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错》 作者:繁华锦世   文案:   如果重来一世,我不会再把手交给你,绝不。   衡州首富,云门铁骑,琼州烟巷,京门四尊,这些毫不相关的地域毫不相关的人,隐藏着怎样的惊天秘闻?   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游走在风尘,纤纤素手,又搅动着怎样的乱世风云?   原本一切皆在指掌,信手从容,奈何,那个血溅三尺的女子睁开了眼,乱世风云里,谁的命数在改变,谁的人生在改写,而这些改变命数的人,又该何去何从?   前世,她爱他。   今生,她恨他。   当红鸾星再动,当爱情再如期而至,她抽刀挥剑自戳心窝,一字一句:“我宋繁花此生誓死都不会再爱上你。”   后来的后来,她怀胎三月却险些丧命,他沉默警告:“若是你让本王的子嗣有个三长两短,本王会让整个宋氏陪葬。”   她与他,前世纠缠,今生相杀,却终究是……两败俱伤。   琼州的烟花巷一如记忆中的模样,细雨小桥,弱柳微风,可那个让他心乱的人,再也不会出现,他杀伐天下,女人、财富、江山皆在指尖翻转,信手拈来,可他抗得过爱恨情仇,翻弄了江山风云,最终抵挡不了生死大限。   宋繁花,你不知,本王要的从来只有你。   第1章 诸事因果   宋繁花看着眼前的男人,心尖一点点地揪起,眉间的花色一点点地灰败,苍凉眉目里,她恍惚看到了千丈垣墙下,他俊漠如斯朝她伸手的那一幕,那一幕,经年累月,如三月的春阳一般压在心头,让她的心头开出了万千繁花,可如今,这个曾经救了她的男人,想要她的命。   她盯着他,一字一句问,“为了她,你要杀我?”   “抱歉。”   二个字,一声冷调,这是他送给她在人世间的最后礼物。   真是讽刺之极。   血溅当场,眼睛闭上的那一刻,她看到他温柔的眉眼垂落在柳纤纤的耳畔,看到他长臂环腰,环的,是另一个女人的风情。   她想,如果重来一次,她不会再把手递在他的手上。   决不。   ……   六月的衡州是酷热的,宋繁花再次醒来是在船舫上,这艘船舫是宋家财大气粗包下来的,而今天,是什么日子呢?   宋繁花躺在床上,睁着眼盯着头上的帐顶,目光几乎是呆滞的。   她鼻腔里似乎还有血腥气在流蹿,可此刻,房间里充斥的全是古木苏香,她记得那一刀是从她的脑壳上劈过去的,可她的脑袋如今完好无损。   她是已经入了地狱吗?还是……她回了天堂?   手腕动了动,有点虚弱无力。   宋繁花闭上眼睛。   她想,她是死了。   “六妹妹还没醒吗?外间已经闹开了,今天可是她的好日子,她怎么能一睡就睡大半日呢。”门口有声音传过来,接着就是三两个姑娘的倩影,俱是华丽的打扮,簇拥着走进了船舫里的厢房。   宋清娇说,“六妹妹向来晕船,这也不知道是谁恶作剧,偏要把地点选在船舫,这不是故意让六妹妹难受吗?”   宋昭昭笑道,“三姐姐以为是谁啊,还不是柳家的那丫头。”   宋清娇蹙眉,“柳纤纤?”   “是啊。”这句应答,是宋明艳。   宋清娇哼一声,“也不知道大哥为什么会同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柳纤纤跟六妹妹八字不合,六妹妹素来极为讨厌柳纤纤,他却听着柳纤纤的话,偏要来船舫。”   宋明艳说,“还能为什么,因为大哥喜欢。”   一句喜欢,宋清娇被噎的闭了嘴,宋昭昭捏着帕子,小脸微微蹙了蹙,神色里多了一些落寞。   之后三人都没再开口了。   可睡在里间的宋繁花被她们吵醒了,她幽幽地想,原来,今天是她的及笄之礼宴,衡州给女孩儿们过及笄,都是在外面的,这是衡州的风俗,与琼州、云门乃至上京都不同。   宋繁花想到上一世,她因为晕船手脚乏力,基本上都没出过这个包厢,而所有有关宴会上的喜闹和场景全都是三姐姐告诉她的。   三姐姐……   宋繁花闭了闭眼,缓缓呼出一口气,这才将眼再次睁开。   一睁开,面前就堆了三张嫩生生俏生生的脸。   宋繁花眼中溢满了泪花,她看着这三张脸,年轻,漂亮,最主要的是,这个时候的她们心无隔阂,相互关心,是亲密无间的血亲姐妹,而此时此刻,她能再看到她们年轻时的容颜,感受着她们切切实实的关心,她觉得,死亡是值得的。   而今年,她刚满十五岁。   十五岁,多么让人不可思议的年纪,如花儿一般,冉冉日上,朝气蓬勃。   而在一年后,她才会遇上那个男人。   一年,其实很漫长。   变数,也会很多。   ……   第2章 一场恶梦   宋清娇见宋繁花睁开眼就流泪,吓了一跳,连忙挨着床沿坐下来,拿出手帕,一边给她擦泪一边问,“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宋繁花直起身子,一下子坐起来朝她怀里一扑,紧紧将她抱住,泪如雨下,“三姐。”   “嗯,我在呢。”   “三姐。”   宋清娇拍着她的背,笑道,“我听到了。”   宋繁花却充耳未闻,不停地喊着。   宋清娇无奈,拍着她的肩膀轻哄。   宋昭昭跟宋明艳都是一脸不解,不知道宋繁花怎么就突然哭了。   宋昭昭走过来,小声问,“六妹妹是做恶梦了吗?”   恶梦?   宋繁花想,可不真的是一场恶梦。   她没应声,宋昭昭也就没问了,权当她真的做了恶梦被吓着了,就走到门口,让丫环们备点压惊糖过来。   宋明艳也坐在了床边,看着从宋清娇肩膀处露出来的那一张染泪的脸,轻嗤,“今天可是你的及笄宴,不能哭的啊,我娘说了,女孩子这一天若是哭了,未来的路可就充满辛泪,不吉利的。”   宋繁花原来也很信这个,可死过一次,她什么都不信了。   哭了很久,切切实实摸到了这具温热的身子,宋繁花才在吵嚷的脚步声里轻轻推开宋清娇,丫环们拿了糖果还有六月酷暑喝的爽花酒,齐齐地摆在了桌面,摆了一大桌,这个场景,倒跟前世一样。   宋繁花取出帕子,擦了擦脸。   宋清娇取笑她,“一个恶梦而已,看把你吓的哭成什么样了。”   宋繁花说,“三姐姐教训的是,一个梦而已。”   她破涕为笑,掀了被子起身。   宋明艳讶异轻呼一声,“六妹妹要起床?你一上船就发晕,可千万别起来,要是真又晕倒了可怎么办。”   宋昭昭也点头。   宋清娇紧张兮兮地冲宋繁花说,“躺着。”   宋繁花低头找鞋子,一面说道,“三个姐姐不用担心我,我没那么娇弱。”   以前她是晕船,可现在么。   呵。   淌过奈何桥水的人,还会再晕船吗?   宋繁花知道,这个时候她的两个丫环,一个绿佩,一个环珠,被她大哥遣派到酒宴上去忙了,他觉得她晕船躺在床上,身边不用人伺候,就把她的两个丫环都调走了,可是,他怎么就认为她不用人伺候了?还不是柳纤纤说的。   柳纤纤……   宋繁花低头穿鞋子,那微垂的睫毛长长地覆下一片阴影,阴影下她的眼,漆黑透亮,闪着复仇的火光。   穿罢鞋子,她站起来,其实身体还有点发软,大概真的因为这幅身子太晕船,所以还有点些许不舒服。   宋清娇连忙伸手扶住她,“不能走就躺着,想吃什么喝什么你只管说,我拿给你,别逞强。”   宋繁花低低应一声,“嗯。”   但应罢,她还是推开了她的手,自个颤颤巍巍地走到了桌边。   宋清娇看着自己的手,一时有些发愣,她大概想不透,宋繁花竟然会把她的手推开,从小到大,她都特别黏她,就是爹娘健在的时候,她也是黏她比黏娘亲还多,今天她还身体不舒服着呢,不趁着机会多赖她一会儿,倒是将她推开了。   宋清娇蹙眉似有不解,但看宋繁花欢快吃东西的样子,她又释然了。   总归,还是这么一副吃相。   宋昭昭跟宋明艳相继走到桌边坐下,她们上来,也是因为想陪陪宋繁花,不想让她一个人太孤独,也是怕她醒了饿,所以,刚刚丫环们摆上来的吃的很多,四个姐妹围坐着,大快朵颐。   宋繁花抬眼之间看到三张脆嫩的脸和眼前的场景,只觉得恍如隔世。   一场梦,碎了。   另一场梦,从这里开始。   ……   第3章 及笄喜宴   宋繁花吃饱喝足,用手帕擦了擦手,站起来。   宋清娇立马紧张地问,“你要干嘛去?”   宋繁花笑道,“下楼啊,今天是我的及笄喜宴呢,我当然要出场,不然,大概别人都会把这场宴会当成是别的喜宴了。”   她把后面一个喜宴咬的极重,颇有几分兴味之色。   宋清娇一怔。   宋明艳也吃饱了,擦了擦手,抬眼问她,“你不晕船啦?”   宋繁花说,“还有点,但不影响我下楼。”   宋昭昭蹙眉问,“你不是一沾船就晕吗?怎么就不晕了?你别因为柳纤纤故意害你,你就强撑着下楼,要是在楼下晕倒了怎么办?”   这个时候的宋昭昭,青春漂亮,对她还是关怀备至的,可是,时间磨人呢。   宋繁花看着她,低低一笑,“五堂姐不用担心,我的身体好不容易回来了,我又怎么会舍得伤害呢。”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就往门口走。   宋昭昭眨眨眼,“刚刚六妹妹说了什么?”   宋明艳道,“好像说了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不过,这样的六妹妹我好喜欢啊。”说着,也走向门口。   宋清娇见宋繁花真的朝楼下去了,自然也是跟上。   姐妹四个人沿着木质长楼梯,挨个地往一楼去了,走到一半,一楼里的丝竹之音就传了过来。   是了,宋家是衡州首富。   这次请的歌伎舞伎全是衡州最出名的,就连天琴阁的人都请来了,可说到底,她大哥做的这一切,明面上是为她,其实是为了讨好他喜欢的那个女人。   也是在这场宴会上,他把柳纤纤那个女人摆在了正妻的位置。   虽没明言,但大家都不是傻子。   而衡州首富未来的当家主母,意味着什么。   宋繁花眼眸微微转动望向了楼梯外侧,那里,栏杆交错,江水飞跃,微斜的西光沉暮在远天之上,浮海升平,大路朝天。可没有人知道,当真正灾难来临,会是一幅怎么样的悲绝境地。   当她大哥失去一切的时候,那才是宋家的末日。   而这一切,全都是拜柳纤纤所赐。   柳纤纤……   呵。   一个千面戏子,真的能游戏了人间么。   以前能。   现在,她不容许。   宋繁花收回视线,继续下楼,她停顿的时间不长,并没有引起后面三个姐姐们的注意,就只是眼神的一转一落,她就下了楼。   一走出来,迎面就是热闹潮天的宴会场景。   宋世贤在接待宾客,他的旁边,站着柳纤纤,吵吵杂杂的声音传来,宋繁花似乎还是听见了她大哥用他那惯常温柔的声音对一个宾客说,“纤纤与我……”   “大哥。”   宋繁花出声喊住了他,就在他要说出,纤纤与我早晚都会成亲这句话时。   宋世贤听到有人喊他,冲宾客笑了一下,扭头,原以为是宋明慧,却不想,看到的是宋繁花,他一咦,“六妹?”   宋繁花笑着走过来,小脸上摆出一幅不满的神色,“今天是我的及笄宴呢,大哥就想一个人摆平了?我不依的。”   宋世贤看着她,蹙眉问,“不晕船了?”   “唔,睡了一觉,又吃了好多美食,我好了。”   “那来陪大哥一起敬敬宾客,你就不要喝酒了,喝点果料,今天来的人不少,也不是所有人都要你敬的,但该敬的还是要表示一下,毕竟他们今天都是冲着给你过及笄礼来的,我原本是想让纤纤代替你的……”说着,他扭头,冲身边的娇俏佳人说,“繁花既然醒了,你就下去休息吧,刚刚你也喝了不少,去厢房里躺一会儿。”   柳纤纤温柔一笑,“好,你要记得喝解酒茶。”   宋世贤眉间染着欢心的笑,“知道。”   柳纤纤收回看他的视线,转投在宋繁花身上,“六妹妹,我先下去了。”   搁在前世,依宋繁花的脾气,她会直接回她一嘴,“谁是你六妹妹啊,还没进门呢,别乱喊”,可现在,宋繁花只是轻轻一笑,延长着去看歌伎们抱着琵琶弹奏的视线,缓缓,一收,往侧对面的女人看去。   明眸皓齿,清风染雪,这是前世,她的哥哥给这个女人的评价。   风华无双,才艳惊奇,这是前世,那个男人赞赏这个女人的言辞。   宋繁花生命中,两个最重要的男人,都看上了这个女人,而这个女人,前脚毁了她大哥,后脚抢了她爱人。   此恨若能平,那么,她的命呢?   第4章 定情信物   宋繁花冲柳纤纤盈盈一笑,“多谢柳姐姐了。”   柳纤纤记忆中的宋繁花是一个没有心计的女人,天真、直嘴、不会隐藏情绪,更不会察言观色,她爱恨分明,浮于眼框,对她的厌恶更是根深蒂固,生于衡州首富之家,上有大哥疼爱,下有一群姐姐环绕,她不愁吃喝,不懂贫寒,一生无忧,所以,她从不委屈自己,尤其是,喊她姐姐。   柳纤纤看着眼前笑意盈然的宋繁花,脑中闪现的是一个月前在酒楼里她淋她一身汤,骂她是不要脸的骚狐狸的情景,而此刻,她冲她笑,冲她喊姐姐。   柳纤纤心中微奇,却是笑着伸手摸了摸宋繁花的头,杏眼里的暗波了然无痕地淌过,她扭头看向宋世贤,“感觉繁花妹妹一下子就长大了呢。”   宋世贤也觉得宋繁花今天有点奇怪,他很清楚自己这个妹妹有多么讨厌柳纤纤,就因为她的讨厌,他一直不敢向柳纤纤提亲,就怕这个妹妹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如今,十五岁了,明理了?   宋世贤温和地点头,“也该长大了。”   宋繁花抿唇小脸上又露出了不满,“哥哥,你到底还要不要陪我去敬酒了?不敬的话我去找姐姐们玩了。”   宋世贤一听,又纠正道,“还是没长大。”   宋繁花揪住他的袖子,不依不饶地把他拽走了,直到走到下一桌客人面前,宋世贤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他没有跟柳纤纤互别,再转头望去,柳纤纤已经不在了,他伸手就敲了宋繁花一个响头,“这么多宾客面前,拉拉扯扯的成什么样子,刚说你长大了呢。”   宋繁花俏皮地笑,“说我没长大,还不是因为你没有看到柳纤纤最后一眼?”   宋世贤被挑明心事,羞恼地瞪她一眼。   宋繁花垂眸拿过装着茶水的酒杯,掩饰掉眼内汹涌而起的冷意,再抬头,依旧是天真无邪的脸,“哥,拿酒杯啊。”   “哦。”   宋世贤见她端了杯,他也拿了酒杯。   刚刚宋繁花在楼上休息的时候,宋世贤已经敬过很多宾客了,所以,剩下要敬的宾客已是极少,但这些少数人,却都是衡州权贵。   第一贵勋,衡州太守公子爷段萧。   段萧看到宋世贤是带着宋繁花一起来的,眉梢挑了一挑,颇为遗憾地道,“我还以为会看到柳姑娘呢,世贤兄刚刚在楼下不是都带着柳姑娘的吗?怎么一到我这个包厢,就变成你六妹了呢?”   他摸着下巴,幽深的眼落在宋繁花那张极为白嫩的脸上,缓缓一眯,冲身后的人招了下手,“无方,把本少爷备给六小姐的礼物拿过来。”   “是,少爷。”   无方从身后的柜子上拿起一个精致的盒子,递到宋繁花面前。   宋繁花低头看着那个盒子,盒子很精致,是鎏金面百鸟朝凤图案,前世的时候,宋繁花是在席宴散了之后,去向她哥哥辞别,先一步回府时接下的这个盒子。   当时,她哥哥正在陪这些权贵们喝酒,也是这个包厢,也是这些人,无方向她递了这盒子,她接了,接过后,当下就在段萧的那句“打开看看”四个字里,把盒子打开了。   里面放的不是女儿家用的东西,而是段府的祖传之物——双鸳鸯金锁。   这是礼物,又何尝不是聘礼?   第5章 衡州权贵   段萧在她打开盒子后,就笑着开口,“今天当着大伙儿还有你哥的面,我把你定下了。”   一句话,惹怒了当时耿直憨傻的宋繁花,她当下就还了礼物,拒绝了,然后让段萧在衡州权贵的面前没了脸,进而惹恼了他,事后她哥哥劝她去向段萧嗑头认错,她没去,段萧就开始打压宋家,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柳纤纤一步一步,从局外走进了局里,扶持她哥哥,将段萧弄死了。   后来,衡州太守换了谁呢?   沈寒。   那个男人的亲信,沈寒一上台,与柳纤纤里应外合,将她哥哥置于了死地,进而,夺得了宋家所有财富。   这,才是掌权者的阴谋。   而在那场阴谋里,宋家的人,一个一个,遭遇了各种不幸,而她,侥幸生还,于城门之下,遇见了那个男人。   宋繁花蓦地捏紧了酒杯,狠狠地闭了闭眼,那一刻的悲凉无人可说,那一刻的悔意剜心刺骨。   耳边,无方的声音如前世一般,平稳地传来,“六小姐接着吧。”   记忆之水轰然倒退,缓缓,宋繁花睁开了眼。   段萧见她长久不接无方手上的礼物,不免脸色冷了冷,但还是耐住脾气,漠然轻问,“怎么?六小姐是看不上本少爷的礼物?”   宋繁花敛住眼中的血色,将手上的酒杯交给她哥哥,双手递出,接过礼物。   双手奉礼,这在衡州是古老而虔诚的。   段萧面上一怔。   周围的贵勋公子哥们也随之眯了眯眼。   宋世贤不解地看着自己的六妹妹,似乎这一刻,面前的少女有些陌生。   无方倒客气,在宋繁花双手接过礼物后,冲她颔了颔首,这是对双手奉礼者的回敬。   宋繁花接过礼物,冲坐在那里的段萧俯了一礼,“多谢段公子。”   段萧道,“打开看看。”   宋繁花轻应一声,将盒子打开了。   双鸳鸯金锁。   果然,命运的轨迹,还是按照既定的时刻朝着前世之路滑去,而这把锁,锁的是前世命途还是今生荣华?盒子开启,开的到底是康庄大道,还是腥风血雨的复仇之路?   ……   宋繁花静静凝视着盒子里珠光宝器的双鸳鸯金锁,半天都没有动。   段萧见她呆在了那里,不免一笑,“是太喜欢还是太意外惊喜?”   宋繁花轻轻说,“太意外了,段公子送的这礼物……”让她一下子就想到自己曾经的愚蠢。   她伸手,将双鸳鸯金锁取了出来,拿在手掌间赏看把玩。   曾经,她没机会看。   如今,她要好好看清楚。   这淘气的举动,惹得段萧眉眼一欢,“喜欢吗?”   宋繁花抬头,看着他。   段萧却没看她,转而看向一屋子惊愕的权贵公子哥,还有皱着眉头的宋世贤,“今天是六小姐的及笄礼宴,我当着大伙还有世贤兄的面,把六小姐定下来了,这双鸳鸯金锁是我段家的祖传之物,历来只传当家主母。”   宋世贤一惊。   权贵公子哥之一的韩廖看了一眼宋繁花,又看向段萧,摇了摇头,一脸惋惜道,“好好的一个小姑娘,要生生被你糟蹋了。”   段萧桀骜沉冷的脸上笑意浅然,盯向宋繁花,“只要六小姐愿意,我倒是愿意被她糟蹋。”   这些话,宋繁花前世没机会听到。   因为在她听了段萧大言不惭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定下她后,她就怒了,说实在的,段萧说定下她的那个语气,真的像是在说一件商物,搁她前世的脾气,不怒才怪了。   可这一世,她没有发怒,所以,也听到了上一世没有听到的对话。   第6章 段萧其人   宋繁花细白的脸微微地变红,她有点手足无措,茫然的大眼睛看向眉头蹙的死紧的宋世贤,一脸求救的样子,“哥……”   段萧道,“不用看你哥,你只说你愿不愿意。”   宋世贤哪能看着自己的妹妹这般无措,尤其,段萧这举动,明显的是有点逼迫的意味,当着这么多世勋的面,他妹妹若是拒绝了,那不是给他太守府没脸吗?可若是不拒绝……   他抬头看一眼宋繁花,继尔冲段萧说,“段兄……”   段萧抬手,脸上明明是在笑着,可眼中却露出几丝凛冽的官威,“世贤兄,我想娶的是你六妹,不是你。”   宋世贤一腔子要为宋繁花出头的话就那般僵死在了嗓眼儿里,他此刻有心无力,有点后悔把宋繁花带过来了,他怕宋繁花拒绝,但又想她拒绝,矛盾中,坐在段萧下手的岳文成开口了,“段兄,你就算想娶,也不能拿官威压人啊,看把六小姐都吓成什么样子了。”   岳文成心仪宋清娇,平时去宋府找宋世贤,难免会在那里踌蹰逗留,宋清娇很疼爱宋繁花,爱乌及乌,岳文成也对这个心无城府的宋繁花很喜爱,虽然有时候他觉得宋繁花有点没大脑,但她不是自己喜欢的人,她有大脑还是没大脑都对自己没什么影响,他只是把她当作妹妹一疼爱,平时也不会去多说什么。   但此刻,他不多说几句话,回头让宋清娇知道了,大概会恼他,他就象征性地说了两句。   岳文成说罢,韩廖就笑了,眉梢无意地扫了一眼站在那里静默无声的宋繁花,“我看六小姐的样子,可不像是吓到了。”   他这一提醒,众人才似乎一下子反应过来,依照宋繁花的性子,不该这么平静才对啊。   宋世贤忽的抬眼,看向宋繁花,“六妹。”   宋繁花抱着盒子往前走了两步,在距离段萧四五步距离的时候停住,她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晴清澈如水地看着他,“段公子,能不能让我考虑两天?”   段萧看着她,手指轻敲桌面,面色沉容难猜,淡应一声,“嗯。”   宋繁花笑着将盒子放下,从宋世贤手里拿起水杯,冲他敬了一杯酒,之后又跟包厢里的其他人敬了一杯酒,敬罢,她就跟宋世贤一起出去了。   一出去,宋世贤就皱着眉头拉着她急走两步,四处看了看,见周围没人,他才低头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盒子,问,“你真打算嫁他?”   宋繁花说,“我以为哥哥会很乐意我嫁出去的。”   宋世贤瞪她,“胡说。”   宋繁花撇撇小嘴,“我嫁出去了,岂不就没人拦着你娶柳纤纤了。”   宋世贤被噎了一下,伸手抹了一把脸,又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盒子,只觉得无比刺眼。   他身为宋氏长子,又担任商号多年,岂非看不懂段萧此举何意,他不向宋清娇提亲,不向宋明艳,宋明慧,宋昭昭提亲,偏向宋繁花提亲,因为宋繁花是他嫡亲的妹妹,宋清娇虽然也是他嫡亲的妹妹,但岳文成喜欢宋清娇这是衡州城内的大户人家都知道的事,段萧自然不会抢人所爱,而宋明艳、宋明慧、宋昭昭是他二叔的女儿,与他虽亲,终归不是嫡血脉,所以,娶了她们,也对自己构不成强有力的制约,所以,他就向宋繁花下手了。   宋世贤看着宋繁花说,“你若不愿意,哥自然有办法让他不强迫你。”   第7章 今生我嫁   宋繁花笑着歪了一下头,余光顺着栏杆往下望,那里,几个歌伎相伴而坐,丝竹音袅袅不绝,而远处的踏板上,身姿轻盈的舞伎们伴乐而起,长袖飘飞,印着江外鸿影,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了那个琼州烟花巷里走出的绝色女子,一曲折裳舞,舞尽天下男儿英雄梦,一架风弦琴,弹尽百世沧桑回头笑。   菀丝,我回来了。   这一次,我不会让他再伤害你,更不会让他在幕后操控我宋府的命运,前世我没有嫁给段萧,今生,我嫁。   宋繁花收回视线,手指抚摸着盒身上的百鸟朝凤图,对宋世贤小声道,“我也没有不愿意……”   “什么?”   声音太小,宋世贤没听见。   宋繁花嗔怒道,“没听见就算了,不用再敬酒了吧?我要下去找姐姐们玩。”   宋世贤无奈,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有心情玩?看她一脸不知忧虑的模样,终是无奈地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宋繁花抱着盒子一扭头就走了。   宋世贤无语,刚还觉得她长大了,这哪里像是长大的样子。   楼下,宋清娇跟宋明慧在跟几个世勋家族的女子们聊天,宋明艳跟宋昭昭不在,前世宋繁花没有下楼,所以不知道宋明艳跟宋昭昭做什么去了,她原本是想去找宋清娇的,但手中捧着这么一件东西,凑到人前的话难免要被问东问西,宋繁花想了想,身子一拐,又回了刚刚休息的那个厢房,这一呆就呆到了席宴结束。   宋清娇找了整个船舫才在这里找到她,见她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脚踢一物,抬头望着帐顶,她就一边笑一边斥,“叫你不要下去你偏要下去,看看,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晕船了?”   宋繁花扭头笑道,“三姐姐怎么上来了?”   “席宴结束了,大哥让我带你回去,楼下找了半天没找到人,想着你大概又不舒服了,就上来看看,果然你躺在这里。”   宋繁花问,“大哥呢?”   宋清娇道,“送柳纤纤去了。”   宋繁花眯了眯眼,半个身子坐起来,双脚一勾,将压在脚下的那个盒子给勾了过来,下巴一指,“三姐姐帮我拿着。”   “什么东西?”   宋清娇一早就看到那个盒子了,本来是想问的,但看是被宋繁花压在脚下的,想着可能是她腿不舒服用来垫着用的,现在看来,不是啊?   宋清娇伸手将盒子拿起来,瞧了瞧,见上面雕的是百鸟朝凤图,她说,“稀罕啊,居然是百鸟朝凤。”   宋繁花撇嘴,“这有什么稀罕的?我闺房里的被子锈的就是百鸟朝凤,还有你那蓝绸面的小袄,绣的不也是百鸟朝凤?衡州的女子,大概每个人手里都有一个物什是绣了百鸟朝凤的。”   宋清娇道,“时间不对场合不对,这图不就稀罕了嘛。”   宋繁花穿了鞋,走到桌边坐下,支着额头说,“什么时间什么场合?”   宋清娇看着她,“你的及笄宴。”   宋繁花轻笑,“三姐姐真是厉害。”她叹了一声,“这是段萧送我的及笄礼物。”   “是吗?他倒是有心。”   “嗯,可不是嘛,向我提亲就拿这么一件东西,也太小气了。”   宋清娇听到前面一句“可不是嘛”的时候点了一下头,可听到后面一句“向我提亲就拿这么一件东西”后,猛地惊道,“你刚说什么?”   宋繁花说,“段萧向我提亲了,以他段家祖传的双鸳鸯金锁。”   第8章 不是赌气   宋清娇手指一紧,“你答应了?”   “还没。”   “大哥当时在场?”   “嗯。”   宋清娇冷笑,“他很想你嫁出去吧?说不定这是他与段萧提前就商量好的呢,如果没有大哥的首肯,段萧不会贸然向你提亲的,还是在今天,你的及笄宴上。”   宋繁花把玩着手指,轻漫道,“无所谓了。”   “怎么能无所谓,女儿家的亲事,关乎到一辈子的幸福,娘亲和爹爹早逝,你的婚事是大哥作主的,他怎么能……”   “不是大哥。”   “肯定是他!”宋清娇气的眼都红了,“我要去找他,问问他到底是要柳纤纤还是要我们姐妹二人!”   说着,宋清娇搁了盒子在桌上,扭头就走。   宋繁花扯住她的袖子,一字一句道,“三姐,我愿意的。”   宋清娇扭头厉喝,“宋繁花!”   宋繁花看着她,目色清凉却难掩瞳仁里的坦然认真,“我愿意嫁给段萧,三姐,我愿意。”   这不是赌气,而是逆命。   ……   回去的路上,宋清娇一句话都不跟宋繁花说,两个人坐一个马车,却各自对着一扇窗户往外看着。   宋繁花的两个丫环在马车外紧随着。   宋清娇的两个丫环也在马车外紧随着。   四个丫环觉得这一路回府,轿子里安静的可怕,偷偷在外面两两相觑,却不敢明目张胆地问,等轿子进了府,宋繁花却突然出声,“我想下去走走。”   宋清娇堵气看轿窗外的视线终于收了回来,落在宋繁花依旧侧着脸的身上,她提醒道,“已经很晚了,回去先睡,有什么事明天起来再说。”   宋繁花说,“三姐姐先回去睡吧,我想下去走走。”见她眉头又蹙了起来,她道,“这是在宋府呢,还能有什么事?我也就是在船上闷了一天,想活动活动,有绿佩跟环珠陪着我,你尽管放心。”   宋清娇道,“我陪你一起。”   “不用。”   宋繁花掀了帘就下去。   宋清娇要跟上,却在手指触上帘子,刚把帘子掀起一角的时候,看到宋繁花带着两个丫环走了。   她揉揉眉头,冲车夫说,“走吧。”   车夫继续往府里头走。   宋繁花走在夜色长廊里,长廊的两排都挂满了五角双鹤灯笼,灯笼不大,但里面的烛火却都份外明亮,将这一排长廊点燃的如梦似幻。   宋繁花走着走着就停住了。   绿佩纳闷,“小姐不走了吗?”   环珠左右看了看,“小姐要在这里休息吗?右边有个凉亭,可以去坐坐。”   此时是六月酷夏,在凉亭里乘凉会非常舒服。   宋繁花摇摇头,“我只是在看。”   绿佩笑问,“小姐看什么?”   宋繁花指着前面旖旎而远的梦幻长廊,“你们不觉得这里挂的灯笼太多了吗?我觉得好浪费,明天得跟大哥说,让他撤下来。”   这长廊有一个名字,叫红廊。   宋府是衡州首富,府里用的住的吃的穿的,都比世勋之家们还要好,而这个红廊,是模仿风琴阁而建的,风琴阁是烟花之地,她大哥极少去那里,当然,他也看不上那里的女子,他之所以建这个,是因为柳纤纤喜欢,那个女人喜欢的东西,总是璀璨又夺目,大抵,她认为,依她柳纤纤之名,拥有的,必是天下间最好的,不管是景,还是男人。   宋繁花一想到临死前的情景,心就仿佛被淋在油火之中,恨,恨意滚滚而来,她蓦地攥紧了手指,忽地转身,大步往门口去了。   绿佩一惊,“小姐你要去哪儿!”   环珠也跟着大呼,“小姐!”   宋繁花脚步平稳而走,不缓不慢道,“我想去一趟段府,你们随着吧。”   第9章 提亲用意   绿佩和环珠两两相望,瞠目结舌。   去段府?   这都什么时辰了啊?   绿佩急急道,“小姐,这个时间去,恐怕不太好吧?”   宋繁花笑问,“有什么不好的?”   环珠道,“都快入夜了,你这般去,岂非是私……”会。   会字还没说。   宋繁花从袖兜里取出一把金灿灿的锁来,“这是今天段萧送我的,嗯,你们可能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是段府祖传的传家宝,这传家宝只传当家主母,而今天,段萧把她送给了我。”   说罢,她挑了挑眉,“所以,你们认为,我去见他,算是私会吗?”   两个丫环压根没有从她的话里回过神,木呆地瞪着眼。   宋繁花又将双鸳鸯锁装进袖兜。   直到走出宋府,走出大街很远的距离,绿佩才惊然回神,“小姐,你接了段公子的锁……”   “嗯。”   绿佩急了,“小姐,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   绿佩小脸一拧,小姐显然是不想让她开口说话。   环珠伸手拽了一把她的袖子,又冲她摇了摇头,绿佩一腔热血的话就那般洒在了嗓眼儿里。   她很想说,小姐,不可。   但终究没说。   小姐的事,哪轮得到她来指手画脚,她只是觉得奇怪,若照小姐以往的脾气,她当场就该给段萧没脸了,怎么还会收了他的金锁,半夜三更的还要去他府上?这即便是对了亲,半夜三更上府,也是对名声极不好的。难道小姐喜欢段萧?可不对啊,小姐还没情窦初开呢,难道是及笄宴上,小姐情窦初开了?这么快?   宋繁花半夜来访,这实在是出乎段萧意外。   他也刚回府,刚坐下厅堂喝一口茶,守门的侍从就进门来报,说宋府的六小姐来访。   段萧拿着茶杯喝水的动作一顿,他眯了眯眼,“你说谁?”   侍从道,“宋府六小姐。”   段萧将茶杯缓缓搁下,手指敲了敲大腿,他没有立马让侍从去请人进来,而是歪在长背椅里,阖眸思考。   今天在包厢里,宋氏兄妹二人走了后,韩廖问段萧,“是真打算娶了那宋繁花?”   段萧把玩着酒杯,嘴角微勾,不冷不热道,“不然呢?我段府的祖传物难道是山寨货,谁都可以送的?”   韩廖闻言顿了下,“为什么是宋繁花?”   段萧看他一眼,没吭声。   岳文成回韩廖说,“段兄志不在一个小小的衡州,韩兄以为,他娶衡州首富宋世贤的妹妹,是为了什么?”   韩廖道,“得资补?”   岳文成挑了挑眉,笑了笑。   张施义一直是静默不言的,就算是宋氏兄妹过来敬酒,他也没插话,这个时候,他手指轻弹了一下酒杯,酒杯发出清脆的鸣响,三个人的目光都看过来。   段萧挑眉,“你有什么话,直说。”   张施义道,“宋世贤不是傻子。”   段萧说,“这跟我娶宋繁花没有关系。”   张施义提醒,“他不一定会愿意倾力相助,你别忘了,还有一个柳纤纤。”   说到柳纤纤,韩廖问,“还没查到她是谁的人?”   岳文成摇头,张施义也摇头。   段萧冷笑,“柳纤纤接近宋世贤的目地,不也是想夺取他宋府的财富吗,宋世贤若是不把宋繁花嫁给我,我就让他宋府在衡州玩完。”   岳文成拍桌,“不行。”   段萧冷扫他一眼,“你说不行就不行?”   岳文成抿抿唇,“你让宋府玩完了,清娇怎么办?”   韩廖笑,“能怎么办?你娶了呗,把她娶到你们岳府,好吃好喝地供着,说不定,她比宋世贤跟宋繁花都管用。”   岳文成还没发怒,段萧就接话了,“韩兄说的对,岳兄可以先把宋清娇娶回府上,当然,我不会拿她当棋子,她是你心爱的女人,既是心爱之人,就要好好对待,我只要娶了宋繁花就行了。”   所以,问题又回到了原点。   第10章 深夜拜访   韩廖摸着下巴,眯眼道,“今天宋六姑娘的反应,有点让人费解啊。”   岳文成点头,“确实,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不当场发飙就很意外了,还能说出让她考虑两天的话来,宋繁花是一个用脑袋思考的人吗?”   韩廖嗤笑摇头。   张施义也摇了一下头。   还有段萧,他闻言也笑着摇了摇头。   就因为宋繁花耿直没大脑,娶回府上才好拿捏,要是有心机,他当然不会选她。   厅堂里,想到这里的段萧于浅淡的烛光里抬了抬眸。   耿直无脑么?   呵。   前脚接了他的信物,明言要考虑两天,后脚她就半夜三更来访了。   段萧摸摸下巴,心想,她来做什么呢,拒绝么?   他将宽大的手掌往杯口一盖,冲侍从扬眉,“把宋小姐请进来吧,请到花厅,让人备点茶水跟点心。”   “是。”   侍从下去。   等人走远,段萧问无方,“你觉得这个宋家的六姑娘半夜来找我,是为何?”   无方道,“应该是跟少爷讨论嫁不嫁的问题。”   段萧挑眉,“这还用讨论吗?”   无方问,“不用吗?”   段萧沉声一哼,“她不嫁给我嫁给谁。”   说完,那覆在杯口的修长手指缓缓一收,往花厅去了。   无方跟在后面。   花厅里,宋繁花正靠在一座木桥的栏杆上低头看着木桥下水里面的游鱼,河水清澈,鱼波滚动,一簇一簇的红鲤鱼白鲤鱼黑鲤鱼在悠闲地晃动着,快乐怡然,嬉戏欢闹,把这一方桥下流水搅得活力盎然,像极了她曾经那无所妄为的样子。   宋繁花看着这样的景致,只觉得心腔里有一股隐而博发的怒,一茬一茬的往上冒,她忽地出声,“给我捡块石籽来。”   绿佩跟环珠站在她的身后,也看着桥下水里的鱼,环珠听到她的声音,立马冲到花草地边缘捡了几颗碎石籽。   “小姐,给。”   环珠将石籽递给她。   宋繁花接过,下一秒就直接砸进了水面,顿时,水波纵横,鱼惊蹿而走,余波涟漪而生碎成片片裂块,转瞬间,眼前除了皲裂的水面,再无其它。   段萧带着无方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画面。   他站在木桥一边的空地上,看着桥上的小姑娘几乎是用着凶残的目光砸着他养在河里的鱼,他眉梢一勾,问无方,“她冲我的鱼撒什么气?”   无方摇头。   段萧往他脸上一瞪。   无方立马心有灵犀地反应过来,很认真地道,“大概是少爷向六姑娘提亲,六姑娘心里不大乐意,但她又不敢当着少爷的面对少爷撒气,只能拿鱼撒气了。”   段萧冷哼,“我有逼迫她吗?”   无方道,“没有吗?”   段萧缓缓勾唇,“她可是自己接过我段家祖传的双鸳鸯金锁的,既是自愿接的,又何来逼迫一说?”   无方点头,“少爷说的是。”   一主一仆站在石桥下方说话,声音没有刻意的隐藏,所以,他们的对话,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宋繁花的耳中。   她侧过身,往段萧望去。   段萧双手背后,单薄的青衣卓然挺拔,于月色的照耀下冷冽深沉,桀骜孤鹰般的锐眼淌着沉默冰俏的光,他见宋繁花扭头看了过来,抬脚一跨,上了木桥。   第11章 等我一年   无方跟在后面。   段萧走到宋繁花面前站定,目光看着她,笑着喊了一声,“六姑娘。”   宋繁花向他施了一个礼,“段公子。”   段萧指了指她身后的亭子,“去那里坐坐吧。”   这是邀请,也是试探。   如果宋繁花是来拒绝亲事的,那就不会跟他过去,因为没必要,而如果她找他是另有目地,那就必然会跟着他走。   段萧斜眼看了一眼身后跟来的宋繁花,心中隐隐地想,果然是别有所图吗?   进了亭子,无方跟绿佩环珠候在外面。   段萧挑了一个石凳坐了下来,宋繁花也挑了一个石凳坐了下来,他们两个人不是面对面坐的,而是转了一定的折度。   段萧指了指桌面上摆着的糕点,“你今天宴席上没吃多少东西吧?这是让下人备的,饿的话可以尝一尝,权当是宵夜了。”   宋繁花不大饿,但还是捏了一块绿豆饼,细品慢咽地吃着。   段萧看她一眼,提起细长颈的水壶,给她跟自己各倒了一杯水,倒罢,把一杯水推给她,“夏天喝的甘露,解热也解渴。”   说罢,也不等宋繁花去喝,他自己倒先端起水杯喝了,喝罢又倒了一杯,今天在席宴上他喝了不少酒,有点渴。   他连着两杯甘露下肚之后,这才抱臂,以一副懒洋洋的神情,看着对面的女孩,“这么晚来找我,是想跟我说,你答应嫁给我了?”   宋繁花将一小块绿豆饼吃完,用帕子轻轻擦着手指,淡应一声,“嗯。”   段萧挑眉。   宋繁花端起水杯喝水,喝罢,她才又说,“等我一年。”   段萧闻言一笑,“六姑娘,你这话我可是没听明白。”   宋繁花道,“等我一年,一年后,我嫁给你。”   段萧冷漠道,“你觉得我会等吗?”   宋繁花抬眼看他,“你会。”   段萧嗤地笑出声来,“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等你呢?凭你是宋世贤的妹妹?还是凭你能让我心动,甘愿等你一年?”   宋繁花道,“凭我是衡州首富宋府的六小姐。”   段萧脸色沉了下来,他抬眼,几乎是用着凌迟的目光凝视着对面的女孩,都认为宋繁花耿直无脑,可她今晚的突然造访着实令他惊讶,如今,她摆明身份重点意在言明衡州首富四个字,可见,她是知道他娶她的用意的,那么……   他眯眯眼,冲亭外的无方挥了一下手,“带六姑娘的两个丫环下去歇一歇,我与六姑娘再坐一会儿。”   无方看看他,又看看宋繁花,点头,“是。”   绿佩跟环珠同时出声,“小姐。”   宋繁花冲她们笑笑,“去吧,这甘露挺清凉的,我再喝两杯。”   两个丫环看了一眼坐在那里沉默冷寒的男人,又很不放心地看了看自家小姐,见自家小姐垂下了头,喝着水杯里的甘露,侧脸虽美,却有一股惊心动魄的冷与寒,两个丫环皱了皱眉,也不敢再多话,跟着无方走了。   三个下人一走,段萧就开门见山,“六姑娘就说你今天晚上来找我的真正意图吧,我没时间跟你拐弯抹角。”   宋繁花轻轻搁下水杯,嗓音缓缓如水,“柳纤纤。”   段萧问,“什么意思?”   宋繁花轻浅道,“你等我一年,我助你除掉柳纤纤,而一年后,你能得到我,也能得到宋府财富。”   第12章 冰凉渗人   段萧一脸玩味,“六姑娘这话我真就听不明白了,我为什么要除掉柳纤纤呢?柳小姐风华无双,才貌惊人,不说你大哥倾慕她,就是我本人,也对她很倾慕,你与她八字不合,相看两厌,这在衡州的大家中都知道,你想除掉她,倒是尚能理解,但你大哥对她深爱不悔,你就不怕你这么做了,你大哥会将你逐出宋府吗?到时候你被逐出了宋府,于我而言,娶你还有用吗?”   宋繁花听了他的话微微眯了眯眼,“段公子也倾幕柳纤纤?”   段萧摸着下巴看着她,“当然,她那样的女人,大概没有几个男人不倾慕的。”   说的是,宋繁花想,前世柳纤纤不就让很多男人跪在了她的石溜裙下么?   包括……那个男人。   一想到那个男人,宋繁花的心口就炸然一疼,她强制压住自己,不让自己情绪外露,可不管怎么压制,那心口撕天灭地的痛泛浪而来,席卷着自己,让自己几乎无力承受。   她忽地一笑,那笑声不怎么好听,苍凉悲尽,细细听去,竟有几分讽刺讥嘲之意。   是讽刺讥嘲他么?   段萧脸色一沉,锐利凛冽的眼蓦然一寒。   宋繁花开口说,“你不用试探我,我知道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倾慕她,但你不会。”   段萧冷笑,“你那么肯定?”   “当然。”   因为她会杀你,而你也会杀她。   段萧认认真真地对上宋繁花的眼,“一直以为世贤兄的六妹妹是没什么头脑的,除了咋咋呼呼尽惹麻烦外一无是处,如今看来,那些之前看在眼里的,好像都是表面,今天晚上的你才是真实的吧?”   小小年纪,这么有城府。   宋繁花想,你才没脑一无是处!   她翻了个大白眼,“那段公子到底应不应?”   这下子,主动权好像跑到她手上去了。   段萧忽地笑了一下,突然发现这个六姑娘真是有点儿意思,不,是十分的有意思,他说,“你能帮我除掉柳纤纤?”   “必然能。”   “好。”   一个字落定,他拿起石桌上的水壶,给两个人的水杯中都添满水,水壶放下去的时候,他对她举起了杯,“祝我们合作愉快。”   宋繁花执起水杯与他碰了一下,两个人分别饮尽。   喝罢,同盟算是结成了,两个人自此也就站在同一站线了,其实,段萧也没指望宋繁花能做什么,她就算今天晚上看上去有点不一样,但毕竟她之前的蠢脑袋在那里摆着,他对她不怎么信任,而他之所以答应她,当然是因为柳纤纤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他查了很久都没有查到她是效忠何人,宋繁花讨厌柳纤纤,宋世贤又喜爱柳纤纤,似乎,宋府与柳纤纤,必然要有一段牵扯,那么,他就从宋繁花身上入手。   合作茶水喝罢,段萧就不打算再待客了,宋繁花也没打算再留下,两个人一前一后往亭外走,过那座木桥的时候,段萧问身边的姑娘,“你刚刚为什么要砸我的鱼?”   宋繁花斜了一眼那处河水,此刻,月下黄昏,小桥挽着月影,河水映着月影,影影绰绰里,似有红波坠落,宛若天边落雁,惊鸿奔飞,那河水里的鱼又蹿走了。   宋繁花收回视线,不咸不淡道,“觉得它们太悠闲了,看不过去。”   段萧无语睨她,“六小姐很喜欢杀生吗?”   宋繁花隐隐一笑,笑容于苍茫月影里飘惚如魅,那一霎间,段萧似乎看到了她十五岁稚嫩脸庞上一逝而过的残冷血气。   她低声说,“大概。”   后来,段萧每每回忆起今天,都觉得那一晚的月色,冰凉渗人。   繁华锦世 说:   昨天编辑说一万字以后要每天更两千字,可我手上的存稿不是很多,为了能安静地写完,我还是循序渐进,你们应该不会催我的,对吧?当然,如果你们强烈留言,砸钻石给我,我为了你们的钻石心,也会努力每天上传二千字的,哈哈&好了,我闪了。今天是美国的复活节,各位小仙女们复活节快乐。   第13章 侍从无方   段萧喊侍从送宋繁花出去,等到侍从回来禀告说已经送了宋繁花离开府门,段萧交待他,今天的事不许对任何人提起,宋六姑娘今天也没来过府上,那侍从也是精明人,点头应声离开了。   段萧朝自己休息的院子走。   无方跟在后面,问,“六姑娘跟少爷说了什么?”   段萧双手负后,慢腾腾地走着,“你绝不会想到的话题。”   “什么话题?”   “她说要助我杀了柳纤纤。”   无方愣住,“啊?”   段萧回头,轻飘飘看他一眼,“很吃惊是吧?”他又转回身子,“我也很吃惊,如果不是亲耳所听,我会认为自己撞鬼了。”   无方问,“不是谈论嫁给你的问题啊?”   段萧瞪他一眼,气恼道,“都说了不是这个话题。”   “哦。”   段萧气结,“就一个字?”   无方问,“不然呢?”   段萧停住脚步,扭头,用一种非常严肃的目光盯着他,“身为衡州太守府我段萧手下的第一侍卫,你的反应迟钝不说,还压根不懂主子的心,你这侍卫真是很不合格。”   无方无语,翻了个大白眼,“少爷不就是想让我问一问,六姑娘有何德何能杀了柳纤纤吗?”   段萧道,“知道你还不问。”   无方实话实说,“我是知道少爷不傻,不可能答应那个浆糊脑袋的宋繁花,所以,她到底如何我就不关心了,我关心的只是少爷能否娶到她。”   所以,他是被自己的侍卫鄙视了吗?   段萧想,他答应了啊。   他答应了宋繁花就是傻吗?   段萧冷冷地睇了无方一眼,“我还就告诉你,我答应她了,不仅答应了她,我还跟她立了一年之约,一年内,她助我除掉宋纤纤,一年后,我娶她。”   无方呆了。   段萧很是嫌弃地看着他那呆若木鸡的样子,“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   无方摇头,“没。”   段萧冷笑,“你想吐槽就吐槽,我又不会介意。”   无方便实诚地说,“少爷你不会跟宋繁花呆了一会儿时间,喝了一会儿茶,智商就降格了吧?宋繁花若真能助我们杀掉柳纤纤,那她那脑子就不叫脑子了,这种低级的玩笑,少爷也信?”   