《锦色盈门》 作者:小舍予香 文案: 沐恩侯府的二小姐叶雪兰最是令人不耻,本是侯门千金,却长在县城祖宅,粗野不识大体,养成一双天足。 上不知恭顺祖母,下不知友爱姐妹。 市井地痞会的,她全会;市井地痞不会的,她也会。 这样的异类,令整个侯府的人极厌烦,可她偏要混在侯府里,誓要查出生母的死因。 前途一片黑暗,她该如何避险躲祸,保全自己?又该如何拨云见日,换得一片锦色盈门? 第一章 遣走 雪兰坐在马车里,仰起小脸抬头看向身后的海氏。“娘,我们要到哪里去?” 这一声“娘”,雪兰叫得极欢欣。直叫得微红着双眼的海氏,只能强压住心头的悲伤,手抚上女儿稚气的脸颊。 也只有背着人时,雪兰才敢叫自己一声娘。当着叶府人的面,雪兰只叫她“姨娘”。 “乖,兰儿,我们要去……要去……祖宅……”海氏的眼圈又红了起来。要怎么和女儿说呢?有些话,海氏实在说不出口。毕竟雪兰才只有六岁啊…… 年岁尚小的雪兰却并未留意到海氏脸上一闪而逝的悲伤,她抬起小手,抚着海氏高高隆起的肚子,露出灿然的笑容,“那么,以后我和娘,还有小弟弟就住在祖宅里了,是不是?我们不用回去了?”雪兰说这些话时,眼波里流露出欢喜来。 海氏心中不由得哀叹,雪兰是叶府的庶女,在叶府里上有嫡长兄长姐,下有弟妹,她是最不起眼的主子,没人拿她当回事。 现在离开了叶府,又是和自己在一起,小小年纪的雪兰竟然不知道她们面前的道路已满是荆棘! 海氏侧头拭去眼角滑过的泪,想起离开府时的情景。 叶府里没有一个正经主子出来送她,回首望去,只有星星两两的仆人悄声搬着她的东西。 海氏就在踏入马车的一刹那,还心存侥幸的转头看向黑漆的大门。她多希望能看到沐恩侯叶世涵的身影。 可是直到她上了车,马车帘子放了下来,沐恩侯府的大门依然安静得如一口枯井,再没一点声息。 海氏不由得悲从心起,原来往日的恩爱都是镜花水月,叶世涵竟然也不信她?! “姨娘,我和您一起走!” 谁也没想到,二小姐雪兰忽然跑了出来。她小脸涨红着,跑到了海氏的马车下叫嚷起来,“姨娘,您带我走罢!” 似怕被海氏抛弃一般,雪兰不顾着一身华服,死死的抱住马车的车轮,任由乳母和丫头如何开解,雪兰打定了主意不松手。 看着雪兰扬着挂满泪珠的小脸,叫掀起车帘的海氏鼻子一酸。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骨肉…… 这边正闹着,周嬷嬷从里面走了出来,她沉声吩咐道,“老太太说了,叫二小姐跟着海姨娘一道去祖宅。” 海氏听了就是一怔,还要问一句,雪兰却已经爬上了马车来。雪兰一上马车就抱紧了海氏,“姨娘,您不要离开兰儿……” 海氏一肚子话再难开口,眼泪却夺眶而出,她抱紧了雪兰,“傻孩子……” 周嬷嬷的话一说完,雪兰的乳母和丫头只得去收拾雪兰的衣服。周嬷嬷对慌手慌脚的丫头斥道,“老太太的话,只把二小姐的衣服收拾好了就是了,乳母和丫头不必跟着了,祖宅那边自有人服侍二小姐。” 海氏低头咬紧了唇。 这就是要把她们母女放到祖宅再不过问了!叶老太太竟然这般狠心,雪兰好歹是她的亲孙女啊! “周嬷嬷,”海氏不得不为雪兰打算,她勉强扬起脸,低声求道,“二小姐她并没有错处,老太太为什么让她跟着我?” 周嬷嬷脸上的表情如往昔般沉寂。 从前海氏只以为这般沉寂是一种威严,想来周嬷嬷帮着叶老太太打理叶府这些个年头来,没有这份威严,又如何让叶府的内宅安静平和? 可是现在看来,海氏也在这份沉寂里看到了冷漠,那是冰透了人心的冷漠。 周嬷嬷薄薄的嘴唇撬起一道缝隙来,“老太太说海姨娘养病,叫二小姐在床前尽孝也是使得的。” 小姐给姨娘床前尽孝?叶家例来规矩极严,却从来没有正经主子给姨娘尽孝的道理。现如今,叶老太太竟然把这样的话也说了出来,可见她对雪兰已无祖孙情谊了。 那么叶世涵呢?雪兰也是他的女儿啊?! 周嬷嬷似乎看懂了海氏心里的疑问,她接着又道,“老爷也是这个意思。” 海氏的心忽的一空,车帘从手上滑了下去,挡住了海氏的视线。 不明就里的雪兰匍在海氏的膝前,握紧了海氏的衣角,声嘶力竭的喊道,“姨娘,我要和您一道走,我要和您一道走!您一走,府里哪还有人对我好?我再也就没有亲近之人了!” 孩子年岁小,一时之间竟然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海氏再也忍不住,抱住雪兰痛哭起来。 周嬷嬷把马车里的哭声听得真真切切,却不再说话,转身回了去。 这边已有人把雪兰的衣服箱子收拾了出来,同着海氏的衣物放进了马车里,海氏只低头垂泣,心灰到了极点。 马车晃晃悠悠的跑了起来,车轮碾压土路的声音遮住了海氏的抽泣声。雪兰拉着海氏的小手已是冰冷一片。海氏抬起头来,见雪兰正不安的望着自己。海氏暗悔自己只顾着伤心,却没想到雪兰已经吓坏了。 海氏急忙擦掉眼泪,望着惊恐的瞪着大眼睛的雪兰,她勉强笑了笑,“兰儿别怕,姨娘只是为……为兰儿长大了,知道心疼姨娘而高兴呢……” 雪兰到底是小孩子,听不出海氏话里的言不由衷,她咧开嘴笑了起来,头埋在海氏的臂弯里,“我就知道娘最好了!娘,从此后我们在祖宅里,我帮您捶背,您不必去夫人那里立规矩,也不必听邵姨娘嘲讽您的话了!” 马车行进的声音遮饰住了海氏的轻叹,海氏握紧了女儿冰凉的小手。有些事,雪兰是不会明白的…… 早春时节,厚厚的车帘依然挡不住丝丝冷风,海氏缩了缩肩,雪兰拥着海氏更紧。母女两个相依着,倒觉得暖和了许多。 海氏想,以后也许就只有雪兰陪在自己身边了。而儿子叶建彰,叶府断不会让他再认自己这个娘…… 马车从清晨走到了下午,才到了京都附近的岁县。到了岁县时,天已阴沉沉的,似乎正酝酿着一场暴雨。 又走了一段路,马车停了下来。 早有人从外面掀起马车帘子来,有一张皮笑肉不笑的圆脸闪在车帘外,“海姨娘,请下车罢。”马车外的仆妇话说得恭敬,并未伸手扶海氏。 雪兰一见,先跳下了车,转身去扶海氏。而令雪兰没想到的是,坐在后面的海氏此时已是满头大汗了。 雪兰大吃一惊,“娘,您怎么了?” 海氏牵了牵嘴角,没有挤出她想要的那一丝笑容,“快,快叫人,娘……要生了……” 雪兰连忙叫车下的仆妇,仆妇一听,急忙唤人上前扶下了脸色苍白的海氏。几个仆妇把海氏扶向了叶府祖宅的后院去了。 雪兰也要跟着,有人拦住了她,雪兰并不记得这仆妇是从前服侍海氏的,雪兰骂道,“你要干什么?快让我看看我娘!” 仆妇微笑着,“二小姐,海姨娘要生孩子了,这岂是您一个小姑娘家能看的呢,您就乖乖在前院里等着,我叫人给您上茶上点心来。待一会儿海姨娘生完了,奴婢再来请您去瞧。” 仆妇说完,伸手就把雪兰抱进了正厅,雪兰挣扎了两下,没挣开仆妇的手。仆妇把她放在椅子上,见雪兰不再闹了,笑着点头,“二小姐,您在这里等着,我去给您倒茶。” 雪兰鼓着腮,不说话。 仆妇一笑,退出了正厅。 仆妇刚一走,雪兰就跳下了椅子,她扒在门缝向外看了看,见门外没有人。雪兰轻手轻脚的走出了正厅,她向祖宅的后院跑去。 第二章 殒命 所幸,一路上雪兰没遇到一个丫头婆子,她顺利的来到了有人语响的后院。 在一处厢房前,雪兰躲到了一棵大树后。她张目向人声响起的房里望了去,只见一个丫头从房里惊慌着跑了出来,迎面遇到一个年纪大些的仆妇,丫头忙立了住,“冯妈妈,里面的人说海姨娘要生了,您看要不要找稳婆?” 雪兰认得,被叫做冯妈妈的仆妇正是跟着她们一道来的,而又在车下没扶海氏的那个人。 雪兰只看到冯婆子脊背挺得笔直,她连头都不曾垂一下,声音再平常不过,“只不过是生个孩子,叫些有经验的婆子来接生就是了。” 雪兰咬紧了牙,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冯婆子面前的丫头愣了愣,“是”了一声下去了。 冯婆子看了一眼厢房方向,哼了一声,转身也走了。 雪兰见冯婆子走远,这才从树后面走了出来,她快跑了几步进了房里去。里间传来海氏极压抑的呻吟声。 雪兰很想冲进去看看自己的娘,可是她忍住了。她知道,只要自己一现身,定会有人将她抱走,那时候她更看不到自己的娘了。 雪兰小小的身子一闪,躲进了外间的珠帘子后面。珠帘子隔开了一间似书房的小间,雪兰躲在书架前,把里间的声音正好听得真真切切。 只听得伴着海氏越来越大的呻吟声,有人焦急的嚷起来,“哎呀,这真是要生出来了!快,快备上热水来啊!” 房里一片忙乱声音,有倒水声,有磕动铜盆的声音,还有纷杂的脚步声。 雪兰咬紧了唇,握紧了小拳头。她担心海氏,却也知道冯婆子等人是不会让她进去看望海氏的。能在这里听到自己娘的声音,对雪兰来说,也是一种安慰了。 房门有了声响,雪兰紧贴着书架不敢动一下。小厅里传来了说话声,“要生了么?”雪兰听出来了,是冯婆子的声音。 有人急忙回道,“妈妈,瞧着是要生出来了,是动了胎气了。” 冯婆子冷笑一声,没再说什么,雪兰却听到慢条斯理的翻动茶盖子的声音。 忽然,海氏尖利的叫声从里间传了出来,雪兰心头一跳,紧接着有婴儿啼哭声跟着传了来。 有人就说,“生了生了,是位公子!” 小厅里的茶盖与茶杯的轻磨声忽然一顿,冯婆子的声音提高了些,“把孩子抱出来。” 里面有人答应了一声,没一会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冯妈妈,是位公子。”说话的声音有些苍老,想来是冯婆子叫人找来的祖宅里的老家人,老家人的声音极尽讨好。 雪兰心中一喜,娘又生了一个小弟弟,加上建彰,他们就是姐弟三人了。雪兰抿唇笑了起来,看在弟弟的面上,也许祖母和父亲就会又想起娘来了。那时候,爹爹自然会来祖宅,把娘和她与小弟弟一起接回家去。 是的,一定会的。 雪兰欢喜得只想从书架后面跑出来,冲向里间去看看刚生下来的小弟弟。 雪兰还未迈出一步时,冯婆子的话轻慢的传了来,“老太太的话,把这男婴……溺毙。” 雪兰的脚下如生了根,她的脸色瞬间如一张白纸。溺毙,祖母竟然让人溺毙了自己刚出生的弟弟!那是祖母的亲孙啊! 老家人似乎没回过神来,她“啊”了一声。冯婆子的声音极不奈烦起来,“你没听懂么?还是主子们的话你不听了?!要下雨了,还不快去,手脚还不快些!” 冯婆子的声音顿了顿,冷笑声又起,“我也知你们这起老货怕将来出了事,浑赖在你的头上,你且放心,老爷也是知晓此事的。若是没有老爷的话,我也不敢如此行事。老太太加上老爷的命令,你难道还不听么?” 一瞬间,泪水滑出了雪兰的眼眶,她不敢相信她听到的是真的。 父亲是那样爱娘!曾当着她的面,把一支钗子斜插在娘的青丝间。丫头们当时都抿着嘴笑着走开了,她却傻傻的坐在小炕上盯着红了双腮的娘…… 冯婆子的话音把雪兰拉回到现实中来,“老爷有话,溺毙了这婴孩后,随便埋了罢,夭折的孩子不必葬在祖坟里,免得累及了祖宗们的生灵。” 雪兰死死的捂住了嘴,生怕自己哭出声响来。 而外面的老家人哆哆嗦嗦的答应了,脚步声消失在了房门外,而那婴孩渐行渐弱的哭声,却一直响在雪兰的心头。 雪兰捂住嘴,小手掌里已染了缕血红还浑然不觉,她的泪水无声的落下,虽落得无声无息,却滴滴烫伤了她的心。 而此时,里间又有脚步声传出了来,“冯妈妈,可了不得了,海姨娘产后有血崩之兆,还是快请郎中来罢!” 椅子一响,冯婆子似乎从椅子上站起了身,“老太太有命,海姨娘只是来祖宅里将养身子的,是福是祸,都是她自己的命。” 仆妇似乎没听懂冯婆子的话,“妈妈,那您的意思是……?” 冯婆子慢声细语着吩咐道,“大家都忙乱了一天了,天又要下雨了,先把马车上的东西都好好收拾一下,还有二小姐的东西也没人去布置呢。” 仆妇终于明白过来了,她讷讷的“哎”了一声,从里间叫出来服侍的几个下人。冯婆子似乎很满意一般,声音高了些,“你们瞧瞧,这闷雷都响了几声了,现在我带你们去收拾马车上的东西去。” 冯婆子说完,雪兰就听到有挑动帘子的声音,紧接着几个人的脚步声消失在厢房里。整个厢房里忽然间安静下来,如被人生生剪断了声音的戏台。 雪兰已经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了,直到她听到冯婆子的脚步声消失了再听不到,她才从小间里跑进了出来。 厢房里极静,静得怕人。雪兰却顾不得许多,直闯进里间去了。 里间里面乱极了,地上有未干的水渍,不知是茶洒了还是谁故意倒翻了。铜盆扔在一边,盆里还有被冲淡了的血迹。 这些血迹,让雪兰想到了冯婆子说得溺毙的小弟弟。雪兰还未看到小弟弟一眼,他就已经被人抱走了……现在,他该是已经溺亡了,溺亡了! 雪兰小小的肩膀紧紧缩着。 他会被人随便丢弃么?那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啊! 想到这里,雪兰的心狠狠的疼起来,她的小弟弟,还未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就死了,被自己的祖母和父亲给杀死了! 雪兰脚下如灌铅一般,越走越慢,眼泪却也越流越汹涌。 雪兰抬起头看向床上时,只见海氏躺在一簇薄被里,胸口剧烈的起伏着。雪兰忽然害怕起来,刚才下人说的血崩是什么?自己的娘会不会…… 雪兰不敢再想下去,她含着哭腔怯怯的唤了声“娘”。 半晌,海氏努力的睁开了眼睛,她额头上的头发已被汗水打湿了。海氏扬了下嘴角,泪水从眼角滚落下来,滑过她苍白无血的脸庞。 “兰儿……”海氏似乎想抬起手臂来,最终却只动了动干瘦的手腕,“来……”海氏已是气若游丝。 雪兰哭着伏到了海氏的床前,“娘,我都知道了,我都知道了!是祖母不想救您……也是她让人把小弟弟给溺毙了……”雪兰抽泣着,“就是爹爹他……他也不管您了……” 海氏的手指划过了雪兰粉嫩的小脸上,她喘着气,断断续续着说道,“兰儿……你爹……不会的……”海氏强提上一口气来,半喘着,对雪兰说,“你要记……得,有些事……并非如你所见……娘……是被人陷害的……” 雪兰张大了眼睛,惊诧的抬起头来,“娘,是谁陷害了您?” 海氏艰难的摇了摇头,泪水更加汹涌。 雪兰惊得张大了小嘴,娘竟然不知道是谁害了她?! 雪兰用小手背抹了一把眼角,咬牙说道,“娘,到底是什么事让爹爹都不肯帮您说句话?从前……从前别人都说,爹爹是极宠爱娘的啊!” 海氏闭上了眼睛,脸侧向床里,半晌不语。 雪兰还想再问,却又心疼起已气息奄奄的海氏来。她轻轻的摇着海氏的手,“娘,您还是别说话了,我去叫她们请郎中来,我到底是个主子,她们会听我的话,您要挺住!” 海氏似极疲惫一般,双眼勉强睁开一条缝来,“兰儿……不必了……只是……娘就算死……也是冤的……”海氏说着,深吸一口气,干裂的双唇动了动,指尖用力的按了按雪兰的掌心。 雪兰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似乎是母亲给予她最后的疼爱了! 雪兰想到这里,急忙把小脸贴在海氏的掌心中,她大哭起来,“娘,您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记得……你一定要……活下去……坚强的……活下去……坚……强……” 海氏的声音渐渐小了,雪兰惊愕的抬起头来,却看到海氏眼里又流出一行泪来,雪兰捧着的海氏的手忽然一垂,而盖在她身上的薄被渗出了一朵刺人双目的血花来。 雪兰直愣愣的望着那朵血花越来越大,好半晌,她才看向已无气息的海氏。雪兰哇的一声,抱着海氏的尸体大哭起来。 不知何时,窗外已下起了瓢泼大雨,雷雨声盖住了雪兰的恸哭之声,也敲碎了雪兰的心。 雪兰紧紧的拉着海氏已冰凉的玉手,咬着牙道,“娘,我一定要好好活着,我会坚强的活下去。我长大一定要查出是谁害了您,为您报仇!” 第三章 自救 雪兰跪在叶氏祖坟侧的一个孤零零的土封前,将一张张黄纸默默的送到面前的火盆里。已是海氏的七期了,叶家没一个人来祭祀海氏。只有雪兰哭闹来来到海氏的坟前,为她烧几纸黄纸。 冯婆子说了,海氏是姨娘,入不得叶氏的祖坟里。雪兰急了,她高声骂冯婆子,“我娘到底也是为了府上添了一儿一女的人了,凭什么连块好的墓地都没有?!” 冯婆子不急不恼,垂着眼道,“二小姐,这也是老太太的主意,奴婢只是传了老太太的话而已。”冯婆子说着,话语一顿,垂着脸细声又说道,“小少爷也是生了便夭折,祖上有训,未足月的孩子入不得祖坟。” 老太太! 雪兰现在已不再想叫叶老太太一声祖母了,因为她不配! 雪兰咬着牙,眼睁睁的看着冯婆子躬了躬身,离开了。 那天海氏没了气息之后,雪兰抱着海氏的尸体哭了一会儿,想到冯婆子等人定会再来看。雪兰便擦了泪,离开了厢房,她冒着雨跑回到前院里。 第二日雪兰便病倒了,在她高热之时,嘴里依然念着“要坚强……要坚强……” 下人们只当雪兰要宽慰自己的病体,一笑了之。而雪兰,却已把海氏临终的话烙在心里。 雪兰足足病了有三天,才下了床。她不顾着虚弱的身子,跑去找冯婆子。那天若不是雪兰及时赶到,又是哭又是闹,冯婆子因怕传出些不好听的风声,才勉强同意停尸七日。 七日一过,海氏下了葬。虽入不得叶氏祖墓,到底也不至于让冯婆子等人操办得狼狈不堪。 雪兰把最后一张黄纸缓缓放在面前的火盆里,刚要起身,身后冯婆子的声音传了来,“二小姐,明日有人会来瞧二小姐的,可能会给二小姐送些吃食。” 雪兰转过头去,见冯婆子一双圆眼睛正如盘算珠子一般瞪向她。 冯婆子见雪兰看自己,抚了抚自己的衣袖口,“毕竟,这里现在只剩下二小姐您一个人了。您瞧,海姨娘不在了,若是您再有什么差错,主子们的心上可是过不去的。所以会有人来接二小姐回府去。回到府上,二小姐想怎么活着,就怎么活着。” 雪兰再小,也听懂了这话。自己在祖宅里会有什么差错么?又谈何活与死的?难道……?祖母和父亲希望她有什么差错?难道他们也想像杀死自己幼弟一样杀了自己么?或者,他们要把自己带回叶府里,杀了么? 雪兰身子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 冯婆子一见雪兰如此,垂下眼去,一言不发的躬身退了下去,丢下雪兰一个人在海氏坟前瑟瑟发着抖。 这一夜,雪兰不敢合眼。她害怕自己一闭上眼睛,就会有人来杀了她。 小弟弟死了,娘死了,而两个人的事都与叶府的老太太和爹爹有关!现在祖宅里只剩下她了,只有她孤独一人了,难道他们要赶尽杀绝么?! 雪兰想到海氏临死前的叮嘱,她要活下去,为了娘,她也要活下去,她不能死! 翌日一早,雪兰连早饭都不曾用过,她坐在正厅里等着叶府派来的人呢。 雪兰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果真来人,她就大闹一场,绝不能让人对她也下了手! 到了中午时分,果然有一辆叶府的马车停在祖宅门口。早已留意的雪兰跑到了大门口,仆妇才从车上下来,雪兰就已经立在她面前了。 仆妇笑盈盈的施了礼,刚说了句“二小姐,奴婢来接您回……”时,雪兰朝着仆妇冲过去,扬起了手。 随着仆妇“啊”的一声尖叫,众人才看清,雪兰手上拿着一支钗子,而仆妇的脸上已被她划出了道血口子,鲜红的肉翻出了一块。 在场的人都吓呆了,连仆妇都忘记了喊痛,捂着脸呆呆的望着雪兰。 雪兰如一头狂怒的小兽,她挥舞着钗子骂道,“叶府里的人不就是想我死了么?害死了我娘,又害死我弟弟,现在又想来害我,你们休要做梦了!” 雪兰的叫喊声吸引了街上来往行人的目光,有人往叶府祖宅这边看过来。 冯婆子最先回过神来,她忙叫人夺下了雪兰手上的钗子,随后又急忙去看来人的伤。 只这么一会,叶府祖宅的门口便围上了许多人,人们对叶府祖宅指指点点。 雪兰冷眼看着忙着赶人的叶府奴才们,冷笑不已。 这一夜,雪兰想得很明白,娘让她活下去,她就要坚强的活下去。再不能把自己当成叶府里的千金小姐了,也没有人再会庇护她了,她要靠自己,她要查出娘的死因,要查出幕后害死娘的凶手,她要报仇! 还有,那叶府里冷血的老太太和自己的爹,他们一个个都别想好过! 所以,首先她就要自求!她要的就是把事闹开,让岁县里的人都知道了叶府要害她的命,让叶府的人有所忌惮。 雪兰坚定了活下去的决心,开始为自己今后打算。 叶府到底还会要些脸面,雪兰打定了主意,她要借此事来保住自己这条小命。 果然,冯婆子听了雪兰的话,把巴掌拍的山响,哭劝道,“我的小姐啊,您……您可不能乱说话啊!” 所有人都目光都集在雪兰的身上,雪兰的眼里滚落下泪水来。 街上的人已经开始议论纷纷,毕竟在岁县里,叶家还是极有声望的。而雪兰只有六岁,一个六岁的孩子当街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是何等叫人瞠目和怜惜。街上的人开始猜想着叶家荣华背后的狠毒。 连亲生女儿都要下了狠手,淳朴的岁县人看着雪兰的眼神里开始有了支援。 叶府的仆人们马上意识到围拢过来的人们谴责的目光,冯婆子一面命人把雪兰带进去,一面遣散聚在门口的人们。 此事足足闹了一上午才罢休。而岁县的街头巷尾如爆了油锅一般,传着叶府里二小姐的话。 似乎整个岁县的目光都聚在了叶府祖宅的门前,没有一刻钟,就会有人去叶府角门那里问上一声,“你家二小姐在不在呢?”“你家二小姐怎么没出来呢?”,更有甚者直接相问,“是不是你们二小姐真被你府的主子给处死了?!”“二小姐回府里,是不是也要被人处死的?!” 冯婆子开始先遣人来解释,后来再难解释得过来,直接闭了门不出去了。 叶府祖宅里的仆人们皆知二小姐小小年纪便狠毒异常,而且做事丝毫不留余地。 当天下午,受伤的仆妇就包着面回了京都叶府去了。当然,随着受伤仆妇的离开,二小姐雪兰的狠毒也被传到了京城叶府里去。 没隔了几天,祖宅的仆妇都被撤走了,只调来了一个庄子上的李婆子来服侍雪兰。 岁县里的人们终于在叶府祖宅的角门那里,看到六岁的雪兰进出了。岁县的人们替雪兰长出口气。 雪兰也在心里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活下去,娘要自己活下去! 雪兰在心中不住的念着。 那年,雪兰六岁,旁人躲在娘的怀里撒娇的年纪,她却已经开始为自己能活下来而筹谋打算起来了。 那年,雪兰才只有六岁…… 第四章 哭丧 八年后。 张府的棂堂前,已一十四岁的雪兰跪在一群人的最前面,泪如雨下,对着牌位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扬起粉颈,朝天哀哀哭起来,“您怎么就死得这么惨啊,您丢下一家老小,可让我们怎么活啊!” 雪兰哭号着,用宽大的袍袖遮住了面颊,更大的恸哭之声从袍袖后面传将出来。 在场奔丧的亲朋乡亲无不为之动容。 人图的是什么?在岁县里,生前富贵,不及死时哭丧。而眼前哭得几乎闭过气的小女子,感动了在场所有的人。 有要窃窃私语,“你瞧瞧人家张家的人,哭得惊天动地,十里八方的,顶数他家丧礼办得好。” 那一位就说了,“可不是嘛,这是人家街坊,还不是正主儿的亲人呢,哭得情真意切,可见本家是位德心仁厚的人家啊,不然一个女子怎会抛头露面的?” 有人就点头,“张家的人性可见不错啊。” 一声声赞扬,叫张家立在棺木旁扎着孝带的后辈有足了脸面。 有人上前扶起悲痛的雪兰来,雪兰抽泣不已。旁人就劝,“姑娘,人死如灯灭,你可要保重身子啊。” 雪兰半垂着头,露出一张侧脸来,脸上挂满了泪珠,双眼如灰,大有心已死的模样。 在场的人无不觉得雪兰可怜。 雪兰被人扶到一旁无人之处,只是转身的一刹那间,雪兰抹掉脸上的眼泪,伸出手来问向对面的张员外,翘起嘴角来,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给钱,我一共哭了两场了,二两银子。” 张员外刚刚欣慰的表情已全然不见。 刚刚看雪兰哭,他确实觉得脸上有了光辉。可是转身掏钱时,他就觉得这钱去的太快了。她一个丫头片子只是哭了两次,凭什么就赚二两银子?现在一亩地才能收成几两银子啊?自己这二两银子花得也忒冤了。 张员外有些执拗起来,“一两罢,你又不差这一两银子。” 见张员外要耍赖,雪兰哼哼冷笑两声,“主家老爷,您说得真有趣,我这一跪,一哭,都不是一般的本事。眼泪说来就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现在你想反悔,门可都没有。” 张员外索性把手背到身后去,挺了挺腰背,“我就是不给,你又能如何?” 雪兰眨了眨眼,张员外有些财势,就是此时,只要他一招手,自己就会被人扔了出去。雪兰一耸肩,摊了摊手,“不能如何,钱我不要还不行么?那么,我告辞了。” 张员外不由得冷笑起来。不过是个丫头,她能如何?难道还能翻出天么?!自己就算不给她的银子,她还不是一样灰溜溜的走了么?张员外越想越觉得自己占了便宜,有人哭了棂,还哭得如此风光。现在人又自己跑了,他可不就是又赚了名声,又省了银子。 张员外一甩袍袖,就要往后走。办丧事很多地方还要他去料理,他此时可是最忙着的。 可是张员外忘了,雪兰是岁县里唯一一个敢接这哭丧活计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悄然做这活计有两年的人。 张员外刚走到一半,就听到前面响起了一声尖厉的叫声——依……呀呀!,那叫声三分似悲,七分含怨,里面还夹些戏曲味道,抑扬顿挫,压过了棂堂里所有的声响。 张员外一转回头,只见雪兰已跪在棂堂前,扬着袖子,不住的捶着拜垫,“我的主顾啊,您睁开双眼看看罢,您看看罢!我为您受了何等的委屈啊,您的子孙啊,他们啊……他们请……” 雪兰刚说到一半,就被人拉住了。拉她的正是刚刚的张员外。 棂堂上忽然寂静无声,连一根针落地似乎都能听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在张员外和雪兰身上。 张员外的脸都青了,他后悔刚刚不该不给这丫头银子。 街坊邻居亲戚好友们站了一当院,刚刚谁都看清了雪兰在棂前痛哭,现在,她若是把实情全掏出来说,他还有什么脸面在本地立足了? 说他自己不会哭棂,还请人来哭?往大里说,他就是不孝。那时候,他还不被所有人的唾沫淹死了,他张员外怎么说也是个有些头脸的人物! 张员外不顾众人置疑的眼光,拉住雪兰,脸上如抽筋一般的笑,“那个……大侄女,请借一步说话!” 雪兰掩着面跟着张员外到了一旁。这次张员外给银两很是痛快,一次给了二两银子。雪兰把手中的银子掂了掂,抹了一把脸对着张员外一龇牙,露出满口洁白的贝齿,“张大叔,街里街坊的,我还要什么银子啊。算了算了,此后我常来两遭,也叫您府上添些光辉不是?” 张员外脸上的肌肉狠狠的抽动了两下,他虽有财势,可是眼前这个女子却是个名副其实的小泼妇一枚,他现在能收拾得了她。但是,只要她不死,来张府里闹是迟早的事。就眼前这位的泼劲,哪像个姑娘家啊?嫁人的婆娘也没她泼得厉害罢。 难怪从来没人赖过她叶雪兰的帐呢,那是赖不起!张员外现在算是领教雪兰的本事了。 两个月后可就是他张员外的寿日,虽有老母过世,他的寿宴还是要摆上两桌,请个平常交好的亲友。那时候,他可不想在自己大寿那天跑出这么一位活祖宗来府门口哭丧。这就不是丢不丢丑的事,是癞头蛤蟆蹦上脚面,不咬人,让人心里生厌! 张员外脸上开了染坊,他挥着袍袖,往外赶雪兰,“快走罢,我的姑奶奶,以后你可别来了,我算是怕了你了!” 雪兰把银子揣在怀里,一边走,一边说,“张大叔,街里街坊的,以后再有这样的活,您可记得再叫我啊。” 张员外皮笑肉不笑,心里却骂翻了天。祖宗,我还敢找你么?! 第五章 卖书 雪兰揣着二两银子,迈着方步走出张府门去。边走,她边脱去外面罩着的白麻衣,把白麻衣卷成一团,夹在腋下,抿唇一笑,哼着小调回家去了。 叶家祖宅还是岁县里比较大的宅院,只是缺人打理,已没有当年的光辉了。雪兰从角门进了祖宅,直接往后院走了去。 那里有雪兰养着的二十多只鸽子,平日里闲着时,雪兰就用飞鸽和乔六几个人传消息玩。也是因为这些飞鸽,乔六等人成功的把被李婆子关在后院的雪兰救出过好几次。 雪兰刚走进后院,就听得身后的门啪的一关,雪兰本能就是一躲,到底没有躲过,她那白得似透明的耳朵已被一双干瘪的枯手揪住。 雪兰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在扯着她的耳朵,她裂着嘴,按着被揪痛的耳朵根,嘴里还不忘乞求,“妈妈您放手,快放手,我又是哪里惹您生气了?” 李婆子是个六十岁开外的干瘦老妇,她一边用长长的指甲戳着雪兰的额头,一边翻开厚唇,裂着黄牙骂将起来,“小蹄子,你又去哪里作死了?!成日里抓不到你的人影!我告诉你,今天你就别想再给我出去了!” 雪兰也不吃眼前的亏,她把腋下的白麻衣递到李婆子的眼前,不住嘴的求道,“妈妈您瞧,我是去赚钱去了。”李婆子看了看白麻衣,手上的劲一点没松,冷笑着骂道,“赚钱?你赚的钱够不够喂你一笼子的畜生的?!” 雪兰听了这话,急忙又从怀里拿出那二两银子,捧着银子,委屈着小脸把银子呈到李婆子面前。 李婆子一见银子,手劲小了些,她甩开了雪兰,去接那二两银子。 雪兰忽然把手一缩,晃得李婆子身子向前扑了个空。李婆子再想抓雪兰,雪兰就如同一只身手敏捷的猴子一般,闪走跑出后院去。 李婆子气得不行,跟在雪兰身后就追了出去。边追着,犹不解气,李婆子扬声就骂,“没良心的小蹄子,也只有我好心愿意管你吃喝,你睁开你那对黑窟窿好好看看,一年我贴了你多少银子了?你养了一群费嚼头的破畜生,害得我还要帮你喂食,哪有这个理儿?!还有还有!你个没良心的小蹄子,给那领头的畜生起个名字叫‘李妈妈’!你在骂哪一个?!……你还跑,给我站住!站住!!” 雪兰一边躲着,一边嘻嘻笑着转回头,“李妈妈,您哪里能跟那畜生头子‘李妈妈’比呢?别降了您老的身价。那个畜生‘李妈妈’可不是个东西,而您可和它不一样呢,您好歹是个东西!” 李婆子气极了。 要么李妈妈不是个东西,要么自己是个东西,怎么说都不好听,左右雪兰都在骂自己。 “小蹄子,你给我站住!”李婆子气得恨不能上前踹倒雪兰才好。 雪兰把夹在腋下的白麻丧服向李婆子脸上掷去,丧服正好摔在了李婆子满是皱纹的脸上,“您细瞧瞧,这丧服是张员外赏回来的,留着给您罢,您觉得穿在外面当褂子不合适,就待秋天时,改成小袄的里衬罢!” 丧服做里衬。这样的话大概只有雪兰能说得出来。 李婆子听到雪兰的话气得七窍生烟,又怎奈年老身子骨不及雪兰,她只有跺脚叫骂的份了。 雪兰也不管李婆子的骂声,一溜小跑跑到街上去了。 跑出了祖宅,雪兰的脚步就慢了下来。她知道,李婆子和她都是关上门来在祖宅里闹,李婆子从来不走到街上来。李婆子不知道得了哪个主子的吩咐,不踏出祖宅半步去。祖宅的后院里种着各种菜,李婆子索性连买菜这样的事都省了下来了。 雪兰停了下来,晃着小步穿街过巷,朝着岁县最热闹的荣华街而去。 到了荣华街,离得很远时,雪兰就看到郭福的摊子。摊子前,有几个青年后生正围着摊子和郭福说着什么。 雪兰走上前去,只听得其中一个短褂后生指着一本书问郭福,“你都不知道这书里写的是什么,你怎么卖书?说是孔武生的书,可你知道孔武生这个人么?你看,这书名你都读不出来!” 其他几个后生随声附和着。 郭福的脸涨得通红。 雪兰走到郭福的身边,把郭福挤到一边,轻轻一笑,“几位几位,我才是这小书摊的主人,有什么问题,你们问我好了。” 几个年青后生打量着雪兰,眼神里满是不屑,“你一个姑娘家知道什么?” 雪兰一笑,指着青年后生面前的一本书,“这本书是孔武生孔先生写的《竹刀》,是讲一个名叫竹刀的剑侠走山川,行五岳,踏遍万水,行侠仗义走天涯的故事。这里面从他是个孤儿写起,很详细的写了他如何拜师,又如何精练武功,最后打败了一直号称天下第一刀的颜飞。几位兄台知道这绝世武功么?都不是那么容易练就的。竹刀他怎么就练成了呢?他又是怎么打败一个个敌手的呢?” 几个年青后生被雪兰的话吸引得都不再说话。 雪兰讲到这时,把手往书上一拍,“几位,我所提的问题都在这本书里有答案。我讲得不算好,没有这本书里写得才真是好。若是您想知道里面到底有哪里精彩,不妨买回家里细细品读,包你读过这本后,还来这里叫我帮您推荐书。” 雪兰说着,望了一眼正要开口相问的一个后生,她了然笑道,“这么精彩的书只要十文钱。才十文钱啊,各位兄台,不过是您几个包子的钱,不过是您几碗白粥的钱。我瞧着眼前这位兄台,就是一个好学上进的,兄台定是视书如命的谦谦君子。若不是小摊本小利薄,我只赚个口碑,我断然不会卖得如此之低。” 打头的后生听了雪兰的话,脸上有些发红。毕竟被年轻姑娘这么夸奖,他在几个朋友面前,还是很有面子的。后生摸了摸衣袋,从里面拿出十文钱,抬起头来挺了挺背,把十文钱放在书摊上,随后高声说,“这本书,我买了。” 雪兰忙拿起书,交到后生的手上,“兄台您将来一定会高中状元的,就冲您这股子认真的劲儿。” 被夸的后生抿着嘴,对着雪兰点点头,拿着书,带着几个后生走了。 雪兰望着几人的背影,热情的在几个后生身后喊道,“兄台,再缺书时,别忘了来我这里啊,回头客给您便宜些呢。” 第六章 讹诈 雪兰喊完,把摊上的十文钱掂在手上,一转身,递到郭福的面前,“拿着罢,阿福。” 郭福望了望几个后生的背影,朝着雪兰一挑大拇指,“大兰子,难怪乔六他们都说你能把死人给说活了,果然如此,我郭福服了!” 雪兰不以为然的咧嘴一笑,甩了甩袖子,“你以为我是平白在骗人家么?这书是我一个字一个字抄上去的。纸张虽不好,墨也是廉价的,不过算下来我们还是赚了。” 郭福裂着大嘴笑着抓了抓头,“可是还是叫你辛苦了,每日都抄书。” 雪兰坐在郭福身边的小凳上,翘起二郎腿来,“这有什么,你以为我偷跑去听私塾,是白听的么?阿福,不是我说你,你也该识识字了,没事拿个树枝子在地上写上一写,总不能大字不识几个,到时候终是会吃亏的。” 郭福低头,嘿嘿的憨笑两声,“我没你聪明,我不是识字的料。” 两个人正说着,乔六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我……我说……大兰子……”乔六扶着小书摊,喘着气,断断续续的说着话。雪兰望着乔六的模样,不由得失笑,“你叫狼追了?跑成这样。” 乔六嘿了一声,深吸口气才说出完整的话来,“你不知道,有一队马车刚进了县城来,看着架式是个有钱人家的队伍。可是那有钱人家的奴仆真不是个东西,小六子才多小的孩子啊,不过是伸手朝一个跟车的仆妇讨饭,不给也就算了,哪有抬腿就踹人的道理?何况小六子还是个五岁的孩子啊!” 雪兰眉头一皱,脸也沉了下来,“有钱人家怎么了?也不能仗势欺负人啊!走,乔六,我们去看看。”雪兰说完,看了一眼身边的郭福,“阿福,你自己看看摊子,我去去就回。” 郭福答应一声,雪兰和乔六就走了。 没走几步,一队车马从荣华街的街口转了进来。乔六停住脚步,指着最前面马车旁的一个方脸仆妇,低声对雪兰说,“你看到没?就是那个婆娘。” 雪兰眯了眯眼睛,冷哼一声,“奴才如此,主子不知管教,我看治治他们也是应当。” 雪兰说着回身从郭福的小摊子里面,拿出一件郭福的小褂,转过身去,就把小褂塞进自己的衣下。待雪兰再转过身时,她俨然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了。 雪兰一只手扶在腰间,孕妇的慵懒劲十足。另一只手伸向乔六,她腆着肚子,朝乔六挤了挤眼,“来,相公,你扶我过去走走。” 乔六晃着脑袋嘿嘿一笑,上前扶住了雪兰递过来的手臂,扶着雪兰朝街口走去。 雪兰抿着嘴,唇角微微扬起,扶着乔六,一步三摇的走着。 街口那边浩浩荡荡的走过来一队车马,打头的是两辆红木马车,后面跟着二十多个仆妇。这样的人马,在岁县这小地方,还是很少见的。 雪兰摇摇晃晃的迎着人马而来,就在快遇到车马前时,雪兰似受了惊一样,向外避了避。而跟车的仆妇觉得雪兰十分没眼色,皱眉吆喝了两声。雪兰似乎刚注意到身后的车,被这喝声吓了一跳,转身间,她忽然向地上倒去。随着一声尖叫声,雪兰一脸痛苦的倒在了地上。 乔六故意惊慌失措,扶住了雪兰,嘴里大声叫喊起来,“婆娘,你怎么样了?!”雪兰双眼撬开一道缝,皱紧了眉,“相公,哎呦……我……我肚子痛……” 乔六上前就拦住了正要走的马车,“你们别走,撞了人还想走么?”说完,乔六又朝着四面喊了起来,“马车撞孕妇了!大家快看看啊!” 这一声喊,响彻响彻原本热闹的大街,把街上行人的目光吸引到一队人马之上。不多时,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 乔六拉着那仆妇也不松手,直叫她赔钱。 仆妇开始有些无措,后来就想到可能是遇到讹诈的了,仆妇一边辩解,一边去推乔六。却怎奈乔六扯着她的衣襟,大有拼命的架式。加上躺在地上的雪兰一直哎呦哎呦的叫着,仆妇急出一头的汗来。 人越围越多,仆妇有些慌了。若是因为她,而耽误了主子们的事,可不是她一个小奴才能担得起的了。 这时,马车里传来了妇人的声音,那声音虽然不大,却异常冰冷,“问问他到底要多少银子?” 被乔六抓着的仆妇擦了擦额前上渗出的冷汗,她瞪眼看向乔六,“你……你说要多少银子?” 乔六一指在地上不住声的哀号的雪兰,说道,“都把有了身孕的妇人撞了,好不好的就是一尸两命啊,你有多少银子能买两条人命来?!” 仆妇怔了怔,没想到面前的后生说起话来一点活路不给她留。她咬咬牙,从自己怀里拿出五两银子,递到乔六面前,口气软了许多,“这位兄弟,我这里有五两银子,都给你罢。” 乔六似乎也看出对方想草草了事,他心里更加笃定,“二十两!少一纹也不行!” 仆妇气得眼都红了,二十两银子,那是她三年的月例啊。 “你……你……”仆妇的声音有些不利索起来。 马车里的声音又响起,“给他二十两。” 仆妇听了这话,再不敢多话,又朝身边的几个仆妇那里又借了十五两,这才交到乔六手上。 乔六接过银子,松开了仆妇的衣襟,扶起还在地上哎哟叫着的雪兰就走。 一队人马又行走起来。 乔六扶着哎呦声音渐小的雪兰转进一个胡同。乔六松开雪兰,嘿嘿笑起,“大兰子,你说那起烂人该不该?!” 雪兰也把衣下的褂子扯了出来,弯腰笑个不停,“就是该,让他们再摆谱。对了,乔六,你一会儿把银子给小六子和他奶奶送过去。剩下的,你和阿福分了罢。” 乔六愣了愣,“你不要么?” 雪兰大大咧咧的拍拍自己的手,“我不需要啊,我家里有吃有喝。” 乔六敛起了笑容,低下了头,“大兰子,你就是总替我和阿福着想,知道我们家里人口多,总把得来的银子多分给我们。其实你也是需要银子的,李婆子那么凶……” 雪兰很义气的拍了拍乔六的肩,打断了他的话,“乔六,你这样说就不江湖了。我们兄弟帮讲究的是帮兄弟,说些见外的话,岂不是让我和你们生分了?” 乔六眨了眨眼睛,把眼里的泪眨了回去,才扬起脸来信誓旦旦的说,“大兰子,你真是好人!等我攒够了钱,会向你家里提出来迎娶你进门的!我会把你娶回我家的草棚子里去,把你供在大炕上!当一碗肥猪肉一样供着!” 雪兰的笑脸立刻僵在了脸上。下一刻,她扬起腿就朝乔六踹去,“你当我不知道,你家的肥猪肉还能供在大炕上么?早让你们全家给瓜分得不剩渣了!你个烂人,还不给我滚!” 乔六似乎早知道雪兰会出脚,跑得比兔子还快,一溜烟的跑出了巷尾去了。 雪兰也不追,大声的在乔六身后叫骂了几句,这才住了口。 第七章 为人 雪兰也知道乔六在和她开玩笑,骂过后,扑噗笑了起来。雪兰拿着郭福的褂子,跑回了书摊那里。 郭福见雪兰回来,忙凑上前来问了情况。知道雪兰和乔六把那队人马整治一番,也跟着憨笑了起来。 眼看着快到了日中时分,雪兰的肚子咕的一声响,她想着该回家吃饭了。 李婆子再凶,却从来没有短了雪兰的饭。 雪兰兴高采烈的向家走去。 还没到家,远远雪兰便见得门口停了两辆马车。那两辆马车是再熟悉不过的,正是刚刚在荣华街上被雪兰和乔六讹诈的那两辆马车。 雪兰倒吸口冷气。 难道被人查到老窝来了? 雪兰不敢贸然再向前走去,她躲在巷口偷偷探头向里面张望着。 忽然,角门一开,雪兰见从不出门的李婆子慌慌张张的从里面走了出来。李婆子四下张望碰上,随后立在门处叹了一口气,接着就朝荣华街方向而去。 雪兰悄悄的跟上李婆子,在她转过了一道巷子后,雪兰忽然在她身后大叫一声,“妈妈,您这是做什么去?!” 雪兰多少有几分故意,声音大了许多,着实把李婆子吓了一跳。 李婆子转过身来,雪兰不由得倒退几步,做好了逃跑的架式。却不曾想,李婆子并未向雪兰发火,她只是看着雪兰,眼神中有几分复杂。 雪兰也收住了顽劣的笑,她拧眉看向李婆子,未待问出话来,李婆子的话却干巴巴的说道,“你……快随我回家去罢,京城来人祭祖了……” 雪兰见李婆子和往昔判若两人,皱紧了眉,思绪早已飞到八年前那个雨天里去了。雪兰忍不住念了句,“京城……” 李婆子定定的看了看雪兰,垂下头去,望着自己那一双大脚,“是的……京城里来人祭祖了。你快快随我回去罢,也许这也是你回去的一个机会……” 叶府! 那个地方,在雪兰幼年时就似扎了根一般。那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人间地狱!自己娘死在雪兰面前时眼角落下的泪,出生小弟弟被人抱出房去的哭声,时时出现在雪兰的眼前,时时萦绕在她的耳畔。娘和小弟弟的死,归根都在叶府!在那个狠心叶老太太,在那个冷血的亲爹——叶世涵身上! “我在这里很好!”雪兰咬着牙,冷冷的打断了李婆子的话,她的话从牙缝里挤了出来。 雪兰却没有再回祖宅的意思,转身就要走,却被李婆子紧紧抓住了手臂。 雪兰蹙起眉头来,望向李婆子。李婆子紧皱着眉,抬手把雪兰朝巷子里拉,“进来,我有话和你说。” 雪兰想去甩开李婆子的手,却低头看到李婆子那双干枯的手背上暴出了几根青筋。 那双手,曾为她做过饭,给她缝过衣,作势朝着她扬起过鸡毛掸子…… 八年来,只有李婆子和她相伴。冬天的棉衣,夏天的单衣,从不曾短了她的。那些衣服虽也是粗布衣裳,却是李婆子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往往是还未到季节,李婆子就已经把衣服备好了的。 这八年来,李婆子虽也骂她,却常常是雷声大,雨点小。她虽也拧过雪兰的耳朵,也曾把鸡毛掸子挥舞得勤快,却也没哪一下真正落在雪兰的身上。 就是这样,雪兰渐渐习惯了和李婆子斗嘴着长大。也就是这样,让她和李婆子心内里早扎下了相携生存的根。 雪兰手上的劲小了许多。她扬起脸来,眼里却忽然泛起水光来。 李婆子还是一样不会说一句顺耳的话,闷声骂起雪兰来,“别嚎丧,我可不愿意见这个。” 雪兰吸了吸鼻子。 李婆子一向如此,嘴上的话没一句顺耳的,嗓门也出奇的大,却从没对她如何。比起满口仁义德行的叶府上人,李婆子不知道要强出多少倍来。 李婆子骂着,还是伸出手来,用手背抹掉雪兰眼里的泪,声音也轻柔了许多,“你个小蹄子好生听我说,我觉得你要借着这次机会,回去,回到叶府里去。” 雪兰还要反问,李婆子抬手制止住雪兰的话,脸上的表情凝重起来,声音也低了下去,“你难道不想报海姨娘的仇了么?” 这是八年来李婆子第一次和雪兰提起海氏来,雪兰一怔。 李婆子轻轻叹口气,“我虽是庄子上来的人,却也听说了海姨娘的事。外面传着海姨娘是产后血崩,新出生的小公子也夭折了,可是我觉得这事里透着蹊跷。怎么好端端的人说没就没了?说新生的孩子夭折,我便不能全信,更别提海姨娘产后血崩之事了。我打听得来,说当年海姨娘生产之后,连郎中也没去请。岁县虽不比京城,却也有郎中,依府里的势力,请来个郎中不在话下。” 李婆子说着,望着雪兰已经苍白了的脸色,稀疏的眉毛也皱紧了,“我说句难听的话,就是血崩,请郎中来了,拿参吊着,也会让人再挺个个把时辰、小半天的……那么,就是老太太容不得海姨娘了。可是,到底是什么样的恨,叫老太太容不下一个小小的姨娘呢?毕竟,老太太把手伸进儿子的房里,这样的事在有些体面的勋贵人家是极不屑做出来的。” 李婆子抓紧了雪兰的手,“从前这些话我不敢和你说,因为你年纪小。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你大了,而且,你也是个聪明人。” 李婆子说着,眼里有些发红,声音更加低沉,“我被遣到这里带着你时,从传话的嬷嬷嘴里,我就看出叶府待你的态度了,他们就想把你扔在这里不管了。你也本是侯门小姐,却在这乡野地方成长,我心里觉得你可怜。但是,我却是不敢当人的面待你好。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已是土埋半截子的人了。” 李婆子低下了头,把额角一缕垂下的头发别在耳后,“叶府里并非年年祭祖,今年来祭祖,想来是叶府里发生了什么大事了,十有八九还是好事。”李婆子抬起了头,眼神灼灼的望着雪兰,“我今日唤你一声‘二小姐’……” 雪兰听了这句“二小姐”,心头一颤,张嘴想止住李婆子的话,却没说出一句话来。 李婆子红堂的颧骨皱了皱,似乎要笑。最终,只有一行浊泪顺着皱纹流淌下来。李婆子的手握紧了雪兰的手,“二小姐,若是你再不回去了,任由府里头给你随便寻个人家嫁了,你真就是再没机会把这事弄个水落石出,更不能为海姨娘报仇了!” 报仇! 六岁那年,雪兰就发誓要为海氏报仇。这八年来,她从没忘记过海氏死前的那一幕。 雪兰的牙齿叩得格格响。 正如李婆子所言,如果自己真错过了这次机会,及笄后,叶府随便把她许给一个什么人,她就再没有什么机会找到陷害海氏的那个人了。想想海氏死之前的惨状,雪兰心如刀绞。 雪兰朝巷口处叶府祖宅的方向望去,那只石狮子似乎没了往日的木讷,远远望去,显得狰狞可怖。 雪兰咬紧了牙,回府去,为自己的娘报仇! 雪兰走向叶府的祖宅,袖下的粉拳紧紧握着。 “妈妈,我……回去!” 第八章 闺秀 雪兰听李婆子和她说过了,这次回来的是叶府的大少爷,也就是自己的嫡兄和一位管事嬷嬷。至于那嬷嬷到底是跟在谁身边的,却不得而知。 李婆子的意思是,管事嬷嬷和大少爷一同来,十有八九是因为雪兰住在祖宅里,只大少爷一人回来,多有不便。 雪兰一句话没说,只冷冷一笑,走进了叶府祖宅的角门。 相比往日的见不到一个人影,今日叶家祖宅里倒是人多了许多。正厅前立着几个服侍的丫头婆子,虽多了许多,却没有丝毫声响。 丫头见雪兰和李婆子走进来,忙打起门上的竹帘,雪兰走了进去。 一进门,雪兰见一个衣着华丽的妇人坐在正厅里下首的太师椅上,妇人大约四十左右岁的年纪,她正端着茶杯喝着一口茶。 雪兰猜想着会不会是当年的冯婆子,可是抬眼看时,却并不是。观其衣着打扮,眼前的妇人就该是有些体面的仆妇了。 坐在太师椅上的妇人听到了动静,抬起了头,见雪兰进了来,妇人从座上站了起来,向雪兰福了福身,“奴婢给二小姐请安。” 有这妇人带了头,她身边的仆妇们纷纷福身给雪兰请安。 雪兰还不及叫起妇人,她身边传了极轻的吸气声、安静的前厅里出了这样一个声音,倒让所有人都看向发声的那人。 那人正是被雪兰讹诈过的仆妇,她怔怔的望着雪兰,半晌回不过神来。 雪兰不再理会领头的妇人,朝着呆愣愣望着自己的仆妇,扬了扬嘴角,“你认得我?” 仆妇把如扎在雪兰身上的目光收了回,先偷眼看向正给雪兰施礼的领头仆妇。一道凌厉的目光之下,仆妇低下了头去,“奴婢……不认得二小姐……” 逼得这仆妇睁着眼睛说起瞎话来,倒让雪兰重新看向正当中的妇人。 雪兰长于市井,比别人多了几分看眼色的本事。她已料定,此人绝对不一般。想来她已经想到了马车前的那事,只一个眼神便压下仆妇,不仅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在叶府里还有一定的地位。 “起来罢。”雪兰迈着方步走到正座在上,架着胳膊就坐在那里望着面前的一众人等。 下面仆妇的眼睛都有些发直。 这就是叶府的二小姐?侯门千金?瞧瞧她这架式,丝毫没有大家闺秀该有的莲步轻移,落落大方,更不要说千金仪态了。 几个胆大的仆妇瞪大了眼睛,望向正座上的那人。 已是粗布麻衣,腿上的布裤被长袜裹在其中,只在腿腹处扎了个简单的结。头发被帕子紧紧包着,脸上不着一点胭脂水粉,眉目虽秀丽,却没有半分千金小姐的通身气派。再看看她那一双天足,也不知遮挡一下,大大方方的露在众人面前,快比上府里爷们的脚了。 明明是位姑娘家,她却如街头的小痞子一样,叉着腿,两只手搭在太师椅上,下巴扬着,眼神坦荡得不能再坦荡了,似乎她生下来就该是这么一副德行。 最让人受不了的是,她那不住的颤抖着的腿,颤得众人眼发花。 座上的二小姐见众人正呆望着自己,居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咧嘴朝她们一笑,“怎么?你们这么看我,是因为没见过倾国倾城的美人么?” 倾国倾城?所有的仆妇都恨不能替眼前这位二小姐找个地缝钻进去,一个姑娘家将嘴裂得快瞧见后槽牙了,还好意思粉饰自己是倾国倾城?她们现在只想先给这位二小姐讲讲什么叫做“笑不露齿”! 可以不论天资,可以不谈仪态,但是人总该有自知之明罢。看二小姐这一身打扮,顶多是个乡下的丫头。连府里的三等丫头都不如,她居然还好意思说自己倾国倾城?!倾国倾城的人都是这般尊容的话,她们宁愿立刻死掉。 话再说回来,她们难道真是一群没见识的奴才们么?硕大的京城里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不说别人,就是家里的几位小姐,随便拉出一位,容姿都会甩出眼前这位如地痞二小姐一条街去!到底是谁给了她这么一份顶天立地的信心?! 一个仆妇口水没咽利落,终于被呛得咳嗽起来。她还不敢大声咳嗽,半忍半咳,越发憋得厉害。 雪兰也不恼怒,听了这一阵半憋着的咳嗽声,微微笑起。她要的就是惊倒叶府里的人,惊得如雷劈才好。 又是一声咳嗽之声,发自领头的仆妇。这一声之下,再没半点声响,所有人都垂下了头去。 雪兰对面前的仆妇越来越有兴趣,她沉默片刻,扬起杏目微笑道,“你们来做什么?” 领头的仆妇脸上挂着恭敬的浅笑,躬身回话,“回二小姐的话,老太太有命,命大少爷和奴婢回来祭拜先祖。” 雪兰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轻敲在太师椅扶手的两根手指上,“你们准备在祖宅里住上几日么?” 妇人轻笑,“我们明日便回去。” 也就是说,雪兰只有这一天的时间。 雪兰眯了眯眼睛。她要在这一天的时间里,让叶府的人带她回京城去。 “哦,我可以帮着你们张罗一下,我到底是在岁县住了八年呢。”雪兰心里想着从哪里插手才好。 妇人忙笑道,“倒不用二小姐忙什么,不过两日的功夫,该备下的,府里早备了来,奴婢都准备的妥当了,只待祭了祖先,我们便回京城去。” 话里话外没一句要带雪兰一起走的意思。雪兰心下冷笑,看来叶家真打算把她丢在这里不管了。 雪兰望了一眼四周,“大哥哥呢?不是说大哥哥也一道来了么?” 嫡长子叶建舒,是夫人林氏所生,比雪兰大三岁,算来今年该十七岁了。雪兰对这位嫡兄印象并不深,只记得他在很小的时候,就被祖父抱到书房里读书去了,很少和她们姐妹一处玩。 “大少爷偶感风寒,已经被安置在后院里了,药服了下就歇下了,待明日好些,便可祭祖了。” 雪兰点头,又重新打量着眼前的妇人,“说了半天,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呢。” 妇人恭敬的回道,“奴婢是跟在夫人身边的,奴婢小姓陈。” 雪兰挑了挑眉。 夫人自然是自己父亲的正妻,沐恩侯夫人林氏。雪兰记得,林氏身体羸弱,常年服药,对自己这个庶女却也是极尽慈爱,不曾刻薄过海氏和自己。可是,当年常在林氏身边行走的嬷嬷是四十左右年岁的王嬷嬷,怎么现在是个陈嬷嬷呢? 雪兰定定的看着陈嬷嬷,“你是跟着夫人的?我记得,八年前母亲身边倒是有位王嬷嬷和张嬷嬷,却并未见过你?” 第九章 谋略 陈嬷嬷微微躬身,“回二小姐的话,先夫人已经病逝了,奴婢是现在夫人身边的嬷嬷。” 雪兰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母亲她……病逝了?” 陈嬷嬷身子又低了低,“是的,先前的夫人已经病逝七年多了。” 雪兰皱紧了眉头。七年多了!那么就是说,海氏和自己被弃在祖宅不久,林氏便病逝了!那么,叶府现在的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而叶府里掌握庶务的又会是谁?已经过去了八年了,当年的事再查起来会不会难上加难呢? 半晌,雪兰才笑了笑,“好罢,即是大哥哥病着,我便不去打扰了。祖宅这边的事,嬷嬷只管问李妈妈好了。” 雪兰说着迈步走出前厅去。 黄昏时分,陈嬷嬷服侍着未露面的叶建舒用饭去了。雪兰闷声不响的跟着李婆子在后院用起了晚饭。 李婆子见惯了雪兰胡闹耍宝的模样,今日见她忽然安静下来,也知她为回府的事忧心。 李婆子忍不住低声劝道,“虽也是紧急,你也别太忧心了。若是能想出法子回去最好,若是回不去,”李婆子看着雪兰粉红的脸颊,“我也愿意跟着你到你婆家去。我虽只是奴才,也想在我活着的这些个年头里暗中护着你。” 雪兰抬起头,对上李婆子定定的目光,手握了握李婆子的手,温和笑起,“妈妈,我知道你为我好……” 李婆子紧抿着的嘴角依然垂着,神色凝重。她扭头朝门外看了看,叶府的人似乎并不在意雪兰和李婆子,连行走的仆妇也没有一个。 李婆子的声音压得极低,“府上不比别处,你要处处小心。而且,”李婆子推开雪兰的手,身子却凑到雪兰,眼神里满是担忧,“你要记得,有些人表面上良善,心内里却极恶毒。有些人表面凶悍,却不一定就非善类。任他是谁,你都要用心去瞧。” 用心去瞧。 是的。李婆子就是这样的人,她面上待雪兰很凶,骂声能传出半条街去。可是,心地却是极善良的。 雪兰望着李婆子,重重的点点头。 李婆子望了眼埋头用饭的雪兰,不由得皱紧眉来。 小小年纪,被弃在了祖宅,本是侯门千金,却跟要努力自谋生计,和小城里的小子们一样出去赚钱。想想这些,李婆子的眼圈又半红了起来。 李婆子吸了吸鼻子,把用袖口抹掉眼角的泪,低声问雪兰,“你想好怎样回去了么?” 雪兰从破了一角的大饭碗里抬起脸来,勾了勾嘴角,神秘一笑,“妈妈放心,我早已经想好了对策,妈妈不必担心。” 李婆子呆了呆,看雪兰一个劲的往嘴里扒着饭,李婆子心里疑惑不已,到底是什么时候她想到对策的呢? 这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李婆子醒了来,先去了里间看雪兰。令李婆子意外的是,雪兰并没有在里间。 这人去哪了? 李婆子不由得着急起来,隅中时分,叶家大少爷定然会祭祖,祭过了祖,无事叶府的人也不会在祖宅里多坐那么半刻,到时候雪兰若是还想不出法子来,真就是没办法借着这个机会回去了。 李婆子正在着急,外面有一个仆妇走了进来回话,“李妈妈,陈嬷嬷叫我来请二小姐,巳初大少爷要祭祖了,吉时是耽误不得的。” “哎,哎……”李婆子一面答应着,一面勉强笑了笑,“我一会儿就服侍二小姐过去,不……不会耽误吉时的。” 仆妇转身走了。 李婆子急得直差跳脚了。 正在李婆子急得团团转时,雪兰甩着宽大的衣裳从外面回了来。李婆子一见雪兰回来,大喜过望,上前抓住了雪兰的手,就往里间带,“小蹄子,你可算回来了,快快,换上一件体面的衣服来,前面祭祖的时辰要到了。” 雪兰嘻嘻笑着随着李婆子进了里间,李婆子见没人,低声问雪兰,“都到现在了,你到底有什么好法子回去啊?” 雪兰往座位上一靠,笑起来,“妈妈,您老就放心罢,叶府我是回定了。” 李婆子还要细问,却听到脚步声了。几个叶府里的仆妇又来请雪兰了。“我这就去了。”雪兰把最体面的衣衫穿好了,抬手推开了房门。 外面的仆妇忙低头请雪兰,雪兰跟着几个仆妇向正院的祖先堂而去。 原本雕着松竹的祖先堂的大门早已开着,台阶上负手立着个脸色微白的男子。雪兰抬头望去,正是她的嫡兄长叶建舒。虽已过了八年,雪兰却依然记得这位沉默寡言的嫡兄长。 叶建舒十七岁,比雪兰大三岁,是夫人林氏所生,叶家的嫡长子。 雪兰上前施了礼,这礼施得比她往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要强上了许多,看得李婆子心上大为安慰。 可是,李婆子偷眼看叶建舒时,却见他的眉角微微皱了皱。李婆子心里打起鼓来:难道雪兰这个样子还不好么?她比往日不知道规矩了多少呢。 到底是大家公子,只是一瞬间,叶建舒的眉又舒展开来,对着雪兰浅浅一笑。 “是二妹妹罢,”叶建舒对着雪兰说道,“二妹妹一向可好?” 叶建舒的话叫人挑不出一点毛病,可是听起来并不亲切。 雪兰笑了起来,露出一口贝齿来,“多谢大哥哥,我很好。” 叶建舒木然的点了下头,转过身去。 马车早已备好了,叶建舒因受了风寒坐在马车里,陈嬷嬷也请雪兰坐上了一辆马车。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向叶氏孝道园而去。 叶氏孝道园是岁县西南角最大的一处阴宅了,叶府的先人都葬在那里。 近半个时辰,马车才到了叶氏孝道园。 有小厮扶着叶建舒先下了车,雪兰也扶着一个仆妇的手下了车,一众人等先去了祠堂。等仆妇们摆好了供品,叶建舒先上了三柱香,跪下祭祖。 雪兰老老实实的跟在叶建舒身后,随着叶建舒施礼跪拜。 拜过了先祖,叶建舒又读了祝文,亲奉了茶帛酒肉,才起了身。 叶建舒本就感了风寒,又跪了这么久,起身时就有些摇晃。好在跟着的小厮倒还机灵,扶着他起了身。 叶建舒深深吸口气,扶住了小厮的手臂,伸出微颤的手要去拿贡桌上放着的祝文。 “大哥,我帮你拿罢。”跪在叶建舒身后的雪兰忽然说话,也不待叶建舒答应,雪兰已经走上前去拿起了桌上的祝文。 叶建舒本想禁止住庶妹,这到底于礼不合。可他转念一想,庶妹是乡野长大,不懂什么规矩。叶建舒把话咽了下去。 雪兰把祝文捧到叶建舒面前,蹙起柳眉来,低声道,“大哥,我瞧着你的身子并未大好。” 叶建舒苍白着脸,勉强朝雪兰笑了笑,双手接过了祝文。 雪兰也不再多话,退到叶建舒身后。 叶建舒把祝文高举过头顶,还未待再拜时,祝文竟然在叶建舒的手上着了起来! 第十章 混乱 突然的变故惊得叶建舒一抖手,祝文落在地上,身后的下人们惊得目瞪口呆。等众人回过神来,纷纷过来查看叶建舒的双手。 “大少爷可是烧着手了么?”“大少爷如何了?” 而叶建舒早已面如土色,半跌坐在地上,他眼睁睁的看着落在面前铜盆里的祝文烧成灰烬。太奇怪了,没人点火,祝文竟然能自己烧着了,这件事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叶建舒脸色更苍白了。 可叶建舒到底是大家公子,他把袖口盖住了自己的手,敛起了眼中的惊愕之色,从地上站起身来,轻了轻摇头,“无……妨。” 不知道是谁低声说了句,“这……是不是祖宗发了怒……” 虽然声音极低,怎奈祠堂安静,在场的人都听到了这话。 陈嬷嬷心里虽发毛,却先怒目转身扫了一眼身后的仆妇们,那些仆妇都已低头。有叶建舒在,陈嬷嬷自然不敢多言。 叶建舒显然也听到了这话,他浓眉微挑,身子挺了挺,张口背下了祝文。 雪兰这才听明白了,原来叶建舒此次回祖宅祭祖,是因为他已经考取了生员。 如此大事,也难怪叶建舒要亲自回来祭祖。 此时,叶建舒已经跪了下来,叩了三个头。 祭祀的礼成了,陈嬷嬷哪里还敢耽误。出了刚刚那样诡异的事,陈嬷嬷心里已没了底了,她急忙张罗人带着两位主子回叶家祖宅。 回到了祖宅,陈嬷嬷先让人扶叶建舒回房歇歇。 雪兰一直在忙碌的人群中后,见叶建舒先走了,她才过来和陈嬷嬷说话,“嬷嬷,即是祭过了祖宗,我就先回去了。” 陈嬷嬷这才想起来一直沉默站在一旁的雪兰来,她笑着点头,半服了身,“二小姐,那您也回去歇歇罢,用过中饭,奴婢就陪着大少爷回去了,到时候奴婢会叫人来回禀二小姐一声。” 这便是依然叫她守在祖宅里。 雪兰微微一笑,点了头,转身回去了。 在后院的正房里,李婆子早已急得不得了,她来回踱着步子,见雪兰从外面回来,急忙迎上去,“你怎么才回来?到底想到了什么法子,你和我说说,倒也好叫我心里有个底儿啊。” 雪兰拉住李婆子的手,一同坐在椅子上,才慢悠悠的说道,“妈妈放心,我早做好了打算。” 雪兰笑盈盈的朝李婆子眨着眼睛,李婆子微怔。她望着眼前调皮的雪兰,心里泛起阵阵温情。 在李婆子微怔间,雪兰轻声说道,“要不了多久,自会有人来叫我们一起回去的。” 真的会么? 李婆子诧异的张了张嘴。 雪兰不住的点着头。 “用饭罢,妈妈,我都饿坏了。”雪兰晃了晃李婆子的手臂,催着她。 李婆子低头啐了声,“惯会卖乖的小蹄子……” 雪兰听到骂声也不恼,嘻嘻笑起来。 用过了午饭,雪兰倚着小炕桌,和李婆子说今天集市上的趣事。李婆子听得心不在焉,却无奈雪兰讲得津津有味。 正说着,有仆妇来传话,“二小姐,陈嬷嬷叫奴婢过来知会二小姐一声,我们马上要回京城去了。” 李婆子的身子忽的一僵,她转头看向雪兰。雪兰正笑着和仆妇说话,“好,我这就去送大哥哥。” 仆妇笑着退下。 雪兰站起身来,转头望向不安的李婆子,“走啊,妈妈,我们一起去送送,好歹也是来了岁县,我们又是兄妹一场的。” 李婆子实在不知道雪兰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得跟着雪兰去了前面。 到了前院,就见叶建舒披着大氅,从正厅里走出来。叶建舒见雪兰走了过来,微微笑着,“二妹妹,我们这就回去了,二妹妹多保重,若是这里短了什么,只管遣人去京城母亲那里要来便是。” 雪兰笑着点头。 李婆子在雪兰身后却攥紧了手。 陈嬷嬷过来笑着向雪兰福了福身,就要叫人去打开了祖宅的角门。正在这时,一个仆妇慌慌张张的进来回禀道,“大少爷,可了不得了,祖宅门口被许多岁县的人围住了!” “啊?!”叶建舒皱起了眉头来,围住叶府祖宅,这些岁县人要做什么! “问他们要做什么了么?”叶建舒凝目问回报的仆妇。 那仆妇偷眼看了看叶建舒的脸色,话回得支支吾吾,“他们说……来送二小姐离岁县……” 仆妇的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怔了住,众人的目光不由得都聚在雪兰的身上。 雪兰脸色顿时苍白一片,她摇着头,身子不由得倒退几步,似乎怕极了,“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雪兰说完,转身跑向后院去了。 叶建舒皱紧了眉头,对仆妇说,“你去打听一下,他们到底何意?” 仆妇躬着身子退了下去。 叶府里的人都知道叶二小姐当年说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话,老太太听了那话,早已气得不行,发了话再不会接二小姐回去。 叶建舒当年虽小,也听到些风言风语。叶建舒也曾替庶妹惋惜,惋惜过后,便有些不屑。经她这样一闹,她一辈子只能在祖宅里,包括出嫁。女子本就是依附家族,经她这么一闹,她还有什么光明的未来。从此后,叶建舒渐渐忘记了这个庶妹。 叶建舒正思度着,出去的仆妇又回了来,“大少爷,奴婢打听清楚了,那些人说……” 仆妇的吞吞吐吐,叶建舒早已明白有些话仆妇是不敢说的,但是他却想知道。 “你但说无妨。”叶建舒觉得事情并非那么简单了。 回话的仆妇吞了吞口水,才继续禀道,“他们说……府里祭祖出了怪事,此事已经传遍了岁县,他们都说这定是老天谴责……说二小姐被府里弃于岁县,老天也看不过眼……” 叶建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叶府当年把雪兰丢在岁县,也是气极了,再加上老太太恨死海氏了,所以没再管过雪兰。可是细想起来,此事确实是叶府里的不是。万没有侯门大宅的人家,把亲生女儿丢在祖宅的道理。 而今天,岁县里竟然有人如此好事,把雪兰的事翻了出来,这着实对叶府不利。无利不起早,叶建舒相信这幕后一定有一只手在操纵着。 那么,幕后人的目的是什么?幕后之人又是谁? 叶建舒袍袖下的手微微握成拳。自己这是第一次出门来,若是此事不处理好了,岂不正是证明了他的无能么?那么…… 叶建舒的脸色更加苍白起来。 第十一章 苦劝 有那么一瞬间,叶建舒想到了雪兰。他马上又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 雪兰不愿意回京城去,因为她一直以为京城里有人要害死她。刚刚雪兰听到仆妇的回话,已经吓得跑回去了,此事定然不是她做的。况且,若是她想回去,当年就不会把事闹得那样大。 这幕之人到底是谁?! 叶建舒本就染了风寒头疼,现在他的头更疼起来。 叶建舒正思量着,门外传来了喊声,隔着一道门,声音清清楚楚的传了进来。 “遭了天遣还要说什么?叶府里难道真就把那个孩子丢在岁县么?真真是狠毒透了!” “岁县这几年收成并不好,可不就是惹了天怒么?白白的把一个孩子家丢弃了,惹得我们都跟着倒了霉,连累整个县城呢!” “就是啊,今日叶府要不说个明白,我们就在这里不走了!” 听了门外这些话,叶建舒本已苍白的脸更加惨白了。 一个二等婆子见叶建舒沉着脸,心想着想在主子面前讨个好,她上前一步,向叶建舒献计,“大少爷,刁民难缠。依奴婢的主意,奴婢这就去岁县报官。岁县的官府也要给侯爷几分薄面。” 陈嬷嬷听了这话,先皱起眉来。她却不语,只看向大少爷叶建舒。 叶建舒剑眉拧成一团,他摆手怒责正等待主子夸上两句的婆子,“谁也不许报官!” 出主意的婆子就是一呆,她不明白自己明明是想了个再简单不过的主意,一直温文尔雅的大少爷怎么就恼怒了呢? 她想不懂,一旁的陈嬷嬷却想得清楚。 任岁县里任何一个人都知道叶府里弃了亲女的事,官府自然也是清楚的。只是他们不想开罪沐恩侯府,所以装聋作哑了这些年。 而现在,偏偏出了祭祖时的意外,又把前事全翻了出来。此事若是现在闹开了,惊动了岁县官府,不说旁人,首先没了脸面的就是沐恩侯叶家。 官府不比民间,从前说是传闻不能做实,官府倒可以睁只眼闭只眼。而闹到官府就是经官了,叶府的名声就要臭了。要是被一起不安好心的人利用,侯爷在朝堂之上也会被人弹劾。 陈嬷嬷低下头。 大少爷到底是老侯爷养大的,见识不一样。 二等婆子仓皇退下了。 叶建舒紧皱着眉,半晌不曾言语。 叶建舒不发话,陈嬷嬷自然不敢乱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只听得门外的喧哗之声仍不减弱,叶建舒深吸口气,关乎于叶府的名声及自己爹爹的前途。当然,还有他这个新生员的未来,此时,已容不得他犹豫。 “陈嬷嬷,去和外面的人说,”叶建舒的话顿了顿,“我们先回府里,再派人来接二妹妹。毕竟,这事要老太太做主才是。” 陈嬷嬷怔了怔,才俯身道了声是,出了去。 叶建舒这是缓兵之计,想先劝走了门前的人们。到底老太太会不会同意?又会不会来接雪兰,就不是他所能管的事了。 叶建舒皱着眉,手抚紧了面前的影壁,静静的听着门外的声音。 片刻功夫,不待他听清陈嬷嬷说了什么,门外的叫嚷之声忽然高了起来。 “什么话?带回一个小姐去,难道你们的主子就会为难么?什么老太太少太太的?你们府上的主子还是不是人?!连自己家的孩子都不认了?!” “和她一个狗屁奴才废什么话,报官报官,就算县衙不管,也要臭臭他们叶家!” 随后又是一片附和之声。 叶建舒负在背后的手紧紧交握在一起,岁县里的人倒会抓得住他们叶府的死穴。 陈嬷嬷的声音也不再像往日般温和有礼了,她的声音也随着高亢上去,却也是商量着,“哎哎,你们……你们别去报官啊!你们……” 叶建舒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了,此时陈嬷嬷是压不住门外的人,如果不去,叶建舒就会落下一个不堪大用处的名声。 叶建舒让人打开了侧门,走了出来。 门外正闹着,见他出了来,喧哗之声忽然一窒,所有人都看向叶建舒。 叶建舒第一次面对这些市井平民,心里有些发虚。眼看着面前或黑或白,粗布麻衣的平头百姓。他不知道他们中哪个是主谋,哪个又是地痞。若是在此时说不对一句话,可能今天也别想走出叶府祖宅的门了。叶建舒只觉得口舌发涩。 “咳……”叶建舒在清咳一声之后,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的眼里敛去了一丝慌乱,强笑着向四周的人拱拱手,“邻里街坊们,我是叶府的大少爷。你们别去报官,二妹妹是我叶府的小姐,我们……早晚会带着二妹妹回京城。” 叶建舒只想先稳住了门外的人,走一步且看一步。 围着的人似乎并不买叶建舒的帐,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声,“我们怎么能相信你?若是再不带走二小姐,岁县是经不得天怒啊!” 叶建舒暗自咬牙,面上却不敢露出什么异样,他笑得温润,“各位邻里街坊,我即是叶府的大少爷,自然会言而有信。”叶建舒说着,对一旁的陈嬷嬷吩咐道,“陈嬷嬷,你去传我的话,叫二妹妹尽快收拾了箱笼,随我一道回京城。” 陈嬷嬷呆在了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任叶府里哪个人都知道,老太太是发了话,不许二小姐回去的。 叶建舒见陈嬷嬷微怔的模样,轻弹咳一声,“嬷嬷,你务必要把我的话传给二妹妹,叫她马上就和我们回去。” 这便是向陈嬷嬷下了死令,叫她去说服雪兰。 陈嬷嬷只得答应一声,退回到了院子里。 叶建舒又朝人群拱了拱手,“各位,先请散了去,我也要回去安顿一下,不然一会儿马车也走不了。” 人群里开始有窃窃私语之声,有人喊了一声,“好,我们到岁县城门那里送二小姐!” “对对!我们去那里送二小姐!二小姐不走,我们的庄稼是好不了的!” 原来是送瘟神一般。 叶建舒再有涵养,脸色也不能好看。他朝着人群牵了牵嘴角,转身进了侧门。 叶建舒又回到了正厅,他坐在正座上面沉似水。 半晌,叶建舒扫了一眼正厅的人,陈嬷嬷还没回来。 “陈嬷嬷是去后院了么?”叶建舒问服侍的仆妇。 仆妇忙点头,“大少爷吩咐的话,陈嬷嬷还没回来呢。” 叶建舒再不作声。 这次他虽不情愿,但也有带雪兰回京城去了,不知道老太太会怎样生气呢。而且,还有陈嬷嬷在……叶建舒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自己的父亲了。 叶建舒抬头看向身边的小厮染墨,摇手叫了他,附在他耳旁低语几句。染墨低头答应一声,走出了正厅。 第十二章 相劝 此时,陈嬷嬷正迈着小步向后院走着,她觉得自己最倒霉不过了。 得了主子的吩咐,随着大少爷来到岁县。却怎料,大少爷对她是敬而远之,凡是出头的事,都叫她来做。谁不知道枪打出头鸟,二小姐那么狠毒,当年被她刺伤了的仆妇,现如今脸上的伤疤仍触目惊心。 大少爷现在要她去和二小姐说,二小姐会怎么对她?会不会也拿个钗子来戳她?陈嬷嬷想到这里,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她只觉得脸上有些发紧,似乎下一刻,自己这张完整的脸就不复存在了。 陈嬷嬷望着脚下的路,脚步更慢了许多。 现在叶府离得远,二小姐再不济也是个主子。真出了事,只有她自己受着的份了。 就算再慢的速度,陈嬷嬷还是来到了后院。 后院只有一间房子,房门紧闭着,在外面听不到里面一点声响。 陈嬷嬷轻咳一声,窗口处就探出了李婆子那张苍老的脸。接着,房门打开了,李婆子满脸堆着笑迎了出来,“陈嬷嬷,您怎么有空过来了?” 陈嬷嬷望着眼前粗鄙不堪的老奴,一边含笑着应付,一边头探向房内,“大少爷叫我过来见二小姐。” 李婆子一听这话,忙把陈嬷嬷往房里让,扬着声向里面喊道,“二小姐,陈嬷嬷来了。” 这一声刚落,房里传来了清脆的瓷器破碎的声音。 陈嬷嬷心头一跳,慢慢向门前走了一步。又觉得李婆子正在身边,自己的做派着实有些不够大气。于是,陈嬷嬷挺了挺背,迈步进了去。 房里的太师椅上正坐着雪兰,只见她两臂弯在八仙桌上,头埋在两臂间,看着肩膀正抖动着,又有阵阵吸泣之声。地上七零八落的躺着缺了半边的瓷碗,半边瓷碗还在微微颤动着,和它正低泣的主人有几分相像。 陈嬷嬷的心放下了大半。 不怕人哭,就怕人闹,闹大了,事情没办法收场。哭就不同,哭,正说明二小姐心里没了主意。自己若是趁机劝上个三两句,也许二小姐会听进去了。 陈嬷嬷现在只想把大少爷甩来的这烫手的山芋,先囫囵吞下,到底会不会真咽得下去,就不是她的事了。 陈嬷嬷缓声细语的先向雪兰说道,“二小姐,您别哭,您哭着,可叫奴婢如何是好?” “我不要回去,不要!我回去了会有什么好事?我就在这里等着旁人来求娶就是,死也不要回去!你回去告诉他们,就当我死了!”雪兰头都没有抬,依旧埋头抽泣着。 果然是小县城里长大的女孩子,陈嬷嬷心下暗暗感叹,少了人教导,连求娶这样的话都敢说。 陈嬷嬷心下不屑起来。 不过雪兰的话却也让陈嬷嬷脑子一亮,她马上想到一个主意。陈嬷嬷陪着笑,好言好语劝道,“二小姐,您看您别恼,奴婢也和您说句挖心窝的话,可好?” 陈嬷嬷试探的向前走了一步,见雪兰依然埋着头,哭的声音却小了许多,她才缓声说道,“二小姐,我知道您是怎么想的。你以为是因为外面邻里闹得,所以奴婢才请您回去的罢?” 陈嬷嬷眼睛盯着雪兰颤抖的肩,见她没说话,微微笑了笑,“这是前因,奴婢也想和二小姐细细说些道理,二小姐看看对不对。” “二小姐且仔细想想,您已经及笄了,按理儿来说,是该婚配的年纪了。可这么一个巴掌大的岁县,哪有好人家能配得上您呢?回京城里到底是一家子骨肉,就算是选亲事,也会帮您选个不错的姑爷。奴婢也是为了您打算,你好歹是侯门小姐,在这里嫁个乡绅土财主的,又有什么意思呢?您小时候在祖宅里,到大了也该补回来这些年来在祖宅里的辛苦了,您也该享享福了,您说是不是?” 雪兰的哭声忽然大了起来。 陈嬷嬷心中更为有底。 如此痛哭,就是被自己说动了。 陈嬷嬷不由得扬了扬嘴角,心里更为轻视这个没有眼界的二小姐。只是几句话而已,就说到她心里面去了,如此的目光短浅,回到府里也不会有她好果子吃! 陈嬷嬷决定再添把火,“二小姐也很久没见三少爷了罢,难道二小姐就不想三少爷么?三少爷现在可是乖巧得很呢。” 雪兰听到陈嬷嬷提到自己的弟弟,心中一动,那是唯一一个和她同母的弟弟啊!她已经八年不曾见过弟弟了,哪会有不思念的道理?雪兰这次眼圈真的红了起来。 陈嬷嬷沉默了片刻,见火候差不多了,才又劝了起来,“二小姐,您哭也哭过了,到该仔细想想奴婢说的对是不对,啊?” 雪兰又抽抽搭搭了半晌,才低声说道,“嬷嬷,你……你先出去罢,容我再思量思量……” “我的二小姐哟,”陈嬷嬷哪里会给雪兰再回过味的机会,她趁机说道,“大少爷可一直在前面等您呢,依奴婢的主意,马上收拾收拾,奴婢服侍二小姐一道回家去。” 陈嬷嬷也不待雪兰发话,先转身对着门口还在发怔的李婆子吩咐着,“李妈妈,快,快服侍二小姐,一会儿就到前院去,大家都等着呢。” 李婆子连忙点头。 陈嬷嬷笑得有几分真心实意了,她对雪兰福了福,才走出后院。 眼见着陈嬷嬷走出后院,李婆子忙疾步走到雪兰身边,轻拍雪兰的肩头,低声说道,“行了,人都走了,别装了。” 雪兰这才抬起脸来,朝门口瞧了瞧,才展颜笑起,“妈妈您瞧,事情很顺利罢。” 李婆子笑着点头,转身去床头的柜子里翻找雪兰的衣服。 “我挑了挑,也只有这件我给你做的夹袄好些。棉花是楚州的新棉花,面料也拿得出手。样式虽不是最时兴的,却也能穿得出去,能御寒,你带着去,到底能换着穿。” 李婆子从头上又摘下来一支珠花,也放在包袱里,“这支珠花不值什么,是我娘留给我的,你拿着当个念想罢。” 李婆子说着,又走到窗口,把晒在窗口的干菜麻利的收到一个小布袋子里,扎上口袋,“你最爱吃的菜干你也拿着,侯府里虽然好东西多的是,到底不会有这些干菜,到时候你想吃都没地方去买。” 雪兰望着忙碌的李婆子,听着她的絮叨,鼻子一酸,声音哽咽起来,“妈妈,你是不想和我一道去的么?” 第十三章 回京 听了雪兰的话,李婆子的手顿了顿,抬起头望向雪兰,淡淡一笑,依然露出那口黄牙,而雪兰却没有半分的愉快。 李婆子默默的把一件件备好的东西放在蓝布包袱皮里,轻轻扎紧包袱,才垂头说道,“我不会去,你能回去就好了。”李婆子说着,拎起包袱捧给了雪兰。 雪兰并没有接包袱。 李婆子便把包袱放在一旁,掸了掸自己有些发黄的前襟,低头并不看雪兰一眼,“我享不了那个福,我也老了,不爱动弹了,留在岁县里最好不过了。” “李妈妈……”雪兰嗫嚅着双唇。 李婆子手着揉了揉自己的袖口,声音忽然低了下去,“我留在这里,也能给你留条后路。若是你在府上不好,不是还能回到这里嘛。我若是走了,你可真就是没一条退路了。” 最简单最朴实的一席话,令雪兰倾刻间泪如雨下。 李婆子转过脸去,捏着袖口擦了擦眼角,岔开了话头,“你很聪明,能想法子回京城去,着实让妈妈高看你一眼。你是让乔六他们几个去找的人罢?可是大少爷的祝文,你是怎么让它燃起的?” 雪兰抹掉眼泪,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拿出一个纸包,“妈妈,这是我向杂耍班子里的罗师傅要了黄硇砂和磷粉。在扶大少爷时,我把这东西洒在了祝文里。这不是,还有一些粉末,我准备把这些粉末做成弹丸,这样用起来更方便。” 李婆子终于笑了起来,但是她的笑容却并不好看,“不错,不错,你有这般计较,也让我放心些。” 雪兰点头,低头拉住了李婆子的手,“妈妈,其实今日我能把事办成了,也多亏了大少爷和陈嬷嬷并不亲和。陈嬷嬷说自己是新夫人身边的人,我心里就有些计较。任凭是再亲的填房夫人,也不是大少爷的亲娘。至于大少爷和新夫人到底生疏到何等地步,我还要回叶府里才能知晓。” “再有,我来回走,见大少爷只叫他的小厮服侍,连打水都是小厮打进去,并不让陈嬷嬷的人插手。所以我想,大少爷和这位后进门的夫人并不亲近。” 雪兰说着,挑了挑嘴角,“妈妈是不是觉得陈嬷嬷跟着来,是方便照顾大少爷?” 李婆子手指一紧,握住了雪兰的手,“难道不是这样么?” 雪兰摇了摇头,“妈妈,我猜陈嬷嬷跟着回来是打着这个服侍的名号,监视大少爷。妈妈还没注意到么?大少爷来时跟了四个小厮,现在只剩下三个了。有一个是在乔六他们在门外闹过后走的,乔六看到了,那小厮走得很匆忙。若是有什么事,为什么回去的偏是个照顾大少爷的小厮,而不是二等的仆妇之流呢?” 李婆子忽然觉得自己白活了这些年头,竟然不如一个小丫头子看得明白。“那……那你说走的小厮是回去做什么了?还有,陈嬷嬷真不知道此事么?” 雪兰眼睛一转,看向窗外,“我猜,是大少爷遣人要把带我回京城的消息,先告诉给府里一声。至少,大少爷不想让陈嬷嬷抢了先。” 李婆子已经惊得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至于陈嬷嬷知不知道……我想她此时已经知道了,但是,她也是无法,大少爷的人已经走了快半个时辰了。” 李婆子没想到刚回来的叶家一主一仆,就已经暗藏了这么多的事故。那么,叫雪兰回叶府里,到底是不是对的? 李婆子的脸色难看起来,“叶府不比别处,你一定要事事小心。不说旁的,先是规矩,我就怕你难过了这一关。我瞧着在祭祖时,大少爷看着你都直皱眉,此后我怕你在这里面吃些苦头。” “还有一句话你一定要记得,”李婆子定定的望着雪兰,“人总要应着景儿活着,才能活得好。就像唱一出戏,该演命妇时演命妇,该唱土匪时唱土匪。不懂顺应,就只有死路一条。” 雪兰拿了李婆子的包袱,对李婆说道,“妈妈的话我都记下了,我娘当年叫我坚强的活下去,我定能活下去,哪怕吃些苦头。叶府里的人善于心计,但是我也不会任人宰割。若是再不跟他们学学,真就叫他们把我随便许个人家,那才是毁了我一辈子呢。” 雪兰说完,拉起李婆子的手就朝前院走去。 叶建舒早已听了陈嬷嬷的回禀,在等雪兰。见雪兰出来,叶建舒从太师椅上站起来,朝着雪兰笑了笑,“二妹妹,我们一道回家去罢。” 雪兰点点头,跟在叶建舒的身后,向角门而去。当她走到祖宅的角门时,雪兰回头看向人群。 李婆子正在人群最后面,翘首望向雪兰,眼在闪着泪花,脸上却努力的挤着笑,似有千句叮嘱,万分不舍。 雪兰狠狠的咬着牙,忍下了眼里的泪,转头迈步走出祖宅。 即已选择了自己的路,便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从此后,再难见嘴上狠厉,内心善良的李婆子了…… 当马车外的仆妇放下车帘后,雪兰听到马车外有个苍老的唤声响了起来,“奴婢……会为二小姐照顾好那些个鸽子,但请二小姐放心!……” 那声音,就如同从前隔着几道街,呼唤她回来用饭。 那声音,就如同往日响在她耳畔的叫骂声。 沙哑,但有力。 雪兰眼里的泪终于滑落下来。 …… 马车摇摇晃晃的走了起来,抛下了雪兰最怀念的岁县岁月,直走向一个雪兰所不知道的未来。 一上午,中午在一家路边的小店略用了午饭,又踏上了回京的路。 一路上,并未有人来和雪兰说话,雪兰也闲来无事的靠在马车里的引枕上,手指绕着车帘上的流苏玩。 没有人来拦着自己,那么就是说,叶府是接纳了雪兰回去。 雪兰把手指上的流苏缠上又松开。 想到了重回叶府,雪兰心头百感交集。 八年了……八年了!从前的仇怨,八年来对弟弟的惦念,还有儿时府里的记忆,都涌上了雪兰的心头。 第十四章 初到 雪兰咬着牙,生生扯断了车帘上的一个穗子。 她回来,就是要查清楚娘的死因! 还有,保护好尚在年幼的弟弟! 雪兰打定了主意,想起了当年的冯婆子。雪兰把车帘一挑,把手里的流苏抛在马车外。 看来回去首先要查查当年的冯婆子,到底是谁的人了。还有就是,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到了日昳时分,马车终于停了下来,有仆妇在雪兰的马车外回话,“二小姐,到家了,请二小姐下车罢。” 雪兰挑开了车帘,从马车上下了来,她不由得抬起头来望向面前的叶府。 雪兰的曾祖父叶景田,在当年高宗在世时,有着从龙之功。高宗亲封叶景田为沐恩侯,世袭三代。从沐恩侯这个封号来看,就知道高宗是极看重叶景田的。 雪兰的祖父叶培伦虽不及自己父亲,学问却很好,为人又谦和有礼,与世无争。叶培伦曾被先皇钦点太子少师,而他却以才疏学浅为由,力辞了让许多人眼红的位置,独自在家做起了闲散的沐恩侯。此事一出,朝堂上一片哗然。不逐名利,才是真君子。从此后,叶培伦更受人敬佩。 而自己祖母,当今的叶老太太邹氏,是当年叶景田为叶培伦定下来的。从前,叶家还没被封为沐恩侯时,邹家和叶家便是世交,两家议定下了儿女亲事。后来,叶家被高宗封侯赐府,叶景田并没有嫌弃这一门亲事,照样让儿子娶了邹家的三小姐。 到了叶世涵这一代,叶世涵和兄弟叶世航比父亲逊色很多。叶世涵在朝堂上没多大的建树,只挂个沐恩侯的虚名。而叶世航连个虚名也没有,只能靠着祖上的基业过活。好在庶出的弟妹早被叶培伦生前打发了出去,沐恩侯府的日子倒清静很多。 如今,叶世涵是最后一个沐恩侯,此后后人全要凭自己的出息了。 沐恩侯府,正是当年高宗赐给雪兰曾祖父的府邸。虽是多年,沐恩侯府却并不败落,角门的柱子都是漆红着的,可见沐恩侯府里的日子很是不错。 雪兰低下头,跟着引路的仆妇向里面走去。里面早备好了小轿,雪兰被人扶着坐进了小轿向内院而去。 到了内院,仆妇先带着雪兰去换了一身衣服,雪兰把自己包袱放在桌上,叮嘱着仆妇,“这些东西可别给我弄丢了。” 仆妇嘴上答应着,心里极为看不起。不过是个脏布包袱,给她她都不要,这个县城里长大的二小姐还当个宝呢。 雪兰自然不知道仆妇心里的念头,她换了衣服,跟着仆妇去见夫人,也就是雪兰现在的嫡母。 走进了垂花门,转过了雕着番草的石影壁,仆妇引着雪兰来到了一间极大的院落前。雪兰抬起头来,院外的大门上挂着一个黑匾,匾上写着:紫园。 紫气东来。这是当年赐府时,雪兰曾祖父所取的名字。从名字,便可见曾祖父对子嗣的看重,对教养子嗣,承担后宅的沐恩侯夫人的看重。 雪兰低头进了门,来到正厅前,正厅的门口有几个十来岁的小丫头分两行垂立,见仆妇引着雪兰而来,一个头上戴着绿色绸花的小丫头走下石阶,来到雪兰一行人面前,也不给雪兰施礼,先跟着引路的仆妇说起了话,“嫂子先等等,夫人正在小憩。” 小丫头说着,目光才落在雪兰的身上,那眼神里着实不善。 原来,这丫头名唤玉珠,是被雪兰讹诈了银子的那个婆子的女儿,她刚刚听了自己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讲述了被人讹诈的经过。玉珠才明白了,是这个狠毒的二小姐陷害了自己的娘。 二十两银子呢,够他们一家舒舒服服的花上一年! 什么个东西! 玉珠心里暗暗骂着,不过是老太太极厌弃了的人,谁不知道当年老太太发了话,二小姐是被丢在祖宅任其自生自灭,想想连自己这个小丫头都不如,竟然也敢来坑他们家。等着瞧,报仇的日子在后面呢。 令玉珠没想到的是,土包子二小姐的报应来得真快,此时她正在玉珠面前。玉珠打定了主意,今天就想给这位二小姐一个下马威,叫她在夫人的门外站个把时辰才好,也让她此后行事长长心眼。 深宅大院,就是下人们之间的关系亦是盘根错节的,二小姐敢开罪了一个,就有人敢叫她吃不了兜着走!玉珠洋洋自得的想,她的伯母就是她最大的靠山,连夫人都要给伯母几分薄面,何况二小姐呢?! 若是二小姐识趣还了银子,哄好了她,就此罢了。不然,这样的小事还算轻的,只肖她玉珠在夫人面前露出个什么话来,夫人慢慢就会疑二小姐心肠恶毒,死性不改。那时候遣回祖宅都是轻的呢。 玉珠想到这里,面露得色,“夫人休息,可没人敢去惊扰呢。” 雪兰听了这话,扬了扬眉,并未说话。 玉珠心里乐开了花。她是谁?夫人面前行走的人,就算是夫人屋里的阿猫阿狗,做为晚辈的二小姐也该忍让些。这就是孝道。二小姐想告状也告不了,老太太本就极厌了她,告状只会更令老太太讨厌——刚回来就惹出是非来的人,谁会喜欢? 玉珠想着,只看雪兰,嘴角边的冷笑也再不隐藏了。 雪兰原以为自己名声不好,小丫头们好奇。可她看到了眼头这个小丫头时,眉毛挑了一挑。这小丫头眼里并非是好奇,而是有着满满的……恨意。 雪兰不知道自己哪里开罪了这个小丫头,且不说自己还是叶府里的二小姐,就算自己是个丫头,也不该白白受了另一个丫头的气! 雪兰心思一转,计上心来。这就是她回叶府的第一步了,如果走不好,从此后奴婢们再没敬畏她的了。 想到这里,雪兰脸上没有半分羞赧之色,扬着脸,朝着玉珠微微一笑,落落大方的福了福身,施起了礼来。 “这位小姐好!” 第十五章 夫人 这一声雪兰并没有控制自己的嗓门,把在岁县吆喝叫卖的本事都拿了出来。 这一福,跟着又是一声,把几个小丫头都吓住了。 谁也没想到二小姐会这么做! 机灵的小丫头已经开始哆嗦起来了。 就算是再不受宠,眼前人也是叶府的二小姐。可是这位二小姐现在竟然给几个奴才施了礼,这让主子们瞧见了,玉珠焉有命在?!一位主子姑娘给一个小丫头施礼,传出去沐恩侯府就是没了上下尊卑,老太太老爷夫人是丢不起这个人的! 玉珠也愣住了。还没待她回过神来,正房的帘子一挑,陈嬷嬷走了出来。陈嬷嬷不等玉珠辩上一句,扬手一巴掌打在玉珠的脸上,嘴里教训起来,“二小姐来了,你个小蹄子不快快进来禀报,倒在这里拿起款儿来了,谁给你的脸面?!” 玉珠捂着脸,并不敢哭,双唇一个劲的抖着。 雪兰此时如大梦方醒一般,颤着声问道,“原来这位小姐……小丫头不是位小姐?” 陈嬷嬷脸上再难挤出一丝笑容来。 雪兰握着一根玉指,脸上红了红,声音低了许多,“嬷嬷别恼,也是我没见识,以为不向我施礼的都是府里的小姐呢。” 这话便是火上浇油,陈嬷嬷狠狠的又捶了玉珠几下子,玉珠终于哭了起来,她却不敢大声。 陈嬷嬷又一指院子里其他几个丫头,怒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一个个的心思,想骑到主子们的头上,可仔细了你们的皮!”陈嬷嬷骂过了丫头,扬声唤人,“来人,传夫人的话,把这个眼里没主子的东西都卖到人牙子那里去!” 玉珠这次真的怕了,她没想到陈嬷嬷会要把她卖走。玉珠顾不上哭,跪倒下去,乞求起来,“嬷嬷,我再不敢了,求嬷嬷和夫人美言,嬷嬷看在我伯母的面子上……” 玉珠的话还未说完,已有婆子上前堵上了玉珠的嘴,就往外拖。 玉珠被带了下去,院子里其他的丫头婆子们都低头立着,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雪兰扫了一圈众人,垂下眼去。 她虽想到陈嬷嬷会利落的处置丫头,却想对了压住这些没把她放在眼里的奴才们。 陈嬷嬷处置了丫头之后,才笑着向雪兰福身施礼,“二小姐,都是几个丫头不懂事,您别恼,夫人请您进去呢。” 新夫人虽是填房,对雪兰也不必用“请”。一个请字,足见陈嬷嬷的乖滑。 雪兰浅浅一笑,垂头走进了正房。 正房极大,正对着门便是一张书案,书案最前方放着一个笔架,笔架上垂挂着各式笔。笔架旁边摆放着砚台和青花瓷的笔洗。书案后挂了一幅泼墨山水画,看着气势倒极磅礴。 雪兰心中微动,正房正中大都是太师椅,而这位夫人这里却是书案,可见这位夫人已不是普通的识文断字了。 陈嬷嬷引着雪兰,转过多宝格向里走去。还未走到珠帘旁,雪兰便听到里面嘻笑之声。陈嬷嬷站定了,她轻声道,“夫人,二小姐来见您了。” 话音刚落,里面的笑声止了住,雪兰还未看清珠帘里的情形,一支玉手已经拨开珠帘,一个淡妆锦服的年轻妇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不待雪兰施礼,先携住了雪兰的手,“可是兰姐儿么?” 听着话音,雪兰知道面前妇人便是新夫人了。雪兰忙要施礼,新夫人哪里肯让她再去施礼,携着雪兰的手,脸上呈现着浓浓笑意,“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雪兰不由得抬起头看向新夫人,见其不过二十几岁的样子,容姿虽佳,却称不上绝色,眉宇间有些书卷气,笑起来隐约可见两颗小虎牙,倒叫人觉得格外亲近。 新夫人笑盈盈的拉着雪兰的手往里走。 进去就是一排临窗小炕,小炕旁候着的几个十多岁的姑娘们。新夫人直接拉着雪兰往小炕延边上坐。 雪兰自幼知道叶府的规矩大,而现在,她心中虽有许多不屑,却只能先忍下来。她再回叶府,自然有她的目的。 雪兰微微欠身,并不肯坐。新夫人也并未强求,只抬眼微笑着望向雪兰,“兰姐儿,你回来就好。我年轻,未料得周全的地方你也别往心里去。兰姐儿在祖宅里定是清苦了些,只是我也要问上一问,你身子如何?若是有什么旧疾只管说出来,我也好早早请来太医诊治。” 雪兰没想到新夫人能见面就向自己致歉,微怔间她低下了头。新夫人再年轻依然是这叶府里的嫡母。 “夫人说的哪里话来,”雪兰低头望着夫人握着自己的手,那双手纤长又白润,似如削葱根,“我当年犯了错,夫人并不知晓。这些年来我在祖宅里都很好,夫人不要内疚。” 听雪兰这样说,夫人似乎更为不安心,她先叹口气,才转笑道,“回来就好了,此后都是一家子骨肉,老太太和老爷都是会心疼你的。” 老太太和老爷? 雪兰嘴角的笑意有些发冷。 夫人并未察觉雪兰微变的笑脸,她把身边垂立的几个少女拉至雪兰面前,微笑着指引,“兰姐儿,快来瞧瞧你的姐妹们,这是你大姐姐,你还记得么?” 雪兰看向面前的少女,见少女正笑望着她,虽知礼却并不亲近。雪兰的心忽的一提,眼前闪出从前那个拉着她手,奔向院子里的娇憨大小姐的模样。而现在的大小姐,早已褪去幼年时那圆嘟嘟的胖脸,瓜子脸上的肌肤如凝脂一般,仿佛吹弹即破。 几年的时间里,大小姐已然出落得婷婷玉立。 只是大小姐眼中的那份疏离,如同切开回忆与现实的一把利刃,叫雪兰亲近不起来。 雪兰缓缓收回目光来,朝着大小姐福了一福,“大姐姐。” 大小姐叶雪珊比雪兰略高出半头,受了雪兰这一拜,才笑语嫣然的还之以礼,“二妹妹好。” 雪兰心中暗暗叹着,这才是沐恩侯府里的嫡出大小姐,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超然的优雅。这就是叶府里教养的正牌小姐,比起她这个丢在祖宅的庶女,一个天一个地。 夫人笑着又携过一旁的一个少女,笑着继续指引,“这是你三妹妹。” 少女忙上前对着雪兰施礼,“二姐姐。” 雪兰自然记得,这便是府里的三小姐叶雪宁,邵姨娘所出之女。因当年先夫人林氏身子弱,并未把几个庶子女养在自己身边,而是让各自跟着所出的姨娘带着。邵姨娘是三小姐的生母,所以三小姐跟着邵姨娘住。 当年三小姐身子弱,时常患病,并不常和大小姐与雪兰一同玩耍,所以雪兰对三小姐的记忆并不十分深刻。 第十六章 姐妹 雪兰还不及细看三小姐,一旁走过来一个不足十岁,梳着双髻的女孩上前来先挽住林氏的手臂,头一歪,靠在林氏的臂弯处,动作亲昵,眼睛却直盯盯的看向雪兰,嘴里笑道,“夫人,您可还没给二姐姐指引我呢。” 夫人转目温和的望向身边的女孩,轻捏她的脸,宠溺道,“多亏了是在自己家中,不然出去叫人听到你这话,还不让人笑话了去。”虽是责备的话,让人听着亲切异常。 女孩索性把头全投在林氏的怀里,口中嚷着不依。 夫人抚着怀中女孩的头,慢声细语的对雪兰说,“这是你六妹妹,瞧她顽皮的,都是我纵坏了她。” 女孩哎呀一声,在夫人怀里撒起娇来。 雪兰听着两人的对话,知其并非是夫人所出,但是做派却是和夫人最亲近的模样。 雪兰猛然想起,自己和娘离开时,邵姨娘已是有孕,想来就是生得就是此女。 想到这里,雪兰心头一缩。如果自己的小弟弟活下来,该和六小姐是同岁,自己的小弟弟也该这么高,也会抱着自己的手臂撒娇……只是,他还未来得及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就…… 雪兰抿了抿唇,把心头的悲伤生生的压了下去,她再抬起头时,脸上的笑容也是灿然极了。 “六妹妹好。”雪兰和六小姐打了声招呼,六小姐依然腻在夫人怀里朝着雪兰笑。 屋中的人并没人留意到雪兰的异样,她们都笑眯眯的望着六小姐向林氏撒娇,似乎都看惯。 雪兰抿着唇,瞧着倒也似在笑。 才刚回来,叶府看似简单,却处处透着异样。雪兰已在心里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拨去叶府层层迷雾,查出海氏的死因! 雪兰想着看向夫人身旁的人。新夫人身旁还有两个妇人,雪兰一眼认出立在夫人左手旁邵姨娘。 邵姨娘,当年比海氏入叶府晚些,家里不过是京城里的酒家,不知是如何攀上了叶世涵,成了这叶府里的姨娘。 邵姨娘刚入府时,有人说她有几分像海氏,邵姨娘便和海氏亲近,总把名讳去了,只叫海氏“姐姐”,惹得旁人都以为海氏和邵姨娘最为亲厚。日子一久,邵姨娘摸清了海氏的性子,人前还罢,人后就不那么温和,时常说些刺海氏心的话,阴阳怪气,含沙射影。 海氏并不与其计较,邵姨娘只当海氏性子绵软,越发的踩了上来。雪兰当年虽小,却也见过邵姨娘抱着三小姐叶雪宁来,借口叶雪宁惊了风,把叶世涵给雪兰买的蚕沙枕头要了走。 要走了便也罢,邵姨娘语气中还有着似乎海氏求着她拿走一样,眼里还是顺应人意的理直气壮,叫雪兰看着就生气。 而今天的邵姨娘,早过了碧玉年华,并未因生了两女而如家常妇人一般发福,身姿如初。与从前不同的是,邵姨娘眉间画着的一朵拇指大小的粉红色桃花花钿,这花钿让邵姨娘凭添了几分妩媚。 邵姨娘也看到雪兰在看自己,她微扬了扬下巴,朝着雪兰翘了翘嘴角,眼里有着化不开的不屑。 新夫人似乎察觉到了雪兰的目光所在,“哦”的一声,叫过来了身后的两人,对雪兰说,“邵姨娘想来兰姐儿是认得的,这是谭姨娘,她是后入府的。” 雪兰只微微朝着二人点点头。 谭姨娘向雪兰施礼,邵姨娘怔了怔,也低头施起礼来。 雪兰大大方方的受了两个人的礼,没有一丝不自在。她是叶府的小姐,自然受得了姨娘的礼。 夫人拉着雪兰并未松手,“兰姐儿,你回来的匆忙,府上并未准备了什么,我想着,你还是住你从前的兰园,可好?” 自然是很好,那里还有雪兰和自己娘的回忆。 雪兰笑着点头。 夫人又微笑着道,“你从前的嬷嬷也都不在了,我这么想着,先叫陈嬷嬷跟着你一天,待晚上我带着你见了老太太,再由老太太给你选个嬷嬷。” 雪兰推辞,陈嬷嬷是服侍夫人的人,自己刚回来便由陈嬷嬷去服侍,雪兰猜想新夫人只是和自己客套一下。 夫人却似打定了主意,安慰起雪兰来,“不过是一个嬷嬷罢了,怎么就要和我分得这么清楚呢,快别推辞了,许是下午陈嬷嬷便又回我这里了,不过是半天。” 夫人说着唤进了陈嬷嬷,吩咐她带着雪兰去兰园歇歇。 雪兰见夫人行事大方,自己若是再拒绝,倒显得自己拘泥于小事上了。于是雪兰笑着谢过夫人。 陈嬷嬷带着雪兰去了兰园。 陈嬷嬷一面引着雪兰,一面和雪兰说着叶府里庭院的变化。 “……这一处丁香树是新种的,老太太极喜爱小路上的幽香,所以叫人换了丁香树……” 正说着,迎面有几个人走了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四十岁开外的嬷嬷。陈嬷嬷忙站定,向来人施了礼,“张嬷嬷,您老是要去哪里?” 雪兰听到陈嬷嬷的话,也看向来人。被唤为张嬷嬷的仆妇停住脚步,挺着精细的脖子瞥了一眼陈嬷嬷,又见陈嬷嬷扶着雪兰的手,朝雪兰只弯了一下她那精细的脖子,似见了礼,才对陈嬷嬷说道,“哦,是陈嬷嬷,我也正想去寻你,我听得说,我那侄女又惹了祸了?” 张嬷嬷的口气,似并不把陈嬷嬷放在眼里。 陈嬷嬷忙回道,“嬷嬷别恼,玉珠她犯了错,我全是听夫人之命。” 雪兰这才听明白了,原来眼前的张嬷嬷是刚刚得罪自己,要被卖掉的玉珠的亲戚。 “夫人?”张嬷嬷淡淡一笑,口气极不善,“好啊,我这就去请夫人的恩典去。只是,教导丫头们原该也是你陈嬷嬷的本分,丫头不好,难道你陈嬷嬷就没错处么?” 竟然也怪在陈嬷嬷的头上了。 雪兰更加好奇,这位张嬷嬷到底是什么来历,有这么大的口气,同样是嬷嬷,凭什么她开口闭口一副教训人的姿态。雪兰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了,这位张嬷嬷根本就不怕夫人。 “您老别生气,张嬷嬷。”陈嬷嬷陪着笑脸,“哪里用得着您老亲去求夫人恩典,我一会儿子送完二小姐回去就和夫人说,嬷嬷只管回去等我的信儿便是了。” 张嬷嬷这才向雪兰这边扫了一眼,“我听得旁人说,珠儿犯错也是因为二小姐?” 这样的口气,这样的质问,叶府里还真真是有极了规矩呢! 第十七章 责问 雪兰脸上扬起了笑容来,看来张嬷嬷要寻事寻到自己头上来了,现在的奴才还真了不得。一个不怕死的,两个不怕死的倒不奇怪,一来来一家子不怕死的,那么就让她来治治这一家人。 雪兰上前两步,不由分说的拉住了张嬷嬷的袍袖,亲热的扬起小脸来,“您……一定是祖母罢!看您这通身气派,再加上训起我和陈嬷嬷来一点不含糊的样子,您一定就是了!只是这么多年,您比从前丑了许多呢,还有还有,为什么您出来进去亲自吩咐起奴才来了?您不叫管事的嬷嬷去办么?祖母,旁的先不说,孙女初次归来,请您先受孙女一拜罢。” 雪兰一口气说完一席话,生生打断了要插话的张嬷嬷,张嬷嬷张着嘴,不知道先说什么好了。 犹是如此还没结束,雪兰边说着边要往地上跪,这可吓坏了原本还气焰嚣张的张嬷嬷。 “二……二小姐!可不能够啊!我……我不是……”张嬷嬷恨不能先雪兰一步趴下来,这若是有人把雪兰的话传到老太太耳朵里,还了得么?老太太虽厌极了二小姐,可是她也绝对不会容忍自己把二小姐和奴才们一起教训。 “怎么会呢?!”雪兰抢先一步堵住了张嬷嬷的话,“我娘教给我,府里最是有规矩的地方,哪有奴才敢来责问主子的?祖母啊祖母,您还生孙女的气,所以不相认么?您看看您,您老往地上趴什么,您应该受孙女这一礼啊!” 奴才敢责问主子!这样的话说出来,哪个奴才承担得起?! 张嬷嬷这次真是慌了。 陈嬷嬷看着眼前缠扯在一处的二小姐和张嬷嬷,拧了拧眉。二小姐分明就是假做出的戏来,刚刚自己明明还唤过张嬷嬷,二小姐怎么会不知道呢? 陈嬷嬷转目再看张嬷嬷,她哪里还有刚刚的跋扈。此时,她正死命的扯住雪兰的袖子,努力往上提着,不叫雪兰跪下去。张嬷嬷原本搽了胭脂的脸上,因一股子急劲出了些汗,和着胭脂正顺着老脸往下流着。张嬷嬷还不自知,她此时的模样要多可笑有多可笑。 陈嬷嬷心下分明,若是二小姐今日跪下去了,张嬷嬷纵是在老太太心中再有地位,也同样会受罚。 陈嬷嬷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雪兰,才上前来扶住二小姐,“二小姐,二小姐!这是张嬷嬷,不是老太太。” “是么?”雪兰故意扬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气喘吁吁的张嬷嬷,看得张嬷嬷浑身不自在。良久,雪兰才嘟囔着,“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奴才也可以训主子的……” 张嬷嬷老脸羞得通红,扑通一声跪倒在雪兰面前,“二小姐,奴婢有错,奴婢该死……” 雪兰笑眯眯的看着张嬷嬷,弯腰扶起了她,“嬷嬷快快请起,我初回府上,不懂规矩,嬷嬷是府上的老人,可别和我一般见识呢。” 张嬷嬷脸上更发烫,犹如被谁掴了一掌。二小姐这话可谓诛心!初回来不懂规矩,难道作为老家人的张嬷嬷还不懂规矩么?敢训起主子,真是活到头了! 张嬷嬷挣开雪兰的手,咬着牙给雪兰磕了一个头,“奴婢再不敢了……” 雪兰忙扶起张嬷嬷,“嬷嬷快快请起,都是一场误会。” 张嬷嬷这才从地上站起身来。 陈嬷嬷忙着对雪兰说,“二小姐,都是一场误会,说开了也没什么。二小姐,奴婢带您去兰园罢,时候也不早了。” “好。”雪兰朝张嬷嬷笑笑,“嬷嬷,那我先走了。” 张嬷嬷扯了扯嘴角,急忙躬身相送。 雪兰这才大摇大摆的走了。 待雪兰走后,张嬷嬷才直起身来,她望着雪兰的背影,咬紧了牙。 玉珠被卖之事,加上这次自己受辱,她要一点点的和二小姐来算。等着罢,二小姐! 陈嬷嬷扶着雪兰的手走出很远后,陈嬷嬷才悄声对雪兰说,“二小姐不认识罢,这张嬷嬷是老太太身边的嬷嬷,她是先前儿老太太乳娘的女儿,老太太的乳妹子。前几年,老乳娘死了,临终把她庄子里当差的女儿交到老太太手上,老太太才把她带回到府上的。张嬷嬷因为与老太太的情分在,比夫人还要尊贵些。” 雪兰不说话,只是报之一笑。 那又如何?若是真开罪了自己,雪兰也敢叫她吃不了,兜着走。 陈嬷嬷说着话,扶着雪兰走到了兰园的月洞门前。 兰园,原本是叶世涵庶出的妹子叶家大姑奶奶叶姝眉的闺房。后来叶姝眉远嫁出去,此房便空着。待海氏生了雪兰之后,叶老太太便把这里给了雪兰当闺阁。叶世涵也把原来的姝园改成了兰园。 故地重回,雪兰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一样大的园子,里面还是先前种的梧桐,只是这园子里再不会有海氏的身影,想到这里,雪兰心里就发酸。 陈嬷嬷极恭敬的往里指引着雪兰,进了正厅,陈嬷嬷亲扶雪兰坐下,又用了茶才吩咐丫头们给雪兰沐浴更衣。 陈嬷嬷从一个丫头的手上接过一件新衣,捧到雪兰面前,“二小姐,您回来得很是匆忙,夫人那里还来不及给您新裁制衣服,三小姐和您年纪相仿,她把她的衣服拿过来送您了。” 三小姐叶雪宁? 雪兰挑了挑眉,陈嬷嬷笑着继续回道,“奴婢已经替二小姐打赏送衣服的丫头,三小姐那里的情份,二小姐慢慢还也不急。” 果然是八面玲珑,难怪新夫人会让陈嬷嬷跟在身边。 雪兰点头接过了陈嬷嬷手上的衣服,由丫头引着雪兰,去了盥洗房。 大约有半个时辰,雪兰挽着头发回到了正厅。 沐浴后,又换了新衣的雪兰重新出现在兰园正厅,陈嬷嬷等仆妇看到了焕然一新的雪兰,眼前微亮。雪兰虽称不上美艳,却比在岁县时更显清丽之色,陈嬷嬷不由得在心中感叹“人在衣服马在鞍”的道理。 而雪兰此时也注意到,正厅里多了一个人。 张嬷嬷。 陈嬷嬷见雪兰看向张嬷嬷,忙上前笑着回道,“二小姐,老太太遣来了张嬷嬷跟着您,此后张嬷嬷便掌管您园子里的诸事了。” 张嬷嬷原本已经花了的脸早已洗过了,她脸上不带笑意,直挺挺的身子朝着雪兰低了低,算是见了礼。 雪兰微挑修眉,真真是冤家聚头,她和张嬷嬷看来要有一场仗要打呢。雪兰相信,张嬷嬷来自己园子里当管事嬷嬷,绝对不是偶然。 第十八章 服侍 张嬷嬷掌握兰园,那么她就有大把的理由来整治雪兰,而且自己还不能说什么,因为她是教养嬷嬷。和刚刚的身份不同,张嬷嬷可以是老太太的乳姐姐,却依然是个奴才,而现在,张嬷嬷可以名正言顺的教导雪兰。确切的说,想怎么教导,便怎么教导,只要不过了分,没人会责怪教养嬷嬷的。 雪兰望着张嬷嬷的眼神里闪过莫测的光,张嬷嬷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竟然也能来兰园当嬷嬷,看来自己真是小看她了。 陈嬷嬷说着,笑着退到张嬷嬷身边,“即是有张嬷嬷服侍小姐,奴婢就先回夫人那里交差去了。”陈嬷嬷向雪兰施了礼。 雪兰微笑着向陈嬷嬷摆摆手,陈嬷嬷退了下。 张嬷嬷走到雪兰身边来,看也不看雪兰一眼,“二小姐先歇歇罢,离晚上见老太太的时候还早着。”张嬷嬷说完,朝旁边的丫头一摆手,丫头如得了指令一样,二话不说扶着雪兰的手就往内室走去。 雪兰极讨厌这种服侍,仿佛她是木偶一般。雪兰拨开丫头的手,站定问张嬷嬷,“我不睡不行么?我并不累。” 张嬷嬷眼皮轻撩,闪过一道寒光来,话说得没一丝暖意,“二小姐,这是府里的规矩,每位小姐都要按规矩来,老太太即叫奴婢跟了二小姐,自然要教二小姐学应该学的规矩。” 身边的大丫头见张嬷嬷话说完,朝一边的小丫头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半架着雪兰朝内室而去。 “我不需要人扶!”雪兰想挣开两人的手,两个丫头却铁了心一般扯住雪兰的臂膀,任她挣脱不得。 张嬷嬷冷笑一声,“二小姐请自重,守着府里的规矩才好,不然老太太那里奴婢也交待不过去,还不快送二小姐去休息。” 张嬷嬷说着拿起桌上放着的雪兰带来的包袱,把包袱啪的丢在地上,“什么个脏东西,快快扔了出去。” 雪兰这次真是急了,却挣不开两个丫头的手,她朝张嬷嬷喊道,“别碰我的东西!” 张嬷嬷见雪兰护着包袱,眯起了老眼,看着脚下的包袱。忽然,张嬷嬷抬脚狠狠的踩在包袱上,犹如踩到雪兰的脸上。 张嬷嬷扬起脸来,朝雪兰阴阴笑起,话却对丫头们骂道,“没听到我的话么?还不把这个脏东西给我丢出去!” 丫头急急忙忙的拿着雪兰从岁县带出的包袱,弯着身出了去。 雪兰气得身子不住的轻抖。 那是李妈妈的一番心意,来之前,李妈妈算计来算计去,把她觉得好的,雪兰爱吃的东西都装了来了。可是现在,张嬷嬷竟然要把包袱扔了,这就等于丢了李妈妈的心!践踏李妈妈的心! “不要!”雪兰大吼着,却没一个人听她的话。 两个丫头连拖带拽的把雪兰架到了内室,雪兰听到外厅里张嬷嬷的声音传了来,“别丢了,在当院里就烧了罢,扔出去不够丢人的!” 张嬷嬷这话就是在折辱她! 没一会儿,雪兰闻到一股烧东西的味道。雪兰的手从丫头的胳膊上滑落,她呆呆的坐在了床上。 到底辜负了李妈妈……她竟然连个东西都保不住,她好没用…… 雪兰强忍着眼泪,却打定了主意:有一天,她一定要让张嬷嬷偿还了今日所为,一定! 雪兰呼的一下把被子盖住了头。 大丫头在一旁笑着说道,“小姐您要脱了衣服才能躺下呢,这样……” 话还未说完,雪兰就骂了起来,“滚,都给我滚出去!” 大丫头没动,雪兰把床上的被褥丢向两个丫头,丫头们仓皇退出了内室。 雪兰呆呆的坐在床上,想着远在岁县的李妈妈,眼泪无声的落下。 才刚回来,自己的院子里就来了瘟神,欺她辱她,却叫她说不出一点话来。 雪兰抱着双膝,把头埋在膝盖上,任眼泪流下来。 雪兰哭了一会儿,抹把眼泪,扬起脸来。 张嬷嬷越要和她做对,她越不能让张嬷嬷好过!一定不能让她好过!! 不知是一路颠簸,还是哭累了,雪兰渐渐睡着了。 直到有人轻声来唤雪兰,“小姐,已经是酉初了,老太太那里快传饭了。” 雪兰才睁开红肿的睡眼,坐了起来。 面前站着的是被自己打走的大丫头,她见雪兰坐起,陪着小心上前来服侍雪兰换衣服。 雪兰懒懒的坐在床上,任由丫头帮她把衣裤穿好,又亲手为她系上长裙,雪兰才站起身来。 有丫头走过来承上一盏茶来,雪兰接过茶,漱过了口,才递给丫头。另一个丫头急忙递过了一盏新茶,雪兰端起来,轻啜一口,才放了下来。 从前的规矩,雪兰自然是记得的,只是她不再喜欢这些繁琐的穷讲究。睡醒了不漱口怎么了?李妈妈一直是这样,还不是照顾每天给她做饭,她不嫌弃李妈妈。叶家规矩倒是极严,还不是弃她于不顾么? 想到了李妈妈,雪兰眼中一黯,似没了精神头一样,打量一眼眼前的丫头们,“走吧,是不是要先去夫人那里?” 丫头连忙答应一声,扶着雪兰走出内室。 张嬷嬷早等在了正厅里,见雪兰出来,一句客气话没有,直接下了命令,“二小姐用些点心罢。” 张嬷嬷的话音一落,那个叫平秋的丫头忙端着一盘点心过来呈在雪兰面前。 雪兰就是看不惯张嬷嬷主宰她全部的模样,她把手一摆,和张嬷嬷唱起了反调来,“拿水来,我还要喝水。” 平秋怔了怔,看了一眼张嬷嬷,张嬷嬷依旧挺着她精细的脖子,冷着一张脸,“既然小姐不吃点心,那就怪不得奴婢们了。平秋,把点心撤了罢。” 平秋低头拿走了点心,一旁的小丫头端茶过来,雪兰接过茶,赌气一般足足喝了两杯后才放下茶盏。 张嬷嬷依然沉着脸,“那么,二小姐就去夫人那里罢。” 去就去,难道我还怕么? 雪兰站起身,也不等张嬷嬷,先走出正厅去。 还是岁县好!雪兰一边走一边想,李妈妈虽然嗓门大,却没有张嬷嬷这样歹毒的心肠。 又是岁县,雪兰这才发现,自己无药可救的想念着岁县。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雪兰一定要在叶府找到娘离世的真正原因,然后……雪兰不由得冷冷扬起了嘴角,待她亲手惩治了真凶,再罚了这些欺负她的人,最后带着建彰回岁县去! 第十九章 老太太 到了紫园,有丫头向里禀报,并打开了帘子,雪兰扶着丫头的手进了正厅里。 三小姐、六小姐早到了夫人这里,正陪着夫人说话。夫人见了雪兰进来,招手叫过去雪兰,拉着雪兰的手叮嘱起来,“老太太年纪大了,自然是喜欢旁人顺着她说,若是老太太责问你什么话,你也别往心里去。” 这是在告诉自己别惹到叶老太太,老太太正因她突然回去而憋着口闷气,若是不服低做小,可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罢? 雪兰点头应下。 夫人放下心来,拉着雪兰的手,带着三小姐、六小姐一起向叶老太太的院子而去。 六小姐很快走到夫人身边,讨欢一般的扶住夫人的手臂,一路上叽叽喳喳,逗着夫人说了许多话,把雪兰冷落在一旁。 雪兰也看出六小姐似乎很喜欢在人前与自己争宠,她也不语,看向四周的花草。 “二姐姐,”一旁的三小姐走到雪兰身边,笑着与雪兰搭话,“二姐姐最喜欢吃什么菜?平日里都做什么?” 雪兰对三小姐的善解人意报之以笑,同母姐妹,三小姐比六小姐懂事得多。 “也没什么,岁县那里和乡间野地也没什么分别,我倒也不挑什么。”雪兰笑着回话,“我倒是要感谢三妹妹把新衣送与我了。” 三小姐亲昵的拉住了雪兰的手,笑道,“不值什么的,二姐姐别挂怀才是,我们自家姐妹,我也帮不上二姐姐别的忙呢。” “这就很好了。”雪兰望着三小姐如白玉般的手腕,笑了笑,“三妹妹有心了。” “二姐姐可多用了些点心么?”三小姐笑盈盈的望了一眼雪兰。 雪兰不由得微皱眉来,“为什么要多用点心呢?” “怎么?你的嬷嬷没告诉你么?”三小姐打量了雪兰一眼,转即笑起,“许是匆忙,嬷嬷们料不到也是有的。”三小姐给了雪兰一个台阶下,“其实倒也没什么,老太太每晚都会等父亲回来用晚膳,父亲下衙门又晚,所以我们都先用些点心才去老太太那里。” 原来竟有这样的事。雪兰这才明白张嬷嬷为什么会说“那就怪不得奴婢们了”。张嬷嬷似乎算准了雪兰会和她对着来,故意命令雪兰吃点心,雪兰竟然中了计,没吃点心,没想到原来老太太那里有这样的规矩。 张嬷嬷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还是大姐姐好!”这时,前面走着的六小姐说开了话,“大姐姐住在老太太那里,都不用走过去呢。” 雪兰望向六小姐那边,虽看不到六小姐的表情,却能听出来六小姐话里的羡慕之意。 夫人就笑着打趣道,“不然芳姐儿也住到老太太那里去,可好?” 三小姐在雪兰身边插话道,“夫人,您别听六妹妹混说,大姐姐在老太太那里哪天不是卯初时分起来服侍老太太?真是六妹妹搬了去,只怕她每日都会睡不醒呢。” 夫人和几个嬷嬷笑了起来。 六小姐也笑着探出头来,瞪了三小姐一眼,“三姐姐惯会取笑我。” 众人都跟着笑。 雪兰只抿唇笑,心里却分明。六小姐十分嫉妒大小姐在叶府里的地位,而三小姐则拦了六小姐的话,担心自己妹妹祸从口出。 叶府里的几位小姐,还真是各有千秋。 到了老太太住的南松园,有丫头见几人而来,打起帘子向里面禀道,“老太太,大夫人带着几位小姐们来了。” 里面传出来极低的声音,“叫她们进来罢。” 丫头高高挑起帘子,夫人和几位小姐们逐一进入。 雪兰不由得抬起头来,看向室内。 正厅中央是一张花梨木的方桌,方桌上方的墙上挂着一幅工笔观世音画像,观世音像前有三柱檀香正缓缓升腾着清烟。一道松鹤竹骨屏风后传来阵阵笑声,雪兰跟着夫人的身后,向屏风那边走去。 “老太太,”夫人先带着众小姐施起礼来。 雪兰低着头,袖中的手不由得握紧了。 叶家老太太,自己的亲祖母!而这个所谓的祖母,亲手了结了她娘海氏的命,如结果了一只蝼蚁一般……轻易! 雪兰一遍遍的告诉自己:要忍,一定要忍,海氏的死因还不清楚,她不可盲目行事! 良久,上头的叶老太太才发话,“起来罢。” 雪兰随着众人起身,这才看清,正对面的一张梨花木罗汉床上坐着一个着紫衣的妇人,她怀中抱着一五六岁的男童,似正逗着男童说笑。 三小姐和六小姐规矩的立在一旁,夫人牵着雪兰的手,上前禀道,“老太太,兰姐儿回来给您请安了。” 雪兰依言,又给老太太施了一礼。 “嗯……”叶老太太俯视着面前的雪兰,声音缓慢至极,“回来好好收收心罢,叶府不比岁县里,任你放肆。” 放肆?难道自己会比叶府里的人更放肆么?人命在你们面前都一文不值罢! 雪兰紧抿着嘴,只怕自己张嘴说出这些话来,将之前所做的努力都毁于一旦。 夫人拉了拉雪兰有些发僵的手臂,朝着老太太笑道,“老太太,兰姐儿刚回来,家里人还没认全,倒不如让我带她认认家里面的人,您瞧可好?” 雪兰自然清楚夫人是在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也不说话,任由夫人拉着。 叶老太太冷哼一声,懒得再去瞧显得有些木讷的雪兰,她低头看了看乖乖依在怀中的男童,沉声道,“你也许久没见开哥儿了罢,你好好亲近亲近自己的儿子罢,才五岁的孩子,你们怎么就忍心叫他独自住一个院子去?难道不怕他吓着了?七岁分院也来得及。” 雪兰听着叶老太太嗔多怪少的话,便知叶老太太对夫人有几分看重。 夫人陪着躬身道,“老太太教训得是,只是当年舒哥儿也是早早被老太爷抱去教导,舒哥儿才有今日的出息,老太太心疼幼孙倒是有的。” 夫人说着,上前接过去叶老太太怀里的儿子,抱到一旁。 叶老太太看向旁边立着的大小姐看了一眼,大小姐乖巧的走过来,“老太太,不如叫孙女给二妹妹认认家里的人罢。” 叶老太太赞许的点点头,由着大小姐带着雪兰去认认房中人。 其他人倒也都认得,只有二房里的众人是雪兰回来后第一次见到。 想到二房,雪兰不由得想起那极惧内的二叔父叶世航。叶世航是沐恩侯叶世涵的嫡亲弟弟,无功名在身,只帮着家里管着几个铺子。二夫人胡氏是个泼辣的人,成亲那日,硬是把二老爷叶世航从灌酒的亲朋中拖了走,着实让叶府上下偷笑绯议了好几年。 今日再见,二夫人胡氏竟然热情的拉着雪兰的手问了好些的话,并把两个女儿引到雪兰面前相认。 雪兰记得,四小姐叶雪英是胡氏所出,五小姐叶雪蓉是二房王姨娘所生,几人的年纪相仿,四小姐比自己小一岁,五小姐比自己小两岁。 当年胡氏常以四小姐叶世英年幼体弱,不让她和大房这边的孩子玩。而庶女五小姐叶雪蓉自然也不敢往大房这边跑。从前邵姨娘曾似玩笑着对海氏说,二夫人胡氏是怕大夫人把病气过给了二房的女儿们。 雪兰现在想想,这倒应该是二夫人胡氏的作派。 雪兰和四小姐、五小姐施了礼后,二夫人才笑着又说,“你二叔父去江南管铺子了,等他回来再相见罢。你二哥哥一会儿就该回来了,你们兄妹也是许久不见了。” 雪兰笑着答应一声,心里却想着自己的亲弟弟叶建彰。回来后,她还未见到自己的兄弟。雪兰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八年了,建彰会长多高了么?是胖了还是瘦了?这些年不见,他还记不记得自己这个姐姐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府里的人到底会对叶建彰如何呢? 正思量着,门外的丫头进来禀道,“老太太,大爷、二爷、三爷、四爷几个散学回来了。” 第二十章 家人 雪兰听了这话,不由得朝门口望去。 帘子一挑,先走进来的是叶建舒,叶建舒身后跟着一个瘦高,生得一双桃花眼的男子。雪兰认出,这便是叶府二房的长子,她的二哥叶建晟。 叶建晟身后跟进来的是一个十来岁的男孩,穿着一身紫色金线长褂,梳着书生冠,一根翡翠簪子别在发中,颈上戴着金锁蒂花项圈,腰间垂着几个粉色的香囊。男孩的脸未褪尽孩童的微圆,眉目却很清秀。男孩由一个仆妇牵着手,缓缓的走了进来。 建彰! 雪兰眼中浮起水意来,她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定定的望着弟弟。 当年自己离开时,建彰才不满两岁,现在竟然已经长这么高了。看着他的眉眼神韵中,又有几分像海氏,令雪兰激动不已。和当年的孩童已不同,有了些大家公子的风采,只是穿着…… 雪兰蹙了蹙眉。 若不是众人都在,雪兰真想过去紧紧的拥住自己的弟弟,问他这几年过得可好?有没有人欺负他? 叶建彰似乎也感觉到有人注意他,他扭头看到了雪兰。叶建彰只是愣了一下,目光中没有久别的亲近,眼里全然是漠然。 叶建彰又转过头去,跟着叶建舒等人,一同向叶老太太施起礼来。 雪兰的心抖了抖。弟弟是不认得她了么?是因为他们分别得太久了么?雪兰心内不能平静,猜测着各种理由。 此时二夫人走过来,笑着一指雪兰对兄弟几人说道,“你们几个倒看看,这可不是兰姐儿嘛。” 几个人转过身来,看向雪兰,纷纷施礼。 雪兰的目光依旧锁在叶建彰身上,叶建彰皱了皱眉,似极不耐烦一样,施了礼就别过脸去。 叶老太太似乎对孙儿们很是满意,挥手让几个少爷依次而立。 雪兰望着对面的叶建彰,只见他半靠在身边仆妇的身上,手上把玩着腰间的荷包,也不看众人,自己似乎把玩得很惬意。 雪兰微皱了下眉。看着叶建彰身边跟着的仆妇,应该是其乳母。但是当年海氏给叶建彰选的乳母并非是此人。难道这里面又出了什么事么? 雪兰把目光从仆妇身上移开,又落到叶建彰身上。叶建彰穿得虽华美,却有几分胭粉味,这样的男孩子,更像女孩。 雪兰想到这里,望向罗汉床坐着的叶老太太,叶老太太根本没看叶建彰一眼,她招手叫过来五岁的叶建开,将他重新搂在怀里,让叶建开给众人背诵学里教的诗。 叶建开一首一首的背诵,赢得满堂喝彩。 雪兰又看向叶建彰,却见得叶建彰退到了叶建晟身后,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块胭脂,他正躲在那里用手指刮起胭脂往口中放。 雪兰大惊,怎么会这样?! 雪兰却不好过去训责叶建彰,她只有眼睁睁的看着如陌生人般的叶建彰。 八年了,叶建彰的举止竟然是如此!海氏多年来望子成龙的愿望,只怕要早早夭折了! 叶建彰吃了一口胭脂,唇上被染得通红。 “彰哥儿,”上面坐着的叶老太太唤了一声叶建彰,叶建彰急得把手指上余下来的胭脂朝着自己的袖子里摸去。摸了一下后,叶建彰才上前一步。 叶老太太皱着眉瞥了一眼唇角红了一片的叶建彰,冷冷一哼,“先把你的嘴给我擦干净了!瞧瞧你,本是大家公子,现在成了什么样子?!” 夫人一听,急忙上前拉住叶建彰,亲拿出帕子为叶建彰擦了嘴角边的胭脂。 待擦过了叶建彰的嘴角,夫人才强笑着转回身,对叶老太太拜下,“老太太,都是我没教导好彰哥儿,原本是我的不是。” “你的不是?”叶老太太似乎越说越气,“你待他亲子也不过如此罢,早早的请了先生起了蒙,又亲养在身边几年,还要如何?都是他自己不长进,一个爷成日里只知道和你乳娘混在一起。我来问你,学里先生教的文章你可都会了?” 叶建彰被问得低着的头摇了摇。 “没出息!还不离了我的眼去一旁立着。”叶老太太狠狠的骂上了一句。 雪兰听得脸色苍白,再看叶建彰似乎长出一口气一样,脸上无一丝不自在,倒退到叶建晟的身边,悄悄的拉上他的袖子,挤眼朝着乳母笑了一笑。 雪兰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她以为叶建彰会害羞,会脸红,若是再没出息一些,他也会哭。可是,出乎雪兰的意料之外,叶建彰根本没把叶老太太的态度当成一回事。 这样的庶子,只怕将来是最最扶不起的那一个罢。 雪兰的心疼了起来,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回来得有多晚了。 叶老太太正在生着气,小丫头挑起帘子来,“老太太,侯爷回来了!” 雪兰双眼一黯,长长的睫毛垂下,微颤起来。 沐恩侯叶世涵,自己的父亲,当年也是亲手害死了海氏,弃自己这个亲骨肉于不顾的父亲! 雪兰每每想到海氏离世时的惨状,和刚出生幼弟被抱走的哭声,她就会深恨自己的父亲! 八年了,雪兰要重见父亲,她只想看看,这个所谓的父亲,害死人命后,过得如何?他会不会因海氏和幼弟的亡魂索命而早生了许多华发? 雪兰抬起眼来,秉着气,冷漠的看向门口。 帘子高挑,一个着月白色长袍,腰系白玉带的男子走了进来。雪兰的双瞳猛然一缩,这正是沐恩侯叶世涵! 虽已过了八个年头,雪兰却依然记得叶世涵的样子。细眉凤目,有几分儒雅书生的模样。只是当年叶世涵还清瘦,现在的他脸已微圆,身材也不似当年那般文弱。眼角比八年前多了几条浅浅的细纹,不显得苍老,倒添了几分男子的沧桑气质。 叶世涵进房后,先朝叶老太太施了礼。叶老太太叫他坐下来,说起些家常话。叶老太太待儿子极好,笑着问了许多的话。 待叶老太太问完了话,夫人才上前拉过了雪兰,走到叶世涵面前,笑着道,“侯爷,兰姐儿回来了。” 叶世涵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抬起眼来,望向面前的少女。 夫人在一旁拍了拍雪兰的手臂,轻声道,“兰姐儿,这是你父亲啊,快给你父亲见礼罢。” 雪兰立在那里纹丝未动,只冷漠的看着坐着的叶世涵,不叫人,亦不施礼。 叶世涵也注视着眼前的雪兰,两个人都不说话。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眼神在这对父女俩的身上悠来荡去。有人偷笑,有人无措,有人欢喜。 第二十一章 罚跪 叶老太太压抑了整晚的怒火终于爆发了出来,她指着雪兰,脸色阴沉得似能滴下水来。“谁教养你的规矩?!见了长辈不但不施礼,反倒拿出这样的作派来,你瞪什么眼?!才回来,我本不想教训你,倒叫你以为我性子是泥揉的,任你胡闹了!来人,把二小姐给我拉去祠堂跪上三个时辰,我倒看看她还知不知道什么叫叶家的规矩了!” 夫人连忙上前替雪兰求情,“老太太,兰姐儿刚回来,府里的规矩她不懂,您就饶过她这一次罢!” 三小姐也跪倒在叶老太太面前,“老太太,二姐姐虽有错,可念在她刚回来,没有个好嬷嬷教导她,您老人家就饶过她这一次罢。” 叶老太太冷笑起来,“再不懂规矩,难道没有人伦纲常么?就算刚回来,她难道不是叶府里的子孙么?我还没见过一个这等不肖的人,你们不必替她求情,来人,把她给我拉到祠堂里跪跪,让她知道叶府可不是容她放肆的地方!” 叶老太太挥手让人把雪兰拉下去,夫人和三小姐并不敢再说什么。 雪兰眼角扫向一旁的叶建彰,她有几分希翼着弟弟叶建彰能站出来替她求情,哪怕是说上几句话。不,或许只有一个惋惜的眼神就好。 可是,叶建彰抬起头来,只是冷漠的看着雪兰一眼,又垂首去抠他指甲上的胭脂去了。 雪兰垂下眼去,遮住了满目的忧伤。今日建彰的举动,远远超过了张嬷嬷对她的羞辱。雪兰咬紧了贝齿。 她的弟弟……被叶府里养成这样,而老太太却把责任推给建彰自己,难道没人去教导建彰么? 若不是心里想着为了海氏,此时只怕雪兰会跳起和叶老太太大吵一架了。正是因为有了许多筹划,雪兰才要忍,也必须忍。 雪兰脸上没有一丝悔意,任由婆子们把她连拉带扯的带出了南松园。 到了后院祠堂,有婆子去打开祠堂的门,皮笑肉不笑的往里一指,“二小姐,还是请您自己去跪在里面罢,奴婢不想拉坏了您的衣裳。” 雪兰正眼也不看婆子,径直走进祠堂前,对着贡桌上的列祖牌位,缓缓跪下。 雪兰早已想过回来后的种种,却料不到叶建彰的不长进,料不到亲弟弟的冷漠。至于老太太和叶世涵的态度,雪兰早已料到了。 人命在他们面前尚且如此,何况是一个罚跪又算什么?只是,若是她是不肖子孙,那么叶老太太呢?叶世涵呢?他们又是什么?只怕连人情味都谈不上罢。 叶老太太本就想给自己个下马威么?那么好罢,就来罢,雪兰倒要看看,到底谁能扛到最后。 雪兰望着贡桌上的一个个金字写成的先祖排位,心中恨恨的想道,我叶雪兰绝对不会被你们打垮! 正在雪兰沉思之时,有脚步声传了来。雪兰直挺挺的眼望着前方,理也不理。 有人在雪兰身边跪了下来,“二小姐,奴婢是老太太遣来的刘嬷嬷,老太太叫奴婢以后跟着二小姐。不过,老太太发话了,兰园还是以张嬷嬷为尊。” 张嬷嬷听了这话,嘴角扬了扬,露出些笑来。 雪兰并未看刘嬷嬷,心里却想着,一天之内自己身边多了两个嬷嬷,绝不是因为叶老太太看重她,而是叶老太太怕她丢了叶家的脸。 半晌,雪兰转过头去,见身畔的妇人正低着头,头发一丝不乱,极恭敬的跪在自己身边。 雪兰冷笑一声,“有劳嬷嬷了。” 刘嬷嬷头并未抬起,跪在一旁给雪兰磕了一个头才起了身。 时间似乎如祠堂里的尘埃一般,缓慢的一点点下落。雪兰觉得自己似乎跪上了一万年。本就没吃点心,又没用过晚饭,强烈的饥饿感,和夜半的凉意叫雪兰更冷了。雪兰心里默默期盼着,快点到时辰罢,她的腿都直了。 这时,身边的刘嬷嬷对张嬷嬷说道,“张嬷嬷,您守着二小姐到此时,快去用些饭罢。” 张嬷嬷看了雪兰一眼,点头带着几个丫头走了。 刘嬷嬷不动声色的看向门外,忽然从怀里拿出拿出个荷叶包,手疾眼快的把荷叶包塞到雪兰手中。 雪兰闻到一股牛肉包子的香味,她扑扑手,忙打开了荷叶包,里面正躺着两个包子。雪兰忙拿起一个,半坐在自己脚后跟上吃起了包子来。 待两个包子进肚后,雪兰也不觉得特别冷了。 此时,张嬷嬷并未回来,雪兰扬头问刘嬷嬷,“什么时辰了?” “回小姐的话,亥初了。” 雪兰惊奇的发现,刘嬷嬷对自己的称呼已由二小姐变成小姐了,这算是认主子罢。 “这么久了?”雪兰心里盘算着刘嬷嬷为什么要帮自己,漫不经心的说道。 刘嬷嬷看了一眼门外,才道,“奴婢从前是服侍夫人的。” 雪兰修眉不由得轻挑。 夫人的人来给雪兰送肉包子,是真心关怀自己么?从自己入府以来,新夫人对自己百般细心,就是刚刚叶老太太在骂叶建彰和雪兰时,也是夫人出头求情的。 那么,这位新夫人是会做人,还是做些表面功夫呢?想想叶建彰花俏的长袍,雪兰认定新夫人只是做些表面功夫。 收买人心!这样的手段,并不算高明。 雪兰抬头看向刘嬷嬷,刘嬷嬷大约四十几岁的年纪,圆脸,面色有些发黄。从开始,刘嬷嬷惯常低着头,多一眼也不看人,倒是极恭敬的样子。 有眼色的人,便有些心机。刘嬷嬷虽是自己身边的嬷嬷了,但是雪兰却不敢信了她。 刘嬷嬷朝着雪兰笑了笑,蹲至雪兰身边,低声说道,“小姐新回府里,可能对府里的事并不清楚,奴婢即是小姐的嬷嬷,便把知晓的告之给小姐,好叫小姐心里有个底。” 若是能知晓府里这八年来都发生了什么事,是最好不过。可是……雪兰不语,新夫人派来的人会和自己讲什么呢?她会和盘把所有事都告诉给自己么?她说的话中又有几分真? 刘嬷嬷继续说道,“先夫人想必小姐是知晓的,先夫人辞世后,侯爷就娶了先夫人的庶妹,也就是现在的夫人。” 雪兰眉头一挑,那么就是说,这个夫人也姓林?!还是先夫人的庶妹。可是自己怎么不记得她了呢? “小姐可能没见过夫人,夫人未嫁之前身子弱,很少出门走动,所以没来过府里。奴婢是夫人后买来的,原本是准备给三小姐或是六小姐当个教养嬷嬷。后来夫人斟酌着,奴婢还是跟了小姐罢。” 这话雪兰倒信,以邵姨娘的精明,她岂会让别人给自己的女儿当教养嬷嬷? “大爷、二爷、大小姐、三小姐、四小姐、五小姐,想必小姐都认得,六小姐您大概不识得,她是邵姨娘所出的小姐,今年八岁,住在菊园里。四爷和五爷是夫人所生,四爷已经七岁了,早早分出去住了桂园,五爷五岁,住祥园。每日几位少爷都去学里读书,小姐们或请来女先生识几个字,或是做些女红,倒没定数。” 刘嬷嬷讲得很详细,这令雪兰很意外。 第二十二章 教养嬷嬷 雪兰忽然问向刘嬷嬷,“三爷的奶娘怎么不是从前的?” 刘嬷嬷摇摇头,“奴婢不知晓,小姐若是想知晓,奴婢明日就寻人问问。” 刘嬷嬷讲完了这些话,只半垂着头,望着地。 又过了许久,祠堂外的更鼓响了起来,刘嬷嬷上前扶了扶雪兰,“小姐,时辰到了,您已经跪了三个时辰了,想必要来了,您且再忍忍。” 雪兰点头。 果然,没一会儿,张嬷嬷来了,她看了一眼跪着的雪兰,说道,“二小姐,时辰已经到了,请二小姐回院子里休息去罢。” 雪兰挣扎了一下,却没从地上站起身来。 一旁的刘嬷嬷连忙上前扶起雪兰,雪兰这才站起身来。 刘嬷嬷不声不响的蹲下身来揉起雪兰的膝盖,雪兰努力的直了直双腿,这才感觉出这双腿还是自己的。 刘嬷嬷招手叫来门外的丫头,从丫头手中接过一个大氅,披在雪兰身上。“奴婢才个儿叫人去取了一件大氅给小姐,更深露重的,小姐身子又弱。” 张嬷嬷听了这话,嘴角只是抿成一条线。 刘嬷嬷的细心着实令雪兰很意外,她扶着刘嬷嬷的手,向兰园走去。 张嬷嬷跟在雪兰和刘嬷嬷的后面,撇了撇嘴。 一行人回到了兰园,刘嬷嬷先叫丫头们服侍雪兰沐浴更衣,这边又叫人去厨房那里叫些菜饭来。 张嬷嬷只交握着双手,立在一旁,不张罗这些琐事,也不上前帮忙。 待雪兰从盥洗室里出来用过饭,才躺在床上。 刘嬷嬷安排好了值夜的丫头,才退了下去。 雪兰真是累极了,躺在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 雪兰觉得自己只睡了一柱香,床上的幔帐就被人从外面拉起,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二小姐,该起了。” “你要死罢!” 随着一声咒骂声,一个白底黑花卉纹瓷枕甩了出去,张嬷嬷本能的一扭身子,啪的一声,瓷枕碎了一地。房里的人都惊得大气不敢喘一下。 从老太太起,没哪一个主子会这么骂过奴才。特别是张嬷嬷,那是老太太的奶妹妹,大家敬她还来不及,哪里有主子敢骂她?可是二小姐她……她简直是把张嬷嬷的脸往脚上踩。 张嬷嬷和众人所想不同,她此时瞪大了眼睛,望着一地碎片,哆嗦着手似要抚起一地的碎片。刚刚的稳如泰山已再难重现,张嬷嬷话都说得结结巴巴起来,“那……那可是磁州窑啊……” 张嬷嬷下面的话没说出来,那磁州窑的瓷枕可是十两银子一个呢。 张嬷嬷从前在庄子里当差,常常羡慕府里的奴才们。她们可以借着主子的势力,要吃有吃,要喝有喝,油水不知道有多少呢。昨晚,张嬷嬷看到这个瓷枕,心上一动。那是夫人送过来的,只看一眼,张嬷嬷便知道这个瓷枕的价值了。她已打定了主意,二小姐是个土包子,会用什么磁州窑不磁州窑的,张嬷嬷只等着哪一日,用一个看得进眼的瓷枕,将这个磁州窑枕换了出来,或卖或留给自己,都是便宜。 夫人纵使有一天问起来,张嬷嬷只销往二小姐身上一推,她就落得干净了。 可是没想到,刚打了几个时辰主意的瓷枕就被二小姐给摔碎了,还是为了恼她。里子面子皆没有不说,只说这白银十两就这么一下子便没了,想着张嬷嬷便肝疼。 待转头再看床上的人,呼吸竟然平稳了许多,二小姐又睡过去了。 “起……起来!”张嬷嬷扫了一眼目瞪口呆的一众丫头们,忽然觉得自己着实没个教养嬷嬷的派头。从进了叶府以来,没一个主子敢对她道一句硬话,连着两天,她都吃了这个乡下来的黄毛丫头的下马威,可别忘了,她可是老太太遣过来的人! 张嬷嬷着实气得不轻。 一旁的平秋急忙上前去摇了摇雪兰的肩,“小姐小姐,您快醒醒罢,时辰不早了。” 雪兰这才睁开睡眼,扭头看到一屋子面色各异的丫头们,再看看张嬷嬷涨红着的老脸,声音有些发哑,“怎么了?” 张嬷嬷的脸沉得似能滴下水来,她紧抿着唇,不让自己的唇微抖起来。 平秋看了看张嬷嬷的脸色,才低声道,“小姐……您……您差点砸到了张嬷嬷呢……”平秋的声音虽不大,在这格外安静的房里显得有些刺耳。 雪兰揉着眼睛的手一顿,她张大眼睛望向张嬷嬷,又看了看一地的碎片,“这是我扔的么?” 张嬷嬷只觉得二小姐装疯卖傻的功夫真是到家了,这房里除了你,难道还有人敢摔东西么? 雪兰急忙掀被要下床,可是看了一地的碎片,脚又缩了回去,她朝着张嬷嬷歉意的笑笑,“嬷嬷,对不住啊,我最讨厌早上别人吵我。是我失了手,嬷嬷千万别见怪了。” 张嬷嬷沉着脸,雪兰讪笑两声,平秋只好从中调和,她叫着几个小丫头把地先扫了,才上前服侍雪兰,话却是向着张嬷嬷说的,“小姐,嬷嬷来是教小姐规矩的,府里老太太、侯爷也是极看中规矩的,这个时辰了,嬷嬷若不是放心不下小姐亲自来唤,只怕小姐一会儿又被老太太罚呢。” 又提到了罚。平秋分明是在拿话刺雪兰。 雪兰抬头看了一眼平秋,不说话,任其帮着自己穿上衣服。而张嬷嬷的脸色却好看了许多。 刘嬷嬷这时从外面进了来,一见忙着的丫头们,先是一怔,“怎么了?是谁失手打碎了什么么?” 丫头们都不说话。 张嬷嬷终于恢复了原有的镇定,她冷哼一声,看向刘嬷嬷,慢慢悠悠的说道,“刘嬷嬷若是不去厨房里传早膳,自然会看上一出戏来,我活了一把年纪也是第一次见大家子小姐竟这般做派,刘嬷嬷,我去先教教这院子里的丫头们,你和小姐说上一会儿子的话罢。” 张嬷嬷走出正房去,没多久,房门外传来张嬷嬷大骂丫头们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全是“没了教养”,“不懂体统”的话。这话到底是骂给谁听,房里房外的人全都知晓。 第二十三章 对弈 刘嬷嬷担忧的看向雪兰,平秋转身去收拾被子。雪兰缓缓抬起眼来,似没听到那一声声叫骂。她缓然走向正厅门口,正厅的门正打开着,雪兰正看到张嬷嬷因高声叫骂而不住颤点的头。 刘嬷嬷皱眉上前拦住了雪兰,暗暗朝着雪兰摇摇头。雪兰只微微一笑,手伸向一旁的丫头,“嬷嬷,我只要净口。” 丫头急忙递上来的水,雪兰把茶盏拿在手中,低头吸了一口。刘嬷嬷这才放下心来,亲手接过雪兰手上的茶盏。 噗!只这一声,众人还在没回过神来,雪兰口中的水已经喷了出去,这一口水不偏不倚的正喷堂前叫骂着丫头们的张嬷嬷的背上。 “啊!”张嬷嬷尖利的叫了一声,再扭头看她的背,一件崭新的褙子已经湿了一大片。这是张嬷嬷为了来兰园新做的褙子啊,三两银子做得了,才穿上还不足一个时辰,就成了这个样子。 她的三两银子啊! 张嬷嬷只觉得有人拿刀从她的三两银子上刮下了一层银粉一般,她脸色铁青,怒目看向雪兰。 雪兰一挑眉,笑了起来,“实在对不住嬷嬷,从前在岁县时,漱口水我们都是当街吐的,我以为这里也是一样。” 嘴上说对不住,脸上一丝歉意也没有。张嬷嬷也不瞎,她明知道雪兰是故意而为之,只气得她双肩不住的抖着。 雪兰一指当院呆立着的丫头们,微笑着训话,“没眼色的,还不扶着嬷嬷去换件衣服去。”可是怎么听着这话,怎么觉得有几分玩味。 小丫头们这才回过神来,急忙扶着张嬷嬷朝一旁的耳房而去。 雪兰见张嬷嬷被丫头们扶走,才转身回房。 “小姐……”刘嬷嬷打发出丫头们后,低声对雪兰说,“您刚刚故意作贱张嬷嬷,她岂会气平?” 雪兰敛起笑意,面色淡然,“我确是失手扔出了瓷枕,解释也解释过了,难道还要我向她跪着求情么?可是,嬷嬷要知晓,就算她是老太太遣来的嬷嬷,也不该对主子说那样的话。奴才没了奴才的规矩,就别怪我用我的方法惩罚了她。” 刘嬷嬷定定的望着面前的二小姐。 二小姐这话并不只是在说张嬷嬷罢。 刘嬷嬷低下了头。 平秋趁着出来的空,去了耳房。 刚进耳房,平秋就听到张嬷嬷极压抑的闷骂声。“你们都给我仔细些,哎呀,解错了我的外衫了!” 平秋知道张嬷嬷这是有气无处撒了,她忙上前摆手遣出小丫头们,亲自上前来帮张嬷嬷换下湿褙子。“嬷嬷,您何苦生这么大的气呢?她是个什么主子,又有谁把她当主子看呢?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罢了。” “我不是压不住这火气,只是看这乡下丫头的作派着实恼了。这算什么?把水往我背上喷,拿我作笩子给大家瞧么?我好歹是老太太派来的人,她居然敢这么对我?!从前珠儿的事且不提,就是她这么对我,我就不能和她善了!一会儿子我就去见老太太说说这个理儿去!” 张嬷嬷恨得要把一口松动的老牙咬断。 平秋一边帮张嬷嬷整理好新褙子,一边劝道,“嬷嬷您先别急,且细细想想,您当下直眉白眼的去找老太太,老太太会怎么想?二小姐不懂规矩,人人都知晓。您老来这里,也是要为珠妹妹出口恶气,您何必急于这一时,倒叫老太太对您失望。连个乡下丫头都管教不好,此后怎堪大任?” 张嬷嬷怔了怔,心有不甘,“这一处,两处气,难道我都要忍下来么?” 平秋一笑,走到张嬷嬷身边,把换下来的褙子搭在臂上,“嬷嬷先安下心来,先教导出二小姐些样子来,得了老太太的赏识,此后的事就会平顺多了。关上兰园的门,还不是您老说了算么?您说,如果二小姐在人前犯了大错,老太太会怎么做?” 张嬷嬷翻着眼睛看向平秋,不知道平秋要说什么。 平秋缓缓的坐在张嬷嬷身旁,“我想着,若是二小姐犯了错,老太太大概会把她重新打发回祖宅的罢……” 张嬷嬷终于明白平秋话里的意思了。 平秋是她在老太太院子里带过来的丫头,跟着张嬷嬷有五载了,她是张嬷嬷的心腹。而现在看来,这个丫头的沉稳和心机竟然高过了自己,着实让张嬷嬷心上安慰。 平秋云淡风清的说道,“我也不瞒嬷嬷,来兰园里,我帮嬷嬷多少有些私心,我想早些回南松园去。嬷嬷也知道,南松园里的奴才自然比兰园的尊贵很多。” 张嬷嬷缓缓的点点头。 “至于其他,”平秋继续说道,“您教着二小姐像个大家闺秀的法子,可是很多。我想着有许多二小姐不懂的规矩要学罢,做女红,背女诫,写字,哪样不该嬷嬷好好教导呢?而且,” 平秋说着,把张嬷嬷脱下来的褙子缓缓举了起来,正好让张嬷嬷看到了那一后背的口水,“嬷嬷,您瞧这种行事作派,鲁莽极了,难道还有什么好拿捏不住的么?别说拿捏,就算是您设计个套,凭她的性子,只怕也只有跳进去的份了。” 张嬷嬷望着那水渍,终于露出了笑容来,只是这笑容有些阴沉狰狞,平秋看着低下了头。 “好!我就让咱们的小姐先从女红做起,我看看她还有几分底气猖狂!” 平秋笑着扶起了张嬷嬷,为张嬷嬷换好了新褙子,才走出耳房来。 雪兰这边已经换好了衣服,张嬷嬷进来后,便上前说要去给老太太请安。 雪兰见张嬷嬷一脸平静。刚刚这个老嬷嬷还气得要命,现在怎么会心平气和起来呢?雪兰双眸一扫,一旁的平秋落入雪兰的眼中。 原来这个丫头倒有几分本事。 “好啊,是该去老太太那里请安了。”雪兰披上了刘嬷嬷拿来的披风,系好了缎带,走出房去。 到了南松园,叶老太太和大小姐正在用饭,夫人林氏在一旁服侍着。林氏见雪兰进了来,便笑,“你这孩子倒早。” 叶老太太抬眼看了一眼雪兰,继续用饭,似没看到这个人一样。 雪兰也不以为怵,上前施礼,规矩倒是一点没错。林氏轻轻的点头,对雪兰很是赞许。 没一会儿,二夫人带着四小姐、五小姐一道而来。二夫人刚给叶老太太施了礼,三小姐和六小姐姐妹两个也来请安了。 叶老太太此时也用罢早膳,用帕子拭过了嘴,才点了点头,“好,你们都懂规矩便好,我这里也没什么事了,都各自回去用饭罢。” 众人施了礼,退出了南松园的正房。 出了南松园,夫人林氏叫住了雪兰,“兰姐儿!”雪兰回转过头,林氏笑着问她,“住得可习惯么?” 雪兰笑着点头,“很好,比祖宅那边要好。” 林氏就笑着拉住了雪兰的手,声音也低了许多,“昨晚上膝盖可让嬷嬷们给你擦药了?” 雪兰点头,林氏才又道,“你孩子性子太直,我倒也要说你两句。到底是你父亲,你别恼他不曾照顾你,他也是无法,咱们这样的人家规矩最重。” 雪兰不语,心里却极不屑。说一千,道一万,叶世涵这个父亲没管过她,就是没管过。 林氏见雪兰不说话,也不再提此事,“好了,你才刚回来,嬷嬷们还有许多的事要教你呢,快些回去罢。” 雪兰答应一声,辞别了林氏。 第二十四章 花样子 回到了兰园,雪兰净过了手,一旁的平秋递上帕子,刘嬷嬷张罗了丫头们摆饭。张嬷嬷在一旁细声慢语的对雪兰说道,“小姐,一会儿子我们便来学习下今日的功课。按照府里的规矩,做女红和抄背女诫最为要紧,今日就先做做女红罢。” 女红?雪兰咽下去一口滚烫的粥。 好烫! 雪兰从来没碰过针线,从前只有李妈妈帮她打理衣服,她都不知道线怎么走,针怎么缝。现在刚刚回来,自己这边就要做女红了,雪兰心里把侯府规矩骂上百遍。 难道就不能让人好好的活着么?非做什么女红男红的!没事吃吃睡睡读读书,该有多好啊! 想到这里,雪兰又夹起一个水晶包,狠狠的咬上了一口。 我一定要好好的吃,吃得饱饱的,这样才有力气撑着去做女红。 一旁的张嬷嬷早把雪兰流露出泄恨的劲尽收眼底,她撇了撇嘴角,心里暗嘲,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杀人不见血。 雪兰用过了饭,张嬷嬷便叫人摆上了女红架子。张嬷嬷先拿起笔来对雪兰说,“小姐看清了,要想做好女红,先要画好花样子。小姐是新学的,那么今日就画个简单些的,画芙蓉出水罢。” 张嬷嬷说着,拿起笔来,一会儿功夫画出了一朵芙蓉花苞露出水波的样子来。 雪兰在一旁看傻了,这是简单的么?看那水纹,看那叶子,看那待放的花蕾,无一处不精妙。 看过了张嬷嬷的芙蓉出水,雪兰只想画个小鸡啄米。 “二小姐,该您了。”张嬷嬷把笔递到雪兰面前,雪兰慢吞吞的接过笔,还未等画,张嬷嬷的话先说开了,“二小姐,笔不是那么拿的。” 雪兰翻着眼睛,半赌着气道,“嬷嬷,我是乡野丫头,我哪里会拿笔写字,自然不知道笔是怎么拿的。” 张嬷嬷的脸一讪,勉强笑了笑,“二小姐,您不会,老奴教您便是。” 就这样,兰园的正房在半日里话声不绝。 二小姐,您的芙蓉花瓣画圆了,要尖些才会好看。 二小姐,您的水纹要直了,要弯曲些才会有水纹的模样。 二小姐,您的露珠画小了,哪里像露珠,鸟蛋也不如。 二小姐,您的叶子画倒了,怎么看怎么像一坨什么。 “一坨”……不是用来形容屎的么? 一旁的小丫头们忍着笑,深深的埋下头去。 雪兰瞪着眼睛看着自己描的花样子,怎么就一坨了?哪里像一坨的东西啊?! 雪兰黑着脸,放下了笔,“嬷嬷,不然让我直接做女红好了,又不是学画,画得那么好做什么?” 张嬷嬷似乎并不在乎雪兰的态度,她淡淡一笑,“小姐说得倒也是,那也好,小姐就先来描这幅芙蓉出水罢。” 描就描。 雪兰咬了咬牙,接过平秋已经绷好的花绷子。 只要不让她画这招人恨的花样子就行了。 雪兰打定了主意,跟着张嬷嬷坐在小炕上一针一线的学起女红来。 可是雪兰马上发现,真做起女红来竟然比画花样子还难,她不是下针偏了,就是走线斜了,而没一会儿的功夫,雪兰花绷子下的手指被自己戳得如小血葫芦一样。 张嬷嬷放下花绷子,望着雪兰阴沉的脸,似笑非笑的对雪兰说,“小姐,做女红最是养性子,要不然这怎么是小姐们必学的功课呢。也快中饭时候了,先到这里罢。” 雪兰一边含着手指,一边看着张嬷嬷转身出去,终于知道为什么张嬷嬷被自己喷了一褙子水后没发怒了,原来是在这等着她呢!高,看来自己小看了张嬷嬷和平秋了。 刘嬷嬷见张嬷嬷走出去,才走上前来,“小姐,我帮你包包手罢。” 雪兰把手指从口中拿了出来,笑了笑,“不必了,从前又不是没受过什么伤,这些并不算什么。” 刘嬷嬷见房里没有什么人,才低声道,“小姐,女红您倒是该上些心,其他犹可,可是女红确实是每个小姐都要学习的,您已经学晚了,若是再不会个一针半线的,将来吃亏的是您自己。” 雪兰望着已经止住血的手指,咬了咬牙,“我还就不信我学不会了。” 刘嬷嬷听了这话,笑了起来。 下午,雪兰刚拿起花绷子,张嬷嬷就在身旁云淡风轻着道,“总是这样也不见小姐的长进,奴婢替小姐着急。老奴在才个儿用饭时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不知道小姐听是不听?” 可以不听么?那么当你放屁么? 雪兰面无表情的看着张嬷嬷,张嬷嬷继续说,“既然小姐同意了,那么老奴便把这个办法说上一说。我看着小姐长进慢,也着实着急,倒不如这样,小姐仔细绣,若是绣不好这个,今晚上就不许用饭,不许睡觉。小姐看如何啊?” 刘嬷嬷在一旁皱起了眉,上前替雪兰说话,“张嬷嬷,小姐刚刚学,这样岂不是累坏了小姐嘛。” “怎么会呢?”张嬷嬷笑着打断了刘嬷嬷的话,“小姐本就聪慧,岂会绣得太晚呢。这个法子也是激励小姐,许是小姐一着急,就会绣了呢。” 张嬷嬷见刘嬷嬷还要说话,拦住了刘嬷嬷的话头,“我这也是为了小姐好,刘嬷嬷倒想想,下个月可是到了舅老太爷的寿日,按规矩,我府的小姐们都要拿出女红做寿礼,咱们小姐不练出来,怎么拿出女红来呢?” 刘嬷嬷不语,张嬷嬷这话倒没错,除了少爷们,这几年确实是小姐们拿出女红来给舅老太爷做寿礼。就连八岁的六小姐都要做女红来做寿礼了。 雪兰拿起针线篓子,啪的一声往炕桌上一掷,“行了,不就是做女红么?我做就是了,不吃饭就不吃饭!” 就是雪兰这一句话,她足足从日中时分,一直做到人定时候,那幅芙蓉出水才做出了个雏形。 张嬷嬷拿着雪兰绣的芙蓉出水,左看右看,似乎真要看出一朵花来。而此时雪兰,腹中早唱响了空城计。 张嬷嬷似乎没听到雪兰腹中的闷叫声,半晌,她才勉强点了点头,“行了,今日小姐也累坏了,虽难看些,倒也能将就了。” 张嬷嬷收了针线篓子,刘嬷嬷才上前为雪兰净手,吩咐丫头们摆饭。 又累又饿的雪兰倒在小炕上,起身都觉得腰酸。 好不容易吃了几口粥,雪兰倒头就睡。 可是雪兰不知道的是,张嬷嬷所说的一坨什么,只一晚,叶府上下都知道了。 第二十五章 女红 翌日清早,雪兰照例被张嬷嬷叫起来,这次她没枕头可甩了,因为张嬷嬷为她换了个夹被做枕头。 张嬷嬷皮笑肉不笑的对雪兰说,“那个稀罕的枕头只一个,小姐砸了,我们奴才们的枕头又臜腌,小姐勉强用这个罢。奴婢倒不怕别的,只怕老太太知晓小姐砸了枕头会着恼。待哪日此事淡淡,奴婢就去给小姐领个枕头来。” 雪兰只觉得腰还酸着,也懒得理张嬷嬷。她扶住了刘嬷嬷的手,一步三晃着去了南松园。 才进了南松园,夫人林氏、二夫人胡氏及几位小姐都来了,雪兰正想着今日大家竟然这么早时,六小姐上前嘻笑着拉住了雪兰的手,“二姐姐,我听人说,昨日二姐姐挑灯学女红了?只是这份认真劲,就是我等姐妹没有的。” 雪兰眯了眯眼。难怪都来得早,原来是她夜里做女红的事已经传遍了府里,大家都是来看她笑话的。 林氏怕叶老太太不喜,连忙笑着替雪兰描补,“兰姐儿刚回来,不会女红也是有的。从前是没个得体的人教,现在有张嬷嬷教导,兰姐儿自然长进就快了。” 六小姐不理林氏的话,扬着一张似天真的脸,问雪兰,“那么,二小姐真是绣到了深夜么?” 林氏只是皱了皱眉,看向叶老太太。坐在罗汉床上的叶老太太并没说话,似乎正在专心用饭。而身边的二夫人正张罗着给叶老太太布菜,看也不看向地中央的这对姐妹。 其他小姐们要么两个说话,要么和一旁的丫头私语,一屋子人,各揣着心思,竟然再没一个人帮雪兰说句话。 雪兰冷冷的抽出手来,“我天资不如几位姐妹们好,若是再不努力些,岂不丢了府里的脸么?” “那有什么,”面对雪兰的不冷不热,六小姐不但不觉得无趣,倒跟在雪兰身后欢笑起来,“都是自家姐妹,二姐姐在乡间长大,不会女红也是有的,这有什么呢。” 雪兰抬起眼来,对上六小姐幸灾乐祸的眼神,没有丝毫羞意,“六妹妹慎言,我们家祖宅在岁县,六妹妹若说那里是乡间野地,不知道是在污我还是辱及祖先。” 六小姐没想到雪兰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脸上的笑一窒,竟然说不出话来。 “好了,”罗汉床上的叶老太太终于发了话,“自己用心些学是你的本分,学不好,倒失了你的身份,这无可厚蜚。但是,你要尽让着些妹妹才是,姐妹友爱难道你不懂么?” 六小姐听了叶老太太这话,脸上马上委屈起来。 雪兰抬头看向叶老太太,知道自己若是辩了,也没用,因为在叶老太太心里,早就认定雪兰不是叶府的千金。 叶老太太皱眉看了一眼雪兰,摆摆手,“都下去罢,免得让我听些没了德行的话,我都替你们脸红。” 夫人林氏见叶老太太不快,忙上前拉过雪兰,叫她和三小姐在一处说说做女红的事。而自己在叶老太太面前凑起趣来。 没一会儿,众人被打发出南松园来。雪兰扶着刘嬷嬷的手,向兰园走去。 没走多远,刘嬷嬷低声道,“小姐问奴婢三少爷奶娘的事,奴婢打听出一二来了。” 雪兰挑了挑眉,等着刘嬷嬷的下文。刘嬷嬷低声说,“听人说三爷三岁时得一种怪疹子,闹得三少爷险些没了命。听说那疹子竟然是他先前的乳母所起,老太太一听生了气,把乳母送到庄子里去了,又寻了个乳母来带三少爷。” 真的如此么? 雪兰心里思量着刘嬷嬷打听出的事。许久,她才又道,“那么,平日里三爷的院子里诸事也是由他乳母掌管的么?” 刘嬷嬷点头,“是,听说夫人似乎也把三少爷养在自己院子里,但是三少爷似乎并不喜欢住在紫园,闹了一场病,才又迁出了紫园。” 雪兰望着脚下的青石小径,不再说话。 如果真如刘嬷嬷所说,那么这个乳母到底是什么人的人,如今倒不好说清楚了。有可能是夫人的人,也可能不是。而现在,雪兰要想法子先知晓刘嬷嬷的话有几分真。 雪兰回到了兰园,张嬷嬷已经把女红架子叫人支了上,张嬷嬷立在一旁,只等雪兰去持笔画花样子。 又是花样子!雪兰死死的盯着女红架子,恨不能盯倒了它才好。 “小姐?”张嬷嬷故意唤了雪兰一声,似在提醒她。雪兰一言不发走过去,劈手夺过了张嬷嬷手上的笔,“说罢,今日又要画什么?!” 如果声音大可以杀人的话,张嬷嬷早就血溅当场了。 张嬷嬷不气反笑,“小姐,我们今日画一幅花团锦簇,明日画一幅百子献寿,后日画千手观音……这几日只是画,待画完了,小姐再一幅幅的做。倒也不必一日做出一幅来,只慢慢练练手法即可。” 雪兰听不下去张嬷嬷说的是什么,她只觉得饭菜犹如在她眼前倒行,款款中退出了她的人生。 画!画!画你全家!! “行了,要画便快些画罢。”雪兰冷冷的打断了张嬷嬷。 张嬷嬷在一旁指点起雪兰,雪兰一笔笔照着张嬷嬷寻来的样子画。又是一个灿烂的上午,雪兰以这灿烂的半日里累得腰背僵硬。 好不容易画完了半幅,雪兰扶着女红架子站起身来,向平秋伸出手去,“扶着本小姐出去走走。” 刘嬷嬷见雪兰步履蹒跚,便拦了她,“小姐,马上要中饭时候了,您还出去么?” “去,”雪兰半边身子靠在平秋身边,“我再不出去走走,只怕真要瘫在这房里了。” 平秋自然不敢多话,搀着雪兰向兰园外走去。 “小姐要去花园子里么?”离了张嬷嬷,平秋显得小心翼翼。 雪兰走了一段路,腿脚恢复了许多。她望向通往外院的小路,皱了皱眉,“去三爷的院里看看。” 平秋只得扶着雪兰,向三爷叶建彰所居的竹园而去。 到了竹园,有小丫头一见雪兰,急忙向里面报去。没多久,帘子一挑,叶建彰从房里迎了出来,而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望着雪兰皱紧了眉,“二姐姐怎么来了?” 雪兰心微疼,原来自己亲弟弟这里并不欢迎她。 对于亲弟弟,雪兰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心疼和内疚。她笑了笑,“建彰难道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叶建彰怔了怔,转让出路来,“二姐姐里面请罢。” 第二十六章 寿日 雪兰扶着平秋的手,走进了竹园正厅。 正厅里摆放着书案,更多的则是许多书籍。一个妇人立在书案旁,见雪兰进来,忙着施礼。 雪兰注视着面前的妇人,问道,“你可是建彰的乳母么?” 妇人忙答,“奴婢正是。” 叶建彰极不情愿的把雪兰让于座上,他走到乳母身边,虽坐在座上,却拉住了乳母的手,一脸戒备的看着雪兰。 雪兰心下微微叹息,叶建彰似乎离不得这乳母半步,难怪会养成如今的性子,若是长此下去,只怕叶建彰再难成才了。 雪兰思度着,话说得慢了许多,“我听说,三爷小时候得了一种怪疹,此事的来龙去脉你给我讲讲可好?” 叶建彰没想到雪兰竟然问起许多年前的事来,他心里有些不快,自己的乳母自然算是自己的人,什么时候轮到雪兰来问东问西了? 孙妈妈却不敢错了规矩,她躬身答道,“回二小姐的话,当年是因为三爷得了怪疹,险些丧了命。后来老太太才知晓,是从前的王妈妈先得了的,她竟然瞒了下来,才把病过给了三爷。老太太便把王妈妈送到江南庄子里。” 雪兰不作声,眉头皱得更紧。建彰的乳母说得和刘嬷嬷一样,建彰也并未说什么,看来十有八九是这么回事。 叶建彰更为不满,握紧了孙妈妈的手,冷眼扫向雪兰,“二姐姐若只是问这些事,问我便是了,何苦问下人?” 雪兰没想到叶建彰会对孙妈妈如此相护,对自己又是这般戒备,本是满心关切叶建彰的话,再难说出口来。此时若是再多说叶建彰的穿着,和孙妈妈的异心,只怕叶建彰会以为雪兰挑拨,而当场翻了脸。 “我没什么事了,”雪兰站起身来,勉强向叶建彰笑笑,“这就回去了。” 叶建彰从座上站起,也不相送,只拱拱手,“三姐姐慢走。” 雪兰走至房门前,回头望向叶建彰,笑了一笑,“建彰要多多注意自己的身体,身体若是好了,其他我倒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叶建彰本以为雪兰还要说教一番,听她这样说,叶建彰愣了愣,真心实意的点了点头。 雪兰回到兰园,刘嬷嬷正在门口翘首待她,见雪兰回来,笑着迎上前来,“我还怕小姐走得太远,饭已经备下来了,小姐快用饭罢。” 雪兰点头,刘嬷嬷不露痕迹的扶着雪兰的手走进正厅。 雪兰由平秋等丫头服侍着用过饭,就要去小花园里转转。连日除了坐还是坐的日子,已经让雪半闷得心头如长草一般。 平秋和张嬷嬷要用饭,刘嬷嬷自告奋勇的陪着雪兰去了内院的小花园子。 路上,雪兰随手拈起小径旁的一朵丁香花,持在手中。刘嬷嬷的话低低的传了来,“小姐,此后你也要小心着这些个丫头才是。不说旁人,平秋就是张嬷嬷的心腹,您带着她出去,她必是凡事都报与张嬷嬷的。” 雪兰垂目微笑着点头,不能把心里的话告诉给刘嬷嬷。其实雪兰之所以会带平秋出去,正是因为平秋是张嬷嬷的人。雪兰只要知晓平秋不是刘嬷嬷的人便是,所以才敢带着平秋出去,这样下来的话,张嬷嬷不知道雪兰到底为什么去竹园,亦可探出刘嬷嬷的话有几分真。 刘嬷嬷见雪兰只是笑而不语,又说道,“小姐可还记得夫人院里的玉珠么?” 玉珠? 雪兰终于看向刘嬷嬷,刘嬷嬷的声音压得更低,“就是因为小姐的事,玉珠虽没被卖,却被打了十板子,玉珠的老子娘和张嬷嬷都深恨小姐。小姐此举虽解了心头之快,可曾想过,玉珠的伯母张嬷嬷岂会善罢甘休,这些家生子就如同盘根错结的树根一样,开罪了其一,就等于整个根都伤及了。” 雪兰的脸色微变,她定定的看着刘嬷嬷。刘嬷嬷到底要做什么?雪兰想从刘嬷嬷眼中捕捉到一个细微的眼神,可偏偏,刘嬷嬷的眼里坦荡极了。 雪兰再也看不透刘嬷嬷到底要做什么了。她所做的正是一个忠心奴才该做的,说出的话,也是替她做了万全的思虑。但雪兰现在,却不敢轻信了谁。 刘嬷嬷伸手替雪兰拉了拉披风,话语声更轻了些,“陈嬷嬷这样做,摆明了是让张嬷嬷人等深恨小姐……” 刘嬷嬷整过了披风,退至一旁。雪兰陷入沉思中。 从前,雪兰确有逞一时之快。她也料及玉珠的娘会暗中给她使什么绊子,可是雪兰却不能不这样做。初次回来,若是自己便被个小丫头治了住,此后这叶府里只怕是个奴才都不会拿她当回事了。 而今日,刘嬷嬷似乎要教她的便是隐忍。 没有情分,未曾谋面,刘嬷嬷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呢? 刘嬷嬷依旧浅笑着扶着雪兰的手,声音却没压过半分,如寻常一样,“小姐要做好女红,听张嬷嬷的教导,老太太和夫人自然是欢喜的。” 这话却不像是说给雪兰听的。 雪兰扫了一眼四周,不远处有几个丫头们走了过来。 雪兰淡然一笑,这个刘嬷嬷,还真有些意思。 隐忍,她一定会学会的。不只是学会隐忍,她还要学会蓄势而发。 雪兰往回走时,已经打定了主意:先整治好自己的院子,看看有没有得力的人可使。雪兰抿了抿唇,只有自己这里先安定下来,才能去查更多的事情,建彰的乳母之事与海氏的死因,她要抽丝拔茧,一点点查出真相来。 回到兰园里,雪兰又开始听张嬷嬷絮絮叨叨的话来。 “小姐的花样子要好好画呢,不然怎么拿出寿礼给邹老太爷?” 雪兰这才想到她的舅祖父,叶老太太唯一的兄弟邹老太爷。当年雪兰走之前,邹家并没有太过显赫,邹老太爷只挂了个闲职,时常会来看望沐恩侯府的姐姐。现在想来,足见姐弟二人感情极深。 “舅祖父他老人家可还好么?我记得舅祖父家的表舅似在做官呢。”雪兰似无意的问向张嬷嬷。 张嬷嬷来了兴致,把笔放在一旁,与有荣焉的讲起了邹府的事来,“舅老爷可不就是在做官,这还要得意于老太太的恩典,舅老爷做到了军器少监之职,就是舅老爷家里的几位少爷小姐们,也是各个聪慧多了。” 原来是叶老太太帮了自己弟弟一把。 张嬷嬷说到这里,打量了雪兰一眼,“所以小姐更要加紧画花样子,做不出寿礼来,老太太那里自然是不会依的。” 雪兰没兴致听这话,她猜想叶老太太十有八九不会让自己去,因为自己规矩还没学明白,叶老太太怎么会让她出去丢了叶府这个脸呢? 雪兰想到这里,感觉轻松了许多。 去邹府拜寿并不只是雪兰主仆在议论,就是叶老太太那里,也在商议着。 叶老太太瓣着手指算着日子和人数,“算起来,你舅舅的寿日快近,按理该和往年一样,我带着舒哥儿、晟哥、珊姐儿及宁姐儿、芳姐儿几个去。可是我想着,忠哥儿也不小了,把他带去倒也使得。” 夫人林氏知晓,老太太这是要带着大房、二房几个大的孩子去。独叶建忠,虽是她的长子,在叶家兄弟中却排行在四,若是带了他去,不带叶建彰去,倒叫人看着不好。 “老太太,您若是带了忠哥儿,也带上彰哥儿一道去罢,横竖让孩子们长长见识。” 叶老太太马上摇起头来,“彰哥儿那孩子能带出去么?一身的胭脂气那么浓,带出去不够丢人现眼,不带!” 二夫人在一旁笑着说起话来,“老太太,那您也该带上兰姐儿去才是啊,那孩子刚回来,虽在学着规矩,她已及笄,早晚要说门亲事不是?带她出去见识见识,让亲戚们瞧瞧,将来指不定说哪门子好亲事呢。” 夫人林氏皱皱眉。带雪兰去倒不是不好,但是雪兰规矩没学好,出去到底是长见识还是丢人,还未可知。 叶老太太沉默了半晌,才悠悠叹气,“罢了,就带上她一个罢。” 叶老太太的一句话,定下来了去邹府拜寿的人。而雪兰还犹不知晓,这场拜寿最终带给她的将是什么。 叶老太太的话一落地,有人便传给了几个随去的少爷小姐们。 第二十七章 设计 消息传到兰园时,雪兰很是意外,竟然还带上了她? 张嬷嬷比从前更为忙碌,开始张罗着雪兰献上去的寿礼来。 张嬷嬷和刘嬷嬷把花样子翻了个遍,也没敲定个结果。最终还是张嬷嬷一拍大腿,“得了,从前都没人给舅老太爷做个寿字图,不如我们就做个百寿图罢。” 张嬷嬷看了眼正在皱眉的刘嬷嬷,笑着对刘嬷嬷说,“刘嬷嬷,不是我托大,我的女红比你好了些,我来帮小姐描花样子,你只照顾好小姐的起居饮食便可,你瞧可好?” 兰园以张嬷嬷为尊,张嬷嬷又是叶老太太派来的人,刘嬷嬷自然不能再说什么。张嬷嬷开始张罗起花样子来。 百寿图,就是用一百个不同字体的寿字组成一个大“寿”字样。 张嬷嬷望了一眼正端着茶盏慢慢饮茶的雪兰,道“小姐,这‘寿’字您总会写罢?” 雪兰因刘嬷嬷的告诫,已经不想和张嬷嬷起什么正面冲突,但是若是说诚心相待,雪兰也着实做不到。 雪兰想到从前随口的一句戏言,便抬起眉来,眼中闪出了不安,“不会啊,难道还要会写‘寿’字么?” 张嬷嬷绷着脸,扭转过头去,着实不再想说什么话了。 就这么一个大字不识一个的所谓小姐,还想着堂堂正正的登门拜寿?真不知道是哪个的主意,纵是去了,与这位二小姐来说,也是羞辱。 张嬷嬷自然知晓老太太对她女红手艺的熟悉,所以她也不敢不尽心,先拿起笔来,和雪兰一起商议起画百寿图的花样子来,哪里描哪种字体,哪里用什么颜色的线。 平秋在一旁笑道,“寻常时候倒也听得说绣百寿字的,小姐许久没回来,倒不如改个法子,叫舅老太爷识得小姐的好处。” 张嬷嬷望向平秋,平秋笑得平和,“我想着,不如把这寿字前面再添一个‘百’字,百寿百寿,叫起来更讨吉利。” 张嬷嬷听完平秋的话,双眼一亮,这果然是个好主意。张嬷嬷当即决定,就绣个百寿图。 因雪兰说不会写字,平秋自告奋勇的把画花样子的活计揽了下来。张嬷嬷对平秋很是放心,果然不出两天,平秋趁着雪兰和刘嬷嬷去小花园,把画好了花样子来给张嬷嬷瞧了。 张嬷嬷拿着花样子定睛一瞧,脸色忽然白了下来,手竟然抖了一下,描着花样子的绸缎飘飘悠悠的落在地上。 平秋看着张嬷嬷微圆睁的双目,笑了一笑,蹲下身去拿起了花样子。张嬷嬷却没有平秋的那份沉稳,她急忙把小丫头打发了出去,关紧了门,把平秋唤至身侧,低声道,“你……你怎么可以把这‘百寿’描成了‘白寿’?!你不要命了?!” 张嬷嬷说着,声音有些发颤起来,“舅老太爷还未到九十九岁,岂敢称白寿呢?这等于骂他活不到九十九一样,便是有寿也是白来的!快快把这花样子改改罢,叫老太太知道了,可了不得。” 平秋把张嬷嬷塞到手上的花样子,慢慢展开,她的目光垂至于花样子上,似笑非笑道,“嬷嬷难道忘了这寿礼是二小姐献上的,并非我们奴才。” 有那么一瞬间,张嬷嬷没品出平秋话中的深意,她怔怔的望着平秋,忽的拍了一下炕沿,“我怎么忘了呢?若是我先把没问题的花样子给老太太过了目,再有什么错处,可不就是二小姐的错了么?二小姐一犯错,许是就会被老太太打发回祖宅里去,这不正如了我们的意么?” 望着终于大悟的张嬷嬷,平秋由衷的笑了起来,“嬷嬷,珠妹妹不能这样白白被人欺负了去,我们总要想个法子才是。” “可是……”张嬷嬷有些犹豫,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老太太是不会饶了二小姐的。“二小姐有一天发现了要强辩,那该如何?还有刘嬷嬷呢?她看到又该如何?” 平秋自然知晓张嬷嬷真正担心的不是雪兰,而是夫人遣来的刘嬷嬷。她看了一眼张嬷嬷,敛起了笑容,“嬷嬷,您老也说了,您只做献功一样,把花样子给老太太过了目,此后再出的事,便是二小姐的事了。二小姐又不识字,好对付多了。至于刘嬷嬷更好办了,您只说这段日子要陪二小姐做女红,院子里的事全交给刘嬷嬷,您再帮她寻出些事来,叫她好忙,哪还有时间来看我们的花样子。我算计着,这几日我给二小姐值夜便是了,白天您来守着二小姐,万没有让二小姐发觉的道理。” 张嬷嬷眯了眯老眼,沉沉的点了点头,“好,就按你说的来。” 平秋笑着朝张嬷嬷点头回应。 雪兰并不知她院子里的奴才早已经要设计到她了,直到张嬷嬷把管兰园众人的差事交给刘嬷嬷后,平秋捧着花样子来到兰面前,雪兰才注意到,原来刘嬷嬷做这么多都是有缘故的。 雪兰早就疑心张嬷嬷做事有些不对,张嬷嬷从前一直管着兰园里的小帐,就是雪兰的月例也是张嬷嬷收着。刘嬷嬷曾悄悄告诉给雪兰,叫雪兰私下里查查自己的月例。果然,雪兰私下查时,原本一个月十两银子的月例,到了帐面上只余七两,其他的月例却看不出用在哪里了。 张嬷嬷做的偷鸡摸狗的事雪兰自然知晓,但是她没想到张嬷嬷敢私藏了她的月例。雪兰不语,因为她心里清楚,便是现在闹将出来,张嬷嬷一定有法子来塞这项银子,而叶老太太也不会信她,更会觉得她要诬告张嬷嬷。雪兰打定了主意,就要等,等于有那么一天,把此事抖落出来,叫叶老太太重罪一并罚了张嬷嬷。 而现在,张嬷嬷忽然把这有些油多的差事要交到刘嬷嬷手上,这不是很奇怪么?到底是什么事让张嬷嬷痛下决心呢? 雪兰想到了自己身上。 平秋在一旁留意着雪兰脸上的表情,陪着小心的问向雪兰,“小姐觉得奴婢描得如何?” 试探着她的态度呢。 雪兰只作盯着看了一会儿花样子,才抬起头莞尔一笑,“很好,平秋,你果然描得好呢。” 平秋心下一松,笑意多了几分亲热,“小姐谬赞奴婢了。” “你去取了我的针线罢,我早早把寿礼做好才是呢。”雪兰忽然觉得自己前几日谎称不识字倒令她看清了自己园里的人。雪兰暗暗冷笑,原来要设计自己的人就是张嬷嬷和平秋,那么就待自己先让自己记下来这一笔帐罢。 平秋和张嬷嬷在盘算着雪兰的寿礼时,雪兰也在想着自己要怎样把逆境扭转过来。 用过早饭,雪兰扶着平秋的手去小花园里转。到了游廊处,雪兰坐下来,眼望向游廊另一处假山上开得正艳的杜鹃花,对平秋笑道,“平秋,你去摘下几枝花来,回房里插在花瓶子里。” 平秋答应一声,转身向假山那边走去。 第二十八章 暗示 平秋走了,雪兰转过身来,朝游廊另一边的矮树丛里扫了一眼,唤道,“出来罢,我早就看到你了。” 花丛中的枝叶颤了几颤,走出一个丫头来。雪兰仔细一看,是自己院里的二等丫头楚锦。 雪兰微微蹙眉,“有什么事?” 楚锦原本正急着找二小姐,可是苦于平秋跟着小姐,她不敢上前。却没想到,二小姐支开了平秋,向自己这边唤了一声。楚锦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二小姐早看到自己了。可是,二小姐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呢? 楚锦不由得对二小姐有些敬畏起来,她急忙上前施礼道,“奴婢惊扰了小姐,是刘嬷嬷叫奴婢来的,刘嬷嬷叫奴婢告诉给小姐,她管院子里的事似有蹊跷。” 雪兰挑了挑眉,嗯了一声,摆手遣退楚锦。 看来刘嬷嬷也看出张嬷嬷似有异心,特意叫个丫头来告诉给自己,倒是刘嬷嬷有心了。 雪兰凝神望着楚锦的背影,原来楚锦是刘嬷嬷的人,自己从前并不知晓。 正思量着,平秋已经摘了杜鹃花回了来。雪兰似无事一般,笑着站起身,和平秋一起回兰园了。 侯府里的日子似平静,叶老太太待雪兰虽不多话实则冷漠,夫人林氏倒是时常会问上雪兰几句家常话,叫雪兰辩不清林氏的意图。几位小姐除了三小姐外,再没人愿意接近她,雪兰倒觉得也算清静。 只是这表面清静的日子,背地里到底演绎着几出尔虞我诈和勾心斗角,大概只有做这些事的人知道罢。 叶建彰那里雪兰再没去,她心里清楚,若是自己不能在叶府里立足,且不说叶建彰自己帮不了,便是帮了,也会被人先挑拨了。大宅院里的姐弟反目,比比皆是。 雪兰依然按着平秋画的画样子做着寿礼,张嬷嬷却在一旁喋喋不休的说道,“老奴已经将花样子给老太太过了目,老太太着实赞了小姐呢,小姐只管放心去做,待寿礼献出时,便是小姐露脸儿之时。” 雪兰只是笑,针角不乱,认认真真的做着女红。 露脸儿?只怕要算计到她重被抛回祖宅里罢。 这天,雪兰正做着百寿字,丫头打起帘子来,“小姐,三小姐来了。” 哦?雪兰放下针来,抬起头,只见三小姐叶雪宁已经走了进来。三小姐见放在雪兰身边的花绷子,笑着走过来,“原来二姐姐不出去,是在做女红。” 平秋脸色一白,慌忙来收雪兰身边的花绷子,一边笑道,“三小姐真会说笑,我们小姐只是在随便做些小玩意罢了。” 平秋说着,就张罗着叫小丫头上茶。在与三小姐错身之际,三小姐的双眼盯在平秋拿着的花绷子上。 雪兰注意着一旁的三小姐,她分明在三小姐眼里看到一瞬间的吃惊,可是很快,那惊异之色便隐在眼波里。 三小姐伸手接过小丫头递来的茶盏,优雅的拿起茶盖子,挡住了她的眼。 雪兰似笑非笑的接过茶来,也悠闲的喝了起来。 有那么一刹那的冷场,倒是三小姐先岔开话来,“二姐姐,我看你这房里虽有笔墨,却并没有书,二姐姐平日里看什么书?” 一旁的平秋听了三小姐这句,手不由得握紧了,她盯着笑容灿然的三小姐,一动也不敢动。 又一个试探自己的人。 雪兰察觉出身边平秋的异样,她故作不知,腼腆的笑起来,“三妹妹,我在岁县里,并没人教我识字。” “哦。”三小姐点头,又拿起茶来喝了一口,“不学也好,祖父当年便教导我们,女子无才便是德,二姐姐能遵祖父的话,自然是最好的了。” 雪兰笑着收回目光来,三小姐来自己这里茶水是没少喝啊。她却孰不知,她的这份心惊已被自己察觉了。 雪兰相信三小姐看到花绷子上自己绣了一半的“白寿”字样了,三小姐不说,那么,就是要看自己出丑了。 雪兰还记得自己刚回来时三小姐便把她的新衣让给了自己,在叶老太太发作自己时,三小姐也挺身为自己说话。本以为,三小姐是几个姐妹中性子最好的一个,现在看来…… 雪兰心上冷笑,她也小看了三小姐了。只是一个寿礼,就把叶府上下人等看了一小半。雪兰忽然觉得自己是因祸得福了。 三小姐又和雪兰说了一会儿闲话,便起身告辞了。 雪兰还要吩咐丫头去送,平秋先抢着来到雪兰面前,“小姐,我代小姐去送送三小姐罢。” 雪兰平静的点头,平秋忙打着帘子让出了三小姐。 平秋陪着三小姐一直走到兰园门外的小径上,才低声道,“三小姐可看到了二小姐做的寿礼么?” 三小姐笑语嫣然的目视前方,不急不缓着道,“你拿得如此之快,我怎么会看清呢?难道那寿礼有什么不妥么?” 平秋忙着辩说,“自然是没有的。” 三小姐转身望着平秋,看得平秋不由得低下头去,“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二姐姐平日里真该学学识字罢了。你若愿意把我这话告诉给二姐姐便告诉,若不愿意说给二姐姐,我就当没说过这话。” 平秋站定,连忙深躬身道,“多谢三小姐。” 三小姐并未说话,笑着转身走了。 雪兰继续做着女红,待平秋回来时,雪兰见她脸色已没有刚刚的局促,如寻常一般笑着。 平秋见雪兰还在做女红,走到雪兰身边低声道,“小姐,我忙着收花绷子是怕三小姐看了去,若是三小姐也做得和您一样的,必会把您这个比下去,小姐刚学女红,如何比得了三小姐,我们倒吃亏了。” 雪兰笑容可掬的朝平秋点头,赞赏道,“到底是你有智慧,可不能叫三妹妹比得过我们。” 平秋看雪兰没再说什么,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转眼到了舅老太爷的正寿之日,夫人林氏早早便遣人来唤雪兰。雪兰也因为要出门,也很早就起了床。 张嬷嬷为了在面上叫叶老太太看到自己照顾雪兰的用心,把雪兰打扮得花团锦簇。 张嬷嬷在借着帮雪兰拿寿礼的机会,把平秋拉到一旁,低声问道,“你可瞧见寿礼了么?” 平秋四下观望,见没人,低声回道,“嬷嬷放心,我已经瞧过了,就是按我描的做出来的百寿图的枕衣,两个枕衣,都是一样的。” 张嬷嬷点头,脸上露出笑意来。 看来只要今日一过,这位乡野小姐就要被赶回祖宅里去了,那时候玉珠的仇,张嬷嬷也替她一并报了! 第二十九章 寿礼 卯时一过,张嬷嬷张罗着下人们,簇拥着雪兰去了南松园。 当雪兰走进南松园时,叶家上下都惊得移不开眼来。 叶府里的人没人见过雪兰盛妆时的样子,现如今连叶老太太都看直了眼。 雪兰今日穿了件荼白色金镶边褙子,着妃红色松纹湘裙,头上绾着一个髻,只带了一个镂空金蝶钗,脸上略施粉黛,不似往日素面朝天,也不浓抹艳香,给人一种恰到好处的清丽感。 看着面前的雪兰,叶老太太发现这丫头像极了当年的海氏。想到这里,叶老太太满眼的惊艳被暗恼挤散了。 “时辰不早了,早去早回才是。”叶老太太沉声不乐的发了话。 众人只看出叶老太太有了恼意,却不知道她因为什么而愤怒。 雪兰心里也在想,今日张嬷嬷看到自己这样时,也愣了半天,张嬷嬷小声嘟囔着说自己像海氏,被雪兰听得真切。可是,就算是像海氏,又怎么会惹得叶老太太生气?当年海氏到底是因为什么被叶老太太发落到岁县去的? 一团团谜雾,似就在雪兰面前,雪兰却拨不开。她不由得暗暗咬牙,一定要查出这其中原委来。 陈嬷嬷忙着安顿众人上马车。 叶老太太携着大小姐叶雪珊的手,上了一辆马车。叶老太太命林氏带着幼孙五少爷叶建开坐一辆车,胡氏带着两个女儿坐一辆车,六小姐嚷着和三小姐坐一辆车,只余雪兰一人。 叶老太太挑挑眼皮,虽有百般不情愿,却也无法,她一指雪兰,“那么兰姐儿就自己坐一辆马车罢。” 谁也没想到,最让人嫌弃的乡野二小姐竟然自己一辆车了。外人哪里会知道叶府里的人不喜欢和雪兰一辆马车。大家许是以为,这独自一人坐马车的小姐才是叶府里最上得了台盘的闺秀。 六小姐嫉妒得险些咬着了自己的舌头。 雪兰扶着张嬷嬷的手上了马车,张嬷嬷怕这次献寿礼之事败露,急着带着平秋跟了来。雪兰靠在车厢里,半眯着眼。坐在一旁的张嬷嬷看着雪兰,心里不由得冷笑,眼里再难遮住即将得逞的狂喜。 一路无话,终于到了舅老太爷的府上——邹府。 刘嬷嬷早就给雪兰讲过邹府,张嬷嬷也念叨过一次。不过在雪兰印象中,邹府没什么大出息的人。刘嬷嬷告诉雪兰,自己的表舅舅邹岩韬有一子一女,其子邹清然极其聪慧,年虽十五岁,却和十七岁的叶建舒一样,皆考取了生员。 刘嬷嬷的话雪兰听明白了。叶老太太疼爱兄弟,却肯亲来为弟弟拜寿,想来是有些结交之意。看得当然不是没什么大长进的邹岩韬,许是把眼光锁在这位少爷邹清然身上。 下了马车,雪兰见三小姐和六小姐早已下了马车,正被丫头扶着向软轿里坐去。有邹家的嬷嬷上前来招呼雪兰坐进软轿,雪兰乘软轿向邹府的内宅而去。 到了邹府的内院正厅,雪兰还未下软轿就听到正厅里传来的嘻笑之声。想来众人要凑个热闹的气氛,不拘着各位千金,所以才有这么笑声。 有丫头见叶老太太下了软轿,忙打起帘子向里面报说,“老太太,姑老太太带着叶夫人及小姐们来了。” 雪兰的软轿刚挑起帘子,就已经瞥见从正厅里迎出一众人等,领头的是个穿着绛紫色花锦长袍的妇人,她亲迎至叶老太太的软轿旁,扶住了叶老太太的,笑道,“三姐姐,可把您盼来了。” 众人见妇人迎出来,纷纷拜下,有人唤舅母,有人唤舅祖母。雪兰也跟着拜了下去,心里明白,这人便是邹家的老太太了。 叶老太太笑眯眯的扶起来人,携住了她的手,“你倒和我生分了,还要多礼的么?”叶老太太说着,向里望了一眼,“我可是没来迟罢?” 妇人忙道,“三姐姐说的哪里话来,不迟不迟,三姐姐快与我一同进去罢。” 说着又朝叶老太太身后的众人笑道,“你们也快快进去罢。”邹老太太发了话,跟出来的几位小姐拉住了叶府的几位小姐,几个人似很相熟,亲热的说起话来。 没人和雪兰说话,雪兰亦不觉得难堪,自顾着跟在林氏的身后,向里面走去。 叶老太太跟随着邹老太太进了房里,分宾主落座后,邹老太太向叶老太太身后的大小姐招手,“珊姐儿出落得越发俊俏了,快过来,叫舅祖母瞧瞧。” 大小姐笑盈盈的走过去,邹老太太拉住了她的手,不住嘴的赞道,“三姐姐就是会调理人,瞧瞧,把珊姐儿调理得跟水葱一般,让人瞧着就喜欢。” 雪兰垂着眼,心下分明。这位邹老太太可真是会极了说话,表面赞大小姐,实则夸叶老太太,一句话送两个人情,这和府里的二夫人胡氏可是不相上下的人物。 邹老太太一面赞着大小姐,一面张罗着丫头把点心及一些小玩意呈了过来。邹老太太有几分卖弄的把一个木盘接了过来,递到叶老太太面前,“三姐姐,然哥儿虽是从书院没回来,但是这礼却是没落了下来,这是他差人送于三姐姐的小玩意,三姐姐留着赏人罢。” 雪兰听了这话,感觉到身边的三小姐身子挺了挺,眼波也没有刚刚的从容。雪兰心里有了分明,看来三小姐似乎对这位邹家表哥着实有几分心思。 这边,叶老太太笑着点头,亲接过木盘上的描金匣子,笑了起来,“到底是然哥儿懂事,出去求学,倒记挂着我,周到之处无人能及。” 听着叶老太太夸赞孙子,邹老太太开怀笑了起来。 正说笑着,有丫头来禀告,“老太太,花园子里已经摆好了,老爷说请诸位老太太、夫人、小姐们入席呢。” 邹老太太闻声,站起身来,招呼着众人去花园子里。 雪兰本就是被凑数带来的,一路上倒赏起甬路两边的花草来。 到了花园里,邹老太太拉了叶老太太入了座,林氏也被邹夫人请到席左首去,只有雪兰,跟在被几位小姐簇拥的大小姐身后,默不作声的落了座。 因是家宴,座上的女眷都是邹府的亲戚,几个姑娘家叽叽喳喳的围在一起说起笑话来。雪兰抬起眼来,只见三小姐和一个穿着豆绿色外衫的年轻姑娘坐在一处,两个人似乎很有交情,正在悄声细语的说着什么话。时不时,三小姐拉着那姑娘的手就笑,十分殷勤的模样。 叶老太太见众人都已落座,笑着叫过来身边的郭嬷嬷,“你去把几个姐儿的寿礼献于舅老太爷去。” 郭嬷嬷点头称是。 张嬷嬷望着郭嬷嬷的背影,嘴角不由得翘了翘。二小姐马上就要出丑了,马上了!待到那时,别说二小姐不受宠爱,纵是受宠,在众亲戚面前,叶老太太断不会姑惜。 而她张嬷嬷,只消等着看好戏,报玉珠和自己的仇就是了。 雪兰坐在座上,垂着目漫不经心的喝着茶,张嬷嬷在她身后拧起了一丝冷笑。只要那么一会儿了,只要那么一会儿!一切,都可以实现了! 第三十章 白寿 果然,没一会儿,一个小丫头捧着一个木盘,快步走到邹老太太面前,躬身施礼,“老太太,老太爷那里在问,是哪位小姐做的百寿枕衣?” 张嬷嬷正全神注视着宴席上的动静,她听了小丫头的话后,又往木盘上一看,正是雪兰做的百寿枕衣,张嬷嬷心头一阵狂喜。 邹老太太看向叶老太太,“三姐姐,不知这寿字枕衣是哪位姐儿做的?” 叶老太太马上想起张嬷嬷曾给她看的雪兰所描的花样子,想来应该是雪兰所做。叶老太太又想起雪兰挑灯做女红的难堪事,脸上有些发灰。 她勉强向邹老太太笑了笑,“应该是兰姐儿所做,那孩子女红不好,定是让弟弟笑话了。” 邹老太太已从木盘上取下枕衣,缓缓展开,叶老太太看到枕衣上的刺绣,不由得转过脸,皱起眉来。心里有些埋怨自家兄弟:当着亲戚们的面,自家兄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好端端的叫人拿这最最平常的女红做什么?这岂不是丢了叶府的脸么? 邹老太太看着枕衣的针脚,着实称不上完美,邹老太太只好陪着笑,嘴上打着哈哈,心里暗想,这样的枕衣怎么会入得了自家夫君的眼呢?脑子里还要寻思着怎样把这个台阶给叶老太太。 “这……”邹老太太望着枕衣上的寿字,惊呼出声,雪兰身后的张嬷嬷张大了眼睛,幸灾乐祸的望向座上的雪兰。 好!该来的都要来了! 邹老太太双手把枕衣捧到叶老太太面前,“三姐姐您快看……这……这寿字……” 叶老太太闻声望向邹老太太手上的枕衣,两个人对着阳光仔细看着。 一旁站着的小丫头又道,“老太爷说了,这小姐的女红着实了得,老太爷赏下来一荷包的金豆子。” 一荷包的金豆子!在座的小姐们眼睛都直了。 “啊!”张嬷嬷听了丫头的话,才看清,木盘的枕衣旁还有一个小小的荷包。 “好!果然是个出息的孩子!”邹老太太十分捧着叶府,率先叫起好来。 有那么一瞬间,张嬷嬷只觉得自己双耳嗡嗡作响,她只看清邹老太太的笑脸,声音却似乎远隔万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是诅咒白寿的枕衣,怎么就得了赏了? 张嬷嬷伸长了脖子,想看看邹老太太手上的枕衣。 叶老太太端详了枕衣半天,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笑容来,她谦虚的点点头,“只是寻常物件,弟弟疼爱晚辈也是有的,只是要纵了她了。兰姐儿,还不快上前来给你舅祖母叩个头来?” 雪兰站起身,来到邹老太太席前,盈盈下拜,“多谢舅祖父、舅祖母的赏。” 邹老太太笑容满面的朝雪兰招手,把雪兰叫到自己面前,笑吟吟着道,“三姐姐这话可不对,三姐姐细瞧,这枕衣做成这样,还能说是寻常么?” 邹老太太转头又笑眯眯的对雪兰说道,“兰姐儿,你果然心灵手巧,颇有你祖母当年的风采,改日里可要多来府里走动走动,叫我家这几个粗笨的丫头也和你学上一学。” 叶老太太受用的呵呵笑起。 座上的众千金们听了这邹老太太的话,把目光都集在邹老太太手上的枕衣上。和三小姐坐在一起的绿衣女子站起身来,走到邹老太太面前,笑说,“祖母,您夸叶家表姐叫我们心中羡慕,祖母倒让我们也看看表姐出众的寿礼,我们也好学学。” 雪兰也是刚刚才知道,着绿衣的是邹府的大小姐邹玉莞,是表舅的大女儿,邹清然的亲妹妹。 邹老太太笑着啐了一口邹玉莞,又携着她的手拉到身边,“你那点小心思,打量我不知道呢,定是心中不服气。好好,给你们拿去仔细看看去罢。” 邹玉莞也不分辨,抿嘴笑着接过枕衣回到座上。几位小姐都围拢过来,一旁的三小姐也凑了过去。 只见杏黄色的枕面上绣着茜色的各个体的寿字,而各个寿字又组成了两个大大的“白寿”字样。 白寿?! 众人的脸上都闪过莫测的光来。没到九十九,哪里敢称为白寿?!这样的寿礼,居然还得了邹老太爷的赏?邹家人难道没看出来这是一种诅咒么? 六小姐先唯恐天下不乱的叫道,“可了不得了,这不是在咒舅祖父么?!” 众位千金都看向立在邹老太太身边的雪兰,却见雪兰面色如常。 她难道疯了不成?!更让众千金想不透的是,这样的寿礼居然还得了金豆子!邹家老太爷也疯了罢?! 叶老太太横了六小姐一眼,着实恨她不知道给自家人留情面,叶老太太沉声道,“芳姐儿,可看仔细了么?” 六小姐偷眼看到叶老太太脸色不虞,不敢再多说什么。 有人忽然惊呼出来,“对着阳光……你们看!” 邹玉莞听了这话,不由得把枕衣拿高一些。当一缕阳光倾斜在枕衣上,所有的人都看清那“白寿”的“白”上面隐隐可见闪出一条五色横线,把原本一个“白”字,添成了“百”字。再看那条五色细线绣在“百寿”两个字外,令两个字浑然成一体,大气又不失雍容,看着叫人叹服。 原来是百寿! 百寿即是祝福,又枕面上一百个寿字的概括。 怎么会这样?!不是明明是个“白”字的么?! 张嬷嬷、平秋和三小姐脸色骤变,几乎同时在心中呐喊着。 在场的千金们也呆住了。 这样的手法,这样的刺绣,这样的独特,叶家二小姐果然领得起一荷包的金豆子。 张嬷嬷在雪兰身后死死的握住了平秋的手腕,她双眼发直,那目光再难从枕衣上拨出来了。 明明是……一个白字,怎么就……张嬷嬷连双唇都白了下去。二小姐日日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她是什么时候把白寿枕衣做成了百寿的呢?又是谁给不识字的二小姐出了这个主意呢? 一定是刘嬷嬷! 张嬷嬷恨得牙直痒。 可是,一招落人后,这一盘棋张嬷嬷就必输无疑了。 张嬷嬷眼神涣散起来,完了,别提是替玉珠报仇,自己这仇也报不得了。 而一旁的三小姐脸色比张嬷嬷好看不到哪里去,她长长的指甲陷在六小姐的手心中还不自知。六小姐发现了三小姐的异状,暗中狠狠的掐了三小姐手背一下,三小姐才回过神来。三小姐故作端茶来饮,脸色却是雪白的。 邹玉莞抬眼望向雪兰,神色顿时肃然起敬,连称呼都改了,“二表姐果然是个奇才,怎么会想到这个法子的?” 雪兰莞尔一笑,微欠身子,“大妹妹谬赞了,我全是跟着张嬷嬷学的女红,照样学样,也只学了十之有一。” 邹玉莞来了兴致,“张嬷嬷是从前跟前姑祖母的嬷嬷么?” 见雪兰点头,邹玉莞看向脸色如死灰的张嬷嬷,赞道,“果然是姑祖母调理出的人,我们纵是不如二小姐,也输得服气。” 张嬷嬷听到邹玉莞如此夸赞她,脸色更为难看,只牵了牵嘴角,连个礼都忘施了。 “我先代你们老太太赏了张嬷嬷!”邹老太太抢先发了话,招手叫人去取了一个荷包,算是给张嬷嬷的赏了。 张嬷嬷接过荷包,只觉得这荷包如堵在她胸中的那团气一样,上不去也下不来,生生的堵得她难受。 叶老太太微笑起来。今天不只是雪兰露了脸,就连张嬷嬷也得了众人的赞赏,自己脸上着实有光。 邹老太太见众小姐被雪兰惊住了,又笑着恭维起叶老太太来。 一瞬间,从前的热闹又重回到宴席上。只是不同的是,有几个小姐已经坐到雪兰身边,拉着雪兰问起五色线的针法来。 第三十一章 暗棋 雪兰抬头笑望着半扶着平秋的手的张嬷嬷,问道,“咦?嬷嬷这是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呢,现在脸色怎么会这么差呢?” 平秋怕惹得旁人来看,事情再败露,忙替张嬷嬷打圆场,“嬷嬷忽然有些头晕,许是许久不出门的缘故,小姐您快和诸位小姐说话,我扶嬷嬷下去坐坐。” 见雪兰点头,平秋才扶着张嬷嬷退下。 离开宴席,张嬷嬷便一把抓住了平秋的手,声音发起颤来,“平秋……你……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平秋也心乱如麻,她抿嘴朝张嬷嬷摆摆手,四下望了望,才低声说,“这黑天白日的,我们都守着她,她哪天的时间绣成‘百寿’的?” 张嬷嬷眼露凶光,“我猜是刘嬷嬷教给她的!” 平秋皱着眉,“可是刘嬷嬷是什么时候教的?” 张嬷嬷沉默下来。 平秋忽然一跺脚,“一定是早饭后她带二小姐出去时教的!” 张嬷嬷气得直骂刘嬷嬷,“老货果然可恨!” 平秋若有所思的望向张嬷嬷,“嬷嬷,如果刘嬷嬷教给了二小姐,她该说得明白‘白寿’的意思,二小姐即知晓了,为何不在刚刚揭发了您呢?” 张嬷嬷心里突突直跳,强打起精神来,说出的话却没了底气,“许是她不敢开罪我罢……”张娘娘稳了稳心神,安慰起平秋来,“且放下心罢,二小姐刚刚也说是因我教得她女红,老太太和夫人们都听得清,她此后再想把此事揪出来,我也不会认!” 平秋出神不语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总觉得,我们从开始就小看了二小姐……她……她也许不只是表面的那般莽撞……” 张嬷嬷眼皮一跳,那么,二小姐还有什么后招么?! 张嬷嬷和平秋在私议雪兰时,雪兰正在宴席上和几位小姐说着话。 雪兰虽一招令众小姐们惊叹,她却不自傲,倒和几位千金说起了五色线针法来。雪兰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块帕子,交到几位千金手上,“也是初次见面,我的女红又不好,嬷嬷帮我做了几个帕子送给众姐妹,姐妹们别嫌弃,我嬷嬷的女红,你们也是极清楚的。” 刚刚露了脸,雪兰就提到张嬷嬷,现在又能收到这位嬷嬷亲手所制的帕子,哪位千金会嫌弃?大家只盼着回去悄悄学学这种五色彩线的针法呢。 几位小姐高兴的收下了帕子。 宴席一直到了晡食时分才结束了,叶老太太心满意足的带着孙女们向邹老太太告辞。邹家夫人一直送到叶老太太至垂花门处,才悄悄拉住了叶老太太的手,低语道,“姑母,有件事,我实在该告诉给姑母。” 见叶老太太皱眉看着自己,邹夫人才又道,“兰姐儿刚刚给莞姐儿送了一块帕子,兰姐儿说是她嬷嬷做的,莞姐儿倒也没想别的,欢喜着收下了。可是刚刚,她只看了一眼,便送给我了,脸都有些吓白了……这么大的事,我若是不告诉给姑母,实在对不住姑母平日的关照了。” 邹夫人说到这里,话音一滞,脸上极不自然起来,叶老太太就知道这里面有事。邹夫人声音更低,“姑母,这帕子极不妥,我想着兰姐儿年纪小,哪里会有这些心思,又是嬷嬷做的,您倒该问问那嬷嬷。我把帕子给您,您看了便知。” 邹夫人说着,把一块水粉色的帕子快速的塞在叶老太太手里,然后故作无事一般,扶着叶老太太上了软轿。 在软轿里,叶老太太借着微弱的光线展开了帕子。只一眼,叶老太太脸色顿变。 难怪邹夫人会那么说,竟然会出这样的事! 叶老太太忽的一下把帕子握在手中,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叶府众人跟着叶老太太回了府,大家不知道因为什么,只见得叶老太太从邹府出来后,脸上就不乐。众人皆陪着小心,在软轿至叶府垂花门时,叶老太太发了话,“让兰姐儿和张嬷嬷跟我回南松园,我有话问,其他人都各自回园罢,珊姐儿先去紫园。还有,” 叶老太太不由得瞥向六小姐,“芳姐儿回房里抄五遍女诫,好好学学怎样在外人面前维护家族的利益,明日送来给我看。” 六小姐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三小姐轻推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来,低声答是。 林氏、胡氏只得带着各自儿女回了自己的院。 雪兰带着张嬷嬷去了南松园,张嬷嬷心里打着鼓,怎么原本还好好的老太太,忽然就变了脸了? 心中忐忑着,张嬷嬷低着头跟在雪兰身后,走进了南松园的正厅。 叶老太太沉着脸坐在罗汉床上,先打发走屋里的人,才看向雪兰,“你的女红果然是和张嬷嬷学的么?” 雪兰点点头,“回祖母的话,从前岁县里没人会女红。” 叶老太太又瞥向张嬷嬷,张嬷嬷知道雪兰今日得了赏,连着自己也得了赏赐,她忙附和道,“回老太太的话,是奴婢教二小姐的。” “那二小姐的帕子呢?”叶老太太直接望向张嬷嬷。 刚刚的话已出口,张嬷嬷倒不觉得帕子有什么事,只得陪笑着回道,“回老太太的话,帕子也是二小姐跟着奴婢学的,前几日奴婢还帮着二小姐做了几块帕子。” 叶老太太脸色铁青,从袖中拿出一块帕子来甩在张嬷嬷的脸上,“好没脸的奴才,看看你干的好事!” 张嬷嬷被叶老太太这么一吼,吓了一跳,她拿起甩在身上的帕子展开来一瞧,只见水粉色的帕子上赫然绣着一对脖颈相交的鸳鸯! 张嬷嬷吓得一口气差点没吐出来,除了楚馆青楼的姑娘们,还有哪户良善人家未出阁的女子敢在帕子上绣着鸳鸯?别说鸳鸯,绣朵并蒂花都不敢。而现在,这个帕子绣着对鸳鸯……还交着脖颈……张嬷嬷的冷汗湿透了她的后襟。 张嬷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慌忙辩着,“老太太这……这不是奴婢所做啊!” 第三十二章 全胜 叶老太太指着张嬷嬷骂起来,“你还说你没有么?刚刚我问你什么了?你又是如何答的?现在告诉我不是你做的,你当我是三岁娃娃么?!因你往日谨慎,我才把你遣去兰园教兰姐儿,没想到你竟然安了教她走上邪路的心思,竟然敢做出这种帕子来送人?真当兰姐儿是个乡野丫头可以随便欺辱么?” 张嬷嬷头叩在青石板上,不曾停,“老太太,老太太啊,真不是奴婢做的啊,奴婢不知道这是哪来的!”张嬷嬷忽然抬起头,愤怒的望向身边的雪兰,“二小姐……二小姐是不是和刘嬷嬷学的?!二小姐竟然这样陷害老奴,老奴哪里对不住二小姐了?!” 雪兰缩着身子,瑟瑟发抖着看向张嬷嬷,“嬷嬷别骂我……嬷嬷别骂我,我绣得不如嬷嬷的小鸟好看……我一定会努力绣的……” 小鸟?! 叶老太太狠狠的瞪了雪兰一眼,连个鸳鸯都不认识的蠢货,白白让奴才哄了去! 叶老太太虽气雪兰,更恨张嬷嬷。一个嬷嬷竟然把主子小姐唬成这样,还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呢,若是往日在兰园呢?在没人看到的地方呢?张嬷嬷指不定嚣张成什么样子呢?! 雪兰她也不喜,可是雪兰是叶府的一员,她的一举一动都无形中被扣上叶家人的帽子。闺中千金绣出鸳鸯来,这话传出去可是好说不好听! 叶老太太狠狠的啐了一口张嬷嬷,“死到临头了,你还敢混赖人。你当初自己把兰姐儿花样子拿给我瞧的,又是你亲口承认你帮兰姐儿做的帕子,你还敢说你没做!这是被韬哥儿媳妇看到了,若是旁人知晓了,我们叶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我叶家的声誉险些被你个刁奴给毁了!” 张嬷嬷百口莫辩。 叶老太太越说越气,扬手把小桌上的茶盏掷向张嬷嬷,茶盏砸在张嬷嬷的头上,又咣当一声碎落一地。张嬷嬷动都不敢动一下。 “来人来人!”叶老太太高声叫道,郭嬷嬷和几个丫头进了来,叶老太太一指跪在地上的张嬷嬷,“把这个奴才给我领出去卖了,把她的家人亲戚一并卖了!” 张嬷嬷吓得面如土色,她已慌不择路,只想快点摆脱了这罪名,她扑到叶老太太脚下,哭道,“老太太啊,这……这些帕子全是平秋做的,奴婢因为贪功才会说是自己做的,其实都是她做的,与奴婢无关啊!” “平秋?!”叶老太太眯了眯眼睛,吩咐着郭嬷嬷,“平秋不必带过来了,直接拉去卖了。这老货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就不信平秋做这些帕子时,你没瞧见?!” 张嬷嬷止不住的流泪,她想说她从前真没见过这帕子,可是老太太根本不信她。 叶老太太嫌恶的踢开了张嬷嬷的手臂,继续说道,“把他们全家及亲戚都打发到庄子里去,再不许调回宅里!” 叶老太太这边发落了哭天抢地的张嬷嬷,才看向一旁脸色苍白的雪兰,她皱着眉教训起雪兰来,“你回园子里去罢,以后不许乱做什么女红,做完后把女红拿给我瞧来。” 雪兰躬身退下。 雪兰回到兰园没多久,郭嬷嬷又把刘嬷嬷也叫了去。 雪兰见刘嬷嬷走了,直接去了兰园的耳房,那是张嬷嬷平日里住的地方。 雪兰吩咐丫头们把耳房里的东西都寻了出来,又寻了个大包袱皮子,趁着天未黑,雪兰直接拿了东西去了南松园。 雪兰跪在南松园的正厅时,着实让叶老太太心里生厌。本是主子小姐,偏偏被奴才们欺负住了,真真丢了她的脸。 可是叶老太太却不想,奴才们之所以敢欺负雪兰,依仗的就是叶老太太对雪兰的厌弃。 雪兰朝着叶老太太哭着拜道,“老太太,张嬷嬷虽犯了错,到底是我的嬷嬷,我把她的东西收拾了些,请您开恩叫她带去庄子里罢。” 这么点小事,叶老太太从来不放在心上,她厌烦的摆摆手,意思叫雪兰随郭嬷嬷去便是。 哪知道雪兰竟然挥手叫两个丫头提进来一个大包袱来,叶老太太看着眼前快及一只箱笼的包袱坐直了身子,“这里面都是什么?” 雪兰羞涩的低下头去,“回老太太的话,我去张嬷嬷的房里收拾出来的,也不知道都有什么,刘嬷嬷又没在。孙女见识浅,想着是张嬷嬷的东西就都拿来了。” 叶老太太挥手让郭嬷嬷打开包袱,一打开叶老太太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里面竟然什么都有,崭新的小褂,杭绸的裙子,灰鼠皮的皮袄,貂绒的帽子,磁州窖的枕头,还有几匹新布和一个描金的黑匣子。 样样都是好东西! 叶老太太看到这里,双眸猛的一缩,这些东西可不是一个嬷嬷该有的! 叶老太太指着那黑匣子叫郭嬷嬷拿面她面前,一打开,里面装的竟然是白花花的纹银,少不少的也有个五十几两了。 叶老太太厉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雪兰害怕得似乎要哭出来了,“老太太,这全是张嬷嬷房里的东西,应该全是她的,孙女并不知晓啊。” 叶老太太气得浑身乱抖,张嬷嬷的月例一个月才五两银子,她哪里来的银子置办了这些的物件?!其他犹可,可是眼前的貂绒帽子着实眼熟…… 叶老太太恍然忆起,这是前几年自己戴过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找不到了,叶老太太因还有帽子,也就忘了这么一回事了。现在怎么到了张嬷嬷的手里了?还有这银子…… 叶老太太再明白不过了,张嬷嬷不只是贪了雪兰的月例,还贪了她的东西! 竟然欺负到她的头上来了! “好个狗奴才!”叶老太太气得七窍生烟,她骂道,“快把那背主的东西给我送去衙门里!” 郭嬷嬷连忙躬身退出,叶老太太犹不解气的又加上一句,“拿着侯爷的帖子送去!” 所有人都明白,张嬷嬷算完了。 第三十三章 生事 雪兰坐在小炕上喝着茶,望着眼前的丫头楚锦和洛璃,摆摆手,“你们退下罢,我想一个人坐一坐。” 楚锦和洛璃退出正厅去。 雪兰懒懒的歪在小炕上,眼望向支开的窗子。 已是阳春时候了,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从窗口正好能看到低垂在窗边的梧桐叶子。从前倒不觉得如何,现在才留意到,叶子随风轻扬,层层叠叠,倒似起伏着的波浪。 雪兰唇边含着一抹笑,靠在引枕上。 初来兰园,她处处受制于张嬷嬷,受她欺辱,连自己的包袱都保不住。而现在,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叫张嬷嬷带着平秋离开了兰园,她也可以不再做女红,一举两得。 雪兰心平了许多。 这时,刘嬷嬷的声音响在门外,“小姐,奴婢可以进来么?” 雪兰扬了扬眉,刘嬷嬷一如即往的恭敬着自己,如今张嬷嬷被送了官,兰园诸事自然要交给刘嬷嬷了。 “嬷嬷进来罢。”雪兰扬声叫进了刘嬷嬷,刘嬷嬷进屋走到雪兰面前,“小姐,老太太叫奴婢过去问些兰园的事,把帐簿也交到奴婢手上了,奴婢想着,小姐的月例还是由小姐您收着好。” 雪兰笑着坐起,“我也算过了,一个月打赏的银子大约有二两,其余的笔墨水粉都由公中出,我便留了二两银子给嬷嬷罢。若是将来有大头要打赏,嬷嬷只管向我来要。” 刘嬷嬷自然清楚二两打赏已绰绰有余了,她也不推辞,答应下来。 “此后兰园的事交于嬷嬷,嬷嬷费心了。”雪兰微笑着对刘嬷嬷说。 刘嬷嬷躬了躬身,笑着说小姐要折煞奴婢的话。 “好了,嬷嬷还要接手张嬷嬷手上的差事,快些去罢,我也在这里写写大字。” 刘嬷嬷望着雪兰的侧影,心中微凛。 二小姐骗得张嬷嬷,叫她以为二小姐不识字,结果二小姐不仅识字,还会变通,把百寿枕衣做得连张嬷嬷都没察觉出来。 刘嬷嬷记得,张嬷嬷寻常时陪着二小姐,只有在二小姐和自己出去散步时,张嬷嬷是不跟着的。 可是,那时候二小姐总是会遣走自己,一个人坐在回廊那里。她也曾远远看着,二小姐似乎是在低头做什么,刘嬷嬷以为二小姐只是在练女红为自己争口气,却不想,二小姐在那时已经练起了五色彩线的针法。 在张嬷嬷和平秋的眼皮底下,二小姐胆大心细的做出了寿礼来,真真叫人叹服。 刘嬷嬷想到这里,身子躬得更低,退出了正房。 林氏听说了兰园的诸事,遣陈嬷嬷来给雪兰送了一块端州的砚,陈嬷嬷还把兰园的丫头婆子们叫到一处,训了一通的话。 雪兰在邹府露脸,叶家的长辈们自然也能落在邹老太爷之后。胡氏作为婶母,送来了一对翡翠耳坠子。林氏还当着全家的面,大赞雪兰心灵手巧,连叶世涵也看了雪兰半天,最后赏了些宣纸写大字用。 而同样想到了雪兰的,自然还有六小姐。 当邵姨娘踏进六小姐的菊园时,正房里传出六小姐的叫骂声。 “有什么了不得的,不过是做了个寿礼,出了个彩儿,倒像是入宫当了娘娘似的,这个也赏,那个也赐的,叫我看着就像土包子开花!” 邵姨娘皱了皱眉,自己这个女儿着实让她给宠坏了。邵姨娘挥手遣走服侍的丫头们,挑帘进了正房,“六小姐倒该背着些人说这话。” 六小姐见自己的姨娘走了进来,忙迎上前去,“姨娘,您有所不知,叶雪兰平日里装疯卖傻的,到了出头之日,她又独自受了赏,我瞧着就气难平!” 邵姨娘宠溺的抚了抚六小姐的手,拉她坐在小炕沿上,劝了起来,“六小姐还是平日里仔细些好,我瞧着这二小姐可比她姨娘有心计多了。” 六小姐咬了咬牙,从牙缝中挤出话来,“可不是有心计的嘛,要不然怎么这么好的事,都叫她占了去了。” 邵姨娘见六小姐只顾着嫉妒二小姐,只得摇头又劝,“你且想想,二小姐说她不识字,可是若是不识字,怎么能分清白和百字呢?仅一处,就可见其深藏不露。还有,她给张嬷嬷送东西去,旁人都以为她待奴才恩重,可是若不是她送去东西,老太太又怎么会发现张嬷嬷贪了那么些的东西呢?” 六小姐张了张嘴,想否定邵姨娘的说法,却没说出任何话来。 邵姨娘语重心长的对六小姐说道,“六小姐,所以我说二小姐这人绝对不简单,你要防着她,轻易不要去招惹她才是。” 六小姐转过脸去,撇了撇嘴。 邵姨娘最知自家女儿的心思,她若再劝,只怕六小姐要和她翻了脸。邵姨娘便问起六小姐最近的饮食,逗得六小姐渐渐高兴起来。 两人正说着话,有丫头来报说,三小姐来了。 六小姐急忙站起身,迎自己姐姐进来。 三小姐看到邵姨娘也在,笑着走过来,“姨娘也在,我正要约六妹妹一起去向二姐姐学习五色线的绣法呢。” 六小姐一听,极不屑着道,“我才不去呢,我劝三姐姐也别去,白白捧得她不知道是谁了。” “这样可不好,”邵姨娘拉住六小姐笑道,“你瞧你三姐姐多有眼色,现如今夫人眼里有二小姐,老太太虽说不上喜欢,却也不似从前一样讨厌二小姐了,所以你们姐妹倒该去走动,至少是有这么一个结交的姿态。” 三小姐晃了晃六小姐的手,“你瞧瞧,连姨娘都这样说了,你也就听我的话罢?” 六小姐哼了一声,极不情愿的和三小姐去了兰园。 雪兰听丫头报说三小姐和六小姐来了时,修眉微挑。只是一刹那,雪兰就笑容满面的迎了出去。 三小姐走在前面,见到雪兰先拉住了她的手,“二姐姐,我和六妹妹来闹你了,二姐姐可不许恼呢。” 雪兰一笑,把二人往里面让。 进了正厅,楚锦忙上了茶和点心,三小姐笑盈盈的道出了来意,“我和六妹妹见二姐姐做五色线刺绣做得好,特意来向二姐姐讨教了。” 真的只是为这事?雪兰微笑着望着三小姐亲和的面孔。 若是从前,她也定以为三小姐是和自己极好的,可是从百寿字被三小姐发现后,雪兰心下分明,三小姐也是有些心思看自己倒霉。 当有心人知晓她也是识字之后,三小姐还能一如既往的和她走得近,甚至于连脸红一下都不曾有过,足可见三小姐的心机要比万事挂在脸上的六小姐深得多。 雪兰命楚锦拿来花绷子,亲自教给三小姐瞧。 若只是针线,雪兰倒觉得没什么可藏私的。 第三十四章 乳糖真雪 六小姐并不看雪兰和三小姐,她打量起雪兰的正房来。 “二姐姐,这就是端州砚么?” 雪兰正和三小姐讲着针法时,六小姐忽然问向雪兰。雪兰抬起头,见六小姐正拿着前几日林氏赏给自己的砚。 “正是。”雪兰心里隐隐明白六小姐要干什么了。 六小姐拿着砚上下翻看着,嘴里不住的夸道,“不坐大雄殿,也要端州砚。” 大雄宝殿,指寺庙里的正大殿。民间有这样的说法,只是为了突出端州砚的好。 雪兰只是笑,并不接六小姐的话。 三小姐在一旁微皱了下眉,她暗暗朝六小姐使眼色,而六小姐根本就不看三小姐。 六小姐见雪兰并不说话,一边把玩着砚,一边笑嘻嘻的说道,“二姐姐,我正缺一块砚呢,二姐姐把这块砚送我可好?二姐姐放心,我不能白拿了你的砚,我会用我的狼毫来换……” 三小姐笑着打断了六小姐的话,“六妹妹惯会说笑话,二姐姐别信她的话。” 六小姐马上变了脸,只冷笑着问向雪兰,“二姐姐,你难道真不想和我换么?妹妹这是头一遭来求你,二姐姐一点情面也不讲么?” 这话说得就似雪兰亏欠了六小姐多少事一样。 雪兰放下手上的花绷子,微微一笑,“六妹妹若是喜欢,那就换罢。” “那就多谢二姐姐了。”六小姐一点没客气,叫丫头玉湖把砚收了起来。 六小姐拿了砚,再没心思在雪兰这里坐了,她向雪兰告辞,说要回房练练大字。 三小姐歉意的看了一眼雪兰,无奈的笑笑,“二姐姐,六妹妹就是这个性子,姐姐别和她计较。” 雪兰早就看出六小姐的为人,她只笑着点头。 三小姐又不好马上就走,只能又和雪兰一同说了会儿女红,三小姐才走。 刘嬷嬷打发走小丫头,吩咐起楚锦和洛璃来,“此后小心着些六小姐。” 雪兰望向刘嬷嬷,刘嬷嬷正义正言辞的教训着楚锦和洛璃。雪兰不由得一笑,自从刘嬷嬷接手兰园以来,确实很是尽心。 刘嬷嬷抬眼见雪兰正看着自己,来到雪兰身边,低语道,“小姐,我瞧着六小姐十有八九不会真拿狼毫来换。” 雪兰点头,“我心里清楚,但是只是一块砚罢了,我不想与她计较。” 刘嬷嬷低头不语。 转眼过了端午,天一天天热了起来。雪兰因贪凉,几日来有些泻肚。 兰园上下着实忙乱了几天,好在雪兰身骨子还好,倒没什么大事。林氏做为嫡母,不肯落人话柄,对雪兰更加好了。 雪兰泻肚才好,陈嬷嬷就带着一个小丫头来到了兰园。 雪兰听得丫头们报,起身迎进了陈嬷嬷。 陈嬷嬷笑着从小丫头手上的食盒里取出一个硫璃碗。雪兰看得清楚,硫璃碗里盛着似乳又似雪一样的东西。在热得发闷的正厅里,那硫璃碗里的东西正缓缓冒着白气。 雪兰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 陈嬷嬷笑着说,“二小姐,这是乳糖真雪,恩博侯夫人送来的,夫人听得说这乳糖真雪即能消暑热,又对泻肚极好,叫奴婢给二小姐送来了。” 雪兰谢过陈嬷嬷,叫刘嬷嬷相送,自己拿着碗来端详着乳糖真雪。 原来这就是乳糖真雪啊。雪兰从前在西湖老人的《西湖老人繁胜录》中看到过乳糖真雪,知其是一种似冰的凉食,却不想今日倒有机会能吃到了。 用硫璃碗盛着的乳糖真雪似雪非雪,细嗅一股极甜腻的乳香,看着叫人垂涎三尺。 “快多拿几个碗来,”雪兰叫过来楚锦,“我和你们一起都尝尝这新鲜的玩意儿。” 楚锦怔了怔,一时没反应过来。 刘嬷嬷却已经明白过来,她忙拦道,“二小姐,奴婢虽没尝过,可凭夫人只拿来这些,便也知乳糖真雪的珍贵,可谓有价无市,二小姐的心思奴婢们领了,乳糖真雪奴婢们并不敢吃。” 雪兰也不理刘嬷嬷,只催楚锦。 楚锦点头去取了碗和勺子。 还未及盛来吃,园里传来了脚步声,六小姐的笑声随之而来。 “二姐姐又在忙什么呢?” 刘嬷嬷一听先皱起眉来,若说六小姐是偶然而来,她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 雪兰迎进来六小姐。 六小姐从进正房,眼睛就盯着桌子上看。当她看到了乳糖真雪,眼前一亮,和雪兰嘻笑道,“这可是乳糖真雪么?我说二姐姐怎么不出去转转,原来要偷着在房里吃这稀罕玩意呢。” 从进门,六小姐的目光就直挺挺的落在桌上,来意自然不必多说。 雪兰已料到六小姐的来意,她于是笑道,“六妹妹来得巧,要不六妹妹就和我一处吃这乳糖真雪罢。” 六小姐望着硫璃碗里的乳糖真雪,摇头笑着,“我也想和二姐姐一起用呢,可是真是不巧,我不过是来向二姐姐借花样子,三姐姐还等在我房里描花样,倒是怪可惜的。” 雪兰一笑,转身叫楚锦,“盛一些给六妹妹拿回去与三妹妹一道吃罢。” 六小姐眼里带着得胜的狂喜,“那我就不客气了,只是我和三姐姐是两个人,我又听得说二姐姐病才好,还是少吃些冷的好,我多拿些,也算替姐姐分忧了。” 讨要的理由说得再冠冕堂皇不过了。 雪兰只坐在一旁,笑望着六小姐从楚锦手里夸过勺和碗,自己极痛快的盛出两勺的乳糖真雪,随后又端起硫璃碗来,朝雪兰晃了晃,“我就拿这个罢,二姐姐少吃些总是好的。” 六小姐说罢,催着刘嬷嬷给她找花样子,随后把硫璃碗交到丫头手上,自己拿着花样子走出了兰园。 来得也快,走得更快。 这不禁让雪兰想到邵姨娘,当年邵姨娘也会这样常常抢走海氏手里的东西。不管是好用的,还是好吃的,或是叶世涵,邵姨娘都来抢。六小姐说来说去,和她姨娘的作派如出一辙。 楚锦跺了跺脚,十分不甘心,“原本是给咱们小姐的,她倒好,自己拿了多的走了。” 刘嬷嬷拍了拍楚锦的肩,朝她摇摇头。楚锦望向雪兰,只见雪兰正若有所思的望着六小姐的背影。楚锦闭上了嘴。 “也没什么,”雪兰收回目光来,扫了一眼面前的丫头们,“此事并不是留心的事,若是想要,六妹妹随时都可以来兰园讨要东西,要从根本上看。” 第三十五章 心腹 刘嬷嬷思量片刻,说道,“小姐,您才回来,忍让着些六小姐倒也好,每个小姐们什么性子,老太太和夫人再清楚不过了。您这样迁就六小姐,让老太太和夫人会看到您的容人雅量。” 刘嬷嬷的话虽有一些道理,雪兰却没那么想,叶老太太真会以为她有这个度量么?她早就是叶老太太最看不起的人了。 雪兰端起桌上的碗来,把乳糖真雪盛起一勺勺送到嘴里。只觉冰凉的乳香绕口,吞下去口中余香不绝。难怪六小姐要来抢,乳糖真雪果然是个好东西。 雪兰把剩下的乳糖真雪都吃了,忍不住又舔了舔盛过的勺子。 若是此后有机会再得了这个宝贝,她一定要让李妈妈也尝尝! 李妈妈……雪兰紧抿着唇,您一定要看着我凯旋归来! 没了做女红的困扰,身边的人也算安静,雪兰开始四处寻书看。 府里的小姐们都识字,但是,三小姐城府深,六小姐性子娇纵,大小姐整日在南松园里,没一个能借得书来的。二房的四小姐平素倒是看着极好,可是一想到胡氏的精明,雪兰就不想前往。 想来想去,只剩下二房的五小姐了。 五小姐是二房的王姨娘所生,养在胡氏身边,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见人也极恭顺,叶老太太虽然不喜欢她,但也绝不讨厌她。 雪兰叫了楚锦,去了五小姐所居的莲园。 五小姐听丫头报说二小姐来了,先是一怔,急忙去迎雪兰。 雪兰进房里就说明了来意,“五妹妹,我是想来向你借几本书看。” 五小姐先是愣了愣,马上含笑低下了头,“不怕二姐姐笑话我,我并没有什么书可看,家常的只有三本,一本是《烈女传》,一本《女儿经》,还有一本《内宪》。” 竟然都是些教导女儿家如何守规矩的书。 雪兰扫了一眼五小姐珠帘子后面的笔筒,里面有好几支狼毫笑。雪兰微笑着谢过了五小姐,就回兰园了。 楚锦扶着雪兰的手,向兰园走,楚锦给雪兰出主意,“五小姐那里也没有书,不如向大爷借几本罢。” 雪兰不语。 在莲园里雪兰就已经看得清楚,能有那么多笔的五小姐,绝对不是一本藏书没有的人,可是五小姐并不想借给雪兰,这可能和嫡母胡氏对长房几个孩子的态度有关罢。 胡氏最不喜和长房走得太近,所以四小姐叶雪英也不和长房的孩子们玩。就连同看着嫡母眼神度日的五小姐,也不敢和长房走得太近了。 人在屋檐下的道理雪兰还懂,她并不怨五小姐。 雪兰回到兰园刚刚坐下来,就见丫头洛璃走进来。雪兰打趣洛璃,“我一出去你就跑出去玩了?可真是心野了。” 洛璃看了一眼雪兰,低下了头,“小姐,奴婢并未出去玩,奴婢在去厨房催了蒸豆糕。结果遇到了六小姐的大丫头玉湖,奴婢就看不得她一副比谁人都大八辈的样子,我出言让她把硫璃碗拿回来,还有六小姐说好的狼毫,一并送了来。” 雪兰把手上的茶杯放在桌上,定定的看着洛璃。 楚锦先提着洛璃的耳朵,骂起她来,“你又去寻什么事?小姐都已经息事宁人了,你这蹄子却去惹事,你不过是个丫头,最后那个姑奶奶还不是算在咱们小姐头上么?!” “倒不是我非要惹事,小姐不懂,难道你也不懂那硫璃碗的价值么?怎么说也要十两银子呢,本是夫人给小姐的,就这么白白便宜了六小姐,凭什么啊?!”洛璃揉着耳,不服气的回了楚锦一句,“小姐已经让了六小姐一次了,已做到仁之义尽,若是……” 洛璃说到这里,声音一顿,下半句咽了下去。 楚锦的手点在洛璃的头上,“你个蹄子就是个不省事的,快快出去罢。” 洛璃垂着眼退出了正厅。 刘嬷嬷轻轻叹了一口气,“小姐,六小姐这人虽贪心,但却最忌别人说她贪心,今日洛璃给了她的丫头没脸,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雪兰莞尔一笑,“车到山前的事,嬷嬷别担心了,洛璃年纪小,你们也别太说了她。” 刘嬷嬷嘴上答应着,却忧心忡忡的看着雪兰。 雪兰挑帘走出正厅,楚锦连忙跟上,“小姐是要去花园子里转转罢,奴婢跟着您去。” 雪兰朝楚锦摆摆手,冷着脸道,“洛璃这丫头最没规矩,叫她跟着我,我也好教训她几句。” 楚锦望了一眼半蹙着眉的雪兰,去唤了洛璃。 洛璃低着头从耳房里走出来,上前扶过雪兰的手,向外走去。 走出兰园,雪兰默不作声的扶着洛璃的手走到小花园的甬道边。见四下无人,雪兰停住了脚步,目光灼灼的望着洛璃,“刚刚你没说完的话是什么?现在没什么人,你说来我听听。” 洛璃脸一红,头低了下去,喃喃着,“倒没什么……” “怎么?”雪兰淡淡一笑,眼里冷了几分,“有本事在心里想,却不敢把实话告诉给我么?” 洛璃惊诧的抬起头,她第一次这样认真的端详起自家小姐来。 二小姐一改往日的柔弱模样,正蹙眉盯着自己看,她的眼里的光似能摄人心魄,看着洛璃不由得又低下头去。 “说还不不说?”雪兰不紧不慢的加上一句。 洛璃咬了咬唇,忽的扬起头来,打定主意似的,决然说道,“小姐即让奴婢说,奴婢就直言相告。奴婢虽觉得那硫璃碗珍贵,却没有比小姐的体面更珍贵。” 洛璃说着,抬眼看了看雪兰,见雪兰并未止了她的话,她鼓起勇气,继续说道,“小姐一而再,再而三的相让,也算是全了和那位的姐妹情意。可是那位却偏不领情,只当小姐是好欺负的。奴婢只是拿硫璃碗说事,叫那边的主仆有个警醒,奴婢也不怕说实话,奴婢也存了恶心她们的意思。小姐问奴婢刚刚没说完的下半句是什么,奴婢斗胆告诉给小姐,那下半句就是——若是小姐再不能自强,任人欺凌,别说护不住自己,连可心儿的奴才都护不住,那时候谁还愿意为小姐卖命?!小姐在这府里更住不下去了。” 洛璃说到这里,眼圈一红,“奴婢冒死说了这些话,也没想再活下去了,奴婢任凭小姐发落。”说着,洛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雪兰静静的望着忽然矮了半截的洛璃,在她的脸上没有丝毫怯意,倒是坦荡的抬头注视着雪兰。 雪兰平静的望着洛璃,只是那样静静的望着。 从洛璃的话里不难看出,她年纪虽小,却是个极有主见的丫头。就是刚刚那些犯上的话,她也敢说,可见她早做了被卖掉的准备。这么说来,洛璃即不是刘嬷嬷的人,也不是别人的人。而且,洛璃虽知这里无人,却晓得隔墙易有耳的道理,把“六小姐”说成“那位”、“那边”,可见心思缜密。 好个洛璃! 雪兰心里暗暗欢喜,自己初到叶府,就想找这样的左右手呢! 第三十六章 反击 “起来。”雪兰伸出手来,把洛璃从地上扶了起来,“此话只可以在这里对我说,再不许说出去了。” 洛璃怔了怔,忘记从地上爬起来,直到雪兰扯了扯她的手臂,洛璃才回过神来,从地上站起来。 雪兰转头望向深入树丛中的甬道,悠悠诉着,“你说得很有道理,做得也不错,足见你有胆识。我也早有些心思,却不便跟人说,此后再有什么事,或是听了什么话,你只管悄悄告诉给我。只是你的位置还在楚锦之下,依是二等丫头,在我心里,你却和别人不同,你懂么?” 洛璃愣了好一会儿,小姐这是要……收她做心腹罢? 洛璃低着头,没有多少欢喜之色,“奴婢……不敢……” 雪兰倒觉得这洛璃很有意思,竟然不想当自己的心腹,那么就是对自己并不看好。 雪兰也不恼,“我自然会叫你看到跟着我的好处,我也护得你周全。” 真的么? 洛璃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雪兰,雪兰却把手一摆,“我们回去罢,我想六小姐这时候差不多要去咱们的兰园了。” “真……的会么?”洛璃忍不住相问。 雪兰扶着洛璃的手,转身向回走,“自然是会了,因为六小姐的性子使然。” 主仆二人向兰园走去。 还未到兰园,就已经听到兰园不同寻常的声响了。六小姐那尖厉的叫骂声传了出来,“你们不过是一起奴才,还敢哄我?!把洛璃叫出来最好,不然我就……” 雪兰闻声迈步进了兰园,只见六小姐正叉腰站在当院,话还没说完,却见雪兰走进来,六小姐不好再嚣张的说要“拆了兰园”。 六小姐冷冷的笑起,“二姐姐回来得正好,我倒正想寻了二姐姐要人。”六小姐说着一指雪兰身旁的洛璃,“这个奴才居然敢骂我!” 雪兰看也没看洛璃一眼,直接问六小姐,“六妹妹消消气,我只想问妹妹,这个丫头是什么时候骂你的?六妹妹说来,便是妹妹不罚她,我也要罚她!” 洛璃低下头,果然二小姐是块扶不起的阿斗。 六小姐这边气呼呼的说,“她和我大丫头玉湖说的。” 雪兰也不客气,扬声叫过来玉湖,“玉湖过来说说,洛璃是怎么骂六小姐的。” 玉湖虽只是个丫头,气使却和六小姐一般无二,扬着脖子,一副理直气壮的说道,“洛璃个小蹄子说我们小姐贪了硫璃碗,还不肯拿来狼毫,还有许多腌臜的话,奴婢不能跟主子们学来。奴婢听不下去,就回来了。” 雪兰不怒反扑噗一声笑了,这一笑,六小姐柳眉倒竖,张着眼睛瞪雪兰。 雪兰笑着朝六小姐摆手,“六妹妹,是玉湖扯了谎了。”雪兰说着,转身望向玉湖,“玉湖啊玉湖,你倒会说笑话,单凭你对六妹妹忠心耿耿,洛璃骂六妹妹时,你为什么不反驳,或是一顿了嘴巴子打了她去,你倒跑去告诉给六妹妹去了?玉湖,足可见你的话没几分真。” 玉湖被雪兰指责得脸色一白,只求助的看向六小姐,“不,不是这样的,小姐,您可不能听二小姐的话,奴婢说的全是真的。” 六小姐心里气极,玉湖是她身边的人,什么性子,她自然知晓。添油加醋的事倒是会有,可是当着她的面扒着玉湖的脸面,不就等于扫了她的脸么? 六小姐并不想就此放过雪兰主仆,她咬着牙,把矛头指向了雪兰,“二姐姐,你这样袒护洛璃,岂不伤了我们姐妹的情意?这蹄子再有本事,不过是一个奴才,能这般大胆,大概是得了谁的话罢!” 洛璃早料到六小姐会来寻事,也想到会累及雪兰,想想刚刚自家小姐谈笑风声的模样,似乎不会和六小姐掑破了脸。这样的小姐,只就护自己到如此了,还会再有什么法子。想到这里,洛璃有些灰心。 六小姐又冷笑两声,扬了扬帕子,“二姐姐直说就是,不过是那点子东西,我还与于二姐姐便是,不值什么的。若是我见识过的好东西,可多着呢,犯不着姐姐叫个奴才去羞辱我。” 把一个大帽子扣在雪兰头上,逼迫着雪兰,要么和洛璃划分界限,要么就承认羞辱妹妹的事实。 刘嬷嬷扶着门框望着雪兰,眉毛拧在一处。楚锦等几个丫头把帕子握在胸口,即不敢上前,又不想离开。似乎兰园里的奴才们在这一瞬间,把目光都集中在雪兰身上,她们要看二小姐如何为自己开脱。 雪兰脸上的笑纹丝不变,她不轻不重的说道,“六妹妹即看明白了,那我就不多说了。六妹妹带东西来了么?是带了狼毫来,还是带了琉璃碗来呢?” 兰园里的所有人都是一呆,二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六小姐也是一怔,难道这个叶雪兰她……竟然这样坦荡荡的承认下来了?!难道她没听出来自己的话么? “你说什么?!”六小姐提了提气,忍不住声音高了起来。 “我在说让六妹妹还东西啊,六妹妹不懂么?”雪兰如沐春风般的笑容刺伤了六小姐的眼。 六小姐扬起手,指向雪兰,却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来。 打人不打脸啊,这个叶雪兰竟然敢往她的短处上戳!可是偏偏,自己来兰园只想大闹兰园,并未带硫璃碗和狼毫,她从心里不愿意把东西给雪兰。 而现在,雪兰竟然直眉白眼的问她要东西,还说得理直气壮。 “你……”六小姐气结。 雪兰不慌不忙的笑道,“六妹妹说得没错,我是从祖宅里来的,眼皮子浅得很,见识也不及六妹妹广,要不老太太怎么指了两个嬷嬷给我呢?六妹妹到底大家闺秀,那点子东西不值什么,那么,就还与我罢。” 六小姐根本没东西可还。 “怎么?六妹妹原来没带来么?这真是奇怪……” 六小姐羞得满面通红,今日本是要来闹雪兰,却不想被雪兰羞辱一场,六小姐只觉得在兰园里已经没了脸面。而六小姐又不好意思像雪兰一样承认自己就是贪小,她可是沐恩府里长大的小姐啊,岂会和雪兰这个在乡下长大的人一样呢?她丢不起那个人! “玉湖,你个死蹄子怎么忘记把东西拿来了?!我不是让你拿的么?”六小姐只能拿玉湖说事。 玉湖哪里敢顶上一句,她只得慌忙认错。 雪兰摆摆手,“没什么,玉湖即忘了,现在回去取来就是了。” 她还真好意思要! 六小姐要被雪兰气得当场吐血了! “六妹妹,玉湖还要等一会儿回来,要不我们在厅堂里坐坐?”雪兰笑着往正厅里让六小姐。 六小姐哪里还有那个脸去坐,她一甩袖子,话也不说就走了。 雪兰微笑着望着六小姐的背影,扬声唤着,“六妹妹别忘记还来啊,我这没见识的人最愿意记帐了,若是不还,我会让洛璃去菊园里讨要的!” 立在雪兰身边的洛璃分明看到六小姐脚下一个趔趄,六小姐险些摔倒,好在身边的丫头扶住了她。 第三十七章 收服 雪兰转回头,叫过还在呆呆望着门口的洛璃,“还不快随我进去,若是一会儿六小姐不送东西回来,你就去要。” 洛璃啊了一声,跟着雪兰进了正厅。 洛璃只觉得小姐今日给了她许多份惊异,料准了六小姐会来闹,而小姐并未害怕。不但击败了厚颜无耻的六小姐,还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真是痛快极了! 六小姐这么把不是当理说的人,偏偏被自家小姐的这顿臭无赖作派治了住,不但没占了便宜,还丢了面子。看来二小姐哪里是表面上的没见识,没胆识啊,她是真正的深藏不露,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跟着主子,自己绝对不会吃亏! 洛璃打定了主意,欢喜的跟着雪兰进了正厅,服侍起雪兰来殷勤了不少。雪兰看在眼里,唇边扬起由衷的微笑。 没一会儿,玉湖脸色铁青着送来了一支狼毫和原来的硫璃碗。 雪兰也不为难玉湖,叫楚锦接过东西。 雪兰朝着洛璃笑起来,“这倒是你的功劳了。” 洛璃抿着嘴,陪着笑。 刘嬷嬷叹口气,“小姐,您也要想想此后六小姐又会出什么事来刁难您呢。” 雪兰不以为然的拿起狼毫,仔细看着,话却是对刘嬷嬷说,“嬷嬷说错了,若是她想生事,怎么样都会生事。遇事只有应变,从来没有怕就不会来的。” 刘嬷嬷微怔,雪兰已经拿着狼毫去了书案边。 二小姐越来越显现出她独特的个性了,刘嬷嬷不仅暗想,看来自己从前也是小看了她了。 菊园。 六小姐见玉湖挑帘子进了来,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没用的东西,只会让别人来辱我,一点子法子都没有,你竟然连个二等丫头洛璃都不如,养你做什么?!” 六小姐越骂越生气,她赶着上前来狠狠的掐了玉湖两把。疼得玉湖不敢哭,只能求饶。六小姐犹不解气,把小炕上的针线篓子一股脑的摔在玉湖身上。 正房里正闹着,丫头报说邵姨娘来了。 邵姨娘一进门,就看到六小姐正在打玉湖,玉湖吓得不敢哭。邵姨娘上前拉住了六小姐,“怎么好好的打起奴才来了?这若是让谁传到了你父亲耳里,他最是不喜你们苛待奴才们。” 六小姐索性把玉湖狠狠的推倒在地,一头扑进邵姨娘怀里哭开了,“姨娘,我被那个土包子欺负了!” 邵姨娘抽出帕子来,拭着六小姐脸上的泪,“别急,你慢慢道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六小姐便把事情经过讲给邵姨娘,邵姨娘听罢,笑着拍了拍六小姐的手,“姨娘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叫你别去惹二小姐,你偏不听,倒叫人家欺负了,这次就算个教训,此后长长记性也是好的。” 六小姐抹着眼泪,哭嚎起来,“难道就这么便宜了她么?!我要去老太太那里告她一状!” 邵姨娘把六小姐拥入怀里,细声安慰起来,“老太太其实最不喜别人掐尖卖快,你又何必去聒臊她老人家呢?再说,此话若是传出去,旁人只会以为你小气,跟个土包子一般见识,倒叫人笑话了。” 六小姐还要说话,邵姨娘哄起六小姐来,“好了好了,姨娘全知晓的,这些事啊,你就不必往心里去了,此后见到二小姐从前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你也不小了,二小姐都会的隐忍,难道咱们就不会么?” 被邵姨娘一激,六小姐一翻眼睛,“我哪里不会了?此后我就要做给姨娘瞧瞧!” “好好,我们六小姐才是最体面的叶家小姐呢。” 邵姨娘拥着六小姐又说起别的话,待邵姨娘在菊园陪着方小姐用过了饭,才离开菊园。 出了菊园,邵姨娘敛起了脸上所有的笑容,她的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中。 从开始若不是为了安抚住性子急的六小姐,她怎么会只教导六小姐而不说上二小姐一句呢?可是不是不说就代表她可以当作没这么一回事! 邵姨娘的眼中闪过一道阴狠的光芒。 海氏那个贱人生的女儿竟然敢欺负她的女儿!她是一定不会咽下这口气! 兰园里的雪兰自然不会知道邵姨娘正在暗暗发狠,雪兰正坐在小炕上,把做好了的鞋子拿起来仔细端详着。 灰色杭绸的面,厚实的千层底,鞋子里面还加了层麻布里子,雪兰打听到了叶建彰鞋子的尺寸,这几日里赶着做,终于做成了。 刘嬷嬷在一旁不住的点头,“做得真不错,三爷定会喜欢!” 雪兰抿着嘴笑,想想又许久未曾见叶建彰了,雪兰招呼过来楚锦,带着楚锦一起去了叶建彰所居的竹园。 才到了竹园,雪兰就听到叶建彰的正厅里传出来阵阵吵嚷之声。 “来来,金大王去咬它,去咬它!咬它的腿啊!” “铁将军你去咬它,咬金大王的头,咬死它!咬死它!” 雪兰闻声把眉头一蹙,她已经听明白正厅里的人要做什么了。 雪兰快步向正厅而来。 门外的小丫头见雪兰疾步走来,急忙喊了一嗓子,“三爷,二小姐来了!” 房里的吵嚷之声忽然一窒,犹如被人掐断一般,雪兰还不及进门,帘子被人猛的掀开,叶建彰皱着眉堵在门上,连句二姐姐也不叫,直问向雪兰,“你来做什么?!” 任谁都能听出叶建彰口气中的不善。 雪兰不好生气,只拿叶建彰当孩子,她对着叶建彰笑笑,把楚锦手上的鞋子拿出来,送到叶建彰面前,“弟弟,姐姐这些年来不曾照顾过你,这几天赶了这双鞋子,弟弟留着穿罢。” 叶建彰并未去接雪兰手上的鞋,他看也不看一眼鞋,只不耐烦的问雪兰,“你还有什么事么?” 雪兰好着性子朝房里看了看,叶建彰紧张的挺了挺背,打发起雪兰来,“没事你就快些回去罢。” 雪兰微笑着问叶建彰,“三弟在玩什么呢?可否让姐姐进去瞧瞧?” 叶建彰涨红了脸,怒声道,“有什么好看的,你不过是个妇道人家!” 雪兰没想到叶建彰竟然会对她这样说话,她吃惊的望着叶建彰,叶建彰正对着雪兰怒目而视。 雪兰收起了笑容,对叶建彰也不再客气,“三弟是在玩促织罢?三弟只知道玩这些,可知玩物必丧志的道理?当年咱们的娘最盼三弟能好好读……” “够了!”叶建彰捂着耳朵,大叫着打断了雪兰的话,“你懂什么?谁要你来说教我的?!你不过是个刚回府里的土包子,你凭什么来说我?!你以为你是我姐姐就可以了么?你这个做姐姐的这些年去了哪里?你从前关照过我什么?别指望现在拿了一双鞋子就想对我长篇大论,我不想听!走!快给我走!再不走,我就叫奴才们赶你走!” 雪兰呆立在竹园的当场,望着喘着气大声叫骂的叶建彰,只觉眼前的人陌生异常。这真是她一奶同胞的兄弟么?可是亲兄弟谁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伤亲姐姐的心呢?土包子……在他的眼里,自己的姐姐只是个没出息的土包子……若是旁人这样说雪兰,雪兰倒不会生气,可是今日说这话的人,是她的弟弟!亲弟弟啊! 雪兰的心头犹如被人割了开,汩汩的向外冒着血。 叶建彰见雪兰不走,跑下门前的台阶,去推雪兰,嘴里还不住的赶着雪兰。 不料,叶建彰一把扯掉了雪兰手上新做的鞋子。 “建……彰!”雪兰的眼泪再难止住,滚滚流了下来。 叶建彰并不理雪兰,连推带搡着,把雪兰和楚锦推出竹园外,他又跑回去把鞋子拾起来,狠狠的抛出竹园,反手将大门关了上。 第三十八章 伤怀 叶建彰赶走雪兰后,又小跑着回到了正厅,二爷叶建晟正翘着二郎腿等在正厅里。 “你真把你姐姐赶走了?”叶建晟眨着桃花眼问叶建彰。 叶建彰沉着脸坐在一旁,半晌不语。 “好了好了,”叶建晟上前来拍了拍叶建彰的肩膀,“别在生气了,你姐姐不过是个妇道人家,你理她做什么?” 叶建彰眼圈微红,把头转向一边,“我只恨她们当初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岁县,她,还有我姨娘,都抛弃了我!” 叶建晟忙用手指轻轻叩打着桌面,“我的三爷啊,男儿有泪不轻弹呢,你可别叫我笑话你。” 叶建彰吸了吸鼻子,瞪了叶建晟一眼,“我才不会哭呢!” 叶建晟不住的点头,“哎,这就对了!来,我们继续玩我们的,忘掉那些不快罢!” 叶建晟说着,捧过自己的促织盒子,小心的放出自己金大王,“今日我可叫你输得心服口服!” 叶建彰也凑上前去,打开了自己的促织盒子,“二哥,我们今日非要分个胜负不可!” “好!” 叶建彰和叶建晟哈哈大笑起来。 正房里的笑声传到了园子外,呆立在竹园门外的雪兰听得真真切切。她望着丢在地上的新鞋子,一只在东,一只在西,染了尘土,早没了当初的光鲜。 她的弟弟竟然……这样对她…… 雪兰缓缓蹲下身去,伸出颤抖的手去捡鞋,捡起一只,又去捡另外一只。刚做好鞋子时的欣喜早已荡然无存,她和她的鞋子,都被至亲遗弃了。 楚锦在一旁扶住了浑身发抖的雪兰,低声道,“小姐,您别难过……我们回去罢……” 雪兰吸了吸鼻子,闭上双眼,扬起了头,朝着天空深吸一口气,半晌才对楚锦说,“我们……回去。” 回到了兰园,刘嬷嬷见雪兰脸色不好,先倒了一盏茶。待打发丫头出去后,刘嬷嬷才捧茶上前送到雪兰手上,“小姐是怎么了?” 雪兰疲惫的靠在小炕上,有气无力的把手上的鞋递给刘嬷嬷,“收起来罢,建彰并不要。” 刘嬷嬷接过鞋子,转身打开小炕旁的炕柜,笑道,“三爷年纪小,不懂事也是有的,小姐何必和个孩子一般见识,奴婢先帮着小姐收着,早晚有一天三爷会来取这双鞋的。” 会么? 雪兰眼圈又红了起来。 刘嬷嬷收了鞋子,来到雪兰身边立定,“小姐,我常听府里的人私下议论过,说都是二爷常和三爷一处玩的,奴婢想着,二爷是二房的嫡长子,二夫人嫁妆又丰厚,将来自然是不愁什么,可是三爷不一样,三爷需要自强。” 雪兰轻轻叹息。 连个奴才都看懂的事,偏偏叶建彰看不懂。可是叶建彰却不肯听她的话,这才是让雪兰最难受的地方。 刘嬷嬷给雪兰换了盏茶,才又道,“小姐也别急,三爷这些年来也是夫人疼惜着,上头又有老太太,不敢深责三爷,怕落了闲话,奴婢想着,现在小姐就这么冷不丁的管着三爷,散惯了的三爷自然不喜,倒不如慢慢来,一点点教他,许是会更好些。” 雪兰想了想刘嬷嬷的话,点了头,“嬷嬷说得倒有几分道理,我记得了。” 刘嬷嬷笑着岔开了话,“才个儿老太太那里的丫头碧如来说,快到大小姐的生辰了,大小姐正好十五整岁,老太太的意思是大办一下子,请了些亲戚的少爷小姐们来好好热闹热闹。小姐,我们也该想想给大小姐准备什么样的寿礼才好。” 果然是叶老太太对大小姐与旁人不同,十五岁的生日都要替她操办操办。 “那么,我们先打听打听大姐姐喜欢什么罢。” 刘嬷嬷笑道,“奴婢早叫墨音打听清楚了,大小姐平日里没什么特别的喜好,只对古琴颇为偏爱。若是说送古琴,咱们自然送不起。奴婢想着,要不我们送大小姐本琴谱,小姐觉得如何?” 好的琴谱难求,这个道理雪兰还是懂的。 雪兰点头,“嬷嬷这个主意不错,就送大姐姐琴谱罢,改天我去和夫人说说,寻个时间去书局瞧瞧。” 寿礼议定了,雪兰抽空和夫人林氏一说,林氏答应下来。林氏亲叫了兰园的人过去,定下来刘嬷嬷守在家里,楚锦、墨音、洛璃跟着雪兰一同出去。待选了一日,林氏叫人备了车马,又多派些婆子,叫身边的陈嬷嬷一直送雪兰到马车上。 雪兰从进了沐恩侯府就再没机会出来转转,今日得了机会,也是高兴得不得了。 洛璃是个奴才,更是没机会出来。偶尔出来,洛璃紧张又惊喜的悄悄掀起车帘向外看,被墨音一巴掌打了手,车帘才又垂了下来。 墨音骂着洛璃,“小蹄子,你仔细外人看到了小姐。” 洛璃有些委屈,雪兰两下都安抚起来,“好了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待会到了书局,你们大概才知道什么是书海呢。” 听了书海这一新鲜词,洛璃瞪大了眼睛,“小姐,书真会多得如海么?” 雪兰笑笑,“当然会了,只是我也没去过书局,一会儿我们一起好好看个够。” 洛璃高兴着不住的点头,“奴婢是不识字啊,若是识得几个字,也定要看看什么叫甜包天物!” “甜包天物?”雪兰不由得看向洛璃,“什么叫甜包?天物啊?” 洛璃被雪兰问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奴婢也不知道,就是有次大爷说的‘甜包天物’啊。” 雪兰被洛璃说得更糊涂起来,“大爷什么时候说的甜包天物?是和吃的有关么?” “是啊是啊,”洛璃不住的点头,“有次大爷没叫身边的小厮,亲去了大厨房里,看到一盘盘被倒掉的饭菜,摇头说‘甜包天物’。” 雪兰听完洛璃的话,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洛璃莫名其妙的挠了挠头,茫然的望着雪兰。 就是洛璃这副憨态,又叫雪兰笑作一团。 雪兰揉着肚子直叫哎呦,几个丫头不懂大爷说的话怎么会把小姐笑成这样,只得勉强陪着笑。 雪兰伸手点着洛璃的头,“你此后一定要多读些书,不然出去好生的丢人。那哪里是甜包天物啊,那是‘暴殄天物’才对!” 洛璃被雪兰笑得脸上红了一片,她低下了头,小声嘟囔起来,“小姐这样就笑了?奴婢还没说完呢,当时厨房里的程三家的一听大爷说了这么个话,马上对厨房里的人喊,‘大爷饿了,快蒸甜包,没听大爷说嘛,甜包填肚!’程三家的居然还笑嘻嘻的问大爷,‘大爷,您是吃白糖馅甜包,还是红糖馅包?’大爷一听,甩袖子就走了。” 雪兰本已收住了笑,听到洛璃这么一说,笑倒在一旁的引枕上。 楚锦和墨音虽不知这“甜包天物”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笨想想也知道不是程三家的说的那个意思。两个人也跟着笑起来。 马车载着一路的笑声,向京城里最繁华的一井街而去。 第三十九章 遇人 马车到了地方,赶车的婆子隔着车帘向雪兰报说,“二小姐,一井书局到了。” 到了一井书局,墨音和楚锦先下了马车,随后扶着雪兰下了车,主仆几人向一井书局的大门而去。 京城的一井街,前朝叫天井街,因太祖皇帝忌讳“天”字和天子的天字相同,改成一井街。一井书局,因街得名。 雪兰带着楚锦等三个丫头进了一井书局,才一进门,雪兰便被一井书局的布置惊住了。一井书局右侧一小流是木柜台,除此之外,后面全是书架,书架高有两丈有余,上面钉着用红纸写成的书类。 掌柜见进来的是位姑娘家,殷勤的迎上来,“姑娘,您要找什么书?” 雪兰望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书,对掌柜说,“野史有么?” 掌柜偷看了雪兰一眼,心里暗暗称奇。来书局的姑娘家虽也有,但是很少有人会看野史。 “有,”掌柜回道,“姑娘现在看看去么?” 雪兰这才把目光从书架上收回来,对掌柜一笑,“先叫人给我找琴谱罢,我要特别些的,最好是真迹。” 掌柜闻听,忙叫伙计引着雪兰去找书。 雪兰跟着伙计来到琴谱处,叫伙计拿了几本书下来,雪兰不懂琴谱,问过伙计哪本好些,伙计指了其中一本,雪兰便把书交到伙计手里,“那我就要这本罢。”说着,雪兰又催伙计带她去看野史。 伙计引着雪兰来到野史书架子前,就要去翻找,被雪兰止了住,“你去罢,我自己挑便是。” 伙计乐得去忙别的,连忙点头哈腰,“姑娘若是再有什么吩咐只管叫小的就是。” 雪兰朝伙计摆摆手,目光落在层层叠叠的书中。她抽出眼前的一本书,仔细看起来。时而蹙眉,时而微笑。 楚锦几个人傻站在雪兰身边,见自家小姐看得入迷,悄悄靠在另一边的书架子上。 雪兰忽然拍着手笑道,“这一本书好啊!”惊得楚锦马上直起了身子,雪兰朝几个人晃了晃手里的书,喜形于色,“看看,看看,这本书真是本好书,我在岁县里可没读过呢。” 楚锦几个哪里懂得,只能随声点头。 雪兰一口气选了好几本书,她长长的手指从书背上点过,喃喃道,“就差一本……《史祖外传》了……” 雪兰的目光扫过了一本又一本的书,一直到转过了书架,雪兰才看到蓝底白字的《史祖外传》,她欢喜上前,抽出书来。 书总算是找好了,雪兰叫洛璃和墨音抱着书,自己扶着楚锦的手去掌柜那里结银子。 掌柜的算盘打得噼啪响,“这位姑娘,一共是一两五钱银子,您是第一次来书局,给您算一两二钱罢。” 这个掌柜倒会做生意。 雪兰招手叫楚锦付了银子,就要走。 这时,从一井书局门外急步走进来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少年虽是下人打扮,衣料却是用时下最流行苏云匹,可见其家主有一定的脸面。 少年进门来引得小伙计上前招呼,“您要点什么书啊?” 少年扫了一眼书架,极慢的学舌背起话来,“只要一本《史祖外传》便可。” “《史祖外传》?”小伙计不由得一愣,他马上满脸堆笑道,“这可真不巧,最后一本被这位姑娘买走了,不过过几天便又到新货,请留下贵府尊号,到时小的亲送到府……” “不行不行!”少年不耐的摆着手,“我家主人急要看这本书,你刚刚不是说刚卖出去么?那便让她让出来便是了。” 让出来?雪兰冷笑,不过是一个下人,口气还真是不小呢。 少年斜睨了一眼穿着朴素的雪兰,大咧咧的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也不交于雪兰,当的一声掷于柜板上,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我出银子便是。” 雪兰眯着眼睛打量着少年,心道这是哪个土财主家的奴才,一副小民乍富的土气样子,真叫她看着作呕。观奴才,知主子。能有这样奴才的主子也不是什么好人! 雪兰也不多话,对洛璃使了个眼色,洛璃急忙把书抱了起来。却不想,此举令少年极不满,他伸手拦住了洛璃,“你干什么?我都说我多给银子了,怎么还拿书?” 雪兰柳眉一挑,扬起了嘴角,“你说的可真有趣,我即已给了银子,这书自然是我的,你多给银子又如何?要知道,这本我已经给了银子,你若是想在我这里买书,银子还不够。” 少年听了雪兰的话,似一怔,他马上又咬了咬牙,又拿出一锭银子来,嘴里还有些不服气,“没见你这样趁火打劫的,给给,把书留下罢。” 雪兰也不怒,扬眉浅笑起来,“不够,若是要买我这本书,去取一千两银子来!” “一千两?!”少年终于发起火来,“你怎么不去劫道?!” 雪兰笑眯眯的望着眼前的少年,话说出来却分外气人。“劫道哪有这么来银子快呢。” 少年差点背过气去。 雪兰也不再和少年搭话,绕过少年就要走。 少年倒退几步,叉腰堵住了门口,“慢着,今日把话说明白了,这书到底是让还是不让?” “不让,”雪兰只看门面的一抹艳阳高照,冷笑起来,“我何必把书让给你这个狗仗人势的奴才呢?” “你……你还骂人?!”少年说着,作势去挽袖子,一副要打架的模样。 雪兰依然笑望着少年,忽然一提湘裙,长长的绣腿一扫,把毫无防备的少年扫倒在一井书局的大门口,摔得少年直咧嘴。 雪兰此举,别说是楚锦几个,就连掌柜都被惊呆了。 “你这个卑鄙小人!”摔倒在地上的少年似乎摔得不轻,半晌没从地上爬起来。 雪兰放下了裙子,抚抚手,“我算来也不是什么君子。还有,你给你主子代个话,把奴才纵成这样,我劝他学学什么叫‘纵奴成凶’,什么叫‘小人自大,小溪声大’,什么又叫‘好狗不跳,好猫不叫’!” 雪兰说得一套一套,竟然把面前的少年说傻了眼,他想反驳,却说不出来话来,只“你,你”的叫了两声。 雪兰满意的朝少年点点头,“不懂装懂,永世饭桶。记得这句话罢,本姑娘送你的,不要银子了。” 少年着实觉得没了脸面,他从地上爬起来,正待骂上两句,却听得门外马车上传来了一声低沉的男声,“岩清,你回来。” 少年听得这一声唤,不死心一般的瞪了雪兰一眼,向马车走去。少年立在马车外,身子低了下去,“大爷,我刚刚……” “住嘴,”马车里的声音打断了少年,“回府了。” 少年哎了一声,上了马车。进马车的一刹那间,还不忘回头又瞪了雪兰一眼。雪兰如沐春风一般对着少年露出洁白的贝齿。 瞪罢瞪罢,雪兰心里说着,脸上笑容更盛,又不会少块了肉。 少年气得不行,无奈只能进了马车里。 第四十章 生辰 少年进了马车里,见自家大爷正斜靠在引枕上。少年刚刚的气势早已全然不见,他低着头,一脸委屈,“大爷,奴才只是想给大爷买那本书……” 靠在引枕上的男人只翻着手上的书,一句话也没说。 就是这样,少年心里才越发打鼓,他却偏不再多说一句。 终于,男人抬起头来,望着微摇动的车帘,翘了下有型的嘴唇,“人家说得没错,你倒是该学学什么叫狗仗人势了。” 少年脸色大变,半跪在车厢里,“大爷,奴才再不敢了!求大爷饶命啊!奴才只是想……大爷想看那本书,奴才就想着一定买给爷,没想过别的。而且……那个姑娘家也真厉害,什么又猫又狗的说了一大套,还踹了奴才一脚……” 男人扫了一眼少年,只这么一眼,叫少年把下面的话都吞在肚子里了。 “因你不常出来,又有韩琢为你求情,我便心软了,却不想你出来便会惹祸,回去后你自己找董众领罚去罢。” 少年缩了缩肩膀,低下了头。 男人也不再说话,半倚着车厢,把手上的书轻轻合了上。而他耳畔萦绕着一井书局里传出来的那一连串如银铃般的声音。 小人自大,小溪声大;好狗不跳,好猫不叫;不懂装懂,永世饭桶……这姑娘是在哪里学得这么些个俏皮话?别说是岩清,就是他在马车里也听得出了神。好奇心趋势着他轻撩起车帘一角,就见一井书局里一个少女正伸出长长的腿把岩清扫倒在地,还真是迅雷不及掩耳呢。 难怪岩清会觉灰头土脸,对方到底是个姑娘家。可是,这个姑娘家和别的姑娘真是不同。 他不由得望着绝尘而去的马车。 看着红木马车,也知其家世不俗。满京城的勋贵人家里,他还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位提裙就敢踢人的闺秀,难道是他漏掉了什么讯息? 有趣。 男人的嘴角涌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偷得这半日闲里,他能遇到这个一个妙人,也就是有幸了。回去不知道又有多少烦心的事在等着他…… 再说得了胜的雪兰心情大好起来,她靠在引枕上和墨音,洛璃说起了笑话。 楚锦小心翼翼的劝着雪兰,“小姐,我们出来买书,您又是个女儿家,何苦和旁人一般了识,低了您的身份,叫人看着您倒似小家子气一样。” 雪兰冷哼一声,“奴才没管教好,我便替他主子管管,我不怕累。” 楚锦胸口一窒,小姐竟然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似乎就是要告诉全世界,我就是伸腿踢人的小女子,怎么了?怎么了?! 洛璃替雪兰说起话来,“小姐,您做得对,要不然那狗奴才岂不是真要不知天高地厚了?还有呢,我瞧着小姐的身手不施展的话,也是‘甜包天物’。” 被洛璃一说,雪兰扑噗一声笑了起来,“洛璃,你倒学会了你的‘甜包天物’了!” 洛璃骄傲的点头,“我大体上明白是怎么个意思了,只是不知道用得对不对。” 雪兰咯咯笑起,“很对很对!” 洛璃也得意的笑起来。 一转眼,大小姐的生辰到了,雪兰叫楚锦拿着准备好的琴谱,去了南松园。 还未到南松园,雪兰就看到忙进忙出的林氏。 “茶点都备好了么?”“前面迎客的丫头都去了么?”“花园子里引路的丫头是谁安排的?”“客人到齐后,叫厨房手脚都麻利些。” 林氏一抬头,见雪兰走了进来,林氏笑道,“兰姐儿进去罢,我这里正忙着,便不陪你说话了。” 雪兰连忙向林氏躬了躬身,才进了偏院。 大小姐叶雪珊往日住在偏院,虽说是偏院,修建的比别人家的正院还好。 雪兰进了正厅,见大小姐坐在其中。今日大小姐穿了一件桃红色的外袍,配了一件鹅黄褙子,衬得大小姐面若五月花。 “二妹妹来了。”大小姐招呼着雪兰坐到自己身侧。 雪兰从楚锦手上接过书来,亲交于大小姐,“大姐姐生辰,妹妹也没什么厚礼备给大姐姐,只寻了本琴谱,也不知道大姐姐喜不喜欢。” 大小姐从小被在叶府最规矩的教导下,早已是举手投足皆成大气,她听雪兰如此说,自然笑道,“二妹妹送的我自然是喜欢的。” 说着,大小姐并未亲接琴谱,摆手叫丫头佩雯接过了琴谱。 正说着话,丫头报说三小姐和六小姐来了。 二人一进屋,雪兰的目光落在六小姐身上。六小姐今日穿了一件妃色的短衫和茜色的窄袖留仙裙,头发梳得也是一对高髻,两边各插着一团锦花。如此鲜亮,气质大有夺了大小姐主角的意思。 而三小姐脸色虽如常,眉间却微蹙着,似着了恼。 雪兰明白过来,定是三小姐不想六小姐如此抢大小姐的风头,可是六小姐偏不听,打扮成这样出来,俩姐妹闹了不愉快。 果然,大小姐一看六小姐打扮的样子,脸上的笑敛去了些。 三小姐替六小姐打开了岔,“大姐姐,这是我送大姐姐的礼物。” 是三小姐画的一幅画。 大小姐只笑着谢过三小姐。 六小姐这才喜气洋洋的把自己的寿礼呈给大小姐,大小姐叫佩雯接过来,也谢过了六小姐。 这时,丫头来报,各处亲戚们家的小姐们都到了。大小姐忙起身,做为地主开始去迎接客人去。 雪兰跟在叶家姐妹身边,只扬着礼貌的微笑,并未和谁多说什么话。偶尔有小姐跟雪兰打声招呼,雪兰也礼貌回应。 等众小姐们进来坐下后,纷纷向大小姐送上寿礼。几个年轻姑娘围着大小姐,嘻笑起来。 雪兰坐在一旁用着茶,她抬起眼静静观察着眼前的热闹。 大小姐和几位闺秀在一处说话,而围在三小姐身边的人并不比大小姐少多少,又有六小姐挤在其中打着趣,三小姐这边比大小姐那边还热闹。 雪兰的目光扫向大小姐,大小姐依然从容的和几位姑娘说着话,可是笑容却有些勉强。雪兰低头去饮茶水,六小姐要争风头,她倒没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比得下大小姐去。 丫头进了来,“大小姐,夫人叫奴婢告诉给您及众位小姐,花园子那边已经摆好了茶点,一会儿就要有人来给众小姐演戏法了。” “有戏法啊!”几个小姐笑了起来。 在勋贵之家,摆个戏台,请个变戏法的倒也平常。只是小姐们总觉得看戏法更有趣,所以年轻的姑娘们更喜欢看戏法。 雪兰随着众千金们去了花园。 第四十一章 精彩 有丫头们引着,把众千金直接引到了花园湖中央的水榭上。雪兰坐在水榭的二层放眼望去,左边有许多盛开着的荷花,右边是平静的湖面。当阵阵清风吹来,荷花舞动,碎波微漾,又有阵阵荷香传来,叫人心旷神怡。 众千金纷纷落座不久,便有人在岸边吹了一声口哨。众小姐循声望去,只见岩边立着一个妇人,她身边站着两个梳着抓髻的小童儿。两个小童儿一个持黄旗,一个持绿旗。妇人吹了一声口哨,持黄旗的小童挥舞着黄旗,只听得河岸上响起阵阵蛙鸣。 雪兰听闻蛙鸣忽然一震,这蛙声不是杂乱的,而是整齐有序极了。 正在此时,又是一声哨响,持绿旗的小童挥舞起绿旗来,荷塘处又响起了另外一阵蛙鸣。同样整齐不乱。 妇人的哨声不停,两个童子手上的旗子不停。此起彼伏,忽高忽低。众人惊觉,这是一曲俚歌啊! 一位千金惊喜的离座而起,“竟然是弄虫蚁!” 平常人家难得见识弄虫蚁,因为这样的艺人即少,而且请艺人花的银子又高,比起请戏子都要贵。 而沐恩侯府竟然为了长女的生日请来了艺人演出弄虫蚁,可见叶府里对长女的厚爱。 大小姐脸上的笑容更为大方得体了。 再看六小姐,只呆愣愣的望着挥动着旗子,嘴都不曾合上。 哨声渐止,两个小童收了绿黄两旗,又拿出红白两旗。只是一挥,在水榭上的雪兰看到湖里涌起一股白色和艳红色的色带。明明是两种颜色,却似有了生命,缓缓向水榭这边游来。 雪兰不由得站起身,两道艳光由远而近,雪兰才看清楚,是一队白色的锦鲤和一队红色的锦鲤。 两队锦鲤从左右两边围着水榭转了一圈,交错时并不曾乱了阵形,一圈结束后,随着一声鼓响,两队鱼儿急转过头来,又围着水榭再转了一圈。 待两圈后,岸上传来了两声鼓响,水里的鱼儿忽然一同从湖面上一跃而起,它们如红白相间的彩带,个个摇头摆尾,似在向大小姐祝寿一般,惹来水榭上的小姐们都惊呼出声。 大小姐的生日宴是再精彩不过了的。 又是一声鼓响,落入水中的锦鲤们走向湖水深处,水波渐渐平静下来,似那群精灵们从来没来过。 众千金纷纷拍手叫好,向大小姐道精彩。 雪兰却在众人中看到六小姐的脸如火烧,似被人掴了一掌一样。 雪兰拿起块点心吃起来。 六小姐大概没想到夫人林氏会这么看重大小姐罢,心里的落差叫六小姐已觉没了颜面。 弄虫蚁结束后,众小姐们还未从其中的精彩处回过神来,纷纷议论着弄虫蚁的微妙。一个丫头走上前来,“大小姐,夫人已在正厅里摆下了拨霞供。” 大小姐笑着引众人移步正厅。 已是盛夏,很少再有人家吃拨霞供了,因为太热,又要加火炭,几个人围着时,会流了许多的汗。小姐们最怕花了妆,有人就生了离开的心。 大小姐对着众人嫣然一笑,“待到了姐妹们到了正厅便明白了。” 大小姐话里藏着不愿道出的玄机,引来了大家的好奇,要离开的小姐们有些犹豫了。想想叶府今日的大手笔,想来这拨霞供大抵也会有精彩之处罢。思量片刻,众人还是跟着大小姐去了正厅。 还未到正厅,就见正厅大门紧闭,待众人走进时,大门才打开,还未进正厅,众人已经感觉到正厅的凉意了。再进去细瞧,见得正厅的四角皆放着整块冰砖。 难怪要关上正厅的门呢。众小姐这才明白过来。 正厅里早已摆了几张桌子,桌上放着加了炭的拨霞供锅子,一旁摆放着各类肉菜,肉类有好几种,菜的各类更多,满满的摆了一桌子。 有丫头们引着小姐们入席,雪兰正好和四小姐、六小姐一张桌子。 六小姐抬眼一见雪兰,笑得异常亲近,“我要和二姐姐挨着坐,平日里二姐姐不大出来,连个亲近的机会都没有,今日可叫我挨到了。” 雪兰只默默净手,随后对着六小姐默然一笑,并不接六小姐的话。 二房的四小姐看了一眼雪兰,又瞧了一眼六小姐,端茶喝了起来。 六小姐当着众人的面讨了个没趣,脸上的笑容有些发僵。六小姐转头望向已经升起热气的锅子,促狭的朝雪兰笑道,“二姐姐刚从祖宅里回来,不知道这是什么罢?” 雪兰擒着帕子拭着手,“六妹妹,火都热了,你再说一会儿,菜只怕都没你的了。” 六小姐并不罢休,不依不饶着道,“二姐姐不知道我就告诉给你,这叫‘拨霞供’,最是滋补的了。二姐姐可别把这当成乡下的大锅菜啊。” 一个桌上的几个小姐都抿嘴笑了起来。 雪兰觉得六小姐就是想在众人面前挖苦她,她心中冷笑,六小姐真是吃一百个豆子不嫌腥。 “我没见识,大家也是知晓的。六妹妹见多识广,自然比我强出好多倍,要不然六妹妹怎么会抢去我的端州砚,忘记还呢?” 几位千金的目光又转去了六小姐身上。 六小姐脸色铁青,忽的从座上站起身来,“二姐姐你是什么意思?” 不只是雪兰这桌,连其他几桌都朝这边看来。 四小姐见桌上气氛不好,又有人朝这边望来,她忙拉着六小姐坐下来,一指面前的菜,“六妹妹平日里拨霞供配得最好,现在火候也差不多了,六妹妹快帮我看看该放些什么了?” 四小姐私下扯了扯六小姐的袖口,低声道,“六妹妹,正有人看咱们这边呢。” 被四小姐如此一说,六小姐只能强压着心头怒火,悻悻然的坐下来。大小姐有意招呼着众人,席间又恢复了热闹的气氛。 其实根本不用小姐们发话,每桌服侍的丫头们已经开始往锅子里下肉和菜,又不时的有人撇沫子,倒温茶,倒让众千金吃得很安稳、惬意。 在锅里的高汤沸腾时,锅中桂肉香葱枸杞被沸汤翻转着,瞧着甚是好看,正所谓“浪涌晴江雪,风翻照晚霞”。没有随着沸腾的锅子而来闷热,倒有身边丝丝凉风吹来,让诸位小姐们吃得无比欢畅。 第四十二章 炭火 六小姐坐在雪兰身边,和一旁的几个姑娘轻声说笑,不住的劝别人用饭,却似无意一般只落下雪兰。 雪兰早知六小姐的用心,她只等楚锦给自己夹了菜,似并未察觉一样安静的吃着拨霞供。 “二姐姐,”六小姐不知什么时候叫婆子把银炭盆拿了来,她已从银炭盆里夹起一块银炭来,却够不到风炉,“帮我把银炭放里。” 雪兰扫了一眼四周垂立的丫头们,心里笑六小姐幼稚。添炭自然有丫头,六小姐此时非要自己帮着添炭其中就有诈。 雪兰站起身来,去接六小姐手上的银炭夹子。谁也没注意到六小姐眼里闪过一丝狠厉。 只是,雪兰接住的不是六小姐手上的炭夹子,却是箍住了六小姐的手。六小姐才待慌张,“二姐姐,你要做什……” 雪兰哪里理她,箍着六小姐的手就往风炉里添炭,嘴里还笑道,“六妹妹不会夹炭,我来帮你,免得你下次同样不会。” 六小姐想抽手,却被雪兰那双有力的手钳得紧紧的。雪兰心中冷笑,若是比手劲,不说年纪小的六小姐不如自己,就算是满府的几位小姐也比不得自己这个在岁县什么活都干的人。 “不!”六小姐惊呼一声的同时,雪兰松开了六小姐的手,风炉里的炭火忽然间涨出了风炉,蔓延出炉口,燎到了六小姐留仙裙的窄袖上。 “啊!”六小姐大叫起来。一旁的丫头全都慌了,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雪兰端起桌上的一盏茶,扑的扬在六小姐的袖口,已沾了火星的袖口这才啧的一声冒出一缕青烟。 再看六小姐,早已吓得面如土色,她甚至连哭都忘记了。 回过神的众人纷纷来问,“怎么样啊,六小姐?” 六小姐已经哆嗦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众小姐都看向六小姐,再没人敢把手伸向拨霞供。 大小姐第一个从惊慌中回过神来,扬手叫过丫头,“还不扶着六小姐到后面请郎中瞧瞧。” 丫头们扶着六小姐出了正厅。三小姐离座而起,瞥了一眼座上平静的雪兰,急匆匆的跟了出去。 大小姐心头乱跳,今日是自己的生辰,若是众千金因六小姐一事再不吃拨霞供了,岂不是叫她脸上难看么? 大小姐强忍心头的慌乱,安慰大家,“只是六妹妹淘气添炭被火烫了下,大家不必惊慌,但也不能如我六妹妹一样淘气添炭了,有丫头们在,叫她们添就好。” 大小姐说着,又张罗着叫丫头们把江南庄子里送来的酿花糕拿了上来。众千金都知酿花糕是把花瓣用秘料腌制在滚滚江水里,经两年再拿出来添馅做成糕。酿花糕不是谁家都有,只有江南有庄子,且离得水近的大户人家才能做得出酿花糕。离江水近的庄子自然是鱼米之乡,这个道理大家都懂。 众小姐也不再似刚刚一样惊慌,又有几个能说会道的丫头们在桌间周到招呼,叫众人渐渐忘了刚刚的意外。 雪兰不语,看着神色如常的大小姐。 果然是叶府里调教的千金,遇事不乱,又把责任全推到六小姐身上来安抚众人,果然厉害。 雪兰坐在座上,夹起碟子里一片鹿肉。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明白六小姐的意外绝非意外。 雪兰早看出六小姐不怀好意,倒没想到六小姐会暗中把酒洒在银炭上来害自己。雪兰也只是想吓吓六小姐,却不想六小姐欲害人却害己。 雪兰放下筷子,喝了一口茶。 目光落在自己外衫的镶边宽袖上。若是今日自己去添了这炭,袖子自然会被银炭点燃。六小姐明明看到自己穿着宽袖衣裳,却也敢如此害自己。这样犹可,今日若是自己的袖口被烧,当着许多人的面,不知道自己会怎样狼狈,这大概也是六小姐想见到的罢。 雪兰抬起头来,又夹了面前的一片笋片放在口中。 六小姐年纪虽小却极狠毒。 菊园里。 六小姐正在嘤嘤的哭着,邵姨娘皱着眉望着六小姐被烫红成一片的手臂,心疼不已。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邵姨娘问向六小姐。 六小姐大哭起来,“我是被那个土包子给害了!” 三小姐打发走房里服侍的人,轻轻帮着六小姐上了药,才道,“发生了什么你定要详细讲给姨娘听。” 六小姐这才抽抽搭搭的自己如何偷着往银炭上泼了酒,又如何要雪兰添炭的话都说了。六小姐说到这里,哭声更大了,“我原想着烫她一下,让她当着众人的面丢了脸!谁让她把硫璃碗和端州砚都要回去了。可是……可是,她竟然烧到了我……” 邵姨娘抚着六小姐的头,“姨娘倒也该说你两句,姨娘早叫你别再去惹二小姐了,其实你别看她表面老老实实,我瞧着最阴狠的也就数她了,你偏不听,今日吃了亏了。快别哭了,”邵姨娘说着,转身从桌上拿起药来,“这是定魂散,你喝了睡上一觉就没事了。” 六小姐还在抽泣着,三小姐已经拿起药送至她嘴旁。六小姐喝了药,邵姨娘在一边轻声安慰着,直至六小姐睡着。 邵姨娘看了一眼三小姐,柔声道,“你也回去罢,看着她是没什么事了。” 三小姐和邵姨娘退出了内室。邵姨娘对三小姐说,“这里没什么事了,你也回前面帮着大小姐张罗张罗。” 三小姐自然明白邵姨娘是想让她也跟着露个脸面,点头离开了菊园。 邵姨娘扶着丫头凡樱的手,坐在抄手游廊旁。虽坐了下来,邵姨娘并未松开凡樱的手。凡樱的手在那一瞬间被邵姨娘握得紧紧的,可见邵姨娘的长指甲陷入凡樱的手背里。凡樱只低着头,心知自家主子发了火,望着自己的手在邵姨娘紧握下变了形,连疼也不敢发一声。 许久过去,邵姨娘深深吸口气,站起身来,淡淡的对凡樱说,“回去罢。” 凡樱垂头答应着,扶着邵姨娘回了东跨院。 且不说邵姨娘如何发狠,大小姐的生辰闹了小半日,众千金们才津津乐道的回忆着叶府的各种新奇玩意离开了叶府。 雪兰回到兰园后,叫过来刘嬷嬷,“嬷嬷可听说六小姐伤得如何么?” 刘嬷嬷摇摇头,“奴婢也只听说请了郎中,用了烫伤膏,其他倒没什么。” 雪兰默默的用着茶,刘嬷嬷打发出几个丫头,才又道,“奴婢想着六小姐此次定然不会和小姐善罢甘休了。” 雪兰用茶盖子,抚去氤氲的茶气,笑了笑,“我倒不怕她呢。” 刘嬷嬷微怔,二小姐的话并不似假做出样子来的,而是本就轻松,似乎并未放在心上。 刘嬷嬷有心再劝上几句,却见雪兰已经半倚在小炕上,似乎睡着了。 刘嬷嬷也知六小姐和自家小姐并结下了梁子,也并不再劝什么话。 第四十三章 表少爷 几日里来,兰园异常安静,似连蝉都懒得再鸣叫了。 雪兰整天除了做女红便是写大字,而在她安静的外表下,心里却一刻不停的筹划着如何身边能用的人。 兰园里琐事都于刘嬷嬷来管,刘嬷嬷也极尽心,雪兰有时候也和她说一些心里话。可是在许多事上,雪兰更放心洛璃。 雪兰私底下问过洛璃的家里。洛璃父母早亡,她是被祖父养大,后来祖父亦亡故,她便被大伯母卖给了人牙子。雪兰忽然明白洛璃为什么那天敢说那一席的话了:洛璃并不是家生子,没什么顾及,所以胆子比家生子大些。况且,哪个奴才不想寻得一个明主,跟着谋划一条出路来?洛璃就是壮着胆子赌上了一次。 洛璃虽比旁人贴心,雪兰却也明白,洛璃在府里并没有家生子那般的熟络,当年之事靠洛璃并不能打听出什么来,所以要靠自己来寻找线索。 雪兰一遍遍的告诫自己,一定要沉得住气,再从过去的旧事里抽丝剥茧,找出当年事情的全部真相。 只是这轻闲,叫雪兰忍得实在难受。 “洛璃,”雪兰放下手上的笔,叫过来一旁的洛璃,“你去寻个好踢的鞬子去。” 洛璃张眼望了望有些发闷的屋外,啧着舌头,“小姐……这种天,您还要踢鞬?” 雪兰一边净着手,一边笑道,“整日里闷得不知道做什么,正好踢踢鞬出身汗才好。” 楚锦皱着眉,望着院子里洒下的阳光,劝道,“小姐,这天实在太热了,院子里又没避阴的地方,小姐若是晒坏了可怎么好,倒不如待天凉快些再去踢。” 雪兰摆摆手,催着洛璃,“快去找鞬罢,我这几日在花园子里看到一片桃林,遮了阳光又安静,我去踢鞬最好不过了。” 楚锦还想劝,雪兰抬手止住了她的话,“我知道你们怕晒坏了,只叫洛璃和墨音跟着我便是了。” 楚锦再不好说什么,只得又叮嘱了墨音几句。 雪兰这边已经换了一条紧口绸裤,上衣着一种竹青色短衫。雪兰把帕子包在头上,免得踢时乱了头发。再一转身时,几个丫头正微张着嘴望着她。 “怎么了?”雪兰看了看自己周身。 楚锦勉强挤出笑来,“小姐……您这身装束,实在合不上您的身份。” 雪兰却最喜欢这身打扮,和当年在岁县时一样,行动起来方便又省事,没有拖来散去的衣裳,倒让她觉得方便了许多。 雪兰笑了起来,“这可比我在岁县时还打扮得鲜艳了许多。” 楚锦心知劝不住,也不再相劝。 雪兰接过洛璃手上的鞬,也不等两个丫头,挑帘先走出正房去。 檐下几个小丫头正在给院子里的花浇水,冷眼并不认出是小姐,还在嘻笑。可见雪兰身后的墨音和洛璃才瞪着眼睛向前看去。 小姐这身打扮……可真像村姑啊…… 雪兰哪里会留意小丫头们的心思,抛起鞬子后,又稳稳接住,自己嘻笑着向兰园大门走了去。 到了花园里的桃林,雪兰停住了脚步,放眼望去。桃林似乎并没有尽头一样,桃树枝杈间紧临,遮住了正好的日头。又因离得湖近,还有阵阵凉风吹来,比别处清凉了许多。 雪兰把鞬子抛起,随之轻轻一跃,鞬子如同认得她一般,落在她的绣鞋上。雪兰再一抬脚,鞬子再飞升起来,又重回到她的绣鞋上。 一次又一次,雪兰踢得越来越顺当,越来越快。 洛璃在旁边看傻了眼,看小姐这轻盈的身姿,洛璃心里惊道,自己踢得都不如小姐好!这才一会儿的功夫,她足足踢了有一百个了。 只是小姐这脚…… 洛璃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小姐这脚也忒大了些……平日有留仙裙等挡着,倒看不出什么来。今日小姐穿了短衫窄口裤子,这一双着水粉色绣鞋的天足,如桃枝成了精,想忽视它都不可能。 “喂!”雪兰把鞬踢到了墨音和洛璃面前,朝着二人招招手,“你们也来踢一个!” 洛璃原本就是个淘气的,看了面前的鞬子一眼,挽起袖子就把鞬子踢了回去。一来一往,雪兰和洛璃踢得还极有默契,看呆了在一旁的墨音。 忽然鞬子一飞,朝着桃林边的甬道而去。正巧走过来两个人,差一点砸到一个人的头上。 墨音惊得捂住了嘴。 险些被砸到的是个十五六岁的男子,他着碧蓝色的外袍,头戴秋色逍遥巾,眉目间满是书卷气,叫人看着便他是苦读寒窗的学士,而非浪荡纨绔子弟。 男子身旁跟着一个引路的婆子,婆子也未曾细看,只以为几个丫头贪玩,忍不住喝道,“你们几个是哪个房的?砸到了表少爷可仔细扒了你们的皮!” 墨音和洛璃已惊慌得施礼下去,“表少爷。” 只雪兰一个人没施礼,显得特别突兀的立在那里。 男子伸出修长的手指,弯腰捡起鞬子来,望向不远处的三个人,目光最后落在雪兰的脚上。洛璃随着那目光也看向雪兰的天足,她恨不能上前挡住了小姐的脚。 男子笑了笑,只当是新买回来,还未教规矩的丫头,便对着墨音、洛璃道,“起来罢。” 雪兰不知是哪家的表少爷,也不好上前来乱叫,只蹙着眉,望着男子。 男子以为雪兰被吓到了,把鞬子抛给雪兰,温和着道,“你们别在这里玩了,仔细叫大伯母知晓了罚了你们。” 雪兰一挑眉,听着口气,这个人把她也当成丫头了。 雪兰也不更正,点点头,捡起鞬子来,“那就多谢……表少爷了。” 墨音和洛璃听得都抬起头向雪兰望去,却见雪兰正低着头,也不看几个人。 男子笑了笑,转身走了。 引路的婆子狠狠瞪了三人一眼,待要走时,她的目光忽的又转了回来,定定的落在雪兰身上,婆子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雪兰知道婆子已认出自己来,一笑,“妈妈快引着表少爷去罢,晚了仔细夫人怪罪。”雪兰说到这里,声音压低了许多,“只是刚刚的事妈妈自然不会告诉给旁人的吧?” 婆子眨了半天眼睛,终于点起头来。 前面的男子已经停住脚步,回头疑惑的看向这边。 雪兰拿着鞬子向桃林深处走去。 婆子才回过神来,啊了两声,引着男子而去了。 待见男子已走远,雪兰才问墨音,“这是哪位表少爷?” 墨音低声道,“这就是邹家舅老太爷家的表少爷。” 雪兰蹙皱又问,“难道就是那个和大哥同是生员的表少爷么?” 墨音点点头。 雪兰想起来,邹家那位年纪不过十五岁的邹清然,和自己大哥叶建舒同考取了生员,因而备受邹家及叶老太太的看中。想来今日他是来见叶老太太来了。 雪兰皱眉吩咐墨音和洛璃,“今日遇到大表哥一事不必让别人知晓了,你们可记得了?” 就算是表妹和表哥偶遇,这倒不算什么事,自家小姐为什么不许别人知晓呢? 墨音和洛璃茫然的望了雪兰一眼,见雪兰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二人皆点了头。 雪兰再没有踢鞬子的心情,她拿着鞬子一甩,甩给了洛璃,“走罢,回去罢。” 第四十四章 认出 主仆三人刚回兰园,刘嬷嬷便迎了出来,“小姐若是再不回来,奴婢也要叫人寻请小姐呢,老太太那边传了话,说邹府大爷和大小姐来了,请几位小姐过去用饭。” 雪兰便带着楚锦和墨音去了南松园。 南松园里早已人头攒动,叶府的主子们再各带上两个丫头,已站满了正厅。 雪兰进来施礼,叶老太太只是摆摆手,转头和邹清然继续说着话。邹玉莞正坐在一旁和三小姐几人低声说着话,时不时,传出几声低笑。 倒是邹清然,见到雪兰先是一怔,旋即了然的笑着朝雪兰点点头。雪兰心里明白,邹清然已经认出了自己。 叶老太太“哦”了一声,一指邹清然,对雪兰说,“这是你大表哥。” 邹清然起身对着雪兰拱手道,“是二表妹罢。” 雪兰低头道,“是。初见大表哥,雪兰有礼了。” 邹清然也不点破,笑了笑,又重坐回叶老太太身边,又和叶老太太说起话来。只是邹清然望着雪兰的眼神里,多了些笑意。 叶府的几位小姐早早留意着厅堂上的动向,都捕捉到邹清然眼里的浅笑,小姐们把目光都集向雪兰。 从邹清然见了众人至此,他虽也礼貌和众人见过礼,却总是礼貌而疏远着叶家的小姐们。可是偏偏,这位才华横溢的大表兄,对第一次见面的土包子二小姐有些于众不同,众人不由得重新审视起土包子二小姐来。 雪兰自是感觉出众人探究的目光,她垂下头去,和邹玉莞见过礼,坐到大小姐身旁。大小姐意味深长的看了雪兰一眼,低头去喝茶。而三小姐并未像往日一般和她热情打招呼,望着雪兰的笑容有些发僵。 倒是六小姐张眼望了望雪兰,似下了很大决心一般,来到雪兰身边,一副如临大敌一般瞪着雪兰,“二姐姐难道从前见过大表哥么?” 这话问得十分刻薄,若是说见过,便有私见外男,心思叵测之嫌。若说没见过,六小姐下一句定然是:那大表哥为何和二姐姐很熟悉的样子呢? 雪兰心上冷笑,六小姐虽有些忌惮自己,却依然死性不改,敢来挑衅。 雪兰理也不理,从身边丫头手上接过一个金桔,轻轻拨开,又送至大小姐面前,“大姐姐尝尝这个桔子?” 送到大小姐面前,大小姐再不好拒绝,她只得笑着谢过雪兰。 雪兰低头又拨起桔子来,把六小姐晾到一旁,六小姐的脸上有些不自在起来。 叶老太太和邹清然说了一会儿话,才对众人道,“你们表哥也不是外人,今日也不必拘什么礼了,一会儿用饭,都一处用罢。离用饭时还有一会儿的功夫,你们也别拘在我这里,出去说说话也是使得的。” 有了叶老太太这话,几位少爷和小姐们施礼去了偏厅。似乎是默契一样,几个小姐没一个人和雪兰坐在一起。就连叶建彰也随着叶建晟躲到一边嘀咕着什么,全然没看雪兰一眼。 雪兰独自坐在偏厅的椅子上拨起瓜子来拨,才拨了几粒,邹清然进了偏厅,直坐到雪兰对面的椅子上。 “二表妹都读了什么书?”邹清然对雪兰灿然笑道,雪兰扬头,眼前的邹清然大方又随和,自己若是不理,倒显得不懂礼数了。 雪兰一笑,“没读过什么书。” 邹清然见雪兰并不似多热心和自己说话,歉意的笑道,“刚刚只把二表妹错当成了丫头,还望二表妹不要怪我。” 邹清然声音很低,但是在他进来便已安静下来的偏厅里,话还是听得真真切切。 不只是几位小姐望过来,连大爷等兄弟也看向雪兰。 雪兰扬眉一笑,理直气壮道,“表哥认错人了罢。”说着,又低头去拨瓜子,拨了也只管自己吃,仿佛对面坐着的人和自己一点关系没有。 邹清然有些发讪,自嘲的笑笑,“也许……是我看错了。” 六小姐快步而至雪兰面前,似怕别人听不到一般高声道,“二姐姐还不快快招来,是什么时候见到大表哥的?!”六小姐说着,回头向着三小姐招手,玩笑般道,“三姐姐也过来啊,我们一起问问二姐姐来。” 三小姐脸色依然有些发白,见六小姐叫她,只能过来先对邹清然道,“六妹妹年纪小,叫大表哥见笑了。” 邹清然只是摇头轻笑。 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六小姐把三小姐按在雪兰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也不再追问雪兰,只对邹清然笑道,“大表哥,刚刚还听大表哥和二姐姐说读书的事,我正好有事相求呢,三姐姐总夸你字写得好,你还没教我和三姐姐呢。大表哥,平日时常学谁的字?” 六小姐故意把雪兰排除在外。 雪兰望了一眼身旁三分含羞的三小姐,终于明白六小姐为什么会又针对自己了。原来三小姐对邹清然是有些心思的。 邹清然把往日里临摹过的字帖都说了一遍,问向雪兰,“二表妹平日里学谁的字?” 六小姐抢着笑道,“二姐姐刚识字不久,哪里会学谁的字呢?” 雪兰还未说话,邹清然先皱了皱眉,“我瞧着二表妹给祖父做得百寿枕衣就很好,不像初识字的人。” 雪兰没想到邹清然会替自己说话,只是这潭浊水她并不想趟。 雪兰站起身来,对邹清然笑道,“大表哥,你和三妹妹六妹妹说着话,我去问过大姐姐几句话。” 六小姐扒不得雪兰马上就走,搬着绣墩坐在邹清然身侧,做小女儿状,“大表哥快给我们讲讲字啊,我也是要学的呢,大表哥自然要比女先生讲得好。” 被缠住的邹清然抬目望了一眼雪兰的背影,才和三小姐六小姐讲起写字来。 在用饭时,雪兰看到三小姐的丫头碧影手上拿着几张卷着的宣纸。雪兰了然,六小姐定是缠得邹清然写了字给三小姐当字贴用,在这些小儿女心思上,六小姐倒是很帮着三小姐。 众人用过饭,又到叶老太太偏厅里陪着叶老太太摸了一会儿骨牌,叶老太太道了乏时,众人才起身告辞。 雪兰本不会打牌,只是熬着时辰待叶老太太发话。终于等来了叶老太太发话,雪兰想随着众人一起告退,叶老太太开口留下了她,“兰姐儿一会儿扶我回去罢,你们都散了罢。” 第四十五章 逼问 雪兰不知道叶老太太让自己留下做什么,只好上前去扶叶老太太的手臂。 叶老太太定定的看了雪兰良久,才似同意的嗯了一声。 雪兰扶着叶老太太回到了暖阁,叶老太太坐下后,半翕上眼来,“你和你大表哥私下相见过么?” 竟然是为了这件事?看来三小姐和六小姐在此事上是不打算将雪兰轻轻放过。 雪兰也索性豁出性子来,有意揶揄下叶老太太,“我并未私见大表哥。” “没见过他怎么似对你似比别人亲近些?”叶老太太轻撩眼皮,眼中射出一道精光来,直直盯着雪兰。 雪兰微扬起脸来,“表哥妹间,自然有亲情骨血,我又是新回来的,大表哥从礼节上也会对我示好。” 叶老太太望着雪兰良久,才冷笑道,“我只想告诉你,不该生的心思,不要生,不要动头念头,不要动!” 雪兰心头发冷,自己父亲的母亲竟然会把自己想成这样?难道她非要生出勾引了男人的心思么?别说邹清然只是个生员,纵是王公贵戚想要她雪兰攀附,雪兰还会不肯呢。 雪兰想到这里,忍不住揶揄起叶老太太来,“老太太教训的是,不过我猜想大表哥大概是见我与众姐妹穿着不同,所以忍不住对我关怀些。” 叶老太太听闻此话,睁眼凝视着雪兰,见雪兰衣裳确实不如大小姐几人华丽。想想大小姐几个衣服虽也是有定例的,但是却有自己贴给她银子做衣衫。三小姐和六小姐有邵姨娘这个精打细算的姨娘照料着,自然不会短了什么。二房那边的四小姐和五小姐也有自己的娘和姨娘照顾,也不必说。满打满算,府里的几位小姐里只有雪兰没人贴补什么。 叶老太太心里有些着恼,脸上冷了几分,“除了定例的衣裳外,你若是想添衣裳只管向你母亲那里要去!难道谁还会刻待你,不给你好衣衫穿么?看你穿成这样,不是丢了叶家的脸是什么?!” 雪兰顶讨厌叶老太太为自己强寻理由的说辞,她只管笑着应对,“孙女初回来,怎么好意思张这个口呢?现在祖母即教训了孙女,孙女少不得涎着脸向祖母讨要一两件体面的衣裳。” 叶老太太一听,最不受自己待见的孙女倒还真豁得出脸面去,可是自己的话已经说出口,小辈都撇开脸来,她是无论如何也撇不开的。 叶老太太脸沉得似能滴下水来,半晌,她朝郭嬷嬷使了个眼色,“给二小姐拿三十两银子,做几件体面的衣服去!” 郭嬷嬷垂首答应。 叶老太太又觉自己堵心,忍不住又教训起雪兰,“以后别凡事叫别人去提点你,自己是叶府里的主子小姐,自己要有个主张,别丢了叶府的脸面才是要紧!” 雪兰只记得叶老太太吩咐郭嬷嬷的话,把叶老太太后面的话当成耳旁风,她在低眉顺眼的答应时,盘算着自己的银子有多少了。 郭嬷嬷亲带着雪兰领了银子后,叫小丫头送雪兰出去,郭嬷嬷回到叶老太太身边。抬头见叶老太太正靠在引枕上,小丫头在一旁拿着美人锤轻叩叶老太太的腿。 郭嬷嬷和周嬷嬷都是跟着叶老太太的陪房,从前叶老太太最信任周嬷嬷,其次才是她。后因周嬷嬷病逝,叶老太太身边只余她一个能说体己话的人了。 郭嬷嬷从小丫头手上接过美人锤,摆手遣出小丫头,叶老太太转目看了一眼郭嬷嬷,“把银子给她了?” “是。” 郭嬷嬷手上的力度刚好让叶老太太最觉舒服,她不由得合上眼,声音却很是沉闷,“看着她那样子我就生气,长得像海氏,却比海氏更下作,想要银子想到我这里来了,我真想早早把她打发了。” 郭嬷嬷见叶老太太稀眉皱在一处,轻声劝着,“老太太何苦生这个气,二小姐自然比不得大小姐。眼瞧着二小姐已过了及笄的年纪,女孩儿家打扮打扮也是使得的。再说,要不了多久二小姐便可以许配人家,您也省了心了。” “就她这副德性能许到什么好人家?”叶老太太不由得声音微高,“见钱眼开的小家子模样,瞧着就上不得台面!居然还巴望着博然哥儿的青睐,她真是做了梦了!” 郭嬷嬷自然知晓叶老太太把六小姐的话听进去了,也知道叶老太太生了气,她只能顺着话提及邹清然,“这些年来您也一直对表少爷比别人好,说老实话,二小姐除了秉性不及表少爷,名头上到底能配得上。只是这些年来,您的打算又是什么?” 叶老太太轻哼一声,“几个姐儿中珊姐儿行事最大方,珊姐儿又是嫡出大小姐,她的婚事侯爷那里定要有考量。我原想着把宁姐儿许给然哥儿倒合适,可是眼见着然哥儿前途越来越好,宁姐儿是庶出,我在想她的出身只怕要担不起。” “二房的四小姐呢?”郭嬷嬷帮着叶老太太出主意,“虽是二房那边,但是四小姐是嫡出。” 叶老太太叹口气,“现在也只有英姐儿最合适了,我眼瞧着然哥儿这孩子是个有前途的,只怕将来要比舒哥儿还强。只是二房那边若是强起来,胡氏也不是盏省油的灯,我是担心她一人做大。” 叶老太太说着朝着郭嬷嬷摆摆手,郭嬷嬷停下了手来,扶着叶老太太坐起。 “好在不管是宁姐儿还是英姐儿年纪倒都不大,待我看看再做决定也不迟。” 郭嬷嬷垂首不语,她知道,自己善于倾听和话少,也是叶老太太信任她的一个原由。 叶老太太主仆在说体己话时,雪兰扶着洛璃的手也在说体己话。 雪兰问向洛璃,“楚锦呢?” 洛璃笑道,“楚锦姐姐说天有些阴,她叫我回去取小姐的披风。我就说小姐最喜欢那件水粉色披风放在哪里我都不知道,楚锦姐姐就自己去取了。” 雪兰望了洛璃好一会儿,把洛璃看得有些心虚,洛璃咧了咧嘴,低声道,“我其实是想不明白一件事,想问小姐。” 第四十六章 计较 雪兰不由得在心下点头,洛璃这丫头果然够机灵。 洛璃见雪兰并未怪罪她,便凑身上前悄悄问雪兰,“小姐,为什么您不叫我们说出去您偶遇表少爷的事呢?” 雪兰抬目望着随风微动的枝头,“若是那些有心之人,必以为我在桃林踢鞬是为了引得大表哥的注意,可是我并非存了那个心。而大表哥本就风头无限,我想府里也肯定会有人在打他的主意。”雪兰说着,扶着洛璃,唇边滑过一丝笑,“我从没想过靠旁人之力,来彰显自己,所以不必当这个出头鸟儿。” 洛璃呆呆的望着雪兰的侧颜,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前,她也以为二小姐回府里是要借着府里的名声寻个好婆家,又见小姐亲管自己的月例,洛璃只当小姐眼皮子浅。可是自己亦选了主,小姐又是真心相待,她便要忠心侍主,心里略有些不甘,也只好作罢。 而今,眼前的邹家表少爷就很好,年纪轻轻才华横溢,许多人都在背后说表少爷将来必堪大用。可是,从遇到表少爷开始,小姐似乎并不上心。又是刚刚,小姐这一番话,叫洛璃更加惊叹——小姐虽在祖宅里长大,却有这个志气,是自己看错了小姐! 雪兰转眸对着直着眼睛的洛璃一笑,“想什么呢?呆呆傻傻的。” 洛璃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雪兰和洛璃走到一半,见楚锦拿着披风寻了来,主仆三人一起回了兰园。 雪兰进了兰园的正厅,刘嬷嬷正指挥着小丫头们往院子里几株丁香树上系红布条。 见雪兰回来,刘嬷嬷迎上前来,雪兰看着忙碌的丫头们不由得问刘嬷嬷,“怎么在丁香树上系红布条了?” 刘嬷嬷笑盈盈着道,“丁香过了五月便无花期,奴婢瞧着这花还开着,就自做主张系上红布条,把那反常之事叫它往喜事里走。” 雪兰皱起了眉,刘嬷嬷许是好意,可是叫外人看到了,定要疑心她有什么非分之想。又是刚出了邹清然那档子事,雪兰只想让自己淡出叶府的人的视线,才好追查海氏的死因。 雪兰瞥了眼醒目的红布条,对刘嬷嬷说,“把红布条取下来罢,我并不信这些。” 刘嬷嬷就叫丫头们取下红布条,陪着雪兰往正厅里走。 雪兰进了正厅,墨音端过来一杯茶,雪兰轻抿口茶水,抬头见刘嬷嬷立在身边,先打发走丫头,才问她,“嬷嬷是有话说么?” 刘嬷嬷最佩服的就是雪兰的机敏,她笑着道,“奴婢倒是没什么话,只是知晓今日表少爷来,想和小姐说上几句话。” 雪兰低头望着杯子底微动的茶叶,不作声。 刘嬷嬷才继续说道,“表少爷学识好,奴婢瞧着老太太是有心亲上做亲,就如同当年先夫人、现在夫人和侯爷一样。” “哦?”雪兰从前年纪小,没人告诉过她先前的夫人林氏和叶世涵之间有着什么亲眷关系,现在听刘嬷嬷这样一说,雪兰扬起眉来认真听着刘嬷嬷的话。 “先夫人和夫人都是老太太的娘家表侄女,虽不算正亲,但是却是走动的亲戚。”刘嬷嬷说着仔细打量着雪兰脸上的神态,谨慎的说道,“奴婢想着,舅老太爷家里自然不如我们府上,老太太却很提携表少爷,定然是看好表少爷的。所以,老太太极有可能想和舅老太爷家亲上做亲。” 雪兰笑着,“嬷嬷是想让我也争上一争?” 刘嬷嬷并未马上回答,她走到雪兰面前,接过雪兰手上的茶盏,“女子娘家若是好,在婆家自然立得稳。反之,如是婆家好,在娘家也会有些地位。” 雪兰心知刘嬷嬷的话不错,可是她却有自己的打算。雪兰的话带着几分玩笑着,“不过一个大表哥,我们叶府却并不只一位小姐,你也争,我也争,倒叫人看低了。” 刘嬷嬷知道雪兰是个有主意的,她还是忍不住说了句,“小姐,眼前只有这么一条捷径,表少爷的性子又是大家都知晓的,这样的人,才是难遇。” 雪兰一笑了之。 难遇?自己压根没想遇到,她只是想找出自己娘的死因和幕后黑手。 一个邹清然,确实引得叶府许多人的心思,就连东跨院里的邵姨娘也正因为邹清然而发着愁。 三小姐和六小姐从叶老太太那里用完饭,就进了邵姨娘的东跨院。 六小姐的话像一串串鞭炮一样,炸在邵姨娘头顶。 邹清然怎么对雪兰笑,雪兰又怎么故作清高的拒绝,六小姐一五一十全告诉给了邵姨娘。 当着姨娘着自己的妹妹,三小姐只坐在一旁不语,脸色如被寒霜打过后一般,苍白极了。 末了,六小姐说,“我看那个土包子就是欺负三姐姐太老实,现在倒打起大表哥的主意。姨娘,大表哥和三姐姐才最相配。” 邵姨娘当即喝住了六小姐的话,“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说什么配与不配的?若是此话传到老太太那里,你可还有脸面?” 六小姐扁着嘴,冷哼一声。 邵姨娘望着三小姐红着的脸,心里何尝不懂三小姐的心思。 邵姨娘说,“此话以后谁也不必再提,说多了传出什么难听的话,倒叫旁人笑话。” 六小姐讨了个没趣,扭身先走了。 三小姐也起身,勉强和邵姨娘说了几句话也走了。 邵姨娘坐在小炕上把六小姐的话想了几遍。 邵姨娘早看出来叶老太太的想法,心里也极看好邹清然,她自然希望三小姐能嫁于邹清然。可是邹家是叶老太太的娘家,这门亲事并不能由得她。而且三小姐哪里都好,只是落得庶出不如了大小姐。 邵姨娘叹气着,自古姻缘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若是邹清然他自己看上了叶府里的哪位小姐,以他在邹家的地位,舅老太爷十有八九会依从了他的意愿。 邵姨娘揉着额头,这个挨天杀的叶雪兰!海氏养出的孽种!她竟然得了邹清然的青睐?! 邵姨娘敢笃定雪兰这是欲擒故纵的把戏,她咬着牙在心里骂道:和她姨娘一样不要脸,专会勾引男人! 邵姨娘越想越气,差点把一张帕子揉碎。 你做得初一,就别怪我做得了十五! 第四十七章 撞破 卯正时分,雪兰带着墨音去叶老太太那里请安。还未到正房,雪兰就听到里面传出来的欢笑声,隐约听得是二夫人胡氏的声音。 雪兰走进去,夫人林氏和二夫人胡氏都在,二夫人胡氏正和叶老太太说着什么事,见雪兰进来,打住了话头,脸上的笑容却始终未减。 “兰姐儿来了,”胡氏似乎心情不错,话也比往常多了起来,“我瞧着兰姐儿比前些日子丰盈了些,不似刚回来时瘦弱的样子了。” 雪兰心里有些不屑,在叶府整日里吃了睡,睡了吃,如同养猪一样,不胖才怪。脸上却要露出得体的笑容,“二婶说笑了。” 胡氏转头又向叶老太太说,“老太太,还是咱们家的风水宝地好,兰姐儿都越来越受看了,我们都托了您老的福气了。” 叶老太太很受用的笑起来,嘴里却埋怨胡氏贫嘴。 没一会儿,几位小姐也来了。叶老太太见没什么事,说了一会儿话便打发众人散了,独留下了胡氏。 雪兰和墨音从南松园出来,走向兰园。 从南松园到兰园,要经过一片湘妃竹。雪兰平日里也最爱看风吹过竹叶时的脉脉波动,臭翼间充斥着竹叶淡淡的清新,和在岁县时常玩的竹林里一样。所以每每走到湘妃竹林时,雪兰的脚步都会慢许多。 今日亦如此,雪兰在走过竹林时,还不及细看竹叶,就听到竹林里有呕吐之声,还有急促的喘息声。 墨音也听到了声音,她探头向里面望去,隐约见一绿衣女子正一手扶着竹子在吐,另一只手按在胸口。 “是蒲灵么?”墨音一眼认出了呕吐之人,正是四小姐身边的二等丫头蒲灵。 蒲灵身子一僵,勉强站直了身,从竹林里慢慢走出来,见雪兰也在,慌忙施礼,“二小姐……” 雪兰看蒲灵脸色不好看,皱了下眉,“即是身子不舒服就快些回去罢,和四妹妹说一声,歇上一歇。” 蒲灵似极于辩白一般,急忙摆手,“二小姐,我……我只是有些肚胀……想……想来是吃错了什么……” 雪兰原不曾多想,见蒲灵神色慌张,她深深看了蒲灵一会儿,看得蒲灵低下头去,手握紧了衣角。 难道蒲灵她…… 雪兰在岁县长大,自然见过女人初孕时呕吐的情形,但是她不敢相信蒲灵这个小姐身边的二等丫头会做出这等事来。且说不说她有没有这个机会,若是此事真有,便是四小姐也要被蒲灵连累。 雪兰想到这里,皱起了眉头来。 墨音并不懂蒲灵的病灶,她关切的对蒲灵说,“蒲灵,你若是吃坏了东西,我那里正好有药,上次我也吃坏了东西,是刘嬷嬷叫人帮我拿的药,要不你和我一道回兰园取罢。” 墨音说着,就要去牵蒲灵的手,蒲灵慌忙避开,又觉自己太过失礼,她勉强对着雪兰和墨音笑道,“不……不用了,四小姐那里也定有药。” “即是吃错了东西,那就回去罢。”雪兰并不想探究蒲灵的秘密,她笑了笑,扶着墨音的手向兰园走。 墨音忍不住回头去看蒲灵,雪兰的手在墨音臂上轻轻一敲,惊得墨音又转回头来,“别看了,没什么可看的,快回园子里是正经。” 墨音低下头去。 雪兰回到院里,并没再想蒲灵的事。她见刘嬷嬷正带着几个丫头坐在院子里采丁香花,雪兰上前笑道,“嬷嬷采下丁香花要做什么?” 刘嬷嬷一指檐下铺着的白纱,回道,“奴婢想着把丁香花晒过后给小姐串手串,多采些便多晒些,到时候小姐也可以串了手串送给其他几位小姐,虽是小玩意儿,倒也是一番心意。” 雪兰笑着点头,“果然嬷嬷的主意最好,我和你们一起采丁香花罢。” 刘嬷嬷也知雪兰闲得无趣,叫楚锦几个陪着雪兰一起采丁香花。主仆几人在院子里忙了开,洛璃又采了些桅子花,粉花白花扑了满檐下。 雪兰一直忙到用中饭时,才住了手。 隔着纱窗,雪兰坐在小炕上用饭。 随风飘进来阵阵花香,伴着自己面前的清粥小菜,倒有一番滋味入口。 雪兰用了两碗粥。 雪兰刚用罢饭,院子里就传来脚步声,隔窗望去,雪兰见四小姐朝正房而来。 雪兰微怔,四小姐本就和自己没什么交情,今日忽然来访,难道是因为蒲灵么?雪兰转念一想,就算蒲灵是四小姐的丫头,却不是贴身的一等丫头,四小姐犯不上操心她的事。雪兰心思微转,那么就是因为自己名声? 思量间,洛璃已打起帘子来,“四小姐来了。” 四小姐不知是被热得,还是走得急,脸上红扑扑,见了雪兰,只笑了一下便垂下了眼去,一副有心事的模样。 雪兰只能借做不懂,把四小姐让到里面坐下。 四小姐从丫头盼水手上接过几本书,捧到雪兰面前,“前儿我听五妹妹说,二姐姐喜欢看书,我找了几本送来,不知道二姐姐会不会喜欢?” 借书事早已过了些日子,四小姐却以此为借口,倒让雪兰开始正视四小姐的来访了。 雪兰笑着谢过四小姐。 楚锦上了茶,四小姐扫了一眼四周的丫头,欲言又止。 雪兰摆手遣出丫头来,四小姐才抬起头,张了张嘴,脸更红了起来,“今日我的丫头蒲灵说是坏了肚子时遇到了二姐姐……” 四小姐说着,看向雪兰,见雪兰只看着她,四小姐垂头只盯着眼前的桌角,“二姐姐别把此事说出去,好么?……我……是我叫蒲灵用多了镇过的西瓜,不想她坏了肚子……” 雪兰见四小姐吞吞吐吐,更坐实了自己的猜想,蒲灵十有八九是有孕了。可是雪兰想不明白的是,四小姐为什么要帮蒲灵遮挡此事呢? 四小姐见雪兰依然没有搭话,她咬了咬唇,似下定了决心,“二姐姐,算妹妹求你了!” 雪兰本不欲知晓别人的秘密,更何况四小姐张口相求,雪兰笑道,“妹妹的心思我懂,妹妹是心疼丫头,却没想到蒲灵食了西瓜会不好。妹妹放心,此事我定然不会说出去,妹妹自然也不会受二婶的罚。” 第四十八章 暗算 雪兰给了四小姐一个很好的借口,四小姐来寻雪兰只是怕二夫人处罚她。 四小姐面色一松,脸上的笑容也自然了许多,她起身朝雪兰施礼,“二姐姐懂我最好不过了。” 雪兰连忙扶住四小姐,“你我姐妹哪里须这般生分了。” 四小姐由衷的笑了起来。 四小姐坐下来又和雪兰说起别的话,说了有一会儿才起身告辞。雪兰送出四小姐,转身回来。 刘嬷嬷望了望兰园的大门,摇头道“四小姐平日并不和咱们亲厚,今日这是怎么了?” 雪兰俯身去拨晒着的花,笑道,“四妹妹只是来借我几本书,上次我在老太太那里向她借的。” 刘嬷嬷点头,却深深的看了雪兰一眼。 四小姐来访一事,雪兰再没提起过。 到了晚上时,刘嬷嬷带回来一个消息:二爷要和右谏议大夫薛大人嫡次女议亲。 雪兰这才明白二夫人胡氏为什么会那么高兴,原来这门亲事还真是没有任何功名的叶建晟高攀了。 雪兰接过楚锦递上来的手巾,把还在滴着水的头发一点点擦干净。 此事和她没有半点关系,更何况,叶建晟这样只会吃喝玩乐的公子哥,若是薛家真能看上,也只能说明薛家只顾着沐恩侯的名头了。 这样平静的过了几日后,雪兰在去南松园给叶老太太请安时,远远见郭嬷嬷带着碧如等几个丫头立在正房外。 碧如见到雪兰,走上前来给雪兰施礼,“二小姐,老太太在房里正说话呢。” 这就是说雪兰不便进去。 雪兰想着该是件大事,不然碧如也会请她去一旁的耳房坐坐,不会连请也不曾请一声。 雪兰笑着谢过碧如,就说要四处转转,正欲转身离开时,见正房的帘子一挑,四小姐红着眼睛从正房里走出来。 四小姐抬眼看到雪兰也在,怔了怔,连笑都挤不出来,匆匆从雪兰身边走过。 雪兰望着四小姐的背影,又转头望去正房,正思度着该不该进去时。正房里又传出喝声来,这次是叶老太太略拨高的声音,“有看着你夫君的功夫,好好管管你房头的丫头罢!” 雪兰正疑着叶老太太在骂谁,只见二夫人胡氏灰头土脸的从正房走出来。 二夫人见雪兰正立在当院,心知雪兰听到了叶老太太刚刚的骂声,二夫人扬起头,沉着脸也不理雪兰,径直走向南松园的正门。 此时,三小姐和六小姐也走进南松园,见二夫人胡氏气势汹汹走出南松园,连理也不理她们,六小姐盯着二夫人的背影问雪兰,“二婶这是怎么了?” 雪兰茫然的摇了摇头。 郭嬷嬷又从正房里走出来,对雪兰和三小姐、六小姐说,“几位小姐请回罢,老太太有话,今日免了几位小姐请安。” 三小姐和六小姐面面相觑,低头答应后,便走了。 雪兰心知若是此时离开,三小姐和六小姐一定会向自己打听。她索性问向郭嬷嬷叶老太太的身体,这样便慢了三小姐和六小姐几步。待雪兰再走出南松园时,三小姐和六小姐早已离开了。 雪兰并没把此事放在心上,可是只半日的功夫,刘嬷嬷急匆匆的走进兰园,打发走几个丫头后对雪兰说,“小姐,奴婢听闻四小姐被老太太禁了半个月的足。” “哦?”雪兰正做着女红的手忽然一顿,她想起四小姐那日红着眼睛从叶老太太房里出来的事了。雪兰问刘嬷嬷,“听说是因为什么事了么?” 刘嬷嬷摇摇头,“并未听闻是什么事,不过二房那边的事还不只这一件。奴婢听说二夫人清理了二房那边的下人,卖了些年纪大的丫头,处置了几个不安分的婆子。这倒也没什么,她还准备卖了四小姐身边的二等丫头蒲灵。而且还有一件事,二老爷就在刚刚把二爷打了一顿。” 雪兰放下了花绷子,凝神不语。 若是说二房处置下人,卖了别人倒犹可,可是蒲灵是二等丫头,若是没有大错,必然是升至大丫头的人选,难道二夫人知晓蒲灵怀孕的事了? 雪兰心思微转,还有叶建晟这顿打…… 雪兰忽然打了一个寒战,会不会……会不会沾花惹草的叶建晟对蒲灵下了手了? 雪兰只觉得指尖发滞,握着针的手颤了颤。 想想这几件事,雪兰越发断定自己的推测。叶建晟对自己妹子的二等丫头下了手,结果蒲灵有了身孕。未出阁的四小姐有所察觉,却不知道如何是好。偏偏此时,不明真相的二夫人张罗起叶建晟与薛家的亲事来。 可是,纵然是如此,若不闹大,也不会出现今日的情形。 雪兰缓缓闭上眼睛,眉心微蹙。 那么……雪兰大胆的推测,会不会是薛家人知晓了此事? 雪兰猛的睁开眼睛,直直的望着不远炕几上的茶杯。 薛家人若是知晓了叶建晟竟然连自己妹妹的丫头都敢霸占了,不只是荒淫,自然会想到四小姐的名声和叶府子弟的德行。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很容易说得通叶建晟为什么挨打,四小姐又为什么被禁足,还有就是二夫人又是为什么要清理内院! 可是雪兰想不明白,这么大的事,四小姐定然会瞒着的,薛家的人又是怎么知道的呢?!雪兰敢断定,二夫人胡氏并不知晓此事,若是二夫人知晓,一定会把此事瞒住。那么会是谁露了出风声? 雪兰忽然觉得,叶府平静的外表下一切都似不寻常。 华园里。 四小姐正抽抽泣泣的跪在二夫人面前,二夫人胡氏阴沉着脸,望着嘤嘤低泣的女儿即心疼又着恼。 一面是不安分的儿子,一面是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偏巧,儿子把手竟然伸到女儿这院里,若是真传出去,女儿还要不要嫁人了?! 二夫人又想起第一次朝自己发火的叶世启,心底的火气就更旺。成亲这么久了,叶世启是第一次对着她吼,吼她教导不好子女,在薛家那里丢了脸。还吼她惹火了老太太,害得叶世启被骂得如落水的狗儿。 叶世启威胁她,若是再教不好孩子,管不好内院,就让她去庄子里养身体。谁不知道去庄子里养身体不过是把人赶出家门最体面的说法罢了。可她半句话也接不上,只能憋得她直哭。儿子不出息,女儿没胆识,这也能怪她嘛。 第四十九章 暗恨 现在见女儿跪在自己面前哭得如泪人一般,二夫人勉强提口气,闷声道,“起来罢。” 四小姐并没有起身,她扑到二夫人膝前,“母亲,我也不曾想会……出这样的事……” 二夫人揽住女儿的头,“别哭了,你都把为娘的心哭碎了,我也知晓此事不怨你,只怪蒲灵那丫头,竟敢往少爷的床上爬!” 二夫人说着拉着四小姐的手站起身来,爱怜的劝道,“我也不是真要发火教训你,只是你平日里待下人到底太过宽和些,以至于她们敢做出这等丢人现眼的事来。” “娘,蒲灵她平日里还好……” “好了好了,”二夫人打断了四小姐的话,她最讨厌女儿护着奴才,反不帮自己亲哥哥开脱些的模样,“事已经出了,蒲灵那个小贱人明日就要被卖了,这倒都能遮得过去。我只是在想,薛家人是怎么知道此事的呢?” 四小姐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二夫人胡氏把女儿的表情尽收眼底,她追问道,“难道你知道是谁么?” 四小姐连忙摇头,她嗫嚅着嘴唇,道,“我只知道……蒲灵有身孕的事……二姐姐许是知晓的……” “啊!”二夫人不由得大吃一惊,“连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会知晓的呢?” 四小姐声音极低着,“蒲灵前几日在吐时……在竹林那里叫二姐姐和墨音遇到了……后来,后来我还去了兰园,希望二姐姐替我遮挡一二,我当时觉得二姐姐是明白了,她只说我不该给蒲灵吃坏了肚子……” 二夫人沉默了。 她从来没想到此事竟然会让雪兰知晓。 四小姐望着母亲阴晴变幻的脸,忍不住说道,“母亲,我觉得二姐姐没必要害我和哥哥,况且,二姐姐刚回来不久,她纵是想,找谁去告诉给薛府里?所以不会是二姐姐露出此事的。” “蠢物!”二夫人压抑几日的怒火终于暴发出来了,她点着四小姐的头骂将起来,“你有什么想不出她为什么害你们兄妹的?我都能想得出来!不就是因为你哥哥引着彰哥儿不好好读书么?她还往竹园里走过几趟,也许在那时,她就在等待时机害你们兄妹呢。还有,你哥哥和薛二小姐议亲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府里许多人都知晓,她知晓了也不奇怪。至于去告诉薛府此事,都不必她出面,随便叫人露出个口风,薛府的人也会打听啊!也只有你,把她当成好人!” 四小姐怔了住,“不……不能罢……”说着不能,心底里却不敢为雪兰保证。 二夫人气得咬牙切齿,“一定是那个小蹄子干的!扰了你哥哥的亲事,坏了你哥哥的名声,连带着把你的名声也带坏了,这样她在叶府里就比你这个二房嫡女有脸面了!” “那……就算是二姐姐所做,此事已经发生了……”四小姐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是雪兰所为。 二夫人的双眼冒火,恨恨道,“这小蹄子心如此狠毒,就别怪我对付她了!” 四小姐被自己母亲脸上狰狞的表情吓得低下了头去。 母亲向来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此次不知道母亲又会用什么方法来对付这个新回府里的二姐姐…… 四小姐不敢再想下去。 而当天夜里,二房丫头蒲灵趁夜投了花园里的井了。 在翌日一早,蒲灵投井一事就如炸了锅的油一样惊动了平静的早晨。从第一代沐恩侯住进这府邸那一日起,历经三代,还没有一个寻死的奴才,叶府的主子们额上都渗出了冷汗来。 沐恩侯叶世涵早起便和夫人林氏去了南松园,那日早上免了所有人请安。 二夫人得了信先把看守的婆子狠狠打了顿,她还不及看完打的婆子,自己就被郭嬷嬷请到了南松园里去了。听说二夫人在南松园里有半个时辰才出来,出来时整张脸都垮了下来。 二老爷把伤还没好的二爷叶建晟又拉出来打了一顿,直心疼得二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二老爷告诉二夫人:你若是再管不好内院,你就别想让你儿子好过!气得二夫人浑身发抖。 四小姐听闻蒲灵投井,就病倒了,头热得厉害,满口胡话,说对不住蒲灵,又说害死了蒲灵。二夫人忙在华园里,把听到四小姐胡话的丫头婆子都教训了一顿,从此华园里的丫头婆子们大气不敢喘一下。 叶府里发生的事,都是雪兰之后听刘嬷嬷和墨音打听来的。当她听说蒲灵之死后,默然摇头惋惜。 这个丫头竟然以死来报复叶府,报复二夫人,可是她却打错了主意,蒲灵的死顶多叫二夫人受责罚,而她自己,连性命都没有了,将来纵是有再好的道路,她也看不到了。 府里不知是谁的力量,把原本传得沸沸扬扬的叶建晟与薛小姐议亲一事,和蒲灵之死,压得没了一丝声响,似从来没发生过一般。 刘嬷嬷把一杯新沏好的茶端至雪兰面前,“小姐,您喝口茶,若是蒲灵真是想不开投了井,我看也是她糊涂。” 雪兰接过刘嬷嬷手中的茶,轻抿一口,“怎么说?” “奴才和主子争,难道能争得过主子么?难道她还要二爷为她守着什么么?”刘嬷嬷叹口气。 雪兰不语,刘嬷嬷的话没错,蒲灵虽死了,却真是不值了。 雪兰望向一旁帮自己打络子的楚锦,问道,“墨音刚刚还在这里,我只写了几个字的功夫,她去了哪了?” 楚锦回道,“墨音去取宣纸了,咱们这里没有多少宣纸了。” 雪兰放下茶杯,把楚锦身旁做了一半的荷包拿起来,“金线缝得倒比我缝得细密多了,瞧着怪好看的。” 楚锦笑着拿起络子往荷包上比对着,“小姐喜欢就好。” 雪兰翻看着楚锦做好的荷包,不由得问楚锦,“你是怎么做成的?怎么我就做不好呢?” 楚锦把络子编好,对雪兰笑道,“小姐多练练就好了,奴婢从前也做不好。” 洛璃在一旁笑着接话道,“楚锦姐姐可不就是练练就做好了,将来她还要给姐夫做鞋做袜,现在先拿小姐的东西练练手。” 雪兰最喜欢洛璃这股子玩笑泼辣的劲,她忍不住先笑起来。 楚锦羞得满面通红,扬手就要打洛璃,“就你个小蹄子话多,看我不打你的。” 刘嬷嬷按住了洛璃,笑着打了两下,才转头对楚锦说,“别闹了,就不怕你们被人笑话了去,还在小姐面前呢。” “无妨无妨,”雪兰摆摆手,笑望着面前两个丫头,“看着她们倒也有趣。” 第五十章 犯错 正说着,墨音捧着宣纸走了进来,雪兰不由得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墨音有些赧然,“奴婢的荷包好像在路上掉落了,奴婢找了一会儿,也没找到。”墨音说着,把宣纸递给小丫头,对雪兰说,“小姐,六小姐病了。” 雪兰敛起笑容来问墨音,“前几日还见她好好的,怎么就病了?不过,今早没见她去老太太那里请安。” “正是这话呢,”墨音接过小丫头手上的团扇,走到雪兰身边轻轻扇起来,“我听得说是,六小姐晚上路过花园子里听到有女人哭声吓的。” 刘嬷嬷先打断了墨音的话,喝斥起她来,“当着小姐的面可不许混说!” 墨音低下头去,小声嘟囔着,“我哪敢混说,听说夫人都请了白云观道姑来做法呢。” 刘嬷嬷还要骂墨音,被雪兰制止住,雪兰问墨音,“是现在就在做法事么?” 墨音点点头,“奴婢是听库房那边的婆说的,大家现在都不敢去花园子里了。小姐,您以后出去转,也别去花园子里了。” 雪兰点头,见楚锦还在做荷包,招手叫过来洛璃,“走,和我去夫人那里瞧瞧,毕竟六妹妹那边不好,我又不便现在去看她。” 刘嬷嬷极赞成,“正是这话,六小姐那里不干净,小姐去夫人那里问问便好。” 雪兰和洛璃出了兰园,向紫园而去。 走至紫园游廊处,雪兰低声问洛璃,“可叫人去了么?” 洛璃点头,“我叫去的小丫头是个可靠的,小姐放心。” 雪兰点点头,走进了紫园。 夫人林氏正要往出走,见雪兰来了,虽蹙着眉,却依然带笑问道,“你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么?” 雪兰施礼后就问起六小姐的病来,“今早只是没见到六妹妹,刚刚听丫头说六妹妹病了,想来夫人这里问问。” 林氏点头,温和的笑道,“你这孩子倒有心,你妹妹是受了惊,你也不必担心她。我正要去你六妹妹那里,你六妹妹那里现在乱着,待她大好了,你再瞧你六妹妹去罢。” 雪兰见林氏很是匆忙,也没再多话,从紫园回了兰园。 这一日便过了去,待到第二日一早,雪兰还不及去叶老太太那里,刘嬷嬷便带回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六小姐昨夜发了魔障,直闹到后半夜去,邵姨娘吓得不轻,惊动了侯爷和夫人。 雪兰没想到六小姐竟然会病得这么重,“可听说夫人那边怎么说了么?” 刘嬷嬷道,“听说连夜请了太医来了,今晨去请白云观的道姑再来。刚刚南松园的小丫头过来了,说不必去给老太太请安了。” 雪兰想到了六小姐的病。 她不信鬼神之说,但是六小姐病得蹊跷,雪兰总觉得六小姐的病似乎暗藏着什么。可是到底暗藏着什么,她却不知道。 到了隅中时分,老太太房里丫头妙冬来到了兰园,小丫头忙把妙冬让了进来,妙冬给雪兰施礼,“二小姐,老太太唤您和墨音去南松园呢。” 雪兰轻挑眉毛,此时菊园正乱着,叶老太太找自己会有什么事呢? 墨音也紧张的望向雪兰。 刘嬷嬷把一个装了散银的荷包往妙冬手里塞,“辛苦妙冬姑娘走一趟,可知晓是什么事么?” 妙冬一挡,把荷包又放回刘嬷嬷的手里,“嬷嬷太过客气,老太太那里等得急,二小姐去了便知。” 这就是不想透露的意思。 雪兰带着楚锦跟着妙冬出了兰园,向南松园而去。 进了南松园的正厅,雪兰看见夫人林氏、二夫人胡氏和一个方脸道姑在正厅垂首立着。 雪兰还不及给叶老太太施礼,叶老太太已经指着雪兰大骂起来了,“你是个什么下流的种子,竟然敢做出害自己亲妹妹的事来了,你还不给我跪下,把你害六丫头的事从实招来?!” 下流种子! 这样的话最多是骂给家里的儿孙们,从没哪家骂给孙女儿之类的女孩听。 雪兰扬起头来,也不跪,脸上无一丝愧色,“老太太此话从何说起?我从没害过六妹妹,叫我如何招?” 叶老太太见雪兰理直气壮,连跪也不肯跪下,气得手指直抖,“好,好,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啊,把那个小道姑给我拉进来!” 门口的婆子们得了话,不多时从外面拉进一个两颊红肿一片的道姑。拖着的婆子故意一松手,小道姑摔在地上。 叶老太太一指雪兰,问道姑,“你可认得她?” 道姑瞥了雪兰一眼摇摇头,喘着气道,“我不认得……” 叶老太太冷笑一声,又指向雪兰身边的墨音,“她你认得么?” 道姑抬起微肿的眼皮,看向墨音,忽然,道姑向前一扑,抱住墨音的大腿喊起来,“姑娘救我,有话姑娘去和你们家老祖宗说去,何苦连累了我!” 墨音吓得浑身发抖,却甩不开道姑的手,墨音怒声道,“我从来没见过你,你这话可怎么说?!” 小道姑呜呜哭起来,“姑娘不帮我,难道真是要过河拆桥么?姑娘可别忘了自己叫我做的事!” 墨音的脸色一变,急于辩白自己,“你……你胡说什么?!我都没见过你,又会叫你做什么事?!老太太,我真不识得这个道姑啊!” 叶老太太一摆手,两个婆子拉开了道姑,叶老太太冷冷的望着墨音,直看得墨音倒退了几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太太,奴婢真不认得此人啊!” 道姑在一旁被两个婆子架着肩膀,哭道,“老太太明鉴啊,都是这位姑娘遣人去城南的祥云观找的我,这位姑娘还见过我一次,她只叫我去白云观挂几日单,若是沐恩侯府的人去请时,便要我冒充白云观的道姑来做法,伺机要去做法小姐的八字,回到祥云观里只须压在香炉下便可。这姑娘给我送银子时,是装在这荷包里,老祖宗若不信我,只看看这荷包是不是姑娘的便可!” 第五十一章 水落 叶老太太朝着郭嬷嬷使个眼色,郭嬷嬷上前从小道姑的怀里摸出一个荷包。郭嬷嬷把荷包拿了过来,仔细看了两遍,才朝着叶老太太点点头。 墨音脸色此时已如死灰一般,“老太太,奴婢冤枉啊!” 叶老太太眼中闪出凌厉的光,“若不是白云观的当家师父来府上,我还不知道竟然被这个姑了蒙骗呢。”叶老太太说着,看了一旁的碧如一眼,碧如拿出一张黄色字条来,上面用朱砂写着的正是六小姐的生辰八字。 “这也是在祥云观香庐下压着的,你们看看罢!”叶老太太沉着脸说道,“事已至此,墨音,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墨音匍匐两下,哭求道,“老太太,奴婢真是冤枉啊!” 叶老太太朝两边的婆子摆摆手,“把这个奴才给我拉下去,先打十板子再问她的话!” 婆子闻声,拉着墨音就走。 墨音朝着雪兰大呼,“小姐,求您向老太太求个情罢!” 雪兰深深的望着墨音。 这么久以来,墨音虽不及楚锦沉稳,也不如洛璃机灵,但是却不是个毛躁的丫头。刚刚叶老太太已经疑到雪兰身上,墨音的求情,若是无心之举,只能说明她慌不择路,白当了大丫头这么久。若是有些心思,墨音的求情便是拉雪兰下水。 果然,叶老太太斜睨了雪兰一眼,寒声对墨音说道,“你家主子现在还脱不得干系,她能帮得了谁?!” 墨音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只匆匆看了雪兰一眼,就被婆子拖走了。 叶老太太把冰冷的目光投向雪兰,“你是现在招了,还是待那个奴才说了话才招?” 雪兰抬头,与叶老太太对视着,“我没有错,从何而招!” “你……”叶老太太冷笑几声,“果然和你姨娘一样,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那你就等着,我看你是等拖得过初一,还是拖得过十五!” 雪兰听到叶老太太提到海氏时,心头一沉。叶老太太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当年海氏也面对过什么事而被冤枉么?那么,海氏当年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呢? 二夫人见雪兰沉思不语,对着叶老太太笑了笑,“老太太别动了怒,到底是一家子,能大事化小便好。”说着二夫人又语重心长的劝起雪兰,“兰姐儿,不是当婶娘的埋怨你,纵是平日里你六妹妹咬尖些欺负了你,你到底要看在她是你妹妹的情分上,何苦真和她一般见识呢?现在趁着事还没闹大,先向老太太认个错儿,把事压下来才好。” 二夫人的话无形间已经给雪兰扣上了陷害姐妹的名头,叶老太太的眼中射出一道寒光来,直逼向雪兰。 雪兰只立着笑望二夫人,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我从没害过哪个兄弟姐妹,婶娘这话我并不能认!” 二夫人碰了一鼻子灰,讥讽的扬了扬嘴角,拉着长声,“我这也是为了兰姐儿你好……” “多谢了,但不必。”雪兰斩钉截铁的回了一句,气得二夫人脸色一变。 夫人林氏上前躬身向叶老太太求道,“老太太,若是兰姐儿规矩没学好,媳妇信。但是媳妇不能相信兰姐儿真会做出这种事。媳妇只求老太太把此事压下,不再深究。” 林氏言外之意雪兰听得很明白,此事深究下去,会对雪兰很不利。本来就是个无头官司,墨音不相认,永远审不出个所以然。而府里上下倒会对雪兰绯议起来。 雪兰她已打定了主意,她对林氏道,“多谢夫人,只是此事老太太要查,就查个清楚,也好还我一个清白。” 林氏叹气摇了摇头,她没想到雪兰还如此执拗。 持仗的婆子进了来,向叶老太太施礼道,“老太太,已经打了墨音十板子,她依然不招。” 叶老太太微垂的三角眼立了起来,“再打十板子,打到她招为止。” 再有十板子打下去,无疑是要了墨音的命。 此话被婆子高喝着传出了正房,正房内外的人都低下了头,只怕今日此事休想善了。 正厅里再没有一点声响,每个人各怀心事不发一声。 只是片刻功夫,持仗的婆子便又回了来,她向叶老太太报道,“老太太,墨音招了!” “哦!”叶老太太双眼一眯,“把人给我拖进来,叫她亲自说给我。” 两个婆子拖进来裤子上沾了血的墨音。墨音被人丢在地上时,她头发披散着,扬起脸来,向叶老太太哭道,“求老太太饶了奴婢,奴婢全说……” 叶老太太喝道,“还不快讲!” 墨音喘了一口气,才断断续续的说道,“是……是二小姐……叫奴婢这么做的!” 叶老太太半眯着双眼,转头看向雪兰,“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雪兰并不惧怕,迎上叶老太太的目光,“老太太,捉贼拿脏,脏在哪里?” 叶老太太啪的一声拍在一旁的桌上,“人脏皆在,你居然还在狡辩!” 雪兰也不看叶老太太,只走到墨音身边蹲下身来,“墨音,你我主仆这么久,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害我?” 墨音咬着牙,直直的瞪着雪兰,眼里全是决然,“小姐这话怎么说?正因为小姐待我天高地厚,我才帮小姐办了此事,今日小姐却翻脸无情么?” 雪兰从来没想到墨音竟然这么有主意,她已明知自己脱不了干系,却还要咬定了雪兰,将其拖下水去。 “那么,就是说,是我叫你用荷包装了银子去找道姑的了?”雪兰脸上看不出任何波澜。 墨音咬着牙,点点头。 雪兰轻叹。 这张脸,曾经无数次的出现在自己的床畔、桌边,一直带着温顺的笑容。可是现在,这张脸狰狞得如猛兽,正欲张开血盆大口,把自己整个人吞噬下去。 雪兰冰冷的目光落在墨音的脸上,“墨音,你别忘了,公道自在人心,你想害我,办不到!” 墨音嘴角含着一丝冷笑,有几分嘲弄之意。 第五十二章 石出 雪兰站起身来,望着叶老太太阴沉的脸,“墨音即说我叫她去寻小道姑,那我现在就请老太太明鉴,请二位夫人作证,拿来墨音的那个荷包一验。” 叶老太太着实觉得雪兰在穷途末路时拖延时间,她冷笑道,“怎么验?如果验出什么结果又当如何说?” “拿盆清水,把荷包投在其中。我从不曾沾胭脂水粉,我的丫头也都不许搽胭粉,道观里的姑子自然也不会用胭脂水粉。若是没有水粉,便是可证我的清白。若是有,我便立刻回岁县祖宅思过去。” 趴在地上的墨音双眸忽然一缩,她抬起头时,叶老太太已吩咐郭嬷嬷去拿铜盆来。瞬间,墨音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一盆清水取了来,当着众人的面,郭嬷嬷把荷包投入水中,众人忍不住伸过头去,仔细看着慢慢浸了水的荷包。 盆里的荷包颜色一点点暗了下去,随着浸足了水,荷包向盆底沉下去。众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敢错一下眼睛。忽然,荷包四周泛起一层极淡桃红色的痕迹。这道桃红色的水纹似一道艳丽的波纹,在清亮的水里显得异常扎眼。 叶老太太胸口一窒,惊声道,“那是什么?” 郭嬷嬷忙凑上前去,仔细辩了半晌,又伸手沾了一点,伸到鼻下嗅了嗅,才抬起头对叶老太太说,“老太太……这……这好像是桃花膏!” 叶老太太的脸色阴沉得更加厉害了,夫人林氏也遮住了嘴,二夫人胡氏瞪着眼睛死死的盯着那泛开的桃红色水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场的人再清楚不过了,合府上下,用桃花膏的人只有惯化桃花妆的邵姨娘!自然不必说,墨音是邵姨娘的人。那么,墨音再指控雪兰指使她买通道姑,便是个天大的笑话。 墨音说的都结巴起来,“老太太……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而她的辩白已显得苍白无力。 雪兰冷笑一声,直逼视着墨音,“你敢说这荷包不是你的么?你敢说邵姨娘没叫你害我?你敢说你不是邵姨娘安插在我身边的丫头么?” “不……不是的……这……这是你陷害我!”墨音忽然找到了一个蹩脚的理由,她只想咬下来雪兰。 雪兰并不理墨音,转头去看叶老太太,“老太太,我只请您还孙女一个公道,把墨音的帕子荷包都拿来一验。” 叶老太太朝着郭嬷嬷摆摆手,郭嬷嬷带着几个丫头转身出了去。没一会儿的功夫,郭嬷嬷拿了几条帕子和荷包,她向叶老太太回道,“老太太,这些都是在墨音房里找出来的。” 叶老太太点了下头,郭嬷嬷便把东西全部扔进铜盆里。没一会儿功夫,铜盆里便泛起一层桃红色的水纹来。 “反了,反了!”叶老太太只被那道桃红色刺伤了眼一般,“去把墨音给我押起来,明日送去官府去!” 郭嬷嬷连声叫人把还在喊冤的墨音堵上嘴拉下去。 叶老太太胸口急促的起伏着,她无论如何没想到,本欲追查害六小姐的人,也正准备打发了令她最厌弃的孙女。却没想到,查来查去查到六小姐生母那里了。已经闹得合府上下皆知有人陷害六小姐,这叫她身为一家的老祖宗怎么收场?面子又往哪里放? 叶老太太转头教训起一旁的林氏来,“你们房里的姨娘你到底管是不管?难道一个姨娘也要我去罚她么?你当家夫人是做什么的?!连个内院都管不好,要你又有何用?!” 林氏被骂得马上低头认错,叶老太太犹不解气,又骂了林氏几句。 雪兰只鼻观口,口观心。 叶老太太扫了一眼一旁的雪兰,想起事情都是由雪兰而起,叶老太太扬声又责备起雪兰来,“遣给你的奴才隔着心你都不自知,到底叫我帮你查出此事来,你哪里像个侯门千金?将来若是指望你替沐恩侯府增辉做脸,只怕我要等到死!” 二夫人胡氏听到叶老太太气得已经口不择言,忙出来和上稀泥,“老太太您别生气,兰姐儿年纪还小,大嫂和我此后慢慢教导她便是,您话万不可如何说啊,您还要看着舒哥儿开哥儿几兄弟几人当官耀祖呢。” 胡氏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抚叶老太太的胸口。叶老太太劈手打掉了胡氏的手,“我还没老糊涂呢,有些话我不说,你们打量我是个傻子么?邵姨娘会害六丫头么?会么?我看在这其中你也未必脱得了干系?!” 胡氏把手一缩,脸上露出惊恐之色来,“老太太明鉴,媳妇可什么也没做过啊!” 叶老太太抬手向面前几个人一挥,“还不离了我这里,看了你们我更着恼!” 林氏和胡氏忙躬身退出。雪兰只是垂头跟着二人退出南松园的正房。 一场闹剧,只能草草了事,至少后面林氏要怎样罚邵姨娘,六小姐的病又要如何收场,已和雪兰无关了。 已过了用午膳时候了,雪兰走出南松园,她抬头看着天上热辣辣的太阳,眯起了眼睛。 今日到底有些冒险,若是自己没留意到墨音常借口出去,就不会发现墨音原来是邵姨娘的人。这件事上,洛璃立了大功。洛璃帮着自己找个可靠的小丫头盯着墨音,这才让雪兰心里有了底细。 雪兰垂下头来,嘴角扬起一个弧度来,她慢慢的向兰园走去。 有一件事,雪兰确是没想到。叶老太太虽不再管庶务,大事并不糊涂。她说得不错,邵姨娘不会去找人害六小姐,而今日又证实害六小姐的人也不是雪兰,这府里上下只剩下夫人和二夫人了。夫人很少插手几个庶女的事,她又有儿子傍身,乐得不管六小姐的事。而二夫人则不然,她只有一个儿子,还不成器,两个女儿平日里也没少受六小姐的气,她比林氏更讨厌六小姐。 叶老太太还算明白,把话说开,给二夫人一个没脸儿。 而对于雪兰来说,二夫人更恨自己,她更希望自己倒霉。从蒲灵一事闹开来,自己的嫌疑最大。再有从前叶建彰总和二爷在一处玩耍,所以胡氏定然认定了是自己把此事露出了风声,叫薛家退了亲。雪兰便是什么也没做,二夫人也恨上了她了。 邵姨娘大概从自己把东西从六小姐那里取回来,便记恨上自己了。她设计使了手段把墨音安插在兰园,又让二夫人以为是雪兰泄露蒲灵之事,从而让二夫人记恨雪兰。二夫人寻了道姑,又偷了墨音的荷包,去害六小姐。雪兰猜想,极有可能是二夫人在六小姐的饮食或是其他的日常物件里下了什么药,叫六小姐生了癔症,借此来陷害雪兰。 一道道连环计,计中计,邵姨娘和胡氏都想算计自己,却没想到,两个人在利用别人的同时,真正害了自己。邵姨娘失掉了墨音这个左右手,而二夫人只想嫁祸给雪兰,却不想牵出了邵姨娘,自己也暴露在叶老太太的眼里。 这场争斗里,二夫人和邵姨娘都是输家,雪兰也极危险。不过还好,到底是有惊无险。 第五十三章 由来 雪兰回到兰园,早守在兰园院子里的刘嬷嬷急忙迎上来,扶住了雪兰的手,“小姐半晌不回来,奴婢等得急坏了。小姐没事罢?” 雪兰摇摇头。 刘嬷嬷见只雪兰一人回来,问道,“小姐怎么一个人回来的?墨音呢?” 雪兰只觉得有些疲惫,她朝着刘嬷嬷摆摆手,“被老太太押了起来。” 刘嬷嬷张着眼睛半晌没说出话来。 “那,小姐用过午膳么?”刘嬷嬷问雪兰。 雪兰深吸一口气,“摆饭罢,我还真有些饿了。” 刘嬷嬷催着丫头们摆饭,小心翼翼的跟在雪兰身边。 雪兰用过了饭,才觉得舒服了许多。她对刘嬷嬷说,“嬷嬷,墨音现在被押着,你能不能打听下谁是看守的,想法子通融一下,我想见她。” 刘嬷嬷点头,又端详着雪兰的脸色才道,“小姐,到底出了什么事?” 雪兰接过楚锦递过来的帕子,轻轻拭着手,“一会儿你陪我去看墨音便知晓了。” 刘嬷嬷皱着眉下去了。 不过半个时辰,刘嬷嬷匆匆而归,“小姐,奴婢已经打点好了,黄昏时分您和奴婢一起去偏小院里看墨音罢,听说墨音明日便要被押去开封府!” 屋里的丫头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个个惊得目瞪口呆。 雪兰闭上眼睛,有些庆幸自己身边有洛璃这个丫头。 一个忠心的丫头,是每个人都想得到的。就如墨音,就算死到临头也要护着主子。这样的丫头,虽可恨,却让人不能蔑视。 雪兰在榻子上歇了个中觉,待到黄昏时分,雪兰扶着刘嬷嬷的手去了偏小院的柴房。 早已打点好的婆子一见雪兰和刘嬷嬷而来,殷勤的上前谄笑道,“二小姐来了,奴婢这就打开锁,有什么话二小姐只管和墨音说就是了。” 雪兰点头,婆子打开了柴房的门。 刚一打开门,里面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刘嬷嬷忍不住遮住了口鼻。再看雪兰,雪兰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雪兰走进柴房,被扔在柴垛旁的墨音勉强抬起头来,见是雪兰,她咧嘴凄惨一笑,“二小姐来此,是要看我有多惨么?是要告诉我背叛你的下场么?” 刘嬷嬷先是一怔,随后狠狠的啐了地上的墨音一口,骂道,“你还好意思说你背叛了主子么?你这样的奴才真该被活活打死!” 墨音凄厉的笑了一声,“我的主子从来不是二小姐,我有何叛与不叛的?!只是有一件事我不懂,二小姐即来了,我倒想问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是邵姨娘的人的?” 刘嬷嬷还要骂墨音,雪兰拦了住。她低头望着连身子亦不能直起的墨音,“墨音,你即想知晓,我便告诉给你。从我得了端州砚开始,我就怀疑我园子里有人心向外。六小姐并只一次知道我都有什么,除了端州砚,她还知晓乳糖真雪,若是说巧,也没有这么巧的事。而且,不只是我这园里,我想夫人园里也有邵姨娘的人。” 墨音扬起脖子来,定定的望着雪兰,半晌说不出话来。 雪兰继续说道,“从前我还不敢肯定是你,直到发生了蒲灵有孕一事,我才敢断定。除了你和我,再没有人知晓了,不是你又会是谁。” 雪兰望着墨音的脸色一点点苍白下去,“墨音,你很聪明,但是你却犯了一个女子都会犯的错误,你用了荷包给邵姨娘传递消息。也正是因此,二夫人才有机会偷来你的荷包。而也让我得了洗脱自己的证据。墨音,我不怪你背叛我,我却替你不值,跟了邵姨娘一场,到头来,你要被押去送官,邵姨娘和六小姐也没一个人来替你求情说话。我想,她们连来见你一面,都是不敢的。” 墨音的双唇颤抖起来,呜咽半晌才道,“你……你根本不像他们传的那样,是土包子!你很……聪明!” 刘嬷嬷也明白了大半,她指着墨音厉声问道,“你……你竟然……干出这等事来?小姐哪里对不起你了?!” 雪兰抬起眼来,望着柴房窄小的窗口,悠悠道,“聪明不是天生的,而是被磨练出来的。若是我没有今日的聪明,只怕我此时已在回岁县的路上了。邵姨娘处心积虑,不就是要把我赶回岁县的么?我只是不懂,就算我开罪了六小姐,邵姨娘为什么非把我赶出沐恩侯府去呢?墨音,你能告诉我么?” 墨音似被蜇了一下一般,拼命的摇着头,死死的咬着唇,不发一声。 雪兰轻轻叹息,“墨音,若是真有来生,你只该选对主子。”说完,雪兰不再看墨音一眼,走出了柴房。 在柴房大门上锁时,柴房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凄凉。 翌日南松园里就传出叶老太太身子不爽利的消息,因林氏要管着一大家子的庶务,叶老太太只传二夫人一人去侍疾。叶老太太还发了话,叫二夫人把二房的庶务交至林氏的手里,待叶老太太身体大好了,二夫人再回去管二房诸事。 也因叶老太太生了病,林氏夸赞邵姨娘字写得好,叫她在东跨院里每日为叶老太太抄经祈福,闲人不得打扰。 当雪兰听完这些消息后,轻轻一笑。 叶老太太在罚二夫人,不只叫她交出二房的庶务,还叫她不能回二房里,二老爷自然只能去姨娘那里。大概对惯爱拈酸吃醋的二夫人来说,这才是最重的惩罚罢。 而邵姨娘那里,虽没抓住她任何把柄,到底她往兰园里安插了心腹,林氏自然不会纵容她。叫邵姨娘抄经,无非是一种变相的禁足。 雪兰心中暗叹,侯门将相府,连处罚人都叫外人看不出来,这还真是一门学问呢。 那日刘嬷嬷和雪兰去看过墨音之后,刘嬷嬷待雪兰更加恭敬,凡事必问雪兰的意思,帐目也做得清楚交给雪兰过目。 雪兰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她虽不敢和刘嬷嬷交心,但是待嬷嬷也和旁人不同。 第五十四章 示弱 雪兰坐在正座上,望向刘嬷嬷挑来的几个丫头。几个丫头都垂着头,虽看不出品性,但是瞧着倒都是干净的丫头。 自墨音走后,兰园就缺了一个大丫头。洛璃年纪小,还当不起大丫头。林氏把林嬷嬷叫去,刘嬷嬷只说贴身丫头叫雪兰亲挑一个,林氏便叫陈嬷嬷带几个丫头过来。 刘嬷嬷在一旁笑着说,“小姐,您说要选个手巧的,陈嬷嬷说,这几个丫头手都巧。” 雪兰的目光扫过几个丫头的手,指着一个皮肤略黑,手指间有茧子的丫头说,“就选她罢。” 刘嬷嬷摆手遣出其他丫头,把雪兰指的丫头带至她面前,“这丫头手真是巧,名字也叫巧儿。巧儿,还不快给小姐见礼。” 巧儿规矩的给雪兰施了礼,雪兰点头,又对刘嬷嬷说,“教教她兰园里的诸事罢。” 刘嬷嬷答应着,带下了巧儿。 没了邵姨娘的人,雪兰虽不敢肯定兰园还有谁的人,却也知晓,兰园要安静一些日子了。墨音的事一出,纵是有别人的人,现在也不敢露出头来。 趁着兰园的宁静,雪兰想查查海氏当年的事来。 当年海氏被遣回祖宅,是叶老太太的决定,而当年替叶老太太传话的是周嬷嬷。雪兰也私下打听过,但是纵使是世仆,也没几人知晓当年之事。雪兰猜度着,知晓底细的人大概只有叶老太太身边的两个嬷嬷了。雪兰已经得知周嬷嬷早就过世了,知情的只有郭嬷嬷。 雪兰曾试图接近过郭嬷嬷,可是郭嬷嬷从不对人多言,每日里除了在南松园,别处哪里也不去。便是见了雪兰,也是恭敬而疏离的,连养在南松园里的大小姐也很少能和郭嬷嬷说上话。 郭嬷嬷这条路走不通,雪兰又想起当年跟着去岁县的冯婆子。 雪兰刚回叶府里,奴才刚识得几个,在想着如何查冯婆子的下落。雪兰把刘嬷嬷叫到跟前,“嬷嬷,我想查一个姓冯的婆子,当年她跟着我一道去了岁县,后又回了叶府。因当年她待我有恩,我现在想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当差。” 雪兰并不想把海氏一事和盘讲给郭嬷嬷,她想先找到冯婆子再说。 刘嬷嬷点头,“小姐放心,奴婢这几日便去打听这个冯婆子。” 雪兰和刘嬷嬷说完话,转头看到楚锦和洛璃几个正围着巧儿,看她在做抹额。巧儿平日里话很少,人也极憨厚,楚锦吩咐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也不和小丫头们一起玩闹,闲下来便做女红。旁人求到巧儿面前,她也都一概答应下来,今日帮楚锦做个荷包,明日帮洛璃绣个帕子,倒是极随和的丫头。 雪兰看向几个挨着头,聚精会神的看着巧儿做女红的丫头们,笑道,“巧儿又在做什么,惹得你们这样看?” 几个丫头听了这话才抬起头来,洛璃先笑着从巧儿手上拿过做了一半的抹额,送到雪兰面前,“小姐您看,这个抹额做得多好看。用水蓝丝线和金线辫在一处绣的边儿,瞧着就像看到了一池的湖水一样。” 雪兰接过抹额仔细看着,确实很是好看。雪兰不由得赞起巧儿来,“能把两种线辫在一起用,本就不多见,你竟然把金线和水蓝线加在一起,更透着大气。这样好看的抹额,你是做给谁的?” 巧儿憨憨笑着,“我是给刘嬷嬷做的,她前几日说惊了风,头疼起来,我就想着帮她做一个,护得住太阳穴,许是刘嬷嬷头疼会轻些。” 刘嬷嬷听了这话,也抿嘴笑起来,“没想到这丫头倒有心,果然是个手巧的。” 雪兰看着巧儿笑着低下头去,把抹额又递给洛璃。 洛璃没心没肺的拿着抹额看了好一会儿,才送到巧儿面前,眼睛却笑睨向刘嬷嬷,“巧儿姐姐,我也要好好和你学女红,待到有一日我能做个当家嬷嬷时,我才不会只赞别人而自己不会做呢。” 洛璃一说完话,挑帘子就往外跑,刘嬷嬷手疾眼快的擒住了洛璃的一只手,扯着洛璃就送到雪兰面前,笑骂道,“小姐也看看这小蹄子说什么呢,胆子真是大了,连我也敢挂在嘴边编排了,仔细我捶不捶你!” 洛璃在一旁告饶,雪兰一见,虚点着洛璃,故作气恼,“你还想做当家嬷嬷呢?你瞧瞧刘嬷嬷的动作,别说逮个你,估计拿个贼也是手到擒来的。你若是想做个当家嬷嬷,拜过了刘嬷嬷为师,先练练踢腿摆拳,待及刘嬷嬷一半功夫时,再放言做当家嬷嬷罢。” 雪兰一席话,足把刘嬷嬷说得如府里的护院一般,引得几个丫头都笑起来,刘嬷嬷也笑弯了腰。 正笑着,院里传来了脚步声,小丫头挑帘子禀道,“小姐,三小姐来了。” 三小姐还未进屋,笑语已经传进房里来,“在说什么呢,这么高兴?也说给我听听。” 雪兰起身迎进来三小姐,把三小姐让进来,上了茶,三小姐扫了一眼脸上依有笑意的丫头们,对雪兰道,“二姐姐这里真好,只管说笑,丫头们能在这里也是她们的福气了。我就常教六妹妹,向二姐姐学学,也学得宽厚待人。” 前面的话倒犹可,后面忽然转到了六小姐身上,雪兰不由得抬眼看向三小姐。三小姐只抿唇喝着茶。 雪兰顺着三小姐的话,问道,“六妹妹身子可大好了?” 三小姐轻啜一口茶,才抬起双目来,“她倒是好多了,只是人倦倦的,还要休养些日子。二姐姐,妹妹心里有些话,一直想和二姐姐说。” 雪兰听闻此话,摆手遣出丫头们,三小姐才又道,“二姐姐,我知晓六妹妹平日里最喜掐尖争嘴,可是她心并不坏,往日里若是六妹妹哪里开罪了二姐姐,还请二姐姐别见怪。” 出了墨音一事,邵姨娘在暗中动手脚皆因六小姐。