段萧抬头望了一眼星空满盘的天空,负在身后的手忍了忍,又忍了忍,终是没有忍住,往无方肩头一落,无方立感肩膀的骨头都要断了,那力量让他额头一阵冷汗直冒,他直接一缩肩膀,滑了出去。   等站到安全的地方,无方很委屈,他一边活动着差点断了的肩膀,一边痛斥,“少爷明明说不介意的。”   段萧冷哼,“我说不介意你就真的实话实说?”傻了吧!   无方觉得这个主子真难伺候,让说实话的是你,听了不高兴的还是你,他不伺候了,他说,“很晚了,少爷快去休息吧,今天你可是喝了不少酒。”   段萧当然知道他的小心思,活动了一下手腕,垂眸笑了,“要不要去比划比划?我们好久都没比试了吧?”   无方脚下一个踉跄,他道,“少爷,你饶了我吧。”   段萧挑眉,“你知道,我从来不开玩笑。”   无方无奈地叹一声,“好吧,明儿我就去打探打探,看这个宋繁花到底何德何能,能杀了柳纤纤。”   段萧咧嘴一笑,“这才乖。”   无方,“……”爷,你别这般笑好不好,笑的好瘆心!   繁华锦世 说:   感谢泪倾城_殇打赏的红玫瑰1朵,感谢叮叮糖457330砸给我的20几个钻石,差点儿把我砸晕了。用户790444给的征名,我会考虑的,谢谢亲的支持,谢谢宝贝们的打赏,鞠躬……今天天气很好,周末出去踏踏青吧。   第14章 一惯作风   段萧甩甩手臂,扬长走了。   无方这一夜受够了他的喜怒无常,在他走后,也立马回了自己的院子,段萧晚上休息是不用他伺候的,所以,他直接回小院睡觉。   宋世贤一路护送柳纤纤回柳府,他们二人坐的是一辆轿子,整个衡州的世家都知道,他宋世贤非柳纤纤不娶,所以,他没什么可避讳的,至于柳纤纤,她有意让宋世贤误会她是喜欢他的,所以,每次也就默认,默认成了习惯,也就成了宋世贤的一惯作风。   宋府是衡州首富,能担得上一城首富之名的,那财力,不用说,定令人垂涎,所以,不管是宋世贤还是宋繁花,但凡宋府的主子们出门,那马车后面跟随的,至少有十个府坻护卫。   宋世贤坐的马车,宽敞,贵气,华丽,舒适,马车里除了软榻,冰台,还有书架,小几案,因为宋世贤是宋氏商铺的掌舵者,所以平时是很忙很忙的,就是赶路的时候,他也在看帐本。   但再忙,只要柳纤纤在,他就决计不去翻那枯燥的东西。   他坐在软榻上,旁边坐着柳纤纤,香炉鼎鼎,凉风习习,这么个时刻,这么个氛围,佳人在侧,焉能不心动?   宋世贤只是凡夫俗子,还是个已经陷入爱情海里的凡夫俗子,所以,他伸手,握住了佳人的手。   柳纤纤挣了一下,没挣开,她便笑着低垂着漂亮的眼,“你说过,没给我名份前是不会碰我的,难道这话是欺骗我的吗?”   明明是责问的话,她却说的婉转动听。   宋世贤将她的手抓的更紧,低声温语道,“今天段萧向繁花求婚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繁花会嫁给段萧,等她嫁了,我就正式娶你。”   柳纤纤一听,瞠的一下抬起了头,她是震惊的,不信的,段萧会向宋繁花提亲?宋繁花那个无脑的女人,段萧怎么会看上她?看上她什么了?   柳纤纤眼眸一紧,缓缓用余光扫了一眼宋世贤,忽然顿悟。   段萧看上的,并不是宋繁花那个女人,而是她背后所牵系的宋府财力。   柳纤纤想到这里,冷冷一笑。   宋府的财富,她怎么可能会让段萧得去?   她的一只手还被宋世贤拿在掌中把玩,她能感受到这个男人对她真心实意的爱意,她也知道,她若点头,他必定会欢欢喜喜地迎她进门。   所以,段萧想跟她抢宋府的财富?   他抢得过吗?   柳纤纤敛住眼中森寒的冷意,冲宋世贤笑道,“这是好事呢。繁花妹妹是衡州首富宋府的六小姐,段萧又是衡州太守,这成了亲,就是财富和权力的结合,以后谁见了繁花妹妹,还不都得对她殷勤备至,繁花妹妹的未来就不用你再操心了。”   宋世贤微微抬起头问她,“你也觉得段萧提亲,是奔着我宋府财富来的?”   柳纤纤秀眸圆睁,一副“我说错了什么”的样子道,“我可没这么说,你怎么能那么想段萧呢,是,你们宋府是有财,可人家段萧有权啊,他大概也看不上你们宋府财富的。”   宋世贤抿唇,掌心松开了她的手。   柳纤纤顿了顿,还是将手收了回来,掀开帘子一角,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又冲他笑道,“夜色已深,你今天也累了一天了,又喝了那么多酒,早些回去休息吧。”   第15章 北院小屋   宋世贤轻应一声,点头,见柳纤纤素手搭起了车帘,他就往外看了一眼天光,天光微微地发暗,黑夜缠裹着热气,蒸蒸腾腾地回荡在一帘之外。   宋世贤立马弯腰,从一旁的柜格里拿了把圆扇递给她,“我见你今天出门的时候没有带扇子,船舫里凉,不觉得热,轿子里有冰镇,也不热,但这外面热气太大,你素来怕热,别中暑了,拿着扇子,让红央给你扇一扇。”   这般周到细心,也只有他了。   柳纤纤看着面前的扇子,说不感动是假的,可宋世贤做的再好,在她心中,他也是配不上她的,或者说,他终不会是她的归宿,而她,也不会成为他的良配。   但为了得到宋府财富,虚与委蛇还是要有的。   柳纤纤笑着将扇子接过来,见宋世贤有起身的打算,她连忙道,“你刚刚才说外面热,就不要下轿了。”说着,掀了帘,一脚跨了出去。   马车外,红央扶住她下了轿,又接过她手中的扇子,一边扇一边往柳府大门走。   宋世贤一直看着柳纤纤进了柳府大门才将帘子又放下,冲常安说,“回府。”   常安得令,赶马车到前面掉头。   回到宋府,宋世贤没有进自己的院子,他带着常安,去了北院。   北院里住的,是宋世贤的二叔跟二婶,这二个人在十年前随着宋世贤的父母宋天夫妇去上京做生意,却意外卷入了一场剿灭乱党的杀局里,宋天夫妇当时就死在了上京,宋阳跟方氏活了下来,可是,从此,宋阳不再管理商号,方氏半疯半傻。   而同年年底,乱党没有被剿灭,皇权却被推翻了。   前皇室朱姓覆,新皇室云氏立。   那个时候的宋世贤十二岁,宋繁花年仅五岁,宋氏商号刚在衡州打出一片天地,而当时,衡州还不归朝廷管辖,是为数不多的世侯门阀割据之一,当时的衡州统治者叫段宗铭,是段萧的父亲。   后来,云王朝派兵征讨,收复被世侯门阀割据的领地,段宗铭战死,为了抚慰拉拢段家,云王朝封段宗铭唯一的子嗣段萧为衡州太守。   这一晃时间就过去了十年。   起初,云王朝建立始,王朝军队强悍彪猛,多数世侯都归顺了,唯有琼州、云门两地因世侯盘踞势力太过庞大,没能收归朝廷。   后来,云王朝也日渐败颓,王室势微,世侯门阀又纷纷崛起,但毕竟,云王朝的霸权统治依在,这些世侯门阀们一边与云王朝周旋,一边培养自己的势力。   段萧就是其中之一。   当然,他志不在衡州,心不在小小天地,说到底,他的最终目地也只是为了报杀父之仇。   而报仇需要兵,养兵又需要钱。   钱哪里来呢?   掳夺、索取、亦或是占有。   宋世贤心里很清楚段萧向宋繁花提亲用意,他一方面想答应,一方面又不想答应,从十年前接管商号开始,他就不曾如此犹豫寡断过。   所以,这事儿,得向宋阳跟方氏商量。   宋世贤来到北院,绕过曲回迂弯的院前门廊,踏过一道垂花木门,便见一座小院子,小院子里有三间正房,两间耳房,一间后厨,院子中央是一株养生树,树枝庞大,遮阴蔽日,树后矗立着假山,假山旁边是六角凉亭,养生树的枝叶从六角凉亭的亭尖上掠过,洋洋洒洒地垂入静湖之中。   繁华锦世 说:   新人新书,需要宝贝们的支持和浇灌,每天给我投1个推荐票也是对我的一种鼓励和宽慰了,你们不要吝啬哦……钻石满100有加更哦,想要看王爷出场的,快点砸钻石给我吧……O(∩_∩)O~   第16章 宋阳夫妇   宋世贤很少来北院,平时他很忙,闲下来的时候也不想来打扰宋阳跟方氏,若无特殊事情,他不会来,但每次来,他都会被这个小院的怡人之景所折服,内心里生出安宁的情绪来。   他缓缓吸一口气,吸进的全是养生树的古木香。   入夜已深,正堂和耳房都漆黑一片,只有院子四周被悬挂的灯笼笼罩,显出惶惶的亮色来,宋世贤走进院子里,刚走到养生树下面,其中一个耳房里就亮起了烛火,不多时,耳房的门被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   宋世贤只往那人面上看了一眼就认出了是谁,连忙喊道,“霍叔。”   霍海揉揉眼睛,他本还在惊奇谁会半夜三更来北院,他每晚都守夜,但守了这么多年,还从没在晚上被惊醒过,一刚开始他担心是十年前的旧人寻来了,心中多有警惕,但一听到宋世贤的声音,再睁开眼去瞧,果然是自家少爷,他就暗暗松了一口气,笑着道,“是少爷啊。”   宋世贤应一声,十分歉然地说,“这么晚了还把你吵醒,霍叔已经睡下了吧?”   霍海连连说没事,他本来就浅眠之类的话,说罢,觑他一眼,略带担忧地问,“少爷这么晚了还没睡,是生意上遇到了难事?”   宋世贤摇头,“不是生意上的事,而是六妹妹。”   霍海一听,轻轻地啊了一声,道,“六小姐?”   宋世贤点头,“嗯,事关六妹妹的事,我等不到明天,索性就晚上来了,你去叫二叔,我有事要问问他。”   霍海知道宋世贤是为了宋繁花而来,片刻不敢耽搁,立马进屋去叫人。   宋世贤等在外面。   霍海推开堂屋的正门,进去,须臾,堂屋里的灯就亮了,不多时,宋阳披着一件藏青色的单锦袍出了屋,一出来就看到宋世贤站在院中央,他已经听霍海说了,宋世贤是为了宋繁花而来,宋繁花是他大哥的三女儿,从小就蠢笨调皮爱惹事,这十年,他虽然不出府,不问事,但多多少少也会听来一些流言,这些流言对宋繁花来说都是不好的。   他作为二叔,作为长辈,按理说是要管管的,可考虑到宋繁花自小失去父母,念在她可怜,他就任由着了。   莫非,任由着,又出了大事?   今天是宋繁花的及笄日,莫非,在及笄酒宴上,她得罪了人?   宋阳心中猜不到宋繁花到底是犯了什么大事以至于让宋世贤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他这里来,但他想,必定是大事,既是大事,那一时半刻应该也商讨不完,他便扭头对霍海说,“你进去守着意瑶,小心她掉下床。”   意瑶是方氏的名字,从十年前回来精神就有点失常。   平时,都是宋阳亲自照顾,霍海在一边打下手。   而今夜,宋阳竟是让他近身去照顾了?   霍海怔了怔。   宋阳冲他瞥去一眼,“快去。”   “是。”   霍海连忙进屋,去守在方意瑶床边了。   宋阳缓步走出门前的台阶,走到宋世贤面前,冲他问,“小六又惹事了?”   繁华锦世 说:   谢谢宝贝们砸来的钻石以及推荐票,群么么……O(∩_∩)O   第17章 那就依了   宋世贤轻轻摇了摇头,斟酌半天,才慢慢开口说,“不是又惹事了,繁花最近没惹事,她很听话,今天这事儿是段萧招来的,他在繁花的及笄宴上用他段府祖传的双鸳鸯金锁向繁花提亲了。”   宋阳一怔,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一般惊诧道,“段萧向小六提亲了?”   “嗯。”   “怎么会……”   忽地,宋阳似乎想到了什么,话语一顿,脸上立马浮现出凝重的神色,他冲宋世贤道,“你随我来书房。”又对一旁候着的常安道,“你也来。”   说罢,轻甩了一下藏青色的素袖,朝堂屋的阶前走去。   宋世贤跟常安互看一眼,也随之跟上。   宋阳推开堂屋的门,进去后往右拐进书房,书房不大不小,摆设简单,书籍陈列很齐整,四处皆无灰尘,门口摆了两坛碧青的松竹大缸,缸外青龙釉面,白底浮框,大气磅礴。   三个人进到书房后,宋阳就让常安把门关上。   门一合,宋阳便直言道,“段萧向小六提亲,不管用意是何,我都赞成。”   宋世贤蹙眉问,“二叔知道段萧娶繁花的用意?”   宋阳看着他,缓缓一笑,“你都已经猜到了,二叔又如何猜不到?你来找我,是心中拿不定主意吧?你大概是想让小六嫁的,但又怕段萧并不是真心娶她,往后,小六会过的不幸福,可若不嫁,又会惹恼段萧,当然,惹恼二字二叔应该是说轻了,若是小六拒绝,或是我宋府拒绝段萧抛来的好意,那么,往后,宋府与段府,怕就要为敌了。”   宋世贤沉默地点了一下头,“是,侄儿确实是担心结亲不成反为敌。”   宋阳便道,“那就结成亲家。”   宋世贤很是犹豫了一会儿,这才问,“二叔难道就不想听听当时的经过吗?以二叔对繁花的了解,你觉得,繁花会答应嫁给段萧吗?”   宋阳想都没想,直接道,“不会。”   宋世贤轻轻地抿了抿唇,说,“六妹妹没拒绝。”   宋阳眉梢一挑,“所以,小六是答应了?”   “也没有。”   “嗯?”   宋阳略感诧异地抬起眼,“她没拒绝,但也没答应,那段萧会任由着她?段萧既有此意,那肯定不是偷偷摸摸地提亲,必然是在及笄宴上当着很多权贵的面,小六若在那个场和给了段萧没脸,段萧定不会饶过她。但听你话的意思是,小六当时……没犯浑了?”   一句“没犯浑了”如醍醐灌顶一般,将宋世贤给浇醒了。   他忽地一拍大脑,“我就说呢,当时在包厢里繁花的反应就有点奇怪,出了包厢,那反应就更奇怪了,现在想来,我当时没有听清她说的话,原来,她说的竟是……”   “什么?”宋阳看着他问。   常安也伸长了耳朵去听。   宋世贤回想刚刚在船舫上的情景,那栏杆处少女微低着头,浅淡出声的模样,他蓦地一笑,“六妹妹果然是长大了呢,她当时要表达的,就是她愿意的意思。”   宋世贤将刚刚发生在包厢里以及出来的事都讲给宋阳听了,宋阳听罢,摸了摸下巴,沉声道,“那就依了她。”   繁华锦世 说:   看书的宝贝们点一下右上角的 追书,不然下次就不知道在哪里找了。   第18章 曾经午夜   宋繁花从段萧府坻回来后就回了自己所住的南院。   南院里住着她跟宋清娇。   宋清娇已经睡下了,她那一片院子安静无声,只有廊灯在檐下昏暗不明地闪耀,宋繁花往那院门看一眼,踏进自己的院子。   一入院子,陌生又熟悉的场景印入眼帘。   多少次,她孤枕难眠,想起儿时的这处院子,禁不住的就潸然泪下,却在泪水涔涔里进入安然的梦中。   多少次,她站在上京的城墙上遥望故里,想起这里的点点滴滴,于狂风肆掠里依然觉得心腔如火。   为什么呢?   宋繁花想,不为什么,只因这里有宋清娇,有她最无忧的童年,有她最爱的姐姐,有她最爱的家。   不管她之后经历了什么,她能称之为家的地方,从始至终,只有这里。   宋繁花看着眼前熟悉的小院,那些午夜梦回,那些渴思念想,那些爱恨交加,都在顷刻间,转化成了力量,她想,终有一日,她也要让柳纤纤尝尝家破人亡,爱而不得的滋味。   她猛地伸手抹了一把脸,抹掉脸上的泪,只余眼中冷冷闪烁着的杀气。   然后,抬脚一跨,进了正房。   绿佩跟环珠紧随其后,进去后,绿佩就撩帘点灯,环珠伺候宋繁花梳洗,待一切收拾妥当,绿佩退了出去,环珠守夜。   宋繁花躺在床上,闻着床上熟悉的樱花气息,一时间,眼眶发热,似有泪又要逸出。   她狠狠地侧过脸,冲守在床边的环珠说,“灭了油灯。”   环珠诧异抬眼,看着轻纱罗帐内隐隐绰绰的女子说,“油灯灭了,小姐晚上要是起夜或是口渴就不大方便了,而且,小姐打小睡觉就喜欢留一盏……”灯的。   话没说完,宋繁花就冷声打断她,“把油灯灭了,你出去,今晚不用守夜了。”   环珠越发的诧异,还想开口说些什么,那躺在暖帐床内的女子极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出去吧。”   环珠终是什么都不再说,将油灯熄灭。   油灯一灭,房间内就黑了下来,月光虽盛,却是隔窗而照,把房内的物景照的并不十分清晰,环珠站在原地看了宋繁华半晌,终因光线太暗,没能瞧清楚,轻叹一口气,走了。   她退出寝房,出了正厅,来到堂屋门外。   门外打杂的仆人都已经睡下,悄然无声,环珠谁也没打扰,回到耳房后面的下人房,开门,进去,看到绿佩正在拆发脱衣,她就问,“你有没有觉得小姐今天有点奇怪?”   绿佩一听到她的声音,咦了一声,扭头问她,“你怎么回来了?今天不是你守夜吗?”   环珠道,“小姐不让我守。”   绿佩一惊,伸手的动作蓦地落下来,她惊异道,“小姐不让你守夜?”   “是啊,不仅不让我守夜,还让我把油灯灭了呢。”   “什么!”   绿佩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小姐不是特别怕黑吗?从我们近身伺候她开始,她每夜都要亮着一盏油灯才睡的着,怎么就……”   两个丫环对视一眼,心中齐齐感到不可思议。   环珠道,“小姐变了。”   绿佩紧蹙着眉头,想着今天宋繁花做的种种事,首先是小姐似乎不晕船了,再来就是深夜拜访段府,与段公子话晤,再来就是不再怕黑,不让守夜,种种事迹都如同环珠所言,小姐变了。   绿佩又重新坐回椅子里,缓慢道,“不管小姐变没变,对我们而言,都是主子。主子让做什么我们做什么就行了,别的,也不要多管多问。”   环珠当然知道,她说,“我只是觉得小姐这个变化很好。”   绿佩道,“很晚了,既然小姐不让你守夜,那你也赶快洗洗睡吧,明儿还要早起。”   环珠应了一声,去洗漱拆发脱衣。   繁华锦世 说:   刚刚编辑说从今天开始要每天更二千字,所以,以后每天就上传两章了,宝贝们要多多支持,多打赏多投票多砸钻石,这样新书才会在宝贝们的共同努力下越来越好,当然,福利也会越来越好。其实在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片岁月河山,那里有纵马轻歌,有乱世江湖,有才情惊艳的女子,有智睿卓绝的男子,有皇权,有霸臣,有逆贼,有平民,而不管是谁,他在你们心中,都是鲜活而有生命的,而这鲜活的生命,我来书写,你来看。   第19章 生活常态   第二天天亮,宋繁花还没醒,宋府的大院里就一片热闹喧哗,宋清娇平时起的最早,宋明艳是最懒的,宋明慧跟宋昭昭都是按时吃饭的主,但是向来极为懒床的宋明艳今天却出奇地起早了。   不是她变勤快了,而是宋阳来了。   宋阳平时极少踏出北院,可以说,三年五载,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这五个姑娘才会在北院里看到宋阳,寻常的日子,你难得见到他的一片衣衫,就是昨天宋繁花的及笄宴,宋阳都没出席。   可今天,他却来了!   宋明艳看着自己的爹,大惊失色道,“爹怎么来了?”   宋阳看她一眼,却没应腔,他双手负后,站的笔直如松,视线在整个饭堂里扫了一圈,饭堂里有很多人,陆陆续续往桌子上端菜的下人,宋清娇、宋明艳、宋明慧、宋昭昭都在,还有她们的丫环们,还有宋世贤,还有常安,宋世贤正坐在饭堂僻静的一角与常安谈论铺子上的事,而几个少女又在叽叽喳喳地议论着昨日船舫宴席以及歌舞之事,嘈杂声伴着饭香,飘荡在偌大的饭堂里。   很热闹的场景,这是宋府的每日生活常态。   而以前,宋繁花是最勤快也是最叽叽喳喳的一个,今天却没见到她的人。   宋阳收回视线。   下人们看到宋阳,莫不是惊诧万分,激动地喊着,“二爷。”   宋阳一一冲他们摆手,示意他们忙自己的。   宋世贤看到他来,慌忙起身。   常安也跟着站起。   宋阳见宋世贤走了过来,就冲他问,“繁花呢?”   宋世贤道,“还没来,不过,她刚刚有派她院子里的丫环来,说是要晚点,让我们先吃饭,不用等她。”   宋阳嗯了一声,转身就走。   宋明艳跟宋明慧都在后面追问,“爹不吃饭吗?”   宋阳又没应腔,折过一道花廊,消失不见。   宋明艳奇了,摔着手帕冲宋明慧嘟哝,“爹是怎么了?他有三年没出过北院了吧?这一出来不跟我们一起吃饭,也不说话,真是怪了!”   宋明慧瞪着她,“少没大没小,背后说长辈,小心嘴巴烂掉。”   宋明艳才不怕呢,哼哼哈哈道,“他是我爹,说说怎么了,再者,我说的也没错啊。”脸使向一边,冲宋昭昭问,“我说的对不对?”   宋昭昭笑着用帕子捂嘴,“我听大姐的。”   宋明艳冲上去就闹她,使劲地挠她肢窝间的小痒肉,宋昭昭哈哈哈地笑个不停,一边躲一边求饶,几乎是笑的花枝乱颤,眼泪横流,旁边的丫环们见了,纷纷上去拉开宋明艳,却不想,人没拉开,自个也卷入了这乱局中,最后,主仆好几个人,你挠我我挠你,笑声一片。   宋世贤原本在注意着宋阳离开的方向,听闻此笑声,往室内看了一眼,见室内的姑娘们笑闹成了一片,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冲常安道,“我以为六妹妹不在,她们是玩闹不起来的,没成想,即便六妹妹不在,这每天都要上演的一幕还是会上演。”   繁华锦世 说:   还有一章。   第20章 天真烂漫   常安也听到了室内的笑声,也看到了室内几个小姐们玩闹的样子,他其实是很羡慕的,当然,也是高兴的,他笑着回宋世贤说,“小姐们年纪都还小,正是爱玩闹的年纪,最多是六小姐最小,也最爱玩,有她在的地方格外的喧闹罢了,但她不在,这几个小姐们也还是孩子,是孩子就有孩子的心性和天真烂漫。”   宋世贤无语挑眉,“孩子?”   他一个一个地数着,“明慧已经十九岁了,若不是二婶精神有问题不能管理偌大的宋府后院,她早就嫁人了,还有清娇,都十八岁了,如果不出意外,今年韩家应该就会来提亲的,还有明艳跟昭昭,也老大不小了,一个十七,一个十六,基本上也都快要说亲了,哪里还是孩子?说到最小的一个,繁花,昨天也才刚及笄,段萧就向她提亲了。”   说到这件事,宋世贤拧了拧眉头,停住不语了。   常安悄悄往他脸上看去,见他脸色凝了下来,他立马道,“二爷这般出来,应该是找六小姐的吧?”   宋世贤轻声说,“大概是。”   说罢,他就扭头,冲一屋子的姑娘们说,“吃饭吧。”   嬉闹声一下子熄去,丫环们赶紧伺候各自的主子用餐,下人们也退了开,各自去忙各自的。   宋阳来到南院,南院一分为二,一边住着宋清娇,一边住着宋繁花,他是一个人来的,没带霍海,也没带方氏,入了宋繁花的院子,他站在门口张望了一下。   院子里负责在外围打扫的丫环看到了他,惊慌顿眼,待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谁后立刻甩了扫帚,拍拍衣服,上前见礼。   宋阳问她,“六小姐呢?”   那丫环指了指身后的堂屋门,“一直没见出来,应该还在寝阁里休息吧。”   宋阳嗯了一声,对她道,“你去里面通知一声,就说我找她有事,让她出来一下。”   那丫环立马应是,跑进堂屋,但是进了堂屋,却发现屋内没人,静悄悄的,她看了一眼左边的拱月门,又看了看右边的拱月门,两边拱月门内都没有声响,她站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还是抬脚一跨,进了右边的拱月门。   在衡州,女子的房屋格局一般都是右为寝,左为琴,男子则相反,右为房,左为寝。   那丫环进了拱月门,撩开珠帘,跨过挡在门口的屏风,进入宋繁花寝阁辅助的外待区,外待区里摆了一个方桌,方桌上什么都没有,过了外待区,就是床,榻,柜,以及圆桌,椅等。   打扫的丫环在室内走了一圈,没发现人,又立马跑出来,对宋阳道,“六小姐不在室内。”   宋阳眉心一提,“不在室内?”他盯着面前的丫环,声音微微地发冷,“你刚说她没出来过,那她不在室内会在哪儿?”   丫环苦着脸说,“奴婢不知道,奴婢是负责打扫庭院的,天还没亮的时候奴婢就起床了,直到鸡鸣叫起,奴婢才扫到堂屋门前,从那个时候到现在,奴婢确实没见六小姐出来过啊。”   宋阳听闻她的话,也不再苛责她,转身就走了,他回到北院,把霍海叫出来,吩咐他说,“繁花很可能又出去了,你到外面寻一寻,不要让她再惹事,寻到人立刻带到北院来。”   繁华锦世 说:   这两天不多,打赏没有,锦爷我表示心情不大好,咱们的段公子说,你们不给赏,就看不到我把宋小六扑倒的一幕了,到底你们是喜欢那个连面都不敢露的王爷还是喜欢我?喜欢我就来点儿实际的,不然,,有人会抢戏。   第21章 公子韩廖   霍海应是,很快出了北院,离开宋府,去外面寻人。   在街上找了一圈没找到人,他就去郊外找,结果,在供奉宋天夫妇的山庙脚下,他发现了宋繁花的两个婢女,还有段萧的侍从无方,就是没有宋繁花。   当然,段萧有没有来,霍海不知道,他走上前,冲宋繁花的其中一个婢女环珠问,“六小姐呢?”   环珠和绿佩见到他,都特别诧异,但被问及宋繁花的去处,环珠还是回道,“小姐去敬香庙向大爷和大夫人敬香了。”   宋府的敬香庙,只有主子能进,下人是不能进的。   霍海听了点点头,也站在那里等。   宋繁花跪在蒲团前,向供奉着牌位的宋天以及月氏敬香。   在衡州,一般显贵人家或是富贵之家都为死者建有敬香庙,在敬香庙里敬香都分三道程序,其一擦香,把香在焚香台四壁的金铜面上擦一擦,寓意金光滚身,其二叩香,用香柄敲击神龛桌台,发出绵绵响声,寓意神前问路,其三燃香,以明火烧香,燃至香灰飘手,敬于鼎香炉中,寓意极乐升天。   宋繁花将敬香三步做完,双手合十,往下拜揖。   距离她的蒲团三尺远的朱红色门槛上,一截络有地宝藏锦蓝色的衣袂在徐徐地飘荡,而在那红木门推开的厚重门板上,斜靠着眼神风流,清瘦挺峭的韩廖。   韩廖盯着宋繁花跪拜的身影,啧啧两声道,“早上听段兄说,六小姐你昨晚夜访段府,与他长谈合作一事,起初我还真不相信,但此刻,看你这么一副认真的样子,我倒是有点儿信了。”   宋繁花一直都知道门口有人,但她没回身看,不知道是谁,如今一听这声音,立马就猜到是韩廖,她没应声,将拜揖做完,这才施施然地起身。   起身后,她拍了拍裙腿。   等她转过身来,韩廖轻挑着风流邪魅的眼,睨着她道,“怎么不说话?”   宋繁花仰头看他,末了,又垂眸看向他的脚,提醒,“韩公子,你踩着我宋府敬香庙的庙门了。”   韩廖蓦然一愣,半晌后不轻不重地哼道,“踩就踩了。”   宋繁花说,“对死者不敬,会受神明处罚,终生不得所爱。”   韩廖不屑地讥嗤一声。   宋繁花淡漠扫他一眼,提起裙摆,从他旁边的门槛跨过去。   等她出了门,韩廖就不得不把脚收回来了,因为宋繁花在按机关锁,机关锁一启动,庙门就会自动合闭,为了不砸到脚,韩廖只得把脚收了,收回来后,心里不大痛快,就冲宋繁花找茬,“六姑娘,韩某觉得你配不上段兄。”   宋繁花倏然扭头,看着他问,“这话是段萧让你来说的?”   韩廖嗤笑,“你觉得他有闲心去管你?”   宋繁花又回过头,继续往前走,“既不是段萧说的,那就是你自己认为的了。”   “当然。”   “所以。”宋繁花眸色深缓一笑,“跟我有什么关系。”   韩廖从昨天在船舫的包厢里就觉得宋繁花有点儿奇怪,今天早上,在段府听了段萧讲完昨晚宋繁花深夜拜访段府的经过后他越发觉得宋繁花有问题,所以,一大早他就寻来了。   结果,看到那个总是惹是生非又白痴到让人反胃的宋繁花在敬香。   敬香也就罢了,面对他故意贬低她的话,她竟然不像之前那样一脚蹦起来冲他面红耳赤的咆哮,这……真是,匪夷所思。   韩廖眯眼,双臂环抱,静静站在那里不动了。   他不跟上来,宋繁花也没在意,只不过,在快要走下山头的时候,她回身,冲立在半山腰中锦衣华服的男子说,“韩公子,我刚跟你说的话不是开玩笑。”   韩廖挑眉问,“什么话?”   宋繁花望着半空之中被雾霞遮蔽的山荫,山荫茂矗,卷着冉冉而升的半轮日头,横陈在庙门之下,她看着那庙门,那山荫,那云蔚,轻浅漫声道,“终身不得所爱。”   繁华锦世 说:   今天是清明节,雨水纷纷,宝贝们出门记得带伞。感谢泪倾城_殇和 £Elena打赏的魔法币,下面还有一章。   第22章 鬼迷心窍   宋繁花说完那句话后,也不管韩廖是什么表情,扭头甩袖,下了山坡。   山坡下,站着霍海、环珠、绿佩,无方不在了。   宋繁花一下来,环珠和绿佩立马奔上前,两人一前一后地问,“小姐敬好香了?”   宋繁花点头,“嗯。”   霍海站在后面,冲她喊了一声,“六小姐。”   宋繁花轻轻推开挡在面前的两个丫环,走到霍海跟前,她看着眼前的男人,想着前世的时候,他为了宋府的命运和未来,不惜拦截阻杀柳纤纤,结果,人没杀死,他反倒被逐出了宋府。   那个时候的宋世贤,已经鬼迷心窍了。   宋繁花虽然重活一世,却也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比如说,宋阳夫妇,他们是何时开始不曾出现在眼前的,又是从何时开始,那北院再无一丝人气,又是从何时开始,一直跟随在宋阳夫妇身边的霍海守在了宋世贤的身边。   前世她蠢笨有余,傻气十足,根本不曾在意过那些人那些事。   宋繁花懊恼地捏紧了拳,拼命地回想前世里霍海是何时守在宋世贤身边的,也许,那就是警示,是宋府即将灭亡的警示,而霍海拦杀柳纤纤的举动,绝对是宋阳或是宋阳夫妇授意的,那么,那个时候的宋阳夫妇去了哪里?是已经不在人世了还是仅仅不在宋府?   宋繁花搜索半天没搜索到有关记忆,禁不住抬手捶了捶头。   环珠吓一跳,忙问,“小姐你头疼吗?”   绿佩担忧道,“是不是起的太早,被早风吹了头?”   宋繁花怅然一叹,心道,罢了,前世之事已是云烟,不管宋阳夫妇前世去了哪里,今生,她不会再让他们无缘无故消失,也不会让宋府重蹈覆辙。   她冲两个丫环说了一声,“我无事。”又冲霍海道,“霍叔,你怎么出来了?”   霍海说,“是二爷派我来的。”   宋繁花奇问,“二叔派你来找我?”   “嗯。”   宋繁花愣愣半晌,忽地想到什么,她一笑,“哦,我知道了,二叔定然是听说了昨天在船舫上段萧向我提亲一事吧?”   霍海低声道,“是。”抬眼看她一眼,又道,“是大少爷昨晚跟二爷说的。”   宋繁花笑道,“我猜也是大哥。”   她慢条斯理摆动了一下月牙白的袖子,提步往前走,走的时候向两个丫环招招手,示意她们跟上。   霍海也跟上。   宋繁花出来的时候没有坐轿子,是徒步走来的,是以,回去的时候也只能陡步走回去,幸好,宋府的敬香庙离宋府不远,也就三里路的样子。   路上,宋繁花向霍海问了一些关于宋阳夫妇日常生活之事,霍海能答则答,不能答就一语带过。   等回到宋府,宋繁花跟霍海进了北院,环珠跟绿佩被拦在了外面。   宋繁花对两个丫环说,“你们先回南院,把早上哥哥留下的饭菜热一些,我等会儿回去了要吃。你们两个不用等我,可以先吃,吃罢了再帮我准备一些银票,我一会儿有用。”   两个丫环应一声,回了南院。   宋繁花被霍海领着踏进院中,一入院,就看到了宋阳以及方氏。   繁华锦世 说:   更新时间一般在早上9点-10点这期间,若遇到特殊时期,比如开会,外派等意外情况会延迟一些,基本不会推后,我不大喜欢熬夜,也基本不熬夜,所以不管是传文还是写文都在白天,因此,相比于专职写作的大神们,我的码字速度不快,宝贝们请多谅解,喜欢这本书又觉得这本书不够肥的可以先,一定要哦,不然没推荐的时候你们就真的找不到这本书了……清明节,愿所有长眠之人地下安息,愿活着的人,心存本善,一世安康。   第23章 锦绣山河   此刻天光大亮,虽刚过饭点,日头已经悬在了东边,红彤彤的半边天映照在院中养生树上,将养生树碧嫩的翠叶染的金色满云,云光中,晴空载天,静湖铺地,一幅世外桃源之景。   宋繁花被眼前的一幕给震撼住,半天都没有动。   宋阳看到她,倒是冲她喊了一声,“小六来了。”   宋繁花回神,冲他道,“二叔。”   宋阳对她招招手,“过来坐,吃饭了没有?没有吃的话就在二叔这里吃了。”说着,冲霍海道,“你也来吃吧,都快凉了,趁热,别浪费。”   “是。”   霍海虽然为仆,却在十年前与宋阳夫妇搬进这北院开始就餐餐与他们同席,等宋繁花坐下了,霍海也跟着坐下,小院里,包括方氏在内,四个人安静地吃着饭。   说也奇怪,方氏在其他事情上有些疯傻,可每每在吃饭的时候,都与正常人无异。   宋繁花吃饭的时候看了一眼对面的方氏,方氏单独坐在一个雕花的红棕色的漆木榻椅里,静态娴雅,冰履缠丝裙逶迤在半塌之间,袖摆拂桌,无声无息,她不伸筷去夹菜,只顾吃着眼前的饭。   宋阳见她这样,不间断地给她夹着各种小菜。   方氏偶尔会抬头冲他笑一笑,但大多时候还是垂头的,等碗中的饭吃空,碗底露了出来,她就搁下筷子,起身要走。   宋阳站起来送她,没一会儿,就只剩宋阳一个人从屋内出来,出来后,他冲霍海道,“吃好了就进去看着她,她说她想看湖,你拿件披风先陪她过去。”   霍海应是,起身去了。   宋繁花慢慢搁下筷子,在霍海踏进堂屋里后,她问宋阳,“二婶的病还没好吗?”   宋阳淡道,“嗯。”   宋繁花问,“二婶到底是什么病?这么多年了都没治好?”   宋阳抿唇紧目,顷刻间眼中就涌出了无尽悲意,这悲意积压心头多年却无人能诉,什么病呢?宋阳想,不是大病,却是心病,自古有言,心病需得心药医,可这心药,他到哪里去寻,他敢去寻吗?   宋阳抹掉眼中的悲色,脸偏向一侧,看向六角凉亭的方向。   六角凉亭与养生树、静湖、假山相辅相成,四个风景点自成一线,却又组合的相得益彰,养生树枝高茂大,挡住了宋阳望过去的视线,他只凭功力听到了远处的脚步声,两轻两重,应该是方氏与霍海的。   他转过头,轻叹一口气说,“你二婶的病大概要到外面寻医问药,不过,不急,等你们兄弟姐妹都成家了,踏实了,我会带她去寻的,你不用忧心你二婶的病,她有我还有你霍叔照看呢,不会有事。”   宋繁花轻嗯一声,也不再多问,不是她不想问,而是她知道,就算她问了,宋阳也不会说,前世的时候,她们几个姐妹也问过,哥哥也问过,都没能问出来,后来,他跟方氏就不见了。   或许前世的时候,宋阳也是这样想的,等她们兄弟姐妹成家了安稳了,他便告知真相,哪知,前一世,她的哥哥,姐姐们没有一个人得善终,他就什么都没有说了。   宋繁花每每想到前世,恨意就如涛天之水兜头罩来,那莫大的恨意从胸腔传出,渗入血脉,渗入眼中,让她一双清澈明目瞬间就染上了血红色,她狠狠地按住腿,竭力克制住那股想要摧毁柳纤纤以及那个让她恨入骨髓的男人,她告诉自己,不急,一个一个来,每一个人,上世欠她的,这世,以血偿还。   宋繁花闭了闭眼,再睁开,眼中清朗无波。   宋阳其实从宋繁花进院之后就一直在观察她,这个他大哥家的最小姑娘,从过了襁褓会牙牙学语,又会走路开始就格外的调皮捣蛋,五岁前大哥跟大嫂还键在的时候,还有人管得住她,自从大哥跟大嫂命丧京都,她的性子就越发的乖张了,似乎,印象中,就没有看到过她安静过一刻的时候,如今,她坐在对面,沉色不语的样子倒让宋阳微微地闹不明白了,这真的是及笄了?长大了?   他心中略微宽慰,但宽慰过后还是开口问,“我听你大哥说,昨天你的及笄宴上,段萧向你提亲了?”   宋繁花点头,“嗯。”   宋阳盯着她,慢吞吞地道,“你应下了?”   宋繁花抬头看着他,“二叔觉得,我是该应下还是该拒绝?”   宋阳被她问的一愣,实在是,在衡州,但凡是听过她宋繁花之名的,无一不知道她是个白痴蠢货,如果不是她出身在宋府,又性子乖张,她出门,必然会被围攻被嘲笑。   但她既是衡州首富宋府的嫡出小姐,谁敢当面说她?   只多是背后嘲笑罢了。   宋阳不会诋毁自己家的姑娘,但这么多年,他不出北院,不出府,却也经常会听到关于宋繁花的流言,流言里,她何时这般用脑思考过一件事?   宋阳愣了半晌后,忽地站起身。   宋繁花松了松攥在腿上的手,见宋阳站了起来,她也跟着站起。   宋阳瞥她一眼,道,“随二叔进书房来。”   说罢,转身,率先进了屋。   宋繁花跟在后面。   到了书房后,宋阳也不喊她坐下,就站在窗户边上,透过打开的窗口朝院外看着,单肩微侧,让他的视线既能看到静湖旁边的方氏与霍海,又能旁察宋繁花的表情。   宋阳默站了片刻,这才问,“段萧向你提亲,以你的性子,为什么没有当现就回绝?”   宋繁花挑眉,“二叔想让我拒绝?”   宋阳把身子全部转过来,目光抬起看向她,“你只要回答二叔,当时你是怎么想的。”   宋繁花温然一笑,“段萧是衡州太守,手握整个衡州的军政大权,可以说,在衡州,他是权力巅峰,而他本人,年轻英俊,也是衡州很多女子心仪的对象,这样的一个男人向我提亲,我想我没有拒绝的理由,但素来婚姻之命,得由长辈做主,当时大哥在场,但他没能说上话,我想,等这事禀明了二叔跟二婶,商议之后我再回复段萧,所以,向他要了两天的考虑时间。”   宋阳听闻此话,内心惊诧连连,他伸手,关掉半扇窗,关罢,他踅身走到茶座边,冲宋繁花招手,“过来坐着说。”   那架势,大有促膝长谈之意。   宋繁花心中明朗,“哦”了一声,走过去。   待坐定,宋阳倒了一杯夏日凉露递给她,宋繁花敬谢接过,尔后就递在唇边喝了起来,她喝凉露的时候宋阳的视线是直直地看向前方的,视线正前方搁置着书桌,桌面平整干净,靠右一侧摆着几摞厚厚的书籍,再后面是一架长厚皆宜的背靠椅,椅子后面是一面大墙,墙上开了一面画,画中锦绣山河,恢宏磅礴,河水翻滚,江山秀丽。   画是嵌入墙内的,除了一眼之观觉得大气外,倒也没甚特色,唯独点晴之处在于角方的落款地,那里,轻轻扬扬地用草书洒脱地写着四个大字——八月牛耕。   繁华锦世 说:   今天就一章,这一章两千字。以后每天都传一章,字数在2千到3千之间,另外,结尾处的【八月牛耕】这四个字其实是一道谜题,打一个字,聪明的宝贝们可以猜猜这是什么字。看书,益智,猜迷,有利于身心健康,哈哈哈。猜到的可以留言哦,等新书上架了,建群后,指不定我会发福利的。   第24章 力透纸背   宋阳看了那画良久,这才收回视线,盯向宋繁花,此刻的宋繁花眼眸低垂,静侧的脸素净白嫩,纤纤长指托着杯盏璧底,目光落在杯口,无波无起,可她刚说的话,又何止是一石激起千层浪那般简单。   那话,是宋繁花说的出来的吗?   那话,是宋繁花想的出来的吗?   她什么时候大脑这般灵光,能考虑到如此多面的问题了?   宋阳目色沉沉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少女被看的有点儿莫名其妙,她搁下杯盏,伸手摸了摸脸,半是玩笑半是揶揄地笑道,“二叔这般看着侄女,莫非是一盏茶的功夫,就不认识侄女了?”   宋阳顺势接腔道,“是有点儿不像我印象中的小六了。”   宋繁花挑起精致的袖口,掩唇一笑,“二叔老呆在北院不出门,对我们这些姐妹们的成长都不关心,哪里能知道我们都长大了呢。”   确实是长大了。   女大十八变,不仅容貌变漂亮了,就是智商,也提高了许多。   而一句长大了,不仅抹掉了她的种种异常,也顿时消弭了宋阳心中腾起的猜疑,他收起眼中的沉色,冲宋繁花笑了笑,说,“这样的变化很好。”说罢,又敛起笑,叹息一声,“这几年二叔确实忽略了你们姐妹的成长,二叔有愧,可二叔也没办法,幸好有你大哥在,他将宋氏商号打理的很好,把你们姐妹们照顾的很好……”   “我们哪里是大哥照顾的呀,他只顾着柳纤纤去了,哪里还顾及得了我们,我们几个姐妹可都是二姐和三姐照顾的。”宋阳的话没说完就被宋繁花打断。   而她口中的二姐,指的是宋明慧,三姐就是宋清娇。   宋明慧小宋世贤一岁,在宋天夫妇死于上京,宋阳夫妇住进北院不再出来后就接管了整个宋府的后院之事,毕竟,偌大的一个宋府,这么多小姐,这么多仆人,还是需要人来掌管主事的,而宋世贤一心忙着商铺,根本顾暇不来,再者,府内女眷众多,他也不好插手,他还尚未娶妻,没有正当的当家主母,这掌家之权自然就落在了宋明慧的头上,宋明慧不负所望,这么多年来,将宋府的里里外外都打理的很好,所以,宋繁花说的是没错的。   宋阳默了半刻,大概是听到宋繁花的那句话中带出了柳纤纤,他眉心蹙了蹙,似有一股黑沉之气浮掠而过,他冷下声音,沉声道,“不管你大哥对柳纤纤如何,她柳纤纤都别想踏进我宋府门槛。”   这句话很冷漠,冷漠中还带着隐藏的杀气。   宋繁花听了脸上没什么表情,虽然心中骤然生疑,二叔为何对柳纤纤那么抵触?前世就派了霍海去杀她,今生看来,二叔依旧是不会放过她的。   那么,久居北院不出府的二叔又是如何与柳纤纤结上仇的?柳纤纤只比她大两岁,十年前也才七岁,那个时候的二叔应该不会与七岁的柳纤纤有牵扯的,所以,是柳府吧?   二叔真正敌对的,是柳府。   宋繁花一想到这里,顿时茅塞顿开,前世以及今生关于宋阳这边堵塞的思路一下子就打开了。   不错,确实是柳府。   柳府不入商道,也不与衡州的权阀们攀交,可它稳稳坐落在一方,安然静世,柳府的当家主公是柳元康,为人低调,他府上有一妻一妾,妻子姓周,独门孤女,无母家,无连带的亲戚,而妾室姜氏,虽是舞女出身,却是来自于风尘坊中的天琴阁。   宋繁花眯眸冷笑,天琴阁,风尘坊……杜莞丝。   莞丝,上一世你为了那个男人,不惜坠入风尘,饮九州风动,枕卧江河万里,可他最终选择的人不是你,纵使你为他生,为他死,他依旧枉顾了你的临死之言,杀了我,娶了柳纤纤。   柳纤纤,柳纤纤……   多少个午夜梦回,这个名字就如深夜的魔鬼一般蚕食着她的心,让她煎熬,让她痛不欲生。   此生此世,有柳纤纤便无宋繁花,有宋繁花,便无……柳纤纤!   宋繁花深深吸口气,冲缓掉心中郁结生痂的绵绵恨意,开口调皮道,“原来二叔也这般讨厌柳纤纤的啊?我也很讨厌她,但不知为何,大哥却喜欢的紧。”   宋阳干脆厉声道,“别管你大哥。”   宋繁花浅笑,“哦。”   宋阳瞅她一眼,说,“你果真想嫁给段萧?”   宋繁花点头,片刻间又笑起来,眉色里含了一点女儿家的羞态,“二叔莫要再问了,好歹我才刚及笄呢,哪里经得起你这般三番问起,总之我觉得段萧不错,就看二叔跟二婶应不应了。”   “应。”   宋繁花的话刚落,宋阳就斩钉截铁地落一字。   这一字,沉闷,果断,力透纸背。   宋繁花顿时就欢喜起来,她说,“那好,既然二叔答应了,那我就实话对你说吧,昨天夜里,我去找了段萧,对他说,想娶我可以,但要等我一年。”   宋阳吃惊地“啊”一声,惊道,“你昨夜找了段萧?”   “嗯!”   “去了段府?”   “嗯!”   宋阳瞪着她,“不知羞!”   宋繁花噗地笑出声来,见宋阳脸色一黑,她连忙抽出怀兜里的帕子掩住嘴,但帕子能掩住嘴,却掩不住她微扬的唇角以及飞扬的凤眸末梢。   她轻笑道,“二叔听我把话说完。”   宋阳哼哼一声,后背靠进椅子里,冲她道,“你说。”   宋繁花便把自己去找段萧,并与他达成了一年之约的前前后后说于了宋阳听,宋阳听罢,可谓是瞠目结舌,呆在那里,有如当机的发条,僵硬住了。   半天,他才回神,惊心地问,“你与段萧合作,要杀柳纤纤?”   宋繁花沉声回道,“嗯!”   宋阳漠然盯她片刻,忽地一拍桌面,豁然站起。   宋繁花疑惑仰头,喊一声,“二叔?”   宋阳单臂甩袖直直地走到窗户边上,此刻,太阳东升,兜头从天上罩下来,洒下大片大片破碎的晶莹,晶莹如雨如雪飘转在半空之间,有如圣光普渡,熠泽生辉。   宋阳透过那半空之中飘荡的浮光,看向静湖那侧歪倚在六角凉亭里的方氏。   方氏大概是走累了,正坐在那贵妃榻上休息,霍海立在一侧,小心翼翼,认真谨慎。   看了大约有一柱香的时间,宋阳忽地伸手,将剩下的那半面窗户也给关上了,窗户一合,室内的光线陡地就暗沉下来,宋阳扭过头,面色沉毅道,“杀柳纤纤不难,难的是灭柳府。”   宋繁花眨眨眼,“二叔想灭柳府?”   宋阳看着她,一字一句冷冽道,“是,柳府不灭,心火难消。”   宋繁花不解地问,“什么心火?”   宋阳抿唇站在窗边静默不言,稍顷,他走向书案,蹲身在书案后方摸索了一阵子,再起来,手中就多了一记黄皮纸,黄皮纸从宋繁花这个视角看过去,可以看到残破不堪的棱角,还有撕裂的痕迹,想来,历史已久,而且,不完整。   宋阳拿着那黄皮纸,来到宋繁花面前,伸手一递,递给她,“这是十年前你父母命丧京都,我跟你二婶去给他们收尸,你父亲奄奄一息,吊着一口气把它交给我,当时是完整的一份,你二婶看过,只可惜,我们还没逃出京都就又被抓了回去,你二婶身上的这张纸,是我宋府商号特制的黄皮纸,遇水不烂,遇火不灭,上面是你父亲临死前以血字留下的信息……”   宋繁花猛地抬头,问,“是凶手的信息?”   宋阳轻漠道,“定然是!你父亲濒死也要把此物交给我,必然是要让我为他报仇的,可恨的是,当时情况太凶险,我根本没来得及看内容,转手交给了你二婶,她是把里面的内容完完整整地看完了,可她……神智不清了。”   所以,什么都不记得了?   宋繁花捏着那张纸,手指微颤,她其实刚刚就看到了那上面唯一剩下的血红大字,柳元康。   宋繁花深吸一口气,将黄皮纸攥成一团,问,“二婶为什么会神智不清?后来你们又遇到了什么事?”   宋阳摇头,说,“此事休提。”   宋繁花很想咆哮一句,为什么不提!可在看到宋阳脸上的神情后,她又憋着把想要咆哮的话憋回去,她想,定然是遇到了不得了的事,不然,二婶不会疯傻,黄皮纸不会只剩了这么一点儿。   可是,遇到什么事了呢?   宋阳不说,宋繁花自个也猜不出来,她凝眉问,“所以柳元康很可能是杀害我父母的凶手,或者,他是帮凶?”   宋阳肃穆着脸,点头。   宋繁花道,“为什么二叔不把这件事告诉我大哥?”   宋阳眯眼,“原本是考虑到你大哥当时太小,他要接管商号,哪能分心?后来,他长大了,成熟了,稳重了,却又爱慕上了柳纤纤,二叔就不打算向他说了。”   宋繁花又问,“那二叔如今又为何对我说了?”   宋阳道,“因为你想杀柳纤纤。”   宋繁花轻声一笑,“二叔,我从记事起好像就很讨厌那个柳纤纤,我想杀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何你之前不说,独独现在来说了?”   宋阳怒横她一眼,低嗤,“你明知故问,这个问题二叔不答。”   宋繁花摊手反诘道,“侄女真不知道,二叔还请明言。”   宋阳冷哼,伸手就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就过了一个及笄宴而已,你倒是从蠢笨无知变得机巧伶俐了。”说罢,又甩了一下袖子,“要说二叔为什么现在告诉你这些,那还不是因为段萧向你提亲,而你,跑到人家府上找人家谈一年合作。”说到这,又顿顿,“你说的很对,段萧在衡州有绝对的兵权,而这兵权,是克制柳元康的关键。”   繁华锦世 说:   没上架前基本都是更2千字,若是想多看,想让我多更的,就努力的砸钻石啊,钻石满100了会加更一章的,你们努力砸,我努力更……O(∩_∩)O   第25章 推翻云氏   宋繁花活过一世,当然很清楚柳府的根底,柳元康为人低调,做事低调,从不给外人任何能够抓住他把柄的东西,这么多年,段萧不想杀柳纤纤吗?他不想对柳府动手吗?   他当然想!   而他身为衡州太守,手握兵政大权,想要灭一个柳府,那简直是易如反掌轻而易举之事,可偏偏,他没有动手,不是他不想,而是他尚且不能。   为什么不能?   因为柳元康效忠的,是云王朝皇室。   变相的说,柳元康是云王朝皇室放在衡州的眼线,他所盯的,就是段萧,但凡段萧有个风吹草动,云王朝第一时间就会收到消息,然后派兵镇压。   云王朝对段萧定然是不放心的,毕竟,段萧的父亲是死在云王朝军下,杀父之仇,恨比天高,怎能释怀?   对于云王朝皇室而言,段萧是远在衡州的一根刺,而于段萧来说,云王朝又何尝不是压在他心脉上的一根刺?要想拔掉这根刺,首先,得拔掉他旁边的眼睛,段萧心知肚明,所以这几年安安份份,可私底下,却又蠢蠢欲动。   他在欲动什么?   线人。   柳元康与云王朝之间通风报信的线人。   这些线人上一世段萧没有找到,可这一世嘛,呵。   宋繁花想到这里,不自禁的就勾了勾唇,前世段萧死的并不屈,柳纤纤加上柳元康,再加上宋世贤,最后,还有韩廖的背叛,他才被整死,他已经很像打不死的蟑螂了,而这一世,有她在,不会有宋世贤的添砖加瓦,不会有韩廖的背叛,就只剩下柳府。   一个柳府,就算有云王朝皇室的撑腰又如何?   她不单要助段萧杀了柳纤纤,灭了柳府,她还要助他……推翻云氏王朝。   宋繁花收回思绪,浅笑道,“唔,二叔是想借段萧的兵来灭柳元康?”   宋阳道,“正是。”   宋繁花默了默,说,“二叔有此意,而柳元康又与我父母的死有关,那侄女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他的。你放心,段萧那边的兵,我会借来。”   这话听起来有点怪,可与宋繁花谈论至此,宋阳已经完全打翻了之前在心中对宋繁花的定位,他没再说什么,也没再问什么,他如今只想把方氏照看好,若有可能,带她去寻医问药,所以小辈们的事,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他点点头,似乎有些疲乏,挥手道,“那就回去吧,下次再见到段萧,记得带话给他,让他来一趟北院。”   宋繁花淡声应下,却没有照做,不管之后见过段萧多少次,她都没有提及此话。   她出了北院之后就在抄手游廊上走,游廊环墙而建,高瓦红桅,宝暖香阁,比然皆是,过了方池,便见到对面的石铺路上站了一个人,仔细观察一眼,才发现是岳文成。   岳文成来宋府,不是找宋世贤,就定然是找宋清娇。   宋繁花不理会他,直接往南院去了,回到南院,她先是去宋清娇的院子里瞅了一圈,没有瞅到宋清娇,她想,果然是约会去了,她笑着摇了摇头,折回自己的院子。   一入院,绿佩和环珠齐齐地迎了出来。   宋繁花看着自己的这两个丫环,笑着在院内环顾一圈,没发现有什么人,就问,“怎么这么热情?”   环珠吐吐舌头,上前扶住她的一边胳膊,问,“小姐在二爷那里用过饭了没有?”   宋繁花道,“用过了,你们呢?”   绿佩说,“我们也吃过了。”   宋繁花便点头又问,“我让你们准备的银票可有备好?备好了就随我出去一趟。”说罢,望了环珠一眼,说,“你留下吧,绿佩一个人随我出去就行了。”   环珠不干,嘟嘴说,“奴婢要跟着小姐一起!”   宋繁花看着她,想着前世的时候,环珠是最后一个陪在她身边的人,也是死的最凄惨的一个,她是被柳纤纤扔进帐营被凌虐至死的。   她没有看到经过,却看到了她的尸体,冰冷的,血迹模糊的,双眼大睁,死不瞑目。   宋繁花垂眸,眸间压着痛色,伸出手,拂了一下环珠散落在肩头的秀发,浅声说,“好吧,你想跟就跟着。”   环珠欢呼一笑,“就知道小姐不会撇下奴婢的。”   宋繁花没应声,只又问了一遍银票有没有带在身上,绿佩说带了,她才转身,出了院门。   宋繁花带着两个丫环出了宋府,她没有坐轿子,跟早上一样,陡步而行,是以,家丁以及府卫就没跟上,三个人,一主二仆,往街上去了。   韩廖在宋繁花走后也从宋府的敬香庙里下来,下来后他没有回韩府,直接奔向了太守府段府,段萧此时此刻正在膳厅里用早膳,无方不在,门口守着一个府卫。   韩廖一冲进来府卫就看见了,他忙冲膳厅内喊了一声,“少爷,韩公子来了。”   段萧从容吃饭,拿筷子的手顿都没顿,只道,“来就来了,你下去加副碗筷,他若吃就吃,不吃就算了。”   府卫连连点头,下去拿碗筷。   韩廖跨过门槛,听到段萧的这番交待,在宋繁花那里产生的一抹不愉快立刻就消失了,他往段萧对面的椅子里一坐,拂袖敛襟,挑眉没好气地道,“你知不知道你那尚未过门的妻子刚刚说我什么了?我以前只觉得她脑袋蠢笨,从来没觉得她嘴讨厌,如今我倒觉得,她那嘴比她那脑袋更令人生厌。”   段萧浅浅一笑,筷子伸在肉盘里稳稳当当地夹起一块肉,对于韩廖的报怨,他压根就不关心,风清云淡地掠过,只问,“她说你什么了?”   韩廖沉眸,邪肆的眼压着碎碎冰冷之气,“她说我终身不得所爱。”   段萧一愣,蓦地抬起眼眸看向他,“你得罪她了?”   韩廖抿抿唇,想到自己踩她宋府敬香庙庙门一事,他打死都不会承认自己得罪了宋繁花,他哼哼一声,“我能得罪她什么,我就是听了你早上说的话,觉得这个宋繁花变得太离奇了,去会会她,哪知她就那般说我,哼!他知道我喜欢谁吗,居然大言不惭地说我终身不得所爱,她才不得所爱呢!”   段萧又垂下眼,继续吃饭,对他的话不予置评。   韩廖见段萧不应自己,伸手拍桌,“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在听。”   “那你倒是发表一下啊。”   段萧沉声一笑,眉梢勾起来斜他一眼,笑着问,“发表什么?”   韩廖道,“你不觉得宋繁花很可恶吗?”   段萧眯眯眼,“不觉得。”   韩廖气结,刚要开口说话,下去拿碗筷的府卫回来了,韩廖只得咽了气息,止了话,府卫将碗筷摆放在他面前,摆好后又退至门外,他守在门口,韩廖想要批判一下段萧刚有未婚妻就置兄弟不顾的话就没法表达出来了,他气的将筷子一夹,掷入盘中,好巧不巧,挡住了段萧的筷子。   段萧挑眉好笑地问,“想切磋?”   韩廖哼道,“好啊,来。”   段萧摇摇头,松开筷子,拿搁置在一边的毛手巾擦了擦手,然后枕在脑后,靠进了高背椅里,他神情寡淡,却因为今天他穿了一套沉黑色的华缎锦袍,显得面容肃毅冷然,他慵懒道,“你生什么气呢,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的话,值得你放在心上吗?她说你终身不得所爱你就终身不得所爱了吗?”   语罢,轻嗤一声,腔调里逸出一抹不屑。   韩廖奇异地盯他一眼,“无关紧要的女人?”他接着道,“你不是说你昨天晚上答应了宋繁花,给她一年之期吗?”   段萧应声,“嗯。”   韩廖道,“那怎么会是无关紧要。”   段萧慢慢淡淡地笑了笑,说,“你真以为宋繁花能助我杀了柳纤纤?”   韩廖摇头,片刻犹豫都没有,很干脆地摇头。   段萧道,“所以,宋繁花于我而言,也只是一个有着虚无头衔的未来夫人而已,等到我得到了宋府财富,我与她,便不是一路人了。”   韩廖听着他这么薄情寡义的话,啧啧两声,“真无情。”   段萧抿唇沉声,“我不是无情而是根本就没情。”   韩廖止住舌头不再吭声,他将筷子重新拿起来,安安分分地吃饭,他知道,与段萧谈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谈情,这个男人,韬光养晦多年,为的就是揭杆起义,推翻云氏一族,报仇血恨,所以,这条路,荆棘披身,十面埋伏,他根本没时间没精力去谈情说爱,当然,他也不会浪费大好的时间去谈情说爱。   韩廖吃着吃着,轻叹一声,“还是岳兄最幸福啊。”   段萧扬眉笑道,“确实,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去提亲,原先宋清娇说要等宋繁花婚事定下她才会考虑自己,如今,宋繁花的亲事定了,她不会再推诿岳兄了吧?”   韩廖轻笑一声,说,“谁知道呢,宋家的这个三小姐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段萧点头表示承认,忽地想到昨晚的宋繁花,脑海里陡然就闪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就是宋府的这几个女子,大抵,都不会是省油的灯,所以,宋繁花……   段萧眯眯眼,忽地双手拍在椅子的扶把上,站起身。   韩廖问,“要出门?”   段萧“嗯”一声,双手往后一背,脚底生风,衣袂在半空之中掠出优雅冷冽的弧度,飘然落至门外,落定,却是衣衫片静,寂然无声。   韩廖暗赞这人的内力是不是又上了一层楼,扬声问,“去哪儿?”   段萧头也不回,漫声道,“宋府。”   繁华锦世 说:   宝贝们,每日的推荐票不要忘了投,不投的话就浪费了,那样我会很心疼的。   第26章 年少轻狂   宋繁花带着两个丫环去街上,到底去做什么,两个丫环根本就不知道,但根据以往的种种事迹来推测,她们自家小姐能去的地方不是酒楼就是茶馆,要么就是赌坊,抑或是烟花之地,而且,宋繁花出门前反复强调要把银票带上,带银票而不是带银子,一字之差,那就差了很多,所以,两个丫环跟随在宋繁花的身后,彼此对视间,都觉得,自己家的小姐徒步而行,要去的地方,必然是烟花之地。   为什么不是赌坊?   因为宋繁花去赌坊,每次都要带上宋府府卫,为什么要带府卫?当然是为了打架方便,而这次不带,应该是不去赌坊的。   环珠跟绿佩对宋繁花还是很了解的,毕竟伺候了那么多年,可宋繁花如今是重生归来,她所做之事已经不是两个丫环能够猜测到的了。   宋繁花慢步走在街上,日头高悬,热气蒸腾,来往周围的人都是薄汗贴额,再有肥胖者都大汗淋漓了,她却浑然未觉,丝毫不觉得热似的。   环珠手中没有备伞,她扯了一下绿佩的袖子,轻声问,“我忘了带伞出来,你怎么也忘了啊?你看这日头大的,小心把小姐晒坏了。”   绿佩回道,“我只顾着拿银票,估量着小姐会用多少,然后带多少,哪里还想得到其它,你怎么会忘记了?这日头热的,不用别人提醒你也应该要记得的啊。”   环珠摊摊手,一副自责的神情说,“我没想到小姐出门会不坐轿子,而且,刚刚一高兴就给忘了。”   绿佩抬头望一眼在前面慢步走着的宋繁花,低声说,“小姐好像不热,而且,小姐虽然晕船,怕黑,她却不怕热的,应该没事吧?”   环珠蹙眉,“我就担心小姐会中暑。”   绿佩跟着就拧了拧眉,“要不然,你去伞铺买把伞?”   环珠觉得可行,点了点头,扯起裙摆就往卖伞的地方去了,绿佩看她撒腿就跑的样子,低嗤一声,“说走就走啊?也不跟小姐说一声,算了,幸亏小姐走的慢,不然看你等会儿到哪儿找我们。”   她低声自言自语的话刚说完。   忽地,半路上,一记凉风从面颊拂过,接着就是马车的轱辘声,再然后就是一道少年调侃痞坏打趣又讥讽的笑声,“哟,这不是宋小六吗!”   在整个衡州,冲宋繁花喊宋小六的除了宋阳以及宋世贤外,就只有柳绍齐。   柳绍齐是柳府二公子,年少轻狂。   柳府的马车一如柳府的主公一样,平静低调,常色木造的框架,紫色素净的帘子,帘子垂直落在马檀车架上,平滑如洗,车窗一角,柳绍齐伸手挑了一角窗帘,露出半张稚嫩的脸,以及,一双飞扬不羁的眸子。   他看到宋繁花,哟呵一声,“喂,宋小六,你今天怎么没坐宋府的马车了?难道不是去赌坊的?你要去天琴阁的话,哥哥我陪你啊。”   宋繁花在柳绍齐上一句喊她宋小六的时候她就听见了,但她没打算搭理他,所以,索性不理,继续走,可柳绍齐不依不饶,紧跟着她不放。   宋繁花止了止脚步,侧身抬头,望向窗帘处的那张脸。   柳绍齐见她看了过来,双手往窗口一扒,探出头来笑哈哈道,“我以为你真的转性了呢。”   宋繁花哼道,“别挡我路。”   柳绍齐见宋繁花语气恶劣,与之前她对他的态度并无差别,忽地想到昨晚他姐姐回去说宋繁花变得奇怪的话,他觉得眼前的宋小六还是那个宋小六啊,没什么奇怪,再细眼去瞅,见她白嫩的脸薄红一片,再瞅一眼头顶的日头,他大笑,“你是过个及笄宴,越发把自己过傻了,这么大的太阳,出门怎么不坐轿?不坐轿就算了,怎地也不撑个伞啊。”   说罢,不等宋繁花应腔,他立即松开扒在窗口处的手,拿着自己预备的伞,拂开帘子,下了马车。   他走到宋繁花面前,将伞递给她,“喏,借你用。”   宋繁花看着他手中男子专用的松竹伞,目色似乎穿透了时光流年,看到了那个从小就与她一样格外调皮捣蛋的小鬼,是啊,眼前的这个少年与她同岁,生在同年,家居衡州,可谓是年少青梅了,小时候宋繁花就极为讨厌柳纤纤,那种讨厌是没有理由,骨子里带来的,是一种天生的讨厌,所以,宋繁花经常会骂柳纤纤,各种不堪的话,而只要她骂了,柳绍齐听见了,他就会揍她,揍完又抱着她去药铺买药,买罢药就给她擦,擦完又会买一串冰糖葫芦哄她,那个时候的宋繁花是打架王,可每每就是打不过柳绍齐。   后来,两个人渐渐长大,打架这种事是极少干了,可两个人骨子里的叛逆反骨却没变。   宋繁花去各大赌坊闹事,柳绍齐就去各大赌坊赢钱,宋繁花去茶馆听戏,柳绍齐就带人将讲戏文的老朱儒拉到酒楼吃酒,宋繁花去狂妓楼,柳绍齐就带人去清场,然后,他玩她。   所以,一度,宋繁花是憎恶极了柳绍齐。   她觉得,柳府的人,一个一个的都是她的克星,柳纤纤一张狐媚脸惹人厌,柳绍齐处处与她争锋作对跟她对着干,这两个人,都是天敌!   那个时候的宋繁花蠢傻无知,她不知道,柳绍齐是深爱着她的。   因为深爱,所以,在宋府惨遭灭门之时,所有人都死了,唯独她活了下来。   那,不是侥幸。   宋繁花猛地闭上眼,眼角颤抖,心中悲凉无处安放,烈头炎炎,她却冷彻入骨,她倒宁愿柳绍齐不曾保下她,就让她随着宋府的人一起死在那场灭门里,让她的灵魂与家人一起埋葬,也不至于让她历经后来种种之事,一颗心辗转破碎,恨意满腔。   宋繁花攥紧手指,纤纤五指扣在掌心,刺痛传来,她蓦地睁开眼,廖然轻笑,“不用你假惺惺!”语罢,冲身后的绿佩道,“我们走。”   柳绍齐就知道宋繁花会拒绝,她要是接了,他倒是会被吓着了,他也不恼不气,将伞柄一按,撑开了伞,挡在她的头顶。   一片阴影袭来,宋繁花顿时大怒,“柳绍齐,你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谁让你给我撑伞了,快点给我滚开!”   柳绍齐吊儿郎当地睨着她笑,“你骂谁是狗?”   “你!”   “你?啊……”   柳绍齐将后面一个啊字拖出极长极长的尾音,一副我知道你是狗,不用你特别强调的模样。   他在玩字面游戏,宋繁花怎么会听不懂,她冷冷地抬起手臂,一把抓下伞布,狠狠地往柳绍齐身上砸去,柳绍齐被偌大的伞骨砸的往后趔趄好几步,胳膊也被她砸疼了,再回头,宋繁花已经带着婢女穿过一道巷子,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柳绍齐摸摸稍感麻痛的手关肘,盯着地上的那把松竹伞,闻着空气中残留着的她身上独有的樱花气息,他的心,一如那繁华盛开的樱花一般,春盛怒放。   繁华锦世 说:   当我打下春盛怒放这四个字的时候,眼前乍现的是春景,心中埋葬的是悲凉,因为我在这场繁华的樱花气息里看到了他的死亡末路,眼前的女子很美,美如歌如画,眼前的女子很香,香如酒如诗,他们曾一起叛逆轻狂,曾一起惑乱凡尘,曾一起笑,曾一起疯,曾一起怒,奈何,一朝身死,谁碎了江山如梦,谁又负了君心不悔……柳绍齐的爱情,注定要变成这场乱世杀伐里的一曲悲壮哀歌。你们可知,我将要书写怎样的故事……但愿你懂。   第27章 知我者也   宋繁花带着绿佩经过小巷子穿到另一条街上,这条街上显然比起刚才的那条街热闹许多,宋繁花一穿出来,立马有眼尖的路人看到她,纷纷躲避。   宋繁花没理会这些人,只扭头问绿佩,“环珠呢?”   绿佩道,“去买伞了。”   宋繁花愕然,抬头望了望天,发现日头确实挺大的,刚怎么就没发现呢,她忽地就笑了,说,“这丫头,买伞怎么不吭一声,我也跟她一起去啊,要是她选的伞我不喜欢怎么办?”   绿佩担心环珠买了伞找不见她们,就笑着点头,“那我们也去伞铺?”   宋繁花问,“你知道她去了哪家?”   绿佩摇头,“不知。”   宋繁花便愁道,“那要怎么去找?我们若是离开了,她又回来了,岂非是错过了?而她如果看到我们不在了,又去旁处找,一来二往,老是错过怎么办?”   绿佩蹙蹙眉,似乎很纠结,“那要怎么办啊。”   宋繁花说,“回刚刚的地方。”   绿佩一想到刚才宋繁花的那个暴力劲,又想到柳绍齐大概可能还没走,这两个人若是再见面又打起来怎么办?她慌忙拉住宋繁花转过去的身子,急急道,“小姐,柳二公子也许还在呢!”   宋繁花眉心一跳,面色很不好,语气也很不善,她沉声道,“在就在,我还怕他了不成!”   绿佩发现自己一心急就说错了话,连忙改口,“我的意思是,柳二公子老是针对小姐,小姐没必要去触霉头,而且你刚还砸了他,指不定他正找你算帐呢,我们还是不要回刚刚的地方了吧,去伞铺周围等,环珠买了伞肯定要出来的,虽然不知道是哪一家铺子,但卖伞的铺子都在一条街上,应该不会错过的。”   宋繁花寻思片刻,觉得可行。   她不是怕柳绍齐,也不怕与他撞见,她砸他怎么了?他该砸。她只是不想再与他有过多牵扯,前世她蠢傻不知道他喜欢她,但活过一世,她又怎么会不知道?   正因为知道,她才不愿意再跟前世一样,老是与他搅缠在一起。   而且,他姓柳。   既是姓柳,那他们就必然要成为宿敌。   柳绍齐若真是处处与她作敌也就罢了,可偏偏不是,他明着在与她作对,可真正意图却是关心她保护她,为什么但凡有宋繁花的地方就必然会有柳绍齐呢,宋繁花想,那是因为柳绍齐不放心她,贴着为难她的幌子在暗暗地为她撑腰。   这,是柳绍齐的聪明之处。   当然,也是他的可怕之处。   柳元康的儿子,柳纤纤的弟弟,会是吊儿郎当一无是处的纨绔吗?   不是。   宋繁花是回来讨债的,不是欠债的,尤其情债,欠的起却不一定还得起,这世道,欠什么都行,唯独不能欠了情,那是要用命偿还的。   宋繁花缓慢梳理了一下袖口,冲绿佩道,“就去街巷口等吧。”   绿佩笑道,“好。”   一主一仆去了街巷口等环珠,避开了柳绍齐的马车,而柳绍齐确实如绿佩所猜,还在原地站着没走,他把松竹伞收起来,扬手往后一扔,九山伸手接住,接过来后,他说,“少爷,伞骨断了。”   柳绍齐扬扬眉,“断就断了,不就一把破伞吗。”   九山抿唇抬头看他一眼,一本正经道,“少爷,这伞是宋繁花弄断的。”   柳绍齐抱臂,不爽地问,“是宋小六弄断的怎么了?你还想找她去赔一个不成?她宋府有的是钱,你这破伞,她还稀罕了?”说完,又不耐烦地补一句,“你要是稀罕我这把破伞,你就去找她赔一把吧。”   九山怔然,这把伞又不是他的,他稀罕个屁!他想表达的也不是这个意思,而他知道,他家少爷是听明白了的,但却装作糊涂,九山跟在柳绍齐身边那么多年了,别人看不懂柳绍齐,但他九山却看得懂,所有人都觉得自家少爷处处为难宋繁花,但他知道,他家少爷是处处维护那宋繁花。   就好比这把断了伞骨的伞。   这把松竹伞不同于市面上卖的伞,一折就断,这伞的伞骨是从岁寒山上折下的百年老松做的,材质坚韧,不说宋繁花一介女流了,就是力大无穷的汉子,想要一怒之下折断它还要费点力,可刚刚宋繁花只是一抓一扔间,这伞骨就断了。   真是……奇哉!   九山见自家少爷都在装糊涂,那他也只好装糊涂了,他什么都不再多说,直接把伞收起来放好,等他刚把伞放稳在车架的脚踏上,柳绍齐上前就是一踢,直接将那伞给踢飞了。   九山郁闷,问身边的少年,“少爷做什么?”   柳绍齐不羁地哼道,“破的伞收起来是要养鱼啊,又不能再用了,你整理那么好做什么,我柳府又不是收垃圾的。”说罢,抬脚一跨,上了轿子。   九山无奈,他本来是想把伞带回去研究一下,看看那伞骨是不是被内力所震断,如果是内力震断,又是几成内力,可如今,怕是不成了,就算他再把伞捡回来,那上面也已经注入了柳绍齐的功力,分辨不清了。   九山觉得有点儿遗憾,但遗憾之余又备感奇怪,少爷既不想让他查清又为何把伞扔给他?   九山摸摸头。   柳绍齐隔着一道紫色垂帘大吼,“还愣着做什么啊,赶车!”   九山只好上了车架,打马赶车,车赶到一半,遇到一个分岔口,他就吁了马,扭头问,“少爷是要去赌坊还是去天琴阁?”   柳绍齐歪坐在轿子内的冰榻上,飞扬的眸子勾着不羁的神色,稚嫩的脸上笑容爽朗,他没直接回答九山的问题,而是反问,“你觉得宋小六会去哪儿?”   九山默了默,说,“赌坊吧。”   柳绍齐笑道,“我觉得她会去天琴阁。”   九山道,“那就去天琴阁。”   柳绍齐闻言哈哈大笑,“知我者,当属九山也。走吧,就去天琴阁等宋小六。”   “是,少爷。”   九山将马车往天琴阁的方向赶。   宋繁花跟绿佩等在伞铺街的街巷口,果然不大一会儿就看到环珠抱着一把伞走了过来,还没走近,环珠就看到了她们,她小跑着跑过来,冲宋繁花问,“小姐怎么在这儿?”   宋繁花瞥一眼她怀里抱着的伞,扬扬眉说,“买好了?”   环珠笑着点头,“嗯!”   宋繁花便道,“撑起来吧。”   环珠立马哎一声,伸手就把伞撑开,一撑开,满伞的樱花绽放在头顶,被太阳一照,炫璨夺目,翠茵缤纷,煞是迷离醉眼。   宋繁花眼前一亮,笑道,“好伞!”   第28章 天外飞银   环珠千挑万选买来的伞,能得宋繁花的喜欢,她也很高兴,她笑道,“小姐喜欢就好。”   宋繁花说,“很漂亮,我很喜欢。”   环珠便呵呵呵地笑起来。   绿佩看她一眼,捣了一下她的肩膀,环珠便嘟了嘟嘴,止住笑声,安静地跟在宋繁花身后,走出很长一段路后,她们主仆三人也遇到了一个分岔口。   绿佩仰头问宋繁花,“小姐要去哪儿?”   宋繁花看着眼前的路,她知道,左边的路通向大昌赌坊,右边的路通向天琴阁与风尘坊,而正对着自己面前的路,通向老刘铁铺。   宋繁花眯了眯眼,说,“跟我走就是了。”   绿佩便不问了,随着环珠一起跟在宋繁花的身后往前走,直到走到那个炎炎夏日里依旧不曾歇业的老刘铁铺前,宋繁花止了脚步,两个丫环也跟着停步。   停步后两个丫环就疑惑了,绿佩冲环珠小声问,“小姐来这里做什么?”   环珠摇头,声如蚊呐道,“不知道啊。”   绿佩说,“不会是来打铁器的吧?”   环珠依旧摇头。   绿佩便不问她了,直接走到宋繁花跟前,扯了一下她的袖子,好奇地问,“小姐是要打铁器吗?”   宋繁花道,“嗯。”   绿佩顿惊。   环珠也讶异地张了张嘴。   宋繁花却不顾自己两个丫环的惊讶之态,冲绿佩问,“你带了多少银票?”   绿佩说,“三千两。”   宋繁花点点头,说,“虽然不够,但勉强能付上订金。”   说着,抬腿迈前。   老刘铁铺的店前,火尘漫天,日光兜着铺子里打铁的刺响声回荡在几乎无甚店铺的这一角巷的街尾处,高撸的架台旁是巨大的烧炉,炉火熊熊,噼啪吡嚓地跳跃迸射燃烧,将这一方热火朝天的空气烧的越发的热力盎然,宋繁花刚靠近两步就被一股热浪席卷,她轻轻地皱了皱眉。   环珠立刻把樱木伞打偏,挡住她的脸,这么一挡,把热浪挡了去,同时,也把她的容颜挡了去。   绿佩立在半侧,伸长头往铺内望去。   偌大的铁铺只有一主一仆,俱是男丁,而且是一老一少,老的坐在遮荫的凉棚下扇着草桔编织的方扇,青灰色的长袍褶皱卷席,怏怏地萎沓在地上,看上去潦倒无雅,一副市井之态,而在凉棚很远的地方,一个赤膊少年背光而站,一边肩膀缠着沉黑的肩带,一边肩膀暴露在烈阳下,抡着大铁锤,正在打铁。   绿佩打量环视了周遭一眼后冲那个老者喊,“喂,做生意了!”   老者停住扇扇子的动作,扭头往声音处看来,见有客人,慢吞吞地起了身,捏着方扇一摇一摆地走近,但因为铺前摆着大火炉,所以,也只是稍微显得近了些,其实,距离还是远的。   他站在那里,冲绿佩问,“姑娘要买铁器吗?”   绿佩道,“我家小姐要买。”   那老者“哦”一声,似乎这才看到旁边的宋繁花以及环珠,他问环珠,“这位小姐想买什么铁器?是装水用的铁壶,还是洗脚用的铁盆?我这里有很多款式的,你要是想买,可以进来自己挑选。”   环珠没好气道,“做生意能做到你这个份上也真是奇了,你没见这才是我家小姐吗?”她指指伞下的宋繁花。   老者被她言语讥讽也不恼,抱歉一笑,道,“老了,眼神不好。”说罢,又冲宋繁花问,“这位小姐想买什么铁器?”   宋繁花隔着伞上纷飞错落的樱花垂影,看向对面的老人,低声道,“我要买天外飞银。”   老者一愣,扇柄忽地被攥紧了,背光而站的少年也陡地转身,一张刀疤脸狰狞恐怖,眼神清亮漆黑,望向宋繁花,但可惜,宋繁花的脸被樱木伞挡住了,他看不见。他所看见的,只是一袭翠罗轻衫,冰天雪地的白色,在阳光下散发着玉碎光波,莹莹曜曜,宛若水中光影,恍似月下仙子。   少年眯了眯眼,又转过脸,继续打铁。   老者慢慢松力,将扇柄捏的恰到好处,施施然地扇了起来,边扇边问,“这位小姐,你说的天外飞银是什么?老头子我打铁这么多年,还从没听说过此物呢?也是铁吗?”   宋繁花勾唇一笑,说,“是铁呢。”   老者道,“我不曾听过。”   宋繁花道,“爷爷没听过不要紧,这种异种的铁我也是偶然间听一个朋友说起才知晓,摒着好奇心我才来问一问的,大概,天底下是没有那种神铁的吧?”   老者看她一眼,说,“这种事老头子就不知道了。”   宋繁花不再提及此物,冲老者问,“我想选一个铁水壶,用来冰镇夏日凉露,可否让我进店里面选一选?”   老者说,“可以。”   宋繁花就领着两个丫环从旁侧的门进去,进去后,环珠将樱木伞收了起来,绿佩一双眼在屋内滴溜溜地转着,她虽然不知道宋繁花口中的天外飞银是指什么,但既然小姐说了,那定然是有的,而这个糟老头子,是真没听过还是糊弄她家小姐?外界都传她家小姐蠢傻,所以,他也想欺瞒她家小姐吗?   绿佩冷哼一声,撒腿就在屋子里转起来。   环珠拎着伞跟在宋繁花身后。   老者带宋繁花去摆放铁水壶的地方,到了地方后,宋繁花选了一种自己喜欢的款式,选罢,她冲老者问,“多少钱?”   老者道,“十两文银。”   宋繁花轻声一笑,“十两怎么够。”   老者一愣,道,“就十两啊。”   宋繁花道,“若说这件铁水壶值十两文银,我倒还觉得贵了,它最多值三两,可若是说到这手艺,大概得值一百两了,前朝朱皇室内御的打铁手,那手艺实非市井之人能相比,虽然人老了,又传了一个不入道的徒弟,但只凭内御二字,这铁水壶就价值连城了。”   她说的轻轻漫漫,特有的女子嗓音如羽毛一般拂过面颊,本是甜美的令人舒缓,此刻却如狂风骤雨一般令人心惊惧吓。   老者面色蓦地幡然大变。   宋繁花盯着他,腔调如水漫冰山,刺冷生寒,“高御铁。”   这个名字一出,老者眼眸顿时紧缩,他心中大骇,面色抖动着层层变白,紧缩的瞳孔里倒映的是眼前女子沉容淡定的容颜,那一瞬间,高御铁是震惊的。   他震惊的不是宋繁花知道他的名字,他震惊的是,这么一刻,他竟然看出了眼前这个小小女子从容背后的自信和笃定,她笃定了他就是高御铁,或者说,从一开始,从她接近打铁铺开始,她就知道了他是谁,也知道他手上真正拥有的宝物是什么,所以,她来求天外飞银。   第29章 绝世神兵   高御铁嘴角抖了抖,半天,才卸下一身防备和震惊,叹一口气,方扇重新摆动起来,扇在脸颊边。   宋繁花看着高御铁这样的表现,内心佩服,收了脸上的冷寒,嘴角带了一丝笑,“高师傅是不打算对我隐瞒了?”   高御铁默言片刻,才开口说,“老者我确实是高御铁。”   宋繁花道,“能得见一眼大名鼎鼎的高铁手,这是宋繁花的福气。”她说着,朝对面的老人拱手一拜,颇有一股大侠之风。   高御铁一愣,忽地就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小丫头,竟是让老者我看走了眼。”   宋繁花道,“人不可貌相。”   这句话一语双关,说的既是高御铁看走眼了宋繁花,亦指高御铁本人隐藏在市井之中依旧被看出来的情况。   高御铁听闻此话,接腔道,“你是如何得知老者身份的?”   宋繁花抿了抿唇,沉默着没回答。   高御铁也不追问,只道,“你来我这里只为了求天外飞银?”   宋繁花轻“嗯”一声。   高御铁冷然一笑,“难道你取得天外飞银后,不会杀了我这个老者?”   宋繁花眉目一沉,她想到了前世,前世的时候,高御铁也被有心之人认出来了,而那个有心之人,不是旁人,正是柳纤纤,柳纤纤从高御铁手中得到了天外飞银,又把它献给了那个男人,那个男人用它锻造了一把绝世神兵,这把神兵,称为烈日银枪,烈日银枪一出世,杀伐九寰,从无敌手,助那个男人登上权力巅峰的同时,也与尚方宝剑一起,并列被世人称为京都双煞。   为什么是煞而不是圣?   因为尚方宝剑斩逆臣,烈日银枪斩昏君。   不过可惜的是,锻造了两把绝世神兵的高御铁被那个男人杀了,从此之后,天下再无一人可锻造得出比烈日银枪还要厉害的武器,他独步武林,称霸王座,坐拥三千佳丽,真正成了一代枭雄。   而这一世,她不会再让他得到这把神兵,绝对不会!   宋繁花冲高御铁道,“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如何能杀得了高师傅?高师傅放心,我不单不会杀你,还会让你从此之后高枕无忧,再不惧怕云氏王朝的眼探,隐姓埋名还不得安宁。”   高御铁沉然道,“你能保我及我徒儿高枕无忧?”   宋繁花坚定地点了一下头。   高御铁看着她,忽然就笑了,“你都说了你手无缚鸡之力,又如何保得了我跟我徒儿,如果云王朝的探子发现了我们的落角地,你是要替我们杀人呢?还是要替我们送死?”   宋繁花说,“保你们的人是我,但保护你们的人却不是我。”   高御铁被她的话绕的愣了下,不解地问,“姑娘何意?”   宋繁花道,“高师傅只要能用天外飞银为我打造一把神兵,那么,你以及你的徒儿都不会死,衡州如今虽操控在云王朝手中,但真正的军队,却是段家军。”   段?   高御铁神情一怔,“你是指,世侯段萧?”   宋繁花道,“正是。”   高御铁摇摇头,“他不会与云王朝作对的,你这不是给我们指明路,而是让我们往深渊里踩。”语罢,目光盯在宋繁花身上,带了丝丝凉意,“你既是知道了我的身份,那今天,你休想再踏出这间打铁铺。”   声音落,原本大开的门忽的一下子合闭。   环珠和绿佩双双一惊。   环珠立马拿樱木伞挡在宋繁花身前,绿佩也不再兜溜了,飞快地跑过来,双臂一展,挡住宋繁花,她冲高御铁骂道,“你这死老头,想杀我家小姐,想的美!”   高御铁冷冷呵道,“杀你们易如反掌。”   绿佩冷笑,“你试试看。”   高御铁被眼前的丫环弄的莫名其妙,明明他感觉得出来,这个小姐和这两个丫环都是没有武功的,要杀她们就像踩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可明明他站在生杀大权的一方,操控着她们的生死,反倒是被她们的气势所摄住了,他忽地大笑,“好,老头子我看了一辈子人,从来没有眼拙过,今天倒是人老眼浊,花了眼了,那我就试试看,你们何德何能,能从我这打铁铺里活着出去。”   高御铁是真真切切地起了杀心。   话落,一直捏在手中那把不起眼的草桔方扇变成了凶器,朝着宋繁花主仆三人袭去。   宋繁花站定不动,衣袂在半明半影的房间内规整无波,她看着高御铁出手即是杀招,看着环珠和绿佩用那微末的功夫去螳臂挡车,她冷声说,“今日你杀了我们,不过十日,你以及你想护的人都会死。”   高御铁蓦然大骇,“休得胡说!”   宋繁花冷笑,“十年前太子朱礼聪尚不满六岁,云氏一族翻覆江山,得尚方宝剑,于十剑城门斩其首极,却在大雾陡降的深夜失其行踪,这十年来,云王朝坐稳朝纲,却没有松懈对前朱姓王室的追杀,一个隐姓埋名的王爷,一个毁其容貌的太子,这两个人,都是躲不过刽子手的利刃的,我今天能找到你,别人明天也能找到,我一介女流之辈是拿你们没办法,可若是换了别人……呵!”   一声冷笑,宋繁花不说话了。   高御铁却是指骨发颤,内心如遭天击一般轰隆隆地炸响,他紧盯着宋繁花,沉冷地问,“你到底是谁?”   能知道他是内御打铁手,又知道十年前之事,还知道太子没死,王爷没死,知道也就罢了,她竟然还知道太子毁了容,王爷隐姓埋名!   高御铁收回方扇,一下子就苍老如霜。   宋繁花把环珠跟绿佩叫回来,她们二人是打不过高御铁的。   环珠听话地收伞。   绿佩也回到她身边。   宋繁花冲高御铁说,“一介死人而已。”   高御铁一愣。   环珠和绿佩双双蹙眉看着她,脸上都因她这话而产生一抹不赞同的神情,可宋繁花却没管她们,只对着高御铁说,“你今天不把天外飞银卖给我,过后不久,会有另一个女子前来,而她来,就不会像我这般好说话了,她会带云王朝的暗军杀了你,以及你要护的人,而你手中的天外飞银会被她所得进献于云氏,你想要保的护的,统统会成为朱王朝覆灭路上的一道沉重的石碑……”   “不可能!”   宋繁花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高御铁怒声打断,他大声说,“老头子我就是死也不会把天外飞银交给与云王室有关的人,你休得危言耸听!”   宋繁花微微抬头,轻轻扬扬一笑,“所以,你手上确实是有天外飞银了?”   高御铁一怔,反应过来她是在用话语逼他亲口承认后一张老脸气的通红,他手指着宋繁花,气道,“你这个小丫头,竟敢用言语坑我!”   宋繁花哼道,“就坑你了,你能奈我何啊。”   一句话,嚣张而狷狂,艳绝而乖张。   繁华锦世 说:   推荐票是每天都有的,不管是多少票,都不要忘记投,浪费了我真的会心疼死的,你们不投给我,我会蹲在厕所哭的&…………   第30章 唯有人心   高御铁噎的说不出话,气的半天都没回过魂,他真没想到,自己活了大半辈子,临到半身入骨时,会被一个小丫头片子气的差点儿断气,他默了默,须臾,才问,“你如何得知十年前之事的?”   宋繁花道,“偶然间听说。”   高御铁不信,却没多加深究,这等皇室密闻,一般人家是听说不到的,她能知道,大概是因为她姓宋,他顿了片刻,又问,“你怎么知道太子毁了容?”   宋繁花道,“不毁容焉能活到现在。”   所以,她知道太子还活着?高御铁眯眼,“你刚提及了王爷,你说他隐姓埋名,莫非,你也知道他在哪儿?”   宋繁花点头,“嗯。”   高御铁目露惊奇,却是怅然一叹,缓慢将方扇收归进了袖筒里,然后对她招手,“随我来。”   宋繁花冲环珠跟绿佩说,“你们等在这里。”   环珠急道,“我要跟着小姐。”   绿佩望了一眼高御铁,很不放心地说,“小姐,这老头很不规矩,他要是在奴婢们看不见的地方对你动手怎么办?奴婢不能让小姐置于危险之中。”   宋繁花淡漠应声,“等在这里。”   说罢,再也不管两个丫环忧愁满面欲言又止的脸,随着高御铁一起,经由另一道门,消失在这一方静室里,大约两柱香的时间后,高御铁与宋繁花出来了。   宋繁花一出来就冲绿佩问,“银票呢?”   绿佩看她一眼,手伸进袖兜里,掏出银票,递给她,“在这儿呢。”   宋繁花接过银票递给高御铁,高御铁也不犹豫,爽快地接了,接过后,他才说,“七日之后你来我这里,我必然为你打造一把不输于尚方宝剑的绝世神枪,不过。”他看看手中的银票,说,“这点儿钱不够啊,稍后让你丫环再给老头儿我送点来。”说着,目光看向绿佩,指名道姓地说,“让她来。”   绿佩大怒。   宋繁花却淡定地应下了。   绿佩真是想要哭了,等走出老刘铁铺,她拽着宋繁花的衣袖,不依不饶道,“小姐,你干嘛要依着那个糟老头啊,奴婢觉得他心术不正。”   宋繁花笑,“他就算心术不正,也用不到你身上,你怕个什么。”   绿佩努嘴,“奴婢才不是怕呢。”   宋繁花便笑道,“那你下午再给他送五千两银票来。”   绿佩想说,“我才不要。”还没说出口呢,环珠仰头看了宋繁花一眼,问,“小姐找他要的那个天外飞银是什么啊?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是铁吗?”   宋繁花道,“是铁。”   环珠顿时惊道,“什么破铁啊,那么贵?”   宋繁花被她口中的那一个“破”字给弄的一笑,她说,“不贵。”末了,眯了一下眼,又道,“能用银子买来的东西,称不上贵,只有连银子都买不到的东西,那才叫贵。”   环珠不懂,问,“什么东西银子买不到?只要花钱,这世上没有买不到的东西吧?”   绿佩道,“天大地大,必然是有些东西连银子都买不到的,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说着,望向宋繁花,“小姐,奴婢说的对不对?”   宋繁花冲她轻轻点头,“说的很对。”   环珠撅嘴,“反正我还没见过连银子都买不到的东西。”   宋繁花默然不语,听着两个丫环在底下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辩,她想,什么东西是银子买不到的呢?大抵,这世间,百世万物都能称两称重,估算标价,买卖天成,唯有人心,难以预测。   ……   宋繁花一路听着两个丫环小声碎言回到宋府,刚踏入府门,就被早等在门口的常安看见了,他忙地迎过来,冲宋繁花喊一声,“六小姐。”   宋繁花冲他问,“常叔在等我?”   常安道,“是。”   宋繁花挑了挑眉,问,“是我哥让你来的?”   常安又道,“是。”   宋繁花就笑了,“哥哥没出门啊?他今天不去商铺了吗?”   常安回说,“本来是打算出门的,可是清早,刚吃罢饭,岳少爷就来了,他与少爷在书房呆了一阵子,最后带着三小姐出门了,等岳少爷一走,少爷本是拿了帐贴想去各大商铺走一走看一看的,结果,还没走出府门,段公子又来了,是以,少爷就滞在了府中。”   宋繁花一刚开始听到常安说岳文成来找了她哥哥,她没什么奇怪,因为早上的时候,她也看到岳文成了,可听到后面,一听到段萧来了,她隐隐地眉头跳了跳,问,“段萧?”   常安“哎”一声,“是段公子。”   宋繁花问,“他来做什么?”   常安虚虚眼,看一眼面前唇红齿白,白衣胜雪,窈窕蔻丽的少女,想到他刚刚候在书房门外,隐约间听到里间两个男人的对话,其中段萧说,“我十分心仪六姑娘,诚心下聘,还望世贤兄谅解我一片痴心,把六小姐许配于我,不管何时何地,只要有我段萧在,宋繁花就必定安然无虞。”   当时,段萧讲完这番话后,宋世贤没有回应,也可能是回应了,常安没有听到,只是在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后,常安才听到书房内传过来宋世贤呼唤的声音。   常安推门进去,宋世贤对他说,“去看繁花从北院回来了没有,回来的话让她来一趟我的书房。”   常安应声,先去南院看宋繁花有没有回来,最后又去了北院,结果,霍海告诉他,六小姐已经回来了,常安又折回来,在门口等。   这一等就等到了现在,此刻,面对宋繁花的提问,常安想了片刻,小声地回答说,“段公子是来府上提亲的。”   宋繁花听罢一愕,愕后重复,“提亲?”   常安道,“嗯。”嗯罢抬眼看她,生怕她会发怒撒泼,想着等下要小心应对,却不想,宋繁花没怒没气也没撒泼,她只是伸手勾了一下垂搭在胸前的两鬓长发,淡声问,“哥哥应了吗?”   常安说,“少爷让六小姐去他的书房。”   宋繁花便道,“那走吧。”   第31章 白纸欠条   此刻宋世贤的书房里,段萧端坐一隅,黑衣淡漠,他双腿交叠,修长的手指拨弄着玉枕香炉内的沉凉水,水如渡银,缓缓闪着银光,他一边拨弄一边说话,“世贤兄打算什么时候把柳小姐娶进府呢?”   宋世贤笑道,“还早。”   段萧道,“不早了,等过了今年,柳小姐都二九芳龄了,你说她这么一个腹有才华的女子,貌色天成,又出身柳公府坻,不管是从哪个方面来说,她都很出色,而这么出色的女子,必然是天下间众多男人心仪的对象,你要是再不抓紧,她很可能就会被别的男人拐走了。”说到这,他顿顿,松了手上拨沉凉水用的竹篾叉,仰起头来,似笑非笑道,“我也很好奇,柳小姐她能一直等着你吗?”   宋世贤闻言眉心微微地沉了沉,他道,“这就不劳段兄操心了。”   段萧笑道,“当然,柳小姐的心我可是操不来的,我只操心六小姐的。”   宋世贤抿唇,正要说话,门外,常安的声音传来,“少爷,六小姐到了。”   宋世贤道,“让她进来。”   常安推开门。   宋繁花一个人进到书房里,环珠和绿佩候在门外。   进得书房,段萧往宋繁花身上看一眼,宋繁花也往他身上看一眼,两个人的目光撞在一起,一个淡漠浅薄,一个清澈纯净,短短分秒间的碰撞之后又错开。   宋繁花冲宋世贤问,“哥哥找我有事?”   宋世贤“嗯”一声,把她唤到跟前,坦荡而直接地道,“段兄来府上提亲,意在娶你为妻,昨天在船舫上你也接了他段家祖传的双鸳鸯金锁,今天,他是正式来下聘礼的。”   宋繁花闻言笑问,“什么聘礼?”   宋世贤还没回话,段萧就挑眉问一句,“六小姐想要什么聘礼?”   宋繁花看他一眼,不言。   段萧也看着她,不言,静等着她开口。   他们两个人,段萧坐着,宋繁花站着,一个缎黑锦袍气质卓华,一个白衣胜雪水光潋滟,一黑一白,一坐一立,于宽凉的书房里静静相对,忽地,宋繁花笑了一声,说,“就算段公子什么聘礼都不拿,我也愿意嫁的,毕竟,段公子是衡州太守,能入太守府邸,是很多女子都梦寐以求的,而我只是平凡女子,自是不能免俗。”   段萧听后大笑。   宋世贤脸色一黑,他狠狠剜了宋繁花一眼。原本他认为宋繁花长大了,稍微懂点儿事了,但此刻看来,还是蠢傻不变,哪有人嫁娶不要聘礼的?白白倒贴给他段府不成?倒贴是小事,他宋府有的是钱,不怕倒贴,可这么一做,岂非被人看轻了去?   段萧单臂撑桌肃然站起,走到宋繁花面前,当着宋世贤的面,伸手撩起她落于胸前的长发,捏在指腹间摩挲,鼻息间是眼下女子身上独有的樱花之香,面前是女子灿然如雪的瑰丽容颜,霎时间,从不近女色半步的段萧恍了一下神。   蓦地,他笑了,声音低缓道,“六小姐愿意委屈,段萧却决不会让六小姐委屈,你想要的,我必定会给你。”   这句话,在外人听来,是深情而郑重的。   宋世贤诧异抬眼,看向段萧,看到的,是段萧松下宋繁花发丝的那一瞬间,几乎是立刻的,宋世贤觉得很怪异,可又说不上哪里怪异。   