现在三小姐来和自己说,别见怪六小姐,似乎在说她记仇一般。 三小姐表面示弱,却句句把责任推到雪兰头上来。 第五十五章 周旋 雪兰心头冷笑,若是说记仇,三小姐这话倒该去和邵姨娘说才对。现在三小姐来自己这里求起情,她求的又是哪门子的情?献的又是何等殷勤?事已至此,从前的平和早已不复存在了。虽是从前是面和心不和了,而现在雪兰和六小姐与邵姨娘在情面上的平和都不必有了。 雪兰挑眉看向三小姐,似笑非笑着回道,“三妹妹这话我便不懂,我从没记仇过谁,更不会去招惹谁。我这个连自己园子里的人都管不好,哪还有闲心去在意别处呢?” 三小姐见雪兰提到了邵姨娘安插墨音之事,脸上哂笑着,“二姐姐别多心,我不是这个意思,许是妹子嘴笨,说错了话,二姐姐千万别放在心上。” 雪兰又怎么会和三小姐这种面上一团火,背后使拌子的人过多交往呢。嘴上说着无事后,雪兰便不再开口说话。 三小姐坐在座上有些不自在起来。 “我来二姐姐这里也没什么事,只是过来瞧瞧。”三小姐说着站起身来,“二姐姐若是得了闲,便去我那里坐坐,我总想学二姐姐的五彩绣法。” 雪兰跟着也站起身来,“五彩绣法也是我在书上学的,改天我把书找出来,叫人给三妹妹送去就是。” 三小姐已经看明白雪兰不愿意再和自己有深交,含笑走出正厅的门去。 雪兰把三小姐送至门旁,望着三小姐出了兰园的门,才折身回来。 从此后有很久,三小姐再没登兰园的门。 雪兰以为自己要安静些日子了,可是她却料错了,在一日去给叶老太太请安时,叶老太太叫郭嬷嬷把三本字帖交给雪兰和三小姐。 叶老太太脸色有些不虞,“这是然哥儿着人从他的书院里带给你们的字帖,他知晓你们都喜练字。都拿去看看罢。” 雪兰先是一愣,三小姐那里已经谢过叶老太太,上前取字帖了。 雪兰才上前从郭嬷嬷手上接过字帖来,心里没有一丝欢喜。邹清然早已是叶府众人中眼中的东床之人,可是雪兰可不想成为东床那边坐着的人。 雪兰心里骂道,邹清然你要送字帖就送三小姐好了,她正求之不得呢,何苦拉上了自己,叫旁人把她视为眼中钉呢! 沉默着的六小姐忽然说,“二姐姐,把你的字帖借给我看看可好?” 雪兰知道,该来的,总会来的。六小姐帮着三小姐,已不是第一次了。 雪兰转头望向六小姐有些清减的脸颊,索性把字帖递上去,“大表哥送来的,我这几日正忙着做双鞋,也没功夫写大字,送于六妹妹写字去罢。” 这烫手的山芋,白给雪兰,雪兰还不想要呢。 六小姐大喜过望,“真的可以送给我么?” 雪兰点头,却不料叶老太太轻咳一声,“六丫头还小,练字还早着呢,兰姐儿你既然不要这字帖,便把字帖让给四丫头罢。” 六小姐闻言,整张脸垮了下来。 四小姐只得上前接过字帖,谢过雪兰。 三小姐望着雪兰,又看向四小姐,垂下双眼去。 叶老太太端起茶来,众人才散去。 回到兰园的路上,洛璃楚锦悄悄和雪兰说,“小姐,我瞧着老太太似乎有意把四小姐和表少爷议亲罢。” 雪兰自然也看出几分门道来,她却不想多说,“此话不许乱说,反正只要不是我们就好。” 楚锦呆呆的望着雪兰,小姐真是对表少爷一点心思没有啊。 雪兰只管走向兰园。邹清然的嫡妻,三小姐当成宝,雪兰可不当一回事。 回到兰园,刘嬷嬷便对雪兰悄声道,“小姐,冯婆子那边没有一点消息,奴婢倒也觉得很是奇怪。” 雪兰早料到此人并不好查访,有些灰心。刘嬷嬷又说,“奴婢查到,冯婆子从前只是个二等管事婆子,在叶府里并不出众。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查这个人竟然没有一点头绪。” 雪兰静静的听着刘嬷嬷的话,刘嬷嬷继续说道,“不过,奴婢查到一个范婆子,她和冯婆子从前有些交情,范婆子已被放了出去,奴婢想着再遣人查查这个范婆子。” 雪兰陷入沉思中。 冯婆子只是一个婆子而已,再管事也只是二等婆子,为什么这样一个婆子现在竟然查不出下落来?是不是有人不想冯婆子被人找到呢?或者,有人已将冯婆子藏起来了?若是这样,当年之事就更为可疑了。到底是什么样的事,让幕后之人这样谨慎,连个婆子都不敢露出风声来? 雪兰胸中千头百绪,如乱成一团的麻线,再难理清。她只得合上眼,闭目不语。 这时,一双微凉的手按在雪兰的额上,巧儿的声音传了来,“小姐头疼了罢,现在天虽热,却在院头檐下有些邪风。当年我娘也有头疼的毛病,我学着帮她揉过。” 雪兰合着眼,舒展开眉头来。巧儿的手按过了雪兰的额头,太阳穴,下巴。按了一会儿,雪兰再睁开眼时,眼前似比刚刚清明了许多。 “你倒不错。”雪兰笑着夸了巧儿一句,巧儿红了脸,低下头去。 没几日,叶府里请了一位女先生,林氏唤女先生为“谢娘子”,并定下府里的小姐们每日去跟着女先生学功课。从此后,大小姐、雪兰、三小姐、四小姐、五小姐、六小姐在每日食时时分都去内院的书香斋里,跟着谢娘子读书写字。 刚去书香斋里,因为坐在哪里,大家先闹得不愉快起来。雪兰因为去的得,坐在守边的位置。大小姐来得也早,坐在前面,四小姐和五小姐因雪兰于二夫人之间的隔阂,自然不肯挨着雪兰坐,来得最晚的是六小姐,只余一个挨着雪兰的位置留给了她。 六小姐一看那个位置,就拉长了脸,她嚷道,“我不坐那里,你们和我换罢。”话说得理直气壮,似乎别人都该迁就她一样。 六小姐怒气冲冲的说完话,而大小姐和四小姐等人都沉默着拿出自己的宣纸,准备着笔墨,似乎并未听到六小姐的话。 六小姐更加生气,还要再嚷,被三小姐拉了住。三小姐扫了一眼大小姐几人,站起身来,“六妹妹坐我这里罢。” 【作者题外话】:更新初步订为八点左右,谢谢大家的支持,留言都看到了,么么你们每一个。 第五十六章 还击 六小姐一看别人并不搭她的茬,不由得把墨盒往桌上一掷,高声道,“还都是比我年长的呢,又是侯门的小姐们,哪个知晓谦让友爱?别叫我笑掉了大牙去!” 六小姐的一句话,打翻了一船人。 大小姐抬起头来,冷眼望向六小姐,“你要坐便坐,不坐就回去,这里是学堂,不是给你使性子的地方!” 大小姐在侯府里的地位比别人都高,她一出口,六小姐再不敢多言,冷哼一声坐了下来。 雪兰坐在一旁心里空前的舒服,她们都不喜欢和她坐在一起才好呢,谁坐自己身边,也管叫她恶心一会儿。只要讨厌她的人恶心了,雪兰心里就舒坦了。 没变了脸,相反倒显轻松的雪兰,让几位小姐都暗自吃惊。若是旁人,被人这么嫌弃,不哭也要变颜色了,这位倒好,唇角旁有着由衷的笑意,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难道她是傻的么?看不出来大家都讨厌她么? 六小姐气结,心里把雪兰骂个底朝上:整个一个滚刀肉! 谢娘子很快就来给几位小姐们讲学,今天教的是写字。 写了有两篇的大字,谢娘子就叫几位小姐们休息一会儿。 隔着一张桌,雪兰一脸喜色的叫向六小姐,“六妹妹脸色这么不好,是生病了么?” 六小姐还在因为没人让她的事而生气,六小姐斜着眼睛狠狠的剜了雪兰一眼。 一看雪兰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就知道她是明知故问! 六小姐没有雪兰那股沉稳劲,转头对着雪兰嘲讽道,“我只是想不通,谢娘子怎么不先教教礼仪廉耻呢?我们这学堂里有人正缺这些呢。” 雪兰抬起宽大的袍袖,遮住嘴,只露出一双大眼睛不停的眨着,“六妹妹倒是终于正视自己了,也算难得啊。” 本要羞辱雪兰的六小姐,倒被雪兰的一句话气了个倒仰。六小姐忽的从座上站起身来,“你凭什么说我?!我总比你强,看看你那土包子模样,你知晓什么仪态大方么?再看看你那双大脚,丢尽了叶家的脸了!” 雪兰笑得更欢,站起身来走到六小姐身边,把裙子一提,露出妃红色的绣鞋。绣鞋比别人的尺寸大出近一倍来,雪兰却脸上没有一丝愧色,指着自己的脚对六小姐嫣然笑起。 “六妹妹,我就是脚大,我觉得大脚有好处,你平日里能踩死三只蚂蚁,我一脚下去能踩死十只。你平日去花园子里怎么也要走上五百步,我走二百步就到了。你平日里做鞋只要半尺布,我却要一尺布,反正布也是公中出的,我做出来正好彰显叶府的气势。就算是你真的气恼了,抬脚踹人时,也只能踹住人家的肩,只怕还如蚊叮。我就能在别人后背上印上一大脚,不踹到人吐血,也会让人痛上个把月。你说说,这脚大有多少好处!” 六小姐被雪兰一连串的话惊得张大了嘴,这都是在说些什么?什么又是做鞋又是踩蚂蚁的,连踹人都说上了,这个土包子当叶府是什么?!菜市大街么?想踩蚂蚁就踩蚂蚁,想街头斗殴就街头斗殴? 可是,六小姐纵是再恼怒也不敢把雪兰这些话从口中说出来。因为只要她说了,她也成嘴吐粗言的土包子了。雪兰在市井长大人人皆知,她六小姐可是在侯门长大的,她丢不起这个人。 六小姐被憋得脸色紫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别说六小姐,就连平日里素来机智的大小姐此时也怔怔的望着雪兰,不知道该说哪句话才好。 六小姐的丫头玉湖在一旁也听得一激灵。自从上一次她和洛璃吵过一架后,玉湖就被六小姐带回菊园里狠狠教训了好一痛,六小姐骂她不知护主,玉湖只觉得自己委屈。 今日玉湖一见雪兰嘴里没一句像样的话,倒把平日里泼辣的六小姐给说住了。玉湖心里明白,六小姐虽然任性,却说不出像二小姐能说的这些话。而她却不然,她只是个奴才,就算做出什么过格的事,大不了被骂上一顿,并不跌身份。 玉湖心上一提,她偷眼看向盛怒下的六小姐。 若是再不替六小姐说句话,只怕回菊园里等待玉湖的还是一顿打。六小姐旁的不会,生了气便会拿奴才们泄恨。 玉湖想到这里,从一旁的平桌上,端起一盏茶来,向六小姐这边走来,嘴里说道,“小姐消消气,用茶罢。”可是身子却直向雪兰撞了过去。 雪兰早在岁县里就是个机灵的,玉湖再快也没在市井长大,动作比雪兰慢了些。一扭转间,雪兰轻巧的躲过玉湖手上的茶,与此同时,雪兰把自己那双硕大的脚伸了过去,不偏不倚,正伸到玉湖的脚下。 玉湖还没回过神,才要迈下一步时,唇上挂着冷笑,只待看雪兰出丑。却不想,她瞬间向前倾去,手上的茶也全泼对面的六小姐身上了。 六小姐尖叫一声,陪着的丫头们这才回过神来,都围了过来。 玉湖一脸惊愕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小姐……小姐我不是有意的……是……是二小姐她……” 丫头们都去看六小姐身上有没有烫坏。 雪兰蹲下身去,抚掉自己妃红色绣鞋上的尘土,扬头对已湿了大片衣服,正对着自己怒目而视的六小姐莞尔一笑,“六妹妹,脚大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方便绊倒要害自己的人。” “哈!”五小姐在后面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气得六小姐只有哆嗦的份了。 茶虽不烫,却也叫六小姐狼狈不堪,六小姐当着几位小姐的面,又见人人有几分窃喜,心里更气雪兰,指着雪兰就想臭骂一顿才好,“你……你竟然敢陷害我?!” 雪兰拿过帕子轻轻的拭着自己的手,慢条斯理道,“六妹妹,若不是你的丫头想用热茶来泼我,我又怎么会绊到她,难道我应该站在那里叫她泼么?别说她冒犯了我,就是没冒犯,我一个主子还绊不得她了么?这样的规矩我可不懂。” 六小姐一时竟然无话可说。 “够了!”大小姐终于面色冰冷的说了话,“你们还是不是大家子的小姐了?从开始到现在都是说了些什么?又做了些什么?!”大小姐瞥了雪兰一眼,这个庶出妹妹仗着祖宅长大,不懂规矩,就越发放肆了,她再不说说,岂不让人笑话了沐恩侯府的千金们? “二妹妹虽是祖宅长大,但是现在可不是在祖宅里,小姐的规矩还是要守的!” 六小姐气得直跳脚,上前就要和大小姐理论,被三小姐拦了住。 雪兰走到大小姐面前,低眉顺眼垂下头去,“大姐姐教训得是,是我不对。” 两个人的态度有着天壤之别,大小姐再不好多说雪兰什么,她索性挥手叫丫头们把六小姐带走。 丫头们连拉带扶的离开了书香斋,大小姐叫住玉湖,当头就骂,“主子姐妹们玩笑,你一个奴才要做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着什么,若是再有一次叫我瞧见,你自己去夫人院里领罚去罢!” 玉湖欲哭无泪,只得退下。 雪兰只觉得在叶府里实在是闷坏了,有今日书香斋这一场闹剧,倒让她心情愉快了许多。 散学回到兰园时,雪兰脸上还带着笑意。 刘嬷嬷亲挑起帘子,雪兰进了正房。洛璃奉上冰糖绿豆汤来,笑问,“小姐脸上有喜色,可是今日在学堂里学得好了?” 雪兰也不解释,只点头,“是学得不错。” 跟去服侍的楚锦脑中马上闪出自家小姐伸腿拌倒玉湖的画面了。楚锦心里嘀咕着,去学堂不只能学写字,小姐还能练出一身好功夫…… 喝了绿豆汤,雪兰觉得周身清爽,刘嬷嬷上前低语道,“小姐,范婆子已经寻到了。” 第五十七章 舌战 雪兰修眉轻挑,先打发出去丫头们,才问刘嬷嬷,“可有冯婆子的消息么?” 刘嬷嬷点头,雪兰心中一阵激动,刘嬷嬷说,“范婆子说,冯婆子现在在西郊的庄子里荣养,也帮着管管庄子里的诸事。” “西郊庄子?”雪兰凝神望向刘嬷嬷,刘嬷嬷解释道,“西郊庄子是个小庄子,离着京城也并不远,坐马车一个时辰便能到了。里面的农户也不多,所以只隔个三两年,才向府里运一些庄子里的吃食来。府里也没用什么人去管庄子,只叫原来庄子里的一户的农户先管着。” 这就是说,西郊庄子并不起眼。雪兰了然,难怪冯婆子会被人藏在那里,幕后之人还真是善于谋划啊。 “好,待我有机会,还真要去拜会这位恩人呢。”雪兰抱定了主意。 翌日上午雪兰先去了书香斋,听得说六小姐又被烫了伤,在菊园里养着。 下午,雪兰用过午膳就去了紫园。 林氏刚用过饭,正和陈嬷嬷描花样子。雪兰进来施礼后才发现,邵姨娘也立在一旁翻着花样子。 邵姨娘脸上的笑若隐若现,她飘然向雪兰施礼。 林氏笑问雪兰,“兰姐儿怎么过来了呢?” 雪兰笑着回道,“夏日正好,我原来在岁县祖宅的园子里开了一片田,现在常忆起自己种过的菜香。我想请夫人允我去西郊一趟,一是寻几个会种田的下人,选来和我一起种些时令的菜,二来取些庄子里的种子。听闻,庄子里的种子都是催过肥的,种下去长得也好。到了秋天时,结下菜来,我也可以孝敬老太太和夫人。” 雪兰慢慢悠悠的说着话,时尔扫了一眼一旁垂立的邵姨娘。雪兰在说去西郊时,邵姨娘的肩下意识的一挺,随后又马上低头看手上的花样子。 邵姨娘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雪兰的眼眼,雪兰心里有了计较。 林氏听完雪兰说的话,笑道,“你有这心思倒好,只是家里也有些会种菜的下人,何不叫陈嬷嬷给你选几个呢?也不必你亲去西郊了。” “夫人自然是心疼我,”雪兰笑着答林氏的话,“只是我想选一个自己可心的下人在园子里使用,若是夫人差人去,我难免看不到,说句不妥的话,只怕不可了心意。再者,也不怕夫人怪我贪玩,我许久没见了菜地,从前常年在其间玩耍,倒很是想的。” 林氏正笑着要点头,身旁有人插过了一句话来,“那二小姐可不就是想玩嘛,何苦打着孝顺老太太和夫人的旗号呢?” 雪兰转目看向邵姨娘。不知何时,邵姨娘已在雪兰和林氏说话时,来到了林氏的身后。此时,邵姨娘正抬着水墨一样的双眸,看着雪兰,不避也不闪。 雪兰含笑着望了邵姨娘片刻,才轻启朱唇,“姨娘这话倒也没错,我确是即想尽孝,又想去玩,可是,这样不行么?” “那就别打着老太太和夫人的旗号,要想尽孝,帮着老太太做件衣裳,抄本金刚经也是一样。”邵姨娘一面抚过自己的袖口,一面轻声慢语道。 邵姨娘心中冷笑着,若是论这紫园里的体面,自己并不输给林氏多少。 林氏皱起了眉来,侧目看向邵姨娘。正室在座,一个姨娘就敢抢了话,又是当着晚辈们的面,着实是邵姨娘在给林氏没脸儿。 雪兰嫣然笑起,“要说尽孝抄经,有姨娘做了,哪里还用得着我再去做呢?更何况,姨娘抄经孝敬老太太的事,老太太也知晓啊,合府上下的人都知晓,哪个不赞姨娘。” 邵姨娘没想到雪兰也敢当着林氏的面揶揄起她来了,墨音一事虽被压下来,叶府里到底还有人议论着邵姨娘往雪兰身边安插心腹的事,谁安了什么心思,哪个又看不懂呢?众人也是心照不宣。邵姨娘只是没想到,雪兰会抓住自己这一处错,痛打落水狗一样暗讽着自己。 说到底是邵姨娘理亏,她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了。 “给侯爷要做衣衫的花样子你挑好了么?”林氏虽一脸平静的问向邵姨娘,可是语气里夹着些冷淡。 邵姨娘只顾着听雪兰说话,哪里真留意选花样子了,她只能摇摇头。 林氏当着雪兰,自然也对邵姨娘还以颜色,她轻斥道,“那就去选罢,待会还要回去抄经,想来你的事也不少。” 邵姨娘脸上一热,林氏提到抄经之事,也是故意在形容她! 邵姨娘不由得抬起头来望向林氏,“夫人即已发话,贱妾现在就去抄经。”说着,邵姨娘施了礼,也不等林氏的话,自顾自的出了正厅。 邵姨娘不冷不热的甩给了林氏脸子看,叫林氏握着帕子的手不由得颤了颤。 雪兰看得分明,只能低下头去,做没看到来给林氏一个软台阶下。 林氏朝着雪兰无奈一笑,极心宽着道,“也怪我平日里太过随和,年纪又轻,纵得邵姨娘如此放肆,也叫你看到了。” “夫人贤德,是父亲的福气。” 雪兰总不能说上一句“你真是太窝囊了”,所以只赞林氏贤良。 林氏苦笑着摇摇头,提起刚刚雪兰的话头来,“即是你想去西郊,那我便叫陈嬷嬷吩咐下去,明日给你备下马车。” 雪兰谢过林氏。 雪兰在回兰园的路上一直思索着邵姨娘的反应。 本来,雪兰并非一定想去西郊,她一直看不透邵姨娘在海氏的整件事里,扮演的是什么角色。而今天,雪兰看得真真切切。 在雪兰提及西郊时,邵姨娘的反应已经很是反常了,而林氏即要同意雪兰去时,邵姨娘又不顾着身份,出言拦了林氏的话。如果说邵姨娘能如此嚣张,雪兰就敢断定冯婆子之事十有八九与邵姨娘有关。邵姨娘拦话,就是因为心虚。 而且……雪兰望着脚下铺得平整的鹅卵石,邵姨娘一定是很受自己的父亲叶世涵的宠爱。看刚刚,林氏和陈嬷嬷似正在描花样子,而选的花样子似都是男人衣衫上的镶边。做叶世涵的衣服,林氏还要叫来邵姨娘,可见叶世涵在邵姨娘那里住的时候,只怕要比林氏长。 再有,若是邵姨娘不受宠,正室的正房里哪有她立足的份。 雪兰扬起头来,望着天边飘过的浮云,冷笑一声。 男人,不过如此,海氏在临终时也不能相信叶世涵会弃她而去。而叶世涵呢,几年里左拥右抱,早把海氏这个曾经为他生儿育女的姨娘抛在脑后去了! 第五十八章 为难 黄昏时分,丫头来报说,女先生生了病,叫她们不必去学里了,若是女先生病好了,再叫她们过去。 雪兰一听此言,正中下怀。 第二日一早,雪兰起得很早,她吩咐刘嬷嬷收拾好东西,只等她一会儿从老太太那里回来就去西郊。 刘嬷嬷答应下来,去准备一路上的东西。 楚锦帮着雪兰才梳完头发,老太太房里的丫头妙冬就来到兰园。 “老太太有话,叫二小姐马上过去一趟。”妙冬传了叶老太太的话。 雪兰很是奇怪,马上就要到请安的时辰了,叶老太太为什么还遣丫头提前要叫自己去呢? 雪兰忙换了衣服,就去南松园。 还未到南松园正厅,雪兰就看到林氏从南松园的正房里走出来。林氏见是雪兰,朝着她默默摇了摇头,才走出了南松园。 雪兰心中一动,不语着走上台阶。 待小丫头进去禀报之后,雪兰才进了正房。 叶老太太正在用早膳,她抬头看到雪兰,眼里的冷淡毫不遮饰的投向雪兰。“我听说你要去西郊?” 果真为了去西郊的事,雪兰没想到邵姨娘倒真有些本事。 “是,孙女想去西郊讨要些种子和下人,回来种菜孝敬老太太和夫人。”雪兰把昨日和林氏说的话,又对叶老太太说一遍。 “不必了,”叶老太太一推面前的碗,用帕子拭着嘴,“你是一个闺阁小姐,没什么事就出门已是不妥了,带着的人要多还是少?多了,叫人瞧着兴师动众。少了,你若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好?我们叶家的脸面还要是不要了?” 原来不是为了关心自己,只怕叶家丢了脸。雪兰也见过许多冷心寒肠的人,可是能大方的说出来,不加任何修饰,还只有叶老太太一人。雪兰很想上前问问叶老太太,她到底有多讨厌自己,竟然直白的说出这种话来? 叶老太太见雪兰不语,只当她被自己说得没了话,厌烦的朝雪兰摆摆手,“你有那份孝心就把你那双大脚好好缠缠,露出来像什么话,自己居然还喜滋滋的向人炫耀,我都替你臊的慌。快退下罢。” 邵姨娘还真不惜把雪兰的事都状告到叶老太太面前,如此费尽心思,更是心虚了。 雪兰退出正厅的一瞬间,却打定了主意——自己一定要想方设法去西郊,任何人也不能阻挡了她! 雪兰从南松园里出了来,在经过紫园时,陈嬷嬷正等在门口。 “二小姐。”陈嬷嬷向雪兰施了礼。雪兰心知陈嬷嬷是有事找自己,便笑着迎上陈嬷嬷,“嬷嬷有事找我么?” 陈嬷嬷躬身对雪兰低声说,“夫人叫奴婢给二小姐带几句话,老太太那边已经知晓二小姐要去西郊一事,早上便把夫人叫过去斥责了夫人。夫人叫奴婢转告二小姐,二小姐别心急,待过了这些日子,老太太淡忘了,夫人就备马车叫二小姐去西郊。” 雪兰没想到因为自己的事,也会牵连到了林氏。雪兰歉疚的对陈嬷嬷说,“请嬷嬷回去代我谢谢夫人的好意,此事也不急,还忘夫人别再为我为难。” 陈嬷嬷忙摆手,“夫人也只是想帮二小姐,说句二小姐不爱听的话:二小姐从前玩耍惯了的,被关在兰园里极少出门已是不错,夫人心里都有数。只是没想到其中出了些缘故。” 陈嬷嬷说着,转身朝紫园看了看,“二小姐,我还要回去呢。本来夫人不叫我说,可是奴婢也跟过二小姐,奴婢不拿自己当二小姐的外人,夫人其实也被老太太罚在紫园里抄女诫,老太太怨夫人太纵坏了二小姐。” 竟然害得林氏被罚了抄女诫,雪兰没想到自己要去西郊一事,还真叫邵姨娘翻出些浪来。 雪兰谢过陈嬷嬷,又叮嘱她谢过林氏,陈嬷嬷笑盈盈的向雪兰告辞,“夫人那里还在忙,我就不和二小姐说话了。夫人还叫奴婢转告二小姐,别恼着邵姨娘。邵姨娘只是心直口快些,坏心眼儿她倒没有,就是平日里嘴上不饶人。” 事已至此,雪兰没想到林氏还能为邵姨娘说话。一句话里,孰高孰低,已经一目了然了。 雪兰离开了紫园,心事重重的回了兰园。 去西郊,成了雪兰最想做的一件事。她担心真是太晚了,邵姨娘那边有了准备,再想寻冯婆子就难了。 雪兰在心里筹划着去西郊的事时,陈嬷嬷又来到了兰园。她这一次不是替林氏传话,而是告诉雪兰,侯爷叫雪兰去小书房里见他去。 雪兰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自己的父亲八年来对自己不闻不问,纵是自己回到了叶府里,这个父亲也没问过她这八年来的种种。现在,她一句要去西郊的话,惹急了父亲最宠爱的邵姨娘,引得父亲要见她了。 要见她了! 雪兰真想骂一句人:真真是个好爹啊! 雪兰连衣服都懒得换,直接穿着在兰园里的衣服去了小书房。 雪兰来到小书房门前,小丫头为她挑起帘子,雪兰进入小书房。 叶世涵正襟危坐在书案后的太师椅上,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也不怒也不喜,似雪兰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只是看着她,而已。 “侯爷……”雪兰实在不愿意叫面前人一声“父亲”,她只随着许多人一样,称呼他为侯爷。 叶世涵似有一刹那的恍然,半晌他才开门见山的问雪兰,“我听说你要去西郊?” “是的。”雪兰连敷衍的理由都懒得和叶世涵说。 叶世涵目光落在雪兰的一双大脚上,“我也听说你没裹足?” “是的。” 现在才想起来问,叶世涵你是不是反应慢得太多了? 叶世涵沉默下来。 房里很静,雪兰只看着摆在书案上的一块方墨,似要看穿了方墨一般。而叶世涵,看着面前的雪兰,半晌不作声。 父女两个人之间似存着一条永远融不掉的冰河,两人明明近在咫尺,却如远隔天涯。 到底是叶世涵打破了沉默,“我已经告诉给夫人,叫她教你守该守的规矩。” 雪兰扬起嘴角来,笑容虽浓,却寒意逼人。 在叶世涵眼里,原来邵姨娘比林氏都重要。 因为邵姨娘,叶世涵破天荒的见雪兰一面。也因为邵姨娘,雪兰就成了不懂守规矩的不肖女了。 “我懂了。”雪兰依然在笑,眼圈却忽然微红起来。 若是海氏在天有知,此时该是在痛哭着的罢。 叶世涵的目光在雪兰脸上一扫而过,“你出去罢。” 雪兰早就想离开这间没有温度的房间,她可以忍受六小姐的羞辱,也可以忍受邵姨娘的陷害。但是她却不能忍受给予她生命的父亲,待她如同陌路人。 雪兰狠狠的抹了一把眼角,朝着阳光扬起脸来。 早不该有奢望了,绝了亲情更好。 第五十九章 筹划 雪兰盘坐在小炕上,心里盘算着整盘计划。 先叫洛璃雇辆马车。 随后乔装出府去西郊。 找到冯婆子问清当年之事,哪怕使些阴招。 最好能带她回沐恩侯府来。 雪兰想明白整盘计划,抬眼看向自己屋里的几个人。刘嬷嬷正看小丫头修剪着房里的那盆云竹,楚锦在自己身旁打着扇,巧儿坐在小杌上做着女红,洛璃跟巧儿住在一起,正在向巧儿请教穿针引线之法。 雪兰拿起茶来,轻轻喝着。 若是想实施计划,先要出得了内院去。而要出了内院,还不叫人知晓,没有刘嬷嬷的帮忙固然不行。 “刘嬷嬷陪我出去走走罢。”雪兰站起身来,对刘嬷嬷笑道。 刘嬷嬷忙过来,扶着雪兰向兰园外走去。 走至一处僻静的地方,雪兰才转眸对刘嬷嬷低声说,“我想明日去西郊,嬷嬷是要阻我,还是要帮我?” 这便是要刘嬷嬷择主,不管刘嬷嬷从前是什么人,只要一句话,她便可能是雪兰心腹了。到底是跟从雪兰,从此后成为得力的奴仆,还是打了别的主意,只把兰园当成一块垫脚石。 刘嬷嬷目光灼灼的望着雪兰,“从奴婢来了兰园,便只是小姐的奴才,奴婢深知小姐在,奴婢在,小姐若是有一日不在府上,奴婢也只会被打发跟着小姐而去。” 雪兰暗自点头,没想到刘嬷嬷倒也是个明白人。 “即是如此,有一件事还要托付嬷嬷去办,别人我不放心。”雪兰开口悠悠说道,“明日我要去西郊,嬷嬷只须帮我打个掩饰就好。还有,嬷嬷最好找两套小厮和一套丫头的衣服。” 刘嬷嬷思量片刻,皱起眉来,“这衣服倒是好得,只是小姐要带谁去?您总不能自己就去啊。” 雪兰心里早有打算,“带洛璃罢,楚锦是贴身的大丫头,她留在兰园,有事还会帮你遮遮,巧儿也是大丫头,不便带在身边。只有洛璃是个二等丫头,带她走也不会有人注意。” 刘嬷嬷想了想,点头同意。刘嬷嬷又想到一事,急忙问雪兰,“您怎么去西郊?” 雪兰指尖抚过一旁的杏叶,“我坐马车去,嬷嬷可知晓府附近哪里有马车行么?” 刘嬷嬷皱想了半晌,才道,“和侯府隔着两条街的三土巷有几个马车行,离府里也算是近的了。” 雪兰点头,扶着刘嬷嬷的手向回走。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在临睡前,雪兰叫过来洛璃,把明日和自己一起去西郊的事,细细交待给她。洛璃张大了眼睛,眼中的惊恐和激动交织着,她俯在雪兰耳畔低语道,“只带我一个么?” 雪兰点头。 事关重大,雪兰虽没叮嘱洛璃一句要保守此事,洛璃却也明白自己才是小姐最信任的那个人。洛璃神色凝重起来,她重重的向雪兰点下头。 雪兰温和的对洛璃说,“今日是巧儿值夜,你下去休息罢。” 洛璃也不再留,退下去了。 雪兰躺在床上,想着明日的事。 西郊,纵是有豺狼虎豹,雪兰也要去一探究竟。海氏的死,绝对不能草草了之! 一夜无梦,在卯初时分,刘嬷嬷唤起了雪兰。 雪兰梳洗已毕,先去了南松园里请安。 叶老太太刚用饭,一旁的林氏和胡氏服侍着叶老太太。待几位小姐都到了后,叶老太太这边也用罢饭,她摆手遣退众人。 雪兰从不和哪位小姐同路,只是自己走着。待回到兰园时,刘嬷嬷遣出几个丫头,把两套小厮的裋褐和一套丫头的衣服交给雪兰,“我特意寻了两套干净的衣服给小姐,一会儿小姐先换了丫头的衣服,和洛璃出了二门,二门门房后面有片银杏树林,那树林平日没人去,小姐和洛璃在那里换上衣服即可出了府去。” 刘嬷嬷说着,帮着雪兰换了衣服,又叮嘱道,“小姐把银子收好了,雇马车要银子,就是有什么事,有银子也比没银子强。” 雪兰一面穿好丫头的衣服,一面把银子收好了,“嬷嬷放心,我最多在午膳后便能回来,有什么事嬷嬷帮我挡着些。” 刘嬷嬷答应着,把雪兰高挽起的头发梳开,梳成丫头的低髻,只插了一团稠花。 刘嬷嬷帮雪兰梳完了头,才唤过来洛璃,刘嬷嬷颇不放心的叮嘱了洛璃几句,才出了正房。 正房外,刘嬷嬷把丫头和婆子们都叫了过来,说要把后院的几株树剪了枝,把后院一个空房子也要收拾出来。 刘嬷嬷一声令下,兰园前院的丫头婆子都被叫到后院去了。 洛璃这才挑了帘子,引出一身丫头打扮,低垂着头的雪兰, 雪兰跟着洛璃一路上只遇到了几个丫头,并没人留意雪兰和洛璃。一路平顺着一直走到二门,雪兰见到二门门房不远处果然有一片密实的银杏树林。 雪兰和洛璃刚要往里面走,门房里的婆子伸着头叫住了二人,“哪个房的?!” 雪兰握紧了粉拳,洛璃机灵的转身向门房那边笑道,“是哪位嫂子?我是兰园的丫头,二小姐想喝银杏叶茶,叫我来采些好点的银杏叶子回去。” 门房的婆子听了这话,忙从门房里走出来,笑着施礼,“原来是二小姐房里的姑娘啊,此时的银杏叶子可不就是最好的,喝茶还能去火,味道也不会太重。”婆子说着,殷勤上前,“即是二小姐想喝银杏叶茶,那我也帮着姑娘采些罢。” 婆子的话一落,雪兰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洛璃哪里敢让婆子帮着采,一是时间耽误不得,再者,万一婆子发现了雪兰可如何是好。 洛璃想到这里急忙摇手道,“多谢嫂子,只是我们小姐交待了要采什么样的叶子,嫂子并不知晓,倒叫嫂子费了心神,所以我只带这个丫头一起采便是了。嫂子忙嫂子的。” 婆子一听这话,也没再坚持,望了望跟在洛璃身后低着头的雪兰,点头笑道,“那姑娘们就采罢,姑娘要不要些装银杏叶子的篮子?” 洛璃这才暗叫糟糕,哪有不拿篮子就采叶子的道理。 正在洛璃不知如何做答时,雪兰笑着道,“嫂子放心,我们只采些新鲜的,捧着回去说行。小姐说了,若是再喝,便再来采。” 婆子不住的点头,“二小姐这话极是,喝些新鲜的最好了。若是姑娘们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只管唤我便是。” 洛璃笑着答应,在婆子转身之际,洛璃用袖子抹掉了额上的冷汗。 第六十章 巧遇 雪兰和洛璃正要走向银杏林,一顶软轿缓缓抬进了二门。雪兰和洛璃不由得躬身向后退去,心里忐忑不已。 雪兰抬头看向软轿,知是哪个女眷出了门。可是,早上她见过了几位小姐,并没有人出去,林氏和胡氏也在叶老太太那里,那么软轿里的人会是谁呢? 洛璃张望着,低声对雪兰说道,“小姐,软轿旁的丫头是谭姨娘身边的冬柳。” 守门的婆子已经讨好的迎上前去,施起礼来,“谭姨娘您回来了。” 雪兰忙低下头去,她没想到会遇到谭姨娘。 刘嬷嬷告诉过雪兰,谭姨娘二十五岁,是在邵姨娘之后入的府。谭姨娘在这府里似乎并不和任何人交好,独守着西跨院,也不见她和谁走动。只听得丫头们说过,谭姨娘的性情古怪,叶世涵只在刚纳她时去过西跨院,之后就再没去过,是府里不大受宠的姨娘。雪兰也只是在林氏那里见过谭姨娘几面。 雪兰低头打量自己一身装束,向洛璃身后移了移。事已至此,雪兰只能硬着头发继续装着丫头。她随着前面的洛璃向先刚走出轿子的谭姨娘施起礼来。 谭姨娘扶着冬柳的手,走下软轿,双眼瞥向守二门的婆子和不远处的两个丫头。谭姨娘的目光在婆子身上一闪而过,又扫向两个丫头。 有那么一会儿,谭姨娘并未说话。雪兰低垂着头时,看到自己露出裙外的大脚来。雪兰第一次恨自己脚为何生得如此之大,竟然成了别人认出自己的铁证。 雪兰向后挪了挪脚,虽低着头,却依然能感觉到谭姨娘未移开的目光。雪兰不禁咬紧了牙,她在心里快速的想着,如果谭姨娘叫出自己的名字,自己要如何应对。 眼前的绣鞋并未停止,一点点向自己这边而来,雪兰的手心不由得冒出了汗来。 可是,脚步并未在雪兰面前停下来,她看着那双水蓝底的绣鞋从自己眼前走过。 雪兰不由得抬起头来,谭姨娘已经扶着冬柳的手走上拱桥,向西跨院那边而去。 雪兰望着谭姨娘的背影,皱起了眉。 谭姨娘该认出自己来了,自己这双天足在府里是闻名的。可是,谭姨娘为什么没道破自己的身份呢?是因为她不想生事,还是因为她心里揣着其他诡计呢? 一旁的洛璃轻轻扯了扯雪兰的衣角,向银杏林那边使了个眼色,二人走进银杏林。 待至林子深处,洛璃忙帮着雪兰在树后换上小厮的衣服,雪兰又帮着洛璃穿好衣服,连带着头发和帽子一并戴了好,两人再不敢向二门那边而去,转向了另一边的角门。 到了角门,洛璃拿出来刘嬷嬷早已备下的牌子,把牌子递到守门婆子面前,粗着嗓子道,“刘嬷嬷叫我们去给小姐买些种田的种子。” 角门上的人看了看对牌,虽觉洛璃有些眼生,也没多问,就放洛璃和雪兰出了角门。 走出叶府角门,又转去下人们走的后门,雪兰和洛璃才顺利的出了叶府。 出了叶府,雪兰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快,快去三土街去。”雪兰催促着洛璃,洛璃早记得刘嬷嬷交待过的,出了叶府朝北面的街口走。 于是洛璃引着雪兰,一起向三土巷而去。 到了三土巷,雪兰和洛璃看到了好几家马车行,她们选了一家进去,很快雇了一辆马车和车夫。说好了去西郊的价钱,雪兰和洛璃上了马车,车夫扬鞭打马就走。 马车走得倒也快,只一个时辰就到了西郊庄子。当马车停在了西郊庄子的庄门口,雪兰也不等洛璃扶着,先跳下了马车。 雪兰放眼望去,西郊庄子果然没几户人家,远远望去,十几个七扭八歪的土房零零散散的立在田野之中。 雪兰走到一户最近的人家,先拍门向里叫道,“可有人么?” 没一会儿,一个四十多岁,身前扎着一条粗布围裙的妇人打开了门,她打量着一身小厮打扮的雪兰一眼,扬着嗓门问道,“你找谁啊?!” 雪兰在岁县里对市井乡间的民俗再熟悉不过,她一抱拳对妇人说,“这位嫂子,我是叶府的人,老太太叫我来寻一个人。” 妇人一听是叶府的人,先堆起了笑,“原来是东家府上的,那快请里面请罢。” 雪兰并没进去,只笑着和妇人搭话,“多谢嫂子,只是我有要事在身,还请嫂子帮我一帮。我是要找一位从前在府里当过差,姓冯的婆子,嫂子可知此人么?” “你说的是张大娘罢,”妇人一拍大腿笑道,“西郊也只有她从前在府里当过差,她夫家姓张,我们都叫她张大娘,她娘家姓什么倒不知晓。” 雪兰微皱着眉,追问道,“那么这位张大娘是从前在府里管过事么?” 妇人点头,“好像听她家媳妇这么说过,不过谁知道呢,她那个媳妇惯爱吹牛扯皮,谁知道她嘴里的话有几分真。” 雪兰猜想着妇人口中的张大狼极有可能就是冯婆子,她又问妇人,“那烦请嫂子带我去见见这位张大娘,一见这人,我也知晓是不是老太太要找的人了。” 妇人用襟前的围裙擦着手,“你来得晚了,张大娘家已经搬走了。” “什么?!”雪兰吃了一惊,自己只是在叶府里露出了个声儿,这边冯婆子就搬家了,哪里有这么巧的事?! 雪兰强压着心里的不安,问妇人道,“张大娘家是什么时候搬走的?” “就是前几天嘛,”妇人望着雪兰,一脸狐疑,“来叫她们搬家的也是府里的人啊。” 雪兰脸色一白,忍不住追问起来,“那来人可说了什么?她们又搬去哪了?” 妇人的手在围裙里转了转,沉思片刻,才一拍巴掌,“来人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她媳妇说是叶府的贵人叫她们搬过去,说是去享福。” 雪兰只觉得指尖都在瞬间凉了下来,自己到底还是来晚了。 雪兰谢过妇人,转身慢慢向着马车而来。 洛璃跟在雪兰身边,小声问,“小姐,这冯婆子也不住这里了,我们还要再找她么?” 雪兰立定身子,抬起眼来,咬紧了牙,“找,我一定会找到她,不管有多难。” 洛璃见雪兰肃穆的脸色,只默默的跟在雪兰身后,上了马车。 第六十一章 危机 洛璃交待车夫回京城,马车缓缓跑了起来。 雪兰沉默的靠在车厢上。 一路提心避险而来,却不想空手而归,雪兰多少有些泄气。 她不由得拧眉细想着,冯婆子是海氏事件里的一个帮凶,雪兰不知她不知道些内幕。然而,这样一个重要的人现在凭空消失了,到底是邵姨娘警觉,知会了冯婆子一家,叫她们马上搬走了?还是邵姨娘担心将来一天事情败露,已经痛下杀手了? 雪兰只觉得脑子里乱哄哄的,再无一点头绪。 马车正走着,忽然外面传了车夫勒缰绳的声音,马车突然间停了下来。 洛璃挑起帘子,车夫已落下了马车,嘴里正低声的诅骂着。 “怎么了?”洛璃扬声问车夫。 车夫一指前面路上的半根圆木,嘴里骂道,“不知道是哪个没娘教的,把这东西横在路上了,马车哪里过得去,我还要下去搬它。”车夫不住的抱怨起来。 雪兰忽然坐直了身子,她举目向外张望,果然在路中间看到了一根圆木正挡在路中间。雪兰的心忽然一提,向路两边望去。道路两边都是树林,林子里连一声鸟叫都没有。雪兰皱起了眉,这片林子安静得太过异常了! 从前在岁县里,雪兰也听郭福等人说过,贼人劫马车时常会在路中横着根木头,只待马车停下来,便有机可乘,方可图财害命。雪兰想到此时自己若是真有个一差二错,叶府里的人都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洛璃,”雪兰一脸紧色,叫过洛璃,“你快去找那个车夫,许他半吊钱,叫他快些搬走木头。” 洛璃见雪兰脸色异常严肃,不敢怠慢,急忙唤车夫,“这位兄台,你快些着,我们有急事,给你多加半吊钱!” 车夫一听这话,哎了一声答应下来,急忙去搬横要路上的半截木头。 才搬走圆木,车夫就向马车这边跑来。 在车夫搬木头时,雪兰警惕的四下张望,并没见到什么人,她坐到车厢边,只待车夫归来。 就在此时,从路边的林子里冲出两个大汉,其中一个手持哨棒,直扑向车夫。另一个人向车上冲上来。 车夫一见此情形,大呼着救命,丢下雪兰和洛璃,撒腿朝林子里跑去,持哨棒的大汉跟着追进了林子里去。 而另一个大汉两步跑到马车旁,雪兰和洛璃还不及跑时,大汉已经拉起了马车的缰绳,猛拍马背。马儿吃痛,扬起四蹄,把要冲出来的雪兰和洛璃又甩回到马车里。 雪兰已知中了别人的圈套,她看到马车已经向偏岔的路口而去了。雪兰拉起摔在车厢内的洛璃,急喘着气俯耳道,“我们是遇到贼人了,一会儿我们寻机会一起逃!” 洛璃早被面前的情形吓得面如土色,她哆嗦成一团。 雪兰狠狠的掐了一把洛璃的手臂,握紧了洛璃,“要活着!我们都要活着!” 同样一句“要活着”,犹如当年海氏临终含泪告诉给雪兰一样。面对任何困难时,只有活下去,才会给自己再赢的机会。 洛璃红着眼眶,盯着小姐灼灼的双目,这才重重的点着头。 雪兰松开洛璃,极快的解下来腰间的汗巾,不顾马车的颠簸,冲出车厢,把汗巾子直勒在架车汉子的脖子上。雪兰一面勒着,手上一面用起劲来。 架车的汉子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车厢里的人竟然会勒住自己,他一手提缰绳,一手朝背后的雪兰抓去。 雪兰看到了迎面扑来的手掌,并不能避,更加用力的勒着男人的脖子。汉子的手正爬在雪兰的手臂上。雪兰只觉得手臂似要被人拧断,她不由得高声喊洛璃,“洛璃,快来按住他的手!” 洛璃早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呆了住,待听到雪兰唤她,她才勉强从摇晃的车厢里爬出来。洛璃望着雪兰被扣住的手臂,连架都没打过的她焦急的喊道,“我……我怎么按住他啊!” 雪兰被大汉钳住的手臂如要断了一般,她再顾不得叫洛璃来帮她,雪兰瞪圆了眼睛,张口咬在大汉的手背上。 架车的大汉嗷的一声惨叫一声,再想收手,却已经被雪兰死死的咬住了。他只得甩开缰绳,任由马自己去疯跑。 大汉转身来抓雪兰的头,直把雪兰的头发扯散,依不松手。 洛璃眼见自己家小姐被人这么欺负,她也急了,脱下一口鞋子,拼出全身力气提鞋就朝大汉的脸上抽去。大汉没想到这两人竟然如疯了一般拼命抵抗,他一边躲避着洛璃,又要制服雪兰,差点将雪兰甩下马车。 大汉脸色狰狞,抬腿朝洛璃踹去,正踹在洛璃的小腹上,洛璃痛叫一声,被踹回到车厢门框上,直撞得洛璃差点背过气去。 大汉转身朝雪兰踢来,雪兰巧妙的一躲,朝大汉的大腿下扫去,避过了这一脚。 大汉没想到雪兰竟然这样难缠,气得哈腰来抓雪兰的衣衫。 雪兰借机快速的突起身子,一把扯住了大汉的头发,挥动着另一只手上的长长指甲戳向大汉的眼睛。大汉向后一仰,躲开了雪兰的手,朝着雪兰身上猛坐下去。雪兰再想逃却已很难,她心上大叫一声不好,若是让壮汉这么一坐,雪兰就算不死,也要折了骨头。 就在这一刹那,被摔在马车门框的洛璃死死的扯住了大汉的头发,大汉被洛璃拼了命的扯着朝后倒去,洛璃大声朝雪兰大叫,“快逃啊!” 雪兰怎肯抛弃洛璃,自己一个人逃命。她也红了眼睛,弯起手肘,朝着大汉的腿上击去。 大汉没想到这两个人会如此难缠,他抬手要打雪兰的后背,雪兰却并不给大汉的机会,在大汉注意腿上的痛时,身子一弓,腿上叫劲,大脚踹向大汉的裆部。 雪兰用足了十分的力量,结结实实的一下子正踹中大汉裆正中间。大汉张大了嘴,连叫声都没来得及发一下,通的一声捂着裤裆倒在马车上。 过了好一会儿,一声尖厉的惨叫声,划破了郊外的长空。 雪兰此时极欣慰极了,还好自己的脚比常人大出许多,连踹人的地方也比别人大出很多。雪兰咬着牙,不踹死那贼人,我都不姓叶! 第六十二章 出手 洛璃在一旁已经看呆了,自家小姐这是什么功夫?专往男人的……那里踢!这岂不是要把人往死里踢的功夫么?这样的狠招,小姐都会?!市井里果然人才辈出啊!此时若是换成了大小姐等人,别说敢不敢往男人那里踹了,就是真踹上去,脚那么小,想来也伤不到人的。 洛璃已经佩服雪兰佩服到不行。 雪兰朝着大汉又踹了下去,大汉早已没有还手之力,雪兰又是使足了力气,这一脚虽没有把大汉踹下马车,却也将他踹到马车的边缘。 大汉的五官都要抽在一处,他大骂着,“臭娘们,居然要老子的命……”只是那裤裆处的伤,再他连后半句骂人的力量都没有了,呜呜咽咽,似要哭将出来。 洛璃瞪大了眼睛,崇拜的看着雪兰,自家小姐真厉害,居然能将贼人给踹……哭了! 雪兰咬紧了牙,不给大汉一点喘息之机,抬起腿来左右开弓,把没有还击能力的大汉踹下了马车。 随着通的一声,紧接着又是大汉拉着长音的惨叫声,马车并没有因大汉的惨叫而停下来,飞奔的马儿已经把那个大汉甩在了后面。 雪兰喘着粗气瘫坐在车板上,她转头望向一样大汗淋漓的洛璃,洛璃哇的一声抱住了雪兰,痛哭起来。 “别哭!”雪兰拍了拍洛璃的头,“我们还没脱离危险呢,你看这马车,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啊!” 洛璃抬起头,看着路前方。马儿只沿着路跑,根本没有一个方向感可言。雪兰抬眼看向马车狂奔的道路,这已经不是西郊的大路,马车早不知道跑向哪里了。 雪兰从车板上拿起缰绳来,缓缓勒直。从前在岁县时,雪兰也曾和郭福等人驾过马车。她手上慢慢用劲,嘴里吆喝着“吁”。可是,马儿早受了惊,没头没脑的狂奔起来,根本不听任何人指挥。 颠簸中,洛璃带着哭腔问雪兰,“小姐,我们要怎么办啊?!” “跳车!”雪兰扶住洛璃的肩膀,“一会儿跳下去时,你抱着头,头别撞破了,手臂和腿擦伤倒还没事。” 雪兰望向小路,好在两旁没有山石,她扯了一下洛璃的手,却见洛璃几乎软在车板上。洛璃在兰园里是个机灵的,可是这样机灵的人也没见过这阵势,洛璃只剩下了哭的本事,“小姐,我不敢啊……” 雪兰第一次板着面孔骂起洛璃来,“有什么敢不敢的?!经过这么一次,以后你做什么都敢了!我们若是不跳车,马车跑多久并不好说,前面到底是哪里也说不好。我瞧着这路本就窄,还越走越远,前面若是悬崖,我们只有等死了!” 洛璃被雪兰的话吓得眼泪都忍了回去,“那……那就跳……”洛璃说着,把腿向后缩了缩,脸色更加苍白起来。 雪兰看着前方已经变窄道路,松开了缰绳,扶起来瑟瑟发抖的洛璃,大声说道,“一会儿我带着你一起跳车,别忘了我说的话,抱住头!” 洛璃脸上的涕泪早已糊成一片,她只不住的点头。 雪兰脸色凝重,她知道此次跳马车弄不好自己和洛璃都会受伤,现在马车已经跑出了原来的路线,别说回京城,她们都不知道这荒郊野岭是哪里。 就在雪兰已经做好准备跳马车时,小路的另一边传来了马蹄声。雪兰凝眉望去,远处驶来一辆宽大的马车。马车行驶得似很疾,车夫已经看到雪兰这边的马车,先勒住了缰绳。 雪兰的马车早已不听使唤,马车横冲直撞的就朝对面的马车那边驶去。对面的车夫霍的站起身来,却是个佩刀的车夫。 雪兰朝着他大喊道,“快让开,马惊了!” 小路本就狭窄,只能容一辆马车而过。对面的马车又极宽大,此时再想退,已经退不了了。 眼看着自己的马车朝着对面的马车狂奔了去,雪兰扯着洛璃,嗖的一声退到车厢里,雪兰对着洛璃大喊着,“抱住头!” 洛璃也意识到要发生什么,她抱着头尖声叫起来。 雪兰躲在马车角,也抱住了头,等待那惊天的一撞。 可是,雪兰没听到马车的撞击激烈破碎声音,却听到马儿凄厉的一声长嘶,接着自己的车厢晃了晃,通的一声倒了下去。 雪兰和洛璃都忽然倒下的车厢,甩在贴地的一面车厢边。雪兰的背被狠狠的撞了一下,痛得她咬紧了牙。 好一会儿,雪兰才直起了身子,爬向洛璃。洛璃已经吓得晕了过去,雪兰上前抱住洛璃,按着她的人中,疾声唤起她了。好半晌,洛璃才睁开眼睛,当她看到面前的雪兰,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雪兰见洛璃醒来,终于长出口气。她没空安慰洛璃,蹬着马车车厢,费力的从倒了的车厢里爬出来。 刚一跳在地上,雪兰就被面前的一幕惊立在当场了。 只见刚刚还疯狂奔跑的马,此时已经身首异处,马头甩出很远去,马身倒在路上,身后还被着车套。而它那马颈上正汩汩的向外流着血,颈上如被一把铡刀横切开一样,整齐而血腥。 雪兰明白过来,正是因为马儿忽然被人斩杀,所以才会倒下来,也连带着后面的车一并翻倒。 雪兰向对面望去,才看清对面的马车。 那是一辆黑楠木的马车,马车比平常的马车宽出许多,车厢四角雕着吉兽花纹,车厢的帘子也是用抛得光滑的墨竹制成。看着眼前的马车,便知车内之人身份不同。 而马车前不远处站立着一人,正是刚刚架马车之人,他手持一把钢刀,正用鞋底蹭过刀上的血迹。 男子蹭过钢刀后,快速的把刀插入刀鞘,朝着马车里一抱拳,声音极恭敬,“三爷,已经无事了。” “好,继续走罢。”马车里的人连车帘也不曾挑起过,只淡淡的发了话,似早见惯了波澜,语气再平常不过。 男子又是一躬身,“是,待奴才把前面的马车清除掉,便可上路。” 车厢里再没有声音。 佩刀的男子朝马车走去,雪兰急忙上前拦住了那人的去路,“你要干什么?!” 男子看了雪兰,面无表情着道,“我要搬开这碍事的马车。” 雪兰瞥了一眼男子身后的马车,指着地上的死马,咬牙切齿的喊出一个字:“赔!” 男子一怔,雪兰身后的车厢里传出洛璃的声音,“小……小姐!我的脚……好像扭到了……” 雪兰连忙跑到车厢边,费力的把洛璃扶出车厢,让洛璃坐在路边,急切的问道,“是哪只脚扭到了?痛不痛啊?!” 洛璃见雪兰一脸紧张之色,有些感动,勉强朝着雪兰挤出一个笑容来,“还……还行……” 第六十三章 设计 斩杀惊马的男子此时已经走到马车旁边,他抽出钢马,把死马的缰绳斩断。又伸出一只手来,毫不费力的提起马儿的尸体,似抛一袋棉花一般轻松,把马的尸体甩向一旁的树林里。 雪兰和洛璃已经看直了眼,用一只手提死马……这人的力气也太大些了罢。 清理了马的尸体,男子又转身走到车厢旁,他两手握住车厢的横木,摩了摩握着横木的手掌,双臂一叫劲,只是这么一下,车厢连同车板被男子抓起。 男子脸色并未见青筋突暴,似乎早有了十成的把握。他提着车厢用力的抛向路边的树林,轰的一声,似地动山摇,一棵老树被撞得摇了几摇。再看车厢,已经碎成几半。 雪兰和洛璃张大了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 洛璃先回过神来,扯紧了雪兰的袖子,脸色苍白一片,哆嗦着道,“小……姐……咱们别让他赔了……” 一句话提醒了雪兰,雪兰扭身朝着男子喊道,“有力气了不起啊!告诉你主子,你们杀了我们的马,毁了我们的车,又让我的人脚扭伤了,害得我们不能回家,赔!统统都要赔!” 洛璃恨不得再晕过去,这样的人物,小姐居然还敢让他们赔?!小姐不要命了么?! 男子眼含杀气,直盯着雪兰,雪兰并未因男子身上的杀气而后退,倒双手叉腰,一副要过上几招的架式。 男子不屑的冷笑道,“明明是你的马撞了来,我若是不杀了它,我们的马车就会被撞翻。” 雪兰不甘示弱的回敬道,“我早在马车上喊了马惊了,你难道没听到么?” 男子眉头一皱,似没了和雪兰理论的耐性。而不远的马车里却传出了话,“万初,给他们一锭银子。” 叫万初的男子不再说话,低头从胸口前摸出一锭银子,掷在地上,转身就走,“拿去罢,够你买两辆车了。” 雪兰从地上捡起那锭银子,揣在怀里,得理不饶人的挡住了走到近前的马车,“不许走,一锭银子是够买马车,但是这里荒山野岭,你叫我去哪里买去?!” 万初皱紧了眉头,“你还想怎样?”万初觉得自己已经再没有一点耐性,若不是主子刚刚发话,眼前人早已身首异处了。 雪兰眯着眼,瞥着万初身后的马车,“带上我们一段路!” 万初没想到这起刁民真敢想,竟然想坐自家主子的马车,他断然拒绝,“不行!” 雪兰的脸就在那么一瞬间换上了谄媚的笑,她走到马车旁,抬手抱拳道,“这位兄台,就让我们上去一道回去罢,路这么远,怎么说我们也是有人受了伤。再者,我们是遇到了贼人,一个去追我们的车夫了,另一个被我们赶下车。可万一这贼人还在附近躲着,你们一走,我们怎么办?” 万初第一次见有人变脸比翻书还快,他再不想看雪兰一眼,提着缰绳,就要走。 就在这时,雪兰忽然抱住一旁的马颈,马被雪兰惊得扬起了头,而雪兰的双手死死扣在马颈上,她双眼射出寒光来直视万初,“你若不带我们走,你们也休想走!” 万初没想到眼前已经头发散乱,狼狈不堪的一个姑娘家竟然敢对他说出这样的话,难道他不知道自己的力气和功夫么? 万初抽出钢刀来,雪兰却对着他扬起了粉颈。万初这时才看清了,不知何时雪兰的手上多了一支木簪,木簪的尖处正抵在马颈上。 万初心中暗叫一声不好,自己早看出对面两个人是两个女儿家,又见两个人一点功夫底子都没有,所以万初就根本没把这两个女子放在眼里,可是,令他后悔不迭的是,这个女子竟然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雪兰冷笑起来,“这支木簪虽要不了这马的命,却足可以让你们的马和我的马一样受了惊,到时候你就算是杀了我,你的马也不会让你们安生了!” 万初不得不承认,面前的女子所说是对的。一根木簪是可以令自己的骏马受了惊,若是马受了惊,到时候伤到自家主子,他有几条命都赔不起的。而眼前之人又离着马这么近,自己诛杀她不难,可是若是不伤及了马,就很难做到。 万初没了主意,只能对雪兰怒目而视。 “你去把她们的人扶上来。”车厢的人又发出一句话来。 万初微怔,答了一声“是”,下了马车向洛璃走去。 雪兰在这个间空,纵身跃上车板,轻轻一跳坐在了马背上。马儿被突如其来的这么一坐,惊得倒退好几步。雪兰提起马儿的缰绳,嘴里唤着“吁”,勒住了躁动的马。 万初抽刀朝马车跑来,他把刀横在马儿面前,对着雪兰大吼道,“你要做什么?!” 因马背上没有马鞍,雪兰只能压低了身子,她朝着万初眯了眯眼睛,“你武功好,若是你失信伤了我的人,怎么办?我不得不防着你!” 万初倒吸口冷气,他没想到眼前的女子心思能如此缜密。他的确想过用洛璃要挟雪兰,刚刚他已见雪兰很在意洛璃。万初心里有了打算,若是拿住了另一个,还怕这难缠的女子不束手无策么? 可是,万初万万没想到,这个女子不仅难缠,还心细如发,早把前路和后路想好了,他更没料到魔头一样的女子还会骑马,驾驭马的技术虽不能说好,但是绝非不懂。 万初咬紧了牙,此时自己若是真拿住了另一个,女魔头一定就会驾起马车,万一她抱着玉石俱焚的决心,伤到了主子可如何是好?! 因惦记着车厢里的主子,万初不敢轻举妄动。 万初懊恼的在心里发着狠,自己怎么就被一个女子给辖制住了?!丢人快丢到老家去了! 万初第一次感受到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车厢里面的男子恰在此时对外面说道,“姑娘即不放心,大可以和我坐进马车,若是我的护卫有何不轨之心,凭着姑娘的本事拿住我也不难,姑娘以为如何?” 第六十四章 相逢 雪尘听了话音转头看向车厢里。不知何时,车帘已挑起,里面一个头戴碧玉冠的男子,他正斜靠在引枕上。 只见他长眉入鬓,细眼挺鼻,菱角形的嘴唇微扬着。身上明明只穿着一件黛色湖绸直裰,却偏偏通身气质高贵,叫人不能小觑。 男子面前摆着一盘玉石棋盘,大概是因刚才的晃动,黑白相间的棋子散落在他的衣袍上,似颗颗繁星点缀着的天空一般。男子正一颗颗把棋子拾回到香榧木的棋罐里,动作恬静,宛如一幅浓彩相宜的水墨画。男子并未看向车厢外,却似乎洞察着外面的一切。 雪兰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是自己见过生得最好看的男子了。 万初张嘴要说话,车厢里的人抬起手来,对着万初摆摆,“就听我的安排罢,姑娘请里面坐坐。万初,你在外面照顾好另一位姑娘罢。只是要告诉给姑娘,我这马车要去京城,不知姑娘是否顺路?” 雪兰点头,“我也正要去京城的医馆,公子好歹要把我的人送过去罢。” “自然。”男子说着,眼波轻扫过雪兰的脸,一丝嵌在男子的嘴角处,似化不开。 雪兰并未注意眼前的男人的表情,她把手中的木簪插在头顶,却发现头发已经散乱,再难别住一支木簪。 “里面有铜镜。”男子细心的说了句,伸手要端来铜镜。 雪兰腹诽着,一个大男人出门的马车,搞得跟大姑娘的闺房似的,又是棋子,又是铜镜,真不知道这位大爷要不要备几个丫头在一旁服侍着。 “不用了。”雪兰说着,握着木簪从马背上爬到车板上,她哈腰闪进了车厢里。 雪兰进了马车里才知道这个马车为什么那么宽,因为车厢里面真是别有洞天。除了一张小几外,再无一物,整个车厢里别说坐两个人,就是躺上三两个人也一点问题没有。 “姑娘用茶?”雪兰刚坐稳,男子把一旁的茶壶向雪兰面前推了推。 下了药怎么办? “不必了。”雪兰只盯着面前的男人,生怕他有什么举动对自己不利。 男子一笑,并不强让,继续拾着棋子。 外面的万初横抱着洛璃上了马车,洛璃因被陌生男人抱着而羞得脸色通红,好在再没人知晓,不然洛璃只怕没活路了。 万初放下了车帘,雪兰倚在车门旁,对面的男子已将棋子重新摆好,他扬起头问雪兰,“你会下棋么?” 雪兰本就不会,此时更不想这么跟他套近乎。她摇头。 男子垂头自顾自的摆好棋子,一个人持两种子,不声不响,只埋头下棋。 雪兰望着面前安静的男子,紧崩的心绪慢慢的平静下来,跟着那一举手,一落子,心思悠然的观看着棋上世界。 男子白皙的手指轻拈着如墨的黑棋,对雪兰悠然道,“现在听得姑娘的人没因疼痛而叫一声,想来伤不会太重。” 雪兰皱了皱眉,头顶的长发垂了下来,正挡在雪兰的眼前。 雪兰不语,可是男人的话却让她放下心来。 雪兰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衣服,身上的那身小厮衣服前襟早已松垮下来,刚刚还未发觉,雪兰此时只觉得后背有阵阵凉风吹来,她回头一看,后背不知何时已经被刮开一个口子,露出里面的布衣。 若只是服饰相差也就算了,只是自己这里都快露出小衣,偏偏车上这人已经认出自己是个姑娘家,雪兰心里盘算着怎样能遮过去背后的口子。 男子忽然对雪兰说,“我这里有两件男子的外氅,姑娘若不嫌弃,拿去披上罢。” 面前的男人竟然如看透了旁人的心思一样,出手都这样及时。 雪兰也不再拘于细节,她一笑,“多谢公子。” 男子把身后引枕旁的大氅递给雪兰,雪兰接过来便把大氅披在身上。 当雪兰抬起头时,除自己那如鸟窝一样的头发,大概周身还算工整。雪兰想到这里,解开头上的发冠,当着男子的面,把一头长发散开,三把两把重新扎起,在自己头顶上挽成新鬓,最后把木簪别在头顶。雪兰摸着虽不是梳理得很整齐,倒也比刚刚七零八落好了许多。 雪兰挽好的头发,见执棋的男子正望着她,眼里闪动着饶有笑意的光芒。 雪兰迎上那双细眼,微微眯着凤眼道,“你看什么?” 男子并不觉尴尬,他漫不经心的移开目光,唇角旁的笑意没减一分,“你平常也这样当着男子的面梳头么?” 雪兰冷哼一声,“平常没有,今日不想也不行。要不然能怎么样?难道下车时还这幅模样么?”雪兰说到这里,促狭一笑,“只是我穿着一身小厮衣服倒没什么,只怕旁人要高看你了。兄台,我这全是为你着想。” 京城里豢养娈童的人不在少数,可是却很少有人会把娈童带到出门的马车上。想想便可知,一个小厮衣冠不整的从锦衣玉冠的男子的马车上下来,这不是香艳的一幕,却也是难以言语的龌龊罢。 男子抬起眼来,眼里的笑意更浓,“那倒是有劳姑娘了。” 雪兰豪气的摆摆手,“不必谢了,一会儿只把欠我的银子补上就是了。” 男子的笑一滞,“怎么我还欠姑娘的银子?” 雪兰搬起腿来,大大方方的盘坐在车厢里,如同坐在岁县的大炕里一样,“刚刚公子给的是赔马车的银子,还有伤了我们的银子没赔呢。” 男子没想到雪兰会如此财迷,他索性坐直起身子问雪兰,“姑娘说要赔多少银子?” 雪兰微微一笑,“银子就算了,好亏我们也算是同进退。公子就把这辆马车陪我们便是了。” 马车?男子笑了起来,“姑娘真会要,我这辆马车怎么说也有上千辆了。” 雪兰不以为然的向男子摊了摊手,“那公子给我千两银子,叫我伤了公子的脚踝可好?” 他怎么会让人给千两银子,就让人伤了他的脚踝呢?而眼前的小女子却敢把这话说出来反击他,叫他想接这话都不易。 男子的手指轻轻拨弄着棋子,自己和自己下棋,便无输赢。而能讹诈上他的人,只眼前这么一个。 男子身子又重倚回到引枕上,垂目继续下棋,带着几分慵懒,“姑娘即如此说了,依姑娘便是。” 第六十五章 爱财 这么好说话?! 雪兰没想到原本是自己随意一说,眼前的冤大头就答应下来了,她不由得后悔起来,早知道多加些条件好了。 后悔已然无用,雪兰知道要抓住眼前的机会,“君子一言!”雪兰的双眸扫向男子。 男子连眉都没有抬一下,轻笑道,“快马一鞭,请姑娘放心便是。”男子说完唤起车外的万初来,“进了城门后,车赶去悬壶医馆。” “是。”万初在车厢外低声应了一声。 马车继续走着,只是不管车内还是车外,再没人说话,大家似乎如约定好了一般,没人打破这份沉默。 雪兰抬眼看着黑色的车顶,眼珠从上扫到下,估量着整辆马车的价值。这辆马车她自然不会真赶回叶府,可是怎么能用这辆马车换来最多的银子,雪兰已经想着许多条路来了。 马车不停的跑着,雪兰盘算得并不比车轮慢,她已经在噼里啪啦的算起她的小帐来。 马车跑了不知有多久,雪兰听得外面的人语声越来越大,她猜想是进了京城。 果然,马车的速度比刚刚慢了许多。雪兰也不去挑车帘,只默不作声的看着对面之人在下棋。一个下得专注,一个倒也看得认真。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万初在车外低声道,“三爷,悬壶医馆到了。” 男子的指尖一顿,把棋子收到到棋罐里,对雪兰道,“姑娘是放心我叫万初带姑娘的人去找郎中?还是我现在下车,把马车留给姑娘?” 雪兰眸子微闪,笑了笑,“我想出一个好主意,马车不如留给公子罢,公子只须把银两折现给我。” 男子脸上湿润的笑到底坚持不住了,他微挑眉,道,“姑娘难道要我给姑娘千两银子?” 雪兰嘻嘻笑着打起哈哈来,“不必那么多,给个六百两就是了,一路上我们也算是熟人了,怎么说你的护卫刚刚也驾了马车而来了,抵了这个银子了。” 竟然还有人这么善于精打细数。 男子沉目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两指优雅的挑起银票。虽用指尖挑着银票,却并不叫人看着轻狂,倒有几分与生俱来的雍容。 男子把银票送至雪兰面前,“我这里只有五百两了,姑娘若是不嫌弃,就先收着罢。” 雪兰毫不犹豫的接过银票,仔细看了印记才揣在怀里,对着男子露齿一笑,“即是如此,我就先收着罢,此后若是有缘再遇公子,公子记得把剩下的一百两还上就行。”说完,雪兰也不待男子再说话,挑起车帘,跳下马车。 雪兰下了马车,也见万初扶着洛璃下了车,雪兰扶过洛璃的手臂,对万初摆摆手,“有劳了。” 万初面无表情的跳上了马车,他是承不起这女魔头的谢,叫他丢尽了脸面,他只想离开眼前之人才好。 万初扬鞭,把马车赶离了悬壶医馆。 雪兰扶着洛璃进了悬壶医馆,有医馆的小徒弟上前问话,雪兰不及小徒弟问话,先道,“把她背到你们这里接骨的郎中那里。” 洛璃脸都要滴下血来,这一天里被两个男人又是抱又是背的,她以后还怎么活?! 小徒弟一听,去背洛璃,雪兰在一旁搭把手,也不管洛璃愿意不愿意,都把她架在小徒弟的背上。 在医馆里又是正骨,又是敷药,忙了近一个时辰。待雪兰药敷好了,她付过药,又拿了几副药,才对洛璃说,“我去雇辆马车去,你在这里等我。” 洛璃点头,雪兰走出悬壶医馆。 出了悬壶医院,雪兰先去买了两套平常人家的男子衣衫,才打听着雇了一辆马车,回医馆里接洛璃。 洛璃脚才接了好,雪兰扶着她上了马车,洛璃头低着,“小姐,都怪奴婢没用,不能服侍小姐,倒让小姐来服侍奴婢……” 雪兰一笑,“说这些做什么,我即带着你出来,就视你为最亲近之人。” 洛璃的眼圈在那一刹那,红了起来。 雪兰和洛璃坐在马车里换了两套衣服,马车也到了沐恩侯府。 雪兰挑起车帘,见日头已经从中偏过了西些,她估计该是未正时分了。从早上辰初时分,到现在的未正时分,已经快到三个时辰了,自己还和刘嬷嬷说左不过一个时辰,刘嬷嬷还不知道在兰园要怎么急呢。 雪兰在想着回去的时候,又隐隐担心谭姨娘那里会不会去告发她。 马车到了沐恩侯府后门,雪兰跳下车付了银子,扶下了洛璃,依然从角门那里入府。 雪兰和洛璃进了仆从出入的角门,拿出对牌。守门人见洛璃要雪兰半架着,还笑问他们怎么伤了一个。雪兰泰然嘿嘿笑着,只说两个人玩笑踢伤了脚。守门人也未曾多问,只当小厮们淘气。 雪兰和洛璃混过这一关,来到了内院的角门。才要进门,一个婆子上前拦住了雪兰主仆。雪兰抬起头,见此人有几分面熟,她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婆子恭敬的笑了笑,不说旁的话,只朝两个人说,“你们随我来。” 雪兰心一提,扶着洛璃的手感觉到洛璃轻轻捏了捏自己的手臂,雪兰便知眼前的婆子有几分来头,她沉默不语,扶着洛璃跟在婆子身后。 婆子引着雪兰和洛璃进了二门,走到一处略偏的小路上,才立住身形,向雪兰施礼,“二小姐,奴婢刚刚得罪了,奴婢是紫园的婆子,只是老太太发了话,叫奴婢守在这里只等着二小姐回来,便带去南松园。夫人顾及着二小姐的名声,叫奴婢来守着,不叫奴婢嚷破坏了二的身份。” 雪兰的心一下子坠入谷底,叶老太太那里已经知晓了,那么会不会是谭姨娘去告发自己的呢? 在雪兰心里犯着疑惑时,又感叹着林氏的周到。林氏叫婆子来,总比其他园里的婆子来好些。换了旁处的婆子,只在二门那里向自己施礼,口呼“二小姐”,那时自己的清誉就要受损了。 “妈妈,即如此关照我,我也有个不情之请,”雪兰转身望着洛璃,对婆子说道,“叫洛璃先回去兰园里罢,此时她脚已坏,不便再多走路了。” 第六十六章 再罚 婆子为难的摇头,“老太太那里正气着,奴婢只能带着二小姐和洛璃姑娘过去回话,只怕洛璃姑娘还有受罚。” 洛璃的脸色苍白下来,调唆主子姑娘出门的罪名,足矣叫她被活活打死。 雪兰扶紧了洛璃的手,也不背着婆子,安慰起洛璃来,“你且放心,有我在呢。” 婆子回头深深的看了雪兰一眼,才转头继续向前走着。 洛璃轻轻抽泣起来,她虽害怕老太太的罚,可是听到主子的话,叫她心里生暖。她不过是个二等丫头,若是没有雪兰的提携,她现在也不能跟在雪兰身边,和几个在刘嬷嬷身边的大丫头一起同出同入,更不会学到大丫头之间的应对。这些都是雪兰的恩典,她自然不能忘了。 就是今日,在马车上遇匪时,小姐原本可以自己跑,却因为她而留了下来。并在万初要对付她时,小姐也是想尽一切办法护住了她。洛璃在那时候就已经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忠心不二的跟着小姐。 主仆二人虽无话,脸上欣慰的表情已经足够安慰对方了。 到了南松园,婆子进去复命,没一会儿郭嬷嬷就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出来,郭嬷嬷一指洛璃,“传老太太的话,把这蹄子给我押起来,只待明日便卖了她!” “小姐!”洛璃扯着雪兰的手,不愿松开。 雪兰挡在婆子面前,“你们要做什么?!” 郭嬷嬷看着雪兰,笑了笑,“二小姐,老太太那里还叫二小姐进去回话呢。” 雪兰握紧了洛璃的手,声音微低,“嬷嬷,能不能等我回了老太太的话,再发落我的丫头?” “这……”郭嬷嬷一直是宽和之人,只一个心思去做老太太吩咐的事,这些年来,未见她有私心,所以郭嬷嬷在众人心中是极公正的。 此时雪兰相求,郭嬷嬷略一迟疑,“要不奴婢先带着洛璃下去,若是老太太再有话,奴婢再带洛璃回来,二小姐放心,没老太太的话,奴婢也不会随意发落洛璃。” 有了郭嬷嬷这句话,雪兰点头,松开了洛璃的手,迈步从小丫头挑起的帘子间走进了正厅。 叶老太太正沉着脸坐在罗汉床上,一旁立着一脸紧色的林氏和一派看热闹不怕事大的二夫人胡氏。 雪兰才进了来,叶老太太把手上的茶盏啪的一声甩在地上,对着雪兰咆哮起来,“孽障,你给我跪下!” 雪兰缓缓的跪了下来,叶老太太的火气并未消,指着雪兰开始骂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换了小厮的衣服出了去,你的规矩学到哪去了?你的清誉还要不要了?!我们叶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叶老太太望着雪兰那一身小厮衣服,怒火更盛,“你们瞧瞧,你们瞧瞧,一个侯门千金穿的是什么?!这成何体统啊!” 二夫人走过来,轻抚着叶老太太的胸口,“老太太别生气,气坏了身子我们这些儿女如此当得起。” 二夫人的一句话如火上浇油,叶老太太指着脚下跪着的雪兰,声音都发起颤来,“你们哪个眼里有我?全当我好糊弄,早早来我这里装腔作势的问安,问过安糊弄了我,你们好gan你们的事去!我今时今日非叫你们这些不肖的子孙气死才好,待我两眼一闭,好叫你们当孝子贤孙去!” 叶老太太的话极重,林氏和胡氏哪里还立得住,二人齐齐跪了下来,“老太太息怒。” “你给我说,”叶老太太的手指抖了起来,颤微微的指着雪兰,“把你今日换了衣服出去的事做什么了原原本本给我说!” 雪兰只看着叶老太太脚前的小杌,面色平静着道,“我惹老太太生气,并非有意,就是今日出去了,也只是一时顽意大起。从前在岁县里,常常可以出去玩耍,现在在府里,我不能出去,心里极不舒服,只怕自己会闷出病来,更叫老太太和夫人等心焦。所以想着换了衣服出去走走,来了京城这么久,我并没去京城里转过。一切的主意都是我想出来的,只求老太太罚我一个便是。” 林氏抬头帮着雪兰说情,“老太太,兰姐儿是岁县长大的,又没逛过京城,难免贪玩,也不算大错,老太太叫她闭门思过,正好拘拘她的性子。” 胡氏微微笑着接起林氏的话,“大嫂这话也不尽然罢,兰姐儿学规矩也学了好几个月了,怎么还是这副模样,我猜想是在府里住着不惯罢。” 雪兰转头看向胡氏,胡氏说完一席话便垂下眼去,嘴角微翘起来。 雪兰明白,胡氏是在添火,叫叶老太太把自己赶出叶府去。 叶老太太果然着恼,“真是个祖宅里长大的小姐啊,硕大的侯府都装不下你了,非要换了衣服出去玩耍,你即想去玩,府里你又住不惯,我这就叫人送你回岁县里去玩!你离了我的眼,爱怎么玩就怎么玩,看哪个管你!” 叶老太说毕,高声吩咐郭嬷嬷,“去,叫人收拾了二小姐的东西,把跟着二小姐连同她的几个贴身丫头一并送回岁县去!” “老太太,”林氏哀求起来,“兰姐儿年纪还小,从前又没人教她规矩,又是才回府里,容妾身再教导她,老太太何苦真赶她回岁县去呢。” 二夫人胡氏撇嘴笑道,“老太太,大嫂所言极是,兰姐儿才回来多久,规矩没学好也是有的,老太太别真动了气才是啊。再者,现在已经这个时辰了,兰姐真回岁县,也要明早才好啊。” 原本是句劝说的话,经过二夫人的口就变了味。林氏还要说话,叶老太太抬手拦住了她的话,沉声道,“说得很是,天晚了,要回岁县去,就等明早罢!” 叶老太太说完,狠狠瞪着地上跪着的雪兰,“你还不快回兰园里收拾东西去,明日一早不必来问安就走罢!” 雪兰缓缓从地上站起身来,也不再看叶老太太,转身走出正厅。 第六十七章 相助 走在回兰园的路上,雪兰无心再看小径两旁的景致。 自己费尽心力从岁县回到了沐恩侯府,好不容易查出了海氏之死的一些端倪来,现在又要被叶老太太赶回岁县去了。 雪兰的手指慢慢回握,缓缓捏成了拳。 她一定要想法子不叫自己回岁县去! 雪兰蹙着眉头回到了兰园,刘嬷嬷见雪兰回来,急忙迎上前去,“小姐您可算回来了,奴婢要急死了。” 雪兰向刘嬷嬷身后望了望,“洛璃回来了么?” 刘嬷嬷点头,“才个儿郭嬷嬷遣人叫洛璃回来的,也没说洛璃什么。”刘嬷嬷说着皱紧了眉,“只是郭嬷嬷刚刚还叫奴婢收拾了二小姐的东西,说要回岁县去,可真有此事?” 雪兰不作声,迈步进了兰园正厅。 刘嬷嬷打发出去丫头,叫楚锦守在门口,紧跟着雪兰进了正厅里。见雪兰坐在小炕上喝茶,刘嬷嬷才一脸紧色的问道,“小姐,是不是老太太知晓了您出府之事啊?” 雪兰点头。 刘嬷嬷心上着急,却不能不劝雪兰,“许是老太太一时生气说的气话,这气话哪里做得了数。” 正说着,刘嬷嬷想起一事,对雪兰说,“还有一事,奴婢要告诉给二小姐,中饭时,六小姐的丫头丹梦来过,说要向楚锦借个花样子。我瞧着她贼头贼脑的只往正厅里瞧,倒像是来打探什么,我挡在门口和她说了话。她还问您来着,我说您睡着呢,昨晚上有些惊风。后来丹梦没说什么就走了。” 雪兰拿着茶杯的手一顿,六小姐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叫丫头来打探的罢。那么,会不会是谭姨娘把自己出去的事告诉给邵姨娘的呢? 雪兰放下茶杯,吩咐刘嬷嬷,“嬷嬷叫个机灵些的小丫头照顾着洛璃,这边就收拾箱笼罢。” “小姐……真要回岁县么?”刘嬷嬷吃惊的问雪兰。 雪兰沉默片刻,才慢慢的说道,“没什么不能回去的。”雪兰走到铜盆前,缓缓洗起手来,“而且我看,这府里也没几个人希望我留在府里。” 刘嬷嬷不知道该怎样劝雪兰,只低头应喏着叫丫头们去了。 雪兰拭过了手,躺倒在小炕上,只觉得身上乏极了。经过这么一天的颠簸,雪兰此时才真正的感觉到浑身酸痛。 雪兰闭上眼睛,脑中一刻不曾停下来。 想不回岁县,这叶府并不会有人来帮她。林氏是最可能帮自己的人,而瞧着今日的情行,林氏的话丝毫没起作用,可见叶老太太也不希望雪兰在叶府里。 弟弟叶建彰现在见了自己如同没见一样,连话也不会和自己说上一句。而且,就算叶建彰真帮自己去求情,以他在叶老太太心中的位置,只怕说了也等于没说。 自己那个父亲叶世涵通共没见过她几面,似乎话都懒得和她说。嫡长兄叶建舒的话倒是在叶府里有些分量,可是叶建舒和自己无半分瓜葛,他凭什么帮自己?大小姐养在叶老太太身边,虽是识得大体,想来不会因为自己开罪了叶老太太,而且自己这副市井小民的作派,大小姐似乎早就嗤之以鼻。 三小姐和六小姐更不用说,她们不落井下石就已经不错了,怎么会为自己说情。 叶府的其他人更是指望不上。 只能靠自己了,就如当初来时。 雪兰想到了郭福和乔六,若是能知会了他们,叫他们在岁县做了准备,在她的马车未到岁县时,先挑人在城门口闹将起来,堵着不叫马车进门,倒也使得。只是,自己现在没办法通知乔六和郭福,这个办法就使不出去。 雪兰皱紧了眉。那么,自己只好叫惊马一事再重新上演。最好在叶府的大门口。雪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这个办法倒是行得通,叶老太太一向信佛,从六小姐病了请道观一事就可以看出来,叶老太太是信神明的人。 一个计划在雪兰脑子里渐渐成形,她不由得扬了扬嘴角。 明早她就敢叫马蹄下平白着了火,随后驾车的马就会受惊。府门口出了这么大的事,定会有人将些事报给叶老太太。雪兰不信叶老太太在听到这些后,还敢执意叫她走。上天预示,最是叫人心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畏惧。 想到这里,雪兰的笑容有几分玩味。 若是叶老太太还是叫她回岁县,雪兰就敢再让另一匹马儿的蹄下再升起火苗来。 雪兰忽然发现,遇贼人倒也教会了自己一件事,那就是知晓了惊马的后果。 心里有了计较,雪兰安心了许多。她叫丫头摆了饭,先饱餐一顿,随后就睡觉去了。 待雪兰睡醒起身之时,已是黄昏。 巧儿进了内室服侍雪兰穿衣服,几次看向雪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雪兰端起茶来,望着微冒热气的茶水,慢慢开口,“怎么了?” 巧儿似被惊了一下,她忙摇头,“没……没什么……”说着,抬眼偷望雪兰平静的脸,似鼓了鼓气才又道,“郭嬷嬷来说叫刘嬷嬷留下来,让奴婢和楚锦姐姐、洛璃一起跟着小姐回祖宅……” 雪兰嗯了一声。 巧儿忽然跪在雪兰面前,眼泪滚落下来,“小姐啊,求您开恩,奴婢是家生子,父母姐姐都在府里,奴婢不是不想随着小姐回岁县。只是这么一去,不知晓何年何月能再见家中老子娘,奴婢想求小姐一个恩典,叫奴婢留在府里罢。” 原来一次回岁县,就能让身边的贴身丫头各露真正心思来。 雪兰不语,只静静的喝着茶。 巧儿心里更慌,不敢再去相求,只怕惹恼了雪兰。巧儿想着雪兰不答应,自己又要找谁去求得一命。 “那你就留下来罢,”雪兰放下茶杯,说了话,“我会和郭嬷嬷说。” 巧儿大喜过望,跪在地上一个劲的朝雪兰叩头。雪兰似没看到地上跪倒之人,绕过了巧儿,走出内室。 巧儿脸上有些发烫,但是想到自己不用去祖宅,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六十八章 心思 雪兰走进正厅,见正厅里已经收拾好了三个大箱子,平日房里的人只有楚锦和刘嬷嬷在。 雪兰抬眼望去楚锦,“郭嬷嬷来过说要你和我去岁县,你若是不愿意,也只管告诉给我。” 在正厅里,楚锦和刘嬷嬷早听到巧儿所求之事,楚锦望了一眼刘嬷嬷,刘嬷嬷垂着头,一声不吭。楚锦不由得想到刚刚刘嬷嬷的话,她身子一低,跪在雪兰面前,“小姐,奴婢愿意跟着小姐回岁县。” 雪兰深深的望着楚锦的眼睛,楚锦似有种被人看穿的感觉,她双唇抖了抖,又唤了声“小姐”,雪兰才收回目光来,“我知晓了。” 刘嬷嬷上前来,把一本帐呈在雪兰面前,“小姐,您兰园的帐薄,您瞧瞧。这几季的衣服都已经收拾好了,还有奴婢这里没用过的打赏的银子,都已经放在箱笼里,您若是缺银子,只管使就是。” 雪兰知晓刘嬷嬷手脚麻利,心思又极细,开口称谢,“有劳嬷嬷了。”随后又问刘嬷嬷,“洛璃怎么样了?” “洛璃睡了一会儿子,也是才个儿才醒了来,似累坏了。”刘嬷嬷说着,望了望雪兰,低声道,“小姐到底找到了冯婆子么?” 雪兰摇头,“庄子里的人说她搬走了。”雪兰说完,望着刘嬷嬷略有深意的笑道,“就是前儿的事。” 刘嬷嬷哦了一声,怔在原地。 雪兰清楚,刘嬷嬷也是聪明之人,她定然不信有这么巧合的事。刘嬷嬷虽不知道雪兰与冯婆子之间的事,但是想想冯婆子能在前几日便搬走,可见她与叶府里的人定然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 雪兰接过帐,随手放在一旁,对刘嬷嬷说,“帐我就不看了,我信得过嬷嬷。嬷嬷去和郭嬷嬷说一声,就说巧儿是家生子,不必叫她跟我去岁县了。” 刘嬷嬷望向缓缓从内室里走出的巧儿,低头答应着出了去。 雪兰向楚锦招手,“我去看看洛璃。” 楚锦连忙跟了上,扶着雪兰的手,走出房。 房间里只剩下巧儿一人,巧儿咬了咬唇,扭身去耳房收拾自己的东西去了。 雪兰扶着楚锦的手,去了洛璃所住的后房。洛璃坐在床上,受伤的脚架在一张小凳上正做着针线。听到脚步声,洛璃抬起头来,见雪兰扶着楚锦的手进来,就要起身,被雪兰按了住她。 雪兰埋怨洛璃,“你是病人,又是因我受了伤,不必起来了。” 洛璃只得坐下来,楚锦在旁搬来一把椅子,用帕子擦了过,雪兰坐在洛璃对面,“老太太因我私自出府,要罚我回祖宅,我来是想告诉你,你脚受了伤,我准备把你留在兰园里看园子思过,一会儿我就去回夫人去,想来夫人在这等小事上,不会不答应的。” 楚锦在雪兰身后低下了头,小姐这么做,就是将洛璃保护起来,不必跟着小姐去岁县吃苦。楚锦轻叹,她没想到小姐对洛璃倒是真不错。 “不,不,”洛璃也明白其中道理,她急切的摇着头,“我宁愿跟着小姐,也不在这里看园子。” 雪兰按住了洛璃的肩,“你脚受了伤,我自然不会让你跟着我去岁县,你好好养病,老太太年岁大了,自然不会记得清你们这些丫头们,你年纪又小,也许你还有机会再跟着别的小姐,那时候你也算是苦尽甘来呢。” 洛璃忽然哭了起来,“小姐是不要洛璃跟着了么?还是嫌洛璃粗笨,不配服侍小姐?……” 雪兰轻轻叹惜着,“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洛璃抬起一双泪眼来,“小姐即没这样想,就请小姐别赶洛璃,洛璃愿意和楚锦姐姐一道跟着小姐,小姐不嫌弃洛璃,就是洛璃天大的福气。” 雪兰见洛璃哭得真切,眼圈也跟着红起来,“你这丫头……”随着一声叹息,雪兰也没再驳洛璃的话。 待用过晚膳,雪兰坐在小炕的窗口向院中观看。 不知是谁放出的风声,兰园里的丫头婆子们都知晓了雪兰要回岁县,她们也不似平日那般谨慎,三三两两的正交头接耳着。神色各异的一张张脸,被雪兰看了个正着。 刘嬷嬷顺着雪兰的目光,也望向了院子,见几个正围拢在一起窃窃私语的丫头婆子们,气不打一处来。 刘嬷嬷挑帘出了去,对着谈性正浓的几个人喊道,“怎么了?兰园装不下你们几个了么?小姐还在房里,你们都拿起主子的款儿了?自己的事都做完了么?别逼了我现在就回夫人去!” 被骂的几个人连忙各自散去。 刘嬷嬷转身回来,闷声把自己做了一半的针线拿起来,坐在小杌上做起来。 楚锦劝道,“嬷嬷别做了,天色暗了,最是伤眼神。” “没事,”刘嬷嬷低着头,手上没有停,“我这一夜定能把这双袜子给小姐做好了,小姐就可以拿去岁县里穿了。” 雪兰回收目光,望向小杌上的刘嬷嬷,“嬷嬷别做了,拿的东西已经够了。” 刘嬷嬷没说话,固执的继续做着。 一屋子的人都沉默起来。 待到掌灯时分,郭嬷嬷忽然来到了兰园。 雪兰主仆几人十分吃惊,刘嬷嬷还是恭敬的让进来郭嬷嬷。 郭嬷嬷笑着给雪兰施礼,“二小姐,奴婢来传老太太的话。”雪兰只淡笑着等待着郭嬷嬷的下文。郭嬷嬷说道,“老太太说要罚二小姐每日抄写三遍女诫,有了这个惩罚,岁县那边不必回去了。” 雪兰怀疑自己听错了,原本已成定局的事了,怎么又不用回去了?自己还未让明日的戏份上演呢,一切就都不用做了? “真的?”刘嬷嬷忍不住抢在雪兰前面问向郭嬷嬷。 不能怪刘嬷嬷高兴,因为罚抄女诫要比遣回岁县好了许多。 郭嬷嬷也不恼,笑着点头,“是的,老太太叫奴婢此后每晚来二小姐这里收女诫,二小姐也要抄上一个月。” 雪兰想不出所以然来,直问向郭嬷嬷,“老太太为什么不叫我回岁县了?” 第六十九章 教奴 郭嬷嬷回道,“因为大爷晚上来向二小姐求情。” “大爷?!”雪兰没想到自己这位嫡兄长竟然会替自己求了情。叶建舒在叶老太太心目中的位置自然是超然的,他又有功名在身,叶老太太极重视这个长孙。可是,叶建舒为什么平白替自己求情呢? 郭嬷嬷传罢叶老太太的话就走了。刘嬷嬷朝着南方合起掌来,“阿弥陀佛啊,可算是老天开眼,小姐不必回去了。” 楚锦也笑起来,“看嬷嬷高兴的,嬷嬷可别忘了,先把箱笼里的东西都叫人拿出来罢。” 刘嬷嬷一拍巴掌,急忙唤人取东西。雪兰望着忙进忙出的刘嬷嬷,笑了起来。 雪兰出府这一风波一过,兰园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经过这么一次,哪些人真心,哪些人有着虚意,雪兰已经看得一清二楚。 巧儿眼见着雪兰不能再走,心里先敲起了鼓。几日下来,刘嬷嬷忙着兰园里的诸事,楚锦陪着雪兰,没人吩咐她做事,也没人和她多话,兰园似没了她这么个人一样,叫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连想搭把手,都没人给她机会。 几日下来,巧儿终于受不住,悄悄找了她娘,要她娘求了夫人或老太太那里的人把她换出兰园去。巧儿哭着对她娘说,“娘,您别管使什么法子,只叫我离了兰园罢,我实在是在兰园呆不下去了!” 巧儿娘只以为自己的女儿受了旁人的排挤,急急的问,“怎么?是谁欺负了你么?” 巧儿抹着眼泪,“我如今在兰园里虽没受人欺负,却比受了人欺负还难受呢,娘,你就快想法子罢。” 也不知巧儿娘使了谁的路子,几日后,巧儿被叫去别处当差。 兰园里从此没了一个大丫头的缺儿。 林氏知道后,叫陈嬷嬷来了兰园,陈嬷嬷问雪兰要不要补个大丫头进来,雪兰笑道,“嬷嬷回去请夫人把洛璃提成一等大丫头罢,她虽年纪小,却也算机灵,再叫她跟着楚锦学学,倒也当得了这差事,也不枉她为我受回伤。” 陈嬷嬷把这话告诉给了林氏。没几日,洛璃就成了兰园的大丫头。 好多个小丫头都羡慕洛璃命好,说她纵是脚坏了如今也值得。洛璃对小丫头们说:“这是小姐的恩典,小姐眼睛清明着,对她忠心的人,小姐都看在眼里呢。” 小丫头们得了这话,都不敢再放肆,见了雪兰毕恭毕敬的,只想给二小姐留个忠仆的印象。 雪兰在被罚的第五天,兰园里来了位稀客。当丫头进来通禀时,连雪兰都以为听错了。 “小姐,谭姨娘来了。” 谭姨娘?!雪兰勾了勾唇角,她居然也敢来。 “请谭姨娘。”雪兰倒想看看谭姨娘要和自己说些什么。 丫头挑起帘子来,谭姨娘款款走进正厅,对着雪兰福了福身,“二小姐。” 雪兰起身把谭姨娘往座上让,才落了座,雪兰索性开门见山问谭姨娘,“姨娘怎么这么得空来我这里坐坐了?” 谭姨娘抬眼看向雪兰,“我有事想和二小姐说说。” 雪兰看了一眼刘嬷嬷,刘嬷嬷带着丫头们退了下去。 谭姨娘这才说,“二小姐出去一事,并非我去老太太那里告状。” 雪兰轻挑起眉来,望向谭姨娘。 谭姨娘并不避开雪兰的双眼,而是迎上她的目光,脸上也没有丝毫笑意,平板得如一个开口说了话的木头人,“不管二小姐信与不信,我都要来和二小姐说清楚,不只是老太太那里,就是夫人和邵姨娘那里,我也并未说出去一次关于二小姐的话。” 雪兰敛起脸上的浅笑,正色对谭姨娘道,“姨娘原来就是来向我保证的?” 谭姨娘站起身来,“我是个姨娘不假,但是我并无子嗣,我犯不着卷进别人的纷争中去。府里之人没谁是我的旧交,也没谁是我的敌手,我只活我自己的。” 我只活我自己的。 雪兰还是第一次听一个女子这样说话,这话里已是独善其身的孤傲了。 谭姨娘说完话,朝着雪兰微微躬身,“我那里还有事,就不在二小姐这里久坐了。”说着,谭姨娘娘走出了兰园正厅。 雪兰凝神注视着谭姨娘略消瘦的背影,微蹙起眉头。 谭姨娘行事作风果然很怪异,但是话说得倒有几分真切。雪兰沉思片刻,应该不是谭姨娘告发的自己。那么,就只有六小姐和邵姨娘了。 雪兰望着眼前的温茶,抬手拿起,慢慢喝起来。 雪兰从那次被罚了之后,等于被禁足在兰园。她每日都抄女诫,晚上郭嬷嬷来收一次。久而久之,雪兰倒觉得这样的日子很是清静。 洛璃的脚在十日之后逐渐好了起来,走起路来也不需要别人再扶了。只是不能像从前一样走得太快。 雪兰望着洛璃小心翼翼的样子,笑着把笔放在笔洗里,“洛璃,此后再不会有人说你淘气。” 洛璃知晓雪兰意有所指,自己也笑了,“可不是,奴婢现在连淘气的资本也没有了,若是说错了一句话,定是第一个被嬷嬷给拿住的人了。” 刘嬷嬷几个人都笑。 到了晚上洛璃值夜,洛璃铺好了脚踏上的被子,吹灭了房里的灯。翻转了一会儿,洛璃轻声对床上的雪兰说,“小姐,有一事一直想和小姐说。” “你说。”雪兰隔着纱帐对洛璃说。 “小姐,我猜着咱们遇到的那两个贼人应该是府里人派去的。” 雪兰听了洛璃的话,一笑,“你是怎么瞧出来的?” 洛璃说,“咱们是小厮打扮,这么两个不起眼的下人,怎么会有人打咱们的主意呢?所以我猜想这其中定有些因由。” “嗯,你说得很对,还不只是这些。” “还有?”洛璃坐起来问雪兰。 “自然是有,”雪兰把身子转向洛璃这边,“你记不记得那个贼人在被我踢了一脚之后骂我们什么么?他骂‘臭娘们’,我们当时还是小厮打扮,他怎么知道我们是女人的?这就是最可疑之处了。” “这也就是遇到那些笨贼了,想来也不会是什么有背景的人雇来的。若是有一个如万初那般身手的人,遇到一个,你我就都要丧命了。” 洛璃张大了嘴,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第七十章 主谋 “可是小姐,”洛璃想到好久又道,“万初当时是被小姐给要挟住了,他不敢要我们的命。” “不对,”雪兰慢慢开口,“万初是因为马车里的人没有发话,所以他不敢贸然行事。”雪兰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本来,我们与万初主仆并没有一点利害关系,万初犯不上帮我们进京城。你脚又伤着,我们再没别的法子了,只能指望万初。” “我当时就想,我们连那时在哪里都不知晓,怎么回京?更别说这一路上会不会再遇到那两个贼人了,我们又当如何?若是真隔了一夜,我们还及回到府里,便是我们没有什么危险,你想过后果么?” 洛璃呆呆的坐在那里,小姐所说的这些,她从来没有想到过。洛璃努力的顺着雪兰的话想下去,如果她们在外留了一夜,哪怕是荒郊,那么…… 洛璃的身子一直,脊背僵住了一样。 如果小姐不能回到侯府里,那么小姐的清誉将任凭人去毁谤了! “是小姐的清誉!” 见洛璃想明白了,雪兰才道,“你想想,当时那两个贼并没想要我们的命,我猜想他们只是想把我们绑了,或是带离了西郊路上。过了一夜,我们就是想法子回到府里,或是我们被放回府里,凭着我们如何说,谁会信我们这一夜里还是清白的?这才是这条计谋最狠毒之处,待我们回府后,我们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了,只能被送到姑子庵里。” 洛璃倒吸了口冷气。 “所以我才会让万初赔我们的车马,冒死耍无赖要挟他们主仆。万初开口唤我们‘姑娘’,是因为他是习武之人,目力过人。我们是女人原本都扮得极像,连束胸的带子都缠上了,最明显不过的是,我们耳垂上挂耳坠子的耳洞。” 雪兰缓缓吐出一口气来,“车里的那个男人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他非富即贵,而且是个聪明人。他们此番出来,也是做些不敢叫人知晓的勾当而后急着回来。原本,他们主仆不想带上我们,我若不用些手段,缠住了他们,说有贼人在,引得他们担忧,又怕误了时候,他们怎么肯带我们回来呢?有同一处敌人的两方,便不是朋友,也会搭伙,带我们离开于他们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啊!”洛璃叫出一声,旋即捂住了自己的嘴。 当时是多么紧急时发生的事情啊,而自家小姐能把时局分析得极精准,洛璃不得不承认,自己和小姐真是差了好大一截。 洛璃在黑暗中借着月光朝床上望去,轻纱遮住了小姐的面容,依稀见得,小姐正侧卧在床榻,安静得寺庙里墙壁上画的飞天仙女。只是那飞天仙女,只存在画里,而小姐就在自己眼前。 旁人都说自家小姐是土包子,又不懂规矩,可是他们哪里知道,自家小姐能打善计会驾马,样样都通,治得了惹事丫头,斗得过拦路匪人,偏又情意深重,这才是真正的脂粉英雄。 “小姐,”洛璃望着床上的小姐,低声道,“奴婢打心眼里佩服您。” 雪兰在床上打了个哈欠,“好了好了,快些睡罢,我都被你说得乏了。” 洛璃轻笑着躺下身,她心里想着,哪天和小姐说一声,叫小姐也教她骑马。 随着洛璃的呼吸声渐渐缓慢起来,雪兰知道洛璃睡着了。雪兰却睡不着。 洛璃今日提及了西郊遇劫一事,却让雪兰又想到了海氏之死。雪兰猜想这贼人多半会是邵姨娘找人去的,可是到底海氏当年之死邵姨娘参与其中多少,才叫她对雪兰追查海氏之死这样忌惮?难道邵姨娘就是这幕后的真凶? 雪兰想到这里,又想到另一个问题:那么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海氏遭邵姨娘陷害?又是为了什么,邵姨娘要害海氏? 雪兰心中不停的旋转着这个问题,女人之间,多半是争宠,依雪兰儿时的记忆,当年海氏似比邵姨娘更得叶世涵的宠爱。是因为这个么? 雪兰想想邵姨娘一贯手段,觉得极可能是这个原因。 雪兰觉得只要找到邵姨娘以何事加害海氏,便可能掀起当年之事的神秘面纱。 心里想着,雪兰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在东跨院里,邵姨娘在灯下望着躺在自己床上还喋喋不休的六小姐。 “姨娘,你说老太太怎么就不把那土包子打发回岁县了呢?叶建舒也真是的,为什么要替那个土包子说话?这么做有他什么好处?我倒觉得他该想想自己的功名了,若是能考进庶吉士馆还好,若是考不进去,早晚有一天叶建舒的嫡长子之位要让给开哥兄弟了。” “好了好了,”邵姨娘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六小姐的话,“这话也是你能说的么?大爷再怎么样都是府里的嫡长孙,位置也不是开哥儿能顶得了的,下次可千万不要再说出这样的话来了。” 六小姐抱着被子身子向里躺去,邵姨娘知道,这是六小姐生气了。她不由得语气又软了下来,“好了,不是姨娘想说你,只是怕你年纪小话又多,有一天吃亏了。” 六小姐索性把被子全盖在自己的头上,邵姨娘只轻叹一声,轻轻的哄了六小姐好一会儿,见其不理自己了,也知她气消了,邵姨娘这才走出了内室。 在暖阁里,邵姨娘叫来了凡樱,“你去把赵妈妈给我叫来。” 凡樱应了一声,去唤来赵妈妈。 暖阁里只剩邵姨娘和赵妈妈,邵姨娘只冷冷的看着赵妈妈,赵妈妈未开口便吓得跪了下来,“姨娘,都是奴婢办事不利,可是奴婢也没想到,那两个小贼竟然对付不了二小姐。那两个小贼还要向奴婢要银子,说不然就报官。” “叫他们报去!”邵姨娘的声音寒意十足,“叫他们不及进了官府大门前,敢叫他们丢了命!” 赵妈妈的身子一缩,似怕下一刻邵姨娘也对自己这样说。 “你也是个蠢货!” 赵妈妈连忙跪在地上,叩起头来,“奴婢该死,没为姨娘办好这事!” 邵姨娘轻抚着自己修剪得极秀美的长指甲,缓声道,“起来罢,想法子叫这两个蠢贼给我永远闭上嘴。若是此事再办不好,你就给我永远闭上嘴罢。” 赵妈妈脸色煞白,急忙应是,退出了暖阁。 第七十一章 暗示 邵姨娘只觉得心头发堵,此事办得这样不利,雪兰没有被捆在郊外一夜,倒是在大白天的回到了叶府里。好在二夫人不是盏省油的灯,几句挑拨离间的话,叫叶老太太更为生气,差点将雪兰赶回岁县去。 邵姨娘把帕子握在手中,叶雪兰若是回去了,倒省得她再去追查当年之事了。 邵姨娘抬起眼来,凝视着暖阁一角的香炉。 叶建舒为什么会替叶雪兰说话呢?邵姨娘早就看得分明,叶建舒这个嫡长子可是从不搅和到内院里的事来,叶雪兰一个刚回来的庶女更不可能和叶建舒有什么深厚的兄妹之情。 香炉里的一缕青烟缓缓升起,袅袅艾艾,邵姨娘的脑子乱成一团。 隔了近一个月,邵姨娘在紫园里再见到了雪兰。 雪兰给林氏施了礼后,抬起头来,目光越过林氏,直直的看向林氏身后的邵姨娘。 邵姨娘只低着眼望着脚下的青石板,雪兰就笑,“姨娘这么久在夫人身边,连立规矩的姿势都没变过,可见姨娘最懂府里的规矩。” 提及规矩,便叫人想到邵姨娘先前在雪兰园里安插墨音一事。 邵姨娘纤指抚过鬓角,也不怕别人以为她搔首弄姿,她浅笑着,“二小姐谬赞了。” 雪兰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眼里闪过的戾色却让邵姨娘心头一惊,邵姨娘微扬起下巴来,只盯着雪兰那一身樱草色马面裙上。 叶雪兰穿着这件樱草色马面裙,像极了当年的海氏,瞧着就叫人恶心! 邵姨娘恨恨的想着。 林氏问起雪兰兰园的诸事,又提及巧儿,“巧儿现在在厨房里当差,她娘瞧着她累,赶着求到陈嬷嬷面前,她又是从前跟了你的人,你说她去哪里好?” 雪兰心中冷笑,巧儿当初不想跟着自己去岁县,后又因大家冷待她,急着要出兰园,现在在厨房里又嫌弃差事不如当大丫头时轻松体面,天下的事都要依就她么? 雪兰笑着回林氏的话,“夫人不知巧儿手巧么?我瞧着让她去针线房当个领班的绣娘倒最是合适。” 林氏哦了一声,“我还真不知晓她的手巧,那便让她去针线房那边罢,你们姐妹出门应对的衣裳到底还要样式新些,手工好的人自然别外面的人强,调她去倒是最好不过了。” 邵姨娘在林氏身后默默听着,她倒没想到这位二小姐连夫人的话都敢不留痕迹的驳回,倒真是个有主见的。邵姨娘暗中咬牙,就是这样的人才最难对付。 邵姨娘正思量间,雪兰那里已经向林氏施礼后退出。 林氏让邵姨娘也回自己的东跨院去了。 邵姨娘刚回到东跨院,丫头花缀上前喜气洋洋的对邵姨娘说,“姨娘,邵大老爷进府里来给老太太送临江头网的桂鱼来了。” “哦?”邵姨娘脸上有了些喜色,自家兄长在京城里开了家酒楼,现在倒也做得极大,新鲜物比别处都来得快些。因而邵姨娘笑道,“哥哥到底是有些良心,知晓先给府里送来。” “那是自然了,”花缀凑着趣道,“姨娘对邵大老爷很好,邵大老爷自然也会为姨娘争些脸面。” 邵姨娘含笑着进了房里。 没一会儿功夫,小丫头进了来,“姨娘,老太太叫邵大老爷来看看您。” “是嘛,”邵姨娘高兴的站起身来,“快,请大哥进来。” 小丫头引着邵姨娘的大哥邵虎山。 邵虎山原本是京城人士,邵家祖上没什么基业,他勉强支撑起一家小酒馆。后来,自家妹子被抬进了沐恩侯府,成了沐恩侯叶世涵的姨娘,又为沐恩侯生下两个女儿。沐恩侯府一向大方,邵姨娘吃穿不愁,家里老父过世,妹子出门,少了许多嚼头。邵姨娘也顾着兄长家,私底下没少帮扶他们,邵虎山小酒馆的生意也渐渐好起来了,把一个原来的小酒馆,改成了如今的酒楼。 邵虎山进了门,大刺刺的坐在太师椅上,把一条腿抬着横放在椅座上,脚背压在另一条腿上,对着迎出来的妹子嘿嘿笑着,“妹妹一向可好啊?” 邵姨娘最是看不惯自家哥哥失了仪态的模样,她叫丫头上了茶,打发走丫头后才道,“哥哥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就不知晓这规矩呢,你看看,哪有人像你这样坐的?就是叫丫头们瞧见了,都人轻看了你。” 才来就被自家妹子抢白了一顿,邵虎山有些生气,他收起笑来,把腿放了下来,埋怨起邵姨娘,“你瞧瞧你,多日子不见为兄,一见就先教训我,若是这样,我下次不来也罢。” 邵姨娘见哥哥着了恼,脸色微缓,再不提前话,“家里怎么样?酒楼的生意还好么?” 邵虎山微撇着嘴,晃了两下脑袋,“不好啊,现在酒楼的生意难做啊。不说旁的,前儿我才得了四篓临江的桂鱼,这不想着妹妹在叶府里做姨娘,我得为我妹子撑面子,所以拿来了两篓来,一下子就去了一半的桂鱼呢。” 邵姨娘自然清楚自家哥哥的做派,她瞥了邵虎山一眼,“哥哥说这些做什么?难道这些年来我对哥哥不好么?” 邵虎山转着眼珠,呲牙笑了,“自然是好了,正因为妹妹待我好,我才想着有个新鲜东西送到侯府来呢。你都不知道,你们家老太太听闻我送来了临江头网桂鱼,高兴得什么似的,一个劲的在夸我,还叫我来你院里看看。” 邵姨娘知晓自家哥哥说话一贯没处听,叶老太太富贵了一辈子,难道还会因为两篓子桂鱼喜欢得什么似的? 邵姨娘也不点破,岔话问起侄儿,“常哥儿可还好?” 邵虎山点头,“这小子身子不错,就是忒顽皮了,还不喜读书,我打了他几次。” 邵姨娘就劝,“哥哥也是,好好教导他便是的,你小时候一样不喜读书,怎么好再动手打他?” 邵虎山被妹妹戳穿了过往,只嘿嘿笑着,“我这不也是为他好嘛,下次不打他便是了。” 提及儿子,邵虎山又想起一事,“妹妹,你能不能让常哥儿来你府上的学里读书?听闻得,侯府里学里的公子们笔纸都是现成的,先生也是顶好的,点心茶水都比外面的都好,逢年过节,还有茶点银子呢。” 第七十二章 欺辱 邵姨娘最见不得自家兄长这副见便宜就占的德行,她不由得声音微冷,“哥哥,这侯府里的便宜就是这么好占的么?你也不仔细想想,多少人的眼睛盯在这里呢,说出去我脸上也无光。再有,你出去让常哥儿去家好私塾能有多少银两,为什么偏来侯府里趟这里的混水呢?” 邵虎山碰了一鼻子灰,他翻着眼睛,不服气着道,“我这不也是为了常哥儿着想嘛,你们侯府学里请的是什么先生啊,外面的私塾怎么能比?我还不是想让常哥儿找个好先生,努力读读书,说不准将来能为咱们邵家争光添彩的,你那时候脸上不也有光么?” 邵姨娘想到了侄儿,心里软了下来,声音也和缓了许多,“我帮常哥儿想想法子罢,此事并不好做,只怕侯府里的人多想。” “你不是说那个夫人性子似面糊似的,你怎么不去求她?”邵虎山给邵姨娘出起主意来。 “她?”邵姨娘脸上的冷笑一闪而过,“我还是和侯爷说罢,学里之事和侯爷说更好些。” 邵虎山双眼闪了闪,“难道那填房欺负你了么?” 邵姨娘不屑的一笑,“她哪里能欺负到我的头上呢。”邵姨娘拿起团扇来轻轻扇着凉风,“不过要说起欺负,我倒真是被人欺负了。” 邵虎山把脚一跺,眼睛瞪了起来,“是谁?竟敢欺负我的妹子,找死不成么?!” 邵姨娘轻轻吐出一口气来,“还能有谁,还不是海氏生下的贱货!” 邵虎山肘着桌沿,挑起短眉,“那个丫头不是丢在侯府的祖宅里了么?怎么又回了来了?” 邵姨娘叹口气,缓缓的摇了摇团扇,“说来话长了,只是她现在就是回了来。哥哥,你可有什么好法子么?” 邵虎山翻着眼睛想了一会,一拍大腿,“我有个法子,敢叫那个贱货丢了性命。纵是不丢了性命,我也要叫她丢了丑!” 邵姨娘不敢深信邵虎山,试探的问邵虎山,“什么主意?” 邵虎山凑在邵姨娘近前,压低了声音说了几句话,邵姨娘皱紧了眉,“这……能行么?” 邵虎山把胸脯拍得啪啪作响,“妹妹放心,我定然帮妹妹铲除掉这一祸患。” 邵姨娘心思几转之后,才缓缓的点点头,“只是,此事做得定要机密了。” 邵虎山裂着大嘴,“放心罢,我的妹子啊,我定然叫她再没好日子可过!” 话说得差不多了,时辰亦不早,邵虎山离座起身,“我就回去了,若是有什么事,我再差人来问你。” 邵姨娘点头,转身进了内室里,不一会儿,从房里取出一袋蓝布小包袱,“哥哥,这里面是今年新收的杭白菊,嫂子夏日里喉咙总是发躁,喝着正好。里面还有三十两银子和两支金钗,银子大哥留着给常哥儿买果子罢,金钗给嫂子戴罢。” 邵虎山提着包裹,笑容由衷了许多,“好好,到底是我的妹子,你嫂子就总说,多亏姑奶奶顾着家,不然家里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呢。” 邵姨娘一笑,叫丫头玉缀送出了邵虎山。 邵虎山提着包袱,跟在丫头玉缀的身后,走出东跨院。 邵虎山的一双贼眼一直盯着玉缀微翘着的臀上。 邵虎山心里暗暗感慨:到底是年轻的姑娘家,看看这腰身,看看这屁股,比自家那比母猪还肥的婆娘,不知道强出不知多少倍去,若是真能把眼前人抱在怀里,定是如春水一般柔化了男人的心。 一面想着,邵虎山一面紧盯着玉缀,恨不能把双眼长在玉缀的身上。 走到甬道上,邵虎山见四下无人,再难捺得住性子,伸出一只邪恶的手,一把抓住玉缀的臀。 玉缀惊得“啊”的一声尖叫,连吓带怕的转过身来,几乎要哆嗦成一团。 邵虎山恐惊到侯府里的人,紧张的四下张望,对着玉缀低声骂起来,“叫什么叫,叫丧呢!” 玉缀吓得倒退几步,双手护在胸口,“邵大老爷,您……您要做什么?!” 邵虎山望着玉缀光滑的脸庞,一肚子的气瞬间消失了。他向着玉缀走上一步,食指挑向玉缀的下巴,吓得玉缀缩到一边的桂树林,背抵在树干上,“邵大老爷……使不得……” 邵虎山也害怕再造次引来人,收起了手来,冷哼一声,“你不过是我妹子跟前的一个丫头,别不识抬举,别说大爷今日摸了你一下,就是有一天睡了你,你家姨娘也只会把你给了我!”邵虎山说罢,也不顾瑟瑟发抖的玉缀,转身大模大样的走向二门去。 玉缀脸色苍白得如一张纸,身子抖如筛糠。她见邵虎山已经离开,抹着眼泪急急的向东跨院跑去。 雪兰坐在坐在假山上的凉亭里,把下面的一切尽收眼底。 原本是来坐坐欣赏景色的,却没想到看到了这么一出戏。 雪兰转眸看向邵虎山的背影,转头问一旁的洛璃,“那人是谁?” 洛璃自然也看到刚刚的一幕,她低声道,“那是邵姨娘的大哥,邵大老爷,是个开酒楼的。他来府里,大概是又送来什么吃的了,从前他也送过两次。” 难怪,内院里不能进外男,除非是自家人。伸手不打送礼人,看在邵姨娘的薄面上,又是送吃的来,叶老太太也不好不见这位邵大老爷了。 只是这人的做派…… 雪兰冷笑起来,这里是沐恩侯府,侯府的丫头他都想染指,可见其人荒淫极了。 洛璃望着玉缀的背影,又对雪兰说,“玉缀只是邵姨娘身边的二等丫头,她只有十三岁,还是因姐姐花缀而提到邵姨娘身边来的。” “玉缀是花缀的亲妹子?” 洛璃点头。 雪兰没想到这个二等丫头和花缀是亲姐妹。 雪兰起身抬起手来,虚扶着洛璃,向兰园里走去。 回到兰园里,洛璃自然知轻重,隐去玉缀之事不提,把巧儿想回来兰园的事说给刘嬷嬷。 刘嬷嬷笑着摇头,“巧儿倒真是胆子不小,明知自己不好说话,还能想法子叫夫人替她出头。” 雪兰坐在小炕上,把打了一半的络子拿了起来,“我总是没答应下此事。” 刘嬷嬷叹口气,“有谁会答应?做些出尔反尔之事,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真真叫人瞧不起。”刘嬷嬷说着,亲捧过一盘西瓜,送到小炕几上,“小姐先吃块冰镇的西瓜。”随后又道,“小姐,您这样驳了夫人的话,夫人那里会不会恼了?” “不至于罢,”雪兰放下络子,抬起眼来,“我瞧着夫人倒是没当太大的事。” “那就好。”刘嬷嬷笑着说,“我也恐巧儿的娘生事,一会儿便去寻了她敲打几句。” 雪兰笑着点头。 洛璃聪明,又学会了机变,生怕巧儿娘对自己不利,把此事和刘嬷嬷一说,刘嬷嬷便出头去管了。 洛璃这个丫头,果然是自己的贴心丫头了。 第七十三章 非议 到了流火七月,林氏开始张罗起三小姐及笄礼。 林氏极尽嫡母本色,亲叫了三小姐过去,把要请的夫人小姐的名单给三小姐看过。 三小姐细看,看林氏请的都是些常往来的夫人小姐们,心下很是高兴。 林氏当着几位小姐的面,叮嘱几位小姐帮着招呼众小姐们,几人都点头称是。 最后,林氏笑眯眯的问三小姐,“宁姐儿觉得如何?” 筹划十分细致,又是亲问了三小姐,再没有什么不周到之处了。 三小姐抿着唇,笑着给林氏福了一礼,“多谢夫人。” 林氏点头,“只要你觉得好就行。” 到了三小姐及笄那日,雪兰早早去了南松园。 叶老太太笑着送给三小姐一个描金的匣子,并嘱咐道,“此后便是大姑娘家了,自然要懂事识大体,我瞧着也喜欢。” 雪兰却记得当初大小姐生辰时,叶老太太送给大小姐一对官窖的双耳瓷瓶,瞧着上面的花鸟皆栩栩如生,能给大小姐当压箱的嫁妆了。 今日单看给三小姐这个匣子,不如给大小姐的那个精致,也小出同圈来,可知里面的物件自然也不如大小姐的好。 三小姐的眼中的冷光一闪即逝,她笑着上前接过匣子,谢过了叶老太太。 辰正时分刚到,就有小姐登门了。 林氏张罗着忙起来,雪兰等几位小姐也跟着招呼客人。 和大小姐生辰不同的是,今日三小姐及笄,来的有几位夫人,自然不敢设冰,凉到略有年纪的夫人们。虽没设冰,却也架了风扇车。随着风扇车摇动,有阵阵凉风袭来,倒比有冰的房子更觉舒服。 有人就向着三小姐恭维起来,“三小姐的及笄礼比别人的都体面,连风扇车都架上了。” 三小姐抿嘴微笑,心里十分受用。 这时,有人通报说邹家夫人和大小姐来了。三小姐连忙抛下众人,亲去迎邹大小姐。 邹玉莞见到三小姐,亲热的携住了三小姐的手,笑道,“今日你及笄,我可给你带礼来了。” 邹夫人就嗔邹玉莞,“看看你怎么就没人家宁姐儿规矩,瞧瞧人家宁姐儿,举止得体,再看看你,疯疯张张的,我瞧着就头疼。” 三小姐在一旁连忙替邹玉莞说话,“舅母也是错怪了莞儿了,她只和我这般,我也喜欢她这样,倒不显得生分。” 邹夫人满意的点头,随着三小姐进了花厅。 邹玉莞拉着三小姐,俯在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三小姐的脸不由得红了起来。 雪兰再无意去看三小姐,她坐在几位小姐的后边的椅子上,低头喝起茶来。 “你们看到了么?”围坐在一处的几位小姐中,其中一人悄声说道,“那便是卫国公盛家的大小姐。” 有人就问,“是哪个?” “就是坐在嵌石六足凳上的人。” 雪兰轻轻啜了一口茶,又听得几个人声音压得很低在议论着。 “不是说盛府里是两位小姐的么?怎么没坐在一处?那一位呢?” “盛家二小姐怎么会和大小姐坐在一处呢?”说话之人的语气有些含讥带讽。 雪兰慢慢抬起头,正说话的是穿短褙子,千褶裙的女子。雪兰记得,刚刚大小姐引见时,说她是吴家二小姐。 雪兰回忆起当时引见的场面,大小姐引见过了吴家二小姐之后,便很少再搭理她。雪兰当时看出大小姐对吴二小姐的疏离,却不知原由。而现在,雪兰已然明白大小姐不喜吴家二小姐的理由了——爱嚼旁人是非的女子,定是没受过良好的家教,大小姐这样的千金于这样的人,只有不屑一顾。 吴家二小姐用帕子拭了拭嘴角,又意味深长着道,“坐在院子里抄手游廊的才是盛家二小姐。听得说,二小姐自子身子弱,大概是受不得这房里的风扇车罢。” “卫国公盛家的人都该身体强健的罢。” 几个人吃吃笑起,笑声里有些暗嘲的意味。 有些不懂为什么她们口中的盛家人要身体强健。不过,马上有人回答了她。 “盛家也只是盛信廷身体强健,除了他,其他人倒还好。我瞧着盛信廷的那些本事,当真最适合去沙场上。” “是啊,听得说盛信廷又平了西北的战乱凯旋而归了,现在他可是圣上眼中的红人。” 几个小姐幸灾乐祸的抿唇笑着,有人忽然说道,“盛大小姐刚刚向我们这里看了一眼。” 几个人紧张起来,都低下了头去,有的弄手上的帕子,有的去喝茶。只是动作上再不如刚刚行云流水一般,有几分僵硬。 又要背后说人家坏话,又害怕人家报复了去。 雪兰的嘴角扬了扬,目光全然放在手上的金桔上。 这时,其中一个小姐道,“你们小点声,别叫盛家大小姐听到。若是让她听到了,仔细告诉了盛信廷,可有你们好看的。盛信廷八岁就敢对自己父亲的小妾下手,你们可要仔细了……” 后面的话语声越来越小,最后的声音都似被人剪了去,半晌没人再说话。 雪兰拨开面前盆里放着的一个金桔,缓缓拿出一瓣放在口中。 卫国公盛家到底是什么来头,叫几个人都不敢让人发觉她们在私议盛家?还有那个叫盛信廷的人……八岁就能对父亲的小妾下手了?! 雪兰有些不敢置信。 可是听着几位小姐话中的意思,此事应该是众所周知。 雪兰伸出手来,轻轻摘去金桔上的桔络。 难怪没人愿意和盛家的人坐在一处,能教养出这样的子孙来,纵是簪缨之家,只怕也难再众人眼中有威信。纵是如此不堪,很多人似还极畏惧盛家。 “你们看,”不知是谁先说了一句,打破了少时的沉默,“那边好像是杨小姐过来了,我们一起过去罢。” 一个人说了话,几个人都响应,纷纷起身离座,原本刚刚还热闹着的座位上,再无一人。 雪兰用帕子拭掉手上的桔络,不由得看向花厅一角嵌石六足人凳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碧色鱼尾曲裾的少女低头绞着手中的帕子。 雪兰的双眸扫过,便移开眼去。 听刚刚那几个人的口气,盛家的名声并不太好,可是怎么瞧着这位盛大小姐也不像是传闻中那般狠厉。 有几个丫头走了进来,招呼着小姐们去花园子里开宴。 雪兰不再想着盛家的事,望着众星捧月的三小姐,只跟在几个人后面,一同向花园而去。 第七十四章 结交 及笄的宴席分为两处,一处在花厅里,是几位夫人,由林氏陪着。而另一处摆在花园子里,林氏的意思是叫小姐们不当着长辈的面,可以无拘无束些。花园子这边由大小姐和三小姐主持着。 到了花园的西南角的一座小楼前停住了脚步,有人仰头望着小楼上的牌匾,写着:凭风楼。 丫头们把众小姐让到了凭风楼。 雪兰平日里没有交好的小姐,自己坐在靠窗口的一张桌旁。因为是角落里,只两位小姐坐在那里。 雪兰坐下来后,没一会儿,小丫头引着两位小姐而来,其中一位正是刚刚被人议论的盛大小姐。她身边是一位穿着绛碧结绫复裙的少女,少女削尖的下巴,苍白的脸上略显清瘦,更突出了一双漆黑的大眼睛。只是那双眸子里,透着与其年纪不相符的暮色。 盛大小姐望着雪兰,赧然笑了笑,“叶二小姐。” 身边的少女也对雪兰淡然微笑。 雪兰欠身离座,说着客套的场面话,“是盛大小姐罢,招呼不周,盛大小姐别见怪。” 盛大小姐在雪兰身边坐了下来,她身边的少女也跟着坐下。 盛大小姐的笑容里有几分娇憨,行事也不似别家小姐一般大方,她坐了半晌,才想起把身旁的少女介绍给雪兰,“这是我二妹妹。” 就是刚刚几位小姐所说的盛家二小姐,身子有些弱的那一个。 雪兰笑着向盛二小姐点头示意,盛二小姐也对着雪兰抿唇微笑。只是盛二小姐的微笑比盛大小姐的笑容少了些羞涩,多了份高傲的疏离。 又有几位小姐入了席,席面便开了。 雪兰拭过了手,便看到一旁的盛大小姐从丫头手中接过帕子,先递给了一旁的盛二小姐。盛二小姐似早看惯了一样,不谢也不笑,理所应当的接过了帕子来,细细的擦起了手。 盛大小姐又从丫头手里接过一块帕子,还没擦自己的手,而是拿起盛二小姐面前的竹箸,仔细擦拭起来。擦过了竹箸,又擦了盛二小姐面前的碗碟,似叶家的碗筷都没洗过一样。 当着雪兰的面,盛大小姐做得自然,似乎从没顾及了雪兰的感受。 雪兰低着眼,端起茶杯来先喝了一口。 这盛家姐妹再奇怪不过了,难怪大家会总关注着她们,这样的举止,想不让关注都不行了。 盛大小姐身边着绿衣的丫头轻轻的扯了扯盛大小姐的衣角,盛大小姐才似回过神来,脸一红,慌手慌脚的放下盛二小姐的碟子,却不小心碰翻了自己的茶。 茶水洒了一桌子,还好雪兰手疾眼快接住了茶杯,茶水却淌了雪兰一身。 盛大小姐脸色更红,张嘴不知道该和雪兰说什么好。 好在茶杯没落地,只有这一桌的几位小姐观好戏一样望着雪兰和盛大小姐。 还未开餐,衣裳先被人淋湿了一片,怎么说都是极失礼的事。 楚锦有些忍不住,当着几位小姐的面,想和雪兰说几句话,以示盛大小姐的失仪之过。楚锦刚要说话,被雪兰扫了一眼,她识趣的闭上了嘴。 雪兰低声对盛大小姐道了句“没事的,”便叫过来洛璃,站起身若无其事的走出了凭风楼。 身后的盛大小姐望着雪兰的背影,红了眼圈。而身边的盛二小姐的眼光已经不屑的扫过了盛大小姐。 雪兰回兰园里换了一身衣衫,才又回到凭风楼。 凭风楼里已经开了席,大小姐见雪兰回来,微皱了下眉,又招呼起其他的小姐来了。 雪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似什么都没发生,随着大家一起用起膳来。 盛大小姐坐在雪兰身边埋头吃着饭,好半晌,才低声对雪兰说了句声音低得不能低的“对不起”。 雪兰看向盛大小姐,见她连和自己说话时都低着头。只是一只手紧紧的握着竹箸,一只手扯着帕子,似恐怕自己看到她的窘态。 盛家的教养若真是如众人所言的不堪,雪兰并不能全信。眼前的就有两位盛小姐,瞧着盛大小姐的模样,虽没有大家之风,却处处带着小心,如随时受惊的小兔子,叫人不忍再责备她。更何况,雪兰开始也没想过责备盛大小姐,现在更有些怜惜她了。 “没事。”雪兰话一顿,淡淡笑道,“家里新来了位厨娘,听说其娘家有一半南夷血统,这道南夷的云酿鸡盛大小姐也尝尝罢,最是地道不过了。” 盛大小姐抬起头来,怔怔的望着雪兰。雪兰笑着指了指离两个人最近的云酿鸡,盛大小姐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点头夹起一筷子鸡肉。 雪兰本就不喜应酬,说了这么一句安慰盛大小姐的话,再没有其他的话。 盛大小姐也只低头用饭。 用过了饭,小姐们三三两两的去花园里散步。水榭、九曲桥、假山、荷塘都有小姐们的轻笑嬉闹声。 雪兰避开众人,只想清静的坐坐,她去了东角绿萝藤秋千那里。 走向绿萝藤的青石小径时,雪兰望着眼前湖光美景,对身旁楚锦说,“你可知错了。” 楚锦脚下一顿,见雪兰脚下没停留,亦不敢停,只低声道,“奴婢……” “你不知道么?”雪兰打断了楚锦的话,“若是真不知道,就该回去叫刘嬷嬷再好好调教调教你了。” 楚锦张着眼睛,不知道该说出来。 雪兰眼波一转,定定的看着楚锦,“那好,我便说给你听。盛大小姐是客,她纵再失仪,做为主的我也要替她遮挡一二。你嚷出来算什么?” 雪兰的意思就是,楚锦是雪兰的大丫头,她嚷出来叫人不只是低看了盛大小姐,更是以为雪兰没了容人之量。而且,雪兰把最后一句话直问向楚锦,叫楚锦心头惊跳,自己是要担上调唆主子的名声罢。 楚锦只觉背上冷汗森森,她只差要跪在雪兰面前,“小姐,奴婢再不敢了。” 雪兰嗯了一声,又说道,“你跟了我小半天了,想来是累了,你先回兰园罢。” 洛璃也跟了雪兰小半天,雪兰没让洛璃回去,这话便有些深意了。 楚锦不敢再有一丝不情愿,低头退下去了。 洛璃见楚锦走了,低声道,“小姐,楚锦姐姐也是为了小姐好,怕别人诟病小姐。” 雪兰摇头,“洛璃你要记得,做丫头的本分就是不能调唆主子。一定要有压事的本领,而真有祸事临头时,也不能怕事。处事都是一门学问,我倒想我身边的人能压得住阵角,不能叫我无故树敌。” 洛璃这才想到,若是楚锦真嚷出来了,旁人便会笑话盛大小姐,而自家小姐也讨不到什么好处。自家小姐在京城的闺秀圈里还没结交过谁,先得罪起人来了,这可是大忌。 洛璃脸上红红的,低声道,“奴婢明白了。” 雪兰再不提此事,只向东角而去。 第七十五章 倾吐 东角绿萝藤架子,原本是乘凉之处,又是偏东角,十分静谧宜人。后来不知是谁的主意,在绿萝藤处架了两个秋千架子,只有府里的小姐才会来这里玩耍。 雪兰坐在秋千上,脚一蹬,身子随着秋千缓缓的荡了起来。 还是在雪兰两三岁的时候,海氏时常带着雪兰来这里玩。雪兰那时候极怕秋千,坐在上面不愿意动一下,海氏就抱着她一道荡秋千。 丫头在海氏身后轻轻一推,海氏抱着雪兰就荡了起来,身畔的花枝似乎都飞了起来。忽远又忽近,忽近又忽远。 雪兰紧紧抓住海氏的衣襟,扬起了小脸,海氏双眼温柔得如能滴下水来,一声声的问,“兰姐儿,好玩么?好玩么?” 雪兰早已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答海氏的了,只记得海氏身上的花露香气,与秋千旁的百花香气,似乎都凝在雪兰鼻端,凭这些年来的风雨变幻,吹也吹不散,依然馨香。 雪兰闭上眼睛,只感受着身体在秋千上微微晃动着,如在流光里缓然滑过。 “叶二小姐……” 有一个声音怯怯的响在身旁,雪兰猛然睁开眼睛,看盛大小姐迟疑的站在离绿萝藤几步的地方,止步不动。 东角不是叶府里的人,不会有人过来的,如果说盛大小姐与雪兰是偶遇,雪兰自然是不会相信。 雪兰停住秋千站起身来,望向盛大小姐,“盛大小姐寻我来有事么?” 盛大小姐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一时间站在那里犹豫起来。 雪兰笑了笑,“盛大小姐有什么话过来说罢。”雪兰说着,一指身边的秋千。 盛大小姐这才扶着身边丫头的手缓缓走到绿萝藤旁,略一迟疑,搭坐在秋千上。 雪兰也不相劝,只望着盛大小姐。 盛大小姐紧紧的盯着雪兰的脸,对着雪兰笑笑,“我……我只是来向叶二小姐道谢的,多谢二小姐全了我的脸面……” 原来是为了这事。 雪兰没想到盛大小姐倒也分明,她握着秋千上的绳子,悠悠荡起,“倒也没什么,盛大小姐也是无心的。” 盛大小姐的眼睛一亮,似长出一口气,身子向秋千后挪了那,羞涩一笑,“多谢二小姐。” 坐在秋千上有那么一会儿两个人都没说话,四周格外安静,只听得微风吹动树叶的声音。 “我是姨娘生的……”过了很久,盛大小姐才小声的说道。 雪兰心中微动,她没想到盛大小姐会和自己说这个。雪兰不由得转过头去,看着盛大小姐。 被层层叠叠的树叶打散了的光影落在盛大小姐的头发上,更显她黑发如墨。她的眼帘低垂着,微抖着的睫毛早已泄露她内心的挣扎,叫人不忍埋怨。 盛大小姐忽然低低的笑了一声,“我姨娘是母亲的陪嫁,她虽被抬成姨娘,还是改不掉服侍母亲的习惯。我被姨娘养着,很小时就学会了跟着姨娘一起服侍母亲和二妹妹……” 雪兰听明白了,原来盛大小姐是随着生母服侍盛家夫人和嫡出的盛二小姐早已习惯,所以今日才忍不住当着众人的面做起了在家做的事。 “我也知晓外面的人看不起我……”盛大小姐说着,头微低了下去,额前的流海随着晃动的秋千在盛大小姐的额前一荡一荡的,“我姨娘说,这都是命……” 原来每个人都有些伤心根结,可是雪兰想不出来,盛大小姐为什么会和她说起这些来了? 雪兰沉默着。 盛大小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是庶出旁人早知晓……”盛大小姐说着,抓在秋千上的手缓缓滑了下来,低放在身前,她不好意思的笑着,“你瞧我倒和你说起了这个,说着也让叶二小姐笑话了。” 雪兰摇头,还不及说话,盛大小姐低低的声音又传了来。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就是想和一个人说一说……我只觉得你比旁人好相处,还肯为我遮挡一二……我二妹妹身子单弱,又最喜干净,所以二小姐别恼我擦碟子的事……” 雪兰只是不想树敌,却也没想到盛大小姐竟然把她当成了知己,说这些心里话。 雪兰扬起了头,看着头顶的绿萝藤,“我其实也是庶出,你到底比我有福气,总有姨娘在,我姨娘早已经不在了。不过,我从前的嬷嬷和我说过,她说人总要应着景儿活着,就像唱一出戏一样,该演命妇时演命妇,该唱土匪时唱土匪。也只有这样,人才活得像个人样。” 盛大小姐呆呆的望着雪兰,雪兰伸手把绿萝藤上的一只半谢的牵牛花摘了下来,递给盛大小姐。 盛大小姐心中释然,接过雪兰递过来的牵牛花,笑容轻松了许多,“那我以后若是元宵节再看灯,我就去找你罢。” 元宵节,常常是有交情的小姐们相约出去。 雪兰虽知晓这个风俗,却从没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姑娘家出去过。在岁县和乔六等人出去,回到了沐恩侯府她成了不受待见的人,别说去看灯,就是看星星大约都没人愿意和她去。 雪兰点头说“好”。 两个人在秋千上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从秋千上下来坐在一旁的美人靠上。 一个小丫头拖着木盘盛着茶点向二人走来,雪兰转头看向洛璃,洛璃正笑眯眯的望着雪兰。 盛大小姐很吃惊,“叶二小姐的丫头倒真是机灵,这里很难寻到人呢。” 雪兰端茶让着盛大小姐,洛璃小脸微红起来,说了句“盛大小姐折煞死奴婢了”。 雪兰放下茶杯,走到身后的草丛里,从里面摘出两个毛毛草,拿到了盛大小姐跟前,“我给你做个小毛兔子罢。” 盛大小姐哪里见过用草编兔子的,一时间竟然忘了答话。 雪兰翻转着草杆,快速的把草杆和草顶折来折去,没一会儿一只毛兔子就做好了。雪兰把毛兔子放在盛大小姐的掌心里,直喜得盛大小姐嘻笑不已。 “真有趣,叶二小姐你可真厉害。” “那就把它送你罢。” 盛大小姐忙叫丫头过来,把小毛兔子拿着帕子包起来收好。 “我听得旁人说你是乡下长大的,”盛大小姐有些不好意思的对雪兰笑了起来,“我也以为我们是同病相怜的,但是其实你比我厉害多了。” 雪兰真是被盛大小姐的直率击败了,才第一次见面,盛大小姐倒真实诚。 “没什么的,”雪兰摇头笑着,“乡间野草多得是,你若是喜欢,哪天我多给你编几个。” “好啊。”盛大小姐笑着答应下来,转头又问雪兰,“你还会什么?” 雪兰沉吟片刻,“我还会用草吹哨子。” 第七十六章 险象 盛大小姐吃惊着道,“真的?用草也可以吹哨子么?”见雪兰点头,盛大小姐唏嘘不已,“你果然比我厉害多了。” 盛大小姐说着,拿起一块点心,也不避着雪兰吃起来,“虽是吃了饭,可是我姨娘叮嘱我,不能失了仪,我都没吃饱。我若是做得不好,嬷嬷也会说我,姨娘也会说我。” 雪兰再难忍住,轻轻的笑了起来。 盛大小姐脸色微红,用手肘碰了雪兰一下,“你可别把这事告诉人。” 雪兰敛起笑意,心里却觉得盛大小姐着实可爱,“放心罢,盛大小姐,我不会对人说。” 盛大小姐对着雪兰摆摆手,“你别叫我盛大小姐了,听着怪生分的,我闺名叫‘兰溪’。” 盛兰溪…… 雪兰暗中点头,这个名字倒很好听。 盛大小姐问雪兰,“你闺名叫什么?” 雪兰说道,“我叫雪兰,白雪的雪,兰花的兰。” “哦,也很好听啊。”盛大小姐用帕子擦了擦手,“雪兰,那以后你可以教我吹草叶么?” 雪兰点头,“当然可以了。” 盛兰溪高兴的笑了起来。 这时候,一个丫头走了过来,向雪兰和盛兰溪施礼道,“二小姐,盛大小姐,夫人请小姐们去水谢那边的戏台呢。” 盛兰溪笑问雪兰,“雪兰,贵府请了哪些角儿?” 雪兰略一沉思,“听大姐姐几个说,好像有成家班的万义梅和楚云开。夫人有心替三妹妹操办,要闹上一天,听说晚上还有小姐们在湖上放河灯。” 盛兰溪的眼中透着羡慕,“楚云开都请了来了,他可是京城现在最红的小生呢。到底是你父母疼惜你们,我父亲就不叫我们在家里这么玩。” 雪兰很想说,我父亲能把我丢在祖宅里,你见过这样的父亲么? 想着,唇角的笑意冷了下来。 盛兰溪并未觉察出雪兰的异样,她拉了下雪兰的手,“雪兰,我们一起去前面听戏罢。” 雪兰点头,和盛兰溪向水榭这边而来。 从听戏,到了晚宴,雪兰都和盛兰溪坐在一处。 有不少小姐的目光都投在两个人的身上,不由得有人暗暗打量起雪兰来。 六小姐的目光横扫过二人,冷冷的撇了开,低声和身边的吴二小姐说了句什么。吴二小姐遮袖笑着,目光却如定在雪兰身上一样,又俯在六小姐耳边说什么,两个人都低低的笑起来。 六小姐和吴二小姐能凑在一处,雪兰倒也不意外。雪兰只是没想到六小姐会这么蠢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表现出对自己的鄙夷,不知道这样的情形落在各位夫人眼里,六小姐的闺秀形象会是如何。 戏开了,众位夫人小姐的目光都被戏台上的名角吸引住了。 雪兰却注意到,在大家看得最入神时,一个小丫头叫走了六小姐身边的玉湖和丹梦,换成了紫园里的二等丫头若水和琴枝。 六小姐的脸色不好看起来,吴二小姐的脸也微红起来。 雪兰抓起几粒瓜子,拨了起来。 刚开戏六小姐的丫头就被换走了,可见林氏也看到六小姐的不妥,趁着大家看戏,林氏用换丫头暗暗向六小姐示警了。 雪兰把拨好的瓜子放在身边盛兰溪的手中,盛兰溪向雪兰笑笑,又专心的听起戏来。 戏一直唱到晡食时分,晚宴又设好了。 雪兰和盛兰溪同桌用膳,饭后两个人跟着其他小姐们去了花园的湖边。 早有丫头们守在那里,备好了一盏盏的河灯。 雪兰看着盛兰溪拿过来两盏莲叶河灯,就笑道,“你倒喜欢这么玩,我看着你放就行了。” 盛兰溪回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水榭,她指着九曲桥那边,对雪兰说,“这里人多,不如我们去那边放罢。” 雪兰点头,刚要和盛兰溪去九曲桥,一个丫头急急忙忙的走了过来,对着二人施了礼,才对盛兰溪说,“大小姐,二小姐的荷包掉落了,也叫人寻去了,但是没找到。二小姐想叫芳儿姐姐跟着一起去找。” 大家闺秀们都很在意贴身之物,也是怕人捡到落人口实。芳儿是盛兰溪的丫头,雪兰已经猜到盛二小姐可能不好意思开口和叶府的人说,才来寻盛大小姐。 雪兰接过了洛璃手上的琉璃灯,道:“你们都帮着盛二小姐找找荷包罢,我和盛大小姐在那边放了河灯就过去找你们。这一路上也有丫头婆子们,你们不必担心。” 盛大小姐也叫两个丫头跟着去,洛璃还有些不放心,听雪兰这么一说,也不好再说什么,跟着丫头走了。 雪兰和盛兰溪向九曲桥而去。 盛兰溪对雪兰说,“若是我家再有人过寿日,我就给你下贴子。”说着,盛兰溪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我家也只有在过寿时,才会请人去。平日里,不请戏班子,也不会请杂技班子。我父亲是个最重规矩的人,平日里也只最痛我大哥。” 两个人已经走上了九曲桥。 九曲桥这边人少了许多,偶尔还能听到蛙鸣虫唱,倒衬出夜色之美。 好半晌,两个人只望着映着灯光的湖面不说话。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雪兰缓缓念出了一句诗来,盛兰溪转过头来望着雪兰,“我不曾想到,你竟有这般文采,可见传闻……” 盛溪说到这里,话一滞,没再说下去。 雪兰已经笑道,“是不是外面传我很是不堪?” 盛兰溪不好意思的笑起来,雪兰见她这样,哈哈笑了起来。 正在这时,二人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急匆匆而来。雪兰以为是哪个丫头或是洛璃回来了。她回转过头去,见一个人影朝着九曲桥这边而来,瞧着身材并不似丫头。 雪兰提高了琉璃灯,朝着人影照去,借着灯光只见一身小厮暗灰色裋褐。 花园子里设宴,又是宴请的女眷,小厮怎么会进了花园子里呢? 雪兰已觉不妥,把盛兰溪拉到自己身边,挑灯高声问道,“你是谁?” 来人沉默着,脚步却加快了。 不好! 雪兰已知不妙,拉着盛兰溪就要往桥下跑。盛兰溪也隐约看到一个人向这边而来,她本能的拉紧了雪兰的手,跟着雪兰朝桥下跑。 可是,来人已经三步两步到了雪兰和盛兰溪身后,雪兰听到脚步声猛然转回身,借着灯光看清了来人。 雪兰惊得双眼大睁,手上的琉璃灯落在地上,四周倏地黑了下来。 第七十七章 自救 身后之人狞笑两声,那笑声在漆黑的夜里显得阴森可怖。雪兰感觉到有一只手已经抵在自己的肩上,待她再想反抗已经来不及了。身体已经跃过了桥上的石栏,雪兰只觉得身子一轻,随后急速的向下坠去。耳畔早已是自己还是盛兰溪发出的阵阵尖叫声,再一瞬间,雪兰已堕入微凉的湖水中。 雪兰只觉得身子有那么一刹那的寒意袭来,周身冷上三分,让她比刚刚冷静了许多。雪兰任由身子全部浸在水里,憋足了气,脚掌轻动,不叫自己沉得太快。 雪兰勉强睁开眼睛,在水中看到了离自己不远处拼命挣扎的盛兰溪。隔着水声,雪兰隐隐听到呼救声。 雪兰蹬着水,想去救盛兰溪。 可是,此时水面又传来扑通一声,似又有人落下了水。 雪兰猜想是来救人丫头或婆子,她脚掌轻微摆动,叫人看不出在划水。此时,落水的人朝着雪兰这边游了过来。雪兰半眯着眼睛,看清朝自己游过来的竟然是穿着暗灰裋褐的人。 是推她和盛兰溪落水的人! 雪兰心中一悸,忽然想到了什么。 而来人几下游到雪兰身边,伸手就要抱雪兰的腰。雪兰秉住气,假做挣扎,使自己的身子往下沉。那人就要拉雪兰张着的手臂,雪兰见时机成熟,手脚同时划动,如一条鱼一般闪身游到来人身后,用手肘勒住了来人的脖子。 雪兰咬紧了牙,一面用手肘勒住了那人的脖子,一面把头探出水面,深深的吸了口气。 竟然想用溺水来害她,倒该先打听打听自己会不会游水! 来人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竟然会被雪兰勒住了脖颈,他被巨变惊得猛喝了一口水去。待他明白过来雪兰会游水时,雪兰已经勒住他不发了。 那人反手去扯雪兰的手臂,脚在水下踢向雪兰。雪兰心里记挂着盛兰溪,不敢恋战,在松开那从之时,狠狠的抓住那人的头发。 岸边的灯光渐渐聚拢,来人早已成了惊弓之鸟,他只想早早逃脱了去,于是不免和雪兰叫劲拉起自己的头发。 两下用力,那人的一缕头发被生生的扯下来。许是疼的,许是意识到对手不简单。来人用力的踢向雪兰,雪兰一闪身,来人拼足了力气,游出很远去。 雪兰也不追那人,朝着盛兰溪游去。盛兰溪早已不在挣扎,慢慢的向水下沉着。雪兰游到盛兰溪身边,抱住了她,两腿用力,把两个人推到水面上。 雪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抱着盛兰溪快速的向岸边游去。 湖岸上早已站满了人,内院的丫头婆子们大都不会水,只有干喊的份。待众人见雪兰抱着盛兰溪游到岸畔,才有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跳下水去,连拖带抱的把盛兰溪和雪兰拉上了岸来。 林氏早已吓得面色雪白,待见雪兰上岸后,双唇都抖起来了,半晌没说出话来。 雪兰喘着气,经过落水,水里的激战,已叫她体力失了大半。雪兰勉强扶开搀着自己的丫头的手,踉跄的从丫头手上抱过盛兰溪,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道,“快把盛大小姐放在我膝盖上!” 丫头们不知道雪兰说的是什么意思,几个人手足无措。 雪兰也不多话,一只腿跪在地上,屈起了膝盖,把盛兰溪面朝下,小腹正压在自己的膝盖上。雪兰抬手握着半空形,去拍盛兰溪的后背。 好在被雪兰救得及时,才拍了两下,盛兰溪哇的一口吐出水来,接着剧烈的咳嗽起来,人也睁开了双眼。 雪兰这才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 丫头们忙上前来,雪兰无力的抬了抬手,“快扶盛大小姐去房里躺着,快叫人请太医。” 林氏这才回过神来,忙叫人把雪兰和盛兰溪都扶进离得最近的暗香阁,这边又张罗着请太医。 几个丫头半架着雪兰和盛兰溪去了花园里的暗香阁,待两人换了干净的衣服后,请来的太医给二人把过脉,开了药方就走了。 林氏陪着一位贵妇人走了进来,雪兰的目光不由得落在林氏身边的妇人身上。 贵妇有三十多岁年纪,宽额圆脸,眼梢微吊,薄唇紧抿。 林氏让过妇人,“盛夫人,您请坐。” 原来这就是盛兰溪的嫡母。 盛夫人蹙着眉,坐在盛兰溪的身边,雪兰看到盛兰溪不自觉的身子向里缩了缩。 盛兰溪竟然这样怕自己的嫡母。 盛夫人坐下来,先抓住了盛兰溪的手,一脸紧色,“溪姐儿,你怎么样了?可还有哪里不适么?” 盛兰溪摇摇头,低下眼去看着盛夫人交握在身前的手,嗫嚅着双唇道,“多谢母亲,女儿……没事了,母亲不必惦记。” 盛兰溪喏喏的样子,让雪兰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盛夫人这才用手抚了抚胸口,“看这孩子是受了惊了。” 林氏在一旁道,“是啊,太医来了说盛大小姐并无大事,只是受了些惊吓,药都开了,我叫丫头帮着熬着。” 盛夫人向林氏笑道,“叶夫人,您别见笑,我膝下只这么两个女儿,着实紧张了她们。” 林氏忙陪着笑,“那是自然,为人父母,哪个不是紧张自家孩子呢。” 盛夫人点头,拉着盛兰溪的手问道,“怎么好好的就落了水呢?” 盛兰溪脸色更苍白起来,她刚要答话,雪兰先道,“其实今日我和盛大小姐落水,也是怪我。” 盛夫人的目光落在雪兰身上,雪兰低头道,“是我拉着盛大小姐去九曲桥,原是喜那里安静,却不想我在那里失足落了水,盛大小姐心急救我,就跟着跳下了水去。后来也是我抓了荷花根子,一点点挣了上来。盛大小姐是被我连累的,我在这里向盛夫人请罪了。” 盛兰溪看了一眼雪兰,双唇微抖了一下,垂下了眼去。 “阿弥陀佛!”盛夫人念了句佛,一只玉手紧紧按在胸口,似心有余悸,没接雪兰的话,埋怨起盛兰溪来,“你这孩子也真是糊涂,你哪里会水?这有多悬啊,真是有个一差二错的,可怎么好啊!” 林氏忙赞盛兰溪,“到底是个心肠好的孩子,盛夫人教女有方啊。” 有林氏这句话,只怕将来盛家的女儿都有忠义的名声了。 第七十八章 圆话 盛夫人这才转头笑着对雪兰说,“叶二小姐也别多心,哪里有请罪一说,都是你们小姑娘家顽皮,快别放在心里去。” 雪兰的眼波微闪,低下头去。 今日的盛夫人给人的感觉不像嫡母,竟然比亲娘还亲。只是这举手投足间有些过了,叫人倒觉得不真实。 林氏脸色微僵,盛夫人说没请罪一说,可不代表盛家真好惹。毕竟是在沐恩侯府里出了小姐溺水一事,林氏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陈嬷嬷,”林氏沉着脸唤了陈嬷嬷,“你去把二小姐身边服侍的丫头给我叫过来,我要问话。” 已经得了信跑回来的洛璃和芳儿吓得跪倒在地。 雪兰对林氏说,“夫人别怨丫头们,原是我们不小心。” 盛兰溪也说,“是啊,叶夫人,其实……其实都怪我,丢了条帕子,怕叫些不相干的人拾了去,所以叫叶二小姐的丫头帮着找了,叶夫人千万别再责罚二小姐的丫头们了。” 盛兰溪竟然一句没提盛二小姐。 雪兰不语。 林氏叹口气,瞥向一旁的盛夫人,盛夫人正向一旁的嬷嬷问着什么话。 林氏只得叹道,“都是些能宽厚仁善的好孩子,到底叫你们受惊了,也叫盛夫人跟着担了心。今日一事也是我治内院不利,盛夫人体贴我一二,可好?” 盛夫人转过头来,微微笑道,“叶夫人不必放在心上,没事就是万幸。” 盛夫人这话说得很有深意,没事就好,那么如果盛兰溪溺水后有事呢?或是回到家里再生出些病来,想来卫国公府定然和沐恩侯府结下了怨了。 林氏有些不安,幸好此时有丫头端了雪兰和盛兰溪的药送了来,林氏才退到一旁。 雪兰深深的望着亲接过药碗,又给盛兰溪喂药的盛夫人,她垂下眼去,接过丫头递上来的药,缓缓喝起。 这位盛夫人好厉害,似乎没怨林氏一句,可是她的行事已经叫林氏惴惴不安。别说责不责问沐恩侯府的过错,只如今日这样不冷不热的熬着林氏,已叫林氏心下不自在了。 雪兰再不懂夫人间的交际应酬,也明白兵书里的一计:欲擒故纵。盛兰溪是顶着救雪兰的名声,又是在沐恩侯府出了事,林氏定要送些礼物去卫国公府。那时候盛夫人再拉拢一番,林氏再没有不领盛夫人人情的。 雪兰和盛兰溪喝过了药,又有丫头们上来递来沐恩侯府亲酿的蜜饯,盛夫人一直看着盛兰溪吃过了蜜饯,才长长的出口气。 话已说至如此,林氏猜想着盛夫人大概也要离开了。 林氏进前来相劝,“盛夫人,让孩子们歇一歇,待一会儿我亲叫护院送你们回去。” “那倒不必。”盛夫人抚了抚盛兰溪光洁的额头,“溪姐儿,你先躺一会儿,母亲一会儿再来接你。” 盛兰溪就要起身,盛夫人按住了她,嗔怪道,“你这孩子就是知礼,你已是身子不好,哪里有人还要你顾得那些虚礼呢?” 林氏自然又赞盛兰溪一番,盛夫人又叮嘱了几句,才随林氏出了暗香阁。 雪兰闭着眼睛,朝着几个服侍的丫头摆摆手,“都下去罢,这里不用你们服侍了,我想和盛大小姐歇一歇,你们晃来晃去的,我们怎么能睡得着?” 洛璃见雪兰闭着眼,面色虽有些发白,却很是安祥,她叫出丫头们。芳儿有些不放心,盛兰溪对她说,“芳儿,你也下去罢。” 芳儿这才和洛璃一起出了去。 雪兰睁开眼,见房里没有一个人了,低声对盛兰溪说,“今日你我被人推下水的事,你千万不能说出去。” 盛兰溪咬了咬唇。今日她和雪兰是被一个男人推下的水去,若是真说出去,两个人的清誉岂不全毁了。 盛兰溪点点头。 雪兰又说,“我倒不怕我清誉被毁,我本就是庶女,又是养在祖宅里的,外面传言我不须打听,已知我名声不好。可是你却不一样,你到底是生在卫国公府的小姐,就是庶出也一样尊贵。而且,我想你姨娘为了你隐忍了这些年,不过是图你一个好前程,若是今日一事被说出来,你姨娘岂不白这些年的心嘛。” 盛兰溪怔怔的望着雪兰,半晌说不出话来。 才一面,雪兰竟然看得如此透彻,不但是自己,就连姨娘的心意全体谅了。 盛兰溪的眼圈微红起来,她吸了吸鼻子,一声“谢谢”在咽间翻滚着,说出时似有似无。 雪兰已经听到了,她莞尔一笑,不再作声。 “那人是……是你家小厮?”盛兰溪过了半晌才问雪兰。 雪兰摇摇头,“不是,不过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盛兰溪听着雪兰的话,沉默了。 依雪兰所言,一定是知道那个人是谁了,可是,什么样的恩怨,可以叫人这么下狠手去呢? 盛兰溪不好相问,雪兰也不说。 待到两个人又躺了有半柱香的时候,陈嬷嬷亲来瞧盛兰溪和雪兰了。她见两个人的脸色已不如刚刚那般苍白了,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陈嬷嬷上次问了二人身子如何,雪兰和盛兰溪都说没事了,陈嬷嬷这才命丫头们扶起盛兰溪。 “盛大小姐,”陈嬷嬷含笑着道,“盛夫人在前面等着您,软轿已经备好了,请盛大小姐坐上软桥罢。” 盛兰溪默默点头,眼望雪兰,露出不舍之意,“待再有空了,我定来拜访叶二小姐。” 雪兰笑着点头。 陈嬷嬷亲扶过盛兰溪上了软桥,一行人缓缓的走出了暗香阁。 送走了盛兰溪,雪兰也上了为她备好的软轿,向兰园而去。 洛璃有些不放心,隔着软轿问雪兰,“小姐您没事罢。” 雪兰只说了句“没事”。 洛璃只当雪兰呛了水,没了精神。 坐在软轿里的雪兰,半靠在轿上,单手支着头。其实雪兰已经许久没下水游上一圈,从前年年夏天她都会去岁县郊外的河边去游水。小时候是和郭福、乔六等人一起去,后来渐渐长大,几个大男人有些不好意思和她往郊外跑了。雪兰就自己去,每去一次都要游上几个来回。 后来回到了叶府,规矩束缚着雪兰,雪兰心里发痒,却也只能忍着。今日一场险事,倒也让她过了过游水的瘾。 只是推自己下水的那个人…… 雪兰的眉心一蹙,在昏暗的软轿里握紧了粉拳。 在琉璃灯灭掉之前,雪兰已经看清了来人的模样,正是邵姨娘的兄长邵虎山! 在暗香阁里,雪兰已经想明白邵姨娘陷害自己的目的:要么溺死自己,要么让自己失了清誉,不管哪一件做成,雪兰这一辈子都完了。 邵姨娘阴毒至极!这样更证实了她与海氏的死脱不了干系。 第七十九章 深怨 软轿回到兰园时,刘嬷嬷早得了信儿,她急火火的亲扶下了雪兰,不住的问道,“小姐可有没有事?小姐可有没有事?” 雪兰听着刘嬷嬷的话,心中一暖。很多时候,她对刘嬷嬷的信任远不及洛璃,洛璃是自己提携起来的,而刘嬷嬷老成持重,心机也深,雪兰不能把刘嬷嬷看成自己的人。 可是此时,雪兰相信刘嬷嬷待她是忠心的。 “我没事,嬷嬷。”雪兰缓缓一笑,扶住了刘嬷嬷的手。 刘嬷嬷微愣,眼圈红了,扶着雪兰向正房而去。 回到内室,雪兰更衣躺了下来,刘嬷嬷把丫头们打发出去,亲自拿过夹被盖在雪兰身上。 “嬷嬷,”雪兰望着弓着身子给自己掖好被角的刘嬷嬷,问道,“你可知晓卫国公府的事?” “是卫国公盛家么?”刘嬷嬷直起了身子,问道。 “正是,”雪兰眼前出现了热闹的厅堂里,盛兰溪独自一人坐在那里,怯怯弱弱绞着帕子的模样,“今日和我落水的还有盛大小姐。” 刘嬷嬷的眉头皱在一起,“这可了不得啊,若是盛大小姐真有个一差二错,盛府可不是我们府里开罪得起的。” “盛府……这么厉害么?不就是他们家的盛什么来着,就是那个脾气极坏的一个,立了军功,在圣上面前极受器重的么?” 见雪兰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刘嬷嬷的声音压低了许多,“小姐,满京城没有不知晓卫国公府的,您是养在祖宅里,有所不知,卫国公府可不只是这些军功而已,盛家先祖是太祖皇帝的义子啊,当年卫国公的先祖是和太祖皇帝的儿子们养在一处,受得是皇子之礼呢。” 雪兰微挑双眉。 那么就是说,盛家和天家的情意不是简单的从龙之功,而是深厚的手足之情。 刘嬷嬷继续说,“就是后来的卫国公虽被赐府邸,却是以亲王加封。盛家的后人虽不是袭亲王爵位,可卫国公这一爵位是代代世袭,从没有说出五代之说。说句犯上的话,一些不受宠的皇子只怕还不如卫国公在圣上面前有体面呢。” 雪兰倒吸口冷气。 代代世袭,就是说只要朝廷还在,就会有卫国公这一头衔。这大概是除了亲王之外,最高的荣宠罢。 难怪那些千金会极畏惧盛家的人,难怪林氏也是瞧着盛夫人的眼色说话,人家才是真正跺一脚,京城也会颤三颤的勋贵之家。 再加上后人能血战沙场,卫国公府的荣宠定然经久不衰。 “小姐,”刘嬷嬷轻唤了一声,打断了雪兰的沉思,“您到底是怎么落入湖里去的?” 提到落水一事,雪兰想到了邵虎山,“那是邵姨娘的手段。” 刘嬷嬷惊得愣了半天,才问,“她……她是如何行事的?” 雪兰把自己照到邵姨娘哥哥的经过告诉给了刘嬷嬷,“……我因从前在假山上时看到过那个邵虎山,所以认得他,但是他并不知晓此事。” 刘嬷嬷恨得咬牙切齿,“真真没了人伦的畜生!这样伤天害理的事也做得出来,难道他们不怕报应么?!” 雪兰想起落水前看到邵虎山的狞笑,冷笑一声,“他大概想着只要毁了我便好,怎么会想那么多呢。”雪兰说着,半坐起身来,“我并没有把此事张扬出去,也是为了夫人。” “为了夫人?”刘嬷嬷反问道。 “是,”雪兰深深的吸口气,“我若是把实情都说了,你说旁人会怎么说?老太太又会怎么想?” 刘嬷嬷马上想到,内院里进来了男人,不管是小厮还是什么外男,闹将出来,谁以后还敢来叶府?林氏必会被众府的女眷们绯议,而叶老太太罚了林氏都是轻的。 邵姨娘这才是一箭双雕的计谋呢。 刘嬷嬷拉住了雪兰的手,“小姐放心,您顾全夫人的名声,奴婢定会想法子露给夫人。” 雪兰抬抬手,“不必了,我从回来后最关照我的人就是夫人,我帮夫人一次也无妨。倒是有一件事你要好好去做。” 刘嬷嬷忙问是什么事。 雪兰指尖略过夹被,锦布与指尖摩擦,发出极轻的刮蹭声,让刘嬷嬷忽然觉得,自家小姐让她做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嬷嬷想些法子,多传出些消息去,最好什么样的传闻都有一些,让邵姨娘打听不出来真正的消息来。还有,把我受惊的事告诉给夫人,快请人帮我卜卦,最好结果是不许外人入内宅,哪怕是外面的下人也不行。也不许内院的人出去,只说外面的邪气会冲了家里人的气运。先是我,之后极可能是大爷大小姐等人。” 刘嬷嬷有些不懂雪兰的用意,怔怔的望着雪兰。 雪兰抚着自己垂下来的长发,慢慢说道,“防了人来,就是防住了邵姨娘得知邵虎山到底有没有被拿住,邵姨娘敢出这么阴狠的手段对付我,总该让她先吓上几天,之后我们再慢慢算帐。” 刘嬷嬷这才恍然大悟,她忙应是,后又忍不住低低了骂了半天,才又说,“小姐,您也是惊着了,快快休息罢。” 雪兰也确实有些乏了,她躺了下来。 刘嬷嬷放下了床旁的幔帐,退了下去。 东跨院里的邵姨娘也在等着外面的消息。 终于,赵妈妈回了来。 邵姨娘打发出丫头们后,急急的问赵妈妈,“人可死了么?” 赵妈妈见邵姨娘已失态,不知这话该如何说是好。邵姨娘见赵妈妈吞吞吐吐,更为着急,恐牵扯出邵虎山,而连带出自己来,邵姨娘只差跺脚了,“赵妈妈,已是火烧到眉毛了,你倒是快说啊,到底是怎么了?” 赵妈妈这才把打听出来的话全部告诉给邵姨娘,“听说是不慎落入水中,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淹死二小姐,倒连累着卫国公的小姐也落了水,夫人忙得了不得。问过了二小姐,二小姐说的是落水后她抓着荷叶根子上了岸的……” “呸!”邵姨娘狠狠的啐了一口赵妈妈,“这话你也信么?若是湖里都种上荷花,是不是落水的人都能攀着荷花根子上来?!这话只哄那些傻子罢了,你倒也信了和我说来?” 第八十章 代试探 赵妈妈被邵姨娘骂得脸色通红,“姨娘别恼,奴婢并不敢细打听,听说出了事之后夫人已经震怒,又要发作二小姐的丫头们,内院的人个个大气不敢喘一口,奴婢怕惹了嫌疑,不敢深打听。” “那哥哥呢?可有他的消息?!”邵姨娘担心邵虎山。 赵妈妈无奈的摇摇头,“并没有听说有邵大爷的什么消息。” 邵姨娘握紧了手中的帕子,“快去派人去打听。” 赵妈妈一边答应着,一面急急忙忙的往外赶。 邵姨娘看着赵妈妈急急出去,在房中来回转着圈。从入叶府以后,她这是第二次乱了方寸! 到底哥哥有没有被林氏拿住? 邵姨娘不免觉得当初的计划太过草率。当初她不想让邵虎山事成之后来自己这里,怕是引人怀疑。可是现在,自己只知道雪兰没死,也没闹出什么丑闻来,连自己哥哥的消息也没有一星半点,叫邵姨娘心里怎么能踏实? 邵姨娘忽的坐在一旁的美人榻子上,才坐上一下,又站了起来。 她又后悔不该让赵妈妈出去打听,若是真出了什么事,自己显得这么心急,倒引人生疑了。 可是人都遣了出去,现在后悔也晚了。 邵姨娘正在懊恼之时,赵妈妈回了来,“姨娘,打听不出什么来,现在外面说什么的都有。有人传二小姐遇到水鬼了,还有人传是今日来人太多,冲撞了府里人的气运。夫人那里又是请人卜卦,又是要做法事。夫人还下令,这几日内宅的丫头婆子们不许出去,也不许外人进来,免得带些煞气回来。” “啊!”邵姨娘听完这话,通的一声跌坐在美人榻上。 林氏为什么不许人出入?是不是真出了什么事?会不会林氏悄悄押住了自己的哥哥才封锁了消息? 邵姨娘几乎把手里的帕子揉烂。 若是真是抓住了自己的哥哥,以哥哥的性子,为了自保,准会就把自己给露出来…… 邵姨娘越想越怕,想了这个可能,又疑那个可能,整整一夜,邵姨娘不敢入睡。她设计了许多借口,若是哥哥说出自己来,她要怎样应付,又该怎样推脱。林氏问时,她又要说什么才妥当,最无嫌弃。 一夜辗转,邵姨娘不能成眠。 到了第二日早上,邵姨娘干脆抱病不去给林氏立规矩。林氏遣了人来问,邵姨娘心惊肉跳的叫赵妈妈去应付,自己躲在房里的窗棂旁,耳朵贴着窗口听着外面丫头的话。 丫头只问了几句平常话,就回去了,邵姨娘这才放下心来。 放心的人刚刚落地,邵姨娘又怀疑起来。 会不会是林氏在欲擒故纵? 这么想着,邵姨娘的心又提了一天。 赵妈妈看着邵姨娘提心吊胆的样子,给邵姨娘出了个主意:让三小姐和六小姐以探病为名,去看看二小姐,岂不更好。 邵姨娘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忙叫丫头去请三小姐和六小姐。 还不等遣去的离开东跨院,三小姐和六小姐相携而来。 邵姨娘的脸色好了许多,到底是自己肚子里爬出的,心里还是记挂着自己。 三小姐和六小姐来到了东跨院里,先看到了邵姨娘微黑的眼圈,六小姐小孩子心性,张嘴就问,“姨娘是怎么了,今日都没去夫人的院里立规矩?” 邵姨娘打发出丫头后,才拉住了六小姐的手,勉强笑了一声,“姨娘只是昨晚没睡好。” 三小姐和六小姐坐了下来,邵姨娘才问两姐妹,“今日你们去给夫人请安,夫人可说了什么?” 六小姐回道,“也没说什么,还不是每天那么几句。问问寻常的几件事,就打发了我们了。姨娘问这个做什么?” 邵姨娘见林氏那里并没什么异样,遮饰的笑笑,“没什么……只是想着夫人有没有怪我。” 六小姐抱着双臂,“姨娘只是病了,夫人凭什么怪姨娘,谁还没个病了?” 三小姐看了一眼邵姨娘,并未说话。 邵姨娘想到了叫她们姐妹来的原由,忙道,“我听说二小姐落了水,又听说水鬼什么的,传得怪唬人的,也是受了些惊。” 六小姐不屑的哼了一声,“姨娘何必信这些?都是一起浑人乱传而已。” 邵姨娘宠溺的拍了拍六小姐的手,“六小姐所说的是,只是我想解了这心疑,还想让你们姐妹去看看二小姐。” 六小姐听了像是被蝎了一下一般,甩开了邵姨娘的手,“这怎么可能?我讨厌死那个土包子了!” 三小姐在一旁不动声色的拉回了六小姐的手,按着她重新坐下来,“六妹也真是,虽是讨厌了二姐姐,就不会为了姨娘走这一遭么?问个详细,回来告诉给姨娘,也叫姨娘安心才是啊。” 邵姨娘实在是喜欢三小姐,这个孩子小小年纪却比自己还沉稳,言谈间又叫人信服,等她到了自己这个年纪,定是能当好内宅的当家主母。 想到这里,邵姨娘不由得想起三小姐的婚事…… 不容邵姨娘再细想,六小姐有些不服气的扭了扭肩,沉着脸说,“那……可就这么一次,也是为了姨娘!” 邵姨娘大喜,携住了三小姐和六小姐的手,“我知道你们最是好孩子,你们能为姨娘去,姨娘的病就好了一半了。” 三小姐笑盈盈的拉起六小姐的手,“走罢,六妹妹,为姨娘走一趟罢。” 六小姐不情愿的站起身,嘟着嘴跟着三小姐出了东跨院。 三小姐和六小姐来到兰园时,雪兰刚用过午膳。虽有丫头通禀,二人进了房时,还是看到雪兰半靠在小炕上。 六小姐暗中撇了撇嘴。 三小姐先向小炕上的雪兰施礼,“听闻二姐姐受了惊,我和六妹妹特来探望二姐姐了。” 雪兰早已见识过三小姐巧舌如簧的本事,她只笑着让座,直了直身子,依然靠在引枕上,“多谢三妹妹和六妹妹惦记。” 若是旁人如此行事,早被人耻笑了去。有客而来,再是自家姐妹,也不该如此行事。六小姐恨不能冲上前去,骂上一句:你叶雪兰是坐褥(坐月子)不成?居然连床都下不了了?! 第八十一章 侥幸 可是,眼前的人是谁,叶家二小姐。原是顶着土包子的名头进城,她再不懂规矩也没人见怪。 六小姐翻着白眼,坐在一旁。 不知从何时开始,府里的众人已经接受了雪兰这副土包子开花的德行。就是没出事之前,眼前的叶二小姐不过是会顶着一本书在当院里走一圈,就被夫人林氏喜滋滋的夸上好几天。 说什么兰姐儿出息了,长大了,懂事了,将来定是能持家管事的材料。 六小姐那个气,自己从小和叶雪兰及三小姐一起被教养嬷嬷指着点着顶着书走,千金们该学的礼仪,叶雪兰一件没少学过。只不过是叶雪兰被送回祖宅,再回来后,没一个人记得她从前是学过这些规矩的。就是眼前叶雪兰略做些合规矩的事,就被人夸奖了,天理何在啊! 六小姐可不信叶雪兰把当年嬷嬷教的都忘记了!若是真忘记了,在邹府庆生辰时,怎么没见雪兰错行一步?! 可是,偏偏没人去追问此事。现在若是自己再想学土包子的样子,就会被人耻笑。六小姐怎么想怎么觉得土包子果然是捡了天大的便宜。 六小姐死死的瞪着雪兰,只见雪兰脸都不曾红一下。六小姐有些失望,心里骂道:土包子果然就是土包子! 想至于此,六小姐又有些羡慕起雪兰这个土包子来。 六小姐忍不住揶揄起雪兰来,“听闻二姐姐落了水,可见二姐姐现在脸色红润,怎么瞧也不像受了惊的。” 雪兰揉着额角,微微一笑,“这也就是妹妹们来了,若是旁人来,我定是不见的。可说起受惊一事,我至今还心惊肉跳的。”雪兰说着,望着六小姐扬起嘴角,“六妹妹若是不信,哪日里六妹妹落了次水,就知道我现在的心有余悸了。” 六小姐差点没站起身指着雪兰骂:你才会落水呢!你们全家都会落水!! 三小姐的手在袖子里按紧了六小姐的手,六小姐强压住火,才没跳起来,她狠狠的瞪着雪兰。 三小姐面上笑着,心里却对自己这个妹妹生出些不屑来。只有自己这个笨妹妹才会上了叶雪兰的当,只记得和她吵嘴架,连来的目的都抛在脑后了。 三小姐笑容依旧着,“二姐姐,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姐姐是怎么落入水中的?” 雪兰微笑着。 这才是三小姐和六小姐联袂而来的目的。 “我和盛大小姐去了九曲桥那里,也不知是那里哪来的水,我脚下一滑就落入水中了。” 三小姐有些不信,“就只是这样?” 雪兰重重的点头,“只是如此。” 三小姐试探的问雪兰,“那二姐姐会游水罢?” 雪兰心里知道三小姐起了疑心,她猜邵姨娘不会把事情原委告诉给三小姐。毕竟,这种害人的事知晓的人越少越好,更何况是自己的孩子。 雪兰遂摇头,“我哪里会游水,我只是抓着荷花根子爬上来的而已。说来也是运气好罢。” 三小姐并不信雪兰的话,更不会相信什么运不运气的鬼话。三小姐刚要再问,雪兰身子往下一缩,抚着额头直挺挺的躺在榻子上,一声声的唤起刘嬷嬷来,“嬷嬷快来,我又冷了,快叫人给我加被,熬姜汤。” 楚锦等几个丫头急忙上前,又是添被,又是准备姜汤,屋里屋外全是忙乱的丫头们。 三小姐并不信雪兰会冷得这么凑巧,可是再没人搭理她和六小姐,两个人坐在那里讪讪的,任是再好的修养也沉不住气了。 三小姐站起身来向雪兰施礼,“二姐姐即是不适,妹妹们就先回去了,二姐姐好好养着身体罢。” 雪兰在被里探出头来点了点,又缩了回去。 三小姐和六小姐走出兰园去。 六小姐低声嘟囔着,“明明就是在赶人,她倒也真做得出来?!” 三小姐四下张望,见只有二人的贴身丫头在身后不远处跟着,三小姐才压低了声音,“别说话了,有事去姨娘那里再说。” 六小姐已经学乖了许多,她不再作声,跟着三小姐去了东跨院。 邵姨娘正焦急的等在东跨院里,见三小姐和六小姐归来,先看二人脸色有些灰败,便猜出了七八分。 六小姐一进屋就说,“土包子只是失足落水,没有别的事了,姨娘大可放心,没有那么多鬼魔之说。” 邵姨娘望向三小姐,希望从三小姐那里得知此有用的话来。 三小姐无奈的坐了下来,“姨娘,我们没问出什么来,二姐姐并不想透露给我们什么,就说是失足落水。待我再要相问,她就说冷了,叫人又是加被又是熬姜汤。” 邵姨娘先是一愣,随后沉默了。 叶雪兰如此举动,是不是可以说是她是故意而为之? 想到这里,邵姨娘脸色更为难看。 难道真是邵虎山出了什么事了?! 三小姐见邵姨娘一瞬间脸色苍白下来,忍不住问道,“姨娘怎么了?” 邵姨娘努力的牵了牵嘴角,强笑给三小姐,“我……没事。” 三小姐见邵姨娘并不想说,没再问下去。 三小姐和六小姐在东跨院里坐到了黄昏时分,才各自回院。 邵姨娘也是硬撑到她们姐妹离开后,才软倒在榻上。 这一夜,邵姨娘又是一夜未眠。 令邵姨娘没想到的是,她这一病,内院更是传出外面邪气欺人阳气之说。邵姨娘气得不行,又是惊,又是气,她脸色更加憔悴。 直到三日后,叶府里在寺庙里做完了法事,邵虎山家的丫头才进了东跨院来。 邵家的丫头一进房里见到邵姨娘,吓了一跳,“姨娘是怎么了?” 邵姨娘抚了抚自己的脸,“我怎么了?” 丫头不敢直说邵姨娘的眼圈乌青,只说她瞧着精神不好。 邵姨娘追问邵虎山的事,丫头如实一说,邵姨娘才知道自家哥哥没事,只是着了风寒,煎了几日的药吃了就没事。邵姨娘提着几日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而小丫头的另一句话,又让邵姨娘有些心惊起来。 “姑奶奶,老爷叫奴婢告诉您一声,那个人会游水,老爷差点死在她手上。” 邵姨娘的脸色瞬间如白纸一般。 她让赵妈妈带出去邵家的丫头后,按着胸口坐在榻子上。 果然那个丫头会游水,先前她还抱着一丝侥幸,想着那丫头许是被人救的。更让她没想到的是,自家哥哥差点死在那个该死的叶雪兰之手! 邵姨娘又悔又恼,把手边小几上的茶盏全部扫在地上。 第八十二章 珍惜 南松园里,叶老太太也在问林氏的话。 “法事可做完了?” 林氏低眉顺眼的答道,“回老太太的话,已经做完了,请老太太放心。” 叶老太太点头,“那就好,那就好,若是真有外面的邪气冲撞了舒哥儿和珊姐儿几个孩子,便不好了。” 林氏忙点头,“是啊,避一避总是好的。” “盛府那边呢?”叶老太太又问。 “我已遣人去问过了盛大小姐的情况,说是并没有发热之症,想来无大碍了。过几日,我便备了礼亲去瞧了盛大小姐。” 叶老太太对于林氏的安排倒也满意,“原该如此,到底是人家孩子在咱们家出的事,就是她救兰姐儿这一情分上,我们也该去瞧瞧。”叶老太太叹口气,“幸好人家盛大小姐无事,若是有事,我们这个仇可不就是结下了?你掌管内院,此事虽不因你而生,却也见你内院管得还有纰漏。” 林氏低下头,唯唯认错,“老太太所言极是,媳妇做得不够周全。” 叶老太太摆摆手,“算了,你也年轻,此后多多约束些下人才是,内院里的人都知道你心慈面软,你不拿出些威风来,她们可不就欺负你。” 林氏连连点头。 叶老太太端起了茶,林氏微一沉吟,才道,“老太太,还有一事媳妇想请老太太示下。” 叶老太太望向林氏,林氏才说,“此次盛大小姐和兰姐儿落水,媳妇这才知道兰姐儿是和盛大小姐亲厚的,所以媳妇想去盛府时,带上兰姐儿一道去,有什么话也要让兰姐探探盛府的口气,老太太以为如何?” 叶老太太端着茶的手一顿,把茶杯重新放了下,半晌才点头道,“我倒不是不愿意兰姐儿去,只是她才回来,不大懂规矩,哪里会探什么话呢?你即想带着兰姐儿去,就去罢。只是约束些她,别叫人看了她的笑话,丢了我们叶家的脸。” 林氏答应下来。 林氏从南松园里出来,就去了兰园。 雪兰刚歇了午觉醒来,正挑着切好的梨子在吃。 听丫头说夫人来了,雪兰忙下了小炕,站起身就要迎林氏。林氏已经进了来,见雪兰要相迎,紧走两步来到雪兰身边,扶着雪兰一同坐在小炕上,“身子才好些,就别顾着些虚礼了。” 雪兰谢过了林氏,林氏便问,“这几日的药可吃了么?” 雪兰点头。 林氏又叫过刘嬷嬷细细的问了雪兰这几日的情况,刘嬷嬷一一作答。 林氏这才放了心,“兰姐儿,药别嫌苦了,良药苦口,自古都是有定数的。还有一事,过几日,待你大好了,我带你一起去卫国公府,你是不是和盛大小姐十分交好?” 雪兰点头,笑了起来,“多谢夫人,我也是正惦记着她呢。” 林氏笑着点了雪兰的头,“你倒是个最憨厚的,放心罢,盛大小姐没事,待你去了,再和她好好说说话罢。” 林氏说完,起身就走。 雪兰没有亲送,让刘嬷嬷送林氏。 过了几日,林氏见雪兰已经没什么事,便让丫头琴枝告诉雪兰,明日去卫国公府。 这是雪兰第一次随长辈出府拜访,刘嬷嬷大早上就起来开始为雪兰找衣裳、首饰。 洛璃就在一旁玩笑,“嬷嬷,只是小姐去别处作客,又不是出嫁,您老忙得是什么呢。” 刘嬷嬷一面笑,一面作势要捶洛璃,洛璃逃到一边,刘嬷嬷笑骂道,“只你这个小蹄子多嘴,你可知晓这卫国公府不比别处么?若是衣裳寻常,只怕让人误会了小姐失礼了。”说到这里,刘嬷嬷又啐了洛璃一口,“我倒和你讲这些做什么,只待你到了年纪,让小姐把你配个厉害的婆家,免得你再生事就是!” 一提到配人家,洛璃不免脸色一红,“嬷嬷您老也好说这些话么?” 刘嬷嬷只管笑,“有什么不好的,到时候把你配人,还不如现在让小姐就命外院留意些。” 满屋的丫头们都笑,洛璃羞得满面通红。 雪兰的手掌拍在洛璃的背上,笑着对刘嬷嬷说,“嬷嬷别气,我已经替你罚了她,若是你再生气,就把她拉回你家去当媳妇,天天给她脸色看,岂不更好!” 屋里哄堂大笑起来。 刘嬷嬷笑着谢雪兰,“小姐的主意极好,等这蹄子到了年纪,我就去求夫人。” 洛璃拉住雪兰的手,脸虽红着,却嘻嘻笑,“小姐,您还是留着我在您面前聒躁着罢。” 雪兰捏着洛璃的脸,笑道,“就是这张厚脸皮,想来嬷嬷也不会讨了你去,怕这张大脸皮进不了门框呢。” 一屋子的笑声传到院子里,院子里的几个婆子听到动静也跟着笑。 “二小姐虽是从祖宅回来的,倒也似个孩子一般活泼。” “可不是,听着都觉得热闹。” 洛璃挑着帘子跑了出来,因为凑着趣,当院的一个婆子扬声问道,“洛璃姑娘去做什么?” 洛璃一笑,“小姐让我采些狗尾草去。” 婆子“哦”了一声,故意大着声音,好让房里的人听见,“我只见姑娘这么急火火的跑出来,还以为姑娘是要去改了嬷嬷家的门框子,免得将来有一天进不去呢。” 雪兰和刘嬷嬷再难忍住,哈哈笑起来。 笑过,雪兰俯在小炕上想,若是此后能永远生活在这欢声笑语中,那该有多好。 可是,前有生母海氏的冤仇没报,后有小人步步紧逼,雪兰欢笑的日子都似偷来的一样。 珍惜罢。 雪兰望着跑出去还不忘向婆子回嘴的洛璃的背影想着,待自己若是真有报了海氏仇的那一天,就带着这几个贴心的人回祖宅。 也许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想着,雪兰趴在支开的窗口,下巴抵着手臂上,微微笑起。 当晚,雪兰用采来的狗尾草做成了两只小兔子,让楚锦拿着喷上了些水,免得干掉。 翌日一早,雪兰起来又采了几片草叶,用帕子包着两只小毛毛狗兔子,跟着林氏去了卫国公府。 去了卫国公府,雪兰才知道为什么盛家才是京城里的世家。 第八十三章 卫国公府 单单是府院,就足足大出沐恩侯府一倍去。雪兰坐在软轿里,走了有半柱香的时间才到了内院。 雪兰记得刘嬷嬷说过,卫国公府是太祖皇帝赐的,这么大的手笔,确实可以看出盛家在皇族心中的地位。 下了软轿,转过影壁,雪兰看向四周,一座不小的大院就在眼前。院门口早有一个穿着体面的丫头候着,见林氏和雪兰而来,丫头急忙上前施礼,“叶夫人,我家夫人已经等候夫人多时了。” 林氏自然笑着道了句“辛苦姑娘”,出手打赏了一个荷包。 丫头也不推让,只含笑着收下,引着林氏向里面走。 进了大院,院里满眼全是种着的桃花。虽已过了花期,而院中的桃花不知是谁负责植养的,竟然也吐着浓艳的花蕊。在那密实的绿叶中,粉白相间的桃花显得堪是好看。 雪兰跟在林氏的身后,走向正房。 盛夫人正站在正房的屋檐下,见林氏和雪兰走近,盛夫人走下台阶,迎上前来,笑容比前几日在叶府里亲近了许多,“叶夫人,我等候你许久了。” 林氏忙笑道,“盛夫人久等了,倒叫我心有不安。” 盛夫人笑着携住了林氏的手,看向林氏身旁的雪兰,道,“叶二小姐也来就好了,溪姐儿这孩子一直念叨着叶二小姐呢。”盛夫人说着,对着林氏微微笑道,“叶夫人,我们也别拘着孩子们,我叫人直接送叶二小姐去溪姐儿的院子,您瞧如何?” 盛夫人此时对林氏全然是体恤,又说着玩笑话儿,和那一日的不冷不热俨然不像同一个人。 林氏又岂会抚了盛夫人的面子,她笑着对雪兰说,“兰姐儿,你去瞧瞧盛大小姐也好,到底你们是小姐妹,不必在我们眼前拘束了。” 雪兰自然是点头同意。 盛夫人唤过丫头来,“桃芳,你去引着叶二小姐去大小姐的院里罢。” 一个穿着葱绿衣服的丫头走出来,答应一声,走至雪兰面前,笑盈盈着道,“叶二小姐,请您随奴婢去大小姐的院子罢。” 雪兰笑着答应了,随着丫头桃芳向另一个方向而去。 一路上,雪兰欣赏着比沐恩侯府还雅致的院落。 卫国公府虽大,却不显空旷,亦假山亦树林,风景别致。就是眼前的甬道上,也是每隔一断路就有一座石灯笼。石灯笼顺着甬道蜿蜒而去,看着即肃穆又雅观。 甬道两旁,或有密密的湘妃竹,或有修建精致的小池塘,还有盈挤热闹的木锦花。偶尔能听到鸟语虫鸣,给宁静的内院又凭添了几分恬适。 雪兰想,太祖皇帝一定是真心喜爱第一代卫国公,不然不会把一座府邸建造得如此完美。大气又不失写意,如一张两面的水墨画一般,一面是庄严,一面是自然。 叫桃芳的丫头一直引着雪兰走了一会儿,才到了一处庭院。桃芳笑道,“叶二小姐,这里便是我家大小姐的住处了。” 雪兰走至近前,抬头观看。只见黑色的匾额上写着金字:姝苑。 桃芳引着雪兰走进姝苑,盛兰溪早迎在正房门口。 “雪兰!”盛兰溪笑盈盈的飘然走下台阶,来到雪兰面前,拉住了雪兰的手,“可等来了你了,母亲早遣人告之我你要来了,我一直守在这里等你呢。快走,”盛兰溪一面拉着雪兰的手,一面向里走,“你瞧瞧我把香茶已备好了呢。” 雪兰抿着嘴笑,回身谢过了桃芳,桃芳才退下。 盛兰溪拉着雪兰的手走进了正房,盛兰溪的闺房并不大,和雪兰的兰园正厅差不多。可是陈设却比雪兰的正厅考究许多。 多宝格上摆放着定窑的贡品镶口玉壶春瓶一对,半拃长的羊脂玉白鹤,另外还有些雪兰能叫出名字来,有些看不出出处的珍品。 紧临着多宝格的墙上挂着一副《牡丹狸猫图》,栩栩如生的狸猫连胡须都可瞧见。画的下面是一张极大的书案,上面摆放着狼毫墨砚。 最吸引雪兰目光的是一个黄梨木雕着如意纹的五屏风镜台。 往常小姐们都是宝座镜台,显得呆板又寻常。而盛兰溪的五扇屏风镜台,则是每扇依次向里兜转的小屏风,五个相连,成半抱状。屏风头上雕着精致美伦的凤头,叫人瞧着便知其主的高雅。 盛兰溪拉着雪兰坐在临窗的小炕上,笑道,“大红袍你可喝得么?” 芳儿笑着把描金的茶盏放在炕上的小几上,“叶二小姐尝尝,这是今年新贡来的大红袍。” 雪兰拿着茶盏,打开茶盖,果然清香扑鼻,未饮叫人先沁了一身的香气了。 “不错。”雪兰轻抿一口,笑着对盛兰溪说着。 盛兰溪笑意更浓。 雪兰从楚锦的手上接过帕子包,放在盛兰溪的手上,“我昨日做的小毛兔,上一次被闹得落了水,想来你没有心思再瞧那些小玩意了,这次做给你赏玩罢。” 盛兰溪高兴的解开,道,“好,好,雪兰,你这才真是送到我心里去的好东西呢。” 雪兰把走之间采来的草叶一并递了上来,“我给你吹一曲民间小调如何?” 盛兰溪向外面的丫头看了看,摆摆手,“你们都退下罢。” 丫头们鱼贯而出,盛兰溪才道,“雪兰,你别怪我叫她们出去,我实在不想她们瞧见你如此作乐,被她们落下了口实。” 雪兰一笑,翻着手上的草叶转了两圈,“我若是真在乎那些,早不必在京城里住了。” 盛兰溪这才想起雪兰是从岁县里来的,她脸上发红,不知道该和雪兰说什么。 雪兰笑着看一眼盛兰溪,悠悠的吹起那首从前在岁县里吹过无数遍的曲子。 清冽且朴实。 这是雪兰第一次听到草叶吹曲子时的感觉。 那是一次雪兰跑出去又返回祖宅,李妈妈坐在小院的长凳子上吹着草叶。 雪兰倚在大门口,没有打断李妈妈,一直听着,由着曲调把自己当到未知的境界里。 一曲终了,雪兰闯了进来,追问李妈妈这叫什么曲子。李妈妈扬着粗亮的嗓门喊道,“你管叫什么?!只管老老实实的耍你的去罢。” 雪兰灰着头转身而走,李妈妈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我娘说,这叫《思乡调》。” 雪兰不由得回头看李妈妈,李妈妈依然坐在长凳上,双眼望着染了幕色的树梢,不动也不语,像一副静止的画。 从此后,雪兰偷偷的学会了这曲小调,一直没让李妈妈知道。 …… 第八十四章 友情 一曲终了,雪兰微微笑着看向盛兰溪。盛兰溪正呆呆的望着雪兰的唇角,出着神。 “怎么了?”雪兰推了推盛兰溪的手,盛兰溪才回过神来。 “这曲子怎么会让人从心底涌出些伤感来呢?”盛兰溪说着,扣住了雪兰的手,“雪兰,你此后教教我好么?” 雪兰点头,“等我们都有空闲时,我就教给你。”雪兰说着,想起在马车上,林氏叫她问一问盛兰溪的身体。其实雪兰心里早清楚,盛兰溪不会有大事,若真是染了风寒,只要不严重,盛夫人也定然不会当面告诉给林氏,这个人情林氏也承定了。 想到这里,雪兰微笑着问,“兰溪,你的身子可大好了?” 盛兰溪摆摆手,“放心罢,我早没事了。回来后,倒真是吃了几日的药呢。其实也是没大事,只是母亲有些放心不下。” 自然会放心不下,带出去的庶女出了事,叫盛夫人这个嫡母有些措手不及罢。 “没事就好。”雪兰笑着点头,“我家里面还惦记着此事呢。” 盛兰溪明白叶府在担心什么,她轻轻的揉过手上的帕子,“其实我从没想那么多,我也只要我姨娘放心下来就好了。” 雪兰有些羡慕盛兰溪,她还有亲生母亲在。而自己,孤单一人在叶府,不知道谁是敌,也不知道谁会是友。 盛兰溪忽然一笑,招手叫过芳儿,“你快去把我给叶二小姐做的荷包拿了来。” 芳儿“是”了一声,从五屏风镜台下的小抽屉里拿着一个做好的荷包,捧着送至盛兰溪面前。 盛兰溪从芳儿手中拿过荷包,送到雪兰面前,“雪兰,这是我为你做的,我女红不好,不过勉强还算看得过去,你拿去玩罢。” 雪兰忙接过荷包,仔细看起来。荷包花样是极普通的祥云纹,可是丝线似乎和寻常的不同。如丝又没丝那般柔弱,摸着手感也不错。 雪兰问盛兰溪,“这是什么线?我倒没见过呢。” 盛兰溪笑道,“倒也多亏了我这次落水,二妹妹来瞧我,就拿着这丝线,说是钱塘一家大作坊坊出来的。这虽也是蚕丝,却是精心喂养出来的,吃的也不是普通的桑叶,都是专门种植的。因此蚕难养成,所以数量极少,坊出的丝线就更少了。听二妹妹说今年一共只出了五匹,她送与我五尺,我想着做给你一个荷包戴着和别人也不同。” 一共才只有那么五尺的布,盛兰溪却想着给自己做些什么。盛兰溪是因雪兰落的水,却从不曾埋怨过雪兰一句,就这花心思给自己做荷包,雪兰心下很是感动。 “兰溪,这礼物我很喜欢。不过,下次可不许再做了,你身体还没大好呢。”雪兰心疼的埋怨盛兰溪。 盛兰溪不以为然的笑笑,“哪里就累坏我了?你只要你喜欢就好。”盛兰溪说着,讨饶一样的堆起了笑脸来,“好好,你也别恼我,我下次不做便是。” 盛兰溪和雪兰又说起别的事。 没一会儿,丫头从外面端进来一碟点心来。盛兰溪忙笑道,“快尝尝,这是我家小厨房里最拿手的点心了,叫桃花酥。” 雪兰接过芳儿递上来的温湿的帕子,拭过了手,才拿起一块来,细细尝起。 盛兰溪如孩子一样,一个劲的盯着雪兰的脸色,不停的相问,“好不好吃?好不好吃?” 雪兰被盛兰溪的孩童之态,逗笑了起来,连连点头,“好吃,真是好吃!” 盛兰溪也跟着笑起来,“我就说好吃,一会儿子给你包回去些。” 雪兰还要推辞,盛兰溪已经唤芳儿备点心匣子了。 用过了点心,盛兰溪带着雪兰去了花园子里采桃花。盛兰溪迎着朵朵桃花,笑着对雪兰说,自家的桃花煮茶酿酒都是很好的,不仅可以清热,还有安眠的作用。 雪兰看过医书,普通的桃花只有活血化瘀、养颜与止痛等功效,并未听说过有安眠的作用。 见雪兰有些迟疑,盛兰溪一边走进桃林,一边笑道,“雪兰,你可看清,我家这可不是普通的桃花呢,是西域的桃花,花期比往常的桃花晚,最是耐寒。所以,它的功效和寻常桃花也不一样。” 盛兰溪说着,从芳儿手上接过小剪刀,扬起头剪下来一朵桃花。芳儿也极默契的用木盘接住了落下来的桃花。于是间,一朵朵嫩粉色,飘飘忽忽的落在木盘上。 雪兰转头看向楚锦,楚锦也端着木盘向雪兰盈盈的笑。主仆二人也开始剪落朵朵桃花。 芳儿压低了一枝桃枝,盛兰溪举起小剪刀,又剪落了一朵,她扭身对雪兰笑说,“我姨娘说过,若是每逢十五来剪桃花,会剪掉自己未来夫君一生中不必要的桃花运呢。” 雪兰心想,盛兰溪倒真是稚气可爱,若是这样的话,旁人就是心里清楚,也断不会讲出来的。不过,也足以见,盛兰溪并未拿雪兰当外人。 只是这个规矩…… 雪兰想想就想笑。 盛兰溪见雪兰抿着嘴,努力的忍着笑,脸不由得红起来,佯装发怒,对雪兰骂道,“人家把心里话说给你听,你倒取笑人家!” 雪兰越想忍住笑,越发笑得厉害。最后,手上的小剪刀也笑得落在了地上。 盛兰溪作势要打雪兰,雪兰连连告饶,“我不笑了不笑了,兰溪,你也别生气,我这就去多剪些桃花去,你瞧可好?” 盛兰溪这才跟着雪兰笑起来。 桃花映红了盛兰溪的粉面,雪兰也觉心情大好。 在盛府里玩了小半日,盛夫人那里留了饭。用过膳,雪兰才随林氏回去。 盛兰溪亲送雪兰上了软轿,才恋恋不舍的挥手作别。 雪兰坐在软轿里也朝着盛兰溪摆手。 软轿慢慢被抬起来,雪兰坐在软轿里低头抚过自己怀里的桃花小布袋。 这都是盛兰溪送与自己的桃花,叫雪兰拿回去晒了当茶泡了饮用。 能遇到盛兰溪这个虽出身高贵,却内心纯净的佳友,真乃是雪兰的一种福气。 想着,脸上便扬起了笑意,只觉得午后也不那么热了,有丝丝清风吹了进来。 待叶府的马车回到沐恩侯府的侧门时,雪兰已经在马车里睡着了。 林氏怕她着了风,叫楚锦给雪兰披上披风,才回兰园。 第八十五章 长兄 掌灯时分,坐在姝苑里的盛兰溪用小剪刀剪掉了谢败了的烛花,内室里顿时明亮了许多。 盛兰溪把炕几上放着的小毛兔拿了起来,纤纤玉指轻抚过小毛兔长长的绿色大耳朵。 姝苑是第一次迎来外客,雪兰也是盛兰溪长这么大以来,交的第一个朋友。 她不在意自己的懦弱,也不畏惧卫国公府的名声。和雪兰在一起,盛兰溪似乎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而雪兰也是。两个人说什么都随心所欲,不必介意,也不会算计。 盛兰溪想着,指尖摩挲着小毛兔胖胖的圆身子。 雪兰也真是有趣,竟然也会做出这么好玩的东西来,这个小东西,比真兔子都招人喜爱。还有那草叶,看着再普通不过了,在雪兰的口中就是比琴瑟都美的一件乐器。 盛兰溪对着莹莹烛火笑了起来。 小丫头的通禀声在此时传了来,“大小姐,大爷来了。” 盛兰溪一喜,大哥来了! 当她跳下小炕时,盛信廷已经进了正厅。 盛信廷见妹妹向自己而来,身后的小剪刀啪的一声,被她带落到了地上。盛信廷便笑,“眼瞧着都是婷婷玉立的大姑娘家,还毛手毛脚的,此后可如何叫你顶门立户?” 盛兰溪只有和大哥在一起才会不顾及,她笑着嗔道,“抓着自己亲妹妹的错处,哪里有当哥哥的本分?” 盛信廷笑着点着盛兰溪的额头,“小丫头,这么打趣自己亲哥哥,也不是为人妹的本分罢。” 盛信廷说着,来到小炕旁,一眼看到炕几上的小毛兔子,信手拿起,“这是什么?谁做给你的?” 盛兰溪只敢和大哥玩笑,她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不是我新学来做的?” 盛信廷漫不经心的打量盛兰溪一眼,揶揄道,“你怎么会呢?你一直都笨手笨脚的。” 盛兰溪气得七窍生烟,嚷道,“你还是我亲大哥么?外人都比你强!” 盛信廷唇边含着一丝玩味,“我倒想听听,哪个外人比我强了?” 盛兰溪坐在小几的另一边,道,“我新结交的好友,叶家二小姐。你看,这小毛兔就是她送我的。” 盛信廷微挑剑眉,“就是沐恩侯叶家的二女儿?不是听说她一直长在祖宅里么?” 盛兰溪的话不免多了些对雪兰的维护,“大哥,你可别这么说雪兰,她虽是祖宅长大的,人却很好。她虽也是庶女,并不趋炎附势,心中有谋略。大哥,你都想不到,她还会吹草叶呢。” 盛信廷看着盛兰溪越说越兴奋的脸,笑了起来,“我哪有贬低叶二小姐之意,妹妹别多心。不过,我总想,你即在叶府里落了水,又是和叶二小姐一同落的水,保不齐这人就是冲她而去。一个闺阁千金,哪里有这么大的仇呢?” “大哥,”盛兰溪一跺脚,“你别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在落水前分明看得一个小厮模样的男子了,那人颈上还有颗极大的黑痣呢。我猜想着,就是雪兰平日里开罪了叶府的哪个主子罢了,这才招来一祸。” 盛信廷站起身来,“好好,我不说便是了,即是和你合得来,妹妹此后可不就多了一个朋友。” 盛兰溪这才满意的点头,“我也是这么说呢,此后我可以和雪兰书信往来了。” 盛信廷笑着点头,“我只是来瞧你身子如何了,即是没什么事,我便回去了。” 盛兰溪送盛信廷走出正房,望着哥哥的背影才抿嘴笑着而归。 盛信廷跟着挑灯的丫头身后,走出内院,走向外院自己的小书房。 坐在太师椅上的盛信廷微皱起眉来。 自己虽然和盛兰溪不是一母所生,可是从小盛兰溪就十分依赖自己。再加上鲁姨娘为人十分随和,盛兰溪乖巧懂事,盛信廷也极喜爱这个妹妹。 只是那个叶二小姐……还有那个推盛兰溪落水的小厮,真的有这么简单么? 盛信廷眯起了眼睛。 雪兰安静的日子才过了几日,随着女先生归来,雪兰随着几位小姐又去了学里。 雪兰去学里倒不算早,而寻常来得很早的三小姐,却是最后一个来的。 大小姐扫了三小姐一眼,目光落在三小姐的荷包上,大小姐随即嘴角一牵,闪出一丝不屑的笑。 雪兰的眼波一转,从大小姐的身上转看向三小姐。 还不及雪兰细看,跟在三小姐身后的六小姐已经大惊小怪的向座上的几个人叫起来,“姐姐们可瞧见三姐姐的荷包了么?” 原本四小姐和五小姐并未留意,被六小姐一说,两个人不由得也看向三小姐的腰间。 三小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起来,细声嗔怪起六小姐,“六妹妹,我不过是戴个荷包,哪里值得你大惊小怪的了?叫姐妹们笑话了你去。” 六小姐嘻嘻的笑挽住三小姐的手臂,把三小姐拉到众人面前,“你们瞧,这荷包可是大表姐做的,大表姐的女红最是精致了,瞧瞧这个‘惠’字可不就是三姐姐的写照么?连大表姐都觉得三姐姐兰心惠质呢。” 四小姐笑着低头去拿自己的笔,五小姐刚要开口赞上一句三小姐,见四小姐拿纸笔,她跟着果断的闭上嘴。 六小姐见无人理会,有些讪讪然,又不肯就此放弃,自己围着三小姐说了几句话,女先生就来了。 雪兰的目光落在三小姐腰间的荷包,旋即便收回目光去。 雪兰虽也见过邹玉莞送三小姐的荷包,只是那个“惠”字,雪兰越看越像出自邹清然之手。三小姐和六小姐这样大张旗鼓的嚷出来,必是邹清然写上去的这个字。 难怪大小姐会不屑,想来大小姐是见过邹清然的字,大小姐心里只会暗暗嘲笑三小姐。 雪兰抿嘴微笑着,低头望着自己面前的砚。 不知道叶老太太看到三小姐戴着这荷包时会想到什么?不管三小姐是不是叶老太太选中定与邹府的人,叶老太太看到三小姐的作为,定然会心中着恼,心上看不起三小姐。大小姐是叶老太太身边长大的,叶老太太的秉性大小姐最清楚了。从刚才大小姐那不屑的笑,便可知叶老太太的态度。 雪兰不由得叹惜,三小姐聪明一世,却偏偏糊涂在最大的事上了。 第八十六章 掌上明珠 在学里一个时辰过后,女先生便让几位小姐回去。 大小姐不理众人,先带着丫头回去了。 六小姐见大小姐走了,有些心有不甘,她扭头问四小姐,“四姐姐,你瞧着三姐姐的荷包如何?” 四小姐抿嘴笑道,“三姐姐的荷包自然是极好看的。” 五小姐见四小姐赞了三小姐的荷包,也跟着笑着称赞两句。 三小姐笑着和四小姐、五小姐说起女红针线之事。 雪兰无意恭维三小姐,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也走了。 六小姐望着雪兰的背影,冷冷一笑,上前挽住了三小姐,向四小姐、五小姐笑道,“四姐姐、五姐姐,瞧也瞧过了,我和三姐姐要回去了。” 三小姐也笑着对四小姐、五小姐说,“四妹妹、五妹妹,改日你们去我的梅园坐坐罢。” 四小姐和五小姐见三小姐如此说,只笑着答应下来,各自去收拾自己的纸笔去了。 三小姐和六小姐走出书香斋。 六小姐紧扯了三小姐的袖口一下,低声讥笑道,“三姐姐,我看今日你着实是给她们几人一个警示,别生了不该生的心思。” 三小姐淡淡的扫了六小姐一眼,六小姐心知三小姐责怪她太过强出头,她极不满的撇了下嘴,嘟囔着“我又没说错……”。 三小姐一路不语,直拉了六小姐回到自己的梅园,打发走丫头,才敛了一路上的和颜悦色,皱眉说,“六妹妹,你话着实太多了。” 六小姐有些不服气,可是想到姨娘私下里告诉给她,三姐姐是她唯一的依靠,三姐姐也比她有谋略,叫她多听三姐姐的话。 想到家里,六小姐闭上了嘴。 三小姐见六小姐不语,皱着眉,语气却不似刚刚那般严厉,“好了,此后你不再如此便是了,这内院里,做得太过,就叫人疑心了。” 六小姐喃喃的答了声是,有些发讪的离开了梅园正厅。 三小姐瞥了一眼六小姐的背影,不屑的移开了眼。 这样愚蠢的妹妹,把不该说的话,都在外面说了出来,不知道将来会不会累及到自己? 五小姐随着四小姐走进了旗山苑。 旗山苑是内院里分出的一座院落,亦可与内院相通,又可单独通往外院。旗山苑内还有二夫人住的荣园,和两位小姐住的华园、莲园,苑内亭台水榭,倒也五角俱全。 四小姐回转过身来,对五小姐含笑道,“五妹妹,我先去母亲那里,你可要一起去么?” 五小姐从小就怕二夫人胡氏,见了胡氏如避猫儿的鼠,她自然摇头。 四小姐笑着独自一人进了荣园。 小丫头通禀给二夫人胡氏说,“四小姐来了。” 胡氏正与沈嬷嬷欣赏一把琴,胡氏见四小姐进来,笑着招手叫过去四小姐,“英儿,你快过来瞧瞧母亲新给你买的琴。” 四小姐叶雪英走至胡氏身边,低头看着桌上放的古琴。长长的指甲轻轻划过琴弦,传来了极清脆的一声弦音,一听便是好琴。 四小姐福身施礼,“多谢母亲了。” 胡氏望着一身杏红色的花笼裙,双目凝在桌上的琴上的四小姐,胡氏眉眼间都流露着慈爱。 她的女儿,虽不及大小姐仪态胜人,却也是嫡出的大家闺秀。举手投足间,温婉动人,又不失雍容之态。 让胡氏即惋惜又感叹的是,女儿的性子和她并不同,她争强好胜,从不想输于旁人。女儿却并不如此,一直宽和大度,又不爱多言语。所以至今,老太太虽不是最喜爱自己的女儿,却也是疼四小姐仅次于大小姐的。 见女儿贴心的谢过自己,胡氏欣慰的点头,把女儿垂过来的长发,轻轻放在背后,“只要你喜欢就好。”胡氏说着,坐在一旁的榻子上,问四小姐,“今日在学里可和姐妹们学什么了?又玩些什么了?” 一提到学里,四小姐想到三小姐腰间的荷包。于是四小姐笑了笑,“今日三姐姐戴着大表姐送她的生辰礼物去学里了,不过,”四小姐说着,望了一眼胡氏,才又道,“我瞧着那字可不像大表姐的笔迹,倒像大表哥的笔迹。” 胡氏的细眉一挑,脸上又扬起谨慎的笑来,“英儿,你是瞧错了罢,你大表哥的字你还记得?” 四小姐接过丫头递过的茶,先放在一旁,说,“有一年大表哥送给府里的对联,我瞧过。” 胡氏脸上不露丝毫,试探的问四小姐,“那你五妹妹看出来了么?” 四小姐摇摇头,吹了吹茶杯里的热气,双眸半垂,“五妹妹没说,我也没问过。” 胡氏心里有了底,和四小姐说起别的话来。 待四小姐抱着古琴回华园后,二夫人胡氏才敛起一脸的笑意,随之双唇紧抿,带着几分刻薄。 “好啊,竟然现在就做得一副好手段,把主意打到然哥儿身上了。”胡氏愤愤不平的说道,沈嬷嬷只得垂首侍立,不敢多说一句,恐招来胡氏的责问。 “她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叶府的庶女一个,也敢打然哥儿的主意?!”胡氏咬牙切齿的骂着。胡嬷嬷低声劝道,“夫人您别着恼,此事也许只是三小姐一厢情愿。” 胡氏横了胡嬷嬷一眼,胡嬷嬷低下头,不敢作声。 胡氏半晌才又说,“老太太大概还不知晓此事呢罢,我看该有人提醒老太太一声了。” 胡嬷嬷知晓自家夫人的手段,只望着脚下的青石砖,看来三小姐要倒霉了。 雪兰回到兰园屏退了丫头,问刘嬷嬷,“可打听清楚位置了么?” 刘嬷嬷点头,“在清寺街上,酒楼的名字叫六仙居。”刘嬷嬷说着,话一顿,“二小姐,您要去么?这次可要以什么借口去呢?而且老太太那里,不知道会不会再信您了……” 雪兰端起茶,喝过半盏,才笑道,“这一次和上次不同,上一次去西郊,路程远,一次都在京城里,嬷嬷放心就是。”雪兰说着,换了身衣服,唤过了洛璃,“陪我去夫人那里。” 刘嬷嬷只得送出雪兰去。 第八十七章 出门 雪兰去了紫园,林氏正给叶建开做衣服。 林氏见雪兰来了,放下做了一半的衣服,微笑道,“兰姐儿怎么有空过来了?” 雪兰给林氏施了礼,便把来意说明,“夫人,我明日想去买些首饰。”雪兰说着,羞赧的一笑,“不知道夫人意下如何?” 林氏哦了一声,先自责起来,“你瞧瞧我,竟然忽略了此事。除了你刚来时送你几样首饰,并没带着你去买过什么呢,即是如此,明日我带着你一起去罢。” 雪兰连忙笑道,“夫人的眼光自然是比我好,可是夫人还要给五弟做衣服,我自己去就行,夫人不必惦记。” 林氏见如此,也不再谦让,她叮嘱雪兰多带人去,雪兰答应下来。 雪兰回到兰园,叫过来了洛璃,说要明日带她去买首饰。洛璃答应下来,雪兰悄悄告诉刘嬷嬷,只叫刘嬷嬷准备套家常的男服便是。 刘嬷嬷知道雪兰要去做什么,叮嘱了几次雪兰,才去准备雪兰要的衣服。 翌日,雪兰用过了早膳,就向林氏辞别。林氏亲自过问了几个人跟着雪兰,雪兰说除了洛璃,还有四个婆子。林氏这才放下心,又不忘细细叮嘱雪兰一番,雪兰才离开紫园。 雪兰坐上马车,去了首饰楼最多的盛玉巷。马车停在盛玉巷后,雪兰扶着洛璃的手下了车,主仆几人进了盛玉巷第一家金楼里。 伙计见有主顾上门,自然极热情。雪兰只叫伙计拿出了许多首饰,挑选起来有些漫不经心,时不时的看看时辰。 挑了一会儿,雪兰只留了一支钗子,便摇头。洛璃扶着雪兰走出第一家首饰楼,进入第二家首饰楼。 这样挑挑选选,走了大半条巷子,雪兰才挑中了几款首饰,却已花去了半个多时辰。 雪兰趁着离开首饰楼的空,看看巷尾,佯装拭唇,低声问洛璃,“这里离清寺街有多远?” 洛璃前后望望,低声蜀犬吠日道,“不远了,后面两条巷子就是清寺街,那边有好几家酒楼。” 雪兰点头,想起刘嬷嬷告诉给她的,邵虎山的家就在六仙居酒楼的后巷。 雪兰对着洛璃点了下头,洛璃去和车夫说话,“刘大爷,二小姐说有些饿了,去后面的点心斋里买些点心,您老在这里等小姐可好?”洛璃说着,又对跟着的几个婆子又道,“小姐叫你们好生看好首饰,小姐好去买点心。” 车夫自然不敢说什么,只答应下来。婆子有些为难,小姐把婆子丢下去买点,若是叫夫人知晓了,定然治她们一个照顾不周的罪名。 雪兰淡淡一笑,“你们放心,我也不过是买几块点心,喝口茶水。不瞒妈妈说,我来京城里,着实被拘得厉害。妈妈们不必为难,夫人那里有有呢,我回来给妈妈们买点心。” 婆子听雪兰说得通透,想到有人承担,忙笑着答应下来。 雪兰扶着洛璃去了华寺街。 华寺街和清寺街是相临的两条街,但华寺街和清寺街不同的是,华寺街上开的大都是茶馆。 雪兰和洛璃走进最近的一家茶馆,进门便叫了一间单间。 主仆进了单间,叫了一壶茶,一盘点心,便关好了门。洛璃脱下外衣,里面穿着一件男服。脱下男服后,洛璃这才擦了擦汗,低声嘟囔了句“可热死了”。 洛璃的言行,直惹得雪兰扑噗一声笑了出来。 洛璃急忙上前来帮着雪兰换上了男服,随后又穿上自己的衣服。片刻功夫,雪兰便是普通人家的少年了。 雪兰回眸对着洛璃一笑,“你在这里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洛璃极不放心,“小姐,要不……奴婢陪您一起去罢。” 雪兰笑着打趣洛璃,“你见哪家百姓少年带着一个丫头满街走的,想必不用走多远,我们便被人注意到了。” 见洛璃被雪兰说得有些泄气,雪兰才又说,“你别担心,不过一条街,我去去就回。” 洛璃只得答应下来。 雪兰出了茶馆,甩甩胳膊,迈了迈腿,心里高兴得不得了。 还是市井的衣服穿着最合身,不怕迈大步,不怕跑,更不怕抬腿伸腰。天天穿着千金闺秀的衣裙叫雪兰不敢伸手抬腿的,别提有多难受了。 雪兰面带微笑着朝后面的清寺街而去。 才进了清寺街不久,雪兰就看到远远飘着的酒旗。雪兰走近,见家家酒楼门前都是迎来送往的,生意倒都不错。 雪兰走着,一家家的瞧,终于看到了六仙居酒楼的招牌。雪兰脚步微顿,又快步从六仙居门前走过,走到了六仙居旁边的满香楼。 雪兰抬步进了满香楼,伙计殷勤的过来打招呼,雪兰对伙计说,“我要二楼一间雅座。” 伙计见雪兰只一个人,面露难色。雪兰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子放在伙计的手上,“我只要三个酱猪蹄,其他的,都是打赏给你的。” 伙计掂着手上银子的份量,足有五两。伙计差点乐开了花,忙把雪兰让到二楼。 雪兰走进一间雅座里,直接来到临街的窗边,见下面果然是一条小巷。雪兰指着小巷问向伙计,“下面可是你们清寺街的后共巷么?” 伙计点头哈腰的回道,“正是呢,这位客官。” “好,我就要这间了。”雪兰坐了下来,伙计扬声说了句“好嘞”,登登的走出雅间。没一会儿,伙计开门走进来,为雪兰端了一壶茶和一盘子榛子粒。 伙计不忘讨好的对雪兰说,“客官,这是小的送与客官的。” 雪兰笑着点头,算是谢过了伙计,伙计关门退出去。 雪兰坐在临窗的椅子上,向后巷望了去。 后巷有几户人家,而且门庭都不算大。雪兰心里盘算着,如果是邵虎山的家,应该就是离六仙居不远才对,极有可能是斜对着自己窗口的黑漆大门。 按着刘嬷嬷打探来的消息,邵虎山不会去六仙居太早,巳初时分刚刚好。 雪兰正想着,伙计在门外扬声吆喝着,“客官,您的菜来喽!” 第八十八章 成事 “进来。”雪兰粗着喉咙说道,伙计进了来,放下三个猪蹄,退下去,把门带了上。 雪兰这才从怀里拿出早已备好的工具——弹弓。这把弹弓是按雪兰在岁县时的那把做成的,当初被张嬷嬷烧了雪兰的包袱,也毁掉了那把弹弓。后来雪兰独自掌兰园,悄悄又做了一把。 雪兰把弹弓放在一旁,又掏出一枚药丸大小的黄硇砂丸,放在皮弦上。雪兰缓缓拉开弹弓,神线从弹丸黄直视向黑漆大门,打了位置,对了准。 只是片刻功夫,雪兰放下弹弓,扬起了菱角一般的唇。 这个弹弓手感也不错,只须一下,雪兰手中的黄硇砂丸就敢叫邵虎山背后开花! 雪兰倚在竹窗旁,双眼盯着那栋黑漆漆的大门。 还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大门打了开。雪兰闪身躲在竹窗里,偷眼看向外面,缓缓把弹弓架在窗口旁。 果然,邵虎山穿着一身褐色的员外服,一摇一摆的从大门里走出来。似嫌阳光过于刺眼,邵虎山竟然故做潇洒的手打凉棚,伸着脖子四下瞧了瞧。随后甩开长袖,晃晃荡荡的向清寺街而去。 邵虎山的相貌,犹如刻在雪兰脑子里。就是在假山上,这张脸,不怀好意的笑着扬起那稀疏的眉毛,暴出青筋的手抓向玉缀的臂;这张脸,在硫璃灯熄灭的一瞬间,出现在自己的身后,脸上的笑容已然扭曲! 雪兰架起弹弓,半眯起眼睛来,把皮弦拉开,瞄准了邵虎山的后背。 雪兰咬紧了牙,只须这么一下子! 邵虎山,我定叫你知道害我后会落的下场! 就在这一瞬间,邵虎山的身子忽然一顿,他不再前行,而是后退了几步。雪兰急忙放下弹弓,身子了隐进竹窗。 难道被邵虎山发现了?! 不应该啊,邵虎山从没向她这边看上一眼。 雪兰贴着墙,一点点挪出来,看外面的情况。 邵虎山再没有刚才的气宇不凡的劲头了,只见他脸色雪白,眼睛直直的盯着前方,腿似乎都不听使唤了。 雪兰顺着邵虎山的目光向巷口望去,不知何时,巷口多了三个穿着布衣的男子。他们个个手持木棒,一步步的向邵虎山走去。 邵虎山似料到事情不对,他转身向家门口跑去,而身后的几个人见邵虎山跑,紧追过去。 雪兰一挑修眉,原来邵虎山得罪人并不少,还有人要替自己出了这口恶气。雪兰想到这里,拉过窗子坐在窗口,只等着看一场好戏上演。 可是,雪兰惊奇的发现,邵虎山这贼子跑得倒快,才几步就到了家门口。雪兰心叫不好,若是叫邵虎山回了家,邵虎山定然不敢随便出门。或者是……逃离。若真是如此,再想抓住他就难了。 雪兰想着,握了握一旁的黄硇砂丸,自己此时若是把黄硇砂丸射出去,定会被后面的三个人看到,自己就暴露了。怎么办?! 雪兰比外面的几个人都着急。 雪兰突然看到身边桌子上的山榛粒,山榛粒只有小指甲大小,雪兰心上一喜,二话不说,极快的从盘中拿起一颗山榛粒隐藏在竹窗旁,架起弹弓直对准邵虎山的脚踝。 随着极轻的嗖的一声,似鸟儿的翅膀略过树梢,随后窗外传来“哎呀”一声痛叫,雪兰再看,邵虎山已经痛得险些摔倒在地。 就是这么个功夫,后面的几个人一拥上前,高举木棒朝着邵虎山的身上打了下去。 邵虎山如杀猪一般的嚎叫起来,背后几个人并不留情,一下狠似一下。 雪兰却注意到,几个人只往邵虎山的身上打,并未打他的头。 雪兰坐了下来,耳畔哭爹喊娘的声音更大。 原来这伙人并未想要邵虎山的命,那么就是说,有人并不想把事闹大。或者是,想让邵虎山活着再受些苦? 不管是哪一种,倒都合了雪兰的心意。 随着一声高似一声的求饶加呼救,雪兰猜想,马上就会有人听到。 雪兰给自己倒上一杯茶,轻轻的品了起来。有人伴着琴声入茶,有人观赏歌舞入茶,她叶雪兰今日就听着哭嚎声入茶来。 这茶虽不好喝,但是却正滋润到雪兰的心里头,这便好。 果然,没一会儿,街坊四邻有了响动,嚎叫声了弱了许多。雪兰站起身来,巷子里早没有几个持棍之人了,雪兰看到邵虎山被几个人抬进了家门。 雪兰一笑,把弹弓和弹丸收好了,高声叫起伙计来。 伙计进了来,雪兰一指酱猪蹄,“把酱猪蹄帮我包起来罢。” 伙计连连点头,取了荷叶帮雪兰包起了酱猪蹄。雪兰提着包好的酱猪蹄,走出了满香楼。 走过清寺街巷口的一对讨饭母子时,雪兰把酱猪蹄塞给了那个孩子的手里。小孩子先是一愣,随后一个劲的给雪兰磕头,雪兰一笑,不嫌弃的摸了摸孩子的头,“吃饱了,记得去哪家私塾里趴着墙听听先生讲课,我小时就是这样才识得字,才有猪蹄吃的。” 孩子的双眼瞬间亮了起来。 雪兰笑着离开了。 待雪兰回到茶馆,洛璃正在雅间里急得团团乱转。 洛璃见雪兰回来,激动的吓点哭起来,“小姐,您走了后奴婢就后悔了,奴婢该和您一起去才是啊。” 雪兰嘘了一声,低声笑道,“你看看你,好生的没出息,只是去了这么一会儿子,瞧瞧把你给吓的。” 洛璃吸了吸鼻子,抱定了主意,“反正再和小姐出来,奴婢定是不能离开小姐的。” 雪兰笑着拿起衣服,换了起来,“好好,一定让你跟着。” 洛璃忙上前帮着雪兰穿好衣服,“小姐,可惩罚了那个畜生么?” 雪兰一笑,“放心,不用我出手,不知道是他得罪了谁,人家三个膀大腰圆的大男人手持木棍把他好打一痛。” 洛璃张大了嘴,半晌才道,“那……那就不用小姐出手了。” 雪兰想到那枚山榛粒,笑了起来,“我只是帮了个小忙,没叫他逃了。” 洛璃自从和雪兰走过一次西郊,胆子大了不小。又听雪兰讲得如此精彩,心里更加佩服雪兰。 自家小姐虽不及大小姐仪态万芳,可是自家小姐会的,大小姐全不会。若是大小姐,只怕连弹弓都拉不开,更别提拿弹弓打人。还有还有,自家小姐还会游水,还会吹草叶,还会踢男人……那里…… 洛璃忍不住唏嘘不已,“再有这等好事,小姐真该带着奴婢一起去,奴婢也好长长见识。” 雪兰哈哈笑了几声,摆手叫洛璃去随便买几包点心。 第八十九章 心意 洛璃有些执拗,吞吞吐吐着道,“小姐……您……您还是省些银子罢……” 雪兰扑噗一笑,这个丫头竟然害怕这一点。 雪兰俯在洛璃耳边,小声说,“笨丫头,你忘了咱们有五百两银子呢,再加上这段时间的月例,放心,咱们的银子够花。” 洛璃偷看雪兰一眼,小声嘟囔着,“那银子……来路不明……您……您还真敢花啊……”万一哪天人家要你还钱怎么办?洛璃心里念着,嘴上不敢说。 雪兰直起身子,一脸坦荡,“我没偷没抢,他愿意给我的,我自然敢放心大胆的花。去罢,买些点心,回去给夫人送去,也算是我们出来的一份心意。” 洛璃怎敢违背雪兰的话,哦了一声,去买点心去了。 待洛璃买完点心,和雪兰回到了盛玉巷的马车上。雪兰先给几个婆子和车夫分了点心,几人千恩万谢。 车夫赶着马车,雪兰和洛璃坐在车厢里,四个婆子挤在车厢外,主仆几人回到了沐恩侯府。 从外院回到内院,雪兰向紫园而去。 刚回来,怎么也要去和林氏说上一声,更何况还有点心要送林氏。 雪兰才到了半路上,迎面见叶建舒和邹清然并肩从南松园的方向而来。 雪兰没想到会遇到邹清然,急忙低下头去,福了福身,“大哥,大表哥。” 叶建舒点头微笑,倒是邹清然站定向雪兰问好,“许久不见二妹妹,二妹妹一向可好?” 雪兰笑道,“多谢大表哥,我一切都好。” 邹清然双眸晶亮,温和的对雪兰笑道,“我此次是来看姑祖母的。上次我见二妹妹写百寿字,看妹妹似乎在临摹冠羽先生的字,我家里正好有一本冠羽先生的书,我特意带给妹妹来。” 邹清然说着,把一本书递至雪兰面前。 雪兰并未接书,只笑着谢过邹清然,“多谢大表哥,不过我刚出去买些点心要给夫人送去,待改日再收大表哥的书罢。” 邹清然怔了怔,耳朵不由得红了起来。 有那么一会儿,无人说话,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雪兰刚要张口说去紫园,叶建舒缓缓开了口,“即是承礼送与二妹妹的书,二妹妹又是急着去夫人那,不如先把书放在我那里罢,一会儿我叫人给妹妹送去。” 承礼是邹清然的表字。 雪兰没想到叶建舒这般聪明。 话说到这个份上,雪兰只有点头,随后向二人告辞离开。 雪兰去了紫园里,待小丫头通禀进去后,雪兰才看到,自己的父亲沐恩侯叶世涵正坐在正房的太师椅上。 雪兰微怔间,林氏已向雪兰使了眼色,雪兰先上前给叶世涵请了安。 叶世涵穿了件月白色的裥衫,头戴东坡巾,他手边放着一本半卷的书。想来是看书看到一半,听到雪兰来了,便把书放到一旁。 “你去哪里了?”叶世涵喜怒皆看不出来,只对着雪兰问起话来。 这么久不见,雪兰以为叶世涵会问一声你近来如何的话。可是叶世涵连这样的客气话都不愿意对自己说,雪兰抬起眼来看向叶世涵。 父女两个第二次目光相泄,却显得冷漠陌生。 林氏察觉出气氛不好,先替雪兰开了口,“侯爷,兰姐儿去买首饰了。原本是我该陪着兰姐儿一道去,可是偏偏开哥儿那孩子的衣服我做到一半,所以没陪兰姐儿去。” 林氏似乎怕叶世涵埋怨雪兰,把所有的事都揽在自己身上。 叶世涵没说话,父女间冷了场。 林氏勉强笑笑,向雪兰身后跟着的洛璃看去,见洛璃手上拿着两包点心,故笑了起来,“兰姐儿,你买了东西么?” 雪兰这才回头从洛璃手上接过点心包,递了过来,“我给夫人买了两包点心。” 林氏忙叫陈嬷嬷接过点心,笑着拉住了雪兰的手,话却转头对着叶世涵说,“兰姐儿到底长大了,可真是懂事,出去不过是买首饰,倒有心帮我买点心了。不过,我还要说你一句,你月例并不多,下次出去不必给我买什么。” 叶世涵皱了皱眉,“若是下次再出去,记得给你祖母也买些点心回来,到底是你的一片孝心。” 若是旁人,也一定会说,给祖母买了点心,之后再买两包回来送至南松园便可。 可是雪兰偏偏极不喜叶世涵一副教导自己的口气。子孙孝顺自然应该,可是叶老太太的慈爱却从没用在雪兰身上。从自己回来到现在,叶老太太多半不和自己说上一句话,偶尔说一句,也是爱理不理一样。 就算雪兰不计较这些,那么海氏的死叫雪兰怎么看这位祖母?!纵不是叶老太太设计了海氏,至少所有的命令都是她下的。 现在叶世涵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让雪兰给叶老太太买点心?雪兰心上冷笑,她才不会买点心给这样是非不明的祖母呢。 雪兰垂下了头,似没听到叶世涵的话。 林氏一见此情形,向叶世涵说道,“侯爷,原是妾身的不是,兰姐儿出去,妾身并未给兰姐儿拿银子。往常咱们家的姐儿去买首饰,也都是在店里记了帐再结,今日是妾身想得不周全。侯爷别怪兰姐儿。” 林氏三句两话,都是极袒护着雪兰。叶世涵的目光又落回到一旁的书上,他朝着雪兰摆摆手,极淡的道了句,“下去罢。”就又拿起书来看。 雪兰退出正厅,慢慢的向兰园走。 想不见自己这个父亲,却偏偏又见他。若不是林氏在,自己岂不是被他再教导一番么? 雪兰心上冷笑,若是想教训好儿女,要父母亲先行得正才是。 回到了兰园,刘嬷嬷先人一步从正房里走出来,见是雪兰归来,迎上前去。 “小姐回来了,奴婢叫人给小姐泡一壶好茶罢。” 出去走了小半天,雪兰还着实有些渴了,她笑着点头,刘嬷嬷把丫头们打发出去。 “一切可顺利么?”刘嬷嬷把帕子拧了递到雪兰手上。 雪兰接过帕子,擦着手道,“嬷嬷放心,一切都好。” 刘嬷嬷这才点头,“那奴婢就放心了,也要叫那邵虎山知道知道,小姐也不是好惹的。” 雪兰唤楚锦端盆水进来,楚锦应是,端了水来。 雪兰净着脸,刘嬷嬷在她身边低声说,“小姐,奴婢寻到了一个看花园子的婆子,她从前在内院服侍过。” 第九十章 讲述 能让刘嬷嬷当一件要紧的事禀告的,雪兰相信此事不那么简单。 “她是知晓些当年之事么?”雪兰一面拭着脸,一面问刘嬷嬷。 “正是,”刘嬷嬷接过雪兰递过来的帕子,交到一旁的楚锦手里,“那个婆子当年虽不是亲经历过内院的事,但是她似乎是听到过什么。奴婢也不知晓她的话有几分真。” 雪兰靠在炕几上微蹙起眉来,“有几分真,要见了那人才知晓。” 刘嬷嬷问雪兰,“那么奴婢叫她下午来?” 雪兰点头,又沉吟片刻才说,“你悄悄的去,别让人瞧见了。” 刘嬷嬷知道雪兰怕再出西郊之事,答应着找妥帖的丫头去传话。 雪兰喝过丫头们献上来的茶,觉得有些乏了,就靠在小炕上眯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院里响起了脚步声,有帘子响动声,刘嬷嬷的声音压得极低,“……什么事……” 小丫头的声音更轻,雪兰隐约听到一个“书”字,心里明白可能是叶建舒把书送过来了。 雪兰睁开眼睛,问道,“是大爷让人送来的书么?” 小丫头没想到雪兰会醒,吓得头也不敢抬,“回小姐……是……” 雪兰慵懒的伸伸腰,坐了起来,“那就把书拿进来罢。” 小丫头应着是,急急忙忙的退下去了。 刘嬷嬷有些不解,“大爷怎么想起给小姐送书了?” 雪兰一笑,把遇到邹清然的话说给了刘嬷嬷。刘嬷嬷听过后不住的点头,“大爷真是个机灵人,没枉老太爷当年亲教他。他真是即顾及了表少爷的面子,又全了小姐的名声。” 雪兰心里也是这样感叹,笑着对刘嬷嬷说,“私相授受这个罪名,我可是担不起的。” 刘嬷嬷也说,“谁说不是,大爷到底是个八面玲珑之人。” 八面玲珑…… 从雪兰刚回府,第一个接触的第一个府里的主子就是叶建舒。就是在当时的情形,叶建舒的沉稳,及应变能力已经让雪兰见识到了。雪兰那时候就知道,叶建舒绝非凡夫。 只是这么一个嫡兄长,和她并不亲厚。或者说,叶建舒和内院的姐妹们都不亲厚。雪兰隐隐的感觉到,叶府将来是叶建舒的天下。他现在已经初露权衡府院的能力了。 “不过小姐您也聪明,”刘嬷嬷不由得赞起雪兰来,“若真是您接了,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多亏您没接,大爷也识趣把事揽了过去。送不送来是大爷的事,可是接不接,就是您的事了。” 雪兰把盖着的夹被叠了起来,慢慢的说道,“我哪里是聪明,生于侯府,难道真有傻子么?我看不见得。” 这时,小丫头进来禀告,“小姐,有个柴婆子来见您。” 刘嬷嬷一听,对雪兰说,“小姐,就是我说的那个婆子。” 雪兰叫小丫头把柴婆子带进来。 片刻功夫,一个粗布衣服的婆子进了来。 刘嬷嬷打发走小丫头,楚锦和洛璃守在门口。 雪兰抬眼望去,柴婆子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婆子,她的背有些驼,进门本就有些战战兢兢,见了上座的雪兰更是惶恐的跪倒就拜,“二小姐,奴婢给您请安了!” 这等作为,想来是没当过什么体面的差事。 雪兰微微一笑,对柴婆子说,“你起来罢。” 柴婆子这才费力的从地上爬起来。 雪兰使了个眼色,刘嬷嬷拿着小杌放在柴婆子身边,“小姐赏你坐的。” 柴婆子受宠若惊,连忙摆手,“老奴站着回话就行,二小姐有话只管问罢。” 雪兰并未看向柴婆子,只拿着茶盖子,轻轻抚去茶气,不紧不慢的问柴婆子,“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柴婆子本就不知道二小姐为什么忽然叫人找自己,现在听二小姐问起自己的年纪,心里更打起鼓来。 “奴婢……奴婢今年五十八岁了。” “什么时候来府里的?” “奴婢是府里的家生子……” 难怪知晓的事并不少。 雪兰拨动茶盖的声音一顿,轻叩出声响来。就是这么极声的声响,把柴婆子吓得一激灵,“二……二小姐……不知奴婢错在哪里,才叫二小姐喊奴婢过来了?” 听着这话,雪兰望着立在自己面前,头恨不能低到前胸的柴婆子。直觉让雪兰觉得柴婆子似乎惊慌得过了头。不会……真有什么重大的发现么? 雪兰一挑眉,故意把声音放得更缓,“你的错……难道你不自知么?” 柴婆子扑通一声又跪了下来,身子哆嗦成一团,“二……二小姐……奴婢该死!奴婢是被猪泡蒙了心窃,把您落入湖里的钗子偷偷捞了卖了……” 雪兰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小的事,当即有些泄气,脸上却似了然掌控全局的霸气,“柴婆子,还算你老实,我其实早就注意到你了!” 柴婆子忙给雪兰磕起头来,嘴里不住的讨饶。 雪兰话锋一转,“不过,你若是把我想知晓的事都告诉给了我,我就不把此事禀告给夫人。” 柴婆子张着大嘴,抬起头来看向雪兰。正好见雪兰盯着自己,柴婆子连忙低下头去,“奴婢……奴婢定然把知晓的事都告诉给二小姐,只求二小姐饶了奴婢一条老命!” 雪兰慢条斯理的问向柴婆子,“那么,你可知海姨娘的事?” 从前,雪兰从没听海氏说过自己的家,小时候雪兰也没想过。可是现在想想,海氏当年的举止和对自己的教导,不似普通人家的姑娘。可是若是她正是大家小姐,为什么又会成了沐恩侯叶世涵的一个姨娘呢?而且,在雪兰小时候从来没见过有亲人来探望过海氏,海氏的娘家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海姨娘……”,柴婆子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回道,“奴婢说了实话,但请二小姐并怪罪奴婢。” 雪兰点头,“那是自然,只要你如实答便是。” 柴婆子沉思片刻,“听得说……海姨娘是出身官宦之家,是家里人出了事……男子都被斩首,女子被卖身为奴。侯爷就是因此才把海姨娘买回来的……” 第九十一章 回击 柴婆子似乎是怕得罪了雪兰,急忙又说,“海姨娘人极好,对我们下人也好。” 雪兰端起茶盏来喝起茶,一脸平静,看不出喜怒来。柴婆子如坐针毡,却不敢动一下。 好一会儿,雪兰才又问,“就只这些么?” 柴婆子想了想,又说,“还有还有,听说海姨娘的母亲从家里出了事就病逝了,家里只剩下海姨娘一个了。” “那么,邵姨娘呢?”雪兰话锋一转,问起了邵姨娘。 柴婆子挪挪膝盖,刘嬷嬷把一旁的小杌递了过去,“你坐罢。” 柴婆子跪得双膝发冷,朝刘嬷嬷咧嘴笑了笑,才勉强站起身来,坐在小杌上。她双手叩在膝盖上,手指紧紧的抓着自己的粗布裤子。 “邵姨娘的娘家是个酒家,恐怕二小姐也是知晓的。不过,听人传说,邵姨娘是因海姨娘才入府的。” 雪兰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邵姨娘怎么会因海姨娘入府的呢?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她不知晓的? 雪兰强压住心头的急迫,缓声问,“这可见你在扯谎,邵姨娘从前并不认识海姨娘,她如何因海姨娘入府?” 柴婆子的身子一哆嗦,连忙从小杌上站起来,“奴婢不敢说谎哄骗二小姐,邵姨娘真是因海姨娘而入府的。当时情况奴婢也不知道,只听得人说,因邵姨娘和海姨娘长得有几分相似,所以侯爷才纳的邵姨娘!” 雪兰望着柴婆子瑟瑟发拌的样子,缓缓问道,“是真的?” 柴婆子不住的点头,“是的是的。” 雪兰心如被人摘了走,胸中忽然一空,再没了着落。 若柴婆子说得都是真的,那么叶世涵该很喜欢海氏才对。可是为什么在她的记忆中,叶世涵对邵姨娘要比对海氏好很多呢?而且,当年叶老太太发作海氏时,叶世涵为什么不替海氏说上两句话?要知道,他的话要比其他人的话都有份量才是。 雪兰的目光从茶杯上移了开,继续问柴婆子,“那么,海姨娘当年到底出了什么事,叫老太太如此生气,乃至把她赶到祖宅里?” 柴婆子茫然的摇摇头,“此事奴婢并不知晓,老太太似乎发了话,别说是奴婢,就连许多管事妈妈都不知晓是何事。” 雪兰眯起眼睛来,当年之事,似乎越查越是一团迷雾。而雪兰却调查的心越来越迫切,她很想快点知道当年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件事,叫海氏不能出口,叫叶老太太封了众人之口?! 雪兰摆手让刘嬷嬷带柴婆子下去。 刘嬷嬷送出柴婆子,回到雪兰身边,“小姐,我瞧着当年之事似乎是老太太的主意,要不我们想想老太太身边的人?” 雪兰深吸一口气,仰起头来,房顶的横梁似乎就在眼前,可是雪兰知晓,要想摸到它,却要想尽办法才行。 “我们要悄悄行事,现在虽说我们也知方向了,但是我们在明,要备加小心才是,别再闹出西郊的事就好。” 刘嬷嬷点头,“小姐的意思,奴婢明白,那么我们现在悄悄查此事?” 雪兰扬起眉来,唇边滑过一丝冷笑,“邵姨娘和我娘的恩怨慢慢查,我倒想先了了我和邵姨娘的恩怨。” 刘嬷嬷有些不明白,雪兰转头过去,看着刘嬷嬷微微一笑,“不给邵姨娘点苦头吃,她就当我是好欺负的了。” 转眼到了初一,邵姨娘早起后,便到旁边的佛堂里。凡樱跟在邵姨娘身后,手上托着一托盘精挑细选的水果。 邵姨娘供果十分讲究,各类的水果事先都洗后,再一碟碟的装好。连几个果子的数量邵姨娘都极是讲究。苹果之类多是五个,以祈五足皆全。 来到佛龛前,邵姨娘先把佛前的黄绸帘分了开,挂在两旁。随后亲自动手点着了佛前的两根红烛,回身从凡樱手上接过一碟碟水果,供在佛像前。 邵姨娘拿起一旁放着的三根香,那是自己特意叫人制成的。烟不大,还有一股暗香,闻着叫人心旷神怡。 邵姨娘把三根香凑近烛火处,想借着蜡烛的烛火点起香来。 在三柱香还没接近蜡烛的一刹那,三柱香忽然忽的一下莫名的燃烧起来。那三条火苗如三条小火蛇一样,快速的窜上了邵姨娘的手指。 邵姨娘啊的一声尖叫起来,甩手扔掉了三根香。火苗并未因为香被丢掉而停下来,火苗瞬间在邵姨娘的掌心中着了起来。 邵姨娘和身边的丫头都吓坏了,谁也没见过这样的事。 到底是赵妈妈年纪大,有些阅历,她抽出帕子上前来捂住了邵姨娘燃着的手。火虽灭了,但是那股钻心剜骨般的疼痛已经蔓延于邵姨娘的全身。 待赵妈妈小心翼翼的要拿开帕子时,邵姨娘的手掌无论如何和帕子分不开了。 “可了不得了,定是起了燎泡了!”赵妈妈望着疼叫着的邵姨娘,惊得目瞪口呆。 “快,快请郎中去啊!”好半晌回过神来,朝着丫头们就喊。丫头急匆匆的跑出去,赵妈妈再看邵姨娘,她已脸色雪白,泪水不知何时已经涌出眼眶来,若不是一旁有凡樱扶着,此时早跌坐在地了。 院里的几个丫头婆子跑了进来,又是扶邵姨娘,又是急着去禀林氏,东跨院闹了起来。 没半个时辰,邵姨娘被香烧了手的消息在内院里传开了。 一些贯扯老婆舌的仆妇们,虽未见当时的情形,却能绘声绘色的讲起当时的情形。 “……当日啊,邵姨娘第一次点香就未曾点着。这可不就是佛祖给她的警示么?邵姨娘心中没有敬佛之意,竟然还斜睨了佛祖一眼,这才有了之后佛祖的惩罚呢!” 另一个仆妇按着胸口一个劲的念着“阿弥陀佛”,“这可了不得,对佛祖不敬可不有她的好日子过了!” 另一个仆妇捂着嘴讥笑了起来,“你们知道些什么?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 几个仆妇都追问她,这个仆妇故作高深莫测样,“我告诉你们啊,是邵姨娘做了什么亏心事了。做了亏心事,居然还敢到佛祖面前去,那不是找着佛祖罚她么?!” 几个仆妇追问着是什么亏心事? 这个仆妇小声道,“什么事我不能说,你们只想邵姨娘这段日子可消停过么?今日病了明日好了的,旁的话我不说,你们自己想去。” 仆妇们都闭上了嘴,心里却都沸腾了,把叶府自邵姨娘来之后的事,一件件一桩桩的与邵姨娘联想开来。 第九十二章 怨恨 内院的仆妇们都觉得这是佛祖对邵姨娘的惩罚,就连十分虔诚的叶老太太,听说了此事也开始怀疑起邵姨娘来。 叶老太太叫去了林氏,沉着脸对林氏说,“你也该管管那个邵姨娘,平日里我不理她,只因她是个姨娘,实在上不得台盘。可是若是她做出什么亏心事,可别怪我不饶她。” 林氏见屡屡是自己这房出事,在叶老太太面前气短了许多,唯唯称是,退出了南松园的正房。 离了南松园,林氏亲去了东跨院。 邵姨娘苍白着脸躺在床上,凡樱正给邵姨娘喂着药。 邵姨娘听丫头说林氏来了,眼皮轻挑,又垂了下去继续喝药。 赵妈妈连忙把林氏让到邵姨娘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林氏望向床上的邵姨娘。 邵姨娘整只手被药高高敷着,看上去比从前厚出了一倍。又因手上有药,邵姨娘只能把手指垂到床畔,身子也不能乱动,恐碰到了受伤的手。昔日里的妩媚娇巧哪里还有半分,此时的邵姨娘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伤成这样的一只手,别说好了,就算好全了也会落下疤来。林氏一向知晓邵姨娘最厌疤痕,可是偏偏她自己弄出块比谁都大的疤来,这可真是活打了脸了。 林氏问道,“姨娘可好些了么?” 邵姨娘看也不看林氏一眼,拿起帕子拭嘴,“夫人放心,贱妾没事。” 林氏并不以此为怵,笑了笑,“姨娘没事便好,刚刚老太太把我叫过去问姨娘的事。外面现在都传姨娘是做错了事,连佛祖都想罚了姨娘。我来也是想劝告姨娘,凡事还是安分守己的好,不然我能容了姨娘,老太太那里是容不得姨娘的。” 邵姨娘被林氏的话气得几乎倒仰,她坐起身来,却因起身太猛,碰到了手上,邵姨娘嚎叫一声。 林氏不语,只淡淡的望着邵姨娘。 林氏的态度更是激怒了邵姨娘,邵姨娘咬着牙冷笑道,“夫人此时不应该在我这里,倒该去查查库房。我昨日刚叫人在库房里领的香,怎么今日香就出了事了?夫人有功夫问我的话,倒不如做些正事。” 林氏不为所动,“香我自然会查,可是我告诫姨娘的话,姨娘也要听。老太太是个虔诚的人,她老人家最信这些鬼神报应之说。” 邵姨娘把头扭向床里,再不理林氏。 林氏站起身来,“那姨娘就慢慢养着罢。” 林氏说着,走出东跨院。 邵姨娘几乎要把银牙咬碎,她扬声叫过来赵妈妈,“你去给我查查,昨天谁去库房了?都去库房做什么了?” 赵妈妈忙退出去。 兰园里的雪兰,微笑着听刘嬷嬷打听来的话,“……听说老太太都生了气,把夫人叫过去责备一番。就是刚刚,夫人去了东跨院,听说夫人走后,赵妈妈就急急忙忙的去库房了。” 刘嬷嬷说到这里,打量着雪兰,“小姐,用不用奴婢去库房里?” 雪兰摆手,“不必了,嬷嬷,我就是要让邵姨娘知道,是我做的。我要让她知道,还让她拿不出证据来。” 刘嬷嬷不语,心里想着,小姐这招大概叫敲山震虎罢。 半个时辰后,赵妈妈回到了东跨院,邵姨娘这才知道,昨天去库房里领东西的人很多。但是只有一个主子是亲去找纸墨的,那个人正是叶雪兰! 邵姨娘咬紧了牙,恨恨着道,“竟然真是这个小贱人!我小看她了,她养在祖宅里,还学会了这些个害人的本事!” 赵妈妈在一旁献计道,“姨娘,要不我们去和老太太说罢,毕竟老太太也极不喜二小姐呢。” “糊涂!”气不顺的邵姨娘先骂起赵妈妈来,“我若是去说了,有什么证据说是她干的?单凭她去库房了怎么作数?!到时候那个小贱人只须再反咬我一口,说我想陷害她,我连话都没有得对!” “要不……今晚把侯爷请了来?”赵妈妈又说。 邵姨娘半晌不语,“侯爷虽宠爱我,却不会把这些没根事当一回事,我倒在侯爷的心里落下了疑心重的坏印象。” 不能去告诉给老太太,也不能告诉给侯爷,夫人才刚刚训责了姨娘,赵妈妈再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了。 忽然,邵姨娘把手边的帕子发泄似的摔在地上,“她一定是知晓落湖的事和我有关了,难怪哥哥叫人送信说被人痛打了一顿。算算哥哥被打的那一日,也是那个小贱人出府的日子,定然是她害了哥哥,又来害我!” 赵妈妈把帕子从地上捡起来,叫凡樱拿了出去。自己又找出块帕子来,送至邵姨娘床畔上,“姨娘,奴婢想着,那个丫头是怎么知晓她落湖一事和您有关?她可是没见过邵大爷的……再有,若是想雇几个打手,银两定然是不少的,她才回来几日,怎么会有那么多银两呢?” 邵姨娘抬起眼来,皱了皱眉,“那你的意思……不是那个小贱人做的?” “也不一定,”赵妈妈凑到邵姨娘近前说,“姨娘您说……会不会有人帮了那个丫头?” “帮她?”邵姨娘双眼一转,“你说会不会是夫人帮了她?” 赵妈妈摇摇头,“奴婢并不知,不过,奴婢常听人说,夫人待二小姐是很好的。至少比待三小姐和六小姐好。” 邵姨娘握着粉拳,“林氏抬举那个小贱人,多半是为了打压宁姐儿和芳姐儿。” 赵妈妈和邵姨娘都沉默下来。 邵姨娘沉思良久,忽然一拍床,吓了赵妈妈一跳,邵姨娘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你还记不记得大爷回祖宅出的怪事了?” 赵妈妈点头。 邵姨娘又说,“那时候很多人都说是祖宗显灵了,可是现在想想,今日遇到的事可不是和大爷遇到的事有些相似呢。我想着……十有八九是那个小贱人也是哄骗了大爷,闹得才回府里来的!” 赵妈妈倒吸口冷气,声音有些发颤,“那么……她回来是……” 邵姨娘脸白了白,“她回来……是为了查海氏的死因……一定如此!” 邵姨娘望向赵妈妈,赵妈妈的脸色如死灰一般。 邵姨娘紧抿着唇,半晌才说,“这个小贱人,比当年的海氏心机手段多了许多,我们要小心她才是!” 赵妈妈想到大爷被迫带二小姐回府,二小姐又会游水没被淹死,件件事都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这个土包子二小姐真是不简单! “姨娘,”赵妈妈的声音轻了许多,“当下奴婢劝您别轻举妄动,您还不知晓那个丫头还有什么本事没使出来呢,您得妨着她。” 邵姨娘想到现在还躺在家里的哥哥,心有余悸,“是了,是了,我们现在先静观这小贱人,再见机行事。” 赵妈妈连声附和道,“对对,姨娘说得极是,我们见机行事。” 第九十三章 准备 南松园里,林氏刚走,二夫人胡氏便进了叶老太太的正房。 叶老太太对这个二媳妇并说不上多满意,她只挑了挑眼梢,沉声问胡氏,“你来可是有什么事么?” 二夫人拿出两个抹额来,呈到叶老太太面前,“老太太,媳妇新做了两个抹额,给您老人家送来了。” 叶老太太点头,郭嬷嬷上前接过了抹额。 “倒是你有心了,”叶老太太从郭嬷嬷手上接过抹额,看了起来,“这花纹倒是极特别的,从前没见过。” 胡氏连忙陪着笑道,“老太太好眼力,这是苏杭那边的新款式,前几日我去表嫂家里看到的。您老也知道,我表嫂娘家在苏杭,所以有个新鲜儿花样儿她都能先知晓。” 叶老太太拿过来,在自己的头上比了比,颇满意的点头,“大小也不错,可见你平日里就是个心细的。” 胡氏忙笑着躬身,“媳妇哪里经得起老太太的夸,都是媳妇本分的事,不值什么。”胡氏说着,话锋一转,“媳妇听说过,当年老太太娘家的女子人人女红了得,媳妇前几日还见宁姐儿戴着一个荷包,瞧着极精巧,我问了宁姐儿才得知,是莞姐儿那孩子做的,把我羡慕的什么似的,若是英姐儿和蓉姐儿有那份心灵手巧,媳妇不知道欢喜成什么样呢。” 叶老太太并不疑它,心里想着这个二媳妇会奉迎人时,比谁都会。于是,叶老太太笑道,“个人有个人的本事,我瞧着英姐儿和蓉姐儿也不是蠢笨的孩子。” 胡氏忙笑道,“那是老太太抬举她们,您若是哪日见了宁姐儿的荷包便知晓,真不是咱们家孩子能比的。” 叶老太太这才留意到胡氏的话,她微微点头,端起了茶。 胡氏见叶老太太若有所思的样子,心中满意,向叶老太太告辞而出。 第二日一早,几位小姐再去请安时,叶老太太注意了三小姐腰间的荷包。 只是一眼,叶老太太就什么都明白了。她心里暗恼起三小姐的不尊重,待众人请安完毕,叶老太太把旁人都遣走,独留下三小姐。 大概有一柱香的功夫,三小姐才从南松园的正房出了来。再出来时三小姐的眼圈微红着,腰间的荷包也不见了。 三小姐几日里称了病,再没出梅园。 这一消息叫雪兰有些震惊,没想到叶老太太会对三小姐的作为如此反感,可见三小姐开始就不是叶老太太选中定与邹府的人。 而雪兰不知道的是,叶老太太还将此事告诉给了邹夫人,邹夫人把邹玉莞和邹清然好一顿的骂。邹清然从开始并不知晓是什么事,后来才知道。他和邹夫人解释,只是妹妹让他写了几个字,他并未多想就写了,哪里想闯了祸。 邹夫人更气,把邹玉莞禁足在内院。 这都是雪兰之后才知晓的。 雪兰在兰园里,每日除了在自己的园子里种菜,便是做做女红,写写大字。有时候女红干脆也不做,只推给楚锦几个,刘嬷嬷也帮着雪兰做了许多女红。 刘嬷嬷把描好的花样子送给雪兰看,“小姐,您瞧瞧如何?” 雪兰只看了一眼,就赞道,“不错。” 对于自家小姐这种打发的态度,刘嬷嬷只能无奈的笑笑,“小姐可是最好答对的主子了。”说着,刘嬷嬷又想起一事来,“小姐,听得说,邵姨娘家的兄长邵虎山这一个月都没起得来床。” 雪兰扬了扬嘴角,“伤筋动骨一百天呢,就冲当时的架式,他能下得床才怪。” 刘嬷嬷也撑不住笑起来。 主仆正说着话,小丫头来报说,“妙冬姑娘来了。” 妙冬是叶老太太房里的人,她来定然是叶老太太那里有什么话要吩咐。 “叫她进来罢。”雪兰吩咐道。 小丫头挑起帘来,妙冬进了来。 妙冬进屋后给雪兰施了礼,就道,“老太太有话,明日带几位小姐去苏府拜寿,老太太说了,叫小姐们辰初时分去南松园。” 从雪兰回来后,只去过邹府拜寿。 雪兰笑问妙冬,“可是我们几个姐妹都去么?” 妙冬笑道,“除了三小姐染病不能去,其他几位小姐都去。” 雪兰谢过妙冬,刘嬷嬷上前打赏了妙冬,送出了妙冬。 叶老太太果然是厌弃了三小姐,连去拜寿这种脸面上的事,都不肯给三小姐了。这不只是教训了三小姐,明显是显示着三小姐在府里的地位不如其他几位小姐们。 想到这里,雪兰不由得感叹,一贯有心机的三小姐,此时不知道会在梅园里暗暗叫较,还是设计新的计谋。 雪兰不再想三小姐会怎么做,她叫刘嬷嬷帮自己找衣裳,自己又拿起书看起来。 刘嬷嬷叹道,“小姐,您别把此次拜寿当成简单的事,您可知晓苏家的背景么?那是京城的世家呢,先祖曾做过太子太师。” 雪兰翻了一页书,头也没抬,“嬷嬷继续说,我听着呢。” 刘嬷嬷见雪兰没当回事,只得说道,“苏家是太后的娘家。据传,当年太后娘娘父母早亡,她老人家是被自家嫂子教养长大的。这位苏夫人倒是真心实意的待小姑,把当年的太后调理得在京城闺秀圈里是顶出类拔萃的人物。” “后来太后入了宫,最后母仪天下,惠及了苏家,苏家从原来的世家,更是一步成了皇上的外家,封赏自不必说,就是这份尊荣,也不是平常世家能比的。” “不过话说回来,苏家也确实争气,苏家子弟两榜进士出身的大有人在,苏太夫人的一子还是探花呢。” 雪兰这才抬起头来,“这么显赫的人家,和府里又是什么交情?” 刘嬷嬷说,“老太太的娘家曾与苏家是姻亲,所以苏太夫人往年做寿,府上和邹府都会去。” 雪兰无奈的放下了书,“那么,我至少要看看选哪身衣裳了,别在外面丢了府里的脸面。” 刘嬷嬷也知雪兰多有些不服心,依然笑着赞了句雪兰,跟着雪兰挑起衣服来。 第九十四章 拜访 雪兰在挑衣服时,南松园里的叶老太太也在挑衣服。 叶老太太对着身旁的叶大小姐说,“珊姐儿,你帮祖母瞧瞧,我穿哪件合适。” 大小姐对着叶老太太笑道,“祖母自然是穿哪件都好看,何必叫孙女挑呢?” 叶老太太虚点着大小姐,对郭嬷嬷说,“你瞧瞧她,一张嘴贯会哄了我去,实者就是偷懒。” 郭嬷嬷自然知道叶老太太和大小姐的情分,不由得凑着趣道,“奴婢说句犯上的话,大小姐纵是偷懒,也是您老给纵的。” 郭嬷嬷难得说句笑话,屋里的人都跟着笑起来。 叶老太太笑着又骂郭嬷嬷,“我瞧着你有今日这样,也是我给纵出来的。” 大小姐挽住了叶老太太的手臂笑,“祖母,我们都是您纵出来的,可见您平日里最是宽和之人了。” 叶老太太极喜大小姐只和自己亲近,不由得笑着拍了拍大小姐的手,“明日你可要记得,别失了分寸。我原是只想带着你一人去,可是你母亲说这样倒让旁人看出些端倪,不如把你们姐妹都带了去。祖母后来想想,也是这个理。有你几个妹妹衬着你,更显你大气知礼。” 大小姐怎会不知叶老太太为自己好?想到自己的母亲亡故后,自己就被接到老太太身边教养。不说平日里吃穿用度,就是每一膳,都是老太太和她一起用,这可不就是老太太对自己的爱护。 大小姐把头靠在叶老太太的肩上,眼圈不由得一红,“孙女就知道祖母最好。” 一句话道出了这些年来祖孙二人的亲密。 叶老太太年纪大了,喜欢被孙女拥着,她笑呵呵的拉过了大小姐,“好了好了,你帮祖母选一件衣服罢,也算是尽了你的孝心。” 大小姐连忙收了泪,笑着去和郭嬷嬷给叶老太太选衣裳。 待到翌日,雪兰早早起了床,换上了刘嬷嬷选好的鹅黄色丹纱杯文罗裙,刘嬷嬷亲自帮着雪兰梳了垂鬟分肖髻。雪兰不求在众小姐出众,只求别太张扬便好。于是只带了两支琉金钗子。 雪兰去南松园时,见大小姐已经到了南松园。 雪兰看到大小姐时,双眼不由得一亮。大小今日还真是漂亮,只见她穿着件黄罗银泥裙,头上梳着百合髻,斜插玉钗,耳上戴着祖母绿的绿坠子。看着大方优雅,又清丽脱俗。 雪兰心里明白过来,原来所有的小姐们不过是大小姐的陪衬。 陪不陪衬雪兰不在乎,她只想吃吃饭,和小姐们坐一坐便好。想来今日的场面,盛兰溪定然是会去,雪兰只想和盛兰溪在一处好好说说话。 大小姐已向雪兰走来,笑道,“二妹妹来得倒早,其他人还没来呢。” 雪兰笑着给大小姐施了礼,说起这几日里做的女红来。 没一会儿,林氏和胡氏来了,几位小姐也都到了。只是少了三小姐,六小姐的脸色不大好看。 帘子高挑,叶老太太一身绛紫色的广袖流仙裙,扶着郭嬷嬷的手,从正房里走出来。见众人都到了,叶老太太点头,“好,都各自上马车罢。” 叶老太太和大小姐坐一辆马车,林氏叫雪兰一起坐一辆马车,胡氏和四小姐、五小姐一辆马车,只余六小姐一人。林氏便道,“要不芳姐也和我们一辆马车罢?” 六小姐摇头,“我自己一辆罢。”说完也不理林氏,独自向后走去。 林氏并不说什么,上了马车。 一路无话,到了苏府,众人才下了马车。 才下了马车,就遇到邹老太太和邹夫人。 邹老太太见是叶府的马车,急忙迎上来,亲携着叶老太太下了车,“三姐,没想到这么巧遇到了你。” 从邹玉莞送三小姐荷包的事闹出来后,叶老太太见邹老太太态度冷淡了许多,她只点头,“是啊,倒是巧。” 邹老太太陪着笑脸,还要说话,一旁的二夫人上前来扶住了叶老太太的手,笑着把目光投在邹老太太的身后,嘻嘻笑道,“舅母,怎么没见莞姐儿呢?” 邹老太太脸一红,邹玉莞被禁了足之事她怎好在外面提起。而且,此事出自叶府,邹老太太不信二夫人不知晓此事。 邹老太太含糊一句,叶老太太瞪了胡氏一眼,胡氏笑着抿嘴不语。 倒是林氏,上前来给邹老太太施礼,并扶着叶老太太,问上几句话,一行人向里走去。 苏府的人早候在门口,有丫头引着一行人进到里面。 苏府里已经来了许多的贵妇千金们,叶老太太进了正厅,就时不时和几位老太太夫人们打起招呼,就是林氏与胡氏也不住的和人点头微笑。 雪兰跟在大小姐身后,甘愿当大小姐的那个陪衬。 果然,有人不由得打量起大小姐来,笑对叶老太太说,“这是您的长孙女么?可真是仪容大方啊。” 叶老太太自然要谦虚一番。 就连苏太夫人都注意到大小姐。 苏太夫人对叶老太太笑道,“你真是教导有方,把叶大小姐调理得如水葱一般,我瞧着都极喜欢。” 叶老太太笑道,“哪里能让太夫人称上她一声大小姐,太夫人就和我一样,只唤她‘珊姐儿’便好。” 苏太夫人向大小姐招手,大小姐面带温和的笑,来到苏太夫人面前,盈盈下拜,“太夫人好。” 苏太夫人把大小姐拉了起来,“这孩子只一年没见她,竟然长高了许多呢,这模样也越来越周正了。” 叶老太太连连摆手,“她哪里比得过苏府里的小姐们,我常教导她,还要和苏府的诸位小姐们多多学学,也好长些见识。” 苏太夫人又看了大小姐身后的几位小姐,和蔼的笑道,“还是叶府里的小姐们知礼,个人都是极好的。” 苏太夫人说着,朝几位小姐们摆摆手,“小姐们都在花厅里呢,你们也别拘着,快快过去罢。” 雪兰几人施礼出了正厅,由丫头们引着去了花厅。 花厅里已有许多小姐,雪兰刚进去,盛兰溪便笑着向她走来,“可把你给盼来了。”盛兰溪拉住了雪兰的手。 雪兰向花厅里瞧了一眼,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她倒不想进去了。 第九十五章 闺蜜 盛兰溪会心的朝着雪兰一笑,拉过雪兰的手道,“要不我们去外面?” 雪兰点头,和盛兰溪走到院子里。 两个人坐在抄手游廊上,有丫头上前来给二人端了茶来。 雪兰问盛兰溪,“今日盛夫人带着你和二小姐一起来的?” 盛兰溪摇头,“二妹妹身子不适,就没来,只母亲带我一个人来的。” 正说着话,有丫头急匆匆的进了正房。没一会儿功夫,几个小丫头出了来,其中一个来到雪兰和盛兰溪身边,施礼道,“二位小姐,几位王爷奉太后之命来给太夫人拜寿,还请小姐们到抱厦里避上一避。” 盛兰溪没想到太后会让几位皇子来,她忙站起身,和盛兰溪随着小丫头进了抱厦。 抱厦里已经有好几位小姐,雪兰和盛兰溪进了来,小丫头把二人让到座上,才退下。 雪兰端起茶来,听到有小姐极低的声音,“也不知道会是哪几位王爷而来?” 另一个就回道,“往年太后并不曾叫几位王爷来,而是由公主们来。今年有太后亲自命王爷们来,想来是念着苏太夫人是整寿。依我看,大概也只有身子不好的礼亲王不能来,其他几位王爷应该都会来。” 有人就似无心的向外张望。 雪兰猜想,大概几位皇子都不曾婚配,不然怎么会惹开了小姐们的心思呢? 雪兰低头喝茶,和盛兰溪说起几日里做的女红。 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房间的谈话声音戛然而止。几位小姐们眼神慢慢的向窗口飘来,雪兰坐在窗旁,只须一扭头便看到窗外。 可是,隔着窗棂纸,也只看到影影绰绰的几个人影闪过,到底来了几位皇子,雪兰全没看到。 注视着外面动向的小姐们不免有些失望,又低低的说起闲话来。 雪兰对盛兰溪小声说,“上次听你说喜欢看史传,我回家里找了一本,因在马车上,带来苏府里多有不便,不如叫芳儿和洛璃一道取了去罢。” 盛兰溪自然应好,雪兰招手叫过来洛璃,叫她和芳儿去马车里取书。 雪兰继续和盛兰溪低声说起史传的书。 这时候,一位穿着湖蓝色褙子,淡粉镶边马面裙的小姐走到雪兰和盛兰溪身边,先盈盈施礼,“二位是叶二小姐和盛大小姐罢。” 雪兰和盛兰溪站起身连忙还礼,来人脸色微红,见二人还礼,似要有意避过,却又觉得不妥,直挺挺的立在雪兰和盛兰溪面前,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盛兰溪先笑道,“您是苏家小姐罢,我刚刚见你在苏太夫人身旁。” 雪兰刚刚确实见苏太夫人身边站着几位小姐,可是好像没有眼前这一位。那么,就是说……这位苏小姐站得并不近。 眼前的苏小姐终于笑了笑,脸色染了层绯红,“我在苏家行四。” “苏四小姐。” 雪兰见苏四小姐并不没有待客的主家小姐风采,心上不由得疑了几分。 苏四小姐并未离开,和雪兰、盛兰溪一道坐下来,勉强笑着看向雪兰,“我久闻叶二小姐绣得一手百寿字,不知二小姐哪日可愿意传授方法?” 对于苏四小姐的没话找话,雪兰一笑,“那是自然,若是四小姐哪日空闲,去沐恩侯府便是了。” 苏四小姐沉默半晌,揉了揉心里的帕子,又笑看向盛兰溪,“盛大小姐的文采了得,听得说大小姐很小就会填词。” 雪兰暗中打量一眼苏四小姐,没想到她竟然知晓许多事,看来是有备而来。那么,苏四小姐到底来做什么?只为了和自己与盛兰溪搭话么? 盛兰溪笑着摇手,“我哪里有苏四小姐说得有才华,不过识得几个字罢了。” 苏四小姐笑着对盛兰溪点头,三个人不再说话,场面上又冷了下来。 雪兰正想着说些什么,小丫头过来请众小姐去入席。 雪兰明显看到苏四小姐轻轻吐出口气,比刚刚轻松了许多。她笑着让过雪兰和盛兰溪,三个人去了苏府的一处水榭里。 夫人们早已来了,小姐们纷纷入席,自然,三个人也坐在一张桌上。 开了席,桌上只有极细的碗筷之声,再无人低语响。 待用过了饭,苏四小姐不似刚刚的拘束,提议带着雪兰和盛兰溪去院子里。苏四小姐说,“我们老祖宗的后院里种得暹罗国进贡来的睡莲,我们不如一起去看罢。” 盛兰溪看看雪兰,雪兰点头,“那就看看罢。” 雪兰叫楚锦去和林氏说上一声,自己和盛兰溪跟着苏四小姐去了后院。 苏四小姐和盛兰溪走在前面,雪兰转回头,见楚锦跟着,雪兰不由得低声问楚锦,“洛璃那丫头呢?怎么还不见她?” 楚锦来到雪兰身边,低语道,“洛璃忽然肚子不舒服起来,已经去了几趟如厕,奴婢瞧着她不好,叫她先回府里去了。” 雪兰的眉头不由得皱了皱,“可叮嘱她,叫她回去请大夫了么?” 楚锦点头,“奴婢告诉她了,奴婢还告诉她刘嬷嬷那里有些常备的药,叫她回去便煎了喝。” 雪兰不再问,跟在盛兰溪身后去了后院。 苏家的后院里有处小池塘,里面种着的莲花和中原的不同,叶子极大,似一轮圆盘,莲花也比往常见过的大许多。 盛兰溪先惊诧道,“好大的莲花啊。” 苏四小姐笑着点头,有着与有荣焉的自豪,“今年的睡莲小了许多,去年的更大,挤满整个池塘。” 几个人称着奇,坐在池塘边上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苏四小姐告诉雪兰和盛兰溪,她的闺名叫芷心。盛兰溪先唤起了苏四小姐的闺名来。 到了未初时分,林氏那边的丫头若水来请雪兰。雪兰歉意的对盛兰溪和苏芷心笑笑,“我也要回去了,改日再约你们去我家。” 苏四小姐是主,自然要送雪兰。 盛兰溪因与雪兰交好,也送雪兰出来。 三个人一路说着,到了垂花门,才止了步。雪兰上了软轿去府门口乘马车回沐恩侯府。 第九十六章 是他 一路上雪兰依然惦记着洛璃的病,回到兰园,雪兰不及去换衣服,先去了洛璃住的耳房里。 守在耳房的门旁的小丫头喜鹊,见雪兰来了,忙施了礼。雪兰问喜鹊,“洛璃怎么样了?” 喜鹊回道,“回来倒没如厕,药端了进去,洛璃姐姐叫我放在桌上,就叫我在门口守着,她说她累了,现在许是睡了。” 雪兰不放心,进了耳房里。 一进耳房,雪兰看到洛璃并未睡着,她正呆愣愣的坐在床上,双眼盯着房顶。 雪兰走过来,先轻轻推了推洛璃,“洛璃,你是怎么了?” 洛璃似吓了一跳,身子猛然一颤,见是雪兰,低下头去,“没……没什么……” 雪兰怎会看不出洛璃的异状,她摆手遣出身后的楚锦,才又问洛璃,“到底出了什么事?才从府里出来时,你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儿就不好起了?这病是心里的,还是身体上的?” 洛璃双唇微抖了抖,声音压得极低,“小姐,我……我去给盛大小姐拿书时……看到淳亲王了……” 今日听几位千金说来了皇子们,算算时间可不正是和洛璃拿书的时候差不多。 纵是如此,这和洛璃能扯上什么关系? 雪兰有些不解。 洛璃的脸色苍白得如一张白纸,结结巴巴的对雪兰说,“淳亲王……他……他……就是在西郊马车里的那位公子……您……还讹诈了他五百两银票的那个人……” 有那么一会子,雪兰脑子有点不好使起来。 淳亲王……是那个马车里的人?! 雪兰早就听说,当今圣上有五子。大皇子被封为礼亲王,二皇子被封为孝亲王,三皇子被封为淳亲王,四皇子被封为奕亲王,七皇子被封为顺亲王。而五位皇子中,只有礼亲王是逝去的苏皇后所生,其余几位皇子为各妃所生。淳亲王即三皇子是贤妃所出,外面皆传淳亲王是位闲散王爷。 怎么就会遇到他呢?! 雪兰的眉头顿时蹙了起来。 难怪洛璃会谎称身体抱恙,难怪洛璃到现在都哆嗦成一团。想想西郊的一幕幕,雪兰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原本自己也猜想马车里的那个人身份不同,就凭着极泰然自若,掌控全局的能力,且有个极厉害手下的人,也知此人不简单。 可是,千思万想,雪兰也没想到那人会是淳亲子,当今圣上的儿子! 从前大家不知道彼此的身份,倒相安无事。而现在,淳亲王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么? 若是知晓了,这次别说是自己,就连洛璃恐怕也要有一场劫数了。 “他……看到你了么?”雪兰盯着洛璃,似乎要从洛璃的眼里得到答案。 洛璃摇摇头,又点了点,最后有些带了哭腔,“奴婢只看到淳亲王了……并不知晓他有没有看到奴婢……” 雪兰沉默了。 淳亲王去西郊,身着没有一点皇家气派,就是马车虽也极好,却并不难寻。而且……雪兰记得淳亲王只带了万初一个随从…… 雪兰的眸子深邃起来。 只怕没有那么简单! 那么,淳亲王一定不想让人知晓此事。 雪兰抓住了洛璃的手,脸色极严肃的叮嘱道,“若是有一天再见淳亲王时……要装得不认识,一点眼神都不该泄露出来!” 洛璃也知事关重大,眼眶里转动着泪花,头不住的点着。 雪兰敛了心神,站起身来,“洛璃,你再好好歇歇罢,不必害怕。” 雪兰说完,离开了耳房。 淳亲王煜禧早已分出府去,他回到淳亲王府,先去了书房。 背靠在太师椅上,淳亲王的双眼直直的望着眼前的几支狼毫。微风从半敞的窗口吹进来,吹动了窗旁的文竹单弱的身姿。 淳亲王不由得看向那株文竹,双眸闪过盈动着的光亮。 小厮千杨小心翼翼的走进门来,低声向三皇子禀道,“王爷,万初求见。” “叫他进来。” 万初进了书房的门,抱拳施礼,“王爷,我已打听出来,那个小丫头是沐恩侯府里二小姐的丫头。” 淳亲王沉默着。 万初继续禀报,“叶府里的二小姐,是沐恩侯叶世涵庶出女儿,上有嫡长兄嫡长姐,下有嫡兄弟庶妹们。八年前,叶府传叶二小姐因身子羸弱,被送去叶府祖宅调养身子,就是今年刚被接回叶府来。传闻这位叶二小姐粗野不堪,不懂规矩,不识大体,在叶府里不受重视,她与叶府,不过是多张嘴吃饭。” 淳亲王静静听着,半晌不语。 万初试探的问道,“王爷,用不用……” 淳亲王抬手,万初把后半句话咽到肚子里。 “只是一个小姑娘罢了,难道她还能比其他人更聪明看透我西郊之行么?”淳亲王面色一如往日的平静,白皙的双手相扣,抬起细长的眼来,看向万初。 本是儒雅气十分的自家主子,双眸里清明透人,却含着运筹帷幄的决断,叫万初不敢再多看一眼。 “你高看她了。”淳亲王轻启唇角道。 万初忙低头抱拳应是,随后退下。 淳亲王独自一人坐在太师椅上,脑中闪过马车上谨慎又戒备的倩影,嘴角忍不住扬了扬。 叶府的二小姐…… 淳亲王玩味的转了转指上的佩韘。 当初,明知自己丫头受了伤,她不叫万初把车赶到沐恩侯府去,想来就是要隐藏自己的身份,怕招惹祸事。谨慎的性子,比一般女子要强出许多。而他,瞧着她的举止和粗打细算,猜想她不过就是哪家土财主的女儿被人劫了罢了,也就顺了她的心思,无非是一走两散,抱着再无相见之期的念头。所以淳亲王并未让万初查查那女子的家世。 而现在,在苏太夫人的寿宴上,他见到了她的丫头。想必,她此时也定然是知晓了他的身份。 想想真是有趣,他们竟然在这种场合下知晓了各自的身份。 淳亲王垂下眼去,手指抚过眼前的白玉宝象砚滴。 此时,该惊谎的应该是那位叶府的二小姐罢。 那么泼辣,那么果断,敢对着万初的大刀把竹簪抵在自己马颈上的女子,此时,她该是怎样的表情呢?他真想看看她到底是在慌乱,还是在……害怕? 害怕…… 淳亲王无声的笑了起来,这样的女子便是害怕,也该是冷静极了的。 第九十七章 心思 雪兰如霜打的茄子一般,没姿没态的倒在小炕上。 怎么办?! 当着洛璃的面,她可以硬挺着肩膀走出耳房。 回到正房时,雪兰靠在小炕上。此时只有她自己,而她面对的将是圣上的儿子亲王……她想镇定也镇定不下来。 雪兰努力的睁大眼睛,似乎只要一闭上眼睛,明早的太阳就再难看到了。 “打盆井水来!” 雪兰忽然从小炕上起来,吓得跟在身边的楚锦一跳,“小姐是要……冷的井水?” 楚锦结结巴巴的问道。 雪兰重重的点头。 楚锦慌慌张张的叫小丫头打水去,没一会儿,小丫头端着一铜盆的清水进了来,雪兰不等楚锦上前,自己先扬起手来,往脸上泼了些清水。 “小姐……”楚锦不知道自家小姐要做什么,只怕冷水激了小姐而扯住雪兰的袖口。 深井之水的清凉与冷冽透过雪兰的脸,一直冷却到她略浮躁的内心。 雪兰也不拭去脸上的水,深深的吸口气。好了,这下冷静许多了。 雪兰坐回到小炕上,楚锦这才敢上前递过来帕子。雪兰持着帕子擦着脸,心里盘算着淳亲王各种可能的举动。 以淳亲王的地位,别说会问出自己的身份,就算是叫万初悄悄的打听,也打听得来。 雪兰用帕子缓缓的擦着手。 既然彼此都知晓了各自的身份,淳亲王极可能有两种方法,要么杀自己灭了口,要么……故作不识。杀自己灭口,虽于淳亲王来说,并不算难,但是硕大的兰园里能无声无息的闯进一个人来,倒也不易。所以,淳亲王更可能先探了自己的态度,再做打算…… 雪兰正想着,洛璃挑了帘子进了来。 “小姐,奴婢好了许多了,您不必叫刘嬷嬷煎药了。” 雪兰望着苍白着面孔的洛璃,猜想着一定是洛璃害怕喝药,所以才对自己这么说。她极力的忍着笑,对着楚锦摆摆手,“告诉嬷嬷一声去罢。” 洛璃被自家主子看透,脸色一红,来到雪兰身边。 雪兰说,“今晚是你值夜,不如叫楚锦替你罢。” “不必叫楚锦姐姐的,”洛璃摇手道,“我……我正想着今晚服侍小姐最合适呢。” 雪兰望向洛璃忧心忡忡的模样,知道她心里在担心什么。 洛璃是害怕淳亲王半夜派杀手来结果了自己的性命罢! 雪兰心知若是真让洛璃回去,洛璃也是不放心,倒不如留了她。雪兰因而笑道,“你说没事就好,别明早再哭鼻子说你困。” 洛璃舒口气,道好。 这一夜,雪兰无梦,睡得不知道比别人好多少呢。 洛璃却翻来覆去的没睡好。 苏太夫人在慈安殿门外候着,一个小太监走了出来,笑着把苏太夫人向殿里让去,“老安人,太后请您老进去叙话呢。” 苏太夫人谢过小太监,跟着进了慈安殿。 太后正靠在贵妃榻上翕目养神。 苏太夫人进来施了礼,太后睁开了眼睛,对身旁的宫女摆摆手,宫女端着锦杌上来,给苏太夫人坐。 苏太夫人并不敢坐实,只半坐着。 宫女们鱼贯退出,太后才开口说话,“嫂嫂昨日的寿宴如何?” 苏太夫人起身恭敬的回话,“回太后娘娘的话,托您的福,倒是很热闹,太后给妾身脸面,还叫王爷们亲去给妾身拜寿,妾身感激不尽。” 太后摆摆手,笑容亲切随和,“嫂嫂快坐,只你我在这里,哪里用这些虚礼儿。”太后说着,话锋一转,“嫂嫂昨日可看到禧儿了?” 苏太夫人复坐下,含笑着道,“看到了,淳亲王越来越出息,瞧着倒有些陛下当年的风采。” 太后抿唇一笑,“我看他不像皇上,倒有几分像大哥。” 苏太夫人脸上的笑容微敛,低下头去。 太后轻叹口气,“也是因禧儿有几分像大哥,行事虽不如大哥上进,倒也是个守礼的孩子。所以在贤妃来求我时,我才想到了你。不然,这些年来,我哪里理这些事呢。” 苏太夫人忙笑道,“老爷哪里敢和淳亲王比,是太后抬举了。” 太后没再提自己的大哥,而是问起寿宴上的事来,“嫂嫂瞧着可有合适的小姐么?” 说来说去,太后终于问到了点子上。 苏太夫人斟词酌句着,缓缓开口,“妾身看着小姐们倒都好,沐恩侯府的大小姐文静大方,颇有大家子的风范;佩国公府的三小姐文采极好,出口成章;博鸣侯府的四小姐面貌姣好,也是个知礼的。” 太后默默听着,不时颔首。 “那么就是说,这三位倒还好?” 苏太夫人微微欠身,“其实小姐们也都极好,只是见过一面,妾身不大能看出她们的性子。” 不偏不倚,苏太夫人已经把几个人的特点说得明白。 沐恩侯府的大小姐虽有大家之风,但是相貌只能说在小姐们是中上之姿,并不能说倾国倾城。佩国公府的三小姐文采虽好,气质上可能不及沐恩侯府的大小姐。而博鸣侯府的四小姐,虽占了相貌好,在应对方面必不如沐恩侯府的大小姐及佩国公三小姐。 太后满意的点头,这么多年来,自家嫂子果然还是谨慎行事,把此事交付给她倒真是对了。 “那么,就再看看罢,此事倒也不急。”太后笑着发了话。 苏太夫人听了太后的口气,心下松了一口气。 太后留了苏太夫人用了午膳,苏太夫人才出了慈安殿。 走到宫门前,苏太夫人回转过头来。 已是隅中时候,慈安殿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异常刺目。苏太夫人望着慈安殿三个金字悠悠的叹口气,转身走远。 沐恩侯府的南松园里,叶老太太把沐休的叶世涵叫了来。叶老太太对长子依赖多过于爱护,她笑着和叶世涵说起了苏府拜寿一事。 “……珊姐儿着实得了苏太夫人的夸赞,我瞧着心里也喜欢。” 叶世涵听着叶老太太的话头,便已知她在想什么,他不由得笑道,“母亲是觉得苏家不错?” 叶老太太笑着把手边的点心向叶世涵推了推,“只你知晓我在想什么,你一边吃点心,我一边说给你听。我去苏府时,苏二夫人着实殷勤,她和我提及了她的儿子苏二公子,我瞧着是有结亲之意,你倒打听打听,苏公子人品如何?” 第九十八章 动人 叶老太太见长子只低头听着自己说话,又道,“依我想着,珊姐儿是嫡长女,年纪也不小。当年没定亲,我们只说有人给她卜卦说要等等。眼见着她早已及笄,我想也该找家门当户对的人家才好。苏府是皇上的外家,又出了太后和先皇后,再尊贵不过。” 叶世涵点头,“母亲放心,儿子自然会打听苏二公子。只是苏家是世家,又出了贵人,在朝堂上虽不是极宠,却是不衰之势。这样的人家只怕难结交罢?” 叶老太太皱了皱眉,“再打听打听人品罢,打听得明白,若是苏家真递过来话,咱们也事前心里有个底。” 叶世涵见叶老太太有几分不死心,也不违逆,点头答应下来。 从南松园出来,叶世涵先回了小书房里,叫了最信任的下人潘海,亲叮嘱几句。待潘海退出后,叶世涵负手立在窗口,见院子里随风摆动的垂杨柳,有阵阵清阅的鸟鸣声传了来。 叶世涵微微一笑,从小书房里走出来,循着鸟鸣声走进了紫园后面的小花园。 进了小花园,叶世涵就看到坐在凉亭里的邵姨娘,她正手持着葫芦埙抿嘴细奏着。黄莺叫声、百灵叫声、夜莺叫声、鹂鸟叫声、相思鸟叫声,一声声从邵姨娘手中的埙中飞出来,顷刻间,小花园里似上演了百鸟朝凤一般的热闹。 叶世涵立在凉亭旁,也不唤邵姨娘,只静静倾听,直到邵姨娘吹罢放下葫芦埙。 “侯爷。”邵姨娘起身盈盈下拜。 她早知叶世涵来了,却不停手,如当年一般,细细缓缓的吹奏给他听。就是这一分轻慢及专心,叫叶世涵待她与旁人不同。 叶世涵扶起了邵姨娘,笑问她,“怎么了?你是许久没吹埙了。” 邵姨娘抬起头,本就娇嫩的粉面上更是羞红一片,“侯爷可是在取笑贱妾?” 叶世涵也低低的笑了起来。自己最爱听邵姨娘吹埙,她却偏偏不常吹,叶世涵心里也是懂的,就是因为这不常吹,偶尔吹那么一次,叫自己更难对邵姨娘忘怀。而自己现在又提及吹埙一事,倒有几分和邵姨娘调笑的意味。 邵姨娘把埙交于凡樱,待凡樱退下去,邵姨娘才轻声说道,“侯爷,贱妾想起当年刚被抬进府里时,那时贱妾不过一个不黯世事的小丫头,现在竟然看着三小姐已经长得比贱妾还高,恍然间,贱妾竟然生了忘却春秋的念头。” 叶世涵双眼扫过凉亭边的树枝,微叹道,“是啊,岁月不饶人啊。” “侯爷,”邵姨娘在叶世涵身前蹲了下来,纤纤十指扣住了叶世涵的手,动情的说道,“三小姐竟然也已经及笄了,眼瞧着也要许配人家了。贱妾每每想到这里,就不由得心惊肉跳……” 叶世涵低头看着擒着自己双手的邵姨娘,眉眼温柔,抬手抚过她肩头的青丝,“你怕的无非是宁姐儿遇人不淑,你且放心,我哪里会贸然将她许人,只是眼前没有个适合的人罢了。” 邵姨娘抬起头来,“怎么没有?侯爷说错了。”邵姨娘说着,将脸贴在叶世涵的手背上,娇嗔道,“眼前可不就有一个,还是极好的,只是……三小姐是庶女,怕是担不起……” 叶世涵的眉头微皱了皱,“你是说然哥儿那孩子?” 邵姨娘抬起媚眼来,嫣然一笑,“难道侯爷不觉得三小姐和表少爷很相配么?” 叶世涵沉默了。 邵姨娘见叶世涵不语,扬起头来,削尖的下巴抵在叶世涵的手掌上。 叶世涵在邵姨娘闪亮的眸子里,似看到了殷殷期盼。再不忍去抚了她的心,只得说道,“几个孩子的亲事,必然是要和老太太说过的,还要看看老太太的意思再定。” 邵姨娘一脸光彩,“那么就是说……侯爷同意了?” 叶世涵皱着的眉头,却被邵姨娘一脸希翼化解不见,他摇头笑着,“老太太若是同意,才可以。” 邵姨娘把整张脸都埋在叶世涵的手掌里,叶世涵只觉掌心中那团越聚越多的湿热已经扩散开来,直接浸入了自己的心中。 她哭了…… 叶世涵不由得轻声叹息,不知该如何安慰邵姨娘。 抬望望着小花园里的景致,叶世涵神情一恍,似重回多年前的一天…… ………… 很快,雪兰就知道小花园缠情的一幕。 刘嬷嬷低声讲述着,“……奴婢倒不觉得别的,只是邵姨娘这作派着实不尊重,还在小花园子里,又不是在她的东跨院,她竟然……” 碍于雪兰是未嫁的姑娘家,刘嬷嬷后面那“不尊重诱惑主子”的话并不敢出口。 雪兰没想到邵姨娘真敢做得出来,光天化日之下,脱不了诱惑侯爷之嫌。可是让雪兰意外的是,邵姨娘如此不妥的行为,叶世涵竟然没有制止,那么,是不是可以说,叶世涵对邵姨娘的宠爱已非寻常。 想到从前邵姨娘胆大妄为的种种,雪兰终于知晓谁给的邵姨娘这份胆量了。 刘嬷嬷有些气不过,“小姐,您看,我们用不用去夫人那里瞧瞧?” 刘嬷嬷的意思无非是把此事告诉给林氏。 雪兰一笑,“不必了,邵姨娘想炫耀,也要看有没有人让她炫耀。” 刘嬷嬷豁然回转过神来,“小姐的意思是……” 雪兰摇着团扇,漫不经心着说,“我们即都知晓了,夫人也定然是知晓了。” 谁也没料到,林氏没罚邵姨娘,倒是叶老太太叫丫头妙冬去东跨院传了话,把叶老太太教训邵姨娘的话,当着一院子的人说了一遍。 刘嬷嬷说,妙冬把什么“媚主不尊重,狐媚子气十足”的话重复了好几遍,又恐怕是邵姨娘忘了自己的身份一般,把“商女上不得台盘,做出那起下流之态勾引坏了主子”的话说给邵姨娘听,气得邵姨娘整张脸又青又紫。 雪兰没想到叶老太太这么讨厌邵姨娘,当着一院子的人把训斥的话说上一遍,邵姨娘的脸面早已扫地。 邵姨娘果然好几日皆称病,不出东跨院了。 第九十九章 原委 雪兰本以为自己再没什么事了,和刘嬷嬷商量着做几样点心给叶建彰送去。 还不等雪兰做点心,有小丫头给雪兰送来了一张帖子。 雪兰拿起帖子细瞧,竟然是苏四小姐的拜会帖。 雪兰拿着帖子不由得蹙起眉来,和苏四小姐只有一面之缘,也谈不上有多交好,苏四小姐怎么就会贸然要来拜访了呢? 莫不是有什么事了? 思来想去,雪兰也没想出所以然来,只待等苏四小姐来了再说。 雪兰提前把此事禀给了林氏,林氏心里有数,着手安排人到时候迎苏四小姐。 雪兰去南松园去禀告苏四小姐来访一事时,叶世涵正在南松园。雪兰和叶老太太说了此事,叶世涵一直都在喝茶,雪兰和这个父亲没有多话,禀告之后就回兰园了。 叶老太太看雪兰走后,继续和叶世涵说,“那么,你的意思是苏家的这门亲事并不妥当?” 叶世涵点头道,“儿子打听得这位苏二公子耿直有余,变通不足,此时虽是太平,这样的为人只怕要得罪许多人。” 叶老太太点点头,她对大小姐最为看重,自然不想大小姐未来有什么不顺。“这样的人确实不是良配,咱们珊姐儿再找个更好的才行。” 叶世涵想了想,“母亲,想想兰姐儿和宁姐儿也不小了,她们的亲事也劳母亲操操心。” 叶老太太皱了皱眉,“长幼有序,先把珊姐儿的亲事定下来,再定兰姐儿和宁姐儿的。宁姐儿还好说,到底是我们府里长大的,可是兰姐儿粗鲁不懂规矩,她的亲事才最难。” 叶世涵的眉头也跟着皱了皱,“兰姐儿这孩子至此,也并不能全怪她……” 叶老太太劈头打断叶世涵的话,“不怪她难道怪你?当初海氏出了那么大的事,我不罚她我们的脸面何在?!兰姐儿是自己要跟着海氏走的,也是她自己不愿意回来的,到头来难道都要算在我们的头上?” 叶老太太见坐下的叶世涵沉默不语,瞥见长子发中的几丝白发,心上不忍,叹口气,语气软了许多,“我知道你心慈面软,不过不是你的错处,你也不该往自己身上揽。至于宁姐儿的婚事,我也想过了,然哥儿怎么说也是个有前途的孩子,若是只以庶女相配,怕给人轻慢之感。我有心把四丫头配于然哥儿,不过,也要再看看那孩子的性子。好在孩子们都小,不急于一时。” 叶世涵点头,向着叶老太太陪着笑,“儿子也知老太太极喜珊姐儿,但请老太太不要厚此薄彼,好歹记挂些宁姐儿几人。” 叶老太太也知道叶世涵对儿女都一样疼爱,于是便笑道,“你且放心罢,她们几个都是我的孙女,我一个也不会亏待了。” 叶世涵又陪着叶老太太说会话,才出南松园。 翌日辰正时分,苏四小姐来沐恩侯府拜访。 到底是来拜访雪兰的,雪兰亲自迎了苏四小姐。因两家沾着亲,苏四小姐在雪兰的陪同下,先去了南松园看叶老太太。 叶老太太笑着望着苏四小姐,不住的点头,“苏家一向人才备出,就是乍见四小姐也是极有品格的好孩子。想来苏家和我们叶家并不生分,都是亲戚,四小姐也要好好玩耍,要吃什么只管向兰姐儿,就如同在自己家里一般。” 苏四小姐谢过叶老太太,叶老太太才又问道,“不知苏四小姐是几房的人?” 苏四小姐躬身回道,“我是苏家五房的。” 雪兰不知苏家的情况,可是叶老太太深知苏家各房。她的笑容淡了许多,碍于苏四小姐还在,倒也没失了礼,只道,“不错,苏家五房也是极有规矩的。” 苏四小姐含笑谢过叶老太太,叶老太太叫郭嬷嬷赏了苏四小姐点心,苏四小姐很有眼色的告退了。 苏四小姐和雪兰去了兰园,宾主落了座,待丫头们上了点心水果,雪兰便把丫头们打发了出去,笑问苏四小姐,“四小姐来沐恩府,想必是有事罢。” 苏四小姐脸色微红,低着头揉着自己手里的帕子,“叶二小姐,我这次是来向二小姐致歉的……” 雪兰不明白苏四小姐要说什么,只得笑道,“四小姐此话从何说起?” 苏四小姐的头也不抬一下,把帕子缠向了自己的食指,“太夫人寿辰那日,我之所以去和二小姐及盛大小姐在一起……是……想衬着自己……” 雪兰半晌不语。 难怪那天苏四小姐贸然和她与盛兰溪搭话,原来是为了自己的私利。雪兰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名声竟然不好至此,居然有人会想着用自己来衬托出别人来。 雪兰不动声色的低头看看自己那双鞋,碧蓝色的绣鞋上绣着一只彩蝶。本是该有种飘逸的感觉,可是在自己的脚面上,那只蝴蝶却显得如一叶小舟误闯进大海里,孤独又无助。 再看看对面苏四小姐的小脚,似乎只有只拳头大小。 好罢……雪兰偷偷的想,自己的脚确实有些大得刺眼…… 不过……也可能是彩蝶绣小了。 雪兰给自己打定了主意,下次要绣只大些的彩蝶! 苏四小姐不知道雪兰心里的想法,她正恨不能把头埋在胸前,“其实……其实……我也不想这样……但是……”苏四小姐手上的帕子揉得更厉害。 “晚上我爹爹回来了,知晓了此事。”苏四小姐的声音轻得似乎自语,“我爹骂我们是妇道人家眼皮子浅……” 雪兰听得明白了,原来苏四小姐和寻她和盛兰溪是听了她娘的话,不然“我们”一说又从何而来? 雪兰暗暗佩服苏四小姐的爹,颇有深意的望着苏四小姐,“四小姐和我说这些,叫我倒不懂。若论地位,卫国公府比沐恩侯府更为显赫,四小姐为什么不去和盛大小姐好好解释一下?难道四小姐不怕盛大小姐心里过不去这道坎儿么?还是说,四小姐觉得我沐恩侯府好拿捏?” 第一百章 对答 苏四小姐抬起头,看到雪兰正盯着自己,急忙摇手,“我不是那个意思的,我其实是害怕卫国公府!……” 这才是苏四小姐的真心话。 苏四小姐说出心里话,脸色更红,手上的帕子几乎要揉烂了,眼圈半红起来,“我家是苏府的五房,其实苏家只有三房是嫡系,其余都是旁支。因太夫人仁慈,我家依旧跟着三房一起排行,我爹是苏家的六老爷,我排行在四。不过是因着一族,所以我爹帮着大伯父那边打理着几个庄子和几个铺子,我家也是以此糊口,我家也只是普通人家,就是我那日拜寿的衣裳,都是我娘把过年的银子提了出来,现做的……” 雪兰也明白为什么叶老太太会先前对苏四小姐很热情,听说她是五房的人,又不冷不热起来。想想苏四小姐这样的旁支,只能跟着有出息的嫡支过活,名义上叫着小姐,有时候连他们体面的奴才都不如。 “我其实已经过了及笄的年纪,但是亲事并不好找,我娘急得不行,托了人,也求过大伯母那里,都说帮着看看,可是却没有一点消息。我心里清明,不过是因为我不是苏家的正牌小姐,又无所长……” 苏四小姐说至此时,半晌不语,雪兰却见她握着帕子的手有些发颤。 雪兰低头喝起茶了,似并未察觉苏四小姐的异样。 过了很久,苏四小姐才话语声如初,又道,“我借着二小姐和盛大小姐是我的错,今日而来也没敢奢求二小姐能原谅过,只是说明了任二小姐恨我好,怨我也罢,我心里安稳些,也不叫我爹娘被我所累。我也只希望二小姐能和盛大小姐说说,我生了那些心思原不对,别叫她记仇我家就好。” 雪兰听完苏四小姐的一席话,倒佩服起她的坦率来。 雪兰淡然说,“苏四小姐请放心,今日之话,我必会说给盛大小姐。” 苏四小姐咬着唇,半晌才道,“二小姐,我也不说要二小姐现在就谅解我,我也知晓我做得过分,二小姐若是来日有事能须我苏芷心。或者说,二小姐肯叫我苏芷心助二小姐,我必全力助二小姐,还请二小姐记得我今日的话。” 苏芷心的心思大概今日全对自己说了。 雪兰不由得在心里暗叹,体面的人家不屑做一些事,可是于那些如苏芷心家却不然,不寻个门路,不自己想些办法,苏芷心这辈子只怕会被族里勉强嫁个人家。 雪兰虽也体量苏芷心,却对她的作为颇有些不以为然。难道穷就该踩着别人上路么? 雪兰对苏芷心说,“四小姐,此事即已过去,就不必再提了。不过,这样的法子也着实是辱了旁人。四小姐所托之事,也请四小姐放心。” 苏四小姐咬了咬唇,“若是二小姐不弃,还望二小姐此后叫我芷心。” 雪兰一怔,笑着答应下来。 苏四小姐见雪兰面色如常,微微宽了些心。 苏四小姐也没再逗留,和雪兰又说一会儿的话就告辞了。 送走了苏芷心,雪兰做了几样点心,叫洛璃给叶建彰送去。 洛璃去的快,回来得快,“小姐,三爷没在,说是和二爷出去了,三爷的丫头月儿把点心收下了。” 雪兰眉头微皱,叶建彰还和叶建晟在一起,这样下来,叶建彰早晚会成为叶建晟那样。可是,自己的话,叶建彰从来不听,想劝都劝不了。 洛璃在雪兰身边轻声说,“小姐,奴婢总觉得你外院没有可用之人。” 雪兰抬起头来,望着洛璃。 洛璃比自己刚回来时又长高了一截,淡青色的衣裳更衬得她面色粉红。 洛璃双手交握着,笑容有几分俏丽,“小姐,您想想,若是外院有人,到底能和三爷的小厮们混个脸熟,有什么消息也打听得出来。再有,”洛璃的声音低了许多,“小姐再出去后,有个顶用的小厮帮小姐一把,也不至于小姐凡事没个帮手。” 雪兰不语,头却不由自主的点了点。 若是自己在外院有个人可使,就算不帮自己打听冯婆子的下落,也可以打听打听海氏先前的丫头们的下落。再有,小厮行事方便,倒确实可以和叶建彰的小厮们搭上话,要比丫头们行事方便许多。 楚锦凑过来,给雪兰换了一杯茶,笑道,“小姐若是没人可使,怎么不把嬷嬷的侄子叫来使呢?我听嬷嬷说,她的侄子是在帐房里帮忙的。” 帐房里帮忙能有什么事,不过是打打杂而已。 刘嬷嬷连忙向雪兰摇手,“小姐,我那侄子不识大体,哪里堪得起小姐的大用呢。” 雪兰也不理刘嬷嬷,只问向一旁的楚锦,“嬷嬷的侄子今年多大了?” 楚锦朝刘嬷嬷笑着,话却回给了雪兰,“他叫刘耿,应该只有十五六岁,奴婢见过一次,倒是极机灵的,在帐房里行走。帐房里哪有什么大事,刘耿倒是不算忙呢。依奴婢的主意,小姐讨了这刘耿来,帮着小姐在外面买些体己的物件也是使得的。” 雪兰点头,刘嬷嬷脸有些发红,一个劲的和雪兰说使不得。 雪兰对刘嬷嬷说,“嬷嬷就别藏了私了,即有这么机灵的侄子,帮着我做事,你们姑侄也常见着,岂不更好?难道是这刘耿帮我做些事,有些大材小用,嬷嬷舍不得?” 刘嬷嬷忙道,“小姐看得起他,那是给他的脸面,哪里有什么大材小用之说?奴婢是怕他担不起。” 雪兰听了刘嬷嬷的话,便打定了主意,“嬷嬷,我去和陈嬷嬷说一声,把刘耿拨给兰园在外面使唤使是了,月例自然会比他在帐房那边多。” 刘嬷嬷谢过了雪兰,雪兰叫洛璃去陈嬷嬷那里一趟。 洛璃没一会儿就回了来,她笑着说,“陈嬷嬷说了,早该给小姐添这么个人,一时间忙倒叫小姐自己讨了人去了。其他都没什么,陈嬷嬷那里答应得很爽快,小姐只管放心。” 刘嬷嬷听了洛璃的话,叫小丫头寻了刘耿来,让刘耿给雪兰磕了头。 刘耿原是在帐房里打打杂,月例少不说,实在没什么大事可做。刘耿也曾求过姑姑帮他寻个差事,刘嬷嬷怕外面的口风不好听,一直没帮忙。 这一日刘耿忽然得了信儿,心里高兴。猜想是因为姑姑的缘故被叫来兰园,也有感谢姑姑之意。 第一百零一章 亲事 雪兰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刘耿,见他着短褐,四方脸,身子倒瞧着很结实。 雪兰沉吟片刻,才对刘耿说,“刘耿,你即是兰园外面服侍的人,我就交给你一件事。你帮我打听下我从前的乳娘,她姓于。从我回了祖宅,就再没见过她,你帮我四处打听打听,看看她现在在哪里。” 刘耿刚帮雪兰做事,到底能不能真帮到小姐,要看他这次能不能帮到小姐了。 刘耿打定了主意,连忙躬身道,“小姐放心,我定帮小姐打听出个一二来。” 雪兰点头,刘耿退出正房。 刘嬷嬷有些担心的望向刘耿的背影,雪兰一笑,“嬷嬷不必担心,先让刘耿练练,若是打听出来最好,若是打听不出来,不是还有您嘛。” 刘嬷嬷这才恍然大悟,雪兰并没有非要刘耿一个人查出于乳母的下落,而是叫自己帮着刘耿查出来。 难得小姐如此待她侄子。刘嬷嬷想到这里就要跪下给雪兰叩头,被雪兰拦一住,“嬷嬷,你帮刘耿一次便可,也是因为他刚刚接了这差事。此后难道还会事事要你帮他不成,所以嬷嬷也不必谢我。” 刘嬷嬷又是千恩万谢的。 刘嬷嬷看着雪兰拿着花绷子,盘腿坐在小炕上绣着一朵莲花,心中叹息不已:好个聪明的小姐!不查冯婆子的下落而剑走偏锋查当初的乳母,想来已经想到乳母被打发一事并不寻常。如此聪明,知晓机变的小姐可惜是个庶出,若是嫡出,不知道要什么样的人家才能配得起小姐。 想想刘嬷嬷有些泄气,自家小姐已经及笄了,可偏偏老太太和侯爷那里没有一点动静,不见有给小姐议亲之意。小姐名声不好,若是再拖下去,对小姐亦不利。 邹府的后院,邹老太太把一个拨开了桔子递给邹老太爷,邹老太爷接过吃了一瓣不由得点头。邹老太太见邹老太爷高兴,坐在一旁又拨着另一个。 “老爷,然哥儿的亲事,您可思量好了?” 邹老太爷轻咳一声,把口中的桔核吐在一旁的痰匣子里,邹老太太忙递上了茶杯,邹老太爷喝了一口,才缓缓着说道,“三姐不是早有和咱们结亲之意么?难道夫人还有什么他想么?” 邹老太太极有眼色的接过邹老太爷的痰匣子,“我哪里是有什么念想,不过是媳妇那天来我这里,我听着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让然哥儿和宁姐儿结亲,我当着媳妇的面倒没说什么,只是想着然哥儿也不小了,亲事定下来倒也合适。” 邹老太太见邹老太爷不语,即尔笑道,“我其实是想定下三姐姐家的珊姐儿。” 邹老太爷摇着头,放下了茶杯,“珊姐儿是三姐姐的嫡长女,我猜想,三姐姐不会把她定给然哥儿。” 邹老太太原也知自己的家世不如沐恩侯府,也是存了几分侥幸。现在听邹老太爷如此说,只愣了半晌说,“那……那就定宁姐儿一个庶女么?我有些替然哥儿不值。” 邹老太爷眯着眼睛,抚过下巴上的胡须,“你此时不必急于一时,待秋闱之后再给然哥定亲,若是他出息,嫡女我们也敢想。” 邹老太太顿时喜笑颜开,“好,好,老爷的主意果然是好!” 邹老太爷望着老妻道,下垂的眼皮撩了撩,“哪一日,你把然哥儿从书院里叫回来,只说家里想他了,我有话要问他。” 邹老太太连忙点头,吩咐人去书院传信。 没几天,邹清然回到邹府里。 邹老太爷马上命人把邹清然叫到了书房里。 邹老太爷望着面前玉树临风的长孙邹清然,心中欣慰不已。自己的孙子读书争气,竟然能比下自家三姐姐家的舒哥儿,嘴上不说,邹老太爷心里却十分骄傲。 这样读书出众,样貌不差的孙子,沐恩侯府若是有眼光,就该把嫡长女珊姐儿许给自己的长孙! 邹老太爷温和着问道,“然儿,在书院里一切可好?” 邹清然不知道祖父为什么会叫他回来,他微微躬身道,“书院一切都好,请祖父放心。” 对于长孙,邹老太爷自然是心内喜欢的,他点头道,“然儿,你祖母昨日和我提起你的亲事,你祖母觉得你姑祖母家的宁姐儿和英姐儿都很好。” 邹清然的脸腾的一红,“祖父,孙儿年纪尚轻,不急于此事。” “哎,”邹老太爷摇着头,“古训也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看看,古人也知晓修身齐家方能治国平天下,你的亲事也早该定下来了。” 邹清然想到祖父所提的叶雪宁和叶雪英,脸色有些发白,话也说得不如刚刚流利了,“祖父……这……真不必急于一时……我年纪也小……” 邹老太爷看到邹清然一副着急的模样,心中微动,难道这孩子私下里生出什么别样心思不成? 邹老太爷的笑容淡了许多,“然儿,不是你心有所属了罢?” 邹清然连忙摇头,避而不谈此事。 邹老太爷眉头微皱,孙子这段时间和往常没什么区别,断然不会结识外面来路不明的女子。 邹老太爷望着邹清然因焦急而涨红的脸。 若说是有不同,孙子就是往沐恩侯府去的勤快了些。今日说是去看姑祖母,明日说是去寻叶建舒。原来也没见他和叶建舒如此交好,难道孙子喜欢的不是叶雪宁和叶雪英? 思来想去,邹老太爷心头微凛,“然儿,你是不是看上珊姐儿了?” 邹清然摇着头,“祖父,我怎么会看上你大表妹呢?您老别乱想。” 见邹清然否认,邹老太爷心头一悸,不是叶雪珊,那么就是…… “然儿……你……你难道看上叶雪兰了?” 邹老太爷的话一出口,先惊到了自己。 叶雪兰,旁人不知道难道他还不知道么?养在祖宅,没受过严格的教导,刚回到叶府听说就被自家姐姐罚过。现在虽然勉强不落人口实,但是若说大方得体,那还差得远着呢。 邹老太爷想至如此,眼望向自己的孙儿。 邹清然的耳根都泛起了红晕,他支吾着,嘴角的话没吐出半个字来,却在不知不觉中露出了一抹笑意。 第一百零二章 心里话 见孙儿第一次露出少年怀春的痴痴模样,邹老太爷心中暗叫不好。 “然儿,”邹老太爷强压着心中的不快,缓声对邹清然说,“祖父刚刚也想过你说的话了,你确实应该待此次秋闱之后再定下亲事。若是你能一举成名,在亲事必然好说。不说为你未来前途锦上添花,只说为你未来的媳妇也添了不少光辉,也好叫你更在叶府里扬眉吐气。” 邹清然想到第一次见到雪兰时,她正在花园里踢毽子的模样。 旁人都说雪兰粗俗,但是邹清然却觉得雪兰是难得率真,从来不藏着掖着,真实得可爱。若是自己真蟾宫折桂,再让家里向雪兰提亲,叶府里该不会再有人绯议雪兰了。 邹清然抬起头,脸上扬起前所未有的光彩,“祖父放心,孙儿定会在秋闱时努力,不只是为了未来,也为了……给我们家添些光彩!” 邹老太爷强压住心内的不安,点点头,“好孩子,好孩子,有这份心就好!去和你娘说上几句话,用过饭便回书院罢。” 邹清然笑着答应一声,神采奕奕的走出书房。 邹清然一走,邹老太爷脸上的笑容尽敛起来。 自己刚刚把话说得极含糊,只怕是邹清然也误以为要和叶家的叶雪兰定亲。可是待邹清然真有功成名就时,难道还真要为他迎娶叶家这位二小姐么? 邹老太爷颓败的靠在太师椅上,却努力的把眼睛睁圆。 不行!邹清然前途不可限量,一定要为他选个有能力成为他后盾的叶家小姐! 眼见着进了八月,叶建舒和邹清然都回到了各自家里。 叶老太太把叶建舒叫到南松园叮嘱起来,无非是要叶建舒好好考。 叶建舒自然会叫叶老太太放心,话却也没说满,只说尽力而为。 秋闱和闺阁里的小姐们并无关系,雪兰依旧每日上午去书香斋跟着女先生识字。 这一日,雪兰出了兰园,带着洛璃向书香斋而去。 在通往南松园的半路上,雪兰意外的遇到了邹清然。 邹清然噙着笑和雪兰打招呼,“二表妹。” 雪兰急忙还礼,抬眼看向邹清然,见他神采风扬,双眼似含着一汪深水一般,温柔得能融化了任何一个人。 若说从前可以装糊涂,此时就连跟着的洛璃都能看明白邹清然的心思了。 雪兰只得低下头来,邹清然的声音比何时都低沉,耳根也红了起来,“二表妹,我是要在考前来探望姑祖母的……” 似在解释,又低喃。 当着几个丫头,雪兰只得道,“祝大表哥寒宫折桂而归。” 邹清然避而不提秋闱之事,说起别的事来,“二表妹,我前段时间并不知晓家妹给三表妹绣荷包的事。” 雪兰哦了一声,抬起头来。 邹清然的耳根更红,从前的儒雅之气早已不见,整张脸都透露着窘迫与焦急,“我不知晓家妹会拿着我写的惠字给三表妹做荷包,以至于叫姑祖母都误会了,想必……二表妹也定然是误会我与三表妹了。” 雪兰有些头疼,邹清然平日里是最懂规矩的一个,从前多的话都不会和她说什么。今日怎么似乎是来专程和自己说这些话一样。 内院里闲来去往的奴才们多得是,此时两个人立在甬道上解释着之前的事,怎么瞧怎么像有什么私情…… 雪兰笑着回道,“大表哥和三妹妹最是守礼的,我们怎么会误会呢,大表哥不必多想。” 邹清然缓然出口气,才笑道,“二表妹即知晓就最好不过了!” 雪兰再不知道该和邹清然说什么,可是傻傻的站在这里,又觉更不合适。 “那么……”雪兰对邹清然说,“大表哥早些回去温书罢,想来入考前也要有许多事做。” 邹清然眼里的光彩黯淡下来,他笑了笑,“二表妹所言极是……嗯……我确实要回去了……” 雪兰福了身,算是恭送邹清然。 邹清然只得转身向垂花门走去。 雪兰带着洛璃也向书香斋而去。 才走了几步,雪兰听到背后的邹清然低呼一声,“二表妹……你要保重,待我考中归来……” 后面的话邹清然忽然咽了下去,雪兰已经僵在原地。 待雪兰再回头时,邹清然已经走到了甬道的尽头。清瘦的背影被两旁的矮松显得高大而毅然。 雪兰怔了好半晌,才转身而去。 雪兰不知道的是,在转角处游廊的菱花花窗旁,三小姐和六小姐早把二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中。 三小姐长长的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中,银牙不自觉的轻叩着。六小姐第一次不敢喙一言,只呆呆的望着三小姐已然苍白的脸。 六小姐心里打起了鼓,原来大表哥为三姐姐写了惠字的荷包,只是因为莞表姐没把话说明,并非大表哥中意三姐姐。而刚刚瞧着,怎么看怎么像是大表哥中意那个土包子! 六小姐埋头仔细的想,怎么也想不出那个土包子到底哪里好,吸引了这么出众的大表哥。 只是…… 六小姐偷眼看着三小姐,前段时间三姐姐日日戴着那个惠字荷包,后来虽是老太太不让戴了,三姐姐依然很宝贝着那个荷包。现在大表哥虽未对三姐姐挑明原由,却是对那个土包子说的,这比和三姐姐挑明还叫人难堪,要三姐姐如何下得了这个台啊? 雪兰和邹清然早已走出了六小姐的视线,六小姐试探的低唤了一声“三姐姐”。三小姐深深吸口气,故作若无其事着道,“今日的事,一会儿去学堂里不许你乱说!” 六小姐连忙答应下来。 三小姐这才迈步走向书香斋,只是她的腿已经有些发滞,脚步没有往日的轻快。 在书香斋里的两个时辰里,雪兰总感觉道冰冷的目光正在某个角落里盯着自己,可是待到她去看时,却并没发现是谁。 两个时辰一过,三小姐第一个走出书香斋。 四小姐笑道,“三姐姐今日是怎么了,好像是有急事呢。” 六小姐狠狠的瞪了四小姐一眼,眼角余光扫过雪兰,她才紧追着三小姐出了书香斋。 雪兰并没看到六小姐的眼神,依然是最后一个离开书香斋的。 第一百零三章 怒火 才从书香斋走向兰园的路时,雪兰看到了神色肃穆的邵姨娘正扶着凡樱的手向梅园的方向而去。 邵姨娘也看到了雪兰,她福了福身,雪兰也唤了一声“姨娘”,邵姨娘淡淡一笑,不紧不慢的走了。 雪兰捏了捏扶着的洛璃的手,低声吩咐道,“看看能不能打听出来三小姐是怎么了。” 洛璃点头,扶着雪兰回了兰园。 梅园里,三小姐正一手持剪刀,一手拿着惠字的荷包,要剪了荷包。 六小姐在一旁按着三小姐的手,不住的劝着,“三姐姐,你这又是何必呢,拿一个荷包出什么气呢。” “谁说我是出气?!我只是不喜这荷包罢了。”三小姐持着剪刀,执意要剪荷包。 邵姨娘不待丫头打帘子,自己撩帘子进了来。 邵姨娘见眼前的情景,先叫凡樱把三小姐手上的剪刀夺下来,才抢下了剪了一个口子的荷包,急急的道,“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要剪这荷包了?” “你们都下去罢。”三小姐深深的吸口气,打发走丫头们,才抬起眼来看向邵姨娘。 邵姨娘见平日里最是稳重的三小姐此时眼里全是泪,吃了一惊,上前抱住了三小姐,道,“快告诉姨娘,这是怎么了?” 三小姐的泪无声的滑落下来,却咬着牙不说一句话。 邵姨娘心里着急,一眼看到一旁的六小姐,问道“六小姐你来说,到底是怎么了?” 六小姐怯怯的看了一眼默然落泪的三小姐,刚要张嘴,被三小姐寒声打断了话。 “不要问了,姨娘!”三小姐抹了一下眼角,从邵姨娘怀中站了起来,“都是我……错以为大表哥是……良配……其实,他真正中意的是二姐姐!” “啊!”邵姨娘也跟着三小姐站了起来,一脸吃惊,“这……这怎么可能呢?那个小蹄子哪里比得了你?!” 三小姐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不知道她使了什么手段,叫大表哥眼里只有她!” 邵姨娘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拉住三小姐的手,坐了下来,“三小姐别气,也许只是误会罢了。你细想想,别说把你和二小姐放在一起比,就是冷眼看上去,你不知道比二小姐强出多少倍呢。再者,说一千道一万,亲事都是父母之命,说到底还不是邹家和老太太的一句话么?三小姐想想,别说邹家不可能同意,就算邹家同意,老太太会同意让二小姐嫁给邹清然么?” 三小姐转头看着邵姨娘,半咬朱唇,“可是……就算老太太不同意,表哥心里还是有她……” 邵姨娘温和的笑着打断了三小姐的话,“男人还不是一个德性,今儿朝东明儿朝西,有几个靠得住呢?三小姐别着急,慢慢让表少爷看到你的好便是了。” 邵姨娘一面说着,一面帮三小姐拭掉泪痕,“只要亲事能成,表少爷心里有的还不一定会是谁呢。” 三小姐抿着唇低下了头,“姨娘不必担心了,我……刚刚失了态了。” 邵姨娘也知三小姐听进去了自己的话,笑着帮三小姐拧了块湿帕子,“快重新梳洗罢,别叫人瞧出什么来。” 三小姐点头。 梅园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梅园发生的事,虽没全部传到雪兰的耳朵里,洛璃却把三小姐剪了荷包的事告诉给了雪兰。 想想邹清然和自己说的话,保不齐叫人传给了三小姐。雪兰终于明白过来,原来是三小姐因邹清然恨上了自己。 雪兰虽不喜欢三小姐,却也觉得自己这仇结得实在无辜。自己心知配不上邹清然,从没多想过和邹清然如何。结果倒好,偏偏邹清然对自己说了许多的话,害得三小姐把自己当了仇人。 洛璃小声对雪兰说,“小姐,表少爷其实挺好的。” 雪兰摆摆手,“大表哥再好,和我却是两类人。”雪兰心里的话并不能全告诉给洛璃,她早有打算,查出海氏的死因之后,便回岁县去。 洛璃不知道,只有岁县,才会让雪兰觉得活得自在。 到了八月初九,叶世涵早早叫人陪着叶建舒去了考场。叶老太太和林氏在家焚香祷告,叶家几个姐妹也被叫到佛堂里为叶建舒诵经祈祷。 沐恩侯府上下食素一日。 邵姨娘望着面前清白相间的饭菜,只能摇头叹息。 叶家对叶建舒已经是寄予厚望了,只可惜她没有儿子傍身…… 邵姨娘正伤着神,小丫头进来禀告说,邵奶来了。 邵姨娘忙叫丫头让进自家嫂子。 凡樱亲打起帘子,体态肥胖的邵奶进了来。 刚一进来,邵奶圆圆的胖脸上就堆起了笑容来,她扭着肥胖的身体向邵姨娘福了福身,“姑奶奶。” 邵姨娘许久不见邵奶,自然是亲近了许多,她拉着邵奶的手坐了下来,“嫂子,大哥身子可全好了?” 提起邵虎山,邵奶的脸一垮,也不管眼前有多少丫头,扬起嗓门嚎哭起来,“你大哥啊!他可是受了罪了!被人打得下不了床,差一点就没了命啊!……” 邵奶一面哭着,一面拉着长声,似乎邵虎山已经要命归黄泉。 邵姨娘着实见不得自家嫂子当着下人,没个身份的嘴脸,她先挥手打发走丫头,只把凡樱留下来,才提高了些声音,“好了,嫂子!” 邵姨娘这一声断喝,倒让邵奶的嚎哭打了住,她眨巴着小眼睛,紧紧的盯着邵姨娘的脸色,见邵姨娘已有几分不奈耐,嗷嗷的嚎哭改成了低低的抽泣。 “我这还不是心疼你大哥,见了姑奶奶,终于找到了诉苦的人,所以才哭开了。” 邵姨娘用帕子拭了拭嘴,才道,“嫂子,你心疼大哥也要好好说话,你当这里是什么了?是咱们家的酒楼么?” 被邵姨娘当头喝了一顿,邵奶挤出两滴眼泪来,把手上的帕子遮住了半边脸(因为脸太大,一块帕子遮不住),“姑奶奶啊,你是不知道我心里的苦处啊。你大哥下不了床,这一个月把我熬的,又是酒楼又是家里的,你说说我一个妇道人家,去酒楼里抛头露脸的撑着去。有些酒客不是个东西,居然还有人想对我动手动脚,吓得我啊……” 邵奶说着,油光发亮的脸上透出与年龄不相仿的羞涩与惊慌,将胖肥的身子扭来扭去,却没有少女般的娇嗔之感,活像地缸成了精。 难道酒客是瞎了眼么?! 凡樱终于忍不住,扑噗一声笑出声来。 第一百零四章 准备 邵姨娘一个冷眼飘过来,吓得凡樱头低了下去。 邵姨娘也实在是气自家嫂子,要吹牛就吹得沾些边,自家嫂子以为自己是谁呢?月上嫦娥?什么样的男人会想对她这种胖得找不到眼睛,肥得分不出腰臀的女子动手动脚?! 可是,碍于自家人的脸面,邵姨娘不得不咬着牙帮着邵奶撑脸面。 邵姨娘把敛尽眼中的不屑,只能强笑道,“嫂子,不然你就雇个人罢,待大哥病好了再辞去就是。” 邵奶晃动着自己胖胖的手掌,五官挤在一处,像极了捏在一起的包子褶,“那得多少银子啊,咱们家本就是小本经营,哪里敢想这些啊。姑奶奶,不是我和你哭穷,我们这日子啊……真是没法活了!” 邵姨娘听惯了自家嫂子的说辞,三天两头说日子没法过了,可是邵奶还是继续过着,甚至于邵姨娘留她用饭,都没见她少吃过。 邵姨娘不理会邵奶的低泣,皱着眉问起别的来,“常哥儿呢?嫂子怎么没带他过来?” 邵奶收了哭腔,脸一瞬间就从悲转为忧,她急切的对邵姨娘说道,“我此次来,也是为了常儿的事求姑奶奶。常儿那个私塾先生又要我们添银两,从前我们还勉强能应付。现在生意不好,你大哥又要用药,我哪里还有银两够他上学去,所以叫他去酒楼里帮着忙去了。我想求了姑奶奶,看能不能和侯爷说说,叫常哥儿来叶族的学里读书?” “这……”邵姨娘没想到自家嫂子会提起此事,从前就是怕别人看不起自家人,所以在嫂子第一次提起时,她就没答应下来。 邵奶一双肉乎乎的手掌盖住了邵姨娘的纤纤玉手,眼睛被胖脸挤得眯成了一条缝,“姑奶奶,算是我求求你了。若不是因为你哥哥被人打成这样,我也不会上门来对你开这个口。我也听人说,侯府的先生请来的都是极好的。咱们邵家只有常儿这一根苗,我也想他以后出人头地啊。姑奶奶,你就算是不看在我和你哥哥的情面上,也看常儿唤你一声姑姑的情面上罢,啊?” 邵姨娘沉默不语。 她自然也希望自家侄子能更有出息,不必再像大哥一样,开个酒楼或是铺子,一辈子只不过是个一身铜臭的商人。再想想大哥不知被谁打得动不得床,邵姨娘亦是心疼不已。 “那……我和侯爷说说罢,还不知道侯爷会不会答应。” 邵奶脸上马上换上了一副欢喜的模样,她拍了拍邵姨娘的小手,笑容甚是亲热,“就凭姑奶奶在侯爷心里的位置,姑奶奶出马,侯爷哪里有不应之理,我们就等姑奶奶的好消息了。” 邵姨娘又问起自家大哥用了什么药,请了哪位大夫的话。 邵奶一一作答。 邵奶见坐得时候差不多了,起身要告辞。邵姨娘叫凡樱取了二十两的银子塞给了自家嫂子,又叫人包了两包点心一并带给邵奶。 邵奶一脸都是腻人的笑容,手上没有任何停歇,从袖中扯出条蓝底包袱,忽的一下铺在小炕上,把点心一样样的放进去,又系了好。 原来邵奶来沐恩侯府早有准备的。 “你看看,哪次来都是姑奶奶惦记着我们,啧啧,这点心可真精致,在外面都没处买呢。”邵奶挎好包裹,笑成了一朵花。 邵姨娘不以为然的笑笑,“嫂子拿回去给常哥儿吃罢。” 邵奶千恩万谢的离了东跨院,回转家里去。 到了晚上,邵姨娘差凡樱等在二门处。才见叶世涵进了二门,凡樱便把叶世涵请到了东跨院里。 叶世涵进了东跨院,邵姨娘早把酒菜备好了。见叶世涵进了来,邵姨娘笑脸相迎,“侯爷,您回来了。” 叶世涵接过丫头递上来的帕子,先拭了手,才落座。望着一桌全是自己爱吃的菜,叶世涵猜度出几分来,他抬眼望着邵姨娘,微皱着眉唤了声“小红”。 小红是邵姨娘未嫁前的乳名。 亲近如此,邵姨娘盈盈笑起。 丫头们早已识趣的退了下去,邵姨娘抬起手来,宽宽的广袖流仙裙遮住了她的娇颜。 “侯爷是怪贱妾耍了小手段么?” 妃红色的袖子后传来了莺声燕语,叶世涵忍不住走至邵姨娘跟前,镶边的宽袖口处露出一截纤细雪白的手指。蔻丹鲜艳,正衬出手指的白嫩来。 叶世涵抬起手来,慢慢的把宽袖抚开,露出邵姨娘含着嗔笑的脸来。 叶世涵握住了邵姨娘的手,无奈的笑了笑,“小红,你有什么事只管和我说便是了。” 邵姨娘牵紧叶世涵的手,一同坐在座上,邵姨娘低着头,只摆弄着自己掌心中叶世涵的大手,“也没什么,我嫂子今日来了,想和侯爷讨一个人情,把常哥儿送到族里的学堂读书。” 邵姨娘说着,抬起脸来,看着叶世涵要皱着的眉,把他的手往怀里拉了拉,使得叶世涵身子倾向邵姨娘。邵姨娘在叶世涵的耳畔细声道,“我家也只常哥儿一根苗了,侯爷就看在贱妾服侍侯爷这么久的份上,答应了贱妾这个请求罢。” 叶世涵望着邵姨娘靠过来的头,一股幽香入鼻,拒绝的话再不好开口。想想左右不过是邵姨娘的侄子读书,知晓读书终归是件好事。 “好罢,就叫他来罢,只是要安心读书才是。” 得了叶世涵的话,邵姨娘依了过去,靠在叶世涵的肩头,娇笑起来,“贱妾多谢侯爷垂怜,贱妾记得侯爷的好……” 小丫头喜鹊进了正房里向雪兰禀告,“小姐,刘耿回来了,正在外面候着呢。” 雪兰心中一喜,叫喜鹊把刘耿叫进来。 没一会儿,刘耿从外面进了来。 雪兰一见刘耿粗布褐衣已经发黑,明明是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他却提着的精神。雪兰猜想刘耿出了趟远门后就来见自己了。 “小姐。”刘耿向雪兰施礼,他也不多话,直接开门见山的禀告,“奴才已经打听出小姐乳娘的下落了。” 第一百零五章 兄弟 雪兰心中一悸,强压着激动问向刘耿,“你快说来听听。” 刘耿躬身说道,“奴才查出于乳娘先被卖到湖州的一家庄子里去了,奴才亲去了那里,查出那家庄子姓苏。奴才打听得说,湖州的庄子是京城苏家的庄子。” “哪个苏家?” “好像是太后母家的苏家。” 雪兰不由得眉毛一挑,自己的乳母竟然会被卖到苏家的庄子上了! 刘耿低着头,没听到雪兰的一句话,他也不敢多语,只躬身等候着。 良久,雪兰才对刘耿说,“你定是出了趟门才如此归来,先下去歇着罢。我一会儿叫刘嬷嬷给你送些银子去,这个银子,我定不会叫你出了。” 刘耿只称不敢,雪兰也不多话,摆手让他退下。 雪兰站起身,走到书案旁,从笔架上拿起一支笔来对洛璃说,“来,你帮我研墨。” 洛璃来到雪兰身边研起墨来,雪兰笔杆抵着下巴片刻,笔蘸黑墨,在一张纸上写起了一封信。 苏四小姐的父亲帮着苏家管庄子,虽然苏四小姐言之谆谆,但是并没有并不敢信实。现在真有事又是落在苏家了,雪兰也不能确定苏四小姐会帮上自己这个忙。 当日,雪兰先叫人送信去了苏家,又给刘嬷嬷二十两银子,叫她给刘耿带了去。 才过了一日,苏四小姐给雪兰回了信,说已经叫父亲帮着查这个人了,要几日才能给雪兰一个答复。苏四小姐并答应了雪兰,不会把此事露给叶府的人。 雪兰看了信,又给苏四小姐回封信,表达了谢意。待把信遣人送去后,雪兰才悠悠的出口气。 苏四小姐的协助,是出乎雪兰意料的。 只待消息了。 雪兰望着雕着祥云的窗棂,薄如蝉翼的窗纸透出外面明亮的阳光,雪兰有些出了神。 本该是比常人殷实的生活,怎么就叫人心中波涛汹涌,久不能平。许是那日里海氏的死太过触目惊心,许是小弟弟的哭声太过响亮,怎么想来,雪兰都不能当成一场梦。 要么寻到乳母,打听出当年之事。要么,乳母没找到,自己还要想别的法子。雪兰已抱定了主意,绝不会放弃! 雪兰收回目光来,站起身,走到门口,喜鹊极有眼色的打起了帘子,雪兰走出门来,望着兰园。 虽入了秋,蝉鸣得还很热闹,一声声,似在宣泄着心内的焦躁。 雪兰回身问洛璃,“三爷这个时辰是不是已经下学了?” 洛璃点头。 雪兰走下台阶,点手叫过洛璃,“你去把中午叫厨房做的点心拿过来两盒子,随我去三爷那里瞧瞧去。” 洛璃连忙去拿了点心,跟着雪兰去了竹园。 到了竹园,守院的丫头远远见了雪兰来,脸上的笑容有些发僵,急着高声唤道,“二小姐。” 雪兰皱起了眉,这样的叫呼,明明就是给里面的叶建彰报信。 雪兰走到近前,抬眼望去正房。正房又紧闭着,两个丫头局促不安的守在正房门口。 雪兰也不问丫头,直接迈步走上了石阶。两个丫头要拦还不敢拦,只诺诺着道,“二小姐,三爷在睡着。” “睡着?”雪兰冷笑一声,望着眼前的两个丫头,“现在几时了,你们三爷睡的是哪场觉?再有,三弟若是真睡着,你这么高呼岂不是早把他叫醒了?!” 两个丫头低头不语,雪兰也不和她们多话,拨开她们轻叩起门来,“三弟,我知晓你在里面,你打开门来,二姐只是想来看看……” 雪兰的话还未说完,门打了开来,叶建彰眉毛倒竖,又是一张怒目而视的脸,“你又来做什么?!”叶建彰对雪兰没有一丝的客气。 雪兰并不介意叶建彰的冷言,她转身从洛璃手上接过两小盒点心,温和的笑着把点心盒子递到叶建彰的面前,“三弟,这是我叫厨房做的点心,你尝尝罢,还热着呢。” 叶建彰把头转向一旁,看也不看雪兰递上来的点心一眼,把雪兰硬生生的僵在了原地。 洛璃有几分着急,若是这样僵下去,三爷落了自家小姐的面子,岂不让他们姐弟更加生分了? 洛璃刚想说话,正房里传出一声轻笑,一个头戴程子巾,身装月白色圆领裥衫的男子从正房里走了出来。 男子五官虽是周正,但是那一双眼睛一直在不停的乱转,心里似盘算着眼前的一切。手偏又拿着折扇,朝人拱手时,故作风雅的露出一口白牙。那牙让雪兰想起寒意森森的兽牙,似乎下一刻就会把人咬噬生吞。 “这可是叶家二妹妹么?”男子说着,双眼从雪兰头顶一直打量到身子,又从腿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雪兰的脸上。 若不是顾忌叶建彰,雪兰早把眼前这不懂规矩的一脚扫倒了。 雪兰蹙起眉来,也不看来人,只问叶建彰,“这位是谁?” 叶建彰还不及说话,叶建晟从房里走出来,看了雪兰一眼,才迈步走到雪兰跟前,皮笑肉不笑着道,“二妹妹来了。”说着望着身边的男子,指引给雪兰,“这位是邵家少爷佑常兄,也正是邵姨娘的侄子。” 原来是邵虎山的儿子,难怪一副色派。 雪兰也不与邵佑常见礼,把点心又朝着叶建彰递了递,“三弟,你留着吃罢,我也该回去了。” 叶建彰接也不接点心盒子,直接回了雪兰的话,“没事你不要来竹园,我已经告诉给你了,你也休想管我的事。” 叶建彰说完话,转身就回了正房里,把雪兰晾在了当院。 叶建晟的眼里满是讥笑,“二妹妹,你也听到三弟的话了,我劝你还是回去罢。” 叶建晟摆明了替叶建彰赶雪兰,叫雪兰瞬间眼里升起了一股寒意。 “二哥哥,我只是来给三弟送点心,与二哥哥无干。” 叶建晟的笑容微僵,雪兰这是骂他多管闲事呢。叶建晟竖起眉毛,拿手指着雪兰,就要骂。一旁的邵佑常打破了僵局,做起了和事佬来。 第一百零六章 搏戏 “即是二妹妹送来的点心,左右我们几个都有些饿了,不如留下来。”邵佑常说着,就去接雪兰手上的点心盒子。 雪兰见邵佑常举止轻浮,早已对他心存厌烦,她不由得退了一步,避过了邵佑常伸过来的手,转身把点心交给洛璃,看也不看邵佑常一眼,“洛璃,你把点心交于三爷的丫头,我们也就回去了。” 邵佑常的手落了空,他倒也不以为怵,扬起头来,笑着对雪兰拱拱手,“即是如此,那就不远送二妹妹了。” 雪兰也不理会,转身向竹园大门走去。 洛璃接过点心把点心交于了丫头,随着雪兰出了竹园。 叶建晟眯着眼睛望着雪兰的背影,冷笑起来,“不过是个土包子,她倒也敢给旁人脸子看!” 邵佑常也望着雪兰的背影,目光从垂下来的长发一直滑到脚边的裙裾,他悠悠的摇着头说,免去了叶建晟的姓,只唤他“二哥”,“二哥,这叶雪兰虽是没有什么仪态,模样倒是秀美。” 叶建晟瞥了邵佑常一眼,“怎么?佑常兄是看上她了?我劝你省省心罢,真娶回家去,那双天足都会吓得你找不到北了。” 邵佑常挑嘴角一挑,眼里的淫光再难遮饰住,话说得意味深长,“那又如何?二哥,女人可不是看脚的……” 叶建晟看向邵佑常,见邵佑常勾着唇,正朝他奴着嘴。 忽然间,两个人相视大笑起来。 肆无忌惮的笑声引来了叶建彰。 叶建彰从房里走了出来,看看大笑不止的叶建晟和邵佑常,以为他们在嘲笑,叶建彰挠了挠头,“是你们给叶雪兰什么难堪了么?” 叶建晟上前来揽住了叶建彰的肩头,摇头晃脑着说道,“三弟,你难道还担心我们欺负了那个土包子不成?你可别告诉我你们姐弟情深呢?” 叶建彰脸色微红,急忙摇头否认,“我哪里是怕哥哥们欺负了她,只是觉得她烦……” 邵佑常啪的一声打开了手上的折扇,轻摇着扇子对着叶建彰笑道,“三弟莫怕,二妹妹即是你姐姐,也是我们的二妹妹,我和二哥哪里会怠慢了她呢?” 叶建彰有些不知所措,嘴里喃喃着说“不是我姐姐”的话。 揽着他的叶建晟拍了拍叶建彰的肩,说,“我说三弟,你今日心情又被那土包子闹得不好,不如跟我们一起去我的小书房去搏戏罢。” 搏戏,即赌博,京城中多有些不求上进的子弟相聚勾引逗玩着。 沐恩侯府办的学堂原来是为了供叶氏一族子弟读书的地方。自从邵佑常来了之后,与叶建晟一拍即合,开始还只是吃喝玩乐,后来渐渐越发不成体统。 邵佑常本就不是为了读书而来叶族学里的,他的目的是结交叶府里的少爷们。而他来时,正巧叶建舒因学业极佳,被沐恩侯叶世涵送去了书院,学里再没有主事的人了,纵得邵佑常跟着几个不思进取的叶氏子弟更加放肆,竟然悄悄赌起钱来。 叶建彰自然知晓他们在赌钱,他并不想沾染,于是叶建彰连连摇头,“二哥,我……我和你们玩不了……” 邵佑常转着眼珠,上前道,“是不是没有银子?” 叶建彰脸红起来,支吾着。 叶建晟推开了叶建彰,指着叶建彰的鼻子扬声就骂,“亏你是个大家子的哥儿,怎么手上的银子就那么少?难道还要你攒银子娶媳妇不成?” “不是的,”叶建彰被叶建晟说得低下了头,“我本来月例就少,又想着留些银子以后有个用处……” 邵佑常拦住了还要说话的叶建晟,对叶建彰说道,“三弟放心,三弟的银子我替三弟出了,三弟只管玩就是了。”说着,邵佑常亲热的拉住了叶建彰,“大家兄弟,不过是为了取个乐子,哪里还真会计较什么呢?” 叶建彰哪里肯,邵佑常按住他的肩笑道,“三弟别忙,还有一个好处,且听我说来,若是玩得好,许是还能赚来些银子呢。” 叶建彰听说能赚些银子,心中微动,面上的犹豫之色就显露出来,“在一起玩的又都是学里的族兄弟们,哪里好真的赢谁的银子……” “哎,”邵佑常笑着给叶建彰讲起道理来,“族兄弟又不玩大,几纹玩玩还是能玩得起的,说到底不过是玩个彩头,大家心里欢喜罢了,你又何必当真呢。” 叶建晟上前来推着叶建彰,话却是对邵佑常说着,“你也不必和他说这些了,只管拉他去了就是。玩上一次,他就晓得这其中的好处了。” 邵佑常拉住了邵建彰的手臂,三个人一路推推搡搡的朝旗山苑而去。 雪兰离开了竹园,忍着一肚子的气回到兰园。想着托苏四小姐的事,雪兰提笔给盛兰溪写了封信,约她得闲一起去买书。 盛兰溪马上就把回信让叶府的人带了回来,她说这几日家里忙,待过几日再和雪兰一起买书。 雪兰把盛兰溪的信收起来,心思不由自主的回到了去竹园时的一幕。 雪兰本就极厌叶建晟,因劝不了叶建彰,也只能暗中留意叶建彰等人的举动。可是她没想到邵姨娘竟然会把自己的侄子也弄到叶族学里,今日瞧着邵佑常的模样就不像个好人,若是此后再加上这么一个人,叶建彰还不知道会被他们带累成什么样子呢。 心里想着,雪兰唤过来刘嬷嬷,“嬷嬷悄悄派人去看看三爷做什么去了。” 刘嬷嬷早见雪兰从竹园回来后,便有些没精神。她悄悄叫了去洛璃才知道,叶建彰当着外人的面给了雪兰难堪。现在听得雪兰说要知道叶建彰干什么去了,刘嬷嬷忙答应着出了去。 雪兰坐在小炕上,心不在焉的拿着茶杯,缓缓饮着。 天气依旧煦暖,秋风吹来,坐在临窗旁的雪兰鬓边的碎发被风儿吹了起来。随风轻扬在她的眼角。偏偏她眼帘低垂,分不清哪里是睫毛,哪里是青丝。雪兰手中捧着的茶盏里升腾出一缕氤氲的茶气。只可惜那茶气还未及触到她红润的双唇,就随风轻散开来,只把雪兰的双唇熏染得更为娇嫩。 刘嬷嬷进来时,正好看到眼前的这一幕。她不由得心头微窒,自家小姐还是很漂亮的。 第一百零七章 敲打 听到了脚步声,雪兰扬起眉来,“回来了。” 刘嬷嬷收回了心思,走至雪兰身旁,“奴婢已经打听出来了,三爷和二爷几个去了旗山苑。不知道二爷那边使了什么法了,奴婢没打听出来几位爷做什么去了。” 雪兰沉默了。 越是打听不出来,越说明有些不可告人之事,而且是令府中不耻的坏事! “楚锦,你去把三爷的乳娘找来,只说我有急事。” 雪兰知道竹园的事一直都是乳母孙妈妈在管着,要说叶建彰去做什么坏事,雪兰不相信孙妈妈会一点不知道。 楚锦见雪兰脸色微沉,并不敢多说一句话,急忙去找孙妈妈。 没一会儿,楚锦带了孙妈妈来到了兰园。 楚锦扭身对孙妈妈说,“妈妈在这里等会,容我去禀告了小姐。” 孙妈妈心里早已打起鼓来,她连连点头,在当院垂首侍立。 可是楚锦进去了好半天也没出来,孙妈妈偷眼看着正房门口静垂着的珠帘。正房似没人一样,连一点动静也没有。若不是门口立着两个小丫头,孙妈妈只怕会当成是空房子了。 孙妈妈心下更为不安,她就这样局促的立着。 正是当午,秋日里的太阳正毒辣着,孙妈妈的额上不由得渗出汗来。她猛然想明白过来,二小姐就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呢。不然有两柱香的时候了,二小姐纵是有什么事,也早该处理完了,怎么还没有见她的意思呢。何况一个未出阁的小姐,会有什么重要的事可做? 想至于此,孙妈妈背上透出了一层冷汗。 忽然,帘子一挑,洛璃从里面走出来,“孙妈妈,小姐唤你进来呢。” 孙妈妈哎了一声,低头迈起有些发木的双腿,向正房大门走来。她心里更抱着仔细小心,她明白得很,这里是兰园,可不是三爷的竹园。她只不过是个奴才,别说二小姐真想治她,就是现在叫人打她一顿板子,她也不敢哼一声。 孙妈妈走进正房,见雪兰正坐在书案旁的太师椅上写字。 孙妈妈不敢打扰,只立在一旁,谨呼慎吸着,恐怕错呼出一口气来,惹得二小姐不快。 而雪兰只在书案边认真的写着字,写一会儿便放下竹细细端详着,似乎根本没注意到房里多了个人。 房里虽有几个服侍的丫头,没一点声响。这种安静更让孙妈妈心如擂鼓。 “楚锦,去把笔洗倒了罢。”雪兰终于放下了笔,楚锦拿着玛瑙笔洗退下去。一旁的洛璃从小丫头手上端过铜盆端到雪兰面前。几个丫头的动作有条不紊,让孙妈妈暗赞起这位二小姐的治园手段,同时她更加陪着小心的立在一旁。 雪兰伸出修长的手指,细细的洗起手来。 “孙妈妈,”雪兰洗过了手,一边拿着帕子拭着手,一边瞥向已经面色苍白的孙妈妈,“三爷最近和二爷几个都在做什么呢?” “也没……没什么……”孙妈妈听了这话,连原想着的笑容都挤不出一丝来了。 片刻,雪兰轻笑一声。这声笑本是轻飘飘的,可听到孙妈妈耳里,如同修罗持刃时的冷笑,把孙妈妈吓得身子抖了起来。 “孙妈妈是嫌日子过得太舒坦了罢。”雪兰坐在一旁的榻子上,脸上辩不出喜怒,只盯着孙妈妈看。 孙妈妈知道二小姐敢这么问她,十有八九知道了些什么。她急忙跪倒,头俯在青石板上,“二小姐,奴婢只知道三爷几个时常一处玩,他们并不在竹园,而是去二爷的小书房。细的奴婢真的不知道啊。” 雪兰早已听出孙妈妈在狡辩,孙妈妈敢如此,无非是因为她是叶建彰的乳娘。 雪兰身子向后靠去,一派慵懒之态,眼里却没有一丝倦意。 “孙妈妈即如是说,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雪兰把垂过的头发,抚向身后。 孙妈妈并不敢起来,她在猜想着二小姐下一步要怎么做。 “嬷嬷,”果然,雪兰扬声唤过来刘嬷嬷,“你去和夫人说一声……”雪兰说着,双眼转向孙妈妈的身上。 孙妈妈虽低着头,却也能感受到背上迎来了一道寒利的目光,令她如芒在背。 而雪兰后面的话,让孙妈妈差一点背过气去。 “……就说我要讨了孙妈妈在身边服侍,三爷那里再遣去个妈妈罢。”雪兰说着,把镶花袖口轻轻的抚了抚,对刘嬷嬷又道,“嬷嬷就快些去,三爷还在旗山苑,趁着时间多,你再顺便去竹园里把孙妈妈的东西一并拿了来罢。” 雪兰一边说着,一边望着跪在不远处的孙妈妈。只是这么一句话,孙妈妈的脸都白了。雪兰早疑孙妈妈,更想知道她背后的人是谁。此事也正好验证孙妈妈是不是夫人林氏的人。若是林氏准了,说明孙妈妈不是林氏的人。若是不准……雪兰的嘴角扬了扬。 而雪兰一番云淡风清的话,让孙妈妈瘫软在地上。她木然的抬起头来,正对上了二小姐似笑非笑的双眸。 孙妈妈双唇颤抖着,她终于算是想明白了。在眼前人面前,只须一句话便可定其生死。 刘嬷嬷那边已经答应下来,就要往出走。 孙妈妈急忙支起身子来,向前跪爬一步,哆哆嗦嗦的回道,“二小姐……奴婢……奴婢……并不敢欺瞒二小姐……三爷……三爷寻常只跟着二爷几个出去,很少在府里……就是刚刚……三爷遣小厮回来向奴婢要了五两银子……” 孙妈妈回完了话,身子还在不住的抖着。而上面再没有一点声响,孙妈妈也不敢抬头看,只俯身跪着。汗水从她额上滴落在青石板上,孙妈妈只觉得手臂都要支不住自己的身子了。 半晌,雪兰才嫣然一笑,对着两旁的楚锦和洛璃摆摆手,“你们把孙妈妈扶起来罢。” 楚锦和洛璃一左一右把孙妈妈从地上扶了起来。 孙妈妈早已一身的冷汗,她勉强立在雪兰面前,紧紧的缩着自己的肩。 第一百零八章 封酒楼 “妈妈今日差事办得很好,”雪兰望着瑟瑟发抖的孙妈妈,“只要妈妈记得,此后三爷有什么事妈妈便来向我禀告,若是妈妈不能来,三爷那边出了什么事,我便是不回了夫人,一样能治妈妈的罪。” 孙妈妈早已吓得心惊肉跳,她连忙诺诺称是,雪兰让楚锦送孙妈妈出去。 孙妈妈走了后,雪兰蹙起眉来。 孙妈妈表面上表现出很害怕自己的样子,雪兰心里却极清楚,今天不过是敲打她一下,叫她知道收敛,若是叶建彰出什么大事,自己是饶不了孙妈妈的。 同时雪兰也更加肯定,孙妈妈一定是受了人指使。一般乳母多会护主,把幼主当成自己的孩子一般疼,可是孙妈妈任由叶建彰成长得如此不成器,其心可诛! 可是…… 雪兰把手边的帕子慢慢揉成一团小卷。叶建彰叫人来取银子是做什么呢? 难道是…… 雪兰双眸猛缩,难道叶建彰会和叶建晟等人赌钱了?! 雪兰早在岁县也听乔六几个说过,赌钱最不是个好事,只要沾染上了,便很难改掉。人的贪欲会一直令其赌下去,直至倾家荡产,甚至暴尸街头。 叶建彰也沾染上赌钱了么?! 雪兰在房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 怎么该怎么办?若是自己直接去劝叶建彰,叶建彰肯定不会听的,可是不劝说,任由其发展下去,雪兰不知道叶建彰未来会成什么样子。 怎么办?! 雪兰第一次觉得一件事棘手起来。 雪兰思来想去,并无十分用效的办法。她决定先从孙妈妈入手,随后换个体贴的人跟在叶建彰身边慢慢教他。就是学里,雪兰也要想法子和先生说上话,叫先生管教叶建彰严格些。 可是这么久以来,叶建彰对孙妈妈极为信任。现在换走孙妈妈,只怕叶建彰会和雪兰闹翻。 再有一件,孙妈妈背后那个人,让雪兰更觉阴狠。 那个人,到底会是谁? 邵姨娘正在东跨院里和凡樱染指甲,小丫头进了来,刚说了句“姨娘,邵大……”,邵奶挑帘子冲了进来。 进来就放声大哭起来,“姑奶奶,可了不得了,咱家酒楼被封了!” 邵姨娘刚刚还要怪罪邵奶的鲁莽,可当她听完邵奶的话时,脸色苍白一片。邵姨娘顾不得指甲上的花膏子,忽的从榻子上站起身来,“到底出了什么事?酒楼怎么就叫人封了?!” 邵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着,“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只是今早忽然来了几个衙役,一来就封了我们的酒楼,不叫开了,他们还赶走了酒客,我唬得厉害,也想拿银子问问究竟,可是人家连理也不理我啊!” 没了酒楼,就等于断了邵家的根本。 邵姨娘手上没干的花膏子随着她手指的颤抖,落了一地,“可……可是你们开罪了谁么?要不然好端端的怎么就把酒楼封了呢?!还有……还有,往日里不是有几个相熟的衙役么?” 邵奶抽着鼻涕,翻着眼睛想了片刻,复又哭道,“没有啊,这段时间酒楼里没什么事,我哪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呢。酒楼被封了后,我就去叫人找平日里相熟的刘衙役去了。可是谁想得,他根本就不见我们的人,更别提给我们递个消息了。我现在只能求姑奶奶,你大哥的身子还没好全,酒楼又出了这样的事,我除了找姑奶奶没别的办法了!” 邵姨娘怔了半晌没说话。 邵奶扯着嗓门在房里哭了开来,一声声都是不要活了的话,直哭得邵姨娘心烦意乱的,当头一声喝住了邵奶,“休得再哭了!你在沐恩侯府里哭成这个样子叫人笑话不笑话?你还要常哥儿怎么在学里抬得起头来?!” 一提到儿子,邵奶闭上了嘴巴,“那姑奶奶说怎么办?” 邵姨娘厌烦的朝着邵奶摆摆手,“你快回去照顾大哥罢,我就派人请侯爷打听打听。” 邵奶得了邵姨娘这话,放下心来,“姑奶奶可一定要帮着问啊,不然我是真的没活路了!” 邵姨娘心里烦躁得厉害,又嫌邵奶极丢了脸面。她不耐烦的朝一旁的赵妈妈使了个眼色,赵妈妈向内室走去。 邵奶虽闹着,可是小眼睛没错过眼前发生的一眼。她见赵妈妈向内室走去,心里清楚邵姨娘又要贴补自己家。于是哭的嗓音小了许多。 没一会儿,赵妈妈拿出了几锭银子,邵奶的双眼一直盯在那白花花的银锭子上。她的脑子快速的算计着,那应该是二十五两银子啊! 邵奶把哭声悄悄止了住,只等邵姨娘把银子交到自己手中。 邵姨娘皱着眉朝赵妈妈使了个眼色,赵妈妈把银子交给了邵奶。邵奶欢天喜地的收了银子,又说了几句好话,才走了。临走时,邵奶不忘叮嘱邵姨娘向叶世涵问问酒楼的事。 邵姨娘哪里会忘,待邵奶走了后,邵姨娘急急的叫小丫头到二门处等叶世涵。待到下午时,叶世涵才回到沐恩侯府。 小丫头引着叶世涵直接到了东跨院,邵姨娘已经急得不行,见叶世涵进了房来,她先扑了过去,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来,“侯爷快救救贱妾的哥哥罢。” 叶世涵被邵姨娘哭得心中一乱,扶住邵姨娘瑟瑟发抖的身躯一同坐在小炕上,叶世涵才问抽抽答答的邵姨娘,“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了?” “哥哥的酒楼被封了,衙役连话都没多说,去了就封酒楼,嫂子连银子都使不了,急急忙忙的来寻了我……”邵姨娘一面抽泣着一面说着话,肩头抖得厉害,叫叶世涵看着都心疼起来。 “好好的怎么就封了酒楼了?”叶世涵皱起眉来问道。 “贱妾也不知是何故,嫂子来寻贱妾,贱妾就没了主意,还要求上一求侯爷,望侯爷能使人帮着打听一二。” 叶世涵唤进来凡樱,“去把潘海叫进来。” 凡樱应着出了去,叶世涵一面低声安慰起邵姨娘来。 第一百零九章 无果 没一会儿,潘海进了来给叶世涵施礼道,“侯爷您叫我?” 叶世涵把事情和潘海说了一遍,潘海自然知晓要查什么,他答应着退下去。叶世涵又和邵姨娘说了会儿的话,邵姨娘留了叶世涵用晚饭。 菜刚摆上,紫园的二等丫头琴枝就来请叶世涵了,邵姨娘的脸当即落了下来。 琴枝犹如没看到一样,笑盈盈的施礼对叶世涵说,“奴婢是奉了五爷之名来请侯爷的。” 五爷,是指林氏幼子叶建开。 “开哥儿怎么了?”叶世涵也看出邵姨娘一脸的不高兴,于是问向琴枝。 “五爷倒也没什么,只是他吵着找侯爷,说是昨日侯爷讲诗只讲了一半,五爷一直惦记到今日。五爷吵着说君子要言而有信,这不正在紫园里闹着,夫人无法,只得打发奴婢过来请侯爷了。” 琴枝的话说得叫人挑不出一处错来,直气得邵姨娘想发作都无处发作。 邵姨娘瞥向叶世涵一眼,只见叶世涵在那里已经微微笑了起来。 邵姨娘心下一沉,暗叹着,叶世涵到底是重视儿子更多些。 “这小子记性倒好!”叶世涵说着,站起身来,邵姨娘跟着站起身,还未开口,叶世涵已经对邵姨娘说,“我去瞧瞧那小子。”叶世涵望着已经摆好菜的桌子,又道,“我给他讲完就回来。” 邵姨娘还要拦着,叶世涵已经迈步走出东跨院了。 邵姨娘更是清楚极了,叶世涵去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邵姨娘倚着东跨院的门框上,把手上的帕子险些扯烂,嘴里恨恨着道,“好你个林婉筝!” 林婉筝是林氏的闺名。 雪兰很快就听刘嬷嬷说起邵虎山的老婆来府里一事。 刘嬷嬷立在雪兰身旁,望着雪兰笔下丝毫不乱的描着桂花飘香的花样子,声音压得很低,“奴婢已经听说了,是邵姨娘哥哥家的酒楼被人封了,所以邵奶才进府来求邵姨娘。” 雪兰头也不曾抬一下,顺着桂花花瓣的曲线,缓缓画着,“嬷嬷在东跨院里也有人么?若是有可用的人,倒方便了许多呢。” 刘嬷嬷忙回道,“倒不是奴婢在东跨院里有人,只是邵奶扯着脖子哭,哭声别说院子里,恐怕院子外也听得真切。” 雪兰这才抬起头来,望向刘嬷嬷,刘嬷嬷眼里有着浅笑。雪兰立时明白个大概,她也笑了起来,“这位邵奶还恐怕别人不知晓家里出了事呢。” 刘嬷嬷也跟着笑了起来。 “嬷嬷,可听说是因为什么酒楼被封的么?”雪兰问向刘嬷嬷。 “没听是因为什么。”刘嬷嬷摇了摇头,“要不奴婢叫人去打听打听?” 雪兰放下了笔,支着额头思索半晌才说,“不必了,我想侯爷会去打听一二的。不过……” 说到这里,雪兰忽然打住了话。 邵家酒楼开到现在怎么说也有段时间了,雪兰不信邵虎山没打理过和衙门间的关系。那么邵家酒楼又是怎么被封的呢? 雪兰陷入沉思。 能让衙役不给他们递消息,还能封得干净利索,雪兰觉得要封邵家酒楼的人来头不小。只怕是个衙役上面都开罪不起的人罢…… 不知为什么,雪兰忽然想到了自己和盛兰溪落水一事。 两个人落了水,叶府和盛府虽不知真相,可是自己和盛兰溪却是从头到尾极清楚的。不知道为什么,雪兰脑子里冒出个念头,并且这个念头不住的疯长起来。雪兰有种感觉,邵家酒楼被关也许和这件事有关……可是,依盛兰溪所说,盛家人似乎并不大在意她才是啊…… “怎么了,小姐?”刘嬷嬷在一旁见雪兰半晌不说话,小心翼翼的问了声。 雪兰这才回过神来,微微笑着从座上站起来,走到放在窗口的墨兰花旁。 墨兰并不是年岁小的女子喜欢的花,可是雪兰却偏偏就喜欢墨兰那不张扬的花苞。 雪兰望着暗紫色的花苞,纤细白皙的指尖划过无尘的叶片,悠悠着说道,“倒也没什么,只是觉得此事透着蹊跷……” “可不是,”刘嬷嬷点头,“奴婢也在打听着侯爷那边的反应,想来有消息了,侯爷该是最先知晓。” “不必了,”雪兰转出身,对刘嬷嬷说,“嬷嬷不必把眼光盯在邵家身上,邵姨娘此时忙着,倒是对我们有利。” 刘嬷嬷刚要说话,小丫头芽儿进了来,她手上拿着一封信呈向雪兰,“小姐,刚刚苏四小姐差人送来一封信。” 雪兰也不用刘嬷嬷去接,亲自从芽儿手上拿过来信,展目细看。 随着那一行行字迹映入眼帘,雪兰的眉头蹙紧了。 刘嬷嬷把小丫头打发出去,才问雪兰,“小姐,可是出什么事了么?” 雪兰的手臂似千金重一般,她无力的垂下手来,缓缓摇了摇头,“苏四小姐说,苏家庄子里确实有我乳娘于氏,只是她早已死了……” 乳娘也不在了,原本抱着希望的雪兰再次失望了。当年之事如绕在心头的结,越想解开,越找不到源头。 刘嬷嬷叹口气,上前来虚扶着雪兰的手臂,坐在榻子上才安慰着,“小姐您伤心,若是有什么再要查访,只管叫刘耿去查。” 雪兰点点头,把苏四小姐的信收好,提笔给苏四小姐写回信。 才写到一半,小丫头喜鹊慌里慌张的奔了进来,刘嬷嬷皱着眉就训她,“小姐还在,你就这般没了规矩?” 喜鹊连福身认错都顾不上了,她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小……姐,侯爷那里……那里要打三爷了!” “什么?!”雪兰从座上猛然站起,不顾笔落在书案上染了一片纸,急急的问喜鹊,“现在人在哪里呢?” “在外院的书房里。” 雪兰顾不得换衣服,急忙唤着楚锦就去外院。 雪兰带着楚锦才到了外院,叶世涵沉着脸正从外院向内院而来。 雪兰止住步子,站定直盯着叶世涵看,也不施礼,也不问候。 叶世涵早就看到雪兰,见其脚步极快,落下了跟在后面的丫头,脸色更加不好看起来。 “你是大家小姐,急火火的来到外院算什么?”叶世涵皱着眉头对雪兰说道。 第一百一十章 决裂 雪兰因走得急,脸色涨得微红,又见叶世涵不善的责问,雪兰更连多言都不愿意了。“建彰在哪里呢?” 叶世涵被雪兰不敬的态度激怒了,他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喝问道,“谁许你这么说话的?真是平日里纵得你们越发不成个体统了!” 楚锦赶到雪兰身边,向叶世涵施了礼,就去拉雪兰,示意雪兰先避开叶世涵的气头上。 雪兰并不害怕叶世涵,她只把头微扬起来,又重复了一遍话,“建彰呢?” 叶世涵抬起手指来点指着雪兰,道,“好,好!一个不知晓上进,一个不识体统,看来真是我这个当父亲的失职了!”叶世涵一面说着,一面高声唤人,“来人,来人!把二小姐带去祠堂里思过去!” 雪兰对叶世涵冷冷一笑,“侯爷这话说得倒对,子不教父之过,你何时担起过为人父的责任了?你哪次亲自教导过我或是建彰?你最好扪心自问下,再来处罚我们罢。” 楚锦被雪兰的话吓得心中一窒,再看叶世涵面色铁青,嘴唇气得都抖了起来。 “反了,反了!”叶世涵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来人,把这个孽障给我带去祠堂!” 楚锦急忙拉住雪兰的袖子,低声道,“小姐快认个错,若是您去了祠堂,三爷叫谁来管啊?” 雪兰咬紧了牙,不想向叶世涵低头,又心疼自己的兄弟,她只把牙咬得紧紧的,不愿意吐出一个字来。 正在此时,夫人林氏急急的赶了来,她早把叶世涵的话听到耳中,林氏快步走到叶世涵面前,跪倒求道,“侯爷怎么就生这么大的气了?都是妾身的不是,没教好孩子们,侯爷要罚就罚我罢。” 林氏自嫁了叶世涵之后,从来都是小心服侍,不曾有过什么错处。而今日这么一跪,也是从嫁叶世涵之后的第一次。 叶世涵低头看着眼中带泪的林氏,心软了下来,拉起来跪在地上的林氏,叹声道,“你又何苦这般,本就不是你的错。” 林氏从地上站起身来,强笑着答道,“妾身听闻侯爷着了恼打了彰哥儿,急得不行,来看看究竟。” 林氏见叶世涵不像刚刚那么气恼,便朝雪兰使了个眼色,“兰姐儿,你去竹园里看看,许是三爷被人扶回了竹园了。” 叶世涵不作声,只沉着脸向前走去,雪兰扭身离开了。 雪兰一路疾步到了竹园,到了正房,雪兰也不及丫头通禀直接进了去。一进门,就见叶建彰坐在椅子上伸手咧着嘴,一旁的孙妈妈拿着药膏正往叶建彰掌上涂着。 到底是打坏了叶建彰的…… 雪兰心如刀绞般的疼痛起来。 孙妈妈见雪兰进了来,唬得手上的药膏险些掉在地上。孙妈妈喏喏唤了声二小姐,退到叶建彰身边。 雪兰已是心疼不已,她没理会孙妈妈,快步走到叶建彰面前。离得近了,雪兰看清了叶建彰的手掌,原本白嫩的手掌已足厚出一倍来,掌心已青紫,被抽打出的冽子触目惊心的呈现在手掌上,可见打叶建彰时叶世涵用了多大的力气。 雪兰的眼眶瞬间潮湿起来,双唇嗫嚅好久,不曾说出话来。她伸过手去,要擒住叶建彰的手仔细相看。可是叶建彰把手一收,对着雪兰横眉立目。 “三弟……”雪兰错愕的望着叶建彰。 “谁稀罕你的假好心!”叶建彰瞪着雪兰,眼里全然是厌恶与仇视。 “我……”雪兰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和自己这个亲弟弟说什么,只怔怔的立在叶建彰身边,望着极陌生的弟弟。 一时间,雪兰委屈的泪水潸然落下。 叶建彰也不顾得手疼,腾的从椅子上跳起身来,指着雪兰的脸就骂了起来,“你也不必在我面前装可怜,你当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么?你先把孙妈妈叫了去,唬着她让她回来监视我,又嫌不够,去了父亲那里告了我的状,令父亲骂我功课连五弟都不如,生生的用戒尺打了我的手掌!一旁的四弟和五弟都看在眼里了,从此后我还有什么兄弟的威严可言?!这不就是你要的结果么?你就是要至我于死地!” 雪兰惊得目瞪口呆,一旁的孙妈妈吓得跪倒地上,哆哆嗦嗦的哭求起来,“二小姐……奴婢……奴婢从来没有和三爷说过这话啊!” 叶建彰上前拉起孙妈妈,跟着孙妈妈哭了起来,“妈妈放心,有我叶建彰在,就有您在,我看哪个敢动你!” 孙妈妈忙去捂叶建彰的嘴,叶建彰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甩开了孙妈妈,对雪兰嚷了起来,“叶雪兰,你给我记住了,你再敢动我身边的人一次,我就是豁出这条命来也定然和你拼个你死我活!你现在就给我滚,滚出我的竹园去,别叫我再骂出更难听的话来,滚啊!” 楚锦见叶建彰如疯魔了一般,恐怕叶建彰伤害到雪兰,忙拉起木木然的雪兰连托带扯的离开了竹园。 从竹园回到兰园,雪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待进了兰园正房里,雪兰的手触上了自己的两颊,她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叶建彰不只是厌恶自己,更是恨透了自己。 雪兰死死的咬着自己的下唇,泪水滚入口中。 自己是什么时候和弟弟竟然成了仇人了? 雪兰一遍遍的问自己,不知道该从哪里找到答案。绝望袭卷着雪兰的周身,雪兰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她扑倒在小炕上,把头埋在引枕里,无声的流着泪。 睡了醒,醒了又睡,雪兰只觉得自己犹如一片飘落在大海里枯叶,无依无靠,什么都不再拥有了。 林氏陪着叶世涵回到了紫园,叶世涵却并未进紫园,而是在紫园门口对林氏说,“我有事要去东跨院问邵姨娘,你先回去罢。” 林氏低眉顺眼的应了声,独自回了紫园。 叶世涵向东跨院而去。 到了东跨院,叶世涵直接进了正房。 邵姨娘早听闻叶世涵教训了叶建彰,正在心里发笑,却没想到叶世涵来了自己这里,邵姨娘急忙迎上前去,施礼道,“侯爷来了。” 叶世涵坐下来,摆手遣出丫头们,也不接邵姨娘奉上来的茶,皱眉问邵姨娘,“你大哥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为父 邵姨娘听叶世涵如此相问,心头暗惊,她把茶杯缓缓的放在桌上,陪着笑道,“侯爷这话从何说起,贱妾大哥并未……” 还不等邵姨娘说完,叶世涵打断了邵姨娘的话,“我遣去的人找到府尹,只求叫酒楼再开张。原本是小事一桩,可府尹根本不敢答应!你问问你大哥去,他到底是开罪了哪家,得了这样的报复事小,若是不解开这个结,只怕以后都别想安生了。” 邵姨娘心头乱跳,她想不明白自家大哥到底得罪了谁,话又不敢咬死了。邵姨娘只得小心翼翼着道,“侯爷别恼,我明日就叫大嫂来府里仔细问问,若是真做错了什么,叫他们给人家陪礼去。” 叶世涵原本就看不上邵虎山一家的行径,若不是碍于邵姨娘的情面上,叶世涵早不愿意理邵家的事。 听了邵姨娘的话,叶世涵冷哼一声,从座上站起身来,“你只管告诉给你嫂子,叫他们最好安生些,别到处打着沐恩侯府的旗号,做出什么伤天害礼的事来,要记得,皇城脚下,卧虎藏龙,叫他仔细些罢!” 叶世涵说完话,甩袖走出东跨院,留下了心有余悸的邵姨娘。 立在门口的丫头婆子们望着叶世涵的背影,眨着眼睛不敢深吸口气。 从前,叶世涵来到东跨断然不会再走的道理,而今日,任谁都能看出叶世涵是负气而走的,这还是自邵姨娘抬进沐恩侯府以来的第一次呢。 待叶世涵走后,赵妈妈急急忙忙的进了来,见邵姨娘坐在榻子上发呆,她上前来陪着小心问道,“姨娘可是惹侯爷生气了?” 邵姨娘半晌不作声,赵妈妈在一旁也不敢多言。 良久,邵姨娘抬头看了赵妈妈一眼,皱起了眉来,“妈妈,你快去叫人告诉给我嫂子,叫她明日入府来一趟,就说我有话要说。” 赵妈妈见邵姨娘一脸阴沉,急忙去遣人传话去了。 叶世涵从东跨院出来,并未回紫园,而是去了外院的小书房。 叶世涵负着手,背对着潘海,望着面前书架上摆放整齐的书卷,皱紧了眉头。 父亲叶培伦是才学出众,早有太子少师的才能。他虽不喜权贵,但是在当朝圣上和许多人的心目中,父亲的地位都是很高的。在叶世涵很小时,就常被人携着手赞叹着,“瞧哥儿生得周正,又懂礼斯文,将来定然比老大人更为出息。” 父亲听了这话,也只是笑笑,嘴上说着哪里哪里,一派谦虚之态。 叶世涵的双眸略过父亲欢颜的脸,却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纵是父亲不说,叶世涵也极清楚,自己的才智远不及父亲。而每每父亲听到这样的话之后,都会望着他很久,随后叹出悠长的一口气来,似不甘,又失绝望。 有什么比父母对子女无言的失望更伤人的呢? 叶世涵在那时就在心里暗暗发誓,要好好念书,一定要超过父亲,也一定有一天让自己成为父亲最大的骄傲。 可是越是如此想,父亲带给他的压力越如一座大山一般压在他的心头。越想跳出去,就越难跳出去。直到他成了亲,功名无望时,叶世涵真正的死心了。 他不如父亲,父亲就是他一生中迈不过的那道沟壑。 而父亲再不对他兴叹,直接把他的长子叶建舒抱去亲养。从识字,到读书,父亲只恨不能一个字一个字的讲给叶建舒。 叶世涵看着心里不是滋味,心里不由得窜出个念头来:当年若是父亲也这般教导自己,自己是不是不是今日的样子了? 只是这个念头如灰烬中最后的一点火星,马上就熄灭在他的思想里。他不敢去深想,更如做错了事一般,再不敢理直气壮的看着父亲的双眼。 沐恩侯这个爵位最终落在了他的身上,但是父亲那些年来的兴叹却烙在叶世涵的心头。任他如何挣扎,依然摆脱不掉逃不走那层阴影。 于是他的性子比年少时柔和了许多,外人都道他谦和有礼,其实他心里清楚,是那种压力压得他不能挺直了腰身。他便往随和路上走,倒也落个好人缘好名声。 叶世涵收回目光来,缓缓转过身来,“你去查查邵虎山都做过什么事,开罪了何人,一定要查得细一些。” 潘海答应一声,拱身退下。 叶世涵只觉得有些疲惫,他颓然的坐在太师椅上,唤进来外面的小厮石新,“你去竹园看看彰哥儿。” 叶世涵一说话,石新已经明白主子的意思,他低身退下就去了竹园。 没一会儿功夫,石新又回了来,他向叶世涵禀告道,“侯爷放心,夫人已经去竹园看三爷了,还拿了药。” 提到林氏,叶世涵稍放下心来。林氏虽然年轻,做事却很稳妥。 叶世涵从座上站起身来,吩咐石新,“你去把人牙子那里再选几个妥帖的小厮来,把三爷身边的小厮都换了。” 石新自然不敢怠慢,急忙张罗着选小厮的事去了。 叶世涵从小书房里走出来,向紫园走去。 幼子叶建开和叶建舒小时候很像,喜爱读书,叫叶世涵看着欣慰。不似叶建彰,看到书就想睡觉,先生都委婉的告诉给叶世涵,“三爷性子憨直,若用功些会功成名就。” 叶世涵听了这话就想抚自己的额头。 先生有话不好意思直接讲,恐伤了他的面子。但是他话中的含义,叶世涵再懂不过了:叶建彰读书没天性,头脑不灵光,若是用功许是还勉强能拼得个秀才之流,若是不用功就是一事无成。 叶世涵有些泄气,自己满心的期望似只能换人寄托了。 叶世涵停住了脚步,对跟在身边的小厮乐松说,“你回去把我书架子上的《文心雕龙》拿了来。” 乐松答应一声就回去取书。 叶世涵想给叶建开拿些书去看,他想告诉给幼子,只有书才是最好的奖赏。 想着走着,叶世涵皱了一天的眉终于舒展开来,他嘴角微扬,向紫园走去。此时能慰藉他的,大概只有幼子的向学之心了。叶世涵只希望幼子能托起他所有的希望。 第一百一十二章 放榜 竹园原来的小厮全部被换走,由新买来的小厮服侍在叶建彰身旁。 叶建晟进了竹园时,看着一张张生面孔,不由得打开了折扇遮住了自己的脸。而折扇挡住了叶建晟幸灾乐祸的笑。 叶建晟摇扇步入正房,叶建彰坐在书案旁,左手上绕着条帕子,隐隐可见褐色的药膏包在其中,右手持着笔,正在一步一画的写着字。 孙妈妈在一旁正在抹眼泪。 叶建晟进门把折扇一合,斜插在自己的后颈上,直奔到书案边,抢下叶建彰的笔拉他的左手就瞧,“怎么好好的大伯就打起你了呢?” 叶建彰也不作声,只低头抽出被叶建晟拉住的手。 叶建晟贯常会察言观色,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探过身来问道,“怎么?被人告了黑状了?” 叶建彰挪天眼,又去拿笔,被叶建晟一把按住了笔。 叶建彰本就心烦,他朝着叶建晟嚷了声,“父亲还叫我抄书呢,你再闹我何时能抄完!” 叶建晟索性夺过笔直接把笔丢在地上,他的声音比叶建彰还大,“抄什么抄?!你手都成这样了,纵是不握笔写字,如何扶案?!”见叶建彰不语,叶建晟又吼道,“你到底懂不懂谁是真心疼你的人?我问你话,你倒爱理不理的,若是如此,此后别去找我!” 叶建晟说完就要走,叶建彰起身拉住了叶建晟的袍袖,声音低低的,“二哥,你别恼……我……我也是气极,并不想和你吵的……” 叶建晟这才转身随着叶建彰重新坐下来,叶建晟摆手打发走服侍的人,才问道,“你让谁告了黑状了?” 叶建彰半晌不说话,叶建晟一拍大腿,“我知道了,定然是你那好二姐罢!” 叶建彰的嘴角抽动下,到底没说出话来。 叶建晟就在一旁骂了起来,“你纵是功课没背好,到底有先生来管,什么事?!别说你是她亲弟弟,就是两旁世人,也会帮着瞒着,哪里有先去告状让大伯打你的道理?!” 叶建彰紧抿着唇,不发一言。 叶建晟在一旁义愤填膺着道,“只这个闷葫芦被她欺负还不知道自保呢!我说刚刚怎么看孙妈妈哭了,定是也是因为那个土包子罢?孙妈妈是不是也开始管束起你来了?这大概也是那个土包子的主意罢?我说你倒也有点爷们儿的气势好不好?怎么连个管院子的乳娘都管不住呢?!” 叶建彰怕叶建晟再说孙妈妈,忙说,“二哥不知道,孙妈妈也是有苦处的,她被二姐叫去了吓得不轻。” “又是那个土包子!”叶建晟气得从座上站起身来,来回走了好几圈。随后又跺脚骂道,“不是我说她,她到底要做什么?手伸到你的院子里来,又害你被大伯打,她就这么见不得你安生么?非要逼死你么?!” 叶建彰被叶建晟说得脸色也不好看,他低唤了声“二哥”,却被叶建晟打断了后面的话。 “你就是太老实了,还念及亲情,可人家何时和你念及亲情了?我劝你快些醒醒罢,别有一天让她吃了,你还傻傻的惦记着一母所出的情分呢!你瞧瞧,你瞧瞧,这都管到哪里来了?!今日是你乳母,明日指不定又是谁了呢。你倒说说,以后谁还敢在你竹园里当差啊?!” 叶建晟说着,抬手一指院子里,“我的兄弟啊,你看看,人家一句话连你的小厮都换了呢,你若是再有那妇仁之仁,真就是让你吃了都吐不出骨头了!” 叶建彰想想孙妈妈委屈着拉着他哭的样子,又想起叶世涵暴怒时扬着戒尺的狰狞,叶建彰咬紧了牙,“我……我定然不会饶了她!” “这就对了!”叶建晟拍在叶建彰肩膀上,“你要让她知道知道,你也不是好惹的!给她个警示,以后叫她少管你的事,这才像个爷们儿!” 叶建彰听闻此言,重重的点了点头。 在桂花飘香时节,传来了叶建舒中举的消息。 叶建舒中的是乙榜第五名。 这个消息如惊天爆竹一般,在沐恩侯府炸开了。 叶老太太欢喜得不得了,先是开了祠堂,带着孙男弟女一同告祖祭祀。又是打赏下人,还在府里热热闹闹的摆了一桌,全家人围坐在一起用了盛宴。 第二日,邹府里的人也到了,来人先给叶建舒送了贺礼,才报喜说,邹清然中的是解元,乙榜第一名,比叶建舒还多出四个名次来! 叶老太太更为欢喜,打赏了来人,并着人给邹清然送去贺礼。 邹清然中了解元一事传遍了沐恩侯府。 三小姐对着南天合掌念了声“阿弥陀佛”,惹得一旁的六小姐嘻笑不已。 三小姐羞红了脸,作势要打六小姐,六小姐拉住了三小姐的手,晃着头笑道,“三姐姐,你快叫姨娘帮你讨个主意罢。” 六小姐也不说是什么主意,三小姐却已经明白过来,脸更红起来。 邵姨娘不用人叫,带着丫头来到了梅园。正好见三小姐和六小姐嬉闹着,邵姨娘拦了姐妹俩,携着三小姐的手一并坐在小炕上,道,“六小姐虽是玩笑,可是我也觉得此事不宜拖延,然哥儿已经拔了头筹,若是再等,只怕邹府要被人踩烂了门槛。” 三小姐红着脸说,“姨娘即是有主意,又何苦来寻我呢?” 言外之意,只叫邵姨娘替自己求叶世涵去。 若是平日里,邵姨娘定会笑着答应下来。可是今日,她却不敢贸然应下此事。 叶世涵因对邵虎山不满,邵姨娘极避着叶世涵,恐怕他问起邵虎山到底得罪了谁? 自那日叶世涵离开东跨院,邵姨娘就叫来了邵奶,两个人嘀嘀咕咕的想了半日,最终没想到邵虎山开罪了哪个贵人。可是,眼见着事事现在直指邵虎山,邵姨娘的心乱极了。 没问出个原由来,邵姨娘哪里敢去见叶世涵呢? 现在听三小姐这样说,邵姨娘心下有些为难。见叶世涵,怕他再发作邵虎山,连带着厌了自己;可是不见叶世涵,这门好亲事要是落在别人头上,自己的亲生女儿可怎么办? 第一百一十三章 走露 三小姐见邵姨娘不似刚刚那般热络,忙追问道,“姨娘可是怎么了?是不是开罪了父亲?” 邵姨娘不好把邵家的事学给两个女儿听,于是,她强笑道,“哪有什么事,三小姐的事我定然替三小姐出头。” 三小姐这才转忧为喜,陪着邵姨娘和六小姐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从梅园回到东跨院,一路上邵姨娘都沉默着。她在想怎么才能让叶世涵避过邵虎山一事,和自己说说三小姐的亲事。 邵姨娘最终咬牙想着,在女儿和哥哥之间,自然是女儿最亲。她为了三小姐定然要把叶世涵哄得开心,谋得一门好亲事! 邵姨娘心里如此想着,脚步加了快,匆匆向东跨走去。 还未走到东跨院,从另一条路上走来一人。 那人见了邵姨娘,忙向她招手。 邵姨娘定睛细瞧,来人是叶世涵身边的小厮乐松。 乐松早被邵姨娘收买了,他时常给邵姨娘递些叶世涵的消息。 邵姨娘一见乐松,皱着眉头四下望望,见没人才上前低声道,“你是来寻我的么?” 乐松点头,小声对邵姨娘说,“姨娘快有些准备罢,潘海那边好像打探出封姨娘家酒楼的人了。” “是谁?” “是卫国公家的大爷盛信庭……” “啊!……”邵姨娘惊呼出声,又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早闻卫国公盛家的名号,不说荣宠不哀,就是盛信庭更是以狠毒名贯京城。 