他眉心微蹙,看看段萧,又看看宋繁花。   宋繁花按腔,一字一句道,“我想要的……”她抬头看一眼宋世贤,又转头看向段萧,笑道,“段公子,我想要一年后再嫁给你,可行?”   段萧眯眯眼,“随你。”   宋世贤问,“为何要一年后?”   宋繁花笑道,“因为我还小嘛,不想这么早就与哥哥和姐姐们分开。”见宋世贤一副难以理解的样子,她不满地哼道,“哥哥是不是巴不得我今天就嫁出去,好让你明天就能把柳纤纤娶进府?”   宋世贤嗤道,“胡说。”   宋繁花撅着嘴道,“反正我就要一年后再嫁,她柳纤纤想要入我宋府,就等到一年后吧,她若真心爱哥哥,必然能等的,我都能等了,她又如何等不了,是吧,哥?”   宋世贤被噎的不知道说什么,似乎,每次提到柳纤纤,提到这个话题,他都是无话可回怼的,毕竟,他的私心,他自己很清楚。   他郁郁道,“嫁娶的是你,迎娶的是段兄,你们都没意见了,哥又能说什么,一年就一年,只要你高兴乐意。晚点儿哥会去北院跟二叔和二婶说,现在没事了,你回去吧。”   宋繁花什么都没再说,退身出门,带着两个丫环往南院去。   段萧在宋繁花走后没多久也离开了。   关于聘礼,其实,段萧来宋府的时候什么都没带,他空手而来,向宋世贤求娶宋繁花,宋世贤已经去北院征讨过宋阳的意见,所以,也没为难他。   本来宋世贤认为,他不为难段萧,宋繁花至少要为难一下的,可没想到,宋繁花不为难也就罢了,还说出“就算段萧什么聘礼都不拿她也愿意嫁”的话,完全让他在段萧面前失了脸,因为才在刚刚,宋繁花没来书房之前,宋世贤就冲段萧夸下海口,说宋繁花必然要狮子大开口,让他段萧破一次血的。   宋世贤不知道,昨夜,宋繁花与段萧达成了协议,就是,要柳纤纤的命。   所以,刚刚,段萧所说的那句——你想要的,我必定会给你,就是此意。而宋繁花未说完的那句话——我想要的……指的,又何尝不是柳纤纤的命?   但都因为宋世贤在场,两人都没说出来。   段萧背手走在宋府环墙而建的抄手游廊上,身姿颀长修拔,黑衣冷寒锋利,他身后没带侍从,没跟无方,除了自己,再无其他,走至方池附近,就看到了宋繁花的婢女环珠,他微微一顿。   环珠看到他,上前见礼,“段少爷。”   段萧问,“等我?”   环珠应道,“是。”   段萧好笑地挑眉,“是你家小姐让你在这里等我的?”   环珠又应道,“是。”   段萧沉声问,“她有何事?”   环珠道,“我家小姐让奴婢传话,说她今天为段少爷花了八千两的银票,如今有欠条一张,请你收好,一年后,等你娶她之际,凭此欠条,接她上花轿。”   说罢,单手伸出来,递出一张纸。   段萧挑眉看向那张纸,纸面浅白,边缘毛糙,不是上等的纸张,纸从中间折合,看不到里面的字,但似乎能闻到墨香,应该是刚刚才写完的。   段萧顿时失笑,所以,宋繁花是出了宋世贤的书房后就跑回去折腾这件事了吗?   银票?   八千两?   他何时让她为他破费了?   再者,哪有人偷偷摸摸地花钱,花了钱却硬塞给别人让别人还的?   八千两可不是小数目,她宋府有的是钱,她花的时候大概连眉头都不眨一下,可他段府没钱啊,她花钱干什么去了?   为他?   段萧心里有一股子很奇怪的滋味在翻腾,第一次有女人为他花钱,花了钱还跑到他面前要帐的。要说他不领情吧,显得他太冷漠,可他若是领了情,岂非白白承下八千两的业债?   段萧问,“你家小姐有没有说,如果我不接,会如何?”   环珠道,“小姐说,段少爷若是不接,那就欠着,欠的时日长了,银款多了,回头,她嫁你的时候就不坐轿子,要段少爷您亲自背着,先绕城三圈,再从宋府一路背至段府,好让你偿还自己欠下的债。”   段萧啼笑皆非,望着那截白纸,想到刚刚宋繁花白衣胜雪的样子,他默了默,问,“你家小姐为我花钱做什么去了?”   环珠摇头,“奴婢不知。”   段萧哑然片刻,觉得自己实不该这般稀里糊涂地欠下这等巨债,理智告诉他不能接,可手却鬼使神差地伸了出去,将那白纸欠条捏住了。   环珠松开手,冲他笑了笑,俯身说,“那奴婢就先回去向小姐复命了,段少爷慢走。”   环珠离开之后,段萧站在那里,盯着手中的欠条,神色是懊恼的,好半天,他才苦笑地将折中的纸条翻开,露出里面的字迹,半干涸的墨汁,娟秀文雅的字体,一行清隽小字,写着,云王朝戊九年,衡州太守府段萧欠宋繁花八千两银,以此条为据,一年后偿还。   纸面上就这么一段话,没有盖章,没有手戳印,那么,她宋繁花凭什么以为他段萧会认呢?   段萧摇头失笑,顺手就将纸张合起来揣进了袖兜。   第32章 从不手软   环珠回南院向宋繁花复命,宋繁花问她,“段萧接了?”   环珠笑道,“接了。”   宋繁花挑挑眉,“他就什么都没问?”   环珠道,“问了呢,而且问的真的都是小姐你提前交待奴婢的话呢。”说罢,疑惑道,“小姐怎么就知道段少爷会问那些问题?又怎么断定他一定会接呢?”   宋繁花沉默不语,扬头看向窗外的烈日晴空。   环珠见自家小姐不说话了,识趣地不再追问,下去忙活了。   绿佩候在一侧,余光落在宋繁花微抬的素净脸庞上,心思翻腾,小姐果真是变了,她微微垂眸,问,“小姐刚刚去老刘铁铺求的天外飞银,是要送给段少爷的吗?”   宋繁花收回看向虚空之中的视线,转过来看着绿佩,“是送他的。”   绿佩道,“段少爷向小姐提亲,给了很丰厚的聘礼吗?”   宋繁花笑道,“没有。”   绿佩愕然一愣,说,“那小姐干嘛要送他那么贵重的东西!”   宋繁花低下头,眼中敛着幽光,嘴角勾着冷笑,为什么要送段萧?当然是为了助他成就霸业,一雪前世之恨,杀柳纤纤,灭云氏王朝,想到柳纤纤,宋繁花忽地就站了起来,抬腿往外走。   绿佩连忙追出来,问,“小姐又要出门?”   宋繁花道,“嗯。”   绿佩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烈空,说,“小姐等等奴婢,奴婢进去拿把伞。”   宋繁花却说,“你不必跟着,记得吃过晌午饭后拿五千两银票去老刘铁铺,这事万不能忘记了。”   绿佩一顿,满脸委屈,“小姐为什么非要让奴婢去啊?”   宋繁花笑道,“不然,你想让谁去?”   绿佩道,“环珠啊。”   宋繁花道,“可是高师傅说了,要你送,小姐我现在是有求于他,当然得让他乐意,所以,还是你去吧,指不定你去了,高师傅还会款待你一番呢。”   绿佩嗤鼻,“谁要那个糟老头款待了!”   宋繁花绽颜一笑,“好了,去叫环珠过来,让她把伞带上,随我出门。”   绿佩不情不愿地去叫环珠,叫来了后看着环珠满脸欢喜地拿着樱木伞随宋繁花出了门,她就纳闷了,那个死老头,干嘛要让她去送银票?   宋繁花跟环珠出了宋府,去了天琴阁。   天琴阁楼里,柳绍齐卧在贵妃榻上,他身后站着九山,前面摆着一张方桌,方桌上是一酒一壶,对面是三个风情无限的女子,柳绍齐手里揣着骰子,吊儿郎当地仰着脖,冲九山问,“何时了?”   九山看看外面天色,说,“快午时了。”   柳绍齐脸色不大好,“也就是说,本少爷已经等宋小六快三个时辰了?”   九山沉默点头。   柳绍齐哼一声,将手中骰子往筛盅中一抛,顿时,六方骰子顺着筛盅的四壁打转,哗啦啦的一阵脆响,响声过境,只听柳绍齐桀骜不驯的声音,“她今天若是不来,凭白让本少爷浪费大把时间,赶明儿见到她,本少爷非揍她个屁股生花不可。”说罢又一哼,可见是真的生气了。   九山不敢接腔。   坐于方桌前的三个风琴阁的女子见柳绍齐说了这话,其中一个女子说,“柳少爷何必跟六小姐置气呢,你打了她,她大哥得依你?”   柳绍齐挑眉,“我打了她,我再花钱给她上药,他宋世贤有什么好说的!”   另一个女子笑,“那你何苦呢,出了力,又掏了钱,纯粹是折腾,折腾来折腾去,还不是你在破费?”   柳绍齐不羁道,“我乐意!”   女子不说话了。   第三个女子浅笑道,“看着柳少爷跟六小姐从小打打闹闹的过来,真是令人羡慕,你说,六小姐若是有一天嫁了人,柳少爷又娶了妻,这衡州不就少了很多乐趣了吗?”   柳绍齐一听,不羁的眼眸微微地眯了一下,随即又哈哈大笑,笑声歇落,他道,“我柳绍齐若是想娶妻,随时就能娶,可她宋小六。”说到这,他啧啧两声,“不是我非要贬低她,实在是,就她宋小六那样的,谁愿意娶啊。”   九山想,少爷,你不就挺想娶的吗?   但这话他只敢想,却不敢说。   三个女子听了柳绍齐的话,齐齐地笑了,似乎都很赞同柳绍齐的这句话,而柳绍齐,想着每次跟宋繁花打架,她都打不过他,被他揍的哭红了鼻头,委屈的不要不要的样子,他都想笑,而且觉得很幸福,因为这样的宋繁花,只有他柳绍齐才得以看见,而每次揍完后,抱着她,哄着她,听她呜咽控诉破口大骂,却又受不住他买来的冰糖葫芦稀罕玩意,嘴上放着狠话,心底却早已释怀的可爱模样,那又何偿不是他身为男人最为动情一刻。   柳绍齐忽的一下站起了身。   三个女子一愣,相继冲他问,“柳少爷要走?不吃午饭了?”   柳绍齐抿抿唇,“不吃了。”   三个女子连忙起身恭送,等柳绍齐出了这间房,九山问他,“少爷真不等六小姐了?”   柳绍齐轻哼道,“不等了。”   九山纳闷,“这可不像少爷的作风。”   柳绍齐觑他一眼,朗笑道,“是啊,本少爷哪次不是等到宋小六来,把她耍的团团转,可今天嘛……”说到这,他滞了片刻,顿顿,又道,“今天等不到她,明日我才能寻理由揍她。”   九山默然,他能说什么好?少爷从小就特别热衷于找宋繁花的麻烦,欺负她的时候丝毫不余遗力,哄她的时候,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月亮拽下来递在她面前,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家少爷是犯贱的,可有时候他又觉得自家少爷是可怜的,但更多时候,他觉得自家少爷是可怕的。   为什么呢?   因为宋繁花讨厌柳纤纤是衡州举目众知的,所以,依照宋繁花讨厌柳纤纤的那个劲,她能对柳府的人好脸色吗?不能。她能踏进柳府大门吗?不能。   既如此,少爷想接近她,要怎么办呢?   不能正常接近,那就只有非正常靠近了,所以这么多年,少爷处处为难宋繁花,不管是故意与她对着干,还是捉弄她,气她,揍她,都是一种接近她的精明手腕。   宋繁花大概是看不明白的,以至于这么多年,她与少爷打打闹闹,却从不曾避离。   九山想到这里,忍不住的就往身侧的少年望去,少年稚嫩的脸上是飞扬不羁的神色,眼神清朗,笑容爽朗,一身冰蓝净服,简洁低调,可又有谁知,这样的少年从五岁起,就有那么城府的心思,把宋繁花算计进了自己的生命里了呢。   若他有心,宋繁花此生难逃。   九山微微叹一口气,心想,宋繁花此生必定要栽在少爷手里了。   柳绍齐走在三楼上方的花栏侧,目光打量着楼下的宾客以及布景,待下到二楼,正要往一楼去的时候,他倏然一顿,眸光一缩,扭头就往某个方向望去。   九山察觉到他的异样,忙问,“少爷怎么了?”   柳绍齐声音微微地发沉,“我闻到宋小六身上的樱花气息了。”   九山微愕,“啊?”   柳绍齐哼道,“必定是宋小六,我不会闻错的。”   九山很无言,他看着周遭的脂粉香客,闻着四周泛起的天琴阁独有的醉芙蓉香,暗道,这么浓厚的脂粉香气,少爷到底是如何闻到六姑娘身上的樱花气息的,狗鼻子吗?   九山摸摸下巴,道,“六姑娘来了天琴阁,为何没上楼玩骰子,这天琴阁楼里只有三楼有骰子可玩,二楼可是没有的啊,难道,她是来听琴?”   总觉得不可能,宋繁花是耐得住性子听琴的人吗?不是啊。   九山疑惑皱眉。   柳绍齐脸色凉冷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罢,冰蓝衣袖一甩,折身往二楼的某个地方走去,待越走越近,那股熟悉的樱花气息就愈发强烈,而柳绍齐的脸色也愈发的冰冷,因为,樱花气息最浓的地方,是天琴阁楼里人称万花丛中一枝青秀的姜小莫的房间。   姜小莫是谁?是柳元康的妾室姜小黛的弟弟,也是天琴阁楼里唯一一个嫩白小生,还是天琴阁里琴棋书画皆属上乘的一代才秀,当然,让柳绍齐不爽的是,宋繁花讨厌柳府的一切,也包括与柳府相关连的一切,可独独,她不讨厌姜小莫。   柳绍齐不知道宋繁花来姜小莫的房间做什么,但不管她来做什么,他都不爽,超极不爽。   他站在紧闭的门前,冲九山道,“敲门。”   九山“哦”一声,抬起手。   三声门响后,一道稚嫩的结巴的声音从里面传出,“谁……谁啊?”   九山道,“柳府。”   姜小莫轻啊一声,慌忙从琴坛后方站起来,他身材瘦薄,年纪比宋繁花还要小,说话的时候结巴吃力,走路的时候一只腿还是瘸的,虽然一张脸长的极为白嫩好看,可也只是好看罢了,因为他自身有很多残疾,能谋生的,也只有这张脸。   宋繁花看着面前的这张脸,心底冷冷一笑。   有谁会想到,这么一个满身残疾的少童,却是那个男人放在衡州的第一心腹,也是武林上久负盛名九公子门下的杀手,整个衡州,包括段萧,包括柳纤纤,包括柳元康在内,他们都不知道,真正深埋在衡州的线人,是姜小莫。   当然,布罗在衡州云王朝的眼线很多,那个男人的眼线也很多,可追根溯底,唯一至关重要的人,就是姜小莫,此人不除,撒在衡州的网就不会断。   因为不管是柳元康还是柳纤纤,他们所得的情报以及所得的任务都是由下面的线人接收和提供的,而下面的线人收到情报统一会交给姜小莫,再由姜小莫转给那个男人,也就是说,只有姜小莫对接云王朝,一旦他死了,或者说,他易了人,那么,衡州就不在云王朝以及那个男人的眼下了,如此,要杀柳纤纤或是灭柳府,岂非就是段萧随心所欲之事?一旦失了挟制,衡州,就是逆反的第一站。   宋繁花低垂着眼,缓缓笑了。   姜小莫站起来后冲宋繁花结结巴巴道,“六……六姑……姑……姑娘,门外是……是……是柳府……的人,我……我……我去开……开……开……”门。   门字还没说出来,宋繁花就横眉竖目道,“柳府的人就柳府的人,管他做什么!今天我可是出了钱包下你一整天的,你要是中途接了别人,那是要砸天琴阁招牌的。”说罢,哼一声,“你要是真想砸天琴阁的招牌,我可以帮忙。”   宋繁花在衡州的恶名声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她说得出来,必然也做得出来,姜小莫脸色惨白,立刻摆手,急出一头汗来,说,“不,不……不……不是。”   宋繁花抬颚,眼神邪冷,“那就坐下!”   姜小莫只好坐下。   门外柳绍齐等了半天没等到人来开门,不免火气骤起,他虽然身为柳府二公子,可在世人眼里,他也是纨绔不羁吊儿郎当叛逆反骨的主,所以,此刻,他哪里还有厮文,一把推开九山,隔着门冲里面喊,“姜小莫,你再不开门,信不信我把你姐给抬过来!”   一句你姐,一个抬字,着实把姜小莫吓着了,他脸色又一白,蹭的一下又从椅子里弹了起来,他冲宋繁花结结巴巴哭丧着脸说,“六……六,六小姐……”   宋繁花无奈支额,摆手说,“算了,你去开门吧,大概你不开,他真的会把你姐抬来。”   姜小莫感激涕零地冲她鞠躬又鞠躬,末了,他一颠一簸地去开门。   门一开,柳绍齐就冲他问,“宋小六呢?”   姜小莫还没回答,坐于室内一张绵绵软榻上的宋繁花就哼着接一句,“刚刚拿伞砸你怎么没把你砸残废。”   柳绍齐一听到这如鹂鹦一般的嗓音,又听到这么恶毒的话,面上一热,手在发痒,心也在发痒,他推开挡路的姜小莫,一脚迈进去,冲宋繁花冷笑,“你也知道你砸了我?”   宋繁花看着他,“砸不死你。”   柳绍齐挑挑眉,似笑非笑睨她一眼,扭头吩咐九山,“把环珠拉出去。”   环珠一惊,只觉得这句台词无比熟悉,她连忙冲到宋繁花面前,将她紧紧抱住,大声道,“柳绍齐,你再敢打我家小姐我……”   话没说完就被九山定了穴,面无表情地拖了出去。   姜小莫也被赶了出去。   屋内,柳绍齐看着软榻上的宋繁花,摩拳擦掌,不羁的眼里挑着阴狠的邪性,腔调凉凉生寒,“你是想被我揍的痛哭流涕还是乖乖来向我赔礼道歉?你知道,我若下手,对你,从不手软。”   宋繁花何尝不知道他对她从没手软过,他只是心软,她撑着身子站起来,抱臂挺胸,毫无惧色地对上柳绍齐发狠的眼,“又想揍我?”   柳绍齐挑挑眉,“那要看你道不道歉了。”   宋繁花道,“砸你活该。”   柳绍齐眯眼,“真是欠揍。”   说罢,一脚跨前,像以往的每次一样,要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按在有实质的地毯上去揍,那样揍的话宋繁花不会很疼,可是,他刚扬起手臂,宋繁花却嗖的一下冲到门边,将门一拉。   柳绍齐瞠然愕住。   门外的九山也是刹然一惊。   宋繁花竟然会跑?   素来柳绍齐要揍宋繁花的时候,宋繁花明明知道自己是打不过的,可每次还非要逞强,必然要跟柳绍齐打上一架,就算被揍的哭天喊地也不认输,直到她自己力气耗尽才会安静下来。   可这一次,怎地就变聪明了?   柳绍齐站在那里,目光阴阴沉沉,那大开的门传来天琴阁楼里丝竹嘈杂之音,也传来醉态香客们狎昵轻狂的声音,可这声音,此刻入到柳绍齐的耳中,都汇聚成了一句话——少爷,伞骨断了。   柳绍齐何尝不知道那伞骨是被宋繁花素手一抓给抓断的,他扬手扔掉,是不想在意,可还是被九山接住发现了。   柳绍齐收拳,再也不看室内一眼,也不再管宋繁花,冲出门外,冲九山道,“回府。”   九山一愣,见柳绍齐头也不回地下了楼,他慌忙解了环珠身上的穴道,飞快地跟上。   等出了天琴阁楼,九山问柳绍齐,“少爷就这么走了?”   柳绍齐有点心不正焉,也有点低落,总之,情绪不太好,脸色不太好,心情也不太好,他没好气道,“不然呢?你还打算住在那里不走了?”   九山抿抿唇,小声问,“就这么放过六姑娘了?”   柳绍齐往前猛冲的步伐倏地刹住,他扭头,冲九山狠狠道,“不许再提她!”   九山一怔。   柳绍齐却是蓝服一甩,甩出冷面扑鼻之气,扬长走了。   九山摸摸鼻子,心想,奇哉,少爷可是第一次被宋繁花气着呢,这么多年他陪在少爷身边,哪一次不是宋繁花被少爷气的脸红脖子粗,急的跳脚啊。   两人回到柳府,一回去,柳绍齐就将自己关在了折花居里不再出来。   宋繁花在柳绍齐离开之后又把姜小莫唤进了房间,到午时后也没离开,叫了饭菜,坐在那里一边吃,一边听姜小莫弹琴,弹至晚上,日薄西山,姜小莫确实受不住了,结结巴巴地道,“六……六姑……姑娘,我,我能不能,休,休息……一,一会儿?”   宋繁花抬头看他一眼,笑道,“好啊,弹这么久也确实该累了。”   姜小莫立刻脸上一松,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宋繁花喊住他,“就在这里休息吧,我让环珠去给你弄些酒菜来,你在这里吃了,晚上你给我做一张画,我付双倍钱给你。”   姜小莫脊背一僵。   宋繁花见他没反应,不满道,“怎么?双倍钱你还不乐意?那我付三倍。”   姜小莫哪里是不满意她出的钱,他是不满意她这作恶的行为,她是来听琴的吗?别人都是花钱买乐子,即便他是男子,身有残疾,可多少他这张脸也让衡州的很多贵族女子眼幕的,她们来他这里,除了花钱听琴谈诗作画,还会体恤他年纪尚小,念他身体薄弱,会时不时地让他休息一阵,可是宋繁花呢?她从午时前两刻来到这里开始就让他弹琴,一直到这个时辰,中午没让他吃饭,晚上也没让他吃饭,最主要的是,她从吃过午饭后就一直在睡觉,哪里是来听琴的?分明是来折磨他的。   姜小莫知道宋繁花很讨厌柳府的人,而他姐姐又嫁给了柳元康,之前这个祖宗从没来找过他的茬,还喜欢来他这里,他以为她是喜欢他的,可现在看来,她之前天天往他这里跑,并不是喜欢他,而是想抓机会整他,只是没能抓住,是以,今天来,就是百分百来找他晦气的,尤其中午柳绍齐还来闹了一小会儿,她能忍才怪了。   姜小莫抿了抿薄唇,双手垂在身体的两侧,眼中覆下一片暗影,暗影下他的眼冷风刺骨,却在扭头转过来看向宋繁花的时候又恢复到了薄弱小生的样子,冲她结巴道,“六……六姑娘,想,想让我,做,做什么画?”   宋繁花看着他,缓缓低声说,“美人图。”   姜小莫默了默,重新走回琴坛后面,躺在那个不大不小的凉榻上,浅息小憩片刻,眯了半钟头的时间,他坐起,移开风弦琴,布上画布,待布好,他抬头问绵软榻上的女子,“画……画谁?”   宋繁花斜了一眼对面的天窗,看着那天窗上投射而出的百花错影,她低喃道,“你认为衡州第一美人是谁?”   姜小莫想了想,说,“柳……柳纤纤。”   宋繁花轻冷一笑,“那就画吧。”   姜小莫细微地不可察地拧了一下眉,“画……画,柳……柳纤纤?”   宋繁花低声道,“嗯。”   姜小莫怪异地看她一眼,可此时的宋繁花已经合上了眼,安静地躺在那里,面色静然,环珠站在她的身后,轻晃着一把折扇,折扇是他房间里备的,长若矛,轻若浮萍,扇出的风凉爽清透,这是衡州当地没有的扇子,而这扇子到底是产自哪里,他不知道,因为这扇子是他的主子赐给他的。   姜小莫见宋繁花又睡了过去,心中隐隐地动怒,却是收回视线,开始认真作画。   作罢画,环珠将宋繁花喊醒了,对她小声说,“小姐,画作好了。”   宋繁花没睁眼,只道,“拿来我看看。”   环珠将画递过来。   宋繁花接住,展开,浅白厚重的纸面上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栩栩如生地印入眼帘,长及腰的黑色缎发,桃花色的水润眼眸,窈窕倩姿摇曳着碧翠罗裙,脚踩莲步,浅笑嫣然,一眼之观顿觉世上再无一人可与之相比。   宋繁花看着这张画,看着这张画里的女子,大叹,“好画!”   她将画一收,随手甩给身边的环珠,冲姜小莫道,“果然不愧是风琴阁里琴棋书画皆一流的青秀小生。”说罢,喊,“环珠,给钱。”   “哦。”   环珠将画收整齐,掏出一张千元银票放在桌面。   姜小莫看到了那银票,立马道,“没,没,没有这……这,这么多的。”   宋繁花盯着他稚嫩的脸,浅然一笑,“多的就算赏你的。”   说罢,转身走了。   等门合上,姜小莫走过去,将那一千两的银票攥在手里,看着那票面上印着宋氏商号独有的标记,还有云王朝的发款印记,他眯了一下眼,将银票往腰兜一塞,打开门,走了出去。   宋繁花走在回府的路上,一路上环珠摸着手中的纸画,很是不解地问,“小姐,你为什么要让那个姜小莫画柳纤纤?你不是一惯很讨厌她的吗?”   宋繁花迎面吹着夏日末晚袭来的凉风,一面抬了抬头,说,“这是送给大哥的。”   环珠愣道,“啊?送给大少爷?”   宋繁花轻声说,“嗯。”   环珠很诧异,她看着自己家小姐,隔着晚夜的风,晚夜的月,晚夜的幛幛绰影,似乎看到了昨日夜里熄灭油灯后红香暖帐内那个模糊的影子,一时之间,环珠竟似觉得走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子不是自家小姐,她猛地甩了一下头,拍拍脸,心道,怎么可能?明明就是小姐的呀!   可是,小姐怎么会给大少爷送一副柳纤纤的画像?   环珠百思不得其解,张了张嘴想问宋繁花,可一触及到月影下宋繁花那张昏暗不明的脸,她又止住嘴,不敢再开口了。   两个人一路安静走回宋府,回去后,宋繁花让环珠趁热把画送到东院去。   环珠应声,去东院送画。   宋繁花回到南院,一进院大门就听到宋清娇那方院子里有笑声,宋繁花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听到有宋明艳,宋昭昭的声音,她笑了笑,先回自己的院子叫绿佩。   绿佩早就候在那里等她,一见到她的身影,立马跑过来,说,“小姐,你可回来了。”   宋繁花冲她问,“怎么了?”   绿佩道,“那个高老头收了银票,让我转告小姐,说是天外飞银铸造成烈日银枪后,还有半斤剩余,扔了可惜,不扔又实在是打造不出完整的一支兵器了,问小姐有没有好的想法,能锻造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宋繁花想都没想,说,“九环镖。”   绿佩问,“什么九环镖?”   宋繁花说,“银手环,九扣,不用之时是首饰,用之之时是兵器。”   绿佩瞅一眼宋繁花,奇道,“小姐怎么会知道这种武器?这种武器很厉害吗?”   宋繁花抿抿唇,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交待她说,“你明日再去回复高师傅,按我说的话说给他听既可,他自会明白要怎么做,做成什么样。”   绿佩心中惊疑,却是应道,“是。”   宋繁花便不再多说别的,带着她去了宋清娇的院子,此时还早,六月的天又热,一众姑娘们都不想那么早上床睡觉,坐在院子外面扇风乘凉聊天,宋繁花一走进来宋明艳就看到了,忙冲她喊,“哎,六妹妹!”   宋繁花应一声,“四堂姐。”   宋清娇在吩咐丫环们备冰镇凉露还有吃的零嘴,一看到宋繁花,就交待她们多备个酒杯来,等丫环们下去,她走到宋繁花面前,拉住她的手,上下看她一眼,笑问,“怎么好像一天都没见你在府里似的?”   宋繁花闻言一笑,“哦,也不知道是谁一天都没在府里的。”   宋清娇一怔。   宋明艳哈哈大笑,说,“六妹妹这话说的妙啊,明明是三堂姐你自己一大早被岳公子邀约出去玩了,赶黑才回来,现在怎么说起六妹妹了呢。”   宋清娇笑着嗔她一眼,“我就是觉得好像一整天没见着人了,想得慌,怎么了?我是跟文成出去了,你可别在这儿挖苦我,我跟文成坦坦荡荡,不怕人说的。”   宋明艳又是大笑,“不知羞,人家还没向你提亲呢。”   宋清娇哼道,“早晚的事。”   宋明艳哎哟一声,冲宋繁花跟宋昭昭道,“你们看看,这脸皮多厚,上赶着要嫁人。”   宋清娇笑着就要上去揍她,宋明艳立马站起来跑掉,让她打不着。   宋清娇叉腰说,“你过来,三堂姐不打你。”   宋明艳冲她伸伸舌头,“才不信你。”说罢,又指着她此刻的仪态,道,“真该让岳公子看看你现在这模样,看他还愿不愿意娶你。”   宋清娇哼道,“我这个样子怎么了?他若惹我,我就是这样对他的,你尽管让他来看,看他敢不敢嫌弃我,他若敢露出一点点嫌弃来,我就绝不进他岳家门。”   宋明艳噗嗤一笑,“开玩笑的啊,三堂姐可别当真,你要是因此不嫁给岳公子了,他会抽我皮的。”   宋清娇哼道,“跟你不当真,跟他要较真。”   宋繁花听着宋清娇跟宋明艳你一言我一嘴的对话,想着前世的时候,岳文成确实对宋清娇死心踏地,就是因为死心踏地,才会在宋清娇死后一心赴死,无心打理家门,以至于不出三年,岳氏一门凋蔽,萧条冷瑟,后来就听说他死在了乱葬岗。曾经一代衡州权贵,死无坟,葬无穴,可谓是悲惨之极。   宋繁花垂下眼眸,缓慢地理了一下袖口。   宋明艳跟宋清娇打趣一阵子后就跑到宋繁花面前,把她拉到一边坐下,望着她笑的好不深意,宋繁花被她看的莫名其妙,摸摸脸,问,“四堂姐,你作甚么这么看我?”   宋明艳笑道,“我今天可是听大哥说,段萧向你提亲了。”   宋清娇瞠的一下抬起头,拧眉问,“今天?”   宋明艳道,“可不是嘛,我今天还看到段萧来府上了呢,当时没在意,也没朝这方面想,直到中午吃饭,大哥无意之间提了一句,后来才知道,段萧今天来找大哥,是来下聘的。”   宋清娇一下子就惊住了,“下聘?”   宋明艳嗯道,“是啊。”   宋清娇猛的看向宋繁花,那目光碎碎冰冷,清寒若雪,冷声问,“明艳说的是真的?”   宋繁花点头,“是真的。”   宋清娇气的扭头就冲拿了凉露拿了杯子拿了吃嘴零食的一众仆人们说,“不要摆弄了,都给我下去,下去下去。”说到最后,语气已经是极为不耐烦。   众仆人们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还好好的,一眨眼的功夫这脸色就变了,忙搁下手上的活,窸窸窣窣地退出去,等院子里就只剩下了姐妹四人后,宋清娇往长板椅上一坐,哼声道,“三姐倒是没看出来,你比我还恨嫁!”   宋明艳听到这话,一个没忍住,噗嗤就笑出声。   宋清娇往她脸上狠狠一瞪。   宋明艳轻咳一声,努努嘴,说,“三堂姐,你怎么听到段萧向六妹妹提亲那么不高兴呢?人家段萧有权有貌,在衡州可是一等一的权贵,有多少女子挖空心思想攀附他都攀不上,他不近女色,这是衡州所有人都知道的,如今,看中了六妹妹,这是六妹妹的福气啊,你气什么?”   宋清娇哼道,“你懂个屁。”   宋明艳嘴角一垮,“三堂姐,你可别小瞧人,什么叫我懂个屁,就你懂?那你说,你到底在气什么,人家段萧又没向你提亲。”   宋清娇冷笑,“他敢向我提亲吗?他就是看六妹妹蠢笨呆傻好欺负。”   宋繁花弱弱接一句,“三姐,我不傻。”   宋明艳噗的一声捧腹大笑,笑声震天动地。   宋昭昭也缓缓地抿唇笑开,她说,“六妹妹是不傻的,你别听三堂姐瞎说,她说的是气话。”   宋清娇横眼,“谁说我说的是气话了?你们都不好好想想,他段萧为什么会向六妹提亲,早不提晚不提,偏就及笄的时候提,刚明艳也说了,段萧不近女色,这不是一天二天的事,而是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府上也一个丫环都没有,要说他身体没有毛病,我都不信,再者,他是冲着六妹来的吗?我看他是冲着宋府来的!”   宋明艳大啊一声,她眨眨眼,惊道,“段萧不能行?”   宋清娇被噎了一下,半天,才说,“你想知道,你去问他。”   宋明艳吓的连忙摇头,不说话了。   宋昭昭道,“三堂姐的意思是,段萧向六妹妹提亲,是奔着宋府财富来的?”   宋清娇哼道,“八九不离十。”   宋昭昭立马看向宋繁花,“六妹,那你万不可答应啊。”   宋繁花闷闷道,“我应下了,不过不是现在嫁,而是一年后。”   宋清娇、宋明艳、宋昭昭一听这话,齐齐出声问,“为什么是一年后?”   宋繁花抬头看向面前的这三张脸,看着她们脸上的关心,担忧,疑惑,她觉得,世间万物再好,也不及这三个人脸上的一分表情,她轻缓一笑,说,“因为舍不得姐姐们。”   一句舍不得,让三个女子顿时红了眼眶。   宋清娇说,“傻妹妹,再算你嫁人了,你也还是我们从小最疼爱的妹妹,谁都不能欺负你。”   宋明艳点头附和,“是这样,谁敢欺负你,我跟他没完。”   宋昭昭捏着帕子说,“段萧这个人,其实还是挺好的。”   宋繁花听着她们三个人前后不对头的话语,其实是知道她们是关心则乱,尤其是宋清娇,她想的多,考虑的多,她觉得段萧是冲着她宋府财富来的,断然不会对她好,怕她往后会以泪洗面,独守空闺,一生都不得幸福,可她不知道的是,宋繁花此生,不要情爱,不要床弟之欢,不要头衔名份,她只要毁了柳纤纤,翻了云氏,为此,她就算一生孤寂,枕榻难眠,无所偎依,也在所不辞。   宋繁花仰仰脖子,调皮地笑道,“反正一年后我才嫁他,这一年他要是惹我厌了,惹几个姐姐们不顺眼了,我就不嫁。”   宋明艳笑道,“好,就这样!”   宋清娇无语瞪着这两个人。   宋昭昭说,“有一年时间的观察也是挺好的。”   宋清娇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反正不管说什么,这亲事都是纸板钉钉的了,但看一年后吧,如果段萧真的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她是誓死都不会同意让六妹嫁的,想到这,宋清娇松了一口气,又让丫环把赶出去的仆人们叫进来,把零食果酒凉露摆好,四个姐妹边吹着凉风边吃着果食边怡然快乐地聊着天。   相比较于宋府这边怡乐的天地,柳府那里,今晚不太安宁。   柳绍齐从天琴阁回来把自己关在折花居,一关就是一下午,中午没有吃饭,晚上也没有吃饭,柳纤纤坐不住了,她冲柳元康说,“爹,我去看看绍齐。”   柳元康说,“不用管他。”   柳纤纤蹙了蹙秀丽的眉,“可他两顿饭都没吃。”   柳元康闻言抿唇道,“他能让自己饿着吗?就是所有人都在饿肚子,他也不会让自己饿着肚子,不用管他,他饿的话会自己找东西吃。”说着,从手边的书扉里拿出一张笺纸,递给她,“这是刚刚得来的信息,前朝朱氏有一个神匠打铁手,他曾经为朱帝打造了一把至神传奇的尚方宝剑,那是朱帝坐拥江山的佩器,虽然朱氏覆灭了,这把尚方宝剑归了当今皇帝,可那个打铁手手中还有天外陨落的飞银,那飞银还能再打造出一把绝世神兵,王爷已经派密探暗查多年,如今,他查出,那个打铁手就在衡州。”   第33章 送琴送情   柳纤纤伸手接过笺纸,一字一字看完,看完后她拿出火折子,将笺纸烧毁,等灰烬全落在废筒里,她才拍拍手,说,“既然是王爷要的,那女儿定然会把他找出来。”   柳元康沉声道,“虽说人在衡州,可毕竟十年了,那个人如今是个什么模样谁都不知道,而且衡州也不小,找一个人就如大海捞针,爹的意思是,你让宋世贤帮你找。”   柳纤纤一愣,“宋世贤?”   柳元康点头,“宋府商号遍布衡州大街小巷,不管是哪条街都有他的铺子,放眼整个衡州,就是段萧,他也不敢保证每条街每条巷都有他的人,所以,要说找人这件事,不是衙门,就是宋世贤最快。”   柳纤纤默了默,慢慢道,“那女儿想个由头去找他。”   柳元康“嗯”了一声,冲她摆手,“那就下去吧,等找到人你再来我书房。”   柳纤纤轻应一声,退开,等她出了柳元康的书房,却没有回自己的凤凰居,而是转步去了折花居。   折花居里,柳绍齐仰头站在半扇大开的窗前,盯着外面的天光云影,此刻,夜色昏黄,月悬影坠,拖曳的星空上一片亮晶晶的白,本是令人心神向往的池河,奈何,如今看在柳绍齐的眼中,却只感有一股凉嗖嗖的冷。   宋小六为什么会躲他呢?   昨天姐姐从宋小六的及笄宴上回来,对他说宋小六变了,让他不要再与她疯闹,他原本是不信的,可今天伞骨一事,天琴阁楼一事,他已然看明白,宋小六确实变了,他不喜欢宋小六变的聪明市侩心机满腹。   可她若真变了,他要怎么办?   柳绍齐肃静着脸站在那里,内心翻腾着各种纠结的情绪,天大地大,家家都有难念的经难解的事,可在他柳绍齐眼里心里,唯一难解的事和人,只有宋小六。   不单因为宋小六是他爱的女人,更重要的是,她姓宋。   既是姓宋,那未来,必然要走向灭亡。   所以,为了爱她,他小心翼翼,历年来的所有城府心机都用上了,一方面为了保她快乐无忧,一方面也为了保她往后的路不会凄苦。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活在他的手掌心里,不曾跳出,可今天……脱手了。   柳绍齐紧紧拧巴着眉头,冲立在窗户外面的九山说,“给我拿酒来。”   九山问,“少爷,你都两餐没吃饭了,不饿啊?”   柳绍齐说,“不饿。”   九山抿抿唇,觑一眼立在大木窗后的少年,说,“那我去拿酒。”   柳绍齐没吭声,九山扭头就往折花居外面走,还没走出院子,就与迎面走进来的柳纤纤碰上了,他连忙上前一步,喊一声,“大小姐。”   柳纤纤看着他问,“去哪儿?”   九山道,“少爷想喝酒,我去酒窑里拿酒。”   柳纤纤眉头微蹙,她问,“绍齐可用饭了?”   九山摇头。   柳纤纤便道,“拿酒的时候顺便备点饭菜来。”   九山应是。   柳纤纤抬腿往院内走,走到正堂屋前,看到柳绍齐一个人站在窗后仰脸望天,他身边一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周围寂静无声,只有夜风偶然飘过树枝的婆娑声,而窗口处的少年,蓝衣冷然,不复平日里的吊儿郎当,她便扬声喊道,“绍齐。”   柳绍齐听到有人唤他,从沉思中回神,看到柳纤纤进了他的院子站在堂屋前,他应了一声,“姐。”   柳纤纤问他,“在想什么?”   柳绍齐看看天,又看看她,最后拂了衣摆,从屋内出来,他一出来,柳纤纤就吩咐红央说,“去冰窑里取些冰来,等会儿九山拿了酒,给酒里泡一点儿。”   红央应声,转身就去取冰。   柳绍齐走到柳纤纤面前,问她,“你来做什么?”   柳纤纤却反问他,“今天见宋繁花了?”   柳绍齐抿了一下唇角,瞪她一眼,扭头走到凉石椅上坐下,坐下后就一手支着额头,一手扬起,从空中折出一段长枝来,攥在两指之间,在石桌上写写画画。   柳纤纤见他这般,笑着往他对面一坐,说,“果然见宋繁花了。”   这是肯定句。   柳绍齐不轻不重地“嗯”一声,“见了。”   柳纤纤问,“那你怎么看上去不大高兴?”   柳绍齐对着石桌上他画出来的那个四不像的人头重哼一声,哼罢,才说,“今天没揍到她,心情不爽。”   柳纤纤笑问,“为什么没揍着,她不是每次都打不过你?”   柳绍齐皱皱眉,摔掉手上的树枝,擦掉石桌上那个四不像的女人画,闷道,“不明白为什么。”   柳纤纤眯了一下眼,正要说话,九山拿了酒来,还有几盘小菜,不一会儿,红央也拿了冰来,冰与酒一掺杂,凉气与香气就铺面而来,柳绍齐闻着这酒香,一扫脸上阴郁之气,笑道,“姐姐今日就与我痛饮一壶吧。”说罢,喊,“九山,你也来。”又看看红央,道,“你也一起。”   红央见柳绍齐这般高兴,目光转过去瞅了一眼柳纤纤,柳纤纤冲她点了点头,红央便笑着说,“奴婢酒量浅,就陪少爷喝两杯。”   柳绍齐朗笑道,“一杯二杯皆可。”   喝了酒,吃了饭菜,柳绍齐的心情就宽许了不少,关于宋繁花带来的烦恼一下子就埋进了酒桶子里,等柳纤纤带着红央离开折花居,柳绍齐就吃饱喝足呼呼大睡了。   九山关上门,站在堂屋门前的石阶上,轻叹一声,这宋繁花是撞鬼了吗?少爷必然是知道她撞鬼了,所以才这般忧心。可,撞了鬼,还能回魂吗?   宋繁花在宋清娇的院子里与宋明艳和宋昭昭聊天聊到夜深,几个姑娘们都乏了,打着哈欠,各自离开去睡觉,宋繁花带着绿佩回自己院子,一入院子就看到环珠站在廊灯下,没等环珠开口,她就先道,“今日你们也陪我累了一天了,就不必再守夜,都回去洗洗睡。”   昨天是环珠守夜,今天是绿佩守夜,绿佩一听,道,“就算不守夜,奴婢们也要伺候小姐睡下的。”   宋繁花说,“今日不必了。”   绿佩拧眉,“可是……”   宋繁花抬了抬手,打断了她要说的话,“你们不累我累,不想再折腾了,我洗把脸就睡下,明日起来再洗澡,你们备好明天用的东西,早点来伺候我起床就行了。”   说罢,推开堂屋的门,然后又反手关上。   环珠和绿佩只得退了下去。   一回到下人房,环珠就坐在桌子前,盯着眼前的油火,问同样坐在桌前盯着油火看的绿佩,“你有没有觉得小姐今天在老刘铁铺里说的话很奇怪?”   绿佩道,“是奇怪。”   环珠瞥她一眼,说,“还有更奇怪的呢,今天小姐去天琴阁,让姜小莫画了一副柳纤纤的美人画像,送给了大少爷。”说罢,顿顿,又道,“你我二人伺候小姐也有好几年了,从贴身伺候开始,小姐都对柳纤纤厌恶到骨子里,不说她的画了,就是她呆过的地方,小姐都不屑踏入,可今天,小姐居然夸赞那副画很好,夸赞也就罢了,她居然会把柳纤纤的画像送给大少爷,不说我们了,整个衡州的人都知道,小姐恨不得把柳纤纤从大少爷的眼中拔掉,她怎么会给少爷送一幅柳纤纤的画像!真是好诡异。”   绿佩听罢,嘴角抿了抿,她又何尝不知道自家小姐变得稀奇古怪,令人难以揣度,不说环珠那边,就单她这边,今天听了小姐说的九环镖后她就备为吃惊,尤其小姐说话的那语气那姿态,完全像是用过似的,可,小姐何时会武功了?她怎么不知道?   诸多难以理解之事,让两个丫环困惑莫名。   环珠跟绿佩坐在油灯前,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两个人同时一叹。   绿佩说,“不知道为何,一场及笄宴就让小姐转了性子,完全也像变了个人,可不管她怎么变,她还是我们的小姐,还是宋府六姑娘,所以,我们好好听令就是,小姐让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是生是死,全凭小姐做主。”   环珠怔怔,轻点了一下头,“嗯。”忽地想到什么,那脸上覆的疑惑散去,转成一丝笑,“要说小姐性子转变是好事还是坏事,我觉得是好事一桩,今天在天琴阁楼里,我可是第一次见柳绍齐被小姐气着呢。”   绿佩一听,也收起脸上猜测不明的情绪,笑道,“是吗?难道不是小姐被柳绍齐气的脸红脖子粗?”   环珠摇头,“不是。”然后她就把今天发生在天琴阁楼里的事情说了。   绿佩听罢,笑道,“你今天去买伞那会儿,小姐也对柳绍齐撒泼了,把他砸的可狠了,后来小姐要去找你,非要走柳绍齐所在的那条道,若是以往,我怎么劝小姐都不会听的,可这一次竟然听了。”   环珠轻啊一声,问,“小姐今天砸柳绍齐了?”   绿佩笑道,“嗯呢。”   环珠问,“砸到了?”   绿佩点头,“砸到了,用柳绍齐的伞砸的。”   环珠笑,“难怪今天柳绍齐冲进来就冲小姐横鼻子竖目的,原来是被小姐砸了啊,哈哈,砸的好,谁让他一天到晚见到小姐就欺负小姐的,而且回回都把小姐欺负的哭天呛地,这下子,风水轮流转了吧。”   绿佩大笑,“是这个理。”   环珠道,“小姐这一变,我倒是真的高兴。”   绿佩说,“希望不是昙花一现,不要没维持几天又变回去了。”   环珠摇头说,“不会的。”   绿佩道,“但愿。”   环珠冲她笑笑,站起身,撑了下懒腰,说,“也不早了,小姐说明天要早点儿起来伺候她起床,不知道明天小姐是要做什么,所以还是早点睡吧。”   说罢,她就去打水冲凉,准备睡觉。   绿佩也去打水冲凉,睡觉。   宋繁花关了堂屋的门之后一个人走向左侧的琴房,琴房与书房合为一体,半边搁着冰丝禅琴、搭方脚椅,半边立着案几、书桌、陈列柜,从昨天重生到现在,她都没有机会来好好看一看她曾经最不喜欢的琴和书。   前世,那个男人说,琴乃知音,书乃智囊,棋为人生,画为点缀,所以,在他的心中河山,杜莞丝是他的知音,秦暮雪是他的智囊,柳纤纤是他的人生,宋繁花……只是点缀。   呵,好一个点缀,所以,可有可无,死不足惜吗!   宋繁花缓慢走到冰丝禅琴旁,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弹了一下那白色玉寒的琴弦,弦声悠悠低沉,短促而破碎,宋繁花闭了闭眼,慢慢五指合力,注入一股内力于弦面,刹时,一股惊涛骇浪之声拍岸而来,却不是震响四周,而是向着琴里迸射,随着“咔咔咔”的三声巨响,上等的冰丝禅琴裂出缝隙,古文面拼接错位,丝弦尽断。   宋繁花收回掌力,看着那琴架,抬脚一踹,将其踹倒了。   她拍拍手,转身回到寝阁,洗洗睡下。   第二天,绿佩和环环还没有来伺候她起床,宋昭昭却是先一步敲响了她的房门,宋繁花打着哈欠,睁着睡意惺忪的眼,满头青丝垂在肩侧,上身靠在床头,一只胳膊搭在支着的腿上,一只手不停地掩着唇打哈欠。   宋昭昭推门进来的时候原本是带了一点点儿怒气的,可如今看到宋繁花这模样,又有点于心不忍,她绞了绞帕子,问,“六妹妹还没睡醒吗?”   宋繁花困顿道,“五堂姐怎么这么早?几时了?”   宋昭昭道,“快卯时了。”   宋繁花又是一个哈欠出口,慢幽幽道,“五堂姐平时都是这么早就起的吗?”   宋昭昭面色微微一变,颊面掩了一点儿红,若照以前,宋繁花定然看不出她这表情是为何,可如今,她即便困顿着,也十分清楚,宋昭昭为何会这般。   因为,宋昭昭喜欢宋世贤。   前世宋繁花懒惰叛逆调皮又乖张,她从来没在太阳升起之前起过床,也就不知道宋昭昭每日清晨都会给宋世贤准备早茶,后来柳纤纤发现了端倪,利用这一点儿,毁了宋世贤,而宋昭昭,因为成为了宋世贤的女人,爱入了魔心,成为了柳纤纤手中的刽子手,要说宋府灭门,宋昭昭还真的是帮凶呢。   宋繁花眼底微冷,可到底,宋昭昭是她的五堂姐,因为爱上了不该爱的人,才变成了后来的模样,她原本也是极为善良的。   宋繁花看一眼宋昭昭的脸色,笑道,“五堂姐这习惯很好。”   宋昭昭一愣,问,“什么习惯?”   宋繁花道,“早起啊。”她笑了一笑,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五堂姐每日都起这么早,从来没饿过肚子吧?”说到这,她撇了一下嘴,“你都不知道,我经常饿肚子的。”   宋昭昭一开始冲进来的火,后来的于心不忍,碰上宋繁花的这最后一句话,顷刻间都化成了无奈一笑,她捂着帕子,笑道,“谁让六妹妹每天都起那么晚的?起晚也就算了,留你的早饭也不吃,不饿肚子才怪。”说着,问她,“还困吗?”   宋繁花实诚道,“还有点。”   宋昭昭便道,“那你再睡。”   宋繁花摇摇头,把腿平躺下来,手收回去,支着床,准备下地。   宋昭昭立马问,“不睡了?”   宋繁花一面低头找鞋子,一面笑道,“不睡了,我今儿可不想饿肚子。”   宋昭昭本来想说一句,“就算不想饿肚子,也不用起这么早”的话,可这话还没说出口,寝阁外就传来了脚步声,接着珠帘哗啦一声响被人掀开,环珠走了进来。   她一进来,看到宋昭昭在此,怔了一下,连忙行礼,“五小姐。”   宋昭昭笑道,“环珠啊,你家小姐变勤快了,你再不来,她要自个穿衣穿鞋了。”   环珠反应也快,知道这是五小姐打趣自家小姐的话,在宋府,但凡下人,都知道这几个主子里,就属自家小姐最懒,她笑着说,“不是小姐变勤快了,而是奴婢们起晚了,也可能是因为小姐看到五小姐来了,心里高兴,就迫不及待地要穿鞋。”   宋昭昭笑着看她一眼,对宋繁花说,“还是你的丫环,最护你。”   宋繁花傲娇道,“那必然的啊。”   宋昭昭又笑了声,转头拐到寝阁外面,坐在外待区的方桌旁边,等环珠伺候好宋繁花穿了衣净了面出来,她才随着她们一起往外走。   刚来到正堂屋,就看到绿佩慌慌张张地从琴房跑出来,见到宋繁花,她大惊失色道,“小姐,你的琴怎么碎了?”   她一脸惊恐,宋繁花却一脸平静,她淡扯了一下桃花色的广流袖,晨起的容颜亮丽逼人,容光焕发,眉黛如远山之雾岫霞飞媚,面若桃花,胭腮淡薄,却难掩其卓然风华。   绿佩微微一愣。   宋繁花扬眉道,“哦,你说那琴啊,昨儿我睡到半夜,忽然梦到白天里在天琴阁楼听到的琴声,就心血来潮去弹一弹,结果,这破琴,一个音调都整不好,简直气死我了,既然不中用索性我就把它砸了。”   她说的轻描淡写,气火冲天,绿佩、环珠、宋昭昭三个在场的人都听得目骇。   宋昭昭问,“你砸了冰丝禅琴?”   宋繁花朗声毫无愧色道,“砸了。”   宋昭昭看着她,无语了半天才慢吞吞道,“这冰丝禅琴是大哥特为柳纤纤求来的,女子弹琴,惯常手腹磨茧,失却美态,而这冰丝弦,摘取望天峰峰壁的千寒石蝉产出的冰丝所炼,能减缓手腹擦茧,份为珍贵,可以说,天下间极属难得,当时,我记得是柳纤纤的及笄宴,大哥拿出这琴要送于她,结果,你一看到,偏说自己喜欢,非要夺来,死活不让大哥送给柳纤纤,大哥当时纵容了你,把琴给了你,转送了别的东西给柳纤纤,可自从你得到这琴后,我们却从没见你弹过,如今倒好,你就是一个心血来潮,一个弹不好,就把这么宝贵的琴给砸了,你……你真是……要是大哥知晓了,必定要责罚你的。”   宋繁花撇撇嘴,丝毫不在意地说,“大哥才不会责罚我呢。”   宋昭昭哼道,“我才不信。”   宋繁花笑笑,“我昨天给大哥送去了一副柳纤纤的画像,他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责罚我?要说这琴珍贵,那也只限于当时,如今,这琴怕也早不在哥哥关注的范围里了。”   宋昭昭听到这里,忽的就想起自己来找宋繁花的目地,是了,为了那幅画。早上的时候,她去东院给大哥送早茶,敲门进书房后,一抬眼就看到原本挂着丹青墨画的地方换上了柳纤纤的人像,她惊愕之余问宋世贤这画是哪里来的,宋世贤说是环珠送来的,她听后当即就放下了茶盘,跑来南院了。   宋昭昭攥着帕子,问宋繁花,“你为什么会给大哥送一副柳纤纤的画?”   宋繁花说,“大概猜着哥哥今天会打我,所以提前送了。”   宋昭昭内心其实很生气,她很想冲宋繁花发脾气,冲她怒,骂她多管闲事,以前不是死活不让宋世贤的周围出现一点点跟柳纤纤有关的东西,如今倒好,她竟亲自送了宋世贤一副柳纤纤的画!   宋昭昭强忍住自己心中的愤怒,问她,“你不讨厌柳纤纤了?”   宋繁花哼道,“自是厌的!”   宋昭昭便不理解了,“那你做什么给大哥送她的画像?”   宋繁花道,“我觉着让大哥天天对着那画看,看的久了,时间长了,他可能就觉得柳纤纤也没什么与众不同了,不就是一张美人皮,天天看,总会厌的吧?”   宋昭昭一听,愣了愣,“你怎会生出这样的想法来?若是大哥天天看,越看越喜欢呢?那你岂不是白白地为柳纤纤锦上添花了?”   宋繁花抿了抿唇,眉间拢了一抹愁色,“会吗?”她道,“我以前觉得姜小莫长的很漂亮,特别喜欢他,每次去天琴阁都要在他房里呆半天,其实我对琴棋书画都不懂的,只是纯粹喜欢看他,但昨日去,我竟觉得他也就那样,当时我就想着,兴许是我天天看他,把他从天上看到了地下,从一眼惊奇变成了普普通通,所以,我就让他做了一副柳纤纤的画送给哥哥,想着哥哥也会跟我一样的。”说到这,她又忧心满面,“可五堂姐说的也对,要是大哥跟我恰巧相反,越看越喜欢呢?”说到最后,她越发的怀疑这个可能性很大,一张漂亮的小脸皱成了包子。   宋昭昭见她这般,真真是一句苛责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她也是好心,想要让宋世贤彻底不喜欢柳纤纤,可她不知道,大哥对柳纤纤的心,岂是一副画看看几日就会淡的?   宋昭昭轻叹一声,扯了一下兀自抓着头纠结个不停的宋繁花,说,“送都送了,大哥到底如何,那就不是我们能猜想到的了,也许会淡了对柳纤纤的情呢,是吧?”   宋繁花心中很清楚,宋世贤对柳纤纤的情,不会因为看了几日她的画就会淡,也不会因为她处心积虑接近他而淡,她要的效果是,宋昭昭对柳纤纤的绝对敌对。   如今的宋昭昭心中只是仰慕宋世贤,还没到非君不可,死去活来的地步,所以,她还有救。   前世的时候,因为宋繁花极为厌恶柳纤纤,那是片刻容不得宋世贤与柳纤纤多呆一会儿的,柳纤纤每每入宋府,都是在宋繁花外出出门的时候,可她在府上时,宋世贤思念佳人又见不着,宋昭昭就陪伴在了身侧,时日久了,自然越发的深陷其中。   其实,宋昭昭爱慕上宋世贤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宋昭昭从小就没有父爱,宋阳夫妇自十年前从上京回来就闭锁在了北院,几乎足不出户,宋昭昭得不到父爱,她所有的父爱都来源于宋世贤,宋世贤为人温和亲善,仪表堂堂,也是衡州城中的翩翩公子,而宋昭昭不是别人,是他的亲妹妹,他对她自然别比人更加的温柔和亲善,宋昭昭在日积月累的陪伴下爱上他,实乃人之常情。   这一世,她不会再让宋昭昭对宋世贤产生那种不该有的爱情。   宋繁花沉默了一瞬,抬起头来看向宋昭昭,眉心依旧揪着,“希望大哥会如我们姐妹所愿,不再喜欢那柳纤纤。”   宋昭昭轻轻应着,“必会的。”   宋繁花顿时就欢呼起来,脸色一会阴一会笑,真如那婴儿的脾气一样,善变多化,她笑道,“走,先去吃饭,吃罢饭我们出去玩儿。”   绿佩紧跟着提醒一句,“小姐,那砸破的琴?”   宋繁花冷声哼道,“摔了就是。”   绿佩怔了怔,觉得自家小姐真是暴殄天物,那可是冰丝禅琴,她说砸就砸,说摔就摔,还真不当回事了?虽然心里这般想的,她却不敢说出来,低应一声,去收拾被宋繁花用内力震断的琴。   环珠随着宋繁花,跟宋昭昭还有她让守在外面的两个丫环一起,去了膳堂。   用罢饭,时间尚早,宋繁花拽着宋昭昭,去外面玩了。   此刻,太守府邸,段萧与往常一样,一个人坐在饭堂里吃饭,今天没有韩廖来叨扰,他周遭很清净,吃过饭之后他带了一个随从去公署,还没走出门,迎面就与风尘仆仆归来的无方撞个正着。   段萧看他一眼,转身就掸了一下袍袖,对他道,“随我进来。”说罢,又冲随从吩咐,“暂时不去公署了,你去看看那边有没有事,若有事,再来回禀于我。”   随从应声,出门往公署的方向去。   无方跟着段萧进到府中,一入院,段萧就开口问,“今天有没有收获?”   无方摇头,沉声说,“柳纤纤跟柳元康昨日白天与晚上都没有出柳府,但是柳绍齐,昨天白日的时候带着九山去街上晃荡了一圈,碰到了宋繁花,之后又去了天琴阁,在天琴阁楼呆了有半日时景,又回去了,回去后就一直没再离开过。”   段萧眯眼,双手往后一背,“也就是说,这将近大半年的日夜探查,都是白费的。”   无方惭愧地低头,“是属下办事不利。”   段萧摇头,喟然道,“不是你办事不利,你的能力我很清楚,是对方太狡猾了,而柳元康一家子人也个个精明,办事滴水不露,让你查了这么久都没查出个眉目来。”   无方道,“少爷不如直接问罪柳元康。”   段萧问,“问他何罪?”   无方说,“寻个能让他万死都不能脱身的由头。”   段萧闻言一笑,笑罢仰起头来看天,郁郁闷闷地道,“他柳元康一不爱赌,二不爱财,三不爱色,四不欺人,五不干丧尽天良之事,六不怼人言,七不辱贤良,八不造兵,九不谋反,你让我寻哪种由头问他罪?他若那么好治问罪,我又何尝会韬光养晦这么多年,任他柳府在我眼皮子底下蹦哒那么久却又无法根除。”   无方说,“不能拿捏柳元康,至少,还有柳纤纤跟柳绍齐,这两个人,随便一个人犯了事,也是要连累他的,而他一倒,衡州就没有朝廷的爪牙了,到时候,少爷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段萧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可柳纤纤跟柳绍齐,一个聪慧美丽,几乎令所有衡州城的男儿都倾慕,一个纨绔潇洒,却精明城府,这两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再加上柳纤纤深得宋世贤的喜爱,他若贸然动她,必然会引起宋世贤的不满。   暂且,他还不想与宋世贤翻脸。   再者,他已经向宋繁花提亲了,往后,宋世贤就是他的助力,他没道理为了一个柳纤纤把自己的助力给生生拔掉,这不科学。   段萧抿抿唇,说,“既然柳府的人那么能藏,就让他们再藏一阵子,等换完衡州城内的眼线,再来好好与他们算帐。”说到眼线,他冲无方问,“如今,已是换了第四人了吧?”   无方点头,“是。”   段萧冷笑,“也不知道这衡州城内到底有多少云家人的眼线,到底是云家人的还是天家人的,还真不好说,不过,已过了小半个月,怎不见七非来汇报?莫非,这小半个月,她竟是连一个人也没找出来?”   段萧摸摸下巴,深思不疑。   无方道,“七非若是都找不出来,那就再也没有人能找出来了。”   段萧面色沉凉,负在身后的手一下子撑开又一下子握紧,反复几次之后,他倏地转过身,慢腾腾地往小方丘上去了。   无方见此,连忙抬腿跟上。   到了小方丘,段萧盯着丘坯上那块半人高的石碑上刻着的段宗铭三个字,目色阴阴沉沉。   无方站在段萧的身后,他能感觉得出来面前这个男人的隐忍和痛苦,也能感受到他迫切的心思和复仇的信念,可他太过谨慎,也知道哪怕他如今看似好像掌控了整个衡州,但其实,他在别人的掌控之中,所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处在随时被人宰割的地位,谁会心甘情愿?   无方冲前面的背影说,“除了汇报柳府之事,属下还有一事要对少爷说。”   段萧闻声没动,只道,“什么事?”   无方道,“关于宋六姑娘的。”   段萧眉头一挑,侧过肩膀看他,“宋繁花?”   “是。”   “她能有什么事?”   无方想了想,低声附耳过去,在段萧耳边说了一段话,说罢,段萧讶异惊奇,他挑眉道,“你说,你昨日发现宋繁花很可能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无方郑重点头,“嗯。”   段萧盯着他,半晌,忽地笑出声,“我不信。”   无方急道,“少爷,我说的是真的,昨天我跟在柳绍齐的马车后面,亲眼目睹了宋繁花把柳绍齐的伞骨震断一幕,后来,我见柳绍齐去了天琴阁,与众女子赌钱,就趁空想看看宋六姑娘出门做何,结果,一出来,却追不到她的气息了,少爷是知道的,在衡州,只有宋繁花一个人的气息是有樱花香的,其她女子即便用了香薰,也不及她身上的半分香,我以为寻着这香,必然能找到她,结果,她竟是隐去了。”   段萧听了这话,关注点却不是在宋繁花身上,而是在他身上,他问,“你昨日盯梢柳府,中途离开去追了柳绍齐,又中途离开去追了宋繁花?”   无方道,“是啊。”   段萧冷冷瞪他,“所以,你怎么就知道在你离开的时间段里柳元康没有出门,柳纤纤没有出门,柳绍齐又仅仅只是在赌乐,却没有做别的事?”   无方呆了呆,他说,“我有留下方信。”   方信是无方的影子,也相当于他的第二只眼,素来不会脱离无方的身子,若非要出来,那也是用着无方的容貌,所以,一般人是发现不了异样的,但段萧听了,却怒声道,“脱影术会耗损你三层修为,必须要有十日的静休才能恢复,不然,下次再施脱影术,你必要受其反噬,我跟你说过,这种术法不到生死关头,不许滥用,为什么你每次就不听呢!”   段萧很气。   无方却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说,“当时的情况只能如此了。”   段萧气哼道,“往后盯梢这事,你不必做了。”   无方一愣,问,“为什么?”   段萧冷道,“就你这样的盯梢,盯一年你也盯不出异常,老是给敌人可趁之机就是给自己插刀,我倒是不知道你之前也这般马马虎虎,不然,早就不让你做了。”   无方很无辜,他辩解说,“我就昨日用了一次脱影术,之前从没有的。”   段萧却不管,扬手命令他,“等会儿你就去净尘寺静休十日,恢复功力后再出来,关于盯梢这事,我会让旁人去做,你就不必干预了。”   无方还想力争一下,段萧却是看也不再看他,转身拂袖,大步离开。   无方无奈,只得去了净尘寺,静休。   段萧出了太守府邸,沿着眼前的道路往公署的方向走,走着走着,就碰到了宋繁花和宋昭昭还有她们的婢女,两个小姑娘和三个丫环正在琴坊前挑琴,段萧要去公署,必然要经过繁华热闹的市街,是以,碰到她们,他倒也没什么意外,只是在看到宋繁花素手挑着琴弦时,他笑着问一句,“六姑娘会弹琴吗?”   宋繁花横怼他一眼,“不会。”   段萧笑道,“那就不要挑琴了吧,选一些女儿家用的,你喜欢什么,我送你。”   宋繁花还没接话,宋昭昭就先一步开了口,她看着段萧,笑言,“段公子是想送六妹妹订亲礼吗?我可是听说,昨日你去府上下聘,什么都没带呢。”   段萧听闻此话,笑着看她一眼,又看向宋繁花,“六姑娘不惜下嫁,这是段某的福气。”   宋繁花冲他翻了个大白眼,“我是高攀。”   段萧伸手,又冲她的发丝摸去。   宋繁花怒目横眉,在他的手伸过来时飞快地往后退开,段萧没有摸到,耸了耸肩,“见你珠钗有点斜了,帮你扶一下而已。”他挑眉睨着她,眼角在笑,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慢声问,“你在怕什么?”   宋繁花冲他哼一声,不回话,也不搭理他,直接拉着宋昭昭扭头就走。   宋昭昭疑问,“不是说你挺喜欢这玉简丹琴的吗,怎么不买了啊?”   宋繁花扯着她的手臂,不顾周围人投来的各种面面相觑的视线,朗声笑道,“刚不是有人说了要为我买?我干嘛还要自掏腰包啊。”说罢,声调一提,越发的哄亮爽朗,带着兵马铁戈女子特有的飒爽英姿,扭头大笑道,“段公子,今天既是遇上了,那这琴,你便为我买了吧?送琴,送情,你这心意,我领下了!”   第34章 碧海青阁   宋繁花扭头间长发飘飞,头上的玉珠映在白日烈阳下璨然生烟,照在她一袭桃花色的衣绯上,顿时生出片片桃花来,让这一条夏日盛放的街道顷刻间就变成了春意盎然的花街。   段萧眯了一下眼。   宋繁花却是又如翩跹的蝴蝶一般,消失在了拐道里。那一声大笑,那一句送情,让整条街道上的人都疯狂了,有人擦了擦眼,问,“刚那女子是宋府的六姑娘吗?我怎么觉着她好像不是啊。”   有人道,“是她是她!”   又有人道,“变得比以往好看多了。”   有人笑着接话,“听说前两天及笄了,果然是女大十八变吗?”   陆陆续续的声音在街巷上流蹿,这次也全都是关于宋繁花的,可比之以往那些不堪入目的话,如今的话,却都是对她那扭头一瞬间的英姿的大赞,当然,也不乏有少数人对她的话揣度起来,然后,看向段萧的目光就格外的崇敬。   尤其,刚刚宋府的五姑娘说了什么?她说段萧去了宋府向宋繁花提亲!   能向宋繁花提亲的男人,敢向宋繁花提亲的男人,这世上,果然是有的吗?   众人虽然被宋繁花刚刚那一瞬间的仙人之姿所惊艳,可没有忘记那十几年岁月里她的各种不堪、叛逆、反骨、被人嘲笑的样子,是以,作为八卦群众的市民们又开始为段萧忧心起来。   段萧是谁?   衡州太守,当地父母官,他们头顶的青天,而如今,这片青天要被宋繁花那片乌云给蒙羞了,这可如何是好?   众人忧心满面。   段萧却似乎感受不到大众们的心,见宋繁花离开了,他就收回视线,看向她刚刚触摸过的那架琴,琴不是好琴,却份外漂亮,玉简白,丹青釉,银光丝弦,非凡贵气,段萧伸手触了一下那琴弦,弦丝清清凉凉,单调细腻婉转,倒是很适合这个炎炎夏季弹,他收回手,冲站在铺前的老板问,“这琴多少钱?”   那老板看着他,脸上十分为难,“大人,我这琴不卖的。”   段萧眉头一挑,原本落在琴面上的视线悠悠然地抬起,看向面前的人,一个中年汉子,面容削瘦,穿着最普通的长衣,属于那种很市井小民的衣着,一眼瞧去,就是一低层大众的样子,他站在半腰高的柜面后,头伸出一点儿,冲段萧很抱歉地说,“大人,我这琴不卖。”   段萧问,“为何不卖?”   老板道,“还没完工,差一点儿油料。”   段萧轻笑,“你别框我,没完工的琴你会摆在外面卖?到底是不卖我,还是没完工啊?”   老板立刻诚惶诚恐道,“大人能看上小店的琴,这是小店的荣兴,我哪能不卖你。”   段萧点头,“你确实不敢不卖我。”   老板顿时就没了话音。   段萧问他,“多少钱?”   老板苦丧着脸,“大人,这琴没做好,我若卖给了你,往后在弹的过程中出了问题,小民我可是担不得这罪的啊。”说罢,他想了一会儿,说,“要不这样好了,大人若真喜欢这琴,小民给你留着,等琴彻底完工了我亲自送到府上去,可行?”   段萧道,“不妥。”   老板立马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冲他鞠头哈腰,“大人不要为难小民。”   段萧挑眉睨他,“你琴既是没完工,为何摆外面?”   老板一听,顷刻间就要抹泪了,他后惊后怕地说,“还不是因为宋六姑娘,她一冲到店铺就翻箱倒柜,明明做好的琴摆在外面她不看,偏要拿我这没完工的琴,再说了,这琴也是早先别人就定下的,我完工后还要交付给对方,宋六姑娘不管不顾,像强盗一样抱在手里非说喜欢,要不是大人经过这里,小民怕是要得罪她了。”   段萧好笑地问,“你很怕她?”   老板叹道,“整个衡州,但凡是做小本生意的,没有不怕她的。”   段萧扬扬眉,心想,宋繁花到底是蠢名在外还是凶名在外?这小小的一个店铺老板都对她诸多忌怕,一个弱不经风的女子能做到这般,真是……要他怎么说好呢!   段萧对老板问,“你说这琴原先有人定下,是谁定下的?”   老板道,“天琴阁。”   段萧眼角微眯,淡薄的唇微勾,“天琴阁?”   “是。”   段萧没追问是哪个人定的,只掸了掸手,轻轻扬扬道,“你刚也听到了,这琴是我要送给宋六姑娘的礼物,你若不卖我,那我拿什么送她?我若食了言,岂非是丢衡州太守府的脸?”   他把衡州太守府都搬出来了,老板越发的噤声不敢言。   段萧今天没带无方,随从又早一步打发去了公署,是以,他自己从袖子里掏钱,掏出一张银票,票面上的数值是五百,他将银票递给老板,“这钱够不够?”   老板哑然半晌,盯着那张银票,百般纠结,最后终是无奈地伸手,接了银票,道,“还差二百两。”   段萧又从袖子里掏出面值小一点儿的银票,给他三张,三张总共是二百一十两,多了十两,老板说给他找钱,段萧道,“不用找了,就当是给你的跑腿费,你这琴既是天琴阁定的,那如今卖给了我,你必然要跑一趟天琴阁去说明原委的吧?”   老板幽幽叹道,“是要去说一声的。”   段萧笑了一声,说,“辛苦你了。”语落,又道,“把琴给我包起来吧。”   老板抱着琴进屋。   段萧抬眸,“就在外面包吧。”   老板抱着琴泊的手一顿,眼皮垂了垂,目光落在篆刻玉简的地方很久,才缓缓松开,进屋拿了布包,将琴包起来,递给段萧。   段萧接过,又看他一眼,走了。   老板站在柜后面看着他走远,直到他的身影完全的消失在了视野里,他才掸了掸袖子,转身进屋,一进屋,他就冲门内的小童说,“我去一趟天琴阁,你看好店铺。”   小童应声,他就立刻走了。   他来到天琴阁楼,找姜小莫。   姜小莫今天没有客人,他独自一个人坐在厢房里下棋,对面无人,没有敌手,他一个人下棋,却也下的津津有味,正在棋盘上杀至正酣,门被人敲响,他抬抬眸,摆弄棋子的手行云流水丝毫不停顿,只结结巴巴地问,“谁……谁啊?”   门外的守门奴役说,“小公子,是琴坊的赵老板找你。”   姜小莫一听,甩了手上的棋子,冲门口道,“让他,进……进,进来。”   守门奴役哎一声,推开门,让赵化青进了屋。   赵化青进去后,门奴将门合上,门一合,姜小莫抬手在空中拍了一掌,一掌过后,他稚嫩的脸上显出沉稳的厉色,眼神也由棉软小生换成了二月剪刀般的锋利。   赵化青在他施了力,封住门窗,以防外人偷听到谈话后,急急道,“公子,那把装了各路线人打探来的消息的琴被段萧买去了。”   姜小莫一听,脸色陡地一变,“你说什么?”   赵化青喟叹一声,将今天发生在琴坊前的事讲了一遍,讲罢,他道,“当时的情况,我压根拒绝不了,段萧非要买那琴送给宋繁花,还抬出太守府的头衔来,我实在是没办法。”   姜小莫脸色寒冷道,“你都不能在拿琴的时候,一个手不稳,将琴摔在地上?偏要让那段萧买去?”   赵化青轻啊一声,闷然道,“我……我没想到。”   姜小莫气道,“蠢货!”   赵化青脸一白,却连半丝脾气也不敢有,只万分着急道,“那琴一定得拿回来,不然,段萧若是发现了玉简里的东西,那我们埋在衡州的所有线人都会被揪出来,玉简里的每一份信息,都有署名的。”   姜小莫沉然道,“我知道。”   他撑着棋盘站起身,在房间里走了一圈,思索一阵子后说,“你先回去,先向每一个线人发一道临时调遣令,让他们找个由头离开衡州,待确保身份信息没有被段萧得知后再回来。”   赵化青应道,“好!”   姜小莫又说,“段萧那边我会想办法,你就不要再管了。”   赵化青点头,“我明白。”   姜小莫挥了挥手,赵化青就转身走了,他一走,姜小莫就松开了门窗的内力限制,又结结巴巴地冲门口喊,“来……来人。”   门奴听到他的声音,推开门,“小公子。”   姜小莫慢声结巴道,“我想……想去看……看看我姐,你……你去备……备轿。”   门奴得令,下去备轿,备好轿子,姜小莫就去了柳府。   宋繁花拉着宋昭昭在外面游玩,玩的大汗淋漓筋疲力尽,午时的时候回到府上,两个姑娘的脸都像蒸熟的虾子,红的份外诱人,宋繁花指着宋昭昭的脸,哈哈大笑,“五堂姐,你看你的脸,像大虾。”   宋昭昭也指着她的脸,呵道,“你还笑我呢,你自己的脸不也像大虾。”   宋繁花摸摸脸,脸很烫,她说,“明儿再也不出去了,晒死了,这衡州的夏天怎么就这么热呢。”   宋昭昭一边用手扇风,一边道,“夏天不都这么热吗?还有地方夏天不热的?”   宋繁花心想,当然有,琼州的夏天就不热,但云门的夏天比衡州的还要热,只是,这两个地方,以目前的宋繁花来说,她是没有去过的,所以,当不得宋昭昭说。   宋繁花笑了笑,道,“天大地大,总有一处清凉之地必是不热的,等哪日有机会了,我必带着五堂姐去寻觅一番,到时候,希望五堂姐不要乐不思蜀啊。”   宋昭昭指着她的额头轻嗤,“取笑我是吧?”   宋繁花无辜眨眼,“没有。”   宋昭昭哼道,“听出来你在拿我寻乐子呢,五堂姐不怪你,因为五堂姐知道,那纯粹又是你天马行空的想像,当不得真,好了,肚子饿了,去吃饭吧。”   宋繁花眯眼笑笑,提了裙摆奔入府内。   宋昭昭看她一点儿闺秀仪态都不顾的大大咧咧样,摇头冲环珠道,“快跟上去吧,小心她绊着裙角跌倒了。”   环珠应声,立马追宋繁花去了。   春景跟在宋昭昭身边,拿了帕子出来,给她擦额头的汗,春香在另一边扇扇子,两个丫环今日也跟着折腾大半日,等宋繁花跟环珠走不见了,春景才笑道,“六小姐真是好体力啊,大半日都没停过。”   宋昭昭道,“她疯惯了,哪里知道累。”   春香笑道,“六小姐天真活泼,令人羡慕呢。”   宋昭昭睇她一眼,“你可别当她面这样说,不然,她越发不知道自己像泼猴了。”   春香一噎,顿时不出声了。   春景收起帕子,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扶着宋昭昭去了饭堂。   吃罢饭,宋昭昭打算睡午觉,就回了自己住的西南院,宋繁花回了南院,宋清娇今天没出门,但她在帮着宋明慧整理宋世贤交过来的帐本,所以不在南院,而在宋明慧住的西院。   宋繁花回到南院,推门进去就让环珠把绿佩叫来,绿佩来了之后,宋繁花又让环珠去备水,她要洗澡,等环珠一走,她就问绿佩,“上午去老刘铁铺了?”   绿佩应道,“去了。”   宋繁花问,“高御铁可有明白我要做什么兵器?”   绿佩道,“高师傅听懂了,他让我转告小姐,说明日午时过后,让小姐你亲自去取。”   宋繁花眯了眯眼,说,“我知道了。”   绿佩看看她,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宋繁花问她,“还有别的话要说?”   绿佩小小地嗯了一声,抬起小脸来,轻声问,“小姐,你让高师傅做的那九环镖,你会用吗?”   宋繁花笑道,“往后你就知道了。”   绿佩还想追问,环珠已经打了温水过来,宋繁花就不再搭理她,脱了外裳,扯掉发钗,身姿轻盈地去了寝阁,在寝阁里泡了一盏茶功夫的温水浴,她换了里衣,躺到床上休息。   环珠和绿佩将木桶弄出来,关上门。   环珠今天跟着宋繁花在外面逛了大半日,也是又热又累,等把宋繁花洗过澡的脏水倒掉后,她冲绿佩说,“小姐那边你警惕些,我去冲个凉水澡。”   绿佩点头,“你去吧,小姐这里有我呢。”   环珠嗯一声,下去了。   绿佩守在一侧的耳房里,关注着寝阁里的动静,以方便宋繁花醒来第一时间进去伺候,只不过,宋繁花这一睡,竟是睡了整整一个下午,到了晚上,也不见起。   膳堂那边通传的丫环来了又走,绿佩无奈,只得去敲门。   敲了好几声都不见里面有人应,绿佩心中顿时犯嘀咕,小姐怎么这么能睡?她在门口迟疑了片刻,还是推开门,到床边去喊宋繁花。   刚靠近床边,还没掀起春闺罗纱,就听到里面传来嘶哑的呓语,“热……水……”   绿佩立马去桌边倒了水,端过来,一把拂开床纱帐,大声说,“小姐,水来了。”说话的同时,屁股往床架子边上一坐,一手扶起宋繁花的头,另一手端着玉杯喂她。   等宋繁花喝罢水,绿佩搁了玉杯,伸手一摸,摸到宋繁花额头的温度滚烫如火,她大惊,“小姐,你发烧了!”   她脸色倏变,飞快地跑到外面去喊人。   她这一喊一折腾,惊动了整个宋府后院,宋明慧、宋明艳、宋清娇、宋昭昭全都来了,还有她们的丫环们也一起来了,一下子,南院里挤满了人。   宋明慧一入院子就冲下人吩咐,“快去请吕先生过来。”   有人应声,立马去了。   宋明慧一脸沉稳地踏入南院,进了宋繁花的厢房,一进去就看到环珠和绿佩两个人一左一右,分别拿着冷毛巾在帮宋繁花降温,她心口一松,走过去问,“烧的很厉害吗?”   宋清娇也紧跟着走上去,问,“好好的人怎么会发烧?情况怎么样了?”当看到宋繁花的脸忽红忽白,眉头拧的很深,她忧心道,“怎么看着烧的很严重?”   她在床边坐下来,伸手去探宋繁花的额头,一探,吓了一跳。   宋明艳和宋昭昭也看到了宋繁花闭着眼呓语不停哼哼不停似乎很是难受的样子,宋昭昭拧着帕子,小声说,“不会是今天上午出去疯玩,中暑了吧?”   宋明艳立马问,“上午你跟六妹妹一起出去了?”   宋昭昭小声道,“嗯。”   宋明慧、宋清娇,宋明艳都看着她,看的宋昭昭慢慢的垂下了头。   宋明慧温和温声地问,“这么热的天,你们出去做什么了?”   宋昭昭说,“也没做什么,起先是六妹妹说琴坏了,要去选个琴,就去了琴坊,在琴坊遇上段萧后,六妹妹又拉着我走了,之后就在街上玩。”   宋明慧问,“在街外玩还是在街内玩?”   宋昭昭回答说,“街外。”   宋明慧一副明了的样子道,“那必然是中暑了。”   宋清娇也道,“外面日头那么大,在街外游逛,不中暑才怪了。”说着,看向宋昭昭,“等会儿吕先生过来了,让他开些降温消暑的食片,你也吃些。”   宋昭昭看一眼躺在罗帐内的宋繁花,面上很是自责,轻声点了点头。   宋明艳拉了把椅子摆到床边,大敕敕地一坐,翘起二郎腿,冲宋昭昭笑问,“你刚说,你与六妹妹逛琴坊的时候遇上了段萧?”   宋昭昭道,“嗯。”   宋明艳问,“然后呢?”   宋昭昭眨眼,“什么然后?然后我就被六妹妹拉走了啊。”   宋明艳觑她一眼,笑说,“我的意思是,段萧碰上了六妹妹,看到六妹妹在看琴,他就没说送六妹妹一把琴的吗?昨日他上府提亲可是什么都没有拿的,也忒小气了。”说到这,鼻孔一哼,显然对段萧昨天空手而来的行为很是不满不屑小瞧不起。   宋昭昭笑道,“说了。”   宋明艳问,“说什么了?”   宋昭昭道,“我当时也是与四姐的想法一样,是以就当着段萧的面说了,后来六妹妹把我拉走后,倒是留下了那把她看上的琴,说是要让段萧买的,就不是知道他买了没买。”   宋明艳扬眉笑说,“是男人就会买。”   宋清娇嗤她一句,“口无遮拦。”   宋明艳砸巴一下嘴,正要开口反驳,见到宋明慧看了过来,那双眸子温温然然的如水溪清泓,却让她想要调皮打俏的话都憋进了肚子里,要说在宋府,宋明艳最怕谁,那当属宋明慧莫属,在宋世贤面前她都没那么怕的,偏就是这个一母同生一父同生的大姐,她怕的很。   没了宋明艳的聒噪,闺阁内瞬时就安静了下来,一安静下来,宋繁花的发烧呓语声就格外的清晰。   宋清娇见宋繁花那般难受,急的在房间内来回的踱步,“吕先生怎么还没来?”说着,遣了秋水,“你去门口看看,怎么这么慢!”   秋水应是,连忙跑到大门口。   刚到门口,就看到宋世贤的马车驶了过来,她立马退守在一边,等到马车驶到前了,常安掀开帘子,宋世贤从里面出来,她才上前见礼。   宋世贤看到她,问,“六妹妹发高烧了?”   秋水道,“是的,三小姐让我来看看吕先生到府了没有。”   宋世贤正要应话,马车里面又走出来一个人,穿着布衣白袍,容貌白净,发绾用一枝白玉簪固定住,白玉簪下面垂了一截白玉带,玉树临风风雅厮文,他一出来就似带了一股清风。   秋水仰头高兴地喊道,“吕先生!”   吕止言淡声问她,“六小姐烧的很严重吗?”   秋水道,“嗯!一直迷迷糊糊地说着话,环珠跟绿佩也在不停地给她用冰毛巾降温,好像没降下来。”   吕止言转头看向宋世贤,说,“我先去看看六小姐,稍后再去你院里。”   宋世贤道,“我随你一起去看看六妹。”他转头吩咐常安,“先把马车赶进去,给马喂些草,再把马车里面今天没有处理完的帐本拿到我的书房,然后去通知厨房再加些菜,摆到我的院子里去,今天止言就在府上用膳。”   常安哎一声,即刻去办了。   吕止言随宋世贤进门,秋水扭头望了一眼即将暗下来的天色,问常安,“出去喊吕先生的家丁呢?”   常安道,“在后面呢。”   秋水嗯了一声,站在那里等着。   常安说,“你进去吧,我等着。”   秋水笑着冲他俯了一礼,不再废言二话,抬脚就进了门。   吕止言随宋世贤一起进到南院,院子里涌了很多丫环,堂屋的门大开着,里面还隐约能听到女子的说话声,吕止言跟宋世贤一进来,眼尖的丫环看到了,连忙大喜地喊道,“吕先生来了!”   这一声大喊让屋内的小姐们都听到了,宋明慧道,“可来了。”她站起来往门口走,宋清娇,宋昭昭也往门口走,只有宋明艳,依旧坐在那里不动。   环珠和绿佩也收了手上的动作,齐齐地往门口看去。   吕止言跨进堂屋门,宋明慧、宋清娇、宋昭昭都向他施了一礼,见宋世贤在后面跟着,三人又冲他喊了一声大哥,宋世贤冲她们嗯了一声,忙问,“六妹妹情况如何了?”   宋明慧道,“烧的挺厉害。”   吕止言说,“方便的话我进到寝阁里看一看。”   宋清娇立马道,“都这个时候了还讲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吕先生快进去看看吧。”   吕止言点头,看了一眼一旁的宋昭昭,进到内室,宋世贤跟上,宋明慧、宋清娇、宋昭昭也连忙跟上,一堆人又涌到了床边,环珠跟绿佩将冷盆端下来,让出位置。   吕止言挨床而站,隔着一定的距离打量躺在床上满脸烧红的宋繁花,他不用号脉,也不使用具,只是观其面色,望其神色,闻其香气,便判定出宋繁花不单单是中暑那么简单,他说,“贵府上是不是种了一种能够传播香粉的花?”   宋明慧蹙眉说,“府中花园甚多,花园里的花也品种繁多,有很多花都是能够传播香粉的,吕先生的意思是,六妹这样子,是因为花粉?”   吕止言点点头,“有一种花遇香愈香,附香而生,寄主不定,六姑娘就是被这种花附了面。”   “啊?”坐在一旁的宋明艳听后大惊,“附面是什么意思?”   吕止言解释说,“就是渗透的意思。”   宋明艳问,“那会有什么影响?”   吕止言抿抿唇,看着面前的众人,道,“一般来说,被花香附面的情况很少发生,除非是天干大燥,花中精失了营养水分,又恰巧遇上香汗淋漓之人,不然,千年难遇一次。”   他刚说到这里,宋昭昭就大惊一声,“啊!六妹妹今天与我出门游玩,回来的时候晒的满脸通红,香汗淋漓,不会……不会……这么巧吧?”   吕止言道,“那就必然是遭了花香侵袭。”   宋昭昭问,“严重吗?”   吕止言看着她,净白的面容上露出一抹令人安心的笑来,他说,“有我在。”   三个字,淡淡从容,却又自信非凡。   宋昭昭不语了,捏着帕子,挪到宋明慧身后去了。   宋明慧问,“吕先生所说的花,可有所指?比如,哪类花比较易传播这种致人发烧的香粉,我好遣人下去处理,免得以后别人也遭了此害。”   吕止言说,“天下花木,无奇不有,要说衡州城内有什么花是这种奇花,当属碧海青阁莞丝花。”   莞丝花三个字刚落,闺帐内的宋繁花就猛地尖叫一声。   这一声叫让屋内的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宋世贤急急地冲吕止言说,“快去看看!”   吕止言脸色微凝,单手撩起裤摆,往床沿一坐,搭起宋繁花手腕间的脉搏开始脉诊,他脉诊的时候眼睛一直盯在宋繁花的脸上,见她面色难受,眼角有泪逸出,额头上有一层薄汗在分泌,脸红唇白,一副极力挣扎要脱离某种厄制的状态,他略有不解,片刻后放下她的手,冲宋明慧问,“府上可有种莞丝花?”   宋明慧看一眼宋世贤,慢声说,“倒没有种,就是早先韩老太太大寿,大哥去韩公子院子,看到此花甚为鲜艳漂亮,又恰巧柳纤纤特别喜欢,大哥就移了一些枝杈过来。”   吕止言听后说,“莞丝花生存力极强,哪怕无根无须,但只要有一枝一杈,就能附香而生,我刚说了,这种香有很多种,可以是有香气的花,有香气的树,幢景,或是……美人面。”说到这,他问宋明慧,“那莞丝花只是枝杈,如今可是死了?”   宋明慧摇头,“没死,还开了整片红廊。”   一提到红廊二字,宋明慧又看一眼宋世贤,宋清娇鼻孔一哼,宋昭昭默不作声地绞着帕子,宋明艳大腿搭着二腿,毫无闺态的样子,不羁地讽道,“哎呀,吕先生,你不知道啊,这红廊可是我大哥的心头宝……”   话没说完,宋世贤就睃她一眼。   吕止言淡笑地接话,“若是莞丝花开在红廊,那为了六小姐的身体以及府上众小姐的身体安康,还是得移出的,不过,移花就行了,红廊就不必拆了。”   宋世贤眉心微蹙,他之所以移了莞丝花过来,就是因为柳纤纤喜欢,而红廊也因为有了莞丝花才称得上是红廊,若是移除了,岂非是废了?   可抬头,看到面前几个姑娘们不同神色忧虑的脸,还有宋繁花病语的样子,他闭闭眼,说,“既然莞丝花有这等危害,那就移除了。”他冲宋明慧交待,“这事你现在就去办。”   宋明慧应声,带着丫环离开。   宋清娇问吕止言,“莞丝花拆除后,六妹妹的病就会好吗?”   吕止言说,“还要开药方的。”   宋清娇立刻冲着环珠说,“带吕先生去琴房写药方。”   环珠哎一声,带吕止言下去了,没过一会儿,他又回来,写好的药方在环珠手上,宋清娇让环珠去抓药,当现就煎给宋繁花喝,喝罢,宋繁花的呓语声渐渐消停下来,眉头舒缓,面色也慢慢平静下来,呼吸轻浅,似乎是睡了。   众人心头顿时一松。   宋清娇放松地呼一口气,对一屋子的姑娘们说,“去吃饭吧。”   几个姑娘们应声,依次出门。   宋清娇又去床边看了一眼宋繁花,见她彻底睡下了,她才对绿佩交待,“这一夜你跟环珠就辛苦些,两个人轮班守着,若是半夜有什么事,一定要快速来报。”   绿佩点头,“三小姐放心吧。”   宋清娇便起身,冲宋世贤跟吕止言施了一礼,也带着丫环走了。   等人都走完,屋子内就安静下来。   宋世贤站了一会儿,也带着吕止言离开,回了东院。   一入院,常安便迎上来,说,“少爷,饭菜备好了。”   宋世贤应声,又道,“可备了酒?”   常安摇头,“没呢。”   宋世贤说,“去酒窖里拿些酒来,今日我与止言兄畅饮一番。”   吕止言笑道,“我今日不饮酒。”   宋世贤问,“为何?”   吕止言道,“喝酒误事,而且等会儿,我还想替府上的其他小姐们把把脉,你这红廊里的莞丝花应该种了很久,韩老太太的六十大寿是在去年的清明节,距离如今已有一年有余,小姐们体内大概都吸了不少这种花香粉。”   宋世贤抿唇,却是寸声不吭,长袖一甩,踏进院中。   吕止言跟在后面,笑问,“生气了?”   宋世贤轻哼,“我生什么气?”   吕止言道,“把莞丝花拆除了,下次柳纤纤再来府上,就没她能够停留之地了,你不生气?”   宋世贤面色不大好,径直走到摆了饭菜的桌边坐下,扬头问他,“六妹妹到底是中暑还是中了花香毒?莞丝花真的有毒吗?你是不是存心的?”   吕止言隔着一方长桌站在他对面,一身布衣白袍站在夜色里,飘然若仙。   宋世贤忽地就笑了,“罢罢罢,反正你们都不喜欢纤纤,不管是不是因为莞丝花的原因,如今拆都已经拆了,我还能说什么,总不能因为纤纤喜欢,我就置六妹妹以及众妹妹的安危不顾。”   吕止言看他一眼,撩袍而坐,浅笑道,“你可别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是医者,当以病人为重,谁管你府上的莞丝花是谁所爱啊。”   宋世贤听闻后蹙眉,“果然这莞丝花有毒?”   吕止言失笑,“我有说有毒吗?”   宋世贤想了想,好像真没听他说过毒字,可他说的香粉覆面,不就是被毒侵体的意思?宋世贤瞪他一眼,“是不是你们这些郎中说话,都是云里雾里,让人听不懂的?”   吕止言纠正,“我是医者,不是郎中,你也可以称我为江湖野士,两口先生,但就是不能拿我与郎中相比。”他指指自己的一身白袍,“有郎中像我这般风度翩翩的吗?”   宋世贤顿时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常安拿了雕花酒,又拿了冰,进到院中听见宋世贤的大笑声,他也跟着笑了,一边走近一边道,“吕先生每次来,少爷的心情都很好呢。”   吕止言说,“那是因为我甚得你家少爷的心。”   常安一乐,他道,“确实。”看一眼宋世贤,又道,“我家少爷也就在吕先生面前的时候能这般畅言大笑。”   宋世贤哼一声,“常安。”   常安立马闭嘴,眼角却弯了起来,他将雕花酒打开,加入冰,对宋世贤道,“少爷,可以喝了。”   宋世贤说,“倒上。”   常安立刻倒满一杯,摆在他面前。   宋世贤这个温和如玉的公子,端起面前的杯子,一饮而尽。   吕止言啧啧两声,“每次遇到柳纤纤的事情,不管是有关她的人,还是有关她的话题,你都会性情大变,这可真不是好事,不过,情爱一事,为天下间最难断之事,你如此纠结,实属正常。”   宋世贤不应声,只顾喝酒。   吕止言便也不说话了,只顾吃菜。   常安侯着,眼观鼻鼻观心,谁的话也不插。   第35章 七月龙王   姜小莫去柳府,轿子到了柳府门口便停下,伺候的小奴扶他下马车,车夫去敲门,待门打开,姜小莫冲小奴跟车夫说,“我今日……不,不知道什,什么时候回……回去呢,你们不,不必等了,回……回天琴阁吧。”   小奴道,“那公子要回来的话,怎么办呢?”   姜小莫笑道,“有……有柳……柳府的马……马车,你们不……不用……担……担心。”   小奴说,“那奴婢们先回去了。”   姜小莫点头,看着车夫与小奴离开他才进门,一进门,侯在边上的丁怀冲他无声地颔首,又朝门外张望了几眼,这才合上门,对他道,“小公子来了。”   姜小莫道,“我来找姐姐。”   丁怀应声,领他往姜小黛居住的梅调居走,在经过大院的时候,与宿醉后刚刚晨起出来准备去吃饭的柳绍齐撞个正着,柳绍齐眼眸一斜,抱臂哼一声,站那里不动了。   丁怀连忙上前见礼,“二少爷。”   柳绍齐却是看都不看他,直直地冲着姜小莫问,“昨日宋小六什么时候从你那里离开的?”   姜小莫道,“晚……晚饭过后。”   柳绍齐沉声问,“你们都做了什么?”   姜小莫说,“没……没,没做什么,就听……听了琴,最后,宋……六,六小姐又让我……做了,柳小……小姐的,的画像。”   “画像?”   “嗯。”   柳绍齐挑眉,“宋小六让你画我姐的画像?”   姜小莫点头,“是,是的。”   柳绍齐飞扬不羁的眸子一眯,他又哼一声,甩袖抱臂离开。   等他走后,姜小莫抬起头来冲他背影望一眼,随即又垂下眉,随着丁怀一起去了梅调居。   梅调居里,姜小黛正坐在正客厅的门前刺绣,丝线艳丽,绣布刺白,她穿着大红色飞凰裙,裙摆宽大,袖服如风,蹲坐在圆形圃团前,黑发垂地,面容掩在栏布后,若隐若现,一眼望去,那红艳飘带的身影恍若海市蜃楼一般,美幻天边,好不真切。   丁怀每每见到姜小黛,都会震惊一番,如今也是一样,他看着门内的女子,怔怔地没了反应。   姜小莫上前喊一声,“姐。”   姜小黛伏栏布而一针一针刺绣的手顿了下,仰起脸来。细眉,长黛,与姜小莫有六分相似的嫩白清瘦的脸映入眼帘,她看到姜小莫,笑道,“小弟来了。”   姜小莫笑应,“嗯。”   姜小黛转脸对着丁怀,说,“没你事了,下去吧。”   丁怀不敢看她,忙不跌地点头,双腿往后退去,离开了梅调居,他一走,姜小黛就收起了脸上的笑,对姜小莫说,“进来。”   姜小莫走进堂屋。   姜小黛一层一层地卷着长袖口,将针插于绣布里面,站起身,去关了堂屋的门。   门关上后,她问姜小莫,“何事?”   姜小莫小声说,“赵化青要送给天琴阁的玉简丹琴被段萧买了去,那玉简里面有王爷布在衡州城内的所有线人名字,虽然那名字不是真实名字,可依照段萧的能耐,哪怕是化名,他也必然能找到。”   姜小黛不惊不慌地问,“琴是段萧所得?”   姜小莫说,“据赵化青所言,那琴是段萧要送于宋繁花的。”   姜小黛缓缓勾唇,“宋繁花?”   姜小莫点头,“是的。”   姜小黛挽唇一笑,施施然地甩了一下头发,长发飘飞间,她道,“既是送于宋六姑娘的,那就好办了,你的身份在衡州无人可知,不易趟这件事,以免暴露,宋繁花那边我来安排,你若不放心,可以密切盯住段萧,只要琴在他手里没被翻出玉简,那到了宋繁花手中,就决然翻不出来了。”   姜小莫想到昨天宋繁花让他作的那幅画,一时心头困惑,似有一股不安在隐隐滋生,他皱眉片刻,沉声说,“我觉得宋繁花有点儿不一样了。”   姜小黛笑问,“哪里不一样了?”   姜小莫把昨天的事讲于她听,姜小黛听罢,略微沉吟,却并不当一回事,她悠然道,“宋繁花厌恶柳纤纤这是衡州众人皆知的,她突然让你作柳纤纤的画像,要么是带回家撒气,要么是泄愤,你刚也说了,她在让你作画前,碰上了柳绍齐,又与他产生了矛盾,那么,她让你作画的目地就显而易见了。”   姜小莫支着下巴说,“总感觉不对。”   姜小黛问,“哪里不对?”   姜小莫说,“宋繁花。”   姜小黛闻言一笑,笑容明媚生香,香气中萦绕着淡淡的莞丝花色,她冲姜小莫说,“不用在意她。”   姜小莫蹙蹙眉,转身坐在一边的椅子里,闭目养神。   姜小黛重新蹲在圃团前,认真刺绣。   到了晌午,快接近吃饭的时候,姜小莫告辞离开,姜小黛也没留他,任由他走了,他走后,没回天琴阁楼,而是隐藏行迹,去了段府。   段府是太守府邸,坐落于一方,沉静肃穆,段府的门口有两个府兵把守,除此之外,似乎再无一人,可姜小莫感受得到这府邸周围隐而内敛的刀光剑气。   他不敢接近,只远远隐蔽在一颗树下,静候段萧。   