盛家是什么人家,怎么会和自己大哥扯上关系呢? 邵姨娘抚着胸口仔细想着。 她马上想到自己让大哥去推雪兰落水一事,那天落水的还有盛家大小姐。邵姨娘的双眼越睁越大,难道……盛信庭查出些蛛丝马迹了? 邵姨娘又联想到自己大哥被陌生人暴打一顿的事,她忍不住哆嗦一下,只觉得周身如坠冰窖。 乐松四下张望着,又急急着道,“姨娘心里有主意就是,奴才要马上回去了,免得被侯爷发现了。”乐松说完就匆匆而去。 邵姨娘惊得忘记了说话,直到凡樱轻唤一声“姨娘”,邵姨娘才回过神来。 怎么办?!此事叫盛家知道了自己大哥再不会有好日子过了!什么暴打,什么封酒楼,那只是盛家的一个警示罢了,卫国公府的势力连皇子们都要礼让三分,邵家又算得了什么?只怕后面的报仇会如洪水猛兽一般吞噬了大哥罢! “快,快回去!”邵姨娘再不敢逗留在这里,她唤着凡樱急急的往东跨院里赶。 才回到东跨院,邵姨娘遣赵妈妈去找邵虎山。 旁人邵姨娘不放心,只赵妈妈最是忠心的一个。邵姨娘仔细的叮嘱赵妈妈,只叫邵虎山带着邵奶快些离开京城。邵姨娘又深知邵虎山夫妻的秉性,若是自家大哥知道因为自己做事而得罪了盛家人,才不会管自己的死活,弄不好他会闹到沐恩侯府来,那时候邵姨娘只怕连死都来不及了。 想到这里,邵姨娘又咬着牙把自己所存的体己拿了出来一半,一并叫赵妈妈送去给邵虎山,只叫他离开京城,越快越好。 邵姨娘并让赵妈妈告诉给邵虎山,她会在京城给邵佑常置一处宅子,并月月送银子给邵佑常,叫邵虎山夫妻只管放心离开。若是不离开,只有死路一条。 赵妈妈见邵姨娘着急,忙答应着出去找邵虎山。 见赵妈妈走了,邵姨娘软倒在榻子上。 她怎么也没想到盛信庭会这么厉害,能查到邵虎山的头上。那么是不是说,他也会查到自己的头上呢? 想到这里,邵姨娘只觉浑身发冷,她起身扯过一旁的夹被盖在身上。 邵姨娘唤过了凡樱,要她从此以后仔细小心着饮食,连点心茶水都要凡樱亲自尝过。凡樱不知道邵姨娘要做什么,只能答应下来。 邵姨娘这才安心了许多,她心里想,邵虎山离开京城了,盛信庭也许就会消些气了,不会再追究她的事了。 邵姨娘坐立不安的等着赵妈妈的归来,快近一个时辰,赵妈妈才回了来。 邵姨娘打发走丫头,赵妈妈才说了话,“奴婢唬住了邵大爷,说六仙居里被封是因为有人看中了六仙居这块地方。这人来头极大,要么白送,要么送死去。邵大爷起先不信,后来奴婢雇了的人敲响了邵大爷家的门,邵大爷才信了,慌忙带着邵奶从后门跑了,连邵少爷的话都不敢问。奴婢又雇了辆车,把银子交与邵大爷,叫他们跳得越远越好。直送他们出了城,奴婢才回来。” 邵姨娘这才长出口气,打发赵妈妈去歇了,她才半卧在榻子上思量着叶世涵知晓此事后的态度。 邵姨娘的指尖捏紧了她长长的粉艳丹蔻,双眸眯成一条长线般。 忽然,邵姨娘把长长的指甲放在唇边,银牙咬紧了丹蔻的边缘,齿间用力,生生的把半片长指甲咬了下来。 一旁的凡樱张大了眼睛,却不敢作声。 邵姨娘嘴上不曾停歇,须臾间,她把十个指甲都齐齐的咬了下来。 邵姨娘把咬下来的指甲横放在小几上,摆成了一排。她望着一片片精心留起来的指甲,忽然,唇边扬起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来。 叶世涵回到沐恩侯府的第一件事就是听潘海把查过的事情禀告给他。潘海还把邵虎山在被打前里的行踪打听出个大概来。 潘海说,“侯爷,奴才查了勾栏楚馆,在他被打前,只有一晚上没去。” 叶世涵皱了皱眉,潘海继续禀道,“那晚算起来正是二小姐和盛家大小姐在花园子失足落水的日子。” 叶世涵怔了片刻,马上想到所有事的可能,瞬间他气得额间的青筋突现出来。 卫国公府的盛信庭虽在外名声并不好,可是人家凭什么无缘无故的对一个小小的酒楼出手呢?定然是邵虎山做出了什么伤及至盛家人利益之事了! 又是与雪兰曾和盛家大小姐在花园里一起落入水在同一日,叶世涵努力的想说服自己这是偶然,自己都觉得有些牵强。 从前叶世涵只当两个少女玩心重,不慎落水。后来又有林氏亲去盛府赔礼,盛府大度谅解,圆满了一笑抿恩仇的美谈,叶世涵再也就没往心里去。 可是现在所有事都发生了,叶世涵把事连起来一想,事情似乎就并不那么简单了。 叶世涵一掌拍在书案上,只震得笔洗里的清水跟着晃动起来。 若是叶世涵所料都对的话,那么邵姨娘也难推其咎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得逞 叶世涵皱着眉头,对着潘海摆摆手,潘海无声的退下去。 叶世涵木然的坐在那里,心头的纠结翻上捣下。 邵姨娘难道是指使了邵虎山害雪兰了? 叶世涵的眉头越皱越紧。 从心里讲,他不信邵姨娘会这般无情。可是,凭白无故,邵虎山没有理由要害雪兰啊。 叶世涵扶着书案,缓缓起身。他只想去东跨院向邵姨娘问个清楚,到底她对没对雪兰动手?! 叶世涵撩袍大步走出小书房,直奔东跨院而去。 东跨院中的小丫头见叶世涵气势汹汹而来,还不及向叶世涵施礼,叶世涵已经不耐烦的问道,“你家姨娘呢?” 小丫头见叶世涵脸色不善,指了指后院,小心的答道,“姨娘在后院洗衣裳……” 洗衣裳? 偌大的沐恩侯府里,难道还需要她一个姨娘洗衣服么?邵姨娘是在向他示意她的贤惠么? 叶世涵疾步向后院走去。 才到了后院,就见邵姨娘正在树下拧着一件衣服。随着她两只手绞力,衣服上的水哗的一声从衣服下摆落在了地上。 而邵姨娘也不像往日那般化着浓丽妆容,她把葱青色的窄袖留仙裙的袖口卷到臂弯处,手上展开时,叶世涵才看清,邵姨娘正拎着一条琥珀色的汗巾。 叶世涵脚步微滞,许久没见邵姨娘这般寻常人间女儿的装束了。 邵姨娘背对着叶世涵,抖开了汗巾,对着阳光把汗巾上的褶皱轻轻抚平,随后一抖,把汗巾晾在了早已系好的细绳上。 晾好了汗巾,邵姨娘用露出的一截白皙手臂拭去了额上的细汗,这才转过身来。 “侯爷!”邵姨娘转回身看到叶世涵时,眼里满是吃惊和无措,似乎没想到叶世涵会来到后院,“您……您……怎么来了?” 叶世涵压了压胸中的气恼,沉着脸向邵姨娘走了过去,拧眉望着细绳上的汗巾,问道,“难道东跨院里的奴才们不知道为你洗汗巾子么?” 邵姨娘似乎察觉出叶世涵的不快,她怯怯的看了一眼叶世涵的脸色,才勉强笑了笑,“哪里是这样,只是贱妾不放心他们做事……” “有什么不放心的?”叶世涵冷笑起来,“若是他们连个汗巾子都洗不好,倒不如把这东跨院里的奴才们都换了干净!” 邵姨娘后退了一小步,惊恐的望着叶世涵,也不顾得脚下的泥湿,邵姨娘跪了下来,“侯爷生气,贱妾不敢多言,只求侯爷消气,容贱妾亲自教导了她们……” 叶世涵低身抬起邵姨娘尖尖的下巴,令其抬头看着自己的眼睛。 还是那般柔弱的目光。 叶世涵有些不确定雪兰落水一事和邵姨娘有关。 “你怎么教导她们?你连自己的家人都没教导好罢?” 邵姨娘看着叶世涵,从他紧皱的双眉中,邵姨娘就看出他内心的挣扎。 “侯爷教训得是,哥哥行事不妥,也难怪侯爷生气……我前几日就把嫂子叫进了府里来了,我已经问清,原来是哥哥他无意间在酒楼里开罪了卫国公府的一个管事。侯爷也知道,宰相府里七品官,卫国公府是什么人家,自然不会放过哥哥的。” 叶世涵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些一桩事,原本对邵姨娘的怀疑与怨恨当即散去了一半。 “只是贱妾常想,若非当年哥哥一再坚持,贱妾又如何入得了侯府,如何常伴侯爷身畔?”邵姨娘说着,泪里滚出热泪来,正滴在叶世涵的指尖上。叶世涵似被烫了一下一般,手指脱开了邵姨娘的下巴。 “侯爷就算是罚了哥哥,贱妾也不敢说什么,只望侯爷能记得贱妾,珍惜贱妾,犹如贱妾今日珍惜侯爷当年的汗巾子一样……” 叶世涵猛然抬起头来,看着细绳上随微风飘摆的汗巾子。 刚刚只是看得眼熟,却不曾想起来。原来这条汗巾正是当年第一次见邵姨娘时,叶世涵所系的汗巾。 叶世涵没想到邵姨娘会如此珍视他随手赏与她的玩意,一切流转与脑中的碎片,又重新袭卷着叶世涵的内心,他的愧疚之意渐渐升起来。再望着眼前俯头低低抽泣的人,叶世涵再难责备一句了。 当年……到底是自己有负邵姨娘…… 叶世涵直起了身子,叹息声微不可闻,却被离得极近的邵姨娘听个正着。 “你起来罢……”叶世涵良久才对邵姨娘说道。 邵姨娘从地上站起身来,只低头立在叶世涵的身旁。 “你哥哥倒该好好管管了,”叶世涵不忍指责邵姨娘,皱着眉说起了邵虎山的事来,“我已叫人查明了,封酒楼的正是卫国公府的大爷。你且细想想,若非你大哥做出什么错事,人家堂堂的卫国公府又怎么会和他一个小酒楼的生意人过不去呢?” 邵姨娘用手指擦去脸上的泪痕,说道,“侯爷教训得是,事情大抵是如此了。贱妾还伤着心,今日上午贱妾得了信说,大哥和大嫂竟然跑了,连常哥儿也不及叫上。” “哦?竟然会有这种事?”叶世涵转头定定的望着邵姨娘的脸色。 邵姨娘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正色着对叶世涵道,“还不是大哥家的一个下人瞧着不对劲来寻了我了。我得了信儿气得不行,只恨他做事不知道轻重,现在竟然连儿子都不管了,于是遣人过去看了,大哥所住的院子真的是人去楼空了。我心里又气又急又心疼,本是想瞒着侯爷,无非是在侯爷面前给自己留些脸面罢了。侯爷今日教训,贱妾才把此事和盘托出,贱妾知罪,只请侯爷责罚。” 叶世涵心中释然,原来不干邵姨娘的事,都是邵虎山可恨开罪了盛府的人,而雪兰和盛大小姐一事,也正如她们自己所讲,只是个意外罢了。邵姨娘不是那样的人,她念旧重情,亦如从前一般。 叶世涵脸色缓和了许多,他问邵姨娘,“那么邵佑常那里你准备怎么办?” 邵姨娘叹口气,故作哀愁道,“常哥儿我哪里能不管呢?我想在外面给他置一处院落,叫他安心读书。”邵姨娘说着,抬起头来,泪光盈盈的望着叶世涵,“侯爷以为如何?” 第一百一十五章 献计 叶世涵听了邵姨娘的话,点点头,“那便如此罢,此后邵佑常的月例你只管向邓总管要便是了,只叫他从我的帐上出。” 邵姨娘喜出望外,又要福身谢叶世涵,叶世涵把邵姨娘拦了住,携起她的手来。 邵姨娘极力的缩着自己的手,不叫叶世涵碰。叶世涵觉得不对,强拉住邵姨娘的手才看清楚,邵姨娘原本精心保养的指甲全部短了。 “这是怎么弄的?”叶世涵惊奇的问道。 邵姨娘不好意思的笑笑,“都怪贱妾,许久不曾洗衣裳,偶尔洗个汗巾子折断了指甲……” 叶世涵自然知晓邵姨娘极看重自己的指甲,而今,她竟然为了自己的旧物,不惜折断了自己的指甲。 叶世涵轻轻的碰了碰邵姨娘的断甲处,柔声问,“疼不疼?” 邵姨娘展颜笑了起来,摇了摇头,“不疼……” 叶世涵瞥见邵姨娘身后的汗巾,眉眼间尽染温柔,“此后不要再洗衣服了,你留起的指甲那般不易,倒也该爱护些。” “旁的还好,”邵姨娘转身望着琥珀色的汗巾道,“只是这条汗巾,是贱妾最看重的东西,贱妾哪里肯让粗手笨脚的下人来洗呢。”邵姨娘说着,转眸看去叶世涵。 叶世涵握紧了邵姨娘的手。 邵姨娘和叶世涵回到正房里时,相对用了晚膳,邵姨娘提及起邹清然来。 她说,“侯爷,然哥儿现在已是解元,亲事到底有没有个着落?” 叶世涵早和叶老太太议过邹清然的婚事,又不曾想邹清然如此出息,他不由得微微一笑,“许是然哥儿会成府里的女婿呢。” 府里的女婿…… 邵姨娘记得叶世涵早和她说过,大小姐的身份与别人不同,定然会嫁与贵人。那么,这是不是就是说,叶世涵有心把三小姐许配给邹清然了?! 邵姨娘欢喜得揽住了叶世涵的手臂,娇声道,“那可是侯爷的大喜呢,贱妾都替侯爷高兴!” 叶世涵笑着拍了拍邵姨娘的手背,“一个女婿半个儿,然哥儿出息此后指不定我们也跟着沾些风光呢。” 成了成了,邵姨娘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她终于安下心来了。 邵姨娘把头倚在叶世涵的肩畔,笑了起来。 面对叶世涵,她再有办法不过了,不仅化险为夷,还将三小姐的亲事定了下来。 邵姨娘唇边的笑容甜腻又得意。 自叶建舒中举以来,沐恩侯府阖府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在一片喜庆中,雪兰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她即不去拜贺叶建舒,也不凑在叶老太太跟前说些讨喜的话。每日与从前一样,晨起去请安,晚上早早睡下。 林氏悄悄提醒雪兰,趁着这个时候,讨得叶老太太的欢喜,许是叶老太太就会对你好一些。 雪兰嘴上答应着,并未行动。 雪兰虽不敢说十分了解叶老太太,可是她相信,叶老太太不会因为叶建舒中了举人而高看自己。雪兰更做不出如三小姐和六小姐那般,围在叶老太太身边,如上了弦的机器娃娃,每日里不住的说些什么升官,荫及府内的奉承话。 雪兰只在想着叶建彰——自己这个亲弟弟。 自从那日被叶建彰赶了出来后,雪兰一直在想办法解开和叶建彰之间的误会。 可是叶建彰再见雪兰就如没看到一样,连个眼神都不曾多瞄一下。即便是在园子里见到了,叶建彰也会远远的改路,面也不和雪兰见。 雪兰又叫洛璃去找过孙妈妈一次,洛璃还不及进竹园,就被叶建彰给赶了出来。叶建彰指着洛璃的鼻子骂,若是再敢寻孙妈妈来,就把洛璃打死在竹园里。 洛璃回来不敢把话全部学给雪兰,只说叶建彰着了恼。还是小丫头喜鹊把这话悄悄告诉给了雪兰。 雪兰气愤极了,叶建彰亲疏不分至如此,若是再这样下去,孙妈妈有一日害死叶建彰,叶建彰也不自知呢!孙妈妈不好生引导着叶建彰,再有出色的叶建舒一比,叶建彰更不会在叶府里有什么未来可言。待有一日分出府去,叶建彰拿什么来支撑起一个门庭来?! 雪兰打定主意,当务之急就是把孙妈妈弄走,换一个人稳妥之人服侍叶建彰。 雪兰唤过来刘嬷嬷,“嬷嬷,侯爷一般几时回府里?” 刘嬷嬷略一思索,便把往昔叶世涵的习惯一并禀告给雪兰,“侯爷多是申初时分回府,回来后大多是要先去紫园。” 雪兰算着时间,叫过了楚锦,“随我去紫园。” 楚锦扶着雪兰的手,去了紫园。 到了紫园,小丫头向里禀报,雪兰才进了正房。 叶世涵正坐在正座上拿着茶杯喝着茶,想来叶世涵也是刚来紫园。 林氏见雪兰进了来,忙招手叫过去雪兰,“兰姐儿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么?”林氏一面说着,一面朝雪兰使眼色,恐怕雪兰说什么话再惹恼了叶世涵。 雪兰只得给叶世涵和林氏施了礼,才说,“前几日三弟惹了侯爷不高兴,我也在想过三弟不求上进一事。昨日我想出个主意,说来给侯爷和夫人听听。” 林氏见叶世涵把茶盏放在一边,忙笑着道,“那兰姐儿快说说,是个什么主意?” 雪兰回道,“我觉得三弟已然不小,乳母再跟下去对三弟没一点好处,倒叫他养成依赖妇人的性子,将来出门应酬答对,只怕要少些阳刚之气。依我的主意,孙妈妈跟了三弟一场,把她送到庄子里荣养最好不过了,不愁吃穿,再有侯爷和夫人的恩典,足够她平安富足的过完这一世了,也不枉她服侍三弟一场。” 林氏在一旁不住的点头,只看叶世涵。叶世涵不语,阖目似在思索。 林氏就道,“然后呢?兰姐不妨把主意都说出来。” “然后我想求得侯爷和夫人,帮三弟选两个妥帖之人,一个大丫头,一个管事。大丫头安内院,此后留在三弟房中便是。那个管事日常跟着三弟,在学里规劝三弟向上,又能管教跟着三弟的小厮,也省得侯爷和夫人为三弟操心了。” 林氏不住的点头,“兰姐儿到底是懂事的,这个主意倒是很好。”林氏说着,亲为叶世涵重新添了茶水,“侯爷,您的主意如何?” 第一百一十六章 偿命 叶世涵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雪兰。 “你三弟的事,我自会帮他拿主意,你且先回去罢。” 雪兰没想到自己说了半天,只落下叶世涵这么一句不冷不热的话,她心头暗火丛生。什么他来拿主意?若是真有个当爹的样子,三弟又怎么会被叶建晟逗引坏了?若不是无人教养,无人过问,三弟又怎么会和邵佑常等人去赌钱? “侯爷难道是要不管三弟了么?”雪兰的声音冰冷极了,听得叶世涵凤目微睁。 “住口!”任是叶世涵再柔和的性子也听不得雪兰如此对自己讲话,他抬手把面前的茶盏拨到了地上,唬得林氏身子一抖,怕叶世涵再恼了打雪兰,她先挡在了雪兰面前。 “侯爷别恼,孩子年纪还小……” “她还小么?”叶世涵指着雪兰细眉倒竖起来,“及笄之年都已经过了,她居然还敢这么不知孝敬长辈?!我若是再不罚她,将来还不叫人笑话了我沐恩侯府的家规么!” 林氏拉着雪兰,暗中扯着她的袖子,叫她给叶世涵认个错。 雪兰哪里会肯,眼中如含着块寒冰一般盯着叶世涵。 气氛再次变僵,夹在中间的林氏不知道该劝哪一边好。 “给我回你的兰园好好思过去,十日不许踏出兰园半步!” 叶世涵的一句话,便把雪兰禁足了,林氏再求,叶世涵也不理。 雪兰转身挑帘子向外走去,临出门时,她回首道,“侯爷骂我不足什么,只是盼着侯爷能把三弟当成亲子看待。” 雪兰说完,走出正房来,只听得身后又一声脆响,想来是叶世涵又摔碎了什么。 雪兰头也不回,只是心头已经铺了层寒冰。 自己那颗信任叶世涵的心早已在八年前破碎,那时的破碎之声,可比现在摔碎瓷器的声音又响又疼呢。 雪兰回到兰园里,刘嬷嬷提心吊胆的迎了出来。 见跟在雪兰身后的楚锦朝着她摇了摇头,刘嬷嬷轻叹一声,跟着雪兰进了正房。 刘嬷嬷正思度着如何开解雪兰,却不料雪兰回身对着刘嬷嬷淡然一笑,“嬷嬷要说什么我知道,嬷嬷放心,今日我虽惹恼了侯爷,可是侯爷为了不落人口实,也不会再不管不问三弟了。” 刘嬷嬷愣了愣,马上明白了雪兰的用意。 自家主子为了叶建彰真是什么手段都使了出来。只是,这份情义,叶建彰并不会领…… 当晚,竹园那边果然传出了动静。无须遣人去打听,雪兰在兰园就听说竹园的事了。 “夫人遣人叫孙妈妈收拾了东西去庄子里荣养,”洛璃在雪兰身边详细的学着事情的经过,“三爷哭得什么似的,说什么也不让孙妈妈走。直闹了一个下午,三爷还抱住夫人的腿哭求不已。侯爷后来也去了竹园,大骂三爷没出息。夫人向侯爷求了情,最后定于明早再让孙妈妈走。” 雪兰叹口气,叶建彰竟然为了一个乳母给林氏下跪,说出去哪里还有大家少爷的体面?府里的上下人等还不知道要怎样笑话他呢。 可是眼瞧着叶建彰吃亏,雪兰想帮他,叶建彰都不理,这才是她最痛心的地方。 刘嬷嬷从雪兰手中抽出半卷着的书,安慰道,“小姐快别为此事伤神了,孙妈妈教导不好三爷,府里还送她去荣养,这已经是她的体面了,其实也是全了三爷的脸面,小姐做得也没错处。”刘嬷嬷说着,望望外面的天色,“小姐,已经二更天了,您该歇了。” 这小半日里,雪兰一直心不在焉,现要听刘嬷嬷说已晚了,雪兰才注意到已经二更天了,她站起身来,净过了手便朝内室走去。 这一夜,雪兰都睡得极不实。 第二日刚到日出时分,兰园的大门就被人拍得山响,嘶裂般的吼声响彻整个兰园。 “叶雪兰,你给我开门!” “谁在砸门?”雪兰睁开惺忪的睡眼,披衣坐起。 昨日值夜的是楚锦,她也刚梳完了头发。楚锦隔着轻纱幔帐,轻声说道,“奴婢这就去看看,时辰还早,小姐再睡一会儿罢。” 门声越拍越响,门外的人似乎已经开始踹起门来了。 雪兰哪里还能睡得着,她隐隐听着那吼声有些像叶建彰的,似又比叶建彰的声音沙哑了许多。因房门都闭着,雪兰并不能听清外面的人在吼些什么,隐隐带着“偿命”之类的话。 雪兰起身穿上衣服,还不及梳头,楚锦慌慌张张的奔进内室,“小姐,是三爷来了!他说……他说叫您偿命……” 雪兰持着象牙木梳的手一顿,扭身问楚锦,“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楚锦脸色微白,“奴婢听三爷的话说,好像是孙妈妈自尽了……” 孙妈妈竟然自尽了?而且是在自己和叶建彰矛盾最突出时自尽的?!…… 雪兰修眉挑了起来。 门外的砸门声越来越响,混着叫骂声一阵阵的传入兰园内室里。 楚锦也慌了神了,“小姐,您说该怎么办啊?” 刘嬷嬷的声音从门外传了来,“糊涂东西,这种事怎么来禀了小姐了?”说话间,刘嬷嬷已经进了内室。她瞪了楚锦一眼,楚锦低下了头。刘嬷嬷这对雪兰说,“小姐不必和三爷见面,此时三爷极不冷静,话没好话,倒伤了小姐的心。” “不,”雪兰把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低髻,“嬷嬷细想,凭着三弟这么闹,我若是不露面,三弟岂肯罢休,最后丢的还不是我和他的脸么?”雪兰说着,麻利的把衣服穿好就往外走。 刘嬷嬷见拦不住雪兰,急忙叫楚锦唤些孔武有力的婆子来,唯恐雪兰一会儿吃亏。 走入当院,雪兰听清了叶建彰那一声声叫骂,什么坏了心肝,逼死人命,什么毒妇偿命的话,一声声的刺痛了雪兰的耳朵。 雪兰脚下的步子一滞,这就是她的弟弟,竟然为了一个乳娘把她骂得如此不堪! 守在园门处的几个婆子低着头,恨不能钻进地里去。主子自然会恼了三爷,可是受苦的极可能是她们这些奴才。听了不该听的话,她们还会有好么? 叶建彰似乎已经没了耐心,隔着门嘶吼起来,“你们今日若不给爷开门,我就用石头把你们这院门给砸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冲突 守门的几个婆子听了这话,皆抬头看向雪兰,雪兰抿着的唇终于开启,“把门打开,让他进来,我倒要看看他要做什么!” 婆子见雪兰面沉似水,应了一声打开了园门。 随着园门缓缓打开,雪兰看到园门口立着满面泪痕的叶建彰。叶建彰手上提着一把长剑,他本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长剑只比他短一截。叶建彰提着剑时,剑尖拖在地上,看着只像不谙世事的孩子在胡闹。 当看见雪兰的一刹那,叶建彰瞪圆了眼睛,脸上的五官狰狞得如撕裂开。 “叶雪兰!你来给孙妈妈抵命罢!” 叶建彰吼着,双手举起剑就朝雪兰冲了过来。 刘嬷嬷唬得先把雪兰挡在身后,指挥着一旁的婆子们,“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三爷手上的剑夺下来!” 叶建彰双手提着剑,横扫向围过来的仆妇们,他高声喝道,“你们哪一个敢过来,我就先杀了她!” 婆子们望着红了眼睛的叶建彰,不敢轻举妄动,兰园院内叶建彰就这样和兰园的众人对峙起来。 雪兰拔开面前的刘嬷嬷,向前走了两步,对叶建彰冷声道,“叶建彰,你闹够了没有?!” 叶建彰咬牙切齿的双手提剑指着雪兰,“都是你!若不是因为你,我的乳娘怎么会死?!你去父亲那里告状,要把我乳娘赶走,你就是嫌她碍了你的眼!……我乳娘不过是想留在我身边,你就是见不得我身边有亲近之人,你就是要赶尽杀绝!……” 叶建彰说着,眼泪止不住的流淌下来,“我乳娘即已死了,我这条命也不要了,非要取了你叶雪兰的命才肯罢休!” 叶建彰吼着,朝雪兰冲过来。 因剑长人小,叶建彰的身子有些踉跄。 雪兰一动不动,死死的盯着眼前红了眼的弟弟。 刘嬷嬷高喝着,“快把三爷拦了下来!” 几个婆子这才敢上前来按住叶建彰,叶建彰手上的剑也被夺了下来。 几个婆子不敢硬按住叶建彰,叶建彰丢了剑却并不肯服,他扬着脖子瞪着雪兰,一声比一声骂得难听,句句都是把人往死路上逼的话。 “够了!” 雪兰还不及上前,园子里已经响起了一声断喝,雪兰抬眼见得叶世涵和林氏疾步而来。 叶世涵铁青着脸,上前一掌掴在叶建彰的脸颊上,直打得叶建彰脸上红成一片。 叶建彰被叶世涵打得一个激灵,眼泪落得更凶,却不敢说什么。 叶世涵抬起颤抖着的手,点指着叶建彰,“你居然敢这么骂你姐姐?!她是你姐姐啊!就凭着这一点,我就该打死你!” 叶世涵犹不解气,继续骂道,“你乳母再亲,难道能亲过你的姐姐么?我从没见过这么糊涂的东西!” 叶世涵的一句话,让站在后面的雪兰潸然泪下。 薄情寡意的父亲都懂的道理,自己的亲弟弟竟然不懂…… 林氏在一旁拦住了叶世涵,痛心疾首的对叶建彰说,“彰哥儿,你怎么能这么糊涂呢?” 叶建彰不敢和叶世涵顶嘴,倒敢扬起眉来对林氏吼了声,“是她逼死了我乳娘的!” 叶世涵一听叶建彰还如此冥顽不灵,就要上前打叶建彰,却被林氏死拦活挡了住。林氏说道,“侯爷气恼妾身明白,可是今日已经闹了这么一出,传出去可叫彰哥儿怎么做人?侯爷但看在妾身的情面上,要打要罚都把彰哥儿叫到别处去罢。” 叶世涵急喘着气,却思量着林氏的话。 今日叶建彰这么一闹腾,府中上下都知晓自不必说。若是自己再没完没了的在当院中处罚叶建彰,只怕有心之人会把此事宣扬出去,那么叶建彰就别想再有什么好名声了。 “把这个逆子给我带到小书房去!”叶世涵挥手吩咐着下人们。 几个婆子惯常会做此事,先把叶建彰的嘴堵上,恐其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随后连拉带抬的把叶建彰带离了兰园。 叶世涵阴沉着脸走出了兰园。 林氏回头看向雪兰,携住她的手低声劝道,“好孩子,你快别伤心,侯爷定然会替你做主,彰哥儿也是一时糊涂,你快别往心里去。” 雪兰低头吸了吸鼻子,“夫人放心,我这里没什么的。” 林氏轻叹一声,留下陈嬷嬷处置几个不得力的婆子,这才离开了兰园。 一时间,兰园又安静下来。可是,叶建彰那一声声的骂声,还响在雪兰的耳旁。 雪兰坐在小炕上拿起花绷子来,持针要做女红。但是,拿着针的手却不住的抖着。雪兰放下花绷子,低头拿起一盏茶来,猛猛的灌了下去。 但愿浓茶可以冲洗掉自己心中的伤痕…… 越是不想传出去,消息越如长了翅膀一般,叶建彰大闹兰园为乳娘出气的事到底在沐恩侯府里传了个遍。 先是叶老太太气得不行,她把叶世涵叫去了南松园。 叶老太太不住的埋怨着立在面前的叶世涵,“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这烂泥就是扶不上墙去!海氏是什么样的贱人,你心里比我清楚,她所出的孩子一个没规矩,一个没教养,活活的丢了我们叶家的脸!” 叶世涵垂着头,语气低沉又有些无奈,“母亲,我已经打了他板子了。” 叶老太太更为生气,“打有什么用处?前儿你刚刚打了他手板子,他有记性么?还不是做出这等丢人现眼之事么?” 叶世涵答不出话来,只能沉默。 叶老太太一摆长袖,冷冷着道,“彰哥儿的事你就依我的主意罢。” 叶世涵抬起头来,望着叶老太太,“母亲是什么主意?” “我听闻得说南江的书院很是著名,管教出的子弟也是极出色的。又是不用入院考试,只须足够的银两便是了。这份银子,由我来出,把这个孽障早早打发了罢!” 叶世涵惊诧的望着沉着脸的叶老太太。 书院有很多种,如叶建舒所去的书院,就是要考试才能入学。还有一些书院不必考试入学,只要交够了银子便可。但是通常这样的书院去的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其中商人、纨绔子弟不乏其中。一般来说,家人并不指望他们的学业,只图一个名声。所以被送去的人最后往往书没念好,吃喝嫖赌样样精通。 南江的书院就是这样一所形色混集的书院。 第一百一十八章 求情 叶建彰本就是庶子,书念得又不好,他若是被送了去,就等于被沐恩侯府遗弃了。 “怎么?你还狠不下这个心来?”叶老太太对叶世涵的反应很是不满。 “母亲,”叶世涵软下了口气,“您容我再想想,毕竟路这么远,彰哥儿并不大,若是真送了去,于他并没有什么好处。” “哼,”叶老太太冷冷的哼了一声,“你不过是妇仁之仁罢了!我倒也不逼你,你且回去仔细想想罢,若是不送他,我们叶府的名声只会被他所累了。你还有几个儿女呢,你兄弟那里亦是有儿有女。到时候儿子们娶亲,女儿们要出嫁,哪个不要个好名声?有叶雪兰这么一个粗野的小姐我们还好说,毕竟她长在祖宅那边。可是彰哥儿有错你要如何来讲?难道要说叶府的家教不堪至此么?” 叶世涵紧索着眉头,亦不作声。 “那你就回去想想罢。”叶老太太懒得再看叶世涵,摆手遣出了他。 叶世涵走出南松园的园门,慢慢的向小书房走去。 一路上到处是枯枝黄叶,再没有盛夏时分的浓绿嫣红了。那份凄凉,正映了叶世涵落寞寂寥的内心。叶世涵立在一片榆树下,负手观看着枝间飘然欲落的树叶,久久不动。 “侯爷。” 叶世涵听到呼唤,转回身去,看到雪兰正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小径上。雪兰的双眼映有泪光,双唇紧抿着如一条丝线。 雪兰长得真像海氏…… 叶世涵别过脸去,悠声道,“你寻我可是有什么事么?” 雪兰缓缓走到叶世涵面前,对着叶世涵福了福身,“雪兰有一事相求,求侯爷能对三弟网开一面。” 叶世涵很是意外,他转过身来,紧索着眉头望着雪兰。 雪兰其实并非外面传得那般不堪,她虽不及大女儿叶雪珊眉目精致,却也是清秀脱俗。她眉眼间的风采,每每叫叶世涵看到了就会心痛。 也是因为这心结,叶世涵并不愿意多见雪兰。而雪兰似乎也对他这个父亲充满了敌意。两个人统共说过几遭话,却总是话没好话,冷眼相对。 今日,雪兰能低声下气的来求自己,还是为了刚刚要杀了她的弟弟而来,这是叶世涵始料未及的。 叶世涵定定的望着雪兰的头顶,自己第一次见她时,她还在襁褓里,头顶的头发只有稀松的几根,还有些枯黄。而现在,雪兰头上青丝盘绕,浓密又光滑。叶世涵禁不住在想,雪兰是怎么长成大姑娘的呢?他这个做父亲的,又错过了女儿的什么经历呢? “你三弟那样对你,你为何还要替他求情?”许久,叶世涵才问向雪兰。 雪兰似挑了挑唇,原本含着一抹笑意随着开启朱唇而淡化了。雪兰轻声回道,“三弟年纪虽不敢说极幼,却也不大。他纵是今日因糊涂对我做出些错事,我也不会怪他。因为他还有机会,有许多可塑的机会。可是,若是老太太和侯爷现在就弃三弟于不顾,三弟这一生就再没有任何的机会,一生尽毁还是洗心革面,也就在老太太和侯爷的一念之间了。” 叶世涵半晌不语。 能料及老太太的反应,且能守在这里,这应该都是雪兰料及的事。 叶世涵深感欣慰,又心里痛楚不已。 叶建彰若是有雪兰这份胸襟与持重,他不知道要少操多少心去。 “你且回去罢,彰儿是我的儿子,我不会不管他的。” 叶世涵转过身去走向小书房,只是他的脚步比刚刚轻快了许多。 雪兰望着叶世涵的背影,跪下身去给叶世涵磕了一个头,“雪兰谢过侯爷不弃之恩。” 叶世涵的脊背一僵,一声细微的轻叹后,他走出了雪兰的视野。 翌日一早,在一家人向叶老太太晨起请安时,叶世涵宣布了对叶建彰的惩罚。 送其去三宝寺里带发修行一个月,每日里随寺中僧人晨钟暮敲,一起上殿诵经,为家中长辈们祈福。 三宝寺是京城豪门贵胄所供养的一所寺院,寻常人是进不了三宝寺里的。带发修行,已经是很重的处罚了,却好在由为长辈祈福的名义在,叶建彰的名声到底好听了许多。 垂头的众人噤若寒蝉,这是沐恩侯府自受封以来第一个被送去修行的子弟呢。 雪兰却悄悄松了口气,能让叶建彰去寺院里以祈福的形式修养秉性,又能弃之荣华,抛之娇习,这倒不失是个好主意。 叶世涵说完了话,扫了一眼跟前的叶建晟,继续说道,“若是我见哪个去无故引逗他去,别怪我把那人也锁在三宝寺的寮房里!” 这样的苦,叶建晟可不想受,于是他把头低到了胸口,他随着众人答了声是。 雪兰从南松园里出来后,心情好了许多,一路上也和楚锦有了笑意。 才回到兰园,刘嬷嬷就把一封信呈了上来,原来是盛兰溪约她后日一起去买书。 雪兰得了信,又去了紫园里禀告给了林氏。 林氏自盛兰溪与雪兰落水之后,一直觉得亏欠了雪兰,更觉在盛家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听了雪兰要和盛兰溪出去,林氏极力的帮雪兰安排好出行,并拿了体己银子给雪兰。 雪兰不只是为了买书,还是为了和盛兰溪一起说说体己话,所以她并不肯收林氏的银子。林氏无法,只得拿出些散银子给了楚锦,叫她出去后给雪兰和盛兰溪买些福宝斋的点心。 第二日,叶建彰被送去三宝寺,随行有叶世涵亲挑的一名管事和一名小厮。 之前叶世涵说得明白,不许人送叶建彰。在叶建彰离开府时走的角门,又没有人相送,显得冷冷清清。 雪兰站在角门的门后,隔着门缝定睛望着颓然登上马车的叶建彰。 从上了马车,到离开,叶建彰脸上始终无一丝表情,整张脸都木讷极了。 弟弟还是记恨着她! 雪兰咬紧了唇。 只要弟弟不被叶家遗弃,他若是想恨,就让他恨自己罢。 她眼望着叶建彰的马车驶离,才向内院走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 相约 六小姐不知从哪里转了出来,望着拭着眼角的雪兰,举起帕子遮着嘴笑道,“二姐姐若真是舍不得三哥,当初又何必害得三哥那么苦呢?现在知道后悔了?可惜三哥至少一个月里不能看不到二姐姐为他独自神伤呢。” 雪兰斜睨了六小姐一眼,似笑非笑着道,“六妹妹即是知晓我本狠毒,难道就不怕下一个被送去庵院的是你么?六妹妹别忘了,我可是睚眦必报。” 六小姐不由得倒退一步,握着帕子的手指向雪兰,“你……你敢?!” 雪兰走向六小姐,吓得六小姐又连连倒退几步。雪兰侧目微微一笑,“六妹妹若是想看我敢不敢的话,尽管可以试试。不瞒六妹妹说,我是会游水的,旁人想在水里害我是害不成的,只是……”雪兰的笑意更深,“不知道六妹妹会不会水呢?落入水里,有没有我那本事再游上岸呢?” 六小姐想起雪兰那一日从水中爬上岸的情形,她身子打了一个激灵。 雪兰面带笑容,从六小姐面前悠然走过,直气得六小姐瞪着眼睛干看着。 待雪兰走远了,六小姐才朝着她的背影骂了声“疯婆子”。骂过后,六小姐又觉自己刚刚实在太丢面子,竟然被雪兰威胁的话给吓住了。她咬着唇,扭身狠命的捶打着身边的丫头丹梦,“叫你不知道护主,我叫你不知道护主!” 丹梦不敢哭更不敢躲,只得求饶。六小姐这才如泄了恨一般跺脚回了自己的菊园。 到了和盛兰溪约定的日子,雪兰早起收拾妥当,坐着马车去了相约的一井书局。 雪兰到了一井书局,伙计一听是沐恩侯府的小姐,忙引着雪兰往里走,嘴上还道,“盛小姐早在里面等您呢。” 雪兰跟着伙计往里走,还未走到二楼,盛兰溪已经从楼梯上下来迎雪兰来了。 “雪兰!”盛兰溪携住了雪兰的手,“许久不见,我瞧着你又长高了些呢。” 雪兰也握紧了盛兰溪的手,上下打量着盛兰溪,笑道,“你近来可好?我瞧着你似比从前丰润了许多。” 盛兰溪嗔怪的瞪了雪兰一眼,小声笑着说,“最近不知道是怎么了,胃口好了许多,许是大哥请来的大夫好罢,开的方子不苦,倒调养了精神,我也不似从前那般夜里常做噩梦了。” 提到了盛兰溪的大哥,雪兰想到了盛信庭和六仙居被封一事,于是她回转过头去,见服侍的丫头们都在身后很远处,雪兰这才低声问道,“兰溪,你落水一事你大哥可是说了什么么?” 盛兰溪困惑的摇摇头,“我大哥没说什么了,你怎么忽然想起这么问了?” 雪兰尴尬一笑,“倒也没什么,只是想知道你家人有没有着恼。” “那倒没有,”盛兰溪神色一黯,“母亲虽有些不快,倒也没说什么。家里面除了大哥看了我几次,二哥着人来问了一次,旁人也没人来瞧我。” 盛兰溪是卫国公府并不受宠的庶女,盛夫人对她只是面上的情分罢了。可是盛信廷却能想到盛兰溪,看来盛信廷和盛兰溪的关系是不错的。这也更加确定雪兰的猜想——邵虎山所遭遇的一切,都是盛信廷操纵的。 “没有便好,”雪兰拉着盛兰溪的手,走到书架子旁,“我们今日挑些好书来看。对了,兰溪,你怎么喜欢上一井书局的,从前你也常来么?” 一提到书,盛兰溪笑得开心了许多,她看着一本本书的名字,一边走一边对雪兰讲,“我只是随着大哥来过两次,往常我也不常出门,有时候大哥会给我带些书回来。大哥常来一井书局,于是我也就走顺了路,常来这里寻书了。” 盛兰溪说着,扭头看向雪兰,“雪兰,有一件事,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雪兰微微一笑,“有什么话是你我不能说的呢?” 盛兰溪憨憨一笑,未语脸先红了起来,“我听说……你弟弟去寺里修行去了?” 雪兰被盛兰溪娇憨率真的性子弄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正措着辞,盛兰溪连忙摆手,“雪兰你千万别恼,我不该提及此事的,你不必答我了。” 雪兰被盛兰溪逗得笑着叹气,“你怎么比我还紧张似的?倒也没什么,其实是我三弟做错了事,父亲罚他而已。” 平白狡辩,倒不如坦白承认得好。更何况,盛兰溪为人耿直,雪兰是信任她的。 盛兰溪这才长出了一口气,道,“外面传得很是厉害呢,说你弟弟无礼又极纨绔,你父亲差点要将他逐出家门呢……”盛兰溪说着,捂上了自己的嘴,她斜着眼睛盯着雪兰道,“雪兰,你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 雪兰淡淡一笑,拉住了盛兰溪的手,“兰溪,你不必多心,外面传什么,我并不会在意,就是你今日说出来,也是为我好。不说旁的,若是把我真当成外人,你又岂会和我说这些话呢?这几日里府中也是忙乱,又要收拾三弟的东西,又要安排妥当跟着的人,我也是借着和你出来散散心。” 雪兰说着,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端起茶来,细啜一口,才又道,“还好夫人倒是通情理的,对外不提三弟被罚一事,只提三弟孝顺,为家中长辈祈福。夫人尽力描补,我也看得出来,心里也感激夫人。” 盛兰溪点点头,很是感叹,“你这位嫡母虽是个填房,到底对你们姐弟还算好的,这就是你的福份呢。雪兰你且放心,你弟弟还小,养养性子就好了。” 雪兰不想再提此事,于是转移了话题,“我还没告诉你呢,前段时间苏四小姐去拜访了我。” “哦?”盛兰溪放下拿着的一本书,问雪兰,“她可是有什么事么?” 雪兰便把苏四小姐的话全部告诉给了盛兰溪,盛兰溪听完后良久不语。 雪兰又道,“我原本也疑苏四小姐的用心,心里怪她怕出了事才向我坦言。可是后来,我想寻我从前的乳娘,打听出是被卖到苏家庄子里了,于是我求到苏四小姐那里。苏四小姐并不曾托大,帮我找起人来,奔走的人情全然不提,倒让我对她刮目相看。后来苏四小姐回信说,我乳娘死在庄子上了。人虽是没找到,我倒是挺感激苏四小姐的。” 第一百二十章 心思 盛兰溪莞尔一笑,把书重新放回到架子上,“罢了,即是如此就算了,想想她也是可怜之人。” 雪兰对于盛兰溪的大度很是感慨,盛兰溪虽是庶女,却没有被养歪,这便是她最大的幸运了。 盛兰溪又举起一本书,指着封皮对雪兰笑道,“你快看这本书,《圣帝传》呢。” 雪兰凑了过来,和盛兰溪一起讨论起书来。 两个人说说笑笑,一晃过了半个时辰。书选得差不多,雪兰和盛兰溪一同下了楼去结帐。 楚锦笑着上前道,“小姐,盛大小姐,夫人已经叫奴婢把小姐们的书帐结了。”楚锦说着,又从一旁的婆子手上接过一个点心匣子,送至盛兰溪面前,“这也是我家夫人吩咐奴婢买回来送与盛大小姐的,盛大小姐一盒,我们家小姐一盒,夫人还有话呢,这是防止两位小姐因为点心打架。” 盛兰溪不好意思的抿唇笑了起来,雪兰把点心匣子接过来塞到盛兰溪的大丫头芳儿的手中。 雪兰只笑着打趣芳儿,“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只管帮你家主子好生捧着。” 芳儿看了看盛兰溪,欣然的捧住了点心匣子。 眼见着要分手了,盛兰溪不舍的拉住雪兰的手,“没事你就往我家里面去坐坐。” 盛兰溪虽未说,雪兰也听得明白,盛兰溪在家里很是孤单。 “那是自然,”雪兰噙着笑,道,“我若是有空了就去找你,只是你要备好的点心香茶等我呢。” 盛兰溪嘴上答好,这才松开雪兰的手,依依不舍的上了马车。 雪兰眼望着载着盛兰溪的马车离去,才扶着楚锦的手转身向自己的马车而去。 忽然,一只脏兮兮的手伸到雪兰的面前,“贵人开恩,赏个饭钱罢。” 那声音沙哑极了,似含着多年的沧桑。 雪兰转目看去,油泥糊着的一张脸上挂动着讨好的笑容,那个乞丐头发粘在一起,像极了一片纠缠着的玉米须子,周身酸臭味直呛人喉咙。身上的衣服打着补丁,衣角破裂之处还是露出一截暗黄的皮肤来。也不看出来人多大年纪,隐隐觉得是个女人。 雪兰刚要吩咐楚锦赏几纹钱,那个女乞丐看清了雪兰的脸,啊的怪叫一声,仓皇向着街尾跑去,吓得雪兰半晌没回过神来。 楚锦扶住了雪兰,急忙问道,“小姐……她……她是怎么了?” 雪兰望着那佝偻的背影,摇了摇头,“她似乎是吓到了一样……” 楚锦啐道,“她倒吓到了?她是把别人吓坏了才是呢。多亏没伤到小姐,不然她也没命在了!” 雪兰望了楚锦一眼,楚锦识趣的不再说话,雪兰这才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起来,雪兰坐在马车里静静的思索着。 这个女乞丐有些蹊跷。 待马车到了沐恩侯府时,雪兰下了马车,先去紫园向林氏报个平安,随后在回兰园的路上,就让人唤了刘耿进来。 刘耿很快来了,雪兰交待给刘耿一件事,“你去把查一个在一井书局附近乞讨的女乞丐,多大年纪倒不好说,只是她的右手上有一道疤痕。” 刘耿记了下来,点头退出正房。 刘嬷嬷上前来一脸紧色着问道,“小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雪兰沉默半晌,才说,“今日出门倒是有些奇怪,遇到一个乞丐似乎认得我一样。”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呢?”刘嬷嬷也觉得奇怪,“小姐刚回府上,京城哪里有什么相熟的人,更别提是个乞丐了。小姐,可不可能是从前在岁县里的人呢?” 雪兰摇摇头,“若是岁县里的人,不该见我就跑。再者,岁县里的人,我也认识了大半,并没见过这个人。” 刘嬷嬷捧上来温热的帕子,雪兰拭了脸才又道,“她是什么人,我倒是很感兴趣,所以叫刘耿查查去。” 刘嬷嬷服侍雪兰用了茶,才想起一事来,“陈嬷嬷刚刚过来了,老太太的主意,说是在大爷去书院前全家人吃顿团圆饭。老太太有意定在明日,叫小姐准备着。陈嬷嬷还说,邹府的老太爷老太太带着哥儿姐儿也会过来,黄昏时分叫我们就去偏厅里用晚膳。” “好,嬷嬷你就帮我选身衣裳去便是了。” 对于这种炫耀式的宴会,雪兰一点兴趣也没有,完全推给了刘嬷嬷。 雪兰没有兴趣,可是梅园里的三小姐却兴致盎然。 三小姐对着琉璃镜,照着自己身上的这件新衣。 “是不是颜色太艳了些?”三小姐对着镜子转了一圈后对持镜的碧影说道。 “奴婢瞧着挺好的。”碧影点头笑着奉承三小姐。 “真的?”三小姐望着自己玲珑的身形,扬起了嘴辰,“挺好便可,别是等了舅祖父来时,我这身打扮丢了人,就不好了。” “怎么会呢?”碧影前后帮着三小姐照了一周。 三小姐这才满意的点头,碧影收起了镜子来。 主仆正说着话,小丫头挑起帘子禀道,“姨娘来了。” 三小姐想到邵姨娘许诺她的事,忙道,“快请姨娘进来。” 邵姨娘扶着凡樱的手走了进来,一进门,邵姨娘就看到穿上三小姐身上的新衣。邵姨娘笑夸赞道,“三小姐这件百叠裙倒是真好看!” 三小姐脸色一红,嗔道,“姨娘快别取笑我了。” 三小姐把邵姨娘让到一旁的小炕上,邵姨娘打发走丫头们后,对三小姐说,“我把三小姐和然哥儿的亲事对侯爷说了一遍呢,我瞧着侯爷是有意和邹府结亲。” 三小姐心都提了起来,却偏偏脸上不露分毫,她故作轻松着道,“那父亲的意思是谁与表哥定亲才合适呢?” 邵姨娘明知三小姐的心思,却故意打趣着道,“你细想想,这府里的小姐们,哪个更能配得上然哥儿呢?” 三小姐揉着帕子,故意把脸扭向窗外,“姨娘这话好生有趣,谁配得上表哥,我哪里知晓……” 邵姨娘一笑,也不说破,只掰着手指头算着,“大小姐的身份是要留着联姻的,老太太岂会轻易将她许人呢?二小姐那个土包子不必说了,府上敢提,邹家就能气歪了鼻子。四小姐又是二房那边的,算不是正经的沐恩侯府里的人,五小姐和六小姐又小,你说说,还剩下哪一个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宴席 三小姐心里欢喜着,头却低了下来,“姨娘别打趣我。”三小姐一面说着,一面把点心碟子往邵姨娘面前挪了挪,“姨娘也尝尝,这是昨日老太太尝的点心。” 邵姨娘笑眯眯的拿起块点心,缓缓吃起。 此时,三小姐和邵姨娘心里想着同一件事,那就是尽快把亲事定了下来。 到了日入时分,沐恩侯府的主子们都聚在了花厅,邹老太爷、老太太带着邹清然和邹玉莞早已来到了叶府。 雪兰进入花厅时,邹玉苑正和三小姐坐在一处说着话。三小姐的视线若有若无的瞥向了和叶建舒坐在一起的邹清然身上。 雪兰只当没看到,进门给叶老太太、邹老太爷等人施了礼,便退至一旁。在今日这样的场合,邹清然和叶建舒才是主角,她不过是个小小的庶女,自然有许多想借着这个机会展示自己呢,雪兰不想凑这个热闹,所以躲在一旁吃起点心最适合她了。 雪兰坐在大小姐,大小姐明艳照人的容貌正好挡住了雪兰不住填着点心的嘴巴。 别说,新解元来了就是不一样,府里今日备的点心都比往常好吃得多。 雪兰坐在众人身后,一块接着一块吃起点心来。晚上开宴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就算开了席面,也是不能吃饱的。 侯府里的规矩分明,这种应酬式的宴席,最是注重用膳时的礼节。不能多吃,还要边吃边看客人的脸色。若是客人落箸谈笑时,主人家也要面带微笑的陪说上两句。把酒言欢,自然要把“欢”字突出得淋漓尽致。 雪兰在这样的宴席中,往往吃不饱肚子,倒不是因为她注意礼节,只是当着一圈人用饭,雪兰总有种舞台上戏子的感觉,紧赶慢赶着为大家表演吃饭一样! 雪兰正埋头吃着点心,忽然有人叫了她,“二姐姐,别只顾着吃了,大表哥唤你呢。” 雪兰这才抬起头,邹清然正捧着一个红木象牙匣子站在自己面前,而邹清然身边跟着六小姐。 六小姐故意提高了的声音才引来众人的目光,厅堂上忽然一静,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雪兰身上。 “二姐姐,这点心是夫人特意请了御膳房一位放出来姑姑做的,好吃自是不必说了,可是如二姐姐这般吃起来没完,倒也显得小家子气了。”六小姐说着捂着嘴笑了起来,对挖苦雪兰一痛乐此不疲。 六小姐的话,让邹清然浓眉微皱,解围一般的对着雪兰笑笑,“二妹妹,这是前段时间我随书院的先生去游学时,给几位妹妹们买的,这一份是送与二妹妹的。” 雪兰从容的拿出帕子,轻轻拭了手,站起身来,她并不理六小姐,接过匣子谢过了邹清然。 六小姐撇了下嘴,还要发话,林氏却在这时说了话。林氏问陈嬷嬷,“水榭那边都准备好了么?若是准备好了,就请舅舅过去罢。” 陈嬷嬷忙躬身回道,“夫人,那边早备好了。” 林氏笑盈盈的扶起叶老太太,招呼邹老太爷等人去了水榭。 六小姐眼见着林氏把人招呼走了,她在背后冷冷的哼了一声,转身走向三小姐。 三小姐一直注视着雪兰这边,见雪兰望了过来,三小姐极力的隐藏着心中的不快,她微扬起下巴,气势凌人却又不失妩媚的笑了一笑。 雪兰偏笑盈盈的对上了三小姐的目光,三小姐脸色微白,拉着六小姐扭身走出花厅去。 雪兰把红木象牙匣子交给身后的楚锦。邹清然才和雪兰说起话来,“二妹妹近日可好?” “挺好的。”雪兰回了一句话,两个人就都沉默下来。 邹清然轻笑着陪着雪兰一同向外走去。 “二妹妹近来可还写字帖么?”邹清然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风般,雪兰这时终于感觉出不对来,她低着头,也不敢看邹清然。 “也不大写了,我这人懒惰得很。”雪兰低头盯着自己随步露出的一截鞋来。 “不写这些也好,”令雪兰没想到的是,邹清然竟然顺着她的话说起来,“免得时间长了手腕悬着做了病。” “……”雪兰翕合,半晌不知道该怎样接邹清然的话。不是说读书人惯常欣赏爱好相投的人么?邹清然怎么会替她开脱上了? “大表哥!”六小姐在当院里唤着邹清然,“快来和我讲讲你游学时的事。” 邹清然不温不火的笑着,“我刚刚不是给你讲过了么?可见你是没仔细听呢。” 六小姐被邹清然说得脸一红,转头看着面色如纸的三小姐,跺脚道,“我自然是仔细听的,可是三姐姐没听过,大表哥就来给三姐姐讲讲罢。” 雪兰只觉得自己真是背透了,不招惹别人,偏偏招来别人的嫉妒! “大表哥,六妹妹没听得懂,你便再给她讲一次罢。”雪兰不想掺合在其中,便笑着对邹清然说,“待大表哥寒宫折桂时,再来给我讲讲,岂不更好?” 邹清然心思微动,深深的望了一眼雪兰,脸上的笑容愈发温和,“借二妹妹吉言,若是我真有那一日……定然来寻二妹妹。” 寻我?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 雪兰听了邹清然似话中有话,她转头看邹清然时,邹清然的耳朵通红,眼中的柔情却再难遮饰住了。 “那个……”雪兰似乎被烫了一下,她第一次觉得妙语不再连珠,自己竟然词穷得厉害。 六小姐过来拉住了邹清然的袖子,脸上有些许的不快,“大表哥,快走啊,水榭那边要开宴了呢。” 邹清然窘然的随着六小姐走了,他还不忘回头看了看立在原地的雪兰。 雪兰怔怔的望着邹清然的背影,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事!可是左思右想过,雪兰发现自己其实什么也不曾做过…… 林氏把晚上的宴席很是隆重,足以见叶府对邹清然的重视。 雪兰用过晚膳,没有和人多坐,提前回了兰园。 邹清然见雪兰走了,眼里闪过一丝失望,兴致没有刚刚的高涨了。 邹清然不大说话,整个席面都显得有些冷清。邹老太爷极有眼色的起身告辞,叶世涵一直送邹家人出去,才去了东跨院。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下落 叶世涵刚进了东跨院的门,叶老太太的丫头来请叶世涵。叶世涵急忙又去了南松园。 待叶世涵从南松园里出了后,重新回了东跨院。 邵姨娘早在房里问过了,叶世涵才来东跨院就被老太太的丫头请了去,邵姨娘猜出叶老太太叫叶世涵去的用意,急忙叫小丫头在通往紫园的小径那里守着。若是叶世涵要去紫园,就叫小丫头把他请了来。 叶世涵回来时也看到了那个小丫头,小丫头见叶世涵没去紫园,只谎称邵姨娘要她去备些叶世涵爱吃的点心。叶世涵想着邵姨娘还惦记着他,笑着进了东跨院。 邵姨娘听到脚步声,知晓叶世涵回了来,迎了出来,亲为叶世涵打起帘子来,“侯爷回来了。” 叶世涵坐了下来,邵姨娘殷勤的奉上了茶,叶世涵一边打开茶盖,一边笑道,“如此殷勤,可是又有什么事了?” 邵姨娘娇笑着,打发走了服侍的丫头们才说,“贱妾只想问一问然哥儿的亲事,定下来没有?” 因邹老太爷那边并未来求亲,叶世涵只笑而不语。 邵姨娘的心忽的一提,越发不安起来,她巧笑着坐在叶世涵的身旁,试探的问道,“难道老太太并不想把三小姐许给然哥儿?” 叶世涵端着茶盏的手一顿,他抬起头来,望着邵姨娘的目光有些茫然,“你是说宁姐儿生了要嫁然哥儿的心思?” 邵姨娘自觉说错了话,忙陪着笑道,“三小姐哪里有这样的心思,只是我听侯爷上次说的罢了。” 叶世涵皱起了眉来,茶也不喝,把茶盏放了下来,“此事不可乱说,老太太并未有此意。” 一句话令邵姨娘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老太太没有把三小姐许给然哥儿的意思?全是自己和三小姐一厢情愿的?可是这是三小姐和自己满心的愿望啊,若是不能成真,三小姐失望不说,自己可怎么和三小姐交待呢? 邵姨娘忙敛起眼中的惊诧,浅笑着招呼叶世涵用些点心。 叶世涵只当邵姨娘说错了话,不再深究。 这一夜,邵姨娘未曾成眠。 老太太他们想把四小姐许给邹清然,因四小姐即是嫡出,又是叶老太太的嫡亲孙女,自然不是三小姐等庶女能比的。就算是四小姐是二房那边的人,叶老太太要是有心抬举她,嫁妆上一定就会丰厚。 越是想得明白,邵姨娘越是辗转难眠。 要怎样才能把三小姐嫁与邹清然呢? 雪兰回到兰园天已经掌灯时分,刘嬷嬷噙着笑迎进了雪兰,“才个儿大爷叫人送来了两盆兰花,奴婢让人摆在窗口了。” 雪兰扭头一看,临窗小炕的窗口果真放着两盆兰花,一白一淡紫的花蕾,花得正为娇艳。 雪兰修眉微挑,叶建舒为什么平白送她兰花呢?若是兄妹情分,这么些年来也并未见叶建舒如何记挂过自己,今日又是为何呢? 雪兰屈膝向小炕上爬了两步,抱着花盆仔细端详着。花是被人精心培育过的,连修剪得都错落有致。雪兰轻捏花土,松软细致,里面还掺了些花肥。 雪兰的目光顺着花株,逐渐往下落来,最后定在白瓷的花盆上。 “轻罗小扇白兰花,纤腰玉带舞天纱,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雪兰吟毕花盆上的诗,沉思起来。 这首诗本是写洛神的,现在却出现在花盆上,雪兰并不相信哪个烧花盆的工匠会如此博学。那么便应该是有人要求写上的。 雪兰的目光锁在“白兰花”三个字上。 自己名字中有兰字,偏偏送来的又是兰花…… 雪兰抬头问一旁的刘嬷嬷,“可听说大爷还送哪位小姐花了么?” 刘嬷嬷摇头道,“大爷只遣人给咱们这里送了两盆花,其他人那里好像没听说过。” 雪兰沉默了。不知为什么,雪兰想到了一脸温和的笑着的邹清然。 叶建舒和邹清然关系尚好,帮着邹清然传进来两盆花并非难事。只是自己现在只盼着早日寻到生母的死因,并非想些儿女情长之事。况且现在叶建彰被罚在三宝寺,雪兰哪还有一点心思去想其他。 这话要怎么和邹清然说呢?说得太过直白,恐伤其颜面。可是若是不说,雪兰又怕邹清然真以为自己在意他。 雪兰望着那两盆兰花,悠悠叹口气。 在送完兰花后的三日,叶建舒又送来了一把扇子,上面一样是写着那首诗。雪兰只当作不懂,叫刘嬷嬷收了起来。 叶建舒和邹清然都定于五日后去书院里读书,以备春闱。叶老太太第一次过问叶建舒的一切事务,恐怕叶建舒在哪里吃了亏。 人也亲自问过,东西都亲自看了一遍,叶老太太这才放了心。 雪兰虽不能关照叶建舒诸事,却也不能事不关己一般。叶家的几位小姐中,除了大小姐极力的替哥哥着想外,其他几位小姐都和雪兰的心思相仿。几个人陪着叶老太太去看叶建舒,也算是全了兄妹之谊了。 从叶建舒的锦园出来后,雪兰回了兰园。 才进兰园,雪兰就见刘耿正低头站在兰园的院子里。他两手微垂着,只盯着自己的鞋尖。 雪兰一笑,刘耿这才低头给雪兰施礼,“小姐。” “怎么不去刘嬷嬷那里坐坐呢?”雪兰隔着珠帘,见刘嬷嬷正指挥着小丫头们擦着多宝格。 “不……不必了。”刘耿头低得更低些,“是小姐的园子,奴才不好乱闯。” 雪兰深深的望了刘耿一眼,心下暗赞,刘耿有刘嬷嬷这个姑母,还能自律已属不易了。 雪兰进了正房里,刘耿也随后跟了进来。刘嬷嬷极有眼色的带走了丫头们,只洛璃和楚锦留下来服侍。 雪兰才问刘耿,“那个乞丐可是打听出了什么?” 刘耿回道,“小姐叫奴才查的那人,往日里常在一井书局那边讨饭,夜里回城外的土地庙里。她似乎也没什么亲人,又因是个女人,所以在乞丐里常被欺负。小姐想拿了她问话,并不难。” 雪兰沉吟片刻,“你先留意着这人,待我这两日就叫你把人先拿了。你也别欺负了她,我只想问她些话。” 刘耿连忙答应下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三宝寺 雪兰手指轻抚着腕上的镯子,缓然又说,“我这几日罢,抽空去一趟三宝寺,你便把人带到三宝寺里先藏了好。待我见过三爷后,便去见见那个女乞丐。” 刘耿应一声。 雪兰这才摆手遣出刘耿。 雪兰躺在床上想着去三宝寺的事,不知道叶建彰在三宝寺住得可习惯?吃得好不好?还有就是,叶建彰现在受了罚,跟着他的人到底尽不尽心? 雪兰翻了一个身,黑暗中摩挲着盖在身上的锦被。 那个女乞丐为何见了自己就跑呢? 雪兰脑子里不断的浮出女乞丐的那双眼睛,带着惊恐和不敢置信。 这一夜,雪兰并未睡好。 事隔一日,雪兰就去林氏那里,她心里放不下叶建彰一事,林氏也是明了的。林氏极痛快的答应下来,并叫雪兰带些妥帖的人去。 雪兰对温温柔柔的林氏印象很好,所以林氏说的话,她自然应了下来。 刘嬷嬷安排着随去的人后,依然不放心,她把跟去的刘耿叫了来仔细叮嘱了一番。 刘耿也是个谨慎的人,又因雪兰那边的安排,他自然不敢怠慢,急忙出了侯府。 翌日一早,雪兰早早起身就带着几个婆子丫头离开了沐恩侯府。 马车晃晃悠悠的走着,到三宝寺时已用了一个时辰。 洛璃扶着雪兰下了马车,刘耿早到了三宝寺的小门处,刘耿上前来低声回道,“小姐,人已带到了。” 雪兰点头,“我们先去看看三爷去。”说罢,雪兰带着一行人进了三宝寺。 三宝寺里修行的都是出家的比丘,平日里寺里来的女眷并不多,所以刘耿只请了位知客师来。 雪兰对着知客师拜了一拜才说,“舍弟在寺里,蒙师父关照。” 知客师垂着目念声佛号,他心知沐恩侯府的二小姐是来看叶建彰的,便要开口相引。雪兰却笑着道,“师父,我虽是女子,却也是早入佛门的居士,师父等我先去大雄宝殿拜了佛,上柱香,再去看三爷。” 知客师见雪兰对佛祖很是尊敬,又极守佛教规矩,不由得点头。 雪兰扶着洛璃的手跟在知客师的身后,进了大雄宝殿。雪兰抬头望着庄严的佛祖圣像,她从案旁拿起香来,亲自点燃上了香。随后雪兰跪在拜垫上,双手合十,微阖双目,心中默默祈念着:愿能早日为母查出真相,且能辅佑弟弟建立正业。 雪兰叩了三个头,才站起身来。 雪兰回过身来,洛璃已拿出一锭银子来。雪兰把银子交到知客师手上,“师父,这里不过是我的一番心意,权当香油钱了。” 沐恩侯府每年都会往三宝寺里送香油钱,雪兰就算不再捐香油钱,知客师也不会说什么。但是雪兰如此重礼,又肯放低身段,知客师更觉这位沐恩侯府的二小姐不似寻常贵宅里的小姐们那般骄傲。 知客师念声佛号,收下了银子,“叶施主刚上完早课,想来是在竹安居里抄经呢。”知客师一边引路,一边和雪兰说着。 竹安居是寮房后面竹林里的一处院落。原本,叶世涵让叶建彰和僧侣们同吃同住,狠狠的尝些苦头。可是毕竟叶建彰未曾过过清苦的日子,三宝寺的住持也不能马虎,特意把叶建彰安排在清静的竹安居里。那里原是备着为来往的贵人们歇脚之用,打扫得极干净,像一处世外桃园一样。 现在寺里把竹安居让给了叶建彰,可见三宝寺的住持是个通透之人。 雪兰一路走着,两旁都是青翠的罗汉竹,一条幽径伸向竹林中去。 转过了一片屏风般的竹子,眼前出现一处用半截竹杆围成的小院。院里种着一排墨竹,墨竹一直栽到半开的窗口旁。在一片罗汉竹的浓绿之下,墨竹那紫黑色的竹杆,把整座落院衬得如一幅水墨画一般。 雪兰不由得在想,弟弟住在这里,打开窗子入鼻的都该是一片清新罢。 知客师把雪兰引到院门口,才立住了脚步,“叶小姐,这就是竹安居了,不知叶小姐可在寺里用斋饭?” 雪兰笑着答道,“不劳师父,我看过弟弟就回去了。” 知客师也不再逗留,合掌告辞。 雪兰连忙躬身合掌对着知客师一拜,知客师念声佛号离开了竹安居。 雪兰从竹杆围出的门走进竹安居来。 “三弟,你在房里么?”雪兰试探的唤了一声,她虽也是知晓叶建彰在,却担心贸然进去惹来叶建彰的不快。 半合的房门一动,叶建彰立在了门口。 今日的叶建彰与往日大不相同,他穿着一件灰色的褐衣,和知客师穿得无有分别。只是他的头发绾了起来,别着根木簪。 叶建彰一见雪兰,便垂下眼去,“你要进就进,不进就走!”叶建彰冷哼一声,转身回了房里。 雪兰有些困惑,今日的叶建彰并除如往日那般排斥自己。 叶建彰其实也不欢迎雪兰来,可是昨日从刘耿来了后,叶建彰就没闲下来一刻钟。 昨日,刘耿来到三宝寺,和叶建彰说二小姐要来看他。叶建彰浓眉直竖,大骂刘耿,说不想见雪兰。 刘耿也是个执拗的性子,任叶建彰相骂,连眉毛都没动一下。最终,叶建彰骂也骂累了,直坐在椅子上喘粗气。 再看刘耿,垂首侍立,声音依然轻缓平和,“三爷,您气也出了,二小姐是真心惦记着三爷。” 叶建彰抬手把桌上的茶泼到刘耿脸上,叶建彰以为,这样激怒刘耿,刘耿总该离开了罢。 可是刘耿只把一脸的茶水和茶叶用袖子抹净,依然不动,说的还是那一句话:三爷,二小姐很惦记您! 叶建彰觉得这刘耿比叶雪兰还难缠,整个一个滚刀肉,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偏偏如对付着一团棉花,叫他使不出劲来。 叶建彰的声音不由得低了许多,“你……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罢……快给我离了这里就是了……” 刘耿这才躬着身子离开了竹安居。 第一百二十四章 被困 雪兰并不知晓刘耿死缠叶建彰的事,她转念一想,许是叶建彰已然消了气呢。雪兰想到这里,唇边噙着淡淡的笑,随着叶建彰进了房里。 叶建彰也不让座,自顾自的坐在书案旁的椅子上,提起笔来,继续抄着经文。叶建彰身边的小厮慌忙朝雪兰施了礼,低头不敢动一下。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的道理,下人可是清楚得很。 洛璃怕雪兰发讪,忙把一旁的一把椅子搬了来,才扶着雪兰坐下来。 雪兰环顾四周,见房里面的东西一应俱全,倒不比家里差。于是雪兰笑道,“三弟这里倒真是清净。” 叶建彰写着字,讥讽道,“不清净我又能怎样?父亲为了你已经把我赶到这里了!” “三弟我其实……”雪兰想和叶建彰好好细说孙妈妈的用意,可是叶建彰却听也不想听,直接打断了雪兰。 “行了行了,少说些谤及他人的话罢!你若是想在这里坐就坐,不想坐就走。” 对于叶建彰的逐客令,雪兰微蹙了蹙眉。 房里没人再说话,只有叶建彰极轻微的写字声音。 “那么,三弟在这里住得可习惯么?吃得习惯么?有没有人欺负你?”雪兰只能避了叶建彰不喜的话题,问起他的生活来。 叶建彰冷冷的回了句,“我很好。” 雪兰望着弟弟的侧脸,叶建彰持着笔的手不停的微动着,目光落在面前的纸上。从雪兰进了屋,叶建彰便没正眼瞧过雪兰,姐弟相见,本该是促膝畅谈,可是叶建彰这样叫雪兰满肚子的话都咽到了喉咙里。 雪兰心里有说不出的心疼来,却又不能对叶建彰说出来。 风从窗口吹了进来,把叶建彰面前的宣纸吹得撩起了一角来。 雪兰忽然觉得自己是料错了,叶建彰从未体谅自己。想到这里,雪兰站起身来,“那三弟好生抄经罢,我这就回去了。” 叶建彰提着笔的手忽然一顿,他依然没抬起头来,“你……你不用过斋饭再回去么?” 雪兰听了叶建彰的话,猛然转回头去。叶建彰虽未看雪兰,但他把拿着的笔放了下来。雪兰心里豁然开朗起来。 弟弟还是在意她的! “三弟既然如此说了……那,我就留下来用过斋饭罢。”雪兰笑着对叶建彰说。 一旁的洛璃也抿着嘴笑起来。 叶建彰把面前的宣纸收了起来,把笔放在笔洗中,微微晃动着笔杆,“只是我不能多陪你,我还要把抄过的经书给师父送去……” “无妨无妨,”弟弟肯和自己好好说话,又肯留自己用饭,雪兰的心情忽然好了许多,“三弟只管忙你的去。” 叶建彰这才抬起头来,看了眼笑眯眯的雪兰,急忙又别过脸去,一指旁边,“那边还有一间房,你不如从在那里歇歇罢。我这就去给师父送经去,顺便和斋堂的师父说一声你留下用饭的事。” 雪兰笑着点头,眼中不知不觉中涌出些水意来,“我不妨碍三弟,三弟快去忙罢。” 雪兰说着,扶着洛璃出了叶建彰的房门,向一旁的房间走去。 刚一进房间,洛璃就止不住心中的激动,“小姐可不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雪兰不由得也笑了起来,扶着洛璃的手,坐在房里的太师椅上,“只要三弟肯和我多说几句话,早晚我会让他明白事情的真相。” 洛璃点着头。 这时刘耿进了来,低声向雪兰禀道,“小姐,人现在就被我藏在离这里不远的寺墙之外,小姐要不要我把人带了来?” 雪兰点头,“你先遣丫头婆子们去马车上等我,随后再带了人来。待我问过那人的话,你再把人弄走。” 刘耿点头退了出去。 隔着门,雪兰听到刘耿带走了丫头婆子们。 洛璃扶着雪兰坐在椅子上,“小姐,一路上您也累了,趁着这个时候歇一歇罢,奴婢去叫三爷的小厮拿壶茶来。” 雪兰倒不觉得累,只是有些口渴,她点头,洛璃走出房门去叶建彰的房里叫人。 没一会儿,洛璃回了来,“小姐,三爷好像带着小厮一起出去了,那间房现在没人。” 雪兰记得跟着叶建彰来三宝寺的还有一个管事,怎么不见那个管事在呢? 雪兰正想着,只听得房间碰的一声从外面关了上来,紧接着有金属声响,雪兰意识到不对,马上站起身,两步跑到房门口,再去推房门,房门已经推不开了。 “开门!”雪兰用力的拍着房门,可是,房门外只有沙沙的脚步声,没人回一句话。 雪兰猛然回身,望着已经呆在身后的洛璃,一指墙上的小窗,“你快看看那个窗子能不能推了开?” 洛璃这才回过神来,急忙去推窗,可是那扇木窗也纹丝不动。 中计了! 雪兰咬紧了牙,她跑到小窗旁,用手指戳开窗纸,张目向外看。竹安居已经没有一个人影了。 洛璃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小姐……这是谁要害咱们?” 雪兰痛苦的闭上眼睛,半晌才吐出两个字:三弟。 洛璃惊得目瞪口呆,她不敢相信雪兰所说,一个劲的摇头,“不,不可能的,三爷是小姐的亲弟弟,他为什么要害小姐呢?” “为了孙妈妈。”雪兰睁开眼睛来,洛璃分明在那双眼里看到了绝望与无助,洛璃不忍再看,她别开眼去,摇着手道,“小姐,三爷他……不会的!” 雪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失神的坐在椅子上,“洛璃,你仔细想想,在这三宝寺里,谁比我们更熟悉这里呢?” 洛璃张了张嘴,到底没替叶建彰说出开脱的话来。 “他为什么让我们来到这间房?这间房的窗子又是为什么早就被锁好了的?那个不在的管事到底干什么去了?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处不是精心安排过的?” 洛璃捂住了嘴巴,她也猜出三爷可能行事不妥,但是没自家小姐想得深。现在回想起来,三爷竟然真会这么处心积虑的害自家小姐! 雪兰望着从窗纸透进来的日光,有气无力着道,“我错就错在以为三弟已经想和我修好,却没仔细想想从头到尾的这些事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 逃离 洛璃扑到雪兰的膝前,身子不住的颤抖着,“小姐,您快别这样说,三爷到底是您的弟弟啊,难道他还能真害您不成?” 雪兰转过头去,惨然一笑,“这才是我最伤心的地方……我的亲弟弟为了一个乳娘,对我下了手……我是真的败了,洛璃……” “也许……”洛璃极力的替叶建彰说话,只是不想雪兰伤心欲绝,“也许是一起奴才想替三爷出气而为之呢……一会儿三爷就会回来的……三爷刚刚不是说了么?他去送经,送过了经书,三爷回来自然会发现小姐被锁在这里了。” 洛璃觉得自己越说越有道理。 “洛璃,”雪兰的声音一提,“你别骗自己了,也不要骗我了。下人哪个敢没主子的命令做这样的事?他们还要不要命了?!” 洛璃垂头不再说话,眼泪却簌簌落下来。 雪兰吸了吸鼻子,拍了拍洛璃的肩,“快别哭了,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我们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我们要想法子离开这里。” 洛璃抹了把眼泪,才抬起头来,“那……那刘耿会不会回来救我们?” 雪兰皱了皱柳眉,“刘耿到底有没有和三爷勾结一起害我们,我们还不知道呢。” 雪兰此时已经站起身来,她四下张望,回头又对洛璃说,“我们现在不能指望别人,只能指望自己了。” 雪兰说着,走向了里间。 里间有一张罗汉床,罗汉床旁边放着两把太师椅,在两把太师椅的另外一侧有一个一尺多宽的圆形雕花小花窗。 雪兰上前去戳破了花窗的窗棂纸,雪兰看到外面是几棵榆树,榆钱正一串串的挂在树梢上。 想来是为了透气,才建了一个小窗。 雪兰把太师椅搬到花窗下面,卷起了身上的百褶裙,把裙裾掖进腰带中。雪兰蹬着太师椅,嗖的就跳到了上面去。 洛璃在一旁跑了过来,“小姐,您要做什么?” 雪兰转头对洛璃说,“你去留意门口有没有什么动静,我要从这里出去。” 洛璃看了看那个小花窗,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而雪兰已经抬起一只脚,猛朝小花窗踹去。 雕花的花窗应声而落,雪兰又补了几脚,把断木也踹掉了下去。 雪兰这才弯着身子,把头先伸出了花窗外。 竹安居并没有后院,雪兰看到的只有临窗的榆树和围着榆树扎成的竹篱。雪兰低头看下地下,窗口离地面有一人高。雪兰四下看看,见四周没有人,又估算了距离,这才缩回头来。 “小姐……”洛璃到底只是个丫头,她不知晓小姐要做什么,心里已经打起鼓来。 从被锁在这里,主仆二人都不知道未来还会发生什么事,眼前只有离开这里才是上计。 雪兰叫洛璃扶住太师椅,她双手支住了太师椅背,两只脚探出花窗外,双手推着太师椅,靠着这推力把整个身子都慢慢的顶出了花窗外。 一旁的洛璃捂张大了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服侍小姐这么久了,也见过小姐的厉害。可是,只那么小的花窗钻出去一个大活人,还是先腿后头,无论如何洛璃也不敢相信。 “扶住太师椅,”雪兰对洛璃说道,“我要出去了。” 洛璃不敢分心,努力把太师推向墙边。 随着一声落地声,雪兰已经在一墙之外了。 雪兰落了地,探出头来对里面的洛璃说,“你快也爬出来罢。” 洛璃都快哭了,“小姐,我哪有那个本事啊……” “没事,我接着你啊。”雪兰在外面鼓励洛璃,“待你把脚伸出来,我就抱着你的腿,把你拉出来。” 洛璃在房里直摇手,雪兰这边却不敢耽误,对着洛璃皱起了眉,“快点罢,再一会儿若是真来了什么人,我们再想逃出来,可就没了路了!” 洛璃死死的咬着唇,哆哆嗦嗦的站在椅子上,她才抬起一支脚来,就跌坐在椅子上。洛璃险些哭出来,“小姐,我不行啊……” 雪兰深深的吸口气,帮洛璃出主意。“你把慢些,扶住太师椅背,然后伸出脚来,我就拉你出来。” 洛璃照着雪兰的话,扶着太师椅背,两只脚却无论如何伸不出花窗。 洛璃这一次把太师椅都推倒了,自己也随着跌在地上。 洛璃揉着摔痛的手臂,哭着对雪兰说,“小姐,奴婢知道你舍不得丢下我,可是现在情形紧迫,您先逃出去才是最重要的啊!您别再耽误了,待寻了人来再回来救奴婢也是一样啊。若是我们再这样耽搁,您逃出这房来也是白逃了。” 雪兰咬紧了牙,“我这就去找知客师要钥匙,你在这里等我。若是有人来了,你就高声尖叫。”雪兰依然放心不下洛璃。 “要……要钥匙?”自家小姐已经被三爷害成这样了,难道不是该先去叫人拿住三爷的么? 雪兰见洛璃眼里满是困惑,她把脸扭向一边,声音低了很多,“洛璃,三弟虽对我不义,我却不能害了他。若是我们嚷出来,三弟的罪过就坐实了……” 到了这个时候,小姐想的还是保护着三爷。 洛璃朝着雪兰摆手,小声说,“小姐您快去罢,我没事的。” 雪兰也知时间紧迫,她把手伸进花窗,主仆隔着花窗抓紧了彼此的手。 “小姐我等着您。”洛璃松开了雪兰的手,对雪兰哭道。 雪兰紧抿着唇,转身快速的爬出竹篱,凭着记忆,朝着寮房的方向走去。 可是三宝寺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雪兰找了半天,才看到黄色琉璃瓦的寮房。雪兰心中一松,急忙朝着寮房方向而去。 忽然,前方的小路上传来了争吵的声音,而且这声音是朝自己这个方向而来的。雪兰环视着四周,四周只有高大的红砖院墙,和院墙边的几棵榆树,竟然没一处藏身之地了。 雪兰急忙奔到榆树下,抱紧了榆树,手上用劲,腿上使力,一步两步三步,雪兰爬上了榆树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 重逢 雪兰刚在树杆上坐好,说话之人人已经来到了榆树下。 亏好榆树是多年长成,叶繁叶茂,藏个人并没什么。雪兰半蹲在树衩间,秉住了呼吸。 而榆树下的话,一句不落的传到雪兰的耳中。 “三弟,你这是气着什么呢,不过是关她半日罢了。” 雪兰听着这说话声竟然有些耳熟,她小心翼翼的拔开眼前挡着的枝叶,凝神向下看去。只见两个人正立于树下。一个摇着扇子,而另一个则抱着肩。 雪兰咬紧了唇,恐怕自己叫了出来。两个人她都认识,一个是邵佑常,一个则是叶建彰! 邵佑常上前来揽住叶建彰的肩头不住的笑着,叶建彰甩开了邵佑常的手,声音有些发闷,“邵家大哥,你虽是帮了我,但是你可不许害了她。” 邵佑常嘿嘿一笑,“三弟想什么呢,她虽是个土包子,但也是你姐姐啊,我怎么会害她呢。我只是想多关她一会儿,让她知晓你的厉害,以后不再惹你,把手伸入你的竹园里。” “那……那咱们可得说话算话!”叶建彰似有些不确定,带着几分疑惑的问向邵佑常。 “那是自然,”邵佑常举着扇子朝着叶建彰轻轻的摇着,“三弟放心罢,你现在就随马车回去,只说二小姐在参禅,让你先把地藏经送回去给老太太和夫人。到时候夫人夸你孝顺,老太太自然也是喜欢的。待你用了饭回来,再放她出来,关也关了,威也示了,她一个姑娘家哪里还会和你较真呢?” “可……是那些丫头婆子怎么办?” 邵佑常把折扇一合,扇柄拍在掌心中,“我的弟弟啊,你不会说二小姐叫他们随你服侍着回去?这里不是还有刘耿和洛璃嘛。” 叶建彰听邵佑常提到了刘耿,又追问道,“你把刘耿怎么样了?可别闹出人命才是啊。” 邵佑常拿着扇柄拍了拍叶建彰的肩,“放心放心,大善人,我也不是个恶人不是?我叫人把他给绑起来了,现在正关在柴房里呢。” 叶建彰这才舒了口气,他朝着竹安居的方向张望了一下,才点头,“那就这么说好了,你帮我看着些,若是她要水要饭,你可不能薄待了她。” “好了好了,我的三爷,我也是替你出头,又因她是你姐姐,我哪里会真给她亏吃呢。” 叶建彰这才放了心,拱手和邵佑常作别,朝着另一面小路走了去。 邵佑常望着叶建彰的身影,忽然冷笑一声,“傻小子,等你再回来,我便做了你的姐夫了!” 邵佑常摇头晃脑的朝竹安居的方向走去。 而树上的雪兰心已经要跳了出来,她的手紧紧的叩着树杆,任错落干硬的树皮扎入她的掌心中。 邵佑常,好你个贼子!哄了叶建彰,困了自己,就是想占自己的便宜!自己虽逃了出来,可是洛璃还被困在房里,她要抓紧时间想法子把洛璃救出来才是! 雪兰又犯起了难。 若是现在去叫三宝寺的僧人,那么叶建彰困了自己就会事发,叶家为了遮羞,极可能把洛璃卖掉。可是不去的话,邵佑常回去就会发现自己逃出来而洛璃没逃出来,他极可能对留下来的洛璃和她自己都下手。 怎么办?!到底该不叫人知晓此事,又能救洛璃来?! 雪兰从树叶间向院外看去。 眼前是一大片绿草,偶见几棵榆树孤独的屹立在绿草中。雪兰秉息细听,没听到什么响动。于是她打定了主意,先去附近看看情况,若是能找到什么家把势最好,她好来亲救洛璃! 雪兰顺着树杆爬了下来,眼看着离地已不远了,雪兰就要从树上跳下。 就在此时,雪兰只觉得身后刮过了一道冷风,她再想动时,已经有两把剑架在她的粉颈上。 “啊!” 雪兰还没看清来人长相,已经被剑逼了住,“别动!你是什么人?!” “我……我是好人!” 雪兰抱着树杆不敢动一下。 而架在自己脖子上的一把剑微微一动。 有人道,“是你?” 雪兰闻听此言,不由得扭过头去,她这才看清,拿剑的人正是她在西郊诓骗的万初。 万初把剑收了起来,朝着另一边的男子拱了拱手,“我认得她。” 男子听了此言,才收了剑。 雪兰倒吸口冷气,脑子空前的清静了。 万初在,那么他的主子自然也在。 “王……王爷也在这里?” 万初没作声,而一旁的男子却皱着眉头望了一眼万初,才道,“先把人给王爷们带过去罢。” 王爷……们?! 难道不只是有淳亲王一个人么? 不容她再多想,说话的男子推了雪兰一把,只是这一把,却把雪兰推得向前疾走几步,扑通一声半跪在地。 雪兰一咧嘴,只觉得膝上一片疼痛传了来。 “你不能轻些么?”雪兰扭头就朝推自己的人吼道。 那人眉毛都没动一下,“习武之人,我已经用了小劲了。” 雪兰气得还想再骂上两句,却忽然住了口。 原来三宝寺的院墙在这里折了道弯,她只顾着看前面,因被树枝挡住没看后面。而这处院墙的另一面却别有洞天。 四下里种着高大的佛顶珠,在那郁郁葱葱的浓绿间,有一处琉璃顶的凉亭。凉亭里的石桌旁坐着三个人,石桌上放着棋子,三人身后侍立着几个正襟肃穆的侍卫。 而亭中的三个人正齐齐的看向了她这边。 亭中一人朝这边招了招手,“这位小姐不必多礼,起来罢。” 雪兰不顾着跌痛的腿,勉强站起身,心里犯起嘀咕,向凉亭走去。 “怎么是个姑娘家?”有个漫不经心的声音传了来。 雪兰还未到凉亭跟前,坐在座上的男子已经摇头叹息起来了,“你,”那人声音微顿,“来这里做什么?” 声音虽不大,却给人以不怒自威之感。 “二哥,这位小姐是仰慕我的人。” 淳亲王的声音如一道轻风般飘过来,却险些把雪兰吹个跟头。 雪兰抬起头来,见淳亲王身着月白吉祥暗纹锦袍,星眸正含笑意。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我几时仰慕你了?你是长了四双眼睛还是长了两个脑袋,叫我仰慕你?!你那张老脸还能再大些么?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主意 而被淳亲王唤为二哥的,正是二皇子孝亲王。他比淳亲王年长两岁,眉眼虽和淳亲王有几分相似,但是比淳亲王透着份精明。 孝亲王听了三皇子的话,了然一笑,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这倒也是,三弟惯常受姑娘家的喜欢。”孝亲王说着,把手上的棋子掂了几个个,“不过这位姑娘的穿着,还很是特别呢。” 雪兰这才想起自己卷着的裙裾。她忙把裙子从腰带中扯下来,却看到自己里面的水粉绸裤沾了许多灰尘和榆树钱。这还不算,自己的褙子不知几时撕开了个口子,里面蛋青色的中衣若隐若现着,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待雪兰抬起头时,眼前的三个大男人正饶有兴致的望着她,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个遍。若只是其他二人也就罢了,淳亲王又不是没见过自己,跟着看什么?! “其实我是……”雪兰顾不上自己的狼狈相,开口就要解释。就算万初现在把她杀了,她也要讲。不然就算现在两位王爷不认识雪兰,早晚有一天他们会知晓她是谁的。那时候传将出去,沐恩侯府的二小姐一直仰慕淳亲王,这个黑锅她可是背不起的。 孰料,淳亲王在一旁云淡风清的打断了雪兰的话,“说来也怪,我只是不知晓她会爬到树上偷看我来。”淳亲王说着,修长的手指托住了下巴,笑容更为和煦,“你就不怕掉下来么?摔坏了可怎么好呢?” 语气如情人般的温柔。 雪兰脸色一黑,刚刚还不如摔死自己了呢! 孝亲王拿起茶轻啜一口,“不过三弟,仰慕你的姑娘家越来越不择手段了,居然连爬树都学会了,看来你要小心了,别让人钻了空子才好。” 淳亲王诚恳的点点头,似乎很受教一般。 淳亲王右手旁的年轻男子忽然开口说了话,“三哥,不知是哪个府上的小姐如何大胆奔放,为了你甘愿如此呢?” 雪兰顺着话语声,望向了说话之人。看着年纪和三皇子相仿,却生得宽眉敞口,有些像哪处边关的武将。 雪兰心中暗揣着,原来今日是皇子们一起结伴同游,偏偏被自己撞了见……雪兰猜测出淳亲王知晓自己的身份,但是现在若是其他两位王爷也知晓了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脸面往哪里放? 雪兰的脸色由黑转绿。 大胆……奔放……这样的词语如果传到叶世涵和叶老太太耳里,他们一定会当场晕死的! 她不由得转眸看向淳亲王。 淳亲王轻撩眼帘,笑容如沐春风般的温暖,“四弟,你也是太忠厚了,我若是说出这位小姐是哪位千金,你还叫她在人前如何立足?” 四皇子奕亲王哈哈的笑了起来,声音里透着份爽朗,“三哥还这么怜香惜玉,好好,我不问便是了。” 座上的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雪兰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她只想马上离开。 就在她抬眸要说话时,瞥见一旁的万初,忽然,雪兰想到了个主意。 她也不顾着一身的狼狈,对三位皇子一施礼,“王爷,我想借万初一用。” 淳亲王细眉微挑,开始怀疑眼前的是个女人么?她还真要语不惊人死不休啊!有这么仰慕别人的么?似乎是她只仰慕万初一样。 还不等淳亲王问话,雪兰已经解释道,“几位王爷别误会,我只是想请万初送我回家。” 这个理由再合理不过了。一个姑娘家,现在弄得如此狼狈,独自回家自然是不好,有万初护送倒也说得过去。 可是淳亲王并不相信。 若是没在西郊结识沐恩侯府的二小姐,也许他会信了她。可是,见识过她拿着钗子,舍命保奴,又与万初周旋,淳亲王的双眸微微闪动着。 四皇子奕亲王大包大揽的替淳亲王答应了下来,他朝万初摆摆手,“万初,你就送这位姑娘回去罢。”奕亲王说着,扫了一眼雪兰的周身,极力的忍住笑,声音都有些发颤起来,“看着这位小姐这般……确实需要人护送……” 雪兰只当没看到奕亲王憋得通红的脸,看向淳亲王。 淳亲王坐直了身子,对万初说道,“你要好好护送小姐回去。” 雪兰给三个人施了礼,就看向万初,“万护卫,有劳了。” 万初的脸色黑得不能再黑了。 忘记谁,他也不会忘记这位给他亏吃的姑奶奶!天下间还有这样的女子,万初真是想重新读读史记与野史了,是不是漏记了哪位传奇女子,而这位姑奶奶,正是这位传奇式人物的后裔。 从西郊回来后,万初只觉得腰背再没有从前那般挺直过了。纵是主子后来没有计较,万初也觉得没脸见主子。从那后的几日里,他都是低着头去见主子的。 就是刚刚,万初早就听到雪兰的话,碍于主子们都在,不好说话。现在一听连自家主子都叫他去送这位姑奶奶了,他还能说什么。 万初沉着脸,跟着雪兰的后面走了。 转过院去,雪兰忽然停住了脚步,她扭头看向万初,“万初,我们先回三宝寺里带上我的丫头,不然我回家里也不好向家里交待。” 万初早就心生厌烦,一听雪兰这么说,抿着的嘴似刚被利刃撬开道缝,“小姐,我只是奉命护着你回家,其他我主子并未吩咐我做。” 雪兰望着万初,眼神飘向了天边的浮云,“万初,我这也是为你家主子好。不然我一个女子如此狼狈回家,还跟着你这么一个护卫,我想我家里略一打听,也会知晓你们主子了。若是不带个丫头回去,明日我家里人请去的媒人,会拜访王爷的府院也未可知呢。” 雪兰说着,收回眼来,见万初的脸阴沉得厉害。她浅浅一笑,似乎看到了万初的心里去,“你若是现在杀了我,你可要一刀毙命,不然我便嚷了出来。不说其他两位王爷知晓我这么一号,只怕我的丫头寻不到我,也会叫嚷出来。与其那样被动,你倒不如好事做到底,你说是与不是?” 第一百二十八章 制服 万初的满腹心思似乎被人觑视个干净,他瞪着双大眼睛,只恨不能把雪兰看小才好。 雪兰冷冷一笑,“要么我们马上去三宝寺,要么我现在就嚷出来让几位王爷听听。” “好,去就去。”想想这位姑奶奶还真什么都做得出来,万初只能忍气吞生,“你要去三宝寺的哪里?” “竹安居你可听说过?” 万初听了雪兰这话,皱起眉来,“是不是要最快?”见雪兰点头,万初提起雪兰的后襟,飞身跳到了院墙上。 雪兰只觉得身子忽的一轻,眼前再难看清一处景物。 万初在院墙上箭步如飞,似乎只是那么一会儿子的功夫,万初把雪兰放了下来,而两人已经在竹安居的竹篱外了。 雪兰差一点被万初勒死了,她按着胸口不住的喘着气。 还不及万初问话,只听得竹安居里面传来了尖叫声。 这一声尖叫似乎划破了竹安居的宁静,雪兰哪里还会顾得上自己,朝竹安居的房间里跑了去。 那不堪入耳之话,从房里传了出来。 “没逮到你主子,我今天就要了你,回到侯府照样能羞辱你主子!” 贴身丫头与人通奸,可知主子的作风好不到哪里去。 洛璃叫声更加尖厉了起来,伴随着叫声,还有噼哩啪啦的碰撞之声。 雪兰只听得洛璃尖着嗓子喊道,“你若是再过来,我……我就用这砚台砸死你!” “哟,倒是个野性的!”邵佑常的声音更加肆无忌惮,“不过,我最喜欢驯服野味儿,有这等烈性,果然和你主子一样,我先驯服了你,再去驯服你主子!” 邵佑常的话伴着一声声淫笑,隔着门传了出来。 雪兰还不及跑到门前,身边一道黑影闪进了屋,再听得就是男人的叫声。 雪兰急忙跟上前去,呈现在她眼前是邵佑常光着上身倒在地上,万初站在邵佑常身边,脸色阴沉着。而洛璃一手抓着自己的衣领,一手持着块方砚,头发凌乱,似还未回过神来。 “洛璃!” 雪兰上前把洛璃抱在怀中,洛璃这才回过神来,她紧紧抓住雪兰的双臂,唤了一声“小姐”跟着就哭了出来。 雪兰双眼微红,抱紧了洛璃瑟瑟发抖的身躯。 “小姐……奴婢……奴婢没让这畜生占了便宜……小姐放心!”洛璃一边哭着一边说。 雪兰心如刀绞。 都到这个时候了,洛璃居然还担心她因内疚心里不好受。雪兰的眼泪再难抑止住,籁籁落了下来。 万初默不作声的退出去,留下主仆二人。 洛璃这才用手背抹了着脸上的泪,问向雪兰,“小姐,您怎么遇到他了?” 雪兰向外望了一眼,才低声说,“三皇子淳亲王在三宝寺的别院,我也是偶然遇到的,我担心你,便借了万初来了。” “啊,淳亲王也在这……”洛璃吃了一惊,“那三爷的事,会不会传出去啊?” 惦记了自己,又惦记自己的弟弟。雪兰拍了拍洛璃的脑袋,“你别担心这事,我们先离开这里才是。对了,刚刚万初进来是怎么制服邵佑常的?” “他……他进来在邵佑常后颈上点了一下子后,邵佑常就倒在地上了。” 竟然还真有这种武功。 雪兰从前在书中看到有点穴的武功,只是从没见识过。今日万初使出这种功夫对付了邵佑常,倒让雪兰更觉淳亲王深不可测了。 正思度着,房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敲了两下,万初的声音的传了来,“小姐,我去找了两件平常人家的衣服放在门口了,我去竹安居外守着,小姐有事只管唤我便是。” “那么就有劳万护卫把我们守个马车罢。” “好。”万初爽快的答应下来,“也要告诉小姐一声,房里的那人一时半会醒转不过来,小姐不必担心,我去去就马上回来。” 雪兰在房中应了一声,转头理了理洛璃的头发,“没想到万初倒是个细心之人,他刚刚还很不耐烦的样子呢。” 雪兰说着,起身去门口。果然有一套平常的女装,雪兰哪里还管她是不是沐恩侯府常穿的衣服,急忙拿起来回了房里。 雪兰把衣服捧到洛璃面前,“快换了罢。” 洛璃望着雪兰已经破了的衣裳,并没动,“小姐,使不得,您还是先穿了罢。” 雪兰眉头皱了起来,“洛璃,你几时不听我的话了?我叫你快换,你便换了就是!” 洛璃眼中含泪,捧着衣裳垂下了头。 雪兰怕洛璃心里不舒服,把头转向一边,一眼看到地上躺着的邵佑常了。雪兰咬紧了牙,在邵佑常身边立定,“禽兽,我今日不会让你好过了!” “小……姐,您打算怎么处置他?您……您可别因为奴婢真杀了人啊!到底是一条人命呢!”洛璃的语气有些焦急。 雪兰敛目凝神,冷冷一笑,“死了死了倒是便宜他了,我岂会让他好过!” 洛璃穿好了衣服,把头发重新娩了起来,才来到雪兰身边,“小姐……您……您是要……” 雪兰在邵佑常的脊背上狠狠踢了一脚,才道,“我绝不对让他好过!” 正说着,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万初在门外说道,“小姐,我家爷叫我把马车给小姐备了来,顺便拿了一件衣服,叫小姐换了上。” 雪兰挑挑眉,淳亲王的心也细得很。 洛璃急忙打开了门,从万初手上接过衣服来。因刚刚万初看到了洛璃衣冠不整的模样,两个人再相见,都有些尴尬。万初的声音低了许多,“请转告小姐,待她换过衣服,我们就可以回去。” 洛璃低着头说了句有劳,接过衣服转身回了来。 雪兰这才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的衣服,确实不能再穿。雪兰看向洛璃手上的那件衣裳,洛璃已将衣裳缓缓抖落了开来,那是一件绸粉色镶金丝边的外衫,和一件水粉色的牡丹花暗纹对襟比甲。 淳亲王那里居然还有这么一件衣服? 雪兰也管不了许多,从洛璃手上拿过来衣服,转身进了内间,把衣服换了上。 待衣裳换了上,雪兰倒有些满意了,大小很适合自己。 第一百二十九章 盛怒 再出来时,雪兰已经把头发又卷了次。洛璃看着雪兰怔了怔,才问道,“小姐往日打扮得素净,这次倒比往日看着都漂亮。” 雪兰把手臂上的袖口整理好了,才抬起头来,“此时哪里管得了漂不漂亮,先过了今日这道难关再说。” 雪兰说着低头拾起邵佑常的一件衣服,推开了房门。 万初正候在竹安居的院子外,见雪兰出了来,万初上前,“小姐,马车就在三宝寺外。” 雪兰对着万初点头,“有劳万护卫。”说着,她转回头,望着竹安居里冷冷道,“我还要有劳万护卫把我把里面的人也一道带上马车。” 万初一挑眉,“带上他?小姐是要把人带回府里去么?” “不,”雪兰冷笑一声,“只是捎上他,半路便送他下车。” “哦?”万初更不懂雪兰要做什么,心里有些不情愿,倒也没说什么。进了房里,便把晕迷的邵佑常给扛了出来。 “走。”雪兰朝着还在发愣的洛璃招了招手,跟在万初身后一起从后门离开了三宝寺。 出了后门,雪兰便看到了淳亲王借给她的马车。眼前的马车比在西郊见到的马车好了许多,马车通身虽也是黑楠木做成,车角上有四只吉兽,不同的是车窗和车门还有四根车柱上都雕着祥云纹。 而且从前去西郊那辆只一匹马拉车,眼前的马车有四匹马拉车,且个个都是高大健壮,一看同他们的主子一样有着高贵的血统。 雪兰没说要给邵佑常穿件衣服,万初自然不会多管闲事。他扛出赤裸上身的邵佑常,转回身对雪兰说,“小姐,你们先上了马车,我再把人塞进去。不然,他没穿着衣服,回了闹市只怕路就不好走了。” 洛璃扶着雪兰上了马车。 进了车厢,雪兰才发觉这辆马车内比西郊坐的那辆不只比那辆宽敞,陈设也添了许多。除了常用的引枕、小几外,车厢角有赭色薄瓷玉书煨,紫砂潮汕炉,白玉苏罐,紫砂若琛瓯,小几上放着茶船、茶海和闻香杯。 如此考究的茶具,已让雪兰知晓淳亲王清雅脱俗的个性。 万初轻挑车帘,把邵佑常塞了进来。洛璃的身子向雪兰缩了缩。雪兰握紧了洛璃的手,“别怕,他一时半会醒转不过来,况且还有我在这里。” 雪兰说着,把手边邵佑常的衣服甩出去盖住了邵佑常赤裸的上身。 洛璃紧紧的盯着邵佑常,很怕他随时醒转过来。 雪兰望着一脸紧色的洛璃,安慰道,“你且放心,我还在呢。再说,还有万初,你也知道万初的本事。” 洛璃勉强点点头。 万初在车外问向雪兰,“小姐要把人带到哪去?” 雪兰望着浑然不觉的趴在马车里的邵佑常,咬了咬牙,说出了一个地方。洛璃张大了嘴,连车外的万初怔了怔,才回过神来。 这个地方,岂是一个姑娘家该想到的?! 洛璃眼圈又是一红,雪兰拉着她的手,声音低了许多,话语从未有过的坚定,“就是那里!敢动我的人,我就不能让他如此轻易的善了!” 洛璃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雪兰只轻拍洛璃的肩膀,一句话也没说。 雪兰的话连马车外的万初也听得真真实实,他扬起马鞭,口中吆喝着,心里却感慨不已。从上次西郊后,他就对沐恩侯府的二小姐没什么好印象。可偏偏他主子不以为然,万初也不敢轻举妄动。而今,万初原本并不想帮沐恩侯府的二小姐,可是逼于无奈,想着带出丫头就走。 可是到了竹安居,万初才发觉事情不对。他虽不是行侠仗义之人,但是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姑娘家被恶人糟蹋了去。更何况,当时沐恩侯府的二小姐如疯了一样,自己难道还不如个女子么?万初丢不起这个人。 万初拍拍马儿的背,马儿打了个响鼻,这声音却依然没有遮住车厢里的哭声,万初长出了一口气。 奴才们从当了下人的那一刻起,就被教导要忠心为主,就如他。他们必须为主子生,为主子死,为主子粉身碎骨。可是若是主子有什么错处,往往都推在他们当奴才的身上推。要么落个调唆主子的罪名,要么背上个欺瞒主子的罪名。 而今,万初也遇到了这么一个主子,她肯为了自己贴心的奴才不饶了害奴才的人,不惜因为奴才背上别人的人情,还是位亲王的人情。这该是奴才最大的幸运了。 随着一声悠长的“驾”,四马张蹄,马车驶离了三宝寺,向闹市方向跑去了。 四匹马的马车果然快了许多,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京城的闹市。 万初依雪兰的话,先把邵佑常送了去,才折头去了沐恩侯府。 到了沐恩侯府侧门,洛璃下了马车,随后扶着雪兰下了车。雪兰在车下对万初福了一礼,“今日还请万护卫回去替我多谢王爷。” 万初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心里想着这个人情只怕不那么好还。 万初驾着马车离开了。 洛璃上前去叫了门,守门的打开门见二小姐带着丫头站在门外,着实惊了一跳,“二小姐……您回来了!” “嗯。”雪兰迈步进了沐恩侯府,带着洛璃直接向竹园而去。 到了竹园,小丫头还要施礼,雪兰理也不理,直接走进了正房。 叶建彰此时正抱头坐在正房的太师椅上,他猛一抬头见雪兰气势汹汹进了来,惊得从座上站起来,指着雪兰结结巴巴着道,“你……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邵家大哥呢?” 雪兰死死盯着矮自己半头的叶建彰,直看得叶建彰浑身不自在。叶建彰虽心虚,却努力的挺了挺腰杆,“我只是……” 他还未及说完,雪兰扬起手来一巴掌掴在叶建彰的脸上,叶建彰被打得跌在一旁的书案上。 叶建彰还是第一次被人直接打在脸上,他愣了好半晌,才跳起身来,“你敢打我?!” “我有什么不敢的?!”雪兰双眼微红,声音夹着愤怒,“我从前以为你小,一再纵容你,结果你却勾结邵佑常来害我!你可知晓,若不是我逃出来,早被邵佑常糟蹋了!” 叶建彰张大了嘴,不敢置信一般的摇着头,怎么会这样?! 第一百三十章 教训 叶建彰抬眼要强辩,却看到了雪兰眼中的泪。 从他的记事起从没见过这个二姐姐,他乳母告诉给他,他是庶出,姨娘除了生了他,还生了一个女儿,就是叶府的二小姐。叶建彰对这个姐姐没有一点印象,这个姐姐在他眼里,完全是个陌生人。 直到雪兰从岁县回来后,他才不得不承认,自己和雪兰是血脉至亲,他们长得有几分相像。可是,他觉得羞愧,自己这个姐姐土得掉渣,偏偏又喜欢拿出姐姐的身份来管教自己,顶顶讨人厌! 现在,这个令自己厌烦的姐姐竟然打了自己?她凭什么?!当初她和姨娘离开沐恩侯府时,怎么不知晓带上自己?让他留在府里没人理睬,只混得和奴才们一起玩的地步。现在摆起当姐姐的款了,晚了! “你含血喷人!……一定是你开罪了邵大……”叶建彰想骂将回去,至少要让这个姐姐知晓,他不是好惹的! 叶建彰话还未说完,雪兰反手一巴掌打在叶建彰另一边的脸上。雪兰怒声道,“刚刚那一巴掌,我是为了打你勾引他人,来陷害亲姐!这一巴掌,是为了打你轻信他人,不分善恶!” 雪兰泪水成串的流了下来,眼中满是从来没有过的盛怒。 叶建彰这一次真的害怕了。 他捂着脸,身子哆嗦起来。 “叶建彰,你给我听好了!”雪兰双唇止不住的抖着,“从今日起,你不是我弟弟,我也没有你这个弟弟,我只当你八年前就死了!我是个土包子,可是土包子有的是下作的手段对付你这样扶不上墙上烂泥!” 叶建彰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 雪兰转身走出竹园。 刚迈出竹园的大门,雪兰主仆听到正房里传出嘶心裂肺的哭喊,“我不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我不是!……” 洛璃第一次见雪兰发了这么大的火,她从袖中抽出帕子,递到雪兰手上,才轻声道,“小姐,三爷还小……” “正是因为他小,我才要教导他。”雪兰擦掉了脸上的泪,正色道,“我从前只是管错了他,心里装着愧疚,所以对他多有忍让。而我的忍让却让建彰当成了理所当然,我若是再不教他为人,此后他就真成了沐恩侯府的烂泥了。” 洛璃心中叹气,也知晓雪兰是恨铁不成钢,而且叶建彰做得太过了头。 “那……一会儿夫人那里要怎么说?”洛璃开始担心雪兰不好和林氏交待。 雪兰走向紫园,脸上看不出喜怒来,“不必担心,我已经想好了说辞。” 到了紫园正房,小丫头禀告了林氏,雪兰进了去。林氏就问道,“刚刚彰哥儿回来了,抄了地藏经给老太太和我,我还奇怪你怎么没和他一道回来,他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来,可是你们姐弟两个又怄气了?” 林氏说着,目光扫到雪兰的身上,“还换了件衣裳?” 雪兰浅浅一笑,“倒是没有生气,从前未回府时,我便已是居士了,我请知客师给我讲了会禅,三弟怕耽误了时辰,他就先回来了。毕竟,他一会儿还要再回三宝寺。”说着,雪兰看了一眼身上,羞赧一笑,“夫人别怪我,我趁着这个功夫,又去了成衣店一趟,拿着老太太从前赏的银子,买了这一身新衣,夫人看着如何?” 雪兰身后的洛璃紧抿着唇,心里却不由得叹惜。自家小姐纵是打了三爷,在外人面前,还会替三爷遮挡一二,这样的好姐姐还要去哪里找呢?想想三爷真是太伤小姐的心了。 林氏听着倒是这么一回事,于是点头笑道,“很好看,我啊,原是担心你们姐弟俩再起口舌,即是你们姐弟和睦,那就再好不过。” 雪兰见林氏没什么话了,便福身施礼退了出来。 回到兰园,刘嬷嬷见雪兰不似往日那般高兴,又见她穿的衣服也不是出门时的那件衣服,再看向雪兰,眼神里闪过探究的光。 刘嬷嬷打发走丫头,才来到雪兰身边低声问道,“小姐是怎么了?这身衣裳……” 雪兰坐在小炕延边,捧着茶盏,忽然凄然一笑,“我今日险些回不来了。” “啊?”刘嬷嬷急忙上前来上下打量雪兰,急声道,“小姐,您别吓奴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雪兰就把在三宝寺里发生的一切讲给了刘嬷嬷听。听完雪兰的讲述,刘嬷嬷似心有余悸着半晌不语。 好一会儿,刘嬷嬷才按着胸口,恨得咬牙切齿,她低声骂道,“什么个下流种子邵佑常!可恨至极,小姐别饶了他!” 雪兰端起茶盏,缓缓喝了一口,才道,“等着罢,我叫他此后再也进不了沐恩侯府的门,让他尝尝无家可归的滋味。我倒要看看,他有没有我那个本事,自己养活自己!” 刘嬷嬷望着雪兰,眼圈微红起来,“小姐,奴婢也知晓有些话不该说,可是不说奴婢又怕小姐早晚会吃亏。小姐,您此后手足情淡些罢……” 雪兰抬起眼来,刘嬷嬷正皱眉望着她,她那圆圆的鼻尖,有些发红。 “嬷嬷放心,”雪兰眼眸轻转,含着一抹水气瞥向一旁,“若是建彰此后不拿我当姐姐,我也不会再拿他当弟弟……” 刘嬷嬷吸了吸鼻子,不敢再惹雪兰伤心,她勉强笑了笑,“小姐能明白就好。只是,”刘嬷嬷望着雪兰这一身的衣裳,“这是小姐几时的衣裳?” 雪兰并不想提及淳亲王一事,她打起了哈哈,“我原来的衣裳早破了,这是我和洛璃雇车回来时买的。” 刘嬷嬷细瞧一眼,心里忍不住嘀咕起来。哪家的成衣店里有这么细密的针脚和这尚好的衣料啊?若是真有,岂不是价钱不菲了么?自家小姐哪来的那么多的银子? 刘嬷嬷不好戳穿雪兰的话,只低头出去唤了丫头们进来服侍。 翌日一早,雪兰正在用早膳,洛璃兴冲冲的进了来,雪兰抬眼一见就知晓洛璃肯定是得了什么消息,她用过了早膳,点指洛璃,“扶我去花园子里转转。” 第一百三十一章 种地 洛璃轻快的答应一声,上前虚扶着雪兰的手,走出兰园。 到了花园子里,洛璃才悄声道,“小姐,喜鹊那丫头刚刚告诉给奴婢,侯爷下了令了,此后不许邵佑常再进沐恩侯府呢。” 雪兰冷笑一声,“早该如此,你倒把打听来的细细说一遍。” 洛璃见四下无人,于是抿着嘴笑道,“听得说,今日早上翠烟楼的人来府里讨债来了,惊动了侯爷。侯爷叫把人带了来,翠烟楼的人一点不客气,把邵佑常交不起嫖银子的事一并告诉给侯爷,侯爷气得不行,就要赶那人。那翠烟楼的人岂是好惹的?站在府门前叫骂了起来。说什么沐恩侯府的人敢嫖就该给银子……骂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连老太太都惊动了。” 雪兰不由得冷笑起来。 嫖债最不能欠,因为名声难听。可是自己把邵佑常偏偏丢在了京城最大的妓院翠烟院里。你邵佑常不是喜欢女人么?这次让你玩个够!看你还有没有那个本事脱身?! 雪兰扶着洛璃的手坐在花园的游廊里,洛璃继续说,“翠烟楼的人说,邵佑常在那里又吃又玩的欠了二百两银子呢。” 雪兰忍不住扑噗一笑,翠烟楼的人还真敢说。别人不知道,难道她还不知道么?依邵佑常那日半晕不醒的模样,还会又吃又嫖?只怕全是翠烟楼的人硬算在他头上的。 “邵虎山和他老婆早都离了京城里,邵佑常哪来的银子,于是说是沐恩侯府的人,翠烟楼的人就找到府里来了。” “该!”雪兰狠狠的啐了一口,“他早该有今日了,若不是有邵姨娘,恐怕邵佑常连活都活不下去了。” 洛璃点头,“现在大爷声名正好,侯爷顾及着大爷的前程,于是拿了银子给翠烟楼的人,但是心里的气难平。喜鹊告诉给奴婢,这会子侯爷正在东跨院里大骂邵姨娘呢。” 雪兰抬起眼来,眼前的大树有几片枯叶随风飘了下来,晃晃摇摇的落在了地上。雪兰微扬起下巴来。邵姨娘也该尝尝这失了宠爱的滋味了。 “刘耿怎么样了?”雪兰问洛璃。 从那天回来后,雪兰悄悄叫刘嬷嬷雇了人去三宝寺里救出了刘耿,昨日忙了一日,雪兰也没细问刘耿受没受伤。 洛璃把知晓的事一一告诉给雪兰,“回来的人说了,刘耿很好,身上有几处擦伤,都不碍事。” 雪兰点头,“你和刘耿都是受了我的连累,一会儿回去你去刘嬷嬷那里支出十两银子,五两给刘耿,五两给你。”雪兰见洛璃摆手,于是笑道,“我倒不是为了别的,只叫你们留着银子压压惊。” 洛璃知道雪兰在玩笑,她扶紧了雪兰的手,“小姐,奴婢跟着您心安……”洛璃说着,眼圈微红。 小姐为了她,不惜厚着脸皮向淳亲王讨人情,试想哪个未出阁的女子愿意这样抛头露脸的?回府里来又要瞒了夫人许多事。虽然小姐也为了三爷,但是其中也有自己的原因。三爷不领小姐的情,可是她领。没有小姐,此时她或卖或亡,早不能该在府里行走了,还提到什么贴心服侍呢。 雪兰朝着洛璃灿然一笑,“傻丫头,想什么呢?把你的小心思收收。你记得,咱们要活着,好好的活着。” 洛璃重重的点头。 活着,守着小姐好好的活着。 “小姐,还有一事……”洛璃咬了咬唇,支吾着道,“三爷……昨晚上回了三宝寺了……” 雪兰从游廊上站起身来,洛璃没看到雪兰的表情,只见她的发梢随风扬起,散落在肩头上,隔着如墨的长发竟然像隔着层纱。 洛璃忽然间就想哭。 自家小姐从小没了亲娘,独自一人在小城长大,连谋生都要靠自己。从孩童到现在,其中的坚信自不必说了。从小姐回到府里的点点滴滴,不难看出,小姐想念着三爷,想如寻常人家的姐弟一般,坐在一起好好的说说话。可是,偏偏三爷不长进,一次两次,都伤了小姐的心…… 眼前望着小姐的背影,削瘦的肩膀显得倔强又孤单。她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的传了来,“若是他再不长进,谁也帮不了他。” 小姐心思若是不这么重就好了。 洛璃恍了恍神,才疾步跟上雪兰回了兰园。 沐恩侯府的日子似青蝶振翼般,恍了一下,便过去了几日。才安宁几日的府里又传了新消息,这个消息自然和二小姐是分不开的。 二小姐正准备在兰园后院翻出了一块地来,说是要种些时令的花,待明年春天再种上菜。 女人多的内院更是传得话没了边。仆妇们别的不忙,都忙着茶余饭后传上几句闲话。她们跺着小脚,不敢大声,只能躬着腰,捂着嘴嘻笑成一团。 侯门种地,这是打设府以来还没听说过的事呢。 夫人林氏觉得有些不妥,在雪兰去问安时,把她单独留了下来,缓声劝道,“兰姐儿,种花之事倒也雅致,可是若是种上了菜,就显得小家子气了。府里还没有哪个千金真正种菜,只怕让老太太知晓了,与你不好。” 雪兰低头笑道,“夫人教导得是,只是我在县城里长大,从小便养出了种菜的习惯了。一是能活动活动筋骨,二来种出些菜来也能孝敬老太太和夫人。” 林氏点头,“你这孩子倒是有孝心,只是你教给丫头们便是了,倒不必亲力亲为的。” 雪兰也不驳林氏的话,点头答应下来。 待回到兰园,雪兰就换了衣服带着几个丫头亲自下了地。 刘嬷嬷虽年纪大,但是从没种过地,她在地旁急得团团转,不知道该怎么帮雪兰。 洛璃从小在乡间长大,倒会种地。她拿着锄头,和雪兰并肩一人翻出一条垄沟来。 兰园里再没丫头会翻地,可是她们也不敢只围着看雪兰翻地。喜鹊机灵,先卷起裤腿来,跑到雪兰身边,“小姐,您先歇歇,叫奴婢跟着洛璃姐姐学学罢。” 由喜鹊带了头,其他几个丫头也随声附和着。 第一百三十二章 相关 雪兰许久不翻地,还真是有些累了,她用露出一半的手臂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从田垄间走了出来。 刘嬷嬷早在一旁的石桌上备好了茶水,见雪兰过来,急忙命小丫头把铜盆端了来,亲服侍雪兰净了手,才端茶过来,“小姐,您歇歇罢,这么多丫头,您就算只是为了活动筋骨,也该想想她们。您没看出来么?她们看您干活都吓坏了。” 雪兰喝了一口温茶,接过丫头递上来的湿帕子,拭着脸,笑道,“你们也该活动活动,只是我也该活动活动,原本就是一个玩意,你告诉她们别往心里去才是呢。” 刘嬷嬷知晓雪兰待下人极宽和,她在一旁为雪兰扇着团扇,“小姐,一些花的种子已经备好了,奴婢要的都是短时就能开的花,小姐想什么时候种,就什么时候种便是了。” 雪兰放下茶杯,望着撅着屁股,甩了一小腿泥的喜鹊笑了起来,她扬声喊道,“喜鹊,翻地就翻地,你为什么翻得如此妖娆呢?” 丫头纷纷笑出了声。 喜鹊羞得满面通红,她活泼好动,也就大着胆子扭头嘟着嘴道,“小姐你在骂奴婢呢……” 雪兰被喜鹊的憨态惹得更笑起来。 “二姐姐笑什么呢?” 兰园的主仆正笑成一片时,一句悠长又高挑着的声音传了来。 雪兰转头一看,六小姐走在最前头,后面跟着笑容牵强的四小姐和五小姐。 这是什么样的组合? 雪兰知晓二房那边的两位小姐很少参和大房这边的事,瞧着六小姐刚刚那故意高拔的声音,就知道她是来寻事的,四小姐和五小姐怎么会跟着六小姐一起而来呢? 六小姐扬了扬眉,望着雪兰高卷的裤腿,大惊小怪的尖叫一声,“二姐姐啊,你怎么还把裤腿卷起来了?这可成何体统啊?老太太知晓了还不罚你才怪呢!” 六小姐说着,目光游离在雪兰的一双天足上,声音虽低,却也让在场的人听得真真切切,“何况这么样的一双天足,也敢露出来……” 四小姐和五小姐都低下了头。 一场唇腔舌战又要开始了。 雪兰不以为然的把鬓角垂下来的长发抚在耳后,对着六小姐莞尔一笑,“我受不受罚倒叫六妹妹惦记了,就冲着六妹妹这分关爱,春天时还请六妹妹来兰园坐坐,作为回报我也该教教六妹妹识得哪样是什么菜。” 六小姐扬起眉来,冷笑一声,“不必了,像我这等侯门小姐,哪里需要去识得野菜,也只有……”六小姐说着,故意张着目上下打量着雪兰,后面的话便是不说,在场的人也都明白她是什么话了。 雪兰并不恼,她淡淡一笑,“这也正是我要教给六妹妹的。就说这野菜吧,长得虽都有些像,但是有的好吃,有的却有毒。” 六小姐冷着一张脸,故意揶揄雪兰,“我需要知晓这些么?只有市井小民才需要知晓呢,难道二姐姐不明白么?” 雪兰笑容多了几分亲切,话也说得语重心长,“可是万一六妹妹将来过上市井小民的日子怎么办呢?就算不需要,六妹妹将来也该分得出来,芹菜和白头翁有什么不同,别混了去才好。那白头翁轻则让人呕吐、四肢麻痹,重则要了人的性命呢。所以我说,识得野菜也很重要,别六妹妹哪天让人害了,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害的你。” “你竟然敢咒我死?!”六小姐的脸都青了。 雪兰拿着帕子,轻轻的摇了摇,额前的流海随着轻微的风动了动,“六妹妹何出此言?我只是说六妹妹该知晓些乡野菜的区别,怎么就是咒六妹妹死了?” 四小姐就知道和六小姐一道来没什么好事,可是偏偏六小姐要来,她也是没办法。六小姐避重就轻根本抓不住重点,而她却听得真真切切,雪兰是在骂六小姐五谷不分呢。 四小姐揉着帕子,想劝上两句,却又不想参与其中,她咬着唇站在一旁显得木讷讷的。 六小姐还要和雪兰吵,五小姐忙拉住六小姐,向着雪兰笑道,“二姐姐,今日我和四姐姐、六妹妹出去,在福宝斋买了些点心回来,这份是送与二姐姐的。” 楚锦上前来接过五小姐丫头手上的点心匣子,雪兰向五小姐道声谢,把六小姐晾在了一旁。 五小姐望了一眼横眉冷对的六小姐,勉强笑了笑,“二姐姐,那我们就回去了。” 雪兰点点头,命小丫头送出。 六小姐等人走了后,雪兰望向在垄间发愣的几个丫头,笑道,“怎么了?再不快点翻出地来,中午饭咱们可别吃了。” 丫头们一听此言,来了精神,把六小姐带来的不快抛在脑后,叽叽喳喳的边翻地边笑。兰园的后院一片欢声笑语。 刘嬷嬷在雪兰身边不住的摇头,心里叹道:都是一群孩子呢。 翻累了地,雪兰回去房里用了中饭便歇下了。 中觉醒来后,刘嬷嬷对雪兰说,“小姐,刘耿要来见您。” 从三宝寺出事后,雪兰还没见过刘耿的面。她早吩咐过了刘嬷嬷,待三宝寺一事平静下来之后,带刘耿来见自己。今日刘嬷嬷说刘耿要见自己,想来是有事要禀告。会不会和那个女乞丐有关? 雪兰喝了半盏茶,才道,“让他进来罢。” 刘嬷嬷点头下去,没一会儿带着刘耿进了正房。 刘耿见了雪兰施了礼,刘嬷嬷带下去丫头们,刘耿就直接跪了下去,“小姐,那日奴才被三爷的人给绑了,后来听姑姑说小姐险些遇了害,都是奴才没用!” 刘耿也被人绑了,雪兰又怎么会怪罪他呢。三宝寺从头到尾,刘耿虽不知晓全部,也了解大半,雪兰倒感激刘耿没把叶建彰露了出来。 于是雪兰点手让刘耿起来,才又问道,“刘耿,我今日只想问,那个女乞丐是不是邵佑常安排的人,故意引我们上钩?” 刘耿皱着眉,好一会儿才摇摇头,“小姐,奴才瞧着不像……”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大丫头 “不像?”雪兰倒吸口冷气,心忽然又提了起来,“那么是你说……” 刘耿沉思片刻,才斟词酌句的回道,“说句犯上的话,”刘耿偷看雪兰一眼,见雪兰面色平静,他才又道,“奴才觉得露出小姐的行踪是三爷的事,和那个女乞丐无关。” “怎么说?”雪兰不由得微蹙起眉来。 刘耿低头禀道,“自那日三宝寺奴才被小姐的人救出来之后,奴才随后把那个女乞丐也给带走了,奴才悄悄把人藏在了奴才的姐姐家,让姐姐别把此事告诉给任何人,连姑姑也不知晓此事。” 雪兰不由得点头,刘耿果然很机敏。 “然后呢?”雪兰追问道。 “奴才的姐姐说,这个女乞丐好像有时候清醒有时糊涂,但是举止中还透着大家子做过奴才的作风,时尔会虚扶着奴才姐姐的手,连捧茶的姿态似都受过训练,规矩极了。” 雪兰挑起眉来,手中的帕子被捏紧了。 这样看来,这个女乞丐还真是有些来历。 雪兰捏着帕子的一角,轻轻摩过指尖,她抬起眼来,“今日你叮嘱你姐姐好好看着。明日,我会去你姐姐那里看看去。” 刘耿点头,“小姐放心,我回去就告诉给奴才的姐姐,此事奴才回去也叮嘱家姐,不许她露出风声给任何人。” 刘耿做事倒算谨慎,他话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连刘嬷嬷也是会先瞒着的。雪兰点头,刘耿才退出去。 雪兰独自一人坐在榻子上想着女乞丐的事,她也知自己不该防备着刘嬷嬷,但是她从心里想让知晓的人越少越好。若是此人关系到从前海氏之事,雪兰还是希望人能活着。 第二日,雪兰借口买花种子,和林氏说出府去。林氏倒没说什么,只叮嘱雪兰带好了人。雪兰带着洛璃和楚锦一道去的。 刘耿早早候在府门外,他见雪兰出了来,急忙迎上前去,低低着声音对雪兰说,“小姐,奴才的姐姐就住在城西,离咱们不算远。” 雪兰听了此言,没再说话,扶着楚锦的手上了马车。 刘耿直接和车夫一起坐在车板上。 “去城西。” 隔着车帘雪兰吩咐道。 车夫不敢多问,却好心的提醒雪兰,“二小姐,城东有个很大的花市,倒不如去那里看看。” 刘耿急忙对车夫笑道,“城西虽然没有大花市,那里却有好多散户卖花的,价钱比城东要便宜一些。” 车夫了然的笑了笑,心里明白过来。二小姐的月例自然是不多的,能省则省。 车夫赶起了马车,向城西而去。 在刘耿的指导下,马车进了一道巷子里。因前面巷子窄,马车不能再前进,便停了下来。刘耿跳下马车,对雪兰禀道,“小姐,地方到了。” 雪兰扶着洛璃的手从马车上下来,吩咐车夫等在巷口,自己随着刘耿向里面走去。 转过了几户人家,刘耿才引着雪兰到了最里面的一处小院落。刘耿上前推开了木板钉成的大门,雪兰跟在刘耿身后,进了小院。 说是院子,倒是小得可怜。正房一间,厢房一间,院子左边摆放着一口大缸,一块木板压在缸上。右边立着一个大木盆,除此之外同,院子里再放不下任何东西了。 刘耿向里面高喊一声,“姐,小姐来了。” 从正房里急匆匆的迎出一个妇人来,妇人一身百民打扮,见了雪兰忙施礼,“小姐快请里面坐坐罢” 雪兰摆手,“不必多礼了,人现在在哪?” 妇人一指厢房,“叫我关在这里了,她整日吵得慌,又是明白一阵糊涂一阵的,闹将起来我怕引人怀疑。” 雪兰点头,进了正房。刘耿忙叫姐姐擦椅子递茶水。雪兰笑道,“刘耿,别叫你姐姐忙了,快先把人带来了我问话要紧。” 刘耿答应一声,去了厢房。没一会儿,刘耿领进来一个穿着粗布麻衣,脑后挽个髻的年轻妇人。 这就是那个女乞丐么? 雪兰仔细观瞧,稍一换装,几乎认不得她了。 那妇人扶着门框低着头,两只手揉着短褂的衣角。刘耿的姐姐轻声劝着,“你进去罢,小姐有话问你呢。” 妇人这才抬起头来,看向房中。当她的目光落在雪兰脸上的一刹那,她嗷的尖叫一声,脸色雪白如纸,倒退两步,双手乱摆起来,“不,不是我……不是我出卖了姨娘……不是我……” 雪兰忽的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她早听出话中的不对来,“快,把人带进来。” 刘耿也恐这女乞丐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叫人听到不好,于是推着女乞丐进了正房。女乞丐虽瘦弱,却有一把子力气,几乎要挣脱刘耿。刘耿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抱紧了女乞丐。 雪兰摆手叫出去洛璃和楚锦,只留自己和刘耿在房里。 雪兰提起眼来,细细端详着面前的妇人。她年纪不过二十多岁,圆脸小嘴,虽穿着粗布衣服,却不难看出有些姿色。 雪兰缓缓走近女乞丐,女乞丐死死的盯着雪兰越来越近的脚,更加挣扎起来,声音也尖厉极了,“姨娘饶命……不是我……不是我!……” 雪兰蹲下身去,女乞丐几乎要软倒,她也不再挣扎,竟然死死的抓住了刘耿的胳膊,哆嗦成一团。 “我……是谁?”雪兰紧盯着女乞丐的双眼。 女乞丐不敢看雪兰的眼睛,双眼只盯着雪兰垂下来的裙裾,“你……你是海姨娘!你是来索我的命的!” 一旁的刘耿吃惊的望向雪兰,雪兰的脸色瞬间苍白下来。 “那么,你是谁?”雪兰极力的控制着自己,叫自己的声音不发颤。 女乞丐呜呜的哭起来,“奴婢梅霜……奴婢没害姨娘……奴婢没有……没有……” 梅霜?!竟然是梅霜?! 雪兰的手握紧了拳,脑海中闪出儿时的记忆。 海氏身边的大丫头梅霜,跟在海氏身边时才有十五六岁,她有双灵动的大眼睛,海氏把她当成最贴心的人。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失常 雪兰喃喃的唤了声,“梅霜……” 女乞丐低着头,诺诺的答了声“是”。她的身子缩得更紧,似乎要躲进刘耿的怀里才好。 忽然,雪兰上前抓紧了女乞丐的衣领,迫使她抬起头来,雪兰紧盯着女乞丐的眼睛。那双眼睛上布满了血丝,虽不再灵动,却依然带着天生的美感。 这双眼睛,和记忆中梅霜的眼睛渐渐重合,果真是一个人。 雪兰松开了手。 当年,海氏被逐出沐恩侯府,身边没跟着一个丫头。雪兰年纪小,当时也不曾想到。现在细想,当年的丫头们为什么不许跟着海氏?而且,刚刚梅霜口中所说的陷害,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姨娘……你别索我的命……” 雪兰听到梅霜的乞求,不禁皱起眉来。当年之事真的能从一个已经失常的人的口中问出来么? 雪兰松开了梅霜,缓缓站起身来,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望着缩着肩膀的梅霜,“梅霜……” 梅霜被叫着,怯怯的抬起眼来,看了雪兰一眼,马上又低下头去,“奴婢……奴婢在……” 果然是懂得规矩的,这么多年来,她还不曾忘记自己的身份。 “你说你没陷害我?”雪兰斟酌着开了口,“有什么证据?若是没有,便只能说是你害了我,你也就别怪我带你去阎罗殿了!” 雪兰的话惊得刘耿险些跳了起来。 小姐满口里说的是什么?! 还不及刘耿回过神来,缩成一团的梅霜忽然拨开刘耿扯着她的手,跪在地上,直挺挺的向雪兰叩了一个头,言之凿凿,“姨娘,奴婢虽没证据来证明奴婢的清白,但是奴婢早想好了是谁陷害的姨娘!” 刘耿眼睛瞪得更大,呆呆的望着眼前的一幕。他不知道自己是在看戏,还是在看主子审奴才。这样的架式,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呢! 雪兰挑起眉来,唇边滑过一丝笑意,“哦?是谁?” “是邵姨娘和清媚!”梅霜抬起头来,跪爬到雪兰面前,“她们最是嫉妒姨娘,一定是她们设计害死您的!” 清媚…… 雪兰从记事起从来没听说过清媚这个人,她转眸望向梅霜,问道,“清媚……是谁?” 梅霜有些着急起来,她跪坐在自己的脚后跟上,拍着大腿道,“姨娘啊,您怎么把清媚忘了呢?清媚长得一脸的狐媚子相,所以我们才叫她清媚。奴婢瞧着她和邵姨娘一样,她是瞧上了咱们侯爷,她一定是没安什么好心!” 梅霜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脸,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尖叫起来,“我手怎么这么脏啊?侯爷瞧见了会不喜欢的!姨娘,奴婢要去净手,一会儿侯爷会来的!”梅霜说着,朝着雪兰神秘一笑,“奴婢告诉给姨娘一件事,奴婢也快当姨娘了!到那时候,奴婢就能跟姨娘平起平坐了,再不用跪姨娘了!” 梅霜说完,咯咯的笑着从地上爬起来,目光一点一点的沿着自己的手臂向身上看去,如怀了春的少女,嘴里还念叨着,“您瞧瞧,奴婢比您差在哪里呢?凭什么奴婢不能当姨娘?凭什么奴婢不能服侍侯爷?奴婢的肚子也是能生养的,待奴婢生个少爷,奴婢就谁也不怕了!谁也不怕了!哈哈哈!” 梅霜说着伸展开了双臂,在房里转开了圈。 刘耿皱眉看向雪兰,雪兰正望着眼前有些癫狂的梅霜,刘耿说道,“小姐,我看她这是又糊涂了,奴才把她带出去?” 雪兰看着面前又唱又跳的梅霜,深深的吸口气,才道,“去罢,把她带去罢。” 刘耿忙去上前来拉住了梅霜,梅霜扭头看着刘耿,一把抱住他的手臂,把整张脸都贴在刘耿的胳膊上,“侯爷,您可不能喜欢上清媚那个小蹄子,您要喜欢我,奴婢是您的新姨娘!” 刘耿脸臊得通红,当着雪兰,却不好说什么,一面哄,一面扯着把梅霜带出了房去。梅霜的笑声响彻在整个院子里。 雪兰坐在椅子上,回想着梅霜所说的话。 梅霜说的话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不过,有一个讯息却是雪兰从前不知晓的。那就是府里有个有头脸的丫头,叫做清媚。这个人看来是也和海氏关系不错,可是雪兰却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丫头了。 雪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走出正房来。洛璃和楚锦忙迎上来,楚锦问道,“小姐,我们这就回府去么?” 雪兰点头,向一旁刘耿的姐姐说道,“你家里有没有些花种?送与我可好?” 刘耿的姐姐没想到小姐能向自己要花种,她忙点头,“倒是有,只是些稀松平常的花种子,小姐只要不嫌弃就好。” “自然不嫌。”雪兰笑着说。 刘耿的姐姐急忙去找花种。 刘耿这时从厢房里出了来,梅霜在房里唱小曲的声音传了出来。刘耿关上了厢房的门,走到雪兰跟前,雪兰从袖中抽出一张银票来,递给刘耿,“梅霜就先养在你姐姐家里罢,这里有五十两银子,你给你姐姐。若是这些银子用完,你只管叫你姐姐说来,我再添。” 刘耿忙摇手,“小姐使不得,就算是真养着,也用不得这么多的银子。” “快收下罢。”雪兰又把银子递了递,“梅霜神识不清,你叫你姐姐请个大夫给瞧瞧,看能不能医好。若是能医好一半,我也是愿意的。” 刘耿听雪兰这样说,才收下银子。 刘耿的姐姐这时候找了花种子给雪兰,刘耿把银票的事当着雪兰的面和他姐姐一说,刘耿的姐姐千恩万谢起来。雪兰又叮嘱几句话后,带人离开了刘耿姐姐的家。 雪兰回到了兰园后,第一件事就是和刘嬷嬷打听一个叫“清媚”丫头。 刘嬷嬷直摇头,“这么久了,奴婢没听说哪个院有人叫清媚。” 雪兰蹙了蹙眉,“确实时间够长了……”雪兰挑起一块西瓜放在口中,细嚼两口,忽然想到一事,“嬷嬷,会不会是这丫头配了人了?所以没人再叫她从前的名字了。” 刘嬷嬷一拍巴掌,“小姐说得不错,若是许给谁,自然就叫谁家的,怎么会再叫她的名字呢?那奴婢就叫人打听去。” 第一百三十五章 帕子 雪兰点头道好,刘嬷嬷就出去了。 雪兰阖着眼睛,支着头靠在榻子上,梅霜的话一遍遍的响在她的耳旁。 梅霜看到自己时的恐惧,一点不像装出来的,那么就是说,她极可能和当年之事有些关联。 梅霜还自称要当姨娘了,那么,会不会有人利用了梅霜的不安分,许以重诺,叫她加害海氏呢? 雪兰睁开眼来。 能做到这一点的,就只有邵姨娘。 邵姨娘比别人入府都早,而且一直深受叶世涵的宠爱,若是她留下个丫头,借着机会献给叶世涵,这就是极有可能的事。 雪兰想着,皱紧了眉头。 可是当年邵姨娘和梅霜到底用了什么事来陷害海氏,令叶老太太大发雷霆呢?清媚这个神秘人物,又和整件事有什么关系呢? 雪兰正想着,小丫头进来禀道,“小姐,南松园的妙冬来了。” 雪兰坐起身来,叫小丫头把妙冬让进来。 妙冬进屋给雪兰施了礼后,就道,“二小姐,老太太说明日大爷和邹家表少爷一道去书院,明早辰正时分全家人送他们。” 雪兰谢过妙冬,妙冬躬身退下。 雪兰摇头一笑,叶老太太还真是把叶建舒和邹清然放在心坎上。只是这全家人相送这么隆重,不知道会给叶建舒和邹清然一份压力,还是给了他们一份动力。 第二日一早,雪兰早早起了床,简单吃了几块点心,便去了南松园。 辰正时分,邹夫人带着女儿邹玉莞和邹清然来到了沐恩侯府。叶老太太一面拉着邹清然的手,一面扯着叶建舒的手,万分不舍般的,看了这个又瞧那个,叮嘱了又叮嘱,直到陈嬷嬷进来说马车备好了,叶老太太才松开了手去。 叶老太太亲自送两个人到了侯府侧门,才立住了身形。邹清然望着侧门口的众人,微微一笑,“请姑祖母、舅舅、舅母及弟妹们,你们都回去罢。” 邹清然说着,把眼光在雪兰身上停了停,随后才扭头对着众人拱拱手,进到了马车里。 叶建舒对着叶老太太和叶世涵施了一礼,也进了自己的马车。 随着一声马鞭响,两辆坐人的马车和两辆装书本、衣服及仆人的马车徐徐跑了起来。 叶老太太叹了口气,还不及挥手,忽然从最后一辆马车上滚下来一个箱子,随着啪的一声响,箱子已经摔成了两拦,箱子里的东西都散落在地上。 “那可是掉下东西了?!”林氏指着箱子,急忙提醒着下人。 有下人机灵,跑着去拦了马车,四辆马车都停了下来。 叶世涵皱起了眉头,“快再去找个箱子去。” 去追的下人没一会儿又跑了回来,向叶老太太和叶世涵禀道,“老太太,侯爷,那是表少爷的书箱子掉下来了,也是奴才们没放好,老太太侯爷莫要担心。” 叶世涵只不想耽误了出发的时辰,忙摆手让人帮着把箱子收起来。 就在此时,几本书中扬起了一抹刺眼的妃红色。在蓝白相间的书页中,那抹妃红色显得格格不入。 “那是什么?”叶老太太指着依然在摆动着的妃红色问一旁的林氏,林氏也没看清是什么,陈嬷嬷不待吩咐急忙跑过去,拿开了几本书,她的手忽然一顿。 林氏只恨陈嬷嬷做事拖拉,扬声问了句,“那是什么?” 陈嬷嬷扭头看向林氏,缓缓的拿起了那物。一晃之间,在场的人都看清了,那是块妃红色的帕子。 叶老太太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一旁的邹夫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此时邹清然也听闻书箱子掉了的消息,他从马车上跳下来,一眼看到陈嬷嬷手上的帕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来。 陈嬷嬷拿着那块帕子,怕被烫了手似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邹夫人疾步上前,猛的从陈嬷嬷手上扯下来帕子,三下两下塞进自己的袖中,勉强笑了笑,“莞姐儿这孩子实在调皮,给自己哥哥做的拭汗帕子岂能乱丢呢?这是当着姑母,若是被旁人瞧见了可如何是好。” 邹夫人一面说着,一面瞪向正要开口说话的邹玉莞,吓得邹玉莞低下了头去。 邹夫人的嘴角抽了抽,勉强笑了两声。 自古以来,除了妻子给丈夫做帕子,还没听说过妹妹给亲哥哥做帕子的话。邹夫人的借口也太过牵强了。 叶老太太冷笑着,“原来然哥儿是个有心之人呢。” 此话揶揄得邹夫人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邹清然几步到了邹夫人身边,“母亲,那帕子不是我的。”邹清然说着又望向叶老太太,一脸急色,“姑祖母,那帕子真的不是我的。” 叶老太太心情再复杂不过。她一直对邹清然疼爱有加,希望他做自己的孙女婿。可是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只能说明邹清然行事不够检点。叶老太太失望至极。 邹夫人原也有着娶叶家女儿的念头,现如今她担心邹清然再说出什么话来毁了这一门的好亲事,于是急急的拦了邹清然的话,赶起了儿子来,“谁也没说是你的!你快走罢,吉时要紧。”邹夫人说着,朝着一旁的嬷嬷及婆子使眼色。 她身边的嬷嬷急忙陪着笑脸上前,“大爷,您叫表少爷等着您也不合适不是?快一同去书院罢,书一会儿奴才们便会装好,您不必亲瞧,放心就是。”嬷嬷和两个婆子又拉又劝着,生生把邹清然扯向马车去。 邹清然转头朝人群中雪兰的位置看去,见雪兰只垂着目,脸上看不出喜怒来。 雪兰心中有了计较,邹清然定然是被谁设计了,今日的事,想甩是甩不掉的。 邹清然实在忍不住,高声分辨着,“可是真不是我的!……” 几个人只差捂了邹清然的嘴,连拉带推的把他塞进了马车里。 叶世涵也回过神的人,他急忙吩咐人,“还不快把然哥儿的书装好了。” 下人们大气不敢喘一下,七手八脚的抬来箱笼,帮着邹清然装好了书箱子。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上门 “快走罢,吉时要紧!”邹夫人催促着,此时没人比她更急着邹清然走了。 几匹马车终于驶远了,邹夫人长出口气。她转身想和叶老太太解释两句话,怎料叶老太太已经扶着叶世涵和郭嬷嬷的手进了沐恩侯府去了,白白的给了邹夫人一个没脸儿。 邹夫人又羞又气,恨自己儿子不争气,也怨叶老太太不给她留些脸面。 林氏到底过意不去,上前来陪笑道,“老太太今日起得早,她老人家是乏了,弟妹可别多了心去。” 邹夫人对着林氏笑了笑,招手叫人把自家马车叫了过来。林氏送走了邹夫人,才回了侯府。 叶老太太本以为第二日邹夫人会来访陪礼,却没想到来访的不只是邹夫人,连邹老太太也一并来了。 叶老太太摆足了身价,坐在罗汉床上挑着微垂着的眼皮,漫不经心的问道,“今日怎么这么闲着,你们婆媳都来了?” 邹老太太也不似往日里那般的殷勤,她朝着一旁的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从袖中抽出一块妃红色的帕子递了上去。 叶老太太一瞧,正是昨日邹清然书箱里掉出的那块。 这是什么意思? 邹老太太笑得有几分莫测,“昨日韬儿媳妇匆匆回了府里,把整件事都告诉给了我,旁的我就不想说了,倒请三姐姐看看,这是谁的帕子才是啊。” 叶老太太听邹老太太话中有话,目光落在眼前的帕子上。 郭嬷嬷上前来接过帕子,送至叶老太太面前,叶老太太伸手拿过了帕子,对着阳光仔细的瞧,眼神从头扫到帕子角,最后落在帕子角处的一枝梅花上。叶老太太心中一悸,邹老太太的来意,她已经明了了大半。 邹老太太的话也慢慢悠悠的传了来,“我回去也狠狠的训了韬儿媳妇,她也委屈的什么似的。然哥儿这孩子不是我自夸,三姐姐也是知道,他最是个规矩读书的孩子,不然他也得不了解元。可是偏偏出了这等事来……我痛心啊!” 邹老太太说着端起茶来,慢慢喝了一口,才继续说道,“后来莞姐儿看了这条帕子,一眼认出帕子角的梅花。” 叶老太太拿着帕子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邹老太太把身子一挺,腰背都靠在太师椅上,“别的也无须我再多说,这帕子想必三姐姐瞧着也眼熟罢。我的意思是把宁姐儿的帕子拿出来一条,不妨对对,别是冤枉了宁姐儿。” 叶老太太的脸似乎能滴下水来。 邹老太太也不再看叶老太太的脸色,只朝着身后的邹夫人骂了起来,“你平日里不知好好教导儿女,惹出这些乱子来,叫你姑母跟着生气,多亏是自家人,胳膊折了在袖里,若是丢人丢到外面,我看你还有什么脸面?!” 邹夫人低着头,不敢回上一句。 叶老太太有何听不出邹老太太在指桑骂槐,她把帕子摔在地上,转头望着邹老太太冷笑起来,“你今日到底想做什么?!直接说了罢!” 三小姐从邹清然走了之后,便回了自己的梅园。 翌日一早,六小姐便喜笑颜开的来找三小姐。 六小姐一进门就朝着三小姐施礼,“三姐姐,妹妹这里先给你道喜了。” 三小姐脸一红,心知六小姐说的是什么事,只作不懂,笑打了六小姐一下,“快别胡说,仔细叫人笑话了去。” 六小姐扬起脖颈来,卖乖的笑起来,“我的主意自然是最好的,三姐姐只管等着喜讯罢。只是这喜讯传了来,三姐姐要怎么谢我?大表哥要怎么谢我?不对不对,应该是三姐夫要怎么谢我?” 三小姐笑着去扯六小姐的嘴,口里念道,“我叫你胡说,我叫你胡说……” 邵姨娘一挑帘子,进了来正见姐妹两个闹在一处,邵姨娘便笑,“到底是什么好事叫你们这么闹着?” 六小姐抢在三小姐之前嚷道,“三姐姐快定亲了!还要定给大表哥呢。” 邵姨娘一怔,望去三小姐那里,三小姐脸上红成一团,只管笑着,“姨娘快别听六妹妹混说。” 邵姨娘拉开闹着的姐妹,笑问六小姐,“你来告诉给姨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六小姐打发走丫头们,才摇头晃脑着表起功来,“姨娘,我给三姐姐出了个主意,买通了大表哥身边的一个小厮,把三姐姐做的一条帕子放在大表哥的书箱里了。就是在昨日送大表哥走时,叫那个小厮故意把箱子掉在马车之下,让老太太们都看到了那条帕子。您说,是不是三姐姐和大表哥的好事将近了?” 三小姐红着脸还要打六小姐,却觉得邵姨娘扯着自己的手忽然一紧,三小姐转头看邵姨娘,只见邵姨娘脸色苍白得厉害。 六小姐还要说话,也看到邵姨娘变了的颜色,她还不及问话,邵姨娘已经拉住了她问道,“这个主意是谁给你出的?”知女莫若母,邵姨娘不信没头没脑的六小姐会想出这个主意来。 六小姐有了几分怯意,她支吾着答道,“是……是丹梦……” 邵姨娘咬牙节齿着念了两声“丹梦”。 三小姐越瞧越不对,她急忙拉住了邵姨娘的手,焦急的问道,“姨娘,这个主意到底有何不妥?” 邵姨娘眼望着一脸急切的三小姐,皱起了眉来,她不忍心把实话说出来,怕伤了三小姐的心。可是若是不说,想必三小姐一时半会不会明了的。 “三小姐啊,你和六小姐上当了!”邵姨娘打定了主意,痛心疾首的说道。只惊得三小姐和六小姐纷纷从座而起,六小姐一个劲的摇头,“怎么会呢?怎么会呢?此事一出,为了遮住此事,老太太一定会让大表哥娶三姐姐的啊!” 邵姨娘没想到女儿到现在还做着这样的美梦,她深深的吸口气,“你也知晓此事不光彩,即是不光彩,老太太怎么会让表少爷背上这么个名声呢?就是老太太愿意,只怕邹家人也不愿意。” 第一百三十七章 定亲 三小姐和六小姐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来,邵姨娘只能缓声说道,“你们好好想想,表少爷有大好的前程,邹家人怎么会让他的前程路上有一点瑕疵呢?当时看到的人那么多,保不齐谁会看出些什么端倪来,到时候于表少爷的名声岂会有好处?不管是为了避嫌,还是为了遮丑,叶府和邹府都不会让表少爷娶你三姐姐。” 三小姐和六小姐早已惊得目瞪口呆。 “我猜想……”邵姨娘的话艰难的从口中吐出,“表少爷会很快定下亲来……”她说着,话一顿,声音低了许多,“十有八九,会和四小姐定亲……” 三小姐愣了好半晌,才捂着脸冲进了内室去。 邵姨娘望向内室一眼,不免叹口气,六小姐还在一旁呆呆的望着隔着内室的珠帘。邵姨娘心里有气,忍不住埋怨六小姐,“你三姐姐平日里是个聪明的人,若不是心急想嫁表少爷,岂会犯这种大错呢?六小姐,你得了这么个主意,为什么不先去问问我?” 六小姐垂头丧气着道,“我……我总觉得您是前怕狼后怕虎的,只会叫我忍着了,所以就……” “糊涂!”邵姨娘第一次痛斥了六小姐,“平日里我叫你忍,那都是小事。这件事你该知晓此事事关重大,岂是那么容易就促成的?况且,平日里就算我让你忍了,到底我也会筹谋帮你出手。可是你呢?婚姻大事岂是你想左右就能左右的?!” 六小姐被邵姨娘斥得低下了头去,邵姨娘咬了咬牙,“我想此事绝非那么简单,这个丹梦许是早就人在曹营心在汉了。老太太也许心里早有用四小姐和邹家结亲的意思,可是若是你没闹这么一出,这事也不能这么顺利的促成,侯爷许是要老考量考量。此事一出,直接让你三姐姐退出这场角逐,这事一定和二房脱不了干系!” 六小姐怔怔的望着邵姨娘,好久没说出一句话来。 雪兰没心思想着邹清然帕子一事,她这边正打听着叫清媚的媳妇。可是刘嬷嬷打听了好几天,也听说过一个叫清媚的媳妇。 刘嬷嬷禀道,“奴婢连嫁出去的媳妇都查过了,确实没有。小姐是不是记错了?” 雪兰怎么会记错?她开始怀疑是不是梅霜糊涂着,把名字给说错了。 “那么有没有这些年间和我娘走得近的丫头呢?倒不妨往这边查查。” 刘嬷嬷皱着眉摇了摇头,“奴婢全打听过了,从前海姨娘除了和邵姨娘走得近些,再没什么体己之人了。连先前夫人的丫头都很少来海姨娘这里。” 雪兰的记忆里,也确实没有和海氏相近的丫头。那么梅霜口中说的“清媚”到底是谁呢? 刘嬷嬷又道,“奴婢倒听说,六小姐因大丫头丹梦偷了她的一支金钗,把丹梦配与西郊庄子里管事的儿子了。” 雪兰没想到邵姨娘和六小姐会把贴身的丫头这么打发出去了。 雪兰淡淡一笑,“去了庄子里嫁人,总比跟着六小姐好,凭六小姐的性子,丫头们岂会真有好日子过。” “小姐这话您可说错了,”刘嬷嬷把知道的都说给雪兰,“西郊新遣去一个管事,据说他的儿子生下来就是个傻子,丹梦是去给那傻子当媳妇的!这还不算,听得说,那管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原来是江南那边庄子的管事,荒淫无度,闹出了事,府里才把他调到西郊这边的。他的媳妇最了解这管事的性子,所以越发泼辣,是个拿着锄头就敢抛人头的妇人。您说丹梦嫁过去,可是有好日子过?!” 原来是把丹梦打入人间地狱去了。 刘嬷嬷继续说道,“听说二夫人身边的沈嬷嬷还去菊园里讨要丹梦,六小姐一顿子骂,愣是把沈嬷嬷给骂了出来。” 雪兰端着茶的手一顿,怎么好端端的二房又把手插入菊园里去了?难道丹梦是二房那边的人?若真是如此,也就说得通,为什么丹梦会嫁成这样了。邵姨娘和六小姐就是要让别人都看看,为二房卖命的人最后是个什么下场。 雪兰放下了茶杯,“想来邵姨娘最恨的已经不再是我了。” 敢在邵姨娘眼皮子底下做怪,邵姨娘会记仇二房到死。 刘嬷嬷从炕柜里取出了一身衣服,送至雪兰面前,“小姐,旁人的事,我们也只是听听,自己院里的事才该小姐上心。您还不知道罢,喜鹊几个丫头正在后院种花呢。” 雪兰一听站起身来,笑着接过了刘嬷嬷手上的衣服,“这事她们倒背着我?我这就换了衣服去。” 刘嬷嬷在一旁不住嘴的笑。 三日后,沐恩侯府的四小姐先几个姐姐一步与邹清然定下了亲事,婚事待转年出了正月就办喜事。 提及此事时,叶老太太的脸上并没有欢喜之意,倒是一直沉着脸。 在场的人都低着头,没有几分喜气。唯独二夫人在一旁脸上挂笑,却不敢太过张扬了,恐触了叶老太太的逆鳞。 洛璃扶着雪兰的手,从南松园里出来后,洛璃就悄悄告诉给雪兰,“听说邹家要四小姐的嫁妆为一万两银子呢。” 雪兰脚步微滞,邹家还真敢要呢,难怪叶老太太脸色那么差。邹家一向捧着叶府的,为什么忽然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洛璃四下看看,才低声又道,“听说表少爷箱子里的帕子是三小姐的……” 后面的话无须洛璃再说,雪兰已经全明白过来了。 邹家咬紧了是三小姐勾引着邹清然,证据就在帕子上,叶老太太自知理亏,只能忍气吞生。两家又要顾及各自的颜面,邹家断不会娶三小姐这样未过门就勾引邹清然的女子进门,所以只能把四小姐许配给邹清然。 三小姐这次真是机关算尽了。 难怪这几日三小姐都称病,原来是伤心加上没了脸面了。 雪兰不再说话,扶着洛璃的手,走了一会儿,才说,“你可知晓……三爷那里最近如何?” 洛璃心中微叹,原本说好了不再管三爷了,自家小姐还是狠不下心来。 洛璃只能如实相告,“奴婢这几日没去打听,奴婢这叫人去打听一下罢。” 雪兰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不必了,也该让他好好想想他所做的一切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商议 当邹清然看完家中寄来的书信时,薄薄的信纸从他掌中滑落,飘飘悠悠的落在了地上。 邹清然望着地上刺目的一行行墨黑色的字迹,脸色雪白如纸。 他的亲事定了下来了,却不是心中的那个人,而是叶府四小姐! 邹清然只觉得眼前的书笔如同蒙上了层烟雾,层层叠叠的向他袭来,逼得他只能后退,退至无路时,便跌在太师椅上。 他和雪兰虽是很小就见过面,但是邹清然的印象中并不记得这位不出众的二表妹。直到多年后的一日,他被雪兰的鞬子砸了到,偏又错认了她为叶府的丫头,邹清然才对这位表妹真正的认识了。 二表妹和别人不同,从小不曾裹足,多年后的相是见叫他记住她的,便是她的脚。邹清然当时就在想,不肯缠脚的女子,偏又不怕人看,大概就是那种率直的性子罢。 于是,他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就是这几眼,叫邹清然察觉到雪兰骨子里的随性与从容。能放下身段,和丫头们一起玩耍的女子,心地大概是不错的。 他笑着记下了她,最与众不同的叶家二表妹。 从那以后,一点一滴的留意,都让邹清然就觉得二表妹比叶府里的哪位表妹都纯粹,她安静,又欢快,两种本该矛盾的性子,放在她的身上却再自然不过了。于是邹清然就愿意和二表妹说话。 可是,二表妹却并不如其他的表妹一般热衷于和自己说话。二表妹总对他不理不睬的,邹清然心中暗度,难道是他不够优秀么? 若是只有更加优秀才能引来二表妹的注目,他不介意做得更好些。 于是他努力读书,把那些长长的一卷卷书,当成二表妹发亮的双眸,相看不厌。 邹清然不知道自己这是种什么情愫,直到祖父暗示他要和叶府结亲时,邹清然冒出个大胆的想法:若是娶的人是二表妹,至少自己内宅的日子会平稳纯真又有趣许多罢。 白日里,他只要一抬头,就会从窗口看到二表妹和丫头们嬉戏的倩影。黑夜里,在烛光摇曳中,瞧着二表妹做女红。纵是自己读书读晚了,二表妹陪在身侧,也有了红袖添香的温馨。 抱着这样的念头,邹清然更加发奋读书,只盼着在发榜之时,叫叶家高看自己,让二表妹另眼相看,让祖父能把二表妹许给他。 寒窗读书,哪有不清苦的呢?想到了二表妹那灿然的笑容,邹清然便觉得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 二表妹是沐恩侯府的庶女,又是从祖宅里长大的,叶府的人都看不起她。那么,就让自己为二表妹挣得一份锦绣前程罢。 ………… 可是,一切都像一场梦一样,自己未来的妻,不是二表妹……不是二表妹! 邹清然的心头如裂开了道口子,他似乎感觉到血液流光后的冰冷。那是一直从头寒到脚的凉。 从此后,他和二表妹,便是陌路殊途了…… 叶老太太刚歇了中觉,便有丫头进来禀报说,侯爷来了。 叶老太太似疲乏极了,靠在引枕上淡淡的对丫头说了句,“让他进来罢。” 丫头打起了帘子,叶世涵走了进来。 叶老太太抬眼望着施礼的叶世涵,先叹了口气,郭嬷嬷极有眼色的带着丫头们退了出去。 叶世涵也知叶老太太心里不舒服,陪着笑道,“老太太何必真恼了,原本我们也是打算把英姐儿许给然哥儿的,不过是多陪送些银两,到底也是给英姐儿傍身。” “我何曾不知晓这个道理?”叶老太太沉着脸,把手上的佛珠拨得更快了,“原本姐儿出嫁只须出个六千两便是了。珊姐儿我贴补些,凑个一万两倒也使得。可是现在就在英姐儿这多出了四千两,我的意思就叫老二和他媳妇出。老二那个媳妇又跑到我这里来哭哭啼啼的说,马上要给晟哥儿说门亲事,出不来这个银子。说来说去这个银子还不是要让你来担了?!” 叶老太太越说越气,把手上的佛珠啪的一下放在罗汉床上,“四丫头开了这个头,以后大丫头几人要多少嫁妆?夫家一打听出来我们曾陪送了四丫头这些个嫁妆,再陪送少了,哪家愿意?!以后的日子还过是不过?!” 叶世涵笑道,“我知道老太太是心疼儿子,但都是一家人,儿子担了便担了。二弟只管着几个铺子,进项甚少,母亲也体量体量他罢。再有就是几个姐儿们,儿子也和小林氏说好了,几个姐儿们出嫁时,卖掉小林氏陪嫁的几间铺子,凑了上来也全了这个脸儿。” 叶老太太知晓林氏出嫁时林家陪送了她几家铺子,都是位置极不错的。 “到底是婉筝这孩子懂事,”叶老太太听了叶世涵的话闭了闭眼睛,颇为感慨,“从前相师就说她是贵人,她还真是咱们府上的贵人。只是啊,老二那里的事你别再凑上前去,老二虽管着铺子,但是从中他能拿多少好处,我可是心知肚明的。晟哥儿的婚事让他们自己闹腾去,若是再让你添,你可不能再添去了,啊!” 叶世涵躬身答应下来,“老太太,只是还有一事,到底要和老太太讨个主意。眼见着英姐儿定了亲,上面的几个孩子还未议亲呢。” 叶老太太掰着指头算着,“上次你说舒哥儿的婚事,我后来想想你说得也是有理,待舒哥儿春闱之后,给他选一个妥当的媳妇才好。毕竟,这是咱们府里以后顶门立户的长媳。珊姐儿呢,我虽疼她,却想着为她选一个门第高些的人家,将来和舒哥儿有个照应。” “晟哥儿那边想必老二媳妇有了计较,我们不必去管他的事。至于兰姐儿和宁姐儿,我想着不必找什么太过出头的人家,只要将来能帮衬上舒哥儿和珊姐儿,人品和作为都不必太过计较了。” 叶世涵低下头去,叶老太太的意思就是拿雪兰和三小姐的婚礼做筹码。 叶老太太说着,见叶世涵皱起了眉来,叶老太太就说,“你可是要想清楚了,将来还不是要指望着舒哥儿和珊姐儿么?兰姐儿是什么样的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也不指望她能嫁到什么正经的人家去了。再说宁姐儿,我从前还以为这孩子不错,可出了这么档子的事,我才知道我看错了人了!” 叶世涵不想和叶老太太起纷争,于是陪着笑,说道,“老太太所言也是有道理的,眼前我先瞧着人选,若是能遇到一个般配的人家,便回来和老太太商议。” 叶老太太这才点头。 第一百三十九章 双喜 学堂里又开始上课了,雪兰早早的备了书卷,由楚锦陪着去了学堂里。 进了学堂,几位小姐都到了,雪兰不由得把目光落向离自己不远的三小姐身上。这也是雪兰自邹清然定亲后第一次见三小姐。 三小姐整个人都瘦了许多,她微扬着头,似在整理书卷。举止间比往日里多了几分傲然之色。只是她宽大的衣袍,亦难遮住清减的身形。 雪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翻着书看。 三小姐她不同情,也没有怨恨。 女先生谢娘子很快来了,谢娘子给几位小姐们讲起了课来。 才上了半个时辰的课,洛璃就在门外探头探脑的。 雪兰蹙了蹙眉。 今日跟雪兰出来的是楚锦,洛璃原本是留在兰园做自己小衣的。洛璃平日里在丫头中是最谨慎的一个,若是没什么大事,她不会平白寻到学堂来的。 雪兰望了一眼讲兴正浓的谢娘子,抬了抬手,“先生,我园里的丫头寻我来,可能园子里有事了。” 谢娘子望向门口,看见了躲在门侧正探着头的洛璃,她皱着眉向雪兰摆摆手,雪兰忙出了学堂里。 雪兰拉着洛璃到了处没人的地方,洛璃才说,“小姐,刘耿刚刚来了,他说梅霜跑了!” “什么?!”雪兰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刘耿姐姐家住得再寻常不过了,怎么好端端的人会没了?“人是什么时候跑的?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了?刘耿人呢?”雪兰问出一连串的问题来。 洛璃急急的回道,“刘耿现在在院子里等您呢,奴婢只听他说是早上出的事。小姐,您快回去看看罢。” 雪兰顾不上洛璃,疾步朝兰园而去。 才进了兰园,就见刘耿在院子里来回踱着步。见雪兰回来,刘耿急忙上前,“小姐,都是奴才不中用。” 雪兰抬手止住刘耿的话,“你跟我进来。” 刘耿低着头,跟在雪兰身后进了正房。 主仆一进了正房,洛璃便守在房门口。刘耿这才道,“小姐,今日一早,奴才的姐姐把梅霜关在家里,便出去买菜,再回来时,就见院门大开,姐姐就忙去厢房里看,梅霜便不见了!前后不过一柱香的时候!” 雪兰蹙起眉来,“在巷子里找了没?” “找了找了,”刘耿回道,“奴才姐姐一见梅霜没了,就忙四下里找,还问街坊,可是没人看到梅霜。” 雪兰沉吟片刻,“只怕梅霜消失得不简单了……” 刘耿听闻此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姐,奴才没敢露出什么口风来。” “起来。”雪兰也知晓刘耿不敢露出什么口风,事关重大,若是想露口风,刘耿该不会让自己见梅霜这一面。于是雪兰叫刘耿起身,刘耿才慢慢爬起来。 “你悄悄查访,别大张旗鼓着让人知晓了。能寻到便寻到,不过我想……”雪兰扬起头来,双眼闪过莫测的光芒,“梅霜大概是再也寻不到了。” 刘耿不由得抬起头来,看向雪兰。雪兰对他摆摆手,刘耿脸上露着诧异,想想梅霜是小姐一直要找的人,现在没了,一个神志不清的人若真是跑了,也不会跑得没了踪影。 刘耿不敢就走,心里内疚得厉害,只低头立在一旁。 “去罢,”雪兰只觉得头涨大了一倍,她打发刘耿来,“快去叫你姐姐再找找罢,你也悄悄查访。” 刘耿这才躬身退了出去。 雪兰凝神细想,从发现梅霜以来,连同刘嬷嬷自己都在瞒着,只有洛璃和楚锦知晓梅霜之事。洛璃又是自己最贴心的丫头,那么会不会是楚锦那里有什么问题?要知道,人在曹营心在汉的丫头,在高门大院可并不少见。 雪兰心中有了计较,把面前插在西瓜上的银叉拿了起来,随后一掷,不偏不倚,银叉正落在西瓜正中。 这兰园到了现在也未必是以自己为主。 沐恩侯府的变幻并未因某一个人的忧虑或快乐而改变,才不过几天,二房那边又传出来叶建晟议亲一事。 这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让府里的人都有些回不过神来。二夫人胡氏在南松园里当着叶老太太和林氏的面,夸夸其谈。 “……是西城的蒋家,蒋大人是将作监主簿,从七品,姑娘是嫡长女,上面有三个兄长,据说长得也是周正的孩子。我原想着人家父亲也是从官之人,又是嫡长女,只怕要看不上晟哥儿。可谁成想,媒人一说,才一天的功夫那边就给了信儿,成了!我想着这可不就是托了老太太的福了嘛。” 二夫人说着,咯咯的笑了起来,活像刚下了蛋就在炫耀的母鸡。 叶老太太一动不动的任由郭嬷嬷揉着自己的肩,似乎没听到二夫人的话。 二夫人胡氏却卖弄的凑到半眯着眼睛的叶老太太跟前,笑道,“老太太,您瞧着这亲事可好?” 叶老太太连眼都没睁一下,“晟哥儿的亲事你和老二作主便是了。” 二夫人胡氏似乎早料到叶老太太不热衷,拿着帕子轻拭了一下唇角,笑了起来,“老太太即这样说,媳妇便听老太太的话,也别叫人家等急了,今日便定下亲事来。” 叶老太太睁开眼睛来,斜倪了二夫人一眼,“这么快?” 二夫人把帕子一甩,嘻嘻笑道,“好亲事还不早些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 叶老太太皱了皱眉,到底没说什么话。 二夫人得意得不行,一个劲的向叶老太太道喜。 南松园的正房里,似乎上演着二夫人的独角戏。 林氏到底有些忍不住,笑盈盈的上前向二夫人道喜。二夫人顺势携住了林氏的手,亲热着说道,“大嫂快别客气,等晟哥儿亲事定下来,我便帮你张罗着舒哥儿的亲事,管保也找个出众的姑娘家。” 二房的两个孩子都定了亲,自然是走在大房前面去了,二夫人的嘴从一进门就没合上过。 林氏只一笑而过,并未接胡氏的话。 胡氏也没留神,只管向林氏吹嘘未来亲家的光辉。 第一百四十章 审问 雪兰在一旁低头抚着自己的指甲。 二夫人如此着急给叶建晟定亲,只怕是害怕邵姨娘把这门好亲事给搅合了罢。邵姨娘已经和二夫人结了仇,若是二夫人露出个口风来,这蒋家自然就知晓叶建晟往日种种了。二夫人也是个老谋深算的,岂会给邵姨娘这个机会? 叶老太太也听乏了,摆手止住二夫人的滔滔不绝,“我累了,都散了罢。” 二夫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叶老太太打断,脸上难免发讪。她扭过脸去,第一个走出正房去,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雪兰不由得抬头看向叶老太太,只见叶老太太唇角边挂着一丝冷笑,唤郭嬷嬷扶自己去暖阁歇着。 雪兰心里却分外的明了,二房只怕再难得叶老太太的扶助了。 雪兰随着众人出了南松园,径直回了兰园去。 还未到兰园门口,就见喜鹊徘徊在甬道旁。喜鹊一见雪兰过来,急忙上前去施礼道,“小姐,奴婢的哥哥在外院里,才刚他看到三爷的小厮去找二爷去了,瞧着似急匆匆的。” 雪兰轻挑修眉,叶建彰的小厮去找叶建晟,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很好,喜鹊,你能如此机灵,确实不错。”雪兰点头称赞着喜鹊,喜鹊的小脸红了起来,“奴婢也只能帮小姐这些的小忙,大消息却打听不来。” 雪兰最喜欢喜鹊的活泼,她笑道,“凡事都是从小端倪看出来大事的,你有这心很好,好好跟着你洛璃姐姐学着罢,此后自然有你的好处。” 喜鹊脆生生的答应一声,跟着雪兰回了兰园。 回到兰园,雪兰便叫了刘嬷嬷来,“嬷嬷,使人去打听一下,看看建彰的小厮回来做什么了?都找了谁?” 刘嬷嬷答应下来。 洛璃在一旁道,“小姐,要不您亲去瞧瞧三爷,问问三爷有什么事。二爷现在正在议亲,哪里顾得上三爷。” 雪兰沉思片刻便摇头,“建彰性子有几分相左,若是我现在去问,他也未必会说,倒不如悄悄打听出来。” 洛璃一听也是,便不再提这话。 才半日,刘嬷嬷带回了消息,“前儿三爷的小厮回来一趟,说是给三爷拿衣服,也不知道是没找到,还是怎么样的,在竹园里找衣服找了有小半日,后来才回了三宝寺。隔了一天,三爷的小厮就来找二爷来了,说了什么话并不知晓,不过听说二爷的脸色不大好。今日那小厮悄悄来找二爷,二爷好像都没见他。” 雪兰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叶建彰的小厮会找不到叶建彰的衣服么?纵是找不到,房里还有看守的丫头们呢,丫头们会找不到叶建明的衣服么?再有,叶建晟的态度似乎很不对劲,似在躲着叶建彰。看来叶建彰确实遇到什么难事了。只是到底是什么事呢? 雪兰抬起眼来,吩咐刘嬷嬷,“我料那小厮会再来找二哥的,若是他再来,你们想法子把人给我扣下来,带来见我。” 刘嬷嬷自然知晓雪兰放不下叶建彰,把话吩咐了下去。 只一日后,叶建彰的小厮果真又来了,他还不及去旗山苑,便被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给抓了起来。小厮吓得脸色雪白,却并不敢喊。婆子便把人给雪兰带了来。 雪兰低头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缚着手臂,一脑门子的汗珠的小厮,冷冷笑道,“叫什么名字?” 小厮低着头,小声的回道,“奴才叫岁兴。” 雪兰开门见山,直接问道,“岁兴,你很聪明,知晓不能嚷出来,还给你们三爷留着情面。那么你就说罢,三爷让你来找二爷是什么事?” 岁兴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见雪兰把自己心里最怕的说出来,先吓得连整话都不会说了,“二……二小姐……奴才不知道你问的是什么……” 雪兰笑盈盈的把手抬起,冷不防啪的一声落在小几上,极静的正房里传出这么一声响来,直吓得岁兴一哆嗦。 “你见过孙妈妈的下场么?你想不想尝尝井水有多冰冷?”事已至此,雪兰不介意拿孙妈妈吓唬吓唬眼前的小厮。 岁兴想起孙妈妈虽贵为三爷的乳母,后来却要送她去荣养,不知道到底因为什么,孙妈妈忽然就不声不响的自尽了。竹园的下人们都背地里说,此事与二小姐有关。岁兴当时也在心里嘀咕着,这二小姐也忒厉害了!别的主子生气不过打一顿,她一生气直接要人命! 可是现在,要人命的主子就在自己头顶上,岁兴都快哭了起来,“二小姐……三爷不叫奴才说……奴才若是说了……三爷会打死奴才的……” 雪兰轻哼一声,“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让人打死你?” 小厮缩了缩脖子,低声答了句“信”,终于吞吞吐吐的把事情给说了。 “前几日邵家大爷来三宝寺找了三爷,说叫三爷赔他的银子。他说因为三爷的缘故,邵家大爷不能在叶府学里读书了,要三爷赔他三百两银子。三爷哪里有三百两银子,三爷只好求邵家大爷,不想邵家大爷翻脸无情,他说若是三爷不给银子,他就来府里闹,把三爷当初在学里……” 岁兴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抬头看了一眼雪兰,吞了口口水结结巴巴的继续说,“他就把当初三爷在学里……搏戏一事都讲给侯爷听。” 雪兰双眼微眯,这个邵佑常倒真会拿叶建彰当伐子啊! 岁兴见雪兰不语,继续说道,“三爷害怕了,叫奴才回来找家里的银子,可是回来奴才才发现,三爷从前的月例都交于孙妈妈,可是奴才在孙妈妈房里根本没有银子。奴才找了一个多时辰,都不知道那银子哪去了。” 看来孙妈妈是把叶建彰的银子吞了,真是害死了叶建彰,叶建彰还把孙妈妈当成好人一般。 “后来,三爷叫奴才去向二爷借,二爷把奴才臭骂一顿,说是三爷自己做的孽,叫三爷自己想法子去……” 雪兰咬紧了牙,沉默半晌才又问,“那么这次三爷叫你来还是找二爷的么?” 第一百四十一章 再逢 岁兴不住的点头,“是的,三爷叫奴才来问二爷借些银子,说给二爷打欠条,将来一定能还上。三爷也是急了,邵大爷说若是今日再没银子给他,他就来沐恩侯府闹!到时候让侯爷知晓这些事,看不把三爷赶出侯府去。小姐,奴才把知晓的事全说了!” 雪兰紧抿着嘴,望着瑟瑟发抖的小厮,半晌才扬扬手,“你先回三宝寺去罢,想来这次二哥也定然不会见你的。若是你不想三爷打你,回去就闭紧你的嘴。” 岁兴不住的点头,心想着,自己是疯了才会告诉给三爷呢。 雪兰打发小丫头带着岁兴出去,她靠在椅背上开始想着叶建彰的事。 第二日早上,雪兰待给叶老太太请安之后,就随着林氏从南松园里出了来。林氏见雪兰跟在自己身后,转头笑问道,“兰姐儿,你可是有什么事么?” 雪兰低头答道,“昨日梦到三弟在三宝寺里冻得厉害,夜里惊醒过来。想来秋寒已有了,又听闻三弟的小厮回府里找衣服,所以想请夫人的示下,去瞧瞧三弟。” 六小姐耳朵尖,还不及林氏说话,她在前面立住脚步,扭头一笑,“二姐姐这话可真有趣,三哥哥不过去三宝寺修行为长辈们祈福,二姐姐就这般不放心,才几日就又要去一次。二姐姐若是这般不放心,当初也别惹得三哥哥和你闹翻了,以致父亲禁了他的足啊。依我瞧着,三哥哥有今日,都是拜二姐姐你所赐呢。” 雪兰望向六小姐挑衅的眼神,微微一笑,“我说六妹妹识人不清,便是识人不清,要不然六妹妹身边怎么出现一个大祸害呢?” 雪兰一句话,正好说到六小姐身边的丹梦身上。丹梦已经让六小姐颜面尽失,雪兰却偏偏打人打脸,六小姐脸色马上苍白了下去。 “好了好了,”林氏微蹙眉打断了两个人的话,“你们是亲姐妹,玩笑也就罢了,别真闹得失和了。” 林氏说着,对雪兰道,“即是你惦记着彰哥儿,便去瞧瞧罢。也去竹园里看看,若是有他的秋衣便带了去,竹园也没有的话,你去买几件,回来只从我这里出便是。” 原本少爷小姐们的吃穿用度皆从公中出,现在林氏独揽在自己身上,倒让雪兰觉得过意不去。她忙道,“多谢夫人,我去看看,若是真缺衣服,我那里还有月例,添上就是。” 林氏温和的笑着拉住了雪兰的手,“你也未出阁,没事也看看别人家小姐怎样梳妆,留着月例多买些钗子胭脂用罢。” 六小姐最是看不惯林氏心疼雪兰,她一扭身,谁也不理就走了。 雪兰只得谢过林氏。 大家再无他话,各自散去。 雪兰回到兰园便叫人备车,她把几张银子揣进自己的怀里,便坐马车向三宝寺而去。 这是雪兰第二次去三宝寺了,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次来三宝寺后出了事,她再走这条路时,心里就有种说不出来的烦闷。 雪兰深吸口气,合眼念起佛号来。倒不是雪兰多虔诚,只是她想让自己安静下来。 似乎很快,马车到了三宝寺外,雪兰扶着洛璃的手下了车。 因是忽然而来,所以三宝寺的大门及侧门都紧闭着。雪兰叫洛璃上前去叫门,自己立在一旁的望着红漆大门,默默出了神。 旁人常说入空门便四大皆空,可是真做到如此的人,世上又有几个呢?就如她罢,从岁县回来,不想插手别人的事,只想查出海氏的死因。可是,兜兜转转停停留留,自己没找到什么头绪,却又被亲情所缚。雪兰不知道该怎样解开和叶建彰之间的结,又该把这些年来愧疚怎样弥补给叶建彰? 正沉思着,忽然雪兰身后传来了马蹄声响。雪兰再转回头去,一辆熟悉的黑楠木马车已经留在了身后。而先从马车上跳下来的男子看到三宝寺门前的雪兰,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小姐。” 不带姓的称呼自己,这世上只有万初一个人了。 雪兰微挑起眉来,望向万初,“万护卫。” 无须再问,雪兰也知道马车里坐着的是淳亲王了。 听到了外面人说话的声音,车帘慢慢挑起,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露了出来,“叶小姐。” 淳亲王对雪兰微微颔首,雪兰忙施了礼来。淳亲王倒不拘于虚礼,只唇角边挂着几分笑意道,“这么巧,叶小姐又来三宝寺?” 又来? 雪兰蓦然想起自己被淳亲王说成仰慕他的事,眼角狠狠的抽动了两下,有些话还是趁早说明白的好。 “王爷,小女子并非仰慕王爷。” 淳亲王似乎并未听到雪兰的话,他从马车上跳了下来。雪兰才第一次看清淳亲王的身材。淳亲王身高八尺有余,今日与第一次见他又有所不同,他只头束小冠,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道袍,腰系丝绦。 虽是最普通的装束,却见其袍角衣边不曾有丝毫褶皱,让人瞧着便欣心悦目。一件最简单的衣衫,穿在淳亲王身上,从内而外透着高贵,叫人不能小觑。 瞧见了雪兰木然不动的双眼,淳亲王眼中的笑意更浓,“叶小姐还记得那件事呢?我都忘记了。也请叶小姐恕我当即无礼了。” 雪兰大大方方收回目光来,了然一笑,“我知晓王爷是在救我,若不那样说,怕是两位王爷的侍卫早把我给杀了。只是,”雪兰说着,轻轻咳了一声,“王爷大可以说舍弟在寺中修行,我只是来看望舍弟。” 淳亲王不以为然的走到雪兰身边,瞥了她一眼,却并不叫人觉得轻慢,淳亲王笑了笑,“你看你弟弟如何会看到树上去?再者,一个姑娘家若虽淘气,也不会无缘无故的爬上了树去?我若真言说出,岂不是丢叶小姐的脸么?” 说自己爬树看男人,就不丢脸么? 雪兰紧抿着唇,把喉咙里的话生生的给咽了下去。 “那么,王爷今日来三宝寺拜佛么?”雪兰实在不想和淳亲王讨论那不堪回首的往事。 第一百四十二章 教弟 淳亲王已经走上台阶,直走向大门,他抬起修长的手指,只在大门上拍了一下,只片刻功夫,大门就从里面打开了。雪兰的眼睛都直了。 刚刚她让洛璃去敲侧门,久久不见人来。可淳亲王只敲了正门一下,便有人开了门。难道三宝寺也是见人下菜碟的么? 淳亲王回眸向雪兰一笑,“我来参禅,叫早人守在这里了。” 这一笑,让雪兰眼前一花。淳亲王真是颠倒众人的男人了。这笑虽不是美人的顾盼生辉,却也能撩拨人心。 雪兰呆了呆,垂下头去。她心里暗想着: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家会被淳亲王这回首一笑迷倒。 雪兰扶着洛璃的手,跟上了前面的淳亲王。 进了寺门,果然见大门口处有两个短衣打扮的男子。 淳亲王转头看向雪兰,“我去藏经楼,你要去哪里?用不用万初和你一道去?” 一提到万初和自己一道去的话,不由得让雪兰想起自己死乞白赖的叫万初去竹安居的事来。 雪兰牵了牵嘴角,连笑也挤不出来了,“不必了,我带着丫头去后面竹安居便可。” 淳亲王一听竹安居,似乎来了兴致,他含笑的眸子中闪过一丝促狭,“要不,我陪你去,可好?” 什么意思?! 雪兰眼梢微挑,望向淳亲王。 万初把竹安居里发生的事禀告给淳亲王倒不足为奇,不过你淳亲王不会装成不知晓的样子么?自己就是再不济,也是个姑娘家,你不需要顾及下一个姑娘家的感受么?装傻难道比装死还要难么? “不必了!”雪兰垂下眼去,抚了抚自己流仙袖口,“多谢王爷体恤,想来王爷在三宝寺中,该不会有人犯上作乱。” 居然给自己戴了顶高帽子,只是这高帽子颇有打发之意。 淳亲王的笑容里多了几分深意。 雪兰知道自己在淳亲王面前是不会占上风的,龙子凤孙的体面,难道不是该众人维护的么? 雪兰只当成没看到淳亲王饱含深意的笑,她扶着洛璃的手,向竹安居方向走去。 淳亲王望着雪兰的背影,甩袖朝着藏经楼而去。 雪兰扶着洛璃的手走在竹安居的小径上。 因上一次邵佑常的陷害,叫洛璃依然心有余悸,她四下里张望着,话也说得极没底气,“小姐,其实刚刚不如让万初跟着我们……” 雪兰知道洛璃害怕,她握了握洛璃微凉的手,安慰道,“这次你放心,我想建彰不敢再做错事了。”雪兰越说声音越低,让洛璃有些不忍心。 小姐其实也是因为上次之事,觉得亏欠了自己。 “不过,”雪兰忽然话锋一转,扬起头来,望着若隐若现的竹安居屋顶,“我这次也定会防备着建彰……” 亲姐弟两个还要防备着,洛璃听着这话便觉心酸。她不敢再说,低头扶着雪兰走向竹安居。 才到了竹安居,雪兰就见岁兴提着一只箱子,叶建彰正形色匆匆的关着竹安居正房的房门。岁兴看到了雪兰,惊得张嘴唤不出声来。背对着雪兰的叶建彰并未看到雪兰,待他一转身,看到身后的雪兰,唬了一跳。 “你……你怎么来了?!”叶建彰脸色发白,朝着雪兰身后看了一眼,见只有洛璃一人,他才轻轻的吁了口气。 雪兰蹙了蹙眉,挡在叶建彰面前,“你要去哪里?” “我……我去知客师那里抄经。”叶建彰一面回答,一面低头望着自己的鞋子。 雪兰看着岁兴手上提着的箱笼,冷冷一笑,“你是要躲出去避了邵佑常罢?” 见自己的事被雪兰戳穿,叶建彰脸不由得一白,他张着嘴惊诧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雪兰见叶建彰不但不懂事,还没有半点承担,要独自逃避出去,心头不免微凉。她蹙紧了眉,道,“你真的以为二哥的嘴会那么严么?你三番五次让岁兴回去,难道不会引人怀疑么?” 叶建彰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不知道如何答雪兰的话才好。 雪兰望着没了主意的叶建彰,即心疼又暗恼。怜其没有人教养,闹得他成了叶府里最不成器的庶子。怒其太过相信他人,不走正路,落得今日的下场。 “你何必要走?走了男子汉的担当,你还要是不要了?”雪兰转眸看向叶建彰苍白的脸,“你就是走了,难道邵佑常不能找到府里去么?他一个没名没分的人,还怕什么沐恩侯府呢?若真是闹将起来,你岂不是更没了脸面?” 叶建彰被雪兰说得如泄了气的球,“那……那我该怎么办?” 难得叶建彰来问雪兰办法,雪兰声音放柔了许多,“若是邵佑常来了,你只让人拿了他,要把他押去官府,就告他对我无礼,叫官府关他十年八年的!” “可是……那样你的名声不就毁了?”叶建彰抬起头来,眼望向雪兰。雪兰第一次感受到弟弟关切的目光,叫她冰冷了许多的心蓦然一暖。 雪兰笑了笑,“你以为邵佑常会真让你拿得住他么?我只是让你吓吓他。若是他说去官府便毁我名声的话,你就说你压根不在乎我的名声,只想把他关起来了事。这样他不就怕了,哪里还有心思再来纠缠你。” 叶建彰怔了好半晌,才抬起头来,“你……真的不在乎这样么?若是邵佑常不怕怎么办?” 雪兰在叶建彰的双眸中,似乎看到了海氏当年殷切的目光。那目光叫雪兰记得,自己和叶建彰是血脉至亲。 雪兰眼眶微红,她别过脸去,“你放心,邵佑常他不敢。” 雪兰说着,摆手让洛璃帮着岁兴把箱子搬回到正房去,自己则对叶建彰正色道,“建彰,你记得,好男儿该有担当,不能因为害怕被责备而失了做人的原则。而且,自己做错了,就要想办法去弥补,逃避只是懦夫之举。” 叶建彰第一次安静的听完雪兰所说的话,他揉了揉自己的袖口,脸上不再有往昔的不奈,声音虽低低,却郑重了许多,“我记得了!” 雪兰望着叶建彰的头顶,心头涌出的激动要把整个人淹没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纷扰 洛璃和岁兴从正房里走了出来,雪兰叫过去岁兴,又叮嘱一番,才转身要离开。 雪兰与洛璃才走到竹篱门处,叶建彰忽然在雪兰身后喊了声,“我……我其实不知道邵佑常要害你!我……我也觉没脸见你……” 雪兰似被定在当场。 眼泪悄无声息的滑落下来,雪兰仰头望着湛蓝的天际,悠悠道,“建彰,对不对得起我并不重要。你做事前只须想着,是不是对得起泉下的娘,因为娘到了临终前……都在想着你……” 叶建彰喃喃的唤了声“娘……”,便蹲在雪兰身后哭了起来。 雪兰并未回头,继续向前走去。 雪兰知道,只要她不擦去脸上的泪,叶建彰便不会知晓她在落泪…… 转出了通往竹安居的小径,雪兰回首望着来时的小径,掏出帕子把脸上的泪拭干。 “怎么,你哭了?”不知何时,淳亲王正坐在竹安居尽头的楼宇下石阶上。 微风从他宽大的袍袖口滑过,揭起一角来。淳亲王微扬着唇角,双眸似乎落在雪兰身后的小径上。 雪兰不知道为什么,在别人身上是最粗鄙的作派,到了淳亲王身上便显得自在而洒脱。 雪兰垂头把帕子放于袖中,低声道,“王爷这么快参过禅了?” 淳亲王微微一笑,从台阶上站了起来,明明是从台阶上走下来,却仿佛从天宇上飘下来一般。 “主持和众位师父在诵《天地八阳神咒经》,我便走到这边转转了。” 雪兰云淡风清的一笑,“那小女子便不打扰王爷了,府里还有事,小女子先告辞了。” 淳亲王温和的点着头,似乎万事在他面前都如面颊吹过的一缕清风。 “回去罢。” 雪兰施了礼,扶着洛璃的手走向三宝寺的大门方向。才走了几步,雪兰转回头,看着淳亲王,嫣然一笑,“今日还要多谢王爷。” 淳亲王摆摆手,“反正你欠我的人情不是一次两次了。” 雪兰细想,淳亲王倒说得对。她笑着又福了一礼,带着洛璃离开了。 雪兰坐的马车还未到沐恩侯府,就见侧门那里人头攒动。洛璃轻挑车帘,问车夫,“这是怎么了?” 车夫把车勒了住,回头禀告,“好像是来了许多工匠,二小姐,侧门进不去了,要不您走后门可好?” 洛璃放下车帘,看向雪兰。雪兰说了声“好”,马车一调头去了后门。 待雪兰从后门入了内院,回到了兰园里,刘嬷嬷忙上前服侍雪兰换了衣服。刘嬷嬷笑道,“小姐能回来还真是不错,就是这么一会儿,听说后门都快被堵上了。” “这是怎么了?”雪兰一面净着手,一面问向刘嬷嬷。 刘嬷嬷一笑,递上了条帕子来,“还不是二夫人张罗着翻盖旗山苑的房子,结果闹得工匠们跑到侧门去了,老太太还因为这事刚生了一场气呢。” 雪兰抿嘴一笑,二夫人胡氏高调娶媳妇,还真是怕人不知道呢。 旗山苑里。 二老爷叶世启才刚踏进荣园,便差点被匆匆忙忙奔过来的婆子挤到。婆子吓得忙跪了下来,叶世启抬眼看去,荣园里已立着十多个婆子媳妇们。她们有的拿盆,有的搬椅,乱哄哄的犹如一锅杂菜粥。 叶世启哪有心思理那婆子,直接迈步进了正房。 才进正房,就见回事的媳妇婆子们立满了半个厅堂,二夫人胡氏正坐在太师椅上吩咐着婆子们一个个去做事。 “粉墙的工匠还是叫原来那个王家的罢,我上次见他们把徐府的墙粉得不错。”二夫人一面吩咐下去,一面又望向另一个婆子,“你去把侧门的工匠先叫人选选,也别挤在侧门,老太太那里已经不高兴了!” 二夫人说着,又指向另一个媳妇,“把选好植种的树和花草列个单子来我瞧。” 叶世启皱起眉来,从他进房里,二夫人胡氏就没看他一眼。叶世启回头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小丫头,就说道,“你去把我的衣服找一件来,给我送去小书房。” 小丫头平日里只帮着烧开水,忽然得了这么个巧宗儿,喜得什么似的,忙不谍的跑去帮叶世启找衣服。 叶世启吩咐完小丫头,也不想在正房里呆下去了,他转身去了小书房。 待叶世启在小书房里喝了两盏茶后,小丫头才气喘吁吁的进了门。本就不被夫人重视的叶世启,现在觉得连个小丫头也敢不把他放在眼里了,于是他喝了声,“怎么这么慢?!” 小丫头都快被吓哭了,“老爷,夫人那里正忙着,奴婢寻不到平常服侍的沈嬷嬷,找了半天,才遇到了冰翠姐姐,奴婢让冰翠姐姐找了老爷的衣衫才送了来的……” 叶世启把茶杯盖子重重的掷在桌上,沉着脸不说话。 跪在地上的小丫头也不敢说话,只低低的哭着。 好半晌,叶世启才觉得有些饿,刚要吩咐摆饭,便想起荣园里纷纷扰扰的乱事来,话到了叶世启的口边一顿,他话音一转,“去……后小院告诉王姨娘,我要在那用饭。” 小丫头忙放下了叶世启的衣服,出去传话了。 叶世启重重的叹口气,自己这位夫人凡事不肯落于人后,结果闹得府宅不宁,叶老太太才个儿把他叫了去,好一痛的训话。叶老太太话里话外埋怨他管不住媳妇,只知晓算计长房这边,叫全家人跟着不安生。 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这位夫人厉害得很,认准的主意,便一条路跑到黑去,谁的话肯听?! 叶世启想到这里,沉着面站起身来。 管不得媳妇,他就不管,反正他还有个姨娘,照样有人服侍他! 叶世启迈步走出小书房,向后小院而去。 当小丫头来传话时,王姨娘正在和五小姐描花样子。听得小丫头说一会儿叶世启要来,王姨娘惊得站起身来,手脚不知往哪里放才好。 五小姐悄悄叹口气,代王姨娘吩咐丫头去厨房里说一声,备些叶世启平日里喜欢的菜。 打发走丫头们,五小姐便上前来扶住了王姨娘的手,“姨娘,你何必慌张?父亲来你这里不是更好么?” 第一百四十四章 待选 王姨娘的手指了指前方,小声道,“要是让夫人知晓了,这还了得……” 五小姐扶着王姨娘坐在梳妆台前,拿起了一把梳子,轻轻顺开了王姨娘的长发,“姨娘好生糊涂,又不是你叫父亲来的,便是父亲来了,也怪不到你的头上来。” “可是那边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怪罪下来……”王姨娘从被抬成姨娘以来,叶世启来过她的后小院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的。现在叶世启终于来了,她却有些犹豫不决。 五小姐对王姨娘这份懦弱性子实在是又怒又怜,她不由得劝道,“姨娘,夫人现在正在忙着二哥哥的婚事,哪里有时间照顾父亲,你代夫人服侍父亲,不正是为夫人分忧么?” 五小姐说着,巧手微动,把王姨娘的长发轻轻一绾,在头上绾成一个堕马髻,她又拿起梳妆台上的一支碧玉步,轻轻一插,碧玉步摇别在乌黑的青丝中。 王姨娘本就不及三十岁,她虽称不上漂亮,却也端庄恬静。现在又梳起了堕马髻,更显得她娇弱惹人怜爱。 五小姐望铜镜中的王姨娘笑道,“姨娘很该打扮一番,别整日里只顾得上些没意思的事去。” 王姨娘脸微红起来,抚了抚鬓角,转头望向五小姐,“这样好么?” 王小姐笑盈盈的端详着铜中的人影,把一朵水粉色的绸花别在王姨娘的鬓角处,“有什么不好的?难得父亲来一次,姨娘打扮打扮也是应该。我知晓你怕夫人怪罪,等到黄昏时,你去夫人那里说上一声。想来夫人没功夫理会父亲,自然会让父亲留宿在后小院里。” 王姨娘害羞的垂下头去。 这时候,小丫头进来摆箸上菜,王姨娘拉住了五小姐的手,“五小姐,你也留在这里用饭罢。” 五小姐岂会那么不识趣,她一笑,道,“姨娘陪着父亲用饭罢,我的花样子还没描完,我回房去描。” 五小姐说着,叫过来丫头鼎玉,一阵风似的出了后小院。 王姨娘见五小姐走了,倚着门微微叹口气。 慈安殿寝殿里,已年近四十岁的裴嬷嬷正拿着小银勺,向着高几上半天着的翡翠香炉里添了一小勺的香。 片刻功夫,翡翠香炉里便缓缓的升起一缕极淡的香烟。 垂首侍立的秦贵妃心中颇为感慨。只那么一小银勺龙涎香,便够在京城里买两进的宅子一座了。而这上好的龙涎,除了后宫里最尊贵的女人,何人还能消受得了呢。 秦贵妃偷眼看去,太后正半卧在雕凤凰纹的梨木塌子上,阖着眼,她的身上盖着一张蚕丝面的薄毯子。脚下,一个宫女正用棉花包着的榆木小锤,轻轻叩着太后的脚背。 立在一旁的秦贵妃敛目凝神,眼皮都不敢再动。 从太后唤自己来,便是合着目。虽是如此,秦贵妃依然不敢怠慢一分。太后娘娘便不看她,似也能知晓她的一举一动,所以这些年来,秦贵妃在太后面前不敢行错一步。 “贤妃求到了我这里,让我帮着看看哪家的姑娘好。她那个性子,整日里把自己关在宫里,别说不知晓外面世家的事,恐怕就连这皇宫里的事,也知晓不多呢。” 太后可以这样说贤妃,可并不代表秦贵妃可以置喙。懂得这个道理的秦贵妃只陪着笑答了声“是”。 太后动了动脚,服侍的宫女忙停下来,太后翻了个身,半躺在榻子上,宫女这才拿着小锤轻轻叩起太后的脚掌来。 “毕竟,煜禧也不小了,煜祺像他这么大时,早都已经娶妻生子了。”太后的声音不紧不慢,叫人揣摩不透她的心思。 秦贵妃在一旁笑着顺着太后的话说,“太后所言极是,也是臣妾遇事思虑不周,没提醒圣上淳亲王的婚事,说来也都怪臣妾。” 太后抬着手来轻轻的摆了摆,宫女放下小锤,扶起卧着的太后来,把一个引枕拿着垫在太后的背后。太后这才抬眼看向秦贵妃,“这也不是你的错。只是煜禧的婚事,确实要你帮哀家想想了。” 秦贵妃便把知晓的世家当着太后的面,全说上一遍,太后点头,“依你这样说,合适的倒很多。”太后从一旁的高几上取下一串念珠来,轻轻拨弄着,“那你觉得沐恩侯府的嫡长女如何?” 秦贵妃见太后问,急忙答道,“沐恩侯府的嫡长女年纪应该是和淳亲王很相当,性情据说也很好,只是臣妾并未亲见此女,不知晓其性情。而且有些话,臣妾斗胆禀给太后……” 太后不语,只把一旁的茶水端了起来,送至口边,轻吹着杯口的热气。 秦贵妃这才敢说,“沐恩侯府从叶培仑之后,便没有出息的人才。虽然听得说他家现在的嫡长子极有才学,可是就算他明年春闱高中,再历练也要等上几年。若是指望他能帮上煜禧的忙,却还是要等许久。” 太后听了秦贵妃的话,放下了茶盏,一双风采不再的双眼里,闪过一道精光。 垂脸低头的秦贵妃并未捕捉到太后眼中的变化,她侍立不动,等待着太后发话。 太后说道,“哀家原本也是记得叶家有这么一个年纪的姐儿,现在听你一说确实要再看看了。你这就回去拟张单子罢,把相当的女子都写上来。此事虽不急,倒也早些备着好。” 秦贵妃忙福下身去施礼,随后缓缓退出慈安殿。 秦贵妃走后,太后身边立着的裴嬷嬷上前来扶起太后,“太后,您该去院子里走动走动了,总这么坐着,身子不累也僵了。” 太后点头,扶住裴嬷嬷的手,走向殿外。 眼望着院子里如染了夕阳般金黄的树叶,太后缓缓开了口,“你看她倒是精明,把实言说得一清二楚的,倒没丝毫藏私。” 裴嬷嬷便笑着扶着太后的手,向那片金黄走了去,“贵妃娘娘若是没有这点担当,圣上也不会看重她。” 太后抬手把树梢边的一片金叶摘了下来,淡然一笑,“哀家早听苏老夫人把叶家嫡长女的事告诉给哀家了,哀家心中也在琢磨,叶家长女到底适不适合煜禧这孩子。”太后说着,转了转手上的叶柄,又道,“她最是个聪明的,若是没了这份聪明,也不会在贵妃的位置上坐了这么久。” 裴嬷嬷笑着道了声“太后放心”,太后把手中的金叶,轻轻一松,叶子落在了地上,“哀家没什么不放心的,她们现在还没翻出大浪的本事。” 裴嬷嬷也不说话,只扶着太后向殿后的花园走去。 第一百四十五章 闲话 而此时在御书房里,当今天子启正帝坐在龙书案后,眼望着桌上的奏折,陷入沉思。 从登基以来,启正帝未曾立过太子。初登基,朝堂动荡,启正帝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叫天下一统,百姓安居乐业。现如今,立储一事又被大臣们提及,启正帝不得不把几个儿子在脑中一一转了个个。到底谁更适合为人君?谁人又适合辅佐新君? 一声公鸭嗓响在龙书案前,“陛下,左骁卫上将军盛信廷求见。” 启正帝抬起眼来,望着收案前的太监总管张吉安,“嗯”了一声,张吉安忙躬身退出去。不多时,身着官服的盛信廷进入御书房,他跪倒施礼,“圣上,新入左骁卫的新军已备选完毕,共入十人,臣亲自考验了这十人的本事,皆擅于骑射。” 启正帝点点头,自己的护卫军确实极缺骑射之人,盛信廷骑射在朝中闻名,若是他说好的人,定然是不会错的。 望着跪在地上,矮了一截的盛信廷,启正帝微微出了神。虽是跪着,却见其腰背笔直,丝毫不给人低人一等之感。盛信廷半垂着头,启正帝依然能看到他高挺的鼻子和有形的唇角。而在扬于他身后那墨黑色大氅的衬托下,更显得盛信廷面如贯玉。 在盛信廷很小时,卫国公曾抱着他进过宫。当时的盛信廷就如粉妆玉琢的瓷娃娃一般,叫人瞧着就心生欢喜。那时太后笑着说,要盛信廷将来给她作孙婿,年纪尚小的盛信廷竟然奶声奶气着答应下来,惹得太后高兴了好一阵子。若不是后来盛信廷的名声不好了,太后许是早让盛信廷尚了公主了。 启正帝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廷哥儿……” 只这一声廷哥儿,启正帝在心里便把盛信廷当成自家孩子一般的看待了。 “你今年多大了?” 对于皇上忽然拉家常的问到了自己的年纪,跪在地上的盛信廷微怔,只是片刻迟疑,他马上低头回道,“臣已是弱冠之年。” 启正帝微微颔首。原来盛信廷都已经二十岁了,时光真是转瞬即逝啊…… “你父亲倒也不为你说门亲事,你年纪也不小了。”启正帝和颜悦色的靠在龙椅上,望着盛信廷扬起了唇角来。 盛信廷低着头,恭敬的回道,“家父也时常催促为臣,只是臣想为朝廷尽一份绵薄之力,儿女之事并不着急。” 启正帝朗声笑起,用手虚点着盛信廷,“廷哥儿啊,难道你未娶还怪到朕的身上了么?你这是把找媳妇之事推给朕了。” 盛信廷口称不敢。 启正帝顺水推舟的笑道,“你且放心,朕定会帮你选一个好媳妇的。朕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若是有好姑娘,自然会帮你留意一二。” 盛信廷连忙谢恩,启正帝这才摆手遣出盛信廷去。 盛信廷了出御书房,门旁的小太监就上前躬身谄媚的笑道,“将军一来皇上就欢喜着,咱家在外面都听到皇上的笑声了。将军有所不知,皇上可是好久没这么笑了呢。” 盛信廷对着小太监拱了拱手,小太监忙避开,“将军可别吓着咱家。” 盛信廷微微一笑,拿出一块银锭子掷在小太监手上,小太监慌忙揣好银子,一直把盛信廷送了出去。 待立在宫门口,小太监还望着盛信廷的背影。他年纪虽小,却也是宫里的老人了。盛信廷虽然名声不好,但是启正帝却极看重他,刚刚的谈笑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小太监抬了抬戴在头上的冠,意味深常的笑起来。 沐恩侯府内院的学堂里,雪兰写好了最后一个字,放下笔来。转头就见谢娘子站在五小姐叶雪蓉的身边。 五小姐的笔尖微微发颤,写出的字没有往日的横平竖直,像大病初愈的人一般伸展不开腿脚来。 一旁的谢娘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来,“五小姐是怎么了?今日的字不如往日写得好。” 五小姐勉强笑了笑,把笔放了下来,拿起帕子握着手心的汗,“许是昨夜没睡好。” 谢娘子便安慰道,“即是如此,五小姐就好好休养一日,明日再写来我瞧。” 五小姐答应着,抬起头来朝着谢娘子笑了笑。雪兰这才看清,五小姐的眼圈微黑,脸上虽涂了胭脂,却难盖住一脸的疲惫。 谢娘子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便离开了学堂。 坐在不远处的六小姐忽然扑噗一声笑了出来,惹得学堂里的姐妹们都看向六小姐。六小姐的眼风飘向五小姐,笑着挺直了身子,“五姐姐,内院里的事多是如此,不是东风压了西风,就是西风压了东风。五姐姐只管操心不眠,也于事无补啊。” 五小姐蹙眉看向六小姐,“六妹妹说的是什么,我并不懂。” “不懂啊,”六小姐把身子凑向五小姐,“那我告诉给你,不过是二叔叔去了两趟王姨娘那里,说来也不算什么大事。王姨娘就是太过老实了,叫二婶婶欺负到头上来了。其实王姨娘就该问回二婶婶,二婶婶忙于二哥哥和四姐姐的婚事,难道自己帮着照顾二叔叔还有错处么?不赏不说,还罚上了!” 五小姐听闻此言,脸色煞白。 雪兰这才听明白,原来是二叔父叶世启去了王姨娘那里,二夫人胡氏便闹了起来了。即是六小姐都知晓,看来邵姨娘对二房那边也下了些功夫。只是让六小姐说出这些话来,多了份挑拨的意味。 坐在五小姐前面的四小姐当即变了脸,她站起身来,转头对着六小姐怒目而视,“六妹妹你在说什么?倒不防把话说个明白!” 任谁当着自己的面损自己的母亲,谁都会发怒。 雪兰第一次见温温和和的四小姐满脸涨红,一副强忍不发的样子。 因邵姨娘已和二房撕破了脸,六小姐索性瞪了回去,“怎么?难道我说错了不成?按道理说,妻妾该分出个时间来照顾二叔叔,可是偏偏你们……” 六小姐才说到这里,大小姐一声断喝,止住了六小姐的话。 第一百四十六章 李兄 大小姐脸色极难看的走到六小姐面前,如炬的目光逼得六小姐把脸转向一边。 “六妹妹,你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堂堂的侯门千金,满嘴里说的是什么?什么妻妾之类的话,也该是你个没出阁的姑娘家出口的么?!” 六小姐小声嘟囔了一句,大小姐又道,“怎么?你还不服么?!二叔叔房里的事,何时轮到你一个晚辈来置喙了?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我看平日里女诫你还是写得少,快些回去抄三遍女诫送去南松园罢!” 六小姐翻着眼睛,从座上站起来,扭身就走出学堂的大门。 大小姐扫了几人一眼,“没什么事都散去了罢。” 雪兰拿了自己的东西,唤过楚锦就回了兰园。 半路上,楚锦悄悄告诉给雪兰,“听说前几日二老爷见二夫人忙,便去了王姨娘那里。王姨娘也禀告给了二夫人,因二夫人正忙着,就顾不上二老爷,便答应了。可是后来二夫人把事吩咐给下面的媳妇们,空闲了下来。二夫人想着二老爷去了王姨娘那里,便处处找王姨娘的茬儿,让王姨娘顶着日头在当院跪了半个时辰。五小姐也是因为心疼王姨娘,大概晚上没睡好。” 雪兰了然了,二夫人这个醋坛子打翻了还真要人命呢。 雪兰叮嘱楚锦,“你盯着些小丫头们,别叫她们乱嚼舌根子。毕竟二房的事关系不到我们,我们只管好自己院子里的事便是。” 楚锦应了一声。 说着话,主仆二人回到兰园,刘嬷嬷迎上前来,把一封信送到雪兰手上,脸上遮饰不住的欢喜,“小姐快看,三爷给您写信了!” “哦?”雪兰也觉十分意外,她忙接过信,展开细看。 叶建彰在信中告诉给雪兰,邵佑常来找过他一次,他按照雪兰说的话讲给了邵佑常听,邵佑常果然有些害怕,大骂了叶建彰后便再没来找过他。 叶建彰在信的最后写道:多谢二姐姐相助。 虽只是简单的几个字,雪兰直看得红了眼眶。 叶建彰到底是长大了,已经知晓给自己写信来讲讲邵佑常一事,并知晓感谢自己。虽然这都是寻常的往来应对,但对于从前只会胡闹不思上进的叶建彰来说,不知要好多少。 雪兰收起信来,心情好了许多。 “嬷嬷,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我给建彰做的鞋子收在哪了?”雪兰转身问向刘嬷嬷,刘嬷嬷似乎比雪兰还高兴,嘴都合不上了,“就是奴婢收着呢,一会儿我就拿出来,叫人给三爷送去!” 刘嬷嬷说着,又一拍巴掌,“小姐,这几日三爷的脚也不知大了没有?要不我们再做一双罢。” 刘嬷嬷几乎欢喜得过了头了。 雪兰抿嘴一笑。 弟弟的成长,就是她最大的心愿。 转过日子去,叶建彰到了回府的时候。林氏早早派了车去接了叶建彰回来,叶建彰回来后先去了南松园给叶老太太磕了头。随后又去紫园里给夫人林氏问了安,这才回了竹园。 本是极普通的举动,也让林氏津津乐道的遇人便夸。 雪兰满心以为叶建彰回来后会来自己这里,没想到叶建彰并未过来看她。雪兰有些失落,坐在小炕上,执着绣花针,半晌没动一下。 洛璃忍不住劝道,“小姐,许是三爷那里刚回来,又要忙着收拾些东西,还要看看竹园里的事,小事便乱人心,三爷想不到也是有的。” 雪兰用牙咬断打好结的线头,才端详起自己新做的道袍。上一次,雪兰见淳亲王穿着道袍倒显得干净又轻简,她就想着给叶建彰做上一件。 “建彰来就来,不来也没什么,你倒不用来安慰我。”雪兰说着,把做了一半的道袍放了下来,将针往针线篓里一插,旋即一笑,“建彰现在回来至少知晓去老太太和夫人那里了,倒也说明他长进许多。” 洛璃笑着称是。 雪兰这边正说着,小丫头进来禀报说,“小姐,三爷过来了。” 雪兰很是吃惊,还不及雪兰发话,洛璃先笑盈盈着对雪兰道,“可不就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么?”洛璃说完话,直接走到门口,亲挑起帘子里,向着外面的叶建彰笑道,“三爷快进来罢,我家小姐正念着您呢。” 叶建彰迈步走进了兰园的正厅。 “二姐姐。”叶建彰规规矩矩的向雪兰施了个礼后,把手上捧着的一个只手指长的小册子送至雪兰面前,“原本回来该看二姐姐的,因为要去老太太和夫人那里,且竹园里许久未归,所以先料理些事才来瞧二姐姐了。二姐姐莫怪,这是我为二姐姐抄的金刚经,挂在床头,或是戴上身上最是消灾避邪。” 雪兰大喜过望,她接过了叶建彰送上来的金刚经,缓缓打了开。只见里面是一行行写得极小的楷书。 雪兰谢过叶建彰,便埋怨起来,“戴着金刚经自然是好,佛说金刚不坏身。只是小楷写得如此细小,仔细累坏你的眼睛。” “无妨。”叶建彰见雪兰很高兴,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二姐姐能收下就好。” 叶建彰的变化令雪兰很是欣慰,她让过叶建彰坐下来,就问起他这几日在三宝寺里的诸事。 “也没什么,”叶建彰憨憨笑起,“每日里抄经,和师父们一起上殿诵早晚课。哦,还有,这几日我和李大哥倒是常在一起说说话。” “李大哥?”雪兰微蹙起了眉来,她害怕叶建彰再交友不慎,最后害得他误入歧途,尽毁终生。于是雪兰追问道,“是哪个李大哥?你几时认识的?他是做什么?他常和你说些什么?” 见雪兰一脸紧张,叶建彰低下了头。 这么一个细小的动作,忽然扯动了雪兰的心思。 雪兰暗暗在想,是不是自己太过于紧张,叫叶建彰跟着不自在起来了? 想到这里,雪兰轻轻的笑了起来,“建彰,你别误会,二姐姐没有要追问你朋友的事。我只是想着即是陌生人,你们又聊得来,你总该知晓他的事多些才好,不然岂不是太过失礼了么?” 第一百四十七章 未知 叶建彰这才似松了口气,笑道,“二姐姐放心,李大哥人很好,他会的东西可多呢。他会下棋,会画画,会抚琴,会吹箫,还看过许多的书呢。我这几日正在钻研李大哥送我的棋谱,李大哥说,下棋就如同打仗一样,没有运筹帷幄的决心,就不能决胜千里之外。其实……” 叶建彰说着,用指甲抚着太师椅的扶手,不似刚刚的兴高采烈,脸上微红起来,“我写信给你……是李大哥叫我这样做的……” 雪兰挑了挑眉,这位叶建彰口中的李大哥到底是何方神圣,从自己去三宝寺那天距今,才不过短短几日,他竟然能取得了叶建彰的信任,并让叶建彰把心里的话全部告诉给他。若是这人其心不正,如邵佑常之流,那叶建彰岂不是很危险么? 雪兰强压住心头的不安,笑着套叶建彰的话,“李大哥这么好,你可知晓他家在哪里?是做什么的?” 叶建彰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我从没问过他。” 雪兰心头一悸,连笑也挤不出来了。 “不过啊,二姐姐,李大哥真不是坏人,”叶建彰几乎要拍着胸脯保证了,“他虽穿着极简单,可是我听他说话知识渊博,博古通今,许是个读书人。” 雪兰有些听不下去,她很想打断叶建彰的话,问住了他:若真是个学子,怎么这么有空去三宝寺呢?为什么不如叶建舒和邹清然一样好好去书苑里读书呢? 叶建彰还浑然不觉,还在滔滔不绝的讲着心目中的李大哥,“……李大哥气质高贵,行事大方,颇有学者之风。和李大哥才聊了那么一会儿,我就觉得自己胜似读过千百本书一样。二姐姐,你知道那种感觉么?我真是很佩服李大哥。二姐姐,你其实是没见过李大哥,见过他你就会明白我这种感受了。” 雪兰已经暗中咬紧了牙,若是此人是邵佑常买通的人呢?专来迷惑你又当如何? “对了,”叶建彰忽然想起一事,有些兴冲冲的,“你还记不记得你去三宝寺的那日了?” 雪兰不明白叶建彰要说什么,眉头蹙得更紧。 叶建彰连忙说,“李大哥就是那日与我结识的!我是想说,二姐姐,也许你那日还遇到过李大哥呢。” 雪兰倒吸口冷气。 “你说的李大哥是不是身边常跟着个一脸肃穆的护卫?” 叶建彰想了想,便点头,“是的,我还听他唤过那个护卫一次,叫万什么来着……” “初……”雪兰接下来叶建彰的话。 “对,是叫万初。”叶建彰吃惊的望着雪兰,“二姐姐,你是怎么知晓李大哥的护卫叫什么名字的?” 雪兰不想笑,对着弟弟那张稚气的脸却又不能不笑。于是,叶建彰看到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 “三弟,你最好离……李大哥远些,你和他并非一类人……”雪兰一想到淳亲王,就觉得眼皮跳个不停。 叶建彰一脸的喜色被雪兰一句话冲得一干二净,他不由得问道,“二姐姐,你为什么不让我和李大哥交往,难道我也不能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么?那么我该交些什么样的朋友?你倒说说看。” 雪兰见叶建彰已经发急,心中微叹。淳亲王本事了得,能叫认识他的人,都喜欢上他。可是,亲王岂是那么好结交的? 雪兰不想让叶建彰误会她插手他的事过多,便把实情全部告诉给叶建彰,“我之所以认识李大哥,是因为他是当今圣上的三子淳亲王。” 叶建彰张大了嘴巴,呆愣愣的望着雪兰。 雪兰继续说道,“上一次我去苏家时,见到几位皇子给苏老太夫祝寿去。淳亲王便在其中,所以我认得他。”雪兰把话说得含含糊糊,故意跳过去万初不提。 “可……可是……他一点也不像啊……他都没有什么架子……”叶建彰如被霜打了的小草一般,结结巴巴的说了一句话后,便半晌不语。 雪兰微叹,叶建彰现在该知道为什么不能和他口中的李大哥结交了罢。只是他不愿意当着自己的面承认罢了。 “二姐姐,”沉默了半晌的叶建彰,又问向雪兰,“你说,淳亲王为什么要和我结交呢?我们只是在三宝寺里见过一面,之后他又后找过我几次,就是这样了。” 雪兰紧抿着唇,她也想知道,淳亲王为什么会和叶建彰聊得来呢?若不是有意结识,淳亲王那天不会“意外”的遇见叶建彰的。若是叶建舒还有结交的可能性,因为他书读得好,又有前景。可是叶建彰书读得不好,又是被叶府里罚去三宝寺的,淳亲王只要稍作打听,就会知道一切。那么他和叶建彰“聊”得来,岂不是太奇怪了么? “二姐姐!” 在叶建彰的呼唤声中,雪兰才回过神来,她看向叶建彰,叶建彰正紧张的望着她。“我……我该怎么办呢?” 雪兰笑了笑,安慰起叶建彰来,“建彰你别担心,我觉得你能把这些话告诉给我,我便很是欣慰了。并且,你现在也知道不该全信了陌生人,对你来说,便是个成长。我在想着,你即是回来了,想来淳亲王也不可能时常来找你了,这一段过往,你便不用放在心上。若是有朝一日再见淳亲王,你该怎么样还怎么样便可。” 叶建彰有些不敢置信,“就这么简单?” 雪兰点头,“就这么简单。建彰,你要学会凡事勿急勿躁,以不变应万变,先看看情行再说。” 叶建彰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二姐姐,那我就回去了。” 雪兰笑着站起身来,亲身送叶建彰到门口。待见叶建彰走出正房去,雪兰才回了来。她心里还在想着,淳亲王到底是为了什么接近叶建彰的呢? 雪兰想了小半日,也没想出什么结果来。 待到黄昏时分,雪兰坐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听着飞过天宇的鸟儿们的鸣叫声。 沐恩侯府的花园子里,因花树众多,引得许多鸟儿们。在暮色昏昏时,小鸟们纷纷往巢中返。那一声声或呼或应的叫声,让人听着像一首乐曲。一首永远无法用乐器演奏出来的乐曲。 第一百四十八章 拜访 雪兰正听得出神,小丫头喜鹊走到雪兰跟前,“小姐。”喜鹊向雪兰施了礼。 雪兰转头望向喜鹊。心道若是无事,喜鹊不会来寻自己。想到这里,雪兰就问喜鹊,“有什么事么?” 喜鹊的声音压得极低,“奴婢的哥哥跟二爷身边的小厮拜了把兄弟,他告诉给奴婢说,二夫人帮着小姐提了桩亲事。” “亲事?”雪兰真想不到二夫人忙完了自己孩子的婚事,还想插手她的婚事。“二夫人前几日不是病了么?怎么又想起忙起我的事了?” “前几日二夫人是病了,听说请了大夫来吃了药才好些了。”喜鹊说着,抬眼看了看雪兰,“原本倒是没什么事,只是奴婢在想,二夫人平日里来和小姐的交情并不深,怎么会忽然帮着说起媒来了,于是奴婢便来告诉给小姐了。” 雪兰赞许的望向喜鹊,“喜鹊,你小小年纪,便能想得如此深远,实在难得,此事我知道了,你不要和别人再提起。” 喜鹊点头,退到一旁去了。 此时,天空如盖上了一口并不严实的大锅,只在边缘缝隙处还有一丝半点的光亮。 雪兰坐在树下想着喜鹊禀报的事,渐渐皱起眉来。二夫人不但和自己没有深交,只怕是还有一些怨怼才是。她所提的婚事,十有八九不会太好。雪兰当前要做的事是想法子先弄清保的是谁家。 打定了主意,雪兰从树下的小杌上站起身来,招手叫过来刘嬷嬷,“嬷嬷去打听一下,看看二夫人帮我保了哪家的亲事。” 刘嬷嬷听到雪兰所说事关重大,急忙转身便走。 待到第二天早上时,刘嬷嬷那边还没有什么消息。雪兰去了南松园,在她还没进门时,南松园的正房里隐隐传出笑声来。 小丫头见雪兰来了,进了正房禀报。也就是随着这一声禀报,房里的笑声一滞。小丫头再出来,笑着帮雪兰打起帘子,雪兰进了正房。 正房里二夫人正和林氏陪在叶老太太身边。 叶老太太面色如常,在雪兰施过礼后,多看了雪兰几眼。 二夫人似乎对雪兰格外热情,破天荒的问起雪兰这几日的身体。二夫人边说,边携着雪兰的手,来到叶老太太面前,上下打量着雪兰,似欣赏着自己新做出的绣鞋一样,“兰姐儿长在祖宅那里,哪有家里的几位姐儿们吃得好呢,身体自然是不如她们几个好。老太太瞧着她这削弱的肩膀,哟哟,媳妇看着都心疼她呢。” 叶老太太不语,转头让郭嬷嬷帮她加件外衣。 林氏在一旁眉头微蹙起来,她望了望二夫人,又瞧了瞧雪兰,还是低下头去沉默不语。 雪兰心头冷笑,二夫人大概就是要告诉给叶老太太,自己身子不好,能找个人家就不错了罢。 雪兰不动声色的从二夫人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来,笑盈盈的说句多谢二婶婶惦记,便去了林氏身边。 只是在转身之际,雪兰看到二夫人眼里快速的闪过莫测的光。 二夫人还因为叶建晟从前亲事恨自己么?可是事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又非自己所为,二夫人不会记恨到如今罢。 在南松园里给叶老太太问过了安,小姐们各自散去。 雪兰从南松园里回到兰园,刘嬷嬷那里便有了消息。 “听说是平卢观察史刘大人的独子,年纪一十九岁,好像书读得并不怎么好。” 雪兰把身上披风的绸带解了开,交到一旁刘嬷嬷的手上,“只怕不只是书读不得不好罢。”雪兰坐在一旁的小炕上,抬眸望着未想出由头的刘嬷嬷道,“观察史,虽比节度使权力小,但好歹是从四品,又是朝廷给武官备用升迁做准备的。也就是说,这位刘大人在庙堂上的官位还要升,眼看着他水涨船高,膝前独子,怎会到如今还未定亲。若是他学业出众,如大哥一般,倒有心可原,可是看来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刘嬷嬷怔了怔,她没想到自家小姐连朝廷上的官位都明白得如此透彻。刘嬷嬷忍不住就问,“小姐是怎样知晓官职作用的?” 雪兰把团扇抵在自己下巴上,微微一笑,“说来嬷嬷可能不信,但是我就是在书上看的,自己又悟了些,便知晓了。” 刘嬷嬷只觉得雪兰此时的笑容娇媚可人,不由得也跟着笑起来,“难怪旁人都说多读书好,果然是有好处的。” “再去打听罢,”雪兰用牙箸挑起桌上放着的蜜梨饯,沉目又说,“依我看,许是这位刘大爷本身就扶不上墙的,所以没人愿意和他做亲。” “是。”刘嬷嬷觉得自己这差事并未办好,忙着差人又去打听刘大人家的公子去了。 还不等刘嬷嬷的消息传回来,门上的人来禀说,盛大小姐来拜访雪兰。 雪兰很是吃惊,盛兰溪怎么这么有空过来瞧自己了? 雪兰命丫头在垂花门迎盛兰溪,自己则换了身衣服等待盛兰溪。 没一会儿,楚锦陪着盛兰溪进了兰园。一进正房盛兰溪便笑道,“你倒真是见外,还叫楚锦亲去迎我了,我来得匆忙,你不见怪就好,哪里要你贴身的大丫头亲自相迎呢?” 雪兰一笑,把盛兰溪让到小炕上坐下,盛兰溪才和雪兰笑着说起近况。 说来说去,都是些现成的话。雪兰抬头望向盛兰溪,见盛兰溪虽笑着,笑容中却有些愁意。雪兰隐隐觉得,盛兰溪忽然而至,绝非只是闲来坐坐。雪兰想到这里,打发出丫头们,才笑问向盛兰溪,“兰溪,你我如此相熟,你也别兜圈子了,你忽然来了,可是有什么事么?” 盛兰溪听了雪兰的话,皱起了眉来,“有一件事,我确实不放心,特来相告。”盛兰溪说着,双唇翕翕,似乎有话说不出口。 雪兰也敛起笑意,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么?” “有些话,我若是说了,你别放在心上,也要去细打听打听,别是我的消息不实。” 雪兰听盛兰溪如此说了,更加怀疑起来。盛兰溪握了握手指,抬起头来目不转睛的望向雪兰,道,“其实是,昨日我大哥回来说,你家里帮你寻了门亲事,说是你要和平卢观察史刘大人家的独子定亲。” 第一百四十九章 结果 雪兰心中微动,她试探的问向盛兰溪,“是不是这位刘少爷为人不好?” 盛兰溪咬了咬唇,似乎豁了出去了,“他何只是为人不好?!他是刘大人嫡妻唯一的儿子,因刘夫人先前生了两个少爷都夭折,所以待他宠惯了许多。这位刘大爷平日里最好酒色,家里略长得平头正脸的丫头媳妇都叫他淫遍了。据说他酒后便失德,对人动辄辱骂,更有暴打,纵是如此还每日必离不得酒。刘大人气得不行,每每管教,刘夫人都以死相逼。所以刘大爷越来越不像话,至今没人敢把女儿嫁于他!” “此事知晓的人并不多,大哥因有朋友和刘大人有过交情,听他提及过刘家的事。又因我和大哥提过你,所以大哥叫我来问问你,是不是你家里人不大清楚刘家的底?” 果然不是门好亲事! 雪兰心中冷笑,二夫人哪里有那么好心,原来是帮自己找了一个家世瞧着好,实则用丈夫来毁了她的一生。当真杀人不见血。 盛兰溪推了推雪兰的手臂,“我想你家里人大概不知晓刘大爷的为人,要不然不会帮你选这么一门亲事的。” 雪兰不信此事刘家真能瞒得机密,只要稍一访访,刘家的事自然会被问出来。雪兰唇角边的笑意发冷。 二夫人还和自己这边是亲叔侄,竟然连盛兰溪这个外人都不如。 雪兰拉住了盛兰溪的手,真诚的向她道谢,“兰溪,真是多谢你了,你若不说,我还真不知道。” 盛兰溪脸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你瞧你说的是什么,不过听说便担心你吃了亏。” 雪兰笑盈盈的握住了盛兰溪的手,“我也不和你说些虚话,今日你便留下来和我一同用饭罢。” 盛兰溪连忙摇头,“我出来母亲还不知晓呢,只说出来寻本书,这就要回去了。母亲若是知晓我来找你,又没提前下帖子,她会以为我很失礼,会不高兴的……” 盛兰溪低下头去。 雪兰就不再强留盛兰溪,她转去书架子上,拿起一本书来,交到盛兰溪的手上,“这本书是我前不久买的,我已经看完了,你拿回去看看,也不用再折去书局了不是?” 盛兰溪扑哧一笑,摇了摇手上的书,“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个女孩拉着手笑成一团。 待雪兰送走盛兰溪之后,转身回了来,心里想着的是,如何把这门亲事搅了。 雪兰坐在榻子上,把二夫人和叶老太太的心思都想了一遍。 叶老太太只盼着她早日离开沐恩侯府,定不会深究她要嫁给谁。况且,刘家表面还是极风光的人家,叫人说不出什么闲话来。 那么,只能靠自己来解除掉眼前的困境了…… 雪兰半眯起眼来,黑眸幽深下去。 叶世涵来到南松园时,叶老太太正在试大小姐给她做的抹额。 叶老太太见叶世涵进了来,便招手笑道,“你快来瞧瞧,珊姐儿是不是越来越手巧了?做得抹额越发大气好看了。” 叶世涵上前来拿起叶老太太手上的抹额,不住的点头,“母亲调教出的弟子,哪里会有错呢?” 叶老太太笑意更浓,嘴上却责备叶世涵,“你别哄我开心,我可不上这个当呢!” 叶世涵笑着把抹额交与郭嬷嬷,郭嬷嬷便说要请大小姐去看看自己做的鞋子。大小姐极聪明的答应下来,把正房留给了叶世涵和叶老太太。 “有什么话要和我说么?”叶老太太见大小姐出了去,才问道。 叶世涵笑道,“儿子听小林氏说,二弟妹帮着兰姐儿选了门亲事?” 叶老太太一听提到了雪兰,渐渐得敛去了笑意,闷声问道,“怎么?你是怕我们给她的许的人家不好么?” 叶世涵听了叶老太太把话往自己身上揽,心中微叹,却不敢直说叶老太太。 “儿子哪里会那么想,兰姐儿是母亲的亲孙女,母亲岂会亏待了她?” 叶老太太听了叶世涵的话,冷哼一声,“你且放心,我并未亏待了她。人家是极不错的,观察使的独子,今年一十九岁,她进门便是长媳,公婆并不敢怠慢与她。” 叶世涵陪着笑,小心翼翼着道,“只是儿子想着,要不要使人再去打听打听这孩子。毕竟,这孩子年纪不小,若是真如此好,早该定亲了。” 叶老太太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呢?我们家舒哥儿也未定亲,难道舒哥儿却是有什么毛病么?你啊,平日里仔细过了头,若不是老二的媳妇求妥帖的人打听得来,我们还不知晓这门好亲事呢。” 叶世涵不好逆着叶老太太的话讲,只得变着法子说,“我小时父亲还教我,小心使得万年船。母亲,要不我就去再打听打听罢?” 叶老太太皱起眉来,“你还是不放心我了?若是如此,几个孩子的事,我便不再问,随你作主好了!” 叶老太太说完就高声唤郭嬷嬷,郭嬷嬷急忙从暖阁里出来,叶老太太脸色极为不悦,吩咐郭嬷嬷,“你扶着我去暖阁里躺着罢,我年岁大了,他们又个个本事,此后家里的事我再不过问了!” 郭嬷嬷哪里敢接这样的话,只得扶着叶老太太。 叶世涵知晓叶老太太这是着了恼,陪着笑上前来扶,却被叶老太太甩开了手臂,“你快回去罢,你那几个好儿子好女儿有你忙的呢。” 叶老太太转身进了暖阁,丢下叶世涵一人在正厅里。 叶世涵讪讪的立了一会儿,见暖阁里叶老太太还在低声埋怨着,一旁有大小姐细语相劝,叶世涵知道自己再难插上话,便退出了正厅。 只隔了半日,叶世涵又来到南松园,叶老太太明明看到了,却也不语。叶世涵陪着笑脸,望着正和大小姐比花样子的叶老太太,道,“母亲,算来明日是九月十九,正是观世音菩萨出家时,往年母亲都会亲去金刚寺拜佛,想来明日也会去,儿子已经吩咐下去,并让小林氏选好了跟着的人了,母亲看看还有什么要吩咐下来的么?” 叶老太太只当没听到,并不理睬叶世涵。 大小姐在一旁就笑道,“老太太,您现在向父亲要什么,他都会答应,您倒不如疼疼我,向我父亲给我再要一套头面罢。” 大小姐话音一落,叶老太太就笑了起来,她伸手就拍大小姐的小手,“就你会哄我,比我那儿子都贴心,说来说去,倒不如多疼了你了。” 叶世涵见叶老太太笑了,便也凑趣道,“即是如此,儿子便叫人去给珊姐儿选套足金头面去,叫老太太多疼着她。” 叶老太太横了叶世涵一眼,“你也别来哄我,有这个功夫倒是快去告诉给你媳妇,明早我要去烧头一柱香,走得早着呢。若是她们和几个姐儿慢了,我可是不依。” 叶世涵听了叶老太太这话,便也知叶老太太这是不再着恼了。可是刘家的事,叶世涵还不敢贸然再问,他从南松园的正房退了出来,先去小书房里叫了潘海来,细细的叮嘱了潘海几句,潘海才退下去。 第一百五十章 预示 雪兰听南松园的丫头来传话说,明早卯初时分就要去金刚寺,她微微一笑。 叶老太太往年都是最虔诚的,如此大日子,她怎会不去拜佛烧香呢。 翌日,雪兰早早起床,用了早膳便去了南松园。 到了南松园时才寅正时分,而雪兰去的并不是最早的。林氏和二夫人胡氏及二房的四小姐、五小姐,都候在南松园了。 没一会儿,三小姐和六小姐也到了南松园。叶老太太见人都齐了,吩咐下去坐马车去金刚寺。 金刚寺在京城的西北,那里虽叫寺,却是比丘尼的二僧寺院,来往的也皆为世家命妇及小姐们。 还不到半个时辰,马车便停在金刚寺的门外。 雪兰下了马车,见叶老太太被郭嬷嬷扶着从马车上走下来,向金刚寺门口而去。 雪兰扶着刘嬷嬷,跟在林氏和胡氏身后,走进了金刚寺。 在众人还未进寺门时,一个坐寺门口不远处的老妪忽然开口向众人说了话,“老居士慎行啊。” 叶老太太停住了脚步,不由得看向那个老妪。 不过是个旧衣老太,头发梳得倒极齐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叶老太太以为是坐在寺门口乞讨的人,便向一旁的郭嬷嬷摆摆手。郭嬷嬷掏出一把铜钱,向老妪面前一掷,“老太太赏你的。” 可谁知那老妪不拾铜钱反倒笑了,口中念念有词,“破财也不能免了灾,破也无用处呵!” 叶老太太的脚下一滞,她转头看向那老太,眉头皱了起来,“你在说些什么?” 那老妪微合着眼,半扬着脸,缓缓唱道:“黄鼠灾无数,苦海谁能渡。凭借草门兰,福寿且能驻。” 听过这一偈,包括叶老太太在内的叶府人都愣了住,没人听得懂老妪偈中之意。 大小姐先回过神来,扶紧了叶老太太的手臂,低声道,“老太太,吉时莫误,您何苦听这些人的胡言乱语呢?” 叶老太太点点头,扶住大小姐的手,走向寺门。 谁都没想到,那老妪在众人身后又唱起来,“霭霭煦日短,萧萧寒夜长。世人不自知,祷告祈虚妄。” 叶老太太的身背一僵,并未回头,低头扶着大小姐的手,进了金刚寺的大门。 到了巍峨的大雄宝殿,叶老太太先上了一柱高香。她带着媳妇、孙女们跪倒拜佛。 叶老太太一直很虔诚,所以往年的布施,舍大灯油,放生等,就是礼拜行愿,也比别人认真许多。 叩了九个头,叶老太太才扶着大小姐的手起了身。 叶老太太刚一起身,只觉得天旋地转,若不是大小姐在一旁扶着,她险些摔倒。 林氏和胡氏唬了一跳,连忙上前来扶住叶老太太,“老太太老太太,您怎么了?”三小姐和四小姐几个人都围拢过来,雪兰也跟在几位小姐的身后,看向叶老太太。 在媳妇和孙女的呼唤中,叶老太太合了合眼,深吸口气,才说,“许是我起猛了,头晕了一下子。” 林氏见叶老太太脸色不好,便提议道,“要不就在寮房里歇歇罢,毕竟老太太也起得早了些。” “不必了,”叶老太太摆摆手,“你们再进柱香,我们就回去罢。一会儿人还要多,恐怕人多我心更烦。” 林氏和胡氏匆匆带着各自的女儿上了香,便出了大雄宝殿。 金刚寺的住持师父也没想到沐恩侯府的老太太会忽然头晕,她叫人送来了清水,捧至叶老太太面前,“老居士,许是大殿里香烟缭绕,晕了老居士的头了。这是佛前供奉的加持净水,老居士喝口罢。” 叶老太太谢过了住持师父,把清水喝了下,“师父,我身子不好,这便回去了,只是想请师父为我做个法事,超拔我的冤亲债主。” 住持师父忙点头,林氏舍了布施,才扶着叶老太太寺门而去。 到了寺门,叶老太太停住了脚步,下意识的向来时门口老妪坐着处望去,却不想门口空空如也,再没一个人的影子。 六小姐心直口快着道,“咦,刚刚那个老妪去了哪了?” 三小姐只得捏了捏妹妹的手指,笑着帮六小姐圆话,“许是有事走了罢,老太太即是身子不爽利,我们还是快些回府罢。” 叶老太太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初来时的欢喜早已荡然无存。 本来欢欢喜喜的去拜佛,最后大家都没了心情,连上香这话都没人敢再提。 叶老太太回到了南松园,林氏请了常来行走的太医给叶老太太看病。叶世涵和叶世启也得了信,也匆忙赶回家里。 太医诊了半晌,待出了门才对叶世涵和叶世启说,“老安人的身子只是虚了些,只开些缓补的药便是了。” 叶世涵皱起了眉,依太医所说,叶老太太只是身子虚,并无实病。 叶世启亲去送太医,叶世涵进了内室。 林氏服侍在叶老太太床榻旁,她见叶世涵进了来,忙让出地方来叫叶世涵看叶老太太。 叶世涵走到叶老太太身边,低声问道,“母亲,您觉得现在如何?” 叶老太太睁开眼睛看了叶世涵一眼,又闭上了眼睛,“我只是有些乏了,想歇上一歇,没什么大事,你们不必惊慌。叫郭嬷嬷在身边服侍着罢,你们都回去罢。” 林氏在一旁回道,“老太太,叫媳妇帮您煎了药再回罢?” “不必了,”叶老太太连眼睛都不愿意睁了,阖着双目道,“你们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更不能歇好了。都回去罢,若是我再有个不自在,就让郭嬷嬷去唤了你们便是了。” 叶世涵只得和林氏退出内室来,林氏不忘叮嘱丫头们几句,就和叶世涵出了南松园。 叶世涵皱眉问林氏,“怎么好好的老太太就病了?” 林氏也很是不解,“今日刚刚走时还好端端的,老太太心情也大好。可是不知道怎么会在金刚寺的大殿里晕了一下子。”林氏想了想,看了眼叶世涵的脸色,又道,“在金刚寺的大门口,有一个似半疯的婆子,她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第一百五十一章 道破 叶世涵望着林氏微垂着的头,问道,“她说了些什么?” “妾身没大记清,大致说老太太好像有灾。”林氏小心翼翼的说道,“幸好珊姐儿这孩子反应快,拉着老太太便走,也没等她再说什么话。” 叶世涵拧紧了眉头,沉思半晌,才说,“下次若是再拜佛前,你叫金刚寺清清门口的闲人。” 林氏低声应允。 叶老太太合了半晌的眼睛,直到郭嬷嬷轻唤她起来用药,才被丫头们扶着坐起来。郭嬷嬷一勺勺的把药喂给了叶老太太。 喂完了叶老太太的药,郭嬷嬷用帕子替叶老太太拭着嘴,轻声问道,“老太太,您觉得现在如何了?” 叶老太太不答郭嬷嬷的话,沉默了好久,忽然问道,“你记不记得金刚寺门口的婆子念的偈是什么了?” 郭嬷嬷心头暗惊,不敢实言相告,只笑道,“那婆子疯言疯语,谁记得她的话呢?您还是好好歇上一歇罢。” 叶老太太只靠在引枕上,不言语。 南松园的内室忽然安静下来,连后院极低的说话声音都听得真切起来。 “……你可是听真切了么?”一个女人的声音低低的传了来。 另一个声音回话着,“怎么不真切,就是刚刚,听后门的人说的呢,你说怪也不怪,好好的,角门的半扇门怎么会忽然倒了呢?听说险些砸到了人呢。” “怎么会出了这样的事啊?” “也不知晓是因为什么,反正就是倒了。我听人说,老太太也不大好,跟着老太太的人说,老太太在今日拜佛时遇到一个仙婆,说是人家算出老太太有灾了呢……” 郭嬷嬷偷眼看向叶老太太,叶老太太的双眉皱在了一处,脸色苍白极了。郭嬷嬷出去就唤人,“去把后院里刚刚嚼舌根子的几人给我拿了!” 郭嬷嬷平日里一直温温和和,忽然发了火,几个媳妇都着了慌,急忙去了后院。 郭嬷嬷这才回了内室,叶老太太在床上假寐着,郭嬷嬷也不敢打扰,只守在一旁。 到了黄昏时分,叶世涵夫妻和叶世启夫妻分别来南松园里探望叶老太太,叶老太太只和他们说了几句话,便合眼养神。 郭嬷嬷悄悄的问林氏,“听下面的人说,角门的门掉下来一扇?” 林氏点头,小声对郭嬷嬷说,“因老太太病着,此等小事我并不敢说。” 郭嬷嬷叹口气,把叶老太太听见的话和林氏说了一遍。 林氏忙道,“嬷嬷您可要劝着些老太太,那门只是年久失修,前儿又因从这边搬出几样家具,撞松了门,才使得门掉了半扇。” 郭嬷嬷朝里望了望,低声道,“只怕老太太是往心里去了。” 林氏惊诧的遮住了口。 这一夜,南松园里所有人睡得并不安生。 倒不是因为叶老太太身体抱恙,而是因为不知从何处来了几只野猫,围着南松园只叫到了半夜。 世人都说猫便是冤魂转化,郭嬷嬷听那一声连一声的叫唤,直觉得头皮发麻。她叫人去捉,可是猫比人跑得快,人还未到,猫就先跑了。 南松园的人直闹到半夜也没消停,叶老太太几乎未能成眠。 第二日一早,叶世涵和林氏早早便来到南松园,叶老太太双眼发青,郭嬷嬷正服侍她用着早膳。 叶世涵心中暗惊,面上却不敢露出半分,笑着向叶老太太问安。 叶老太太对叶世涵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猫儿,只闹得我没睡好,我一会儿便再歇歇,你去叫人告诉给几个姐儿一声罢,这几日便不必来南松园了。” 叶世涵连忙答应。 叶老太太又说,“我这里也没什么事,我就是有些累了,你们都回去罢。” 叶世涵还有些不放心,怎奈叶老太太赶他们出去,叶世涵和林氏只得回了去。 待叶世涵他们走了,叶老太太忽然对郭嬷嬷说,“我怎么记得那个婆子说黄鼠什么的。昨夜我没大睡好,想起我小时候,母亲告诉我是属黄鼠的。”叶老太太说着抬起头来,疲惫的揉着额角,“因我属鼠,所以往日里最不喜猫。可是偏偏,昨夜来了好几只的野猫,又不是春日里,猫不叫春,只怕是有什么不吉之兆罢。” 郭嬷嬷忙笑着道,“老太太您是想多了,怎么会呢?” 叶老太太并不接郭嬷嬷的话,她只道,“你再仔细想想,那个婆子到底说的是什么来着?你若是想不起来,叫跟着的丫头媳妇们都想想,想到了有赏。” 郭嬷嬷心中暗暗叹道,看来叶老太太已经把那个婆子的话当真了。心病还须心药医,郭嬷嬷只得去叫人想那两首偈子。 听说有赏,只一会儿的功夫,下面的丫头婆子们便把那两个偈子给说了出来,郭嬷嬷说好了,来回叶老太太的话,“那第一首是‘黄鼠灾无数,苦海谁能渡。凭借草门兰,福寿且长驻。’第二首是,‘霭霭煦日短,萧萧寒夜长。世人不自知,祷告祈虚妄。’” “黄鼠……”叶老太太口中念叨着,“这前两句倒是好懂,后两句是什么意思呢?还有这第二首,寒夜长,不就是指受苦难么?难道是在暗示我祈福也是无用处的么?” 叶老太太这样的话,郭嬷嬷如何敢答,她只立在一旁。 叶老太太又念着,“那第一首还有什么来着?凭借草门兰……草门兰……”叶老太太的声音忽然一滞,她只呆呆的望着郭嬷嬷,吓得郭嬷嬷直唤了几声叶老太太,叶老太太才回过神来。 “草门兰,不就是个兰字么?”叶老太太差点把面前的茶碗打翻了,她直愣愣的望着郭嬷嬷,“难道是说……是说兰姐儿?!” 郭嬷嬷怔在了那场,“那么……是要二小姐做什么?” 叶老太太扬声吩咐着,“去请白云观师父来。” 没到半个时辰,白云观常来行走的女道姑被请进了南松园的正房。叶老太太便把两个偈子忆给道姑听,“……我倒不是为了旁的,只是想解解这偈有何意?还有请师父帮着瞧瞧,我今年是不是有什么灾障?” 道姑把指头一捏,合上了眼半晌不语。 叶老太太在一旁坐在一旁心神不宁的望着不停的动着指头的道姑,不敢出声打扰。 大约有一盏茶的功夫,道姑睁开了眼来,“老太太,不是您有一灾,而是叶府里有一灾。” 第一百五十二章 计成 “啊!”叶老太太险些从椅子上站起来,道姑不及叶老太太再问,便高深莫测的又道,“府里有一劫,虽不至于伤及族人性命,却也是能让府中大伤元气。” 叶老太太着了慌,“那……该如何是好?” 道姑半合着眼,手指纷纷点点着,口中缓缓说道,“府中有位小姐属蛇么?” 叶老太太望向郭嬷嬷,郭嬷嬷想了想,轻声道,“二小姐属蛇,三小姐也属蛇。” 道姑摇了摇头,“要春头蛇,春季最好,草木丛生,万物初生之态。” “那……就只有二小姐了。” 叶老太太眼皮一跳。竟然和那金刚寺门口的婆子的话全对上了!雪兰名中有一兰字,和那婆子的话正符合。现在道姑也说雪兰会压住灾,若说不信,叶老太太无法解释这几天的怪事。若是说全信,她心中一想到雪兰便有些隔应。 此时,道姑睁开眼,笃定的对叶老太太说,“老太太,依我看就应该叫贵府的二小姐压一压灾,这一年里别给她议亲定亲,用她的旺来压住灾才好。” 叶老太太皱着眉头,半晌才道,“那便让我再想想……” 道姑似看出叶老太太半信半疑,于是她加重了语气,“老太太,事已至此,您还是莫要迟疑了,好不好的若是直把灾延到子孙身上,只怕就不好了。” 叶老太太只皱着眉,并未答道姑的话。一旁的郭嬷嬷亲自上前来,拿出封赏来给道姑,道姑只得离开正房。 叶老太太不信真会是叶府里的灾,她心里矛盾极了。 “你明天打发人再去北郊的道观里瞧瞧,”叶老太太望向郭嬷嬷,“我听说北郊有个道长算得极灵验。” 郭嬷嬷连声答是。 第二日还未等郭嬷嬷遣人去北郊,菊园里传了出六小姐被石子滑倒,扭伤了脚踝的消息。 林氏着急遣人去请大夫。 南松园的叶老太太马上得了此消息,她面如土色,直愣愣的看着一旁的郭嬷嬷。郭嬷嬷心里也害怕起来,怎么道姑昨日才说府里有灾,今日六小姐便扭伤了脚踝!若是说只是巧合,这未免太巧合了罢。 沉默的叶老太太想到叶建舒身上。叶建舒是叶家的全部希望,又是要春闱了,若是真出什么事的话……叶老太太有些不敢想下去了。 “叫……人把二夫人唤了来!”叶老太太的手不住的颤抖着,声音也不似往日沉着了。 郭嬷嬷哪里不懂叶老太太的心思,忙着叫人去请二夫人胡氏。 二夫人很快到了南松园,叶老太太也不说话,只极快的拨动着佛珠。二夫人偷眼看向叶老太太,见她脸色比昨日还要苍白,正想着问问叶老太太的身子,叶老太太发了话,“兰姐儿的婚事,先放一放罢。” “放一放?”二夫人不知道叶老太太又是怎么了,前几日还说得好好的,这几日就变了卦了。二夫人敷衍的笑着,张着眼,盯着叶老太太的脸,小心的试探道,“老太太难道是另有打算了?只是这样的好人家若是不定下来,只怕……” 二夫人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叶老太太打断了,“好人家又不是那一家了,再等等罢。想想兰姐儿才回府里一年不足,规矩应对还没学会,嫁出去可不就是丢我们叶家的脸么?” 二夫人被叶老太太噎得一句话说不出来,只得低头退到一旁去。 叶老太太沉着脸,抬手打发二夫人出去,自己这里才长长透出一口气来。 郭嬷嬷小心的捧着一杯茶来,叶老太太接过喝了一口,声音似苍老了许多,“我不想着别的,留着兰姐儿一年,不过是多花些银子。若是家里再出什么事,我不知道犹可,知晓了还不做,叫我如何对得起老爷。” 郭嬷嬷暗暗叹口气,老太太不在意二小姐,但是在意这一大家的荣哀。 雪兰的婚事就这样被搁浅了,二夫人想破了脑袋,也没理出个头绪来。可是瞧着叶老太太主意已定,二夫人再难改变了。她坐在话荣园的正房里咬着牙,心里暗骂:好你个叶雪兰,你害我的事绝不会善了! 雪兰的婚事再没人提过,成了一场不了了之的旧话。 雪兰坐在书案上写字,才写完最后一个字,她抬起头来,望着碧蓝的天宇。 从设计在金刚寺门口的老妪,到白云观的道姑,雪兰一步步剖析了叶老太太的思虑,把她能想到的,提前做了出来。 只非一样,六小姐的伤并非雪兰筹划的。不过,六小姐伤的时候倒是帮了雪兰一个忙。 正想着,洛璃挑帘从外面进了来,她附在雪兰耳边低声道,“小姐,喜鹊说二夫人前段时间病了和您有关。” 雪兰一挑眉毛,把狼毫竹轻轻放在一旁,转头对洛璃说,“你去把她带了来,我有话问她。” 洛璃退了下去。 一旁的刘嬷嬷眼见着洛璃出了去,走至雪兰近前,低声问道,“小姐,可要奴婢把丫头们带出去?” 雪兰点头,“嬷嬷看着门便是了。” 刘嬷嬷带出去丫头们,洛璃就带喜鹊进了来。喜鹊进门便把听到的话全部学给了雪兰,“我哥哥的把兄弟说,二爷私下里告诉他们……”喜鹊抬头偷瞧雪兰一眼,雪兰扬唇低笑道,“有什么话你不妨说来,想来二爷不会说我什么好话。” 喜鹊便不再有顾虑,“二爷私下告诉他们说,二夫人的病全是小姐您害的。” 雪兰不怒反笑,“二哥哥好生有趣,二夫人病了倒怨到我头上来了?” 喜鹊如实禀道,“二爷好像说,是您把什么毒菜给混在普通菜中,送到厨房才让二夫人中了毒的。” 把毒菜混到普通菜中?这不正是前几日雪兰在兰园里揶揄六小姐的话么?怎么成了自己陷害二夫人的事了。 雪兰追问道,“你可听说是什么菜?” 喜鹊摇了摇头,“我那哥哥也没学清楚,只是有这么一个事。”喜鹊忽然想到了什么,哦了一声急忙回道,“奴婢好像听说二夫人最喜欢吃芹菜馅的水晶蒸饺。” 雪兰手一动,碰洒了手边的茶水。 喜鹊再望向雪兰时,雪兰的眉头已经蹙成一团。 第一百五十三章 敲山 雪兰想道,自己曾经在六小姐来挑衅时,确实当着几个人的面说了几样毒菜和普通菜品的话,当时她还在暗讽六小姐会把白头翁当成芹菜。如果二夫人果真如喜鹊所说,是食用白头翁而生了之前的病,那么四小姐便可以证明自己当时说过这样的话。 想至于此,雪兰不由得高声唤进了刘嬷嬷,待刘嬷嬷进了房,雪兰望着洒了一桌的茶水,沉思片刻吩咐道,“嬷嬷,你亲去一趟厨房,问问前段时间二夫人有没有吃过芹菜馅的水晶蒸饺。若是二夫人有吃过,你再细打听一下,是不是二夫人或是四小姐的人去厨房查过菜?” 刘嬷嬷见雪兰表情凝重,想来此事事关重大,刘嬷嬷不敢耽误,应声去了厨房里。 没一盏茶的功夫,刘嬷嬷回了来,她进房里便禀明雪兰,“二夫人病了之前确实吃过芹菜馅的水晶蒸饺。厨房的人说,后来二夫人身边的沈嬷嬷带人去过厨房,确实查看过菜。好像沈嬷嬷在丢弃的菜叶子里找了什么,装了一把才走的。” 雪兰这下全明白过来了,二夫人病得蹊跷,定是让二夫人起了疑,所以她首先想到的便是厨房,才会有沈嬷嬷去厨房找菜叶子的事。待菜叶子拿回去,沈嬷嬷便是不认得,只要找个在乡间种过菜的下人们都识得白头翁。四小姐跟着六小姐来兰园时,听雪兰说得分明,自然第一个就疑到雪兰身上。 不过,纵然是如此,邵姨娘和二夫人也不睦,六小姐也极有可能害二夫人,二夫人为什么只疑到自己身上的呢? 雪兰缓缓合上双眼,纤长的手指揉在自己的眉心处。 忽然,她的手指一顿,眼睛睁了开来。 六小姐前几日不是踩到石子滑倒了么?而且伤到脚踝,到现在都没有好。难道就不是二夫人用另一种手段对付的六小姐么?毕竟六小姐没到说亲的年纪,用亲事害她,二夫人还做不到。 雪兰脑中的一片云雾全部散了开。她冷冷的扬起唇角,二夫人还真是一个也不想放过呢。 想至如此,雪兰目光低垂,落在地上的青石砖上。 在一旁的刘嬷嬷不敢发一声,只看得雪兰的眉头舒展开,又凝聚在一处。刘嬷嬷陪在雪兰身边,也跟着皱起了眉来。 “嬷嬷,”过了有一会儿,雪兰从座上站起身来,抬手来,搭在刘嬷嬷的手上,“你陪我去一趟旗山苑的后小院里走一遭罢。” “那里可是王姨娘的住所啊。”刘嬷嬷暗暗提醒雪兰,二夫人胡氏若是瞧见了,必不会善罢甘休。 雪兰微微一笑,“二房恶心了我这么久,现在了也该换我恶心恶心他们了。” 刘嬷嬷怔了怔,一面扶着雪兰出了正房,一面担心吊胆的想着去旗山苑的事。 一路上,雪兰再不多话,和往日一样,边走边看两边的景致。 旗山苑的后小院离兰园虽不算远,却也不近。雪兰走到旗山苑门前时,站住了脚。她望着青瓦赤柱的正房,缓然笑起,抬脚走向正房。 旗山苑的院落和别处不同,后小院没有独立的园门,要想进后小院,要从正房一旁的夹道而过。这样的设计,大概只有善嫉的二夫人胡氏能想得出来。 雪兰直走向正房,小丫头连忙向里禀报,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小丫头那里才打起帘子来。 刘嬷嬷心里暗恼着,不过是让丫头回禀,哪里用得了半盏茶的功夫,分明就是二夫人厌恶雪兰,给她们一个下马威。 刘嬷嬷不由得看向雪兰,雪兰似乎早料到一般,只温温和和的笑着望着正房的庑廊,对于二夫人的怠慢,半点没放在心上。 待小丫头打起了帘子,雪兰才走进正房,二夫人胡氏正坐在正座上,四小姐和五小姐立在二夫人身侧。 见雪兰进了来,二夫人嘴角只牵了牵,“兰姐儿来了,可是有什么事么?” 连最简单的客气话二夫人也懒得对雪兰说,敌意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雪兰一笑,规矩半点不错的上前施礼,“侄女给婶娘请安了,我只是来瞧瞧王姨娘。” 叶雪兰第一次来二房里不是来看你二夫人,只是来瞧王姨娘。 二夫人牵着的嘴角再难保持得住,她绷着脸道,“那么,我就叫人送兰姐儿去后小院罢。” 原本是暗讽的话,雪兰却如没听懂一样,直摇着手,“不必麻烦婶娘,我自己去就行,以后也要常来走走,路自然也就熟了。” 二夫人胸口的一窒,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一个姨娘你还要结交,而且还要常来结交,那么你把自己这个正室婶母放在什么位置了?! “好!”二夫人只差咬牙切齿的跳脚叫骂了,“快些去罢,别误了兰姐儿的正事。” 二夫人把正事两个字咬得很重,雪兰福了一福,大大方方的退出了正房。 望着出了正房的雪兰,二夫人把手旁的茶杯啪的一声摔在地上,直吓了四小姐和五小姐在一旁后退一步。 这一声脆响,房里和房外的人都听得清楚。雪兰连脚步都没停一下,她微微笑着向后小院走去。 王姨娘见雪兰来了,惊得半晌才想起来让座上茶。雪兰一笑,“听闻姨娘的女红极好,我女红不好,就想着来向姨娘请教一二。” 王姨娘连忙摆手说不敢。 雪兰只说王姨娘谦虚,并把自己的帕子拿了出来,叫王姨娘帮着指点。王姨娘只得上前给雪兰讲了些女红,讲的也都是再脚法不过的女红了。 雪兰却千谢万谢过后,才离开了后小院。 王姨娘立在门口半晌不明白二小姐要做什么,只是为了女红来请教自己?可是自己在整个沐恩侯府里女红并不是好的。 雪兰从旗山苑回来后,一切如常,该吃饭吃饭,该看书看书,权当没去过旗山苑。 刘嬷嬷总觉得雪兰去旗山苑大有深意,却想不明白。刘嬷嬷觉得自家小姐越来越叫人琢磨不透了,她想着在晚膳时悄悄问问雪兰。 还不及刘嬷嬷相问,五小姐来到了兰园。 第一百五十四章 震虎 五小姐一进正房,刘嬷嬷便瞧出不对来。只见得五小姐面如白纸,虽然强颜欢笑着,眼里更多的却夹着恐慌。 刘嬷嬷扭头再看正座上的自家小姐,雪兰似乎早料到了五小姐会来,没有半点吃惊,笑着给五小姐让座。 五小姐并非常客,她极拘束的坐在座上。洛璃上了茶点后,便带着丫头们退了下去。五小姐望着退出的丫头们,心里暗叹雪兰的本事。能把丫头们调教得如此识机行事,看来自己从开始就小看雪兰了,难怪自己会有今日的下场。 “二姐姐……”五小姐双唇翕翕,只唤了这一声后,便只低头揉着手上的帕子。 雪兰也不催促,端茶慢慢细尝起来。 好半晌,五小姐挺了挺身子,咬着的似要出血的唇松了开,“我错了……只求二姐姐饶过我姨娘……我姨娘并不知晓此事……”五小姐说着,抬起头来,她的双眼早已盈满了泪水,“我没有脸叫二姐姐看我的面子上,只希望二姐姐看在同族姐妹的情分上罢……” 雪兰盯着五小姐的双眼,把茶水放在一旁,缓缓开口问道,“五妹妹,我只是想不明白,你跟在二婶娘身边这么久了,一直恭恭顺顺,就是王姨娘也是怕极了二婶娘,你怎么就敢下这个手的?” 五小姐双唇抖了抖,脸转向一旁去,拭掉了泪水,“我……我也是没了办法……”五小姐的手指渐渐握成了拳,“我从小姐就看着母亲打压我姨娘,连带着我,也只敢和母亲亲近,不敢多和姨娘亲近。可是,血脉却是任何人都割不断的,我心里想着念着姨娘,更不敢为姨娘招至灾事,只希望能帮上姨娘一把……” “母亲有二哥哥和四姐姐傍身,父亲又极怕了母亲,一年里头父亲能来后小院的时候超不过十日。前几日,母亲忙着二哥哥和四姐姐的婚事,顾不上父亲,父亲只得去了后小院里。我当时替姨娘高兴,可是没几日,母亲便寻了我姨娘的不是。我就在想,若是母亲一直忙着,或是……病着,是不是父亲就有更多的时间去看我姨娘了。” “我也知这个念头大逆不道,可是我没法子……我姨娘若是因此而为我生一个弟弟,在旗山苑里也就站住了脚根了,她也不必见了母亲如老鼠见了猫一般……” 五小姐说到这里,哽咽出声。 “所以……你就用白头翁混在芹菜里害了婶娘的?”雪兰望着泪水涌了又涌的五小姐,“可是,就算你打着你的算盘,你不该把我拉进来。” 五小姐头低得更低,“我也不想……我也顾不得许多了……只有这么个机会了……当着二姐姐是个明白人,我也不说假话!若是我……出嫁了,旗山苑只剩下我姨娘一个人了,我姨娘该如何自处?” 雪兰转头望着对着自己的一头珠翠,心中微叹惜着。 “你好生的糊涂!如若王姨娘真有了身孕,且不说会不会一举生男,便是生了下来,以婶娘的性子,想要了那孩子的命,只是抬手之间的事。以王姨娘的懦弱,真能保得住你弟弟的命么?!而且,这些年来,王姨娘只生了你这么一个,你敢说没有婶娘的原因么?” 五小姐整个人都呆了住了。雪兰所说的事,她从来没想到过。是啊,自己的姨娘从被抬成姨娘后,只生了自己一个。父亲也有去过姨娘的后小院几次,为什么姨娘没再怀上孩子? 五小姐觉得自己整日虽跟在二夫人身边,却不如一个刚刚回府的二姐姐更了解二夫人。 雪兰转眸从桌上拿起茶来,轻摇茶盖,细啜一口才放了下,“你和婶娘的恩怨,我不想管。但是,你把我拉入其中,便是你的不是。婶娘的性子你不会不知晓,她怨极了我和六妹妹了,我的婚事,你大概也听说了罢。” 五小姐嗫嚅着嘴唇,低声说了句“对不起”,又扬头哀求起雪兰,“二姐姐,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求你别怨在我姨娘身上。你不知晓,你从旗山苑走了之后……母亲又罚了姨娘……” 雪兰望着抽泣不止的五小姐,才道,“若是我不去的话,你是不是也不会来我这兰园?五妹妹,我从不喜欢插手别人的事,但是也极讨厌别人把我当成垫脚的石头。” 五小姐轻声抽泣着,说不出一句话。 雪兰扬声向门外叫进来洛璃,五小姐惊得把头扭向一边,恐怕洛璃看到自己的狼狈样。洛璃进了来,雪兰只吩咐洛璃,“你去打盆水来。” 洛璃看也不看五小姐一眼,低声应诺出去了。没一会儿的功夫,洛璃打水进了来,放下铜盆后又出了去。从头到尾,洛璃没看五小姐一眼。 五小姐暗暗松口气,更觉雪兰调教丫头调教得好了。 “净过脸再回去罢。”雪兰对五小姐说道。 五小姐惊愕的抬起头来,雪兰脸上并无怒色,只提醒着她,“你哭成这个样子,不净了面,只怕婶娘那里还要有事呢。只是我这里没有水粉,你将就洗把脸罢。” 五小姐的泪又涌了出来。 她是二房的庶女,一直以来就是她娘姨关心她,也不敢当着外人的面,恐二夫人瞧见了又要生事。而王姨娘性子温柔,从不和二夫人争风,二夫人拿她姨娘越来越不如从前。有时候骂起王姨娘来,如同骂下人。五小姐心里发寒,慢慢的也就学会了暗藏着心思。 二小姐雪兰识破了自己做下的事,并未斥责,还让她净了脸再走。就是这么一句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话,也没从没人这么信心的叮嘱过她。 “多谢二姐姐……”五小姐低着头走到铜盆前,洗了脸。 洗过脸后的五小姐,来到雪兰面前,垂头低声道,“二姐姐放心,我回去就和母亲说,此事是我做的,我愿意承担了下来,不会让二姐姐背上黑锅。” 雪兰浅浅一笑,“不必了,婶娘害也已然害了我了,你纵是去说,她也不会如你一样来向我请罪。而你这样做了,更叫她恨上你和王姨娘。不过,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五小姐抬起头来,紧咬着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第一百五十五章 回岁县 “你若想在这里坐坐缓缓脸色就坐坐,若是不想,这就回去也使得。”雪兰走着,已经起身走到了书案旁,拿起书来轻轻翻起。 五小姐哪里还敢奢望那么多,今日而来,本是抱着最终闹得阖府皆知晓她做下的龌龊事。却不想,二姐姐雪兰并未深究,还说了些体贴她的话,叫她心上更加愧疚。 “我……我明日帮着二姐姐做双鞋罢……”五小姐想了半天,终于想到自己能帮雪兰做的事。 雪兰把书放了低了些,在书后抬起了眼来。五小姐发现雪兰的双眼很是动人,如含了一池的春水一般。 雪兰笑了笑,“不必了,我鞋子倒也够穿,你有这份心,我也是欢喜的。” 五小姐似得到了雪兰的鼓励,心里暗暗打算着帮雪兰做鞋的事。 雪兰不再说话,看起书来。五小姐坐在一旁,待脸色好了许多,才起身向雪兰告辞。 雪兰也不留五小姐,叫丫头相送。 这一场风波就过了去,只是雪兰没想到,五日之后,五小姐还真给雪兰送了双绣鞋来。雪兰拿着绣鞋仔细看着,五小姐的女红比自己好了许多,针脚细密,线也配得极好看。 雪兰拿着鞋子试了试,大小都刚刚好。可见五小姐为了做鞋着实下了番功夫。 雪兰笑着收起了鞋子。 从此后五小姐再在学堂里见了雪兰,也会主动上前打招呼,有时候会和雪兰一起离开学堂,路上说几句闲话。 五小姐有意结交,雪兰也并未拒绝,两个人比从前亲近了许多。 转眼进了腊月,京城里下了几场雪后,愈发的冷了。 雪兰抱着手炉,看着洛璃往炭盆里添炭。添过炭后,洛璃冷得直搓着手,“这几日可真冷呢,好像昨日还是秋天,今日怎么就变得天寒地冷的了。” 刘嬷嬷把一件灰鼠毛的夹袄抖了抖,叠了起来,“我瞧着夹袄是穿不上了,我直接把小姐的夹袄收起来罢,所幸前几日里找出了厚毛大氅,要不然出个门岂不是要冻坏了小姐了。” 洛璃凑到刘嬷嬷身边,嘻嘻笑道,“我看嬷嬷是要白找了,这几日冷了下来,不说学堂的谢娘子说不必上课了,就是老太太那里也传了话说不必去问安了。” 正说着话,小丫头进了来,“小姐,妙冬姐姐来了。” 雪兰叫小丫头让进来妙冬,妙冬新换了件大袄,进了来她就给雪兰施了礼说道,“老太太叫奴婢请二小姐过去一趟。” 雪兰笑望向刘嬷嬷,“嬷嬷快把厚毛大氅拿出来罢,现在果然要出去了。” 刘嬷嬷和洛璃止不住的笑,妙冬不知道这主仆几人是打的什么哑谜,洛璃就推了推妙冬笑道,“姐姐,我们正说嬷嬷会算命呢。” 一句话引得正房里的几人哄堂大笑,刘嬷嬷一面拿出厚毛大氅,帮着雪兰穿了上,一面骂洛璃,“你且等着一会儿我捶你不捶?!” 雪兰不再和洛璃玩笑,叫上楚锦随着妙冬去了南松园。 叶老太太也换了厚袄,许是年纪大了怕冷,南松园的正房里放着两盆炭火。叶老太太见雪兰进了来,也不多话,把决定直接告诉给雪兰。 “你大哥要春闱了,往年家里也没有祭祖,今年我想着怎么都要祭拜一下。又是快过年了,全家去祖宪并不合适,我想着还是你去一趟罢。你对祖宅熟,叫你母亲多给你带些人跟着。后日一早,你就早些回去罢,在祖宅那里住上一日再回来便可。” 雪兰低头听了叶老太太的话欢喜得差点笑出来,她极力的抿着嘴,答声是,从正房里退了出来。 自从发生了金刚寺门前老妪唱偈一事之后,叶老太太这几月里凡事都小心了许多。隔三差五不是拜佛就是拜祖先,现在又想到年关将至,又逢叶建舒要春闱,叶老太太更是突发奇想要去祖宅祭祖。 可是这天寒地冻的,叶府里的主子们哪一个愿望坐着冰冷的马车回去呢?想来想去,自然只有在岁县里住过的雪兰回去最为合适。 雪兰抿着唇笑。 旁人不回去,正好便宜了她,她不知道有多想李妈妈呢!雪兰觉得这是叶老太太做得最英明的一个决定! 雪兰欢天喜地的回了兰园,刘嬷嬷看出了雪兰的欢喜,正想凑趣相问,雪兰急急的吩咐道,“嬷嬷快帮我收拾东西,老太太叫我回祖宅里祭祖。” “哟,那赶情好啊,”刘嬷嬷也明白雪兰为什么这么高兴了,她忙着叫小丫头取东西去,她一面笑着一面对雪兰说,“小姐回祖宅里一定会见到从前服侍的人,我就作主帮小姐多带些东西罢,回去赏人也是极体面的事。” 雪兰知道刘嬷嬷是误会了,李妈妈根本就不在乎钱财。不过,拿些府里的好东西回去给李妈妈把玩,倒是使得。 雪兰拿出了五十两的银子,心中暗喜不已。若不是坑了淳亲王,自己哪里会有那么多的银子。雪兰想着,又找了两样首饰,吩咐洛璃再找几件新棉衣包起来。 这一日里,兰园的主仆几人都忙得团团转。时不时,还有笑声传了出来,给冰寒的冬日凭添了些许的暖意。 雪兰望着已经收拾妥当的箱笼,终于放下心来。她不由得在心中默默念着:妈妈,我要回来了! 到了启程之日,雪兰早早便起了身。她亲自查看了要带的东西,带上刘嬷嬷和洛璃,留下来楚锦看家,又带上几个婆子,去向叶老太太辞行。 叶老太太抬头望了雪兰一眼,嗯了一声算应了雪兰,雪兰退出南松园的正房。 林氏也跟着出了正房,她仔细叮嘱雪兰,“我虽叫了人跟着,可是到底是你一个女子出去,一路上要多加小心了。天冷得很,你手炉可要多备几个。”林氏说着,拿出一张银票来,塞给雪兰,“我也不知道祖宅那里如何了,虽是叫人先去了祖宅那边,可那边定然是不如家里的炭火好,你拿着银子好行事,叫跟着的嬷嬷去买些好炭,再给你备些丰盛的饭菜。” 林氏一直待雪兰很细心,雪兰谢过了林氏,林氏亲把雪兰送到了南松园门口,才回了去。 雪兰上了马车,随着马儿打着响鼻儿,马车跑了起来。 一路上马车并不敢快行,雪兰的心却早已飞回了岁县去。 从离开岁县也有大半年了,真不知道李妈妈过得如何? 想着念着,雪兰的心似插上了翅膀,她只恨马车太慢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心意 到了申初时分,雪兰终于到了岁县祖宅门前。 马车刚停了稳,雪兰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在祖宅的大门口处,冻得鼻尖通红的李妈妈正缩着身子跑向马车这边,雪兰不及李妈妈过来,就扑向了李妈妈,一把搂住了她,“妈妈!” 李妈妈笑着狠狠的捶了雪兰后背几下子,嘴里骂道,“你可想死我了!” 雪兰抱着李妈妈哈哈大笑起来。 这样的见面方式,一个奴才都不叫一声小姐,还你你的叫着,这让跟在雪兰身后的刘嬷嬷和洛璃傻了眼。回到祖宅的小姐,像是变了一个人!而祖宅里的下人们……也真是没了规矩了…… 几个人相互看了看,只当没看到,低头立在雪兰身边。 李妈妈推开了雪兰,握了握她的手,上下打量着雪兰,“到底是人在衣裳马在鞍,我瞧着你穿着这身衣裳可真好看!哟,看手都凉成这样了,快随我进屋罢。” 雪兰嘻嘻笑着拉着李妈妈的手进了祖宅。 还是那处小后院,还是那铺小炕,雪兰再进来后,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亲切无比。 李妈妈把雪兰往小炕上让,笑着道,“昨日便有人来了,还特意备下了炭火和菜呢。我把这房里擦了好几遍,你先往炕里坐着,我去给你做饭去。” 雪兰一把拉住了李妈妈,把她扯在炕沿上坐下来,“妈妈,现在哪里还用你做饭,你啊,就陪着我说说话,自会有人做饭呢。” 因雪兰和李妈妈极亲近,刘嬷嬷几个人也对李妈妈很是客气。刘嬷嬷在一旁笑道,“是啊,妈妈坐下来歇歇罢,和小姐说些体己话,小姐不知道有多想你呢。” 李妈妈还想谦让,雪兰把她按坐在小炕上。李妈妈这才坐下来,她摩挲着雪兰的手,问道,“回去如何?” 雪兰看了一眼洛璃几个人,刘嬷嬷张罗着几人去取东西。雪兰这才低声道,“都挺好的,妈妈看我胖了没?” 李妈妈偷偷看了一眼忙着出去的刘嬷嬷,嘴里嘟囔着,“我瞧着没长什么肉。” 雪兰就笑,她知道,李妈妈是心里怨刘嬷嬷没让自己长胖些。 雪兰高声吩咐刘嬷嬷把带来的箱笼抬进来,没一会儿,几个婆子把箱笼抬了进来。 雪兰打开箱笼,把箱笼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笑着讲给李妈妈,“妈妈,这里全是我给你带的东西。这是几件棉衣,你留着罢,冬日天冷换着穿。这是我从府里拿的点心,你也尝尝,可比咱们县上的那家点心坊好吃多了。还有这个,是我早上吩咐厨房现蒸的桂花糕,你牙松了,吃这个最好了,甜还不腻人。还有这两件,这是夫人赏我的钗子,我钗子已经够多了,你留着戴罢。” 雪兰把箱笼里的东西差不多拿遍了,这才拍了拍箱子,笑道,“因出来得匆忙,我只带了这些回来,妈妈,若是再有机会,我再带些好玩的回来送与你。” 李妈妈早看得眼花缭乱,见雪兰把东西拿完了,她按住了雪兰的手,“使不得,我怎么能要你的东西呢?你快把这些都收好了。” 雪兰笑道,“妈妈是嫌东西少么?若是不嫌少,就别推让,妈妈只管收下了。” 李妈妈还想再说,雪兰把手上的手炉也放在李妈妈怀里,“还有这个,妈妈也留着罢,冬天冷时,把在怀里可暖和了。你若是再说,我再把我身上的东西送与你。” 从穿到用,雪兰帮李妈妈带了很多的东西,这些物件里,有一些都是李妈妈未曾见过的。李妈妈瞧着这些物件,眼眶微湿,雪兰带回的不是几样死物,而是惦念着李妈妈的一颗滚烫的心。 “那我就都收下。”李妈妈红着双眼,却笑了起来,露出一口黄牙来,“我也不谢你,只管慢慢用着。” 雪兰挽住了李妈妈的手臂,头靠在李妈妈的肩头,“这才是我的好妈妈呢。” 很快,饭就做好了。刘嬷嬷见雪兰待李妈妈亲厚,如何敢使唤她,叫几个丫头抬了桌子来,把饭菜摆了好。 雪兰朝着刘嬷嬷等人摇摇手,“嬷嬷,你们一路也累了,我这里不用服侍了,都下去用饭罢。” 洛璃听了这话,忙道,“小姐,要不让嬷嬷带大家去用饭,我在这里服侍罢。” 雪兰推了洛璃一把,“回到祖宅里,我身边便不用人服侍了,只管都去用饭,我正好和妈妈说说话。” 洛璃听了这话才跟着刘嬷嬷退了下去。 房里只剩下李妈妈和雪兰。雪兰把李妈妈按在座位上,如从前一般,面对着面吃起饭来。 李妈妈端着碗,合不拢嘴的笑,“小蹄子,从你回来,我就不敢再这样叫你,怕让跟着你的人瞧不起你。现在可算是人走了,我还要这么叫,这么叫着就像从前一样。” 雪兰撇了下嘴,翻着眼睛朝李妈妈做鬼脸,“你老就是嘴狠,心里软着呢,还当我不知道。” 李妈妈嘿嘿笑着,问雪兰,“在府里可学到了什么么?女红你最不擅长,我一直担心这事呢。” 雪兰放下竹箸,双肘支在桌上,“妈妈,我在府里学到其他犹可,只是一件,我一定要和你说。我学会了隐忍。” “隐忍啊……”李妈妈点点头,“确实是,侯府可不是一般的地方,你该学会这个。” 雪兰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来,放在李妈妈面前,“妈妈,你把这张银票收好了,你先别急着拒绝,听我把话说完。我这是给你留着养鸽子的。” 李妈妈也放下了碗,从她当差以来,还没见过银票。她忙把银票推回到雪兰面前,“使不得,养鸽子哪里就要那么多银子呢,你快收着罢,你才刚回到府里,用银子的地方多,不说旁的,打赏就够你用的了。” 雪兰神秘的一笑,想起淳亲王的黑楠木马车,心里舒爽到了极点,“妈妈,我现在有银子使,府里我也还有银子,又有月例,你就把这银子留下来罢。我下次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再来呢,权当你养鸽子用。” 第一百五十七章 兄弟 李妈妈看了看银票,伸手接了过来,掏在怀里,“你既然这样说,我先帮你收着,若是有一天你回来,我还把银票给你……” 雪兰终于笑出了声,原来李妈妈一直认定了雪兰不会被侯府所接受,早晚要被遣回祖宅来。 李妈妈收好了银票,慈爱的望着雪兰,“我也知晓我没什么大本事,只会帮你守着这些家底。” 雪兰想到了八年来和李妈妈生活的点滴,她站起身来,走到李妈妈身边,弯着身子搂住了她的肩头,“妈妈,你快别说这些话,你就是为我守住了唯一的退路呢……” 李妈妈粗糙的大手,抚住了雪兰的头,声音温和了许多,“丫头,我知道你学会了隐忍不知道有多高兴。你要记住,只有适应了侯府,你才能找到海姨娘的死因啊。” 雪兰眼里升着一团水雾来,她吸了吸鼻子,头贴紧了李妈妈的头发,“妈妈,等我查明姨娘的死因后,把该报的仇报了便回来陪你!” “傻孩子……”李妈妈笑着,狠拍了雪兰的手背一下,“我还没告诉你呢,你那些劳什子的畜生被我关在小后院的房子里了。那里新添了些稻草,我夏天时请人翻盖房顶了,现在不管是黑天还是白日,火炉都燃着,那里暖和着呢。” “好啊!”雪兰直起了身子,“一会儿我用完饭就去看看那些鸽子,然后我再去找乔六几个。” 李妈妈扬脸望着雪兰兴高采烈的模样,忍不住提醒着,“那你定于什么时候祭祖啊?” 雪兰一笑,“明日嘛,左右不是还有一天。” 李妈妈含笑着骂道,“真真是进了侯府也改不了你这性子,快去玩去罢!想来侯府里也不能让你这般撒野。” 雪兰只管笑着换上衣服,随后向李妈妈摇摇手,跑出了后院。 雪兰刚出来,洛璃就跟了上来,她上下打量雪兰,想说不敢说,双唇只会抖了,“小姐,您……您就穿成这样?” 雪兰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厚袄棉裤,笑了起来,“我从前在岁县比现在穿得还简单呢,这有什么?”雪兰四下望望,一指后院,“我要去后面看我的宝贝去,走啊,我带你一道去。” 洛璃还不及答话,已经被雪兰拉着向后院跑去了。 洛璃一边跑,一边看向咯咯笑着的雪兰。 小姐在府里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大概只有到了祖宅里,小姐才会这么开心罢。 洛璃跟着雪兰到了小后院,洛璃这才发现,原来小姐养了一屋子的鸽子。 洛璃怔怔的望着一排排的鸽笼,看着雪兰逗着笼中的鸽子。 鸽子竟然还是认得雪兰,咕咕的望着雪兰叫。洛璃心中惊奇,小姐可是有大半年没回来了,这些鸽子竟然记得她! 雪兰给鸽子添了食,才从房里出来。 雪兰出来便赶洛璃走,“你回去罢,岁县里我比你熟,我去找从前的熟人去了。” 洛璃有些不放心,跟在雪兰的身后,道,“小姐,您不方便一个人出去罢,要不我跟着您一起去。” “不必了,”雪兰头也不回,朝着后门跑去,“你就在家里和刘嬷嬷一道帮着李妈妈的忙罢,我一会儿就回来。” 洛璃还要说话,雪兰撒开腿就跑了起来,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雪兰已经跑出了后门去。洛璃怔怔的望着绝尘而去的雪兰,拍了下额头。难怪小姐把裙子换掉了,这么个跑法,穿上裙子能迈开步才怪呢。 且不提洛璃在暗暗感叹,只说雪兰跑出了祖宅的后门,就走上了街。岁县没有哪一处是她不熟的,七转八拐,雪兰来到了郭福家。 雪兰站在郭福家破旧的木门前,朝着里面高喊一声,“大福子!” 喊声刚落,郭福就从门里冲了出来。当郭福看清是雪兰时,整个人都傻了,“你……你怎么回来了?!真被赶回来了?!” 雪兰脸色一黑,上前就拧住了郭福的耳朵,“你还能不能念我些好了,我刚回来你便怄我!走,快和我去找乔六去!” 郭福一面求饶,一面偏着被提着的耳朵随着雪兰走。 雪兰把手一松,郭福急忙揉着自己被拎红了的耳朵,嘴里抱怨着,“下手还那么狠,难怪嫁不出去……” “你说什么呢?!”雪兰的嗓门又大了起来,直吓得郭福跑在了前面,“我先替你去看看乔六在没在家啊!” 雪兰从路边捡起一块石子,紧追在郭福的身后。郭福早把雪兰的动作看在眼里,他似乎要把大腿甩掉一般的跑起来。雪兰追在郭福的身后,看准了他,把石子一抛,石子不偏不倚正打在郭福的屁股上。 本就是冬天,穿得又多,郭福等于被人弹了一下,而郭福却异常夸张的大叫一声,如受惊的马,跑得更快了。 两个人一跑一追一直到了乔六家门前,郭福也不叫门,踢开门快一步跑了进去,他嘴里还不肯停歇,“大六子,快出来,大兰子这个疯婆娘杀回来了!” 雪兰紧随其中也跑进了乔六家。 乔六从草屋里窜出来,避过了郭福,一把按住了雪兰,“大兰子,真的是你么?你真被赶回来了!我就说嘛,你这种粗手大脚高嗓门的女人,人家侯府怎么会要你呢?你最适合在咱们岁县里继续哭丧了!” 雪兰差点气得倒仰,她抓着乔六的棉袄指着他鼻子就骂,“大六子,若不是冬天,你信不信我脱鞋抽你!” 乔六比郭福和软得多,他嬉皮笑脸的躲着雪兰的手,“我信我信!大兰子,你是爷,你是姑奶奶!你是太岁还不行嘛!” 雪兰噗哧一笑,松开了乔六。 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忽然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雪兰的眼圈就红了起来,她用手擦了一把眼角,才说,“大六子,你们都不知道,我独在侯府,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过……” 乔六上前来揉了揉雪兰的头,惹来雪兰劈手打开了乔六的手,乔六不以为怵,笑笑嘻嘻的说,“别多想,反正不管你回不回来,只要我和大福子在这里一天,我们就都是好兄弟!”乔六说着,大手又伸向雪兰的头发。 第一百五十八章 祸事 雪兰向后退出几步远来,抬起大脚来,“别揉我的头,不然小心我踹死你!” 乔六哈哈笑起来,郭福在一旁挠着头,笑着往屋里让雪兰,“大兰子,天冷,咱们快进屋说话罢。” 三个人进了屋里坐下,乔六的父母见惯了几个人玩闹,二老笑着让二人进来,随后躲到厨房去了。 乔六家里还有一个妹妹,叫春妮,今年才七岁,她抱着雪兰的胳膊,嚷着让雪兰帮她扎个狗尾小兔子。 雪兰在春妮的屁股上轻拍一下,“那就看你能不能找到枯的狗尾草了。” 春妮嘻嘻笑着出去找狗尾草了。 雪兰把在沐恩侯府的事一一讲给二人听。郭福和乔六听得傻了眼,“我的个娘啊,原来女人们打架还可以耍心眼呢,这可比老爷们打架狠实多了!”郭福揉着自己的红鼻头说道。 雪兰抿着嘴笑,从怀里拿出两块碎银,“这是我给你们俩的,我现在也是有月例的呢。” “这……”郭福眼望着银子,手要伸出,又有几分难为情,随后缩了下来,只换在炕头上挠炕席的动作,“这不好罢……” 乔六一巴掌拍在郭福后脑勺上,“你和大兰子还装什么假,手都伸出来,当谁瞎啊!” 雪兰哈哈笑着把银子塞在郭福手上,“拿着罢,我真的还有银子呢。” 乔六毫不客气,拿起银子便揣在怀里,“大兰子,以后别给我们什么银子,银子总有花完的一天。若是你有出息的一天,只帮我们找份差事做就成了。” 雪兰不住的点头,“还是大六子有些眼光。” 这时,春妮跑了回来,她举着几根干枯的狗尾草,说“大兰子姐,你帮我扎小兔子罢。” 雪兰搓了搓手,三下两下扎了两只狗尾小兔子,春妮喜欢得拿着狗尾小兔子跑开了。 三个人又说说笑笑,眼看着天色暗了下来。 雪兰站起身来,“我回去了,明日还要祭祖呢。” “那明日我们送你回去罢。”乔六起身对雪兰说。 郭福也随声咐和。 雪兰拒绝了二人的好意,她说,“明日祭祖后,就要回去了,冬天冷,待以后我真出息了,接你们去京城里转转去。” 乔六和郭福这才作罢。 雪兰从乔六家出来后,口中叼着给春妮扎的小兔子下的草杆,回了祖宅。 刘嬷嬷迎了上来,却被雪兰这叼草杆子的模样吓了一跳,心中暗想,小姐真是回了祖宅连人都像男子了。瞧瞧这作派,真真像极了……市井的小痞子模样…… 天可怜见的,刘嬷嬷心中在滴血,自家小姐这副模样,怕是真要找不到婆家了。 “嬷嬷怎么出来了?”雪兰拿起狗尾小兔子向刘嬷嬷晃了晃,刘嬷嬷忙笑着回道,“饭已备好了,奴婢正想着叫人去找小姐呢。” 雪兰不以为然的摆摆手,“不必去找,把李妈妈叫出来喊一嗓子我就回来了。” 跟在刘嬷嬷身后的洛璃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连刘嬷嬷也极力的忍住笑,腹诽着:难道这李妈妈的叫声可以响彻半个岁县么? 雪兰一只脚踏进门里,忽然停了下来。她转头望着门口的石狮子,端详了半晌,把嘴上叼着的狗尾小兔子拿下来,正正当当的放在了石狮子的鼻子上。 刘嬷嬷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再瞧雪兰,退后几步望着那鼻子上架着小草兔的狮子,哈哈大笑起来,“瞧瞧你整天严肃的模样我就害怕,现在好了,给你添束别致的小胡须,叫谁见你都想笑!” 雪兰大笑着进了门,留下呆立在原地的刘嬷嬷和傻掉了一样的洛璃。 雪兰用罢晚饭,早早便躺了下来。 不知道睡到什么时辰,睡意正酣的雪兰忽然听到窗棂上传了啪啪啪的三声响动。 雪兰猛然睁开了眼睛,这大半夜的,怎么会有人来敲窗?心里想到会不会是刘嬷嬷,她又马上否定下来,若是真是刘嬷嬷和洛璃有事,该敲门才是。 雪兰迟疑之际,窗口的敲击声又响起来。 陪在雪兰身边的李妈妈也听到了,她忙坐起身来披上衣服,向外问道,“是谁?!” 只听得窗外有人急速的喘息着,声音似慌张极了,又努力的压抑着话语声,“大……大兰子,我是乔六……” 雪兰细听,确实是乔六的声音,她忙穿上了外衣,趿着鞋子下了床。一旁的李妈妈点燃了蜡烛,借着微弱的烛光,雪兰走到门旁,拨下门栓打开了大门,一身寒气的乔六踉踉跄跄的跌进了屋里。 “快,快把蜡烛熄了!”刚一进门的乔六就一脸紧色的指着李妈妈手上的蜡烛说道。 雪兰抬目细看,只见乔六脸色苍白,不知是冷的还是因为惊慌,双手不住的哆嗦着。虽是大冬天,汗水却把他额前的头发沁湿了。 雪兰心中起了疑,乔六平日里虽也和自己嘻嘻哈哈,却比郭福机灵沉稳许多,今日到底是何事让他吓成这样? 雪兰皱眉问道,并未让李妈妈吹灭蜡烛,只问乔六,“乔六,你快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乔六也不答雪兰的话,抢先一步上前来生生的吹灭了李妈妈手上的蜡烛。房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雪兰在黑暗中听到乔六长长的出了口气。 “这……这是怎……”李妈妈还要追问,雪兰低声喝住了李妈妈的话,“妈妈,你小声些!” 李妈妈的声音消失在黑暗里。 雪兰一把提紧了乔六的棉袄,声音虽低,却生了几分寒意,“你到底做了什么事了?!” 乔六也听说雪兰口气中的不善来,他抽了抽鼻子,声音里带了些许的哭腔,“大兰子……我惹祸了……” 雪兰心下分明。小祸事岂会吓住在岁县里横行惯了的乔六?而且他半夜里为什么不回自己的家?又为什么跑到这里来?见乔六面如白纸,雪兰的心跟着提起来。 乔六这个祸闯得不小! “快点说!”雪兰再难忍住,在黑暗中提着乔六棉袄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第一百五十九章 原委 乔六哆哆嗦嗦的把事情的原委讲了出来。 “我……我去宝宁居里找跑堂的吴大叔,不想撞到了一个用饭的人……那人真是结实,我竟然没撞得过他,他还把我撞倒在地。这也就罢了,他还不陪个不是……于是……我就心生怨气,我……我佯装无意间又撞了他,借机偷走了他身上的银票,我只是想唬唬他……可是谁想,我撞的那人似乎只是个手下,他们并不是一个人,那些人手眼通天,还都是些生面孔……他们一直在县城里四处找我……我瞧着那样子不像是善茬……” 李妈妈还不及听完乔六的话,便气极了,她寻着声音来上前狠捶了乔六一下子,嘴上骂道,“你害怕怎么可以跑到这里来了?你这不是要害死这丫头么?!” 黑暗中,乔六的声音更加哆嗦起来,“他们……他们竟然找到我家了!有两个人守在我家那里,我若不是熟悉巷子偶尔发现,就莽撞的回去了!” 雪兰也倒吸口凉气,什么样的人这么厉害?!能这么快查出乔六的身份,还找到了乔六的家,现在还在四处继续找乔六……这些到底是什么人?! 雪兰松开乔六的棉袄,低低的问道,“你好生的糊涂,许是人家着急用银子,你快些把银票还回去不就得了,何至于闹成现在这样有家不敢回?!” 乔六几乎要哭出来,“我原以为是银票,可偷来看时才发现,那是一封信!我也不识字,我都不知晓上面说的是什么!” 雪兰沉默了,看来这封信很是要紧的。 雪兰对乔六说,“你把信交给我来。” 乔六想到雪兰识字,黑暗中他在怀里掏了一下,把一张纸摩挲着放在雪兰的手上。 雪兰摸到了土炕上,她从炕柜上抽出火折子来,啪的一声点了着,借着微弱的光亮看着手上的信。 只看了一遍,雪兰的心如翻了个个一般。这是宫里的一位贵人写给朝臣的一封信!信的开头呼称其为“子晏”,整封信明里暗里都在劝这个叫子晏的人助宫里的一位皇子一臂之力,帮其入东宫储君之位。至于是哪位皇子,信上并未点名。落款也没写名字,只写了个梅字。 雪兰把信扣在炕上,旋即吹灭了手上的火折子,房间又陷入黑暗中。 难怪丢信的人会把整个岁县翻过来找乔六?难怪乔六的家会被人监视起来?知晓了这个天大的秘密,乔六只有死的份了! 怎么办? 雪兰按着信的手用着力,她为乔六着急,为自己和李妈妈着急。今日之事已经发生,对方定不会善罢甘休,也许他们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雪兰大仇未报,还不及孝敬李妈妈,还没和乔六打闹够了,难道她的生命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结束了么? 不!不!雪兰不甘心! 黑暗的房间里,没有一点声音,隐隐能听到乔六有些发急的呼吸些。 过了好半晌,乔六才问,“大兰子,信上到底写了什么啊?” 雪兰不会把信的内容告诉给乔六,乔六已经很危险了,若是再把李妈妈搭上,这房里的三个人没一个能活着的。 “我问你,”雪兰在黑暗中深深的吸了口气,问向了乔六,“对方有多少人你可知晓?” 乔六的声音一低,“我并不知晓……” 雪兰捏紧了那薄薄的一张纸,此时,它便是压在自己身上的千斤重担,不想担,也要担! 只是片刻的犹豫,雪兰把信叠好揣进怀里。她穿好了鞋子对乔六说,“你家不安全,我想这里很快也不安全了,我们要自己想办法才行。” “可是能有什么法子啊,如果我们一起去求情,人家会不会放过我们?” “做梦!”雪兰把厚袄的盘扣系好了,才啐了乔六一口,“对方是要我们的命呢!” 黑暗的房间再没有一点声音了。 忽然,乔六的声音极低的传了来,“我爹我娘还有春妮,会不会……” 下面的话乔六没说下去,雪兰忍不住打断了他,“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你也是泼皮惯了的,人家就算是撞你一下,不过是没陪个不是,你又不短斤肉,何苦惹麻烦?现在可好,因为这一撞,撞出人命来,也许还不是一条人命,我看你是值还是不值?!” 雪兰训过了乔六,就朝门口走。乔六在雪兰身后不敢大声呼唤,只能压着嗓子问,“喂,大兰子,你上哪去?” 雪兰已经打开了房门,月影正落在小院里,雪兰转回头来,乔六和李妈妈只看到她模糊的侧脸,“我当然是保咱们几人的命去,你和李妈妈在这里好好坐碰上,我马上就回来。记得,我没回来,谁也不许轻举妄动。” 雪兰说完,闪身出了后院。 李妈妈一直呆坐在炕沿边,她听见雪兰的脚步声似往小后院去了,李妈妈开始轻声抽泣起来。 “你到底是惹了什么麻烦,害得这丫头还要担着命替你想法子。这黑天瞎火的,她会有什么办法,就是想叫府里的下人们,只怕也不及人家那边的人多呢。她才刚回岁县来,若是真有什么危险,可叫我怎么活……” 李妈妈说不下去了,轻轻的吸着鼻子。坐在椅子上的乔六也猛chou了两下鼻子,“妈妈放心……我……我不会让大兰子出事的。我一会儿就走……” “你走什么?!”李妈妈抹了一把眼泪,“你若是现在走,那个丫头冒险所做的一切岂不都白费了?!” 乔六沉默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现在真有种走投无路的感觉。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乔六一个激灵的从一旁的椅子上跳起来。没一会儿,门打了开,借着月光,乔六看清是雪兰的身影。 雪兰进了房里打开了火折子,李妈妈上前来拉住了雪兰,“你去了哪里了?现在很是危险,我想好了,明早让乔六换上我的衣服再出去。他也别回家,只管跟着你去祭祖,这样就能逃过这一劫去。” 雪兰搓着手,吹灭了火折子,低声道,“妈妈,你这法子虽说也不错,可是乔六的家人还在对方手里,他能逃到哪去?况且,对方到底是什么身份,我们全然不知,便是此时脱身,保不齐回到京城再出事。” 第一百六十章 对峙 李妈妈拉紧了雪兰的手,“那我也不许你去出头!” 黑暗中,三个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那黑夜,如同一只黑色的猛兽,正对着三个人张牙舞爪。 雪兰安慰的拍了拍李妈妈的手,转头对乔六说,“依照他们只这么几个时辰能寻到你家的本事来看,我想他们很快也能找到这里来。从现在开始,你和李妈妈全要听我的话,按我说的去做。若是照着我的话做了,咱们的性命便保得住。若是不然……”雪兰的声音一顿,“明年的今日也就是我们的忌日了。” 乔六只觉得腿肚子上的筋都转了好几圈,他给自己提了提气,“大兰子,你说罢,你让我们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雪兰把头凑近乔六和李妈妈,低声细语着。 他站在沐恩侯府祖宅的门前,望着这座不大的老式门庭。浓重的黑幕下,大门前的两座石狮子犹如狰狞可怖的怪兽。 “是这里么?”他的声音似比这寒夜更冷上几分。 身边跟着的人微低头答道,“大人,就是这里。那个叫乔六的人再没有别的去处了,岁县里只有叶雪兰和郭福和他最好。郭福那里没有,只能在这里了。” “叶雪兰……” “是的,大人,叶雪兰是沐恩侯叶家的二小姐,今日刚回到岁县祖宅来,听说是来祭祖的。” 他轻挑起眉来,再次看向那府门口。 银色的月光洒落下来,正照在门口的石狮子身上,他的双眸望着望着,猛然一缩。 那石狮的鼻子上怎么似乎多出了什么,叫人瞧着有几分怪异。他不由得走近细看,一只用枯草编成的毛兔子被架在了石狮子的鼻梁上。离得远,看不真切,竟然像极了石狮子长的一缕山羊胡。 他的眉头挑了起来。 庄严的石狮子就这样被人糟蹋了,如果石狮子有神识的话,他相信它会跳起来咬人。 他望着那撮山羊胡,跟在一旁的侍卫心头一跳,以为自己眼花了,因为他看到了一直不苟言笑的大人眼里闪过的一抹笑意。只是片刻功夫,那侍卫再去看时,他的脸依然没一丝暖意,寒气逼人。 侍卫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他。 他后退几步,望着月色下的沐恩侯府祖宅,唇角扬了扬。 果然是她。 在他正凝眸观看时,忽然,沐恩侯府的祖宅上空扑棱棱的飞出了几道快如闪电的白色影子,他的目光不由得追随着其中一道白影,身边的侍卫低吼了声,“大人,是信鸽!” 居然还有信鸽!而且还不只是一只!似有几十只,一道道极快的飞过天空,就凭着他们今日的人手,再想去抓那些突然飞出去的鸽子,已经不可能了。 他入鬓的长眉挑了起来,看来自己真是小看了沐恩侯家的二小姐了! 他负在身后大氅里的手忽然一松,伸出修长的手指朝着两旁侍卫一摆,“看这方向是后院,直接去后院。” 他一声令下,两旁的侍卫脚下生风,轻轻一跃便跳过围墙上的瓦片向后院而去。 叶雪兰…… 自己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了…… 他望着漆黑的宅院,唇边滑过一抹笑。 …… 当他走进后院时,脚步微滞,抬眸见后院的房中早已点起了蜡烛,正房门已大开,门口放着一把长条椅,一个披着锦纹大氅的女子正坐在长椅上。 只见她粉面添红,星眸黛眉,虽说不上倾国倾城,眉宇间气势胜人,叫人瞧着便心生敬畏。在这片皑皑白雪中,她如一朵初绽的梅花,夺人双目。 虽不是第一次见她,可是他不得不承认,她今日气势和从前很是不同。 雪兰的双眸转向了走来的他,双唇微启,挑起了笑来,“是找那封信么?”她说得不急不缓,就想提及早膳用什么一样平常,“只是你们来晚了,那信被我用信鸽送出去了。” “叶二小姐!”他望着她唇角畔的笑意,声音依然冰冷,“想来叶二小姐是看了我的信了,不然怎么会走这一步棋。” 雪兰缓缓从长条椅上站起身来。 就是刚刚第一眼看到面前之人时,雪兰有一瞬间的惊艳。此人比淳亲王长得还要漂亮。是的,雪兰不得不承认,自己该用漂亮来形容面前之人。 他不过十岁的年纪,面如白玉,鼻挺唇赤,一根竹簪挽住一头黑发,黑丝绒的大氅里透出里面月白色的长袍来,该是怎样的气质才能把两种极矛盾的颜色统一、自然的融合在自己身上呢? 男子肩宽背挺,并没有半分阴柔之气。即使在这黑夜里,他强大的气场和出众的相貌,如这寒夜中最闪亮的星子,永远不能让人忽视。 雪兰心中暗叹,这张脸不知道会嫉煞多少男人和女人。 雪兰望着来人眼中的冰冷,似笑非笑道,“大人既然知晓了我,想来大人把我和乔六的关系都查得透彻了。我也当着明人不说暗话,大人若是想动手,却灭不了口。”雪兰说着,甩开半披着的大氅,指了指漆黑的天宇,“除非大人的人追得上那些长了翅膀的鸟……” 男子的头微微一偏,带上一股子玩味,“叶二小姐是欺我们没长翅膀,叫我无功而返么?” 雪兰脸上的笑容依然温和,说出的话却震惊着在场的每个人。“我家里的事想来大人也是略知一二的,若是我不回去收了这几只鸟儿,这鸟会落到我家人谁的手里便不得而知了。谁是我祖母,许是我兄弟,或者……是我那父亲。不知大人有没有那个铁手硬腕的雷霆之速,灭了我全家人的口呢?” 男子微眯着双眸,望着眼前赤祼祼的威胁着他的女子,“看来叶二小姐筹谋得很是周全了。” 雪兰对着男子福了福身,“命悬一线,难道我不该为自己谋得一线生机么?” “那么……”男子的目光越过了雪兰,看向雪兰身后的乔六身上。那是一道莫测又幽深的光,只吓得乔六倒退了好几步。“就叫乔六跟着我罢。” “不行!”雪兰没料到男子竟然打起了乔六的主意。拿住了乔六,雪兰便多了顾忌,那封信雪兰就算雪兰拿着,也会因乔六交出去。 雪兰暗咬银牙,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果断的想出了对策来,看来面前之人才是真正的不简单! 男子朝着身后摆了摆手,一个穿着紧身黑衣的女子抱拳走了过来。“主子!” “从今日开始,你就服侍着叶二小姐,此后你便是叶二小姐的丫头。” 雪兰双眸一闪,竟然用起了交换人质的法子。只是他身边的人,岂会没有武功,这样的人取自己性命都在一息之间,雪兰如何敢用?! 雪兰冷笑起来,“此时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第一百六十一章 交换 “哦?是么?”男子忽然一笑,这笑容灿烂极了,似炫暗了皎洁的月光,“这也不是你说了算罢,叶二小姐?我们再这样挑着灯说下去,不知道前院里你跟着的下人们会不会发现?还有,恕我直言,这番动作下来,叶二小姐回到沐恩侯府里还会因此再添多少敌对,更不得而知了罢。” 雪兰粉拳微握。 对面的人真是厉害,不只是知道她在府里的情行,还道出她回去将面对的事情。若是前院的人醒了,自己惹上了庙堂上的某位大人一事传了回去,谁知道哪个人会想着要了她的命?!就是叶老太太知晓此事,也会把她推出来而保全个家族。 雪兰不语时,男子身侧的女子已经走到雪兰面前,她一抱拳便施礼,“奴婢南月。” 在雪兰微诧之间,两股强风迎面而来,却与她擦身而过。雪兰再回头时,乔六被人按住了两臂。乔六还不及叫一声,一个人举起手掌在,在乔六后颈处猛一击,乔六翻着眼睛晕了过去。 雪兰终于变了颜色,抬手挡住了去路,“你们放开他!” 两个侍卫哪里会听雪兰的话,两个人架着乔六走到雪兰面前,“小姐,我们大人请乔六去,并不会亏待他,请小姐放心。” 雪兰正待说话,身后那人慢慢悠悠的说起话来,“叶二小姐放心便是,我的人也在你的手里,我们是扯平的。等到你拿来信时,我自然会让南月回来,把乔六不少根头发的交给你,如何?” 扯平你爹啊! 饶是雪兰再压得住气,此时也恨不能当场骂出声来,她转头对着那人怒目而视。 男子眼波轻转,只一摆手,架着乔六的两个侍卫腾空跳起,只是一瞬间便飞身出了后院。雪兰气得脸色雪白,疾走两步,却被另外的侍卫挡住了路。 “你……”雪兰指着面前的男子,“若是敢伤及乔六半分,我让你来陪葬!” 男子微微一笑,理也不理雪兰,转身便走。 “叶二小姐,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随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口处,他的声音却回荡在后院中。 后院恢复了平静,雪兰的手上一疼,她低头看到,掌心不知何时已被自己的指甲戳破了,殷红的血液已经滴落在指甲上。 身后跑出来的李妈妈紧紧的抱住了雪兰,低泣起来。 乔六就这样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被人带走了! 雪兰任由李妈妈抱着,不言不泣,似乎整个人失去了活力。 “小蹄子,你可别吓我!”李妈妈发现了雪兰的异常,也忘记了哭,急忙拍着雪兰的背。 一直沉默的站在雪兰身后的南月走了过来,“小姐,您还是快进房里罢,奴婢已经听得前院有声响了。” 只有武功高深的人才能听到细微的声音,雪兰不由得看向南月,“既然你家主子让你跟了我,那便跟着罢,只是你若错了一步,我便逐你出叶府。” 南月头一低,“主子的话是叫奴婢跟着小姐,那么从此后小姐便是奴婢的主子。” 这就是不会离开叶府的话了? 雪兰定定的望着南月,冷冷一笑,“好个忠心的奴才!只是你别忘了,忠仆不事二主!” 南月不卑不亢的答道,“奴婢从前听从大人的命令,现在听从小姐的命令,从此一心跟随小姐。” 雪兰冷哼一声,丢下一句“那就换上丫头的衣服罢”,转身就进了屋。 李妈妈望着南月,倒退了一步,干瘪的双唇动了动,还是转身进了屋。 南月侧耳倾听,前院已经有人向后院这边而来,南月跟在李妈妈进了房。 雪兰解开大氅,南月很自然的接过了大氅,放在一旁。雪兰合衣躺了下来,李妈妈环视房中再无床榻,不由得皱起眉来。 南月极识趣的对李妈妈说,“妈妈从前怎么和小姐睡便睡罢,我睡在太师椅上就行。” “这……这不大好罢……”李妈妈即害怕南月对雪兰下手,又不敢开罪了南月。 “妈妈,”躺在床上的雪兰发了话,“你直管睡罢,南月既然如此说,她便能睡得着。” 南月极配合的答了声是。 “把蜡烛吹了罢。”雪兰吩咐南月一声,脸转向了里面。 南月只一抬手,一阵掌风而过,蜡烛便被风吹了灭。 李妈妈呆呆的坐在土炕沿边,她已被南月的本事惊得不知该说什么了。如果可以用手掌扇出的风吹灭蜡烛,那么是不是说,她也可以用手掌杀人啊! 李妈妈就这样想着,这一夜都没敢合眼,惟恐南月对雪兰下手。 且不说李妈妈的焦虑,房里刚安静了下来,后院就响起了脚步声。 一阵阵拍门声,夹着刘嬷嬷焦急的声音隔着门板传了来,“小姐小姐,刚才是怎么了?我怎么听到有说话声了?!” 雪兰都没坐起身来,只向外说道,“乔六一个远房妹子,因家穷又是逃婚出来的,不想累及他家,连夜送到我这里来了,现在乔六已经走了,天也晚了,今日让这丫头跟着我罢,明日再让嬷嬷领去教规矩。嬷嬷,你们都安心去睡罢。” 南月坐在椅子上向炕上望去,黑暗中虽然看不清雪兰,但南月听着雪兰刚刚的声音极沉稳,无一丝慌乱。 南月在黑暗中合上了眼。 能在短时间里不仅想出来对下人说的话,还把自己的身份过了明路了,叶家的二小姐还真是不简单。 刘嬷嬷略一迟疑,还是把男女授受不亲的话咽了进去。自家小姐若是真忌讳这些个,怎么会和郭福他们疯跑了一天。 “那……用不用奴婢去拿床被子?” 雪兰沉默片刻,“那就拿一床来罢。” “哎。”刘嬷嬷答应一声,身后有人似乎去取被子了。 若是往常,雪兰会让刘嬷嬷进了来。可是今日不同,雪兰并没叫刘嬷嬷进来,甚至没让叫李妈妈点了蜡烛去回话。 雪兰紧抿着唇。南月现在的装束,点燃了蜡烛,刘嬷嬷岂有看不出端倪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 忐忑 很快,脚步声传了来,刘嬷嬷在门外又轻声向里说道,“小姐,被子拿来了。” 李妈妈急忙下了炕,先去打开了门。 门口的刘嬷嬷冻得鼻尖都有些发红了,她向里瞧了一眼,可是房里黑洞洞的,刘嬷嬷什么也没看到。 “小姐,那奴婢们就下去了。”刘嬷嬷朝着房内的雪兰说道。 “好。”雪兰躺在床上闷声答了句。 刘嬷嬷仍然有些不放心,站在门口叮嘱着,“小姐,若是有什么事,您就让李妈妈叫我。” “嗯。”雪兰似乎困极了,连话都懒得说。 刘嬷嬷这才带着人走了。 李妈妈把被子抱了进来,摸着黑朝南月的方向递了递,“给,你拿去盖罢。” 南月习武,眼力比一般人要好,她准确的接过李妈妈手上的棉被,向土炕上的雪兰道了谢,随后盖着棉被半靠在椅子里。 一夜无话,房里的三个人都没睡好。 雪兰心里惦记着乔六。来人身份自己还不知道,现在身边又多了一个人家的人,如此被动,这还是雪兰回京城以来第一次吃这么大的亏。 她虽合着眼,也知晓李妈妈没睡好。李妈妈隔个一会儿就转动回身子,旁人不知晓李妈妈的习性,雪兰却最是清楚,李妈妈睡熟鼾声震天,而今晚太过于安静了。 一夜里,房里安静得可怕。直到卯初时分,椅子才发生一声响动来,似乎是南月起了身。躺在床外侧的李妈妈身子一僵,她的手握紧了被子,不敢动一下,细听着南月的动静,惟恐南月冲过来对雪兰不利。 而南月的脚步声却走向了门口,她极轻的打开了房门,随后又关上了房门。李妈妈竖着耳朵听,只听得门外的脚步极轻,似有似无一般。 李妈妈忽的一下子坐了起来,卯初时分,外面依然黑着天,南月出去做什么去了?! 李妈妈连鞋也顾不上趿,裹着袜子跑到门口,打开房门向外看了看,见外面没有人影,她又急忙跑了回来,摇晃起雪兰来。 雪兰刚合上了眼睛,就被李妈妈摇醒。她哑着嗓子问李妈妈,“怎么了,妈妈?” 李妈妈急切的把雪兰身边的衣服给她套了上,嘴上就埋怨起来,“你还睡,这才刚刚什么时辰,这人就出去了,我猜想十有八九是她跑出去找人了,我想你快趁着她不在,逃走罢!” 雪兰听完李妈妈的话,呼的一声又倒在床上,直气得李妈妈再去拎起她。雪兰抓紧了棉被,和李妈妈抗衡起来,似要长在被子里,嘟囔着,“妈妈你尽管放心,如果他们主子想杀我,昨晚上便杀了,昨晚没杀,再在也不会杀的。” “那……那他们万一抓住了信鸽呢?!”李妈妈更是担心。 雪兰打了个哈欠,极不情愿的从床上坐起来,附在李妈妈耳畔低声说,“信我没放在信鸽腿上,还在我这里,我只是为了迷惑那些人罢了。” 李妈妈几乎要叫出来,她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这是要多大的胆子啊!敢当着一群人面前睁着眼睛说瞎话,脸不红心不跳的!连自己都被她唬住了!要知道,昨晚那一队人瞧着就是敢下狠手的人啊!这要是人家真把雪兰连同乔六杀了呢?!恐怕几个人连喘大气的机会都没有了。 雪兰说完这袭话,见李妈妈呆坐在炕上,她又倒回到被子里,“睡罢睡罢,妈妈,没事的。” 李妈妈呆呆的坐着一会儿,就听见雪兰那里已经呼吸微重。李妈妈不由得在心里骂着,这丫头心还真大,已经睡着了。 李妈妈只得躺了下来,可是,再无一丝睡意。 到了天快亮时,门才又响了一声,一股寒意顺着门打开时,涌进房里。李妈妈在黑暗中缩了缩身子,接着听到房门被关上了,有人轻轻的坐在椅子上了。 此后,房里再没有一点声响。 到了卯正时分,外面透出些亮光来,李妈妈睁开眼睛看向对座。 南月不知何时换了一身柳绿色的寻常人家女子衣服,她合着双眼,弯起手肘来用拳支着自己的头,看似睡着,又似养神。 李妈妈不敢去唤南月,轻手轻脚的起了身。 许是有了声响,南月睁开了眼睛。李妈妈极不自然的别开眼去,只顾着穿鞋。 南月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先把被子叠了起来,随后压低着声音对李妈妈说,“妈妈,有什么事您就吩咐我罢。” “不用不用,”李妈妈哪里敢吩咐南月做事,她回头又看了看正在床上睡着的雪兰,想着自己若是去帮雪兰打水去,南月万一害了雪兰可怎么办?也不知晓那劳什子信藏在雪兰的哪里,李妈妈替雪兰不放心。 于是李妈妈改了口,“要不……你就去前院把被子给刘嬷嬷送去罢,想来这个时辰刘嬷嬷也快过来了。” 南月点点头,抱着被子出了房去。 李妈妈这才穿好衣服,点上一支蜡烛,才摇醒了雪兰,“我的姑奶奶,你快醒醒罢!我可真是佩服你这心大的人啊,怎么就和没事的人一样呢!快趁着那人出去了,你起来罢。就是一会儿不是也要祭祖的么?” 雪兰极不情愿的睁开了眼睛,被李妈妈连拉带扯的坐了起来,“妈妈,你还怕她要了我的命不成么?真是的……” 李妈妈警惕的向外看了一眼,随后扬手在雪兰的后背拍了一巴掌,李妈妈不敢大声,脸色都有些变了,“你个小蹄子还真敢说?!大早上提这些个晦气的做什么?呸呸!” 李妈妈低声骂着雪兰,接着又朝着地上啐了几口。 雪兰被李妈妈拍了两巴掌后,清醒了许多,她打个哈欠穿起了衣服,随后下了床。 房门一开,南月端着铜盆进了来。 雪兰微挑修眉,看着南月这一身新衣服,心中暗道,没想到她倒也注意了自己的穿着,如此堪好,省去了在刘嬷嬷那里费口舌。 “小姐,您起来净面罢。”南月极恭敬的放下铜镜,走了过来,“刘嬷嬷这就过来了。” 【作者题外话】:宝贝们,你们的留言我都看到了,其实是这样的,每本没上架的书差不多都是一天更两章的,但是请你们相信我哦,上架那天我会让你们看个够,吻你们每一个,么么哒! 第一百六十三章 左右 只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南月竟然连刘嬷嬷也知晓了,看来很是机敏。 雪兰下了床,李妈妈却本能的一挡,把雪兰挡在身后。雪兰在李妈妈身后噗哧一笑,“妈妈,你让南月服侍我罢。” 雪兰发了话,李妈妈再不好说什么,只得退到一旁去,却瞪着眼睛死死的盯着南月的一举一动,大有南月要是有什么动静,李妈妈先挡在雪兰的架式。 南月走上前来,手脚麻利的端过铜盆来帮雪兰净面,又伸手递上来帕子帮雪兰拭着脸。 李妈妈暗暗在一旁观看,心中不得不承认,南月服侍人确实很是周到。 此时刘嬷嬷推门进了来,抬眼看向南月,笑着对雪兰说,“小姐,这个丫头倒很勤快,刚刚我在那边吩咐几个丫头,她等在一旁就去帮着烧水去了。我瞧着这能干的劲儿,和洛璃不相上下呢。” 雪兰不知道自己笑没笑出来,听到一旁的南月已经很懂事的向刘嬷嬷称谢,雪兰问刘嬷嬷,“饭做好了么?一会儿马车准备得如何了?香烛贡品少没少什么?” 刘嬷嬷忙一一回答雪兰,雪兰坐在椅子上,刘嬷嬷亲上前来帮她梳起了头发。 洛璃进了来,先看向一旁服侍的南月,才低头禀道,“小姐,饭都好了,奴婢叫人给您摆上罢。” 刘嬷嬷把一支步摇别在一袭青丝间,雪兰才转过身来,“那就摆上罢。”雪兰说着,一指身边的南月,对洛璃说道,“此后你多教教南月,她是新来的,规矩并不懂。” 洛璃早见过南月,心里正疑惑大晚上怎么还往小姐身边送丫头。见小姐如此说,洛璃笑着点头。 早饭用毕,雪兰带着一众人等去祭祖。 祭祖倒也顺利,祭拜过后,主仆就回了祖宅。 东西早有刘嬷嬷等人收拾妥当,雪兰带着一众人等回了京城。 在扶着雪兰上车之际,南月低头走到雪兰的身旁,“大人那边告诉小姐,乔六很好。”那声音似有似无,不是在南月身侧,雪兰几乎听不真切。 乔六真的很好么? 雪兰并不能信实,只敷衍着点了下头,就进了马车。 马车晃晃悠悠的回到了沐恩侯府,雪兰先回府去向叶老太太请安。叶老太太点头勉强对着雪兰笑了两下,就没话对雪兰说了。 雪兰出了南松园,又去了紫园,林氏拉着雪兰的手问了许久的话,又吩咐陈嬷嬷叫厨房里添几道雪兰爱吃的菜。 借着这个机会,雪兰把南月的事也禀明了林氏,和说给刘嬷嬷的话没什么不同。林氏和蔼的一笑,“不过是个丫头,即是你从前邻里的亲戚,你就留着使唤罢。” 雪兰极力的忍住,才没让嘴角抽动起来。 南月是个挂着名头的丫头,实则是站在自己身边的刽子手。 林氏见雪兰不再说话,以为她累了,便笑着打发她出去,“快点回去好好歇歇罢,一路上马车会久了也会累人。” 对于林氏的体贴,雪兰很是感激,她施礼带着下人回了兰园。 雪兰坐在正房的榻子上,趁着下人们搬东西时,叫过来洛璃低声叮嘱道,“你小心些南月,看看她平日里都做什么。还有,别叫她和其他人瞧出来你在监视她。” 洛璃并不知晓岁县那晚的事,见雪兰郑重说来,她的心一提,隐隐觉得自家小姐很防备南月。洛璃就说,“小姐,即是她不妥当,您何不打发了她?” 雪兰眉头蹙紧,洛璃望着自家主子的模样,忽然醒转过来。 若是小姐真能打发了那个南月,为何还把人带回来呢! 洛璃不免替雪兰担起心来。这个南月到底是什么来头,让小姐如此忌惮,还不能打发了她呢? “你只要记得就是了。”雪兰到底还要叮嘱一句洛璃。 洛璃忽然就对南月的印象大打折扣了,暗暗下决心,此后盯紧了南月。 一夜再无话。 第二日一早,雪兰请安回来后,看到南月跟在刘嬷嬷的身后去了耳房。到了用早膳时,雪兰问刘嬷嬷,“嬷嬷,你让南月现在做些什么呢?” 刘嬷嬷一边帮着把乳鸽汤从瓦罐里盛出来,放在雪兰面前,一边回道,“奴婢瞧着她年纪虽说不大,但是当小丫头却有些不合适了,想着叫她占着二等丫头的份例,跟着她们先学学。” 雪兰默然点头。 刘嬷嬷做事极为妥当,南月瞧着也有十四五岁了,这个年纪别说是二等丫头,出息些的都当大丫头了。可是初来乍到,怎么会给她大丫头当?刘嬷嬷一定是因雪兰说南月是乔六家的亲戚,所以才让南月跟着二等丫头做事,这是提携了南月。 雪兰点头,把剩下的乳鸽汤全部喝完,才站起身来,“把南月叫来,叫她陪着我去花园子里转转。” 洛璃张了张嘴,看到雪兰微蹙起的眉角,低头退下去找南月了。 南月来了后,和其他丫头一般无二,连昨日身上的锐气都不复存在了。若不是那日见过一身黑衣的南月,雪兰简直会怀疑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小姐,”南月躬身施礼,头垂着,姿势一板一眼,不像是个初来的丫头,“您让奴婢陪您去花园么?” 雪兰打量着南月,心中暗叹着,能把南月训教得如此机敏,不但能武,当起丫头来还叫人瞧不出半分会武的粗犷,想来寻事的那位“大人”,还真是有两下子。 雪兰点头,手已经伸向了南月。南月连忙紧走几步,虚扶着雪兰向门外走去。 走出兰园的大门,雪兰的脚步慢了下来,她转头看着半低着头的南月,慢慢说道,“信我已经拿到了,你问你们主子,什么时候放了乔六?” 南月脚下没停一步,似听到雪兰问今日的天气一样简单,声音却很低,“奴婢知晓了,定会告之给大人。” 南月已改口由主子唤成大人,这么一个微小的变化,虽不足见南月改变忠心,却已显露出南月的分明来。 第一百六十四章 拜访 雪兰心中只觉得可惜了,若是南月不是那个人的奴才有多好啊!自己有这样一个丫头,定会免去许多的闲事。 事情交待了,雪兰相信南月会用自己的方式和“那人”联络,下面的事不归她去操心,她只要保得乔六的命就是了。 话已说完,雪兰又假意在花园子里赏赏雪景,转身回了兰园。 才到兰园,刘嬷嬷正站在庑廊下。刘嬷嬷见雪兰回了来,疾走几步上前来。南月一见,退后几步,拉开了距离。刘嬷嬷才低声说,“刘耿刚刚来了,说是找到了梅霜的尸体……” 雪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到底梅霜还是死了,虽早也料及,雪兰还是希望梅霜能活着被找到。 雪兰抬头瞥见屋檐处的一袭白雪,似被那抹纯白刺得眯起了眼睛。她越来越敢断定,邵姨娘早留意了自己的一举一动。 雪兰收回目光,快步走进了兰园正房。 没有梅霜,没有从前的府中老人,雪兰相信自己一定也会想到办法找出当年的真相。 雪兰脚步忽然一顿。 自己这边没有可寻的人,那么……在邵姨娘那边能不能找到知情的人呢?若是能找到一个豁口也是好的…… 雪兰坐在小炕上,无心的拨弄着打了一半的络子。 当年的事该是很机密的,想来只有邵姨娘贴身之人才知晓。 “刘嬷嬷,”雪兰抬起头来,把络子放在针线篓里,“赵妈妈是一直跟着邵姨娘的人么?” 刘嬷嬷摇摇头,“奴婢还真是不知晓,奴婢来府里晚些,要打听打听才能知晓。” 雪兰把小几上的手炉抱了起来,望着手炉上的荷花纹路,说道,“嬷嬷去打听打听邵姨娘身边的人,她们跟着邵姨娘有多久了。” “哎!”刘嬷嬷爽快的答应下来,就退出去。她刚退出去,又向里面说道,“小姐,五小姐和六小姐来了。” 六小姐来了一贯不会有什么好事,雪兰索性连迎都懒得迎,端起面前的茶杯,细细品了起来。 六小姐抢在五小姐之前踏进了正房,进来一眼就见雪兰正垂目喝茶,没有起来相迎,连个招呼也没打,六小姐心头堵上一口气。 可是想到自己来的目的,六小姐强压着火,脸上带着笑,心里想着捡些能刺痛雪兰,却不至于坏了今日之事的话揶揄起雪兰来,“二姐姐倒是闲得厉害,也不去瞧瞧姐妹们,真是无情之人。难怪大表哥后来会对二姐姐失望,想来也是有这个道理。” 当着二房五小姐的面,说起邹清然似与雪兰有什么私情一般。邹清然现在已经和四小姐定了亲,开春就能成亲。六小姐如此说,不但打了二房五小姐的脸,还抹黑了雪兰。 任是五小姐性子再好,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而雪兰似没听到六小姐的话,把茶杯放了下来,问向一旁的五小姐话来,“五妹妹怎么这么闲?” 六小姐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放着自己的话不答,和五小姐说起话来,叶雪兰分明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六小姐抢在五小姐之前说了话,“二姐姐,我好歹是客,又是自家姐妹,你不懂待客之道倒该问问嬷嬷们!我这里还好,若是出了去,岂不让人笑话了你?!” 五小姐不由得皱起眉来,要拦六小姐的话,六小姐却如蹦着豆子一样,一口气说完了一串发难的话。 雪兰也不恼,笑盈盈的只看着五小姐,继续问,“五妹妹是来有什么事么?” 这一次不只是六小姐,连五小姐都不知道该如何了。一次是忽视,两次就是轻视了,雪兰在用行动告诉给六小姐,她是连理都懒得理六小姐。 六小姐气得不行,也不及下人来帮她解大氅,站起身就往外走。 五小姐去拦六小姐,六小姐把袖子一甩,挑帘走了。 五小姐转头看向雪兰,雪兰把怀中的手炉向五小姐一递,笑道,“五妹妹用我这个手炉罢,我抱着都抱暖了。” 五小姐见雪兰不提六小姐的事,也不好再说,她接过雪兰手上的手炉,笑得有些不自在,“二姐姐别怪,其实是苏家小姐要办赏雪诗会,我和六妹妹来告诉给二姐姐的。我并未想到六妹妹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雪兰又怎么会怪五小姐,六小姐的话也开罪了二房的人。 于是雪兰笑着摇头,“五妹妹放心,我心里有数。只是六妹妹往日做事的风格,可不会这么简单来告诉给我这个消息。五妹妹,六妹妹可在路上和你说过什么么?” 五小姐想了想,“六妹妹看到我的荷包后,提到了二姐姐的五色彩线的针法……哎呀,六妹妹是不是想和二姐姐学五色彩线的针法啊?可是她一直都没明说!” 望着恍然大悟的五小姐,雪兰笑盈盈着又道,“六妹妹说没说过,你该做个好看的五色彩线荷包?” 五小姐惊讶的张了张嘴,怔了片刻才点头道,“是啊,六妹妹确实这样说了!她劝我做个新荷包去参加诗会,说五色彩线针法早在京城的闺秀圈里传遍了,我带一个做五色彩线做成的荷包定能博得众人的欣赏。她还说我和二姐姐最是亲厚,我一说,二姐姐一定会答应。”五小姐说着,目光里透着钦佩,“二姐姐,你竟然这么了解六妹妹!” 雪兰垂下眼去,遮住眼里的不屑。 邵姨娘一贯喜欢做事绕弯子,六小姐终于也学会了一点点。只是那份沉得住气,六小姐恐怕一时半会学不会。 雪兰转身拿过小炕上的针线篓,对五小姐一笑,“五妹妹,诗会我就不去了,冬天我畏冷,不爱出门。倒是五色彩线针法,你要不要学学?不过,六妹妹敢这样负气而走,她定是想到你会学五色彩线针法,她许是会向你去问呢。” 五小姐只里还顾得上雪兰后面的话,她只听得要教她,就欢喜得不得了,“无妨无妨,二姐姐肯教我已出乎我的意料,便是六妹妹去我那里学,我也愿意。” 第一百六十五章 商议 “这有什么,不过是个小技巧罢了。去邹府时我都教与旁人,更能教给五妹妹。”雪兰已经拿起线来,她笑着向五小姐招手,叫五小姐坐在自己的身侧,姐妹两个一起分起线来。 五小姐和雪兰学了一个时辰就会了,想着自己来有求与雪兰,五小姐心里过意不去。虽学完了,不好意思学过就走,和雪兰又说了会写大字的话。 令五小姐没想到的是,雪兰竟然对临摹字体也有些研究。隶书、楷书、篆书、草书,雪兰都略知一二,说起运笔来,雪兰也有独到的见解。 五小姐和雪兰聊得极畅快,这一聊,就聊到了日中时分。雪兰留五小姐用午膳,五小姐想到回去后六小姐会来,索性留在了兰园用的午膳。 待五小姐从兰园走时,已经是别人歇中觉的时候了。五小姐巧妙的避过了六小姐。 待雪兰歇过午觉,刘嬷嬷就来回话,“奴婢查过了,赵妈妈是从进府后就跟着邵姨娘的,凡樱跟着时间也长些,花缀晚一点,但怎么也有个五六年了。” 雪兰记得赵妈妈,那个老妈虽不常陪着邵姨娘出来,却是邵姨娘身边最得力的人。想来当年之事她应该最是清楚。 雪兰点头,双手抱紧了手炉。想从邵姨娘那里打开缺口,就要看看她身边这几个人了。 正思度着,喜鹊进了来,挑着帘子向雪兰笑道,“小姐,三爷来了。” 雪兰从小炕上站起身来,自己的弟弟知道自己刚回来,就来看自己,怎能让雪兰心中不激动。 “快让三爷进来。” 喜鹊嘻嘻笑道,“小姐就是不说,奴婢也先进来帮三爷打帘子了。” 雪兰对下人约束并不多,又喜欢喜鹊的机灵,也不怒,只笑着训她多嘴。 叶建彰就在雪兰主仆的欢笑中进了房,一进门,叶建彰不无羡慕的说,“二姐姐这里总是那么热闹!” 叶建彰向手中呵了口气,雪兰忙把叶建彰让了进来,吩咐丫头们上热茶给叶建彰暖身。雪兰笑盈盈的坐在叶建彰对面,只几日不见,叶建彰比从前稳重了许多。 雪兰让刘嬷嬷拿个手炉,叶建彰拦着道,“二姐姐,我今日来一是来看看二姐姐,到底是回去了一趟。还有一事,也想和二姐姐说说。” 从上次之事后,叶建彰和雪兰亲近了许多,只是没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现在叶建彰说有事,雪兰心中一动。她猜此事该和淳亲王有关!也只有淳亲王才会让叶建彰忌惮拿不定主意。 果然,叶建彰见雪兰倾听,便说道,“李……不,淳亲王邀我去他的别院参加诗会。我有些拿不定主意,来问问二姐姐的意思。” 雪兰暗中咬牙在心里骂了一句:臭大户!冬天来了就四处办诗会,要知道岁县里的青年们冬天只能在家里猫着。 “我嘛……”雪兰望着叶建彰还稚嫩的圆脸,轻声说道,“我不想你去,倒不是因为别的,去的多半是世家子弟,我是担心你心思纯良,受了人欺负。” 叶建彰低下头去,手握了握,“二姐姐是怕我学业不好,惹人笑话罢。” 雪兰是心痛的,她确实是这样想的。可是她不能说啊,叶建彰无人教导,又跟着叶建晟等人走上了歪路,好不容易刚规矩些,若是被人笑话,雪兰怕他自暴自弃。 这样伤人心的话,雪兰如何能对唯一的弟弟说起呢。 雪兰正不知该如何把话说得不让叶建彰难堪,叶建彰已经抬起了头来,双眸透着份清亮,叫雪兰又怜又疼。 “二姐姐,我心里是这样想的,”叶建彰声音不大,“我想若是淳亲王办的诗会,请的人也多是世家里有修养的人物,极少会有捧高踩低之人。而且,和我一处的人并不多,二哥又是那样的行径,淳亲王都和我说这样的人结交不得。我想着我可以通过这个诗会,多认识些读书好的人,纵是我因学业不精,丢了人,也只能怪我自己从前不努力,怨不得旁人。” 雪兰听着叶建彰的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人人都道,良师益友,受益匪浅,现在从叶建彰身上,可不就看出来了么? 拒绝的话,雪兰再不好说出口了。 一直盯着雪兰看的叶建彰见雪兰半晌不语,忽然笑着拉住了雪兰的袖子,双眼闪着希翼的光,“二姐姐,你是不是同意我去了?!” 就是这么一句征求的话,也叫雪兰心里骤然温暖。叶建彰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和自己走得越来越近了。 雪兰回望着叶建彰一脸的期待,含笑着叮嘱几句,“去倒是可以,只是王爷府邸不比别处,你自然要处处谨慎。” “二姐姐放心,”叶建彰精神头都高涨起来,“我定然要仔细小心的。” 雪兰虽有些放不下心来,还是不忍再去给叶建彰泼冷水,只有笑着点头。 “那我就先回去看看书了,我想着到底是要会说上几句诗词才好。就算不会说,大致懂什么意思也行,不至于让人瞧不起。先生常说,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二姐姐,你说是不是这么个意思?” 雪兰拦住兴奋的叶建彰,问起他身边下人的事,“你身边的小厮可听话么?现在衣服谁帮你张罗着呢?” “都很好呢,”叶建彰把自己园里的事给雪兰讲上几句,“现在衣服都由赵嬷嬷帮我收着,赵嬷嬷得了夫人的吩咐此后专管我院里的事。小厮们也听赵嬷嬷的话,二姐姐只管放心。” 叶建彰说完了这些话,一拍脑袋,“对了,一提到衣服我想起来了,我应该回去让赵嬷嬷帮我选件衣服才好,到底是去王府呢。”叶建彰说着,忙不迭的离开了兰园。 雪兰望着来得快,走得也快的叶建彰的背影,嘴角一扬。叶建彰还似个孩子一般,若是有个人好好教导,他会慢慢的改掉从前的恶习。 待叶建彰走之后,雪兰就和刘嬷嬷商量着给叶建彰做几件衣服。 “到底以后有个登堂入仕的场面都会用得着,我看就买匹好料子罢。”雪兰对叶建彰的穿着,有着自己的想法。刘嬷嬷自然也愿意让叶建彰穿得体面,她笑着点头。 于是雪兰定下来过几日去绸缎庄子里挑一匹料子。 第一百六十六章 针线 说做便做,雪兰先和楚锦一起商议起叶建彰衣服上绣的暗纹。一忙就忙了一下午,待洛璃端着一碟子枇杷进来时,雪兰正让楚锦收了东西。 “小姐快尝尝,”洛璃笑着把碟子捧至雪兰面前,“听得说是刚刚上市没几日呢。” 楚锦收了东西,出去备水,洛璃才走到雪兰身侧,俯耳说道,“小姐,南月有事要回禀给您。” 雪兰不用问也知道是什么事,“叫她进来罢。” 洛璃得了雪兰的话,出去叫进来南月,带走了房里的丫头们。 南月向雪兰施礼才道,“大人告诉给奴婢,已经把乔六放回岁县了,小姐随时可以遣人回去看乔六。” 雪兰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她抬头看到面前一身丫头服的南月,眼皮一跳,思度了半晌,才对南月说,“那么,你也可以回你家大人身边去了。毕竟,你是你家大人的得力助手,跟在我身边当丫头,岂不是大材小用了么?” 南月身子一躬,“大人让我继续照顾小姐。” 这算什么?乔六也放了,为什么还在自己身边安插人手?!这就是担心她把信上的事说出去罢。还真是防她防到一举一动上了。 雪兰顶讨厌如此威胁她的人,她不能叫人牵着鼻子走了,也是时候吓吓那个冷面阎王了! 雪兰唇角冷了几分,她指尖轻轻的抚着杯柄,半笑着道,“你回去告诉给你家大人,我把那封信抄了几份,藏于不同的地方,别说是你,藏得纷乱中,我自己都忘了藏在哪里了。” 雪兰却没在南月的脸上看到一丝惊诧,她只是抬头看了雪兰一眼,就回道,“大人也和奴婢说了,小姐定然会把信抄了很多份,藏了起来。这也是大人叫奴婢留下来的目的,奴婢可以帮着小姐一起找藏起来的信。” 雪兰差点没把手边的茶杯摔在地上。 原想到的惊慌与无措统统不在,反倒被人反将了一军。雪兰只觉得胸里似被堵住了一样,憋得她脸色不由自主的跟着红起来。 威胁别人不成,却被人家早料了到,还成为堂而皇之留下南月的借口了,失望、错愕,以及计谋被人点破后的恼羞成怒,一齐涌上雪兰的心头。 “小姐,那……奴婢下去了?”南月小心翼翼的问道。 雪兰脸色铁青着对南月摆摆手,“出去罢!”雪兰只恨南月走得慢。 南月垂着脸退出正房去。 雪兰支着下巴暗自恼怒起来。 小丫头挑起帘子来,禀报道,“小姐,二夫人带着四小姐、五小姐来了。” 雪兰一挑眉毛,站起身来。 二夫人一向自私自利,恨不能天下只有自己一个人是主子,其他人全是用来利用和当垫脚石的。二夫人能来造访,想来不会有什么好事。 而面上的事,雪兰还做得一分不错,亲自迎进来二夫人。 二夫人一进门来便笑着赞道,“瞧瞧着兰园,从入门就透着那个精气神儿!”说着,又拍了拍一旁五小姐的手,指着雪兰房里的摆设,“你们看看你二姐姐这房里,竟然像是公子的房子呢,笔墨比你们的都多,可见你二姐姐是喜读书写字的。我常当着你们的面夸你二姐姐,现在都知晓你二姐姐的好处了罢。” 话说得得体又亲切,似乎从前陷害过雪兰的人,不是她自己一般。 雪兰心中冷笑,二夫人惯爱在别人面前表现出自己最亲切的嫡母作派,赞上自己还要拉上五小姐,似乎五小姐在背后说了雪兰的坏话一样。 五小姐的脸微微红起来。而一旁的四小姐头低了下去。雪兰心里猜想着,大概四小姐也为母亲的作派而抬不起头来罢。 雪兰也不去应和二夫人,只陪着笑让座。 二夫人坐下来后,先笑着问起雪兰的情况。从膳食到身体,二夫人问了个遍。雪兰一一答着,都是按着惯例的答案,偏偏二夫人听着似乎欢喜得不行,时不时的不忘告诫给两个女儿雪兰的优点。 捧得高,摔得重的道理雪兰还懂。见二夫人间歇喝茶时,雪兰问道,“婶母带着两位妹妹来,可是有什么事么?” “也没什么事,”二夫人放下茶杯,抿嘴笑着,“这不是已经快过年了嘛,转年开春你二哥哥和四妹妹都要成亲了,我就心里就犯了愁,你四妹妹的手红不好,嫁过去喜服自然是有的。可是没几件出色的衣服,嫁过去怎能服得了众呢?你大表哥又是那么个人才,好不好的你四妹妹就是丢了咱们家的脸了呢!” “你五妹妹就和我说,说你的五色彩线最是出众,若是用这个法子做几件衣服,倒也能入得了眼去。我想着兰姐儿你身子弱,冬天正该好好养着。这不,我把你两个妹妹叫了来,你只管教给她们个皮毛便是,她们能学得了你的十之一二,便是她们的造化了。” 二夫人说着,两只手分别拉过来身边的四小姐和五小姐,送至雪兰面前。四小姐和五小姐脸色通红,对着雪兰福了福身。 雪兰心中暗赞起二夫人来,真是口惹悬河,把死的都能说活了。又亲又热的一番话,似乎二夫人是这府里最心疼雪兰的亲人了。 什么女红不好?什么来学个皮毛?二夫人此次而来就是想让四小姐一个人学会五色彩线的针法,并在自己面前炫耀着自己寻了个好女婿。 五小姐已经和自己学了五色彩线的针法,想来二夫人是知晓的,所以才会把四小姐也送了来,让自己教。 “婶母已经开口了,我岂会有不从之理?”雪兰望着扬着慈祥笑容的二夫人,“只是这五色彩线的针法不知晓能不能用在衣服上,这么久了,我从没做一件这样的衣裳,若是不合适缝在衣裳上,婶母可别怪我。” “我怎么会怪你呢,”二夫人笑得更为和蔼,雪兰能这么说话,就是同意让四小姐来学了。“要不你们姐妹就在一处学罢,我这就回去。我在这里,你们也拘着性子,哪里还敢有说有笑的。” 二夫人说着就起了身。雪兰跟在二夫人身后相送。 二夫人可真是说来就来,到达目的就走人,一点多余的虚情都不愿意使一下子。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夸奖 雪兰把二夫人送到门口才回了来。 四小姐到底没有二夫人的老定自然,她笑容有些不自在,紧紧抱着手炉,对着雪兰勉强笑道,“有劳二姐姐了。” 雪兰一笑,叫楚锦把线都拿了来,她和四小姐、五小姐分起线来。 雪兰教给四小姐和五小姐五色彩线针法,在四小姐问起做到裙子上时,雪兰只推说没做过,决定的话一句不多说。 四小姐心里也明白,因为二夫人的缘故,雪兰不愿意把话说死,恐最后落下怨怼来。四小姐在学过之后,对着雪兰千恩万谢。 五小姐只默默的跟在一旁,看雪兰时,双眉也是微皱着,极不情愿的样子。 雪兰心里明白,五小姐今日是被二夫人当了垫脚石了。 教会了四小姐和五小姐,雪兰也不虚留二人,陪着笑送二人出了兰园去。 四小姐和五小姐一离开,雪兰也不做女红了,叫楚锦把东西都收拾了,她才半卧在榻子上,盖着毯子合眼歇下了。 之后隔了一日,四小姐独自一人来了一次兰园,把自己绣的女红给雪兰看。 雪兰对四小姐没什么喜欢可谈,也说不上讨厌。她又仔细的指点了四小姐,雪兰的诚意叫四小姐也心里不好受了。从此后,四小姐再不好意思来向雪兰求教了。 雪兰把四小姐的事放在一边,心里惦记着叶建彰,却不等她去看叶建彰,叶世涵在一个早上破天荒的在南松园提起了叶建彰。 “母亲,彰哥儿最近的学业很有起色,连教书的先生都来我这里夸他了。”叶世涵一句话惊得所有人把目光都投向了他。 “哦,”叶老太太拨着佛珠的手一顿,抬头望着一脸喜色的叶世涵,扬了扬眉,又垂下眼去,半合起来,半敷衍着,“可能是长大懂事了罢。” 见叶老太太似乎并不热衷,叶世涵忙笑着说道,“您不知晓,从前彰哥儿惯不看背诗文。前几日来西席先生找我说,彰哥儿在向他借书看。先生本以为彰哥儿又要胡闹,结果彰哥儿说,借的书看得仔细认真,果然向先生借了两本回去读了。这先生也是好信儿的,在彰哥儿还书时就问了借去书里的文章,结果彰哥儿答得有条不紊,虽不至于练达,却也读得很是清楚了。” 叶世涵说着,脸上的笑容更加欣慰,“儿子也亲叫他说了几段,读得虽不如舒哥儿,却很得要领了。我瞧着进益许多呢。” 雪兰立在一旁,已经听叶世涵滔滔不绝的话听得入了神。待叶世涵说完,雪兰望向一旁的叶建彰,叶建彰早就满面通红,正搓着自己的拳,手脚都不知晓放在哪里了。 只是几日里,叶建彰变化让雪兰即吃惊又欣喜。到底是什么令叶建彰想好好读书的呢?会是淳亲王么? 雪兰恨不能现在就去问叶建彰。 叶老太太终于放下了佛珠,抬起眼来,望向站在最末位的叶建彰,“彰哥儿能如此进步,可是最好不过了。”叶老太太把佛珠慢慢的绕在手腕上,手搭在小几上,扬声唤道,“彰哥儿过来。” 叶建彰急忙来到罗汉床前,唤了声祖母,就低下头去。 叶老太太眼角微垂着,嘴角紧抿,似在看叶建彰,又似在沉思。好一会儿,叶老太太才说,“好好读书,读出了本事,都是你自己的。” 雪兰还以为叶老太太要夸上叶建彰几句,等了半晌,只等来了这么一句话。 叶建彰似乎也有些意外,他张了张嘴,马上又合了上,应了声是。叶老太太这才合上眼,“好了,你们都下去罢。” 叶世涵也不好再说什么,带着一众人等退了出去。 出了南松园的正房后,叶世涵回身便对叶建彰说,“等会你去我书房里,让乐松给你支上好的狼毫。狼毫在哪,乐松全清楚着。” 府里的人都知道叶世涵虽然才学一般,可是藏了许多上好的笔墨纸砚。众人听了这话,看叶建彰的眼神就不一样起来。 叶建彰也吃惊不少,忘记了谢叶世涵,只是一个劲的点头。 林氏也在一旁笑着点头,“彰哥儿果然是出息了,待会我叫陈嬷嬷给你送些吃食过去。读书是读书,可别熬坏了身子才是。” 叶建彰这才想到谢过叶世涵和林氏。 二夫人已经觉得大房这边分外刺眼,招呼也不打一声,带着叶建晟和四小姐、五小姐就走。 六小姐也有些不自在,绷着脸,一副极不情愿陪着一旁。 叶世涵这才叫几个人都散了去,雪兰叫住了叶建彰,“三弟,我叫人买了两块杭绸,正想给你送去,你这就随我去看看,可好?” 叶建彰点头应着,跟着雪兰去了兰园。 姐弟两个回到兰园正房,还不及坐稳,叶建彰就兴奋的对雪兰说,“二姐姐,你是不是想问我去淳亲王府的事?” 雪兰含笑望着对座的叶建彰,早已从他飞扬的神采里看到了答案。雪兰笑道,“那你就说说罢。” “二姐姐,你一定猜不到,淳亲王那天并未请什么世家之人。”叶建彰连茶也顾不上喝一口,“王爷请的都是些并不算在京城里闻名,但是人品极好的公子们。徐兄的父亲不过是个从五品的中书舍人,但是他文采极佳。还有张兄的父亲也只是司农少卿,可是他人很好,介绍给我几本书呢。还有很多人,他们都并不是嫡子,和我一样,只是庶出,我们没有像二哥哥一样玩博戏,也没人谈促织。二姐姐,他们懂的都好多,看过的书也好多。最让我高兴的是,没人在意出身,大家相谈甚欢。二姐姐,我真是不虚此行呢。” 雪兰听着叶建彰的话,脸上的笑容淡了许多。 难道淳亲王的诗会果然和别人不同,旁人开诗会拉拢的多半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可是淳亲王找来的人,出身就已经参差不齐,非富非贵,多半家人只是闲职。 雪兰不禁蹙了蹙眉,难道这个诗会就只是为了大家简单的聚聚? “二姐姐,你不高兴么?”叶建彰说了半天,只见雪兰蹙着眉在想心事,叶建彰有些泄气。 第一百六十八章 提醒 “不,”雪兰抬起头来,对着叶建彰笑了笑,“怎么会呢,你觉得开心就好。” 叶建彰没了刚刚的情致,叫雪兰看着不忍起来。雪兰笑着打趣叶建彰,“我也只是怕淳亲王找些与你合不来的人,叫你吃些暗亏。” 叶建彰这才笑道,“哪里有呢,淳亲王人很好,他还和大家一起烹茶呢。二姐姐,我瞧他烹茶的手法比大姐姐都好。” 大小姐叶雪珊烹茶受名师指点。据说她烹出的茶余香绕口,香气沁人。能比大小姐烹出的茶还要好,可见淳亲王很精通茶道。 “那么,也就是说,因为你觉得自己不如诗会里的人,所以才会回来上进读书的?”雪兰笑着把叶建彰的心事说了出来。 叶建彰脸微赤,垂着眼不好意思的笑笑,“淳亲王说待出了正月,二月杏花开了,还和大家起诗会呢。我想着自己学问不如别人,就趁着这段时间多看看书。” 雪兰点头。 叶建彰如此进益,才能让自己放下心来。 雪兰想到这里,招手叫过来洛璃,话却是对叶建彰说的,“我选了两匹料子,叫洛璃拿了来,你瞧瞧可喜欢?” 叶建彰一笑,没有往日的稚嫩,多了几分持重,“这等小事,二姐姐,你做主便是了,我还有几本书没看完。先生还布置给我几段文,我也没背下来呢。” 雪兰望着已经起身的叶建彰,心中安慰不少。若是海氏能看到叶建彰的现在,不知道会有多欣慰呢。 “那好,我就不留你了。”雪兰送叶建彰到了门口,“待我做好了衣服,给你送到竹园去。” 叶建彰笑着说好,就出了正房。 雪兰支开了窗,随着一股冷风,眼望着叶建彰离去的背影,心头是惊是喜是层层叠叠的安心。她转身吩咐一旁的洛璃,“把料子拿了来罢,我们现在就给三弟做两件衣服,一件留着过年穿,一件待他在转年二月穿。” 洛璃也知晓雪兰心中高兴,答应着就去找料子。 几个丫头帮着雪兰又是裁剪,又是描花样子,忙得不亦乐乎。 连日连夜的赶制,不出三天,叶建彰的衣服就做好了。 雪兰铺开做好的衣服,仔细看着。一件茶色长袍,一件豆青色的直缀,看着颜色正适合一件在冬天穿,一件到了春天时穿。 雪兰把两件衣服叠好了,放在一旁。楚锦在一旁递上来一件灰貉大氅来,楚锦一边帮着雪兰披上大氅,一边看着外面的天气,“好在今天还不算冷,园子里的雪又清了,不然小姐还要穿木履出去。” 雪兰一笑,抱着手炉走了正房。 雪兰带着洛璃走向了竹园。 还未到竹园,雪兰就听到一声声叫骂从竹园的院子里传了出来。一句句都是骂着“没义气”、“小娘养的”之流骂人的话。 雪兰一皱眉,她听出是叶建晟的声音。雪兰脚下快了几步,朝竹园走去。 才进了竹园,雪兰就见叶建晟站在庑廊下,正手指着紧闭的正房,不住的叫骂着。 那一声声小娘养的,气得雪兰血往上涌。 “二哥哥是怎么了?”雪兰几步走到叶建晟身边,打量着被冻得鼻尖发红的叶建晟,冷冷一笑,“是三弟惹恼了二哥哥么?” 叶建晟见是雪兰,马上把手背在身后,挺了挺肩,才说,“倒也没什么,没什么……那个……其实只是我和三弟之间的小事罢了,不打紧。” 雪兰瞥了一眼紧闭着的正房大门,笑了起来,“即是小事,二哥哥站在当院就叫骂,也对二哥哥不好啊,旁人知晓的是二哥哥性子直烈,不知晓的只当哥哥小题大作,容不得弟兄们呢?” 叶建晟听出了雪兰在揶揄他,可是自知理亏的他,只能脖子一梗,干咳了两声,“二妹妹来了便去找三弟弟罢,我还有事要回去呢。”叶建晟说着,就往园门走。 雪兰笑着福了身,“二哥好走,想来二哥哥也要有的忙呢,转眼开春二哥就要大婚,哪里还有闲功夫和我们一处说话呢。” 叶建晟脚步一滞,这个土包子不是在骂他快结婚了,还闲着没事跑这里大呼小叫的罢? 叶建晟甩袖子就走。 叶建晟才刚离开竹园,正房的门就开了,叶建彰看到门前的雪兰,脸上还是极不自在的红起来,他四下张望,“二哥走了?” 雪兰知晓大家出身都最忌别人骂自己是“小娘养的”,从前叶建彰和叶建晟又是最为亲厚。现在却被叶建晟这么骂着,叶建彰哪里还有脸面可言。 雪兰只当没看见,点头道,“他走了。建彰,只是什么事让二哥气得在你这里跳脚叫骂?” 叶建彰叹口气,把雪兰往里面让,“二姐姐,有话进来再说。” 雪兰随着叶建彰进了正房,坐下后,叶建彰就把事情原委告诉给雪兰。 原来叶建晟是来向叶建彰借银子的。 “二哥哥又博戏了么?”雪兰没想到眼看着要成亲的叶建晟竟然还在玩搏戏。 叶建彰的脸上略带些许挣扎,到底还是开了口,“二姐姐,你可千万不要告诉给人,二哥哥把二婶娘给他拿的买衣料银子玩博戏输光了。” “啊,”饶是雪兰再沉稳,也没想到叶建晟会这么不知轻重。雪兰拉住了叶建彰的袖口,眉头皱在一处,“你想着帮二哥哥保守秘密是么?怕此事传扬出去?” 叶建彰点点头,“二姐姐,毕竟二哥哥和我是有交情的啊。我好不容易不沾染搏戏了,自然也不想他再沾染。所以没借他银子,可我也不想让大家知晓此事而把事闹大。” 雪兰叹口气,眉眼温柔了许多,“可是建彰,你有没有想过,家里人都知晓你没什么银子,二哥哥已经借到你这里,自然也会想法子向别人借。你保证你不告诉给人,可是你保证得了别人么?若是外人闹大扰到府上,你又有什么法子?” “我……”叶建彰张了张嘴,低下头去,“我没法子……” 雪兰语重心长的对叶建彰说道,“此事不是想遮盖就能遮盖过去的事,早晚会败露出来,到时候只怕二哥哥先和你过不去。便不是因为你闹出来的,他也会怨在你头上。因为你没借给他银子。” “不……不会罢……”叶建彰不相信叶建晟会这么对他。 雪兰不想多说,只叮嘱叶建彰,“若是真是如此,你只坦坦荡荡便可。二哥哥想混赖,那就是他的事了。” 叶建彰呆呆的望着雪兰,似没从她的话中回转过神来。 第一百六十九章 赔礼 雪兰也不再说话,从洛璃手上接过新衣,递到叶建彰面前,“这两件衣服是我赶制出来的,尺寸都该是合适的,你留着穿罢。” 叶建彰还想推辞,雪兰把衣服放在一旁的太师椅就起了身,“你快好好读书罢,我也要回去了。” 叶建彰送雪兰出门,就回了去。 雪兰扶着洛璃向兰园走。 洛璃低声问,“小姐要不要想法子帮帮三爷?” 雪兰摇摇头,“不必了,有时候需要让建彰认清一个人,也要让他学会承担自己该承担的事。” 洛璃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默默的陪着雪兰走回兰园。 还不出三天,叶建晟搏戏之事就传到了叶老太太的耳朵里,叶老太太把二夫人叫到跟前好一顿的训斥。而且没打发出下人们,当着郭嬷嬷等人的面教训的。 雪兰听刘嬷嬷讲,二夫人从南松园出来时,脸色如地皮,紧抿着的嘴角恨不能垂到地上。 刘嬷嬷不忘告诉雪兰,“老太太这次是真动了怒了,叫二夫人不许向侯爷这边借银子,自己想法子把银子这个漏洞补上。老太太还说,待二爷成亲那日,老太太要看到风风光光的场面,错一处也不行。” 叶老太太就是在戳二夫人的心窝子,二夫人只是挂不脸还是次要的,只怕要记恨上长房这边了。 雪兰深知二夫人睚眦必报,叫过来洛璃,“你快去竹园给建彰传个口信儿,就说二夫人被老太太罚了,叫他小心些。” “哎。”洛璃答应一声就出了去。 雪兰犹不放心,吩咐起刘嬷嬷,“叫外院的人人留意些二哥和建彰的举动,我怕二房不会这么善了。” 刘嬷嬷不敢怠慢,急忙去叫人知会刘耿去了。 可是几日下来,二房那边没有一点动静。叶建晟似没了脸面,极少在家人面前露脸儿。二夫人又称起病来,连南松园也不来了。 二房的丫头禀告完二夫人病着一事,叶老太太就冷笑起来,把手上的佛珠啪的一声扣在小几上,“你回去告诉给你主子,她最好一直病到晟哥儿成亲,病到晟哥儿媳妇认亲。不然,别怪我当着全家老小,还有新媳妇的面教导她。” 这便是叶老太太赤裸裸的威胁。 二房的丫头吓得直哆嗦,话都不敢多说,仓皇退了下去。 林氏在一旁劝叶老太太,“老太太何苦生气,晟哥儿娶了媳妇便好了,有媳妇管着,想来也不敢再胡闹了。” 叶老太太冷哼一声,“你瞧着晟哥儿那不知上进的模样,都几次了?多大的人了,居然还不知深浅?就他这样,娶了媳妇进来只怕也降不住他,平白让人笑话了府里去。” 林氏低头不语。 叶老太太朝着众人摆摆手,大家鱼贯退出。 出了兰园,叶建彰就往竹园走。雪兰想到叶建彰几日来都是闭门不出,就叫住了他,“建彰,书读得怎么样了?” 叶建彰听到姐姐在唤他,转身笑道,“这几日又看完三本了,我只恨从前耽误了光阴,书其实真是个好东西呢!” 有叶建彰这样的话,雪兰不由得笑起来,“即是觉得书好,不如我陪着你去再买几本书罢,就当借于你,你看完再还我,我们定个期限。” 叶建彰也想到自己说过借书看得仔细的话,嘿嘿笑了起来,“改日罢,我今日把先生的那两本书再看完,过两日就和二姐姐一起去买书。” 雪兰望着叶建彰,他的肩膀比自己刚回来时已经宽了许多,似在一个冬天里,叶建彰已经初具男子之气了。 雪兰心中涌上一股酸楚来:娘若是看到此时的叶建彰,不知道要高兴成什么样呢。 雪兰想到此处,眼圈微红起来。 就在这时,雪兰影影绰绰的看到一个丫头刚刚还疾步往这边走,在看到雪兰和叶建彰时,丫头躲在了花丛中。 雪兰不露痕迹的瞥了一眼洛璃,洛璃心领神过的退到后面,绕进了不远处的花丛里。 雪兰放下心来,抚平了叶建彰肩头的褶皱,“那你就快回去罢。” 叶建彰笑着转身走向竹园。 雪兰深深的望了一眼花丛中的一双绣鞋,转身离开了。 待雪兰转过假山旁的甬道,洛璃跟了上来,她低声向雪兰禀道,“二小姐,那个丫头是二夫人身边的人。” 二夫人身边的人没事不会往南松园里来,叶老太太已经把话说得很难听了,二夫人定然不会再来找骂。而且,刚刚那个丫头,看到自己和叶建彰站在一处就躲了起来,是不是说明这丫头要找叶建彰呢? “走,”雪兰握紧了洛璃的手,“你和我一道去竹园瞧瞧,我猜想,这丫头有些缘故呢。” 洛璃也深知二房的作为,心里担心叶建彰吃了亏。于是扶着雪兰,两个人快步走向竹园。 到了竹园,叶建彰似正要出门。叶建彰见雪兰又来,不由得一怔,“二姐姐怎么来了?” 雪兰望着穿着黑鼠绒大氅的叶建彰,上前笑道,“刚刚还和我说要看书,现在就想着玩要跑出去了?” 叶建彰笑着挠了挠头,“其实是二哥哥叫个丫头来,说前几日骂了我,他心里也不好受得什么似的,叫我和他一道去茶楼,他给我赔罪。我也说不去了,丫头说,二哥哥会一直在茶楼里等我的。我就想着二哥哥已经低了头,大家也还是弟兄,我去和二哥哥喝喝茶也好。” 雪兰心中暗惊,叶建晟若是真有这么好心,为什么非要避开自己?而且若是真心认了错,这几日做什么去了? 可是若是直接和叶建彰说了,叶建彰岂会相信雪兰的话,毕竟叶建晟到现在什么也没做过。 “建彰,”雪兰缓缓开了口,脸上笑容更加温和起来,“要么……我陪你一道去罢,我也许久没出门了。再者,我也想向二哥哥陪个不是,从前我总顶着二哥哥的话说,叫二哥哥误会了我。” 叶建彰略显犹豫,“这……你若是去了,多有不便罢,毕竟二哥哥只叫我一个人去。” 第一百七十章 敬茶 雪兰心中更是笃定叶建晟没安好心,碍于叶建彰的面,雪兰只笑道,“建彰,从前我因为你和二哥哥一处胡闹,所以生气,对二哥哥也不够尊重。现在你一心读书,又这么上进,我去和二哥哥道个歉,把心中的结解了开,此后大家还是一个府子里住着,总要和睦相处才好。” 叶建彰一想雪兰说得倒也是这么个道理,便点头,“那二姐姐现在去和夫人说么?” 雪兰一笑,招手叫过来叶建彰身后的小丫头,“你去和夫人说一声,就说我陪三爷去买几本书,一会儿便回来。备马车的事,我们自己吩咐人便是,请夫人不必挂怀。” 小丫头福了身,就去紫园了。 叶建彰看着雪兰,“二姐姐,那我们便走罢,我已经叫人备好了马车了。” 姐弟二人说着话,出了竹园。 马车很快载着雪兰和叶建彰到了叶建晟说的一品茶香楼,洛璃先下了马车,才扶下雪兰。 叶建彰抬头望了一眼高悬的牌匾,转头对雪兰笑道,“二姐姐,二哥哥在二楼茗室等着呢。” 当伙计点头哈腰的推开了茗室的房门时,迎在门口的叶建晟微微一怔,他瞪着眼睛看着叶建彰身后的雪兰。 雪兰浅浅一笑,抬步走进了茗室,也不等叶建晟让座,先坐了下来,“二哥哥是怎么了?怎么像不认得我一般?” 叶建晟哈哈的干笑两声,嘴上说着“哪里哪里”,眼珠子转了一圈才落了座。 雪兰扫一眼房里,房里除了叶建彰外,再没有一个人。雪兰摆了下手,洛璃上前来为三个人倒了茶,雪兰才笑道,“二哥哥怎么出来连个服侍的人都不带呢?” 叶建晟眯了眯眼睛,扬起了下巴,“我不像二妹妹一个姑娘家,出来还要拖三带四的,我走惯了,从前和三弟出来,我们也这样。”叶建晟说着,拍了拍一旁的叶建彰的肩膀,“三弟,你说是不是?” 叶建彰点头解释道,“二哥哥,其实二姐姐来也是想和你好好说说话。从二姐姐回来后,二姐姐和二哥哥没在一处说过话,我也觉得这个机会很好。” 叶建晟转了转面前的茶杯,扬眉看向雪兰,撇了下嘴,“真的么?” 雪兰起身拿起桌上的茶壶,亲自给叶建晟添了些茶水,才笑道,“从前小妹多有得罪,还望二哥哥别生我的气。到底大家都是一家子,打折了骨头还连着筋呢。二哥哥,你说是不是?” 叶建彰没动一下,只盯着雪兰,“二妹妹既然如此说了,我也不好再深说。我们倒是来错了地方,应该去酒楼才好,我只听人说以酒谢罪。” “二哥哥是怪我礼数不周了?” 叶建彰也不答雪兰的话,扬着脖子把头扭向一旁。 叶建彰在一旁眼见着气氛僵了下去,他陪着笑,先端起杯来,“要不然以茶代酒罢,二姐姐敬二哥哥一盏茶,可好?” 叶建晟和雪兰几乎同时说,“我不想喝。” 叶建彰皱起眉来,叶建晟不想喝倒是因为心中气闷。可是雪兰为什么不想喝? 雪兰自然有她的理由。 房里没有一个人,只有叶建晟,雪兰怀疑叶建晟在茶里下药。 雪兰笑道,“我不是不给二哥哥面子不喝茶,只是因为这几日夫人给我熬了滋补的中药,忌吃茶。”雪兰说着,转头对洛璃说,“你去向伙计要一杯开水,我用开水陪着二哥哥喝茶。” 洛璃答应一声,出了茗室。 叶建晟眯着眼睛,不知他心里想着什么。 叶建彰左看看,右瞧瞧,偏偏自己又不是会说些圆和的话的人,三个人只呆坐着。幸好洛璃很快回了来,她捧着瓷壶对雪兰说,“小姐,这是奴婢亲烧的开水,您快敬给二爷罢。” 雪兰拿起一旁的空杯,倒了杯开水,起身向叶建晟拱起了手来,“二哥哥,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我一般见识了。” 叶建晟抬头看着雪兰,不动亦不拿杯。雪兰也极好性子的捧着茶杯,大有等叶建晟的架势。 雪兰直直的看向叶建晟,若是叶建晟不喝茶水,说明茶水有问题。叶建晟到底想不想陷害叶建彰,就在眼前的茶里。 而叶建晟端着茶,半眯着双眼,没人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叶建彰眼见着二人又僵了住,他左看右看,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终于,叶建晟身子向前,抬手拿起桌上的杯子,对着雪兰举了举,“算了算了,你不过是个姑娘家。”说完,叶建晟喝了一口茶。 雪兰一直盯着叶建彰的一举一动,见他喝了茶,心中一动,难道自己料错了?茶没事? 雪兰垂下眼去,喝起开水来。 叶建彰高兴的举起茶杯来,“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三个人喝茶的喝茶,喝水的喝水,倒不如刚刚那般冷场了。 叶建彰怕两人再不自在起来,把面前的茶点推了推,自己抓起一把瓜子磕了起来,“二哥哥,你上次还和我说这茶楼里新来了个女说书人,说得可好了。要不叫她来说一段书罢?” 叶建彰缓缓的放下茶杯,来了兴致,“我还真告诉你呢,这个女说书人虽然年纪大了,不过听说许多弟子都是她带出来的,原本她也不必来再说书。可是听说她的儿子要去考乡试了,她想再多赚些银子给儿子用。三弟,我告诉你啊,这个女说书人说得最好的就数三国演义了,说得真是叫人越听越好。” 叶建彰忙凑着笑道,“那就叫她来罢。” 叶建晟一拍叶建彰的脑袋,笑了起来,“我的傻弟弟,你以为你叫人家就来么?人家也是个角儿了,要去请,还要打红封的去请呢!”叶建晟说着站起身来,“你们坐着,我去请,顺便再叫几盘点心。我是不知晓二妹妹会来,所以都没要几样点心。” 叶建晟说完就走出了茗室,雪兰朝身后的洛璃使个眼色,洛璃悄悄退了出去。 叶建彰并没多想,只笑着和雪兰说,“二姐姐,你看二哥哥人其实挺好的,他不是小气之人。” 【作者题外话】:宝贝们要的高chao在明天。。。。。我好坏,都不告诉你们。。。。嘻嘻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中计 雪兰望着心思单纯的弟弟,笑了笑,并未接叶建彰的话。 没一会儿,洛璃回了来,她进门就在雪兰耳畔低语道,“二爷是去后面叫伙计请说书的去了。” 雪兰不语,眉头微蹙,难道自己真料错了? 茗室的炭盆临近着门口偶尔响起一声噼啪之声,叶建彰靠在太师椅上,不由得笑道,“这房里倒比家里暖和呢。” 雪兰也觉得茗室确实比兰园正房暖和了许多,她抬头去看叶建彰,见叶建彰的脸已经被炭盆映红了。 “这房里确实是有些热。”一旁的洛璃动了动肩膀。 热! 刚刚还不自觉得怎样,现在雪兰也觉得热。 只是,很快雪兰就发觉不对。自己的头有些发沉,一股浓重的困意袭了来。 不好!一定是这房里被人下了什么药了! 雪兰再看叶建彰,叶建彰整张脸如红布一般,连耳朵都红起来。