姜小黛在梅调居里用了午饭,吃罢饭她就带着素音一起去了柳元康的书房,在外人看来,姜小黛是柳元康的小姜,但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   姜小黛和素音进到书房后,冲坐在书案后的柳元康喊一声,“柳公。”   柳元康抬头看看她们,默不作声地又垂下头。   姜小黛说,“有一事需要柳公协助。”   柳元康头不抬,只低声道,“你的事我没办法协助。”   姜小黛脸色认真地说,“柳公效忠王爷,我与素音效忠小姐,虽各为其主,却是目地相同,今日我方线人来报,说赵化青手中的玉简丹琴被段萧买了去,赵化青如何我是不管的,可藏在玉简丹琴里面的东西,想必柳公很清楚,那东西若被段萧得了去,你以及其他线人都会暴露,段萧这几年一直处心积虑想除掉柳府,若这次被他逮到了把柄,那么,你与柳府,怕是难逃死劫了。”   柳元康埋头看书的下巴微抬,对上姜小黛,“信息确凿?”   “确凿。”   柳元康抿抿唇,他说,“我知道了。”   姜小黛冲他俯俯身,笑道,“此事有柳公处理,我就放心了。”临走之前,她又说一句,“那把琴是段萧买来送于宋繁花的。”   柳元康眯了眯眼,却没搭理她。   姜小黛又带着素音离开,等她们二人一走,柳元康就把柳绍齐喊了来,柳绍齐吊儿郎当地往宽背椅里一坐,冲柳元康笑问,“爹,又有什么事?”   柳元康说,“从段萧手里换一把琴。”   柳绍齐眯眯眼,忽地笑开了,他单手抱着脚裸往大腿部一搭,身子微斜,样子轻狂不羁,扬眉道,“什么琴非要从段萧手中抢?他可不好惹啊。”   柳元康道,“要是好惹,我也不会让你去了。”   柳绍齐哈哈大笑,“越是不好惹的人儿子才越喜欢,爹说说,那是一把什么琴?”   柳元康道,“玉简丹琴。”   柳绍齐闻言呵道,“原来是玉简,难怪爹要让我去了,正好,如今外面都在传他段萧在宋小六的及笄宴上向她下了彩礼,又隔天去宋府下聘,不管这事儿是真是假,我都要去会他一会,儿子这么多年辛辛苦苦满腹心机用尽护在怀里的女人,他说抢就抢,太没天理了!”   柳元康嗤他一句,“办正事。”   柳绍齐哼道,“灭情敌也是正事。”   柳元康低声笑了,他说,“段萧买那琴,是要送于宋繁花的。”   柳绍齐一怔,顷刻间满身轻狂肆意不羁全都转化成了一股黑暴风云,携着刺目阴冷之气,倏然站起身,“儿子去了。”   段萧今天在公署里呆了一天,处理了每日州内公务,闲下来的时候就打开了布包,将玉简丹琴取出置于案上,如玉修长的手轻撩丝弦,却不弹。   他看着那琴,眼中浮现的是宋繁花笑容倾城,扭头间桃花衣绯盛绽街巷,大笑如歌,魅力惊人的样子,与她之前简直是……判若两人!   他想到无方在府中与他说的话,嘴角冷不丁的一勾,勾出冷寒淡笑。   深藏不露么?   呵!   段萧指峰翻转,刹时,一曲高山流水缓缓倾泻而出,玉简丹琴丝弦柔婉,乃女子与烟花之地惯爱弹之琴,而男子则不大相与,毕竟,这琴声太柔婉,毫无阳刚之气,段萧只弦拨一下便停住手,不弹了。   他将琴递给一旁的随从,说,“包起来。”   随从应声,当下就把琴包好放在一边,然后又退开。   段萧继续埋头看公文,看到夜幕初垂,暮光微起,他才合上公文,搁下毛笔,撑了撑懒腰,揉揉脖颈,冲随从问,“几时了?”   随从道,“酉时近三刻了。”   段萧说,“这么晚了?”   随从道,“是呢,大人每次来公署都会忙的忘记时间。”   段萧掸掸袖袍,站起身,冲外面看了一眼,说,“既已天黑,那便回吧,你去把琴给我拿过来。”   “是。”随从应一声,连忙去抱琴。   琴抱过来后,段萧却没接,就让他拿着,一前一后地出了公署。   走在路上,段萧双手负后,一边悠闲而行,一边欣赏这日头西沉之际的铺天霞光之色,见那天际间的霞色越来越盛,他轻声一叹,“明日又是火烧的一日。”   随从笑道,“过了六月,七月就是小雨季了。”   段萧道,“是呢,七月雨,龙王起,这是衡州传统的风俗了。”   随从笑应,“这风俗可是传承了上千年,大人小时候应该没看过真正龙王腾起的样子,那场面,可壮观了!我小时候别的节日都不盼,唯独盼这个节日,因为这个节日里吃的东西最多,而且,全是免费的。”   段萧侧身看他一眼,“那不是免费,那是敬龙王的。”   随从摸摸头,呵呵一笑,“反正不要钱就是了。”   段萧蹙眉,“你小时候经常饿肚子?”   随从道,“三餐总有二餐是不饱的。”   段萧沉声不语了,扭回头继续走路,走了一大截后,他才又问,“为什么会吃不饱肚子?以你现在的年纪来看,十年前你应该就七八岁的样子,再往前退几年,那个时候,整个衡州都是世阀独裁,应该不至于让城民们饿肚子才对啊。”   随从说,“世阀统治的时候确实不会饿肚子,但那个时候土匪比较多,打家劫舍的也多,防不胜防,我小时候家里贫困,但还是会被人入室抢劫,所以,后来,我渐渐长大后就立志要投军,不一定能有多少建树,但一定要保护好我的家人以及家园。”   段萧听罢,冲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段府府兵众多,随从,侍从也颇多,而每日轮岗之人负责日常打杂、来员登记、另外一人就会充当段萧的随从,全天伺候左右,这些人对段萧来说只是端茶倒水,做些铺桌摆椅简单小事的人,一般他不会放在心上,而因为每日轮岗,轮岗一次就换一次人,是以,很多人的名字他是不记得的,或者说,这些没有被正式编为段家军的人,他没那么多精力去铭记,是以,他并不知道此人名字,虽然是他的府兵,可面相是熟悉的,名字却是陌生的。   随从道,“回大人,我叫非池。”   段萧眼睛一亮,大赞,“好名字!”   非池笑了一笑,说,“能让大人夸赞,可见,我母亲给我取的名字真的是极好。”   段萧点头,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来,然后两个人就一边走一边聊,偶尔聊到畅意之处就哈哈大笑,爽朗笑声刺破夜色云层,响彻在街头。   忽地,笑声戛然而止,段萧伸手往非池肩头一抓,把他抓到身后,衣角刚挪开,一柄箭就钉在了那个地方,非池脸色陡地一白,他慌忙喊,“大人,有刺客!”   段萧沉默而站,手臂微微使力把他往身后一拍,眼睛直视向前方,淡定沉声道,“站在我身后。”   非池道,“不行,我要保护大人!”   段萧视线没动,也没搭理身后的非池,只是拦着他的手却若黑暗中岿然不动的山,稳稳落在他的肩头,让他不能贸然行事轻举妄动,以免无辜丧命,他盯着夜空中的某一点儿,冷笑道,“想杀我段萧的人很多,从十年前开始就间歇不断,可十年了,那些想要我命的人全都丧了命,而今,阁下也想试试命丧黄泉的滋味吗?”   黑暗中没有人应声,那只被钉于地面的箭嗖的一下反弹回去,下一秒,又如疾兵一般射来。   段萧蓄内力入掌心,以掌接箭,而远处操控箭的人见段萧被牵制,又发一支箭矢,直扑他身后的非池,非池虽是段府府兵,身强体壮,又有武力傍身,可要与操控箭的高手相拼,那无异于以卵击石,但幸好,他的身前,有段萧。   段萧虽然一手护他,一手接箭,看似一心两用,实则胸有成竹,信手从容。   交手二十多个回合之后,黑暗中的人将箭一收,无声无息地消失。   段萧松开对非池的钳制,眉头深锁,目色阴沉,他盯着那个人离开的方向冥思很久,这才转头问非池,“有没有伤着?”   非池摇头,“没有。”   段萧道,“那就好。”见非池要张口说什么,段萧打断他,道,“你先回太守府。”   非池立马摇头,大声说,“不行,我要陪大人一起。”   段萧冷冷一喝,“这是命令。”   非池抿了抿唇,好不委屈的样子说,“今日是我侍奉大人左右,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我……”   段萧打断他,夜色下的容颜冷峻瘦峭,下巴冷冷绷着,却是抿唇一笑,笑如寒冬里的雪风,断言道,“在衡州,想杀我,也要看本事的。”   非池终究没能抵上话,被段萧使派走了,这原本是段萧的好意,因为在他看来,这些暗中的杀手都是冲着他来的,所以,只要非池不陪在他身边,便不会有事。   他让非池带着琴先走,他殿后,可是,走着走着,竟与吃过晚膳告辞而回的吕止言碰了个正着,一个往南,一个往北,又恰逢这么个时刻,着实让人怀疑。   段萧眯眼问他,“这般晚了,吕先生还在街上闲游吗?”   吕止言笑道,“今天真是好日子,我竟与段公子巧遇了。”   段萧双手往后一背,沉声哼道,“问你话呢,你还没答。”   吕止言道,“我是刚从宋府出来。”   段萧面上一笑,心中却是冷哼,偏就那么巧了,他才刚刚遭遇刺客袭击,后脚就与他撞上了,这真的是有缘,还是故意为之,还是……他本身就是刺客?   段萧扬眉问,“吕先生今天去了宋府?”   “是呢。”   “去宋府做什么了?”   吕止言看他一眼,好笑地问,“大人是在办案吗?”   段萧冷漠寡笑,“寻常之问,吕先生觉得有什么不妥当之处吗?”   吕止言淡道,“有。”   段萧问,“哪里?”   吕止言道,“大人的语气。”   段萧沉声一哼,“不瞒吕先生,就在与你巧遇前,我遇到了一次暗杀,所以,盘问你,这实属正常。”   吕止言哦了一声,说,“谨慎是好事,但对象用错了人,这就不好了,我确实是从宋府出来的,之所以去宋府,那是因为宋六小姐生病了,我是去给她瞧病的,瞧罢病就在宋府用了饭,这事儿,宋府上的人都可以作证,宋世贤也可以作证,当不得假的。”   段萧一听,怔然道,“宋繁花生病了?”   吕止言道,“嗯。”   段萧问,“什么病?”   吕止言看他一眼,说,“中暑外加香热症,不是大病,吃几副药就好了。”   段萧抿了抿唇,眉头蹙了蹙,站在原地半晌,终是冲吕止言歉然道,“段某不是有意怀疑先生,还请先生谅解。”说罢,又道,“她既是生病了,如今可歇下了?”   吕止言笑道,“早歇下了。”   段萧轻淡嗯一声,点头,原本是想着等回去,他将琴重新包装一下,再去宋府找宋繁花,把琴给她,虽然夜了,但这不影响他晚夜送琴的“情意”。毕竟,她白天的时候才说过,送琴,送情,而当天买琴,当天赠“情”,这样才算有头有尾,但如今,她病着,又早早的睡了,那他再去宋府叨扰就太不像样子,他默了默,向吕止言告了辞,便往太守府的方向去了。   只是,半路上,又遭遇一次暗杀,虽然这次暗杀依旧没能伤他分毫,可这也让段萧的心里生出了十分警醒————云王朝大概已经容耐不下他了。   而当他折过转角,快走到太守府门口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地上躺了一个人,他走上前一看,竟是非池!   他大惊,立刻蹲身喊人,“非池!”   地上的人没有应声。   段萧伸手将他翻过来,一翻过来,就在月光的照耀下看到非池胸口上开了一个大血窟,大血窟周围全是血,有些甚至已经结了痴,而地上也覆了一层血,再探到他的鼻下,已经没了声息。   段萧怒的一下子握紧了拳,他冲空中高喊,“夜辰!”   一个黑影自身后现身,“主子。”   “谁干的?”   “弓箭手。”   “可看到是何人?”   夜辰摇头,“此人对主子应该颇为了解,采用远攻战术,让我窥不到他的面相。”   段萧冷笑道,“窥不到也能猜到,除了柳府,别无二人。”   夜辰问,“那主子打算怎么办?”   段萧眯眯眼,看着地上刚刚还与他言谈甚欢,憨厚老实又爱家护主的人死于非命,尸身凉寒,他的心,骤然一疼,可再疼,他也得咬牙挺过,他道,“让人给他好生安葬,另外去查一查他家中还有何人,发些物资和钱财,时常去看望,不要短了吃喝。”   夜辰领命,下去唤人。   段萧拿起跌落在一边的玉简丹琴,一脸沉重地回到府中,无方不在,夜辰就现身在他的身边,看他一个人坐在月色下弹琴,青衣、石桥、冷月勾勒着这一夜染血的天地。   吕止言在段萧走后也没停留,回自己居住的百书斋,却在走出十里路的样子后,被匆匆赶来的环珠给喊住了,环珠气喘吁吁冲他大喊,“吕先生,吕先生……请停步。”   吕止言一愣,扭头问她,“何事?”   环珠道,“我家小姐好像又不大好了,吕先生快去看看吧!”   吕止言面色一变,布衣白袍在夜色里挽出一段流光,紧声道,“快带我去。”   “是。”   环珠应声,立马在前面疾走。   吕止言跟着,也是步履如风,到了宋府,去了南院,原以为宋繁花的病情忽变,宋府的主子们必然又是一番折腾,统统都会涌来,却不想,南院一片宁静,无风无浪,更无人声。   吕止言纳闷。   环珠却已经推开了堂屋的大门,站在门口冲他道,“吕先生进来吧。”   第36章 英雄之路   吕止言看着那道门,摇头笑问,“宋六姑娘确实又不舒服了吗?”   环珠道,“当然啊。”   吕止言一手挑起裤布,一边往上走,走近,踏过门槛,环珠就将门关上了,吕止言似乎心有所感,遥遥地站在堂屋里不入闺门,他冲那道拱月门问,“六小姐又把在下喊回来,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环珠冲他看一眼,走过拱月门,进去了。   宋繁花背靠在床头,面色恢复了正常,稚嫩白皙的脸上挂着浅浅淡淡的笑容,黑发没有挽起来,全部长长地拖曳在被榻上,桃花衣绯因为汗湿而被换了下去,她此刻穿着净白的棉服,松松垮垮系绑在身上,黑发、白衣,在这深闺的床内飘逸脱尘。   她听到吕止言的话,温温婉婉地说,“喊吕先生回来,自是感谢。”   吕止言挑眉,笑道,“不必了,你大哥已经盛情款待过我。”   宋繁花说,“大哥是大哥,我是我。”   吕止言没料到她会这般说,很是不解了一会儿,这才道,“宋六姑娘是要亲自下榻谢我一番?”   宋繁花笑道,“不是。”   吕止言问,“那是如何?”   宋繁花说,“今日我是与五堂姐一起出门游玩的,回来的时候,我与她都热的不行,她的脸红的像虾子,我的脸红的也像虾子,红廊坐落在后院,是西院、南院的必经之地,而五堂姐住在西南院,必然也会受其影响,今天我发了症,明日也许就是五堂姐了。”   说了半天,吕止言没听明白,他道,“若是五小姐发了病,我自当也会来看的,本来今天问诊过你,也想替其她几位小姐诊一诊的,但天色已晚,多有不便,我就想着明日再来。不过,六小姐在清醒后的第一件事考虑的不是自己,而是五小姐,这姐妹情深,真令吕某羡慕。”   宋繁花轻轻一笑,“吕先生就在宋府住下吧。”   吕止言一愣,愣后那张净白的脸腾的就红了,片刻后又是羞恼又是气愤,他轻咳一声,厉色道,“吕某乃正经人士,当不得六小姐的这般戏弄。”   宋繁花微叹,自言自语嘀咕,“给你机会,你还给我假装正经。”她扬声道,“住不住随你,反正五堂姐这个人我是交给你了。”   吕止言越发的怔愣莫名。是,他承认,他是有点儿心仪宋昭昭,可也只是一点点儿,他身无长物,历来人生如风,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也许今天在衡州,明天就在云门,后天就在上京了,所以,情爱一事,他从没有想过,因为,凡是世俗女子,必受教条规制,而那些没有受教条规制的,他也许看不上,而看上的,却不一定愿意随他这般颠沛流离。   在衡州呆了将近快二年,这已是奇迹,也是他闯荡江湖这么多年来呆的最久的一个地方。   不为别的,只因这里有一个宋昭昭。   吕止言哑然沉默良久,这才出声问,“六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宋繁花说了半天,这个人的嘴还像是蚌壳一般紧的令人头疼,她便没了耐性,哼了一哼,大声道,“你喜欢我五堂姐,别以为我不知道!”   吕止言倏然一怔,心虚地白了脸。   宋繁花又接着说,“是男人就不要做缩头乌龟。”   吕止言着实被呛着了,一改江湖野士般的闲懒之风,正色道,“六姑娘不要拿言语激我,我吕止言不是那么好激的。”说罢,顿顿,又问,“六姑娘是如何看出来我心仪宋昭昭的?”   宋繁花没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悠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仰头看着帐顶,一字一句说,“既喜欢就主动去追求,实话跟你说,我五堂姐仰慕我大哥,这种仰慕让我看的心惊,你大概不懂女儿家的心思,但凡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都是从仰慕开始的,可她与大哥,是血亲兄妹,若有一天,五堂姐真陷入了这样的情爱里,那她便……毁了。”   一句毁了,让吕止言心口一疼,他惊目道,“宋昭昭喜欢宋世贤,这怎么可能?”   宋繁花道,“没什么不可能的,吕先生行走江湖多年,什么样的事没有看过听过,这等事情,并不是稀奇古怪的,可我不管别人如何,我要让我五堂姐远离大哥。”   吕止言眯眯眼,“所以,你想让我带她走?”   宋繁花轻声道,“是啊。”   吕止言沉声一笑,“我不是救世主,也不会是你们宋府的良婿,我带着宋昭昭远走高飞,岂不是私奔?如此一来,她的名声就毁了。”   宋繁花抿抿唇,冲一边静静立着的环珠道,“给我拿件披风。”   环珠应声,去柜子里选了一件披风,宋繁花推被下床,将披风披在身上,系紧带子,出了闺阁。   吕止言听到脚步声,抬头望去,便见面前的女子黑发白裙,素颜倾城,施施然地站在了自己面前,他一愣,眉头跟着一蹙,下意识地就往后退开。   宋繁花笑问,“你怕什么?”   吕止言真没被人这般调戏过,一般都是他调戏别人,何以让别人这般嚣张过,他怒目瞪她,气道,“你一个没出嫁的闺阁女子,衣衫不整,又夜半三更,叫个青年男士进你的房间,又这般接近,你都不怕,我能怕什么,我只是不想让人误会了我,然后污垢我。”   宋繁花道,“我五堂姐不会误会你的。”   吕止言气结,“我说的不是她。”   “哦。”   宋繁花一脸我知道你不用特意强调的样子,简直让吕止言有口难辩,他郁郁地想,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宋繁花还这般口齿伶俐的?   他闷道,“你到底要如何?”   宋繁花轻拢了一下披风,侧头望向栓的紧紧的门扉,浅笑道,“不如何啊,就是想成全了吕先生的一片情爱之心。”   吕止言强调,“我不会带她走的。”   宋繁花轻笑,“你会的。”   吕止言哼一声,白袍一甩,看也不再看她,扭头就走,只是,刚走到门口,手触上门栓,那个站于远处的女子轻轻扬扬地甩下一句话,“天下言论,莫不止于两口,不知道吕先生可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吕止言身体一绷,面容倏然间挂上一层寒冰,他飞快地扭回头,看向宋繁花。   宋繁花也看着他,玉颜生烟,漫漫如远天上的星辰,耀眼而神秘,那么一刻,吕止言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大概没想到,在小小衡州,居然有人会认识他。   他眯了一下眼,收回门栓上的手,将整个身子都倚靠了上去,冲面前的女子问,“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   “不信。”   “那你就当我是……未卜先知。”   吕止言嗤一声,“你当你是巫婆呢?还能未卜先知。”他双臂环抱,抱在胸前,又冲她问,“你既知道了我的身份,那又如何会认为我会带宋昭昭离开?”   宋繁花笑道,“英雄之路,不该有美女相伴吗?”   吕止言好一阵无言,他说,“宋昭昭美则美亦,但还当不得美女之称。”   宋繁花反击道,“你也还不是英雄。”   吕止言被伤着了,他捂着胸口,一副疼痛难忍的样子,郁结地说,“宋繁花,你能让衡州的百姓们都闻之色变,确实是实至名归。”他冲她伸了一个大拇指,“服你。”   宋繁花噗地笑出声。   吕止言正了正脸色,说,“我的路不会平坦,所以,我不打算带着她。”   宋繁花却没应他这句话,只道,“五堂姐明日起来,真的会头疼发热,情况要比我今天严重许多,府上的莞丝花虽然移除了,但别的花却没移除,五堂姐在宋府是养不好病的,只能搬到外面,而明日,我会让哥哥同意,让五堂姐搬到你的百书斋养病。”   吕止言笑道,“你哥哥会同意?”   宋繁花浅然一笑,如玉的手指缓缓理了一下发丝,那黑色的发顺着指尖滑动,如细沙漫水,吕止言站这么远都似乎听到了韵律的流水声,可黑发垂落,韵声消失,只剩那个女子漫淡冷沉的声音,“为什么不会同意呢,他今日不就将红廊上的莞丝花移除了吗?”   吕止言蓦然一惊,恍然明白过来后大声问,“你是故意的?”   宋繁花道,“是啊。”   吕止言盯着她,那目光是震惊的,“你知道莞丝花的特性?所以,这么大热的天,故意拉着宋昭昭去外面游玩,又趁一天之中日头最盛之时回到府上,目地就是让你与她都染上这种香热症?”   宋繁花垂目道,“嗯。”   吕止言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须臾,他才站直身子,离开门扉,走到窗前,透过百花错影的窗扉看向外面高悬的月光,淡淡道,“莞丝花生于琼州,是富贵巾帼之花,花开四季,香染百毒,此世间,唯有一人,种花如痴,养花如痴,身带此香,以此香命名,风情天下,惊艳四海,她是……”   “碧海青阁杜莞丝。”   吕止言轻声一笑,收起望向月光的视线,看向宋繁花,“你大概真的是巫婆。”他道,“宋繁花前几天才刚及笄,没及笄前从没出过衡州,据我所知,她也不喜欢看书,所以,能知道千里之外的碧海青阁,还知道莞丝花的来历,知道杜莞丝这个人,真是神奇。”他凑到宋繁花面前,问她,“你真是巫婆?我的老祖宗?”   宋繁花瞪他,“你才是巫婆。”   吕止言点头,“你不是知道嘛,我家族百代以上全都是巫婆,唯近一百年,改了行。”   宋繁花笑,“所以,你到底带不带我五堂姐走?”   吕止言道,“你这么会卜,那你卜一卜,我会不会带?”   “会啊。”   “那我偏不。”   宋繁花看他一眼,冲环珠道,“送吕先生出去。”说罢,她扭头进了寝阁。   环珠拉开门,对吕止言说,“吕先生请。”   吕止言抿抿唇,二话不多说,踏出门槛,离开南院。   第二天宋繁花起来的很早,但比她更早的,是宋清娇,宋清娇来到她院中,见她已然醒了,脸色红润,她走上前,用手贴了贴她的额头,温度正常,她松一口气,说,“可算是好了。”   宋繁花笑道,“只是发热而已,吃了药自然就好了。”   宋清娇见她身体好了,又能说笑了,止不住的就伸手点她额头,“叫你天天去大街上疯,把身体疯坏了谁管你,烧成那样都不知道收敛,真是吃一堑都不知道长一智。”说罢,叹一声,“哎!”   宋繁花撅嘴,“三姐叹什么气啊,我这不是好了吗?”   宋清娇瞪她,“你若能规规矩矩的,我就只烧高香不叹气。”   宋繁花噗呲一笑,喊了环珠过来,让她伺候她穿衣,又让绿佩去端水,她要洗脸涮牙,这期间宋清娇就坐在那里看着,等她收拾妥当,正要出门,春香一溜烟地冲了过来,隔着门就大喊,“三小姐,六小姐,快去看看我家小姐吧,我家小姐好像也烧起来了。”   宋清娇一惊,蹭的就从椅子上坐了起来,慌忙步出门,冲春香问,“你刚说什么?”   春香急道,“我家小姐也发烧了!”   宋清娇愕然愣住,待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后立马扭头往后看,宋繁花站在门前,一身鹅黄色浅薄衣绯亮丽出众,眉头微蹙,面容在阳光与黄色的斑驳交辉里白的惊人,她冲绿佩说,“去把昨日吕先生开给我的药拿到西南院煎,煎罢给五堂姐服下。”   绿佩应是,立马上去拿药,跑去西南院。   宋繁花走下门阶,问春香,“可有去请吕先生?”   香春道,“请了,但人还没到。”   宋繁花便对宋清娇说,“我们也快去看看。”   宋清娇点头,“嗯!”   两个人各自带着丫环,去了宋昭昭的院子,她们二人刚到,宋明慧、宋明艳、还有宋世贤都得到了消息,纷纷赶来,一时,西南院又涌满了人。   吕止言是后这几个人半刻钟到达的,一入院,他没向众人寒暄,直接抬步进屋,进到宋昭昭的闺房,给她把脉,这次的脉诊与昨日宋繁花的脉诊不一样,因为他昨天回去后就有预感,他逃不过宋繁花的布局,这一切既都是宋繁花搞的鬼,而她有意让宋昭昭背负在自己身上,那就必然会给宋昭昭下更重的香热毒,也可能,除了香热毒外,还会有别的他所不知道的东西,这些东西不会致宋昭昭的病,却会让她缠绵床榻,直到被接出宋府为止。   果然,脉断一会儿后,他松开手,一脸凝色地盯向宋繁花。   宋繁花眨眨眼,问,“吕先生可是诊出来五堂姐是怎么了?”   吕止言轻哼,狠狠瞪她一眼,这才对着宋世贤、宋明慧、宋清娇以及宋明艳道,“五小姐的气息很紊乱,热毒泛滥,虽然昨天莞丝花移出了,但府中的花园太多,各种花香刺激,怕一时难以治好。”   宋世贤拧眉问,“又是你昨日说的香粉覆面?”   吕止言点头,“嗯。”   宋世贤怔愣,半晌后,他冲宋明慧问,“你掌管宋府后院,可知道有哪处地方最适合养病的?”   宋明慧说,“这个时节,宋府的大院小院,包括别院在内,都有很多花开放,那些花种类繁杂,数量巨多,想要腾一处安静的宅子怕要费些时日。”   宋世贤沉声道,“费时就费时。”   宋明艳扬声说,“那这段时间五妹妹怎么办?”   宋清娇接腔道,“我觉得腾宅子太费时了,不如让五妹妹到外面养病,这所谓的香粉覆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昨日六妹妹发了病,今日又是五妹妹,明天不会是我们几个姐妹了吧?”说着,她看向宋世贤,“哥,你觉得呢?”   宋世贤眉头又拧了一拧,“以往怎就不见你们犯这种病?”   几个姑娘们一下子被问住了。   吕止言想,以往没犯,那是因为以往的宋繁花与今日的宋繁花不一样,而为什么现在的宋繁花要这样做,他没心情去想,也没心情去管,他提醒说,“因为你宋府院里,以往没种莞丝花。”   一句莞丝花,又把宋世贤的话给堵住了,他愤慨地瞪了一眼吕止言,这才说,“去外面养病吧,你们姐妹也时常去看看,少在府内呆着,免得接二连三地犯这种怪病。”   宋清娇问,“去外头哪里呢?”   宋明慧道,“我去租个宅子。”   宋繁花一直没开口,这个时候,她才慢吞吞地说一句,“我觉得吕先生住的百书斋挺好的,那里没有异花,又与净尘寺很近,不单空气清新,毫无花香粉作怪,还受佛门庇护,最适宜养病。”   宋明艳大赞,“此地甚好!”   宋清娇、宋明慧也觉得不错,宋世贤听了,看一眼吕止言,又看看床上一直昏迷不醒的宋昭昭,往前一跨,冲吕止言拱手说,“吕兄,五妹妹就多劳你照拂了。”   吕止言委婉推辞,“虽然我那地儿不错,可五小姐还未出嫁呢,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大好吧?”   宋繁花撩起袖口掩唇一笑,“吕先生,我五堂姐去你那里借居养病,会带丫环随从的,怎么可能就你与她二人呢?你就是想,也不可能的。”   吕止言一噎,咬牙冷冷瞪她一眼。   宋繁花却当作没看见,扭头冲宋明慧问,“二姐,六妹说的对不对?”   宋明慧温和笑道,“说的是,五妹妹出门养病,自是要带宋府家丁及丫环侍从的,一方面是为了伺候方便,一方面也是为了不给吕先生添麻烦。”   吕止言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这是硬要塞给他的节奏。   他垂头看一眼床上的宋昭昭,心想,美人在身边也不是坏事,至少,他心血来潮想念的时候,可以当面看一看,他站起身,向宋世贤以及一屋子的几个姑娘们说,“我行走为医,自然是以病人为重,如今你们既这般信任我,我当会尽全力把五小姐的病治好,那就事不宜迟,现在走吧。”   宋繁花挽唇轻淡地笑了笑,却没应话。   宋世贤点头。   宋明慧下去安排人。   宋清娇、宋明艳去给宋昭昭收拾东西,待一切准备妥当,宋府的好几辆马车就往百书斋的方向去了,而宋世贤在众人都走后,带着常安,去了铺子。   宋繁花留在了府中。   宋明慧、宋清娇、宋明艳随着马车一起,也去了百书斋。   空下来的宋府里,宋繁花缓慢走在抄手游廊上,一边眯眼盯向亮瞠瞠的半天边,一边冲绿佩问,“高师傅是说让我今日午时过后去取九环镖?”   绿佩道,“是的。”   宋繁花便不再作声,持续往南院走,走到红廊檐下,她脚步一滞,抬头望向那五角双鹤灯笼盘桓曲绕的檐柱,檐柱的周围以前都垂满了莞丝花,如今,只剩下了廖廖清风。   宋繁花扯唇一笑,今日撤的是花,明日就是拆心了。   她会把柳纤纤从他哥哥的心里一点一点的撤除,不管多难,不管多费时,她也不会放弃。   宋繁花收回视线,带着绿佩回了南院,环珠随着宋府的车马一起去了百书斋,所以不在身边伺候,进了南院,宋繁花看了一眼天色,距离午时还很早,她无事可做,便进了琴房。   一入琴房便看见原本摆琴的地方空空荡荡,她冲绿佩问,“你把冰丝禅琴扔哪儿了?”   绿佩笑道,“那琴虽然坏了,可上面的东西都是名贵品,我就自个作主拆了卖了,一共卖了八百两银子呢,银子都已经入了库,小姐要看看吗?”   宋繁花摇头,“不了。”顿了一会儿她又说,“你去一趟段府,问一问段萧,我的琴,他可是帮我买来了?”   绿佩一愣,啊了一声,“段公子给小姐买琴了?”   宋繁花笑道,“不知有没有买呢。”   想到那玉简,她眯了眯眼,淡淡甩了一下袖子,说,“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吧。”   绿佩立马道,“小姐不必亲自去,我去问就是,你等着,我马上就回来。”   说完,一溜烟地就跑了。   宋繁花摇头失笑,这丫头,是怕她太主动惹来闲言碎语还是若来段萧的讨厌?而不管是闲言碎语还是段萧的讨厌,她都不在意,世人大抵喜欢以讹传讹,讽别人以此来取乐,焉知你在笑,我亦在笑。   宋繁花走到凉亭中坐下,一边乘凉,一边赏景,一边等绿佩。   哪知,刚坐没多久,绿佩没回来,另一个声音凭空从她那高高的深闺墙头上蹿了出来,“难得看你如此安静的时候呢,怎么,在等人?等谁?段萧吗?”   宋繁花听到声音,仰头去看,柳绍齐一身冷冽的蓝色长服站在墙头上,衣摆随风薄薄地飘起,稚嫩的脸上不再张扬不羁,而是沉冷阴寒,眼角微勾,带着讥讽,他见宋繁花看了过来,衣袂一飘,落入院中。   第37章 永不负你   宋繁花坐在那里没动,看着柳绍齐走近。   柳绍齐走到凉亭外,看她一眼,单手撑在石壁上,一个跃身,利索地翻过来,一翻过来阳光就被挡住了,他那一身冰蓝色的衣衫越发的冰冷深邃。   宋繁花眯了一下眼,站起身就走。   柳绍齐长臂一伸,拦住她,他的手撑在她脑后的石壁柱子上,高大的身子挡在她的面前,他的眸底是女子湛白的容颜,那一袭鹅黄色的长裙很适合她,青春活泼,彩艳绝纶,他紧紧盯着她的脸,鼻孔一哼,道,“看我来了就走?”   宋繁花抬头冲他道,“你翻我墙头做什么?”   柳绍齐把脸压下来,几乎要面贴上她的面了,宋繁花怒色充脸,正要骂他,柳绍齐却是猛地一下伸出手,将她柳腰往怀臂里一揽,霎时,宋繁花眼前晃了一下,眼前出现了另一副场景,也是这么个凉亭,也是这么个盛夏,却不是在衡州,而是在云京,那个时候,宋府已灭,她随着那个男人一起辗转多地,最后北上皇城,在那里,她见识到了很多人,遇到了很多事,可不管是何人何事,在她心情低落,最需要人安慰的时候,柳绍齐都会出现。   那个时候,她觉得,即便全天下的人都背叛了她,这个男人不会。   可后来她才知道,那一场宋府灭门,这个从小就以欺负她为名而深爱着她的男人,扮演的是刽子手。   得知真相的她在凉亭里一个人抹泪,柳绍齐抱住她,为她拭泪,问她为什么哭,她质问他,他坦然承认,最后,她伤心愤怒之下一剑刺入他的肩膀,他沉默地站着,按住她的手,说,“如果杀了我能让你快乐,那你就杀了我吧。”   那个时候的宋繁花没能狠下心,因为她是寂寞的、孤独的、可悲的,唯有柳绍齐是她的救赎。   宋繁花闭上眼,忽地把脸埋进了柳绍齐的胸前。   柳绍齐轰然一怔,鼻尖花香也不抵心灵深处那一抹心花怒放的声音,他紧了紧五指,原本抱她的举动是做给段萧看的,可如今,他控制不住的收紧了怀中人的腰,向来冰冷讥俏调侃流痞的声音低沉而暗哑,他低低地喊,“宋小六。”   宋繁花没应声。   柳绍齐又喊了一声,宋繁花依旧没应,柳绍齐就将她抱的越发的紧了,嘴角抑制不住的轻扬了起来。   远处,绿佩胆颤心惊地站着,而在她旁边,站着携琴而来的段萧。   段萧看着凉亭里的一幕,面目沉寒如水,毫无表情。   绿佩悄悄抬眼瞧他,死活瞧出不出他脸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总之,她觉得,段萧既是向自家小姐提了亲又下了聘,小姐又接了段家祖传的双鸳鸯金锁,那段萧就是她家姑爷了,而小姐,既已许配了人,怎还跟柳绍齐扯扯拉拉的呢?再者,这该死的柳绍齐,不是每次见到小姐都要打一番才罢休吗,今天是抽风了,去抱小姐?   绿佩死活想不通,紧蹙着眉。   段萧抬腿往前跨一步,冲凉亭里的二人说,“段某倒没发现六姑娘与柳二少爷感情这般好的?”   宋繁花从柳绍齐的胸前抬起头,侧过脸看他。   段萧也看着她,嘴角淡淡勾起,扬扬眉,“还没成亲就红杏出墙,这习性可不好。”   宋繁花没理他,收回视线,看向面前的柳绍齐。   柳绍齐一心一意地盯着她,目光专注,虽然眼睛里敛去了所有深情,可真心爱一个人,即便有心隐藏,那也是隐藏不住的,再者,宋繁花重活一世,很清楚他对她的心思,她冲他问,“你来找我有事?”   柳绍齐冷声一哼,伸手就将她推开了,他转头看一眼凉亭外的段萧,又扭回头,不羁的神色飞上眉梢,冷然道,“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本少爷无聊了,来找你玩耍。”   宋繁花轻笑着理了理发丝,对他说,“我今天要陪段公子,没空陪你玩耍,你去找别人吧。”   柳绍齐眼眸狠狠一缩,五指紧了又紧,他真恨不得扑上去把她抽一顿,可顾忌到段萧在场,他强忍着没动,他当然不是怕段萧,而是他抽宋小六的一幕只能他看,别人谁都不能看,他瞪了宋繁花一眼,蓝袍一撩,坐了下来,那架势,完全的是横行无忌之态。   宋繁花见他如此,也不赶他,走出凉亭,冲段萧施了一礼,“段公子。”   段萧道,“我俩既已订亲,这繁缛礼节便免了吧。”   宋繁花笑道,“好。”   段萧便不再多说,指了指手中的琴,“昨日原想亲自送来府上的,但半路上遇到了吕止言,她说你病了,又歇的早,我便没来,如今看你,倒似乎没病,是一夜的时间,病就好了?”   宋繁花道,“只是受了热,不是什么大病,吃副药,再睡一觉,自然就好了。”   段萧点点头,一句安慰的话也不多说,见宋繁花接过了琴,他就冲她身后的凉亭看一眼,此刻的凉亭里,柳绍齐一只脚撑在石柱上,一条腿搭在上面,胳膊支着石桌,手掌抵着下巴,头微垂,盯着他另一只手上的青丝带,青丝带在他手中像螺旋一般的打转,垂下的脸上神色看不清。   段萧收回视线,冲宋繁花道,“琴既送到了,那我就先告辞。”   宋繁花说,“我送你。”   段萧道,“不必。”   宋繁花轻声一笑,素手落在琴弦上,将琴弦上上等的布包给拆开了,一拆开,玉简丹琴就露在了阳光下,白玉面,丹青釉,如玲珑剔透的美玉,散发着凉凉寒气,也彰显着尊贵非凡之气。   宋繁花眯了眯眼,她冲段萧问,“这琴是我昨日看的那架?”   段萧道,“嗯。”   宋繁花薄唇微抿,抬起头来看他一眼,段萧被看的莫名其妙,隐隐地有些怒火,她那眼神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还骗她不成?就一架琴而已,他还不至于鱼目混珠,他扬扬眉,压住怒火,问,“有什么问题吗?难道不对?”   段萧昨晚遇过两起暗杀,他不确定,这中间,这琴是不是被调包过。   可是,谁会无缘无故调包这么一架琴?   宋繁花很清楚这琴不对,可柳绍齐在现场,她不便多说,她冲段萧调皮地笑说,“昨日段公子问我会不会弹琴,我其实是不大会的,可是这琴是段公子为我买的,作为回报,我为你弹一曲,如何?”   段萧失笑,盯着她不同于昨日桃花衣绯的鹅黄衣衫,兴味打趣,“你既知你琴艺不好,又做什么要弹给我听?”   宋繁花道,“你送了琴,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回报。”   段萧耸耸肩,“随你。”   宋繁花便冲绿佩说,“你去准备一些点心和酒,再弄些冰来。”等绿佩下去,她又冲段萧说,“天气炎热,段公子可以一边饮酒一边听琴。”   段萧看着她,神情似笑非笑。   宋繁花坦然承受他似笑非笑的目光,等绿佩准备好了东西,回来通知,宋繁花便带着段萧离开了南院,离开前,段萧问,“不在这里弹?”   宋繁花说,“我若在这里弹了,柳二公子大概会上来抽我一顿。”   段萧挑眉,“他敢吗?”   宋繁花道,“他揍我的次数还少吗?”   段萧哑然。   一直默不作声的柳绍齐听了,重重地哼一声,手中的青丝带挥出凌厉的弧度,冲宋繁花说,“你倒是在这里给我弹,看我揍不揍你,刚生完病,还要折腾,活该没人疼。”   宋繁花不搭理他,带着段萧走了。   柳绍齐气的心肝肺都在疼,九山一直隐在墙角跟下不敢出来,这个时候,见柳绍齐又被宋繁花气着了,他真是好一阵纳闷,纳闷完,走出来,冲柳绍齐问,“少爷,你不跟上?”   柳绍齐瞪他,“我跟上去做什么,看人家恩恩爱爱?”   九山小声道,“我没见他们哪里恩爱了。”   柳绍齐抬脚就往他腿上一踹,气道,“闭嘴。”   九山连忙闭嘴不言。   柳绍齐哼一声,想着刚刚段萧与宋繁花的对话,眯了一下眼,所以,那玉简丹琴是宋繁花买的吗?那么,她是无意还是有意,她知不知道她选中的那把琴是衡州城内线人之间的通讯暗器?   柳绍齐闭了闭眼,将身子靠在石壁上,仰头隔着凉亭的短棚,看向对面的天空。   宋繁花带段萧去了没有人居住的东南院,绿佩摆了桌布,又摆了椅布,又摆了酒,冰块,糕点零食便退到一边守着了,宋繁花与段萧双双入坐。   坐定,段萧问,“真要为我弹琴吗?”   宋繁花手指落在琴弦上,笑道,“自然。”   话落,手指一起一落,嘭的一声巨响,五指合掌,拍在琴弦上,刹时,峥峥杀气涛涛翻滚,如云海翻浪,九龙咆哮,段萧一怔,倏然间抬头看她,却在下一瞬,波涛诡谲的琴音陡地一变,变成了绵绵小调,似一个女人在如歌如泣,泣声如血,血血入心,段萧骇然一变,脸色陡地一沉,却又在下一秒,那绵绵小调变成了高山流水,曲意畅然,水漫寒寺,细耳去听,恍似能听到雨漏屋檐,春雨博发之音。   段萧忍不住击掌大赞,“好曲!”   宋繁花收回手,手一收,音四落,九龙归天,祥云铺地,她站在那里,神情微微地戚悲,不过片刻间,她又笑了,“段公子喜欢就好。”   段萧道,“这是什么曲?”   宋繁花说,“没曲名。”   段萧挑眉,“这么好的曲子怎么能没名字呢?”   宋繁花道,“就没名字。”   段萧扼腕轻叹,“可惜。”忽地想到什么,他又问,“你原来是会弹琴的吗?”   宋繁花翻了个大白眼,“我有说我不会?”   段萧道,“你昨日说了你不会。”   宋繁花轻哼,“那是我在怼你,难道你听不出来?”   段萧轻笑,漫漫淡淡地看她一眼,说,“听是听出来了,但我一直以为,你是不会弹琴的。”说罢,顿顿,又道,“原来,一直被世人称为白痴蠢傻的六姑娘,是个深藏不露的人呢。”他挑眉问,“你也会武功的吗?”   宋繁花没回答他,却用行动证明了,她蓄内力于掌心,一掌拍在篆刻着玉简面的那个地方,“咔”的一声巨响过后,那玉简白面被掌心贯穿。   段萧眯眸呵笑,“果然小瞧了你。”他站起身,冲绿佩扬了扬手,“你退下。”   那一瞬间,他周身的威仪让绿佩下意识的就听了,等她退到门外,她才恍然惊觉,她干嘛要听他的话啊?她抿抿唇,站在那里不动了。   凉亭里,段萧负手而站,垂头盯着那空空如也的玉简空陋,问身前的宋繁花,“这里面有什么玄机吗?”   宋繁花收回手,慢慢取出帕子擦了擦指尖,虽然那指尖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可她还是一根一根地擦着,边擦边说,“原本是有的,可是,让段公子你弄丢了。”   段萧挑眉,“哦?”他道,“果然里面藏了东西?”   宋繁花沉声道,“是。”   段萧问,“什么?”   宋繁花看着他,一字一句说,“你不是一直找不出云王朝埋在衡州城内的眼线吗?你想灭柳元康,可也苦于抓不到他的把柄,而这里面的东西,能解决你的烦恼。”   段萧闻言,慢慢的眼角眯了起来,他用一种异常陌生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女子,他早该知道的,从她那晚踏入他段府大门开始,她就已经不是之前的宋繁花了,他忽地一笑,说,“原来你买的并不是琴。”   宋繁花摇头,“非也,如果没遇到段公子,我买的也许不是琴,可遇上了段公子,我买的,就是琴了。”   一个琴字,到底是琴,还是情,凉亭中的二人都心知肚明。   段萧伸手,摸了摸她的发丝,笑道,“突然觉得,娶了你,不是坏事。”   宋繁花哼道,“那要看你能不能娶到我了。”   段萧笑,“哦,我差点忘了,柳绍齐爱慕你多年,断不可能凭白让我把你娶了去。还有他那个姐姐,我若不除掉柳纤纤,你就不会嫁我吧?”   宋繁花道,“知道就好。”   段萧点头,随即又眉头蹙起来,“要说这琴,其实一刚开始,我买的就是你指定的那一个,只是晚间回来时,我遇到了两次暗杀,死了一名随从,那琴,大概就是那个时候被调包的。”   宋繁花拧眉问,“暗杀?”   段萧轻轻嗯一声,“暗杀不奇怪,从我执掌衡州太守州印开始,暗杀就没停止过,我原以为昨夜的人是云王朝派来的,现在看来,并不是,他们不是冲着我来的,而是冲着那把琴。”   说到这,视线抬起来,看向宋繁花。   宋繁花也看着他。   两个人的目光一对上,都不约而同地说出一个字,“柳。”   宋繁花问,“拦你路的人使的什么兵器?”   段萧道,“弓箭。”   宋繁花冷冷一笑,“那就是柳绍齐无疑了。”   段萧挑眉,“你何以就那般肯定是柳绍齐?我若没记错,柳绍齐拳脚功夫了得,可向来讨厌射击,而昨夜那人,藏于远处,却箭不虚发,必发必中,招招毙命。”   宋繁花没解释原因,只道,“就是他。”   段萧眯眯眼,对空中一喊,“夜辰。”   夜辰现身,对他一拜,“主子。”   段萧冲他说,“来见过六姑娘,往后,她也是你的主子。”   夜辰一愣,倏的抬眼,“可是……”   段萧伸手打断他,“没有可是,过来。”   夜辰抿唇,他看着宋繁花,语气很不善,“六姑娘,想要让我夜辰认为主子,那得有绝对的实力,你若有,便接下我的战帖,等你打败了我,我就心甘情愿,拜你为主。”   宋繁花笑道,“不必了。”   夜辰一怔。   段萧道,“你别跟他计较,他就这性子。”看一眼她那稚嫩的脸庞,又道,“他说的也对,向来只有强者才有驭人之权,他大概觉得你没那能耐,但我相信你有。”   宋繁花浅笑道,“我不要短命鬼。”   夜辰大怒,“你说谁短命鬼呢!”   宋繁花对着他抬起下巴,眼角轻斜,模样该死的欠揍,“你会短命啊,活不过二十的,你今年快二十了吧,再过三个月,必死无疑。”   夜辰好不委屈,他对着段萧说,“主子,她咒我呢。”   段萧却神色认真,若是以往,他也会觉得宋繁花在诅咒人,可经过这短短三天时间的接触,他倒觉得,宋繁花说的是真的,夜辰会短命?三个月?   段萧面容沉寒,他问宋繁花,“你确定?”   宋繁花点头,“很确定。”   段萧便不再说了,他让夜辰把昨夜的情况说一遍,尤其是非池离开他之后,可夜辰虽然有目视百里之能,也会有遇到死角的时候,非池是死在拐角处的,而那个拐角处,就是死角,所以夜辰才说,昨夜的暗杀者对段萧非常了解,知道他手下有什么人,还知道他手下的这些人有着什么能力。   夜辰将昨夜的情况讲了一遍,讲罢,他摊摊手,说,“我没看到那人的面容,也没看到那琴被调包了。”   宋繁花抿抿唇。   段萧挥手,让夜辰下去了。   宋繁花将玉简丹琴搬下石桌,拿起酒壶倒酒,给自己倒一杯,又给段萧倒一杯,倒罢,她端起酒杯抿一口,掺杂了冰块的酒水凉沁入骨,爽口香甜,她喝一杯下肚之后又倒一杯。   段萧看她一眼,撩袍一坐,也端起酒杯喝了起来。   两个人各自饮尽四五杯之后,宋繁花才说,“那琴既是柳绍齐调包的,那里面的东西也必然在他手上。”   段萧却道,“不一定。”   宋繁花问,“为何?”   段萧道,“有可能他把里面藏的东西转交给了别的线人,也有可能他把那东西毁了,当然,有可能他还留在手上,但这种可能性很小,那东西若真跟柳府的生死存亡相关,你觉得,他会留吗?”   宋繁花道,“会。”   段萧看着她,缓缓一笑,“是因为你对柳绍齐很了解?”   宋繁花毫不避讳地承认,“是。”   段萧笑了,他说,“若我刚刚没有进南院,你与柳绍齐,是不是就那般抱下去了?”   宋繁花抬眼瞪他,哼一声,说,“我与柳绍齐,桥归桥,路归路,你千万不要把我跟他划到一起去了,不管他对我是什么心思,我与他,今生今世,无情缘,只生死。”   段萧有点儿不解了,“你为什么那么恨柳纤纤呢,非要致她于死地,讨厌她也就罢了,怎地连柳绍齐也恨上了?柳纤纤只是想要你宋府财富,迷惑宋世贤而已,又没做大奸大恶之事,还有柳绍齐,他虽然天天欺负你,但其实他在保护你,你做什么要与他不生即死的?”   宋繁花脸色冷下来,不言。   段萧问,“那若有一天,我也要得你宋家财富,你岂非也要与我不生即死?”   宋繁花道,“不会。”   段萧冷哼,“但愿吧。”   宋繁花猛地就怒了,无缘无故地就怒了,她搁下酒杯,拍桌而起,冲面前执酒盏轻饮,面色冷寒,一身锦紫华绸的男人说,“除非将来,你要杀我,不然,我永不负你。”   说完这句话,宋繁花扭头就走,玉简丹琴被她落在原地,忘了带走。   是忘了,还是故意?   段萧眯眯眼,伸手就将那琴拿起来,撤掉石桌上的果盘和酒壶,把琴摆于上面,慢慢弹起来,他原以为,玉简丹琴是阴柔之弦,男人弹之没劲,可刚听了宋繁花的弹奏,他倒觉得,指峰若有力,哪里不能翻弄杀气?   宋繁花怒气离开东南院,大敕敕地往门口去了。   绿佩跟着,小心翼翼大气不敢出。   等出了宋府,宋繁花就往老刘铁铺走,可此刻接近午时,天干大热的,宋繁花冲出来就往大门口走,绿佩压根没来得及回院里拿伞,就这般顶着日头,想着昨天宋繁花中了署,今日也才刚刚好,怎么着也不能让她再热到了,便寻思片刻,冲上去道,“小姐,雇辆马车吧?”   宋繁花脚步一停,抬头望天,日头炙的刺眼,昨天是她故意要晒的,今天可不能再晒了,她点点头,说,“好。”   绿佩便去雇马车,还好雇车的地方不远,就在十步路以内,绿佩交了钱,雇了一辆简陋却干净的马车,赶车的车夫是个年轻男人,却略微肥胖,方正脸,看上去憨厚忠诚,他赶马车很稳当,让宋繁花坐在这样瘦骨嶙峋的车内依然不觉颠簸,等到了老刘铁铺前,宋繁花扶着绿佩的手下马车,下来后,她冲那车夫看了一眼,也只是一眼,然后提了裙摆离开。   车夫候在原地,等着她们出来。   宋繁花进了铁铺,没见高御铁的身影,只有面目狰狞的少年坐在一隅安静地用饭,似乎察觉到有人进来,他转头往门口看一眼,见到是宋繁花主仆,他又收回视线,继续吃饭。   宋繁花往前走两步,笑问,“你师傅呢?”   少年不言。   第38章 望香酒楼   宋繁花见少年不搭理她,也不生气,自己在屋里转悠起来,其实已经快接近午时了,她还没用饭,闻到那饭香,她也有些饿了,若是高御铁在这里,她大概还会向他讨口饭吃,但这个少年嘛……   宋繁花抿抿唇,找了个椅子坐下,余光斜到少年的脸上,见他脸面狰狞,虽处陋室,却吃相文雅,眼神澄澈,粗布麻衣挡去了他满身贵气,却挡不掉他满身戾气,打铁没有磨掉他的棱角,反倒增长了他的刚志。   宋繁花支着额头,眯眼看向门外,她知道,他不吃完饭,是不会应她话的。   果然,少年吃饭的时候一声不吭,吃罢饭,他才回一句,“高老头在地底,你们若找他,就从旁边下去。”   他说了旁边,却没指方向,拾了碗筷,起身就走。   绿佩在他走后冲宋繁花说,“小姐,这人真是古怪,前两次我来他也是这般不阴不阳的,而且,每次喊高师傅都是老头老头的,他都不知道尊师重道的吗?”   宋繁花笑道,“他非常人,岂能用常人眼光去看去评。”   绿佩疑道,“什么叫非常人?他不是人?”   宋繁花噗呲一笑,还没接话呢,空空荡荡的房间里便传来了一声哄亮的男人声音,伴着低喝,“你这小丫头,背后咬我徒儿的舌根,小心将来嫁不出去。”   声音还在回荡,高御铁已经从地底冒了出来。   宋繁花看到他,喊一声,“高师傅。”   高御铁冲她点了点头,青灰长衫一身火热之气,想来是刚从炼室出来,沾染的热气还没散,他伸出手,指向绿佩,“你这丫头,怎地这么不待见我们师徒呢,你家小姐还要仰仗着我给她打铁呢,你不讨好就算了,还屡次来都给我徒儿摆脸色,他不爱说话,却不见得我这个老头子会让他受委屈。”   绿佩哼道,“你那徒儿不待见人你不说,就说别人?”   高御铁一噎,他说,“我徒儿不待见你,那是因为你惹了他。”   宋繁花眉头一挑,她看着自己身边的丫环,轻声问,“你去惹高师傅的徒弟了?”   绿佩道,“奴婢没有。”   宋繁花便对高御铁说,“绿佩心直耿快,若真是无意间惹了高师傅徒弟不舒坦,我在这里替她道歉,下次再也不会了。”   高御铁哼了一声,没搭腔。   宋繁花问,“我的九环镖可做好了?”   说到正事,高御铁收了摆在脸上的不满神情,冲她点点头,“做好了。”   说罢,手臂一伸一扬,顿时,九环镖相应而出,却是疾若流星,星若圆盘,盘中带刚,刚中锁柔,九节点从四面八方散开,又从四面八方聚拢,热气未散,红光未止,环环相碰间,火星四溅,声响脆若银玲,玲声震波,听入耳中,似鱼鳞泛海,畅游无忌。   宋繁花袖拂一甩,那散于四面八方的九环镖悉数被她收了去。   高御铁愣住,他说,“刚出炉的呢,小心烫伤。”   宋繁花却是笑敛衣襟,慢慢伸手挽开袖口,从里面掏出九个连环,环是神石所铸,晶莹剔透,银光闪耀,虽置于屋内,依旧挡不住那万丈光芒。   宋繁花取出九环镖,往手腕间带去,高御铁连忙阻止,“我还没入水过温。”   宋繁花低声垂目道,“不必。”   高御铁正色道,“不入水,热气久不散,弄不好,这九环镖会进化为戾器,与人体有害,你若戴在身上,早晚会被其所伤。”   宋繁花不听谏言,执意带进手腕。   高御铁无奈,苦说无用也不多说了,反正,她爱杂滴杂滴,等宋繁花取了九环镖,她就不再多停留,也是午时了,肚子早就饿了,她带着绿佩,离开老刘铁铺,打算去吃饭。   在屋内呆了那么许久,差点儿都忘了外面还有一个车夫在等着,正是六月盛夏午时,太阳毒辣如火,可那个车夫,一脸忠厚憨正地等在阳光下,脸晒的黑光满面,额头汗水直滴,他却只用袖子擦着,不离开马车。   宋繁花环视了一圈周围,街道偏窄,罕无人迹,也无地方可遮荫,但老刘铁铺前,虽然高撸的架台上摆着大火炉,可旁边却有凉棚,在凉棚里等她们,本也无碍,可这个车夫,宁可自己被日头晒着,也绝然不离开马车,宋繁花冲绿佩说,“衣衫褴褛,却品德上佳。”   绿佩听的莫名其妙,她问,“小姐说什么呢?”   宋繁花轻声一叹,“哎呀,笨丫头。”   绿佩越发的疑惑不解,宋繁花却不再搭理她,提了裙摆,往马车停住的方向走,待走近,车夫冲她笑了一笑,把脸上的汗一揩,问她,“小姐还要去哪儿?”   宋繁花道,“望香酒楼。”   车夫道,“那小姐坐好,这天气热,我刚用水把里面清洗了一遍,应该会凉爽一些。”   绿佩插话问,“你哪里来的水?”   车夫指指自己腰间的大水壶,笑道,“我日日出门都带的。”   绿佩古怪地看他一眼。   宋繁花又看一眼这个黝黑车夫的脸,冲绿佩道,“上车吧,我都饿晕了。”   绿佩哎一声,扶着她上马车。   等到了望香酒楼,下了马车,宋繁花让绿佩再给那车夫递十两银子,绿佩递了,可那车夫死活不要,绿佩真是觉得那车夫是个憨子傻子,等他走了,绿佩就冲宋繁花说,“小姐,这年头还有给钱不要的,还真是怪了!”   宋繁花仰头眯眼,冲着望香酒楼那四个大字看了很久,这才单手负后,慢吞吞地往酒楼里面进,一边说,“心无垢尘,虽处贫寒之地,却不受俗欲侵扰,难能可贵。”   绿佩道,“小姐是在夸赞那车夫吗?”   宋繁花笑道,“是呢。”   绿佩努努嘴,“我看他是不知人间疾苦,不然,怎会连钱都不要?”   宋繁花郁闷看她一眼,摇头连连,半个字都不愿意与她说了,裙摆一撩,跨进望香酒楼大门,门内,宾客满至,正是中午用饭时候,人声鼎沸,宋繁花一进来,候在一旁的小二就看见了,然后脸色一白,如同鬼差见到鬼王一般,惊惧害怕,半步都不敢挪上前。   绿佩瞪眼,“站那里做什么!带我家小姐上楼挑厢房。”   小二苦着脸说,“六小姐,今天厢房都满了。”   绿佩嘿道,“我家小姐才几天没来望香酒楼啊,你们竟是连厢房都不给她留了,不知道这望香酒楼是宋府投了一半的钱建的吗?你……”   话没说完,宋繁花就轻轻地打断,她冲小二问,“天地一号厢房,谁在用?”   小二看她一眼,小声说,“宋大少爷。”   宋繁花眯眼,“我哥?”   小二点头,“嗯。”   宋繁花问,“就他一个人?”   小二摇头,“还有柳……”原本要说柳小姐的,可一想到眼前的这位祖宗素来与那柳小姐对不上眼,一见面就是百般刁难羞辱,那柳小姐那般漂亮,那般有才华,气质非凡,待人又温柔和善,他们这些人都很钦慕她,可偏偏,眼前的这位祖宗,见到了就找茬,让人不得好过,上次,也在这个酒楼里,她竟是泼了柳小姐一身菜,其行为,真是可恶透顶。   小二顿了顿,不往下说了。   宋繁花却是听出音来了,她原本是没看这个人的,现下却虚虚地抬了抬眼,往他面上一扫,勾唇淡笑,“你很钦慕柳纤纤吧?”   小二脸色一抖,他说,“六小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宋繁花纠正道,“饭也不能随便吃的。”   小二一噎,嘴角抖动半天没能吭出话来。   宋繁花理理薄袖,冲绿佩说,“去天地一号厢房。”绿佩应一声之后,她又冲那小二似笑非笑地说,“天上云岫终有一天会坠为地底污泥,到时候,你若初心不变,那便全了你一片钦慕之心。”   说实在的,这句话小二没听懂。   直到宋繁花领着绿佩上了楼梯,消失在眼前,他才堪堪回神,拍了拍脑袋,自言自语道,“说什么呢?难道又犯蠢了?”他摇摇头,嗤笑地离开了。   天地一号厢房里,宋世贤与柳纤纤面对面地坐着,隔着两人的桌子上面摆着香酒、美食、玉皿、莞丝花枝插成的摆件白釉瓶,花香浅淡香腻,远远隔空飘来,旷人心扉。   宋世贤看一眼那花,又看一眼对面的女子,蹙了蹙眉,说,“这莞丝花,你以后还是少闻。”   柳纤纤笑问,“为何?”   宋世贤道,“对身体不好。”   柳纤纤讶然,她盯着他看了半晌,又转头看向那花,看罢,笑出声来,她笑的时候宋世贤一直看着她,原本想着她会开口说些什么,却不想,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伸出纤纤玉指,抽了白釉瓶里的一树枝杈,凑到鼻前闻了闻,闻的时候,她微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微卷,如羽扇一般横扑在眼下,而那一刻,她闻着花香,心中思念的,却是赠她此花之人。   她知道,莞丝花是杜莞丝的最爱,而杜莞丝又是王爷的红颜知己,所以,王爷送自己莞丝花,也把自己当作了他的红颜知己吧?   柳纤纤嘴角轻轻一勾,绮丽艳色的唇瓣微抿,她要做的,是他的心上人,并非红颜知己。   她将花枝重新放回白釉瓶里,冲宋世贤问,“这种花香对身体能有什么不好的?”   宋世贤说,“会让你得香热症。”   柳纤纤愣了一愣,忽而笑说,“香热症?”她挑眉问,“还有这种病吗?”   宋世贤点头,“有的。”   柳纤纤道,“我没听过呢,而且,这花是我一个朋友送我的,他应该不会送给我这种能够伤害身体的花,你是从哪里听说这种花对身体有害的?韩廖说的吗?”   宋世贤摇头,“不是他。”   柳纤纤便笑不言声了,她今天邀他出来吃饭,不是来谈论这莞丝花的,而是要让他帮忙找到那个前朱氏王朝内御的打铁手,她将白釉花瓶推到一边,冲面前的男人问,“这几天见你都没来找我,生意很忙吗?”   宋世贤温和一笑,手指揉了揉眉心,道,“是有点儿忙。”   柳纤纤担忧道,“那你得注意身体。”   宋世贤眉眼欢快地说,“为了你,我也会将身体养好的,你不用担心,倒是这几天没见着你,很是想念,你呢,这几天也没出门吗?”   柳纤纤笑说,“天太热了,而我一向怕热,哪敢出门啊。”   宋世贤一听,忽地神情变的奇怪,他心中隐隐地升起兴奋,可又埋着一丝不确定,望一眼对面的女子,犹豫半晌终是问出口,“所以,你今天约我出来,就不怕热了?”   柳纤纤笑道,“想见你的时候哪里还顾得上热不热。”   宋世贤心口一热,顷刻间就站起身,再不顾君子之风,伸手就将她揽进了怀里,靠坐在冰榻上,柳纤纤稍微挣扎,奈何抵不住男人结实的手臂以及坚定的心,她被宋世贤密密地压在怀里,动弹不得。   柳纤纤秀脸微红,眼神微微的闪躲,视线落在他胸前宝骏色蓝绫缎面的绢扣上,羞涩而动人。   宋世贤控制不住的就低下头,想要一亲芳泽。   柳纤纤嗔娇地瞪他一眼,伸手就把他的脸推到了一边,宋世贤没有亲到,却不怒,抱着她轻笑出声,“是太唐突了吗?”   柳纤纤哼一声,“你说话不算话!”   宋世贤一怔,闷闷地问,“我何时说话不算话了?”   柳纤纤哼道,“你说过,不给我名份前是不会碰我的,可你现在做的是什么?还有上次在马车里面,你又想做什么?是不是你们男人一个一个的都是嘴上说一套,行动上却又做一套?”   宋世贤挑眉,“什么叫你们男人,你有很多男人?”   忽地想到上次段萧调侃他的话,他说柳纤纤才貌出众又出身柳公府邸,爱慕她的男人很多,还故意问他,柳纤纤会等他吗。他其实也不敢确定柳纤纤会不会等他,她虽然说过,他若下聘,她必然嫁的这种话,可到底,他没有把她娶进府,没有把她真真正正地变成自己的女人前,他也是不放心的。   宋世贤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子,凝肌般的雪颜,黑雾般的长发,一双妩媚大眼似乎对着谁都是脉脉含情的,他心中陡地就升出强烈的不安来,握在她腰间的手不自禁的就加大了力道。   柳纤纤疼的惊呼一声,怨怒地戳他心口,“你弄疼我了。”   这怨怒的声音带着女儿家特有的娇媚婉调,似一只勾魂的手,直抓向宋世贤的心脏,让他的心砰然一跳,一紧一缩,呼吸窒了窒,好半天,他才压低着声音,闷声说,“别勾引我。”   柳纤纤道,“我何时勾引你了?你把我放开。”   宋世贤说,“不放。”   柳纤纤又是气又是笑,简直是没法了,她说,“我今天还有事呢,你这么抱着我,是你自己不想干事了,还是想让我也不能办正事了?”   宋世贤蹙蹙眉,“你能有什么正事?”   柳纤纤瞪他,“就许你能有正事,我就不能?”说罢,一叹,头压在他的肩膀上,如泣如诉道,“我爹昨天跟我说,他探听了很多年我外祖父的消息如今终于有音信了,本是要派人去接的,哪知,一转眼,他又不见了,他昨天惆怅地说,我娘思念亲人几乎到夜不能寐的地步,可偏偏,他刚查到人,就又失了踪迹。”说罢,又一叹。   宋世贤轻声问,“你外祖父?”   柳纤纤叹道,“是啊,找了很多年,听我父亲说,他人就来了衡州,可衡州这么大,要找一个人,也是如大海捞针一般,我们柳府人丁单薄,府上家丁也少,就是全员都派出府,大概也要找上一两年,那个时候,我娘也不知道还等不等得见了,我们等不打紧,可是我娘……”   话没说完,哭腔顿现。   宋世贤连忙道,“不要哭,你要找人,人手不够,我可以帮你找,衡州虽大,可到处都有宋府商号,你只要把画像给我,我交给各大掌柜,相信不出十日就能把你外祖父找到。”   柳纤纤用帕子擦着眼角的泪,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问,“你能帮我吗?”   宋世贤肯定地点头,“必然能。”   柳纤纤就破涕为笑,从袖兜里掏出一副画轴递给他,“这是我外祖父十年前的画像,如今也不知道他变成什么样了,你就用这个画像找一找,找不到的话……”她顿顿,神情戚悲道,“那也是命中注定,我不能孝敬他老人家。”   宋世贤接过画轴,却没立马打开,他安慰怀里的女子说,“你放心,我必然帮你找到。”   柳纤纤无限感激地说,“世贤,你真好。”   宋世贤伸手抚摸着她的发丝,摸到动情之时就把脸埋下来,埋进那柔软如黑雾般的长发里,吸着她身上的香气,感受着这具温软娇嫩的身子,他低声说,“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的。”   柳纤纤心存感激,可眼下却一片清明,她为了不让宋世贤发现她的异样,伸手一抱,把脸贴向了他的肩窝。   两个人静静的拥抱,压根也顾不上吃饭了。   常安跟红央候在门口,他们不知道厢房内发生了什么事,可他们都知道,宋繁花与柳纤纤,那是千年宿敌,大概前生,一个是娇精,一个是道士,必要斗个你死我活才罢休,所以,当常安一抬眼间看到迎面走来的宋繁花,脸色涮的一白,伸手就要去敲门。   宋繁花轻捋袖口,袖风轻扬间,一股隐而热的气流顺着那道门飞蹿过去,这气流不是别的气流,正是九环镖出炉携带而来的热气,这热气若在平常时刻必然会被感知出来,可今天天干大热,又逢喧哗酒楼,恰遇常安心神慌乱,红央色变担忧,所以这气流便混为炎夏热风,被忽略了,那气流飞至门上,将内外的声音彻底隔住。   常安敲了门,心就定了定,他冲走过来的宋繁花喊一声,“六小姐。”   红央看到宋繁花,鼻孔一哼,理都不理她。   宋繁花也不跟她计较,只对着常安挑了挑眉,笑道,“常大哥在这里,那我哥哥必然也在这里了,是在这里吃饭吗?正好,我也还没吃饭呢,就与哥哥一起吃。”   说着,裙摆一撩,抬脚一踹,竟硬生生地将那结实的门板给踹开了。   屋内还拥抱在一起的宋世贤与柳纤纤一怔。   常安惊目结舌地呆在原地。   红央一脸大怒地冲宋繁花开骂,“你到底有没有一点儿身为女儿家的仪态,进门不会敲门吗?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种女人,简直丢天下女人的脸!”   宋繁花凉凉看她一眼,“我这个丢尽天下女人脸面的人还没有你的骂相难看呢。”   红央一愕。   宋繁花身子一转,鹅黄色的衣绯如初春里的杜鹃花一般鲜艳怡人,她跨门而入,堂而皇之地站在那里,冲拥抱在一起的男女说,“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宋世贤松开柳纤纤,瞪着她问,“你进门为何不敲门?”   宋繁花扬起长眉大声一笑,笑罢长袖一甩,抱紧双臂,靠在了墙壁上,挑眉睨着他,“哥哥,这房间是我订的,你想请你心上人吃饭,也别占用我的房间啊,我还饿着肚子,我看你们好像没心思吃饭,那就不要浪费了这么豪华的包厢这么美味的饭菜,你们不吃,我可想吃呢。”说罢,冲立在门口的绿佩喊,“上菜!”   绿佩哎一声,立马冲下面吆喝,很快的,望香酒楼里的卓老板亲自跑了上来,但看到门外的常安,红央,还有绿佩,他愣是没敢进门,只站在门外,听着绿佩念出一大串的菜名,他仔细记下,然后就下去了。   绿佩冲门里面说,“小姐,点好了。”   宋繁花洋洋洒洒一笑,双臂展开,往那方桌前一坐,整个身子柔弱无骨地瘫软在冰榻上,神情似冷非冷,言语似讥非讥,盯向对面的柳纤纤,“柳小姐,不介意我与你们同席吧?”   柳纤纤抿抿唇,笑着擦了一下脸,说,“只要你不再泼我饭菜,我当然很愿意与六妹妹同席的。”   宋世贤当然听说了宋繁花曾经的英雄事迹,他没有当场看到宋繁花泼柳纤纤菜汤是怎么的一副画面,可只要用脑袋想一想,不难想出那是一种什么画面。他有点心疼,有点寒心,更多的却是无奈,他自认他这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坏事,哪怕是经商,也从不坑蒙拐骗害人,宋氏商号能在衡州撑起一片天地那不是完完全全靠的经商之才,更多的是人品和信誉,所以,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看上的女子会这么不被自己妹妹待见,不待见也就算了,也没必要做的那么过分吧?   宋世贤只要一想到柳纤纤曾经被宋繁花用菜汤泼过,心中的怒气就没办法控制,他冲宋繁花冷声喝道,“出去!”   第39章 金书玉册   宋繁花掩眉冷笑,笑意抵达不进眼眶,久久环绕在艳色无边的眉尾,她将宽大的袖口挽起来缠住手腕,低垂着脑袋,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须臾,她抬起头,眼中的笑悉数敛去,目色受伤地看着对面的宋世贤,带了一点委屈的哭腔道,“哥哥要赶我走?”   宋世贤淡漠道,“你不要再为难纤纤。”   宋繁花哼道,“我什么时候为难她了?有哥哥你在这里保驾护航,我敢为难她吗?”   宋世贤冷声说,“那你就不要挤在这里了,去外面吃。”   宋繁花呵笑出声,“哥哥是怕我打扰你们二人恩爱缠绵吗?她柳纤纤若是真喜欢你,就不会天天这般偷偷摸摸,而不是光明正大的嫁你!”   “宋繁花!”宋世贤低声一吼。   宋繁花却像是跟他较上了劲,他吼她也吼,而且声音还大的出奇,“你吼我我也要说,她柳纤纤就是不安好心,她就是骚狐狸狐媚子,勾搭哥哥就是想要你的钱!等你没钱了,你看她还搭不搭理你!”   宋世贤铁青着脸,指着门道,“出去。”   宋繁花梗起脖子,“这个厢房是我订的,要出去也是你们出去,而且我刚还点了菜,哪能便宜了外人!”   一句外人,就是在提醒宋世贤,她柳纤纤与她,谁是他的亲人,可此刻的宋世贤被愤怒冲昏了头,见宋繁花冥顽不灵还一副字字在理的样子,他就冲门外喊,“常安!”   常安很是不安地走进来,他在外面候着,自然听到了里面的争吵声,说实话,这种争吵声以往也听过,从来都是不了了之,即便有那么两三次宋繁花发起狠来,扯着袖子要去揪柳纤纤的头发,但都被宋世贤拦下了,拦下后也没见他怎么着,就是默然无声地带着柳纤纤离开,而不是如今天这般,少爷似乎不打算向自己的妹妹低头了。   常安在心里默叹一声,走进来。   宋世贤冲他道,“带六小姐回去,明日起,不许她再出府。”   宋繁花一听就怒了,“你凭什么关我!”   宋世贤眯眼,温和的声音沉凉如水,“凭我是你哥。”   宋繁花看着他,有那么一刻,眼眶是红的,她忽地癫狂大笑,笑罢蹭的一下就从凉榻上蹦了起来,鹅黄的衣衫在空中划过一抹冷流,垂地落幕之际,她仰头冷笑,“好,我走!”   说罢,头一甩,冲那大开的门奔去,奔到门口,大概是因为悲伤过度,也大概是因为那缠在手腕间的九环镖烫了身,也可能是昨日的香热症没有完全好,她身子一软,栽倒在了地上。   宋世贤一惊。   常安更是哆嗦着吓出一身冷汗,他慌忙俯身去拉人,可手伸出来,还没触到宋繁花的身,守在外面的绿佩一股烟地冲进来,将宋繁花一抱,大惊失色地尖叫,“小姐!”   宋世贤也赶紧冲过来,神色担忧地要去抱宋繁花,可宋繁花气息如游丝,勉力睁开眼却不看他,只是紧紧抓着绿佩的手臂,轻声吩咐,“回府。”   绿佩看一眼伸出手却僵硬着滞留在半空中的宋世贤,终是无奈一叹,“好,小姐扶好奴婢。”   宋繁花不应,微白的侧脸被长发覆盖,那一瞬间,宋世贤很自责也很后悔,他做甚么要与她置气,她不喜欢纤纤他一早就知道,以前能容着忍着,今天为何就失了控呢。   宋世贤伸手捂着额头,下一秒,那双温凉的手就被一只柔软的手覆住,柳纤纤站在他的旁边,冲他说,“你今天的话有点过了。”   宋世贤反手握住她的手,喟叹道,“我就是见不得她那般说你。”   柳纤纤无所谓地笑笑,“六妹妹不喜欢我才那般说我的,这不奇怪,人生在世,谁能保证说自己就没有一个讨厌的人的?这是人之本性,也是人之天性,况且六妹妹还小,喜怒哀乐表现在脸上,喜就是喜,不喜就是不喜,从不隐藏自己,这样的人,天真可爱,贵在真心,我想,等以后我嫁了你,她会慢慢喜欢上我的。”   宋世贤问,“会吗?”   柳纤纤笑道,“当然会啊,我有信心的。”   宋世贤看着她的笑,一颗烦燥的心缓缓平定下来,他伸手揽住她瘦削的肩头,轻轻道,“你能不与她计较,我真的很欣慰,但也很惭愧,是我这个大哥没有教育好她。”   柳纤纤拉他往桌边走,边道,“长大了就好了,不是已经许配给段萧了吗?等以后成了亲,慢慢就懂事了,这个时候你就不要瞎操心了。”   她拉他坐下,给他倒了一杯冰露。   宋世贤接过冰露喝,喝的时候想着宋繁花倒地的那个样子,眉心蹙了蹙,暗道,他刚刚是真气着她了吗?还是昨天的香热病没好彻底?等到饭菜端上来,他也吃的不尽心,快吃完的时候,柳纤纤冲他提醒一句,“你别忘了我拜托你的事。”   宋世贤摸了摸袖兜里的画轴,说,“记着呢。”   柳纤纤就不多说了。   两个人吃罢饭又去游了湖,难得今天有时间在一起,宋世贤当然不想放过佳人早早离去,所以玩到很晚才回去,当踏着夜色进门,看到的是宋明慧一脸凝色地坐在他的东院里,那架势,有点儿兴师问罪的味道。   宋世贤挑挑眉,冲她问,“发生什么事了?”   宋明慧看着他,伸手挥退了院子里伺候的下人,慢慢说,“六妹妹跑到段府去了。”   宋世贤一怔,立马道,“你说什么?”   宋明慧道,“六妹妹跑去段府了,她说你今天在望香酒楼不让她吃饭,还赶她走,要关她禁闭不让她出门,她说你为了柳纤纤,已经不打算要她这个妹妹了。”   宋世贤抿紧唇,想要开口为自己辩解,可宋明慧不让他说话,又缓缓出声说,“大哥若真见不得我们这几个妹妹横阻在你跟柳纤纤面前,那就一并把我们打发了吧。”   宋世贤怒道,“胡说!”   宋明慧轻声道,“大哥既知道我是胡说,那也当知道六妹妹自小顽皮叛逆性子野,她的话,又有哪一句不是疯言疯语,不管她说了柳纤纤什么,做了什么,那都是她顽性未改,并非真的心狠毒辣,她今天说过一句话,明天就会忘记,她今天在笑,明天就能哭,再者,昨日她才染了病,今日虽然精神气好了不少,但也不见得是痊愈了,午时日头那般大,她没吃饭,又受了你与柳纤纤的气,回来就晕倒了,那个时候我刚赶到府上,匆忙奔去看她,她抱着我就嚎啕大哭,哭的肝肠寸断,说她想念爹娘……”   说到这,宋明慧死活说不下去了,向来遇事不惊温温吞吞的声音哽咽起来,她抽了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湿泪,坐在那里,面色悲伤。   宋世贤也红了眼眶,好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夜风刮过墙角,撩起夏日里的热风,热风扑面,宋世贤似乎看到了那个不及他膝盖高的妹妹脚步踉跄地跑过来,小手抓着他的裤腿,高抬着头,圆呼呼的脸上全是无忧无虑的笑,冲他问,“哥哥,爹和娘呢?”   那个时候,爹娘的噩耗刚刚传来,他看着这样小的人儿,这样欢快纯净的笑,无语可答。   爹娘呢?   宋世贤闭闭眼,仰起头来看天,天上繁星无数,可哪两颗才是他们爹娘的灵魂呢?   两个人都因为想到了宋天夫妇的死而不同程度的悲伤失神,忽然,常安从侧门外走进来,冲背对着他而站的宋世贤说,“少爷,段府管家翁老来了。”   翁老,字伯忠,名子贡,是段宗铭手底下的良兵强将,只因十年前的战乱杀代,断了一只手臂,本是要退隐归田的,可不放心段萧,就留了下来。   翁子贡鲜少出门,几乎如同宋阳一般,三年五载才会出一次门,这次突然造访宋府,还是在这么个日落黑山之际,宋世贤微微一愣,宋明慧也止了悲伤,站起身问,“段府的翁管家?”   常安道,“是呢。”   宋明慧立马道,“快请进客厅。”   常安哎了一声,也不等宋世贤发话,立马去领人进来。   宋世贤和宋明慧来到客厅,翁子贡见到他们,淡淡颔了颔首,不等二人寒暄问候,单手拿出一封玉册,递给宋世贤,“我家少爷说六姑娘身体虚弱,下午去的时候就晕倒了,如今正在府上养病,他既与六姑娘订了亲,那她的安康安虞便与他脱不开干系,若是让她负病离开,他会心存愧疚,难安于眠,是以,遣了老奴来,向宋少爷呈上段府玉册。”   宋世贤盯着他手中的册子。   宋明慧也盯着他手中的册子。   他们二人其实对段府的这玉册不甚了解,只是隐约听到过一此传言,说此玉册乃段府祖上逍遥王所创,采自蓬莱仙岛上的玉枷石凝练而成,以血书字,必能通灵,而被注入了精灵之气名字的人,必一生平安,永无灾厄。   宋明慧接过玉简,展开,上面,以血字浮动着一个名字,宋繁花。   宋明慧心口一动,抬头问翁子贡,“这字是你家少爷写的?”   翁子贡道,“正是。”   宋明慧怔了怔,说,“有坊间传闻,说段府有一种金书玉册,唯有段家人的血方能开启,而开启后的玉册,能使人延年益寿,百毒不侵,早前的时候,段侯宗铭被云王朝的铁骑大败于南天门,临死之前,段侯宗铭毁了祖传玉册,从此,金书便绝于尘世,莫非,传闻既真也是假,金书确实有,但并没有被毁掉?”   翁子贡淡笑不语,只道,“玉册既送到,那老奴就回去复命了。”不待二人应答,他又拱手一身正气道,“告辞。”   翁子贡离开宋府回到段府,去书房,找段萧。   段萧坐在书桌后面,手中拿着一卷公文档案在看,眼睛却时不时地抬起来,瞅一眼懒在自己书房不走的宋繁花,终于,他实在是受不了那油腻腻的鸡肉味,搁下书轴,无奈地冲她道,“你想吃不会出去吃?”   宋繁花一边毫无形象地啃着鸡腿一边哼道,“不。”   段萧抱臂瞪着她,“我好心收留你,你就这样报答我?”   宋繁花扬唇一笑,油腻的唇不觉得不堪入目却反而有一种活色生香的亮泽,段萧缓缓眯了一下眼,接着又抿了一下唇,宋繁花冲他摇头纠正道,“非也,我住你这里是来帮你的,你要待我为上宾,而不是待我为投客。”   段萧轻笑,“油嘴滑舌。”   宋繁花伸手摸摸唇,哈哈一笑,“是有点油了。”   段萧道,“哭着跑到我这里,又蒙头大睡一下午,起来就要吃鱼吃肉,我看你一点儿都不担心你哥哥跟姐姐们忧愁你在我这里会受委屈。”   宋繁花笑道,“你连祖传的玉简都拿出来了,他们又如何会担心?”说罢,顿顿,唇角的笑阴沉下来,“再说了,我哥都要关我禁闭了,他又何尝会考虑我会不会委屈。”   段萧眯眯眼,手指轻敲在桌面上,漫漫淡淡的打量她,见她一会儿兴致高昂的大口吃肉,一会儿又脸色阴沉地杀气满身,他问,“今天又碰上柳纤纤了?”   宋繁花冷哼,“撞见了。”   段萧挑眉,“闹矛盾了?”   宋繁花重重一哼,哼罢将手上还没有吃完的鸡翅膀给气火冲天地掷进了盘中,鸡翅的骨头虽小,可撞进瓷盘,依旧激起不小的声音,她努努嘴,冷笑出声,“我能与她闹什么矛盾,她有我哥哥的庇护,我还能拿她怎么着不成,我之所以大发脾气,气神伤身,最后不顾女子的名声跑来你这里,还不是因为她算计我哥哥!”   段萧道,“她除了想得你宋府财富外,别的应该不会再算计你哥了。”   宋繁花哼道,“她要的可多呢。”   段萧兴味挑眉,单手支着下巴,眯眼看她,说实在的,他如今对面前这个小丫头可是很感兴趣呢,不但会弹琴,还会武功,似乎武功还不弱,他缓缓一笑,道,“那你说说看,她都想要些什么?”   宋繁花没立刻回答,掏出帕子擦着油腻满载的手指,待擦罢,她仰头看向段萧,嘴角挂着冷笑,“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她想要的是神铁天外飞银,还有……高御铁的命。”   高御铁三个字让段萧从容淡笑的脸倏地变了色,他问,“你知道高御铁?”   宋繁花点头,“知道。”   段萧望着她,好半天才收回视线,从椅子里起来,走过案桌,来到窗前,他负手站在那里,盯着外面隐隐绰绰的夜影,沉声说,“高御铁其实本来的名字不叫高御铁,而叫高铁,御之一字是朱帝亲赐,我记得那是我十三岁的时候,与父亲北上皇城,参加祭天仪式,而在那场祭天仪式里,朱帝用三十叛臣之血开启了一封绝世神兵……”   说到这,段萧停住不说了。   虽然事隔多年,但如今想起来,依然觉得昨日事就发生在眼前,那冲天而来的剑气,那沥血后火光漫天的剑影,还有朱帝的大笑,他说,“赐!”   一句赐,赐的不是金银财富,而是与皇族同等尊贵的“御”字,从此,高铁就变成了高御铁,声名大燥,被世人奉称为神铁手。   可朱王朝覆亡后,他就不知所踪,有人说他死了,也有人说他还活着,可究竟是死是活却没有一人能说得清说得出。   段萧转身,盯着宋繁花,“高御铁没死?”   宋繁花道,“没死。”   段萧问,“在何处?”   宋繁花慢条斯理地说,“衡州。”   段萧猛然一惊,深邃漆黑的眼瞳狠狠地缩了起来,稍顷,他冷地一笑,笑罢才又转身,持续望着外面的夜色,语调凉凉道,“世人都不知道朱帝的那把尚方宝剑是神铁所铸,他们只知道那是神铁手高御铁打造,所以,朱王朝没覆灭以前很多人都千方百计求他打造兵器,而朱王朝覆灭后,也有很多人在找他,明的,暗的,并不比这十年来想杀我的人少,可不管是明面上的人还是暗地里的人,他们都没能找到,原来……”   呵!   他又冷笑一声,这才转身,目视着宋繁花,“你如何得知他在衡州?”   宋繁花看着他,心想,她是如何得知的呢?是付出生命的代价知道的,可这原因这话,现如今却还没到向段萧直言坦白的时候,她淡淡说,“反正就是知道,你不必管我是如何知道的。”   段萧眯了一下眼,呵了一声,“那你也不会告诉我,你是如何得知高御铁手中有神铁天外飞银了?”   宋繁花抿抿唇,没应。   段萧忽地一笑,笑容俊朗却也冷寒,他甩了甩长袖,重新走回案桌后,却没有坐进椅子里,而是从书案上那个长长的画筒里抽出一个卷着的画轴,然后慢慢展开,展开时,他盯着那画,冲宋繁花道,“我听我父亲说,天外飞银是千年前仙魔大战时期,天女瑶华鏖战群魔之帝梵尤,大战三年零十个月,最后精疲力尽,仙气散烬,衰竭而亡,虽然她死了,可梵尤却没就此放过她,他把她的肉身放在连翘山,让她看着人间被魔族霸占,生灵涂炭,遍地尸骸,她那骷颅似的眼里流出了血泪,血泪顺着连翘山的峰壁而下,凝成脂,经千百年的风吹日晒,渐成钢铁,原本,连翘山高耸入天,无人可攀,这来自仙人血气而凝炼化成的铁永不被世人所得,但一次地动山摇的自然灾害,连翘山被一劈为二,高壁从天跌落,陷入地层,这铁又经地火焚烧,银水灌注,便成了天外飞银。”   说到这,他眉头蹙了蹙,“可惜的是,我父亲知道的只有这些,他并不知道天外飞银是如何被人发现的,又是如何被开掘出来,被何人所开,又为何会进献给朱帝,可不管是何人所得,这天外飞银就只有皇室一脉之人知晓,再不济,就是王族世侯们私下打探所知,而你一个小小闺阁女子,又远居衡州,知道此物,还知道此物在高御铁手中,知道也就罢了,你竟然还知道高御铁在做了那把尚方宝剑后手中仍有这种神铁,真是……”   段萧顿顿,抬头看她一眼,眯眼道,“很诡异。”   宋繁花扯唇轻笑,笑罢扬眉起身,施施然地走到他的身边,樱花气息掠身而过,女子的声音从他侧对边传来,“如果我不知道这些事情,又如何助你呢?”   段萧眯眼。   宋繁花又道,“不管我诡异还是不诡异,你只要记住一点儿,只要你不背后插我刀,那我就永不负你,这句话,我上午说过,晚上再说一遍,希望今后,我不会再说第三遍,而我故意在望香酒楼惹哥哥生气,大怒离开,就是为了打消众人嫌疑,顺理成章的住进你段府。”   说罢,伸出手来,将段萧手中的画轴夺了过来。   段萧顿时就怔住了,见宋繁花垂着眸,稚嫩白皙的面容娴静怡人,长长的睫毛微垂,黑发覆肩,鹅黄衣绯把她烘托的犹如花中仙子,她一手高举一手平抬,将那画稳稳控制在手中,段萧蓦地就笑了,本来她走过来与他之间的距离就近了,但中间还隔了一张书桌,此时,段萧心情颇为畅快,他觉得以前的宋繁花蠢笨呆傻,现在的宋繁花精明奸诈,诚然,精明奸诈的人大多都不被世人喜欢,而她在他面前又毫不避讳地坦露这一点儿,却不知为何,他竟因为这细枝末梢的一点儿奸诈而畅然快意。   他低声冲她问,“可看出什么了?”   宋繁花掀起眼皮瞅着他,笑道,“你想不想也拥有一把与尚方宝剑同等厉害的神兵?”   段萧挑眉反问,“你说呢?”   宋繁花笑着将画一合,冲他说,“你若想,我必让你心想事成。”   段萧站在案桌后面,青袍玉带,桀骜英冷的眼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近对面的女子,见她望着自己,笑意浅浅,容色倾天,明明说出来的话让人石破惊天,她却毫无所觉,信手从容,神色坦然,他忽地伸手,将她手中的画轴取了过来搁在桌上,然后冲她道,“你不是宋繁花。”   段萧的话一落,宋繁花就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惊天动地,笑容灿若星河,段萧眯眼望她,原本是要动怒的,可在触及到她眼尾处的一抹哀痕时又缓缓抿紧了唇,他是真没见过像她这样的女子,傻的时候几乎被人唾弃,蠢的时候令人不忍直视,呆憨的时候让人啼笑皆非,可她精明世故了,又让人胆寒心惊疑虑重重,一个笑声如歌的女子,为何眼底会藏了无尽悲意,一个芳华豆蔻十五芳龄的少女,为何给他一种沧桑历尽勘破红尘的错觉?   段萧伸出手,隔着一方案几,指腹压在她飞颤的发丝上,低声问,“笑什么?”   第40章 一生忠诚   宋繁花勉力止住笑声,那双清澈明净的眼眸里淌着笑,笑中泛滥着波光水痕,楚楚动人,她对上段萧的眼,望尽他那冷冽的眼底,缓缓笑问,“段公子说我不是宋繁花,那你说我是谁?”   段萧指腹用了力,将她柔滑秀丽的黑发攥入手心,盯着她如花似玉的脸,低哼,“你只说你是与不是?”   宋繁花眨眨眼又摊摊手,无力地说,“是啊,当然是。”   段萧松开她的发丝,往后面的松木椅里一坐,薄袖轻抬,一股轻风从袖口吹出,将那搁于案桌上的画轴给吹开了,画一展开,那落于上面的笔墨就显露眼前,不是别的,正是闻名天下的尚方宝剑水墨图,图很精致,可少了气势,剑很逼人,却毫无震慑之感,即便天下神画手皆聚于此,也画不来尚方宝剑的半分神韵。   宋繁花盯着那画,摇头轻叹,“差亦差亦。”   段萧冷冷一哼,“哪里差了?我觉得这画挺好的!”   宋繁花笑道,“差远了,剑虽相似,神却甚远,真正的尚方宝剑不出鞘就寒气噬人,出了鞘,神鬼惊怕,毁天灭地,实乃奇兵,你这图,差的太远了。”   说罢,又摇头。   段萧瞪她一眼,轻哼,“说的好像你见过真正的尚方宝剑似的!”   宋繁花心想,我何止见过,我还摸过用过把玩过,当然,偶然有一次,她被惹怒,气极败坏地偷了那个男人的宝剑去劈树,结果,毁了一片森林,后来她就委实不敢再碰那把剑了,煞气太重。   宋繁花抿抿薄唇,冲段萧问,“这画是谁画的?虽然画的不怎么样,但能画得出尚方宝剑,也是一等一的功侯伯爵了,难道是你父亲?”   “不是!”   “哦。”   段萧气恼地将画一合,脸色很不好地冲门外喊,“夜辰!”   夜辰推门进来,“少爷。”   段萧将手中的画狠狠一抛,画轴撞在厚厚的门槛上,发出“咚”的一声重响,响声过后,段萧冷声道,“拿下去烧了。”   夜辰弯腰,将那画拾起来,拾起来后就展开看了一眼,看罢立即惊呼道,“少爷,这可是你花了五天五夜苦苦冥思才画出来的,为何……”   段萧怒声打断他,“闭嘴!”   宋繁花噗地笑开,她说,“哦,原来这画是你画的呀。”   段萧耳根子微微一热,他瞪着她,“你也闭嘴。”   宋繁花用手挡着唇,偷偷的笑。   夜辰看一眼自家少爷怒气横生的脸,又看看笑的厮文腼腆肩膀抖动不停的宋繁花,心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他将画一合,立马闪身逃了出去。   等书房的门合上,段萧冲宋繁花道,“想取笑我就大声笑,偷偷摸摸的像什么样子!”   宋繁花摇头说,“我没笑你。”   段萧直接回她一个字,“哼!”   宋繁花看着他道,“那画其实画的不错。”   段萧又一哼,显然对于她前言不搭后语,前讽后夸的行为很是不齿。   宋繁花想了想,说,“神韵不足,但毅力惊人。”   段萧连哼都懒得哼了。   宋繁花问,“你十三岁随你父亲进京看了一次尚方宝剑,后来可曾再看到过?”   段萧摇头,“不曾。”   宋繁花便笑道,“就看了那么一次,而且我想,那一次你离的肯定还很远很远,那么,你能在事后画出这般形貌俱似的宝剑来,真的很不错,当得起画师之名。”   段萧冷笑,“谁要那画师之名了!”   宋繁花轻抬起手,用帕子掩了掩唇,笑道,“确实,世侯段萧当是英雄豪杰,哪里是那些画师能够相提并论的。”   段萧冲她道,“别尽给我戴高帽。”他瞪着她,“也别想讽刺我。”   宋繁花摇头收了嘴角的浅薄淡笑,一本正经地说,“事实本就是如此。”   段萧缓缓拂袖坐下,问,“你刚说,我若也想拥有一把与尚方宝剑同等厉害的神兵,你便能满足我?”   宋繁花诚然点头,“是。”   段萧冲她道,“猖狂。”   宋繁花哈哈一笑,笑罢青丝一甩,撩起皓腕间的黄色广流袖,露出雪脂般的白玉手腕,腕间,一枚银手环似拨开云雾的明月,皎皎清晖如寒冬腊月下的静湖,泠波浩浩。   段萧眯眼,霍地站起。   宋繁花将九环镖取下来,五指翻转间,九环层层相扣,扣成参差不齐的装饰品,她将装饰品递给段萧,冲他问,“猜猜这是什么?”   段萧接过那物,仔细研究一遍,开口说,“不知。”   宋繁花道,“天外飞银。”   段萧一怔,顷刻间抬起头来望着她,眼中震惊,“天外飞银?”   宋繁花点头,“是!”   段萧问,“你哪里来的?”   宋繁花道,“让高师傅帮我打造的。”   段萧又把玩了一会儿那个九环镖,这个九环镖既是神石所铸,必然与普通兵器不同,可他摸了半天也实在感受不到这个九环镖有什么奇特之处,除了隐隐的烫手,似乎也不见煞气与神力,他将九环镖递给宋繁花,略略失望地说,“也不过如此。”   宋繁花闻言一笑,却不多做解释,将九环镖重新戴入手腕,这才说,“柳纤纤已经得知了高御铁就在衡州的消息,她今天约我哥去望香酒楼吃饭,就是为了让我哥帮她找到这个人,我哥是宋氏商号的总掌柜,手下人群众多,那些人虽不精于武力,却精于人际,所以,一旦我哥派下了人,那么,不出十日,他必能为柳纤纤找到高御铁,到那时候,天外飞银会落入柳纤纤手中,高御铁也会落入柳纤纤手中,这于我们而言,极为不利。”   段萧已经不想去猜测为什么宋繁花会知道柳纤纤得知了高御铁在衡州的消息,又是如何让高御铁用天外飞银给她打造了一枚银手环,他抿了抿唇,看着对面的女子,沉声问,“你想怎么做?”   宋繁花道,“很简单,在我哥找到高御铁之前,你把他收归己用。”   段萧挑挑眉,“用得着这么麻烦吗?你既能让他向你坦露他手上有天外飞银,又亲手为你铸炼兵器,想来,你若开口让他来我段府,他必会来的。”   宋繁花摇头,“他不信我。”   段萧眯眼,“不信你?”   宋繁花惆怅一叹,“是啊,他觉得我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保不了他的安危,而且,当我提到你的时候,他又觉得你不可能与云王朝对立,所以,不肯离开。”   段萧听她用“手无缚鸡之力”来形容她自己,想到上午的时候她弹琴时所注入的浑厚内力,还有她掌劈玉简时的那个残冷狠劲,他默默地在心里哼了一声,吐一句披着羊皮的狼,他冲她问,“高御铁如今在哪儿?”   宋繁花说,“老刘铁铺。”   段萧眯眯眼,呵一声,“真是没想到,他会在那。”他道,“我明日清早就去拜会他。”   宋繁花点点头,解决了这件事,她又愉快地坐回软榻里吃鸡去了。   段萧抚额,“你出去吃。”   宋繁花不肯,一边啃着鸡翅一边笑着看他,“在你这里吃,我有安全感。”   段萧无奈,坐下椅靠继续看公文,看到一半,门外从宋府回来的翁子贡敲门喊道,“少爷。”   段萧捏着公文的手一顿,扬扬眉,说,“进来。”   翁子贡推门进去。   段萧看一眼宋繁花,心想,她大概又会吃不下去了,他冲翁子贡问,“宋世贤怎么说?”   翁子贡恭恭敬敬地回道,“金书玉册是宋明慧接的,宋世贤什么都没说。”   吃着鸡翅的宋繁花嘴角一抿。   段萧问,“宋明慧可有说什么了?”   翁子贡道,“没有。”   段萧笑着挥了一下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翁子贡退身出去。   段萧将公文又搁下来,看向宋繁花,“你大哥与你二姐看来是很放心你在我这里了,那么,你就在我这里住着吧,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有我段萧吃的一口,就决不会将你饿着。”   