他坐在太师椅上正扯着自己的交领,双眼迷离,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原来药效竟然这般快! “快……”雪兰去扶着桌子,想要站起身来,却发现自己连站起的力气都没有了。雪兰瞥向洛璃,洛璃勉强支撑着身体,靠在背后的木墙上,她扬着脸,重重的喘着气。 雪兰知道自己中了叶建晟的计,可是若是耽误了,叶建晟使出的法子定然让她和叶建彰万劫不复! 雪兰意识尚趣,她使出浑身力气,努力把手按在桌子上,摇摇晃晃的起了身。 雪兰一遍遍对自己呐喊着:离开这里,马上! 雪兰的头越来越沉,脚下如灌了铅一般,“洛……璃……”雪兰的声音再没有往昔的清脆,听到耳中沙哑得厉害。 而洛璃不知何时已经从隔着的木墙上滑了下来,靠着木板倒在地上。 雪兰连咬牙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她努力的抬起手来,伸向门去。平日里只几步的路,现在如同隔着千山万水。 离开! 雪兰拼尽最后的力气,身子一倾,撞开了茗室的门。 雪兰已经认不清面前都有些什么了,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上依然如火烧一般。雪兰抬起头来,一品茶香楼因正是早上,又是寻常人就不多的二楼雅间,四处一点声音也没有。雪兰扶住隔间的木墙,张着嘴,深深的呼吸着。 “来……人!……” 雪兰极力的想喊,而自己吐出的声音竟然如一声猫儿腻叫一般轻弱。怎么办?若是此时有不良居心的人来了,雪兰跳进黄河也要洗不清了! 雪兰向前蹭着步子,拼着力气扶住木墙,不让自己的身体滑倒在地。可是,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雪兰的身子开始不听使唤。 就在此时,雪兰的眼前出现一团黑影,黑影似乎离雪兰并不远。雪兰勉强睁大了眼睛,张了张嘴,嘴巴却极不听话的只发出一声嘤咛。不知是这一声吸引了那团黑影,还是黑影看到了雪兰,那团黑影越来越近,在雪兰未倒地前,来到了她的面前。 雪兰闻到了一股薄荷味道的极清凉的风,从鼻子直钻进她的身体里。那股凉风如一条柔弱的丝带,不轻不重的撩拨着雪兰的心。雪兰扬起粉颈来,只想再随着这股清凉而去,嘴巴张不开,心里却已经无声的呐喊起来:离我近一些,再近一些! 黑影立在雪兰面前不动,焦急的雪兰努力的抬起手来,没有犹豫,没有迟疑,雪兰一把抱住了黑影。 好舒服! 雪兰整张脸都贴在黑影上,而脸上传来的丝丝凉意,更让雪兰如沐春风般舒适。 似为了讨好面前的那团黑影,雪兰扬起脸来想说句感谢的话。可是,她半句话也说不出口,只能半眯着眼睛,翘起了嘴角,取悦着面前的黑影。 好…… 雪兰记得自己说了一个好,便合上了双眼。她只想在这片黑影的包围中好好睡上一觉。其他任何事都变得不再重要,她需要这团黑影,非常需要! 只是,这份舒坦还不及让雪兰细细品味,她的脸上便传了一阵冷意。雪兰只觉从头凉到了脚,驱赶了她体内的燥热。雪兰原本翘着的嘴角有串串水滴淌了下来,待她抬起手时,触及到自己脸上的一片湿冷。 雪兰终于知道什么叫冷水泼头,原本如火烤油煎的感觉已经全然不见,眼前的事物也逐渐清晰起来。 那是一品香茶楼的二楼木楼梯旁,而她坐在地上,她的两支手臂正抱着一条穿黑色杭绸裤的腿。 不用细看雪兰也知晓,穿着黑色杭绸裤的是个男人! “啊!”雪兰急忙松开了那人的腿,再抬起脸时,雪兰看到了自己最不想见到的一张脸——正是在岁县差点要她命的冷面阎王!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雪兰脑子已经开始不够使了。 而那张英俊的脸正饶有兴致的望着她,他修长的手指正捏着一只茶杯。 “你!……你不要脸!”雪兰终于想起自己刚刚都干了些什么,她又羞又恼。羞的是,自己竟然抱住了这个该死的人物,还是一副投怀送抱的架式。恼的是,他一个大男人竟然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抱住了他的腿,要脸不要?! 他转了转手上的茶杯,一副无辜模样,“我泼醒了你,你不谢我一句,开口就骂,不大好罢?再者,我一过来你就抱住了我,还一脸妩媚挑逗的笑,我们到底谁更……”后面的话,他没说,雪兰却已经羞得无地自容。 得了便宜还卖乖,简直禽兽不如! 雪兰从地上爬起来,不顾着自己身上的尘土和一脸的水迹,扭身就向茗室里走。 进去茗室里就是立时死过去,也总比看到这么一张脸好! 身后的那人却拉住了她的手臂,声音不似刚刚的轻柔,冷了许多,“别进去,里面许是还有些媚药呢!” 雪兰回身抚掉他的手,别过了脸去。 他长眉一挑,如菱角的唇角有几分玩味,“现在倒害羞了,刚刚是谁抱住我不放的?” 雪兰一口银牙差点咬碎了,这个死不要脸的家伙!打人偏打脸!明明知晓她中了媚药,非她所愿,竟然还好意思在这里挖苦她! 第一百七十二章 勾情香 望着雪兰的脸上似要滴下血来,他也不再和雪兰斗嘴,把茶杯放在一旁的窗口边,从怀里掏出一个手指大小的瓷瓶,先倒出一点来,抹在自己鼻翼旁。 “你也涂上些,才好进去。”他把瓷瓶递到雪兰面前。 雪兰默不作声的接过小瓶,倒出些透明的液体,学着他的样子涂在鼻翼。一股薄荷香味顿时充满了雪兰的鼻中,雪兰终于知道自己刚刚闻到的那股清新味道是什么了。 她也不说话涂过药后,便把瓶子递到他的面前。 他闪身进了茗室。 雪兰急忙跟在他身后,也进了去。 叶建彰早昏倒在桌子上,洛璃倒在一边。雪兰先抱起叶建彰,高声呼唤两声。叶建彰却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雪兰放下叶建彰又去抱洛璃,同样,洛璃一点知觉也没有。 他不知何时拿来了一碗冷水,对着叶建彰和洛璃就扬了下去。很快,两个人都醒了过来。 “我这是怎么了?!”叶建彰的脸上还滴着水,他不忘问一边的雪兰。 雪兰心疼极了弟弟,眼泪差一点落了下来,“三弟……我们中了二哥的圈套了!” “啊!”叶建彰精神了许多,扯住雪兰的袖子就问,“二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给我讲讲。” 当着一个外人的面,雪兰怎么好意思把发生的事再说一遍,她只咬着牙,“我……回去再告诉给你。” 叶建彰也看到站在门口不远处站着的男人,“这位是……” 雪兰只恨没把叶建彰的嘴堵上。要怎么和弟弟说?难道要告诉他,这人是从前差点要了自己的命,而刚刚又被自己抱住大腿的人么?! 男子瞥了一眼雪兰比红布还红的脸后,对着叶建彰点点头,又朝雪兰笑笑,“那么叶二小姐就自己处理罢,我还有事便不打扰了。”他说完,也不等雪兰答,走向了一品茶香楼的楼梯。 临走时,他甩给雪兰一句话,“那丫头是懂医理和药理的。” 雪兰脊背一僵。 他是在告诉自己,今日若是带了南月出来,自己是不会中了媚药。 叶建彰不解的望着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追问着雪兰,“二姐姐,你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一个人物?我瞧着他不似普通人呢,长得又如此的好。二姐姐,你又认识淳亲王,又认识这人,你到底还认识多少人啊?” 雪兰被叶建彰问得无言以对,她只得岔开话来,“快,快离开这里罢,我想二哥哥不会这样轻易放过我们!” 叶建彰虽然不知晓叶建晟都做了什么,但是见雪兰面如土色,猜想叶建彰一定做了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于是也不追问,随雪兰出了茗室,下了楼去。 三个人刚上了马车,就听得杂乱的脚步声和吆喝声,“走走!去一品茶香楼的二楼去,听说是有好戏看呢!” “我倒真想看看叶二爷说的好戏到底是什么?” 马车里的雪兰紧抿着唇。 原来叶建晟真是没安好心!今日若不是自己逃了出来,若不是没遇到那个冷面阎王,此时自己带着丫头和叶建彰昏厥在一室内,叫人传出去好说不好听。虽是自己的弟弟,若是被有心人诟病,就成了姐弟通奸了! 好狠心的叶建晟!好个没人情味的二夫人! “回府!”雪兰隔着车帘握紧了拳,她要回府,一定要让二夫人瞧瞧,自己是怎么笔直的走回来的! 在马车里,雪兰把发生的事告诉给叶建彰和洛璃。 叶建彰张着嘴巴,不敢置信,待他想去问雪兰时,发现雪兰眼眶都红了起来。叶建彰内疚起来,若不是怕自己吃亏,二姐姐又怎么会跟着自己一道出府来?是自己连累了二姐姐! 叶建彰低下头去,拳头握得紧紧的。叶建晟简直禽兽不如! 回到兰园里,雪兰坐在小炕上。雪兰见洛璃的精神头也不好,便叫洛璃下去歇着了。 “楚锦,你去把南月叫了来。” 楚锦听了雪兰的吩咐,去唤了南月来。 南月进房施礼就立在雪兰的面前,雪兰抬眼看向南月。 南月穿着一件柳黄色大袄,梳着和洛璃几个相同的丫头平髻,眉眼皆不出众,又是垂着眼,叫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这样一个长相普通的丫头,丢在丫头群里,都会认不出她来。难道她除了会武功,还真的会医术,懂药理? 雪兰打发走屋里的人,定定的望着南月。 “南月,”雪兰开口直接问道,“我和洛璃今日出去被人下了药,却不知晓下在哪里,也不知晓下的是什么药。” 南月连头也不曾抬起就说道,“从奴婢一进屋子里来,就闻到一股极淡的香气。这种香气叫勾情香,常用在勾栏院里。又是小姐带回来的香气,室内若没熏着这香,”南有抬起头来,望着脸色已经开始阴沉的雪兰,才又道,“奴婢猜想下药的人把这种香下在了炭盆里。” 居然是炭盆! 雪兰倒吸口冷气。 南月继续说,“这种香不是旁的催情香,料很猛,只须一点点香就会被惑。这种香以清慢徐缓进入人的身体里,初闻没什么气味,和草香花香有些接近。但是,人愈在这样的环境里,中了香的毒愈深。正是因为它的徐缓后劲足,所以在勾栏馆里很受青睐。” 雪兰的手不由得握紧了帕子。 难怪自己千防万防,没防到会有这么一种香料。 南月躬身,垂头又说,“奴婢一会儿给小姐调一味药罢,清清小姐体内的余毒。” “那么……你下去罢。”雪兰听完了南月的话,思量起冷面阎王所说。南月有如此本事,确实应该在自己身边服侍。可是,南月的身份又让雪兰有许多顾忌。 “刘嬷嬷,”雪兰唤进来刘嬷嬷,刘嬷嬷立在一旁,雪兰却许久没说话。 刘嬷嬷见雪兰半晌不语,正想问一句,雪兰那边却道,“此后,就让南月先跟着洛璃罢。” 刘嬷嬷很是意外,从前瞧着小姐的意思是并不想重用南月。可是今日出去再回来,小姐就让南月跟了洛璃。那么就是要提拔南月的意思。 刘嬷嬷自然不会多语,她低头答应下来。 刘嬷嬷出了去,帘子被放了下来。 雪兰望着微动的帘子打定了主意:让南月跟在自己身边,即防又用。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不放过 叶建晟原本等着看雪兰姐弟的笑话,结果去一品茶香楼的人很快就回了来,说那里早没了人了。 叶建晟思来想去,觉得定是他们被人救了。可是他如何敢去打听,只能悻悻的回了府里。 叶建晟着实在府里安分了好几日,连头也不露一下,只称病着。 二夫人去看叶建晟时,问了他怎样对付叶建彰的事。叶建晟也没瞒二夫人,一五一十的全部学了。二夫人冷哼一声,扬起脸来,“该长记性的人,一定要让他们长记性,不然只当谁都是可以欺负的呢。” 叶建晟却一直担心雪兰姐弟会不会报复他。又等了几日,没有任何音信,叶建晟放下心来。 定然是那叶建彰没有骨气,不敢将事闹大。叶雪兰又是一介女子,顶多会撒个泼,有什么对付他的本事呢。 叶建晟又开始横着膀子四处逛起来了。 而兰园的雪兰也很是奇怪,她明明把叶建晟许多丑事都露给了蒋家,怎么没见蒋家一点动静?难道蒋家放过叶建晟了? 雪兰站在庑廊下,望着飘飘悠悠的雪花,陷入沉思。 还是蒋家另有打算? 雪兰思度着,兰园园门里走来两个人。五小姐叶雪蓉由丫头鼎玉扶着走进兰园。 雪兰望着戴着胡帽,缓缓走上来的五小姐笑道,“都下了雪,你怎么还来了?”雪兰说着,抚掉了五小姐胡帽上雪花。 五小姐一笑,“也没多远的路,就过来瞧瞧二姐姐。” 洛璃已经挑起了帘子,雪兰和五小姐进了正房里。 待五小姐解开大氅,捧着茶后,刘嬷嬷就带着丫头们退出房去。 五小姐和雪兰对座在小炕上,五小姐喝了一口茶,才说,“母亲正着恼,我就躲了出来了。” “婶母还有什么烦心事呢?”雪兰微微一笑,现在最自在的该是二夫人才是。 五小姐的声音低了许多,“母亲从舅舅家借了银子给二哥哥办亲事呢,而且蒋家又提出多要了些聘礼。” 雪兰这才想起来,叶老太太不许二夫人向大房这边借银子,又要补上叶建晟的漏洞,自然是向娘家张嘴了。就是蒋家新要增加的聘礼,大概跟自己捅出去的事有关了。 雪兰垂目拿着茶喝了起来。 叶老太太这一招还真狠,让二夫人当着娘家人,里子面子全没有了。 五小姐放下茶杯,只手支在炕几上,离着雪兰近了许多,“二姐姐,你的团扇最好收好了。” 五小姐的声音比刚刚还要低。 雪兰不由得抬起头来,正对上五小姐凝视的双眸。 雪兰心中一跳,五小姐为什么忽然会和自己说这么一句话呢?难道是…… 五小姐对着雪兰点了一下头,“二姐姐小心便是。” 原来五小姐是来暗示自己的。 雪兰心中清明,笑着和五小姐说话,“五妹妹留下用了饭再回去罢。” 五小姐已经起了身,“多谢二姐姐,只是四姐姐回了外祖家里,我回去帮着母亲忙忙。” 因叶老太太放了狠话,二夫人便没再装病,到叶老太太面前认了错,声泪俱下的哭求,这才让叶老太太不再提从前的事。而二夫人又因四小姐开春就成亲,便和叶老太太请了示下,送四小姐回二夫人的娘家小住几日去了。 雪兰起身相送,“那我就不留五妹妹了。只是回去五妹妹要怎么和婶母说呢?” 五小姐调皮的转回头,对雪兰眨了眨眼睛,“我自然是因为帮着四姐姐绣嫁衣,才来二姐姐这里学五色彩线的针法了。” 好个机灵的小丫头。 雪兰也跟着笑起来。 送走五小姐,雪兰叫进来刘嬷嬷,“嬷嬷,你去把我所有的扇子都拿来我瞧。” 雪兰说完,又顿了顿,“我记得我有一把扇子是大表哥送的。” 刘嬷嬷自然也记得此事,她马上点头道,“是有那么一把,小姐要么?” “都拿来吧。”雪兰一面吩咐着刘嬷嬷,一面猜想二夫人会对这些扇子打什么主意。 刘嬷嬷见雪兰一脸肃穆,不敢多问,忙叫丫头把雪兰的扇子都找了出来。 雪兰一把把的看,所有的扇子都在,就连邹清然送的扇子也在。雪兰拿起邹清然送自己的扇子,轻轻打了开。扇面上写着的正是龙飞凤舞的洛神诗。 雪兰一皱眉,“把这把扇子……烧了。” “烧了?”刘嬷嬷有些回不过神来,好端端的,小姐怎么就要烧扇子啊。 “对,”雪兰用扇子一指不远处的炭盆,“丢进去。” 刘嬷嬷只得接过扇子,把扇子扔进了炭盆里。竹子的扇骨遇到火慢慢变成褐色,扇骨间的纸燃出了一道青烟来,炭盆里发出一股清淡竹子的香气。 雪兰望着慢慢只剩下扇骨的扇子,对刘嬷嬷说,“一会儿嬷嬷叫人把炭盆收拾掉了罢。” 刘嬷嬷点头答应,心里却想不明白雪兰的用意。 隔了一日,雪兰坐在房里正看书,妙冬就来了。 雪兰一见妙冬,知晓叶老太太那里又有话要传了来。于是笑着相让,妙冬并不拖大,只说老太太让雪兰过去。 即是没什么事,让自己过去做什么? 雪兰让妙冬先行一步,自己这边穿了大氅,带着楚锦去了南松园。 叶老太太正坐在罗汉床上,手上的佛珠拨弄得比平日里快了许多。二夫人立在一旁,也不看雪兰,扬着脸看着对面的青铜兽香炉。似乎要把青铜兽香炉盯出个洞来才好。 雪兰还不及施礼,叶老太太已经将一块帕子甩在雪兰面前的地上,“看看罢,你的帕子竟然被人拿到了外院去!幸好是你婶母的人捡到了,不然你还有什么脸面在!” 雪兰望着一脸铁青的叶老太太,低下头去拾起帕子,展开来瞧。 帕子并没什么特别,上面绣着一朵荷花图案。奇怪就奇怪在,帕子上的针法是五色彩线的针法。 难怪叶老太太生气,整个叶府里自己的五色彩线最为拿手,雪兰不用深想,已经明白自己是受了别人的陷害了。 雪兰抬起头来,把帕子向着叶老太太扬了扬,“老太太想来是误会了,这块帕子不是我的。” 第一百七十四章 急转 叶老太太似乎也想到了雪兰的说辞,她冷笑起来,“这府里虽然不只是你一个人会五色彩线针法,可是我细瞧了这帕子的针脚,如此细密,不是你又是谁做的?再者,会五色彩线的几人中,你三妹妹和六妹妹这几日身子不好,正煎着药吃,做不得帕子。你四妹妹又在外祖家,哪里会把帕子丢了?你五妹妹帮着你婶母忙着你二哥哥成亲一事,算下来只有你最是清闲。” 雪兰觉得叶老太太的话简直就是无稽之谈,“老太太,就是我最轻闲了,也不一定就是我做的。老太太怎知不是几个妹妹从前做的呢?”雪兰说着,从肋下抽出自己的帕子,递向郭嬷嬷,“老太太请看,我的帕子和这块帕子可曾相似么?” “老太太要说针脚,我也正要说,我虽是创了五色彩线的针法,女红底子并不好。瞧着这块帕子针脚细密,定然是有些女红底子的人做出来的。” 叶老太太瞥了郭嬷嬷一眼,郭嬷嬷上前来拿过帕子送到叶老太太面前。 叶老太太接过帕子仔细看了一会儿,发现针脚确实不一样。叶老太太斜倪了二夫人一眼。二夫人回首从丫头手中拿过一个荷包,索性也不给叶老太太,直接递到雪兰面前,“那兰姐儿可就要看看这是什么了。” 只是撕破了脸皮,雪兰也不必再假作恭顺。她从二夫人手上接过荷包,二夫人在一旁的话可就说开了。 “这荷包是兰姐儿你的手艺罢,里面怎么装着你写给然哥儿的信呢?若不是我在花园子里捡到了,被人传出去你还要脸面不要了?然哥儿好歹也和你四妹妹定了亲了,你还如此行事,怕是不好罢?” 雪兰打开荷包,慢慢的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来,当着叶老太太的面打了开。才看了一眼,雪兰就笑了起来,“婶母怕是记错了罢,”雪兰把那张纸展了开来。二夫人漫不经心的抬起眼来一看,直惊得她双眼发直。 怎么会这样呢?雪兰拿着的是一张帐页,并非一封书信! “这……是怎么回事?”二夫人半晌没回过神来。 叶老太太也看清了纸上字迹,刚刚听着二夫人打着保票说雪兰要勾引邹清然。可是现在眼前的却是一张帐页。 雪兰拿出帐页慢慢念起来,“东一街铺子收益七十两,交公中四十两,西二街铺子收益八十两,交公中三十两……” 叶老太太脸色当即就黑了下来,雪兰念的正是二老爷掌管的几间铺子中的两间。铺子一个月便结一次帐,帐页上写的“交公中”的话,自然也是二老爷背着叶老太太和沐恩侯叶世涵私藏匿下来的银子! 一个月二房那边就有八十两的私银!八十两啊! 从前,叶老太太只当小儿子有些小油水,却也没想到他会私贪这些银子。一个月八十两,一年呢?十年呢?叶世启管着铺子可是快二十年了! 二夫人哪里还敢让雪兰再念下去,她两步上前,劈手夺下雪兰手中的帐页,几下子便撕碎了,脸上朝着叶老太太笑着,“也不知道是谁陷害了我们,老太太可不能轻信啊!” 二夫人的举动已经明明白白的告诉给叶老太太事实真相,叶老太太哪里还会再信二夫人的话,她声音一高,“原来你们夫妻并不怕银子不够使啊!看着月例也是多余,我瞧着就不必再给你们了!” 二夫人惶恐着,她终于知道害怕是个什么滋味了。现在二老爷私匿公中银子一事败暴,若是没有月例,他们夫妻吃什么用什么啊! “母亲!”二夫人连老太太也不叫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叶老太太的面前,“您可不能相信别人的挑拨啊,二老爷和我是冤枉的!” 叶老太太气得额角的青筋都突暴了出来,她指着二夫人就骂,“你当真以为我是瞎的么?你心里没鬼撕什么帐页?!你今日若说老二在铺子里没什么手脚,我这就着人把铺子的帐柜叫了来,大家当面对帐,我就不信查不出什么来!平日里你大哥不和你们计较,我也就睁只眼睛,闭只眼睛了。你们倒好,真把我当成傻子了?!” 二夫人一见叶老太太要认真追究,她已经吓得缩成一团,哪里还敢再喊冤。 叶老太太犹不解气,高声唤郭嬷嬷请铺子里的掌柜来。这边又指着二夫人继续骂,骂着骂着,叶老太太忽然双眼一翻,身子直挺挺的倒向了罗汉床后背。 郭嬷嬷吓得惊呼一声,多亏了罗汉床的后背高出一堵来,拦住了叶老太太将倾的身体。下面的人都乱了起来,二夫人也不敢凑上前,只呆呆的立在一旁不知道该说什么。 二夫人明明记得自己昨晚上把信塞进荷包里都收好了,压在自己的床下,怎么会到了早上就变成帐页了?! 二夫人一提眼,正好看到在众人后面的雪兰,正望着她。二夫人捏紧了手指,难道一切都是叶雪兰做的?!可是她是怎样做出来的?! 郭嬷嬷按着叶老太太的人中穴,好一会儿,叶老太太才醒了过来。她疲惫的摇着头,声音低了许多,“凭他们闹罢,什么时候我这双眼睛一闭,让他们闹上天,我也不管了……” 下人们都低着头,唯郭嬷嬷朝二夫人摆摆手,二夫人这才敢退出去。退出正房的二夫人并不敢就走,她等在正房外,时不时的陪着笑脸向进出的丫头打听叶老太太的情况。 二夫人心里暗急,若是叶老太太就此病倒了,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叶老太太晕厥的事马上传到了各房,林氏先来到南松园来。林氏也听送消息的丫头说了叶老太太昏厥的原由,她也顾不及问二夫人,只问请没请太医。 郭嬷嬷说已经叫人去请,林氏又忙命人去知会叶世涵和叶世启。 南松园的正房里人进人出,一会儿是太医,一会儿是匆匆赶回的叶世涵和叶世启。时而家里的少爷和小姐们也遣人来问情况。 待到掌灯时分,南松园才安静了下来。 第一百七十五章 生病 雪兰坐在小炕上,剪掉烛火里的烛花。房里忽然明亮了许多。 楚锦紧走几步上前来低语道,“我刚刚听老太太房里的小丫头说,老太太是听了二夫人的话,才生了气的。听得说,是个小厮一直揣着那块帕子。” 雪兰的眉头一紧,五小姐告诉她是二夫人想找扇子的事陷害她,现在忽然变成了帕子的事?可是雪兰瞧着那帕子像极了五小姐做出来的。 千头线索都指向五小姐,雪兰的手指绕过小银剪刀柄,轻轻一掷,小银剪刀落在桌上。 五小姐和自己接近是受了二夫人的指使? 雪兰陷入沉思中。 刘嬷嬷望着沉思着的雪兰,不由得劝道,“天也晚了,小姐早些休息罢。” 雪兰抬起头来,目光轻柔极了。刘嬷嬷瞧着,心里暗惴着,小姐果然厉害,叫二夫人没捉到任何把柄,还反将二夫人一军!从侯爷回来后,二老爷和二夫人就一直跪在南松园的正房门前,现在还在跪着。老太太和侯爷不发话,他们哪里敢起来。 “今晚谁值夜?”雪兰问向刘嬷嬷。 刘嬷嬷忙道,“是南月。” 南月已经开始和洛璃、楚锦几个丫头轮着值夜了。 雪兰点头,不再说话,刘嬷嬷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雪兰沐浴更衣后,走进了内室。南月跟在雪兰身后,把一封折得平整的纸交到雪兰面前,“小姐,二夫人那里的信。” 雪兰接过南月手上的纸,打开仔细看。信上的笔迹竟然和自己的一模一样,只是笔锋比自己的略显柔和一些。信上大致以雪兰的口吻要约邹清然相见,落款没写名字,只写了一个兰字。 雪兰一扬嘴角,把纸缓缓投入炭盆中。雪兰向南月一笑,“你做得很好,南月。” 南月低头福身道,“奴婢听命小姐,自然要护得小姐周全。” 若是此言发自忠心,该有多好。 雪兰替自己叹惜起来。 “好了,你就在外面歇下罢,昨夜去了旗山苑,也熬了夜了,今晚若你值夜,我也不会起夜要茶的。” 南月知道雪兰体恤自己,答应着退到一旁。 因叶老太太病着,林氏叫少爷小姐们不必过去请安。而南松园里弥漫着煎药的苦涩味道,正如二夫人的心。 从叶老太太病倒,叶世涵兄弟赶回,一直温文尔雅的叶世涵当着众人的面掴了叶世启一巴掌。这一巴掌犹如打在二夫人脸上,二夫人当即低下头去。 叶世启不敢辩上一句。 叶世涵的一个滚字,打发了叶世启和二夫人。 才回到旗山苑里,叶世启就叫人把沈嬷嬷拖出去打了十板子。二夫人不敢拦,她心里知道,叶世启这是打给她看,他是心里怪二夫人生事最后抖出了铺子里的事呢! 接连发生的事,更让二夫人缓不过来一口气。 叶世启手下铺子里的掌柜全部换了人,新掌柜都是叶世涵的亲信。叶世启如被人高高悬起,再没人把他当个主事老爷认真回个事来。 叶世启更是生气,回家除了骂丫头就是暗讥二夫人。二夫人心里生气也不敢在此时顶撞叶世启,她第一次躲在房里暗自垂泪。 二夫人就是想不明白,二老爷的帐本自然放得机密,怎么就被换成了荷包里的信呢? 一连几日,五小姐都没有来兰园找雪兰。 刘嬷嬷就和雪兰说,“许是这五小姐接近您,就是为了学了五色彩线针法陷害您呢。” 雪兰摇摇头,“嬷嬷,若是五妹妹真是如此,大可不必费这些周折。” “可是您瞧,”刘嬷嬷忍不住又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五小姐也该知晓了,她没做为什么不来解释一二?” 雪兰把笔放了下来,活动下手腕,“我猜想五妹妹也许一道被二夫人算计了。” 刘嬷嬷怔了怔,就想明白过来。她听自家小姐说过,五小姐来暗示她二夫人要用扇子陷害自家小姐。可是最后却成了帕子,可见五小姐是被二夫人利用了。 几天下来,二夫人就瘦了许多,茶饭懒得再进。 丫头冰翠把二夫人病了的事告诉给二老爷,谁知道二老爷只冷哼一声就打发走了冰翠。 二夫人见冰翠悻悻而归,想到了要雪兰丢丑不成,自己倒惹了一身的不是,她拿起茶来猛灌上一口。却不想呛了茶水,二夫人剧烈的咳嗽起来。 一旁的冰翠急忙上前来轻拍着二夫人的后背,低声劝着,“您瞧您别恼着,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才是啊。” 二夫人却咳得愈加厉害,只涨得她满面通红。随着二夫人一阵剧烈的咳嗽,二夫人竟然把早上刚用过的饭全吐了出来。 冰翠吓坏了,一面帮着二夫人拭着嘴,一面急急的吩咐人去请大夫。 荣园的正房里乱将起来了。 二夫人吐过精神头好了许多,脸上窒出的红潮也退了下去。冰翠扶着二夫人的手,让她半卧在榻子上,二夫人长长的出了口气,心不甘情不愿的恨声道,“真是要气死我了……” 冰翠摆手遣出房里围着的丫头,才缓声道,“您也消消气,要治一个人可也不是一天两天的。” 二夫人似累极了,靠在引枕上合着眼,“你也清楚,就差那么一点点啊,叶雪兰那个小蹄子就要被老太太治了罪了,就差那么一点点啊……”话中不知道含了多少意犹未尽的恨意。 冰翠轻轻抚着二夫人的胸口,“您也别急,过段时间的,难道她还能逃出这个府么?” 二夫人这才睁开眼睛,“五丫头呢?我这里都闹成这样,怎么不见她在床前尽孝?” 冰翠一听就知道二夫人要迁怒于五小姐,她帮着二夫人盖好了毯子,才说,“五小姐在后小院和王姨娘帮着四小姐做衣裳呢。您让五小姐在面前做什么呢,看着她倒是添堵,倒不如让她帮着四小姐做些衣裳。” “哼,”二夫人冷冷哼了一声,“若不是因为英姐儿,我岂会饶了她!” 冰翠想要劝,小丫头进了来,“夫人,二爷带着郎中来了。” 冰翠急忙起身帮二夫人放下了床帐,叫小丫头请郎中进了来。 第一百七十六章 怀孕 叶建晟引着郎中进了内室,郎中拿为二夫人诊起脉来。诊了一会儿,郎中皱了下眉,又重新再诊,一旁的叶建晟看出些苗头来,追问起郎中,“先生,我母亲的病是怎么样了?” 郎中沉默的摇了摇头,诊过右手又诊了左手。叶建晟见郎中很谨慎的样子,心也不由得提了起来。 郎中问一旁的沈嬷嬷,“夫人是不是最近很是疲乏?身子有些发倦?嗜睡得紧?” 冰翠在一旁不由得点头。 郎中不语站起身来,脸上已经堆起了笑容,“二爷,夫人这不是病,是有喜了。” “有……喜了?!”叶建晟和沈嬷嬷都吃了一惊,就连躺在床上的二夫人也忽的从床上坐起来。 “是的,”郎中笑着抚过自己的胡须,“该是刚刚做胎一月有余,我也不敢肯定,所以诊了夫人的脉很久。夫人倦乏就是因胎所至。就连这吐,也是孕吐。” 郎中收了医箱,对着呆若木鸡的叶建晟拱拱手。 冰翠似才醒过神来,她急忙道,“可是……可是我们夫人的月信还未到呢,一定是有孕在身么?” “那是自然,”郎中摇头晃脑的说道,“刚刚老朽也不敢肯定,所以诊了很久的脉相。不过府里也可以再请个大夫来瞧。” 二夫人此时有孕,对二房这边自然是好事。 叶建晟欢天喜地的送郎中出去。 听到脚步声刚一走,二夫人迫不及待的撩起床帐来,一把握住了走过来的冰翠,“我确实是月信没来了!我只当是因为忙着晟儿和英儿的婚事累着了,却不成想……” 冰翠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二夫人。 二夫人抓着冰翠的手就不放开,“不,不,你再去请个郎中来瞧瞧。别真是没有孕而闹出笑话来啊。” 冰翠听了二夫人的话,急忙命人告诉给二爷叫再请个郎中。 短短的一个下午,旗山苑里请了两位郎中,而两位郎中诊脉后皆说二夫人有孕了。 送走郎中,冰翠望着一脸惊喜的二夫人,念了一声佛号,喜滋滋的说道,“您看看,这可不是天大的好喜么?二爷马上要成亲了,正好您又有了身子。您若是再给二老爷添个少爷,您可更是功臣了,二老爷还不把您给供起来嘛。” 被冰翠这么一哄,二夫人抿起了嘴角,手抚向自己的小腹,“老来子老来子,想来二老爷一定会宝贝这孩子的。”二夫人说着扬起头来,“对了,你去把这喜事告诉给老太太,这几天老太太因为都病倒了,我这就送她一味良药去。” 二夫人的口气,似邀功一般。 “您就放心罢,”冰翠喜得合不拢嘴,“我这就遣人去给老太太和二老爷送信去。” “还有,着人给沈嬷嬷送去些药,告诉给她,等她病好了便回来服侍。”二夫人因怀了孕,底气足了许多。 冰翠笑着退了出去。 二夫人这才满意的躺了下来。 这个孩子来得真是太是时候了,二夫人定要以这个孩子在叶老太太面前壮脸儿。 二夫人有喜的消息很快传了开。病榻上的叶老太太让郭嬷嬷来瞧二夫人了,林氏也让人送来了补品,二老爷更是很快回到了荣园。二夫人被众人围在当中,一声声嘘寒问暖的话,说得二夫人心里受用极了。 这样的日子,才是她应该过的! 二夫人抿着嘴,心头涌出的甜意从唇角边滑过,一直流到心里去。 四小姐也很快得了消息,二夫人娘家的几个嫂子亲送回小姐回了沐恩侯府。一是送四小姐,二是探望二夫人。 叶老太太听说亲家来了人,叫林氏过来帮着二夫人招呼几位亲家太太。 二夫人胡氏的几个嫂子家的门弟皆不高,但是在胡府这几年,倒也练就得察言观色。几位太太见了林氏纷纷施礼,林氏让过了几位太太的座便叙起话来。 这边正说着,小丫头进来报道,“二夫人来了。” 几位胡家太太皆站起身来,迎接着小姑。 只见得小丫头把门帘高高挑起,冰翠扶着二夫人缓缓走进来。二夫人胡氏戴着金丝兔绒的抹额,身披灰鼠皮大氅,内穿宽大的阔腰襦裙,还未显怀来,二夫人就挺起了肚子,手抚在后腰上,趾高气扬的走了进来。二夫人似怕大家不够关注她,她的手抚在后腰上,更突出了她宽大衣裙后的肚子来。 林氏皱了皱眉,到底当着胡家太太不好说什么,只得相迎。 几位胡家太太先上前扶住了二夫人,纷纷打量着她,一位胡太太欣喜着道,“妹妹可真是老来怀珠,好福气啊。” 另一位胡家太太就笑,“妹妹哪里老了,我瞧着还正年轻着,正好再给姑老爷多添几双儿女。” 二夫人扬着脸,一手托在腰眼儿上,笑着回胡太太们的话,“嫂子们快都坐罢,嫂子们能来瞧我,我便欢喜极了。” 冰翠扶着二夫人坐向主位的太师椅上,一旁的小丫头手疾眼快的把两个垫在放在太师椅背上。二夫人满意的点点头,轻叉着腿的坐下来,生怕闪了自己的腰。 胡太太们和二夫人欢天喜地的说起怀孩子的话,林氏插不上嘴,只得转头吩咐陈嬷嬷去备膳食。几位亲家太太来了,自然要用过膳再回去。 胡氏洋洋得意的和几位嫂子说起这几日的辛苦来,“……我只当是累乏了,想着过几日补些汤水也便是了。可是谁也没想到,竟然被两位郎中诊出了有孕来!嫂子们,我也觉得面皮发烫,展眼我也是要当婆婆的人了……晟哥儿和英姐儿又要成亲,可不有我忙的嘛。” 胡氏的一个嫂子笑道,“这有什么呢?妹妹有这个福气,亲家老太太也不会只看着妹妹受罪。姑老爷更是心疼得妹妹什么似的,妹妹放心便是。我家老爷在家还惦记着妹妹,叫我们几个定来瞧瞧妹妹的身子。” 二夫人一笑,招手向冰翠,“去帮我倒杯热水来,我不想喝茶,一闻那茶气,我就想吐。” 二夫人从得知怀了孕,就矫情起来,这不能用那不能用的。 冰翠忙不迭的叫人备热水上来。 第一百七十七章 假孕 林氏见二夫人一副娇弱的模样,似初孕的小媳妇一般,林氏只得当作没看见。 一个胡家太太就笑着赞道,“妹妹多喝些水好,将来小公子生下来便水灵灵的招人喜爱。” 正说着话,二老爷叶世启回了来。 几位胡太太见叶世启进来,都忙站起身来。二夫人笑着安慰几位胡太太,“几位嫂子也不必拘了礼了,老爷是惦记着我的身体,所以也没了忌讳直接进了来。”二夫人的语气里带着难遮的骄傲。 二老爷对着几位胡太太笑了笑,“嫂子们即来了,就坐坐,我看看就要去外院了。” 二夫人极得意的扬起了笑脸来,对着二老爷招招手,“我想吃的杨梅你可买到了?” 二老爷连忙点头,“我已经交给丫头们,让她们去用冰糖渍渍再拿了来。” 二夫人双眼一立,当着几人的面就发做起叶世启来,“我就是要吃那股子酸劲,你叫他们用冰糖渍了还哪里有那股子酸味了?不行,你快叫她们拿了回来!” 当着几个人,叶世启面子上有些下不来。到底一个胡太太站起身陪着笑道,“妹妹也是孕中心焦,姑老爷快别和她一般见识。” 一个人说了话,其他的忙着又劝二夫人,二夫人这才不闹着要吃杨梅了。二老爷只对几个人讪讪笑笑,就离开了正房去。 胡家的嫂子们又是赞叹起叶世启来。 林氏实在有些坐不住,就想离开。这会功夫,热水便被端了来,二夫人才喝了一口就皱起眉来。冰翠只当二夫人被烫着了,忙接过茶杯去就要训端水的丫头。 二夫人却按住了冰翠的手,“我肚子怎么一阵涨热。” “啊!”冰翠听了吓出一身冷汗,她听郎中说,三个月前胎相不稳,要等到三个月之后才会稳固。二夫人现在就说肚子涨热,是不是要滑胎啊?! “快快,”冰翠也不顾得上几位胡太太了,急忙招手叫丫头婆子们,“快扶夫人回去躺着。” 二夫人出来得快,回去得更快,才和大家说不到几句话就又回了内室。 一直跟在一旁的林氏却不敢大意,她忙叫人去请郎中,这边又要安抚几位胡家太太,那边还要关注着二夫人的身子。 二夫人被扶进去没一会儿,冰翠就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见了林氏几乎含着哭腔说,“夫人她……见红了!” 林氏忽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怎么会这样,刚刚还好好的呢。”林氏心里清楚,二夫人此时这一胎若是落了,又是当着娘家人的面,沐恩侯府肯定要落下口实。 “快,拿着侯爷的牌子请太医去。”林氏比谁都急。 跟在林氏身后的陈嬷嬷急匆匆的出了荣园。 胡家的几位太太都呆愣愣的立在房里,二夫人现在出了事,她们无论如何也要在这里等着二夫人的结果,回府也好和自己的老爷有个交待。 林氏焦急的等着太医,还要时时关注着内室里的二夫人。 这边闹着,刚刚才走的二老爷又折了回来。他也顾不得有人在了,直要闯进内室去。被林氏死死的拦了住。 叶世启急得直跺脚,“大嫂子,这可怎么好,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就见了红了?!” 林氏哪里能说出什么来,只得安慰叶世启,这边催人快请太医。 只半柱香的时间,叶建晟带着太医急急忙忙的赶了来。太医也顾不上和叶世启等人施礼,先进了内室里。 众人等在外面,叶世启时不时向房里张望着,在数九腊月里,他的额头上生生的急出了一头的汗来。 没一会儿,太医从内室里出了来,皱紧了眉看向二老爷叶世启。叶世启整个心都提了起来,“太医,拙荆到底怎样了?” 太医摇了摇头,叶世启愣了住,双唇抖个不停。 太医却说,“二老爷,尊夫人她……她没怀孕。” 太医的声音不大,却正好炸在厅堂里的每个人头上。 叶世启的双眼瞪得老大,叫瘦弱的太医想到了铜铃大的牛眼。叶世启一把拎住太医的前襟,“没怀孕?!你到底是什么太医?两位郎中都诊出怀孕,到你这里就没有了?你到底能不能看病?若是不能看便给我滚!在这里说没怀孕,分明是想推卸你的无能,保不住孩子!我就是闹到皇上面前,也要说说这个理!” 林氏一见事情要闹大了,也顾不得身份,忙上前来劝,陈嬷嬷也忙着苦苦劝着叶世启。 胡家的几位太太也全傻了眼,不知晓几个人这一趟是来做什么的。 好劝歹劝,叶世启终于松了手,脱了身的太医甩袖子就走。 叶世启还在太医背后骂着庸医。 “再请个郎中来!太医也未必都个个有真本事,把前几日的郎中再给我请来!” 林氏眼见着叶世启红着眼睛谁的话也不听,只得给陈嬷嬷使眼色,陈嬷嬷只得又去请了郎中。 再来的郎中是前几日为二夫人诊出喜脉的人了,他一进门就见房中人人脸色各异,郎中来不及细细揣摩各人的脸色,就被冰翠的带进了内室。 又是有好一会儿,郎中从房里出了来,叶世启急急上前相问,“拙荆身子如何?是不是要滑胎?” 郎中的脸色并不十分好看,他听了叶世启的话,扬起脸来,胡须因脸上的抽动抖了起来,“夫人她……未孕……” 叶世启惊呆了,一个说胡氏没怀孕,两个都说没怀孕。 叶世启没了刚刚的冲动,他指着郎中喝道,“你……你上次还说……” 老郎中朝着叶世启摆摆手,一脸的无可奈何,“老朽……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上次确实是摸着脉有孕啊。可是这次……这次脉又变了。” 脉相还会随意改变?!叶世启还是第一次听说。他脸色铁青,从牙缝里挤出个“滚”字。 老郎中从怀里揣出一块银子,放在桌上,“叶二老爷,我也不知晓这是怎么回事?老朽上次诊错了,自然要退还诊金,实在是老朽学业不精。” 叶世启上前把那块银子摔在地上。老郎中也不再多语,叹口气,低着头提着药箱就走。 第一百七十八章 重现 “再去请郎中!”叶世启咬着牙,脸上带着几分决然,似要探个明白。 林氏作为旁观者,已经看得分明,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叶世启再闹下去,只会更丢脸。林氏上前来劝,心里却想着自己大概把这一个月的话都说完了,“小叔,现在亲家太太也在,弟妹即是身子不好,就先歇歇罢。” 胡家的几位太太等来等去等到了这么一个结果,脸色讳涩不明。几个人听了林氏的话,忙道,“姑爷快陪着姑奶奶罢,我们也该回去了。” 叶世启如被抽走了骨头,他疲惫的靠在了椅子上。林氏只好送几位胡太太出去。 整整闹腾了小半天,得出了个出人意料的结果,一夜间二夫人胡氏成为全府里的笑柄,这还不算,这笑话还传到了二夫人的娘家去了。 林氏虽不会落井下石,在叶老太太那里也不好交待,只得把原委告诉给叶老太太。叶老太太气个倒仰。闹得人仰马翻,结果只是二夫人月信来迟了,只觉得在胡家人面前丢大了脸。 还在病榻上的叶老太太把叶世启叫了去,指着脸把小儿子骂了一痛。连带着这几日里二夫人挟制叶世启的事,叶老太太一并全说了出来。 叶世启本就心里委屈,又被叶老太太骂了,兼着在外人面前丢了脸,心中更气。回到旗山苑二话不说搬到了小后院去,还叫人把他的东西都搬到小后院去。 二夫人哪里忍得了这个气,直接闹到小后院去,指着叶世启的鼻子吵。叶世启忍了这些年的气终于暴发了,直接一巴掌打在二夫人脸上,把二夫人给打懵了。 二夫人在那日之后发现果然是月信来迟了些,她又羞又气又恨。又被二老爷打了,直哭着要上吊寻死。除了叶建晟和四小姐五小姐拦着,长房和叶老太太这边一点动静没有。 叶世启也不再理二夫人,二夫人闹得没了人搭一句话,结结实实的没了脸面。几股火加在一起,二夫人病倒了。 没有一个人去探望二夫人,连胡家人都没再登过门。两件事加在一起,让二夫人在沐恩侯府的地位一直冲到了最底下。 当雪兰听到刘嬷嬷把旗山苑发生的事一一讲来听时,冷冷笑起。 才受了这么点委屈,二夫人就想到了死。那么当初她一笔笔的对付自己的帐又怎么算?最让雪兰恨的就是二夫人纵得叶建晟拿媚药对付她和叶建彰。若是没有冷面阎王,雪兰和叶建彰还怎么活?! 雪兰抬起头来,吩咐刘嬷嬷,“从我的帐上提一匹布赏给南月,就说我让她过年做身新衣裳穿。” 刘嬷嬷猜出这一切都是南月做的。令刘嬷嬷吃惊的是,南月竟然精通医术,能把二夫人的脉相都给改变了。而刘嬷嬷却并不知晓南月是怎么把人脉相改变的。 刘嬷嬷低头答应着退下去了。 展眼离除夕渐近,沐恩侯府忙碌了起来。 雪兰带着几个丫头剪福字,刘嬷嬷领着几个丫头给叶建彰做新衣。 雪兰正剪着一个福字,喜鹊跑了进来,“小姐,您刚刚没瞧见,南月姐姐的力气好大,自己搬走了院子里的空花盆子。要知道,上次两个婆子都没挪走呢。” 雪兰一笑,心道这算什么,只怕南月还憋着不费力呢。她向人影摇动的院子里瞄了一眼,“那你帮着南月记着罢,除夕我给她一个大些的红封。” 喜鹊张大了嘴巴,小声嘀咕起来,“看来我也要多吃饭,才能和南月姐姐一样得大红封啊……” 喜鹊嘀咕时,正巧房中安静,喜鹊的话几个丫头都听到了。楚锦和洛璃几个都捂着嘴笑。 洛璃先上前来点着喜鹊的头,赶着她,“有这个功夫,你快去干活罢。别没学了南月的本事,倒丢了活干,别怪小姐今年给你的红封最小。” 喜鹊一听这话,慌慌张张的跑了出去,引得几个人又笑起来。 又要过年了。 雪兰想到了独自留在岁县的李妈妈,她招手叫过来洛璃,“你去找刘耿,看看能不能让他帮我给李妈妈带些吃的去。” 洛璃点头,“可是小姐为什么不直接给李妈妈银子,叫她老人家自己买,岂不更好?” 雪兰笑着摇头,“你不懂李妈妈,我若是给她银子,她是不会去买东西,倒会帮我攒着,倒不如我直接买好了东西送过去。” 洛璃这才明白小姐的周全。越是跟着小姐日子久,越发现小姐的优点。 洛璃不住的点着头,“小姐放心,我定会帮小姐选些好东西给李妈妈。” 快过年了,别的园子里的人都在忙碌着,独赵妈妈一个人匆匆的走向西角门去。待到了西角门时,守门的婆子急忙帮着赵妈妈开了门,赵妈妈塞到守门婆子手上一锭银子,便领着一个头戴风帽,身子佝偻的男子进了来。 男子缩着肩,两只手插在棉袄袖中,棉袄背上还露着棉花。他的头被风帽挡着,只瞧着胡须脏粘,似很久没剪冼过了。 守门的婆子暗中撇了撇嘴,心道赵妈妈怎么还有一个穿着破棉袄的穷亲戚。 赵妈妈领着那人,脚下不敢耽误,直接去了东跨院。 才进了东跨院的房里,赵妈妈就打发走丫头们,留下玉缀服侍,叫花缀守在门口。来人见丫头们都走了,便把风帽摘掉,气哼哼的把风帽甩到一旁,咧着嘴骂了句,“可冻死老子了!” 赵妈妈忙捧着茶送到那人面前笑道,“邵大爷,您先暖和暖和,姨娘在后面做六小姐的衣裳,马上就过来了。” 来人正是邵虎山。 邵虎山早已今非昔比,别说当年的体面,连原本酒楼东家的形象已经全然不在了。邵虎山也知自己现在的模样着实寒酸,于是吼了一嗓子,“知晓爷冷还不上个手炉来?!” 赵妈妈给玉缀使了个眼色,玉缀怯怯的望向一条腿踩在太师椅椅背上的邵虎山,拿起手炉挪着步子走过去,送到邵虎山面前。 邵虎山翻着眼睛望着眼前的玉缀,咧了咧嘴,喷出一口浊气来,“这才多久没见,玉缀出落得越来越俊了!”邵虎山说着,也不避着赵妈妈,直接抓住了玉缀的手。 玉缀吓得手一挣,桌上的茶杯翻倒,茶水洒了一桌子。 第一百七十九章 讨奴 赵妈妈一见,上前来扯过了玉缀,把玉缀护在自己的身后,对着邵虎山笑道,“邵大爷,您看这丫头粗手笨脚的,我一会儿就捶了她。你慢坐着,我先叫人把桌子收拾了出来。” 赵妈妈说完,也不等玉缀说话,向房门口推了她一下,“快去叫人把这里收拾了罢,仔细一会儿姨娘来了揭了你的皮!” 玉缀抹着眼泪出了去。 邵虎山恨赵妈妈打扰了他的好事,他瞪了赵妈妈一眼,怎奈赵妈妈如同没看到一样,扯着让人挑不出一处错的笑容相陪。 这么个功夫,邵姨娘扶着凡樱的手进了来。邵姨娘一眼看到自己的哥哥叉腿坐着,眉头微皱起来。她抽过帕子,抬手遣出凡樱,才对邵虎山说,“大哥,你这是怎么了,非要来见我?侯爷现在已经极烦你们了,若是让他知晓了还了得嘛?嫂子怎么没一起来?还有常哥儿那孩子呢?” 邵虎山看着比自己穿得好出几倍的妹妹,眯起了三角眼来,“哟,你还记得有我这么个哥哥呢?邵姨奶奶,你整日锦衣玉食时,可曾想到我这个哥哥了?!自从你让我们离开京城,我和你嫂子就没过上好日子!你拿的银子本来就不多,你嫂子后来又病了,哪里够用。现在可好,你嫂子病重人死了,就留下我一个人。常哥儿我也找不到了,现在的邵氏一族就剩我老哥儿一个了,我还活着干什么啊!” 邵虎山说着就要扯脖子哭起来。 邵姨娘气得脸色通红,却不能不为自己辩上几句,“大哥,你当初走时我给你的银子还少么?你把银子挥霍了,现在倒成了我的不是了?还有嫂子是得了什么病?怎么好端端的人就没了呢?” 邵虎山干脆耍起了无赖,把另一支腿也盘在了太师椅上,双手往胸前一抱,“病还由我管么?就是累劳惊吓过多!人说走就走了啊!我现在是不管了,你今日若是再不顾着亲情,不管我了,我就不走了!” 邵姨娘只觉得自己阵阵头疼,她怎么就摊上个这样的亲哥哥呢?! “大哥,你放心,我不会不管你的。”邵姨娘朝着赵妈妈使了个眼色,赵妈妈有些不情愿。邵姨娘心里也不愿意把银子给邵虎山,可是不给邵虎山,他就不会离开沐恩侯府。再者邵姨娘听到邵奶的死讯时,也觉得自己的哥哥孤苦可怜。 赵妈妈垂头要进内室取银子,却被邵虎山拦了住,“你且慢着!现在离着酒楼出了事也有许久了,我想在京城住着,离得你近!你给我买处三进出的宅子罢。” 邵姨娘气得直发抖,自家哥哥根本不顾及自己的死活,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要宅子。她哪里有那么多银子给他买三进出的宅子?! “大哥,你不要太过分了,我哪里还有银子了!你若是想在京城住下,我顶多就够给你买个小院住住了!你若是觉得这样也不好,那我也管不了你!” 邵虎山见邵姨娘有些急了,忽然脸一转,竟然对着邵姨娘嘻笑起来,“妹妹即说没银子,那小院就小院罢。只是还有一事妹子若是不依我,别说小院,就是大院我也不答应!” 邵姨娘忍着气,扭脸问道,“有什么事就快讲。” 邵虎山两只手搭在膝盖上,轻轻的搓了起来,“我现在一个人了,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着,你把玉缀给我当小妾罢。” “你……”邵姨娘没想到邵虎山把主意打到自己丫头的身上了,“不行!玉缀是我的丫头,年纪又不大,我将来还要留着她呢。” 邵虎山见邵姨娘拒绝,腿一伸,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上的笑容全然不见,“怎么你不给?!好好,你真是我的好妹子!当初因为你,我冒着开罪沐恩侯府的险,把你送了进来,我说过一个不字么?你说让我离开京城我也认了,现在害得我家破人亡,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你说给我买小院,我也忍了,我只多要个玉缀,你居然就忘了这些年来大哥的好处了?!这些我都不想提,我现在是什么也不怕,你不顾着亲情,我这就去找叶世涵,我倒要把当年的事和他好好说道说道!” 邵虎山说完也不再与邵姨娘说话,梗着脖子就往外闯,似要拼了命一样。 邵姨娘的长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中,邵虎山竟然拿当年之事要挟她! 赵妈妈手疾眼快的拉住了邵虎山的破棉袄,陪着笑脸,“邵大爷,您看您这是做什么?到底是自家兄妹,怎么说恼就恼了起来呢?您快坐下来,快坐下来,有话好好说!” 邵虎山见赵妈妈先服了软,斜睨了邵姨娘一眼,冷哼一声,重新又坐回到太师椅上。 赵妈妈朝着邵姨娘使着眼角,邵姨娘咬着牙,好半晌才说,“好……大哥,你即是要玉缀,我自会把她送与你当小妾。只是你现在房子没有,容我帮你买处小院。再者,玉缀怎么说也是我身边的二等丫头,无缘无故我就把她打发出来,有一天夫人问起,我也无法回话了。” 邵虎山扬起一只手来,五根短粗的手指对着邵姨娘一晃,“就五天!我要过年之前就搬进新院子去!我去时,玉缀也要在那里!” 邵姨娘恨得手指颤抖,她合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好,大哥,你放心,就五天。” 邵虎山听了邵姨娘的话,这才满意的放下手来,拍着膝盖,“对了,我身上没银子了,你给我拿几两银子,我好去客栈住上五晚去,我总不能总睡在破庙里。” 赵妈妈皱着眉望向邵姨娘,邵姨娘对着赵妈妈摆摆手,赵妈妈进了内室去。 邵虎山一边抖着腿,一边四下打量着房里的陈设,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没一会儿,赵妈妈拿着一锭银子出了来,送到邵虎山面前,邵虎山极不客气的从赵妈妈走上夺走银子揣在自己的怀里。 “那好,妹子,我就回去了,五天之后我就来,直接把玉缀那丫头一并带了走。” 邵姨娘把头扭向一边,不愿意看邵虎山一眼。邵虎山扣上了风帽,嘿嘿笑着自己打起帘子走出房去。 他在门口看到玉缀,朝着玉缀吹了声口哨,努努嘴,“缀儿,等爷过几天来接你享福去!” 玉缀的脸瞬间苍白了下去。 第一百八十章 解释 眼瞧着小年将至,兰园里年味越来越重。新帐新杯,若不是雪兰拦着,刘嬷嬷差点连狼毫都给换成新的。 楚锦把新的袜子都做好了,她端详着新做好的袜子,脚尖绣着莲花,寓意步步生莲,脚跟绣着苹果,寓意平安顺畅,脚底还绣上了一个小人头,寓意踩过小人。 洛璃在一旁瞅着楚锦做好的袜子扑哧一笑,“楚锦姐姐,你怎么会把小人做得那么好看?还帮她的头上绣了朵花了?一个踩小人罢了,何苦浪费小姐的线呢?” 雪兰闻言放下笔,也看向楚锦做好的袜子,果真脚底板的位置有个戴着红花的小人头。 楚锦笑着啐了一口洛璃,“只你这个小蹄子嘴快!小姐还没说什么呢?!”楚锦说着又把袜子放平了,扬脸对雪兰说,“小姐,我瞧着今年的袜子做得都比往年好看呢。这样出众的袜子,小姐穿上没人能看到,有些可惜了。” 洛璃在一旁咯咯的笑个不停,笑得楚锦莫名其妙的。 洛璃一面咬着帕子一面道,“楚锦姐姐,你惹是嫌旁人看不到,你就把这支袜子搁在腋下,待除夕主子们恩典让咱们乐时,你正好拿出来拭嘴!” 原本就是极辱人的话,洛璃偏偏还咬着帕子,噙着笑,更让人想象到楚锦咬着袜子时的模样。 房里的人哄堂大笑起来。 楚锦赶着洛璃打,扯着她的手臂拧着她的脸。洛璃一边躲一边告饶,雪兰扶着刘嬷嬷的手笑弯了腰。 “好了好了,”刘嬷嬷笑着训楚锦和洛璃,“你们两个泼猴,还当着小姐就胡闹,仔细叫人瞧见了说你们没了规矩。” 雪兰也收住了笑,“嬷嬷,叫人把我的大氅拿了来,我要出去。” 刘嬷嬷看了看外面阴沉的天,劝道,“小姐,瞧着天并不好又冷,您还出去做什么?” “没事,”雪兰已经站了起来,把帕子掖在肋下,“快过年了,我去五妹妹那里看看。” 一旁的楚锦嘴快,先说了话,“小姐,五小姐那么对您,您还看她做什么?就如您所说,她没联合二夫人陷害您,但她这几天做什么去了?她不来和您解释,您倒去瞧她?可不助长了她的气焰了么?” 刘嬷嬷横了楚锦一眼,楚锦闭上了嘴巴,雪兰笑了笑,任由刘嬷嬷帮她穿上小袄并大氅,才转头对楚锦说,“我就给你留这个题目,让你在家好好想想。” 雪兰说完,招手叫过洛璃,走出兰园正房去。 楚锦呆呆的望着正房门口,小声嘀咕了一句,刘嬷嬷皱起眉来,“小姐的心思,你就是赶着马车也是赶不上的。” 楚锦张了张嘴,到底没问出话来。 刘嬷嬷却心中暗暗佩服雪兰,就是因为涉及到了五小姐,所以自家小姐才要去看望五小姐。若是五小姐没有陷害自家小姐,此次雪兰前去,两个人定然冰释前嫌,只怕要比从前更好;若是五小姐当真陷害过了雪兰,此次雪兰也定然会看出个首尾来,不至于被动挨打。而且,不管是哪种,二夫人心里都不会好过了。 雪兰去了旗山苑,直接转过正房去了后面五小姐所住的莲园。 当五小姐叶雪蓉听闻丫头报说二小姐来了,她吃惊得手上的针不听了使唤,一下子扎在她的手指上。立时,五小姐雪白的指尖露出一滴鲜红的血。 五小姐顾不得手上的伤,站起身来紧走两步,走至门口,又慢下了步子。她的手放在门帘上,不知道是该打了开,还是该退回去。 正纠结着,雪兰已从帘子下走了进来。 “二姐姐……”雪兰才进来就看到眼中盈着水迹的五小姐,雪兰心中一定,上前来拉住了五小姐的手。 五小姐的声音里夹着哭腔,回握住雪兰的手,“我只当二姐姐再不会来我的莲园了……” 雪兰笑着从肋下抽出帕子来,亲为五小姐拭了下眼睛,才笑道,“哪里会呢?快过年了,我正好来瞧瞧五妹妹。若是不来,岂不是让人瞧着咱们像生了分么?” 五小姐的眼泪再难抑制住,滚滚而落。 一句“像咱们生了分”的话,让五小姐几日里灰暗的心马上照进了一片暖阳。几日来的委屈,心里的不安,夹着涩味甜味齐齐的涌上了五小姐的心头。 倒是身边的鼎玉见自家小姐激动得不成样子,忙扶着五小姐的手臂轻声提醒着,“小姐,您和二小姐一起坐下来说话罢,二小姐连大氅还未脱掉呢。” 五小姐这才察觉自己的失态,忙把雪兰往小炕上让。 洛璃服侍雪兰脱去了大氅,雪兰坐在小炕上。鼎玉几个丫头都退出了门外。 五小姐亲为雪兰捧来了一盏热茶,才坐在雪兰对面,“这几日里来,我把什么最坏的事都想到了。我想二姐姐一定不会再理我了,也连带恨上了我。可我偏偏被母亲罚了禁足,连去和二姐姐解释一句都不能够了。” 原来如此,二夫人早做好了准备拌住了五小姐。 五小姐携住了雪兰的手,“二姐姐,我原本是听母亲身边的丫头冰翠和别人说话时,露出要利用二姐姐的扇子一事。我心里着急,就去提醒二姐姐。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帕子了,而且那个帕子还是我的……我听丫头来和我说此事时,我心全慌了,二姐姐,你可知晓我当时急成什么样么?” 雪兰望着有些语无伦次的五小姐,笑着拍着她的手道,“从五妹妹和我掏心窝的说了好些话后,我想五妹妹不会害我。府里有许多人不待见我,但其中定然没有五妹妹。我猜想,五妹妹不能前来解释,也定然是有个缘故,所以我来了,我正想听听五妹妹这个缘故。” 五小姐不住的点着头,握紧了雪兰的手,“二姐姐,谢谢你……谢谢你愿意信我!”五小姐竟然抽泣起来。 雪兰笑道,“好了,即是一片乌云都散了,我也不和你拘着了,你快去厨房吩咐一声,可不能只有你去我那里蹭饭的道理。” 五小姐破涕而笑,扬声唤了鼎玉,让她去厨房传话。 第一百八十一章 盗听 五小姐和雪兰在一起描起了花样子的消息马上传到前院去。二夫人怔了半晌,才咬牙切齿的骂了起来,“好个没脸没皮的土包子!人家卖了她,她不说不和五丫头闹翻,倒涎着脸来讨饭吃了?!大房难道没有她的饭么?她还要不要脸了?!” 二夫人的骂声一声高过一声,一旁的沈嬷嬷不敢上前劝上一句。 自家主子的性子她最清楚,二夫人生气不是真因为二小姐来莲园用饭,而是因为二夫人的计谋没有得逞,倒让五小姐和二小姐更为亲厚了。 四小姐虽然早听惯了母亲的叫骂,脸上还是不由得红了红,低声劝道,“母亲,您别生气了……” 这么一句话显得极为苍白无力,二夫人一瞧着怯弱的女儿,火气更大。自家女儿若是也能豁出脸面去,是不是会比那个土包子更能崭露头角了?可偏偏女儿的性子和她相反,活该叫人记不住她! “都给我出去!”二夫人连着四小姐一起发作起来,“瞧着你们那起一杠子压不出一个屁的模样,我就堵心!” 这样粗鲁的话,二夫人却骂在四小姐身上,四小姐眼泪都要掉下来,起身就出了正房。 二夫人见女儿红了眼圈,又后悔起来,一个劲的朝着沈嬷嬷使眼色。沈嬷嬷急忙赶出了正房,上前来虚扶住四小姐的手,“小姐,您快别伤心,夫人的性子您还不知晓?过了这一会儿子就好了,您可别往心里去。” 四小姐吸了吸鼻子,脚步慢了许多,垂着头,“嬷嬷,我知晓母亲的性子,也恨自己没有二姐姐的那番作为,叫母亲跟着我操心。” 四小姐擦了把眼睛,转头对沈嬷嬷说,“嬷嬷回去劝劝母亲罢,我瞧着二姐姐是个聪明人。就如这次,母亲使的是什么计,你我都清楚,结果你倒看看,二姐姐出人意料的来看五妹妹,这对母亲不是个沉重的打击么?就算五妹妹和母亲是一气的,二姐姐此番前来,以母亲的性子也会对五妹妹生疑,左右二姐姐都是赢家。嬷嬷,你劝劝母亲,叫她别再和二姐姐做对,二姐姐很厉害,每每闹起来都是母亲最后落人下风。” 沈嬷嬷吃惊的望着四小姐,四小姐的侧颜极似二夫人,却比二夫人多了份沉稳。四小姐说完了话,已经转身走出荣园去了。 沈嬷嬷没想到平日里不声不语的四小姐竟然比二夫人看得透彻。原来四小姐不是没有心计,只是她不想去争,更不想当那个出头的人。 沈嬷嬷不由得在心中感叹着,四小姐才真是明珠暗投了,有二夫人这样的母亲。想至此处,沈嬷嬷心疼起四小姐来。 雪兰从五小姐的莲园出来后,便扶着洛璃的手往回走。 望着已经开始放晴的天空,雪兰忽然心血来潮,她对洛璃说,“我们去花园里走走罢。” 洛璃点头就扶着雪兰朝花园来。 夏日里鸟鸣虫啼的花园,冬日里安静了许多。放眼望去,看到最多的自然是白雪,它们若在枝衩间,或存于亭角处,映着碧蓝的天,更显出冬天的幽静与深邃。 冬天雪兰偏爱穿白,走在花园里,如同行走着的雪精灵。抬手间,轻拈枝头上尚存的一块雪,一股冰冷就从雪兰的指尖渗入内心。 雪兰轻轻一笑,这一笑,让扶着她的手的洛璃呆了呆。 小姐穿白真好看,更衬出她如雪般的肌肤。 走走玩玩,雪兰扶着洛璃的手,沿着蜿蜒的青石板小路,走向花园的深处。 才走到假山旁,雪兰隐隐听到哭泣声。她止住了脚步,把手指放在唇边,朝着洛璃使了个眼角。洛璃也听到哭声,她无声的朝着雪兰指了指假山里,轻抬脚寻哭声挪了几步。 许是太过伤心,或是因为没想到冬天的花园里还会来人,假山里的人根本没发现有人在。 “姐姐,我不想给邵大老爷作妾,我不想!……我宁愿配与小厮也不想给他做小……”一个声音哽咽不止。 另一个声音似极压抑着,声音里却透出一份无力来,“我……我跪着求过邵姨娘了……可是……可是她不答应……” “那我该怎么办?”第一个声音抽泣得厉害,“若是没了法子,大不了一死……” 说完这么一句,第一个声音忽然放声大哭起来。 第二个声音也似绝望了,跟着也哭了起来,却不忘劝着第一个人,“可不许生那些糊涂的心思……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叫姐姐还怎么活……” “姐姐……邵姨娘已经叫赵妈妈……买了一处宅子……明日就叫我去宅子里……还叫人守着……不就是要看着我么……” 接着再没有人说话,躲在假山里的两个人已经哭成一片。 洛璃悄悄退出两步,无声的张口形告诉雪兰是花缀和玉缀。 花缀是邵姨娘身边的大丫头,玉缀是二等丫头。可是令雪兰没想到的是,邵姨娘竟然想把玉缀给邵虎山那个混蛋当妾。从前邵虎山轻薄玉缀的一幕又闪在雪兰的脑海中。 雪兰冷冷的牵起了嘴角,邵姨娘还真是为了自家大哥不管贴心丫头的死活。 雪兰手指轻握了握青铜手炉,心中一动,脚抬了起来,走上了假山。 雪兰此举把一旁的洛璃吓了一跳,她开口想拦,雪兰的脚步声已经惊动了假山上的两个人。 “谁……?!”那一声没了底气的颤音已经暴露出花缀的害怕来,玉缀连擦泪都忘记了,脸色雪白雪白的。 当二人看清是雪兰时,倒退了二步。雪兰朝洛璃使个眼色,洛璃守在假山旁,帮着雪兰打量着四处。 雪兰抱着手炉,望着慌张无措的姐妹俩,开口说道,“你们俩且放心,我虽听到你们说的话,却不会乱讲。只是有一件事,我却要和你们说说,我可以想法子帮帮玉缀,不知道你们需不需要?” 花缀咬着嘴唇,死死的盯着雪兰。 玉缀却在听了雪兰的话后,双眼猛的一亮。 雪兰见二人都似惊呆了住,她扬起眉来,“若是不想,我只当没听到过。”说完,雪兰就往假山下走。 玉缀抓紧了花缀的手,花缀眼里全是挣扎之色。 第一百八十二章 相助 “二……二小姐……”花缀到底不想叫妹妹落得被邵虎山搓磨的下场,开口叫住了雪兰。雪兰转回身来,淡然一笑,双眼里即没高高在上的得意,也没有突如其来的惊喜,“想明白了?” 花缀咬着唇,玉缀却抢先俯倒在地上痛哭起来。 花缀狠狠的点了下头,顾不得天冷雪大,扑通一下跪在雪兰面前,“二姐姐您发发慈悲,救救玉缀,此后叫奴婢当牛做马都使得!” 玉缀极力的忍着哭,声音哽咽,叫人听了不忍。 雪兰上前来,一手拉起一个来,“我尽量帮着玉缀,现在你们要快些离得这里,若是有消息了,我会让我的丫头去告诉给你们。” 就这么简单? 花缀有些不敢相信,“可是……”花缀焦急起来,“明日玉缀就要被送出去了……” 雪兰把花缀眼里的置疑尽收眼底,她点头道,“我都知晓,我会快些去做。你们只管快点回去,出来了这么久,你们别让邵姨娘起了疑才好。” 花缀和玉缀略有几分失望,雪兰在假山的石阶前转过身去,霜色的大氅迎风卷起了一角,雪兰半仰起头来,并不看花缀姐妹,“我知晓你们并不能相信我,可是你们现在只有指望我了。而且,我可以给你们透个底,我至少能让人带玉缀离开。至于下一步在落脚在哪里,我还要选个妥当的地方。” 雪兰转回头来,望着姐妹俩,道,“我说到做到。” 极简单的一席话,不知为什么让玉缀的心中大定,玉缀跪得笔直,扬起脸来,“真……真的?” 雪兰点头,“我说到定然会做到,而且现在,你们也只能相信我了。难道邵姨娘还会帮你们不成?” 一提到邵姨娘,花缀和玉缀整颗心都寒了下去。邵姨娘现在哪里还会管她们的死活? “二小姐,”花缀下定了决心,“奴婢全听您的!” 一日后,府里的下人们纷纷议论着玉缀被家人赎出去的事。仆妇们都赞邵姨娘待人宽和,把二等丫头都给了恩典放出去了。 林氏也听说了,在邵姨娘晨起来正房立规矩时,便问上了一句,“听说玉缀被赎出去了?他们家怎么不赎年纪大的花缀,倒赎起年纪小的玉缀了?” 邵姨娘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心里即厌烦又不屑,她垂着头答道,“花缀是大丫头,许是因为月例比玉缀多,所以赎了花缀不划算罢。”邵姨娘说着,抚了抚自己并不乱的鬓角,“一个奴才家里的事,我也懒得问,何苦给自己添些麻烦呢。留得花缀我用起来更得心应手。” 那一句“何苦给自己添些麻烦”,林氏听出是邵姨娘在暗讽自己的话。林氏被邵姨娘咽了这么一句,也懒得再问,直接打发了邵姨娘出去。 邵姨娘扬着头走出紫园正房。 在走回东跨院的路上,邵姨娘低声问身边的凡樱,“玉缀送过去了么?” 凡樱轻轻点了点头,“姨娘放心,昨晚玉缀就被送过去了,听回来的人说,玉缀没再哭闹,只是有些呆呆的,不知道心里想着什么。倒是花缀,哭得死去活来的。” 邵姨娘晃了一下头,发上的祖母石步摇轻轻摆动起来,显得邵姨娘的脸色有些发白,“她能想什么,不过是不甘心罢了。其实我原来也想着留着那丫头,可是没有法子,大哥催得又紧。再者,大哥落得如此下场,身边确实没个体贴的人服侍着。玉缀过去也好,有她姐姐在,她没有不尽心的道理。” 邵姨娘缓缓走上两节台阶,双眼微闪,“瞧着她现在不乐意,待她沾了男人,许是就不这样想了。” 凡樱知晓邵姨娘无意让她答话,只静静的扶着邵姨娘的手听着。 邵姨娘主仆才进了东跨院,赵妈妈就从正房里快步奔了出来。赵妈妈也顾不得太多,直接来到邵姨娘面前,声音虽压得极低,却夹杂着颤抖,“姨娘……玉缀……死了!” 邵姨娘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幸好凡樱扶住了邵姨娘的手臂,邵姨娘这才没倒下去。 “好好的怎么就死了?!”邵姨娘气极败坏的骂了起来,因在院子里,邵姨娘又不敢高声。她极力的压抑着声音,双腿还是发软。 赵妈妈不敢看邵姨娘的脸,唯有低声禀告,“玉缀刚被送去还好好的,守着的王二说一直等到邵大老爷回来,还没见有异,他们就回来了。可是……可是,邵大老爷才刚儿去找王二,说待邵大老爷进房后,就发现人死了!也没见外伤,周身冰冷,不知道人是怎么死的。邵大老爷夜里进不得府,没找到王二,只等到早上才寻到了他,把话全告诉过来了。” 邵姨娘完全呆了住,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那……那尸首呢?” 赵妈妈微叹口气,“邵大老爷直说晦气,叫人把尸首给拉走了!”赵妈妈说着瞧了瞧邵姨娘的脸色,低声提醒着,“姨娘要小心些,玉缀没送成,邵大老爷……” 赵妈妈的话只说到一半,邵姨娘却已经明白过来,人没送过去,自家大哥肯定会因此再来找自己的麻烦。 邵姨娘脸色惨白,双唇都抖了起来,“他……他还有什么脸来?人都死在他房里了,还要我怎么办?难不成把东跨院的丫头全部给他当妾不成么?” 赵妈妈不敢答话,只扶住邵姨娘朝房里来。 进了房,邵姨娘跌坐在榻子上,疲惫的合着双眼。 好半晌,邵姨娘拈着兰花指,揉着额角,悠悠对赵妈妈吩咐道,“此事是瞒不住的,去多给花缀些银子罢……” 赵妈妈低头退出来。 邵姨娘只觉得周身发软,怎么好端端的一个人就死了呢? 心悸而亡? 年纪小了些。 服毒? 哪里来的毒药?再者服毒不是七窍流血的么? 被人谋害? 玉缀会和谁结这个仇啊? 邵姨娘只觉得头越来越大,她的手指把额角按出了一个红红的指印上去。 第一百八十三章 结果 南月挑起帘子走了进来,雪兰正拿着一本书,面前摆着一盘棋子。她一边看着书,一边掷着棋子,神情专注而认真。 南月轻轻走到雪兰身边,低声道,“小姐放心,事情已经办妥了。” 雪兰这才放下书来,对南月道了一句“辛苦”,南月连忙把头低得更低,“奴婢不敢当辛苦,奴婢是跟随小姐的人,自然唯小姐马首是瞻。” 雪兰听得南月的话,深深的望了南月一眼,“你读过书?” 南月点头。 “那么,兰溪可把人安排好了?” “盛大小姐求到盛大爷那里,把玉缀连夜送到县城庄子里去了,盛大小姐叫奴婢转告小姐,玉缀定然会被高看一眼。” 雪兰信得过盛兰溪,她微微颔首。“你也辛苦了,快下去歇歇罢。” 南月施礼退下去。 洛璃见南月走了,她来到雪兰跟前,帮雪兰添了一些新茶水,“听得说花缀病了,这几日都是其他丫头在邵姨娘跟前服侍呢。” 雪兰笑了笑,端起茶杯抿了抿,“花缀病得对,她若是不病,倒让人起疑了。” 洛璃笑嘻嘻着道,“只怕花缀还要多出些银两呢。” “那也应该。”雪兰把茶杯放下,正色道,“若是邵姨娘能拒绝邵虎山的请求,玉缀还在府里好好的当差呢,何至于姐妹分离?邵姨娘该补偿给她们姐妹。” 洛璃收了笑,望着又拿起棋谱的雪兰,心里涌起了阵阵暖意。 还是自家小姐好,有情有义,可比大小姐那起整天冷着面的闺秀好多了。 只隔了几日,没人再议论起玉缀的事。玉缀只是众多丫头中的一个,她的事新鲜了几日,被其他更为新鲜的事盖了住。 例如太后下了懿旨,初一几个外命妇进宫时,可以带上自家十四岁以上的小姐。而这几个外命妇中,就有沐恩侯府的叶老太太。 叶老太太接了懿旨,把林氏叫过去一算,带过去的除了定亲的四小姐外,大小姐、雪兰和三小姐要陪着叶老太太和林氏进宫。 林氏不等叶老太太发话,就吩咐人买料子做新衣,并把话传到几位小姐的教养嬷嬷那里,好好教教小姐的礼态。 刘嬷嬷比谁都着急,恐雪兰进宫错了规矩叫人笑话,整日里耳提面命,只差在雪兰睡觉时教了。 雪兰懒洋洋的歪在引枕上,听着刘嬷嬷说着话,眼皮一点点垂下来,眼看着就要合了上。 “我的小姐啊,”刘嬷嬷急得直跺脚,“您定要往心里去,若是真进宫,错了一步,就是失礼啊!。” 雪兰连忙坐得直了起来,眨了几下眼睛把困出的眼泪给眨了回去。“嬷嬷您讲得很好,您继续讲罢。” 刘嬷嬷有些泄气,自家小姐这副不往心里去的模样,到时候叫人笑话了怎么办?那时候说起婆家可就更难了。 刘嬷嬷正想说上几句,小丫头进了来,“嬷嬷,陈嬷嬷叫您过去呢。” 雪兰一听这话,眼睛马上睁了开,她精神了许多,对刘嬷嬷笑道,“嬷嬷,快些去罢,我这里不必担心了。” 刘嬷嬷只得出了正房,去找陈嬷嬷。 雪兰笑着招手叫洛璃,“你陪我去转转,顺便把南月也叫上来。” 洛璃忙给雪兰穿上了小袄和大氅,扶着雪兰出了正房。 喜鹊得了洛璃的话,早把南月给叫了出来。南月候在庑廊下,见雪兰从正房出了来,上前虚扶住雪兰的手。 雪兰带着两个丫头,缓缓走出兰园。 “南月,抽空你去找花缀,告诉她玉缀的事,叫她放心。若是她不放心,哪一日去邵姨娘那里告了一天的假,我们可以让她去瞧瞧玉缀。只是要让她提前告之我们这边才好。还有一件事,必要你亲自问明白。” 南月抬起头,见雪兰沉默着,只能听到木履踩到雪上的声音。 “你问问她知不知晓当年海姨娘的事。”雪兰驻足在小路上,望着幽静的小路缓然说道。 “是。”南月答了声。 “记得悄悄的去,别叫人发现了。”雪兰伸出手,把一旁石莲花纹石灯上的雪,轻轻一握,原本蓬松的雪被她捏成一团。雪兰把大氅甩在肩头,把手上雪团一抛,雪团投入了一旁的枯草中。 南月望着雪地上平空被砸出的一个小洞,心里暗想,小姐大概也在纠结着一件事罢。 “在兰园里,你最好别露出自己会武功和医术的事。”这话是雪兰在丢开雪团后对南月说的。 南月垂头应下来。 只隔了一晚,再用早膳时,南月就走进正房,服侍在雪兰身边。 雪兰不动声色的抬起眼来,深深的望了一眼南月,低头又吃起面前的水晶虾饺来。 雪兰用过早膳,带着洛璃和南月又去了花园子。 在路上南月就把和花缀说的话全对雪兰说了,“花缀听说玉缀在卫国公的庄子里,高兴得什么似的,她说她放心。奴婢也问了海姨娘的事,花缀知晓得并不多,她只听赵妈妈随口说过的话,好像是邵姨娘十分嫉妒海姨娘。海姨娘出了事,似乎和邵姨娘有关,还和当年邵姨娘入府也有关。” 雪兰沉默着,南月继续回道,“花缀的意思是,当年的事,邵大老爷应该知晓一二,叫小姐想法子拿得邵大老爷再审问他。” 邵虎山现在如丧家之犬,以南月的本事,拿住邵虎山应该不成问题。 “花缀还想再帮着小姐探探当年的事,奴婢觉得不妥,怕邵姨娘疑上她,所以叫她不要乱问,从前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 雪兰转头看向南月,对她微微点头。南月心思也很缜密,这样的人不是自己的左膀右臂着实可惜了。 雪兰真想开口让南月和冷面阎王说,能不能把南月就给了自己了,卖身契也一并给她,多少银子,雪兰都愿意出。 洛璃见雪兰定定的看着南月出神,轻轻的碰了她的手臂一下,雪兰转眸一笑,心里暗嘲自己的痴心妄想。 “你做得很好,只是邵虎山你也想法子拿住了他罢。”雪兰马上把心思转回到海姨娘的事上。 “小姐放心,奴婢会尽快办好。”南月低头回道。 第一百八十四章 雪人 雪兰相信南月只要出口,就会做到。只待抓住邵虎山,雪兰一定要问问当年一事。到底是什么事叫海姨娘被赶出府去呢? 雪兰也知南月一个当丫头的,查起邵虎山很不容易。可是现在只有南月可以对付得了邵虎山了。 疲于奔命的邵虎山警觉性竟然比别人都高,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躲开了南月。南月只得向雪兰禀报,没找到邵虎山。 雪兰对立在身边垂着头的南月摆摆手,“没关系,邵虎山跑了就跑了,你不必往心里去,你又当丫头又去拿人,已是不易了,我又岂会怪你?” 南月低头谢过雪兰。 在腊月二十五时,叶建舒回了沐恩侯府。叶老太太很是高兴,把叶建舒叫到跟前问起话来,从学业问到书院的生活。叶老太太对长孙很是满意,嘴上也赞不绝口,“舒哥儿当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叶建舒回来那日,全家人又吃了一顿饭。令所有人都意外的是,叶建彰竟然挨在叶建舒身边,仔细的问起书院的学习,和平日里看的书。 叶建舒也从叶建彰的谈吐中听出与往昔的不同来,和叶建彰相谈甚欢,叫雪兰在一旁看在眼里,欣慰在心里。 叶建舒推荐给叶建彰几本书,叶建彰欢天喜地的谢过叶建舒。 日子过得极好,转过了腊月二十九,就到了除夕。 因叶老太太老早就让人把话传给各房,说除夕早上要去三宝寺里上头一柱香。不待天亮,雪兰就起了床。 收拾妥当,用过早膳,叶老太太带着媳妇孙子、孙女们去了三宝寺。 因二十九那日又下了一场雪,三宝寺如被披上一件白衣,银装素裹中又透着庄严。叶老太太上了头柱香后,和住持大师说起因果法门来。林氏见小姐们都无趣的跟在身后,向后摇摇手,几位小姐退出了大殿。 有婆子引着几位小姐去客寮休息,雪兰携紧了洛璃的手,低声说,“一会儿我们去外面堆雪人罢。” 洛璃四下瞧瞧,抿嘴点头笑起来。 雪兰和洛璃先随着婆子进了寮房,才捧着茶盏喝了一杯,待婆子走了,雪兰带着洛璃与南月往外走去。 虽是除夕,但因来得早,香客并不多。雪兰笑着走下台阶,直接往松林下奔了去。 冬日的阳光下透出了松树下的雪的晶莹,雪兰把手炉往洛璃的怀里一塞,向手心里呵了一口气,捧起了雪来。一团团原本松柔的雪就在雪兰的手里慢慢变小,慢慢变实。雪兰蹲下身来把巴掌大的雪球往雪中一滚,小雪球上又沾了一层薄雪。雪兰向一旁的南月招手,笑道,“会堆雪人么?” 南月摇摇头又点了点,“很小时倒也堆过,好多年不堆了。”因为本身就是护卫,哪里还有功夫去堆雪人。 “那就一起来堆罢。”雪兰搓了搓手,又去把自己的雪球拍实。 洛璃在一旁已经看呆了,从前她们这些刚入府的小丫头倒也玩过堆雪人,大都是把雪扫到一处,拍实了就比成雪人的身体,可是现在看来,小姐竟然直接上手去搓雪,把雪搓到一起,让其更实,再沾雪,再搓,慢慢的小雪球就变大了。 “小姐……”洛璃忍不住还要提醒一句,“您的手冷不冷?要不抱着手炉,奴婢帮您堆一会儿罢。” 雪兰一面把雪拍在雪球上,一面笑道,“这算什么,从前我和阿福等人一堆就堆十几个雪球呢。” 南月这才把袖子往手臂卷了卷,手也按在雪球上。 不知道有多久没这样玩雪了。南月不由得挑起了嘴角。雪兰在一旁说,“南月,你别顾着自己笑,咱们两个把这个雪球再堆大一些来。” 南月急忙推起了已经如坛口大的雪球来。 洛璃看着手直痒,在边上一个劲的催,“你们给我留些,给我留些罢。也该换上我来堆一会儿子了。” 主仆三个人都笑起来,没一会儿,一个一尺高的小雪人就堆好了。 雪兰从地上找来两个小石子,按在雪兰人的脸上,又从松树上摘下来两个才长出来便枯了的松果,当成雪人的鼻子,最后扯下来一把松针,排成一排按在雪人的嘴上。雪兰向后退了几步,歪头看着几个人堆出的雪人,忽然就笑起来,“能长出这口绿嘴的家伙,定然是个妖怪!” 洛璃和南月都笑。 主仆正玩笑着,妙冬来传叶老太太的话,却在寮房门口就瞧到了雪兰,她望着松林下的雪人,怔了好一会儿,才说,“老太太说前面来人了,叫几位小姐先别过去。” 雪兰点头,洛璃也道,“小姐,咱们回去暖暖身子罢。” 雪兰抱着手炉进了寮房。 雪兰主仆刚进寮房,从后院的小路上已经走来了一行人。当这一行人要到寮房前面时,走在最前面的人脚步忽然一滞,他指着树林下,“那是什么?” 有护卫上前来细看了答道,“王爷,那是一个……雪人。” 淳亲王一挑眉,雪人?有人会在三宝寺里堆雪人么?这可是和宝相庄严的三宝寺显得格格不入。 引着的小沙弥忙说,“我家师父不知晓王爷会来,昨日沐恩侯府的老夫人说来上香,想来是府中的少爷们堆着玩的。” 淳亲王定定的望着那个小雪人的绿嘴,笑了笑,“即是沐恩侯府的老夫人来了,就未必是少爷们才堆出的雪人了。” 小沙弥没明白过来淳亲王话中的含义,难道是王爷在怪罪小厮们淘气了?他又不敢相问,只含含糊糊的点点头。 一旁的万初马上想到沐恩侯府里的一个人——叶二小姐。 淳亲王去了为他准备好的禅房。叶建彰、叶建晟并叶建彰来见淳亲王。 淳亲王笑着让几个起来,“本王只是偶尔兴起,来三宝寺里向住持师父请教经文,你们倒也不必拘了礼了。” 几个人站起了身,并不敢抬头。 淳亲王转眸问向叶建彰,“予川,前几日拿回的书可看好了么?” 淳亲王问这话时,垂着头的叶建舒身子一僵。叶建彰什么时候和淳亲王这样相熟,淳亲王竟然只叫他的表字了? 正在叶建舒诧异时,叶建彰已经答了淳亲王的话,“王爷那本书很好,我才看到一半。” 第一百八十五章 雪人 叶建晟也好半天没回过神来,他心里嘀咕着,叶建彰什么时候入了淳亲王的眼了?他竟然一点也不知晓。叶建晟偷瞄了叶建彰一眼,只见叶建彰扬着头,双眼带着崇拜的目光望着淳亲王。叶建晟忙又低下了头去,心里面骂道,蠢小子竟然还有这等福气?! 淳亲王很满意的点点头,“那便好,你若是看完了,还可以再向别人借去。” 叶建彰点头应好。 淳亲王想到立在寮房松林下的雪人,不由得扬起了嘴角,“叶二小姐还是那么天真烂漫,雪人堆得也不错。” 叶建彰脸上的笑一呆,他见淳亲王面色如常,不知道该怎样接话。 淳亲王那边已经象征性的问了叶建舒和叶建晟的话来,全然不再提雪人一事。 问了三人的话,淳亲王才端起茶杯来,三个人识趣的退出禅房。 出了禅房,叶建晟就皮笑肉不笑着对叶建彰道,“三弟什么时候结识的淳亲王,竟然瞒得这样紧?连为兄也没告诉?” 叶建彰因见了淳亲王,心里高兴,脸上就带着笑,“也有段时间了,淳亲王人很好,对我也很关照。” “那是,”叶建晟为了找出些自己的面子,笑道,“这位闲散王爷当然对谁都随和了,不然怎么会这么个名号呢。” 叶建彰不爱听叶建晟这么说淳亲王,他微皱眉,不再接叶建晟的话。 叶建晟心里酸溜溜的,又不好向叶建彰说引见淳亲王的事,只在路上揶揄起叶建彰来。直气得叶建彰脸色通红,正纠结要不要反驳叶建晟。 叶建舒终于听不下去,皱起了眉来,“二弟,话少说些为好,到底是王爷,仔细了你的口舌。” 叶建晟往大氅里缩了缩肩膀,裂着嘴笑,双眼却盯着叶建彰的脸,“淳亲王该不会计较这些才是,他一直待人不错……” 叶建舒也不理会叶建晟,抬脚先走一步,去回叶老太太的话。 叶建彰见叶建舒走了,转身也走了,撇下叶建晟一个人。 叶建晟脸色泛青,却不敢在三宝寺的当院里大喊大叫。他点了点已经没了踪影的叶建彰,嘴里囫囵的几句连自己也听不清的话,跟在叶建舒的身后去了叶老太太那里。 叶老太太听了叶建舒回的话,笑着点头,“你们几个出息,自然淳亲王也会生了结交之意。” 原本很是迷糊的叶建晟,现在忽然清白不少,他唯恐天下不乱一般,凑在叶老太太身边道,“淳亲王还说看到什么雪人了呢,我瞧着那个位置正是寮房,老太太想想,敢在冬天里堆雪人的还有谁呢?” 叶老太太拨扣佛珠的手一顿,两道眉毛拧在一处,“你二妹妹什么时候堆的雪人?” 叶建晟笑嘻嘻的回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只是淳亲王一进来就说看到二妹妹堆的雪人了。” 叶老太太脸沉了下来。 一个大家子小姐出来拜佛,哪个会去堆佛人玩,这让人瞧见了会说什么?还不只当沐恩侯府的规矩只是摆设?! 叶建舒见叶老太太脸色不虞,笑着回叶老太太的话,“老太太,我瞧着淳亲王并未着恼,许是觉得二妹妹与旁人不同罢。” 叶老太太冷哼一声,“便是王爷怎么想的,难道脸上还会显露出来么?”叶老太太叫过来妙冬,“去告诉给小姐们,我们即刻回府了。” 妙冬答应着去了寮房。 雪兰等人听了妙冬的话,纷纷从寮房里出了来。六小姐先看到雪人了,她扬了扬嘴角,“哟,我的二姐姐还真是天真无邪啊。” 雪兰似没听到六小姐的话,从六小姐身边擦身而过,走向前去了。 六小姐望了一眼裂着绿嘴的雪人,着实觉得恶心。 回到了府里,众人等各自回房,毕竟,除夕夜大家还要在一处守岁。 雪兰堆了雪人,只觉得有些累了,回来便睡下了,一睡睡到了近晡食时分。 用过了饭,雪兰便把做好的衣裳袜子都拿了出来,只待晚上去守岁时穿了上。 沐恩侯府家的除夕,和别家的没什么区别。拜祖、守岁、给红封、吃饺子。雪兰得了几位长辈的红封,又赠予姐妹们荷包才回了兰园。 叶老太太在临行前叮嘱众人,明日要进宫,让大家寅时起床。 雪兰只觉得这一夜睡得太短,似乎才闭上眼睛,那边刘嬷嬷就叫她起床了。雪兰伸了个懒腰,楚锦已经帮雪兰穿上衣服。 待雪兰穿好了衣裳,刘嬷嬷亲自帮着雪兰梳起了头来。 “小姐,您要记得到了皇宫可不兴四处乱瞧,”刘嬷嬷把雪兰一缕青丝一卷盘在脑后,嘴上不住的叮嘱起来,“奴婢教您的行礼及步子您可记清楚了?” 雪兰合着眼,神识似还在神游,“嬷嬷放心罢,我不会忘记的。” “还有,您可不许像在三宝寺一样堆雪人了。”刘嬷嬷自从听洛璃回来说,她们在三宝寺里堆雪人的事,就得头皮发乍。那可是寺庙啊,自家小姐去堆雪人佛主还不怪罪下来?! 刘嬷嬷提心悬胆的拜了好几天的佛,心里才觉得太平许多。现在雪兰要入宫了,若是再玩性大发,在宫里堆起个雪人,那可真是丢人丢到皇帝老子面前去了。 雪兰打个哈欠,接过洛璃递上来的温帕子,拭着手道,“放心就是了。” 刘嬷嬷把雪兰垂下来的长发又梳了梳,轻轻的插上一朵鎏金钗子,才笑道,“小姐记得就好。” 雪兰早膳历来用得极清淡,只用了些许百合粥和几个灌汤饺就起了身。 刘嬷嬷一面帮着雪兰系着大氅,一面不忘叮嘱。雪兰笑着一一应是,刘嬷嬷还不放心,又叮嘱起洛璃来。忙活了之后,刘嬷嬷望着一身鹅黄色襦裙的雪兰,又皱起了眉来,小声道,“其实小姐穿妃红色更显脸色,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做了一身鹅黄色的。” 洛璃抿嘴一个劲的笑,“嬷嬷,瞧您老紧张的,若是不知晓的,只当是入宫要见太后的人是您呢。” 刘嬷嬷捶了洛璃一下子,笑骂,“你好生服侍着小姐,帮着她提点些,若是小姐有什么事,我只管回来捶你!” 洛璃一伸舌头,扶着雪兰出了正房去。 第一百八十六章 入宫 雪兰主仆来到了南松园。 马车早已备了好,女眷们纷纷上了车。车夫一扬马鞭,马车跑了起来。 林氏和雪兰坐在一辆马车里,林氏细细给雪兰讲进宫注意的事。雪兰一一答应下来。 到了宫门,有人递了牌子,众人这才进了皇宫。 雪兰第一次站在紫金城下真真切切的看着它,满眼是高大的红砖围墙,显着蔚蓝的天空。再往远处隐隐可见黄灿灿的琉璃瓦,镌镂龙凤天马图案,远望光耀夺目。 林氏笑道,“我第一次进宫也很是新奇,也只敢悄悄的向外看。” 雪兰回眸向林氏一笑。 初一入宫觐见的外命妇并不在少数,才到了慈安殿外,便看到莺莺燕燕的不同颜色的大氅。虽是人多,慈安殿外却没有一丝过大的声响,大家都屏气凝神。偶尔有相熟的夫人小姐们,大家也只是相视一笑。 雪兰立在一旁瞧了去,只见来觐见的小姐们并不多,倒是有些年纪的外命妇不少。雪兰低下头去,心里暗想,难道是太后想为皇子们选妃么? 过了没多久,一个宫女出了来,宣众外命妇及小姐们觐见。 雪兰跟在大小姐的身后向慈安殿走去。 进了正殿,大小姐的脚步慢了许多。远远见得正座上坐着一个人,想来是当今太后,启正帝的母亲。而一旁除了有宫女服侍在侧,还有几个早已在正殿的人了。 雪兰只跟在大小姐身后,见大小姐盈盈下拜,她也跟在后面拜了下去。 “起来罢。”太后的声音并不苍老,且婉转动听。 雪兰站起身来,并不敢抬头。却用眼角余梢看向两侧,两旁是几个穿长袍的男子。雪兰猜想该是几位皇子。 太后坐在正座上问向下面,“可是沐恩侯家的女眷么?” 叶老太太忙躬身答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妾身正是。” 太后的声音里有了些许笑意,“早先也见过叶培伦夫人,只是这几年来,我身子不济,不大召你们进宫了。” 叶老太太忙躬身道,“太后娘娘凤体定会安康。” 太后轻笑了一声,“叶大人当年学富五车,我倒想看看你们家的小姐们都是什么样的名媛。” 叶老太太答了声是,让过来大小姐等人。 大小姐、雪兰、三小姐、四小姐、五小姐、六小姐并身向太后施了礼。 “抬起头罢。” 雪兰缓缓抬起头来,在微抬的瞬间,雪兰用余光看清了正座上的太后。太后年纪看着不过四十几岁,头戴凤冠,着大红云龙纹样的镶缘礼服。眉眼虽微下垂,却依然能看出当年是个美人。再瞥向太后的身边,雪兰目光马上垂了下去。淳亲王立于其中,正对着她微微颔首。 “倒都是周正齐整的孩子。”太后一指大小姐,“你叫什么名字?芳龄几何?” 大小姐忙恭谨的回道,“臣女叶雪珊,今年一十五岁。” 太后笑道,“到底是叶大人的孙女,着实有些风采。” 大小姐低头称谢。 太后又问了大小姐读什么书,大小姐一一作答。 问过了大小姐,太后似乎对其他的小姐并不上心,和叶老太太说了几句现成的话,这才让她们退了下。 从慈安殿里出了来,雪兰一直到宫门口才回过神来。她暗暗猜想,今日几位小姐都是给大小姐当了陪衬。正是因为要衬着大小姐,所以她的衣裳才是鹅黄色,而大小姐的衣裳却是石榴红色。 到了皇宫正门口,雪兰下了轿子,向自己的马车走去。却在此时,她如遭雷击,呆立在原地。 在皇宫大门口,站在众侍卫之前有一人,因他出众的相貌,即使在众多护卫面前,他依然如珠宝般夺目。男子穿着一身官服,外披着黑氅,他似乎也看到了雪兰,在视线相撞的一刹那,雪兰差点要退上几步,那人正是在冷面阎王! 雪兰倒吸口冷气,他……到底是谁?! 而冷面阎王的入鬓长眉一挑,如玉般的脸上虽没一丝温度,却闪过一线促狭,叫雪兰遍体生寒。 难怪他会那么在意那封信,难怪他会手下有诸多的高手,难怪他这么快查到岁县的所有讯息,能站在皇宫门口,并众侍卫之前的人,不是禁军侍卫统领,就该是上将军。 五小姐跟在雪兰身后,见旁人都走了,她还呆立在那里,五小姐不由得扯了雪兰的大氅一下,这才令雪兰回过神来。雪兰忙跟着五小姐走上了停在皇门外的马车。 待坐在马车上,雪兰忍不住挑起帘子来,看外望去。冷面阎王已背对着雪兰,只能看到他挺拔高大的身姿,在众侍卫中依然极为扎眼。 车帘从雪兰的手中滑落,挡住了外面的人影,雪兰低下头来,一旁的林氏笑问道,“怎么了?来时还好好的,现在怎么瞧着没了精神?”林氏说着向车外一瞥,笑着逗雪兰,“是不是皇宫还没看够啊?” 雪兰抬头笑道,“夫人到底看出我的心思来了,我只是觉得皇宫好大。” 林氏笑着拉住了雪兰的手,“此后让侯爷帮你找个好婆家,你便也有机会觐见太后、皇后娘娘了,倒能常看看皇宫。” 雪兰很懂时机的低头笑起,遮住了眼里的不安。 回到府里,雪兰径直回到兰园里,她微蹙着眉,叫刘嬷嬷等人退下,只留下洛璃去唤南月。刘嬷嬷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早上走时还见雪兰好好的,现在回来怎么一脸的紧色。 没一会儿,南月来了,雪兰不待她施礼就问,“南月,我现在只想知晓一件事,你要告诉我,你家大人是谁?我今日在皇宫门口看到了他!” 南月抬起头来,正对上雪兰凌厉的双目。 “南月,你当初跟我说认我为主,便会忠心的跟着我,现在我只想知晓你们的大人是谁!若是能答,你不是我的丫头,若是不能答,你现在就走。” 雪兰的话已经说得很重,南月低头,“小姐,其实大人早就和奴婢说过,若是小姐问起,只管实言相告。只是小姐一直没问,奴婢也就没说。” 倒成了她的不是了。 雪兰只冷眼看着南月。 “小姐,我家大人便是卫国公的大公子,当今左骁卫上将军,盛信廷。” 第一百八十七章 皇子 雪兰的手紧紧的按住小几,怎么会是盛信廷?!盛兰溪的大哥,卫国公的大公子,还有!那个在别人口中性子残暴,八岁便能打得卫国公小妾滑胎的人! 而且,盛信廷似乎早料到雪兰会问起他来,直接让南月如实相告……只有自己傻乎乎的以为南月定然不会如实相告,也就没去问一句话。现在看来,自己要多蠢有多蠢! 自己还让傻到盛兰溪帮着找地方安排玉缀,现在自己在盛信廷面前还有什么秘密可言?! 雪兰心烦意乱的摆摆手,南月退了下去。 盛信廷……雪兰目光低垂至自己膝前的百褶裙上,他是盛兰溪的大哥,而且听盛兰溪提过,盛信廷待盛兰溪很好…… 雪兰想到这里,双瞳猛的一缩。 盛兰溪说过盛信廷对她很好,那么,会不会是盛信廷把邵虎山的酒楼封了的?能让京城里的官府乖乖去封酒楼,没有一点背景的人一定做不到! 这个盛信廷……雪兰支起手肘来,托着腮,手指一个个的轻轻的叩在他粉嫩的脸颊上。 果真不简单! 雪兰正在思度着,楚锦进了来,“小姐,妙冬来传老太太的话,老太太叫您去南松园。” 雪兰把刚系下来的大氅又披了上,洛璃扶着雪兰的手去了南松园。 叶老太太正合着眼,半靠在罗汉床上,郭嬷嬷立在一旁。 雪兰一进房里,大丫头碧如把屋里的丫头都带了出去。 叶老太太这才睁开眼睛,双眼如闪着一丝精光紧盯着雪兰,“你见过淳亲王?” 原来是因为这事。 雪兰也不想隐瞒,直言回道,“从前在三宝寺见过。” “怎么没听你回来提过?” 雪兰心中冷笑,叶老太太总是怕自己生出些不必要的心思来。从前因为邹清然,现在因为淳亲王。她到底给叶老太太留下了多下贱的印象,叫叶老太太无时不刻的防备着她,如同防贼一样。 “老太太放心,”雪兰抬起头来,迎上叶老太太的目光,“王爷不是我能祈望的,我旁的不知晓,最知晓自己的身份。” “那就好!”叶老太太把这话说得很重,似在提醒着雪兰,“你能有这等自知之明,我倒也放心了。” “那我就回去了。”雪兰不想在南松园多呆那么一会儿。这样地方里,没人念着她,她自然也不会恋着这里。 叶老太太抬着眼睛对着雪兰摆摆手,“去罢。” 雪兰退了出来。 雪兰刚退出去,郭嬷嬷才走至叶老太太近前,从小几上拿起一个小罐子来,捧到叶老太太面前,“老太太,您该吃雪梨膏了。” 冬天,叶老太太因身子发燥,常常吃雪梨薄荷膏祛火。 叶老太太坐直了身子,接过小罐来,轻轻盛出一小勺的雪梨薄荷膏,含在口中。 帘子一挑,大小姐走了进来。 “祖母。”大小姐一进来就走向叶老太太。 叶老太太抬起眼来,只见大小姐穿着桃红色的小袄,月缎白色的齐边马面裙。双眉似黛,秋眸映水。如此举止大方,又美艳的叶雪珊是叶老太太最疼爱的珍宝。叶老太太每每看到大小姐,便有种“我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感。 叶老太太把口中的雪梨薄荷膏咽了下去,携住了大小姐的手,摆手把郭嬷嬷遣了出去,才道,“今日我瞧着太后对你是满意的,我猜想着是给淳亲王定亲。毕竟,淳亲王已经不小了。” 大小姐脸一红。 今日她看到了淳亲王,虽不是貌似潘安,却真正是玉树临风,叫大小姐只看了一眼,便悸然心动。 “祖母……”大小姐握紧了叶老太太的手,害羞的低下了头。 叶老太太抚上大小姐的青丝上,笑道,“这有什么呢?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瞧你四妹妹都定了亲了,你身为长姐,其实早该定亲了。” 大小姐越听越害羞,把头埋在叶老太太的膝前。 叶老太太呵呵笑起来,“你放心,祖母会让你风光出嫁。” 大小姐的脸更红,眼前浮动着的却是淳亲王的影子。 慈安殿的正殿里,太后也正望着眼前的几位皇子。只是历来帝王家里便喜怒不形于色,没人知晓太后心里在想着什么。 “煜禧,”太后望向淳亲王,眼里没有一丝波澜,“你似乎是认识沐恩侯府的二小姐。” 淳亲王半垂着头,未语先笑。就是这个笑,叫太后瞧着就舒心。眼前的三皇子,虽然不是最精明的一个,却是最讨喜的一个。太后每每看到三皇子的笑,就会跟着扬起嘴角。 “皇祖母,孙儿从前在苏府见过叶二小姐。” 一旁的奕亲王忽然咧嘴一笑,太后看向这个平日里喜欢咧着嘴笑的孙儿,笑了起来,“你又笑什么?” 奕亲王笑道,“叶二小姐很是了得,孙儿们第一次见叶二小姐时,她在爬树。” “爬树?”太后很惊奇,惯常不露喜怒的双眼睁了一睁。 奕亲王把那日遇到雪兰的事讲给太后,太后沉默了。 淳亲王笑着对太后说,“皇祖母,其实叶二小姐是在叶家祖宅长大的,所以规矩学得并不好。” 太后眯了眯眼睛,盯着淳亲王看,似笑非笑着,“哀家并未说她不懂规矩,你倒替她描补上了?” 淳亲王笑意更浓,却不等他说话,奕亲王已经揽住了淳亲王的肩,“皇祖母,三哥和叶二小姐很投缘。我也觉得叶二小姐很特别,不同与其他大家闺秀。” 太后和蔼的笑着,没未再说什么。 几位皇子从慈安殿退了出来。 奕亲王大大咧咧的拍着淳亲王的肩,“三哥,我瞧着皇祖母是要给你选妃了,我看叶二小姐不错!” 淳亲王拍掉了奕亲王的手臂,只管笑,“胡闹些什么?人家一个姑娘家,你这样说了,此后叫她怎么嫁人?” 奕亲王爽朗的笑起来,“即不能嫁人,便嫁给三哥便是了。”奕亲王说着朝着淳亲王眨眨眼,“二哥若是护着她,我不说便是了。” 孝亲王跟在二人身后,忽然开口道,“四弟,你刚刚不是也说叶二小姐很特别么?若是真如此特别,你为何不娶了叶二小姐?” 奕亲王并不以为怵,他哈哈笑着,“二哥,我还真想娶她,若是三哥不娶,我就娶了回去!” 淳亲王已经走向宫门口,他头也不转一下着说道,“你们啊,把一个姑娘家的清誉置于何地了?” 奕亲王追向淳亲王,扬着声道,“三哥,哪家的姑娘会爬树?我瞧着她比我还像爷们!” 淳亲王摇着头,走出慈安殿去。 奕亲王跟着出了慈安殿。 孝亲王望着二人的背影,若有所思起来。 第一百八十八章 迎娶 初一一过,太后的赏赐到了沐恩侯府,公鸭嗓的太监扬着嗓门读过懿旨,跪在那里的叶老太太才听清,这是太后赏赐给众小姐的东西。 叶老太太把赏赐一一看过。大小姐是一匹蜀锦,雪兰等人是一支足金钗子。 叶老太太高兴得不得了,叫人把钗子给各位小姐送去,独把大小姐的蜀锦看了又看,不住嘴的赞道,“太后娘娘果然眼光独到。”这话也不知是在夸大小姐,还是在夸蜀锦。 林氏陪在一旁笑道,“老太太的话极是,蜀锦也好,珊姐儿也好。” 叶老太太笑着点头。 梅园里,三小姐拿着金钗仔细端详着,问一旁的丫头碧影,“是不是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碧影小心翼翼的答道,“大小姐的是一匹蜀锦。” 三小姐冷冷把钗子放在一旁,把手里的帕子险些揉碎。 凭什么大小姐把什么好的都占去了?只凭她是嫡女么?三小姐的牙咬得更紧。 一个出身罢了,大小姐却要样样都比她好,陪着叶老太太住着,得到了叶老太太的宠爱。现在虽是没说亲,亲事定然会由叶老太太亲自作主,人家也不会错的。那么她呢?她就只配和那祖宅里回来的土包子一样,成为家庭联姻的工具么?她不甘心! 帘子一挑,邵姨娘走了进来。 三小姐敛了心思,起了身,“姨娘怎么来了?这群丫头也是,竟然不进来回禀一声,实在该罚。” 邵姨娘拉住了三小姐的手,笑着说,“是我没让她们来禀报你的,我听说三小姐得了太后的赏赐,我来瞧瞧。” 三小姐指了指放在铜镜旁的金钗道,“那便是太后的赏赐。” 邵姨娘何等精明,见三小姐没有半分喜色,心里猜出个大半。她上前来拿起金钗瞧了瞧,“到底是皇家的东西,果然做得极精致,这也是三小姐的福气。我想着邹清然什么时候能为其妻挣个外命妇来呢……” 三小姐一听邵姨娘的口气,转身来打断了邵姨娘的话,“姨娘,我瞧着大表哥这辈子也许都没这个本事了!” 邵姨娘回望向脸色平静的三小姐,“难道三小姐……” 三小姐从邵姨娘手上接过金钗,在手指间把金钗转了一圈,“难道姨娘不觉得大表哥太过优柔寡断么?这段时间我已经想明白了。他心里有的那个人不管是谁,但是一定不是四妹妹,他就这样认命了,连挣扎一下的力气似乎都没有。这样的人,纵是拜相为侯,只会一辈子叫自己受苦,还能如何呢?”三小姐把金钗掷向一旁,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而且以他的性子,真会做到拜相称侯么?” 邵姨娘第一次听三小姐如此大胆的评论邹清然,她有些不知如何回话了。从前三小姐是如何的喜欢邹清然,邵姨娘可都看在眼里,今日这是怎么了?难道她在宫里遇到了谁么? 三小姐见邵姨娘发呆,不由得笑问,“难道我说错了?” “倒没有,”邵姨娘眨了眨眼,只是三小姐的变化令她没有想到。“我原还想着要不要替三小姐争争,即是三小姐看开了,倒不必了。” 三小姐咬了咬唇,似下了个决定,“姨娘放心,我定要嫁个高门庭的人家,不叫老太太等人看低了我。” 邵姨娘叩紧了帕子,她想告诉三小姐一些话,可是胸口里的话在腹中转了又转,到底没说出来。 沐恩侯府直到了正月过完,也没再等来任何关于太后那边的暗示。 开春二月,正是春闱,叶建舒和邹清然去了贡院。 临去贡院,邹清然来见过叶老太太一次,刘嬷嬷后来告诉给雪兰说,邹清然似乎瘦了许多。刘嬷嬷赶紧补了一句,“定是学业累的。” 只是平白加了这么一句话,倒似要描补什么一样,雪兰微叹着,刘嬷嬷这是怕自己多思了罢。 沐恩侯府上下又是依然吃斋为叶建舒祈福。 三月杏花开满了枝头,叶建晟迎娶了蒋门之女。结婚那天热热闹闹的,雪兰做为小姑也去观了礼。就是这么一派祥和中,偏偏生出些枝节来——京城里的青楼百花楼里的老bao找上了门,堵着大门口让叶家人把叶建晟嫖妓欠下的银子还了。 身穿一身大红吉服的叶建晟气得脸都绿了,二老爷叶世启抓着叶建晟胸前的大红花,差点要打他。若不是众人拦着,叶建晟这顿打是挨定了。 二夫人也觉得丢人,忙着还银子。 青楼里的老bao历来不怕这种场面,她扬着兰花指,指向院中的父子俩,声音比刚刚更高了许多,“想赖了我们的银子!也要掂量掂量!侯府怎么了?娶媳妇又怎么了?舍得大家都没个脸面!若不是存了良心的人给我送信,我这银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要回来了呢!我们这可是辛苦的银子,都是姑娘舍着身体赚来的呢,不还这个银子,小心生孩子没pi眼儿!” 二夫人恨不能上去堵了所有人的耳朵,心里又暗骂着,是谁给妓院送去的信。这边她又急命人转移众宾客的视线,观起了新娘子的嫁妆。那边叫人硬拉着青楼的老bao离开。 直闹到日昳时分,众亲朋才纷纷散了去。 翌日一早,在认亲时,几位小姐被让到南松园的耳房里了。丫头碧如只说新娘子在向老太太敬茶,可是凭谁都知晓,新娘子敬茶便是认了亲,做为一家人的小姐们自然也该在场。 六小姐的丫头烟翠的声音似并未遮拦,隔着窗户传了进来,“听说新二奶奶半夜里把二爷给赶出来了,二爷在书房里囫囵的睡了一觉!二夫人是到了第二日一早才知晓此事的,她深知二爷招来妓院的人,叫岳家没了脸儿,所以并未教训二奶奶,只问二奶奶是怎么回事。谁成想,二奶奶干脆不吃二夫人那一套,直着脖子问二夫人成亲时没在府门口瞧到浓妆艳抹的老bao么?还是二夫人不知道老bao是干什么的?二夫人便生了气,说了二奶奶几句,二奶奶直接把二夫人假孕邀宠的事都提了起来!说二爷能大婚当日引来妓院的人,都是二夫人上梁不正的缘故。二夫人那么伶俐的人,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新妇 坐在一旁的雪兰心中暗诧,好个厉害的蒋氏啊!有这么丢人现眼的儿媳妇,邵姨娘不借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好好着六小姐的丫头羞辱二夫人才怪呢。 正说着话,郭嬷嬷从正房里走了出来,叫小姐们进房里认亲了。 雪兰跟在大小姐身后,进了正房。 一进来,雪兰就察觉出气氛不对。叶老太太沉着脸坐在罗汉床上,二夫人立在一旁,嘴角抿着的往下微垂着。林氏半低着头,脸上的的表情极不自在。房里只有一个人似气定神闲,那就是一个穿着大红金丝镶边小袄和大红马面裙的少妇。 少妇梳着坠马髻,头上别着两支足金的钗子。耳朵上戴着云纹金耳环,瞧上去更像暴发商人家的女儿。 少妇一见几个小姐进了来,似见到多年不见的老友一般,直向几个人招手笑道,“我是你们二嫂,此后姐妹们都在一处玩耍了。” 几位小姐却被二奶奶蒋氏的热情惊了住。 蒋氏丝毫不见外,招手叫来身边的丫头,从丫头手上拿起一支碧玉钗子送与大小姐,剩下依次都是碧玉钗子,分给了雪兰等小姐们。 蒋氏笑道,“金陵十二里街的首饰呢,可不是一般人家都能买到。不说要先排着订做,就是一般人家,人家十二里街连理都不理呢。”炫耀过自己的礼物,蒋氏一副大方施舍的模样,把手一摆,“妹妹们千万别客气,虽是难得,以后也要常戴着才好啊。” 说得沐恩侯府的小姐们就如同没看过世面的大丫头一样。 六小姐也不躲,直接撇起了嘴。 大家都是一样的钗子,谁还会戴出来呢?难道不嫌戴出来和别人一样显得俗透顶了么? 而叶老太太似乎被眼前的“祥和”气个倒仰,自己刚刚和蒋氏说了什么了?叫她知晓收敛,这里不是蒋府,是沐恩侯府,她要小心谨慎着做沐恩侯府的媳妇。她可倒好,居然一点不往心里去,摆出一副和谁都自来熟的模样,叫人厌烦极了。 雪兰垂着目,终于明白蒋家为什么没退亲了。这么厉害,不畏长辈,油盐不进的滚刀肉,能有人要就不错了,只要人家不退亲,蒋家是打死也不会退亲的。 雪兰瞥向二夫人,见二夫人的嘴角不受控制的狠狠的抽动了两下。雪兰抿唇微笑起来。 二夫人真真是遇到了对手了,这个儿媳妇,比她还厉害,以后还有好戏等着看呢。 “好了!”叶老太太实在看不下去了,她打断了拉着四小姐的手,一个劲的问四小姐邹清然春试情况的蒋氏,“都下去罢!晟哥儿媳妇也下去罢。” 雪兰却觉得最后一句话才是叶老太太的重点。 二奶奶蒋氏向叶老太太那里望了一眼,笑着抚了抚鬓角,“那……孙媳就回去了。” 在太婆婆面前还搔首弄姿的,着实是不够尊重。 二夫人可不想再让叶老太太再训自己找的这门亲事了,于是她重重的咳嗽一声,刚转过身去的二奶奶蒋氏扭头看了一眼二夫人,手还按在鬓角,“哟,母亲若是喉咙不舒服,媳妇回去给母亲揪揪喉咙那的穴位,我这手艺也是乳娘教我的,外人还不会呢!” 雪兰可不信二奶奶蒋氏没看出二夫人这一声咳嗽的含义,可是二奶奶不接着,二夫人只有干瞪眼的份。 当着全家人的面,二夫人只差气个半死,叶老太太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可她抿紧了唇,瞪着眼睛看着面前的婆媳两个。 二夫人终于知羞的垂下了头去,二奶奶蒋氏如斗胜了的公鸡一般,扬着脖子,扶着丫头的手,在众人的注目下走出了南松园正房。 雪兰心中暗笑,丢人丢到家的滋味大抵如此罢。 林氏见蒋氏走了,也极有眼色的带走了小姐们。 叶老太太一肚子的火终于发了出来,她对着二夫人吼了起来,“这就是你寻来的那门好亲事?!你可都瞧见了?当着一家子,还有未出阁的姐儿们,你现眼不现眼?!” 二夫人哪里还敢回什么话,只觉得面皮发紧,垂着头不发一言。 叶老太太狠狠的又骂了二夫人几句,厌烦的摆手遣出二夫人。 二夫人灰头土脸的退出正房去,恨得牙直痒痒。恨自己没打听出来蒋氏女的真面目,让她在家人面前丢了脸。 想着想着,二夫人就在嘴里嘀咕出声。一旁的冰翠四下瞧瞧,小声说道,“夫人,有一件事奴婢一直想不明白,妓院的人是怎么知晓二爷大婚的日期呢?” 二夫人脚步一顿,扭头看向冰翠好一会儿,“哎呀,一定是叶雪兰告诉给人的!我这就找她理论去!” 冰翠拉住了二夫人,“夫人,你且想想仔细了,若真是二小姐露出给妓院的,您贸贸然的寻了去,可有什么证据?” 二夫人想着冰翠的话,觉得自己确实没什么证据。 “那你是什么意思?” 冰翠大着胆子继续说,“奴婢只觉得若是二小姐能做得此事,邵姨娘也做得出来。” 可不是嘛! 二夫人恨得直跺脚,邵姨娘一样恨二房这边。六小姐把三小姐暗慕邹清然的事做得那么明显,谁都看得出来三小姐的心意。邵姨娘无非是恨四小姐抢走了邹清然! 二夫人想至于此,咬紧了牙,“她们两个,我一个也不会放过,都不是个好东西!” 过了没几日,雪兰正坐在小炕上和洛璃分线,小丫头就进来禀道,“二小姐,五小姐来了。” 二房娶了二奶奶后,应该是二奶奶帮着二夫人主持二房的庶务,依二夫人的脾气,定然不会待见二奶奶蒋氏。那二奶奶蒋氏就该和小姑们一起做个女红什么的。五小姐怎么有空跑来园来了?难道不成…… 雪兰想到了二奶奶蒋氏扬着脖子说话的模样,了然一笑,叫丫头快请五小姐进来。 五小姐一进门也不等人让,就笑着往小炕上坐,在丫头上茶间,雪兰注意到五小姐似长出一口气。 雪兰就逗五小姐,“怎么?跑我这里躲清静来了?” 五小姐大大方方的脱去大氅,抱着手炉朝雪兰抿嘴笑,“二姐姐可不许揭我的底儿!” 雪兰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一百九十章 李妈妈 丫头们鱼贯退出,只留得洛璃和五小姐身边的鼎玉,五小姐才对雪兰说,“母亲叫二嫂子陪我和四姐姐做女红,二嫂子就来了,话像打开了一个闷久了的匣子,怎么关也关不上了。昨日我们已经和她做了一日的女红,今日我借着来看花样子,躲到你这里来了。” 雪兰垂眸一笑,心里已经清楚,二夫人故意打发了蒋氏,以图个清静。却不想把这么一个闭不严的话匣子推到了四小姐和五小姐面前来了。 “你也是的,就陪着她做女红便是,大冻的天你何必跑了出来呢,她说什么你便点头,不接她的话便罢,久而久之,她还有什么话可说?”雪兰把分好的线绕成团缠了起来。 五小姐正端着茶喝,听了雪兰这话,五小姐把茶杯一放,“二姐姐有所不知,二嫂子着实能说。说些女红的话便也罢了,竟然把她房里的事都说给我和四姐姐听……”五小姐说着,脸一红,有些说不下去。 雪兰很是吃惊,二奶奶蒋氏怎么好把自己房里的事说给两个未嫁的小姑听呢? 五小姐继续说,“二嫂子又是个极厉害的,前几日还把二哥哥的脸给抓坏了。” 雪兰马上想到了张牙舞爪的河东狮,“好好的,怎么把二哥哥的脸给抓坏了?” “这话我也只能和二姐姐说了,”五小姐身子向小炕里挪了挪,有些不自在起来,“是因为二嫂子新带来的丫头!二嫂子说二哥哥想爬丫头的床,被她堵了住,二嫂子就抓破了二哥哥的脸。抓破了还不算,她跑到当院去叫嚷,说二哥哥刚成亲就打她丫头的主意,还说被她发现了二哥哥要打死她。二嫂子嗓门大得出奇,吵得隔着院子都能听真切。母亲气坏了,亲去拦着她。可是二嫂子坐在当院里又哭又叫,饶是母亲再厉害,也没有法子了。” 雪兰倒吸口冷气,二夫人再厉害,还有些教养。可是二奶奶蒋氏活脱脱的泼妇一个,二夫人哪里是二奶奶的对手?! 难怪五小姐会不自在,家里人做出这么丢脸的事,五小姐一样脸上无光。 “难怪二哥哥这几日称病,没去老太太那里请安呢。”雪兰想到被抓得满脸花的叶建晟,不由得扬了扬嘴角。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啊。 “二哥哥被二嫂子管教得不再出去找朋聚友的,只守在家里。平日里二哥哥也是极强硬的人,现在对着二嫂子说话也细声慢语的,母亲因此又气了好几日了。” 雪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五小姐也跟着笑了。 “那你就在我这里多坐一会儿罢,”雪兰说着,扬声叫进来刘嬷嬷,吩咐她去厨房加几道菜。 五小姐笑着谢过雪兰。 姐妹俩用过午饭,雪兰送出五小姐,就听到扑棱棱的声音。若是平日里,雪兰自然不会在意,可是当院里的这个声音,于雪兰来说,太熟悉不过了。雪兰抬起头来,见一只洁白的信鸽正站在飞檐翘角上。 竟然是信鸽李妈妈! 从那日放飞信鸽之后,雪兰防备着盛信廷,任信鸽四处乱飞去。后来避过了盛信廷和南月,雪兰把信鸽李妈妈悄悄放回了岁县去。现在信鸽出现在兰园,就说明有人让信鸽来的。 雪兰不动声色的回了房里,披上了大氅,带上洛璃去花园子里散步。待雪兰扶着洛璃的手,走到花园子里的桃林里,雪兰摊开手掌,拿出一个极小的哨子。 洛璃惊讶的望着雪兰,雪兰却已经吹响了鸽哨。 那声音极轻,似刚吹出来,便消散在风中。洛璃暗暗猜度,这么小的声音鸽子能听到么? 可是,没一会儿的功夫,信鸽落在了桃林的树梢上。雪兰轻翘起嘴来,嘴里发着咕咕的声音,信鸽就像得了指令,落到了雪兰伸出的手指上。 雪兰笑着从怀里拿出几颗玉米来,信鸽欢快的吃了起来。雪兰抚着信鸽的羽毛,从它的腿上取下来一张绑着极小的纸来。 雪兰把脸贴向了信鸽,被叫作李妈妈的信鸽竟然如同懂了情一般,把头也伸向了雪兰。人与鸟轻轻的贴近了对方,极尽思念,又极为不舍的分了开。 雪兰抱着“李妈妈”,把纸递到洛璃面前,洛璃展开来给雪兰看。雪兰就见到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我已回岁O,一切很好。 雪兰脸上一黑,能把字写成这样,且连“县城”的“县”都不会写,只用圈来代替的人,除了乔六还有哪个?! 雪兰抱住了信鸽,转头对洛璃说,“你想个地方,把这李妈妈先养上一天。” 李妈妈?!…… 洛璃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原来这鸟儿也叫李妈妈!这岂不是自家小姐骂岁县李妈妈的意思嘛。 洛璃想笑还不敢笑,只得答道,“小姐放心。” 当日,雪兰趁着身边没人的空,写了张小字条,待到晚上只留洛璃一个人值夜时,雪兰让洛璃把信鸽抱来。 洛璃没抱过鸟,吓得战战兢兢,又不敢惊动别人,她哆嗦着把信鸽抱了来。雪兰亲把纸条绑在信鸽李妈妈的腿上,才把信鸽捧到门口。 “回去罢。”雪兰把信鸽向着天上一抛,本来一团白如雪的小东西,突然间张开了有力的翅膀,飞向漆黑的天空去了。 雪兰这才长出一口气来,转身回了房里。 信鸽李妈妈懂得辩方向,它朝着岁县的方向飞了去。 只是,它才飞出沐恩侯府没多远,一道黑影快如闪电一般,在它毫无防备时,信鸽李妈妈已经被人擒在手中。 那人一身黑衣,握着慌乱着咕咕作响的李妈妈,飞身而走。 转过了京城里不知道多少条街,黑衣人到了一堵高墙下站定,他四下望了望,确定没有人,才翻身跃过了高墙,一路如飞一般来到了一间亮着灯的房间前。 早有人守在门外,见黑衣人而来,向里禀道,“大爷,有消息。” 里面没人说话,黑衣人却如得了命令一般,闪身进了屋。 第一百九十一章 回信 “哪里的消息?”书案后的太师椅上坐着的男子如画中人物,眉目俊朗,只是脸上无一丝暖意,看着见人心寒。 此人正是盛信廷。 “主子,是沐恩侯府二小姐那边的消息。”黑衣人单膝着地,把手上的信鸽向盛信廷面前一捧。 盛信廷长眉一挑,从黑衣人手上接过信鸽,“居然还敢用信鸽?真当以为我们连一只信鸽都抓不住么?” 黑衣人知晓盛信廷无须他来回答,垂首侍立。 盛信廷从信鸽腿上解开了一张纸条,对着灯光仔细观看。只一眼,盛信廷便挪天了灯罩,把手上的纸对着烛火缓缓燃了起来。 瞬间,纸条被燃成了打着卷的纸灰。 盛信廷把剩下的纸灰投到一旁的玉罐中,目光一转,落在一旁的笔架上。盛信廷从笔架上拿起一支笔来,轻蘸墨汁在宣纸上写下一行小字。随即又缓缓撕下那行字,折了下递给面前的黑衣人。 “把这张字条绑在那只信鸽上,”盛信廷抬起眼来,在幽黯的灯光下,他的双眸熠熠生辉,“把它再放回去。” 黑衣人一怔,有些不敢确定的反问一句,“马上就放回去?” 盛信廷只嗯了一声,黑衣人再不敢多话,躬身退了出去。 书房里只剩下盛信廷一个人,他望着玉罐里半卷着的灰末,忽然扬起了嘴角。 叶雪兰看到信鸽时会怎么想呢?她又会做什么呢? 盛信廷忽然好想看到叶家二小姐在接到信鸽时的表情,最好能亲眼瞧见了才好。 兰园里。 洛璃望着披衣坐在床上的雪兰,心里涌起一丝不安来。 才过去不到一柱香的时辰,信鸽李妈妈蹶答蹶答又飞回来了,着实把她吓了一跳。还好,夜深无人留意兰园,要不然让人瞧见信鸽啄窗棂的模样,小姐还真没办法去圆说了。 “混蛋!” 洛璃正胡思乱想着,床上的雪兰低声骂出一句来,洛璃再去看雪兰,只见雪兰紧抿着唇,手上的纸条早让她捏在手心里。这样还犹不解恨,雪兰把纸团成一团,在掌心里又滚了一个个儿,才把手伸给洛璃。 “把这个劳什子给我丢入炭盆里去!” 雪兰声音虽低,洛璃却能听出雪兰生气了。她接过雪兰递上来的纸团,丢到一旁的炭盆里。随着纸团化成了灰末,洛璃陪着小心问道,“小姐,是出了什么事么?” 雪兰冷哼一声,“那个该死的盛信廷!他居然叫人把信鸽给我截了,随后又放了回来,在纸条上竟然写着:乔六很好,盛信廷并未派人监视他。你说他是不是人!” 洛璃张大了嘴,竟然……会有人明明监视了别人,却敢把话说得如此清楚!洛璃小声嘀咕了句“好意思么?” 雪兰并未听清洛璃说什么,她心里堵得没空顾及洛璃了。声音极压抑着,嘴上也停不下来,“他是没监视乔六,他在派人监视我,这个禽兽!” “小姐,要不我把‘李妈妈’放回去罢,这个途径让人知晓了,我们再用李妈妈就不好了。” 雪兰扯着披在背上的衣服,微眯起眼睛来,“去罢,把‘李妈妈’放了。” 洛璃觉得这句话似乎是从自家主子牙缝里挤出来的,于是她低着头走出去了。 雪兰把衣服从背上拿了下去,躺回到被里,心里依然止不住的骂盛信廷。 刚刚“李妈妈”啄窗棂时,雪兰还真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查是看完字条,她恨得牙直痒痒。盛信廷就算要警告自己,难道不能再等个一天么?至少让她有些脸面,以为自己这里没有他的人监视。可是他似乎根本就不在乎一样,非在晚上行事!大晚上放觉不睡,还让“李妈妈”来捉弄自己,他安的是什么心?! 雪兰被闹得再无睡意,眼睁着到了四更天,才又睡去了。 待睡到卯正时分,刘嬷嬷就叫醒了雪兰。 雪兰顶着黑眼圈起了床,着实把刘嬷嬷吓了一跳。刘嬷嬷把洛璃扯到一边悄声问,“小姐是昨夜没睡好?” 洛璃哪里敢说信鸽的事,只说雪兰夜里起了几次夜。 刘嬷嬷将信将疑,不再提起此事。 雪兰刚用过早膳,叶建彰来到了兰园。 “二姐姐,”还不及雪兰张口问,叶建彰已经扬着笑脸说起话来,“淳亲王邀请大哥和我一起去诗会呢。” 雪兰拿着帕子的手微顿,慢慢拭着唇角,“诗会什么时候开?” 叶建彰也不等人让,自己坐在雪兰的对面,笑道,“明日,淳亲王下了帖子,让我带给大哥一份。” 对于叶建彰和自己不再见外的举动,让雪兰心下舒畅许多。又想到淳亲王让叶建彰带帖子给叶建舒,自然是抬举叶建彰之意。雪兰心里更加满意了。 雪兰便笑,“瞧你这么高兴,想来大哥也是答应去的了?” “可不是,”叶建彰笑得如同得了胜一样,“大哥拿到帖子时很是吃惊呢,问我去过淳亲王的诗会几次。” 雪兰知道叶建舒是个有城府的人,凡事多思多虑。如今储君未立,结交王爷自然有些风险。 雪兰把帕子一放,问向叶建彰,“那你是怎么说的?” 叶建彰神采奕奕的说道,“我说去过一两次王爷办的诗会。大哥哥想了一会儿,就答应了下来。” 雪兰点头鼓励着叶建彰,“三弟是越来越出息了,这样答很好,确实滴水不漏。” 叶建彰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想把全部实话都告诉给大哥。” 雪兰不住的点头,能知晓防备别人就是成长的开始了。 叶建彰从座上站起身来,急三火四的又向外走,嘴里还道,“二姐姐,我先回去准备着,明日还要去淳亲王府里呢。” 雪兰也不拦他,笑着叮嘱两句,让丫头送出叶建彰来。 只隔了一天,雪兰就发现了些异样。 首先,叶建舒在南松园里有意无意的看向自己,眉宇间似审视,似又有怀疑。 叶建舒虽举止得体,却还是被雪兰发现了。 不只是雪兰,就连坐在上头的大小姐也发现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用意 从南松园里出来,叶建舒被大小姐的丫头佩雯叫到了南松园的暖阁里去。 大小姐叶雪珊和自己的嫡亲大哥并不多言,直接问到早上的事上,“大哥,二妹妹可是做错了什么事么?” 叶建舒已经想到了自家妹妹要问什么了,扬眉道,“大妹妹是要问我为什么今晨看二妹妹罢?” 大小姐一笑,把手上拨的葵花籽小碟向叶建舒面前推了推,“那大哥就告诉给我罢。” 叶建舒心中一暖,只有自己最亲的妹妹才记得自己最喜欢吃什么。 叶建舒沉默了片刻,房里的丫头们全部退下后,叶建舒才说,“其实是因为昨日去淳亲王府里的事。” 大小姐拨着葵花籽,垂头细听着。 “昨日去淳亲王府里,大家说要做画,淳亲王画的画与别人都不同。”叶建舒斟酌着,缓缓道来。 大小姐盈盈笑道,“王爷自来启蒙的师父都和寻常人不一样,画也自然是极精致的。”大小姐说着,望向叶建舒。却见叶建舒眉头微聚,似皱还皱着。大小姐心头一跳,“怎么,难道我说错了么?” 叶建舒回望着自己的妹妹一眼,“淳亲王画了一幅雪盖松林图。” 大小姐心头一松,笑道,“这有什么,水墨松雪倒也不十分出奇。” 叶建舒摇了摇头,眉头终于皱了起来,“他画的松林图倒是不足为奇,可是他还在松林尽头画了一个小雪人……” 大小姐的指尖忽然一滑,一粒葵花籽落在青石砖的地上。大小姐惶然的抬起头来,脸色再没有刚刚的风采,苍白了许多,她喃喃着道,“雪人……?” 叶建舒也看出大小姐想到了什么,他垂下眼去,盯着面前拨好的葵花籽,“所以我才会想看看二妹妹,我一直在想,她是什么时候引起了淳亲王的注意的呢?是不是在三宝寺,二妹妹和淳亲王私下见过面呢?可是就算他们见过面,二姐姐又是哪里特别让淳亲王都对她另眼相看呢?” “不会的!”大小姐失态的从小炕上站起身来,引得叶建舒吃惊的望着她。大小姐脸上极不自在,又缓然坐了下来,她牵了牵嘴角,努力的抬起眉来,才道,“我的意思是说,二妹妹只去过三宝寺那么两次,怎么会那么巧就遇到淳亲王呢?想来是淳亲王觉得雪人有趣,在画上添了一下!” 大小姐的声音越来越坚定,倒不向在和叶建舒说话,更像在说服自己。 叶建舒已察觉出大小姐的异样,他皱了皱眉,“有些事我们自然不好下定论,我也只是猜想着罢了。” 大小姐绞着手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大哥……其实祖母是想把我许给淳亲王的……” 大小姐一句话,换成了叶建舒目瞪口呆了。 大小姐脸色通红,“我一个女孩子家,自然不敢说这些失了体统的话……可是……我觉得我要担起的是联姻的重担。我的出嫁,也是为了巩固大哥你的未来,所以我才想着要走好每一步!” 大小姐的脸越说脸越红,却句句铿锵,让叶建舒不由得双眼不错的望着眼前的妹妹。疼爱,怜惜,辛酸一齐涌上叶建舒的心头。 从母亲过世后,自己就知道,这世上只有父亲和自己的大妹妹是最亲的人了。大妹妹为巩固他们兄妹的地位,甘愿每日陪在老太太身边。一个小姑娘家,有几个愿意陪着老人家日日诵经拜佛的?可是妹妹就是这样做到了。 “珊儿,”叶建舒唤起只有当初母亲对大小姐宠溺时的称呼来,“你放心,大哥定然会让你找个好人家,长久幸福!” 大小姐的眼眶湿润起来,到底是一母同胞! 兄妹两个相视一笑,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深深的关爱。 雪兰在回去的路上一直想着叶建舒为什么很注意自己的事。她准备让刘嬷嬷打听出了什么事时,叶建彰来到了兰园。 连着两天叶建彰都来了兰园,雪兰猜想这和叶建舒大概有些关联。 叶建彰搓着手,眼睁睁的看着原本立在雪兰身后的丫头们,一个个秉气垂头的退出正房。对于叶建彰终于知晓避下人再讲话,雪兰心中十分满意,正想着要夸上他两句,叶建彰却从座上跳起来,“二姐姐,淳亲王昨日画画了,画的是松林和雪人呢!” 雪兰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到自己曾在三宝寺的松林前堆过雪人。可是,这和淳亲王有什么关系? 雪兰蹙着眉,扫了一眼一旁的叶建彰。她忽然发现,叶建彰的眼里有惊,有惑,似乎还有……有几分喜色!她的弟弟不会以为和淳亲王扯上关系是天大的好事罢? 雪兰不得不说话了,“建彰,我之所以愿意让你去和淳亲王接触,也是想你从出身不高的学子里学习到些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若是说我真有多期待你在淳亲王面前崭露头角,那倒也不至于。现在东宫无主,凡事还是要小心为上。” 叶建彰挠了挠脑袋,垂下头去,声音比刚刚小了许多,“我也只是觉得二姐姐若是能嫁入淳亲王府,哪怕是个侧妃,老太太也定然会高看二姐姐的……” 雪兰好想伸出手来拍拍弟弟的头,可是见弟弟已经是青衣少年时,雪兰的手又按在小几上,她欣慰着道,“你能为二姐姐着想,我很高兴。可是,淳亲王的婚事自有太后和宫里的娘娘为他作主,我不想牵及自己。三弟,并不是凡事皆出头便好了。” 弟弟竟然以为一个侧妃对自己来说都是高攀上了,这才叫她泄气。万说侧妃,就是正妃,她也没想过!她叶雪兰只想把娘的死搞得清楚,就打道回岁县。什么侧妃正妃的,那可不是她想驾驭的玩意儿! 雪兰把一肚子的话都咽了下去。 叶建彰有些失望,还不等他再说话,雪兰叮嘱起来,“若是大哥或是别人试探你,你就只说是王爷没见过那样丑的雪人,别说出其他的话才是。” 在这叶府里,只有她和叶建彰最亲近,别人雪兰可不敢保证都是良善居心。 叶建彰点头。 第一百九十三章 失算 雪兰垂头去饮茶,心里想着淳亲王的用意。 自己堆的雪人,自然是只有叶府的人才知晓。那么淳亲王是要暗示叶府什么么?龙子凤孙,打出生就生活在明争暗斗中,雪兰可不相信他们的举动是随意而为的。并且是那样的诗会,淳亲王到底要做什么呢? 雪兰想了好几日,没想透淳亲王的意图。而沐恩侯府却欢天喜地的送叶建舒去殿试了。 殿试后,叶建舒的喜讯紧跟着传了来,叶建舒金殿传胪,得了二甲第一名。 报喜的人差一点把沐恩侯府的门槛踏破了。 叶老太太喜得嘴都合不拢,多年不主持中馈,今日却亲自接待起拜访的亲朋来。 林氏更是闲不住,把礼单收着,又要记上还礼的事。 叶建舒倒是显得沉稳了许多,依然是从前的样子,谦让弟妹,友爱同窗。 叶老太太在欢喜之际,不忘让人去打听邹清然的放榜一事。 打发走的小厮出去的快,回来得更快,头快埋在胸前,叫人看不到他的脸色,“表少爷得了二甲十九名。” 二夫人几乎是跳了起来,也不顾着身份,差点拎着小厮的领口问话,“你给我仔细说说,到底是第几名?!” 叶老太太也极为吃惊,可是她比二夫人冷静了许多,她先喝住二夫人,才沉着脸问报信的人,“你可是听清楚了?” 不等报信的人答话,二夫人先尖着嗓子喊起来了,“自然是没打听清楚!然哥儿学业一向比舒哥儿好,舒哥儿都能得传胪,然哥儿定然是个状元!再不济,也该是探花!” 小厮吓得倒退了两步,更不敢说话了。而此时,答案已经在每个人的心中了。 二夫人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对着小厮瞪起了眼睛,“你告诉我,状元是谁?!” 小厮哆哆嗦嗦的回道,“是……是苏家五公子……” 是苏家,太后的娘家! 这次换成二夫人说不出话来了。 叶老太太的心慢慢冷却了下来。 遣出去的小厮不可能不打听清楚就回来回话,枉自居大的话只有二夫人能说得出口来。这样下来,就是说邹清然考取得并不如意。叶建舒定然会入翰林院,而邹清然能不能进庶吉士馆还未可知,那么叶府一直押在他身上的希望也就破灭了。 叶老太太灰着脸对小厮摆摆手,小厮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二夫人眼睁睁的看着小厮退下去,高声唤自己的丫头,非要再去打听邹清然去。叶老太太似疲惫极了,她向一旁的丫头碧如招招手,碧如忙上前来扶住了叶老太太的手。叶老太太连话也不和二夫人说一句,转身就进里间了,把二夫人晾在了正厅里。 林氏一见叶老太太走了,也懒得再答对二夫人,她也扶着陈嬷嬷的手,走出正房去。 转眼间,正房里只剩下二夫人一个人了,二夫人急得直跳脚,“人呢,人呢!这是要给我来个乌鸦大晒蛋啊!” 可是,任凭二夫人怎样叫骂,南松园的正厅里再没有多余的一个声音来回应她。二夫人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完了完了!可怜我那女儿了啊!” 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叶府上下都知晓邹清然得了二甲十九名的消息。 二夫人躺在榻子上,合着眼,一声接着一声的哼哼着,如被人抽走了一根筋一般。沈嬷嬷在一旁帮着她揉着太阳穴。 “我的英姐儿哟……”二夫人已被打击得如重病在床的垂死病人,她晃晃悠悠的抬起一只手臂来,朝着窗外虚晃着一指,嘴里又哼哼起来。 沈嬷嬷只有低声相劝,“夫人别上火了,怎么说表少爷也算是高中了……”只是没有预期的好。 二夫人闭着的眼睛一瞬间就瞪了开,霍的坐榻子上坐起来,指着沈嬷嬷的脸就骂,“这还算什么高中?!明明能当了状元,结果只是二榜!这算什么高中?!你倒给我说说看!” 沈嬷嬷知道二夫人正在气头上,自然不敢顶撞她一句,沈嬷嬷只有垂下眼去盯着自己的鞋看。 二夫人似乎终于找到了发泄口,指着沈嬷嬷喋喋不休的骂个没完,一会儿骂邹清然不上进,一会儿怨叶世涵不帮他们,最后骂到二老爸叶世启的身上。 叶世启当真不像话!竟然还常常去王姨娘那里。还有儿媳妇呢,她的脸往哪里放?! 二夫人骂着骂着,骂到一半忽然哽住了喉咙,她呆愣愣的望着一旁的沈嬷嬷,半晌不语。沈嬷嬷不知道二夫人是怎么了,试探的低声问了一句,“夫人怎么了?” 二夫人忽然拍了下大腿,双眼放出精光来,“我怎么这么傻呢?亲事可是订,也可以退啊!” 沈嬷嬷再不敢沉默下去,无缘无故的退了亲事,京城里的世家哪个会不知晓呢?此后四小姐的婚事哪里还好说呢? “夫人,”沈嬷嬷一脸的急色,她是真怕二夫人打定了主意,不但拖了四小姐下水,二夫人的名声也不会好了。“表少爷此次就算没有原本考得好,到底在书院里名声是有的。此时他失意时,您把四小姐嫁过去,再对他温言细语,表少爷岂有不记四小姐好的道理呢?就是老太太瞧见了,也会认为你宽和大度啊。” “我呸!”二夫人往着青石砖的地上狠狠的啐了一口,“我用他来记我们的好么?!他先顾好他自己罢!” “可……可是若是真退了亲,老太太岂会肯依?” 二夫人当然知道沈嬷嬷要说的是什么,她阴恻恻的一笑,“我怎么会让老太太挑出不是来?我在想着,这事最好是让邹家提出来,”二夫人说着,眼珠叽里咕噜的转了转,“或是,找出邹清然对不住我们的事,不就一拍两散了么?!老太太还能说什么?邹府还敢说什么?!” 沈嬷嬷双唇翕翕,只会呆呆的望着二夫人。 二夫人的脸上再没有一丝怨气了,她只觉得这日头都比往日明媚了许多。 第一百九十四章 宴会 已是开春,桃花杏花都开了,隔着一堵墙,阵阵花香还是袭窗而入,如同那正好的春色,想挡都挡不住。 雪兰抬眸看向探出在墙头的一枝红杏,笑道,“可是见到春意了!洛璃陪我去外面好好走上一走。” 洛璃答应着,虚扶雪兰的手,一起走向花园。 花园里的花开得正好,热热闹闹的挤满了枝头。 雪兰穿行在花海中,被头顶上一朵朵的花迷了住,似乎有一瞬间的不真实,自己从未长大,一直和海氏相依生存。 “小姐!”洛璃扯了扯雪兰的衣袖,双眼看向小径的另一边,“那边好像是表少爷过来了。” 邹清然? 雪兰朝着小径看了去,一袭靛蓝的衣袍从小径的尽头缓缓向自己这边走来。雪兰再凝眉细看,果然是邹清然来了。 渐渐走近的邹清然也看清了雪兰,他立定了身形,对着雪兰拱拱手,“二妹妹。” 雪兰抬目在邹清然的脸上扫了一眼,心中暗惊着垂下头去。这是从邹清然定亲之后,雪兰第一次再见他,令雪兰想不到的是,邹清然竟然瘦得两腮突出,颧骨高高耸起,长袍明明穿在身上,却似被架着一样,随着风也会晃上几晃。 雪兰还了礼。 邹清然笑着向雪兰点点头,那笑虽然依然温和,其中却如含着苦涩,叫人多看一眼都觉苦不堪言。 他与二表妹,即使再见,也是错过了。 邹清然一句话也不说,抽身就往小径的另一边走。 待邹清然走过了,雪兰才慢慢抬起头来,看向那在微风中萧瑟的身形。这位一直生在众人关注下的表哥,已经不再拥有着傲人的双翼了。原本可以傲居群雄的学子,今日落得冷冷清清,和往日一比,如天地相隔。只是,不知道剪去他双翼的人,到底该算是谁? 邹清然离开后,雪兰也没了看花的心情,她扶着洛璃的手走回到兰园。还未曾进院子,就见一个小丫头朝兰园而来。 小丫头见了雪兰,连忙施礼,并把手上的一封请柬呈到雪兰面前,“苏府给小姐们下的贴子。” 雪兰接过请柬,打开就见是苏家二小姐发的请柬,请沐恩侯府的几位小姐三日后去参加苏府的杏林宴。 雪兰打发走小丫头,回了兰园。这边还未坐下来,五小姐就带着丫头来了。 五小姐笑盈盈的对雪兰说,“二姐姐,去杏林宴时,我们一道去罢。” 雪兰笑着应好。 姐妹俩商议后,五小姐就回了自己的莲园。 三日后,五小姐来寻雪兰,二人与大小姐等人一道去了苏府。 苏府的内院早已经备了出来,由有些头脸的丫头们引着沐恩侯府的小姐们到了内院的宴息厅。 宴息厅里早已来了许多的京城名媛们,雪兰跟在大小姐身后走了进去。才进了宴息厅,便有人拉住了她的手。雪兰抬目一看,是苏四小姐苏芷心。 苏四小姐虽不是苏府的正经主子,却也是半个主人,她挽住了雪兰的手臂,一个劲的笑,“可算把你给盼来了!” 盛兰溪没有苏芷心的活泼,她陪笑在一旁,只道,“你能来了就好啊。” 三个人退到一旁,笑着说起悄悄话来。 盛兰溪心直口快,避了人便迫不及待的对雪兰说,“你只知晓刚刚芷心为什么要拉你过来么?” 雪兰不解的摇摇头,难道拉了自己过来,还有什么特殊的原由么? 苏芷心四处扫了一眼,声音压得极低,“难道你没注意到,很多人都在看你?” “看我?”雪兰柳眉一挑,随即便哑然失笑,“是不是又传我粗野不识大体的话呢?” 盛兰溪按住了雪兰的手,脸先红了起来,她压低了声音道,“外面都传你勾引了淳亲王!” 雪兰险些咬到了自己的舌头。能不能不这么害人啊?还嫌她不够招人恨么?! 盛兰溪见雪兰呆怔怔的,以为她没想起是什么事来,于是又加了句,“其实我也知晓你不是那样的人,可是传闻说你堆的雪人入了淳亲王的画里,便是你耍的手段。” 咬舌自尽如果能堵住悠悠众口的话,雪兰马上就会咬断自己的舌头!自己这是招谁惹谁了?! 雪兰抬起头来,看四周瞥了一眼。果然有几个千金小姐正朝这边张望,见雪兰抬眸看来时,几位千金故作云淡风清的挪开了眼。 雪兰垂下头去,目光落在自己露着的白脂一般的和田玉镯上,无风不起浪的道理她懂,可是雪兰不信淳亲王没有掌控这些谣言的能力,好歹是个皇子…… 一个念头猛然闪过她的脑中,雪兰瞬间了然了。 一切皆淳亲王所为。 至于原由……雪兰扬了扬嘴角,从大年初一太后的态度就已经看来,淳亲王的亲事在天家眼里早该尘埃落定。可是淳亲王似乎并不想太急定亲,他也许有他的主张,但是拿自己来当挡箭牌就显得很无耻了。 “笑什么呢?”盛兰溪望着扬着嘴角的雪兰,轻轻按了按她的手背。 雪兰抬起头来,拉住了盛兰溪的手,笑吟吟的说了句“没什么”。 苏芷心也怕雪兰心里不好受,见她笑了,似松口气,安慰雪兰道,“你别把别人的话当回事,就让她们自己去翻腾去罢。” 这时,苏府的丫头来请众小姐去花园里,苏二小姐也笑着和众人说,“花园子那边的水榭已备好了,湖里的船也备了好,只等大家过去呢。” 小姐们听了都笑着道好,三三两两的千金们跟着引路的丫头去了花园里。 苏府的花园比沐恩侯府的花园还要大,湖也比沐恩侯府的大了许多。曲曲折折的九曲桥尽头便是湖中的水榭,湖岸边停着几艘小船,有几个婆子已经抚着浆立在船上。 苏二小姐招呼着想划船的小姐们上船,盛兰溪转头看向雪兰和苏芷心,“我们去划船么?” 湖间泛舟,本是极风雅之事,但是想到苏家办宴会的目的多半是帮淳亲王选妃,雪兰笑着指杏林那边,“那边能不能坐坐?” 第一百九十五章 嫡庶 很多小姐要么去水榭,要么去划船,没有几个人去杏林那边。苏芷心笑着说,“那边有个醉芳台,也应该是备下了茶点,而且安静了许多,我们不如过去罢。” 盛兰溪向杏林那边望了望,有些不解,“那边似乎也没什么,只是花罢。” 苏芷心朝盛兰溪使了个眼色,“那边安静人少,我们正好说些悄悄话。而且醉芳台是个分界线,东边是南边的杏花,西边是北方的杏花,隔着一条甬道,看着煞是好看呢。” 盛兰溪旁的没听到,却把苏芷心说的安静人少听了进去,她马上明白过来,原来是苏芷心担心别人再非议雪兰,故意说那边好。 盛兰溪笑着挽住了雪兰的手,到底心里有些不好受,连笑都显得不自在起来,“雪兰,要不我们过去罢,听芷心说得挺好的。” 雪兰早把两个人的眼色尽收眼底,她也不点破,只道好,心里却暖融融,如在心里投入了一块热炭。 苏芷心也不叫丫头,直接引着二人去了醉芳台。 醉芳台前有甬道,以那通道为界,东边是大朵的杏花,西边是小朵一串串的杏花,一大一小芳香萦绕,当真是把一片蓝天都迷醉了。 雪兰在想,这大概就是醉芳台名字的由来罢。 一路上三个人边走边赏花,走在花林中,似乎衣裳上都沾染了花香。 三个人还未走进醉芳台,就听得醉芳台里传出来了一阵笑声,一个声音一点也不遮饰半分,尖厉的从里面传了来,“庶出岂会和我们嫡出一样?展眼去瞧,有几个名人烈士是庶出的?不过是给嫡出当个垫脚石罢了!他们有什么本事?男子不过是家族里打个杂,管个铺子便不错了。女子除了会堆个雪人勾引人,还会什么?!” 醉芳台里的笑声传得更盛。 三个人的脚步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盛兰溪的脸色很不好看。在场的三个人,除了苏芷心外,都是庶出,特别是里面人的话还涉及了雪兰。 雪兰扬起眉来,迈开了步子朝醉芳台走去。一旁的苏芷心有些担心,她紧走几步轻声对雪兰说,“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坐坐罢?” 雪兰脸上扬起了笑,眼睛依然望着醉芳台方向,“我倒想看看都有谁在,就算明枪暗箭我也要中个明白不是?” 盛兰溪咬着唇,上前来叩住了雪兰的手,“我陪着你去!” 几个人正说着话,醉芳台里的人走了出来。就算是走出来,她们的话并未打断过,把庶子女的丑态正侃侃而谈的是从前和六小姐要好的吴二小姐,而一旁还有脸色阴沉的六小姐。 雪兰的眉毛不由自主的挑高了起来,六小姐处处和吴二小姐要好,结果人家根本没拿她当回事,当着她的面就敢这么诋毁庶出,难怪六小姐的脸色不好看呢。 吴二小姐也看清了雪兰几人,她也不觉尴尬,拉住了一旁的六小姐嘻嘻笑道,“你庶姐来找你了!” 本来就在说嫡庶出,吴二小姐还故意高声说雪兰是庶姐,应着前面的话,正是在说给大家听,给此取乐。 几个小姐纷纷遮着袖子,雪兰不用看也能想到那宽袖后面是怎样一张张讥讽的脸。 雪兰脸上温和的笑忽然变得更为煦暖,似乎吴二小姐是雪兰最疼爱的妹妹,她笑着对吴二小姐说,“吴小姐家有几口人?从祖到今个个都是嫡出么?母亲呢?外祖母呢?曾外祖母呢?个个也都是让人嫉煞的嫡出么?” 谁人敢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从祖先到现在个个是嫡出?! 吴二小姐当即变了脸。 雪兰转眸一笑,对着一缕正好的阳光扬起了脸来,“整个京城中,要么就是穷人只一妻,自然是嫡出。要么就是富人qi妾成群,难得吴府从古到今都是嫡系啊!” 吴二小姐气得脸色涨红,张嘴就要和雪兰理论。忽然林间一个婆子高喊了一声,“谁在那边?!” 几位小姐纷纷向婆子看着的方向望去,果然有一袭秋白色的长袍一晃而过。几位小姐不由得倒退几步,穿秋白长袍者,十有八九是男子。 “是我。”是一声轻叹一般悠扬的声音,一个男子转出了杏林。 男子头戴逍遥巾,穿着家常的长袍,眉眼间温雅大方,便是立于几位小姐面前,也没有半分的无措与拘泥。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厮,一个小厮手里拿着锹,一个捧着一个酒坛。 “苏五公子!”婆子连忙施了礼。 众小姐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面前之人就是苏五公子,本次春闱的状元郎! 几位小姐纷纷向苏五公子施礼,苏五公子对着众人拱拱手,“我原以为没有人会来杏林这边,所以来挖去年藏的桂花酒,误扰了几位小姐的雅兴了,几位小姐请继续聊。” 雅兴?继续聊? 雪兰抬起眼来看向苏五公子,只见他眼波清澈,说过这一席话就转身飘然离开,只给几位小姐留下了惊鸿过后的余憾。 雪兰垂着头在想,醉芳台离得苏五公子刚刚的位置并不远,而且吴二小姐那么大声,他该是听到了吴二小姐的话罢。那么也就是说,苏五公子是故意这样说的?他的用意在何处呢?是在揶揄吴二小姐么? 很快,有一个小姐的声音就轻轻的传了来,“听人说苏五公子是庶出呢……” 声音不大,却因大家还未从偶遇苏五公子的惊艳中回过神来,这一句极轻的话被醉芳台的众人听得一清二楚。 吴二小姐脸上先不自在起来了,她斜睨一边的六小姐,“你说苏五公子听没听到我们说话?” 六小姐脸上的表情最为不自然,刚刚她还被吴二小姐当面说着嫡庶,现在吴二小姐又来问她的话,她的脸上似有犹豫,还似挣扎,抿了半晌的嘴也没答回吴二小姐的话。 雪兰心里冷冷一笑,吴二小姐此时也怕开罪了这位状元郎罢。 她一笑,朝着盛兰溪和苏芷心道,“不如我们去水榭那边看她们划船罢。” 二人马上响应,三个人就从原路回到了水榭。 小姐们在一处吟诗作赋玩了小半天,才各自散去。 第一百九十六章 审问 到了晚上掌灯时分,洛璃帮着雪兰更着衣,门轻轻被人推了开,南月走了进来,“洛璃姐姐,让我来帮小姐更衣罢。” 洛璃微怔间,雪兰已经遣出了洛璃。 南月上前来拿着干帕子帮着雪兰擦着微湿的长发,南月在她耳畔低声说,“小姐,已抓住了邵虎山了。” 雪兰系着丝带的手忽然一顿,她转头问南月,“什么时候的事?在哪里抓住的?” 南月抬起头来,神情是一贯的平静,“昨晚的事。原来大人的人在搜捕他时,他倒狡猾,藏在了医馆里,谁也没想到他会藏在那里。后来他觉得风头过去了,买通了医馆的人,让他们把他当成病人送出去。结果在城门口被抓住了。” 雪兰皱起了眉来,原来这件事倒是拖了盛信廷的福了。 南月见雪兰没说话,继续又道,“小姐,还有更让人想不到的事呢。邵虎山竟然装成了瘸子,结果在城门口检查时,他见要暴露了身份,居然丢了拐杖就跑,还好城门口的兵士都机灵,把他擒了住。” 雪兰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能想到邵虎山扔掉拐杖撒开腿跑的样子。 雪兰轻轻一笑,转头对南月说,“着人看好了邵虎山,他那里的话,必然我要亲自过问了。” 南月刚要答应,雪兰那里又说道,“你再替我谢过盛大人。” 南月一迟疑,低头退了下去。 翌日一早,雪兰和林氏说要去书局挑书,林氏便应允。 雪兰带着洛璃和南月离开了沐恩侯府。 马车兜兜转转,到了京城南角的一处小宅子前。 南月先下了车,洛璃才扶着雪兰也下了车。眼前的门庭并不算高大,是极平常的人家,雪兰看着黑漆大门看了一眼,便走上前去。 南月早叫开了门,一个脸上没有一丝笑容的男子让进了几个人。一看面前似护卫的男子,雪兰就知道是盛信廷手下的人。有着一张和他主子一样皮也不笑、肉也不笑的脸。 几个人进来,由南月引着雪兰往里走,转过了影壁,到了后院。 “就是这里了,”南月指着一扇紧闭的房门,“大人把邵虎山一直关在这里。” 雪兰止住了脚步,望了一眼大门,便问南月,“抓回来之后给他饭吃了么?” 南月摇头,“从前日晚到现在都没有给他饭吃,连水也没喝上一口。” 那么就是说,两夜加一白日邵虎山没吃没喝。雪兰向半天的门里看了一眼,隐隐见一个人被绑在长凳上,雪兰心中暗想,若是身子骨不好些的人,只怕这时候早晕过去了。 雪兰点头。 南月这才打开了房门,雪兰直往里走。进门口,雪兰才看清,邵虎山是趴着被绑在一把长椅上,口中堵着一块破布,两腿扣在用麻绳绑着,两只手臂反剪着,整着脸都贴近了长凳上。 邵虎山听到了声音,不由得转过头来,当他看清了来人是雪兰时,他张大了眼,眼中闪过了一抹绝望之色,被绑着的手用力的动着似要挣扎,口中呜呜作声。怎奈,他被人趴着绑得结实,连直个身子都直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雪兰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雪兰朝南月使了个眼色,南月上前来拔掉邵虎山嘴里的破布。才掏出那块布,邵虎山就如杀猪般的嚎叫起来,“你要做什么?!我告诉你,你要是敢碰我一下子,我妹妹都不会饶了你!” 雪兰听了邵虎山的话,玩味的一笑,“你害怕了么?邵大爷?你不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么?在沐恩侯府的湖水里,你游水比我游得都要好了。现在你怕的是什么?是不是也想这个姿势下次水?” 邵虎山的双眼叽哩咕噜的转,他扬着脸,正好看到雪兰低着的目光,一个扬脸,一个低眉,孰高孰低早已一目了然。 邵虎山心里明镜一般,原本还是失措的一张脸,马上似照进了一缕阳光来,他也不答雪兰的话,先扬着脸谄媚的笑起来,“叶二小姐,求您给我留条活路罢,我也是受了邵姨娘的委托,我是靠她的眼色过活,也是没法子啊!” 到了这个时候,邵虎山连妹子也不叫一声了,只唤邵姨娘,还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把错全推到邵姨娘的身上了。 洛璃搬来了一把太师椅,雪兰慢悠悠的坐在离邵虎山一尺远的位置,她一抬脚,一双天足正压在另外一条腿上,腿不由得轻轻晃了起来,“好啊,我可以给你条活路,只要你把知晓的告诉给我。” 邵虎山一抬起脸来,正看到了近在咫尺的一只绣着莲花的鞋面,只是这只鞋比往常的女子的鞋大出不知有多少,且在自己面前不住的颤抖着,似被中风的人提了线的木偶,那朵莲花几乎把他的眼晃花。晃花了眼倒不怕,邵虎山已被那双天足晃花了心神。 邵虎山鉴机识变的讨好道,“叶二小姐,您老要问什么?” 老?自己老么? 雪兰也懒得去挑邵虎山的字眼,她的声调放慢了许多,“你就给我讲讲我娘海氏的死罢。” 邵虎山以为雪兰会问他如何陷害自己落水,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雪兰会问起海姨娘的死,他眨着一对小眼睛,眼珠转了好几圈。 雪兰早把邵虎山的心思摸了个透,她脚一放,头低了下来,在邵虎山头的上方慢慢悠悠的说道,“我劝你最好想好了怎样答我,其中若是有半句假话,你莫要怪我把你绑这里到死。” 雪兰说着,直起了身子,从荷包里拿出一块碎银子,丢给南月,“去买两盘子好菜去。” 洛璃不懂雪兰是何意,她疑惑的看了雪兰一眼,南月那边已经接过银子走了。 邵虎山听到菜这个字后,狠狠的咽了一下子口水。 雪兰微微一笑,坐在一旁饶有兴致的望着绑着的邵虎山,“邵大爷,我有很多时间等你慢慢想,想好了你就告诉给我。洛璃,你去给我倒杯茶来。” 第一百九十七章 演吃饭 洛璃答应一声走出房去,不知道她是问过了护卫,还是自己烧了一些,没一会儿,洛璃真给雪兰端来一壶热茶。 雪兰接过茶杯,打开了茶盖,一股茶香从杯子里钻了出来。雪兰轻嗅其味,不过是极普通的茉莉花茶,可是低眉再看长椅上绑着的邵虎山,他似已经闻了到世界上最香淳的甘泉一般,双眼都发出了绿光。 雪兰拿着茶杯向邵虎山面前一递,“喝么?” 邵虎山连忙抬起头来,一个喝字还没吐出来,雪兰那里已经笑着挪走了茶杯,“您这么有品味的邵大爷哪里会喜欢喝这种茶呢。” 邵虎山翻着一对鼠眼,眼珠子差点掉到雪兰的茶盏里。雪兰似乎并不察觉,她一小口一小口慢慢的喝着茶。就这样,邵虎山眼睁睁的看着雪兰在自己面前把一盏茶喝了下去,邵虎山只有不停的吞咽口水的份。 时间似乎被雪兰把握得极好,雪兰这边刚喝完一盏茶,南月那边已经提着食盒进了房里来。 邵虎山死死的瞪着一盘盘端上桌子的菜,他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只恨不能上前一口连同桌子一并吃了才好。 八盘菜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子,雪兰坐在太师椅后,她笑望着邵虎山的眼神都变得温和多了,“邵大爷,您想好了么?” “啊?”邵虎山都没有抬头看雪兰一眼,他眼珠不错一下的瞪着桌子上的菜,连雪兰问他什么都没听清楚。 雪兰一笑,“既然邵大爷还要想想,那就慢慢想罢。洛璃,南月,”雪兰高声唤过一旁的洛璃和南月,点指着自己两侧的椅子,“坐下来,我们一起给邵大爷演个吃饭瞧瞧。” 从古至今,有演生旦净墨丑的,从没听说过演吃饭的。 洛璃极力的忍着笑,和南月坐了下来。 这句话邵虎山可是听得分外明了,待他再抬起头来,雪兰和洛璃、南月已经举箸开餐了。 而让邵虎山更意外的是,这叶雪兰吃饭比谁都快,别人夹一筷子时,她竟然能夹出三筷子,眨眼的功夫,眼瞧着那条松鼠鱼被她吃了一半,邵虎山在心里暗暗骂道:别让刺卡死了你! 可是,就是邵虎山暗骂的功夫,一个水晶虾饺又被叶家二小姐吃了,邵虎山倒吸口冷气,若是自己再不做点什么,照这个速度再一眨眼,菜可就全没有了! 邵虎山终于扯开脖子鬼哭狼嚎的哭起来,他恨他哀他怨他悔!眼前这种罪,比给他几刀还让他难受! “叶二小姐,您老行行好罢,尝小的一口吃的罢!”邵虎山的浊眼中流出一行泪水来。 雪兰放下竹箸,心里暗揣,饿就能让一个人把讨饭的本领都使了出来,真真是吓人呢。 “那就说罢。”雪兰拿着帕子轻轻的拭了拭嘴。 邵虎山扬起脸来,一边哭一边求道,“那……那总该先给我口喝的罢……这嗓子眼儿都干了!” 南月拿起一旁的茶盏,倒了一杯茶,按着邵虎山的头,喂他喝了一口。就是这么一口,也叫邵虎山十分的满足,他清清嗓子说开了话。 “若是要说起海姨娘的死,就要从我妹子入沐恩侯府说起。叶世涵还是刚袭了沐恩侯不久的事,他常来我们酒楼。那时候我们家的酒楼虽小,菜样却多,师傅做得也好,也不怪叶世涵会来,我们家酒楼确实不错!” 雪兰生硬的打断了邵虎山的话,“你只挑重要的来说。” 邵虎山叭了两下子嘴,又道,“那一日啊,叶世涵是和他几个朋友一道来的,他们来了就要了二楼的单间,一起饮起酒来,后来几个人就都喝醉了嘛。醉了的叶世涵就想调戏我那上菜的妹妹,我听到妹妹的喊声赶了来,我哪知道他是谁啊,见一个爷们拉着我妹子,我岂能不管,我上前就按倒了叶世涵。我邵虎山怎么说也是汉子一条,我岂会让自己妹子吃亏。” 邵虎山啧吧了两下舌头,“我们家啊,虽然开了酒馆,可是家规极严,我妹子受了这等污辱,就要上吊,是我救下了妹子!当然了,我也是不知道叶世涵原来就是沐恩侯爷,于是我扣了他……” 雪兰啪的一声,把桌子拍得一声闷响,把邵虎山吓了一跳。雪兰冷冷的望着邵虎山,问道,“我让你讲我娘的事,你乱七八糟的讲的是什么?你若是如此说,那全是叶世涵的不是了?那我问你,大家便是都醉了,怎么偏偏叶世涵轻薄了邵姨娘呢?难道其他人在一旁都是晕过去了么?” 邵虎山转着眼珠晃着脑袋,“不是不是,别人都走了,就剩下叶世涵一个了。” 雪兰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忽然笑了起来,“邵虎山,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一样糊弄呢?若是和好友一道来,为什么他们只留了叶世涵一个人?难道叶世涵的朋友不知道扶他一起走么?再者了,便是就余叶世涵一个人了,你家为什么还让邵姨娘一个姑娘家去上菜?还有,你刚刚第一句话就说这事是发生在叶世涵刚袭了沐恩侯不久,你后面又是你不知晓他是沐恩侯,前后说得如此矛盾,你到底嘴里有几句实话?!” 邵虎山被雪兰看着双眼发虚,他梗着脖子强辩着,“我说的都是真的!” 雪兰把手对着南月一摆,南月和洛璃麻利的上前来,开始收拾起桌上的菜来。这下可把邵虎山惊着了,他哎哎的叫了好几声,可是南月和洛璃哪里会理他,两个人把一盘盘的菜往食盒中装。 邵虎山从离开京城之后,就过得极不如意。这几日刚回到京城,好不容易吃几天饱饭,结果又被人拿了来,颠沛流离的日子令他最怕的就是挨饿,他是真的受不了啊! 邵虎山实在忍不住了,他高声喊了起来,“叶二小姐,求求您了,把这剩的给小的留一口罢!小的不忘您的大恩啊!” 雪兰朝着洛璃和南月使了个眼色,两个人这才停了手。雪兰不紧不慢的问道,“那你就如实的说出来,最后一次机会,若是你不想说清楚,就一口也别想吃。” 第一百九十八章 私会 邵虎山脑袋聋拉着下来,他狠狠的吸了几口气,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着说道,“我也是没了法子啊,当年叶世涵来到我们酒楼,你家邵姨娘就瞧上了他的富贵,叫我想着法子让她嫁入沐恩侯府。我也是心软,就同意了,把叶世涵灌了醉脱了他的衣服,让你家邵姨娘和他同床而眠。第二日叶世涵醒了之后后悔不迭,可是木已成舟,叶世涵也只作罢。” 邵虎山说着吸了吸鼻子,“后来你家邵姨娘就怀了身孕了,我就去找到沐恩侯府,叶世涵只得答应迎娶了你家邵姨娘。” 雪兰听着不由得皱起了眉,“就算是如此,管我娘什么事?我瞧着邵姨娘似深恨了我娘呢?” 邵虎山一对小鼠眼翻了翻,“怎么不管你娘的事?我是听我妹子后来说起的,当初叶世涵只把我那妹子当成了你娘,在睡时还喊着你娘的闺名,你说我那妹子会不会恨你娘?!” 原来竟然是这样! 一直萦绕在雪兰心头的疑问,随着邵虎山的话解开了。 邵姨娘为什么恨海氏?是因为邵姨娘对叶世涵在醉了时叫错名字而耿耿于怀。邵姨娘为什么会喜欢画桃花妆,那不是因为特别,而是因为和海氏有所不同。而三小姐为什么和自己年纪相近,那也是因为她是奸生子。 雪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望着喘着粗气的邵虎山。 邵虎山的话并不能十分信,但是大概是如此的。她继续问邵虎山,“现在你来说说,邵姨娘是怎么害死我娘的?” 邵虎山扬了扬脸,“二小姐啊,这个我可真不知道啊!若是说上次我推你落水,确实是我妹子让我干的,但是我那妹子可没让我害死海姨娘啊!” 邵虎山说完又怕雪兰不信,绑在长凳上的腿使劲的蹬了两下,“我这事半点没有扯谎!我真不清楚海姨娘是怎么死的。不过倒是听我妹子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恨海姨娘,十有八九是她设计做的,但是她没告诉过我啊,我也不知道!” 雪兰皱了皱眉头,瞧着邵虎山的样子并不像说谎,难道是邵姨娘独自设计陷害了海氏?可是若是只邵姨娘自己设计的话,那么她到底用了什么诡计让叶老太太和叶世涵都恨上了海氏呢? 雪兰猜不透,摆手叫南月放了邵虎山。 邵虎山看也不看雪兰一眼,刚被南月松了绑就开始操起桌上的筷子,也不管是谁用过的,邵虎山端起菜就往嘴里扒。 雪兰只觉得一阵阵的恶心,懒得再看邵虎山一眼,迈步出了房。 洛璃和南月跟着雪兰也走出房来,雪兰转头对南月说,“把邵虎山放了罢,但是要吓吓他。” 南月点头,“小姐放心,邵虎山现在是不敢在京城里呆了的。” 雪兰走出了这处宅子。 马车嗒嗒的载着雪兰主仆回到沐恩侯府,还未进垂花门,另一行人从雪兰身侧的小路上走了来。打头的是二夫人,二夫人扬着脸,再不是前几日萎靡不振的模样了。 而令雪兰意外的是,在二夫人身后跟着的是沈嬷嬷和五小姐。五小姐头低得极低,沈嬷嬷扶着五小姐。可是这个扶的动作让雪兰觉得特别别扭,说是扶,倒不如说是架。 “婶母。”雪兰见到二夫人微微一笑。 五小姐这时猛然抬起头,雪兰这才看清了五小姐的眼圈已是通红着的。雪兰心下暗惊,这一队行为怪异的几个人,到底做什么去了? 二夫人似乎心情极好,对一直厌恶的雪兰竟然笑了起来,“原来是兰姐儿啊,你也出门去了?” 也……出门? 雪兰已经听出二夫人话里有话,于是她便道,“我和夫人说了,去书局买几本书。” 二夫人挑眉笑着转头瞥了身后的五小姐,拉长了音道,“哦,那样还好,书局里的人可是不少的。” 二夫人身后的五小姐听了二夫人的话,身子明显的缩了缩。 雪兰笃定二房这边是出了什么事了,而且还和五小姐有关。她暗想若是此时相问,二夫人定然不会告诉给自己,那么只有暗暗打听了。 雪兰向二夫人施了礼,先回了兰园。 二夫人瞪着眼睛见雪兰消失在垂花门里,才转头阴恻恻的朝着五小姐冷笑,“你说我待你如何?在兰姐儿面前我还给你留着脸呢!” 五小姐垂着头,手轻轻的抖了抖。 二夫人说完这一席话,转身带着一行人朝南松园而去。 当丫头碧玉进来禀告叶老太太二夫人求见时,叶老太太才用过了点心。她不待见二夫人,也不想见到这个媳妇,叶老太太朝着郭嬷嬷摆摆手,“你去打发了她。” 郭嬷嬷出去没一会儿,又回了来,低声对叶老太太道,“老太太,二夫人那里有事禀告……”郭嬷嬷的声音顿了顿,又道,“她还带着似刚哭过的五小姐。” 叶老太太眉头一皱,二夫人到底又唱的哪一出戏?! “让她进来罢。”叶老太太极不情愿的吩咐了郭嬷嬷,郭嬷嬷这才出去叫进了二夫人。 二夫人才一进门就大声的对叶老太太说,“老太太,可了不得了,这蓉姐儿竟然私会然哥儿去了,让媳妇给逮了个正着” 叶老太太极力的撩起微松的眼皮,看着面前虽皱着眉,眼底却全是笑意的二夫人,心里气翻了个儿。这难道是什么喜事么?二夫人这一嗓子似在邀功报喜一般! “你闭嘴!”叶老太太当头喝住了二夫人,“让蓉姐儿说!”叶老太太对二夫人的厌恶一点也不遮饰半分,连她的话也不想听。 二夫人脸上的表情一僵,极不服气扯了一把身旁的五小姐,“老太太叫你说呢!” 五小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哭道,“老太太……不是我约的大表哥啊!” 叶老太太一听真和邹清然有关,强压着心头的怒火问五小姐,“你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五小姐把来龙去脉说给了叶老太太听。 第一百九十九章 默默 原来五小姐接到一张字条,是邹玉莞写给她的,约五小姐第二日去静河湾的凉亭里等邹玉莞,邹玉莞有话和五小姐说。 五小姐不知是何事,叫身边的嬷嬷去邹府问,可偏偏邹夫人的祖母过生日,家里的几口人全去给邹夫人的祖母贺寿去了,邹府下人说要晚上全家人才能回来。五小姐想了又想,许是邹玉莞确实有事,她便带着丫头鼎玉如约而至。结果到了静河湾上的凉亭没见到邹玉莞,却看到了邹清然,邹清然说自己也收到了字条,但是是叶建舒写给他的,两个人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二夫人就来了。 五小姐说到这里,二夫人急忙上前几步,“老太太,我是和几位相熟的夫人约着去静河湾的凉亭里垂钓啊,没想到就遇到这么丢人的事,老太太我们要把然哥儿和英姐儿的婚事退……” 二夫人还没说完话,迎头被一盏茶水淋了个干净!二夫人挂着一脸茶水,圆睁着双目看向叶老太太。 叶老太太已经气得双唇都抖了起来,这么拙劣的伎俩,二夫人还好意思说是偶然相遇,叶老太太不用想都知道五小姐和邹清然是中了二夫人的圈套! 不过是因为邹清然春闱没考好,二夫人就利用五小姐来毁了四小姐和邹清然的婚约,还是当着京城世家夫人的面,二夫人到底是缺心眼到什么地步了?! “你……你个没脑子的女人!你丢了我们叶府的脸了!”叶老太太连话都快说不成句了。 二夫人没想到叶老太太会生这么大的气,她顾不上一脸的茶水,跪了下来,“老太太明鉴啊,此事并不干媳妇的事!是蓉姐儿和然哥儿私通被我们撞见了啊!” 叶老太太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指着二夫人的脸,“你……你好……”郭嬷嬷见叶老太太脸色极难看,忙在一旁抚着叶老太太的胸口,叶老太太喘了好一会儿的气,才高声道,“去把侯爷和二爷给我找回来,从今日开始,沐恩侯府分家,二房出去单过!” 二夫人听了叶老太太的话,跌坐在地,张着嘴叫了一声“老太太”,结果叶老太太连看也没看她一眼。二夫人完全傻了,自己出去住,那就等于要再买宅子,再置办家具,她的女儿还未嫁呢,这里外里的,要花多少银两啊! “老太太!”二夫人的声音中终于有了悔意,只是一切已经晚了,叶老太太已经合着目对郭嬷嬷摆着手了。 郭嬷嬷对四下的婆子使了个眼色,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连拉带扯的把二夫人和五小姐带了下去。 当晚,沐恩侯府分家的消息便传了来,这是自建府以来,嫡系第一次分家。 叶世涵和叶世启双双跪在叶老太太面前,兄弟二人抬眼偷看床上躺着的叶老太太,只隔了半日,叶老太太就老上了五岁。 “老大,你一会儿亲去见你舅父去,只说我们家对不住他,再说是我的主意,把英姐儿和然哥儿的婚事退了,改成蓉姐儿……” 姐妹易嫁,说出去要多丢人有多丢人,难道叶家的女儿就没人要了么? 叶世涵和叶世启脸色都苍白极了,可是,他们没有一点法子,若是不让邹清然和蓉姐儿定亲,蓉姐儿就毁了。蓉姐儿本是什么也不知道,二夫人为了自己的私心,她却要担上一辈子么? 叶老太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铺子帐面,你们都抓紧让下面的人结出来,分为四股,老大占两股,我占一股,老二占一股。再有,我这里有些体己的银子,我做主给蓉姐儿当嫁妆了,就算我们对邹府的补偿罢。” 叶世启从听说此事后就在心里把二夫人骂个底朝天,他哪里还敢说不行,只能低头说好。 叶世涵还要推辞,叶老太太摆了一下手,似极累了,手又垂了下来,“老二你听清楚了,限你十日就搬出去,但你要记住,你娘和你大哥半分不欠你的!” 叶老太太的话已经极重,二老爷叶世启给床上的叶老太太磕了一个头,口称知道。 叶老太太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对跪着的两个儿子摆摆手,“你们都下去罢。” 叶府的两房就这样被分了出去,二夫人搬家那天哭得昏天黑地,可是满府上下没人相送,她想向人哭诉都找不到人来。 紧接着,四小姐和邹清然退了亲,五小姐和邹清然定了亲事,亲事定得很匆忙,隔了一个月,邹府就来迎娶。 而二奶奶蒋氏听说二房要搬出去单过,带着个郎中跑到叶老太太那里,说自己已经怀有身孕。 从前不说自己有孕,见到要过上苦日子了,精明的二奶奶才说有孕。可是,二房的人叶老太太一个也不想见,她让二奶奶找二夫人养胎去。二奶奶蒋氏闹了个没脸儿,悻悻的离开了南松园。 五小姐在出嫁那天,林氏带着长房这边的几位小姐去观礼。雪兰避了众人,坐在五小姐的房里和她说话。 雪兰望着上了喜妆的五小姐,拉住了她的手,“大表哥人很好,五妹妹嫁过去,大表哥并不会亏待了五妹妹。且妹妹不计较大表哥的考场失意,大表哥自然也会记着五妹妹的情义。” 五小姐的脸红红的,她抬起眼来,定定的望着雪兰,“二姐姐,其实是我算计了大表哥……” 雪兰怔了住,五小姐低头望着自己穿着的大红裙裾,“在我拿到字条时,我就已经看出,那字迹不是大表姐写的。我想着母亲正急着让四姐姐和大表哥退亲,许是就是用我来退成这一门的亲事。” 雪兰第一次郑重的着五小姐,多么大胆的女子,明知晓二夫人要利用她,或许会毁了她,她居然还敢故作不知的去触及此事,五小姐的胆子比她想象的还要大。那么,换句话说,是不是可以说五小姐很爱邹清然呢? “你真傻!”雪兰抬手抚了抚五小姐的鬓角,“若是老太太不让你和大表哥定亲可怎么好呢?” 第二百章 侍妾 五小姐转着一双黑眸,望着雪兰,“二姐姐,我什么也没有,即没你的洒脱,也没有大姐姐的典雅,我如何能让大表哥记得我呢?二姐姐,其实我是愿意为他傻一次!” 五小姐说着,眼圈红了起来。 默默无闻的五小姐,原来一直深爱着大表哥!可是这沐恩侯府的众小姐里,五小姐是最不出众的一个。她上头还有厉害的二夫人,外面还有仪太大方的堂姐,她把对邹清然的爱意全埋在心里。也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了,五小姐到底愿望成真了。 雪兰微叹,世间到底有多少痴情女子甘愿为心上人冒险,而且是拿着自己的名节去冒险呢?! 雪兰的眼圈也红了,她扣紧了五小姐的手,“五妹妹,你一定会很幸福的。” 五小姐吸了吸鼻子,笑了起来,“二姐姐,我也是这样想的。” 五小姐热热闹闹的出了嫁,叶府里为了补偿邹府给五小姐的嫁妆都是极好的。 雪兰暗想,五小姐其实才是最机灵的,不但嫁了心上人,还让叶府为自己多置了许多的嫁妆,真真是心愿达成。 三日回门时,五小姐和邹清然先来沐恩侯府给叶老太太磕头。望着一脸羞红,却笑得幸福的五小姐,雪兰心中替她高兴。 而四小姐就没有五小姐的运气好,自从二夫人闹得四小姐和邹清然退了亲,四小姐的名声在京城中就不好了。二房又从沐恩侯府里搬了出来,四小姐连沐恩侯府的光环也没有了。纵是二夫人再张罗着帮四小姐定亲,也没多少世家搭二夫人这个茬。二夫人又想到了邹清然到底是个进士出身,她肠子都要悔青了。 自从二房搬走了之后,整个沐恩侯府似乎都安静了下来,再没有各种奇葩闹剧粉墨登场,沐恩侯府上空的天都宁静了许多。 雪兰才用过午膳,叶建彰就来了,他和雪兰讲起去淳亲王府的事。 雪兰忽然想到了苏五公子,于是问叶建彰,“往次淳亲王的诗会可请过苏五公子么?” “就是中了状元的苏五公子么?”叶建彰摇了摇头,“淳亲王从来没请过他。”说到这里,叶建彰又哈哈笑了起来,“许是人家身份超然,不惜来我们这种聚会罢。” 若说有才华,谁会比得过当今状元郎呢?可是雪兰猜不透,若是要聚才,淳亲王为什么不请苏五公子呢? “还有一件事,”叶建彰对雪兰说道,“我若是说了,二姐姐别气才是。” 雪兰一听叶建彰这个口气,猜想十有八九是外面又造了她的谣。 “你但说便是,我还有什么受不住的。”雪兰漫不经心的端起茶来喝。 叶建彰这才说,“现在外面都传你和淳亲王缘分不浅。” 原来又是老生常谈。 雪兰连喝茶的动作都没停一下。 叶建彰对自己姐姐这种满不在乎的态度十分头疼,他皱了皱眉又说,“外面在传你将给淳亲王当侍妾。” 噗! 雪兰一口茶喷了出来。 自己倒霉就算了,居然还连身份都降得这么低?好歹自己也是沐恩侯府的千金罢,好不好也该有个侧妃当当,最不济也该是个夫人,结果倒好,成侍妾了……外面怎么不传她倒贴给淳亲王了呢?! 叶建彰慌忙站起身来,“二姐姐,你没事罢?” 雪兰剧烈的咳嗽了两声,拭了嘴角,才对叶建彰道,“我没事……” 叶建彰担忧的望着雪兰。 雪兰把帕子放在一旁,才问叶建彰,“外面现在传得很厉害?” 叶建彰想了想,觉得还是该如实相告,于是他点头,“挺厉害的,我在想,这样下去,对二姐姐很不利啊。” 雪兰欣慰的点头,叶建彰现在越来越出息了,不但文章可以和叶建舒切磋了,也越来越懂事了,知道惦记自己了。 “你放心,我知晓此事了。”雪兰对着弟弟笑了笑,“多谢三弟相告,我会想些应对的法子的。” 叶建彰站起了身,“你知晓就行了,我还要回去看书,就先走了。” 雪兰送走了叶建彰,坐在小炕上想叶建彰说的话。本来自己的名声就不好,现在只怕更不好了。可是这一次传得这么厉害,雪兰觉得并不像淳亲王所为。若是淳亲王所作,他该把自己传成妃位才是,这样能挡住说亲的人,而侍妾地位并不高,着实让人感到威胁。那么到底是谁在外面传的呢? 关于雪兰和淳亲王的传闻不只是叶建彰听说了,就连在内宅的邵姨娘和三小姐都听说了。 邵姨娘咬牙切齿着道,“这个叶雪兰还真是不要脸!竟然想用这种法子入王府!” 三小姐并未与邵姨娘同仇敌忾,她捏紧了帕子,冷冷一笑,“现在这个时候,是大家各使神通了,没什么要脸还是不要脸的。成王败寇的道理,从古至今,都行得通!” 邵姨娘很是吃惊,她小心翼翼的望着三小姐,只见三小姐的眼着闪动着莫测的光。邵姨娘心中暗惊,自己女儿似乎是变了许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三小姐的心思越来越让邵姨娘琢磨不透了。 而在沐恩侯府小书房里的叶世涵,正拧着眉毛想着今日听到的事。 自己的女儿会去给淳亲王当侍妾?!听闻说他的女儿还将是最得宠的侍妾!叶世涵的脸上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叶世涵扬声对外面吩咐道,“去把大爷叫了来。” 外面侯着的小厮石新忙去叫了叶建舒,叶建舒很快来到了小书房里。 叶世涵也不多话,直接问叶建舒,“你可听说外面传你二妹妹的话了么?”叶世涵早有意识让叶建舒担起扶持家族的担子来,所以很多事都交给叶建舒去做。 叶建舒垂首答道,“听说了,我已经叫人去打听了,打听得说是……”叶建舒说到这里,声音一停,叶世涵就已经察觉出这传话的人极可能是自己家里的人! “是谁?!”叶世涵连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加重了许多。叶建舒忙答道,“说是二弟传出来的。” 第二百零一章 偷窥 叶世涵双眉拧得更紧,“你着人把那个畜生给我找了来!” 叶建舒垂头出了去。 一个时辰后,叶建舒领着神色慌张的叶建晟来了。 “大伯父!”叶建晟见了叶世涵忙施了礼,他偷眼见叶世涵的脸色极不好看,心里开始发毛起来。 叶世涵把桌上的震纸啪一掷,吓了叶建晟一跳,叶世涵指着叶建晟就骂,“谁让你放出你二妹妹要给淳亲王作侍妾的风的?!” 叶建晟还想抵赖,可见叶世涵眉眼间的厉色,叶建晟低头把事情经过全说了,“大伯父莫恼,我只是想借着皇家的名声,做些小生意!您是不知道啊,若是没有一个好靠山,做什么买卖也做不了啊,总有京城府尹的人来查我的生意,我哪里能消停啊。” 叶世涵几乎背过气去,“那你就该拿你二妹妹的名声去博靠山么?!” 叶建晟不敢多说话,只诺诺称错。 叶世涵气极了,第一次对叶建晟发了火,“你以为天家的便宜那好占么?你也不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去占这个便宜?!我限你五日不管使什么法子,让这个谣言在京城消失,不然我就把你那现在的生意都收了回来!” 叶建晟做小生意的银子还是向叶世涵借的,他只得称是,灰头土脸的退了出来。 叶世涵揉着额角靠在太师椅背上,自己这一大家子的人,真是让他操碎了心了。 想想自己的三个女儿,年纪都到了及笄,可是在亲事上一个也没定下来。叶世涵想至于此,眉头皱得更紧了。 也不知道叶建晟使了什么法子,三日里,京城里再没人传雪兰是淳亲王的侍妾一事。 杏花谢了,往日的艳花碧叶只落得成了一地的春泥。 雪兰踏着那一路上的花屑,带着洛璃和南月向角门而去,她要去一井书局找几本书。 主仆三人坐着马车到了一井书局,因是早上,书局的人并不多。雪兰到了二楼就看到一个穿着杏红色褙子,秋色湘裙的女子正在找书。 许是因为早上没什么人,女子听到脚步声向雪兰望来,那是一张极尽精致的俏脸,雪兰的眼中闪过一道惊艳。 女子身旁垂首侍立着两名丫头,瞧着两个丫头凝神站立,连动也不曾动一下。 女子见雪兰也同样是一个女子,她朝着雪兰微微一笑,继续找着书。 雪兰走过去,拿出自己的书单也开始找起书来。 那一本雪兰惦记了很久的列国游记在雪兰找了很久后,就在眼前了。雪兰抬手去拿,岂料书的一边从另一个方向被人拿了住。透过书间的缝隙,雪兰看到一双亮如清水般透明的双眸,“那你先看罢。”雪兰抽回了手来。 那边的女子也笑了笑,“你看罢,我再看看别的书。”女子说着,唇边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漩来,“我只是不知道也有女子会喜欢看游记。” 雪兰也笑了起来,游记确实是男子看得更多些。“我很久就喜欢看游记了,史记我也看一些。” 女子听了雪兰的话,眼里闪过一丝惊喜,“我也是。” “真巧。”雪兰笑眯眯的说道,难得遇到兴趣相投的女子。 女子绕过了书架子,直接来到雪兰身边,“我不常来,这位小姐若是有机会再相见,能不能帮我介绍一些游记和史记?” 这等于就是举手之劳,雪兰一笑,“好的,反正我也是常来书局的。” 女子笑着谢过了雪兰,带着身后的丫头离开了。 目送女子离开,南月轻轻上前,“小姐,这位小姐定然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姐。” 雪兰一扬眉,“你怎见得?” “她身边的那两个丫头该是会功夫的。”南月十分笃定的说道。 难怪看着规矩一点不错,原来是和南月一样,明则是丫头,暗则是护卫。这一井书局还真是名不虚传,引来了许多身份莫测的人。 雪兰一笑便把此事抛在了脑后,她选好了书,从楼上下了来。 才到了木楼梯一侧,雪兰隔着半敞的窗子看到一井书局后院的卖焦锤的小摊。 雪兰从岁县来到京城之后,许久没再吃焦锤了,于是她叫过来伙计,“你家书局可以到后街去么?” 小伙计早已认识了雪兰,这位姑娘常来一井书局,一来就是买好多书看,不知晓的只当这位姑娘家要考状元呢。 小伙计这次见南月又抱了许多书,忙讨好的笑道,“可以的可以的,后面有个后门,我这就带小姐去。” 雪兰到前面结了帐,叫南月把书送到前面的马车里,自己带着洛璃向后院而去。 雪兰很快买了一个焦锤,小摊主忙拿着黄纸帮着雪兰把焦锤包好。雪兰拿着焦锤就要走回一井书局的后门。可是才走了几步,她的脚步一滞,雪兰看到对面刚停的马车似沐恩侯府的。 这条街是后巷,常是前面街铺的后门,这里怎么会有沐恩侯府的人来呢?而且若是马车到了,十有八九是沐恩侯府的主子们来了。 雪兰已经走到了一半,若是停在这里,待马车里的人下来时就会看到她了。雪兰急中生智,拉着洛璃疾走几步,闪身躲在一旁的马车车厢一侧。 雪兰不待洛璃相问,低声道,“那边有府里的马车。” 洛璃听了雪兰的话,也张着目向外看。 雪兰借着宽大的车厢,朝着停下的马车那边望去。只见车帘子一挑,穿着妃红色襦裙的三小姐扶着丫头碧影的手走下马车来。 三小姐下车四下望望,进了一处后院去了。 雪兰皱起了眉,三小姐来铺子的后院做什么? 雪兰蹙紧了眉头,直待三小姐主仆进了后院,关了门,雪兰才深深的呼口气来。 “偷看够了么?” 雪兰躲着的马车车帘处忽然传了句漫不经心的话来,本就全神贯注的偷看着的雪兰完全没留意马车的动静,主仆二人被这突出其来的话吓了一跳,二人险些叫出声来。 雪兰抬头一看,盛信廷正挑着车帘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第二百零二章 抢食 怎么又遇到他了?!真是冤家路窄啊! “你干什么偷看我?你这可是君子所为?!”雪兰一想到盛信廷看到自己刚刚跟小偷一样的贼眉鼠眼的偷窥模样,火一下子窜到了脑门子上。 盛信廷一点不恼,他探出半个头来,“叶二小姐,你躲在我的马车旁,借着我的马车挡着你偷窃,你不知道感恩,也不能倒打一靶罢?若说是偷看,似乎有人偷看得比我还厉害呢。” 雪兰气结,怎么每次出丑都能遇到他呢?! “你……” 盛信廷望了望雪兰手里拿着的黄纸包,笑了起来,“叶二小姐不是偷窥,难道是帮我买的焦锤么?那我就不谢了。” 雪兰看呆了盛信廷的笑脸,这个人冷冰冰时好看极了,今日笑起来更加好看,似能把满京城的春色都比了下去。 在雪兰恍惚之间,盛信廷已经伸出修长的手指,把雪兰手上的黄纸包提了起来。待雪兰再去夺时,那个黄纸包已经在盛信廷的手中了。这还不算,盛信廷摊开了黄纸包,拿着焦锤就咬了一口。 就这么当着自己的面吃上了?!那是自己买的啊! 若不是看着焦锤被盛信廷咬了一口,雪兰恨不能跳起来抢回焦锤来。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直接上别人手里抢东西!还是个不值几纹钱的焦锤,他是饿死鬼托生的么?! “嗯,还真是不错。”盛信廷举止优雅的在雪兰面前吃完了焦锤,直看得雪兰整颗心在滴血。盛信廷一边拿着帕子拭手,一边对雪兰笑道,“没想到这条小街上的焦锤做得倒蛮地道的。” “盛大人真是好胃口啊!”雪兰咬牙切齿的说道,恨不能把盛信廷吃了才好。 刚刚的焦锤里怎么没有个小石子呢?好硌飞了他的老牙!! 盛信廷扬了扬嘴角,垂目看向雪兰,“多谢叶二小姐惦记,我一直胃口极佳。” 这张脸为什么这么漂亮?!如果在这张漂亮的脸上抓一把会是什么结果?! 雪兰脸色铁青的从车厢旁走出来,这时候南月也急匆匆的从一井书局后门走了来,她看到了雪兰,才松了口气,“奴婢见小姐这么久没来,以为出了什么事。” 南月说完这一席话,却瞧见雪兰脸色十分不好看,“小姐怎么了?”她一面问着,一面向雪兰身后的马车望去。 只一眼,南月就认出这辆马车来。 “南月,过来。”马车的车帘一挑,盛信廷唤了声南月。南月微一迟疑,还是走了过去。 雪兰差点气疯了,不是说好南月是给她使唤的么?怎么在自己和盛信廷之间,南月还是会去盛信廷那边?! 雪兰气极败坏的叫过洛璃,“我们走!” 洛璃早被今日的一桩桩事吓得不敢说话,现在见小姐气成这样,更大气不敢出,扶着雪兰去了一井书局的前院。 雪兰一路堵着气回到了沐恩侯府。 才坐好了,南月就小心翼翼的上前来低声说,“大人让奴婢告诉小姐,三小姐进去的后院是一处首饰铺子,那家铺子是苏五公子一母所出的姐姐的嫁妆。” 原来他叫南月是这件事。 雪兰的气消了许多,若是自己查还不知道要怎么麻烦呢。 想到了三小姐鬼鬼祟祟的进了铺子后门,雪兰就暗诧。能从后门走的人该是和铺子里的人极相熟,难道是三小姐和苏五公子暗通款曲了? 雪兰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不应该罢,三小姐什么时候胆子会这么大了? 这件事一直萦绕在雪兰的心头,可是还没几日,京城里出了更大的一件事,吴二小姐在去买首饰时离奇失踪! 吴二小姐失踪一事轰动了京城,吴大人都要疯了,带着家中的护卫连同着办差的差役整整找了一个晚上,最后在城东的破庙里找到了胴体半露,目光呆滞的吴二小姐。 吴二小姐出事之后只管哭,问什么也不说。吴大人又气又疼病倒了,吴家完全乱了套。 当雪兰听刘嬷嬷讲完此事,蹙起了眉头来。 雪兰虽不喜吴二小姐盛气凌人,但是她现在落得这个下场却不是雪兰愿意见到的。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被恶人糟蹋,此后只有绞了头发作姑子去了。 刘嬷嬷见雪兰不语,轻声问道,“小姐,您在想什么呢?” 雪兰支起手臂来,托腮沉思,“我在想吴二小姐到底是被谁给害了呢?若说此事只是意外我却不相信,这幕后之人心要有多恨,才能做出如此事来?!” 一席话说得刘嬷嬷也沉默了下来,是啊,这人心是有多狠啊。 本以为吴二小姐的事随着时间的消逝,也就会慢慢消散在京城世家的记忆里,可是谁也没想到,没几日吴二小姐之后就疯了。见到谁都害怕,整日不敢睡觉,只在房里叫嚷,不让任何一个人靠近自己,吴大人夫妻一夜间就白了头发。 听了此事的人,无不不扼腕叹息,好端端的一个家,全都毁了。 盛信廷拿着手上的一串十八珠的琥珀手串,抬手交于一旁的护卫,“去把这个交给南月,她便知晓该如何做了。” 护卫躬身退下。 盛信廷靠在太师椅上,瞥见了掷于书案上的一张已经褶皱的黄纸。那是今日他从叶二小姐手上夺来的包焦锤的黄纸。许是忘记了,他竟然把这张黄纸给带回了书房。 盛信廷抬手提起了那张黄纸,黄纸如果同它的主人横眉立目的一张脸,只是她的脸白皙如玉,比眼前的黄纸漂亮了许多。 盛信廷弯了弯嘴角,把黄纸丢在了一旁。 雪兰望着手上的十八珠的琥珀手串,皱起了眉头。眼前的琥珀念珠似乎很眼熟,可是雪兰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雪兰抬起头来,问向南月,“盛大人说是在吴二小姐那里寻到的?” 南月点头,“大人遣来的人确实这样说的。” 雪兰托着腮。 那么就是说,盛信廷是知晓这个琥珀念珠是谁的,那他为什么不直接和自己说呢?还非要让自己猜去么?摆谱摆到家了,这个人真讨厌! 第二百零三章 手串 雪兰正把玩着琥珀念珠,喜鹊端着一碟子樱桃进了来,才放下樱桃,喜鹊就笑道,“三小姐的念珠怎么到了小姐手里了?” 雪兰抚弄念珠的指尖一滞,她抬起头问喜鹊,“你说……这是三小姐的念珠?” 喜鹊望了雪兰一眼,看到她眼里的置疑,点了下头,“是啊,这是您还没回来时,侯爷去江南时给小姐们带的礼物啊,大小姐是一串红珊瑚念珠,三小姐是琥珀念珠,其他几位小姐是什么念珠奴婢就忘了。因当时侯爷是把琥珀念珠给六小姐的,六小姐喜欢上了三小姐的玛瑙念珠,她就和三小姐换了。奴婢那时候跟在库房里,那时候正巧太医给老太太配副药,缺了味药材,侯爷先让人把东西送回了库房,又去江南购了药。” 竟然是这样。 可是,这样隐秘的事,连楚锦几个都不知道,盛信廷是怎么知道的? 雪兰忍不住吸了口冷气,盛信廷真是手眼通天,到底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雪兰的眉头皱紧了起来。 这个人……真危险! 喜鹊见雪兰凝神不语,便不再说话。她跟了雪兰这段时间了,洛璃就悄悄的告诉她,小姐有时候想事就不要去打扰。 喜鹊正要悄悄退下去,雪兰开口说话了,“很好,喜鹊,这个功我给你记下了。” 喜鹊恍了恍神才笑了起来,她谢过雪兰退了下去。 雪兰把念珠在指尖上转了两圈。 那么就是说,盛信廷若是能拿着念珠给她,而非拿了别的,就说明三小姐在吴二小姐的事中起了一些作用。到底是三小姐直接害的吴二小姐么?还是别的呢?若是此事真与三小姐有关,雪兰想不明白的是,三小姐为什么要害吴二小姐呢?而盛信廷把这串念珠给了自己,是不是提醒自己要防备三小姐呢? 雪兰心里千头万绪,不知道该从哪里理清才好。 雪兰正在冥想沉思,小丫头进了来,“小姐,侯爷身边的石新在园门口,说是侯爷的话,叫您去小书房一趟。” 雪兰很少去见这位父亲,她的父亲似乎也不大惦记她。父女纵是在南松园见了面,她施礼,她的父亲点头,世家家庭的礼仪半点不错,却少份温情在其中。 雪兰换了件衣服,带着楚锦去叶世涵的小书房。 小厮向里禀过后,让进了雪兰。 雪兰才进门,就看到叶世涵正坐在太师椅上,双手叩在面前书案的边缘,似在沉思。见她进来施礼,叶世涵才点头,看了雪兰身后的楚锦一眼,楚锦退了下去。 叶世涵这才说,“有一件事,我原是不该和你说的,可是思量了许多,我觉得我该听听你的想法。” 什么样的事让叶世涵如此谨慎呢? 雪兰猜想十有八九是叶老太太那里又有什么决定了,碍于情面,自己的父亲不得不和自己说上一声。 “雪兰愿听侯爷教训。”雪兰垂着头。 侯爷。 叶世涵定定的望着眼前的女儿,自己这个女儿着实倔强,从回来就不愿意在自己一声父亲,她总是跟着旁人一起叫他侯爷,就是这么一句侯爷,把他们父女间的亲情冲淡了许多。 叶世涵的目光从雪兰的头顶扫了下去,落在她裙裾半遮的脚上,“我同年帮我给你提了门亲事,是苏家的五公子苏茂瑾。” 苏五公子?! 雪兰真不知道该说自己是命好还是不好……且不说这位苏五公子到底和三小姐有什么瓜葛,单单说这新科状元郎罢,是她一介小庶女能叶雪兰驾驭得了的么?! 叶世涵见雪兰不语,以为雪兰不知晓苏五公子的身份,于是缓缓说起,“苏五公子是太后外家最有才华的公子了,他今年春闱力压群雄,金榜提名为今年状元郎。我叫人打听了这位苏五公子,听得说他为人谦谨,不管在苏府还是书院里,他的名声都是极好的。” 叶世涵说着,笑了一笑,“只是有一点美中不足,这位苏五公子是庶出。不过我也打听过了,苏府里对庶子多为宽和,若是成了亲,庶子便可分府出去,独自立府。至于你多留一年的话,我想着先和苏府议下此事,等明年过年便定下亲事。” 雪兰不由得抬起头来,望向书案后的叶世涵。 岁月其实并未真正眷顾叶世涵,他在浅笑时,眼角已经现出几道皱纹来。细想皱纹岂是一天打磨得出的,那该是经年累月被时间刻上去的痕迹。只是从前,雪兰从没留意过罢了。 雪兰心中一动,叶世涵还去为了她的终身而打听苏五公子的为人,还知晓去书院里打听,可见他并未草率的打发了自己的终身。 雪兰抿紧了唇,自己是恨叶世涵,可是,此时她心中的感受如被人提着心在冰与火间徘徊,冷与热都是种煎熬。 “本是不该告诉给你的,可是我想着是你的终生大事,到底该问问你的意思。”叶世涵望向立在自己面前的雪兰。 世言大族,追寻的都是父母之命的婚嫁礼教,雪兰曾以为自己的婚事会被人草草安排了结果。可是她没想到的是,叶世涵也会来问她的意见。 雪兰沉默片刻,“多谢您,只是……我要抚了您的好意了。” 叶世涵挑起了眉来,当今状元郎,在别人眼里不知道是多么好的亲事,而自己的二女儿却这样拒绝了。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叶世涵想了想,才说,“你是不中意他的人,还是不中意其身份?” 雪兰抬起头来,对上叶世涵不解的眼神,“我真没想到要这么早议亲,我想再等等。其实,”雪兰低下了头,想想叶世涵大概为了这桩婚事花了好多心思,雪兰的声音轻缓了许多,“我真没想这么早定亲。” 叶世涵望着雪兰,他的二女儿六岁前在他身边长大,她似永远是那副乖乖巧巧的样子。就是过了八年,他的二女儿完全像变了个人,变得让他看不懂她。 第二百零四章 相求 “那么……”叶世涵沉默了许久,才把手放了下来,“此事并不急于一时,你回去再好好想想罢。” 雪兰应诺一声,低头退出小书房。 在回去的路上,雪兰的脑子里不断的浮现出叶世涵眼角的那抹皱纹。 她的父亲竟然没有发火,也没有教训她不知好歹,只让她回去想想…… 雪兰又想到邵虎山所说的话。叶世涵在酒醉时还把邵姨娘当成了海氏。这样懂得尊重女儿,且又疼爱海氏的男人,不该是绝情之人。雪兰迫切的想知道当年邵姨娘是拿什么事来陷害了海氏的! 之后叶世涵没再问雪兰苏五公子的事,可是雪兰却已经打定了主意,过几日就找叶世涵说清楚。就和他说自己早年在祖宅,现在只想多在府里住上几年,让叶世涵别急着赶她走。 打定了主意的雪兰心情大好,她想起了刘嬷嬷拿手的小点心荷花糕,她央着刘嬷嬷给她做,刘嬷嬷笑着答应下去了。不过一个时辰,洛璃就端着荷花糕进了来。 才一进屋,雪兰就闻到了一股清甜香味。还不及雪兰吃上一块,小丫头挑帘子进来,“小姐,三小姐来了。” 雪兰挑了挑眉,把手上的糕放回到碟子里,“快请三小姐进来罢。” 三小姐扶着丫头碧影的手走了进来,才进了房里,三小姐就看到放在小几上的荷花糕,她笑着打趣雪兰,“二姐姐原来是躲起来偷吃好吃的呢。” 雪兰让过来三小姐,把荷花糕的碟子向她面前推了推,“三妹妹即是如此说,正好拿着新糕堵住你的嘴了。” 三小姐听了咯咯笑了起来。 雪兰也跟着笑,只是在看着三小姐遮着唇的袖口时,雪兰就想,这广袖后面到底是含着笑的唇,还是露着尖牙的嘴呢? 三小姐亲昵的向雪兰凑了下,“二姐姐,明日我想去进香,二姐姐陪我去可好?我还叫了大姐姐,大姐姐说她帮着老太太抄的经还未抄完,所以让我们自己去。二姐姐,你和我一道去罢?”三小姐一面说着,一面打量着雪兰。 雪兰双眼映着笑,“说来真是不巧,我明日和盛大小姐约好去书局了,不能陪三妹妹了。” 三小姐眼中闪过了一抹失望,她垂下头去摩挲着自己的指尖上的丹蔻,“真是不巧呢,我其实是蛮想让二姐姐陪我去的。” 若是没有盛信廷的警示,雪兰也许就会答应了三小姐,不过是敬香罢了。可是,想想那刺目的琥珀黄色,雪兰笑了起来,“不如让六妹妹陪你去罢。” 三小姐抬起眼来,复又笑起,“二姐姐说得有理,我这就去六妹妹那里看看。” 雪兰站起了身,“即是如此,我也不强留妹妹了。” 三小姐口中说不用,走出了兰园正房。 出了兰园的院门,三小姐渐渐的收住了笑。 她本也不愿意邀叶雪兰同行,可是想想自己若是独自去了,着实扎眼。而且……听说叶世涵有意将雪兰许给苏五公子了…… 三小姐眼角闪过一抹冷色。 苏五公子虽也是温柔,可是却总不亲近,和她似乎隔着层纱,叫她摸也摸不到他真实的脸。三小姐和苏五公子在一起时,总有一些不踏实感,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从哪里来的。 三小姐抬起头来,见宽大的绿叶芭蕉中已经伸出枝透着红的花蕾。三小姐不由得幽幽的叹口气,自己已经不小了,若是任由家中给议亲,她并不敢肯定一定是门好亲事,至少那人再有才华,也不会及苏五公子,她不得不为自己打算一二。 三小姐想至于此,也不往六小姐的菊园走,一转弯,直接去了南松园。 雪兰送走了三小姐,便坐在书案后看书。才看不到五页,妙冬来了。雪兰急忙相迎,妙冬进来直接把叶老太太的话说了,“老太太听说三小姐要去敬香,想着自己身子一直不好,便让二小姐和六小姐跟着三小姐一道去,大小姐留在府里抄经。” 三小姐竟然非让自己陪着去!雪兰不想往深处想都不行了。 “好啊。”雪兰笑着对妙冬说,“只是我已经约了盛大小姐一道去书局,不如我先着人知会盛大小姐一声。”雪兰前面的话还要圆过去。 妙冬并未多想,直接说好。 雪兰送走了妙冬。 雪兰便吩咐洛璃,“去告诉给刘嬷嬷,明日我和三小姐一道去上香,让南月跟着我,其余的婆子嬷嬷安排便是。” 洛璃早知晓三小姐不是什么好人,现在听雪兰说只带着南月一个人,洛璃有些不放心,“小姐,要不让奴婢也跟着罢。” 雪兰望着洛璃一脸紧色的小脸,笑了起来,她招手把洛璃叫到身旁,俯耳低语道,“南月会功夫的,她跟着我,若是遇到危险,我们一道躲着,若是再多你一个,你叫她怎么带我们两个跑啊?还有,此事别告诉给别人。” 洛璃想想也是,但是心里还是不放心。 雪兰轻推了洛璃的肩一把,“快去罢。” 洛璃只得去找刘嬷嬷。 翌日清晨,雪兰带着南月到林氏的紫园里等三小姐和六小姐。 没一会儿,三小姐和六小姐来到了紫园,林氏每每见小姐们自己出门,都要叮嘱一番,并嘱咐跟着的婆子。雪兰几个一一答应下来,林氏这才让三个人坐马车去。 叶老太太早就吩咐人去金钢寺知会一声,路上倒也不急。而三小姐因为和六小姐亲厚,二人乘坐一辆马车,只余雪兰独自一个人乘一辆马车。 雪兰坐在马车里低声对南月说,“今日你一定要小心,我瞧着三小姐极力要我来陪她进香,许是没安什么好心。” 南月点头,“小姐放心,奴婢定会全力保护小姐。” 雪兰也相信南月会尽心,只是三小姐到底要来金刚寺里做什么,雪兰没猜出半分来。 到了金刚寺,雪兰下了车,还未走上前去,就已见知客师立于寺门口。 三个人向知客师施了礼,知客师引着三个人进了金刚寺。 第二百零五章 窥见 拜了大雄宝殿,又敬香施灯油后,六小姐便嚷着累了。三小姐朝着雪兰歉意的一笑,“二姐姐,不如我们歇歇罢。” 雪兰回之一笑,“那好,我们去寮房歇歇。” 金刚寺备了几间供居士上香歇脚的寮房,雪兰和三小姐、六小姐分别进了寮房。三小姐在进房前对雪兰说,“二姐姐,我们歇个两刻钟就回去,可好?” 雪兰自然道好。 雪兰示意南月把门关上后,才低声道,“我只觉得三小姐此事前来都有几分诡异,南月,你能不能带我悄悄去瞧瞧?” 南月把梳在脑后的辫子向项上绕上了几圈,就对雪兰说,“小姐,奴婢这就能带您去看。” 这么快?说书里不是说要紧衣襟罩青纱的么?她们就这样明晃晃的出去了? 在雪兰无措间,南月一低头,“小姐,一会儿奴婢得罪您了。” 雪兰心里充满了新奇,她点头催南月,“要走就快走罢,别一会儿看不到了三小姐了。” 南月推开寮房的后窗,回头望了一望雪兰,“小姐,我们现在就走罢。” 雪兰几步到了后窗旁,她刚要翻窗,南月已经从窗口中一跃而出,如同棉花团一般,不发出一点声响落在地上。 雪兰张大了眼睛,这就是轻功罢。 南月向着雪兰招手,雪兰迈腿跨出后窗。 雪兰平日里也觉自己很是敏捷,可今日觉得自己笨透了,在南月矫健的身姿下,雪兰觉得自己就像只上不得台盘的癞蛤蟆,跨窗动作很慢,还险些弄出声响来。 南月向雪兰一点头,轻揽起雪兰的腰,嗖的一下,跃到房上。雪兰眼前一晃的功夫,她就脚不沾地的立于寮房的后檐上了。 原来这就是功夫啊!雪兰双眼发着亮光,觉得自己似乎也是位侠客了! 站在后檐上,雪兰这才注意到,三小姐所歇的寮房后窗被人从里面推了开,三小姐和丫头碧影笨拙的跳出了后窗。 看到三小姐笨手笨脚的动作,雪兰觉得心情大好。和南月比起来,自己好笨。但是和三小姐一比,自己简直是身轻如燕了。 三小姐和碧影从后窗出来后,四下张望了会儿,就沿着后坡向藏经楼方向而去。 雪兰沉默的指了指三小姐的方向,南月会意,抱着雪兰脚下生风,从房檐又跃到一旁的白杨树上。似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南月抱着雪兰在树间飞跃而过。 两个人很快就赶上了三小姐和碧影,藏身在一旁的大树上。 三小姐和碧影到了藏经楼下,四下瞧瞧,进了藏经楼里,碧影守在藏经楼的门口。 南月抱着雪兰也悄无声息的落在了藏经楼三楼的楼板上。南月先放下雪兰,疾步到窗口旁,贴着窗棂侧耳倾听,随后对着雪兰点点头,雪兰这才轻手轻脚的走到窗口处,从半开的窗缝,向里面张望。 雪兰这边的位置正好是藏经楼楼梯旁的窗口,视线不受任何阻挡,楼里的一切看得一清两楚。 正对着雪兰的是三小姐,她正急急的说着话,而背对着窗口,与三小姐面对面的是一个穿着玄色直缀的男子。 “……你现在否认什么?你说你不知晓我父亲要把叶雪兰许给你的事,你以为我会信么?我都听说了,你又如何没听说?自从我帮你约了吴二小姐之后,你知道我心里有多怕么?你知道我整日会做什么噩梦么?” 三小姐的话音中已经带了哭腔。 雪兰心头一跳,手不由得握指成拳,她已经隐隐猜出背对着她的男子是谁了。 这时,男子说了话,“历来亲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须我去知晓?”男子说着,转过了身,背对着三小姐。雪兰皱了下眉,和自己想的一样,男子正是苏五公子! 果然是苏五公子和三小姐暗通款曲! 可是,雪兰想不明白的是,就算三小姐和苏五公子暗通款曲,关吴二小姐什么事?!究竟是什么样的仇怨,能让苏五公子对吴二小姐下这样的狠手啊! 雪兰死死的咬着唇,不敢发出一点志响。 而此时雪兰却发现,背对着三小姐的苏五公子拧着眉毛,眼神里闪动的绝非爱慕之情,倒是满满当当的厌恶之色。 “你总是这样疑神疑鬼,不说熬着我们之间的情份,倒把你自己给熬坏了……”苏五公子的声音温和轻柔,比柳叶抚过人面颊还要舒服许多。可是,雪兰却发现苏五公子的眼神和他的话完全不符,他的双眼已经闪动着冷漠的光。 “宁儿,”苏五公子轻叹一声,转回身来按住了三小姐的肩膀,“你怎么还不信我?我真不知晓此事,你也细想想,叶雪兰是什么身份,她哪里配得上作我的夫人?!她哪里会比你好?” 三小姐头一侧,眼波转向一旁,“你也别用这些话哄我!我也丑话说到前面,你若是弃了我,当初我给吴二小姐送去的递消息的手串还在吴府里呢,我就去寻了那手串找人评理!” “宁儿……你又使小性子”苏五公子无奈的摇摇头,“你给我些时间,我会和太夫人好好说说。你也知晓,我才刚中了状元,怎么也要再等等。” 三小姐抿了抿唇,眼里泛起红来,“你总说等……可是要等到什么时候?若是等你说好了,许是我家已经帮我定了亲了……” 苏五公子的指肚抚上了三小姐的唇间,他修长的手指按在三小姐的唇上,三小姐的话果然不再说下去,神色羞赧。 “宁儿,我的心都是你一个人的,你也早晚都将是我八抬大轿娶进来的妻!” 苏五公子说着,手指从三小姐的唇畔掠过,抚上了她通红的双腮上,“等我,宁儿,等我为你争来凤冠霞帔来……” 苏五公子的话如同梦中的谶语般温柔,轻喃中便使三小姐跟着他点了头。 “这样才乖。”苏五公子把三小姐垂下来的长发抚在她的耳后,“别再使小性子了,也别再折磨你自己了,我瞧着心疼……” 我瞧着心疼…… 这样的话不知道要让多少女子甘愿沉浮在男人的所有作为中。 三小姐把头靠在苏五公子的肩上,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唇边却露出了微笑来。 第二百零六章 畜生 “回去罢,别让人发现了才好……”苏五公子催促着三小姐。 三小姐这才从苏五公子的怀里直起身来,“那你也要保重,看书别看得太晚了。”三小姐竟然如妻子般关怀着苏五公子。 苏五公子点头道好。 三小姐缓缓走下楼梯去。 苏五公子一直目送三小姐下了楼梯,还在向她招手,如同那最痴情的情郎。只待三小姐的身影消失不见,苏五公子脸上的温柔才渐渐敛尽,而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骇人的厉色。 那道厉光一闪即逝,苏五公子又恢复了往日的温雅。他走到楼梯旁,扶着楼梯向下走了去。没一会儿就听得藏经楼里响起了锁门之声。 南月抱起雪兰来,飞身从藏经楼上跳到了树上。 雪兰在树上看得真切,苏五公子已经向后院而去,而三小姐早已不见了。 雪兰指了指寮房方向,南月抱着雪兰跳回了寮房。 二人刚落到寮房的后窗,南月拉紧了要从后院进寮房的雪兰,在雪兰还未反应过来时,南月抱起雪兰跳到了一旁的树上。 这一下来得太过紧急,雪兰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已经被南月捂住了嘴。南月的声音极轻,对雪兰只说了四个字“有蒙汗香”。 雪兰完全呆了住,南月并不敢耽搁,抱着雪兰三跃两跃就绕过了前院。 雪兰被人突出其来的变故惊得脸色雪白,在南月把她放在金刚寺的院墙外时,雪兰才顺着气问道,“你闻到蒙汗香味了?” 南月点头,带着雪兰往马车上赶,“小姐,事不宜迟,我觉得您还是快些坐马车回府罢。” 雪兰点头,扶着南月的手急匆匆的上了马车。 车夫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南月就已经厉声吩咐道,“小姐病了,快回府去。” 车夫见雪兰脸色苍白,只当她真病了,急忙把车往沐恩侯府赶。 回到沐恩侯府,雪兰就让洛璃去知会林氏一声。没一会儿,林氏带着陈嬷嬷来看望雪兰。 “走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就病了呢?”林氏望着躺在床上的雪兰问向一旁的南月。 南月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晓小姐是怎么了,小姐忽然就说腹中绞痛,奴婢就带着小姐回来了。” 林氏问刘嬷嬷请没请郎中去,刘嬷嬷说已经叫人去请了。没一会儿,郎中请了来,林氏便起身离开,叫郎中看过后,刘嬷嬷遣人回自己的放去。 郎中给雪兰号了脉,最后说是腹中积食,帮着雪兰开了药。 刘嬷嬷这边又让人去回林氏,又命人煎药,着实忙乱了起来。 雪兰闭着眼睛想着今日的事,还直到一个时辰,刘嬷嬷慌里慌张的回来告诉雪兰,三小姐独自一人回来了,六小姐竟然在金刚寺失踪了! 雪兰不顾得身上盖的被子,她忽的一下坐起了身来。 六小姐怎么可能失踪呢?!她应该和三小姐在一起啊,三小姐想害的人只有自己,不可能有六小姐,那么六小姐被谁带走了呢?前几日才出了吴二小姐的事,现在六小姐若是不早早寻了到,只怕她将是第二个吴二小姐了! 蒙汗药、三小姐、六小姐、苏五公子……这几条线如乱麻一般绕乱了雪兰的心。 沐恩侯府找到了深夜,才在东郊的土地庙里找到了六小姐。六小姐虽然穿得整齐,可是从寻到就一直昏迷着,任人怎么叫也叫不醒。 在第二天一早雪兰听说六小姐被找到的消息时,她不由得叹口气。便是六小姐衣冠完好,她的名声也完了…… 雪兰想到了苏五公子在三小姐身后眼中闪动的一抹厉色,真的是苏五公子么?雪兰有些不敢置信!可是就算是苏五公子厌恶三小姐,他为什么要害了六小姐?误撞? 寮房那天有人放了蒙汗香,若不是南月发现,自己也难逃一劫!雪兰想到了三小姐和苏五公子的对话,想到吴二小姐,她有个大胆的想法:也许六小姐只是三小姐的替死鬼! 那么三小姐自己跑回来便是保了自己抛弃了六小姐!…… 雪兰纵是讨厌三小姐和六小姐,她也不愿意相信。三小姐和六小姐到底是亲姐妹啊! 在第二日一早,雪兰就去菊园里看六小姐。 六小姐早已醒了过来,她忘记了发生在金刚寺里的事,邵姨娘抱着六小姐哭个不停,三小姐也陪在一旁垂着泪。 叶世涵皱紧了眉,“你们让芳姐儿好好睡上一觉罢……她也累极了……” 小女儿遇到这样的事,叶世涵当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邵姨娘自然是舍不得六小姐,她陪在一旁,叶世涵只好打发三小姐等人离开。 雪兰看到三小姐逃也似的离开了菊园,只留邵姨娘一个人抱着六小姐哭。 沐恩侯府的这一桩丑闻虽不及吴家的闹得沸沸扬扬,但是着实让人议论了一段时间。叶老太太拍着小几骂着作孽,林氏唉声叹息,邵姨娘整日以泪洗面,三小姐也似呆傻了一般,天天只会直着眼睛。 这一日,邵姨娘刚哄睡了六小姐,三小姐就来看望六小姐来了。邵姨娘望着三小姐,把积压在胸口里几日的话都给问了出来。 “那天在金刚寺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叶雪兰称病跑了回来,你也独自回了来,六小姐那时在哪里了?!” 三小姐咬着嘴唇,面色如一张白纸。 邵姨娘第一次着了恼,她一巴掌拍在小几上,提高着声音喝道,“你倒是说啊!” 三小姐被邵姨娘吓了一跳,身子不由得一缩,并不敢看邵姨娘。 邵姨娘的心已经全凉了下来,原来她还抱着一丝希望,可是现在她全明白了。三小姐许是和人结了仇,有人要害她们。可是就是在关键时刻三小姐虽发现了什么不对,却没管六小姐,自己跑回来了! “畜生!”邵姨娘满面泪痕,她哽咽着骂了三小姐一句。三小姐没听清楚邵姨娘在说什么,她茫然抬起头来看向邵姨娘,邵姨娘的声音几乎成了嚷,“你这个畜生!” 第二百零七章 突变 沐恩侯府从此以后就说六小姐病着,六小姐也不再出菊园的门。邵姨娘再没了心思去化她的桃花妆,她整日挽着头发,穿着最简单的衣裳,陪在六小姐身边。邵姨娘哄了六小姐喂饭,又哄了她吃药,只把六小姐当成几岁的娃娃。 这些话都是雪兰从刘嬷嬷口中听到的,刘嬷嬷讲述过后,又长叹了一声,目光落在小炕上云锦纹的引枕上,“奴婢也恨六小姐,恨她凡事喜欢和您争,又不懂得给您留余地!可是,我却没想到六小姐最后落得个这么下场……” 是啊,谁也没想到在最关键的时刻,三小姐竟然为了护着自己而弃了六小姐! 雪兰想到六小姐不过才九岁,双眼微黯下来。一朵本该娇艳的花儿,又被摧烂了。 “多亏了您这一病了,”刘嬷嬷说着抚过了胸口,有些心有余悸道,“不然还不知晓您会不会也……”刘嬷嬷的话没说下去,后半句话哽了住,她担忧的望着雪兰。 雪兰捧着茶杯,杯口冒出的轻柔热气正扑在她低垂的脸上。自己是有南月相助,可是六小姐却没自己这般命好,被自己亲姐姐所遗弃了…… 还有就是…… 雪兰眼前闪过杏林里翩翩长袍的少年。 雪兰因为崇敬读书之人,所以她一直不愿意相信苏五公子的狠毒、可是,京城里的两件闺秀失踪都和他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吴二小姐在醉芳台上枉评嫡庶,不过如此,被苏五公子听了去,结果吴二小姐就被三小姐约出去失踪了……而六小姐,大抵做了三小姐的替死鬼。 雪兰深深的吸口气,一个男子都阴狠如此,拿女子最看重的名节毁了她们,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洛璃紧张的走到刘嬷嬷身边,轻扯她的衣角,低声道,“嬷嬷现在说这些做什么?小姐心里也不自在呢。” 刘嬷嬷忙敛起脸上的神色,勉强笑道,“小姐莫怪,奴婢不再说这些话了。” 雪兰摇了摇头。六小姐已经落到如此境地,雪兰难道还会再纠着当年的旧怨么? 正说话间,楚锦进了房来,“小姐,奴婢听说苏家的人来了,此时已经去了南松园了。” 雪兰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皱起眉头来。苏家和叶老太太的娘家是姻亲,苏家人直接越过叶世涵去找叶老太太倒是极有可能。 雪兰想到这里,就留了心。才过了半日,叶老太太便把刘嬷嬷叫去了南松园。雪兰的心猛然一跳,她放下手中的书,等着刘嬷嬷归来。 刘嬷嬷回来就告诉给雪兰,叶老太太给刘嬷嬷定了许多规矩,让雪兰每日里做几件女红,练几页大字。刘嬷嬷皱着眉,双手紧紧的叩在一起,“老太太还让奴婢……让奴婢……” 雪兰不知道叶老太太又有什么突发奇想了,她对刘嬷嬷说,“你但说便是。” 刘嬷嬷的声音更低了,“老太太让奴婢帮着小姐裹脚……”刘嬷嬷说完,偷眼看向雪兰,雪兰正蹙着眉,似在想心事。 自从雪兰在岁县回来之后,叶老太太对她便不闻不问,现在忽然让刘嬷嬷帮她裹足?难道是因为苏家已经透露要和叶家提亲一事了?只是若真如此,苏家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 雪兰深深的吸口气,苏五公子,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嫁的。 “我知道了。”雪兰向刘嬷嬷点了头,刘嬷嬷这才退下去。 喜鹊挑帘进了来,俯在雪兰耳边低声道,“花缀姐姐和奴婢说,赵妈妈从前只是邵姨娘的邻居,因为邵姨娘入府,直接和侯爷讨了人情把赵妈妈带了来。花缀姐姐还说,赵妈妈只有一子,现在南街的铺子里记帐呢。” 那么就是说,赵妈妈也许会知晓邵姨娘当年下的什么手,花缀即告诉给自己赵妈妈儿子的事,是不是在暗示她从赵妈妈儿子身上下手会逼赵妈妈说出实话来。 雪兰点头,喜鹊退了下去。 雪兰叫过来刘嬷嬷,“清媚这个人还是没什么头绪么?” 刘嬷嬷摇摇头,“奴婢问了许多老人,都没人知晓清媚这个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梅霜随口说出来的。” 雪兰沉默片刻,叫过来刘嬷嬷,“嬷嬷,叫刘耿去查查当年的人,我总觉得当年人中定能查出来什么。” 一旁的南月抬头看了一眼雪兰,又低下头去。 雪兰的眼神略过一旁的南月。有事些,她是不会让南月去的,例如今日的事。南月虽然跟在自己身边,却不是自己的人,盛信廷已经帮过了她许多次,她不想欠他太多的人情。 刘耿还未查出什么结果来,府里又传来了邵姨娘病倒的消息。 邵姨娘这一病,似乎把几日来的郁结全部发了出来,整个人都昏迷不醒。林氏叫人请了郎中来,郎中把过脉说邵姨娘心郁成积,给开了几副药。 可是,邵姨娘吃过了药不但没好,倒发起热来。 叶世涵心中发急,叫人拿了自己的贴子去请太医。太医来了把了许久的脉才说,“病人身子本就纤弱,最近又上了急火,所以病倒了。现在发的热,只怕是经年的郁结已经攻心所致。” 叶世涵不由得望向帐子里伸出的那支雪白的手腕来,心里凉了半截。他皱紧了眉,“太医,治好这病到底有几分把握呢?” 太医抚过长须,叹了口气,“侯爷,老朽只能说尽力罢。” 那就是不好! 叶世涵强撑着送走了太医后,便木呆呆的坐在东跨院的太师椅上。 林氏自知邵姨娘对叶世涵来说,有所不同,她跟在叶世涵的身边,轻声劝道,“侯爷别急,不然我们再请位太医来瞧瞧?邵姨娘到底年轻,也只是芳姐儿的事上了股急火,不至于过重。” 对于林氏吴侬软语的安慰,叶世涵良久不语。 “你回去罢。”很久之后,叶世涵双手撑在膝盖上,缓慢的对林氏说道,“我坐坐再走。” 林氏只得带着丫头退出东跨院去。 第二百零八章 消逝 叶世涵打发走了房里服侍的人,走到床边,撩起了芙蓉帐子,就见邵姨娘雪白无血色的脸呈现在眼前。她容颜未改,只是她整个人似睡着了,没有一点知觉。 叶世涵握紧了邵姨娘垂在外边的手,脸缓缓的贴了过来,“小红……” 邵姨娘并未听到叶世涵的呼唤,躺在床上的她连睫毛都未动一下。 叶世涵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他身边的人,为什么一个个都要弃他而去…… “你说什么?!”雪兰从小炕上嗖的一下站起了身,“邵姨娘都没醒过来么?” 刘嬷嬷见雪兰脸色微变,点了下头。 雪兰只觉得舌尖发涩,她又问,“太医怎么说?” 刘嬷嬷把太医的话给雪兰学了一遍,雪兰猜想多是六小姐一事让邵姨娘倍受打击。 “把赵妈妈和凡樱看好了。”雪兰马上想到了邵姨娘身边最近的两个人。此时邵姨娘病了,听太医的话来说,邵姨娘病得很重,那么赵妈妈和凡樱就很重要了,她们的一举一动雪兰都想知道。 刘嬷嬷点头,“小姐放心,东跨院那边有什么消息,花缀一定会告诉给咱们的。” 雪兰没说话,心里想着邵姨娘的病。 邵姨娘平日里身子一直很好,忽然就病倒了,倒让她回不过神来。可见儿女是母亲的心头肉,六小姐竟然成为击倒邵姨娘的利器了。 可是雪兰却认为邵姨娘这时候病倒对她最是没利,有许多事,雪兰还没弄清楚呢。 而东跨院那边的消息传了来,让雪兰的眉头皱得更紧。邵姨娘已经发热了两天,水米皆喂不进去,眼瞧着整个人都脱了相。赵妈妈和凡栅哭得什么似的,东跨院乱成一团。 雪兰再也坐不住了,她站起身来,缓步走到书案前,忽然抬起头来,唤声南月,“你陪我出去转一圈罢。” 南月忙上前来,扶住了雪兰的手,主仆去了花园里。 一路上,雪兰沉默不语,到了九曲桥上,她才轻声对南月说道,“我能不能挑个时间独自问邵姨娘一些话?” 南月皱起眉来,“小姐,只怕不容易,邵姨娘现在病着,身边服侍的人众多,并不好接近。而且,现在邵姨娘连知觉都没有,小姐问她的话,她能记得么?” 雪兰也知自己这个念头有些荒唐,她捏紧了手,“我是怕邵姨娘病不久已。” “不能罢……”南月想到年纪不过二十几岁的邵姨娘。 雪兰转过头去,问南月,“你觉不觉得邵姨娘病得似乎太过突然,也太过厉害了些?” “小姐的意思是……?”南月心里明白雪兰要说什么了,“要不,奴婢今晚悄悄的去东跨院里探探消息罢。” 一点就透的丫头实在是让雪兰省了许多的话。 雪兰点头,带着南月穿过九曲桥走回到兰园。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南月趁着撤碗的功夫,悄悄把查过的结果告诉给雪兰。 雪兰脸色苍白的厉害,“你是说邵姨娘有中毒的迹象?” 南月点头,“邵姨娘应该中的是慢性毒药,而且这种毒药寻常人是看不出痕迹的。奴婢瞧着,邵姨娘这种毒种了不是一个月两个月了。” 难道是有几年了?! 雪兰忽然觉得沐恩侯府的秘密她只知晓了冰山一角,后面更大的她还不知道!那么,是谁给邵姨娘下的毒?又为什么给邵姨娘下的毒?成为雪兰心中头等大问题了。 邵姨娘从病了后,再没醒过来。因她喂不进水米去,邵姨娘熬过了七日,到底油尽灯枯,命丧黄泉。 三小姐哭得厉害,叶世涵也红着眼圈。只有六小姐,似乎惊吓过度,连从前吃饭喝水这样简单的话,她都不肯再说了。 林氏做事稳妥,她把邵姨娘的丧事办得倒也风光,邵姨娘为叶世涵生下两个女儿,只入了叶族的偏陵,就如同她的一生一样,只能住进偏院。 而更令雪兰想不到的是,邵姨娘下葬之后,赵妈妈竟然触柱报主了。林氏把赵妈妈的尸首发给赵妈妈的儿子,并赏了五十两银子给赵妈妈的儿子。 跟在邵姨娘身边的人就只剩下了凡樱。 雪兰不敢再等,她来到了紫园,“夫人,邵姨娘不在了,凡樱又是跟着的大丫头,我想把她讨了去。” 林氏笑着拉住了雪兰的手,“你只是来晚了一步,宁姐儿把凡樱要走了。” 雪兰没再说什么,退出了紫园正房。 凡樱去了三小姐那里,线索在邵姨娘这里断了,可是同时,雪兰想到了另一点。是谁给邵姨娘下的毒呢?雪兰想到,在几年里能给邵姨娘下毒的人……雪兰双眸猛的一缩,这人定是府里的人! 她半卧在榻子上,戴着翡翠镯子的皓腕极自然的垂在榻子边缘。黄昏的斜阳正落在她的榻子旁,给她探出的手臂镀了层金黄。她抬起手来,镯子和广袖都滑了下去,露出一截吹弹即破的肌肤。她的指尖延着那截露着的手臂,缓缓抚了下去,似欣赏又像感叹。 难道她不美么?瞧着这如雪的肌肤,细致得似毫无瑕疵。可是他在她面前,却只尽人夫之义,没有多余的情爱。他的情爱,都分给了别的女人,余到她这里,只剩下举案齐眉的疏离了。 她淡然一笑,举案齐眉怎如红袖添香更有闺趣呢…… 她的手腕无力的垂了下去,许是太过急了些,腕上的镯子不住的晃动起来。 从前,她以为正妻就是他最名正言顺的伴侣了。他的心里话,他的欢声笑语,他的悲愁苦恼,理应都是她的。可是,慢慢的,她才发现,她错了。所有人都在教她,要大度,要贤惠,可是,大度贤惠背后的委屈,谁来替她承受? 她亲手安排他去姨娘那里的日期,还要故作宽厚扬着笑脸迎上他的庶子女们。要知道,那一个个或子或女的人,是他的孩子,可不是她的!她每瞧一次他们,心上就要恶心一次,凭什么他们在自己面前悠来晃去的?凭什么她不能和别的人女人争宠,只能躲在房里黯然伤悲?到底是凭什么?! 她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在眼眶处投上了一层阴影。 第二百零九章 内心 现在好了,他的女人只余她一个了,终于只有她,陪着他了…… 她缓缓的坐了起来,一旁的陈嬷嬷忙过来扶住她,“夫人,您慢些,仔细起猛了头晕。” 她莞尔一笑,“没事,我还年轻着,哪里就小心成这样了?对了,老太太用过药了么?” 陈嬷嬷陪着笑,“听妙冬说,老太太已经用过药了,算算时辰,此时老太太该醒了。” 她伸出手来,扶住陈嬷嬷的手臂,从榻子上站了起来,低头扫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裳。 她平素不喜浓色,穿着也只是尊贵而并非奢华,就是这一点不张扬,就叫老太太喜欢她一辈子。 “我该去瞧瞧老太太了。” 陈嬷嬷微躬着身子,虚扶着她的手走出正房去。 掌灯时分,雪兰便有些乏了,她叫过来楚锦扶自己去沐浴。 才进了盥洗室里,就听得兰园的门被人拍得山响。雪兰不由得皱起眉来,吩咐一旁的楚锦,“去问问是谁来了?” 楚锦打发小丫头去问,这边帮着雪兰换好了衣服。 小丫头才跑出去,一会儿就回了来,“小姐,老太太……老太太带人来了!” 这已经是掌灯时分,叶老太太来做什么? 雪兰把已经散开的头发挽了起来,用一块帕子包住了一头青丝。 楚锦小声嘀咕着,“这么晚了老太太来做什么?” 雪兰蹙了下眉头。不管是做什么,叶老太太能亲自出马,定然是出了大事。 雪兰正正衣襟,出了盥洗室。才出来,雪兰就见以叶老太太为首的一行人已走至正房门前。叶老太太冷冷的望着用帕子包头的雪兰,只说了句“好啊”,便迈步往正房里走。叶老太太身后跟着林氏,林氏朝着雪兰皱了下眉头,紧跟着叶老太太走进正房去。 雪兰一直待到郭嬷嬷等人都进了兰园正房,才蹙着眉跟了进去。 叶老太太早已坐在正座上,脸色阴沉,似乎随时都会发起一场雷霆震怒。 “老太太。”雪兰上前施了礼。叶老太太并未搭理雪兰,只对着身后的郭嬷嬷摆了摆手,郭嬷嬷低着头走至近前,“二小姐,奴婢得罪了。” 雪兰抬起头来,不待明白郭嬷嬷要做什么,郭嬷嬷那里已经向两侧的婆子挥了手。跟在郭嬷嬷身侧的婆子也不多话,其中两个转身就向雪兰的内室走,另外两个在正房里翻起东西来。 兰园的丫头全都着了慌,洛璃望着翻箱倒柜的婆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顿时,兰园的众中心里乱糟糟的。 搜东西这个举动,便是不搜出什么来,也足以说明叶老太太对雪兰的置疑了。雪兰上前来就道,“老太太是何意?已是晚了,为什么让人搜我的东西?” 叶老太太抬眼看了看雪兰,冷冷着道,“没做亏心事,你急的是什么?!只等一会儿找到东西再说。” 当着一屋子下人的面,就这样让人翻着她的东西,雪兰的颜面早已扫地,若是再闷声不吭,此后沐恩侯府的下人们哪里还会在意她?! 想至于此,雪兰的口气也不善起来,“老太太,我只想问,要找什么东西找到我兰园来了?我的丫头我还知晓,她们万没什么胆子偷别人的东西。老太太现在也好说个明白,让我知晓一二。” 叶老太太理也不理雪兰,平板着一张脸,双眼直盯着面前不远处的青石砖。 雪兰的手指不由得叩在掌心里,她瞥了一旁的婆子,翻找东西的婆子们已经把雪兰的衣裳都抖落了开来了。 “哪个是南月?!”叶老太太扫了一眼房里的几个丫头,厉声问道。 南月走了出来,叶老太太看了一眼南月,断喝一声,“还不给我跪下!” 雪兰和南月完全都怔了住,叶老太太为什么忽然发作起南月来了?!南月茫然的向雪兰望来。 叶老太太见南月并未跪下,朝着一旁的婆子摆了手,婆子上前来就按南月。 雪兰倒吸口冷气,她本就不知晓叶老太太到底在找什么,此时南月若是把有武功的事露了出来,对南月和自己都十分不利,首先叶老太太就要置疑南月的身份,到时候雪兰真就是说不清楚了。 雪兰蹙紧了眉,望着南月的眼神中透露着焦急。 南月被婆子按住时,还挺了一下肩膀。只是一刹那间,南月便双膝一软,被婆子按跪在了地上。 叶老太太冷哼一声,“把南月给我绑了推去后面!” “等等!”雪兰实在忍不住了,南月只是一个二等丫头,表面上她哪里会惹到叶老太太面前去。雪兰上前挡住了南月的身子,“老太太,南月有什么错处只管和孙女说,我教训她便是。” “错处?!”叶老太太冷笑不已,“从她来了兰园,就调唆你做了许多的事,别以为我是瞎的!”叶老太太说着就骂一旁的人,“你们还等着什么?!还不快把人给我推到后面的柴房去!” 几个婆子上前绑了南月,推搡着她出了正房。 雪兰还要再问,搜东西的婆子提着一个包袱已经来到叶老太太面前,婆子把包袱往叶老太太面前一递,“老太太,东西找到了!” 郭嬷嬷忙上前接过包袱,雪兰却在看到那个包袱里露出的衣角时,眼睛猛然睁大了。那是上次她和洛璃出门换的男装! 雪兰终于知道叶老太太要找什么了!雪兰的双唇紧紧的抿在一处。 那两件衣服她是让刘嬷嬷烧了的,怎么会在这里呢?! 雪兰转头在人群里寻找着刘嬷嬷,可是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刘嬷嬷正垂头立在人群里,双手极规矩的叩在腹前,没有一丝紧张之色。 刘嬷嬷……难道刘嬷嬷她……! 雪兰多希望此时刘嬷嬷能抬起头来看自己一眼,哪怕是她朝着自己皱下眉。可是,刘嬷嬷就那样一直规规矩矩的立着,不动也不语,似这兰园里最寻常不过的下人。 电光火石之间,雪兰已然全明白过来了! 第二百一十章 护子 叶老太太望着郭嬷嬷递上来的男人衣服,她转头看向雪兰苍白着的脸,那双老眼瞪得似乎要从眼眶里突出来。 叶老太太扬手把衣服抛到地上,她指着雪兰,手指都发起颤来,“这就是你做的好事!你还有什么话与我分说?!真真和你姨娘一样,都是些不要脸的下贱胚子!” 雪兰在听了叶老太太骂自己后面的话时,肩头微抖。 和自己姨娘一样……难道当初海氏也和自己一样被人污与人私通?! 林氏站在叶老太太身旁,不住的抚着叶老太太起伏的胸口,“老太太您快别恼,药才吃过了,您再气坏了身子。”林氏安慰了叶老太太,又痛心疾首的问向雪兰,“兰姐儿……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和老太太好好说说啊!” “还有什么好说的?!”叶老太太几乎要吼了出来,“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家,居然藏着男人的衣服……我……我也不要这张老脸了!”叶老太太说完便顿足捶胸起来。 雪兰慢慢的抬起头来,此时她的心中十分清明,她终于知晓一直藏在暗中的人了。只是,她知晓得太晚了,还不及她有所准备,已经成了旁人的瓮中之鳖。 “老太太,”到了这个地步,雪兰只能一力证明自己的清白,“这衣服不过是我换了出去玩耍时穿的,并不是外男的衣服。” 叶老太太抬起了手,一副气极反笑的模样,“你说不是,谁信?!” “可是若是我与外男真有瓜葛,我不能认!真若是私下与人订了终身,我为什么要留下那人的衣服?难道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眼前,雪兰只能咬死了这一点。 叶老太太似乎更气,整张脸涨得通红,“原来我还想给你留几分脸面在,现在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楚锦,你出来说说!” 楚锦!竟然是楚锦! 只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雪兰就已经看清了自己身边各人心思,原来人心可以叵测至如此!雪兰只恨自己当初实在是太过糊涂,轻信了他人! 雪兰望着楚锦的眼中寒光闪动着,楚锦扑通一声跪在地,“老太太,奴婢全说,求您别罚奴婢啊!” “那你就说!”叶老太太催促着。 楚锦已经抽抽答答的讲起了雪兰的事,说雪兰和岁县的乔六关系早已非同寻常,这套衣服就是雪兰给乔六做的。 乔六……岁县……没有比这个再好的理由了!雪兰发现自己对手的阴险已经远过多的超过了自己的预想。 “你还有什么可好说?!”叶老太太恨得不行,只差咬牙切齿的吼出来了。 林氏已经在叶老太太背后抽泣起来,口喃喃着“你怎么这么糊涂”之类的话。 雪兰扬起了头,双眼满是绝然的盯着叶老太太的双目,“我没什么好说的,但是我要告诉给老太太——我是冤枉的!” 叶老太太的手按在一旁太师椅的扶手上,这道毅然的眼神她从前也见到过。那是在许久之前,海氏被人按住肩膀跪在自己面前,依然扬着脸和自己说了今天与雪兰说的同样一句话——我冤枉! 冤枉?!叶老太太发出一阵阵的冷笑,人赃俱获居然还敢说冤枉!天下的事她没看过一百件,也见识过九十九件,她从来只信眼见为实! “把她……”叶老太太指着雪兰,眼里没有一丝留情,就如同当年她对海氏没有一丝留情一样,“头发绞了送去家庵里去!” 雪兰咬紧了牙,绞了头发做姑子,自己此后就和沐恩侯府再无一点瓜葛了,她比当年遣回祖宅还要苦。她此后再没有一点翻身的机会了! 想到这里,雪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仇人就在眼前,她却不能为母报仇,她不甘心! “不!”洛璃再也忍不住,上前来抱住了雪兰,她一脸泪痕着对叶老太太说道,“老太太,求您了!再好好查查此事,我家小姐真是冤枉的啊!” 叶老太太早已气得双眼微红起来,她对着郭嬷嬷高声喝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那个不知廉耻的畜生头发剪了去!还有这个丫头,一并送去庵堂里!” 郭嬷嬷跟着几个婆子来到了雪兰面前,“二小姐,奴婢得罪了……”似担心雪兰挣扎,两旁的婆子拉开了洛璃,把雪兰抱了住。 一个婆子把锋利的剪刀递到郭嬷嬷手上,郭嬷嬷略一犹豫,拿着剪刀凑近了雪兰乌黑的长发…… 雪兰死死的咬着唇,恐怕自己牙齿叩动时发出无助的声音来。 难道她就这样结束自己的一世么? “住手!” 郭嬷嬷的剪刀还未落下来,有人已经跑进了正房,劈手打掉了郭嬷嬷手上的剪刀,惊得郭嬷嬷双唇嗫嚅,“侯爷!……” 雪兰抬起头来,自己的视线已全然被眼前之人挡了住。叶世涵那原本并不宽阔的肩膀,在此时如同一座屹立不倒的大山,挡住了疾风骤雨,叫雪兰瞬间湿了眼角。 叶世涵把雪兰护在身后,“母亲,孩子有再大的过错也不该绞了头发做姑子去啊!” 叶老太太望着眼前的叶世涵,只觉得一切都重新上演了。她的儿子,当年也是一力替海氏说话,只差点把她气死过去。 “你难道还想护着海氏的孩子么?!”一想到海氏,叶老太太火气更大,她逼视着叶世涵,双眼似乎要升腾出火苗来。 “母亲!”叶世涵的双手不由得撑到身体两侧来,把雪兰护在众人面前,似乎是只拼死护着雏鸡的母鸡一般。他的声音不再是往日的不温不火,高拔出了许多,“她是我的孩子啊!” 雪兰的眼泪再难抑制住,滚落在她的衣襟上。 她一直是恨着叶世涵的,从来都是恨他的!就是知晓叶世涵的心性之后,雪兰还是对他亲近不起来。就算他没害过海氏,但是能眼睁睁的看着海氏被叶老太太打发出去,他也不算是笔直腰杆子的夫君。 可是今日,叶世涵让她见识到了这个她一直恨着的父亲的另一面,让她最为动容的一面! 第二百一十一章 陷害 叶老太太着实被自己的儿子气得不轻,一旁的林氏抚着叶老太太的胸口,对叶世涵说道,“侯爷,并非是老太太想来寻兰姐儿的事,其实是丫头觉得若是再不劝诫兰姐儿,兰姐儿的一辈子就毁了……” 叶老太太猛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来,“去,把宁姐儿找了来,今日我倒要把这些事好好和侯爷说道说道!” 叶世涵的行为已经激怒了叶老太太,叶老太太高声叫人去找三小姐。 “宁姐儿?”叶世涵的眉头皱得更紧,“母亲,这和宁姐儿有什么关系?” 叶老太太指着叶世涵就骂,“你平日里就面慈心软,对谁都不肯下狠手,你可知晓你的好女儿都做了些什么了?!”叶老太太把太师椅的扶手拍得啪啪直响,“她勾引了乔六等人拐走了芳姐儿啊!” 叶世涵当场怔了住。 叶老太太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芳姐儿才几岁?这么小的年纪,这叶雪兰就敢害她!芳姐儿也是你的女儿啊,你怎么就不为芳姐儿想想呢?!” “我没有!”雪兰在叶世涵的身后大声说道,“不是我约的六妹妹,我开始还要说不去,是老太太命人来告诉给我,要去上香。完全是极突然的让我跟去。乔六在岁县,离京城坐马车还要一小上午,我怎么给乔六递消息呢?我和六妹妹无冤无仇,我又为何要害她?” 林氏淡淡的望着雪兰一会儿,又扫向一旁。 叶老太太却如同得了道理一般,“你要想给乔六递消息还难么?早听闻说你在岁县养了许多的鸽子,而且听说你的鸽子还会送信。” 竟然连她的信鸽都知晓! 雪兰瞥了一眼叶老太太身后的林氏,林氏的表情和往日一般无二,只是唇角扬得深了几分,露出她唇角旁的梨漩。 从前雪兰以为,有酒窝的人都是笑容最和善的人,可是现在看来,林氏的酒窝已是可以淹没人的深漩。 一切都为了她悄悄张着网,只待她进入网中。 “母亲,兰姐儿不会的。”叶世涵上前一步,定定的注视着叶老太太。 叶老太太只恨不能狠狠抽儿子一记耳光才好,她点指着叶世涵,说不出话来。 正在这时,三小姐扶着丫头的手进了来,叶老太太一见三小姐进来,也不叫她施礼,直接招了手唤她,“你快来和你父亲说说!” 叶世涵打量着走进来的三小姐,眉头几乎拧成一团,三小姐给叶世涵福了福身,看了眼叶世涵皱起的眉头,才道,“父亲,其实二姐姐虽是和我们一道去了金刚寺,可是有一段时间二姐姐是离开了的。” 三小姐的话说完,叶老太太就冷冷的望着叶世涵。 雪兰咬紧了牙,此时自己并不能说出偷听三小姐和苏五公子的事,因为那是南月带着她去的,投鼠忌器,南月刚刚已经聪明的隐瞒下自己会功夫的事,雪兰不想给她惹上什么麻烦。 叶世涵皱紧了眉头,“宁姐儿,你可亲眼看到你二姐姐去做什么了么?” 三小姐头半垂着,她扫向雪兰一眼,才小声的说道,“女儿只看到二姐姐行色匆匆的从外面回了来,之后没一会儿,她又急匆匆的走了。我追了出来,见二姐姐已经上了马车。”三小姐吸了吸鼻子,“就是这个功,我再回去找六妹妹……六妹妹就不见了……” 叶老太太深深的哼了一声,对叶世涵说,“你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在金刚寺里她出去做什么去了?定然是告诉给乔六那厮寮房的位置。之后她怕脱不了干系才匆匆离开的!” 一声低低的笑,从叶世涵身后传了来。叶世涵扭头看向身后的雪兰,雪兰从叶世涵身后走出来,先垂头深躬一礼,“父亲,您不能总把我护在身后,凡事还要我自己来办才是。” 叶世涵错愕的望着雪兰,雪兰已经立于叶老太太面前了,“老太太,三小姐说得头头是道,我知晓我便是反驳了,您一样会说我狡辩。我只问三妹妹一句,证据呢?她凭什么说我害了六妹妹?!” 三小姐忙紧走两步,“老太太,孙女确实没什么证据,可是若是说这么巧,任谁也不信啊。二姐姐这边一走,寮房里的人就没了,这不是太过巧合了么?您信么?” 叶世涵见叶老太太的双眼已经极不屑的扫向了雪兰,叶世涵心里暗惊,叶老太太本就对雪兰有敌意,因为海氏,也因为当初雪兰年纪小时犯的错。以他对自己母亲的了解,若是再纠缠此事下去,就算没有真凭实据,叶老太太也不会轻轻放过雪兰。 “母亲,”叶世涵抢在了叶老太太之前说了话,“兰姐儿有一句话说得不错,到底宁姐儿也没看到兰姐儿勾结外人,凭空说来,着实对兰姐儿不公。”叶世涵望着正要说话的叶老太太,紧接着说道,“就是前面雪兰房里找出的男人衣服,也不能就肯定是兰姐儿与人私通。不如这样,把兰姐儿送去家庵里,叫她反思一个月。” 叶世涵心里清楚,若是叶老太太答应这个要求,雪兰就还有回来的时期,而且不必剪了头发,一辈子留在家庵里。而且,叶世涵心下已经有了主意,雪兰前脚去家庵,他后脚会让人悄悄贴补雪兰一些银子,雪兰在家庵里并不会过得太差。 林氏眼波转向叶老太太那边,叶老太太只顾着看眼前的叶世涵了,她的儿子她最清楚,他定然是已经打定了主意!儿大不由娘啊! 叶老太太猛然站起身来,“好好!你凡事都护着你的好女儿,此事我便不管了,任你发落她去罢!只是你要记得,等她在京城里么了沐恩侯府的人,你可别去找我说去!” 叶老太太说完抬腿就往外走。 郭嬷嬷愣了愣,急忙跟了上去。 林氏没想到叶老太太竟然会向叶世涵妥协了,她走到叶世涵面前,低头说道,“侯爷,老太太那里正气着,妾身先去瞧瞧老太太。” 第二百一十二章 教女 叶世涵对林氏点点头,林氏就要带三小姐走。 “宁姐儿留下!”三小姐才要和林氏走,叶世涵扬声就住了她。三小姐望了林氏一眼,林氏眯了眯眼睛,三小姐只得垂头走了回来。 丫头婆子们都散了尽,兰园的正房一下子空了下来,只剩下雪兰、三小姐和叶世涵了。 叶世涵转过身来,望着三小姐的目光已经满是震怒。 “你可知晓你都做了些什么么?!”平日里待儿女们最是温和的叶世涵暴怒得如同一只狂兽,“你可知晓你会害死你的姐姐么?!” 三小姐从没见过叶世涵生气,更想不到他会为叶雪兰生气,她不由得倒退一步,似乎想避开父亲的雷霆之怒,“父亲……女儿……女儿只是把知晓的说了而已啊……而且……二姐姐她本就因六妹妹和她不对付,屡次和六妹妹过不去,这些事老太太和夫人都是知晓的啊!六妹妹病成那个样子,我姨娘又不在了,我心里疼得慌,自然要替六妹妹报仇!” 三小姐越说声音越大,不但提到六小姐的惨状,还提起了邵姨娘。三小姐的最后一句话都要哭了出来。 叶世涵并未因为三小姐提及邵姨娘而口气软下来,他高声一喝,“你还强词夺理,还不给我跪下来!” 三小姐见自己的主意在叶世涵身上并未起作用,并不强说,只得乖乖跪了下来。 “她是你的姐姐!你可知同根相生的道理?!你可知骨肉亲情的道理?!你根本不知晓这其中道理,却敢枉加揣测,你陷你姐姐于何处?!你姐姐名声臭了,难道你的名声就会好了么?!你六妹妹已经成这个样子了,你还想再让你一个姐妹变成你六妹妹的模样么?老太太糊涂,难道你不明白么?你想我们家在京城中丢更多的脸么?!” 叶世涵掷地有声的一席话,说得三小姐双手绞在一处,不敢抬起头来。 叶世涵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管你是怀疑还是真见,你都可以来告诉给我来,你去回明老太太,便是把你二姐姐往死路上逼!从今日起,你二姐姐去庵堂思过,你在你的梅园里思过!” 三小姐猛然抬起头来,“父亲!” 叶世涵脸色铁青着,对着三小姐摆摆手,“出去!” 三小姐低着头退出了正房。 在三小姐离开之后,叶世涵似疲惫极了,他的脚下如灌满了铅,才走几步,就跌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 雪兰忙上前来,“父亲……您没事罢?” 叶世涵抬起眼来,正对上雪兰关切的目光,他合上了眼睛,摇了摇头,“这一声父亲……倒是叫我等到了……” 雪兰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又跟着落下来。 叶世涵睁开眼睛望着眼眶通红的雪兰,看了好一会儿,才悠悠着道,“说到底,你是我的女儿……六岁之后你在岁县长大,没人疼,没人照顾,你比府里的小姐们吃了许多的苦,受了许多你不该受的委屈,想来都是我的不是……当年我不该只叫一个下人去接你,我该亲去接你回来,陪在你身边……你已经是没娘的孩子了啊,若是身边再没有爹,你哪里还有什么主意……” 叶世涵的眼里升起了一团水汽。 而他的一袭话,叫雪兰目瞪口呆,当年接自己的那个媳妇是叶世涵派去的。可是若是叶世涵派去的人,不该会要了自己的命才是啊…… 雪兰从前从没好好想过当年的事,现在仔细想来,自己会不会中了冯婆子的计,冯婆子当年吓唬她,暗示她接她的人是来要她的命的。而冯婆子这样做,就是为了让她长久留在祖宅里…… 儿时的一幕幕又浮现在雪兰的眼前,雪兰觉得心被人剜着一样的疼。 她双唇多抖着,曲膝蹲在叶世涵身边,“父亲……这些年来,是我错怪了您……都怪我……” 雪兰抱住叶世涵的大腿痛哭不止,她哭得如一个孩子,似乎在那一声声痛苦中重新回到六岁之前的日子,有父亲陪在身边的好日子里。 八年来,冰封在她内心里对父亲的怨恨,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了。 叶世涵的泪眼里洋溢着深深的笑意,他扶起了雪兰,“好孩子,快别哭了,从此后父亲也不会让你再受委屈了……” 雪兰抹掉两腮上的泪,不住的点着头。只是那饱含着喜悦的泪水抹掉了,又涌出眼眶,如心底涌出的幸福一般,再难擦拭掉了。 送走了叶世涵,房里只有雪兰一个人了。 “洛璃。”雪兰向外唤了一声,洛璃匆匆的走了进来,“小姐……” 雪兰向房内扫了一圈,“刘嬷嬷和楚锦呢?” 洛璃一想到刘嬷嬷和楚锦背叛小姐的事,心里就难受。难道小姐对她们还不够好么?她们竟然这样陷害小姐! “她们随夫人去紫园了,”洛璃几乎咬牙说着话的,“她们最好从此后别再叫小姐瞧见了,免得小姐恶心!” 雪兰垂下眼去,“为什么不见她们了,我还要见,还要天天见!” “小姐的意思是……?”洛璃有些拿不准小姐到底要做什么。 雪兰冷冷一笑,“我若是不反击,从此后哪个奴婢都敢在我头上踩一脚了!” “奴婢觉得……”洛璃偷眼看着雪兰,垂下了头,“此事全是小姐中了夫人的算计……”洛璃跟在雪兰身边,雪兰经历的事,全部过了洛璃的眼睛,洛璃又是极聪明,自然想到刘嬷嬷和楚锦是林氏的人。 雪兰坐在小炕上,望着微微晃动的烛火,“你放心,洛璃,我早晚都会让她们一个个还回来的!” 翌日,就是雪兰被送去家庵的日子。 林氏依然叫人备好了雪兰去家庵的马车,及路上所需之物。林氏当着叶世涵的面,笑容都和往常一模无二,“兰姐儿,到了家庵你就好好的住罢,侯爷已经和我说好了,我叫人给你带了足够的银两了。” 叶世涵在一旁听了林氏的话,微微颔首。 第二百一十三章 途中 雪兰望着林氏可亲的笑容,心中在想,林氏果然就是天生的戏子,不必上妆,就能把日子当成戏唱,而且还这么多年如一日。 “多谢夫人。”雪兰一笑,要演戏,怎么能没人帮着搭戏呢,雪兰在岁县里也常扮上相,在戏台上走上两遭,今日和林氏搭戏,雪兰笑容比往常更加和煦起来。“夫人这样一说,我倒真想起有件事还要向夫人示下呢,只是我现在开罪了老太太,不知道夫人会不会也生了我的气,不再理我?” 当着叶世涵的面,林氏自然说不会。 雪兰要的就是林氏这句话,她扬起眉来,“那我就直说了,此次去家庵,怎么也要住上一个月,除了洛璃之外,我还想讨了刘嬷嬷和楚锦、南月与我一道去家庵。本来刘嬷嬷就是服侍我的人,我离了她觉都睡不好。” 林氏一怔,没想到雪兰敢向自己讨要刘嬷嬷和楚锦,她有心拒绝,可是刚刚的话已经说了出去,还是当着叶世涵的面说的,林氏再想收回去,已经来不及了。 林氏到底精明,她双眼笑成一对弯月,“兰姐儿,出了这么大的事,刘嬷嬷和楚锦也难逃其究,我想给你遣去一个更好的嬷嬷,好好教教你规矩,待一个月后,也好让你回来见老太太啊。” 叶世涵也没想明白雪兰为什么要讨要刘嬷嬷和楚锦,楚锦是告密的丫头,依叶世涵的性子就该打发了。可是林氏说这几日正忙,待雪兰去了家庵后,她便会把楚锦打发了出去。 雪兰却执意要刘嬷嬷和楚锦,叶世涵看着心意已定,先答应了下来,“不过是个下人,你想要就留在身边罢。只是凡事可要长个心眼儿了。” 雪兰垂头答应下来。 林氏只得也笑着说好,心里却已经暗悔,自己少算了这一步。 刘嬷嬷和楚锦没想到雪兰会讨要她们两个跟着去家庵,楚锦原来还正说笑着的脸,瞬间阴沉了下来,她低声问刘嬷嬷,“嬷嬷,您说那个主儿是什么意思啊?” 刘嬷嬷到底比楚锦年长,她略一沉思,就想明白雪兰的用意了,刘嬷嬷俯在楚锦耳畔低声说道,“你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那个主儿这么做,无非有两件。一个是要来我们,故意打夫人的脸,让别的下人瞧瞧,她叶雪兰想要的人,没有要不到的,便是夫人的人,她照要不误啊。” 楚锦忍不住啊了一声,刘嬷嬷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才又说道,“还有一个我猜想着,”刘嬷嬷吸了吸气,“许是她不想让我们在府里,跟在她身边,我们还不是她想怎么揉搓就怎么揉搓?” 楚锦缩了缩脖子,“这……这可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刘嬷嬷把自己的衣服包成一个包袱,狠命的一扎,“小心着罢,侯爷那里都已经答应了。” 两个人正说着话,前面的婆子就来催促,刘嬷嬷只得提着包袱,带着楚锦出了来。 雪兰见二人垂着头走过来,微微一笑,和叶世涵、林氏告别上了马车。 雪兰坐上马车便挑帘望向刚要朝后走的刘嬷嬷,“嬷嬷,你还如从前一样,和楚锦一起坐进马车里来罢。” 刘嬷嬷一愣,微一迟疑,她才把包袱交给一旁的婆子,上了马车。 楚锦也在刘嬷嬷身后上了马车。 雪兰一笑,对下面的洛璃说,“你叫南月过了来,今日让南月陪着我。”雪兰说完又道,“里面也坐不下了,你先委屈着坐后面罢。” 洛璃见马车里坐的人实在不少,但是心里还有些担心雪兰,脚下的步子极慢,似犹豫不决。 洛璃过去没一会儿,南月挑帘进了车厢,她也不和刘嬷嬷说话,直接坐在雪兰的身边。 马儿打着响鼻,马车缓缓走了起来。 雪兰望着贴着马车两边车厢坐着的刘嬷嬷和洛璃,就见其二人双眼不住的来回转着,一副作贼心虚的模样。雪兰在心中暗叹,人莫要做坏事,不然最后谁的关都能过,却独独过不了自己心头的那一关。 “楚锦,”雪兰缓缓的唤了一声,楚锦本就紧张,被这一声并不算高声的呼唤吓得身子一抖,连眼都不敢抬一下,“小……小姐……” “我记得你冬天最怕冷,当时我还把我的一件旧袄给你改去了做大袄来着。”雪兰瞥了楚锦一眼,楚锦不敢接话,头低得更低了。 “刘嬷嬷平日里最喜欢喝杭白菊,可是府里库中的茶要么是上好的茶,要么是下人喝的低劣的茶,像杭白菊这种似药一般的清火茶,却从来没有。我当时叫人拿了银子给嬷嬷买了二两回来的。” 刘嬷嬷到底比楚锦老成,她的身子挺了挺,“小姐还说这些做什么?奴婢来兰园便也不是为了小姐而来的。” “好一句不为了我而来啊,”雪兰咯咯的笑了起来,“就算你不为我而来,但凡心里存着我的好,你会这样对我么?” 刘嬷嬷深知此时就是低头,她和雪兰也再回不到过去种种了,刘嬷嬷不由得扬起了脸来,“各为其主罢了,我劝二小姐也别太得了意了,便是不在府里了,夫人也不会弃我们于不顾的。” “哦?”雪兰挑着眉毛问刘嬷嬷,“嬷嬷这话从何说起啊?” 刘嬷嬷干脆转过脸来,定定的望着雪兰,她忽然扬着嘴角一笑,“二小姐慢慢等着便是。” 雪兰靠在引枕上,笑了起来,“那嬷嬷最好让夫人快些才好……” 刘嬷嬷不再说话,她合上眼睛谁也不理。 倒是楚锦,垂着头小声的低泣起来。 马车慢慢驶出了京城,叶族家庵在京城外的十里坡。 马车晃晃悠悠的跑着,不知过了多久,车厢外忽然响起了一声口哨声。这一声口哨声似把马匹已惊了住,马儿忽然跑得更快起来。 马车在外面喊道,“不好了,有人劫马车了!” 雪兰抬起头皱起了眉,还不及她看向马车外,刘嬷嬷已经阴阴的笑起来了,“二小姐,我就说夫人不是不管我们的。” 这样笃定,这样嚣张,雪兰恨不能上前去掐住刘嬷嬷的脖颈。果然刘嬷嬷比自己更了解林氏! 【作者题外话】:宝贝们,此后的更新都会在零点之后,正好早上起来可以看小说。今天更了三章,好累的,原因在群里和大家了下,明天争取多更。文文没时间修了,请大家见谅。已经快凌晨一点了,祝大家好梦! 第二百一十四章 劫杀 在这个时候,马车忽然狂奔起来,刘嬷嬷和楚锦几乎被颠簸的马车掀倒。南月扶住雪兰,雪兰才没有跟着倒下去。 南月抬手把车帘撩了开,快速的向外看了一眼,“小姐,人数好像不少呢。”南月说着,又凝眉看了一眼,“好像还是有些功夫的,都拿着家伙。” 这么说是有备而来的!自己这边只有南月一个会功夫的人,对方人手众多,南月双拳必难抵四手,路又极偏,要真动起手来,雪兰这边恐怕真不是对方的对手! 雪兰向前面的马车看了一眼,第一辆马车坐的是几个小丫头。按惯常规矩,雪兰该坐在第一辆马车里。因这次小丫头们第一次和雪兰出门,雪兰想着她们年纪都小,后面车毕竟要看第一辆车的速度,于是把第一辆马车让给了她们几个。 现在再去瞧第一辆车,早跑得飞快,落出第二辆车有很远了。而几个骑马的匪人都朝着第一辆马车而去。 南月拉紧了雪兰的手腕,“小姐,快,趁着这个时候我们逃走罢……” 南月的话还未说完,刘嬷嬷忽然一跃而起,按住了身边的雪兰就朝外喊,“叶雪兰在这呢!她不在第一辆马车里!叶雪兰在……” 刘嬷嬷话还未说完,南月把车帘一把扯了下来,单手提着刘嬷嬷,把刘嬷嬷整个人从空荡荡的窗口直接抛出马车去。刘嬷嬷连哼都没哼一声,直接倒在路边了。 甩过了刘嬷嬷,南月对着刚要上前来的楚锦喝道,“你是不是也想从马车里飞出去?!” 楚锦从前只知道南月力气大,却没想到大到这个程度,单手提人……楚锦哪里还敢轻举妄动,她已吓得直哆嗦。 南月拉紧了雪兰的手,“快,小姐!趁着人还没过来,奴婢带着你闯出去!不然一会儿人全部来了,您想逃出去也晚了!” 雪兰哪里肯就这么走,到底还有许多的丫头婆子呢,“我们走了她们怎么办?!” 南月已经把长长的头发绕在脖颈上,“现在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我先救了您离开这里,我再给别人发信号,他们一会儿就会来的!只要他们来了,这些人就都不会有事。” 忽然,一声极重的撞击声,雪兰探出马车车窗,只见后面的一辆马车已经倒到了路边的一棵树旁,车厢侧翻了过去,雪兰见洛璃正在吃力的从车门往外爬。 “洛璃!”雪兰哪里忍得住,大声的喊着洛璃。 洛璃也听到了雪兰的呼唤,她转过头来,对雪兰用力的摇着手,雪兰这才看清,洛璃的额角已经流出一道鲜红的血迹。 “洛璃!”雪兰身子都要探出一半去,被南月一把抓了回来,“小姐,您这样很危险!” 雪兰哪里还顾得上危险不危险,她抽身走出车厢,直接从车夫手上抢过缰绳,大声的对南月喊道,“洛璃已经受伤了,我不能眼看着她死在这里!” 南月第一次见雪兰的脸色这么严肃,就是在林氏冤枉她,叶老太太要剪她头发时,雪兰也不曾这样着急过。现在只是一个丫头受了伤,雪兰就如同失去了理智。南月心中感叹,自己服侍的这个小姐,不知道要比多少人更有人情味呢!而有这样的主子,哪个下人不会死心塌地,只有刘嬷嬷那样蠢奴才才会做丢了西瓜捡芝麻的事。 随着马儿扬起蹄来,整辆马车都停了下来,因为停得急了些,南月被晃了一下。待马车停下来时,雪兰把松花色的湘裙往腰上一卷,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朝着洛璃跑了过去。 南月顾不上雪兰,她见几匹马儿已经快到了近前,急忙从马车上跳下来,朝着洛璃那边跑去。一面跑,一面从怀里抽出一样物件,菱角般大小,似哨子又和哨子不大相同。南月把这个东西放在口里用力一吹,刺耳尖厉的声音传了出来,似乎是在整个京城上空中响了起来一样。 南月把哨子又吹响两次,才把哨子又收回到怀里。 这时候骑着马的几个人就已到了马车这边,其中一个似领头的人用手上的刀一指南月,对一旁的几个人说,“这个丫头不简单,把她先给我拿了住!” 几个人飞身从马上跳下来,提着刀就冲向南月。南月也不避,空手和几个人打在一处。 才打了几个回合,就听其中一个骂道,“这小丫头是练家子,大家别闲着,快把叶雪兰杀了好交差!” 雪兰这时候早把洛璃从车箱里扶出来,正拿着帕子按在洛璃的额头上,主仆听了匪人的话,都吃了一惊,洛璃一个劲的推雪兰,“小姐,您快跑罢,你身手敏捷,还能逃得出去!” 雪兰岂会抛下洛璃独自跑呢,她从怀里掏出一支弹弓,快速的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架起弹弓,嗖的一声,把石子射向向她和洛璃走了来的匪人。 那匪人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一个千金小姐会玩弹弓,若不是有些功夫底子,脸就被打个正着。他一闪身,大叫起来,“妈的,这个丫头会射弹丸!” “老四,快别废话了!把那丫头杀了!” 南月把这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她哪有心思再恋战,虚晃着招数,就要往雪兰这边冲。几个匪人也不傻,见南月要去救雪兰那边,更加紧了招数,把南月缠在这边脱不了身。 在另一边,一个匪人已经提着刀朝雪兰冲去,洛璃哪里还顾得上头上的伤,她跳起来推着雪兰,“你快走啊!” 主仆二人还不待再推搡,提着刀的匪人已经大喊着举刀朝雪兰劈来。雪兰松开了洛璃,向一边一闪,机灵的躲过了这一刀,可是匪人手腕一翻,第二刀又向雪兰劈了来。 雪兰冒了一身的冷汗,刀刀都是要了她命的招数!可是她没有功夫傍身,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雪兰眼睁睁的看着闪着寒光的大刀朝着自己的脸砍了下来,似乎连闭上眼睛的机会都没有了,刀刃越来越近,带着一股浸透人心的寒意,进逼向她。 第二百一十五章 相救 雪兰满耳全是洛璃失了控的尖叫声,她的眼前只剩下一片夺着双目的银白。 就这样死去么?就这样放过林氏么?就这样草草的享受了父爱而亡么? 雪兰有万种不甘! 不甘又能如何? 雪兰心中已经冰凉了一片。 似乎只是一眨眼间,面前的大刀贴着她的面颊落了下去,把雪兰一缕长发削落在地上。 雪兰转眸再看,面前的匪人已经从肋骨那边中了一箭,这一箭从匪人一边的肋骨穿进去,从另一边穿了出来,匪人当即翻身倒在地上。 而与此同时,几枝雕翎箭已经射中了另外几个匪人。 发生了什么? 雪兰有些缓不过神来。 一个匪人打了声口哨,提着脖子喊,“快撤!” 马蹄声疾疾而至,在匪人未曾离开前已经来到了近前。马上端坐之人正是淳亲王,他手上握着一把雕着两只龙头的龙舌弓。淳亲王身后跟着一样提着落日弓的万初,万初后面还有几个护卫打扮的人。 万初不等淳亲王发话,他已经跳上了马背,一蹬马鞍,直向围着南月的几个人杀了去。 淳亲王勒住了马,从马上跳了下来,几步到了雪兰身边,上下打量着她,“你没事罢?” 雪兰本以为自己死定了,却没想过劫后余生,她怔了怔,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没事……” 淳亲王托住了雪兰的手臂,扶起了她,打趣起她来,“还说没事,头发都被人削掉一缕,好一好的人都要不在了。” 雪兰也看到地上还有一缕自己的头发,她也顾不上再和淳亲王闲话,直接向洛璃跑了去。 洛璃刚刚以为雪兰要被人杀了,早已瘫倒在地上,眼泪流了一脸。现在见雪兰没事,洛璃又是哭又是笑。 “快起来罢。”雪兰拉起了洛璃,扭头再去看时,万初等人已经把几个匪人杀个干净,只是用了说话的时间。 南月喘着气,紧跑几步来到雪兰跟前,“小姐,您没事罢!” 雪兰摇摇头,淳亲王却在一旁提醒着,“你们快看看还有没有人受伤了。” 南月点头,去看受伤的人,雪兰帮着洛璃包着额头上的伤。 万初却皱着眉对雪兰说,“刚刚你的马车里有个丫头,我瞧着她慌里慌张的样子,也不看看你们摔得怎样,就要弃马车往树林里跑,我看着实在可疑,叫人把她拿住了,叶二小姐看看要怎样发落罢。” 楚锦也知大势已去,想到了逃。只是,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雪兰转过身来,“王爷,不知您的庄子里少不少一个丫头?” 淳亲王听了万初的话,已经有几分了然,就算这次劫杀无此奴无关,只怕叛主的事也是做过的。不然依雪兰待洛璃的亲厚,雪兰定然会待她不薄。 淳亲王似笑非笑的望了雪兰一眼,把手上龙舌弓轻轻一拨,竟有拨弄琴弦般的优雅,“叶二小姐只管把人交于万初便是。” 正在这时,路上又传来了一阵阵马蹄声,洛璃的脸色立刻变得惨白,“小姐,会不会是又来匪人了?!” 万初挑起眉来,“有也不怕!” 南月不由得看向万初,敢说这样的话,自身必是有那个能力护得这些人。就看刚刚万初的武功,绝对在自己之上。 “不是,”南月忽然开口说道,“想来是大人听到我的信号遣来的人。” 淳亲王深深的望了南月一眼,才转头看向路上,果然几匹高头大马渐渐近了,观其马,就知其身份,匪人是买不起这么好的骏马的。 只是片刻,马已经到了几个人跟前,盛信廷勒住了缰绳,先扫了一眼雪兰,“有人受伤了么?” 淳亲王但笑不语。 雪兰没想到盛信廷会来得如此之快,看了一眼洛璃,“洛璃和几个丫头受了伤,其余人没什么事。多谢盛大人了。” 盛信廷跳向马车,先向淳亲王施了礼,淳亲王笑着向盛信廷点头,“盛大人来得倒也快。” 盛信廷一贯面色清冷,听了淳亲王的话,也没露出笑容来,只看向一边横着的几具尸首,皱了皱眉,“即是没什么事,王爷和叶二小姐就离开这里罢,这里便交于我。” 淳亲王把手上的龙舌弓交与一旁的万初,扬起了嘴角,“多谢盛大人了,我这就把叶二小姐送回沐恩侯府去。” 盛信廷点头,点手叫过来身后的人,一道去扶了几辆马车,南月和丫头们又帮着把东西收拾了起来才备了辆完好的马车让雪兰坐。 雪兰带着洛璃和几个丫头,由南月驾着车,淳亲王和万初骑马相护,一队人往城门走。 一直回到了沐恩侯府的侧府门口,雪兰带人下了马车,淳亲王坐在马上对她说,“予川给我送去信,说你要去家庵,他不放心,叫我遣人过来送送你。却不成想,你半路会被人劫杀。” 竟然是叶建彰! 雪兰欣慰不已,自己的弟弟已经有些心机,开始担心起她了。 雪兰对了淳亲王福了福身,“多谢王爷,今日若是没有王爷,我早已命丧黄泉了,大恩不言谢。” 淳亲王一笑,“我是在帮予川,你不必谢我。” 二人说着话,侧府门开了,得了信儿的叶世涵带着叶建舒来到了府门口。 “王爷!”叶世涵听闻说雪兰回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急匆匆的赶了来,却没想到看到了坐在马上的淳亲王。 淳亲王笑着让叶世涵起身,“沐恩侯,我把叶二小姐给你送回来了,你可要好好查查,叶二小姐险些命丧黄泉。” 叶世涵听了淳亲王的话,脸色变得极差,他对着淳亲王一躬到地,“多谢王爷出手相助!” 淳亲王把马鞭交到手上,对叶世涵拱了拱手,叶世涵不知淳亲王是何意,忙避过,口称不敢。淳亲王却笑了,“沐恩侯,本王还有事相求,听得说府里老太太那里还有两套我送与叶二小姐的衣裳。” 叶世涵一愣,半晌没反应过来淳亲王说的是什么。 第二百一十六章 相赠 “原我结识叶二小姐时,知其在贵府祖宅长大,又惯长喜欢出去,玩性未泯,于是做了个人情,帮着叶二小姐买了两件男衣送与她。倒不是别的,就是想着有时她女装出去多有不便,换了男装比女人家的衣裳方便了许多。现在这两套衣服竟然惹了麻烦,我想向沐恩侯讨个人情,不如把衣服还给本王罢。” 不只是叶世涵,连雪兰都呆立在当场。 淳亲王满口说的是什么啊?什么衣服?什么是他送给自己的?!他这不是满嘴胡扯嘛!雪兰忍不住去看叶世涵。才看了父亲一眼,雪兰心中就暗叫一声不好。叶世涵的眼神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父亲……”雪兰唤了一声叶世涵,叶世涵却抬起手来,息事宁人的止住了雪兰的话。当着一群人的面,雪兰只觉得自己脸色非红非白。 叶世涵在淳亲王说到一半时,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可是令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的二女儿什么时候和淳亲王这么相熟了?竟然相赠衣服…… 叶世涵回头向身后的小厮使了个眼角。小厮忙疾步回府,叶世涵这边只能勉强笑着和淳亲王叙话。两个人竟然谈起了读书和学问。 雪兰发现叶世涵看淳亲王的眼神有几分欣赏,几分惊喜,就像……岳父欣赏新登门的女婿一般。 雪兰觉得自己再站下去,她会被眼前的父亲和淳亲王弄疯。她低着头称累,叶世涵只草草的对雪兰点了下头,让雪兰去小书房里等他,便继续和淳亲王说起话来。 雪兰往小书房里走,心里想着今日遇到淳亲王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过了一会儿,小厮捧着一个托盘匆匆的赶到了府门口,叶世涵双手接过木盘,呈到淳亲王面前,歉意的低下头去,“王爷千万不要怪罪,我并不知晓衣服是王爷赠给小女的。” 淳亲王笑得温雅极了,“不知者不怪。”淳亲王身边的护卫上前来接过叶世涵手上的衣服。于是淳亲王笑道,“那么就此别过了,沐恩侯。”淳亲王夹了夹马腹,马儿缓缓的跑了起来。 万初等人跟在淳亲王身后走了。 叶世涵顾不得再送淳亲王,疾步往回走。才进了小书房,叶世涵就上前来上下不错一个眼神的看着雪兰,“你怎么样?你有没有受伤?吓没吓到?到底是些什么人劫杀你?事情的经过又是怎样,你快告诉给我!” 雪兰望着脸上颜色大变的叶世涵,连忙安慰,“我没什么事的,父亲,不如您坐下来听我说,可好?” 叶世涵坐在小书房的太师椅上,雪兰站在叶世涵的对面。叶世涵拧着眉头,抬眼望着依然穿着出门时,现在却已经褶皱许多的衣裳,“你的意思是……这次劫杀是夫人的主意?” 雪兰知道叶世涵心里的纠结,她望着父亲皱成一团的眉头,“父亲,现在刘嬷嬷已死,便是死无对证。楚锦我也把她打发了,两边都无证据,我也不敢说一定就是夫人所为。” “那你为什么不把楚锦带回来?”叶世涵不由得望向雪兰。 雪兰发现现在的叶世涵无助到有些失去了理智,她也不答叶世涵的话,只默默的看着他。 叶世涵马上想到雪兰为什么不把楚锦带回来了。若是幕后之人真是林氏,就算把楚锦带回来,楚锦也不敢指证林氏。所以带与不带已经没有一点意义了。 叶世涵深深的吸口气,这几日里沐恩侯府里的变化,已经让他有些焦头烂额,他忽然觉得自己并不了解自己的家人。妻子、儿女在他面前永远是那样循规蹈矩的模样,他甚至想不到她们若是着了恼,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雪兰低声又道,“此事我不能认定就是夫人做的,我也只想提醒父亲,小心才好。” 叶世涵点头,雪兰退出了房去。 叶世涵深深的吸口气,他该去信谁? 叶世涵这边还想没想个究竟,那边叶老太太已经遣人来请他。叶世涵猜出叶老太太寻他什么事,他随着丫头去了南松园。 叶世涵刚一进屋,叶老太太就追问他,“你快给我说说,淳亲王怎么会送兰姐儿回来的?那衣服可真是淳亲王送的?” 叶世涵陪着笑脸,缓声和叶老太太说,“淳亲王是碰巧遇到兰姐儿遇了匪人,便把她救了下来。担心她再出什么事,直接送回了府来。至于那两件衣服,母亲您说,淳亲王即说是他送的,我们怎好再追究这个?难道我们还要去质问淳亲王不成么?” 叶老太太眨了眨微垂的眼皮,着实有些想不明白。怎么两件衣服就成淳亲王送与叶雪兰的了?若真是淳亲王送的,当初雪兰为什么不说呢?她们就是胆子再大,也不可能处置了雪兰。 叶老太太只觉得雪兰着实让人生厌,她和淳亲王什么时候关系这么亲近了? 叶老太太沉默了半晌,才说,“即是如此,便没什么事了。” 叶世涵并没有马上走,“母亲,兰姐儿出了这么大的事,又是让淳亲王送了回来,男人衣服的事也算是清楚了,若是我们再深究兰姐儿的错处,恐怕会累及淳亲王……” 这个道理就是叶世涵不说,叶老太太也懂。淳亲王把雪兰送回来,还一点也不避了人,想来明日整个京城的人都会知晓。叶老太太若是再究下去,那就是不给淳亲王面子了。 叶世涵见叶老太太连话都懒得说了,轻道声,就退了下去。 叶老太太闭上了眼睛,她是多希望今日淳亲王送回来的是大小姐啊。 雪兰从小书房里出来,连衣服也不换,直接去了紫园。 南月跟在雪兰身后,“小姐,您现在去质问夫人,她也必不会承认。” 雪兰盯着眼前弯曲的青石板路,双眼微眯,“我不需要她承认,我就是要看看她,看看她见到我回来时是什么样的表情!” 雪兰脚步加快了些。 到了紫园门口,雪兰抬起头来,望着黑匾上雕着的两个金字“紫园”。 第二百一十七章 征求 果然是紫园,自古有紫气东来,但是也有另外一种解释:紫,疵也,非正色。正色之疵瑕,以惑人者也。 这句不正是符合了林氏的心性。自己刚刚回来时,觉得这满府里再没有人比林氏更好的人了,处处为自己着想,凡事护自己在前。 可是实际上,林氏才是所以幕后之黑手,并且在事情败露时,林氏狠心的要杀雪兰灭口。这就是沐恩侯府填房夫人,心机手段都是一等一的。雪兰相信,邵姨娘的忽然亡故和林氏也脱不了干系。 雪兰冷笑一声,就往紫园里走。 早有丫头看到雪兰走了来,丫头忙拦了雪兰,“二小姐,夫人正歇下,您还是先回去,等夫人醒了再见您。” 雪兰抬手把丫头拨到一旁,嘴上说道,“夫人便是歇着,我进去她也就醒了。” 丫头还要再拦,南月抬手轻轻的推了丫头一把,那丫头不由自主的向后倒退了下去,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见了这个架式,再没有丫头敢上前来。 雪兰走到正房门前,也不用丫头挑帘,自己掀起帘子进了房里。 林氏正坐在书案后写着大字,雪兰进来,她连头也没有抬一下,待她写完了最后一笔,才把笔放在笔洗中,对着雪兰冷冷一笑,“二小姐真是有规矩啊,嫡母的正房都敢硬闯,果然是背后有人给你撑腰了” 雪兰微微一笑,直接坐到了一旁的榻子上。 沐恩侯府合府上下,都知晓林氏极喜清洁,她的东西不许人碰。可是雪兰今日就是当着林氏的面,坐在了她平日半卧的榻子上,林氏的脸立时阴沉了下来。 雪兰的脚不由得翘了起来,搭着二郎腿,对林氏笑了起来,“夫人说得没错,我便是淳亲王送回来的。夫人能奈我何?而且我想夫人也别高估了自己,你不过是个填房,叶府的牌位里,我父亲的正妻可是还有位林氏夫人呢,你敢保证你百年之后会把那位夫人的牌位挤走么?” 林氏最忌别人说她是填房,她对着雪兰连叫了两声“好”,“二小姐果然是狗仗人势,已经会借用淳亲王的名号了。可是不知晓二小姐到底能不能嫁与淳亲王,便是嫁了,能不能成为淳亲王府里正经的主子呢。只怕那时候二小姐连我这个填房都不如。” 雪兰侧卧在榻子上,双眼眯着笑,林氏觉得雪兰那样的笑讨厌极了,像是随时都可能抓人的猫。 “夫人所说极是,可是不管我能不能嫁给淳亲王,我都回来了,我活生生的回来了!夫人信是不信?老太太因为淳亲王,定然不敢再将我送出去了?” 这正是林氏生气的原因,叶老太太哪里敢开罪淳亲王呢? 林氏紧抿着唇,只盯着雪兰在自己的榻子上,把一旁白瓷瓶里伸展过来的的孔雀羽毛一下下的拔了下来。 没一会儿,雪兰把一根孔雀羽毛都拔了个精毛,她这才抬起头来,“夫人,您不如快些想个法子罢,不然待到父亲查到您这里,只怕紫园就要异主了。” 雪兰说着,把手上最后一撮羽毛忽的向空中一抛,她笑着走出了紫园正房,留下脸上阴沉得要滴下水的林氏。 雪兰回到了沐恩侯府里,再没人提她去家庵的事。雪兰似乎也得到了特许一般,不再去叶老太太那里问安,更不去紫园。 叶世涵只跟外面的人说,雪兰受了惊吓,不能出去。 很快,盛兰溪就来看望雪兰,她听了盛信廷回来讲给她的话,急得不行。盛兰溪握着雪兰的手擦着眼泪,嘴上不住的感叹,“有多危险啊,多危险!” 雪兰安慰着盛兰溪,留了盛兰溪过用午膳才让她回了去。 叶世涵每日都会来看雪兰,问她吃药和精神状况。雪兰觉得自己是因祸得福,重新找回了亲情来。 叶世涵见兰园没了主事嬷嬷,叫了亲信潘海找来了他的表姐,潘海这个表姐是宫中出来的嬷嬷,这个嬷嬷姓王,只听从叶世涵和雪兰两个人的话,平日里话也极少,雪兰倒觉得王嬷嬷人很好。 雪兰一面做女红,一面听喜鹊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小姐,您是大难不死,必有厚福呢。” 几个丫头都称是。 王嬷嬷帮着雪兰穿好了针线,“小姐,有一事奴婢是听潘海说起过,他说侯爷十分看重您,但是只一件事您大概还不清楚,当初您第一次要被老太太打发走时,大爷不是替您求了情么?你可还记得此事?” 雪兰自然是记得,她一直没想明白,叶建舒为什么要帮自己呢? 王嬷嬷的话却让雪兰听到了答案,“其实是侯爷让大爷替您讲情的。侯爷说他和老太太说许是老太太会以为侯爷偏袒您,于是就想到了大爷。大爷跟侯爷很是亲近,大爷就去和老太太说了,老太太才放过了您。” 原来又是父亲帮了她! 雪兰不知道这是父亲第几次默默的帮助她了,原来的她一直好傻好傻,有一个好父亲却不得而知,还一直怨恨着父亲,不知道伤了父亲多少次的心呢。 主仆正说着话,小丫头进了来,和雪兰说叶世涵让雪兰去小书房。雪兰换了件衣服就去了小书房。 到了小书房,叶世涵负着手立于书案后。叶世涵见雪兰进了来,沉吟道,“兰姐儿,我和想和你说说你的亲事。你记不记得我上次和你提的苏五公子?” 见雪兰点头,叶世涵清了下嗓子,“为父想说的是……苏家现在还有结亲的意思。” 雪兰一挑眉,苏家人还真是执着,自己和淳亲王的事传成这样,苏五公子竟然还想娶她,这份执意,雪兰着实觉得受不起。 雪兰低头福了福身,“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苏五公子学富五车,我实在配不上他。” 叶世涵皱起了眉来,“可是你在想好了,他是状元郎,若是嫁他,你的未来会平坦了许多。” 雪兰扬头一笑,“多谢父亲,只是未来又岂只寄予旁人身上,我更想用自己的努力来达成愿望。” 第二百一十八章 惹事 叶世涵定定的望着眼前的雪兰,她的脸庞挂着笑,那笑自信又执着,一时让叶世涵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的女儿果然长大了! 叶世涵心里酸楚不已。自从六小姐出了事之后,叶世涵似乎沉默了许多,他每天回来都会先去看六小姐。而六小姐比他还沉默,他问上几句话时,六小姐一句也不会回他,只会握紧自己手中的帕子。原来活泼,会和旁人争宠的小女儿再也不见了! 而后他的二女儿又出了事,当时叶世涵听说后是真的害怕了,他怕自己再有一个整日不语,把自己关在一个房间里的女儿! 每每想到这些,叶世涵只觉得心都在滴血。 叶世涵深深的吸口血,“那好罢,我并不会逼你做什么。” 能倾听且听从儿女决定的父亲,满京城大概也没有几个了。 雪兰谢过了叶世涵,退出了书房。 雪兰回到了兰园,叶建彰已经在房门口等着她了。 雪兰望着穿着杭绸直裰的叶建彰,觉得这段时间三弟的变化大得令雪兰吃惊。叶建彰嗜书如命,常常去淳亲王那里参加诗会,现在已经在诗会上崭露头角。前几日,有几位公子还来拜访叶建彰,叶建彰整个人开朗了许多。 雪兰一笑,心上颇有我家有子初长成的喜悦。 “怎么不进去?在外面站着做什么?”雪兰走向叶建彰,笑着问道。 叶建彰脸一红,“二姐姐不在闺房里,我坐在那里多有不便。” 连礼仪规矩都越发仔细了。 雪兰笑着进了房,叶建彰也跟了进来,雪兰转头就问他,“你怎么好麻烦到淳亲王那里去了?” 叶建彰坐正未笑,眉头蹙了蹙,“倒也不是什么麻烦,况且,我和淳亲王比二姐姐想的亲厚了许多。还有一件就是,”叶建彰望着面前的雪兰,道,“我不信二姐姐真会和男人私通!” 雪兰摇动着团扇的手一顿,心中感慨不已,嘴上却只笑,“多谢三弟了,有三弟这句话,我岂会再去在意别人的话呢?” “二姐姐,正是因为我不信你会私通男人,也不信你会下如此狠手害六妹妹,所以我才担心起你来。旁人没有害死你,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呢?我就求到淳亲王那里,求他派人送你一程,哪怕不是万初。可是没想到,淳亲王竟然能亲带人去救了二姐姐。” 原来竟然还有这一段。 雪兰把手上的团扇抵在下颌,“建彰,你长大了。” 叶建彰嘿嘿笑了两声,“二姐姐放心,我此后不会再让你操心,只会帮你分忧。” 雪兰笑着说好,“不过此后若能不麻烦淳亲王,还是不要麻烦的好。” 叶建彰不在意的笑笑。 随后几日,雪兰都极提防林氏,一计不成两计不成,只怕此时林氏的心都在抓狂罢。若是抓狂,就要更防备林氏狗急跳了墙。 可是几日下来,林氏那边都没什么动静,雪兰并不敢放松,她最是知晓林氏,林氏能装得这些年来都让众人相信她,可见她的心机城府到底有多深了。 可是令谁也没想到的是,林氏竟然请了叶老太太的示下,把叶建晟、蒋氏夫妻接了回来。林氏的理由是,蒋氏快生了,二夫人那里日子过得紧巴,这一胎到底是叶府里孙辈里的第一个孩子,理应照顾得周全。 雪兰当然明白林氏不可能那么好心,只怕她已暗中和蒋氏结了盟。 果然,不出几日,蒋氏就挺着自己那并不显眼的肚子四处转起来了,一会儿指点这个,一会儿教训那个,仿佛自己已掌管了沐恩侯府的庶务。 雪兰冷笑,蒋氏敢如此嚣张,定是林氏在她身后给她撑腰。 那日,蒋氏腆着肚子来到了兰园。 还未进园里,喜鹊就把蒋氏来的消息报给了雪兰,雪兰冷冷一笑,蒋氏现在有孕在身,她成心想来到自己这里找茬。不说旁的,只说蒋氏现在身份不同,她从自己这房里出去若是一会儿闹得肚子痛了,雪兰就脱不得干系。“去告诉她,我染风寒了,别让她进房里。” 喜鹊出了去,不一会儿,就听到喜鹊在院里说道,“二奶奶,我家小姐已经病了,正养着呢,您进了去,小姐担心把病气过给您呢。” 蒋氏的声音还是一样的高亢,听着像在戏台上唱戏,“哟,这有什么呢?我去瞧瞧二妹妹去,我娘家的表姑丈还是郎中呢,平常的方子,我也会抓上几副。” 雪兰牵了牵嘴角,扬起了一个笑来,蒋氏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只是这一次,自己恐怕要让蒋氏吃些苦头了。 门外喜鹊的声音带着笑,“二奶奶,您现在身子重,我们哪里敢劳动您呢,一会儿嬷嬷请的郎中就到了,二奶奶只管放心便是。” 喜鹊已经说得很好了,若是寻常人自然会离开。可是蒋氏是谁?在家里就是个最为泼辣的,现在嫁为人妇,更不把眼前的丫头和房里未出阁的雪兰放在眼里了。 蒋氏不但没离开,听着脚步声似乎还上了正房的台阶上了。 雪兰瞥见一旁放着的白花油,她拿起小瓷瓶,走到房门口,把瓷瓶打了开,向自己的帕子上一倒,多半的白花油都当浸在了帕子上。雪兰拿着帕子挑了帘子就出了来。 蒋氏正要进门,就见帘子一挑,雪兰握着帕子走了出来,蒋氏就笑着横了喜鹊一眼,“二妹妹这不是好好的么?可见是这丫头扯谎了!” 雪兰抬眼见蒋氏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身后跟着好几个丫头婆子。雪兰心里更加分明,蒋氏这是要赖定了自己的架式啊。 雪兰双眸低垂,笑着用帕子轻拭了鼻翼,就似被人点破谎言害羞一般。蒋氏心里大笑起来,这叶雪兰人人都道她厉害,这次可是自己让她当着一院子的丫头婆子没了脸儿,夫人定会再给她些好处呢。 蒋氏脸上的笑容更为得意。 只是蒋氏的笑还没完全舒展开来,对面的雪兰已经眯起眼睛,微张起嘴来,随着一声响亮的“啊啾!”,半个院子的人都听到了这个声音。 第二百一十九章 平事 雪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正喷到正对面的蒋氏的脸上。 原本蒋氏还在那里弯着眼睛问雪兰话,可是事发突然,蒋氏连躲都来不及了,惊得她双眼一闭,只觉得脸上有纷纷细小的水点落了下来,整张脸被喷了个干净。 恶心死了! 蒋氏本就孕吐,此时只觉得胸口一股酸水往上涌。她不顾太多,扶住庑郎下的红漆住子,哇的一声吐了一地。 “二嫂子,实在对不住,我这几日伤风了,你看看……”雪兰急忙上前来扶住了蒋氏。 蒋氏睁开了眼睛,她看到一张提着帕子浅笑着望着自己的脸。 这叶雪兰定是故意的! 蒋氏看到这副表情就敢肯定的下了结论。 蒋氏哪里还顾得上和雪兰吵,她抽出肋下的帕子,急忙擦脸。 真真是恶心死了!想想就要吐! 雪兰见蒋氏的脸都要绿了,骂着一旁的丫头们,“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帮二奶奶打水净面!” 兰园的丫头们强忍着笑,低着头去打水了。 雪兰向蒋氏道歉,“二嫂子,我真是伤风了,你看看,实在对不住你啊!” 雪兰一面说着,一面把帕子凑近鼻端,“啊啾!”又是一个响亮的喷嚏,这次倒没喷到蒋氏正脸上,喷了一下子侧脸上。 蒋氏一闭眼睛,自己刚刚处是白擦了。 “二嫂子,对不住你啊,我真是没忍住啊!我才个儿听说二嫂子娘家有人会医术,二嫂子也得了些真传,不如二嫂子快快随我进房里,二嫂子在我这里写方子,我在一旁帮着二嫂子砚墨!” 那还不被你喷死!今日只怕沐浴都洗不干净了! “不必了!”蒋氏提着嗓子喊道,她倒退了好几步,和雪兰保持开了一定的距离,“二妹妹即是病了,就快快回去休息罢,我也是没什么事,我这就回去了。”蒋氏现在想的已经不是怎么算计雪兰了,她只想早早离开这是非之地。 “二嫂子别走啊,我还等二嫂子给我开方子呢!”雪兰似很着急,一面拭着鼻子,一面要拦蒋氏。 蒋氏哪里还敢耽误,她朝着雪兰摇摇手,急着回房好好洗洗。 “啊啾!” “啊啾!” 在一声声喷嚏相送中,蒋氏逃也似的走了。 雪兰望着蒋氏仓皇的背影,淡然一笑,朝着一旁看热闹的喜鹊道,“你还看什么呢?给我打盆水去,我也该好好净净面了,刚刚那几下子,喷得我鼻子直发酸。” 喜鹊几个丫头终于笑出了声。 自家小姐真是坏得让人喜欢! 晌午时分,慈安殿外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似为了迎合这份静谧,连鸟儿都未落在殿外的木棉树上。 太后折着手里的一张红纸,眉眼安祥。若不是穿着一身华服,旁人只会把她当成邻居家的婆婆。 淳亲王站在一旁,看着太后手上转转叠叠的红纸,唇边挂着往常的微笑,不发一言,只是陪着太后。 几番折叠,太后手上便多了一只红色的纸鹤。太后捏起纸鹤来,轻摇鹤尾,红鹤的头便朝着淳亲王点了点。 “你小时候最喜欢哀家折的仙鹤,每每看到仙鹤点头,你都要哈哈大笑。”太后说着,抬眼看向淳亲王,“只这一晃,你就长大了,再不是在我身边缠着我折仙鹤的孩子了。” 淳亲王已经听出了弦外之音,他忙垂头,“在祖母面前,孙儿永远是个孩子。” 太后把纸鹤放到一旁,似疲惫一样,靠在身后的大引枕上,慵懒的问道,“我听说你和叶二小姐走得很近?” 淳亲王忙答道,“孙儿和叶二小姐的弟弟是好友,她弟弟求到孙儿这里,孙儿便去相送,没想到遇到了叶二小姐被劫杀,帮了她一把。” 太后点头,“重义固然好,只是你也要记得分寸。” 淳亲王低头道是,“其实孙儿也有些自己的私心。” 太后抬起眼来,敢当着她的面承认自己有私心,太后真是觉得淳亲王的胆子够大。她看向玉树临风的淳亲王,半真半假着,“孩子大了,有心事了?” 淳亲王许久不见太后和他开玩笑,他却半点不敢放松,面上依然如常,薄唇微扬,“孙儿想将来讨她做侧妃。” 太后沉默了。 淳亲王不由得偷眼看去,太后似乎对手上的纸鹤产生了深厚的兴趣,不停的摇弄着它的鹤尾。鹤尾动时,鹤头如认可是太后的话,不住的点头。 殿内再没有一点声响,只是这份安静却令人窒息。 过了很久,太后把手上的纸鹤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好了,我也乏了,你跪安罢。” 淳亲王跪下给太后磕了一个头,才退出去。 从慈安殿里退出来的淳亲王,一路上再没有一丝笑意。今日太后相召,绝非是要和他拉家常。 才转出慈安殿,一个宫女上前来,“王爷,贤妃娘娘请您去南华殿。” 淳亲王点头,自己确实很久没再见到母妃了。 于是他问向一旁的宫女,“母妃不再抄经了么?” 贤妃虔诚,才抄过了一本经,现在又抄起一本来。 宫女一笑,“娘娘这几日身子有些乏,所以没再抄经。” 淳亲王笑着点头,跟着宫女去了南华殿。 进了南华殿的侧殿,淳亲王见贤妃正手执着木鱼,闭目念佛。 淳亲王也不打扰,站在一旁,望着那一下下敲打的木鱼,心神已飞远。 自己的母妃,是宫里最安静的一个嫔妃。她从不与人争抢,性子最为平和。从入宫以来,母妃没和任何一个人红过脸。当年最受父皇宠爱的瑞嫔,因无子而嫉妒贤妃,当着贤妃的面说她没自己的主意,将来早晚被人踩死。 而他的母妃听了这话,只是低头不语,连反驳都没有反驳一句。后来不知道父皇是怎么知晓此事,故意不去瑞嫔那里,只来南华殿,生生的打了瑞嫔的脸。瑞嫔再见母妃时,不敢再胡言乱语。 这样恬静的母妃,就算父皇不来,母妃依然如朵默默盛开的花儿,开落安静自如,也难怪父皇会对她与众不同。 第二百二十章 暗示 可是,天下间的女子并非都如自己母贤一样。那叶雪兰就和母妃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叶雪兰嘛……淳亲王翘起了嘴角,她有点闹…… “想什么呢?”不知何时,贤妃已经放下了木鱼,望着淳亲王,笑问道,“笑容都多了。” 淳亲王忙敛了心思,给贤妃施礼。 贤妃坐在一旁的座位上,问起淳亲王府里的事来。淳亲王一一作答。 问过琐事之后,贤妃话锋一转,“太后叫你去可是有什么事么?” 淳亲王抬起头来,望着贤妃微蹙动着的眉头,心中暗叹。到底是自己的母妃,时时惦记着他。 淳亲王便把太后问他的话一一学给了贤妃听。 贤妃半晌不语。 “禧儿,”过了许久,贤妃才轻唤淳亲王的名字。淳亲王抬头望向贤妃时,贤妃的面色如常,而手上的帕子却被她紧紧的捏了住,“你再好好想想罢,侧妃虽不如正妃那般体面,到底也是你府里的正经主子。依我看……”贤妃望着淳亲王蹙了下眉头,“太后并不喜欢叶二小姐。” 淳亲王点头,“儿臣会回去仔细考虑的。” 贤妃见该说的话自己已经全说了,也不再留淳亲王,淳亲王迈步出了南华殿。 淳亲王坐马车到了宫门口,他把车帘挑起一条缝来向外看去。就见得一队人马站立于宫门口。打头的一人金盔金甲,英姿飒爽,压得整整一队人都黯然失色,那样的相貌,那样的风姿,似乎满皇城的男人都成了他的陪衬。 淳亲王暗叹,盛信廷这样的人物,到哪里都不能让人忽略了他。 淳亲王放下了车帘,低声对车夫吩咐道,“回府罢。” 淳亲王回到了王府,才换去了衣服,就随从来报,“王爷,叶府给您送来封信。” “哦?”淳亲王想到了叶建彰,可是叶建彰是从来不给他送信的,“是谁送来的?” “是跟在叶三爷身边的小厮岁兴送来的。” 淳亲王最近和叶建彰走得近,自然知晓他的贴身小厮就是岁兴,他从随从手上接过信笺,展开来细瞧才发现,信上的字迹娟秀,关非叶建彰的笔迹。淳亲王再仔细看落款,竟然是叶二小姐的名讳。 淳亲王一挑眉,细看信的内容。 信很短,只说让淳亲王明日日昳时分去茗香茶楼去,有事相求。 “岁兴呢?”淳亲王笑着问一旁的随从。 “他还在门房候着,他说他家主子让他等到了回信再回去。” 这样的行事作风倒是叶二小姐的手笔,淳亲王笑着吩咐随从,“你去告诉给岁兴,就说我同意了。” 随从忙退下给岁兴传话去了。 翌日日昳时分,雪兰到了茗香茶楼时,淳亲王已经先到了。 雪兰先向淳亲王施了礼,“有一事还想请淳亲王帮我一个忙。” 淳亲王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座位,“叶二小姐请坐罢,有什么事只管坐下来说。” 雪兰并未去坐,她柳眉微蹙起来,“我想求王爷向我家里提出来,把建彰送去书院里读书。” 淳亲王没想到雪兰会提到这件事,他定定的望着雪兰,旋即笑了笑,“好好的为什么要去书院读书呢?你是担心有人对予川不利么?” 雪兰低下了头去,家里现在已经明争暗斗起来了。虽有父亲帮着自己,可是她和林氏连原本情面上的应对都没有了,雪兰只能把叶建彰先推出这个漩涡。而且,叶建彰永远是雪兰的软肋,林氏若是想借机施计,雪兰会真的为叶建彰上当的。 只是这些话,雪兰怎么能告诉给淳亲王呢?家丑不可外扬啊。 雪兰淡淡一笑,长长的睫毛低垂下来,挡住了她全部心思,“王爷若是能帮我这个大忙,便是我的恩人了。” 淳亲王看了雪兰好一会儿,才深吸口气,“你又何苦如此委屈了你自己呢?” 雪兰蓦然抬起头来,正对上淳亲王的双眸。平日里,常见他微笑,却从没见他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可是这样郑重认真的表情,叫雪兰心里涌出千层巨浪,他比她的弟弟还懂她。 雪兰的眼圈微红,有这么一个人,你不必说,他却也知晓你的苦衷,这该是人生的大幸了。 三日后,淳亲王打发人来见叶世涵,叶世涵很惊讶,心里一直猜想着淳亲王来寻他是什么事?待来人把话说明了,淳亲王更为诧异,淳亲王竟然推荐叶建彰去博文书院。 博文书院在山东,是本朝以来最好的一家书院。从那个书院出来的学子,至少是两榜进士,做到首府宰相的人也比比皆是。只是听说那家博文学院很难去,不只要有从前毕业的学子做引荐,入学前还要考试,所以单能得到这个机会已经实属不易。 叶世涵还有些犹豫,他对来人笑了笑,“本来这个机会实是难得,可是这入学考试,不知犬子能否顺利过关,只怕到时候枉费王爷的一番心意啊。” 来人一笑,“但请侯爷放心,王爷说贵府三爷已经很用功了,依他现在的学识问题不大。也是为了确保万一,王爷会让三爷先去书院,由那里的先生先考考,若是哪里不够好,先生们还能指点三爷。” 竟有这等好事?!叶世涵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来人望着有些讷讷的叶世涵,笑着询问,“那么侯爷,您看……” “哦哦,”叶世涵回过神来,“当然了,请您转告给王爷,犬子定然会去博文书院。” 来人笑着对叶世涵拱拱手,“王爷让我告诉给侯爷,日子已经定在三日之后,三日后,请三爷去淳亲王府找周先生,由周先生亲陪着三爷去山东博文书院。” 叶世涵命人把淳亲王府的人送出沐恩侯府去,就急急的叫叶建彰准备着去书院。 叶建彰很是欢喜,马上就来告诉给雪兰。 雪兰没想到淳亲王很快把书院的事安排了下来,她过问起叶建彰要备的东西。叶建彰兴奋得不得了,把自己要带东西的单子都一并给雪兰看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幼弟 三日后,叶世涵带着雪兰送叶建彰离开。叶建彰脸上红扑扑的,灿烂的日光正落在他的身上,叶建彰向雪兰招了招手,才进了马车里。雪兰眼睁睁的见马车越跑越快,渐渐消失在视野里,雪兰鼻子微酸,抽出帕子拭着泪。 眼泪虽落了下来,雪兰心里却是欢喜的,此次去书院,于叶建彰将是一个新的起点。 叶建彰到了山东的书院安顿下来就给家里写了封信,说一切都好,已经通过书院的考试了。还说书院环境很好,且人人谦虚谨慎,叶建彰一去就喜欢了博文书院。 雪兰看过了叶建彰的信,很是高兴,她高声叫进来王嬷嬷,嘱咐道,“嬷嬷有时间就去买布回来罢,虽是府里会给三弟弟送衣服,到底要我送些亲手做的衣服去才好,冬日的棉衣,夏日的短褂,怎么也要做几套,留着给三弟弟穿。” 王嬷嬷也知雪兰和叶建彰最为亲厚,笑着应好。 雪兰这边张罗着给叶建彰做衣衫,那边叶世涵遣人来告诉雪兰,自己要出趟门。雪兰一问才知晓,原来是江南庄子的管事暴毙,连着庄子从前的地都少了许多。叶世涵一想,原本江南庄子自己也没去过,就决定去看看。 因管事才死去,叶世涵也没耽搁,起启去江南了。 府里忽然少了两个人,似乎比往常安静了许多。 雪兰不必去叶老太太那里问安,更不会去紫园里看林氏去,她把时间都花在给叶建彰做衣服上面了。 裁剪好了叶建彰的衣服,雪兰觉得累了,她招手叫过来南月,“不如我们去花园子里走走罢。” 南月扶着雪兰的手,主仆去了花园子里。 已近了夏日,湖面上的荷花开了一半,似有些娇羞的女子,半开半露,洋洋洒洒的把夏意洒了半个湖去。 沿着湖畔,雪兰一直走着,时而在一旁的草丛里摘在一朵牵牛花持在手上。 当雪兰走到湖畔的尽头,听到阵阵稚气的读书声。循声望去,雪兰隐隐见从前海氏常带着自己玩的秋千架子那里,有一个小小的身影。 雪兰悄声走过去,就见六岁的叶建开正捧着一本极大的书读着。因为书太大,挡住了他的整张脸,那稚气又悦耳的读书声从书的后面传了来。 叶建开的身后跟着一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一个男孩,还有一个年纪略大些的婆子。两个见了雪兰,都要施礼。 “是开哥儿么?”雪兰轻声唤了一声,捧着书的小手忽然一动,从书后面探出一个小脑袋来,“二姐姐!” 雪兰笑盈盈的点头,就见叶建开已经把书放了下来,有模有样的对着雪兰施了一礼,“二姐姐也是来花园子里逛的么?” 才六岁,正是别人家孩子疯玩的年纪,而叶建开已经识得许多的字了。 “是啊,”雪兰笑着抽出帕子拭过一旁的石墩坐了下来,“开哥儿在看书么?是先生要考的么?” 叶建开笑了起来,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牙,“不是的,先生留的功课,我早已经做完了。这是我自己想看的。” 雪兰仔细的端详着面前的叶建开,发现这个弟弟和叶建彰长得极像,都像父亲。雪兰记得自己走时,叶建彰还没有现在的叶建开大,可是时光荏苒,现在的弟弟已经去书院里读书去了。 “开哥儿好棒啊!”雪兰拍着手为叶建开鼓励,却没想到叶建开没有像别的孩子一样喜形与色,他负着一支手,另外一支手对着雪兰摆摆,老气横秋着道,“二姐姐,做人不能经得起称赞,受得住批评,这样才能进步。” 雪兰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把叶建开拥在怀里,“开哥儿说得很是!” 叶建开到底还是个孩子,也跟着笑了起来。 叶建开瞥见了雪兰手上的小牵牛花,笑着问道,“二姐姐,这是什么花啊?” 雪兰把手上的牵牛花交到叶建开手上,“这是牵牛花,在我们的祖宅乡下还有一种比这个小一些的,叫打碗花。” “打碗花?”叶建开持着花柄,把那朵藕荷色的牵牛花嗅在鼻端,随后咧开嘴就笑,“这个倒不香。二姐姐,为什么要叫打碗花呢?” 雪兰拉着叶建开的小手坐下来,“传说啊,把摘了这个花的人就会把饭碗打碎了。因为乡下穷,碗也算是值钱的物件了,所以大家很珍惜,没人去采这种花。” 叶建开一副了然的哦了一声,“二姐姐今天采了这花,晚上二姐姐可不是要打碗了么?” 雪兰忍不住笑了起来,“是啊,我今晚是要打碗了的。” 叶建开见雪兰笑,也跟着笑起来。 雪兰抚了抚叶建开的头,“开哥儿,你可真是可爱啊。” 就在这时,雪兰身后传了一个尖利的声音,“开哥儿!” 这个声音极突然,把叶建开和雪兰都吓了一跳。雪兰转回头去,见林氏带着陈嬷嬷正疾步向这边走来。 雪兰一见林氏来了,从石墩上站起身来,刚刚脸上的笑意已经全然不见了。 林氏过来一把拉住了叶建开的手,她警惕的望向雪兰,便质问,“你来做什么?!” 雪兰并未回答林氏的事,只向林氏身后的叶建开摇了摇手指,“开哥儿,我走了啊。” 叶建开似乎也察觉出几个人的异样来,他抿着唇不和雪兰说话。雪兰也不恼,带着南月离开了。 雪兰回到兰园便把此事忘记了,可是到了晚上用膳时,雪兰端着碗,一下子想到叶建开说打碗花的事,她不由得笑了起来。 叶建开还是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呢! 雪兰刚用过晚膳,叶老太太的丫头妙冬就来到了兰园,“二小姐,老太太让您去紫园呢。” 雪兰一怔,“去紫园?可是出了什么事么?” 妙冬不敢多说,只说雪兰去了就知晓了。 雪兰早已提防林氏,今日想到去的是紫园,雪兰直接把南月叫了来,让南月扶着她的手,一道去了紫园。 【作者题外话】:感谢XB553999的打赏!么么 第二百二十二章 下毒 雪兰才到了紫园,还未进正房,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哭声。雪兰一皱眉,来到了正房门口。 往日正房门口都有两个侍立的丫头,今日连一个人影也没有。雪兰刚要挑帘子,一个小丫头从里面冲了出来,一头撞在雪兰身上。 帘子挑开的那一瞬间,雪兰清楚的听到里面的哭声不是一个人传了来的,似乎有几个。 撞了雪兰的小丫头吓坏了,忙躬身道,“二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 雪兰哪里还会在意一个小丫头,她直接自己挑帘进了房里。 紫园的内室里早已乱成一锅粥,叶老太太和林氏都围在床畔哭着,雪兰还不及看清床上躺的是谁,一个丫头就道,“二小姐来了!” 叶老太太和林氏都回过头来,叶老太太的双眼圆睁,似要杀人一般,她对着雪兰吼道,“你这个没人性的畜生!” 雪兰还没反应过来,一物已经朝她飞了来。 南月身手极快,一把把雪兰拉到一旁。只听得啪一声,一个茶杯四分五裂的摔在了地上,茶水洒了一地。 雪兰转头看向叶老太太,只见叶老太太双眼通红着,正指着她叫骂,“你快给我说!你到底对开哥儿下了什么毒?!” 雪兰这才看清,床上躺着的正是叶建开。只见他双眼紧闭,双唇发白,围在床畔哭的人有好几个,叶建开竟然像没听到一样,眼皮都不曾动一下。只隔了一个时辰不到,叶建开就成了眼前的模样。 林氏咬着帕子,哭得泣不成声,“兰姐儿,从你入府以来,我待你不够好么?纵使我哪里做得不对,你也不该对开哥儿下手啊!他还是个孩子啊!” “我从未对开哥儿下毒!”雪兰抬眼望向林氏,林氏真是不错过一次害她的机会。现在叶建开病倒了,倒成她害了叶建开了。 “你还敢说你没有?!你还敢说你没有?!”叶老太太几乎要上前来撕了雪兰,“他一直都好好的,直到从花园子里回来没多久他就晕倒了!在花园子里他只遇到了你,你没害他,是谁害了他?!还有还有!”叶老太太一指一旁木盘里的牵牛花,“刚刚太医已经来过了,说这牵牛花上有毒!你定是知晓开哥儿每日都去那里读书,所以设下了这个计。因为上次之事,你一直记仇于我,知晓我最疼开哥儿,所以害了他来气死我……” 叶老太太越说越激动,语调几乎都直颤。 雪兰只听叶老太太前面的话,头就嗡嗡作响。怎么会这样?!一朵牵牛花里有毒?!雪兰蹙起眉来,如果如叶老太太所说,叶建开是从出花园回来后就晕倒了,太医也说叶建开中毒了,那么可能是林氏手下的人做的。不过依林氏的手段,手下不该有这样吃里爬外的人。那么会是谁做的呢? 叶老太太见雪兰半晌不语,只当她是认罪了,叶老太太顿足捶胸着,“真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和你那姨娘一个样!” “住口!”雪兰可以容忍叶老太太骂自己,却不能容忍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骂海氏,“若是我们母女都是白眼狼,这府里还有人么?!”雪兰毫不客气的反击回去。 叶老太太怎么也没想到雪兰敢这样骂自己,她从小杌上跳了起来,“好啊都反了!害死了弟弟,她还敢骂人!把她给我押起来!” 几个婆子就向雪兰这边围过来。 南月哪里肯让雪兰吃亏,雪兰见南月要动,拉紧了她的手,在她手心里狠狠的捏了一下。南月看向雪兰时,雪兰已经对着叶老太太吼了起来,“你凭什么说开哥儿是我害的?!原本开哥儿和我在花园子里还好好的,要害也该先查查开哥儿和夫人身边的人!就说这牵牛花,再往上倒上去毒药也未尝不可!” 叶老太太没想到雪兰会敢这般抵赖,她高声喝道,“你们还等着什么呢?还不把这个畜生给我绑起来拉出去!我是一眼也不想再看她了!” 几个婆子上前来把雪兰绑了起来,雪兰看向林氏,林氏正在叶建开身边哭得厉害,根本没看雪兰一眼。 雪兰被几个婆子推了出去。 几个婆子把雪兰一直押到了沐恩侯府祠堂后院的空房子里,随着一声铜锁锁上的声音,雪兰独自一人被缚在空荡荡的房间里。 雪兰动了动被捆住的手臂,绳子绑得极紧,连动一下的空处都没有。雪兰环视四周,这间房是个空屋子,除了堆放的杂物,再没有一点多余的东西。 暮色已经日渐浓重,很快天就黑了下来。雪兰独自一人坐在漆黑的房间里,四处死寂一片,她犹如被扣在一口棺材里。 雪兰向后靠了靠,身子全靠在背后一张半旧的桌子上,心里想着叶建开的事。 雪兰猜想,十有八九是跟在叶建开身边的人做的。而且,从上次的事看得出,三小姐和林氏已经联手,那么,三小姐真是真心实意的跟随林氏么?雪兰觉得以三小姐的个性,她不可能忠心的对林氏。若是这样想下来,叶建开被害一事,也许是三小姐的手笔。 想着思着,夜就深了,空房子里除了雪兰极轻的呼吸声,再没有一点动静了。 雪兰的头靠在桌子上,张着眼睛望着透出月光的窗棂。 自己被缚,被人算计,偏偏叶世涵还不在家,雪兰不知道自己面对的将是什么。林氏定然会因为此事而更恨雪兰,那么她明天将面对的又是什么呢? 突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传了来,雪兰瞥见窗外处有灯影闪动着。很快脚步声已经到了房门前。随着钥匙打开门锁的声音,房门被打开了,几个挑着府灯的婆子依次走进了房里。 房间忽然一亮,雪兰眯起眼睛来,看清了立在面前的几个人。 林氏披着一件蛋青色的披风,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平板得如一块青石板。陈嬷嬷在她身旁扶着她的手,林氏的身后跟着几个婆子。 第二百二十三章 真相 “二小姐,”林氏连从前亲昵的“兰姐儿”都不再唤雪兰了,“现在开哥儿已经病得很厉害了,我来尊老太太的命……送你离开。” 昏黄的灯光下,林氏的嘴角扬起了一抹笑,如鬼魅般,叫人看到身上都冒层冷汗。 雪兰挺直了身子,看向林氏唇边的冷笑,“夫人是来……结果我性命的?” 林氏低下下巴,望着雪兰如同看着一只待死的蝼蚁,“我只是奉老太太之命,你可别怪我。” 雪兰高声喊道,“可是你这样做,只会让真正害了开哥儿的人逍遥法外!” “真正害了开哥儿的人?”林氏略一迟疑,“你难道知晓是谁么?” “我猜有可能是三小姐!”雪兰在为自己争取最多的时间,此时没有人在自己身旁,她只能靠自己了。 林氏听了雪兰的话,定定的看了她半晌。忽然林氏笑了起来。这笑声回荡在这阴森的房间里,就像从地狱里传出来的勾魂狞笑一样。 雪兰长长的指甲陷在掌心中,她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心里最不敢相信的一件事,似乎在林氏的笑声中得到了印证。 林氏笑得扶住了陈嬷嬷的手,勉强喘口气,侧着头斜睨雪兰,“邵姨娘还以为你聪明,可我却觉得你是最笨的一个。我从前还太高估了你,叶二小姐。” 林氏说着,对着一旁的陈嬷嬷摆了下手,陈嬷嬷去一旁搬来了个小杌。林氏坐在小杌上,头探向被缚着的雪兰,雪兰可以清晰的看到林氏那圆润的双唇在自己面前一张一合着,“叶二小姐,你可以做个明白的死鬼。给开哥儿下毒的人,不是三小姐,而是……我。” 虽然雪兰已料到这个结果,可是听到林氏承认时,雪兰还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林氏说完了这席话,直起了身子,有一层水汽在她的眼中微微闪动着。“一切都因为你,全是因为你!只有这么一个机会了,我只有这么一个机会了啊!侯爷不在,你又恰巧和开哥儿在一起过。为了扳倒你,叶雪兰,我费尽心机,不惜把我最疼爱的儿子的命搭了进去,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雪兰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开哥儿是你的亲骨肉,你也忍心给她下毒?!你简直禽兽不如!” 林氏扬起脸来,脸上闪过一丝悲意,“开哥儿会不受任何痛苦的死去的,他死了,你的罪就更加坐实。侯爷也会因为开哥儿对你不再喜欢了,老太太每看到你时,就会想起死了的开哥儿,他们都不会再拦了我对你下手!再不会了!” 竟然真是林氏做的! 雪兰咬紧了牙,林氏疯了,完全疯了,为了报仇,竟然连亲生儿子的命都要算计进去! “小林氏,你不得好死!”雪兰恨得咬牙切齿。 林氏听了雪骂过这一句,笑了笑,她抽出帕子来抚过自己的眉梢,“你以为只有我一个人狠毒么?想在这侯府生存下去,哪个没狠毒过?!三小姐平日里柔柔弱弱的,到了关键时刻,还不是为了自己而毒杀了生母邵姨娘?!叶雪兰,你在临死前我要教给你一件事,那就是无毒不丈夫!只有狠毒之人,才能在侯门里生存下去。而如你生母那样糊涂的女人,早该被打发了!” “海氏生得漂亮又如何?还不是因为这张脸,惹来杀身之祸。因为她和邵姨娘相貌相似,侯爷才会在酒醉后宠爱了邵姨娘。这样的恩宠于邵姨娘就是奇耻大辱,她哪里不如你姨娘了,凭什么她只配当你姨娘的影子?所以邵姨娘才会喜欢化桃花妆。不过,也就是因为她化的桃花妆,我才有机会把毒药渗在桃花膏里。” 林氏的脸上晦涩不明,仿佛在回忆的漩涡中挣扎,“从小我就生活在嫡姐的阴影下,什么好的东西全部是我那位嫡长姐的。而轮到我这里,不是没人要的,就是不值钱的。就连她的富贵命运,都比我强好多。” 林氏说到这里,阴阴一笑,“可是就算这样又能怎样?她最后还不是被我气死了么?她以为她知晓我和邵姨娘联手害死海姨娘的事,就能奈我何了?她错了!我就在她眼前设计了一出戏给她看,让她以为侯爷爬上了我的床……” 林氏说着,咯咯的笑起来,可是那笑声听到雪兰的耳朵里,却显得毛骨悚然。 “我的嫡姐就这样被我活活气死了!阖府上下都以为她一直身子不好,病又发作了呢。女人啊,最可悲便是自作聪明。以为自己拥有了一切,便可以趾高气扬了么?到底谁笑到最后还未可知。做人,千万不能太蠢了。” 林氏说着低眼看向雪兰,“你不是一直在找叫‘清媚’的人么?其实啊,你是听错了,我的闺名叫婉筝,可是我在很小时,乳母给我起过乳名,我的乳名叫……清儿。因为我来过叶府一次,因见侯爷喜欢海氏,我故意和海姨娘聊得投机,所以此后海姨娘给我写信都唤我清妹,是妹妹的妹,而非‘媚惑’的‘媚’。” 雪兰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这就是林氏的手段高超,海氏大概临到死时,也没想到自己死在了一个她曾信任的人的手里。 “你……你竟然这么狠心!我娘在离开侯府时,已经要生孩子了!你也是女人,你怎么就下得了这个手呢?!” 林氏故作起一副恍然大悟状,“哦,你不说,我还忘记了,当年我和邵姨娘一起设计了一个故事。让老太太误以为你姨娘和别人通奸,就连腹中之子,也是别人的孽种!还有,那年的冯婆子,也是我的人。其实当年老太太只说把海氏腹中之子送人,我想着杀了那个孽种以绝后患,所以就杀了。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冯婆子的下落么?我告诉你,从你查到冯婆子后,我就叫人把她从西郊庄子接走,随后就杀了她。只有死人的嘴,才会最严,这个道理,我比谁都懂。” 林氏说着,站起身来,“叶雪兰,我已经告诉给你很多了,你地下也是个明白鬼了。即是如此,你就准备上路罢。” 第二百二十四章 出现 “那么……梅霜是不是也是你着人杀的?!”雪兰扬头问向林氏。 林氏转头对雪兰嫣然一笑,本该是回眸一笑百媚生的脸,却让雪兰看到了夺命嗜血的快意,“我难道还能让那个疯子再胡言乱语么?” 雪兰贝齿轻叩,只恨自己不能上前和林氏拼了这条命去,“小林氏,你好狠的心!还有谁是你不能对付的?!” “自然是有,”林氏转眸低语道,“那就是我,还有……侯爷。我千辛万苦得来的男人,我定让他身边只有我一个女人。其他的女人,都该死!而且因为开哥儿没了,侯爷将来会对我更加宠爱,也许不久,我还会生下一个儿子来。这样,开哥儿在天之灵,也会得以安慰。” “那么,谭姨娘呢?她为什么一直在父亲身边?”雪兰高声问。 “她嘛,是这些妾里最最识趣的,她早就当着我的面喝了绝子汤了。”林氏笑着转过身去,对着陈嬷嬷摆摆手,“下手罢,免得夜长梦多了。” 陈嬷嬷朝身后的一个婆子一摆手,婆子端来一盏酒壶。陈嬷嬷提着酒壶走向雪兰,狞笑着走到雪兰身边,“二小姐,奴婢得罪了。”话刚说完,陈嬷嬷就按住了雪兰的肩膀,把手上的酒杯朝雪兰嘴上灌去。 雪兰拼命的挣扎,可是她被绑着,两只手使不出力气来,只能任凭陈嬷嬷去撬她的嘴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陈嬷嬷的手忽然一僵,她手上的酒壶落在了地上。再看她太阳穴上,已经钉进去了一支银镖。 有婆子开始尖叫起来。 林氏惊得转回头来,看到陈嬷嬷已经倒在了地上。 林氏张大了眼睛,她急忙往房子外跑,而祠堂的当院里忽然亮起了许多火把。那些火把的正中站着的人,正是沐恩侯叶世涵! 叶世涵眼中的愤怒再难遮饰住,他一扬手,指向林氏,“把这个贱人给我拿下!” 两旁的护院上前来把惊慌失措的林氏押了住,“侯……侯爷……”林氏完全呆了住。 叶世涵不是去江南了么?他怎么会在这里? 叶世涵脸色如一张白纸,他从没想到,自己的枕边之人竟然如此心机深重,手段毒辣!自己这么多年来,错信了她了!“我若是不说去江南庄子,你也不会急着趁我不在,对雪兰下手!” “侯爷……我冤枉啊!”林氏被拧住双臂,还不忘向叶世涵喊着冤,“我……我是被兰姐儿陷害的……您要相信我啊!”林氏施展开从前的招数,死不认帐。 若不是真听到林氏的话,叶世涵无论如何不能相信林氏会是这些幕后事的黑手。 叶世涵上前几步,一巴掌打在林氏的脸上,打得林氏脸一歪,粉面上立时浮现出五个指印。 “你还敢浑说?!你姐姐……待你那么好,你居然对她下手?!海氏心地纯良,把你当成真正的密友,你也把她陷害了,以至让老太太相信海氏腹中之子是奸生子!开哥儿是你亲骨肉,你竟然对他也下手,只图拼取我和老太太的同情,你真是蛇蝎心肠的女人!” 雪兰的绑绳早被窗外的南月解了开,雪兰从房里走出来,来到叶世涵面前,“父亲,刚刚的话您已经听清了罢,现在一切真相大白,当年的一切都是小林氏和邵姨娘做的。就是开哥儿,也没逃出小林氏的手掌。” 叶世涵额角的青筋暴突着,“来人!把这个贱人给我关押起来!” 林氏还要再叫,被人拿着帕子堵住了嘴,直接拖走了。 叶世涵转目看向雪兰,“兰姐儿,你有没有什么事?” 雪兰摇摇头。 叶世涵皱紧双眉,说道,“那你就快些回去休息罢,今日你也受了委屈了。我一会儿还会让人审问小林氏,定把小林氏给开哥儿下的毒问出来。” 雪兰也知晓叶世涵会很忙,于是带着南月回兰园去了。 这一夜里,雪兰并未睡好。到了天亮时,雪兰正在早膳,喜鹊慌慌张张的跑了来,“二小姐不好了!” 王嬷嬷在一旁皱起了眉。她被潘海叫来时,潘海就告诉她:二小姐很厉害,并不懂什么规矩。潘海让自己这位表姐能好好教导二小姐。 可是王嬷嬷来到兰园之后,她发现二小姐根本不像外面传言的那么厉害。小丫头们当着她的面就敢各自取笑,而二小姐还在一旁笑着凑趣。若是主子真厉害,别说是小丫头了,连贴心丫头们都不敢如此行事。 再看看眼前,喜鹊在主子用膳时就大喊大叫的,还说什么“不好了”。若是在宫里,这样的奴才早该拖出去打板子了。 王嬷嬷想到这里,重重的咳嗽一声。喜鹊被这一声吓了一跳,她看到了王嬷嬷的脸色,急忙松开了提着裙子,低头来到雪兰面前,“小姐……奴婢……奴婢是想说……三小姐触柱了!” 雪兰把竹箸放了下来,“什么时候的事?三小姐现在如何了?” “听说是昨晚的事,三小姐伤得很厉害,太医都请来好几位了。听太医说,三小姐的身子现在并不大好。” 雪兰冷冷一笑,把竹箸重新拿了起来,夹起菜来有些心不在焉。 叶世涵那边刚把小林氏抓起来,三小姐这边就触柱,她这是用半条命来赌自己的整条命。雪兰不由得微叹,三小姐还真是够狠毒,对自己下手都这到狠。 雪兰刚用完了饭,叶世涵的小厮石新就来了。石新一进房里便禀道,“侯爷让奴才告诉给二小姐,五爷的毒已经解了。” 雪兰长出口气,“那父亲现在在哪呢?” 石新一躬身,“侯爷现在在小书房里呢。” “父亲是不是整夜未眠?” 石新头一低,“侯爷审问了夫人一夜,五更时分又着人请了太医给五爷配药,五爷吃了药后侯爷一直守着五爷。一个时辰之后五爷醒的,侯爷才回小书房的。” 那就是说叶世涵一夜未眠。 雪兰点头,遣出了石新。 第二百二十五章 发作 叶世涵靠在太师椅上,双眼木然的望着眼前挂着一幅泼墨山水画。 画上的山水浓重相宜,叫人如身临其境,难道做人也可以这样么?叫人分不出真假来……八年了,自己和小林氏足足做了八年的夫妻,却连她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叶世涵觉得可恨的不是小林氏,而是他自己! 因为他没认清小林氏的为人,把她当成贤良之女。又因先夫人林氏暴毙,叶世涵把对林氏的愧疚都补在小林氏身上了。可是,就是他这样信任的一个人,害他的妾氏,毒杀他的孩子,最后为了陷害雪兰,差点把小林氏所生的叶建开也害死了!…… 叶世涵重重的叹口气。 门就在这时被推了开,叶世涵皱紧眉刚要发作,见雪兰亲自端着一个木托盘,盘中放着一勺一碗,雪兰笑着走了进来,“父亲,我听石新说您今早都没用饭,这是女儿亲手做的燕窝羹,你多少吃些罢。” 叶世涵不好抚了雪兰的好意,指了指一旁的桌子,“那你就放下来罢。” 雪兰把木托盘放了下来,立在叶世涵身边,“父亲,石新说您一夜未眠,我陪着您说说话罢。” “说话?”叶世涵微怔,好像自己确实没和哪个女儿一起坐下来好好说说话。叶世涵虽然觉得心身皆疲,却依然一笑,“好罢,那你就说说罢,你想听什么?” 雪兰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尽,“父亲,我想听听我娘的事。” 叶世涵的眼中浮现出伤感来,海氏……那是他尘封很久的记忆了。 “你娘……她出身官宦之家,因她父亲被人污告,全家被发配。你祖父和你娘的父亲是同科,所以你祖父临发配前求到你祖父面前,你母亲便被送到我家来,只说给我当丫头。” 叶世涵的眼中慢慢浮现出回忆的柔光,“那时候我也不过十几岁,还不如你现在大。你娘刚来时就像只粉红色受了惊的小兔子一样,走到哪里都是怯生生的。我那时在想,这个小人儿可真有趣啊!没想到,这个小人儿后来果然成了我的女人,我觉得你娘就像我掌心中的小兔子……” 许多年前的记忆,被再度打开,叶世涵眼神变得更加温柔起来,“她善良,心思纯洁,又毛手毛脚的。她陪着我写大字时,常常弄得自己满脸都是墨……和她在一起时,我就有说不完的话……” “可是后来……”叶世涵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以为我看错了她……其实是,她太过信任我了,以为我会一直护着她……可是……可是我竟然没拦得住你祖母,眼睁睁的看着你娘被人带走……这一走我们竟然阳阳永隔了……”叶世涵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雪兰低着头,眼里盈满了泪水。这是她第一次听自己的父亲讲她的生母,雪兰曾猜想过,海氏是不是被迫给叶世涵当妾的。可是现在看来,两个人是从小青梅竹马的感情,远远不是自己能想象得到的。 雪兰幽幽念起:“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李白的《长干行》正是叶世涵和海氏的写照,叶世涵听着听着,眼眶渐渐变红。当雪兰吟道“八月蝴蝶黄,双飞西园草。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时,叶世涵的眼泪终于涌出了眼眶。 “坐愁红颜老……”叶世涵遮面而泣。 雪兰默默的退出了小书房,她要做的不是陪叶世涵说话,而是让叶世涵把内心的情感发出来。这几日的事情太多,若是把所有思绪都堆积在心里,那么叶世涵早晚会被压垮。 雪兰向自己的兰园走去,脚步缓慢。她无心欣赏着路两边的风景,脑中还萦绕着叶世涵的话,关于她娘海氏的所有事。那是雪兰一直都不知道的,而今知道了,也算是她心愿的一种圆满。 叶老太太在第二日也知晓小林氏的事了,她有些不敢置信。但当她看到叶世涵颓然的模样,叶老太太合上了眼睛。母子俩相对不语,最后是叶老太太重重的叹口气,“把她送去家庵罢……” 叶世涵答了声“是”,退出了南松园的正房。 小林氏被送去了家庵。 洛璃回来给雪兰讲小林氏去家庵的情景,“奴婢见她是被人从房里抬出来的,她只张着眼睛,嘴里发出啊啊的叫声,说不出一句话来,也没人能听得懂她在说什么。还有,她的手抬起来又落了下去,连给人比划几下都难。” 小林氏害死了这么多人,叶世涵能留得她一条命,已经算是成全了这些年来夫妻间的情分了。 王嬷嬷原本就话少,听了洛璃说了这些,她只叹口气。 叶建开服了解毒的药,很快好了起来。没人愿意把他中毒的事细细讲给他,叶建开却会察言观色,他只问林氏的下落。他身边的下人早被叶世涵训过了话,都说夫人病了,侯爷把她送去养病。时间久了,叶建开也不再追问。只是看人的眼神再没从前的开朗,显得怯生生的。 叶世涵比从前细心很多,亲把叶建开带在身边,叶建开才渐渐开朗了些。 这是后话。 府里没了主持中馈的夫人,叶世涵思考了两天,让郭嬷嬷和大小姐帮着谭姨娘管管内务。这个决定令所有人都很诧异。从建府以来,谭姨娘是第一个掌管庶务的姨娘。 郭嬷嬷到底是个尽心的人,帮着谭姨娘生生的把府里的庶务担了起来。大小姐也不多问林氏的下落,只一心帮着谭姨娘管庶务。 二奶奶蒋氏位置最是令人尴尬,她原是小林氏给招回来对付雪兰的。结果最后小林氏被送去家庵,蒋氏在沐恩侯府里忽然像没了立足之地了。下人见了她都懒得再理她,蒋氏关在房里想了两天,终于走进了南松园里。 最后,是叶老太太的主意,把叶建晟和蒋氏留在了沐恩侯府,他们住在原来的旗山苑,叶世涵给了叶建晟一间小铺子,他开始靠着小铺子养活蒋氏和几个仆人。蒋氏终于知道不能依附长房的坏处,她卖了几个下人,开始为菜米价格斤斤计较起来。 【作者题外话】:感谢黑妮,阡陌和尾号为1024的宝贝们,打赏已看到。另外茶酱、彼岸花三生,留言已经看到,么么哒 第二百二十六章 办法 而三小姐虽然保住了命,可是叶世涵却已经待她大不如从前,不让她去南松园,更不许她去找六小姐那里。 头顶上还包着药的三小姐听了来人传了叶世涵的话,帕子揉成了一团。 可是,现在能留在沐恩侯府已经是叶世涵对她网开一面,许是叶世涵还念着一丝父女之情,三小姐现在不能再出任何纰漏,不然叶府就真的容不下她了。 三小姐咬着唇,瞥了一眼一旁的碧影,“你叫人去找过苏五公子么?” 碧影低着头,“奴婢叫人去了柏玉坊几次,把话也让他们捎给五公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五公子一直没递回消息来……” 还能为什么? 三小姐脸色苍白起来,自从叶家出了这些多的事之后,苏五公子就不再和她有什么来往。就是为了急于证明自己有与他成良配的能力,她才会帮苏五公子引着吴二小姐出去,最后又怕自己做的事败露,对邵姨娘下了毒。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不过是想和他能站在一起,听别人唤她一声状元夫人。难道这些过份么?难道他不该给她一个这样的承诺么? 三小姐落寞的倚在榻子上,双眼凝视着已经放凉了的茶盏。 她已经为苏五公子做了这么多,此时若是放手……她着实觉得心中不甘。 三小姐坐起身来,唤过来碧影,“我身子好了许多,去老太太那里看看去。”三小姐已下定了决心。苏五公子不去催着苏家人来提亲,她就去老太太那里,先讨了老太太喜欢,再慢慢暗示她。三小姐相信以她的心机,定会让叶老太太想到苏五公子与自己婚配的事。 碧影走了过来,虚扶着三小姐的手,主仆二人向南松园走去。 到了南松园的正房,三小姐发现房门口竟然没有一个人。她款款走上前去,正想挑帘子进去,房里两个声音传了出来,却让她的手不由得一顿。 “……我已经想好了,淳亲王毕竟是皇子,门弟忒高,兰姐儿又是庶出,天家的儿媳妇,哪里有那么好当?我想来想去,还是苏家最为妥当。苏家又有这个意思,不如就把苏家五郎和兰姐儿的婚事定下来。” 三小姐听清了是叶老太太的声音,她心头暗惊,叶老太太竟然打了这个主意…… 三小姐轻轻的退了一步,朝着碧影摆摆手,主仆二人就悄无声息的在正房外听里面的话。 叶世涵的声音也传了出来,“老太太,我总想着苏五现在是状元,咱们兰姐儿又是那么个性子,只怕人家会看不上她。” “若是看不上又怎么会让家里的下人来看我呢?”叶老太太的声音很是笃定,“那苏五郎自己也是庶出,他还挑谁?” “母亲……” 叶老太太的声音打断了叶世涵的话,“府里最近的事实在太多,珊姐儿听说是小林氏气死了她母亲,到我这里已经哭了好几次了。我年纪大了,再也受不住这些事了,该有件事让我高兴高兴了!”叶老太太说着叹口气,“你出去罢,话说得多了倒显得烦了!” 叶老太太把叶世涵往外赶。 三小姐吓得忙倒退回了当院去。 三小姐刚站定,叶世涵挑帘子就出来了。叶世涵马上看到了三小姐,三小姐一脸大病初愈的娇弱,怯怯懦懦的给叶世涵施了个礼。叶世涵也不说话,抬脚就走。 这时在耳房里的丫头才发现三小姐来了,丫头们要去禀叶老太太,三小姐忙拦了笑道,“我这几日病才好些,是想来给祖母问安便回去的。刚刚见父亲回去了,说祖母乏了,我就不去打扰她老人家了。” 丫头不疑有它,也就不再相让。 三小姐带着碧影离开了南松园。 出了南松园,三小姐的脸就沉了下去,碧影陪在一旁不敢说一句话。 自己千算万计的,竟然不如叶雪兰这个土包子!三小姐咬紧了牙,她绝对不会放弃,她一定要嫁给苏五公子,一定! 三小姐忽然停住了脚步,她转头看向碧影,看得碧影心里发毛,三小姐一笑,“刚刚老太太和父亲说的话,你可听清了?” 碧影不知道自家小姐要问什么,不知道自己是该点头还是摇头,只呆愣愣的望着三小姐。 三小姐心里有气,低骂道,“听到就是听到,没听到就是没听到,你傻傻的看着我做什么?” 碧影这才胆怯的点了下头。 “好!”三小姐扬起了头来,“你去把刚刚听到的话悄悄透给府里的人,让她们传去……” 碧影马上知晓自家小姐要做什么了,她不住的点头。 三小姐扶着碧影的手,朝着自己的梅园走去。三小姐转眸看着小路两边的树木,忽然觉得府里的景色其实也是不错的,只是自己平日里行走匆匆,没仔细留意了这路边的风景。 雪兰是在几日后才听说叶老太太想把自己和苏五公子的亲事定下来。 “不行!”雪兰放下了手上的针线,她微蹙着眉。苏五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雪兰再清楚,不过,自己不会嫁给她的。 “我要想个法子……” 南月在一旁忽然说,“小姐,要不然找大人……” 雪兰摇着头,“他已经帮了我很多次了,我凭什么总让人家帮我?就只因为我和兰溪亲厚么?其实越是亲厚,才越该顾及兰溪的家人。” 南月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说,小姐的心意似总比她多了一窍似的。 雪兰靠在迎枕上想了好久,自己唯一的法子只有是父亲那里。可是父亲已经被老太太给教训了一顿,此时再去说,老太太定然是听不进去的。 还有什么法子呢? 雪兰快要想破了头。 几日里,雪兰都没想出个好主意来。正在她无计可施时,淳亲王府的人来到了沐恩侯府指名要见她。 雪兰忙去前厅见来人,来人拿出一封信,“叶二小姐,这是博文书院的书单,有几本只有在京城里才能买到,周先生直接把信邮到王府去了,王爷让我把信给叶二小姐送来,并让我告诉给叶二小姐,一井书局刚到了些书,叶二小姐还是早些去看看的好。” 第二百二十七章 对策 雪兰谢过来人,要给赏银,淳亲王府的人并不敢要,离开了沐恩侯府。 雪兰回到兰园一看书单,竟然有好几本书。算算时辰,雪兰叫人去禀谭姨娘,自己要去一井书局买书去。 谭姨娘听了马上命人备了车,雪兰带着南月和洛璃去了一井书局。 马车早已轻车熟路,没多一会儿就到了一井书局。雪兰进了一井书局,掌柜亲自迎了出来,见了雪兰点头哈腰的讨好,“叶二小姐,您来了!您可用过饭了?” 雪兰笑着点头,心里却有些不解。自己虽是常来,迎自己的常常是小伙计,今日怎么连掌柜都出了来了。 雪兰扶着南月的手,带着两个丫头进了一井书局。 才一进一井书局,雪兰就就察觉出不同来。 此时正是日昳时分,一井书局的人不该这么少才是,放眼望去,只有她一个人带着两个丫头。 “你们今日……?”雪兰扫了一眼空荡荡的一井书局,心里暗猜是一井书局盘点。 掌柜呵呵笑着,下颌的胡须都颤抖起来,“没什么没什么,今日人少,许是大家都忙着罢。这不,您来了正好,您是本店的贵客啊,您快请。” 洛璃把书单交于一旁的掌柜,掌柜接过书单也不看一眼,就把雪兰往二楼上让,嘴里还说,“这些书都在楼上,先请二小姐去楼上,我马上叫小伙计过去帮您找。” 掌柜说完高声唤过来小伙计。小伙计还是从前常陪着雪兰找书的少年人,他见了雪兰更是热情,把这几日一井书局到的书都一字不落的背给雪兰听。 雪兰边往二楼走,一边皱眉,今日一井书局的掌柜热情得过了头了,小伙计的话似乎也多了许多,他们这都是怎么了? 到了二楼,雪兰发现,二楼一排排的书架子旁新添了一张书案,案上摆着笔纸,案后放着一把太师椅,书案旁还放着一张小几,小几上摆着茶点。 雪兰问跟在身边的小伙计,“你们这是……给客人准备的?” “是啊。”小伙计一面让着雪兰,一面答道,“二小姐您是老主顾了,一直照顾我们生意,备些点心也实属应当。若是二小姐一会儿饿了,就尽管吃罢。” 这么周到? 雪兰已经走到书案旁,瞥了眼小几上摆放的点心。有水晶栗子糕、莲粉饼、桃仁酥和扬州粉团,哪个点心都不是家常备着的。若不是在侯府里吃过,雪兰只怕也叫不出名字来。 这真是给客人的? 雪兰刚要问,就听到楼下有脚步声,雪兰转回头来,就见穿着宝蓝色长袍的淳亲王已经走上来了。 雪兰有那么一会儿的恍神,可是她马上就明白过来,一井书局今日为什么和往常不一样了,那是因为人家准备服侍的正主在这呢。而她…… 她……只是一井书局的小客人。 这就如同,淳亲王是道压轴的王牌大餐,而她只是一碟随桌赠送的小茴香豆,还是那种不用上脚趾就能数得清的小茴香豆…… 要不要这么打击人啊! “王爷这么有空?”心里腹诽不已的雪兰还是给淳亲王施了礼。 “嗯,”淳亲王一脸和煦的笑,干脆不接她的问话,独自开了一句,“叶二小姐早来了?” 谈何早来?说得好像他们一起约好了似的。 雪兰想,自己怎么要解释一下,不然真成他们约好了。 只是,不等她开口,淳亲王又问她,“给予川选的书挑好了么?” “啊?”雪兰终于明白过来,原来是淳亲王那边有人给自己送信,这边淳亲王就已经准备来一井书局了。时间都掐算得极准,还拉前遣人来一井书局清了场。 可是,令雪兰不解的是,淳亲王为什么要和自己一起来一井书局?还有,是叶建彰真的是缺书么?是不是淳亲王有事要和自己说? “王爷,建彰真的缺书么?”到了这个地步,雪兰已经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 淳亲王坐在书案后,小伙计极有眼色的来请南月和洛璃下一楼去。两个丫头看向雪兰,雪兰点了下头,两个丫头才跟了伙计走。只是,南月在下楼前还深深的望了淳亲王一眼。 “你的丫头似乎很防备我啊?”淳亲王端起小几上的茶杯,细品过茶水才说道。 “王爷……”雪兰现在并不想和淳亲王说自己的丫头,她现在想知道淳亲王的想法。 淳亲王放下茶杯,抚过了手指上戴的佩韘,轻轻一笑,“你到底是聪明,本王才来,你就猜出个大概了。” 雪兰蹙起眉来,淳亲王大费周章的让自己来一井书局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淳亲王站起身来,走到二楼的窗口旁,也不转头,只盯着街上看,“你过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雪兰微迟疑,走到淳亲王身边。 这个窗口正是临近正街,春色正好之际,窗子都打了开,从窗口就能看到街上的行人。 淳亲王向雪兰身边站了一步,两个人离得很近,雪兰正想退一步,淳亲王却低声说了句,“别动。” 雪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紧色,没动一下。 而周围并没有什么变化,淳亲王的声音不紧不慢,“我们现在窗口的对面那边第二间铺子,你看到了么?是家卖茶的铺子。那是苏家的铺子,掌柜是苏五郎嫡母的陪房。” “哦?”雪兰不知道淳亲王要说什么,苏家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淳亲王说完这句话,也不再说,只负着手,看着街上的风景。 她低眸向下看去,正好看到淳亲王的黑楠木马车停在了一井书店的门口,而自己的马车停在了门口的另一边…… 两辆马车……雪兰忽然心中一悸,“你……你是想让苏五公子知晓我和你都在一井书局?”雪兰大吃一惊,她看向淳亲王时,淳亲王嘴角的笑意翘得更由衷起来。 不,不只是这样……雪兰马上明白了过来,自己这边能看到苏家的铺子,那么,苏家的人,也定然会看到一井书局这边。更何况淳亲王的马车满京城都知晓是黑楠木的。淳亲王是故意让苏家人看了的!看到自己和淳亲王在一起…… 而且淳亲王戏份还把自己拉到了窗口,惟恐别人看不到。 第二百二十八章 决定 雪兰不由得咬了咬牙,让一井书局早早备了下,连其他客人都不再接待了,只为淳亲王和雪兰准备好了一些,更是像极了私会…… 雪兰从前觉得自己并不笨,可是现在在淳亲王面前,她简直像没了心智的傻瓜! “你……”雪兰微启薄唇,思索了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 淳亲王却并未看雪兰,只看着街上来往的行人,“我听闻,叶家要和苏家结亲,叶二小姐要成为状元夫人了,所以我帮二小姐一把。” 雪兰脸色苍白,若是真想帮自己,为什么不先告诉给她呢?兜了一个大圈,瞒了所有叶府的人,偏偏让整个苏家的人都知晓她叶雪兰是淳亲王的人!淳亲王这种帮人的办法,让她觉得自己更像个傻子。 雪兰转身就要下楼梯,淳亲王的声音在雪兰背后传了来,“苏五郎是我二哥的人……” 雪兰身子一僵。 上一次在三宝寺里,雪兰已经察觉出孝亲王和淳亲王虽在一处喝茶,其实并不亲厚,还不如奕亲王和淳亲王亲近。如果苏五公子是孝亲王的人,自己真和苏五公子定亲,那么叶建彰就等于和苏五公子成了对立的。若是有朝一日立储时,叶建彰将会被夹在其中…… “王爷为什么不告诉我?”雪兰虽然想明白了一切,可是淳亲王这种自作主张,着实让她吃不消。他凭什么替她拿主意? 淳亲王终于转回身来,对雪兰淡淡一笑,“你一个闺阁姑娘家,何须知晓这些,这些事让男人来做便是了。” 雪兰抬起头来,心里异常复杂,她沉吟片刻,“王爷能帮我,我很是感激。可是,我并不是普通的闺阁女子,王爷料错了我。” 雪兰说完,向淳亲王深深的施了一礼,走下了楼梯,留下淳亲王一个人。 淳亲王望着雪兰的背影,挑了挑眉,不由得笑了起来。 这个丫头还真是有个性,难怪连不羁的老四都说她与众不同。 孝亲王负着手站在半山腰的凉亭里,眼前是一片浓重的葱绿。可山中美景却没有半分入了孝亲王的眼。 一旁的护卫上前低声禀道,“王爷,苏五公子来了。” 孝亲王没说话,护卫退到一旁,向后面打了个眼色,有人引着苏五公子进了凉亭。 “王爷。”苏五公子进了凉亭便给孝亲王施了礼。 孝亲王转过身来,坐在凉亭中的石椅上,“我听说苏府要给你和叶二小姐定亲了?” 苏五公子躬身答道,“回王爷的话,家里确实有这个意思。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了。” 孝亲王扬了扬嘴角,露出个冷笑来,“老三把戏做得那么足,苏家若是再想和叶家结亲,那就是不知深浅了。” 苏五公子低头没说话。 “不过,”孝亲王抬起头来,望了苏五公子一眼,“叶二小姐也没什么好的,从前我以为你和她结亲,至少会拉拢一下叶建舒。可是现在看来叶家不只叶建舒这一个人才,叶建彰的势头也很强劲啊。老三对叶建彰有知遇之恩,叶建彰是拉拢不得的人了,所以叶家也没什么可惜的,想弃便弃了罢,也没什么可惜的。” 苏五公子答道,“王爷所言极是,叶家现在在世家中名声已经大不如从前了,沐恩侯府夫人说是病了,可是明眼人都知晓这病背后许是有些道不得的名堂。只怕此后叶家小姐的身价也大不如从前了。” 孝亲王点头,语气也有几分不屑,“老三倒真是愿意提携叶家,只是做出这样的事来,不知晓太后又要怎样气呢。” 苏五公子但笑不语。 孝亲王摆摆手,“你去罢,别忘了让人知会叶家一声。”孝亲王说着挑了挑嘴角,“我倒想看看,老三戏做得这么足之后,他要怎样收场。” 雪兰从一井书局的二楼走下来时,南月和洛璃都迎了上来,洛璃比南月更紧张,“小姐,您没事罢?” 雪兰淡然一笑,“没事,咱们回去罢。” “可是三爷的书……”洛璃还未说完就被南月在暗中扯了一下衣角,令洛璃的后半角话都咽回到了肚子里。 主仆三人坐上马车,一路上沉默着回到了沐恩侯府。 才回到兰园,喜鹊就来禀道,“小姐,刘耿来了。” 自从刘嬷嬷离开兰园,刘耿就没再来兰园。因家里的事多,雪兰一时没顾及得到刘耿。现在刘耿自己来找她了。 “让他进来罢。”雪兰点头。 小丫头带着刘耿进了来,刘耿进来后就跪在地上,“小姐,奴才的姑姑犯了大错,奴才也没脸在小姐面前服侍,奴才今日来求小姐,求小姐把奴才卖了罢。” 雪兰沉默了。 刘嬷嬷一直隐藏得极好,做了许多暗中害自己的事。刘嬷嬷现在已死,而刘耿留在沐恩侯府也是无用,雪兰也不会再如从前一样信任他了。 “那就让人带你去谭姨娘那里罢。”雪兰说完,又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刘耿,唤过来王嬷嬷,“嬷嬷,你给刘耿拿十两银子,也算我们主仆一场了。” 刘耿听了雪兰的话,惊得目瞪口呆。他俯在地上,给雪兰磕了三个响头,“小姐能给奴才留条命,已经算是厚待奴才了。凭着姑姑做的事,奴才活着就是捡条命,小姐还给奴才银子……奴才不敢要银子啊!” 雪兰长叹一声,“拿着罢,此后遇到个好主子,好好服侍便是了。” 刘耿重重的答应一声,起了身。 小丫头带着刘耿离开了正房。 隔了一天,雪兰就听说叶老太太病了的消息。 王嬷嬷屏退了丫头才对雪兰说,“奴婢听说是苏家来人了,苏家人走之后,没多久就听说老太太又发了病。” 雪兰垂着目,手上的针依然自如的钻进花绷子,“老太太是气病了。” 王嬷嬷识趣的闭上了嘴,自家小姐敢说老太太是气病了的,那小姐定然是知晓原委的。 “听说……”王嬷嬷望了一眼雪兰,“大小姐在侍疾。” 府里走的走,病的病,只剩下大小姐了。又是大小姐和叶老太太最为亲厚,除了她,还有谁能侍疾。 雪兰把针往花绷子上一扎,把花绷子放在一旁,“府里人手并不多,嬷嬷一会儿去大小姐那里问一声,若是有什么要我们去帮忙,你就叫去几个丫头。” 王嬷嬷答应一声,退出了房去。 第二百二十九章 暗怨 大小姐正在南松园的暖阁里和郭嬷嬷说这几日里府里的庶务,丫头说王嬷嬷来了。大小姐微迟疑,让小丫头带王嬷嬷进来。 王嬷嬷是叶世涵给雪兰选的嬷嬷,大小姐对她也很是客气。 “嬷嬷,二妹妹那里是有什么事么?”大小姐问向垂着头的王嬷嬷。 王嬷嬷低头回道,“我家小姐让奴婢来看看大小姐这里有没有需要帮忙的,若是有什么事,只管让大小姐吩咐便是。” 大小姐缓缓一笑,把手上的账簿放在一旁的书案上,“倒让二妹妹惦记了,这里没什么再要二妹妹来做的了,二妹妹只管放心便是了。” 王嬷嬷见大小姐拒绝,低头退出南松园。 郭嬷嬷把这几日的账又和大小姐说一下,随后就去服侍叶老太太了。 暖阁里只剩下大小姐一个人,丫头佩雯端着一盏茶壶进了来,“小姐,您都忙了好几日了,我昨晚上听您夜里咳嗽了几声,定是又有些上火了。这是奴婢刚给您泡的金银茶,喝了好消消火。” 佩雯说着,给大小姐倒了一茶杯,捧到大小姐面前来。大小姐从佩雯手上接过了茶杯,轻喝一口,“刚刚那几个婆子因何口角?” 佩雯哦了一声,神色有些不自在,“谁知道她们因为什么,刚刚我去把她们骂了一顿了。” 大小姐本没在意,可是见佩雯吞吞吐吐,大小姐不由得抬起头,“可是有什么事你瞒了我了?” 佩雯抿着唇,沉默了好半晌才说道,“那几个婆子因争着要往兰园送点心而吵了起来。” 大小姐不由得失了笑,“什么时候兰园这么抢手了?” 佩雯偷看了大小姐一眼,索性大着胆子把话全说了,“现在府里的下人们都说二小姐早晚要入淳亲王府,这起下人都是见高踩低的胚子,争着往兰园献勤儿去呢。” 大小姐咬了咬唇,又是淳亲王…… 大小姐从前并没有多注意叶雪兰,叶雪兰是叶老太太最不喜欢的孙女,又是在祖宅长大的,在叶雪兰还没回府时,大小姐就听说,她粗野无礼,都敢用钗子戳人的脸!可是,叶雪兰后来真的回到了沐恩侯府,大小姐也不去多和她说话。 虽然林氏也叫她教教叶雪兰,可是她实在是不知道怎样教叶雪兰。想让鸡蛋放了一夜就熟了?岂会有那么好的事呢。 就是最眼前的事罢,旁人不知晓,大小姐却知晓得清楚。叶老太太早有意将她许给淳亲王,把雪兰许给苏五公子。大小姐原还很高兴,想着雪兰这次嫁得也不低了,定然不会再去纠缠淳亲王了。 可是就是因为淳亲王和雪兰一起在一井书局坐了一会儿子,苏家就派人来说,此事就此作罢。大小姐想不明白,雪兰为什么总要这样去博别人的关注呢?更让大小姐暗气的是,哪一次她叶雪兰都能成功的引起淳亲王的注意! 为什么自己不行? 大小姐在心里不止一次问自己。 思来想去,大小姐泄气的发现,叶雪兰装疯卖傻的本事不是她一个大家闺秀能做得出来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市井姑娘比大家闺秀更得人青睐了?难道从前的规矩都学错了么? 大小姐想不通。 “小姐……”佩雯见自家小姐端着茶也不喝,只呆呆的想着心事,不由得低唤了一声,大小姐这才回过神来,“哦……此后再有这样的事,给她们打几板子再来问话。不然她们就不知晓规矩了。” 佩雯答应着,心里犯起了嘀咕。 吵了一架就要给打板子?什么时候大小姐这么厉害了…… 小丫头挑了帘子进了来,“小姐,羽王妃给府里下了贴子,谭姨娘着人给您送了来。” 大小姐从丫头手上接过贴子,展开来看。是羽王妃给府里小姐们下的贴子,请几位小姐三日后去羽王府参加千金会。 千金会是两种含义,一种千金顾名思义,还有一种便是千名千金会。往年都是由羽王妃主持此会,此会多是适龄千金们聚在一起,谈诗做画分茶的宴会。而这个千金会的目的也是为未婚的皇子们选妃,或是为公主们选适龄伴读的人选。 大小姐收起了贴子,沉默不语。 按照沐恩侯府现在的情行,三小姐病未愈,叶世涵又禁了她的足,二房分出府去了,满打就只有她和叶雪兰可以去。 大小姐咬紧了唇,怎么又是叶雪兰…… 大小姐转头看向一旁的小丫头,“去告诉给二小姐一声。” 小丫头得了大小姐的话,退了出去。 大小姐深深的吸口气,靠在榻子上。 叶雪兰……你为什么凡事都要和自己争呢? 用过午膳,雪兰扶着洛璃的手走向花园子。才走过抄手游廊,雪兰就见大小姐和丫头坐在抄手游廊的美人靠上。 大小姐看到雪兰招手唤她,“二妹妹也出来走走?” 雪兰没想到要忙着庶务的大小姐还有时间来花园子里散心,她脚步微慢,来到大小姐面前,“大姐姐今日是忙中抽闲罢?” 大小姐没有答雪兰的话,只是一笑,把身旁的位置让给雪兰,“我其实是等二妹妹的。” “等我?”雪兰有些吃惊。 大小姐笑道,“是这样,千金宴后日就要举行了,可是家里还有许多事都没做好,老太太那边又病着,我原是不想去的,无奈老太太那里又催着我去。我想着那天二妹妹让王嬷嬷去和我说,叫我有事帮忙就来找二妹妹,所以我只得求到二妹妹这里了。” 原来是想让她留在家里看家。 雪兰也不是特别喜欢那样的宴会,站要站直,又不许乱走,还不能乱说话,还不如在家好呢。 “好啊,大姐姐,你尽管去罢,我留在家里便是。” 大小姐没想到雪兰都没迟疑马上就答应下来,原来准备劝说的话全部派不上用场了。大小姐怔了怔,才欢喜的笑道,“二妹妹,你真是最好不过了,妹妹帮了我的大忙,我抽空帮着妹妹做两双袜子罢。” 第二百三十章 闺房 这样的小事雪兰又岂会在意呢? 雪兰一笑,“大姐姐不必再做了,只要能帮到姐姐倒也没什么。” 大小姐见雪兰脸上没有一丝不快,终于放下心来,她不好就走,又和雪兰说了一会儿话,才起身离开的。 雪兰扶着洛璃向水榭那边走,洛璃忍不住和雪兰说道,“小姐,您为什么答应留下来呢?京城里不知道有多少小姐们都盼着去参加这个宴会呢。若是能在这个宴会里被王妃或是公主看中,此后要么是嫁与皇子,要么给公主当伴读,都是极体面的事。” “那又如何?”雪兰满不在乎的说道,“去了哪里家里自在,站不能站好,坐不能坐好的。” 洛璃有些泄气,自家小姐似乎对权贵没有一丁点的热衷。 雪兰扶着洛璃,去水榭里喂鱼去了。 到了千金宴那天,大小姐早早收拾妥当,她在走之前,亲自来兰园里送给雪兰一双袜子。 雪兰接过袜子不住的笑,“大姐姐真是太过客气了,其实真不用送我的。” 大小姐已经把袜子做好了,又岂会回收呢,她笑着打趣道,“二妹妹收着罢,这双袜子二妹妹若是不要,谁还能穿呢?” 雪兰的脚比别人都大得多,做给她的袜子别人还真是穿不上的。 雪兰也笑了起来。 大小姐又说,“我还帮着妹妹做几个荷包呢,我正让佩雯她们编缨络。等做完了,我再给妹妹送了来。” “不用。”雪兰哪里好意思再让大小姐送东西过来。大小姐那里却已经转身离开了兰园了。 待大小姐走后,雪兰就叫南月带着几个小丫头和她一道去花园子。雪兰说,“现在正是桅子花开的时节,我们去采了花回来,要么沐浴,要么泡茶,最是清火了。” 小丫头们都说好,雪兰带着几个丫头就去了花园子里。 小丫头们本就是爱玩的,又有雪兰的提议,小丫头们在桅子花丛里笑着打闹,笑声和着香气,传出很远去。 雪兰望着自己篓子里装的花朵,足足有三十多个了,她把花篓交到洛璃的手上,对着小丫头喝道,“好了,差不多够了就行,花骨朵儿都别采了,要不我们以后该没有花可采了。” 小丫头们齐声答应着,陆陆续续的从花丛中走了出来。 雪兰把一朵洁白的桅子花拿在手中,和小丫头们拿回走。小丫头们一路上有说有笑,把原本寂静的花园变得如枝头上的春景,热闹极了。 “二小姐,”雪兰才走到一半,一个小丫头就疾步而来。雪兰见她是谭姨娘身边的丫头,于是问道,“是谭姨娘那里有什么事么?” 小丫头连忙回道,“邓管事说前面来了个位大人,说是奉了羽王妃的命,带太医来给您看病的。” 雪兰一皱眉,大小姐在走之前和她说,去千金宴会和羽王妃说自己病了,所以来不了。雪兰也不在乎,点头同意。可是已经说了自己生病了,羽王妃竟然让人带太医来给自己看病?万一太医看出自己没病可怎么好?那岂不是没把羽王妃放在眼里么?! “太医人呢?”雪兰只想快点把此事打发了才好。 “在前厅,邓管事陪着呢。” 雪兰转身往兰园走,小丫头急急的跟在后面,“二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去啊?” 雪兰头也不回,“装病!” 小丫头傻了眼,二小姐这个意思……是让她把人带到兰园里罢。 雪兰回到兰园,也来不及换衣服,直接躺在了床上。 王嬷嬷唬了一跳,雪兰哪里还有时间和她细说,只道,“一会儿有太医来给我看病,嬷嬷快仔细准备准备罢。” 王嬷嬷大吃一惊,上下不住的打量着雪兰。去采桅子花之前还好好的,怎么转了一圈就有太医来给看病了? 雪兰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王嬷嬷说,她叹口气,“我很好,不过是应付羽王妃派来的太医罢了。” 王嬷嬷有些明白了,她让丫头们把桅子花收了起来,又亲放下了床上的帐子,这才出了内室。 才出了内室,邓管事就带着太医来了。 王嬷嬷低站头迎进了太医,却见太医身后跟着一个人。那是一个十岁的男子,身材高大,相貌俊朗。只是那张脸上没有一丝笑意,让人看着就有些心惊。 男子见王嬷嬷看着他,他只扫了一眼,就跟着太医进了正房。 王嬷嬷皱起了眉,邓管事在一旁悄悄的说道,“这是羽王妃派来的盛大人,专门和太医一起给二小姐看病的,你可不能想着规不规矩的事了。” 王嬷嬷心里暗暗不服气,就算是王妃派的人也不该就进自家小姐的闺房啊。王嬷嬷心里有些不高兴,脸上却不敢露出什么。她抬眼看看已经被邓管事让到一旁太师椅上的那位盛大人,心里不住的嘀咕着,这个盛大人相貌堂堂,只是不苟言笑,瞧着着实厉害得紧。 太医在一旁看向王嬷嬷,“那就带着我去看看小姐的病罢。” 低头正在饮茶的盛信廷抬起头来,“王太医,不如让我先给叶二小姐把个脉罢。” “大人也会把脉了?”王太医着实有些吃惊。 盛信廷放下茶杯,“若是说在病我看不了,小病倒没什么事。” 王太医本就是听了羽王妃的命才来的沐恩侯府,羽王妃又是让盛信廷跟着一道而来的,盛信廷现在要给叶二小姐看病,他又岂敢拦着。 王太医直接让盛信廷去了内室。 王嬷嬷引着盛信廷进了内室。 盛信廷抬眼看去,梨木床早已放下了琥珀色的帐子,一只玉手从帐子里伸出来,似搭在床沿上。 盛信廷望着那只垂着的手,忽然微微一笑,声音低了许多,“叶二小姐满室的桅子花香,只是我想知晓这花在何处?” 雪兰睁着眼睛等人来把脉,却没想到听到了这么熟悉的声音。她忽的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他……怎么敢进了她的内室了?!不是说有太医的么? 第二百三十一章 结怨 雪兰呼的一下拉开了帐子,吓得王嬷嬷一个劲的用身子挡着床。 雪兰却已经看清,盛信廷正立在不远处,对着她似笑非笑着。 这是闺房啊闺房!闺房!可不是龟房,不是什么飞禽走兽都能进来的! “你……就这么好意思么?自然到像进你们家的大院?!”雪兰这辈子没想到两个人竟然会在内室能见上一面。若不是她穿着外出的衣裳,只怕这会被他看个正着了。 盛信廷完全不理会雪兰的挖苦,他笑着负过手去,“叶二小姐在房里和房外都穿得这么整齐,又怕的是什么呢?” 雪兰着实气得厉害,自己怎么就在他面前没讨过什么便宜呢? “你为什么能带太医来?”雪兰想不明白羽王府办宴会,管盛信廷什么事? 盛信廷一笑,说道,“羽王爷是我义父,我年年千金宴都人去参加。” 怎么哪里都落不下他呢?雪兰恨不能一脚把盛信廷踢出去。 “出去!”雪兰只差下床赶人了,她把床边的帕子,花绷子统统甩向盛信廷。盛信廷也不生气,只丢下一句“那我去外面等你,羽王妃还等着叶二小姐大驾光临呢。” 等在前厅的太医并未听清内室里面说什么,只是没一会儿,就见里面传了轻微的噼啪之声,太医正在纳闷,就见盛信廷从内室里走了出来。 王太医正想上前和盛信廷说句话,就见一物从内室里直甩了出来,正砸在盛信廷的后背上。 王太医张大了嘴,不知道下句话该说什么好。 这是……这是怎么个情况?直接拿东西甩人么?…… 王太医再看盛信廷,就犹如没被打那么一下子一样,面色如常,连眉毛都没动一下,“盛大人……这……这是……”王太医也算是阅人无数,可是他今天遇到的这两个人,差点没把他这么多年来总结的处事之道给颠覆了。 盛信廷回头看了一眼落在地上的花绷子,他若无其事的摸了摸下巴,“叶二小姐的病……已经叫我治好了,她一会儿就能出来了。” “啊!”太医张大了嘴巴,连副药都不抓就能医好人?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隐情啊? 王太医正在想不通时,只见一位小姐沉着脸从内室里走了出来。王太医一呆,这位大概就是盛大人治好的叶二小姐罢。 “我只是偶感风寒,”雪兰向王太医点了点头,随即马上转头瞪向盛信廷,“盛大人妙手回春,我的病就了一大半,所以现在能去羽王府了。” 王太医顾不得多想,只得点头又夸了盛信廷几句。 盛信廷此时已经起了身,“我去府门外候着叶二小姐去了。” 王太医一听这话,连忙提着药箱也跟着盛信廷出了正房。王太医别的事不懂,可是察言观色的本事他比旁人强。以他的经验,现在最好当做什么也没看到,快快离得这是非之地才是。 邓管事急忙跟了上去,送二人去前院。 王嬷嬷一进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呆呆的望着雪兰。 雪兰回头看了一眼无措的王嬷嬷,“嬷嬷别愣着了,快让洛璃和南月跟着我去罢,外面可还有个瘟神等着呢。” 王嬷嬷彻底傻了眼,自家小姐是和这位盛大人有多熟?竟然敢骂人家是瘟神…… 王嬷嬷不好相问,又见雪兰沉着脸,只得催着洛璃和南月快扶小姐去前院。 雪兰到了侯府侧门,见盛信廷正坐在马上,雪兰板着脸上了马车。 只一会儿,马车就到了羽王府。 早有人候在门口,见盛信廷下了马,守在这里的媳妇便笑道,“盛大人辛苦了,我家王妃说一会儿定然要好好谢谢大人。” “举手之劳,不值一提。”盛信廷倒是很谦虚。 羽王府的人极有眼色的扶着雪兰下了马车,“叶二小姐快请进罢,我们王妃正想见见小姐呢。” 有人引着雪兰进了羽王府。 雪兰跟在羽王府的人进了内院。 羽王府的下人直接把雪兰带到了宴息厅,雪兰这才看清,京城的大家小姐们差不多都到了。 羽王府是个三十几岁的美貌妇人,雪兰并不认识羽王妃,于是她上前给羽王妃见礼。 “起来罢。”坐在上座的羽王妃笑盈盈的对雪兰说道,“我听你姐姐说你病了,所以让廷哥我去接你过来。你身子如何?到底是生了什么病?有没抓药吃?太医现在怎么主?” 对于羽王妃的关心,雪兰只报之一笑,只称自己偶感风寒,并无大碍。 羽王妃笑着示意雪兰坐在座上,雪兰回头,就见盛兰溪和苏芷心坐在后面一些,两个人现在正悄悄向自己招手呢。 雪兰就坐到盛兰溪的身边,还不及从稳,盛兰溪就问,“我怎么还生病了?你嫡姐说你病了。” 雪兰自然不好把自己不愿意来千金宴的事告诉给盛兰溪,她道,“我只是偶感风寒,不打紧。” 苏芷心安慰雪兰两句,雪兰抬头看正座看去。只见正座一旁还有一张比较宽大的台席,一个女子正坐在那里和羽王妃窃窃私语。 当雪兰看清了那女子的脸时,大吃了一惊。那正是自己去一井书局时遇到的那个带着会功夫丫头的女子。 雪兰问向一旁的盛兰溪,“坐在羽王妃旁的是谁啊?” “那个啊,”苏芷心抢在盛兰溪前面说道,“那是昭华公主啊,她是淳亲王的亲妹妹,她和淳亲王贤妃娘娘所生。” 雪兰虽也猜出女子的身份不俗,却也没能猜出是位公主! 整整一个时辰,雪兰都有些回不过神来。她在人群里看到一个人的身影,那是大小姐。大小姐一直垂着眼,倒极端庄,只是眉眼中似有一股怨气。 雪兰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大小姐一定是以为她自己非要来的! 雪兰再想解释,宴会已经开了。雪兰一直等到有机会和大小姐解释清楚。可是大小姐似乎并不想和她说,甚至处处避着她。 雪兰望着大小姐的背影,心里暗叹。今日这个误会,只怕不大好解开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故人 雪兰觉得所有宴会都差不了太多,先是献艺,随后是游玩,再后便是宴席。 雪兰没什么什么才艺可言,盛兰溪就在一旁用手臂触了触她,“你去上前给她们折个狗尾草的小兔子罢,定能一压群芳。你不知道,你折的那个狗尾小兔子,连我大哥都说好呢!” 雪兰的嘴角抽了抽,心里暗骂着,你大哥禽兽一枚,他喜欢的当然和别人有所不同。 雪兰瞪了盛兰溪一眼,苏芷心在一旁捂着嘴笑。 “让我去做狗尾兔,倒不如一会儿宴席上我为大家表演吃饭,虽然不能一压群芳,但是肯定能一吓群芳。” 对于雪兰的自嘲,盛兰溪和苏芷心相视一笑,挽住了雪兰的手臂。 苏芷心四下看看,悄声笑道,“也不知道将来哪家有那个本事,把她这只泼猴收了去。” 盛兰溪拍了拍雪兰的手,脸凑了过来,“要不你给我做嫂子罢,我大哥人挺好的,不像外面传言的那样。” 雪兰的手轻捏了两个人一下,心里不由得腹诽着,嫁给盛信廷?天天面对着一张比自己还要漂亮的脸,难道不会上火的么?她要喝多少绿豆汤才能清了这胸中之火啊! “你们俩都小声些罢,别让旁人听到了,只以你们自己思嫁了呢。”雪兰取笑着二人,三个人都低声的笑起来。 正玩笑着,上座传了羽王妃的话,“溪姐儿平日里最是腼腆的孩子,今日她倒能和苏小姐、叶小姐说到一处去,着实难得。” 昭华公主的目光也不由得落在这边来。 京城里的世家都知晓,羽王妃性子恬静,因未育得子女,所以待公子小姐们都极和气。 盛兰溪、苏芷心和雪兰忙起身,许是因为盛信廷是羽王爷的义子,所以盛兰溪对羽王妃也没有太多的拘束。她只笑着答了声“让王妃见笑”的话。 羽王妃笑着朝三个女孩摆摆手,示意她们坐下来,“来到这里便不必拘礼了。时辰也是差不多了,你们就都过去戏台那边罢。” 盛兰溪先站起身来,“走罢,我们去听戏。” 三个人跟着引路的丫头,去了花园。 羽王府的戏台搭到了花园的水榭旁,即可以赏湖光水色,又可听到婉转动听的戏。在微风起时,还能闻到一湖的荷香。在这里搭戏台,自然最雅致不过了。 戏台早已在花园里搭好了,三个人到了之后,就坐在后面。 盛兰溪向前看了一眼,摇了摇雪兰的手,“前面好像是你嫡姐罢。” 雪兰也看向前面,前面不远处正坐着大小姐。大小姐和身边的两位小姐说着话,似乎并不知晓雪兰是什么时候来的。 自己刚刚从前面过来,大小姐该早看到了自己,按常理,沐恩侯府只来了她们两个,大小姐自然要关照雪兰一二,可是她没叫雪兰过去。 盛兰溪也觉得自己问错了话,不由得看向雪兰。 雪兰知晓大小姐正恼着自己,也只是笑了一下,把目光全放在不远处的戏台上。 戏台早已搭好,四周低脚围栏,戏台上铺着红毡,上场门下场门都挂着锦纹帘子,万事皆俱,只差名角上场了。 有人把戏单子呈到羽王妃面前,羽王妃接过戏单,没看一眼,就对一旁的昭华公主笑道,“今日我着人请了楚云开来唱戏了,他唱得最好的便是《挑滑车》,不如先让他唱这个。我再帮你们点一出《西游记》,你们小姑娘家自然喜欢热闹的,公主意下如何?” 羽王妃说完把戏单子交给昭华公主,昭华公主点了《四郎探母》,羽王妃向后面的小姐们笑道,“看看喜欢什么戏,都点罢。” 哪个小姐好意思在这样的场合直接点自己喜欢的戏呢,无非大家你推我,我推你。最后是羽王妃点名让几位千金点戏,她们才肯点了几出戏来。 锣鼓梆子一响,上场门的帘子被挑起,京城名角楚云开提着银枪迈着步子上了戏台上,他甩头一亮相,便赢得满场的掌声。 雪兰就听一旁的盛兰溪和苏芷心不住的和自己低声讲,“楚云开武生花旦都会,但是唱得最好的,还是武生。他唱的贵妃醉酒也是极好,连太后都要赞上一句呢。” 雪兰平日里并不十分喜欢听戏,她见苏芷心和盛兰溪听戏听得入了迷,就出了座位,招手叫过南月和洛璃就往后面走。 一个小丫头忙上前来,“叶二小姐是要去厕屋么?” 雪兰笑着点头,小丫头说,“那我带二小姐去罢。” 雪兰忙道,“那倒不用,你只告诉给我在哪里便是了,我正好带着丫头也四处走走。” 小丫头便告诉给雪兰,雪兰扶着洛璃和南月的手向后院走去。 羽王府比沐恩府大了许多,而且一路上要么是青石板的路,或是鹅卵石小径,除了两旁的花草中有土,路上没有一点土星。 洛璃在一旁低声说,“小姐,我看大小姐好像生气了。” “我回去之后便和她说说话。”雪兰一笑,“若是大姐姐还动气,那就真怨不得我们了。” 主仆正说着话,后面一个小丫头轻唤了雪兰一声,“是叶二小姐么?” 雪兰站定转过身来,身后的小丫头忙笑着上前来,“二小姐,奴婢是奉了昭华公主之命,请二小姐到憩园一坐。” 雪兰微怔片刻,笑着对小丫头,“那就请带路罢。” 小丫头引着雪兰去了一处极幽静的园子,小丫头进正房里禀告去了,雪兰等在外面。 雪兰望向四周,从刚刚进来她就看到匾上有名,叫憩园。而憩园正如它的名字一样,正处在极安静的角落里,旁人若是不识路,定然也走不到这里来。 “叶二小姐请进罢。”小丫头让了雪兰进去。 雪兰进了去,昭华公主正坐在正座上,一旁垂首侍立几个宫女。雪兰眼尖,一眼认出其中两个是跟着昭华公主一起去一井书局的。 昭华公主见雪兰进来,微微笑道,“叶二小姐和我也算是故人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结怨 雪兰听了昭华公主这句话,心头暗惊,她和昭华公主不过在一井书局有一面之缘,谈何称得上故友? 礼数永远不可废,雪兰向昭华公主施礼,昭华公主待雪兰施过了礼,看了一旁的宫女一眼,一个宫女上前来扶起了雪兰。 雪兰站起身向正座看去,只风昭华公主比那日在一井书局穿得隆重了许多。穿着水蓝色绢地印花上襦,琥珀色印花纱长裙,外罩妃红色纱帔子,半露秋白色绣着莲花的丝覆。虽是比在一井书局隆重,却谈不上华贵,在今日这千金会上,昭华公主的打扮,还不及别家的千金。 雪兰垂下头去,昭华公主已经笑着说了话,“我平素不爱热闹,就是今日不过是应个景儿。却没见你来,就和婶母提了一句,我那婶母见我多留意你,便让盛大人接你来了。原该和叶二小姐打声招呼,倒是我唐突了。” 公主这样放低了身段和自己说话,雪兰哪里还敢说什么,只口称不敢。 昭华公主如那日在一井书局一样,温温和和如一盏并不烫人的茶水,“我看你那一日很是喜欢游记,你都看过什么游记呢?我在宫里游记看得并不多,若是有机会,你帮我买几本命人送进来罢,我会和盛大人说一声。” 雪兰把自己看过的游记一一说来,昭华公主含笑听着。待雪兰讲完,昭华公主不无羡慕的抚掌道,“还是二小姐比我看得要多,有几本我都没看过。” 雪兰垂头口称公主过谦。 昭华公主憧憬的抬眼看向窗棂外,“若是有那么一次机会,能亲走一遍这大好河山才好呢。”昭华公主说着,转眸看向雪兰,“若是二小姐有朝一日能亲历河山,一定要把经历的事讲给我听。” 雪兰抬起头来,看向双眸里闪着希翼的光的昭华公主,心中忽然就升出一种怜悯之情。生在帝王家,受万人尊重,贵为龙子凤孙,原该满足了。可是,纵是这样,他们也有他们的无奈。 “公主此后也许有机会去游历一番,”雪兰说这话时,也觉得自己的话很苍白无力。 昭华公主却转眸笑道,“叶二小姐说得不错,也许会有机会的。” 昭华公主说着,向雪兰伸出手来,雪兰一迟疑,还是走到昭华公主面前。昭华公主牵住了雪兰的手,二人离得很近,雪兰看清了昭华公主脸上细细的绒毛。 昭华公主对雪兰说,“叶二小姐此后还要拿我当成那一日在书局里的寻常人家女儿,有书帮我送进宫里,也算了却我的心愿了。” 雪兰心中感慨不已,昭华公主是她见过身份最高,却最没有架子的一个人了。观女知其母,想来贤妃娘娘也定然不是跋扈之人。 雪兰答应了下来,昭华公主就让宫女送出了雪兰。 一直回到了戏台那边,雪兰还想着昭华公主温和的笑。 盛兰溪和苏芷心只当雪兰去厕屋时间久了,问她有没有事。雪兰摇头,几个人又看起戏来。 千金宴一直到了下午才结束了,羽王妃身边最为体面的许嬷嬷送出众千金们,许嬷嬷礼数极周到,在送雪兰时,不忘拉住雪兰的手,“王妃特意让奴婢告诉给叶二小姐,二小姐若是身子骨再有个不自在,不用客气,只管告诉给王妃便是,王妃会帮二小姐请太医去。” 雪兰对于自己今日的礼遇着实受宠若惊,昭华公主对她另眼相看倒有理由,毕竟两个人一起在一井书局说过话。可是羽王妃,当朝圣上的弟媳也对她很是关照,这让雪兰不得不多想了几分。 难道是自己在外面的名声又不好了? 许嬷嬷送出雪兰。在上马车前,苏芷心拉住了她和盛兰溪的手,“我家庄子里又种了几盆新鲜的花儿,我过几日让人给你们送去,有十八名士,还有几盆移栽改良过的的茉莉,都是极好的花。” 雪兰和盛兰溪谢过了苏芷心,几个人就此分手。 雪兰坐着马车回到了沐恩侯府。 待用罢晚膳,雪兰带着洛璃就去了南松园。 有些话若是不提前说了开,只怕大小姐真会和雪兰生出嫌隙来。 小丫头见雪兰而来,迎了上去,“二小姐,您是来看老太太的么?” 雪兰摇头,“大姐姐在哪里呢?我是来找大姐姐的。” 小丫头笑着向后指了指,道,“大小姐现在在后罩房,奴婢带着二小姐过去罢。” 小丫头带着雪兰向后罩房而去。 立在后罩房门前的丫头急忙向里回禀,没一会儿的功夫,丫头就出了来,“二小姐,实在对不住您,大小姐今日劳累已经歇下了。” 雪兰向窗棂里面望了一眼。大小姐身边的几个丫头在房中垂首立着,雪兰心中已经明白大半,她笑道,“大姐姐即是累了,那我就不打扰大姐姐了。” 小丫头还要相送,雪兰婉言相拒了,小丫头也没相送,就回了去。 洛璃悄声问雪兰,“大小姐这是真生气了罢?” 雪兰轻轻叹口气,“你没见大姐姐身边的丫头都在房里服侍着么?那就是说,大姐姐根本没睡,只是不想见我罢了。” 洛璃不语,心里替自家小姐不值。又不是小姐想去羽王府的,还不是那个什么盛大人来接小姐的?小姐又招谁惹谁了?洛璃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府里的小姐们都愿意把错处往别人身上推呢? 后罩房里。 大小姐靠在榻子上合着眼睛,小丫头进来低声回禀,“小姐,二小姐回去了。” 大小姐没说话,连眼睛也没睁开一下,佩雯摆手遣出小丫头,来到大小姐近前,低语道,“小姐若是累了,我帮小姐揉揉脚可好?” 大小姐点点头,佩雯叫丫头们都退下去,蹲在大小姐脚下揉着大小姐的脚。 “佩雯,”佩雯揉了好一会儿,她头上忽然传来了幽幽话语声,“你说二小姐为什么这样对我?” 佩雯当然知晓大小姐不愿意二小姐和她一道去千金宴,府里现在只剩她们,大小姐极防备着二小姐。可是,谁也没成想,羽王妃会让太医给二小姐看病,结果二小姐就去了千金宴,还得到了昭华公主的青睐,就连羽王妃都对她比别的小姐好出许多来。 第二百三十四章 暗示 可是主子们之间的纠争,她哪里敢随意置喙。佩雯小心的答道,“许是二小姐也是无心……”佩雯说到这里,笑了笑,手指轻按在大小姐的脚掌上,“谁也没想到羽王妃会让人来看二小姐,可能连二小姐自己也没想到罢。” 大小姐忽然坐起身来,把佩雯吓了一跳,“你觉得有可能么?羽王妃没见过一次二小姐,就会派太医来给她瞧病?我是该说二小姐的命太好,还是该说机缘太过巧合了?从前我们不一样以为她不该认识淳亲王么?可是她就和淳亲王认识了,关系似乎还极好!” 这样的话,佩雯如何敢接,她只得缄默其口。 大小姐说完这一席话,又觉得自己着实累坏了,抿着唇,生出几分烦意来。为什么谁都会多注意叶雪兰呢?难道自己就这样入不得万人的眼么? 大小姐胡思乱想睡了一夜,到第二日早上起来时,眼圈就有些发暗,整个人也倦倦的。大小姐强打着精神去了叶老太太那里问安,叶老太太只当是大小姐昨日在羽王府乏了,也没多问,只叫大小姐回房歇着。 大小姐恹恹的回了后罩房去。 刚坐下没一夫儿,谭姨娘就过了来,和大小姐一起问起府里的庶务。待问过庶务,谭姨娘也回了自己的西跨院。刚刚还忙进忙出的后罩房,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大小姐靠在小炕上,拿着银叉,叉起了面前的樱桃来,也不见她吃,叉起一粒来,又叉起一粒。 小丫头进来禀报,“大小姐,三小姐来了。” 大小姐本就心里烦,自然不愿意搭理三小姐,她蹙着眉道,“告诉三小姐,就说我累了。” 小丫头退了下去。 三小姐的话声却在外面响了起来,大小姐在房里听得真真切切,“我也是没什么事,只是想着府里现如今只剩下我们几个了,原本还是极热闹的家,就这样安静下来,我心里也是难受,就来看看大姐姐。大姐姐若是累了,就让她快歇着罢,我帮不了大姐姐什么,只能说些话来宽慰大姐姐。府里没个主事的夫人,多亏有大姐姐,这是我帮姐姐做的一个蚕沙枕头,最是安眠,你就把这个转交给姐姐罢。” 小丫头答应一声,就听得脚步声已经走远了。 大小姐扬起眼来,看向门口,小丫头捧着一个枕头已经进了来,“大小姐,这是三小姐给您做的蚕沙枕头。” 大小姐接过来细看,只见用的是茜色的蚕丝面子,绣了朵狸猫戏蝶,针脚极细密,配的颜色也好看,可见三小姐确实下了一番功夫。 大小姐想到了三小姐的境地,只觉得三小姐和自己一样,在府里都成了叶雪兰的陪衬。而且三小姐还不如自己,至少自己有老太太宠爱着,而三小姐没一个人疼着她,大小姐想想也觉得三小姐很是可怜。 大小姐叫过来佩雯,“你去找一件东西,把三小姐这个人情还回去。” 佩雯忙去选东西,最后选了两支狼毫笔。大小姐叫佩雯第二日给三小姐送去。 三小姐见大小姐叫佩雯给自己送了东西来,又回了大小姐一件,几来几往,大小姐和三小姐也坐在一处说起话来了。 “大姐姐,我听人说,二姐姐在千金宴上得了昭华公主的赏识呢!”三小姐坐在小炕上一面做着女红,一面笑问大小姐,“我也没那个机会去成,二姐姐可是和昭华公主说了什么话么?” 说什么话?大小姐一皱眉,她哪里看到叶雪兰和昭华公主说什么话了,只是后来听说昭华公主把叶雪兰叫过去了。到底叶雪兰是什么时候和昭华公主见过面,她一点也不知晓。 三小姐似乎并未察觉大小姐的脸色变了,她依然低头做着女红,不住的笑说,“到底是二姐姐有办法,县城里出来的人可比咱们敢说话多了,咱们平日里只会守着那份矜持,看看二姐姐,办法多得是,淳亲王也认识,昭华公主也见过,听人说,她和盛大人关系也极好,还真不是我们能比的呢。” 大小姐不由得抿了抿唇,是啊,叶雪兰左右逢缘的本事,还真是了得了。 “二妹妹确实……性子很好。”大小姐略一迟疑,还是违心夸上了一句。 三小姐拿着花绷子遮住了嘴,笑道,“大姐姐你也真敢说,她的性子哪里好了?不是我说她,她不过比我们都更有手段罢了。满京城里的权贵难道她还能都结识么?不过是在人家面前讨个嘴好。” 大小姐不再接三小姐的话,三小姐也不提此事,只把话题又引到女红上。大小姐心里却已经笃定了三小姐的话:叶雪兰就是心机深厚,手段高超的一个市井女子。 二人正说着话,一个婆子进了来,“大小姐,门上送来一张贴子,是羽王妃下的。” 又是羽王妃? 大小姐接过贴子一看,原来是太后叫羽王妃去宫里听戏,羽王妃给雪兰下了贴子,让雪兰陪着她一道进宫陪太后听戏。 大小姐紧紧的捏着贴子,指尖发起了白。 羽王妃只是和叶雪兰见过一次面,竟然就要带着她进宫……是不是羽王妃喜欢叶雪兰过了头了?竟然愿意这样抬举她,让她在太后面前露脸? 大小姐咬紧了唇,自己还真是低估了叶雪兰了! 三小姐见大小姐在看完帖子之后脸色就苍白一片,三小姐在一旁试探的问道,“大姐姐怎么了?” 大小姐忙抬起脸来,把贴子合了起来,打发走小丫头,对三小姐勉强笑道,“没什么,是羽王妃请二妹妹三日后陪她入宫听戏去。” 三小姐一挑眉,看了一眼大小姐那牵强的笑意,撇了撇嘴,“二姐姐的命实在太好,怎么就入得了王妃的眼呢?就连她装病,王妃也派了太医来呢。”三小姐说着,把手上的针线收了起来,“只是不知道若是二姐姐真病了,王妃会不会再派太医来瞧。” 大小姐听了三小姐的话,心中一动。若是叶雪兰再病了…… 大小姐想到这里,只觉得心跳得厉害。她在想些什么呢?她怎么能这样想呢? 大小姐在心里暗暗警示着息。 怎奈,一念即出,就如同种子落在土壤里,这个念头在大小姐的脑中开始疯长起来。 第二百三十五章 相让 雪兰是在日中时分接到了贴子,她把贴子往一旁一放,靠在小炕上继续吃起碟子里的金桔来。 王嬷嬷把雪兰用过的笔墨都收好了,才转头看向雪兰,她不由得笑起。小姐胃口比旁人都好,心也比旁人宽了许多,难怪侯爷待她与别人不同。 “小姐,奴婢帮您找找衣裳罢,到底是进宫。”王嬷嬷来到雪兰身边,轻声道。 雪兰嘴上没停过,拭了一下手,才对王嬷嬷说,“随便找一件便是,何苦那么麻烦。只要礼节上差不多就行,我再打扮,难道还能比得过宫里的娘娘们么?” 王嬷嬷觉得雪兰说得有道理,穿得太华丽,让人瞧着似压了宫里的娘娘们一头。可是若是随便打扮一下,倒也显得失礼了。 雪兰正说着,又有丫头来送了信,“二小姐,是苏府四小姐送来的信。” 雪兰想起苏芷心和自己说起,要送几盆花来的。“是不是还有几盆花啊?”雪兰问向禀事的小丫头。 小丫头茫然的摇摇头,“没有啊。” “没有?”雪兰接过小丫头递上来的信,打了开来看。信果然是苏芷心写的,说起了送来的花,有一盆十八名士和一盆茉莉。 雪兰不由得蹙起了眉,苏芷心明明说送来了两盆花,怎么一盆都没有呢? 雪兰把贴子交给王嬷嬷,王嬷嬷低声问,“难道是少了两盆的花么?” 雪兰想到了大小姐现在正在掌管庶务,又因大小姐这几天正因为千金宴一事,对自己比从前冷淡了许多,雪兰叫过来了王嬷嬷,“嬷嬷去问问谭姨娘。” 王嬷嬷也觉得这个主意好,由谭姨娘来问,要比雪兰自己去问好了许多。 遣去的小丫头没一会儿就回来了,说是花让三小姐拿去了。 王嬷嬷心里也有几分不满,可是当着雪兰,她只有安抚的份,“许是三小姐拿错了,或是瞧着好看,摆了几日就会给小姐送回来呢。” 雪兰知晓三小姐一向面热心冷,想想几盆花,倒不值得和她翻脸,也就没当一回事去。 谁知第二日,三小姐就把花送了回来。 三小姐笑着一个劲的给雪兰赔礼,“二姐姐,实在对不住,我原也是买了几盆的花,谁成想和二姐姐的花竟然放混了,我的丫头只当是我买的花送了来,抱回了梅园去。今日早上我去看花才发现,有两盆竟然不是我的,问了谭姨娘才知晓,是苏四小姐送与二姐姐的,我就马上过了来,亲给二姐姐赔罪来了。” 三小姐的话说得让人挑不出一点错来,可雪兰不相信三小姐是无意拿错。三小姐一贯谨慎,她不会出这样的纰漏。 依三小姐的性子,定然是瞧着花好看,故意拿了花回去,以此来给雪兰添堵。 三小姐也不等雪兰来让座,回身叫人抬进了两盆花。她一指着地上的两盆花,笑着和雪兰打趣道,“二姐姐快看好了,我可是没敢动一片叶子呢。” 雪兰扫了一眼放在地上的两盆花,一盆是十八名士,另一盆是茉莉,瞧着修剪得倒很是漂亮,确实不像被动了手脚。 雪兰让过三小姐,看向三小姐的头顶。因当初三小姐触柱,头发剪了才包起来。现在想想大家是伤口结了疤,看着今日三小姐梳的高髻,定然是新头发才长出来,用别处的头发把伤疤盖住。 “三妹妹身子大好了?”雪兰微微一笑,看着眼前谈笑自如的三小姐。 三小姐最讨厌别人提起她触柱的事,不成想雪兰偏往这里暗示她。 三小姐原本脸上的笑顿时僵了住,她抿着唇,轻哼一声,“我把花给二姐姐送来了,也就回去了。” 雪兰也不留三小姐,起身相送。 三小姐带着丫头离开了兰园。 雪兰望着两盆花,吩咐丫头摆在窗口。 南月端着铜盆走进来时,雪兰正给两盆花松土。南月放下铜盆,走到窗口,“这就是苏四小姐送给小姐的花么?” 雪兰点头,南月仔细的看了好一会儿花,皱了皱眉。 雪兰见南月神色有些紧张,于是问她,“难道是这两盆花有什么不对么?” 南月摇摇头,想了想抬头对雪兰说,“小姐,能不能让奴婢把这两盆花搬到耳房去?” 南月通医理,若是能让她心上生疑的,定然是有些不对的地方。 雪兰叫丫头把花搬到了耳房去。 一夜无话,因是要去羽王府找羽王妃,又要去宫里,雪兰起得比往常要早。 直到用早膳,雪兰还未见到南月。 雪兰正要问小丫头,喜鹊进了来,“小姐,南月姐姐说那花果然有问题,她不能来服侍小姐了。” 雪兰哪里还顾得上吃饭,从座上站起身来,“南月怎么样了?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喜鹊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了雪兰才好。洛璃在一旁骂向喜鹊,“有什么事还不快快道来,小姐正急着呢。” 喜鹊这才怯怯的回道,“南月姐姐脸上起了许多的红疹!” 原来竟然会这样! 雪兰倒吸一口冷气,王嬷嬷在一旁提醒着雪兰,“小姐,用不用请郎中来瞧瞧南月那个丫头的脸啊?” 喜鹊连忙又说,“南月姐姐说不用小姐请郎中,她自己配药便是。” 雪兰咬紧了牙,三小姐竟然这样对付起自己来了,想让自己长出疹子来。可是,自己长出疹子来,又能如何?顶多在房里关上几日。 正说着话,外面的小丫头进了来,“小姐,谭姨娘问小姐现在走不走?马车已经备好了。” 马车……进宫…… 雪兰忽然间明白了过来,她转头对小丫头说道,“你去禀告给谭姨娘,就说我身子不舒服,不能去了。” “小姐不去了?”王嬷嬷有些不懂雪兰在想什么。 雪兰点头,“我不去了,让谭姨娘叫大小姐去陪羽王妃罢。” 小丫头得了雪兰的话,去了西跨院。过了有一柱香的时候,谭姨娘亲自来到了兰园。 谭姨娘一进门就见雪兰从在书案旁写大字,她皱紧了眉来,“二小姐不是不舒服么?怎么还在写字呢?” 第二百三十六章 计谋 雪兰见谭姨娘匆匆而来,也知其管着庶务,担心出什么纰漏在叶世涵那里说不过去,于是比往常都尽心。 雪兰让过了谭姨娘,谭姨娘见雪兰脸色如常,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二小姐没事?” 雪兰把茶水捧到谭姨娘面前,才说道,“姨娘放心,我没什么事。” 谭姨娘接过了茶,疑惑的望着雪兰。雪兰的笑容淡了许多,缓声说道,“我今日是让大姐姐去陪羽王妃。” 谭姨娘从前很少掺和在内院的事中,硕大的沐恩侯府只有她独善其身。可是,这并不代表她不懂内宅的争斗。 雪兰的话才刚说完,谭姨娘就已经惊觉,“难道……大小姐对二小姐去羽王府心里不舒服?” 雪兰屏退了丫头们,才和谭姨娘说,“姨娘别担心,我也只是觉得凡事太过出头,并不好。这次我原本身子也不好,正好这几日事多,在家里养养,大姐姐去倒正好。” 二小姐话里的意思并没有否认大小姐心生嫉妒的事,那就是说大小姐真是对二小姐心生怨怼了? 谭姨娘好半晌没说话。 “那么……”谭姨娘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二小姐就好好养身子罢。” 雪兰起身相送,谭姨娘并不敢托大,叫雪兰好好养着,自己回去了。 送走了谭姨娘,雪兰叫进来洛璃,问她,“南月怎么样了?” 洛璃皱了皱眉,把南月那边的事一一讲给雪兰听,“她整张脸上全是红疹,根本出不了门。她说不打紧,已经配了些草药。只是奴婢在想,这些疹子以后若是落了疤,那可真是坑坏了南月了。” 雪兰深深的吸口气,大小姐和三小姐已经联手,想用这种手段阻止她和羽王妃进宫,看来大小姐已经沉不住气了。 “那盆花呢?”雪兰又问道。 “王嬷嬷叫人放在后院了,正想讨小姐的示下。” 雪兰抬起眼来,洛璃在自家小姐的眼中看到一抹冷光,“去让人到府门口守着,大小姐回来便知会我。” 洛璃连忙应下。 “还有,”雪兰沉吟道,“让南月好好歇歇,若是想配什么药,只管向王嬷嬷要去。” 洛璃已经看出雪兰生了气,低头答应退了出去。 喜鹊进了来,俯在雪兰耳畔低语道,“小姐,奴婢打听出来,三小姐身边的丫头碧影的娘最会摆弄花草,听说她会把花草伺弄的有不一样的功效,有一些还可以配药。” 竟然还真是在三小姐这里。 雪兰点头,喜鹊退下去。 雪兰靠在迎枕上,眼神略过窗外的树梢。 看来是时候和大小姐好好说说话了。 大小姐从马车上下来,脸上挂着笑意。 今日和羽王妃进宫听戏,羽王妃虽然有些吃惊,但是还是待她如长辈般和蔼。到了宫里太后见到她也问了她几句话,瞧着太后的样子,似乎很是欢喜。 大小姐低头看着自己今日穿的衣服。是钱塘那边最新的料子做成的广袖流仙裙,就连束腰的锦带,也是真丝制成。看着倒不是多华丽,但是却给人落落大方之感。 大小姐浅笑着扬起了头。 从前,大小姐进宫并不敢随意抬头。可是今日不同,因听戏,大小姐终于把皇宫仔细的看了一遍。皇宫中的富丽和庄严,也尽收在她的眼里。透了明的琉璃灯、娘娘们手上拿着和真人一般无二的西洋镜、比侯府正院还要大的戏台子……哪一处在大小姐面前都是新奇的。 大小姐心生感叹,生在帝王家,真是享尽了人间富贵啊。 而今日最大的收获是,大小姐不只见到了宫里的娘娘们,还见到了王爷和公主们。 特别是…… 大小姐一想到淳亲王的笑容,脸上就发起烧来。 从皇宫回到沐恩侯府,大小姐都觉得自己在一场梦里,她是多么希望永远在这梦里才好。 回到了南松园里,叶老太太便让郭嬷嬷把大小姐叫了去,细细的问了许多宫里的话。得知太后很是喜欢大小姐,叶老太太终于宽心的笑起。 “去罢,”叶老太太赶起大小姐来,“回去歇着罢,进一次宫,哪有不累的?只怕连坐着都不敢多动一下。” 大小姐笑着退了下去,向后罩房而去。 才转过了正房,大小姐就见雪兰正由丫头陪着等在后罩房的门口。大小姐一怔,仔细向雪兰脸上看去。只见雪兰面色红润,脸上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变化。 大小姐的脚步忽然顿了住,她心里乱了起来。叶雪兰的脸难道没有起疹子么?不可能啊,若是没有起疹子,为什么她今日和谭姨娘说她身子不好呢?! 大小姐的眼睛扫向一旁,见雪兰身后还放着一盆花。 大小姐心猛的一跳,这花可是三小姐给她瞧过一眼的,因为听过这花的厉害,所以大小姐多看了花几眼……这花怎么人在这?! 雪兰已经看到了大小姐,她迈步上前来,直视大小姐的双眼。大小姐强作镇定,勉强开口道,“二妹妹来做什么了?不是说身子有恙么?” 雪兰扬起了嘴角,眼里含着一抹笑意,扫了大小姐的脸,便看向一旁的花上,“我是来给大小姐送个礼物的。” 大小姐不知道雪兰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只得故作谦让,“不必了,我从不爱花草。” 雪兰一笑,俯下身去,扑的一下摘下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就这么一个动作,就叫大小姐心口发窒,她不错眼的望着雪兰。 雪兰走到大小姐面前。大小姐盯着雪兰手上的花,后退了一步。雪兰又跟上了一步,大小姐被逼得只得再次后退。 “二妹妹有话便说,何苦拿着花来给我瞧,我并不喜欢花。”大小姐脸色大变,恨不能推开雪兰。 “旁人都爱花,这朵是茉莉花,香味都可以驱虫子呢。”雪兰说着,持着花就要往大小姐发间里插。 大小姐吓得一巴掌打掉了雪兰手上的花,她胸口急剧的喘着气,看着雪兰的脸色已经苍白一片。 叶雪兰一定是知道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心虚 雪兰看了一眼落在地上的花朵,从肋下抽出帕子来,轻轻拭着手,这才抬眼看向大小姐,正色说道,“大姐姐,我脸未曾起疹子,但是我却从来没想到大姐姐你会使这些手段来对付我。” 大小姐避开雪兰的视线,把头扭向一旁,“我没有……”只是她的声音低了许多,没了该有的底气。 “不管大姐姐有没有,我也只想告诉大姐姐,今日我让大姐姐,因为我们是姐妹,因为我还记得从前母亲给予我的关照,因为我念着小姐时候和大姐姐一处玩耍的情分。” 雪兰这里说的母亲,自然是指大林氏,大小姐的生母。 大小姐抬头望向雪兰,见她眼里非怒非忧,叫人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雪兰说的是这次让她,那么下次是不是她就会还击? 大小姐先胆怯起来,“我……我没有……”除了没底气的否认,大小姐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雪兰瞥了一眼放在地上的花,“大小姐还是把这盆花收好罢,别让一些生了心思的人拿出来害了人才好。” 雪兰说完,带着丫头走出了后罩房。 大小姐望着雪兰的背影,紧紧的咬着唇,长长的指甲陷入手掌里。 这时候,后罩房里走出一个小丫头,她见大小姐呆立在外面,并不曾进屋。望了一眼不远处的花盆,低头来到佩雯身边,小声的问道,“佩雯姐姐,这花盆是二小姐刚刚拿来的,我们要不要收起来?” 这句话被大小姐听个正着,大小姐转头看向那绿叶间开着乳白色小花的花木,忽然,她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后来雪兰就听说大小姐病了,而且不许人去探望。 叶老太太和叶世涵说起此事,很是烦心,“这几日怎么兰姐儿病完珊姐儿病呢?我在想,是不是春天来了,花神木神也要祭拜一下?” 叶世涵知晓叶老太太一向畏惧鬼神,笑着赞同,“老太太说怎么做便吩咐下去罢。” 叶老太太见叶世涵点头,吩咐把花园里的树木有些年头的都系上红绸。 叶世涵提到了叶建舒的事,“舒哥儿那边已经去翰林院去了,先跟着师父们学学。” 叶老太太点头,“我听说苏五公子也进了翰林院成了编修了?” 叶世涵知晓叶老太太因雪兰的亲事没成,多少有些失望,他道,“苏家那边还报了喜来,我也差人送去了贺礼。即是亲事没成,礼就送得重了些。” “理应如此。”叶老太太点头,她心里并不希望叶家和苏家结怨。 叶世涵从叶老太太房里出来,去后面看了大小姐。 大小姐听说父亲来了,勉强坐起身来,叶世涵见她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不由得皱起了眉,“珊姐儿,你这是怎么了?” 大小姐低头答道,“只是偶感风寒,父亲不用担心我。” 叶世涵也知道女孩家大了,难免会有心事。他想到了大小姐是他最为年长的女儿,现在连二房那边的五小姐都嫁了人,偏偏大小姐的亲事连影都没有。 叶世涵轻叹一声,“前几日,博鸣侯和我提了一个人,说是江西节度使的嫡子,也是个上进的孩子,年纪和你也相当,我正想着再问问这人的品行,然后再和你祖母说一声……” “不!”叶世涵还未说完,大小姐已经尖声打断了他的话。叶世涵皱紧了眉头看着自己的大女儿。大小姐脸色微红起来,头垂得更低,“父亲……我的意思是……我年纪还小,不急于定亲……而且,祖母也说我将来能帮着大哥一把,所以亲事还是慎重些好。” 叶世涵心里很是不舒服,自己身边没有一个正经的当家夫人来张罗着儿女的亲事,现在女儿的心里话只能直接和他这个父亲来说…… 叶世涵点头,“那就……再等等罢。”叶世涵说着站起了身,“你也别总躺着,仔细这样躺倒对自己不好,身子略好些,出去走走。我听说兰姐儿时常去书局,你没事和她一道去,也正好搭个伴。” 大小姐眼睛一亮,如果自己和雪兰一起去书局,会不会遇到淳亲王?这样想过,大小姐的双眸又是一黯,自己已经开罪了雪兰,雪兰哪里还会和她一起去书局呢? 叶世涵不知道女儿的心事,说完这席话,就离开了后罩房。 从南松园出来,叶世涵想到这几日只顾着忙叶建舒的事,也没见雪兰。于是,他去了兰园。 人还未到兰园正门,叶世涵就听到里面的欢笑声。 到了园门口,叶世涵朝园子里看,雪兰正和一群小丫头们在一起踢毽子。叶世涵负着手,看着跳来踢去的雪兰,不由得笑起来。 自己的二女儿比哪个女儿都活泼,又不拘着性子,和丫头们也能玩到一起去。他早听王嬷嬷说,二女儿和丫头们极亲厚,兰园的丫头也个个都是护主的,连旁处的小丫头都愿意往兰园跑。 叶世涵当时心里虽听出来王嬷嬷话中的暗示,到底是侯门千金,规矩本该遵守,可是他还是很骄傲,他的女儿倒有些本事。 那次,叶世涵笑着打发了王嬷嬷,心里没在想女儿的规矩,而是想着:到底二女儿有什么样的魅力,能让丫头们这么喜欢她? 今日他是见识了,女儿的活泼,不搭架子,就是她吸引丫头们的资本。若是想收服下人,不只是一味的索取,还要有护奴的能力。可是他的二女儿,自己就有这样的本事。 叶世涵缓步向兰园走去,有个小丫头看到了叶世涵,急忙高声唤道,“侯爷来了!” 叶世涵失了笑,这报信的声音还真是高呢,许是怕她家小姐被自己罚了罢。 雪兰听到这一声,忘了接毽子,转头看向园门口,结果那只毽子不偏不倚,正砸着她的头顶。 “哟!”雪兰抚着脑袋,向叶世涵跑了来,“父亲,都怪您,害得我被毽子砸了!” 叶世涵没想到二女儿竟然也会向自己撒娇,他的心都被柔化了,望着这张和海氏极相似的脸,笑得更为温和,“那怎么办?” 第二百三十八章 差事 雪兰歪着脑袋想了一下,“赔银子罢。” 叶世涵哈哈大笑起来,手指点头雪兰的额头上,“你倒真是财迷呢!好好,赔你银子,一会儿叫石新给你送过来。” 叶世涵说着,朝正房里走。 雪兰急忙跟在父亲身后,不住的嚷道,“父亲,可别让石新拿少了啊,那样我可就亏了!” 叶世涵的笑声更大起来。 大小姐一病,大爷叶建舒也心急起来,他到了后罩房里看望妹妹。 叶建舒望着妹妹清瘦的脸庞,皱眉问道,“你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病了?” 大小姐和叶建舒相对而坐,忽然大小姐眼圈一红,低下头去。 “怎么了?可是受了什么委屈么?”叶建舒一见大小姐要哭,心里比谁都急。 大小姐用帕子拭了下眼角,抬起头来,“大哥哥不必着急,其实也是我的不是……” 大小姐便把自己和三小姐在一处,陷害雪兰的事给说了。 叶建舒沉默了。 大小姐的声音低低着道,“我也知晓我不该急功近利,可是我就是想不通,为什么叶雪兰能做到和许多人都交好,而我不能?” 叶建舒望着妹妹拭着泪的手,许久才叹口气,“三妹妹是什么心性,难道你还不知晓么?你何苦和她搅到一起去?这事即是发生,二妹妹倒也相让于你了,你不必再当一回事,从此后见了二妹妹该怎样还怎样。” 叶建舒说着,话音一顿,“二妹妹的心思,你我都不知。可是人的心性慢慢就会了解得到,你不必太过在意了。” 大小姐低着的头点了点。 叶建舒走出后罩房,回首望向半开着的窗,眉头微皱,转身走了。 雪兰站在叶世涵身侧,只望着叶世涵浅笑,显得乖巧懂事。 叶世涵心情大好,觉得自己和二女儿的关系越来越好起来。 “父亲,”雪兰开口和叶世涵说起话来,“我想请父亲许我两日,我想回岁县去。” 叶世涵只当雪兰贪玩,笑着打趣她,“是不是又想着淘气呢?” 雪兰垂下眼去,神色微黯,“我想给我娘去坟前烧纸。” 叶世涵脸上的笑容慢慢敛了去,海氏死得冤,连腹中的孩子也没保得住……叶世涵只觉得心上一阵绞痛。 海氏……到底是自己对不住她了…… “那你就多带护卫回去罢,路上也要多加小心着。”叶世涵的声音低了许多,“替我……在你娘坟前多烧上些纸……” “好!” 雪兰心里盘算着另外一件事,海氏大仇已报,她是想回去岁县过活的。可是,沐恩侯现如今人口少了许多,若是自己此时再走,叶世涵心里该有多难受呢。 “父亲……”雪兰试探的抬起头来,“我若是多住几日,可好?” 叶世涵抬眼看向女儿的脸,点点头,“那就多住几日罢。只是……”叶世涵望着雪兰,而雪兰却在父亲的眼里看到了不舍与无助。 雪兰微诧间,叶世涵又道,“只是记得……别忘了回家就好。” 叶世涵说完这话,便低头喝起茶来。 雪兰的心绪却不能平静。 曾几何时,父亲这般无助过?是不是父亲已经察觉出她心中的想法了? 雪兰望着低头喝茶的叶世涵,她看清了叶世涵头顶上已经生出白发来。自己的父亲还不及四十岁,却过早的生出华发来。 雪兰心中有说不出的苦涩来,在她儿时的印象里,父亲一直是要仰着头去看的。可是随着时光流逝,她长大了,已经无须再去仰头看他。有时候父亲在坐着时,却要抬头看雪兰。 一仰一俯间,道不尽父亲心中的孤独。父亲是需要她在身边的,可是她……却想着的离开并不喜欢的沐恩侯府,没想过做为父亲的叶世涵的感受。 雪兰强忍住泪水,笑了起来,“难道我还会忘记回家的路么?父亲,您把我当成几岁的孩子了?” 叶世涵见女儿笑了,自己也跟着笑起来,“那就快去快回罢。” 雪兰应了声“好”。 父女俩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叶世涵才离开的。 雪兰想着要回岁县里,让王嬷嬷帮她收拾东西。 洛璃已经不是第一次回岁县了,她帮着王嬷嬷准备起回岁县的东西来。 在翌日一早,雪兰带着洛璃和南月及几个婆子,护院,坐上马车回岁县去了。 南月的脸从上次出了疹子后,自己配了副药,雪兰虽没见她起疹子时的样子,可是再见她时,只见她皮肤光滑,似没起过红疹一样。 就连洛璃都不住的称赞,“南月,你可真是神了。” 一路无话,到了岁县祖宅,李妈妈还不知道雪兰要回来,直到雪兰让人去叫门,李妈妈才看到祖宅门口已经停了几辆马车了。 “丫头回来了!”李妈妈对忽然归来的雪兰高兴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快快,进房里歇歇!” 雪兰拉住了又要张罗做饭的李妈妈,转身对王嬷嬷说,“嬷嬷叫人去十字大街的酒仙居要个席面回来就是了。” 李妈妈听了雪兰的话,不住的扯她的衣角。当着许多人,又怕抚了雪兰的面子,李妈妈的声音压得极低,“酒仙居的席面要十两银子呢!” 雪兰知晓李妈妈心疼自己,她故作吃惊,“有那么贵么?我记得好像没有那么贵啊?不是五两银子的么?” 李妈妈一听雪兰说这样的话,心里更加紧张起来,她拉着雪兰的手,声音压得更低,“你个小蹄子回来就充大户人家,非要什么席面!你看看你身上有几两银子,我一会儿悄悄的给你拿银子补上。” 雪兰见李妈妈如此认真,逗李妈妈的心更盛,“我没带银子回来啊!” 李妈妈先是一呆,随后再也忍不住,抬手捶在雪兰的肩膀上,不敢大声骂,咬着后槽牙低骂道,“回来不带银子,你要什么席面!” 雪兰咯咯笑着跑到一旁,“妈妈放心罢。” 李妈妈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又中了这丫头的计了。 王嬷嬷那边已经笑着吩咐人去要席面,雪兰上前来推着李妈妈的肩膀,使她往后院走,嘴里笑道,“妈妈放心罢,有我呢,别说一个酒仙居的席面,就是再大些的,咱们也吃得起。” 李妈妈就这样被雪兰推进了房里。 第二百三十九章 相帮 李妈妈和雪兰坐在大炕上,李妈妈问起雪兰这段时间的情况,雪兰把小林氏害死海氏的事全部告诉给李妈妈,李妈妈听后拍着大腿骂起了小林氏来。 李妈妈拉住雪兰的手,“丫头,大仇已报,此后你怎么打算呢?” 雪兰微一沉思,倚在李妈妈的肩头,“我其实是想着回岁县里的……” 还不等雪兰说完,李妈妈连忙摆手,“可不能够啊,傻丫头,你想想侯爷现在该是怎样的伤心。你多在他身边陪陪他才是。” 雪兰一笑,轻轻摸着李妈妈手上的老茧,“妈妈放心,我已经想好了,不急着回来,待父亲再娶新夫人,我再回来。” 李妈妈抚过雪兰的头发,轻叹一口声,“傻孩子,家里的婆娘怎么能和儿女比呢?谁不想儿孙绕膝,侯爷也是人,亦该如此。” 雪兰抬起头来,扭过脸来对着李妈妈笑道,“要不我接你去府里罢,也免得我两处跑。” “我可不去!”李妈妈身子往炕里挪了挪,似乎怕有人现在就提着她走一样,“我在岁县里住惯了,回去不知道还要看谁的眼色呢,我这样挺好!” 雪兰撇了下嘴,讥笑道,“你就是顽固不开化!” 李妈妈也不恼,笑着拍了拍雪兰的头,“你有时间去看看乔六罢,听说他在县衙门里做份差事呢。” “是嘛,那我可要去看看。”雪兰很高兴乔六终于做差事了,她一直担心乔六和郭福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一辈子。现在听说乔六有差事做了,雪兰也坐不下去了,起身就往外走。 气得李妈妈直在后面撵,“饭还没吃呢,你又去哪里?!” 雪兰转头一笑,“我一会儿就回来,妈妈放心罢,我不会让我自己饿到的。一会儿席面来了,你就和王嬷嬷先吃,不必等我啊。如果你们不吃,回来我也不吃!” 雪兰说完,笑着跑了出去。 雪兰跑出院子,洛璃和南月跟了上来,雪兰转头看了一眼两个丫头,不等二人说话,雪兰就说,“洛璃留下来罢,让南月跟着我出去。” 洛璃马上嘟起嘴来,她嘴里小声嘀咕起来,“又是南月,小姐都快把人家忘了……” 雪兰哈哈笑着跑了出去。 南月看了一眼洛璃,笑着跟着雪兰走了。 雪兰在前面跑,南月跟在她身后,两个人一会儿就跑去了县衙门。 到了县衙门,雪兰转过后衙,向人打听了乔六。那人上下打量了雪兰,恍然大悟着道,“你是叶家的那个丫头罢!” 那人说完又马上一手捂住了嘴,一手连忙摆摆,“哟哟,您别怪我这张嘴啊,您是叶府的小姐?” 雪兰倒笑了起来,“我想问问乔六在不在?” “在,在!”那人把雪兰往里让,“我带您去见他。” 雪兰笑着应好。 那人带着雪兰往里走,到一处房门口,那人一指里面,“他就在这里。” 雪兰轻轻的走上前去,推开了房门,映入她眼帘的是,乔六在书案后面正颤颤巍巍的拿着一支笔往纸上写字。只见乔六神色凝重,哪里像写字,简直比拿刀刮人肉皮还紧张。 雪兰若不是亲眼所见,她一定不会相信,乔六也有一天会练习写字! 雪兰扑哧一下子笑出了声。 乔六这才抬起眼来,一见是雪兰,先是一呆,随后脸红了起来,把笔放在一旁,嘴上却不忘嚷嚷着,“大兰子,你回来就回来罢,怎么不告诉给我一声!” 雪兰向南月摆摆手,南月守在外面。雪兰上前来就往纸上看,乔六哪里敢让雪兰看,向前一扑,用胸膛挡住了纸。乔六扬着脖子对雪兰喊,“哎哎,没有你这样的啊!还想偷看人家写的东西?!” 雪兰止不住的笑,斜靠在书案旁,“哟,六老爷你还真有趣呢,你写的那两扒子字,还怕我瞧?我瞧了教教你岂不更好?” 乔六还是把纸盖得严严实实的,说什么也不让雪兰看。 雪兰也不等乔六让,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喂,六老爷,在衙门里的差事不错罢,你到底是衙门里做什么的啊?还有还有,谁把你引见到衙门里的?这么不开眼!” 乔六被雪兰损得脸更红了,他直起身子,快速把身下的纸团成一团,这才似长出一口气,来到雪兰面前,“你可不许看不起我,我现在在衙门里帮着大人管状纸呢!” 咳咳咳! 雪兰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剧烈的咳嗽起来。 乔六哈哈笑着,“大兰子你别小瞧人!我现在已经能看懂些字了!” 雪兰好不容易喘气顺当些了,她靠在太师椅上抚着自己的胸口,“我越来越想知道是谁这么有眼力,把你引见到衙门里了?” 乔六嘿嘿的笑了两声,挠了挠头,“是盛大人……” “谁?!”雪兰只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了,她恨不擦擦耳朵再问一次,“盛信廷?!” “是啊。”一提到盛信迁,乔六明确比刚刚郑重了许多,“盛大人虽然整天紧绷着脸,其实他人很好的,他把我引见到衙门里,告诉我要识字,要不然此后都不能教给春妮识字呢。大兰子,你也知晓,我们家祖辈就没有行走在街门里的人,也没一个识字的人,我爹我娘都乐坏了!从此后不只是我,春妮也会识字的,我们家再不会被人骂一个大字不识的人家了!” 雪兰渐渐敛起了笑意,乔六的这些心里话,她懂。 在岁县里有许多这样的百姓,他们不识一个字,连官府张贴的榜文都看不懂。就是因为这个看不懂,朝廷上的什么事,老百姓也不知道,县太爷说什么是什么。 乔六也知晓雪兰明白他的想法,于是点点头,“大兰子,其实现在想想,我真不知晓我那次偷了盛大人的东西是好还是坏!大兰子,盛大人改变了我的全部啊。” 雪兰不语,她没想到盛信廷会帮乔六这么个大忙,盛信廷帮的绝非是乔六的一个饭碗,而是他全家人的一生。 第二百四十章 相逢 乔六说完这一席话,又嘻嘻哈哈起来,“大兰子,你别在这里坐了,我还有正事要忙呢。你先回去罢,待我下了衙门就去你家找你。对了,要不你去找郭福也行,他还在那里卖书呢。还有啊,县东头的小溪让我和郭福几个又挖开了些土,现在小溪成小河了,你去瞧瞧罢。” 雪兰没想到乔六做起事来这么认真,她也不多逗留,笑着起身带南月回了家。 王嬷嬷和李妈妈早吃完了饭,见雪兰回来,两个老仆人几乎同时出口,“饭菜都给你留了呢!” 雪兰哈哈笑着进房里用饭去了。 王嬷嬷小声的和洛璃嘀咕,“怎么小姐一回到岁县里,像变了个人呢?” 洛璃也笑,“嬷嬷不必往心里去,回到府里,小姐又会变回来了。” 王嬷嬷心里有些不高兴,怎么能把小姐说得跟染了布一样,一会儿变个颜色了? 用过了饭,雪兰又跑了出去。 李妈妈根本不拦着,王嬷嬷有心拦,可是雪兰跑得比她要快多了,话还没说完,人已经没影了。 雪兰对着跟在身边的南月说,“我带你去看看岁县的小溪去罢。” 南月从前跟在盛信廷身边,整日除了想着如何提高自己的武艺,其他再没什么别的可做了。时间久了,她也不知道该穿什么才好看,也不会和同龄的女孩一样选首饰。 现在,南月跟在雪兰身边,整天和雪兰及几个活泼的丫头们在一处,大家说说笑笑的,南月也开朗了许多。 “好啊。”南月笑着答应着,两个人一起去了县东边的小溪。 到了小溪那边,雪兰才发现,原来的小溪早已经加宽了河道,果然是条不大的小河了。小河清澈,河底隐隐可见游来游去的小鱼。 雪兰坐在小河边,指着河对岸对南月说,“从前我和乔六、郭福总是游到对岸去。河对岸有许多桑葚,我们总采回来坐在河边就吃了。我游水还不错,待到秋天时,也能抓条鱼上来呢。” 南月听着雪兰讲小时候的事,不由得笑了起来。 “你会游水么?”雪兰问南月。 南月的脸微红起来,“奴婢不会。” “真可惜,”雪兰叹惜着,“你会功夫,真该学学游水。”雪兰说着,一抚掌,“对了,要不我教你罢。” “现在?”南月有点不敢相信。 雪兰点点头,莞尔一笑,“要不然等什么时候去啊?这条小溪来得人很少,我们在这里游水没人会看到的。” 南月还有些犹豫,却见雪兰那里已经脱掉鞋子,把头上的钗子一并都拿下来,放到地上。随后雪兰扑通一声跳到了水里。南月张大了嘴巴,她在岸上喊,“小姐,您……您就这样下水了?!” 雪兰从水里冒出头来,“要不等到什么时候?你也别磨蹭,快下来罢,这河水不深,正适合你来学。” 南月犹犹豫豫的把脚探进水里,又马上抽了回去。雪兰见了就游过来,一把拖住南月的脚,硬生生的把南月拉到水里。 扑! 南月吓得直扬脖颈,可是待她脚站到河底时,发现河水刚到自己的肩头,南月这才松口气。 “来,”雪兰扶住了南月的双手,不住的教她,“腿伸开,身体放松,让自己慢慢飘起来。对,很好,一定要放松。” 雪兰拉着南月的手,一点点的拉着她在水里游起来。 许是有武功底子,南月很快就敢松开雪兰的手自己游一段了。雪兰在一旁教着南月,没一会儿,雪兰觉得累了,可是南月却越游精神头越好。 雪兰笑着说,“你慢慢游罢,我去岸上歇歇了。” 雪兰向岸上走了去。 眼瞧着离岸边没有几步远了,忽然,沿着河岸跑来一匹高头大马,隐隐可见坐在马上的是个穿着长袍的男子。雪兰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拧一把,一身湿衣全贴在自己的身上,身体的曲线已经尽然显露出来了。 “啊!”雪兰大叫一声钻进了河岸旁的草丛中,因为一时着急,雪兰只觉得脚下一痛,再去瞧,殷红的鲜血从她的脚板下露了出来。 一定是硌到了尖利的石子了。 南月也听到雪兰的尖叫,她顾不得许多,从水里跑上岸来,把草丛中的雪兰护在身后。 而那骑马之人已经到了近前。 “大人!”南月见盛信廷勒着缰绳下了马来,才讷讷的唤了一声。 雪兰一见是盛信廷,刚刚的紧张丢掉了一半,她跌坐在地上,抬起脚来细看,脚上果然割开了一道口子。 盛信廷牵着马,望了一眼草丛里的雪兰,“乔六用李妈妈给我传消息说叶二小姐要见我,有急事。” 善于察言观色的盛信廷看到雪兰脸色铁青,“怎么?不是么?” 雪兰气得七窍生烟,乔六这个该死的!有他这么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么?说瞎话还不算,两个人居然用自己的李妈妈来传递消息,知不知道那鸽子是谁的?能不能不鸠占鹊巢啊?!还有还有,乔六做事能不能事先和自己说一声,把这个阎王招来做什么?! 南月顾不得盛信廷,回头一看雪兰脚上的伤,吃了一惊,“小姐,您别动,血已经越流越多了!奴婢这就去采些草药,一会儿血就能止住了。” 盛信廷也皱起了眉头,他对着南月摆摆手,南月跑到不远的小山上去了。 盛信廷蹲下身来,望着雪兰的伤口,瞥了她一眼,“你还能再笨一点么?难道你还是孩子么?” “还不怪你?”雪兰一提到脚上的伤,气就不打一处来,“好好的骑马跑来做什么?害得我扎破了脚!” 雪兰脚举得都要酸了,盛信廷冷哼一声,上前提起了雪兰一只脚趾,眉头还皱了起来。 “下面的口子正流着血呢。”盛信廷说着,提着雪兰的脚趾,还转了转,“嗯,口子还好不深。” 雪兰恨不能立时死掉才好。 什么怜香惜玉,什么温柔如水,统统在这里皆不见。好歹她也是女子不是?!就算不是三寸金链也拜托你盛信廷好好待它,这个眼神,这股嫌弃的劲头,好像雪兰的脚是一块臭了的抹布! 雪兰顿时气结,她去踢盛信廷。 第二百四十一章 拥抱 盛信廷按住了雪兰的脚踝,低喝道,“别动!血又多了!” 雪兰扭一看,果然血又涌了出来。 盛信廷低头撩起自己的长袍,雪兰双眼都瞪圆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南月又是他的人,他就这样大刺刺的撩起外袍……他要干什么?!难道最禽兽的一幕要在这荒郊野岭发生了么? “你……你要干什么?!”雪兰只想爬着离开盛信廷。 盛信廷看也没看雪兰一眼,卷起外袍用牙咬住了内衬,手上一较力,盛信廷撕下了一段雪白的里布。盛信廷三下两下把雪兰的伤口给包了起来,这才放下雪兰的脚。 “这样就不会再流血了,至少能等到南月回来。”盛信廷说着,瞥了一眼雪兰挡在胸口的两只手,扬了扬唇角,“叶二小姐倒真是高估了自己了,你放心便是。” 雪兰的脸更红起来,拉起一旁的一棵草根朝盛信廷的脸上打了去。盛信廷一侧脸,草根贴着他面颊飞了过去。 盛信廷脸上的笑意更浓,如同得了逞的坏孩子。 “你走!”雪兰羞得几乎要挖条地缝钻进去,她现在走不了,只能赶起盛信廷来。 “好。”盛信廷说着,一把抱起了雪兰的腰,把她整个人都扛在了肩上。雪兰头朝着下方,发上还是滴着水,这样的画面,雪兰这辈子没料到过。 她一边捶打着盛信廷的后背,一边大喊着,“盛信廷,你要干嘛,你疯了不成?!” 盛信廷也不理会雪兰,把雪兰扛到了马旁边,一把把她放在马鞍上,才道,“你难道要坐在这里等南月么?现在还不如我先带你回去再说。” 雪兰哪还敢让盛信廷带着自己回去,她整张脸都涨红了起来,“你……你走罢,我自己在这里就行……” 盛信廷挑了挑眉,“叶二小姐还有害羞的时候么?我一直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的。” “你好你好你好!”雪兰一口气说了三个你好,盛信廷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盛信廷翻身上了马,坐在雪兰的身后,“在这里等着南月不合适,我先带你回岁县去。” 雪兰还是第一次离一个男人这么近,她的脸上如火烧一般。 盛信廷的双臂绕过了雪兰,提起了马缰绳,腿一夹马腹,马儿跑了起来。雪兰转头向马后看去,哪里还有南月的影子。雪兰着急起来,“一会儿南月回来怎么办?” “南月会去岁县寻你的,你放心便是。”盛信廷在雪兰身后慢声说道。 马儿跑了起来,却不是去沐恩侯祖宅的方向。雪兰更紧张了,“这是要去哪里啊?” 盛信廷也不答话催马绕过了几条街,雪兰发现,盛信廷正在往乔六家走。 “去乔六家做什么?”雪兰实在不想丢人丢到朋友家去。 盛信廷冷哼一声,“叶二小姐,又不是我押你去洞房,你害怕的是什么?” 雪兰脸色由红转黑,心里把盛信廷骂个底朝上。这样的话也能出口?!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盛信廷说完了这么一句,又低低的说道,“你现在衣服还未干,回去难道叫人诟病你么?” 雪兰紧抿着唇,想着盛信廷的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马还未到乔六家,春妮已经从院子里跑了出来了,一见盛信廷和雪兰一道而来,春妮高兴得直拍巴掌,“我听到盛大哥的马声了,原来盛大哥还带着兰姐姐一道来的!” 盛信廷……竟然和乔六家熟悉至此了? 雪兰只觉得自己错过的不是一点半点的事。 盛信勒住了马,而此时,乔六的娘也从房里迎了出来,一见盛信廷正在把马上的雪兰抱下来,乔六的娘张大了嘴巴,半晌没合拢。 雪兰恨不能把整张脸都低到地上,她的脸埋在盛信廷的肩膀上,心里骂盛信廷不是人,让她丢大了人了。 耳边却听得盛信廷对乔六娘说,“乔大娘,叶二小姐的脚坏了,我想借你家的地方请郎中给她瞧瞧脚。你把我的马先栓起来罢。” “那……快进来罢。”乔六娘一面相让,一面推春妮,“去去,快出去玩罢,这里没什么好看的!” 雪兰只差吐口鲜血了,乔六娘居然赶起孩子来了,她还真把自己和盛信廷的关系想错了。 春妮极不满的嚷了一声,还是被乔六娘给赶出了院门。 盛信廷一直把雪兰抱到乔六家里屋的炕上,才放下她来。盛信廷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转身交给乔六娘,“乔大娘,有劳你去请位看外伤的郎中来,再帮叶二小姐买身新衣回来,这是银子你拿好了。” “不用不用,”乔六娘怎么好意思要盛信廷的银子呢,“盛大人帮着乔六找这门差事,我们全家都感激着您呢。” 盛信廷把银子塞在乔六娘的手里,“乔大娘快去请郎中罢,叶二小姐的伤还是不该再拖。” “那……我就先拿着了,过后再让乔六还您。”乔六娘拿着银子就出去了。 雪兰低着头,紧抿着唇,一句话也不说。 “冷不冷?”盛信廷坐到一旁的长椅上,“要不要我给你倒杯热水?” “没事。”雪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 盛信廷走到一旁,自己倒了碗热水,缓缓喝了起来。 雪兰不由得看呆了。 这样安静的拿着大碗喝水的盛信廷,倒是雪兰第一次见到的。雪兰一直以为权贵家的公子们,若不是纨绔,也不会屈尊到寻常人家来。可是看眼前的盛信廷一点不在意乔六家豁了口的大海碗,也不在意他家有些脏了的长椅子。他极自然的坐在那里,持碗喝水依然有种说不出的风格来,似乎是哪种不同的环境,都是他盛信廷驾驭得了的。 雪兰低头看着盛信廷的长袍,那洁白长袍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滴落了两个暗红色的血滴。 “外袍上有血了。”雪兰低声提醒着。 盛信廷低头一看,抖了抖长袍,抬起头望向雪兰的脚,“我的外袍倒是没什么,只是你的脚还痛么?” 雪兰摇摇头,望着自己绑着白布的脚,“不怎么痛了。” 盛信廷不再说话,从窗户向外看去。 两个人都不说话,房间里一下安静了下来。 第二百四十二章 细心 “一会儿你不必送我,我在这里等南月就行。”雪兰过了好一会儿才对盛信廷说。盛信廷自然是知晓雪兰为什么不叫他送。 “好,一会儿郎中来了,我便走了。” 雪兰轻轻的嗯了一声,随即又抬起头来,“你……别把今日的事说出去!” 盛信廷转回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雪兰,“你是在担心什么么?是怕自己以后嫁不出去?还是怕沐恩侯干脆把你嫁给我?不过想来叶二小姐的名声在京城里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你又何惧我再添上一笔呢?” 雪兰只觉得胸口发堵,她操起大炕上的一把扫条,直接甩到盛信廷的身上。 盛信廷抬手抓住了飞来的扫条,雪兰气得又去找东西。可是乔六家的炕上干净极了,再没什么东西可供雪兰去丢了。 两个人这边正闹着,乔六娘引着郎中进了院子里。还未进门时,乔六娘拦住了郎中,朝里面喊了一声,“我带着郎中来了啊!” 似在报信一样,恐怕自己贸然进屋,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 雪兰的脸已经不能再黑了。 “进来罢。”盛信廷的目光在雪兰脸上一扫,转眸对外面说道。 乔六娘这才带了郎中进了来。 郎中很快看了雪兰的伤口,帮雪兰敷上了药,才离开了。 乔六娘把买回来的衣服放在炕头,盛信廷就站起了身,“既然叶二小姐没什么事,我就要回去了。” 乔六娘很是吃惊,“大人今日不用完饭再走了?” 难道每次盛信廷来乔六家都用饭么?这样简陋的房子,盛信廷如珠似玉一样的人物,雪兰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他在乔六家用饭时的模样。 “不了,改日再来罢。”盛信廷说着已经走出了房间,乔六娘在后面连连相送。 没一会儿,雪兰就听到门口的马蹄声,想来盛信廷已经走了。 乔六娘进了屋一面帮雪兰换衣服,一面不住嘴的夸盛信廷,什么为人仗义,什么不拘小节,什么模样周正,似乎正当着别人家的媳妇夸奖她的夫君一样。 雪兰开始还听得下去,后来乔六娘越说越来劲,就差和雪兰说:你家相公真不错。 “乔大娘,”雪兰觉得若是自己再不说句话,可能真就让乔六娘误会了,“其实我和盛大人也不熟。” 乔六娘的话哽了住,“大兰子你……和盛大人不熟么?” 雪兰想到了盛信廷把自己抱下马来,一直抱到房里来。若是说不熟,人家能那样抱你? “我们……只有几面之缘罢了……”雪兰说完,又觉得说得不够准确,于是又道,“盛大人是我手帕交好友的哥哥。” “哦哦。”乔六娘终于点头表示知道了,“不过大兰子,盛大人这人真是很好啊,不说别的我就说啊……”乔六娘又开始滔滔不绝的细数起盛信廷的好来。 雪兰嘴角抽抽两下,垂下眼去。 乔六娘是要把她推到盛信廷的面前,最好马上帮他们定了亲才肯罢休一样。 正说着话,院子里有人问话,“是乔六家么?” 雪兰一听这声音是南月的,她高声唤了南月的名字,南月提着雪兰的鞋走了进来,“小姐,你怎么样了?脚看了么?” 雪兰点头,南月这才长出口气,“我已经采了几种药,可能要比郎中的药还好用,等是外回祖宅那边,我给小姐敷上。” “那我们现在回祖宅罢,你先去雇辆车子回来。”雪兰吩咐南月。 南月上前来便要背雪兰,“小姐,大人刚刚雇了车子了,车子早等在外面了,您不知道么?” 雇车子了? 雪兰一怔,这个盛信廷还蛮细心的。 乔六娘忙道,“我只顾着忙了,忘告诉给大兰子了。” 雪兰俯在南月的背上,南月背着雪兰出了门,乔六娘用篮子装着雪兰未干的衣服跟了出来。一直把雪兰放在马车里,乔六娘才递上来篮子说道,“大兰子你这几日好好养着伤罢,等乔六回来了,我让他去瞧你。” 雪兰点头,谢过了乔六娘,坐着马车离开了乔家。 待回到祖宅时,王嬷嬷和李妈妈见雪兰被南月背了进来,吓了一跳,急忙跟着到了后院,才知道雪兰是下水游水时划伤了脚。 王嬷嬷还好些,李妈妈就像见了自家不争气的女儿一样,喋喋不休的教训起雪兰来,“你多大的人了?还去河里游水!这是划伤了脚,万一划伤了手臂和脸上,落下疤可怎么好?你还要不要嫁人了?!” 雪兰也知晓李妈妈是心疼自己,一句话也不说,任凭李妈妈教训。 王嬷嬷待李妈妈说完了话,才对雪兰说,“小姐伤了脚,那明日就不能去海姨娘的坟前了。要不等两日,小姐的脚好些再去,如何?” 雪兰点头,靠在了床上。 王嬷嬷和李妈妈见雪兰乏了,都退了下去。 这两日,雪兰就只养着自己的脚伤。 两日后,雪兰的脚敷着药终于可以下床走上两步了。 雪兰觉得南月这个丫头本事着实了得,她配的药果然比郎中配的还好,一天就让雪兰的脚结痂不痛,连红肿的地方都消了下去。 雪兰选在了日晡时分去给海氏上坟。 海氏的坟没有入得叶府祖坟里,而是在岁县县城外的五崖山上。马车出了县城,大约走了一个时辰,到了五崖山,这时已近黄昏。 五崖山并不高,山上的树木也不多,海氏的坟就在山腰处。雪兰下了马车,望着被暮色笼罩的五崖山,一瘸一拐的向山上走去。 南月走了过来,“小姐,要不然奴婢背您罢。” 雪兰摇摇头,她抬眼向山上望去,“我若是不能亲自走上去,又岂会对得住我娘。” 南月便不语,扶住了雪兰的手臂。 走上了半山腰,本是不远的距离,雪兰却因为脚伤走了有一柱香的时候。等她到了海氏的墓前,站定了身子。 海氏的墓旁杂草丛生,挡住了墓碑上的字。暮霭斜阳下,只有了一座孤坟,叫人瞧着心中忧伤。 第二百四十三章 遇刺 雪兰上前亲手拔掉杂草,露出一块石碑来。 海氏当年死得不明不白,连墓碑上的字也只刻了“海氏之墓”,其他一概没写。就像人生时没有一个准确的名字一样,死了成了没有依靠的灵魂。 雪兰想起了多年前海氏离世的一幕,眼泪滚落了下来。她缓缓跪倒在海氏的墓前,哽咽着,“娘……我来看你了……我终于查出您的死因了!小林氏已经被父亲遣去了家庵,邵姨娘也自食其果……父亲知晓您是冤枉的……娘,您在天之灵终于可以安息了!……” 南月帮着雪兰拿过了纸钱,雪兰缓缓点起了纸钱。 纸灰随着热气缓缓升腾起来,雪兰似乎看到海氏曾经的笑脸。她伸出手去,想触摸海氏的笑脸。而抓住的,却是一把飘在空中的灰烬。 “娘,我长大了,建彰也长大了,建彰去书院读书了,你放心便是。我也很好,父亲现在待我很好,我有时候就总冒出些傻念头。若是您还活着,我们家该有多好呢……娘,我想不懂,为什么一个大活人,最后就化了的棒黄土了呢……娘,若是您在黄土中,那是不是您就每天都与我同在了?……娘啊……我想您……没有一刻不想您……” 雪兰的身子蜷缩在地上,如同等着被拥抱的孩子。 一旁的南月和洛璃都别过了脸去,没娘的孩子独自长大,这其中的辛酸是可想而知的。而平日里小姐异常机智,又活泼泼辣。也只有在这里时,才能显露她脆弱的一面。 王嬷嬷偷偷抹掉了眼泪,递上了帕子,“小姐,您快别哭了,仔细哭坏了身子。现在都好了,您若是哭坏了,海姨娘在天上瞧见了,如何不心疼呢?” 南月也扶起了雪兰。 雪兰接过帕子,拭去了脸上的泪,“娘,您定要保佑建彰,他若是金榜题名,那才是为您真正的争光了。”雪兰吸了吸鼻子,“娘,我这就回去了,您别惦记我,我会照顾好自己和弟弟的……” 雪兰说完,又朝着海氏的坟叩了三个头,才起身离开。 雪兰红着眼睛,扶着南月的手,走下了五崖山。 才到山下马车旁,就见车夫站在马车下,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整张脸上死灰一片。 雪兰还未留意,南月却在雪兰要上马车前,死死的拉住了她的手臂。雪兰正想发问,就见南月上前一步,将自己护在身后,“小姐,有血腥味。” 雪兰吃了一惊,还不及她说话,马车帘子忽然一挑,雪兰这才看清,挑起车帘的不是一只手,而是一把剑。 马车里露出两个人来,正是淳亲王和万初。 万初也看清雪兰了,他忙收了剑,张了张嘴,“小姐……” 雪兰向万初身后看去,淳亲王合着目,肩头已被血浸红了一片。 雪兰倒吸口冷气,还要相问,万初已经低低说了话,“小姐,快带我们离开这里罢,此地不宜久留!” 雪兰摆手让南月把自己抱上了马车,随即招手叫过来南月,让南月和车夫一起赶车。雪兰这边又叫洛璃和王嬷嬷去后面的马车里,雪兰不忘叮嘱王嬷嬷,“叫随从的人嘴都闭严了。” 王嬷嬷早知事态重大,郑重的点了头,去了后面的马车。 雪兰吩咐完,才放下了车帘子。 万初在心中感叹着,叶二小姐这股子临危不乱,还真是比一般女人强。 马车缓缓的跑了起来,淳亲王睁开了眼睛,令雪兰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还对着雪兰轻轻一笑,“有劳了,叶二小姐。” 雪兰低头看着淳亲王肩头的伤口,“王爷快别说这个,先闭目养养神罢。” 淳亲王半靠在迎枕上,脸色苍白的厉害。 雪兰低声问万初,“王爷这是怎么了?” 万初的脸色极难看,“王爷遇到伏击了。” “你有没有给王爷上刀伤药?” 万初点头,“上过了,不过伤口很深,并不管用,只能快些去县城里找郎中才行。” 雪兰本就知晓淳亲王出入皆是个谜,她也不深问淳亲王的去向,只蹙了蹙眉头,“那么是不是说刺客人并不少,而且应该离这里不是很远?” 万初神色复杂的看了雪兰一眼,“应该说,刺客随时可能追到这里。” 雪兰扭头看着淳亲王的肩头还往外流着血,她拿起一旁的大迎枕,长长的指甲深深的扎在迎枕里,随后猛的一用力,把迎枕面子撕破了。 雪兰扯出一条条的布条来,递给万初,“快,给王爷包起来!” 万初接过布条,缠住了淳亲王受伤的肩。 雪兰望着绑着布条的万初,心思飞速的旋转起来。 刺客是想杀了淳亲王,那么,她连同几个仆人和淳亲王在一起就很危险了。至少在未回到岁县时,一行人都可能被人抓住灭口。 如何能保住这一行人的命,成为雪兰首要思虑的问题了。 “刺客有没有看到王爷?”雪兰忽然问万初。 万初摇摇头,“王爷是在马车里被人用剑刺伤的,刺客只知晓王爷受伤了。” “万初,你先回岁县去。”雪兰沉思片刻,对万初说,“你回去就叫县街门里找乔六,让他带人来接应。” 万初怎肯就此离开,他摇头,“不行!我离开了,若是有刺客来了,王爷怎么办?!你可担待得起么?!” 雪兰冷冷一笑,直看向万初暴怒的脸上去,“你若是不按我说的,只和我在这里胡缠,别说坐着马车这么慢,就是再快些,刺客追上来你依然不是人家的对手!” 雪兰一语点到了万初的痛处,他刚刚确实没护得王爷周全,万初的脸涨成了紫红色。 雪兰见万初瞪着眼睛看自己,她又加了句,“你若是真心对王爷好,自是不怕死的,所以我也是让你引走刺客去。若是刺客那边发现了你,你一个人好脱身。若是没发现你,你离开了,这里只剩下王爷一个人,王爷又是没被人瞧见模样,到底还有几分活下去的希望。而你衣袍上有血,定是和刺客正面交锋了,刺客自然是看清了你的脸。” 万初没想到雪兰会分析得如此透彻。他咬咬牙,点头应好。 第二百四十四章 女装 淳亲王这时候睁开了眼睛,“万初,你也定然要小心才是。” 万初一低头,“属下愿为王爷赴汤蹈火。” 雪兰在一旁不耐烦的摆摆手,“有这会子表决心,你倒快出去罢。” 万初还是不放心,他问雪兰,“那王爷怎么办?” 雪兰微扬起头来,看向万初,“我一会儿会给王爷换件衣服,给王爷……穿上女装。” “什么?!”若不是在马车里,只怕万初要跳起来,“你……你竟然敢……” 雪兰扬了扬眉,冷笑一声,“你觉得现在是保住王爷的命重要,还是计较王爷一时的尊严重要?!韩信还能受得起胯下之辱,王爷怎么就不能委屈求全呢?” “可是王爷……”万初还要说话,被淳亲王抬手止住了后面的话,淳亲王合着眼,“好罢,都依叶二小姐。万初,你走罢,这里交给叶二小姐罢。” 万初担忧的看了一眼淳亲王,还不忘威胁雪兰两句,“小姐,王爷可是帮过你许多次呢!” 雪兰一把撩起车帘来,“正因为王爷帮过我,我才想让王爷活下来!没事你就快走罢。” 万初就这样被雪兰赶下了马车,万初望了一眼急驰而过的马车,咬了咬牙,一腾身,跃向路边的林子里去。 雪兰赶下了万初,不忘俯在南月耳畔小声叮嘱着,“一会儿若是真有刺客而来,你一定要隐藏好了自己。记得,咱们这一行人中,没一个人会武功。” 南月点头称是。 雪兰这才放下车帘,转头看向淳亲王,“王爷,那我就多有得罪了。” 淳亲王合着眼点点头,雪兰过来伸手解开淳亲王的丝绦。 第一次给男人脱衣服,雪兰的脸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 可是想到一队人的性命全在她手上,雪兰敛了那股羞赧,把淳亲王的衣服全部解了开。 敞开衣服的淳亲王露出结实的胸膛来,肩头伤口的血已经流了他半边身子,本就白洁的身子更显出血痕的触目惊心。 “王爷,伤口我要重新给你包扎一下,可能会有些疼。”雪兰把万初刚刚系好的白布条小心翼翼的拆了开,把缠在下面的衣服一点点脱下来后。 此时的淳亲王已经赤着上身,伤口堵着从前的布条。雪兰低头把已经染血的衣服撕成一条条的,重新包在淳亲王的伤口上。 雪兰动作麻利,没有一丝含糊,淳亲王在一旁默默的看着她的动作。 待把淳亲王的伤口包扎好,雪兰翻出自己从前的一件广袖流仙裙。广袖要比窄袖好许多,至少在长度上能让身为男人的淳亲王穿上看着不是那么显眼。 雪兰帮着淳亲王穿上了流仙裙,把他的头发也解了开,梳成了一个垂鬟分肖髻,又抬着他的脸,帮他搽上了香粉和胭脂。 雪兰不忘加了一句,“王爷,这是权宜之计,您不必放在心上。” 淳亲王扬了扬嘴角,任凭雪兰给他的嘴上涂了层口脂。 打扮完了淳亲王,雪兰向后坐了坐,仔细端详着面前的淳亲王。肌肤白嫩,嘴唇嫣红,哪里还像一个男人,比雪兰这个女人都要美艳几分。 “行了。”雪兰用帕子拭了拭手,对淳亲王说。 淳亲王睁开了眼,轻轻对雪兰道了句“有劳”。 雪兰一笑,“王爷不怪我擅自作主便已是恩典了,哪里敢让王爷称上一声有劳。” 淳亲王把袖子微甩,盖住了他的双腿,“就如二小姐所说,大恩不言谢了。” 雪兰低头倒了一盏茶,“王爷喝杯茶罢?” 淳亲王挺了挺身子,却痛得又跌回到迎枕上。雪兰小心翼翼的扶起淳亲王的身板,端着茶杯送到他的口边,“仔细有些烫。” 淳亲王身子微僵,还是低头喝了半盏的茶。 雪兰刚放下茶杯,马车外就响起了马蹄声,只听得一股急劲的风,还不等雪兰反应过来,淳亲王一拉她,雪兰跌在淳亲王的怀里。而马车窗口处射进一支箭来,那箭正钉在刚刚雪兰坐过的地方。 还真来了! 雪兰“啊”的一声大叫起来,马车也在此时停了下来。 南月故作惊讶的叫道,“两位小姐,怎么了?” 雪兰指着钉在面前的箭叫了起来,“有人要杀我!” 而与此同时,几匹快马已经到了马车跟前。 南月的尖叫声就传了来,“你们要干什么?!你们是什么人啊!来人啊,有强盗了!” 后面的车厢里也传来了尖叫声,雪兰听得外面有人高喝一声,“都住嘴!哪个再敢喊一声,我现在就杀了她!” 一句话,叫原本尖叫的两辆马车瞬间安静了下来。 雪兰听到有马蹄声朝自己这辆马车走了来,她不由得握紧了手掌。 马蹄声越来越近,一下两下三下,听着已经到了车帘外。 雪兰瞥见淳亲王额角渗出汗来,她转眸看向车帘。 车帘子就在这时被掀了开来,一个青纱罩面的人露着一双凶目向里看来。 “啊!”雪兰缩到了马车角落里,一把抱住了淳亲王,“姐姐我害怕,我害怕” 淳亲王搂紧了雪兰的肩,尖着嗓子,身子不住的颤抖着,“不怕不怕……你……你是什么人?!” 来人见马车里两个抱在一处的少女,提刀指向二人,“你们有没有看到两个男人?!” 雪兰伸出抖个不停的手来,“男人……不就是你么?” 来人呸了一声,又仔细朝着马车里看了一眼,“你们是干什么去了?!” 雪兰哆嗦着,“我和姐姐……是去给我姨娘烧纸去了……求英雄放过我们,我们只是去给亲人烧纸,没带什么银子啊!” 雪兰的话音里已经夹着哭腔,她说着,伸手把脖子上戴的南珠项链摘了下来,丢在马车车帘处,“英雄若是不嫌弃就拿去罢。” 耳纱罩面的男子啪的一下甩下了车帘,马蹄声又向后面传了去。 雪兰侧耳听到外面的声响,“里面只有两个姑娘家。” “那就快找别的路去,许是在前面呢。” 随着这一句话,马蹄声离得马车越来越远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嫁娶 直到马蹄声渐渐远去,马车外再没有一丝声响,雪兰这才长出一口气。她急忙从淳亲王的怀里坐起来。 淳亲王转眸看向雪兰,“等我回京后,便启奏父皇迎娶你。” “啊?!”亲事就这么随随便便的决定了?雪兰还没准备好嫁人呢。 淳亲王一挑眉,“怎么?你不愿意么?”雪兰正不知如何回答,淳亲王又说,“你已经看了我身子,难道你还能嫁给别人么?哪个男人会愿意再娶你?” “我什么也没看到!你也不必替我担心,你只管照顾好自己便是了。”雪兰用力的摇了摇头,似乎要把刚刚看到的景象摇出脑袋去。 淳亲王靠在迎枕上,深深的吸口气,“只是,我不能给你正妃之位,却一定会让你成为我的侧妃。” “别……”雪兰终于抬起头来,“我们就当今日之事没有发生,我不说,你不说,有谁会知晓呢?王爷,我们就这样决定罢。” “万初知道。”淳亲王看了一眼一旁的雪兰。 雪兰拧起眉来,她在想要不要把万初灭了口…… 雪兰正在胡思乱想时,淳亲王开了口。“你……不愿意嫁给我?”淳亲王的头靠在迎枕上,本是眼眸轻转着,却不给人一分怠慢之意。 雪兰咬了咬唇,坐正了身子,把心里的想法一并道出,“其实,到现在我没想过嫁给任何人。而且,我也不想与人为妾,我不想像我娘一样,和许多女人拥有一个男人,我觉得那样会很累。可能你会笑话我,但是我就是想要这样的日子:一生一世一双人!” 淳亲王合上了眼睛,好半晌才说,“天下哪有这样的男子呢?只怕你这个愿望要落空了。” “没有便不嫁了,”雪兰翘了翘嘴角,“反正就是一个人过活,我觉得也比和一群女人抢男人好。无端要生出许多烦恼来。” 淳亲王不再说话。 马车一直快到了岁县的城门口,万初才带着乔六匆匆赶来。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 万初紧张的挑起帘子向里看,借助手上的灯光,万初见一脸浓妆的淳亲王,手上的帘子忽的一下子落了下来,挡住了他的视线。 王爷竟然……竟然!…… 雪兰不满着道,“别看我姐姐!” 万初在马车外小声的咳嗽了两下子,雪兰却听出来,他的咳嗽声是极为压抑着的。 雪兰让南月去告诉给王嬷嬷,让下人们从前门回去,而她让车夫把马车直接赶回到叶府祖宅的后院里。 进了后院,雪兰先跳下车,万初才上前来扶下了淳亲王。 乔六在一旁看得呆了住,把雪兰拉到一旁小声着道,“这……到底是怎么了?” 雪兰见淳亲王和万初进了后院的房里,才拍了乔六的头一下子,“别乱打听,你忘了你从前差一点丧命的事了?” 乔六捂着嘴跑出后院去了。 雪兰遣走服侍的丫头们,让洛璃守在门口,她进了房里。 淳亲王此时已经坐在房中的椅子上,万初正帮着淳亲王解开衣裳。 雪兰一见,转身就走,却被淳亲王叫了住,“走什么?你又不是没见过。” 这还当着万初的面呢,淳亲王满嘴说的是什么?!难道他们两个是多年的老夫老妻么?话要说得如此随便! 雪兰背着身子对淳亲王说,“要不要我叫人悄悄请个郎中来?” 淳亲王的声音有些虚弱,“不必了,若是叫郎中,只怕刺客就会查到你这里,我岂不又连累了你么?” “我有个极好的朋友懂草药,要不让她帮你配一些罢。”雪兰不想说出是南月,只含糊的说道。 “好。”淳亲王答应一声,雪兰就走出房去。 万初关好了门,帮着淳亲王换回了衣服,扶着他躺在大炕上,“王爷,您先歇歇罢,您的伤毕竟不轻。” 淳亲王摆摆手,“万初,我们在这里养伤只能养上一日,明早我们就要回府去。” “要这么急么?可是您的伤……” 淳亲王转头看了一眼自己包着的肩头,低声说道,“正是因为这伤,所以我才要更早回去。不然要行刺我的人,见我不露面,你以为他会怎么想?还有,若是有人在宫里传些什么,我岂不更被动了?” 万初心头一跳,只怕暗中之人会对淳亲王不利。 “你一会儿便回去,把府里其他几个人都叫了来,明日我们就回京城。”淳亲王躺在大炕上,皱紧了眉头。 这时候,门外响起了脚步声,雪兰的声音传了来,“万初,我端来了盆水了。” 淳亲王向万初使了个眼色,万初急忙打开门,接过了雪兰手上的铜盆,“有劳小姐了。” 雪兰把一块胰子也交给了万初,“你都拿去使罢。” 万初谢过雪兰,端着盆进了屋里。 雪兰对房里的淳亲王说,“我就在前院,有事让万初找我便是。” 淳亲王点点头,雪兰把房门代了上便走了。 万初扶着淳亲王坐起身来,转身端过了铜盆,淳亲王这才看清,铜盆里放着一块帕子,随着水盆的晃动,帕子也起起浮浮。淳亲王不由得一笑,把帕子从水里拧了出来。 淳亲王缓缓展开了帕子,这个帕子好生有趣,别人的帕子上都绣着花,要么绣着彩蝶,可是雪兰这块帕子上只在下面绣了一串葡萄。 都道“观其物,洞其心”,看到眼前的帕子,就能猜出其主人的兴趣在哪里了,明摆着雪兰的爱好是吃! 淳亲王用帕子擦拭着脸,又把帕子重新投入水中,“万初,你把叶二小姐的帕子洗了晾上罢。” 万初只当淳亲王觉得用了女子的帕子,怕人家嫌弃,点头道,“我一定会好好帮小姐洗了。” 淳亲王的话语声云淡风轻的从万初身后传了来,“晾过后不必给她,拿来给我。” 万初怔了怔,马上答应着低头洗帕子去了。 房里灯光忽明忽暗,似乎正迎合了淳亲王孤寂的心境。他抬起头来,瞥见被万初搭在椅背上的手帕,唇角扬了扬,望着帕子,缓缓的合上了眼睛。 若是看着那帕子,许是自己的梦里便美好一片了。 淳亲王慢慢的睡着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相送 第二日一早,雪兰到了卯正时分才来到后院,万初正好从房里走出来。 雪兰迎上去问道,“王爷昨晚睡得如何?” 万初低声答着,“昨夜王爷睡得不错,想来一会儿就该醒了。” 雪兰从身后的南月手上接过一个药罐子,递给万初,“把这个药给王爷敷上,保管好用。” 万初接过药,拿起来闻了闻,才道,“多谢二小姐。王爷身上有伤,一会儿我们就回京城去。” 雪兰听说淳亲王要回去,也很吃惊,“这么快就回去,王爷的伤能行么?” 万初向房里看了一眼,低声道,“应该没事的,还是早回去些好。” 雪兰也就不再强劝,说起早膳的事来,“王爷受了伤,我只叫下人做了些清粥和几样小菜,也不知道王爷有什么忌口,一会儿他们就会把菜送了来,王爷若是想吃什么,只管和我说。” 万初又谢过了雪兰。 雪兰转身就要走,房里却传来了淳亲王的声音,“二小姐为何不进来?” 万初看了雪兰一眼,雪兰笑盈盈的走进了房里。淳亲王已经醒了来,正坐在床边。见雪兰进来,淳亲王微微一笑,“昨晚睡得倒比在王府里好。” 雪兰见淳亲王脸色确实比昨日好了些,她就打趣起淳亲王,“要不你在这里再多睡几晚?” 本是一句玩笑,却没成想,淳亲王敛起了笑意,一板一眼的对雪兰说,“我其实真想在这里再睡几晚。” 雪兰只想打自己的嘴,她马上提起药的事,“是我求着人配的,应该是好用,要不你先让万初看看也使的。”雪兰说着,望着只穿着一件布衣的淳亲王,又道,“我叫人去成衣铺子里买了套新衣服,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身,一会儿成衣铺那边就会送过来。” 能在短短的时间里,想得这么周全,已经实属不易。 淳亲王点头,“二小姐想得倒周到。” 丫头这时候把早膳端进了房里来,雪兰便退出房去。 淳亲王用过了早膳,换过了衣服,万初就去前院和雪兰打个招呼。雪兰随着万初来到后院。 再进后院,雪兰发现后院竟然又多了好几个护卫模样的人,连淳亲王常坐黑楠木的马车也停在了后院里。 淳亲王正望着后院空地里种的黄瓜秧子,雪兰走到他身旁,淳亲王才幽幽道,“我真希望能在这后院小住几日,忘掉京里的琐事。二小姐,田间溪畔的日子,让我与你过一日,我已足矣……” 接着便是一声极轻的叹惜。 雪兰柳眉轻挑,闭上嘴巴不接淳亲王的话。 淳亲王转过身来,望向雪兰的双眸深邃极了,“若是有一天,二小姐愿意陪伴在我身边么?” 雪兰垂下了头去,此时不说话便是告诉给淳亲王答案了。 雪兰就听得头顶传来低沉的笑声,“我也是痴人说梦了……” 雪兰心头一惊,再抬起头时,淳亲王已经上了马车。 万初上前来对着雪兰一抱拳,“多谢小姐!” 雪兰一笑,万初也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走出了后院,淳亲王撩起车帘看向车尾。他是多希望车尾有个纤弱的身影在那里望着他坐的马车啊。 可是,她没出来相送。虽在他的意料之中,却叫他难免失落。 “王爷……”万初知道主子的事轮不到他来置喙,可是他还是大着胆子说上一句,“小姐人很好……” 万初想说,有几个女子敢提着头帮您躲避刺客?不说有没有那个能力,只怕连胆量都没有罢! 淳亲王的手指轻支着他的额头,双眸忽明忽暗着,“我也知晓她很好,只是要想给予她最好的,我就不该回头……” 一句饱含深意的话,让万初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马车里安静一片,除了车轮碾压土地的声音,再没有一点声响了。 雪兰又在祖宅里住了几日,叶世涵便遣人来接雪兰。王嬷嬷笑着说,“侯爷到底还是惦记着小姐呢。” 雪兰就让洛璃和王嬷嬷收拾了东西回京城。 乔六终于得了空和郭福一起来找雪兰,一进屋就把一个竹篮子放在桌上,乔六的大嗓门也嚷嚷起来,“这是我娘晒的干野菜,你不是最喜欢吃的么?我娘让你带回去。” 雪兰让洛璃收下干菜,遣退了丫头们,她上前一把拧住了乔六的耳朵。乔六没想到雪兰会在这时候出手,他还没来得及躲,被雪兰拧了个正着。 “哎哟哟,大兰子,你要做什么?快松开!耳朵要掉了!”乔六一边去掰雪兰的手,一边尖声叫着。 雪兰并不为所动,提着乔六的耳朵冷笑起来,“你用李妈妈给盛信廷发了什么信儿?我几时要和他说事了?你胡说到了我头上,找死罢!” 乔六一听是因为这事,顿时嬉皮笑脸起来,“你瞧瞧你,就是气性大,我只当什么事呢,原来是因为这个。你先松开容我慢慢和你说。” 雪兰再了解乔六不过了,她一点没有松手的意思,“就这样说罢!” 乔六斜着眼睛看着雪兰,嘿嘿的干笑了两声,“你看啊,大兰子,你年纪也不小了,早晚也该找婆家了。盛大人长相英俊,人还平和,虽然有时候不大爱笑,可是这也不算什么毛病不是。我看呢,你就……” 乔六刚说到一半,耳朵上的疼痛加剧了起来,疼得他嗷嗷直叫,雪兰这才松开了手。 乔六马上逃离雪兰,蹲到一旁去揉耳朵去了。 雪兰一叉腰,“我告诉你乔六,我的事你少管!你管我要嫁给谁呢?!” 乔六抬起头来,禁着鼻子,“喂喂,盛大人哪里不好了?哪里配不上你了?你也不看看自己长成什么德性,人家盛大人在长相上,配你还不有三四个来回呢!” 乔六刚说完,就见雪兰又朝他扑过来,乔六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急忙蹲下身去笑嘻嘻着道,“二小姐,我开个玩笑,小的只是玩笑而已。” 雪兰狠狠的瞪了乔六一眼,乔六一脸谄媚的笑容,对着雪兰点头哈腰的。 第二百四十七章 先孕 雪兰也懒得再理乔六,乔六却一拍脑门,一惊一乍的,“大兰子,你不是心里有人了罢,你是不是喜欢上昨日晚上来你家的那个男人了?”乔六说着,上前来一把按住雪兰的手臂,“大兰子,你是不是……你是不是昨晚上和那个男人你们……” 雪兰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她一巴掌拍在乔六的脑袋上,“我让你再胡说八道的!” 乔六一见雪兰打他,倒平静下来了,“看你这个反应,看来是没什么事,那我就放心了,你和盛大人还有机会啊!” 雪兰踹了乔六一脚,乔六终于闭上了嘴巴。 王嬷嬷在门外轻声禀告着,“小姐,时辰不早了,我们是不是也要回府了?” 雪兰辞别了乔六和郭福,坐着马车回了京城。 等回了沐恩侯府时,雪兰发现叶世涵身边的亲信潘海竟然等在门口。 潘海见雪兰下了马车,急忙迎了上去,“二小姐您可回来了,侯爷病了!” 雪兰大吃一惊,这才几日不见,叶世涵怎么就病倒了?! “父亲现在在哪里?”雪兰也顾不得脚上的伤了,急匆匆的往府里赶。潘海跟在雪兰身边,往紫园正房让着雪兰,“侯爷现在在紫园正房呢,由谭姨娘服侍着。” 雪兰见潘海说得含含糊糊,猜想着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了。雪兰更为着急,几乎要跑着去了紫园。 到了紫园,还没进正房,雪兰就听到房里传来了阵阵咳嗽声,她不等丫头们禀告直接进了正房。 叶世涵刚从正房的小炕上坐起了身,正由一旁的谭姨娘扶着拿着痰匣子吐痰。 叶世涵见雪兰进了来,苍白的脸上有了些许笑意,“兰姐儿回来了。” 叶世涵在自己走之前,还是精神尚好,身子也不错。怎么只几日他就病得形容憔悴了呢? 雪兰直接走到叶世涵面前,扶住了他,“父亲,您这是怎么了?” 叶世涵沉默不语,谭姨娘识趣的带着丫头们退出正房去。雪兰把叶世涵重新扶到小炕上,叶世涵一指炕旁的小杌,叫雪兰坐下来,他才喘了口气说道,“府里出了些事,我也是一时急火攻心。” 雪兰见叶世涵并未说什么事,便问请没请太医。 叶世涵点头,“请了,药也吃了,你不必担心,过几日便没事了……”说着话,叶世涵又咳嗽了几声。 雪兰皱起了眉来,她着实心疼叶世涵的身体。依叶世涵的性子,他不对自己说的事,也极可能不对大小姐说。 沐恩侯府现在由叶建舒主外,大小姐和谭姨娘主内。可是这件事叶世涵不对两个女儿言明,他还能对谁说去?以叶世涵对谭姨娘的态度来看,他更不可能和谭姨娘说了。 雪兰看着叶世涵已经突出的颧骨,神色微戚,“父亲,不管府里出了什么事,请您相信我,我已经长大了。现在大姐姐和谭姨娘管着府里的事,老太太那里又帮不上什么忙。您若是有什么事再瞒着我,自己来扛,您想想你的肩上能担多少?” 叶世涵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看着眼前的女儿。 女儿梳着飞仙髻,只在髻中扎了一朵南珠珠花,看着即简单又大方。眉眼中虽也未脱了稚气,可是她目光沉稳,似早已胸有沟壑。 叶世涵猛然想到,女儿已经及笄了!若是早结亲,只怕自己这会子都快当外祖父了。而自己心里一直不愿意承认女儿已经长大,他以为他可以替女儿们扛一辈子…… 叶世涵长长的叹了口气,终于开口和雪兰说起那件令他着恼的事来。 “你三妹妹怀孕了……”叶世涵的声音里泛着苦涩,雪兰听了这话,惊得从小杌上站了起来,“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在雪兰的印象中,三小姐叶雪宁极有心机,而且手段了得,她怎么会让自己落得如此地步呢?! 叶世涵痛苦的闭上眼睛,“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我真要被她活活的气死了!” 叶世涵又是咳嗽了起来。 雪兰一面抚着叶世涵的胸口,一面问道,“父亲,三妹妹许是一时糊涂,她可和您说孩子是谁的了?” 叶世涵的嘴角抿成一条缝,过了好半晌,他才说道,“是苏五公子的孩子……可是人家苏五公子并未想娶她啊!我已经叫人去寻了苏五公子,苏五公子开始还见我们家的下人,后来就连面也不见了。我又亲去找苏大人,苏大人平素也算是极通情达理的人,可是他却和我说,苏五公子说孩子不是他的!苏五公子和苏大人说你三妹妹是使计要嫁苏五公子!兰姐儿,你听听,你听听!这天下还有比我更没脸儿的爹了么?!” 叶世涵因急着说话,脸上一片潮红。 雪兰的脸也沉了下来,“父亲如今想怎么办?” 叶世涵只觉得浑身再没有一丝力气了,他抚住了自己的额头,“我还能怎么办?你三妹妹连坠子汤都不肯喝,整日里在家哭着闹着,只逼着我去苏府里说亲。我哪里还有脸面走进苏府去!我们家的颜面只怕要再次扫地了。” 叶世涵说着,咳出一口痰来。雪兰忙拿着痰匣子递给叶世涵。叶世涵吐过了痰,才又说道,“现在我在瞒着老太太,你也别把话带了出来。” 雪兰点头,把叶世涵身上的夹被又往上盖了盖,才说,“父亲若是信得过我,此事就交与女儿去做罢。” “你?……”叶世涵有些吃惊,自己的二女儿从来没管过家里的事。而且三女儿还曾陷害过二女儿,她会真心帮她的庶妹么? 雪兰一笑,“父亲您就放心罢,此事我定然帮父亲做好了。” 叶世涵还有些将信将疑,雪兰已经唤起谭姨娘来,问谭姨娘药熬得如何?用不用自己喂叶世涵吃药? 谭姨娘正因为叶世涵每每吃药就嫌苦的事头痛,听雪兰这么一说,谭姨娘也不等叶世涵说话,就笑着拉住了雪兰的手,“二小姐快帮我喂给侯爷吃药罢。” 第二百四十八章 办法 叶世涵还要说话,谭姨娘已经叫小丫头端药进来。 雪兰不顾叶世涵皱紧的眉头,把药送到他面前,促狭一笑,“父亲,您可别让女儿看出您是嫌药苦呢。” 叶世涵的脸红了起来,他一面说胡闹,一面接过了药碗,一口把药全喝掉了。 谭姨娘急忙递上来帕子和蜜饯,叶世涵吃了几块蜜饯脸色才好看些。 雪兰陪着叶世涵吃过了药,就从紫园正房回到了兰园。 坐在榻子上,雪兰还在想着三小姐的事。 雪兰相信以三小姐的精明,不该做这等蠢事。可是事情已经出了,而且对三小姐极为不利。事情若是传了开,不只是三小姐,恐怕此后大小姐和自己都会受三小姐的连累。 雪兰从榻子上站起身来,吩咐洛璃,“走,你和我一道去梅园,我要看看三妹妹去。” 洛璃不知晓说了什么事,只得跟着雪兰去了梅园。 梅园里。 三小姐扶着碧影的手,在铜盆旁吐个没完。 她才喘了口气,直起身来,一见铜盆里的污物,哇的一声又吐了起来。 碧影一面给三小姐拭着汗,一面让小丫头拿清水来让三小姐漱口。 三小姐脸颊两旁的头发已经打了绺,贴俯在她惨白的脸上。三小姐缓缓的直起身来,眼泪却落了下来。 旁人怀孕不知道家里人会有多高兴,可是她怀孕,竟然被人嫌弃得只差打死过去了。三小姐就是想不明白,她怎么就落得如此下场了?! 碧影忙着三小姐拭去了脸上的汗与泪水,扶着她躺在床上。碧影低声陪在三小姐身边,“小姐,您要不要吃些水果?” 三小姐有气无力的摆了下手,碧影退到一旁去了。 见身边没有人了,三小姐的眼泪才又滚落下来。 都是苏五公子害了她!三小姐拭去了眼泪,狠狠的想着。 从前,她把苏五公子当成最温柔的情郎,给她说好听的情话,与她相拥在苏家的首饰铺子里。三小姐以为自己未来的日子定然会比下去府里的所有人,她恨不能此时便招摇过市,让所有人都知晓,她就是未来的状元夫人! 所以苏五公子在解开她衣带时,她也就半推半就着。她以为,生米成了熟饭,状元夫人的宝座她就坐得更稳了。 可是,她千算万算没算得过苏五公子!当得知她怀孕了,苏五公子就开始躲了叶府的所有人,连她父亲的面子也不给。 这也就不算了,苏五公子还不承认自己腹中的孩子是他的。他振振有词的对她的父亲讲,“侯爷细想,若是我真如此堕落,为什么偏生要找您家的三小姐呢?我和三小姐并不熟悉。” 叶世涵也被哽了住,这种事到哪里好说去。男人不认,难道还能逼着他去承认么? 她满心欢喜的等着父亲带回好消息,却不成想,父亲见她就把手指着她的脸上来,还不及说上一句话,她的父亲就晕了过去。 她后来才隐隐知晓苏五公子的话,她那时才知道是自己中了苏五公子的计。苏五公子就是为了羞辱她。不只不给她应有的脸面,还羞辱了她的父亲,羞辱了满门叶氏。 三小姐如何肯甘心,可是不甘心也见不到苏五公子,三小姐几乎要绝望了! 她不知道自己后面的路要怎么走?若是生下孩子来,她和她的孩子就是最大的笑话了!可是若是坠了胎……她实在狠不下心来。 三小姐正胡思乱想着,小丫头进门禀告道,“三小姐,二小姐来了。” 叶雪兰?她来干什么了?! 三小姐的双瞳猛然一缩,叶雪兰定然是来看自己的笑话的! “说我身子不适,不能见她!”三小姐在此时最不想见到的就是雪兰!凭什么自己被人害成这样,她倒全首全尾的来看自己?凭什么?! 小丫头还不等出去回话,雪兰已经自己挑帘进了正房来。 雪兰进来就看到脸上无一丝血色的三小姐正用帕子拭着嘴。三小姐一见雪兰看向自己,眼神立刻变得凌厉起来,“二姐姐难道听不懂么?我身子不适,不能待客!” 雪兰斜睨着三小姐,冷笑起来,“三妹妹火气不小啊,只是用错了地方,有那个本事和我使,怎么没本事平了眼前的困境呢?!” 三小姐咬紧了唇,直想着雪兰的脸上。自己的父亲竟然把自己最丢脸的事也告诉给了叶雪兰,落得自己让叶雪兰看笑话的地步了! 雪兰在三小姐的注视下,直接坐到太师椅上,“平日里你的本事哪去了?现在怎么连个苏五都对付不了了?平日里你自诩聪明,似乎整个侯府都容不下你了,现在呢?现在你再威风给我瞧瞧!” 三小姐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她死死的握着帕子,似乎要把帕子握碎捏化。“你……不就是来羞辱我的么?你现在也看到了,你给我出去!” 三小姐直接下了逐客令。 碧影上前来,对着雪兰福了福气,“二小姐,我家小姐不舒服,请您先回去罢。” 雪兰连动也没动一下,“我现在倒能帮你把想些法子。” 三小姐握着帕子的手一松,她抬眼看向雪兰,目光中即惊诧又疑惑,“你……为什么要帮我?” 雪兰靠在太师椅背上,望着不远处的三小姐,忽然一笑,“我若是说我想帮忙你,你信么?” 三小姐想说自己不信,却见雪兰脸上的笑容透着有几分寒意,三小姐低下头去,也不回答雪兰的话。 “那么,你就好好的听我说,”雪兰缓声慢语着,却让三小姐觉得她吐出的每个字都给自己无形的压力。 “你不是一直想嫁给苏五么?那你就按我说的去做,从明日开始,你就去苏家正门口拿着椅子坐着,最好天不亮便去,正好能等到苏大人上早朝之前……” 竟然是这种丢人现眼的法子! 三小姐马上就跳了起来,“你让我这样做,岂不是丢尽了脸么?!” 雪兰反耻相辱,“你现在就不丢脸么?你以为此事还能瞒得了多久?苏五做好了套,你也钻了进去,你以为苏家还会给你留什么面子么?!” 第二百四十九章 成亲 三小姐一愣,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 雪兰声音一高,“别哭了,听我说完!” 三小姐的哭声小了许多。 “你就和苏大人说你已经没脸活下去了,但是你腹中的骨肉是苏家的,你就死在苏家大门口,让孩子死了也算归了根了。” 三小姐从帕子里抬起脸来,“那……那苏大人万一不拦我呢?” 雪兰深深的望了三小姐一眼,“三妹妹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你只要装得像些,苏大人是肯定不会让你在他家门口上吊的。不说你死在那里,父亲不会放过苏家。那些言官的折子只怕也能淹没了苏大人的前程。你光脚的不怕穿脚的,但是他会怕!” 三小姐如醍醐灌顶。 从前她一心想嫁给苏五公子,想风风光光的成为他的夫人。可是后来苏五公子和苏家都不认帐,摆明了要她独自出丑。但是她从未绝了嫁他的心,她只想再好好和苏家说说,让她能入得了苏家的门。 可是现在,苏五公子不仁不义,她因纠结着嫁给他,缩手缩脚,只敢逼着自己的父亲。若是她放下一切,那么是不是她就没什么怕的了?如果她不怕了,就该换成苏家害怕才是!苏大人的前程要不要了?苏茂谨的前程还要不要了?! 三小姐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唇。 雪兰见三小姐已经明白过来,她便站起身来,“还有,天还未亮,大不了闹得苏家人知晓,苏家敢把你留到天亮么?我想他们没那个胆量。苏五公子会把自己的前程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你只须握着这一点,他就只能了娶了你。” 三小姐错愕的抬起头来,叶雪兰怎么会知晓苏五公子把前程看得重要的呢?她应该没和苏五公子打过交道才是啊。 雪兰说着,转眸看向三小姐,“只是你也要想好后果,这个法子虽然足够份量,大概也能逼得苏家娶你。可是嫁过去之后,是不是能举案齐眉,却未可知了。” 想想叶雪兰的话,三小姐几乎把嘴唇咬出血来,“我只要嫁给他便是!” 雪兰不语,转身走出了梅园正房。 只隔了两日,洛璃就告诉给雪兰,苏家人果然来府里提亲了。 雪兰冷冷一笑,苏五公子自然要把前程看得重要,他不想看得重要,孝亲王岂不没了助力的人了? 叶老太太听说苏府这次要求娶三小姐,吃惊之余不忘叫来叶世涵仔细相问,“从前苏家想和兰姐儿定亲,现在怎么成了宁姐儿了?” 叶世涵哪里敢提三小姐怀孕一事,他只得含糊的答道,“许是年纪相当。老太太,苏五公子到底是状元郎,娶了宁姐儿,嫁妆的事也不能办得太差了。” 叶老太太深以为然,她不住的点头,“可不是,苏家能不计前嫌,低头来求娶,还真该好好办办宁姐儿的嫁妆。” 叶世涵又和叶老太太说了三小姐的嫁妆一事,最后商定给三小姐嫁妆添为一万两。 叶世涵这才从南松园里出了来。 他走在回小书房的路上,着实想不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想想这几日发生的事,只余他和雪兰说此事了。可是说了之后,这事还真就做成了。 叶世涵都有些回不过神来,到底二女儿使了什么手段,能让苏家乖乖的来提亲呢?不管使了什么法子,二女儿倒真能为他这个父亲分忧了。 叶世涵没问雪兰,而再见二女儿时,他的眼神比从前更为宽和了。 三小姐的婚事定得极快,大婚之日议定的更快。叶家和苏家都不想让三小姐的肚子再大起来,丢了两家的人。只筹备了一个月,三小姐就嫁进了苏府。 三小姐大婚那日,雪兰和大小姐做为姐姐一直把花轿送到前厅,便折身回了去。 一乘大花轿就从沐恩侯府,抬进了苏家的大门。 苏家的喜事办得热热闹闹。 待新人坐帐后,苏茂谨便被拉了去喝酒,酒本不该喝得太久了,可是苏茂谨却一直到了黄昏时分才回到洞房。 丫头扶着苏茂谨坐到一旁的榻子上,服侍的人就都退了下去。苏茂谨斜睨着大红喜床上的坐着的盖着红盖头的新娘。 她竟敢也使了这些个手段了?逼着父亲答应了娶她进门,她竟然敢! 苏茂谨眼前浮现出父亲暴怒的脸。 “那哪里是大家的闺秀,简直就是泼妇!成心来恶心我,堵到门口要上吊,她这是要死给我们全家看呢!”苏大人骂过了叶家三小姐,又指着苏茂谨骂道,“惹事生非的逆子,我的脸都跟着你丢尽了!若那叶三小姐腹中的孩子真不是你的,她何苦不要了这张脸面?!” 苏茂谨身子微低,沉默不语。 他也没想到叶三小姐敢这样做!看来他还是低估了她了! 可是让他真娶叶三小姐,他哪里愿意! 孝亲王这时叫他去了,孝亲王靠在藤椅上,手指轻敲着藤椅扶手。 “叶三小姐胆敢这样不要脸面了,你们倒是没法子了,我劝你就把她娶了回去。”孝亲王说着望去苏茂谨,“她不是想当夫人么?就让她当你的夫人。除此之外,她什么也不是。” 苏茂谨马上明白孝亲王的意思了,他低头应是,回府就和苏大人说起了提亲一事。 纵是如此,苏茂谨心里仍有千般不宁愿。居然敢算计他……那就让叶氏从此尝尝自己的苦果罢! 苏茂谨摇摇晃晃的上前来,一把扯下来新娘头上的盖头,露出三小姐羞红的一张脸来。苏茂谨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指,勾起了三小姐的下巴,四目相对时,三小姐微微笑起。 苏茂谨左看右看,似看不够一样,直羞得三小姐低下头去,羞赧着道,“五郎看什么?” 苏茂谨缓缓一笑,脸凑近了三小姐。三小姐分明能感受到苏茂谨嘴里吐出的酒气,她虽有些反胃,却也觉得苏茂谨能和自己如此亲热,是最好不过的事了。 苏茂谨的目光落在三小姐的唇上,他的手指慢慢爬上了眼前的红唇,只一按,他的手指就通红一片了。 苏茂谨抬起手来,仔细的看着手指上的口脂,“你看,这片艳红,有多好看,我倒真是爱死了它了。” 床头暖语,三小姐早已脸红得如艳丽的晚霞。 第二百五十章 质问 苏茂谨低低的一笑,凑近了三小姐艳丽的双唇。忽然,他含住了三小姐的双唇。没有如火的热情,没有似水的温柔,苏茂谨如同饥渴未饮水的人一样,只是死命的吮吸着三小姐的双唇,似乎要把她整个人都吸到肚子里去。 开始,三小姐还错以为是苏茂谨爱极了她,可是后来她被苏茂谨压倒在床上,她呼不出一口气来,三小姐这才知道害怕了。她用力的去推苏茂谨,可是苏茂谨根本就不理会她的挣扎,而且更加变本加厉的吻她。 三小姐的脸色慢慢变得紫涨起来,苏茂谨这才松开了瘫软的三小姐。三小姐倒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她惊恐的望着眼前的苏茂谨,身子抖如筛糠,“你……你……” 苏茂谨斜着目,笑声低沉,听到三小姐耳朵里却如同听到夜叉的低吟。 苏茂谨跪在床上三下两下脱掉了喜服,赤着臂抱住了床上的三小姐,俯在她的耳畔,深深的吸了一下子三小姐脸上的香气,“我的人儿,你最喜欢什么,我自然是最知晓的。洞房,夫君,名分,哪个你都得到了,我现在就把这些一齐全部给予你……” 三小姐的眼睛忽然睁大了,她感觉到危险,而她,却再难逃出他的手掌来。 …… 三小姐大婚之后,沐恩侯府安静了许多,只剩下大小姐、雪兰和六小姐三个未嫁之女。叶老太太就和叶世涵说,“姐儿只剩三个姐儿了,你倒该帮着舒哥儿选选媳妇。到底媳妇才是咱们家的人呢。” 叶世涵因这段时间的事早已焦头烂额,听了叶老太太这话,叶世涵勉强笑道,“这事我记在心上呢,老太太只管放心。” 叶老太太点头,又想到另外一件事,“宁姐儿三日回门准备得如何了?可不能怠慢了苏五公子才是啊。” 叶世涵心里着实不喜欢苏茂谨,可是女儿回门,娘家该给的脸面却还是要给她的。于是叶世涵笑道,“谭姨娘和珊姐儿已经准备得差不多,老太太放心就是。” 本已经议好的事,可是,谁也没想到,三日回门时,三小姐和苏五公子并未回沐恩侯府。早早派去接二人的下人回来说,三小姐病了,在家里养病。 叶世涵放心不下,家里又没有个主事夫人,只得让谭姨娘去苏府里探望三小姐。 谭姨娘去了没多久就回到沐恩侯府,她直接去见了叶世涵,叶世涵急急的问,“宁姐儿是得了什么病了?身子可大好了么?” 谭姨娘脸上的神情晦涩不明,她陪着小心,和叶世涵说,“三姑奶奶小产了……” “什么?!”叶世涵险些从太师椅上跳起来,“怎……怎么……”他嗫嚅着双唇,半晌没再吐出一个字来。 谭姨娘的声音极低,“三姑奶奶养在房里,是碧影悄悄告诉给我的,说是……说是成婚的那晚就……” 已经无须谭姨娘再说什么了,叶世涵已经完全明白过来了。 “作孽啊!”叶世涵顿足叹息着。哪个为人夫者不知晓心疼自己的妻呢?明知晓她有身孕怎么还会…… 叶世涵闭上了眼睛,眉头索得更紧起来。 苏五公子就是在报复自家的女儿!可是就是这样,他一个当父亲又怎么会把手伸到女儿女婿的房里去呢?想想三女儿争来争去,最后落得如此下场,叶世涵只觉得自己头重如万斤。 叶世涵跌坐在太师椅上,谭姨娘忙伸手扶住了他,“侯爷,您怎么了?!” 叶世涵疲惫的摇摇手,声音也低了许多,“没事,我就是累了……累了……” 原本还是一切皆备好了的回门宴,也就不了了之。 雪兰在洛璃那听说了这话,心里叹惜不已。 三小姐使计虽嫁去了苏家,但是只怕受苦的日子还在后面,因为苏五公子绝非善类。 雪兰把花绷子拿了起来,“别的事我们听听就罢了,倒是建彰的衣服,我们加紧点早点赶出来,别到时候别人都有换洗的衣服,就独建彰没有。” 洛璃手上的活没停一下,“小姐放心,三爷的衣服定然耽误不了。” 主仆正说着话,小丫头进来禀告,“小姐,大爷来了。” 雪兰想不出叶建舒会有什么事来找自己,便站起身来,“请大爷进来罢。” 小丫头挑起帘子让进叶建舒。 自从春闱后,叶建舒已经去了庶吉士馆。他只须在庶吉士馆里再学上两年,就可以入仕。自是春风得意的叶建舒,遇见人却依然谦虚有礼,在同年学子中声望也渐渐高了起来。 就是这个如日中天的嫡长兄,来到雪兰的兰园来,雪兰实在想不出为的是什么事。 叶建舒进了来,雪兰连忙让座,洛璃带出了丫头们。 叶建舒也不喝茶,只问雪兰最近的情况。雪兰和叶建舒说了几句现成的话,两个人再没有话可提。雪兰只等着叶建舒开口,叶建舒沉默了片刻,和雪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我们同科有位刘公子,为人很好,学问也好,他是甲榜门生,春闱考了第九名,比我考得还好,现在在翰林院行走,家里父亲是江西府尹,还有一兄一弟,人口倒也不多。” 雪兰听着叶建舒的话,不由得皱起眉来,“大哥要说什么?” 叶建舒眉头微皱,“我只觉得这门亲事和二妹妹很般配。” 雪兰浅浅一笑,抬起了双眼来,“若真是相配,大哥为什么不和父亲说去?大哥难道不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道理么?” 叶建舒没想到雪兰一点也没给他面子,把话说得更直白。他的脸色微愠,声音也冷了许多,“二妹妹即是明白人,我也不想说些糊涂话,我之所以给二妹妹说这些,就是叫二妹妹别生出些别的心思来。” “什么心思?”雪兰见叶建舒把话说得这么难听,索性直接问了。 面对雪兰一句不相让的话,叶建舒也索性直说了起来,“难道二妹妹不是和淳亲王之间不清不楚的么?满京城都传着二妹妹和淳亲王的事,二妹妹可曾想过你这样做会不会让家里人跟着你蒙羞?!” 第二百五十一章 道理 雪兰一挑柳眉,展颜笑了起来,“大哥哥,你不是读书读糊涂了罢。我从没和淳亲王有什么,便是别人乱说,你倒该问问那人,我好歹是你的妹子,难道我的脸面你不该出去维护的么?大哥哥现在倒跑到我园里说起我来,我和淳亲王有什么事是大哥亲眼所见的?还有,若是真如大哥哥所说,我们的私通大哥哥堵到了么?若是没有,无凭无据的,大哥哥怎么敢把屎盆子往自己家人的脑袋上扣呢?” 好一张灵牙利齿的嘴啊! 叶建舒的眼神当即就变了,他原本想着晓知以理,动之以情,好好劝劝雪兰,把雪兰的亲事定下来。现在看来,雪兰根本就不买他的帐。 叶建舒满面通红,他霍的站起身来,“叶雪兰,我这是为你好!” 雪兰望着叶建舒,依然浅浅的笑着,“大哥哥口口声声说为了我好,可我倒想让大哥坦率一些,有些君子作为,直接告诉给我,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雪兰的手指抚过了宽大的袖口,眼锋忽的一转,直逼向叶建舒,“是不是……因为大姐姐?” 叶建舒有一种被人看透的不自在,他转头避过了雪兰的双眼。 雪兰微微笑着,“大哥哥从前是多么冷静的人,为什么会忽然变了性情,我想除了大姐姐,没人能让大哥哥如此在意了。大哥哥,大姐姐是你亲妹妹,可我也是你的庶妹,你有睿智的头脑,你也有君子胸怀,不然你今日不会只来和我说亲事,而非直接算计了我,叫我防不胜防,岂不更好?” “大哥哥的心思我懂,你若做出这种事,一是觉得十分不齿,你有你做人的原则,这些下作的手段,你十分不屑,这也是你的骄傲。二是到底是内宅的事。可是大哥哥,你仔细想过么?府里现在的情形,有谁能扛得起沐恩侯府的未来呢?大概只有你和建彰两个人了。我们都是女儿,说到底都会嫁出去。建忠和建开都还小,等他们能崭露头角时,只怕还有等上几年。” “特别是现在,父亲身子已经大不如从前了,哪怕将来建忠和建开再想让父亲那样用心的教导,已经不大可能了。而建彰现在虽未下场,名声却已经很好了。孤木难成林,大哥哥想让府里更好,只有和建彰两个人都好起来,相互扶持。而建彰最亲的人是我,大哥哥大概也是顾及着此事,所以没对我下手的罢。大哥哥不想和建彰真正的翻脸,不是么?” 叶建舒只觉得脊背上冷汗森森,眼前明明是府里最不起眼的庶女,却偏偏她把自己所想看得一清二楚,并且全部说中。 叶建舒直盯着雪兰的脸,他不知道要对着面前的庶妹说什么。 当初,他是第一个见多年未见的庶妹的人。那时,他看着眼前的庶妹,穿得虽是干净,却极寒酸,连府里的二等丫头都不如。再看看她的举止,笑而露齿。瞧人的样子也没半分大家闺秀的仪态,直直的看过来,又直直的看回去,含羞带娇的神色半分不见,大刺刺的,就像市井妇人在菜市上挑菜一般。 那时,叶建舒便在暗中皱眉,面上却丝毫不露。这样的笑话自然会有人去笑,他犯不着掺和在其中。 可是,他却没料到,这就这个粗野看似不识大体的庶妹,现在戳穿了他的心事,叫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招架。 雪兰望着怔怔的叶建舒,一指一旁的太师椅,“大哥坐罢,站着说什么呢?若是想好好说话,自然要说得长些了。” 雪兰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把握了主动,叶建舒沉思片刻,坐了下来。 雪兰一改刚刚的犀利,声音缓和了许多,“大哥哥是担心我对淳亲王有私情罢?但是我请大哥哥放心,我从没想过要嫁给哪个王爷。大哥哥也知晓,我是庶出,若是嫁了过去,也顶多是个侧妃,根本不能为正妃。大姐姐的心思我不知晓,但是我从没想过与大姐姐为敌,更没想过夺了大姐姐的位置。大姐姐是府里的嫡女,她的位置,是从我出生时便夺不了的。” 叶建舒深深的吸了口气,叶雪兰说得清楚透彻,只是自己那妹妹从没想到过这一点。而自己因心疼妹妹也跟着糊涂起来,想帮妹妹,而差点和雪兰姐递闹僵了。 叶建舒过了好半晌,才点点头,“二妹妹,今日之事,你不要往心里去,此后定然不会再有今日的事了。” 雪兰转头看向窗外,现在已经入了夏,杨絮柳絮随风一缕缕的飘过临近小炕的窗口,如一张疏了的网,缓缓的、慢慢的,把人罩在里面。 就如同雪兰和叶建舒,他们头顶也有一张网,那就是家族,他们说到底都是叶家的人。 雪兰微微叹道,“大哥哥,我懂你的心思,都是为了自己的妹妹。若是为了建彰,我也会这样做。”雪兰说着,转头看向叶建舒,“只是大哥别忘了,一荣皆荣,一损皆损的道理。我虽不及大姐姐,却也是你的妹妹,现在的沐恩侯,若是再闹出什么笑话来,只怕要从京城里的世家退了出去了。” 叶建舒不由得心下叹惜,自己进士出身,却连一个小小的庶女都不如。就连同他的妹妹,竟然没有眼前庶妹的胸襟。难怪淳亲王会注意庶妹,如果他是淳亲王,只怕也会喜欢上这样的女子。 叶建舒重重的点了下头,“二妹妹的话,我不仅会记住,还会告诉给大妹妹。” 雪兰站起身来,向着叶建舒福了福身,“多谢大哥哥。” 叶建舒也不再坐了,起身离开了兰园。 雪兰望着眼前微动的帘子,缓缓伸出手去,挑起了半边的珠帘。 沐恩侯府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嫁的嫁,搬走的搬走,求学的求学,现在只剩下叶建舒带着叶建忠和叶建开。而小姐们,只有大小姐和雪兰,还有把自己关在房里的六小姐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相伴 雪兰的手一松,珠帘在她眼前合了上。雪兰深深的吸口气,招手叫过来洛璃,“陪我出去走走罢。” 洛璃连忙答应一声,上前来虚扶住,笑嘻嘻的问道,“小姐,我们去哪里?” 雪兰沉默了片刻,薄唇轻启,“去……菊园看看六妹妹。” “看六小姐啊?”洛璃一听要去看六小姐,多少有些不情愿,她还记着六小姐从前总欺负自家小姐的事。 雪兰迈步走出了兰园,拍了下一旁洛璃的手,“傻瓜,六妹妹已经病成那样了,还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呢?” 洛璃转头去看雪兰,见雪兰双眸清明,心下一凛。自家小姐心思是真正的宽大,能想到抛下往日的怨怼,去看六小姐,着实叫人佩服。 洛璃不再说些阻拦的话,扶着雪兰去了菊园。 到了菊园,院子里早没有往日的热闹,草木虽依旧,却显得冷冷清清的,连走动的小丫头都没有。没了人气儿的花草,却如同没了生气一般,孤独的立在当院里。 雪兰轻唤一声,“谁在呢?” 许是听到有人呼唤,耳房里跑出来一个小丫头来,她一见雪兰,忙上前施礼,“二小姐您来了。” 雪兰环视着当院,问起面前的小丫头,“六小姐呢?” 小丫头朝着正房里瞧了一眼,“六小姐在……在正房里呢。” 雪兰扶着洛璃的手走向正房,小丫头先快一步拦住了雪兰的去路,急急着道,“二小姐,您叫奴婢先进去看看六小姐干什么呢?随后您再进去,行么?” 雪兰更加不懂,为什么自己进去看六小姐,还非要小丫头先去看看。 小丫头因为发急,脸色有些发红,“二小姐,不是奴婢要怠慢您,实在是……实在是六小姐现在怕生得很。”小丫头说着一指紧闭的正房门,“您瞧,这是什么天了,六小姐还不叫奴婢们开着门呢,六小姐常说会有坏人进来的……” 雪兰的心隐隐的痛了一下。 六小姐和叶建彰同岁,却被三小姐害得落成了这个下场。 雪兰轻声说了句“知道了”,小丫头这才进了正房去了。 没一会儿,小丫头又跑了出来,“二小姐,六小姐正在折帕子,您现在进去罢。” 雪兰蹙了蹙眉,走进了正房里。 六小姐坐在小炕的最里面,手上拿着一条妃红色的帕子,小炕四周足足站了四个丫头。雪兰这才明白,为什么外面没见丫头。 六小姐极警觉,见雪兰进了来,她握着自己的帕子,往炕里缩了缩,指着雪兰问一旁的大丫头烟翠,“她……她是谁?” 烟翠见六小姐害怕,忙慰着她,笑着对六小姐说,“小姐,这不是二小姐嘛。” “二姐姐?”六小姐说着,转头看向雪兰。六小姐上下打量了雪兰半晌,见雪兰朝自己点头后,六小姐又加了一句,“土包子?” 雪兰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六小姐已经病成这样,却依然记得自己是个土包子…… 烟翠也极不自在的按住了六小姐的手,“小姐……您看您说什么呢,这不是您的二姐姐嘛。” 六小姐张大了眼睛,仔细的看着雪兰,似乎要从记忆的片断里找出雪兰的只言片语来,“二姐姐……” 雪兰走向小炕,吓得六小姐又往后退了去,直退到炕角。 雪兰并不向前走了,她只贴着炕沿坐了下来,缓缓笑道,“六妹妹在折手帕呢?” 六小姐也不答雪兰的话,只戒备的盯着她看。 雪兰一笑,从肋下抽出自己的帕子来,铺在小炕上,低头折起帕子来,“六妹妹喜欢折什么?” 六小姐还是不说话,目光却落在雪兰手里的帕子上。 雪兰也不追问六小姐,自言自语着,“那让我猜猜,六妹妹是不是喜欢牡丹花?要么是喜欢小松鼠?” 雪兰说着抬起头看六小姐,六小姐的双眼一亮。 雪兰便笑着说,“那就折个小松鼠罢。” 雪兰叫丫头们把桌上的茶杯撤了下去,她把帕子铺在小几上,慢慢的折给六小姐看。“六妹妹你看,要这样折才行……在这里转一下,把帕子的一角折到上面去……再把帕子卷起来,一掖,把里面的那一角拉出来展开……” 雪兰折折转转,把一个竖着两只耳朵的的松鼠叠了出来。 雪兰轻轻拉开松鼠的大尾巴,把小松鼠放到小几上,“六妹妹,你说漂亮么?” 六小姐的双眼睁得大大的,她不由自主的往前爬了两下子,坐在了雪兰的对面。六小姐摸了摸小几上的松鼠,又连忙怯怯的收回手来,看了雪兰一眼,“我……我想抱着它……” 雪兰把小松鼠推到六小姐面前,“六妹妹若是想抱,便抱罢。” 六小姐欢喜的抱起了帕子小松鼠,搂在怀里。 雪兰望着一直揉着小松鼠的六小姐,心里不是个滋味。雪兰更希望六小姐能如从前一样,哪怕是站起身来和自己顶撞几句,她也不想看到现在眼神怯怯的六小姐…… “六妹妹,那你就好好玩罢,我要回去了。”雪兰站起身来,对六小姐说道。 “你要回去了?”六小姐抬起头来。 雪兰一笑,“是啊,以后有小松鼠陪着六妹妹,六妹妹就不会怕了。” 六小姐低头看着怀里的小松鼠,忽然,她抬起头来问向雪兰,“那你什么时候再来啊?” 六小姐的话令屋里所有人都很意外,烟翠遮面低泣起来。雪兰也红了眼圈,“六妹妹放心,过几天我就再来看你。你若是没什么事,就去我园子里找我玩,可好?” 六小姐怯生生的点点头。 雪兰朝着六小姐招招手,向房门走去。 烟翠急忙亲自跟了出来,到了院子里,烟翠走到雪兰面前给她跪了下来,“二小姐,奴婢代六小姐谢谢您了!” 烟翠泪如雨下,“六小姐从病了以来,三小姐只来了两次,后来因为我们小姐糊涂着,三小姐也不来了。奴婢没想到二小姐会来瞧我们家小姐,二小姐不计较从前小姐做过的错事,还能陪着小姐玩,奴婢愿意为二小姐当牛做马,以报二小姐大恩!” 第二百五十三章 发现 雪兰看了洛璃一眼,洛璃急忙上前来扶起烟翠,雪兰对烟翠说,“也难得你如此忠心,六妹妹身边有你,也是她的福气。你快回去罢,别一会儿六妹妹又找你了。” 烟翠抹了一把眼泪,点头走回正房去。 雪兰和洛璃走向兰园去。 洛璃感叹道,“小姐,从前奴婢记恨六小姐,可是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她生病的样子,奴婢的心里也不好受。” 雪兰扬起头来,看着树梢随风轻轻摆动着,悠悠着道,“有时候人真是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若是六妹妹在平日机灵时,能料到自己有这么一天,她还会像从前一样娇纵么?我想她不会了。洛璃,”雪兰的声音忽然一低,“你要记得,我们要活在当下,精彩当下,这样才没有什么遗憾。” 活在当下,精彩当下! 洛璃记得小姐说的话了。 雪兰回到了兰园里,王嬷嬷呈上来一个贴子,“门上人说是盛大小姐给您下的贴子。” 雪兰忙了这些日子,也很久没见盛兰溪了,现在听说盛兰溪给自己下了贴子,雪兰连忙展开了帖子。是盛兰溪约她后日去盛兰溪表姐家博鸣侯府的别苑里垂钓。 雪兰收了帖子,准备着去见盛兰溪。 到了那日,雪兰早早起了身,换了衣服就坐马车去了卫国公府。 盛兰溪和雪兰约好一路去,雪兰也没进门,在盛府门口等着盛兰溪。 洛璃轻轻的挑起车帘,向外张望着,“小姐,卫国公府的后院重新修缮了,现在看着比从前还庄严呢,奴婢看皇宫大抵也就这样了。” 南月在一旁扯了一下洛璃的袖口,洛璃马上闭上了嘴巴。 雪兰也懒得和洛璃说话,阖目靠在迎枕上。 洛璃这次不敢再乱说,只静静的向外偷看。 忽然,洛璃不住的晃着雪兰的肩,把雪兰晃得睁开了双眼,洛璃的话说得极快,“小姐……小姐,您快看!外面的那个小厮……” 雪兰觉得洛璃今日越来越不稳重了,平日里的机灵劲今日全然不见。雪兰冷哼一声,“一个小厮你看什么?若是你喜欢,我和兰溪说一声,把你许给人家!” 洛璃脸臊得通红,南月也在一旁低低的笑着。 “不是不是,”洛璃手指向外面,“小姐,那个小厮……好像是您第一次去一井书局遇到的那个!” 雪兰听了这话,忙直起身来,她扭身朝外面看去,只见一个背影走进了卫国公府。 雪兰看着那身形,确实很像和自己争书的小厮。不会这么巧罢,又是卫国公府的人?! 南月这时候也凑了过来,她只看了一眼,便转头对雪兰说,“那是大人身边的小厮,叫岩清。小姐认识他?” 雪兰深深了吸口气。 原来很久之前,盛信廷就已经和她在一井书局相遇,只是那时候他在马车里,她在书局。这是不是应了那句话,不是冤家不聚头! “坐下罢,”雪兰对着还直着身子向外看的洛璃说了一句,洛璃急忙放下车帘坐了下来。 只是坐了一会儿,洛璃的话匣子又打了开,“小姐,您说从前您踹那个小厮时,盛大爷看没看到?小姐,您说,那个小厮还会不会记得您呢?小姐,您说,盛大人是不是在那时就知晓你不是个善茬了?……” 雪兰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洛璃极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雪兰心里却在想,以盛信廷当初能找到祖宅里来,他定然知晓自己是谁。盛信廷又对盛兰溪极好,那么就是说……他从开始就没想对自己怎么样,他都是在摸摸自己的底细! 这个老奸巨猾的东西! 雪兰端起茶杯,猛灌了一杯茶水。 盛兰溪没一会儿就从卫国公府里出了来,她看到停在府门口的马车,便甩开丫头的手跑到马车旁,用力的敲了一下马车车壁,“喂喂!” 雪兰撩起车帘从马车车窗探出了头来,对着马车下的盛兰溪笑道,“兰溪,你上来罢,咱们俩坐一辆马车。” “好啊!”盛兰溪呵呵笑着,提着裙子上了雪兰的马车。洛璃被无情的赶出了马车,只留得南月一个人在车里服侍。 雪兰和盛兰溪坐了下来,雪兰就问盛兰溪,“兰溪,你是不是曾经让你大哥帮你买《史祖外传》了?” 盛兰溪脸上的吃惊没有隐瞒一分,“你是怎么知晓的?” 雪兰此时已经全明白了过来。 盛信廷果然是去一井书局帮盛兰溪买书。 雪兰扯了扯嘴角,“我啊,我是猜的。” 盛兰溪如何肯信,她挽住了雪兰的手臂,“快如实招来,你是怎么知晓的?哦……”盛兰溪拉长了音调,一脸促狭的笑,“我才和我大哥说了,让他求娶你,他就跑到你面前献殷勤去了罢?是不是他告诉给你的?” 雪兰差一点晕过去,她接住了盛兰溪点着她头的手,“盛大小姐,你可别乱点鸳鸯谱好么?我和盛大人……根本就不熟。” 盛兰溪笑得更盛,“不熟没关系,总在一起说说话,不就熟悉了。”盛兰溪说着,对外面唤了一声,“来人,去看看大爷回来没有,若是回来了,问他若是没什么事就和我一道去金葵苑罢。” “兰溪!”雪兰去拦盛兰溪,岂料马车外已经有丫头答应一声走了。 盛兰溪不顾着雪兰一脸铁青,洋洋得意的笑道,“怎么样?这下你可以和我大哥好好熟悉一下了罢。” 雪兰去拧盛兰溪的脸,盛兰溪躲着雪兰,两个人在马车里闹成一团。 没一会儿遣出的丫头回了来,“大小姐,大爷没回来,不过奴婢把话留给大爷的小厮了。” 盛兰溪笑着说好,又引来了雪兰拧她的脸。 马车在两个小姐的笑闹中缓缓跑了起来。 雪兰把从岁县里拿来的野菜送给盛兰溪一包,“都是林子里采的,比自己种的好吃。” 盛兰溪谢过了雪兰,和她讲起了金葵苑的事,“……那里原本是太祖晚年荣养的地方,后来因为先前的舅祖家一直陪在太祖身边,太祖驾崩后,这处别苑就赏给了我舅祖。”见雪兰没听明白,盛兰溪就解释道,“我的舅祖就是博鸣侯,他家的爵位传到现在的表舅那里已经有四代了。其实若算起来,我们的亲戚儿倒是早远了许多。” 第二百五十四章 金葵苑 两个人说着话,就到了金葵别苑。 马车停了下来,雪兰轻撩车帘向外看去,只见金葵苑外已经停了几辆马车。雪兰回首对着盛兰溪一笑,“你还约了谁了?” 盛兰溪也看到门前的马车了,她笑盈盈的对雪兰说,“今日其实是我家和博鸣侯崔家一道约了世家小姐而来。我想着你闷在家里,倒不如出来和我一起走走。” 雪兰微微一笑,盛兰溪没有说实话,她却听得明白。不是因为盛兰溪觉得她闷,而是盛兰溪想雪兰借着此次世家相聚给她个露脸的机会。只要这样的聚会有雪兰参加,就说明沐恩侯府还是京城的世家。 盛兰溪的良苦用心,雪兰又岂会不懂,她握了握盛兰溪的手,随着盛兰溪下了马车。 有丫头引着二人进了金葵园里,进了金葵园,盛兰溪就打发走了引路的丫头,她说,“金葵园里自然是我最熟了,你去等别的小姐罢,我带着叶二小姐向里去便是。” 小丫头闻言躬身退了下去。 盛兰溪一面走,一面引着雪兰向里面走。 走进金葵苑没多远,雪兰就能听到流水声,盛兰溪告诉给雪兰,这座金葵苑是倚山而建,把山中的瀑布和奇松都揽于园中,又加以人工开凿出一处大湖,叫金葵苑比别处都显自然、风雅。 待又走近些,雪兰见得水晶珠帘般的瀑布从山上倾泻而下,水流却并非又大又急,而是缓缓、片片。雪兰细听,一阵阵清冽婉转的琴声萦绕在水帘四周,一声缓,半声急,听着叫人不由得心都随着琴声而飞远。半琴半水,似早不知身在何处。 雪兰转眸看向瀑布,终于看清在瀑布里,坐着一名穿着茜色衣裳的女子。随着阵阵水雾升腾,让人误以为是仙子下凡。 隔着层水帘,女子半垂着头,专注的抚着琴。不见其相貌,只见她指尖起落时琴音流淌,或虚或实,变化无常,似幽涧滴泉空灵。待一曲终了时,只余悠悠泛音,似鱼跃水面偶然溅起的浪花。 盛兰溪挨着雪兰低声道,“这就是我表舅家的四表妹,才貌双全,最受我那表舅喜爱。” 雪兰不由得又深深的望了去,水帘后的女子已经起了身,守在一旁的丫头上前来抱起了琴,跟在女子身后,向水帘后面的小路而去了。 “走罢,”盛兰溪挽住了雪兰的手,看向那渐行渐远的倩影道,“我这四表妹很是高傲,不大爱理人。” 雪兰随着盛兰溪继续向里走去。 盛兰溪一边走,一边说,“今日说是主要是垂钓,湖里养了许多的鱼,现在我们就过去。” 雪兰点头,跟着盛兰溪,一路欣赏着这座颇有皇家之风的园林。 “听说朱家的小姐也会过来呢。”盛兰溪又和雪兰说道。雪兰对京城世家并不熟悉,听了这话只点头。盛兰溪见雪兰敷衍着,便笑道,“朱家就是淳亲王的外家啊。朱家虽不是什么世家,却也是书香门第,朱家小姐们的诗书若是敢称第二,京城里世家的千金们没人敢称第一了。说句不妥的话,这是女儿家,若是男儿家,只怕都能去参加春闱了。” 原来如此,难怪昭华公主那么喜欢看书,就是淳亲王也喜欢结交有学识的人。全是因为朱家家风如此,教导得朱家的姑娘——贤妃娘娘亦是如此。 盛兰溪说完一席话,指着前面隐隐可见的湖,“就是那边了,转过去就该是水榭了。” 雪兰顺着盛兰溪所指,果然见不远处有闪着波光的湖面。 盛兰溪拉紧了雪兰的手,“走,我们快些去先占处好的垂钓地方。”盛兰溪又朝着雪兰眨了眨眼睛,“若是我大哥一会儿来就好了。” 但愿你大哥别来…… 雪兰心里念着,脸上不露丝毫,和盛兰溪一起向湖水那边走去。 待雪兰和盛兰溪到了湖旁时,早已经有几位小姐到了这里。一个梳着盘桓髻,着绣着牡丹花纹花笼裙的女子迎了上来,“大妹妹来了。” 盛兰溪忙给女子施礼,“原来大嫂子也在。” 女子笑着携住了盛兰溪的手,“我在这专门服侍妹妹们的。”女子的笑声如银铃一般,叫人听着便觉悦耳。 女子说笑之后,看向盛兰溪身边的雪兰,“这位就是叶二小姐罢。” 雪兰没想到眼前的女子会认识自己,盛兰溪抿唇一笑,“大嫂子好眼力。” 崔奶遮着唇笑,“满京城的人都知晓,大妹妹腼腆,只与沐恩侯府的二小姐最为相好。” 雪兰上前来给崔奶施礼,崔奶急忙拉住了雪兰,“二小姐快别多礼,这里早就准备好了,二小姐快和大妹妹去垂鱼去罢。若是要吃什么,要用什么,只管向我来要。” 盛兰溪和雪兰答应着,崔奶把二人送到了已经搭起凉棚的石桥上。崔奶还悄悄对二人说,“这里钓鱼最好不过了,你们只等着鱼儿上钩就好了。” 盛兰溪就拉着崔奶的袖子取笑着,“那是不是大嫂子事先留给我们的?” 崔奶笑着把实话说了出来,“是母亲早让人把这里留给妹妹和朱家的小姐。” “朱家的小姐一会儿也坐这里?”盛兰溪有些吃惊。 崔奶便点头,“是啊,母亲说这里凉快,自然留给最体己的人坐。”崔奶又把盛兰溪按在座上,“你就好好钓鱼罢,别想着身边坐的是朱家还是别家的小姐,只看今日的彩头好不好。” 盛兰溪笑着应好,崔奶让过了雪兰,才走下石桥。 盛兰溪小声嘀咕着,“什么时候表嫂母这样看重朱家小姐们了……” 雪兰并不好接说话。 雪兰和盛兰溪刚坐下来,湖畔旁又来了几位小姐,只见崔奶笑着过去应对。 雪兰低声感叹着,“崔奶真是八面玲珑啊。” 盛兰溪把鱼钩上交了鱼虫,提着鱼杆向湖中一甩,便坐在竹椅上,“我这大表嫂最是为人爽利,其实是没什么心眼子的人。” 盛兰溪说着,向崔奶而去的几个望了一眼,“雪兰,那边来的几个便是朱家的小姐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睚眦 雪兰就见几个年纪均不大的女子已经在崔奶的陪同下,在湖岸边。离得远,看不清几个女子的相貌,只见她们举止有礼,确实有几分书香之气。 二人正低语着,崔奶引着几位小姐走到石桥上。崔奶把几位朱家小姐让到雪兰和盛兰溪身边,又把几个人相互引见,几个人见了礼,都坐了下来。崔奶这才离开了。 朱家的几位小姐话不多,每个人都拿过了鱼杆,沉默着垂钓。 雪兰挂上鱼虫,把鱼杆甩了出去。 几位小姐坐在一起,却没有一个人说话,都专心的盯着自己的鱼杆。偶尔有人说话,也近似于耳语。 没等一会儿,盛兰溪的杆头朝下沉了去。 “哟,还真快呢。”盛兰溪一面笑道,一面往上提鱼杆。待鱼提了起来,竟然是一条快两拃手长的桂鱼。 雪兰对盛兰溪笑道,“你瞧瞧,今年你的彩头好啊。” 身后的芳儿早把一旁的木桶提了来,盛兰溪把鱼交给芳儿,芳儿就把活蹦乱跳的鱼放在木桶里了。 盛兰溪又挂上鱼虫,把鱼杆重新抛进湖水里。 接着没一会儿,盛兰溪又钓上来一条鲤鱼,随后又钓了一条鲢鱼。就这样,盛兰溪在雪兰面前左一条,右一条,足足钓了四条鱼。而朱家小姐也有两个钓上了两条鱼。 再看雪兰这边,鱼杆连沉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饶是雪兰再能沉得住起,她也在心里暗骂着,自己到底差了什么?难道湖里的鱼也知晓哪个是京城里长大的,哪个是县城长大的么? 盛兰溪得意洋洋的逗着雪兰,“要不你再重新挂只鱼虫试试?” 雪兰只得把鱼杆往起提,却就在这时,鱼杆忽然一沉。盛兰溪指着雪兰的鱼杆高兴的说道,“你快瞧瞧,是不是鱼儿上钩了?” 雪兰匆忙用力往上提鱼杆,然后鱼杆没有她想象中的重,只略用力就把鱼杆提出了水面。 众人皆把目光落在雪兰的鱼杆上,鱼杆上的东西却在湖面上晃了晃,露在众人面前。雪兰眉心微蹙,自己的鱼杆上竟然是一条杏黄色的帕子。 “这……”雪兰微诧。 一位朱家小姐在一旁圆了场面,“许是哪位小姐的帕子落了下来,叶二小姐把帕子交给崔奶便是了。” 雪兰想想也是,缓缓收回了鱼杆。 悠来荡去的鱼杆,让石桥上的几位小姐把那帕子都看了个遍。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叹声。 盛兰溪先是一怔,随即动作比雪兰还快,她把自己的鱼杆架到一旁,上前来把雪兰鱼杆直拉了上来,匆匆忙忙把鱼钩上的帕子解了下来。盛兰溪拿着那块精湿的帕子,才看一眼,脸色顿变。 雪兰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要从盛兰溪手上接过帕子。盛兰溪却把帕子握紧,帕子上的水滴在了她的湘裙上,她却犹不知晓,只叫身后的芳儿去寻崔奶。 原本没看清帕子的人,见盛兰溪的脸色不对,也留意起这边来。 盛兰溪咬着唇,双手不松开帕子,一时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时,最东边的一位朱家小姐站起了身来,“盛大小姐、叶二小姐,我们几个先去那边坐坐了。” 几位朱家小姐听了这话,纷纷起了身,向石桥的另一边走了去。 石桥上一时只剩下雪兰和盛兰溪。 “怎么了?”雪兰低声相问。 盛兰溪的脸色比白纸还要白上三分,她把手上的帕子塞到雪兰的手里,雪兰展开半湿的帕子,只见帕子上用彩线绣了一朵头上长龙角,张牙舞爪的似豺狼的野兽。瞧着针线细密,用的是回头针法,该是个心灵手巧的人绣出来的。 雪兰一怔,低头又仔细辨认,帕子上绣的是只睚眦。 睚眦的旁边用黑线绣成一行字:我若将心与睚眦,只恐西风扫尽去。 似乎是女子寄情的诗句。 雪兰疑惑的看了盛兰溪一眼,盛兰溪的声音已经有些发颤,“满京城里会回头针法的人并不多,因为其繁琐,现在只有表舅家的四表妹还用……” 已经无须盛兰溪再说,雪兰已经全然明白过来。 是崔四小姐绣的帕子。可是,她的帕子为什么会落在湖里了? 睚眦,是龙的第二子。崔四小姐怎么会无缘无故的绣只睚眦呢?龙的……二子…… 雪兰也怔了住,难道是暗喻孝亲王么? 雪兰的额头上也渗出汗来。 这样大的一桩丑事,偏偏叫她遇了到。难怪刚刚盛兰溪不肯松开帕子,当着朱家小姐们的面,盛兰溪怎么敢呢?若是让朱家小姐看到这句诗,只怕崔四小姐的名声就全坏了。 这时候,崔奶已经来到了石桥上,原本还笑盈盈的崔奶见雪兰和盛兰溪的面色都不好,笑容也敛去几分,“两位妹妹怎么了?”她问着,又看向雪兰和盛兰溪的身后,“咦,朱家小姐们呢?” 雪兰把帕子塞到了崔奶的手里,“奶,这是刚刚我从湖里钓上来的。” 雪兰并未深说,崔奶也只当是哪个小姐顽皮,亦笑着打开帕子。只一眼,崔奶的脸色也全变了,她先瞧了一旁的盛兰溪,见盛兰溪紧抿着唇,双手紧紧交握着,崔奶才恍然大悟。 她勉强笑着圆场面,“这也没什么,许是哪个贪玩的丫头把帕子落在湖里了,你们快继续钓鱼罢,我还要去宴息厅瞧瞧去呢。” 崔奶走了两步,盛兰溪赶了上去,俯在崔奶了耳边说了句什么,崔奶点了下头,按了按盛兰溪的手,走下了石桥。 待崔奶走远了,盛兰溪也无心再钓鱼,她挨着雪兰站着,低声道,“我刚刚告诉给大表嫂,朱家小姐们可能看到了那个帕子……不然她们不会就走……那个针法……实在是太显眼了……” 雪兰沉默了,若是朱家小姐知晓,大概会觉崔四小姐极不齿罢。不必看那诗,有些学识的人都会知晓,睚眦嗜杀喜斗,除了把它刻在刀剑上,谁还会再想着把它绣帕子上呢?而就像它的身份……龙二子……! 第二百五十六章 礼物 雪兰的心思转了又转。 这帕子出现得似乎太过巧了,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掉到湖里呢?会不会是有人想把崔四小姐的丑事大白于世人面前? 因一块帕子,雪兰和盛兰溪都没了垂钓的心思,两个人就连在晚宴上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而朱家的小姐似乎兴致也不高,虽有崔奶极力的张罗,几位朱小姐只浅浅用过些点心,便离开了。 回到了沐恩侯府,雪兰越想越觉得此事绝非简单,她知晓的事情有限,着实不知道崔四小姐到底和谁结的仇。 雪兰最后笑骂自己倒霉,定是博鸣侯家内宅里的争斗,自己受了这无枉之灾。 雪兰正闲在兰园时,几个婆子提着只筐匆匆来到兰园。 婆子们来时,雪兰正坐在庑廊下的椅子上,和洛璃几个丫头打络子。 婆子进来就报功一般的向雪兰说道,“二小姐,这是淳亲王府着人送来给您的,谭姨娘叫奴婢们抬了过来。奴婢们瞧着,这可不是京城能有的。” 洛璃上前来掀起筐上的几屋绿叶,就露出下面一个个如南珠般大小姐的樱桃。樱桃红中透着股成熟的紫色,看了便似能尝到它的香甜。 洛璃转身把樱桃露给雪兰看,“小姐,您瞧。” 雪兰也看到了竹筐里的樱桃,个个饱满新鲜,还拿来了一筐,淳亲王的手笔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呢。 几个献殷勤的婆子扬着脸,等着雪兰或羞或喜的表情。可是,她们没料到,二小姐非喜非羞,而是眉心蹙了起来。 “给我的?”雪兰不知道淳亲王又做什么,但是淳亲王这样做只会把她再次推到风口浪尖,“那就……给侯爷和谭姨娘那里送些去罢。” 洛璃应了一声,挑出些樱桃,叫婆子们给紫园送了去。而几个婆子没想到雪兰会根本不当回事,她们一颗倒冷了下来,讪讪的帮着雪兰去送樱桃去了。 洛璃瞧着樱桃新鲜,洗了一碟子,送到雪兰面前。 雪兰信手拈了一粒,放在口中。确实香甜可口,京城里不该有这么甜的樱桃。 樱桃时间久了便会变霉,雪兰又不想把这樱桃给大小姐等人送去。倒不是雪兰小气,只是送了去,大小姐会以为雪兰要刺她的心。 望着才吃了一层的樱桃,雪兰转头吩咐洛璃,“把这些樱桃拿去做成蜜饯罢。” 这倒是个法子,洛璃欢欢喜喜的命小丫头们提着樱桃去了小厨房那边。 樱桃才送完没几日,淳亲王府又送来了葡萄。 葡萄虽也是极普通,而淳亲王送来的葡萄却比京城的葡萄大出了许多,一咬便香汁绕口,吃过的人都说这葡萄是最好吃的了。 葡萄又是一筐,吃不了又要坏掉。 雪兰除了敢往紫园里送,别处并不敢送。 望着剩下的大半筐葡萄,雪兰咬咬牙,从小炕上站了起来,“拿着葡萄去做成果子酒罢。” 洛璃和王嬷嬷都张大了嘴巴。 这么好的葡萄就做酒了?着实可惜了。 雪兰望了一眼未动的洛璃和王嬷嬷,“要么你们拿去吃了也使得。” 洛璃的双眼都亮了起来。王嬷嬷到底持重,一个劲的摇头,“不然还是做成果子酒罢。” 雪兰不以为然的笑道,“总之不管是果子酒还是你们吃,只是别让这些葡萄坏掉才好。” 洛璃有了这话,带着小丫头们狠狠的吃了一天的葡萄,连守门的婆子都悄悄把葡萄带了一串给孙子拿回去。 兰园的奴才们都道二小姐最是仁善。 雪兰暗惴,她若是再不说上一句话,淳亲王还不知道会再送些什么来,若是再送来些吃的,她真不知道她的梨树下要埋上多少坛子的酒和蜜饯了。 雪兰叫来南月,“你去淳亲王府一趟,只找万初便是,就说多谢王爷的好意,只是不必再送东西来了。” 南月便去了淳亲王府。 淳亲王终于不再送东西来了,雪兰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口气还没喘均和,淳亲王那边又送来了礼物。 当门上的婆子提着一个盖着帕子的长把竹篮进到兰园时,雪兰就听到竹篮里传来了近似呜咽的声音。还不等雪兰去掀开帕子,一只如雪团般的小脑袋探出了竹篮,把雪兰吓了一跳。 “是只小狗!”小丫头喜鹊比谁都兴奋,急忙接过婆子手上的篮子,直接提到了雪兰面前,“小姐您快看看,这只小狗多可爱。” 小狗似刚断奶,浑身胖胖的,张着一双戒备的大眼睛,抽抽着小黑鼻子,似忧似怨看着雪兰。 雪兰的心都被柔化了,刚刚要说退回去的话,直接咽回到肚子里。 她伸出手来,探在小家伙的鼻子上,这小狗就伸着胖乎乎的脖子嗅了嗅,雪兰的手往下探去,挠了挠它的胖肚子,小家伙享受得趴在篮子里,露出一截洁白的肚皮给雪兰挠。 “你好聪明啊!”雪兰喜欢得不得了,伸手抱出了小狗来。 小狗似乎也熟悉了雪兰的味道,拱在雪兰的怀里一动也不动。 雪兰揉了揉小狗的颈下,怜惜道,“你这么懒,又这么可爱,就叫白雪罢。” 喜鹊在一旁直抚掌,“白雪这个名字好!” 从此后,白雪就成了兰园里最受宠爱的小东西。不只是雪兰喜欢它,洛璃和南月几个丫头也喜欢它。 送过了白雪,淳亲王不再送给雪兰礼物,倒是给雪兰送了封信笺,只写着三个字:喜欢么? 雪兰一笑,拿着信笺去揉白雪的脊背,“你说我喜不喜欢你呢?” 白雪摊开了四肢,横躺在雪兰脚下,只等雪兰去抓它的肚皮。 雪兰咯咯的笑个不停。 雪兰的日子开始忙乱了起来,白雪淘气得很,四处捣乱,不是去咬雪兰床外的帐子,就是去追喜鹊的裙子,有一次不知道它在哪里翻捣了一痛,叼着雪兰的一只木履摇摇晃晃的出了来。木履极大,白雪开始叼着,可是木履一下扣在它的头上,吓得白雪直退。最后只好拖到雪兰面前。 第二百五十七章 偷看 雪兰望着被喂得肚皮快贴到地皮上的白雪,转头对洛璃说,“不行就把它栓到外面的梧桐树下,免得它再乱跑。” 白雪竟然如听懂了雪兰的话一样,转着一双大眼睛,委屈的看着雪兰,似乎下一瞬间就滴下泪水来。 如此讨人喜欢的白雪,雪兰如何舍得再罚它,索性任它去了。结果白雪更加肆无忌惮起来。今日钻到这,明日跑到那,只要一犯错就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人。这一套杀手锏下来,兰园里的人都被它俘虏了。 恃宠而娇的白雪慢慢的也厉害起来,它整日守在兰园当院里,对着进兰园里的陌生人统统狂吠一痛。下人们都知晓它是雪兰的心头爱,只对它笑眯眯的。白雪更似得了势一样,更加撒起欢来,不只叫,还作势要扑人家。 雪兰望着白雪那四只紧崩着,随时准备冲出去的小短腿,扑哧笑出了声。若不是仗着宠爱,只怕白雪早被人踢倒了。 扬着小爪子四处乱跑的白雪很能分出人的位份来,它见到雪兰就撒娇,对着别人就发狠,惹得洛璃在喂过它之后,又要骂它没良心。 雪兰觉得最惬意的事就是坐到一旁的抄手游廊里,托腮看着白雪在院子里跑。瞧着那个小东西肉乎乎的身子,雪兰就想笑。 正看得入神,洛璃忽然碰了一下雪兰的肩头,她俯在雪兰耳畔低声道,“小姐,奴婢刚刚看园门有人影闪过,不知道是何人。” 雪兰不动声色的瞥了洛璃一眼,洛璃悄悄的退了下去。 没一会儿,洛璃就回了来,她低声对雪兰说,“小姐,是六小姐……” 竟然是六小姐? “她在做什么?” 洛璃低声回道,“六小姐躲在门那边偷看白雪呢。” 雪兰转眸看着跑来跑去的白雪,话却对洛璃说道,“不用去管她,她能从她菊园走出来已属不易,你悄悄告诉给丫头婆子们,只当没看到她,别惊了她。她若是想进来,自然会自己进来。” 洛璃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可是让雪兰没想到的是,六小姐竟然在园门口看了有一个多时辰,直到白雪被雪兰抱进了正房,洛璃才来告诉给雪兰,说六小姐回去了。 雪兰想着自己若不是怕六小姐累坏了,也不会把白雪抱回正房来。她叹道,“此后六妹妹若是想来看白雪,你们只作不知,让她在门口躲着看罢。” 洛璃答应了下来。 一连三日,六小姐都到了兰园门口偷看白雪,雪兰只作不知,坐在抄手游廊里看白雪或叫或闹。 终于,第四日,六小姐走进了兰园,只是她的眼神怯怯生生,如一只受了惊的小动物,死死的拉住了烟翠的手臂。 这样的眼神,叫雪兰想到白雪第一天被送来时的眼神。 “六妹妹来了。”雪兰笑着和六小姐说话。 六小姐只盯着雪兰怀里的白雪,也不答雪兰的话。 雪兰捧着并不大的白雪,送到六小姐面前,“你要抱它么?” 六小姐如同被答应给糖块的孩子,双眼透着精亮。她抬起手来,缓缓的伸向白雪。 可是,白雪见面前的陌生女子向它伸出手,扬着小脖子对着六小姐叫了起来。就是这几声汪汪,吓得六小姐手一缩,躲到了烟翠的背后去。 雪兰抱回白雪,拍了它的小脑袋,训斥道,“不许乱凶,你都吓到六妹妹了。” 白雪被雪兰这一巴掌拍得缩进了她的怀里,只呜咽,似受了极大的委屈。 雪兰就笑,白雪是越来越会撒娇了,似乎已经知晓了雪兰的软肋,只要她一开口,它就装可怜,装委屈,各种忧伤的小模样,叫人不忍再斥它。 六小姐见白雪不再凶她,她从烟翠的身后探出头来,“它……是生我的气了么?” 雪兰把白雪放下了地上,白雪就跑了起来,雪兰对六小姐说,“六妹妹别怕,白雪就是喜欢叫,等你和它熟悉了,它就不会这样了。” 六小姐半信半疑的从烟翠身后走出来,望着在不远处歪着头看她的白雪,轻轻唤道,“白雪……” 白雪听到了呼唤,摇着尾巴跑到了六小姐面前来,六小姐吓得忙倒退了两步,却见白雪还对着她摇着小尾巴。 “白雪……”六小姐又怯怯的唤了一声,白雪开始围着六小姐和烟翠转起圈来。 烟翠搂着六小姐,指着自己玩得高兴的白雪,轻声道,“小姐别怕,您不是最喜欢白雪了么?您看它玩得多高兴啊。” 六小姐望着白雪,慢慢的扬起了嘴角。 雪兰就叫六小姐去抄手游廊里坐坐,六小姐如同没听到雪兰的话,站着不动,只看着围她转的白雪。这么一看就看了一个时辰。 烟翠抬头望着坐在游廊里做女红的雪兰,心下不忍。开始二小姐还陪在六小姐身边,可是六小姐立在当院,不走也不说话,只看着白雪。时间久了,二小姐就去了游廊里做起女红来。说来说去,都是为了陪自家小姐。 烟翠上前来,陪着笑对雪兰说,“二小姐,给您添麻烦了……” 雪兰放下花绷子,眼望着不错一下盯着白雪瞧的六小姐,笑道,“没事。你看,六妹妹不是玩得很好么?这就可以了。” 烟翠见六小姐已经开始蹲下来逗弄着白雪的小下巴,白雪很享受的蜷起小短腿来,任由六小姐挠着它的下巴。 这些天来,除了雪兰那次去了菊园,六小姐说了几句话后,她再没说过什么,就是这次要来兰园,也只是低头走,烟翠根本拦不住,只得在一旁陪着。而现在,六小姐和白雪玩在一处,叫她也放下了心来。 被叶子挡住的阳光,跑着闹着的白雪,阵阵微风吹过的庭院,在雪兰眼里都组成一幅极美的画卷。 雪兰对烟翠说,“此后六妹妹若是想来,你就带她来罢。” 烟翠望着六小姐出了神,她听雪兰这样说,忙点着头,似乎怕慢了些,雪兰再收回刚刚的话。 第二百五十八章 受辱 六小姐在兰园里和白雪一直玩到了用晚膳时,烟翠再不好意思来麻烦雪兰,拉着六小姐就要走。 六小姐忽然站在当院里对雪兰说,“二姐姐,明日我们带着白雪一起去梨湖玩罢,那边有一处极大的草坪,白雪在上面跑起来正好。” 梨湖在京城外东边三岔坡,在雪兰还小的时候,叶世涵倒是带着她们常去那里玩。那里确实有一大片草坪。 烟翠一听六小姐竟然还张罗起出去玩了,搂着六小姐的肩,恐怕雪兰怪她,嘴上也一个劲的道歉,“二小姐,您别着恼,六小姐只是……” “好啊。”雪兰还不等烟翠说完,已经答应了六小姐,惊得烟翠半晌回不过神来。雪兰却笑着继续对六小姐说,“我们再叫上父亲,可好?” 最近许多事都叫叶世涵心力焦悴,若是能让他一道去,叶世涵也散了心,他再看到六小姐现在能和白雪一道玩,许是心会更宽些。 “父亲……”六小姐似乎回想起了什么,“对啊,前段时间父亲还带我们去过呢。” 六小姐这么一句话,叫烟翠泪如泉涌。自家的小姐终于记起事来了,虽然时间上差了一些,但是她到底记得了。 雪兰也很高兴,“六妹妹放心,你先回去好好睡一觉,我这就叫人请父亲。” 六小姐极听话的,也不和雪兰打招呼,转身就朝园门走去。 烟翠被她带着,只得一边走一边和雪兰告辞。 雪兰叫洛璃去了紫园。 洛璃回来便告诉给雪兰,“侯爷听说小姐要和六小姐一道去梨湖,高兴得什么似的,侯爷说他已经和大爷说好,明日一道去拜访昔日的许先生,不能和小姐们去了。但是侯爷叫谭姨娘给两位小姐多带人和吃的,叫小姐好好在梨湖那玩上一日。” 雪兰听了,就叫王嬷嬷去准备明日出行。 苏府的平笙园是苏五公子的新婚院落。 平笙园的正房的门在这一个月里都紧紧闭着,偶尔有丫头开门送饭倒茶,其余时候都是关着房门的。 苏五奶奶,即叶府的三小姐,正坐在半卷着的绡纱帐帘里,呆呆的望着眼前的一团红被。 新婚第一夜,苏茂谨凶猛的占有了她,生生的令她腹中的孩子小产了。她的公公得知此事,把苏茂谨叫过去骂了一痛。婆婆是嫡母,自然是隔岸观火,不轻不重叹口气,就老定神闲的坐在一旁看热闹了。 倒是苏茂谨的生母马姨娘,见苏茂谨被罚心里心疼,却又害怕公公,只拿她出气。来到新房里,对她阴阳怪气的说了一痛。 “……五奶奶身子不好,原本我是不该来的。只是有些话,我倒该和五奶奶说道说道。咱们苏府里最是要脸面,从先祖就没有一个人做出什么的有损德性的事。孩子没了也好,生出来便让人知晓这是奸生子了,这可让五爷怎么在翰林院行走呢?你是五爷的当家奶奶,你要为他着想一二。” 三小姐坐在那里,死死的咬着唇。 马姨娘的意思是说,自己勾引了苏茂谨,自己的孩子都是奸生子,她是苏家最为丢人的人了,累及了苏家的名声。孩子小产,似乎没有苏茂谨的一丁点错,全是她的错。她纵是没了孩子,还要强颜欢笑,帮苏茂谨圆了名声,保得他的锦绣前程。 马姨娘的话锋一转,扫了一眼房里的碧影,又道,“五奶奶现在身子不好,就该安排了通房丫头,五爷在外劳累了一天,可不是要回来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马姨娘又打量了一下正房,“这正房里是小产的地方,自然是有血煞之气,五爷不该进来。” 三小姐的牙轻叩在一处,发出极轻的嗒嗒声。 马姨娘犹如没听到,说完了这些话,一指碧影,“我瞧着这丫头就极好,年纪很好,这腰身也极好,最适合生养了。今晚就让她服侍五爷罢。” 让碧影给苏茂谨当通房丫头,那便是让自己身边一个体己的人也不留! “你……出去!”三小姐再也忍不住了,指向正房的大门方向,压抑着喉咙,对着马姨娘低吼起来。 马姨娘望着三小姐好一会儿,冷冷一笑,转身离开了正房去。 三小姐把被子盖住了头,呜呜的哭起来。 三小姐正想着待苏茂谨回来和他说说今日之事,可是苏茂谨回来后,并没有回正房,直接搬去了小书房里。 就在当晚,苏茂谨让人把碧影叫了去。这一晚,碧影没有回来。 三小姐的眼泪流了一夜,苏茂谨的阴狠和马姨娘一般无二。他们都不会和人对着强硬下去,却避了人的锋芒,直击别人的最脆弱的地方。叫人痛到心寒,还叫不出声来。 第二天天已经大亮了,正房里只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丫头服侍着三小姐。小月子本就伤心极了的三小姐,此时更觉头如斗大。 到了日上三竿,碧影才回了来。碧影回来就跪倒到三小姐面前,眼泪籁籁落下来。“奶奶,奴婢来给您请罪了……” 三小姐扶着床沿,慢慢坐了起来,她望着床下跪倒的碧影,原来打定了要打她一顿好嘴巴的主意,却在这时土崩瓦解。 至少碧影是害怕她责怪的,若是她真打了碧影,从此后碧影也和她离心离德,那她在这苏府里还有什么日子可指望了? 三小姐掀开被子下了床,亲自扶起了碧影,心里虽恨得不行,脸上却微微笑着,“快起来,你说的是什么话?五爷叫你去,难道你还能违抗么?” 碧影的眼泪涌得更凶,她扶着三小姐的手站起身来,“奶奶快在床上坐着罢,奴婢服侍您。” 三小姐被碧影扶着坐在床上,却依然笑道,“怎么能让你服侍我呢,此后你也歇歇。” “不不,”碧影识趣得很,扶着三小姐躺在床上,盖好被子,就道,“奴婢去看看给奶奶熬的药熬上没有。” 三小姐点头说好,碧影退出了正房。 第二百五十九章 报复 随着碧影退出正房,三小姐脸上的笑容渐渐敛了去,眼中的冰冷如缓慢冻结的冰山,一点点直寒到心里去。 她竟然沦落到看一个丫头的眼色了,她竟然沦落如此了! 怨着恨着,一个月就过去了,苏茂谨再没踏进正房一步。 小书房那边一直是由碧影去服侍着的,整整一个月啊!想想这个服侍,三小姐就觉得恶心!而她这个名正言顺的当家奶奶却还要迎着笑脸对碧影,违心的嘘寒问暖一番。只有待到夜深人静时,她才能握紧了自己身上的被子,抓了又抓,几乎要把被子抓烂。 一个月的时间,足矣让三小姐想明白了一件事:苏茂谨真就是她头顶的一片天了,她只能软语相对,没有其他的法子。 三小姐的眼泪又盈满眼眶,自己落到今日的地步,罪魁祸首就是叶雪兰!若不是叶雪兰的那个主意,就不能成了事。她大不了被父亲逼着喝了坠子汤,此后顶多就是远嫁,不会受了今日之辱。 叶雪兰……!是不是想借着这个法子害了她的一生?! 三小姐扬手把手上的帕子撕出了一道口子来。 叶雪兰不让她有好日子过,她也不会让叶雪兰有好日子过! 三小姐眯起眼睛来,阴恻恻的笑了起来。她扬起粉颈来,看向自己裹着被子的脚尖,如同看到被她踩在脚下的叶雪兰。 苏茂谨和叶雪兰差一点就定亲了,而是因为出来个淳亲王,所以苏家才退了亲。三小姐不信睚眦必报的苏茂谨不会记恨此事。那么……是不是自己可以利用此事,让叶雪兰好好尝尝痛苦的滋味呢? 三小姐打定了主意,过了小月子,就让碧影请苏茂谨过来。 连请了两日,苏茂谨也没来正房。三小姐咬了咬牙,到底还是自己放下了身段,亲去小书房里请苏茂谨。 苏茂谨听碧影说五奶奶过来时,他正搂着一个丫头的腰肢。那丫头听说正房奶奶来了,还要挣扎,却被苏茂谨紧紧的搂着倚在自己身边。 进来便看见这一幕的三小姐脸色当即惨白起来,苏茂谨就是要做给她看呢! 三小姐扬起脸来,勉强让自己的嘴角有些笑意,走进房里。 苏茂谨揽着丫头的腰肢,漫不经心的转过眼来,看了三小姐一眼。这一眼,却让他看了三小姐好一会儿。 三小姐今日精心打扮一番,穿着一件银红色的丹纱杯文罗裙,梳着高高的花冠,带着一支镂空的金丝凤,看着比新婚那日还显妩媚。 苏茂谨看了一会儿三小姐,才松开身边的丫头,丫头忙着退了出去。 “五爷还在忙么?”三小姐面对并不想搭理自己的苏茂谨,只能主动上前来说话。 “嗯。”苏茂谨懒洋洋的靠在太师椅上,“五奶奶来有何事?” 这哪里像新婚?!见了她就问来有什么事?难道她来看看自己的夫君,就要有什么事么?!她本该是他最亲近的内人,却在活生生的熬成了他生活中的“外人”。 三小姐只能悄悄的咬紧了牙,努力不让自己的双唇颤抖起来。“妾身来看看五爷,顺便和五爷说说话。” “说话?”苏茂谨忽然轻轻一笑,那笑声中满是讥讽,“难道我和五奶奶还有什么话好说的么?” 三小姐袖中的长指甲深深的陷入她的手掌中,明明是气极,却偏还要故作温婉的笑上几下,“自然是有,我想五爷也是爱听的。” 苏茂谨不语,目光已经落在书案旁的几本书上,大有三小姐说她的话,苏茂谨看他的书的意思。 三小姐诞着脸皮,走到苏茂谨的身后,手掌轻轻的放在他的肩头上。见他并未抚掉自己的手,三小姐的胆子大了些,轻轻的按揉起苏茂谨的肩来。 “五爷可知我那三弟是得了淳亲王的赏识么?”三小姐手上的力度不轻不重,刚刚能让苏茂谨觉得浑身都跟着舒服。 苏茂谨缓缓合上了眼,并未有多在意,随口答道,“知道。” 三小姐早料到苏茂谨是知晓的,她手上的劲更小些,柔柔弱弱,似在撒娇一样揉在苏茂谨的肩上,“淳亲王之所以会赏识我那三弟弟,不过是因为我二姐姐罢了,二姐姐很早就认识了淳亲王了。也不知晓他们是什么缘法,淳亲王似乎很在意我那二姐姐。” 三小姐见苏茂谨不语,又继续说道,“我和五爷即是夫妻,五爷便是我的天。有一句话不会错:夫妻一体。我对五爷坦诚相待,五爷也就知晓我的心思了。” 苏茂谨还是没说话。 三小姐索性豁了出去,“若说起二姐姐,还是我们的大恩人。当初,我心急着要嫁与五爷,却终不能圆了这心愿,二姐姐帮我想了主意,没想到这个主意便成了。” 三小姐刚说完这话,就觉苏茂谨的肩一挺。他转头望向三小姐,“五奶奶是说……是叶二小姐给你出的主意?” 三小姐的手搭在苏茂谨的肩上,“正是,二姐姐一向是我们几个姐妹中最机智的一个,要不淳亲王如何会高看她一眼呢。” 一提到淳亲王,苏茂谨的双眸缩了一下。 苏茂谨推开三小姐的手,转头问她,“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三小姐有那么一丝慌乱,她定了定心神,笑道,“我刚刚都说了,夫妻一体,夫荣妻贵的道理,我自然也懂。而且不只是这样,我三弟弟在京城时,时常去参加淳亲王的诗会,就连我大哥哥也去了一次。淳亲王为了博我二姐姐的欢心,把我那不成器的三弟弟都送到博文书苑去了,真是名利与美人,他皆想揽入怀中啊。” 苏茂谨缓缓的靠回到太师椅上,三小姐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却发现他又如从前一般,懒洋洋的,似提不起精神来。 三小姐心里暗喜,苏茂谨越是显得提不起精神来,越是说明他在意。 苏茂谨身后的三小姐冷冷的扬起了嘴角,叶雪兰,你就等着罢,苏茂谨定然会给你送份大礼去。 第二百六十章 请罪 慈安殿的正殿里,太后正襟危坐在雕着凤头的高椅上。 她瞥了一眼跪在地上垂着头的博鸣侯夫人,端起一旁的茶盏,轻轻啜了一口。随着那一瞬间的茶盖打开,茶香顿时从描金的茶盏中飘了出来。 荣华半生的博鸣侯夫人马上闻出来,这是最新的云雾龙井,种植在云雾山悬崖上的稀罕物。不说受雾色雨露的滋润,只说这采摘都是要人身系粗绳,在天未亮前,悬在崖壁上一点点采下来的。在太阳出升后的龙井,便没有这股子香醇了。一年算下来只能采得三四斤,而这三四斤全部被送到太后的慈安殿。当今圣上孝顺,哪个不知晓? 博鸣侯夫人之所以会知晓这种茶,那是因为太后赏给她小半罐。只是这小半罐,就让她在世家夫人面前出尽了风头。 博鸣侯夫人的额头真正渗出汗来了,她面对的是太后,圣上的生母,后宫最尊贵的女人! 而她那不知深浅的女儿却…… 博鸣侯夫人的声音都颤抖起来,身子几乎要全部贴在青石砖的地上,全然忘记在家里已经想好的说辞,只会含着哭腔求饶,“太后饶命……” 太后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怒气来,甚至连故意顿下茶杯也不曾。而就是这样,博鸣侯夫人才更害怕。 “儿大不由娘,此事干系不到你。”太后把茶盏交到一旁的裴嬷嬷手上,用帕子拭过了唇,才慢慢悠悠的说道。 听话听音,博鸣侯夫人此时更是大惊。太后这是在说博鸣侯府没有规矩,更是在说她教导不好女儿!太后的话即出,此后博鸣侯的其他姑娘怎会还有好名声呢?只怕他们全家都要被族人唾弃。再想在危急时有家族的庇护,便是办不到的! 博鸣侯夫人叩起头来,“妾身无能,还请太后责罚!” 太后的声音依然波澜不惊,平静得如她手中的香茗,“也怨不得你。”太后嘴上说怨不得博鸣侯夫人,却没叫她起来。到底怨不怨,已经不言而喻了。 博鸣侯夫人只觉得脖子发僵,她那原本保养得极美的长甲已经按在青石砖的缝隙中,沾了一指尖的土,她都浑然不在意。 “妾身没脸见太后,只求太后处罚。”博鸣侯夫人现在除了求太后罚她,再不敢强辩上一句。她心里倒还分明,只要太后真罚了她,她和她的女儿也就没事了。 博鸣侯夫人想着,不由得暗中又要骂上那不晓事的女儿来。 崔府的四小姐才貌双全,给皇子们当个正妃绰绰有余。太后看得上博鸣侯四小姐,有意将四小姐指给淳亲王,博鸣侯夫人虽觉淳亲王没什么大作为。想到到底是太后看上了女儿,有一道太后的懿旨,体面自然也是有的。博鸣侯也就马上跪倒谢过太后。 那时候,太后还是极满意的,对博鸣侯夫人更是笑脸相对。 可是,连博鸣侯夫人自己都不知道,原来女儿心里生出那些个不该有心思,暗地里和孝亲王有了些款曲,而且还闹到淳亲王的外祖朱家小姐们的面前。 朱家小姐那日便把此事禀告给家里的长辈。朱家再没实权,那也是贤妃娘娘的娘家,朱家怎么可能让淳亲王还未大婚,便颜色尽失。 而博鸣侯夫人在从崔奶那里得知事情的前后,急忙着先去朱府。可是,得到的回答却是朱夫人已经进宫了。博鸣侯夫人大惊,再不敢瞒,把此事告诉给博鸣侯,博鸣侯气得差点要掐死四小姐。 博鸣侯夫人冒着顶撞夫君而强拦,才拦住了盛怒下的博鸣侯。而四小姐那里得知丑事尽露,就要上吊,被丫头婆子们救了下来。 博鸣侯夫人又是气又是疼,顾了夫君又顾女儿。 博鸣侯夫人从没见过太后动过怒,在未入宫前,她已经想好尽受雷霆之怒。可是,太后飘飘悠悠的几句话就把博鸣侯夫人钉到了死角里,博鸣侯夫人倒希望太后现在朝着她发顿火了。博鸣侯夫人只觉今日自己想被轻轻放过已经难了。 太后悠悠的叹口气,“起来罢。” 博鸣侯夫人忽然一怔,太后就这样让她起身了?博鸣侯夫人有种劫后余生之感,只是她的腿早已麻木了,几次欲站,却都没直起那双似不是自己的腿来。 太后坐在正座上,一动不动的望着面前的博鸣侯夫人费力的从地上站起来,如同看到垂死挣扎的一只蝼蚁。太后的眼神极淡漠,没有一丝同情。 博鸣侯夫人从地上爬了起来时,偷眼看向太后,见太后清冷的目光正看着她。博鸣侯夫人如醍醐灌顶,垂下头去不敢再有一点动作。 太后那里已经悠悠的开了口,“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无用了,即是孩子有自己的主意,我们不知晓便罢了,若是知晓,自然要成全一二。只是你瞧,老二那里已经娶了正妃,说来倒麻烦了些。” 博鸣侯夫人听着听着,越听越不对劲,她抬起头来,惊恐的看向太后。太后似最和蔼的长辈,博鸣侯夫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却偏偏不敢发出一点声响来。 满京城的人都知晓孝亲王的正妃丁氏雍容大方,不但太后喜欢她,连宫里的各位娘娘都喜欢她。而且更要命的是,丁氏已育有一子,现如今又怀了身孕。自己的女儿嫁了过去,有这样一位正妃压着,永远别想有出头之日。 博鸣侯的夫人其实只须太后放过自己的女儿,哪怕把崔四小姐指给一个普通人家,也能当个正头夫人。可是现在…… “那就……”太后的话一顿,转眼对着博鸣侯夫人浅浅一笑,“那就把崔四姐儿许给老二为个侧妃罢。” 是许,不是指,自己的女儿连太后的庇佑都没有,又有先前的不齿之事,只怕从此后要在孝亲王府抬不起头来了! 博鸣侯夫人瘫软到地上。 太后却扬了起了眉来,似乎并未看出来博鸣侯夫人的绝望,“不必跪下谢恩了,回去只等着嫁女儿便是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出游 博鸣侯夫人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慈安殿的,她一直恍惚着上了马车,在马车驶出紫金城后,博鸣侯夫人终于捂着帕子压抑着哭了出来。 天家就是天家,永远不能拿着天家人的尊严往脚下踩,不管那个人是谁,不管那个人先祖的功勋,还有现在皇帝面前的新宠。 太后今日教会了博鸣侯夫人这个道理。 淳亲王过了辰正时分来到了慈安殿,正巧太后刚用过午膳。太后向淳亲王招招手,淳亲王走了过去。 太后笑道,“这几日正热着,你怎么还来了?” 淳亲王一笑,躬身答道,“孙儿听说大哥身子不好,先去看大哥,然后就来祖母这里了。” 一提到大皇子礼亲王,太后脸上的笑意也淡了许多。 礼亲王生母是先逝的陈皇后,是太后的外甥女儿。因陈皇后生产后身子亏损,一年后便过世了。大皇子礼亲王亦是早产,身子不好,长年缠绵于病榻。因这份身子弱,加之对陈皇后的喜爱,太后对礼亲王比别的孙儿都更在意。 太后轻轻的叹口气,望着淳亲王的眼神更为柔和,“你到底念着你大哥,好孩子。” “都是应该,”淳亲王笑道,“皇祖母也说那是我大哥,兄弟如手足,我不惦记着他谁惦记着他。” 太后不由得点头,“你到底是个心慈的孩子。” 一句话,便把淳亲王这几日的委屈一并包含在其中了。出了博鸣侯府里那么大的事,除了朱夫人来告诉给太后之后,贤妃和淳亲王就如同不知晓此事一样,不抱怨,也不愤怒。 太后心中暗暗赞赏,这样才是成大气之人,不急躁,稳得住脚。太后想着是自己开始看上了博鸣侯家的四小姐,现在闹出这种事来,自己的脸上也有些过不去,所以她对淳亲王宽容了许多。 而淳亲王并没有恃宠而骄,更加谨言慎行。 淳亲王又如何听不出这话中的含义,他抬起头来,微微一笑。 太后望着眼前孙儿的微笑,心里舒坦了许多,“你也早些回去罢,再等等就热了。” 太后说着,回头对裴嬷嬷吩咐道,“去给王爷取些茶去。” 裴嬷嬷急忙低头去取茶。 太后这里又问起淳亲王府里的事,她不忘叮嘱淳亲王,“回府里这茶可不能用沸水烹了喝,用半热的水最好。” 淳亲王答好,裴嬷嬷就把茶取了来,交给淳亲王。 淳亲王谢过了太后,便离开了慈安殿。 从慈安殿出来,太阳便热刺刺的,淳亲王对着太阳,眯了眯双眼。有时不怕日头太毒,就怕没了正面对上毒日头的决心。 淳亲王一直到了宫门口,他挑帘进了马车里。万初在马车外低声禀道,“刚刚青沙那边有人送消息说,叶二小姐去梨湖了。” 淳亲王扬了扬眉,笑道,“她倒会享受。”淳亲王说完这话,目光落在拿回来的茶叶罐上,“万初,我们也许久没去梨湖了。” 万初马上反应过来,急忙吩咐车夫,“快,去梨湖。” 淳亲王靠在迎枕上,摩挲着茶叶罐子。她也爱喝茶,想来她没喝过这云雾山上的云雾龙井呢。 雪兰从马车里走了出来,她转回身扶下了抱着白雪的六小姐。 六小姐慢吞吞的走下马车,她神色慌张,警惕的四下张望着,手不由自主的紧紧的抱住白雪,白雪被六小姐勒得不满的哼了一声。六小姐这才松开了白雪,白雪跳到地上,围着雪兰跑了几圈,扬着雪白的小爪子挠着雪兰的鞋。 六小姐在一旁忽然笑了起来,“二姐姐,连白雪都知晓你的脚大。” “……” 雪兰不知道应该怎样接六小姐的话,她岔开了话,“我们去那边罢,那边草蛮低的,正适合白雪跑,那里还有凉亭,我们坐着也正好。” 六小姐和雪兰在丫头的陪同下,就去了凉亭那边。 白雪第一次离开家,觉得哪里都新奇,看到草也去嗅,看到蝴蝶也要跑去追一追。 雪兰笑望着撒欢的白雪,转头对六小姐说,“六妹妹看看,连白雪出来都这么高兴,六妹妹定然也是高兴的。” “嗯!”六小姐响亮的答应一声,聚精会神的看着白雪。 雪兰叫洛璃把带来的果子给六小姐拿了出来,雪兰亲挑了只桔子给六小姐,“六妹妹先吃个果子罢。” 六小姐也不看雪兰一眼,就接了过去桔子,便放在一旁。 雪兰坐在亭中,满目葱郁的绿色。梨湖这里人很少,又是早上,来的人更少了。四周安静,隐隐还能听到虫鸣声。风中似乎都能闻到一股青草香味,恍然间,雪兰似乎就回到了岁县时。 雪兰转头看着恬静安祥的六小姐,她正托着腮望着白雪,像个孩子一般。若是不出那件事,六小姐现在也该是活泼的。 雪兰垂下眼去,若是能带着六小姐回到岁县里住上几日,许是在田间垄头,六小姐的病会更好呢。 忽然,白雪大声的叫了起来。而身边的六小姐扯住了雪兰的手臂,“二姐姐,坏人来了!坏人来了!” 雪兰忙抬起头来,却见小小的白雪正扬着脖子朝着人叫,而那个人竟然是……万初! 有万初在,自然会有淳亲王。 果然,淳亲王正如雪兰所料,他在万初的身后,正微笑着望着在万初面前乱叫得凶的白雪。 万初皱着眉,心里暗骂,当初是自己把它送到沐恩侯府的,结果倒好,它现在竟然忘了自己,还朝着自己乱叫,着实没良心! 万初瞪着眼睛,朝着正叫得厉害的白雪,忽然他伸出手来对着白雪大叫一声。白雪从在兰园之后,没人对它高声说过话,它就当自己是被所有人宠溺的。结果没想到面前的人竟然比自己还厉害,白雪吓得转身就跑,几下子就跑到雪兰的脚下。 白雪躲在雪兰脚下,似乎又觉太过丢人,它伸出脖子仍不忘朝万初狂吠。 雪兰一面拍着躲在自己身边的六小姐,一面起了身,从脚下抱出白雪来,点在它的小脑袋上,“好生的没出息,这就怕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心思 白雪委屈的哼了两声,雪兰这才把白雪交到洛璃手上。 “王爷。”雪兰施礼道。 淳亲王点点头,走向凉亭。六小姐抱住了一旁的烟翠,瑟瑟发起抖来。淳亲王的脚步一滞,雪兰连忙解释道,“这是我六妹妹,她身子不大好。” 淳亲王了然的点点头,沐恩侯府家的六小姐被人掠走一事,在京中传极一时。 雪兰转身拍了拍六小姐的肩头,安慰道,“别怕,没事的,这是王爷。” 六小姐怯怯的偷眼看了一眼淳亲王,拉紧了雪兰的手臂。 淳亲王只笑着朝雪兰身后,在洛璃怀里的白雪招手,“你叫白雪么?怎么把我忘了呢?白雪,快过来。” 白雪被淳亲王这么一叫,小尾巴不住的摇起来,完全一副亲热相。 白雪被送来时还未断奶,它连万初都不认得,又岂会真记得淳亲王?雪兰猜想白雪一定是因为刚刚被淳亲王身边的万初吓到了,现在见万初同行之人待自己好起来,于是白雪就卖力的讨好淳亲王。 雪兰小声的骂了一句“狗腿”,向洛璃摆了摆手,洛璃便把白雪放了下来。哪知白雪一被放下来,便向淳亲王跑去,站在他的长袍下不住的摇尾转圈,要多狗腿,有多狗腿。 淳亲王蹲下身来,轻轻的抚着白雪身上的背。白雪干脆躺了下来,露出白肚皮来等淳亲王抓它的痒。 六小姐吃惊的拉住了雪兰的手,不住的摇着,“二姐姐,你快看啊,白雪它……它竟然和那人这么好!” 雪兰抿着唇看着白雪的狗腿相,话却对六小姐说,“六妹妹坐下来罢,白雪不会有事,那是它……从前的主人。” 六小姐张大了嘴,瞪着眼睛望着白雪。 白雪正在淳亲王的怀里安祥的躺着,果然比在六小姐面前乖。六小姐相信了淳亲王是白雪从前的主人,雪兰却已经在心里把白雪骂翻了天。 白雪,就是一棵忠实的墙头草…… 淳亲王放下来白雪,白雪就摇头晃脑的跑回到雪兰身边。雪兰对着淳亲王福了福身,“王爷今日怎么这样有雅兴来梨湖?” 淳亲王含糊的答了句,“我只是出来走走。” 出来走走?从京城往这么偏的地方走? 雪兰向淳亲王身后的万初瞥了去,万初的脸色紧绷着,眉梢却在听完淳亲王的话不自主的动了动。 雪兰清楚了,定然是淳亲王叫人盯着雪兰。 雪兰也不点破,问起淳亲王的身体来,“王爷的病,可好了?” 雪兰说病,却没有说伤,就是为了避着身边的人。如此机警的女子,让淳亲王的目光更加温柔,“若没有二小姐,我的伤也不会好那么快。” “王爷也帮过我许多次呢。”雪兰说着,弯腰抱起来抓着她鞋的白雪,“白雪很乖,还要多谢王爷相赠。” 肤如凝脂的少女,抱着一只通身雪白的小狗,看到淳亲王的眼里,两个都似吹出来的面人,晶莹又美好。 淳亲王缓缓收回目光来,指了湖岸那边对雪兰说,“我去那边坐坐,一会儿你若是回去,叫丫头过来告诉给我,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雪兰婉拒了淳亲王,“王爷公事繁忙,我哪里敢打扰王爷呢。再者,我妹妹身子不好,许是一会儿就要回去了,多谢王爷的好意。” 淳亲王带着一贯的笑容说好,心里却在叹息。 她总是拒他于千里之外。 淳亲王带着万初走了。 白雪跟在淳亲王身后不住的跑着,任雪兰怎么叫,也不回来。最后倒是万初伸着手,优势要抓白雪,白雪才吓得跑回来。 六小姐凑到雪兰身边,声音没压半分,大声的问雪兰,“二姐姐,这个哥哥长得很漂亮啊,你是要嫁给他么?不过,他那么漂亮,会不会嫌弃你脚大?” 雪兰对于六小姐的天真,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可是雪兰却分明看到,跟在淳亲王身后的万初脚下微滞。 雪兰拉住六小姐的手就往凉亭里走,六小姐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她见雪兰的脸色极差,还在一个劲的问,“二姐姐,难道我说错了什么么?” 万初终于扑哧笑出一声来,却在他抬起头时,正对上了淳亲王回转过的目光。万初顿时把笑容尽敛,规规矩矩的跟着淳亲王走了。 雪兰用帕子帮着六小姐擦了手,叫丫头们端了点心给六小姐吃。 六小姐吃着点心,喝着茶水,不再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湖那边就传来了阵阵悠扬的笛声。 雪兰听得真切,这正是《姑苏行》,原本就是抒发人们出游的心境的曲子。曲子映景,与波光潋滟的湖面相得益彰。连一直在一旁玩闹的白雪,都趴在草地上,吐着舌头安静下来。 雪兰微叹,淳亲王若非生在帝王家,该是多有才情的男子啊。 这时万初从那边走了过来,手上拿着一个小茶罐。 万初走到雪兰面前,施礼道,“小姐,这是我家王爷让我给您送来的,是太后赏的云雾龙井。您尝尝罢。” 雪兰没想到淳亲王还送自己这么贵重的礼物,太后赏的,定然是极珍贵的。雪兰看向笛声响的地方,隐隐可见淳亲王坐在一截木桩上,手持长笛,他头顶的柳枝低垂着,随风偶尔扬起枝条来,似帮他遮住了世人的目光。 雪兰接过精致的茶罐,谢过万初。 万初便回到淳亲王那边。 一曲终了,六小姐抓住了雪兰的手,“二姐姐,这个哥哥好厉害啊,他会不会看不上你呢?你的脚……” 雪兰已经不用听完,就知道六小姐要说什么了。她深深的吸口气,“六妹妹,时候已经不早了,我们回去罢。” 六小姐朝淳亲王那边看了一眼,跟着雪兰一起向马车那边走去。 安顿好六小姐,雪兰让一个小丫头去告诉给淳亲王一声,便让马车缓缓驶了起来。 马车走向来时的路。 因不是官道,这条道上的人并不多。 雪兰托着腮,合着目,闻着从车帘里飘进来的阵阵花香。 第二百六十三章 花香 眼前便浮现出淳亲王微微笑着的脸,雪兰伸出手去,要触及这张脸,却在离得极近时才看清,眼前之人并非淳亲王,而是一直冷着脸的盛信廷。 雪兰的手一僵,盛信廷却笑了起来。那笑真比春花还要绚烂。雪兰像置身于氤氲之中,再回眸时,两个人皆不见了。花香更浓,叫人闻着甜到了心去。 忽然,人额头传来了一股疼痛,一直蔓延到雪兰的心间,雪兰一下子睁开了眼,却见自己面前就是马车厢的车板。她不由得扶上了额头,雪兰额头竟然磕出了一个筋包。 雪兰痛得吸了口凉气,转头看向一旁,洛璃已经倒在马车里,似睡着了。而她的嘴角,还挂着笑容。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雪兰只觉得浑身发软,马车帘子却在这时挑了开,跟着六小姐去后面马车的南月跳了上来。南月一见雪兰清醒了过来,急忙禀道,“小姐不好了,这花香不对!” “怎么回事?”雪兰就觉得浑身发软,却并未想到花香上去。 南月也不答话,上前来提起雪兰的两只手,叩住她的虎口,猛然按了下去。 又是一股钻心的疼痛,疼过之后,雪兰却发现自己的手脚都比原来好了许多,已经不像刚刚连抬起的力气都没有。 不等雪兰来问,南月已经极快的道出了原委,“小姐,刚刚闻到这花香时,六小姐就缩成一团,奴婢就觉得不对,六小姐如同疯了一般,又哭又闹的。奴婢原以为烟翠是按不住六小姐了,可是奴婢后来发现,烟翠眼皮直打架,没一会儿的功夫就睡着了,奴婢这才惊觉不对来。刚刚就是我逼停了马车。现在两辆马车的车夫都睡着了。” “六妹妹呢?”雪兰听了南月这话,更加担心起来,她第一个想到了六小姐。 南月忙道,“我和六小姐说让她等在马车里,我马上接您过去。” 雪兰咬了咬唇,那么就是说,连南月都不知道有这种药! 雪兰更是没见识过药力这样强大的花粉,竟然能让人闻到就想昏睡,“我们定然是被人算计了,快想法子离开这里。你去把六妹妹背了过来,你架着马车,先往梨湖那边赶,许是能遇到淳亲王他们,我们就有救了。” 南月从怀里掏出个瓷瓶,拿出一些黄白色如油的东西就搽在了雪兰额头上。南月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如第一次见雪兰一样。“小姐,许是已经来不及了,奴婢现在能做的,只能是保全了您。” “不!六妹妹不能……”雪兰的话没说完,就听到马车外有了响动。南月席间雪兰别说话,她把车帘撬开一道缝,顺着这道缝,南月看到有几个骑马的人已经到了马车这边。 南月俯在雪兰身边道,“小姐别做声,等一会儿他们若是敢上前来,我便动手。” 可是,还不等南月动手,后面马车上传来一声尖厉的叫声,六小姐已经掀起马车帘子跑了出来了。 “快救六妹妹!”雪兰哪里还能顾得了自己,她催促着南月去救六小姐。 南月迟疑了一下子,还是冲出了马车,向六小姐这边而来了。 马车外打斗声响了起来,雪兰挑起帘来向外看去,只见南月一面拉住并不配合的六小姐,单手还要对付五个男子,五个男人手中个个都有剑。 雪兰替南月捏了把汗。 南月虽然武功高强,身边有个六小姐,对方的人也是有些武功底子,南月渐渐显得力不从心。 雪兰急忙回身,先按起洛璃人中来。 洛璃是被疼醒的,她刚想叫疼,发现自家小姐堵着她的嘴。雪兰把手指压在自己的唇边,低声道,“小点声,南月正和外面的人打呢。” 洛璃听了这话,脑中的晕意早已荡然无存,她猛然坐了起来。 雪兰的声音压得更低,“现在南月能缠住几个人,却保不齐一会儿也能缠得住。” 洛璃怔了片刻,马上有了主意,“小姐,要不我引开他们,您快跑去向淳亲王求救罢,此时离着梨湖并不远,淳亲王定然会来帮小姐的。” 若是往常,洛璃这个法子自然最好,可是现在……雪兰摇摇头,“远水解不了近渴,我们只有靠自己。” “靠自己?”洛璃不知道该怎样靠自己,外面有那么多男人,她和小姐加上南月,清醒的三个还全是女人,怎么和人家抗衡? 洛璃一仰头,就见雪兰正把湘裙卷到腰上,露出里面白色的绸裤。雪兰卷成裙子,已非洛璃第一次见,她不由得哆嗦一下,怯怯的问道,“小姐您又想干嘛?” 雪兰已经把头发极快的辫起一个辫子,她手持辫梢,道,“我去驾马车!”雪兰说完,把辫梢咬在口中,挑起车帘把车夫向后一推,车夫被推到车厢里。雪兰从车夫的手上拿起缰绳,银牙紧咬,辫梢上极淡的香味传到雪兰的口中。雪兰此时却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想自己的头发,她提鞭猛chou马背。 原本,马儿被花香薰得已经昏昏欲睡,猛然间背上受了这一鞭,马像疯了一样跑了起来。 雪兰已非第一次驾着马车,两次都是在紧急之时。她死命的抓住了缰绳,左手用力,勒住了马儿的左嘴角。就是这么一下子,雪兰便觉左手如被要截掉了一般。 马儿吃疼,向左转过转去,直冲向难解难分的南月和几个匪人。 南月早已留意了这边跑来的马车,她见马车跑了过来,抱起六小姐便向后跳了去。马车冲散了匪人,雪兰朝着南月大喊着,“快上来,南月!” 南月跳上了马车,把六小姐推到车厢里,她拉住了雪兰的手,“小姐,让我赶车罢。” 雪兰的脸上真正升起了杀气,“我来!我要朝着那起贼人冲,不能这么便宜了他们!” 淳亲王驾车赶上来时,听到的就是雪兰说的这句话。他挑起车帘,只见雪兰的背影虽纤细,却挺得笔直,持着缰绳的两只手却在不住的颤抖。 难道她受伤了?! “万初。”淳亲王只唤了一声,万初就已经从马车上飞身跳了出去。 第二百六十四章 相救 南月回头一见,心上大喜,“小姐,不必急弯过去了,淳亲王他们来了!” 淳亲王来了……雪兰这才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她身子发软,半跪在车板上。南月在一旁勒住了缰绳。 万初和几个护卫已经与匪人打在一处,不消一会儿的功夫,万初已经拿住了匪人。 淳亲王此时已经下了马车,他疾走到雪兰这边的马车上,微蹙着眉心。淳亲王低头就见血从雪兰的手心中滴了下来,他二话不说抓起雪兰的手腕,眉头拧成一团,“你就不知晓小心些么?!” 本是斥责的话,却透着份关心。 雪兰这才看到,自己的手已经被缰绳勒出了血来。 南月在一旁递上来帕子,却被淳亲王接了过去,“我来。” 雪兰哪里肯让淳亲王帮着自己包手,她的手一躲,嘴上便说,“多谢王爷,仔细弄脏了王爷的袍子。” 淳亲王的脸色微变,抬眸看向雪兰。雪兰半跪在车板上,湘裙卷在腰间,雪白的绸裤已经滴上了鲜血,那几滴鲜血正刺痛了淳亲王的双眼。 “给我!”淳亲王并不松开雪兰的手腕,第一次在雪兰面前霸道的说道。 雪兰握紧了手掌,她已经感觉到手心中传来的疼痛,“王爷,叫我的丫头来就可以。” 雪兰迎上淳亲王的目光,两个人没有一个退让,场面一下子僵了住。 到底是南月垂头对淳亲王说道,“王爷,我家小姐没被人包过手,请您别怪罪她。” 淳亲王转头看了一眼南月,把帕子递给她,转身向自己的马车而去。南月接过帕子,帮着雪兰包住了手,压低着声音相劝,“小姐,到底是王爷,您别太顶撞了他,况且王爷还是来救我们的。” “救是救,”雪兰没有一丝的松口,“但是我不能因为他救了我,我便给他什么错觉,那亦是害他。” 南月不再作声,自家小姐一向极有主张。 南月帮着雪兰包过了手,雪兰就让她去万初那看匪人。没一会儿,万初和南月一起回了来,万初抱拳道,“小姐,那几个刺客都服毒了。” 服毒了…… 雪兰更相信这是场有预谋的劫杀,或是掠杀。 这时,雪兰身后的车厢里传来了六小姐的低泣声。六小姐忽然在马车里大叫一声,“一样的!这都是一样的!” 雪兰挑起帘子来,只见洛璃正抱着不住挣扎着的六小姐,六小姐脸色惨白一片,要挣扎出洛璃的手来。 雪兰上前,搂住了六小姐的肩膀,不住的拍着她的背,“六妹妹不怕,二姐姐在这里,不怕,不怕……” 六小姐在雪兰的怀里大哭起来,身子瑟瑟发着抖来,声音也哽咽起来,“二姐姐……他们是……他们是要劫了我们的!这个味道……就是当初的那个味道啊……” 雪兰的心猛跳一下,她向马车外的万初和南月望了一眼,强压着心里的震撼,轻声安慰着,“六妹妹,你是说,你那日被劫,也是这样的么?” 六小姐的身子抖得更厉害,雪兰抱紧了她。 现在已经无须六小姐答话了,雪兰已经明白了全部。 烟翠被人弄了醒,她跑了过来,不顾得雪兰,就爬上了马车搂住六小姐。 雪兰从马车上下了来,低头望着包着自己手的帕子,半晌不语。 若是说上一次是苏五公子对付三小姐而伤及了六小姐,那么这次呢?六小姐已经变成了半个糊涂人,苏王公子该不屑对她下手。那么…… 雪兰抬起头来,苏五公子就是要对付自己了。可是,令她想不明白的是,苏五公子为什么这次把矛头对向了自己? 万初早看出些端倪,他上前来问道,“小姐,难道您知道是谁干的?” 雪兰深吸口气,看了一眼万初,“请万护卫告诉给王爷,这是苏五公子要对付我。” 万初倒吸口冷气,低头去了淳亲王的马车。 雪兰叫人清点下人,见没人不见,就让大家都回到马车上。雪兰使了南月和淳亲王说上一声,淳亲王便点头让雪兰先走了。 万初隔着车帘,依然不敢多向马车里瞥上一眼,他小心翼翼着道,“王爷,用不用让人去送送小姐?” 过了好一会儿,车帘子里才传出淳亲王的声音,“不必了,想来应该不会再有事了。你去把青沙找来。” 万初低头叫人去寻青沙,自己者守在马车旁。 马车缓缓跑起时,淳亲王手中的茶洒出了大半去,他并未去擦,一动不动的望着那些茶水缓缓的渗入他的外衫里。 许久,淳亲王放下手中的茶杯,轻轻叹气。 他待她,她早该看得出来。偏偏,她拒他于千里之外,只因他不能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难道名分就那么重要么?重要于他对她的欣赏?重要于他对她与众不同的关注么? 淳亲王缓缓的闭上眼睛。 走到许久,淳亲王忽然睁开了眼睛,他挑起帘子叫停了马车。 万初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勒住了自己的马,他在马车旁低声相问,“王爷是想起什么事了么?” 淳亲王并不答话,挑起马车的帘子来从马车里跳下来。 万初大惊,从马上跳了下来,“王爷,您要……” 万初还未说完,淳亲王已经从万初手中拿过马缰绳,不待万初反应过来,他已经跃到了马上。 万初不敢强拦,只急急的问道,“王爷,您要做什么啊?” 淳亲王连头也不回,马鞭抽在马腹上,极快的向前跑去。 “我去追她!” 追她…… 万初无须再问,也知道淳亲王要去追谁。 他发了好一会儿的怔,才回神来,先回头对后面的侍卫道,“快,保护王爷。”万初说完,又想起淳亲王说的那句话,他又加了一句,“你们只远远的跟着王爷便是了。” 几匹骏马已经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奔出去,万初也跳上马车,催着车夫,“快,跟上王爷!” 雪兰和六小姐坐在车里,六小姐抱着正在睡着的白雪。 从刚刚遇到匪人,白雪就一直睡着,直到现在都没再醒。 第二百六十五章 承诺 雪兰轻轻的揉了下白雪的头顶,睡了也好,睡了就不会害怕刚刚的那一幕了。 “二姐姐……”六小姐抬起了那双惊恐未定的双眼,声音比往常又小了许多,“是不是坏人要杀了我们?” 雪兰见六小姐满头是汗,许是这些汗叫她没像其他人一样昏睡过去。双重劫数,雪兰忽然很可怜起六小姐来。 她擦着六小姐的额头,“他们是坏人,但是我们不怕他们!” 六小姐想到自己看着的,二姐姐一脸杀气的驾着马车朝五个匪人冲来时,脸上的决然和冷酷。现在六小姐想起来,还觉即害怕又崇拜。 六小姐一开始还不知道她崇拜的是什么,现在雪兰一说,她不大清晰的脑子却想明白了一件事:二姐姐不怕坏人啊! “二姐姐,”六小姐有些想不通,为什么雪兰不怕坏人呢?她问道,“你真的不怕坏人么?” 雪兰扬起了头来,六小姐分明在雪兰的眼中看到了平日里不曾出现的光芒,吓得她又忙低下头去看怀里的白雪。 而她二姐姐的话却响在她的头顶,“若是怕了坏人,坏人便不会害我们了么?不会!要对付坏人,只有我们强大起来,让坏人害怕我们!” “啊!”六小姐呆呆的望着雪兰,嘴巴张得极大,心里却前所未有的踏实起来。 雪兰也不知道六小姐有没有听懂,垂眸望着六小姐,“六妹妹,等你身子好了,就和妹妹回去岁县住几日罢,许是身子会好得更快。” 六小姐连忙点头说好。虽然她不知道岁县是哪里,也不知道岁县到底哪里好。但是因为她相信二姐姐。二姐姐说好,那里便一定是好的。 六小姐非常乖顺的倚在雪兰身边。 一旁的南月忽然皱起了眉来,她俯在雪兰耳畔说道,“小姐,有马蹄声。” 雪兰蹙了下眉,难道匪人还能再来一拨么? 雪兰暗中握紧了拳,面上却不动声色的继续着六小姐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 没一会儿,马车外传来了一声马嘶,还不待雪兰去挑起车帘向外看,就听到马车外传来了淳亲王的声音,“叶二小姐……” 他怎么追了来了? 雪兰忙挑起车帘,向外看去。 淳亲王正勒着马,马儿因被勒着,在原地转着圈。淳亲王的额角渗出了一层细汗来,不知是因为着急,还是因为一路跑得急了。淳亲王原本白皙的脸被太阳晒得微红起来,他提着马缰对雪兰说,“你等我,我定然让你今生无憾!” 阳光下,淳亲王的五官看得分明,他的眼神里满是期待,似在黑暗中等待开启一扇光明的大门。 雪兰第一次这样仔细的望着淳亲王,一直沉稳的他,竟然也有这般紧张无措之时。 “你……愿意么?”淳亲王怔了好久,才撬动双唇,又问上一句。 雪兰咬着唇,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淳亲王。 说了等,便是有了承诺,可是她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便成了泡影。 若说不等,他站在烈日下认真的等待她那一句答复,当着许多的下人,许是还有更多的护卫,雪兰也知不该抚了他的面子。 等,亦或不等,竟叫她两难。 见雪兰良久不语,淳亲王已经知晓了答案,原本脸上的光彩瞬间消散在日光中,他的目光从马车的车帘上,一点点的滑了下去,最后不知落到哪个不知明的地方去了。 淳亲王颓然一笑,拨过马来,缓缓向马车后面走去。 车帘从雪兰的手中滑落,挡住了淳亲王落寞的背影。 这样也好,雪兰心里想。 而一旁的六小姐似乎忽然明白了什么,她直起身子来,撩起车帘从马车车窗里探出头来,大声朝着淳亲王喊道,“我二姐姐说等你,这个白哥哥!” 雪兰差点从马车上掉下去,她转头去看六小姐,六小姐正探着头向外张望着。 淳亲王勒住了马,他转回头来。六小姐一见淳亲王转回头,又喊了声,“白哥哥,我二姐姐定然会等你的!” 雪兰把六小姐往回拉,六小姐终于收回了头,她竟然开始劝起雪兰来,“二姐姐,你看白哥哥多可怜,他让你等,你便等好了。” 雪兰望着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六小姐,着实不知道说什么好。 淳亲王已经调转马头走了回来,他驻于雪兰的马车外,忽然笑了起来,“你竟然不如你六妹妹大方。” “不,王爷,你听我说……”雪兰就要争辩,淳亲王那里却已经问向六小姐,“我的马车里很大,你愿意和你二姐姐去我的马车里坐坐么?” “愿意啊!”六小姐爽快的答应下来,痛快得令雪兰不及回过神来。 六小姐答应完,才看向雪兰,“二姐姐,你能陪我去么?我想看看白哥哥的马车是什么样的。” “不行!”雪兰哪里还敢让六小姐跟着一道去淳亲王的马车里坐。 淳亲王跳下马来,“六妹妹下来罢,我带你过去。” 他竟然也叫六小姐为六妹妹…… 六小姐也不理雪兰,听话的撩起车帘,从马车里走下去。 雪兰差点当场吐血,自己不知道说了多少次软话,才换来了六小姐的接近。而淳亲王竟然只几句话,就让六小姐听他的话而不听自己的话了。 雪兰再看六小姐那里,她已经下了马车。 南月为难的看了眼雪兰,雪兰到底不放心六小姐,咬了咬唇,跟着下了车。 就这样,雪兰姐妹坐上了淳亲王的马车。 坐上了淳亲王马车的六小姐,就像第一次进城见世面的乡下孩子,她的眼睛不够看了,四处张望。 淳亲王笑意盈盈的倒了两杯茶,“你们尝尝这茶,是太后所赐,极香的。” 雪兰谢过淳亲王,六小姐那里已经直接拿起杯子来喝茶了。 “好喝!”六小姐不住的点头,“着实是好喝啊,二姐姐!你快尝尝。” 淳亲王笑意更浓,他问向六小姐,“你为什么要叫我白哥哥呢?” 六小姐捧着茶杯,笑着说,“因为你是白雪的主人啊,白雪的姓不就是你的姓么?” 第二百六十六章 萌动 淳亲王剧烈的咳嗽起来,雪兰手中的茶差点全泼了出去,她极力的忍着笑,却越想忍,笑得越厉害。结果淳亲王看到雪兰不住颤抖的肩膀。 淳亲王默默的摇着头,耐心的解释给六小姐听,“白雪是你二姐姐给起的名字,并非我给起的。而且,我也不姓这个姓。” 六小姐哦了一声,低下头去。淳亲王似乎怕打击了六小姐,他又笑道,“其实你可以叫我李大哥,你三哥也是这样叫我的。” “三哥……”六小姐茫然的望向雪兰,雪兰知晓六小姐想不起来有这么一个哥哥了。 雪兰连忙拉住了六小姐的手,“三弟去书院了,待他回到府里时,你就能见到他了。” 三个人不再提这话,淳亲王极有耐心的给六小姐讲起故事来。 马车慢慢的向京城跑了去,到了沐恩侯府时,六小姐已经趴在雪兰怀里睡着了。 雪兰抬起头,正看到淳亲王饱含柔情的双眸。雪兰避开那道灼人的视线,“王爷,那我便下去了。” “你……让六妹妹在这里再睡一会儿罢。” “这怎么好呢。”雪兰说着,推了推六小姐的肩,“六妹妹,到家了。” 六小姐睁开惺忪睡眼,打了个哈气,被雪兰半抱半扶着,下了马车。 雪兰却因被六小姐压着腿,起身便显有些趔趄,淳亲王扶住了雪兰的手。两手相握时,两个人都呆了住。 雪兰分明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只极烫的手握着,那股热气也从他的手,一直传到自己的全身,烫红了雪兰的面颊。 “小心……”淳亲王的声音低沉而略有些沙哑。 雪兰不敢抬头看他,匆匆抽回走,下了马车。 “回去别忘给手上敷药。”淳亲王望着下了马车的雪兰,叮嘱道。 雪兰脸色通红,六小姐却替雪兰答应下来。 黑楠木的马车这才走了。 雪兰先把六小姐送回了菊园,才回了兰园里。 京城里的风云如果夏日里的天空,说变就变。太后忽然下了道懿旨,把博鸣侯府的四小姐嫁与孝亲王为侧妃。 雪兰想到博鸣侯府里那个漂亮又有才情的崔四小姐,轻轻叹口气。 而沐恩侯府里却迎来了稀客。淳亲王在叶建彰走后,和叶建舒的关系忽然好了起来。雪兰心里微诧,想到马车里淳亲王握着自己手时,脸不由得红了起来。 “洛璃,”雪兰唤过洛璃,“我们去花园子里走走。” 往常下午,雪兰都会和洛璃去花园子走上一圈。可是今日洛璃不知道为什么,雪兰的脸比往常红了许多。 才走到一半,雪兰看到在树下品茗说话的淳亲王和叶建舒。 叶建舒见到了雪兰,便招手叫她过去一道坐坐。雪兰哪里好意思跟着淳亲王坐在一起,叶建舒有了很充足的理由:你少陪一会儿王爷,我去给王爷找本书就来。 找书不用小厮去的么? 雪兰不等问,叶建舒走得比谁都快。走时,叶建舒还不忘让洛璃退到树荫下,离得远伺候着。 雪兰还在发怔,就听到身后有极轻的笑声,她转过头去,见淳亲王正目光灼灼的望着她,“你这位嫡兄着实聪明。” “你是想称赞他躲得好么?”雪兰坐在一旁,毫不客气的把淳亲王的心里话给说了。 淳亲王哈哈大笑,“你为什么不能装得笨一些,至少哄我来帮你讲讲,岂不是更让我有台阶下?” 雪兰不以为然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在茶杯贴着红唇时,她把杯子又放了下来,莞尔一笑,“我若是装得,王爷必然能看得出来,哪里还有什么惊喜可言。要么我就是一语道破,要么我就是真傻,大概还能讨得几分喜来。” 淳亲王笑得更厉害了。 笑过后,淳亲王走到一旁的花圃里,轻轻摘得一朵一串串的玲珑红,送到雪兰面前,“二小姐聪明过人,自当有奖赏,我又没带旁的出来,只能借花献佛了。” 雪兰伸手去接玲珑红,指尖触到淳亲王微热的手指。雪兰忙缩回手来。 淳亲王把玲珑红放在一旁的石桌上,望着雪兰低垂的睫毛,忽然道,“京城戏班子里来了会演影戏的班子,我哪日叫叶大爷带你去一道看看?” 雪兰长这么大,还没看过影戏,她自然不知晓那戏的好处。 “影戏是什么?很好看么?”雪兰问向淳亲王。 淳亲王点头,“自然是很好看,是以羊皮雕形,再用彩色装饰,人便在幕后摆布,立讲无差,其话本与讲史书者颇同。大抵真假相半,公忠者雕以正貌,奸邪者刻以丑形。” 雪兰脑海中便闪现出一团形神皆俱的小人儿来。 淳亲王见雪兰依然不知晓,便笑道,“等过几日,我让叶大爷带你去瞧,你便知晓了。” 雪兰听了这话,便整日都在兰园里想着影戏。 她叫过来南月,“你看这影戏么?” 南月摇着头,“奴婢没看过,不过奴婢听说过。说是用牛皮或是羊皮做成的,听说用特殊的杆子支撑着,看过的人都说有趣。” 雪兰哦了一声,心里对影戏有了几分期待。 哪知,淳亲王真叫叶建舒和雪兰一道去看影戏时,雪兰竟然染了热风,虽不是很重,却懒得下床。 待雪兰身子大好时,着人去问叶建舒影戏的事,叶建舒说影戏班子已经离开了京城了。 这么快就离开了?! 雪兰多少有些失望。 一日雪兰早起后,还没用完早膳,叶建舒便命人请雪兰去花园里水榭。雪兰问来人叶建舒有什么事。来请的小丫头只说大爷说有急事。 雪兰也不顾饭吃没吃完,带着南月和洛璃就去了花园子里的水榭。 还未到,就见水榭的门已大开,里面似乎有人语声。待雪兰走到门口,她惊奇的发现,水榭里搭好一个小戏台,两旁早有丫头们垂首侍立。戏台下正中间放着一溜的长桌,长桌后有几把椅子,戏台上摆着一道白色的屏风。雪兰不知道这道屏风有什么用处,只觉得和往常要听戏有很多区别。 第二百六十七章 影戏 大早上就听戏……雪兰向四周张望,没看到叶建舒。 一个小丫头见雪兰来了,急忙把她往里面请。 “大爷人呢?”雪兰转头问小丫头,小丫头答道,“大爷说一会儿就来。” 雪兰坐了下来。 这时,小戏台上忽然传了一声吆喝声,雪兰心想这是戏要开场了? 随着这一声吆喝声,前面的白色屏风上出现了一速光亮来,紧接着水榭的门被人关了上来,白色屏风上的光亮显得更加亮了起来。 雪兰往屏风上看去,只见亮光下,两个人影在白屏风前露出了真容来。一个是提着棒的孙悟空,一个是骑着马的唐僧。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似乎真要走去西天取了真经去。 师徒二人的对话也在此时响了起来,你一句,我一句的,把这段西游记的故事演绎得淋漓尽致。 这就是影戏么? 雪兰完全被影戏吸引住了,她已经忘掉叫人去寻叶建舒。 也不知道演了多久,一段故事便结束了。 雪兰坐在戏台下不住的抚掌,如此精彩,难怪人人都喜欢。 这时,从白色的屏风后面转出一个人来,雪兰抬目细看,正是淳亲王。他手上还提着一个持着金箍棒的孙悟空。 雪兰吃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怎么是你?” 淳亲王把孙悟空递给发呆的雪兰,从戏台上轻轻一跃,就跳到雪兰面前,“影戏班子走了,我担心你失望,就让人买来了影戏演给你瞧。” 雪兰拿着孙悟空,望着眼前的淳亲王,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若是此时说不感动,连她自己都不信。身为皇子,比其他人不知晓要尊贵上多少倍的淳亲王,能清衣挽袖为她演上一段影戏,她是不是该说上几句感谢的话?或是眼中有泪呢? 可是,若是说感动,他与她的未来便摆在眼前。 “怎么?不喜欢么?”淳亲王见雪兰呆呆的望着手上的孙悟空,便笑,“这是送与你的,你拿回去玩罢。” “王爷实在不必如此用心……”雪兰半垂着头,脑前的流海随风微摆起来。 淳亲王望着那摆动着的流海,极力压抑着,才没让自己伸出手去抚过她的留海。“没什么用心不用心的,你若是喜欢,这些便都值得。” 雪兰扬起了头,正好对上淳亲王脉脉眼神,她慌忙挪开双眼,淳亲王笑意更浓。 “我教你演影戏,可好?” 雪兰这才抬起头来,笑着点了点。 两个人上了戏台,各持一人,在白屏风后玩起了影戏来。 一段段令人捧腹的台词,比寻常话本子还要有趣,服侍的丫头们忍不住也在笑。 两个人在水榭里一起玩起来了影戏,一玩玩到了日中时分。 万初几次探过头来,看向戏台上的两个人。两个人却因玩得太投入,谁也没注意到万初。 后来是叶建舒来到了水榭,淳亲王才收了自己的影戏。 叶建舒亲自送走淳亲王。 雪兰拿着那个孙悟空,脸上如被一片晚霞光临,红红艳艳的,甚是好看。 回到兰园的雪兰,几乎一夜未眠,淳亲王的音容笑貌在她眼前晃来晃去。雪兰含羞把头转向一边,淳亲王的影子就跟着到了那一边。 一夜没睡好,第二日早上雪兰便起迟了。 日上三竿,叶世涵来到女儿的兰园里时,雪兰才刚刚用过早膳。 在叶世涵走进兰园时,白雪冲上前去,差点把叶世涵拌倒在地。 叶世涵站稳了身子,指着仗着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便梗着脖子的白雪,问雪兰,“这……这就是淳亲王送你的小狗?” 雪兰忙抱起白雪,“父亲,您别气,它还小。”雪兰自己都不知道,她的语气里已经全是对白雪的宠溺。 “你若是喜欢就好,我哪里会和狗一般见识呢。”叶世涵说着,迈步走进了正房去。 叶世涵待坐下来,笑着对雪兰说,“太后赏了你大姐姐两匹新料子,我瞧着颜色不错,你大姐姐也说想给你裁一件新衣。” 雪兰没想到,大小姐竟然又得了太后的赏赐,还记起自己来了。她就笑着推让,“父亲,这是太后赏给大姐姐的,我又岂能要呢?” 叶世涵笑着宽和,他摆摆手,“你大姐姐也是这个意思,明日就叫人裁了衣服,好早些做出来,你们姐妹都穿。” 雪兰谢过了叶世涵,才笑道,“太后娘娘倒对大姐姐真好。” 叶世涵笑着点头,“许是你大姐姐入了太后的眼罢。眼缘这话,着实还是有几分可信,听说当初陪太后看戏的小姐有好几个,太后对你大姐姐和博鸣侯府的四小姐都很好。据说这次赏赐连博鸣侯府的四小姐都没有,只有你大姐姐。你大姐姐平素闷声不语,现在看来,倒也有闷声不语的好处。” 叶世涵的话如一枚钉子,把雪兰钉在了原地。 她脑中的思绪不停的翻转着,聚聚散散,最会凝在一处。 原来是这样!竟然会是这样! 叶世涵说了半天,没见雪兰回应自己一句,他看向雪兰,见雪兰怔怔的似正在想心事。 “怎么了?”叶世涵忍不住问了一句。 雪兰这才抬起头来,对着忧心忡忡的父亲笑了笑,“没事,父亲,我就是想着大小姐待我比从前好了。” 叶世涵心上很是安慰,他只剩三个未嫁的女儿,一个还时而糊涂,只余这两个年纪长些的女儿,叶世涵当然希望她们姐妹和睦。 于是他笑道,“你记着她的好,她自然也会惦记着你,你们姐妹以后相互扶持,就是有一天不在府里了,也同样没人敢小看你们。” 雪兰敷衍的点了点头,心已经冷到了极点。 雪兰有些忘记叶世涵是怎样离开的兰园,待叶世涵前脚一走,雪兰便无力的靠在榻子上。 “南月,”雪兰唤过一旁的南月来,沉默了半晌才吩咐道,“你去……把影戏送到淳亲王府里去。” “这……”南月有些迟疑,淳亲王送来的东西,现在再送回去,淳亲王看到,哪里会高兴呢? 就不说高兴不高兴的话,只怕面子也皆无了罢。 第二百六十八章 拜访 淳亲王望着书案上放着的那个孙悟空,皱起了眉。 她竟然把影戏给自己退了回来?为什么?昨日还好好的,今日怎么说翻脸便翻脸? 小厮千杨在门外禀道,“爷,孟先生求见。” 淳亲王抬起眼来,“让他进来。” 孟晨走进房里,先给淳亲王施礼,“王爷,我听说文臣已经上折子,请皇上这几日便立下储君。” 淳亲王蹙了蹙眉头,“是不是孝亲王呼声最高?” 孟晨低头应是。 淳亲王良久不语,“那就……让父皇看看二哥有没有坐在那个位置的本事罢。” 孟晨抬起头来,他是两榜进士,熟读通史及兵书,他放着知府不去做,只当淳亲王府里的一个幕僚。这一当就当了许多个年头,他有他的道理,他看中的是淳亲王的能力。他心里清楚,淳亲王绝非大家表面看得那般闲散。 只是,跟了这些年来,孟晨依然摸不清淳亲王心里在想着什么。“王爷的意思是……”孟晨先想到了太后和大皇子。现在太后和大皇子对淳亲王极好,若是从这里下手的话,倒有几分胜算。 “不,”淳亲王果断的否定了孟晨的话,“等等罢,此时我们并不是最急的人。” 孟晨脑子一转,想到了另外一位皇子——顺亲王。 盛信廷回到了书房里,就听得小书房的门被人轻轻叩响,韩琢的声音在外面低低的传了来,“大爷,梅香园那边有人见您。” 盛信廷皱了皱眉,沉吟片刻,才说,“让他进来罢。” 韩琢推开门,一个寻常人家管事模样的人便进了来,他见了盛信廷急忙躬身施礼,“盛大人!” 盛信廷坐着未动,只淡淡的问向来人,“梅香园还有什么事么?” 来人四十岁上下,皮肤白嫩,嫩得不似男人那般面皮粗糙。他身材七尺开外,见了盛信廷,圆圆的脸上堆出笑来,“我们主子也没什么事,只是想让大人帮主子一把。” 他的声音透着沙哑,让人听着便觉极不舒服。 来人说这话时,偷偷的瞥向座上的人。座上的男子不足二十岁,却已经有了操纵兵马的能力,随军出征已经让他的性子磨练得冰冷,见人亦不轻易露出笑来。 他忙又低下头去,心中乱想道,这盛信廷长得太过好看,若是笑上一笑,许是皇城里的公主都叫他尚了。 盛信廷的声音依旧冰冷,“上次你主子便来了信儿,我就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没那个本事,谁也帮不了。” 听话听音,来人马上懂了盛信廷的意思。谁也帮不了,便是帮着皇上。果然是聪明睿智的人! 来人也不觉得发讪,胸有成竹一般,身子也挺起了些,投出了他主子早想好的诱惑,“我们主子说了,大人现在还没有世子之位,若是大人帮忙,我家主子就有法子帮大人理所当然的成为卫国公世子。大人帮着顶着卫国公门户已经这些个年头了,我家主子只是替大人委屈,所以愿意伸出相助。” 盛信廷眼梢扫过了来人,只是一瞬的相望,来人脸上的笑意微僵,他看到盛信廷眼中的寒到极点的冰冷。他忙低下头去,不也再抬头看一次。 “不必了,”盛信廷开了口,“回去告诉你主子,我是不是世子,全凭父亲安排,请你主子莫操错了心。” 这么明显的话,来人再不好说什么了。他想着差事未办好,心中十分不甘,便带着谄媚的笑,“大人,要不您再想想……” “不必了。”盛信廷把袍袖一甩,“还请汪大人回去给你主子代个话,我这条路定是走不通。我各不相帮,便是帮了你主子。” 话说得理直气壮,似还要眼前人领了自己的人情,来人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在紫禁城里还没人敢这么待他呢! 可是,他是什么人?一瞬间,他便笑着低头,躬了躬身,“那好,盛大人,我便回去了。” “不送。”盛信廷已经低头去喝茶了。 这样的轻慢,来人走出书房脸色还不好看。待他坐着马车里时,心里还在恨恨的骂着,不过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少年郎,自己却是已经三四十岁的人了,却偏偏要看他的脸色。要知道,平日里可是有许多人要看自己的脸色呢。 他冷笑几声,这些话自己要告诉给自家主子,自家主子听了这话,也定然会暗恼的。 “回去!”他扬着声吩咐车夫,沙哑的声音更显刺耳。 待他重新换了衣服,回到冠秀宫时,宫女朝他轻轻的摆手。 他就站定了身子,在冠秀宫的屋檐下望着园子里的梅树。 已是夏天,梅花自然不会开。可是自家主子就是喜欢梅花,说在萧条的冬日看花才赏心悦目。于是,冠秀宫里前院后院全是梅花。一次冬日,当今圣上来冠秀宫,看到一院子的梅花,就戏言说这里是梅香园。很多嫔妃为了讨自家主子的欢心,便把这话叫了开,渐渐的没人记得冠秀宫,都叫这里梅香园。 “汪公公,”小宫姑走了出来,“贵妃娘娘醒了,问起您呢。” 汪公公忙正正了衣襟,走进了偏殿。 秦贵妃靠在榻子上,听完汪公公把话全部学完,许久未语。 汪公公不敢抬头,却听得榻子上传来了低低的笑声,“好啊……”秦贵妃的声音拉长了尾音,叫汪公公更不敢抬头看去。“他倒是有主意的,只是没了这条张良计了,我倒想看看我还有没有过墙梯了……” 秦贵妃说得漫不经心,跟随已久的汪公公却心里极清楚,秦贵妃娘娘是真生了气了。 想来也是,后宫没有皇后,现在自家娘娘便是最大,虽未立后,却和皇后所做之事无有差别。自家主子放低身段,几次三番求到盛信廷门下,盛信廷不但不领情,还放出那些个话来,自家主子怎能不恼? 秦贵妃说着坐榻子上缓缓坐了起来,瞥了一旁的小宫女,“给我梳梳头,我要去太后那里。” 第二百六十九章 回家 叶老太太把做好的衣裳亲自比在大小姐身上,她从上到下不住的打量着大小姐,最后笑道,“珊姐儿穿藕荷色最显贵气。” 大小姐抿唇一笑,心里却泛起一层苦涩来。 淳亲王前段日子常来沐恩侯府,却不是为了她,而是她的二妹妹叶雪兰。她原想着装得不在意,却仍然忍不住让小丫头去探些消息回来。 小丫头把花园里的事一一学给大小姐:淳亲王和二小姐坐在花园子里说话;淳亲王和二小姐在水榭那里玩影戏,听说淳亲王亲演孙悟空给二小姐看呢…… 大小姐咬紧了唇瓣,淳亲王竟然会为了叶雪兰给亲演影戏,难道他不在意那戏台上戏子一样的耍弄么?难道他可以在意她在意到全然忘记自己的身份么?! 大小姐长叹一声,眼圈半红起来,自己循规蹈矩,在淳亲王面前不敢错一步,结果却落得他连看也不曾看她一眼。而一向粗野的叶雪兰,却得到了淳亲王的青睐…… 人啊,时也命也。 叶老太太只当大小姐有些累了,就让她回去后罩房里歇着。 大小姐回到了后罩房,望着放在小炕上新做成的衣裳,眼神黯淡了许多。 正在这时,小丫头进来说,“小姐,大爷来了。” 大小姐连忙拭去了泪,起身去迎叶建舒。 叶建舒一进房里,就见大小姐眼圈微红着,叶建舒不必问,也知道大小姐为什么而伤心。他坐了下来,不由得微叹起来,“大妹妹,你若是真纠缠于此,你的心情又怎么会好?” 大小姐当着叶建舒的面,只垂着头,并不分辩。 叶建舒望着妹妹委屈的样子,不忍心再深说她,语气更加温和起来,“我也知晓你心里不舒服,可是你看,到底太后待你要比二妹妹好。不管将来你能不能许给淳亲王,太后对你印象极佳,至少你能许配个好人家。” 大小姐心里想说只想许给淳亲王,面上却还是点点头。 兄妹俩沉默了好一会儿,叶建舒想站起就走,大小姐却忽然问他,“大哥哥,你是不是也为了讨好淳亲王而帮了二妹妹了?” 叶建舒皱紧了眉头,看向大小姐便有些着恼,“你说的是什么话?二妹妹虽也是我的妹妹,和你却如何比呢?” 大小姐的泪水便落了下来,“我见淳亲王每每来寻大哥哥,大哥哥都会帮他寻了二妹妹,只当大哥哥把我忘了……” 叶建舒听了大小姐这话,脸上的怒气全消,他上前来坐在大小姐的对面,安慰道,“你是我的妹妹,可是有许多事却不是我愿意就能促成的。” 大小姐忙擦了泪,扬起脸道,“大哥哥放心,我刚刚是说错了话,淳亲王要来找二妹妹,你又如何能拦得住呢?” 叶建舒站起身来,“大妹妹,你别多想了,哥哥不能帮你争别的,却可以帮你争来一个后盾,叫你嫁了出去,夫家也不敢轻视了你!” 大小姐望着叶建舒的脸,终于笑了起来。 兰园里。 喜鹊进来给雪兰送来了一封信,“小姐,门上说是您的信。” 雪兰放下手里的书,拿起淡黄色的信笺。只须一眼,雪兰便知道是谁送来的。她拿着信,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拆开了信。 淳亲王在信里问雪兰为什么把影戏给自己退了回来,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惹恼了雪兰。 雪兰把折了好,交到一旁的洛璃的手上,“拿去,马上烧了。” 洛璃低头应是,拿着信出了去。 兰园里的丫头们都知晓雪兰这几日身子倦倦的,精神头也不大好。人人屏气敛息,连平日里的玩笑都不敢开一句了。 小丫头来雪兰这里报信,“小姐,五姑奶奶回府了。” 自从五小姐嫁给邹清然之后,就极少回二夫人那边的宅子。而和长房这边却很是要好,叶世涵待这个庶出的侄女也是极好。 五小姐扶着鼎玉的手,还曾到正房便扬声笑道,“二姐姐可在房里么?” 雪兰因与五小姐亲厚,起身相迎,“五妹妹来了。” 五小姐的脚步极慢,比从前还显沉稳,她进了正房,便打趣雪兰,“二姐姐也不知道想我,可不是把我忘了?” 雪兰把五小姐让到小炕上,笑着斜倪她一眼,“别人家嫁与人,都小心仔细多了。而你嫁了人之后,可是越来越刁钻,可见五妹夫是把你惯坏了。” 五小姐只抿唇笑,也不反驳雪兰。 雪兰一见,猜出五小姐定是和邹清然夫妻恩爱,于是笑意更浓,“我不是说到别人的心里去了罢?” 五小姐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下来,“他待我很好……”说着,五小姐赧然一笑,“他说,我没嫌弃他春闱失利,定然与我恩爱白头。” 雪兰真是替五小姐高兴,邹清然心思纯良,而二夫人却嫌弃了他,五小姐捡去了一个便宜去,自然夫妻合和。 五小姐的手轻轻的抚上了自己的小腹,“二姐姐,我还想告诉你,我怀孕了……” 雪兰怔了怔,笑着抓住了五小姐的手,“那可真是好事啊!”雪兰说过了这话,又埋怨起五小姐来,“已经有了身子,你还跑回来做什么?五妹夫也真是凡事依你,若是我,就让你好好坐在家里,不许出门。” “无妨无妨,”五小姐摆摆手,“我也想回来看看你们。”五小姐说着,指了指旗山苑的方向,“我嫂子也要生了,我也来看看她。” 蒋氏虽然搬回了沐恩侯府,但是除了没有婆婆的约束,其他全靠自己来支撑。二爷叶建晟本就不成器,见日子过得不好,便想和蒋氏商量着卖些蒋氏带来的嫁妆。 满京城的人家,除了平头小户,哪有丈夫打起媳妇娘家赔送来的嫁妆的。 蒋氏如何能依,和叶建晟大吵一架,吵过架又到叶老太太那里哭诉。叶老太太不想管他们的事,可是见蒋氏已经快临盆,就把叶建晟叫了去,狠狠说了一痛。叶建晟心里不服,却不敢当着叶老太太再说什么,堵气的搬到自己的铺子里去了。 第二百七十章 真相 蒋氏气得去寻,两个人不顾来往的客人,在铺子里还吵了一架。 五小姐此次回来一是看望蒋氏,二是想劝劝蒋氏。 可是蒋氏哪里听得进五小姐的话,没两句话就把五小姐给堵了回来,怨二夫人凉薄,怪长房不管他们,还骂叶建晟没出息。话越说越多,让五小姐都坐不下去了。 五小姐只能来雪兰这里倾诉。 “……二嫂子也是得理不饶人,二哥哥更是不长进,真是不知道他们将来的日子要过成什么样?” 五小姐说着,微叹一声。 雪兰问起四小姐的事,“四妹妹怎么样了?” 五小姐轻叹,低声和雪兰说道,“母亲很是挑剔,又没了沐恩侯府的光环,再加上当初母亲对邹家的嫌弃,种种加在一处,没人敢给四妹妹说亲。” 雪兰也跟着叹息一声。 姐妹俩正说着话,有喜鹊进了来,脆生生的禀告道,“外头来人说五姑爷问五姑奶奶什么时候回去?” 五小姐听了这话,脸羞得通红,她啐了喜鹊一声,“这是什么事,你却当个正经事来回!” 雪兰在一旁笑着推五小姐,“你快快家去罢,仔细一会儿五妹夫来我这里寻你了。” 五小姐捶了雪兰一下,起身出了兰园正房。 送走了五小姐,雪兰吩咐洛璃,“你去告诉给谭姨娘一声,明日我去苏府看看三妹妹。” 洛璃早知苏五公子和三小姐没一个是好人,她心里十分不情愿,在一旁劝道,“小姐,三姑奶奶现在到底嫁了出去了,您去瞧她,到底要顾及些三姑爷。我是担心他对您不利。” 雪兰一边帮着白雪挠着下巴,一边道,“你且放心,我去看望自己的妹妹,我便是苏府里的客,三妹夫敢如何?不说别的,只是我青天白日的去了,当着苏府人的面,他胆子再大还能如何?” 洛璃想想也是,于是不再相劝。 翌日,雪兰带着南月和洛璃去了苏府。 三小姐无论如何没想到雪兰会来探望她,她听了禀报,先对着铜镜仔细的照照自己的容颜,却发现自己脸色黯淡,她急忙找出艳红的口脂来,涂过了口脂,三小姐才去自己的园门口迎雪兰。 雪兰看到三小姐时,微愣了愣。三小姐虽涂过了胭脂,依然能看出眼角的灰暗。三小姐见雪兰看她,她恐雪兰看出些端倪,抽出帕子假作拭额角,“这天真是热,二姐姐怎么还来了?” 望着三小姐画蛇添足的举动,雪兰一笑,“我自然是记挂着三妹妹,所以来瞧瞧你。” 三小姐把雪兰往房里相让,进了正房,雪兰扫了一眼四周,房里竟然没有一样男子的物件,哪怕是一支蓖子,一支狼毫,在三小姐的正房里全然不见。 雪兰垂眼端起茶来,轻轻抿了一口。 看来三小姐嫁过来之后,并不如她想象中的好。 雪兰放下茶杯,转眸就看向三小姐去,话也不说上一句,只似笑非笑的看她。三小姐被雪兰看得浑身不自在,她不由得笑问雪兰,“二姐姐是怎么了?” 雪兰双眸不转,一动不动的望着三小姐的眼睛。良久,雪兰唇角轻启,问向三小姐,“三妹妹夫妻合和,便把我当成垫脚石了,叫我如何不好好看看三妹妹。想当日,三妹妹求到我那里,说的可是言之凿凿呢。”雪兰说着,不错过三小姐眼中的分毫变化。 果然,三小姐的双眸猛的一缩,她马上笑道,“二姐姐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雪兰心里发凉,当初,三小姐急着嫁苏五公子,最后是自己给她出了主意。自己在帮着三小姐时,却忽略了一件事:当初三小姐为了自己,都能弃六小姐于不顾,自己这个庶姐在她眼里又算什么呢? 雪兰目不转睛的盯着三小姐,“三妹妹把我给你出主意的事,告诉给三妹夫,三妹夫该是恼了。你说我聪明,想的法子成全了你们夫妻。” 她怎么知道的?! 三小姐面皮发僵,连笑容都挤不出来了。自己和苏茂谨说的话,就像当着雪兰的面说了一样。 三小姐忽的一下站了起来,声音一高,“我没有!你别含血喷人!” 雪兰原本只是猜想,见三小姐竟然真的恼羞成怒,她心中更敢肯定下来。就是三小姐的一席话,让苏五公子恨上了她,所以才会有梨湖那里的一场劫杀。 许是不是场劫杀,依苏五的性子,他定然是想把雪兰也劫了去,然后如吴二小姐一样,让人把自己奸污了,以毁了自己的一生。 雪兰不由得咬紧了牙,对一个女子下这么重的手,而且自己还是三小姐的庶姐,其心真是可诛! 三小姐忐忑不安的望着雪兰,见雪兰脸色阴沉,三小姐快速的想着法子。眼前只有咬死了不承认便是了。 三小姐张口要说话,雪兰却已经对她笑了起来,只是那笑意并不在眼里,只挂在嘴边,三小姐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三妹妹小产后身子如何?” 三小姐瞠目结舌的望着雪兰,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连这等话都问得出来。 “我……”三小姐倒不知道该怎样和雪兰说了。 雪兰的笑容如被微风吹出来一般,浅浅淡淡,“三妹妹有没有想到,小产后……”雪兰眉梢忽然一挑,“你还能再怀上孩子么?” 三小姐听了雪兰这话,大吃一惊,她惊恐的向太师椅背靠了去,恨不能把身子都贴进椅子里。 她从小产之后,血却并未止住过。她也请过太医来瞧,太医开了药,止住了些,却依然身子不大好,整日里发倦,腿发沉。 叶雪兰现在说她再难成孕……她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三小姐忽然害怕起来,叶雪兰连自己和苏茂谨说的话都知晓,是不是叶雪兰在她身边安插了什么人?抑或……苏茂谨在她的药里下了什么其他的脏药?!这事被叶雪兰知道了! “你……你知道了些什么?!”三小姐的双眼圆睁着,手指颤颤巍巍的指向雪兰。 第二百七十一章 报应 雪兰已经站起了身来,“三妹妹,当年是你自己选择嫁给三妹夫的,我也曾提醒过你嫁过来之后并非如你所愿。现在的苦果,也都是你三妹妹自己选的,你就慢慢自己去受着罢。” 雪兰说完话,转身就走,只留下来呆若木鸡的三小姐。 回到兰园,雪兰做起一个双鱼荷包来。 洛璃在一旁轻声道,“小姐,您想怎么办?” 洛璃问的自然是苏五公子要害雪兰的事。 雪兰把针轻轻的在头顶一刮,针尖透出一道寒光来,“让南月去。” 在一旁端着茶的南月,忽然一怔,“小姐,您让奴婢怎么做?” 雪兰抬起头来,“就去碰碰他最在意的东西。” 南月有些发懵,苏五公子在乎什么呢? 洛璃一点南月的额头,“他在乎的是他的前程。” “可是前程要怎么去动啊?”南月还是想不明白,她可以帮小姐行刺,也可以帮小姐找东西,但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动苏五的前程。 雪兰见南月一副不开窍的模样,摇手叫她俯在耳畔,轻声说了一席话。 南月听完雪兰的话,打心眼里佩服自家小姐。为什么大家都长得差不多,脖子上都顶着一个脑袋瓜子,而小姐的脑子里就有谋略,一个念头闪过,就能想出法子来。而自己除了会些拳脚和医术,再不会别的了。 那是一个晴朗的早晨,苏茂谨坐着黑呢官轿向翰林院而去。 昨晚苏茂谨和碧影几乎一夜未眠,他是兴奋的,碧影是害怕的。从他占有了那个丫头之后,他就想着法子折磨着碧影。今日一个花样,明日一个法子,只叫碧影深夜里还惨叫连连。 可是,那个蠢丫头不知道的是,她越是叫,他听着越舒服。于是,她在哭时,他便卧在床上,支着手臂在一旁看着惨叫的她,他那时是微微的笑着的。 女人是什么?不过是他的玩物,是他忙累了衙门之事后,回家消遣用的。什么红妆碧影,只要他有他的大好前程,只要他的前程尽好,他想要什么样女人没有? 黑呢大轿很快到了翰林院,苏茂谨下了轿子,就往里面走去。 才走到一半,从里面急匆匆的走出一人,险些和苏茂谨撞了个满怀。 苏茂谨抬头一看,是翰林院学士的潘大人。潘大人已经在翰林院二十五年了,一直沉稳有度,今日不知他是怎么了。 苏茂谨刚要问上一句,潘大人一把携住了他的手,“苏大人,你快去看看罢,你编修的国史出了事了!” 苏茂谨皱起眉来,他编修的那部分国史,他自己都查看了不下五遍,怎么可能会有问题呢?可是,潘大人的脸色苍白着,想来事不小。 “在哪里?”苏茂谨问潘大人,潘大人带着他去了典簿厅。进了典簿厅,潘大人打开一旁的柜子里,从里面拿出一本厚厚的本子来,潘大人翻了几翻,指着一处给苏茂谨看,“你来看看罢。” 苏茂谨低头一看,只见书页上的写着:先宜王李朝戌在元年因谋反而被斩首。 苏茂谨惊出一头冷汗。 先宜王叫李朝戊,因谋反被斩首示众。而太祖皇帝的幼子才叫李朝戌,只一字之差,却差得十万八千里。荣王李朝戌是救过世宗的人,是世宗最亲近的王叔,现在在京城里还有荣王庙,就是当年世宗为了纪念自己的王叔而修建的。现在太后还会带着儿孙们去祭拜。而自己把两个人名写错了,就形同谋逆啊! 可是……苏茂谨分明记得是写的是个戊字,现在怎么变成了戌了?! “这……这……”苏茂谨额头渗出汗来,他仔细的盯着戌字上的一点,那点似和别的笔画大致相同,可是苏茂谨仔细看过了,那绝对不是他写的。 苏茂谨猛然抬起头来,“潘大人,我冤枉啊!这一横不是我写的!” 潘大人脸一沉,“苏大人是什么意思?你把这本子交了上来,难道是我陷害了你不成?你说不是你写的,那便叫人看看这墨迹是不是翰林院的墨罢。” 翰林院有自己专门的墨,是别处买不到的。 苏茂谨不须仔细看,已经看出这墨是翰林院的墨。 他口气一软,“潘大人,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说,我确实是冤枉的!” 潘大人叹口气,“我也知晓你年轻,做事忙乱也是有的。只是这是国史啊,苏大人!若是呈上去便是一桩大事,苏大人的命要还是不要了!” 一句话便给苏茂谨扣上不够严谨的帽子了,苏茂谨努力的咬着牙,不叫自己的脸色变了。 苏茂谨一躬到地,被潘大人扶了住,潘大人的话锋一转,“这本是史记编修张大人给我送来的,此事不大好办啊。” 苏茂谨恨不能啐上成前的潘喻方一口,他就等于告诉自己,现在这事有两个人知道,将来苏茂谨或是想翻身,那可就难了。而想封住张大人的口,只有潘大人出面才好。苏茂谨望着面前皱着眉的潘喻方,心里再清楚不过。潘喻方现在如此说,便是要他一个态度。 苏茂谨头低得更低,“大人,苏某的命全依仗大人了!” 潘大人缓缓点头,如语重心长的长者一般,“即是如此便好,我会尽力和张大人好好说说,你到底年轻,谁没有个犯错的时候。我们不说了出去,上面自然不会追究。” 苏茂谨不住的点头,心里却骂个不停,嘴上却要好话说尽。 “好罢。”潘大人最后略显为难的点头,“我会鼎力助墨卿。” 墨卿是苏茂谨的表字。 潘大人如此称呼,就说明他已经不把苏茂谨当外人看,苏茂谨又如何敢托大,口称不敢,又是对潘大人一番感谢,才退出了典簿厅。 一路走向茶水厅时,苏茂谨隐在袍袖中的手渐渐握成了拳。 潘喻方这个老狐狸,是哪个人也不靠,完全靠自己走到今日的翰林院里学士的位置,可见他手段了得。现在他竟然把自己的把柄握得死死的,叫他此后只能追随与潘喻方。若是他敢有一点异心,潘喻方定然会把今日之事给抖落出去。而且,他相信潘喻方会让大家重新编写,这本他定然会私藏起来,随时可以拿出来要挟自己一番。 第二百七十二章 发病 苏茂谨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依苏茂谨读书写字这些个年头,这种错误他是绝对不会犯的。那么,是谁陷害了自己呢?! 他的头脑中曾闪出个念头,叶雪兰干的。他马上又自己否定了,叶雪兰若是掌控内宅还可以,可是这是翰林院,不说她知不知晓各类编修的本子放在哪里,只怕她就算进来,也找不到哪是哪。 在苏茂谨想不明白开罪了谁时,雪兰那边正在犒劳南月。 雪兰笑道,“总叫你晚上出去,你倒也累坏了罢。” 南月端着一碟子点子,坐在小杌上吃着,不忘回雪兰的话,“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雪兰亲帮着南月端过去一杯茶,吓得南月急忙站起了身。雪兰却按住她又坐回到小杌上,雪兰说,“还有,也要请你谢谢盛大人,若是没有盛大人把翰林院的地图给我们,并把苏茂谨负责什么告诉给我们,我们又怎么会痛打他一顿呢?” 南月吃了最后一口点心,抚掉手上的碎屑,笑道,“大人说了,小姐不必见外。” 雪兰笑着说好。 淳亲王那里也很快发现在翰林院里缩手缩脚的苏茂谨。淳亲王很纳闷,依苏茂谨的性子,初入翰林院他应该大展拳脚让父皇注意到他才是,怎么忽然不见动静了? 淳亲王叫过了万初细问,万初一笑,“王爷,您没想到罢,是小姐身边的一个丫头干的。” 淳亲王正在诧异着,万初把青沙探到的始末都告诉给了淳亲王。 淳亲王扬起了嘴角,这个丫头还真厉害,杀苏茂谨个措手不及。最重要的是,她知道向哪里下手,才是苏茂谨的七寸之地。苏茂谨现在自然要小心多了,只怕从此后,这位状元郎也会被潘喻方压得死死的。苏茂谨别说施展才华,只怕多露些底都不敢了。 只是…… 万初在一旁又说道,“王爷,小姐身边的丫头也查到了,她从前是盛大人的人。” 淳亲王的眉梢猛然挑起,好半晌他没说一句话。 “盛信廷……”淳亲王口中缓缓念出这三个字来,又不语起来。 万初轻轻的退了出去,留下独自沉思着的淳亲王。 盛夏转眼就到,因叶世涵回府时遇到一场急雨,淋了个透,结果回到府里便病倒了。几日发热下来,叶世涵瘦了一圈。药也吃了,白日不热,而到了晚上,叶世涵还会发热。 太医请来了,吃过了一副药,叶建舒热退了下去,却添了新症,整日的咳嗽,夜里几乎不能成眠。 叶建舒一见叶世涵病得重了,守在床榻旁。雪兰和大小姐整日在紫园里照顾叶世涵,叶世涵却日渐憔悴,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太医请了一位又一位,几个太医都说叶世涵是气血亏损太多。几个人想到了沐恩侯府这段时间的变化,想来叶世涵不说,心里却是伤透的了。 几个人议定瞒着叶老太太那边,叶老太太只要问起,大小姐便说叶世涵在帮着叶建舒跑着衙门的事,要么就说去博文书苑看叶建彰去了。叶老太太倒也信了。 很快,二房那边也听说叶世涵病了,二老爷叶世启先回来看望叶世涵。才看了一眼,叶世启唬了一跳,他把叶建舒拉到一旁,小声道,“大哥看着并不好。” 叶建舒心里自然也是急着的,他不住的搓着自己的手,“我现在也在想着请几个高人来瞧瞧父亲的病。” 叶世启不住的点头,“应该的应该的,我也回去查访查访。” 叶建舒想说不必了,叶世启却开始细数自己认识的郎中来了。叶建舒不忍抚了叶世启的好意,便没再说什么。 叶世启回去后果然又带了几位郎中来看叶世涵的病了,可是还是和从前一样,叶世涵没见起见,慢慢竟然添了哮症。 雪兰这才真正的害怕起来。 她离开了紫园后,往兰园里走,半路上,她拉住了南月的手,“南月,你去寻盛大人……”雪兰的话一顿,“请他帮我看看有没有名医……” 南月自然把雪兰这几日的焦虑看在眼里,她早想提醒雪兰,可是想到雪兰比一般的女子都有自己的主见,便把话咽了下去。现在雪兰自己说要请盛信廷帮着看太医,南月马上应下来,也不等回兰园,直接出去了。 一旁的洛璃握住了雪兰的手,“小姐,侯爷不会有事的。” 雪兰点头,她自然不想叶世涵有事。 没多久,南月就回到了兰园。她说盛信廷答应下来,请雪兰放心。 淳亲王那里也听说叶世涵病得厉害,淳亲王亲自上门来,叶建舒急忙前去迎接。 “怎么会病得这么厉害?”淳亲王关切的问道。 叶建舒便把叶世涵发病的事全部学给了淳亲王,淳亲王沉默片刻便说,“太医院里有个太医叫陈喜,他虽不出名,可是他的祖父却是江湖里闻名的郎中。太医院里没有几个人知晓陈喜治哮症很厉害,只当他是个小太医。而且这个陈喜秉性极怪,不轻易给人看病,也不知结交太医馆里的人。你拿着我的帖子去请他罢,想来他会来的。” 叶建舒千恩万谢,淳亲王摆摆手,“我去瞧瞧沐恩侯罢。” 叶世涵和淳亲王从来没有那么深的交情,淳亲王却说要去亲自探望病人,叶建舒马上想到淳亲王其实想看的是自己的二妹妹叶雪兰。 可是,他却不敢贸然让淳亲王去,他道,“王爷,旁的倒不怕,只怕父亲的病气过给王爷……” “无妨。”淳亲王是铁定了要去看叶世涵。 叶建舒无奈,只得引着淳亲王去了紫园。 紫园服侍的人听说淳亲王来了,纷纷相避,雪兰和大小姐避到屏风后面去。 淳亲王在经过隔扇屏风时,看到屏风底下的一双莲花鞋,便知雪兰在后面。 淳亲王看了病中的叶世涵,叶建舒也不敢多让他坐,便请他去宴息厅。 叶建舒这边便叫人请雪兰过去见淳亲王。 雪兰深吸口气,有些话,当面说清楚倒也好。 第二百七十三章 道明 雪兰低着头走进了宴息厅,淳亲王举目看向雪兰,见她形容憔悴,淳亲王先皱起眉来说道,“你清减了。” 雪兰福了福身,垂头立在淳亲王面前。 一时,两个人皆缄默着。 到底是淳亲王先打破了沉默,“到底是怎么了?你忽然就把影戏退了回去,叫我心里着实不安。若是出了什么事,你只管告诉给我。” 雪兰这才慢慢抬起头来,看向淳亲王的脸,淡淡一笑,“王爷,我是乡野长大的女子,上不得大台盘,担不起王爷所言的不安。” 淳亲王的眉头越皱越紧,语气却愈发温柔,“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忽然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我以为我足够了解你了,你也该足够了解我。有什么事,你说给我,好不好?” 雪兰扭过脸去,望向小几上摆放的青铜香炉,袅袅香烟升了起来,一团团的散了开去,似雾一般,叫人看不清那团雾后的事物。 雪兰微叹,难道人也可以如烟似雾一般叫人看不清么? “有些人,许是天生就不该让人看清楚自己。”雪兰忽然开口道,“就如同王爷。”雪兰把脸转了回来,望向淳亲王皱着的眉间。 她曾经以为自己很是幸运,他的身份不同,却肯为他做了许多不是他该做的事。求她、送白雪、一起玩影戏,雪兰不可能当成没发生过。在她慢慢心动时,也在悄悄感叹,自己终于得了一人心。可是现在想想,真真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王爷,若是不懂,我便说给王爷。”雪兰深深的吸口气,“我在金葵苑里钓上来的帕子,只怕是王爷早早设计好的吧?那帕子偏偏就让我给钓了上来,还是当着朱家小姐们的面,只是这么简单么?真的只是凑巧么?” “其实太后是早中意了两家女,一家是博鸣侯府的崔四小姐,一家是沐恩侯府的大小姐。而王爷早察觉了崔四小姐的不妥,不愿意戴上这顶绿帽子,便借我的手,闹到众人面前去。朱家自然不会让王爷吃亏,报与太后,太后必然会勃然大怒。” “王爷这场精心设计中,得了两处实惠,一是躲过了一场绿云风波,二是得来了太后的满心愧疚。而我,只是这场设计中的一枚棋子,王爷需要我在这其中如傻子一样,想拿就拿,想掷就掷,想抛便抛。若是想再利用,便拿来些玩物好好哄着,我又开始和从前一样,傻傻的当着王爷的棋子。我当起王爷的棋子,已非一次。我说的没错罢?” “雪兰……”淳亲王第一次唤起雪兰的名讳来。 雪兰一笑,那笑容并没有丝毫暖意,“请王爷慎言,我的名讳虽不值钱,却不是外人能唤的。” “不是的……”淳亲王低声道。 雪兰扬起头来打断了淳亲王的话,“王爷难道不是算计好了,让我钓到那条帕子么?” 淳亲王良久不语。 “这就是了,”雪兰低下头去,“我从前欠了王爷许多人情,那一次就算我还了王爷罢。” 雪兰说完,不管拧紧眉头的淳亲王,转身走出宴息厅。 淳亲王的嘴角抿成一条缝,他想叫住雪兰,却不知道该再和她说什么。 雪兰走向紫园,她抬起手来,抹去脸上的泪痕。 雪兰忽然轻笑一声,自己真是蠢,竟然也会当真……想想淳亲王是什么身份,自己又是什么身份,自己那些荒唐的念头,早该歇了下,偏偏,她错把利用当成了有情。 “怎么了?又哭又笑的?” 雪兰身后忽然有人轻声问道,只吓了雪兰一跳。 她回头一看,竟然是盛信廷立在自己的身后。雪兰这才想起来,刚刚来宴息厅这边,自己没带丫头过来,原是想着自己的话,不便让丫头们听了去。 可是没想到没有丫头在,她刚刚又全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完全不知晓盛信廷何时站在自己身后。 “你要吓死人么?”雪兰扭头瞪着盛信廷。 盛信廷一笑,“怎么有人还哭起了鼻子?还是笑着落泪的。不知晓是为谁而落泪呢?” 本是一句打趣的话,却正巧说到了雪兰的心头事,雪兰的脸色不大好看起来。 这时,有脚步声传了来,淳亲王也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淳亲王先挑起眉来,盛信廷不卑不亢的给淳亲王施了礼,淳亲王摆摆手,看了雪兰一眼,又看向盛信廷,“盛大人也是来探望沐恩侯的么?” 盛信廷瞥了一眼雪兰,见她正低着头,虽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见她手指节微白,盛信廷低了低头,“正是,听闻沐恩侯缠绵病榻,叶二小姐请人去告之舍妹,舍妹便求了我带着陈喜太医来给沐恩侯看病。我先过来,陈太医一会儿便到了。” 解释得如此清楚,似乎怕淳亲王误会一样。 淳亲王打量着盛信廷,笑了笑,“满京城还没有盛大人请不到的人罢。” 盛信廷抬了抬手,抱拳一笑,“王爷谬赞了。” “即是来探望病人,盛大人快去罢。” 照常理,淳亲王如此说,叶府里的主人便该先去送淳亲王。可是雪兰却忽然对盛信廷说,“来者是客,我带盛大人进去罢,免得盛大人像刚刚一样迷了路。” 淳亲王的脸色微微变了。 盛信廷深深望了一眼雪兰,点头应好。 雪兰高声唤起丫头来,没一会儿,小径那边跑来一个小丫头,雪兰就说,“你去送王爷出府。” 小丫头连忙答应着望向淳亲王,淳亲王甩袖便走。 盛信廷见淳亲王一走,身边再没有人,他才慢慢悠悠的瞥了雪兰一眼,“今日的黑锅,我是背定了。不过,”盛信廷望着雪兰,忽然一笑,“你哭起来却蛮好看的。” 听说过赞人笑时好看的,从没听人夸奖谁哭起来好看。 雪兰发现自己只要出丑,都被盛信廷看到了,一次又一次的,盛信廷看到便看到了,可他每次非要提起来说说,直气得雪兰银牙紧咬,恨不能吃了他才好。 第二百七十四章 相顾 雪兰斜倪了盛信廷一眼,“太医什么时候过来?” “应该是快了,”盛信廷道,“你一会儿叫人去府门那里守着罢。” 雪兰引着盛信廷去了紫园。 叶建舒没想到雪兰没送淳亲王,而是带进来了盛信廷,他急忙起身相迎。盛信廷对叶建舒说,一会儿陈太医就来。 叶建舒大喜过望,不用自己请,有人帮请了来了。而且还是淳亲王口中性子有异的那么一位太医。两个人都推荐陈喜,想来陈喜有些本事。 正说着,小丫头禀报说陈太医到了。 叶建舒亲自相迎,让进了陈喜来。 陈喜一直被请到叶世涵的床榻前,他只看了一眼,便转头对叶建舒说,“沐恩侯病得很重,已经由寒病转为热症了,现在是由热转成喘病了。” 雪兰在一旁急急的问道,“陈太医,家父需要吃什么药才能见好?” 陈喜摇摇头,“侯爷的病只怕一时半会不会好,若是大好,也要半年之久。现在我先给侯爷开几副药,先治哮病,再去祛热症。” 叶建舒连忙谢过陈喜。 陈喜说着,手指搭在叶世涵的手腕上,细细的诊起脉来。 雪兰在一旁咬着唇,紧张的望着陈喜。 陈喜把过脉之后,叶建舒便陪着陈喜去开方子。 雪兰这里把盛信廷让到了紫园花厅。 盛信廷坐下来和雪兰说起叶世涵的病,“我还认识一位郎中,诊治咳嗽也是很在行,只是他现在不在京城,我已经叫人给他送去了信,大概要几天,他便会回来。到时候让他再帮着沐恩侯看看。” 雪兰谢过盛信廷,盛信廷牵起了嘴角,全做笑意,“反正你欠我的人情不是这一点半点的,我都不会往心里去的。” 雪兰狠狠的瞪了盛信廷一眼,盛信廷只笑着又道,“兰溪很惦记你,要你注意身子。” 盛兰溪是雪兰最要好的朋友,雪兰现在顾着叶世涵,已经很久没给盛兰溪写信了。 “请你代我回去多谢谢兰溪。”雪兰低着头道。 “不能帮你,”盛信廷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朝着雪兰笑了笑,“若是想说,你自己去和兰溪说去。待沐恩侯的病大好,你们两个爱怎么说,便怎么说。” 一直压在雪兰心头的巨石似被撬动得松了许多,盛信廷就是告诉她,叶世涵不会有事。其实也是极平常的安慰,到了盛信廷的口中,便比寻常话多了几分认真。 雪兰一直都很害怕,害怕叶世涵一病不起,害怕她头顶那座遮风挡雨的大山顷刻间便倒了下去。雪兰想对着谁大喊:她不想做没爹没娘的孩子!她享受着父爱通共才这么几年,难道不能让父亲再多疼疼她么?! 长夜里,每每雪兰被自己的噩梦吓醒,醒后都是浑身冷汗森森。雪兰不敢告诉别人她的担心,她只有心里默默煎熬着,亦不能说。 今日,盛信廷似乎比雪兰还相信叶世涵没有事,雪兰的心忽然不再焦躁,她就想,一个外人都信自己的父亲没事,她还在害怕着什么呢? 叶世涵吃了陈太医的药之后,好了许多,至少会在白日里和兄弟几个说上几句话,不似往常一样一直睡着。 雪兰放下心来,想着陈太医果然厉害,叫叶世涵身子好了许多。雪兰陪在叶世涵身边,给他讲陈太医的事。 叶世涵竟然也没听说过陈喜之名,当他得知陈喜医术如此高超,不住的点头,教导起身边的雪兰来,“只见人不可貌相,你看看陈太医,本事了得。奇人也定是有些怪脾气,待陈太医再来时,你们可要再恭敬些。” 雪兰不住的笑着点头,只要叶世涵身子大好,别说恭敬,就是下跪相迎,雪兰也愿意。 隔了几日,盛信廷又带来一个郎中。这个郎中只说姓孙,他来到紫园后,先给叶世涵诊了脉,又看了陈太医给开的方子,转头就对叶建舒说,“这位郎中方子开得极妥当,你们就照这个吃罢。” 叶建舒送出盛信廷和孙郎中,心下大定,只要叶世涵身子好了,他们便都好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别人并不觉得如何,雪兰却觉得每一天都与前一天有所不同。 前一日叶世涵还不能下床,第二日就可以走上几步了,又过了两晶,叶世涵就能扶着谭姨娘的手在紫园里走上一回。 雪兰看着高兴,不忘叮嘱谭姨娘,“父亲身子刚好,走上一会儿就回来罢,他的身子到底虚了。” 谭姨娘照顾起叶世涵十分尽心,她虽平日不爱言语,心里却明白,有叶世涵在,还有她的位置,叶世涵若是不在,只怕她在沐恩侯府也呆不下去了。 叶世涵这边刚好一些,六小姐那边又有了事。 六小姐整日吵着见雪兰,开始烟翠还能拦得住,后来六小姐不见雪兰来,就大哭起来。烟翠没了主意,在听说叶世涵好了些,她悄悄来到紫园寻雪兰。 雪兰听说六小姐那边又病重,急忙跟着烟翠去了菊园。 还未进菊园时,雪兰就听到里面传出来六小姐的哭声。 “二姐姐呢?二姐姐怎么还不来?她是不是也让人掠走了?二姐姐是不是遇到危险了?你们围着我做什么?快去找二姐姐啊!” 雪兰心头微暖,六小姐虽然糊涂着,却比从前惦记着自己了。 如此想着,雪兰的脚步更快了许多,她走到正房也不用小丫头挑帘子,自己撩起帘子就进了正房。 六小姐被几个丫头围着,她满脸都是泪,正试图挣脱着丫头们,要冲出正房去。 “二姐姐!”六小姐一见雪兰进了房里来,推开身边的丫头,扑到雪兰怀里。 雪兰也抱住了六小姐的肩,“好好的,你怎么就闹上了?还说我是不是被人劫走的话,你就那么希望我被人劫走么?” 六小姐在雪兰身边乖得像只小猫,“二姐姐,你言而无信,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岁县的么?怎么还不呢?还有白雪,白雪也不见了!白雪会不会也被坏人掠走了啊?!” 第二百七十五章 夜访 从六小姐两次遇到匪人劫持,她就时常犯起糊涂来,常常以为亲近的人都被坏人劫走了。 雪兰拍了拍六小姐的背,“白雪被洛璃抱回兰园去了啊,你都不好好睡觉,我怎么叫白雪陪你呢?” 六小姐哦了一声,她扬起脸来,“二姐姐,白雪不陪我没关系,你只要带我回岁县里就好。你不是说岁县里很好的么?” 雪兰笑了起来,望着六小姐天真无邪的小脸,揉了两下子,轻声劝道,“过几日我就带你回岁县去,父亲最近病了,等父亲好些我就带你回去。” 没想到就是这么一句话,让六小姐忽然身子不住的战栗,她紧紧的抱住雪兰,“是不是爹爹也被人劫了去了?二姐姐,他们会杀了爹爹的!没了爹爹,我们该怎么办?!我们都会死掉的!” 雪兰一见急忙安慰,可是六小姐却大哭起来,根本不听雪兰在说什么。哭着叫着,她还要向外跑。多亏南月跟着一道来的,她把六小姐抱了回来,按住她额头上的一个穴位,六小姐这才软在南月的怀里。 南月把六小姐抱到床上,转头对雪兰道,“小姐放心,六小姐顶多睡一个时辰就会醒来。” 雪兰额头已经渗出了汗来,她望着躺在榻子上的六小姐,拭了下汗,转头吩咐烟翠,“我一会儿叫太医来瞧瞧六妹妹的病,你先在这里守着。” 烟翠答应着,雪兰走出菊园正房。 叶建舒听雪兰说六小姐的病又犯了,急忙叫人请了太医,太医这几日着实往沐恩侯府跑得勤,他也不用人引路,倒分得出各个园子来。 到了菊园,太医给六小姐诊了脉,开了药,只说是受了惊吓,叫六小姐好生养着。 雪兰也知晓六小姐的病不是一日就能好的,她坐在床旁,望着睡着的六小姐,心里不由得叹气。六小姐虽然糊涂,有一句话却说得不错,叶世涵若是真不在了,沐恩侯府从此后就完了。 好在陈太医医术高超,叶世涵日见好转。 雪兰抚过六小姐脸颊旁的碎发,握住了她的手。 六小姐还只是个孩子,从前像,现在更像。 六小姐就在煎药的空醒了来,她望着坐在一旁的雪兰,转着眼睛四下看看,声音极怯生生的,“二姐姐,爹爹怎么样了?” 自己病了还惦记着叶世涵,六小姐得了病后,倒比别人都在乎自家亲人了。 雪兰再不敢乱说,只得笑着相劝,“爹爹已经大好了,六妹妹以后可不许说那些不吉利的话,爹听到会不高兴的。” 雪兰看到六小姐长出口气,她不住的点头,向雪兰保证着,“二姐姐放心,我再不会了。” 哄着六小姐喝了药,雪兰这才疲倦的回到兰园。 南月见雪兰精神不济,悄悄告诉给王嬷嬷准备些汤药。雪兰服了汤药,便睡了下去,到夜里她却忽然醒了来。 月光隔着窗棂纸落到地上,清冷如水。雪兰坐起来打开半边绡纱,望着窗外的明月。 古人常说月有阴晴圆缺,可是最近沐恩侯府发生的事情,是一件接着一件,不给人喘息的瞬间。旁的事还好,叶世涵病倒的事,着实让雪兰寝食难安。 雪兰扬起头来,朝着月光伸出手来。若是月亮能解人心思,那该多好啊…… 窗户那边传来极轻的啪一声,雪兰想着是风吹得树枝拍打着窗口。雪兰缩进了被子里,合上了眼睛。辗转反侧,雪兰却还是未能入眠。 她睁开了眼睛,却吓了一跳。床前立着一个黑影,在这漆黑的夜里忽然出现在兰园内室里,雪兰背上的汗瞬间渗了出来。 不及她喊,黑影更快一步,上前来捂住了她的嘴,极低沉的声音响在她的耳畔,“你怕什么?是我。” 盛信廷! 这个禽兽难道不知道半夜里跑到女儿家的闺房里会吓死个人么?! 她狠狠的扯开他盖在她唇上的手,声音压得极低,“你要做什么?” 黑暗中看不清盛信廷的脸,却听到他极轻的笑了一声,“你不是最近很累的么?我来看看你。” 雪兰气得咬牙切齿,却不敢大声声张,“你们家探望别人深更半夜的往人家内室里钻?” 盛信廷似没听到雪兰的话,低声说了一句,“你把衣服穿上,我带出去。” “我不去!”雪兰没好气着道,“三更半夜的你来我内室,只说要带我出去,万一你卖了我呢?”雪兰直瞪着盛信廷,虽然也知他看不到,雪兰还是狠狠的瞪上了两眼。 雪兰没想到的是,盛信廷又笑了一声。随着床沿上极轻微的声响,雪兰的锦被一紧,身边结结实实的坐了一个大男人。 “你值钱么?” 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就足以挑起雪兰的怒火。他骂自己,还要坐在自己的床上骂,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 雪兰抬脚朝黑暗中的他踢了去,他却极灵活,一闪身,坐到了雪兰身边。盛信廷极快的按住了雪兰的手臂,“别闹了,若是让人听到声响,你还有什么闺誉可言?快把衣服穿上。” 他似乎是铁了心要带雪兰出去,雪兰着实猜不出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雪兰咬了咬牙,“你出去。” 盛信廷站起身,轻手轻脚的打开了窗子,随后雪兰只见窗子一晃,盛信廷已经不在房里。 雪兰摸着黑穿上了衣服,简单穿戴后,雪兰爬上了临窗小炕。她打开窗子,就见盛信廷已经立在窗外。 “出来罢,”盛信廷说着,向雪兰伸出了手来。雪兰缓缓的迈出一步来,盛信廷打横抱住了她。盛信廷只一个转身,就把雪兰从窗口抱了下来。 才站稳了身子,雪兰就推开了盛信廷,有几分过河拆桥的意思。雪兰四处看看,四周没有一个人影,只有虫鸣声此起彼伏。 “去哪里?”雪兰低声问了句。 盛信廷转头问雪兰,“你准备好了?” “准备什么?”雪兰还没问完,整个人又被盛信廷抱了起来。只是这一次是拦腰抱住了雪兰,雪兰紧紧的咬着自己的唇,才没叫出声来,而盛信廷已经飞身跳上了树叉间。 第二百七十六章 人后 雪兰死死的抱住了盛信廷的腰,低头看去,京城里寻常人家的房子已经在脚下闪过,雪兰早已分辨不出方向,任由盛信廷带着她一路而去。 似乎没跑了多久,盛信廷揽着雪兰的腰轻轻的落到地上。 雪兰环视四周,自己似乎正处在一处极大的院落,四周只有高大的树木,没有人个人影。 雪兰不由得问向盛信廷,“这是哪里?” “宝王陵。”盛信廷的声音并不高,却把雪兰吓出一身冷汗。难怪这里这么安静,现在想想那是死般的寂静。哪有人会想着大晚上跑到这里来!雪兰恨不能上去踩死盛信廷,“大晚上跑到陵墓来,你难道不怕做噩梦么?就算你不怕,我怕啊!” 盛信廷忽然上前来,揽住了她的柳腰,向一旁的高楼而去。 雪兰再回过神时,盛信廷已经揽着她到了楼顶。 楼顶上全是反着月光的琉璃瓦,两个人站了上去,雪兰却不敢松开盛信廷了,惟恐松开了他,便掉到楼下去。 这里离地面大概有三层楼那么高,雪兰甚至可以看到低于楼顶的树尖。她死死的扯着盛信廷的丝绦,大着胆子向下看了一眼,她只能看清离得极远的一楼的汉白玉栏杆。 他是要摔死自己么? 雪兰把眼一闭,扯着盛信廷的手更紧了。 “再扯你就要把我丝绦扯掉了,”盛信廷在雪兰身边道,丝绦一开,自然外袍就会全开,里面的中衣都能看到。 已经吓得厉害的雪兰,哪里管得了那么多,依然扯着盛信廷的丝绦不放。盛信廷叹口气,“三更半夜的,叶二小姐这样扯着我的丝绦,你叫我此后怎么做人?” 雪兰差点一口鲜血吐出口来,大晚上的,他抱着自己跑出了半个京城来,他现在却说他没法做人了……他难道没想过她要不要做人了?! “盛信廷,你是个混蛋!”雪兰若不是怕掉下楼去,早踹盛信廷了。 盛信廷也不恼,揽着雪兰的腰,仰起了头,“宝王陵里有着京城中最高的塔宝王塔,这里便是宝王塔,宝王塔被人说了成离神仙最近的地方。” 雪兰不知道盛信廷要说什么,她疑惑的望向盛信廷。 盛信廷侧着脸,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和高挺的鼻子。月光下,盛信廷美好得如一朵夜莲,静悄悄的绽放出属于他的高贵。 他抬手指向漆黑的天宇,语气极轻,似恐惊了天上之人,“这里看星星,比别处都好。” 雪兰转过头去,看向天空,一颗颗似眨着眼的星星东一颗西一颗,如同散落在黑布上的宝石,彼亮此息。 从前在岁县里,雪兰也曾和乔六等人爬上树叉看星星,可是叉再高,亦有树叶挡住了视线,星星便似缺了一半一样,看着都觉不尽兴。 而眼前的星空,没有任何东西能挡住它们的美丽。 雪兰不禁惊叹出来,“怎么会这么美呢……” 盛信廷轻轻一笑,“我只要有心事时,就会来这里看星星,想来京城最高的楼上,离得星星也是极近的。我从前总有种错觉,只消一伸手,便可采到一颗下来。” 雪兰也伸出手去,在黑夜的笼罩下,雪兰的手显得又小又白,似反着月亮之光。 “此后你若是再觉得累时,就让南月带你来这里。”盛信廷忽然说道。 雪兰已经忘记自己是怎样答应盛信廷的,她完全沉浸在眼前星空的美丽中。 这里真美!而盛信廷有双能发现美的眼睛。 在满天星斗之下,雪兰忽然觉得自己好渺小,在这片悠久的天空下,她,只不是如一粒尘埃一般。烦恼,忧愁,劳顿,都如一粒沙,只消风一吹,便消失不见。就像雪兰在这片天空下,千百年后,又有谁会记得自己这么一个小女子呢? 活在当下,记住此时眼前的美好,便算圆满了。 “谢谢你……”雪兰对盛信廷说。 盛信廷垂眸一笑,“你仔细看看罢,待看够了我们便回去。” 后来,雪兰已经忘记他们是什么时辰回去的,只觉得夜风徐徐,吹散了心头的阴霾。 待雪兰再醒时,见自己躺在床上,桃粉色的锦被,嫩黄色的绡纱,隔着绡纱透进来的日光,似乎和每个早晨都一样。 昨晚的事只是一场美梦罢。 雪兰盈盈笑起。 从那日之后,盛信廷再没来找过雪兰,叶世涵的病好许多,六小姐也好了一些,雪兰只要有空便陪在叶世涵和六小姐身边。 雪兰让洛璃把白雪送到了菊园去,六小姐见了白雪精神头又好了许多。 雪兰望着叶世涵喝完碗中的药,忙递上了帕子,“父亲,我瞧着陈太医开的药真是不错,您的气色都好了许多呢。” 叶世涵接过帕子,拭过了嘴角,“是好了许多,陈太医说再吃顿日子,然后再好好补补,我只是不放心家里的事。” 雪兰就笑着开解叶世涵,“家里有什么大事呢?您难道还不放心大哥和大姐姐么?大哥哥顶门立户,不曾用谁来相助,我瞧着就很好。大姐姐就更不用说了,庶务办得极妥当,我看比先前都好。有这样一双儿女,您还愁着什么呢?连我都只等坐享其成。” 叶世涵听了,欣慰的点着头,自己病了后,兄妹三人忙里忙外,他都看到眼里。更让他高兴的是,几个儿女很和睦,主内主外照顾自己,没一个人相互推诿。 “你们兄妹确实让我很感动。”叶世涵说着话,眼圈泛起红来。 雪兰连忙端着一碟子蜜饯走了过来,“我知晓您是被苦哭了,快吃些蜜饯罢。” 雪兰的一句话把叶世涵逗笑了,他摇着头无奈的从女儿手上拿起一颗蜜饯放在口中。 房里的一席话正巧被房外来看叶世涵的叶建舒和大小姐听了去,叶建舒眉眼舒缓了许多,转头看向大小姐。自己的妹妹低头揉着帕子,不知道她在想着什么。 叶建舒望向房里,雪兰能在父亲面前表现出如此大度,且对自己和妹妹都欣赏有加,叶建舒的心里亦有说不出的感动。 叶建舒轻咳一声,走进了房里。 第二百七十七章 侧妃 叶世涵见叶建舒兄妹而来,叫他们过去说话。 叶建舒先问了叶世涵的身体,才把正事说了,“羽王妃下了帖子来,说邀请二妹妹去参加她的寿辰,我原想着帮二妹妹推了,可是想想羽王妃待二妹妹一直不错,便把帖子拿了来。到底去是不去,还让二妹妹自己定夺罢。” 叶建舒说着递上了一张描金字的帖子。 叶世涵靠在床榻上便对雪兰说,“还是去罢,到底羽王妃还是待你不错。” 雪兰有些不放心叶世涵,大小姐便在一旁说,“父亲现在已无大碍,二妹妹便去罢,若是不去,倒显得失礼了。” 雪兰想想倒也是这个理,于是答应了下来。 翌日,雪兰按照帖子上的时间去了羽王府。 羽王府外竟然没有几辆马车,这令雪兰很是吃惊。 迎出来的丫头直接认出雪兰来,把雪兰往里面让去,嘴上不忘笑道,“叶二小姐快进去罢,王妃念了您好几次了呢。” 雪兰跟着丫头,向府内而去。 到了宴息厅,雪兰见里面已经来了几位小姐,其中两个她看着再熟悉不过,一个是昭华公主,一个是孝亲王侧妃,即是从前的崔四小姐。 从自己走进来,雪兰就觉得孝亲王侧妃一直在看着自己。雪兰只当做不知,礼数上不错半点,给羽王妃施了礼。 羽王妃就笑道,“你倒姗姗来迟了。” 雪兰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羽王妃便让雪兰到自己的身侧来,她道,“原本我是不该做寿的,到底年轻些。可是母亲叫我做一次生日,只当让年轻人热闹热闹。我想也是,便只叫了你们几个来。” 昭华公主是羽王妃的侄女,孝亲王侧妃是羽王妃的侄媳妇,还有几位小姐或是妇人,雪兰一瞧衣妆便也知其身份绝非寻常。 羽王妃把几个人互相引见。果然如雪兰所料,几人皆是羽王妃娘家的小姐们。 令雪兰吃惊的是,孝亲王的正妃并未来,孝亲王府只有侧妃崔氏一人来了。 羽王妃平和,叫几个人一起玩叶子牌,雪兰并不大会玩叶子牌,只坐在羽王妃身边看牌。羽王妃拿着牌对雪兰笑道,“你瞧瞧,我这今日的牌可不是要给她们几个送银子去了?” 几个打牌的人都笑起来。 雪兰坐了一会儿,着实没学会叶子牌。羽王妃见她兴致不高,便赶起雪兰来,“你去园子里走走罢,别拘在我身边。” 雪兰见羽王妃如此说,脸微红,到底还是起了身。 这时,孝亲王的侧妃崔氏也站起了身来,“婶母,我陪叶二小姐去走走罢。” 羽王妃抬头看了一眼崔氏,笑得更和蔼,“好啊,你也算半个主人,陪陪也是这个理儿。” 雪兰看向崔氏,崔氏已经向雪兰走过来,缓缓笑道,“叶二小姐,我们一起去走走罢。” 雪兰望着似笑非笑的崔氏,扬起了嘴角,随着崔氏走出宴息厅。 崔氏当初的丑事都由雪兰闹出在众人面前,现在崔氏忽然和雪兰出来说要走走,雪兰猜想是崔氏想和自己说些若深若浅些的话来,以报当初之仇。 才走了没多远,崔氏便转头遣了身边服侍的人,“你们都向后去,我有话要和叶二小姐说。” 雪兰身边的南月望向雪兰,雪兰朝南月点点头,南月也退了下去。 “叶二小姐一定好奇我为什么要和你一道出来罢。”崔氏并不看雪兰,她的指尖抚过小径旁的矮花。如削葱的手指在浓绿的衬托下显出新雪般的洁白。 雪兰走在崔氏身侧,浅浅笑道,“王妃做事自然有自己的想法,不是我能随意揣摩的。” 能放低身段,不是一味要强,崔氏倒深深的向雪兰看去,“你倒很会讲话!不过你可知晓,我母亲在家里最恨的便是你。” 话已经敞开了说起,雪兰也不再顾及什么,“博鸣侯夫人在恨我时,倒不如查查帕子怎么会轻巧的挂在鱼钩上的。” 崔氏挑眉看着雪兰,雪兰也迎上一道目光,这是雪兰第一次仔细的看着崔氏。崔氏生得极美,长眉连娟,微睇绵藐。雪兰瞧着心中不由感叹,难怪太后会开始中意崔氏。 崔氏看了雪兰许久,忽然扬头咯咯笑了起来,“叶二小姐果然厉害,难怪淳亲王会待你与旁人不同。” 提到了淳亲王,雪兰不再接崔氏的话。多说多错,雪兰只想听听崔氏还要说什么。 崔氏回眸一笑,“我要告诉给二小姐的是……我并没有恼着二小姐的作为。” 雪兰修眉微挑,崔氏难道不恨自己? 崔氏薄唇滑过一丝妩媚的笑意,“我就是喜欢孝亲王,此事闹出来正好。我当时正因为母亲逼我嫁给淳亲王而烦恼,叶二小姐算是帮了我。”崔氏说着,望向小径的前方,“我也不怕二小姐笑话我,我很久以前就喜欢上孝亲王了。可是,太后给他指了门别的亲情。我当时心里很疼,我想我是不是再没有机会常伴他左右了?” “可是,二小姐你给了我这样的机会。我并不在意自己是不是他的正妻或是妾室,只要在他身旁,只要能见到他,我的梳妆,我的浅唱才能精彩。” 雪兰良久不语。 崔氏拥有许多女子不曾拥有的坦荡,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活得比别人都洒脱多了。 “王妃才是真性情,我等不及。”雪兰由衷赞道。 崔氏莞尔笑道,“我其实也很欣赏叶二小姐,你比我活得更自在。我家王爷也和我说过二小姐,他说二小姐爬树很是了得。” “……” 雪兰没办法接崔氏下面的话了。好在崔氏也不甚在意,两个人又说起别的话来。 两个人站在小径上竟然相谈甚欢。 待到回宴息厅时,雪兰已经和崔氏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羽王妃见两个面上皆有笑容着归来,便收了牌,“我原来还想叫人去寻你们,现在回来就好,也快开宴了。” 几个女眷都起身,宴面就在羽王府的花厅里摆了开。 第二百七十八章 加重 雪兰用过了饭,有小丫头就上前来帮着雪兰净手,在递帕子时,小丫头塞在雪兰手中一物。雪兰低头一看,是个小荷包,荷包上不绣人物,单单绣了一个孙悟空。 雪兰拿着帕子的手就是一顿,她把小荷包藏于长袖中,转身和羽王妃说话去了。 才说过几句话,一个丫头匆匆进了来,俯在羽王妃耳畔说了几句话,羽王妃的目光转向雪兰。 雪兰不知晓出了什么事,羽王妃却已经走到她身边,“叶二小姐,沐恩侯府上来人请你快些回去,说是沐恩侯身子不大好了。” 雪兰的心犹如被人凭空提起来一般,她出来时还没什么事,怎么忽然就…… 雪兰只觉得四肢发软,羽王妃先扶住了她的手臂,“你别担心,回去瞧瞧再说,许是没什么大事,只是下人慌了而已。” 雪兰连个笑容都挤不出来了。 没大事下人又岂会来贸然来羽王府呢? 雪兰不顾得和羽王妃道别,勉强说了句“打扰王妃”,便急匆匆的提着裙子向外奔了去。 羽王妃望着雪兰的背影,轻叹一声,“沐恩侯看来是……”后面的话羽王妃没说,坐客的几个人却全明白过来了。 雪兰上了马车便不住的催着,“快,快回府里!” 南月扶住了雪兰的手,知晓自己再劝,雪兰亦是听不进去,只能沉默着。 马车狂奔着回到了沐恩侯府,雪兰不等人扶,先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她一路上提着裙子向紫园跑去,到了紫园园门时,雪兰已经气喘吁吁了。 她抬起头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跑向正房去。 正房里早已有了许多人,谭姨娘和大小姐正在一旁悄悄拭着泪,雪兰顾不得许多,拨开众人来到叶世涵的床前。 叶世涵和雪兰离开时已经判若两人,只见他脸色惨白,没有一点血色可见,外袍的衣襟上却有着斑斑血迹。 眼泪一下子模糊了雪兰的双眼,她轻轻的唤了一声“父亲”,而叶世涵连眼也没有睁开一下。 泪水再难抑制住,顷刻间,雪兰的脸上已经满是泪痕。 她转头看向房中的几个人,立在几个人中,雪兰看到了三小姐。三小姐正垂着头,不看任何一个人。 雪兰心里猜想和三小姐有关,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抬头问一旁的叶建舒,“我走时父亲还好好的,到底出了什么事?!” 叶世涵皱着眉,扯了扯雪兰的袖子,“有话我们到外面说去。” 雪兰随着叶建舒去了耳房,一进耳房,叶建舒打发走服侍的丫头,低声对雪兰说,“三妹夫要休了三妹妹,三妹妹哭着回了来,父亲就气得吐血了。” 又是苏茂谨和三小姐! 雪兰的双唇直发抖,有这样不省事的女儿,叶世涵身子如何能好?“太医怎么说?” 叶建舒定定的望着面前的雪兰,缓缓开了口,“太医说……让我们准备后事……” 雪兰怔了好半晌,才捂住了嘴,不叫自己哭出声来,可是那一声声压抑着的哽咽,还是从她的指缝间传了出来。 “不,不可以这样!父亲不能走!我去,我去寻名医,我现在就去!”雪兰抹了把眼泪从座上站起身来,不顾着什么,转身就要朝外走。 “二妹妹!”叶建舒高喝一声,雪兰的脚步停在门口。叶建舒痛心疾首道,“已经请了陈太医了,还让人请了孙郎中,两位太医都说不好!” “不!我不相信!父亲不会有事的!”雪兰在这一刻暴发了,她转过身来,第一次对叶建舒发起了火,“我才回来多久?!我才感受父亲的疼爱多久?!凭什么父亲就要不在了?凭什么?!” 雪兰说着,泪泗滂沱,想止都止不住。 叶建舒的眼圈也红了起来,父亲倒了,家就全散了!他强忍着心内的痛苦,劝道,“二妹妹,你别急,别急,你还有我们……” “你们是父亲么?”雪兰半吼着打断了叶建舒的话,“你们谁可以如父亲一般疼爱我?!父亲可以为了我,和祖母翻脸,你们哪一个做得到?!” 雪兰不再理愣在当场的叶建舒,撩帘子跑了出去。 雪兰一直在跑,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泪水如决堤的河水,一遍遍的冲洗着她的脸庞。 父亲,求求您别走!千万别走! 雪兰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之后,才被南月抱了住。南月几乎要哭出声来,“小姐,你别伤心行么?我现在就去找大人,我现在就去,您好好的,您别吓我……” 对,还有盛信廷,可以问盛信廷! 雪兰的双眼中又重现光彩,她推着南月,“我不跑了,你快去找盛大人,快去!” 南月急急忙忙的离开了,雪兰半跌坐在花园子里,忽然觉得这盛夏冷了起来,她不由得抱住了自己的双肩。 是变天了么? 一定是! 变天了父亲会冷的! 雪兰想到这里,忽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她急匆匆的往紫园里赶。她的父亲此时一定是怕冷的。 回到了紫园的雪兰,已经冷静了许多。在她进来时,大小姐和谭姨娘、三小姐很识趣的避到一边去,雪兰到了叶世涵面前,帮他掖了掖被角。 叶世涵犹如睡着了一般,只是,整张脸早没了从前的风采。 看着看着,雪兰又红了眼圈。 雪兰转过头去,擦掉了脸上的泪,才起了身。 她一转身,直盯向三小姐,“你,跟我出来。” 连一声三妹妹雪兰也懒得再叫,她直接点指着三小姐。 三小姐的身子抖了一下,她脚下极不情愿的蹭着跟雪兰走出内室去。 到了当院,雪兰回头打了三小姐一巴掌,直打得三小姐向后一跌,坐倒了地上。三小姐捂着脸,怒气冲冲的看向雪兰,“你凭什么打我?!” “就凭你把父亲气成这样!”雪兰的双眼血红一片。 三小姐捂着嘴还在分辨,“苏茂谨要休了我,我自然要回了娘家,又不是我的错,你凭什么打我?!” 第二百七十九章 责问 雪兰指着地上的三小姐骂道,“你们夫妻闹将起来,怎么就要真打到休了的地步?若是他真想休了你,先该禀明你公婆,没有你公婆的允许,他休得可能理直气壮?!这些道理你会不懂?!父亲病了时,没见你回来一次,现在和自己男人打了架,你便跑回来给父亲添堵,你的良心长到哪去了?!你可还记得当初父亲为你低三下四的去苏家相求么?谁家不是低头娶媳妇,抬头嫁女儿,偏偏你让父亲丢尽了脸面,还不能露出一点脸色来!你若是记得一分一毫父亲的好,今日你也不该和父亲说出这些话来?!你还好意思怪我打你么?!” 雪兰一口气骂完了三小姐,三小姐讷讷的捂着脸,没说出一句辩解的话来。 雪兰寒声对三小姐说道,“父亲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让你去陪了葬去!” 三小姐的身子抖如筛糠,她只觉得雪兰此刻的眼神能杀人! 雪兰转身走进正房去。 谭姨娘和大小姐早在房里听到了雪兰在外面和三小姐的对话。谭姨娘抹着眼泪,大小姐红着眼圈来到雪兰身边,低声道,“父亲身子不好的事,看来是瞒不住了,我正想着去告诉给祖母。” 叶世涵现在病得这么严重,叶老太太也该知晓了。于是,雪兰点头,大小姐便离开了正房。 没有一柱香的功夫,紫园园里传来了脚步声,叶老太太人还未到正房,声音先传了来,“我儿怎么样了?!我的儿啊!……”声音急促,又透着绝望,雪兰就算再不喜欢叶老太太,叶老太太也是叶世涵的母亲。 叶老太太很快被人扶进了正房里,她直奔叶世涵的床而去。见叶世涵动也不动一下,叶老太太双手颤抖着,抚向了叶世涵的脸。 “儿啊!……你怎么了?……”叶老太太号啕大哭起来。 大小姐怕叶老太太再哭坏了身子,她忙扶住了叶老太太,“祖母,您快别哭了,大哥哥已经又叫人请太医去了,您若是先哭坏了身子,您叫我们可如何是好。” 叶老太太想着还有长孙和两个孙女还未婚配,她忙收了泪,先吩咐起来,“叫人把事都备下来,库房里短了什么,只管向我这里来要。” 大小姐原本是不指望叶老太太张罗这些事,不过是想让她少哭些,免得伤了身子。现在见叶老太太拿出精神来,大小姐悄悄松口气。 一忙直忙到了掌灯时分,叶老太太连悲带累,被大小姐扶了回去。雪兰不想让人照顾叶世涵,她对叶建舒说,“大哥哥,今晚让我守着父亲罢。” 叶建舒原想着自己守着,见雪兰执意要守着,便点了头。 谭姨娘端着药送了进来,雪兰接过药去,拿着小银勺一点点喂给叶世涵。可是,药到了叶世涵的嘴旁,便顺着嘴角流了下来,雪兰急忙拿着帕子去擦。 从叶世涵吐血之后,他就再不曾喂进药去。 雪兰坐在一旁,轻声对着合着眼的叶世涵说,“父亲,您把药吃了罢,吃了罢,好不好?” 叶世涵还是沉沉的昏迷着,连眼皮也不曾动一下。 谭姨娘扶着床栏抹把泪,“二小姐,要不我再去熬药罢。” 雪兰只看着叶世涵,好久之后才摇了摇头,“不必了……” 谭姨娘咬着帕子退了出去,她不敢再看叶世涵一眼。 南月就在这时走了进来,“小姐,大人带来一位会施针的郎中来了。” 雪兰听到郎中二字,忽的站起来,“在哪里?” 南月答道,“现在在外面候着呢。” 雪兰把脚一跺,“糊涂东西,还不快叫人进来!” 南月急忙退下去,请进了盛信廷和那个郎中。 盛信廷才进来就见雪兰的脸色已经极差,他不由得望去床上的叶世涵,叶世涵眼窝深陷,一动不动,瞧着便是病极重。 “怎么会忽然病倒了?”盛信廷问雪兰,不是说叶世涵的病有所好转的么? 雪兰哪还有心思理盛信廷,她忙让过郎中。 郎中倒是极恭敬,给雪兰施了一礼,就给叶世涵诊起脉来。雪兰紧紧的盯着郎中,不敢错过郎中眼神的一丝变化。 可是诊脉的郎中的眉,却越皱越紧。 雪兰的心先凉了半截,“不……好么?” 郎中摇了摇头,沉吟片刻才道,“实不相瞒,恐怕侯爷的病不好了,侯爷本就身子不好,加之急血攻心,致使病发,老朽已无回天之力。便是施针,也只会让侯爷醒过来一会儿,却不能治得了侯爷的病。” 雪兰倒退一步,被南月和盛信廷扶了住,才没倒下去。 “施针!”过了许久,雪兰咬着牙说道,“我要让父亲和我说上最后几句话!” 郎中无奈的点点头,从医箱里拿出了一排细小的银针来,他分着穴位扎在叶世涵的头顶、人中和脚心上。 银针探入,没多久,叶世涵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是……在哪里?”叶世涵的声音比寻常小了许多。 雪兰上前来握紧了叶世涵的手,“父亲,父亲,您是在家啊,女儿在您身边呢!” 叶世涵动了动头,极费力的看了雪兰一眼,气似乎就短了许多,他努力的吸一口气,对雪兰却是一笑,“兰姐儿回来了……” 雪兰的眼泪滚落下来,兰姐儿回来了!似乎她是个顽皮不知归家的孩子,叫父亲操碎了心。可是听着这话,雪兰心里五味杂沉,此后还会有人和自己说这样亲近贴心的话么?…… 雪兰嘴角挂着笑,不住的点着头,“父亲,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叶世涵抬起手来,用指肚抹去了雪兰脸上的泪,“傻孩子……哭什么……我……我很好……不要担心……” 已到了弥留之际,叶世涵在意的还是自己让女儿担忧。 原本雪兰还想问问叶世涵三小姐回来说了什么,现在见叶世涵气若游丝,雪兰什么也不想再问了。 “父亲!”雪兰把头埋在叶世涵宽大的手掌里,“我知道您很好,你别说话了,您就躺着看着我就行……” 叶世涵苍白的脸上露出些许笑容,他点了下头,目光温柔的望着雪兰。 雪兰甚至希望叶世涵一直这样看着自己,永远这样! 第二百八十章 病逝 郎中见叶世涵醒了过来,对着雪兰拱了拱手,“那么二小姐,我便去外面等等。” 雪兰已经清楚郎中的意思,她站起身来让南月送郎中,转身对盛信廷福福身,“多谢盛大人今日相助。” 盛信廷望向床榻上的叶世涵一眼,“叶二小姐还是好好陪沐恩侯罢,我这便也回去了。” “盛大……人……”躺在床上的叶世涵忽然唤了一声,盛信廷和雪兰都回过头去。叶世涵喘着气,许是因为刚刚说得急,叶世涵的脸上有着不自然的红。“此后……请大人……帮帮兰姐儿……” 一句话说得雪兰怔了住。 盛信廷抬了抬长眉,看向一旁目瞪口呆的雪兰,微微颔首,“侯爷放心,我若是能帮上叶二小姐,必会帮她。” 叶世涵似乎放下了心来,他合上目点了下头。 雪兰命洛璃送出盛信廷。 房里一时只剩下谭姨娘和几个丫头,雪兰叫谭姨娘去请叶建舒和大小姐等人,这里便坐在一旁小杌上。 “兰姐儿……”叶世涵的手指轻轻动了几动,声音沙哑又无力,“为父知晓你……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叶世涵说着深喘一口气,“我是……好不了的……但……是……你放过……你三妹……” 雪兰错愕的抬起头来,看向叶世涵。父亲竟然对她如此了解,知晓叶世涵若是有一日不在,她必不会放过三小姐。 叶世涵无眼的眼中流出一行浊泪来,“她……到底也是……我的……女儿……” “爹爹……”从雪兰回来之后,却从没如小时候一般缠着叶世涵的膝,唤一声“爹爹”。今日这一声爹爹,叫叶世涵和雪兰的眼泪都又落了下来。 时光似乎在此时倒流着,又重新回到了雪兰幼年时,回到了叶世涵风度翩翩时。 不知道凭的是哪股力气,叶世涵的声音忽然大了许多,“那时候呵……你还很小……总喜欢坐在我膝前……拨弄我的耳朵……你娘就要教训你……你就缠着我的脖颈……像只小猴子似的……” 雪兰的泪水止不住的滴落了下来,叶世涵扬了扬嘴角,“我那时候……就想……我的兰儿……什么时候能长大呢……似乎是一……转眼……你就成了一个大姑娘了……而我……错过了……关于你的许多……想想……我也觉有愧于你……” 雪兰已经哽咽起来,“爹爹快别说了……” “兰姐儿……不哭……不哭……”叶世涵的声音低弱,就如同许多年前哄着哭闹不休的雪兰一样。那时,叶世涵常拿着糖哄雪兰,只要一次,雪兰就不再哭了,眯着一双笑眼的拿糖对着叶世涵笑。 只是这次,雪兰的泪水却无论如何也止不住了。 叶世涵缓缓的合上了眼睛,气息若了许多,“我若死……也好……到了泉下……好好给你……娘……赔罪……赔罪……总比我……整日心中……不安得……好” “爹爹!”雪兰抱住叶世涵的手臂,泣不成声。 “兰姐儿……”一股热泪从叶世涵的眼中流出,他却忽然笑了,“给爹……再唱……小时候……你娘常唱的……《青河谣》……可好……” 那是许多年前,海氏哄雪兰入睡时唱的一首歌,雪兰在岁县也会时常唱起,却没想到,叶世涵依然记得。 “我唱……”雪兰枕在叶世涵的手掌中,抚着父亲那瘦如枯草的手指,哽咽着唱道,“青河湾里有人家,喝粗茶,赏桃花,竹篱新叶翠翠草,隔岸饲黄鸭。夜来小园竹榻下,披香纱,拾落花。拾来落花一朵朵,池塘戏青蛙……” 叶世涵的泪水顺着眼角落在头下的方枕上,湿了一片。 雪兰脸下的手掌上,也积了她的一滩眼泪。 雪兰抬起头时,看到叶世涵的嘴角挂着一丝笑意,她怯怯的唤了一声“父亲”。叶世涵并未答应一下。雪兰心里已经全然清楚了:她从此后即没有爹,更没有娘了。 “爹爹!”雪兰抱住叶世涵的身子,痛哭不止。 当叶建舒和大小姐赶来时,叶世涵已经没了气息。雪兰木然的站起身,谁也不理,走出了正房去。 叶建舒只以为雪兰伤心过了头,来不及管雪兰,急忙唤人去寻管事,而院子里却传来了呼喊之声。叶建舒正要问,一个小丫头跑了来,“大爷,二小姐晕倒在院子里了!” “什么?!”叶建舒急忙疾步走出正房,却见南月已经将雪兰抱了起来。南月对叶建舒说,“大爷,奴婢先带二小姐回兰园了,这边还有盛大人请来的郎中,奴婢直接让郎中给小姐看看病。” 叶建舒不住的点头,南月抱着雪兰回去了兰园。 几日里雪兰都是混混沌沌的,从守棂到入葬,雪兰只跟在众人身后。便是哭着,也不似旁人的张扬,只默默的跪在地上落泪。 叶世涵出殡那天,淳亲王也来到了沐恩侯府。隔着几个人,他见瘦得没了精神的雪兰在众人之后,不由得皱起了眉来。 待叶建舒过来时,淳亲王不由得问起雪兰来,“怎么瘦得这般厉害了?” 叶建舒转头看了一眼雪兰,才惊觉几日里雪兰瘦了很多,“舍妹是因为父亲离世而伤心的。” 淳亲王不语。 府里没了叶世涵,如一棵失了根的大树,谭姨娘先请叶老太太示下,要去家庙里修行。叶老太太见她去意已决,也没多拦,谭姨娘带着随身的丫头去了家庙里。 府里的庶务交于大小姐,大小姐整日很是繁忙。 雪兰从叶世涵离世后,就把自己关在兰园里,极少出去。叶建舒忙着外面的事,也不忘来探望雪兰。 雪兰自然明白叶建舒的担心,也和叶建舒说上几句话。只是话少了许多。 在烧过叶世涵的五七,雪兰发起热来。喂了药依然不然热退下去。叶世涵着了急,去太医院请陈喜来。陈喜诊了雪兰的脉,皱起眉来。 叶建舒就知晓雪兰的情况不好,他屏退丫头问陈喜,“陈太医觉得舍妹的病不好治么?可是有什么大事?” 【作者题外话】:对不住大家,小舍刚从塔读开完年会回来,正在码字。虽然很困,但是我在码着,因为我速度慢,只能一章一章发哈 第二百八十一章 病倒 陈太医皱着眉头摇了摇,“我瞧着是小姐太过悲伤了,就是喂了药下去,恐怕也会再热起来。病亦由心生,心大恸,又怎会不得病呢?现在除非她能开解了自己。” 叶建舒有些为难起来,雪兰的病自然是由父亲过世而得,可是他却没有开解雪兰的良方。 叶建舒只得请陈喜留下药方,才送他离开。 淳亲王府。 淳亲王穿着月白色的直裰转出小书房来,万初跟在淳亲王身边低声禀告着。 “小姐病得厉害,属下已问过陈太医,陈太医说是小姐悲伤太过。” 淳亲王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连往日挂常的笑意都已不见,“你可打听了盛信廷是怎么结交陈喜的?陈喜性格孤僻,他怎么人和盛信廷有交往呢?” 万初摇摇头,“盛信廷一贯来往神秘,我们并查不到” “叫人备马。”淳亲王吩咐万初,万初低头应是退了下去。 万初才退了下去,千杨急急忙忙的转进园门,“王爷,李大人到了。” “这么快?”淳亲王有些意外。 千杨低头答道,“李大人说圣上半个时辰后要召见他。” 淳亲王立于当院,半晌不语。 千杨也不敢离开,只垂首低头站在淳亲王身侧。 良久后,淳亲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你……告诉万初,就说今日不出门了。” 千杨答应一声,去寻万初了。 淳亲王站在树下,见斑驳的阳光洒落在他的衣袍上,似一幅破碎的瓷片。鱼与熊掌的道理,他很早就懂。他以为在他选来,就要先选熊掌。而他对鱼亦是势在必行。 淳亲王拧眉抬起头来,疾步走向前厅。 夜晚,如期而至。 兰园内室的窗口上摆放着一盆茉莉花,随风飘起极淡的清香。可是,浓重的药味早已把花香盖了住,让人闻着便知房里有病人。 盛信廷面沉似水的立在床榻旁,借着极弱的灯光,他看见雪兰双腮通红,唇上干裂得已经渗出血来。 本是该值夜的南月,早已不在了。 望着已经颜色全变的雪兰,盛信廷皱紧了眉。 “水……”躺在床上的雪兰喃喃低语一声,盛信廷转身去小几旁给雪兰倒了杯茶水,他又扶起了雪兰,让雪兰靠在自己的怀里,喝下去半杯温茶。 茶水经喉而入,雪兰渐渐清醒了过来。 “你……”雪兰转眸看到盛信廷,轻喃一声,便要坐起。盛信廷却用手臂把她围在了自己的怀中,“你就是个顶自私的人!” 早失了力气的雪兰在盛信廷怀里动了动,又靠在他身上,“我病了,你还在气我?” 盛信廷的声音比往日更冷了几分,“你且想想,你病倒了,你叫你父亲泉下能安心么?他会怎么想?以他的性子,难道不会以为是他拖累了你么?” 雪兰半晌不语。 若是叶世涵还活着,定然会这样想的。 雪兰和盛信廷都沉默着,许久,盛信廷才说道,“你来和我讲讲你父亲罢。” 父亲…… 雪兰眼前模糊起来。 “我在很小时候,就听丫头们说,我父亲是极宠爱我母亲的。丫头们一面说着,还艳羡不已的啧着嘴。她们只当我小,听不懂,但是我心里是明白着的,我觉得自己的爹爹和娘便是最恩爱的。” “后来,我被送去了祖宅,我娘也不在了,我偷听仆妇的话,她们说是我祖母和爹爹的主意……我那时好恨我爹,甚至于比恨祖母还要恨他!他怎么就能忘了和我娘的种种好呢?怎么就忍心抛下我,溺毙我最小的弟弟呢?……” 雪兰哽咽起来。盛信廷手臂处的衣衫已经被雪兰的泪水打湿了,他一动不动听着雪兰说话。 雪兰吸了吸鼻子。 “回来后,我就不大理他,见了他连声父亲也不愿意叫,就是老太太罚了我,我依然不爱叫。我有多傻……好得不得了……” “直到……他拼着把我护了下来,当着老太太的面说我是他的孩子……就在那一瞬间,我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被他保护着……可是啊……他的孩子竟然到了那时候才知晓他是有多在意我……我难受……我觉得我才是真正愧疚的那个人……我才是啊……” 雪兰把头埋在了盛信廷的臂弯里,失声痛哭起来。 盛信廷缄默着听着雪兰的哭声,不动也不劝她。 渐渐,雪兰的哭声小了许多,最后到没了声音,盛信廷才低头去看,雪兰已经睡着了。 盛信廷轻轻放下雪兰来,手抚了抚她的额,许是说出了这些天来的心里话,雪兰的头虽还热着,却不似原来那般滚烫。 盛信廷立于床旁,看着已经睡熟的雪兰。只见她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眼泪,整张脸已经被落下的泪水留下一道道干涸的痕迹,削尖的下巴上还有停滞一滴泪珠。 盛信廷替雪兰盖了被子,起身走出内室。 南月马上一旁的小杌上站起身来,施礼道,“大人。” 盛信廷点了下头,“你叫人熬了药,待你家小姐醒了,便给她喂了下去。” 南月点头,盛信廷顿了顿,又道,“昨日你和叶建舒说,让陈喜再来给你家小姐诊诊脉。” 南月称是,心里早已明白盛信廷是放心不下。 雪兰不记得自己哭了多久,只记得自己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待她再醒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雪兰觉得头有些发沉,却不似昨日那般连精神头都没有。雪兰坐了起来,洛璃听了动静,忙打开半扇的绡纱,“小姐醒了?” 雪兰嗯了一声,想到昨晚上盛信廷来过,脸有些发红起来。 洛璃没留意到雪兰脸上的红晕,她端过一旁的药来,送到雪兰面前,“小姐,您把药喝了罢。” 雪兰便把半碗药都喝了下去,“南月呢?”雪兰问洛璃。 洛璃答道,“她去寻大小姐去了,想请太医来给小姐看看身子。” 雪兰用帕子拭着唇,把碗递给洛璃,洛璃端着药退了下去。 雪兰用过了药,又躺了回去。许是药里有安眠作用,雪兰又睡了起来,连陈太医什么时候来的,她都不知晓。 【作者题外话】:困得不得了,如果有错误字望谅。 第二百八十二章 议亲 雪兰再醒了时,已经过了日中。 洛璃听到了响动走了过来,“小姐醒了。” 雪兰嗯了一声,坐了起来。洛璃忙扶住了雪兰,“小姐仔细起猛了头晕。” “我睡了多久了?”洛璃扶着雪兰靠在迎枕上,雪兰才问向洛璃。 “有两个时辰了。”洛璃忙着帮雪兰递上一杯茶来,“陈太医刚刚来了过,他说小姐的脉比昨日好了许多呢。奴婢也正想着,小姐一夜间大好,定然是菩萨保佑了。” 雪兰接茶的手一顿,抬眼看向洛璃,“太医真这样说的?” “是啊,”洛璃笑了起来,“太医说的话奴婢也不懂,大概就是小姐的心绪平了许多,药也就好用了。太医说什么心病还要心药医,小姐,您想通就好,不然奴婢们都很担心您呢。” 雪兰不语,低着头若有所思。 昨晚上她倚在盛信廷的怀里哭了许久,自己也不知道到了什么时分,只是觉得累极了,便睡了过去。难道真是那一场哭,叫自己心头的话都说讲出来,身子好了起来了? 洛璃见雪兰不语,以为她又累了,忙道,“王嬷嬷正在厨房里为小姐熬着血燕羹呢,小姐吃过,再睡罢。” 雪兰已经掀被要下床,把洛璃吓得忙扶住了她,“小姐,您才好些,有什么事您吩咐奴婢去做就好。” 雪兰见洛璃一脸急色,脸色虽憔悴,却又笑着坐回到床上,“好,我不下床便是,你去把南月叫了来。” 洛璃这才放下心来,帮雪兰掖好了被子,才转身出了去。 没一会儿,南月进了来,“小姐,您叫我。” 雪兰屏退丫头们,才看了一眼南月,“昨晚上盛大人几时走的?” “快四更时走的。”南月低头回道,“大人见小姐热退了些才离开。” “我昨晚……哭得很厉害?”雪兰记得自己一直在哭着,还是抱着盛信廷的手臂在哭。 南月点了下头,“奴婢在外间听着小姐哭得很伤心。” 雪兰明眸微转,“那你有空……去代我谢谢盛大人罢。” 南月点头退了下去。 雪兰躺回到床上,合上了双目。 内室里早已充盈着药味,雪兰却闻到了房里极轻的薄荷清香。她想那该是盛信廷身上的味道罢。 冠秀殿的偏殿里,卫国公盛夫人正垂首立在秦贵妃面前,秦贵妃坐在正座上轻轻摇动着手上的团扇,眼眸微闪着瞥向面前的盛夫人。 盛夫人,是卫国公盛泽润的正妻,育得一子一女。可是她的儿子不只比盛信廷年纪小上一岁,作为上也比盛信廷差了许多。 盛夫人立在她的面前不敢轻易抬头。 过了好一会儿,秦贵妃才轻轻笑了起来,“好久没见盛夫人,今日请来盛夫人也只是和夫人叙叙旧。” 叙旧? 盛夫人从没和秦贵妃有过深交,她实在想不出秦贵妃和她有什么可说的话。可是此时,她除了诺诺低头,再不敢说什么僭越的话。 秦贵妃很满意盛夫人的敬畏,她把广袖一甩,手里的小扇摇动得更慢了起来,盛夫人看到秦贵妃一截皓腕,“国公的二小姐今年几岁了?” 不谈其他,忽然问起自己女儿的年纪,盛夫人心生警惕,她陪着笑脸,“小女今年一十二岁。” “哦?”秦贵妃脸上的笑意更浓起来,“竟然与田儿同岁。” 秦贵妃所出之子是当今圣上的七子,名唤煜田,是启正帝最疼爱的儿子。 现在秦贵妃的话竟然引到了顺亲王身上,盛夫人的脸色顿时变了几变。盛夫人已经知晓秦贵妃要说什么了,只是一想到这后面的话,她不由得心惊肉跳起来。 盛夫人勉强笑道,“惠溪那孩子如何敢和顺亲王比呢,她平日里身子也不好,只留在府里做做女红。” “那就很好啊,”秦贵妃也知晓以盛夫人的精明会知道自己的心思,可是,她便是知晓了又能如何,“女子无才便是德,我也不喜欢那些太过文才出众的女子,我倒嫌她们太过张扬了,不如盛二小姐稳重。现在眼瞧着田儿也大了,我想着早早为他定门亲事。” 这样的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盛夫人不敢接一句,只陪着笑脸。可是她的笑容已经有些发僵。 秦贵妃放下团扇,手搭在一旁的扶手上,“婚姻是大事,夫人如何做得了主,自然要和国公商榷。” 盛夫人紧握的手心里已经冒出了一层细汗,她勉强笑了笑,“贵妃娘娘抬爱了,只是此事确实要妾身和国公爷说上一说。” 秦贵妃笑着点头,“夫人贤德,本宫早有耳闻,所以我才会喜欢上盛二小姐,就因为夫人是她的母亲。既然话已说完,那我也不留夫人了,夫人有了消息,便告诉给本宫就好。本宫再去太后那里讨上懿旨,只待二小姐及笄便可出嫁,那时候才真叫是夫人的体面呢。” 盛夫人没想到秦贵妃连多一句的话也没和她说,直接让她离开了。盛夫人跪倒下拜,才垂头退出。 见盛夫人离开,秦贵妃脸上的笑渐渐收了,她转身拿着茶来喝。 身边的宫女芝雨上前来换了小几上的茶,跪着高高捧起茶来送到秦贵妃面前。秦贵妃抬手接了过去,芝雨这才起身问道,“娘娘,您怎么想到了给王爷求娶盛家的二小姐呢?听得说,那个盛二小姐性子颇为孤僻,奴婢以为她没有其长兄盛信廷的手腕。” 秦贵妃望着浮转在杯里的茶叶,轻轻吹散些热气,“你以为我真愿意求娶盛家女么?” 芝雨怔了怔,秦贵妃盖上了茶盖子,淡淡着说道,“太后那里若不是拒绝了我替田儿娶苏家女,我又怎会想到盛家呢?” 秦贵妃说着,眼角扫过刚刚盛夫人跪过的地方,“太后是什么人你我都清楚,细细想来她不会让苏家女儿嫁与田儿,我也只能退而求其次。若是田儿能娶到盛家女,盛信廷他能不帮着他的妹妹么?到时候田儿就多了一个舅兄扶助,对他太子之位亦有帮助。” “盛大人年轻了些罢?”芝雨想到相貌堂堂的盛信廷就觉他长得太过好看了些。 【作者题外话】:看到静静的打赏了!么么! 今天补的更新,小狐狐告诉给我,说她家大阿哥快过生日了,那天会为她大阿哥加更两章,小狐狐到时候记得提醒我。 加更政策请详见上架公告。 第二百八十三章 定夺 秦贵妃的双眼眯了眯,“你小看盛信廷了,他的本事不只在小小的紫金城里的兵权上。别看他年纪尚轻,可是他铁腕了得,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手段,比他年长的旧部们都臣服于他的脚下,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他现在的旧部已经有几个把握着州府的兵权了,你说他厉害不厉害?” “哪个想坐在那上面,”秦贵妃说着,扬起手指来朝东一指,“不先握着兵权呢。而且现在卫国公府里,真正顶立门户的可不是已经没有实权的卫国公。” 芝雨张大了眼睛,她根本没想到盛信廷会这般厉害。 “所以……”秦贵妃冷冷一笑,“我才会把卫国公夫人请了来,不然凭她虽是国公夫人,也轮不到我来和她叙旧。” 芝雨低下头去,自家主子虽不是后宫之主,却形同后宫之主。后宫大小事务都是由自家主子来做,连太后都要赞一声极妥当的话。凭着卫国公盛夫人一个外命妇,确实不值自家主子和她拉上什么关系。 盛夫人一直到了宫门口,坐上马车里依然没回过神来。一旁的丫头玉影见自家主子沉默不语,她小声道,“夫人,咱们现在可是回府里?” 盛夫人这才抬起头来,“回府去。” 玉影这才吩咐车夫回府。 回到了卫国公府,盛夫人下了马车便问守门的人,“国公爷呢?” 守门的人忙回道,“国公爷刚刚回来,正在外院书房里。” 盛夫人早没有在宫里的那份镇静了,她对着身边的丫头摆摆手,疾步向里走,“快去请国公爷来后院。” 跟着的丫头见盛夫人一脸急色,急着让人去请卫国公盛泽润。 待盛泽润到了后院正房,盛夫人正在来回踱着步子,见盛泽润进了来,盛夫人遣出服侍的人,便把在冠秀殿里秦贵妃所言皆告诉给了盛泽润。 卫国公盛泽润皱了皱眉,先安抚起盛夫人来,“你不必担心,此事我来过问,你只当不知晓就罢了。” “国公爷……”涉及到女儿,盛夫人如何会不担心,她追问起盛泽润来,“贵妃那里似乎势在必得呢。” 盛泽润摆摆手,对着盛夫人笑道,“你且放心罢,此事我自会安排下去。” 听了盛泽润如此说,盛夫人也不再追问,盛泽润又和她说了几句闲话,便离开了正房。 出了正房的盛泽润直接去了外院书房,他吩咐起身边的小厮,“待大爷回来,叫他来见我。” 所以在盛信廷刚一回到卫国公府,便有下人请他去了外书房。 进了书房的门,盛信廷就见父亲盛泽润坐在书案后紧皱着眉头,“父亲,您叫我?”盛信廷施礼道。 盛泽润望着眼前的盛信廷,眼里全是与有荣焉的自豪。儿子的身姿愈发挺拔,似乎是一夜间,他便成了一名高大英俊的男子了。 盛泽润的眉眼都染上了温和之气,便是心里有许多烦闷,盛泽润还是对着盛信廷一笑,“廷儿,为父这里正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 盛信廷知晓盛夫人今日入宫一事,猜想父亲的担忧和今日盛夫人去冠秀宫有些关系。 “父亲请讲。” 盛泽润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来,把秦贵妃和盛夫人的话一并说了出来,末了盛泽润说道,“你母亲是担心你二妹妹和顺亲王定了亲。” 盛信廷抬起头来,微微一笑,“父亲只管告诉给母亲说,二妹妹身子弱,要调养几年,待调养之后再和顺亲王定亲亦不迟。” 这样拒绝的话,盛泽润自然也早想到了,他摇了摇头,“我怎会想不到拒绝呢,可是万一秦贵妃请了太后的懿旨呢?” 盛信廷眼里全是不以为然,叫人看着也不敢小觑他,“父亲请仔细想想,若是秦贵妃真能请得动太后的懿旨,何苦再去告诉给母亲呢?太后那般精明的人,岂会做这种不讨好的事呢?只怕是秦贵妃为了唬了母亲罢了。而且,父亲再想,若是秦贵妃真是毫无顾及,她又岂会和母亲先说,直接去请懿旨就好,这就说明她还是有所顾及的。” 儿子的几句话让盛泽润顿时心下分明,他也不是个糊涂人,怎么会想不明白儿子话中的含义呢?秦贵妃之所以没请懿旨来和盛夫人说,那是因为她在意盛信廷的感受,不忘给盛家留了回旋的余地。 “好好!”盛泽润心头的一片云彩都散了去,他连叫了两声好,“我一会儿就告诉给你母亲去。” 盛泽润欣慰的望着眼前的盛信廷,不住的点着头。 儿子长大了,已经能帮着他拿主意了。 “这几日里你还那么忙么?夏躁日盛,可叫你身边的人多帮你煮些凉茶来喝么?”盛泽润对盛信廷一直关怀备至。 盛信廷在自己父亲面前的笑容都显温和许多,“父亲放心,服侍的人倒极周到。” 盛泽润又想起一事来,“前几日仲书侯还想帮你提一门亲事,我想着回来和你说上一说呢。” “父亲,”盛信廷的语气一重,“您就别操心我的婚事了,我自有主张。” 盛泽润听了盛信廷的话不但没生气,倒乐了,“这可不就是心里有心上人了?是哪府的姑娘家?性子如何?” 盛信廷的声音微重着唤了声父亲,却有几分意气一般。 盛泽润哈哈笑着摆摆手,“好好,为父不再问了就是。” 盛信廷脸色略红,盛泽润瞧着便对他摆摆手,“回去罢,只是有一件,你也不小了,待中意哪家姑娘,便回来告诉给为父,我选媒人替你去提亲。” 盛信廷谢过了盛泽润,退出书房去。 当盛泽润提到亲事时,他脑子里不由自主的跳出雪兰的模样,也见过大风大浪的盛信廷忽然觉得胸口猛涨,一颗心似乎都要跳了出来。 也不知晓她的身子大好了没有? 盛信廷心下想着,沿着小径往自己的书轩而去。 雪兰的身子好了许多,大小姐抽空来瞧了她。 “二妹妹可比从前好了许多呢,前几日二妹妹的脸色都怪吓人的。”大小姐一想到雪兰当时通红的脸,就想到了被烧红起来的炭火。 第二百八十四章 受损 雪兰谢过了大小姐,把大小姐让到座上,“三妹妹呢?” 大小姐也极厌三小姐,她冷笑一声,“她还能如何?闹得回了娘家,三妹夫也没来接她,到底是她自己又回了去的。”大小姐说着,望了一眼正用银签子扎蜜饯的雪兰,又道,“许是她怕二妹妹的病好了,和她算帐。” 雪兰放下银签子,眼中冷了几分,“若是她还在,我倒真想好好问她几句话。” 大小姐轻叹一声,“你身子才好,我本不该和你说这些的话,你快别气了。”大小姐说着,从丫头佩雯的手上接过了一个木匣子,笑道,“这里面是我去庙里求来的一道符,二妹妹戴上或是压在枕下保个平安罢。” 雪兰笑着谢过了大小姐。 待大小姐走后,雪兰打开了匣子,先让南月看了符。南月拿起符贴看了许多,才放了下来,“这符倒没什么事,小姐不如把符放在一旁不用便是了。” 雪兰想到南月说得有几分道理,于是点头,让王嬷嬷收起了那个小匣子。 可是谁也想到,当晚雪兰又病倒了,且腹如刀绞。南月先慌了起来,她给雪兰诊了脉后脸色全变。 南月也不等洛璃来问,急匆匆的出了去,洛璃在她身后唤了好几声,南月也没回头。 洛璃气得直跺脚,她叫过喜鹊,吩咐道,“快去告诉给大爷,就说小姐病得厉害,叫他快请太医去。” 喜鹊早听雪兰隔窗痛苦的呻吟声,她心下已大乱,听到洛璃的吩咐才忙着去了外院。叶建舒不等太医来,先到了兰园。 “怎么了怎么了?”叶建舒因来得着急,脸色涨得通红。他几步到了内室,看向雪兰,却见雪兰捂着肚子蜷缩在床上,豆大的汗滴从额角流了下来。 叶建舒大吃一已应该,“这……这是怎么了?!” 王嬷嬷几乎要哭起来了,“奴婢也不知晓小姐是怎么了,才刚刚也没见怎么样,一觉醒来就说肚子疼,奴婢以为是受了寒,给小姐拿了手炉来暖,可是依然没见好,小姐还说疼得越来越厉害了!” 叶建舒皱紧了眉,正要遣人问太医来没来,就听得院里有脚步声。叶建舒隔窗看到南月引着一位郎中模样的人向里面走。 叶建舒连忙迎了出来,待郎中进了房里,他才认了出来,就是给叶世涵施针的郎中。 郎中也不和叶建舒打招呼,直接问道,“人在哪呢?” 叶建舒忙向里引,郎中随着叶建舒进了内室。 早有丫头听到动静把床前的绡纱放了下来,郎中忙着先给雪兰诊起脉来。 待郎中诊过了脉,转身便对叶建舒说,“贵府小姐是误食了什么,我要给小姐施针,若是再不施针,只怕她……” 郎中的话一顿,叶建舒马上意识到了什么,他忙追问道,“舍妹到底会怎样?” “再无所育!” 郎中深深的望着叶建舒一眼,叶建舒完全怔了住了,无有所育,那么就等于要了雪兰的半条命去,便是将来她嫁与人,只怕也要受一辈子的气!可是叶建舒想不明白,这样的病怎么忽然就到了雪兰身上呢? “您……请您给舍娃施针罢!”叶建舒哪敢怠慢,忙出过郎中,请郎中给雪兰施针。 叶建舒避了出去,王嬷嬷守在雪兰身边,她眼见着郎中的一根根银针施在雪兰的头上,手心中。 郎中施过了针,转头对洛璃说,“你去告诉给你家大爷,叫他去请太医,我虽是能缓解小姐的病痛,却不能除去病痛,还是请太医来看看好。” 洛璃连忙去和叶建舒说,叶建舒命人去请太医。 太医来得很快,叶建舒把人往内室里让。太医诊过了雪兰的脉,看向一旁的郎中,“依我看是多亏了这种郎中了,若是没有他施针,此时贵府小姐只怕再无回天之力了。” 叶建舒的汗早流了下来,“可是舍妹到底是得了什么病?” 太医的眉头皱得更紧,“这才是我奇怪的地方,小姐中的是一种毒。这毒本来倒也没多大的用处,可是小姐大病未愈,毒便侵入其体,致使小姐病倒。” 叶建舒的心都如浸在井水里,父亲才病逝,若是庶妹再被施毒弄病了,这个家他便不必再撑了。 “太医的话是说舍妹还有救?”叶建舒只觉得自己的嘴巴都不听使了唤。 太医点头,“还好施了针,现在我为小姐开个方子,快去熬了罢。”太医说着,话一顿,“还有,小姐这毒应该是草扑子的毒,这个毒平常倒也没什么,可是小姐大病初愈,毒不虽至于致人死命,却足以让小姐从此后绝了生育。” 叶建舒原本还有一丝希望,现在听到两个郎中都这样说,他不由得倒吸口冷气。 太医这边已经开始帮着雪兰开了药方,叶建舒不敢耽搁,马上让王嬷嬷拿着药方去抓药煎药。 叶建舒不便在内室久留,他吩咐下去之后就离开了兰园。 药很快煎好了,王嬷嬷端着药进了房里,洛璃把药喂给雪兰服了下,雪兰才抱着被子躺在床上。 这一天里,雪兰除了接了大小姐的符外,再没用过别的什么,自己怎么会忽然就病倒了呢? 雪兰支撑着身子,从身上坐起来,洛璃一见,忙搀住了她的手臂,“小姐才好些,起身做什么?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奴婢去做罢。” 雪兰蹙着眉道,“大小姐送来的匣子呢?” “南月拿着药匣子刚刚出去了,许是查看了去罢?”洛璃在雪兰一旁答道。 雪兰不语,南月到底是会些医术的人,果然比别人想得多了许多。 正说着话,南月进了内室。她走到床前给雪兰施礼,“奴婢请小姐降罪。”南月说着,跪到了床前。 雪兰抬了抬手,南月却并未从地上站起身来,她说道,“小姐,奴婢刚刚和郎中已经查看了大小姐送的符,确实没什么大问题,郎中还看了装符的匣子,也黑松木,也无碍。只是这两样加在一起,再和小姐这几日吃的退热药里的鱼腥草合在一起便是一味药。这种药若是在人身子好时,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可是若是身子不好,闻上一闻都会让人身子受损。” 【作者题外话】:怕各位宝贝着急,先发上两章,稍后还有一章 第二百八十五章 定亲 雪兰深深的吸口气,“你是在想是不是大小姐做了此事?” 南月默默的点点头,雪兰却摇了下头,“若是大小姐做了此事,岂不是太过明显了?难道我不会让人去查的么?” “小姐的是意思是……”南月抬起头问向雪兰。 雪兰燕未回答南月的话,却问起别的事来,“前几日给我熬药的人是谁?” 南月略一思索,马上答道,“一般是喜鹊和奴婢,其他人都不加以人手。” 雪兰眯了下眼睛,喜鹊和南月自己还都比较信任,雪兰相信不是她们俩做的。 雪兰虽然形容憔悴,双眼却闪过一道精光,她说,“从这个匣子查起,再狡猾的狐狸也会露出尾巴来。” 南月躬身退出内室。 才隔了一日,南月那里便有了消息,装符的匣子是从京城的一家铺子里买来的,而让雪兰意外的是,这间铺子竟然是博鸣侯夫人的陪嫁。 博鸣侯夫人…… 雪兰眯起了眼睛来,自从自己坏了博鸣侯夫人的好事,雪兰也听闻人说,博鸣侯夫人被叫进慈安殿里教训了一顿。后来便是崔四小姐嫁给孝亲王成为侧妃。 当时崔家四小姐还告诉过雪兰,自己的母亲要恨死雪兰了。 南月又说,“小姐大概没想到,您抓药的药铺子也是博鸣侯家的产业。” 那么就是说,能看到药方子,又可以致雪兰于绝境的是博鸣侯夫人。 雪兰冷冷一笑,好个博鸣侯夫人,心机手段倒果然了得,对付起自己来,下手一点不留情。因为自己断送了崔四小姐的路,博鸣侯夫人就断送她此后的路。后宅里没了孩子,雪兰只有等死的份。 “小姐,”南月替雪兰提起心来,“您要对付她么?” 雪兰冷笑起来,“博鸣侯夫人果然比旁人冷静,只是太过静的人又岂会真能永世稳坐泰山。”雪兰说着摆摆手,“我这几日身子不好,待到我身子大好时……” 博鸣侯夫人早听闻人说叶二小姐又病了,她不由得挑起了嘴角。 有些人就该吃些苦头,受些罪去,不然会以为自己所做之事,皆瞒着住呢。 博鸣侯夫人轻挑起珠帘来,走进了房里。 太后望着立于面前的淳亲王,只见淳亲王脸上没有一丝笑意,过了半晌,太后终于开了口,“你可是想好了?” 淳亲王只觉得喉咙干涩,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面前的选择到底真是难住了他。 一个是她,另一个是能帮他支撑的半臂江山的另一家,两处他皆不想弃了,可是眼前却要他选了其一。 太后转眸看了淳亲王一眼,淡淡一笑,“那我便替你作主罢。” 太后说了这句话,淳亲王忽然道,“皇祖母……” 太后望着淳亲王,淳亲王嘴唇翕翕,最终挤出几个字来,“我选……姜家小姐。” 太后极满意的点点头,“还有一门亲事,我也替你想好了。” 淳亲王早已没了听着的心思,他故作轻松笑道,“但凭皇祖母作主。” 太后却把自己的决定到底说了出来,“我把沐恩侯府的嫡长女定于你做侧妃,虽是对她略显不公,我已经想好了,许她掌管府里的庶务,给她这一份体面。” 淳亲王的心不住的往下沉,却又抑制不住的念头又疯狂的冒了出来。若是她听说此事,会不会因为自己嫉妒上自己的姐姐呢? 淳亲王跪倒谢过太后为自己操心受累。 太后不过转眸微笑,“只要你别恨上我便好了,哪里还用得着谢。” 淳亲王的头磕在地上,“皇祖母都是为了孙儿好,孙儿若是还不知道这个厉害,便也白活上了。” 太后欣慰的点头,便摆手遣出淳亲王。 从慈安殿回到淳亲王府,淳亲王只坐在马车里手指不住的把玉石棋子拨得哗啦啦的响。 眼前的抉择都是为了他的将来,孰重孰轻,他还拎得清楚。可是……淳亲王眼前闪过雪兰哭得失了神的眼睛,轻轻叹口气。 只能等他坐稳了一切了。 京城里很快传出了来太后指婚的懿旨,淳亲王和姜氏女已经要成亲了,而大小姐却被太后指给了淳亲王为侧妃。待叶世涵一年孝期一到,大小姐就嫁到淳亲王府去。 叶老太太似乎终于看到了希望,欢天喜地的开始替大小姐张罗起婚事来。又因为侧妃,虽是有些不情愿,但是心里想着太后懿旨违抗不得,也就做罢了。 大小姐在接到太后懿旨后很是意外,她到了兰园里看雪兰来。 “二妹妹身子可好了?”大小姐脸上挂着笑,坐在雪兰对面。 雪兰已经猜出大小姐的用意,让着大小姐吃茶,绝口不提别的事。 两个人坐了许久,大小姐终于先说了话,“二妹妹会不会怪我?”大小姐的眼神有些不能确定,“毕竟,当初淳亲王是对二妹妹很是特别的。” “大姐姐,”雪兰扬起了头来,淡淡一笑,“此事是太后的懿旨,难道我们谁还能抗旨不成么?”雪兰说着,捧了面前的茶水,“大姐姐的才情任谁都会看在眼里,我怎么会怪大姐姐呢。” 大小姐缓缓舒了一口气,她笑着站起身来,“那便好,我还有一年的孝要守,到时候我教二妹妹掌管庶务罢。” 雪兰谢过大小姐,大小姐就离开了兰园。 雪兰抿唇拿起一旁的书,打开书页,却没看进去一个字去。 有些事情,似乎早已注定了,就像太阳每日都会从东方升起一样。 可是…… 雪兰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心里还是会隐隐发痛呢? 雪兰索性放下了书,拿起一旁的线来。 洛璃见雪兰要分线,忙劝道,“小姐身子才大好,别做女红了。” 雪兰依然把线拿了出来,一面分着线,一面低头道,“大姐姐要嫁与淳亲王为侧妃,我帮她做些五色彩线针法的衣裳,她也好备着穿呢。” 雪兰分起了线,却不慎把线分乱了,一团团缠在一处,如同她乱如麻的心境。 他……要成为自己的姐夫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逃离 雪兰放下了线,转身对王嬷嬷说,“嬷嬷,收拾东西罢,我们回岁县去一趟。” 王嬷嬷微怔,大小姐正要定亲,自家小姐就要回岁县去了,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可是王嬷嬷心里也清楚,淳亲王原本对雪兰极好,现在忽然和大小姐定了亲,自家小姐心里定然是不舒服的。 王嬷嬷是叶世涵留下来的老人儿,她自然替雪兰着想,王嬷嬷说道,“小姐,您是不是等大小姐定了亲,您再回去?” 雪兰已经站起身来,把平日里用的东西装到匣子里,她并未转头看王嬷嬷,声音却低了许多,“我们就是回去住两日,两日后……我便回来帮大姐姐着手办亲事。”雪兰说着,抬起头来,望着床前绡纱上挂着的一对金丝荷包,缓缓一笑,“我不帮大姐姐,还有谁会帮她……” 王嬷嬷不忍再看雪兰,转头吩咐起丫头准备收拾箱笼。 雪兰这边叫洛璃去回大小姐。 洛璃去大小姐那里时,大小姐正和叶建舒看着嫁妆单子。 大小姐无父无母,叶老太太年事已高,原本不该姑娘家自己做的事,大小姐羞涩的操持起来了。 待洛璃进来把回岁县的话说了之后,大小姐和叶建舒对视一眼,大小姐并未回洛璃的话,转眸继续看单子上列举的东西。 倒是叶建舒开口说了话,“那就让二妹妹回去小住两日罢,两日后二妹妹再回来便可。” 洛璃答应着,躬身退了出去。 大小姐把单子放了下来,轻叹一声,“大哥哥,我看二妹妹是过不去这个坎啊……” 叶建舒知道大小姐想着什么,他皱了皱眉头,打发走服侍的丫头,才道,“你眼前快要成为淳亲王的侧妃,虽是位份上不如正妃,可是太后已经说了,让你掌管庶务。再者,淳亲王原本就和二妹妹比你亲厚,父亲病时,就能看得出,淳亲王肯为二妹妹屈尊来到沐恩侯府里,你又是有几分把握淳亲王待你不同?你一直青睐于淳亲王,现在总算如愿,你若是连个没影儿的自家妹妹都容不得,将来你还能容下谁呢?大妹妹,你可要想清楚了,淳亲王看重你几分,还要看你自己的作为。” 叶建舒的一席话,让大小姐沉默不语。 叶建舒担心自己的话太重,语气又缓和了许多,“大妹妹,你且细想想,为什么我们家到现在四分五裂呢?那便是我们家不够和睦。所以才会有许多的事发生,平白让京城里的世家们笑话了去。现在六妹妹糊涂,三妹妹干脆指望不上,家里就剩下你、我、二妹妹、三弟弟,四弟、五弟都还小,若是等他们大了,还有许多个年头。若是我们三个年长的人还不能团结起来,那真真是叶家的悲哀了。” 大小姐低着的头终于点了点,“大哥哥,我知晓了。” 叶建舒笑了笑,“我也知晓你是个懂事的,人也有私心,这也难免。” 大小姐的脸色好了许多,她笑着和叶建舒又说起嫁妆单子的事来。 雪兰带着兰园里的丫头婆子,坐着马车回到了岁县。 盛信廷和淳亲王几乎在同一时间知道雪兰回了岁县,不同的是,淳亲王正和李将军密谈,是小厮千杨在他耳畔相禀的。 淳亲王皱了下眉,对着千杨摆摆手。 坐在一旁的李将军便道,“王爷是有事么?” 淳亲王对着李将军摆摆手,“没事,我和将军的话还未说完。” 李将军复又坐正,和淳亲王接着刚刚的话继续说了起来。 盛信廷刚从宫门那边去一旁的茶水房里喝茶,一个短衣襟的侍卫就把消息禀给了他。 端着茶杯的盛信廷手就是一顿,他把茶杯放在一旁,若有所思。 太后给淳亲王一口气定了两桩亲事,没一件是与和他传得满城风雨的叶家二小姐有关,可是更好笑的是,太后还把叶大小姐许给了淳亲王为侧妃。盛信廷不得不往深处想,太后到底是在考验淳亲王的耐性,还是要试他的心性? 不管是验他的耐性,还是试他的心性,有谁想过叶家二小姐的感受?当她在看到自己的姐姐忙忙碌碌的筹备婚事时,她的心到底有多疼谁又会在意? “你去请姜将军替我代个班,就说我有急事要出去一趟。”盛信廷吩咐属下时,已经起了身。 侍卫忙低头称是。 盛信廷挑帘子走出了茶水房。 岁县里的李妈妈见雪兰又回了来,就如同过年一样,嘴里却要骂着,“小蹄子总往回跑的算什么!” 李妈妈一面骂着,一面又张罗着给雪兰备饭。 雪兰也知李妈妈只是嘴上厉害,便也笑着由她。 雪兰进后院坐了没一会儿,就对李妈妈说,“妈妈,我想出去。” 李妈妈只当她要去找乔六等人,也不拦她,笑骂一句“回来也不见消停”,就由着雪兰离开了祖宅。 南月悄悄的跟在了雪兰身后,雪兰转回身去,“南月,你回去罢,我想自己走走。” 南月从后面的小巷里拐了出来,略一迟疑,还是回了去。 雪兰向岁县西头走去。岁县的西边是一片田地,因田地不多,人便很少。 雪兰到了地头,卷起了长裙,爬上了一棵大树。 这棵大树是雪兰很小的时候就常来玩的地方,她对这棵大树再熟悉不过了。 待她三下两下爬到树衩间,雪兰就坐在大树上,看远处望去。眼前的田地尽收到眼里,本是绿油油的一片,看到雪兰眼里,却叫她眼角发酸。 淳亲王是最早闯入她心中的男子,她也曾无数次的想,是不是他就是自己这一生的半臂江山了?他帮她无数次,她亦感谢他。可是到头来,他与她劳燕分飞。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她也知被他利用,明知他功力心重,更知他不是那般一生一世一双人里的一个,可是,情感却如一张网一样,网住了她。待她想挣脱时,她已摆脱不了内心的情愫。 第二百八十七章 抬举 而今,他要成为她的姐夫了,他要娶亲了,偏偏,所娶之人离她那么近,她只要走出兰园,就能看到忙碌而喜悦的下人们。她们或是搬着一把把漆着枣红色的家具,或是请着工匠,人人脸上都带着笑,他们都说大小姐嫁得极好,他们都挑着大拇指说自己是王妃府里的下人…… 可她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不能说,亦不敢落泪。 也只有在这里,雪兰才敢…… 想着想着,雪兰的泪水流到嘴角,她忽然间就笑了起来。自己好傻,傻到明明要和他分个清楚,却不敢面对他的婚事。 还是这里好……雪兰想,只有这里她才敢哭,哭给自己听。 雪兰抬起头来,自己坐在树衩上,没人看到她落泪,没人知晓她伤心。从前,他帮着她挡住了所有,现在,树叶帮她挡住了她的全部心事…… 雪兰俯在树上遮面痛哭起来。 树那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雪兰的身子一僵,她忙擦了泪向树的另一边看,不知何时,同一侧的树衩上坐着一个穿着白衣的男子。 那件衣衫是雪白雪白的,衬出男子发丝乌黑。见他肩膀宽挺,雪兰不由得唤出了声来。 “盛信廷……” 满京城敢这么穿的,除了盛信廷,再没有别人了。 盛信廷坐在树衩上也不答雪兰的话,他抬起修长的手指,指向炊烟缓缓升起的民居那边,“你可知那边人家里做的是什么饭么?” 雪兰微怔,不由得看向盛信廷所指的方向。只见炊烟袅袅,一幅田园美景般的图画。 盛信廷轻轻着道,“他家常做自己打出来的玉米,或是磨成粉,整日里只能吃这些。” 雪兰抿着嘴,她其实是想问上一句,民居和她有什么关系? 盛信廷的手指又指向另外一边,“你可见识过那处房子里的人家?那家的男人着实凶悍,我瞧见的就有两次,他追着他女人打,打过之后,女人就会坐在门口嚎哭。” 盛信廷说着,扬了扬嘴角,“女人哭后,擦了鼻涕在当院里摆下桌子,唤她的丈夫一道用饭。” 雪兰不语。 “还有那边,”盛信廷又指向另外一边,“那家里的大人常常指使孩子去偷旁人家的柴火,若是被人发现,他只说孩子小顽皮,可是背了邻里又会拍着孩子的头,似在夸奖。” 雪兰不明白盛信廷要和她说什么。 此时,盛信廷转过头来,定定的看着雪兰,“你以为你不够幸运,其实有很多人比你更不幸。日常人家,许是正羡慕你锦衣玉食,而你,却在嫉妒他们的生活平庸。人生不过几十个年头,没什么过不去的事。若是从前,你难道没有怨恨过家里人么?你没有埋怨过沐恩侯么?可是现在呢,你只是在想念他……其实只是因为你自己在意了,若是不在意,你焉会落泪呢?” 雪兰扬起头来,任由泪水又一次滑过脸颊。 父亲是一定不想看到她难过的…… 可是盛信廷说得没错,她是在意的,才会躲到岁县里来。说什么放飞心情,无非是避了人想哭上一场。 雪兰抽出帕子,拭过了眼泪,斜倪了盛信廷一眼,“大人怎么这么闲?你别告诉我你是巧合来了这里?” 盛信廷坐在树衩上对雪兰露齿一笑,雪兰眼前微恍,盛信廷就道,“我是来看看你的。有时候不必太过坚强了,哭出来,就好了。” 没有隐瞒,就是告诉雪兰,他就是来看看她。 雪兰低着头,问盛信廷,“那么,你一会儿去我那里用饭么?” 盛信廷笑着从树衩上轻轻一跃,似没发出一点声响,他已经到了树下,“不了,我要回去了,我不过出来走走罢了。” 雪兰望着盛信廷离去的白色背影,不由得皱了皱眉。难道他来就是为了劝自己的么?可是自己和盛信廷的私交并没有好到那种程度。 淳亲王府。 淳亲王送走了乔装改扮的李将军,回到了小书房。千杨走上前来,“王爷,盛大人去了岁县了。” 淳亲王的眉头微挑,“什么时候?” “大约一个时辰前,奴才算算,他得知叶二小姐去岁县的时辰,应该和王爷差不多。” 这便说,盛信廷也是演人暗中监视雪兰的。 千杨看着淳亲王微微蹙起的眉,忍不住多了句嘴,“王爷,那么您要去岁县么?” 淳亲王斜睨了千杨一眼,千杨的背上马上渗出冷汗来,自己多了嘴了,王爷最讨厌别人窥视他的心思。 淳亲王还是摆摆手,“你退下罢。” 这就是说不去了。 千杨忙躬身退出小书房,留下支头沉思的淳亲王。 苏府里,碧影跪在地上高高捧起一盏茶来,送到坐在太师椅上的三小姐的面前。三小姐坐在正座上一动不动的盯着碧影看,似乎要看到她骨子里。 碧影低着头,手不敢晃动一下。 三小姐的双眼微微一眯,瞬间就如同川戏的变脸一样,三小姐的脸上立刻堆起笑来,她接过碧影奉过的茶,并把碧影扶了起来,三小姐贴心贴肝的对碧影说,“此后我们就共同侍奉五爷才是。” 碧影低着头站了起来,一旁的苏茂谨这才笑了笑,“这样便好,你们和睦,后院也叫我放心。”苏茂谨说着转头去看一脸温和顺从笑意的三小姐,“五奶奶身子不好,正好好好养养罢。” 三小姐到底没练就百事不变色的功夫,她的脸还是白了一些。自从她小产后,身子就不好。她悄悄去了医馆里看,坐堂的郎中说她再难成育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三小姐才会同意把碧影抬成姨娘。 原本三小姐以为苏家长辈会拦上一拦,可是令她没想到的是,苏大人和苏夫人根本没把此事当回事,任由苏茂谨和三小姐关上门闹。 三小姐听了苏茂谨的话,马上笑着称是,那温婉的笑容似她是那最贤惠的妻子。 苏茂谨起了身,“那今晚就歇在夫人这里罢。” 三小姐听了这话,真是喜出望外。却不料,苏茂谨话风一转,“让郭姨娘也留了下来罢。” 碧影姓郭。 第二百八十八章 发作 三小姐当即愣了住,苏茂谨那边已经上前去携住了碧影的手,当着三小姐的面,捏住了碧影的下巴,脸几乎要贴到碧影的脸上去,“今晚你和你家奶奶一起服侍我,可好?” 碧影哪里敢说不好,三小姐那里却已经气得浑身乱抖。 自从她从沐恩侯府又回到苏家之后,苏茂谨更不拿她当回事了,常常当着她的面去和碧影调笑。而今日他竟然更过份,让碧影和她晚上一起服侍他……三小姐就是再想讨好苏茂谨,这样下作的事,她又如何做得出来! 三小姐只觉得自己欲哭无泪,她想到了自己的父亲。若是父亲还在,他定会帮自己出这个头的,一定会的! 三小姐此时念起叶世涵的好处来。 皇宫里,不知道是谁露了出来,秦贵妃正在为顺亲王议亲。启正帝直接去了冠秀宫里。 还不等启正帝到冠秀殿,秦贵妃就听了大总管张吉安让人传来的消息,她先想到了盛信廷。 盛信廷难道是用启正帝来压自己么?若是这样,着实可恨! 秦贵妃顾不上想着盛信廷的事,急着梳妆一番,准备迎启正帝。 启正帝来时,就见秦贵妃衣冠端正,模样娇弱的跪在殿前迎自己。启正帝扬了扬嘴角,“爱妃似打扮过了,难道是早知朕要来么?” 秦贵妃猛然想到自己惊慌时犯了大错,她马上笑道,“臣妾每日都精心打扮,只待陛下而来。” 启正帝也不似往日那般扶起秦贵妃,而是绕过秦贵妃直接进了正殿里。 秦贵妃有些讪讪然的起身,她还不忘看了一眼垂首在一旁的张吉安。可是,张吉安连眼都不敢抬一下,秦贵妃的心中警钟大作,她转头进了正殿。 启正帝早已坐在正座上,他端着茶正在缓缓饮着,秦贵妃陪着小心进了殿中,见启正帝放下茶盏,她从肋下抽出帕子,上前来递到启正帝面前。 启正帝嗯了一声,接过了秦贵妃的帕子,轻轻的拭过了嘴,把帕子掷在一旁。 就是这么一个掷的动作,让秦贵妃心头微惊,从前启正帝断然不会这样做的。 秦贵妃敛了心思,扬起笑脸陪在启正帝身边。启正帝望向两旁服侍的人,只这么一眼,正殿里服侍的人都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秦贵妃心下更惊,今日的气氛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秦贵妃一转头看到自己做到一半的衣衫,那是做给煜田的衣衫。秦贵妃心思一动,启正帝最是喜爱自己的儿子,她此时若是拿儿子当挡箭牌,启正帝许是会看在儿子的面上,给她的只是轻责? 想到这里,秦贵妃拿起一旁的花绷子,笑盈盈的捧到启正帝面前,“陛下,您瞧,这是臣妾做给田儿的新衣,衣角臣妾特意绣了今年的新样儿……” 还不等秦贵妃说完,启正帝抬手就把眼前的花绷子扫到了地上,花绷子被扫出很远去才斜倒在地上。 突出其来的这么一下子,直把秦贵妃吓了一跳。待她怔了怔,又慌忙跪了下来。 天子之怒,她如何承得起?!不管面前之人是不是和她同床共枕许多个年头,首先他是天子,是君主。 启正帝冷冷的盯着眼前低着头的秦贵妃,因她身子瑟瑟发着抖,头上的一支步摇也跟着微微颤抖起来。 启正帝没有丝毫怜惜之色,他寒声对秦贵妃道,“你是想给田儿定亲了?” 果然是这件事。 秦贵妃忙低头答道,“陛下,臣妾想着田儿已经年岁不小,他还没有定亲,臣妾……” “住口!”启正帝高声喝住了秦贵妃的话,秦贵妃吓得不敢再动一下。 启正帝指着秦贵妃,几乎快吼了出来,“你只当我不知晓你存了什么心思么?田儿难道大么?他才一十二岁,怎么?立储之事你着急了?你现在就想给田儿找后台靠山了?你是巴不得朕现在死掉,你好让你的儿子坐上龙椅罢!” 这一席话说得已经极重,饶是秦贵妃性子再沉稳,也不能不为自己申辩了。 秦贵妃几乎跪爬到启正帝脚下,她扬起脸来,不顾着脸上新化的妆容便哭道,“陛下息怒,臣妾哪里敢做此想?臣妾也只是一时糊涂啊,陛下!” 启正帝余怒未消,他冷笑道,“你是什么心思,朕清楚得很!朕劝你最好收收你的心,你若是再如此下去,田儿有你这个娘,他也当不上储君!” 秦贵妃这才惊得住了,她说不上一句话,后背冒出了冷汗,她忽然抱住启正帝的脚失声痛哭起来。 启正帝任由秦贵妃抱着自己的脚,动也不动一下,只冷眼看着不远处的红毡。 秦贵妃哭了许久,见启正帝都不理她,她的哭声渐渐小了许多,慢慢的变成了抽泣。 启正帝这才甩开秦贵妃的手,他连看也懒得看秦贵妃,只丢下一句“好好安生些”,便走出冠秀殿。 跌坐在地上的秦贵妃呆呆的望着启正帝的背影,直到芝雨上前来扶起她,她才叹口气。 自古帝王最无情,这话是一点不错!眼前的启正帝已经让她看清了一件事:纵是为他生儿育女,便是她成为后宫之主,依然不能左右了他。她的一切,都是他赐予的,若是没有他,她便什么也不是! 秦贵妃心寒不已,抽抽答答的哭了起来。 芝雨最是懂得她的心思,她在一旁相劝,“娘娘,您也该想想,圣上即是能打发我们服侍的人走,已是给娘娘留了情面了。” 秦贵妃淡淡的点了下头,心里有纵是有许多的不舒服,还要想着怎么才能再讨回帝王的欢心。 这就是宫里女人的悲哀。 雪兰在岁县里小住了两日,没再看到盛信廷。雪兰就去找乔六,乔六似乎比雪兰还兴奋,他一副如长舌妇一般的嘴脸,打探起雪兰的事来,“你这几日真和盛大人见面了?你是不是要定亲了?我娘说了,你定亲定然要举家去北京给你观礼。” 这都什么和什么! 雪兰只觉得气结。 【作者题外话】:2294,看到你的打赏了,么么哒! 亲爱的小兔兔啊,我看到你的留言了,但是我觉得我已经透露给大家了……捂脸……爱你们每一只! 第二百八十九章 立储 雪兰在岁县小住了两日,便带着丫头们回到了沐恩侯府。 雪兰回来时,大小姐正张罗着让下人们倒库房。大小姐见雪兰回了来,亲热的上前来笑道,“二妹妹回来了,这几日六妹妹正念叨你呢,府里也没什么可忙,你好好陪着六妹妹就好。” 雪兰心下却很愧疚,她说带六小姐回岁县,可是她真到伤心时,自己独自一个人回去了,并未带六小姐回去。现在大小姐一说,雪兰脸上有些发讪。 她对大小姐笑了笑,“大姐姐快忙罢,我去看看六妹妹。” 大小姐点头说好,雪兰就往菊园而去。 到了菊园,六小姐正在院子里给白雪洗澡,六小姐见雪兰来了,甩着手上的水,就朝着雪兰招了招,“二姐姐,我在这呢。” 六小姐的举动就像个等待向大人撒娇的小孩子。雪兰看着,不由得一笑,她走到六小姐身边,蹲下身来,“六妹妹在给白雪洗澡呢?” 白雪见到雪兰回来了,高兴得直摇尾巴,结果甩了六小姐一身的水。六小姐按住了白雪,“你快给我老实一会儿!” 白雪这才极不情愿的趴在水里,它还不忘眼巴巴的看着雪兰。 雪兰见白雪可怜的小样子着实惹人喜欢,戳了戳的小黑鼻子,“天热了,也只有六妹妹有耐性帮你洗澡了。” 白雪不满的哼了一声,六小姐这才从站头手上接过一张毯子,把白雪包了起来。 六小姐抱着白雪,就像抱着个小婴孩,她对雪兰说,“二姐姐,你就把白雪放在我这里养罢。” 雪兰笑着点点头。 六小姐抱着白雪,对雪兰笑道,“二姐姐,爹爹的病好些了么?我还想着哪天让他带我们去梨湖呢。” 因为六小姐病着,没人把叶世涵离世的事告诉给她,只说叶世涵病着,怕过给人病气。六小姐本就糊涂,也就信了这话。 雪兰微叹,六小姐病了就有这个好处,她会把许多都当成真实的,比如她不记得三小姐害她,比如她记得叶世涵还活着。想想他们这些明白人,是不是要羡慕六小姐的糊涂呢? 雪兰忽然间很感慨,自己就是放不开,所以才会被困在心中的牢笼里。若是偶尔糊涂些,自己也该如六小姐一般快乐。 这大概也是盛信廷要告诉给她的。 雪兰又问了六小姐许多话,看着六小姐抱着白雪去歇中觉,她才离开了菊园。 刚出了菊园,就有小丫头匆匆而来,“二小姐,二奶奶要生了,大小姐正不知所措,只知道叫太医来。” 雪兰轻叹一声,急急忙忙跟着小丫头去了旗山苑。 沐恩侯府里除了几位未出阁的小姐,便是几位爷了,哪有人懂得生孩子的事。雪兰咬了咬牙,叫过来二奶奶蒋氏身边的一个丫头,“快去请蒋府的夫人过来。” 丫头们这才想起,从前蒋夫人就说过,要生孩子她定然要来的。 雪兰说着顿了顿,又道,“还有,去把二婶母请回来。” 媳妇生孩子,二夫人这个婆婆不在身边,让蒋夫人看着也笑话。背地里是背地里,面子上的事,二夫人还是一样也不能少的。 丫头答应一声,匆匆去请人。 大小姐长出一口气,拉住了雪兰的手,“二妹妹,还是你有主意,我听说二嫂子要生了,我都急死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雪兰笑着拍了拍大小姐的手,“我也是从前在祖宅那边见过这样的事,大姐姐头一次顶门立户过日子,自然不懂。” 大小姐想到此后将来要嫁入淳亲王府,这样的事是免不了的。想到这里,她的脸一红。当着雪兰的面,又不好露出心事来,她转头去吩咐起丫头们来。 稳婆,太医都被请了来。 二夫人和蒋夫人很快也来了,有夫人们坐阵,雪兰和大小姐也就离开了旗山苑。 蒋氏足足折腾了一天,在翌日才生得一个女儿。 媳妇生了女儿,婆婆自当帮着照顾一二,二夫人一家在叶老太太的默许之下,搬回了沐恩侯府。 便是回来了,二夫人除了住的宅子之外,其余都和大房分开来。 叶老太太说了,“你兄嫂都不在了,你照顾你侄儿侄女倒也应当,可是这银子上要分得清楚些,免得将来落人口实。” 二夫人心里不满意,嘴上也不敢说什么。 叶老太太在大事上并不糊涂,她还让人帮着叶建舒定了门亲事。叶老太太亲自寻来的,是秘书少丞楚大人家的大小姐,楚大人是秘书少丞,从四品之位,官职虽不是特别大,但是却也不小。好在是嫡长女,从小就教养着将来当顶门立户的当家媳妇。 叶老太太很满意这位楚大小姐,她做主过完年,大小姐嫁与淳亲王之后,叶建舒便娶进来楚大小姐。 雪兰却也明白叶老太太的心理,现在叶府连个顶门的女人都没有,一府的小姐们,二夫人又不讨叶老太太的喜欢。就如今日,真出什么事岂不让人笑话了。 可是在想到叶建舒的婚事时,雪兰不由得心头微紧。 叶世涵不在了,自己的婚事将来必然由叶老太太做主,可是叶老太太并不喜欢她,她的一辈子难道全落在叶老太太这位祖母身上了么?若是叶老太太随便把她嫁了人,或是为了联姻把她嫁个官职很高,人品却极差的人怎么办? 雪兰一时拿不出好主意,只呆呆的望向窗外。 而皇宫里的启正帝,似乎也做出了决定。 在一个天气发闷的早上,启正帝终于颁旨,立孝亲王为储君。 雪兰听了这个消息,想起在三宝寺里见到的孝亲王。她问南月,“孝亲王是不是在朝野中手段了得?” 南月跟在盛信廷身边,对孝亲王有几分耳闻,“外面都传孝亲王是几位皇子中最贤德之人,而且他的外家丁家,是跟着太祖的旧臣,一路辅佐,从未生过外心。就连当今圣上,也待丁家人不同。” 那么就是说,孝亲王是众望所归的太子人选了。 雪兰想到了淳亲王。 第二百九十章 宴请 从叶世涵逝世之后,淳亲王再没来过沐恩侯府,雪兰虽是想明白了一些事,心里却依然隐隐作痛。 雪兰扬起头来,望向外面的阳光,懒懒的打着扇。 有些伤,只能慢慢用时间去疗治。 秦贵妃得知立储的消息后,便握紧了手上的帕子,长长的指甲足足把帕子捏出一个洞来。 张吉安还告诉她稍安勿躁,再等等。可是谁也没想到,启正帝竟然这么快做出决定来。 秦贵妃的手指紧紧的勒在帕子里,她却一点不觉得疼。秦贵妃仰起头来,想起了启正帝那天恼了和她说的话——田儿有你这样的娘,他也当不得储君! 难道是自己拖累了自己的儿子了? 秦贵妃后悔不已。 孝亲王成为了太子后,启正帝大赦天下。孝亲王府也成了太子府,太子更加谦和起来。 而太子才成为东宫,就把几位手足兄弟都请到太子府上。除子大皇子礼亲王因身子不好,不大出宫外,其余几位王爷都到了。连十二岁的顺亲王也到了。 最让几个人没想到的是,太子竟然到府门口接几位王爷去了。 启正帝最喜仁义之士,太子如此作为,无非让告诉启正帝,他待他的兄弟也是极好的。 太子笑得如最宽和的长兄一般,携着弟弟们的手就往府里走。“我们兄弟许久不聚,也该坐在一起说说话了。” 淳亲王笑着点头,倒是奕亲王不拘小节的哈哈大笑着拍了下太子的肩头,“二哥,你当了太子可是越来越随和了。” 太子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快,很快,便遮去眼里的不快,他还是和奕亲王玩笑,“老四这个性子,着实该有个人拘拘,不然就反了天了。” 若是这话说别人,只怕别人早就恼了。反天,难道不是要暗示奕亲王要反了启正帝么? 可是奕亲王一点也不生气,倒裂着嘴接了太子的话,“二哥就是看我实在,所以才会愿意和我闹。” 太子心里冷笑,面上却不露,只笑着引着几个弟弟往里走。 正在这时,有马蹄声传了来,几个人不约而同的回了头。只见不远处有一匹黑马跑了来,马上坐着的正是身穿白衣的盛信廷。 朝堂上的人都知晓,盛信廷从不结交皇子们,连皇子们的约请,他也是能推就推。而今,他竟然来到了太子府,不由得让人往深里想着。难道太子得到了盛信廷的支持了? 淳亲王挑了挑眉,太子却负着手,望着从马上下来的盛信廷,笑容颇有几分自豪,“看来子晏还颇给我几分薄面啊。” 盛信廷下马后马上便给太子施了礼,太子上前扶起了盛信廷,双手都托住了盛信廷的手,“子晏,你能来就好,正好我们都到了,快快往里面请罢。” 盛信廷给几位王爷施礼,奕亲王先哈哈笑着用拳轻捶了盛信廷的肩头一下,“子晏,你能来二哥的府上,哪日就要和我喝上一杯。” 盛信廷笑着躬了躬身子,却没说去还是不去。 盛信廷的态度让太子更为满意,他把几个人往里让,到了宴息厅,大家纷纷落座。 本来,在诸位王爷面前,盛信廷不该有座位。可是太子为盛信廷特意在自己的座位旁设了一个座位,只比太子低一个位置,看着却高于其他王爷。 盛信廷并不坐在那里,他只站在几个人座位的后面,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对着太子一拱手,“殿下,臣在这里便好。” 太子哪里会让盛信廷站在那里呢?最后到底给盛信廷在几位王爷之后设了个座位,盛信廷才坐下来,坐也并未坐实,只贴着坐,身子挺直着,叫人看着也是极恭谨的模样。 虽隔着远,太子却依然开始就和盛信廷说起话来。他环视几位王爷一眼,笑着打趣道,“子晏也不小了,也该成亲了。” 开始就提到盛信廷,可见太子有多重视他。 盛信廷站起身来,被太子摆手叫他坐下来,盛信廷才垂头道,“家父因臣顽劣,想着再约束臣几年亦不迟。” “哎,”太子的话拖着尾音说了出来,似替盛信廷觉得惋惜,“卫国公也实在是太过谨慎些了,依本宫看,子晏做事老成,早该定门亲事了。不然本宫就帮子晏定门亲事,子晏你看可好?” 盛信廷已近弱冠之年,卫国公家世又是极好,唯一差的就是盛信廷当年落下了恶名,没哪家千金敢许给他。若是不然,太后早就把公主尚给了盛信廷了。 现在太子这样说,多是拉拢盛信廷的意思。几位王爷的目光不由得都集中到盛信廷身上,想看看盛信廷要怎样回答。 盛信廷没有一丝笑容的脸上依然非常平静,只见他薄唇轻启,“那就……有劳太子殿下了。” 淳亲王不由得深深望向盛信廷,他就这样大大方方同意了?痛快得让人以为听错了话。 太子也很吃惊,吃惊过后便是大喜过望,“好啊,那这件事我就帮着子晏一个忙了。” 盛信廷谢过了太子,太子心情大好,招呼着几位王爷和盛信廷去花厅用膳。 一顿饭吃下来,除了太子最志得意满外,大家倒也都恭顺的陪着小心。可是秋往亲热的话有几分做数,席间的人都心知肚明。 待几位王爷用罢了饭,又说了会儿的话便各自散去。 盛信廷骑着马走到了半路上,有一匹马从后面赶了上来,“盛大人留步!” 盛信廷转回头一看,是一个自己并不认识的侍卫模样的人。那人见盛信廷看他,便自报家门,“盛大人,在下是顺亲王的侍卫,王爷请您过去,有话和盛大人说。” 才出了太子府,顺亲王就找自己。盛信廷默默点头,跟着侍卫走向一条巷子里。巷子里停着一辆马车,马车正是顺亲王乘坐的。 早有顺亲王的小厮侯在马车下,见盛信廷骑马而来,忙上前躬身施礼,“大人,王爷正在等候着大人。” 盛信廷也不理小厮,直接来到马车旁,他才跳下马来。而此时,马车上的车帘被高高挑起,十二岁的顺亲王正挑着帘子朝盛信廷笑着。 第二百九十一章 细谈 “大人请进来罢。”顺亲王虽然是十二岁的少年,却少年老成,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份干练。 盛信廷并未迟疑,他就着顺亲王挑起的帘子,便进了马车上。 “打扰盛大人,也是本王许久没与盛大人说过话,平日里又不大走动,只闻盛大人威名,却错过了深交的机会。”顺亲王比刚刚在太子府里显得健谈了许多,盛信廷只低着头盯着马车上铺着的一块藕荷色的毯子。 顺亲王并不以为怵,和盛信廷提起别的话来,“今日二哥提起大人的婚事,倒让我想起一件事来,我老师家有一女,二八年纪,配与大人倒是极相配的。” 顺亲王说着,只笑望着盛信廷。盛信廷拱了拱手,“多谢顺亲王厚意,只是此事还要家父做主,臣不敢逾越。” 顺亲王似乎早料到盛信廷拒绝自己,他一笑,“那倒也是,本王有机会再和卫国公提提此事。” 盛信廷只应好,便不再说话。 顺亲王也没再和盛信廷说什么,只说让他得空去顺亲王府做客,盛信廷答应下来。 从顺亲王的马车里出了来,盛信廷便催马而走。 顺亲王身边的小厮上进了马车里,望着已经敛尽笑容、沉思不语的顺亲王,轻声道,“王爷太过抬举他了罢。” 顺亲王轻哼一声,声音虽没有成年男子的粗犷,却也脱了孩童的稚气,“我就是要告诉他一声,他的亲事可不是二哥一句话的事。二哥想拿婚事拉拢他,也要看看时局。” 小厮怔了怔,“那他会明白么?” 顺亲王扬了扬嘴角,“你以为他是傻子么?若真是傻子,便是有满身的功夫,他也到不了左骁卫上将军一职,那可是从三品的官职,多少人熬一辈子也未必到了这个职位,而他,才不到二十岁呢。” 跟着的小厮便低头不语。 盛信廷骑着马,并未回沐恩侯府,而是去了他常去的明水茶楼。 才到了茶楼里,伙计殷勤的迎了上来,“盛大人,老地方还给您留着呢。” 盛信廷直接上了二楼的最里间的雅室,推门进去坐了下来。伙计不等吩咐,把茶点全部摆了上来。盛信廷便倚着窗口向下看去,楼下就是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于耳。 盛信廷平日里常坐在这里看这条街发生的事,倒不是他有多喜欢,而是因为他透着这条街看整个京城的时局。 就比如,哪个铺子是谁家的,哪个铺子里忽然涨了价格,或者是哪里走过什么样的马车,马车价值几何,马车是快跑过去,还是慢行而过,马车上赶车的人是目中无人,还是冷漠无情。 盛信廷看向整条街,缓缓抬手拿起桌上的茶杯,送到自己口边。菱角形的嘴唇抿着茶杯边缘,露在杯口的上唇便如半开的桃花瓣,粉红透人。 盛信廷的眉眼扫向街口,又转向街尾,一双明亮的双眸灵动而幽深。只是他并不知晓,这般安静的他,比一幅画卷还要静雅几分。 门口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份宁静,盛信廷转头看向门,门外之人还未等他开口,就已经打开了门。盛信廷微蹙着眉看去,淳亲王笑眼弯弯的立于门外。 “我路过了这里,便在楼下看到你的马了。”淳亲王笑着迈步走进雅室。 盛信廷忙起身施礼,却被淳亲王按在了座位上。淳亲王只笑道,“本是碰巧,既然遇到了你,我便来讨扰了。” 真有这么巧?先是顺亲王,现在又是淳亲王。 盛信廷只淡淡的让过了淳亲王,便坐在他的对面。 此时,小伙计端着茶杯走了进来。伙计只当盛信廷和淳亲王是相约而来,他笑嘻嘻的让过了淳亲王,帮着两个人倒茶便退下去了。 伙计在关门的瞬间还在向雅室里张望,心里暗叹着,长得漂亮的男人怎么都到他们茶楼里来了。 淳亲王也把侍卫留在了门外,房里一时只剩下盛信廷和淳亲王。 淳亲王端过了茶杯,先合目闻了茶气,只这么一次轻嗅,他就笑道,“子晏,你从前可是最喜欢喝大红袍,现在怎么换成最普通的茉莉花茶了?可是什么缘故呢?” 盛信廷抬眸不以为然着道,“王爷有所不知,我喝茶最是随性,倒也没有特别喜欢的。” 淳亲王轻轻撇着茶气,一双细眼只盯着面前的茶水,声音却异常清明,“子晏大概不知晓罢,叶二小姐最喜欢养茉莉,她的窗前就有一盆茉莉花。” 盛信廷早知道淳亲王让人守在沐恩侯府,雪兰那里有什么摆设,淳亲王自然是知晓的。可是现在淳亲王以此来提起雪兰,盛信廷不得不想想淳亲王的用意了。 盛信廷抬起眼来,看向垂着双眸的淳亲王,“王爷要和在下说什么?” 淳亲王抬起眼来,背靠在椅背上,神色忽然郑重起来,“我知晓子晏和叶二小姐关系不浅,可是叶二小姐现在无父无母,连帮扶她的人都没有一个。” 盛信廷不语,只默默的望着淳亲王。淳亲王微微笑着,“子晏现在帮叶二小姐,她岂不会记得你的好?”淳亲王说着,垂下眼去,“她现在也确实需要人帮她一把。” 盛信廷望着淳亲王好一会儿,忽然一笑。 那笑声吸引了淳亲王的目光,淳亲王极少见盛信廷笑,今日这一笑,竟然真如三月的艳阳光,明亮了一间雅室。 “王爷多虑了,不管将来我和叶二小姐如何,王爷这份心确实用得太广了些。” 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自己和叶雪兰关系不薄,这倒是令淳亲王有些吃惊。 盛信廷转头看向街上,不卑不亢的说道,“叶二小姐是个有自己主张的女子,不是你我能左右得了她。她若是想做的事,大抵都会做到,王爷虽是将成沐恩侯府的女婿,却在情礼上只是叶二小姐的姐夫,现在便替她操心,有些早了。” 淳亲王扬了扬嘴角,笑了起来,“子晏所言不错,我是太过思虑了。”淳亲王说着,站起身来,“那本王也该告辞了,王府里的事也确实不少。” 盛信廷起身拱手,淳亲王才离开了雅室。 第二百九十二章 含义 盛信廷见淳亲王离开,他也离开了明水茶楼。 回到卫国公府里,盛信廷便去了盛兰溪的姝园。早有小丫头报到里面,盛兰溪迎了出来,“大哥哥怎么得空来了?” 盛信廷宠溺的拍了下盛兰溪的额头,换来盛兰溪不满的哎呀一声,兄妹俩进了正房。 盛信廷坐下来后,便打发走服侍的人。 盛信廷这才对盛兰溪说,“你得空去看望下叶二小姐罢。” 盛信廷刚坐下来就提到雪兰,这让盛兰溪很是奇怪,她就问道,“怎么好好的提起雪兰来了?可是有什么事么?” 盛信廷望着妹妹,脸上的笑容淡了许多,“今日我原是去太子府上赴宴,回来便去了茶楼,正巧淳亲王也去茶楼。淳亲王和我说起叶二小姐,他指点我此时帮叶二小姐一把,她便会记得我的好处。可是,我觉得他不只是这个意思。” 提到雪兰,盛兰溪紧张了许多,她不懂淳亲王话中含义,想了想,还是追问盛信廷,“那淳亲王到底要说什么?” 盛信廷微蹙着眉,想起淳亲王说这一席话的表情来,“其实淳亲王是中意叶二小姐的,但是,他却在功利的权衡之下,选择了顺从太后,选了姜氏女和叶大小姐。” 盛信廷说着,望着已经张大了嘴的妹妹,又道,“这也是太后的狠辣之处,娶了叶大小姐,淳亲王便是叶二小姐的姐夫,而本朝还没有姐妹同侍一夫的前例,他也绝非舜帝。娶了叶大小姐,就等于他答应太后不娶叶二小姐。” “可是,他从心底是不愿意放弃叶二小姐的,从今日的话里就能看出来。淳亲王放眼在龙椅上,他被迫低了这个头。他之所以会和我说这个,大概是看出我待叶二小姐不同。” 盛信廷说到这里,扬了扬嘴角,嘴角有笑,这笑意却极冰冷,“他今日的话便是要告诉我,他可以将叶二小姐让给我,以换取我对他的支持。” 盛兰溪遮住了嘴巴,她呆呆的望了盛信廷好半晌,才说,“那……那你是怎么说的?” 盛信廷垂下眼去,长眉微舒,“我告诉给他,叶二小姐非一个没主意的人,不是任何一个人能左右的。我就是要告诉淳亲王,叶二小姐,不是一件物品,不是一份馈赠,更不是换取我忠心的筹码,她就是她。” 盛兰溪激动得上前拉住了盛信廷的袖子,“大哥哥,你说得真好!你待雪兰不同,为什么不告诉给我?我帮你们一个忙便是了。” 盛信廷又揉了揉妹妹的头发,“傻瓜,缘份岂是要人帮的?若是她无心,就算拘了来,又有何意义呢……” 盛信廷沉默了下去,两眉间有化不开的忧愁。盛兰溪第一次见自家大哥表情如此落寞,看着叫她心下不忍,她扯着哥哥的袖子低声道,“大哥哥,要不我把你今日的话都告诉给雪兰罢,她又不是糊涂的人,一听也知淳亲王的用心了,也更知晓大哥你的真心。” 盛信廷摇了摇头,“淳亲王这一招极圆滑,你可曾想过,若是有一日,待他登上龙椅时,他和叶二小姐说了今日之事,叶二小姐会怎么想?” 盛兰溪怔了住,雪兰会怎么想?……她忽然转头看向盛信廷,“雪兰……她……她一定会以为淳亲王是迫于无奈才放弃她的!” 盛信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悠悠道,“不只是这样,她还会以为是淳亲王托付我照顾她,我从前所做的一切,都归在淳亲王的名下了。而淳亲王便是成了亲,依然做出了不放心叶二小姐的姿态,天底下的男人,如此痴情的人,怕是极少了。” “他这算是什么痴情?!”盛兰溪气鼓鼓的说,“依太后的性子,也只会提起,并不会逼迫他,他大可以不答应下来,鱼和熊掌他想兼得的好事,哪里会有?!不行,我明日就告诉给雪兰去!” 盛信廷抬手按住了盛兰溪,皱着眉轻轻摇了摇头,“你不可造次,话多说了,你让叶二小姐怎么想?你只须按我说的做,告诉给叶二小姐淳亲王让我帮她的话,其余都不要说。叶二小姐若是聪明,自然会想出这其中的道理,若是想不明白……”盛信廷拍了下妹妹的头,“我便背了这个黑锅了……” “大哥哥!”盛兰溪跺了下脚,心里替盛信廷不服气,凭什么自己哥哥做的事,最后要落下了淳亲王的人情?! “听话,”盛信廷耐心的哄了一句盛兰溪,“按我说的做,别多说什么。” 盛兰溪知晓哥哥一向有主意,她低下了头,低声答应一声。 盛信廷就站起身来,离开了姝园正房。 盛兰溪见盛信廷走了,想了想,提笔给雪兰下了帖子,说第二日要造访沐恩侯府。 雪兰接到盛兰溪的帖子时,笑着对王嬷嬷说,“嬷嬷快备下些好吃的,明日兰溪要过来了。” 王嬷嬷也早听闻自家小姐和盛大小姐关系极好,听了雪兰的话,她便答应着,张罗起明日的点心、果子及午膳。 翌日刚过辰正时分,盛兰溪就来到了沐恩侯府。 大小姐也知盛兰溪要来,特意让人送来了新蒸的点心。雪兰把点心向盛兰溪面前推了推,“快吃罢,大姐姐可是和老太太共用一个小厨房呢,厨子都比我们的好许多。” 盛兰溪笑着拿起一块糕,吃了起来。 果然如雪兰所说,糕入口即化,盛兰溪不由得点头赞道,“你家的糕可真好吃!” 雪兰笑着,“那是自然,你若是喜欢,等走时多拿些。” “可别,”盛兰溪连忙摆手,“我是来做客,可不是来当吃客的,你倒无妨,让你家人知晓了,还不笑话我?” 雪兰咯咯笑了起来,“你怕什么呢?反正他们早知晓你是吃客。” 盛兰溪直瞪雪兰,雪兰更是笑得厉害。 待吃过了一块糕,盛兰溪用帕子拭着手,才把头转向雪兰,“昨日淳亲王和我大哥一道用茶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 回府 雪兰转眸看向盛兰溪,见她黑白分明的双眸里含着隐隐的担忧,雪兰直接问向盛兰溪,“你大哥让你来的?” 盛兰溪一怔,马上笑道,“不是不是!” 雪兰一见盛兰溪马上矢口否认,心里倒有多想了起来。她试探的问向盛兰溪,“你是来告诉我什么的?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盛兰溪略一迟疑,便把盛信廷让她说的话,告诉给雪兰。 雪兰听着沉思片刻,忽然就笑了起来。 淳亲王是真准备把她当成小孩子一样看待么? 盛兰溪偷眼看着雪兰,见她扬起了嘴角,不知道心里在想着什么。盛兰溪担心大哥所说的话雪兰真想不明白,她还是忍不住说了句,“我大哥自然愿意帮你,不看别人,就看我和你的交情上。” 雪兰抬起头来,拉住了盛兰溪的手,拍了拍,“谢谢你,兰溪,也请你谢谢盛大人。” 盛兰溪一直担心雪兰不明白淳亲王的用意,现在听到雪兰在谢她,还要她谢谢盛信廷,盛兰溪不由得喜出望外,“雪兰……你是……懂我说的?” 雪兰淡淡点下了头,“淳亲王是什么样的人,我其实早就知晓……” 雪兰说着,便觉心里发酸,自己没头没脑闯进去的,竟然是一张虚无缥缈的网。 盛兰溪见雪兰神色不似刚刚的那般欢喜,又担心起雪兰来,她不由得握紧了雪兰的手指。到底要如何安慰雪兰,盛兰溪却不知晓该如何出口了。 雪兰看向一脸担忧的盛兰溪报以一笑,“傻瓜,担心什么呢,我心里分明着。” 盛兰溪这才松了口气,又和雪兰讲起这几日里自己在京城里的所见所闻。雪兰笑着听盛兰溪说,却有些心不在焉。 盛兰溪也看出雪兰的敷衍,她用过了午膳就要回卫国公府。雪兰却拉住了她的手,“要不然我们一起去一井书局罢。” 盛兰溪想着和雪兰一起出去,倒也能让雪兰散散心,于是便答应下来。 两个人坐着马车到了一井书局。 雪兰已经有段时间没来一井书局了,她和盛兰溪下了马车,就要往一井书局里面走。 还未走进一井书局,从一旁的首饰铺子里走出一人来,他似乎早就看到了雪兰的马车,半仰着头,向雪兰唤道,“二姐姐。” 雪兰这才回头,看到唤她的人正是苏茂谨。 苏茂谨和三小姐成亲,自然应该唤雪兰为二姐,可是雪兰对苏茂谨的印象并不好,这一声二姐姐,她当得并不情愿。 雪兰不由得站定了身子,点了点头,权当施礼,“三妹夫。” 苏茂谨穿着一件淡驼色的长袍,显得他更加温文尔雅,苏茂谨看向一井书局的牌匾,转又看向雪兰的脸,淡淡一笑,“二姐姐是来选书的么?” 雪兰并不想和苏茂谨多说话,只道,“是啊。” 苏茂谨似没看出雪兰的疏离,笑着望了一眼两层楼的一井书局,“二姐姐能读书是极好的,就像大哥哥,太子也提了好几次,想请大哥哥去翰林院里边我一把,我想着这是好事,今日遇到二姐姐,少不得请二姐姐家去时告诉给大哥哥。” 若是真心想请叶建舒,自己怎么不去沐恩侯府,何苦让她带个话回去? 雪兰笑着答应,转身和盛兰溪进了一井书局。 苏茂谨一直看着雪兰上了楼去,才收回目光来。 叶家人……苏茂谨冷冷一笑,除了叶建舒和叶建彰看着有些用处,其余,都不堪大用。就算叶家大小姐将来成为淳亲王侧妃又如何?有一日太子登基,他们不要丢了性命就算好的了。 苏茂谨转身进了首饰铺子。 雪兰在一井书局的转角楼梯处一直看着进了门的苏茂谨,她不由得陷入沉思。 从前,苏茂谨和三小姐在这里私通,首饰铺子就是苏茂谨和三小姐幽会之所。那么今日苏茂谨来这里做什么呢? 一旁的盛兰溪见雪兰望着刚刚的首饰铺子沉默不语,她在一旁轻轻拉了拉雪兰的袖子,“怎么了?” 雪兰这才收回目光来,转头对盛兰溪一笑,“没什么,兰溪,我们上去罢。” 雪兰和盛兰溪选了几本书之后,两个人各自分开,各自回府去了。 雪兰回到了沐恩侯府,才坐了下来便叫过来洛璃,“你去看看大爷现在在哪里?若是没回来,告诉门上一声,待大爷回来请他来兰园一趟。” 洛璃退了下去,没一会儿,她引着叶建舒来了兰园。 雪兰听到小丫头禀告,起身迎进了叶建舒来,叶建舒不知晓雪兰寻他什么事,坐下来也不用茶就问雪兰,“可是出了什么事么?” 雪兰打发走下人,才把遇到苏茂谨的话全说了,叶建舒笑道,“原来就是这事。前几日三妹夫确实来找过我,说是引太子引荐去帮他。我想着太子新立为储君,便如此招揽新榜进士,总是不大好,所以我就婉拒了。” 雪兰这才放下了心来,她最怕叶建舒在前程方面一时糊涂了,最后被苏茂谨拉下水去。还好叶建舒目光并非短浅,这才不至于和苏茂谨走到一起。 雪兰笑道,“那便好,我也是这样想的,看来我是多虑了。” 叶建舒却对雪兰能把这些话说给自己很欣慰,他道,“二妹妹,家里只有我们几个年长了,你能告诉我,便是想让家族更兴旺,这就很好。” 雪兰笑了笑,望着手上的玉镯,只觉得那团绿暖着人心,“大哥哥,正如你所说,府里只有我们几个大的了,父亲不再,若是我们从此相互争斗,沐恩侯府才真正的成为别人眼里的笑话了。” 叶建舒深以为然,他亦点着头,“二妹妹所言极是!” 兄妹两个没再说什么,叶建舒就起身告辞了。 雪兰觉得有些累了,换了衣服躺在榻子上,就歇起了中觉。 才睡到一半,王嬷嬷就把雪兰给推醒了。雪兰睁开惺忪的睡眼,还不及问王嬷嬷一句话,王嬷嬷已经急急的说道,“小姐快去看看罢,五小姐回来了,原本让丫头来咱们园里了,可是听说您歇着中觉就去大小姐那里了,听说正在大小姐那里哭呢。” 第二百九十四章 冤枉 雪兰顿时睡意全无,她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匆忙的套上件衣服,叫过洛璃帮自己梳头。在洛璃梳头的空,雪兰问王嬷嬷,“出了什么事了?五妹妹不是怀孕了么?难道是邹家欺负她了么?” 王嬷嬷也急得直搓手,“奴婢也只是听得一支半截的,好像不是邹家人待她不好,好像是五姑爷出了什么事。” 雪兰一听,系着衣服的手一滞,邹清然出事了? “快,挽个髻就好了。”雪兰催起洛璃来,洛璃麻利的帮雪兰把头发挽过去,扎了支绸花,就离开了兰园。 到了南松园时,雪兰直接去了后罩房。 进了正房,雪兰就见五小姐坐着哭,大小姐在一旁皱着眉帮着她拭着眼泪。见雪兰进了来,大小姐和五小姐都抬起了头,雪兰也不待大小姐招呼,直接坐在五小姐的身侧问她,“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了?你大着肚子怎么还跑了回来了?” 五小姐抽泣着,“前几日相公随几位同窗去外面吃酒,回来得晚了。这原是没什么的,可是今日有人就把相公报与庶吉士馆去,说他夜宿青楼,德行欠亏,现在庶吉士馆里正想着要发落了相公呢。” 五小姐说完,又大哭起来。 雪兰沉默的握着帕子,依邹清然的为人,不可能真做出有损德行的事。男人的前程就是一切,闹出这么大的事来,而且庶士馆没有遮挡一二,直接要处罚邹清然,雪兰怎么听怎么觉得有些蹊跷。 “难道五妹夫说冤,馆里也不理么?”雪兰问向抽泣着的五小姐。 五小姐一面拭着泪,一面摇头,“馆里开始还说帮着澄清,后来就直接要处罚相公,相公去找他们说,也没人理他。公公也知晓此事,亲去了趟庶吉士馆。可是庶吉士馆那边似乎认定了此事为真,公公的面子也不给了。我今日回来就是看看大哥哥有没有法子帮帮相公。” 大小姐皱了皱眉,“父亲病逝,大哥丁忧在家,他会有什么法子呢。”大小姐说说,看了雪兰一眼,试探的问道,“你们说找三妹夫行不行?他到底是翰林院的人啊。” 雪兰忙摆手,“大姐姐,你真是病急乱投医了。” 大小姐也想到了三小姐要被苏茂谨休了之事,两口子吵架,能毫无顾及的任三小姐跑回娘家来,苏茂谨又何曾把岳家放在眼里? 五小姐擦了擦眼睛,望向大小姐,“要不……让大哥哥问问淳亲王能不能帮相公一把?” 淳亲王可是沐恩侯府未来的女婿,让他帮一把该比别人强。 大小姐脸一红,声音也低了许多,“那就……让大哥问问罢。只是不知晓此事到底要怎么帮才好,单单只找庶吉士馆就可以的么?” 雪兰忽然说道,“要不要让大哥先问问到底是谁在陷害五妹夫?” 大小姐点点头,“此事确实该打听出来,不说以后防备着,连人我们也该知晓了,不至于有一天是谁害了都不知晓。” 五小姐早已没了主意,现在听雪兰一说,她连忙赞道,“二姐姐这个主意好!只能有劳大哥哥了。” 大小姐安慰了五小姐好一会儿,五小姐才平静了下来。 雪兰坐在一旁一直不语,她总觉得邹家没惹过谁,又是不极显赫的人家,为什么有人会对付他呢? 大小姐和雪兰一直陪着五小姐说话,到了晡食时分,叶建舒才回了来。 他一进后罩房就问向一旁的五小姐,“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五小姐又把话给叶建舒学了一遍,叶建舒拧紧了眉,他对五小姐说,“此事你让五妹夫别急,先稳住了心神,我这就去使人打听一二。看看到底是因为什么要陷害五妹夫。” 五小姐点头,叶建舒匆忙着又走了。 五小姐已经没有心思再和雪兰与大小姐说话,她挺着肚子扶着丫头的手就回了邹府去。 大小姐见五小姐走了,微微一叹,“你说这段时间都是怎么了?咱们家的事怎么都赶到一处去了?” 一处去了…… 雪兰忽然站定了脚,她一拍掌,吓了大小姐一跳。大小姐忙着问雪兰,“二妹妹是想起什么事了么?” 雪兰却没时间和大小姐多说,她高声唤洛璃去请叶建舒。 叶建舒来到兰园时,雪兰便把自己所想讲给了叶建舒听,“大哥哥,我觉得此事是针对于我们府里来的。” “针对我们?”叶建舒有些不敢相信,“可是为什么啊?” 雪兰目不转睛的望着叶建舒,“大哥哥细想,五妹夫是叶家的女婿,凭着邹家会有什么事让五妹夫被陷害。倒是我们家,大姐姐要嫁于淳亲王为侧妃,建彰也是受了淳亲王的恩惠的。而且现在,我们家没有父亲在了,难道不是最好欺负的一家么?” “不能罢?”叶建舒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雪兰虽说得有几分道理。可是邹府也未必没有政敌。 叶建舒还是点了点头,“我放心,我定会让人再好好查查的。” 雪兰见叶建舒已经考虑了自己的话,她也没再留叶建舒。 转过一天,雪兰正坐在庑廊下看着小姐们浇花,洛璃气呼呼的回了来。雪兰看着洛璃气得极厉害的样子,心里就知晓洛璃定然又是和哪个房里的下人们吵了起来。 果然,不等雪兰问,洛璃快人快语就说开了话,“小姐您看看,有这样的么?自从二奶奶生完了孩子之后,越发不像话!今日要这个,明日要那个,她还不敢去老太太那里要,只让丫头们和我们这几个大丫头讲。她们说二奶奶刚生完孩子,金贵着呢,有什么好吃的,让厨房里都拨上单子,先紧着二奶奶点来吃。奴婢有些生气,揶揄寻个丫头付了银子再点。可谁知那个丫头竟然丢下一锭五两的银子,让奴婢拿了去。奴婢只记得二奶奶也不算富裕,怎么就会有银子给她呢?” 雪兰一笑,劝慰洛璃别和厨房那边生气的同时,自己也在想,难道是叶建晟的铺子生意做得好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重叠 雪兰心事重重的坐在庑廊下,她招手唤过来南月,“你去打听一下……”雪兰说到这里,声音一顿,半晌没说话。 南月见雪兰眉头微蹙,不由得轻唤了她一声,“小姐……” 雪兰转过头来,看着南月,眉头蹙得更紧了,似自言自语着道,“你说二哥会不会和这事有关?” 南月一怔,“二爷会和这事有关?”叶建晟怎么都是叶府的人,不会这样连自己的族人都坑罢? 雪兰半晌不语,南月在一旁静静的望着她。过了好一会儿,雪兰忽然说,“你去查查叶建晟最近和什么人在一起,他哪来的那么多银子。” 南月跟在雪兰身边的时候虽不长,却一直跟在盛信廷的身边,她见雪兰脸色凝重,也知此事非同小可,南月猜出七八分来,“小姐难道怀疑二爷在外面做了什么对不起府里的事?” 雪兰没点头也没摇头,只对南月说,“现在府里只剩下我们了,我总觉得二哥哥那边的银子来路有些问题。你去查查,若是没事最好,若是有事了,我们也好知道他又在外面做了什么,我们不至于太过被动了。” 南月答应一声,就离开了兰园。 雪兰依然有些不放心,她让喜鹊去大小姐那里瞧瞧,问问邹清然现在的情况如何了。又叫王嬷嬷去了六小姐的菊园里,看看六小姐这几日可好。 洛璃陪在雪兰身边。自从侯爷离世之后,小姐的眉头就时常蹙起来,府里虽有大小姐管着庶务,大小姐眼看着要出阁了,小姐就要担起一家的庶务来。大小姐也有意让小姐担着庶务,时常请小姐过去说些府里的话,或把帐簿拿给小姐瞧。 别人不知道,洛璃却极清楚,小姐几日都不曾休息好了。 “小姐,”洛璃来到雪兰身边,捧来了一盏新茶,“您喝口茶罢。” 雪兰接过了洛璃手上的茶盏,才喝了一口,喜鹊和王嬷嬷一前一后的回了来。 喜鹊禀道,“小姐,大小姐说五姑奶奶那边还没什么消息,大小姐叫小姐别担心,等等再说。” 喜鹊退下,王嬷嬷又来禀告,“六小姐和白雪玩得极好,小姐放心便是。” 府里没有当家主母,也没了主外事的父亲,雪兰难免要多想些事来。 雪兰站起身来,回到正房里帮着叶建彰做衣服。 前几日叶建彰送回来信,说在书苑一切都好,先生待他也极好。雪兰想着帮叶建彰再做几件衣服,除了换洗外,还想着做冬天的棉袍。 雪兰刚和王嬷嬷绪上了棉花,南月竟然匆匆而归。雪兰一见南月脸色不对,就知道出了事,她放下锦花,“出了什么事了?” 南月脸色苍白着,“奴婢刚去盛大人那边打听,就有人说咱们府上欠了走海船人的银子了。奴婢仔细问了,说是府里的铺子和走海船的人订了南洋货物,可是南洋货物送了来,府里却迟迟不给银子。小姐大概不知晓,走海船的人都是脑袋别在腰上的,说他们是强盗也不为过,若是真欠了他们的银子,府里休想再有安宁的日子。” 雪兰完全怔了住,她顾不得卷起棉花来,趿上鞋子就往出赶。 南月忙跟在雪兰的身后,雪兰一转头,“你去前面打听下大爷什么时候回来,若是他回来了,快让他去大小姐的后罩房。” 南月答应一声,就往外院而去。 雪兰扶着洛璃的手去了南松园的后罩房。 还没进后罩房,就见丫头从后罩房里出了来。丫头一见雪兰,忙往里让,“二小姐快进去罢,我们小姐正让奴婢去请您呢。” 雪兰提着裙子,快步跑进了后罩房。 大小姐正在房里来回踱着步子,见雪兰来了,大小姐拉住了雪兰的手,“二妹妹,你来得正好,出事了,刚刚有人来寻大哥,说是大哥欠了他们的银子。我想着极不可能的事,可是他们竟然拿来了大哥的私印。” 大小姐说着,把手上的纸张递到了雪兰面前,雪兰急忙接了过来,是张货单,上面写着“货银未结”的字样,下面清清楚楚的印着叶建舒的私章。 雪兰把货单交给大小姐,大小姐着急的对雪兰说,“刚刚我打发人去寻大哥哥,外院说大哥哥去了淳亲王府,我正没了主意,想到了你,我们姐妹想想此事该怎么办?” 雪兰沉吟片刻,“要债的人还在外院么?” 大小姐点头,“要不然我怎么会这么着急呢?” 雪兰吩咐身边的洛璃,“你去前院让邓总管告诉给要债的人,明日再来,明日定然会给他们一个交待。若是他们还敢赖在这里不走,你就直接让邓总管找京城府尹去。” 大小姐愣了愣,“可是便是这样,他们会走么?” 雪兰不屑的哼了一声,“走海货的人,有几个是干净的?那些人无非是要银子,怎么敢闹到府尹那里。先把他们打发走,待大哥哥回来我们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再做计较。” 大小姐着实佩服雪兰的临阵不乱的性子,她心里有一丝不舒服。自己将要嫁到淳亲王府去了,可是到现在她还没有雪兰这份沉稳。难怪淳亲王会高看雪兰一眼,大小姐想想心里发起酸来。 雪兰说完这些话又对大小姐道,“大姐姐,依我的主意,你不如搬去紫园。若是搬去别处,在这里出入进去,老太太难免会听闻到什么,父亲不再了,老太太别再有什么不自在才好。” 大小姐从小在这里住惯了,一直没想着搬出去。现在想想,自己要管庶务,难免来的仆妇人多,确实对叶老太太多有打扰。 大小姐点头应下。 姐妹两个坐下来,没一会儿,邓总管进来禀报外院的事。“那些人都走了,说是明日再来,奴才只是不知晓小姐们明日要怎么处理此事?” 大小姐看向雪兰,雪兰直接对邓总管发了话,“邓总管放心,此事我们定然会和大哥哥好好商议。想来这里有许多蹊跷之处,我们还要再问问。只是这一日你要看守好了外院才是。” 邓总管忙躬身答应着。 雪兰这才让他退了下去。 第二百九十六章 大错 大小姐皱着眉,道,“大哥的私印只有他自己才戴着,我就是想不明白,那私印怎么会跑到那张货单去了?咱们家里的铺子从没做过海上之物的货运,到底是哪里出了事了?” 雪兰望向门外,几个丫头侍立在外,雪兰扬声叫进来一个丫头,“你去传我的话,告诉南月去继续查查二爷的事。” 小丫头应声出了去。 大小姐转头,吃惊的望向雪兰,“二妹妹的意思是……此事和二哥哥有关?” 雪兰神色肃穆,“大姐姐,现在府里没个主心骨的人,二哥哥又忽然乍富,我觉得有必要知晓他的一切事情。” 大小姐沉默起来,家里没个长辈撑着,他们真是举步为坚。而且二房已经搬了回来,长房人丁单薄,孩子们年岁又小。而二房至少有二叔和二哥撑着,要比长房好许多。 雪兰和大小姐正说着话,叶建舒从外面急急忙忙的赶了回来,一进门叶建舒就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大小姐和雪兰都起了身,大小姐把货单和事情的经过告诉给叶建舒。叶建舒拿着货单,低头一看,当即气得把货单摔在了地上。 “两万两的货银?!怎么可能!”叶建舒脸气得通红,“我们家的铺子都是做些米油生意,怎么会要海上货的呢!这简直就是明抢!” 大小姐安慰着叶建舒,雪兰在一旁也劝道,“大哥哥倒该想想,你的私印有没有外借过?或是平日里放在哪里了?” 叶建舒拧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从没借过私印出去,就是每次私印一般也都锁在房里,跟着我的小厮燕平也是极妥帖之人,便是跟在我房里的人,我也可以保证下来。” 雪兰相信以叶建舒的精明,身边之人定然不可能是别人的人。 “会不会……有人趁着大哥哥房里不备,偷了大哥哥的私印?”雪兰抬头望向叶建舒。 叶建舒倒没想到会有人偷自己的私印,他不由得愣了愣,有几分不敢相信,“不应该罢。” 雪兰没有回答叶建舒,大小姐的脸色却变了几变。 若是叶建舒的私印被偷走,再被送回来,那就只能是住在府里的人干的了!那么就是说……极可能是雪兰嘴里说的二爷叶建晟了! 三个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叶建舒轻咳一声,“现在说我们欠了两万两货银,我们怎么样都要把这个事平了过去。可是两万两绝对不是小数,我们京城的几间铺子都盘了出去,才将就着够而已。可是若是真盘了出去,我们以后靠什么?” 雪兰心里算着,沐恩侯府现在有岁县里的那里有处田地,西郊还有处庄子,在江南有一处庄子和几间铺子。而西郊和岁县的田地收成并不多,江南这些年来只有叶世启在管着,最近刚刚把收成算进来,怎么也要等到年底才能看出入银来。 叶世涵去世,世袭爵位也不复存在了,叶建舒又在丁忧,满府里能指望上的真是少之又少。 叶建舒说着,望着两个妹妹又道,“我刚刚去淳亲王府,淳亲王说他知晓五妹夫的事。”叶建舒说着,环视一眼服侍的丫头们,丫头们都退了下去,由雪兰和大小姐的两个大丫头洛璃、佩雯守着门口。 叶建舒这才继续说,“王爷的意思是,打压五妹夫,就等于打压我们府里,也就是打压王爷……” 叶建舒后面的话没继续说下去,大小姐和雪兰却已经明白了他要说的是什么。能这么做的,只有刚当上太子的孝亲王。 “王爷还说,此事即是种打压,也是种试探。” 雪兰扬起脸来,转眸看向叶建舒,“王爷的意思是让我们自己来解决罢?” “不能够罢……”大小姐先替淳亲王说起话来,她说完,又看向一旁的叶建舒,似乎在待叶建舒一句否定的话。 叶建舒沉默的和大小姐对视一眼。 这一眼,让大小姐心里凉了半截,淳亲王竟然真没管沐恩侯府! 雪兰垂下眼去,望着手上的帕子,其实只有这样的淳亲王,才是他。在亲情和利益上,淳亲王永远比别人都冷静。 叶建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站起了身来,“今日大家都累了,我们不要再想此事了,先回去好好歇歇,这件事上,由我来想法子,没有道理让你们两个未出阁的女子和我一起担这些风险。” “大哥!”雪兰打断了叶建舒的话,“此时还说什么风险不风险的?我们是一家人,现在只有我们自己相互扶持了!” 叶建舒望着雪兰,良久才重重的点头。 雪兰离开了后罩房,大小姐这边张罗着搬进了紫园。对叶老太太只说紫园空着也是空着,倒不如自己搬去住,早起晚睡也方便许多。叶老太太倒没说什么。 当晚,南月回来带给雪兰一个消息:叶建晟去了苏家的首饰店几次。 雪兰听了这个消息,冷笑起来。 难怪叶建舒的私印会丢了,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雪兰对南月说,“你去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大爷去,就说是盛大人让你告诉的。” 南月答应着去了外院寻叶建舒。 雪兰想到了海上货主那批人,心里暗寒。到底该怎样能把这件事处置好呢?还有邹清然的事,若是不一并想好对策,只怕在将来都能埋下祸根。 雪兰正想不出对策时,南月从外面回了来。她一进正房就和雪兰耳语道,“小姐,韩琢去外院见大爷了。” “韩琢?”雪兰不由得反问一句。 南月笑着低声说,“韩琢是大人身边最得力的随从。” 雪兰转头看向南月,南月正笑嘻嘻的回望着她。 盛信廷派得力的随从来沐恩侯府见叶建舒,是他要帮着沐恩侯府的忙么? 可是只隔一晚,盛信廷会有什么好法子呢? 雪兰疑惑的看去南月,南月对着雪兰摇了摇头,却信心满满的,“我虽不知晓大人要做什么,可是大人能派韩琢来,就定然能帮府里一个大忙。” 南月对盛信廷的信任竟然这般坚定。 第二百九十七章 咬人 雪兰不语,她心里想着,只有待到翌日才知晓盛信廷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 到了第二日,雪兰一直在待外院的消息,可是一天下来,外院没有等来任何消息。就连讨债的人都没登上门来。 雪兰正在诧异之时,府里也发生了一件事。不知道叶建舒使了什么法子,叶老太太竟然把二老爷一家给赶出了沐恩侯府。 又是未满月的孩子,还有包着帷帽的二奶奶蒋氏,大人哭声加上婴孩哭声,旗山苑里乱成了一片。 两进两出,二房的面子早已扫地了。 一夜间,似乎改变了许多,让雪兰不知道该怎样想盛信廷。手眼通天?狠辣果断?花样百出?这几个词似乎都和盛信廷有关,却又都不那么贴切。 雪兰支着腮想,到底什么样的盛信廷才是真正的他呢? 沐恩侯府扰得人心不安的一件事,就这样飘飘悠悠的过去了。 雪兰在惊叹的同时,又隐隐替盛信廷担忧起来。 淳亲王之所以不愿意管沐恩侯府的事,是因为他要避过太子的锋芒,藏起他的势头罢了。而盛信廷能如何这般做,岂不是让太子以为盛信廷和淳亲王为伍了么? 雪兰越想越觉得不妥,她悄悄吩咐了南月,“你抽个空就去盛大人那里一趟,就说我想见他。” 南月答应下来,转身出了正房。 南月回了来就说盛信廷会抽空来见雪兰,到底什么时候来见她,却没有说。 雪兰心里暗骂盛信廷不识好人心,害得自己白替他操心了。 心里骂着盛信廷,雪兰还是吩咐小丫头去外院瞧瞧,若是有卫国公府的人来了,记得来告诉给她。 一日下来,雪兰都没见卫国公府的人来。黄昏时分,眼见着不可能再有人来了,雪兰低头把手上的狼毫挥舞了出去,在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坏字。 写罢,雪兰拿起纸来,上下看着。这个坏字写得龙飞舞凤,真如一个坏透了的人斜斜歪歪的展示在众人面前。 雪兰这才觉得出了口恶气。 雪兰命南月把这个坏字直接挂在床幔帐外,如同驱邪的道符一般。雪兰还站在床外仔细的看了好一会儿,最终才满意的脱衣睡去了。 盛信廷在夜里来到雪兰的床前,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个坏字。 他扬起了嘴角,她是觉得他有多坏才用力的把狼毫按在纸上的?看看这毛了边的横竖,就如同她恼了时飞扬起的眉眼一般。 盛信廷绕过坏字,走到雪兰的床旁,四周虽是漆黑着,他却依然看到她合着的长长的睫毛。她虽不是倾国倾城之貌,却也是碧玉一般的人儿,看她整日一副波澜不惊的做派,谁能想到她躺在床上时会是如此恬静呢? 盛信廷忽然有几分不忍唤醒了雪兰,他觉得此时的他是贪婪的,因为他盯着她看,不想错过她的一息之间的轻细动作。 床上的雪兰却浑然不觉的翻了个身,手臂搭在坐在床榻旁的盛信廷的手上,一股温热从盛信廷的指尖一直传到了他的心里去。在他的心里慢慢膨胀,燃烧。 盛信廷庆幸此时已经是深夜,若是青天白日,他那艳若红布的脸定然会让人窥清他的心思。 盛信廷温柔的望着床上的雪兰,她的呼吸平稳,如一朵睡莲,悄悄的开放着。盛信廷不敢动一下,惟恐惊扰了雪兰的美梦。 就这样,一个坐着,一个睡着,似乎在等待着天荒地老。 雪兰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直到她的手抚到一块温热手腕时,她才猛然醒了过来。 她还没问出话来,有人就已经用手封住了她的口,“是我。”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气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动作,雪兰只想把盛信廷踹飞才好。 怎么总是深夜往她房里钻?! 气极败坏的雪兰张嘴就咬他,可是,他连躲也没躲一下,雪兰结结实实的咬住了盛信廷的手掌。 一股微咸且夹着清凉的味道传到了雪兰的嘴中,雪兰不由得吐出盛信廷的手来,朝着床下呸呸啐了好几下。盛信廷却低低的笑了起来。 雪兰瞪着盛信廷,极力的压低了声音,“大晚上的,你想吓死人么?从前就说过你,叫你别晚上来,你还总也记不住!” 盛信廷的话语中都带着笑意,“我不是想着晚上方便些,没人会看到嘛。” 言谈间的温柔,连盛信廷自己都没意识到。 雪兰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盛信廷低低的笑起,“写那么大一个坏字做什么?” 雪兰坐起身来扯下了床头的纸来,几下子团成一团,塞到盛信廷的手里,“拿回去好好看看罢,字有多丑,我就觉得你有多坏。” 盛信廷嘴角上的笑意更深,她真是一点也不介意别人说她的字丑,似乎还蛮得意自己的丑字一样。 “你是在气什么?我说来了,就定然会来的。”盛信廷似乎早就知晓雪兰的心事。 雪兰冷哼一声,“谁稀罕,我不过是替自己不值罢了。我担心你,你却并不当回事,我白白那份的心。” 雪兰说完这一席话,又觉得自己有几分无理取闹。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在盛信廷似并不在意,他揉了揉手里的纸团,“我知晓你担心什么,不过你放心。我并未用我的名头帮你们把此事处理了。” “那是用的谁的?” “礼亲王。”盛信廷说着,话语一顿,“礼亲王虽不是太子,却是地位超然。他是嫡出,若不是因为身子不好,如今太子之位该是礼亲王坐得。再者,他是皇长子,大哥的身份在那摆着,而且圣上和太后对礼亲王与别人不同。太子纵是有什么不满,也不敢发作,只能咽下了这口气下去。” “就这么简单?”雪兰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 盛信廷却云淡风轻着道,“会有些麻烦,不过好在都是些小麻烦而已。” 雪兰缄默不语,她心里清楚,事情能顺利解决,绝非盛信廷嘴上说的那么简单。 “谢谢你。”沉默了片刻的雪兰,开口相谢,却换回了盛信廷的一句“傻话”。 第二百九十八章 归来 盛信廷站起身来,“我这就回去了,你也早些睡罢。” 雪兰连手都懒得招一下,她缩回到被子里,“以后别大晚上的跑出来,白日里还要当差,晚上不要好好睡一觉的么?” “要……”盛信廷喃喃的吐出一个字来,帐里的雪兰和帐外的盛信廷皆是一愣。好在是夜里,不然两个人都会看到彼此微红的脸颊。 沉默了好一会儿,雪兰才向床前的那个黑影说,“要不……你就回去罢……” 盛信廷嗯了一声,月白色的外袍衬着皎洁的月光,似乎他是月光中的一部分,他与月光浑然一体。 雪兰不由得转过头去,她没看到盛信廷的身影,只见窗口处一晃,一阵冷风吹得绡纱飘起一角来,旋即便没有一丝风了。 雪兰失神的望着已经关了的窗子,窗外的虫鸣声似乎都小了许多,留给她一片空间让她悄悄的想着心事。 雪兰转回头来,咬着一支手指,许久没再睡着。 连雪兰自己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只记得梦里月光如水…… 沐恩侯府的事就如同没发生过一般,再没被人提起。邹清然那边也继续在庶吉士馆里行走,五小姐欢喜得回到沐恩侯府里,拉着雪兰的手说个不停。 “相公让我回来谢谢大哥哥呢,他说不知道是大哥哥走了谁的路子,竟然让礼亲王出头了。二姐姐,从前没见大哥哥和礼亲王有交往,难道是后来结交的?” 雪兰抿着嘴笑,盯着雪兰看的五小姐马上发现了端倪,“你快说,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雪兰摇着头,笑道,“五妹夫没事就好,你还想那么多做什么?” 五小姐却不依不饶的携着雪兰不放,“你还不老实告诉给我,你定然是知晓了什么!你看看,你还笑得这么奸诈,难道还要瞒着我么?” 雪兰躲着五小姐,到底没把话说出来,她只把话岔出去说,“我也只是觉得大哥哥有人相帮,我放心了才笑,你就来揪着我问,我哪里知晓是怎么回事呢?难不成是我找人帮的?” 五小姐想了想雪兰的话,倒也是这个道理,她也不再追问雪兰,垂头望着突出的肚子,指尖轻轻的抚过了肚子,“总之,相公没事,公公婆婆还有我,都放了心了。” 雪兰知晓五小姐和邹清然夫妻恩爱,拍了拍五小姐的手,“其实我看最担心的不过是你。” 五小姐脸色微红,盯着肚子,“相公好了,我们全家自然都好了……” 小女儿的娇态尽展了出来。 雪兰望着嘴角挂着甜蜜笑容的五小姐,心里感慨不已。若是能如五小姐这般,有自己想要的生活,雪兰也觉得人生足矣。 转眼到了秋天,叶建彰从书苑回到了家。 雪兰得了信早早就守在府门口等叶建彰,待叶建彰的马车刚停下来,雪兰急忙迎上前去,车帘一挑,淳亲王先探出身子来。 雪兰一怔,淳亲王已经含笑着从马车里走了下来,淳亲王看着雪兰,“叶二小姐,许久不见。”说着话,他眼里却闪过一丝说不清的光芒去。 雪兰低头向淳亲王福了福身,叶建彰就在这时从马车上下了来,他也不顾着淳亲王在,两步来到雪兰面前,“二姐姐!” 雪兰望着面前的叶建彰,他比走时长高了许多,肩膀也宽了,下巴也尖了,再不是雪兰刚回来时见到的粉嫩孩童,已经有几分男子的气概了。 “建彰!”雪兰眼里升起了水汽来,她上前来拉住弟弟的手臂,“你瘦了,也高了,你快把你在书苑里的事讲给二姐姐听。” 叶建彰咧嘴一笑,“二姐姐,我回来你高兴才是,怎么就哭了。” 雪兰笑着拿出帕子拭了眼泪,就把叶建彰往府里拉,“快跟二姐姐回去说说话。” 叶建彰扭头看向淳亲王,“王爷即是接我一趟,便和我一道进府里坐坐罢。” 淳亲王笑了笑,望着低头不语的雪兰,“你刚回来,还有许多话要和家里人说呢,我便回府去了。” 叶建彰笑着对淳亲王拱拱手,淳亲王坐上马车离开了。 雪兰不等叶建彰回房去换衣服,直接把他拉到了兰园。雪兰帮着弟弟亲捧了茶来,叶建彰连忙起身接过茶去,“二姐姐,怎么我出趟门,我倒越发客气了。” 雪兰笑道,“快说说你在书苑里怎么样?先生待你好么?你学业好么?这次回来是书苑放假么?” 叶建彰望着欢喜又急切想知晓他一切的姐姐,一一作答,“书苑很好,先生们待我也很好,我在书苑年纪算是小的,进书苑时底子并不好。后来我想,我要付出比别人多许多的努力才能不落在人后,现在我虽不是书苑里出类拔萃的学子,却也比从前强出许多。这次我回来就是先生让我参加秋闱。” 雪兰不由得长大了嘴巴,自己的弟弟才这么小的年纪,就要参加秋闱了!不说学识好不好,只说这份胆识也实在难得。 叶建彰挠了挠头发,“不过,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上,我想许是考不上,因为我去书苑太晚了。先生说只让我这次当成一次练习便好,让我知晓秋闱是什么样子,又会有什么样的题目,长长见识。” 雪兰听了叶建彰的话,不住的笑着点头,“还是你学得很好,所以先生才敢让你来试试,你能有这般出息,二姐姐瞧着也高兴!” 叶建彰腼腆一笑,“二姐姐,你这样说我都不知道该和你说什么了。” 雪兰哈哈笑了起来,自己的弟弟越来越像个男人样了。 “对了,二姐姐,”叶建彰忽然笑容淡了许多,看向雪兰,“我听说大姐姐要给淳亲王当侧妃了?” 雪兰的笑容也渐渐敛尽,她对着弟弟点点头,“是的,过了年,大姐姐应该就会嫁到淳亲王府去。” “可是我以为……”叶建彰说着,话哽了住,不再继续说下去。 雪兰却已经明白弟弟要说什么了,从前的事她不想再提,特别是自己最亲的人,“三弟,婚事已成定局,你我多说亦是无益。” 叶建彰叹口气,复又笑起,“二姐姐,我还给你带回了礼物呢。” 【作者题外话】:好累。。。还有两章明天一定补上。。 第二百九十九章 庶务 叶建彰说着,高声唤外面的丫头,“去把我箱笼搬到这里来。” 雪兰忙拦住了叶建彰,“好了好了,不过是说会话,一会儿你还要去老太太那里请个安,再回房里换件衣服,休息一下呢。” 叶建彰听雪兰说得倒是常理,也不再强让人把箱笼拿了来。雪兰并不留叶建彰,直接让他回竹园去了。 叶老太太听闻叶建彰回来,十分高兴,便把一家人都召集起来用饭。叶老太太比往常精神头好了许多,当看到全家人围坐一桌上,叶老太太眼圈先红了起来。 大小姐一见,忙扶住了叶老太太的手臂,叶老太太这才收了泪,勉强笑道,“我们一家人聚在一起,应该好好吃顿饭。此后一家人到底是一家人,相互提携着些。” 二夫人抱定了主意要迎合叶老太太,叶老太太才说完话,二夫人便笑道,“老太太所言极是,从此后一家人相互提携着,万事都好做。” 二夫人说完话,环视四周。 大爷叶建舒垂着目望着面前的小碟,大小姐正帮着叶老太太倒一盏茶,二奶奶哄着自己的女儿,雪兰和叶建彰正低声说着什么。桌上没一个人迎合她一声。 二夫人看向不远处的儿子叶建晟,叶建晟耷拉着脑袋。 叶建晟这几日正走背运,自己铺子里莫名被人查出假货,由京城府尹封了。叶建晟去找苏茂谨,没想到苏茂谨根本不管他,更不念在他帮过苏茂谨做过许多事。叶建晟几乎把苏茂谨给的银子都亏了进去,二奶奶蒋氏天天和他闹,他正焦头烂额,哪有心思和二夫人说这些话。 四小姐最不喜母亲这等做派,只低头不语,满桌再没人理二夫人。二夫人只得在桌下踢了一旁的叶世启一脚,叶世启急忙呵呵笑了两声,“是啊是啊,一家亲嘛一家亲。” 叶老太太见大家都不似热衷,便动起筷子,让全家人都一起用饭。大小姐在雪兰身边,悄悄的把叶建晟的事告诉给了雪兰,雪兰心中冷笑不已。 这次出手十有八九是叶建舒做的,叶建舒到底还是给叶建晟留了些情面,只是不知道淳亲王以后会不会给叶建晟留情面。叶建晟帮了苏茂谨,就等于对付淳亲王,淳亲王岂会轻易放过了他? 一家人用过了饭,几个管事媳妇就来向大小姐禀告事务,二夫人自告奋勇的扶着叶老太太回房去。众人也没多想,由着二夫人扶叶老太太回去。 二夫人一边走,一边环视着四周,见只有身后的嬷嬷及丫头跟着,二夫人就说开了话,“老太太,我看珊姐儿可是越来越能干了,您瞧瞧把府里中馈主持得多好,我真真是喜欢这孩子。” 一提到大小姐,叶老太太便立刻眉开眼笑,“是啊,我是没想到这孩子真是不用我操心,把府里事都料理得这么好。” 二夫人不住的点头后,又轻叹了一声,“只是可惜啊,珊姐儿过完年就要嫁去了淳亲王府,府里的庶务此后可要让谁来主持呢?” 二夫人说着,偷眼瞄着叶老太太。见叶老太太的眉头果然微微皱起,二夫人心下大定,扶住了叶老太太的手,亲昵的把头靠了过去,似叶老太太的闺女一般,“老太太,我这几日就日夜发愁此事,兰姐儿虽也没什么,但是到底是岁县长大的,她哪里会主持中馈呢。咱们府这么大,琐碎的事也不少,媳妇想着,要不然我和英姐儿就帮着珊姐儿一把。待珊姐儿出嫁后,让英姐儿帮着主持也好。” 二夫人说到这里,抽出帕子,拭着眼角,“老太太您也知晓,英姐儿的婚事是越来越不好张罗了,年纪也大了,也怨我孩子的名声没有传得好了去,生生的把那孩子耽误了,若是再没有主持中馈的本事,更是不好说亲了!” 叶老太太心中微动,旁的她倒不在意,不过四小姐叶雪英的婚事确实成了叶家的一块心病。 叶老太太沉默着,脸色却缓和了许多。 惯爱察言观色的二夫人一见叶老太太的脸色有些松动,二夫人连忙道,“英姐儿的亲事若是成了,我们家也去了块心病。” “好罢,即是如此,你就带着英姐儿和珊姐儿一道管管庶务罢。” 二夫人立刻喜上眉梢,“多谢老太太,我明日就去和英姐儿去帮珊姐儿去。” 叶老太太由着二夫人扶着回了房里歇息去了。 二夫人服侍着叶老太太躺下来后,才离开了南松园。 郭嬷嬷见二夫人走了,皱起了眉来,她深知叶老太太性子相左,极不喜欢雪兰。可是二夫人这样明目张胆的来夺长房这边的庶务,到底不是那么回事。 郭嬷嬷见叶老太太躺了下,寻了个空就去了紫园。 待郭嬷嬷把话说完,大小姐气得脸色通红。若是说四小姐要说主持中馈,在二房那边学习也是一样的,大小姐可不信二夫人没打起长房这边的主意。 郭嬷嬷在大小姐身边帮她想着主意,“大小姐您瞧,老太太不喜二小姐,现在六小姐身子又不好,只剩下二夫人那边,您现在去和老太太说让二小姐管着中馈,老太太未必会同意,您倒不如出个主意,让二小姐和四小姐一道学,相互还有个商量,不必让二夫人跟着了。” 大小姐想了想,“可是四妹妹跟着,和二婶母跟着没什么区别了,四妹妹的大主意还是要二夫人来拿。” 郭嬷嬷却觉得未必,她道,“大小姐您请细想,就算四小姐听二夫人的话,她也不可能事无巨细的全部告诉给二夫人,这总比二夫人来了强。” 大小姐一想,眼前也只有这么一个主意了,“好,明早我就和老太太说去。” 郭嬷嬷这才放心的离开了。 第二日一早,大小姐早早去了叶老太太那里,她把想好的话和叶老太太一说,叶老太太又觉得大小姐说的有道理。 二夫人心眼忒多,倒不如让四小姐自己去。而且将来雪兰若是出嫁,也必然要学些庶务。若是一点也不学,人家笑话的是沐恩侯府。 叶老太太答应了下来。 第三百章 灾难 二夫人原本兴冲冲的带着四小姐去寻大小姐,才走到一半,就被叶老太太的丫头告之只有四小姐一个人去便可,二夫人当着一众丫头们的面,着实没下来台。她一跺脚,也不管四小姐了,转身就走。 四小姐望着二夫人的背影,眼圈有些发红。二夫人如此行事,到底是给了四小姐一个没脸儿。 丫头盼水扶着四小姐,低声道,“小姐快别伤心,大小姐还等着您呢。” 四小姐这才拭了泪,去了紫园。 雪兰本就和大小姐一起主持中馈,只是她来管得少,大部分还是要大小姐来管。大小姐这次特意让佩雯去找她,雪兰还有些诧异。 可是一到紫园,雪兰看到低着头的四小姐,雪兰明白了七八分。 大小姐一手拉着四小姐,一手拉着雪兰,笑道,“此后府里的事,还要两位妹妹帮我。” 四小姐本是被二夫人逼着来的,她见大小姐这样说,连忙摆手,“大姐姐和二姐姐做主便可,我不懂这些。” 若是四小姐强来抢些庶务,大小姐自然不会说些好听的。可是如今四小姐连头也不抬一下,叫大小姐不知道说什么好,倒是雪兰笑道,“四妹妹快别这样说,一个好汉三个帮,大姐姐有我和四妹妹才能把庶务掌管得更好。” 大小姐也点头,四小姐不说话,待大小姐管庶务时,四小姐也不说话,只坐在一旁,不似学习,倒似听命。 过了一天,又一天,四小姐从没说过一句话。 大小姐也劝过,雪兰也劝过,可是四小姐只是笑笑,之后还是不说话。 大小姐和雪兰之后也随了四小姐,不再劝她。 到了秋闱时,叶建彰下了场。雪兰在家里悬着心等叶建彰,待叶建彰回来时,却不露出一点形来。 待秋闱放榜时,谁也没想到,叶建彰竟然顺利通过,可以参加春闱了。 雪兰高兴得什么似的,烧香还愿。 叶老太太也很高兴,第一次把叶建彰叫了去,仔细的看了一番,赏了些纸笔砚台。 叶建彰谢过了叶老太太,回来就和雪兰说,“我看祖母是真老了。” 雪兰自然明白叶建彰说的是什么意思,叶老太太因为她老了,所以在意起从前不起眼的孙子,也担心有朝一日叶建彰有了成就,想起从前她对叶建彰薄待的事。 “她不过是老人,”雪兰淡淡道,“你只管学你的,别去想那么多。” 而此时,南月悄悄告诉给雪兰,苏茂谨竟然从翰林院边修提拔到工部侍郎。 雪兰大惊,兵部侍郎可是从三品,和盛信廷一个品级。原来苏茂谨在翰林院被压得死死的,现在竟然翻身了,雪兰猜想苏茂谨是走了太子的路子了。 “你家大人怎么说?”雪兰问向南月。 南月低头回道,“大人说苏茂谨是走的太子的路子,而且现在风头正劲,连皇上都注意到他了。大人让小姐小心着些。” 果然是心机一等一,有个机会,苏茂谨就能爬上去。这样的人雪兰自然要小心他。 可是,还不及雪兰去防备苏茂谨,叶建彰那里就出了事。 那一日,雪兰刚从紫园里回到兰园,喜鹊急急忙忙的来找她,见了雪兰的面,连礼也来不及施,直接道,“小姐,三爷被押走了!” 雪兰扶着洛璃的手忽然一紧,她的声音都变了,“怎么回事?是哪里带走的人的?!” “是兵部汇同京城府尹一道来的,奴婢听说是兵部查出了三爷的试卷抄袭别人的,二话不说来了就把人押走了!” 雪兰头嗡的一下,差点晕过去,洛璃急忙扶住了雪兰,“小姐小姐,您可别太急了,快找大爷先问问怎么回事再说啊!” “对对,快去叫人找大哥去啊!”雪兰第一次有些没了主张。 喜鹊忙道,“大小姐已经叫人去寻大爷了,大爷一会儿就能回来。” 雪兰一遍遍的提醒着自己,要冷静要冷静,她把洛璃的手都握出了红印来,“走,我们回兰园去!” “好好。”洛璃扶着雪兰回到了兰园。 雪兰坐在小炕上先深深的吸口气,把整件事先从头想起。 历来主考都是兵部的事,可是叶建彰已经放了榜出来,就是说明这事是之后又查出来的。以叶建彰的人品,他不可能做出这等事来,那么……就只有苏茂谨了! 雪兰咬紧了牙,又是苏茂谨,他似乎打定了主意要把沐恩侯府置于死地!原来是叶建舒,现在是叶建彰。 一个小丫头进了来,“小姐,大爷请您去前厅呢,听说淳亲王也来了,大爷请您过去。” 定然是因为叶建彰的事,雪兰顾不得换衣服,直接向外院前厅而去。 到了前厅,叶建彰和淳亲王都坐在那里,淳亲王正微蹙着眉头和叶建舒说着什么,见雪兰进了来,淳亲王望向雪兰。 雪兰草草的施了礼,就问叶建舒,“大哥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建舒的眉头都拧到一处,“王爷来了也是因为这事,我派人打听来的是,说三弟的文章抄袭了第三名的文章,但是并未抄了全部,只抄了一半。王爷刚刚来告诉我,当时三弟确实是和那个第三名的学子离得很近。现在圣上要卷了,圣上就看到了两份卷了。” 雪兰修眉一挑,“会这么巧么?” 叶建舒摇了摇头,“现在你也该知晓是怎么回事了罢。” 这就等于说,苏茂谨在里面捣鬼的事叶建舒也是心知肚明的。 这时,淳亲王开口说了话,“此事其实主要矛头还是向着我,予川不过是代我受了过。”淳亲王说着转了转手指上的佩韘,“京城府尹那边虽不是太子的势力,但是现在父皇知晓了此事,发狠了要严惩。而且,苏茂谨还上折子,列举了文章的不妥之处,一副大义灭亲的模样,更让父皇欣赏他了。” 淳亲王说着,看向雪兰,“我在想着联名一些学子,包括书苑那边,一起上折子,把予川保了出来。不过,父皇在盛怒下,我们也只能试试。” 雪兰垂着眼,淳亲王的意思就是没有十足的把握。 第三百零一章 探狱 “那么,能不能让我先见见建彰?”雪兰现在只想知道叶建彰到底如何了。叶建彰从小没受过什么苦,就是在三宝寺里,众僧也待他都是极好。现在,牢房里哪里会有锦衣玉食,雪兰担心叶建彰会无助,心境上先失望至极。 可是,牢房里的情况淳亲王和叶建舒可比雪兰知道,那里哪里是女子该去的地方?不说又脏又臭,只怕连个好的落脚地也没有。再者,有皇上的话,牢头自然不会对叶建彰太过客气了,那么叶建彰狼狈都是轻的了。雪兰是叶建彰的亲姐姐,她若是见了这样的叶建彰,只怕会要伤心死了。 淳亲王看了一眼叶建舒,叶建舒连忙拦道,“二妹妹,不如这样罢,我先让人打点下牢房那边,然后我去看看三弟,你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子,那里又是关男犯的,多有不便。” 雪兰抬起头来,双眼已经一片模糊了,“大哥,我若是不能亲见建彰一眼,只怕再难入眠再不能进食了!” 叶建舒愣了住,淳亲王轻轻的叹口气。 叶建彰和雪兰是一母同胞,情分自然比别人要深许多。 淳亲王道,“那就我去打点,让二小姐去见见予川。” 雪兰对着淳亲王福了福身,“多谢王爷。” 淳亲王连忙摆手,“快别提谢了,我现在只觉得对不起予川。” 雪兰垂头走出前厅,回着兰园的路上,她的眼泪始终没有停止流过。 雪兰扬起脸来,任由风吹在她潮湿的脸上,心里默默祈祷着:爹,娘,你们一定要保佑建彰啊! 雪兰等了一日,淳亲王终于递来了消息,让叶建舒带着雪兰去看叶建彰去。 叶建舒等在府门口时,见了雪兰就皱起眉来。不过一日,雪兰憔悴了许多,眼睑下有着淡淡的黑影。雪兰本就不喜浓妆,连口脂都不搽上些。原本看着也是极清丽,可是今日瞧起来就苍白了许多。 雪兰见叶建舒看向自己,她不过点了下头,“大哥哥,我们快些去罢。” 叶建舒这才上了马车,雪兰扶着洛璃的手坐上了后面的马车。 马车跑得也不慢,雪兰却总觉得慢了许多,她一次次的撩起马车帘子向外看去到了哪里。 转过了几条街,到了城东角的牢房那边,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叶建舒先下了马车,雪兰也不及马车停稳,已经撩起了车帘。待马车刚停稳了,雪兰也不用洛璃扶着就跳了下来。 跳下马车,雪兰就对叶建舒说,“大哥哥,我们一道去罢。” 叶建舒和雪兰急急的先牢房那边的大门而去。 京城府尹的牢房四面高墙筑成,说是牢记的大门,却只是如沐恩侯府的角门一般大小。 叶建舒先去了牢门那里和守门的狱卒报了名字,便有人把叶建舒和雪兰带到了进去。 雪兰长这么大第一次进牢房,她不由得四处打量。只见牢房里并非说书人口中的不堪,平整的当院,一趟的高窗土房一直延伸到很久。中间倒是用青砖铺好了一条路,这条路直通牢房里面。牢房里面因阴暗无光,给人一种阴森之感。 雪兰跟在叶建舒的身后,向里面走去。还没走进去,刺鼻的臭味便迎面传了来。雪兰皱了皱眉,叶建舒转回头对雪兰低声道,“二妹妹要是觉得呛得荒,就拿出帕子掩着些罢。” 雪兰摇摇头,“大哥哥不必担心我,我们见过叶建彰我才能放下心来。” 叶建舒听了雪兰这话,便不再多说,跟着狱卒身后继续向里走。 从光亮处到半黑中,雪兰走了一会儿才适应了过来。 狱卒一直把二人带到一处牢门口,才向里面扬声喊道,“叶建彰!” 只见隔着碗口粗的木桩里有四五个穿着囚衣的男囚,半暗的牢房里只有一个巴掌宽的小窗口,随着狱卒的一声喊,牢中的几个人皆抬起头来,一个头发半散的人从地上站起身来,快步到了木桩口处,“大哥,二姐姐!” 雪兰这才看清,面前之人是叶建彰。 可是,这哪里还像往日的叶建彰了,穿着破烂的囚服,虽不至于蓬头垢面,却也相貌狼狈。叶建彰见了雪兰,急火火的伸出手来,雪兰握住了弟弟的手,眼泪滚落了下来。 “建彰,让你受苦了!”雪兰的声音都哽咽起来。 叶建彰回握着姐姐的手,不忘安慰的拍拍她的手,“别哭,我挺好的!” 雪兰哭得几乎不能出声,弟弟还在安慰她,在牢房里哪里会好! 叶建彰的声音低了许多,一指里间的牢房,“多亏王爷早来打点,我刚被关在那间牢房里,就被换成这边。” 叶建舒转头看向另一间牢房,眉头忽然皱了起来,他的双唇颤抖着,几乎不能成声,“你……你没事罢?!” 叶建彰摇摇头,心里也清楚大哥知晓那间牢房的事,他道,“还好没事,我转到这里好了许多了。” 雪兰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却见叶建舒变了脸,雪兰不由得往另一间牢房里看去,只那么一眼,叶建舒就拉了她一把,“别看!” 雪兰却已把牢房里的情形尽收眼底了。 那间牢房里有好几个人并不出奇,和普通的囚徒一样。而在众人中只露着一个半白的臀,那个臀旁边还有几个人围坐着。 雪兰羞得低下头去,心里翻了几翻,却已经明白过来了。 男牢中有一些囚犯是专喜欢蹂躏新关进来的人的! 雪兰只觉得一阵恶心,她的泪落得更凶,一遍遍的唤着弟弟的名字,“建彰……建彰……” 叶建彰唇角抖了抖,还是对着雪兰一笑,“二姐姐,我真没事,他们还没对我如何,王爷的人就把我弄到这间里来了。” 雪兰盯着弟弟看,见弟弟衣冠整齐,确实不像被人欺负了,她才转过身去抹掉了眼泪。 叶建彰为什么会被送到那间牢房里去的,雪兰相信这其中定然是有苏茂谨做的功课!若是说雪兰从前只是厌恶他,现在却是她第一次这么深的恨上一个人。 把叶建彰送到那间牢房里,苏茂谨的目的不只是让叶建彰受了牢狱之苦,还要从心灵上摧毁了他! 用心何其之狠毒! 苏茂谨! 雪兰咬紧了牙,这仇我要你加倍奉还! 第三百零二章 平妻 雪兰是哭着从牢房回到沐恩侯府的,一路上虽也有洛璃相劝,雪兰却依然泪水未干。 洛璃也想到了那牢房里的叶建彰和牢房里种种不堪,一直单纯的她就会忍不住发抖。 马车到了沐恩侯府,叶建舒和雪兰先后下了马车。叶建舒回头看着红着眼圈的雪兰,劝道,“二妹妹别担心三弟,我一定会想法子把三弟救出来的。” 雪兰拭了泪水,缓缓的点点头,带着洛璃回去了兰园。 到了兰园雪兰就屏退左右,独留下南月来,雪兰对南月说,“你去问问盛大人能不能帮建彰这个忙。” 南月皱了皱眉,低头答道,“小姐,大人并不在京城。” “不在京城?”雪兰没想到盛信廷竟然不在京城里。 南月点点头,“大人去了哪里奴婢也不知道,只知道他出去办差了。” 雪兰蹙紧了眉头,盛信廷不在。而淳亲王那里虽说没有十足的把握,雪兰却总觉得淳亲王没有使出全力来。若是真调动所有人脉,叶建彰这事虽麻烦,却不至于解决不了。雪兰猜淳亲王是见启正帝龙颜大怒,不想担这个风险去帮叶建彰。 雪兰握紧了手上的帕子,如果到底谁能救得了叶建彰?! 雪兰正想不出个头绪,小丫头进了来,“小姐,大小姐请您去紫园,说是三姑奶奶回来了。” 雪兰一挑眉,此时三小姐回来是做什么?是代表苏茂谨和沐恩侯府谈判,还是来看沐恩侯府的笑话了?不管是哪种,雪兰都觉得三小姐夫妻没安什么好心。 雪兰冷笑起来,她吩咐洛璃给自己换衣服,她倒要去看看,三小姐和苏茂谨还会唱出什么戏来! 到了紫园正厅,大小姐坐在主座上,她面上虽然如往日一般平和,眼角却时不时的瞥向一旁次座上的三小姐。再看次座上的三小姐,她仰着头,目视前方,下巴扬着,似圣驾的娘娘省亲一般。 雪兰迈步进了正厅,大小姐和三小姐见雪兰来了,大小姐点点头,而三小姐只撩了下眼皮。按理说,雪兰是二姐,三小姐自然要行礼,她却如同被钉在椅子上,动也没动一下。 雪兰坐在三小姐面对,冷冷的盯着眼前的三小姐。三小姐似乎比出嫁时更瘦了,一头的金钗玉簪把三小姐的脖子显得更加细小,似乎挺不起一头的珠翠。 大小姐对雪兰说,“三妹妹回来是想和我们说说三弟的事。” 雪兰扬了扬唇,嘴角的冷意更浓,“三妹妹就说说三妹夫让你来传什么话就是了。” 三小姐没想到雪兰直接和自己挑明了说,她把两只手都平放在扶手上,笑了笑,“我家五郎也是替咱们家里担心,三弟被押,他也急得什么似的。” 雪兰冷冷的望着三小姐一张一合的两片薄唇,苏茂谨此时大概正想着怎样能置叶建彰于死地罢! 三小姐扫了一眼大小姐和雪兰,继续说道,“我家里现在事情也多,也少了体己的人服侍五郎。我和五郎商量了一下,觉得把二姐姐娶过去给五郎做个平妻最好,我们是亲姐妹,即可以一起服侍五郎,五郎看在姐姐殷勤的份,自然会鼎力帮着三弟……” “住口!”三小姐没想到的打断她的话竟然是大小姐。大小姐脸色都变了,她指着三小姐骂,“我们叶家的女儿怎么了?低贱至此么?什么平妻,不过是给妾拿了个好听的名声罢了。你也是叶家的女儿,叶家再不好,养了你一场。你不说规劝你自己的相公,倒带着头回来做贱二妹妹,你安的是什么心!” 三小姐一听大小姐这话,冷笑起来,“大姐姐可想好了,现在的叶府可是和从前不一样了!从前有父亲在,现在有谁撑着?叶府不过是破落的人家,能当个五郎的妾已是抬举了现在叶家的女儿了!” 大小姐嗖的站起身来,手指都颤抖起来了。雪兰见大小姐恼了,忙先去扶住了大小姐的手,她转头看向三小姐,“三妹妹这一口一个五郎,难道果真与三妹夫如此恩爱么?若是真恩爱了,郭姨娘又是怎样成为姨娘的?” 三小姐最忌别人提碧影,她的脸色一变。 雪兰又冷冷着道,“三妹妹为自己打算,替三妹夫回来羞辱我,我不恼,可是我请三妹妹擦亮眼睛看清了,我可不是三岁的孩童,不是我去给三妹夫当平妻,他就能放过了三弟。若是真如此,三妹妹都已经退让得把碧影抬成姨娘了,难道三妹夫待你好了么?” 雪兰的话令三小姐双唇紧抿,雪兰继续说,“三妹妹其实也是心知肚明的事,非要回来找这个不痛快做什么呢!父亲虽不在了,可是叶府可不是没人了!也请三妹妹把这话回去转告给三妹夫。还有,此后三妹妹不必回来了,叶府的女儿如此不堪,仔细污了三妹妹的好名声!” 三小姐起身谁也不理就往外走,走到一半,她转回头,朝着雪兰阴阴一笑,“我劝二姐姐还是再想想罢,别到最后赶着想来给五郎做妾,五郎还不稀罕了。二姐姐就算不替自己想想,也要替三弟弟想想啊,大牢的滋味可不好受呢!” 三小姐话声刚落,雪兰一碗茶水泼了出去,正淋了三小姐一脸。 雪兰把茶杯交到一旁洛璃的手上,对三小姐说道,“这一盏茶,我是让你好好冷静冷静的,别以为抱得苏茂谨,你就后顾无忧了,若是有一天你再想起你这个娘家来,可是这个家可是没人再认得你了,给我滚!” 三小姐从身边丫头那接过帕子,拭了一把脸,把帕子掷在地上,转身就走,一边走,她嘴里还在叫骂,“等着罢,今日是叶建彰,明日就是叶建舒,后日还有叶建开和叶建忠!” 三小姐骂着,还要笑上几声。 大小姐指着三小姐的背影,几乎要骂出来。 雪兰拦着大小姐,把她劝到太师椅上,深吸口气道,“大姐姐,今日之事一闹出来,只怕苏茂谨会更加恨上我们,当务之急是解了眼前的困境。若是再不想想主意,只怕建彰那里就要受苦了。” 第三百零三章 匆匆 大小姐一跺脚,“我也急着,大哥哥一早就出去了,我们只能等大哥哥的消息了。五妹妹也听说此事了,刚刚还打发人回来。可是五妹夫那边的事刚好一些,他自身亦难保,哪里还能保得了建彰呢。” 雪兰听大小姐说的也在理,心里纵是再急,也不好和大小姐说什么了,雪兰转身回了兰园。 回到兰园,雪兰失魂落魄的坐在小炕上,南月、洛璃几个丫头立在她身边。几个丫头都看着雪兰,叶建彰出了这么大的事,饶是雪兰再能沉得住气,此时已是六神无主了。 南月说了话,“要不奴婢去看看大人回来没?” 雪兰摇摇头,失神的望着自己的鞋尖,“他有他的差事,我岂会让人家整日为我们家的事忙呢。” 南月捏着自己的手指,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对雪兰说,“小姐,不然您能不能去羽王妃那里说说看?” “羽王妃?”雪兰皱了皱眉。 “是啊,”南月点头道,“羽王妃待您不错,再者她是大人的干娘,有这双层情分在,她不至于不会帮您罢。” 羽王妃是待雪兰不错,她的身份也够高。可是,雪兰和她的情分还没到了丝毫不顾及龙威的程度。 雪兰沉吟片刻,从小炕上站起身来,“我现在已经顾及不了那么多,只能豁出脸面去求一求羽王妃了。” 雪兰说完,就让洛璃去叫人备马车。 马车备好了,雪兰急匆匆的就往府门赶,到了府门口,雪兰刚要上马车,有一匹马疾驰而来,雪兰转头一看,马上端坐的正是盛信廷。 盛信廷也看到了雪兰,他勒住了马缰绳,“你去哪里?” 雪兰一见盛信廷喜出望外,心里莫明的安定了下来,她质问起盛信廷来,“你去哪里了?” 你去哪里了? 似乎已是许久的亲昵。 盛信廷微微一笑,跳下了马来,“我办完了差事,往回赶时就听说你弟弟的事了,我换了匹马就回来了。” 雪兰这才看清,盛信廷的白衣不似往常那般雪白,褶皱处有尘土的颜色。他竟然因为赶回她这里来,连衣服都没来及得换。 盛信廷已经来到雪兰的面前,望着呆呆发愣的雪兰一眼,“傻丫头,你站在这里想什么呢,有话进去说罢。” 雪兰这才回过神来,她急忙引着盛信廷进了沐恩侯府。 因盛信廷是男客,雪兰直接把他让到了外院的前厅里去了。 分了宾主落座,盛信廷便把他一路上得知的消息一并告诉给雪兰。“我在得知低你三弟出了事之后,便让派了人回来调查此事,根据得来的禀报,此事就是苏茂谨所为。” 雪兰点头,“是他做的。就是今日早,他还让三妹妹回了来。” 盛信廷挑了下眉,看向雪兰,“他让你三妹妹回来做什么?” 雪兰咬了咬唇,到底还是说出了口,“他让我三妹回来和我说,他要娶我做平妻……” 盛信廷的脸当即就沉了下去,雪兰都能感受得到盛信廷身上散发出的杀气。盛信廷冷笑道,“他倒真敢想。” 雪兰也觉脸上没什么光彩,毕竟三小姐是自己的庶妹,她低着头道,“大姐姐也很是生气,我们把三妹妹赶走了,以后也不许她回门了。” “你们早该如此。”盛信廷的脸色如结了层冰霜,寒意十足,“苏茂谨这个人不简单,又是闹到了皇上面前,皇上最重视有才华的人,同样他也最恨那些在才华上弄虚作假的人,此事确实很棘手。而且你大哥现在又在丁忧,伸冤都难。” 盛信廷说着话锋一转,“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此事你就交于我罢,我也不知道我能帮你到什么程度。我准备先去牢里看看你三弟去,京城府尹那边我还是有人的,先别让你三弟吃了亏。然后我探探皇上那边的口风。” 雪兰暗叹,盛信廷竟然连怎么做都已经想好了。 盛信廷望着脸苍白的雪兰,眉头皱了皱,“你这几日定是没休息好。对了,刚刚你要去哪里?” 雪兰现在连笑都觉得累了,她低着头道,“我原想着豁出脸面去求求羽王妃。” 盛信廷轻轻叹口气,望着雪兰的目光都温柔了下来,“我就知晓你这几日定是急坏了,我这才先来瞧瞧你,让你安心下来,我才好去办别的事去。” 让你安心。 从叶建彰出了事以后,雪兰最不能做到的就是安心。可是,当盛信廷说完这句话后,雪兰的心里有了底气。 她相信盛信廷,没有理由的相信他。 盛信廷和雪兰说完了话,就离开了沐恩侯府,并未多坐。 盛信廷走后,雪兰回到了兰园,几日的未眠早已把她的精力抽空。雪兰歪在小炕上,不知何时就睡着了。 这一觉,雪兰一直睡到掌灯时分。 待雪兰张开眼坐起时,一旁做女红的洛璃连忙放下花绷子过了来,“小姐醒了?可让厨房里给您做些什么吃的?” 雪兰转头向外看去,窗外树木早已笼罩在黑暗中,雪兰的声音有些沙哑,“做个百合莲子粥来罢。” 洛璃连忙吩咐了下去。 南月捧着茶杯来到雪兰身边,“小姐,大人刚刚使人来告诉您一声,三爷已经让转到一间单人的牢房里去了。” 雪兰听到这里,长长的舒了口气。一想到那样的牢房,她连觉都睡不着。 盛信廷骑着马回到了卫国公府,先去了小书房。 韩琢躬身施礼,“大爷,您回来了。” 盛信廷点了下头,韩琢上前来,帮着盛信廷解开了衣服,盛信廷把外衣换了掉,接过韩琢手上递上来的衣服,一面穿,一面问道,“把他们打听的事一一说了罢。” 韩琢低头答道,“叶家三爷的事苏茂谨似乎还在添火,而且太子也在帮着他,现在不只是两张卷子被翻了出来,苏茂谨还在着人弄叶三爷乡试的卷子呢。” 韩琢说着,望了一眼盛信廷,继续禀道,“太子已经卖礼亲王一个面子了,此时礼亲王虽然心下也不舒服,却不好再说什么。淳亲王那里只打听了几次,牢房那边打点了些,其余并未做什么。” 【作者题外话】:兔兔啊,孙悟空正是淳亲王和雪兰才知道的事,两个人不是一起玩影戏的么?淳亲王拿的是孙悟空,那个荷包就是淳亲王想约雪兰出去的暗号。淳亲王想让雪兰知道,是他想约雪兰。 第三百零四章 请旨 盛信廷挑了挑眉,把衣带系好了。淳亲王的反应他早已料到了,淳亲王就是在逼他。 韩琢帮着盛信廷系好了衣服,帮他端过一盏茶来,“大爷现在也要想清楚了,您若是帮了叶家,淳亲王党这顶帽子可就扣上了。” 盛信廷喝茶的动作没停滞一下,待他把茶喝下去一半,他那修长的手指把茶杯放了下来,“此事定要帮。”语气里没有半分回旋的余地。 韩琢到底不忍自己的主子吃亏,还是尽忠的拦道,“要不……您还是借别的王爷之手罢。毕竟,皇上也在圣怒之下。” 盛信廷站起身来,“去让人备马。” 韩琢虽知自家主子不是那起莽撞之人,但是他一直跟在自家主子身边,他可是清清楚楚的看到自家主子为叶二小姐都做什么。韩琢急匆匆的跟在盛信廷的身边问道,“您这是要去哪啊?” 盛信廷连头也不回,“去见圣上。” 啊!韩琢张大了嘴,主子说去就去,见圣上说什么啊?只说求情,可是案子已经出来了,主子便是说了,圣上也未必马上就能消了气,放了叶家三爷啊。 韩琢还要说话,盛信廷却已经转出小书房去了。 当盛信廷出现在启正帝的御书房时,启正帝着时吃了一惊,他甚至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启正帝张着眼睛,向跪在面前的盛信廷看了去,“廷哥儿,你把你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盛信廷的头一低,“臣请皇上赐臣一桩婚事。” 御书房里顿时安静了下来,一旁的张吉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盛信廷向皇上求赐婚……他不是不近女色,连个通房的丫头都没有的么?偏偏这样的男子在军营中历练了许多个年头,外面还传出过盛信廷颇爱男风的话。 可是,今日盛信廷竟然跪在皇上面前,请求皇上赐婚,别说皇上回不过神来,连他这个在深宫里,见识过许多善恶的老太监都被惊了住了。 张吉安是真想上前问上一句:是哪家的女子让盛大人转性了?!张吉安瞪着眼睛望向盛信廷,生怕错过盛信廷的任何一句话。 就在这时,龙书案后的启正帝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把发怔的张吉安吓了一跳。张吉安看向启正帝,见启正帝正抚着短须笑看着盛信廷,“好啊,廷哥儿,你竟然有心事了,还跑到朕这里来相求来了。腾可是没见你求过朕一件事呢,不求则己,一求就是件大事。快来说说,你看上了哪家的姑娘了?” 盛信廷头一低,“陛下,臣想求娶沐恩侯府的二小姐。” “沐恩侯府?”听了盛信廷的话的启正帝挑了挑眉,最后沐恩侯府的事还真是多着,先是他家的三子涉及到抄袭,被兵部给查了出来。现在盛信廷又来求娶叶家女儿,这期中会没有关联么? 而且,若是要求娶,只让卫国公去沐恩侯府提亲便是了,何必到自己这里求赐婚呢。除了一份尊贵外,盛信廷有没有别的小心思呢? 启正帝望着盛信廷的目光闪过一丝莫测的光芒,“怎么想起求娶叶家姑娘了?” 盛信廷的头一低,“陛下,臣本就在羽王府结识了沐恩侯府的二小姐,沐恩侯府一直是书香世家,臣只是粗人,且臣的名声并不好,许是近香情怯罢,臣并不敢和家里提及此事。” 启正帝眯着眼睛,靠在龙椅上显得极慵懒。可是盛信廷知道,启正帝越是这样,他越要小心着回答。 “那你现在怎么敢到朕这里请求赐婚了呢?难道因为沐恩侯不在了,你胆子就大了么?”启正帝半天玩笑着说道。 盛信廷把头低得更低了些,“臣原也不想这么着急,可是,今日臣听说苏大人叫其夫人回沐恩侯府里要向叶二小姐提亲,要叶二小姐给苏大人做平妻去,臣有些六神无主,便求到陛下这里来了。” 启正帝坐直了起来,“你是说苏茂谨?” “正是。” “苏茂谨不是已经娶了沐恩侯府的三小姐了么?” 盛信廷也不答启正帝的话,恭敬的又说了一遍,“臣只求陛下念臣这些年来谨慎,恕臣这次鲁莽罢!” 启正帝的脸当即落了下来,苏茂谨刚成亲没多久,竟然就觊觎自己的妻姐,这是什么德行?! 原本苏茂谨的好印象在启正帝心中大打折扣。 启正帝瞥了一眼跪在面前的盛信廷,声音柔和了许多,“廷哥儿,婚姻毕竟是大事,朕自然会帮你赐婚,可是你也要和卫国公好好说上一说,哪有越过父母就来求亲的呢?朕也知晓你是担心了,你且放心,朕还在呢,没人会逼着叶二小姐作平妻,朕量他也没那个胆子!” 启正帝最后那个“他”自然指的是苏茂谨。 盛信廷当即给启正帝跪倒叩头,规矩不曾错了一步。 盛信廷的谨慎取悦了启正帝,启正帝摆摆手,“你且回去罢,若是真要求娶叶府二小姐,就让你父亲去探探人家姑娘家的口气。那时候朕再给你赐婚,让你风风光光娶媳妇。” 盛信廷谢过了启正帝,这才起身退出御书房。 一旁的张吉安深深的望了盛信廷的背影一眼,心里暗叹,盛信廷可真是厉害! 不消一个时辰,宫里宫外有心人皆知晓盛信廷求娶叶雪兰之事。最为震惊的不过是太子、苏茂谨和淳亲王。 太子在书房里转一了圈,负着手立定了脚步。盛信廷真的喜欢上了沐恩侯府的二小姐么?想来是有的,不然他也不敢跑到皇上那里去请赐婚的圣旨。 太子负着的手指不住的动着。 从前听说这个叶家三子,和叶二小姐是一母同胞。太子也不曾留意,想想只是两个庶出姐弟,能翻出什么浪来。可是现在不同了,自己这样针对沐恩侯府,岂不是把盛信廷给得罪了么?!自己拉拢盛信廷还拉拢不过来,这么一下子让叶二小姐失了亲弟弟,盛信廷岂有不恼的? 太子越想越不对劲,急忙让人去请苏茂谨。 可是,遣去的人很快回了来,说苏茂谨被兵部尚书叫了去了。 太子皱了皱眉,皇上已经把苏茂谨给打回了原形,按理说苏茂谨只须去翰林院报道便是了,难道是兵部尚书还有什么事么? 第三百零五章 纷乱 苏茂谨脸色极阴沉着从衙门里往外走,他的拳头不由得握成一团。 好个盛信廷!竟然跑到皇上那里告了他一个黑状!皇上见都不愿意见他,直接把兵部尚书叫了去骂了一痛,因为当初是兵部尚书举荐的苏茂谨。 这还不算,皇上直接把他兵部侍郎又打回翰林院当编修去了,并让兵部尚书重新查叶建彰试卷的事。好在苏茂谨早把试卷动过手脚,想马上甄别,也不大容易。 只是闹了这么一出,苏茂谨这才觉察出盛信廷的厉害。盛信廷只是求道赐婚的旨意,却足足让他从高位上跌了下来。不只这样,启正帝已经开始怀疑他的用心与人品了。 这还不算,兵部尚书无故受了骂,心里委屈,回来哪会给他好脸色看,便是他离开了,兵部尚书起码的相送也没有,直接端起书案上的册子看了起来了,苏茂谨被兵部尚书的态度激怒了。 他暗暗的咬牙,心里想着,等太子登基后,我看你们这起老贼还怎样猖狂?! 苏茂谨刚出了来,他的贴身小厮就找到了他,那小厮低声道,“五爷,太子正找您呢。” 苏茂谨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太子找他,也定然也是因为他被贬职一事。 “知道了,这就坐轿去太子府上罢。”苏茂谨连翰林院也懒得去一趟,直接去了太子府。 在太子府一直议事到了黄昏时分,苏茂谨才回了苏府。 回到苏府,苏茂谨先回到了正房。 三小姐正和碧影打络子,二人见苏茂谨回来了,都站了起来。 一看到三小姐,苏茂谨的气不打一处来,都是这个蠢女人办坏了事! 苏茂谨沉默的坐了下来,看向三小姐,“你今日的事办得可好?” 三小姐不知道苏茂谨已经被贬了职,只当他也听闻到沐恩侯府的态度,便委屈着道,“五郎有所不知,叶家现在没有一个识实务者,我把话都已经说尽了,他们竟然把我赶了出来,还让我此后不要再回去了。五郎啊,我……” 三小姐还未等说完,苏茂谨已经一个健步上前来提起三小姐的衣领,他的双眼瞪得大大的,逼视着三小姐,“这就是你办的好事!你让我又重新回到了翰林院了,贱人!” 三小姐被衣领勒得面色发紫,却把苏茂谨的话听得清楚极了,她挣着苏茂谨的手,不忘为自己辩解着,“妾身全是按着五郎的意思说的啊,并不曾……加什么话……” 苏茂谨的手上又一叫劲,三小姐被压得呜呜叫着,苏茂谨的双眼如两把利刃,他的手臂压着三小姐的喉咙道,“贱人,只要是你办的事,哪有一件是办得好的?!你就是一团烂泥,一辈子也别想扶到墙上去!” 三小姐知道苏茂谨又是拿她在出气,她推着苏茂谨的手臂,脸色一点点慢得青紫。苏茂谨这才松开了手,三小姐一下子跌坐到地上,剧烈的咳嗽起来。 苏茂谨朝着地上的三小姐狠狠的啐了一口,“侯门千金?哼哼,你倒该照照镜子瞧瞧你配是不配?!” 苏茂谨说着,当着三小姐的面,拉了碧影直接就往三小姐的床上压。碧影不敢违抗苏茂谨,又担心三小姐没了脸面,半推着苏茂谨,却让苏茂谨更为性起,直闹得床帐摇动,碧影叫声不绝。 三小姐早已没了眼泪了,床上的动静似乎她一点没有听到,她只低头望着被甩在地上的鹅黄色的肚兜,双眼直勾勾的。 待到床上的人安静下来,又穿衣从三小姐身边走过后,三小姐才扶着一旁的小杌站起身来。 三小姐一遍遍的告诉给自己:她已经嫁给苏茂谨了,娘家又没有她的退路,她只能在苏府里当她的五奶奶。但是有一件事,她至少是苏茂谨的正妻,是这府里的五奶奶,她不能让人瞧着她的笑话! 三小姐想到这里,整了整衣领,扬着头走出正房去。 太子那边很快找到了盛信廷,太子把他约到了太子府上,亲自帮盛信廷斟上了酒,笑道,“子晏,你可不老实,几时看上人家叶府二小姐的?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呢?我倒还替你操心着,想帮你保个大媒呢。” 盛信廷在太子面前也极谨慎,他才要站起身来,太子就把他按了下来,“坐坐,这里又没有外人,你与我,生什么分呢?” 盛信廷只得坐了下来,太子一副长兄模样,拍着盛信廷的肩膀道,“我也听说叶家老三的事了,这个叶建彰是不是叶二小姐的同胞弟弟?” 盛信廷答道,“正是,他们是一个姨娘所生,在沐恩侯府里算是最亲近的人了。” “哦哦,”太子点了下头,“即是如此,我看不如这样罢,我帮你去看看叶建彰现在遇到的这门官司。不过,这门官司似乎很是棘手,也不知道能不能很快处理好。” 盛信廷心里冷笑,这不就是你一手导演的么?现在又在自己这里卖人情,何必呢。 盛信廷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要感谢太子。太子推心置腹一番,“我也是最近忙得焦头烂额,若是早发现这事,我早帮你做好了。不过,现在也不晚,我亲去问问去。” 盛信廷连忙端着酒杯站起身来,“殿下,您若是能说出相帮的话,自然是能办得成的。我这里先谢谢殿下了。” 盛信廷说着把一杯酒全喝了下去,太子一见哈哈大笑起来,他按着盛信廷的肩,“子晏,你说说,你几时对一个女子这样上心过?叶二小姐我也是见过的,容貌极佳,却没想到叶二小姐竟然是你的克星了,子晏,你可真是痴情啊。” 太子一面笑着,一面又给盛信廷斟了一杯酒,盛信廷端着酒杯,又敬太子一杯。太子大喜,拉着盛信廷又说起许多的话来。 两个人一直喝到了一更天,盛信廷才离开了太子府。 太子微醉,他扶着小厮,自言自语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啊,盛信廷这么一个软硬不吃的人,他的弱点竟然是叶二小姐!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第三百零六章 初亲近 雪兰这几日睡眠浅得很,在盛信廷从窗户那跳进来,她就醒了。 似乎已经习惯了他夜里来找她,雪兰也未叫,轻轻叹口气就要坐起身来。 而不等雪兰起身,床上的帐幔微晃,雪兰只觉得腰间一重,他已经将手搭在了她的腰间,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的躺在了一处。雪兰微诧之间,便闻到盛信廷身上的酒气。 芙蓉帐半卷着,透过明亮的月光。雪兰看到盛信廷深邃的黑眸,如同深不见底的深潭。 她本欲惊呼,却生生的咽下了所有声音。 四目相对,雪兰都能感觉得到盛信廷嘴里呼出的热气。雪兰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她低下头去轻声道,“喝酒了?” 这一声似娇嗔一般的话语,连雪兰自己都没意识到她话中的温柔。 盛信廷的双眼眨了一下,眼里全然是笑意,“喝了。” “撒酒疯来了?”雪兰分毫不让。 盛信廷嘴角旁的笑意更大,“我来是想告诉你一声,你弟弟应该没事了。” 雪兰惊叹道,“这么快?” 黑暗中的盛信廷只觉得面前隐隐动着的红唇有一股强烈的吸引力,他没在听清雪兰说些什么,他一直在聚精会神的盯着眼前的那抹艳红。 见盛信廷不答,雪兰抬起头来,盛信廷脸上没有笑意,双眼里早已含着浓得化不开的深情。 雪兰不敢再看,急忙再次低下头去,而面前之人的脸离她越来越近。 雪兰似乎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音,盛信廷他……他是疯了么?! 雪兰连眼皮都不敢抬起一点点来,她死死的盯着他的前襟,却发现,他的前襟正起伏着,似乎衣襟里面的心正要突破障碍,从里面跳出来一样。 而这并不是让雪兰最害怕的事,她更为害怕的是她自己。往日泼辣、果断的她,现在竟然不敢动一下,似乎连推开他的勇气都已经荡然无存了。 雪兰想,自己一定也是要疯了…… 趁着意识尚存,雪兰的心在呐喊着:不!不可以的! 雪兰终于抬起头来要阻止盛信廷的靠近,却在抬头之际,两张脸相贴在了一处。她的鼻尖直贴着他的唇,雪兰只觉得盛信廷的嘴唇火热一片,似乎要炽化了世间万物。 她是第一次离一个男人这么近,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而他,就趁着她发怔之际,低头袭向她的唇。只是那么一下轻啄,盛信廷又马上离开了,而雪兰已经不知身在何处了。 幔帐里,只听得两个人的呼吸之声,似乎还有那阵阵羞人的心跳。 雪兰终于鼓起了勇气,才说了一个“你”字,双唇又被他吻了住。 这一次盛信廷似乎没有想放过雪兰的意思,他深深的吸着她的两片唇,搭在她腰间的手臂也把她搂得更加贴近他。 雪兰张大了眼睛,她清楚的看到了盛信廷轻合着的长睫毛,雪兰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她手足无措,任由他抱紧了她,似乎要把他揉到自己的身体里。雪兰甚至能闻到盛信廷身上极淡的薄荷香味。原本是该清凉的淡雅之气,现在却似一股融化剂,转眼间就要把她融化掉了。 这就是吻么? 可是怎么就会在她与盛信廷之间呢? 雪兰正不知所措时,察觉出她异样的盛信廷得寸进尺的去挑逗她的娇舌,让雪兰来不及想着下一个问题,就被他带入了无底的深渊里。 那里一定是最甜蜜的深渊了,雪兰只觉得头发晕,双手再没有一点力气来。而盛信廷看准了时机便乘胜追击,把她逼到了一个角落里,任由他把握着他与她的一切。 那是一个极长的吻,什么也不懂的她,被他左右着,一个战栗,一个炙热,两个人纠缠到了一处。 雪兰觉得自己下一瞬间就要窒息时,盛信廷这才松开了她香瓣樱唇,他把她搂得更紧了起来。 他沙哑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我已经向圣上请旨给我们赐婚,圣上虽没答应下来,我瞧着他心里也是有了底的。待我回家里和家父说说,一定会上门来求娶你的。” 这是盛信廷给她的承诺么? 盛信廷又低头吻了吻雪兰的满头青丝,“你别再去想那么多,外面的事由我来帮你解决掉,你只要乖乖等我来娶你就好!别理会淳亲王,也不必担心苏茂谨,你必将是我的妻。” 这样自信,这样霸道,似乎她就是为他而生的。 雪兰若是此时抬头,定然能看到盛信廷满眸里的醋意。可是她只顾着羞赧的整理着这一瞬间发生的事情,根本没去看盛信廷。 盛信廷说过话,头伸到她耳畔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似要把她身上的香味一并吸走。随后,盛信廷无限眷恋的又吻了吻雪兰的前额,这才起身离开了内室,只留下半晌没缓过神来的雪兰。 雪兰这才敢抬起头来,是的,她这才敢抬头。雪兰虽然不愿意承认她的害怕。 她翻了一个身,轻咬着唇瓣,手指颤抖的抚上了面颊,她这才发现自己的面颊滚烫。雪兰心里还在庆幸是晚上,若是白天,只怕众人都会看到她似滴下血来的脸了。 雪兰的心绪慢慢的平静了下来,她这才想起刚刚盛信廷所说的话。 什么叫外面的事由他来处理?难道现在他就想好了要男主外,女主内了么?还有,什么叫乖乖等着他来娶她?什么叫别理会淳亲王?说得好像她是不能安分守己的妻子,而他是那个操碎了心的丈夫! 他盛信廷凭什么啊?!凭什么这么要求她! 雪兰刚刚只顾着害羞,全然没听清他的话。现在想想,她吃了大亏了,生生被盛信廷定义在他的女人的位置上了。 禽兽! 雪兰咬着唇,心里骂着盛信廷。当初她就没看错他,他果然是个货真价实的禽兽! 这一夜,雪兰是挂着笑容入睡的。到底是几时睡得,她也记不清了。她只记得月亮比往日的大了许多,地上被它洒上了一层霜白。房里没有一丝冷意,倒温暖得叫人脸红心跳。 …… 【作者题外话】:兔兔睡得好晚啊,大家都要早点休息哈,别睡得太晚了,注意身体哟! 第三百零七章 妃子笑 只隔了三日,叶建彰就被放了回来,而且是被京城府尹的马车送回了沐恩侯府。 雪兰得了信儿,急急的迎出了门去。 叶建舒已经先到了府门口,雪兰来不及和叶建舒见礼,直接迎向了刚从马车上下来的叶建彰,“三弟!” 随着一声呼唤,雪兰的眼圈又红了起来。 “二姐姐!”叶建彰扬起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别哭,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叶建舒也很是高兴,如待客一样把叶建彰往府里让,“先时房里,有什么再说。” 叶建彰被大哥和二姐带着进了府里,三个人先去了竹园里。 才坐下来,叶建舒就急切的问道,“是案子查清了么?” 叶建彰接过雪兰递上来的湿帕子,擦了把脸,才道,“两日前,兵部一位大人去牢房拿着我的卷子让我辨认,我看了那卷子并非我的字,兵部的大人就回去了。今日放我的是京城府尹徐大人,他亲去放我出来时,告诉给我说,圣上把案子发回到兵部,兵部又查了,案子已经查清了,是卷子发配窜了,现在如今圣上也知晓窜案子的事,所以先放了我出来,案子还要慢慢查。” 叶建彰说着,看了一眼叶建舒,“我出来时还有太子府的人要亲送我,我想着从没和太子府有过什么结交,就婉拒太子府的人,坐了府尹那边的马车回了来。大哥,你难道是求到太子门下了么?我瞧着太子府的人极殷勤,正想回来问问你呢。” 叶建舒虽在丁忧,却也听说盛信廷御书院求亲一事,他看向雪兰,雪兰脸红了起来。可是她却不能不答上叶建彰的话,于是雪兰说,“是盛大人帮了你,建彰,待你过几日身子养好了,去谢过盛大人罢。” 当着叶建舒的面,叶建彰没多问雪兰什么话。叶建舒又问起叶建彰这几日里牢房里的事,又问了兵部那边还问了什么。叶建彰一一作答。 雪兰不敢乱问叶建彰话,恐怕叶建彰当着叶建舒的面,说出什么特别的话,露出太子待盛信廷的不同来。 叶建舒问了一会儿话,见雪兰不语,以为雪兰怕叶建彰累了,他便笑道,“回来就好,你也早早歇歇罢。” 叶建彰也没留叶建舒和雪兰,送出二人离开竹园。 从竹园里出来,叶建舒见四下无人,小声问向雪兰,“盛大人请圣上赐婚一事,只怕许多人都知晓了。我也不是糊涂人,自然看出这其中的道理。不管盛大人是想真来求娶,还是用了此计,我们都该感谢他,他到底是救了三弟。” 雪兰的脸上顿时更红了起来。叶建舒的意思是,盛信廷只是为了救叶建彰而用了一计,并不是盛信廷有多喜欢雪兰,暗示雪兰别把此事往心里去。 雪兰真想提醒一下叶建舒,她是他的妹妹啊!虽不是嫡妹,却也是庶妹,她就那么差劲么?她有那么差劲么?凭什么盛信廷不能喜欢上她啊?!她差哪里了? 叶建舒见雪兰脸色有些不好,他想自己的话许是让自家的二妹妹很是没了面子,于是,叶建舒又道,“二妹妹也不必多想了,老太太前几日还提到该给二妹妹找门亲事了,待二妹妹定下亲来就好了。盛大人那边我会让人备份厚礼送过去的,不会欠下他什么人情。” 雪兰只想哭倒在地,自己难道真有这么差的么?! 叶建舒原也在想,是不是盛信廷对自己的这个庶妹有些心思。可是他转念又一想,雪兰实在没有能和盛信廷可以匹配的条件。长相不如人家盛信廷,家世不如人家盛信廷,盛信廷很早就有作为,现在已经是从三品的将军之衔。 而雪兰呢?长在岁县,除了创了一条五采线的女红外,再没有什么出类拔萃之处。人家盛信廷会看上二妹妹什么?叶建舒自己想想都觉得荒唐。 叶建舒想和雪兰再说两句话,可是发现她的脸色越来越不好,叶建舒只得抿紧了嘴。 雪兰没了和叶建舒继续说话的精神了,她朝着叶建舒摆了下手,就回去兰园里了。 雪兰卧在小炕上,阳光正透过窗棂落在她的腰身上,她转过身去,避开那热烈的阳光,拥着一团薄毯,慢慢的睡了去。 不知睡了多久,身边有人轻唤了雪兰一声“小姐”。雪兰睁开了眼睛,南月站在小炕旁,正望着她。 “怎么了?”雪兰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才问向南月。 南月说道,“大人送来了‘妃子笑’,叶子上还有露珠呢。大人特意交待了,过了一个时辰只怕就不好吃了,奴婢想着小姐也快醒了,就叫您了。” “妃子笑?”刚睡醒的雪兰还有些没缓过神来,就听到南月说出这么一个名称来,她不由得问,“是什么?” 南月答道,“是荔枝啊,这是广东府那边新种植的荔枝,比往常的荔枝都要好吃得多。听说广东府只进贡来的都不多呢。” 雪兰完全清醒了。 杜牧的《过华清宫绝句》中的一骑红尘妃子笑,指的就是唐玄宗为博杨贵妃的欢心,不惜用快马送来杨贵妃最喜欢吃的荔枝。难道盛信廷也要学习唐玄宗送荔枝给自己么?让她成为他的心尖宝? 南月说着,把小几上的玉碟捧到雪兰面前,“小姐您瞧,这荔枝红红的,多好看。刚刚就是大爷让人送来的。” 还心动了叶建舒! 雪兰嘴角抽动了两下子,盛信廷还真是恐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心思,要吵得合府上下都知晓他的作为。只是……雪兰想到刚刚还在劝自己不要深想的叶建舒,在看到盛信廷给自己送来荔枝会怎么想? 雪兰把头埋在迎枕上,声音沉闷极了,“那就把荔枝留下来罢。” 南月脆生生的答应下来。 雪兰从小炕上坐了起来,她接过洛璃手上递来的水先漱了口,又饮了杯茶,才拿过玉碟里的荔枝来。 这枚荔枝红艳透人,看着就叫人垂涎。雪兰轻轻的拨开了荔枝,把荔枝果肉放在口中。一股浓汁顺着喉咙,一直甜到心头去。这是雪兰吃过最甜的荔枝了,难怪能叫妃子笑,想来这么甜的荔枝不是寻常人家都能吃到的。 雪兰微微一笑,又拿起了第二枚荔枝。 第三百零八章 喜欢 南月见雪兰吃了三枚荔枝,便俯在雪兰耳畔低声道,“小姐,大人让您吃完荔枝告诉他一声?” 雪兰抚掉手上的荔枝皮,转眸看向南月,“他又有什么花样?告诉他什么?” 南月红着脸,声音细小得如蚊鸣,“他说……他说让您给他写张字条告诉他喜不喜欢……” 雪兰脸一黑。 盛信廷可真敢说话,就把这些话告诉给南月一个未许配人的丫头了?!他是怎么想的!瞧着丫头脸红的,南月定是猜想他和她在一起时,不知道说了多少次喜不喜欢的话呢! 雪兰咬着唇,拿着帕子拭过手,“你去告诉他,不可能。” “别,小姐。”南月哀哀的请求起雪兰来,“您要是不写,奴婢没办法交差……” 雪兰看着一旁的南月,伸出手指狠戳了南月的额头一下,南月揉着头笑了起来。雪兰便来到书案旁。 她提起一支笔来,南月在一旁极有眼色的帮她磨墨。 想到那叶子上还挂着水珠的妃子笑,雪兰心里泛着甜蜜,盛信廷确实十分用心了。 想到这里,雪兰持笔在纸上写了两个字“喜欢”,随即把字条撕了下来,交给南月,“给他送去罢。” 南月忙着拍好字条出了正房去。 到了半夜,雪兰正睡得酣甜,忽然她腰间一重,雪兰睁开眼睛,入目的又是那双温柔的眼眸。 雪兰不耐烦的推着盛信廷,声音压低了许多,“你怎么还天天来啊!” 盛信廷低低着一笑,“你不是说喜欢我么?我就忍不住又来了。” 雪兰一怔,马上反应了过来,“喜欢你个大头鬼!” 日防夜防,雪兰没想到自己中了盛信廷这个狗东西的奸计。 可是她的声音大了许多,隔扇门外传来了洛璃的声音,“小姐,您是唤奴婢么?”洛璃的声音响完,紧接着便是她趿鞋之声。 盛信廷的手一紧,把雪兰搂在自己的怀中。 若是洛璃现在进了来,雪兰干脆不要做人死掉算了。 雪兰推开了盛信廷,支起身来,“不用了,我就是喝了口茶,现在已经喝完了,你睡罢……” 洛璃哦了一声,隔扇门外亮起了灯光,洛璃的声音离门越来越近了,“小姐,要不奴婢帮您添茶罢。” 就是这道灯光,让雪兰和盛信廷看清了彼此。盛信廷已经松开了雪兰的腰身,他正一脸坏笑的把两只手臂枕在头下,一副不怕见人的模样。 大半夜里,雪兰床上躺着这么一位大刺刺的男人,她还有什么脸活着?!就算衣冠再整齐,雪兰也有嘴说不清。 雪兰真是害怕了,她不等洛璃打开内室的门,先坐起身来向着门口道,“你不必进来了,一有灯光我又该睡不着了!” 雪兰的声音有些尖厉,吓了洛璃一跳。洛璃急忙吹灭了手上的烛台,小声道,“那小姐早些睡罢。” 房里又黑了下来,雪兰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而雪兰却在这时感觉出身边之人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着,他竟然在偷着笑她! 雪兰狠捶了盛信廷的腿一下子,盛信廷坐了起来,一把抱住了雪兰,在她耳畔低语道,“你要谋害亲夫么?” 那股呼出的热气又痒痒的袭在雪兰的耳畔,雪兰脸上发热,她去推盛信廷,怎奈盛信廷臂力过人,就是不松开她。 雪兰推着盛信廷,“你快回去罢,这么晚了出来跑什么?万一遇到好人可怎么办?!” 盛信廷在黑暗中一挑眉毛,自己心上的女人可真是与众不同。旁人若是担心别人都会说,你快回去,别遇到坏人。她倒好,非要说别遇到好人……难道他就是坏人么?! 盛信廷张口轻轻咬了雪兰的耳朵一下,雪兰耳朵一热,就是一瞬间,他又松开了她。 “我这个坏人回去了,你也早些睡罢。记得给我写信,再多写些喜欢的字样来。”盛信廷在黑暗中依然握住了雪兰的手。 雪兰狠捏了盛信廷的手,盛信廷也不挣扎,任由雪兰去捏。 雪兰哪里会真去捏疼盛信廷,不过用力的按了一下,便松开了他。 盛信廷起身帮着雪兰放下了帐幔,这才翻身出了窗子。 黑暗中,雪兰躺回到床上,她缩在被里轻轻的揉了一下被盛信廷咬过的耳朵,脸红得更厉害了。 深夜,似乎成了他与她相会的时刻。雪兰咬着牙心里骂了盛信廷一句,却在骂过他后笑着抱着被子睡着了。 淳亲王府里,青沙躬身在书案前,不敢直起身子一下。 从他回禀了沐恩侯府里的事,他就没听到主子的任何一句话。若是新跟在主子身边的人,定然会以为主子在思考,可是作为跟了主子这些个年头的青沙却知晓,主子生气了。 过了许久,青沙终于听到一声似轻叹一般的声音,“你下去罢。” 青沙如逢大赦,忙着躬身退出去。出去后,他才敢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 淳亲王一个人坐在书案后,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牵动着的表情,看不出喜,亦看不出恼怒来。 淳亲王惯常会藏起心思来,若是不笑时,便是心上有事。这一特性,只有跟着他久的人才知晓。 就如现在,淳亲王心里早已经如翻江倒海般的搅动着。 从很早之前,他就已经从青沙那里知晓盛信廷深夜去见雪兰的事了。他们还一起出去看过星星,在沐恩侯叶世涵过世之后盛信廷还去陪过雪兰。青沙回来报说,那晚听到了雪兰在房里发出低低的哭声。 这些他都可以忍着,因为他要的东西更高,他必须学着忍。可是,这个盛信廷竟然开始走起明路来,让许多人都知晓他盛信廷是属意于叶雪兰的。这是淳亲王不想看到的。 淳亲王的嘴唇抿得紧紧的。 盛信廷还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接受她的机会啊!还有她,只消一句话就可以拒绝了盛信廷,为什么她不肯说出来呢?难道盛信廷有自己做得好么?自己已经告诉过她,待到他成功之时,定然会给她一份她想要的交待。这样难道还不够么?他何时这么在意过一个女人?她为什么还不知道满足呢?! 淳亲王的手指紧紧握着,直握得结节发白,还不肯松开了手。 他一定要让她知道,到底选择谁才是对的! 第三百零九章 造访 盛信廷高调给雪兰送荔枝的事,很快传在沐恩侯府里。连南松园里的叶老太太都听说了。她把大小姐叫了去问道,“这个盛大人不是卫国公府的大公子么?怎么会看上了兰姐儿呢?” 大小姐哪里知晓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也是听叶建舒说盛信廷在御书房里求赐婚的旨意一事。大小姐讷讷的答不出来,叶老太太的眉头皱了又松,松了又皱起。 叶老太太把叶建舒找了来,让他去打听盛信廷的事。 因叶建彰的事是盛信廷帮的忙,叶建舒便在叶老太太面前狠夸了盛信廷一次。叶老太太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这么有本事的年轻人岂会看上兰姐儿?我看我们要抓紧给兰姐儿订门亲事,免得她总被别人拿出来做伐子,不说她的名声不好,连带着我们家的名声也跟着不好。” 叶建舒的眼皮一跳,老太太竟然和自己的想法一样。可是,盛信廷能大张旗鼓的给雪兰送来妃子笑,他真的只是说说罢了么? 想到这里,叶建舒斟酌着道,“二妹妹的婚事自然是快些好,不过,也要选个妥当的人家。我也想着哪日去探探盛大人的口风,若是他真想娶了二妹妹,我们急着给二妹妹定亲,倒显得我们不满意人家了。” 叶老太太摇着头,无奈的叹口气,“你也该好好想想,人家怎么可能会是真心愿意娶你二妹妹呢?我想着,他不过就只一说罢了,满京城也只有咱们家的二小姐名声不好,谁会在意再帮她添一些呢?” 叶建舒汗颜,谁会下这么大本钱为了抹黑别人呢?妃子笑啊,那岂是普通的苹果鸭梨?要从广东快马载了来的! 可是叶老太太一向性子相左,叶建舒也就不再强劝,他却打定了主意,若是叶老太太真帮雪兰定亲,他这里先知会盛信廷一声。 雪兰并不知晓叶老太太的主意,她正和叶建彰坐在房里说着话。 叶建彰的脸色已经恢复了过来,但是他的眉头却皱着,“二姐姐,你是真打算和盛信廷纠缠不清么?”叶建彰没有多余的话,直接开门见山就问雪兰。 雪兰听着叶建彰话便觉得有些刺耳,她抬头看着自己的弟弟,“你要说什么?” 叶建彰的眉头皱得更紧,他的脸上有那么一丝挣扎,最后还是道,“二姐姐,其实淳亲王待你很好。他待我也很好,如果没有淳亲王我去不得博文书苑,我现在也许还和二哥哥等人一起厮混呢,就冲着他对我们的好,你也该谨慎些才是。” 雪兰看着已经有些少年英气的脸,深深的吸口气,“淳亲王待你好,你记得便是,将来你报答他,这都是你们的交情。可是,你要我来做什么?而且,此次事还是盛信廷帮着你解了围,淳亲王并未帮上什么。” 叶建彰有些不以为然,“二姐,淳亲王不是没帮我,他亲去看过我,还给我调了牢房,而且淳亲王也一直在想法子,他不是什么也没做。二姐姐,我知晓我这么说不对,但是我能感觉得到,淳亲王待你不同,你不能这样伤了他的心。” “好了,”雪兰觉得叶建彰已经把淳亲王当成了亲人,他从心里亲近淳亲王。可是,她做不到,从想清楚了种种后,雪兰就不能当成什么也没发生过。“三弟,知恩图报的道理你懂,但是并不只是淳亲王对你有恩,盛信廷一样对你有恩,你不能把人家对你的好一笔抹掉了。” 雪兰开始替盛信廷说起话来。 叶建彰见雪兰的脸色不似刚刚那么好了,他也不再和雪兰说话。房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许久,叶建彰才站起身来,“二姐姐,你的事我本不该插手,我只是想你别错过了本该属于你的幸福。” 雪兰听说叶建彰不想再提此事,大概弟弟也恐怕说得深了,姐弟二人再起纠纷。雪兰站起身来,“三弟,你说的话我会好好思量,你现在虽是案子的事完结了,但是还要准备着春闱,若是需要找书或是需要笔墨,我可以和你一道去买。” 叶建彰点点头,朝着雪兰一笑,“二姐姐,那我就先回去了,还有好几本书没看呢。” 雪兰让洛璃送出叶建彰,自己坐在榻子上发呆。 淳亲王和雪兰已经再无缘份而言,可是叶建彰却一直放不下淳亲王和雪兰的事,雪兰担心有朝一日叶建彰会钻这个牛角尖。这一件事就已经让雪兰看出来,叶建彰对淳亲王的信任与亲近,绝对不比自己少。 从前,雪兰觉得叶建彰和淳亲王走得近很好,至少他抛下了与叶建晟在一起养成的恶习。而现在,弟弟更愿意接近淳亲王。雪兰心里暗叹着,自己要拿这个弟弟怎么办? 雪兰正黯然失色时,小丫头进来禀报道,“小姐,大小姐请您去紫园里,听说博鸣侯夫人来了。” 一提到博鸣侯,雪兰就想到害她差一点病坏了身子的事。雪兰冷笑着,两个人结的怨还没解开呢,博鸣侯夫人来做什么? 洛璃在一旁望着雪兰发寒的脸,“小姐,要不咱们不去了。” “不,”雪兰已经站起身来,“我们去看看,我倒要看看博鸣侯夫人登门来是为了什么。” 雪兰说完,扶过了洛璃的手,直接向紫园而去。 紫园的正房里坐着大小姐和博鸣侯夫人。大小姐心里正在纳闷,博鸣侯夫人从前没和沐恩侯府有没什么交情,更没登过门,今日连帖子也没下,匆匆而来。做为沐恩侯府的长女,大小姐只能相陪。 雪兰进到紫园正房时,博鸣侯夫人一脸殷勤的笑,正和大小姐说着什么话,见雪兰进了来,博鸣侯夫人竟然站起身来,笑了起来,“叶二小姐。” 博鸣侯和叶世涵应为一个辈分的人,按道理不该起身和雪兰打招呼,就是这一声招呼,雪兰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是不是博鸣侯夫人有事要求到自己这里来了? 第三百一十章 赔罪 现在装得彼此和睦,倒让雪兰觉得恶心极了。 雪兰连招呼也没和博鸣侯夫人打一个,她坐在大小姐的下首。 博鸣侯夫人有些尴尬,她对着大小姐笑了一下,随即也坐了下来。 雪兰望了一眼大小姐,大小姐不露痕迹的朝着雪兰摇了下头,看去博鸣侯夫人。雪兰就明白了过来,原来大小姐也不知道博鸣侯夫人是什么事。 博鸣侯夫人坐下来,扬着笑脸对雪兰说道,“二小姐最近可好?” 提到这里,博鸣侯夫人忽然想到了什么,笑容不自在起来。 雪兰自然知晓博鸣侯夫人想到了什么,她抬起手来,两只手轻轻的搭在了太师椅的扶手上,雪兰望着博鸣侯夫人,“前几日身子倒不好,不知道是哪个药铺里抓错了药,命差一点丢了去。” 博鸣侯夫人的嘴角抽了抽,她勉强笑了下,“我也有间药铺,平日里我也不大管着,这次我来也是想和二小姐说呢,我那铺子留着也没什么用,不如送给二小姐罢。” 一间药铺说送就送,雪兰心里更加谨慎起来,到底是什么事让博鸣侯夫人这样出手大手?! 送上嘴来的并非都是肥肉,雪兰一笑,直接拒绝了博鸣侯夫人,“多谢夫人,我不懂药理,也管不好铺子,多谢夫人的好意,我只过好自己的日子,防着人下毒便是了。” 博鸣侯夫人听着雪兰句句揶揄她,她的脸色不好起来,话却不能不说下去,“二小姐,今日登门很是冒昧,我也是有一事来求二小姐的。” 雪兰默默的望着博鸣侯夫人,眼里全然是冷漠的光。 博鸣侯夫人悄悄的咽了下口水,才继续说道,“我是刚刚听说,我那间铺子给二小姐添了麻烦,掌柜糊涂得不得了,差一点害了二小姐,我也把那掌柜打发走了,今日我就是来给二小姐请罪的。” 博鸣侯夫人说着,盯着雪兰看。雪兰微微一笑,“崔夫人到底要说什么,不防直接说什么罢。” 博鸣侯夫人见雪兰根本没搭自己这话,一时更窘,她的脸有些发白,“我是想和二小姐说……都是我的错,求二小姐大人不计小人过,帮着我给盛大人说些好话罢。” 雪兰修眉微挑,盛信廷竟然把博鸣侯府的铺子都封了?!他竟然真做得出来! 雪兰想到这里,又蹙起眉来。博鸣侯怎么说也是太子的侧妃的娘家,盛信廷会不会做得太过了,太子难道不会计仇的么? 博鸣侯夫人见雪兰皱眉,以为雪兰还在生气,她急忙又加了两句,“二小姐放心,侯爷已经说了,府里在京城最繁华的那条街有间铺子,二小姐若是看得上眼去,就把那间铺子给二小姐。还有在钱塘老街府里也有间铺子,侯爷说愿意把这两间铺子都给二小姐,等二小姐出嫁时,一并当成嫁妆。” 博鸣侯说着,从一旁的丫头手里接过了两张折着的纸,“二小姐请看,这是那两间铺子的地契,请二小姐笑纳。” 雪兰这次是真被惊到了,说给就给两间铺子,这让雪兰不得不在想,盛信廷到底把博鸣侯逼成什么样子了,吓得他连两处好铺子都不敢要了,以此来讨好自己。 “不必了,”雪兰纵是心里吃惊,脸上也不露出什么来,“夫人太过客气了,我出嫁自有家里打点,夫人的厚礼我自不会要。夫人这个忙我也帮不了。” 雪兰说着,垂头端起茶来。 主人端茶,多是送客。 博鸣侯夫人这次真是急了,她不顾着大小姐还在,起了身几步来到雪兰面前,未语眼圈先红了起来,“二小姐,您若是不帮我,我家侯爷自是不能饶过了我,我真是没了活路了!” 博鸣侯夫人说着抽出帕子,手哆嗦着就拭起眼角来。 雪兰实在没想到博鸣侯夫人会当着大小姐的面就哭着耍起了无赖,她放下了茶盏,望着面前哭得妆都花了的博鸣侯夫人,“夫人哭着什么,倒似我们逼了你一样。” 博鸣侯夫人听了雪兰这话,急忙拭掉了眼泪,红着眼圈道,“二小姐因为府里的药铺差点身子亏损,我今日定然要给二小姐赔罪,二小姐无论如何也要收下这两间铺子,二小姐若是嫌礼薄,我明日再送些小玩意儿给二小姐开心。” 雪兰只觉得头疼得厉害,博鸣侯夫人竟然以为是礼轻了。雪兰站起身来,“夫人,这不是礼的事,夫人若是想说,今日我便把话全部说开。我本和夫人无仇,我更不知晓那帕子怎么就到了我的鱼杆上,夫人在暗恨我时,倒该去查查自家下人的事,只怕主子们也留不得干净。夫人不去查,倒怪在我头上,我是又用了药好了,若是不好呢?夫人该知晓是什么后果罢!” 博鸣侯夫人捏着帕子,垂头嘤嘤的哭道,“都是我的错,二小姐息怒,是我一时糊涂!” 雪兰冷冷的望着博鸣侯夫人,“夫人做事没给自己留后路,此时又求到我门上来,我想问夫人,难道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事真能弥补夫人之过么?!” 雪兰说完也不等博鸣侯夫人回答,绕过她出了正房去。 博鸣侯夫人还在哭,却见雪兰已经走出去,她实在没脸过去拦了雪兰,只得看向大小姐,“大小姐,都是我从前的不是,请大小姐看在我有些年纪糊涂的面上罢,多劝劝二小姐。” 雪兰甩袖走了,大小姐却不能再离开了。 大小姐只得皱着眉道,“夫人请回罢,此事是二妹妹的事,我不能多劝,这其中的由头我也不清楚,夫人还是回去和侯爷好好商议再做道理罢。” 博鸣侯夫人哭都哭了,最后闹了个没脸儿,她只得捏着帕子离开了沐恩侯府。 雪兰回到兰园便叫了南月,“你去告诉给盛信廷,我想见他,问他日入时分能不能去一井书局?” 南月低头出了兰园。 没一会儿,南月就回了来,她回禀给雪兰说,盛信廷已经答应了下来。 第三百一十一章 胆量 想到黄昏时分要见盛信廷,雪兰早早用了饭,酉初时分和大小姐说了一声就坐马车去了一井书局。 到了一井书局,雪兰下了马车就进到里面。 还是那个小伙计,见雪兰进了来,忙往里让,“二小姐来了,盛大人正在上面等您呢。” 雪兰提着裙子上了一井书局的二楼,南月就守在楼梯口,雪兰才上了二楼,就见盛信廷正拿着一本书在书架子中看着。 看他身材挺拔,头微低着,长长的睫毛半垂着,似整间书局里的一样饰品,看着也叫人心内安祥。 听到了脚步声,盛信廷转过头来,把拿着的书向雪兰举了下,对着她微微一笑,“你来看看,一井书局新进了一些史书。” 他竟然还记得她最喜欢看史书。 雪兰走了过去,“我可不是和你来看书的。” 盛信廷却不以为然,把书递给雪兰,“若是大事,你岂会约我,直接让南月说来便是了。看来事不大,所以我们先看了这一页再说,你只说这一页好不好就是了。” 盛信廷说着,把书上的内容指给雪兰看,两个人一人拿着一侧的书页一起看了起来。 南月上来送茶时,就看到两个人肩挨着肩,正一道看书。南月抿嘴一笑,轻轻的把茶杯放了下来,又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才看了一页,雪兰就抬起头来,她转眸对盛信廷一笑,“这书可真好看!” 盛信廷笑着把书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一会儿我把这本书买给你。” 雪兰想到了博鸣侯夫人的事,她转头看向盛信廷,“你怎么逼得博鸣侯夫人去我家道歉去了?她还要把两间铺子给我。” 盛信廷笑着又拿起一本书来,“她是说把那两间铺子给你当嫁妆罢?” 雪兰因为害羞,所以没说出是要当嫁妆这一说,没想到盛信廷竟然知道。 雪兰瞪着眼睛看盛信廷,盛信廷笑着把挑的书一并放在桌上,“你不用看我,我心里清楚得很,博鸣侯夫人也不是傻子,她若不是提把铺子当嫁妆,那两间铺子怎么能最后落到我的手上呢?” 雪兰见盛信廷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就暗恼,什么事都叫他料到了。 “谁说我一定要嫁你了?!”雪兰发狠的说了一句,惹来盛信廷的轻轻笑声,“你不嫁我嫁谁?现在京城里还有人敢娶你么?” 满京城的世家都知晓盛信廷去皇上面前求亲去了,若是算起来,哪还敢有人上门去求娶。 “你……”雪兰差点把银牙咬碎,“盛信廷,你就是个禽兽!” 盛信廷笑着去拉雪兰的手,被雪兰甩了开,盛信廷走到雪兰面前,挡住了窗外的一片繁华,他道,“我自会去娶你,何必再让那们扰人的人去烦你呢。” 雪兰咬了咬唇,这一个动作,让盛信廷的目光全盯在雪兰的唇瓣上。盛信廷只觉得自己再难移开眼去了。 “那博鸣侯夫人若是再去我府里,我又该如何?”雪兰扭头不看盛信廷的炽热的双眸,故意问他道。 “即是送你,你就收下罢。”盛信廷扬了扬唇角。 雪兰有些吃惊,看向盛信廷,盛信廷这才又道,“你若是不收下,只怕博鸣侯会吓死的。而且你想想,他是太子侧妃的娘家,若是太子真想管这事,他还须向你去低头么?” 雪兰正是因为担心盛信廷开罪了太子,现在听盛信廷这样说她终于明白了过来,这次许是太子让博鸣侯这么做也未可知啊。 雪兰不得不承认,自己在盛信廷的点拨下想明白了个中道理。思来想去,雪兰又想到了盛信廷对博鸣侯施的手段,于是她问盛信廷,“你到底对博鸣侯做了什么,把他吓成这样?” 盛信廷抬手把雪兰揽在怀里,白日里雪兰还是第一次被盛信廷这样拥着,她脸一红,去推盛信廷,无奈抱着她的人似早料到了她的动作,双臂叫劲把她钳在怀中,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你不必知晓这些事,只要记得敢动你的人,我都不会放过他们。” 盛信廷的声音不高,听到雪兰耳中声音如洪钟,惊在她的心头。 雪兰抬起头时,看到盛信廷棱角分明的下巴,雪兰心中从未有过的安定,她也不再挣扎,由着盛信廷拥着她。 淳亲王从后门上了楼时,看到的就是盛信廷和雪兰相拥着的一幕。盛信廷的脸上从未有过的温柔,而他怀里的雪兰合着眼,面容恬静,似乎也很享受这种拥抱。 这一幕刺痛了淳亲王的眼,他平静的望着眼前的两个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曾经在这间书局里,他与雪兰站在窗口,他为她避开了苏家的求亲。可是,现在又是同样的地方,她竟然投入另外一个男人的怀抱了,还是当着自己的面! “王爷。”过了好一会儿,盛信廷似乎才发现了淳样王,但是他却没有松开雪兰。 雪兰这才睁开眼看到淳亲王已经站到楼梯口,雪兰去推盛信廷的手臂,盛信廷却把她抱得更紧。 雪兰第一次见淳亲王没有一丝笑容的脸,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却让人感觉到了沁人心脾的寒意。 淳亲王把眼前的一幕尽收在眼底,他深知盛信廷是有功夫的,所以他不相信自己上来时,盛信廷没有听到响动,那么,就是盛信廷故意给他看的。 盛信廷在故意给自己看! 盛信廷一动不动的望着淳样王,双方都注视着彼此。 许久后,淳亲王忽然一笑,“我倒是来得不是时候了。” 盛信廷这才松开了雪兰,却扣住了雪兰的一只手,“王爷说笑了,我不过和叶二小姐来选几本书。” 要抱在一起选书的么? 淳亲王淡淡一笑,走到书架子前,“我不过也来选书。” 盛信廷却说,“我这里还要多谢王爷对叶二小姐的关照,只是她现在身边已经有我的人了,王爷的人不必再留下来了。” 淳亲王的双眸猛的一缩,盛信廷竟然知道自己的人在暗中监视雪兰!那么是不是说,盛信廷每一次在深夜里找雪兰,都没想过避开他的眼线,他就是去找给自己看的! 第三百一十二章 质问 淳亲王想到每一次盛信廷去找雪兰,每一次都在她的闺房里逗留许久,陪着她哭,哄着她笑,他从没想避过自己! 淳亲王心里的怒火更大,盛信廷做了所有他想做而不敢做的事,这就是他与盛信廷最大的区别。而这个区别,就让雪兰已经站在盛信廷的身旁,而非他的身边。 盛信廷,果然胆子够大,大到不在乎他这个龙子凤孙! “好的,”淳亲王扬了扬嘴角,“我从前也是只担心叶二小姐,现在即是盛大人发了话,我的人自然不会再在沐恩侯府了。” 盛信廷这才松开雪兰躬身向淳亲王施了礼,“那么我们便不打扰王爷选书了。” 盛信廷说着,拉上了还在发怔的雪兰,走下了楼梯去。 才下了楼梯,就见南月在一旁局促不安的立着,南月见盛信廷和雪兰走了下来,忙迎上前去,她刚要张口说话,被盛信廷扫了一眼,一肚子话全咽了下去。 盛信廷始终扣着雪兰的手,途中雪兰想甩开盛信廷,盛信廷都没松开她。到了盛信廷的马车前,盛信廷二话不说,把雪兰抱了起来,就塞进了车厢里,随后自己一撩衣袍,也坐进了马车里。 雪兰坐稳了身子,就瞧盛信廷,“这是大街,你要干什……” 雪兰连那个“么”字还没说完,就被进了马车里的盛信廷抱住以吻封住了她的口。那是一个霸道而悠长的吻,他一次次的逼迫着她,把她似抛入高空中一般,再狠狠的接了住。 雪兰的身子在盛信廷的吻下软了下来,两个人卧倒在马车里。 许久后,盛信廷才松开了雪兰,雪兰红着脸去推盛信廷,声音里有几分娇嗔,“你疯了不成……” 盛信廷又在雪兰红艳的唇上又吻了一下,才拥着雪兰坐起来,“我就是疯了,我是让你逼疯的。” 雪兰横了盛信廷一眼,坐直了起来,“我几时逼你了?” 盛信廷揽着雪兰的腰,笑道,“你难道没看出来淳亲王已经恨不能杀了我么?我若是再不让她知晓你到底是谁的,他就会欺到我头上来。” 雪兰想到了刚刚淳亲王和盛信廷的对话,她不由得转头问盛信廷,“刚刚你和淳亲王说是他在暗中派了人来监视我?” “嗯,”盛信廷一面心不在焉的答着,一面揉着雪兰的小手。 那么就是说,盛信廷半夜来自己这里的事,淳亲王都知道! 雪兰的脸如一块红布一样,她扭身就用粉拳打盛信廷的肩膀,“都怪你,让人家知晓了,我可怎么做人?!” 盛信廷抬手握住了雪兰的粉拳,笑得奸诈极了,“我同样没法子做人,叶二小姐,你就收了我罢。” 雪兰就受不得盛信廷这副无赖嘴脸,她又偏偏挣不开他的手,雪兰脸色更红起来。 盛信廷最爱看雪兰脸红的样子,他探身把雪兰又揽回到怀里,声音沙哑着喃喃唤她,“兰儿……” 雪兰被那股盛信廷吐出的热气又熏得脸更红。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她倚在他的怀里,他轻拥着她,车帘被风微微吹动着,雪兰可以看到街两旁探出头的一片树叶金黄。 一直到回了沐恩侯府,雪兰都沉浸在甜蜜中。 直到了夜里雪兰睡去,雪兰还在想着盛信廷。 那个坏东西在做什么?想来今日下午已经见过了她,晚上不会再来了。想到了盛信廷晚上不会再来,雪兰心下竟然有些失落。 郁郁睡了下去,一直到了半夜,雪兰忽然被一阵声响给吵了醒,声音似乎就在自己的外间里,雪兰忽然披衣坐了起来。 “你醒了?”一个声音响在雪兰的幔帐之外,雪兰打开一边的帐子,就见一个人影立在内室中央,看着身形绝对不是盛信廷。 雪兰大惊,扬声问道,“你是谁?!” 随着雪兰的问话,外面的人把手上的火折子打了开,并不大的光亮之下,雪兰看清了是淳亲王。 只见淳亲王双眉微皱,望着雪兰的眼里似有怜惜,又似痛苦,复杂得让雪兰辩不清淳亲王的心思。 看到了淳亲王,雪兰这才听清外间里是打斗之声,定然是南月和淳亲王的人打在了一处。可是这样打下去,淳亲王在自己房里的事,马上就会让府里的人知晓了。 雪兰扯过一旁的衣服,急忙套在身上,她才对淳亲王说,“王爷,叫你手下住手罢,有什么话,你和我说便是。” 淳亲王皱紧了眉,许久才走出内室,向外面说了声“住手”。外面不再有动静,雪兰趁着这个空,穿好了衣服。她也来到内室门口,南月正提着剑和几个人横眉立目的站着,雪兰朝着南月摆摆手,“在这里守着,我和王爷有话要说。” 南月虽有几分不情愿,还是低头答应下来。 淳亲王转身又回到了内室,他坐在大床对面的小炕上,盯着雪兰,良久才道,“你是不是也喜欢我这样进入你的内室?” 雪兰坐在淳亲王的对面,直视着他的双眼,“你到底要说什么?” 淳亲王深深的吸口气,“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为什么最后你拒绝了我?我从前还以为你会拒绝很多人,但是你没拒绝盛信廷!” “你仔细想想,在你遇到危险时,我哪次不是惦记着你?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拒绝我?你难道可以忘记我们一起玩影戏么?还有白雪,还有去梨湖的马车里,还有许多许多,你难道都可以忘记的么?!” 淳亲王眼里全是伤心,雪兰却没有避开头去,她一直看着淳亲王,就那样看着他。 待淳亲王说完了话,雪兰这才说,“我很小时,看到我爹待我娘的好,我就在嘻嘻的笑着想,我要将来找个能疼我的男人。后来,我到了岁县里,我就想,男人其实没有一个好人,他们只会害了女人,就像我娘” “可是后来,我遇到了你,我曾经以为我遇到了这一世最好的男人,那个男人一直会把我捧在掌心中,风来帮我挡风,雨来帮我遮雨,我将不必如我娘一样,临死前还在伤心欲绝的想,为什么自己的男人不在身边。我以为我将是生活在他的双臂下最幸福的那个女人!我甚至自大的想着:还有人比我再幸福的么?没有了!” 雪兰淡淡的扬了扬嘴角,眼圈微红起来,“可是,我错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看错 雪兰说着,仰起了头,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转眸又看向淳亲王,“你在意的从不是我,而是你的利益,甚至是更高。你不必反驳我,只听我说的对不对便是了。” “从开始我认清你时,就是在金葵苑里。你利用了我,设计在我的鱼杆上钓出崔四小姐的帕子,并且,闹到了太后那里。太后心里自会觉得对你愧疚,所以对你比从前还要好罢……” “你把我当成一种工具来利用,若是真心爱我,你又岂会让我背上被博鸣侯夫人暗恨的黑锅,你难道想不到博鸣侯夫人会报复我么?以你皇三子的身份,你会不知晓世家间的争斗么?你就这样把我推了出去,还好在博鸣侯夫人诡计并未得逞,若是她得逞呢?我一个不能再生儿育女的女人,谁还会要我?” “我会要你!”淳亲王咆哮了一声,可是他的声音马上被雪兰的声音打断了,“我不需要!” 雪兰的眼泪扑簌落下来,“你能不顾我的安危,还提什么要不要我的话?!大伤已铸成,难道我还能再信你么?!” 淳亲王嘴唇动了动,垂着的双拳握紧了。 雪兰继续说,“你还敢说你没把我当成工具么?你不是已经将我让给盛信廷了么?而且,在你定亲时,你为什么不来和我解释?为什么会是在我和盛信廷在一起之后,你到我这里质问我?你和你的正妃与侧妃定亲时,你到哪里去了?就算是太后指婚,非你所愿,你一样可以向我来解释,你有来和我说过什么么?你现在找我,无非是不想看到盛信廷和我在一起,你是受不了罢了。” 淳亲王一动不动的望着雪兰,好一会儿,他缓缓说道,“可是你想过予川么?我对予川那么好,无非是为了你!” 雪兰忽然笑了起来,她笑着坐在床沿上,抬着头,看向不远处的淳亲王,“王爷,我不是建彰,你说的什么话我都会信。我承认你对建彰很好,个人魅力也很大,教导了建彰喜爱上读书。可是,你难道仅仅是因为我才对建彰好的么?你没别的心思么?” “为什么去你那里诗会的人都不是什么世家子弟,便是有些世家,也不是被重视的子弟。这些子弟若是得了王爷的青睐,自然会比别人多努力些。或是如建彰那样,天赋极强,就是不似建彰那样的天赋,你弃了也就弃了,丝毫不能损害你眼中最看重的利益。我说得没错罢?” 淳亲王望着雪兰,他双唇紧抿着。 雪兰的双眸垂了下去,望着一旁的帐幔,“王爷其实也是有能力救得建彰的,你之所以没救,不过是想逼得盛信廷来帮我。因为你知晓盛信廷与我情分匪浅,你不出手,盛信廷是一定会出手相帮的。而只要盛信廷只要帮了我,给外面的错觉就是帮了沐恩侯府。而你将是沐恩侯府的女婿,盛信廷帮了沐恩侯府就等于和你站在一条战线上。王爷,你心机真是深重啊!” 雪兰抬起眼来,看向淳亲王轻轻一笑,“这就是为什么我心里不再有你,把你从我心里彻底拔除的原因。盛信廷虽霸道、虽没下功夫和我一起玩影戏,可是他从没想过利用我,我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这个人。” 雪兰说着,双眼温柔的瞥向了一旁,似游弋在回忆里。 “他能为了我,求到圣上面前去。能为了我,不惜被你利用,让太子误以为他站要和你站成一队。他能为了我,就算知晓你有眼线,他依然敢来找我。试问,王爷,你敢么?!”雪兰的眼风扫向淳亲王。 淳亲王的身子发僵,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雪兰从床上站起身来,眼里盈满了泪水,“所以,我欣赏他,我愿意给他接近我的机会。我不知道他未来会和我如何,但是他现在很认真的待我,这就够了!” “好!”淳亲王嘴唇翕翕,半晌吐出一个好字来,“你即是打算好了,我也不逼你。但是,你总有一天会知道,你是错的!” 雪兰缓缓抬起手来,指向东方,“王爷,就算有一日你登上龙椅,我依然不会后悔!” 淳亲王定定的望着面前的雪兰,他从第一次见她,就觉得她是个有主意的。而现在,她一脸义无反顾的绝然还是震撼着他。多少女人为权势而献媚,可是偏偏她面前的女人不会。 淳亲王转身走出内室。 雪兰不知道淳亲王是如何离开兰园的,她只是听到窗外静悄悄的,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南月急急的奔了内室,她早已听清了小姐和淳亲王的对话,心里除了敬佩小姐,还是敬佩小姐。 雪兰对着南月摆摆手,“你出去罢,没事了,我也累了。” 南月偷偷看了雪兰一眼,待雪兰上床躺下,南月帮她把帐子放了下来,吹灭了灯,退出内室。 月亮从半遮的乌云里探出头来,露出他光洁的面容。 一直站在内室窗外的盛信廷扬起头来,看向那皎洁的月亮。 他是何德何能,遇到了这天下间最好的女子! 盛信廷心内早已沸腾了,那一句“盛信廷虽霸道、虽没下功夫和我一起玩影戏,可是他从没想过利用我,我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这个人。”一直响在盛信廷的耳畔。 盛信廷转身走向雪兰的房门,只轻轻敲了两下,没一会儿,南月就出来把门打了开,南月低声施礼道,“大人。” 盛信廷看了南月一眼,“你可知晓你已经犯了两次错了?” 南月点头,“知道,一次在一井书局,没发现淳亲王上楼。还有就是今晚。” 盛信廷点点头,“此后别再让我知晓一次,今日我就看到你们小姐的份上饶了你。” 本已出了一头冷汗的南月悄悄的舒了口气,“多谢大人。” 盛信廷直接走进了房里。 他轻轻的打开了隔扇门,走了进去。 雪兰床前的帐子被月光洒了层银白,盛信廷轻轻的走了过去,拉开了床前的帐幔,月光落在床角,正好让盛信廷看清了躺在床上的人儿。 第三百一十四章 相思 睡着的雪兰眉头微微蹙着,不知道她的梦里有什么,她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开过。 盛信廷心疼的跟着她皱起眉来,伸手一只手指,轻触雪兰如玉般的脸庞。盛信廷心里暗暗想着:就让我来带给你一个美梦罢,从此让梦里的你不再蹙眉。 想着想着,盛信廷俯下身来,轻轻的吻了吻雪兰的额头。 雪兰并未睡熟,她只觉得睡梦中有人轻了她一下,她不由得睁开了眼睛,只见帐幔半开,一个人影坐在床畔旁。雪兰忽的一下坐了起来,她以为是淳亲王,待她看清才松了口气,是盛信廷。 雪兰不由得骂道,“大晚上的你又来吓我。” 盛信廷笑着把雪兰环在怀里,用力的吻了吻她散开的青丝,“我想你了。” 雪兰的声音小了许多,嗔他道,“说什么胡话呢……”说着,还是由着盛信廷抱着自己。 盛信廷抱着雪兰,倚在床头,“我从小娘就走了,父亲一直待我很好,家里母亲待我虽也好,却并不亲。我一直都在想,若是我长大了能娶一个什么样的妻呢?我想我的妻一定是与众不同的罢……可是后来,我就遇到了你,第一次见你就在一井书店外,我看着你提着裙子踹岩清,我当时想这个女子可真够厉害的了。谁知道人遇不如天算,你就如同是上天送到我面前的一样。你活泼、大气、又不拘于小性子,你有许多缺点,又有许多优点。我就是这样不能自拔的……” 盛信廷的双臂拥紧了雪兰的双臂,雪兰只觉得身后之人怀里暖暖的。 “若是没有淳亲王一事,我还不知道你到底有多喜欢我,更不知晓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任意的土匪,还是温柔的君郎……” 雪兰拍了盛信廷的手背一下,“谁说你是温柔的君郎了?你想得美!” 盛信廷低低的笑了起来,“等明日我就和父亲说去,让我们早早定下亲来,我忍受不了别人觊觎你。” 盛信廷说着,把雪兰平放在床上,在半掩的帐子里温柔的望着她的双眸,“我一定要让你幸福,兰儿……” 这么一句话,如同催眠了一般,雪兰咬紧了唇,还未别过脸时,就被盛信廷吻了住。 …… 那一晚,盛信廷一直拥着雪兰,盛信廷小声的讲给雪兰自己儿时的事,雪兰有时笑着,有时嗔着他,卿卿我我的,不知不觉到了天光微亮。 盛信廷起了身,帮雪兰掖好了被子,又无限眷恋的吻了雪兰一下,才从窗口翻了出去。 雪兰抱着被子合上了眼,眼前全是盛信廷温柔的笑脸。 这一觉就睡迟了,雪兰一直睡到了辰正时分才醒了来。 大小姐那里也并未遣人来催过雪兰,雪兰梳洗用饭之后,有一个丫头进了来,“二小姐,大小姐说博鸣侯夫人叫一个嬷嬷给二小姐送来了礼物呢。” 雪兰想起了盛信廷的话,她就道,“那就让人送到兰园来罢。” 没一会儿,一个方脸的嬷嬷带着人抬来了用荷叶盖着的筐,方脸嬷嬷给雪兰施了礼就笑盈盈着说道,“听说叶二小姐最喜欢吃荔枝,我家侯爷没盛大人的本事能买来妃子笑,只买了些现成的荔枝送了来,希望二小姐能喜欢。” 雪兰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她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荔枝了?! 方脸的嬷嬷从怀里又掏出两页房契,躬着腰送到雪兰面前,“叶二小姐,这是夫人让我给二小姐送来的,夫人说一定要请二小姐笑纳了。” 雪兰看了洛璃一眼,洛璃上前来接过了嬷嬷手上的房契,随即便立在雪兰身边。 雪兰对着那个嬷嬷笑了笑,“那就多谢博鸣侯夫人了,请嬷嬷回去代我转为道谢罢。” 那个方脸嬷嬷没想到雪兰收下了地契,心里大为轻松,她不住的哈着腰,“哟,瞧二小姐说的,夫人交待过了,这都是应该给二小姐的礼,二小姐若是不收,我们夫人才是没了立足之地呢。” 雪兰不过淡淡一笑,就叫南月送人出了去。 博鸣侯府的人一走,洛璃就跑到了筐旁边,她掀起了荷叶帘子朝着雪兰笑道,“小姐,博鸣侯夫人也真是下了血本了,您瞧瞧来,这虽不如盛大人送来的妃子笑,可是也着实瞧着是不错的荔枝呢,京城里可不多见这种荔枝。” 雪兰哪里有心思多看,她笑着吩咐洛璃,“我这里留一些,其余的你们几个留些吃,给王嬷嬷多留几个,再送给老太太、大爷、大小姐和三爷、四爷、五爷那里送一些罢。” 洛璃响亮的答应一声,招手叫过一旁的小丫头,分起荔枝来。 雪兰望着欢天喜的丫头们,不由得笑了起来。 博鸣侯府的事能顺利解决了,全多亏了盛信廷。只是,盛信廷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雪兰害羞的发现,自己开始惦记起盛信廷了。 盛信廷正立于卫国公盛泽润的书案前,待他把话说完了,卫国公抬起眼来看向长子,自己这个儿子最是有主意,直闹到启正帝面前后,他才知道,这个长子竟然瞒着他去请启正帝赐婚了,他是有多大的胆子啊! “想清楚了?”卫国公不由得挑起眉来,“真要我去宫里请皇上的赐婚旨意?” 盛信廷点头,郑重的说道,“有劳父亲了!” 这就是想清楚了。 卫国公盛泽润站起了身来,“好罢,我就去替你这个逆子讨一道旨意去。” 盛信廷笑了起来,父亲常骂他是逆子,可是,每骂他一次,他都知晓,父亲是疼他的,嘴上骂着,心里根本就是溺爱着他。 “那我叫人给您备马车罢。”盛信廷在盛泽润身边道。 盛泽润横了儿子一眼,“没见你这么急的,怕人家姑娘反悔罢?” 盛信廷哈哈笑了起来,“父亲,其实我还真是怕她反悔。” 本是打趣儿子的话,岂料儿子就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下来,可见盛信廷有多满意这桩婚事。盛泽润不由得感叹着,儿子真是长大了。 “好,我这就进宫去。”盛泽润笑着走出书房去。 第三百一十五章 请旨 盛信廷跟在盛泽润的身旁,道,“父亲,若是皇上那里旨意不好求到,求得太后的一道懿旨也行。” 连后路都想好了,走在前面的盛泽润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盛泽润果然说去便去,去了宫里递了牌子,启正帝以为是什么急事,马上召见了盛泽润。待盛泽润把话说完,启正帝先劈头盖脸的把盛泽润骂了一通。 “廷哥儿是个孩子,你这个父亲怎么就依了他了?还真跑到朕这里求旨来了,糊涂!” 启正帝坐在龙书案后面,脸色阴沉着。 听话听音,盛泽润没想到一直喜欢盛信廷的启正帝会发起火来。他心里想不明白,为什么启正帝会发火呢? 盛泽润的头低得更低。 启正帝瞥了一眼跪倒在地的盛泽润,冷淳一声,“你先回去罢,这道旨意到底要不要发,朕还要好好思量思量。” 思量…… 跪在地上的盛泽润不由得惊诧极了,一道赐婚的旨意,还有什么好思量的? 可是皇上开口了,他哪里还敢说一个不字,盛泽润诺诺的退出了御书房。 启正帝坐在龙书案后,眯了眯双眼,他忽然站起身来。一旁服侍的张吉安急忙躬身跟了上来,“陛下,您这是要去……” “慈安殿。” 张吉安忙扬声对外道,“摆驾慈安殿!” 太后听说皇上要来,便对一旁的裴嬷嬷说道,“去准备些皇上喜欢吃的点心和果子去。” 裴嬷嬷躬身退下去。 待裴嬷嬷那里备好了点心和果子,启正帝已经到了慈安殿的门外了。 裴嬷嬷迎了启正帝进了正殿,启正帝便给坐在正座上的太后施了礼,“母后身子可好?” 太后笑着点头,启正帝便坐在了太后小炕上对面的位置上。 太后笑道,“皇上今日怎么得了空来哀家这里了?” 皇上见桌上放着的都是自己最喜欢吃的果子点心,不由得笑着回道,“因为我知晓我母后会为我准备好点心和果子啊。” 皇上这句话讨得了太后的欢心,太后虽贵为天子之母,她也是一个母亲,儿子讨她喜欢的话,她岂会不喜欢听呢? 太后便着看向一旁的裴嬷嬷,“你瞧瞧他,成为一国之君了,却还跟个孩子似的,就只会在哀家面前讨我欢喜,哀家实在拿他无法。” 启正帝从一旁的宫女手上接过湿帕子,拭了下手,就拿起小几上的一块点心,吃了一口,便不住的点头,“到底还是母后这里的点心地道,比朕那里的好吃多了。” 皇宫里的御膳房里都是顶级的师父做菜,怎么会不好吃呢? 太后大笑起来,“皇上就哄我罢。” 启正帝坐在太后面前,认真的吃完一块点心,才拭了手,“不管是哄了母后,还是真心好吃,我在母后面前永远是个孩子。” 太后欣慰不已,自己的儿子虽贵为一国之君,却依然惦记着她这个母亲,这不正是一个当母亲最欣慰的事嘛。 太后的目光更为和蔼,她坐在一旁问起启正帝的起居来,启正帝一一作答。启正帝提到了刚刚卫国公来请旨一事,转头对太后说,“母后,我也正是因为此事来找母后。” 启正帝还未开口,太后心里就已经有几分明了,她先遣出服侍的宫女们,才道,“皇上是想把公主尚给盛信廷罢?” 启正帝点点头,“母后,廷哥儿这孩子虽然名声并不好,可是他是个将才,我想把公主尚给他,也是有些私心。” 太后蹙了蹙眉,微微叹口气,“哀家知晓,你这是在给太子铺路啊。” 启正帝笑了笑,“倒也不全是为太子铺路,只是未来不管谁有这片江山,只要廷哥儿是驸马,他就要为皇家保这片疆土。” 太后的眉头忽然一挑,“皇上,难道你听说了什么么?” 启正帝当着自己的母亲,依然摇了下头,“立储虽是大臣们提议的,可是我却并没想过皇位一定要传给太子。我还想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本事,能不能权衡朝臣,还想看看他的眼光。若是他有,东宫必须是由太子坐。若是没有,废立也是在一句话的事。” 太后经历过宫中的争斗,她想得并非那么简单,她沉吟片刻,道,“难道是……皇上发现了什么么?” 启正帝手臂搭在小几的边缘,缓声道,“儿臣发现太子太过刻意了。” 太后更不明白启正帝发现了什么,于是问,“难道是荣哥儿做了什么过头的事么?” 启正帝便把太子刚被立时请几位王爷过去的话说了,太后沉默了。 启正帝道,“我让廷哥儿去太子府上看看的,廷哥儿便去了,虽是太子没说什么,也极尽关照兄弟几个,可是他这样做似乎太过刻意了。平日城我最喜兄弟间友爱,太子不就是做过我看的么?” 启正帝说着,向小炕后靠了靠,“太子私下里也在组建他的党羽,结交一些将军。这也是我之所以想让廷哥儿尚公主的原因。廷哥儿在军营里威信极高,虽然不及那些老将,但是毕竟他年轻,将来有一天老将们不在时,少将里他就是个拨头之人了。” “所以皇上才会信任廷哥儿,让他感恩皇上。”太后终于想明白皇上的意思了,她转念一想,又问道,“可是哀家听闻说,廷哥儿确实和叶家二小姐关系不错,若是真让他尚了公主,岂不是不能如他所愿了么?叫他忠心不成,别让他再怨上了皇上。” 启正帝微微一笑,“我让他尚了公主,给他驸马的名声,再给他赐一桩亲指的婚事,不就好了?” “本朝开国以来,还没有皇上为驸马指个平妻之事呢。”太后到底还是极担忧的。 启正帝靠在小炕的迎枕上,“母后,正是因为没有,我这样下旨才显得看重盛信廷。” 太后凝神细想,若是有皇上的赐婚,那么叶二小姐就算嫁于盛信廷,公主也不能太过强压于她,在府里,两个人完全可以东西各居,公主占了正妻之位,叶二小姐占个宠爱之实,若是再有皇上的圣旨,给叶二小姐一些甜头,只怕盛信廷也不能说出什么来。而且皇上能做到如此,确实是极看重盛信廷了。 第三百一十六章 雨阳 太后想了想,“皇上还要三思而行,此事事关重大,皇上也要透一透卫国公那边的意思。而且,”太后的话一顿,“皇上要尚哪位公主也是极有讲究的罢。” 宫里的公主众多,到底哪位公主最合适,还真要好好想一想。 “母后放心,”启正帝说着站起了身来,“儿臣会好好想一想再做道理,定然不会让廷哥儿心生怨怼。” 太后点头,启正帝便向太后施了礼,出了慈安殿去。 太后见启正帝走了,自言自语着道,“没想到这个叶府二小姐竟然这么讨男子喜欢,先是禧哥儿,现在又是廷哥儿……” 走出慈安殿的启正帝自然没听到自己母亲的话,他走出慈安殿,便看到一队人朝这边而来,启正帝立住脚步,就见轿辇停了下来,秦贵妃从上面下了来。 秦贵妃一见启正帝正在慈安殿的门前,急忙跪下道,“皇上。” 自从上次启正帝发作了秦贵妃后,启正帝再没去冠秀殿。现在他见秦贵妃打扮得素雅清丽,不由得眯了眯眼睛,“你来做什么?” 秦贵妃连头也不敢抬,跪着回道,“臣妾新种了两盆的花,是十八名士,臣妾想着太后极喜欢花草,就来给太后瞧瞧。” 启正帝嗯了一声,上了轿辇离开了慈安殿。 秦贵妃一直跪到启正帝的轿辇离开,才站起身来。一旁的芝雨扶起了秦贵妃,低声道,“奴婢瞧着皇上淡淡的样子……” 秦贵妃垂眸微微一笑,“人怕见面,树怕扒皮,我当着皇上的面做得恭谨,他心里自会有计较的。” 秦贵妃说完,走进了慈安殿。 秦贵妃从慈安殿里出来时,脸色平静如常。 轿辇回到了冠秀殿,汪公公弓着腰上前来扶住秦贵妃的手,声音低了许多,“娘娘,张总管那边已经递来了消息,他说皇上去慈安殿之前见过了卫国公。卫国公想求皇上赐婚的旨意,皇上似乎因此而发了火。” 秦贵妃的脚步一滞,她转头看向汪公公,“张总管还说什么?” 汪公公四下瞧瞧,身边服侍的宫女都退出很远去,汪公公这才低声说,“随后皇上就去了太后那里,还把服侍的人都屏退了出来。” 秦贵妃慢慢的向正殿里走,脑中却转个不停。 第一次盛信廷去请旨赐婚时,皇上就没同意,当时皇上的意思是让盛信廷问过了卫国公再来。可是现在卫国公来了,皇上却着了恼…… 秦贵妃惊愕的抬起头来,难道皇上是想……真让盛信廷尚了公主?!秦贵妃觉得自己的头脑要不够使了。 当年,太后确实有心要把公主定给盛信廷。那时盛信廷还很小,大家只当成一个笑话。可是后来,盛信廷的名声就不大好了,都说他凶暴,太后不再提此事,皇上更是没露出一丝口风来。 现在看看,无缘无故的,皇上怎么就发作起卫国公来了?卫国公一家的忠心不是一代帝王所见,皇上这么厌烦给盛信廷指婚,只有一个理由——皇上想让盛信廷做自己的女婿!而且,皇上还去了太后那里…… 秦贵妃也不进冠秀殿了,她一转身,吩咐道,“去雨阳公主那里。” 雨阳公主,是秦贵妃的第一个孩子,雨阳公主虽然是个女孩,但是启正帝很喜欢雨阳公主,因为雨阳公主是公主中长得最像启正帝的一个。启正帝曾和秦贵妃戏言,每每看到雨阳公主,就像看到自己当了回女人。 一国之君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他对雨阳公主是有多喜爱。 还未进雨阳公主的殿里,秦贵妃就听到里面传来悠扬沉稳的琴声,秦贵妃的脚步慢了许多。自己的女儿性子沉稳,不喜别人女子弹的古筝,却喜欢上男子常弹的古琴。古琴声音少了古筝的活泼,多了份安静。 秦贵妃微微笑着的摆手遣出服侍的宫女,缓步走到雨阳公主的殿门外。雨阳公主正半垂着头,如葱白一般的手指轻扬,拨动面前的古琴琴弦。 一曲终了,雨阳公主才抬起头来,见秦贵妃就站在自己的殿外,她起身笑道,“母妃,您怎么不进来呢?” 望着已经和自己一样高,绰约明眸的女儿,秦贵妃极是欣慰,她不由得拉住了雨阳公主的手,“好几日没见你了,最近整理琴谱整理得如何了?” 雨阳公主见母妃问起琴谱一事,双眸更加闪亮起来,“我特意又查了许多的琴谱,又把从前古人缺失的琴谱试着补了上去,听着倒也不错。” 秦贵妃笑着点头,她拉着雨阳公主的手坐到一旁的榻子上,“母妃今日来就是想看看你,这几日你可见了你父皇么?” 雨阳公主摇了摇头,“父皇国事繁忙,我并未去打扰他。” 秦贵妃缓声细语的说道,“这也是你的不对,你父皇国事再繁忙,你也是他的女儿,就是去请个安问候一声,也是你做女儿眼前儿尽孝。你想想看,你父皇哪里会短了什么呢?儿女膝前尽孝,谁又会不愿意呢?” 雨阳公主听了秦贵妃的话,不由得跟着秦贵妃的话点点头,“母妃所言极是,倒是女儿的不是了。” 秦贵妃把雨阳公主身后的头发,轻轻的拢在一处,手指摩挲着女儿的一头青丝,“你最是个乖巧的孩子了,你去你父皇面前尽孝,也不枉他疼你。” 雨阳公主笑着答应下来。 秦贵妃坐在榻子上让雨阳公主把整理的琴谱弹上一遍,刚弹没一会儿,有宫女便来回禀说,有后宫之事要向秦贵妃禀明。 雨阳公主站起身来,“母妃,那您就快去罢,不必陪我了。” 秦贵妃笑着点头,走出了雨阳公主的正殿。 汪公公扶着秦贵妃的手,一直回到冠秀殿才敢说话,“娘娘是想让盛大人和公主定亲?” 秦贵妃坐在榻子上,把宽大的袖口一扬,直盖住自己曼妙的身姿,抬手支着头来,她头上的步摇便垂了下来。 那晃动着的翡翠步摇直晃得汪公公双眼发花,他忙低下头去,这才听到秦贵妃缓缓说道,“若是盛信廷和雨阳定了亲,你说盛信廷会不会帮着田儿?” 第三百一十七章 相思 汪公公挑起大拇指来,“还是娘娘有心计啊!” 秦贵妃淡淡的摆了下手,“我不过是为了田儿打算一二罢了,这算什么,谁让我是贵妃又是他的娘。” 卫国公回到府上,便看到守在府门口的小厮岩清。 卫国公朝着岩清一摆手,“去把大爷叫到书房去。” 岩清一见卫国公脸色不好,急忙去告诉给盛信廷。 盛信廷正焦急的等待着卫国公带回的消息,现在听岩清说父亲脸色不好,他心中一沉,难道皇上真是不想给他赐婚么?可是为什么呢? 盛信廷脚步加快,去了书房。 盛泽润正坐在书案后皱着眉头,见盛信廷进了来,他先叹口气,盛信廷把书房的门关了上,才问道,“父亲,是圣上不允么?” 盛泽润眉头皱得更紧,“皇上只教训我糊涂,我也在想,不过是请个旨意,怎么就糊涂了?往常勋贵也有请旨,咱们并非第一例啊。” 盛信廷挑了挑眉,和父亲对视一眼,“难道皇上有别的计较?” 盛泽润摇摇头,“我正是想不清楚皇上是何意呢。” 盛信廷抿着唇半晌不语,父子俩相对无言。 “要不……此事先放放,我再遣人去打听打听。”盛泽润率先说了话,打破了沉默。 盛信廷只得点点头,从书房里退了出来。 盛信廷心事重重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他打发出服侍的人,独自坐在太师椅上。 圣心难揣测,而他现在必须去想想了。 盛信廷沉思了许久,没想出个头绪来,他扬声唤进来韩琢,待韩琢进了后,盛信廷就吩咐道,“你去皇宫里打听一下,今日皇上都做了什么事,还有后宫里都发生了什么事,每位娘娘都做了什么。” 这么复杂且繁乱的事,若是换成别人,只怕要打听上几日,可是只两日,盛信廷就把宫里皇上、太后和娘娘们做什么都打听了出来。 盛信廷望着手上的那张纸,只觉得这张纸重若千斤。 皇上不是…… 盛信廷心头一惊,他心里已经猜出了七分来。盛信廷负着手在书房里踱着步子,现在要怎样才能让皇上不把主意打在自己身上,而让他能如愿的娶到了雪兰呢? 盛信廷揉着额角陷入沉思中。 好几晚,盛信廷没来沐恩侯府了。从前常被他惊扰,忽然他不来了,雪兰倒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南月,”雪兰轻声唤过南月,南月连忙来到雪兰近前。雪兰手中绞着自己的帕子,好一会儿没出话来,一旁的南月不敢开口,只怔怔的望着雪兰。 似乎是感觉到南月心上的奇怪,雪兰这才转头问她,“这几日……盛大人那里可是有什么消息么?” 原来是问大人的事,难怪小姐有些害羞呢。 南月一笑,“也没听到大人那里有什么消息。”南月说着,望了雪兰一眼,“要不,奴婢去问问?” 雪兰摆了摆手,若是南月去问,岂不是让盛信廷以为自己是想他,那厮心中岂不更得意了?! “不必了。”雪兰急急的说,又觉自己话说得太快,她又似解释了一句,“我也只是问问一句罢了。” 雪兰说完这句话,脸一下子红了起来。若是自己不心虚,何必和南月一个丫头解释什么。 南月自然也想到了,她低着头,悄悄的抿着嘴笑。 雪兰转头看到南月轻扬的嘴角,啐了她一口,“快离了我这里罢,看着你就心烦!” 南月心里知晓小姐不是烦她,她也不点破,笑着答应一声,退出正房去。 雪兰倚着临小炕的窗子,向外看去。 已经是秋季,风萧瑟扫去了一树的黄叶。几片黄叶落在窗口,雪兰伸出手去,拾起了窗边的黄叶。 一片树叶若是一片思念,那么她的思念是不是已经落了一地了呢?他为什么不来帮她拾起这片片相思? 雪兰轻叹一声,从小炕上起了身,来到书案旁。她提着一支笔,却许久不知该怎样落笔。 要给他写信么?雪兰自己先摇起了头来。 抄几句诗词?雪兰似乎只觉得个个字句浅薄,不能表达出她心内的感受。 思量了良久,雪兰终于落在纸上写道:鸿雁,鸿雁,寄我殷殷思念。 写过后,雪兰赧然一笑,忙把纸团成一团,丢在一旁。 盛信廷是在掌灯时,才拿到了被雪兰丢弃的那团纸。 当他看清纸上写的字迹,他轻轻笑起。 自己这个小女人,已经开始想念他了。 这几日,他一直在想法子把皇上打算打破了,这边的事处理好,他哪有脸面去见她? 若是不见……盛信廷深深的吸口气,他这几日已如烈火油煎一般。今日见了她的字,他更是想急切的出面在她面前。 他真的是管不了,也顾不得了。 盛信廷不等天黑透,就走了出去。 好在沐恩侯府现在女眷众多,到了天刚擦黑,没人再出来了。于是盛信廷倒也来得顺利,他一直到了兰园的院墙外,才停住了脚步。 盛信廷提气跳到一棵树上,借着黑暗,向园里看去。 兰园里前院隐隐有出来进去的人影,盛信廷便倚在树干上,等着天黑下来。 这时,帘子一挑,雪兰披着大氅从正房里走出来,身旁还跟着南月。 盛信廷精神就是一震,他盯着雪兰看。只见雪兰脚步走得极慢,她来到园子里的树下,站了好一会儿,蹲下身去拾起落在地上的黄叶。 雪兰就这样一片又一片的,拾了许多的黄叶。有时候还会拿起一片,仔细的转动着叶柄。黑暗中,雪兰的背影显得有些清瘦,似一片从树梢上落下来的叶子。借着房里的灯光,盛信廷看清了雪兰微蹙着的眉角。 盛信廷想起了雪兰写在纸上的字:鸿雁,鸿雁,寄我殷殷思念…… 盛信廷的心狠狠的一疼,这都怪他!他早该来看她才是。 “小姐,晚了,您还是进房里罢。”这是南月的声音。 雪兰轻轻摇摇头,“我想在这里再拾几片落叶。” 盛信廷再也顾不得许多,他从树上跳了下来,在南月还未开口时,轻声道,“是我!” 第三百一十八章 计谋 南月看清了是盛信廷,而雪兰只看那一身白衣,便知道是谁了。她还未说出话来,身子已经被盛信廷抱了起来,两个人一起跃到了树上,一个转眼,就不见了。 南月终于长缓一口气,紧接着她又慌张起来。 小姐就这样在当字里被大人带走了,她可怎么说王嬷嬷、洛璃说啊! 雪兰紧紧的抱住了盛信廷的腰,她扬起脸,正看到秋风从盛信廷的脸颊吹过,吹得他双眼微眯着,嘴角却微微翘起。 雪兰把耳朵贴在盛信廷的胸口,只到他胸口前剧烈的跳动着,雪兰抱着盛信廷更紧了些。 盛信廷带着雪兰一直到了一处小院里,才轻轻的放开了雪兰。 雪兰环视四周,这座小院落并不大,可是院子里种着花草,铺着青石砖,两侧还有两盏石灯,整个小院显得极是别致。 “这是哪里?”雪兰问盛信廷。 盛信廷牵起雪兰的手来,向房里走去,“这是我一处私宅。” 雪兰被盛信廷牵着手走进了正房里,盛信廷点起了一旁的灯,整个房里立刻洒满了晕黄的灯光。 雪兰看向房里,记里也并不大,有书案和临窗小炕,简单极了。 雪兰才转过身来,便被盛信廷抱在怀里,盛信廷的薄唇覆在雪兰的唇瓣上。 雪兰再没有初次被吻时的慌乱,她慢慢的被盛信廷带动着,试着回应着他。雪兰的举动让盛信廷欣喜若狂,他把雪兰抱得更紧。 盛信廷无限留恋的松开了雪兰,却依然盯着她的吻看,看得雪兰脸红了起来,推了盛信廷一把,“你怎么说来就来,还就这样把我抱了出来了,也不知道南月一会儿会怎么和王嬷嬷交待呢。” 盛信廷把雪兰抱着坐在小炕上,“我是看到有人写了一句词,就忍不住来找她了。” 雪兰想到下午丢掉的那张纸,她捶了盛信廷的胸口一下子,“是不是南月把那张纸给你送去了?” 盛信廷笑而不语。 雪兰的脸更红。 看得盛信廷忍不住又吻了雪兰的吻一下。 盛信廷抱着雪兰,缓声道,“你怎么不问我这几天去做什么了?” 雪兰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佩戴的荷包上,声音轻了许多,“你自然有自己要忙的,哪里会整日的儿女情长。” 盛信廷笑着捏了捏雪兰的鼻子,“你心口不一罢,若是真这样想的,怎么会写出那样的词来。” 盛信廷说着就去抓雪兰的腋下,雪兰咯咯笑着躲着盛信廷,两个人又倒在小炕上。 盛信廷的食指按在雪兰的唇上,“此后若是再想我了,就让南月告诉给我,别再把话埋在心里。” 雪兰只觉得盛信廷的话像是催眠,她跟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好,你乖乖的别再让我担心你,好么?”盛信廷说着,移开了手指,又啄了雪兰的唇一下。 “那你……送我回去罢。” 盛信廷把雪兰抱了起来,“此后若是再有机会,我就带你来这里。” 雪兰站起身来,两个人牵着手走出正房。 盛信廷忽然转头对雪兰说,“兰儿,你相信我么?” 雪兰心头一悸,怔了一刹那,旋即便点头,“自然信你。” 盛信廷似乎得到了最大的鼓励,他紧紧的搂住了雪兰,“谢谢你。” 盛信廷送雪兰回到兰园,雪兰就推他,“我这就进去了,你快回去罢。” 盛信廷一笑,跃到一旁的树上,在树衩间朝着雪兰挥了挥手,雪兰推门走进了正房。 盛信廷这才离开了兰园。 王嬷嬷见雪兰回来,这才长出口气,“小姐您回来了,刚刚南月那个丫头说您去了大小姐那里,就把她打发回来,奴婢还在担心您回来得晚呢。” 雪兰看了南月一眼,南月正盯着她轻轻的摇了下头,雪兰心里有了数,就笑道,“没事,我从……大姐姐那里回来也不能太晚了。” 王嬷嬷很想说一句,但是也不早了。她到底还是把这话咽了下去。 雪兰进了房里便叫丫头打水洗洗睡下了。 盛信廷从兰园回到了卫国公府就去了盛泽润的小书房,得知盛泽润早已歇了下,盛信廷这才悻悻而归。 盛信廷回到了自己的小书房,他只觉得眼前尚公主一事确实很是棘手,到底要怎样打消皇上这个念头呢? 盛信廷靠在太师椅上,十指相交着皱紧了眉头。 盛信廷锁着眉头思索了许久,才高声唤进来韩琢,“你去把皇上要给我尚公主的消息透给太子。” 韩琢低头应是,退出书房。 太子那边很快得到了消息,而且他还得到了雨阳公主去看启正帝的消息。太子忽然间顿悟出来,秦贵妃是想把雨阳公主尚给盛信廷啊! 太子也不傻,他立时明白若是雨阳公主尚给盛信廷,盛信廷便会站在顺亲王那边,太子在心里把秦贵妃骂了个痛快,他如何能坐得住呢? 太子急忙找来了苏茂谨,苏茂谨皱眉想了想,才道,“皇上若是真让盛信廷尚了公主对殿下多有不利,圣上又岂会再听殿下的话呢?所以臣看不如殿下寻个宫里没根基的公主,让盛信廷尚了那样公主,岂不更好?” 太子不语,心里却盘算起来。 宫里地位最高的是雨阳公主和昭华公主,她们一个是顺亲王的亲姐姐,一个是淳亲王的亲妹妹,两个人哪一个嫁给盛信廷都不好。除了她们之外倒是有几个嫔妃所出的公主,现在想想,这样的公主好拿捏,若是再没根基,自然是依靠了自己。 太子打定了主意,便把宫里的公主列了出来,最后选为唐婉仪所生的秀阳公主。秀阳公主今年十四岁,唐婉仪没什么身世背景,就是婉仪这个位分还是在生完秀阳公主之后,启正帝格外开恩加封的,不然她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美人。 太子很快让人把话透给了唐婉仪,唐婉仪心中大喜,悄悄告诉给秀阳公主。秀阳公主是即是不公主中最漂亮的一个,也不是最讨启正帝喜欢的一个,但是她却有颗不安分的心。当她听说太子想把她尚给盛信廷,她马上想到了皇门口立着的相貌俊朗的男子。秀阳公主脸虽红了起来,心里却打定了主意,想方设法让自己在自己的父皇面前露个脸。 第三百一十九章 学习 可是秀阳公主略一打听,发现雨阳公主最近在皇上面前很是殷勤,她不由得冷笑上进心来:你走阳关路,别怪我走独木桥。雨阳公主去慈安殿里勤快了起来。 启正帝很快发现了异常,他发现忽然安静的两个女儿似约好了一样,一个往他这里跑,一个往慈安殿太后那里跑,启正帝的脸色不好看起来。 他对雨阳公主也不再有什么好脸色,雨阳公主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先怯了起来。 启正帝到底还是心疼雨阳公主,只是冷冷的打发了她。可是秀阳公主就没有那么好命,在她去太后那里之时,启正帝正巧也去,当着太后的面,启正帝故意问起秀阳公主写字的事。 秀阳公主哪里都好,就是写字并不那么出众。秀阳公主见启正帝问,只能谦虚的说字写得不好,可是谁知道,因为这么一句话让启正帝大怒,痛斥秀阳公主在太后面前假孝顺,罚秀阳公主回去为太后抄经。 秀阳公主没讨到一分好处,还被教训了一顿,只得灰头土脸的离开。 太后见秀阳公主走了,叹了一口气,对启正帝说,“哀家看廷哥儿指婚的事你先放一放罢,皇上后宫里的公主众多,你到底是选哪一个就成了问题了。”太后说着看了一眼启正帝,“皇上细想想,哪位公主后面没有自己的母亲,哪个是没所图的?” 启正帝深深的吸口气,“要不然只能再等等了……”启正帝的话里全然是无奈。 太后拨着手上的念珠缓声又道,“哀家瞧着皇上身边的人也不是那么让皇上肃静啊。” 启正帝想到了自己身边的大总管张吉安,他是启正帝身边的老人儿了,跟了启正帝许多个年头,他比后宫的娘娘们都知晓启正帝的秉性。这样一个人自然也是最让人忌惮的一个。就拿今日发生的事来说罢,张吉安定是脱不了干系的,只有他知晓卫国公被骂一事,也只有他知晓启正帝之后来慈安殿一事。 启正帝冷哼一声,“母后放心,我不会让那个奴才坏了我的事的。” 太后见启正帝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点头。 启正帝离开了慈安殿。 那天傍晚,张吉安因为给启正帝端了一杯过烫的茶水,令启正帝大怒,启正帝直接把张吉安总管一职撤了掉,换上一个张吉安后下的小徒弟来当总管。 张吉安诚惶诚恐着跪倒在启正帝面前,启正帝只冷笑道,“我留得你一条命在是因为你跟了我这些个年头,若是不然,我让你这条命都不在!” 张吉安早已吓得几乎软倒在启正帝面前,他隐隐觉得启正帝在暗示他,没跟对了主子,就是他今日的下场! 张吉安从此由总管跌到了普通太监,这些年来的辛苦全都付之东流了。 雪兰并不知道宫里发生的这些事,她在帮着大小姐看着帐簿。王嬷嬷在一旁指点给她,雪兰细细的一笔笔看下来,大概也明白个六七分。 雪兰把蓝皮帐簿一合,交到王嬷嬷手上,“给大姐姐送去罢,告诉她我看明白了一些。” 王嬷嬷答应一声,去紫园里给大小姐送帐簿。 这时,小丫头进来禀道,“二夫人和二奶奶来了。” 这对婆媳来做什么?雪兰都不必细想就知道她们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而且还不会是什么好事。 二夫人和蒋氏一前一后进了兰园正房。雪兰起身相迎,二夫人笑着坐了下来,二奶奶倒是四处打量,最后扬着胖脸笑道,“二妹妹这里可是清雅啊。” 从蒋氏生完孩子之后,她就胖了许多。原本就不大的眼睛,被现在的胖脸挤得几乎成了一条缝了。这道缝倒是能挡住蒋氏精于算计的眼神了。 雪兰一笑,让过了二人的茶点,直接问起来,“婶母和二嫂子来是有什么事么?” 二夫人先笑了起来,“确实有事要请兰姐儿帮个忙呢。你看你二嫂子这不是也出了月子嘛,现在身子也好了许多,我想着等到珊姐儿出嫁后,家里就没人帮你了,你四妹妹又木讷,能帮上你什么呢?不如让你二嫂子去帮帮你,你看如何啊?” 原来是算计不到四小姐那里,开始婆媳一道来算计她来了。 雪兰笑道,“婶母即是这样打算不如和老太太说去,老太太虽是上些年纪,但是到底还是家里的长辈,她若是答应下来,我还有什么可说哟?” 二夫人的嘴角抽了抽,心里暗骂,若是老太太那里同意了,我还来你这里做什么?!面子上二夫人还是笑着对雪兰解释着,“我这不是想着先来和你说说,咱们在一起去老太太那里说说嘛,毕竟,待珊姐儿出嫁后,兰姐儿就是最年长的小姐了,你的话老太太也会听些。” 雪兰笑着反驳二夫人,“婶母这话倒真是说错了,其实老太太并不是喜欢我,只是没了办法了,叫我帮着大姐姐搭把手,若是自然会轮到二嫂子管家。婶母今日也找错了人了,应该去找大姐姐,让大姐姐和你们一道去和老太太说。” 蒋氏眯着眼睛笑道,“二妹妹这话原该不错,可是现在大妹妹那里也忙着,再者,我想着二妹妹帮着大妹妹看帐簿,不如也先教教我怎么看帐簿,也免得将来我真接手了,不会看。” 雪兰转头对着蒋氏一笑,“二嫂子这话说得不对,二哥哥也管着一间铺子,虽是小些,到底也有帐可记,二嫂子不如就跟着二哥哥说说,那帐可不比咱们家记得清楚明白么?” 说来说去,雪兰即没同意和她们一道去南松园,也没同意拿帐簿给她们看,二夫人渐渐看出些苗头,就站起身来,“即是如此,我们也就不多坐了,兰姐儿只管忙罢。” 蒋氏原还想说几句,见婆婆起了身,也只得跟着站起身来,“那……二妹妹忙罢,我们就回去了。” 雪兰把二夫人和二奶奶送出了兰园去。 【作者题外话】:昨晚上近两点睡的,因为心里有事一直没睡好。系统出了问题,导致我昨晚没发上来章节,我要在这里对大家说对不起。 我还要感谢今天早上替我在书评区说一声的月夕和1217,谢谢你们,能代我来这里说上一声! 祝我狐狐家的大宝贝我大阿哥生日快乐,身体健康,茁壮成长! 还想说一句,小舍码字真的不快,码出给大阿哥加更已经近两点,我希望大家在看文时能体谅一下我,别的我也不想再说什么。谢谢大家 第三百二十章 差事 没一会儿王嬷嬷回了来,禀告给雪兰,“小姐,大小姐让奴婢告诉给您说,二夫人若是来和您说让二奶奶学帐的事,您一定不要教给她。” 雪兰不由得一笑,看来二夫人是在大小姐那里碰了壁才想到了自己。 洛璃端上来一盘西瓜,送到雪兰面前,“小姐,今年京城风调雨顺,可是听说北方却是偏旱,正是因为偏旱,那里的瓜很是甜,您尝尝。” 雪兰接过洛璃拿上来的西瓜就笑道,“你怎么知晓瓜甜,是不是偷着先吃过了。” 奴婢敢甜吃主子的水果,说出去事也不小。若是别的院里的奴婢听了这话,只怕早吓得跪了下为,洛璃却嘻嘻一笑,小声说,“外院买瓜的人认识喜鹊,给了她半块西瓜,她没舍得吃,拿了回来,我们几个拿着小勺尝了尝果然是好吃。” 王嬷嬷在兰园也有段时间了,可是她还是觉得洛璃实在太没规矩,她重重的咳嗽了一声,洛璃的笑容一僵,她忙站直了身子,看向王嬷嬷,见王嬷嬷正瞪着她。洛璃又看了看雪兰,忽然笑道,“小姐快看,嬷嬷比您还厉害,正要用眼皮夹死我呢。” 一句话屋里的人全笑了起来。 王嬷嬷也绷不住,跟着笑起来,嘴里低声骂道,“小姐真是纵坏了这起小蹄子了。” 雪兰笑着放下了吃了一半的西瓜,拭着嘴,“嬷嬷快别气,她就是一个泼猴,您只管罚她,给她找个厉害的婆婆好好治治她。” 王嬷嬷这次是真的笑了,倒是洛璃脸红了起来。 二夫人和二奶奶蒋氏气极败坏的回到了旗山苑,二奶奶没了陪二夫人的心情,直接回到自己院里。 刚一回来,蒋氏就见二爷叶建晟正坐在太师椅上发呆,蒋氏上前来把帕子掷到叶建晟的怀里,吓了叶建晟一跳。 蒋氏骂了起来,“大白天的你神游什么?” 叶建晟皱着眉头,却不也和蒋氏吵,他摆手打发走服侍的人,才低声说道,“你个妇道人家知道些什么?我正烦着呢。” 蒋氏见叶建晟打发走服侍的人,就知道他还是有话对自己说的,蒋氏也不急,漫不经心的坐在一旁等着叶建晟说话。 叶建晟最是见不得蒋氏对自己轻慢之态,他故意清了清嗓子,“盛信廷的人来找我了……” 蒋氏当然知晓盛信廷是谁了,她急着打断了叶建晟的话,“他找你做什么?” 叶建晟一见提盛信廷蒋氏就来了精神头,似乎觉得自己也长脸不少,他扬着头,冷哼一声,“怎么?现在想知道了?爷还不想说了呢!” 蒋氏狠捶了叶建晟的后背一下子,声音高了许多,“你快点给我说!” 面对眼前的河东狮,叶建晟哪里还有什么胆识可言,他便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给了蒋氏。 “盛信廷说他最近会来府里求亲,他让我想法子让老太太同意他求娶二妹妹。” 蒋氏的眼珠不住的转着,“他说给你什么好处了么?” “怎么会没有?”叶建晟眨巴着眼睛,“他说事成之后给我在十字大街的一间铺子!” “啊!”蒋氏吃惊得张大了嘴巴,十字大街可是京城里最繁华的街道之一啊,那里的铺子可是千金难求。 蒋氏一拍叶建晟的肩膀,“答应他!不就是帮着他和老太太说项么?我们说去!” 叶建晟依然愁眉不展,“说你是妇道人家你就是妇道人家,我还不知道答应他。可是老太太的性子你还不知道?老太太本来就不看好二妹妹,若是盛家来提亲,只怕老太太会先受宠若惊,然后许是开始怀疑起盛家来,她若是迟疑几日,再让人查查,查出什么来可怎么好?我们的铺子什么时候到手?” “查出什么?”蒋氏不明白叶建晟在说什么。 叶建晟俯在蒋氏耳畔,声音压得极低,“我听说啊,当然了是听说,皇上有意让盛信廷尚公主。我从前还不信,现在见盛信廷急急的来寻我帮他,我想这个消息大概八九不离十。” “啊!”蒋氏大吃一惊,尚公主?那盛信廷不就是驸马了么?蒋氏反应过来死捶叶建晟一下子,“皇上看上的驸马你都敢抢,你疯了不成?!” 叶建晟一面揉着膀子,一面低声骂蒋氏,“你个婆娘就是不能成大事!知道不知道富贵险中求啊?!况且,皇上就是真想招驸马,也要盛信廷愿意不是?他自己都想娶二妹妹,若是真成了事,难道公主还能过去做小么?我猜盛信廷就是要占了先下手为强!” 蒋氏翻着眼睛想了半天,“你说得倒也是。不过这事并不容易啊。” 叶建晟不住的点头,“十字大街的铺子哪那么容易得了?所以我才很是苦恼。” 蒋氏握着帕子沉思良久,“你等着看我来办成此事罢。” 叶建晟还要细问,蒋氏已经站起身来,转身走出去了。 叶建晟不知道蒋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见蒋氏懒得理他,也只得作罢。 蒋氏出了旗山苑,便信步往花园子里走。 才走没多远,蒋氏就见一个婆子拿着一封请柬迎面走来。 婆子一见蒋氏忙施礼,“二奶奶。” 蒋氏瞥了一眼婆子手上的红纹印花帖子,微微扬了扬嘴角,“你是做什么去啊?” 那婆子忙道,“回二奶奶的话,奴婢正要给二小姐送请柬去。” “请柬?”蒋氏一听抚了抚自己鬓角,“是谁给二妹妹下的请柬啊?” “太子侧妃。” 蒋氏嗯了一声,便扶着丫头的手走了过去,那婆子也走了。 蒋氏走着走着,忽然脚步一顿,她扭头看向刚刚的那个婆子,那婆子正往兰园方向而去。蒋氏转了转眼睛,忽然笑了起来,也不去逛了,直接吩咐丫头,“我们去南松园!” 丫头扶着蒋氏就往南松园里走。 到了南松园,小丫头见了蒋氏直接拦了她,“二奶奶,老太太正睡着呢。” 蒋氏知晓南松园里的人都不待见她,她心中冷笑起来,嘴上却说,“那我就在这里等老太太。”小丫头有些为难,蒋氏却道,“你有所不知,我是有重要事来和老太太说的。” 第三百二十一章 喜事 小丫头一听是急事,犹豫一下,还是进了里屋了。 没一会儿,郭嬷嬷出了来,她见到蒋氏忙施礼道,“二奶奶,小丫头不懂事,您是有什么事么?” 蒋氏把郭嬷嬷拉到一边,低声道,“嬷嬷难道没听说么?” 郭嬷嬷皱了皱眉,“听说什么?” 蒋氏四下看看,小声说,“我可听说了,太子现在想从咱们府里选一位侧妃。” 这么大的事,让郭嬷嬷惊得目瞪口呆,她不由得转头木然的望着蒋氏,“这消息可准么?要选府里的哪位小姐啊?” 蒋氏把郭嬷嬷的表情全然收到眼底,她心里暗喜,脸上却皱紧了眉头,似乎为府里操碎了心,“怎么不准呢,我可是听我娘家那边递过来的消息。” 蒋氏睁着眼睛说瞎话比谁都快,“我娘家那边悄悄来告诉给我的,嬷嬷比我在府里的时候久,府里还有哪位小姐未定亲呢,嬷嬷自己细想。” 郭嬷嬷深深吸口气,朝兰园那边指了指,蒋氏点点头。她笑着说道,“嬷嬷,这事还没露出形呢,我只是先来跟您说一声,您悄悄告诉给老太太,也好让老太太高兴高兴。老太太不是最后身子都不好嘛,听了这事还不高兴坏了,一门两位王妃,可真真是天大的喜事啊!只是没定下来,我们不好声张罢了,嬷嬷若是不信,叫人查查便是了。” 郭嬷嬷半晌不语。 蒋氏一笑,“即是老太太在睡着,一会儿就有劳嬷嬷给老太太道喜了。”蒋氏说完转身离开了。 郭嬷嬷望了蒋氏的背影一眼,急匆匆的进了正房。 出了南松园,蒋氏回头轻哼了一声,她们以为自己张扬,最后可别真中了自己的计呢。蒋氏转头吩咐小丫头,“你回去蒋府一趟,和老夫人如此这般说……” 小丫头转身就走。 再说郭嬷嬷进了正房,叶老太太正在房里吃着银耳羹。她见郭嬷嬷进了来,拿着帕子拭了嘴,才道,“晟哥儿媳妇来有什么事?还说是急事?” 郭嬷嬷蹙了蹙眉,“二奶奶说是喜事,但是奴婢听着不像……” 叶老太太厌烦的把帕子丢在一旁,斥起郭嬷嬷,“往日也没见你说话这般吞吞吐吐的,有什么事只管说就是了。” 郭嬷嬷见叶老太太的脸沉了下来,才踌躇着说道,“二奶奶说……太子想娶二小姐为侧妃……” “你说什么?!”叶老太太刚刚端起茶来,听了郭嬷嬷这话,手一抖,茶水洒出了半盏来。 郭嬷嬷急忙上前来接过叶老太太手上的茶,擦着洒在她手上的茶水,叶老太太却全然不顾着自己被茶水烫着的手,她直愣愣的看着郭嬷嬷,“你刚刚说的可当真?” 郭嬷嬷早猜到了叶老太太的反应,她半垂着的头点了点。叶老太太一下靠到罗汉床上,声音都有些发颤起来,“这……这是什么好事?!也只有那个没脑子的蒋氏才觉得是好事!” 叶老太太勃然大怒,她骂过了蒋氏,不住的喘着气,把郭嬷嬷吓坏了。在郭嬷嬷的扶拍下,叶老太太才深深的吸口气道,“我虽老了,许多事不懂。但是我却知晓,天家哪里的儿媳妇岂会那么好当?若是二丫头再嫁入太子府,那么势必对珊姐儿有影响啊!” 叶老太太捶了两下子迎枕,忽然抬起头来,“快去把大爷找回来,这事到底有几分风闻,还要和舒哥儿说说!” 郭嬷嬷急忙出去让人寻了叶建舒。 说来可巧叶建舒正好不在家,叶老太太急着等到天黑,也没等回叶建舒来。内院落了锁,叶老太太只得歇了下。可是纵是歇着,叶老太太也没睡好。 到了天刚亮,叶老太太马上着人来寻叶建舒,叶建舒很快来了,叶老太太见到叶建舒便焦急的把蒋氏听来的话都学了一遍。 叶建舒皱紧了眉头,他知晓叶老太太怕的是什么。淳亲王和太子年纪相当,就算没有明争过太子之位,却在暗中一定有过各自较量。若是雪兰嫁入太子府,势必对嫁入淳亲王府的大小姐有所影响。 而叶建舒会想得更深一些。 雪兰若是嫁入太子府,淳亲王必然会以为沐恩侯府左右摇摆,其心不定。而且,当初淳亲王对雪兰的用心叶建舒是亲眼所见。若是把雪兰嫁入太子府,就不是没眼色的事了,而是直接和淳亲王叫板,只怕大小姐嫁过去就会失宠。 叶建舒见一脸焦急的叶老太太,又不能不安慰几句,他说道,“老太太别急,不然这样,我先打听打听,看看有什么动静再说。许是个谣传,我们若是当真了便不好了。” 叶老太太不住的点头,“好好,那你去查查罢,记得有什么信儿了一定要来告诉给我。” 叶建舒知道叶老太太放心不下大小姐,于是点头答应下来。 叶建舒这边刚从南松园里出来,往紫园走,就见大小姐身边的丫头佩雯出了来。佩雯一见叶建舒忙施礼。 叶建舒皱眉随口问道,“你去做什么?” 佩雯回道,“明日二小姐应太子侧妃之约去太子府里,奴婢去吩咐下去,给二小姐备了马车。” 叶建舒一挑眉毛,“二小姐为什么去太子府上?” 叶建舒从前从不过问内宅的小事,佩雯不明白叶建舒为什么忽然问起这话来,她只得答道,“听二小姐的丫头说,二小姐要应太子侧妃之约去太子府上做客。” 叶建舒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心里想,无缘无故的,太子侧妃崔氏为什么会约请雪兰呢?会不会……真如蒋氏所听到的?! 叶建舒也不去紫园了,直接往外院走。 到了外院,叶建舒急忙叫来身边的小厮燕平,如此这般吩咐了他出去。燕平得了叶建舒的话退了下去。 叶建舒在房里焦急的等着燕平归来,这边他又叫人把雪兰要去太子府的事告诉给叶老太太。 叶老太太听了这个消息,头疼了起来。 她咬了咬牙,叫郭嬷嬷,“你去把兰姐儿找了来,就说我头疼,珊姐儿又管着庶务没办法照顾我,让她来照顾我。” 郭嬷嬷答应着去找雪兰。 第三百二十二章 魔高 雪兰得知叶老太太忽然发作了头疼,蹙了蹙眉,她问向郭嬷嬷,“老太太是几时发的病?可请了太医?” 郭嬷嬷只得扯起谎来,“昨晚老太太就有些累了,今早又起得早了些,到了这会头就疼了起来。奴婢也说让老太太请太医,可是老太太就是不听啊!” 雪兰默不作声,叶世涵不在了,祖母叫她去侍疾,她若是不去,便成了不孝。雪兰跟着郭嬷嬷就去了南松园。 到了南松园里,雪兰就见叶老太太正在暖阁的榻子上揉着额头,叶老太太见雪兰来了,朝她招招手,“兰姐儿,我这头真是疼啊!” 雪兰走上前去,抬手轻轻的揉起叶老太太的额头,想着叶世涵去世,叶老太太也很是可怜,白发人送黑发人。想到这里,雪兰手上的劲更加轻柔起来,“您若是头疼,就让太医来瞧瞧,别再耽误了。” 叶老太太闭着眼睛,“我头疼就是要等上三两日就能好,主要是人老了,不中用了。” 雪兰帮着叶老太太揉着,叶老太太又道,“珊姐儿忙着管庶务,帮不得我,我只有想到了你了,你不如在我这里服侍我几日罢。” 雪兰蹙了蹙眉,忽然觉得叶老太太这病很是蹊跷,于是她说道,“明日太子侧妃那里还约我过去。” 自从叶世涵去世之后,叶老太太谨慎小心惯了,她必然会说不必雪兰来了。可是令雪兰没想到的是,叶老太太竟然说,“要不你和王妃说一声,我病了要你照顾着?” 雪兰不动声色的答应着,心里更确定叶老太太病了是假,要留下自己才是真。可是,雪兰想不明白的是,叶老太太为什么要留下自己呢? 雪兰陪着叶老太太一直到了掌灯时分,叶老太太才让雪兰回去。雪兰回到兰园,先让南月去打府里打听。 雪兰一直等着南月,到了二更天时,南月回来了,她把打听的事一一禀明给雪兰。“今日二奶奶去了南松园,之后老太太就叫人找大爷,正巧大爷昨日回来得晚,今日老太太才找到大爷。之后,大爷的小厮又出了去。奴婢虽打听得到,二奶奶去南松园里说是给老太太禀明一件好事。” “好事?”雪兰皱起了眉来。 南月说着点点头,又深深的看了雪兰一眼,雪兰马上想到此事定然和自己有关,于是她问道,“到底是什么事,你快点说来。” 南月双唇嗫嚅着,“说是二小姐将嫁到太子府上为侧妃……” 雪兰听了这话,眉头皱得更紧,半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蒋氏为什么要这样造谣?她的目的是什么?! 雪兰想不明白,南月在一旁不由得劝道,“小姐,不然您先歇着,我这就去大人那里问问。毕竟二奶奶说是太子要娶您,不管这是不是造谣,二奶奶说的是太子,可不是淳亲王,我觉得此事问问大人,太子那边出了什么事也好些。” 雪兰点点头,让南月去了盛信廷那里。她这里简单收拾了,便睡下了。 雪兰有种预感,盛信廷晚上一定会来找自己的。所以雪兰也没换衣服,直接半卧在床上。 果然,到了三更天,雪兰听到窗子发出轻微的声音来,窗口那边进来了一个黑影。接着就发出了“咦”的一声。 雪兰轻叹口气,这个狗东西终于也看到自己没睡了。 盛信廷涎着脸靠到床旁,伸手就要抱雪兰,被雪兰推了开,盛信廷低声笑道,“你在等我么?” 翻窗入室,进门和房里的女子说,你在等我么?这是有多像各类艳史里的偷情桥段啊…… 雪兰向床里缩了缩,低声道,“有什么话快些说罢,一会儿我家相公该回来了……” 盛信廷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出声来,他勉强扶着床榻才坐下来,“你还真敢说啊!”盛信廷说着向床里的雪兰逼了过去。 雪兰低声笑着支向靠近的盛信廷,“谁让你进来就像偷情的一样,除了三更爬窗,进来就问我想没想你。” 盛信廷拉住了雪兰的手,笑道,“是不是等我和你说太子府上的事呢?” 雪兰收住了笑,点点头,“可听说太子府上有什么事么?或是最近有什么动向?” 黑暗里,盛信廷扶着雪兰的手指,道,“太子府上最近倒真没什么事。不过你怎么想起问这事了?” 雪兰便把蒋氏去叶老太太那里的话对盛信廷说了。待雪兰说完,盛信廷忽然笑了起来,他把雪兰抱在怀里道,“二奶奶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就是,我倒是真没看错叶建晟夫妻啊。” 雪兰自然不懂盛信廷话中的含义,她不住的问道,“是不是你在其中搞了什么鬼,你到底知晓些什么?快和我说说啊。” 盛信廷拉着雪兰的手,小声道,“我让人找到了你二哥,并告诉他我这几日便会让媒人来府里提亲,让他做些功夫,令你老太太答应我们定亲一事。他若是能办成此事,我便送给他一间十字大街的铺子。” 雪兰怔了好半晌,才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原来一切都是盛信廷在背后搞的鬼。叶建晟现在正是夹着尾巴做人,又是没什么月例,一间十字大街的铺子对他来说,就是不能抗拒的诱惑。 雪兰推了盛信廷一下,“我还正想着老太太怎么会让我留下了侍疾,原来是想的我扣下来不去太子府。原来都是你的馊主意!” 盛信廷也不躲闪,被雪兰捶得身子一歪,半卧在雪兰的床上,“看来你二哥二嫂是有多看重这铺子。”盛信廷说着,坐起身来,揽过雪兰的腰肢,“你也要暗中帮了你二嫂一把,让她早日达成此事,我也好放心。” 雪兰点了点头,又觉得显得自己太过急切了,她把脸扭向了一边。 盛信廷低沉的笑着,把雪兰搂进怀里。 “依你的话,今日你大哥就该去遣人去太子府里打探些消息回来,到底成与不成,还要看看这一步棋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 妙计 雪兰忽然问盛信廷,“到底出了什么事了?就是你来提亲,怎么还要这么谨慎小心?” 盛信廷怔了怔,笑道,“哪有什么事,你快别瞎想。” 雪兰推开盛信廷,正色着道,“你若是把我放在心上了,就该把话都告诉给我,让我心下分明,有什么事我也好做应对。若是连这个坦诚的态度都没有,我们就算结了亲,我心里也始终解不开这个扣来。欺瞒,其实才是一把割开人情感的利刃,不管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除非你对我信心不足,不然怎么会不告诉给我呢?” 盛信廷沉默了下来,雪兰也不催促,她心里隐隐觉得,盛信廷会告诉给自己的。 盛信廷犹豫了片刻,才缓缓对雪兰说出自己知晓的事。 盛信廷说完抱紧了雪兰,“我原本不想让你知晓,可是你即如此说了,我就只能和盘托出,我是希望你能和我同舟共济的。” 雪兰深深的吸口气。这就是喜欢她的男人,眼前放着金枝不去摘,偏偏来讨这枚小草的欢心。为了她,可以不贪权势,不恋地位,只想守着她好好过一辈子。若是这样的男人不能让她动心,还有什么样的男人能让她动心了? 雪兰抬起手,环住了盛信廷的身体,声音也沙哑起来,“你好傻啊……傻得不要皇门贵女,傻得可以放下一切……” 盛信廷吻了吻雪兰的满头青丝,微微笑道,“我便是一个妖孽了,还请二小姐收了我。” 雪兰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她轻捶盛信廷,“别瞎说……” 叶建舒和叶老太太和自己再亲,到底隔着一个大小姐,当大小姐的利益受到损害时,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推出了自己去。而盛信廷就全然不同,他一直为和自己定亲努力着。 雪兰想到这里,把头紧紧的贴在盛信廷的胸口。 盛信廷的头靠在雪兰的头上,他慢悠悠的说道,“那么我们明日就拭目以待好戏罢。” 在雪兰和盛信廷卿卿我我时,叶建舒在自己的锦园里紧锁着眉头。 他的小厮燕平回来禀告给他,太子府最近并不曾请过什么客,只有侧妃一个人下过帖子。燕平还打听得到,苏茂谨最近出入太子府比较频繁。 叶建舒皱着眉头打发走燕平,独自一人关在书房里想着整件事。 太子府没约什么客人,太子侧妃为什么忽然要约请雪兰去?没什么大日子,难道是侧妃想拉拢过门的雪兰么? 叶建舒又想到苏茂谨。此人最是心狠手辣,会不会这个主意就是他给太子出的呢? 叶建舒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苏茂谨等于和沐恩侯府撕破了脸,他现在最想看到沐恩侯府的笑话了。 叶建舒负着手在书房里走了好几圈,他一直挨着等着,直到天亮了时,叶建舒叫人进来梳洗一番,就急急忙忙的去了南松园。 叶老太太也刚刚起床,她见叶建舒进了来,心不由得一沉,叶建舒把打听来的事一一讲给叶老太太听。最后叶建舒道,“只怕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叶老太太的脸阴沉得能滴下水来,她按着小几上的吉祥花纹,那纷乱的花纹似乎乱了她的心。 “今日我叫兰姐儿来我这里了,”过了许久叶老太太才说,“不如就先不让兰姐儿去太子府,免得真生出什么事端来。再者,”叶老太太望向叶建舒,“兰姐儿也不小了,也该定亲了。” 叶建舒马上明白了叶老太太的意思,他低头道,“祖母放心,二妹妹虽不是我嫡亲妹妹,但也是我的妹妹,我不会亏待了她。” 叶老太太对叶建舒还是比较放心的。她点头,叶建舒退出正房去。 许是因为在婚事上拦了雪兰的“好人家”,叶建舒再帮着雪兰挑婆家时,尽心了许多。可是选来选去,总是高不成低不就的。 叶建舒正在发愁时,叶建晟来了。叶建舒不想在自己最愁闷的时候理他,可是叶建晟却坐在叶建舒对面不走,“大哥,我没银子了,你就给我一些罢,好歹让我过去十月初一不是?我若是出去丢人,大哥脸上也无光,本来咱们府上的名声已经不好了。未出阁的二妹妹被传与盛信廷私定了终身,四妹妹又被传得嫁不出去,六妹妹还被传得疯了,你看看哪有一处好的?所以你就……” 叶建舒怔怔的望着叶建晟一张一合的嘴唇,他没听到别的,满耳都是叶建晟说的那句“二妹妹和盛信廷私定终身”…… 叶建舒一拍大腿,把叶建晟吓了一跳,他不敢再继续说下去,呆呆的望着叶建舒。 几日里来叶建舒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叶建舒心上大喜,他怎么就把盛信廷忘了呢?! 盛信廷有军功在身,身份地位自然不比寻常人。而且,看着上次叶建彰出事,是盛信廷出了面的,想来太子会顾及些盛信廷。家世身份,哪一点都是极好的,雪兰一个庶女若嫁给盛信廷,那才是她烧了高香呢。 叶建舒想到这里,高声唤进来小厮燕平,“去给二爷拿二十两银子去。” 叶建晟一听,马上喜笑颜开,“那我就谢谢大哥了!”说着,叶建晟跟着燕平走出房去。 叶建舒在房里转了两圈,眼前要怎么才能让盛信廷来府里提亲呢?从前叶建舒以为盛信廷多有照顾沐恩侯府是因为盛兰溪,后来他又觉得不大像。现在想想,许是盛信廷也是中意了雪兰的。 常言道,低头娶媳妇,抬头嫁女儿,做为雪兰的长兄,这门亲事他还真不好太过主动去找人探听一下。可若是不去试探一下的话,叶建舒又没想到其他的法子。 思来想去,叶建舒最后决定自己亲去约约盛信廷。 当盛信廷听得沐恩侯府的下人说完话后,他心里舒畅无比。叶建舒到底来找自己了,一切都按着他的计划而来。 盛信廷面上不露,淡淡着道,“那就按叶大爷的意思罢,晡食时分去酒香里。” 沐恩侯府的人连忙施礼退了出来。 【作者题外话】:加更是给我大阿哥的第二更,祝我大阿哥生日快乐! 看到jiguifei的打赏了,谢谢,么么! 第三百二十四章 心意 晡食一到,盛信廷如约去了酒香里酒楼。小伙计引着盛信廷去了二楼雅间。 叶建舒早已等在那里了,他见盛信廷来了,急忙起身相迎,“盛大人!”叶建舒说着拱拱手。 盛信廷抬手回了礼,两个人坐了下来。 叶建舒招呼着伙计过来,叫人上了菜。叶建舒亲端起酒壶来给盛信廷斟满了面前的酒杯,“盛大人,上次因我三弟的事,盛大人仗义出手,送去府上的礼物又被您退了回来,这次您能赏光,实在出乎我的意料啊。” 盛信廷心里笑着,面上一如往日般严肃,他点点头,不忘拉上雪兰,“叶二小姐和舍妹是最好的手帕交,我怎么能不帮上一把呢。” 叶建舒见盛信廷提到雪兰,心里大喜,于是他顺着盛信廷的话说来,“二妹妹一直对盛大小姐和盛大人印象极好。” 真的? 盛信廷勉强控制住自己要挑眉的动作,前几日雪兰还在骂自己是坏人呢…… 叶建舒见盛信廷不动声色,又提起他最关心的事来,“盛大人现在没有还没有成亲,不知家里可否给大人定亲了?” 终于说到了盛信廷最关心的事上。 盛信廷摇摇头,“家父时常因我顽劣,显少有人家愿意与我结亲。” 叶建舒听了这话,心中长出了一口气,“大人不必妄自菲薄,以大人的能力,只怕要挤破了卫国公府呢。” “哪有哪有。”盛信廷摇摇头,“肯有人愿意嫁我才是。” 叶建舒见话说得差不多到了火候,他话锋一转,“我家二妹妹年纪也不小了,祖母常为她的婚事着急。大人大概也知晓,我二妹妹人很好,就是性子直率了些,不大讨喜。” 此时盛信廷心上大喜,他连忙接过叶建舒的话,“贵府二小姐人很好,舍妹也一直说她性子很好。” 叶建舒见两个人越说话越近,他半开玩笑的笑道,“那若是把我二妹妹许给大人呢?” 盛信廷故作一呆,“叶兄休要取笑我。” “怎么会呢,”叶建舒有些拿不准盛信廷心上怎么想的,刚刚还在夸雪兰,怎么又说自己取笑他呢?“我一直仰慕大人的才华,怎么会开大人的玩笑。” 盛信廷抬起头来,正色的望着叶建舒,倒让叶建舒心里有些发毛。盛信廷开口道,“叶大爷如此厚爱,着实让我受宠若惊,二小姐性子好,人也重情义,岂是我等一介武夫能配得上的?我其实是……”盛信廷露出一丝笑意来,“怕配不上二小姐……” 叶建舒是第一次见盛信廷笑,他终于放下心来,笑道,“大人若是有心便可,祖母真是为二妹妹婚事正头疼,大人是世家,令妹和二妹妹又是关系极好,大人才华名贯京城,实在是大人太过谦虚了。” 盛信廷连忙摆手,待叶建舒的态度也恭敬了许多。 叶建舒心下大定,盛信廷却道,“此事我还要和家父商量商量。” “那是自然。”叶建舒忙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叶建舒想了想又道,“府里的小姐们出嫁,定然也不会薄待的,此事还请大人放心。” 这是怕盛信廷以为给雪兰的嫁妆少罢。 盛信廷微微一笑,“我想叶大爷也不会苛待了妹妹们。” 有盛信廷这句话,叶建舒就是想薄待雪兰也不可能了。 叶建舒连忙点头,“大人放心,亲事若是真能成,府里定然会让二妹妹风光出嫁。” 盛信廷不语,拿起竹箸吃起菜来。 叶建舒也跟着拿起了筷子,一起吃起菜来。 从酒里香出来,盛信廷就直接回了卫国公府,他先让人看看卫国公在不在府里。当小厮告诉他卫国公正在书房,盛信廷直接去见盛泽润去了。 盛泽润一听盛信廷要让他去提亲,他不由得皱起眉来,“此事皇上若是知晓了,你想想后果!” 盛信廷笑着答道,“父亲,皇上说您请旨不对,可没说不让您给我定亲啊。” 盛泽润定定的望着儿子。 这个小子胆子有多大啊?!敢曲解皇上的意思…… “你的胆子也太大了些。”卫国公不得不为儿子打算,“若是真提了亲,皇上知晓了会怎么样?于你仕途不利!” 盛信廷回望着父亲,不以为然的一笑,“父亲,圣上又没直说,这并不能怪我们。况且,还有一件事,儿子也想请父亲应允。” 盛泽润望着盛信廷,深深吸口气,“还有什么事你须问我?你最是有主意一个。” 盛信廷敛住了笑,“父亲,我想请您请封二弟为世子。” 盛泽润一怔,自己这些年来没有请封世子并不是没有理由的。因为盛泽润共有两子,长子盛泽润是妾所生,次子盛信炎是嫡子,请封世子按说应该是请封盛信炎,可是因为他一直喜爱长子,所以就把此事生生的拖到如今。 盛泽润不由得问盛信廷,“为什么忽然想到给你二弟请封了?” 盛信廷正色着道,“因为世子之位早该由二弟来当,父亲对我已经是偏爱至此,这对二弟极不公平。” 盛泽润叹口气,“你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此事你不必去管了,我自有道理。” “父亲!”盛信廷的语气重了起来,“二弟是读书人,我是一介武夫,我可以靠征战铺平自己的路,而二弟若是没您帮他,他想出头就难了。父亲,我也知晓您疼我,但是世子之位,您就给二弟罢。” 盛泽润皱着眉,摆摆手,“此事今日便不要提了,至于你说提亲的事,我明日便请人去沐恩侯府。”盛泽润看着儿子,满眼都是笑意,“你若是想疯,为父就和你一道担着。” 这自然是指皇上得知此事的雷霆之怒 盛信廷一揖到地,“多谢父亲!” 盛泽润笑了起来,“我得你这一声谢,竟然是托了人家叶二小姐的福。” 盛信廷耳朵微红,呵呵的笑了。 盛泽润叹了一声,“自来儿大不由爹了,我也早想到了我的下场了。” “父亲!” 盛信廷一想到父亲将让媒人去沐恩侯府,笑容就更大了。 只等明日媒人去沐恩侯府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大怒 雪兰从盛信廷走了之后,安心了许多。 闲来无事,雪兰把给叶建彰做好的衣服送到了竹园。 叶建彰正坐在庑廊下看书,直到雪兰走到他跟前,叶建彰才看到了姐姐。 “二姐姐,”叶建彰忙放下书,站起身来,“你怎么来了?” 雪兰从洛璃手上接过做好的衣衫,送至叶建彰面前,“我帮你做了一件直裰,特意给你送了过来了。” 叶建彰放下书,接了过去,“多谢二姐姐,我衣服够了,再者还有成衣店呢。你常做衣服仔细眼睛累着。” 见弟弟关心自己,雪兰笑了起来,“没关系,只要你喜欢就好,不然我也不是很忙。” 叶建彰把衣衫交到一旁的小厮手里,他让过雪兰,问道,“我见合府上下都在忙着大姐姐大婚一事,心里也替你急,大姐姐嫁了出去,按说庶务是该给你的,我是担心你。” 雪兰自然知晓自己没管庶务,弟弟怕她管不来。雪兰笑道,“大姐姐离出嫁还有段日子,我先学了庶务再说。” 叶建彰点头,雪兰看着叶建前放下的书,忽然笑了起来,“三弟在看诗经呢。” 叶建彰不好意思的笑笑,“前几日,我去淳亲王府,看淳亲王看着诗经,我想我诗经看得还不精细,于是拿来看看。” 提到淳亲王,雪兰沉默了。上一次因为淳亲王的事,姐弟二人闹得半红脸,雪兰发现现在的叶建彰很是有自己的主张。这固然是好事,可是,若是对一个人的追随到听不进去别人的劝告,雪兰就觉得叶建彰太过固执了。 叶建彰见雪兰不语,也低下了头,“二姐姐,你的你的主见,我也我的思想,我们都不提这些事了。” 雪兰扬起脸来,微笑着点点头,叶建彰这才又开怀起来,坐下来给雪兰讲看到的书。 就这样,雪兰和叶建彰姐弟俩坐在庑廊下相谈甚欢。 雪兰见话说得差不多,就起身和叶建彰告辞。 雪兰刚回到兰园,喜鹊匆匆忙忙进了正房,“小姐,我听说工部尚书刘大人的夫人来府里来了,说是直接去了南松园里了。这不,刘夫人刚走呢。” 雪兰忽然握紧了帕子,沐恩侯府和工部刘大人没什么交情,那么刘夫人来可能就是…… 叶老太太会如盛信廷所料的那样答应下来么? 雪兰觉得自己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正说着话,南松园的大丫头碧如来了,她一进门给雪兰施了礼就道,“二小姐,老太太请您和王嬷嬷过去。” 雪兰强压着心里的紧张,站起了身来。 王嬷嬷扶着雪兰一道去了南松园,进了南松园的正房,雪兰给叶老太太见了礼。叶老太太半晌不语,只听得她手上拨弄的佛珠轻轻相叩的声音。 雪兰因为紧张更不敢抬头,房里的空气似乎都压抑起来。 “兰姐儿,”好半晌,叶老太太终于开了口,“此后你就不要乱出去了,你父亲当初说王嬷嬷是宫里的老嬷嬷,规矩自然是极严的,正好你跟着她好好学上一学。” 雪兰低头答应下来。 叶老太太深深的吸口气,“你父亲当年虽是不说,但是我也能看出来,他最是疼你,不然他也不会那么护着你……”叶老太太说着,把脸扭向一边,吸了吸鼻子,“我已经将你许给了卫国公长子盛信廷了,这个盛信廷年纪虽然比你大上好几岁,但是他是从三品的左骁卫上将军,家世很好。” 叶老太太低头望着手上的佛珠,“将你许给这样的人家,你父亲大概也会放心了……” 这一句话,雪兰忽然泪盈于眶。 叶世涵在天之灵大概也会看到她和盛信廷在一起的幸福时光,他该放心了罢。 叶老太太用帕子拭了下眼角,朝着雪兰摆摆手。 雪兰福了福身,退出正房去。 走在回去的路上,雪兰抬起头来,看向蔚蓝的天空上。天空没有一丝云彩,蓝得诱人。 雪兰望着天空,心里默默念着:父亲,您一定看到了,一定看到了的…… 沐恩侯府的二小姐许配给左骁卫上将军盛信廷的消息不胫而走,先做出反应的叶建彰。他急匆匆的赶到兰园,不等雪兰打发出服侍的人,叶建彰就喝道,“老太太是不是和你说了你定亲一事?” 王嬷嬷识趣的带走了房里的丫头们。 雪兰这才说,“老太太确实和我说了……” 叶建彰却脸色变得雪白,“二姐姐,你是乐意的是么?” 到了她坦诚和弟弟说开一切的时候了,雪兰并不想避开这一切。 雪兰望着叶建彰的眼睛,“是的,我是乐意的。” “那淳亲王怎么办?我不是已经和你说过的么?你再等等,大姐姐便是嫁给淳亲王,淳亲王真正心里有的还是你!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淳亲王一次呢?”叶建彰勃然大怒。 “我喜欢的不是淳亲王那样的男人!”雪兰站起身来,毫不退让,“我又凭什么等他?!你让我喜欢一个将做我姐夫的男人,去挖我自己嫡长姐的墙角,我做不到!我虽不是什么高贵的女子,却也绝不下作如此!” 叶建彰紧紧的握着拳,声音有些发颤,“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淳亲王呢?!” 雪兰冷冷一笑,“我嫁与苏茂谨为平妻,你们都觉得苏茂谨要求实在作贱我,难道你现在和我说当淳亲王的另外一个侧妃,就不是作贱我了么?从妹夫到姐夫,难道有什么区别么?!淳亲王是你心里的神,但他不是我心里的神,你愿意追随他,我不会干涉,你为什么来强求我要一直心心念念的想着他呢?!” “因为我想让你幸福!”叶建彰几乎是咆哮起来。 “他给不了我想要的幸福!”雪兰的声音丝毫不比叶建彰低,“从前我以为你一直顾及我的感觉,但是现在想想你不是,你看着一种人,觉得他好,就要把我强加于他,那我的感受谁来问问?!” 叶建彰转身就走。 雪兰望着弟弟离去的背影,缓缓的坐在太师椅上。 她到底该怎样对她的弟弟? 雪兰疲惫的靠在太师椅上。 第三百二十六章 狡辩 因雪兰和盛信廷婚事发火的不只是叶建彰一个人,启正帝在得知盛信廷和沐恩侯府的二小姐订一亲,也气得不轻。 他马上传来了卫国公入宫,劈头盖脸先骂了卫国公一顿。最后启正帝喘着粗气问卫国公,“朕不让你给廷哥儿定亲,你为什么还私下里给他定亲了?!你是干脆没把朕的话放在眼里啊!” 卫国公跪倒在地,头俯在御书房的地上不敢抬一下,“圣上明鉴,您当并未不叫臣给廷哥儿定亲啊!臣实在是冤枉啊!” 启正帝气得倒仰,卫国公会听不明白自己的话么?纵是他听不明白,回家和盛信廷一说,依盛信廷那么聪明的人,他定然是会明白的。可是现在卫国公竟然说自己没说,这分明就是想把此事推个干净! 启正帝冷笑起来,“朕当时告诉给你,求给廷哥儿赐婚的旨意下不得,难道你还不明白么?” 卫国公俯在地上,低声回道,“臣驽钝,以为陛下是嫌臣没有规矩,这么小的事也来惊扰圣驾,所以臣回去一想,就不敢再在陛下面前提了,只按寻常人家提亲下瘐贴了。” 启正帝扬手把茶杯丢了出去,一杯茶正碎在卫国公的面前。卫国公吓得身子一抖,却没敢动一下。 启正帝大骂的话也传了来,“大胆!盛泽润你在朕面前装什么糊涂?!你这样的奸滑臣子,就该斩了!” 卫国公俯在地上一个劲的叩头,口称臣该死,却叫启正帝无从下手了。 真斩了盛泽润,满朝皆会哗然。因为臣子给自家儿子定了门亲事,结果把人斩了……那青史上会怎么说他? 启正帝心里暗怪雨阳公主和秀阳公主在此事里没起什么好用处,叫盛信廷这个好好的女婿让别人先给抢走了。一国之君此时再想把女儿指给盛信廷,不就成了小妾么? 从前启正帝是想着先给盛信廷与叶家二小姐赐婚,然后再把公主尚给盛信廷。可是赐婚和自己结亲是两回事啊。从前赐婚是皇家大度,现在再让盛信廷尚公主,就成皇上硬塞了。 不说他能不能下这样的旨意,他连流露出这个意思都不能了。公主难道找不到人家了?赶着给别人家作小!他这个九五之尊丢不起这个人! 新晋的总管夏周一见头脑转得很快,此时皇上骑虎难下,正要有人给皇上送一把下云梯。 夏周急忙跪倒,“陛下,卫国公虽触怒龙颜,但罪不致死,陛下就饶他这一回罢。” 好半晌,启正帝才大喝一声,“滚出去!” 卫国公连冷汗也顾不得擦,急忙叩了三个响头,从御书房里退了出来。 虽是有许多磨难,盛信廷和雪兰的婚事还是定于开春后的三月。 叶老太太掰着指头一算,大小姐是年会二月嫁给淳亲王,雪兰是三月嫁给盛信廷,三月还要准备叶建彰下场的事,过完年之后,沐恩侯储似乎比谁家都要忙。 大小姐听到盛信廷和雪兰定亲一事,忙过了自己的嫁妆,又开始忙着帮雪兰列嫁妆单子。 叶建舒早早就和叶老太太商量好了,雪兰的嫁妆和大小姐无有差别,都是一样的。盛信廷虽不如皇子般尊贵,可是他的身份不同,若是陪得少了,不说盛信廷会不会高兴,叫来观礼的亲朋瞧着也不好看。 叶老太太一咬牙,把自己的私房银子拿出些一分为二,给大小姐一份,给雪兰一份。 因叶建舒在丁忧期没有俸禄,他只得张罗着把江南和西郊的庄子卖掉了两个,勉强凑出了银子,够大小姐和雪兰出嫁之用。 最高兴的莫过于二奶奶蒋氏,她拿着崭新的契约单子,脸上笑得如一朵花。“看看咱们家二姑爷就是出手大方,说给就真的给了!十字大街的铺子啊,不知道要羡煞多少人去呢!”蒋氏说完,咯咯的笑起来,如同炫耀自己下出金蛋的母鸡。 二爷叶建晟翘着二郎腿,不住的摇晃着身体,“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盛信廷是什么人?人家年纪轻轻可就是将军一职了!二妹妹是落进福堆里了。”叶建晟说着,转头唤了蒋氏,“哎哎,你此后可要好好和二妹妹相处,可别开罪了她,人家现在是财神奶奶呢!” “晓得了晓得了,”蒋氏把契约单子揣在怀里,“你就放心好了,别说是财神奶奶,你现在让她当了我奶奶都行!” 叶建晟笑骂起来,“蠢婆娘,一高兴就胡说八道的,你叫她奶奶你叫我什么?!” 蒋氏走过来,点指了一下叶建晟的脑袋,在他耳边悄声说道,“你还不是我的爷儿!” 第一次见蒋氏如此低声下气,叶建晟着实觉得打腰提气,他的笑容更盛,“好好,此后我们好好跟着二妹妹夫妻,有他们吃肉的,也会有咱们喝汤的。” 蒋氏一笑,“那是自然了,我可和你说啊,你要离得大妹妹远些。有朝一日太子登基了,谁还拿淳亲王当回事啊。” 叶建晟不住的点头,朝着蒋氏挑起大拇指来,“二奶奶说得着实有道理。” 转眼进了腊月,往年腊月京城里都设有腊八粥棚,今年因沐恩侯府的家主叶世涵去世,叶老太太的意思就是布施些银子就算了。 虽是不用设粥棚,全家人还要在一起吃个饭。雪兰和大小姐、四小姐一起商量着腊八里的菜单子。 正说着话,叶建舒急急的回了来,见几位小姐正说话,叶建舒把手上的手炉放在一旁,坐了下来。 四小姐一见叶建舒没走,她忙起身告辞。雪兰也站起身来,却被叶建舒叫了住,待四小姐离开后,叶建舒才说,“太子现在被押了起来了。” “什么?!”大小姐和雪兰几乎异口同声着诧道。 叶建舒喝了口热茶,才继续说,“听说龙颜大怒,是因为博鸣侯府的事。” 博鸣侯是太子侧妃的娘家,就算是因为博鸣侯的事,太子也不至于被押了起来。 叶建舒看了看两个妹妹一眼,“其中的事似乎并非简单,我也只和你们俩说上一声。” 叶建舒说着,深深的望了雪兰一眼。 【作者题外话】:感谢xb553999的打赏,么么! 第三百二十七章 深厚 雪兰一挑眉,马上想到从前蒋氏造的谣,说太子要纳她当侧妃的事。雪兰心里了然了,叶建舒一定在想,多亏把自己许给盛信廷,而非等着太子来求娶。要不然,别说雪兰要从云端跌下来,只怕沐恩侯府也脱不得干系。 兄妹三人都沉默了下来,雪兰猜想叶建舒还有话要单独和大小姐说,于是起身走了。 雪兰在回去兰园的路上,低声对南月说,“有时间给盛大人带个口信,就说我想见他。”雪兰说完又觉得不妥,于是又道,“算了,改日我约他去书局罢,现在天也冷了……” 南月抿着嘴笑,她当然知道自家小姐是担心把盛大人凉着,所以才改了主意。 主仆没再说别的话,就回了兰园。 隔了一日,南月带回了更让雪兰吃已惊的消息。 博鸣侯被抄家了。 “怎么会闹得这么大?”雪兰实在想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南月细细讲给雪兰,“宫里的贡品由殿中省管着,听说是有大臣参了殿中省的总管太监,结果皇上连夜把人抓了,这么一审问,竟然审问出博鸣侯来。说是博鸣侯因进贡一事和那个太监勾结,这些年来贪了足有十五万两呢。而太子府修的园子,全是博鸣侯拿的银子。” 雪兰立刻明白,太子想推得干净是不可能了。博鸣侯十年的俸禄也绝对不够修太子府的园子,皇上不必想也知晓其中原由,太子难道会不知道么? 这就等于亲儿子贪亲老子的银子,皇上岂有不发怒的? 南月又道,“小姐,大人现在忙着帮着清点博鸣侯府里的东西,听说从博鸣侯府里抄出的物件,连皇上都震惊了。” 只怕是皇上看到博鸣侯府里的东西,更恨太子了。 “那太子侧妃呢?”雪兰想到了崔四小姐。 南月说,“奇也就奇在这里,太子倒了,博鸣侯又出了这么大的事,听说侧妃没哭没闹,虽被人软禁却依然泰然自若。连太子妃都病倒了,她倒照顾起太子妃来了。” 雪兰叹口气,“崔氏大概是真喜欢太子罢。” 南月看了看雪兰,“小姐,还有一件事呢。” “还有什么事?”雪兰猜想太子府现在一定是乱成一锅粥了。 南月抿着嘴笑,“大人让您注意身体呢。” 雪兰的脸一红,啐了南月一下,“这样的事也值得你巴巴的说一回。” 南月笑着低下头去,退出正房。 一直快过了年,盛信廷都没来找过雪兰,偶尔从南月那里带过些话,都是让雪兰注意身体的话。腊月二十九时,盛信廷还让人送来了许多礼物来。 有给叶老太太的水貂大袄,给叶建舒和叶建彰的方砚,给大小姐和四小姐、六小姐的和田玉的镯子,还有给二奶奶的女儿春姐儿的赤金锁头。 合家都欢喜,二夫人虽然没得了礼物,但是看到给自己孙女春姐儿的金锁份量十足,二夫人比谁都高兴。当着叶老太太一个劲的称赞盛信廷,还夸叶老太太眼光好,给雪兰找了个这么好的夫婿。 叶老太太也没想到盛信廷会送来年礼,想想淳亲王和苏茂谨都没送来什么,叶老太太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雪兰那份礼是单独送到兰园的,雪兰打开了那个描金的红漆木匣子,里面是工工整整的书。雪兰拿起细看,是她最喜欢的游记和史记。 雪兰小心翼翼的拿起一本本书来,书的最后面是一张帖子夹着的一缕红绳缠的头发。雪兰缓缓拿出那张帖子,展了开来,里面画着极小的却很细致的工笔画。 一名女子坐在一处矮房门口,身披大氅,房角探出的红梅挡住了她的脸,却正好露出她嘴角的笑容来。那抹笑淡淡的,浅浅的,似风吹过的一道波纹。 雪兰一笑,盛信廷画画得倒真的很好。 想着,雪兰把那绺拿到手上。 这是…… 雪兰拿起青丝仔细看着,这头发似乎是……自己的…… 雪兰急忙看向帖子的下面,只见上面写着:梨湖路上留得青丝,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雪兰握紧了那缕青丝。 那是她带着六小姐去梨湖时遇险,被匪人削掉了一缕头发。后来雪兰与淳亲王先带着六小姐回京城,盛信廷后赶了去,说是收拾残局。可是,他竟然留下了自己的头发! 雪兰眼里涌出泪花,是不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心里就已经有了自己了……这个家伙,竟然一直没说! 现在他与她终于定亲了,他是在告诉给自己,以青丝蒂缘,永结同心了。 雪兰把那缕头发紧紧的握在胸口,贴近自己的心跳…… 在腊月二十九那日还发生了一件震惊朝野的大事,启正帝废了太子之位,贬为庶人,与其家眷发配到西南。而且,启正帝在发了这道旨意之后,还加了一道,让废太子不必等到除夕,即刻就走。 那就是说,皇上根本没想给废太子留多余在京城的时间。也就等于说,他是不想废太子再拜年或是任何名义见自己。 雪兰暗想,一代君王就要心足够狠! 雪兰忽然想到一个人——淳亲王。 当初崔四小姐要定的可是淳亲王,淳亲王设计了自己,让自己把崔四小姐的帕子钓了上来,才让崔四小姐和废太子之间的私情暴露了出来。 雪兰缓缓的坐了下来。 博鸣侯贪墨可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那么,会不会……淳亲王早就发现了,而且也知晓崔四小姐和废太子的事,所以利用雪兰把此事闹开来。 思路在雪兰脑中渐渐清晰起来,雪兰越想越觉得以淳亲王的性子,这样的事他是做得出来的。 淳亲王之所以不想娶崔四小姐,一是因为崔四小姐心有所属,二是因为博鸣侯贪墨一事早晚都会被闹出来。就算崔四小姐没喜欢上废太子,那么娶了崔四小姐,就等于把自己陷入一个陷阱之上。 淳亲王厉害就厉害在那时候还没对付废太子,等到废太子登基半年,淳亲王才把此事闹出来。这半年时间里,足矣让启正帝看出废太子的不适合储君之位,所以在博鸣侯牵连出太子时,启正帝也可以干净利落的把太子从东宫踢出去。 雪兰握紧了手上的那缕青丝。 淳亲王真是心机深厚啊!能隐忍不发,伺机而动! 雪兰不得不承认,淳亲王是个人物。 可是,这样的人永远不是她想要的那种。 【作者题外话】:小舍身体不舒服,先一章,对不住,宝贝们 第三百二十八章 过年 除夕到了,沐恩侯府上下虽因叶世涵离世不能张灯结彩,却也好好的收拾了一番。 家里原本人就少,叶老太太也没让分开桌,一家人都坐在一个圆桌上。叶老太太四下看看,眼圈有些发红起来。 二老爷一见,忙着站起身来,举起身边的酒杯,笑道,“今年是除夕,我们家人吃个年夜饭,过完年,咱们家可就好事连连呢。年后,咱们家可就出一位王妃和一位将军夫人。”二老爷说着,望着一眼叶建晟,又道,“晟哥儿现在在十字大街也有一处自己的铺子了,生意好得很,来来,我们大家一起举杯,共饮一杯罢。” 因是除夕,爷们喝的是白酒,小姐们喝的是果酒。二老爷一张罗,席间的人纷纷端起酒杯来。 雪兰看向叶建彰,自从和叶建彰吵过之后,两个人再没见。今日叶建彰也端着一个酒杯,雪兰心里却担心弟弟喝酒醉了。 叶建彰并未看姐姐,他听完二老爷的话,举着酒杯就喝了下去。 雪兰的脸当即就有些苍白,叶建彰就像堵气在喝酒一样。 二老爷忙道,“也不必喝得太过急了,慢慢喝,到了十二点钟时厨房那边还会往每个园里送金元宝饺子呢。” 叶建彰已经夹起了菜,他对二老爷摇摇手,“没事二叔,你不必担心。” 自从叶建彰秋闱成功之后,二老爷待叶建彰和气了许多。他见叶建彰已经吃起菜来,于是对叶建彰宽和的笑笑,又招呼大家,“大家都吃,都吃。” 一家人开始吃起年夜饭来。 二老爷和二夫人有意说话,拉了这个,又扯那个,席间又有春姐儿讨人喜爱,倒显得很热闹。又是说话,又是吃饭,一直吃到一更天。 往年大家还打骨牌,今年叶世涵去世,叶老太太也蔫恹恹的。听更鼓响过后,叶老太太先乏了起来,“罢了,时辰也不早了,大家各自散了罢。” 叶老太太的话音落了,大家都站起身,分别回了自己的园里去。 雪兰回到兰园,并不想守岁。洛璃却笑道,“小姐,我们几个在玩猜谜呢,小姐,要不您一起来罢,正好能等到守岁。” 雪兰见洛璃兴致高,便点头答应下来。 洛璃和南月、喜鹊并几个丫头围在一处,雪兰笑道,往小炕上招呼她们,“都上来罢!” 南月一迟疑,洛璃先动手小炕几搬了下来,笑嘻嘻的爬上了小炕,先抢到雪兰身边的位置坐了下来,“我今日就守着小姐了,离得小姐近,我就沾了财神气儿了,今晚上肯定我会赢!” 洛璃说完,喜鹊等几个小丫头叫着往小炕上爬了上去,把雪兰围在当中,雪兰哈哈笑了起来。 王嬷嬷笑着骂几个小丫头,“小姐纵得你们越发没了规矩了,我可还在这里呢!” 洛璃便笑,“嬷嬷别恼,一会儿猜过谜,我们就全下来,把这小炕留给嬷嬷挨着小姐坐。” 一屋子里的人都笑,王嬷嬷点头洛璃的方向笑。 几个人围在一处,讲起谜语来,王嬷嬷亲端来了瓜子、花生和糖来,放在小炕当中。王嬷嬷道,“一会儿但凡输了的,就不许她吃瓜子” 丫头们都笑,不是为了一口吃的,只是为了讨份彩头。 雪兰跟着小丫头猜着迷,一直猜到了厨房送来了饺子,雪兰应景的吃了几个饺子就睡下了。 翌日一早,雪兰早早就起了来。叶老太太明晚上就告诉给大家,要带着大家去庙里烧香。 雪兰起身就见洛璃和南月笑盈盈的在左右服侍着。 才进了腊月,雪兰就和王嬷嬷说过,让她悄悄叫人去给兰园的丫头们一人买一件花袄,银子雪兰来出。 王嬷嬷做事稳妥,早就把小袄备了好了。 昨晚上雪兰悄悄告诉给王嬷嬷,今早把小袄给丫头们发了下去。洛璃和南月的小袄,是雪兰亲挑的颜色。 洛璃的是鸭黄色的对襟小袄,南月的是琥珀色交领小袄,现在两个丫头已经穿了这两件小袄,雪兰看着大小姐正合适,两个人又都是极白的站头,穿上去看着脸色更好。 两个丫头急忙福下身去施礼,“多谢小姐给奴婢脸面!” “起来。”雪兰一手拉起一个,“我在岁县时,年年过年都会换新衣的,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不必往心里去。” 两个丫头是从没见哪个主子会给下人们添新袄,一般都是等着府里发的那种大袄。拿到新袄时,洛璃就见针脚细密,一看就知道价格便宜不得。 雪兰挽起了头发,笑道,“别顾着想了,快收拾一下要去老太太那边了。” 两个丫头点头应着,把小姐的好都记了下来。 到了卯正时分,叶老太太带着全家人去上香。闹了一上午,中午在庙里用了饭才回了府上。 雪兰回来后就睡了下。 直睡到掌灯时分,雪兰才醒了来。雪兰用过了饭,倒精神了,她不想几个丫头和她熬夜,雪兰早早躺了下来。 到了半夜,雪兰听到门口有轻极的动静,值夜是南月。雪兰懒懒的坐起身来,可是外面却没了动静,雪兰甚至以为自己刚刚听错了。 没一会儿,隔扇门响了,雪兰这才长长出了口气,打开了帐幔。 盛信廷的身影出现在床畔,他那低沉的声音也传了来,“过年好啊。” 雪兰笑着道了句好,盛信廷却迟迟不坐下来。雪兰就问他,“怎么不坐?” 盛信廷低低的笑着,“刚从外面来,身上还有凉气呢。” 雪兰忽然一怔。她很小时,海氏从外面回来时,也从不抱她。她在奶娘的怀里就哭,海氏就笑着哄她,“兰姐儿乖,姨娘身上凉,会让兰姐儿生病的。” 许久没人在她面前在意是不是身上有凉气了,这么一个细小的事,足够看出一个人待另一个人的心意了。 雪兰伸出手来,拉住了盛信廷的手。 盛信廷的手背发凉,手心倒有些温热,雪兰嗔道,“出来怎么不抱个手炉呢?手冻坏了可怎么好?” 第三百二十九章 抱恙 听着关切的话语,盛信廷微微笑了起来,坐在床沿边缘,语气温柔极了,“我下次记得了。” 雪兰往盛信廷的手上呵着气,两手用力的轻轻搓着,不时的抬起头来,“还冷么?” 就这么一句话“还冷么”,就已经让盛信廷暖到心里面去了。 盛信廷却偏说,“我冷。” 雪兰皱了皱眉,“还冷啊?那你……”雪兰摸了一旁的自己的小毯子,摸索着把毯子拿了过来,“把毯子披上罢。” 盛信廷并未接接毯子,而是拉住了雪兰的手,忽然他一笑,“要不你抱住我罢,那们我就全身都暖和了。” “禽兽!”雪兰甩开盛信廷的手,低吼了一句。 盛信廷低低的笑了起来,“看看,说说你就急了。”说着,盛信廷揽住了雪兰,“我只是说笑了。” 雪兰拍掉盛信廷的手,问道,“刚刚你怎么不进来?” 盛信廷吻了吻雪兰的青丝,“就是因为身上有凉气,你在房里热,我在外面凉,我就在外间暖和了会。” 真细心。 雪兰的头依在盛信廷的肩上,“天冷就不要来了,仔细冻着。” 盛信廷抬起雪兰来,从怀里揣出一个红封,递到雪兰手上,“我是来给你送压岁钱的。” 雪兰接过了红封,却摸出里面不是银子,“是什么?”雪兰一面往手上倒,一面问盛信廷。 盛信廷揽着雪兰的肩头,“是一片象牙的牙黎,你正好夹在书里。” 象牙牙黎虽然没什么,但是若是盛信廷送的,多半会新意十足。雪兰笑着把红封放在一旁,“那我就谢谢你了。” 盛信廷把雪兰揽得更紧些,“没什么,反正将来你嫁给我时,这些都要一并带到卫国公府去。” “你还真会算计!”雪兰忍不住骂上了盛信廷一句。 盛信廷也笑,却并不回嘴和雪兰吵。 “我还没问你呢,”雪兰轻戳了盛信廷的手背一下,“你为什么找二哥帮你?” “因为你二哥最是认钱不认人的主儿,”盛信廷笑道,“这样的人也是最好拿捏的。”盛信廷紧了紧雪兰的肩,“我知道你心里想着什么,你是怕将来叶建晟风光起来,他又会生出些什么坏心思吧?” 雪兰也不语,权当默认了。 盛信廷才笑道,“你觉得你大哥傻么?叶建晟早晚都会被叶建舒打发出沐恩侯府去。” 叶建舒有些心计,雪兰确实承认,可是叶建晟似乎也是鬼心思极多,叶建舒真能把叶建晟赶离了沐恩侯府么? 雪兰有些不敢相信。 雪兰想到了这几日外面的传闻,于是她问,“是不是淳亲王把太子陷害了?” 盛信廷沉默片刻,才道,“是,淳亲王做得很隐蔽,是叫一个不相干的大臣上折了的,皇上丝毫都看不出幕后会有人。” “那……你不告诉给皇上么?”雪兰早已觉察皇上待盛信廷不薄。 盛信廷沉默片刻,“皇上其实是对太子也有诸多不满意,太子在背地里已经开始结交大臣了。” 雪兰倒吸口冷气,东宫最忌结交大臣。太子敢去结交大臣,就说明他想培养自己的势力。培养了自己的势力,总有一天会吞噬朝堂上现在的平衡。 皇上既然把江山都要交于你,你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雪兰叹了一口气,“太子太过心急了些。” 盛信廷并不想多和雪兰说此事,他松开了雪兰,“快别说此事了,你也早些睡罢,明日大概你家的姑奶奶还要回府里呢,有你忙的了。” 雪兰笑道,“那我就不送盛大人了。” 盛信廷捏了雪兰的手一把,站起身来。 盛信廷从沐恩侯府里出来,并未回卫国公府,而是直接去了紫禁城的宫门处。值夜的兵士一见是盛信廷,忙上前施礼,“大人。” 盛信廷摆摆手,进了宫门,朝养心殿而去。 到了养心殿,外面的小太监见了盛信廷忙躬身施礼,“盛大人,陛下才歇了下。” 盛信廷望着透着微光的养心殿,点点头,“有劳公公去问一声,看看陛下会不会见我?” 小太监自然知晓盛信廷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他在盛信廷面前,从来不敢托大,他忙着进了养心殿。 没一会儿,小太监从里面出了来,一脸讨好的笑,“盛大人,皇上叫您进去呢。” 盛信廷点头走了进去。 转到了里面,盛信廷见启正帝正半卧在罗汉床上,他的背后靠着一个正黄色的迎枕。许是盛信廷进来带了凉风,启正帝咳嗽起来。 “陛下!”盛信廷撩袍跪倒。 启正帝不住的咳嗽着,一旁的夏周急着忙着递过去了一杯茶水,启正帝缓缓喝上一口,才止住了咳。 “嗯……”启正帝长出了一口气,尾音拉得极长,似在百般无奈下的叹息。 “陛下可曾用药了?”盛信廷低头问道。 启正帝摆摆手,“无妨,我这是老毛病了,一到了冬日里,这咳嗽就要犯上一犯,今年事又多,我也是操心太过了。” 皇上去年虽也犯了几日春咳,可是没现在严重。 盛信廷皱着眉,却不敢把心里的实话说出来。他只道,“太医里有几位太医着实了得,用药也不错,陛下不如把他们唤了来,给您再瞧瞧病。” 启正帝摆摆手,“他们一来就会换了这个药又换那个药的,没什么大本事,朕不用。”启正帝说着又望了一眼盛信廷,“不过,你倒是可以让好的太医来给朕瞧上一眼,只是别让人知晓。” 这才是启正帝最想做的事。 盛信廷连忙答应一声,“陛下的罗汉果膏子也别吃得太多了。” 启正帝点点头,“你且放心,朕只在上朝时才会吃些,你没看这几日朕都没去后宫。你明晚上带着太医过来,要找个信得过的人,来给朕瞧。” 启正帝最想把自己病了的消息隐瞒下来,自然不想后宫的嫔妃们知晓。 盛信廷低头答了声是。 启正帝再没什么想说的话了,于是摆手遣出盛信廷去。 【作者题外话】:谢谢亲人们的关心,谢谢大家,这是补的更新。不过从明天开始,就要改成一更了,天天这样熬,我的颈椎和心脏都不大好了,容我养养。 第三百三十章 圣体 盛信廷回到卫国公府里,已经是四更天了。他皱着眉,从马上跳了下来,阔步走进府门。 几声拍门后,有人打开了门,见是盛信廷忙道,“大爷,您回来了!” 盛信廷把马缰绳递了上去,下人忙接过缰绳,盛信廷走进了府里。 回到小书房,盛信廷丝毫睡意也没有。 启正帝的病比往年严重了许多,不知道是被太子气得,还是身体不如从前。启正帝说明晚让盛信廷带太医去,盛信廷又岂会真等到第二日,他直接从养心殿出来,就去找了陈喜,连夜把陈喜带到养心殿。 陈喜给启正帝看了病,除了开吃的药,还开了贴的药。 启正帝不喜欢贴着药,盛信廷就笑道,“陛下是嫌换药时冷罢,可是在穴位上贴了一层药,岂不是更暖和些了么?” 启正帝终于笑了起来,点头同意了下来。 陈喜为启正帝诊过了脉,就跟盛信廷出了来。 直到了宫门,盛信廷就送陈喜回府去。陈喜坐在马车里忽然低声道,“大人,依你我的交情,有件事,我必然要告诉给大人。” 盛信廷见陈喜神色凝重,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陈喜的声音压得更低,“大人,圣上是种了毒了,是一种慢性的毒,我想不只是我,许是天下的郎中都没有那个本事清了久远的宿毒了。” 盛信廷心上一悸,他转头看向陈喜。陈喜无奈的摇摇头,“只怕是都晚了,圣上这一病,不大好。脉上摸着已呈亏空,最多也就支撑个三两年罢。” 最少陈喜就没提。 盛信廷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启正帝身体若是真有个闪失,太子未立,只怕皇位之争还要更惨烈。淳亲王心机深厚,顺亲王有秦贵妃为母妃,又深得启正帝喜爱。四皇子奕亲王,从不受启正帝的喜爱,他极不可能成为新君,大皇子礼亲王身子不好,根本当不得新君。 盛信廷扬起头来,靠在身后的太师椅上。十二岁,对一代帝王来说,并不算早。 是不是要到自己站队的时候了? 可是这个艰难的抉择,让盛信廷有些头疼。 书房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盛信廷皱着眉说了声进来,韩琢走进书房里。 “大爷,”韩琢施了礼后,禀告道,“苏茂谨那边没有什么动静。” 盛信廷的眉头拧得更紧。 太子倒了,谁也没想到,苏茂谨竟然没受了任何牵连。当盛信廷听到这个消息时,第一个想到苏茂谨是不是靠上了启正帝了? 可是,盛信廷就是想不明白,苏茂谨是怎样让启正帝不去追究他的错处呢?当初苏茂谨可是时常出入太子府的。除非…… 盛信廷扬声唤进来韩琢,“你亲去查查,看看苏茂谨最近有没有上过折子。” 韩琢躬身退出。 盛信廷修长的手指按在书案上,若是真如自己所想,那苏茂谨这个人可就真是…… 想到这里,盛信廷站起身来,他还有更为重要的事去做。 初二早上,挺着肚子的五小姐和邹清然一起回到了沐恩侯府。 五小姐已经快到了月份,本来邹清然是不想她回来,可是家里本来人就少了,五小姐也放不下心来。 五小姐和邹清然回来叶老太太倒是很高兴,问长问短说了好些的话。 二老爷和叶建舒一直陪着。 五小姐笑着问二老爷,“二嫂子呢?” 二老爷不过一笑,“你二哥哥和二嫂子回你嫂子的娘家去了。” 雪兰扫向一旁,见二房只来了二老爷,想来二夫人是打心眼儿里看到邹清然就不舒服,还有一份愧疚在其中,她自然不想见邹清然。四小姐因二夫人闹得更是不想看到五小姐和邹清然,所以也没露面。 说了一会儿的话,叶建舒拉着邹清然去书房讨论学问,还特意让小厮去叫叶建彰。五小姐就笑着拉住了雪兰的手,“二姐姐,我去你园子里坐坐罢?” 叶老太太一见笑道,“你们都各处先去说说体己话去,待晚上一起用饭。” 于是大家都散了去。 五小姐去了兰园。 姐妹俩说笑着进了正房里,雪兰就把五小姐往小炕上让,五小姐也不客气,腆着大肚子缓缓坐在小炕上。五小姐笑道,“二姐姐,我可要恭喜你了,我这二姐夫可是极出色的呢。” 雪兰脸微红,啐了五小姐一下,“可见你是人家的媳妇了,说出话来也不似从前那般腼腆了,什么话都敢说出来。” 五小姐咯咯笑得更厉害,“怎么?二姐姐是嫌我说得不对么?难道还要我再仔细夸上二姐夫不成么?” 雪兰横了五小姐一眼,“若不是看你有我外甥在,我今日是不会饶了你的。” 五小姐抿嘴的笑了起来,手抚在肚子上。 这时候南月进了来,“小姐,王姨娘来了。” 五小姐喜出望外,她急着想下小炕,雪兰按住了她,“你就快好好坐在这里罢,姨娘来了也是来看看你的。” 五小姐拉住了雪兰的手,“二姐姐,我是没想到我姨娘会来……是不是……是不是你叫人请了我姨娘的?” 正说着话,王姨娘进了来,她进来便要给雪兰和五小姐施礼,被雪兰拦了住。 雪兰笑道,“我也知晓五妹妹不愿意和五妹夫回旗山苑,那就把王姨娘请了我这里好了,我后面罩房还空着,炭火盆早让人端了过去了,我一会儿去那边看看书,五妹妹和姨娘在这里也能说说体己话呢。” 五小姐的眼圈一红,携住了雪兰的手,“二姐姐,岂有我们来占你房的理儿呢?我和姨娘去后罩房。” 雪兰佯装生气,抚掉了五小姐的手,教训起她来,“你还真当你有这个面子么?是我给我这外甥的面子,你快休要再说了。” 五小姐又谢了雪兰一声,雪兰披上了大氅带走了房里的丫头。 五小姐和王姨娘一直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遣人去后罩房请雪兰。雪兰又过来和王姨娘及五小姐叙叙家常。 一日便这样过去了。 到了正月初三,南月趁着没人的时候和雪兰悄声说,“大人查出来,太子之所以被贬,这里面还有苏茂谨的缘由。” 第三百三十一章 哀怨 雪兰吃了一惊,把手上的书放了下来,“苏茂谨不是太子的人么?难道是他出了什么事?”问过了这话,雪兰又觉得并不对。若是因苏茂谨出了什么事,那么,苏茂谨怎么会在这些动荡中安然无恙呢? 雪兰猛然抬起头来,“南月,是不是我家大人让你告诉给我……苏茂谨害了太子?!”因为吃惊,雪兰的嗓子比刚刚尖厉了许多。 洛璃看向雪兰这边来,雪兰深深的吸口气,看向洛璃,洛璃忙带出了丫头们,自己亲守在门口。 南月这才重重的点了下头,低头道,“大人查了出来,苏茂谨向皇上递了道密折子,这道密折子什么内容大人并不能知晓。” 能查出来苏茂谨上了道密折,已实属不易了。 雪兰垂下眼去,苏茂谨为人真是狠毒,太子在还是孝亲王时,苏茂谨就跟随着太子。可是到了后来,他竟然能把太了出卖了,来保自己的平安。 雪兰想想也替太子不值,竟然结交了像苏茂谨这样只顾自己的人。 按难道说,苏茂谨上密折揭发了太子,他有功才是,当然皇上却也没糊涂至此,就这样平白的相信了他,只让他还在翰林院里做编修。看来就算苏茂谨出卖了太子,皇上大概也会忌惮这种人的。 “好了,我知道了。”雪兰说着,摆手遣出南月。 正月十六,邹府送来了消息,五小姐在正月十五生下了一个儿子,邹府高兴得不得了,急着给沐恩侯府送了信儿。 因没有主事夫人,二夫人只得不情不愿的去了邹府。 在第二日早上去给叶老太太请安时,隔着厚厚的门帘子,雪兰还是听到了二夫人在南松园正房里的抱怨之声。 “容姐儿也是立了大功之人,也没见他们出来迎迎我,连亲家母的影子都没看到,她们这不是怠慢了我,分明是怠慢了蓉姐!媳妇是忍着气进了去的,见了蓉姐儿,我便把给外孙的礼物拿了出来,谁知道那邹家人都没正眼瞧上一眼,老太太您说气是不气?!” 不知道叶老太太说了句什么,二夫人的声音当然没了。过了没一会儿,二夫人冷着脸,挑着帘子出了来。她见雪兰在门外,想到了儿子告诉她的话:雪兰是得罪不得的人。于是二夫人勉强牵了牵嘴角,说了句来了的话,便离开了。 雪兰进了正房,叶老太太正在生气,大小姐在一旁抚着叶老太太的手,雪兰施了礼,问了些现成的话,叶老太太就打发雪兰离开了。 雪兰一走,叶老太太也不念佛了,把念珠往罗汉床上一放,说起了二夫人来,“你说说她也好意思来和我说?人家邹家为什么不待见她?她就像不自知一样!当初是谁毁了婚约,设计了蓉姐儿嫁到邹府的?现在倒好意思说邹家不待见她了,我看她是活该!” 大小姐见叶老太太真是气着了,忙起身来安慰叶老太太,“老太太,二婶母一向是这么个性子,你何苦和她一般见识呢。再说,这去看五妹妹的事,自然该她这个嫡母去,难道还要让别人代劳不成?” 叶老太太两手一摊,“谁说不是呢?就是这样,她竟然也来抱怨。你都没瞧见她给人家蓉姐儿的孩子拿了什么礼去。不过是几片金片子打的金锁头,连盛信廷给春姐儿的金锁一半都不如,她倒还来怪人家邹家对她不好了,她是不是自找的?!” 大小姐一笑,走到叶老太太背后帮她揉着肩,“您也别和二婶母生气了,您就看在她有媳妇的份,她媳妇一样糊涂着别理她便是了。” 叶老太太长叹一声,“我啊,这把年纪了,也不愿意再管他们的事了,随他们去罢。此后我也只图个眼不见,心不烦罢了。” 大小姐一个劲的说叶老太太这样想就对了,才哄好了叶老太太。 一个正月里,沐恩侯府来拜访的客人都极少。叶世涵不在了,家里又没有正经的主母掌事,沐恩侯府冷落了许多。 二月初二一过,大小姐便风风光光的嫁入了淳亲王府。家里虽然没有主母,大小姐的嫁妆却也称得上十里红妆。 三日回门,大小姐和淳亲王回到了沐恩侯府。 雪兰和四小姐一起把操办了回门宴,大小姐回门倒也是热热闹闹的。 大小姐和淳亲王一直到了南松园,直到用饭时,雪兰才去了宴息厅。 淳亲王穿着一件琥珀色的阔袖外袍,腰间系着玉带,大小姐着一身妃红色的广袖流仙裙,坐在一处如金童玉女一般。 雪兰进来就看到了相配的二人,她先施了礼。大小姐拉起了雪兰,笑道,“都是自家姐妹,二妹妹快别客气了。” 大小姐说着,拿出一个红封递到雪兰手上,“这是王爷和我的一番心意。” 雪兰笑着谢过。 淳亲王从雪兰进宴息厅来,一直没正眼看这雪兰,待到用饭时,一道屏风隔开了男女眷,雪兰也只能听到那边的声音。 二老爷高谈阔论,倒也不冷场。大爷叶建舒因是自己的妹子回门,自然殷勤了许多。 大小姐一面给叶老太太布菜,一面讲着王爷里的事,“……府里人口也清,没什么可管,我看着比咱们府里的事还少呢。” 叶老太太还满意的笑道,“那就好那就好,不过你也不许轻慢了,王府人口再清,那也是王府,可不是我们能比得起的。” 大小姐口中称是,笑着继续为叶老太太布菜。 二奶奶蒋氏一见桌上要冷场,忙捧着大小姐的话说,“大姑奶奶可不就是咱们家最出挑的那一个?我第一次见到大姑奶奶,就觉得大姑奶奶通身的气派与我们不同。” 大小姐一笑,“二嫂子惯会说笑话。”只这么一句,也不接二奶奶蒋氏的话。 二奶奶并不觉得尴尬,依然谈笑自如。 用过了饭,大小姐和淳亲王就要回府去。叶老太太百般不舍的拉住了大小姐的手,雪兰把眼撇向一旁,才看到淳亲王正看着她。 只是淳亲王的眼神让雪兰说不出是什么含义,非怨非念非疼非怜,雪兰低下头去,只看着手上的帕子。 第三百三十二章 归府 送走了大小姐和淳亲王,雪兰和四小姐开始操持叶建舒的婚事。大小姐临出嫁前,把大爷叶建舒的婚事也操持了许多。 叶老太太对于叶建舒的婚事更是亲力亲为,一直忙到了娶孙媳妇进门,叶老太太才闲了下来。 楚氏和叶建舒住进了紫园,到了第二日认亲时,雪兰才看清楚氏。 楚氏个子不高,却给人小巧玲珑之感。她梳着盘桓髻,其中别了一朵绸花,在一旁插着一支低垂的步摇。瞧着就似一个小家碧玉,丝毫没有半分张扬。 叶老太太一见楚氏的打扮,直称打扮得太简单了,叶老太太笑道,“你是新婚,原该好好打扮一番。” 楚氏低着头,未语脸先红起来,“回老太太的话,孙媳在娘家时也不爱花枝招展的见人去。” 如此低调自然是最好,叶老太太更加欢喜。 叶老太太也不用郭嬷嬷来递,亲接过了楚氏举过头顶的茶来,只抿了一下,便放在一旁,抬手拉起楚氏,“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此后你就跟着你二妹妹和四妹妹学学管家罢。” “是。”楚氏柔柔弱弱的答应了一声。 二夫人眼见着奶进门,她再别想掌控沐恩侯府的庶务,于是她上前来笑道,“老太太只管放心,媳妇也定会帮着舒哥儿媳妇。” 叶老太太不语,奶楚氏也没说话。 到了翌日,雪兰去紫园里,见二夫人早早来到紫园,正和楚氏说笑着。楚氏不过淡淡的笑着,一面看着手上的帐簿。 二夫人一见雪兰来了,忙招了手,“兰姐儿来了,快过来看看你大嫂子正看着帐簿呢,我也没大看懂,你可算是来了!” 雪兰还未说话,楚氏先说了话,“二婶母即是看不懂,便回去歇歇罢,婶母忙了我一早上,也叫我心里不安。” 二夫人的笑容一僵,这哪里是让她歇着,分明就是赶她走! 雪兰深深的望了一眼奶楚氏,看来这位奶并非真的那么柔弱。 雪兰浅笑故意别开脸去,和一旁的四小姐说起话来。 二夫人不过牵了牵嘴角,说了句“那我就不打扰了”,转身离开了紫园。 雪兰见四小姐脸色不好看,也心知她因为二夫人多少被连累了。 楚氏对雪兰和四小姐笑道,“有劳两位妹妹了。” 雪兰笑着说没事,四小姐笑容都有些不自然。奶楚氏拉住了四小姐的手,“四妹妹,我初嫁到府里,还望四妹妹帮帮我。” 四小姐嗫嚅着双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二天旗山苑那边就说四小姐病了,不能来帮楚氏,只剩下雪兰和楚氏一起打理庶务。雪兰却发现,楚氏很聪明,看过一次的庶务便知晓怎么处理了,而且,她还可以低下身段来问一些管事媳妇。 雪兰望着和管事媳妇正谈笑风声的楚氏,心里不由得敬佩起这位大嫂来。 当家主母就该如楚氏这样,能压得住阵角,能伸能屈。 雪兰拿起一旁的帐簿慢慢的看了起来。 紫园的小丫头进了来,“奶,二小姐,大小姐回来了!” 雪兰连忙放下手上的帐簿,奶楚氏也站起身来,“哟,她怎么忽然回来了?”楚氏说着,走至雪兰身旁,“二妹妹,我们一起去迎迎大妹妹罢。” 淳亲王侧妃回来,自然是要迎一迎。 雪兰点头说好。 两个人到了垂花门处迎进了大小姐。 见到大小姐软轿起来,奶先紧走几步迎上去,“给王妃请安。”雪兰也跟着施下礼去。 轿帘还未挑起,里面传出了孩童的清脆笑声,楚氏和雪兰皆是一愣。 帘子挑起一个小角,露出一张圆如馒头的小脸,那张小脸上的一双眼睛已经弯如月角,“你们是谁啊?” 此时,挑子完全被一旁的丫头挑了起来,大小姐抱着一个银娃娃下了轿子。 大小姐笑着解释给奶楚氏及雪兰,“这是礼亲王家里的长子凌康,王妃这几日把他放在我这里。” 楚氏忙把人往里让,“有什么话快进去说罢。” 大小姐怀里的凌康却扭着挣着,大小姐无法,把她放了下来。凌康急急的向里面跑着,一边跑还一边回头,“三婶,这里好玩,这里比我家里小啊!” 大小姐和雪兰、楚氏笑了起来,大小姐忙着唤凌康,一面叫丫头跟着。 楚氏悄悄的携住了大小姐的手,低声着道,“王妃怎么把小公子带了来了?我倒不怕别的,只怕给小公子磕了碰了。” 大小姐叹口气,声音小了许多,“礼王妃把他交到我这里已经几日了,开始他还觉得新鲜,可是小孩子的性子嫂子也懂,哪里会安静得下来?他就闹着回家,我没了法子,和王爷禀明了才回咱们这里了,晚上就回去了。” 楚氏不由得点点头。 雪兰却蹙着眉头想着大小姐的话。大小姐说礼亲王王妃把凌康放到了淳亲王府,那么为什么礼亲王妃不能带着凌康了呢?礼亲王身子一直不好,会不会是……身子又不好起来了? 雪兰望着在前面跑着的一团白色的身影,一看就知道凌康是个顽皮的孩子,想来是礼亲王王妃顾不了他了,又因礼亲王身子不好,闹得没了法子,先交到淳亲王府几日。 三个人说着话,离着紫园越来越近。凌康也被乳母抱了回来,凌康指这问那的,孩童脆脆生生的声音传满了沐恩侯府的内宅里。 甬道上跑来了一小团白白的小东西,它摇着小尾巴,时不时的回头歪着脑袋朝甬道的另外一头叫两声,圆溜溜的黑眼睛如两颗黑玛瑙。 “小狗狗!”在乳娘怀里的凌康一下子高兴起来,挺着身子向跑过来的白雪伸出手来。 把凌康的乳娘吓了一跳,忙抱紧了凌康。 “白雪!”六小姐出现在甬道的另一边,她疾唤一声,白雪听到了六小姐的声音,撒开小短腿跑了回去。六小姐蹲下身来,抱住了白雪,这才抬起头看到雪兰等人。 六小姐有些发怯,却在看到雪兰时笑了起来,“二姐姐!” 第三百三十三章 哭闹 凌康急着挣脱乳娘,跳下来就朝六小姐跑了去。六小姐见奔过来的凌康,先是一怔,倒也没有多怕,只是倒退了一步。凌康扬起头来,朝着六小姐怀里的白雪招着小手,“小狗狗!” 这时,大小姐和雪兰都走了过来,大小姐抱起凌康来,雪兰搂住了六小姐,轻声安慰她,“没事,别怕,这是小公子,你瞧着可是好看么?” 六小姐望着粉妆玉琢的小人儿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像年画里的胖娃娃。” 大小姐和楚氏都笑了起来。 凌康还在扎着小手要抱白雪,雪兰就劝六小姐,“要不你把白雪给小公子看看罢?或许你们一会儿一起给白雪洗个澡,可好?” 凌康一听说要给白雪洗澡,先不住的点起头来,随后小脸一副委屈状,搂住了大小姐的脖子,低声求道,“凌康乖,凌康听话,三婶婶就让凌康给小狗狗洗澡罢。” 大小姐看着凌康委屈的小模样,心都快融化掉了,她不由得转头看向六小姐。六小姐咬着唇低着头,似乎在衡量,好半晌,六小姐才轻轻的点点头。 凌康马屁得厉害,从大小姐怀里跳下来,环住了六小姐的腿,扬起小脸来,“谢谢你,姐姐!” 六小姐看着凌康,忽然笑了,“好,我带你去给白雪洗澡!” 凌康高兴得直拍小手,大小姐终于长出口气。 六小姐放下了白雪,白雪扬着小脑袋,对着凌康吐着舌头摇着小尾巴。凌康伸出小手,白雪舔起了凌康的手掌心来,凌康被痒得咯咯笑。 白雪又跑到雪兰身边,低头闻着雪兰那双水粉色的莲花鞋子。 凌康忽然张大了眼睛,“这位姐姐的脚好大啊。” 大小姐脸一红,看向雪兰,“二妹妹,小孩子家不懂事……” 雪兰一笑,“没什么的,童言无忌。” 凌康跑过来,抱起了白雪。 大小姐对一旁的乳娘和丫头说,“你们好生服侍着小公子。” 乳娘和丫头们低头应下,大小姐就和楚氏、雪兰去了紫园。 大小姐坐在紫园里,喝了半盏茶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这几日着实把我给累坏了,我这才知晓了,带一个孩子是有多不容易。” 雪兰笑着打趣大小姐,“大姐姐现在学了也好,免得将来带起来麻烦。” 大小姐脸一红,笑着点指着雪兰,“大嫂子,你看看她,自从定亲后学得越来越油嘴滑舌,我真是想打了她才好。” 楚氏见紫园好久没这么热闹了,于是楚氏笑道,“王妃别和她一般见识,她是想着等你有了带孩子的经验,到时候好指导指导她。” 这次脸红的成了雪兰。 大小姐和楚氏都笑。 雪兰又和大小姐说了一会儿话,就告辞离开了。 南月扶着雪兰的手,雪兰见四下无人,低声吩咐南月,“你去给盛大人送个信儿,就说礼亲王的身子可能不大好了,让盛大人知晓。” 南月有些诧异,“能……么?” 雪兰望着一块块铺着平整的鹅卵石,道,“若是礼亲王身好的话,怎么会把凌康送到淳亲王府上?想来应该是不大好了,王妃根本顾及不上凌康。” 南月点头,一直把雪兰送回兰园,南月才离开兰园。 半个时辰未到,南月就回来了,她进了正房,向雪兰点了下头,雪兰放下心来。 到了晡食时分,丫头来报说,大小姐要回去了,雪兰急忙去了紫园,还未进紫园的门,就听到里面孩童的哭声。 “我不要走,我还没和白雪玩够呢!”凌康那甜糯的声音传了出来。 大小姐和楚氏哄劝的声音也传了出来,只是声音要比凌康的小了许多,雪兰并未听清两个人在说什么。只是凌康的声音丝毫不减,反而越来越大起来。 小丫头忙帮雪兰挑起帘子,雪兰走进了正房。 一进正房就见大小姐正抱着不住抽泣的凌康,楚氏也在一旁哄着,凌康小小的身子抽泣着,小肩膀还一耸一耸的。 大小姐见雪兰进来,无奈的笑了下,继续劝着凌康,她持着帕子道,“要不我们过几天再过来,或是三婶这就让人去给你买一条这样的小狗好不好?” 原以为这样凌康该答应回淳亲王府了,却不料凌康哭得更厉害,“再买一条也不是白雪了,我只要白雪,我要住在这里,和六姐姐天天一起照顾白雪!” 雪兰微叹口气,现在不只是白雪的事了,竟然把六小姐也拉了上了。 大小姐哄着凌康,好话说尽,凌康就是不要离开沐恩侯府。越劝他越劝,最后竟然张嘴把中午用过的膳全部吐了出来,这下大家都慌了。 大小姐没带过孩子,一见凌康吐子急得一面叫人请太医,一面命人倒热水来,好一痛忙乱。 太医很快被带了来,大小姐也顾不得避不避人了,急忙让太医诊治。 太医看了看凌康的舌头,又诊了会脉,笑着安慰脸色苍白的大小姐,“王妃放心,小公子只是哭得急了,并无大碍。” 大小姐紧紧的握着帕子,“真的没什么事么?”见太医又点头,她才轻叹口气。 雪兰心下极分明,礼亲王是先皇后的嫡子,身份不同与旁人,太后和皇上都极看重礼亲。又因他身子不好,太后就更疼惜礼亲王些。而礼亲王膝前只有正妃所出的凌康一个,也难怪大小姐会着急,凌康若是有什么事,她才真正不好过呢。 太医连药都没开就走了。 大小姐再也不敢逼凌康,先遣人回淳亲王府去,把此事告诉给淳亲王。 没一会儿,淳亲王便让人回了来,告诉大小姐,可以在沐恩侯府住上一晚。大小姐喜出望外,对怀里的凌康说,“只此一次,明早可就要回去了。” 凌康不住的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楚氏把正房让了出来,自己和叶建舒去了东跨院。 叶老太太听说礼亲王的儿子住在沐恩侯府了,心里很是高兴,命人晚膳务必做得丰盛。 第三百三十四章 行刺 到了晚上,一家人围住在一起,正中央坐着凌康,大小姐坐在凌康身旁。 凌康到底是小孩子心性,也不看众人,只把肉丢给地上的白雪。 二老爷一直想提什么话,让这位小公子记得自己一二,无奈,他提了好几次,凌康就是不抬头。 二老爷只得讪讪的坐下来。 大小姐轻声对凌康说,“凌康,快吃些饭罢,不然,就不让白雪在这里了。” 凌康这才抬起头来,大口的吃起饭来。 一顿饭上,叶家人再没说什么。饭毕,大小姐带着凌康去了紫园,凌康非要六小姐和白雪去紫园,好说歹说,终于劝好了凌康,说明早再让六小姐来,凌康这才同意了。 雪兰带着洛璃回了兰园。 才睡到半夜,雪兰就听到园外有响动,那不同寻常的喊声惊得雪兰从睡梦里醒了来。雪兰听着不对,忽的坐了起来。这时值夜的南月打着一把火折子进了来,“小姐,我听着外面的动静不对,你先穿上衣服罢,我去外面看看就回来。您记得,千万别点灯。” 雪兰连忙答应一声,穿上了衣服,南月便把火折子吹灭了,离开了。 园子里其他的丫头婆子也睡了,内宅里有这么大的响动,丫头婆子们都吓得不行,有人就要打开园门逃。 雪兰扬声喝道,“都不许乱,谁也不许出去,把门再加把锁,还有,各房里不许点灯!” 雪兰一声令下,丫头婆子们都安静了许多。 雪兰这才回了房里,王嬷嬷急忙跟了进来,语气中第一次带了焦急,“小姐,我瞧着只怕是府里招贼了!” 雪兰凝眉道,低声道,“嬷嬷,我听着这动静的方向可是内宅紫园那边……” 安静的黑暗中,王嬷嬷吸气声听得犹为清晰,“您……您的意思是……” 雪兰还未说话,南月从外面翻墙跳进了院里,把院里守着的婆子吓了一跳,那婆子刚要叫,被南月一把捂住了嘴,只听得婆子呜呜之声。 婆子这才看清是南月,于是安了心,不敢再发出声响,南月急忙奔进正房,“小姐,我看有贼人已经和王妃的护卫打了起来了!” 雪兰握紧了粉拳,果然是冲着凌康来了。“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快给盛大人发消息,马上!” “可是那样,贼人发现了就会有贼人被引到这里来的,您的安危……” 雪兰高声的打断了南月的话,“现在是想我安危的时候么?你好生糊涂!若是凌康死在沐恩侯府里,你想想我们的下场罢!” 凌康的身份不同,若是死在这里,不只是淳亲王没办法向礼亲王交待,就是沐恩侯府里肯定会有人了陪着他一道死的! 南月咬咬牙,跳到院子里,拿出一支似烟火的东西,南月拿出火折子,点上了,那处亮光闪在漆黑的夜里,离得很远都能看得清。 雪兰吩咐下去,“全给我回房里去,不许一个人出来!” 院子里的丫头婆子吓得跑回到房里,南月也进了来,咣当一声关紧了正房的门。 南月道,“小姐,奴婢定要保得您平安,这是大人从前就交待给奴婢的,一会儿我带您从后罩房那边出去!” 王嬷嬷一听连忙附和,洛璃也去找雪兰的披风。 黑暗中没人看得清雪兰的表情,却见她缓缓的坐在太师椅上,“我哪也不去,你们在哪我就在哪!” 洛璃咬着唇,落下泪来,王嬷嬷也擦起眼角来。 小姐大义,下人们都知晓,多少个紧急关头,雪兰都和她们一起度过的。 “小姐!……”王嬷嬷的声音发起颤来。 “不必再说了,”黑暗里雪兰的声音从没有过的决然,“我哪里不去。” 南月转头看向各个窗口,吩咐丫头们,“快看看窗子关好没?!” 洛璃急忙跟着几个小丫头一起看窗户,雪兰头脑不停的转着,她忽然站起身来,“后面的小厨房里还有谁?嬷嬷快去叫人去烧开水!” “烧……烧开水?”王嬷嬷不知道自家小姐要做什么。 雪兰急急道,“快去罢,许是晚了就不管用了!” 王嬷嬷急忙去了后面。 洛璃也向后面而去,帮着王嬷嬷一起去烧开水。 没一会儿,水烧开了,洛璃提着一个大铜壶进了来,“小姐,小厨房里还有三个铜壶,都提来么?” “对,全部提了来!”雪兰想了想,又道,“让厨房继续烧开水。” 洛璃答应一声,又去了小厨房。 没一会儿,王嬷嬷提了一个铜壶进了来,身后的洛璃也提着一个铜壶进来。 “小姐,”洛璃放下铜壶说道,“厨房还在烧开水呢,您就放心罢。” 雪兰嗯了一声,转头对南月道,“一会儿这几壶开水全是给你用的。” 南月正不知道雪兰要做什么,院外有了响动,南月转头,低声道,“有人来了。” 雪兰倚在小炕上,从窗口打开一条缝向外看。 只见几个黑衣人落在当院,几个人许是看到了刚刚有人往外发信号,知晓这里可能有人会功夫,所以步子都谨慎得多。 雪兰转头低声对南月说了几句,南月双眼一亮,不住的点头。 雪兰指了指外面,南月提着一个热水壶来到了门口,在几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南月跳了出去,扬起手上的热水壶,壶口一甩,泼向了几个人。 几个人有所防备,本能一闪身,却没想到对方手里的是热水,又是甩出去的热水,“啊啊”的几声尖叫,坐在房里的雪兰抿嘴笑了起来。 很多的功夫,可以躲得了飞镖,袖箭,却躺不开完全没有形态的水。 没被泼到的热水的贼人防备起南月来,南月和没受伤的贼人打在一处。南月一边打,一边甩着热水壶,没人敢离她太近,南月占了许多便宜。 很快,一壶热水用完了,南月这才抽出剑来和对方打在一处。 雪兰一面担心南月,一面惦记紫园那边的情况。 南月和几个贼人打得难解难分,因为对方人多,且本领都不在南月之下,南月的招势渐渐慢了许多。 【作者题外话】:阡陌井然:留言看到了,么么! 所有支持小舍的宝贝们,谢谢你们的理解,谢谢!群么! 第三百三十五章 决断 雪兰心急如焚,盛信廷怎么还没来?! 雪兰不知道的是,盛信廷正在皇宫里,启正帝的病加重了,正在请陈喜太医诊治着。跟随着盛信廷的韩琢在宫门外看到的信号,知晓是沐恩侯府南月发的信号。 韩琢是真着急了。 盛信廷不在,他没权调动更多的人,他给身边的人留个了话,急急的赶去沐恩侯府。 正在雪兰着急时,只见另外一条黑影落入院中,解了南月的围。南月长长的出口气,和韩琢一起对付起黑衣人。 韩琢的本事了得,没几个回合,就把黑衣人制服了,韩琢的手卡住了黑衣人的脖子上,“说,你是谁派来的?!” 黑衣人只冷冷的看着韩琢,随即眼一翻,倒在地上。 南月忙掀开青纱,见黑衣人已经嘴角流出血来,“服毒了!” 韩琢脸色相当不好看,“我已经挡住了他合嘴,怎么会还死呢?!” 南月扒开黑衣人的嘴,才起身拍了下韩琢,“不怪你,毒药在喉间。” “小姐呢?”黑衣人死就死了,韩琢更担心雪兰。 南月一指正房,“小姐在里面。” 南月和韩琢一起进房里给雪兰施礼,韩琢急急着道,“小姐,大人在皇宫分不得身,奴才韩琢来救您了。” 雪兰点点头,“你们不用管这边的事了,快和南月一起去紫园罢,我还不知晓那边的事情呢。”雪兰说着,话音一顿,“如果那边的护卫抵不了贼人,你们记得,一定要把凌康抱到我这里来!” 韩琢一怔,还是低头答了声是。 南月有些不放心,雪兰沉下脸来,“韩琢哪里认得凌康,万一紫园把他当成贼人呢?!” 南月只得低头应是,正要走出房间,雪兰忽然叫住了二人,雪兰低身脱掉自己一只鞋子,递到南月面前,“你去了王妃定然不会信你的话,你只把这支鞋给王妃看才行。” “这……”南月觉得十分不妥,拿着小姐身边的一个荷包不就行了么?何苦要拿只大鞋去? 雪兰说出了原由来,“若是只拿荷包,大小姐会以为你是偷来的。而我今日穿的是这支鞋子,大小姐也见到过,所以这支鞋比荷包更好。” 韩琢深深的望去了雪兰,忙又低下头去,心里终于清楚,为什么自家主子会如此看重叶二小姐。因为她聪明睿智。 南月这才接过了鞋子,走出正房去。 雪兰静静的坐在太师椅上,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南月没回来,韩琢也没回来。 雪兰的手握成一团,她心里早已是惊涛骇浪,表面却让人看不出一点来,隐隐能听到她的呼吸比往日重了一些。 洛璃不敢说话,却摸着黑帮雪兰端来一盏茶,轻轻的放在雪兰身边。雪兰不由得轻轻出口气,端起茶来。 雪兰还不及喝一口茶,院子里有了响动,雪兰腾的站起身来,走到门口。 韩琢和南月此时已经走到了门口,雪兰忙打开了门,借着月光,看清韩琢怀里抱着合着眼睛的凌康。 雪兰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这……这……” 韩琢的脸色似笑似哭一般,到底是一旁的南月说了,“小公子睡着了,始终没醒……” 雪兰这才靠在门上长长的出口气,这孩子心还真是大啊! “紫园那边怎么样?” 韩琢把孩子交到洛璃手上,才转回身来低声道,“小姐,紫园那边人手少,我还要过去,让南月留下来保护您。” 雪兰忙点头,韩琢离开了。 南月把紫园的情况讲给雪兰听,“奴婢和韩琢先去了正院,见那边黑衣人很多,护卫人并没有那么多。我们趁着乱去了后院,奴婢知晓后院的窗子,从窗子那边跳了进去。大小姐那边已经全乱了,正不知如何是好,奴婢就鞋子给大小姐看了,把小姐的话也全说了。大小姐开始还害怕,一见鞋子果然就不怕了,急忙命人把睡着的小公子交给奴婢了。” 雪兰不语,现在拖一时是一时,只能等着盛信廷或是淳亲王的人来了。 院子里,很快又传来了响动,韩琢抽出宝剑来,和南月一左一右靠在正房门口两侧。 院子里的动静没有一点,房里更没人敢说一点声音。 忽然,院子里一亮,院中的喊声直传到房里来,“叶二小姐,我们的人已经看到有人抱着小公子到你们这边来了,劝你快快交出小公子,不然今日二小姐的府院就是一场劫难了。” 洛璃在一旁不由得拉住了雪兰的手,雪兰摆了下手,坐在太师椅上纹丝不动。 外面的人见里面没有动静,似乎安静了好一会儿。 韩琢忽然扯了南月一把,低声道,“他们要用火攻,我们先冲出去。” 南月点头,提起一旁的开水壶,也递给了韩琢一个开水壶。韩琢一怔,马上明白了,他点头,朝着南月打了个手势,两个人同时跃身跳出了正房。 又是一定的手段,南月和韩琢把开水泼向黑衣人。 院子当中的人打在了一处。 雪兰皱紧了眉头,若是只靠南月和韩琢,只怕两个人的精力也是有限的。雪兰望着外面已经燃着的火把,拍了一下额头,她转头问王嬷嬷,“嬷嬷可把我从前的弹弓收在哪了?快找来。” 王嬷嬷连忙答应着,没一会儿就把到了雪兰从前在岁县的弹弓,雪兰在自己的花钿里找出了她一直藏着的黄硇砂和磷粉制成的弹丸,雪兰轻轻的支开窗口,瞄准了手持火把的人,雪兰咬紧了贝齿。 她虽不会武功,可是用弹弓打鸟可是从未失过手。 随着嗖的一声,弹丸以极快的速度朝黑衣人飞去。 黑衣人也是有功夫的人,他已听到嗖的声音,他不由得心上冷笑,真是太小看他了,居然打暗器,那就让暗中之人看看自己手接暗器的本事。 想到这里,黑衣人伸手去接弹丸。就在弹丸和弹到他的两根手指时,整颗弹丸忽然着了起来,一团小小的火球正夹在黑衣人的两指之间。 【作者题外话】:感谢clxzn2015的打赏!么么! 感谢井然、兔兔、灵儿的关心。 谢谢大家! 第三百三十六章 弹丸 “啊!”饶是再有功夫的人也没见过这等暗器,黑衣人手上吃痛,把火球甩在了地上。可是他不知道的是,这颗弹丸是雪兰改制的,不只是加了黄硇砂和磷粉,还在里面和了火油。 弹丸一着地,忽的一下子燃烧起来,几个黑衣人都受了连累,脚和小腿那里都着起了火。 韩琢和南月见状倒退了几步。 就在这里,雪兰的第二颗弹丸发射了出来。 第二颗弹丸正打在地上的火中,紧接着,更大的火烧了起来。 韩琢望了一眼窗口。 小姐真是太厉害了! 他对着南月点了下头,两个人同时冲向没受伤的黑衣人。 韩琢和南月心里明白,自己能看得清弹丸发射的地方,有功夫的黑衣人自然也会看出来。他们现在就是要保护好小姐! 果然,几个黑衣人朝着窗口甩出暗器来。 韩琢一见,高呼一声,“趴下!” 雪兰早注意这边,她一闪身,躲到了窗子的一侧,一支袖剑贴着她面颊飞了出去,死死的定在了多宝格上。 雪兰倒吸口冷气,差那么一点就打到她了。 韩琢一见急了,和黑衣人打在了一处。 就在这时,几个人影从四面跳进兰园里,随着人影的到来,院子里亮了起来。 穿着月白色的圆领长袍的盛信廷立在了院子里,他扬手朝两边一摆,他带来的手下和黑衣人打在一处。 盛信廷望了一眼眼前的几个黑衣人,吩咐了下去,“不必留活口!” 黑衣人听得这话脊背上都冒出了汗来,他们虽是死士却第一次遇到这么杀伐果断的人物。 盛信廷急着到了正房的门口,他拍了房门,王嬷嬷打开了房门,房里这才敢点上灯。 “兰儿!”盛信廷看到正跪坐在小炕上的雪兰,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不顾着还有丫头们在,上前抱紧了雪兰,似乎要把雪兰揉入自己的身体里,“你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 雪兰还是第一次见盛信廷这样重复过一句话,她知晓盛信廷是真的害怕了,当着丫头的面,她脸红了,却又不忍心推开盛信廷,只让他这样抱着。 王嬷嬷一见忙带出丫头们。 雪兰抬起头来,“紫园那边可派去人了么?” 盛信廷有些不满的皱了下眉,“你也不看看自己,倒先惦记起旁人来。” 雪兰轻轻的笑了声,“你来了我还有什么不好的呢。倒是大姐姐那里,我怕你只顾了我……” “放心,”盛信廷这才松开了雪兰,“我带人来你这边,淳亲王府那边的人也到了紫园那边了。” 雪兰这才悠悠的吐出口气来。 盛信廷和雪兰挨着坐在小炕上,盛信廷不由得问雪兰,“你这里怎么会来这么多人?他们的目标不是应该是小公子的么?” 雪兰向内室那边指了指,“我让南月和韩琢把凌康接到我这边来了。” 盛信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揽住了雪兰的肩头,“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大义呢……”语气中有说不尽的怜惜和无奈。 雪兰的头倚在盛信廷的肩上,“我也知晓你心疼我,可是若是凌康真在沐恩侯府出了事,后果难道你还不清楚么?” 盛信廷不语,垂下头去吻着雪兰的鬓角。 门外有小丫头扬声禀道,“小姐,黑衣人已经全部死了。” 盛信廷站起身来,打开房门走了出去,雪兰紧跟着盛信廷来到门口。 院子里盛信廷的手下,正在清理着园子里的尸首,一旁的几个丫头婆子见了死人脸吓得惨白一片。 雪兰唤过南月,“你快去紫园看看王妃那边。” 南月答应着就朝兰园大门走去,还没等他打开园门,外面就传来了山响的拍门声。 南月打开了园门,见淳亲王和大小姐出现在园门口。大小姐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她急急的问南月,“凌康呢?” 南月低头施礼,“回王妃的话,小公子在小姐的内室里睡觉呢。” 大小姐这才长出口气,和淳亲王一道向里走来。 盛信廷和雪兰先给淳亲王见了礼,淳亲王紧皱着眉头,“凌康呢?” 雪兰让南月去里面,没一会儿,洛璃抱着裹着毯子的凌康出了来。 大小姐上前接过了凌康,淳亲王在一旁看了看凌康睡着的小脸儿,用手指轻轻的抚过,转头对雪兰和盛信廷道,“今日多谢二位了!” 盛信廷不过一笑,口称“不敢”,却没说不受这个谢字。 淳亲王看了一眼雪兰,带着大小姐和凌康离开了沐恩侯府。 经过这么一闹,眼看着天边已经有些发白,盛信廷按了一下雪兰的肩头,“你快回去罢,让南月给你点支安神香,好好睡上一觉。” 雪兰点头,却问盛信廷,“你现在就回去么?还是要去查查是谁要行刺凌康么?” 盛信廷冷冷一笑,俯在雪兰耳畔低语道,“跑不出那几个亲王去,现在我不必去查,倒是淳亲王,只怕比我还要急呢。” 雪兰叮嘱盛信廷,“那你也早些回去罢。” 盛信廷望了一眼立在当院的属下,点手叫过来韩琢,“你去把我手下的护卫,叫过来五个。从此后直到小姐嫁过去,这五个人都在沐恩侯府了。” “不用……”雪兰才刚说了一个不用,盛信廷冷冷的目光就扫了过来,“今晚若是真有护卫,就不至于发生这样的事,你还和我强辩什么?!” 雪兰见盛信廷是真着急了,低着头嘴上嘀咕着,“长得漂亮怎么了?就可以和人吵了么?……” 这话被身边的几个人听个正着,韩琢惊得眼睛张得极大,他不知道叶二小姐怎么这么大胆子,居然敢这么说自家主子。 可是,他偷眼去看盛信廷,却见盛信廷脸上再不似刚刚那般冰冷,柔和了许多,连语气都低了下去,“我是担心你……” 韩琢以为自己是瞎了,眼前出现了幻觉。不然自家主子几时会这样待人?! 纵是这样,叶二小姐似乎并不领情,把脸握向一边去,“我若不是怕你把人都调到我这里来,你那里又没人了,我又岂会让你留下人呢?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作者题外话】:感谢彼岸花的打赏,重要的事要说三遍:么!么!!么!!!哈哈哈 感谢zhqzhgh0430的关心!谢谢! 第三百三十七章 惦念 盛信廷彻底没了脾气,他先讲起和来,“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我知晓你是为了我好,不过你也要想想,你这里若是不安生的话,你让我如何安心?” “行了行了,”雪兰扬起脸来横了盛信廷一眼,就是这么一眼,让盛信廷觉得雪兰妩媚顿生,“你快回去罢,离去当职还有一会儿,你许是还能睡上一觉呢。” 说来说去,两个人都是相互关心罢了。 雪兰送走了盛信廷,闹到快五更天才上床躺了下来。 这一觉就睡迟了,到了辰正时分,雪兰才起了身。 雪兰走出正房来,昨晚还染了鲜血的院子,今日早上已经看不到一点血色。洛璃在一旁解释道,“昨晚上盛大人手了,可是他手下的人把这里都给收拾了一番,青石板用水洗过了,连带了血的土都被他们铲走,根本没用咱们园子里的婆子们。” 若是没有盛信廷的交待,那些手下又岂会处理得这样妥当。 洛璃想到这里,不由得撇了下嘴,“平日里那些婆子胆子都大着呢,什么大胆的话都敢说,昨日可好,一见来了贼人吓得跟什么似的,哪里还有往日的威风?!还好有盛大人的人,不然,指不定她们是连带血的土都不敢铲走呢!” 雪兰一笑,“也别怪她们了,到底都是妇人,有几个胆子就那么大的?” 洛璃扶过雪兰的手,向紫园而去。 因昨日的一场劫杀,紫园也不如往日了。虽是草木依旧,可是泥土里传出的阵阵血腥之味,比兰园要重得许多。 楚氏也刚起身不久,见雪兰来了,她勉强牵起了嘴角,“二妹妹来了。” 叶建舒一听说雪兰来了,把手上的茶杯一放,重重的叹口气。 雪兰便坐在叶建舒的对面,“大哥哥,你快别再想了,大嫂子是个女人家,都要撑起来这个家呢,又何况是你呢?” 叶建舒摆手打发走服侍的丫头,才对雪兰说,“我是心有余悸啊。幸好凌康没事,要不然……”后面的话叶建舒没说下去。 雪兰问起别的事来,“昨晚上紫园可有人员伤亡么?” 叶建舒道,“紫园死了几个婆子,王妃那边伤了几个护卫。我连夜让人查了各园,看看有没有余寇,都查了一遍,各园都没有人员伤亡了。”叶建舒说着,看了一眼雪兰,又加了一句,“建彰那里也没事。” 雪兰谢过叶建舒,叶建舒连忙摆手,“也别说什么客气的话了,刚出了这么大的事,还涉及到了皇家,刚刚我到府尹那里去了一趟,想来一会儿他们就会来人,家里这边你和你大嫂就多多关照一二罢。” 雪兰说了声好,叶建舒就露出了疲惫之色。雪兰起身离开了紫园。 雪兰走在青石砖铺好的小路上,步子越走越慢。扶着雪兰手的洛璃看出她有心事,正要问,却发现自家小姐在一个岔路口并未走向兰园。 洛璃看了看前面的路,这分明是走向了竹园的路。 洛璃马上明白,雪兰虽然表面上并不在意,其实心里是惦记着三爷的。 到底是姐弟俩。 洛璃连提也不提一声,低头扶着雪兰走向竹园。 到了竹园门口,雪兰立住了脚步,望着竹园敞开的大门,雪兰双唇紧抿着。 是什么时候她见弟弟会这般犹豫不决了? 雪兰的双眼透过一丝无奈,她迈开步子走进了竹园。 竹园正房的紧闭着,门口的小厮一见雪兰来了,连忙施礼,“二小姐来了。” 小厮的一声招呼,就是说明叶建彰就在正房里。 雪兰的脚步更慢,待她快走到正房里,正房紧闭的门才打开了,叶建彰才走了出来,他并未看雪兰,只低头施礼,“二姐姐。” 礼节周到,没错了一处。可是,就是因为太过周到,让雪兰感到了疏离。那是种分得极清楚的疏离。 雪兰连笑都忘记了,她木然的盯着弟弟,忽然间不知道该和弟弟说什么了。 倒是一旁的洛璃,轻碰雪兰一眼,雪兰才笑了笑,“三弟这里昨晚上可来了贼人?” “不曾。”叶建彰依旧没有抬起头来。 雪兰讪讪的笑了下,把鬓边的长发别在耳后,“即是没来贼人就好,我也就放心了……那……你好好看看书罢。” 雪兰说完,落寞的转过身去,向竹园门口走去。 “二姐姐!”叶建彰忽然唤了雪兰一声,雪兰回头看着庑廊下的弟弟,叶建彰双唇翕翕,“那……你下个月就要成亲么?” 雪兰点点头,“亲事已定,自然是要完婚的。” 叶建彰低头不语,雪兰这才走向竹园的大门。雪兰一直希望在走去竹园时,叶建彰能叫她一声,或是再和她说点什么。可是,她的脚步再慢,也走出了门口,而身后的叶建彰,始终没再唤她。 雪兰心里绞痛着,脚下的步子踉跄了一下。 洛璃连忙扶住了雪兰,“小姐,您怎么了?” 雪兰轻轻的摇了摇头,“没事,许是昨夜没睡好,我再回去歇歇。” 洛璃也知雪兰伤心,不敢深劝,和雪兰一起回去了兰园。 回到兰园的雪兰,似乎真是累坏了,她躺在小炕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房外的天却也变了,风比上午大了许多,到了近中午时,竟然又飘起了雪花。这一冬天京城很少下雪,到了春天,竟然下起了雪了。 睡在房里的雪兰并不知道变了天,不只是天变了,朝堂之上的天也变了。启正帝得病的事再难瞒住,前朝和后宫都知晓启正帝病了。 太医一个接一个的去养心殿,连太后那里都知晓皇上病了。 在病榻上,启正帝望着蹙着眉的太后,劝道,“母后放心,儿臣不会有什么事,母后只管回去罢。” 太后当着皇帝的面,还不好带着多少忧伤来,只说些开解的话,“你这春日咳,从小就有,只是要慢慢养着,不许不吃太医给开的药。” 听着太后像对小儿一般的口气,启正帝笑了起来,“母后……咳咳……没事的……” 第三百三十八章 合烈 一旁的夏周忙帮启正帝递上了热茶,启正帝喝了之后才好了些,太后也无心再多坐了,又宽慰了几句启正帝,太后才起身离开。 出了养心殿,太后坐上了轿辇,轿辇还未动,顺亲王就从远处走了来。顺亲王一见太后的轿辇,忙跪下施礼,口称皇祖母。 太后抬起头来,看到十二岁的顺亲王已经长得很高了,而顺亲王是几个皇子中长得最像启正帝的。 太后眉目舒展开了许多,招手叫过来顺亲王,“哀家许久没见田哥儿了,最近学问可好?” 顺亲王忙笑着答道,“多谢皇祖母惦记,孙儿很好。” 太后淡淡笑着,不过说了句应景的话,“好好做学问,你皇父看了也高兴。” 顺亲王低眉顺眼的答了声是,随即就笑,“皇祖母在后宫不防看看话本子,现在京城里的事情多,什么传闻都有,许多人都写到了话本子里,上次我母妃还看了一本,我才看,被她教训了一顿。” 太后心中一动,面上不露,继续笑着,“你母妃管教你严格一些,也是好事。” 顺亲王答了声是。 太后这才放下轿辇上的帘子,顺亲王躬身送走了太后。 顺亲王望着太后轿辇的影子,扬了扬嘴角。太后已经听明白自己要说什么了,想来不会坐视不理。 太后果然是听明白了顺亲王的话,她回到慈安殿就问跟随着的裴嬷嬷,“你去打听下,京城现在都传了些什么事?” 裴嬷嬷答应下来。 只半天,裴嬷嬷就把最近京中发生的事全部告诉给太后。而最让太后震惊的是,居然有人要行刺凌康! 凌康是太后的长玄孙,民间有老儿子大孙子之说,而在太后心目中,礼亲王这个长孙的儿子对太后更为重要。 太后坐不住了,“快去遣人看看凌康怎么样了?!” 裴嬷嬷自然最懂太后,她忙回道,“您放心,凌康没什么事。” 太后这才又坐了下来,“那就好那就好。” 裴嬷嬷抬头看了看太后,欲言又止。太后把裴嬷嬷踌躇的模样都看在了眼里,“说罢,还有什么事?” “还有就是……”裴嬷嬷略有迟疑,“听说贼人跳进了沐恩侯府的院子里。” “啊!”太后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回事。一群贼人跳到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的院子里……这话,怎么都是好说不好听啊! 太后稳了稳心神,才道,“外面都是怎么传的?” 裴嬷嬷不敢乱讲,斟词酌句道,“就是听说那些贼人把兰园的一个丫头打了,至于有没有冲撞叶二小姐,倒没传过。” 太后脸色阴晴不定,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一个丫头能抵得贼人么?说来说去,到底是凌康那孩子连累了沐恩侯府,累及了叶二小姐的清誉。” 裴嬷嬷不敢说话,太后半合着眼,“叶二小姐声名如此,说来要配与廷哥儿着实让廷哥儿吃了亏了。卫国公一门跟随本朝这么久了,哀家又岂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娶一个这样的媳妇呢?就传我的懿旨罢,封叶二小姐合烈郡主,并把哀家的话告诉给沐恩侯府的老安人,这门亲事……就算了罢。” 裴嬷嬷低身出了去。 太后合着眼,半晌不动。她心里想着,沐恩侯府的叶雪兰清誉不在,盛信廷该得知此事了,她这么做,盛信廷若是懂事的,都该来慈安殿看看自己了。可是他若是来了…… 太后睁开了眼睛,自己的哪个孙女才能配得上这位年轻的将军呢? 思来想去,太后觉得雨阳公主最妥。 性子好,又是皇上最疼的女儿,没人比她更适合了。 太后的懿旨到了沐恩侯府时,叶老太太忙让人设了香案。却没想到,懿旨竟然是传给雪兰的,叶老太太又忙命人去叫雪兰。 雪兰忙前厅去接太后懿旨,懿旨令沐恩侯府上下都惊诧极了,太后竟然封二小姐为合烈郡主了! 雪兰微迟疑,磕头接旨谢了恩。 宣旨的太监并未走,而是和叶老太太说道,“老安人,还请借一步说话,太后还有口头上的懿旨让咱家传给老安人。” 叶老太太忙答了声是,雪兰等人退了出去。 奶楚氏看了一眼身边的叶建舒,叶建舒皱着眉瞪了奶一眼,奶忙低下头去。 二老爷却在一旁哈哈大笑着,他负着手向雪兰道,“兰姐儿,你看这有多好,你救了小公子,太皇知晓了就给你个郡主当当,只怕以后封赏会不断呢!” 雪兰很是奇怪,就算自己救了凌康,着实不够当一个郡主,可是太后又是为什么下了这道懿旨呢? 待宫里的太监一走,叶老太太先留下了叶建舒夫妻。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让人把雪兰叫了来。 雪兰本以为叶老太太要教导她成为郡主之后的风仪,却没想到,叶老太太开口就道,“兰姐儿,我有个决定要告诉给你。”叶老太太说着,话音一顿,望着雪兰,“我准备把你的亲事退了。” “退了?!”雪兰猛然抬起头来,叶老太太并未看着她,而是垂着目,似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块青石板,“为什么?!”雪兰并不准备相让,她直接问了去。 叶老太太眼角耷拉着,“是太后的意思,你以为我会愿意么?” “管别人家定亲一事?所以用一个郡主之位来换取我的婚事?”雪兰冷冷一笑,“太后管得未必太宽了些罢!” “放肆!”叶老太太脸上的肌肉都跳动起来,她不是生气,而是害怕! 谁给了这个丫头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数落起太后的不是了!若是传到太后的耳朵里,他们叶家还有活路么?! 雪兰轻蔑的一笑,“老太太害怕,我并不怕,太后插手到臣子家里的嫁娶,我就是说到京城府尹,我也不怕!” 叶老太太手直发颤,她一指门口,“你……你给我滚出去!” 雪兰转身就朝门口走去,快至门口时,她转回头看向叶老太太,“老太太,我还要提醒您一句,我的婚事,即是定下来了,你若是给我退掉,我就敢去府尹那里击鼓鸣冤,我披得一身寡,敢把皇上拉下马!” 第三百三十九章 挑事 雪兰说完这一席话,走出了南松园正房去。叶老太太怔怔的望着雪兰的背影,忽然叹口气去。 就是当年,叶世涵要纳进海氏时,和雪兰的态度如出一辙……到底是儿子的女儿啊,像极了她老子…… 叶老太太抹起了眼泪来。 郭嬷嬷在一旁不敢发话,却也不能不劝上一句,“老太太,您别生气,二小姐也是……”郭嬷嬷不知道该怎样替雪兰开脱一二,按道理说,太后做得这事实在是太过分,正如二小姐所说,怎么能管到臣子的家里去呢? 叶老太太放下帕子,转头对郭嬷嬷道,“你去告诉给舒哥儿和他媳妇……”叶老太太说到这里,似打定了主意,“按我吩咐的做。” 郭嬷嬷答应下来,去通传叶老太太的话去了。 雪兰刚回到兰园,就有喜鹊来报,“小姐,三姑奶奶回府里来了,她要见您。” “不见!”现在面对三小姐,雪兰一点耐心也没有。既然大家已经撕破了脸,何必要扮得亲厚的姐妹呢? 雪兰从在榻子上,直接吩咐喜鹊,“若是三小姐来了,直接给我打出去!” “是!”这是喜鹊最喜欢听到的命令,自家小姐就该好好治治三小姐,三小姐从未出阁就没安过好心,现在更不是什么好人! 喜鹊出去就唤了几个做粗活的婆子,喜鹊带着几个婆子撸胳膊挽袖子只等三小姐上门。 三小姐还真是不负众望,带着丫头来到了兰园门口。 只是她刚踏进兰园一步,早候在那里的喜鹊朝着几个婆子一摆手,几个人就把三小姐主仆围了住。 三小姐扬着嗓门子喝道,“你们要做什么?反了不成?!都给我散开!” 可是,三小姐忘了,这里是兰园,可不是她的地盘。 喜鹊先皮笑肉不笑着道,“三姑奶奶,您来得正好,小姐刚吩咐下来,您来了就招呼着您出去。您看是我们用乱棒打您出去好,还是您自己现在转身就走好呢?我劝您还是转身就走罢,我们就当没看到您,之后大家相见还有几分情面在。若是不然……” 喜鹊的脚向前迈了一步,三小姐看清喜鹊也没有裹足,也是一双天足大脚。果然是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三小姐心里把雪兰骂翻了。 “你们一起狗奴才,还不知道外面怎么编排二姐姐的罢!”三小姐冷笑起来,她心里赌叶雪兰还不知道外面的传闻。毕竟,她也是听到苏茂谨遣回的小厮就急匆匆的赶来了。 喜鹊一怔,露出些许的疑惑模样,“是什么传闻?” 三小姐心中大定,话说得更加理直气壮了,“都给我闪开,你们拦着我怎么告诉给二姐姐?!二姐姐整日在房里都不知道外面现在传的是什么?要多吃亏有多吃亏!”三小姐扬着脖子朝正房里喊,她相信,以她这个声音,正房里的雪兰应该是听到的。三小姐就不信,雪兰不想知道外面怎么传她的么? 喜鹊也是个机灵的丫头,她也偷眼向正房看去。喜鹊打定了主意,只要自家小姐露了面,她就先饶了三小姐这么一次。 岂料,正房一点动静没有,刚刚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三小姐有些慌了,她高声叫道,“二姐姐,外面可是传着你许多不堪的话呢!你若是不让我进去,我就在这里告诉给你!外面说……” 喜鹊见正房没动静,三小姐开口就提外面不堪的话,她岂会让三小姐把那些不堪的话当着这些个丫头婆子说出来? 喜鹊朝身后的婆子们使了个眼角,几个婆子一拥而上,扯三小姐的扯三小姐,拉三小姐丫头的,拉她的丫头。喜鹊更坏,一面叫着“三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别打奴才们啊”,一面暗中踹了三小姐好几脚。几个人在兰园门口打了起来。 三小姐只带着两个丫头,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兰园里的丫头婆子会真对她动手。就算她不是沐恩侯府的三小姐,她可还是苏府的五奶奶呢,她们就敢这么对她! 三小姐主仆三人,被连拉带扯的打出了兰园。喜鹊把几个人往外一堆,喜鹊就笑道,“三小姐,不是奴婢不帮您,只是我们也没什么本事,只剩下一身的力气了,您若是再这里鬼哭狼嚎的打扰了二小姐,我们可就只能帮这把子力气了!” 三小姐被扯得头上的钗子也掉了,头发被生生的拽下一缕来,她耳朵上的耳坠子也丢了一个,连鞋都丢在一旁的地上。 狼狈不堪的三小姐恨恨的望着正嘻嘻笑着的喜鹊,银牙几乎咬碎。喜鹊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可是……她却真没了胆量再叫一句。 兰园的园门在三小姐面前关上了,三小姐在两个丫头的搀扶下起了身,虽不敢喊,却在园门上狠狠啐了一口,低声咒骂几句,似解恨一般,才离开了兰园。 雪兰听得兰园门外安静了下来,叫过来南月,也不问话,只让南月站在自己面前。雪兰就那样盯着她看。 南月被雪兰盯得有些不自在,她低头道,“小姐,您……” “住口!”雪兰打断了南月的话,“我来问你,刚刚三小姐说外面的传闻,到底是什么传闻?你难道会不知晓么?若是你不知晓的话,我看你真是不必在这里当差了,早点回盛信廷身边去罢!” 雪兰的话很重,南月见雪兰脸色皆变,马上跪了下去,“小姐,奴婢错了!” 雪兰并不打算轻轻放过南月,她逼视着南月,“你早已和我说好,你是我的丫头。可是你所为呢?你哪里是站在我这边了?让我蒙在鼓里,如一只被扣在促织匣子里的蟋蟀,我听不到外面的声音,我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我若是知晓了,我会想些法子,就算不能扭转局面,我也会为自己想出几条转机来。可是,若是我不知道呢?再见到别人时,我许是会对别人笑,可是人家对我笑时,我怎么会知晓这笑是笑里藏刀,还是笑中带怜?!你置我与何地?你就是这样忠心与我的么?” 第三百四十章 请求 南月的额头上渗出了汗来,她是知晓的,可是大人不让她说,她也担心雪兰听到这些腌臜话生气,所以并不敢说。 可是现在听听雪兰所说,倒真是有几分道理。若是旁人露出嘲弄的笑,许是自家小姐还不知道是因为何事呢。 南月俯下头去,“小姐,奴婢知错了!奴婢真知错了!” 雪兰并未让南月起了身来,她也不再看南月,只道,“那你就把你听到的,现在就说给我听!” 南月低头把知道的传闻,都学给了雪兰。雪兰扬起眉来,原来竟然有人在自己的清誉上打起了主意了。 难怪太后会给自己这个郡主那个一个莫名其妙的封号,难怪叶老太太会说要退婚,难怪奶楚氏在看自己时,眼神里露出不忍来。原来根由都在这里。 那么,这背后之人的目的是什么? 雪兰扬起头来,只是为了拆散她和盛信廷这么简单么?雪兰觉得不是。 雪兰懒懒的靠在榻子上,沉默不语。 盛信廷在听说雪兰这个消息时,马上想到了几位皇子的反应。好在他也是刚刚听说,那就是说,消息似刚传出不久,盛信廷有能力让这个消息烟消云散。 想到这里,盛信廷狠夹了一下马腹,马儿更快的向皇宫跑了去。 到了皇宫门口,盛信廷才得了消息,顺亲王把外面的传闻暗示给了太后。 合烈郡主!外面的传闻传成那样,若是雪兰多想了些,只怕这个烈字就是夺她性命的一剂毒药!太后是想逼死雪兰啊! 盛信廷的黑眸猛然一缩,眼前原本巍峨的宫殿犹如吞噬人的野兽,似能瞬间把人吞了下去,不吐出一个骨头渣子来。 盛信廷的拳头紧紧握起,顺亲王做了最不能让他容忍的事,他的薄唇紧紧抿着。眼前,就是最危险的地动山摇,他也要闯上一闯。 想至于此,盛信廷迈步走进了深宫里去。 慈安殿的偏殿里,太后正吃着进贡来的鲜瓜。才到二月,也只有南疆才有西瓜,加急进贡的正好让这几日上了春火的太后降降火。 刚吃了几块,宫女就进来禀报,“太后,盛大人求见。” 太后把银签子放在一旁,接过裴嬷嬷递上来的帕子,轻轻的拭着手,“你瞧他,消息倒是真灵通。” 裴嬷嬷知晓太后无须她来作答,她只在一旁垂头一笑。 太后扬声道,“让他进来罢。” 没一会儿,宫女引进了一身白衣的盛信廷。 太后靠在榻子上,眯着眼睛看着进来的人。盛信廷长得是真真的好看,偏偏他多穿黑衣或白衣。夏日里穿白显得他的隽永,秋季穿白透出他的落寞,冬日里穿白彰显他的空灵,春日里穿白衬托他的高洁。一年四季里,几时穿,就有着不同的盛信廷在眼前。 太后心里轻叹着,这么一个好男儿,当年自己怎么就没狠下心来把公主许给他呢?若说人有远虑是件好事,可是思虑太过,倒成不好的了。 太后垂下眼去,广袖轻扬,手就支在榻子旁的小几上,声音低沉了许多,“你来做什么了?” 盛信廷看着那扬起袍袖的底角,低下了头去。 就这么一句话,盛信廷就已经猜出太后是明知故问。若是平日里亲厚时,太后就会唤他廷哥儿。看来太后是不满意的,也就带出给他看的。一国之君的母亲,何须看任何人的脸色?! “太后娘娘。”盛信廷施起君臣大礼,太后并没拦他,见他端端正正的叩了头,才抬起眼来,问道,“你来做什么?” 盛信廷并未起身,“太后娘娘,为臣是来求太后娘娘收回成命。” 太后冷笑一声,“是叶家和你说什么了么?你倒胆子足够大,问罪问到哀家头上来了!” 两句话,就把人逼到死角里。这才是太后真正厉害之处。 盛信廷俯身道,“娘娘错怪了叶家,为臣是自己打探得到的。太后娘娘传了懿旨过去,要打听不到什么,皇上才真会把为臣贬了职的。” 打听出什么来,倒怪在皇上头上了。太后深深的看着盛信廷,自己看着长大的廷哥儿却有着好一张利口。 “哦?”太后拉着开声笑了笑,“你倒会说话。那么你来说,你要求哀家收回懿旨,还是撤回成命?” 听着虽是一件事,但是却完全不同。懿旨宣给叶府,就代表太后给予雪兰的一种补偿,一种退婚的补偿。如果收回成命,就不能要郡主的封号。但是封号已经赐了下来,万没有收回去的道理,所以盛信廷纵是开口,也说不出来什么。 盛信廷身子一低,“臣请太后收回成命,臣三月将迎娶叶府二小姐,家里又都筹备好了,自然要进行的。” 太后慢慢悠悠的拿起一旁的茶杯,“廷哥儿,那么我的郡主封号呢?难道合烈郡主叶二小姐就只受了么?” “合烈郡主乃是太后因叶二小姐护得礼亲王的小公子给封的,那正是太后赏识叶二小姐的最好证明。”盛信廷不卑不亢的回道。 太后心中一悸,这个盛信廷可真是厉害,自己因行刺之事要叶府退亲,盛信廷竟然抓着行刺的事不放! 太后的声音微高起来,“廷哥儿,你倒会替叶家打算啊!” 一句连讽带嘲的话听着也叫人刺耳。 盛信廷却不为所动,笑了起来,“那是太后的恩典,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有些忍无可忍,她再也不想听到盛信廷在这里插科打诨,她道,“你回去罢,我即封了郡主,也断断没有收回的道理!” 盛信廷此时抬起头来,双眼定然的望着太后,“太后疼臣,把臣当成自家的孩子来看,所以臣亦把太后当成长辈。今日臣就和太后说说臣的心里话:若是不娶叶家二小姐,臣宁愿一世不娶,便是太后给臣指婚,臣也会保得公主的清白在,让她成为完璧公主。” 太后气得手都抖了起来。什么叫完璧公主?就是说,他连碰也不会碰公主一下子!太后觉得整颗心都跳成了一个了。 有多久了,没人敢和她这样说话,只有眼前之人,她看着长大,甚至少成孙儿看的人! 第三百四十一章 求见 “好!”太后气极反笑,“那哀家就看看你能怎样待公主!”太后一指面前的盛信廷,吩咐两旁服侍的人,“把他给我赶了出去!” 太后这次是真生了气了,盛信廷也不等人赶,朝着太后又磕了一个头,就退了出去。 太后的手都抖了起来,口中喃喃道,“太不像话了……太不像话了!” 裴嬷嬷只能低声安慰,“太后,您躺下歇歇罢。” 太后也似疲惫极了,被裴嬷嬷扶着躺在榻子上,合上眼时,不忘重重叹口气。 太后刚躺下,就有宫女悄悄的走进来。那宫女见太后正合着眼,站定向裴嬷嬷招了招手。 太后虽有些年纪,耳朵却极灵,她合着眼道,“有什么话就说,偷偷摸摸的做什么?!” 宫女吓了一跳,忙上前跪倒,“太后娘娘,是……是这样的……盛大人跪倒在慈安殿门前,奴婢们劝也劝了,他就是不起来也不走。” 太后好不容易缓过来的脸色当即又变了,盛信廷要做什么?!跪在这里,没一会儿整个前朝后宫都将知晓此事了。那时候别人会怎么说?!太后干预臣子的婚事,太后的声誉还要不要了?!朝野上的言官会怎么说?!满朝文武会怎么看?! “好啊好啊!”太后把榻子旁的小几拍得山响,小几上的茶盏倒了下去,啪的一声碎落在地上。那一声尖利的破碎声,似乎更激怒了太后,太后连声音也尖厉起来,“他竟然敢逼起哀家了?!就让他跪下去,谁也不许管他!” 宫女连忙起身退出慈安殿去。 太后依然怒气未消,手死死的按在小几上。 裴嬷嬷垂头立在一旁,她服侍太后大半辈子,很少见太后会生气,更别提动怒了。今日瞧着太后可是真动了气了。 很快,启正帝就听说盛信廷跪在慈安殿的事了,启正帝咳嗽得更厉害起来,他喘了半天的气,才对夏周道,“你……你去把盛信廷给我带到养心殿来!” 夏周急忙去了慈安殿。 没一会儿,盛信廷就被带到了养心殿,启正帝把所有服侍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关起了养心殿的门,和盛信廷足足说了半个时辰的话。 夏周开始能还听到启正帝的咳嗽声和不时的咆哮声,渐渐,启正帝的声音小了许多,再让门外的人听不清楚。夏周目不敢斜视,盛大人的本事了得,大概只有他能让皇上的声音越变越小罢。 盛信廷从养心殿出来后,手上多了一个黑漆描金的匣子,他再没去慈安殿,可是,启正帝却让人备了龙辇去了慈安殿。也不知道皇上和太后说了什么,总之,太后不再提沐恩侯府的事。 盛信廷从宫里出来,并未回卫国公府,而是带着韩琢去了沐恩侯府。 到了沐恩侯府,盛信廷向门房递了自己的名牌,说要拜见叶老太太。沐恩侯府的下人们自然知晓盛信廷是未来的二姑爷,不敢怠慢,就要让他往里请。盛信廷却只留在门房里,极规矩的坐在门房等候叶老太太。 门上的人连跑带颠的去送了信儿,叶老太太很是诧异,太后都暗示两家要退亲了,盛信廷还来做什么呢?不过,来了也好,免得叫沐恩侯府的人再去一趟卫国公府了,叶老太太把话当面和盛信廷说了就好。于是叶老太太发了话,“那就让他进来罢。” 盛信廷得了回来下人的话,整了整衣襟,迈步向内宅而去。 叶老太太早在南松园的花厅里等盛信廷了,盛信廷一进来,先给叶老太太施起礼来,“晚辈斗胆来见老太太,还望老太太恕晚辈唐突。” 叶老太太这是第一次见盛信廷,她不由得仔细的看向这位外面风评不一的人物。只见他身材高大,长相俊朗,更没有外面传闻的那般不懂礼数,肩头和双臂一直持平着,头半垂着,一头黑发更衬出他欺霜赛雪的肌肤来。 叶老太太心里暗叹,难怪外面都传盛信廷是京城第一美男,从前她只当虚传,现在一看,盛信廷真是漂亮极了。 叶老太太抬了抬手,笑了笑,“大人不必多礼,就算大人不来,我也要请人去贵府府上说件重要的事。” 盛信廷极恭敬的躬了躬身子,“老太太能否先听晚辈把来意说明,再说您去晚辈家的事呢?” 叶老太太一想,左右要退亲,倒先听听盛信廷要说什么,她笑道,“这有何不可?盛大人说来便是。” 盛信廷微微扬起头来,看向叶老太太,道,“前段时间传出了有损叶二小姐的一些传闻,晚辈亦听说。晚辈知晓贵府二小姐的为人,更相信老太太调教出的二小姐不是传闻里的那种人。但是,晚辈觉得叶二小姐即是与我定亲,我就有责任保护她,不让她受得一点委屈。所以刚刚,晚辈去了宫里,向太后和皇上解释了一番。太后和皇上深明大义,而且叶二小姐还拿着性命救了礼亲王的小公子,太后、皇上自会替叶二小姐做主,皇上亲赐了一对玉如意给二小姐添箱,让晚辈带了来。” 盛信廷说着,转过头来,韩琢忙把描金黑匣子捧了过来,盛信廷当着叶老太太的面,打开了匣子,叶老太太看得分明,里面果然有一对玉如意。 叶老太太说不出话来。 盛信廷笑了笑,继续说,“皇上还让晚辈带了个口谕来,原定的三月二十五晚了些,不如改在三月初三,更为喜庆。” 叶老太有些不敢相信,可是,盛信廷再大的胆子,他也不敢假传圣旨罢。 叶老太太不住的点头,“好好,我会叫府里尽早让你和兰姐儿完婚的。” 盛信廷一躬到地,“多谢老太太成全。” “好了,”叶老太太脸上笑着,心里却觉得盛信廷这个人着实不错,雪兰有些配不上他了。“即是皇上所赐,我一会儿就叫人给兰姐儿送去。” 盛信廷很想说自己给雪兰送去,却见叶老太太眉眼弯弯,那句想自己送去的话就被盛信廷咽了回去。 想想要见雪兰大可以晚上去爬窗,于是盛信廷施礼便告辞了。 第三百四十二章 夜半 雪兰懒懒的趴在小炕上,水蓝色的白莲花鞋子放在小炕上,她的白色袜子裹着一双大脚,正弯着在她腿后晃动着。 虽然在叶老太太那里说得极果断,可是雪兰却没想好怎么让太后收回成命。太后是皇上的亲母,皇上又是以孝闻名,雪兰真不知晓该怎样说服了太后。 南月端着一盘子还冒着热气的糯米红豆软糕进了来,她把糕放在一旁,走至雪兰身边笑道,“小姐,刚刚瞧着您饭没用多少,不如您再吃些糕罢?” 雪兰慵懒的扭过头去,下巴抵在迎枕上,声音也不再清晰,呜呜作响,“你先放在那里罢。” 南月已把消息递给了盛信廷,虽未见到他本人,却也留了口信儿,按道理说盛信廷应该已经得知了,但是为什么一点消息也没有呢? 南月得不到消息,更不敢把自己递消息的事告诉给雪兰。她立在一旁垂着目,不敢看雪兰一眼。 这时,喜鹊忽然挑了帘子风一样的跑了进来,直气得王嬷嬷狠狠的瞪了她好几眼。喜鹊却顾不得这么多,她急急的对雪兰说,“小姐,门上的人告诉给奴婢,盛大人来了,就是刚刚见老太太去了!” 雪兰的脚通的一声落了下来,踢倒了小炕床的线篓子,王嬷嬷急忙蹲下拾线,却也看向喜鹊。 “他……来了?”雪兰的声音都不确定了起来。 喜鹊不住的点头,语气中颇为自豪,“门上的人可是和奴婢熟着呢,告诉给奴婢的都是准信儿。” 雪兰终于露出了笑容来,“好好,你的人缘最好了,等你再大些,我就让你当嬷嬷!” 本就是一句玩笑话,洛璃就接着雪兰的话笑道,“小姐若是如此说,那王嬷嬷可不答应,这几日定会寻了个错把喜鹊打发了出去,嬷嬷岂会容得自己地位不保呢?” 王嬷嬷听了这话就去捶洛璃,兰园正房里又响了阵阵笑声。 雪兰俯在迎枕上,只觉得软绵绵的迎枕就似盛信廷一般,叫她舒服又舒心。 到了半夜,雪兰特意等着盛信廷,果然三更天一到,盛信廷就推开了窗。 雪兰笑着坐在床畔,“盛大人翻窗入室的本事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盛信廷也不顾雪兰的揶揄,进了房里,先紧紧的抱住了雪兰,以唇封住了她的口。直吻得雪兰似要窒息了,盛信廷才松开了她。 “你知道我这几日有多想你么?”盛信廷轻啄了雪兰的红唇,才悠悠着道,语气就像是吐着闺怨的深闺女子。 雪兰一笑顺势依在盛信廷的肩头,“大人还真会玩笑。” 盛信廷捏了捏雪兰的鼻子,“你居然还说这是玩笑,只怕是忘记了我是怎样收拾你的了。” 雪兰笑着躲着盛信廷探过来的双手,按住了他的肩,笑道,“快别闹了,你告诉给我,你是怎样和太后、皇上说的?” 盛信廷把雪兰的长发绕在自己的手指上,话就有几分玩味,“我就和太后、皇上说,不让我娶沐恩侯府的叶二小姐,我就死给他们看。太后和皇上有好生之德,自然不想我就这样死了,于是就同意了。” 雪兰狠戳了盛信廷的额头,咬着牙道,“你什么话都敢胡说,这种话岂是能胡乱说的?!” 盛信廷顺着雪兰手上的力道直接倒在了床上,“不过,若是说一件事,我还真是胡说了。” 雪兰不由得好奇起来,“什么事?” 盛信廷狠扯了雪兰的手臂,雪兰跌在躺着的盛信廷的怀里,他就笑道,“我和你家老太太说,皇上让我们三月初三成亲,日子最好,还热闹,你们家老太太就信以为真了。” 雪兰喉咙一哽,轻捶了盛信廷的胸口一下,“这不是不足一个月的时间了么?你还真敢顺嘴胡绉!你就不怕老太太知晓了?” 盛信廷抚着雪兰的小手,轻吻了下,才笑道,“难道你家老太太会去问皇上么?自然不会。我只要一想着还有那么久才能娶到你,我就心里急得厉害。” 雪兰心里泛着甜蜜,嘴上却嘟囔了句“没出息”。 盛信廷揽紧了雪兰,低头吻了她的满头青丝,“没出息就没出息罢,夜长梦必多,我想想心里就不踏实。” 雪兰低低的笑了。 两个人躺在床上低低的讲起了未来的日子。盛信廷问了雪兰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喜欢房里布置成什么样的?不喜欢什么饰物? 两个人卿卿我我的聊到了近四更天,盛信廷才离开了兰园。盛信廷一走,雪兰才觉察出累来,她抱着被子睡了过去。 不知到了翌日的什么时候,雪兰醒了来,却还赖在床上。她听得外面有极轻的对话声,正是王嬷嬷和洛璃。 王嬷嬷低声道,“这已经辰正时分了,小姐还没醒么?小姐最近真是喜欢睡上懒觉了。” 洛璃低笑着道,“我们年纪小,自然都喜欢多睡一会儿,嬷嬷是不许,要不然我也再睡到这个时辰再说。” 王嬷嬷的声音也带了笑意,“小蹄子,小点声,别把小姐吵醒了。”过了一会儿,王嬷嬷又道,“你如何能和小姐比?小姐快嫁人了,再不多睡睡,只怕以后成为别人家媳妇就没这么轻闲了。你离嫁人还远着呢,等到了那时,我再让人我睡个够。” 雪兰笑着坐起身来,“现在就把她许个人家罢,好让她也睡睡。” 洛璃忙过来打开了帐幔,脸上如同红布,“小姐也来打趣奴婢。” 雪兰笑道,“嬷嬷说的有道理,我觉得极妥当。” 洛璃脸色更红艳,垂着头再不接一句话了。 王嬷嬷在一旁把一条湿帕子递给了雪兰,才道,“刚刚奶遣人过来了,说了老太太那里发了话,把小姐的成亲那日定于三月初三,已经遣去和卫国公府说了,奶让小姐醒了这后去奶那里。” 雪兰擦了下手,用过了早膳,才去了楚氏的紫园。 到了紫园,楚氏正看着手上的单子,她见雪兰来了,忙招手叫过去雪兰,“老太太把我叫了去,说你的婚期改为三月初三,我想着极仓促,若是二妹妹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一定要告诉给我,我好帮二妹妹置办了出来,嫁过去也不能让人看了咱们的笑话。” 第三百四十三章 赔礼 奶楚氏的意思就是会把雪兰的嫁妆办得丰厚极了,不让雪兰丢了面子。雪兰笑着谢过楚氏,楚氏才把嫁妆单子给了雪兰。雪兰仔细看去,楚氏已经列得很详细,而且正如楚氏所言,是极丰厚的。当初雪兰也看过大小姐的嫁妆单子,现在自己的这个嫁妆单子并不比大小姐逊色。 雪兰向奶楚氏福了福身,“多谢大嫂了。” 楚氏拉住了雪兰,“这可使不得,你本就是妹妹,家里又没有主事的夫人,自然要由我这个长嫂来办。二妹妹不嫌我刚嫁进来资历短浅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雪兰说了声“大嫂过谦了”。 楚氏和雪兰又说起准备的情况。 姑嫂说到了近日中时分,雪兰离开了紫园。 与沐恩侯府里喜气扬扬的气氛不同,宫里的气氛就显得沉闷了许多。 太后坐在启正帝的龙床旁,望着不住的咳嗽着的皇上皱起了眉,“皇上,你真是想好了?” 启正帝点点头,用帕子拭了下嘴,平复了剧烈起伏的胸口,才道,“想好了,母后,我要防着我的身子不好啊。” 太后听了这话,眼圈红了起来。若是自己儿子的身体好,何须急着立储君呢。 “好罢,就依皇上。”太后的语气多少有些无奈,“只是皇上心里想立谁为太子?” 启正帝喘着气,“立……立田儿罢。” “田哥儿虽然比他几个哥哥年纪小,但是确实懂事,哀家也喜欢他。可是,”太后望着记启正帝,“秦贵妃毕竟是他的母亲啊,而且,后宫现在已是秦贵妃一人独大,哀家是担心她太过轻狂了。是不是要找位重臣权衡朝野……” 启正帝自然知晓太后担心着什么,他又咳嗽了几声,“那样太冒险了,我是担心再好的重臣……有利益在,只怕江山……” 启正帝说着又咳嗽起来。 太后皱着眉,着实心疼起自己的儿子来,“那皇上的意思是……” “我……我是想处死了秦贵妃……” 太后大吃一惊。看史书说过,刘邦当年为了立刘弗陵为太子,忍痛杀了钩弋夫人。立子杀母就是为了未来的新君扫平一切障碍。 “可是……”太后也有些踌躇起来,“当年昭帝登基时,毕竟只有八岁,可是田儿已经十二岁了,而且皇上的龙体没有坏到那个程度,立子杀母是不是有些不妥?” 启正帝垂着目,望着自己正黄色的缎被面,“母后,我若是想立田儿,就不该留着秦贵妃。原来有我在,能压得住她,她也不过是……管管后院的事。若是一日我不在了,谁还能管得了她?她的儿子是皇帝了,她贵为太后,您……虽是长辈,只怕那个时候说话也不会太过管用了。” 一席话,启正帝却喘了好几次,才说得完整了。 太后沉默了,皇上的话不无道理。可是太后还是有许多的疑虑,于是她道,“此事皇上再想想罢,别急着做决定了,哀家瞧着禧哥儿也很好,最是平和之人。” 启正帝点点头,“母后放心……我定会三思……” 太后这才起身离开了养心殿。 盛信廷望着手上的字条,打起火折子点燃了字条。他缓缓坐下来,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依皇上,平日里最喜顺亲王,极可能会立顺亲王为太子。可是,顺亲王才不过十二岁,就心机深重,为了自己的利益,竟然陷害雪兰,这才是盛信廷最难容忍的。 正想着,门上来报,顺亲王拜访盛信廷了。盛信廷微微一笑,他倒想听听顺亲王来找自己是什么事。 顺亲王下了马车,见盛信廷并未迎接自己,心里略有不满,想到了这次来卫国公府里的目的,他把那丝不快也压在了心底,笑着跟随着卫国公府里的下人向里走。 下人把顺亲王一直引到了小书房,顺亲王这才看清,盛信廷在小书房门前站立着,见他而来,盛信廷施礼道,“给王爷请安了。” 顺亲王笑着扶起了盛信廷,盛信廷把顺亲王让进小书房里,待坐下来,顺亲王才笑道,“我这是连招呼都没打,就来讨扰盛大人,盛大人可别怪我。” 盛信廷笑着口称不敢。 顺亲王环视小书房,先叹道,“旁人都是大人是能征善战的帅才,我瞧着大人还是名文官,这小书房里的书,快比本王的书都要多了。” 盛信廷一笑,“臣愧不敢当,臣平日里只看些消遣的书,不值一提。” 顺亲王不住的点头,“盛大人过谦了,像大人有勇有谋,本王正该多和大人亲近也好偷学一二呢。” 盛信廷只称不敢。 顺亲王见前提的话说得差不多了,便话锋一转,“前几日我着实做了件糊涂事,本是想替叶二小姐请请功,不想皇祖母竟然恼了,实属意外,让叶二小姐蒙了冤了。” 盛信廷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尽,“王爷既然提起那日的事,臣也不能不说一句。当初叶二小姐舍命救下了小公子,可不是图着有朝一日被人诬告了。” 顺亲王脸色一白,盛信廷就是在说他陷害叶二小姐。顺亲王没想到盛信廷会这样在意叶二小姐,早知道他在意,顺亲王就不会想这些弯弯绕绕,结交不成,反倒让盛信廷恨上自己了。 顺亲王从座上站了起来,朝着盛信廷拱拱手,腼腆一笑,“本王就是来向盛大人赔罪来的,还望盛大人看在本王无心之举,大人不计小人过。” 盛信廷避过了顺亲王这一礼,口中说“王爷要折煞为臣”,心里却在不住的冷笑。 顺亲王见盛信廷倒也识相,高声唤了外面跟随的人,“把东西拿了进来。”顺亲王说完之后,笑着对盛信廷解释道,“本王知晓盛大人要和叶二小姐完婚了,所以特意带了些薄礼,还望盛大人笑纳。” 跟随顺亲王而来的人捧进了一个匣子,盛信廷不曾看上一眼,就笑着拦道,“王爷的好意,臣心领了,只是实在受之不起。” 顺亲王却道,“大人若是不收下,岂不就是还在生我的气么?旁的我不说了,只看将来大人和本王长久的交情了。” 盛信廷皱了下眉头,顺亲王站起身,向盛信廷告辞。 第三百四十四章 玉碗 盛信廷依然是让人送出去了顺亲王,并未亲身相送。顺亲王坐在马车里,悠悠的吐出一口气。随着这一口长出的气,他又恼了起来。 自己已经放低了身段了,可是盛信廷还是没对自己有几分礼遇,分明是不拿自己当个大人看。似乎还把他当成个孩子一样。 那就让盛信廷等着看罢,将来待到自己坐在那张龙椅上,看看盛信廷还能得意到几时! 顺亲王想到这里,坐着马车回皇宫里去了。 待顺亲王走后,盛信廷打开了顺亲王送来的贺礼,是套玉碗,由大到小,共有五个。盛信廷缓缓的拿出一只碗来,长眉一挑。这是上好的和田玉,通体乳白,碗身雕着簇拥在一起的几朵莲花。手工极好,圆润饱满。 盛信廷转了转手上的玉碗,不由得一笑。顺亲王还真是煞费苦心啊,只是……晚了!伤害了雪兰,比伤害他还要让他生气! 盛信廷把碗放了回去,吩咐外面的韩琢,“去,把这个送到太后那里去。” 韩琢拿着匣子,低头离开了小书房。 盛信廷坐在小书房里,门外传来岩清的声音,“大爷,董管家求见您。” “让他进来。”盛信廷自己要大婚了,管家董众着实很是繁忙。 董众进了来施礼后就道,“大爷,国公爷已经把书轩重新粉了一遍,只待干干就能添置家具了。国公爷的意思是让奴才来请大爷的示下,家具有没有什么特殊喜爱的?” 盛信廷自然不会在意这些,他笑道,“就按父亲的意思就可以了。”盛信廷说到这里,想起了雪兰微笑的样子,他不由得扬起了嘴角,“想法子在书轩的后院架起一架秋千来罢。” 董众怔了怔,忙答应下来,退出房去。 董众刚退下去,岩清就蹭了进来,他也不敢看盛信廷低着对抠着自己的衣角,声音极小的说着,“大爷,奴才还有一件事……想求大爷……” 盛信廷皱了下眉,岩清怎么还有事呢? “说罢。”盛信廷抬头望着岩清一脸的不自在,他猜想岩清遇到的事,不会是什么好事。 岩清揪着自己的衣角,声音更小了下去,“上一次……就是第一次奴才见叶二小姐时……奴才还和叶二小姐吵了一架……” 盛信廷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这件事,他笑道,“岩清你要说什么?” 岩清红着一张脸,声音如蚊鸣一般,“奴才只想告诉给大爷……若是将来叶二小姐嫁进来,奴才愿意……让叶二小姐消失多踹上几脚……” 盛信廷听完岩清的话,哈哈大笑起来。 岩清脸上更难看,从岩清服侍盛信廷以来,从没见他这样笑过,可见叶二小姐在大爷心中的位置了。岩清觉得自己是死到临头了。 岩清都快哭了出来,“大爷……奴才再不敢了……” 盛信廷几乎要笑出了眼泪,雪兰当初提裙子踹岩清的一幕似乎又重新出现在盛信廷的眼前。 娶了她果真不寂寞,还未嫁进来,就让他笑得如此开怀了,想想未来的日子,盛信廷就觉得甜到了心底里。 “你且放心罢,”盛信廷好不容易忍住了笑,才对岩清说,“叶二小姐不是那样的人,你不必吓成这样。” 岩清很想好,将来受罪的不是您了,所以您觉得没什么,可是他不一样,他可是个奴才,叶二小姐想打发他都是一句话的事。 “真……真的没事么?”岩清鼓足了勇气,终于又问了一句。 盛信廷点点头,“放心罢,不会有事的。” 岩清这才似长出了口气,他离开了小书房。 盛信廷支着手臂,想着雪兰。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呢? 雪兰正在菊园里和六小姐给白雪洗澡,雪兰把洗得毛都贴在身上的白雪喜欢极了,从洛璃手上接过毯子,把白雪包在其中。 六小姐急得恐怕雪兰抢走了白雪,她不由分说的抱起白雪,“二姐姐你可不许抢!” 雪兰担心吓坏了六小姐,所以退后了一步,无奈的朝着六小姐摊了下手,“六妹妹你看,白雪现在和你比我都要好,就算我有一天出嫁了,白雪也是要跟着你的啊。” “出……嫁?”六小姐扬着脸问雪兰,“出嫁是什么?有好吃的么?” 雪兰笑着拉着六小姐的手,坐在小炕上,仔细的解释给六小姐听,“出嫁就比如说二姐姐将来会嫁给一个人,他就是你未来的二姐夫,此后二姐姐不会常因家来。” 六小姐听完雪兰的话,忽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哭着还在念叨着,“我不要二姐姐出嫁,二姐姐一出嫁更没人和我玩了!要不二姐姐出嫁就带我一道过去!” 雪兰抚过六小姐的青丝,笑道,“可是说什么傻话呢?仔细让老太太听到了。” 沐恩侯府里现在只有叶老太太一位像样的长辈了,六小姐自然最怕叶老太太,所以从不在叶老太太面前多说什么话。 六小姐听说叶老太太会发火,忙收了泪,开始赶起雪兰来,“二姐姐,你快回去罢,早回去些,也好别让老太太说了我。” 雪兰笑着说声好,把白雪交给一旁的洛璃,拿着帕子帮着六小姐拭了脸上的泪,才细细讲给她,“出嫁我还可以回来啊,只是不如现在这样天天在家了。不过,六小姐若是想我了,也可以去找我啊。” 六小姐这才转忧为喜,手攀着雪兰的脖项上,啊啊的大叫起来。 太后看到盛信廷送来的玉碗,开始还在诧异,她只以为是盛信廷在哄她开心。太后扬着嘴角,心里想着盛信廷到底是给自己这个太后些面子,不甚至无声无息的下去了。 可是,当太后看完这套玉碗时,脸沉得不能再沉,连嘴角都耷拉了下来。 盛信廷哪里来这么好的东西呢?太后忙让人打听盛信廷这几日都见了谁。很快,顺亲王就浮出了水面。太后如晴天霹雳一般,看来这个顺亲王也并未有皇上想得那么好啊! 第三百四十五章 托孤 太后强忍着心中的怒火,若不是看在皇上现在还病着,太后就把这一匣子的玉碗拿到后直面前去。昨日皇上刚说想立顺亲王,就见他来贿赂盛信廷,实在是太过胆大妄为了。 太后想至于此,唤过裴嬷嬷,“你去传哀家的话,好久没见凌康了,让淳亲王带着凌康来见哀家。” 裴嬷嬷答应着去传太后的口谕。 这几日来,淳亲王正因为凌康去了沐恩侯府遇到行刺而心中暗恼。那日淳亲王一直沉着脸亲抱了凌康回到淳亲王府,待到天刚亮,淳亲王就带着凌康回了礼亲王府。 到了礼亲王府,淳亲王就给礼亲王妃施了大礼。礼亲王妃本因淳亲王忽然带着凌康回来,唬了一跳。现在见淳亲王一揖到地,礼亲王妃一面避过了这一礼,一面不住的看着凌康。 凌康正眨着小眼睛望着自己的母亲,甜甜的笑着。 瞧着不像是有什么事,礼亲王妃心里纳闷,那么淳亲王施大礼又是为了哪般呢? 淳亲王垂头惭愧着道,“大嫂,我差一点让凌康遇到了危险,我无颜来见大嫂!” 礼亲王不好当着淳亲王面抱着儿子,只得勉强笑道,“三叔快别这么说,有什么事只管讲来便是。”一面说着,礼亲王妃一面朝着凌康招手。 凌康跑到母亲面前,扬着小脸笑了起来,“母亲,沐恩侯府的床可舒服了,我睡得可香了。” 淳亲王的嘴角狠狠的抽动了一下,凌康这孩子……只怕半夜让人抱跑了,他自己都不知道! 礼亲王抚着儿子的头,不由得看向淳亲王,淳亲王把有刺客在沐恩侯府行刺的事讲给了礼亲王妃。礼亲王妃吓得花容失色。 “怎么……怎么会这样……”礼亲王妃抱紧了凌康。 淳亲王垂着头,始终没有起身,“大嫂当初信任我,把凌康交到我手上,我却差一点保不住凌康,着实惭愧,请大嫂骂上我两句,我心里也好受些。” 礼王妃虽不是什么世家名门,却也官宦人家的小姐,从小被教导得极识大体。她不好去亲扶淳亲王,忙笑道,“三叔快别这样说,凌康没事就好,三叔能起早就来告诉我此事,也是担心王爷和三叔之间生了嫌隙。请三叔放心,我不是不懂事理之人,王爷本就病着,我自然不会把此事告诉给他。” 淳亲王头低得更低,“大嫂不怪我已经是我的福气了!” 礼王妃抚着凌康的头,“还有一事,我还要再请三叔帮忙。我忙于照顾王爷,王爷的侧妃和几个姬妾也没有贴心的,实在没人能照顾凌康,还请三叔帮我这个忙。” 淳亲王这才抬起头看向礼王妃,能不计较此次出的事已属大度,而礼王妃竟然还信任淳亲王,愿意让他继续帮着带淳亲王,叫淳亲王的目光里多了份凝重。 “多谢大嫂!”淳亲王又是一揖到地。 礼王妃笑着点头,蹲下身来对凌康说,“康儿,你和三叔回去好不好?” 凌康点头,一双大眼睛笑成了月牙,“好啊好啊!人家本来就不想回来呢。” 礼亲王忍不住笑,吻了吻儿子的小粉脸儿,“那就和三叔回去罢。” 淳亲王又问起礼亲王的身体,礼亲王妃让乳娘带出凌康,又把服侍的人打发走了,眼圈红了起来,“三叔,我只瞧着王爷的身体不好……” 礼王妃打发出凌康,淳亲王就已经猜出礼亲王的身子不好了,他吸了吸气,劝道,“大嫂快别多想,我再让人访访民间的名医,大哥到底年轻不会有事的。” 礼亲王妃勉强笑了笑,“但愿如三叔所言罢。” 淳亲王站起身来,“大嫂,我带着凌康去瞧瞧大哥罢。” 礼亲王妃站起身来,引着淳亲王去看礼亲王。 淳亲王走进礼亲王的内室时,不禁吃了一惊。礼亲王才不过二十六岁,就形如枯槁,颧骨高高的突起着,眼窝深陷着。看到礼亲王时,淳亲王的心还是忍不住的一提。 原来正合着双目小憩的礼亲王,听到了脚步声,睁开了眼睛,在看到淳亲王时,他的眼里闪出了柔和的光芒,手支在身体两旁,就要挣扎着坐起来,“三弟……来了……” 淳亲王紧走两步,按住了礼亲王,“大哥,您别起来了,躺着说话便是了。您是长兄,就是躺着也不算失礼。” 礼亲王也实在没有力气起身,他喘着气,牵了牵嘴角,“三弟来瞧我,我是高兴的。若是再不见,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了……” 礼亲王妃在一旁听了这话,哪里受得住,她假意倒茶,转身去一旁拭去了眼角的泪。 淳亲王心上也不舒服,他强打着精神笑着握紧了礼亲王的手,“大哥,你就是幼年时身子弱吃了些亏,所以到了春日里就觉得乏了,大哥说这些话,可叫大嫂如何想呢?” 礼亲王看了一眼礼亲王妃的背影,摆摆手,“你们都下去罢,柔笛你也下去罢。” 礼亲王妃带着丫头们退出内室,房里只留得兄弟二人。 礼亲王这才说,“我身子不好,我自己也知晓,只是有一件事我放不下心来……”礼亲王指起手来,似无力的指了指门外,“你大嫂带着凌康不易,你若是君临天下了,帮我照顾他们娘俩……” 淳亲王心上大惊,难道是礼亲王看出什么了么?不该啊,自己做得并不明显,礼亲王怎么会知晓的呢? 淳亲王从床畔站了起来,他故作慌张,“大哥……这种话可不能乱讲!” 礼亲王合了合眼,再睁开时,双眼闪过一道精光,“三弟……我身子是不中用的,你也不必瞒了我去,现在……我这个样子只怕是挨日子了。只剩下来你、四弟、七弟了,四弟整日里只知道四处玩乐,父皇岂会立他为新君。就只剩下你和七弟了。” 礼亲王喘了喘气,“七弟有秦贵妃为母,又是父皇最疼爱的幼子,风头很劲啊……三弟,你要提防着他……不过,他绝对没有你有远见。三弟,你才是最适合坐在那里的人……所以,我才托三弟照顾凌康母子……我绝对不是一时起意,我是想了很久了……” 第三百四十六章 喜爱 礼亲王说着,手指了指东方,他抬着眼,定定的看向淳亲王。 淳亲王立在床旁,脸上再难有一丝笑容来。 礼亲王很少上朝,有时候甚至于连礼亲王府都不出,他是怎么知晓自己更适合成为一国之君的呢? 淳亲王汗颜,若是礼亲王身子好,只怕这江山真正的应该是他的! 淳亲王缓缓的唤了一声“大哥”,礼亲王合上眼点点头,“你要记得大哥的话,还有,要想除去七弟……要先除去秦贵妃……要了联合盛信廷……你别看他只是个从三品的将军,盛信廷不简单!从此后……凌康就养在你那里罢……” 淳亲王上前来握紧了礼亲王的手,“大哥,我不是那追求名利的人,但是我只能说尽我最大的能力保护大嫂和凌康。” 礼亲王似乎早料到淳亲王不会承认,他疲惫的扬了扬嘴角,“三弟,你能这样答应我,我就已经很高兴了,便是……真有一日,我们兄弟阴阳相隔……大哥也能闭得上眼了……” 淳亲王的眼圈半红起来,握紧了礼亲王的手。 从此,凌康就住到了淳亲王府里,由侧妃叶氏抚养,即沐恩侯府的大小姐。淳亲王在接到太后的口谕时,心头一动,让人知会叶氏,给凌康换了身衣服抱到书房来。 凌康到了书房,淳亲王就带着凌康坐马车进宫了。 凌康上次进宫还是在过年时,又是小孩子,他挑着帘子向外看,时不时的就叫淳亲王,“三叔,你看那边的房子上的琉璃瓦好亮啊,比咱家的还亮呢,直刺我的眼睛啊!” “三叔,你看那边的宫女,长得还不如三婶好看呢,不是说后宫佳丽三千人么?” “三叔,你小时候就是在宫里长大的么?你好幸福啊!” 凌康像只不住说鸣叫的小燕了,让原本还在沉思的淳亲王也不由得被他带动了。淳亲王很想告诉凌康,在这里长大的孩子并没有什么好,像他这么大时就要学会勾心斗角,自己如凌康这般年纪时,可没有凌康天真烂漫。 淳亲王抱下来凌康,“康儿,春日风大,别吹着了。” 凌康坐在淳样王的怀里,淳亲王叮嘱起来,“一会儿记得见了皇太祖母,要施礼问好。” 凌康点头,一副小大人儿的模样安慰淳亲王,“三叔,您就放心罢,凌康记下了,三婶已经教我一个早上了。皇太祖母不是父亲的祖母么?那就是亲人哦,看把你们吓的。” 淳亲王无奈的笑了笑,凌康是个心地纯良的孩子,还不知道便是家人,也有相互杀戮和算计的时候。 到了慈安殿,淳亲王抱下了凌康,一道进了慈安殿的偏殿。 太后听宫女报说淳亲王带着凌康来了,太后忙让人带他们进来。 凌康拉着淳亲王的手,走进了慈安殿的偏殿,凌康和淳亲王一起跪倒给太后请安。 太后的目光全落在凌康的身上,待凌康施完了礼,太后就朝他招手,“是康儿么?快到皇太祖母这里来!” 凌康站起身,笑眯眯的来到太后身边,并未投入太后的怀里,而是一本正经的说道,“皇太祖母,康儿的父亲和母亲让康儿代他们给皇太祖母请安。” 说着凌康撩起袍子来,跪倒在地上,又给太后磕了一个头。 太后心里又是欢喜又是难过,礼亲王是太后的长孙,正依了那话:祖辈爱长孙,爹娘喜幺儿。若是礼亲王身子好的话,何至于让淳亲王带着凌康进宫来。 想着,太后的眼圈红起来,把疼爱礼亲王的心思全放在凌康身上,她一把抱住了凌康,口里不住的赞着“好孩子”! 凌康竟然伸出胖胖的小手,帮着太后抹去了流下来的泪,“皇太祖母不哭,康儿给您带来礼物了。” 太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心性,以为有了礼物人就会欢喜了。太后自然不会抚了凌康的小心意,她故作吃惊的问向凌康,“快让皇太祖母看看,我的康儿给皇太祖母带来了什么?” 凌康见到太后的吃惊模样,更加欢喜,圆圆的大眼睛笑成一条缝,从身上的小荷包里,掏出一块糖,递到太后嘴边,“皇太祖母吃一块罢,可甜呢,三婶说了,人若是苦恼了就吃上一块,心里都是甜的。” 太后眼里含着泪,含住了凌康手里的糖,顺带着吻住了凌康的小手。 太后拉着凌康的手,一起住在榻子上,太后这才和颜悦色的看向淳亲王,“禧哥儿,康儿在你那里可累着你了。” 刚起身的淳亲王又忙跪下来,“孙儿担不起皇祖母的话,康儿是孙儿的侄儿,我理应照顾他。” 太后满意的点点头,“你到底和你大哥走得近,你大哥也放心把孩子交给你,哀家很是满意。从此后,短了什么,你只管向哀家这里来讨,只要是康儿要的东西,我们全给他。” 淳亲王知晓太后这是心疼礼亲王,他忙躬身答是。 太后越来凌康越喜欢,拉着凌康的手起了身,“走,我们去你皇祖父那里瞧瞧他去。”太后抬头看了一眼淳亲王,“禧哥儿,你也一道来,你也许久没见你父皇了罢。” 淳亲王连忙跟了上去。他是许久没见皇上了,皇上现在只在养心殿批折子,连朝也不上了。太医说皇上病了,说是染了风寒。可是若只是风寒的话,又为什么不能上朝呢? 淳亲王走在太后和凌康的后面,他忽然明白礼亲王为什么让凌康养在自己身边。礼亲王这是让自己念着凌康的情,有凌康在,太后就能带着他一道去看皇上,说来他还真是拖了凌康的福。 一路上,凌康的小嘴不住的说着,一会儿指着小鸟,一会儿指着白云,惹得太后跟着欢笑连连。太后笑道,“康儿在皇太祖母这里,只怕皇太祖母都要开心不少呢。” 凌康张着大眼睛,搂住了太后的脖子,“那我就陪在皇太祖母身边孝顺您好了!” 太后更欢喜,小孩子不会说谎,凌康的话让她高兴。 第三百四十七章 欢心 去养心殿时,太后见秦贵妃正一脸苍白的从养心殿里退了出来。秦贵妃见了太后,忙笑着施礼。 太后就问秦贵妃,“谁在里面服侍皇上呢?” 秦贵妃面上不露痕迹,袖中的手却握紧了,这正是她生气的原因。“里面有权嫔服侍着皇上。”权嫔无子无女,长得也只是中等姿色,秦贵妃就是想不明白,皇上为什么非留她在养心殿服侍,把自己给打发了出来。还是极冰冷的,让她在众奴才面前没了脸面。 太后点头,这才对秦贵妃抬抬手,“那你就回去罢。” 秦贵妃躬身退走。 太后带着凌康和淳亲王走进养心殿。 秦贵妃走了几步,猛然转过头来,望着几人的背影,薄唇抿成一条线去。 进了养心殿,权嫔见了太后,忙施礼。太后抬抬手,带着凌康走到启正帝的床旁。 启正帝望着凌康,忽然觉得幼年的礼亲王站在自己面前一样。启正帝从前也很喜欢凌康,但是这次相见,忽然间就有些心疼起凌康来。自己的长子身子不好,让孙子来探望他,眼瞧着白发人要送黑发人,启正帝心里发酸,拉着凌康的小手不曾放开过。 凌康不像别的孩子,见人多就话少,凌康越是人多,话越发多起来,小嘴不停的说,连自己私藏糖的事都告诉给了启正帝。 太后和启正帝都笑,启正帝心里感触更多,凌康这是对他的信任啊,才会把私藏糖的事说了出来。 凌康不忘叮嘱启正帝,“皇祖父,您可不能把这件事告诉给外人,不然您可就失信于我了!” 望着一本正经的凌康,启正帝一面咳嗽,一面哈哈大笑起来,“放心……咳咳……皇祖父不会告诉给人了……” 凌康又逼着太后和淳亲王答应下来,见两个人都答应了,凌康才放下心来,坐在一旁吃起点来。 太后见状,对启正帝说,“禧哥儿难得进宫一次,你们父子好好说说话,我带着康儿去院子里走走去,康儿还没进过养心殿的院子呢。” 听话听音,淳亲王听出太后是在帮着自己,太后和凌康一说出去,淳亲王便立在启正帝的床榻旁。启正帝望了望淳亲王,又咳嗽几声,淳亲王连忙把一旁的痰匣子递了过来,单手扶起启正帝。 启正帝吐出一口痰后,淳亲王瞥了一眼痰匣子,里痰中带血,他心头一惊。还是不动声色的放下了痰匣子。 启正帝开了口,“最近你在忙着什么?” 淳亲王头一低,“回父王的话,儿臣最近忙着温书。” 启正帝皱了下眉,“温书做什么?” 淳亲王身子微躬,“儿臣原想着讨父王的一道旨意,让儿臣去旁的省参加春闱。” 启正帝双眼一亮,转头看向淳亲王,好半晌才道,“你有这个心固然是好的,到时候要不要参加春闱……咳咳……朕再想想。” 淳亲王极恭敬的答了声“是”。 启正帝又和淳亲王话起桑麻和边疆纷争,淳亲王把自己的见解一一道来,启正帝垂着眼许久不语。 没一会儿,太后带着凌康回了来,凌康手上拿着一枝梅花,笑眯眯的跑到了启正帝床榻旁,献宝一样的递上了梅花,“皇祖父,您瞧漂亮么?这是孙儿给你折的。” 看着眼前艳丽的一团团红影,启正帝的心也跟着开朗起来。“康儿折的自然是漂亮的……咳咳……” 太后把梅花递给一旁的夏周,夏周忙让人拿着瓶子系了起来。 太后笑着指着窗口,“就放那边,皇上睁开眼睛就能瞧见梅花,就像看到咱们的康儿一样。” 靠在床头的启正帝不住的笑。 太后见启正帝精神头比往日都好了许多,心略略的放下了些,看了淳亲王一眼,“禧哥儿,天也不早了,你父皇也乏了,你带着康儿回去罢。此后没事带着康儿进宫来看看你父皇,你父皇也欢喜些。” 淳亲王拉住凌康的手,给启正帝磕头退了下去。 太后见二人走了,才说,“我刚刚见秦贵妃脸上有些不自在的离开了。” 启正帝靠在那里叹口气,“她来不过是来探探我的虚实……咳咳……” 太后望着启正帝日渐憔悴的形容,心里疼,不由得道,“要不就依你立田儿罢……” 启正帝看了一眼太后,心下分明。太后是同意启正帝杀母立子的主意了。 “我再想想罢,母后……”启正帝觉得自己真是累极了,声音也低沉了许多,“我刚刚瞧着禧儿也不错,我再考量考量……咳咳……毕竟这是件大事……” 太后点起头来,一国之君可以选几个妃子,依自己的主意宠爱哪个妃子,可是,立储君确实是最重要的事,关系着国之根本。 雪兰坐在兰园里,跟着洛璃几个丫头给叶建彰做衣服。洛璃直了直腰身,却见一旁的雪兰一直腰背挺直着,半分不松懈的做着手上的活儿。 喜鹊撩帘子跑了进来,“小姐,盛大人着人送来了水果了,来人正在外面候着呢。” 洛璃和南月都低着头笑,连王嬷嬷也眼里全然是笑意,雪兰脸红起来,她放下针线,下了小炕,瞪了一眼喜鹊,“快让来人进来罢。” 喜鹊一溜小跑着出去了,没一会儿带着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进了来。 雪兰看着那人皱起了眉来。 只见那个小厮身材高大,青衣小帽,头低着,不曾让人看到他的五端,却能看到他高挺的鼻子。 这是…… 雪兰抿着嘴笑,高声打发出王嬷嬷等人,王嬷嬷觉得极不妥,一个小厮是因为是未来姑爷的人,所以让他进了内宅,可是若是在小姐的闺房里,就剩下两个人就极不妥当。 “小姐……”王嬷嬷刚说到一半,南月已经明白过来了,她忙上前拦了王嬷嬷,一面拉着她的手往外走,一面道,“嬷嬷快出去罢,我正有件事要问嬷嬷呢。” 南月的手劲何其的大,王嬷嬷就这样被她拉了出去。 房里只剩下雪兰和……那个小厮打扮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雪兰忍着笑问向来人,“我瞧着你长得比你家主子还周正,不如此后往兰园送果子的事,就交给你罢,我瞧着也赏心悦……” 第三百四十八章 聘礼 话还未说完,雪兰已经被盛信廷拥在怀里,盛信廷钳着雪兰的细腰,蹭在她的耳畔,低语着,“二小姐好生不安分呢,二小姐看看我哪里更让你瞧得赏心悦目呢?请二小姐细细给我说说罢……是这里么?” 盛信廷往雪兰的耳畔呼着气,雪兰耳朵上发痒,忍不住轻笑起来,她推着盛信廷,“谁叫你没事装成小厮跑来的?” 盛信廷拥着雪兰更紧,吻了吻雪兰的青丝,“我不是想你了嘛,所以乔装来见你。你不说夸上我两句,倒来故意气我!” 雪兰笑着推开盛信廷,“你也知晓我是气你,那你还生气?”见盛信廷板着一张俊脸,雪兰笑着拉起他一支手指,轻轻摇了摇,“好了,别气了,我也知晓你为了见我,想了这么个主意,我又岂会不领你的情呢?” 盛信廷这才眉目缓和了许多,他瞥了眼雪兰,顺势握住了她的小手,“有件事,我也是要和你说上一声的。”盛信廷说着,手上的力道大了些。 雪兰马上感觉到盛信廷动作中的一丝凝重,她不由得抬起头来,正看到盛信廷垂眸看向自己,眉锋轻蹙,雪兰心头一跳,“是出了什么事么?” 盛信廷的指尖抚过雪兰的面颊,只觉得自己要用力些,就会戳破了她的肌肤。他的声音更加温柔,心上有些不忍起来,“这些事原不该和你说,但是我想,你和别人不同,我该告诉给你。” 有这么一句话,就让雪兰心下安定了许多。在他的眼里,她是不同与人的,这就足够了。 见雪兰不语,头却倚在自己的怀中,盛信廷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雪兰已经用行动来表示她给予他的依赖。 “现在朝堂上的情行并不好,”盛信廷说着,握紧了雪兰的手,“顺亲王和淳亲王最可能成为东宫人选,而他们两边都要向我示好。顺亲王已经对你做了些最不能让我容忍的事,我自然不会帮他的。” 听到这里,雪兰已经明白了几分了,她回握住盛信廷的手,“你的意思是……要帮淳亲王?或许……”雪兰猛然抬起头来,“你不帮顺亲王,顺亲王就会记恨上你,所以你不想帮淳亲王也要帮他?” 面对这么聪明的女子,盛信廷都觉得自己可以话少了许多了。他不由得笑道,“你就不能笨一些么?让我一点点解释给你听,多好。” 此时朝堂局势不稳,东宫无主,盛信廷又是武将里最年轻的将军,本该压力巨大,他却能谈笑风生,他虽不说,雪兰心里却也心疼他。 雪兰低头轻触着盛信廷掌心中的茧子,“你要小心才好……” “嗯。”盛信廷重重的答应了一声,话又转到朝堂上去,“顺亲王大概也看出我不愿意帮他,他心里也看得分明,他对你做的事,已经触及了我的底限。将来他若是坐上龙椅,绝对会对我们痛下杀手的。” “其实按道理说,我不帮顺亲王,就是在帮淳亲王了。淳亲王再怎么说都是你家的女婿,我也是你家的女婿,在外人看来,我们应该更亲近些。而且,我看淳亲王绝非等闲之辈,我觉得他荣登大鼎的机会会更大。” 雪兰依在盛信廷的怀里蹙了蹙眉头,淳亲王若是成为新君,就一定会对盛信廷有利么?雪兰并不敢肯定。 “那你……”雪兰从盛信廷的怀里抬起头来,“是不是想好了对策了?” 盛信廷一笑,把雪兰又揽里到怀里,“你就放心,我们一家周全我都会顾及得到。” 雪兰从不曾怀疑过盛信廷的能力,听了他的话,不只是安心,更多的是感动。 待盛信廷走后,雪兰独自一个人坐在小炕上拿着针,也不继续做衣衫,痴痴的想着盛信廷,忽然就笑了起来。 装成小厮,亏他想得出来。还好王嬷嬷没再问,若是真问起来,自己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呢。 “小姐……”一旁的洛璃一面捂着嘴笑,一面提醒着雪兰,“您举着针有好一会儿了,三爷的衣衫地没缝上一下,您是做还是不做了?” 雪兰的脸一红,忙低头去做衣衫,却把针穿入衣襟时,发现没引上线,针直挺挺的又穿了出来了,这一举动,引得几个丫头都低头笑了起来。 雪兰更窘,只骂洛璃,“都是你个小蹄子闹的!” 洛璃只不住的点头,笑容却更大,一屋子的丫头都跟着笑。 三月初九,是雪兰和盛信廷成亲的日子。 初八一大早上,卫国公府上就送来了聘礼,卫国公府请的媒人是羽王妃。 羽王妃身份自然比叶老太太高出许多,还不等叶老太太去前面相迎,羽王妃已经到了南松园的门口。 羽王妃笑道,“我来时卫国公还不忘再三叮嘱我,自古都是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我这个媒人自然不能太拿了架子,免得让老太太心上不舒服。” 叶老太太如何当得起羽王妃的话,她忙笑,“王妃说得哪里话来,如此老身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叶老太太说着,把羽王妃向南松园的前厅让。 羽王妃才坐下来,就对叶老太太说,“聘礼我都让人放在外院了,卫国公说他家瞧上的是叶二小姐的为人,不必把聘礼太过当回事了。” 叶老太太不明白羽王妃的意思,只笑着点头。 羽王妃也没有久坐,说了几句现成的话,就起身离座,“明日叶二小姐要出嫁了,府里自然有许多事要忙,我就不在这里打扰老太太了。” 叶老太太急忙让楚氏送羽王妃去。 楚氏送完羽王妃,就被叶老太太遣来的丫头叫去了外院。 楚氏到了外院时,见叶老太太正望着一院子的聘礼发呆。 “老太太……”楚氏也不是没见识的女子,可是卫国公府上的聘礼还是把她给惊到了。她猜想叶老太太也正因为这事而发怔。 叶老太太曾经以为卫国公府会聘礼比旁的人家多,但是也没想到只是让了淳亲王一点点而已。叶老太太现在是终于知道为什么羽王妃说卫国公注重雪兰这个人了。因为若是想配得起这满满当当的聘礼,沐恩侯府是出不起的。 第三百四十九章 出嫁 叶老太太忽然觉得自己给雪兰的嫁妆实在有些不好看,她转头看向楚氏,“把舒哥儿叫来,看来二丫头的嫁妆要紧急添些了,不能丢了这个人去!” 叶老太太连夜给雪兰添了三千两的嫁妆,此事还是被传得阖府上下皆知晓。 二夫人气不过,和二老爷叶世启嘀咕起来,“老太太也忒偏心了,五丫头出嫁时,都不及二丫头的一半!” 叶世启狠狠的瞪了二夫人一眼,“你知晓什么?!真真是头发长见识短。你也不想想,虽然这卫国公府比淳亲王的聘礼少了些,可是如何能比呢?淳亲王是皇子,自然会丰厚,我们这边简薄些,也不会有人笑话。可是盛信廷只是国公府的庶子,他家的聘礼多了,老太太若是太少了,就是丢人了!” 二夫人不再说话,心里想着叶雪兰可真是好命,找了个即本事又英俊的夫君,还有着丰厚的嫁妆。将来她就算被盛信廷休了,靠着嫁妆会过得很好。 二夫人忽然心头一亮,卫国公府这么对叶雪兰好,会不会只是做给人瞧,以后真会休了她?若是休了雪兰,四小姐会不会就能顶上去嫁给盛信廷呢? 二夫人扬着嘴角,心里就盼着雪兰被休的那一天。 在兰园里的雪兰自然不知晓自家二婶母打的主意,她正忙着脚不落地。沐恩侯府没有正经的主母,叶老太太年纪大了,奶楚氏要忙着一切,大爷叶建舒更是张罗外面的迎来送往的,两个人着实忙成一团。 而一些细小的事,雪兰还要自己想着。到底楚氏年轻,又是自己成亲的事,雪兰帮着家里管了段时间庶务,有些楚氏想不到的,雪兰就悄悄的做了。 王嬷嬷扫了一眼已经焕然一新的兰园正房,长长吁了一口气,她转头看向雪兰,雪兰只简单的挽了个髻,头发斜下一缕来,挡住了她如玉的侧颜。 小姐眼瞧着就要成为别人家的奶奶了,前几日她便和小姐商议定了,南月和洛璃自然要跟着小姐嫁到卫国公府去,但是眼瞧着两个丫头也渐渐长大了,洛璃和南月又都长得秀丽可人,王嬷嬷从心里不愿意从丫头里挑个给未来的姑爷当姨娘。王嬷嬷心里想着,若是侯爷还在,哪会轮到她想这里事来? 想着心里便觉得苦,替雪兰苦。于是,王嬷嬷建议先给洛璃和南月定门亲事。 雪兰自然知晓王嬷嬷心里想着什么,她不过一笑,反过来安慰王嬷嬷,“嬷嬷放心,盛信廷若是想纳妾,可不只会瞧在这两个丫头的身上。” 王嬷嬷的眼皮跳个不停,上前来捂住了雪兰的嘴,声音压低了下来,“小姐说什么呢,可不能够直呼姑爷的名啊!” 雪兰不以为然的抚开了王嬷嬷的手,“这有什么呢,不过是叫了一声名字罢了。”雪兰说着,见王嬷嬷眼圈都半红起来,想到了王嬷嬷虽一直中规中矩,却是父亲亲选上来的人,对自己一心一意,雪兰马上转移了话题,“嬷嬷刚刚说丫头的事,我也正想让嬷嬷放心。嬷嬷细想,卫国公府里原来的人呢?往日服侍盛信廷的人呢?他该不会只有小厮服侍罢。” 王嬷嬷一想雪兰的话倒也是,都怪自己刚刚一心想着雪兰,忘记了姑爷那边还有人服侍。 王嬷嬷的脸红了起来,她诺诺的唤了声“小姐”,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雪兰笑着拉住了王嬷嬷的手,望着她红堂堂的颧骨,看着看着眼圈忽然红起来。若是父亲还活到现在该有多好啊!看着她出嫁,看着她盖上红盖头,看着她被兄长背上花轿,看着盛信廷娶走她…… 那样,该有多好…… “嬷嬷,”雪兰的泪水从眼角滴落下来,吓坏了王嬷嬷,王嬷嬷想挣开雪兰的手给她拭泪,雪兰也握紧了她的手,“嬷嬷,就如我所说,有您跟着我去卫国公府,就如同爹爹跟着我一样,我心里也是踏实的!” 王嬷嬷没想到出嫁前的一晚,雪兰和自己想到了一起去。她的泪水也落下来了,侯爷真是没白疼小姐一场啊! 王嬷嬷这一晚权当成雪兰的乳母,和雪兰并排躺在床上,细细的把一些原该母亲告诉给出嫁女儿的话,一并告诉给了雪兰。 话说到了近三更,王嬷嬷的声音一顿,“我瞧着姑爷是看重您的,我心里也高兴。”王嬷嬷说着,吸了吸鼻子。 雪兰抿着嘴笑,她想到了李妈妈,自己大婚之前叫人去接李妈妈。可是偏偏赶上了李妈妈染了风寒,死活也不来京城,说怕把病气过给了雪兰,大婚上不吉利。 雪兰心里念着李妈妈,她准备嫁过去就和盛信廷说,把李妈妈接到卫国公府来荣养。 这一晚上,雪兰半睡半醒着,到了寅正时分丫头们轻手轻脚进了房里唤王嬷嬷,雪兰就睁开了眼睛。 王嬷嬷见雪兰也醒了,就笑着扶她起了身,“早早起来吃了早膳,不然这一日可有的小姐忙呢。” 雪兰起了身,穿好衣服,就由洛璃端了早膳进来,喜鹊在一旁服侍着。王嬷嬷早看出雪兰喜欢喜鹊,就提议把喜鹊带到卫国公府去。将来洛璃和南月一成亲,喜鹊就能顶上来,倒比卫国公府里的丫头更贴心。 雪兰用过饭,先由王嬷嬷亲自帮她绞了面,又以胡粉匀了面,才上了妆。到了卯初时,雪兰已经梳妆妥当了。 王嬷嬷仔细端详着雪兰,从前,只觉得小姐很是清秀,眉目并不惊人。今日梳妆打扮起来,却才发现,自家小姐其实是很漂亮的。 只见她丹唇列素齿,翠彩发蛾眉,又兼穿着一身大红的喜袍,更映出她两腮的红云风渡。 王嬷嬷不由得笑容更加欣慰,如此美貌的小姐,嫁与谁家,都配得起! 楚氏老早就来到了兰园里帮着雪兰忙,大小姐也早早回了来,一一过问雪兰出嫁的事宜。五小姐抱着儿子回了来,非让雪兰抱一下怀里的孩子,只说待雪兰过门也好快为生个儿子出来,羞得雪兰满面通红。二夫人带着四小姐在一旁陪着几个女眷,二夫人的笑声很响亮,似乎她就是雪兰的亲娘。 第三百五十章 送嫁 谁也没想到,三小姐也回了来。楚氏原也防着三小姐回来闹事,让门上看着。可是谁知三小姐回来竟然当着所有亲戚的面,从正门进了来,像是客人一样。楚氏哪里好把她再赶出去,她低声叮嘱人看着三小姐。 下面的丫头哪里管得住三小姐,三小姐还是直闯到兰园正房来。 “二姐姐大喜啊!”三小姐冷笑着当着一屋子人的面,送上这么一句话来,“只盼二姐姐别高兴过了头,摔得更狠!” 楚氏等人的脸色当即就变了,南月握紧拳头,上前来就要打三小姐,三小姐扬着挑衅的脸,直瞪着南月的手臂。雪兰低喝一声“住手”,这一拳南月没敢打出来。 众人的目光都集在雪兰的身上,雪兰不过微微一笑,三小姐想出丑,那就让她出个够!“三妹妹这是在拿自己的经验告诫我么?三妹妹放心,三妹夫让三妹妹落胎的事半个京城的人都知晓,三妹妹不必在这人最多时再表白表白了。” 三小姐脸上的笑容当即僵了住,三小姐最忌别人说自己那一胎落了的事。正是因为苏茂谨让自己落了胎,她现在才不能有孕的,无孕就无后,三小姐在苏家已经举步维艰了。 “叶雪兰!”三小姐几乎被雪兰气死了,张嘴就喝雪兰的名讳。 雪兰也不恼,朝南月摆摆手,“三小姐早已不是我们叶府的人,现在回来我也念着姐妹一场,南月,你送送三小姐出去罢。” 南月上前来冷着一张脸,按住了三小姐的脉门,半提着三小姐向门口走去。三小姐还不等叫,南月抬起手来,似去扶三小姐的腰,却在三小姐的背上点了一下,三小姐不及发一声,就瘫软在南月的手臂旁。 跟着三小姐的丫头一见不好,上前来要拉南月,被南月擒住了手臂,南月用眼神里透着杀气,那个丫头也不敢叫了,生拉硬扯的被南月带出正房。 众人长出口气,楚氏连忙打圆场,“二妹妹快坐下来罢,许是一会儿二姑爷的喜轿就到了呢。那边的丫头快去前面瞧瞧去,这几位太太快坐下来说话……”楚氏一张罗,倒把刚刚的不快遮了去。 待到辰初时分,盛信廷骑着高头大马来到了沐恩侯府。 雪兰早坐在床上,王嬷嬷把红盖头盖好在她的头上,雪兰眼前就是一片红火。 她要成为盛信廷的妻了么? 想到这里时,雪兰的脸红了起来。 身边的笑声,话声都一并传到雪兰的耳朵里。 “二姑爷来了,迎亲的队伍把一条街都给堵上了,真真叫做壮观呢!” “外面的人都说二姑爷英俊极了,骑着高头大马,那马可就是枣红色的呢,听得说是皇上所赐的呢。” “大爷正堵在门上,考着二姑爷的学识呢,咱们也听不懂,只听说二姑爷流利的答完了,连大爷都叫好。” “原来二姑爷是文武全才啊!” 这一声声传到了雪兰的耳朵里,雪兰的脸更好。还好有红盖头遮挡着,不然岂不让人看到她如晚霞般的脸庞了。 红盖头外的人们正言论着,忽然喧闹声就到了门口,雪兰的心跟着一提,正房忽然间安静下来,接着就是隐隐的唏嘘之声。 唏嘘声里,盛信廷的声音从雪兰的头顶上传了来,“盛奶,我来接你回府了!” 一句话一屋子的人都哄笑起来。 楚氏扶着坐在床上的雪兰,笑道,“二妹妹从此可就是盛奶了,快随着二妹夫家去罢。” 叶建舒早到了正房门外,听了楚氏这话,他笑着上前来,“我背二妹妹来了。” “大哥哥……”一声有些犹豫的呼唤打断了叶建舒的话,众人顺着声音看去,看到不知道何时,叶建彰已经到了正房门外。 叶建彰今日穿了一件竹叶青色的交领长袍,头上以玉簪束着发,面色显得微白,正立在门侧看向叶建舒。 “大哥哥……”叶建彰的嘴唇动了动,才又道,“让我背……二姐姐可好?” 叶建舒一怔,转头看向楚氏,楚氏又看向了坐在床上的雪兰,雪兰的手已经握紧了长长的广袖口。 叶建彰是她的亲弟弟,再没有一个人比叶建彰和她再亲近了。而今日,她要出嫁,本来也想着让叶建彰背自己上轿,可是自从雪兰和盛信廷定了亲,叶建彰就没再见过雪兰,就算雪兰送过去的东西,叶建彰也只让丫头收下来,并不亲见雪兰的面。 雪兰虽不说,可是心内是伤悲着的。 可是现在,叶建彰竟然主动要求背着自己上轿,让雪兰的心情顿时如卷起了波涛的大海,再难止了住心内的激动。 雪兰盖着红盖头的头还是点了点,叶建彰看也不看盛信廷一眼,从他身边擦身而过,直接到了床旁,弯下腰去,“二姐姐,我背你!” 这么一句话,顷刻间让雪兰的眼泪滚落了下来。 很小的时候,叶建彰还不会走路,只指着外面的春光要出去。海氏不许,叶建彰就哭个不停。雪兰便弯下腰来,让丫头把叶建彰放在自己的背上,雪兰半哈着腰,背着叶建彰向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哄着他,“建彰不哭,姐姐背你!” 那时的叶建彰就这样被雪兰哄笑了,一笑似乎穿越过了这些个年头,一直传到了现在来,雪兰耳畔依然回荡着叶建彰那时的笑声。 现在换了,换成叶建彰对雪兰说,“二姐姐,我背你”…… 洛璃扶着雪兰,把她轻轻的放在叶建彰的背上,叶建彰半扣着雪兰的小腿,他脚下的一步步,即稳且慢,似乎在沿着岁月的长流,逆流而上,走回到小时候。 一步,两步,三步…… 纵是再慢,叶建彰还是把雪兰背出了正房,背到了沐恩侯府外的花轿前。 “二姐姐……”当叶建彰把雪兰放在花轿里后,雪兰听到了弟弟的那一声轻唤,她几乎要掀开头上的盖头,只听得叶建彰声音低沉的吐出两个字——“保重”。 第三百五十一章 恩爱 一声轻极的布帛噗的落下声,雪兰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一道轿帘,隔开了雪兰和叶建彰,轿外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吹奏声,再也听不到叶建彰的任何声音。 雪兰咬着唇,感觉着轿子被人抬了起来,她的泪水再次夺眶。 沐恩侯府是她的娘家,这里有许多怠慢她之处,也有许多叫她回忆之处。说来说去,这里都是她的根。 花轿晃晃悠悠着,雪兰拿出帕子拭掉了泪水。 不知道过了多久,花轿停了下来,轿帘被人撩了起,喜婆嘻笑之声传了来,“奶,奴婢扶您下轿了。” 一双手就搀起了轿中的雪兰,雪兰随着被人扶起,跟着来人在敲乐声中下了轿。从撒谷豆求吉利,到拜堂,再到与盛信廷牵巾、拜天地、撒帐、合髻之仪,雪兰都是任由别人扶着,她觉得自己傻傻的如只提线的皮影,往哪边走都不知道了。 待宾朋退去,新房安静下来,雪兰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洛璃悄声在一旁说,“奶,要不奴婢给您找杯茶喝罢。” 南月的笑声虽极轻,却传了来,“你改口倒快。” 雪兰抿唇微笑起来,好在红盖头挡住了她的脸了,不然几个丫头就该看到她羞得满面通红的模样了。 洛璃在那里还在争辩着,“那怎么了?反正一会儿大爷回来,我们也要当着他的面这么叫的,难道还要叫成小姐和姑爷不成?” 南月只低低的笑了几声,外面就有脚步声传了来,“哪个姐姐是跟着奶的洛璃姐姐?” 一个似乎极轻的声音传了来,听着便知是个小丫头。 洛璃忙答了一声,那个小丫头又道,“大爷让我来告诉姐姐一声,他在前面陪着宾客,让奶先歇歇罢。” 洛璃谢过了报信的丫头,待人走后,转身笑嘻嘻的对雪兰道,“奶,您可听见了?大爷还是惦记着您呢。” 红盖头下的雪兰低低的说了话,“我若不是盖着盖头挡着我的嘴,且又嫌口水沾在盖头上,我就啐你一脸口水去。” 南月几个丫头再也撑不住,大笑起来。 王嬷嬷一面笑一面提醒着几个丫头,“都小点声!这里可不是咱们兰园,仔细让府里的人笑话了去。” 洛璃和南月等几个丫头的声音低了许多,随后几个人也不似刚刚那般紧张了,声音轻快了许多。 到了日中时分,盛信廷回了来,他先拿着称杆挑开了雪兰头上的盖头,雪兰这才抬起头来。只见面前的盛信廷穿着一身大红的喜袍,腰上系着配着玉的腰封,欺霜赛雪的肌肤被火炭般的红衣衬得脸色更加白晳。看惯了他穿黑衣或白袍,没想到他穿红衣也这般俊朗,雪兰不由得看直了眼睛。 盛信廷把称杆交到一旁王嬷嬷的手上,挑了挑嘴角,打趣起雪兰来,“你大概是第一个成亲还直勾勾的盯着新郎看的新娘子罢?” 雪兰抿唇笑着,把脸扭向一旁,“若是旁人叫我看,我还不稀罕呢。” 王嬷嬷张大了眼睛,一个劲的朝雪兰打眼色,雪兰却犹如没看到,王嬷嬷替雪兰捏了把汗。这才刚刚嫁过来啊,自家主子怎么就敢这样和姑爷说话了? 令王嬷嬷意外的是,盛信廷一点也不恼,他走到小几旁,先倒了杯茶,拿着茶杯,一直送到坐在床上的雪兰面前,这一举动差点把王嬷嬷吓得背过气去。 王嬷嬷再瞧雪兰,大大方方的接过了盛信廷手上的茶杯,抬眼向他一笑,道了声谢,接着就喝上茶了。 王嬷嬷一口气窒在胸口,心里懊恼起来,当初应该对小姐再严厉些才对。 “你可累了?”盛信廷挨着雪兰坐在床上,雪兰摇摇头,把茶杯放到洛璃手上,王嬷嬷见两个人双双坐在喜床上,忙带下去了丫头。雪兰这才道,“不累,倒是你,是不是还要去前面去陪着客人饮酒?” 盛信廷抚了抚交领的喜袍,点了下头,“是啊,所以你一会儿不必等我了,早些睡罢。” “才不,”雪兰笑着瞥了盛信廷一眼,“我等你回来,你心里知晓我等你,也就不能多喝了。” 盛信廷觉得雪兰今天真是漂亮极了,他忍不住生了逗弄她的心思,身子凑到雪兰身畔,声音也低沉了许多,“你等我做什么?” 雪兰马上想到王嬷嬷悄悄讲给她的夫妻间的闺事,脸通红一片,扭头见盛信廷一脸促狭的笑意,雪兰红着脸啐了他一口,“呸!” 盛信廷揽住了雪兰的腰身,笑意更浓,声音都有些发哑起来,“你想什么呢,不妨告诉给我……” 青天白日的,盛信廷竟然搂住自己不放,才进门第一日,雪兰只怕落得卫国公府里的人的诟病。 雪兰双手抵着盛信廷,脸扭向一旁,“别……丫头们全在外头!再有……叫府上的人瞧见了,我还如何做人。” 盛信廷狠狠的吻了雪兰的鬓角一下,才松开了她,“一会儿把头上戴的都拿掉罢,此后你就是这院子里的女主子,不必太过拘束了。” 雪兰点头,盛信廷起身出了去。 盛信廷走之后,雪兰果然把头上戴着的沉重的钗凤摘掉,连衣服也换了身家常穿的轻便之服。 日头向西时,厨房那边送来了汤羹,送汤羹来的婆子十分殷勤,“大爷的吩咐过了,这几日半冷不冷的,叫奴婢做些养脾胃的晚膳给奶送了来,奶奶尝尝可否合您的胃口,若是不合,奴婢一会儿再去做。” 说着也不走,只等在一旁雪兰尝汤羹。 雪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自己才嫁过来,盛信廷就对自己表现了非同一般的关注,连些爷们们不该留意的小事都替她想到了,也难怪这个婆子会谨慎,只怕得罪了新奶奶而开罪了盛信廷。 雪兰拿起银勺来,先尝了一口,就赞道,“不错,很好喝。” 送汤羹的婆子似长出口气,喜笑颜开的离开了正房。 雪兰心里暗嗔盛信廷太小题大作了。 第三百五十二章 洞房 到了掌灯时分,雪兰从盥洗室里出了来,也觉向身上有些乏,她让王嬷嬷把灯拨亮了许多,倚在床头看书。 只是昨夜就没睡好,看着看着,雪兰就觉眼皮发沉…… 盛信廷进了房时,就看到雪兰露着手臂,头靠在迎枕上已经睡着了,一本书落在她垂着的手指不远处。雪兰露出一节如白藕的手臂上,上面还斜淌着一缕青丝。臂白发黑,盛信廷看着心中一动,顺着那缕青丝向上看去。 雪兰合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眶下投下了一道阴影。她的黛眉舒展着,眉梢遮在了长发间。许是因为热了,雪兰的双腮微微泛着红晕。双唇在此时动了动,似乎在梦里和谁说着什么话,随后艳红的嘴角扬了扬,扬起了一道弧度来。 盛信廷轻笑起来,梦里竟然还在笑,可见她平日里是多快乐的人。他蹲下来,先挑起了雪兰落在地上的书,把书放在一旁,转身回来,坐在床畔,仔细的看着睡中的雪兰。越看盛信廷心里越是被幸福填满。 幸好雪兰的美没被更多的人瞧见,不然自己就麻烦了。想想自己左挡右拦,生拉硬拽,半赖半硬,才能娶到这位小佳人,还着实不易呢。 盛信廷轻轻扶起了雪兰垂着的手臂,雪兰这才睁开惺忪睡眼,待她看清了盛信廷,笑了起来,“你回来了。” 盛信廷把雪兰垂下来的长发捥在她的耳后,“我吵醒你了罢。” “哪有。”雪兰甜腻腻的一笑,伸了个懒腰,而她不知道的是,这么一个懒腰更给添了几分慵懒的妩媚。 盛信廷只觉得自己眼前跟着心儿皆是一乱,也没听清雪兰说什么,只听得一句“等你”的话,盛信廷就拥住了雪兰。 “我就知道你在等我……”话说着,盛信廷的双唇就移到了雪兰的腮畔。 雪兰只觉得一股淡淡的清酒味道,随着盛信廷的气息向自己袭了来。雪兰脸一红,想到了王嬷嬷说给自己的那些话……脊背不知不觉的僵硬了起来。 盛信廷见雪兰不动,把她拥的更紧,双唇索向她的樱瓣。淡淡的酒气从盛信廷的口中下传到雪兰的口中,雪兰未曾喝酒,就如同醉了一般,任由他挑逗着自己…… “别……”雪兰才不容易挣脱了盛信廷,如少了气息的鱼,张着嘴喘息起来。 盛信廷低低的笑起,声音暗哑,又充盈着深不可测的蛊惑,“兰儿……我的兰儿……”随着那一声声轻喃,盛信廷的双手伸进了雪兰半松的衣襟里。 雪兰彻底慌了,身子一僵,双手不由自主的紧紧的扣住了盛信廷的手腕。盛信廷抬起头来,望着一脸如临大敌般紧张的雪兰,忽然觉得自己太心急了些,吓坏了怀中的佳人。 盛信廷身子一歪,靠在了雪兰身边的迎枕上。雪兰神色一松,马上又疑惑起来。是不是……自己太差劲了,盛信廷不喜欢她了? 雪兰不知道话该如何出口,她双唇翕翕,从牙缝里挤出半句话来,“我……我是不是很没出息……” 幽暗的灯光下,雪兰张着一双大眼睛,眼神里全是无措。 盛信廷用手指抚了抚雪兰的脸颊,凑在雪兰耳畔,低低的笑起,“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么?” 雪兰咬了咬唇,第一次不确定一个人的心思。刚刚盛信廷明明是想……可是她却按住了盛信廷的手……盛信廷他……会不会后悔娶自己了?…… “你在想……什么?”雪兰垂下眼去,双手绞在一起。 雪兰的一举一动如何能逃出盛信廷的眼去。他眼中的笑意更浓,贴在雪兰的耳边道,“我在想……”盛信廷的声音故意一顿,见雪兰的手也跟着一顿,他才含住她的耳垂,低语着,“我该像那次在茶楼里一样,给你准备些媚药……” 雪兰的脸腾的红了起来,两个人都不会忘了那一次。雪兰在媚药的作用下,抱住了盛信廷的腿,还一副欲求不满的模样,整张脸都贴在盛信廷的腿上了…… 那不堪回首的往事,盛信廷竟然提了起来,他这个坏蛋! 雪兰扭头就捶盛信廷的胸口,盛信廷却握住了她伸来的粉拳,两只手臂把她那两只如美人捶的拳头按在雪兰的头两侧,整个人的身子都压了下去,一张俊逸的脸贴在雪兰的颊边,“或者……那时我就该顺势要了你……” 雪兰要嗔盛信廷,却被他再度吻住了双唇…… 那一夜,两个人都如同迷失了方向,终于找到了归路的人一般。雪兰在半合着双眼时,感觉着盛信廷或温柔或猛烈的爱抚,她终于明白,什么叫巫山云雨,鱼水交融…… 春宵苦短,真真是春宵苦短。 在王嬷嬷在内室外轻唤两个人时,雪兰觉得自己才合上眼一柱香的时暗。她睁开了眼来,看着一旁合着眼,却把手臂压在自己身上的盛信廷,雪兰又想到了昨晚的春事,脸不由得又红起来。 她轻轻的去搬他的手,却发现那支手臂很是沉重。雪兰这才惊觉,原来他也醒了,就是赖在自己这里。 还不及雪兰去嗔盛信廷,整个人已经被盛信廷揽回到被里了。初晓的阳光照进内室里,雪兰瞥见盛信廷白皙的上半身,四目相对了一瞬间,雪兰再不敢去看盛信廷那如渊的双眸。 “要去给父亲、母亲敬茶了……”雪兰是真怕盛信廷再如昨夜那般疯狂,这已是早上了,若是去晚了,嫡母会怎么看她这个新进门的儿媳。 盛信廷又岂是那种拎不清轻重之人,他不过是想逗逗雪兰,却没想到这个小女人竟然当真了。 盛信廷有那么一刹那的冲动,他是多想在晨光里再把她压在身下…… 可是转念想到她是新进门的媳妇,正是恭顺公婆之时,盛信廷放弃了这个念头,却不想放过雪兰,他捏住了雪兰的下巴,双唇腻在了她的唇间。 两个人在床上又腻在一处,直到王嬷嬷又轻唤一声,盛信廷才不情不愿的分了开,他低声对雪兰说,“你的嬷嬷太过忠心了……” 埋怨、不甘都涌在他的眼底。 雪兰抿嘴笑了起来。 第三百五十三章 宠爱 夫妻两个穿戴已毕,王嬷嬷才带着洛璃和南月进来服侍。 雪兰半垂着头,都不敢看几个人一眼。 雪兰和盛信廷夫妻出了内室,雪兰才看清房内的陈设。 只见房内多宝格上摆着的,小几上放着的细口花瓶全部是红瓷,原本雪兰以为是红烛映上去的颜色,现在才看清了,那暖暖的红色正是官窑所制。 任谁都知道,红瓷价格极昂贵,就算是普通世家,也未必用得起。 盛信廷携住了雪兰的手,目光随着雪兰的目光也落到那些红瓷瓶上去了,“我原想着红色你未必会喜欢,太过俗气了。父亲的意思是,我们是长子,显耀些也没什么,将来你掌管庶务,也压得住一起以身价瞧人的人去。” 雪兰心头一暖,原来公公待他们夫妻是这般的好,她还未曾涉及卫国公府的庶务,公公已经想着帮她铺好路了。 在净过手之时,王嬷嬷悄悄告诉给雪兰,书轩里花厅、暖阁、耳房及后面的后罩房全部都有。瞧着屋檐上的瓦片,都是光亮许多的淡青色,想必是大肆翻修过的。 雪兰心里有了数,和盛信廷对座用早膳时,雪兰就说,“本来成亲就急,父亲不知费了多少心思,父亲对我们的好,我都记在心里了。” 盛信廷笑着帮着雪兰布了菜,“只要你喜欢就好,我心里也清楚,父亲好好修葺房屋,也是对你我的看重,将来我们好好孝顺他老人家就是了。” 雪兰觉得自己比旁人幸运了许多,有个爱自己的夫君,又有个通情晓事理的公公。 盛信廷转头对王嬷嬷说,“嬷嬷是跟着奶的,此后这园子里的事还要望嬷嬷多多用心。” 这就是把园子里的事都交给王嬷嬷了,王嬷嬷有些受宠若惊,她从没想到自己跟着雪兰嫁到卫国公府,盛信廷能如此重用她。 雪兰看了一眼诚惶诚恐的王嬷嬷,拦了他道,“想来从前这院子里是有人管的,现在交到王嬷嬷手上……有些不妥罢。” 这是怕他伤了老仆的心罢。 盛信廷一笑,“从前我园子里的事都是韩琢在管着,我身边从没有过丫头。” 这一次轮到雪兰和王嬷嬷等人目瞪口呆了。 怎么可能呢?这么久了,居然近身的没有丫头……就连叶建彰兄弟身边都有服侍的丫头,偏偏盛信廷没有! 盛信廷抬眼看向拿着竹箸,僵住了的雪兰,轻轻一笑,“所以由王嬷嬷来管书轩就最好不过了。” 盛信廷住的园子叫书轩。 雪兰转头看了一眼王嬷嬷,“大爷既然这样说了,嬷嬷也就别客气了,韩琢到底不方便进来。” 王嬷嬷不住的点头,她悄悄的看了雪兰一眼,见雪兰正帮着盛信廷盛着汤,抿嘴退到一旁。 既然没人服侍大爷,自家小姐嫁进来少了许多的麻烦事,不必想着从前的丫头乱七八糟的事了。想想小姐还真是有福气的。 两个人草草用了早膳,就去了腾铃阁。 雪兰在路上听着盛信廷悄悄告诉给自己,腾铃阁是卫国公正妻鲁氏的院落,鲁氏的院落在内院的正中,卫国公又是父母已逝,鲁氏然后是内院之主。 到了腾铃阁时,早有丫头候在那里。见盛信廷和雪兰而来,丫头一面打起帘子,一面向里禀道,“大爷奶来了。” 盛信廷进了正房,雪兰跟在盛信廷身后也走了进去。 腾铃阁的正房比沐恩侯府的正房还要大,正对着门的正座就是两把黄梨木的太师椅,太师椅上坐着两个人,雪兰无须抬头,也知晓这便是卫国公盛泽润和婆婆鲁氏了。 盛信廷和雪兰来到二人面前,先施了礼,有丫头拿来了拜垫,二人给盛泽润夫妻施了大礼,这才有一旁的丫头端过了两盏茶来,雪兰把茶杯高举过头,捧给了盛泽润和鲁氏。 盛泽润大喜,不住的点头笑着,“快起来罢,此后叫人把府里的规矩教给你,我与你母亲都是极和善的人,家里的规矩也不多,慢慢你就会清楚了。” 雪兰低头答是。 鲁氏看着站起身的盛信廷和雪兰,也温和的说道,“你们是府里第一个成亲的孩子,家里又有弟妹们,都说长嫂如母,弟妹有什么错处,你还要多担待些,他们有什么做得不尽人意些,你也要多提点他们。” 雪兰忙又福了身,才道,“母亲的话叫媳妇惶恐,弟妹由母亲管教,自是最懂事的,怎么会有错处?就算偶尔没顾及得到,也是他们年纪轻,媳妇粗笨,只求有什么不懂之事,母亲教我。” 盛信廷不动声色的看了雪兰一眼,真是千好万好马屁最好。刚进门,雪兰就把姿态放得不能再低,还结结实实的给鲁氏一顶高帽子戴戴。 卫国公盛泽润听得不住的点头,鲁氏脸上的笑容也更加慈祥,“好,有你这话便好,果然是个懂事的孩子。” 这时,卫国公又把盛信廷的其他弟妹叫了来,与雪兰一一相见。雪兰这才记起,盛信廷除了有两个妹妹外,还有一个弟弟,那就是鲁氏所生的二爷盛信炎。盛信炎瞧着只有十六七岁,面净如玉,一副书生模样。他除了和雪兰见过礼后,就退至一旁,再没多说什么话。 倒是盛兰溪,见了雪兰福了福气,笑着唤了声大嫂,叫得雪兰脸一红。 和几个人见了礼,雪兰才退到一旁。 卫国公盛泽润又说了一些家宅和睦的话,叮嘱儿女们要相互扶助的道理,这才端起茶来。 雪兰和盛信廷一见,低头退了出来。 盛信廷没陪雪兰回书轩,就去了当值。雪兰在对着向垂花门走去的盛信廷轻轻唤着,“盛郎,晚上莫回来太过晚了……” 盛信廷回首一笑,这一笑几乎把雪兰的眼给迷了住。 目送走了盛信廷,雪兰回到书轩,先把南月叫了来,“从前从没听过二爷,二爷是不是书读得也并不好?” 在雪兰未嫁之前,南月早把卫国公府里的事给雪兰讲过。可是在盛信炎这里,南月提到得很少,特别是今日,雪兰见过盛信炎之后,更觉得有些疑问,所以叫南月过来问上一问。 第三百五十四章 姑嫂 南月点头道,“国公爷喜爱大爷,是合府上下皆知晓此事。大家也都知晓,国公爷并不喜欢二爷。奴婢也是听人说的,二爷从小样样不如大爷。”南月想了想,又低声道,“外面皆传国公爷喜爱大爷,是因为大爷生母的缘故。” 雪兰想到了少言寡语的盛信炎,难怪自己从没听外面传过这位卫国公的二公子,原来是在盛信廷的光芒下,根本显不出这位盛二爷来。 雪兰细想了南月的话,她觉得盛信廷的生母也让她觉得很好奇。刚刚见卫国公盛泽润,瞧他举止得体,他又是极疼盛信廷的人,盛信廷也极依赖这位父亲。那盛泽润是不该做出宠妾弃妻之事。可是偏偏,盛信廷比盛信炎大…… 难道真是如南月所说,是因为盛信廷生母的原因么?那么盛信廷的生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能离世了这么多年,依然让盛泽润因爱她的缘故视盛信廷如珍宝,可见这个女子的魅力绝非一般。 正思量着,丫头进来禀道,“奶,大小姐来了。” 盛兰溪来了! 雪兰忙起了身,亲自打了帘子迎到门口,盛兰溪已经走到了庑廊下头了。 “大……嫂子!”盛兰溪一面嘻笑着,一面拖着长声,羞得雪兰满面通红,想起当初盛兰溪让她嫁给自己大哥时,雪兰还一个劲的打盛兰溪,结果现在真成了盛信廷的妻了。 雪兰打着帘子让盛兰溪,“大妹妹来了。”叫得自然又温柔,唬得盛兰溪拉着雪兰的手上下瞧了她好一会,直瞧得雪兰脸色更红,她作势去拧盛兰溪的脸,“你看什么?又不是没见过我。” 盛兰溪躲开了雪兰的手,笑着闪身进房里,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斜睨着雪兰,“这一声大妹妹叫得还真像那么回事呢,这不是从前叫我兰溪了,改口倒快呢。” 雪兰就知道盛兰溪会打趣自己,不管说什么,盛兰溪都会取笑她的,索性雪兰也不理她,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瞪了盛兰溪一眼,“既然你叫我大嫂子了,我自然要有个嫂子的威风来,不然此后怎么压得住你这起调皮的小姑?” “压我?”盛兰溪只管笑着。 雪兰一努嘴,“看看你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哪有进嫂子门就坐正座的?还有没有个上下尊卑了?” “哟,给你几分颜色,你还开起染坊来了。”盛兰溪起身来到雪兰身边,开始拧着雪兰的脸来,“你难道没听说,‘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么?你指望我的地方可多着呢,还不先来好好拍拍我的马屁?” 雪兰笑着拉住了盛兰溪的手,扯着她的手一道坐在小炕上,雪兰这才道,“好了好了,别再闹了,我嫁进来了,就知晓你会取笑我呢。” 盛兰溪环视下四周,笑着指着多宝格上的红瓷,“你可瞧见这气派了罢,父亲待大哥和你可真叫好呢。” 盛兰溪这句话令雪兰想到了盛信炎,雪兰抬手打发走丫头,见洛璃和南月守在门口,这才道,“我才刚嫁过来,许多事都不清楚呢,正想问你呢。” 盛兰溪扬着脸一笑,颇有深意的看了雪兰一眼,“你可知晓我为什么来的么?” 难道不是因为我们是手帕交么? 到了口边的话一顿,雪兰没说出来。若是真如自己所想,盛兰溪何故再问一遍呢?难道是…… “是大哥巴巴叫人请我过来的!大哥说,你刚嫁进来,家里的许多规矩不懂,若是没人提点你,怕你吃了亏。”盛兰溪说着拉住了雪兰的手,“你瞧瞧,我大哥有多在意你,凡事都替你想到了,他从来可不是这样。” 雪兰想到了回首一笑的盛信廷,低头抿嘴笑道,“那就请大妹妹讲给我听罢。” 盛兰溪坐在小炕上便把府里她知晓的事,都讲给了雪兰听。 夫人是山东鲁氏门的嫡女,鲁氏一门皆人才,除了武将就是文官,满门名声也极好,男儿女子皆识字。鲁氏嫁于卫国公,育得一子一女。次子盛信炎在读书上并不出众,但好歹是个进士,现在在庶吉士馆里行走。次女盛惠溪身子一直不大好,因为弱身子,所以只在腾铃后面的一个小院住着,往来腾铃阁也最近。 盛兰溪说着,腼腆着一笑,低头看着手指,“家里还有就是我的姨娘了,我姨娘当初是母亲身边的丫头,姓段。父亲再没有妾室了,府里的人倒也是清静的。” 雪兰轻轻的点点头,“那今日怎么没见姨娘在?” 盛兰溪眼里闪过一丝忧愁来,“我姨娘感风寒了。” “严不严重?可请郎中来瞧了么?” 盛兰溪无奈的摇了摇头,“我娘说不用,吃些姜汤水就好了,就是身子倦,夫人开恩便免了她的规矩了……” 雪兰总觉得盛兰溪话里有些未尽的话,她也不好追问,又说起别的话来,“母亲是管着庶务的,我瞧着母亲也是极精明能干的人。” 盛兰溪牵了牵嘴角,低头揉起自己的衣角来,“母亲其实……是蛮厉害的,府里的管事媳妇都怕她……” 看来你也是怕她的罢。 雪兰看得分明,却不好说出这话来,她扣住了盛兰溪的手,“我还没去过你住的园子呢,今日你就在我这里用午膳罢,过几日我去你的园子里做客去。” 盛兰溪这才高兴起来,“那赶情好啊,我正想尝尝大哥新请回的厨子到底做得有多好呢。你可能不知晓,大哥平日里最是不在意吃穿之人,你瞧着他常穿黑白衣衫,其实不是他有多喜欢黑白色,而是他懒得换别的颜色。可是现在你来了,大哥忽然在意起来了,什么事都在意,连个厨子都请了听说是会南北菜系的大手呢。” 雪兰听了盛兰溪的话,一直甜到了心头,心里却暗嗔起来:盛信廷这个家伙…… 雪兰扬声吩咐门外的洛璃去小厨房里说上一声,盛兰溪嘻嘻笑着吃了一旁的蜜饯。才吃了一颗,盛兰溪就叫了起来,“大哥到底有多偏心呢,你房里的蜜饯都是南城巷里的最好的那家!让次我叫他买,他一个劲的推脱,现在可好,竟然送到你面前来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 暗隐 雪兰从没留意到蜜饯上,经盛兰溪这么一说,她才看到,果然蜜饯似乎和别处的不同,单单是色泽就可见光亮诱人,瞧着就知晓不是普通之物,更不用说味道了。 雪兰只得用饮茶来遮住自己轻笑的双唇。 从吃果子到用午膳,盛兰溪一个劲的在说盛信廷偏心。这个比自己那里的好,那个也比自己那里的好。 雪兰听得腻了,歪在小几上拨花生,“行了行了,戏做多了就不像了。子晏待你那么好,书都帮你亲去挑去,我就不信他没给你买?” 盛兰溪似乎被人点中了要害,先心虚的笑了两声,才信誓旦旦着道,“不过那个厨子可确实是大哥费力请来的,你可不能不领我大哥的情啊。” “知道了知道了,”雪兰笑着答应下来,“你且放心罢,我会领他的情。” 盛兰溪在雪兰这里又闹了一会儿,就回自己的园子去了。 雪兰待到盛信廷回来用罢晚膳后,才悄悄的把心里话问了出来。盛信廷似乎早料到雪兰会问一样,他挑起眉来,转身笑道,“你难道今日没问大妹妹么?” 雪兰扭身一笑,用帕子轻轻的擦着刚洗过的长发,“我没问大妹妹,关于你的事,我只想听你一个人说。” 盛信廷走到雪兰的身旁,在铜镜里看着雪兰光洁的脸颊,抬起手臂就把雪兰抱到床上去了,吓得雪兰惊呼了一声,“好端端的要做什么?” 盛信廷搂着雪兰靠在床头,“兰儿,你对我的信任,让我觉得待你便是最好,也不够……” 雪兰安静了下来,倚在盛信廷的臂弯里听他娓娓讲起他生母的事。 “我从没见过我娘,我娘生下我之后就亡故了。我其实知晓得也并不多,只知道我娘是个穷苦人家的女儿,父母双亡,被族人卖去青楼,在半路上我娘被过路的父亲买了下来。后来,当时父亲还未娶母亲,就把我娘带了回来。” 盛信廷说着,低头吻着雪兰的青丝,“你是不是在想,按道理说,父亲该顾忌着母亲,信炎该比我大是么?” 雪兰不语,指尖轻轻摆弄着盛信廷修长的手指。盛信廷看着眼前如削葱般的手指,心头微荡,“其实这就是父亲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的原因……本来,这事我不该说给你听,这也是我长大后父亲才告诉给我的……” 雪兰听出盛信廷话语中的一丝苦涩,她不由得抬起头来,只见盛信廷的头微微转向一旁,目光落在不远处托泥香几的足脚上。 雪兰的心一沉,这其中大概有些令人不耻的事,所以盛信廷也觉不能正视雪兰。雪兰原本摆弄着盛信廷的手,忽然一转,扣住了盛信廷的手指,“其实,我并不想知晓此事。发生过的事,都已是过去了,你我都没那个本事去改变过去的事,倒不如好好想想未来。” 盛信廷的胸口半松过,手指也不似刚刚那般僵硬。雪兰捏着盛信廷的一根手指,轻轻的摇了摇,“回门的事,还是你来打理得好罢。” 雪兰故意避开了秦氏的话,提到回门的事上,盛信廷心里是感激雪兰的。他笑起来,“我定然不会丢了盛奶的面子。” “只怪你从前送的东西太好了,”雪兰嗔了盛信廷一眼,“这次回门拿得礼薄了,显得对他们怠慢了,若是厚了,我们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啊。” 盛信廷刮了雪兰的鼻尖一下,“才嫁过来,你就心放在我这边了?不愧是我娶进来的贤内助。” 两个人再不拉秦氏的话,说起回门的礼单来。 说着说着,雪兰发现盛信廷不再说话,她转过头去看时,盛信廷正支着头望着自己。他的眼里全是化不开的浓情,叫雪兰双腮瞬间染上了红霞。 “看什么?”雪兰推了盛信廷一下,动作是极轻柔的,盛信廷的身子连晃都没晃动一下。 “看你……”盛信廷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来,“很美。”盛信廷说完,身子靠了过来,头抵在雪兰的额头上,四目相对着。 雪兰在盛信廷的双眸深处似看到一团刚刚燃烧起来的火苗,似乎为了迎合昏暗的内室,他眼中的火种越来越亮。 “奶,时候已经不早了……”还不待雪兰回他一句话,盛信廷已经抬手旁小几上的灯罩拿了起来,极轻的噗了一声,内室暗了下来。只有外室浅浅的烛光映了进来,给本就暧昧的内室,添了些许柔情。 在这片柔光里,盛信廷擒住了雪兰纤细的腰肢,声音喑哑低沉,“兰儿,我知晓你的好……我都知道……” 雪兰靠在盛信廷的胸口,听到那一声声有力的心跳声,轻轻一笑,“我却是什么也不知晓的,你别把我想得太聪明了……” 话未说完,雪兰的身子已经被盛信廷横着抱起…… 芙蓉帐子挡住了两个人的身影,烛火似乎也识趣的暗淡下去了。 翌日一早,雪兰送走了盛信廷,就去了腾铃阁。夫人鲁氏刚刚用膳,鲁氏见雪兰带着丫头进了来,笑道,“你来得倒巧,坐下来一道吃些早膳罢。”而鲁氏身边一个妇人,却是雪兰第一次见。 只见那个妇人着柳绿色的紧袖衣衫,外罩一件黛色的吉祥纹褙子,梳着一个平髻,头上不过插着一支金凤。若说是嬷嬷,她却年轻了许多,若说是主子,她的穿着实在太过简朴了许多。 妇人正在一旁盛着汤,汤盛到了半碗,妇人麻利的把瓷勺放在碗里,一并捧到鲁氏的面前。 鲁氏指了指面前的桌子,妇人才把碗放了下来,一转身,又退到一旁拨起玉碟里的蚕豆。 看着她动作熟练,绝非第一日服侍鲁氏。雪兰更加怀疑起妇人的身份来。 鲁氏见雪兰看着妇人,笑了笑唤过了妇人,“柳姿,快来见过廷哥儿的媳妇。” 被唤过来的妇人,疾走两步,给雪兰施了礼。鲁氏在一旁笑着解释着,“这是段姨娘。” 雪兰马上想起盛兰溪的生母,鲁氏的丫头被抬举为姨娘的事。 第三百五十六章 准备 雪兰笑着和段姨娘问了声好,段姨娘只淡淡一笑,继续帮着鲁氏拨蚕豆。 雪兰终于明白为什么盛兰溪在说到自己姨娘时,会不情愿提起了。那是因为段姨娘虽已为姨娘,却依然心甘情愿的为鲁氏当丫头,服侍她平日里起居。盛兰溪自然不愿意自己姨娘这样。 雪兰深深的望了段姨娘一眼,才转回头去低眉顺眼的侍立在鲁氏的身侧。 鲁氏缓缓用着早膳,雪兰比她身旁的丫头还要有眼色,帮着鲁氏布菜添汤。鲁氏也笑着称不用,却依然受了雪兰的侍奉。 这其间,二小姐盛惠溪和盛兰溪用二爷盛信炎先后来给鲁氏请安,几个人见雪兰服侍在鲁氏身侧,皆低下头去。 待鲁氏用完一碗汤后,从雪兰手上接过了帕子,轻轻拭着嘴,转头对雪兰笑道,“此后服侍我的事,你就不必做了。” 雪兰只笑道,“母亲疼惜我,我却不敢托大,照顾母亲,自是我的本分。” 鲁氏很满意这一早上以来雪兰所做的一切,早膳用毕,鲁氏就让雪兰回书轩了。 雪兰扶着洛璃的手,慢慢向书轩走着,洛璃的声音压得极低,“奶,此后夫人那里,怕是要长久下去了。” 雪兰自然明白洛璃话中的含义,什么事只要打了底,就要按照打底的来。雪兰抬起手来,抚过低垂着的柳枝,盈盈一笑,“嫁与人妇,自然要照顾公婆。”雪兰说到这里,声音也是一低,“若是夫人没想让我服侍,段姨娘又怎会退到一旁去呢?见段姨娘服侍夫人,早不似第一日了,她能退下去,自然是夫人授意的。” 洛璃张了张嘴,最后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雪兰一路望着初春时节的卫国公后院,向书轩走去。 庭院春时,内宅可未必处处有暖意。 这个道理,雪兰很早就懂。 盛信廷到了下午回来时,就携着雪兰的手问起她来,“可听说你在夫人那里服侍了一个早上。” 虽是丫头们见盛信廷拉住雪兰的手,都退了下去,雪兰的脸还是微微红了起来。她伸出手指来,戳着盛信廷的额头,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是哪个给你报的信?可是南月那个小蹄子?” 她的嗔都是那般妩媚,盛信廷满眼里全是雪兰。 “我若是只在这府里有一个南月,这个大爷还是不要当了。”盛信廷拦腰抱起雪兰来,一道坐在小炕上,“我只担心你受了委屈。” 雪兰不以为然的靠在盛信廷的怀里,“有什么可委屈的?哪家媳妇不侍奉公婆?不过,我倒很佩服段姨娘。” “哦?”盛信廷伸手取下雪兰脑后的步摇,雪兰的长发如瀑布一般倾泄下来,迷乱了盛信廷的眼。盛信廷细嗅着怀中人儿发上的清香,浅浅笑道,“你倒来说说,你怎么看段姨娘的?” 雪兰也不从盛信廷的手上接过了碧玉步摇,擎在手中,随着那步摇,她撩起眼帘来,“能成为妾室,却依然能服低做小,说明段姨娘性子沉稳,心思也极分明,绝非等闲这辈。” “还有么?”盛信廷也不说小妻子分析的对错,只反问了一句。就是这么一句,雪兰就敢笃定自己所言没有错。 “段姨娘能一直服侍在母亲身边,想来她不只是为了自保,还有保全大妹妹的意思罢。” 盛信廷拥紧了雪兰的腰肢,脸埋在雪兰的长发中,“你真真是天生的治宅高手,将来不帮着我管院子,着实辱没了你的才能了。” 雪兰忽然把头扭了回来,她定定的望着盛信廷,“你……是想分院出去么?” 娶了个这么聪明智慧的妻子,盛信廷觉得自己真是占了天大的便宜,他狠狠的吻了雪兰的脸颊,才道,“我早就想着,我们分院出去。只是父亲一直不同意。” 雪兰总觉得盛信廷想分院出去的理由,并不简单。 盛信廷小心翼翼的把雪兰的长发聚在自己手心,生怕弄痛了雪兰,他的目光落在雪兰的长发时,眉头还是轻轻皱了皱,“我想让父亲请封二弟为世子。” 雪兰怎么也没想到,盛信廷会放弃了卫国公这一爵位,干脆利落的让给了二爷盛信炎。而且听他的语气,他似乎很早前就这样想了。那么,为什么现在才想让盛信炎请封世子? 盛信廷的话锋一转,“我们家必然是要和皇家结亲的。” 雪兰抚掉了盛信廷手上的长发,转过身来,和盛信廷对面坐着,“这恐怕是……天家的意思罢。” 盛信廷的眉头又聚在一处,他点了点头,“兰儿,你应该再笨一些。” 雪兰低下头去,自己这边成亲了,皇上打不得盛信廷的主意,把目光竟然放在盛信炎的身上。而盛信炎除了只有进士的身份外,其余什么也不是。皇上当然需要把自己未来的女婿的身份抬得更高些。这样公主下嫁,就显得理所应当了。 盛信廷捏了捏雪兰的下巴,笑了笑,“朝堂的事,由我来处理,你要相信我。我和你说了,也只是让你心里有个数,我也相信你不会带出什么话来。这件事,说到底,我只是猜测着皇上的意思,皇上没有发出话来,甚至都没叫父亲进宫,想来还要再观望。” 雪兰自然知晓盛信廷是信任自己的,她拍掉了他的手,“你就放心罢,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 盛信廷口中说着“奶最是厉害的话”,夫妻两个又取笑了一番。可是这个话题,到底在雪兰的心中烙下了印子。 皇家,自然是不会让臣子算计过他们的。 到了翌日一早,雪兰早早和盛信廷起了来,两个人叫人备了马车,盛信廷叫人抬了一个箱笼,夫妻二人用罢早膳就回沐恩侯府了。 沐恩侯府里早备好了雪兰和盛信廷回门。卫国公府的马车才到了府门口,就有人上前来施礼,笑道,“二姑奶奶可回来了,奶都打发人看了好几次了,您若是再不回来,只怕奶要亲去瞧您了。” 【作者题外话】:祝17嫂生日快乐给17嫂的更新明天下午我补上,原因17嫂知晓的,抱抱! 第三百五十七章 娘家 盛信廷听了那婆子的话,笑着朝一旁的洛璃挥了挥手,洛璃递给婆子一个红封,婆子有些受宠若惊的接过了红封,千恩万谢过了,才退到一旁。 盛信廷先下了马车,转身扶着雪兰也下了马车,沐恩侯府的大门那外就传来了脚步声。“二妹妹、二妹夫可回来了!” 叶建舒和奶楚氏笑着和雪兰、盛信廷说话,两边见了礼,楚氏携紧了雪兰的手,就往里带,“平日里倒也不觉得什么,二妹妹忽然一出了嫁,倒让我有些不自在呢,往祖母那边去,只剩下我和二婶母,我又没有个人帮着,着实想着二妹妹。” 雪兰淡淡的一笑,她相信楚氏的话有几分真。现在沐恩侯府里除了旗山苑那边,正房这里只剩下叶建舒夫妻了。二夫人打着正房这边的主意,楚氏心知肚明,前有狼后有虎的,楚氏当然念起几位小姐在家时的好了。至少,当初她们是可以帮着楚氏打量庶务的。现在二夫人不害楚氏就不错了。 奶楚氏把雪兰让到里面坐下来,姑嫂两个说起话来。楚氏就告诉给雪兰,“祖母的身子很好,我一会儿带你去瞧瞧她老人家。大妹妹那边听说也不错,帮着王爷打理着庶务,王妃也和大妹妹合得来。” 楚氏说着话一顿,脸上的笑容有几分无奈来,“三妹妹那边听说碧影怀孕了,三妹妹正照顾碧影的起居呢。” 雪兰端着茶杯的手就是一顿,正室照顾妾室,哪家也没听说过,这样的事竟然发生在了堂堂的状元郎家,真真让人笑掉了大牙。 楚氏叹口气。 雪兰不想再提三小姐,她问起二房那边的事,“四妹妹怎么样了?” 一提起四小姐,楚氏想起了一件事,她说起了前几日的事,“前几日有人给四妹妹提亲,二婶母考量了许久,算是答应了下来了,两家那边下小定了。” 四小姐的亲事,不只是二夫人的心头伤,还是整个沐恩侯府的脸上疤。 雪兰拿着帕子拭着唇角,“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终于让二婶母松了口。” “是名生员,姓王,父亲是江南的米商。”楚氏的脸色有些晦涩不明,“听二婶母说,王秀才学业了得,春闱传胪都不放在眼里。这次春闱,他也要下场的。” 雪兰扬起了嘴角,二夫人这话就是打自己的脸,难道当年邹清然不是学业了得么?而且邹家还有做官的爹呢,不知道要比这商贾强出多少倍去。 “中了当然最好。”雪兰一笑,把帕子收到袖中。 下面的话没说,楚氏也明白了。没中二夫人又会如何?已经退了一次婚,已让四小姐付出惨重的代价,难道还要退一次么?只怕二夫人是输不起的。 正说着话,帘子一挑,六小姐探进头来,一旁的小丫头有些惶恐的望向楚氏,嘴里还不忘喃喃着,“六小姐,您等奴婢通禀才是啊……” 六小姐一见雪兰,急忙进了来,雪兰这才看清,六小姐怀里抱着已经长了很大的白雪。 “二姐姐!”六小姐高兴得咧着嘴笑,露出一口整齐的贝齿来。 雪兰心中感叹,从前六小姐若是笑也要拿着帕子遮着,只露出一双大眼睛来,笑意不达眼底,把一双眼睛显得空洞又做作。自从六小姐病了一场之后,她忘掉了从前的不快,也忘记了曾经的做作,变得天真浪漫不拘小节。 楚氏对着丫头摆摆手,一旁的丫头退了下去。 六小姐笑着跑到雪兰身边,把怀里的白雪往雪兰面前一送,“二姐姐,白雪都想你了!”因白雪胖了许多,六小姐伸着的手有些发颤,她又把白雪抱回到怀里,小声嘟囔着,“白雪想你想得都胖了……” 雪兰和楚氏都笑了起来,听说过“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可没听说有谁会越是想人越胖的。 白雪似乎也为了迎合六小姐的话,朝着雪兰摇了两下尾巴,汪汪叫了几声。 六小姐的精神头比从前似乎好了许多,她竟然也瞧出雪兰和楚氏笑中的含义。她忙解释着,“白雪真的想你了呢,二姐姐,她从前在二姐姐那里还吃菜,到了我这里,连菜都不吃了,可不是为二姐姐忌了口么?” 雪兰再也撑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楚氏在一旁也抿着嘴笑,“好好,六妹妹,我们都知晓这事了,你快坐下来罢。” 六小姐放下了白雪,白雪跳到雪兰脚下,一个劲的蹭着雪兰的腿。 雪兰弯腰抱起白雪,白雪的确比从前重了许多,雪兰只觉得它的肉都推出褶皱了。 洛璃垂首走了进来,把一只箱笼放在地上,“奶,这是大爷让外面的人送过来的,都是给大舅奶奶和六小姐的礼。” 雪兰让洛璃打开了箱笼,里同的东西露了出来,雪兰让洛璃把东西送给各处去。楚氏那里得了两匹绸子,两匹真丝。六小姐是两匹绸缎。叶建舒等几位爷,各得了砚台。 楚氏笑着谢过了雪兰,雪兰命南月把给二房的礼送到旗山苑去了。 南月还没等去旗山苑,小丫头进来禀告说,二夫人和二奶奶、四小姐来了。 楚氏和雪兰相视一笑,两个人心下分明,二夫人就是冲着加门礼来的。 有二夫人婆媳的地方,根本就不会清静下来,紫园里面笑语声不曾断过。 楚氏说带着雪兰去见叶老太太,二夫人和蒋氏等人自然陪在。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南松园。 叶老太太如往日一般无二,半阖着眼,老定神闲的拨着念珠念佛号。 孙男地女的施了礼后,叶老太太才撩起眼皮,先看了雪兰一眼,说了句“好好相夫教子”,便没了下文。 雪兰也知晓,叶老太太当初不过是中了蒋氏的计,把她许给了盛信廷,现在她嫁过去到底生活得好不好,叶老太太根本一点不会在意。 到了午膳时,二夫人比谁都勤快的张罗着午膳。 楚氏趁着这个空,拉住了雪兰的手,低声道,“三弟要下场了,你大哥心里很是有数,叫先生给三弟讲了好几日题了,瞧着三弟也是势在必得。” 第三百五十八章 新太子 雪兰连忙谢过楚氏,蒋氏的话就已经对两个说起,“你们姑嫂躲在那里说什么呢?还不快过来,快要开席了。” 雪兰和楚氏的话打了住,姑嫂双双入了席面。 雪兰夫妻从沐恩侯府回去时,已经是晡食时分了。 回府里,是分席而食,雪兰心里最放心不下的,是叶建彰对盛信廷的态度。依雪兰对叶建彰的了解,叶建彰十有八九不会和盛信廷说上一句话,若是叶建彰心里再有些气,许是会给盛信廷几句没脸儿的话。 坐在马车里,雪兰倚在盛信廷的怀里问他,“三弟可和你说了什么话么?” 原本想假作随口问出,可是雪兰绞在一处的双手出卖了她的内心。盛信廷无声一笑,揽紧了怀里的娇妻,“其实三弟的学识已经很好,下场十有八九会高中。” 就只有这些了?雪兰可不信自己的弟弟什么也没表现出来。纵是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一直冰冷,拒人千里之外的脸就已经叫人不舒服了。 盛信廷抬手握紧了雪兰的双手,“你别乱担心,其实都很好。” 她不说,他也懂。 雪兰晶透的眸子里盈满了柔情,她转回头来,伸手勾在盛信廷的脖颈上,两个人面对着面,雪兰努嘴浅笑,“三弟若是有哪里做得不好,你别和他计较,我替他向你赔礼。” 盛信廷又岂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可是,软玉在怀,又是自己最喜欢的一个,饶是盛信廷再能把持,他的心还是翻出了波浪来。 她还真主动呢,主动勾住了男人的脖子。她如兰的气息正洒在他的脸上,似一只无形的柔荑,轻轻的撩过了的心头儿,留下一片酥香软体去。 这个女人是疯了,居然敢在马车里挑逗他,难道她不知晓后果么?! 盛信廷用力的臂膀钳住了雪兰的腰肢,脸蹭到雪兰的额头上,似笑非笑着道,“你来怎样补偿我?”他说着,眼神如一道细流,从她的双唇缓缓淌了下去,直看到她的腰肢,“在马车里?……” 雪兰看到盛信廷眼里毫不知遮饰一二的旖旎春色,心头一慌,还不及她说话,他已经噙住了她的香瓣樱唇。 也不知道是吻了多久,早被他放倒在马车里的她,眼神迷乱,他满意极了。这个女人该知道此后什么时候才能挑逗他。 他又有些失落,若不是那些约束人要命的规矩,他真想在马车里要了她了。 盛信廷深深的吸口气,让自己的头脑冷静了许多。 今晚看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他要和她一道为之了。 …… 翌日,雪兰差点又起迟了,好在王嬷嬷奋不顾身的叫了她,不然她才真是失了脸面。 雪兰服侍鲁氏用了饭,才回了书轩里。未进书轩的门口,雪兰就见一个小厮模样的人低着头。离得远,雪兰也没看清是谁,到了近前,雪兰认出来,这就是当年被自己踹过的岩清。 岩清比当年又长了许多,只是他那干瘦的身材,立在雪兰面前,雪兰就以为是自己站在一根旗杆旁边。 岩清哪里会管四周有没有人,他直接跪倒在雪兰面前,“奶,您饶了奴才一命罢!” 说着,岩清就去叩头。 雪兰吓了一跳,蹙着眉,望着岩清单薄的背,“你先起来说话,你到底做错了什么事了?” 岩清的话含着哭腔,“奴才……罪该万死!这几日奴才一直在想,奶就是在留着奴才这一条狗命罢,好好收拾了奴才去。当年奴才有眼不识泰山,和奶换过一本书,奴才实在是罪该万死了!” 岩清说着,整个身体几乎俯在了地上。 雪兰的脸色瞬间变了几变,她该怎么说岩清这个奴才呢?他是把自己想得有多狠毒,一个大男人竟然跑到自己面前含起了哭腔。 雪兰有些哭笑不得,“你是跟着大爷的,什么话你和大爷说就是了。” 岩清的头低得更低,“谁人不知晓奶是能做大爷的主的人!奴才就只能求了奶了!” 雪兰这才只觉得全身皆无力了。 她才嫁进来,名声就已经不那么好了。 岩清这个时候,偷偷的看向雪兰,雪兰真是想再踹岩清一脚。 “好好当你的差去罢!”雪兰立在那里足足想了好半晌,才说出这些话来。雪兰心里叹息着,自己今生的名声,似乎好不了了…… 京城里很多事都充满着机变,就像岩清,他的心里一直觉得奶厉害,能降得住大爷,府里没谁比奶更聪明的人了。 而当时皇上,也在想着,自己的哪个儿子更能成大器。 启正帝经过了许久的斟酌,他发了道圣旨,这道圣旨令全天下的人都大吃了一惊,皇上颁布了圣旨,由顺亲王为东宫之位。 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令许多都措手不及,包括群臣。有人又开始怪自己站错了队,而有人开始消消的走起秦贵妃的路子来。 一时间,紫金城里不安分得多。 淳亲王是第一个时间得到这个消息的人,他的脸从卷着的书后抬了起来。 看来顺亲王真是有些本事,能让皇上立了他为太子。淳亲王抱着一个汤婆子,冷冷的笑起来。 既然顺亲王想坐在东宫,那就让他先来尝尝这个滋味罢。 成为太子的顺亲王,要比先太子识趣得多,他拒绝了许多邀请,低调的在府里看起书来。群臣见了又开始夸起好学上进的太子来。 太子在东宫里先帮着皇上整理出治国之志,启正帝意外的收到了儿子呈上来的东西。他即吃惊又感慨:儿子长大了! 太子风头正劲,淳亲王却如同哑了脖子的母鸡,再没有一点关于他的事可以说了。 盛信廷关注的事要比这些事都重要。 经过几日的追查,盛信廷的心忽然就沉了下去。许多人许是这一辈子没有盛信廷的殊荣。而皇宫里的围墙虽是那么高,可是却关不住盛信廷打探出来的消息:皇上已经吐了几次血了! 【作者题外话】:17嫂,生日快乐! 第三百五十九章 亲临 皇上的龙辇缓缓的抬到冠秀殿时,秦贵妃着实吓了一跳。 这几日秦贵妃其实是很高兴的,皇上在病中,忽然下诏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秦贵妃在欢喜之余,开始为儿子谋划起来。 淳亲王是太子最大的宿敌,秦贵妃马上想到让太子想着法子把淳亲王除掉。若是想着现在除去让皇上看着不好,那就把淳亲王挤到一个死角,就算皇上百年之后,也敢叫淳亲王翻不了身! 秦贵妃把话悄悄的传给了顺亲王,顺亲王也有自己心里的打算。刚刚立为太子,他不想做出一丁点的事让皇上对他生厌。前太子的事,他可始终都记着。 秦贵妃也觉得太子的想法对,没再阻拦。她把目光又注意到太子的婚事上。若是有未来的岳家帮扶,太子这个位置不就更稳了么? 秦贵妃还没想好让太子和谁结亲,皇上就来到了冠秀殿。 皇上病情加重的事,她不是不知道。在病中皇上竟然动用了龙辇来冠秀殿,秦贵妃心里着实有些惶恐。 待她迎到冠秀殿门时,启正帝的龙辇已经到了殿门前。 秦贵妃疾走几步,还未到龙替前,就听得帘子里面传过来极压抑着的咳嗽声。帘子被一旁的小太监挑了起来,夏周和另外一个小太监扶着启正帝缓缓的从龙辇上走下来,他手上握着一块帕子,帕子按在他的口旁。 一刹那间,秦贵妃看到启正帝已经瘦得两腮深陷,因为消瘦,他的眉骨显得又高又突兀,双眼突着,没了往日的清雅,倒有几分凶戾。 秦贵妃忙低下头去跪倒施礼,启正帝淡然的嗯了一声,向冠秀殿里面走去。 秦贵妃跟在启正帝的身后,一路走进了正殿。 夏周扶着启正帝坐在正殿的正座上,启正帝又咳了两声,才放下了帕子。 秦贵妃垂首上前,声音极轻,似乎怕惊了启正帝,“陛下身子不好,怎么还亲自来到臣妾这里了,有什么话叫小太监来说给臣妾就好了。” 启正帝的目光从手上洁白的帕子,缓缓抬起,落在面前的秦贵妃身上。先是脚,随后是腿、身上、最后直直的看到秦贵妃的脸上。 秦贵妃原本就是半垂着头,她虽看不到,却感觉得到一道凌厉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身上。秦贵妃并不敢抬头,只望着自己的双手,心虽跳成了一个,就如同往日一般自如。 启正帝的声音是过了许久才传来的,就那么一个你“你”字,却如同劈在天空的一声惊雷,秦贵妃虽极忍着,却依然肩头一缩。 “……很好!”启正帝的声音一顿,过了好一会儿才又说了两个字。 秦贵妃更不敢抬头,只牵了牵嘴角,“不知陛下说的是……” 启正帝咳嗽了起来,几声之下,他似强压着那阵阵想咳的欲望,只把帕子堵在嘴旁,几息之后,他无声浅笑,也不答秦贵妃的话,目光从秦贵妃的肩头,一直望向冠秀殿的院子里。 “当年,你刚入宫,不过是小小才人。朕爱你那恬静又果断的性子,赐你冠秀殿。在你封为贵嫔时,朕命人在这冠秀殿外住上了许多的梅花。宫里才会有梅香园之说。” 启正帝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是什么弦外之音。而跟随他多年的秦贵妃心头猛的一跳,皇上这个态度……绝非像是要和她叙旧! 秦贵妃勉强让自己笑容自然着,“臣妾能有今日,全是陛下恩赐。” 启正帝听了这话,忽然笑出了声来,由于他笑得急,又咳嗽了起来。 秦贵妃听了这笑声,隐在袖子里的手不由得握紧了。今日……!许是她的一道劫难…… “朕的爱妃哟,你还记得朕的恩赐便好了。”启正帝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笑容渐渐敛了去,“你可能不知晓,其实,朕只想回到你刚入宫时,朕眼前还时常浮现出你那时的清丽动人。只可惜……一切都过去了,再不能重回了……” “陛下!”秦贵妃再难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她脸色苍白着,双唇都抖动了起来。她看向启正帝,却发现启正帝并未看她,他正扬着头,靠在正座上,脸向上着,没人看得清他眼里流弋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光。 “臣妾……永远是您那时的才人……”秦贵妃越来越害怕起来,她不由得当着启正帝的面,表起自己的忠心来。 启正帝的头就在这时低了下来,正瞪向秦贵妃的双眼。那是一道狠戾之色,是摄人魂魄的一道光。秦贵妃终于知道,什么是天子之怒,伏尸百万。就连启正帝的眼神,都不是秦贵妃能与之对视的。 秦贵妃慌忙中低下头去,启正帝就在此时,开口说了话。 “你可知晓我为什么忽然就病了么?” 秦贵妃摇了摇头。 “那是……”启正帝忽然间慵懒的靠在椅背上,身子缩在正座上,“因为张吉安给我下了慢性的毒药。” 秦贵妃大惊失色,几乎软倒在地上。 张吉安……!怎么会干出这样的事来?!他是被自己收买了不假,可是他做出这样的事来,自己是一点也不知道的! “陛下!”秦贵妃有些发急,张吉安是皇上贴身的大太监,是皇上从小到大的奴才。他现在弑君的罪名肯定是坐实了,秦贵妃害怕张吉安会咬出她来。“这……这张吉安着实大胆!杀了他千次都不解恨!” “张吉安不是你的人么?” 秦贵妃最害怕的事,到底让启正帝问出来了。秦贵妃刚刚还存着一丝侥幸,现在她整个人都如同堕入冰洞里一样,周身生寒。 秦贵妃快速的想着对策,当前可有不承认和张吉安有任何瓜葛才是,不然自己真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陛下,”秦贵妃带着哭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臣妾冤枉啊!臣妾怎么会他有牵连呢?!” 启正帝的脸上不见一丝表情,“爱妃,我也知晓你冤枉,张吉安其实是谨王的人。” 谨王,是皇上的皇叔,先帝的一个弟弟。人虽有才华,却想着谋逆造反,最终让启正帝给处死了。 第三百六十章 死讯 张吉安……竟然是谨王的人!这是秦贵妃没有想到的事,她当即瘫软在地上。张吉安……真是害死自己了! 原本还有抱着一丝侥幸,秦贵妃现在已经面如死灰。 “陛下!”秦贵妃的泪涌于眼眶,“臣妾跟了陛下这么久,虽不敢说极尽心思服侍,却也尽心尽力,不会做出那些个大逆不道之事啊!还望陛下明查。” 秦贵妃的头重重的叩在青石砖上,一声闷重的当声,在这静寂的殿中听得格外清晰。 启正帝没说话,只是又咳嗽了起来,这一次是极长的咳嗽声,断断续续着,如一把沉重的锤子,一下下的敲碎了秦贵妃的最后一线希望。 秦贵妃的头没有抬起来,双眼缓缓的闭了上。在他枕畔睡了十五年,她虽不敢说最懂他,却也再了解不过了。 今日,就是她的死期…… “你当真是冤枉的,”启正帝神线落在秦贵妃的身上,秦贵妃的身子还是抖了一下。就是这一下,也落在了启正帝的眼里。他的眼中冻了起一道寒冰,“可是,你却可以换回你儿子的前程。难道不值么?想想你此后的陵墓上,要比其他妃子多上一个太后的名冠,你还有什么可委屈的?” “可是我想看着他……”秦贵妃到底哭出了声,“我想看着他有那么一天坐上龙椅,我想如太后那样母慈子孝难道也有错么?!”已知自己死期,秦贵妃有些不管不顾起来。 入宫十五年整,她第一次顶撞了启正帝。 启正帝望着秦贵妃,幽幽的笑起,“其实这才是最真实的你罢?名角儿在戏台上唱戏,登场上演一个人,下场就回归自己。你呢,一出戏唱了十五年呢……你比任何一个角儿都有好本事。” 秦贵妃抬起了头来,脸上挂着泪,嘴角慢慢勾了起来,最终露出一个灿然的笑来,“是啊,我唱了十五年,却强过你要唱一辈子!你当着太后要演孝子,当着臣子要演名君,当着我们妃子的面,又要演一片天。皇上,你可能记起你真真正正的如自己的意几次?你可还记得你的后妃中有几个是你真心爱着的,而非联姻的女子么?” 夏周的脸白色一片,秦贵妃这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了! 他极想退出去,可是皇上现在的身子需要人在身侧服侍。于是夏周扬声喝道,“大胆!吾皇乃九五之尊,岂容你小窥!” “哈哈哈哈!”秦贵妃仰头笑了起来,“正是这九五之尊才钳制住了他的手脚!我只在泉下祈祷我的田儿,可以活得随性一些。” 秦贵妃又流着泪大笑了起来。 那笑声,响彻冠秀殿,在空瘳的殿中显得刺耳而辛酸。 启正帝站起身来,扶着夏周的手,走到秦贵妃面前,秦贵妃只看到启正帝被盖住了一半的黑靴,那是她亲手做的。 原本干涸了的泪,又涌了出来。 “冠卿,”启正帝唤了秦贵妃的闺名,秦贵妃抬起头来,怔怔的望着居高临下的男人,这是她一直小心翼翼的待着的男人。 “怪只怪你手伸得太长了,”启正帝又咳嗽了起来,他喘着气,胸口起伏着,这让秦贵妃想到被抛到岸边的鱼的腮,一张一合着,预示着死亡。“我爱田儿,我才不想我儿子的新君之路有人指手画脚。”启正帝的语气加重了,“冠卿,你不如太后懂得进退。” 启正帝第一次不自称朕,秦贵妃双眸猛然一缩,嘴里极轻的重复了一句,“田儿……”似自语又似相问。而她在启正帝眼里看到了闪动着复杂的幽光。 秦贵妃再想好好看时,启正帝已经扶着夏周的手离开了。 翌日清晨,就传来了秦贵妃自尽之事,后宫哗然,太子哭着去冠秀殿,看到躺在黄梨木床上的秦贵妃已经没有一点声息了。 入殓,下葬,整个后宫都忙乱成一片。待太子抽空想问问冠秀殿里的旧人当时的情况才发现,冠秀殿里服侍的人早已被打发出宫了,没人知道那些人去了哪里。 只有慈安殿里的太后那里安静如常,太后这几日正在念地藏经,旁人也不知道一直念阿弥陀经的太后为什么忽然念起地藏经了。 太后把打成金刚座上的两条腿缓缓放了下来,轻描淡写的道了一句,“消消罪障罢了。” 雪兰听到秦贵妃殁了的消息时,还是愣了好一会儿。她打发走丫头,帮着盛信廷换着衣服时,不由得说起了此事,“贵妃娘娘去得倒也真是意外了。” 盛信廷这几日宫中的变故,已经猜出了七分,他的声音微低,“此事应该是皇上的忌讳,你不要和别人提起。” 雪兰点头。 盛信廷转过身来捏了捏雪兰的玉颜,惹得雪兰恼火的抚掉他的手,他才笑着说,“等贵妃娘娘的事结束了,我陪着你出去走走。” “去哪里啊?”雪兰猜民盛信廷心里有了计划了。 盛信廷的手臂围住了雪兰的肩,“你猜?” 答了等于没答。 雪兰横了盛信廷一眼,“大爷好会说笑,我怎知要去哪里?是不是大爷心疼我,要带我去些没见识过的地方呢?比如勾栏馆?大爷再让我和那里的姑娘们比上一比,到底谁更漂亮更得大爷的心?” 盛信廷轻轻笑着,眼里却含着一股怒意。雪兰偏不怕死,还凑到盛信廷面前仰起头看他。 盛信廷拦腰把雪兰抱起,雪兰一声惊呼,盛信廷咬住了她的耳朵,“我是太小看奶了罢,听奶的话,还要和勾栏院的姑娘比比本事才好让我试。” 雪兰一声惊呼,这还没到晚上,若是他们夫妻关上门来……她还有什么脸面? 雪兰的语气当即软了下来,她双手抵在盛信廷的胸口,一脸谄媚的笑,“大爷,您别和小的一般见识,小的只是说笑罢了。打家劫舍还讲究个夜深人静,月黑风高呢,更别提大爷小试小的了。” 做什么坏事要等到月黑风高?! 盛信廷望着身下的雪兰,俯下身去狠狠的咬在了雪兰的粉颈处,“再敢挑衅我,奶就要做好准备了。” 雪兰哪里还敢顶着他说,扬声干笑两声,推开了盛信廷。 第三百六十一章 请封 夫妻两个玩笑了一阵,盛信廷到底在雪兰的唇间缠绵许久,才放了她。雪兰唤进来丫头,吩咐摆上晚膳。 书轩的晚膳还没摆上来,腾铃阁那边就遣人来请盛信廷夫妻过去。盛信廷抬头看着笑容嫣然谢过鲁氏那边的雪兰,站起了身,“这个时候忽然叫我们,该是有事。” 雪兰回首一笑,上前来挽住了盛信廷的手臂,一头青丝贴着盛信廷的臂轻轻一蹭,“大爷,要不我们现在就去罢。” 盛信廷笑着拧了拧雪兰的脸颊,夫妻二人出了书轩。 到了腾铃阁时,小丫头帮着二人打开了帘子,一进房门,雪兰就觉得屋里的气氛有些不对。正座上的卫国公和鲁氏脸上皆没有一丝笑意,一旁垂首侍立着二爷盛信炎。 卫国公盛泽润见雪兰夫妻给自己见礼,只嗯了一声,眉头微拧,语气极淡。这是从雪兰嫁进来之后,从没见过盛泽润这般冷淡。 倒是鲁氏,先微微笑着,才把话说了,“苏家来了人来,说了一些话……” 盛泽润的眉头皱得更紧,他瞥了坐在一旁的妻一眼,闷声道,“廷哥儿夫妻又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你照直了便是。一家人还要掖着藏着,成什么话!” 鲁氏一怔,脸色当即不正常的红了起来。在新嫁入的媳妇面前,盛泽润就这样下了她的面子,不知道是他心情真不好,还是拿她做伐子。 可是,盛泽润可以这样,鲁氏却不能露出什么不快来,她的面色依然如刚刚,好声好气着继续说道,“苏家人来,我瞧着是受了太后之意,想让咱们家向皇上提亲,为你二弟求娶雨阳公主。” 原来皇上还真有让盛信炎尚公主的意思,难怪卫国公会脸上有不喜之色,他是心疼长子。 雪兰不语,这样的场合,无须她去说什么。 盛信廷缓缓开了口,“母亲,二弟只是进士,按道理说,求娶公主的资历尚浅,儿子觉得,不如请封二弟为世子罢。” 鲁氏的双眼极快的闪过一道光芒,马上她的眼中又恢复了平静,她转头看向盛泽润,盛泽润沉默不语。 盛信廷又道,“父亲母亲,儿子是这样想的,我现在已有左骁卫上将军一职,按道理来说,早该有自己的府邸,我也早该分府出去。而二弟是嫡系,嫡庶有别,世子之位,早该由二弟来袭了。二弟从此为驸马,资历怎好太过浅薄了。若是太浅,对天家也是种怠慢了。父亲母亲也不必太过犹豫了,请封二弟,是最好不过的主意了。” 盛泽润抬起眼来,看着面前的长子,也不提请封一事,直接问上了分府之事,“你要分出去?” 盛信廷微微一笑,“儿子早晚都该分出去,而且将来二弟若是尚了公主,府里便不只是卫国公府了,也会被说成公主府。父母亲也该想着天家的颜面才是,我这边只要不离家里太远就好,时常来向父母请安也方便许多。” “大哥,”盛信炎开口说了话,“我不想把你挤走了。” 盛信廷拍了拍盛信炎的肩头,“哪有什么挤走之说,你想想,我早晚都要分出去的。倒不如早分出去,让你嫂子也学学管家。” 正厅的几个人都不再说话,而把目光都看向了盛泽润。 盛泽润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盛信廷,“你想什么时候分府?” “等二弟的亲事定下来,我就分出去。” 盛泽润的眉头拧得更紧,那两眉间的川字高高耸起,“就这么定下来罢。” 盛泽润端起茶来,盛信廷和雪兰便告退出来。 雪兰和盛信廷走到回书轩的小径上,盛信廷从一旁的桃树上,摘下两朵并蒂开着的花来,轻轻的别在雪兰的鬓角旁,“我早看好一处宅子了,改天你去看看。” 雪兰很是吃惊,她没想到盛信廷竟然早做好了准备,“是什么样的,在哪里?”问过雪兰又盈盈一笑,“我一直以为你是不愿意搬出去的。” 盛信廷扣住了雪兰的手,“我虽也舍不得父亲和弟妹,可我到底是长大了,难道还一辈子不走了?卫国公府在母亲眼里早该是二弟的。” 雪兰不语。 盛信廷是长子,偏偏是庶出,想来这么多年来,鲁氏心里是极不甘的,她一定认为是盛信廷抢走了原本属于盛信炎的一切。从今日的态度就不难看出,鲁氏是有多希望盛信炎被请封,盛信廷和她搬出卫国公府去。 那一晚,在床榻间,盛信廷搂着雪兰的肩头,说道,“只要二弟和雨阳公主定了亲,我们便即不是太子的人,也不是淳亲王的人了。” 雪兰不懂朝堂上的事,听盛信廷如此说,她扬起头来,“雨阳公主不是不是秦贵妃所生,应该是太子的姐姐,若是亲近,我们该和太子更为亲近。” “那是在外人眼里,”盛信廷挑起了雪兰溢过来的长发,呼吸着发间的清香,“不管在皇上还是太子、淳亲王的眼里,我都是中立着的。雨阳公主是我的弟妇,而淳亲王是我的连襟,我该帮哪个,不该帮哪个?” 雪兰怔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个中曲直,她不禁失声道,“难道……这是皇上的意思?” 盛信廷低头吻了吻雪兰扬起的红艳艳的双唇,喃喃低语,“你怎么就这么聪明……” 雪兰好半晌没回过神来。 皇上大概是对太子还有许多的不放心罢。 雪兰身边的那人却看不得怀中佳人的失神,他扳过雪兰的肩膀,使其双目对上他的双眸,“和我在床上,你却表现得魂不守舍的,难道不知道你夫君瞧着心头不舒服么?” “胡说八道些什么……” 雪兰还不及说完,就被盛信廷吻了住。 从成亲以来,盛信廷就似恋上了雪兰双唇间的香甜,时常喜欢吻她。雪兰从从前的惊慌无措,慢慢到了习惯,享受这种亲昵。 她的手不知不觉就攀上了他的脖颈,他欣喜若狂,早把刚刚的话抛到九霄云最深处去…… 第三百六十二章 宴会 盛信廷和雪兰看好了一处三进的宅院,雪兰亲去瞧了一次,位置离得卫国公府不远,而且院子规整,一家人住着实够了。 卫国公那边也请封了盛信炎为世子,盛信炎很快和雨阳公主定下亲事来,卫国公府也开始修葺房子。 雪兰原本可以和盛信廷早早搬出卫国公府,可是见鲁氏忙着,雪兰不帮一把,到底过意不去。她把和盛信廷搬走的时间往后延了延,帮着鲁氏一起张罗起修葺一事。 雪兰正在和管事媳妇说着话,就见喜鹊走过来,和洛璃说了句什么话,洛璃点点头,喜鹊才离开。 雪兰趁着打发走管事媳妇的空,叫过来洛璃,不等她问,洛璃就悄悄把喜鹊打听来的话说给了雪兰,“听说三爷春闱没有考中。” 雪兰淡淡点点头。叶建舒跟着祖父学了那么多年,才考中两榜进士,而叶建彰才学了多久,若是这么一次就让他考中,岂不是天才了。 “你去和大爷手下的岩表说一声,让他找些大爷的东西送给三弟去。”雪兰吩咐过了洛璃,又去帮着鲁氏去了。 待到中午用膳时,洛璃笑嘻嘻的对雪兰说,“岩清那里说,大爷早让人备了东西给三舅爷送过去了。” 雪兰一挑眉,她没想到盛信廷竟然想到自己前面去了。 晚上盛信廷回来后,他把雪兰揽在怀里,拿起她垂下的发梢去蹭她的脸,“奶好本事,倒学会拿我的东西去送人情了?” 雪兰笑着推开盛信廷,“你的东西不就是我的东西么?我的东西还是我的东西,总之,我们是不分彼此的。” 盛信廷笑着拧雪兰的鼻子,雪兰一闪身,夫妻俩在房里笑闹了一会儿。 在黄昏时分,鲁氏差人送来了一张请柬,雪兰打开一看,是羽王妃请雪兰过去参加自己筹备的宴会。 盛信廷在雪兰身后,搂着她的腰,下巴支在雪兰的肩头上,眼望着请柬,“说来我们成亲,你还没去以干儿媳妇的身份拜见我干娘呢。” 雪兰想到羽王妃待自己的好,点了盛信廷的脑门一下,“都是你闹得,我都快把这岔给忘记了。” 雪兰的笑容里有娇嗔,有柔媚,如一缕春风一般,吹拂着盛信廷的心房。 盛信廷的双眸便燃起了一团火,他把雪兰横抱了起来,就往内室而去。 雪兰着实吓了一跳,再想推他时,已经被他压在小炕上。 黄昏下的小炕上,炕头的迎枕、炕尾的团扇皆是金黄色的,就连躺在小炕上的人的身上,脸上,皆为金黄。 盛信廷抬眸望着如水般双眸的雪兰,低低的笑着,双唇覆在了雪兰的唇上。 雪兰一面害怕叫人瞧见了又要垢病夫妻二人,一面又在盛信廷卷起的情愫漩涡中旋转着,一会儿清醒着,一会儿又糊涂着。 似乎过了许久,盛信廷才松开雪兰。 “现在不闹你了,免得你心不在焉的。”盛信廷啄了啄雪兰的下巴,“待晚上的再说。” 听到了晚上这话,雪兰脸上更红。 上一次她和他说白日宣淫,他干脆就搬到了晚上来,而且是大张旗鼓的来。 雪兰想着那羞人的一幕,咬着唇别过脸去。 …… 翌日一早,雪兰就收拾妥当去了羽王府。 到了羽王府,由丫头们引着到了后院。羽王妃正和几位衣着华贵的女子说着话,见雪兰来了,羽王妃也不等雪兰施礼,就朝她招手笑道,“快到我跟前儿来,都成了我的儿媳妇了,还拘成什么礼呢。” 这些个世家女子皆在,雪兰又岂会落人口实,羽王妃是真心疼自己,她就更应该不错一点规矩了。雪兰到底给羽王妃施了礼,才上前来和羽王妃说话。 羽王妃一指身旁,“过了年之后,我也懒了许多,想想开春头我们还没聚在一起热闹过,我就叫人聚在一处,这不,就人把你也叫来了。” 雪兰忙道声多谢。 羽王妃摆摆手,“有什么谢不谢的,都是自家人了。对了,几位公主你还没见过罢。”羽王妃说着,抬起宽袖手轻轻一摆,指向身边的几位女子。 雪兰也才看清,羽王妃身边的女子确实个个漂亮,其中一个还向她颔首微笑,正是昭华公主。 羽王妃的话也说了起来,“昭华你是认识得,这位是秀阳,雨阳身子不爽利,这次就没来。” 雪兰想到和卫国公府订亲的雨阳公主,猜想是因为雨阳公主要备嫁,所以不方便再出来了。 雪兰给昭华公主和秀阳公主见礼,她身子还没直起来时,就已经感觉到一道不善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身上。 雪兰抬起头时,发现秀阳公主的双眼刚刚挪开来。那一瞬间的不自然,正落在雪兰的眼里。 秀阳公主是雪兰第一次见,雪兰实在想不出,她为什么会盯着自己看呢? 昭华公主叫雪兰到自己身边,轻声笑问,“最近可去看看有什么书么?” 雪兰脸一红,自从和盛信廷定亲之后,她就没去过一井书局,更没时间看书,整日都忙在内宅里。 雪兰福身回道,“妾身并未去看过书。” 昭华公主哦了一声,“我嫁人之后,倒做起贤妻良母了。” 雪兰笑着正要接话,一旁的秀阳公主忽然笑了一声。那一声笑,显得有些刺耳,雪兰不由得转过头去,拿着一把团扇的秀阳公主轻轻摇着团扇,扬起了嘴角,那笑意带着不屑与讥讽。 “京城谁人不知晓叶二小姐是祖宅里长大的?再不看看书,可就真是闲妻了。” 秀阳公主话中的刺,在场的人都听得分明。 羽王妃先皱了皱眉,“秀阳,你嘴里说的是什么?可不许在我这里使小性子。” 公主们大凡都有些公主病,雪兰倒可以理解。可是第一次见面,秀阳公主就对自己充满敌意,叫她实在猜不透。 雪兰抬起对来,望着秀阳公主吃吃的笑了起来,“我开罪过公主么?还是说,我伤害过公主?” 秀阳没想到雪兰会直接问出来,她的脸上有些不好看,把脸扭向一旁去,嘴里却不忘喃喃着,“这样的货色,居然是三品将军的妻,说出去叫人笑掉大牙……” 第三百六十三章 迎回 雪兰微微一笑,“要不然,三品将军的妻该是公主这样?” 雪兰本是无心的一句话,令秀阳公主脸色涨红,四周也极安静了下来。 秀阳公主起身离座对羽王妃说,“婶母,因为这房里来了些不相干的人,我实在觉得闷得透不过气来,我要出去喘口气去。” 羽王妃蹙着眉,点点头,吩咐丫头们跟着,秀阳公主离开了宴席。 秀阳公主一离席,羽王妃朝一旁的嬷嬷使个眼色,嬷嬷吩咐一声,晚膳上了来,歌舞也登了场,一时间,倒把秀阳公主和雪兰之间的不愉快掀了过去。 羽王妃拉住了雪兰的手,低声笑道,“你心里明白就行了,怎么还说出来了,可见是个直性子。” 雪兰皱了皱眉,转眸看向羽王妃。羽王妃张目问她,“你难道不知道么?” “知道什么?” 羽王妃按了按雪兰在自己掌中的手,缓缓一笑,“总之都是过去了。” 羽王妃不想提,雪兰自然不会去追问,可是此事在她心里却记了下来。 从羽王府回到卫国公府,雪兰先去腾铃阁和鲁氏打了声招呼。鲁氏叫雪兰回去歇着,雪兰也没问修葺的事,回了书轩。 一进书轩正房,就见盛信廷正坐在书案后面看书。见她回了来,盛信廷扬眉一笑,“去干娘那里可好?” 雪兰脱去了披风,来到书案,也不说话,只盯着盛信廷看。盛信廷把书放在一旁,抬手就要捏雪兰的下巴,被雪兰一躲,手便落了空。 “怎么了?奶?”盛信廷只觉得从羽王妃府里回来的雪兰,和早晨出去时,都不一样了。 雪兰绕过盛信廷的手,继续盯着他看,嘴上还道,“我只想瞧瞧,盛大人到底哪里出众到叫公主心上惦念,不惜当着我的这个正妻的面,泼上来冷水。” 盛信廷浓眉微挑,身子靠向了太师椅上,“原来是有人在外面给奶气受,奶回来拿我做伐子了。难道奶还看不清么?在下玉树临风,英俊倜傥,叫公主惦念上算什么,我就连叫叶家二小姐惦念上的本领都有。” 雪兰从没想到盛信廷也有油嘴滑舌的这么一天,她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盛大人这么本事,不如把公主纳为妾来?每日给妾身端茶送水,也叫妾身好好享受一下正房夫人的优待?” 盛信廷哈哈大笑起来,站起身来,就环住了雪兰的腰肢,头凑在雪兰的青丝间,“你这个醋坛子,比陈年老醋都酸,我哪里还敢纳妾抬举通房。说说罢,今日是不是秀阳公主给你气受了?” 雪兰冷哼一声,回转过身来,按住盛信廷贴过来的双唇,“你还不说说你到底和秀阳公主是怎么回事么?” 盛信廷微微一笑,把当日里秀阳公主想嫁给自己的话,说了出来。末了盛信廷加了一句,“我设计还是为了你,你可不能不领我的情。” “得了便宜还卖了乖,秀阳公主若是知晓了,不知道怎么恨你呢。”雪兰故意咬牙切齿着说。 “她恨不恨我,我才不在乎,”盛信廷都觉得自己第一次脸皮这样厚,“只要你别多想就行。”说着,他的头蹭在雪兰的颈间。 雪兰一面躲着盛信廷,一面退到书案旁,背抵着书案,竟然把一块砚台碰掉在地上。 隔着帘子,洛璃的声音传了来,“奶,您没事罢。” 雪兰狠狠的瞪了忍俊不禁的盛信廷,扬声道,“没事……一会儿再进来收拾罢。” 盛信廷的声音低低沉沉,极力的忍着笑意,“我看顶数洛璃这个丫头有眼力。” 雪兰推开盛信廷,含笑着去小炕那边。 到了四月初二,卫国公府的房子修葺完了许多,雪兰和盛信廷搬到新买的玉都胡同去了。 因为是新宅子,且两套院子,雪兰搬进来着实缺了人手。王嬷嬷帮着她挑了小丫头,外院韩琢挑了几个家丁。 忙活了小半日,到了下午,小丫头就来禀报,“奶,大爷让人接了一个老妈妈来了,人到了门外,门上人不知道给人安排到哪去,请奶奶的示下?” 雪兰皱了皱眉,心里暗想着,自己并未买过婆子,盛信廷怎么想起买婆子来了?而且,一般买下人之事,盛信廷从未插手,今日这是怎么了? “先把人叫进来罢。”雪兰吩咐小丫头,小丫头急急忙忙的出了去。没一会儿,就叫人领来了一个婆子。还不及那人走进,雪兰已经提着裙子跑了过去,“李妈妈!”雪兰双眼含着泪,抱住了来人。 李妈妈含着笑,拽起袖口就替雪兰擦眼泪,嘴里还埋怨着,“你这丫头,怎么一见面就哭,好像怎么着了似的。” 雪兰吸了下鼻子,笑了起来,“您老怎么就来了?我还想着过几日去岁县接您呢。” 李妈妈憨憨着笑着,“指望你去接我?还不及姑爷的人快呢。”说着又道,“我原是不肯来的,姑爷遣去的人说,你们现在有自己的宅院了,又是新买进的,还正缺人手,我这才来的。” “可不是,”雪兰扣住了李妈妈的手,“我竟然不如他想得周到,实在该打了。妈妈来了我心里也高兴,妈妈正好帮帮我。” 李妈妈的笑容里多了几分欣慰,“我也知晓你们是不缺人手的,便是缺人手,也去买便是。你们不还是想我过来享享福嘛,我这把老骨头,一辈子受了苦,也不会享个福,只怕拖累了你们。可是姑爷这份心,我若是驳了,怎么想怎么不好。” “妈妈说的哪里的话,”雪兰拉着李妈妈的手往里走,“妈妈来了正好帮我在后院弄个菜园子,我就喜欢闻着菜香呢。” 李妈妈听了这话也知道雪兰是心疼她,她连叫了几声好,“此后你就放心罢,我定然帮你侍弄好个园子来。” 两个人说说笑笑的进了正房里。 李妈妈被雪兰安排在后罩房里,李妈妈唬了一跳。后罩房一般都是家里的女儿住,雪兰把李妈妈安排在那里,多是把她当成乳娘看待的。 第三百六十四章 急变 李妈妈连声说不好,雪兰也不理她,笑着让人把后罩房收拾了出来,叫人把李妈妈的东西带到那里去,李妈妈才不再说什么。 雪兰又拉住李妈妈的手说了好多的话,李妈妈提起了乔六,又讲了郭福,她道,“那两个小畜生都不错,你只管放心就是了。” 雪兰想到了乔六还是因为盛信廷才有的差事,抿嘴笑着。 一说话,说到了日头偏西,雪兰想着李妈妈坐马车而来定是累了,叫人带她去后面歇着,这边又让人吩咐厨房里做些好吃的。 到了晚膳时分,盛信廷却没有回来。 李妈妈有些不敢坐下来,被雪兰强按在座位上,她还惴惴不安,只说雪兰没有规矩。雪兰也不分辩,任由李妈妈说去。 又等了好一会儿,雪兰见盛信廷还未回来,就叫王嬷嬷遣人去瞧。人还未曾出书轩,外面的岩清就来了。 “奶,”岩清给雪兰施了礼,才说了话,“大爷叫奴才回来禀告给奶奶,叫奶奶晚膳不必待大爷了,宫里今日有差事叫大爷做,许是今晚都不会回来了。” 一晚上都不会回来?这还是雪兰和盛信廷成亲以来的第一次。 雪兰不禁蹙起了眉来。 宫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雪兰的双眸猛的一缩,她想到一种可能,自己却也被自己心里冒出的想法吓得一激灵。雪兰唤过南月,“大爷平日里若是晚归,是回书轩住,还是去小书房那边?” 南月想了想才回道,“从前若是太晚,就不回书轩,歇在小书房里了。” 雪兰皱着眉吩咐下去,“告诉门上的人,若是大爷回来了,让大爷别去小书房,就说我在书轩等他。” 喜鹊最是机灵,听了雪兰的话就出去传了下去。 盛信廷没在,雪兰也没了胃口,简单的吃了些东西就让人撤了下去。 这一夜,雪兰几乎没合了眼。到了四更天时,她才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儿。及天大亮时,雪兰又猛然醒来。见身边没有人,她先扬声唤起洛璃来,“大爷回来了么?” 洛璃急忙进了来,望着雪兰摇摇头,“大爷没回来。” 雪兰的修眉皱得更紧,这么说来难道是真如自己所想? 洛璃望着面色凝重的雪兰,轻声问道,“奶,您没睡好,我告诉给夫人那边一声,您晚些去?” 雪兰已经披衣起身,她把长发甩在身后,“不必了,我起来了。” 一夜几乎未眠,雪兰用水粉盖着暗黑色的眼眶,还是多多少少能看出些痕迹来。果然,到了腾铃阁,鲁氏就看出来雪兰没睡好,她不由得微微叹道,“没睡好就让丫头来回禀一声便是了,我也知晓廷哥儿一夜未归,你们到底是新婚夫妻,你惦记他我瞧着也欢喜。快快回去罢,这里不用你服侍了。” 雪兰不好就走,陪着笑说没事。 鲁氏把手上的竹箸一放,“你若是在这里,我便不吃了。” 鲁氏是婆婆,这样说话,雪兰自然不好再坚持,只得离了腾铃阁。 雪兰回到了书轩依然睡不着,她叫人去宫门那边打听打听。派去的人许久未归,雪兰心渐渐的往下沉,更断定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快到了日中时分,派出去的人终于回了来,那人也顾不得换衣喝水,直接到了书轩里回雪兰的话来,“奶,奴才没见到大爷,不过有个宫门口当差的人是大爷留在那的人,他让奴才给奶奶带个话来,说大爷没事,请奶奶放心。” 平安就好。 雪兰的心稍稍放下了些。 虽是没见到盛信廷本人,能得知他留下安好的消息,与雪兰来说,也是一种安心。 雪兰第一次觉得时辰过得这么慢,似乎是数着算着,才到了日头偏西,她从庑廊下的藤椅上坐起身来,缓缓的回到内室。 王嬷嬷望着雪兰的背影,叹口气,叫人去后面把李妈妈请到前面来。 李妈妈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却在一进房时,就哎呦一声。雪兰抬起头来,李妈妈两步到了雪兰跟前,低声问道,“出了什么事了?我怎么瞧着你不大高兴呢。” 雪兰心里暖融融的,到底是拉扯自己长大的人,自己虽是一脸平静,李妈妈却也能辩出与往日的不同来。 雪兰却不想把担心告诉给李妈妈,不由得笑,“只是大爷一夜未归,我心里惦记着他。” 李妈妈却想错了,她那浑浊的眼珠微黯,马上又向着雪兰牵起嘴角,“男人不都是有些迫不得已的酒场里行走嘛,你也别多了心去,待大爷回来,你好好问问,可不许真是急扯白脸的,仔细男人厌了你。” 雪兰失笑,她又不好说李妈妈什么,只笑着点头。 到了掌灯时分,雪兰刚洗过了头发,就听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接着就是喜鹊惊喜的唤声,“奶,大爷回来了!” 雪兰连擦头发都顾不上,急着往外走,还未到正房门口,盛信廷就已经进了房来。雪兰疾步走向他,抬起双臂就抱住了盛信廷腰。 盛信廷摸着雪兰未干的头发,埋怨道,“头发还湿着,怎么就想往外跑了?仔细病了。” 雪兰闻着盛信廷身上淡淡的清凉之气,头这才抬起来。一日不见,雪兰觉得盛信廷脸上就带着重重的倦气,似乎没休息好。 丫头们早已识趣的退下去。 盛信廷低头吻了吻雪兰微凉的额头,搂紧了她的身子,“是不是惦记我了?放心,我没事。” 盛信廷松开了雪兰,拉着她的手,朝里面走,夫妻二人坐在小炕上,盛信廷看了外面一眼,神色郑重起来,“兰儿,我这是抽空回来一趟,我只怕你惦记着我。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这几日,你不要出门,也告诉给父亲母亲,免了所有人来拜访,不管是谁。” 果然是出了大事。 雪兰拉着盛信廷的手紧了紧,也抬起头道,“是不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盛信廷用拇指划过雪兰的脸颊,声音低沉了许多,“皇上的身子许是不中用了……” 第三百六十五章 今生最爱 雪兰听了盛信廷的话,呆了住。 是不是就是说……极可能宫里发生些事? 雪兰拉着盛信廷的手更紧了些,“有可能……宫变么?” 若是宫变,做为左骁卫上将军的盛信廷必然要有个抉择,而依皇上现在的态度,拥立太子是盛信廷该做的事。可是雪兰不相信淳亲王会善罢甘休。 雪兰的心犹如被人生生的提了起来,拥立太子,才是遵启正帝的正途。而盛信廷一直都很讨厌现在的太子当初的顺亲王。可是,淳亲王虽有谋略,却不是东宫,想拥立淳亲王视同谋逆。此时,已经不允许盛信廷再中立下去了! “你……要小心!”想清楚自己的男人处在什么样的位置时,雪兰忍不住红了眼圈,心头上千言万语的叮咛,最终化成了一句话,而她的心头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盛信廷低下头来,吻着雪兰的前额,俊美的脸上带着一丝从容,“我今日回来只是告诉给你个中厉害,而且,”盛信廷的话声一顿,声音低得如耳语,“我在买这宅子时,在书房的书案下建了一条地道,只须撬开两块青石板就能下去的地道。不过通得并不远,只到城北的一处宅子。那处宅子也是我的,明早你就带着南月躲在那边去,等我接你。若是有什么变故,” 男人的声音一沉,“你先住在那边,待平息些,再趁乱出城,不要再回京城来。” 雪兰的手指深深的陷入盛信廷的掌中,这是他一次感受到她带给疼。 “不!我不会走的!”雪兰的声音虽低,却比任何时候都坚决。 “你必须走!”盛信廷的话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正因为你不是普通的女子,我才敢把这些话告诉给你。你出了城,我才能安心,父亲那里到底有国公的身份,不管谁当新君,太后还在,都不能把他怎么样,最多是削了爵位。可是你不同,你是我的妻,我们又分了府,谁要是拿了你来要挟我,我连回手的力气都将没有了,你懂么?!兰儿,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我是在给我们留一条退路!” 盛信廷的话句句都砸在雪兰的心上。 什么退路,这分明就是他给她留的活路! 雪兰身子微微颤抖起来,泪水模糊了视线。 她的男人,在大难临头,依然惦记着她;她的男人,早已筹划好了诸多的一切,已经替她想好了最终的退路;她的男人,在生死存亡关头,在他和她的命之间,选择了保她的命!这就是她的男人,她为拥有这样的男人感到自豪! 雪兰垂着的头到底还是点了下。 她也要让他放心。 盛信廷松开了拥着的妻,微微笑说,“其实这都是最坏的打算,也许不必如此。不过,你还要准备好了,明早把消息给父亲捎过去之后,你就带着南月去城北的宅子里。”男人说着,又加了两个字,“等我!” 雪兰重重的点了下头。 盛信廷似松口气,他把她鬓角的长发别在她的耳后,“我回来就是给你报一声平安,我现在马上要回去了,宫里离不得我。” 雪兰亲自拿起放在一旁的大氅,帮着盛信廷披了上。雪兰的每个动作专注又认真。 待帮盛信廷披好了大氅,雪兰在他的身后,望着身姿挺拔的男人。高大的身材,宽厚的肩膀,挡住了面前的烛光。他的腰身挺直着,就如同帮她挡住迎面而来的任何急风骤雨。 雪兰的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是感动夹着心疼,又有一丝替他而升的悲凉。她伸出手去,从他身后抱住了他的腰。 也曾温柔相对,也曾嘻笑怒骂,也见过她,柔情似水,也见过她,毅然决然。而是在此时此刻,她就在他的身后,他能感受到从她手臂传过来的力度,那是一片紧紧叩着的温暖。 盛信廷的身子还是一僵,她怕是已经有了打算。果然,女人柔弱的声音就在背后传了来,“夫君……你若殉国,我便殉夫!” “听话,你要好好的活着。” 什么甜言蜜语在此时都显得那么苍白,他用行动告诉给她——你,是我今生的最爱! 盛信廷吻住了雪兰的双唇,有力而缠绵,似乎给了她一份交待的决心。 雪兰缓缓合着眼,享受着他带给她的甜蜜。 真好,就这样一直下去罢…… 雪兰是舍不得把眼睛睁开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眼前的人儿是几时离开的,雪兰都只要合着眼,直到她的身上微微凉时,雪兰才睁开眼。 眼前的门已经半开,一阵清风正吹向着她。 就在此时,雪兰的眼泪肆意落下,她心里却在安慰着自己:终于忍到他离开时,她的泪才敢落,她是最不能让他牵肠挂肚的…… 一夜风凉,雪兰倚着迎枕在小炕上看书。 王嬷嬷来劝过,雪兰是淡笑着答她,“我也睡不着,索性看些书,倒能打发时间。” 王嬷嬷不知晓出了什么事,但是猜想盛信廷今晚不会回来,她要坐在一旁陪雪兰。雪兰就打发她回去歇着,雪兰的理由更能说服人。 “明日我要补觉,嬷嬷不休息好了,怎么帮我打理府里的事呢?” 王嬷嬷竟然被她说了住,她轻轻叹口气,退了下去。 洛璃也要陪雪兰,被雪兰同样打发走了。只有南月在雪兰身侧,南月说,“奶,我陪您,明早我再去补觉也是使得,不然大爷也不放心。” 雪兰想了想,到底点了头,主仆二人,一个坐在小炕上,一个坐在锦杌上,一个看书,一个做女红。一夜竟然也就这样过去了。 到了第二日辰初时分,雪兰刚用过了早膳,董众就来到了正房门外,他催着丫头要见雪兰。 雪兰心头一紧,忙让人叫董众进了来。 董众一进门,雪兰就把丫头们打发出去,门口留着南月和洛璃守着。董众这才敢说话,“您吩咐过早上去给国公爷送信,奴才刚刚去过了,卫国公也知晓这边的消息了,奶奶放心。奴才来是要告诉给奶奶,卫国爷说皇上驾崩了!” 【作者题外话】:5555,求心疼大盛和大兰子,求心疼小舍! 第三百六十六章 带离 董众是跟过来的管事,从来不是拖泥带水的人,行事极为果断。 虽也有些心理准备,雪兰的脸到底还是白了几分。 “什么时候的事?” 董众答道,“听说是五更天的事。” 雪兰蹙着眉又问董众,“国公爷有没有说现在谁来监国?” 董众摇摇头,“没说,不过国公爷让奴才给奶奶带个话,说大爷此时定然忙得不得了,有什么事,让奶奶找国公爷也是一样。” 雪兰半晌不语,董众试探的问向雪兰,“要不……奴才让人去宫门那边探探消息?” “不行!”雪兰马上摆手说道,“让府里的人不许随意出入,这几日连出去买东西都不许,可着家里的吃。” 董众忙答是,雪兰这才抬手遣出董众,可她的眉头却没有舒开过。 王嬷嬷等人似乎也察觉到了雪兰的异样,几个人不约而同的看向雪兰。 雪兰似乎感受到众人的目光,她抬起眼来,看着眼前的几个人。 王嬷嬷是叶世涵赏给自己的嬷嬷,一直忠心耿耿。洛璃跟着自己出生入死不是一次两次了。南月功夫了得,又是盛信廷的心腹,救过自己。就连门外的喜鹊,都是自己最看好的丫头。 现在让她抛下这些人,就这么坦然的离开,她实在做不到。 雪兰忽然一笑,一扫脸上的悲愁模样,她眼望几个人,道,“虽是大爷那边在忙,到底是男人的事,关我们什么事呢?我不许大家出去,我们却可以在家里乐,一会儿我们就去后院看看李妈妈种的菜去,捡什么长得好的,结出东西的秧子,就摘下来。” 洛璃看向王嬷嬷,王嬷嬷明显就是一怔,她立刻也笑了起来,“奶奶说得是,我们这就收拾一下去后院。” 洛璃也笑着称是。 唯有南月,眉头皱得很紧。 雪兰站起了身,向外走去,还未到门口时,只听身后有人低语,“奶奶,奴婢对不住您了。” 雪兰心头一惊,正要回头,却觉后颈一阵酥麻,她只觉得眼前的一黑,整个人都失去了知觉。 雪兰再醒来时,只见自己躺在一张雕花的大床上。 雪兰闭了闭眼,猛然又睁开了眼睛。眼前没一处是熟悉的,陌生的帐幔,陌生的房间,陌生的桌椅。 雪兰坐起身来,掀被下了床。 房门就在这时打开了,南月端着一个茶杯走了进来,见雪兰起了床,把茶杯放了下来,不待雪兰说话,南月就跪在雪兰面前。 “奶奶,奴婢该死!对奶奶下了手,可是奴婢也是没有办法。”南月并不抬头,一直垂着脑袋。 雪兰闭了闭眼睛,看向窗外,“这里是不是大爷城北的宅子?” “是。”南月倒也不再隐瞒。 “是大爷交待给你的事罢,让你带着我离开?王嬷嬷和洛璃也是知晓的,是么?”雪兰也不看南月,只望向窗外的一片新绿。 “是大爷交待给奴婢的,王嬷嬷和洛璃并不知晓,是后来奴婢告诉给她们的。” 雪兰站起身来就朝门外走,南月以膝而行,一把抱住了雪兰的双腿,声音也变得尖厉了许多,“奶奶!好不容易把您带了出来,您现在若是回去,您可想过会不会辜负了大爷的苦心?会不会辜负了王嬷嬷和洛璃的苦心?奶奶,您若是平安,我们都安心。您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们也活不得!” 南月的最后一句话叫雪兰的身子一僵,她好半晌没说话。 南月见雪兰不动,又继续说道,“现在的情行我们都不知晓,许是等上小半日,大爷就会来接您呢。您只须等上些时候,到底要如何走下一步,还要等消息啊。” 雪兰深深的吸口气,抚开南月的手,颓然的坐在一旁的榻子上。她合上眼,眉头微蹙,脸上的倦色再难遮住。 南月站在一旁,攥着拳头,望着榻子上的雪兰。此时的雪兰是南月跟在她身边,所见到最脆弱的一次。南月看着看着,就想到了被秋风席卷着的摇摇欲坠的黄叶。这样的雪兰让南月心疼,更让她恨起自己来。自己竟然帮不得雪兰一个忙去。 南月默默的在雪兰身边立了一会儿,就退了出去。 没多久,雪兰闻到菜饭的香味。只是现如今这股香味,再难勾出雪兰任何的食欲。 雪兰轻唤一声南月,南月急忙进了来,“奶奶,我正给您熬些粥喝。” “不必了,”靠在榻子上的雪兰摆摆手,“我什么也吃不下去……” 南月不语,低头出去一会儿,到底端进了两样清菜和一碗粥来。 “奶奶,”南月轻声劝着,“好歹您……” 不及她说完,雪兰把身子转向里面,南月的话再难出口。 雪兰不吃饭,南月自然也没吃,两个人相对一坐就是坐了一日去。这期间,雪兰吃喝了一壶的茶水。 天渐渐的黑下来,雪兰的心也似随着那日头,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因是住在城北的空宅子里,南月不敢点灯,怕引人生疑,雪兰更不想点灯。到了窗外已是漆黑一片时,雪兰长吸一口气,原本还有些期许的眼神里,渐渐被悲恸代替。 黑暗里的雪兰,长长的指甲握在掌心里,深深的扎在一片柔软的凝脂中,她却依然不觉得疼。 若是真疼的话,那么此时她的心,比手掌上的肉会更疼。 雪兰一直盯着院子里,月光落在清寂的当院中,似撒了一道悲凉,本就沉静的院子,显得更加清冷了。 月凉了,人的心也跟着凉了。 到了午夜,雪兰依然倚在临窗的小炕上,不曾睡眠,也不曾说话。 三更的更鼓刚敲完,突然,宅院的大门上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随着那一声急似一声的拍门声,雪兰的心忽的一提。这个时候敲门,而且还是这般急促,让雪兰分辨不出门外之人到底是盛信廷,还是寻到这里的官兵。 黑暗中雪兰看向身边的南月。南月是习武之人,眼力比寻常人都要好,她朝着雪兰摆摆手,轻手轻脚的出了正房,向门口走去。 【作者题外话】:感谢clxzn2015的打赏,谢谢!么么! 第三百六十七章 相迎 雪兰站在门侧,向门外望了去。 这处宅子虽小,却也是外面有套院落。隔着小院看向外院,只能见月光把南月的身影拉得老长,影影绰绰的见得南月贴着门倾听,而院中忽然落下一个人影。 这么一晃之间,雪兰的心似乎提到了喉咙间。 风声似乎都听不见了,院子里安静得叫人窒息。 雪兰忽然推开房门向外而来,迎着她的面,大步走来一人。 一样的身材,一样的清凉香味,一样的迎风大氅,雪兰的泪水再一次盈于眼眶。 “兰儿!”盛信廷伸开双臂抱住了雪兰,雪兰也回拥住盛信廷。似乎有一世未曾相见,似乎是怕一松开双臂怀中的人儿就会飞远,他不敢松手,她不愿松手。 “你怎么知道是我回来了?”盛信廷紧紧的抱着雪兰时,问向她。 “若是有人私闯进来,南月定然会不遗余力的抵抗,哪怕是她心知打不过人家。” 盛信廷狠狠的吻了吻雪兰的一头青丝,“兰儿,我来接你回家。” 雪兰的泪水湿进了盛信廷的衣襟,这么一句话,雪兰不眠不休的等了一日。 本是一肚子要问向他的话,却都被她的一瞬间轻松压了下去。“回家……”雪兰喃喃着,这才觉察出自己身上的疲倦,软软的依在盛信廷的怀里。 盛信廷横抱起雪兰,把她抱出小宅院。 两人一马,飞奔在回家的路上。 长街上,没有一个人,只有答答的马蹄声。 京城的夜风,本是极冷的。可是因为身在一处最温暖的怀抱里,由他挡着凉风,本该沁人的冷风,似乎也不那么凉了。 那一晚上,盛信廷在书轩里一直紧拥着雪兰,两个人相拥着才睡了去。 第二日一早,日上三竿,雪兰才醒了来。当她睁开眼睛时,看到盛信廷酣睡的模样。 在外人面前,盛信廷极少笑,连轻笑都很少见到。外人都道他冷酷,可是在雪兰的面前,盛信廷总是笑起。或欢笑、或淡笑、或嗔笑、甚至于玩笑,都让雪兰领略不同的他。而在睡中,他那俊逸的脸,比往日更多了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唯美,如一幅绝世画作。 雪兰的手缓缓抬起,她想触摸他的脸。却在半空中停了下来,怕惊扰了他的酣梦。 雪兰就这样歪着头看盛信廷睡着。 要不是累极,他怎会到了这时还不醒?想着想着,雪兰又开始心疼起盛信廷来。 似在梦里依然感受到一道关注的目光,盛信廷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懒懒的抬起手来揽住了雪兰的腰肢,“看我做什么?” 从昨日等到他归来,雪兰就如同寻到了失而复得的宝物,举手之间,便比从前多了几分亲昵。 雪兰的头蹭在盛信廷的怀里,她扬起头来,轻轻的咬了咬盛信廷的脖颈,换来男人低沉的笑,“大早上的,你这个小妖精想做什么?” 雪兰抬起眼来,吐气如兰,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此时她的一道眼风,已是风情万种。“想看着你,想你什么时候都在我身边……” 盛信廷只觉得自己胸中有一团火在烧,他按着她的下巴,“你这么看我,就不怕我早上要了你?你不是说了白日不可宣淫的么?” 雪兰的头埋在盛信廷的怀里,声音已是沙哑,却带着种媚人的诱惑,“已经分府了……” 盛信廷低低的笑着,把雪兰压在身下。 …… 再起床时,连午膳的时辰都过了。 盛信廷起身望向坐在铜镜前梳头的雪兰,微微一笑,从雪兰的手上,接过梳子,一下下的梳着爱妻的长发。 “淳亲王成为新君了,”男人在梳着头时,轻轻的道来。 雪兰虽也想过这个结果,可是还是转回身来问盛信廷,“是淳亲王趁着皇上驾崩逼宫了,还是太子被迫让位了?宫里是不是又是一场血战?” 盛信廷手上的梳子梳过着雪兰的发梢,“是皇上临时废了太子,改立淳亲王了。” 盛信廷的声音虽轻,雪兰到底还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盛信廷抬手把雪兰抱到自己的怀里,夫妻二人一同坐在床上,盛信廷才讲道,“凌康去太子府上玩,忽然消失。太后命人搜查,结果在太子府上找到了太子做好的龙袍。” “啊!”雪兰大吃一惊,皇上未亡,已经做好了龙袍,视同造反!“那凌康找到没有?” 盛信适低头看了怀里的雪兰一眼,“找到了,在太子府的柴房里被人绑着,而太子说他不知情,太后自然不信,结果这事闹到了皇上面前。”盛信廷吸了吸气,“这若是往常,太后自然不会和皇上说出此事,可是事关凌康,又是龙袍,太后直接告诉给了皇上。皇上本就病着,被这么一气,大口的吐血,太医拿着参吊着一口气时,皇上废了太子,改立淳亲王。” 雪兰半晌不语,心头涌动的思绪如一道道猛烈的海浪,冲击着她。 过了许久,雪兰握住了盛信廷的手,“是淳亲王做的罢?” 盛信廷轻轻一笑,“没有确实的证据,谁敢这么说呢?现在的诏书大概都下了来,淳亲王已是新君了。” 事情的变化出乎了雪兰的意料,她没想到淳亲王会隐忍到最后的时刻。“其实说来,认真想想此事倒也未必站得住脚。”雪兰想来想去,都觉得依皇上的为人,都不该临时起意。 盛信廷扣着雪兰柔弱无骨的小手,“我觉得皇上就是在病中,也未曾糊涂过。太子都大意到让人钻了空子,犯了这么大的错,落在太后手中,那么就是说明,他没那个本事当新君。我想皇上大概也是到了最后,才真正看出来,只有淳亲王才能成为新帝,守着他的江山。” 自古帝王家最是无恨,兄弟相残,骨肉相杀,没到最后的时刻,谁都不一定就是最后的赢家。 盛信廷宠溺的吻了吻雪兰的粉腮,才放下她来,“皇上废了太子时,顾命大臣都在,想否定皇上的遗旨都不可能。我想一会儿就会颁布诏书,新君马上就要登基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暗涌 雪兰也不再追问,扬声叫来服侍的人,摆了饭,夫妻两个用起膳来。 到了下午,宫里传来了太后的懿旨,宣盛信廷进宫。 盛信廷换了朝服,进了宫去。 雪兰把王嬷嬷和洛璃叫到跟前,叹口气才道,“以后不许再把我丢开了,你们都是跟着我这么久的人了,我怎么会抛下你们去。” 患难犹见真情。 王嬷嬷和洛璃的眼圈已经红了起来。 当初,为了让雪兰活命,两个人毅然同意了南月的主意,心里只念着雪兰能活下去。现在府里平安无事,她们也替雪兰高兴。 雪兰拿着帕子拭了下眼角,才又笑起,“现在大爷回来了,我们也不必担惊受怕的了,快叫人在耳房里备一桌酒菜来,你们几个都去吃些好的压压惊。” “好啊!”这一声好却不是屋里的几个人发出的,雪兰扭头一看,只见喜鹊从帘子里探出头来,正嘻嘻的笑着。 “呸!”洛璃先笑着骂起喜鹊来,“这个小蹄着不好好当差,只知道吃,看我一会儿不拧她不拧!” 喜鹊把帘子一放,笑着跑出去了。 洛璃急步赶了过去,几个丫头在院子里笑成一团。 这几日犹为压抑,雪兰隔着窗听几个丫头的笑闹声,不由得笑了起来。 晚上盛信廷很晚才回来,雪兰先问他用过饭了么? 盛信廷解开大氅,把黑色的大氅放在一旁,“因皇上驾崩,虽不是太后赐的宴席,倒也是实惠也好吃,我狠狠的用了两碗饭。” 雪兰笑着捶了盛信廷的肩头一下,心里却明白,盛信廷这样说,不过是让雪兰放心自己。 雪兰帮着盛信廷换了件家常的衣服,夫妻二人坐在小炕上,屏退丫头,说起话来。 “淳亲王要什么时候登基?”雪兰亲捧一盏茶,放在盛信廷的面前。 盛信廷接过茶来,慢慢饮着,“要先葬先帝,然后他再登基。”说到这里,盛信廷微微扬起眉来,嘴角滑过一丝冷笑,“淳亲王现在待我极好。” 雪兰挑起眉来,望向盛信廷,“他难道现在还在忌惮着你么?” 盛信廷懒懒的靠在迎枕上,双眸微冷,“淳亲王在皇上还在时,就已经结交了镇南将军李尚,当初只是顾忌着皇上,所以没露出什么形来。就是昨日,李尚已经带兵回了京城,回来如此之快,我怀疑之前淳亲王就已经做好准备了。” “李尚在军中十分有威信,而且他麾下的人马绝对不会比我少。”雪兰听了盛信廷的话已经倒吸口冷气。 “若是皇上改立淳亲王还好,若真是不立他,”盛信廷双眼微眯,眼中的寒光一闪,“李尚十有八九会率人进京来。” 那岂不是一场恶战?! 雪兰的双唇紧紧的抿了起来。 盛信廷伸了伸手臂,把两支手枕在自己的头下,眉眼微低,“我总觉得李尚应该有处宅子在京城外。” 见雪兰一脸紧色,盛信廷伸手拉住了雪兰的手臂,只轻轻一带,雪兰就被他带到怀中。盛信廷似安慰雪兰一样,在她的额前亲了亲,“你不必担心我。” 雪兰却全然没理盛信廷,她想事想得出了神。 京城外…… 京城外! “西郊那边!” 雪兰忽然脱口而出,盛信廷挑眉看向她,“你说什么?什么西郊?” 雪兰觉得自己想的十有八九是对的,她合了合眼,从盛信廷的怀里坐起身来,“我还在沐恩侯府时,第一次遇到淳亲王是在去西郊回来的路上,当时,有匪人劫了我的马车,我才偶遇淳亲王的。淳亲王身边的万初似乎想要了我的命,但是淳亲王却并未放在心上,放了我。” 雪兰扬起脸来,定定的看着盛信廷,“如果淳亲王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那么定然和西郊那次出行有关。” 盛信廷揽住了雪兰,“有妻如你,真是我的福分。” “那你要在西郊那边派过去人么?”雪兰蹙着眉问盛信廷。 盛信廷摇摇头,“我先派人打探一下,暗中掌握了西郊那边的情行。若是真有一天需要我和李尚兵戎相见,我再去取了那里也不迟。” 淳亲王最是有帝王之气,那么,他真的会真心对盛信廷好么? 雪兰轻轻的点了点头,还是握紧了盛信廷的手,“你还是要小心些为妙。” 盛信廷拈着雪兰小巧的耳垂,低声浅笑着,“淳亲王之所以要对我好,那是因为我把我手下的将士们,也握在手中了。所以,淳亲王现在并不敢动我。” 现在不敢动,那么将来呢? 雪兰和盛信廷都不再说话,心里却已经隐隐察觉到了丝丝的变化。 获兔烹狗,是帝王最常用的一招,盛信廷虽未在淳亲王逾期上出过力,可是有诸多忌惮,他也将是淳亲王肉中的一根刺。哪怕是再小的刺,每每想起他,淳亲王只怕也会刺痛几日。 宫门风云多变,谁也没想到最后的赢家是淳亲王。 在翌日,内阁右相便在朝堂上读了启正帝的遗诏,淳亲王成功的登上了那把最高的椅子上。 随着启正帝被葬入皇陵,新君登基,大赦天下。改年号为扬贤,从前的闲散王爷煜禧,成为一代新君。 新君登基,皆有封赏,盛信廷加封从二品上将军,直接提升了一个等级。而与此同时,扬贤帝也将他的皇宫护卫权收了回去。 盛信廷并不意外,恭恭敬敬的交出了左骁卫将军的封印,回到了自己府上,关上门来谢绝所有访客。 京城里的新贵们并未把目光留意在将军府上,而是看到了一夜间华丽翻身的沐恩侯府里。 扬贤帝登基,侧妃叶雪珊被封为贵妃,沐恩侯府一跃成为贵妃的娘家,叶氏一门从之前的淡出京城的世家圈,忽然又成为京城里的焦点。从前门可罗雀的沐恩侯府变得车水马龙,迎来送往的都是京城的名门世家。 叶老太太高兴得睡觉都笑了醒来,把叶家嫁出的女儿都找了回来,着实热闹了几日。 第三百六十九章 召见 二夫人最是后悔的那一个。 自己的女儿已经和米商王家的定了亲,这次王家公子下试也考取了进士。本来二夫人也是极高兴的,可是随着沐恩侯府水涨船高,二夫人又不满意起亲家来。 “到底是个商贾,只怕英姐儿嫁过去要被人诟病了!”二夫人逢人就说,“您说是也不是?这若是贵妃娘娘知晓了,还不骂死我了。”二夫人只差没上演一场哭戏来表表自己的后悔之意。 谁听了二夫人这话,明面上不敢驳了她,背地里都道她没良心。 二夫人正想着要如何把和王家的亲定闹崩了,王家那边很快看出了苗头来。 王家虽是商贾之家,却也极要脸面,王家先来沐恩侯府要退亲,此事正中二夫人下怀,二夫人没含糊一下,马上就答应了下来。 谁也没料到,前面的话还没说完,四小姐就在后院里上了吊。幸好跟着的人发现的及时,把四小姐救了下来。 二夫人魂都要吓没了,她抱着刚被救下来的四小姐不住的哭道,“有什么话你不好和母亲说,怎么就敢这么甩开我就走啊?!” 四小姐瞥了二夫人一眼,眼泪不住的往下落,“母亲,您若是再把王家的亲退了,女儿就没脸再活着了!” 四小姐的一句话,把二夫人吓得一激灵,她怔怔的望着脸色苍白的四小姐。 四小姐哭成了个泪人儿,“我不管王家是商贾,还是乞丐,我也不管王公子是落地还是高中,我这今生生着是他的人,死了也要做他家的鬼,只求母亲待我死后,把我的棺木抬到王家的祖陵中……” 二夫人没想到一直柔柔弱弱的女儿竟然忽然说出这样的话,再看她那视死如归的眼神,二夫人胆怯了,她不敢再逼四小姐了。 旗山院里的仆妇们个个唏嘘不已,感叹四小姐是个有气节的主子。 这话就传到了还未曾离开的王家那边媒人的耳中,王家的媒人也着实钦佩四小姐,她马上回去把四小姐的话,告诉给了王家。 王家大为震惊,王家公子把自己一缕头发剪了下来,求家主把自己的头发送与四小姐。说生便与四小姐同生,死便同死。 王家老爷见儿子也是极重义气,便携其太太亲自登门来探望四小姐,并把王家公子的话说给了二老爷叶世启听。 叶世启开始也是不满意王家背景,后来想想女儿若是再不嫁,着实不好再说婆家了。再后来见二夫人生了退亲的念头,他只觉得不妥,也懒得去管。现在闹得四小姐上吊,他才开始审视女儿的婚姻。 现在见王家也极有情义,二老爷当即拍着胸脯保证下来,两家定是结成亲家的。 王家公子的头发很快送到了四小姐的面前,四小姐捧着头发哭得厉害,心思更定,只待嫁与王家公子。 这些传奇一样的事,是雪兰听喜鹊讲给自己听的。 喜鹊讲完了,还不忘啧舌叹道,“四小姐平日里不声不响的,谁料到她会这样有性子,可把二夫人吓坏了。现在二夫人算是怕上了四小姐了。” 雪兰也没想到四小姐这次会这般执着,她不由得笑,“四妹妹平日里是泥一样的性子,可是二夫人可是忘了,人泥也有三分土性,真闹起来,二夫人最后还不落得臭了名声,又失了女儿,想来她也不敢强求了。” 雪兰正和几个丫头在说话,小丫头急忙进了来,“奶奶,贵妃娘娘让人传来口谕了,等着的人正在府门口。” 雪兰吃了一惊,来不及多想,急忙换了衣服去前面。 到了府门口,早有人把传口谕的小太监让到厅堂上。小太监见雪兰前来,忙起身,“盛夫人,咱家是来传贵妃娘娘的口谕。” 雪兰忙让过小太监,小太监把贵妃的话传了来,“娘娘请您明日进宫,说和您叙话。” 雪兰躬身答应下来,眼角扫过一旁的洛璃,洛璃见状上前来送了个二十两的银锭子,小太监脸上带笑,却不敢收。最后是洛璃塞到小太监手上的,小太监才收了下,离开了府上。 雪兰待盛信廷回来时,便把这事告诉给他了。盛信廷一笑,“贵妃娘娘是你的嫡长姐,叫你进宫倒也看不出什么来,你心里提防着就行了。” 雪兰点头,又想到前太子顺亲王,于是雪兰问盛信廷。盛信廷坐下来,手指轻捏住手上的茶杯,缓缓转了个圈,悠悠着道,“当今圣上把顺亲王流放在云南去了。” “云南?”雪兰当即明白了扬贤帝的用心。云南偏远不说,地域也极险恶,在京城里舒服惯了的前太子,去那里只怕就是死路一条了。 排除异己的扬贤帝果然下手毒辣。 “我一直在想,”雪兰缓然说道,“秦贵妃的死,会不会是促成的?” 盛信廷不用想,也知道他指的是谁。他放下茶杯,望着雪兰,“我猜极可能是他促成的。他不争太子之位,大概也是窥出先帝的一些念头了。所以他才没有一点动静,任由先帝立了顺亲王为太子。成为太子之后,先帝对秦贵妃下了手,这就等于帮他扫除了一道障碍了,也扫除了顺亲王的一个助力。” 雪兰目光微沉,这样才是真正的淳亲王。 “明日进宫,你仔细些罢。”盛信廷到底不放心雪兰,叮嘱了句。 “放心。”雪兰接过盛信廷的杯子,暖在掌心里,“贵妃有来言,我有去语,你只管放心便是。” 翌日,雪兰进了宫。 叶贵妃,叶府的大小姐,现在住在牡蓉殿。雪兰被宫女一直带到了偏殿门口,她就见得叶贵妃站在偏殿的门旁向她招手笑着,“二妹妹,可算把你盼来了!” 雪兰虽也和大小姐一起打理过家里的庶务,却实在没有亲厚到她亲迎的程度。更何况,大小姐现在是君,雪兰是臣,再没有从前那般随意可言了。 雪兰急忙下拜,大小姐也并未拦着,雪兰施了礼,叶贵妃才笑道,“原不该让二妹妹施这个礼,可是,”她笑了笑,抬手携住了雪兰的手,让雪兰离得自己更近些才又道,“到底人多嘴杂,传出去恐污了二妹妹的名声。” 第三百七十章 生嫉 雪兰并不在意,笑着称是。 叶贵妃就带着雪兰进了偏殿。 进了偏殿,叶贵妃让人给雪兰拿来个小杌。而拿着小杌的宫女来到雪兰面前,微微躬身朝她笑道,“二姑奶奶。” 雪兰听了这个声音极熟悉,她抬头一看,竟然是一直服侍大小姐的丫头佩雯。 “佩雯。”雪兰笑了起来。 佩雯笑着把小杌放下,就退到叶贵妃身旁去了。 雪兰并不敢坐实,只轻轻的沾个边,便和叶贵妃说起话来。 叶贵妃倒也和从前一般随和,先问起卫国公和盛夫人的身体。叶贵妃笑道,“到底是盛大人心疼你,说分府,你们就分了出来了,你可不是个有福气的。” 雪兰脸颊微红,垂头答道,“贵妃娘娘说笑了。” 叶贵妃笑着提起了现在雪兰府上的事,“是多大的院落?使唤的人可够用么?” 雪兰一一回答了。 叶贵妃靠在座上,比在沐恩侯府时更具风仪。“我听说妹妹住的院子现在只是二进的,那哪里够用呢?皇上前几日和我说,盛大人劳苦功高,现在又是二品上将军,于情于理,盛大人和妹妹都该有处好的院子。皇上有心想给妹妹赐一处府院,妹妹喜欢哪里?我这里现在倒是有几处地方,我说与妹妹听。” 叶贵妃说着,从一旁宫女的手上拿出一张单子,念给雪兰听,“一处是孝亲王原来的府院,一处是顺亲王原来的府院。还有一处是我们从前的府院。” 雪兰无论如何没想到扬贤帝会把这些府院想赐给盛信廷。三处院落,都是亲王从前的府院,格局和大小自然不必说了。 可是,这些院落若是搬了去,一样是隐患。有朝一日,若是盛信廷不再受重用时,或是扬贤帝有足够的兵力时,言官会怎么说?一顶敢比亲王的帽子就会结结实实的扣在盛信廷的头上。 这样的院落,雪兰哪里敢要。 她忙起身答道,“皇上和贵妃娘娘垂爱,妾身实在不敢当,想来子晏更为惶恐。现在才搬了出来,院落虽没有那么大,我们刚分出来住,家里人口又少,倒显得很空呢。” 叶贵妃似乎早料到雪兰会婉拒,她笑盈盈的朝着一旁服侍的佩雯摆摆手,佩雯把匣子捧至雪兰面前,“二姑奶奶,这是皇上和娘娘的一片心意。” 雪兰抬头看向叶贵妃,叶贵妃正温和的望着雪兰,如一汪平静的湖水。 雪兰心上一悸,忙起身跪倒,“妾身不敢受陛下和娘娘的恩惠!” “妹妹!”叶贵妃的语气一重,一脸嗔意的笑容,“你就要这么和我生分么?我是谁?你又是谁?不过是我给自家妹妹贴补些碎银子修院子罢了,怎么就不能收了?”叶贵妃说着,给佩雯使了个眼色,佩雯把小匣子放在雪兰的手上,就退到一旁。 雪兰低着头,望着描金的黑色匣子,只觉得那里重如千斤。 雪兰跪下谢过叶贵妃。 叶贵妃又和雪兰提起了沐恩侯府的事,“皇上倒也开恩,说过上几年,让我回去省亲,待我省亲时,二妹妹一定要回来啊。” 雪兰称是。 叶贵妃又和雪兰说了一会儿话,叶贵妃就让佩雯送雪兰离开了牡蓉殿。 雪兰走到宫门口,远远见宫门口一个披着黑绒大氅的高大身影。雪兰心上一暖,从软轿上下来,提裙小跑着向盛信廷奔了去。 盛信廷展开笑颜,在宫门口处张开了双臂。雪兰脚下轻快,投入到盛信廷的怀抱里。 “冷么?”盛信廷望着怀里抬起头的一张小脸,笑着说道,声音柔和,令一旁的兵士几乎以为听错了话。 早就听闻盛将军不苟言笑,整张脸冷下来,就如同不讲人性的寺庙里的金刚。可是刚刚,就在盛将军拥住他夫人时,瞧着他那温柔的劲儿,分明是柔情似水的夫君,哪里还有什么铁面无私的话可言。 雪兰摇摇头,整个身子缩在盛信廷的黑氅之中。“大老远的,怎么想起来接我了?”话中虽有嗔怪,却挡不住其中的甜蜜。 “自然是想你了。” “贫嘴!” 夫妻两个说笑惯了,盛信廷也不恼,笑着贴近雪兰的额头,动作自然极了。两个人相视一笑,牵着手走向宫门外。 他的背影高大,她的背影玲珑,两支手臂相连着,两个人似早已注定的一对儿。 盛信廷把雪兰扶上马车,自己也上了马车离开了皇宫大门。 雪兰和盛信廷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身后的勤政楼上,一双眼睛把宫门口的一切都看在眼底,而且目光如同钉在了二人乘坐的马车上一样,直到马车绝尘而去,那道目光还久久不肯收回。 一旁的太监顺着皇上的视线,目光落在盛大人和雪兰的身上。 太监了然一笑,他早知盛夫人是贵妃娘娘的庶妹,而自皇上登基,贵妃娘娘便荣宠不断。太监便生了讨皇上欢心的念头,忍不住笑道,“盛大人和盛夫人还真是恩爱呢,瞧着就似天做一双的人物。” 已成为一国之君的扬贤帝穿着一件月黄色的黄袍,腰系玉带,面容如当初为淳亲王时一般无二,只是从前脸上平和的笑,再难看到。没了笑意的扬贤帝,比他的父亲启正帝更具帝王之相,威武且英俊。 太监的话并未让扬贤帝脸上扬起预期的笑容,他却皱起了眉来,“是么?”那声音极轻,让一旁的太监没反应过来皇上是不是在问他。 待他想开口时,扬贤帝已经眉回目光来,瞥向他一眼。这么一眼,太监就打了个冷战,再不敢多一话,退到一旁去了。 良久,扬贤帝扬起头来,甩开宽袖转回身来,宽大的衣袖在一瞬间飞扬起来,正甩在一旁太监低着的脸上。 太监就是一怔,头低得更低,大气不敢喘一下。 “去牡蓉殿。” 扬贤帝终于说了一句话。 跟着的太监这才敢上前来扶过扬贤帝,心里却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事。 第三百七十一章 借宠 叶贵妃在牡蓉殿里听闻到皇上来了,心里欢喜不已。 从皇上登基,对她庞幸不断,叫宫里其他的嫔妃们都嫉妒又无奈。 叶贵妃心里却明白,皇上越是宠爱自己,她就越不能恃宠而娇。想到这里,叶贵妃急忙到牡蓉殿正殿门口去亲迎皇上。 扬贤帝在牡蓉殿扶起了叶贵妃,手却再没离开叶贵妃的手心。叶贵妃脸色微熏,被扬贤帝引着,两个人进入正殿里。 “你妹妹怎么走了,你不曾留饭么?”扬贤帝坐下来后问向叶贵妃。 叶贵妃笑着答道,“臣妾也曾留过二妹妹,可是她说刚搬去家,家里仆人还少,就急急的赶回去了。” “给她了?” 叶贵妃低头答道,“她开始不要,后来是臣妾强要她留下,她也就留了下来了。” 扬贤帝没说话,看向叶贵妃,“朕就是来看看,晚上朕还来你这里,给朕烫壶三家春,等朕晚上来。” 叶贵妃连忙答应下来,扬贤帝说完就起了身离开了牡蓉殿。 叶贵妃叫人备了酒菜,却一直等到太阳西坠,也没见扬贤帝的身影。叶贵妃遣人去看,没一会儿派去的人就回来了禀告道,“陛下一直在御书房里批折子,奴婢并不敢打扰。” 叶贵妃犹豫要不要借着去给皇上送晚膳为借口,见见皇上。 想了好一会儿,她到底没去。心里不免有些沉闷,叫了人摆饭,就要用饭。 还没等她用饭,殿外就响起了“皇上驾到”。叶贵妃惊得急忙放下筷子,快步来到殿前迎扬贤帝。 扬贤帝大步进了殿内,见放着菜饭,却只有一只碗,他不由得扬起了嘴角,“怎么?不相信朕会来了?” 本是一句打趣的话,叶贵妃却不敢怠慢,急忙唤人去取饭,便把晚膳全部摆上来。 没一会儿,酒菜纷纷摆在桌上,扬贤帝和叶贵妃入座用起饭来。 让叶贵妃意外的是,扬贤帝竟然真喝起酒来,而且越喝越多,渐渐双眼都迷离起来。叶贵妃在一旁劝了,扬贤帝只扬着嘴角痴笑,“爱妃,我没喝多!”话说得已经有些含糊了,叶贵妃悄悄叫人去煮醒酒茶。 扬贤帝放下酒杯,被叶贵妃扶着躺到床上,在叶贵妃未直起身时,扬贤帝的手伸向了她的腰际。 叶贵妃还没回过神来,身子已经被扬贤帝拉了过去,一双滚烫的唇就覆在她的唇间。叶贵妃惊得张大了眼睛,扬贤帝如变了一个人一样,吻得肆意而浓烈。一阵阵的酒气从他的口中传到她的口中,叶贵妃的双腮也酡红了一片。 这一夜,扬贤帝直到三更天才从叶贵妃的身上翻了下去沉沉的睡着。一旁的叶贵妃望向身旁睡着的男人,咬住了唇。 本来,她以为皇上是爱极了她,一次次的欢好让她迷失了自己,只觉得自己似要死掉,任由他来裁判着自己。 可是,男人在最动情时,却是咬着她的耳朵低低的唤了声“雪兰”,她的身子当即就僵了住。原来,她这一夜只是当了别人的替身! 泪水悄悄的滑过了叶贵妃的脸庞,她缓缓的合上了眼睛。 那些让人羡煞的宠爱,其实都是她替另外一个人受的。一切都是假的…… 心知是假的,她却要欢天喜地的承受着。 叶贵妃伸出手来,削尖的指尖缓缓爬上她如玉脸的粉颊。忽然,叶贵妃的手指一屈,她紧紧的抓住了自己的脸。只是那么一下,叶贵妃又忙松开了,轻轻揉着自己的两腮。 她这是怎么了? 她到底是怎么了?! 叶贵妃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旁人都说叶家的小姐里,她是最漂亮的,而她和自己那个庶妹最为相像的就是脸颊。她们有着相同的瓜子脸。许是就是这个脸颊,让皇上留恋在她的牡蓉殿…… 叶贵妃扬起头来,悄悄的拭去了脸上的泪,头倚向睡中的男人。男人似有知觉,抬手揽住了她的肩,又沉沉的睡了去。 叶贵妃咬紧了牙。 男人的宠爱,皆为昙花一现,更何况是阅遍美云的帝王了。即然皇上能因为叶雪兰对自己宠爱有加,那么自己就要利用这份宠爱早为皇上生儿育女。就算有一天没了他的宠爱,她还有几个得力的儿子,精明的女儿,那么她的后半生,也就无所忧虑了。 想明白了何去何从,叶贵妃在黑暗中拥住了男人的身子,在他耳畔缓缓呢喃一声,手指伸向了男人赤露的胸前,在他胸口上轻轻抓痒。口中又吐气如兰,“兰儿在呢……” 扬贤帝已经醉了,听了这一声,本能的把女人拥了住。 第二日到了寅正时分,佩雯轻声唤醒了叶贵妃。叶贵妃睁开眼睛,摆手遣出了佩雯,她轻轻的推醒了扬贤帝。 “陛下,刚上早朝了。”那一声吴侬软语,把沉沉睡着的扬贤帝唤醒了。扬贤帝眯起了眼睛,看向叶贵妃,“几时了?” 昨晚他昨晚生了些闷气,喝多了些酒,只记得来了牡蓉殿,忘记了和叶贵妃说过什么话了。 想到这里,扬贤帝皱起了眉来,审视的望着叶贵妃,似乎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些蛛丝马迹来。 “寅正时分了,陛下。”叶贵妃说着,坐起身来,抓过一旁放着的粉色肚兜套了上来。 扬贤帝是第一次见叶贵妃当着自己的面害羞得穿肚兜,她的肚兜上分明绣着一支兰花。 难道她也爱兰? 扬贤帝不由得一呆,再看叶贵妃时,只见叶贵妃满面通红着,扭过身去,侧颜对着扬贤帝。扬贤帝惊喜的发现,叶贵妃的侧颜和雪兰的侧颜像极了。 那时他受了伤,雪兰帮他包扎着伤口,侧颜恬静而动人,那时还是淳亲王的他,就在心底里喜欢上了雪兰…… 想至于此,扬贤帝旋即扬起了嘴角,扬起手来扯过叶贵妃,叶贵妃身子一斜,倒在扬贤扬的怀里,才穿上一半的肚兜狼狈的挂在她的身上,有种欲掩还羞的妩媚。 扬贤帝心上更喜,狠狠的吻住了叶贵妃才松开,声音不免沙哑起来,“等我今晚再来。” 连自称的朕都没有。 叶贵妃娇羞一笑,轻轻的点点头。 【作者题外话】:十七嫂,你生日的两更我终于起早贪黑的补完了,千万别介意哈,爱你,么么! 另:谢谢8458,8652,1417,5417对小舍的喜爱,么么你们!不过那个谁啊,如果不骂人的话,会更好的。。。。么么么! 第三百七十二章 骑马 雪兰在马车上便把小匣子交到盛信廷的手上,盛信廷剑眉微动,接过了小匣子,沉默的打了开。 “银票?”盛信廷修长的手指挑起那一张五万两的银票笑着望向雪兰,“你的嫡长姐还真是心疼你啊。” 雪兰横了盛信廷一眼,“你可别把此事算在我的头上,若不是因为我是盛大人的妻,我纵是她的嫡亲妹妹,她也未必会给我拿这些的银两。财神爷,您还有什么话可说?” 雪兰故意把您这个字眼,咬得很重。 盛信廷低低的笑了两声,握住了雪兰的手,“不然我们就收下罢,怎么说也是皇上的一番心意。” 雪兰倚在盛信廷的身侧,笑着戳了他的脸颊,“盛大人快想想到底拿什么还这份人情罢,帝王家岂会让你占了便宜去?” 盛信廷把雪兰的手执了起,放在唇边亲了亲,才道,“这也容易,待贵妃娘娘生了皇子,我们还回去就是。依我看来,贵妃娘娘应该有子也快。” 雪兰愣了愣,马上明白盛信廷话里的含义。 叶贵妃现在什么都有了,就差有个孩子了,她定会使出所有手段,令自己怀孕,这样算下来,把银票还回去,倒也不难了。 雪兰拍了盛信廷的手一下,“人家都道长得漂亮的人,占了容貌,极难聪明,你倒全占了。” “所以我才鼓起勇气娶的你啊。”盛信廷揽住了雪兰的腰。 两个人说笑着,回到了府上。 盛信廷没了正经的差事,开始闲赋在家。 雪兰想到那五万两银子,不由得对盛信廷说,“我这所以没想搬到王府里去,一是因为搬去了着实太招摇,还有就是,”雪兰的声音一低,挨着盛信廷的身子忽然直了起来,贴着盛信廷的耳畔道,“这地道我倒觉得不错。” 盛信廷会意,笑了起来,“夫人即是提起这个话,定是想出法子来了。” 雪兰抿唇笑着,“我昨日出府沿着府外转了一圈,发现临近我们家是一户同样二进院子的人家,我们两间不过隔着一条小小的街道,平日里走的人都极少。我让人打听了,旁边人家主人是从前江塘县县令,回京也是寻着机会,看看还能不能再外放了。” 盛信廷挑了挑眉,“夫人的意思是叫我帮他寻了个机会?” 雪兰一笑,摇了摇头,“我已经想好了,已经放出风去,你现在并不受重视,只闲在家里。这位县令若是想外放,见你这条路走不通,自然会走别处。只要他想离开京城,这处宅子就会卖。我们不如买了回来,把中间的那条小街也给拦了上。不然那处早晚也会是隐患。” “可是如果人家不外放呢?” 雪兰的眼里闪动着狡黠的光,“那家夫人前几日在你没在家时,过来访过我,我已经和她露出大哥是贵妃娘娘的嫡长兄了,大哥和贵妃娘娘的兄妹之谊甚深。他若是能走得动大哥的门路,就让他走去罢。我的消息也不是轻易卖人的。这样下来的话,我们即是听了皇上的话了,也叫他挑不出错处来。” 盛信廷捏着雪兰的鼻翼笑,“你可真是坏透了。” 雪兰笑着靠在盛信廷的肩头,“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想来他们的银子来得也不会太过清楚的。不然怎么敢来京城只等个消息,就要买处宅子呢?” 盛信廷笑着拥住了雪兰,自己的小妻子真是聪明极了。自己可真是好福气,怎么就会遇到了她呢? “快去换身衣服去,”盛信廷含住了雪兰的耳垂笑道,换来雪兰的躲闪,她歪着身子推着他。盛信廷用鼻尖蹭了蹭雪兰的鼻尖,“春日里阳光正好,我教你骑马去。” “好啊!”雪兰会游水、会爬树、会打弹丸,独独不会骑马。在岁县里,有马匹的都是有钱人家。雪兰回到京城后,自然要跟着学规矩,哪个嬷嬷肯让她一个闺秀学骑马呢?雪兰的遗憾就是今生没独自一人威风凛凛的坐在马上驰骋着。 见雪兰高兴,盛信廷也翘起了嘴角。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周幽王会封火戏诸侯了,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男人能把天下间她最想到的东西摆在她面前。 盛信廷高声唤进了洛璃来,“你去到岩清那里取东西去,就说我让你去的,他便知晓了。” 洛璃答应一声,出去找岩清。 没一会儿,洛璃拿着一个一尺见方的木匣子回了来,雪兰接了过来,打开吃了一惊。那里面是一套鹅黄色的骑马装。 “你可真好!”雪兰也没顾及着丫头在身边,抱住了盛信廷的脖子痴痴的笑起。 洛璃连忙低下头去。 盛信廷啄了一下雪兰的樱唇,“快点让洛璃帮你换了,我们好早些出去。” 王嬷嬷一听说两个人要骑马去,脸先白了白,她咧了下嘴,“大爷,奶不会骑马,更没有骑马装啊。” 王嬷嬷心里暗想,闺秀和成婚的贵妇哪个需要骑马,偏偏自家主子夫妻来了兴致就想做出非常人之举,她做为跟在奶奶身边的嬷嬷,怎么能不提上一提呢? “无妨无妨,”雪兰一点不以为怵,她笑嘻嘻的从木匣子里抖落出骑装来,笑道,“嬷嬷看这不就是大爷给我买的?” 王嬷嬷的喉咙一哽,大爷居然还真是纵容奶,想到骑马就给买骑装,哪有这么宠妻子的? 可是她不过是一个下人,不好深劝,只能瞪着眼睛看着雪兰和盛信廷喜滋滋的出了去。 “南月,你快跟着奶奶去身边服侍罢。”说来说去,王嬷嬷还是不放心雪兰,怕她有个闪失出些什么危险,急忙唤了南月跟着去。 南月心里想着:有大人跟着,嬷嬷怕的是什么呢?嘴上她并不敢说,诺诺的跟着雪兰和盛信廷出了门。 盛信廷一直把雪兰带出了城,走了有五里的路程,马车停了下来。 盛信廷先跳下马车,才回身去扶雪兰。当雪兰从撩起的车帘看向外面时,她还是吃惊得怔了住。 那是一片极大的草场,从这边,看不到那边的尽头。 第三百七十三章 为妻 雪兰低头去看盛信廷,盛信廷的双眸中如多了颗闪亮的星子,熠熠生辉。 “喜欢么?” 雪兰不住的点着头,扶着盛信廷的手下了马车。她从没见过草场,在书上看到,草原上有许多和京城不同,房子、牧马、烤羊……而现在眼前的一片草场,让雪兰想到了草原。 “太喜欢了!”雪兰勾住了盛信廷的脖子,翘着脚尖亲在盛信廷的脸颊上,盛信廷笑了起来,拉着雪兰的手朝后面摆了摆。 盛信廷一指一望无际的草场,对雪兰讲道,“这里从前是太宗皇上的马场,后来有一次这里有人设伏行刺一次太宗,太宗犯了忌,再不来这里了。倒成了世家子弟的练马场了。” 韩琢从后面牵过来一匹马,把马缰绳递到盛信廷的手上。 从马到了雪兰面前,雪兰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那匹马。那是一匹浑身雪白的高头大马,观其行走,马蹄高抬,蹄下搭搭作响,就知道这匹马受过良好的驯养。 “它也好漂亮!”雪兰由衷的赞道,换来盛信廷微微挑眉,“难道有我漂亮?” 雪兰啐了盛信廷一下,笑道,“它的醋你也吃?” 盛信廷拍了拍马的额头,马儿似乎认识盛信廷打了一个响鼻。韩琢把一根胡萝卜递给了雪兰,盛信廷在一旁解释道,“你先喂它几根胡萝卜,先让它对你有好感,然后再让它闻闻你的气味,使它记得你,最后还要拍拍它的屁股,拍马屁你总是懂得罢,这样才好骑上它。” 雪兰没想到骑马还有这些说道。 盛信廷笑着抚摸着白马的棕毛,就想抚摸一个孩童一样,“这匹马是最温顺的马了,似乎刚学骑的人来骑它。”盛信廷扬手拍了拍马的脖子,“马是有灵性的,和有情人谈情一样,只要待它好,它自然会待你好。” 雪兰把胡萝卜递到马的嘴边上,马儿扁着的嘴裂开了一条缝,把宽宽的嘴唇慢慢的把胡萝卜咬进嘴里。 两根胡萝卜下来,白马似乎认识了雪兰。雪兰把手伸在马的鼻子前,马儿闻着雪兰手上的气味,似乎想到了刚刚的胡萝卜,眨了两下眼睛。 雪兰按照盛信廷的方法,又拍了拍马屁股,才来到了白马身侧。她扶住马鞍,蹬上了马镫,右腿叫力,身子微前倾,整个人就跨上了马背上。 盛信廷脚尖点地,也飞身纵上马儿的身上。夫妻二人同坐一匹马,盛信廷提着缰绳一点点的教着雪兰,教她怎样勒缰绳,怎样吆喝,怎样夹马腹,怎样练骑马最安全的姿势。 开始还是磕磕绊绊,待后来雪兰已经可以骑着马慢慢的跑起来了。 几圈下来,无须盛信廷再说,雪兰的马已经骑得有些模样了。 “你放心的下去罢。”雪兰开始赶起盛信廷来。 盛信廷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耳熟得要命,常常是要死的人,亲眷在一旁抹着眼泪说:“你就放心的去罢!” 只是少了一个字,意思似乎没什么差别。眼前雪兰似乎更心急欢快些罢了…… 盛信廷的手狠狠的握在雪兰的腰肢上,唇低在她的耳畔,“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 雪兰被耳边的呵气扰得缩了缩粉颈,她不由得笑,“大爷去歇歇罢。这话听着可好些?” 盛信廷笑着跳下了马去。 雪兰在草场上一骑马就骑了一个时辰,直到韩琢扬声唤她,“奶奶,您快来喝些水罢,仔细累坏了!” 雪兰这才催着马回到了凉棚之下。 南月早已把带来的茶水备了好,亲给雪兰倒上来,盛信廷却挡住了南月手上的茶不,他挑眉朝雪兰笑道,“待你喘会气再喝也不迟。” 南月忙放下茶不,虚扶着雪兰坐了下来。 雪兰歇了一会儿,又骑了好一会儿的马。黄昏的落日把一片金黄洒在草场上时,雪兰才勒住了马,她跳下马背,牵着马来到凉棚旁,“今日真高兴,我们回家罢!” 盛信廷牵过雪兰的手,韩琢极有眼色的牵下马去,在余晖下,牵着手的两个人轻轻的谈着马术技巧。 微风、斜阳、刚末了鞋子的小草、心心相映的一对碧人,勾勒出一副暖暖的图画。 许是因为累了,回到府里的雪兰连晚膳也没吃,只喝了碗羊乳,就睡下了。 盛信廷望着酣睡着的爱妻,手指轻轻的抚着她的长发。若是能让她永远这般无忧快乐的生活着,这才是他后半生的责任。 盛信廷弯下了腰,吻在了雪兰光洁的前额上。只是雪兰睡得太酣甜,全然不知晓男人那温温的细吻。 一觉睡到大天亮,雪兰再醒已经过了辰正时分。她转头看向身侧,那里空着,雪兰伸了伸懒腰,抬手揉着自己的长发,这才扬声唤进了洛璃来,“大爷呢?” 洛璃张了张嘴,表情有些晦涩,眉宇间有种了不出的别扭。雪兰蹙起了眉来,“到底是怎么了?” 洛璃艰难的说道,“大爷在厨房里,和江南厨子学做燕窝羹,说是一会儿待您醒了给您喝……” 还有些懒洋洋的雪兰顿时掀被跳下床,“大爷……在厨房?” 自古以来,倒是有女子为丈夫、为公婆下厨的事,可从没听说过哪个男子下厨房的,更没听说哪个男子为了自己心爱的妻子下厨房的!若是此事传回沐恩侯府去,叶老太太先要吓死过去了。 “王嬷嬷呢?她怎么没有叫我?”雪兰一面趿上了鞋,一向问洛璃。 洛璃急着帮雪兰穿衣,“嬷嬷有些伤风,病在床上,不然她老人家只怕要哭瞎了。奴婢原也是想着唤您,可是大爷不依!说谁要是敢唤醒您,就不必在府里当差了。您快去厨房里看看罢,喜鹊说厨子都快吓哭了。” 雪兰穿好了衣服,就要出去。 才走到门口,帘子高挑,盛信廷端着一只黑色的紫砂罐往里走。他迎面看到雪兰,挑起了唇笑,“醒了?你倒有口福,燕窝羹好了。” 雪兰忙要接盛信廷手上的紫砂罐,盛信廷却是一躲,“仔细烫到你,你快快退到一旁去,等我给你放下来,你再吃。” 【作者题外话】:谢谢5752的打赏!么么! 第三百七十四章 牵挂 雪兰避到一旁,直到盛信廷把紫砂罐放了下来,她才从盛信廷身后拥住了他。“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关照我呢?” “自然因为我会算计,”雪兰的头靠在盛信廷的背上,听到他的声音比往常带了回音,“你是我媳妇,我待你好了,你身体就好,将来老了都省得请先生抓药。” 雪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怎么就那么会哄她开心,不说他照顾她,偏说他是为了老了打算。 盛信廷转回身来,捏了捏雪兰削尖的下巴,“我还有两个私心,今日也就告诉给你罢。我待你好,宠着你娇着你,将来你再遇到的好男人,你就会想,他都不及我相公的一半呢。” 雪兰抿着嘴笑,“还有一个私心呢?” 盛信廷笑得狡猾极了,“我把你喂得胖胖的,还会有哪个男人看得上你?也只有我不会嫌弃你了。” 雪兰举起粉拳就捶在盛信廷的胸口,整个人都靠在他的怀里。 雪兰如何不知晓他是在说笑,他这样说,无非是因为他做了汤羹怕她心上不安。 “你是我又坏又好的相公。”当盛信廷的双手也拥住了雪兰时,雪兰幽幽着道。盛信廷的双眸晶亮,原本是极矛盾的话,他就清楚透彻。 “快吃燕窝羹罢,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盛信廷用下巴蹭了蹭怀中娇妻的头,雪兰这才离开了盛信廷的怀里,坐下来吃起燕窝羹。 盛信廷的目光一直落在雪兰的脸上,他的眉心微蹙起来,“我第一次做吃食,也不知道好不好吃。”语气中第一次透出那么一份不确定。 雪兰吃了一银勺燕窝,才拭着嘴道,“好吃啊,你也来吃些罢。”雪兰说着,盛了一勺羹,送到盛信廷的口边。 盛信廷顺从的张开了嘴,嚼了两口才点点头,“虽然不及厨娘做得好,倒也有些模样了。” “好吃我们就一起吃罢。”雪兰说着又帮着盛信廷盛了一勺。两个人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偶尔两个人相视一笑,紫砂罐子里的冰糖似乎流淌到了他们的心里。 明媚的阳光,明媚的笑靥,眼前的一幕如定了格一般,烙印在雪兰的脑海中。多年后她每每想起,都会笑出了声来。 半罐的燕窝,没一会儿被两个人分吃了个精光。 见到雪兰带着一脸满足的笑容,盛信廷的身子才向后靠了去,他挑着嘴角笑。 雪兰拭了拭嘴角,又把手伸到盛信廷的嘴边,帮他也拭了拭,才收回帕子来,“我今日还想去骑马。” “还去啊?!”不等盛信廷说话,洛璃惊呼一声,吓了雪兰一跳。 洛璃吓得差一点把自己舌头咬掉,昨日自家主子去骑马,她没能跟着去,结果提心吊胆的了一日。虽然大爷有功夫,又能护得自家主子,可是洛璃还是不放心。 想想自家主子只是一时兴起,断不会日日都去,洛璃也就放下心来。可是刚刚听了雪兰的话,洛璃情急之下说出了逾越的话。她知晓自家主子是不会怪她的,可是大爷也在呢。 洛璃的脸苍白着,头恨不能埋在地上的青石板里。 雪兰回过头来,先向盛信廷笑道,“这丫头是一时心急,你可别真生了她的气。” 关心则乱的道,盛信廷自然是知晓的,他微微一笑,向雪兰眨了一下眼睛,“要不……今日让洛璃和南月一道去罢?” “好啊!”雪兰马上明白了盛信廷的用意,于是她笑道,“那我们就带洛璃一起去。” 这一次是吓了洛璃一跳,自己没劝住主子,反倒把自己搭了进去。搭进自己倒也没什么,可是自己真的能极淡然的看着主子坐在马背上么?若是不放心,主子带着她一道骑马,怎么办?自家主子可是什么男人女人做的事皆敢试上一试的! 洛璃一闭眼睛,视死如归一般的咬紧了牙关,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好,我去!” 南月和屋里的几个丫头都闷声的笑了起来,一脸苍白的洛璃似乎要去逛鬼门关一样。 “那就走罢。”雪兰也忍俊不禁,她的话中都带着笑意,吩咐了洛璃一声,就让南月帮她换马装。 雪兰换好了马装,一行人坐着马车去了城外马场。 雪兰扶着盛信廷的手下了马车时,洛璃也跟着下了来。韩琢如昨日,把白马给雪兰牵了来。雪兰扶着马鞍就要上马,却被一旁的洛璃一把抱住了腿,洛璃的脸上全是哀求,“奶,要不您让大爷和您坐一匹马罢,要不然奴婢不放心啊。” 雪兰蹬了蹬腿,无奈洛璃抱得紧,雪兰只好又跳了下来,她笑着对洛璃说,“我昨日也是自己骑马的,你就放心好了,我不会有事。而且大爷也会跟在我左右,他岂会让我有事呢?” 洛璃期期艾艾的松开了雪兰的腿,想了想转头看南月,“要不你也骑匹马罢,我和你骑一匹,我们跟着奶!” 还是不放心。 南月看了一眼盛信廷,盛信廷沉默的点点头,南月去牵了一匹马过来,她先抱着洛璃往马鞍上送。 洛璃平日里也是淘气的,可是想到坐在活蹦乱跳的畜生身上,洛璃就心头乱跳。 这畜生万一乱跳怎么办?万上乱跳时把她颠了下去怎么办?颠了下去万一踩到她怎么办?踩到她万一没踩全死,留了半条命还半死不活的怎么办?自家奶定然会养着她,可是她不想给奶当累赘! 洛璃想到这里就紧紧的抱住了南月的脖颈,勒得南月脸色涨紫,干举洛璃上马鞍,洛璃也不松开抱住南月的手。 南月把洛璃猛的放在地上,脸色这才缓合了许多。 洛璃长出口气,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很是没出息,于是洛璃责问起南月来,“你怎么能把我放下来呢?不是说要陪着奶的么?你看看奶都坐在马背上了。” 早把洛璃的一举一动收在眼里的雪兰,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南月气得嘴角狠狠的抽动了两下子,“你都要勒死我了,我不放下你怎么办?!” 第三百七十五章 发现 洛璃看了一眼在马背上笑弯了腰的雪兰,面如红布,她低着头小声嘀咕着,“那人家还不是有些害怕……” 有洛璃这么一闹,雪兰更觉得轻松了许多,她勒着缰绳,招手让洛璃和南月快快上马,两匹马很快跑了起来,其中伴随着洛璃发出的阵阵尖叫声。 才一小圈下来,洛璃开始还尖声的叫,后来干脆软倒在马背上,头都不抬一直了。 雪兰勒住了马,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向南月骑着的马而来。南月也勒住了马,雪兰忙上前去扶洛璃,洛璃的脸色发灰,几乎从马背上滑了下来。 雪兰忙搭住了洛璃的一支手臂,洛璃连笑容都没有一个了,她红着眼圈,“奶……奴婢没事……没事……” 雪兰朝着南月摆摆手,南月把洛璃抱到一旁的凉棚去了。 盛信廷捧着一盏茶杯送到雪兰面前,皱了皱眉,“洛璃这个丫头平日里胆子也不小,我真是没想到她会这么怕骑马。” 韩琢在一旁闷声闷气着道,“就是练的少,多了就没事了。据说番仪长公主第一次骑马从坐上马背,一直哭到了下了马背,后来还不是习惯了。” 番仪长公主是启正帝的姑姑,扬贤帝的姑祖母,当年与塞北国结了亲,嫁到了那个以游牧为主的民族里去。 雪兰是没见过番仪长公主,可是盛信廷在小时候见过一次,当年已经四十开外,儿孙满堂的番仪长公主回朝省亲,马骑得极好。和京城里常年征战的武将骑得一样快。 雪兰朝着正背着众人,用袖子擦眼角的洛璃叹口气,“我不想洛璃再试着骑马了。” “全依你,洛璃若是觉得太难,不学也没事。”盛信廷并不在意。 韩琢紧抿着嘴,脸上闪过一丝不屑。同样是女人,平日里看着洛璃也叽叽呼呼在奶身边极有脸面的,可是到了现在,看看奶都会自己带马了,再看看洛璃,只差没哭倒在马上,着实没出息。女人间的差异也太大了些。就这个样子,若是没有南月,只怕奶身边都没有个急事使唤的人了。 雪兰喝了一盏茶,和南月又骑了好一会儿的马,才离开了马场。 雪兰坐在马车里和盛信廷说着今日的骑术,两个时尔轻声笑着,时尔柔声低语,马车缓缓的便进了京城的城门。 雪兰挽住了盛信廷的手,嘻笑道,“相公,我想吃焦锤了。” 盛信廷马上想到当初自己在一井书局的后街抢了雪兰焦锤的事,他噙着笑吻了吻雪兰的面颊,“怎么?还记得我抢了你焦锤的事呢?” 想起当初他那股厚脸皮状,雪兰笑意更浓,“我到现在还恼着呢。” “那就赔你焦锤可好?”盛信廷捏了捏雪兰的粉面,扬声吩咐车夫,“去一井大街的后街去。” “不如我们去华寺街和清寺街可好?华寺街有茶楼,清寺街有酒楼,清寺街的街口还有许多小吃和小玩意儿,那里最为热闹。” 清寺街…… 雪兰想到了邵虎山在家门口被人打了一顿的事。 “盛子晏,我来问你,当年,我还未嫁你时,可是在一清寺街的后巷看到邵虎山被人打了,是不是你让人去的?”雪兰斜倪着盛信廷。 盛信廷不由得一笑,揽着雪兰肩头上的手指挑了起来,抚向她的下巴,被雪兰按了住,“说话便说话,动手动脚做什么……” “我以为你喜欢……”盛信廷低低的笑着,清了清嗓子才又道,“你那天在窗口不是看得极清么?” “你怎么知道我在窗口?你当时在哪?”雪兰分明记得,那条街已经是后巷了,对面也没有什么茶楼或是酒楼,那么盛信廷是在哪呢?而且还知晓她躲在窗口,这么说来,他自然也是看到她射弹丸了。 盛信廷低下身来,咬住了雪兰的耳朵,“我在离你不远的茶楼里,邵虎山那样害了兰溪,我怎么可能会袖手旁观,可是他这样的小地痞实在不值我派人去要了他的命,教训一顿是最好的。” 雪兰歪着头,躲着盛信廷口中的热气格格直笑。盛信廷的声音更加温柔,“只是不知晓是哪一个躲在那里帮我们人一个忙的,而且弹弓打得极准呢。奶,那个人是谁呢?” 雪兰伸出粉白的手掌,挡住了盛信廷逼近的唇,他便顺势吻在了她的掌心。雪兰的手指微屈,整个小手掌扣在盛信廷的嘴上。“我这么帮着盛大人,这次的焦锤要盛大人谢我。” “那是自然,”盛信廷不由得失笑,“我陪我自己的媳妇出去,难道还要媳妇出银子不成?” 夫妻两个坐在马车里说笑着。 到了清寺街的街口,雪兰和盛信廷下了马车,两个人牵着手向清寺街里走去。 两个人走走停停,停停买买,买买吃吃,没一会儿,南月和洛璃的手上就提了许多的黄纸包。 雪兰拿着手上的焦锤,递到盛信廷的面前,“相公,来吃一口。” 盛信廷一笑,把焦锤吃了一口,随后夫妻二人相视一笑,肩挨肩走向清寺街。 穿过一条小巷,雪兰向后望去,她望向后面挂着脸谱竹灯的地方,问盛信廷,“那是哪里啊?” “那是戏园子,”盛信廷又望了戏园子的后院,“不过看着今日挂竹灯,应该是楚云开来唱戏了。” 京城里最大的角儿楚云开,他所到之处,很早就会有人去排着听戏。雪兰听说楚云开相貌英俊,也受京城里的贵妇和小姐的追捧。 “你要听戏去么?”盛信廷问雪兰,雪兰挽着盛信廷手臂笑,“楚云开哪里有我自家的相公好看,我才不要去看他呢。” 盛信廷笑了起来,夫妻二人挽着手就要往回走。 忽然,盛信廷身子一顿,他没有走,定在原地,看向戏园子的后门。雪兰见盛信廷没动,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去。 一个穿着蛋青色褙子和水粉色湘裙的女子在戏园子后门旁的马车边,她身边跟着一个小丫头。女子一脸羞红,正向马子里的人说着什么话。女子的嘴角扬着赧然的笑意,手指上的帕子被她绞成一团。 第三百七十六章 说谎 雪兰仔细辨认,发现那个女子竟然是盛信廷的二妹妹,嫡出二小姐盛惠溪。 盛信廷的眉头皱了皱,抬步就要朝马车那边走。雪兰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朝着他皱了下眉,扯着盛信廷朝着小巷里走。盛信廷皱着忧虑走向小巷深处,雪兰才松开手。 盛信廷捏了雪兰的脸一下,“你为什么不让我去?” “你去做什么?”雪兰紧紧的拉住了盛信廷的手,“先不说二妹妹为什么来这里,又是为什么来的?你去了都会闹出来。而且,马车里坐的到底是谁,你还不得而知,你贸然前去,二妹妹的脸往哪里放?” 盛信廷深深的吸口气,沉默了。 雪兰见盛信廷听进去了话,拉住了他的手,往巷子的另一边走,“我觉得我们都假作不知,不如一会儿回卫国公府里瞧瞧,你一个大哥,自然不好问些什么话,倒不如让我去。” 盛信廷望着雪兰的身影,雪兰身材并不高,走起路来,身上佩戴的络子还会随风扬起来。盛信廷一直紧绷着的脸缓合了下来。都说贤妻如宝,眼前自己的妻子即替二妹妹着了想,又愿意出头帮他去探探二妹妹的口风,果然是贤妻。 夫妻二人也再没有逛下去的心思,两个人在清寺街买了两盒点心就去了卫国公府。 盛信廷上了马车后,想了想,撩起帘子唤过韩琢,低声吩咐两句,韩琢退了下去。 盛信廷又吩咐起车夫,去卫国公府。 到了卫国公府,门上的见盛信廷夫妻忽然回来,忙着向里禀告,盛信廷和雪兰先去了腾铃阁给鲁氏请了安。 鲁氏对于盛信廷夫妻忽然回来也很是诧异,雪兰垂首笑道,“我们也是去了清寺街逛,看着点心正好,买了几盒回来送给几位妹妹尝尝。” 雪兰说着,洛璃那边已经把点心匣子递了上来。 鲁氏身边的丫头忙收了下来,鲁氏这才温和的笑道,“你们有心自然是好,我也高兴。”鲁氏唤了一旁的丫头,“去告诉给大小姐和二小姐,就说他们大哥大嫂回来了。” 丫头下去了,没一会儿大小姐盛兰溪来到了腾铃阁。盛兰溪先给鲁氏施了礼,才笑着唤了雪兰一声“大嫂”。 雪兰和盛兰溪亲厚,自然把点心递给了她。盛兰溪当着鲁氏的面,没说什么,只轻轻的谢过了雪兰。 下去请两位小姐的丫头也回了来,“夫人,二小姐出去买首饰还没回来。” “这么久还没回来?”鲁氏蹙起了眉来,问一旁的桃芳,“二小姐出去跟着几个婆子?” 桃芳忙道,“按照惯例跟了六个婆子两个护卫。” 鲁氏的眉头拧得更紧,“去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事?” 盛信廷抬起头来,“母亲,要不我带人出去找找二妹妹” 鲁氏想了想,刚要点头,有丫头进了来,“夫人,二小姐回来了。” 盛惠溪进了正房,一见正房,她就见鲁氏眉头皱着,她的身子先僵了一僵,才上来给鲁氏请安。 鲁氏碍于盛信廷和雪兰在,不好深责盛惠溪,只不满着道,“你这孩子,怎么出去了这么久?” 盛惠溪的脸微红,“我……在天场街四处逛了逛,忘了时辰了……” 雪兰的明眸微动,盛惠溪这就是在说谎了。 雪兰盯着自己的玉镯不发一言。 鲁氏的脸色比刚刚好看了许多,声音也柔和了下来,“你这孩子,想去转倒让婆子回来说上一声,也免得大家都惦记着你。好了,不提此事了,你大哥大嫂去清寺街转,给你和你大姐姐买了点心。” 雪兰抬起头来注视着盛惠溪的表情,果然见她在听到清寺街两个字时,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鲁氏并未发觉女儿的异常,雪兰亲捧了点心,递到二小姐盛惠溪面前,“桃花糕和查仁糕,也不知道二妹妹喜不喜欢?” “喜……喜欢……”盛惠溪扯了扯嘴角,笑容显得勉强极了。 一旁的盛信廷也看出了二妹妹的不对来,他的双眸微垂,脸上辩不出什么表情来。 雪兰退到一旁,盛惠溪忽然扬起头来,“母亲,我好累,我想回去歇歇……” 鲁氏望着盛惠溪发白的面孔,点点头,“那就去歇歇罢。” 盛惠溪脚步极快的退下去,惹得鲁氏舒展开的眉头又往一起聚去,但是又不能不替女儿描补一下,“她定然是累坏了……” 雪兰望向一旁的盛兰溪,对鲁氏道,“母亲,我去大妹妹那里看看她的花样子是怎样描的。” 鲁氏和庶子也没什么话说,见他们要离开,虚笑着让他们一会儿来这里说话,才让他们去了盛兰溪的园子里去。 一进盛兰溪的园子,盛兰溪就笑着打趣雪兰,“小嫂子,当了我嫂子搬了出去,和我大哥过起了悠闲日子,都不让得请我去你府里玩了?” 雪兰笑着拍盛兰溪的手,“哪有你这么挑理的小姑子,难怪还没嫁出去呢?” 盛兰溪先是一怔,随后闹个大红脸,故作咬牙切齿样,“真真是嫁了人的妇人了,什么话都敢当着我说了!”她说着,回身望了一眼后面的盛信廷,扬声叫道,“大哥,你也不管管你媳妇?” 盛信廷不过一笑,“我宠你嫂子还来不及,哪里还会管她?” 一句话气得盛兰溪直跺脚,一个劲的说盛信廷也学坏了。 三个人说说笑笑进了盛兰溪的姝园。 三个人坐下来,盛兰溪还真把花样子拿了来给雪兰瞧。雪兰笑着摇头,“我不过是拿此事为借口,你倒认真起来了。” 盛信廷坐下来略略的喝了几口茶,忽然问盛兰溪,“二妹妹最后常出去么?” 盛兰溪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大哥,笑道,“二妹妹最后喜欢上了首饰和书。不过说来倒也有趣,上次二妹妹央我带她去了一次书局,去了这后,她又有点嫌挑书烦,让我帮她挑书,她就去了首饰楼去了。” 雪兰不动声色的望了盛信廷一眼,见盛信廷正捧着手上的茶,若有所思。 【作者题外话】:宝贝们,今天本来是想更两章的,没事先告诉给大家,意思是个惊喜,结果成惊吓了,大家等我,还有一章,么么么! 第三百七十七章 浪子 雪兰和盛信廷从卫国公府回去时,两个人都沉默的对视一眼,雪兰想起盛惠溪看向马车里的眼神,那绝非不是一般的眼神,瞧着盛惠溪就像极了坠入情网的痴情女子。这样的眼神,雪兰在盛信廷的眼里也看到过。 盛信廷握住了雪兰的手,“依兰溪所言,二妹妹有什么事绝非一日两日了,我倒想查查这人到底是谁?” 雪兰自然知晓盛信廷的手段,往日盛信廷也是极沉着的,今日他倒似换了个人。雪兰不由得劝道,“二妹妹年纪还小,若是真有什么事了,你先回来说给我,由我这个嫂子出面更妥当些。” 盛信廷舒口气,望着雪兰的眼神中都带着温柔,“我正是害怕二妹妹年纪小,上了别人的当。你有所不知,母亲把二妹妹保护得太过好了,她根本没受到过什么挫折,更没见男子对自己好过,就是这样,我才担心她遇到些有心机的男子不辩虚实一头扎了进去。” 雪兰也回握住盛信廷的手,“许是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呢?只是你自己担心罢了。韩琢不是去查了么?不久就会有消息了。” 盛信廷点点头,忽然觉得要是自家二妹妹能如雪兰一般心胸和机智,许是自己担心就会少些了。 马车驶回了将军府。 将军府已经把隔壁的府院买了下来,中间的小巷也封了起来,后面开头,做为一处小角门。 雪兰并未让人大肆修葺房子,她亲去那边瞧了,房子都是刚刚修葺不久,直接住了就好。 有了新宅,夫妻二人依然在这边住着,那边权当待客用处。 下了马车,雪兰和盛信廷回了内院,才吃了一盏茶的功夫,喜鹊进来禀报说韩琢要见盛信廷。 雪兰知晓韩琢是打听出什么了,只叫洛璃给盛信廷找大氅,盛信廷就去了外院。 到了外院的小书房,韩琢走了进来,盛信廷的脸色冷了下来,只问了韩琢一句,“是谁?” 韩琢躬身回道,“是楚云开。” 盛信廷挑起了眉来,许久不语。 很多贵妃和小姐们愿意捧楚云开的场,楚云开也是左右逢源,并不像是个安生唱戏的角儿。早就场出过,因为楚云开,一位世家小姐和家里闹翻,竟然要绞了头做姑子去。最终是楚云开离开了京城好一段时间。 这样的人物,这样的过往,只怕是一个温柔的眼神,也会让盛惠溪以为他是深情一片!而且盛信廷也相信人的本性不那么容易就改变了。 “把他给我赶出京城去。”盛信廷低低的吩咐着韩琢。 怎么来的,就让他怎么离开。 韩琢刚有下去,盛信廷又叫住了他。盛信廷想到了雪兰的话,他皱了皱眉,半晌才对韩琢摆摆手,“你先下去罢,待我再想想。” 韩琢施了礼退了下去。 盛信廷转身回了内院。 雪兰正和洛璃一起打络子,见盛信廷进了来,雪兰先看他的脸色。只见双眉微向眉心中聚,雪兰就知晓盛信廷打听的并不是什么好事。 雪兰打发下洛璃,问起盛信廷和盛惠溪见面的人是谁。 “楚云开。”盛信廷的声音有些发闷。 雪兰也有些吃惊,“怎么会是他?”见盛信廷的脸色有些阴沉,雪兰才又问道,“你准备怎么办?” “我原是想把他赶出京城,可是,”盛信廷抬头看了一眼雪兰,“你说要我有什么事回来和你说上一说,我就回来了。” 雪兰不由得蹙了蹙眉,“这个楚云开……是不是名声不大好?” 依雪兰对盛信廷的了解,盛信廷并非那种看不起戏子的人,可是今日见他的反应,雪兰觉得最大的可能就是楚云开的为人了。 “前几年和京城里的一位小姐闹得很不象话,京城里的世家都传遍了。”盛信廷拧着眉说道,“现在他又回来了,虽然还有许多们捧着他,但是大家也只把他当个玩意儿,谁都知晓他的为人。” 雪兰看了一眼盛信廷,“你觉得二妹妹知晓么?” 盛信廷果断的摇了摇头,“我觉得楚云开前几年闹事的时候二妹妹还小,不可能有人和她说这种事。” “我倒觉得许是二妹妹知晓。”雪兰全神贯注的望着盛信廷,看得盛信廷挑起了眉来,“你的意思是二妹妹明知他这样,却还喜欢上他了?!” 雪兰缓缓一笑,“岁县里也曾有一段泼皮和小姐的情事。那个泼皮四处调戏良家女子,名声极坏,有一次,他巧遇到一位小姐,小姐知其心性,他却故作苦闷,寻了机会向那小姐表白,说因父母早亡,对日子不再有期望,才会自甘坠落的,游走在女人堆里。遇到了小姐,他觉得从前都是白活了,他甘愿为小姐再不和别的女子有什么瓜葛。” “那小姐起初不信,后来见他日久待自己都如初,而且并未听闻他再和哪个女子有些不耻之事,小姐相信了他浪子回头。可是,这个泼皮一直玩弄这位小姐,直到小姐怀了他的孩子,他就再不出现了,小姐寻人也悄悄去找过他,他只嘲笑那小姐把自己当成救世的观音菩萨。” 盛信廷半晌不语,许久,他的声音传了来,“那位小姐后来呢?” 雪兰盯着盛信廷的幽深的双眸,“因为小姐的月份大了,泼皮又怎会娶她,小姐投了井了。”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夫妻二人皆不语。 雪兰先打破了沉默,她对盛信廷说,“不如让我去先和二妹妹说说话罢,兰溪不是说我们搬过来,她还没来过么?我就下帖子请她和二妹妹一道来。到时候我再支开兰溪,和二妹妹说话,我们要先知晓楚云开到底和二妹妹到了哪一步,他在二妹妹心中又是如何的?” 雪兰说到这里,也垂下了眼去,“若是楚云开真如岁县里的泼皮,承认了自己从前的放浪,只怕就难办了。” 盛信廷合上了眼睛,抬起修长的手指轻轻揉着自己的眉心。 他也担心是这样的结果。 第三百七十八章 情真 隔了两日,雪兰下帖子给盛兰溪和盛惠溪姐妹俩。 翌日,姐妹俩到了将军府上来。雪兰提早就叫人迎到府门口,姐妹俩的马车刚到,雪兰就迎了上来,“两位妹妹来了,快快随我去里面坐坐罢。” 盛兰溪因为和雪兰样厚,自然不会客气,她笑盈盈的挽住了雪兰的手臂,“小嫂子,你给我们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可多呢,”雪兰笑着拉住了脸色有些不大好的盛惠溪,心想盛惠溪原意并不想来她的家,许是因为怕引起鲁氏的怀疑,所以才硬着头皮和盛兰溪来的。 雪兰一边拉住了一个小姑,并不冷落了谁,一道往里面走,“我让厨房里备下了嫩牛肉,我把你们大哥给赶走了,一会儿只有我们在架子上烤肉。” 盛兰溪在卫国公府里很少有这样烤肉的机会,听了雪兰的话,高兴得她直拍手,她不忘取笑雪兰,“果然是我的好嫂子!” 盛惠溪也怔了怔,她没有盛兰溪和雪兰的私交,脸上的戒备却少了许多,她弯着唇向里面走去。 到了内宅,雪兰把两位小姐让到座上,洛璃上了茶和点心,就退到一旁。 雪兰拿起茶样子,讲起花样子来。 没一会儿,洛璃说架子那边正在燃炭,盛兰溪就来了兴致,想和洛璃一起去看看燃炭,雪兰笑着让洛璃陪着盛兰溪去看,房里忽然只剩下雪兰和盛惠溪了。 盛惠溪虽也是第一次来盛信廷的宅子,可是她和盛兰溪不同,盛兰溪和盛信廷夫妻最为亲厚,卫国公府里谁都知晓。而她,只是第一次来兄嫂家里,雪兰不去,她不好就走。盛惠溪低着头,揉起了手上的帕子来。 只是她手上的动作极快,慌里慌张的,把帕子弄掉在地上。 盛惠溪的脸色一白,急忙抬头去看雪兰,生怕雪兰看出她的紧张来。 雪兰望了一眼南月,南月上前来帮着盛惠溪拾起帕子,笑着向盛惠溪道,“二小姐的帕子脏了,奴婢帮您去洗一下罢。” 盛惠溪身边的丫头哪里好意思让南月去洗,急忙上前来说无事。南月话锋一转,拉着那丫头的手,笑道,“不然妹妹就随我一道去洗罢。” 丫头看向盛惠溪,雪兰在一旁也笑着说了话,“即是这样,你们就去罢,我正好要问二妹妹打络子的事呢。” 丫头只好由着南月拉出了正房去,房里的丫头也被王嬷嬷带了下去。 贴身丫头被带走,盛惠溪再笨也看出些端倪来,她的心跳成了一个,不敢看雪兰一眼。 雪兰却走了过来,挨在盛惠溪的身边坐了下来,“二妹妹,”雪兰的声音轻柔,拉也抚上了盛惠溪的手上,“其实我在前几日里,在戏园子的后门看到了你。” 雪兰感觉到盛惠溪的手明显的一缩,脱离开雪兰的手掌,缩进了宽大的袖子里去。 雪兰并不生气,耐心的又道,“其实你大哥也看到了。” 盛惠溪抬起头来,脸色已如一张白纸一般,“大……大哥怎么说?” 雪兰松口气,盛惠溪既然还在意盛信廷的想法,就是说明她对盛信廷是忌惮的,不管是哪一种忌惮,雪兰都觉得那是一线生机。 雪兰拉住了盛惠溪微凉的手指,“你大哥只是不放心你,其实,他比我更担心你……” 盛惠溪眼圈微红起来,“大嫂子……我……我知晓你和大哥都疼我……”盛惠溪说着,吸了吸鼻子,继续又说,“可是……我和楚郎是真心相爱的!” 盛惠溪口气中的坚定,让雪兰暗暗吃惊。 雪兰抽出帕子,帮着盛惠溪轻轻拭了眼角,笑道,“女子长大了,如个女子不怀春呢?二妹妹怕什么呢?你大哥并非不通情达理之人,他只是怕你吃了亏。” “不会的!”盛惠溪打断了雪兰的话,抬起手来反握住了雪兰的手,“大嫂子,我知晓外面传楚郎许多的不好,可是,那是从前的他,他现在已经全改了啊!” 果然! 雪兰并不反驳盛惠溪,只笑着问她,“二妹妹即是这样了解他,定然是知晓他的事了?” 盛惠溪见雪兰没像自己预期所想反对此事,倒和自己聊起了楚云开,她提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闷在心里的话,她也似找到了可以倾诉的人,缓缓的和雪兰讲了起来。 “大嫂子,楚郎和我讲了他的所有事,包括从前和那位小姐的事。楚郎说这些话时,眼泪就在眼圈里转。大嫂子,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楚郎是强忍着眼泪,我是瞧得出来的!” 盛惠溪眼眸温柔,讲着藏在心里最深处的恋情。“他为了我全改了,除了唱戏,连别人下的帖了他都不去。他说有些权贵不是什么好东西,拿他们戏子不当人,他让我也小心些心怀鬼胎的人。就是前些日子,母亲帮我瞧了门亲事,我不愿意,在家里哭了许久。楚郎得知后,悄悄约我去了外面,他告诉给我,母亲是为了我好,我虽有自己的心思,但是不能不体谅母亲的心!” 盛惠溪说着,有些激动,“大嫂子,你说说看,男人能这样设身处地的为我想,难道他还不爱我么?”泪水从盛惠溪的眼眶里流了下来,她也不擦拭,唇角扬起了笑,“他还说他年轻时糊涂,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惹得京城里的人都骂他,他说他也该骂,当年实在太分了。就凭这些,我就敢说,他已经不似从前了,他为了我改变了许多!” 雪兰脸上依然笑着,心里却已经皱紧了眉。看来这个楚云开比自己想得还要厉害,竟然用这些个手段蛊惑了盛惠溪的心。 有一句话,雪兰是相信的,楚云开见识过的女人要比盛惠溪想象中的多得多,雪兰不相信他一夜之间改变得这么彻底了。反常即为妖。 雪兰想到这里,又想到了盛信廷。盛惠溪是卫国公府的嫡女,身份和盛兰溪不同,而且外面都知晓盛信廷不是一般之人,楚云开明知晓盛信廷不好惹,却敢惹上盛惠溪,这一点更值得怀疑! 第三百七十九章 意切 雪兰安慰着盛惠溪,帮她拭了泪。又亲打了水让她洗了脸后,盛兰溪才回了来。 盛兰溪一回来就见低着头的盛惠溪故意避开她的目光,在一个不经意的转身之间,盛兰溪还是看清了盛惠溪发红的眼圈,她不解的望向雪兰。 雪兰嫣然一笑,携住了盛兰溪的手,“你才走了,二妹妹也想去,我因她身子弱,拦了她,这不,正躲在那里哭鼻子呢。” 雪兰这么一句玩笑话,让原本绷着脸的盛惠溪扑哧一笑,盛兰溪也松了一口气,她上前来拉住了盛惠溪的手,当真劝起她来,“二妹妹,我不知道大嫂子因何惹了你不快,可是她人很好,心也好,若是有什么误会,二妹妹别往心里去。” 盛惠溪望了望盛兰溪,又看了一眼盛兰溪身后的雪兰。只见雪兰正笑盈盈的看着她,眼中的善意,任由谁都是能感受得到的。 盛惠溪是第一次仔细看着雪兰,她才发现,其实大嫂子并非外面谣传的那般丑陋不识大体,她倒觉得大嫂子很善解人意,亲切得如同身边最寻常的丫头,令人不想对她设防。 盛惠溪的脸微微红起来,她低了下来,“大姐姐放心,只是我自己这几日没睡好,大嫂子给我看了几个花样子,我就双眼发酸,哪有什么大嫂子惹没惹我生气之说呢?” 盛兰溪便指向外面说道,“炭都燃起来了,肉也备好了,要不要把烤架子现在拿过来?” 雪兰点头,招呼着两个小姑去吃烤牛肉。 三个人围坐在支起的火架子后面的圆桌上,几个丫头帮着三个人烤着肉。姑嫂三人说说笑笑,一顿饭吃下来倒也热闹极了。 待送走盛兰溪和盛惠溪,雪兰的眉头就缓缓的皱了起来,她叫人去外院请回来盛信廷。 原来盛信廷一直没有离开,只是避到外院去了。 盛信廷一进来就见雪兰蹙着的眉头,他心中已经明白了几分,“二妹妹很喜欢楚云开?” 雪兰抬起头来,面容凝重,“只怕不只是喜欢,已经是深深的爱恋了。那个楚云开很是厉害,竟然把自己从前做的事都合盘托出,交待给二妹妹了。二妹妹认为他意重,才会说出来,现在恐怕怎样劝都不会成效。” 雪兰轻轻的叹口气,“我并没有劝她,也是担心她再不会把心里话说给我听。” 盛信廷半晌不语,“那么,我就要和楚云开好好谈上一谈了。” 雪兰拉住了盛信廷的袍袖,“我也一直想和你说,楚云开是情场高手,二妹妹即不是国色天香,家里又非富可敌国,他到底为什么接近二妹妹的呢?” 盛信廷的脸冷若冰霜,“那只有问问他了。” 雪兰拉着盛信廷的袍子不松手,盛信廷回转过头来,望着身后的娇妻,长叹一声,随她坐了下来。雪兰这才又道,“我倒觉得你不如在问他之前先查查他。” “我已经让韩琢去查了,”盛信廷握住了雪兰的手,“只是我没想到他会耍这些手段来。” 盛信廷凝着眉,“你且放心,我定然不会莽撞行事。” 雪兰沉默着,一直想着楚云开到底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 盛信廷这边还没打听出楚云开那边的事,盛惠溪就气冲冲的来到了将军府。 当时雪兰和盛信廷正在后院陪着李妈妈打骨牌,盛惠溪直接冲进了里间来,她满脸是泪,双唇抖个不停,话几乎不能成声,“大哥哥!你……你凭什么查楚郎?!你凭什么质疑他?!” 雪兰和李妈妈皆是一怔,雪兰看向盛信廷。盛信廷已经放下了的手上的牌,对着盛惠溪扬起了嘴角,“怎么?他到你那里告状去了?” 盛惠溪的泪水落得更凶,“他和我说,他不愿意像小偷一样被人家暗中查来查去的,他要离开京城,再不回来,再也不见我啊!” 盛惠溪说着说着,忽然捂住了嘴失声痛哭起来。 雪兰连忙放下牌,搂住了盛惠溪的肩头,低声戏着。而盛惠溪的声音却高出雪兰许多,似乎要发泄尽胸中的失落和怒火。 “楚郎若是走了,我也不会再嫁,我就绞了头发做姑子去!”盛惠溪抱着雪兰放声大声起来。 雪兰皱起了眉头,她和盛信廷到底还是低估了楚云开。 盛信廷把手上的牌啪的一声掷在桌上,指着盛惠溪训道,“你瞧瞧你自己成个什么模样,满嘴里又说的是什么话?!亏你还是个大家小姐呢。” 盛惠溪霍的从雪兰怀中站了起来,直望向盛信廷,“若是没有楚郎,我还当什么千金小姐?!我即已经做了,就不怕被人说去!” 雪兰没想到一直默默不爱作声的盛惠溪竟然如此有主意,她只觉得阵阵头痛,眼前的事实在是不好办了。。 盛信廷还要开口说话,雪兰却悄悄的朝他使眼角,盛信廷沉着一张脸了出去,李妈妈识趣的说带几个丫头去后面种地,于是便把人都带走了。 雪兰没说一句劝盛惠溪的声音,任由她哭下去。 许是因为哭累了,盛惠溪抽抽泣泣着,慢慢不再哭了。她抬起头来,看到一旁正坐在小炕上的雪兰正看着她。“大嫂子!”盛惠溪只觉得满身的委屈,却不知晓该和谁说?现在见到了雪兰,盛惠溪忽然间就有倾诉的念头,她抱着雪兰的腿,缓缓讲起了楚云开约她去的事。 盛惠溪说,“楚郎的脸上全是死一样的灰,他说我大哥找人查了他,他倒不怕人查,只是觉得大哥污辱了他的为人,他不想留在京城里了。” 雪兰心中冷笑,不怕查还要演这出戏做什么?这分明就是要挟了盛惠溪了。 盛惠溪并未察觉出雪兰微变的脸色,她擦了擦眼泪滔滔不绝的讲起这几日和楚云开之间的不快,末了盛惠溪说,“大嫂子,他是恨上我了,再也不会理我了,再也不会了!” 盛惠溪说完又哭了起来。 一直沉默的雪兰就在此时忽然说道,“要不我替你大哥去给楚云开赔个不是罢?” 第三百八十章 主意 盛惠溪大为感动,她从没想到自家大嫂子会比大哥还通情达理,想到替自己去描补一下。可是…… 盛惠溪转念想着,大嫂子已经很替她着想了,难道还真要大嫂子去么? 盛惠溪想着,脸上难免露出了纠结之色。 一旁的雪兰看得真真切切。原本说是去道歉,不过是雪兰想看看这个楚云开到底当着自己的面能说出什么来,雪兰也好探个虚实。 想到这里,雪兰决定给盛惠溪添上一把火。 雪兰安抚的拍了拍盛惠溪的手,轻声道,“你大哥做得固然不对,不过他到底是心疼你,二妹妹这一点倒是应该懂的。”盛惠溪低着头吸了吸鼻子,这才点点头。 雪兰见盛惠溪还不至于太过糊涂,循循善诱着,“你大哥是个男人,官位也在那里,而且将来你和楚云开成了亲,他到底是舅兄,舅兄的威严还是该有的。我就不同了,我是个嫂子,正是应对家里事的人。我替你大哥去,也能表现了咱们的诚意不是?” 盛惠溪听到成亲两个字时,脸莫名的红了起来。想到真有一日嫁于楚云开,到底还是要靠大哥来帮着自己支撑着娘家的脸面。于是盛惠溪揉着帕子,声音也不似刚刚那般激动,“大嫂子……那……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 “看你罢。”雪兰淡然的一笑,“此事我听二妹妹的。” 盛惠溪心里满是感动。 在卫国公府里,父母兄长姐姐,没有一个人肯像雪兰这样听自己说话,更没有一个如此尊重自己,他们都把她当成未长大的孩子,凡事都替她作了主,叫她觉得前半辈子生活在别人的掌控之下,没有一点是她自己要过的日子。 而大嫂就不同,她愿意让自己来决定自己的事,给她充分思索的时间和绝对的尊重,让盛惠溪对雪兰这个人也心存了感激的同时,又觉得和她亲上几倍。 “那……大嫂子等我的信儿罢,到时候我和大嫂子一道去。”盛惠溪扬起了笑来,笑容里满是欣喜。 姑嫂说过了话,雪兰亲送盛惠溪上了马车,才回了内宅。 一进正房,雪兰见盛信廷正阴沉着脸坐在太师椅上。雪兰摆手打发走丫头,上前来倒了一盏茶,轻轻喝着,才迎上盛信廷瞥过来的眼神,雪兰不由得噗笑,“你说你平日里最是沉稳的一个人了,怎么今日就要沉不住气呢?二妹妹不过是个小孩子心性,你何苦和她认真?” 盛信廷早听门上禀告他了,说奶送二妹妹走时,二妹妹和奶还有说有笑的。盛信廷沉着脸回到了正房里,心头说不出的滋味。有欣慰,也有担忧。 “你和二妹妹最后做了什么决定了?”盛信廷不知道雪兰用什么话哄了盛惠溪,心里头两头担起心来。 雪兰轻声慢语道,“我和二妹妹说,我替你去向楚云开道歉去。” 盛信廷的剑毛挑了起来,他瞥向雪兰。雪兰敛起了笑,缓缓着道,“我心里有个主意,只是许是会伤及二妹妹。” 盛信廷知晓雪兰不是没有深浅的人,他只静静的等着雪兰的下文。 雪兰见盛信廷不语,又继续说道,“你和我说过,楚云开这个人是个情场浪子,我想,他从前一定有许多相好的女子了。你懂了么?盛大人?” 盛信廷对上雪兰微微闪动的双眸,忽然明白她要说什么了。 雪兰坐在盛信廷的身侧,手指点动着,攀上了盛信廷的手背,“只是这么个主意,其实待二妹妹残忍了许多。而且还是有我在……” 盛信廷按住了雪兰的手,极轻的啪的一声。似一个决定落地的声音。盛信廷紧抿着的双唇,终于轻启了开来,“看她痴迷成这样,也应该给她一料猛药尝尝了,不然她什么时候才能觉醒?此事消匿在人后,自然是最好不过了。而且,”盛信廷的眉头不自觉的往眉心中聚,“我到现在还没查出楚云开和谁来往密切。” 那么就是说,楚云开背后之人更有来头! 雪兰不语,心里却也知道盛信廷是不想盛惠溪陷得更深,最后不能自拔了。而且,楚云开的目标绝对不会是长在深闺的盛惠溪。那么他的目标会是谁呢? 盛惠溪是在两日后给雪兰递来了消息,说是喜欢上雪兰的褙子,想让雪兰带她一起去买。 雪兰自然答应下来,两个人约定好了时辰。 雪兰把消息告诉给了盛信廷,盛信廷冷冷一笑,扬声叫人唤进来韩琢,吩咐一番,让韩琢下去安排。 两日之后,雪兰在巳初时分(上午九点)去了卫国公府。 到了卫国公府,雪兰先去拜见鲁氏,鲁氏见盛惠溪这几日和雪兰走得近,待雪兰的笑容多了许多,可是雪兰依然在笑容里看出了戒备。 雪兰想到鲁氏从前的精明,不由得笑着对鲁氏说道,“二妹妹说要让我带她去买料子,我若是推脱,倒怕二妹妹多想了。” 话倒是这个道理,可是鲁氏不能不往深里想着,她道,“你们姑嫂亲厚我瞧着也欢喜,”说着话锋一转,“只是你二妹妹年纪小,不懂什么事。” 就是说担心她带坏了盛惠溪。 雪兰微微一笑,不待她说话,帘子高挑起来,盛惠溪进了来。 盛惠溪早在门口把鲁氏的话听得真切,她心里到底有些愧疚,所以进了来,她就先向雪兰赔礼,“大嫂子,今日都是我懒了,非想你亲带我去,不然我就该问了店家,我自己去。只是劳动了大嫂子。” 雪兰也不看鲁氏,只点了点头,笑容淡然极了,“二妹妹哪里话来,二妹妹是我和相公的妹妹,我自该多帮些二妹妹。” 鲁氏见面前的盛惠溪很是歉意的模样,到底不好再说什么,只催两个人快去快回。雪兰这才和盛惠溪坐上了马车,离开了卫国公府。 马车很快到了盛惠溪早定好的七星堂茶楼,姑嫂一道向定过的雅间而去。 第三百八十一章 心语 雪兰和盛惠溪走进了雅间,小伙计忙着进了来,“二位点些什么?” 雪兰不过随便叫了些茶点,茶点刚上来,楼梯那边就响起了脚步声。雅间的门一开,楚云开搂着一个衣衫艳丽的女子走了进来。 原本脸上呈着笑意的盛惠溪已经站起了身来,当她看清楚云开搂着的女子,脸色当即变了。 雪兰也是吃了一惊,她心中暗想,她的意思是楚云开不来,自己与盛惠溪前去戏园子里寻他,便可以抓住楚云开和别的女子私会的场面。可是现在,楚云开竟然自己带着一个女子前来,雪兰有些不敢相信,盛信廷该不会手段强硬至此啊。 楚云开如湖水般的双眸不过瞥了一眼座中的两个人,唇角微微一翘,明明是该俊逸明朗的笑靥却透着森森的冷意,“请我来做什么?” 盛惠溪颤抖的抬起手来,指向一旁的女子,双唇抖了良久,才吐出几个字来,“她……是谁?” 楚云开那双灵动的双眸轻轻一扫,眼中含着万种风情的瞥向怀中的女子,伸出一根手指挑起女子的下巴,话却是对盛惠溪说的,“你问是的她么?她是万朵楼的烟儿啊,是万朵楼的头牌,要身段有身段,要模样有模样。” 楚云开手着,低头吻了吻怀中女子涂着厚厚胭脂的脸颊,惹得女子咯咯的笑意,嘴上却嗔怪着,“这还当着人呢……” 楚云开不理会女子,抬手扬起女子的一只手来,手掌抚了上去,“就是摸上去的手感,都比你要好。”楚云开说最后一句话时,终于正眼看向盛惠溪,只是那道目光里满是讥讽。 从女子的着装和轻浮的举止,雪兰早已瞧出她是勾栏馆里的卖笑女子。雪兰心中的疑问越来越扩大,楚云开到底要做什么? 盛惠溪铁色苍白如纸,当着自家嫂子的面,楚云开竟然带着一个青楼女子来,嫂子会怎么他,又会怎么看自己?!最让她寒心的是,楚云开竟然拿个妓女和自己比……她难道下作于此了么?! 盛惠溪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再难吐出一个字来。 楚云开转头看向雪兰,“盛奶是罢?二位有事找我,我也正好有事找盛二小姐。即是盛奶在场,正好做个证。此后我和盛二小姐再无一点瓜葛,请盛奶管好自家的妹子,别让她再来纠缠我,我瞧着恶心!” 楚云开说完这一席话,拉着妓女烟儿转身离开了雅间,留下变了颜色的姑嫂。 在人走之后,盛惠溪终于“哇”的一声哭倒在桌旁,雪兰忙过来搂住了盛惠溪的头。盛惠溪已是泣不成声,“大……嫂子……他……他……” 雪兰拍着盛惠溪颤抖的背,低声安慰着她,心里的疑问却始终挥之不散。 好不容易哄住了痛哭不止的盛惠溪,雪兰叫洛璃去打了盆水来,帮着盛惠溪重新洗了脸,才笑着说带她去四处逛逛。 盛惠溪早有了逛的心思,她也知雪兰是担心她现在回家眼睛叫人瞧出什么来。盛惠溪低着头跟着雪兰才走了两间铺子,就要回府。 雪兰把盛惠溪送回了府里,见过鲁氏,才回的将军府。 还未到将军府,迎面马蹄声响,车夫勒住了马,唤了声“大爷”。雪兰在马车里听得真切,她挑起了车帘,果然见盛信廷坐在马背上。 雪兰正有一肚子的疑问要问盛信廷,她提着帘子叫他,“我正有话要和你说呢。” 盛信廷的眉头微蹙着,“我也是。” 雪兰心头一跳,看来楚云开的事果然是有蹊跷的。 夫妻二人相携着进了府里,雪兰打发走丫头,坐在正房的小炕上急切的问盛信廷,“到底出了什么事?” 盛信廷的脸上冷若冰霜,“楚云开有所察觉了。” “怎么会?!”雪兰没想到楚云开会察觉出什么来,而且盛信廷手下人的本事,雪兰也是见识过的。“那么今日他带去的妓女也不是你使计而行的?” 盛信廷没说话,雪兰却已经明白了。 楚云开察觉出盛信廷要对他不利,自己决定带个妓女去见盛惠溪去。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雪兰想了想,实在是想不出楚云开出此手段的意义何在。 盛信廷抬起眼来,两眼闪过一道寒光,“今日派过去的人平日里也是个机灵的,但是楚云开还是发现了。是我小看了楚云开,此人绝非等闲之辈。”盛信廷的双眸微垂,“依今日的情行,楚云开一定是有人帮他的,而且这个人还不简单。” 雪兰沉默着,好久才说,“我现在担心的倒是二妹妹,我觉得你倒也叫人守着二妹妹罢。” 盛信廷点点头。 一夜雪兰睡得都极不踏实。 翌日天还未亮,正房外的门响了一声,住在外面的南月马上睁开了眼睛。没一会儿南月在隔扇门上轻轻的敲了一下,盛信廷就醒了。 雪兰睡得并不实,盛信廷一动,她也睁开了眼睛。 盛信廷起身来到门前,南月的声音极低的从隔扇门外传了来,“刚刚卫国公府保护二小姐的护卫来禀告,二小姐上吊了,已经被他救了下来,想来一会儿就会有人来府里了。” 雪兰听清了南月的话,心还是一窒。 盛信廷打发走南月,转回身来见雪兰已经坐起身来了。借着晨光,雪兰看到盛信廷的脸色惨白着,雪兰想到,盛信廷大概也没想到盛惠溪会上吊。 盛信廷缓缓的坐在床榻旁,深深吸口气,“到底把你吵醒了,只是一会儿还要忙呢。” 雪兰拿起衣服帮着盛信廷披了上,“想来一会儿就有人要来了,倒也不能算是吵。” 盛信廷没说话,拍了拍雪兰放在他肩头的手,披着的衣并未穿上,声音也比刚刚低了许多,“二妹妹从小和大妹妹不一样,我虽最疼大妹妹,但是我从二妹妹生下来就知道,我应该保护她,因为她生下来时就差一点死了,后来身子一直就不好,常常生病,母亲的房里常年弥漫着药味,郎中都说过,如果二妹妹能活过十岁,都算是命久了……” 雪兰按住了盛信廷的肩头。 “我总是把二妹妹活着的每一天都当成她最后的一天,就是这样,瞧着她长到了十四岁,及了笄。”盛信廷转过头来,望向雪兰,“兰儿,这就像你精心护着的瓷器,你忽然有一天发现她要碎了,你会是什么样的心情?而且,二妹妹虽不合群,却一直心思单纯,一点不像母亲。” 雪兰不语。 “所以我才会在得知二妹妹被楚云开骗了时,连沉着都有些不能够了。” 每个人都有弱点,而盛信廷的弱点大概就是他的至亲了。 雪兰的头靠在盛信廷的头上,“我怎么会不知晓呢?要知道,我也是有个弟弟的,我懂你的心思。” 盛信廷抬手把雪兰拥在怀里,“而且,我觉得二妹妹是替我受的过,我别没查到什么线索,却能感觉得到,这是冲着我来的,二妹妹是代我受过,我是怨我自己连累了她。” 雪兰贴在盛信廷的胸口,不说话,亦不作答。而紧紧交缠的四只手臂,却已经传递了万语千言。 第三百八十二章 圆话 没一柱香的时候,将军府的大门就被人拍得山响,盛信廷和雪兰在正房里见卫国公府的人。那个小厮是常卫国公身边不常用的小厮,盛信廷倒也见过他。 小厮不待盛信廷问,先跪下哭道,“大爷您快回去罢,家里出事了,二小姐上吊了!” 雪兰和盛信廷虽然已知晓这个消息,再听卫国公府的小厮讲起时,脸色还是苍白了下去,“什么时候的事?人现在怎么样了?”盛信廷的脸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小厮吓得也不敢哭了,哆嗦着回道,“今日一早的事,不过二小姐让人救下来,现在昏迷不醒,已经请了郎中去了。国公爷现在请您和奶回去呢!” 盛信廷打发走小厮,高声唤人备马车,和雪兰一起往卫国公府赶。 雪兰心上更急,此事真正知情的人,只有她和盛信廷还有盛惠溪,雪兰自然知晓盛惠溪是因为伤心欲绝才不想再活了。想来自己的公公和婆婆叫他们回去是因为雪兰这段时间和盛惠溪走得近,自然要从雪兰的口中知晓盛惠溪因为何事要上吊。 上了马车,雪兰便合上了眼睛。 盛信廷在一旁拉紧了雪兰的手,“此事若是实在瞒不住,就告诉给父亲母亲。” 雪兰睁开眼睛看向盛信廷,男人侧颜冷俊异常,雪兰知道盛信廷是不想卫国公和鲁氏知晓了跟着操心的。而且此事一闹出来,没有不透风的墙,盛惠溪到底会落个什么名声,还不好说。而若是要瞒,最后很容易弄得雪兰里外不是人,盛信廷即担心自己的妹妹,又担心雪兰。 “你且放心,”雪兰回握住盛信廷的手,淡淡一笑,“我不会保住二妹妹的清誉,也会护自己周全。” 盛信廷把雪兰拥在怀里,“不,我才要护得你周全。” 夫妻相拥着,马车很快驶到了卫国公府门前。 雪兰和盛信廷下了马车,直接去了盛惠溪住的德园。 门前的小丫头见盛信廷和雪兰而来,忙挑起帘子向里禀道,“国公爷,夫人,大爷奶回来了。” 盛信廷和雪兰进了正房,正房厅堂里正坐着紧锁双眉的盛泽润。盛泽润见长子和长媳回来,长长的叹口气。 盛信廷也不及施礼,先问盛泽润,“父亲,二妹妹怎么样了?” 盛泽润的眉头锁得更紧,“刚刚被太医灌了药进去,已经醒了过来了。昨日也没见她怎么样,今日一早就上了吊,还好吊着的汗巾有几分不结实断了,她掉了下来,外面的丫头才听到声响,不然人就……”盛泽润有些说不下去了。 雪兰心里却十分分明,哪有不结实的汗巾,只是暗中保护盛惠溪人罢了。如果没有盛信廷的人,只怕盛惠溪早死定了。 盛泽润的目光落在雪兰身上,“廷哥儿媳妇,我和你母亲都问了你二妹妹到底为什么想不开,她只是合着眼不说话。我听说你最近和惠姐儿走得近,你可知她最后是因为什么事而不快么?” 盛信廷看向雪兰,夫妻两个一路上也没真正想好怎样应对公公婆婆的质问。现在见父亲问了下来,盛信廷的眉头皱了起来,此时他不能让雪兰背上了父母的质疑,有什么事他来扛。 “父亲其实……”盛信廷才说了一半,雪兰就打断了他的话。 “回父亲的话,我和二妹妹走动得确实很近,二妹妹的事我也确实知晓一二,前段时间二妹妹和我说,她想出来转转,常在府里只觉得烦闷,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我就劝二妹妹常来我府里来,二妹妹说她喜欢经书,上次约我也是去书局找经书来看。” “只因为喜欢经书?”盛泽润越来越糊涂,喜欢经书也不至于上吊啊。 雪兰的声音一低,“父亲,媳妇在想,二妹妹会不会想出家……” “啊?!”盛泽润吓了一跳,不只是他,连盛信廷也跟着吓了一跳。雪兰顺嘴胡说倒也罢了,怎么好不好的说盛惠溪想出家上去了? 雪兰抬起脸来,一脸平静,只是双眉微蹙着,让盛泽润瞧不出什么思绪来,雪兰道,“父亲也知晓,我们这样的人家,自然没有出家做姑子的先例,所以二妹妹是不是想离苦得乐?” 盛泽润沉默了。 盛信廷深深的看了雪兰一眼,嘴唇紧紧的抿在了一处。 “父亲,”雪兰轻唤了一声,盛泽润抬头看她,雪兰也知盛泽润不会信他,但是她手上有一个别人都没有的法子,雪兰道,“要不……让我去和二妹妹说说话?” 盛泽润精神一震,雪兰的话虽然有些悬,可是这么长时间以来,盛惠溪只和雪兰一个人有来往,就是自己的亲姐姐盛兰溪,也不曾见她和姐姐一处玩耍。盛惠溪到底因何上吊还不没弄明白,倒不如让雪兰和她说说话,许是能开解了也未可知。 已经露出疲惫的盛泽润现在只想让女儿平安活下来! 盛泽润点头,往里指了指,雪兰向内室走了去。 内室里只能听到压抑的哭声,哭声里有着低低的倾诉声,“你这孩子,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你可叫娘怎么活……” 雪兰听出是鲁氏的声音。 雪兰进了内室,丫头忙唤了声“奶”,坐在床旁锦杌上的鲁氏这才转回头来,一双泪眼看着雪兰。而床上躺着的盛惠溪却把一直扭向床里的头转了过来。 “大嫂子……”盛惠溪的声音极微弱,泪水止不住的落下来。 鲁氏犹如听到天外之音,这是从盛惠溪醒过来之后说的第一句话。自己在盛惠溪身边说了好半晌,嘴皮子都磨薄了也不见盛惠溪和自己说了一句话。倒是雪兰来了,盛惠溪才说了话。 “母亲,”盛惠溪终于和鲁氏说了一句话,“我想和大嫂子单独说会儿话……” “哦哦,”鲁氏急忙从锦杌上站了起来,把锦杌让给了雪兰,“廷哥儿媳妇,你和惠姐儿好好说说话罢。”鲁氏说完,就带走了一屋子服侍的人。 第三百八十三章 规劝 雪兰坐在鲁氏刚刚坐的锦杌上,望着泪眼汪汪的盛惠溪,轻轻叹口气,“二妹妹,难道没有个男人就要放弃所有么?你可曾想过,你没有了,母亲这么多年的辛苦岂不都诸之东流了。还有父亲,我哪一日也没见他这般眉头紧锁着。就是你大哥,心里也是急着,碍于父亲在,不能前来,他们可都是你的至亲啊!你试想下,如果你哪一日失了他们中的一个,你该如何?!” 盛惠溪的眼泪一个劲的滑落,双唇颤抖,任由泪珠落在唇畔,也不说一句话。 这一次,雪兰并未给盛惠溪拭泪,她只定定的望着盛惠溪,声音低了许多,“二妹妹,你可能以为楚云开是你的全部了,可是你难道不知晓你不是别人的全部么?你是父母亲的全部。你可曾想过,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外面会传咱们家什么?咱们家虽尊贵,我说句不妥的话,你大哥的名声已经让家里的几个孩子受累了。而你若是再自尽,人家又会怎么说?父母亲会被别如何诟病?特别是母亲,不仅要承受着丧女之痛,还要承受外面的非议。还有大妹妹,因你的自尽,她也将受牵连,别说议亲,只要嫁出去都难了。就算你不喜欢大妹妹,难道你要看她余生守着青灯古佛?” 盛惠溪嘤嘤的哭出了声来。 雪兰沉默着望着盛惠溪,待她的哭声小了下来,雪兰又继续说道,“刚刚父亲在外面问我你的事,我只说你是常看经书,并没把楚云开之事说出去,你也不必担心此事。你大哥的为人你更该知晓,他向来视你们为重。” “谢……谢大嫂子……”盛惠溪哽咽着谢过雪兰,才抬起头来,“大嫂子……你说,我该怎么办……” 雪兰望着挂着盛惠溪挂着泪珠的脸,这才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泪,“楚云开即是这样的人,他敢当着你的面带去些不干净的女人,你就应该看清了她,眼泪都不该为他落一颗。因为这种人不值!我知道眼前我说什么,你也放不下他,可是你也要给自己留份尊严,你自尽的消息若是让楚云开知晓了,我想他不会同情你一分,倒会为自己添上那么一笔千金为他殉情之说。” 盛惠溪咬紧了唇,好半晌才点头,“大嫂子……我听你的!” 雪兰轻声的又安慰了盛惠溪好一会儿,待盛惠溪眼皮发沉,雪兰才起了身,“二妹妹睡一会儿罢,我也该回去了。” 盛惠溪拉住了雪兰的手,“大嫂子,你得了空就来和我说说话,好不好?” 雪兰望着盛惠溪有些近乎于哀求的目光,心头一软,她想到了自己的弟弟叶建彰。建彰也是因为没有说心里话的人,所以才会和当今的皇上走得很近的。可今扬贤帝已非当初的淳亲王,何去何从,叶建彰从来没和雪兰说过一次。 雪兰的眸光也温柔下来,她拍了拍盛惠溪的手,抚过了她额前的流海,“二妹妹放心,明日我还会来的。” 盛惠溪这才放下心来,合上了眼睛。 雪兰从内室里走了出来,打开门,就见鲁氏的丫头玉影立在门侧。 雪兰一点也不意外,想来自己刚刚开始说的话,守在门口的玉影定然是听到的了。这就是雪兰后来为什么声音要压低了来说。 玉影忙躬身道,“奶,夫人请您去暖阁去坐坐。” 雪兰跟在玉影的身后,去了暖阁。 鲁氏正坐在暖阁的榻子上,双眼垂视着地上的铺着的祥纹毯子,只是那目光半晌不动一下,木然极了。 随着玉影进来,鲁氏如受了惊一般转头看过来,见是雪兰,眼中第一次闪动着急色之意,鲁氏的腰背挺直了起来,“廷哥儿媳妇,惠姐儿可说了什么?” 在雪兰的印象中,鲁氏从没有如此慌张过,可见关心则乱是不假的。 雪兰微微躬身,答道,“母亲放心,二妹妹已经睡了。” “睡了……”鲁氏似长出一口气,她转眸盯着雪兰看,试探的问道,“那你二妹妹可曾说过了什么?” “二妹妹说,”雪兰的话一顿,抬起头来,“她想出家。” 鲁氏脸色忽然一变,提着帕子的手按在胸口,“她……她果真这样说的?” 雪兰想到自己和盛泽润说的话,她淡然答道,“二妹妹没这样说,但是她说,经文上常说度化众生,离苦得乐,二妹妹觉得她度化众生的本事没有什么,心中苦恼,所以想得窄了。” 雪兰越编越顺嘴,“刚刚我和二妹妹说话,我说二妹妹想左了。二妹妹又觉得出家才能度化众生,我告诉给二妹妹,度化众生就是心生善念,以我为佛,便无处不极乐了。” 鲁氏怔了好半晌。 她从前以为自己这个庶长子媳妇不过是个乡野长大的女子罢了,当初盛信廷执意要娶她,鲁氏也听说了。鲁氏不过一笑,自家夫君都不去拦,她一个嫡母又岂会去真关心?丢不丢人,日子都是他们自己过的,只要不闹到卫国公府上来,鲁氏就装聋作哑。 可是就是刚刚庶长子媳妇的这句话,让鲁不由得重新审视起她来。熟悉佛经的人很多,可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的人却不多。鲁氏觉得自己从前真是小看了叶雪兰了。 “你说得太好了!”鲁氏第一次热情的抓住了雪兰的手,“难怪惠姐儿会喜欢你,你原来真是深藏不露啊。这样很好,这样很好,从今后,你常回来陪着惠姐儿说说话,她的心事也就开解了。” 雪兰笑着点头。 鲁氏要留雪兰用饭,雪兰知晓鲁氏心里还是惦记着盛惠溪的,她婉拒了。鲁氏倒也没强留,便唤人去请盛信廷来。 盛信廷和卫国公一道而来,卫国公进门见鲁氏脸上愁容不见,目光就落在雪兰身上。 雪兰看了盛信廷一眼,盛信廷大致猜出结果,躬身和盛泽润、鲁氏辞行。 两个人命人送盛信廷和雪兰出去。 在马车里,雪兰就把经历说给了盛信廷。 盛信廷伸手把雪兰揽在自己怀里,下巴抵在雪兰的秀发上,声音从雪兰的头顶传了来,“父亲刚刚说,皇上已经拟好了封苏茂谨为兵部尚侍郎的诏书。” 【作者题外话】:谢谢兔兔的关心,我好多了!抱抱! 第三百八十四章 觉察 雪兰的眉头皱了起来。 兵部尚侍郎,从三品,兵部掌管选用武官及兵籍、军械、军令诸事的。 雪兰抬眼看向盛信廷的双眸时,她看到他的眸子里闪动的是彻寒的光芒。 雪兰当即了然,苏茂谨与雪兰和盛信廷有间隙,扬贤帝怎么可能会不知晓?那么他就是故意的。用苏茂谨来制衡盛信廷,果然是个厉害的新君! 扬贤帝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是不是诏书这几日就会颁布?”雪兰脑中灵光一现。 盛信廷低下头来,捧着爱妻的脸,轻啄一下,“你不必想了,诏书都拟了,还能如何?” 盛信廷的眉眼真是好看! 盛信廷离得雪兰近,她便把他那张百看不厌的脸,又重新赏悦了一遍。只是两个人正在说正事,雪兰推开了逼近的俊脸,“我不是说这个,我在想,你说楚云开会不会……是苏茂谨的人?” 盛信廷坐直了身子,又扶着雪兰坐了起来,才道,“我也想过,毕竟和我有过节的人并不是很多。只是我的人这几日并未发现楚云开那边和苏茂谨有什么瓜葛,”盛信廷弯起手臂来,手掌支起自己的额头来,“我在想我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能让盛信廷捉不到线索的事确实不多,雪兰缄默起来,静静的想着脑中的疑问。 到了第二日,雪兰依早和盛惠溪说好的话,去了卫国公府。 鲁氏再见雪兰时,亲热的拉住了她的手,细细的教了她许多主持中馈的道理。雪兰谢过了鲁氏,两个人才来到德园。 盛惠溪正由丫头扶着从正房里走了出来,她一见雪兰和鲁氏而来,扬了扬嘴角,低声打了招呼。 雪兰看盛惠溪脸色依然有些苍白,颈上的紫印已经被高高的交领衣衫挡了住,看得倒也不十分明显。“二妹妹是出来晒太阳罢。” 盛惠溪扶着丫头的手走到雪兰身边,“大嫂子,要不你陪我晒晒太阳罢。” 鲁氏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雪兰,这些如同服侍旁人的事,自然不该由雪兰做。孰料,雪兰已经伸开手臂,亲亲热热的挽住了盛惠溪的手来,朝着鲁氏一笑,“母亲,不必叫人跟着了,我陪着二妹妹走走。” 鲁氏心中一宽,笑着吩咐两个人别走太久。 雪兰和盛惠溪走了许久,两个人都没说话。到了游廊的美人靠时,盛惠溪扶着雪兰坐了下来。盛惠溪转头看着雪兰,“大嫂子,我已经想好了,再不去钻牛角尖儿,也不去……想他了。” 盛惠溪的底气虽然是不足,雪兰瞧着她说完这一席话后,紧咬着嘴唇,似下了决心。 雪兰放下心来,拿出帕子,替盛惠溪擦了擦额角的汗,“你想了好就好了,此后可不许再这样往死胡同里想了。” 盛惠溪低下头去,轻轻点了点。雪兰一见天色不早,起身笑道,“我们也早些回去罢,免得母亲惦记。” 盛惠溪依了雪兰所说,一道回了德园。 鲁氏正在德园里等她们姑嫂,一见她们相携而归,脸上笑容由衷了起来。 雪兰也没再耽搁,和鲁氏又说了会话,就回了将军府。 雪兰临走时,盛惠溪依依不舍的拉住了雪兰的手,“大嫂子,明日你别再受累来了,在你府里好好歇一歇,待过上个几日再来罢。” 盛惠溪很少这样关心一个人,连在一旁的鲁氏都怔了住,她不住的看向女儿,心里感叹着,女儿通过这么一次事,倒也长大了。 雪兰答应了声好,带着丫头离开了卫国公府。 雪兰虽不去卫国公府,也进时常遣人过去瞧瞧盛惠溪。盛惠溪的身子好了许多,药也不用再吃了,只是很少出来走,倒真在家看起书来了。 盛惠溪好了起来,雪兰想到了叶建彰,她遣人回沐恩侯府去送帖子。去的人很快回了来,脸色却并不怎么好看。 雪兰心头一乱,嘴上问道,“你没见到三爷么?” 下人连头也不敢抬,“回奶的话,见到三爷了……可是三爷说他,要忙着读书,没空来看奶奶。” 雪兰沉默了。 从她嫁给盛信廷之后,就和叶建彰再不是从前那般亲近了,雪兰下十次帖子,叶建彰会回绝十次,多半以温书为借口。沐恩侯府的人再没有人能和叶建彰亲厚,雪兰都不知晓该怎样和弟弟亲近了。 洛璃最是聪明,她见雪兰一脸忧色,在一旁提议道,“奶也好久没回沐恩侯府里了,要不哪一日回去瞧瞧老太太和大舅奶奶罢。” 雪兰却半晌不语。 好一会儿,雪兰扭身拿起手边的茶杯来,轻轻啜了一口,才道,“我便是回去了,三弟想不见我,还是不会见我的。” 洛璃还要说话,雪兰却抬手拦住了她的话,“此事以后再说罢。刚刚去沐恩侯府的人回来带了一筐的蜜桔,说是今年庄子里自己种的,我尝了一个,倒是十分甜,一会儿你叫人给卫国公府送去半筐去。” 洛璃答应一声,去安排人送蜜桔。去卫国公府的人回来时,盛信廷刚从外面回来,下人就告诉给夫妻二人,说二小姐没在家,又去书局选书去了。 最近盛惠溪时常去书局,选了许多的书。雪兰转头对盛信廷戏言,“二妹妹许是要考状元呢。” 盛信廷半卧在小炕上,他听了这话,眉头一蹙,问向下人,“你可听说二小姐最近常去书局么?” 下人忙道,“听二小姐身边的人说是二小姐最近常去,有时在那里就看看书,有时候还能写写大字。”下人只当盛信廷担心盛惠溪,于是笑道,“每每二小姐去都是提前告之书局,书局专门为二小姐准备也了一间房来,有笔墨伺候着,大爷放心便是。” 盛信廷微眯起双目,忽然坐起身来。 雪兰转头望他时,盛信廷已经高声唤起韩琢来。 “难道有什么不妥?”雪兰相信盛信廷对自家妹妹更为了解,可是她有些不明白,盛惠溪去书局有一间雅间,还有丫头在一旁服侍着,该不会有什么不妥之处。 第三百八十五章 秘密 盛信廷抬手遣出发呆的下人,紧抿着唇才轻启开来,“我只觉得二妹妹识字不如大妹妹多,怎么会忽然转性这么快,去书局勤快得过了头了。” 盛信廷站起身来,手负在身后,他转头看向雪兰,蹙着眉头却扬起了一抹笑意,“我也只是怀疑。” 雪兰知道他在安慰自己。 韩琢已经到了正房门外,盛信廷转头对雪兰说,“不必等我了。”随后就走出正房去了。 直到掌灯吃完饭,盛信廷也没有回来。雪兰心里惦记着盛信廷,草草用了些晚膳,就叫人收拾了下去,雪兰命厨房里别封火,若是盛信廷回来,就再做些吃食。 等到了敲更鼓时,盛信廷才回到了将军府。 雪兰听到脚步声时,正倚在榻子上借着烛光看书。盛信廷进来后,雪兰就放下了手里的书,瞧着盛信廷的脸色,问道,“可吃饭了?” 盛信廷接过洛璃递上来的湿帕子,一面拭手一面摇头,似乎累极了,话都懒得说上一句。 雪兰命厨房给盛信廷煮碗阳春面,自己则给盛信廷倒了杯茶,端到他面前,“怎么回来这么晚,瞧着你累坏了?” 盛信廷即便有些疲惫,依然淡笑着接过了雪兰捧过来的茶,先轻轻的茶了一口,随即把一杯全喝了下去。雪兰见他真是渴极了,又为他倒上了一杯,“可查到了些什么?是不是书局有问题?” 盛信廷摇摇头,坐在小炕旁,挑起凤眼看向雪兰,“那书局倒是没事,有事的是二妹妹。” “二妹妹怎么了?”雪兰想了想,“难道是二妹妹又想去寻楚云开么?” “不是,”盛信廷的眉头拧在了一处,“楚云开已经和二妹妹又好上了。” “什么?!”雪兰的手按在小几上,险些把小几按翻了下去。盛信廷扶住了微晃的小几,雪兰顾不上小几上的茶杯,急急的问盛信廷,“楚云开不是已经和二妹妹一刀两断了么?他还……” 后面的话哽了住,雪兰忽然想到,楚云开会不会又去再寻盛惠溪去? “他……又找二妹妹去了?”雪兰深吸一口气,又觉得实在太过荒唐,“可是楚云开和二妹妹说什么能让二妹妹再和他在一起?再者,二妹妹去书局,有你的人暗中保护,他和二妹妹又是怎样相见,怎样传递情话的呢?” 盛信廷双眸低垂,脸色隐藏在烛火的阴影下,叫雪兰看不清他的表情。“我的手下查得,楚云开虽没去书局,可是他手下的一个新收的小徒弟常去书局,说是查野史戏文。我的人起先也不曾留意,直到发现二妹妹也常去书局,而且看的书和那个小徒弟翻找的书相同。我那手下把一本书拿了回来。” 盛信廷说着把书递给雪兰,雪兰接过书,翻开来看。不过是一本民间故事,而且似别人手抄下来的,讲的也是民间传说。雪兰只看了一会儿,就觉得这些故事写的并不流畅,有时候错字还比较多。 雪兰正不解时,盛信廷在一旁低低着道,“你可懂昆曲?” 雪兰默然的摇了摇头,盛信廷整个人都靠在迎枕上,修长的手指略过如玉的脸庞,枕在脑后,没有半丝阴柔,却如三分随意的冷傲,“昆曲的运用较多的装饰性花腔,但是讲求的却是一板三眼、一板一眼。” 雪兰的呼吸忽然一窒,她重新翻开手上的书,只见书上按照每页的第一行的第一个字,再看第二行的第三个字,紧着又看向第三行的第三个字,随后是第四行的第一个字,第五行的第一个字…… 以此类推,雪兰低声把这几个字一个念了下来:“尔、兄、苦、逼、假、弃、真、爱……” 雪兰当即恍然大悟,书从她手上滑到了小炕上。 “楚云开刚开始学戏,学的就是昆曲,他从前和二妹妹在一处时,时常给她讲昆曲,所以昆曲的规矩二妹妹比我还要懂。” 雪兰抬起头来,定定的望着盛信廷。她从前只知盛信廷文武双全,却不知晓他原来也懂昆曲。 “那么,二妹妹又是怎么知晓去书局的呢?”雪兰说完这话就想起从前盛兰溪说过,盛惠溪也常找她去书局。 不是书局的伙计就是掌柜帮着通风报信,十有八九是小伙计,得了些银两就暗地里做这种事。 “只怕你也是小看了那书局罢。”雪兰挨着盛信廷坐下来,手掌覆上他的手,“你去了这么久,查出了书局自然也是没有白忙。可是我担心的却是二妹妹那里。” 盛信廷回望着雪兰担忧的目光,手指轻轻的拂上了她粉嫩的樱唇,雪兰抬手轻触住他微潮的手指,唇瓣间滑过一丝温润笑意,“我去帮你问问二妹妹,你到底是哥哥,又是遇到二妹妹的事就先急上几分,我去最为合适不过了。” 盛信廷的眉目温柔如水。 遇到自家妹妹的事,雪兰总是为他着想得更多。 门外响起了动静,早带出丫头的洛璃在门口处轻唤了一声,“大爷奶,面好了。” “那就送进来罢。”雪兰起身下了小炕,帮着丫头把几样小菜一并放在小炕的小几上,坐在盛信廷的对面看着他吃面。时不时,雪兰还拿着帕子帮盛信廷拭嘴角。 盛信廷挑着面的手就是一顿。他从小也没感受过这种最平常夫妻间的细小亲昵,父亲和母亲是相敬而远,和姨娘们又是一尊一卑,本该是最寻常的默契和亲密,于盛信廷来说,是第一次感受到。盛信廷觉得自己真是万幸,这样的日子,许多人一生都是没有机会享受的。 盛信廷抬起头来,“兰儿,有你真好。” 雪兰只抿着嘴笑,催促着盛信廷吃碟中的小菜。 盛信廷不知晓的是,雪兰一直想要这样的日子,无须举案齐眉,却要相濡以沫。就如同许多年前,雪兰坐在床上,看着叶世涵把一支钗子插入海氏的青丝间。海氏在铜镜中看向叶世涵,两个人相视一笑间的甜蜜,到了如今,雪兰才真正懂得。 第三百八十六章 坚持 雪兰和盛信廷躺在床上时,雪兰忽然对盛信廷说,“楚云开这个人不简单,就凭他当初筹划好带着妓女去激二妹妹,随后又以书来传情,摆足了自己的委屈和无奈,让二妹妹对他深信不疑,这步棋走得真好。” 盛信廷搂紧了身旁的雪兰,“我们夫妻两个一起努力,护得二妹妹,也要护得全家。” 雪兰深知盛信廷最惦记家里人,于是点头道好。 夫妻二人沉默着,不知几时,才睡了去。 翌日,雪兰就去了卫国公府。 鲁氏见雪兰来,很是热情的招呼她。雪兰立在一旁笑着道出来的原因,“母亲,我是过来瞧瞧二妹妹的。” “她啊,”鲁氏笑着对雪兰说,“这几日去书局倒是勤,总买回好多个书,然后就躲在房里看,跟要忙着赶考似的。”鲁氏似乎安慰了许多,轻叹一声,“她能不去乱想,多看看书,我倒也放心些。这不,到现在还没从书局回来呢,早上很早就去了,想来一会儿就回来了。” 雪兰只陪着笑,心里却在想,若是鲁氏真知晓盛惠溪因为一个男人上吊,又欣喜着找书看,不知晓鲁氏会被气成什么样。 鲁氏见雪兰若有所思,笑道,“上次你送回来的蜜桔很是甜,我平日里不喜欢吃桔子,也吃了两个,刚刚别人送来了南国的蟠桃,我瞧着不错,一会儿你拿回去吃罢。” 雪兰谢过鲁氏。 正说着话,丫头来报,盛惠溪回来了。 盛惠溪一进门见雪兰站在鲁氏身侧,便笑了起来,“大嫂子来了。” 鲁氏也笑着对盛惠溪说,“你大嫂子来看你的,都来了半晌了。”鲁氏想到盛惠溪和雪兰亲近,心想着雪兰能好好开解盛惠溪,便赶起两个人来,“公主要嫁来了,我有许多的事要忙,你们快去德园里说话去罢。” 盛惠溪和雪兰施礼退出。 盛惠溪亲热的拉住了雪兰的手,一道说着话到了德园。 进了德园的正房,雪兰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向书案后瞥去,书架子上果然摆满了书。雪兰似笑非笑的看向盛惠溪,“二妹妹看什么书呢,可否给我看看?” 盛惠溪的脸色有一丝的不自在,她忙拿起一旁桌的点心,放在雪兰面前,“大嫂子,吃点心罢。” 雪兰扫过盛惠溪递上来的点心,抬起头来却正好捕捉到盛惠溪略带躲闪的眼神,雪兰扬起了嘴角,笑了起来,“怎么?二妹妹还舍不得给我看看书么?” 盛惠溪咬了下唇,勉强笑了笑,“哪有呢,只是都是些最寻常的故事书,大嫂子看到了会笑话我的。” 雪兰捧起茶杯来,低头喝着。 看来盛惠溪心虚得很。 盛惠溪似乎觉得自己的反应过大,牵了牵嘴角,缓缓起身,拿起了书架上的一本书,转身递到雪兰面前,嘴上却说,“大嫂子别笑话我就好。” 雪兰接过盛惠溪的书,打开来慢慢看着。她依照盛信廷告诉给她的,一板三眼与一板一眼的规矩,缓缓看着每一个字,随后合上了书,“二妹妹为什么偏偏喜欢看手抄本的?” 盛惠溪似乎被人捉住了痛脚,她连笑都似乎不会了,“不过是……觉得别人写得不易,就算帮了写书人一把了……” 雪兰扬了扬眉,笑容依然亲切,“二妹妹,昆曲里一板三眼和一板一眼的规矩可不只是你一个人懂。” 盛惠溪的脸色大变,却偏偏说不出一句话来,只会呆呆的望着雪兰。 雪兰把书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先看向一旁的丫头们,“你们都退下去罢,我有话和二小姐说。” 盛惠溪的丫头纷纷看向她,盛惠溪这才想到周遭还有几个丫头,忙向丫头们摆摆手,房里只剩下姑嫂二人。 雪兰也不语,只等着盛惠溪说话。 房里没有一点声音,只有令人窒息的沉默。 “大嫂子,”过了好一会儿,盛惠溪才张口说了话,“你……千万不要告诉给人……” 雪兰只浅浅一笑,“二妹妹难道到现在也不想告诉给我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么?” 盛惠溪咬了半晌唇,才缓缓把事告诉给了雪兰。和盛信廷料到的所差无几,盛惠溪因书局的伙计又和楚云开来往起来。 雪兰忍不住皱起眉来,“二妹妹难道真的以为楚云开是因为你大哥才舍弃你的么?” “大嫂!”盛惠溪的语气一重,怒容立现在脸上,“难道不是因为大哥么?若不是大哥逼着,他又岂会伤心,又岂会担心我和你们闹翻?!” 雪兰一见盛惠溪着了恼,语气软了许多,“二妹妹,不是的。你仔细想想,你和楚云开相识多久,和你大家又是朝夕相处多久了?你更了解他们中的哪一个?” 盛惠溪听了雪兰这话,死死的咬住了唇,“大嫂子,我知晓大哥对我好,但是楚云开对我也好,两个我都信!” 雪兰只静静的看着盛惠溪好一会儿,丢下一句话“你大哥真是白惦记你了”,转身就走。 盛惠溪盯着雪兰的北京,手紧紧的握在了一处。 雪兰回到将军府,进了正房,看到坐在那里看书的盛信廷,微微叹口气,盛信廷就已经明白了。 “二妹妹是个死心性,我看还是要从楚云开那里下手。”盛信廷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来,雪兰走过来,看清他手上的纸,原来全是楚云开的全部经历,连他的祖籍都一一列出来。 雪兰看了半天,发现楚云开就是独自一人,没有一丝把柄可以让人下得了手。雪兰转头看向盛信廷,“你有主意了么?” 盛信廷的双眼微眯起来,“原来我只想从二妹妹这里入手好些,想来现在只能下手狠一些了。” “现在楚云开有任何一点闪失,二妹妹都会怪到你头上,你凡事要小心才是。”雪兰想到盛惠溪的反应,倒心下有些无奈,凭白给楚云开添了把保护伞下来。 盛信廷的手腕轻轻晃动,茶气升腾,茶水却未漫出杯子来,“险路难走,却只能试上一试了。” 第三百八十七章 相见 楚云开从戏台上走下来,浓重的油彩画在他的脸上就如同在画布上勾勒出来的金龙被点入一笔双眼一般,英姿无限的俊逸。 小徒弟见楚云开走进了后堂,忙跟了上去,帮着楚云开沾了芙蓉露一点点的擦拭掉他脸上的彩妆,“师父,您唱得是真好!刚刚班主来说了,又有人给您打赏了一百两银子呢,是位新客,穿得也极体面,想请您去他的那间雅室里坐坐,班主怕开罪了哪位贵人,叫我来问问师父的意思?” “一百两……”楚云开虽合着双眼,嘴角却扬起了极不屑的笑,他不由得从鼻子里轻哼出一声,“让他留着把瓜子儿嗑去罢,就说我没空,把他的赏银退回去。” 小徒弟陪着笑脸,一面帮楚云开卸着妆,一面道,“可说呢,才一百两银子岂会请动师父?那人真是没睡醒做梦呢!等我帮您卸了妆,就告诉给班主去。” “现在就去吧,”楚云开缓缓睁开了眼睛,眉头微蹙起来,“放我这里我还嫌占地方呢。” 小徒弟答应一声,放下蘸着帕子,噔噔的走出房去。 楚云开拿起帕子来,仔细的擦掉自己脸上的油彩,一半的脸上渐渐露出他的面容来。不管是上了妆,还是在平日里,楚云开都是极美的人物。他并不像其他名角儿一样,有几分阴柔之气,他的脸与生俱来就有一股难言的气质,就像一匹昂扬的骏马一样。 楚云开缓缓擦着眼角的浓彩,每落一下都极小心,恐怕因一时用力,破坏了他吹弹即破的面孔一般。他已二十几岁了,本该是最为风华之时,女人们喜欢他,捧着他。一些男人们也喜欢他,同样想捧他。他却有自己的打算,他想要银子,可是极看不上那些只想使小钱儿换他一眼真容的人。他需要银子,越多越好。 屋外响起了脚步声,刚跑出去的小徒弟又折了回来,“师父!” 楚云开皱起了眉来,这个徒弟他并不喜欢,可是苏茂谨非要让他跟在自己身边,他冲着银子的面,也就忍了下来。不然这样慌手慌脚的人,定然是入不得他的眼的。 “怎么了?”楚云开的语气就有些发恶。小徒弟喘了口气,才回了他的话,“那……那个客人收下了银子……” 楚云开只觉得好笑至极,“他收下了银子,你慌的是什么?” “可……可是他让我拿来样东西给师父……”小徒弟说着,伸开了手来。 楚云开冷冷一笑,又是这样。他不用看都知道,送来的不是信笺,就是荷包之类的,无非是想以情打动他。楚云开漫不经心从镜中挪过来眼神,有几分冷意的望向小徒弟的掌心中。 只是那么一眼,楚云开原本极轻慢的眼神便换成了疑惑,随之一怔之间,他忽的站起身来,一把从小徒弟的手上夺过那一物。 那是一缕用红线系着的头发,和寻常的头发不同的是,这缕头发根根发黄,如同染了夕阳的颜色。 楚云开捏起了那缕头发,死死的盯着,好半晌没说话。 一旁的小徒弟不明白师父这是怎么了,他刚刚从那位客人从中接过头发时,还有些纳闷,可是他抬头看客人时,客人原本冰冷的脸上忽然扬起一抹笑来。 小徒弟一直以为自家父亲就是京城中最漂亮的男子,可是见过眼前之人,他着实吃了一惊。这位客人比他师父还要漂亮,只是面孔冷了许多,就是眼前的笑罢,明明是笑着,可是却让人深身发冷。 小徒弟打了个冷战,客人把目光又落到戏台子上,“你家师父见了这物就会来见我。”语气笃定极了。 “那外客人还说什么了?!”楚云开的声音都变了,他握着那缕头发,死死的盯着小徒弟。 “他……他说您见了此物就会去见他……”小徒弟被面前师父眼神吓得结巴起来。 楚云开的眼神似乎要把小徒弟吃了,“他在哪间?!” “二楼……旦间……” 楚云开也顾不得卸妆,提袍就往外走,而他心内的恐惧层层叠叠的袭卷着他整颗心。来人到底是谁?!怎么会知晓了他的秘密! 楚云开的脚下如同生风一般,极快就到了二楼旦间。 到了门口,有两个护卫抬手拦住了跟在楚云开身后的小徒弟,“我家主人只许你师父一个人进去。” 小徒弟看向楚云开,而现在的楚云开只把目光注视在面前的门上。 小徒弟一见,只得退了下去。 楚云开深吸口气,忽然推开了门,一步迈进了雅间。 旦间并非是整个戏园子里最好的一间,却是最安静的位置。正对着门放着一把太师椅,太师椅对着戏台子,太师椅前垂着纱帘。坐在太师椅上的人背对着门口,楚云开并不能看清他的相貌,只能看到他那宽大的后背。 那人正在饮茶,修长的手指叩在茶杯上,动作优雅而随意。 “你是谁?!”突出其来的恐惧令楚云开的声音显得有些尖厉。 太师椅上的人声音极轻,“那就请楚老板坐下来罢。”那人并未回头,一指一旁的太师椅。 楚云开忽然有些害怕起来,他脚下的步子极慢的那到了侧座的太师椅上,却并未坐,而是看向正座上的人。 令楚云开吃惊的是,他看到了一张比自己还要英俊的脸。一晃神的错觉,楚云开还以为是哪个新成气候的角儿来找他的茬。只是一刹那,当他看到座上人的锦衣玉带,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你……是……?”楚云开嗫嚅着双唇。 座上的人并未答楚云开的话,放下了手上的茶杯,扬了扬嘴角,“怎么?不拿狗娃的头发来,你还不想见我?原本我还以为楚老板的架子有多大,一百两银子不见,倒喜欢一缕头发。” 楚云开的脸惨白一面。 座上的人似乎没看到楚云开苍白的脸,语气寒意十足,“楚老板其实也是不在意这个孩子的,只是因为楚老板已没了再生儿育女的能力了,所以只余这么一根苗来养老了。不然这些年来,楚老板怎么会对狗娃不闻不问呢?就是太监,也想有个养老送终的人。” 楚云开的额角冒出来细密的汗珠来,他盯着座上人一张一合的双唇,如同看到两片子铡刀,正一块块的切割着他的身体。 他为什么全知道?! “你到底是谁?!”楚云开只觉得自己要疯了,那没卸了的油彩的半边脸,全然没有往日的神彩,像块扭成一团的糟乱画布。对面之人了解他了解得彻彻底底,连他的心思都知晓。他却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座上之人终于正眼看向楚云开,目光轻轻淡淡,像戏弄着到口边的猎物,“盛信廷。” 第三百八十八章 替代 楚云开听到这个名字时,着实打了个冷战。 盛信廷!!眼前之人就是盛信廷!那是满京城里号称第一美男子的男人,盛惠溪的庶长兄!才不过二十几岁就被封为将军,战功赫赫的奇人! 楚云开曾经设想过许多次见到盛信廷的情景,或凶或险或柔或阴。楚云开早就打定了主意,自己孤身一人,盛信廷那边却有盛惠溪这个妹子,他不信盛信廷会不顾着自己妹妹的清誉敢把他怎么样。就是凶、险、柔、阴,最后盛信廷都会就范,拿他没折。 楚云开想这些时,还有几分得德。可是,楚云开并没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害怕盛信廷。是的,楚云开现在怕极了盛信廷。他连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自己的软肋就被对方捏在手中,就像他现在握在手中的头发一样,死死的,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 “你……放了狗娃!”已知道盛信廷知晓自己全部的秘密,楚云开咬着牙低吼道。 盛信廷却忽然笑了,笑意蔓延在脸上,却没有一点声音,“楚老板是个明白人,现在怎么处处办着糊涂事?放了狗娃可以,毕竟楚老板还要有人养老送终。只是狗娃就在那么个乡村里长大,跟着你那表哥,都没有个先生教他,将来楚老板就不怕狗娃如同你一样,当个戏子?还是放在我安排的住处好些罢。” 戏子…… 楚云开的眼神一抖落。 他哪里愿意当戏子?!他更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当戏子!从前他也知晓有这么个儿子,但是他并不在意,直到他再无可能有后人,他才懊悔,才害怕。转即他把目光放在狗娃身上,他已经是残败之躯,更想儿子能有个功名,将来不要当个被贵人们玩弄于掌股间的戏子! “你……是让我离开盛惠溪么?”楚云开咬紧了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 盛信廷轻轻的摇了下头,“不只是如此,我更想知晓,苏茂谨让你做什么?” …… 苏茂谨坐在轿中,随着一起一伏的晃动,他缓缓合上了眼睛。 最近他春风得意,新帝登基,许多旧臣而渐渐被新君冷落下来,而他,却恰恰相反。不管是因为什么,他比别人快了许多,真正走上了仕途之路。 现在更好,他手上的一张牌正打中了盛信廷和叶雪兰的七寸之处。楚云开虽然是个最贪婪的戏子,可是他却也有他的好处。就如同现在罢,盛信廷和叶雪兰被扰得焦头烂额,整个卫国公府都如同烤得半瘪的红薯,全然没了当初的形状。 看到叶雪兰和盛信廷不舒服,苏茂谨的心里就舒服多了。叶雪兰,本该是他的女人,可是偏偏出现了当今皇上和盛信廷。皇上他当然不敢惹,但是娶到叶雪兰的盛信廷就不同了。只有他不要女人的份,可没有女人嫌弃他的份!他得不到的女人,旁人得了去,也别想舒坦。 轿外忽然响起一个极低的声音,“大人,楚云开想见您。” 苏茂谨这才睁开眼来,嗯了一声,才道,“那就叫他的小徒弟明日去买胭脂时说罢。” “他……那边好像很急。” 苏茂谨皱了下眉头,“什么事这么急?就不能等等了么?” 轿外的声音有几分小心翼翼,“好像说是卫国公府里出了什么事。” 苏茂谨很想说,只要不是盛信廷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就行。话到口边,又被他咽了下去,“那就……二更罢。” 轿外答应一声。 苏茂谨又合上了眼睛。 二更天很好,天已经黑透了下来,夜色就是最好的屏障,有什么事正好去说,又不易被人发现。 回到了苏府,未进自己的正院,就见丫头们都垂首侍立在正房门外。苏茂谨无须进房,就知道谁在正房里呢。 苏茂谨提袍从丫头撩起的帘子里进了正房,进了正房,就见他的正头夫人叶雪宁正低着头站在房中,而正座上坐着的是苏夫人,苏茂谨的嫡母。 苏夫人一见苏茂谨回了来,扯了扯嘴角,说开了话,“谨哥儿,不是我说你们这一房,实在忒不像话,你这个媳妇连简单的治房头的事都不会。” 叶雪宁只低着头木木的望着地上的青石砖,连一句话也不说。 苏茂谨深知苏夫人也是在说给他听,他只看了叶雪宁一眼,旋即一笑,“母亲管教的是。” 苏夫人一句话换来一个沉闷,一个倒似恭顺的回了话,但是和没回没什么区别,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 苏夫人气坏了,却说不出什么来。 “你们自己的日子自己过去罢,只是别让人说出我们苏家的什么不是就好。”苏夫人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苏茂谨冷笑一声,坐在苏夫人刚刚坐过的椅子上,望向叶雪宁,“过来。” 叶雪宁的身子一僵,脚步才慢慢迈了出去。 苏茂谨就这样看着那裙裾下海棠红色的绣鞋缓缓挪到自己面前,他才扬起头来,看向面前的人。 叶雪宁比刚嫁进来瘦了许多,刚刚嫁进来时她还珠圆玉润的美好,现在看着,如同包了皮的骨架子一样。 苏茂谨皱起了眉头,抬起面前叶雪宁的下巴,左右端详起来,“你怎么清减了?” 若是从前,叶雪宁定然会以为面前之人是爱自己才发现自己瘦了,心里只怕会欢喜得不得了。可是现在,她只会害怕。 苏茂谨并不等叶雪宁回答自己,先哦了一声,“是我疼你不够罢?”他摇了摇头,放下手来,仔细看着叶雪宁,忽然说,“你二姐叶雪兰现在可是漂亮得很呢,只怕是除了叶贵妃,叶府里便是她最好看了。” 听到叶雪兰三个字,叶雪宁蓦然抬起头来,她咬着唇盯着苏茂谨看。 苏茂谨一笑,忽然起身把叶雪宁横抱了起来,直接抱向内室。 叶雪宁闭着眼睛,不再想看身上的人的一个眼神。而苏茂谨却在冲击着她,逼着她睁开了双眼。 在叶雪宁看着苏茂谨时,苏茂谨才笑了起来,如妖似魅,他咬着叶雪宁的耳朵道,“你只有眼睛才像叶雪兰。” 第三百八十九章 楚馆 苏茂谨说完,又开始一遍遍的折磨着叶雪宁。而叶雪宁瞪着无神的双眼,连泪水都没有了。苏茂谨便更加放肆,直逼得叶雪宁痛叫出声,他这才似满意了一般。 白日宣淫的事,在苏五爷这个房头早已见怪不怪。可是这一次苏五爷闹的却是正头的五奶奶,这多少让丫头们有些意外。 难道是风向变了? 丫头们不敢说什么,只能避到门口去,好像没听到房里的响声一般。 才走出没多久的苏夫人很快得了信儿,说五爷又白日宣淫,折磨起五奶奶来。苏夫人嘴角抿得往下垂着,好一会儿,她才低声骂道,“不知羞耻的东西!” 若不是自己的几个儿子不如苏茂谨的官职高,苏夫人早把他们赶出苏府去了。现在倒好,苏茂谨似乎捏准了苏夫人不敢赶着他们,还要帮着他们遮挡一二,更加变本加厉起来了。而自己刚刚前脚走,后脚他们夫妻就…… 苏夫人气得直咬牙,他们这是闹给她这个嫡母瞧呢! 苏夫人脸色铁青着回了自己的院,她打定了主意:庶子她说不了,儿媳妇她可以随便搓遍揉圆! 苏茂谨在床上睡了一觉,待从床上下来之后,看身边的女人也睡着了。苏茂谨穿起衣服走出内室,唤人端来碗血燕羹吃了,便去了小书房。他不会留给床上的女人丝毫温存,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二更的更鼓响过之后,苏茂谨换了出去的衣服,叫人备了马车,从小书房直接去了和楚云开约好的客栈。 客栈是京城里不大起眼的一处,迎来送往的人多又杂乱,没人会注意这里。 苏茂谨去了客栈就往定好的房里而去,敲了几下门,小徒弟打开了门,苏茂谨皱着眉走了进来,楚云开急忙迎上来,“大人,出事了!” 苏茂谨朝着楚云开使了个眼角,楚云开闭上了嘴,苏茂谨转头让随从和小徒弟等在门外,自己坐下来才道,“出了什么事?” “盛……信廷他好像怀疑到您了!”楚云开一提到盛信廷有些结巴起来。 苏茂谨笑了起来,“他就算怀疑到我这里,又能如何?他不过是个闲职,我却是兵部侍郎了。而且,这种事传出去,不说有人疑不疑到我,他的妹妹盛惠溪先要清誉被毁了,他们卫国公府还能风光几时?” “可是我……害怕……”楚云开的脸色有些发白。 苏茂谨的眉头拧了起来,心道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嘴上安慰起楚云开,“你放心,待你做完此事,我就给你两千两银子,你离开京城。” 楚云开扑通一声跪在苏茂谨的面前,“大人,您别哄我,从前您就是哄我,我就相信了,可是现在我听说这个盛信廷厉害得很,我不想做了……” 苏茂谨的双眼一冷,恨不能抬脚踹上面前之人一下子,“现在知晓害怕了?知晓银子不好拿了?当初你想什么了?!我告诉你,现在我就是放了你,盛信廷也不会放了你去!” 楚云开的头低着,不辩一句。 骂了两句,苏茂谨的语气又软了下来,他拉起楚云开的袖子,把楚云开从地上扯了起来,轻叹一声才道,“我也知晓你不容易,这样罢,我再给你加一千两银子。三千两银子。我再说一遍,你只待盛惠溪扰得卫国公府不得安宁,便引着她把她大嫂子叶雪兰带出来,随后你只管带着盛惠溪逃离京城,把盛惠溪卖了也好,你留着当丫头也好,都是你的事了。反正一个奔者女,谁也不会拿她当回事。我在广东有个朋友,你去他那里也好。” 楚云开扶着苏茂谨的手站起了身来,低着头,紧紧的握住了苏茂谨的手腕,“大人,您可不能不管我啊!” “你且放心。”苏茂谨只觉得楚云开令人厌烦至极,就是他那两手扣着自己手腕的手,都让苏茂谨觉得恶心。 不知道这双手摸过了多少男人和女人,他现在竟然还来摸自己?!苏茂谨强忍着心头的腻烦,安慰了楚云开几句,心里暗想着,只等着他带出叶雪兰之后,苏茂谨就不会留下楚云开和盛惠溪的活口。 楚云开点点头,从怀里掏出帕子来。就在那一瞬间,楚云开忽然把帕子抖向了离他极近的苏茂谨,待苏茂谨发现事情不对时,已经来不及了。苏茂谨只觉得视线糊涂,他死死的抓住了楚云开,似乎要把他捏死过去才好。 可是,不待苏茂谨去捏死楚云开,他的眼前就是一黑,苏茂谨倒在了地上。 苏茂谨不知道过了多久,昏迷不醒的他被冷水淋了醒转过来。苏茂谨头疼欲裂,却觉得周围声音不断。 “这是不是苏大人?!” “好像是!他怎么在这?!” 苏茂谨费力的睁开了眼睛,只见周围立着几个穿着官服的差役,几个人正看着他,眼神里闪着暧昧不明的光。 苏茂谨缩了下肩膀,身上的冷意更重了许多,他低头一看,自己浑身上下不着寸缕,连一块遮羞布都不曾有,白花花的身体都暴露在众人面前。 难怪差役的眼神不对!苏茂谨脸色当即变了。 他转头再看,这里已经不是他来时的小客栈,而是雕栏纱帐的一间暖房。苏茂谨再没有往日的镇定,眼神里全是慌乱,他的声音也变得暗哑起来,“这是……哪里?!” 领头的差役皮笑肉不笑着道,“这是秦淮馆啊,苏大人。玩过了不给银子就不好了,也难免人家会报了官。” 秦淮馆是京城里最大的一间楚馆,里面豢养着许多眉眼清秀的面首。 苏茂谨忙着把腿蜷缩起来,他头脑马上冷静了下来,把事情前番后续的想了一遍,苏茂谨猛然抬起头来,“你们……你们是盛信廷的人?!” 几个差役都没说话,有人却替他们答了,“小苏大人请慎言,差官办案,他们可都是皇上的人。” 苏茂谨顺着话声看去,走来的就是穿着月白色袍子的盛信廷。 果然是他! 苏茂谨把牙咬得格格直响。 第三百九十章 羞辱 盛信廷看清了苏茂谨眼里的恨意,他不过轻轻一笑,“小苏大人,差官办案也不容易,要不我叫人去府上取银子罢,毕竟你现在也不方便回去。” 苏茂谨气得脸色如白纸,他从没想到盛信廷会出手这么快,而且还把楚云开给降服了,他们一起设计好了,把自己骗到这里就等着他入瓷来! “好你个盛信廷!”苏茂谨想到自己不着寸缕的模样被盛信廷看个真切,恨不能生吃了盛信廷。 盛信廷敛起了笑意来,“既然小苏大人这么恨我,那我就不插手此事了,回见,小苏大人。” 苏茂谨脸色瞬间又变了几变。 盛信廷这么一走,他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让人回府取银子,此事必是被府中上下知晓了,他颜面尽失。二是他被带回府尹衙门,他更没了脸面。 不管哪一条路,他在楚馆里的事势必会传满京城,到时候不说言官不会放过他,只怕皇上也要过问! 好厉害的盛信廷! 苏茂谨气得脸红脖子粗,却没了办法。 最后是苏五奶奶叶雪宁拿了银子和衣服,带走了苏茂谨。 苏茂谨想到了楚馆门口羞辱他的丁佩,恨得刚回到正房,反手就给叶雪宁一巴掌。 叶雪宁大早上起来被差役叫门声砸了醒,又火急火燎拿着银子去寻苏茂谨,待寻到了他并未等到苏茂谨的一句谢,倒等来了一顿打。 叶雪宁似乎也早知自己是这个结果,苏茂谨是什么人,他失了面子,却被叶雪宁看到了,他只会把恨泄在叶雪宁身上。 所以叶雪宁也没叫上一声,任由他打。 最后是苏茂谨打得累了,才恨恨的离开了正房。 苏茂谨前脚一走,后脚叶雪宁就晕了过去,吓得丫头们急忙着去请郎中,五房这边乱成一团。 苏茂谨到书房高声唤人去拿楚云开,可是去的人很快就回来了,说楚云开不见了。苏茂谨虽也早想到是这个结果,但是还是摔碎了书案的茶盏。 他猜想到丁佩,他急忙换了朝服,急着往宫门那边赶。 此时,楚云开正在城外的马车旁,和泪眼汪汪的盛惠溪说着话。 “我该告诉你的,都说了,你不必想着我,我也要走了。”楚云开皱了皱眉,看向坐在马车里的小孩。 盛惠溪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马车里,只见马车里的娃娃粉白如玉,安静的坐在马车里正在看书。那眉眼,那侧颜,想说不是楚云开的儿子都不可能。 盛惠溪的身子抖了抖,泪水终于滚落了下来。 楚云开最不喜见女人哭,他转身就上了马车,手上也不耐烦的把车帘子放下来,在车里催着马车快走。 马车在盛惠溪眼前缓然跑了起来,盛惠溪忽然扶着马车的车身跑了起来,惊得身后不远处的雪兰迈步就想去拦,却被一旁的盛信廷拉住了手腕。 雪兰扭头,盛信廷蹙着眉头轻轻的摇了摇头,雪兰才站住了脚步。 “你……你难道真不曾爱过我么?”盛惠溪一面跑,一面哭问着,声音凄惨,似心碎万片。 楚云开连车帘都不曾挑起,只在里同闷声说,“不曾!若没有苏茂谨出银子,我不会多看你一眼。” 不知是马车跑得快了,还是盛惠溪被这句无情的话击倒,她踉跄的倒在地上,待她抬起头时,马车已经在她眼前跑远了。 盛惠溪终于放声大哭起来,哭得似被人遗弃的孩子。 盛信廷松开了雪兰的手腕,雪兰忙提裙跑了过去,扶起了倒在地上的盛惠溪,盛惠溪终于寻到一处温暖的怀抱,她抱着雪兰大哭不止。 郊外的小路上,连马蹄声都已经听不见了,只有盛惠溪断断续续的哀啼之声。 盛惠溪也哭累了,被雪兰扶着到了马车旁,盛惠溪抬起眼来看向盛信廷,“大哥,我错怪你了……” 盛信廷的眉头在此时舒展开来,他缓缓抬手抬上妹妹的头,轻轻一拍,“快别说这些了,你是我妹妹,我从不曾觉得委屈。” 盛惠溪又抽泣起来。 雪兰低声劝着她,扶她上了马车。在马车里,盛惠溪依在雪兰的肩上,没一会儿,睡着了过去。 雪兰轻轻的掏出帕子,帮着盛惠溪擦掉她脸上的泪水,拂着她的长发。 女孩子家,总要有些经历才能成长。这于盛惠溪虽然无情些,但是她会比那些连面也没见过,就成亲的女子要幸运许多。她可以在未来的路上,仔细审视自己的人生和伴侣。 雪兰轻轻撩起车帘,看向外面骑着马,随着马车缓然而行的盛信廷,眼里全是温柔。 她的运气比盛惠溪要好,遇到了盛信廷,有他的宠溺,有他的相伴,哪怕有他的身影,雪兰都觉得安心。 雪兰轻轻一笑,脸上飞上了两朵红韦,轻帘从她指尖轻轻滑落下来。 到了将军府,雪兰才叫醒了盛惠溪,她又叫洛璃拿来了她的披风,给盛惠溪披了上,“刚刚睡醒下马车别凉着了。” 雪兰帮着盛惠溪系好了披风,就笑道,“今日你在我这里坐一日罢,我一会儿遣人和母亲说去。” 盛惠溪自然是清楚雪兰是担心她回去被人看到哭肿的眼睛,盛惠溪垂着的头轻轻点了点。 姑嫂就下了马车。 雪兰陪着盛惠溪在将军府里写字,论传记。开始盛惠溪还提不起精神来,后来渐渐被雪兰感染了,两个人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盛惠溪一直坐到了日头斜日,盛信廷才送她回了卫国公府。 从卫国公府里赶回来的盛信廷笑着对雪兰说,“二妹妹的事终于尘埃落定了。” 雪兰轻轻摇着团扇,眼睛望向小窗外的一丛丁香树间,夏日未到,丁香花开得一团团一簇簇,甚是好看。 雪兰收回目光来,笑着问道,“那苏茂谨呢?” 盛信廷拦腰抱起了雪兰,“敢觊觎我娇妻的人,我岂会轻饶了他?” 雪兰伸出手指来,就拧盛信廷的脸,夫妻二人在房里闹成一团。 只在第二日,苏茂谨夜宿楚馆的事便在京城里轰动了起来。言官先发制人,参了苏茂谨一本。苏茂谨想辩解都辩不得,因为他从楚馆里出来时,正好被闻风而来的丁佩撞个正着。 第三百九十一章 添柴 丁佩是二皇子孝亲王的堂舅舅,是先帝的淑妃的堂弟。当初苏茂谨投在孝亲王门下孝力,孝亲王着实待苏茂谨不薄。岂料最后苏茂谨竟然出卖了孝亲王,孝亲王被贬为庶人,而先帝念其母淑妃的面子上,并未发落了丁家。 要问丁家人最恨的是谁,那就是吃里信外的苏茂谨了!丁家大早上门上就有封信,说是来楚馆看苏茂谨的热闹,不管是真是假,丁佩都想看看。丁佩抱着一线希望来看热闹,没想到此事竟然是真的。 以丁佩敏锐的头脑,他马上想到苏茂谨要完了。丁佩一点不怕,打定了要在将失势的苏茂谨身上踩上一脚。他堵在楚馆的门口,冷嘲热讽的把苏茂谨好一顿的羞辱,最好才放了苏茂谨回家。 苏茂谨前脚走了,丁佩后脚就联合人上折子,把当时楚馆发生的事,添油加醋的描述了一痛,说得苏茂谨成了眠了面首,却不想给银子的无赖。 雪兰和盛信廷闹了一会儿,盛信廷就松开了她,“你现在就去苏府么?” 雪兰点头,“自然要早去早回。” 盛信廷高声唤进来南月,又命南月带了几个得力的护卫,一路送雪兰去了苏府,自己则等在苏府外的马车里。 雪兰去苏府门上,门上的人未往里禀,只说府上有事在忙。雪兰却一笑,没头没脑的问上一句,“你家五爷上早朝去了罢?” 门上不知晓姨奶奶要问什么,木木的点头。 雪兰笑着说句好,随后就道,“去告诉你家五奶奶,就说我带了治她病的丫头来了。若是她不想丢丑,就让我进去。” 苏府几时见过这么厉害的姨奶奶,门上的人愣了愣,雪兰转眸一瞪眼,“还不快去。” 门上的人再不敢怠慢,急急忙忙的去了里面禀告。 没一会儿,门上的人出了来,说五奶奶请盛夫人进去。 雪兰扶着南月的手,进了苏府。 弯弯绕绕,雪兰虽不很记路,却暗暗觉得不对。 最后前面带路的小丫头一闪身,就要逃,被南月提着衣襟捉了住,南月从怀中掏出匕首来,直抵向小丫头的脖颈,南月阴冷着笑道,“信不信我在苏府里也敢杀了你?!” 内宅里的小丫头原本是得了五奶奶的话,把这位姨奶奶带丢了,最后让她讪讪离开。却没想到这位姨奶奶身边的丫头好生厉害,连匕首都带着,像是随时准备杀人一样。 小丫头眼泪都吓没了,只点头说带雪兰去五奶奶的房里。 南月收起了匕首,提着小丫头叫其带路,就走进了叶雪宁的正房去。 郎中刚给叶雪宁开过了药,房里正熬着药,一味苦涩的味道传遍了正个当院。 雪兰皱了皱眉,看向南月,南月把小丫头一推,扶着雪兰的手,走进正房。 叶雪宁的丫头刚从正房里走出来,迎头见到雪兰主仆,她吓了一跳,她急着高声禀道,“五奶奶,姨奶奶来了!” 雪兰也不理那报信的丫头,由着南月去挑帘子,走进了正房。 雪兰一进正房就看到叶雪宁卧在榻子上,她似乎是因为听了外面的禀告,正解着头上的帕子。 叶雪宁见雪兰看了个正着,慌乱了起来,不知道是该遮头还是该遮脸,拿着帕子举着,一时间说话都断断续续的,“你……你怎么进来了?” “来看你啊。”雪兰不等叶雪宁相让,坐在叶雪宁对面的小杌上,双眼直直的望着被打得额头青紫,眼角肿涨的叶雪宁。 叶雪宁索性不再遮挡,她坐直了起来,高声朝着雪兰吼,“你现在如愿了,你看到我被他打成这样了罢!你满意了?!” 雪兰冷冷一笑,“你活该!” 叶雪宁被雪兰骂得脸色更难看起来,雪兰并不给叶雪宁回嘴的机会,继续说道,“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当初父亲就觉得不妥,你非要嫁,嫁过来自己受罪,倒怨起旁人来了!我来不是看你笑话,我倒是想提醒你一下,跟着他坐侍郎夫人倒也罢了,若是做个平头百姓还挨打的话,可就是你自己受的了!” 叶雪宁听了雪兰的话一愣,“你是……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什么意思你难道不清楚么?”雪兰冷冷一笑,“丁大人今早刚去我府上,说要联合了我家相公一道参奏苏茂谨去,你又不傻,仔细想想,苏茂谨做的是什么事?此事还能瞒得住么?若是瞒不住了,一个兵部侍郎眠睡面首,还欠了人家银子,你说他的官还当得当不得?!” 叶雪宁咬紧了唇,她当然知晓苏茂谨虽是被人陷害了,但是此事一出,他的兵部侍郎恐怕就要做不成了。但是到底会降到什么官职,叶雪宁却想赌上一把,她到底是苏茂谨的妻子,若是苏茂谨外放做个知县的话,她不跟着搬去,倒眼不见为净。 雪兰早就注意到叶雪宁脸上的变化,她见叶雪宁不语,雪兰冷笑着道,“三妹妹大概是等着外放呢罢。” 叶雪宁忽的抬起头来,定定的看向雪兰。 雪兰轻声缓语着道,“我实话告诉给三妹妹,苏茂谨害了我家小姑,我家相公定然是不会饶过他的,苏茂谨此事一出,只怕我家相公就要添把柴。你以为苏茂谨这么多年干净么?你以为那个丁佩这么多年蛰伏为了哪般?别说当姐姐的没提醒你,苏茂谨做出的事一件件翻出来,别说知县,只怕连当庶人都是做梦了。” 叶雪宁抬起头来,看向雪兰,“你是想利用我?” 雪兰站起身来,“我只须火更盛些,想想罢,三妹妹,不当了苏夫人,你守着嫁妆平安的过一生好,还是让苏茂谨把你的嫁妆算计完了,再把你打死好呢?我听说,苏茂谨把老太太给你的一间铺子给卖了?” 想到此事,叶雪宁就咬紧了牙。 苏茂谨为了拿银子打点扬贤帝身边的小太监,让他在扬贤帝面前露个头,就逼着叶雪宁把铺子给卖了。再用卖铺子的银子,去送给小太监。这才有苏茂谨在扬贤帝面前露了一面的机会,他才当上了兵部侍郎。 叶雪宁没想到这件事会被雪兰知晓,而且现在提了起来,正是她的痛脚。 雪兰说完一席话,也不理叶雪宁,起身就走。 叶雪宁呆呆的望着晃动的帘子,沉思起来。 第三百九十二章 大怒 扬贤帝刚上了早朝,参苏茂谨的人一个又一个,特别是一些老臣,更是看不惯苏茂谨刚刚当上兵部侍郎就开始放纵自己,满皇城都传着他一丝不挂的被楚馆截住的事。参上的折子上写得很是难听,那些老臣激愤得恨不能把苏茂谨说成十恶不赦之人。 偏偏苏茂谨没有来早朝,像是心虚了似的,扬贤帝皱起了眉来。 扬贤帝一面安抚老臣,当即说定要细查严查,若是苏茂谨真如折子上所言,他绝不会姑息。 早朝退了下去,扬贤帝有心要保苏茂谨,叫人叫苏茂谨来。苏茂谨这边还没来,叶贵妃的人倒来看看扬贤帝下没下朝。 扬贤帝心中生疑,叶贵妃向来不是那种不识大体的女子,怎么这边还没下朝,就叫人来瞧了。 扬贤帝叫进来小宫女,小宫女才说,原来是叶贵妃的妹妹来了后宫。 扬贤帝首先想到了雪兰,他扬眉问道,“是贵妃的二妹妹么?” 小宫女急忙回道,“陛下,是苏夫人。” 苏茂谨的夫人叶贵妃的三妹妹。 扬贤帝不过淡淡点头,他正要打发走宫女,想到了苏茂谨的事,不由得又问道,“苏夫人走了罢?” 小宫女答了声“是”。 扬贤帝站起身来,向牡蓉殿而去。 到了牡蓉殿,叶贵妃急忙出来接驾,扬贤帝扶起叶贵妃的手,向里走去,“有什么事要去请朕?” 叶贵妃扶着扬贤帝坐在正座上,打发走宫女,才道,“刚刚三妹妹来了,”叶贵妃的话顿了顿,看了看皇上的脸色,又道,“顶着一头的伤来的。” 扬贤帝挑起了眉来,看向叶贵妃。叶贵妃低眉顺眼着,话里却暗含怒气,“陛下,三妹妹是被苏茂谨打的,三妹妹说被他已非第一次,从前倒也忍得,只想他年纪轻,可是今日一早,苏大人一夜未归,待到早上时,苏大人竟然在……” 叶贵妃的话一哽,脸红了一下,复又继续道,“三妹妹不过替苏大人交了银子,把人带回了苏府,才一回来,苏大人就把三妹妹一顿好打,打得人晕了过去,苏大人倒走了。三妹妹醒了后哭得什么似的,到宫门急着要见臣妾。她刚刚也和臣妾说,要和苏大人和离,不然只有死路一条,她说大不了一死,不是和离了,就是被他打死。说得臣妾也没了主意,只看着三妹妹可怜。” 叶贵妃抽出帕子来,轻轻拭着眼角,暗中观察着扬贤帝的脸色。 叶贵妃有一句话是没有说的,叶雪宁当时还告诉给他,说苏茂谨在和她床第之间,却非要让她睁着眼睛,说只有她的眼睛才像叶雪兰。 叶贵妃原本不想管叶雪宁的事,可是当她听了这话,当即就恼了。男人们全是怎么了?!皇上把她当成叶雪兰,苏茂谨把叶雪宁也当成叶雪兰,叶雪兰就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子么?除了她,再没有其他女子了么?一个念着她,两个都想着她! 叶贵妃管不得皇上,却可以治一治苏茂谨的罪出出气。于是她先让叶雪宁回了去,转身就叫人去看看扬贤帝下朝没有。 扬贤帝听了叶贵妃的话,也皱起了眉头来。 本来家务事不该拿到他面前来说,可是他也明白,苏茂谨打了叶家的小姐,就是打在叶贵妃的脸上,叶贵妃可以不拿自己妹妹当回事,可是在家庭面前,她就要回护叶雪宁。叶雪宁若是拼得一死上了吊,外面也会传叶贵妃护不住娘家的人。叶贵妃自然脸上无光,娘家这个后盾也会因此伤心,叶贵妃自然会恨苏茂谨。 可是,扬贤帝有扬贤帝的心思。他皱着眉道,“朕知晓了,定会重重责罚他。” 那就是说只会责问,不会有什么深究。 叶贵妃咬了咬牙,狠下心来,暗道只能往皇上的心窝里扎。她的身子微微躬着,“陛下,有些话臣妾实在不能启齿,可是若是不说,着实心中生气。三妹妹说……那苏大人在和三妹妹同房时,还念了二妹妹的名讳。臣妾以为苏大人乃当今状元郎,怎么可以这么下流不自重。” 叶贵妃点到为止,不肯再多说一句。而她心里清楚,皇上心里有着雪兰,现在听到苏茂谨竟然也觊觎雪兰,只怕会恨死苏茂谨了。 果然,扬贤帝的眉毛轻抬了下,很快,脸上又平静了下来。 叶贵妃看得清楚,心里更加分明,皇上这是生气了。叶贵妃也不语,只低着头,等扬贤帝发话。 扬贤帝不再提责不责问的话,嗯了一声,起身离开了牡蓉殿。 回了御书房的扬贤帝脸色立即沉了下来,当初是他破坏了苏茂谨和雪兰的亲事,他以为苏茂谨并不会在意,到底苏茂谨和雪兰没什么交往。 可是依现在的情形,他是想错了,苏茂谨这么多年来竟然心里还装着雪兰!盛信廷是雪兰的夫君,可是苏茂谨算什么?! 扬贤帝的手按在面前的折子上,只按得青筋突起。 是不是也可以说,苏茂谨也记着当年之事。只是在自己面前表现的恭顺,其实心里也是对他是有怨恨的,只是他一直隐忍不发罢了。 正在这时,小太监进来禀告,“陛下,苏大人来了。” 扬贤帝扬起头来,冷冷说了句“让他进来”,小太监见扬贤帝脸色不好,急忙下去唤苏茂谨进来。 苏茂谨刚进了御书房,还不及施礼,只见横着飞来一片,正砸在他的额头上。苏茂谨哎哟一声,额头一疼,一块砚台应声落在地上。苏茂谨被砸了一下,脑子却清明了许多,他不顾得上疼,急忙跪了下来。 扬贤帝的骂声就从上面传了下来,“好个胆大的苏茂谨!朕真是看错你了,一朝状元,竟然去了不该去的地方,你好大的功劳,好大的官威!再做个两年的官,只怕京城里要装不下你了!” 苏茂谨也想到扬贤帝会痛斥他,可是没想到会是这般暴风骤雨一般。皇上用他是什么心理,他最是清楚,所以他心里明白,扬贤帝会降他的官,却不会赶尽杀绝了。 可是现在,苏茂谨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扬贤帝从做王爷起,一直温和待人,就是登基之后也是仁和策略。今日忽然发了这么大的火,只怕是雷霆之怒了! 第三百九十三章 有喜 当日,扬贤帝就把苏茂谨贬到了徽州当了一个知县同知,苏大人也被扬贤帝叫去斥责了一番。若不是看在太皇太后的面上,扬贤帝也想治苏大人一个罪。 同日,苏五奶奶叶雪宁和苏茂谨提出了和离。苏家满门哗然,从苏家建府以来,还没有一个和离的子孙。而且这一次还是叶雪宁提出来的。 苏茂谨气得肝疼,却不料叶雪宁手脚更快,把自己的嫁妆都收拾了出来,干脆搬出苏家。她和所以和离的女儿家都不同,也未回叶府去,不知道搬到哪去了。苏茂谨就是想找人,也找不到了。 苏茂谨只得悻悻的带着郭姨娘去了徽州任上。 徽州贫困,自来不是什么好同方,又何况是同知,连个县太爷都不是,可见扬贤帝是生了多大的气。 眼看着要进了夏季,离雨阳公主嫁进来的时间亦是不多了。雪兰忙着去卫国公府里帮着鲁氏张罗起来。 新房早已修缮得差不多,房里布置得也差不多了,鲁氏环视着新房,转头对雪兰、盛兰溪、盛惠溪几个人笑道,“家里收拾得妥当了,现在只等公主嫁进府里了。” 公主嫁入,到底是极风光的事,盛兰溪姐妹都笑了起来。 入了夏时,雨阳公主嫁进了卫国公府。 盛信炎身穿红袍,戴着一朵红绸花,在众人面前倒也是风采奕奕。 盛信炎去迎娶,雨阳公主的轿辇浩浩荡荡的进入了卫国公府。雪兰在后院招呼着女眷们,一直忙到了晡食时分,卫国公府才算略安静了下来。 雪兰和盛信廷坐上马车回将军府。在马车里,盛信廷拂过雪兰的长发,“看到新人大喜,我就想到我迎娶你的那一天。” 雪兰枕在盛信廷的腿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清凉之气,觉得鼻端面颊都有一阵清风萦绕。雪兰的手放在盛信廷的腿上,缓缓合上了眼睛,“相公,人家累了……” 盛信廷垂头看着雪兰,见她长长的眼睫合在了一处,如一把微翘的团扇,他的嘴角不由得扬了起来。 这几日事情着实很多,从盛惠溪到楚云开,最后发落了苏茂谨,紧接着又是公主嫁入卫国公府,雪兰忙里忙外,这几都是早起晚归的,也真是难为了她。 “那就睡罢……”盛信廷的话似乎有了魔力,雪兰竟然真的枕着他的腿睡了过去。 马车到了将军府,盛信廷低声叫人拿了披风来,直接横抱着雪兰回了府里。 雪兰被抱得不舒服,在睡梦中竟然努起了嘴来,往盛信廷的怀里又蹭了下。盛信廷把雪兰抱得更紧。 跟在一旁的洛璃和南月只当没看到,只是两个丫头的嘴角都翘着,跟在盛信廷身后回了正房去。 雪兰这一觉一直睡到艳阳高照,她才枕开了眼睛。侧头看去,床榻旁早已空着,盛信廷早出了去。 雪兰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在床上滚了一圈才坐起身来。 “洛璃……”雪兰拉着长声,唤起洛璃来。 洛璃急忙走了进来,一见雪兰醒了,笑道,“奶醒了,大爷正给您熬燕窝粥呢。” 雪兰一愣,“他怎么又去熬上燕窝了?还熬上瘾了,快请他回来罢,就说我醒了。” 洛璃脆生生的答应一声,下去请盛信廷。 阳光正好,从窗口晒到床上。雪兰忽的一下,又扑倒在床上,脸贴在柔柔的被上,将眼睛又合了上。 盛信廷进来时,就看到复又倒在床上的雪兰,他不由得扬起了嘴角,抬手拍在雪兰的腰上,“洛璃说你醒了,怎么又躺下了?” 雪兰转回头,眯着眼睛对盛信廷一笑,“昨晚上你是不是给我换衣服了?” 盛信廷不知道雪兰想问什么,故意逗她,“何止,我还给你换裤子了呢。” “泼皮无赖!”雪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盛信廷失笑了起来,“你是我的妻,你哪里我没看过?今日倒害羞起来了?” 雪兰把脸埋在被里,闷闷的喝了声,“无耻!” 盛信廷把下巴抵在雪兰的背上,直痒得雪兰转回头来推他。盛信廷的目光温柔,声音也低沉了下去,“我即是这么无耻,你说罢,怎么罚我?” 雪兰忽然低下头去,抱住了盛信廷的头,“你若是乖,我就娶了你,对你负责,从此你就是我的入幕之宾了。” 咳咳咳…… 盛信廷被自己的口水呛得直咳嗽,再看床上的小娇妻,已经笑成一团。盛信廷伸手去抓雪兰的腋下,雪兰躲着盛信廷,咯咯的笑成一团,她还不忘继续气盛信廷,“你若是不乖,你的泼皮名声已经在外,除了我,你是嫁不得别人的。” 盛信廷的手臂用力的压住了雪兰的身子,迫使雪兰回头看向他。盛信廷咬着雪兰的耳朵,低声在她耳畔道,“你还气不气我了?” 雪兰一点不吃眼前亏,马上讨饶,“英雄小的错了,小的再也不敢了!” 盛信廷这才松开了雪兰,“起来罢,一会儿燕窝羹就凉了。” 雪兰笑了起了身,盛信廷帮她拿来了衣服,雪兰看向盛信廷,“你出去泼皮,我要换衣服了。” 盛信廷没出去,倒是坐得更沉稳了,“我清白已经被你毁了,不如再让我毁了你的清白,如何?” 这次被口水呛到的是雪兰。 夫妻两个说笑了一阵,便一起吃了早膳。 用过了早膳,雪兰刚想着和盛信廷出去骑马,有下人进来禀报,“奶,舅奶奶那边的丫头来了。” 雪兰一听是楚氏的丫头,忙让人把丫头叫了进来。 小丫头进了来,就给雪兰施礼道,“我们家奶请二姑奶奶明日与她一道进宫去,贵妃娘娘有身孕了。” 雪兰转头看向盛信廷,盛信廷也似很吃惊,两个人眼神一对上,雪兰微微一笑,告诉给小丫头,“你们奶怎么说?明日要几时进宫去?” “奶说卯初时分进宫去看娘娘。”小丫头躬身答道。 雪兰点头,抬手遣出了小丫头。 第三百九十四章 暗讽 小丫头一走,雪兰转头看向盛信廷,“贵妃娘娘有喜了,我要去瞧瞧,我想着不知道该送给贵妃娘娘什么好了。” 盛信廷微微一笑,“依我看你什么也不必送去。” 雪兰侧目看他,盛信廷解释道,“此胎是贵妃娘娘的第一胎,又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定然会格外留意,只怕你就是送去了,贵妃娘娘也不会用的。就是吃的,也不会吃。” 雪兰想想也是,便不再费力着力的想着送叶贵妃什么,只和盛信廷一道看书写字,一日的光景就过去了。 到了第二日一早,雪兰早早起了床,盛信廷也跟着起了来,夫妻二人用了饭,叶府的马车就到了将军府的门外。 盛信廷牵着雪兰的手走出将军府的大门口,看得在马车下立着的楚氏就是一呆。 旁人都道自家的二小姑举止粗野,又长相平常,不堪为闺秀。更传得二姑爷暴戾狠毒,最不能容下旁人。可是从他们成亲以来,楚氏什么时候见夫妻两个,都是亲热至极。就是眼前,两个人如一对碧人一般,看着都叫人觉得赏心悦目。 楚氏心内感慨,她听老人说,女人只有嫁得好,受得夫君的疼爱,才会越来越漂亮。眼前的二小姑眼见着肌肤嫩白,眼眸子里都盛着满满的幸福,可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嘛。 “大嫂子。”雪兰给楚氏施了礼,笑着打起招呼来。 楚氏笑着点头,“时候不早,我就不和二妹妹二妹夫多多叙话了,有什么话回来再说。” 盛信廷点头,并没有离开之意,而是携着雪兰的手,扶她坐进马车,自己也把袍子一扬,抬脚迈上马车里。 楚氏怔了怔,马上笑起,“真真是你们夫妻恩爱啊,连进宫,二妹夫都要送二妹妹去,真是羡煞旁人了。” 雪兰有些害羞,垂头一笑,倒是盛信廷坦坦荡荡的说了句“是啊”,倒让楚氏不知道如何接话了。 马车缓缓驶了起来,直向皇宫而去。 到了宫门口,楚氏把牌子递了过去,这才进了皇宫。 到了牡蓉殿外,早有宫女候在那里,见她们姑嫂而来,小宫女上前来,“二位夫人请随我进去罢,娘娘已经等候多时了。” 楚氏和雪兰进了牡蓉殿,先给叶贵妃施了大礼,才起身。卧在榻子上的叶贵妃弯着嘴角向二人招手,“大嫂子和二妹妹过来坐罢。” 雪兰和楚氏坐到了贵妃榻旁边的小杌上,叶贵妃的雅容中带着几分倦意,她先笑道,“这几日总是想吐,太医说这也是正常的,叫我躺着好好养胎。皇上也喜欢得什么似的,不叫我随便下榻子,连大嫂子和二妹妹来了,都显得我与你们不亲热了。” “怎么会呢?”楚氏连忙说,“娘娘是金贵身子,何况怀着龙胎,妾身只盼着娘娘和龙子康健安乐。” 叶贵妃一笑,侧卧的身子平躺了下来,她转头看向雪兰,浅笑道,“二妹妹似乎是胖了些。” 雪兰忙低头,“府里事少,每日里除了吃便是睡,自然是胖了。” 叶贵妃点点头,“想想从前我们姐妹几人虽有争执,倒也友爱。现在三妹妹不知晓搬到何处去了,京城里只剩下我们,每每想到未出阁时,倒也觉得有趣极了。”叶贵妃说着,笑了起来,“当初二妹妹还换过丫头的衣服去踢毽子呢。” 雪兰的眉尖微微一蹙。 这是雪兰刚回沐恩侯府没多久的事,叶贵妃怎么会忽然提起当年的事来了? “当年淘气,并不懂规矩。”雪兰低头道。 叶贵妃翘起了嘴角,“二妹妹可不是比我们都会玩呢。” 若是刚开始雪兰还听不什么来,那么现在,她可以肯定,叶贵妃只是在暗讽她。什么会玩,什么穿丫头的衣服,事隔许久,叶贵妃还拿出来说,无非是说雪兰最是没规矩的人。 雪兰只低头不语。 楚氏最是聪明,忙接上了话来,问叶贵妃胎像的事。 叶贵妃便把太医的话也说了,什么要安心养胎,好好休养。她又提起皇上在意她的这一胎,“说来也好笑,皇上竟然怕是我不小心此胎,叫人叮嘱了我好几次呢。” 楚氏忙说起皇上在意叶贵妃的话,雪兰只陪在一旁沉默不语。 雪兰总觉得今日的叶贵妃似乎有几分刻意,似乎在刻意打压着自己,又似在有意无意的提到皇上对叶贵妃的宠爱。雪兰心中不屑,难道是因为当年还是淳亲王的皇上和自己有些来往,叶贵妃至今还在记恨着自己? 若真是如此,叶贵妃倒真是小肚鸡肠了。 楚氏见雪兰不语,自己凑着趣陪着叶贵妃说了好多的话。说了一会儿的话,叶贵妃慵懒的打了个哈欠,楚氏忙站起身来,“贵妃娘娘身子乏了,不如再睡上一会儿,我虽未生养,却也听母亲说过,有身子的女人最是贪睡了。贪睡好,皇子长得也好。” 雪兰也跟着站起了身来。 叶贵妃最喜欢听旁人说她怀的是皇子,她的手抚过自己平坦的小腹,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让宫女送大嫂子和二妹妹出去罢。” 雪兰和楚氏刚要离开,就听殿外的太监高声道,“皇上驾到。” 叶贵妃双眉一挑,有几分吃惊,她到底还是扶着佩雯的手坐了起来。雪兰和楚氏忙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扬贤帝就在这时进了殿里,他见叶贵妃要起身,便止了住,“爱妃快不必起来了,小心身子。” 当着雪兰和楚氏的面,叶贵妃觉得自己十分得脸儿,笑着谢过了扬贤帝。 扬贤帝这才坐下来,看向跪倒的雪兰和楚氏。 “盛夫人和叶夫人几时来的?” 雪兰和楚氏忙答了扬贤帝的话,“妾身刚来不久,来探望贵妃娘娘。” 扬贤帝看向雪兰。 许久未见雪兰,雪兰比当初更加漂亮了,眉眼清澈得如一汪湖水,能淹没了扬贤帝的心。 扬贤帝眼中的目光有些晦涩起来。好半晌,他才移开了目光,“贵妃怀胎不好出去,没事你们就常来陪她开解开解罢。” 雪兰和楚氏忙答是。 姑嫂二人见扬贤帝前来,再不好和叶贵妃说话,起身退出了牡蓉殿。 第三百九十五章 亲和 盛泽润很满意家里一片和气,他见两个儿子都在,便把盛兰溪亲事说了。 “是平武侯陶家的嫡次子。” 雪兰对京城中的权贵只清楚个大概,她记得这个平武侯祖上也是曾为帝师,因为这个恩情,所以世袭五代。 盛信廷不住点头,他道,“陶家是诗书世家,陶骏虽是嫡次子,却早就已经是庶吉士了,这门亲事确实不错。” 雪兰没有盛信廷知晓得这么多,她听了盛信廷的话,倒是心里替盛兰溪高兴。 盛泽润也极满意,“即是这样,那就答复给陶家罢,兰溪年纪也不小了,亲事早定下来当然是好了。”盛泽润似乎很感慨,说到了盛兰溪,又想到了盛惠溪,“待兰溪的亲事落定,惠儿那个孩子的亲事也该张罗张罗了。” 鲁氏想到了女儿,笑容就更多了,“孩子们展眼都大了。”鲁氏抬头看向雪兰,目光又移向了雨阳公主,“此后你们是兄嫂,要多关照关照妹妹们。” 雪兰和雨阳公主皆称是。 盛泽润见两个儿子都在家里,便留了他们用午膳。 雪兰想到许久没见盛兰溪和盛惠溪了,她笑着和鲁氏说去看两个妹妹。 鲁氏笑道,“她们两个现在在一处看书呢,从前段日子惠儿喜欢上看书后,就常去兰儿那里,两个人常常一起说传记。”鲁氏说到这里就笑,“我也不懂什么,总之两个人现在没事就一起写大字。” 雪兰更是欣慰,盛兰溪心地纯良,人又单纯。盛惠溪虽性子孤僻,却也天真无邪,两个人若是真在常在一起,倒比外面人来算计好许多。 “母亲,我也想和大嫂子一起去。”谁也没想到,雨阳公主公说想去看两个小姑。 鲁氏笑容更是慈祥,“好啊,那你就和你大嫂一道去罢。” 雨阳公主向雪兰笑着,“大嫂不嫌我聒噪才好。” 雪兰只得带着雨阳公主去寻了盛兰溪姐妹。 到了盛兰溪所居的姝园,姐妹两个正在写大字,见雪兰和雨阳公主而来,盛兰溪先是一愣,随即上前问好。盛惠溪眨了眨眼,问过好后,就拉住了雪兰的手。 盛兰溪到底大些,心里虽和雪兰亲近,却不好当着公主的面冷落了公主,就让着座,几个人一道说话。 因为有雨阳公主在,盛惠溪一句话也不说,盛兰溪自来也不是会逗人说话的人,只几句客套话后,四个人竟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雪兰倒是一笑,“园子里的湖面上今年可种荷花了?” “种了,”盛惠溪一见雪兰说话,兴致勃勃的回道,“母亲让人种了,说可以赏荷,到了秋天又能采莲,也有趣。” 雪兰心下分明,只怕是鲁氏为了让雨阳公主赏玩的。 “天光正好,不如我们去看荷花罢。”雪兰提议道。 其余三个人皆说好。 四个人去了花园,盛惠溪在后面悄悄拉住了雪兰的手。雪兰会意,落后了几步,盛惠溪悄声道,“大嫂子,我已经没事了。” 雪兰从刚刚一见盛惠溪的模样,就知晓她一定是没事了,雪兰笑着说好。 盛惠溪眼眸微低着,“有时候也想,却不如从前那般绞着的疼了。” 雪兰握紧了盛惠溪的手,“二妹妹,我们成长,就如同小树,哪有不经历风雨的。有经历不是坏事,就看你怎么看得开。若是因为经历过痛苦,就自暴自弃了,那就不是好事。若是经历过后,能想着到自己再遇事该怎样思考,那经历了就不算是坏事。” 盛惠溪点头,挽着雪兰的手臂更紧了些。 前面的盛兰溪转回头来,朝着她们笑,“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悄悄话呢?再不过来,我们就回去了。” 雪兰笑着朝盛兰溪道,“二妹妹正问我大妹妹该寻什么样的婆家才能治住了她,我告诉给她,只须找个厉害的婆婆就是了。” 一句话叫盛兰溪脸腾的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她也听闻家里在帮着她说亲,早就害羞得不敢出来见人,以为雪兰来了正要好好出来逛逛,可是雪兰却偏提起亲事的事,叫盛兰溪又羞又气。 盛兰溪一跺脚,“有你这样当嫂子的么?编个瞎话也要拉上二妹妹,也不怕把二妹妹带坏了。” 雪兰笑得更厉害,“二妹妹不怕被带坏,她还没到说亲的年纪呢,不像是一个人,到了说亲的年纪,就怕被带坏。” 一句话就让一旁的雨阳公主都撑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盛兰溪脸上如火烧一般,她也不管雨阳公主在不在了,赶着雪兰要去拧她的脸。 雨阳公主站在一旁看着盛兰溪伸出手指拧住雪兰的粉腮,心里颇为感慨。 雨阳公主在很小的时候就见过盛信廷,那时候她还不懂事,却也看得出盛信廷长得真是好看。后来她长大了,秦贵妃有意把她许给盛信廷,她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慌张,就想到英武的盛信廷来,这样美好的人,自己真能配上他么? 谁也没想到,盛信廷的婚事变化万千,比京城的天变得还快,很快,他和叶家二小姐定了亲。雨阳公主心中不舒服,更多的却是对叶家二小姐的好奇。她猜想叶家二小姐该是一个妙人,不然怎能配得起盛信廷。 当她第一次见叶雪兰时,满心的好奇被淋了冷水,叶二小姐只能称得上清丽,比不得京城艳丽端庄的闺秀们。特别是她那双大脚,想让人忽略都做不到。于是雨阳公主替盛信廷不值起来,颇有些明珠暗投的失落。她心中已经笃定,盛信廷是被父母之命,这庄亲事并不如他的意。 可是今日,她看到两个小姑都愿意和这位粗野的长嫂说话,更愿意往长嫂的身边凑,只是盛惠溪更直接些,而盛兰溪隐晦些。雨阳公主猜想叶雪兰定然手段了得,收服了两位小姑的心。 可是就是刚刚,叶雪兰的一席话,叫雨阳公主先是心中大惊,随后才想到笑。她见盛兰溪和雪兰闹成一团,羡慕得厉害。 长这么大,她没有一个这样亲近的姐妹或是朋友! 雨阳公主终于明白,这才是叶家二小姐的真正魅力——她坦率,自然,能让跟她在一起的人觉得舒服。而这一点,恰恰是许多大家闺秀不曾有的。就连她,虽贵为公主,却没有雪兰的亲和。 第三百九十六章 随和 雪兰告了饶,盛兰溪才松开了她,盛兰溪拉过了一旁笑着的盛惠溪,走在前面,“二妹妹快走,仔细别让大嫂子带坏了你。” 雪兰咯咯的笑起来。 这样说话都不生气。 雨阳公主到底还是吃惊,她心里有说不出的羡慕。 “大嫂子,我和你一道走。”雨阳公主轻轻的笑着走到雪兰身边。雪兰点头,和雨阳公主并肩而行。 “我们疯惯了,让公主见笑了。”到底是公主面前,雪兰说话也客气了许多。 “大嫂子快别和我见外。”雨阳公主转头朝雪兰笑着,“我才真是羡慕大嫂子。”雨阳公主的话很是由衷。 雨阳公主的话让雪兰有几分意外,她旋即笑道,“公主不笑话我就好了。” 雨阳公主不再说话,看向前面说得热闹的两姐妹。 因为雪兰的笑话,叫气氛好了许多,随后几个人游湖,采荷花,倒也玩得十分尽兴。 日头渐高,盛惠溪转身就叫人去取伞去。 雪兰却伸手拦住了要去的丫头,一指湖岸畔的荷花叶子,“现成的伞你怎么不用?” 几个人的目光都落在荷叶上。 荷叶宽大,如同一顶倒过来的斗笠。 盛兰溪拍手说好,一旁服侍的婆子有机灵的,就已经采下了宽大的荷叶送了上来。 雪兰把荷叶的茎折了去,抬手把荷叶顶在盛惠溪的顶上,笑道,“这可不是最凉快的?” 盛惠溪笑着按着荷叶边。 盛兰溪见好,也采了一个顶在头上。 雪兰把一片荷叶递到雨阳公主手上,笑盈盈着道,“公主若是想遮些阳光,就拿着玩罢,别怪罪我们就好。” 盛惠溪和盛兰溪的目光都集在雨阳公主身上。 从她们第一次见雨阳公主,就对她有些疏离。贵为天之骄女,在卫国公府里连盛泽润和鲁氏都要对她敬重,更何况是她们。敬而远之的道理,姐妹两个都懂,所以平日里见到雨阳公主,除了场面话,再没什么可说。 雨阳公主怔怔的望着雪兰手上的荷叶,似在思索。片刻功夫,正在盛兰溪和盛惠溪以为雨阳公主已经无声的拒绝时,雨阳公主接过了雪兰手上的荷叶,自己顶在了头顶上,“大嫂子的主意极妙。”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待丫头请几个人用膳时,四个人正顶着荷叶往回走。相请的丫头吓了一跳,她心中暗道:今日这是怎么了?连公主似乎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和小姐们玩在一处了。 一家子用过了午膳,雪兰和盛信廷就回了将军府。 隔了几日,盛信廷就告诉给雪兰,两家已经下了庚帖。雪兰抿唇笑道,“家里又将成了一桩喜事了。” 盛信廷坐在小炕上帮着雪兰拨松籽,拨好的一粒粒饱满的松籽,他都喂到雪兰的口中。雪兰也不看盛信廷,手到了口边,只管张开嘴,盛信廷便把一粒松子放在雪兰的口中。他拨得细心,她吃得舒心。 一旁的王嬷嬷实在有些看不下去,心里暗想自家主子哪辈子积了福,寻到的姑爷不但不嫌她脚大,还心甘情愿的服侍着她,这天简直要掉下来成了地了! 王嬷嬷实在立不住,寻了个由头出了正房。 盛信廷并不知晓自己庞溺着娇妻,已经让娇妻的嬷嬷受不住了,他拨得自然,问向雪兰,“你有多久没回沐恩侯府了?” 雪兰做着手上的袜子,答着盛信廷的话,“许久了,怎么了?” “我听说皇上特许三弟去庶吉士馆里听先生讲学问。” 雪兰手上一顿,盛信廷口中的三弟自然是指叶建彰。 “什么时候的事?”想到叶建彰和皇上的私下交情,雪兰的心没由来的一提。 盛信廷把松籽塞进雪兰的口中,才道,“就是这几日。你也不必太过急了,皇上只是让三弟去听听先生上课,并未破例做什么。皇上是什么人?八面玲珑,他岂会落下个话柄给言官们呢。” 雪兰再无心做袜子,她把做了一半的袜子放一旁,“我一会儿就叫人回沐恩侯府说上一声,明日我回去瞧瞧三弟。” 盛信廷却摇头,“三弟现在早出晚归,你倒不如去庶吉士馆里寻他。” 雪兰点头。 夫妻二人正说着话,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沐恩侯府的下人来了,说是叶老太太想过生日,大办一下,邀了许多世家,叫雪兰和盛信廷也于三日后回去。 雪兰把帖子放在一旁,朝着盛信廷一笑,“倒也不用去寻三弟了,机会倒是来了一个。” 叶老太太这几年里因沐恩侯府事情多,并未大肆做寿,只是请了相熟的亲友过来。今年叶老太太忽然想起作寿,雪兰猜想十有八九和叶贵妃为妃有关。叶老太太的身份不同,自然想炫耀出几分老太君的气派来。 盛信廷只管坐在小炕上笑,“你给老太太选一件能让她老人家炫耀起的物件才好。” “要不就买一件珊瑚如意罢?”雪兰想了想,才道。 盛信廷把松籽都拨完了,拿着帕子拭了下手,转头笑着,“家里就有一件珊瑚如意,你拿去送于老太太罢。” “好。”雪兰把小几上的松籽收在手里,都喂到了盛信廷的口中,“这是奖励你的。” 盛信廷但笑不语,伸手把娇妻拥在怀里。 叶老太太做寿那日,雪兰和盛信廷早早便回了沐恩侯府。 才进了府,就见叶建舒和楚氏夫妻正忙进忙出。楚氏一见雪兰回了来,急忙朝她招手,“二妹妹快帮帮我罢,我这边都要累坏了。” 家里主事的只有楚氏,其余人都忙不得她的忙。二房那边更是如外人一样,连二夫人都不帮楚氏一把。 雪兰笑着点头,帮着楚氏张罗起来。 盛信廷是姑爷,他被叶建舒请到了外院去了。 雪兰一面帮着楚氏忙活着,一面问楚氏,“大嫂子,三弟弟呢?” “他啊,最近着实忙着。”楚氏笑着道,又恍然大悟,“对了,还有一件事你许是不知晓呢罢?三弟被皇上特许到庶吉士馆里听课去了,你大哥可高兴了呢。” 叶建舒的学问了得,他都觉得吃惊,可见叶建彰实际并未及庶吉士的书问上去。 第三百九十七章 回家 雪兰并不想和楚氏说起叶建彰的事,她不由得笑道,“大嫂子,今日是老太太的寿日,三弟在哪里呢?” 楚氏便笑道,“二妹妹还没去给三弟弟道个喜呢,这个时候三弟恐怕还在他的园子里呢,二妹妹快去罢。” 雪兰辞了楚氏,去了叶建彰的竹园。 雪兰走进竹园,只见竹园的大门敞开着,窗口也支出窗纱来。夏日的风吹动着窗口花盆里的富贵竹,从窗子传出来叶建彰朗朗读书声。雪兰不由得莞尔一笑,自己的弟弟真是进益了许多。 在门口的小厮离得远见了雪兰,急忙施礼,“二姑奶奶。” 小厮的话语声一落,房里的读书声也随之一顿。雪兰走进了正房去。 叶建彰正拿着一本书,立在正房中,见雪兰进来,叶建彰只笑着点头,“二姐姐来了,请坐。”语气并不十分亲热,有种淡淡的疏离。 雪兰坐在一旁,眼望着许久不见的弟弟。叶建彰比从前长得更高了,已经十二岁的少年,个子比雪兰还要高。脸已经不似从前那般圆,下巴已经削尖,有了成年男子的风采。 纵然是如此,雪兰心里却十分分明。叶建彰春闱落地,学问到底离庶吉士还差了许多。雪兰的目光落在叶建彰手里的书上,“听闻三弟弟已经去庶吉士馆里做学问去了?” 一提到庶吉士馆,叶建彰的脸上泛起了笑意。“是啊,皇上特许我去庶吉士馆,我在里面年纪最小,其实学问也是最不好的。” 叶建彰说着,脸色微红起来。 雪兰忽然有些不忍心起来,叶建彰一直想好好做学问,如今去了庶吉士馆里参学,倒是一件好事。只是,太过反常,雪兰担心的是扬贤帝在叶建彰身上下功夫,毕竟叶建彰才只有十二岁,如此年少就去庶吉士馆,将来必然是要参政的。到了参政时,扬贤帝又会不会利用起叶建彰来?以扬贤帝的为人,他能许久以闲散王爷韬光养晦,对前太子出手也没有一丝犹豫过,雪兰无时不刻不在惦记着弟弟。 “那三弟的打算是什么?”雪兰微微笑着,抬眼看向意气风发的叶建彰。 叶建彰把手上的书放了下来,“将来……”他抬起眼来,看向雪兰,“我想成为朝廷效力。” 果然如此。 雪兰的心还是不由得一沉。 “先好好读书罢,能做个了不起的学术大家,也是不易。”雪兰噙着笑,故意不去说为朝廷效力的话。 叶建彰却也听出来雪兰的话中之意,他不仅皱了皱眉,“难道二姐姐不想我效力于朝廷?” 雪兰笑了笑,“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三弟弟该懂……” “皇上不会!”叶建彰果断的打断了雪兰的话,“从皇上是李大哥时,他就一直很好,从未变过。只是二姐姐你,一直对他有成见罢了!” 如此维护,雪兰若是想再劝,姐弟两个又该如从前一般吵了起来。 雪兰心中微微叹气,不想再和叶建彰讨论了下去,她站起了身来,“一会儿老太太那里摆寿宴了,我先去帮大嫂子的忙了。” 雪兰朝着叶建彰笑笑,走向房门口。 在雪兰踏出正房门的那一刻,叶建彰忽然在她身后唤住了她,“二姐姐……”雪兰脚下一滞,转回头来,叶建彰的双目炯然,“再如何,你也是我的二姐姐!” 雪兰一怔,随即笑着颔首,走出了竹园正房去。 雪兰从竹园出来,便有些发恹恹的,话也懒得多说几句,满脑子转着的都是叶建彰的话。 “二妹妹是不是累了?若是累了就去歇着罢。”楚氏只以为雪兰是累了,劝起雪兰来。 雪兰笑着打起精神来,轻轻的摇了摇头,继续帮着楚氏张罗起。 到了日中时分,相熟的世家皆来为叶老太太庆寿。叶贵妃还叫人送来了宫中特意做出的寿桃点心。当正宴开席时,如大号盘子般的寿桃点心被两个丫头小心翼翼的端上了桌,满座哗然。夫人们皆夸叶贵妃孝顺,喜得叶老太太脸上的皱纹里都透着骄傲。 寿宴一直闹到了日头偏西,待客人渐渐散了去,楚氏留下了雪兰夫妻,“老太太的意思是晚上是家宴,我们一起用。”楚氏笑着看向后院,“你只顾着忙,且不知道六妹妹很想你呢。今日人多,我是怕六妹妹出来被吓了到,就没让她出来。” 雪兰想到了眼神怯怯的六小姐,她笑道,“那我就先去六妹妹房里了。” 楚氏点头,雪兰去了菊园。 还未进菊园,雪兰就听到白雪的叫声,一团白乎乎的小绒珠直冲向雪兰,在她脚下不停的叫着。 雪兰弯腰抱起白雪,“这么久不见,你竟然还认得我?” 白雪躲在雪兰的怀里,只露着黑色的小鼻子,似撒娇一样哼哼的叫了两声。 雪兰笑着挠着白雪的头。 “二姐姐!”六小姐从菊园里也奔了出来,她一出来,就先挽住了雪兰的手臂,亲昵的把头靠了过去,又似在控诉,“二姐姐都不回家了!” 六小姐一拉雪兰的手臂,白雪在雪兰的怀里就是一晃。白雪似乎很不喜欢六小姐跟着它一起凑热闹,它闷声朝着六小姐哼了一下,换来六小姐横了一眼,结果一人一狗因为雪兰对峙起来。 雪兰笑着把白雪放到了地上,白雪如被遗弃一样,哀哀的叫了两声,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雪兰。 六小姐蹲下点着白雪的小黑鼻子,“你快快老老实实的玩去罢,待二姐姐和我玩够了,再和你玩。” 白雪汪的叫了一声,像是扯着脖子发泄一声,就跑开了。 雪兰忍不住笑了起来,六小姐拉住了她的手,“二姐姐,你最近可好么?有没有想我呢?二姐夫待你好么?他欺负你么?他给你做好吃的么?他会不会喝斥你?” 在六小姐的印象中,只要吃好了,不受欺负就是最美好的人生了。 六小姐质朴、天真的话问向了雪兰,叫雪兰的笑意更浓。雪兰抚了下六小姐的鬓角,笑道,“我一切都好,你二姐夫待我也好。你呢?” 六小姐点头,“我一切都好啊,就是白雪闹了一点,不过我也管教它了,大嫂子说我不能纵坏了白雪,我想也是。” 第三百九十八章 刺杀 雪兰见六小姐比原来活泼了许多,放下心来,又叫过来服侍的丫头,问了好些话,得知六小姐现在已经不必吃药,雪兰就拉住了六小姐的手叮嘱着,“此后要好好听大嫂子的话,六妹妹最乖,大嫂子定然会喜欢你的。” 六小姐重重的点点头,雪兰就离开了菊园。 晚上用过了晚膳,在天擦黑时,雪兰和盛信廷坐着马车回将军府。 盛信廷坐在马车上,揽着雪兰的腰肢,“今日你大哥和我说话,我猜想皇上许是要提拔他了。” 雪兰不以为然,“贵妃娘娘若是生下皇长子,大哥提拔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盛信廷一笑,刚要说话,只听得马儿嘶叫了一声,盛信廷面色忽变,揽着雪兰的身子一道躺到了马车上。 如此同时,一根长剑从马车车厢的一端横插了进来,贴着两个人的胸口,划坏了盛信廷的衣襟。 雪兰看到了剑锋上自己苍白的面容,不及她说话,盛信廷已经抱住了她向马车的另一侧滚了去。雪兰扬起头来,只见盛信廷压在她的身上,而盛信廷手臂上的袖子已经被划开了道口子,里面正往外冒着血。 盛信廷本就白色的袍子,上面的血流了一片,令他袖子上的血更显刺目。 有人行刺!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在原本寂静的街道上显得刺耳极子。 盛信廷按住了雪兰的身子,抬手拿起茶船上的煨炉,迎着剑挡了上去。车外的人似乎没想到马车里的人功夫也如此了得,剑极快的抽了出去。 刺客似乎掌握了马车里人的动向,第二剑就是极快的向马车的另外一边刺了进来。 盛信廷抬脚腰间用力,一脚把马车的车顶踢了开来,盛信廷抱着雪兰跳出马车。 和以往不同的是,外面没有一点喊杀之声,却透着你死我活压抑着的暴发。 在盛信廷和雪兰跳出来之后,所有的刺客都朝着盛信廷的方向而来,雪兰额间直冒冷汗。 她和盛信廷回沐恩侯府给叶老太太拜寿,不过带了十几个护卫。而行刺的人数竟然在二十人之多!他们个个穿着黑衣,黑纱罩面,功夫了得,似乎又早算准了护卫和人数,他们招招都是要人命的,且绝不含糊一分。 盛信廷的护卫挡在了盛信廷和雪兰的前面,和黑衣人打在了一处。 随着空中亮起了一道闪光,南月的声音就已经传了来,“主子,快走!” 盛信廷却已经抽出了腰间的软件,一手抱着雪兰,一手提剑挑向了逼近的黑衣人。身边的护卫两个人与盛信廷合力逼退了黑衣人,而更多的黑衣人朝盛信廷这边了聚了来。 雪兰此时也已经看清,黑衣人的目标就是盛信廷和她。 雪兰眼看着黑衣人越来越朝他们这边而来,而护卫在人数上就已经少于刺客,且刺客功夫也十分不错,两个相缠,盛信廷这边越来越吃力起来。 雪兰心头一惊,长时间下去,吃亏的最后还是盛信廷这边。难怪刚刚南月叫他们走。 盛信廷受伤的那支手臂抱着雪兰,鲜血从她上臂上渗到了下臂,有些还蹭到了雪兰的脸颊上。 雪兰紧了牙,盛信廷拼着命也是要护着她的,可是她却拖累了他。长久下去,盛信廷的手臂只怕要再难熬得住她的重量。雪兰推着盛信廷,“你快放我下来!” 盛信廷犹如没听到,单手和黑衣人打斗着。 盛信廷的护卫有几人已经倒了下去,刺客却越战越勇。 远处,传来了马蹄声,盛信廷听到了,刺客也听到了。其中一人吹了一声口哨,刺客虚了一招皆逃。盛信廷的护卫就去追,被盛信廷唤了住。 雪兰扶住了盛信廷的身子,看着已经被血浸红了的一支袖子,脸色雪白一片。“快叫人请太医!” 一队人马已经到了马车这边,韩琢从马上跳了下来,一眼看到手臂是血的盛信廷先单膝跪倒,“主子,奴才来迟了!” 盛信廷这才把剑收了起来,他皱着眉转头看了眼雪兰,“你有没有受伤?” 雪兰摇着头,抬头又看向盛信廷的脸,“你快别说话了,马上坐马车回家里好好歇上一歇。” 盛信廷抬头看向四周,眉宇间的冷冽叫人不寒而栗。“去查查去。” 有护卫马上离开了。 盛信廷望着倒地身亡的几个护卫,闭了闭眼睛,“回府。” 雪兰扶着盛信廷上了马车,先用帕子包紧了他的手臂。很快雪兰发现,一块小小的帕子根本包不住盛信廷的伤口。 雪兰咬紧了牙,扯过一旁的迎枕,撕开了布条下来,一条条的缠在盛信廷的手臂上。 盛信廷低头注视着忙碌的女人,待她刚刚包好了他的手臂,他便将她拥在怀里,“今日让你受惊了。” 雪兰的眼中一酸,泪水盈满了双眼。 他已经受了伤了,竟然还在惦记着她…… “都说不让你说话了,你怎么还说?!你难道不知晓自己流了多少血么?”雪兰把头埋在盛信廷的胸口,声音有些哽咽。 盛信廷抚上了雪兰的头,“好了,快别哭,从前我也受过这样的伤,只是没认识你罢了。” 一句句温声软语,哄着她,劝着她。 雪兰止住了泪,扬起头将手按住了盛信廷的嘴。“不许说话了。” 盛信廷乖乖的闭上了嘴,雪兰这才扶着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你冷不冷?” “不冷。” “你别睡,回家便好了。” “嗯。” 雪兰握紧了面前上染着血迹的大手,“从前只知晓依靠着你,今日倒让你靠着我一下罢。” 如果说能让他忘了疼痛的良药,便是她。她的担心,她的害怕,她的紧张,在今日都迸发出来,毫无遗漏的展现在他的面前。 他欢喜着,满意着,又被层层的甜蜜包围着。 盛信廷的嘴角扬起了一道极好看的弧度。 “这一生,我们就互相依靠就好。” 盛信廷合上了眼睛,淡淡而笑。 随着他的话,雪兰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似乎只要一松开,他就会在她面前活生生着飞走了。 “一生一世。” 她说。 第三百九十九章 小产 韩琢在禀报查过的结果时,郎中正给盛信廷换着药。韩琢话说得简单又叫人听不出什么来。 “查不到?”盛信廷听了韩琢的话一皱眉,转头看向一旁的郎中。 郎中只以为自己下手重了,他忙低声道,“盛大人忍着些,马上就要换完了。” 盛信廷点点头,待郎中换完了药,把人打发走,他才看向韩琢,“难道一点蛛丝马迹都查不到么?” 韩琢半垂着的头点了点,盛信廷深吸一口气。 从知晓他和雪兰回沐恩侯府,加之避开京城里他的耳目,埋伏在回将军府的路上,哪一条线上都应该能找回些线索。而且盛信廷手下的人一向厉害。 盛信廷仰起头来,眸光忽明忽暗着,叫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仔细查,再去寻寻,有没有拳脚功夫厉害的丫头也买了来。” 韩琢知晓盛信廷和雪兰伉俪恩爱,买的拳脚功夫的丫头也自然是跟在雪兰身边的。韩琢想到这几次回禀盛信廷事宜时,盛信廷都是不避着雪兰来。可是今日,雪兰并未在房里。 “大爷,不如叫奶身边的南月和我一起去挑,您看如何?” 盛信廷点头,“奶在耳房,你只管去问便是了。” 韩琢退了出去,盛信廷起身信步来到窗口。他从敞着的窗口看向耳房,嘴角不由得漾起笑意来。 从雪兰看到盛信廷受伤之后,每逢郎中来换药,她都躲了出去。盛信廷也问过雪兰,雪兰把脸扭向一旁去,“我看不得你的伤口,心里不舒服。” 盛信廷却明白,雪兰是心疼自己了。 耳房的门窗被丫头高高挑起,雪兰从里面走了出来,向正房而来。 两个人的目光就在这样一个里一个外的相撞在一起,似乎是被这么一撞,撞出了一个会心的笑容来。 “换好了?”雪兰隔着窗向里看盛信廷,眉头微聚。 盛信廷一笑,眉眼中全然是宠溺,“换好了,你就回来了。” 雪兰的脸红了起来,她从第一次帮着盛信廷包扎起伤口后,每见一次盛信廷的伤口,心就如同被刀剜下来一块肉一般,生生的疼。所以她才想躲了出去。而盛信廷自然也看得明白,可是她却还如被他捏到了短处要取笑一样,又羞又恼。 “不许笑!”雪兰的手伸进了窗子里,按在盛信廷微翘着的嘴上。 盛信廷也不躲,凭由她按了下来,待她的手抵在他的唇上时,盛信廷伸手握住了雪兰的皓腕,结结实实的吻住了雪兰微热的手心。 雪兰脸如火烧,待要抽回手来,手却被他死死的抓住。雪兰低嗔着道,“快松开,叫人看到成什么了?” 盛信廷这才把雪兰的手松了开。 “我刚刚听韩琢说没有消息?”雪兰看向盛信廷。 “嗯。”盛信廷脸上的笑容淡了许多,“不过我在想,事情都做了,早晚会露出马脚来。” 雪兰点点头,“你也不必着急,我想着他们既然已经失败一次,也会想到你在四处查他们。对方在暗,我们在明处,他们此时定然不敢轻举妄动。” 盛信廷自然也清楚,只是他担心的是,京城里有这么一股的势力隐藏着,而且还极针对他,这是让他最为忧心的。 朝堂上很快有人议起这件事来,扬贤帝把京城府尹叫了去狠狠的斥责了一痛。京城里四处开始严查,却没查出什么来。最后此事不了了之了。 盛信廷为此把将军府的护卫又请了几个来,可是此事之后,再没遇到行刺的事。 到了八月,卫国公府的下人忽然来到将军府里请雪兰。 雪兰猜想是盛兰溪的亲事快近了,所以急急的赶了回去。在她到了腾铃阁时,雪兰却发现腾铃阁里的气氛十分压抑,丫头们都小心翼翼的服侍着。 雪兰心中疑惑,走进了正房。 鲁氏待雪兰施过了礼,抬头间发现鲁氏的眉宇里夹着忧愁。雪兰心中暗惊,不是盛兰溪的婚事出了什么纰漏了罢。 不等雪兰说话,鲁氏已经打发走丫头才和雪兰说道,“公主她……小产了。” 雪兰的眉头也是一皱,雨阳公主嫁入卫国公府已有两个多月,没想到她坐胎倒早。若是这一胎生下来,就是名正言顺的卫国公府的嫡长孙了。 “母亲,公主怎么会小产了呢?现在公主如何了?可请太医了么?公主到底是如何小产的?” 雨阳公主虽不是扬贤帝的嫡亲妹妹,却也是有着公主封号的,若是她小产,只怕扬贤帝会追责起卫国公府来。 鲁氏叹口气,一脸的委屈,“太医来过了,都开了药了。倒不是我心里抱屈,只是实在怪不得我们家。从开始,我们根本就不知晓公主怀胎了。” 雪兰很是吃惊,“难道……公主自己也不知晓么?” 鲁氏摇了摇头,随即便叹口气,“公主开始只道是乏,也不知晓是因为刚嫁进来面皮薄,还是没当一回事。我还叮嘱过你二弟,结果倒好,公主早上来我这里帮着张罗兰姐儿的婚事,结果回去就见了红了,这可叫我怎么好……” 雪兰当即全明白了。定然是雨阳公主初为人妇,并不知晓自己怀孕,可是偏偏就怀了上了,加之受累,这一胎更同留了住。 “母亲,”雪兰劝道,帮着鲁氏想主意,“此事即出,保不齐将来后宫要过问,倒不如您去宫里和太皇太后、太后娘娘请个罪罢。” 自己先去说,总比被人责问来得好。 鲁氏的眉头依然不展,“此事你也知晓,亦是可大可小……” 鲁氏的话越说声音越轻,雪兰却明白过来。 鲁氏是担心皇上小题大作。 “母亲,”雪兰斟酌着道,“我想此事也要听听公主的意思罢。” 想大事化小也要看看雨阳公主有没有这个意思,若是雨阳公主想借着这个机会,从此拿捏住鲁氏,鲁氏就真没了办法了。婆婆又如何,雨阳公主是君,鲁氏辈份再大不过是臣。 第四百章 劝说 鲁氏点头,眉间的忧色却未曾减少过半分。 鲁氏拉住了雪兰的手,“我上次见你和公主很是谈得来……” 鲁氏的话还未说完,雪兰就已经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于是她笑道,“媳妇回来也要去瞧瞧公主,不如我去探探公主的话。” 鲁氏见雪兰机敏,不住的点头,“那好,你就受累去瞧瞧罢。” 雪兰从腾铃阁里出来,去了墨轩。 墨轩是盛信炎从前的院子,与盛信廷从前的书轩相临。自盛信炎与雨阳公主定了亲,加之盛信廷和雪兰搬出卫国公府,鲁氏和雪兰提过,想把墨轩扩了些。雪兰马上想到了一旁的书轩。鲁氏之所以和她说,是怕盛信廷和雪兰心上不自在。雪兰却并不在意这些事,她和盛信廷说了,盛信廷更不在意,雪兰直接答应下来。从此墨轩扩大了许多,把书轩也占了去。 进了墨轩,小丫头瞧见了雪兰,急忙打起帘子进里禀报,没一会儿,跟在公主身边的云可挑帘子迎了出来。 云可是雨阳公主从前的宫人,陪着雨阳公主嫁到了卫国公府里,公主只让人唤她为云可姑娘,再不提从前的宫人的话。 云可见了雪兰,施下礼来,“奶。” 云可身份不同,雪兰伸手扶起了她来,“公主现在怎么样了?” 云可低眉顺眼的回道,“公主刚刚睡醒,奶奶来得正是时候。” 雪兰点着头,顺着云可挑起的帘子,走进了墨轩的正房。 云可一直把雪兰引到了内室里,雨阳公主正盖着被子半倚在床上,头上戴了块宽厚的抹额,形容比往常苍白了许多。 见雪兰进来,雨阳公主原可以不必起床,她到底还是坐直了起来,“大嫂子来了。” 雪兰紧走几步,来到床畔,按住了雨阳公主的肩,“快别坐起来!才身子亏损了,哪能再起来了?” 雨阳公主靠在床头的迎枕上,对雪兰微微牵了牵嘴角,摆手让云可搬了张锦杌坐在床侧,凄凄着道,“我已成了亲,却连这么大的事都不知晓,倒让家里人都为我担了心了……” 雨阳公主说着,苍白的脸红了红。雪兰只得假作在帮着雨阳公主抚平被角,垂头避过雨阳公主脸上的表情。 雨阳公主似轻轻的舒了口气,脸上的红晕也慢慢的褪了去,她缓然抬起头来,“大嫂子,母亲和相公都极担心我的身子,我心里也明白,我这次小产,只怕要连累了家里。” 雪兰听着雨阳公主的话,她却也没想到雨阳公主能自己把话全说了,倒不用自己探什么口风。 雨阳公主继续说道,“我已想好,我要给太后上道折子请罪。最好……”雨阳公主抬起头来,看向雪兰,“母亲也能跟我一道上折子。” 两个人上请罪的折子,雨阳公主以没留意身子,鲁氏以照顾不周,这样确实是最好的办法了。 雪兰点头,也深感雨阳公主的深明大义,“公主的法子最为妥当。” “母亲那里,还劳大嫂去说说。” 雪兰答应下来,心上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 云可端了碗药走了过来,“公主,您该服药了。” 雪兰忙从床畔旁站了起来,“公主也和我说了半晌的话了,快快休养身子罢,我也好去母亲那里。” 雨阳公主点点头,吩咐一旁的丫头送雪兰出去。 雪兰又回了腾铃阁,把雨阳公主的话说给了鲁氏听。鲁氏即意外又欣慰,“不错,到底是公主,很是识了大体了。若是这样我也放心了。” 鲁氏又抬头看向雪兰,“廷哥儿媳妇,今日之事,也是多亏了你了。” 雪兰淡笑着口称不敢,鲁氏笑得更慈祥。 “廷哥儿媳妇,想来你嫁于廷哥儿也有好几个月了。” 雪兰望向鲁氏,见鲁氏的笑容有些期期艾艾,雪兰马上明白鲁氏要问什么话了。 雨阳公主和盛信炎成亲都有喜了,而自己和盛信廷成亲要比盛信炎还早,雪兰的肚子却迟迟没有动静,鲁氏是嫡母,关心一下庶子倒也属正常。 雪兰的脸红得如透片红霞,她嗫嚅着双唇,头半垂着,不知道该怎样和鲁氏说才好。 盛信廷极喜爱小孩子,而雪兰却觉得现在并非要子嗣的好时机。于是和盛信廷说了,盛信廷宠溺雪兰,倒听了她的话。 可是这样的话,叫她这个做媳妇的如何和婆婆去说?难道要说自己不想要孩子么? 鲁氏见雪兰脸色通红,会错了意,她深知这个媳妇是在县城里长大的女子,许是不注意调教,身子骨并不算康健。 鲁氏连忙笑着打起圆场来,“你们年纪不大,也是不急。只是这身子调教也需时候。” 鲁氏说罢,抬手唤过来一旁的丫头桃芳,叫她去库房里取些血燕给雪兰拿回去吃。 雪兰心知鲁氏会错了意,偏偏她不好去解释,只把脸红得更加厉害了。 当雪兰红透了脸,带着捧着血燕还不住的抿嘴笑的洛璃回到将军府正房时,正在正房里看书的盛信廷抬目就瞧见了腮艳香鬓的娇妻。 洛璃捧着匣子问雪兰,“奴婢把血燕送去库里去?” 雪兰啐了洛璃一口,“你是第一日当差么?这样的话还须来问我么?” 洛璃抿着唇,笑着离开了正房,顺便带走了房里的丫头。 盛信廷端详了娇妻片刻,放下了手上的书,携住了雪兰的手,“怎么回来了脾气倒似大了?可是母亲说你什么了么?” “不曾。”雪兰低着头,想到了鲁氏的话,她避开了盛信廷探究的目光。 盛信廷微挑剑眉,不肯放开雪兰,只追着她的眼去瞧,“那是怎么了?” “母亲说……”雪兰斟酌了半晌,咬咬牙到底把鲁氏的话说了。 盛信廷流彩的双眸更加明亮起来,他绕住了雪兰的双臂,“要不……我们就生个?”他磨着她的耳朵,声音里全然是诱惑。 她就知道会这样! 雪兰推开了盛信廷,独自靠在小炕上喝起茶来。而她躲不开的是男人低低的轻笑,就如同她注定躲不开夏日正好的阳光。 第四百零一章 皮影 太后那里也很快收到了雨阳公主和卫国公夫人递上来的折子。 当今太后,即从前的贤妃,扬贤帝的生母。启正帝无后,扬贤帝继位,其生母贤妃成为唯一一位太后。还是贤妃时,太后的性子就平和,现在为了稳固扬贤帝的江山,她更加平和,帮着扬贤帝稳住了后宫。 太后看了雨阳公主的折子,不过是叹了一口气,差人给雨阳公主送去些滋补之品,并未责问过卫国公夫人。只教宫人去传了太后的口谕,让雨阳公主好好养身子。 叶贵妃来时,就见太后遣出的宫人刚出去。 太后见叶贵妃来了,忙叫宫人去扶住叶贵妃,忍不住笑着说上了叶贵妃,“胎刚刚安稳些,你又出来做什么?” 叶贵妃一笑,从身边的佩雯手上接过一条比抹额短了许多的锦布,送到太后面前,“母后,听闻陛下说母后到了夏季即是怕热,又担心膝前凉,所以臣妾做了两条护膝,特给母后送了来。” 太后身边的宫人接过了叶贵妃手上的护膝,送到太后手上。太后拿过来仔细看去,只见针脚细密,花纹也做得极用心,太后不住的点头,“倒是有劳你了,只是你已身孕,下次可不许再做这些费眼力的活计了。” 叶贵妃笑着说好。 太后叫人在自己膝前比了比,大小做得都极好,太后很是感慨,“我这膝盖,也是当年生皇上所伤。也是年轻,不知晓坐褥的厉害,还一味要强,未出整月就开始忙着先帝查史书,结果这膝盖跪得就伤了。所以你才要小心,不能仗着年纪轻,什么都不当一回事。” 叶贵妃顺从的点着头,“母后教导的是。臣妾自当听从母后的话。” 太后又问起叶贵妃这几日的饮食,还把自己当年怀扬贤帝的旧话说给叶贵妃听。叶贵妃聆听着极恭顺,讨了太后的欢心,太后赏了叶贵妃许多补品和小玩意。 叶贵妃从太后那边出来,就向自己的牡蓉殿而去。行至一半,叶贵妃就听说了雨阳公主小产的消息。 叶贵妃修眉微挑,手指摩挲过自己皓腕间的玉镯,一旁的佩雯的声音低着问道,“娘娘,您看用不用给公主送去些滋补品去?” “不必,”叶贵妃脚步不曾乱,“送去了就表示我们知晓了许多不该知晓的事。” 佩雯忙应是,扶着叶贵妃的手回了宫。 皇宫里的喜事亦是不少,扬贤帝的亲妹妹昭华公主嫁于李将军的嫡次子。扬贤帝为显君恩,特赐给昭华公主公主府邸,叫李将军次子李源和昭华公主风风光光住到了公主府去。 昭华公主成亲之后,李源和昭华公主亲自进宫相请扬贤帝去。扬贤帝很是高兴,答应了下来。 昭华公主见扬贤帝欢喜,告诉他再请宫里几位未出阁的公主一道去。扬贤帝点了头。 在夏日的黄昏里,扬贤帝驾临了公主府。 扬贤帝待到了公主府才知晓,同去的竟然还有凌康。 凌康现已被封为睿王,他和母亲礼亲王妃一道住在礼亲王府。 凌康许久没见到扬贤帝了,一见面还如小时候一般无二,先上前来攀住了扬贤帝的大腿,直唤三叔。 李源已经吓出了一头冷汗来,扬贤帝已非从前的淳亲王,凌康怎么还敢放肆?他只得一个劲的朝着昭华公主使眼色,倒是昭华公主,她知晓扬贤帝和凌康亲厚,只笑盈盈的望着他们叔侄俩,并不出言阻止。 穿着龙纹黄袍的扬贤帝低头抱起了凌康,笑道,“康儿个子长高了许多,就连这身子,也比从前重了。” 凌康哈哈的笑着,吊着扬贤帝的脖子不松手。扬贤帝笑着,一旁的乳母脸色都吓白了,她悄悄看向扬贤帝,扬贤帝并没有松开凌康的意思,乳母只得退到一旁去。 抱着凌康的扬贤帝转身看向昭华公主,“今日你可是准备了什么么?” “自然是有,”昭华公主笑道,“只请皇兄先用了晚膳,我再陪着皇兄看看最好玩的一些玩意。” 扬贤帝看着望着怀里的凌康,“看看,你姑姑准备了好东西呢。” 凌康在扬贤帝的怀里一个劲的点头说好。 李源引着扬贤帝去了正厅。 酒席并不是很奢华,都是按照扬贤帝的口味做出来的。席间还上了扬贤帝最喜欢喝的梨槽酒。扬贤帝更为满意,多喝了几杯。 酒正酣热,昭华公主笑着讨趣道,“皇兄猜我准备了什么?” 扬贤帝早已有些耳热,他半眯着眼睛,笑道,“还会有什么好东西是朕没见过的?” 昭华公主也不答话,只拍了拍手掌,下人把一个米白色的木架子从一旁搬了过来放在正厅中央。 只这一个米白色的木架子,就叫扬贤帝微眯的双眼中闪过一道光芒。这种木架子,他是再熟悉不过了。只是许久他都不曾再碰。 昭华公主并不知晓扬贤帝的心思,她只笑道,“皇兄可知晓这是什么?” 扬贤帝垂眼端起面前的酒杯,眸子里的暗光被遮了过去,他似在讨昭华公主的主意,只问,“是什么?” 昭华公主笑道,“这是皮影。” 昭华公主言毕,正厅的烛火一暗,只余木架子那里的蜡烛还摇曳着。而木架子后已经出现了两个被手脚皆舞动的影人,一出西游记就在米白色的幕布上上演了。 扬贤帝定定的望着幕布,酒醒了一半。幕布上的孙悟空就如当年雪兰所持的孙悟空一般无二,一样的动作,一样的灵态。 是她,是她,叶雪兰! 扬贤帝忽然就从座位上坐起来,眼中的急切、渴望已经燃遍了他整双眸子,他绕过面前的席就朝幕布后面而去。 “皇兄,你怎么了?!”昭华公主的声音唤醒了走至一半的扬贤帝。 扬贤帝的脚步一顿,朝着幕布看去,那个孙悟空似乎害了怕,僵在了幕布后面。扬贤帝这才似醒转过来,他不由得暗嘲自己——雪兰已是盛夫人,又怎么会出现在幕布后面呢? “没事。”扬贤帝的眼里不再有急切,他回首淡然一笑,“我只想看看……幕布和皮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扬贤帝说着,已经回到了座位上。 第四百零二章 替身 昭华公主虽有些狐疑,却并不敢说什么,只笑问扬贤帝是不是喝多了些酒,她叫人去取醒酒茶。 “不必了,”扬贤帝手支在案上,眼望着幕布,“让他们继续演罢。” 影戏西游记又重新上演了,只是扬贤帝再看不进去一点情节,满脑子里全是当年和雪兰在演影戏的情节。雪兰的青丝浅笑,如同滴到布匹上的水滴,渗到了扬贤帝的心里。 直到影戏结束了,扬贤帝依然在盯着幕布,唇边扬着温柔的笑意。 昭华公主转头去看扬贤帝,微微发怔,不知晓皇上是太过喜欢了影戏,还是不喜欢,只盯着幕布,却不说一句话。 “皇兄觉得可好?”昭华公主试探的问上了一句。 扬贤帝这才缓缓收回目光来,笑着说道,“影戏着实不错。” 昭华公主觉得今日的扬贤帝着实有些反常,扬贤帝却开了口,“叫人备一间房子,我有些醉了,歇歇再回宫去。” 昭华公主连忙答应下来,没一会儿,公主府园子里的阁楼里就已经布置好了。扬贤帝扶着随行太监的手,走进了阁楼里。 有些微醺的扬贤帝躺在窗口旁的榻子上,半眯着双眼,看向窗外。 夏夜格外热闹,虫鸣声、微风拍打树叶的声音、还有一丝微乎其微人语响,一并从窗口传到了扬贤帝的耳朵中。 他不由得蹙起了眉来,那一声声人语,再相似不过了,是西游记里的台词。 难道又是一个因她的梦么? 扬贤帝却顾不得是不是在梦里,他站起身来看向窗外。 不远处假山上微微有什么在动,似萤火,又似灯笼,忽明忽暗的,亮在了郁郁树丛中。只是那跳脱的欢笑,正是当年孙悟空嘴上的戏词,扬贤帝再熟悉不过了。 “师父,徒儿在这五行山下等了您五百年呢……” 扬贤帝闭上了眼睛,他似乎也在这里等了雪兰整整五百年……而她,却已嫁为人妇,再不是可以和他细细说着戏词的叶雪兰了。 梨槽酒的后劲一阵阵的涌上了扬贤帝的头脑中,扬贤帝伸手指向假山,“把那演影戏的人给朕带来。” 太监应声下了去,房屋里全然安静了下来。 扬贤帝靠在榻子上,往事冲洗着他的脑海。他以为从前的旧事已经退了下去,却不曾想,在下一轮记忆的冲击中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心间。 叶雪兰,这个叫他欲罢不能的女子,她从嫁于盛信廷之后,竟然会比从前更加美丽动人。常听人说,女子只有幸福着,才会容颜倩丽。可是没有他给予她的许多,她又怎么会幸福? 心头上的倩影在扬贤帝的心里慢慢裂了开来,露出的不是他的新肉,而是汩汩涌出的血。 扬贤帝微叹:她永远不懂他的心…… 随着一声门响,扬贤帝半合着的眼前出现了一道人影,妃红色的衣裙,最为撩人的颜色。 扬贤帝并未动,只淡淡着道,“你会影戏?” 影子未动,却舞动起手上的孙悟空,说起了戏词来,“苦等五百载,为君两哀哀。风雨寒暑道不尽,心花开又败……” 这样的戏词,哪里还能看得出来是在写孙大圣,倒是一半像是在唱他…… 扬贤帝睁开了眼睛,眼前之人被影戏挡住了容颜,却独独露出一双眼睛来。那双眼睛,丹凤微扬,顾盼生姿。只是一眼,就叫扬贤帝心中大悸。 “雪兰!” 扬贤帝从榻子上跳了起来,劈手夺下了面前的戏影,把它掷到一旁,而面前的女子已被他拥在怀里。 “陛下……” 女子娇唤一声,语调语气和她极似,只是话语中比往日的她多了几分柔媚。 扬贤帝拥紧了怀中的人儿,似乎担心她逃开,几乎要把她揉到自己的骨子里。 “陛下,您放开我……”怀中的人儿嗔着道,似被扬贤帝的力道惊了住。 放开? 他再也不想放她走了,她,叶雪兰,永远是他的! 扬贤帝拥紧了怀里的人,倒在了榻子上…… …… 昭华公主许久不见扬贤帝从阁楼里出来,只当他是醉了。她笑着和一旁的秀阳公主说起影戏来,秀阳公主抿着唇在一旁听着昭华公主的话,时不时还点头赞同。 本以为有个半个时辰,扬贤帝就该遣人回宫去了,可是昭华公主一直等了近一个时辰,依然不见扬贤帝从阁楼里出来。 难道是睡得沉了? 昭华公主有些不放心,叫贴身宫人去阁楼那边看看。没一会儿,宫女慌慌张张的走至昭华公主身边,俯在她的耳畔悄悄的说了一席话。 就是这么一席话,惊得昭华公主变了颜色。 昭华公主猛然转头去看秀阳公主,厉声问道,“你带来的演戏影之人到底是何人?!” 秀阳公主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慌,正好被昭华公主捕捉了到,昭华公主心中更惊,脸上却不敢露出来,只逼着秀阳公主看。 “那……那只是个普通的弄杂耍的罢了。”秀阳公主躲闪着昭华公主的目光,转头去看一旁的娇花。 昭华公主急了,顾不得太多,上前来一把拉住了秀阳公主的手腕,“你还不说么?平日里你并不很是喜欢和这些艺人打交道,怎么就会忽然和我提议给皇兄看影戏了?!你到底计划了什么?又计划了多久?” 秀阳公主被昭华公主吓到了,她不得不扭着脸看向昭华公主,“我……我也只是受她所托罢了,并不干我的事!” 昭华公主气得脸色涨红着,第一次当着许多人面前失了态,“你还不说?!” 不等秀阳公主说话,一个宫人急急的跑了来,“公主,圣上醒了,这就要启驾回宫了。” “啊!”昭华公主大吃一惊,她急忙抛开了秀阳公主的手腕,“那……那个人呢?圣上有没有说要怎么发落她?” 宫人只摇着头,“公主,圣上叫您过去呢。” 昭华公主的脸色苍白下来,额头上也渗出细汗。 这么一次,只怕是她再难全身而退了。 【作者题外话】:抱歉抱歉,宝贝们,今天的文有些卡,不过我码完了,一共是三章。可怜我在深夜两点还没睡觉,求心疼。。。 第四百零三章 承欢 昭华公主去了花园的阁楼,扬贤帝已经坐在暖阁里的太师椅上。昭华公主偷眼看去扬贤帝,只见他脸上已经没了刚刚的潮红,倒比往常苍白了许多。 昭华公主心头乱跳,只怕龙颜这一怒,殃及了整个公主府。 昭华公主正要小心翼翼的发问,扬贤帝似乎比她更急,直接吩咐她,“叶雪兰到哪去了?” 昭华公主倒吸口冷气,叶雪兰……那不是盛信廷的夫人,沐恩侯府的二姑奶奶么?她怎么可能来到公主府里? 扬贤帝酒意已全然醒转来,他皱紧了眉,“可是……那分明就是她……”话语中道着意犹未尽的不甘。 刚刚的缠绵,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其中的美妙,他是要见到给她前所未有的快乐的女子。可是他也心知肚明,他中了别人的圈套。 昭华公主马上想到了秀阳公主,她此时再也顾不得太多,把秀阳公主刚刚的话学给了扬贤帝。扬贤帝脸色微沉,“把秀阳给我叫来。” 外面的太监忙叫人去请秀阳公主。 秀阳公主早猜到扬贤帝会叫她,很快,她就来到了阁楼里。秀阳公主面对扬贤帝跪了下来,她借着施礼的机会,微扬头偷眼看向扬贤帝。正见扬贤帝盯着她看,那道目光没有一丝的温度,似乎能看出人的内心。 这道目光秀阳公主从前也见过,是她父皇曾有一次这样看过一个犯错将死的嫔妃。当时她就吓坏了,只觉得父皇的目光是一把利刃,顷刻间就能把人斩杀掉。 今时今日,父皇的那道厉目又重现在她皇兄的眼里,秀阳公主再不敢动一下,她的头俯在地上,连身子都颤抖起来。 “说罢,那人是谁?”扬贤帝说这话时,两根手指漫不经心的转动着大拇指上的佩韘。 秀阳公主俯在地上,声音哆嗦起来,“皇兄……我该死……我也是被人利用了……她……她只说让我带她来这里……” “那人是谁?!” 扬贤帝的声音忽然就大了起来,如一声惊雷,震得秀阳公主和昭华公主身子皆是一抖。 “她……她是……苏茂谨从前的妻……叶府的三姑奶奶……” 秀阳公主的话不只让扬贤帝大为震惊,就连昭华公主都惊得呆了住。 苏茂谨的妻,叶雪兰的庶妹,叶贵妃的庶三妹,被苏茂谨打得跑到宫里和叶贵妃哭着要和离的女子! 怎么会是她?! “她人呢?”扬贤帝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 秀阳公主只觉得指尖都发木,她小声的回道,“大概……在我的轿辇里罢……” “把人给我带了来!”扬贤帝脸沉得能滴下水来,雪兰的妹妹……他竟然醉里把她当成了雪兰!若是她知晓了,会怎么看他?!一个她的姐姐,她都对他不理不睬了,若是再有个她的妹妹…… 扬贤帝冷眼扫过面前的昭华公主和秀阳公主,“你们出去候着,待朕一会儿再发落了你们!” 秀阳公主和昭华公主诺诺着退出去。 没一会儿,叶雪宁被人带到了阁楼里。与扬贤帝所想不同,叶雪宁不哭不闹,仪态无一处失礼,似乎任何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可是扬贤帝却在她露着的粉颈上,看到了他留下的痕迹。那道痕迹是那般刺目,提醒着扬贤帝刚刚他有多么的疯狂。 “你!”扬贤帝想到了刚刚还和自己在榻子上巫山云雨的女子,是设计了他,爬上了他的龙床,他胸口发闷,心里如同堵上了一块石头。“该当何罪!” 叶雪宁动也不动,只木木的站在扬贤帝面前,眸光落在扬贤帝的龙鞋上,瞧着瞧着,她就忽然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中凄凄切切,犹如寒夜里失掉幼崽的母猫,听得扬贤帝眉头皱成一团。 “妾身早就该死,从出生便是个错。即不如大姐国色天香,又不如二姐大方活泼,我只是家里最寻常的姑娘。嫁与一个每日都在算计我身边丫头的男人,整日里听着他发出的淫笑之声,我活与死,又有什么区别。” 叶雪宁说着,缓缓抬起头来,从扬贤帝的鞋,一直向上看,看到了他的脸,“我死亦足矣,接近了我一直只能悄悄的看他,却不敢让他看我的男人。我知晓陛下恼我,我是顶着二姐姐承了皇宠。可是,陛下不只是在我这里,才能享受到二姐姐不能带给陛下的浓情么?这亦是一场梦,梦醒后,难道陛下还能见到二姐姐的温柔相待么?再不会了……” 扬贤帝双眼不动,死死的瞪着叶雪宁。叶雪宁也迎上了扬贤帝的目光,两个人对视了许多。 “你走罢,”扬贤帝忽然说,“朕不要你的命,却也不想再见你!” 叶雪宁粉红的唇瓣微微上翘,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多谢陛下,只是,陛下必然会再来见我……” 扬贤帝微怔,叶雪宁已经转身走出去了。 秀阳公主和昭华公主一直候在外面,不敢离开半步。昭华公主的脸色极难看,心里怨着秀阳公主。 不知过了多久,叶雪宁从阁楼里走了出来,秀阳公主和昭华公主皆是一愣,叶雪宁并未理会二人,径直离开了阁楼去。 昭华公主蹙着眉头望着叶雪宁的背影,唤过一旁的丫头,低声吩咐着,“今日之事敢有一个人泄漏了出去,就拿了他全家的人头!” 秀阳公主听到了昭华公主的话,她也是第一次见这位皇姐这般厉害,心里盘算着房里皇兄的态度。秀阳公主猜想,皇上能放过了叶雪宁,想来也不会太过为难于她罢。 正想着,房里传来了扬贤帝的声音,“把秀阳公主叫进来。” 秀阳公主不等小太监发话,急急的进了房里,跪倒在扬贤帝面前,“皇兄!” 扬贤帝寒声道,“从今日开始,你不许出自己宫一步,好好在宫里禁足。” 秀阳公主正值青春,连亲事还未被定下来。若是被禁了足,就等于说她不被皇上看好,谁还愿意娶她?到时候她不过是个名声好的空架子罢了。 秀阳公主抬起头来哀唤道,“皇兄!……” 扬贤帝把手一摆,宽大的袖子挡住了他的脸,只露出他冰冷的双眼。 第四百零四章 祭拜 很长一段时间,京城中的世家夫人们都不曾见过秀阳公主,就是新婚的昭华公主也极少能见到。世家敏锐的头脑马上看出了端倪,从前还想求娶秀阳公主的人家,再没胆量在扬贤帝面前提秀阳公主一句话。 外面的风云,雪兰很少去看。只守在自己的小家里,过着安稳的日子。 盛信廷也惯会陪她,春日陪她骑马,到了夏日陪她泛舟。到了晚上,有时候两个人还去花园子里捉促织,去湖畔放河灯,去假山上听雪兰吹草叶。 阵阵夜风起时,雪兰坐在假山上吹着草叶。盛信廷会叫人拿出夜箫,和上一曲。一曲和着箫的民间小调,飞扬在花园里,跳跃过枝头花间,直深入人心中最温暖之处。 在用过了早膳,雪兰忽然问盛信廷,“那些刺客,还没有一点消息么?” 盛信廷蹙了蹙眉心,“没有。” 苏茂谨发配走了,京城里再没有什么人和她与盛信廷结怨了。雪兰实在想不明白,京城里到底还有谁想致他们夫妻于死地?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雪兰的修眉皱在了一处。 盛信廷起身走到雪兰身后,手按在雪兰的眉心,轻轻揉了揉,“此事无须你来皱眉,你还有男人呢。” 雪兰舒开了眉,唇边漾着笑。 这时,洛璃隔着帘子向里禀道,“大爷奶,叶三爷来了。” 叶建彰竟然会来将军府! 雪兰吃了一惊,拂掉了盛信廷的手,急忙站了起来,“三弟在哪?” “在前厅里喝茶,还带了许多吃的东西过来。” 雪兰转头回望向盛信廷,盛信廷也正看着她,雪兰脸色喜色大过于惊奇,“三弟来了,我是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来的!” 盛信廷拉住了雪兰的手,“不然我陪你去前厅罢。” 将军府里,还是叶建彰第一次登门。雪兰和盛信廷进了正厅时,叶建彰正负手看着正厅上墙上的《晚荷图》。 听到了声音,叶建彰转回头来,对着盛信廷和雪兰施了礼,“二姐、二姐夫。” 雪兰只望着叶建彰笑,连让座都忘记了,倒是盛信廷给叶建彰让过了座,雪兰才脸色微红着坐了下来。 叶建彰脸上似要泛着笑,似乎内心又极挣扎,到底只翘了下嘴角,“贵妃娘娘那里赏了许多水果,大嫂子让我给二姐姐和二姐夫送来些。” 雪兰没想到,惦记她的倒是楚氏。 “那就请三弟回去代我谢过大嫂子罢。”雪兰双眼含笑,温和着看着眼前的弟弟,“三弟现在还在庶吉士馆里做学问么?” 叶建彰点头,“许多庶吉士,都是我的先生,他们帮了我很多,我也学到了很多,再春闱,我是一定要去参加的。” 雪兰的眉头往内牵了下,到底还是被笑意抹了去,“有志气就是好事。” 盛信廷笑着道,“一会儿午膳三弟就留在府里用罢,将军府三弟还是第一次来,我带着三弟转转。” “不了,”叶建彰说着已经站起了身,“我这就要回去了。有一件事我也正想问问二姐,明日我想回岁县里看看娘,我想二姐姐陪我回去……” 雪兰的心头一悸,这么久以来,叶建彰很少提及海氏,雪兰以为他心里以海氏为耻。可是今日,弟弟提出了在岁县里看娘,就是说明,他的心里还是有海氏这个生母的。海氏在天之灵该是欣慰的。 “好啊,我陪你回去!”雪兰转头看向盛信廷,“叫你二姐夫和我们一道回去。” 叶建彰微迟疑,眉头拧了下,雪兰和盛信廷都看在了眼里。盛信廷便笑,“我不必回去了,正好江南有个朋友回京,我陪陪他,你和三弟回去便好。” 雪兰心里泛苦,叶建彰还没能接受盛信廷这个姐夫。 雪兰和盛信廷送叶建彰离开了将军府,厨房里的人就来请雪兰的示下,“奶,三舅爷还拿了两条江鱼,今晚您和大爷吃鱼么?” 盛信廷扣住了雪兰的纤纤手指,“自然要吃鱼。” 雪兰抿唇笑,心里喜忧参半。 盛信廷大义,不和叶建彰计较,并顾及雪兰的感受,这让雪兰很是欣慰。可是叶建彰…… 雪兰握紧了盛信廷的大手,转脸问他,“你可真有朋友回京么?” 原本就是一句给叶建彰台阶下的话,任谁都听得出来。 盛信廷不过一笑,逍遥巾从脑后飘至颜侧,比往日威武之态,多了几分飘逸儒雅,“朋友多亦,哪天没有几个入京呢。” 两个人相视而笑,再不提这话。 翌日一早,沐恩侯府的马车就到了将军府门外,雪兰带着洛璃和南月一起坐上了马车。除了南月,又跟着几个新买来的丫头。这几个丫头都是韩琢新挑来的,拳脚上虽不及南月,却也能和普通的护卫打个平手。 盛信廷在马车下朝着挑着车帘看他的雪兰挥下手,“早去早回。” 马车缓缓跑起来,雪兰才放下车帘子。 一路不看路旁的风景,雪兰只想着山腰间海氏的孤坟。 到了夏日里,许是坟前会长出些小花罢。 雪兰暗暗的想。 到了岁县祖宅时,叶建彰和雪兰都下了马车,祖宅里只有几个老家人看着,几个老家人见雪兰姐弟而归,忙着收拾着上房,叫雪兰和叶建彰进去歇着。 雪兰只简单的喝了口茶,就来寻叶建彰,她说,“三弟,不如我们趁着天还好,去娘的坟前看看,我也想了,这次回来叫乔六帮着找人修葺下娘的坟。” 叶建彰点头,“给娘修葺坟的事,二姐姐做主便是。现在我也不累,不如这就去罢。” 雪兰叫人直接驱车去了五崖山。 到了五崖山下,雪兰和叶建彰往山上而去。很快,他们到了海氏的坟前,令雪兰吃惊的是,海氏的坟已经被修缮过了,从五崖山半山腰开始,就被人修出了石头台阶,沿着石阶而上,就会走到海氏的坟前。 雪兰怔怔的望着石阶的尽头,原本只是个土包的坟,早被青石砌了起来,平滑高大的墓碑,四四方方的墓石门,坟前光滑干净,连根多余的野草都没有。 眼望着石阶上不多的尘圭,雪兰驻足不前,“三弟,是你叫人修的么?” 第四百零五章 宁为玉碎 叶建彰只望着海氏的坟,并未答雪兰的话,他抬步已经上了石阶。 雪兰眉头微蹙起,以叶建彰现在的财力,简单修修海氏的坟倒不难。可是要从半山腰就开始铺石阶,非一般人力和财力所能及的。 雪兰看着叶建彰的背影,手指按在掌心中。 叶建彰定然是有事瞒着她的。 “二姐,”叶建彰转回身来,看向雪兰,“难道你不要看娘了?” 雪兰一动不动的盯着叶建彰看,只把叶建彰看得别过眼去,他低语着,“你不是要说早祭拜了娘,早回去的么……” 雪兰沉默片刻,忽然,她转回身,甩开众人朝山下走去,步子比以往快了许多。 跟着的洛璃和南月皆是一惊,她们不敢问上一句,唯有跟着雪兰朝山下疾走。 “二姐姐,你做什么去?!”叶建彰在半山腰疾呼着,朝山下走去的雪兰却连头也不回。 五崖山不高,未等雪兰走下来,头上方一股疾风而过,不等雪兰反应过来,身旁的南月忽然纵身而起,雪兰脸色苍白着抬起头来,只见南月已经和一个穿着绛色紧身衣裤的人打在了一处。 雪兰身边的护卫及几个会功夫的丫头皆亮开了架式,叶建彰的声音随着风声传了来,“别动手!” 可是,南月护主心切,怎肯让雪兰吃亏,招式没少了一分。这时从山上又跃下来几个穿绛色紧衣的人,他们团团把雪兰主仆围了住。 几个丫头把雪兰护在当中。 雪兰却转身朝山上望去,海氏的坟前已立着一人。 那人穿着一件黛蓝色的襕衫,头束象牙白的裹巾,神色从容,气度非凡,就如同雪兰第一次见他一样。 雪兰微扬起头来,不卑不亢着道,“皇上费尽心思来这里,想来不是叫护卫对付我几个丫头的罢。刺王杀驾的名头,妾身担当不起。” 扬贤帝定定的看了雪兰好一会儿,才摆了摆手,护卫退了下来,扬贤帝的脸上辩不出喜怒来,只平平的叙道,“你难道不去上面看看么?你娘的死,及这里的简陋,不早就是你心头的隐痛么?” 雪兰早已想到修缮海氏坟的人是扬贤帝,凭着叶建彰的本事,他做不得这么好。正是因为扬贤帝在,雪兰才不想上去。可是,她深知扬贤帝能煞费苦心的来到五崖山,绝不会就这么轻易就让自己走,而保全了她们主仆的人,只能是她一个。 雪兰不语,一旁的洛璃暗中握紧了她的手,雪兰不过回头笑了笑,一步步走上了石阶。 扬贤帝的眼神温和了许多,待雪兰走到他面前时,他唇角的笑意也泛了起来。 “妾身给皇上请安。”雪兰的礼数不曾错了一点,她直接跪在石阶上,就要朝扬贤帝叩头。 “起来。”扬贤帝的脸上闪过了一丝不悦,“今日这里没有君臣,你也不必这般拘束。”扬贤帝说着,已经走上了石阶。 南月和洛璃一左一右扶着雪兰的手,雪兰迈步走上石阶。一旁的护卫却拦住了洛璃和南月,“陛下只许叶二小姐一个人上去。” 叶二小姐?这样的称呼可不是该对雪兰说的,毕竟雪兰已嫁为人妇了。而皇上跟前的护卫如此称呼,就是皇上的意思。皇上到底叫雪兰上去做什么,南月等几个丫头也隐隐猜了出来。 南月握着雪兰的手就是一紧,洛璃也变了脸色。 雪兰马上感觉到两个丫头的异样,她暗暗朝两个人摇摇头。南月却不肯松开雪兰的手,雪兰极力的抽出手来,按了南月的手一下,才走上石阶。 雪兰走上来时,就见扬贤帝早立在海氏的坟前。许是听到了脚步声,扬贤帝幽幽开了口,“你娘虽早逝,却有两个极出息的儿女,她在天之灵也该早息了,就是你,心下也别有什么怨怼,朕会封你娘为夫人,叫人好好修这里。” 雪兰并未看向扬贤帝,而是看去海氏坟后面的一个八角凉亭去。 在五崖山修了凉亭,扬贤帝的用心极其良苦。只是,她并不能受。 “妾身谢过皇上,只是,”雪兰回收目光来,垂首望着地上的青石板,“妾身的弟弟未曾入仕,生母受不起这个封。” 扬贤帝转回头来,向着雪兰走上一步,雪兰不由得退了一步,扬贤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缓声道,“雪兰,你要躲我到什么时候?这么久了,我已经坐拥天下了,我心里却不能忘了你,你难道还不懂我的心么?” “陛下慎言,”雪兰垂着头,并不看扬贤帝一眼,“妾身已嫁为他人妇,生是盛家的人,亡亦是盛家的鬼。” “我如果说我不在乎呢?”扬贤帝已走至雪兰面前,他的手伸向了雪兰的手臂,雪兰一躲,扬贤帝抓了个空。他神色一黯,声音却比刚刚还要坚决,“朕有法子让你离开盛家,更有法子让人进入宫门,朕可以叫你不受一点非议,永远留在朕的身边!” “可是我并不想,”雪兰抬起头来看向扬贤帝,双眸清亮,“我只想和子晏白头到头,离得他,我再不会嫁与旁人!” 雪兰眼里的毅然刺痛了扬贤帝的心,叫他双唇抿着,生怕自己心头的怒火会从口中横冲直撞出来而伤及到她。 盛信廷到底哪里好?!值得她抛下他的誓言而不顾!他是天子,能翻手为云,覆手成雨,却不能得到一个他爱的女子! 扬贤帝再也顾不得许多,抬起双手,紧紧的钳住了雪兰的手臂,“我到底哪里不够好?你说出来,我全依你!” 雪兰的脸色不变,连看他的眼神都不曾变化,“陛下哪里都很好,只是陛下不是盛信廷!” 她的话就如一把利刃,顷刻间划开了他的心。 扬贤帝的臂端犹如坠上了千斤重,压得他双臂一松,颓然的垂在了身体两侧。 “陛下若是无事,妾身就告退了,毕竟陛下替我娘修缮了坟墓,我都该深感皇恩。”雪兰缓缓下拜,让扬贤帝的眉头皱得更紧。 施过了礼后,雪兰转身就要走,身后的人却紧紧的抱住了她。 “别走,雪兰,别走……”扬贤帝的声音无助极了,近乎于哀求。 雪兰用力的推开了拥住自己的双臂,正色道,“妾身敬陛下是个君子,可是陛下若是想陷雪兰于失德中,雪兰宁愿玉碎,不为瓦全!” 第四百零六章 教训 扬贤帝咬紧了牙,她在逼他,拿着她的生命在逼他。可是,偏偏他不敢再用强,生怕她的烈性害死了她,最后叫他跟着抱憾终生。 扬贤帝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你走,马上!” 雪兰连礼也不施,转身离开了。 扬贤帝望着渐渐远去的背影,袖中的拳缓缓握了紧。 坐拥天下又如何?得不到一个他最爱的女人,便也枉然。 南月和洛璃见雪兰下了来,忙迎了上去。雪兰只淡淡着道,“我们回将军府。” 洛璃向上望了一眼站在海氏坟前的叶建彰,“三爷……” 雪兰的脚步未留半分,冷冷的打断了洛璃的话,“不必等他!” 洛璃跟了雪兰这么久,听到雪兰的重话都极少。而今日,雪兰的态度已经说明她对叶建彰失望至极。 上了将军府的马车,南月直接叫车夫驱车回京城,路上没做任何停留。 回到将军府,雪兰几乎是一口气回到了正房。 盛信廷正在正房的书案后看书,他听到声音,抬头见雪兰走来,不由得浅笑,“回来得倒快……” 话还未说完,雪兰就已经投进他的怀里,不管不顾的拥紧了盛信廷的腰身。 盛信廷长眉一挑,手上的书斜在一旁,用手去扳雪兰的脸。可是雪兰并不抬头,只将脸紧紧的贴在了盛信廷的胸口。 “别动!就让我好好抱住你,可好?” 盛信廷扳着雪兰脸的手微顿,转为温柔的抚过了她的面颊,声音低软,“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听着男人有力的心跳,雪兰合上了眼睛,双手反倒拥得更紧,“我就是想你了……” 盛信廷抬起了雪兰的下巴,雪兰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如一张白纸,而她长长的睫毛上,已经盈盈闪着水光。 盛信廷的眉头皱得更紧,“到底出了什么事?” 雪兰双眸流连于男人紧张的眼光里,忽然,她的声音就是一高,“我就是想你,很想很想你……” 雪兰的话未完,就已经踮着脚吻住了盛信廷的唇。 那是一个绵长的吻,她一下主动,他反而被动。男人的欲火到底被女人勾了起来,盛信廷横抱起雪兰,走进内室…… 缠绵过后,已过了日中,雪兰懒懒的趴在床上,身边的盛信廷的手滑过了她的脊背,手臂一转,便把女人拥入自己的怀里。 耳鬓厮磨间,男人的声音徐徐哑哑,“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了?……”伴着双唇滑过雪兰的耳畔,像哄着不听话的孩子一般。 雪兰倚在盛信廷的怀里,闻着男人身上极淡的清凉,声音浅而淡的讲了今日的事。有好一会儿,盛信廷没有说话。 雪兰抬头来,沿着男人如雕刻过的下巴向上看去,他的双唇紧抿着,辩不出一丝情绪来。夫妻这么久,雪兰却极清楚,盛信廷是动怒了。 雪兰的手拉紧了盛信廷的手,“我原不该和你说,毕竟,牵扯到三弟,我也怕你……” 盛信廷低头吻住了雪兰,堵住了雪兰一嘴的话。待盛信廷松开雪兰时,他才温声道,“你三弟此事有病,我也知晓你是担心我怪了他。你们姐弟间的事,我并不想插手,可是,你是我的妻,他这样诓骗了我的妻,我若是不和他说说,岂不是真以为我就好欺负了?” 雪兰的脸色一紧,“你想怎样?” 盛信廷的手指拂过雪兰额前的头发,“我至少要和他谈谈……或是……”盛信廷低头看了一眼雪兰,“给他个教训。”见雪兰要开口,盛信廷又道,“你放心,我有分寸。你三弟就是个被你宠坏了的孩子,你不能护着他一世,也该给他些苦头吃了。” 雪兰咬了咬唇,转头在盛信廷的肩头轻咬了一口,换来男人低低的笑。 “你别太难为了他。” 说来说去,还是舍不得自己的弟弟。盛信廷心中暗叹,可是,她的弟弟就一而再,再而三的诓骗了自己的姐姐。不管是什么原因,他的做法,都着实过分了。 果然在第二日,盛信廷就把去庶吉士馆路上的叶建彰给拦了住。坐在沐恩侯府马车里的叶建彰见是盛信廷,脸上有几分不屑,他掸了掸自己的袖口,“有什么事尽管说来,我还要去听先生讲课。” 盛信廷坐在马车里一动不动,“那就请三弟上马车来一叙罢。” 叶建彰也猜出盛信廷的意思来了,他叫小厮把车帘放了下,高声吩咐车夫,“绕开马车就走!” 不等沐恩侯府的马车调转头来,将军府的马车那边已经飞出一人,那人正是盛信廷的护卫,他一跃起身,正坐在沐恩侯府马车上的领头马身上。 沐恩侯府的车夫吓了一跳,他的一声“哎”还没唤完,护卫已经按住马鞍,两腿猛夹马腹。头马吃疼,扬起四蹄跳了起来。随着头马一跑,马车里的叶建彰被晃了倒,重重的撞在了马车厢上。 “救……救命!” 叶建彰有些害怕了,自己这个二姐夫是武将出身,往日里最厌他孔武无学问,可是今日他不会因为自己骗二姐去见皇上而要杀了自己罢? 护卫也不管叫喊着的叶建彰直接把马车往城西赶,坐在马车里的叶建彰的脸色惨白如纸,他只能紧紧的抓住马车里的横木,一面呼救,一面猜想着盛信廷到底要做什么。 可是这个护卫狡猾得很,只捡人稀少且刚能过一辆马车的街走。这一路里叶建彰喊得喉咙沙哑,也没引起谁的注意。 叶建彰彻底慌了! 马车到了城西的破庙前忽然停了下来,叶建彰惊魂未定时,马车车帘被人挑了起来,叶建彰还没反应过来,衣襟就被人提了起来,直把人提出了马车外。 叶建彰本就被撞了一下,现在又被人拎下了马车,他狼狈得衣冠不整。叶建彰抬起头来,望着面前马车里坐着的盛信廷,气愤至极。 好啊!好啊!这就是自己姐姐一直心心念念的男人,一直为了他而弃了那么好的皇上的男人!现在这个男人竟然对自己这般欺负,姐姐真是瞎了眼了! 第四百零七章 过错 当着沐恩侯府和将军府的下人,叶建彰又羞又恼,扬着声就骂,“我二姐姐怎么找了你!” 盛信廷坐在马车里动也不动一下,往日温和气度全然不见,冰冷冷的望着被护卫按在地上不住叫骂的叶建彰,似乎就在看一出戏。 “你……我会把这事告诉给皇上的!我会告诉给我二姐姐,叫她知晓自己选了一个什么样的男人!让她悬崖勒马,早日跟皇上在一起!”叶建彰肺都要气爆了,气愤至极,他开始口不择言。 盛信廷英俊的脸上丝毫不见一丝波动,他缓缓抬起手来,两旁的护卫把按在地上的叶建彰双手反剪住,一旁的护卫一低头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一堵便塞在了叶建彰的嘴里。随后护卫就把叶建彰提了起来夹在腋下。 “去罢,让叶三爷见见市面。”盛信廷不急不缓的说道。 护卫夹着身材还很单薄的叶建彰就跳到了一旁的树上,几个纵身,两个人就消失不见了。 盛信廷这才垂下眼去,把一旁茶船里的茶盏拿了起来,呵了几口气,悠香的茶便入得口中。 再说叶建彰,被护卫夹在腋下,勒得他几乎喘不上气来。偏偏嘴上被堵得严实,他除了发几声闷哼,连多余的音都发不出来。 就这样,京城的小巷在叶建彰的眼皮底下快速的经过,阵阵凉风没吹得叶建彰有丝毫冷意,却更叫他额头冒汗。 不知走了多久,护卫带着叶建彰停在一处雕栏热闹的庭院旁。那处庭院和别处不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丝竹管乐,调笑嘻骂之声萦绕在整间庭院里。 叶建彰开始还在发怔,直到他看到庭院里来往人中,女子个个打扮得妖冶香艳,又见庭院中她们丝毫不避人的相拥嗔闹,叶建彰脸红的一瞬间,又白了下去。 他终于知道这是哪里了——这就是一些纨绔口中的青楼! 护卫瞥了眼腋下的叶建彰,声音低低着,“叶三爷,得罪了,我就把您放在这里罢。” 放在这?!进去的岂有全须全尾出来的道理?!叶建彰早听闻过,这样地方里的人皆不要脸面,见叶建彰锦衣玉带,不说狠狠的宰了他一顿,弄不好还会闹到沐恩侯府去。当年叶建晟不就闹过这么一回事么?若是他们再宣扬宣扬,整个京城里的人都会知晓,那时候世家会怎么说他?皇上又会怎么看他?! 叶建彰拼命的摇头,他努力的抬起眼来,双眼满是惊恐,额头上的汗成行的顺着脸淌了下来。 “不去?”护卫似乎是故意的,竟然提着叶建彰腰上的丝绦把他的身子伸到了青楼院墙内。 青楼院墙里的地面皆被叶建彰看得真真切切,他吓得不住的扭着身了,嘴里的闷叫声几乎要成嘶叫声了。他害怕了,害怕得厉害!他不想就这么毁掉了一生!若是此时能把他口中的帕子拿掉,叶建彰愿意哀求这个要陷害他的人。 没错,是要哀求他,求他给自己一条生路! 可是帕子拿不掉,叶建彰只希望能通过自己的扭动,叫提着自己命运的这个人可怜他,别把他弃在这里。 “不去?”护卫的话有些漫不经心。 叶建彰却似乎在其中听出了希望,他不住的点头。 护卫的手缓缓收了回来,叶建彰悬着的心也慢慢落了下来。 “那么,就去别处看看罢。”护卫的玩性似乎大发起来,把叶建彰夹在腋下又离开了。 之后这个护卫带着叶建彰去了一些他这辈子没见过的地方:楚馆,乞丐庙,暗娼胡同……叶建彰开始只以为这个护卫在吓他,却不想,有两次,这个护卫竟然真把他丢了进去。 乞丐庙里那一双双脏手伸向了他的衣服,就要抢他的衣服。而叶建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恨不能恨断了自己的舌头自尽。而这时,护卫把他又救了回来,带着他又走了。 一次又一次,叶建彰不知道哪一次是真,哪一次是假。从害怕到惶恐,再到崩溃,叶建彰觉得每一次他都要疯了! 以为自己再不会落泪的叶建彰,在被带回到城西时已经哭得厉害。 回到了城西的马车外,叶建彰只觉得自己游历过了地狱一般。等人把他松了绑,叶建彰连站起的力气都没有了,直接跪坐在马车旁。 坐在马车里的盛信廷放下了手里的书,淡淡的向马车外的人说道,“你觉得我狠么?” 叶建彰抱着自己的头,把整张脸都埋在膝间,声音哽咽不止,“盛信廷……你不是人……” “我只是做了你那日对你二姐所做的事。”盛信廷的声音并不高,却叫叶建彰一愣。 “你胡说八道!”叶建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大声着反驳着,“我只把我二姐……带去和皇上说话,并未对她做什么!” “有什么区别么?”盛信廷的声音比刚刚还要低沉,“你二姐并不愿意见皇上,你自己也心知肚明,不然你怎么用骗?你二姐不情愿的去,就如同你今日不情愿的去。只是我做了比你更直接的方法罢了,你和我又有何区别?” 叶建彰怔了好一会儿,努力替自己找着理由,“可是皇上不会对二姐做什么的!” 盛信廷的声音冰冷而干脆,“如果真做了什么,你能挡得了么?别忘了,你面对的人可是君。就如同今日,我叫人把你丢进去,你能挡得住么?” 叶建彰的脸涨红了起来,他跪坐在地上讷讷的望着土地。 “我今日全了你的脸面,不为别人,只为你二姐。我本心是不愿意放过你的。可是……”盛信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在意她。我保全了你,就是保全了她。此后,你好自为之罢。” 盛信廷说完这一席话,放下了马车的车帘,也不再和地上的叶建彰说上一句话。 直到将军府的马车离开,叶建彰的小厮才上前来,扶起了叶建彰。叶建彰却一直在想着:难道自己真的是做错了么?真的么? 第四百零八章 捉奸 盛信廷回到将军府时,雪兰正在看书。盛信廷从敞开的窗口看去,见雪兰目光并未落在书上,而是越过了书,不知落在哪里了。 盛信廷心里微叹,自己这个小妻子到底还是在意自己的弟弟。 雪兰听到了脚步声,也抬起了头,隔着窗,夫妻两个对视一眼,“你回来了。”雪兰放下了书,走至门前。 盛信廷走进房里,雪兰过来亲递上了一条湿帕子,“怎么样了?” 盛信廷接过帕子擦了擦手,“我没对他如何,你放心就是。” 真的? 雪兰有些不敢相信,但是她知晓盛信廷一直是个极有分寸的人,叶建彰是自己的一母同胞,想来盛信廷不会真把他如何了。 盛信廷拥了下雪兰的肩头,“只管放心。” 雪兰抬起头,望着盛信廷清亮的双眸,安然点头。 叶贵妃握在袖子里的手攥成了拳,连声音比刚刚高出了许多,她还犹不自知,只盯着面前的宫人厉声问道,“你再说一遍?!” 面前的宫人低着头,恨不能把声音压挤成蚊鸣,“皇上去公主府了。” 叶贵妃的脸色极难看起来。 就是最近这几天里,皇上已经去了昭华公主府两次了!皇上和昭华公主关系确实不错,和驸马的关系也十分要好。可是就算是再好,万没有没事就往公主府跑的道理?! 叶贵妃紧抿着唇,脸上寒若冰霜。 若说是这公主府里没有什么人勾着皇上,叶贵妃是不会相信的! “你……下去罢。”叶贵妃沉默了许久,终于说出一句似平静无波的话来。 宫人听得此言,急急的躬身退出去。而立在叶贵妃身旁的佩雯却听出来,自家娘娘动气了。 “娘娘,您难道还要请昭华公主进宫么?”佩雯虽是这样问着,心里却是极担忧。 还请? 叶贵妃心头火起,第一次听说皇上去昭华公主那里时,叶贵妃只当兄妹二人关系极好,把昭华公主还请到牡蓉殿里来说了好一阵子的话。当时她就见昭华公主淡默寡言,她以为是昭华公主是天之骄女,性格高傲,并未在意。现在看来是昭华公主是心里有鬼,不敢和她说什么。 这时候叶贵妃的肚子里忽然没来由的动了动,她就是一愣,难道是孩子在提醒自己什么么? 叶贵妃的手抚上了已经隆起来的肚子上,轻轻缓缓伴着小心翼翼。一个主意在她脑海中渐渐成形,叶贵妃抬起手来,扶住了佩雯的手,“皇上去了昭华公主府已经有许久了,不如我们去接皇上回来罢。” 佩雯忽然握紧了叶贵妃的手,“娘娘,您难道还真要去……” 佩雯的心都翻了一个个,叶贵妃前去是去捉皇上的奸,她难道不怕皇上发怒么? 叶贵妃的指尖拂过自己的肚子,微微一笑,“我不是还有他嘛。” 佩雯极快的看了叶贵妃一眼,低下头去。 龙胎,确实是叶贵妃的一把挡箭牌。 当叶贵妃和佩雯到了昭华公主府时,昭华公主也吃了一惊。皇上来了自己这里并不假,可是能追到这里的嫔妃大概只有叶贵妃一个人罢。且不说醋意有多大,只说这胆量,秤都称不下罢? 一旁的驸马李源轻叹一声,看向还在发怔的昭华公主,“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迎接你这位皇嫂罢。” 扬贤帝虽有皇后,但是后宫主掌事务还是叶贵妃,皇后又是个极温良的女子,后宫里叶贵妃很多时候比皇后更有威仪。 昭华公主起了身,忙着去了公主府门口迎接叶贵妃。她不忘遣了贴身的宫人去通知花园子阁楼里的皇上。 叶贵妃也猜到昭华公主会知会皇上,她并不急,捏算着时候才从轿辇上下来,对着迎在门口的昭华公主一笑,“公主不必多礼了,本宫不过是来接皇上的。陛下现在何处?” 昭华公主笑得有几分勉强,“先请皇嫂去里面坐坐,皇兄正在里面赏玩我新得来的名画呢。” 叶贵妃似乎兴趣盎然,“那赶情好啊,我也喜欢名画,正好看看公主藏得什么宝贝。” 昭华公主微一迟疑,马上笑着应好。 昭华公主陪着叶贵妃去了后院。 到了后院正房,昭华公主让过叶贵妃坐下来,才笑着道,“皇嫂此后喜欢什么,只管说,毕竟怀着身孕,出来也要多顾及着身子。” 叶贵妃似笑非笑的瞥了昭华公主一眼,丹唇轻启,“公主府里的宝贝多,皇上见多识广都喜欢,更别提我了。” 昭华公主眉头微聚,叶贵妃话里话外都在指责她,她并不在意这些。只是,皇上并非寻常人家的夫君,岂容叶贵妃如此吃醋? 昭华公主不再说话,脸上的表情也淡了许多,她坐在一旁,缄默其口,只陪着叶贵妃一口接一口的喝着茶。 前厅顿时冷清了下来,叶贵妃也看出昭华公主的冷淡,她也不为怵,只管坐着望向正房门口去。 扬贤帝进来时,入目的就是有些冷清的场面。他扬了扬眉,直看向已经扶腰起身的叶贵妃,“你怎么来了?” 叶贵妃心内十分委屈,自己挺着肚子从皇宫赶到了公主府不说花了一个时辰,也近半个时辰了。而皇上来公主府足足有两个时辰了。自己现在寻了来,他不说安抚自己,倒似极不高兴,一副要责问自己的势头。 叶贵妃强压着心内的委屈,却又想叫扬贤帝察觉出来那份委屈,于是她半红着眼圈,嘴角却含着柔情的笑意,“陛下,臣妾是来接您的。” 叶贵妃什么心思,扬贤帝怎么会不清楚?!当着昭华公主的面,扬贤帝的眉头拧了拧,转瞬间他复又笑了起。 这一笑,倒让叶贵妃心里蓦然没了底气,她怔然的望着扬贤帝。扬贤帝道,“你是想来捉朕的奸罢?” 叶贵妃忙撩起衣裙,跪了下来,“臣妾不敢。” 扬贤帝绕过叶贵妃,坐到正座上去,“来都来了,有什么不敢的呢?”扬贤帝手上的佩韘按在了他的额角,他的双眼半眯,一动不动的看着叶贵妃。 第四百零九章 庶妹 叶贵妃已经觉察出扬贤帝的异态来,她低着头,却把肚子挺了起来。 扬贤帝已经看出来叶贵妃微妙的小动作,他皱了皱眉,已经打定了的主意一点点的瓦解开来。 叶贵妃恃宠而骄,他自然看得分明。可是叶贵妃肚子里的这一个,也确确实实是他的第一个骨肉。这个孩子也是他继承大统以来稳定四方的先决条件。 扬贤帝的火气压了压,他起了身来,走至叶贵妃面前伸出手来,“起来罢,即是接朕的,不妨就与朕回宫罢。” 叶贵妃原本还有些战战兢兢,见扬贤帝的脸色微转,她的一颗心落了地。叶贵妃的手放在扬贤帝的手中,她就着扬贤帝的手起了身来,一脸羞态。 “那朕就回去了。”扬贤帝对着昭华公主说道。 昭华公主急忙恭送扬贤帝和叶贵妃出门。 扬贤帝携着叶贵妃的手,走出正院去,却发现正院已经有一人跪在地上。两旁的人皆垂首侍立,只有这么一个人跪着,显得着实醒目。 叶贵妃的脚步一滞,“这是……” 不等她说完话,扬贤帝的脸色先变了,他上前几步,把地上跪着的人手臂握了住,“谁叫你来的?” 叶贵妃这才看清,那是一张苍白着的脸,双眼中含着欲滴的泪花,瞧着楚楚可怜,叫人不忍深责。 叶贵妃的眸子猛然一缩,这……这是……“三妹!” 叶贵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叫出声来的,她只听得那是一声极尖锐的声音,似乎不是由自己口中发出来的。 叶贵妃终于全明白过来了,原来勾着扬贤帝的魂的人,竟然是自己那个和离了得三妹!叶贵妃只觉得头晕脑涨。 就是刚刚在这一路上,她还在想,是什么样的美人,叫皇上魂不守舍,想着念着往昭华公主这里跑。她想过是昭华公主偷着选出的美人,她甚至想过会不会是哪个勾栏院里的姑娘。可是她千想万想也没想到会是她的妹妹!还是个已经和离,残花败柳的妹妹! 三小姐叶雪宁的泪水就在这时落了下来,她望了望扬贤帝,又望向叶贵妃,“姐姐,我是来和你请罪的……求姐姐别错怪了皇上,都是我的不是……” 叶雪宁说得柔柔弱弱,似心里含着无数的委屈并不能诉说。 叶贵妃听了这话,身子晃了晃,一旁的佩雯连忙扶住了她。 扬贤帝彻底发了火,他高声喝向叶雪宁,“你现在给我回去!” 叶雪宁向扬贤帝叩了一个头,才低着头退了出去。 叶贵妃身子微抖的望着叶雪宁的背影,她越看,越觉得叶雪宁这一身打扮有几分眼熟。鹅黄色着窄袖留仙裙,头上梳着垂鬟分肖髻,只在发髻之侧戴了一支珠花,再简单不过了。 叶贵妃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心内翻起了巨浪。这是……这是当年叶雪兰未出阁时最寻常的打扮了! 叶贵妃双眼一翻,软倒在地上。 雪兰坐在小炕上,和一旁的洛璃分线打络子。 “不如做个五彩的罢,戴着也是极美的。”洛璃在一旁提议。 雪兰不过是打一个平日里戴着的,并没有多上心,她笑道,“随便做一个就好,哪里讲求那么多了?” 洛璃笑着说好。 主仆正说着话,喜鹊进了来,“奶,三舅爷来了。” 洛璃悄悄看向雪兰,雪兰分着线的手就是一停,她沉默了。 洛璃朝着喜鹊使了个眼色,喜鹊偷偷吐了下舌头,低着头退了出去。她还未走出正房时,雪兰忽然道,“让他进来罢。” 喜鹊连忙答应了一声。 洛璃颇有些不放心,当初三爷诓骗了自家主子去了岁县,结果是受皇上所托,自家主子虽未受到伤害,却到底是伤了心。 洛璃小声的唤了一句“奶”,雪兰转过头去看她,“你放心,我没事,我现在只想知道他来做什么?” 自家主子还是放不下心三爷。 多余的话洛璃并不敢说,她只守在雪兰身边等着叶建彰进来。 随着帘子挑动的声音,叶建彰进了正房来。 雪兰把手上的线放在一旁,连座也不曾让一下,眼神极淡漠的望向叶建彰,“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庶吉士馆里的么?怎么倒到我这里来了?而且,盛子晏才走不久,你就来了,是要避过了他的罢。” 叶建彰被雪兰说得眼皮一跳,他从没想到自己这个姐姐也是极精明的。思量了好久,叶建彰说了一个“是”。 “有话就说罢。”雪兰比待客人还要不客气,直接把叶建彰的来言去语全堵个干净。 叶建彰张了张嘴,头低了下来,好半晌才喃喃着道,“我是来给二姐姐赔个不是的,我前几日……” “不必说了。”雪兰冷冷的打断了叶建彰的话,“过去的事我不想提,如果没什么事,就请回罢。” 雪兰冷冷的下了逐客令,叫叶建彰有些措手不及。 叶建彰偷偷的看向雪兰,只见雪兰已经拿起一旁的线,又专心致志的分起线来了。叶建彰木然的站起身来,“那二姐姐就忙罢,我回去了……” 雪兰似乎没听到叶建彰的话,连让人送上一句的话也没有,任他来亦来,走亦走。 叶建彰心头一冷,眼睛有几分发涩。自己失去了自己的亲姐姐了么?…… 叶建彰垂着脸,走出了正房去。 叶建彰的脚步声消失在雪兰的院子里,雪兰这才抬起头来,线从指尖间滑了下去。她索性不再分线,靠在迎枕上合起眼来。 洛璃在一旁不敢说话,过了许久,雪兰忽然问,“南月,你可知晓大爷是怎样罚了建彰的么?” 守在一旁的南月一怔,看了一眼合着眼的雪兰,不知晓该怎样回答。 “但说无妨。” 南月便把盛信廷让护卫带着叶建彰满处走的事说了,临了,南月还把盛信廷的话说给了雪兰。雪兰听得良久不语。 雪兰抬起头来,把已经乱了的线缓缓绕了起来。 从前,她只想着只余这么一个弟弟,所以宠溺了他。现在,盛信廷以他的方式教会了叶建彰一个道理,那就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第四百一十章 恃宠 雪兰又闲度了几个月,而这几个月里发生了事倒也不少。 先是叶贵妃动了胎气,在她的牡蓉殿里休养着。皇上不许外人擅自去打扰叶贵妃,所以楚氏并未进宫探望。 楚氏生下了一子,叶老太太大喜过望,雪兰和盛信廷去探望,雪兰不由得埋怨楚氏没早告诉给自己。楚氏笑着认了错,雪兰也不好再说什么,给这个叶府的长孙挂了一个嵌着宝石的金锁头。 盛兰溪嫁了人,平武侯府热热闹闹的迎娶了盛兰溪过门。陶骏是庶吉士,鲁氏在外面到底也是颇有贤名,于是她把盛兰溪的嫁妆办得也十分风光。三日回门时,盛兰溪娇羞着和雪兰见礼,私底下说的倒都是小夫妻的相处。寥寥几句,雪兰就听出陶骏待盛兰溪是极好的,雪兰也替盛兰溪高兴。 盛信廷从平武侯府里回到了家,就见韩琢在门口守着。雪兰一见,知晓主仆二人有话要说,便带着丫头回了内院。 盛信廷一面走着一面问韩琢,“可是查出什么了?” 韩琢跟在盛信廷身后,声音压得极低,“应该是大内高手。” 盛信廷闻听此言,放慢了脚步,口中喃喃着“大内”。韩琢不敢多言,跟在盛信廷的身后。 盛信廷立住了脚步,转头对韩琢说,“若是再有什么线索,你便顺着查下去。” 韩琢低头退了下去,独留盛信廷一个人。 大内……会是皇上? 盛信廷抬起头来,见有几只鸟从树梢间飞了过去。 应该不会……扬贤帝此时还是忌惮着盛信廷的,而且他对雪兰的情愫是说不清楚的。那么会是谁呢?会是后宫里的娘娘? 盛信廷的眉头紧皱起来。 不管是前廷也好,后宫也罢,每每想到暗中有一双眼睛想着加害他们夫妻时,盛信廷就寝食难安。这个暗中之人犹为狡猾,盛信廷却相信没有不露尾巴的狐狸。 昭华公主的帖子就是在这时送到了内院去了。 雪兰展开了请帖,抬眼细看。原来昭华公主请了世家的几位夫人去自己的府里赏桂花。 盛信廷进门时,雪兰正看着请柬。盛信廷接过洛璃递上来的帕子,就笑问雪兰,“谁下的帖子?” “昭华公主的。”雪兰把帖子放了下来,“昭华公主平静了许久,忽然想起开个桂花宴了。” 盛信廷端起桌上的茶,轻轻吹着茶上的热气,“我虽不知道昭华公主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好像是昭华公主开罪了谁。有人来报说叶贵妃曾去了公主府。” 雪兰抬眉看着盛信廷,“难道和贵妃有关?” 盛信廷摇摇头,“现在说不好和哪件事有关,你若是能不去便不去罢。” 雪兰点头。 夫妻二人正说着话,有小丫头进来禀报说,平武侯府的大姑奶奶手下的丫头来了。 雪兰急忙叫丫头进来。 来的是从前服侍在盛兰溪身边的奵翠,奵翠进来施了礼后就笑道,“我们二奶奶想叫我问大舅奶奶过几日公主府的桂花宴,大舅奶奶可去否?若是去了,就和我们奶奶一道。” 雪兰看了一眼盛信廷,盛信廷接过了话来,“公主也给你们奶奶下了帖子么?” “是啊,”奵翠答道,“今日早上我们奶奶收到的,奶奶就叫我来问问大舅奶奶。”奵翠说着看了看盛信廷又看了眼雪兰,“大舅奶奶不去么?” 盛兰溪才刚刚嫁到平武侯府,这样世家夫人们的聚会若是有一次不去,此后也不会再有人愿意请。盛兰溪是新媳妇,自然是要去的。 “去告诉你家奶奶,我也去,叫她到时候来将军府罢。”雪兰笑着打发走了奵翠。 盛信廷皱了下眉,端起茶杯又喝了起来。雪兰走到盛信廷的身后,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下巴抵在盛信廷的头顶,“你放心便是了,我带上几个丫头跟在身边。” 盛信廷的手缠住了雪兰的手臂,微微笑着,“凡事你小心就好。” 雪兰倚着盛信廷的头闷闷的嗯了一声。 待到昭华公主桂花宴那日,雪兰和盛兰溪一道去了公主府。 昭华公主的身份超然,自然不会亲迎了她们。却也叫自己身边有脸面的宫女守在了门口,每每有尊贵的夫人临至,宫女都会亲去相迎,又亲送到宴息厅。 盛兰溪和雪兰相挽着手,走进了公主府的宴息厅。 公主府的气派和富丽自不必说,就是宴息厅也比寻常人家的大出一倍来。许多世家夫人已经先到了,坐在一处轻轻的说着话。见雪兰和盛兰溪而来,几个相熟的人不免打起招呼来。 雪兰和盛兰溪坐在了几个夫人的后面,前面几位夫人低低的谈话声,还是传到了她们姑嫂的耳朵里。 “听得说皇上这段时间都没去牡蓉殿。” “叶贵妃养胎,皇上自然会去别处。” “你知道些什么?前段时间,就算是叶贵妃养胎,皇上照样天天去瞧她,陪着她用膳,恩宠令后宫的娘娘们羡煞不已呢。” “难道是……” 不知哪位夫人的话似乎一顿,没人去接下面的话,大家忽然都沉默了下来。 而在夫人后面坐着的雪兰也是陷入了沉思。 皇上忽然冷落了叶贵妃,和叶贵妃造访公主府会不会有什么的关系?前段时间昭华公主不是也很低调,而现在又请世家夫人们参加宴会,这其中有没有什么关联? 夫人们很快又谈起了别的话题,盛兰溪轻轻拉了雪兰的手一下,“要不咱们去外面坐坐罢。” 雪兰随着盛兰溪走出了宴息厅。 坐在抄手游廊时,盛兰溪悄悄和雪兰说,“因叶贵妃是嫂子的姐姐,所以我也正想着嫂子说呢,我也听闻叶贵妃似乎上开罪了皇上,听说是因为龙胎,皇上才没罚她。此事把太后都惊动了,太后宽慰了叶贵妃,这几日圣驾才又临的牡蓉殿的。嫂子哪一日进宫,就劝劝贵妃娘娘罢,皇上是一国之君,贵妃娘娘纵是有孕,也该顺着些皇上,恃宠而骄的事万万做不得。” 第四百一十一章 耍猴 雪兰皱了一下眉,原来其中发生了这么多的事。雪兰不由得苦笑一下,别说自己没有那个份量,纵是说了,叶贵妃也不会听自己的。而且太后也出面了,叶贵妃这一胎更觉金贵了,她才不会把旁人的话听进去。 可是当着盛兰溪,雪兰却又不能说出来,她淡淡的笑了笑,说了声好。 两个人正说着话,小丫头过来请二人来,“公主请各位夫人去后花园里,桂花宴已经摆好了。” 雪兰和盛兰溪跟着丫头,去了花园。 公主府的花园很大,转过了九曲回廊,绕过了假山怪石,才到了桂花林。 公主府的桂花林有很大的一片,在桂花林中有一座小楼,小楼高二层。昭华公主请的人并不算多,都上了二层,倒也坐得下。 雪兰和盛兰溪走进小楼的二层时,临窗就能看到快要伸入小楼里的桂花了。 “果然是桂花宴了。”盛兰溪抚掌笑道。 桂花香气入宴,公主府里果然又添了笔雅致。 昭华公主扶着宫女的手走进了小楼来,和各位夫人笑着叙话,众人皆入了席。昭华公主还叫人搬来了去年酿的桂花酒,她笑着让各位夫人,“这是去年我在皇宫里酿的桂花酒,皇兄因见我喜欢桂花,就在公主府修建时命人种得这万株桂花。桂花香可宜人,又可酿酒。众位夫人尝尝这桂花酒罢。” 几位夫人都拿起了酒杯尝起公府酿的桂花酒。 有人便赞道,“公主酿得酒果然不错。” 附和声便纷纷响了起来。 昭华公主似乎很高兴,对身边的宫女摆了一下手,宫女很快退了下去。 盛兰溪在雪兰身边悄悄的说,“许是请了戏班子来呢。” 雪兰并不十分喜欢听戏,只淡笑着点头。 可是叫众人没想到的是,进来的非戏班子,倒是一个短衣襟打扮的女子带着两只小猴子。小猴子似见惯了人多的场和,它们也不怯场,戴了一顶特制的小帽,穿着件对襟盘扣短褂。一声哨响,小毛猴竟然把小胳膊一背,连着翻了好几个跟头。 夫人们皆笑了起来。 又一声哨响,两只小猴子开始给台下的人作揖。接着一个跳到另一个的肩头,两只猴子直立着一起翻了个跟头,马上又落在地上。动作干净利索,惹得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小猴子两腿直立着走了下来,行至桌旁向一位位夫人开始伸出小毛手来。 夫人们一见小猴子来讨赏,纷纷笑着解了荷包,或是玉佩。小猴子拿着赏后还不忘作揖。 盛兰溪见小猴子朝她和雪兰这边而来,就笑着把荷包解了下来,“嫂子,我这里有些碎银子,你就不必拿了。” 雪兰正要应好,小猴子已经走至二人面前。 盛兰溪把荷包递给了小猴子,小猴子却并未接盛兰溪的荷包,而是凑到雪兰的身边,闻起雪兰的衣角。 雪兰皱了下眉,盛兰溪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一旁的洛璃一见,忙上前来驱赶小猴子。可就是在这时,小猴子似发了狂,忽然跳了起来,朝雪兰的身上扑来。 雪兰吃了一惊,她抬手去挡,可是谁也没想到,小猴子竟然去扯起雪兰的衣服,往她的怀里钻了去。 雪兰来不及细想,扯住猴子的尾巴往出拉它。小猴子发了疯一般,上前就咬在雪兰的手背上。犹是这样,猴子似乎还未安静了下来,它一个股的往雪兰的怀里扑。因被雪兰扯了住,小猴子不停的抓着雪兰的手臂,雪兰疼得皱紧了眉,却不敢松开手。 二楼里响起了尖叫声。 南月第一个反应过来,上前来单手持住猴子的头,向窗外抛了出去。猴子灵活,被抛出去,很快抓着窗子站了起来,三蹿两蹿,又向雪兰扑来。 这时候,另一只猴子也朝着奔了来,两只猴子皆冲向雪兰,它们的目标似乎只有雪兰一个。 南月急了,把一只快近雪兰身边的猴子一拳打飞了,另一只如着了魔一般还是一样冲了来。南月伸出拳去,却听到雪兰叫了一声,“留只活的!” 南月拳变掌,拍在了猴子的背上,猴子落在了地上。 昭华公主这才反应过来,她高声唤人请太医,她也急急的走到雪兰身边,望向雪兰已经血肉模糊的手臂,“盛夫人,你没事罢?” 雪兰咬着牙,任由一旁的洛璃给自己简单包扎,雪兰对昭华公主说,“公主请许把那个耍猴的人带回将军府。” 昭华公主这才想到两只猴子还有个主子,她点头便回头去看,二楼里哪还有那个耍猴之人了。 人消失了,那就说明这是冲着雪兰而来的。 昭华公主脸色当即就变了,“来人,找遍公主府,也定要把那个找出来!” 公主府的下人们纷纷下去传公主的话去了。 桂花宴再难开下去了,公主也顾不得其他夫人们,叫人送她们离开。自己则陪在雪兰身边。 很快,太医赶了来,他看了雪兰的伤,开了敷的药和服用的药。昭华公主细细的问了太医会不会落下疤,老太医直摇头,“很难说,老臣这里有些祛疤的膏药,公主也给盛夫人留下来罢。所幸未伤到脸,不然……” 太医的话没有说下去,雪兰和昭华公主却全明白了。 雪兰被猴子咬的伤,极可能落下疤。 昭华公主摆手,太医退了下去。昭华公主的脸上极不自在,低声对雪兰说,“今日原想着大家在一处说说话赏赏桂花,却不曾想连累了夫人,我心上也着实难安。夫人放心,本宫自会拿住那个耍猴子的人,交于夫人处置。” 雪兰极淡的点了下头,昭华公主脸上有些发讪,不再说话。 雪兰上完了药,就要回将军府。昭华公主亲自送雪兰,还未到公主府的门口,下人就来报说盛大人来了。 昭华公主不由得深深的看了一旁的雪兰一眼。常听人私议说,盛信廷和叶雪兰恩爱伉俪,昭华公主从前还不以为然,现在看来,盛信廷是真在意自己这位夫人。 第四百一十二章 撕衣 昭华公主让人快请盛信廷进来,盛信廷大步走了进来,也不给昭华公主施礼,直接看向雪兰,“我听下人来报说你受伤了,到底是伤到了哪里了?有没有大碍?” 雪兰把手从披风里抽了出来,盛信廷一眼看到了包着药的手臂,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昭华公主连忙上前来道,“盛大人,都怪我未曾查识,听人介绍来说一个耍猴的很是好,就把人带了来,结果伤害了盛夫人,还望大人见谅。” 盛信廷从进门来,目光一直落在雪兰身上。现在才转眸看向昭华公主,盛信廷脸上依然没有一丝笑意,他也不说是不是生气,只道,“公主,下在只有一个要求把那个耍猴之人交于在下处置了。” 昭华公主急忙道,“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我正派人四处寻她,想来不久就会找到此人,请大人放心。” 盛信廷轻轻的嗯了一声,“公主若是没什么事的话,我这就接内人回府了。” 昭华公主脸色涨红起来,点头送几个人出门。 盛信廷扶着雪兰上了马车,才回头对盛兰溪说,“出了这样的变故,你也早些回府去罢。” 盛兰溪点头说好,坐马车离开了。 从上马车,盛信廷没再和昭华公主多说一句话。直到将军府的马车离开,昭华公主才轻轻的叹口气,这次自己是真开罪了盛信廷了。 雪兰坐在马车里,盛信廷阴沉着脸,也不说话,直接抬起雪兰的手臂来,“还疼不疼了?” 雪兰轻轻的摇了摇头,“我觉得此事蹊跷,那两只猴子似乎受人训练,在旁人那里都好好的,到了我这里就发了狂。而且,还有一点,有只猴子走到我身边,先是闻起我的衣服来,才发起狂来的。” 盛信廷小心翼翼的把雪兰的手臂放了下来,才道,“这绝非偶然,耍猴的人都趁乱不见了,可见是早有准备的。我一定要查出来,这到底是谁下的手。” “其实倒也不难查,”雪兰抚了下自己的手臂,“若是猴子能闻出什么味道来,那么就是说明它们之前受过训练。也就是说,有人拿过我的衣服给它们闻过,才叫它们狂性大发。” 盛信廷的眉心蹙在了一起,他抬手按了按眉心,“你的意思是……” 雪兰又道,“我在家里的衣服全由洛璃和王嬷嬷收着,从没丢过什么。倒是……”雪兰说着,话微顿,转头看着盛信廷,盛信廷已看着雪兰。雪兰的声音比刚刚低沉了许多,“我未嫁时的衣服倒有许多放在沐恩侯府里了。” 盛信廷的眸子猛然一缩,双眼闪过寒光,“那么我就要看看这些衣服了。” 没有笑容的盛信廷看着叫人心寒胆战,雪兰不由得握住了他的手,柔声道,“其实我倒也能想到些,无非是府里的人罢了。只是昭华公主那里,你也别太着恼,我已经让公主知晓我生气,你又亲去接了我,她到底是公主,脸面多少还是要给的,这个恶人让我来做就好。” 盛信廷低下头去,抚了抚雪兰扬起的面颊,“无须你去做这个恶人,有什么事叫她记恨我!”盛信廷的声音放柔了些,萦绕在雪兰的耳畔,“我也确实是心疼了……” 心疼了…… 听了这样的话,雪兰的脸还是红了起来。 从嫁于盛信廷,盛信廷对她的宠爱,雪兰是再清楚不过的。雪兰从小没了娘,又被放在祖宅这些个年头,她得到的关爱比别人少了许多。 雪兰靠在盛信廷的怀里,微微扬起了嘴角。 不过还好,老天待她不薄,她到底拥有盛信廷这样的夫君,与他携手余生,这不就是最大的幸运么。 “在笑什么?”盛信廷吻了吻雪兰的青丝,低声问道。 雪兰轻轻一笑,任由他的吻落在自己的发间,“我在想啊,你这个人好狡猾。你亲自去接我,又是显了心上有我,又是吓住了昭华公主。你这个份量的人,又是一脸的阎王相,人家敢不往心里去么?只怕明日昭华公主会亲自来府里呢。” 盛信廷拥紧了雪兰,“让他们都知晓我宠我妻就够了,我才不在乎别人怎么想。” 本是已入秋,雪兰的心里却是暖暖的。 当日晚上,韩琢就来正房禀报查到的事,雪兰坐在里间的小炕上听着韩琢的回禀。 “奴才查到了奶出嫁之后,衣物都是由奶当时院子里的婆子收着的。但是院子里的一个婆子在前不久,把奶的衣服丢了几件,说是被虫蛀了,奴才并不相信。深查了那个婆子,那个婆子的女儿从前是在贵妃娘娘的院子里当差的。后来贵妃娘娘出嫁,把她留下来管着院子。婆子的女婿前段时间常去京城里的戏院,和一些杂耍之人有些交情。” 雪兰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已经无须多说了,她已经想到了是谁做的此事。 盛信廷不语,韩琢继续禀说,“奴才知晓此事事关重大,不敢贸然相信,又去查了那个耍猴之人。虽没抓到那人,不过听闻耍猴之人所在的戏班子里的人说,那个人前段时间似乎得了许多外财,吃穿用度比往常好了许多。” 盛信廷沉默着对着韩琢摆了下手,韩琢退出正房。盛信廷走进里间,看着合着眼的雪兰,挨着她坐了下来,“想什么呢?” 雪兰睁开了双眼,浅浅的扬了扬嘴角,“我在想……娘娘要对付我,还真是煞费苦心呢。” 一直注视着雪兰的盛信廷在她的眼里捕捉到极快隐去的一丝伤感。 本是同根,不知何时开始就会挥刀相向,此时的亲情都是落寞和悲哀的。 “你还有我。”他告诉给她。 雪兰抬起眼睛来,“你说,行刺我们的会不会也是贵妃?” 盛信廷摇摇头,“我看倒不像。我觉得行刺之人更心狠手辣,咱们两个那个没想放过一个。而这一次,利用猴子撕扯你的衣服,就是要让你丢了丑,坏你名声,更像极了妇人之举。” 第四百一十三章 暗箭 雪兰看了盛信廷一眼,“难道说上一次就是男人所为么?” 盛信廷的眉头缓缓聚在一处,他轻轻摇了摇,“很难说……两次的手段相差太多,只能说第一次暗中人更狠辣些。” 雪兰也沉默了下来。 一个暗中敌手还不够,居然还有两个。现在怎么看叶贵妃应该已经露了出来了,就差那第一个人了……第一个暗中人到底会是谁呢? 雪兰沉默了许久,问盛信廷,“那么叶贵妃这边,我应该去警告她一番,也好叫她知晓一二。” “不必了,”盛信廷的眉眼舒展,低头摆弄着雪兰的小手,“明日不是有昭华公主来嘛……” 雪兰怔了怔,马上想到了什么…… 翌日,昭华公主果然亲来将军府探望雪兰,还给雪兰带了许多的滋养品。她来至雪兰的榻子旁,亲看了雪兰的伤口,又是叮嘱了药。 昭华公主极歉意的告诉雪兰说,没抓到那个耍猴之人。说这话时,昭华公主还悄悄瞥了眼雪兰身侧的盛信廷。 雪兰不过一笑,“我昨日把那只猴子拿了回来,公主既然来了,倒不防让公主也瞧瞧罢。” 雪兰说着,朝着一旁的南月点了下头,南月退了下去。没一会儿,南月拎了一只铁笼子回了来,笼子里关着的就是昨日在公主府里惹事的猴子。这只猴子似乎比昨日老实了许多,只瞪着一双圆眼睛,警惕的向外看着每个人的一举一动。 南月走向铁笼子,小猴子似乎有些惊恐,在笼子里尖厉的叫起来。南月招手叫过来一旁的两个小丫头,小丫头手上各拿着一个托盘,南月对着昭华公主一施礼,走到一个丫头的身边,拿起托盘上的东西给昭华公主看。 那是一件寻常的小褂。 昭华公主不由得皱了下眉,南月继续说,“公主请看,这是我们这里小丫头的小褂,公主看过就知晓了。” 南月说完,把小褂送到笼子边。 倒也奇怪,小猴子竟然没害怕,还凑上前来闻了闻。闻了两下,小猴子似乎失去了兴趣,又缩回到笼子里去。 昭华公主不明白雪兰要做什么,她疑惑的转头看向雪兰。雪兰笑了笑,“公主全看完就会明了了。” 昭华公主嘴上不好说什么,只能耐着性子继续看。 这时南月又走到另外一个小丫头面前,她拿起了托盘上的一件衣服。南月道,“这件是我家奶的旧衣衫。” 南月把雪兰这件旧衣拿到了笼子旁边,小猴子照例凑了过来。 昭华公主忽然明白了什么,她有些不敢相信,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一幕。而最让她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那只小猴子在嗅过雪兰的旧衣后,如同发猴一般,伸了手来就拉住了南月手上的衣服,南月用力的往回抽,小猴子竟然用牙咬住了衣衫的一角,用力一咬,整件衣服撕成了两半。 再看笼子里的小猴子,抓着爪子上的衣服用力的撕咬着,似乎和那件衣服有着深仇大恨。 昭华公主完全看呆了住,她的脸色也渐渐的苍白了下来。 雪兰扫了一眼昭华公主,轻声浅笑,“公主大概也看明白了罢,这两只猴子都是受人训练过的,并未临时发了狂。不过是畜生代人受了过罢了。” 一旁一直冷着脸的盛信廷终于开了口,“昨日出了此事后,臣就已经查了过,耍猴之人虽逃了去,可是下面的人倒也好抓……”盛信廷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昭华公主,“涉及与一些贵人的脸面,为臣只想提醒公主,别为人做了嫁衣。” 昭华公主的脸色忽然很难看起来,她沉默片刻,勉强笑了笑,“盛大人可能多虑了,此事只是意外罢了……” 盛信廷并不反驳昭华公主,只是轻轻的哼了一声,昭华公主的脸色更红起来。 昭华公主再不好坐下去了,她起身告辞,离开了将军府。 在回公主府的路上,昭华公主的脸色都极难看。她的手在长袖里握成了拳,粉拳也轻轻的颤抖了起来。 从出了事,昭华公主就觉得有些不对,可是她并不敢深想。现在盛信廷只差把话说明白了,这叫她脸面上着实有些下不来。 昭华公主暗暗咬起了牙来,从扬贤帝去她的公主府里私会叶雪宁而被叶贵妃堵住后,她心里多少是对叶贵妃有愧的。叶贵妃也不理睬她一段日子。这几日,叶贵妃忽然提起公主府的桂花来,她只以为叶贵妃是念及她是公主,便也起了凑趣的念头,请了京城里的贵妇们开个宴会。叶贵妃听闻还好心的介绍给她耍猴之人,她竟然感激得谢过了叶贵妃…… 原来是叶贵妃早把她当成箭使唤,叫她来做这个恶人来! 昭华公主气得双唇都变了颜色。 若是当日这两只猴子真把叶雪兰的衣服撕坏了,叶雪兰自然是没脸在京城里世家露面了。到那时候盛信廷也绝对不会与她善罢甘休! “去皇宫!”昭华公主忽然坐在马车里发了话,在马车外服侍的宫女急忙把公主的命令交待给了车夫。马车一调头,向皇宫而去。 “皇上。”随着那一声温柔缓语的呼唤,扬贤帝从龙书案后面抬起了头,在他面前施礼的是已经大腹便便的叶贵妃。 叶贵妃怀胎之后,身子微胖了起来,只见她双腮粉红,如扑了胭脂,原本削尖的下巴,现在也变得圆润了起来。丰满的脸颊没叫她显得臃肿,倒让她显得丰韵富态。 扬贤帝并未叫叶贵妃起身,只是定定的看着她,就如同成亲的那一夜仔细的端详她一样。 在扬贤帝还是淳亲王时,他迎娶了沐恩侯府的嫡出大小姐。这是一桩被太后很看好的婚事,他答应娶叶家大小姐,也是为了做给太后看,虽然他心里有种种不愿。 他更喜欢自在而自然的叶雪兰,可是,他要给他皇祖母留下极深的印象,那么,他就要做个孝顺的孙子——以皇祖母的话为尊,不去想着自己的喜爱。 第四百一十四章 发落 可是,虽然迎娶了叶家最漂亮的女儿,扬贤帝到底意难平。他的梦里无数次的出现一个身影,却不是叶贵妃。就是有时候,他也会把叶贵妃看成是叶雪兰…… 叶贵妃良久没听到扬贤帝让她起身的话,这是自她有孕以来,这是不曾有过的。叶贵妃不由得偷偷抬起头来。只见扬贤帝正定定的望着她,脸上无喜色及怒色,叫人辩不出他的心思来。 叶贵妃连忙把头低了下来,心里却忽然间没了底。 许是这一眼,终于叫扬贤帝回过神来,扬贤帝靠在龙椅上,终于开了口,“爱妃这段时间可和家里人联络过么?” 叶贵妃心头暗惊,她笑着答道,“臣妾并未和沐恩侯府的兄嫂联络,臣妾养着身子,又喜安静,自然不想叫他们进宫来讨扰臣妾。” “是么……”扬贤帝漫不经心着说道,“那么下人呢?” 下人…… 叶贵妃的心忽然就被提了起来,她低着头咬了咬唇,不敢贸然答扬贤帝的话。 扬贤帝坐在龙椅上,嘴角扬起了一丝笑意,只是那笑容含着抹冷意,“朕提醒爱妃罢,就是先前儿服侍过爱妃的奴才们呢。朕知晓爱妃惦记着她们,特意把她们都叫了来,看看旧主。” 叶贵妃惊愕的抬起头来,扬贤帝却已经高声唤起一旁服侍的太监,“去把人给朕带进来!” 小太监躬身退出去,叶贵妃的冷汗却在此时落了下来。 没一会儿的功夫,两个人被带进了进来,叶贵妃只瞥了一眼,身子就瘫软了一般。 “旧主仆相见,想来是有许多的话说。爱妃,”扬贤帝看了一眼软坐在地上的叶贵妃,淡然笑道,“你是自己和你的下人说话,还是要朕来说呢?” “陛下!”叶贵妃的脸色如一张白纸一般,“臣妾……臣妾错了!只求陛下看在龙胎的面子上,饶了臣妾这一次罢……”叶贵妃的声音哀哀戚戚,听着也叫人心疼。 谁知扬贤帝不但没有丝毫心疼,还冷笑一声,朝着叶贵妃便喝了道,“朕正是因为看在龙胎的份上,才纵容了你上一次!不想你还敢暗中做一次!你是真没把朕的话放在心上啊,若是没有龙胎,你此时早在冷宫里等死了!” 叶贵妃俯在地上,泪如雨下,只会怯怯着求饶了,“陛下饶了臣妾这一次罢……” 扬贤帝抬走打发走屋里服侍的太监和宫女,连并沐恩侯府的下人也带了下去。扬贤帝居高临下的望着叶贵妃,忽然开口,“你是不是想知晓叶雪兰在朕心中到底是个什么位置?” 叶贵妃蓦然抬起头来,她张嘴想说她不要听,可是扬贤帝的声音已经传了来。 “叶雪兰是朕心中最喜爱的女子,天下间再无第二个叶雪兰了……” 扬贤帝说到了最后,话语中含着一丝轻叹,似不甘,又似无奈。 叶贵妃惊诧的抬头看着扬贤帝,只见扬贤帝眉眼中含着淡淡的哀愁。叶贵妃咬紧了下唇,叶雪兰,实在是好命!叫坐拥六宫,尽揽天下的君主心心念念着她!忘不掉的还是她!…… 扬贤帝转过头来,看向叶贵妃,“现在你知晓了罢,也该安心了罢。从此后,朕看你就好好安胎罢,宫里的事务,交于皇后打理罢。就是你生了皇子或公主之后,也由皇后教养。你这样的德行,怎会教好朕的孩子?!” 扬贤帝看也不看脸色惨白如纸的叶贵妃,把广袖一扬,“回你的殿去罢。” 叶贵妃忘记了自己是怎样回牡蓉殿的,她只记得自己一直抱着双臂,似冷极了。 自己从扬贤帝未登基就跟着他,直到现在有了他的孩子,一大一小两个人的份量,依然不及叶雪兰一个人!纵是叶雪兰嫁于他人,已为人妇,皇上还会因为自己伤了叶雪兰而震怒,这到底是怎样的爱恋啊?!而她这个正正经经的贵妃娘娘,却没从体会过这种被人爱恋的滋味…… 叶贵妃裹紧了自己的身子,疾步走回到牡蓉殿。从那日开始,皇后接管了后宫的诸事,叶贵妃再不出牡蓉殿的大门,只说身子抱恙。 这样并未让扬贤帝消了怒火,扬贤帝把叶建舒叫到了御书房,狠狠的训责了一顿。说他治家不严,把他打发到钦天监里当个闲职去了。 叶建舒猜出是因为叶贵妃的原因,并不敢露出什么,只回家告诉给楚氏。楚氏大惊,想到那一日皇上的人把叶贵妃从前服侍的人带走后,就出了这么一桩事来,楚氏再也不怠慢,把内院狠狠的治理了一番,把叶贵妃从前的下人,都打发走了。 雪兰正在写大字时,听了南月禀报着叶贵妃的事,雪兰的手腕一用力,“乐”字的最后一点被狠狠的按了下去,如一块黑炭一般,完全没有从前的形状了。 她没想到扬贤帝会下手这么狠,更没想到扬贤帝连沐恩侯府的叶建舒都没放过。雪兰蹙了下眉,这样下去的话,早晚有一日扬贤帝会对盛信廷不利! 雪兰把笔放在一旁,该怎样让皇上的心思转到别处呢? 叶老太太因叶贵妃的事,病倒了,又因秋日骤冷,竟然卧床不起。 叶老太太身子一日不如一日,雪兰等几个出嫁的女儿纷纷回府探望她。叶老太太谁也不见,在内室里一边咳嗽着,一边哭着让叶建舒上折子请叶贵妃回府探望自己。 叶建舒已经被扬贤帝大斥了一顿,哪里还敢去惹皇上的不痛快,他只说叶贵妃身子重了,不能回来。叶老太太哭得厉害起来了。 在叶老太太明白时,她做了一个决定,把旗山苑和大房这边,修建了一道墙,从此一家为两家,沐恩侯府这边再不管旗山苑了。 二夫人恨得气都快上不来了,她想不明白自己这是得罪了谁,最后落得这么个下场?女儿女儿出嫁了和她不亲,连娘家都懒得回来。儿子媳妇和她也不亲近,她只成了帮着蒋氏看孙女的工具了。 第四百一十五章 吊唁 未进冬月,叶老太太病重一命呜呼,叶建舒开始在家里丁忧,沐恩侯府也不似从前那般风光,如进了冬日的鸟窝,七凌八落的。 雪兰头戴白花,衣穿素衣,和楚氏、四小姐、五小姐、六小姐守在叶老太太的棂前。五小姐的儿子已经很大了,跟着邹清然去了前院。四小姐怀着身孕,楚氏给她找了个锦杌,叫她坐在一旁。 棂堂里燃着白烛,铜盆里烧着纸钱,气氛压抑。只有六小姐似乎没事人一样,四处张望着棂堂,悄悄扯着雪兰的衣角,小声问道,“祖母以后都不会看到我们了么?” 雪兰抚了下六小姐的头,轻轻着讲给她,“人死了,就再不会出现了,祖母自然不会再看到我们了。” 六小姐竟然扬了扬嘴角,悄悄笑起来,“那就再不会有人骂我吃得像畜生一样了!” 雪兰一把捂住了六小姐的嘴,低声教她,“这样的话可不许再说了,不然人家会笑话了你去。” 六小姐见雪兰面色凝重,有些害怕,不住的点头。 六小姐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可是从那次事后,心智却一直未见长过,如一盆纯洁的水。 雪兰心头一软,搂住了六小姐的肩膀,“六妹妹乖,待守过了这一下午,我就陪着妹妹回去吃好吃的,可好?” 六小姐这才展颜笑了起来,“还是二姐姐好!” 下人就是在这时进了来的,她低头向楚氏禀报,“奶,那个……” 楚氏本就因为最近的事多,心情极为烦躁,又见下人吞吞吐吐,心上极为不喜,她皱着眉道,“有什么话快说出来罢!你又非第一日当差?!” 禀事的婆子头低得更低些,回道,“三……三姑奶奶回府来吊唁老太太了……” 棂堂里的几个人皆抬起头来。 三小姐叶雪宁,从与苏茂谨和离之后,就再没回过沐恩侯府,也没人知晓她搬去了哪里。谁也没想到,她竟然在叶老太太逝世后,来到了沐恩侯府。她的到来,到底是真心祭拜,还是有所图谋呢? 楚氏踌躇片刻,才叫人请叶雪宁进来。 三小姐叶雪宁就这样扶着一个小丫头的手,走了进来,众人的目光皆落在她的身上。三小姐头戴百合珠花,身穿白色的广袖褙子罗裙,面容比刚和离时红润了许多。 三小姐进门,也不看众人,走至灵堂前,跪下来给叶老太太的灵柩磕了三个头,这才起了身。 楚氏到底是当家的太太,她上前来对三小姐说,“三妹妹能回来吊唁老太太,也是三妹妹的一片孝心。” 三小姐凉薄的一笑,叫楚氏看得有几分心悸,三小姐却说,“大嫂子别误会,我只是碍着情分来瞧上一眼罢了。老太太从前并未待我有多好,我即不是她最喜欢的孙女,又不曾受她的恩惠,不过是回来全个礼罢了。” 三小姐的一句话叫楚氏不知道该如何接她的话了,倒是五小姐,上前来对三小姐说,“三姐姐到哪里去了?怎么也不给家里来个信儿,祖母和大嫂子还是惦记你的。” “惦记?”三小姐忽然噗笑出声,似乎听了最大的笑话一般,她转眸妇了一眼灵堂里的人,“这个家里还会有人惦记着我么?” 楚氏的脸色当即不好看起来,碍三小姐是小姑,楚氏强忍着没有发作。 五小姐连忙道,“三姐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呢?大家到底是亲人。三姐姐现在住在哪里呢?” 三小姐并不领五小姐的情,轻轻的一笑,“我住哪里也不会告诉给你们的。” 五小姐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楚氏忍着气,勉强笑了笑,对三小姐说道,“三妹妹若是来吊唁老太太,又是许久不见,不如三妹妹去后院歇歇罢,三妹妹的院子还在呢。” 三小姐扬了扬手,“不必了,”她看向一旁往铜盆里添纸钱的雪兰,“我和二姐姐说几句话便是了。” 雪兰听了这话抬起头来,“可是三妹妹早就除了族谱,大嫂子是给你脸面,唤你一声三妹妹,我可是不认得你。” 三小姐的脸色变了变,她复又笑起,“盛夫人”,三小姐把盛夫人三个字咬得极重,雪兰也不过一笑罢了。 “盛夫人不愿意认我,倒也没什么。我也不是和盛夫人来叙姐妹情长的,我只和你谈谈别人的事。比如贵妃娘娘。” 谁都知晓叶贵妃失宠,现在消失了许久的三小姐忽然来和雪兰说要谈叶贵妃,众人心里都猜不出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这一次楚氏的脸色也变了,她看向雪兰。 三小姐又加了句,“定是对盛夫人有好处的话。” 雪兰从地上站起身来,深深的望向三小姐,三小姐唇边的笑似有还无,叫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走罢,我和你出去说。”雪兰已经迈步走出灵堂。三小姐跟在雪兰的身后,也走出了灵堂去。 三小姐走在前面,雪兰跟在后面,两个人来到了抄手游廊处,三小姐才站定了身子,“盛夫人可知晓叶贵妃为什么而失宠么?” 雪兰只看了三小姐一眼,就看向别处。 三小姐却笑了起来,“原来盛夫人也是知晓的。不管盛夫人知不知晓,我都要再告诉给盛夫人一遍,她是因为你,才失了宠。啧啧,夫人已嫁为人妇,却已经活生生的长在圣上的心里,真真是羡煞旁人啊。” 雪兰看着喜笑颜开的三小姐,淡然着道,“你若是只和我说这些话,那就不必说了。” “还有啊,”三小姐坐在一旁的美人靠上,拿着帕子来,轻轻的揉着,“叶贵妃这一胎,其实全是姐姐的功劳呢。” 雪兰皱了下眉,三小姐手上的帕子挡住了她的嘴,只露得一双似笑非笑的双眼望着雪兰。 “盛夫人可能还不知晓罢,叶贵妃是因为长得和你有几分神似,所以才会恩宠不断。这样叶贵妃才怀上了现在的龙胎。不是你的功劳又是谁的呢?” 雪兰只觉得三小姐这话含义皆深,她不由得笑了起来,“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第四百一十六章 贴补 “有啊,”三小姐两只手扯了扯帕子,帕子从她的脸颊遮到了唇下,“我也是因为夫人而得宠于圣上的。” 雪兰的双眼忽然睁大了,她再看向三小姐时,三小姐的脸色已经有了几分得色,“夫人很意外么?可是我就是做到了。我叫皇上因爱你而离不得我,叫他总是心里痒着想见到我,所以叶贵妃才会因为我第一次被皇上训斥一顿。其实也不是因为我,全部是因为你,我也是借着因为长得和夫人相似而得宠。” 三小姐的声音轻轻缓缓,却在雪兰的耳中如同惊雷。 扬贤帝竟然……染指了一个和离的妇人!…… 三小姐继续着笑盈盈的说道,“刚刚五妹妹不是问我住在哪里么?其实我不愿意告诉给她们,却可以告诉给夫人,我就住在昭华公主府里。” 雪兰眉头皱着,看着三小姐如同不曾与之相识一般。 三小姐似乎极满意雪兰的表情,“怎么了?夫人吃惊了?还是嫉妒了?或是……后悔了?其实我平日里穿着全是按姐姐当年未嫁时,就连动作我也在极力的模仿着姐姐。皇上对姐姐越是忘不掉,就会越来我这里。我甚至在皇上和我床榻间唤我‘雪兰’时,我都会答应一声的。” 雪兰终于开口说话了,“你这样处心积虑的做出这些事来,难道是想要子嗣么?我记得你的身子是不能再有孕了。” 三小姐脸上的笑容忽然一僵,旋即她哈哈大笑起来,“你可真是有趣啊,盛夫人,我才不想要什么孩子呢。我只要有皇上的宠爱就够了。你和叶贵妃,一个是嫡长女,拥有全族的希望,结果怎么样呢?还不是被皇上所厌恶了。而你呢,被皇上念在心里的女人,最后却成为我和叶贵妃利用的工具,想想真是可悲。每每想到这些,我就开心得不得了,我终于把叶家的嫡长女和最受人疼爱的庶女踩在我的脚下了!” 三小姐的笑声回落在抄手游廊里,余音绕人耳膜。 雪兰极轻的说道,“可是我并不在意,叶氏。” 三小姐的笑声一顿,她皱眉看向雪兰,“你说什么?” “我不在意。”雪兰微微笑着,“你因我爱爬上谁的床,就爬上谁的床,我丝毫不在意,因为我不在意皇上,你听懂了么?” 三小姐的脸色白了白,“哼,你只是这样说罢了。” 雪兰已经转身朝灵堂方向而去了,她头也不转的对三小姐说,“叶氏你要听好,你和我非姐妹,我也不喜欢看到你这副疯样,你喜欢爬床就爬去罢,只要你没爬上我男人的床就行了。” “你……”三小姐被气得一时哑口无言。 雪兰却已经走进了灵堂去了。 三小姐咬着手上的帕子,好半晌才声音低低着道,“既然你在意你的男人,那我就爬他的床……” 叶老太太发丧下葬后,沐恩侯府的事就落了定。 叶老太太刚一死,叶二老爷就闹了起来,说叶建舒私吞了叶老太太的东西,非要再看看分上一分。 叶建舒气得厉害,二夫人也如同泼妇一般,堵在叶建舒的院子门口叫骂。叶建舒因叶贵妃失宠,他只得息事宁人,把叶老太太的东西拿出来再重新分,二老爷和二夫人这次高兴了,分走了许多叶老太太的旧物,还把庄子也分了出来,最后才满意的离开了沐恩侯府。 叶建舒和楚氏教养着家里的几个弟妹,因叶建舒的月例不多,雪兰倒时常贴补他们。 楚氏脸红红的拉住了雪兰的手,“我着实没了脸了,叫二妹妹这样帮着我们。老太太死后,我才知晓世事凉薄了。” 雪兰一笑,“大哥大嫂支撑起这个家不易,何况后面还有建彰、建忠、建开和六妹妹呢,我若是有苦处,难道大嫂子还不管我了?大嫂子快别多想。” 楚氏的眼圈有些发红,她点头,“我现在只盼着几个小叔长大出息了,我们家也不必过得这样拮据了。” 雪兰笑着点头,这时有下人来报说,五小姐和四小姐也回来了。楚氏忙叫人请进来,五小姐和四小姐一进来,便塞给楚氏一个小包袱。 楚氏一摸便知晓是银子,她急忙推让,五小姐笑着按住了她的手,“二姐姐叫我和四姐姐回来,就是帮着大嫂子一把,待家里弟弟们长大,大嫂子有了闲钱请我们吃酒便是了。” 楚氏这才不再推让,谢了又谢。 四小姐道,“过了这段难关就好了,大嫂子别多客气了。” 楚氏看了一眼五小姐,又看了眼四小姐,叹了一口气,“你们给我送贴补,可曾告诉给妹夫们么?再有,若是让二婶母知晓了你们两个的作为,还不和你们翻脸了?” 四小姐面容微冷,“从我出嫁后,我娘就说没我这个女儿了,上次回门,她都不曾叫我进门,这次就算她知晓了,也不会问到我头上来。”四小姐的眉眼低垂着,闪动着泪光,“纵是有一日母亲那天有难了,我也不会不管她的……” 四小姐到底还是极懂事理的人,只可惜了她有那样的娘。 雪兰和楚氏又忙着安慰了四小姐,楚氏留着她们姐妹用午膳,雪兰就笑着说,“我都是带了午膳过来的呢。” 楚氏恍然大悟,笑着埋怨雪兰,“你定是又有什么好的送到厨房去了。好好,这一顿就算你作东了。” 姑嫂几人说笑起来。 雪兰在沐恩侯府用了午膳就回到了将军府。 回到了正房,雪兰并未见到盛信廷,问过了小丫头,雪兰才知晓,盛信廷在小书房。“难道是有客人来了?”雪兰不由得问小丫头。 小丫头摇头,“没有,韩琢来见大爷,大爷就和他去小书房了。” 雪兰没再问什么,躺在美人榻上合起了眼。 她迷迷糊糊的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觉得有人抱起了她。雪兰睁眼一看,盛信廷正抱着她往小炕上走。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雪兰打了个哈欠不由得问盛信廷。 第四百一十七章 求子 盛信廷把雪兰轻轻的放在小炕上,“再睡会罢,我刚刚回来。” 雪兰已无睡意,她慵懒的靠在小炕的迎枕上,用脚勾了下盛信廷的腿,“韩琢来是什么事啊?” 盛信廷被雪兰这个不经意的小动作扰得脸色忽变,他转眸去看雪兰,只见还未从睡意中清醒过来的雪兰媚眼如丝,吐气如兰,盛信廷的呼吸重了重。 雪兰见没人答她的话,扭头嗔怪的望着盛信廷。盛信廷的眼眸里顿时有火种在燃烧。 在雪兰还未反应过来时,男人浓重的气息已经压了下来,吓了雪兰一跳。她推着盛信廷,“别闹,快和我好好说说话罢。” 盛信廷狠狠的在雪兰耳畔吻了一下,才松开了她,“韩琢刚刚查到了从前行刺咱们之人,说十有八九是皇上身边的人。” 雪兰皱起了眉来,盛信廷继续道,“但是我看不像。” 盛信廷把手搭在一旁的小几上,轻轻笑道,“韩琢说查出的许多似乎都指向了皇上,可是越是如此,我越觉得和皇上无关。有人似乎在暗地里想挑拨了我和皇上的关系。” 雪兰抬起头来,“你说会不会是太皇太后?” 盛信廷皱着眉,摇了摇头,“应该不会,太皇太后若是想让我和皇上起了矛盾,对她没有什么好处。” “若是你们两败俱伤的话,她可以再立别的人为皇上啊。” 盛信廷依然摇了摇头,“那样代价太大了。想来谁做皇上,她都是太皇太后,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么会是谁呢?” 夫妻二人都沉默了下来。 暗中之人到底是谁呢? 这时,门外的小丫头喜鹊忽然低声道,“大爷**奶,夫人那边来人了。” 夫人自然是指盛夫人。盛夫人不会轻易给自己带什么口信来,若是来人了,定然是有事了。 雪兰急忙叫喜鹊把人让了进来。 卫国公府的人进了来,便给雪兰和盛信廷施礼。雪兰让来人起了来,便问,“夫人可是有什么事么?” 来人道,“夫人请大爷和**奶得了空回府一趟。” 这必然是有事了。 雪兰打发走下人,望了一眼盛信廷,“我们不如早些回去瞧瞧罢。” 盛信廷点头,雪兰就吩咐下面备了马车。 待雪兰和盛信廷到了卫国公府时,已经是晡食时分。雪兰和盛信廷直接去了腾铃阁。 鲁氏正坐立不安着,见盛信廷和雪兰回来,也不叫二人施礼,叫到了自己跟前去就说,“公主她……她……” 雪兰的心一提,追问道,“母亲,公主怎么了?” 鲁氏皱着眉长叹一声,把话细细道了来。 原来公主从落了胎之后,便开始补养着身子。这倒无可厚非,可是公主似乎太过急了些,养了身子没有三个月,公主发现自己未再孕,暗暗着了急,悄悄请了太医给自己把脉抓药吃。 公主又害怕此事让鲁氏知晓了,就不叫人告诉给鲁氏,便是每次把脉,公主也是借口回皇宫,让太医去皇宫诊脉的。每每悄悄熬药,也只说是调理的药,鲁氏并未在意。 纵是这样,公主依然未孕。许是公主担心自己的身子不能再孕,竟然把一个道姑请到了卫国公府。若不是鲁氏撞了见,还不知晓此事呢。 鲁氏的脸上多有无奈,“我真是没法子说她了,她是公主。可是,若是不说她,任由她这样下去,着实让我放心不下。你们是没看到啊,那个道姑哪里像个正经的道姑,也不知晓是听哪个引见的,道姑竟然还在院子里又跳又唱的,萨满法师也没她的嗓门子大。” 雪兰和盛信廷对视一眼,难怪鲁氏会叫他们回来,公主这么折腾,传出去着实不好听些。 雪兰马上道,“母亲放心,我去劝劝公主罢。” 鲁氏不住的点头,“你只管告诉给公主,别再这样闹了,她养好身子要紧。” 雪兰去了公主那边。 雨阳公主正因为被婆婆撞见了请道姑一事,心上不自在,听说雪兰来了,心里已经知其来意。她咬了咬唇,起身去接雪兰。 雪兰见了公主施礼,公主待她全了礼,才扶她起身,脸上微赧,“大嫂子是受母亲所托罢。” 雪兰只笑着,并未否认,雨阳公主的脸上更红起来,“倒让嫂子和我们操心了……只是……我心上着急。” 雪兰按住了雨阳公主的手,“子嗣是缘法,公主急着什么。不怕公主笑话,我和子晏连孩子现在也没想要过。” “啊?!”雨阳公主很是吃惊,“可是……可是不是子嗣最大的么?” 雪兰笑望着雨阳公主,“公主请想,子嗣固然重要,但是什么比夫妻更重要呢?我与子晏情比金坚,他一直待我如宾,这才是最为重要的。而且公主和二弟年纪还小,公主不防再养养身子,待身子养好了,再有子嗣亦不迟。现在公主错信了什么法师道婆,又都是暗中做的事,母亲自然会觉得自己没照顾好了公主。” 雨阳公主红着脸,点点头。 雪兰语重心长着道,“母亲因我与公主交好,所以每每叫我回来,并非想羞辱公主。只因为公主是君,母亲再大亦是臣,母亲还是担心自己的话伤了公主的颜面。请公主也能体谅母亲的心思。” 雨阳公主低着头,好半晌才拉住了雪兰的手道,“大嫂子快别说了,这话都要羞煞我了。嫂子放心,母亲那里我会去亲向母亲请罪,家里没有君臣之别,只有长辈与晚辈。” 雪兰会心的笑起,陪在雨阳公主身边说起悄悄话来。 因为有雪兰陪在一旁,雨阳公主渐渐开心了许多。雪兰讲了自己学骑马的事,雨阳公主羡慕不已,“还是嫂子和大哥恩爱,大哥什么都任由嫂子学。” “公主和二弟还不是一样恩爱的么?”雪兰微微笑着,“什么事最难瞒过枕边人,二弟不说,怎么会不知道公主所做的事呢?二弟也盼着公主安好,所以才会默认公主所做的一切。” 真的是这样么? 第四百一十八章 兄弟 雨阳公主想到了对自己一直温言软语的盛信炎,寻常夫妻间的亲昵,在她和盛信炎之间似乎并没有。盛信炎对她顺从大过了恩爱,雨阳公主总觉得盛信炎少了些阳刚之气,现在经雪兰这么一说,似乎盛信炎亦有他独特的温情一面。 “多谢大嫂子。”雨阳公主又谢了一次雪兰。 雪兰从墨轩离开,去了腾铃阁。 盛信廷早去了前院寻几本书去,鲁氏一个人等着雪兰,见她回来,鲁氏笑道,“可说好了?” “说好了,母亲放心。”雪兰笑着道,“我连同母亲的苦心一并告诉给公主了,想来公主从此待母亲会更加恭谨了。” 鲁氏不住的点头。 若是说卫国公府的儿女们,还真就只有雪兰这个媳妇叫她满意。无须婆婆多说什么,她就会把后面的事和话想到了,做到婆婆之前,叫婆婆省心。这样的媳妇任谁都会喜欢。 雪兰正和鲁氏说话,外面的小丫头进了来,“夫人,大爷叫奴婢过来请**奶,说是岁县祖宅里有事了。” 雪兰皱了下眉。 鲁氏知晓岁县是雪兰长大的地方,她忙叫雪兰去前面,并告诉雪兰可以直接回府上,不必来向她道别了。 雪兰便去了前院。 盛信廷见雪兰匆匆而来,蹙着眉拉住了她的手,“有事等上马车上再说。” 雪兰点头,夫妻二人出了卫国公府上了马车。 当马车缓缓跑起来时,盛信廷深深吸口气道,“郭福和乔六被人伏击了,乔六逃脱了,郭福……” 盛信廷的话忽然就是一顿,雪兰跟着他的话,心似乎也不再跳动了。“郭福怎么了?”雪兰自己不知道,可是盛信廷却已经听出她话中的颤抖来。 “他不在了……”盛信廷的声音不大,却惊得雪兰双眼瞪得大大的,一时呆愣了住。 怎么会呢?怎么可能呢?! 雪兰握紧了手上的广袖,几乎要把衣袖扯烂了,“郭福今年才十七岁啊!他才十七岁!怎么可能?到底是谁做的?!” 雪兰的情绪有些失控。 盛信廷抱住了雪兰,“兰儿,你听我说,你别着急,你先深吸口气,我们现在就回岁县去,现在就回去,好不好?” 泪水如决堤而下,滑过她的脸庞,“回去,我不信,我要亲眼看到!” 盛信廷紧紧抱着雪兰,半哄半劝着,“我们现在就回去,回去……” 这一路上,雪兰的泪水止不住的流。往昔和郭福在一起的画面一遍遍的倒映在她的脑子里。 郭福不爱学习,雪兰就骂他,郭福憨厚,只傻笑着任由她骂,雪兰就玩笑着叫他“郭大傻”,似乎是为了印证雪兰的话,郭福还会挠挠头发,傻笑上两声…… 雪兰刚到岁县时,时常被岁县里的孩子欺负。大家都说她是被丢下不要了的孩子,雪兰气得就和那些孩子打在一起。只有郭福和乔六帮她。乔六还灵活,打不过就会跑,然后再找东西回来继续打。郭福憨直,任由那些孩子打着自己,也不肯丢下雪兰一个人…… 郭福父母去世的早,小时候时常跑到她家祖宅里混口吃的。雪兰也是省下些吃的,不敢让李妈妈看到,悄悄带出门来给郭福。郭福吃得什么似的,雪兰就蹲在一旁笑骂他是猪…… 郭福在岁县摆个书摊,大字不识一箩筐的人,偏偏干了个这么个营生。每每让人问住了,都是雪兰去帮他解围。雪兰就说他实在是个不会做生意的门外汉,郭福嘿嘿的笑了两声说,反正我知道你会来帮我…… 郭福很小时就对雪兰说过,他自己是个孤儿,雪兰也是个没人要的,将来长大了,他们就在一起相依为命好了…… 郭福虽然比雪兰年纪大,有时候却像她的弟弟,又时又像她的哥哥。这样一个只会傻笑的人,怎么就会不在了?为什么他就会不在了?!他又怎么可能会不在了?! 雪兰的泪水干了又落,落了又干,一路她几乎是哭着回来的。 说好的相依为命呢?说好的情同手足呢?说好的相互扶助呢?说好的出生入死呢? …… 盛信廷不语,只是握紧了她冰凉的小手。有时候安慰的话,不及让她哭个痛快来得实在。 马车到了岁县祖宅时,雪兰先跳下了马车,祖宅门口早站着鼻青脸肿的乔六,雪兰一跳下来,上前就提住了乔六的衣襟,声音比往常大了许多,“我来问你,郭福到底是怎么了?你今日给我说个清楚!” 乔六别着脸,不敢看雪兰的眼睛,任由她提着自己的衣襟,“你骂我罢,大兰子,我不是个人啊!”乔六说着,大哭出声,堂堂的七尺男儿,哭得如同一个孩子一般。 雪兰狠推了一把乔六,指着他喝道,“你快快给我住口,事情的来龙去脉快给我说个清楚!” 乔六用手掌抹了一把眼睛,断断续续着讲了起来,“那日郭福说来衙门里找我,说好一会儿就去我家用饭。可是……可是就在回我家的胡同里,出来了一伙人,他们把前后胡同都堵了住。我们一看这架式不像是善茬子,而且面孔也是生人,我就知道不好,可是我们已经没有了退路了。那伙人冲上来就是打啊,是那种往死里打的。而且,他们都是会功夫的人,他们没有使用武器,看着架式就是要活活打死我们……” 乔六说到这里,低低的哭了起来,“后来……后来是我扯着脖子喊了一嗓子,那些人受了惊,我转身扯阿福去,阿福就已经倒在地上不动了……我以为他在装死……我就跑了……待我回到衙门里带着人再回来就发现阿福他……他……” 乔六说不下去了,雪兰已经哭得不能自已。 乔六蹲在地上,抱着头哭起来,“我他妈的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我就以为阿福是在装死……可是他……他哪里会装……我就不应该走,死也要和他死在一起才是……” 雪兰站在那里好久,直到盛信廷过来握了握她的手,她才转过头来。“进去说罢,”盛信廷皱紧了眉头,“我叫人把郭福的尸首抬到祖宅里了,你去看看他罢。” 第四百一十九章 搬家 盛信廷扶着失魂落魄的雪兰走进了祖宅。 祖宅当院空空荡荡的,只有左侧的木床上似有个人形,一张白单盖在上面。 雪兰的心忽然狠狠的绞疼起来,她挣脱开盛信廷的手走到郭福的尸体旁,蹲下了身子来,隔着一层白单,他们就阴阳相隔了…… 雪兰忽然就笑了一下,如熄灭的灰里的星星火点,“你还在装死么?阿福,你给我起来!你装什么装?!你给我起来!!” 白单下面沉默着,雪兰似乎急了,握住白单下手腕方向,用力的摇着,“阿福,是我啊,我们去大街上摆摊子啊,我替你卖书还不行么?!” 乔六在雪兰身后终于哭出了声来。 盛信廷上前来扶住了雪兰颤抖的肩,低声道,“兰儿,你冷静一下,你这样让郭福泉下也不得安宁么?” 雪兰握着郭福手臂的手,忽然就是一紧,她转眸看向盛信廷,“你知道是谁伤了郭福和乔六么?” 盛信廷看了一眼泪眼婆娑的雪兰,“是有些身手的人,应该不是岁县里的人。他们似乎只想杀了一个,所以才任由乔六逃的。” 雪兰咬紧了牙,“他们是……杀给我看的么?” 盛信廷转眸看向白单,心里不想伤及她,却不得不把事实交待给雪兰。盛信廷沉默片刻,声音冰冷异常,“极可能。” “是行刺我们的人做的罢?” 盛信廷深吸了一口气,“现在还不能肯定。” 雪兰冷笑一声,转头看着那刺目的白单,止住泪的双眼又红了起来,“阿福是因我而死的,我一定要查出真凶来,替他报仇!” 盛信廷拥紧了雪兰的双肩。 *** 韩琢立在盛信廷的面前,脸色并不好看,“大爷,奴才无能。” 坐在里面的雪兰把韩琢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她皱起了眉来。怎么会没有一点蛛丝马迹呢? 盛信廷摆摆手,“这怨不得你,此后你继续追查罢。” 韩琢低头退了下去。 雪兰从里面走了出来,盛信廷抬起头来,有些歉意的望向雪兰,“兰儿,你别急,我想可能还要查查。” 雪兰走到盛信廷身边,握紧了他的手,“你是我的夫君,你岂会不想帮我呢?只怪对手太过狡猾。” 雪兰说着,垂下眼去,只盯着两个人相屋着的手。 盛信廷的心犹如被人生生拉扯着的疼。雪兰从开始的朋友就只有乔六和郭福,现在郭福死了,又是因为雪兰而死的,雪兰怎么会不内疚,不难过呢?可是,他现在还没有半点敌手的消息,连对方是谁他都不知晓。想来他在京城里不知晓的事还太少,而眼前的这件,正是威胁着他最爱的人的一件,却令他最感棘手。 就在这时,盛信廷的手背上落了一滴温凉的水。她落的泪,颗颗都砸在他的心上。 盛信廷闭了闭眼睛,吻住了雪兰的发丝,“我定要先护得你周全才是。”盛信廷重重的握住了雪兰的小手。 雪兰感觉到男人手上的力度,闷声嗯了一下。只是那带着浓浓的鼻息之声,让雪兰的回答比往日低沉喑哑了许多。 盛信廷拥着雪兰更紧些。 “要不……这几日我叫兰溪过来陪陪你?”盛信廷提议着。 雪兰沉默了许久,才点头,“我明日和兰溪去金刚寺里为郭福做一场法事罢。” 盛信廷皱紧了眉,“明日……”盛信廷想到和乔六说好,明日去帮他搬个家,出了郭福这一桩事,盛信廷担心乔六也被人下了毒手。有一些细节,盛信廷也想再问问乔六。 雪兰从盛信廷的怀里坐直起了身来,“你去忙你的罢,我多带些护卫,应该是没事的。而且,刚出了郭福的事,我想就算是对手,也猜出我会多带人在身边才是。” 盛信廷深深的看了一眼雪兰,扬声叫人吩咐韩琢,明日给雪兰多带护卫。 翌日,盛兰溪很早就来到了将军府上。盛兰溪已经听盛信廷遣去的人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一见雪兰便挽住了雪兰的手,“大嫂,昨日从去的人口里,我便听出大哥担心你了,今日一见,你这脸都没了往日的光彩了。” 雪兰垂着眸,任由盛兰溪拉着手,“只是这么突然,而且多没想到过,又是因我……” 盛兰溪轻轻叹口气,“嫂子,你总这样自责,大哥哪里会放心下来呢?要我说可恨只是可恨那个贼人,谁成想他会对郭福下手呢?!” 雪兰抬起头来,望了一眼碧蓝的天空,“走罢,兰溪,我们一起去罢,昨日府里的人已经去了金刚寺,今日寺里该备下了做法事的事。” 盛兰溪点头,扶着雪兰走了出去。 盛信廷一直走雪兰和盛兰溪走了将军府的大门,眼望着远去的马车,他才转身走向韩琢带着的马。 岁县的事盛信廷想亲自查查,他不信查不到一点讯息。 盛信廷到了岁县,先去了县衙门。乔六正在坐在原来的房里愣愣的提着笔,一张纸上一个字也不曾有。 听到了声音,乔六才抬起头来,一见盛信廷,他忽的站起身来,“盛大人来了!” 盛信廷点头,乔六忙把座让给盛信廷,自己立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问道,“大兰子现在怎么样了?” 提起雪兰,盛信廷原本没有笑容的脸上更冷了几分,“她昨晚上一夜没睡,虽然她没说话,但是我还是知晓,她一直在暗自垂泪。” 乔六听了这话,跟着低下了头,“大兰子……心事一直这么重……” 盛信廷看了一眼乔六,“你看好宅院了么?” 乔六不住的点头,“大人放心,都选好了,是处大院子,里面住着五六户人家。而且大家都知晓我在衙门里当差,对我也很好。就是我爹娘那里我也没露什么口信。” 盛信廷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不然我一会儿和岁县县官说上一声,你直接搬到衙门后院去就好了。” 乔六张大了嘴,衙门后院只有县老爷的家眷在,他哪里敢搬过去呢? 盛信廷淡然着道,“在后院再拉出一个院子罢了,你和县太爷当个邻居,这样才最安全。”盛信廷说着,朝正要说话的乔六摆了下手,“此事你不必担心,我去和他说,他没有不同意的。” 第四百二十章 相救 乔六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把嘴闭了上。他心里清楚,建处宅子的银子全会由盛信廷来掏,不说这是多少银子的事,只是让盛信廷为了保了他们家的平安而令雪兰放心,这是乔六没想到的。 从前乔六也知晓盛信廷很在意雪兰,可是依今日的情行,盛信廷已经在意雪兰在意到不忍看她受一点伤害,更不忍看她伤心……乔六悄悄的想:这样的男子,只怕世上再难找出第二个人了罢。 盛信廷只一句话,岁县县太爷点头哈腰着答应下来,还寻了人帮着乔六建了院子,并让乔六一家先搬到自己的小偏院去住,乔六有点受宠若惊。 盛信廷站在小偏院,看着来往的人往里搬东西,县太爷跟在一旁陪着笑脸。这时,一个护卫忽然来至盛信廷的身侧,俯在盛信廷耳畔说了几句话,盛信廷的脸色当即变了,他对着县太爷抱抱拳,“有劳李大人,我京城里有些事,先走一步。” 县太爷哪里敢说什么,急忙着相送,盛信廷却几步走出后院,直接跳上了自己的马,不等县太爷抬起手,盛信廷已经催马而走。 县太爷半扬着手,嘴里嘀咕着,“这是什么急事啊……” 他不清楚的急事,盛信廷却如同心内着了火,跟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护卫也催马向前。盛信廷扭头问道,“可叫人去救了?” “叫人去了!”马上的声音有几分发散着,正如盛信廷要跳出身体的心脏。他千算万想,没想到雪兰在金刚寺那边还会有事! “驾!”盛信廷猛拍马臀,吃疼的马儿跑得更快起来。 盛信廷咬紧了牙,他只希望能再快点,再快点! 到了金刚寺,盛信廷直接跳到马来就往里冲,跟在一旁的几个护卫皆跳了下来。金刚寺的正门口院门早已大开,一个穿着将军府护卫装的人守在寺门口,见盛信廷来了,急忙躬身道,“大爷放心,**奶已经在禅堂里没有事了。只是……” 这么一句“只是”,叫盛信廷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处。 他寒声道,“到底怎么了?” 护卫急忙继续回着,“只是**奶似乎受了惊吓。” 盛信廷皱紧了眉头,迈步向禅堂而去。 才转向后院,忽然从空中飘下来一物,盛信廷拧眉抬手就抓住了那物,盛信廷身边的护卫也皆戒备的四下张望。 盛信廷展开握着的那物,凝神细看,竟然是一块帕子!但是这块帕子的样子分明就是雪兰平日喜欢用的那块帕子之一。盛信廷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这时,忽然一个人道,“大人你看!” 盛信廷抬起头来,向护卫所指之处看去,金刚寺的藏经楼上站着一个白衣女子,虽看不清她的面容,却见她长发飘扬着,盛信廷的拳一下就握了紧,那是雪兰!为叶老太太守着孝的雪兰,穿的正是这一身衣服! 可是,她怎么会站在藏经楼的楼上呢?! “子晏……”楼上的人忽然向下呼唤一声。 若是刚刚盛信廷还对楼上的人有所怀疑,但是这一声呼唤,盛信廷却听得清楚,正是雪兰的声音。 看着雪兰摇晃的身体,盛信廷的脸色瞬间白了下去,雪兰极像被人下了什么药,神识似乎都不清楚。怎么会这样?! 不等盛信廷说话,那个女子已经一跃从藏经楼上跳了下来,盛信廷的心忽然就如同被人摘了去,她要干什么?! 盛信廷急了,慌了!他不等别人反应过来,先跳起来去接雪兰。 雪兰被盛信廷稳稳的抱在怀里,盛信廷抱着雪兰落在了地上。 “你疯了不成?你是想看着我疼死么?!”盛信廷第一次额角渗出冷汗来,他紧紧抱着雪兰,不肯松开一下。 雪兰的发丝遮住了她的半边脸,盛信廷把雪兰整个人抱在怀里。 “大哥……”随着一声呼唤,盛信廷抬起头来,盛兰溪正目瞪口呆的立在盛信廷不远处,而她身边站着的……是雪兰。 雪兰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她只盯着盛信廷的怀里看着。 盛信廷的手下意识的微松,怀里的人竟然伸手死死的攀住了他的脖颈。盛信廷用力的一甩,把人甩到一旁去了。 “叶雪宁!” 雪兰的声音有些发冷,并不看盛信廷一眼,只盯着跌坐在地上的叶雪宁看去。 当着自己爱妻的面抱着别的女人,盛信廷的眉头如拧成一团,他看了一眼跌坐在地上的叶雪宁,眉头皱得更紧,“怎么是你?!” 跌坐在地上的叶雪宁抬起手来,把长发抚到一旁,露出一张白皙的脸来。那一身衣裳,与那一张微施粉黛的脸,与雪兰极相似。只是此时,那张脸上已经滑过一双晶莹的泪滴,正垂在唇角边。叶雪宁对着盛信廷一笑,笑里带着七分柔弱,三分无助,“刚刚多谢姐夫搭救……” 雪兰扫了叶雪宁一眼,“你怎么到金刚寺来了?” 叶雪宁偷看了盛信廷一眼,“我是想向二姐姐来道歉的,却不想……遇到了贼人……” 叶雪宁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不忍多责备她。而雪兰没有多看叶雪宁一眼,这让雪兰显得有些不尽人情。 盛信廷的眉头皱得更紧,他看向一旁的盛兰溪,“到底是怎么回事?” 盛兰溪不知道这叶雪宁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也不知晓刚刚自家大哥怎么就抱着她了。她偷眼看了雪兰一下,勉强道,“刚刚只是有流民,都被护卫赶了出去。护卫担心我和大嫂遇到危险,叫我们从寮房移到禅房去了。” 雪兰忽然冷笑一声,看向叶雪宁,“京城里怎么会有流民?叶雪宁,此事我是不是该问问你?你在我身上下的功夫着实不少呢。” 叶雪宁咬着唇,眼泪一双一对的滚落下来,她忽然抬起头来,扬起粉颈朝着雪兰大声着说道,“二姐姐,我从未有怀二姐姐之心,只恨我自己啊……二姐姐,你杀了我罢!”叶雪宁说着,闭上了眼睛。话里的委屈,叫人听着都觉得辛酸。 【作者题外话】:昨天更新晚了,但是让我意外的是,善良的宝贝们没一个人发火,这让我真的真的很感动,特别是zhqzhgh0430,还一直在鼓励我,谢谢宝贝们! 第四百二十一章 认错 乍听叶雪宁的话,雪兰似乎是个善嫉的不良女子一般,能提到杀,似乎从前不知晓多少人死在她的手里,这样的话,句句诛心! 周围的人多半是将军府里的下人们,下人们皆低下头去。 洛璃扶着雪兰的手轻轻拉了雪兰的衣袖。 雪兰微眯着双眼,看着如泪美人般的叶雪宁,今日的叶雪宁穿着和雪兰那日在沐恩侯府的衣服一模一样,梳着的头发也是雪兰在那日梳的。雪兰忽然觉得叶雪宁果真和自己长得很像,眉眼中叶雪宁更添了似邵姨娘的风韵。 雪兰转过头去,见盛信廷站在一旁正皱眉看着眼前的一幕,雪兰忽然蹲了下来,和叶雪宁脸对着脸,轻声道,“叶雪宁,你想设计我和子晏么?因我从前的一句‘你没勾引我男人’的话,就来勾引我的男人么?看你这一身打扮,你还真是费了许多的苦心。利用我一次两次,还用同样的手法利用我?” 叶雪宁的眼睛都不曾睁开,她缓缓的扬起了嘴角,“二姐姐……你的心眼竟然这样小呐……”话的后面却跟着一声轻叹。 雪兰站起身来,只看向盛信廷,盛信廷正盯着雪兰的双眸,那双眼睛里,没有一点虚与委蛇,清澈得如透了明。雪兰向着盛信廷抬起手来,盛信廷双眸一亮,稳稳的接住了雪兰送至面前的纤纤手指,用力的握紧了。 “叶雪宁,只是你料错了一点,我的男人,并非一些上你当的男人。你便是使出些计谋,我依然相信我男人的品味不曾低至于此。想离间我们?”雪兰嫣然一笑,双眸定定的望着盛信廷,“我不信他会背叛我!” 叶雪宁的眼睛忽然间就睁了开来,她看到的是眼前雪兰和盛信廷正深情凝望着,两个人的眼里流动着同样的浓情蜜意,半点不因有人在而遮饰几分。 叶雪宁的气一哽,咬紧了牙。 叶雪兰到底要脸不要?!!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和男人这般相视,还是这般的刺人心的相视!这里可不是你们家的内室! “呸!”叶雪宁到底忍不住啐了一声。 这一声,叫雪兰转头看向地上跌坐的叶雪宁,雪兰巧笑道,“怎么?看不惯了?叶雪宁,别忘了他是我的相公,别说拉个小手,就算我们现在滚到一处,旁人也管不得。可是你呢?刚刚搂着你叫姐夫的男人,你要不要脸?!” 叶雪宁的脸色雪白一片,这个叶雪兰可真敢说啊!这种话也敢出口……可是,她能说什么?难道要说自己就是抱着勾引盛信廷而来的么? 雪兰拉着盛信廷的手,从叶雪宁身边走过。未走多远,雪兰忽然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向未起的叶雪宁,“叶雪宁,你还是快起来罢,到底是地上凉着,小心伤及了身子,不能有子嗣。”雪兰说着,话声一顿,“我忘记了,你是不能再有子嗣的人。” 叶雪宁身子发起抖来,叶雪兰这个狠辣之妇!…… 盛信廷拉住了雪兰的手,话却是对叶雪宁说的,“叶氏,京城没有流民,这流民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我定然会追查下去。还有,想来公主还不知晓你来金刚寺等我们夫妻罢,不知晓公主知晓了会不会说出去……” 说出去……公主若是说,也只能会说给皇上…… 叶雪宁没想到羞辱自己的是叶雪兰,而要断她生路的却是盛信廷。她不敢置信的望着盛信廷。微风里,男人的黑色金丝绒大氅随风轻扬着,偏生他面色如玉,黑与白在他的身上和谐的梳一着。 这个男人……难道连投怀送抱的温柔也不收么?!要知道,她这一招,就是皇上也是极喜欢的,怎么到了这个男人这里,一切都变了! 叶雪宁咬紧了牙,叶雪兰真真是找到了宝了! “盛……盛大人别告诉给公主!”叶雪宁到底是害怕自己这条唯一的生路不在了,她再不敢唤姐夫,只哀哀的求着。 盛信廷只看着雪兰,大有全听雪兰的。叶雪宁发现自己败得一塌糊涂,自己的哀求没有用处,盛信廷已经摆明了,在他的眼里,只有雪兰,也只有雪兰的话他才会听。 叶雪宁咬着牙,好半晌才向雪兰求着,“盛夫人,请您饶了我这一次罢……” 雪兰淡淡瞥了叶雪宁一眼,“事发生了这么多,你求到我面前,我自然会帮着你遮挡一二。可是,若是你再没事就出来四处转转的话,纵是我不告诉给公主,金刚寺里的哪位师父也保不齐不会告诉给公主的。” 叶雪宁紧抿着唇,好一会儿才点头道,“盛夫人放心,我今日也是受了惊吓了,自然也要养养身子。” 雪兰一笑,笑中带着几分嘲弄,“任谁从那么高的地方往下跳,且赌得这么大,最后还是这么个结果,想不惊吓着也难啊。” 叶雪宁咬着唇,努力让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只是她的脚步有些浮软,似要倒了下去一样。 雪兰再不看叶雪宁一眼,和盛信廷手挽着手向金刚寺外的马车而去。 一路上雪兰不曾和盛信廷说上一句话,只是举止间默契已经悄然形成。她抚茶船,他便倒茶;他坐过去,她便递迎枕。 回到了正房,盛信廷含笑着打发走了服侍的丫头们,揽着雪兰的腰轻笑道,“怎么?当着叶雪宁的面说着信任我,回到家里,就不是你了?” 雪兰看也不曾看盛信廷一眼,只推他的手,“在外人面前,我只是为了全了你的脸面而已。” 盛信廷脸上的笑意更浓,他的手扣在雪兰的腰间,任凭她去扯,也不松开,“原来盛夫人也是个醋坛子。那我怎样你才不生气了?” 雪兰轻哼一声,“当着我的面,抱了别人,你现在倒还涎着脸问我来?自己想去!” “要不然生个孩子罢,也算我出份力。”盛信廷忽然就把雪兰横抱了起来往内室里送。 亏他想得出来!雪兰差点把银牙咬碎了,生孩子这种事似乎他还吃了亏了…… 雪兰一面骂着盛信廷无耻,一面抬起粉拳捶在他的肩上,盛信廷只管笑。 到了最后,雪兰只倚在盛信廷的怀里。其实她心里是极清楚的,若不是把叶雪宁当成了自己,盛信廷又怎么会慌张起来呢? 第四百二十二章 被劫 早上,洛璃很早就听到了内室有了动静,她只当雪兰醒得早,却没想到,挑着帘子出来的竟然是盛信廷。 “大爷?”洛璃很是吃惊,盛信廷却只嗯了一声,抬步就往外走。洛璃只当盛信廷饿了,忙道,“要不我让喜鹊给您拿几块点心?” “不必。”盛信廷说着,已经挑帘走出房去。 *** 雪兰正睡得无比欢畅时,耳边响来了王嬷嬷的声音,“**奶啊,您快起来罢!” 雪兰挑起眼皮来,却见王嬷嬷正皱着眉立在床旁。 自从雪兰嫁给盛信廷以后,王嬷嬷再不进雪兰的内室一步。现在王嬷嬷竟然进了来,想来是有什么急事了。 雪兰的困意,醒了一半来,“嬷嬷怎么了?” 王嬷嬷几乎要哭出来了,“**奶,大爷他……他……” 听着王嬷嬷吞吞吐吐的话,雪兰忽的坐起身来,“大爷他怎么了?” 王嬷嬷看出雪兰的紧张,她忙解释道,“大爷倒是没怎么样,只是他去了厨房啊!” 雪兰这才松了口气,懒懒的拿起一旁的衣服,穿了上来,“去就去罢,嬷嬷急的是什么。” 王嬷嬷对于雪兰这种不拿爷们下厨房当回事的神情着实无奈,她痛心疾首的对雪兰说道,“**奶啊,大爷怎么可以下厨房呢?!而且还是去做您最喜欢吃的虾饺。”王嬷嬷说着声音一低,“这若是卫国公府的下人们传给国公爷,那还了得啊!” 雪兰忍俊不已,不待她说话,一旁的洛璃小声嘀咕起来了,“大爷疼**奶,所以才下厨房去的,若是那起小人敢嚼舌根子,就冲大爷替**奶做虾饺,他们也该掂量掂量轻重。” “小蹄子你快给我住了嘴去!”王嬷嬷气得不顾着雪兰在,捶了洛璃一下子,洛璃马上闭上了嘴。 雪兰笑着拉住了王嬷嬷的手臂,“嬷嬷快别恼了,我一会儿就去瞧瞧大爷去,你就放心罢。” 王嬷嬷这才似气顺了些,脸色也比刚刚好看了,“您也别等一会儿了,您这就去瞧瞧罢。” 雪兰点头,随着便打了个哈欠,洛璃上前来帮着雪兰穿好衣服,雪兰从内室走了出来。刚走出内室,盛信廷就端着一盘虾饺走了进来。 他见雪兰出来了,便笑着把虾饺放在一旁道,“起来了,正好水晶虾饺刚刚做好,你倒有口福。” 王嬷嬷的脸色极不好看。 雪兰扑哧一笑,抬手打发走服侍的人。雪兰转身抱住了盛信廷的腰身,男人的身上有股厨房里的饭香味,把原来的那股清凉味道都冲淡了许多。雪兰深深的吸了口气,有暖暖的人间烟火味道。 盛信廷低眉笑道,“是不是我身上的味道不好闻了?” 雪兰扬着头温婉的笑,“哪有,我倒觉得此时的你,比任何时候都有人味。” 盛信廷一挑剑眉,笑着就去拧雪兰的粉腮,雪兰也不躲,任由他来拧。 雪兰抓着盛信廷的手,笑问,“你难道不要说说为什么献上殷勤了?” 盛信廷收住了笑,一本正经着道,“我是因为惹了我家醋坛子,所以特来补救一二。” 雪兰横了盛信廷一眼,“我就知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真的可以现在奸么?”盛信廷朝着雪兰眨了下眼睛。雪兰羞得满面通红,“呸,你个没脸皮的无赖!” 盛信廷狠狠的吻了下雪兰,才松开了她。 闹过笑过,夫妻二人坐在一处吃早膳。盛信廷望着雪兰夹着虾饺的竹箸,脸色显得有几分紧绷,“许是不好吃,你只先咬一小口便是。” 雪兰依言,咬了一小口。盛信廷提着筷子一个劲的追问雪兰,“如何?如何?” 雪兰调皮的转了一下眼睛,笑道,“好……难吃啊!” 盛信廷的表情一僵,旋即笑了起来,“难吃就难吃罢。” 雪兰挑着眉把一只虾饺放在盛信廷面前的碟子里,“你尝尝?” 面对小娇妻调皮的模样,盛信廷心里柔软成一团,他夹起虾饺吃了起来。虽说比不上正经的大厨子,但是却也说不得难吃。 “怎么样?”这次轮到雪兰问盛信廷。 “不错啊,”盛信廷赞叹的摇了摇头,“我也真真是极有灵性的。” 雪兰大声的哼了一声,“这要不是吃饭,我说什么也要脱下鞋子来抽你!” 洛璃忍不住笑出了声来,换来王嬷嬷极大声的咳嗽。 雪兰笑着把盘中的虾饺都吃完了,吃过后,又不忘赞赏了盛信廷一番,“此后你坚定了我吃醋的道路,盛大人。” “好啊,”盛信廷擦着手,“我正喜欢尝尝你身上的酸气呢。” 夫妻两个调笑着,外面的小丫头进了来,“大爷**奶,韩琢来了。” 雪兰收住了笑,望几盛信廷。盛信廷皱下了眉,“让他进来罢。” 小丫头让进了韩琢,王嬷嬷把服侍的人都带了下去。 韩琢一进来就急急的施礼,随后便道,“大爷,江南枕州的庄子被人洗劫了!” 江南枕州的庄子是卫国公给盛信廷的庄子,那里不只是鱼米之乡,更是盛信廷手上最好的庄子之一,枕州庄子的存粮足够卫国公府和将军府的人吃上两年。那里就是将军府的钱囊。 盛信廷听了这话,眉头拧成一团。有人向他的钱袋下手了!而且这个人竟然很懂谋略,先打击盛信廷的要害。 雪兰的脸色也是一变。 韩琢的声音有些着急,“粮食丢了一半,官路还是附近奴才都叫人找去了,但是寻的人路上连一点痕迹都没有。” 房里一瞬间安静下来。 过了许久,盛信廷的话有几分冷,“是不是也是有些身手的人干的?” “是。”韩琢只得硬着头皮答道。 盛信廷眯起眼睛来。 又是那个暗中人干的。左一次右一次,对手似乎很难缠,又极麻烦,让人想不出他到底是什么目的,他到底又要干什么。在这种令人有些压抑的氛围里,人若是紧张,却越是失去了冷静的能力。 第四百二十三章 帮扶 从行刺到郭福的死亡又到庄子被劫,一桩桩事件,盛信廷和雪兰都意识到隐藏在背后的敌手即狡猾又心狠手辣,且有些谋略,还知晓盛信廷和雪兰较为重要的弱点在哪里。 “看来对手不简单呢,”雪兰淡淡的开了口,“完全没有章法,连下一次他要对哪里下手我们都不知道。” 韩琢看了眼雪兰,又看向盛信廷。盛信廷的眉头微锁,他回望着雪兰,才向韩琢说道,“庄子被劫,死伤一定不少,你叫个可靠的人去看看,把庄子里的家仆都安抚一番。” 韩琢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雪兰走到盛信廷身旁,把手伸到盛信廷的手中,轻声问,“你打算怎样做?我一直在想,这个人的目的似乎就是为了打击我们,可是我也想了许多,即恨你又恨我的人并不多。至少认识你我之人应该是这几年身边的人才是,我总想不通会是谁?难道是苏茂谨么?” 盛信廷摇了摇头,“苏茂谨早如丧家之犬,皇上不想回护他,苏府也视他为弃子,他哪里来的那些高手为他效命?” 雪兰沉默的坐在盛信廷身旁。 不是皇上,不是苏茂谨,那么还有谁会这么恨他们夫妻呢? *** 到了下午,盛信廷出了去,雪兰和洛璃等丫头在房里晒菜干。从李妈妈和雪兰住在一起之后,李妈妈便在后院自己种了一块地,到了秋天,地里结出许多菜来。闲来没事雪兰也和几个丫头去忙李妈妈的忙。 李妈妈指挥着正在铺着豆角丝的喜鹊,嗓门没减一分,“小蹄子,要铺得均匀些,别扎了堆的,不爱干!”李妈妈指挥完了喜鹊又转头说南月,“南月这个蹄子力气倒是有一把子,可是这手脚着实笨了些,让她锄地,差点把我的西瓜子苗给锄死了!” 南月脸通的一下红了起来,惹得雪兰直笑。 喜鹊嘻嘻笑着回了李妈妈的话,“妈妈,南月姐姐不适合锄地,她似乎秋收之后拨秧。” 几个丫头都笑,李妈妈也笑着骂喜鹊。 正闹着,小丫头进了来,“**奶,五姨奶奶来了。” 五姨奶奶就是五小姐,嫁了出去再来将军府,丫头们自然要唤上她一声五姨奶奶。 “快请她进来罢。”雪兰吩咐了小丫头一声,就往前院里走。 没一会儿,体态比先前丰盈了许多的五小姐扶着丫头的手到了正房门前,“二姐姐!”因为雪兰和五小姐亲厚,亲迎到门前来了。五小姐笑着上前拉住了雪兰的手,“许久没见二姐姐了,我也没下个帖子就冒昧来了,二姐姐不会怪我罢?” 雪兰横了五小姐一眼,“怎么会不怪呢?” 这话说得五小姐先是一愣,随后便笑。雪兰继续说,“可是我能把你给赶出去么?” 五小姐拿着帕子捂着自己的嘴笑,“真是说不过你,好了,我可是有正经的事来呢,二姐姐快随我进屋里说话罢。” 雪兰伸出手指来,戳在五小姐的头上,“怎么像是到了你家呢?还需要你来招待我!” 五小姐哈哈的笑了起来,姐妹两个就进了正房。 雪兰和五小姐落了座,五小姐便把来意说了,“前几日我回了趟府里,大嫂子又要照顾孩子,还要管着几个弟妹,大哥又在丁忧,俸禄自然不会多。我瞧着家里吃穿用度不如从前,我就想着,二姐姐,我们把六妹妹轮着接到府里住上段日子可好?四姐姐家里又是那样,我就没和她打声招呼。” 雪兰点头,“这事倒也使得,不过,你和五妹夫商量过没有?” “怎么没有?”五小姐一提到邹清然,脸上有些发红,“我自然要先和他商议,他的意思是把六妹妹接了过来。我倒不担心别的,只是我和公婆住在一处,多有不便。所以想和二姐姐这样轮着照顾六妹妹,我也用了力。” 雪兰自然最清楚五小姐的性子,五小姐和雪兰在一处向来是直来直去,有什么便说什么。于是雪兰便笑道,“你上有公婆,自然不好把六妹妹接了去同住,那里可是邹府呢,是你公婆的宅子。何况你还有太婆婆在。不说大哥哥不会放六妹妹去,就是我也不同意六妹妹去你那里。” 雪兰笑着把茶杯向五小姐推了一下,继续道,“我现在独自分出来住,家里地方也不小,把六妹妹接我这里最为妥当。”雪兰抬手打断五小姐要说的话,“至于你心里不安的话,你便贴补些给大嫂子也是一样。”雪兰说着,又加了一句,“而且六妹妹也和我更亲厚些。” 五小姐知晓雪兰说的是实话,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说好轮着养六妹妹,怎好让二姐姐独养呢?” 雪兰笑了笑,双眸低了下来,“若不是建彰不喜欢来我这里,我早就想把建彰也接了过来。” 五小姐知晓叶建彰一直对盛信廷有些隔阂,五小姐拉住了雪兰的手,“不过二姐姐也放心,上次我回府里,大嫂子说三弟现在搬去庶吉士馆去了。” 雪兰微挑起眉来,这个消息自己竟然一直不知晓,叶建彰连支会自己一声也不愿意。叶建彰能住到庶吉士馆去,自然又是扬贤帝许的。 雪兰蹙起了眉来,扬贤帝到底对叶建彰打的是什么主意? “二姐姐,”五小姐轻声对雪兰说道,“此事也不算小事,要不你再和二姐夫说上一声罢。” 雪兰点头,“你放心,我自然要和你二姐夫说。” 盛信廷再回来时,雪兰就把五小姐的话告诉给了盛信廷。盛信廷没含糊一下,马上同意了。雪兰喜出望外,第二日便回沐恩侯府和楚氏说了接六小姐的话。 楚氏脸如红布一般,一个劲的摇头,“使不得,二妹妹,你已经是嫁出去的女儿了,哪里有把六妹妹推给你的道理?!” “怎么是把六妹妹推给我呢?”雪兰笑着反驳楚氏的话,“六妹妹身子时好时坏的,她又是最听我的话,我把她接到我那里住上个把个月,自然最妥当不过。又不是不给你送回来了,大嫂子难道还担心我和你抢人不成?” 第四百二十四章 同在 楚氏哪里会不明白雪兰是要帮自己分担,家里最近日子过得着实艰难,虽说三弟叶建彰去了庶吉士馆,但是叶建忠、叶建开兄弟和六小姐还养在他们这边。两个弟弟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楚氏不敢薄待了一分,恐让人说出闲话来。自己的儿子又还小,哪里都是使银子的地方。家里偏偏又是这么个现状,叶建舒已经悄悄的卖掉了一座庄子了。叶贵妃现在自己都顾不得,又岂会帮上他们一分,这叫楚氏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 多亏三位出嫁的小姑真是懂事,帮了她的大忙,平日回来都会送些银子贴补给她。但是到底是家大人口多,楚氏有些力不从心。 现在听了雪兰这近似调侃的话,楚氏轻唤了一声“二妹妹”,话都有些哽咽难言起来。 楚氏到底还是请过了叶建舒来,叶建舒心里清楚二妹妹在帮他,他倒大方,只是深深的向雪兰揖了一礼。雪兰急忙避过,笑着道,“大哥哥若是如此生分,我都不敢来了。我们到底是一家人啊。” 叶建舒感慨万千,自己因叶贵妃落得没了正经的差事,老太太过世丁忧,俸禄更是少得可怜。他不是没向叶贵妃开过口,也曾悄悄的让人给叶贵妃送去过信。可是叶贵妃并未回过一个口信,叶建舒送过去的信,都如石沉大海一般。 而曾经让他有些不屑一顾的庶妹,现在却向他伸出了援手,这让叶建舒感慨万千。 六小姐那里欢欢喜喜的收拾了东西,跟着雪兰去了将军府。叶建舒夫妻一直把姐妹俩送上了马车,楚氏叮嘱着,“六妹妹若是顽皮了,或身子不好了,二妹妹便把她送回来罢。” 雪兰只笑着点头,马车便离开了沐恩侯府。 六小姐住到了将军府的另一边院子里。 早上,雪兰和盛信廷用过了早膳,雪兰便和盛信廷笑道,“六妹妹得以搬了来,我还要多谢大爷。” 盛信廷把娇妻拥入怀中,“那你怎么谢我?要么……以身相谢……如何?” 雪兰啐了盛信廷,就在这时,白雪白胖胖的小身子窜了进来,它抬着小脑袋正见盛信廷拥着雪兰,白雪只以为盛信廷欺负了雪兰,张着小嘴朝着盛信廷汪汪的叫起来。 盛信廷没想到自己家里竟然忽然跑出来一个管他的小东西。只见白雪瞪着黑眼睛,咧着嘴,大有盛信廷再碰雪兰一次,它就冲上来的架式。 雪兰笑着推开了盛信廷,上前来蹲下身来抱住了白雪。白雪在雪兰怀里依然朝着盛信廷直哼哼,雪兰拍了拍白雪的头,白雪才安静了下来。 六小姐就是在这时进了来的,“二姐姐,白雪怎么了?刚刚我听着它叫得厉害。可是出了什么事么?” 雪兰回眸瞪了一旁坐着的貌似道貌岸然的盛信廷一眼,才对六小姐说,“没什么事,许是白雪不认识你二姐夫,所以认生。” 六小姐从雪兰怀里接过了白雪,紧张的看向盛信廷,“二姐夫,白雪小不懂事,你可别和它一般见识啊。” 盛信廷正在饮茶,听了这话,他被茶水呛了一口,咳嗽了起来。 雪兰笑得肩膀直抖,她对六小姐说,“六妹妹放心,你二姐夫定然不会和狗一般见识的。” 六小姐这才扬起了笑来,“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我的丫头昨晚还和我说呢,住到二姐姐家里,千万不能惹二姐夫不高兴,不然二姐夫会赶我走的!” 雪兰刚刚收住笑,听了六小姐那天真无邪的话,雪兰复又笑了起来。这一次比刚刚笑得还厉害。 盛信廷英俊的脸已经辩不清是什么颜色了。 六小姐只当雪兰是高兴了,抱着白雪走到盛信廷面前,“二姐夫,白雪其实很乖的,你瞧。”六小姐说着,抚着白雪的小白脑袋,耐心的教它道,“白雪,你看看清楚啊,这是你的二爹爹,二娘的相公,你以后可不许朝他那么叫了。” “哈哈哈哈……” 这次忍不住笑出了声的是立在门口的喜鹊。王嬷嬷听了喜鹊的笑声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喜鹊憋着笑,脸色憋得通红。 盛信廷站起身来,“六妹妹和你二姐姐正好一处作伴,我有事出去一趟。” 六小姐抱着白雪,扬着白雪的小爪子,“白雪送二爹爹了!”白雪却极不配合的哼着。 盛信廷望了一眼笑得直不起腰的雪兰,走出了正房。 六小姐抱着白雪,凑到雪兰身边,低声道,“二姐姐,我瞧着二姐夫似乎不大高兴了,是不是他真生白雪的气了?” 雪兰收回了笑,拉着六小姐坐在小炕上,“你放心罢,你二姐夫岂会和狗一般见识。” “二姐姐,”六小姐的声音忽然一高,“白雪可不是狗,它是我妹妹。也是你妹妹!我都想好了,我是家里的老六,它就是老七,我们家正好是七仙女!” 七仙女……还和狗一起论…… 这次雪兰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二姐姐,你是怎么了?生病了么?”六小姐关切的问雪兰,雪兰扯了扯嘴角,“我没事。” 六小姐拉着雪兰,“难得今日秋高气爽,二姐姐,我们去花园子里转转好不好?” 雪兰自然不会驳回了六小姐,带着白雪和几个丫头一起去了花园里。 陪着六小姐一玩就是一整天,待到了晚膳时间,盛信廷也回了来,三个人一处用了晚膳,六小姐才回了自己的院子去。 到了掌灯时分,雪兰沐浴过,坐在锦杌上擦着头发。盛信廷从一旁拿起干帕子来,帮着雪兰一起擦着头发。 “你真是想好了?”盛信廷的眉头皱得更紧。 雪兰从铜镜里看向身侧的盛信廷。烛光摇曳,镜中人的脸有几分黯然,只有他手上的动作一直轻柔认真着,一下又一下,似抚着世间最好的宝贝。 “我没事,你要放心。” 盛信廷抬起头来,回望着镜里的娇妻。她笑容嫣然动人,眉眼皆有神采,在那眸光流动中,似向他传递着一种信心,两份安心。 “好。”盛信廷捧着雪兰的青丝,吻了吻,“我定然与你同在。” 第四百二十五章 计划 郭福烧头七,雪兰和盛信廷坐着马车赶往岁县。乔六一家早在县衙的后院住了起来,乔六等在叶府祖宅,见将军府的马车来了,乔六急忙着迎上前去,“大兰子,你回来了。” 马车缓缓的停下来,雪兰扶着盛信廷的手下了马车。雪兰今日穿着一身素白砑罗裙,梳着低低的抛家髻,头上未戴一支珠钗。盛信廷着一件月白色的交领直裰,夫妻二人皆穿白,神色也比往日淡了许多,特别是雪兰,从下了马车开始,双眼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 “要把阿福葬在哪。”雪兰下了马车就问乔六。 “阿福一直喜欢河边的小山,我想把他葬在那里。”乔六低着头。 雪兰淡然一笑,眼泪跟着话语一起落了下来,“是啊,那样阿福定然能看到我们小时候常常游水的小河,也能看到我们常去采果子的小山,看到山水,他也定然不会觉得孤单。” 乔六早已抽泣起来,“大兰子,你别说了……” 盛信廷深深的叹口气,拉住了雪兰的手,“别耽误了太久,快和乔六一起去小山那边罢,那边的人早已经候着了。” 雪兰拿着帕子拭去了泪水,去郭福家里看着人抬了郭福的棺木,去了小河那边的山上。 小河一旁的山并不是很高,山上有几棵星星两两的树木,从前雪兰和乔六一直喜欢上山来玩,因为离得河近,他们还时常在河边捉鱼,带到山上来烤鱼吃。 小河依然清澈,小山依然显得孤单,只是少了郭福,似乎一切都改变了。 雪兰看着郭福的棺木一点点的放在挖好的土坑里,一旁的下人们一锹接着一锹往黑色的棺木上添土,那略黄色的土洒在漆黑的棺木上,让雪兰想到了当年他们还小,雪兰和郭福一起推土包。那时候,并不懂事,只说给各自建个坟,然后两个孩子就都哈哈的笑…… 往事似乎就在眼前,又似乎远在天边。 雪兰的眼泪随着那土落下的节奏,汹涌滚落。 待土炕被堆成一个土包时,雪兰已经泣不成声。 “阿福,你回来!都说好了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玩闹的呢,你不讲信用!”乔六哭着跪倒在郭福的坟前。 雪兰哭得更厉害。 头顶飞过了几只哀叫着的乌鸦,树叶似乎为这哭声动容,黄叶纷纷飘落了下来。 秋天来了,郭福却再也不能回来了…… 葬了郭福,雪兰似乎精神头都没了多少,盛信廷扶着雪兰回到了祖宅,雪兰接过洛璃递上来的热茶,勉强喝了口才道,“要不我们早些回去罢。” 盛信廷深深的望了雪兰一眼,“不再休息了?” 雪兰把茶杯交给洛璃,冷冷一笑,“许是正有人等着我们呢。” 盛信廷望着雪兰唇角边的冷笑,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今日的事,他最不想牵扯进来的就是雪兰!可是,雪兰自己都不想退缩。 马车如来时一般,缓缓走出岁县县城去,走在赶往京城的小路上。已是晡食时分,通往京城的土路上已经没有什么人影,路两旁树木林立,阵阵马蹄声惊飞了林间的鸟儿。 不知走了多远,忽然,林间响起了弩箭的声音,本靠在迎枕上的盛信廷忽然把雪兰拥在了怀里。雪兰扑倒在盛信廷的怀里,她抬起头来,与盛信廷四目相对,两个人眼中的坚定给彼此最强的信心。 弩箭没一支落在马车上,不多时,马车外传来了厮杀声。 雪兰扣紧了盛信廷的手,修眉不由得蹙了起来,“外面真的不会有事?” 盛信廷伸出手来,抚平了娇妻皱着的眉角,轻轻一笑,“现在定然不会有事,若是有什么变故时,我们都听得到。” 雪兰垂下眼去。 厮杀之声越来越小,已经不似原来那般猛烈凶狠了,没一会儿,韩琢的声音从外面传了来,“大爷**奶,一切皆如计划。” 盛信廷并未挑开帘子,他只淡淡的嗯了一声,韩琢似乎就知晓了答复,马车外的马蹄声又响了起来,那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近至远。 随着马蹄声的离去,马车也缓缓的跑了起来。 盛信廷低下头去,抚过了雪兰的留海,温和的说道,“我要去了。” 雪兰扬起头来,牵住了盛信廷抚着自己的手,“我也要去。” 本是要面临着千种危险,万种未知,盛信廷依然低眉一笑,脸上的表情多了几分宠溺,“乖,你别去,我去就好,你去了我更要顾着你。” 雪兰不听盛信廷的话,只扯着他的手臂不放,口气有几分蛮横,“盛子晏,今日你若不带我去,你就试试你能不能脱得了身!” 也曾见她泼辣,也曾见她活泼,更见过她的善良,可是今日的她,有几分撒娇,又有几分任性,叫盛信廷的心忽然就是一软,不知道该待她如何是好了。 就是这么一晃神的空,雪兰攀紧了盛信廷的腰身,“你别想走,除非带上我!” 盛信廷皱了下眉,本是垂着的手忽然绷了紧。雪兰却抬起了脸,眼圈就在这时红了起来,“子晏,我知道你要击了我的穴位让我晕睡过去。可是我是真想亲眼所见,这个人到底是谁?即了解你,又了解我的人并不多!而且,他心狠手辣的杀了阿福,又敢在阿福下葬这一日伏击我们,这个人我太想知道他是谁了!” 一肚子拒绝她的话,再难出他的口。盛信廷皱着眉抚了抚雪兰的脸,“我带着你去,但是你必须和南月在一处。” 雪兰点头,跟着盛信廷走出了马车。 马车外盛信廷的马早已备了好,雪兰低头把自己的砑罗裙撩起挽在了腰间,抬头看着盛信廷,“好了。” 没了罗裙,只露得雪兰那条月白色的绸裤,不显她拘泥,更衬出她几分英姿来。 盛信廷抬手揽住雪兰的腰,双脚一点地,跳离了马车,稳稳的坐在了一旁的马背上。“坐好了么?”盛信廷握着雪兰的腰肢,雪兰仰了下身子,抬过一支腿,扬起脸来,正好看到盛信廷英俊的面容。 再坐直起来,雪兰就坐在了马鞍上。 “坐好了,相公!” 盛信廷提着缰绳,猛击马臀,马儿跑了起来,很快就离开了马车。 第四百二十六章 桃花坡 盛信廷和雪兰骑着马一路而去,上面有引路的护卫,后面跟着南月和三个贴身护卫。前面的护卫一指东方,“大爷,在那边!” 雪兰顺着那护卫所指,看了好一会儿,没看到什么。她抬头看盛信廷,盛信廷了然的笑着,提着缰绳朝东方而去。 雪兰不知晓盛信廷和护卫到底看到了什么线索,一队人马转转兜兜,到了京城外的桃花坡。桃花坡因为上面长着几棵桃树而得名,离京城并不算远,四周没有人家。 到了桃花坡的附近,前方的护卫勒住了马,盛信廷也把缰绳提了紧,他微蹙着剑眉,看向桃花坡的四周,“这里?” 护卫点头,先下了马来。盛信廷这从马鞍上跳下来,他抬手又把雪兰也抱了下来,几个人朝着桃花坡上而去。 已是秋天,桃树上星星两两的结了几个并不算大的桃子,周遭似乎再没有一点多余的声息,整个桃花坡都显得诡异极了。 雪兰握紧了盛信廷的手,盛信廷朝着她一笑,雪兰转眸看向桃花坡上。远远见得,桃花坡上有一间草亭,雪兰皱了皱眉,从岁县的路上,走到现在,到了这里,却半个人影没看到,雪兰停住了脚步,“是不是调虎离山?” 雪兰的话声刚落,桃花林中响起了笑声。那股笑声如午夜复仇的鬼魅,笑中含着狂野,时断时续,时隐时现,在这片安静的林子里,这笑声更似催命的急令。 盛信廷把雪兰护在身后,从腰中抽出宝剑。一旁的离开跟着南月几个也抽出了宝剑。忽然,从四面八方,响起了一轻风声,雪兰再看时,桃林的四周已经围上了许多黑衣人。黑衣人个个黑绸覆头,手提宝剑,这一次倒比从前好了许多,皆能看清他们的面孔。 “盛信廷你也有今日!”随着这一声似阴还阳的声音响起,黑衣人自觉的分站两旁,让出了中间一条小路来,一个穿着亮灰色直缀的男人由远而近。 男人持着一把纸扇,扇子当住了他的脸,只能隐隐看得一双似发狂的双眼。 灰衣纸扇,这样的装束,雪兰总觉得眼熟得很,她一时却想不出在哪里见过。 待那人越走越近时,他把纸扇一合,看向盛信廷身后的雪兰,“叶雪兰,好久不见呐!” 雪兰双唇一抿,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眼前之人是他——邵佑常! 邵佑常束着头发,头上只别着一支碧玉簪,早年轻瘦的身形早已不见,此时的他腰比从前圆了许多,原本狭狭的脸如发起的馒头一般圆润。邵佑常的双眼还似从前那般,如刀子直盯向雪兰的身子上,他把扇子往掌心中一拍,“不错,叶雪兰你嫁人之后,倒比从前漂亮了!” 南月提剑一指邵佑常,“再看我家奶奶仔细一会儿挖了你的狗眼!” “哟哟,这妞厉害啊!”邵佑常把目光一转,看向南月,色眼闪着淫光,“放心,一会儿疼完你家奶奶,我就疼你!” 南月羞得满面通红,提剑就要刺邵佑常,却被雪兰一把拽了住,雪兰直看向邵佑常,“邵佑常,你没有离开京城?!” 邵佑常冷笑一声,抬起扇子一提雪兰,“你以为你借着盛信廷的势力能把我灭了么?我告诉你,叶雪兰,那你就错了!当初你恨不能置我于死地,可是,老天并不想让我亡,我活下来了,而且我活得很好!” “不过倒是你,”邵佑常的胖了许多的脸上,堆起了笑来,那笑容有几分嘲弄,几分自得,“以为败了我的人,还在他们身上巧妙的贴了你的信号,其实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盛信廷,我不用这一招,怎么会把你引到桃花坡来呢?今日桃花坡,就是你葬你的地方。” “你活在谁的手底下?”盛信廷忽然开始说话,令邵佑常闻言看向他。 邵佑常嘿嘿的笑了两声,“盛信廷,不管我在谁的手底下,现在你也看到了,是我要灭了你,可不是你要灭了我。”他说着,伸出手来,脸上的笑容张狂又得意,“在这桃花坡,全部是我的人,而你,再有将军之称,一会儿便会做我刀下之鬼。不过你也放心,你死了,我定然会替你好好照顾你的妻婢,我会替你爱她们的。” 邵佑常说完,阴冷的笑了起来。 盛信廷略扫了邵佑常一眼,“你该是在哪位贵人的府里罢,而且我猜……”盛信廷的眼神意识深长,“邵大爷只怕结交贵人的方式,只怕是用自己的身体罢。” 这句话似乎戳中了邵佑常的痛处,他的双剑一立,点指盛信廷吼了起来,“若不是被你们逼得,我何至于此?!原该沐恩侯府是我的天下,原该叶雪兰是我的女人,都是你们,都是你们!我……我……” 雪兰轻挑眉毛,原来邵佑常去做了谁的面首!他竟然能!! 邵佑常虽气极,但到底没敢把下面的话说出来,他扫了一眼周围的黑衣人,忽然笑起来,“你们是害怕了罢,没关系,有债总是要还的,早还晚还都是一样还。郭福也好,江南庄子里的人也罢,都是替你们来铺路的,他们的下场,就是你们盛信廷和叶雪兰的下场!” “你给谁做了面首?!”雪兰忽然问向邵佑常。邵佑常只牵了牵嘴角,“是个你想不到的人,不过,你也无须知晓,叶雪兰,你只等着以后伺候我就是了。” 邵佑常说完,退了一步,抬手向两旁一摆,两旁的黑衣人提剑向盛信廷和雪兰杀了去。 邵佑常负着手向圈外走,边走边高喊道,“盛信廷,我的人多,他们的身手你自然是知晓的。不过,我更喜欢看着你痛苦的死去,看着你的娇妻绝望的眼神,以报当年你们对我赶尽杀绝之仇!” 黑衣人一层层的围上了盛信廷和雪兰,南月的脸上渗出了冷汗。黑衣人的身手,她比谁都清楚,今日一战,对盛信廷和雪兰极不利! 【作者题外话】:对不住,宝贝们,我感冒了,所以有点难受,更新晚了,抱歉抱歉!! 第四百二十七章 背后 黑衣人提剑向盛信廷和雪兰而来,就在这时,桃花坡上响起了响箭声,随着那一声声的响箭,最外圈的黑衣人倒在了地上。 邵佑常吃惊的倒退一步,向外看去,四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层身穿青色束身衣裤,手提弓箭的弓箭手,弓箭手的后面还有提着长剑的青衣护卫。 邵佑常不可思议的转头去看盛信廷,只见盛信廷提着剑,如刻刀雕出的唇角畔扬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原来盛信廷只是为了引出他来!邵佑常张大了眼睛,双眼浮现出红血丝来,“盛信廷你……” 盛信廷脸上依然淡漠一片,“你把我引到这里来,我又岂会看不出来呢?我若是不以自己为饵,又怎么会引出你来呢?”盛信廷把手一抬,吩咐着青衣护卫们,“把邵佑常留下来,其余……”盛信廷的脸色渐渐冰冷,“只须五个活口便可。” 雪兰不得不佩服盛信廷的心思,盛信廷说了留下五个活口的话,若是黑衣人中有不想死的,若是有心思活动的,许是就会降了这边来。这样的攻心术,要比说饶谁一命好出许多。 青衣人和黑衣人战到了一处。原本是黑衣人多,可是现在,形势完全逆转了,青衣人比黑衣人多出许多。 邵佑常不禁张大了嘴巴,将军府的护卫据他所知,根本就没有这么多。那么这些……难道是军中的人?! 想明白这一点,邵佑常看向盛信廷的眼神如同见了鬼一般。能调动军中官兵,还不被皇上发现,可见盛信廷势力远远超出了他所想。 “保护我!”邵佑常的声音又尖又厉,听着十分刺耳。到了此时,他只能大声的呼救了。几个黑衣人把他护在中间,邵佑常哆嗦着举着手上的纸扇,整张脸躲在纸扇后面,希望扇子能帮他抵挡一只弓箭。 而眼前,只是片刻功夫,黑衣人被杀得只余邵佑常身边的几个,青衣护卫已经把邵佑常及黑衣人围在其中。 盛信廷单手拥着雪兰,雪兰蹙了蹙眉,抬头看向盛信廷。盛信廷脸色没有往常待他那么温和,似凝结上了一层冰,一动不动,亦有决策千里的毅然。 雪兰想,大概战场上的盛信廷就是这般杀伐果断罢,所以他才会令敌手闻风丧胆,所以他才能屡建战功。不是盛信廷软弱之人,只是他待雪兰与旁人不同。 而另一边的邵佑常早已经吓得魂不附体,他朝着雪兰方向声嘶力竭的大喊着,“盛信廷、叶雪兰,你们居然敢设埋伏!你们……你们算什么英雄好……” 邵佑常的“汉”字还没喊出来,身边护着他的黑衣人就应声倒下。邵佑常惊恐的看着四周,离他不远处,已有几名弓箭手的弦上箭对着他。 邵佑常心里清楚,再远处,不知晓还有多少箭对着他。这些箭虽不会射在他的要害之处,却能在一瞬间让他的四肢被箭贯满。 “英雄好汉?”盛信廷饶有兴致的重复着这四个字,他扬了扬剑眉,“邵大爷是糊涂了罢,当年你欲带坏了叶建彰,还欲对我妻行不轨之事,难道我冤枉你了不成?若说英雄好汉,你自己可当得么?” 邵佑常扑通一声,瘫坐在地上。随着他抖动着的双腿,渐渐走近的青衣护卫发现,邵佑常的双腿间已经湿了一片土地。 青衣护卫的眉头就是一皱,心道这真是个没骨气的男人,已经知晓不要他的命,居然还吓成这样! “别杀我!”邵佑常举着双手,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盛大人,盛夫人饶我一命罢!”邵佑常软话说得和狠话一样快。 邵佑常身边的黑衣人微怔片刻,忽然,其中一人提着刀,腕子一转,竟然是朝邵佑常而来。 雪兰倒吸口冷气,那黑衣人却已经手起刀落,速度之快,令盛信廷和雪兰都吃了一惊。 只是一瞬间,再去看邵佑常,人头已与身体分离,滚到了一旁去了,青衣护卫再上前去,黑衣人已经咬了牙,头一斜倒在地上,死了。 盛信廷没料到黑衣人竟然会把邵佑常杀了,“快,看看有没有其余活口了!”盛信廷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忙吩咐下去。 可是,原本还有受伤的黑衣人,再去查看时,人都服毒自尽了,连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来。 盛信廷的脸色更加阴沉。 原来派来的黑衣人全部是死士。 杀人灭口,还能灭得邵佑常的口,那么,邵佑常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雪兰上前来握紧了盛信廷的手,盛信廷看了看雪兰,脸色微缓,“放心,是狐狸早晚都会露出尾巴的。” 盛信廷说完吩咐了护卫收拾了桃花坡的死尸,带着雪兰就坐上了马车。 马车走在回京城的路上时,已是黄昏,天边被落日最后一道彩霞映出了一抹红艳,如余留在天边的最后的一抹鲜血。 在马车里,雪兰和盛信廷皆沉默着,马车里的气息都有些压抑。雪兰不知晓面前的茶盏是多久前为盛信廷倒上的了,盛信廷未动一下,而雪兰也忘了喝一口。 过了好半晌,雪兰才开了口,“京中能养得起这些死士的人大概也不多罢。” 盛信廷沉吟片刻,才道,“这么多死士,还能让邵佑常调动得了,说明这人手下的杀手恐怕会更多。公主、王爷或是……” 夫妻俩对视一眼,雪兰接着盛信廷的话说,“宫里娘娘的外家也极可能。” 轻风从马车的小窗口吹了进来,迎面吹在盛信廷的脸颊上,似要吹开他紧锁而不得解开的剑眉。好一会儿,盛信廷才缓缓出口气,把雪兰揽入怀中,“兰儿,总叫你跟着我担惊了。” 雪兰依在盛信廷的肩头,缓然笑道,“都是夫妻你说这些做什么?” 盛信廷修长的手指轻轻梳理着雪兰的长发,指尖绕在她的发梢,“兰儿,我在想,也许我们一直忽略了什么。” “忽略了……”雪兰蹙起眉来,望着被盛信廷绕在指间上的青丝,沉默了。 第四百二十八章 白雪 掌灯时分,房里还没有点上一根蜡烛,服侍的丫头一直不敢走进去,服侍主子这么久,她们已经看得出来,主子今日生了好大的气。 在半明半昏的光线里,一个人就坐在那背光的地方,落日里最后一道余晖照在那人的头发,渐渐的,落了下去。 那人始终没动一下,把自己完全隐没在黑暗中,任由黑暗吞噬了自己。 一队人马无一个人回来! 那么就是说,邵佑常到底是要出场了自己了…… 那人狠狠的咬了下牙,从鼻子中哼出一道气来。果然邵佑常是靠不住的,没了骨气的东西,枉自己待他那么好了!若是他没有降的心,自己的死士断然不会杀了他的。 死得好! 那人轻轻出了口气,这么没用处的男人死了也省得再跟着操心了。只是自己精心培养的死士,不值比那个没用处的男人强出多少来,就这样白白浪费了!…… 这些帐都要算在盛信廷和叶雪兰身上,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那人缓缓的合上了眼,手指轻轻弹击着面前的小几上,发出有节奏的当当之声。 帐皆要还的,可是今晚谁来陪自己呢?邵佑常虽无处,却是自己最为受用的伴侣,他能挑起自己内心深处最隐匿的灵魂,死了也怪可惜的。 那人的脸阴沉了下来,原本敲着小几的手指渐渐按在了小几的边缘,按得手掌上皆有小几上的花纹。 终于,那人站起身来,扬声向外唤道,“来人!” 候在外面的丫头听到召唤,急忙进了房里,“您有什么吩咐么?” 她的主子许久没有发话,丫头也只能躬身等着。好一会儿,主子终于说了话,“去把文三爷请过来。” 丫头自然知晓自家主子请文三爷过来做什么,她忙躬身退出去。 那人望着微微关合上的门,眯了眯狭长的双眸,那如蛇眼般恶毒的眸子闪过一道亮当。 自己怎么记得叶雪兰有个弟弟呢?若是能把她弟弟囚在身边每日里疼上几分,再把此事告之给叶雪兰,不知道叶雪兰会不会吐血而亡呢?设或…… 那人的唇边扬起了笑意来,把手指缓缓的伸在唇边,双唇噙着手指,阴阴的笑起来。 …… 雪兰和盛信廷一夜虽相拥而眠,却也清楚对方都没睡好。只是心里惦记着,所以不忍惊扰了彼此。 到了辰初时分,六小姐便来雪兰房里找雪兰来。天真无邪的六小姐绕着雪兰玩,就连白雪也似乎闹着雪兰抱它。 盛信廷一见六小姐陪着雪兰,就出了去。六小姐和雪兰带着白雪在院子里玩到了晌午,待午膳一过。六小姐抱起白雪就要走,小丫头却进来禀告道,“**奶,三舅爷来了。” 三舅爷自然是指叶建彰。 六小姐悄悄的拉了一下小丫头的袖子,问道,“三舅爷是不是三哥?” 小丫头偷偷的看了雪兰一眼,雪兰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小丫头这才点头。 六小姐大喜,拍着手问小丫头,“三哥可说来做什么了么?” 小丫头略迟疑,说道,“三舅爷说大舅奶奶让他送来些庄子里送来的菜,奴婢原本去回大爷,可大爷的小厮说大爷出去了,奴婢就来回**奶了。” “难道三哥不是来看我的么?”六小姐一脸的失望,她嘟着嘴看向雪兰,“二姐姐,从前在府里时,三哥还会时常来看我呢,现在搬来了,三哥都不来找我了。” 小丫头急忙摆手道,“叶六小姐可别误会了,三舅爷确实说话来瞧您呢。” “真的?!”六小姐拉住了雪兰的袖子,晃了晃,“二姐姐,你让三哥进来罢,我们姐妹一处说话,你不是说兄弟姐妹都该好好相处的么?” 雪兰望着不住撒娇的六小姐,轻叹口气,她抚着六小姐的头发,“二姐姐乏了,不然这样罢,你和你三哥去花园子里去玩可好?” 六小姐见雪兰一脸倦色,只得点头,“好罢,我和三哥去花园子里玩,二姐姐,一会儿你歇够了就去找我们可好?” 雪兰点点头,六小姐抱着白雪跟着小丫头出了去。 雪兰长出一口气,靠在榻子上合起眼来。王嬷嬷打发走身边的丫头们,走至雪兰身边,低声道,“奴婢知晓**奶是伤透了人了,不愿意见三舅爷,奴婢虽不敢说恨上三爷,但是心里始终是不喜的。可是,奴婢是老爷当然选给**奶的人,奴婢难免也替泉下的老爷想着,他必是不想看到**奶和三舅爷姐弟相背啊。” 雪兰皱了一下眉,“嬷嬷,我累了……” 王嬷嬷知晓再劝无益,也不再说话,只转身出了去。在她未走出正房门时,忽然听到身后传了声音,“嬷嬷若是想给他拿什么,只管去拿,但是别以我的名头去送。” 王嬷嬷先是一怔,随后马上明白雪兰说的是什么意思,她不住的答应着,快步走出正房去。 王嬷嬷一边走,一边叹息着,自家**奶其实还是心疼叶建彰的,只是叶建彰着实不给**奶做脸儿。 待王嬷嬷走后,因昨夜没休息好,雪兰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雪兰被摇醒了过来,她睁开惺忪的睡眼,只见六小姐满面泪痕,正咬着唇流着泪晃着她的手臂。雪兰以为哪个丫头惹恼了六小姐,于是拉着她的手问道,“好好的怎么哭了?” 六小姐似忍到了极限,她哭着说道,“二姐姐二姐姐!白雪不见了!” 雪兰一下子睡意全无,她猛然坐起身来,“你说……白雪不见了?!” 六小姐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雪兰一时间心思全乱了,白雪……怎么会不见了呢? 雪兰安慰着六小姐,哄了半天,六小姐才哭着道,“二姐姐你快去看看罢,白雪不小心跑到二姐夫的小书房里去了,就再也没出来。跟着的丫头说二姐夫的小书房进不得,我和三哥哥就等,还叫丫头悄悄唤着白雪,可是……白雪一直没出来,现在三哥哥去小书房里找了!” 【作者题外话】:因为愧疚,所以深夜码更新…… 第四百二十九章 争吵 雪兰急忙起身,换了衣服就带着六小姐去了盛信廷的小书房。 到了小书房外,里面传出了争吵声。雪兰眉头微皱,急忙提着裙子向里面小跑了去。 小书房的门早打了开,里面高些的声音是叶建彰,而盛信廷的声音如往常一般平和。 “明明我和六妹妹看到白雪跑了进来了,怎么就会不见了?!定然是你把白雪藏了起来了!” “我为什么要藏白雪?” 盛信廷瞥见雪兰走了过来,脸上的表情依然淡然,倒是叶建彰,见了雪兰进来,急忙走了过来,“二姐姐你来得正好!”叶建彰说着转身一指盛信廷,“我和六妹妹明明见得白雪跑进小书房来了,我再来找它,就不见它了。我来问二姐夫,二姐夫还说没看到,我看分明就是他把白雪藏了起来了!” 雪兰轻轻一笑,“建彰,白雪跑进来,可是直接跑进小书房里了?” 叶建彰摇摇头。雪兰笑着劝道,“你看,白雪虽是跑进了小书房的院子,并未进小书房,你二姐夫怎么会知晓呢?你急着什么,说清楚,让你二姐夫遣人去找就是了,何必动怒呢。” 叶建彰的脸都涨红起来,“我叫人去找了,可是丫头们前后院都找了,没有白雪的影子啊!” “那你也不该怀疑是你二姐夫藏起了白雪?一是他没必要藏只小狗,再者,藏起白雪来又有何用呢?许是白雪淘气,躲在哪里也未可知。” 叶建彰似乎没想到雪兰能一再护着盛信廷,他的脸色更红起来,有几分气急败坏,“二姐姐!”叶建彰的这一声呼唤有些急怒,“你怎么就不明白呢?白雪是圣上送给你的,他又怎么会喜欢呢?!他定然是嫌白雪碍到了他的眼了!” “住口!”雪兰柳眉挑了起来,“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圣贤书你都读到哪里去了?你二姐夫若是真是心思如此狭窄,他岂会容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我后再走进将军府来?!” 叶建彰被雪兰戳中了痛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好!好!都是我心胸狭隘,我倒要看看最后到底是谁狭隘!” 雪兰只觉得叶建彰说的话句句针对盛信廷,她气得厉害。 六小姐第一次见雪兰和叶建彰剑拔弩张,她咬着唇低低的哭了起来。 盛信廷已经从太师椅上站起身来,走至雪兰身后,在她的肩头轻轻一按,“六妹妹被吓到了,当务之急先把白雪找到再说。” 雪兰转眸看了盛信廷一眼,吩咐洛璃,“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让人四处找找白雪!” 洛璃哦了一声,急忙转身让小丫头们去找。 叶建彰冷哼一声,走出小书房的门。 雪兰皱着眉,身后一双大手按着她的肩侧,“别生气了,白雪跑进来,三弟又一直和皇上交情甚密,他怀疑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雪兰叹口气,抚上了自己肩头上的手,“每每三弟和我闹脾气,你都安慰我,这一次他这么过分,你还替他说话。” 盛信廷温润的声音在雪兰耳畔响起,“因为他是你的弟弟。” 雪兰抚着盛信廷的手就是一紧,不是不想气,而是因为爱她,所以盛信廷才能容忍叶建彰。 雪兰拍了下盛信廷的手,“六妹妹一直视白雪为伙伴,若是白雪不见了,那六妹妹不知道要怎么哭呢,我去陪六妹妹去。” “去罢。”盛信廷淡淡着说道。 雪兰走出小书房,见六小姐正蹲在叶建彰的身边哭,“三哥哥,你说白雪会不会……” 六小姐哽咽着没有说下去,叶建彰却把眉头皱得更紧,他转头看向走过来的雪兰,一脸的冷若冰霜。 雪兰走了过来,扶起蹲在地上的六小姐,轻声劝道,“六妹妹,白雪不会有事的,许是就是贪玩了,它又不太熟悉将军府,到哪里玩去也未可知,你别伤心。” 六小姐哭得脸都花了,“可是若是从前……我一叫它……它就是在再远的地方也会听到跑回来……可是现在……” 六小姐越说越哭得伤心。 雪兰抽出帕子,帮她拭着眼泪,“你看,白雪也是个淘气的小东西不是,许是一会儿它就回来了,不然你去我那里等着丫头把它抱回来,可好?” 六小姐抽泣着点点头,雪兰抚着六小姐,转头看了叶建彰一眼,“你若是喜欢在小书房里,就在这里等着罢。” 叶建彰脸色更为难看,“白雪是在这里消失的,我就要在这里等它,再把你心里那个最好的相公的本性展给你看!” 雪兰不屑的一笑,带着六小姐离开了小书房。 六小姐随着雪兰回到正房,六小姐还一直在追问着雪兰,“二姐姐,到底白雪会不会有事?你说它……它……会不会真被二姐夫藏起来了?” 雪兰心中叹气,知道六小姐是把叶建彰的话听了进去了,可是六小姐和叶建彰又不同,于是雪兰耐心的劝着,“你别听你三哥哥胡说,你二姐夫为什么要把白雪藏起来呢?” 六小姐小声的嘟囔着,“可是三哥哥说二姐夫并不喜欢白雪,而且,白雪和我们都好,就是不和二姐夫好啊……” 面对已经如孩童般的六小姐,雪兰有些无语。她想了想,才又道,“你二姐夫不是那样的人,若是他真不喜欢白雪,大不了不让你和白雪住在将军府便是了,到底将军府是他的府邸啊。” 六小姐半信半疑的低下了头去,雪兰蹙了蹙眉,再不好说什么,只等着洛璃那边的消息。 半个时辰过去了,六小姐已经焦急的在房里走来走去时,洛璃忽然进了来,六小姐急忙冲过去拉住了洛璃的手臂,“好姐姐,是不是白雪找到了?” 洛璃先看了雪兰一眼,只这么一眼,雪兰心头一惊,洛璃的眼神中分明就不是欣喜,而是……犹豫! 一股不祥之感冲击着雪兰,“白雪怎么了?!”雪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手死死的按在一旁的桌子上,向洛璃问道。 第四百三十章 回应 洛璃犹豫着没说话,连六小姐都感觉到了什么,她拉着洛璃的手臂,带着哭腔问道,“是不是白雪死了?!” 雪兰的心态忽的就是一悸,难道白雪…… 洛璃低头回道,“**奶,白雪找到了,它……它被人勒死后扔在花园里了。” “哇!”不等雪兰说话,六小姐已经大哭起来,她提着裙子就往外跑,雪兰一见急忙摆手让洛璃跟了上去。 六小姐跑得急,雪兰跑了许多,才赶上了六小姐,雪兰喘着气拉住了六小姐,“你做什么去?!” 六小姐一面挣扎一面哭,“二姐姐,你别拉着我,我要去看看白雪,我要去看看它啊!” 雪兰并未松开六小姐,“你都不知道白雪现在在哪里?你去哪里看它?” 雪兰说得六小姐一怔,她哭得更厉害,“那我怎么办啊?!” 雪兰拉着六小姐看向洛璃,“你快带路,我和六小姐一起去。” 洛璃急忙答应着,带着雪兰和六小姐去了花园。 转过游廊,在一片丁香林里早停了许多的人,叶建彰的声音高出所有人,“盛信廷你还有什么好说的?!白雪死在你府上了,还是消失在你的小书房里后死的!” 六小姐甩开雪兰的手,跑进了丁香林,她推开挡在前面的下人,脚步忽然就停了下来。雪兰跟在六小姐身后,当她看到眼前的情景,不由得心口一窒。 白雪嘴角流着血躺在地上,它原本雪白漂亮的毛上染着星星点点的血痕,那些血痕犹为刺眼。 六小姐不顾着白雪身上的血迹,上前抱起它来,不停的抚着它的脑袋,“白雪,你醒醒啊,你醒醒啊,你快看看我,看看我啊,不许睡,不要睡啊!” 雪兰双眼微红,白雪跟了她许久,是因为六小姐病了,才把白雪送到六小姐那里。可是现在…… 雪兰闭上了眼睛。 白雪摇着雪白的小脑袋朝她跑过来的小模样在她的眼前挥之不去,白雪……白雪…… 雪兰扶紧了一旁南月的手,好半晌,她才睁开眼睛向一旁看去,盛信廷正皱着眉站在一旁看她,叶建彰在盛信廷的身边,嘴抿成了一条线,他正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着雪兰,似乎再说:我早说过什么! “谁发现的白雪?”雪兰深吸口气才问道。 叶建彰先吼了起来,“谁发现的怎么了?难道还不够明白么?!白雪消失在他的小书房里,现在又死在了花园子里。若是和他脱不得干系,谁会信?!”叶建彰说着,转头对着盛信廷怒目而视,“白雪是圣上给二姐姐的怎么了?!它不过是一个畜生,你都不放过它,你的心怎么就那么狠!” 盛信廷抬起眼来,忽然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把剑直接架在叶建彰的脖子上,吓得六小姐尖叫出声,叶建彰也吓得脊背一僵。 盛信廷的声音如同裹了层冰霜,“我是练武之人,我随身都有剑,我若是想,别想杀条狗,就是杀了你,也是抬只手的事。但是白雪可是让人勒死的。” “你……许是怕二姐姐怪你,故意这样做给她看的!”叶建彰咬着牙睨着盛信廷。 “够了!”雪兰高喝一声,她死死的瞪着叶建彰,“你二姐夫不会的,我相信他!” “你……”叶建彰气得七窍生烟。 盛信廷放下了剑来,把剑重新收了起来。 许是因被人拿剑指过,许是也在懊恼自己刚刚的无措,叶建彰的怒火在这一刻也暴发了,“我全是为了你好,让你看清了他,可是你竟然不信我反而信他?!若不是看在娘的份上,我又岂会跑到这里来自讨没趣,将军府里没人待见我,我走!” 叶建彰说着,上前来接住六小姐,“三哥待你回家,若是再不回去,你的命都要丢在这里了!” 六小姐抬起来哭得通红的眼睛,看向雪兰。雪兰按住了叶建彰的手臂,“你要走你就只管走,别带上六妹妹。” 叶建彰有些咬牙切齿,“你怎么知晓六妹妹不愿意和我走?” 雪兰和叶建彰同时看向六小姐,六小姐婆娑着一双泪眼,看了看雪兰,又瞧了瞧叶建彰,“我……我和三哥哥回去……” 叶建彰听了六小姐的话,甩开了雪兰的手,扶住了六小姐,话却是说给雪兰和盛信廷听的,“六妹妹你别怕,三哥带你回家,我们回家!” 六小姐一直抽泣着抱着白雪,雪兰心如刀绞,她只能默默的望着叶建彰和六小姐离开。 一只大手握紧了雪兰的玉手,雪兰转眸看向盛信廷,盛信廷的眉宇间积着化不开的愁云,“我们也回去罢。” “嗯。”雪兰淡淡应了一声,被盛信廷拉着回到了正房。 待到正房,盛信廷先叫来了韩琢。韩琢进门就跪倒在地认错,盛信廷并未叫他起身,只问他,“将军府里极可能有外心的人,今日之事便是你的失职。” 韩琢忙道是,却不敢抬头。 “下去把这事查清楚。”盛信廷皱着眉打发走了韩琢。 韩琢退去后,盛信廷起身走到雪兰面前,低眸看着坐在榻子上的雪兰,“对不起,我没叫人看好白雪……” 雪兰轻轻的摇了摇头,“我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对白雪下手?难道只是为了挑拨你我之间的关系?” 盛信廷听着雪兰的话,抬手把她拥入怀中,雪兰静静的依在男人的怀里,听他的声音从头顶传了来,“我开始还有些担心,担心你会信了建彰的话。我一直看着你,不敢错过你一个表情。可是,在你喝斥住建彰,说信任我时,我的心更难受,比听着建彰骂我时还难受。因为我到底辜负了你,没把白雪看好……” 雪兰从盛信廷的怀里站起身,一只玉手抵在他的唇上,把他一肚子的话都堵在了嘴里。 “确实是你的错!你想赖也是赖不得的。”雪兰的手依然轻盖在盛信廷的唇上,双眸一动不动的望着他。 第四百三十一章 失踪 “你不可以怀疑我,我了解你,我知晓你的为人,你定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的,你更不该置疑我对你的信任。所以,就是你的错了。” 雪兰的喃喃细语,让盛信廷的眉眼温柔下来,“是我的错,兰儿……”他吻了吻雪兰的掌心,顺势把她重新拥在怀里。 …… 只隔了半日,韩琢就来向盛信廷禀报,雪兰坐在一旁听着韩琢的话。 “都是奴才的错,就是在白雪出事不久,有人发现新买回的一个粗使丫头死在了后面的柴房里。” 盛信廷端着茶盏的手一顿,他抬头看着韩琢,“人是怎么死的?” “服毒。奴才并未在其身上发现什么被人勒过或打过的痕迹,就是她的衣服,也是穿得工整,整个人躺在那里,就像睡了一样,除了嘴角流出的黑血之外。奴才还在她平日里住着的房里找到了未换洗的衣服,上面有白色的狗毛。奴才去找了当时买这丫头的人牙子,审了许久,那人牙子一直哭着说是挑来的丫头,丫头说是无家的孤女,人牙子只想着占个便宜。还有就是,那个粗使丫头手上的茧子并非劳做所形成的。” 盛信廷放下茶盏,雪兰也皱起眉来。 不是劳做形成的,那就是习武形成的。家里果然有内贼!可是这个内贼的背后又是谁呢? “新买回来的下人,你都再好好查查罢。”盛信廷吩咐了韩琢,韩琢就退了下去。 “你说,”雪兰走至盛信廷的身边,轻轻问道,“这个丫头背后之人,会不会就是邵佑常背后之人呢?” 盛信廷抬起眼来,眉头微皱,“你的意思是,若是两个人背后之人是同一个,那么就是说此人心机很深,早就谋划着对付我们了?” 雪兰点头,“而且此人心思十分歹毒,挑拨你我之间的关系。” 盛信廷半眯着眼睛,双眼看向微动的帘子,“也许……此人会有更阴险的计谋。” 更阴谋的? 雪兰的双眸一闪,难道背后之人还有下一步更可怕的作为么? “别去想了,”盛信廷站起身来,“这几日的事很多,我出去一趟,你好好在家里睡上一觉罢。” 雪兰点头,心里却泛着苦涩。白雪死了,六小姐和叶建彰走了,她只觉得整个人都头重脚轻的。 雪兰靠在榻子上,缓缓合上了眼睛。 洛璃帮着雪兰盖了上条毯子,立在一旁试探的问道,“刚刚您就没吃过什么,要不我让厨房给您蒸些枣泥糕罢。” 雪兰合着眼睛摇了摇头,洛璃只得立在一旁。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确实不少,从刺杀到郭福的死,好不容易诱出一个邵佑常,可是邵佑常又死了。主子的命随时悬在一线之间,要说不往心里去,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帘子轻轻被人挑了起来,李妈妈探着头向里看来。她看到洛璃,便朝她招手。洛璃向南月摆摆手,南月守在雪兰身边,洛璃走了出来,低声对李妈妈说,“您老身子才刚好些,怎么来了?” 李妈妈笑了笑,“我一个粗人不怕什么,我是来问问你,**奶是不是上火了?” 洛璃想到雪兰的憔悴模样,先叹口气,“您老也知道,最近的事多,**奶不可能不上火。” 李妈妈抬头望了一眼黄透了的树叶,“不只是这样,每到秋季人也愿意上火,**奶小时候到了秋天也是有秋躁的。” 听话听音,洛璃马上拉住了李妈妈的手,“您老是不是有什么法子治了**奶的内火?” 李妈妈点头,“我这就去给**奶去去火罢。” 洛璃上下看着李妈妈,李妈妈空着两手,挑开帘子就走了进去。洛璃讷讷的跟在李妈妈身后,只看着李妈妈来到雪兰身边。 “**奶,”李妈妈的声音依旧苍老着,雪兰合着眼睛一听便知是谁。她睁开眼来,露出些许笑意,“妈妈怎么来了?” 南月搬了个锦杌来,李妈妈坐了下来,望着雪兰的脸,“我是听说你没休息好,想来是秋躁你又上火了,我来给你去去火。” 雪兰一笑,躺平在榻子上。李妈妈在一旁的铜盆里净了手,抬手打发走丫头们,来到榻子的后面,按着雪兰的额头,轻轻揉着。 “你这孩子心思重,我是知晓的,但是你也别想太多了。你且想想,大爷现在就已经思虑很多了,你再多思,他岂会感觉不出来?你要他的思虑不是更多了嘛。” 李妈妈按过了头,又按雪兰的脚,“大爷这人多好,不说说别的,就说你这一双大脚,换个男人早把你体出二门之外了,大爷还不嫌弃,真真是个好人!” 雪兰撑不住,笑了起来,她嗔道,“妈妈!” 李妈妈也笑得一脸皱纹都堆在一处,笑过后,她认真的按着雪兰的脚心,“你就睡着,听我叨咕着话就行了。” 雪兰听着李妈妈的话,又合上了眼睛。 “三爷那边的事,我也听说了,咱就甭理他就得了。沐恩侯府那边,你想回就回,不想回,谁也不能拉你硬回,再有,你就是想回,谁也挡不住咱们……” 李妈妈絮絮叨叨的,还真就把雪兰给说睡着了。雪兰再醒时,已经是晡食时分了。雪兰问一旁的洛璃,“大爷回来了么?” “没呢。” 雪兰起身换了衣服,刚喝了一口茶,喜鹊就进了来,“**奶,舅奶奶的人急着要见您。” 雪兰放下茶杯,叫人把沐恩侯府的人带了来。那人是常行走在楚氏身边的一个丫头,丫头进来施了礼便道,“**奶叫奴婢来问问姑奶奶三爷可来这里了么?” 雪兰听了这话,手上的茶杯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雪兰不顾被溅上茶水的湘裙,直盯盯的望着面前的丫头,“你说什么?” 丫头被唬了一跳,“三爷昨日下午进宫之后再也没回来过,**奶起先以为皇上留了三爷,可是遣人去打听,说皇上一直在御书房,根本没有三爷。**奶以为三爷来您这里了,叫奴婢来问问……” 【作者题外话】:谢谢zhqzhgh0430的打赏!么么么 第四百三十二章 进宫 雪兰的头嗡的一声,她身子一晃,死死的按住了太师椅上扶手,才没倒下去,“三弟从将军府带没带着六妹回沐恩侯府?” 丫头一听雪兰的声音都变了,急忙道,“回了回了,三爷把六小姐送回去,就出来了,说是进宫面见圣上。” 雪兰按紧的指节都苍白起来,“去见后皇上了?然后……就没回去?” 沐恩侯府的丫头不知道雪兰要说什么,只讷讷的点头,“是……是的……” 雪兰深吸口气才勉强对着那丫头说,“你……先回去罢,告诉给大嫂,快让人找三弟去。” 沐恩侯府的丫头听说其中事关重大,急忙诺诺应着退下去。 雪兰只盯盯的看着眼前的青石砖,声音都不似从前那么从容自如了,“快去找大爷回来!” “哎!”一旁的洛璃也没有往日的沉稳,急匆匆的出了正房,寻了丫头去请盛信廷。 没一会儿,盛信廷就回了来。他一进房就见雪兰魂不守舍的呆坐在榻子上,见他进了房,雪兰如同见到了救星,“你回来了!” 雪兰一面说着,一面从榻子上站起来。 盛信廷皱紧了眉,携住了雪兰的手,“我听说了,我也叫人去皇宫那边打听去了,一会儿就会有消息。” 盛信廷曾任左骁卫上将军,自然会比旁人多些皇宫里的消息,雪兰点点头,垂首下去双手抚在盛信廷的手上,“我在想……会不会是皇上待建彰不利了?” 盛信廷按了按雪兰的手,“你这才是心急胡思乱想了。你且细想想,皇上为什么要待建彰不利?且不说建彰和皇上的私交,只说皇上可不是没有筹谋就胡乱行事的人。” 雪兰轻轻的叹口气,颓然的坐了下来,“我是真的心乱了……” 盛信廷的手指扣紧了雪兰的手指,“你先好好坐下来,待听听消息再说。” 雪兰不语,随着盛信廷坐在小炕上,双眼却瞥向了正房的门口。 就是寻常的一柱香时候,雪兰却如同等了整整一年。当小丫头喜鹊带着韩琢进来时,雪兰不由自主的站起了身。“可打听到什么消息了么?” 韩琢见惯了一直沉稳的雪兰,第一次见雪兰失态,韩琢瞥了盛信廷,盛信廷锁着眉头,韩琢低头回道,“宫门那边说三爷确实进了宫,但没出来……” 雪兰的脸色忽然就是一变,韩琢忙着又道,“大爷从前的手下却告诉给奴才,三爷在皇宫西侧的门出来过。” “没从来时的门走?”盛信廷问韩琢。 韩琢摇摇头,“不过倒也不难想,因为西侧门离庶吉士馆近些。” “然后就没了建彰的消息么?”雪兰比谁都着急。 “再没了三爷的消息了,”韩琢回道,“不过奴才已经命人去沿街寻了。” 盛信廷忽然开口,“即是敢把人劫走,就不会让你查出什么来。” 雪兰咬紧了牙。 开始是郭福,现在又是叶建彰,若是叶建彰真出了什么事,她怎么对得起海氏的在天之灵? “查!”盛信廷站起身来,走到韩琢面前,“韩琢,我只给你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我定然向你要人。人总不可能凭空消失不见了,明着不能搜,就暗着查,我不管你是使银子还是胁迫,一定要查出些消息来。就从王爷、公主及娘娘们的外家开始,敢把从皇宫里出来的劫走,可见在皇宫里也是有些消息的。” 韩琢并不敢看盛信廷的眼睛,他低头答是,退出正房。 盛信廷扬声唤进来洛璃,“去把我的大氅拿来。” 雪兰在一旁怔了怔,问向盛信廷,“你要做什么去?” 盛信廷接过洛璃递上来的黑绒大氅,转眸对雪兰浅笑道,“我进宫见皇上,这么个人不见了,总要去和皇上说说才是。” 说说?说什么?又怎么说? 雪兰起身疾步走至盛信廷身边,拉住了他的手臂,“你难道是想质问皇上去?” 盛信廷扬扬眉,把雪兰鬓角的头发挽在耳后,“建彰忽然从皇宫出来失踪,难道不是有人想挑拨我们和皇上么?何不让皇上也知晓此人的用心呢?” 雪兰望着盛信廷的双眸,在那双眸子里,雪兰看到民的双眼。 “我和你一道去!” 盛信廷刚要开口,雪兰就已经把他要说的话堵了回去,“建彰是我的弟弟,我去皇宫里闹自然要比你好些,最多不过是个妇道人家的话。” 过了好一会儿,盛信廷才点头,“好,我们一起去,我去前朝找皇上,你去后宫见贵妃娘娘。” “去牡蓉殿?”雪兰有些犹豫,“听说贵妃娘娘现在并不管着后宫的庶务。” “她是不管,”盛信廷系好了大氅,抬头看着雪兰,“不过你现在去了牡蓉殿,叶贵妃会比任何人都愿意帮你找皇上。我们现在只想让皇上知晓此事,当然要闹得大些才好,打草也须惊蛇。” 雪兰想了想,马上明白盛信廷的话。 叶贵妃因对付雪兰已叫扬贤帝震怒,牡蓉殿犹如冷宫。叶贵妃会比谁都快的去请皇上,就是皇后也未必会比叶贵妃更心急。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相互利用。 “只是你也要小心着。”盛信廷不忘叮嘱道。 雪兰点头穿了披风,跟着盛信廷一道坐马车去了皇宫。 盛信廷到宫门口递上了牌子,守门的侍卫都认识他,盛信廷挑帘子问守门的侍卫,“皇上在御书房么?” 侍卫有些受宠若惊,点头哈腰着道,“刚刚听御书房的小太监说皇上在那边,要不我替大人再问问?” 盛信廷摇头说不必了,谢过了侍卫换乘软轿进了皇宫。 雪兰和盛信廷分了开,雪兰直接去了牡蓉殿。 叶贵妃听了宫女的禀告还怔了好一会儿,因为叶雪兰,皇上恨上了她,现在叶雪兰却偏偏来到了她的牡蓉殿,叶贵妃不由得咬紧了牙,“叫她进来。” 叶贵妃心里卯着劲,只待雪兰进来就开始发作她。叶贵妃恨恨的想,她虽不敢把叶雪兰怎么样,却可以挖苦她,揶揄她。 想着,叶贵妃眼望着偏殿的门口,只待雪兰进了殿来。 没一会儿,叶贵妃见雪兰进了殿来,只见她身量比从前高了许多,就连皮肤似乎也比从前细腻了。 她凭什么越来越漂亮了?! 叶贵妃的心头不由自主的升起了一团恶气,正堵在心口,堵得她胸中发窒。 第四百三十三章 撒泼 此时,雪兰已经跪下身去施起礼来。 叶贵妃望着低在自己眼前的雪兰,心头蓦然愉快起来。叶雪兰再漂亮再得皇上的心,她不是还是要跪在自己面前么?! 看着雪兰俯着的背,叶贵妃嘴角勾着笑意,也不急着叫雪兰起身,而是转头端向一旁,端起桌上的茶杯,缓缓扬起宽大的广袖,慢慢悠悠的喝起茶来。 雪兰许久没有听到叶贵妃叫自己起身,她心里明白叶贵妃正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雪兰也不等叶贵妃叫她起身,她便扬起头来,“娘娘,出大事了,请您替我作主啊!” 叶贵妃喝到一半的茶,忽得听雪兰如此说,叶贵妃蹙着眉有几分不耐问雪兰,“出了什么事了?” “建彰不见了!”雪兰头也不曾抬就回道。 叶贵妃还以为是什么事,叶建彰不过是个庶出的弟弟,和她有什么关系? 叶贵妃放下茶杯,云淡风轻着说道,“那就让人去找啊,许是贪玩出去玩了也未可知。” 叶贵妃的尾音拉长了声调,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雪兰依然跪坐在那里,“可是三弟是在见过皇上之后失踪的。” 叶贵妃修眉一挑,脸上的轻慢一扫而尽,双眼闪着精光,逼视着雪兰,“你这是何意?难道你还要怪罪到陛下的头上来了?!” “妾身不敢。”雪兰的眼神没有半分退缩,“只是三弟人进了皇宫,又莫名其妙的不见了已有一日,妾身自然要来皇宫里寻寻。娘娘若是看在姐弟一场的份上,帮妾身找找,妾身定然感激不尽,若是娘娘不帮妾身找,妾身也没什么法子,只能去找圣上亲自要人去了。” 一番软硬兼施,又夹枪带棒的话直气得叶贵妃双眼圆睁。叶贵妃怒极反笑,“好啊好啊,叶雪兰,你胆子真是不小,寻人寻到皇宫里来了,你以为这是你家呢?!想找谁问话就找谁问话?!想见皇上就见皇上……” 叶贵妃的话渐渐声音小了下去,见皇上?见皇上! 叶贵妃心里马上想出了个两全齐美的计策:叶雪兰不是嚷着要见皇上么?自己为什么不趁着这个机会让皇上来到牡蓉殿呢?依皇上的性子,知晓了叶雪兰在自己这里,他定然会来见她的。让皇上见了叶雪兰,一是让皇上见见自己,二是让皇上看看他心心念念的女人把他想成什么样了?! 叶贵妃想到这里,话锋一转,“好,既然你想见皇上,那我就成全你。来人,去把盛夫人进宫寻弟的事告诉给皇上去。” 宫女听了叶贵妃的话,急忙退出牡蓉殿去。 叶贵妃斜睨了一眼雪兰,想到一会儿皇上若是来,见雪兰跪在地上,又该以为自己是欺负了叶雪兰。 于是叶贵妃瞥了一旁的佩雯一眼,佩雯急忙搬来一个锦杌,雪兰报之一笑,便坐了下来。 叶贵妃也不和雪兰说话,两个人皆沉默着等候扬贤帝的到来。 没多大的功夫,扬贤帝就来以了牡蓉殿。当叶贵妃听到宫女禀告说皇上来了时,她的嘴角忍不住撇了一下。 从前若是她有什么事,哪怕是龙胎有什么不适,也没见扬贤帝如此紧张过。叶雪兰来无理取闹的寻弟来了,皇上急得就跟什么似的来到了她的牡蓉殿了! 叶贵妃扶着佩雯的手,支撑着自己略有些笨重的身子站了起来迎接扬贤帝。 扬贤帝进了来,先看了一眼跪在不远处的雪兰,才走向叶贵妃,在叶贵妃身边驻足片刻,才淡淡着道,“都起来罢。” 雪兰也起了身,扬贤帝看向雪兰,“刚刚盛信廷已经去了御书房了,大致的事情朕已知晓了,朕已叫人去找建彰。” 雪兰复又跪了下来,“陛下,妾身打听得过,说建彰根本没有离开过皇宫,妾身斗胆想了想,是不是建彰在皇宫里遇到什么仇敌了?” 这是从雪兰进了牡蓉殿后,听到雪兰说的最受听的一句话。皇宫里若是都不太平,就等于骂皇上治家无方,那皇上还谈何治国! 叶贵妃偷瞄一眼扬贤帝,扬贤帝的眉头正拧紧着,却也语重心长着道,“叶氏,别的地方朕不敢说,建彰若是在皇宫里,定然不会有事的。朕已叫人去查了,建彰是从西侧门离开的,想来是去庶吉士馆的路上出了什么事。” 雪兰的头依然没有抬起来,“妾身斗胆问一句,天下人皆言京城是天子脚下,京城里又是刚离得皇宫的大活人,就这么凭白不见了,京城府尹何罪?护卫军统领何罪?!” 扬贤帝听了这话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左一个何罪,右一个何罪,任谁也听得出雪兰只差指上扬贤帝的鼻子问问他是怎么治京师的。 扬贤帝盯着雪兰虽俯着的腰身,却挺直的脊背,眼前又浮现出刚刚在御书房里的情形…… 盛信廷跪在龙书案前,先参京城府尹,又参护卫统领,还参了左右相国,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官员,他几乎参个遍,最后只差点没把自己这个皇上参了一本了。 扬贤帝看不清盛信廷的面容,只盯着他那直挺的腰背看着…… 现在想想,雪兰现在的姿态和刚刚盛信廷如出一辙!真真是跟着什么人学着什么,从前还是好端端的活泼可爱的一个女儿家,怎么嫁了这么一个死较真的人也为成了一头犟牛了呢?! “起来说话!”扬贤帝着实不愿意看到这样的雪兰,他皱着眉头对雪兰说了一句。 雪兰连动也不曾动一动,继续道,“妾身只一个妇人,不懂什么君子之风,又失弟已一日,已没了主张,只会逢人报报委屈,诉诉心上的苦了。皇上今日若不给妾身作主,妾身就没脸再见叶氏族人了!” 雪兰说着遮面哭起来。 扬贤帝这个气啊,雪兰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君子小人的?难道叶建彰失踪了一日,她就要变成泼妇了跑到皇宫里撒野么?!还有,她怎么就没脸见族人了?!她这是句句在骂自己呢! 【作者题外话】:对不住,宝贝们,我努力在赶稿子,这个季节,实在让我难受,对不起对不起!另:谢谢xb553999的打赏,让你失望了,对不起,宝贝! 第四百三十四章 赠物 “好了!”扬贤帝到底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断喝住雪兰的话,雪兰不语。扬贤帝又有些后悔,从他认识雪兰以为,还是第一次对她高声说话。 扬贤帝的声音忍不住放软下来,“建彰出了事,朕也急,可是急就该是来皇宫里兴师问罪么?你也该想想,朕凭白怎么会对建彰不利?朕再敢告诉你一句:在这宫里面,若是有人敢对建彰不利,朕知晓了也定然不会饶过此人,不管他是谁?!” 扬贤帝的眉头蹙在了一起,他高扬唤进来跟着的太监,“去传朕的话,让京城府尹仔细查叶建彰的下落,若是敢落得一点,仔细了他的人头!” 太监诺诺退下殿去,整个大殿,扬贤帝的眼里只剩下了雪兰,“你且放心。” 扬贤帝连一声“盛夫人”也不唤,偏偏语气又十分郑重,似乎叶建彰失踪之事,是一件军国大事。 叶贵妃的心里阵阵泛起酸来,皇上竟然因为叶雪兰而对叶建彰如此另眼相看,那么皇上把她放在什么位置上了?!要知道,她现在可是唯一一个为皇上怀着龙胎的女人啊! 雪兰连头也未曾抬起来,只是又叩了一个头,“妾身只能叩谢龙恩了。” 只能……她似乎是再委屈不过了。 扬贤帝的眉头皱紧了起来,扫了一眼一旁的叶贵妃,“要不……你在牡蓉殿里和叶贵妃说说话?” 叶贵妃终于盼到了扬贤帝提及自己,她忙道,“是啊是啊,臣妾也想留着二妹妹一起说说话呢。” 扬贤帝眉目微舒,只盯着雪兰看。 雪兰却把身子一俯,“妾身心中惦记着建彰,只想回府里等建彰的消息去。” 扬贤帝忍不住开口道,“哪里有朕这里消息更快呢?你在牡蓉殿里,岂不更好?” “多谢陛下,妾身还是要快些回府去。”雪兰不为所动,又叩了一个头。 眼见着雪兰就在自己面前失魂落魄的起了身,消失在殿门处,扬贤帝这才收回目光来。雪兰给扬贤帝的印象一直是活泼快乐的,很少见她如今日。 扬贤帝的唇抿了抿,沉声又吩咐道,“告诉禁卫军,让他们也遣出人去给朕找叶建彰。” 连禁卫军都要动用了。叶贵妃的牙紧紧的咬在一处,却不敢让扬贤帝看出半分。 叶雪兰啊……皇上真是为了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了! 雪兰离开牡蓉殿,就去了宫门口。 盛信廷早在那里等了她,“子晏,”雪兰疾走几步,来到盛信廷的面前,“可有三弟的消息了么?” 盛信廷眉头微凝,沉默着看着雪兰。雪兰缓缓低下头,“其实我也只是忍不住燃起了希望而已……” 盛信廷揽过雪兰的肩头,“放心罢,不会有事的。” 盛信廷和雪兰坐着马车回将军府,才走到一半,马车就被人拦了住。盛信廷皱着眉挑着车帘向外看去,马车前有一匹马,马上坐着一个京城府衙装的男人。盛信廷看着那人也有几分眼熟,韩琢却已经认出来人来,“徐衙役,你怎么来了?” 那个衙役只拱了拱手上拿着的一个木匣子,向马车里看来,“盛大人,小人奉了我家大人之命,特来见您。就是刚刚,有一个孩童往衙门里送去这个匣子,只说要转交给您的。我家大人以为是贵重的物件,不敢耽误,就收了下来。谁成想,这里的东西唬了我家大人一跳,我家大人急着叫小人给大人送了来了。” 韩琢已经听出话中的不对来,他急忙跳下车来到了那衙役面前,拿过匣子转身递到马车前面。 盛信廷抬手接过了木匣子,雪兰也凑了过来,两个人打开匣子,只见匣子里一缕系装在红绳的黑发。盛信廷拿出了那绺黑发,不及细看,神色就是一变。 盛信廷啪的一声,把木匣子合了上来,他转头看向雪兰,“许是哪个顽童做的事。” 雪兰的眉头却皱紧了起来,她忽然拨开盛信廷的手,按住了那个木匣子,抬起双眼来看着盛信廷,“你到底发现了什么?为什么不告诉给我?是不是有建彰的消息了?!” 盛信廷按着木匣,沉默了许久,才说,“这里面系着黑发的布条,不是普通的红布条。” 雪兰望着盛信廷,见得他的眼神分外凝重。 不是红布条,那是什么? “是……血染成的?”雪兰的话声有些发颤,她怔怔的望着盛信廷,盛信廷到底还是点了下头。 雪兰劈手夺下来盛信廷怀里的木匣子,慌张着打着匣子盖,却打了两次,才打了开来。雪兰从木匣子里拿出那绺头发,直勾勾的盯了好一会儿。盛信廷却在头发下发现了一张字条,他展开来看:叶予川头发奉上。 “是建彰的头发!”雪兰的手一垂,落在了膝盖上,她的手掌里死死的捏着那绺头发。 盛信廷里面翻着面前的木匣,可是再也找不出什么与众不同之处。盛信廷把木匣子放在一旁,揽住了雪兰的身子,“你别慌,若是慌了就中了别人的计策了。暗中之人就是用这带血的布条来让你心神不宁,你可不能中了他的圈套啊。” 雪兰深深的吸口气,“我……会坚强的。” 盛信廷一路安慰着雪兰回到了将军府,可是到了家里并未安宁下来。隔一段时间,将军府就会收到各处送来的东西。 但是让雪兰愤怒的是,送来的多半是叶建彰衣服的一角,还有叶建彰身上的玉佩。而这些东西并非送到将军府,而是送到别处去。有城门口,世家门口,多半是叫人看到之后就能马上给雪兰送来的。而且地点从无重复的。 而最让雪兰恨得不得了的是,一个木匣里竟然装着男人的亵裤。雪兰气得浑身发抖,却连背后之人一点线索也没有,那些东西皆由别人转送了来,雪兰甚至不知晓会不会有人为了避风头,把那劫罪送来的东西藏匿起来了。 而且亵裤送来,多半是叶建彰被人折磨着! 雪兰觉得自己要疯了! 【作者题外话】:宝贝们,光棍节也要快乐哦! 第四百三十五章 秀阳公主 这几日,盛信廷很早就出去了,到了很晚才会回来。雪兰通常等着他回来,待他进房的那一刻,雪兰几乎是提着心观察着盛信廷的脸色。 三日来,雪兰等来的都是盛信廷蹙眉进来,眼神里满是忧愁。每每欢喜,又每每失落,随着失落,雪兰就更加惶恐起来。 没人知道幕后之人是谁,只有邵佑常那里知道些蛛丝马迹。 雪兰的手臂支着下巴,邵佑常……只有邵佑常那里一条线索。邵佑常当了面首……雪兰忽然坐直了起来,邵佑常当了面首,他服侍的定然是个女人! 昭华公主成了亲,而且明目张胆着劫回去一个大活人,驸马自然会知晓。雨阳公主嫁与盛信炎,自然不可能劫了叶建彰去。公主中虽还有几位,但是雪兰几乎记不清她们的模样。 只余秀阳公主了,她因雪兰不能嫁与盛信廷,又因想陷害雪兰,连婚事都被搁浅下来了。心里若说没有恨,那就不大可能了。 “**奶,”喜鹊慌里慌张的跑了进来,“门口有圣旨到了” 圣旨? 雪兰皱起了眉来,“大爷并不在家。” 喜鹊的眼神有些发怯,“**奶,圣旨是给您的。” 雪兰一听这话,急忙换了衣服,就要摆香案。喜鹊在一旁说,“宣旨的公公说圣上说了,事情紧急,是圣上的口谕。” 会不会是有什么建彰的消息了? 雪兰想到这里急匆匆的去前院迎宫里的公公。 来人雪兰并不认识,雪兰只得跪下接旨,那位公公清着嗓子把圣意说给雪兰听。原来是皇上找到了叶建彰曾被关的地方,叫雪兰一个人去看看。 雪兰皱紧了眉头,“公公,为什么陛下叫妾身一个人去?” 宣旨的公公解释道,“陛下说了,找到这个地方有几件衣服,极像叶三爷的,皇上叫不准,请夫人去看看。再者,上一次盛大人对圣上不敬,圣上因怀着仁慈之心,并未处罚盛大人,已是极给他面子了,所以不必叫他去了。” 雪兰想到上次进宫,盛信廷确实软硬兼施,叫扬贤帝极气恼。 “去北郊集市么?”雪兰问向公公。 那公公点头,“圣上还叫了马车来,接夫人去北郊集市。皇上说了,夫人一向谨慎,若是不想坐宫里的马车,坐自家的去也行,北郊集市那边已经有人候在那里了。” 雪兰想了想,还是又问道,“皇上派的哪位大人去的?” “京城府尹于大人就在那边呢。” 雪兰点头,谢过了宣旨公公,急忙回到正房换衣服。 “北郊……”南月有些吃惊,“北郊集市可是京城里最大的集市了,难道有人把三爷带到那边去了?!不可能啊,人那么多。” 雪兰双眸闪过寒光,“人多也可以障目……”雪兰转身去柜子中翻找起来,又吩咐着洛璃,“你快去遣人告诉给大爷。再到前院看看哪几个护卫在。” 洛璃有些不放心,“**奶,皇上不是不让大爷去么?” 雪兰冷冷一笑,“难道大爷偶然遇到了还算抗旨么?” 洛璃倒吸口凉气,自家主子胆子可真大,还敢这么圆滑的抗旨! 雪兰终于在柜子底下找到从前的一套旧衣,那是在沐恩侯府偷跑出去时穿着的。南月着换着衣服的雪兰,眉头皱得更紧了,她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奶,我有些不放心。” “不放心就快去打听下,刚刚的公公是什么来头?还有,再去秀阳公主那边打听些消息。” 南月虽不知晓为什么家主子让她打听秀阳公主,但是她还是答应下来。 雪兰拿着布带缠在小腿上,长发绾成一个髻,打扮如同短衣男子一般。 王嬷嬷在一旁打量着雪兰这身打扮,“**奶,您就这样去北郊集市?” “对,即是集市就不必穿得太过华丽了,而且看建彰的东西,穿得拖拖拉拉的也不容易行事。”雪兰把衣领抚平整了,对王嬷嬷勉强一笑,“嬷嬷放心,我自有分寸。” 王嬷嬷只轻轻叹口气,帮着雪兰添了杯茶,立在一旁向正房门口张望。 没多久,洛璃先回了来,“**奶,外院有十来个护卫还在,奴婢已经吩咐了他们,一会儿跟着**奶一道出去。” 这时,南月小跑着回了来,她一进房就对雪兰说,“**奶,奴婢打听过了,护卫里有认识那位公公的,说他是内侍省的太监。还有,今日秀阳公主的马车刚刚离开了,至于去哪里就没人知晓了。” 雪兰默默的点点头,招手叫过南月,“你和我一道去北郊。” 南月答应下来,洛璃拉住了雪兰的手,“**奶,奴婢也想和您一道去!” 雪兰按了按洛璃的手,“你就在府里罢,许是去一会儿就回来了,再者有南月。” 洛璃只得点头。 雪兰带着南月离开了将军府,主仆二人带着十多个护卫去了北郊。 北郊集市从白日到黑夜都热闹非凡,马车只能停在集市门口。雪兰挑帘子下了马车,一个差役模样的人上前来问话,“请问是盛夫人么?” 雪兰挑眉看了他一眼,“是,你是?” 那人上下打量了一眼雪兰,才一躬身,“小人是京城府尹于大人手下差役,于大人已经到了,叫小人在此候着盛夫人。” 雪兰知道自己这身打扮让这差役一时有些奇怪,她也不多谢,只叫差役带着自己去里面。差役一指前方,“要穿过集市在后面的茅屋里,原本大人想让夫人的马车绕到后面,可是刚刚看到后面是一条河,绕不过去。” 雪兰点头,“那就请你带路罢。” 差役带着雪兰及几个护卫向集市里走去。 北郊集市人果然多得很,买东西卖东西的,吆喝搬货的,还有许多闲来无事逛集市的,一个个接踵磨肩。 雪兰勉强跟上了前面的差役,南月在雪兰身后紧紧的扯住了她的手臂,一行人穿过人流,终于到了集市后面。 眼前有一排差役守在一处茅屋,前面的差役转头看了一眼雪兰,殷勤的笑笑,“盛夫人,您请,这就是我家大人发现的茅屋了。” 雪兰只站在小巷子前,并不往里走,她笑着问差役,“秀阳公主可愿意出来见我么?” 第四百三十六章 中毒 差役忽然一怔,“夫人说的是什么?” 雪兰冷冷一笑,“你还装什么糊涂?秀阳公主把我引到这里来,下了这么多功夫,不就是要致我于死地么?怎么到了这里,秀阳公主又不敢露面了呢?” 前面的差役眼神里闪着莫测的光,忽然,他一抬头,雪兰只听得身后传了嗖嗖几声。南月大叫一声,“小心!”雪兰不及得躲,已经被人狠狠的推向一旁。 如此之突然,雪兰一点准备也不曾有,她没想到在小巷子里,秀阳公主的人就敢动起手来了! 雪兰倒在地上,勉强回头看去,南月压在自己的身上,“**奶……”南月身上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雪兰的眼泪马上落了下来,“南月!” 南月却没有再听到自家主子的呼唤,满耳全是打斗之声,雪兰抱住了南月,她向四周看去,只见两个护卫把她围在当中,两边不知何时已经立着许多弓箭手,正朝着这边射来箭。 “**奶快走!” 一个护卫腿上已中了一箭,还不忘推着雪兰。 “不……不对……”中箭的护卫忽然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箭上有毒! 雪兰猛然间想到了这种可能,而跟着她的记卫只余一两个人了。 “**奶我们走!”一个护卫抬手打开了雪兰扯着南月的手,夹起雪兰就向一旁的房顶跃了去。 只是他的速度再快,敌不过快如闪电般的利箭,夹着雪兰的护卫身子一斜,原本踩在瓦沿的脚滑了下来,身子跌落到地上,把雪兰也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奶……”那护士最后唤了一句雪兰,倒在了地上。 雪兰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疼痛,起身就往小巷里跑,而就是这么一瞬间,雪兰的身子一晃,一股钻心的疼痛从肩头传了来,雪兰转头,一支短小的黑色羽箭已经钉在了她的肩膀上。 雪兰只觉得浑身的力气似乎被人抽了空,她咬着牙扶住了面前的大树。然而,她的视线开始模糊起来,雪兰心知是毒性发作了。 难道自己就这样死去了么?不!她不甘心!可是纵有不甘,她的身子已经不听她的使,雪兰已经倒了下去。 盛信廷! 当雪兰的眼帘快要合上时,她脑海中显现的是盛信廷的笑脸,他的眉眼是那样清晰俊朗,就是在她的记忆中,他的笑容都是那般温润…… 雪兰的眼角滑过两行清泪来。 许多的恩爱,许多的欢笑,许多的许多,都成为往事了。 来生再见罢,子晏…… 雪兰闭上了眼睛。 …… 雪兰睁开眼睛时,抬头就见红木的承尘。 这里并不是她的家,这是哪里? 雪兰动了动身子,肩头上传来了阵阵疼意。 怎么回事?!自己不是已经中箭死了么?怎么还活着! 雪兰扫了一眼自己的肩头才发现,不知是谁已经给自己换了一件新衣。雪兰猛然坐起来,扯得肩头又是一阵剧痛。 雪兰咬着牙按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发现肩膀已经被人包扎好了。她抬眼环视四周,这是一间并不大的房间,除了一张床便是一张圆桌。圆桌上点着一支蜡烛,微弱的烛光勉强照亮了整个房间。 雪兰这才发现外面天已全黑下来。 雪兰忍着肩上的疼下床穿上鞋子去开房门,却发现,房门已在外面被锁了住。雪兰抬手就拍房门,“开门!” 门外没有一点声响,死寂得如同坟墓。 雪兰扫了一眼整个房间,房间里除了大门,再没有一张窗子。 灯光就在这时在门外亮了起来,隔着紧闭的门,雪兰看得清楚,几个人挑着灯笼来到了门前,一个高大的身影就在一片亮光中出现在门口。 雪兰微怔,“你……不是秀阳公主?!” 外面的人哈哈笑了起来,“秀阳公主?她有我这个本事么?”那男人醇厚的嗓音没有一丝沙哑。 雪兰一时间听不出是谁的声音。 “叶雪兰,你也没想到你会落到我的手里罢。你再机警又如何?”那声音狂妄又自得。 雪兰杨从门缝看向外,却发现似乎是为了防备她,门竟然连一点缝隙也没有。雪兰深吸一口气,努力的想着对策,“我……没有中毒?” “中毒?”外面的男人轻蔑的一笑,“我并不想要你和你的人的命,你自然留着有多用处呢。” 雪兰的脑子因外面之人的前半句话而雀跃不已。 那么就是说……南月没死! “南月呢?”雪兰向外喊道。 外面传来了一声噗笑,“放心,没死呢。这个时候你该想想你怎么办了。” 雪兰没想明白对方话中的意思,就见头顶一凉,她抬起头来,只见头顶上的瓦片被人掀了起,一支似檀香一样的东西从头顶落了下来,正落在地中间。 雪兰一愣,马上想到了什么,她抬脚要去踩灭那支香,却发现自己的身子已经越来越软,不等她呼叫,整个人已经软倒在地上。而那支香,就在雪兰的耳侧。 男人的声音分外清明,“你能听到我的声音,你甚至有任何知觉,但是你却动不得。叶雪兰,一会儿我会送来一份大礼给你,你定然会欢喜的。” 大礼?! 雪兰敢断定此事绝不会安了什么良善之心。怎么办?!雪兰想咬动自己的舌头,却发现她连动一下嘴唇都做不到! 门被缓缓打开了,两个罩着面的男子进了房来,拿起地上的香按张了雪兰的嘴。雪兰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两个人把那支灭了的香末倒在了自己的嘴里。 有晚风吹了进来,雪兰感觉到了阵阵凉意,却发现原来刚刚说话之人这般恶毒。把迷药给自己吃了下去,却让房中的迷香散尽。那么,一会儿再来此房里的人定然是会动会说会做许多事的。而她,只能眼睁眼的看着,看着发生的一切,有疼痛,却不能喊叫,雪兰只觉得自己的心犹如被人剜着一般的疼! 两个黑衣人把雪兰放在床上,随后走出房去,关上了门。 雪兰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只知道她一直惊恐的睁着双目,等着那生不如死的时刻来临。 【作者题外话】:我相信患难时方见真情,能在我断更时,还给予我鼓励并打赏的宝贝们有:墨璐,黑妮,7749,兔兔,3999!小舍为了你们,起早贪黑码出一章加更,小舍爱你们,么么么!你们若安好,我心方晴。 第四百三十七章 救起 许是过了一柱香的时候,也许只是一盏茶的功夫,门忽然就被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那脚步似有些忽轻忽重,待人到了床畔时,雪兰借着微弱的烛光看见了一只修长的手拉开了帐幔,一股酒气就空隙间传了进来。 雪兰皱了皱眉头,眼见着帐幔被全部拉了开,扬贤帝那长眉细眼就呈现在雪兰的面前了。 雪兰张大了眼睛,马上明白了幕后之人的险恶用心了!扬贤帝一直钟情于她,此时她又不能动不能说话,扬贤帝还喝多了酒…… 如果扬贤帝真是酒后和她怎么样了,那么,扬贤帝定然不会对她放手。君夺臣妻,扬贤帝会被后人如何评价?!盛信廷也定然会和扬贤帝反目!依雪兰对盛信廷的了解,盛信廷不杀了扬贤帝,也绝不会放过扬贤帝的!那么背后坐得渔翁之利的,就该是幕后之人了! 雪兰紧紧的抿着唇,不住的朝着扬贤帝眨着眼睛。而酒气醺人的扬贤帝却完全呆住了。 “兰儿,真的是你?……我……不是在梦里罢……”扬贤帝抬起手来,手指似怕惊动了雪兰,又轻又缓的落在了雪兰的脸侧。当手指滑过雪兰的肌肤时,雪兰只觉得冷汗森森。 “兰儿……果然是你……” 雪兰在心里呐喊着,却发不出一点声响来。 一双手臂紧紧的拥住了雪兰,似乎要把雪兰揉碎融到自己的怀里。扬贤帝缓缓的低下了头,朝着雪兰的双唇压了下来。 雪兰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痛楚从四面八方席卷了她的全身。 而那整张脸却一斜,擦着雪兰的面颊,贴在她的耳畔,“兰儿……我曾无数次的想这样拥着你……就只有我们两个……兰儿……我的兰儿……” 那一声沙哑又低沉的呢喃,令雪兰的每个毛孔都透着冰凉。 不可以!不可以的!! “兰儿……我爱你……很爱很爱……” 扬贤帝的手已经扣住了雪兰的纤纤手指,正一点点的攀上她的手臂…… 雪兰只觉得自己要痛苦的死掉了! 谁来救救她啊?!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乱将起来,打斗声越来越大。扬贤帝没有动,扣着雪兰的手忽然一紧,一声似有还无的叹声在雪兰耳畔响起。 雪兰一晃神的功夫,扬贤帝已经坐了起来,“外面是谁?” 门就在这时被人推了开,雪兰听到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臣盛信廷前来救驾!” 有好一会儿的沉默,四周都安静了下来,雪兰甚至能想出盛信廷与扬贤帝对峙的眼神。 扬贤帝缓缓开了口,“盛爱卿救驾及时了。” 雪兰听出其中的细微之处,扬贤帝没说让盛信廷起不起身的话,那么就是说盛信廷并未给扬贤帝施礼。 盛信廷没说一句话。 房中响起了脚步声,雪兰双眼所及之处忽然就多出盛信廷的俊颜,委屈、激动及劫后余生的侥幸一齐涌上了她的心头,雪兰的泪水马上滑出眼眶来。 终于把他等到了! 盛信廷抱起了雪兰,从怀中拿出小药瓶,倒出一棵药丸放在雪兰口中。随着那独特的清凉入口,雪兰渐渐觉得双唇能动了。 “我来了,兰儿,我来了!”盛信廷把雪兰紧紧的抱在怀里,雪兰感受着来自他怀中的温暖,双眼再次模糊起来。 随着雪兰双唇缓缓开启,她慢慢对他说道,“你怎么才来呢?”她哽咽出声。 “对不起,对不起,兰儿。”盛信廷吻了吻雪兰的面颊,弯腰把她抱了起来。 “陛下,臣带着拙荆回府了。”盛信廷说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扬贤帝靠在一旁的椅子上,望着空空荡荡的门口,狠狠的吸了一口气。 一旁的小太监大气不敢出一下,过了许久,扬贤帝才起了身,小太监连忙过来扶住了他,“陛下,您……” “回养心殿……”扬贤帝的话语有些有气无力,小太监不知道他是因为醉了酒晕了头,还是因为伤了心…… 一直到了宫门的马车前,盛信廷都抱着雪兰,不曾松开她一下,且越抱越紧。坐在马车里,两个人依偎在一处,盛信廷用手指擦掉雪兰脸上的泪痕,声音低低着,“兰儿,你知道我发现你不见了时,要吓死了……第一次这样害怕……” 雪兰的头紧紧的贴着盛信廷的胸口,双臂也缠住了他的腰身。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却把彼此紧紧拥着。 回到了将军府里,盛信廷又把雪兰从马车上抱回到正房。 洛璃几个见雪兰平安归来,喜得什么似的,却不好打扰了夫妻二人,纷纷退了下去。 芙蓉帐里,雪兰枕在盛信廷的胸口,她的长发披散满了他的前胸,“我都想过了,若是皇上真把我怎样,我也没脸见你,不能对你忠贞,我便以死明志……” “你胡说些什么?!”盛信廷的声音忽的一高,喝止住了雪兰的话,“我只要你好好的,便是真出了什么事……”盛信廷的声音一顿,雪兰的心无由来的一提,若是真出了事,他将如何?…… 盛信廷的声音又传了来,“也不怨得你!我就带着离开这里,到一处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就你、我和我们的孩子……” 雪兰的眼泪顺着眼泪落在男人光滑的胸口,男人的声音有些低沉,“兰儿,只要你弃了我就好……” 如此爱护她,哪怕她失了贞洁,也愿意护她周全;如此看重她,把自己放在更低的位置,任她来选;如此为她着想,句句话都想让她放下心里的枷锁…… “你好傻……”泪水挂在雪兰的笑脸上。 男人扳着雪兰的脸,垂头吻住了她。雪兰双唇微抖着迎合着男人,男人一点点的开启着她心灵的闸门,到底把她点燃了…… 在一次次的风口浪尖时,雪兰呢喃出声:“我是你的……我全部是你的……” 盛信廷狠狠的吻住了女人的樱唇…… 那晚,晓风抚过了明月的腰身,把夜空中最后一片云朵都吹了散,秋日的夜晚,繁星点点,夜色分外撩人…… 第四百三十八章 浮出 深夜,雪兰睡得沉,盛信廷却睁开了眼睛。 他转头望着熟睡中的雪兰,起身穿好了衣服。在离开之前,盛信廷在雪兰的额头上轻吻了一口,打开了内室的隔扇门。 南月听到动静就已经起了身,她见盛信廷出了来,忙上前来,“大爷,您要出去?” 盛信廷只淡淡的嗯了一声,“你留下照顾好你家**奶。” 南月点头,盛信廷走出房去。 …… 他站在窗口,望着深夜窗外的明月。 天气本已转凉,他却依然喜欢敞着窗。风如水一般的兜进来时,他就觉得痛快极了。他抬头望向缺了一角的明月,阴恻恻的笑起。 从刺杀盛信廷和叶雪兰开始,他就在一步步的筹划。所以在邵佑常派人杀了郭福时,他并未加以阻止。一是郭福一介蝼蚁,死就死了,又如何?再者,邵佑常到底和别人不同,他是有几分看重他的。 可是,邵佑常竟然中了盛信廷和叶雪兰的计,最终死去,这是他不能接受的。特别是在更深夜重时,他一个人坐在床榻上,想起邵佑常往日的好。从前不常得邵佑常如何,真失去了,他觉得又回到了小时候……他就后悔,他就会恨。他的人,他们居然也敢动?那就休要怪他心狠手辣了! 护卫敲门进了来,“主子,叶建彰已经饿得晕厥过去了。” 他转过头来,冷笑一声,“他倒有骨气!给他灌面糊进去,灌水下去,他想死,我偏不让他死!你们记得,也别把他弄死了,他留着还有大用处。” 护卫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叶建彰……他嘴角的冷笑更加阴森起来,这个即能牵动皇上,又可以制约盛信廷的人,他可要好好留着。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喊杀之声,他就是一惊,转身打开了房门。 不知何时,他的院子里已经站满了手持刀剑的侍卫,他们正和自己的护卫打在一处。他凝神细看,倒吸了口冷气,这不是京城的护卫军么? 隔着打斗的军士,他挑眉看向护卫军后面的后氅将领,脸色故做慌张,又嘻嘻笑起,“盛大人这是怎么说呢?怎么忽然带人来本王府了?” 盛信廷提剑在手,眼望着节节往后败退的王府护卫,削冷的面孔更显铁面无情,“奕亲王,我还是找到你了。” “你……你说什么?!”奕亲王心头猛跳,盛信廷怎么会知晓是自己?! “我正是奉了圣旨来捉拿你的。” 圣旨?……难道皇上全知晓了? 奕亲王不由得抬头深深的看着盛信廷,只见他脸上虽有笑,却寒若冰霜。栾亲王打了一个激灵,他一直做得如此之机密! “胡说!”奕亲王指着盛信廷喝道,“我皇兄怎么会叫你来拿我?!我从皇兄登基以来,一直拥力皇兄,分明是你想造反!私闯王府,诛杀王府护卫,你该当何罪?!” 盛信廷的脸上扬起一丝嘲弄的笑,“王爷即是想听,那我就把圣旨好好念给你听。”盛信廷说着,从一旁的护卫军手上接过一道黄绫圣旨,缓缓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奕亲王陷害忠良草菅人命夺其王位特令上将军盛信廷将其拿获待朕亲审饮此 盛信廷拿着黄绫圣旨望向奕亲王,“王爷,你以为你做得足够机密,你以为把邵佑常和秀阳公主推出来,就能替你顶罪了?你可曾想过,人做事总是会留下痕迹,就是你和秀阳公主来往过密,才暴露了你出来。顶罪也要看看替你顶的人够不够机灵,王爷。若是不够机灵,把你处心积虑待她的好都出来,你怎么会引得我的怀疑呢?” 秀阳公主……奕亲王咬紧了牙,这个笨蛋! “我不怕!”奕亲王到了这个时候,气势反倒更嚣张,“我要面见皇兄,我要告诉他,是你诬告我的!我要让他知道,你到底是怎样的居心险恶,敢调拨我们兄弟之间的情分!”奕亲王说着,皱着眉四下打量着。可是,整个王府除了眼前的几个护卫皆安静极了。 “王爷蛰伏了这么久,也着实不易了。”盛信廷见得寥寥无几的王府护卫,双眉微抬,“你不用再等了,你的精兵早被京城卫军在京城外的燕北镇给歼灭了。就是府里的护卫和杀手,也皆我们来之前中了毒。王爷,不是只有你会用毒用迷药,我也会。” 奕亲王一贯嘻嘻哈哈惯了的脸忽然一变,眼神中透出凶光来,“盛信廷,你留得这一支护卫,就是为了羞辱我?!” 盛信廷眼见着最后一个护卫倒在了奕亲王面前,几把钢刀逼在奕亲王的脖颈上,才悠悠着道,“王爷即知晓,又何必多说呢。” 他居然就这么承认了! 奕亲王气得黑脸添青,他咬牙切齿着道,“盛信廷,你等着!” “不必等着了,”盛信廷已经转回身去,“你埋伏在将军府旁的杀手也被我的人给绞杀了。” 奕亲王没想到盛信廷出手如此之快。 他忽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盛信廷,你杀得了我的杀手又如何?你先想想你和叶雪兰的未来罢,我那皇兄可是会放过叶雪兰么?他不会的!那日他明明瞧出来秀阳公主灌他的酒,他还是喝下去装醉了,可我不信他是真醉。随后呢?他还不是去了盛夫人的房里。啧啧,和后直抢女人,盛大人,你真有信心抢得过皇上么?!纵然是盛夫人和大人伉俪情深,有这么一个强大的情敌,盛大人,你的胜算又有多少呢?” 盛信廷缓缓的抬起眼来,走至奕亲王身旁,云淡风轻的回望过去奕亲王挑衅的目光,“王爷为了邵佑常一个只为露水的孪童,不惜提前暴露出自己来。难道不能理解我为我情投意合的妻子而舍弃前途和性命么?” 奕亲王猛然转过头来,直直的望着盛信廷。 盛信廷是在告诉他:为了叶雪兰,他盛信廷不惜和皇上对抗! “你,是条汉子!” 盛信廷转身朝着后面侍卫摆摆手,几个人把奕亲王绑将起来,押入马车。 第四百三十九章 遗憾 雪兰醒了时已是早上了,她把手探向身旁,身边空空的,并没有盛信廷。雪兰睁开眼睛,高声唤着洛璃。 洛璃和南月一起进了来,雪兰问向二人,“大爷呢?” 洛璃看了看南月,南月笑着道,“大爷很早就出去了,好像是进宫了。” “哦。”雪兰点了下头,起身穿了衣服。 待到几个丫头刚把早饭放上来,盛信廷就回了来,见雪兰正要用早膳,他倒一笑,“回来得早,倒不如回来得巧啊。” “你去哪了?”雪兰起身走到盛信廷身旁,盛信廷拉着雪兰的手,笑容湿润,“去把幕后之人拿了住了。建彰我也叫人送回沐恩侯府去了,你且放心。” “这么快?!”雪兰没想到捉拿幕后之人会这么快,她抬手抚过盛信廷的袖口。袖口并没有多少温度,凉意十分。雪兰不由得抬起头来,看向盛信廷的脸,“你……是不是很早就走了?” 盛信廷把雪兰鬓角的头发挽在她耳后,“什么也瞒不过你。” 雪兰拉着盛信廷的手,把他带到座上,命丫头上了热茶,又亲为盛信廷添了茶,才问他,“幕后之人不是秀阳公主,到底是谁?” 盛信廷握着手上温热的茶杯,看着雪兰,“是奕亲王。” 雪兰到底还是吃惊的啊了一声,奕亲王,是皇上的四弟,平日里嘻嘻哈哈,一直给人宽和,无心计之感。任谁也没想到会是他! 雪兰蹙起了眉来,“奕亲王是王爷,你怎么能拿得他的?难道你……” 盛信廷唇边的笑淡了许多,“自然是皇上拟的旨。”见雪兰半晌不语,盛信廷又道,“皇上并非没有心机之人,我觉得他早有所怀疑了。上一次你进宫,皇上就该想了这幕后之人。我去请旨时,他并未多问,直接叫我拿了人。” 雪兰坐在一旁,还是吸了口气,“可是我还是没想到会是奕亲王。” 盛信廷扬起头来,目光有些清冷,“人到底是什么性子,谁又会知晓呢?”盛信廷端起茶,轻轻的啜了一口,“皇上也许也没想到会是奕亲王呢。” 扬贤帝正直直的望着面前被人绑着的奕亲王。 养孪童,养死士,还有兵马,他平日里最与人好相处的四弟到底要干什么?! 扬贤帝的眉头拧成一团。“在你的奕王府的别苑里养着许多的死士,你要留着何用?” 奕亲王缓缓的抬起头来,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杀你。” 就这么坦然的承认下来了,扬贤帝的脸色到底沉了下来,他冷笑道,“朕待你不薄,你竟然算计起朕来了。” “待我不薄?”奕亲王哈哈笑了起来,“若是真待我不薄,你愿意把江山让给我么?我蛰伏这么多年,为的是什么?我改变不了父皇的意愿,我就只能伏低做小,一直等候着时机。我也告诉给你,凌康也是我派人去刺杀的,我就是想让大哥也恨上你了,借此机会让父皇厌弃你。叶雪兰府里的狗也是我命人杀的,也想嫁祸给你,可惜也失败了。” “你若是没抓住我,我还准备了更多的。比如在你后宫做个乱,在你亲军里安插个人手。说来也是人命不如天算啊。”奕亲王似遗憾的摇着头,“本以为让盛信廷和你之间挑起一场恶战,可是谁成想,竟然被盛信廷识破了,真是遗憾啊!” 奕亲王脸上的笑带了几分狰狞,“难怪叶雪兰也会选盛信廷,而非你。盛信廷更在乎叶雪兰,他比你思虑的周全,更比你有谋略,换我是叶雪兰,我也会选盛信廷。” “把这等乱臣贼子堵了嘴拉出去!”明明知晓奕亲王在挑拨,扬贤帝还是忍不住拍案而起,直接高声喝着,“把他给朕凌迟处死,其家眷一并处死!” 门外的御前侍卫听了扬贤帝的话,进来押住了奕亲王,奕亲王却又哈哈笑了起来,“三哥啊三哥,今日我就再唤你一声三哥!你是天下的君主又如何?你却得不到你最心爱的女人。我虽是将死之人,但是我却得到了许多我想得到的东西。就算我养了孪童,我也快乐过了。而你,高高在上,却也只能羡慕我的随心所欲了。” 扬贤帝气得把一旁的砚台拿起来朝着奕亲王砸了去,崩的一声,奕亲王的头上破了一个口子,鲜血直流。而奕亲王却依然张着嘴笑,任由血流到他的嘴畔。 一旁的侍卫忙堵了奕亲王的嘴,把他拖了下去。 扬贤帝跌坐在龙椅上,深深的喘了几口气。 奕亲王竟然敢往自己的心上戳刀子!真真是死不足惜! 小太监见扬贤帝脸都气得变了颜色,不敢大呼一口气,静静悄悄的把地上的砚台收起来,退了下去。 坐下来平静了好一会儿的扬贤帝深深的吸口气,微蹙起眉来。 雪兰……就差那么一点点,就是他的人了……可是,他更想要她诚心诚意的投在他怀里的她,不想乘人之危。他便在最后的时刻,放弃了占有她的念头。就是他说的那些话,也并非醉话,句句都是他发自肺腑的。 扬贤帝合上了眼,自己用心良苦,雪兰怎么就不为所动呢? 想着雪兰依在盛信廷的怀里,他的心就如同刀绞一般。这一切原该都是他做的,可是,都被盛信廷抢了去。盛信廷…… 扬贤帝的眉头皱得更紧。 他就是横亘在自己与雪兰之间最大的障碍! 朝堂之上风云变幻,很快奕亲王及其党羽被诛杀,秀阳公主也被和亲许给了外邦。送秀阳公主和亲的队伍极隆重,后宫嫔妃却没有一个相送,太皇太后与太后也只是以身子抱恙,让体面的嬷嬷送出秀阳公主出嫁。秀阳公主的哭声却一直传遍了和亲的路上。 得知内情的人都知晓,那处外邦最为偏远,为水为金,民风野蛮,那族人奉行一夫多妻及子或弟可续娶父亲或兄弟的妻子一说。秀阳公主嫁的是外邦首领,一个六十开外的老头。秀阳公主以后的日子自然不言而喻了。 第四百四十章 看重 第二日,雪兰便带着丫头回了沐恩侯府。 叶建彰出了事,雪兰最为着急。 楚氏听说雪兰回来,急忙迎了出来,亲自带着雪兰往竹园里走。楚氏向后看了一眼,丫头们退后了几步,楚氏挽着雪兰的手臂,声音低低的对她说,“三弟回来了,我便请了郎中过来,都看了,三弟就是受惊过度。” 雪兰其实更害怕一件事,却不好启齿对楚氏讲。她犹犹豫豫的一笑,“要不我再请个郎中来瞧瞧,三弟当初……”雪兰想到了叶建彰被送来的亵裤,“毕竟也受了些伤,内伤也不知晓有没有受……” 楚氏脸忽然一红,声音更低,却又不好把话说得太过明白,她含糊着道,“你大哥和郎中说了,让郎中仔细检查了一番。这个郎中也是常来府里的,由你大哥陪着,里面全查了一番。二姑奶奶还请放心。” 雪兰了然了,原来楚氏这个长嫂也是心里清明的,所以早就想好了此事,叶建舒也算尽心,让郎中看了叶建彰。 “那就好,那就好。”雪兰心中的石头终于放了下来,她长出一口气,回握住楚氏的手,“有劳大哥大嫂想得周全了。” 楚氏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看你说的,都是自家人,三弟不好,我们脸上自然也无光。” 这倒是句实话,沐恩侯府现在本就人丁不旺,若是再出些什么丑事,只怕更不好在京城世家立足了。而叶建舒和楚氏在大事方面却很是分明。 雪兰和楚氏亲热的挽着手臂,进了竹园。守在门口的小厮一见,忙迎上来,“**奶,三姑奶奶来了。” 楚氏点头,向关着门的房里望了一眼,“三弟做什么呢?” “三爷吃了安神的药,刚刚睡下。” 雪兰点点头,看向楚氏,“那大嫂子就先回去了,我看一眼三弟,我就去前面找大嫂子。” 楚氏自然清楚雪兰还是放心不下叶建彰,便点头带着丫头离开了。 小厮把雪兰让了进来,雪兰就见叶建彰合衣睡在一旁的小炕上。雪兰站在小炕上看着睡着的叶建彰,心忽然就是一酸。 叶建彰脸色比在家里差了许多,脸都瘦成了长脸。脖子上的交领里若隐若现能见得三两道鞭痕。 雪兰咬紧了牙,眼圈也红了起来。 一旁的小厮极有眼色的帮雪兰搬来了一个锦杌,雪兰坐在小炕旁,眼望着睡在床上的叶建彰。 从前觉得弟弟不懂事,不跟着叶建晟等人学好,后来又觉得弟弟被扬贤帝所利用,对盛信廷一直有所成见。现在看着弟弟因为她而受了这些的苦,雪兰心上难受得厉害。 雪兰抽出帕子,轻轻的拭着眼角。 忽然,床上的叶建彰“啊”的尖叫一声,整个人从床上弹了起来。一旁的雪兰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拍打着叶建彰急喘的背,“建彰,建彰,你怎么了?二姐在这里!” 叶建彰的额头渗出了一层冷汗来,他仔细看清了身处何地,才长出口气。雪兰忙用帕子擦着叶建彰额头的汗,“建彰,你是不是做恶梦了?” 叶建彰深深的吸口气,转头看雪兰,“我……没事了……” 雪兰很心疼叶建彰,他年岁并不大,却已经开始努力不让自己的情绪外露了。 雪兰勉强笑了下,岔开了话题,“你身子不好,这几日吃什么要多多留心。大嫂子和我说,只受了些惊吓,想来我觉得对不住你。” 雪兰说着,低下了头去。 叶建彰皱了下眉,“二姐姐,你快别这样说了,命中该有此劫,也怨不得你。” 姐弟二人说了这话,便都沉默了下来。 这时一个小丫头急急忙忙的进了来,“二姑奶奶,**奶叫奴婢告诉您一声,皇上亲临府里来瞧三爷了。” 雪兰听了这话,很是吃惊,就连一旁的叶建彰也没想到皇上会来。 雪兰蹙着眉问小丫头,“皇上的鸾驾到府门口了么?” “皇上事先并未告诉给府里,忽然来了,快到了门口大爷才得了信儿的。现在皇上已经进了府门,大爷他们都去接去了。” 就是说很快就会来到竹园了。 雪兰站起身来,“三弟,那我就先走了,毕竟内宅妇人,还是少见圣上为好。” 叶建彰看了雪兰一眼,摆手遣出丫头和小厮,才皱着眉对雪兰道,“二姐姐,你何必如此在意皇上来不来呢?” 雪兰挑眉看向叶建彰,见叶建彰正看着自己,雪兰发现弟弟眼中的光,有几分不耐。雪兰淡淡着说道,“我为外命妇,自然该回避,历朝历代皆如此。” 叶建彰沉着脸,雪兰已经走出正房去。 雪兰才和洛璃走到竹园大门,扬贤帝就已经在叶建舒的陪同下来到了。扬贤帝看到雪兰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他的目光毫不避人,淡笑了一下,“原来你也在。” 雪兰只得施了大礼,扬贤帝叫雪兰起了来,才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多陪建彰一会儿再走?” 雪兰只得一一作答,“来了有好一会儿了,建彰刚醒,妾身见他没事就要回去了。” 扬贤帝转头看着庭园的风景,避而不谈叶建彰的事,而是说起从前。“从前朕初来沐恩侯府时,沐恩侯还在呢。这些年来,沐恩侯府的人丁凋零了许多。” 雪兰不知道扬贤帝要说什么,扬贤帝话锋一转,“沐恩侯府是贵妃的外家,朕也看重建彰,将来建彰定然会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的。” 扬贤帝的话落一地,跟在他身后的叶建舒手上就是一紧。扬贤帝这话无疑就是说,要让建彰入仕,也就是说,早晚扬贤帝都会提拔建彰的。 叶建舒看了眼面前的雪兰,又低下头来。当着这些人的面又敢如此说出来,正是君无戏言啊。可见扬贤帝是有多急切的得到雪兰的青睐,甚至希望拿着建彰来搏雪兰的欢心! 叶建舒心中暗叹,从宫里到宫外,自己有两个妹妹都被皇上临幸过。而哪个妹妹也不及眼前这个庶妹在皇上的心中为重。 第四百四十一章 宠溺 扬贤帝看向雪兰时,雪兰连眉毛也没有动一下。扬贤帝心就是一沉,难道她连叶建彰的前途也不在乎么? 叶建舒见要冷场,忙上前道,“陛下,您请正房坐坐罢,建彰正在正房呢。”叶建舒说着,还朝雪兰使了个眼色。雪兰躬身道,“陛下,妾身告退。” 扬贤帝沉默了片刻,才对雪兰摆摆手,只说了个“好”。 雪兰转身离开了竹园,扬贤帝却立在原地一直望着渐行渐远的背影。 叶建舒在旁边不敢出声,扬贤帝一直待到雪兰转过抄手游廊去,他才转回头来进了竹园正房。 雪兰坐着马车就回了将军府。 从奕亲王被处死,叶建彰回了家之后,京城着实风平浪静了许久。将军府里,除了盛信廷偶尔出门外,整日盛信廷与雪兰在家里写字看书,去花园里纸鸢。眼瞧着到了冬日,花园子里池塘的水结了冰,风也大了许多,雪兰除了赏雪,写字,没什么可做了。 闷在房里的雪兰托腮望着嵌着雪的枝头,喃喃自语着,“冬天就是太冷,不能出去骑马了,就这一点不好。” 洛璃笑着把炭盆里添了银炭,“**奶,要不我让小丫头在当院堆个雪人罢。” “年年堆雪人,都没什么新意了。”雪兰托着思,头也没回一下。 洛璃看了看一旁的南月,南月皱着眉,她也想不出冬天还有什么好玩的。 帘子就在这时挑了起来,穿着银鼠大氅的盛信廷进了来,见雪兰坐在小炕上,目光却直视着窗外,不由得一笑,“这么安静也不像你。” 雪兰转回头,摆摆手,“子晏,要不哪天你陪我去骑马罢。” 盛信廷把大氅交给一旁的南月,笑着搓了两下手,“冬天骑马也不好,马冷跑得也不快。” “那怎么办呢?”雪兰枕着自己的手臂,“天一凉下来,连纸鸢都放不了了。” 盛信廷拿起一旁的热茶,垂着目缓缓的饮着,“谁说冬日里没有好玩的?冰戏难道你玩过?” 雪兰一下子坐了起来,蹭到盛信廷身边,挽住了他的手臂,扬起小脸,“盛哥哥,我就知晓你最有本事了!我也听说过冰戏,可是听说是一种特殊的鞋子要冰上滑的,盛哥哥,你最是个好人,快把那鞋子拿出来罢!” 盛信廷低眸一笑,轻捏了一下雪兰的脸,“你狡猾得如一只狐狸了!” “哪有哪有,”雪兰不忘在此时狗腿一下,“我的小聪明与盛哥哥的睿智比起来,差得很多呢。” 盛信廷笑着高声唤进来喜鹊,喜鹊喜滋滋的进来,手上提着两只雪兰从未见过的鞋子。 “这就是冰戏的鞋?”雪兰跳下小炕,接过一只鞋子看了起来。上面像普通的鞋,下面的…… 雪兰皱起了眉来,下面的怎么这么像一把菜刀?! “这就是了?”雪兰看向盛信廷。盛信廷点头笑道,“是啊,一会儿我带着你出去到湖面上冰戏去。” 冰戏! 雪兰的脸上扬起了明媚的笑容。 她从来没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会冰戏。雪兰急火火的换上了衣服,拉着盛信廷就去了花园里。 花园里的池塘早就结了冻,雪兰和盛信廷到了池塘旁坐下来,盛信廷蹲下身来,帮着雪兰脱掉鞋袜。一旁的洛璃实在不舒服起来,忙过来道,“大爷,不然我来服侍**奶罢。” 盛信廷挥了下手,洛璃只得立在一旁。雪兰歪着头望着专注的帮也穿上鞋袜的盛信廷,在雪兰这个角度看盛信廷,盛信廷比往日抬头看来更显英姿,认真的动作,举手投足间透着那份矜贵,非常人可比。 雪兰俯下了身来,头抵着盛信廷的头,“我是个女子,到底不该让你给我穿鞋。” 盛信廷唇边噙着笑,头蹭了蹭雪兰的头,低低的笑道,“夫妻若是真心相待,还有什么能做不能做的事情呢?” 盛信廷的一句话,叫在冬日里的雪兰暖到了心里。 雪兰双臂搭在盛信廷的肩上,“子晏,你真是我遇到最好的一个了。” 盛信廷拿开了雪兰搭过来的手臂,缓缓站起身来,“来罢,我教你冰戏。” 盛信廷拉起了雪兰,缓缓走向池塘。从一个步伐,到一个姿势,盛信廷教得极为专心。雪兰牵着盛信廷的手,就如同牵着自己的整个世界。 摔倒了爬起来,又摔倒……形成一个循环一般,放肆的笑声,刺耳的尖叫声,惊动了沉睡着的冬天,似乎冬日里的那抹阳光都不再死气沉沉了。 冰戏了一个时辰,盛信廷把不愿意离开池塘的雪兰给扛了回来。雪兰在盛信廷的肩上直蹬着腿,“盛哥哥,你叫我再滑一会儿嘛。只一会儿,我保证,一柱香。不不,一盏茶,总可以了罢。” 扛着雪兰的盛信廷并不为所动,他狠拍了雪兰的臀一下,“你不敢说?!刚刚是谁告诉给我说只玩半个时辰的,现在都一个时辰了,居然还不知晓回来,冻坏了如何是好?一柱香、一盏茶,你都说了好几次了,我怎会再信你呢?!” “盛子晏!”雪兰见软的不行,直接来起硬的了,“你这个小气的男人!只多玩一会儿怎么了?你若是累了可以先回来歇着啊,但是你不能阻挡了我冰戏的脚步啊!” 盛信廷直接又拍了雪兰一下,“你就好生的和我回去罢,想玩还有明日,今日若是冻坏了,明日就不许玩了!” “你凭什么?”雪兰气得捶了盛信廷的背一下。 “凭我是你相公,凭这鞋是我拿回来的,凭我力气比你大。” 雪兰气得七窍生烟,她不住的捶着盛信廷的背,“盛子晏你这个无赖!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啊!人家还没滑够呢!” 由硬又转到了软,带着几分哀求。 可是,凭雪兰如何叫嚷,盛信廷丝毫不理,直接把人扛回了正房。 这么一幕惊呆了整个将军府,下人们都道**奶好福气,被大爷捧着手心里宠爱着! 第四百四十二章 公主 接着几日,雪兰除了去冰戏,盛信廷还在耳房里架起了烤肉的炉子。煮酒烤肉,倒也是一件快事。 雪兰可以冰戏,又可以叫王嬷嬷及李妈妈等人一起烤肉,日子过得竟然比夏天时还热闹。 雪兰忽然觉得,其实冬天也不是那么无趣的! 转眼就到了过年,雪兰和盛信廷回了卫国公府过年。 鲁氏早早备好了茶点水果,待雪兰他们回来时,鲁氏身边的大丫头把雪兰夫妻迎了进去。 除夕的年夜饭全家人倒也用得热闹,雪兰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雨阳公主清减了许多。 初一进宫给太皇太后和太后贺岁,很早雪兰就起了来,随着鲁氏进了宫。一进宫,雪兰才听说,叶贵妃在大年初一生下了一位公主。 雪兰听了这个消息,唇边微微一扬。叶贵妃定然会失望透顶了,她真正想要的是一个儿子。 鲁氏便低声对雪兰说,“一会儿给太皇太后和太后磕了头之后,你就去牡蓉殿瞧瞧去罢。” 雪兰答应一声,随着鲁氏等外命妇进了慈安殿。 太皇太后身子倒不如从前,从入了腊月就病了,又因病了心焦,众外命妇只在殿外给她叩了头。 太后一直在太皇太后身边侍疾,太皇太后见外命妇来了,赶了太后出来应酬这些外命妇,太后便和外命妇一道回了她住的南华殿。 太后比当年雍容了许多,手腕上绕着珊瑚念珠,笑容和蔼又平易近人,和几位上些年纪的夫人们轻声的说起了话来,还能叫出几位年轻夫人的名字,众人皆叹太后好记性,雪兰却对太后很是佩服。 不搭架子不等于就可以随意冒犯,太皇太后演惯了厉害的严母形象,换成如今的太后,她让外命妇先缓缓神。 太后望着雪兰,笑道,“你姐姐生了位公主,哀家也知晓你心里惦记着她,快去牡蓉殿里瞧瞧她去罢。” 雪兰没想到太后会让她去牡蓉殿,她诺诺应是,出了来去了牡蓉殿。 到了牡蓉殿门口,宫女向里禀报,没一会儿,宫女又出了来,“盛夫人,您来得不巧,娘娘刚睡了下,这几日小公主闹得厉害,娘娘乏得很。” 雪兰一听这话,不好再说什么,只问叶贵妃身子如何,宫女说都好,雪兰便离开了牡蓉殿。 去得快,回来得倒也快,太后只看了雪兰一眼,又和几位夫人继续说话。 回到卫国公府里,晚上床榻间,雪兰便把叶贵妃没见自己的话说给盛信廷了。盛信廷一笑,“叶贵妃把自己对生的公主不满意表露得这么明显,太后对她的印象也会大不如从前的。” 雪兰枕着盛信廷的手臂,“大概这就是心乱之极的状态罢。” 盛信廷低低一笑,“若是此后有人趁机将此事离间贵妃和公主呢?” 雪兰双眼一眯。 若是有人离间,只怕公主也会对生母产生一丝怨怼罢。若是再利用了这怨怼,天长地久下来…… “睡罢,”盛信廷翻了个身,揽住了雪兰的腰肢,“早早休息罢,旁人的事,关系不到我们家。” …… 到了初二,盛兰溪和陶骏回了来。盛夫人忙着迎着姑爷,盛信廷和盛信炎在前院陪着姑爷,盛兰溪到了后院。 鲁氏望着盛兰溪宽大的棉袍,笑道,“这孩子倒是个知冷知热的,瞧瞧,厚袍子都穿上了。” 盛兰溪脸一红,上前低头对鲁氏道,“母亲,其实我是有身孕了……” 雪兰惊喜的转过脸来,拉紧了盛兰溪的手。 “啊!”鲁氏着实吃惊不少,她拉住了盛兰溪的手,“你这个孩子,怎么不说呢?陶骏这孩子也是,你有了身孕还回来做什么。快坐下来!”鲁氏知晓盛兰溪这一胎虽不是长孙,却也是极金贵的,她恐怕盛兰溪有一点闪失,连锦杌都不敢让她坐,忙着让盛兰溪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 盛兰溪有些受宠若惊,脸色更红,“母亲快别这样,叫我更难为情了。太医查出我有了身子,我也不敢提过年回来的话。倒是公婆十分通情达理,叫我回来瞧瞧,说是要小心些就好。” 鲁氏笑着点头,“你公婆知礼,你更要通情,此后更要仔细小心的侍奉公婆。” 盛兰溪点头,趁着盛惠溪走出去之际,她笑着对鲁氏说,“我回来还有一件好事和母亲讲,我婆婆帮着二妹妹瞧了一门亲事。” 鲁氏正为盛惠溪没有合适的亲事而烦恼,听了盛兰溪的话马上来了精神,她携住盛兰溪的手问,“是哪家?” “是江南娄家。” 鲁氏一怔,唇边马上笑意更浓。 雪兰也听说过江南娄家。江南娄家是出了名的书香门第,从前朝他家就人才备出,到了本朝,他们先祖虽被治罪了,可是凭着才华和能力,竟然生生的又跃入帝王的眼中。本朝开国以来,娄家已经出了三位阁老,两位帝师,尚书、侍郎十来位之多。现如今再提起江南娄家,没人不挑大拇指的。 这样的人家,亲事选得都极严格,权贵也未必会入得了他们的眼。 可是这样的人家,对媳妇要求得多,会看得上一直极内向的盛惠溪么? 鲁氏脸上的笑容淡了许多,“只怕这样的人家……” 盛兰溪笑盈盈的又道,“母亲,我婆婆是娄家的表姑太太。” 鲁氏这才又有了兴致,“说的是娄家哪位公子?” 盛兰溪细细讲起来,“是娄家的嫡枝户部尚书娄尚春的嫡三子娄鹏宇。” 鲁氏怎么觉得娄鹏宇这个名字怎么觉得耳熟,倒是雪兰在一旁笑道,“母亲,您怎么忘了,娄鹏宇是今年的探花。” “哦!”鲁氏终于想起来了,心满意足的神色跃在鲁氏的脸上。 若是鲁氏从前最大的遗憾是不能把儿子的婚事定下来,现在到了女儿这里,她定然想找个妥帖的人家。娄尚春有四子,三子娄鹏宇即不是最好的一个,也不是最长的一个,不必担了家族的重任,去应酬各种事务,也不会像幼子一般得父母关注,这样倒是最好的良配了。 第四百四十三章 口谕 盛兰溪笑着对鲁氏继续说,“我让相公去打听了这个娄鹏宇的人品,都说不错。我想二妹妹的事不比别人的事,还是叫大哥哥去打听打听才好。” 鲁氏不住的点头,回身看向雪兰。雪兰不及鲁氏说话,便已经答应了下来,“母亲放心,我定然会告诉给相公,叫他打听清楚这个人,断不会让二妹妹吃了亏。” 鲁氏欣慰的拉住了雪兰和盛兰溪两个人的手,“你们都是好孩子,母亲心里有数!” 说过了盛惠溪的身子,鲁氏又想起一件事来,她笑着对雨阳公主说,“公主帮我去看看年夜的饭备得如何了,可好?” 雨阳公主点头笑着离开了正房。 待雨阳公主出了正房,鲁氏才轻轻的叹口气。雪兰早觉得雨阳公主神色不对,听了鲁氏这一声叹更觉得有事,倒是盛兰溪心直口快问向鲁氏,“母亲,您是怎么了?” 鲁氏缓缓开了口,“公主从小产之后,再没有身孕,太医明里暗里不知来了多少,我只当看不见,不想她再落了面子。现在兰丫头也有身孕了,公主嫁进来比你还早,不知道心里会多难受呢,所以我把她支了出去了。”鲁氏说着,抬起头来,“你们也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好的郎中来给公主瞧瞧病。” 雪兰浅浅一笑,“母亲也别急,儿孙之事也强求不来,我嫁进来比公主还早呢。” “她和你比不得,”鲁氏轻轻的摇着头,“你们便是没有,夫妻照样恩爱,也不曾你急成什么样子。我猜着是你们不急,我倒也放心。可是公主我瞧着是真急。我原也不想管这事,看她急成那个样子,我也跟着急起来了。” 公主出生帝王家,到底和寻常人不同,她的一举一动都叫鲁氏格外关注。 “这事不是劝的。”雪兰对鲁氏说,“许是公主害怕公子亏了,不容易有孕罢。” 丫头的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公主您留意脚下,天冷石阶上滑。” 房里的几个人都不再说话。 一直闹到黄昏时分,鲁氏才催了盛兰溪和陶骏回家。雪兰和盛信廷也回了将军府。 大年初五时,太皇太后忽然下了道懿旨给将军府。 雪兰和盛信廷忙着迎了出来,传旨的太监进门就向盛信廷道贺,“恭喜盛大人,咱家这里只有太皇太后的口谕,不必摆香案了。” 盛信廷眉头忽的一皱,到底没说什么,只跪了下来。太监便朗声道,“太皇太后念盛大人剿灭叛军有功,又逢佳节,特赐盛大人两名佳丽,以示天恩。”太监把手负在身后,嘿嘿的笑了两声,向一旁一摆手,走出两位貌美如花的女子,走至盛信廷面前,微笑着躬身施礼,口称“盛大人”。 “这两位姑娘虽不是系出名门,却也是出身书香门第,称不得大家闺秀,却也是小家碧玉,太皇太后的意思是从此后她们就跟着盛大人红袖添香,服侍着盛大人了。”太监说着,又望了一旁的雪兰一眼,“也请盛夫人多多教导两位姑娘规矩,两位姑娘没学过什么规矩,太皇太后也是担心她们照顾不好贵人呢。” 雪兰一怔,转头看向跪着的盛信廷,盛信廷剑眉紧皱着。 “盛大人,还不谢恩么?”太监斜着眼睛提醒了盛信廷一句。 “公公,这人我不能收。”盛信廷慢慢抬起头来,看向传口谕的太监。 “哟,盛大人,您若是不收,可就是抗旨啊,这个罪名,您担得起么?”太监撇了下嘴,晃着头说道。 雪兰没想到盛信廷会不收,更没想到太监会如此说。盛信廷不收下太皇太后赐下的两位女子固然不对,可是眼前的太监竟然以抗旨压盛信廷,这说明太监是受了主子的指使了。 盛信廷咬紧了牙,刚要站起身和这太监理论,却不料雪兰身子微弯着道,“那就……谢过太皇太后了。” 盛信廷呆了住,不只是盛信廷,连宣旨太监也没想到盛信廷会这么痛快的答应下来,他怔了怔,才哈哈大笑着道,“到底是盛夫人识大体啊,即是收下了,那咱家就回去向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交差去了。” 雪兰淡淡一笑,“多谢公公。” 宣旨太监离开了将军府。 盛信廷皱了下眉头,雪兰却转身向身后的两位美人一笑,“即是来了将军府上了,那么从此就和我学些规矩罢。” 两位美人听了雪兰的话,忙应着是。 她们还未来到将军府上时,就听闻盛信廷是京城最英俊的男子,他若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两个人开始还有些不信,可是刚刚看到盛信廷时,她们相信了。盛信廷是她们见过最俊朗的男人了。 两个姑娘家心里清楚太皇太后要她们来做侍妾,所以脸上先红了起来,答起雪兰的话不由得带出几分娇羞来。 “兰儿……”盛信廷皱着眉,轻唤一声。 雪兰转过头来,对盛信廷嫣然一笑,转头对两位美人道,“从此后你们就和李妈妈住在后院罢,每日里卯初时分起床,我会叫王嬷嬷交待给你们些规矩。” 两个人听说住在后院,心上虽也不喜,却也明白,后院到底是跟着内院相连,见盛信廷一面也是容易,两位美人施礼答了声是。 打发走两位美人,雪兰转身挽住了盛信廷的手臂,“从此有美人服侍你,你难道不该高兴?皱着眉头做什么?” “兰儿!”盛信廷的语气一重。雪兰笑了起来,“好了好了,你不收下她们,就是抗旨,何苦呢?不如把人给了我,我也有用处。” 盛信廷望着把帕子绕在手指上的雪兰,皱了下眉,“有什么用处怎么不说给我听?” “保密,”雪兰歪了歪头,“反正你就放心便是了。” 盛信廷一直很相信雪兰,也知晓她见机行变的本事了得,所以也没多问。 雪兰的眸光却深邃了几分,太皇太后病着,自己都顾不好,又怎么会赐人给盛信廷呢?这个道理盛信廷自然也懂,所以就是皇上授意的。皇上就是让他们夫妻生了嫌隙,起了离间之用。 可是,越是这样,雪兰越不能让皇上得逞! 第四百四十四章 美人 翌日一早,两个美人很早就起了来,结果王嬷嬷比她们起得还早,不等二人穿好衣服,王嬷嬷已经来到了后院,直接交给两个人一人一本医书。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何意。 王嬷嬷笑着说,“两位姑娘与众不同,自然要先学学医术,日后也定然能派上用场。” 两位美人虽然心里疑惑,但嘴上也不敢说什么,只悄悄问小丫头王嬷嬷和李妈妈到底是什么身份。小丫头当着喜鹊等人的面不敢说,两位美人又偷偷给了小丫头半吊钱,小丫头待背了几个大丫头,才告诉给她们,“王嬷嬷是院子里的教养嬷嬷,是当年**奶父亲亲给**奶选的,内院的事,她能替夫人做一半的主。李妈妈更是了不得,她从**奶小时候就跟着**奶,**奶父母双亡,她就等于**奶的长辈,上一次李妈妈病了,**奶郎中就请了不下五位呢,姑娘们细想,哪位奴才有这样的体面?” 两位美人吓了一跳,再看到李妈妈和王嬷嬷都有意奉迎上几句。 李妈妈每日里自己打扫后院,两位美人要帮着,李妈妈根本不让她们来帮。王嬷嬷瞧着倒比李妈妈更和蔼些,可是却对她们敬而远之。 **奶那里更不用提,**奶对她们好得不得了,今日赏赐一个这个,明日赏赐一个那个,没几日就赏一次。开始她们两个还以为是**奶高看了她们,心上不免欢喜,去正房谢恩。她们的主意打得好,顺便看看盛将军。 可哪成想,房都没进去,守在门口的丫头说**奶写字不喜欢人打扰。她们就下午又去,结果说**奶歇中觉了。两个人想着黄昏时去总可以了罢,没想到丫头笑嘻嘻的对她们说,“大爷和**奶冰戏去了,没在。” 两个美人一咬牙,去了花园里池塘那边找两个人,盛信廷正拉着雪兰的手在冰戏。两位美人站在池塘边,只盼着盛信廷在冰戏中能看看她们,哪怕只是一眼。 可是,从头到尾,盛信廷如同没看到她们一般。两位美人却早已冻得脸色苍白,花容失色了。好不容易熬到两个人不滑冰了,坐下来换鞋子时,其中的一个美人咬了咬唇,上前来给盛信廷和雪兰施礼,“大爷**奶。” 盛信廷这才抬起头来,只瞥了那个美人一眼,嗯了一声,蹲下来帮着雪兰穿好了鞋子。 一旁的美人备受冷落,目光不由得落在雪兰的脚上。 两位美人都呆了住。我的天啊,盛**奶的脚快比她们的两个那么大了!一个女人怎么会任由自己长这么大的脚呢?! 两个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集在盛信廷的脸上。令她们没想到的是,盛信廷并没有半点嫌弃,当着两个人的面,慢着雪兰把小马靴套上脚上,并细心的把靴带系好了才拍拍雪兰的脚背,“好了。” 雪兰低眸,盛信廷抬首,夫妻二人相视一笑,连呼啸的北风似乎都刮来了一股甜香的味道。 雪兰回望着目瞪口呆的两位美人,笑道,“你们回去罢,天这么冷,不必服侍在身边了。” 就这样轻飘飘的把两个人给打发走了。 两个人心有不甘,却怎奈整个人从心里寒到了全身,没一处是暖和着的。 翌日,两位美人就有了变化,在看医书之余,开始做起女红来。拿着针线的两个人都看到对方也准备出了针线,先是一怔,随后凑在一起便笑道,“姐姐昨日可看到**奶的脚了么?” “有什么看不到的?只是大爷似乎还很钟情呢。” 一阵沉默,两个人低头做起鞋子来。 雪兰还很纳闷,开始两个人常往正房这边凑来,可是忽然就不来了,雪兰叫过王嬷嬷来,细细相问,“她们在后院做什么呢?” “做鞋。”王嬷嬷也不知道她们到底为什么做鞋来,只皱着眉道。 “做鞋?”雪兰蹙了蹙眉,沉默片刻才道,“那嬷嬷就好好看着她们便是了,等医书叫她们背完了,你亲自考考她们。” 王嬷嬷答应下来。 不出几日,雪兰正在房中写大字,忽然听到门外啊的一声尖叫,紧接着肆无忌惮的笑声便从门外传了进来。 雪兰放下了笔,看向洛璃,洛璃急忙挑起帘子走了出去,没一会儿她又回了来,俯在雪兰耳边,强压着笑意道,“**奶,太皇太后赐来的两位姑娘新做了两双鞋子,才刚刚穿着鞋子过来了,可是鞋子做得忒大,一不小心人就被鞋绊倒了,惹得院子里的小丫头们都笑呢。喜鹊刚刚告诉给奴婢,其中一位姑娘的鞋都甩飞了。” 雪兰一挑眉,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两位美人不再过来了,原来是做鞋子,还是做了双大鞋子。雪兰唇角也扬了起来。她们定然是看到了自己脚大,只当盛信廷喜欢这样的人,所以今日才会出了丑。 “你去当着两个人的面骂小丫头几句去,再叫人看看伤没伤到哪里,用不用请郎中来。”雪兰敛住了笑意,抿唇对洛璃吩咐着。 “哎。”洛璃答应着时,还在忍不住笑着。 雪兰瞪了她一眼,洛璃才走出房去。 两位美人再不好意思没事往正房跑了,想想小丫头见到她们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她们就想到了那日丢脸的一幕。 不去正房,两个人更加烦恼起来。 来到将军府这么久了,盛信廷只见过她们几面,连话也没和她们说过。她们是宫里赐下来的,自然是要给盛信廷做侍妾。可是盛信廷她们还没沾到边上,这就意味着,她们无法融入将军府。未来好不好的就会被送人,或是打发得掉。她们并不想这样。 …… 盛信廷坐在小书房里,韩琢躬着身子和他说话,“奴才已经查了,太医说太皇太后大概撑不了太久了。” 盛信廷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在书案上,“那么就更可以肯定,不是太皇太后的意思了。” 韩琢答了声是。 “这倒也不难想到,”盛信廷抬起头来,“我早猜是皇上的意思。只是兰儿不叫我插手此事。” “那么……**奶的意思是……?” 第四百四十五章 妥当 盛信廷还未曾说话,忽然门外护卫高喝一声,“谁?!”接着便听到一声瓷器的破碎之声。 韩琢先打开门奔了出去,他到了门外一愣。盛信廷早就在留意着韩琢的动作,见他一愣,盛信廷这才从书案后也走出门去。 只见太皇太后赐的两位美人蹲在一堆碎裂的瓦罐旁低泣。 盛信廷皱起眉来,“谁许你们来这边了?” 盛信廷的小书房,下人们从来不敢轻易进来。 一位美人哭道,“妾只是想着大人每日里劳累,便和姐姐商量着给大人煲了一罐子汤送来……可是不想,护卫却把这汤打碎了。”她说着,便抽出帕子擦起眼泪来。 女人最美之时,便是梨花带雨的柔软,她们不相信盛信廷会不为此时的她们动心。 盛信廷的眉头皱得更紧,“你们快离开这里罢!”说罢,他甩袖就要走。 “大人!”其中一个高唤一声,扬起了挂着泪水的脸来,盛信廷却犹如没听到一样,转身就进了小书房去。 两位美人呆了住。 小书房里传出了盛信廷的声音,“此后谁再进小书房半步,便把他给我打发给人牙子去!” “大人!”两个美人哪里受过这样的冷遇,先就哭了起来。韩琢却如铜墙铁壁一样挡住了她们的去路,带着笑容,却没几分恭敬,“两位姑娘,大爷的话您们也听到了,冬天天冷,姑娘们快请回罢。” 两位美人含着泪,却无奈韩琢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她们只得离开了小书房。 韩琢再回小书房里,盛信廷已经面沉似水,“这两个人给我看好了。” 韩琢答应一声,抬头看了一眼盛信廷的脸色,“不然您问问**奶的意思?” 盛信廷沉默半晌,才走出了小书房。 韩琢在盛信廷身后望着自家主子高大的身影,心里忽然就有了几分感慨:自家主子连皇上都不怕,杀场争战多年,斩敌将首级都没眨过眼,但是他……似乎却有些惧内…… 盛信廷进了房里,雪兰正和洛璃裁布,见他进了来,雪兰招手笑道,“我正想着给咱们两个做两双棉袜子呢,前几日去冰戏,我觉得滑得久了,就会冻脚,做一个多绪上棉花,可不就正好了。” 盛信廷望着持着针望着自己笑的娇妻,不由得也跟着她扬起了嘴角。他走到小炕旁,笑着对雪兰道,“你想得周到,只是让丫头们做就是了,何苦你自己来做?” 雪兰抿着嘴笑,“我不放心她们啊。” 洛璃听了雪兰这话,也露出笑容来,她笑着接过了雪兰的话,“其实是**奶想亲自给大爷做,才拿我们做伐子的。” “这丫头可不是越来越没规矩了?!”雪兰横了洛璃一眼,洛璃嘻嘻的笑了起来。 盛信廷坐在雪兰身边,“我还有事想问问你呢,那两个太皇太后赏来的人,你何时打发走?” 雪兰抬起头来,“难道她们做什么了?” 盛信廷浅浅一笑,“她们刚刚去小书房给我送汤去了。” 雪兰挑起了眉来,好一会儿笑了,“大爷这股子魅力实在叫人难以抗拒呢。” 洛璃听了这话,早带出了丫头们。 盛信廷抬手搂住了雪兰的肩头,“你瞧瞧,刚刚说了,你这就吃上醋了,有河东妻在,我哪里还敢受别的女人一汤一水呢?” “难道我不在,你就可以接受了?”雪兰瞥了盛信廷一眼。 盛信廷手上一用力,把雪兰揽在了自己怀里,他笑道,“我又说错了话,娘子休要动怒。” 雪兰任由盛信廷搂着自己的腰肢,缓缓说道,“我的法子是要过段时间,不过看她们现在这副急切的模样,我想早些给她们一份着落才好。” 提到两位美人,盛信廷的眉头不由得一皱,“虽然你我可以说些唬了她们的话,但是太皇太后所赐,断没有再送人的道理。你可想好了怎样安置她们?” “想好了。”雪兰抬起头来,唇角边扬起了意味深长的笑来,“我定让人挑不出我的错来。” 盛信廷修长的手指抚过娇妻饱满的前额,不禁一笑,“我定是信得过你的。” 雪兰眼风从盛信廷的下巴飘过,那眸半遮半喜的眼神,叫盛信廷瞧得不由心中一动。他的兰儿从成亲以来,越来越柔媚可人了…… 翌日一早,两位美人还未曾起身,王嬷嬷就来到了后院,她隔着帘子对两位美人说,“**奶的话,叫我告诉给两位姑娘,一会儿两位姑娘就起来梳洗打扮罢,**奶要带姑娘们出去。” 两个人一听说出去的话,忽然都清醒了过来。一个人披着衣下了床来打开了门,笑盈盈的问向王嬷嬷,“嬷嬷,**奶可说带我们去哪里了么?” 王嬷嬷摇摇头,一如既往的笑着,“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总之**奶叫二位姑娘起来打扮一番。” 其中一个忽然想到一事,她大着胆子道,“**奶难道是想卖了我们?” “瞧您说的,”王嬷嬷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奶哪里敢呢?您们两位是太皇太后所赐,**奶哪里敢低看你们一眼,您们和这府里的主子有什么区别呢?” 两个人这才放下了心,谢过了王嬷嬷,开始梳洗起来。 过了半个时辰,两位美人穿着最漂亮的衣服,精心梳妆一番,来到了正房。 雪兰正坐在正座上喝着茶,见她们进了来,雪兰一眼就看出她们的精心来,她不由得一笑,“平日里看两位姑娘漂亮,今日瞧着更端庄。” 两位美人皆脸一红,谢过了雪兰。 雪兰起了身来,招手叫过洛璃,洛璃拿着灰鼠皮的大袄过来,帮雪兰换了上,雪兰的话却对着更进一步人说起,“一会儿我带你们出去,我们是要进宫。” “进宫?”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雪兰为什么忽然要带她们进宫。 雪兰笑着系好了脖颈上的盘扣,才道,“太皇太后病了,我自然是要瞧瞧去。而且二位姑娘是太皇太后所赐,带着你们去,不是最为妥当的么?” 第四百四十六章 送还 两位美人一想,雪兰这话倒也不错,于是笑着跟在雪兰的身后,走出了正房去。 雪兰坐着辆马车,两位美人同坐一辆马车,马车一直驶到皇宫门外,几个人才换了软轿进了宫门。一行人到了太皇太后的慈安殿外,便被宫女拦于殿外,“太皇太后娘娘身子抱恙,盛夫人可有什么事么?” “倒也没什么,”雪兰轻轻一笑,“即是如此我就去太后的南华殿好了。” 雪兰说完,带着两位美人去了南华殿。 几位嫔妃正陪着太后在说花样子,太后听说雪兰来了,脸上闪过一丝困惑,还是叫人让雪兰进了来。 雪兰进了来后,给太后施了大礼,太后温和的笑道,“盛夫人怎么这么有空过来瞧哀家了?” 雪兰俯在地上,不温不火着说道,“前几日,太皇太后给妾身两名美人,妾身幸解太皇太后深意,除了教给两位美人规矩外,还叫她们背熟了医书药方,现在她们再去服侍太皇太后,定然会比其他不懂医术的丫头们强!” 南华殿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几双眼睛都落在雪兰身上。雪兰犹如未曾察觉一般,保持着一个姿势跪在那里。 后宫都知晓,太皇太后赏给了盛大人两位侍妾,可是这才送去几日,就让盛夫人给送回来了,还美其名曰是帮太皇太后调教人。难道这皇宫里不会调教人么? 几位宫妃的目光有几分不屑,又有几分探究。盛夫人好大的胆子,醋坛子泛滥到皇宫里来了,她们倒想看看太后会如何发落盛夫人。 太后沉默了片刻,才道,“太皇太后赐给盛大人的,盛夫人这样把人送回来,似乎不大合规矩罢。” 太后语气虽平静,任谁也听出来,太后这话里的轻重。把东西送回来,就是扫了天家的颜面。 雪兰的声音有几分喜气,“太后您老可能不知晓,妾身酷爱爱书。” 太后蹙起了眉来,“这和你送回人有什么关系么?” “自然是有的,”雪兰笑着道,“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自然是知晓妾身这一情趣,所以才会把人赐给妾身。当时传旨的公公也说得明白,叫妾身养她们规矩。可想而知,哪里都没有宫里的规矩森严,但是太皇太后还是把人送到妾身府上,自然是知晓妾身藏书无数,想让妾身教她们一些医术皮毛。现在妾身把人带了回来,太皇太后病着,正好服侍在身侧。” 太后不由得抬起眼来,定定的看向了雪兰。 好一张灵牙利口!好一个随机应变! “叶氏,你这是强词夺理!”太后第一次变了颜色,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敢把太皇太后所赐之物又送回皇宫,你长了几个脑袋?!” 雪兰连忙叩起头来,“太后娘娘休怒,妾身实在是因解太皇太后之意,才会冒着大不敬的罪来见太后娘娘的。请娘娘细想,太皇太后病了这么久,哪里还会理妾身的小事呢?定然是因为两位姑娘此后能跟在太皇太后的身侧了,所以才把人打发到妾身身边。” 太后被雪兰说得,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不是太皇太后所为,那么皇上凭什么把手伸到臣子的内宅里?说是太皇太后所为,太皇太后即病着,哪有心思管这些个内宅琐事呢? 太后脸上涨红,瞥了一眼身旁的妃嫔们,其中悦嫔十分机灵,马上出列对雪兰道,“盛夫人敢如此顶撞太后娘娘,该当何罪?”说着望了一眼太后,见太后目光人低垂,她才放心的对殿外说道,“还不把人赶了出去!” “太后娘娘!”雪兰抬起头来,“您就是把妾身给赶了出去,妾身也会去皇上那里申诉,太皇太后的身子未大好,这两个人妾身就送到皇上面前去。” 太后气得脸色微变,正要走话,殿外传来了太监之声,“皇上驾到!” 太后眯了眯眼睛,心上微叹。自己这个儿子,哪里都好,只是一点,把这个叶氏之女看得太为重要,她就是为人妇了,皇上竟然还惦记着她。 扬贤帝进了来,嫔妃纷纷起座,他向太后施了礼,嫔妃们才给皇上施礼。皇上这时才扫了一眼跪在南华殿上的雪兰,“我听闻说,母亲生了气了。” 才开口,太后就已经知晓,皇上这是怕叶氏之女受了什么委屈,特意来自己这里救人来了。试想下,自己的儿子,她最为了解,他从未对哪个女人这样用心,又是如此紧张过。就连她这个做母亲的,也不曾见他如此待过。 想到这里,太后便有几分倦意,她靠在座上,淡淡着道,“盛夫人把太皇太后所赐之人,送了回来了。” “哦?”扬贤帝的目光直直的落在雪兰身上,“盛夫人怎敢如何?” 雪兰忙低头道,“妾身是按照太皇太后之意,教两名姑娘简单的医术的。” 扬贤帝紧抿着唇,好半晌才道,“即是如此……就把人送到太皇太后那里罢。” 太后一怔,马上明白过来,端起一旁的茶,缓缓喝起来。 殿里的其他嫔妃也听到扬贤帝的话,个个低着头,不敢抬起一下。 扬贤帝又看了一眼雪兰,“好了,你退下罢。” 雪兰没想到扬贤帝就这么让自己走了,她低着头又叩了一头,才退出南华殿去。 两位带来的美人自然不用跟着她再回去了,雪兰坐着软轿,缓缓的向宫门而去。 这一路上,她始终想不明白,扬贤帝怎么就这样轻轻的放过自己?难道是他……雪兰不敢往下想了。 软轿走了一会儿,雪兰忽然挑起帘子看向外面,依然是红砖宫墙,可是按照往日,早该到了宫门了。 “停轿!”雪兰喝了一声,轿子一停,南月挑起帘子,低声道,“**奶,好像是……皇上要见您,不然不会抬着您走这么远。您且放心,奴婢在呢!” 雪兰咬了咬牙,“直接问他们去哪里?” 南月问向抬轿的太监,太监回答得倒也恭敬,“圣上叫去梵音阁里。” 梵音阁是扬贤帝读经书的地方,雪兰心里暗暗松口气。在那么圣洁的地方,想来扬贤帝不敢对自己怎么样。 雪兰朝着南月点了下头,南月才叫轿子又抬起来。 第四百四十七章 看太医 梵音阁在皇宫东南角,离宫门也并不算远。 软轿抬起来一直走至梵音阁,才停了下来。 南月扶着雪兰走下软轿,守护在那里的侍卫一拦南月,南月才看向雪兰,雪兰朝她摇头,南月紧抿着唇立在门外,雪兰走进梵音阁里。 梵音阁里并不是很大,扬贤帝正负手望着正对门口挂着的《般若波罗蜜心经》,似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看得犹为仔细。 站在扬贤帝身后的雪兰并不想和他在这里耗费时间,雪兰张口施礼,“妾身参见皇上。” 扬贤帝并未回身,依然盯着心经在看。 雪兰不由得皱起眉来。 好一会儿,扬贤帝才似念心经一般念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他转过身来,望着跪在面前的雪兰,“兰儿,我是太执着你了么?” 像当年一样,扬贤帝连朕这个字都没说,和雪兰称起你我来。 雪兰并不抬头,刚要说话,扬贤帝又继续着说道,“你该有多大的胆子,把人又送了回来,你难道是以为朕不敢治你的罪么?” 一个我,一个朕,就早已划出君臣间的界限了。 “妾身死罪。”雪兰缓缓吐出四个字来,令扬贤帝双眉倒立,弯身提起了雪兰的一支手臂来,四目相对,扬贤帝有几分咬牙切齿,“你以为朕真的不敢么?!” 雪兰的唇角扬起一丝笑意来,“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想治妾身的罪,但请陛下处置罢。” 扬贤帝直瞪着雪兰的双眼,雪兰毫无退缩的回视着扬贤帝,两个人没一个人先退让,空气似乎都凝结起来。 扬贤帝闭了闭眼睛,缓缓的松开了雪兰的手,“你不要再逼我了,兰儿,不要……我不敢保证下次会不会真的狠心处置了你……” “那么也请皇上别再给我夫君赐侍妾了。”雪兰语气温柔,话意却没有相让半分。 扬贤帝皱起眉来,脸色也冷了下来,“你就这样在意他么?你难道不想让我去替你考验他么?若是他心中真有你,又岂会在意多两个女人,就是再多,他也该不为所动才是。” 雪兰抬起头来,“陛下错了,这是妾身的家事,到底要怎样考验自己的相公,不劳陛下插手。陛下难道不知道,便是不能守护一个人,也该成全一个人的道理么?” “朕不想!”扬贤帝扬起脸来,执拗得像个孩子,“朕就想看看,盛信廷到底有几分定力,朕也想看看,你的选择到底对不对!” “是对是错,都是陛下无关了。”雪兰轻轻飘飘的说出这句话来,就将扬贤帝钉在了一个死处,叫扬贤帝心里狠狠的疼了一下。 他难道……真的没有资格了?不,不可能! “兰儿,你不要再自作聪明了好不好?你难道不懂我的苦心么?这么久以来……” “陛下!”雪兰声音比扬贤帝的更大一些,压住了扬贤帝的话,“陛下此后若是尊重妾身,只唤妾身为盛夫人就是了。” “你走!” 扬贤帝似乎忽然又发了怒,赶起雪兰来。 雪兰也并不疑惑,礼数不错的朝着扬贤帝磕了一个头,随后就退出梵音阁去。 扬贤帝阴沉着脸,颓然的坐在太师椅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再和雪兰见面除了争吵就是争吵,再没有从前的欢笑了…… …… 雪兰从梵音阁里走出来,南月就迎了上去。“回府。”雪兰并没有多说,南月扶着雪兰上了软轿。 软轿再没有停过,直到了皇宫门口,雪兰坐着将军府的马车回到了将军府。 还未等她下了马车,守在府门口的洛璃急忙出了来,俯在雪兰耳畔低语道,“夫人让您回去一趟,听来人说好像是公主和驸马爷吵起来了。” 雪兰刚要下马车,又坐了回去,“因为什么吵的?” 洛璃摇摇头,“好像夫人也不清楚,所以才想让**奶回去说和说和。” 雪兰不曾换了衣服,就去了卫国公府。 到了腾铃阁的正房,只见鲁氏正在好言好语的安慰着正低泣的雨阳公主,雨阳公主见她进了来,勉强止住了哭声唤了一声“大嫂”。 雪兰施了礼,才走到雨阳公主面前来,“怎么好好的公主就哭了?快别哭了,正月里不兴哭的。” 雨阳公主握着帕子不语,鲁氏叹口气,埋怨起来,“都是信炎那个小子,只知晓惹怒了公主。我已经叫人去寻他了,待他回来,我替你出气。” 雪兰皱了下眉,雨阳公主是天家之女,到底是什么样的事能让盛信炎不怕冒犯天家而和雨阳公主吵了起来了?可是,当着两个人,雪兰又不好问出来。 雨阳公主擦了擦眼泪,“母亲,许是我也想得不够周到……” 鲁氏没说话,朝着雪兰使个眼色,自己先站起身来,“你们妯娌两个相好,在一处说说体己话罢,我去看看信炎那孩子去没去小书房。” 鲁氏走了出来,雨阳公主的脸忽然一红,她有些不自在的请雪兰坐下来。雪兰不好说旁人夫妻吵架的事,可是想到鲁氏一会儿会问,她看向雨阳公主,“公主,弟弟和公主都年轻,话说深了说浅了,公主别在意。” 雨阳公主咬了咬唇,“可能是我逼得急了,驸马才会生气的……” 这样的话雪兰并不好接,她只陪着笑坐在一旁。 雨阳公主也知晓鲁氏是想让雪兰来问问她和盛信炎因为什么吵架的。于是,好一会儿,雨阳公主才说,“大嫂子,我……我找了个太医,想给驸马看看……” “二弟怎么了?”雪兰想不明白雨阳公主为什么忽然要让盛信炎看太医。可是问过了这话之后,雪兰忽然瞥见雨阳公主的脸色更红,她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雨阳公主不会是……因为没怀上孕让盛信炎看太医罢?! 如果是这样的话,等于骂盛信炎无用一样,任哪个男人都会当即翻脸。 可是,做为嫂子的雪兰,并不好把这话说出来,即损了自己的面子,也损了雨阳公主的面子。 第四百四十八章 看病 雨阳公主拭过了泪,“大嫂,你可千万别告诉给母亲,不然……” 雪兰无须听雨阳公主后面的话,就已经知道事情轻重,这事如果告诉给鲁氏,鲁氏非要气得七窍生烟不可。 雪兰点头,“可是,公主可想过怎么和二弟说么?” 雨阳公主微怔,她这才想起来,如果盛信炎生气告诉给鲁氏了,那鲁氏一样也会知晓。 “这……” 雪兰一笑,“公主,我说句不受听的话,公主别见怪。”雨阳公主连忙摇头,在卫国公府里,公主的头衔没给她带来任何好处,倒让公婆和两个小姑对她敬而远之,府里的亲人都极看重眼前的叶氏,雨阳公主当然也有意笼络雪兰。 “大嫂子,你我之间有什么话你就说罢。” 雪兰的笑容亲切了几分,缓缓道来,“公主请细想,这事出了到底是公主做得有些过激,公主多少也要想想二弟的脸面。说句再直率些的话,二弟还需要公主去安抚一下。” 雪兰眼望着雨阳公主,雨阳公主马上明白过来,雪兰是让她趁着盛信炎没告诉给鲁氏,先去哄哄他。 雨阳公主沉默片刻,点点头,“好,大嫂子,我听你的。” 雪兰笑着拍了拍雨阳公主的手。 妯娌俩说起了别的话,没一会儿,鲁氏回了来,雨阳公主识趣的离开了腾铃阁,走之前,她不忘看了雪兰一眼,雪兰向她点头示意,雨阳公主这才放心的离开了。 雨阳公主一走,鲁氏就急忙问雪兰,“公主可说是因为什么了么?” 雪兰笑着回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公主未孕着了急,有话冷了些,让二弟往经济仕途上走走,说得多了,二弟就恼了。” 鲁氏一愣,原来就是因为这事?可是见盛信炎气恼的样子,鲁氏有几分怀疑,“真的只是这样?” 雪兰点头,垂下眸子去,“母亲别为二弟和公主的事担心,公主会处理好的,许是出不了一日,公主就会去哄二弟也未可知。” 鲁氏听雪兰这样说,想到了刚刚雪兰和公主单独在一起。大概是公主和雪兰说了什么,所以雪兰才敢断定公主会哄盛信炎? 鲁氏满意的点头,“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正好,你就留下来陪我用膳罢。” 雪兰应诺,陪着鲁氏用过了饭,才回的将军府。 雪兰回了正房,盛信廷正在正房里用茶。见雪兰回了来,他抬眸浅笑,“母亲找你有什么事?” 雪兰坐在盛信廷对面,拿起茶杯来轻轻喝了一口,“公主和二弟闹了别扭,母亲的意思是让我探探公主的话。”想到雨阳公主让盛信炎去看太医的事,雪兰不由得轻叹一声,“公主许是急了,也忒任性了些。” 盛信廷放下茶杯,望着雪兰,“怎么了?” 雪兰便把雨阳公主和盛信炎的事告诉给盛信廷,盛信廷的脸色一沉,雪兰知晓盛信廷这是生气了。 于是,她忙着劝道,“你也别跟着生气,公主生在帝王家,再温顺也会有些公主脾气。” 盛信廷深深的看了雪兰一眼,脸色异常凝重。雪兰不由得一怔,难道是盛信廷知晓此事?不应该啊! 盛信廷先打发走了服侍的下人,才轻启唇角,“其实兰儿,这件事,我是知晓的。” 果然! 盛信廷继续说道,“只是和你想的不一样。” 雪兰蹙起眉头来,疑惑的望着盛信廷。盛信廷的眉头拧成一团,“其实是父亲让二弟服了药,父亲的意思是让公主不必有孕。” 雪兰倒吸了口冷气,怎么会这样?! 雪兰的脸色有些发白,“父亲难道不知晓,此事若是闹了出来,那就是欺君之罪么?再者,公主生下孩子来,也是父亲的亲孙子,父亲何必如何?” 盛信廷的声音低了许多,“父亲其实是为我。” “为你?!”雪兰更加吃惊起来。 盛信廷点了下头,长长叹出一口气来,才又道,“你也知道,皇上现在待我并不好,而且,当初皇上也是极力的促成雨阳和二弟的婚事。如果雨阳不能生育的话,你想想皇上心里会怎么想?” 雪兰想了想,“你的意思是……雨阳公主常常胡乱用药来让自己怀孕,结果一直未孕。把一个不能生育的妹妹嫁与臣子家,那么皇上为了面子也会顾及京城里世家的口舌,所以……”雪兰抬起头来,紧紧的盯着盛信廷的脸,“皇上会努力保全你?!” 盛信廷点点头,雪兰如同坠入冰窖里,“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此事让皇上知晓了……” “我怎么会没想过呢,”盛信廷揉着眉心,“父亲提出来时,我就极力反对。不能因为我一个人,把全家都拉了上来。可是父亲不同意,他叫来了二弟,让二弟当着我们的面喝了一种特殊的汤药,二弟至少五年内不可能有子。” 雪兰的脸色苍白如纸,她没想到,卫国公盛泽润对盛信廷竟然好到如此,不惜拿嫡子嫡孙这一支来赔上盛信廷一个人。 “二弟呢?二弟难道也是同意的?”雪兰有些想不明白,盛信炎难道真是心甘情愿的同意下来的么?毕竟,这事关乎他未来的子嗣啊。 “二弟开始沉默了很久,我猜他是没想到的。”盛信廷手掌支起头来,双眼尽显疲惫,“父亲当时也没说话,我极力的劝二弟不要同意,父亲生气的让我住口,二弟就站起来说好……此事连母亲都不知晓,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 “兰儿,我当时是极心疼的,到底我和二弟是一脉兄弟啊……” 雪兰起身来到盛信廷的身边,伸出手臂来抱住了他的头。盛信廷就依在雪兰的怀里。雪兰此时觉得,他的男人也是有时候需要她来安抚的。雪兰的手不由得轻轻抚着盛信廷的头。 “父亲即对你如此好,你心里自然要记得父亲的好了。二弟那里受了委屈,我们此后好好待二弟罢。难怪二弟会气极败坏的走掉,原来也是担心太医看出什么来……” 第四百四十九章 召见 盛信廷把雪兰的腰身环了住,一叫力,把女人抱起来,搂在怀里,“别这样摸着我的头,好像我是你的晚辈一样。” 雪兰轻笑起来,坐在盛信廷的膝盖上,“有时候啊,男人就像是孩子一样,需要人哄的。” 盛信廷笑着搂紧了雪兰的腰,不住的在她腰间挠痒,“你就知晓占我的便宜,看你还敢不敢了?!” 两个人在小炕上闹了起来。 第二日,鲁氏遣小丫头给盛信廷和雪兰送来了几条新鲜的鱼来,送鱼的媳妇笑着和雪兰禀道,“这是昨晚上送来的,听说是海鱼,赶着新鲜送了进来,夫人惦记着大爷和**奶,叫奴婢给大爷**奶送了过来。” 雪兰赏了那媳妇,媳妇不敢要,又道,“夫人还叫奴婢告诉给**奶一声,二爷那边没事了。” 雪兰马上明白鲁氏要告诉给她的是哪边的事。她不由得一笑,“烦你回去告诉给母亲,二弟那边没事就好。” 媳妇笑着说好,洛璃送出了媳妇,还是给她塞了赏的银两。媳妇欢天喜地的回了卫国公府去了。 正月十五元宵节,雪兰和盛信廷回到了卫国公府。盛泽润和鲁氏很是高兴,盛信廷夫妻和盛信炎夫妻及盛惠溪在一处过节。 鲁氏拉着雪兰的手悄悄笑道,“果然如你所言,你二弟和公主没事了。”鲁氏笑着拍了拍雪兰的手,“就是你二妹妹的亲事也成了。” “那赶情好啊。”雪兰没想到娄家倒也答应得如此痛快,看来对卫国公府也是极满意的。 鲁氏也很是高兴,笑容更多了起来,“亲事定在开春后,将来我只等着你二妹妹一嫁出去,就享享清福了。” “很是。”雪兰笑道,“母亲为我们**许多的心,自然也该和父亲享享福。” 鲁氏望向坐在一处说话的父子三人,盛信廷坐在上首,盛信廷立在盛泽润身边,盛信炎站在另外一侧,盛泽润和盛信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谈性正欢。而一旁的盛信炎,如同不在一样,只低着头听,没说一句话。 雪兰蹙了下眉,盛信炎似乎在盛信廷面前永远矮上一头。雪兰不由得看了鲁氏一眼。鲁氏的眼神是复杂的,她忽然对雪兰说,“我将来只盼着你们兄弟二人互相帮扶着,不说光辉门楣,能保得一家老小平安即可。” 雪兰嘴上说那是自然,心里却有些隐隐的不安。 从她得知盛泽润舍盛信炎保盛信廷之后,她心内一直存着一块心病。公公这样待盛信廷,会不会让盛信炎对兄长产生恨意呢?虽然盛信炎从未说过,可是他人心到底是如何思度的,谁也不知道。 回到将军府,雪兰就试探对盛信廷说,“二弟会不会因此事而怨你了?” 盛信廷沉默了片刻,只是这片刻功夫,就让雪兰心底里明白,盛信廷心里不是没想过这事。 “二弟那边,我们尽量还是要安抚的,毕竟二弟还是因此失去了很多……”盛信廷皱了皱眉,“多们多担待他罢。” 雪兰浅笑点着头,心头却一直浮现着低头立在盛泽润身边的盛信炎的模样。 正月十五一过,正月十六雪兰就接到了叶贵妃的懿旨,说请她进宫叙话。盛信廷放心不下雪兰,跟着雪兰一道进了宫。 到了牡蓉殿外,太监笑着对盛信廷说,“盛大人,贵妃娘娘还在月中,大人您看……” 盛信廷点头,“我将拙荆送到这里,便去皇上的御书房,有劳公公给拙荆带路了。” “不敢不敢,”太监还是相当的客气,“盛大人放心便是。” 雪兰朝着盛信廷嫣然一笑,“去罢,不必担心我。” 盛信廷回之一笑,离开了牡蓉殿。 一旁的太监有些发呆,他在宫里当值也不是一天两日了,这还是第一次见盛大将军笑呢。原来盛大将军笑起来更加俊朗! “有劳公公。”雪兰笑了笑对有些发怔的太监说道。太监这才回过神来,忙啊了一声,引着雪兰走了牡蓉殿。 叶贵妃还没出月子,住在牡蓉殿的最里面。 太监直接把雪兰引到殿内,由佩雯迎了出来,太监才退了下去。 “盛夫人。”佩雯连忙给雪兰施礼。 雪兰深知佩雯是叶贵妃最体己的人,淡淡一笑,“怎敢有劳姑姑出来相迎?” 听话听音,佩雯听到雪兰如此说,脸上的笑容有些发讪,她嗫嚅着双唇,“夫人别恼我家娘娘,毕竟生了公主,她心上不好受……” “看姑姑说的,我怎敢呢?”雪兰即恭敬又疏离,叫佩雯再不好接话,只引着雪兰进了内殿里去。 走进一层又一层的帐蔓,雪兰隐隐听到婴儿的啼哭声。佩雯停住了脚步,向帐子里面禀道,“娘娘,盛夫人来了。” “妹妹来了?”叶贵妃的声音从帐子里传了出来,“快请妹妹进来罢。” 佩雯挑起了帐子,雪兰走进帐内。 进了帐子,雪兰才看清,叶贵妃坐在黄梨木的大床上,床前还挡着一层轻纱,而叶贵妃的身旁还挡着厚厚的帐子,婴儿的哭声就从里面传了出来。 隔着轻纱,雪兰看清了原本身材曼妙的叶贵妃,现在已经身姿丰盈了许多,原本的瓜子脸也如满月一般。 “二妹妹!”叶贵妃朝着雪兰朝手,雪兰却一跪,施起了大礼。 叶贵妃有些发悻,她的声音更加轻柔起来,“二妹妹何须如此?前段日子因刚生了公主,正手足无措时,没见了二妹妹,我心内一直深觉愧疚,现在二妹妹肯来瞧我,我不知道要怎么高兴呢。二妹妹快起来罢。” 雪兰从地上站起身来,佩雯就已经把一个锦杌送至雪兰面前,雪兰也没客气,坐了下来。 帐内的哭声更加响亮了起来,叶贵妃朝着雪兰歉意的一笑,轻轻的撩起帐子,抱出一个小娃儿。 雪兰不由得看向那孩子,饱满的额头,粉嫩嫩的小脸,小嘴正不停的咕嘟着小泡泡,可爱极了。 叶贵妃轻轻的解开孩子的襁褓,从孩子屁股下抽出一块尿布,递给一旁的宫女,随后佩雯拿着干净的尿布重新垫在孩子屁股下。小东西这才似安了心,咕嘟了两下嘴,沉沉的睡去。 第四百五十章 孩子 雪兰不由得被孩子吸引了住,眼里的眸光不再冰冷,母爱的本性让她温柔了下来。 “她长得是不是很像陛下?”叶贵妃把小公主放了回去,才转头笑着望向雪兰,“我瞧着并不像我。” “我倒觉得有些像你。”雪兰回了叶贵妃的话。 叶贵妃把帐子的每一角都遮得一丝不透,才松开了手,“我刚生下公主并不高兴,觉得若是个皇儿,皇上许是更喜欢。心里就有些不喜欢这个孩子。可是,随着几日下来,我知道她是我身上的肉,她哭了饿了拉了尿了,没一件事我能放下心来,我都亲力亲为。” 叶贵妃的脸色泛起了母爱的红光。 “后来我想,这大概就是我的命了,我命中该有此女,我也不该嫌弃她。若是连我这个亲娘都不喜欢她,谁还会喜欢她呢?”叶贵妃说着,话锋一转,“不过皇上倒是真的喜欢她,小东西出生五天后,皇上就给她赐名为昔月,还封了她为长公主。皇上只要闲下来就会来瞧昔月,我想这孩子也是个有福气的。” 未出满月,扬贤帝就给公主赐了封号,可见他对这个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还是比较重视的。 “恭喜娘娘。”雪兰顺着叶贵妃的话说。 叶贵妃笑着望向雪兰,“妹妹,前几日妹妹来探望我,我未见妹妹,妹妹可没生我的气罢?” 雪兰忙站起身来,“妾身不敢。” 叶贵妃摆手让雪兰重新坐下来,“此后妹妹没事就过来瞧瞧我罢,权当瞧瞧昔月了。” “妾身定然听从娘娘的话。”叶贵妃虽然一口一个妹妹,雪兰却依然一口一个娘娘的唤着,无形中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 叶贵妃故作听不出来,笑盈盈着道,“妹妹可想过什么时候生娃娃么?” 雪兰一迟疑,鲁氏都不大在意这件事,而她却从叶贵妃这里听到了。“这……”雪兰一笑而过,“我还没想好。” 叶贵妃语笑了笑,“我还以为这次能听到妹妹的好消息呢,看来我还要等一等了。” 雪兰望着叶贵妃身旁厚厚的帐蔓,若有所思,“娘娘说得倒也是。” 叶贵妃的脸上极快的闪过一丝惊讶,但是被一脸笑容遮了过去。“好啊,我就等妹妹的消息了。” 这时帐子里的昔月公主又哭了起来,一旁的宫女连忙挑开帐子,叶贵妃一笑,“许是昔月又饿了。” 雪兰连忙站起身来,“那妾身就告退了。” 叶贵妃让佩雯送雪兰出去,到了殿外,佩雯叫过来一个小太监,“你去瞧瞧盛大将军现在在哪里?” 小太监忙出了去,佩雯就陪着雪兰在一旁说话。没一会儿,小太监回了来,“盛大将军刚从太皇太后的慈安殿里出来了,正朝这边来呢。” 雪兰笑着谢过了佩雯,“我去寻他便是了,多谢了。” 佩雯也没再强送,雪兰离开了牡蓉殿。 雪兰的软轿才走出了牡蓉殿没多久,南月就在轿外轻声道,“**奶,大爷就在前面呢。” “停下。”雪兰叫停了轿子,南月挑起轿帘来,雪兰从软轿里走了出来。“子晏,”雪兰笑盈盈的迎上了盛信廷。夫妻两个相视而笑,“我不想坐轿子了,你陪着我一道走回去罢。” “好。”盛信廷本就英气逼人的脸上扬起笑意来,携住了雪兰的手,两个人一道说着话,一道向宫门而去。 高高的红砖墙,男人穿着黑绒大氅,女人着着妃红色披风,两个人边走边走,给人一种似乎要走到碧蓝的天空里去。 那一道身影,看呆了他们身后抬轿的小太监。啧啧,真真是一对天造地设的妙人啊! 那一道身影,也刺痛了不远处的正要去牡蓉殿的扬贤帝的眼里。他在黄色的撵盖下,望着渐渐消失的两个人,脸色阴沉得似乎能滴下水来。 一旁跟着扬贤帝的太监大气也不敢出,皇上眼里又嫉又恨的眼神几乎能吓死个人,太监们都低下头去,假作没看到一切。 直到寒风吹冷了扬贤帝的面容,他才转过头来,“去牡蓉殿。” *** 盛信廷和雪兰回到将军府,房中只剩下夫妻二人时,盛信廷才问雪兰,“叶贵妃叫你回去只是看看公主?” 雪兰点头,又望向盛信廷,“我现在也实在弄不清,叶贵妃到底是什么想法……” 盛信廷的眸光更深了些,“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皇宫里住着的人,没一个人会没有原因的对另外一个人好的。特别是已经到了贵妃之位的叶氏。” “可是她会有什么所图呢?”雪兰百思不得其解,“今日去了,叶贵妃只在和我说孩子的事。”雪兰说着,脸色有些绯红起来,扯住了盛信廷的袖口,“盛大人,什么时候我们才要我们的孩子呢?” 孩子……这原本一直是心灵深处最软弱的话题被两个人这样提及了起来。 “你想什么时候要?”盛信廷反问雪兰。 “我呀,”雪兰托着腮,“什么时候都想要……”雪兰说着,脸忽然更红起来。 什么时候都想要……这话说得就像自己有多饥渴一样。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啊!”雪兰的话还没说完,盛信廷已经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四目相对时,雪兰看到盛信廷眼中的笑意,“能让你如此饥渴,实在是为夫之过。”盛信廷一边说着,一边抱着雪兰走进内室。 “盛信廷,我不是这个意思的!你明明知道……”雪兰的话还未说完,双唇就被人吻了住,再难说出一句话来。 孩子……孩子! 雪兰吞下了这枚希望的种子,她希望在不久的将来,有个小东西能在她的身体里扎根、发芽、成长…… 男人低低的笑着,轻抚过女人额角的乱发,“兰儿,我们会有个聪明健康的孩子的……” 女人的脸更红,把头埋在男人的胸膛里。 孩子,她和盛信廷的孩子,这孩子该承载了她多少的希望,她又该有多好奇怪,多期盼这个孩子啊! 第四百五十一章 画 到了正月的最后一天,太后要给昔月公主办满月,宫里发出的帖子送到将军府里。同时,沐恩侯府的**奶楚氏也让人给雪兰带来了话。 沐恩侯府的丫头立在雪兰面前,笑盈盈着道,“二姑奶奶,我们奶奶明日想约您一道去给昔月公主过满月。我家奶奶还说,她给昔月公主准备了琥珀锁头,琉璃手串和几件亲手做的小衣服。” 雪兰了然一笑,楚氏是担心雪兰不知道送什么,把自己准备的东西告诉给了雪兰,楚氏是舅母,和叶贵妃更亲厚,雪兰不必越过楚氏去。 雪兰定好了时间,打赏了沐恩侯府的丫头,就便洛璃开了后面的库房。雪兰带着几个丫头去库房,找找库房里有什么好东西似乎送给昔月公主。 将军府的库房里面的东西全部是盛信廷的,没一样是雪兰的。雪兰拿起这样看看,又拿起那样瞧瞧,在书画间,她看到一卷比较新的画轴。 雪兰伸手拿了下来,缓缓展了开,上面画着黑夜里一座塔上,一句长发飘扬的少女,坐在塔顶上的画。少女的长发盖住了她的半张脸,只能看清她饱满的额头和长长的睫毛。而少女面对着整片天空,和几颗寒星,身影寂寥,长发也似落寞了。 雪兰定定的看着那画,这座塔她瞧着极熟悉。她忽然抬起头来,翘起了嘴角,眼中却盈满了泪水…… 洛璃不知道自家**奶为什么忽然哭了,“**奶……” 雪兰缓缓把画卷好,交到洛璃手上,“一会儿拿回去,挂在内室。” 洛璃道好,雪兰继续挑起东西来。最后她选了一把古筝,那把古筝样子平常,但是金贵在古筝旁刻的字。那是制筝大师浦云子所制的古筝,全天下浦云子通共制了不到五把古筝,盛信廷竟然有一把。帝王家什么都不缺,金银珠宝满眼都是。他们缺少的就是精品。雪兰好歹是公主的姨母,自然不能出手太简薄了。 “回去罢。”雪兰转过身,让洛璃拿着古筝,她接过了那卷画,在雪兰的眼里,那画卷要比古筝更加珍贵。 待盛信廷回来时,正房里并没有雪兰。盛信廷望了一眼房里的丫头,“你家**奶呢?” 小丫头忙回道,“**奶去厨房了。” 盛信廷的剑眉微挑,搓了搓手,“那我就去看看你家**奶去罢。” 盛信廷走进热气腾腾的厨房,雪兰正背着对大门,拿着蒲扇扇着灶上的瓦罐。厨娘正手足无措的陪在雪兰身边,走也不是,伸手也不是。 “做什么呢?”盛信廷迈步进了厨房,雪兰转过头来,“你回来了!”如同最寻常的夫妻间的问候,你回来了,听着平常,却透着相濡以沫的亲昵。 “是啊。”盛信廷走到灶前,向灶上的瓦罐探了一下头,“煲着什么?” 雪兰伸手捂住了盛信廷的双眼,“不许看!人家一会儿做熟了你再看!” 盛信廷宠溺的笑了起来,“好,我不看,我回房去,行不行?” 雪兰这才松开了手,“那好,你快回去罢。” 盛信廷在厨娘惊讶的目光下,转身走了。 就这么走了?厨娘吃惊不少。刚刚**奶说挡着大爷就挡着了,大爷平日里血性极了的汉子,就这么乖乖的,半句话没说走了……厨娘的眼睛瞪得老大,大爷原来惧内啊! 似乎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一样的厨娘战战兢兢的陪在雪兰身边,大气不敢出一下。 雪兰终于煲好了汤,自己端着出了厨房,一直走进正房。 盛信廷正坐在正房里看书,见帘子高高挑起,雪兰走了进来,盛信廷就放下书,“今日是怎么了?想起给我做饭了?” 雪兰把汤放下来,把手伸到盛信廷面前,“你来,我带你看一样东西。” 盛信廷不知道是什么,牵住了雪兰的手,起了身,由着雪兰带他进了内室。 刚进内室,盛信廷就在床旁的墙上看到了那幅画,他的脚步一顿,看向雪兰。雪兰牵着盛信廷的手一紧,“子晏,你是什么时候画的?为什么不告诉给我呢?是不是还未娶我之前就画了?” 盛信廷笑得湿润,双眸转向雪兰。雪兰觉得男人的眸子在此时很亮,似乎是照暖人心般的温度。 “那天带着你从宝王塔回来后,我就画了。” 雪兰松开盛信廷的手,走上前去,画里的女子恬静而美丽,比她要好看许多。雪兰的手指抚上了画中的少女,“你怎么不早告诉给我?” 盛信廷不以为然的笑笑,“你在我心里是我的事,思你念你也是我的事,告诉给你,让你的心事重了,怎么好?” 雪兰转过身来,投入到盛信廷的怀抱…… 晚膳时,盛信廷把雪兰为他做的牛骨汤喝掉了大半,他拿着帕子拭着嘴,“不错。” 雪兰得意的笑起来,“在岁县时,我可也是做过饭的人呐,就是现在府里的厨技比我那时要求高了许多,所以我也没多少信心。” 盛信廷放下帕子,双目满是柔情的望着爱妻,“已经很好了。”说着,他又想到昔月公主的满月礼,“找好东西了么?” 雪兰便把浦云子制的古筝的事说了,“我瞧着有两个古筝,我们留一个,送与昔月公主一个,你觉得如何?” “好,全依你。”盛信廷点头,他朝洛璃摆了下手,“去把古筝拿来我瞧一眼,把最好的留给我们将来的女儿。” 洛璃笑着应是,雪兰却红了脸。 盛信廷望着娇面通红的爱妻,走了过来,双手抚在雪兰的肩头,“当然只有我们的孩子,才配得上最好的宝贝。” 这时洛璃拿着古筝从外面进了来,她低着头笑着把古筝放在一旁,就退了下去。 盛信廷走过去,打开琴匣,慢慢的拿出古筝来,放在一旁的案子上。雪兰看着盛信廷的动作,忽然有一种感觉:盛信廷会弹古筝。 盛信廷轻轻拔弄古筝,只是简单的弹出了几个音。一旁的雪兰不懂音律,只觉得好听。“你原来也会弹?” 第四百五十二章 满月 “一点皮毛,不如古琴会。”盛信廷收了手,“就留这个罢,听着音色很好。” 雪兰却一直痴痴的望着盛信廷的背影呆呆的笑,惹得盛信廷笑起,“怎么了?” 雪兰抱住了盛信廷的肩头,“我在想啊,你可真厉害!” 盛信廷轻轻的捏了捏雪兰俏丽的鼻尖,“盛夫人明日拿着那把古筝去罢,早去早回。” 雪兰莞尔笑起。 到了第二日早上,雪兰刚收拾妥当了,沐恩侯府的马车就到了将军府。雪兰披上了金雀毛的白色走边披风,转头对盛信廷温温的笑,“我去了。” 盛信廷的手抚过了雪兰露出的耳垂,轻轻一笑,“今日去的外命妇定然不少,让南月跟好了你。” 雪兰朝着盛信廷吐了吐舌头,“你是怕我丢了你的人么?” 盛信廷笑得有些促狭,“你早就丢了,我不怕多加一次。” “盛子晏!”雪兰举起粉拳就捶盛信廷,盛信廷单手就抓住了眼前的小拳头,他贴着雪兰的耳畔轻声道,“快去快回,我一会儿去宫门口等你。” 盛信廷的气息吹在雪兰耳畔痒痒的,雪兰扬起头抿唇一笑,挑着帘子走出正房去。 雪兰到将军府门口见到了楚氏,姑嫂二人见过礼,雪兰就坐进楚氏的马车里,一路上和楚氏说笑着向宫门而去。 到了宫门,姑嫂换了软轿先去了太后所居的南华殿。早有宫女守在南华殿,见雪兰和楚氏而来,引着二人进了里面去。 太后坐在正座上,刚出月子的叶贵妃坐在太后下首,她身子丰盈了许多,脸上白嫩得似能滴下水来。她正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和太后说着什么。 雪兰和楚氏进去后先给太后见了礼,太后点头微笑,并未对二人说什么。雪兰就和楚氏献上了给昔月公主准备的满月礼。 当太后听说是浦云子所制的古筝,倒是深深的望了雪兰一眼,她笑道,“盛夫人和盛大人有心了,浦云子所制的筝通共也没有多少了。” 虚与委蛇的话雪兰说不出口,只捡了几句堪配公主,便没话说了。太后不再答话,雪兰和楚氏就立在一旁。倒是叶贵妃朝着雪兰和楚氏笑着点了下头。 雪兰环视四周,出乎她所料,太后此次并未请很多外命妇来,请的大都是皇族及太后还有叶贵妃一族的亲戚。而叶贵妃这边的亲戚除了楚氏和雪兰再没有别人了。 雪兰垂着目,心里却已经明白,太后能请叶贵妃外家的人,就是给叶贵妃长脸。难怪叶贵妃的心情会这般好,虽然生了公主,但是太后并未因此薄待于她。 一个年纪和太后相仿的夫人笑道,“我瞧着公主长得像陛下,太后您瞧瞧这个鼻子这个眼,可不是和陛下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太后看着也喜欢,从叶贵妃手上接过了昔月公主,仔细看了又看,才不住的点头,“可不是,就像皇上!” “像皇上好,睿智又生得好!” 会说话的夫人一个接着一个的赞起皇上来。 哪一个母亲不喜欢别人称赞自己的孩子呢?太后抿唇笑着,不错眼的看着怀中的昔月。皇城里的第一个孩子,虽然是位公主,太后多年未见和自己有血脉相连的孩子,望着昔月公主,笑意更浓。 睡着的昔月似乎被人们的笑声惊醒了,张着小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乳娘忙上前来,接过了昔月公主,退到内殿去。 太后似乎心情大好,“原本太皇太后病着,哀家是不想办这场满月酒,但是皇上的意思是借着昔月的满月,也给太皇太后冲冲喜。今日是昔月的满月礼,来的又都是昔月的长辈,一会儿坐下来用了膳再回去,也陪我闹上半日。” 众人皆谢过太后。 宫女鱼贯而入,根据品位摆了案台,雪兰还好,楚氏因只是叶建舒的妻子,叶建舒又在丁忧,所以楚氏只坐在席尾。雪兰见楚氏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她走过去,和楚氏坐在一处,低声笑道,“大嫂子,我只认得你,你可不能离我远了。” 楚氏自然清楚雪兰是为了怕她太过孤单,笑着应好,姑嫂便随着众夫人坐了下来。 太后心情确实不错,和几个敬酒的夫人喝了两杯酒,宫女便进来禀告给太后说,戏台已经在义荣堂搭好了,只等太后和众夫人去了。 太后高兴,带着众人去了义荣堂。叶贵妃带着昔月公主回牡蓉殿。 雪兰和楚氏走在最后面,佩雯便过来给雪兰施礼,“盛夫人,我家娘娘请夫人去牡蓉殿去,娘娘有话想和夫人说。” 雪兰和楚氏皆望向凤撵,叶贵妃正撩着帘子望向雪兰。 楚氏见没叫自己,便对雪兰说,“许是娘娘有什么话和妹妹说,妹妹快去罢,我在义荣堂等妹妹。” 雪兰的眉角不露痕迹的蹙了下,转头扫了一眼身边的南月,“好罢,只是不知道娘娘找我什么事?” 佩雯低着头,声音并不大,“娘娘说皇上有意把叶三爷破例提为庶吉士,娘娘觉得不妥,想和夫人商议此事。” 雪兰眉头索紧了起来,叶建彰连十五岁都没到,春闱还落了榜,再有才华也不够资格成为庶吉士,皇上这是要拉拢叶建彰,还是为了将来设了一个局? “好。”雪兰上了软轿,跟着叶贵妃的凤撵去了牡蓉殿。 到了牡蓉殿外,叶贵妃下了凤撵,转头看向刚刚下软轿的雪兰,“二妹妹,我去把昔月放在后殿,妹妹先到殿内等我。” 雪兰点头,带着南月和洛璃走向大殿。到了殿门口,南月和洛璃却被宫女太监们拦了住,执事太监笑道,“盛夫人,娘娘请您进去候着她,您的丫头自然不方便跟着您进去,不如到耳房喝杯茶罢。” 雪兰皱起眉来,“我的事并不背着这两个丫头,不必了。” 执事太监也敛起了笑容,“夫人休怪咱家说话难听,这里是皇宫,并非夫人的将军府!” 雪兰抬头望着殿上牡蓉殿的三个金匾大字,忽然转头就往回走。可是,她才走了几步,院中冲出一队侍卫,他们把雪兰主仆围在当中。 第四百五十三章 遗憾 盛信廷送走了雪兰,独自去了小书房。他想起很久不曾弹起古琴,唤过韩琢帮他拿了他的古琴。 一曲缓慢而悠扬的古琴声从小书房里传了出来。 轻弹慢扣,盛信廷合上了眼睛,完全沉寂在乐曲中。 流水,空林,远山,幽径,一点点的展现在琴曲中。盛信廷放下了所有心事,似乎整个人都徘徊于古琴的根根弦上。 忽然“崩”的一声闷响,盛信廷指尖一疼,他睁开眼来看向古琴,只见一根琴弦已经断了斜躺在古琴板上。 盛信廷的双眸猛然一缩,怎么会这样?这把古琴他用了很久了,一直好用。今日怎么琴弦忽然断开,难道是…… 盛信廷的心头一凛,起身往外就走。 …… 牡蓉殿前的侍卫们把个个手上提剑,剑锋直指雪兰。 南月毫不犹豫的抽出腰间的软剑,洛璃也挡在了雪兰的面前。 雪兰不由得冷笑道,“原来你们就是为了骗我来。” 叶贵妃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侍卫们的身后,她冷冷的望着雪兰,“二妹妹,你的丫头敢在皇宫里拿剑,这就是谋逆造反!其罪该诛!你现在好好想想,到底你是随我进殿去,还是看着你的丫头们陪着你死在殿外?” 雪兰望着叶贵妃刚刚还暖如夏阳的脸顷刻间就铺上了一层寒冰,她打定了主意,叶贵妃既然让她进殿里,那么就是说,殿里更危险。 雪兰冷哼一声,“娘娘说的很有趣,娘娘把我骗至于此,不就是为了要了我们主仆的命么?” 叶贵妃扬起头来,“我就是现在要了你们主仆的命,也是抬手之事,你一点反击能力都不曾有!” “为什么?!”雪兰望着下巴微扬的叶贵妃问道,而她心里却十分焦急,叶贵妃敢设这个局,就说明她有足够的能力把雪兰害死在牡蓉殿里,还不能让外面的人说出什么来。而敌众我寡,雪兰能做的,只有拖时间了。 “什么都因为,又什么都不因为!”叶贵妃扬了扬嘴角。手忽然一抬。两旁的侍卫直冲向雪兰。 南月护着雪兰,和几个侍卫打在一处。 可是令雪兰没想到的是,皇宫里的侍卫武技超群,几个回合下来就把南月逼得没了退路。雪兰眼见着南月不好,南月虚晃一招,手伸向怀里。 就在这时,正殿内忽然出来几个侍卫,他们速度极快,在南月从怀里拿出一支烟筒的时候,一个侍卫的手掌直劈向南月的手臂。 南月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雪兰只听得咔嚓一声,南月的手臂以一种极奇怪的姿势翻了过去,南月一下子跪在地上。多年习武虽然没叫南月叫出声来,但是雪兰却看得清楚,南月疼得额头上渗出汗来。 “南月!”雪兰急了! 洛璃咬紧了唇,狠然推雪兰,“**奶快走!”,自己冲向身边的侍卫。只是洛璃一个丫头,如何能和侍卫的力量抗衡,才冲过去,就被侍卫一掌击在后颈,洛璃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洛璃!”雪兰才扶住了南月,又见洛璃倒了下去,她双眼一红。 侍卫们一点时间也不给雪兰,上前来提把受伤的南月身后的穴道点了两下,随后提起雪兰就往正殿而去。 “你们给我放手!”雪兰大声吼着。可是,侍卫根本不听她的话,直接把雪兰提到正殿里。在雪兰不及挣扎时,侍卫把雪兰甩在正殿的榻子前。 雪兰只觉得腿上一疼,大概是破了皮了。她挣扎着,却半天没从地上站起来。 就在这时,榻子上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来,那只手直接伸到雪兰面前。雪兰本能的身子向后一缩,抬起头来,她看到了扬贤帝的脸。 扬贤帝穿着一件杭绸直缀,头发束着,发间别着一支木簪,和当年还是淳亲王时,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他身上有极淡的酒气,扬贤帝双目温柔,手又向雪兰的面前探了探,“怎么,不要我扶你起来么?” 我……而非朕…… 雪兰没想到扬贤帝会在牡蓉殿里,她更没想到,叶贵妃为了讨扬贤帝的欢心,竟然设局把她带到这里来,而且就是为了献给扬贤帝!叶雪珊!竟然大方至此了,心机果然比当年强出许多! 雪兰勉强支撑起自己的腿,每一个动作都叫她脸上白了几分。扬贤帝伸手去扶雪兰的手臂,雪兰避了过去,叫扬贤帝手一僵,雪兰按礼跪倒在扬贤帝面前,“妾身给皇上请安!” 扬贤帝缓缓收回手,直直的望着雪兰,“你就不能当今日是从前么?是我还是淳亲王时,你是叶二小姐时么?” “不能!”雪兰斩钉截铁的答道,“时光不能复返,陛下如今是九五之尊,我已是盛信廷的夫人了。” 这么一句话,忽然让扬贤帝从榻子上站了起来,他抬手扯住了雪兰的手臂,眉头拧成一团,“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好么?你还要让我等你到几时?你别告诉我你没喜欢过我,当年你若未曾动心,怎么会和我一起弄皮影?又怎么会安然的收下了白雪?从前你若忘了,可我忘不掉,我不信你心里没有我!” 扬贤帝说着,身上使出蛮力,把雪兰从地上扯了起来,直接甩在榻子上,随即整个人压在了雪兰的身上,“你是我的,你早就该是我的!”扬贤帝说着,手伸向了雪兰的衣领。 “你疯了!”雪兰死命的挣扎起来,扬贤帝却似乎铁了心,双手直扯向了雪兰的交领。双唇也压向了雪兰的粉颈。 雪兰急了,她扯住了扬贤帝的头发,从他的发间抽出那支木簪,二话不说,直接刺向了扬贤帝的背上…… “啊!”扬贤帝吃疼,从雪兰身上滚下了榻子。雪兰从榻子上落起来,一只手按在衣领往处,另一只手上的木簪尖直指向扬贤帝。雪兰直双眼通红,声音也颤抖起来,“你今日再敢碰我一下,我就……”雪兰把木簪头一转,直抵向自己的咽喉,“死在这里!死在你面前!你不是想要我么?那就要我的尸体罢!” 雪兰的双手不住的颤抖着,木簪尖已经刺入她的粉颈上的皮肤,簪尖渗出的血珠顺着木簪滑到雪兰洁白的手上,更显得那行鲜血刺人双目。 扬贤帝忽然间就慌了,“不!不要!不要兰儿,不要!” 雪兰的眼里涌出泪来,所有的恐惧都化成了眼中的水气,她强忍着不让那泪落下来。雪兰扬起头来,气息不再连贯,“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叶雪兰从前瞎了眼……喜欢过你……可是之后……我才知道什么是爱!那就是遇到了盛信廷!……他让我懂得爱与喜欢的区别!……那就是愿意……为对方所做一切!我若死了……”雪兰咬紧了牙,“我心中最大的遗憾也是没能见他最后一面!……” 第四百五十四章 有喜 扬贤帝呆了住,眼前的叶雪兰,眼神里抱着死而后已的决然,而那股决然是扬贤帝这么久以来不曾在任何人眼中见过的。 抵在雪兰粉颈上的簪尖已经没入雪兰肉中,刺目的鲜血顺着木簪缓然流了下来。扬贤帝更顾不得什么九五之尊的身份,他的声音里满是哀求,“兰儿,我求你别伤害你自己,我现在就让你走,现在!” “你让我如何再信你?!”雪兰眼中闪过寒光,手上的木簪立了起来,扬贤帝害怕了,他一声怒吼,“你走!” 门外的侍卫听到了扬贤帝的声音纷纷进到殿内,却被眼前的一幕吓得立住了脚步。扬贤帝头发全披散了开来,雪兰手上拿着木簪已经刺入脖颈中。 “谁也不许拦她,让她走!”扬贤帝合上了眼睛,厉声喝道。 雪兰放下手上的木簪,走出牡蓉殿去。 守在门口的太监见雪兰走了出来,吓了一跳,雪兰一个眼风过来,吓得太监一哆嗦,“我的丫头呢?!” “在……在耳房里……” “把人给我带出来!” 太监偷偷往正殿里看一眼,却里面没有一点动静,也没有人追出来,他忙着去耳房找人。 没一会儿,负了伤的南月和洛璃从耳房走了出来。南月一眼看到雪兰颈上的伤口,她大吃一惊,忍着手臂痛冲了上来,“**奶您这是怎么了?奴婢该死啊,没护得您周全!” 洛璃也跟着过来,流下了眼泪来。 雪兰并不敢耽搁,她按了按南月的肩膀,“我们快走罢。” 南月马上明白过来,扶住雪兰的手臂,主仆三个往外走去。 很快出了牡蓉殿,雪兰再不会去义荣堂里,也不敢坐软轿,主仆几个人一直向宫门口走去。在走到一半时,雪兰看到前面疾驰来一区黑马,马上之人黑色的大氅随风扬了起来,马儿与人如一团黑色的暗火从远处燃烧了起来。 皇宫里百官不许骑马,也只有他敢为了她抗拒皇权! 雪兰的眼泪顷刻间涌出眼眶,今日,她以为她再难见到他了…… “子晏……” 雪兰的脸上扬起笑意来,男人的身影在她眼中的水气里模糊起来,越来越摇动着,雪兰知晓,她不用再害怕了,不用再担心,她的天来了…… 雪兰晕倒在地。 “兰儿!”盛信廷跳下了马,把倒在地上的雪兰抱了起来。雪兰的脸色苍白如纸,颈上的血痕更显得触目惊心,可是,她的嘴角却翘着由衷的微笑。 盛信廷的心剧烈的疼起来。 …… 雪兰再醒时,已经躺在家里的床上。她动了动脖子,一阵丝丝痛楚由颈上传了来。 “醒了?” 雪兰扭转过头去,盛信廷坐在床畔,手握着雪兰的手。 “我这是怎么了?”雪兰皱了下眉头,“怎么忽然间就晕过去了?” 盛信廷的手掌抚过雪兰宽宽的额头,“再睡一会儿罢,太医来说你身子虚,要好好将养。而且,你此后也不许再冰戏了。” “为什么?你不是说冰戏会让人身强体健的么?” 盛信廷的笑意更浓,他俯下身去,精致的五官贴近了雪兰,“因为你怀孕了,月份尚小,我是请了一位十分有经验的太医才看出来的,寻常人是摸不出来的。” “你……你说什么?”雪兰抬手搂住了盛信廷的脖子,“我们有自己的孩子了?!” 盛信廷扬起嘴角,亲了亲雪兰的丹唇,“是的,我们有孩子了。”盛信廷的手指绕住了雪兰的细手,双手相扣着,移到了雪兰的小腹上。盛信廷的声音温柔得似滴下水来,“这里有个小东西在长大呢。” 雪兰抿唇笑了,“我们要当爹爹和娘亲了!” 盛信廷又吻了吻雪兰的面颊,才起了身来,“你再睡一会儿罢,想吃什么就告诉给王嬷嬷。嗯,王嬷嬷现在正欢喜着在厨房里给您煲汤呢。等你醒了时,王嬷嬷的汤也就煲好了。” 雪兰羞涩一笑,合上了眼睛。 盛信廷从内室里走了出来,洛璃连忙上前来,“大爷,奴婢来服侍**奶罢。” 盛信廷点头,走出正房去。 待他回到小书房时,刚刚脸上的喜悦已经全然不见,待韩琢跟着盛信廷进了小书房时,已经清楚的感受到盛信廷周身散发出的一股杀气来。 “南月怎么样?” 韩琢连头也不敢抬一下,“骨头折了,但是已经叫郎中给接好了,应该无大碍。” 盛信廷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修长的手指按住了额角,“去发消息给西塞边关,叫他们不必太过辛苦的守着边界了。” 不必勾结外邦,只须不如从前一边尽职尽责的守着边界,那样外敌就会趁虚而入。韩琢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知晓这一招实在太过厉害,一招就可以叫皇上前方大乱。可是这样……会不会太过大胆了些? 韩琢抬起头,正对上盛信廷冰冷的目光,他忙低下头去,就要退出房去。 “还有,”盛信廷又说起话来,“牡蓉殿最后闲得很,去搞出些事来让叶贵妃忙上一忙。” “是。”韩琢这才躬身退出小书房去。 盛信廷独自一人坐在小书房,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从前,他以为皇上喜欢雪兰,因未曾得到过雪兰而失望过,他倒也有些同情皇上。可是,他却没想到皇上竟然敢对雪兰真的下手。皇上还差一点伤及到了他的孩子,这是盛信廷绝对不能容忍的。既然皇上和叶贵妃这么闲,那他就让他们忙上一忙罢! 没几日过去,西塞就传来了告急,外邦打下了两座城池。急报快马加鞭往到扬贤帝的面前来。扬贤帝气得厉害,他不是傻子,心里明白一直太平的西塞为什么会忽然乱将起来。 扬贤帝气得厉害,他早听闻太监来报,说盛信廷骑着马把雪兰接走了。皇宫里骑马,视同谋反。要不是扬贤帝听说雪兰晕倒在雪中,他真想治盛信廷的罪。 刚以为饶恕了盛信廷,他该感恩戴德,没想到盛信廷竟然把西塞那边闹了起来。人在京城,却能调起西塞来,自己从前是不是太小看了盛信廷了?! 扬贤帝咬着牙,盛信廷!一点亏也不会吞下去!…… 第四百五十五章 养胎 前朝如此,后宫也并未太平下来。 叶贵妃执事大太监忽然没了踪影,叶贵妃派人找了两天,最后在冷宫的井里找到了大太监的尸体。叶贵妃惊得目瞪口呆,好端端的皇宫里,竟然会出现这样的事!有人动手动到她的头上来了! 紧接着叶贵妃深夜被行刺,刺客的剑已经伸到叶贵妃的鼻尖上了,叶贵妃甚至看清刺客眼底嘲弄之意,她第一次发现死亡原来离她并不远。可是,本来可以要了她命的刺客却剑风一转,朝她头顶扫来,可怜她一头青丝被利剑扫到一半,成了半长不短的秃毛鸡一般。 经过这么一场惊吓,叶贵妃彻底病倒了。 而在将军府里的雪兰并不知道外面都发生了什么事,她现在整日不出门,坐在家里的小炕上除了吃就吃。吃了又吐,吐了再吃。 连李妈妈都跟着到了正房来,她老人家望着正吐得一塌糊涂,被盛信廷轻拍着背的雪兰,笑道,“没关系!大爷**奶不必担心,女人都要经过这一关,等过了几个月就好了!” 盛信廷心疼得拿着帕子擦着雪兰额头上的汗,商量着道,“要不我让洛璃给你倒杯水喝?” “人家不要!”雪兰从得知怀孕竟然矫情了许多,“人家最不喜欢喝那些没有滋味的水了,人家不要!” 盛信廷一遇到雪兰使性子就完全没有决胜千里的毅然,他一面抚着雪兰的胸口,一面纸声道,“那让洛璃给您煮些果茶喝,可好?” 雪兰这才长出一口气,“好,就喝果茶罢。” 盛信廷忙命洛璃去给雪兰煮果茶。洛璃还没出去,雪兰又说了话,“我不要喝苹果的果茶,我要喝多种果子的果茶,要有酸也要有甜的。” 李妈妈恨不能冲上前啐雪兰一口:当年你在岁县还苹果呢,连个大枣都没吃上,你还不是一样过来了?现在被姑爷娇宠成这个样子,自己不自知,居然还敢挑三捡四的!当年撒开脚丫子四处跑,也没见她怎么样,现在怀个孕就成了将军府上的活祖宗了! 李妈妈狠狠的咬着唇,免得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 “好好,全依你。”盛信廷扶着雪兰躺在小炕上,轻拿着毯子,“不然睡上一觉罢?” 雪兰嗯了一声,“不然你给我揉揉头罢,这几日我被你家孩子折腾得都没睡好。” 盛信廷顺从的帮着雪兰揉起头来。 李妈妈实在看不下去,孩子的月份这么小,哪里来的折腾?可是自家姑爷的态度更让李妈妈吃惊,就这么由着雪兰闹,大有你要打脸,扇完左脸递上右脸,再帮你揉揉手的架式。 李妈妈怕自己当着姑爷的面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她借着由头出了正房。 李妈妈刚出了门,迎面遇到了正往里来的王嬷嬷。李妈妈忙问,“你这是做什么去啊?” 王嬷嬷抬了抬自己手上的书,“**奶要看书,大爷说看着眼睛累,**奶还说想看,大爷就叫我去取书来,要念给**奶听呢。” 李妈妈倒吸口冷气,小声嘀咕着,“这真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意打一个愿意挨啊。大爷是上辈子欠**奶的啊……” 王嬷嬷扑哧一笑,低声对李妈妈说,“还不是大爷看中**奶,不然她的性子也使不出来。” 李妈妈替雪兰高兴,但是也心里心疼姑爷。“嬷嬷一会儿背着大爷劝劝她,别让她太使小性儿。” “妈妈放心。”王嬷嬷点头,挑着帘子进了去。 雪兰合着双目刚听盛信廷念了几页书,喜鹊就进了来,“大爷**奶,前面来位宫里的太监,说要见大爷。” 盛信廷抬起眼来,雪兰也睁开了眼睛,“谁的人?”盛信廷的眼里没有丝毫笑意。 喜鹊感觉到了两位主子的不快,她忙低头回道,“门上的人说好像是太后的人。” 盛信廷点头,站起了身,转头对雪兰说,“你好好躺着,我去瞧瞧。还有,喜鹊这丫头很是机灵,此后提为二等丫头罢。” 雪兰点头说好,盛信廷就走出门去。 雪兰抿唇良久,招手叫过来洛璃,“你去告诉给韩琢,太后若是叫大爷进宫,让他多带着几个人跟着大爷一道去进宫。” 洛璃想到在宫中经历过的那一幕,点头称是。 盛信廷到了前面,见到的果然是太后跟前行走的掌事太监。那掌事太监见了盛信廷也不托大,急忙施礼,“盛大将军,太后的口谕,请您和盛夫人一道入宫。” 盛信廷不过一笑,“拙荆身子不好,正在修养,要进宫我和你去。” 掌事太监一怔,他可没想到盛信廷连太后的口谕都不想听。 “怎么?不可以么?” 原本掌事太监不必来传太后的口谕,可是太后说让他来,虽然没说原因,但是这掌事太监跟了太后许多个年头,他猜是太后给盛大将军面的面子。可是,到了将军府,这个面子并不起什么作用。 掌事太监听盛信廷反问一声,忙笑道,“没事没事,那就请大人跟咱家进宫罢。” 盛信廷走出宴息厅,就见韩琢带着十几个护卫立在门口。韩琢上前来俯在盛信廷耳畔道,“**奶身边的大丫头来传**奶的话,叫奴才们跟着您一道去。” 盛信廷知道雪兰不放心,便点头带着护卫们一道跟着太监去了皇宫。 掌事太监把盛信廷带到了南华殿,有人进去禀告给太后,宫女再出来,便客气的让盛信廷进入殿内。 盛信廷走了进去,见太后坐在正座上,正合着目拨动手上的念珠。盛信廷给太后施了礼,太后这才睁开眼,笑着招手叫盛信廷起身,“快起来罢,廷哥儿。” 盛信廷起了身。 太后放下念珠对盛信廷笑道,“你媳妇怎么没和你一道来呢?哀家得了些好东西,正想赏给她呢。” 盛信廷身子一躬,“禀太后,拙荆有身孕,不便出来了。” “哟,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太后很是吃惊,“上次来还没听她说呢。” 太后并未提上次是为了给昔月过满月,想来是知晓了牡蓉殿里的事情了。 第四百五十六章 赏赐 盛信廷躬身道,“也是才诊出来,所以我没让她来。” 太后并未怪罪盛信廷的抗了她的口谕,倒点头笑道,“应该的,女人初孕,前三个月犹为小心才是。你也要多担待她些。” 盛信廷应是。 太后笑着把招手让身边的嬷嬷过了来,“既然你自己来了,便把我给你媳妇的东西都拿回去罢。对了,你媳妇刚有孕,我再让人给她拿些补品。” 这便是太后替皇上安抚臣子。 盛信廷心里明白,谢过了太后。 太后也不再留盛信廷,叫他回去好好照顾雪兰。盛信廷就离开了南华殿。 回到府里,盛信廷叫过韩琢来,“把太后所赐的补品全部扔掉,赐来的东西放在库里,不必拿出来了。” 韩琢知道自家主子是不想领太后这份人眼,他低头退下去。 雪兰并不知晓盛信廷把太后所赏的东西扔掉,她只担心着盛信廷,见他安然无恙的回来,才放下心来。 皇宫里很快便知晓雪兰怀胎一事,最为吃惊的扬贤帝。当他听太后说雪兰有喜了,整个人都如同被抽出了精气神,坐在一旁半晌没出声。 太后轻轻叹口气,母子俩第一次谈起了雪兰来,“皇上做的事哀家都知晓,哀家叫人把昔月抱到哀家这里来养,便是罚了叶贵妃。可是皇上这里的错也该想想了。盛信廷娶了叶氏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全天下再没有君主夺臣之妻的事了。那叶氏现在都有了盛信廷的孩子了,你也该死了这条心了,别最后闹得君臣失合。你且想想,谁人还敢在皇宫了行刺贵妃?谁人能调动起西塞的军队?除了盛信廷,再没有旁人了。” 扬贤帝阴沉着脸,沉默不语。 太后又继续温声劝道,“盛信廷在军队中威信极高,皇上虽现在江山初稳,可要想永固不急,还需要盛信廷这样人的辅佐,不可因一个女人而坏了君臣相处之道。再者,全天下的女人任皇上去选,皇上怎么就只盯着那么一个为人qi的女人做什么呢?哀家听说皇上一直很宠爱叶贵妃的三庶妹,皇上若是喜欢,哀家便把她接进宫来,新赐她名姓,叫她进宫服侍皇上来。” 扬贤帝很想对太后说,“便是全天下的女人,也不及叶雪兰一人”的话。最终,他还是忍了住。 “就依母后罢。”过了许久,扬贤帝缓缓说道。 太后虽然看得出扬贤帝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但是想着后宫的妃嫔人数并不多,再选几个貌美之人充盈后宫,日子一久,倒也能笼络住皇上的心,便点头说好。 扬贤帝从南华殿走了来,并未坐轿辇,他踩着初雪,漫无目的的走在皇宫的甬道上。 雪兰有了盛信廷的孩子了……那原该属于他的孩子也被盛信廷夺去了…… 扬贤帝扬起头来,望着蔚蓝的天空,深呼一口气。 他得到了京城里最高美的一片天空,却失去了天空下最美的风景了……到底孰重孰轻,他到如今真有些想不明白了…… …… 扬贤帝正感慨万千时,雪兰正在将军府里哼哼叽叽的撒着娇。 “人家想着冰,人家要吃乳糖真雪!” 盛信廷就要点头答应下来,一旁的李妈妈实在看不下去了。只要雪兰一撒娇,自家姑爷什么事都依她。可是现在不行,李妈妈可不能再看雪兰使小性子下去了。 “不行不行!”这正房里唯一一个敢拦雪兰的就剩李妈妈了。李妈妈板着黄脸,一点笑意也没有,“平日里你闹也就算了,到底是你有身子的人,姑爷依你,我也不好说什么。可是今日不行,那乳糖真雪是寒凉之物,吃下去将来孩子的肚子会受凉而肚子疼物,你难道想看你孩子生下来整日因为肚子疼而嚎哭么?” 一句话把雪兰说得扁下去了嘴,她委屈的看向盛信廷。盛信廷转头看向李妈妈,问道,“妈妈,难道吃寒冷真会让孩子肚子疼么?” “那还有假?”李妈妈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模样讲了起来,“我也是生养过的,虽没养活,却也知晓这些事。若是吃了寒凉之物,孩子生下来就会肚子疼,孩子又不会说话,只能哭了,大人看着不知道有从心疼呢。” 盛信廷十分受教的点着头,“那好,就依妈妈了。” 雪兰见李妈妈和盛信廷达成一致,想到孩子未来的身体只撅了撅嘴,便不再闹了。 盛信廷笑着对李妈妈道,“此后妈妈就跟在兰儿身边,教她怎样养身子,我再请个医娘子来给兰儿讲讲养胎的事。” “很是,”李妈妈很是赞同盛信廷的提议,“你们年轻,又是第一胎,不知道怎么养,还是让人教教的好。” 雪兰嘟着嘴躺在床上揉帕子,李妈妈挑着帘子出去上厨房了,雪兰才瞪着盛信廷,“你就会欺负我。” 盛信廷捏了捏雪兰撅起的嘴,低低的笑,“为孩子你忍着些罢,待孩子生下来,你再吃不迟,好不好?” 雪兰揉着帕子,翻着美目看向盛信廷,“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盛信廷的目光落在雪兰还很平坦的小腹上,目光温柔,“是男是女都好,只要是你生的。我们怎么也要多有几个孩子,等孩子们大了,围在膝前,倒也是一件乐事。” 雪兰把帕子盖在脸上,哼了一声,帕子被她鼻端的气息吹得鼓了起来,“孩子生得多了我岂不成了母猪了?” 盛信廷把雪兰脸上的帕子拿了开,吻了吻她红艳艳的双唇,“你就是我最美的小母猪……” 雪兰脸上一红,扭头笑了起来。 这时候,小丫头在外面禀告道,“**奶,大舅奶奶和三舅爷来了。” 那日雪兰先离开了皇宫,楚氏一直在义荣堂等她。可是直到走了,她也再没见到雪兰。楚氏心中生疑,去牡蓉殿去,太监并未让她进殿,告诉她贵妃娘娘歇下了。楚氏问盛夫人在没在里面。太监说早回去了。 楚氏想不明白,按道理说,雪兰离开皇宫会和她打招呼,她离开皇宫后,就遣人来将军府问。 盛信廷并未把牡蓉殿的事告诉给楚氏,只说雪兰因孕而晕倒了,楚氏便高兴得厉害,第二日就来看雪兰了。 第四百五十七章 男人 盛信廷起了身,“我去陪陪三弟,一会儿大嫂子来了,你正好和她说话。” 雪兰笑着应好,盛信廷吻了吻她的面颊,耳语道,“就躺着罢,别累到了你。” 雪兰笑着推了盛信廷,便坐起身来。 盛信廷走出正房去了。 没一会儿,小丫头让进了楚氏,楚氏进来,并未走进雪兰,而是先在正厅这边脱了外氅,笑着对里面的雪兰说,“别出来,我身上凉,待我放放凉气再进去瞧你。” “哪有那么矫情。”雪兰笑着就要出来,被楚氏抬手制止住,“这些个老话你可不能不信呢,都是对你有好处呢。” 雪兰听了楚氏的话,坐在小炕上未动,却招呼着洛璃帮着楚氏端茶移炭盆。 楚氏四下里望望,抱着手里的手炉,“怎么没见南月那个丫头?” 南月从受伤回来之后,一直在养着,盛信廷说南月手臂骨折了正在修养着。雪兰心里觉得对南月有愧,让王嬷嬷给南月送去好多的东西。王嬷嬷回来说,南月说了,**奶若是再这样送,她再不敢在将军府里待了。 从前不觉什么,现在正房里少了南月,显得冷清了许多。 “她病了,我让她歇着去了。”雪兰笑容淡了淡。 楚氏以为南月真病了,见雪兰笑容也淡了,知道这个丫头与雪兰贴心,于是岔开话说起孩子的事来。 楚氏讲给雪兰听,“坐胎了可不许再出去跑什么的了,不能吃凉,也不许吃太辣的,免得孩子出生就带着内火。没事就歇歇,房里的事全交给嬷嬷们罢。多吃些水果,以后孩子生下来小脸儿不知道有多嫩滑呢。” 雪兰听着楚氏娓娓道来,不由得跟着一起笑,“大嫂子,你竟然比我嬷嬷的规矩还多。” “可不能不当回事!”楚氏佯装生气,走向雪兰,“你难道还不听我的?长嫂如母的道理你可懂得?” 雪兰不住的笑。 楚氏忙拦着她,“笑也不许那么大声了。” “连笑也不让啊?”雪兰有些不敢置信,“那干脆不要动得了。” “很是。”楚氏自己也撑不住,笑了起来,“告诉二妹夫一声,把你绑在家里养着待产就是了。” 雪兰这才知道,后面的话是楚氏骗她的。雪兰不由得笑道,“这真是没了天理了,连大嫂子都学坏了!” 楚氏也笑了起来。 两个人聊起了孩子来。楚氏讲起她的儿子,“可欢实着呢,就是天天淘气。” 雪兰望着楚氏一脸幸福的样子,心里不由得勾勒着自己孩子的模样。他或她一定是最可爱不过了!若是个儿子,长得像盛信廷,不知道要吸引多少女子的目光呢。 雪兰想着,甜甜的笑起来。 “你也想你的孩子呢罢?”楚然一旁笑道,“要做娘的人都是不一样的。” 正说着话,小丫头喜鹊进了来,“**奶,大舅奶奶,三舅爷要走,叫奴婢来请大舅奶奶来。” 才刚来这么一会儿,怎么就要走了? 雪兰看向喜鹊,喜鹊看了看楚氏,雪兰便说,“你但说无妨,大嫂子也不是外人。” “是,”喜鹊低着头回道,“三舅爷刚刚和大爷在书房里吵起来了,三舅爷就要走。” “哟!”楚氏连忙站起身来,她望向雪兰,“这是怎么话说呢,才来的好好的,准是三弟说了什么了!” 雪兰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我去……” 楚氏不等雪兰说完,就按住了她,“你去什么去?才刚有了身子,就好生的坐在房里罢,我去瞧瞧。我说话也不怕二妹妹不高兴,三弟哪点都好,有时候就愿意想左了,我去瞧瞧去。” 雪兰哪里不知道叶建彰的脾气,她点头,叫人引着楚氏去前面。 自己则坐在小炕上,蹙眉想着,到底是什么事让叶建彰又着了恼了? 等了一会儿,没再见楚氏回来,盛信廷却回了来了。 “怎么了?”雪兰问盛信廷。 盛信廷望了望雪兰,“皇上要让三弟跟在宫里侍读。” 雪兰大吃一惊,如果在宫中侍读,就等于行走在宫里了。将来很可能会跟着皇子们读书。未来叶建彰长大一些,就可能会比别人更接近皇子们。可是雪兰却心知肚明,叶建彰没有那么强的能力。 难道扬贤帝这么做又是因为她?! 雪兰看向盛信廷。盛信廷坐了下来,“只怕皇上是为了制约我们。” “制约我们?”雪兰一怔,马上明白盛信廷话中的意思。 叶建彰在皇宫里,盛信廷就会受到制约。若是再有西塞的事,叶建彰到底会不会有什么危险,谁也说不准! 果然最狠不过帝王心! 为了自己的利益,扬贤帝不会顾及从前的种种,包括他与叶建彰这么多年来的交情。可是,叶建彰却并不这么想…… 雪兰的脸白了白,“你劝三弟不要去,他不同意,对么?” 盛信廷只看着雪兰,“三弟似乎更信任皇上。” “他真糊涂!”雪兰的拳握了紧,盛信廷的眉头不由得跟着皱起来,他上前来握住雪兰的手,舒展开她的手来,“你有着身子,不许动气。我之所以和你说,一是因为你知道这事,二是因为让你心里有个数。” 雪兰深吸口气,“大嫂子带着他走了?” “嗯,”盛信廷点了下头,“大嫂子很会做人,给我赔了不是,带着三弟走的。三弟走时有些愤愤然。” 雪兰自然极清楚叶建彰的性子,她不知道该怎样和盛信廷说。倒是盛信廷微微一笑,“你也不用替我多想,我难道会和个孩子过不去么?” 雪兰吃惊的望着盛信廷,叶建彰是自己的弟弟,叶建彰性子又极相左,盛信廷能不和叶建彰一般见识,真正令雪兰心上安慰,又是心疼盛信廷。 “子晏,”雪兰起身拥住了盛信廷,扬起了脸来,望着那双星眸,“你为什么这么好……” 盛信廷自然知晓雪兰话中的含义,他垂头吻了吻雪兰的额角,嘴角扬起笑意,“因为我是你男人……” 第四百五十八章 被押 早起,盛信廷坐在一旁喝茶,看着铜镜中的雪兰缓缓梳着长发,把头发一绾,使束在脑后。 雪兰低眸看着花钿里的钗花,一时拿不准主意。 “我帮你选一枝可好?” 盛信廷的声音在雪兰身后传了来。雪兰望着铜镜里俊朗的容颜,微微一笑,“那就有劳盛将军了。” 盛信廷低着头,从花钿里拿出一支步摇来,斜插在雪兰如云的青丝间。随着步摇轻轻晃动,微闪的珠光熠熠生辉。铜镜中的女子嘴角扬起了个美丽的弧度,映在男人的笑靥下,如寻常的岁月,平静中透着美好。 盛信廷的双手抚上了雪兰的肩头,双眼不曾离开过铜镜中的雪兰,“有了身子,你倒愈发漂亮了。” 雪兰莞尔一笑,“你惯会哄我。”嘴上埋怨着他,纤细的手指还是伸向了盛信廷。盛信廷扶住雪兰的手,夫妻二人走向前厅。 早膳早已摆好了,洛璃笑着帮着雪兰盛上了一碗汤,“**奶喝些罢,这是王嬷嬷今早早起特意煲的。” 雪兰只吐了几日便胃口好得很,狠吃了几日的饭菜。 “好啊!”盛信廷先接过了洛璃手上的汤,银勺轻搅,送至自己口中尝了才道,“果真不错,你喝些罢。” 一旁的王嬷嬷感慨不已。 她服侍了这么些个主子,听旁人讲主子夫妻间恩爱的也不少了。可是,她从没看过如盛信廷这般宠爱妻子的男人。汤饭亲尝,恐烫了或味道不合雪兰的口。就是这份细致和耐心,也叫她这个服侍人半辈子的嬷嬷佩服不已。 王嬷嬷暗想,能遇到盛信廷,真真是雪兰的福气。 早膳才用到一半,喜鹊急急忙忙的进了来,“大爷**奶,大舅奶奶的人来了。” 雪兰拿着竹箸的手就是一顿,楚氏才来看过自己,怎么又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事了? “让人进来罢。”盛信廷放下筷子,眉头微皱。 喜鹊很快把沐恩侯府的媳妇叫了进来,那媳妇不是往日里在楚氏身边的人,她进了正房,先跪了下来。 王嬷嬷极有眼色的带走了房里的人,还不等雪兰问,那媳妇就说了话,“二姑奶奶,三爷被皇上遣来的人带进宫了。” 雪兰心头一惊,脸上当即变了颜色。盛信廷急忙问,“是去当伴读去了?” “是的,”那媳妇并不敢抬头,“**奶知晓事关重大,急忙让奴婢告诉给二姑爷二姑奶奶来了。” 盛信廷打发了沐恩侯府的人走,就站起身来,雪兰也跟着站了起来,“你去哪里?” 盛信廷的眉头微拧着,“出了这么大的事,我猜皇上是有他的主意的,我出去打听一下,皇上还有什么事。”说完,盛信廷的手指抚过了雪兰额前的刘海,“你别急,乖乖在家等着我。” 雪兰重重点头。 盛信廷叫人拿来了大氅,还未等穿上,喜鹊又进了来,“大爷**奶,宫里来人了同,正在前院等着大爷去接旨呢。” 雪兰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再看盛信廷,盛信廷眉头微挑,脸色如同染了层冰霜。他回头看向雪兰,仍不忘安慰她,“你别出去了,我去看看皇上有什么旨意就回来。” “你快去快回才是。”雪兰到底不放心,叮嘱着盛信廷。盛信廷翘着嘴角朝着雪兰微微一笑,那笑容明明是明媚湿润的,雪兰却没有由来的心头一紧,她抬手伸向盛信廷,要抓住盛信廷的手,盛信廷却已经转身走出房去。 雪兰连坐都要坐不下了,她打发喜鹊去打听前院的消息,焦急的在正房里等着。 连半柱香的时候还不到,喜鹊就回了来。“怎么样了?”雪兰看到喜鹊支支吾吾的模样,就知道出事了。她忽然站起身来,声音也颤抖了起来,“大爷呢?” 喜鹊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奶,大爷让宫里的人给带走了……” 雪兰完全呆了住,盛信廷出门前回眸的一笑重新浮现在雪兰的眼前,那高挺的鼻子,映照出人影的双眸,微挑着的唇角…… 子晏……子晏!…… 雪兰的视线开始模糊,模糊到了一片漆黑涌在她的面前…… 雪兰再醒时,她躺在床上洛璃和南月正守床榻旁。洛璃和南月的双眼都红着,见她醒了来,两个人都勉强笑了笑,“**奶醒了?” 雪兰把被一掀,就要坐起来,一旁的南月连忙上前按住了她,“**奶,刚刚郎中来瞧过您了,您这是急血攻心,又是有孕身子虚,您想想大爷,想想腹中的孩子,您可不能再急出个好歹来啊!” 雪兰闭了闭眼睛,手指抚上了自己的小腹,咬了咬牙,又躺了回去,“告诉我,大爷怎么了?皇上为什么要拿了大爷去?” 南月和洛璃对视一眼,南月才迟疑着道,“韩琢刚刚回来说,不只是大爷,国公爷和二爷也被拿住了,不知晓因为什么……” 雪兰听了南月的话,还是坐了起来,吓得一旁的洛璃忙扶住她。“你说国公爷和二爷……?” 南月点点头。 雪兰的脸色苍白一片。 别人不知道,国公府里的事她是最清楚不过的了,能让盛泽润、盛信廷和盛信炎都拿下来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雨阳公主不孕的事! 定然是事情败露出来了!败露了便是期君之罪! 雪兰哪里还能坐得住了,她急忙问南月,“韩琢呢?” “韩琢把前院的事告诉给奴婢,又出去打听消息去了。” 雪兰深吸一口气,“让喜鹊叫前院的人盯着,韩琢回来就马上让他来见我。” “**奶放心。”南月先退了出去。 雪兰合着眼,一旁的洛璃端着茶杯送到雪兰身边,声音也不如往日的欢快了,“**奶,您先喝口红枣茶罢,奴婢刚刚给您熬的。” 雪兰盯着杯子,这套茶盏是盛信廷当年最喜欢的红瓷,杯口似乎还洋溢着盛信廷的气息。 泪水瞬间湿了雪兰的眼眶。 洛璃在一旁也不敢劝,只守在雪兰身边。 第四百五十九章 相问 帘子一挑,一个小丫头进了来,雪兰不由得转过头去,小丫头看到落泪的雪兰先是一怔,马上低下头去禀道,“**奶,夫人身边的玉影来了。” 雪兰忙拭去了泪,“让她进来罢。” 小丫头退了下去,挑起帘子让进了玉影。 玉影进来也看到双眼通红的雪兰,她低头回道,“夫人叫奴婢过来给**奶传个话,夫人说她去打听了,叫**奶别担心,好生养胎,有夫人在呢。夫人还叫奴婢带来了几个鹌鹑,一会儿给**奶做了吃,还有些鹌鹑蛋。” 雪兰没想到鲁氏还想到自己这里,她勉强笑着谢过了玉影,“回去替我多谢母亲,叫她老人家不必惦记着我。” 洛璃上前赏了玉影,玉影就要走。 雪兰忽然问玉影,“公主现在在家里么?” 玉影躬身回道,“公主在家呢。” 雪兰哦了一声,玉影这才离开了将军府。 雪兰哪里还有什么胃口,坐了好一会儿,脑中快速的想着对策。 “洛璃,”雪兰忽然唤过洛璃,洛璃答应了一声,“拿我的白鼠皮袄来。” “**奶您要出去?可是这天还冷着呢,再者您的身子才刚好些,您……” 洛璃还未说完,雪兰就打断了她的话,“叫你去,你就快去!我就是因为有了孩子,才更要想着大爷的事,难道我想叫我的孩子生下来见不到他的父亲么?!” 雪兰的话极重,洛璃再不敢说,低着头去取雪兰的白鼠皮袄。雪兰叫王嬷嬷吩咐备了马车。王嬷嬷原还想劝,可是想到雪兰刚刚已经斥了洛璃,也不敢劝,只得叫人备马车去了。 雪兰换过了衣服,带着南月和洛璃一起出门。 南月不由得怯怯的问道,“**奶,您这是要去哪?” 雪兰抬脚握着南月的手上了马车,沉声道,“卫国公府。” 南月不知晓雪兰此时去卫国公府做什么,只得吩咐了车夫,主仆几个人去了卫国公府。 雪兰先去了鲁氏的腾铃阁,鲁氏没想到自己的人刚回来,雪兰就回来了,以为雪兰年纪轻,没经过什么事心里害怕,于是安慰她道,“你且放心,有我在呢,岂会让他们父子三人真受了苦?我已经叫人打探去了,宫里有什么消息了,我就告诉给你。只是你还有着身子,实在不宜坐马车出来,要知晓前几个月是最重要的。” 雪兰沉默的听着鲁氏说完,才道,“母亲,我回来一是没主意,听听母亲的话,二是出来想见公主一面。” 鲁氏有些惊讶,她想了想又马上恍然大悟,“对对,是该见见公主,叫公主去皇宫里探探消息岂不更快。”鲁氏携住了雪兰的手,很是欣慰,“你瞧瞧我,到遇到了事,还不如你头脑清楚呢。” 雪兰勉强笑了笑,“母亲快别这样说,我回来也是想和母亲说,去和公主说说话。” 鲁氏一想也对,这几次雪兰都劝动了雨阳公主,许是这次也由雪兰出面更好些。于是鲁氏点头,叫人好生跟着雪兰去了墨轩。 到了墨轩,丫头见是雪兰,急忙上前来,“**奶来得不巧,公主身子有恙,正歇着呢。” 雪兰蹙了蹙眉,心下分明。原本还不能确定是因为盛信炎欺瞒之事,现在听丫头这样说,雪兰觉得十有八九是因为这件事上。 雪兰微微一笑,“你也知晓我有了身子,有身子我还能来看望公主,你再去和公主说说,我等着。” 丫头见雪兰大有不见到雨阳公主就不走的意思,忙转身回了去。 没一会儿,进去的丫头又出了来,她对雪兰施礼道,“**奶,公主请您进去呢。” 雪兰扶着洛璃的手往里走。 丫头一直把雪兰引到了暖阁,雪兰这才见雨阳公主正靠美人榻上,双眼望着一处出着神。听到了脚步声,雨阳公主抬起眼来,雪兰发现雨阳公主的眼睛有些红肿。 雪兰心中不由得微微叹气,脸上却不露出什么来,上前就给雨阳公主施礼。 雨阳公主连忙起了身来扶住了雪兰,“大嫂子,你是有身子的人,我岂会让你来给我施礼呢?” 雪兰扶着雨阳公主的手,一道坐在了小炕上。 雪兰深深的望着雨阳公主的双眼,雨阳公主也想到了自己刚刚哭过,过脸去,勉强笑了下,“这几日没睡好……” 这么拙劣的谎话,雪兰也不戳穿,只道,“我今日来也是有事想和公主说。” “是因为父亲和大伯与二爷的事罢。”雨阳公主双眸微黯,连脸上的笑意都没有了,“我帮不了……” 任谁知晓害得自己不能有孕的人竟然是自己同床共枕的丈夫时,谁都会伤心欲绝了。 “公主,”雪兰并不以此为怵,扫了一眼房里的人丫头们,“我还是想和公主好好说说话。” 雨阳公主不语,雪兰只默默的望着她。过了好一会儿,雨阳公主才抬手摆了摆,遣出服侍的丫头们。 “大嫂若是想说劝我的话,我看就不必了,大嫂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雨阳公主沉着脸,几分帝王家族不容冒犯的气势全然写在脸上。 雪兰轻轻抚着自己腰间所佩的缨络,“我是知道的。” 雨阳公主的脸上闪过吃惊,马上又恢复了原样,“大嫂子即是知晓了,更没什么必要劝我了。” 雪兰也不提这事,只道,“大概是公主身边的人将此事告诉给皇上的罢?” 雨阳公主猛然抬起眼来,一脸愤怒,“就算是我的人去告诉给皇兄的,也该说得!我一直以为是因为我不能有孕,一直觉得对不住父母亲,对不住相公,结果是……”雨阳公主下面的话没说,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才继续说,“我以为父亲不知晓此事,后来才知晓,原来一家子三个顶门立户的男人,竟然算计我一个!已是现在的结果,我只等着皇兄为我做主!” 雪兰淡淡的抬起眼来,轻扫过雨阳公主,“结果呢?公主可想过?是要皇上处决了他们父子三人么?” 第四百六十章 消息 “处决?”雨阳公主冷笑了起来,“卫国公府的先祖跟着太祖打天下,大嫂子可能不知晓,但是皇族的人都知晓,有道密旨是先祖一代代传下来的,保卫国公一族平安。虽然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但是卫国公府就是因为道密旨才有恃无恐,才敢欺负到我的头上来!” 雪兰望着气得气息都急促起来的雨阳公主,叹口气,“公主只怕想错了。” 雨阳公主扭头看向雪兰,“你这是什么意思?” 雪兰又想起盛信廷离开时的笑脸,眼眶涌上了水意,娓娓道来,“公主请想,现在已非太祖之时,一朝君子一朝臣的道理公主该懂!而且公主也说,这是道密旨,并未满朝皆知,如果皇上就是假作不知晓此事呢?公主又当如何?” 雨阳公主张了张嘴,“不……不可能的……” 雪兰双眸里的水汽更浓起来,“若是皇上只想处罚,只须拿了二弟一人便可,为什么还要把公公和大爷一道拿了去呢?父亲所做之事固然不对,但是当初若不是皇上逼得急了,父亲如何会出此下策?” 雨阳公主忽的一下站起了身来,“公公就算是为了保护,也是为了保护大伯罢了!我没什么看不明白的,拿着我相公和我的子嗣来保护大伯,大嫂子还有何话说?!” 雪兰温温淡淡的笑了起来,惹得雨阳公主横眉相望,雪兰缓缓开口,“公主若说公公是为了保护大爷,我倒想说说,家里除了大爷,二爷可能挡起未来的卫国公府么?二弟除了是驸马,还有什么能让皇上高看一眼的?如果没有大爷是将军一职,那么皇上还真的会把公主嫁入卫国公府么?公主别告诉我,皇上只因为卫国公府的一个名头,就把你嫁了进来!” 雨阳公主一时语塞,她心里是清楚的,当年若不是因为盛信廷位高有兵权,皇上不可能把她嫁到卫国公府来的。 雪兰一动不动的盯着雨阳公主,看着她如垮掉了一般,没了刚刚的气势。“我说句犯上的话,皇上现在就是要治卫国公府的罪,大爷逃不得,父亲逃不得,二爷,一样逃不得!公主想想刚成亲多久,自己的驸马就被皇上处死了,只怕公主此后再嫁也难了罢。” “而且,二弟往日若不够好,但是也有优点,他到底待公主如何,公主心里该是最清楚不过了。难道同床这么久,床第间二弟没动公主动过真情么?难道二弟不曾和公主相敬如么?难道二弟真被治罪之后,公主不会在午夜梦回时念起二弟的好处么?” 雨阳公主把头一扭,身子背过去雪兰,低低的抽泣起来。 雪兰轻轻一叹,扬起了头来,眼前便是一片屋顶的横梁,虽支撑着数片青瓦,雪兰却觉得青天随时可能会压了下来。 “公主,现在只有你能救二爷父子了。”雪兰拿出帕子,拭掉了眼角的泪水。 “大嫂子……”雨阳公主低泣后终于开口唤了雪兰一声,“你教给我罢,好不好?我不想……看着二爷去死……” 雪兰起身跪倒在雨阳公主面前,泪如雨下,“公主受了委屈,我却是知道的……” 一句话戳到了雨阳公主的心里,雨阳公主携住雪兰的手痛哭起来。 …… 雪兰从卫国公府回来时,虽然累极了,但是精神头好了许多。她谢拒了鲁氏留她用饭,带着两个丫头回到了将军府。 已是黄昏时分,雪兰走在将军府的石径上。春日枝头依然萧条,似乎因为少了一个人,整间府都死气沉沉起来。 雪兰低头走回正房去,勉强喝了王嬷嬷煮的半碗粥,就半靠在小炕的迎枕上。 下面只有等宫里的消息了。 到了掌灯时分,王嬷嬷正要劝雪兰早点休息,喜鹊忽然进了来,“**奶,韩琢求见。” 雪兰的心跟着提了起来,“快,让他进来。” 没一会儿,喜鹊带着韩琢进了正房,雪兰向正要施礼的韩琢摆摆手,“不必多礼,大爷到底如何了?” 韩琢便把打听来的事一一讲给雪兰听。 “奴才打听得到,大爷和国公爷、二爷都被押在城外兵马司,之所以没在京城府尹那里,就是怕京城府尹对大爷格外开恩。兵马司虽然没有大爷的人,却也是知晓大爷的威名的,想来他们不敢动大爷。听说只是软禁,饮食照常,还望**奶放心。” 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怎么是软禁?雪兰又如何放心得下? 雪兰不语,韩琢继续禀着,“奴才打听了宫里的事,说是因为雨阳公主的事,不知道**奶是否知晓?” 雪兰点头,“这事大爷和我说过,还有什么事么?皇上那边可是有什么口风么?” 韩琢早知**奶是能当大爷的家的,所以他也不吃惊,继续道,“皇上那边的消息一点也打听不出来,奴才倒是听说三舅爷现在在皇上身边很好。” 雪兰皱起了眉,扬贤帝把叶建彰带在身边到底是为了什么?!盛信廷已经被押起来了,难道还会再拿叶建彰来要挟盛信廷? 雪兰沉吟片刻,问向韩琢,“大爷的人马都在西塞么?” 韩琢点头,“从前在宫里的侍卫现在也不是大爷的人了,奴才更不敢放出大爷被押的消息,担心西塞那边没头没脑的骚动起来,到时候大爷就是没罪也成了有罪了。” 雪兰明白韩琢话中的意思,西塞将士若是知道盛信廷被押,只怕反了扬贤帝的心都有。西塞只要有个风吹草动,扬贤帝就更能给盛信廷扣上一个谋反的帽子,所以西塞那边不能有一点差池! 雪兰朝着韩琢摆摆手,“好,我知晓了,你下去罢。” 韩琢这才躬身退了下去。 雪兰望着莹莹闪动的烛火,深吸口气。现在只能等到明日了,扬贤帝明日到底有什么结果,雪兰就要仔细看清了! 雪兰轻轻揉着眉心,明日……!这个不知明的一个日子,叫雪兰为之提心吊胆! 第四百六十一章 求情 扬贤帝坐在御书房的龙椅上,眉角聚在一处,冷冷的看着跪在龙书案前的雨阳公主。他手上的奏折只看到一半,雨阳公主就闹着要见他,听她说了半天,原来她是为盛氏父子来求情的。   扬贤帝心头冷笑,若不是因为自己宽和,就凭着雨阳公主的母亲是秦贵妃,弟弟是顺亲王,她早就该被逐出京师,哪里有今日般风光?她居然还敢来替盛氏父子求情?真是往死里走着呢!   扬贤帝冷冷的开了口,“不是你身边服侍的人把此事告诉给朕的么?朕是在替你出头!你倒来替他们求情,你糊涂透了!”   雨阳公主是第一次被扬贤帝喝斥,她的脸上发烧,身子俯得更低,“皇兄,我实在该死!管教身边的人不严,其实这事……怨不得驸马……”   扬贤帝气极反笑,他倒想听听雨阳公主怎么替盛氏父子开脱。扬贤帝只轻轻的“哦”了一声,那半扬不扬的尾音,让雨阳公主心头微颤。   “皇兄……其实……其实是我让人给驸马下的药……”   “什么?!”扬贤帝险些从龙椅上站起来,雨阳公主给盛信炎下的药?!!怎么可能?难道不是她一直想要孩子的么?现在倒把错全部揽在自己的身上了?!   “你?!”扬贤帝的声音微高,他很快又冷静了下来。雨阳公主这么拙劣的谎话,他倒要听听,雨阳公主怎样把这话圆得通顺了!   扬贤帝的身子靠在龙椅的椅背上,眯了眯细眼,“那你就说说,你为什么要给驸马下药?”   雨阳公主咬了咬唇,“因为……我不想自己背上不孕的名声!”   扬贤帝没想到雨阳公主会这么说,他定定的看向雨阳公主,雨阳公主抬起头来迎上扬贤帝的目光,“皇兄,女子不能为自己的相公生儿育女,是何其悲哀?我不想一辈子戴着这么一顶帽子,被人暗指是因为身子不好,皇兄才把我许给了盛信炎。”   雨阳公主说着,落下了泪来。   扬贤帝双手按在龙椅的扶手上,深吸口气,“你这么说,倒是你替朕着想了?”   雨阳公主哪里听不出扬贤帝话里的讥讽,她低下了头去,“臣妹不敢,都是臣妹的错,臣妹不想担着七出之条,更不能向皇兄启齿……所以我就给驸马下了药了。却不想,被我身边的人知道了,她不知晓是我的主意,就来禀给皇兄。皇兄,若是怪,就怪我罢!”   “好!”扬贤帝忽然扬声说了话,雨阳公主望着扬贤帝微扬的嘴角,觉得那笑意冷极了,能瞬间把人的心结成冰。“那朕就成全你!从今日开始,你就住到南华殿后面的谨思殿去思过!”   雨阳公主扬起流着泪的脸,望着扬贤帝,微颤抖的双唇慢慢抿紧,竟然滑出一个笑来,“多谢皇兄……”雨阳公主的头叩在地上,“只求皇兄能放了驸马和卫国公,公公年岁大了,却因为我受这些无枉之灾,实之我的不孝。我已因为不能为驸马生儿育女,再连及他受苦,我心如何能安?”   扬贤帝看了雨阳公主低泣了半晌,才缓缓着道,“你难道不怕盛信炎回此休了你?”   雨阳公主的背一僵,她咬着唇,“若是驸马因此给休了我,那也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好,”扬贤帝心里明知晓雨阳公主是替盛家父子开脱,把过错独揽到身上,却没想到,雨阳公主连被软禁在谨思殿都不怕了,扬贤帝的心里有些发狠,“从今日你就去谨思殿罢!”   雨阳公主重重的给扬贤帝磕了一个头,退出御书房去了。   扬贤帝脸色阴沉下来,本以为已经抓住了盛氏父子的把柄,却没想到雨阳这个不争气的竟然坏了他的计划。   “来人!”扬贤帝高声唤道,总管太监忙上前来,扬贤帝把眼前的奏折重重的合了上来,“去,把卫国公和驸马放出来!”   “是。”总管太监并未离开,而是顿了一下,小心的问道,“陛下,那盛大将军……”   扬贤帝把心里的火气都发了出来,“你难道没听到朕的话么?你是第一日当的差么?!朕只叫放了卫国公和驸马,何时提到了盛信廷了?!快去领了十板子再当差罢!”   总管太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也不敢求饶,只叩头不止。   扬贤帝厌恶的摆摆手,总管太监才瑟瑟发抖着退了出来。   扬贤帝望着龙书案上的奏折,牙咬得格格直响。忽然,扬贤帝把龙书案上的奏折都拂到了地上。   盛信廷!他就不信治不得盛子晏的罪!   ***   雪兰很快得到了一个消息,雨阳公主已经进宫了,她焦急的在府里等待着雨阳公主的消息。   到了晡食时分,韩琢急匆匆来到正房见雪兰,“大奶奶,国公爷和二爷都被放出来了。雨阳公主被软禁在谨思殿里了。”   雪兰先是一喜,抬眼见得韩琢脸上依然没有一分喜色,雪兰心猛然一抖,“难道……大爷没被放出来?”   “没有。”   雪兰的脸色惨白一片,她和雨阳公主商定了,雨阳公主进宫把过错全部揽在自己身上,扬贤帝想给卫国公府压上欺君的罪名,就不那么容易了。可是,雪兰没想到扬贤帝会狠到把雨阳公主幽禁起来。   这才是真正的帝王罢,从没有什么骨肉亲情可言,杀伐果断!   “皇上即是放了公公和小叔,许是押着大爷也不会如从前那般严了,你去打听一下,能不能让我见大爷一面?!”   “是!”韩琢答应一声退出正房去。   到了掌灯时分,雪兰才用了半碗王嬷嬷做的鸡汤面。王嬷嬷望着剩下的面,轻轻叹口气,“大奶奶,再多吃些罢,您这几日也没好好用饭了。”   雪兰端起一旁的琉璃汤碗,“那我就多喝些汤罢,嬷嬷,我实在用不下去。”   王嬷嬷知晓劝也无用,只低着头帮着雪兰又添了一碗汤。   汤还未用完,喜鹊就进了来,“大奶奶,韩琢来了。”   大概是盛信廷那边有消息了。   “快让他进来。”雪兰忙放下汤碗。 第四百六十二章 悲 韩琢进了正房来,急急的向雪兰禀告,“**奶,奴才已经打通了关系,您现在就能去见大爷。” 雪兰忙站起了身来,“城门那边打点好了么?” 韩琢点头,“**奶放心,我们一会儿不坐府里的马车,去兵马司是走南门,奴才打通的是北门,纵是被查出来,一是没人会想到是咱们,二是不会以为去兵马司。” 韩琢做事,雪兰一向放心,“你去外面候着,我马上来。” 韩琢退出正房,雪兰这边就叫王嬷嬷拿来了自己的披风,洛璃帮着雪兰穿上披风,雪兰便道,“南月和韩琢跟着我就行,洛璃你等在家里罢。” “**奶,天都晚了,叫奴婢跟着您罢。”洛璃哪里放心得下雪兰。 雪兰摇了摇头,“我知晓你不放心我,可是去城外兵马司,并不适合多带人去。” 洛璃心里也明白,可是她就是放不下心来,“那……奴婢就等着您!” 雪兰笑了笑,扶着南月的手出了门。 眼见着雪兰走出门去,洛璃合上了双掌,扬头朝着南方,口中念道,“老天爷保佑大爷**奶罢!” 漆黑夜幕之下,一辆寻常人家的马车从将军府的角门处缓缓跑了起来。雪兰坐在马车里,南月坐在她旁边。韩琢连车夫都没用,自己赶着马车向城北门。 果然,城门口的兵卒见了韩琢很快打开了城门放了行。 韩琢赶着马车,从北门又绕到了南面,沿着官道向城外赶了去。 雪兰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是很久很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韩琢的声音在外响起,“**奶,到了。” 南月撩起车帘,先跳了下来,才转身扶着雪兰下了马车。 雪兰下了马车,就见眼前是一处用砖砌起的围墙,围墙正中是两扇极大的门,门紧紧的闭合在一起,院内没有一点声息,如同无人所居一样。 韩琢上前叫门,门打开了一条缝隙,那人似乎知晓是韩琢,只道了句“进来罢”,韩琢回身向雪兰招手,南月扶着雪兰走进了大门。 走进兵马司的大门,一个兵士把雪兰和主仆引到一排矮房前,把南月一拦,“只许一个人进去!” 雪兰看向韩琢,韩琢朝着雪兰点点头,“**奶,大爷该是就在里面,您进去瞧瞧罢,奴才们候在这里。” 雪兰从南月手上接过盛信廷的衣服,进了矮房里。 矮房里原来是一间间的牢房,里面虽然也算上得干净,但是和将军府没法子比。雪兰皱着眉,一面走在兵士的身后一面在心中感叹:盛信廷从生下来就是锦衣玉食,就算是在南征北战时,他为一军首领,吃住不会比别人差,那么这几日盛信廷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越往里面走越暗,雪兰的心跟着也沉得越厉害。 前面的兵士站了住,雪兰朝着里面的牢房看去,只见牢房里有一把掉了漆的旧椅子,一张简单得木床,牢房的墙上只有一个极小的窗口,窗口旁立着高大的身影,那个背影正背对着牢门,负手而立。雪兰只看那白皙的指结,就知道是盛信廷。 即使在这样肮脏的牢房里,盛信廷的身影依旧挺拔,白袍虽有褶皱,却给他孤独的身影添了笔孤胆英雄的落寞。 雪兰不等兵士说话,已经奔到了牢门口,她扒着木栅向里面喊道,“子晏!” 听到了雪兰的声音,盛信廷转回身来,嘴角扬了起来,一抹笑意在他俊朗的脸上呈现出来。盛信廷几步来到木栅前,他从木栅的缝隙中握住了雪兰的手。两只手相携的一刹那,两个人的眼圈都红了起来。 “兰儿!我猜你会来的。”盛信廷望着面前的雪兰。 雪兰伸出了颤抖的手,抚上了盛信廷的面颊。“才一日不见,你的脸色就差了很多……”雪兰的眼泪再难控制,簌簌落下来。 “只有一会儿的功夫,你们有什么话快说罢。”领雪兰进来的兵士,一转身,高喝一声,便离开了。 盛信廷按住了雪兰抚上自己脸颊的手,缓然一笑,“你别担心,我没什么事。我就是怕你多思,现在你毕竟不是一个人了。”盛信廷的目光落在雪兰的小腹上。 雪兰的脸贴着那炽热的掌心,任泪水挂在嘴角,“我知晓,我知晓我是别人的娘了……” “可是你还是个孩子模样呢,”盛信廷伸出另外一只手,摸掉了雪兰脸上的泪水,“兰儿,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给你。” 雪兰扬起脸,见盛信廷一脸肃穆,知晓此事定然不小,“是什么?” 盛信廷望着雪兰好半晌,才开口说道,“我得到消息,皇上会派我去东塞御敌。” 雪兰抚在盛信廷脸上的手就是一僵,她马上想到最可能的一种情况,“是不是……从此后让你镇守东塞?!” 盛信廷望着面前娇妻晶亮的双眸,轻轻点了点头,“镇守的将士,从来不许带家眷……” 雪兰死死的咬住了唇,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一般落了下来。 她早听闻得说东塞荒凉,领近蛮地越国,越国人粗鲁却极善战,东塞没有盛信廷的势力,盛信廷此去凶多吉少! 雪兰眼前浮现出脉脉黄土的情景,泪水落了又涌。 都是因为她,因为娶了她这个妻,扬贤帝才不肯放过盛信廷的,都是因为她…… “不!我不许你去!”雪兰哭出声来,抓住了盛信廷的手,死死的握着,直至指节发白。 从嫁给盛信廷以来,她笑她嗔她恼她娇,却从没像今日一般,哭得如同一个孩童一般,“我不许你走!我们的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我要他第一眼看到他的爹爹,我要你陪着他,我要你陪着我,我不要你错过他成长的每一步!我不要错过你年华中的每一日!我就是要求这么多!我不怕抗旨,就是死我们一家人也要死在一处!” 盛信廷垂下眼去,眸子幽暗,声音也有几分沙哑,“兰儿,你可曾想过?为什么建彰被带到皇宫去了?” 雪兰一怔,建彰…… “皇上是早就想好让你去东塞了是么?所以建彰才会被接去伴读?” 第四百六十三章 画 盛信廷不语,握着雪兰已泛白的手凑在唇边,轻轻吻了吻,才抬起眼来,“兰儿,东塞我必然是要去的,即是为了建彰,也是为了我们的孩子。兰儿,你别打断我,我们的时间并不多,你听我说来。我离开京城,皇上会派人暗中监视将军府,防着的就是你离开。你有身孕,也不要轻举妄动,待我走了之后,你就搬回卫国公府去,有父母亲在,皇上并不敢怎么样。还有,”盛信廷的双眸温柔的流连在雪兰的小腹上,“你要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又是为了她的弟弟,盛信廷已经不只一次为了叶建彰做出很多了。可是叶建彰…… 雪兰合上了双眼,泪水一次次的冲洗着她的脸,她再没脸看盛信廷了。 “兰儿,这不怪你,也不怪建彰,你别把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似乎早料到了她心里的想法,盛信廷的声音带着几分轻松传了来。雪兰只觉得指尖被男人滚热的唇吻了住,那股炽热从她的指尖传遍了全身,冲向她的眼眸里,烫得她的泪似滂沱。 她叶雪兰的男人,有多好……有多好啊!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在替她着想…… “我会把韩琢留下来,我身边还会有其他的人,你不必担心此事。”盛信廷又吻了吻雪兰的指尖,“别再哭了,仔细伤了身子。”盛信廷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来,“这是这几日闲着时,我写下来的琐碎小事,你拿回家再看罢。” 雪兰猜想定然是极重要的事,她谨慎的把纸揣在怀里。盛信廷方扬起嘴角,“回去罢,太晚回去,凉到了你如何是好?” 雪兰抬起头来,忽然拉住了盛信廷的手腕,手指一点点的攀上了他的手臂,直把盛信廷拉到面前。 隔着木珊,雪兰踮起了脚尖,“子晏,再吻我一次,好么?再吻我,好不好?……”那声音是从来没有过的低弱,从来没有过的哀意。 盛信廷微微一怔,从两根木杆间伸出手来,紧紧的搂住了雪兰的腰,两张脸在木杆的空隙间紧紧的贴在了一起。 那是个绵长而浓烈的吻,似乎要把她整个人都吸到了他的身体里,狠狠的,又带着万种柔情。她的泪水止了又落,激烈的回应着他的吻。 就像第一次他吻她,就像成亲那日他吻她,就像许多个他们恩爱的日子里他吻她一般,他与她皆沉醉在其中。只是,其中夹了她的泪水,叫原本浓情蜜意的吻渗进了苦涩,融进了不甘…… 牢房尽头的过廊里传来了兵士的声音,“该走了啊!” 盛信廷这才松开了雪兰的腰肢,又蜻蜓点水般的轻吻了一下,十指扣住了雪兰的十指,“答应我,照顾好自己!” “快些罢!”兵士在那一边不停的催促着。雪兰一点点的松开了盛信廷,最后只余两支手指勾在一起,她再不忍松开。 “回去罢。”盛信廷缓缓的舒开了手指,雪兰望着从自己指尖抽走的手指,心似乎一下就空了。 “快回去罢。”盛信廷站在木栅旁,朝着雪兰摆手。 雪兰慢慢的转过身去,朝着牢门的方向而去,一步慢似一步,直走到牢房门口。 忽然,雪兰转过身来,满面泪痕的她朝着里面吼着,“盛子晏,你给我听好了——你要好好的活着!好好的活着!” 虽然看不到她此时的表情,但是盛信廷依然能想出她如泼辣小猫的模样,他不由得扬起了唇角,“记得了!” 雪兰咬了咬牙,抹了一把脸上泪,跟着兵士走出牢房去。 随着远处门当的一声关了上,牢记里只余下一盏如豆粒般的灯光。盛信廷抬起头来,把已盈眶的泪水生生忍了回去。 兰儿……他的兰儿…… …… 马车是怎样回到将军府的,雪兰已经不记得了,她神情有些恍惚着,坐到了正房里,待洛璃帮她脱去了大氅,她还直直的望着烟罩里的光芒。 洛璃有些担忧起来,她怯怯的说道,“**奶,不然您睡下罢,天已不早了。” “嗯?”雪兰抬起头来,见南月和洛璃站在自己身侧,正忧心忡忡的望着她。雪兰不由得问,“什么时辰了?” “已经二更天了。” 雪兰默默的站起身来,朝内室而去。洛璃跟在雪兰的身后,帮着她换衣服,才脱去了外衫,几张纸便落在了地上。 “这是什么?”洛璃弯身捡起地上的纸来。 雪兰这才想起来,盛信廷说写了些琐碎的事给她看。 “快拿来给我瞧。”雪兰已经坐在一旁的榻子上,洛璃递上了纸,雪兰展开纸,细看上面的字。 那是盛信廷的画,画上的笔调圆润,人物线条也线美。 第一幅是在一个商铺的门堂里,一个少女正提着裙子把一个下人模样的少年踢倒在地。少女脸上快意的笑容,和突出的脚,叫人一看便知是谁了。 第一次盛信廷遇到她时,就是在一井书局的门堂里。 雪兰扑哧一笑,翻开了第二张纸。那是一个少女蹲在街边,把手里的猪手递给乞丐。纸上分明能看出少女眼眸里的亲切,和乞丐微扬的嘴角…… 他竟然知晓自己在满香楼那里给乞丐猪蹄的事!雪兰很是吃惊,盛信廷从没和她说过自己看到过她施舍给乞丐猪蹄的事,从来没有! 雪兰含着泪翻到了第三张,在白雪掩盖的瓦房前,一名少女坐在房门口,寒风似乎吹动了她鬓角的头发,那缕青丝扬在她的脸侧,少女直看向前方,双眸里闪动着决然的幽光…… 第四张画,是一处窗口,少年模样的人正在窗口持着弹弓,向外瞄着。少年的脸极好看,耳垂处,却多了一笔。就是那一个点,已经说明少年是女子的身份…… 第五张画,是个盛装的新妇,她坐在喜床上,挑着红盖头朝画外人浅笑着。她的手指纤细,双眸含情,唇畔的笑容即羞涩又明媚,如同三月里的日头,瞧着叫人心暖…… 雪兰翻过到了最后一张纸上,只画着一只狗尾草辩成的小兔子,小兔子耳朵上的绒毛和拱着的三瓣嘴都清晰可见。 画下写着: 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送迎,谁知离别情? 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头潮已平。 雪兰把手上的纸抱入怀中,已是泣不成声。 原来他知道得远远比她想象中的多,他全部都知道!他的心头深埋着她的一举一动一蹙一笑。细心如他,温柔如他,宠溺如他,宽容如他,沉稳如他,深情如他! 而她难忘的,也正是他…… 第四百六十四章 割舍 雪兰一夜都是抱着盛信廷的衣衫躺在床上,她是哭着睡去的。 翌日,天刚蒙蒙亮起,雪兰就起了床。洛璃忙上前来拦了她,“**奶,您的精神头一点也不好,不如再躺躺罢,有什么事您交于奴婢也是一样。” “不,”雪兰已经起身趿起了鞋来,“去叫韩琢来,让他想法子一定让我再见大爷一面!” 洛璃心里发酸,自家主子才刚有身孕,大爷就要离开了,怎么想她都替**奶伤心。可是,她却不敢再劝雪兰,只诺诺的向外移着步子。 “磨磨蹭蹭做什么?”雪兰催起洛璃来,“还不快些去?!” 洛璃只得转身向房门走去,不等她走出去,喜鹊就进了来,“**奶,韩琢来求见您了。” 这么早韩琢就进了内院,可见是真十分紧急的事了。 “快让他进来!” 雪兰匆匆忙忙的穿上了衣服,几步到了前厅。韩琢早已候在前厅,见雪兰出了来,他忙迎上前来,“**奶,大爷已经带兵离开京城了!” 雪兰扶着洛璃的手就是一紧,“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四更天的时候,奴才也是之后得到的消息。” 雪兰觉得似乎在一瞬间便失去了支柱般,身体要软倒在地上。好半晌,雪兰才深深的吸口气,“我知晓了,你下去罢……” 雪兰扶着洛璃的手,坐在了榻子上,呆呆的坐了好一会儿没说话,直到喜鹊又从外面进了来,“**奶,大舅奶奶叫人来告诉给**奶,三舅爷回沐恩侯府了。” 叶建彰…… 雪兰咬了咬牙,站起身来,“叫人备车,去沐恩侯府去!” 洛璃忙上前来拦,“**奶,您还没用早膳呢,您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肚子里的小公子想想啊!” 孩子……盛信廷的孩子…… 雪兰又坐了下去,合着眼,沉默了好一阵子,方招手叫过来洛璃,声音压得极低,“你一会儿悄悄留在府里,如此这般……” 洛璃张嘴要说话,被雪兰狠狠的盯着,她不敢再多言,雪兰俯在洛璃耳朵低语了一番,才又道,“你按我说的去做,不许多说一句话!” 洛璃到底还是点点头。 雪兰放心的站起身来,招手唤过南月,“你先摆了饭,我只想吃些粥,用摆早膳,你随我回沐恩侯府去。” 南月低头称是,退了出去。 雪兰合上眼睛,手揉着眉心等着早膳。 很快,南月等几个丫头把一碗粥和小菜端了上来,雪兰睁开眼睛,接过南月递上来的粥,极快的吃完了,用帕子拭下唇,“我们走!” 南月和洛璃帮着雪兰换好了衣服,雪兰扶着南月的手走出将军府。 坐到了马车里,雪兰不由得轻挑起车帘向外看去。将军府不远处多了一个货郎,他正担着挑子四处吆喝着。 雪兰心头冷笑,果然如盛信廷所料,这明面上的人已经开始监视起将军府了。 “去沐恩侯府!”雪兰高声吩咐一声,马车跑了起来。 没一会儿便到了沐恩侯府,南月扶着雪兰下了马车,就往内院去。 楚氏听人禀报说雪兰来了,着实吃了一惊。她只以为雪兰是惦记着叶建彰,急忙迎了出来。还未曾说话,楚氏就见雪兰面色不善,“二妹妹这是怎么了?” 雪兰直接问向楚氏,“大嫂子,三弟在哪里?” 楚氏不知道雪兰这是怎么了,担心着姐弟二人再争吵起来,犹豫起来。 雪兰迈步就往竹园方向去,楚氏急忙跟在身后,苦劝雪兰,“二妹妹,有什么事好好说,别真动了气了,你现在也是有身子的人呢。” “大嫂子放心,”雪兰微微一笑,楚氏却没要雪兰眼里看出一丝笑意来,雪兰继续道,“我只是和三弟把话说明白,我到底怀着孩子呢,自然是再小心不过了。” 楚氏见雪兰执意如此,也不好再劝,陪着雪兰去了竹园。 叶建彰才回到竹园不久,就有小厮来报说二姑奶奶和**奶来了。 叶建彰皱了下眉头,自己这个二姐从来见自己就要教训几句,还不如皇上待他亲呢。碍于情面,叶建彰只得起身来迎,才打开房门,雪兰和楚氏就已经到了门前。 叶建彰躬了躬身,“大嫂子,二姐姐。” 雪兰也不答话,只是看着叶建彰,直直的看着他。叶建彰被雪兰看得直发毛,他皱起眉来,“二姐姐有什么话就说,反正你又不是第一日教训我。” 楚氏听了这话急忙悄悄的向叶建彰摇手,叶建彰却如同没看到一样,把头扭向一边。 雪兰开口说了话,“叶建彰,你听好了,从今日开始,我不是你姐姐,你也不是我弟弟,我和你姐夫对你已经仁之义尽了,你姐夫为了你已经被派到东塞去了!从今日起,你不许再叫我一声姐姐,我更不想再见你一面!” “什……什么?!”楚氏完全怔了住,从她认识雪兰以来,第一次听到雪兰这样轻飘飘的说出绝情的话,叫她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待楚氏想起雪兰的话时,她马上想到了盛信廷。盛信廷怎么会被派到东塞去了?!看雪兰和叶建彰如此决绝,恐怕此事和叶建彰有关。但是,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了?! 叶建彰也被雪兰的话震了住,他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马上想着可能是和自己执意要去庶吉士馆有关……可是就算如此,盛信廷去东塞镇守,也怨不到他的身上啊! 想到这里,叶建彰挺了挺腰背,声音故意冷了起来,“既然这样说,就这样做罢,我没什么不舍的,我也最后叫你一声二姐姐。二姐姐,盛信廷去镇守,是他报效国家!他不该只拿朝廷的俸禄而不做为啊,我倒觉得……” “住口!” 叶建彰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雪兰喝止住了。雪兰的脸色雪白,她没想到,自己的弟弟到了这一刻依然想不清楚事态的严峻! “如果不是你被皇上拿在皇宫里,你以为盛信廷会去东塞么?你活生生的给人家当了人质,竟然还不自知呢!你以为你的才学真的好到如此么?那我倒想问问你了,你是好过大哥没有?!若是没有,大哥和你一样丁忧,凭什么你去了皇宫里而大哥只闲在家里?!你难道还没想明白么?你头脑里全是浆糊么?!” 【作者题外话】:宝贝们,你们的留言我都看到了,我在写前两章时,也是写哭了……(好没出息的说,不知道你们哭没哭,我倒哭得厉害)。 虽然晚了些,但是我还是努力的来更一章。我在努力呢,宝贝们! 锦色盈门已经接近尾声了,我爱你们!我继续码字去。 第四百六十五章 计划 叶建彰被雪兰骂得张口结舌,他不敢相信皇上,不,他心中的李大哥会这么对他?!真会把他当成人质?!不可能! 叶建彰颤抖着双手,指向雪兰,“你……你含血喷人!” 雪兰冷冷一笑,“我还有什么不好和你说的?从前当你小,盛信廷也愿意造就你,我不忍和你计较。我的退让倒让你以为我怕了你了,叶建彰,那你就错了!你在庶吉士馆这么久,也该知晓听闻一些事了罢?你去打听打听,盛信廷是不是在你从皇宫出来之前离京的?!你再仔细想想去,皇上为什么忽然急着接你去?!你若是连这些挚亲之人的话都不信,那你就算完了!盛信廷为了你舍弃了妻儿,他也就算瞎了眼了!” 雪兰说完一席话,转身就走,留在呆怔怔在原地的叶建彰。 楚氏忙着跟着雪兰走出竹园,她一把拉住了雪兰,急急的问,“二妹妹……难道二妹夫真的……走了?!” 雪兰眼圈一红,低下头去,“大嫂子,子晏走了……许是之后再不会回来了……” 楚氏极震惊,她怔了好一会儿,才道,“可是你还怀着孩子呢……” 楚氏马上又闭上了嘴,雪兰自然知晓自己有身孕的事,这才是最让她难受的,自己有孕,夫君却不能相伴在身侧,甚至不能眼看着自己孩子的成长,这不只是雪兰的痛,更是盛信廷的痛啊! 雪兰抬起头来,凄然一笑,“大嫂子,我是一点法子也没有了……” 君命不可违!敢不去就是抗旨,形同谋反! 楚氏抓紧了雪兰的手,“不然你就留在家里罢,家里到底也不差你一个人,你从前的园子还空着,搬回来住我们也有个照应啊。” 雪兰摇了摇头,“多谢大嫂子,可是我已经答应子晏回卫国公府去。” 楚氏怕雪兰再难过,只得点头强笑,“那倒也是,毕竟国公爷那里也能照顾好你们母子。” 雪兰抽出手来,对楚氏说,“大嫂子,我想回兰园看看去,此后也不能常回来了,寻寻从前的东西,拿回将军府去。” 楚氏忙道好,“不然我陪你去看看罢。” 雪兰连忙摆手,“大嫂子忙你的罢,我去看看就要回将军府了。” 楚氏知晓雪兰伤心,也不好多劝,只叫南月服侍好雪兰。 雪兰去了兰园,把南月叫到身旁来,从从前的柜子里翻找了好久,拿出一套小厮衣服,对南月说,“这是从前我和洛璃出去时穿过的,你现在穿上她出去给我办一件事……” 南月听完雪兰的话,拿着衣服去了后面换上。换过之后,她就从兰园里出了去了。 雪兰静静的待在兰园里,只喝了一杯茶水。 过了两柱香的时候,南月回了来,“**奶放心,奴婢把事情办好了。” 雪兰这才放下心来,让南月去后面把衣服换回来。南月换回了衣服,主仆几人就去向楚氏辞行。 楚氏要遣人送雪兰,被雪兰谢拒了。 雪兰坐着马车回到了将军府。 洛璃早焦急的候在正房里,见雪兰回了来,她奔出门去,低声对雪兰说,“**奶,按您的吩咐都准备好了。” 雪兰点点头,走进了正房。她坐在太师椅上,叫洛璃把李妈妈,王嬷嬷和喜鹊叫来,其他丫头都打发出去。 雪兰一改往日温婉态度,看着眼前的几个人,缓缓说道,“你们都是我最信任的人,我也不怕把实话告诉给你们。皇上不想让我离开京城,却偏偏把大爷给派了出去,我定然是要和大爷在一起的,我已经把事情安排好了,现在我要把你们也安排一下……” 雪兰说到这里,话音一顿,脸色更为凝重,“所以,我不能把你们都带在身旁。” “让老妈留下来罢!”李妈妈先开口说了话,“**奶,老妈觉得你应该把王嬷嬷带在身边,洛璃和南月再好,不过是个未成亲的小丫头片子,还要有个年老的嬷嬷跟着你,特别是现在,你还有着身孕。” 雪兰眼圈红了起来,唤了声“妈妈”,“我是来接你享福的,我是把你带在身边的!” 李妈妈笑了笑,露出一口黄牙,“老奴年纪大了,真是累不得了,正好帮着**奶看着房子。” “妈妈!”雪兰还要说话,被李妈妈拦了住,“**奶,您听我这一次罢!” 雪兰看了李妈妈好一会儿,轻轻叹口气。 “**奶放心,奴婢留下来陪着李妈妈!”喜鹊笑盈盈的对雪兰说,“奴婢还可以帮着李妈妈管着院子里,许是等**奶回来了,奴婢都能当大丫头了呢!” 喜鹊的话原本就是欢喜着的,若是往日,雪兰自然会笑出来。但是今日,她笑不出来。谁都知道,这一次留下来的要比离开的有危险,没人知道皇上得知雪兰离开后,会动怒到什么程度?就此别过,还不知道下一次能不能再见到…… 洛璃已经低下头去抹起眼泪来。 喜鹊却笑嘻嘻着道,“**奶,您就带着王嬷嬷和两位姐姐走罢。**奶,您还是快些决定下来罢,不然大爷的军队就走远了!您再赶都不好赶上。” 雪兰咬了咬牙,“好,就让你留下来服侍妈妈。你们要记得,保护好自己。” “您就放心罢。”喜鹊点头答应着。 洛璃把早准备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王嬷嬷拿出几件家常的衣服,“奴婢已经挑好了衣服,一会儿我们几个人都换了上。” 雪兰点点头,“南月,你去把韩琢叫了来,把我的话告诉给他,让他再选几个口风紧的人。” 南月点头离开了。 雪兰进内室里去换衣服。待她再出来时,房里的几个人也都换好了衣服。 雪兰带着几个人从后面出了去,去了书房。韩琢早候在书房门口,见雪兰来了,忙上前低头施礼,“**奶,奴才已经选了五个人,他们都是从前跟在大爷身边的人,口风也紧,功夫也好。只是……” 韩琢抬头看了一眼雪兰,“出去到底有危险,**奶可要想好了啊。” 雪兰点头,“我早已想好了,我要和大爷在一起,永远!” 雪兰说完,转身进了书房。 番外 东塞边城桃源县。 盛信廷还未进内院的正房,就听到里面响亮的哭声了,他的眼里有化不开的笑意。 他的儿子在到了东塞的三个月之后便生了下来,盛信廷一面抱着儿子,一面携住了雪兰的手,深深吻在雪兰渗出汗的额头,“辛苦你了,兰儿!” 雪兰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她唇角畔洋溢着欢笑,看了一眼盛信廷怀里的一团团小红肉,缓缓的合上了眼睛,“子晏,我累,我想……” 待睡字还未说完,床上的女人便睡了过去。 若不是累得狠了,她怎么会倒头就睡去。 盛信廷痛惜的把女人额前的长发抚在耳侧,又在女人面颊上吻了吻,才把孩子交给一旁的乳母。 在雪兰未到桃源县的路上,觉察出雪兰离开京城的扬贤帝当即发了一道圣旨,并叫人快马加鞭的送到去东塞路上的盛信廷手里。以叶建彰为要挟,夺去盛信廷东征将军一职,命盛信廷立即回京。 盛信廷听完圣旨,望了一眼宣旨而来的一队人马,冷冷的开了口,“秦大人还是回去罢。” 回去罢?人犯没带回去,他们如何敢回去?!这就是盛信廷给他们这些传旨的人甩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传宣的人名唤秦羽,他早知这不是什么好差事,虽日夜兼程,他心里深知,这差事只怕最后两面都不落好。 “盛将军,这样说话有些不合适罢。说难听些,盛将军这便是抗旨了。”抗旨视同谋逆,秦羽再不能好言好语的说上一句话了。 盛信廷微扬起下巴来,黑色的金线大氅向身后一甩,气势凌人,叫秦羽看着都心头微悸。这样英武的盛信廷,难怪身为九五之尊的皇上都要忌惮他! “秦大人,”盛信廷的话语如常,脸上却冷若冰霜,“我不可能和你回京城去。纵是我想回去,”他说着,摆手一挥身后千千万万的将士,“他们也不许我回去!” 盛信廷身后的将士如事先准备好了一样,同时举起手上的兵器,高喊道,“盛将军!盛将军!” 山呼海啸般的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他们有的声高有的声低,却都保持着同一的速度,整齐又令人胆寒。大有盛信廷振臂一挥,便能把眼前的秦羽带领的一小队人马碾压成粉末。 秦羽第一次见识了盛信廷的力量,那是一种威慑,能调动千军万马,却是独一无二的本事! 秦羽微张了嘴,却不知晓应该说些什么,只待呼声渐渐平息,他才猛然想到到了临行时,皇上说的一席话。 “那盛信廷……”皇上的话语忽然一顿,“许是会让人头疼。” 当时秦羽还不清楚皇上所说的头疼是什么,现在想想,当时皇上大概就料到盛信廷不会乖乖被擒。 “朕这里有一样东西,你交给他夫人,也是一样。”皇上说着,便把手上的一块包着黄绸递给秦羽,“你听着,这东西你不许看,只待盛信廷不和你回来时,你便把这东西交给他夫人。” 到了此时,秦羽已然在盛信廷面前没有一丝脸面,他强撑着面皮从怀里拿出那道黄绸,“盛大人,这里还有陛下给盛夫人的一样东西。” 盛信廷扫了一眼一旁的韩琢,韩琢急忙上前来,接过黄绸。“去给夫人送去。”盛信廷发了话,韩琢并不敢耽误,向后面的马车而去。 当南月把韩琢手上的黄绸接过来递到雪兰面前时,雪兰蹙了下眉,她不知道皇上千里迢迢的,要给她下什么旨意。可是看着又不像旨意。 雪兰打开了黄绸,只见里面包着一块帕子,雪兰展开帕子,见上面写道: 待我君临天下,许你放歌纵马。红粉胭脂眉间过,怎知心上有她。 雪兰看着后,把帕子轻放在一旁。她想了想,命南月研墨,拿起帕子,极快的在下面写上一行小字,高声唤过韩琢,“叫来人把这块帕子送回京城,交于皇上。” 韩琢依照雪兰的话,把卷着的帕子重新送到秦羽面前,“我家夫人让大人回去复命。” 秦羽自然不敢打开来瞧,借着雪兰这级台阶,便把帕子揣在怀里,催马离开了。 盛信廷转头看向微动的马车帘子,浅浅一笑,“告诉前面的兄弟,我们继续向东塞而去。” …… 待扬贤帝接到秦羽送回的帕子时,早已是一个月之后的事了。扬贤帝见秦羽两手空空而归,虽心头有数,脸色到底难看了起来。 秦羽不得不把雪兰让他带回的帕子呈了上去,“陛下,这是盛夫人送于陛下的。” 扬贤帝虽心里已知答案,到底还是好奇她会怎么答复自己。 “呈上来。” 一旁的太监把帕子放在龙书案上,扬贤帝打开了帕子,展目看去,那是一行飞扬的隶书。 待你君临天下,许谁放歌纵马?宫门万丈千家宠,我已花前月下。 扬贤帝呆了住,任由帕子轻飘飘的落在地上,如同他没有着落的心。 她到底还是不会回来的!哪怕他再求她…… 扬贤帝深深的吸口气,他一步错失,便成了永生的遗憾了。 “是不是……她快生了?”失神许久的扬贤帝忽然问道。 秦羽忙回道,“听说是盛夫人已身怀六甲,算算这时……大概是生了罢。” 扬贤帝抬起眼来,眼里全然是一片漠然,“传朕的旨意,封……”他的话微滞,似乎吸了一口气,才又道,“她的儿子为……存思侯,封土万顷便在东塞罢。” 太监急忙跪下去传旨,秦羽也退出去,整个大殿,只余扬贤帝一个人。没人听到扬贤帝无奈的叹息,更没人看到他那失魂落魄眸光。 她的儿子……因为她,他才能忍着痛去封赏……也知她不会在意,那就让她念及他最后的一丝好罢…… *** 一年后。 宅子的后院,一个白团团的小家伙正歪歪斜斜的朝前跑着,急得一旁的乳母想去扶,却被那双胖乎乎的小手抚到一旁去。乳母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转头看向一旁竹榻上轻摇婵娟扇的雪兰道,“夫人,您看小公子这样万一摔了……” “无妨。”雪兰微微一笑,望着儿子的背影,“男孩子自然要摔打才能长大。” 乳母看着穿着素白衣衫的小家伙正扭头含着手指朝她笑,原本还急得不行,被他一逗,也跟着笑起来,“夫人,奴婢真是第一次见您这样放得开手的娘亲了。” “爹!” 一声稚嫩的呼喊叫雪兰也顺着这声音看去,盛信廷穿着一件素白色的直裰走了进来,一把接住了刚要摔倒在地的小家伙。 “儿子,你今日可曾乖么?”见到了儿子,盛信廷喜欢得不得了,忍不住在儿子的小脸上狠亲了一下。 雪兰已经站起身来,走到盛信廷的身旁,“今日饭饭吃了不少饭呢!” 盛信廷抱着孩子,无奈的摇着头,“兰儿,我们就不能再给我们的儿子想个名字么?饭饭……怎么听都觉得这孩子将来会是饭桶……” 雪兰笑着摇着儿子的小手,妩媚的瞥了盛信廷一眼,“可是连着你的姓叫起来就很喜庆啊!” “都盛饭了,哪里喜庆了?” “怎么不喜庆呢?能剩便说明充盈。还有呢,我们也要教导他珍惜粮食,不能剩饭。若是剩饭了,就如同骂他自己一样。” “……” 盛信廷第一次见一个娘亲对自己儿子下手都这么狠的。而且他还发觉自己最作不到的事就是和小娇妻讲道理,他是永远讲不过她的。 雪兰从盛信廷的怀里接过小东西,逗着他,“饭饭,我们以后永远不要剩饭好不好?” 不知事的孩童格格的笑了起来,雪兰也跟着笑,盛信廷也跟着笑,满院子里都萦绕着笑声,就像他们永久绵长的爱情一般,一直回响在他们的心中。 锦色盈门,爱意盈门。 【作者题外话】:完本鸟完本鸟,感谢大家对小舍的支持,对盛大将军以及大兰子的支持!更要感谢大家对小舍的包容,小舍懂得:真爱才会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