宋繁花甩开正吃的鸡翅,不搭理他的这句话,冲门口喊,“绿佩。”   绿佩哎一声,立马进来,“小姐。”   宋繁花站起身,冲她说,“吃太多了,陪我在太守府转转。”说着,笑着看向段萧,“段公子,府上可有什么地方是我不能进的?”   段萧看着她,总觉得她这句话虽是问话,却又是肯定句,他眯眯眼,“你随便逛。”   宋繁花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段萧垂下头看公文,不应。   宋繁花提着裙摆离开,她一走,段萧就冲空中一喊,“夜辰。”   夜辰立刻现身,“少爷。”   段萧吩咐,“去跟着她,她说你命不过三个月,我总觉得不是玩笑话,今天我问了她原因,她没说,大概是等着你亲自去问。”   夜辰一想到宋繁花咒他命短,他就一肚子气,可再转念想一想,若他真的只有三个月的寿命了,宋繁花又是如何得知的?她能卜命吗?   事关自己的小命,夜辰也不敢轻视马虎,点了点头,沉着脸离开。   宋繁花带着绿佩和环珠在段府内逛着,天色渐晚,黑夜扑着夜风热腾腾地回荡在周围,宋繁花走到上次的那个石桥上就停住了,她看着河水里兀自翻浪怡然自得的各种颜色的鲤鱼,问珠珠,“五堂姐那里都安顿好了?”   环珠道,“都安顿好了。”   宋繁花轻轻嗯一声,望着河里的鱼出神了一会儿,这才笑着仰起头,“夜侍卫,我想喂一喂段公子养的这些鱼,你去给我拿些鱼食吧。”   夜辰自暗处现身,他很不满地瞪着她,“你怎么知道我在跟着你?”   宋繁花笑道,“因为我比你厉害啊。”   夜辰咬牙哼道,“狂妄。”   宋繁花突地大笑,她想,前一秒段萧才说过她猖狂,现在他的侍卫又说她狂妄,她摸摸脸,暗道,莫非她表现的太明显?她努努嘴,“快去。”   明明月色下她的模样娴静柔弱,那一身鹅黄衣衫与月色相辉相映,愈发把她衬的不经风吹似的懦态,可她的话,轻轻柔柔,却令人不得不从。   夜辰拐身走到一半,忽地就觉得不对劲了,他为什么会头脑发热地听她命令了?她当她是谁啊!   夜辰顿住脚步,很想甩手走人的,可想到“活不过三个月”这几个字,他又恨恨地去库房,取鱼食去了。   取了鱼食过来,他很是气恼地将鱼食递给环珠,“拿去!”   环珠看他一眼,接过来,转手递给宋繁花。   宋繁花捏着鱼食,一片一片地往河水里洒,那些鱼闻香而蹿,有几个甚至是鱼跃龙门似的从老远的河面飞蹦过来,可见,他们是饿了。   宋繁花看着河水里抢食而拢在一起的大波鱼群,冲夜辰问,“你家少爷有多久没喂鱼了?”   夜辰哼一声,双手往臂膀一抱,凉凉道,“不知。”   宋繁花依旧垂着头看鱼,一边看一边投食,一边投食一边言语晏晏道,“虽然这些鱼活在水里,可他们跟人类一样,需要生存的环境,需要生存的食物,这片河水清澈见底,一眼望去满是光滑的露石,无任何东西可吃,你们少爷再这般懒惰下去,必会把这些鱼饿死的。”   夜辰又一哼,“你又知道他们也会死了?”   宋繁花额角一抽,扭过头来瞪他,“就说了你活不过三个月而已,你有必要这么与我置气拿话呛我?”   夜辰大怒道,“你又说!”   宋繁花哼道,“愚昧无知,我说你活不过三个月你应该高兴才对,气什么气?有人能断言你的命,就有人能挽救你的命,你若是能巴结讨好我一下,也许我能让你避过这场噩灾,但是现在嘛,哼!”她又扭回头,“你求我我都不会帮你了。”   夜辰真是气结,他没跟女人打过交道,这太守府也没半个女人的影子,他是真不知道,女人竟是这种生物,说不得哼不得怒不得啊?   他见宋繁花侧着脸,一心旁无二用地喂着河水里的鱼,郁闷堆积于心。妈的,她的话都说死了,还让他怎么开口?   夜辰站在那里,像雕塑一般。   环珠看他一眼,又看看自家小姐,忍不住笑弯了眉角。   夜辰往她脸上狠狠一瞪。   环珠收起笑,再不看他。   宋繁花喂鱼的时候安静的令人心疼,那种安静于寻常时刻下的安静不一样,这样的月色,这样的小桥,这样的环境,她站在那里,波涛不惊,可似乎,她的身体里裂出了一道伤口,伤口处被风吹着,被雨淋着,被阳光晒着,她在沉默养伤,又在沉默哀伤。   看完公文出来打算活动一下筋骨的段萧走到五角翘起的檐下门廊,一垂头就看到了小桥上的人,他眉心蹙了一蹙,缓缓展开手臂,扶住一边廊柱,身子一纵,飞下门廊。   他负手走过来,冲小桥处喊,“很晚了,去休息,想逛明日白天再逛。”   宋繁花扭头。   段萧走上桥面,走到她的身边,取走她手上的鱼食递给环珠,然后拉着她的手,缓步往下走,宋繁花被他拉着,不挣不脱,安静地走着,待走到段萧让人给她腾出来的如意居,段萧才松开她的手,说,“去睡。”   宋繁花看他一眼,什么话也不说,转身即走。   段萧看着她的背影,想着今日柳绍齐抱她的那一幕,他默默地哼了一声,冲前面渐走渐远的宋繁花问,“你今日说的永不负我,可是真心话?”   宋繁花听到这句问,脚步停了停,稍顷,她半侧身子,冲段萧道,“只要你不叛我,我必今生永随,决不相负。”   段萧闻言大笑,笑罢如疾风一般走过来,将她拦腰一抱,宋繁花没防备着他会抱她,而他的动作又疾迅如电,着实没让她有机会闪避,当离地跌入他怀抱的那一刻,她的头是发晕的,她好像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脸,看到了那个男人第一次抱她的样子,她眼眶一热,心腔一怒,劈掌就要袭来。   段萧一手拥紧她的腰,一手腾出来截住她的手,声音漫淡如水,在这静凉月色下,如临渊而站的帝王,气势摄人,“宋繁花,要了我段萧的忠诚,此生,你若叛我,那便是死。”   宋繁花仰头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英俊脸庞,月光从他背后照来,半轮月影,半轮夜影,他站在月影与夜影之间,光与暗的交替,他容颜似仙,如鬼如魅,更似王者,上载天,下覆地,左掌明,右擎暗,而百态人间大地中,他抱着她,冲她说,“你若叛我,那便是死。”   宋繁花低低一笑,“好。”   段萧将她的手放下,抱进了屋。   环珠和绿佩跟在后面大气都不敢出,待进了院,跨过堂屋的门,段萧冲她们二人道,“候在外面。”   环珠和绿佩齐齐一惊,双双出口,“段少爷!”   段萧眯眸,这才转头看向二人,“怎么?”   环珠不敢对上他那冷冽深寒的眼,只看向他怀里的宋繁花,“小姐,让奴婢进去伺候你。”   绿佩也道,“奴婢也要进去伺候。”   宋繁花冲他们二人说,“不用了,你们下去休息吧,环珠今天也累了一天,晚上就不用守夜了,绿佩去给我打些水,我等会儿洗洗。”   绿佩一听宋繁花这样吩咐,以为她今天就要把身子给段萧了,大惊失色地喊,“小姐!”   宋繁花冲她冷冷道,“出去。”   绿佩咬唇,虽然宋繁花的脸色很冷,段萧的气场很摄人,但她还是坚定地说,“小姐,夜深露重,段公子又是太守,素来都是别人伺候他,他没伺候过别人,也根本不知道怎么伺候人,再者,男女有别,你若要洗澡,奴婢跟环珠都可以……”   宋繁花脸面一红,瞪着她道,“胡说什么!”   段萧闻言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女人,又抬头冲绿佩道,“我若今日要与你家小姐鸳鸯共度,你就是进来也拦不住的。”说罢,再也不管两个丫环,脚一抬,将面前的珠帘踢开,抱着宋繁花,进了内室。   入了闺房,他直直地往床的地方走,待走近,他将宋繁花放下,放下后也没离开,双臂撑在她的身侧,半是玩笑半是揶揄地说,“我很好奇,我若今天就睡在这里,你会如何?”   宋繁花躺在柔软的床铺上,脸面向上迎视着她的视线,笑道,“你若睡,我就给你腾半个床位。”   段萧呵一声,“你倒是敢。”   宋繁花耸耸肩,被子往身上一拢,侧过身,用后背对着他了,“段公子若想留下就睡外面,我睡觉很不老实的,睡外面会跌下床。”   段萧问,“会跌下床还分睡里睡外的吗?”   宋繁花又侧回身子,半支着额头看他,“你到底跟进来是做什么?”   段萧眯眼看她,半晌,才收回撑在她身侧的两只手臂,身子往下一倒,竟真的躺在了她的旁边,躺在了外沿。   宋繁花大怒,抱着被子坐起身,冲他怒声道,“你倒是敢!”   段萧双手抱头枕在脑后,洋洋洒洒地道,“你让我睡的。”   宋繁花看他那欠揍的样子,真是被气笑了,“衡州百姓都知道你段萧洁身自好,从不沾染女色,从坐上太守之位开始便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把衡州治理的井井有条,造福一方百姓,也深受百姓爱戴,我原本也想着你有仇在身,会心无旁骛,一心一意朝着你心之向往之地奔进,现在看来,你也不过如此。”   段萧眯眼问,“你何以知道我心之向往之地在哪?”   宋繁花冷笑,“云京。”   段萧眼眸狠狠一缩,忽地伸手,拽住她的胳膊,将她往下一拉,重重地按在床铺上,他盯着她,一字一句问,“到底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宋繁花长发四散,躺在那里,气息微喘,胸口微微的起伏,段萧看她一眼,松开手,坐起身,缓了缓,他又站起来,掸掸衣袖,掸罢他转身回望她,“知道我的目标在云京,那你还敢与我一起吗?”   宋繁花低声笑,“有何不敢的。”   段萧道,“或许不知道哪一天哪一刻哪一个地方,你就死了,而且还死的很痛苦,很难看,尸骨无存,这样也敢吗?”   宋繁花道,“与君一起,前路不悔。”   段萧忽地就笑了,这次是发自内心真诚的笑,他抬头看向前方,那一扇关闭的小轩窗阻隔了所有夜色,也阻隔了所有未知,前路茫茫,他却于此际此刻,寻得了一丝快慰。   为什么会快慰呢,段萧想,大概是他中了这个女人的计,从一开始,他送她双鸳鸯金锁,到后来她还他白纸欠条,再到今天他送她金书玉册,她还他前路不悔。   呵。   段萧仰仰头,本来他是想算计她的,结果被她算计了,本来他是想拿她当棋子的,结果,他反倒被她当作了棋子,好,很好呢,他拿出去的都是祖传之物,她回馈给他的却都是空头承诺,外带一张欠条。   段萧哼了一声,甩袖就走。   走至门帘边,反应过来自己进来是有事找她的,又苦笑一声,暗骂自己竟被她搅昏了头,他又折回来,往桌边一坐,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这才抬头,看向床上的女子,“落在柳绍齐手中的东西,你去取回。”   宋繁花应道,“好。”   段萧又看她一眼,本来想多说两句的,可如今,似乎也没必要了,他搁下空杯,站起身,走了,这次是真走了,等他走后,宋繁花宽衣解带,唤绿佩进来伺候洗澡,洗澡的时候,绿佩几度欲言又止,但还是大胆出声说,“小姐,虽然你与段公子订了亲,但没成亲前,你万万不能让他留宿在你的房中。”   宋繁花笑问,“这是为何?”   绿佩纠结着眉头说,“女儿家的清闺……”   宋繁花伸手打断她,有点苦恼地道,“我知道了,你不必长篇大论,总之,不让他留宿房中就行了,是吧?”   绿佩笑道,“小姐能明白就好。”   宋繁花轻叹,掬了一捧水在手上,低声道,“我都知道的。”   这句话低喃似哑语,绿佩没听到,宋繁花也不在意,闭了眼,靠在浴桶壁上,任绿佩给她搓洗,等洗罢,绿佩留了一盏油灯没熄,守在门外。   而同一时刻,同样的深夜,却是不同样的月色,不同样的宅邸,不同样的书房,不同样的……男人。   第41章 凤凰羽翼   精致的书案后,男人锦缎裹身,雍容尊贵,他目色微垂,修长的指节捏着一方信纸,信纸下,金丝纹龙边的袍袖压着一截白玉简,他看着书信里的内容,缓缓眯了一下眼。   在书案的前方,立着一人,那人冲他问,“主子,是衡州的信?”   男人低应一声,“嗯。”   立着的人问,“可是写了什么?”   男人嘴角一勾,覆手间掌心蓄力将那信纸化为粉齑,衣袖拂掠而过,那粉齑便如清风一般消散于无,他缓缓抬起头,刀工鬼斧般的俊容便展现在眼前,这是怎样的一张脸,这是怎样的一双眼,这又是怎样的一副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的仙人之貌,他坐在那里,华服矜贵,眼眸若天上流云,深邃广袤,眸中缀着星海流波,似有万千星辰在那眸底深处闪耀,容姿气魄绝然于世,一抬头一颔首,轻笑敛于唇角,如那月勾上的凤凰羽翼,艳色遮天,倾国倾城。   他淡淡道,“小莫说,段萧向宋府的六小姐提了亲,而宋世贤也同意了。”   立着的人一惊,“意思是宋世贤投向了段萧?”   男人笑语不惊,气容不变,声缓如水,不惊不澜道,“若如此,那就不必再与之周旋,杀了便是,智取不得,那便强取。”   立着的人悍然垂首,“是!”   男人挥手,立着的人退身下去,给姜小莫回信,只不过,最先接到这封信的,不是姜小莫,而是宋繁花,她盯着信封中的内容,看着那上面的字迹,冷笑,“决不如你愿!”   ……   那晚过后,第二日段萧就去了老刘铁铺。   宋繁花清早起床,正在段府的膳堂用饭,守门的侍卫冲冲来报,“六小姐,宋府二小姐、三小姐、四小姐都带着丫环来了,还有岳少爷跟韩少爷也都来了,在门口呢,似乎是吵了起来,你快去看看吧。”   吵?   宋繁花抠住这个字眼,一脸莫名地停了手中的筷子,扭头问侍卫,“谁跟谁吵起来了?”问罢,心道,岳文成应该是不会与她的几个姐姐们吵起来的,他一心想娶三姐,恨不得天天讨好她,哪可能会干这种吵架的事,不是岳文成,那就是韩廖了。   宋繁花一想到韩廖,搁下筷子,站起身说,“我去看看。”   侍卫立马在前引路。   宋繁花带着两个丫环来到门口,还没走近,就听到韩廖嗤鼻讥哗的腔调声,“你们冲我瞪什么眼,我哪里说错了吗?宋繁花都住进段府了,那不叫不知廉耻叫什么?这还没成亲呢,都这么迫不及待,我看她是知道自己蠢傻的无人要,便扒着段兄不放了,这一住进来,就算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那段兄想扯掉她也扯不掉了。”   宋明艳冲他怒道,“管你什么事啊,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韩廖眯眼,“你骂谁是狗?”   宋明艳张扬不惧地道,“就骂你,骂你,骂你,怎么着了?一个男未娶,一个女未嫁,而且我六妹是与段少爷订了亲了,早晚都会成亲,她昨天来段府,指不定是段萧强留她不放的,你什么都不知道,在这里叽叽歪歪个什么劲,让开!”   韩廖冷笑,“就她宋繁花那样的女子,段兄若想要,一抓一大把,轮得着她吗?”   宋清娇接一句,“所以,段萧向我六妹提亲,不是为了她这个人?”   韩廖冷冷一笑,却是不接话。   宋清娇冷道,“那正好,我还不想我六妹嫁呢,他段萧就是千般好万般好,可他心上没有我六妹,我就决计不会让他心想事成!”   岳文成一听,立马拽住她的手臂把她往后一拉,“瞎说什么。”   宋清娇冲他吼,“别碰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几个人在打什么鬼主意,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她怒色愤然地甩开岳文成。   岳文成很委屈,又往前一步抓住她的手,无奈地低喊,“娇娇。”   宋清娇冷然道,“松手。”   岳文成不松,反而攥的更紧。   宋清娇就抬脸瞪着他,可她不知道,在岳文成眼里,她是天底下谁都替代不了的绝世娇珠,他眼中的西施,无数个午夜梦回里的梦中情人,所以此刻,她即便是瞪着他,也让他心口怦动,爱意翻涌,他一点一点地将她拉到身边。   宋清娇张嘴就要骂他,却被他一下子抱进了怀里,他冲宋明慧说,“我带娇娇去别处玩。”说罢也不等宋明慧同意,强行掳了娇人就走,上了马车,他将宋清娇按在怀里,堵住她的嘴,不让她说话,一手猛力拍向车辕,车辕一响,车夫立马赶了马车就走。   宋明慧、宋明艳见宋清娇被岳文成抱走了,都摇头抚额,可岳文成与宋清娇之间的感情几乎众所周知,他俩虽然没成亲,可衡州城内的所有人都已经把他俩当作了一对真正的夫妻,无论走到哪里,那都是岳少爷与岳夫人的称呼,而岳府也待宋清娇如亲生女儿一般,所以,岳文成每每要带宋清娇出门,宋世贤与宋明慧都是不说二话的,如今,看他们光天化日在段府门口搂搂抱抱,除了轻叹,似乎别无苛责。   韩廖轻笑,“三姑娘好福气啊。”   宋明艳哼道,“是岳文成好福气,入了我三堂姐的眼。”   韩廖抿抿唇,对于这句话,他无话可驳,毕竟,宋清娇的善良美丽大方得体是得衡州城内所有百姓的称赞的,他哼一声,扭头便望向了门口,这一望不打紧,却看到宋繁花倚靠在门槛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宋明慧一直没说话,在段府的侍卫去门内通传,在韩廖与宋清娇宋明艳怼嘴的时候她都是沉默不吭的,这个时候,她也看到了宋繁花,连忙走上去,把她上上下下看一遍,问,“身体如何?”   宋繁花道,“多谢二堂姐关心,已无大碍了。”   宋明慧便道,“那就随我回家吧。”   宋繁花却是看着她,笑了笑,伸手把她手臂一拉,娇笑道,“二堂姐还没来过段府吧?今天既来了,那就逛一逛,正好我才吃罢饭,”说到这儿,她顿住,问,“二堂姐吃饭了没有?”往后看一眼宋明艳,“四堂姐呢?”   宋明艳大步走上来,笑道,“吃过了吃过了。”   与宋繁花主动抓住宋明慧不同,宋明艳直接拽着宋繁花的手臂,把她往门内拉,“哎呀,四堂姐长这么大还从没进过太守府呢,今儿可是拖了六妹妹的福,也见识一下当官的府邸是个什么样的。”   她拉着宋繁花就走,压根就不顾宋明慧。   宋明慧被宋繁花拉着走,宋繁花又被宋明艳拖着走,这一拖一拉的就给全部带进了府门,侍卫站在那里,看一眼已经进去了的三个女子,又看向韩廖,问,“韩少爷要进吗?”   韩廖哼道,“不进了。”   侍卫“哦”了一声,立在一边不言。   韩廖问,“你家少爷不在府上?怎么都不出来管制一下,任那宋繁花在门口作威作福。”   侍卫道,“少爷一大早就出了门,去了哪里不知道。”   韩廖问,“是去了公署?”   侍卫摇头,“不知。”   韩廖便不问了,甩袖离开。   宋繁花领着宋明慧小步地走着,宋明艳却像一只撒了泼的兔子,一会儿蹿到这一会儿蹿到那,见到古怪的东西都会尖叫一声,大喊,“六妹,快来看,这是什么。”等到宋繁花给她解释完了,她又会去寻别的古怪的东西,一路上,她的声音都没停歇过。   夜辰隐在暗处,听着她那尖叫声,只觉得无比刺耳,又看她像无头苍蝇一般在府中乱蹿,只觉得郁闷透顶,他仰仰头,抱臂望天,心想,太守府一直没有女人,不管是前院还是后院,那都是清静的让人仿佛浴在竹林之中,可如今,这清静的院子怕是要不清静了。   他郁郁地想,果然女人这种生物,是男人的天敌。   宋繁花带着宋明慧转了一圈,当然,太守府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要完全转完颇得一番功夫,是以,两个人只是从前院走到后院,又从后院走了一路走到宋繁花目前住的如意居,这期间,宋明慧问她,“还在生大哥的气?”   宋繁花撅嘴道,“谁跟他置气了。”   宋明慧看她一眼,叹气说,“他昨天或许是把话说重了,可你也有错,你明知道他喜欢柳纤纤,还偏偏要在他面前诋毁,不是存心惹他发火吗?他当场恼了你,可事后回来又后悔了,他今早离府前来我院子,说即日起他会忙碌好几天,大概会回不来,让我来看看你,顺便把你带回去,虽然段萧为人不错,可毕竟他是男子,诸事多有不便,再者,你若不在府上,我们几个当姐姐的也不放心。”   宋繁花听了,心想,他哪里是忙商铺,他是忙柳纤纤的事,不过可惜了,他想为佳人奔波,讨佳人欢心,也许更想趁此机会一亲芳泽,可她却不让他如愿呢,柳纤纤那个一心想攀附权贵的势利女子,她才不会让她得到她哥哥的亲泽。   宋繁花掏出帕子擦了擦鼻尖的汗,犹豫踌躇道,“二堂姐,不是我不想回去,而是昨日我晕倒了,在段府睡一觉就好了,我们府上花园纵多,以前的莞丝花移除了,但园中大多花都被它附了香粉,我若再住下去,难保不会像五堂姐那样昏迷不醒,送到府外养病。昨天我醒来在段府看了看,这个府上没有一处花园,除了假山,鱼糖,湖泊,高木外,没有异花异草,我是想着,暂时住这里,等夏季过完,我再回去。”   宋明慧随着宋繁花走了一路,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个太守府,确实环境清幽,很适宜人居住,她想了想,又算了一下时间,伸手摸了摸宋繁花发烫的脸,终是无奈地点头,“好吧,到九月,二姐喊上大哥一起,接你回府。”   宋繁花立刻就笑了,“谢谢二堂姐。”   宋明慧温和道,“谢什么谢,只要对你身体有好处,二姐没什么好阻止的。”说罢,她在如意居转了转,觉得环境颇好,室内用具也都很精致,猜到段萧并没有轻视之意,便放了心,又小坐一会儿,就起身离开了。   等宋明慧一走,宋繁花就琢磨着怎么从柳绍齐手中得到那藏于玉简内的东西,正坐在凉亭外面一边吹风一边思考,耳边忽闻老远的墙外有打斗声,她立刻起身,步出门院。   此刻,太守府的南门,柳绍齐与夜辰双双相对,柳绍齐厉声道,“让开!”   夜辰冷漠挑唇,“擅闯太守府,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柳绍齐不跟他废话,两掌握拳,狠狠砸来,力道大的翻云卷浪,撼天动地,夜辰不敢大意,击拳喝一声,与他缠斗在了一起。   两人拳脚功夫都不差,一会儿你挨一拳,一会儿我挨一拳,可不管这两个人如何打,即便打的鼻青脸肿,也都不亮兵刃,等宋繁花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个男人紧紧抱在一起,你砸我我砸你的场面,她连忙冲上去,将两人拉开。   柳绍齐看到她出来了,冷冷一哼,松开夜辰,往地上大口吐出一口血气,拽住宋繁花的手就走。   夜辰奔过来拦住他,“放开六姑娘!”   柳绍齐顶着青痕满布的脸,掀起张狂不羁的眉梢,冲他哼道,“管你屁事!”   夜辰道,“她是我家少爷未过门的妻子,那就是我夜辰的主子,主子被挟持,我焉能不顾?你放开她,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柳绍齐本来就怒火妒火一箩筐,如今又被夜辰的一句话激着了,他低头看着身前的女子,那一刻,他真是恨得想把她抽筋扒皮,放在床上任他摆布,可是他不忍,更不舍得,他狠狠吸一口气,眯起眼,冲空中喊,“九山!”   一直隐匿暗处的九山立马现身,“少爷。”   柳绍齐桀骜道,“给我拦下他!”   “是!”   九山拦住夜辰,柳绍齐抱着宋繁花,足尖一轻一点,跃上房梁,踏檐而走,很快就来到一处小巧的四合院,院中静谧无声,没有人,却家具齐全,大门四锁,锁上生了满层铜锈,可院内整洁如新,尘垢均无,可见,这里日日都有人打扫的。   柳绍齐抱着宋繁花落地,刚站稳,他就将怀里的女人往地上狠狠一摔。   宋繁花疼的轻呼一声。   柳绍齐蹲身,按住她的腿,对她用力抽了几下,宋繁花如今的功力远在柳绍齐之上,可她不能在他面前暴露,只能隐了满身内力,任他欺凌,等他打够了,宋繁花满脸薄汗,汗气卷着她身上诱人的樱花香,让柳绍齐的心口一荡,他抱起她就走进屋内。   宋繁花看着那张大床,大床很熟悉,是她之前睡过很多次的,她看着那床,心口巨痛,扭头就冲柳绍齐大吼,“你敢再鞭打我,我死给你看!”   柳绍齐冷哼,“我不会让你死。”   宋繁花大怒,想到他以前一直揍她,揍罢又抱到这里养伤,养伤期间,他若不乐意,或是心情不好,就会拿鞭子抽她,然后陪她一起养伤,现在想来,他当时抽她鞭子不是心情不好或是不乐意,而是见她的伤好了,没法再留在这里了,他便想着法子让她留下,日日夜夜的照看,日日夜夜的陪伴。   宋繁花一想到他今天也想故技重施,惊怒地大骂,“柳绍齐,你混蛋……啊!”   一鞭抽来,宋繁花疼的倒吸一口冷气。   柳绍齐扔下鞭子,将她后背的衣服撕开,看着那道鞭痕,大概是很久没鞭她了,也大概是很久没碰她了,如今看着这浅浅的红伤,他竟有点控制不住了,他喉咙一滚,微凉的手指穿过她的衣服,落在她的肌肤上,隐忍而沉声道,“别惹我。”他温热的唇落在她的发丝上,克制嘶哑地又强调一遍,“宋小六,不要惹我。”他怕他控制不住,强行要了她。   以前他不急切,那是因为她不会逃离他的手掌。   可现在……   柳绍齐眼中落下一片阴狠,只要一想到她昨天住进了段府,又在那里宿了一夜,他就控制不住的暴躁,很想毁了她,这个该死的女人,她敢应了段萧的提亲,又胆敢跑到他的府上住,真是胆大之极!   柳绍齐忽的一下子将宋繁花推开,拿起鞭子,对着她光滑的后背又是一抽,只是这一次没抽到,宋繁花伸出手,接住那根鞭子,鞭子被她握在手中,顷刻间就让那娇嫩的手掌渗出了鲜血,柳绍齐看着那血,大怒,“宋六小!”   宋繁花盯着他,脸色痛苦,汗水满面,她不顾手心中传来的痛意,只冷冷说道,“要么你今天杀了我,要么,明日,我还你。”   柳绍齐眯眼看着她,看着她手心处的血一滴一滴地往下滴,滴在床铺上,滴在地上,他心中一疼,疼意泛滥着莫大惊恐,他的宋小六变了,变的不再为他所有,变的这般强势而逼人,变得让他……   呵!   柳绍齐冷冷一笑,愤力抽回鞭子,扬手往后一甩,大概从今天起,他用不上那玩意了,他得亲自上阵,他将宋繁花抱起来,沉默地抱着她去包扎手上的伤口,包扎伤口的时候他敛了一身戾气,而宋繁花也静默不言,靠在他的怀里,任他小心翼翼认真仔细地消毒上药。   这期间,柳绍齐的心是冷的,也是暖的,他闻着这熟悉的樱花香,抱着这具熟悉的身子,感受着的,却是她陌生的安静,以往的宋小六,即便在他怀里包扎,也是咋咋呼呼的,一会儿一个骂,她打不过他,就想出很多词骂他,而他每每听到那些她绞尽脑汁为他想出来的词,他都会发笑,他曾经冲她说,“宋小六,你生来就是要被我欺负的。”现在欺负你的人,未来,欺负你的身子。   柳绍齐想到这里,满腔愤怒转变成了满腔悲哀。   为什么他的宋小六变了?   为什么!   他猛地将手上的药罐子药瓶子布包一摔,抱起她就往床上去,那一瞬间,宋繁花明显感受到了他的不同寻常,她紧紧拽住他的衣袖,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喊,“柳绍齐,你放开我,放开!”   柳绍齐薄唇重重一抿,戾气又回卷到身上。   宋繁花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床,破口大骂,嘶腔满地,可抱着她的男人无动于衷,大床挨腿的瞬间,宋繁花哭出声来,她两只纤细的胳膊缠在柳绍齐的脖颈上,死活不丢,“呜呜,柳绍齐,你要是今天碰了我,我就死给你看。”   柳绍齐沉默道,“不会让你死,你只需要好好享受。”   他去拉她手臂,她却缠的更紧。   柳绍齐抱着她坐在床上,手掌穿过她后背撕开的衣服,钻到里面,他把头埋在她的发丝里,深深吸了口气,低声说,“宋小六,我如果要了你,你会不会恨我?”   宋繁花片刻不犹豫,“会!”   柳绍齐卷唇一笑,笑容冰冷,“那就恨吧。”   ……   段萧今天一大早就去了老刘铁铺,说实话,他身为衡州太守,又恪守敬业,每日事每日毕,衡州地志他几乎熟记于心,整个衡州没有他不知道的地方没有他不知道的人,关于这个老刘铁铺,衡州地志上是这样写的:一老一幼,无力谋生,赐地铺为业,养生安民,以刘姓为居,挂号铁铺。   这句话其实没什么奇怪,但独独那个赐字,令人不解。   而这地志,不是他编撰,也不是他父亲编撰,是朝堂编撰派发下来的,那么,当时,编撰此条信息的人,是谁?   段萧眯眯眼,负手站在老刘铁铺前。此时是晨早,还没到正式吃饭的时候,太阳露出薄薄的一层脸来,不热不燥,段萧站了一会儿,见里面没有人出来,那近在眼前的架台上虽有铁炉摆着,却没有火,他走上前,沿着外凉棚转了一圈,又看了看周围,最后走到房门前,敲门。   敲了很久,无人应。   段萧也不气馁,继续敲,但是,还没人应,他扯唇淡笑了一下,又走回凉棚,沿四周打量,打量一圈过来,继续敲门,但是依旧没人应,他又去转,如此反复,从晨时卯时来,到辰时才听到有脚步声从门内传来,这一前一后,足足等了三个时辰。   听到有脚步声,段萧便没敲门了,他站在门口等着,不一会儿,就有一个脸面狰狞的少年将门拉开,语气不大友好,很是不客气地道,“今日休沐,不开业!”   段萧看着他,“我不是来买东西的。”   少年问,“那你做甚么敲门?”   段萧道,“找人。”   少年眯了一下眼,随着眼角眯起,那狰狞的脸越发的恐怖渗人,他扬眉看着段萧,见他一身青衣单调落拓,却掩不住那一身凌厉气势,他问,“找谁?”   段萧道,“高御铁。”   少年将门砰的一关,下一秒,一股沉闷的杀气兜头罩来,段萧面色不变,仰头看去,便看到一件青灰衣袍从天而降,伴着大笑声,“哈哈,你是那个丫头叫来的人吧?姓段,名萧。”   段萧应声,“是。”   高御铁不再说话,全部功力提上来蓄在掌心,冲段萧拍去,“接了我这一掌,再来谈下面的事。”   段萧眯眼,单脚跨出沉稳地扎紧马步,伸手接掌。   强悍的一击震的房屋都在飘摇晃动,一击罢,段萧脸色不变,只手心处微微的泛疼,是被烫的,不知为何,他在这个时候竟然想起了宋繁花手腕间的那枚九环镖来,他缓缓收手,负在身后。   高御铁一掌击出便稳稳落地,冲面色毫无变化的段萧道,“身手不错。”   段萧回道,“差强人意。”   高御铁又笑,笑罢冲门口喊,“你的贵人来了,开门。”   少年将门打开,瞪一眼高御铁,又看一眼段萧,扭头进去了。   高御铁对段萧伸出手,“请。”   第42章 酒家下酒   段萧不再二话,抬步便进,等人都进去后,高御铁将门合上,段萧进门后抬眼环视了一圈屋内,很简陋的房屋,桌椅全都是最低档的,挨门口的地方有个小门,门在关着,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他收回视线,冲高御铁拱手道,“不知道大名鼎鼎的神铁手在我衡州,段萧晚来拜见,望高师傅别生气。”   高御铁哈哈笑道,“不必跟我客气寒暄,我只问你,你拿什么让我与徒儿归顺?”   段萧道,“没有。”   高御铁一怔,“没有?”   段萧诚然地点头,“是。”   高御铁冷哼一声,他说,“你既什么都没有,跑来我这里做什么?那丫头说你会与云王朝对立,可我知道,云王朝对所有世候们都掌控的很紧,但凡有异动,必会派兵讨伐,你这么多年按兵不动,怕也是忌惮于此吧?”   段萧毫不隐瞒,低应道,“是。”   高御铁摆摆手,“那你走吧,我高御铁的命虽然不值钱,与你犯险,还有得商量,可我徒儿的命金贵着呢,我不能让他犯险。”   段萧闻言,抬眸往那少年身上望去。   高御铁说,“不用看,看了你也不认识。”   段萧笑道,“确实不认识。”   高御铁翻他一眼,指着门道,“你走吧。”说罢转身,不再搭应他。   段萧没走,他站在那里缓缓眯眼打量着那个少年,少年在做自己的事,勾着头似乎是在分辨眼前的铁器,似乎是感受到了段萧强烈的视线,他扭过头,冲他没好气地道,“让你走呢!”   段萧没应声,对着高御铁说,“我记得朱帝坐统江山后有一个极为宠爱的妃子,那个妃子虽极受宠爱,却一直无出,后来,朱帝广布告文,聘请能人异士进宫,为她号脉诊断,三年后,她产下一子,名为朱礼聪,朱帝大喜过望,当现就赐他太子金宫,后来,云氏铁骑踏进宫门,连斩帝王及其后宫诸妃,那个年不满弱冠的太子必然也在其中,”他眯眯眼,沉吟道,“莫非,那时候,太子没死?”   高御铁哼道,“算你还有点智商。”   段萧笑了笑,负手背后,缓缓走了几步,走到少年面前,少年怒色冲脸,段萧却不管不顾,手掌伸出来往他肩膀一拍,顿时,一股浩瀚的内力排山倒海般地压来,少年脸色一白,口吐一呸鲜血,高御铁惊然大怒,他冲过来,将段萧一拉,对他怒道,“你做什么?”   段萧收回手,扬眉笑道,“我来找你,只是因为你是高御铁,可不是帮他复兴旧王朝的。”   高御铁沉怒道,“那你也不必对他动手!”   段萧歉然一笑,“试试他的功力。”   高御铁哼道,“试出来了?”   段萧眯眼笑道,“与高师傅一样,差强人意。”说罢,顿顿,又道,“不过,他若跟了我,我必能把他培养成骁勇之士,即便不能复兴旧王朝,也能让他手刃仇人,如何?”   高御铁没应,只拉着少年的手,一脸担忧地问,“有没有伤着?”   少年愤然推开他,走到段萧面前,他说,“我跟你走。”   高御铁大骇,他压低声音喊,“太子!”   朱礼聪对他道,“从即日起,忘掉这个称呼。”   高御铁一怔。   朱礼聪对着段萧一跪,那一跪,跪掉了高御铁多年坚持的信仰,也跪掉了朱礼聪身为朱王朝唯一王室血脉的尊严,高御铁脸眶一红,背转过身,不再看他。   段萧盯着面前跪着的少年,心中却警惕万分,他想,不愧为皇室血脉,能屈能伸,虽为弱冠,却忍辱负重,将来,必成大器,他若不叛,必是强臣良将,他若叛……   段萧眯眯眼,伸手将朱礼聪扶起来。   朱礼聪冲他问,“你能教我杀敌之招?”   段萧点头,“嗯。”   朱礼聪说,“那我此后就跟着你。”   段萧道,“可以。”   朱礼聪走过来,站在他身后,高御铁很寒心,他又转回身子,冲朱礼聪道,“我拼死拼活把你救出来,又养你多年,护你多年,你就这般甩下我不管不顾了?”   朱礼聪抿唇说,“你会跟着我走的。”   高御铁气的说不出话来,他狠狠瞪他一眼,这才看向段萧,“你先带他走,我还有一件东西没有做完,完工后,我自会去找你。”   段萧颔首,“好。”   段萧带着朱礼聪离开,回了段府,刚回来,还没来得及给朱礼聪改名换姓,夜辰就冲冲跑过来,冲他说,“少爷,宋繁花被那柳绍齐带走了!”   段萧一怔,问,“她今天出了门?”   夜辰摇头,“没有。”   段萧便不解了,“既没出门,柳绍齐如何把她带走的?”   夜辰把今天发生在太守府门口的事情说了,包括宋氏三姐妹来府一事,当然,还有柳绍齐擅闯南门,最后宋繁花出来,被他带走一事,说罢,他道,“我被九山拦住了,没能追上。”   段萧眯眯眼,他负手站了一会儿,想到昨日在如意居的寝闺里与宋繁花说的话,他让她去把被柳绍齐截走的白玉简带回来,那她必定会趁此机会寻来,他若去了,会不会坏了事?   犹豫思索片刻,他终是挥挥手,“我知道了。”   夜辰问,“不用去找吗?”   段萧道,“不用。”   夜辰担忧道,“可她若是被柳绍齐……”   话没说完,段萧就笑着打断,他说,“不要小瞧了宋繁花,以前她可能会被柳绍齐欺负,可她如今的功力,大概都在我之上呢,又如何制服不了一个柳绍齐?等她回来,我去问问情况,你先把他带下去。”段萧指指身边的朱礼聪。   夜辰一开始没注意到这个人,这个时候才抬眼打量,末了,他问,“这谁啊?”   段萧道,“还没名字,你给起一个。”   夜辰说,“他面色狰狞,就叫刀疤好了。”   段萧额角一抽,“难听。”   夜辰挠挠头,“那少爷你起。”   段萧想了想,想到了那个月色下一脸忠诚护主憨厚的男人,那个人叫非池,他当时大赞他的名字起的好,就是因为他的名字引申过来是非池中之鱼的意思,而这个人,是朱氏的太子,确实非池中之鱼,他说,“叫非池吧,往后就跟着七非一起,练那套尚无人练成的刀法。”   夜辰一怔,缓缓又点点头,“少爷既决定了,那就如此吧。”   夜辰将朱礼聪带下去。   段萧在廊中站了一会儿,起身去了净尘寺,从无方离开后,他还没来净尘寺看过他,段萧自个儿骑马,一路快马扬鞭赶至净尘寺,所以到达净尘寺的时候也才巳时一刻,离午时还有好几个时刻,段萧将马拉进寺庙里,找了个小和尚,让他去喂马,然后就熟门熟路地进了寺门。   净尘寺不大不小,分三个院门,一门普渡,二门摩罗,三门暗狱,段萧去了摩罗门,推开沉重门扉,他便看到了无方,无方正在殿内闭目打坐,段萧没惊扰他,关了门又退出,去了暗狱门。   暗狱门名为暗和狱,实则却是天堂,门一推开,就传来了喧哗笑声,似乎还有酒香在空气内飘散,段萧摇头失笑,跨进去的腿又折回来,抬头望着那门匾,心想,在佛门清净之地饮酒作乐,可不就是触犯神明,坠为暗狱吗!他又抬步,跨进去。   吕止言本来在与净空大师下棋饮酒,看到段萧来了,他大喊一声,“段公子!”   净空闻言侧头望向门口。   段萧见他二人闲情逸致地下棋饮酒,棋摆在百年老松下面,凉荫遮面,盛夏虽热,这里却毫无热意,他便笑道,“二位真是好兴致啊。”   吕止言扬唇笑道,“段公子公务繁忙,怎么也有空来这净尘寺了?”   段萧应道,“公务确实繁忙,俗事也多,所以搅的脑袋生疼,便来这净尘寺走一走,散散心,驱驱脑袋里的负担,”说着看吕止言一眼,笑道,“我听说宋繁花的五堂姐在你百书斋养病呢,你既收了病人,为何不在床前照看?”   提到这件事,吕止言就一肚子的火,本来他好心让宋昭昭在他那里养病,奔的就是能够在想念佳人的时候看上一眼,指不定他还能抱一抱摸一摸呢,可现在呢,他的百书斋全都是宋府的人,丫环仆人一大堆,他即便进了宋昭昭的房间,那也是好几个丫环随伺在左右,不说晚上了,就是白天,他想多看一眼都会被宋昭昭身边的两个丫环挤兑,吕止言纳闷,他看上去就那么居心不良吗?   他冷冷一哼,说,“我是医生,只管开药,照看的事才不是我做的呢。”   段萧笑着点了一下头,算是附和,便不再提这事,他转头看向净空大师,向他双手合掌,鞠了一躬,“大师,好久不见了。”   净空冲他慈和地笑笑,“施主别来无恙。”   段萧道,“甚好。”   净空指着棋盘,对他说,“要下一盘吗?”   段萧扬扬眉,盯向棋局,棋盘上,两个人的棋路各有千秋,还没分出胜负,他摇摇头,笑道,“看你们下就好了,我今天没心情。”   净空便也不强勉,与吕止言继续下,段萧站在旁边看着,不言不语,等净空胜出,他笑着将手中的佛珠缠在手腕上,对吕止言道,“心性太野,毫无章法。”   吕止言哼道,“天下之大,任我游!”   净空看着他,半晌,摇头叹气,起身冲段萧施了一礼便走了。   段萧看看棋盘,又看看吕止言,二话不多说,也抬腿走人。   吕止言喊住他,“段公子。”   段萧嗯了一声,扭头问,“吕先生有事?”   吕止言起身,拍了拍布衣白袍,起身间清风骤起,段萧眯了一下眼,他想,果然吕家的男人就是与常人不同,生来似乎都带了一股仙气。   吕止言起身后走到他身边,冲他问,“宋繁花的身体可是痊愈了?”   段萧说,“好了。”   吕止言哼一声,咬牙在心里骂道,巫婆!   段萧看他一眼,见他没什么话要再说,向着门口去了,吕止言跟在身后走,出了门,见段萧往摩罗门去,他也跟上,段萧不解地问他,“有事?”   吕止言耸耸肩,“无事啊。”   段萧眯眼,“那你跟着我做甚么?”   吕止言笑道,“段公子既来了净尘寺,那不妨到我那寒舍坐一坐,正巧午时快到了,我备些酒菜,小酌一番。”   段萧想到宋繁花,进而想到宋昭昭,想到宋昭昭在吕止言的百书斋养病,去看一看也无妨,便点头说,“那就多谢吕先生了。”   吕止言笑道,“能让你劳驾,是我的荣幸啊。”   段萧不应,推开摩罗门进去,殿前已经没有无方的影子了,他负手站在殿门口,站了一会儿,无方就现身了,他看到段萧,微微地惊了一惊,立马上前,吃惊道,“少爷怎么来了?”   段萧道,“过来看看你,恢复的如何了?”   无方道,“已恢复六成。”   段萧道,“不错。”   吕止言插话说,“原来方侍卫在净尘寺啊,是受了伤吗?在养伤?哪里伤着了?正好我对刀伤枪伤剑伤很是精通,不妨让我看一看?”   无方瞥他一眼,冷淡道,“不用。”   吕止言耸耸肩,一脸好心当作驴肝肺的面色,他撇撇嘴,说,“不用拉倒,我还不想手染鲜血呢。”   段萧来这里就是为了看看无方,见他没什么事,功力也恢复了六成,比起以往,恢复功力的时间好像加快了,这也就意味着无方的功力提升了,他很欣慰,同时也放下心来,便对无方说,“无事我就先走了。”   无方点头。   段萧背手转身,离开摩罗门,找到小和尚,牵了自己的马,跟着吕止言一起去了百书斋。   百书斋坐落在僻静之地,周围高山耸立,无人,无花,两面环水,两面环山,环境甚佳,屏嶂甚好,段萧是第一次来,不免多观察了几眼,吕止言领他进院,一进院子,就看到院门里的一户门前矗立着四个家丁,吕止言见他看向那道门,便说,“那是宋昭昭住的院子。”   段萧嗯一声,收回视线,跟着吕止言一起,去了他的院子。   两个人在院中吃了午饭,又喝了一坛老花酒,到午时三刻,段萧起身离开,离开前,去宋昭昭院子里看了一眼,问了一些宋昭昭的近日情况,他便驾马离去。   等回到府中,正是未时二刻,日头偏斜,他将马交给门口的府卫,问,“六小姐可回来了?”   府卫说,“回来了。”   段萧便扬长就走,一路走到如意居,进了院,见到绿佩跟环珠两人双双立在堂屋门外,遥头往里望着,脸上都是忧愁之色,他上前问,“怎么不进屋伺候?”   环珠看他一眼,往后退开。   绿佩急切担忧道,“小姐从回来就把自己关在了屋里,也不让奴婢们近身,不知道是怎么了。”   段萧面色一沉,他说,“我去看看。”   绿佩想跟进去,可她不敢,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段萧进了门,又将门关上。   段萧掀开门帘,又撩起珠帘,走到闺阁内,现在是白天,这如意居的房屋是他特意给宋繁花选的,虽然偏男风,但却宽敞明亮,春暖夏凉,他一进来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宋繁花,床幔没有遮,挽在床柱的两侧,宋繁花也没脱衣服,就半身侧趴在那里,头埋进被褥里,看着像是在睡觉,又似乎是在……   段萧眼眸狠狠一眯,他大步上前,伸手就将宋繁花捞了起来,看到她红肿起来的眼眶,他惊怒,“哭了?”   宋繁花摇头,情绪低落的近乎颓靡。   段萧抿紧唇,指腹压上来按在她的脸上,挑起一滴泪痕,伸在她面前,轻哼,“没哭?那这是什么?雨吗?哪里跑来的雨?”   宋繁花无力地拿出帕子擦了擦脸。   段萧眯眼看着她,问,“柳绍齐欺负你了?”   宋繁花拿帕子擦脸的手猛地一顿,随后又一点一点地狠狠攥紧,她想,是欺负了吗?是欺负了吧,他从来都是以欺负为名想与她多些时间在一起,上午的时候,他怒声甩下一句,“那就恨吧。”就想强行霸占她,可她已经不是以前的宋繁花了,比不上他的武力,她也不可能让他碰她,以前他也许可以揉搓她,可现在,他妄想!   宋繁花冷哼一声,微垂下眼,闪掉眼睫上的雨珠。   段萧拍开她的手,冲她怒道,“我问你,柳绍齐是不是欺负你了!”   宋繁花说,“没有!”   段萧眯眼,“那你哭什么?”   宋繁花道,“就是想哭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段萧瞪她,“想哭就能哭?你也真行。”   宋繁花推开他,站起身走向桌边,倒了一杯水仰头喝下,喝水的时候,段萧才发现她的一只手掌一直紧紧攥着手帕,虽然另一只帕子被她掖在了腰怀,可这只帕子好似一直都在,他起身,走到她身边,抓起她的那只攥着帕子的手,原是想看看情况的,结果,刚抓住就被宋繁花甩开,她面色不太好地冲他问,“做什么?”   段萧眯眼,沉声道,“看看。”   宋繁花不给看,扭头就往门外走。   段萧拦住她,那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似有无尽的冷意在蔓延,他沉默地伸出手,强势地抓紧她的手腕,不管她如何挣脱,他都不丢不放,直到把那手掌抬起来,扯了帕子,看到掌心处鲜红色的伤口,他眸底的黑色在一层一层的加深,又一层一层的变冷,最后寒气深深,卷着塞北雪花,卷着狂风暴雨,卷着怒火,冲宋繁花问,“柳绍齐弄的?”   等了半天见宋繁花不回话,他又冷寒地笑,“以你的功力,他想近你身子都困难,何以会让他伤到你?你顺理成章的被他劫走,难道不是为了摸清那个玉简里面藏的东西的下落吗?如今,受了伤,哭红了眼,可有得到了?”   不等宋繁花回答,他愤然甩开她的手,“若没得到,那你的行为就让我很费解了。”   宋繁花无话可说,她沉默地又将帕子拿起来重新卷住手。   段萧看着她的样子,看着她的动作,怒从心生,他忽地冲门外喊,“夜辰!”   夜辰时刻隐在暗处,听到段萧的声音他立马现身,却是不敢进门,隔着门道,“少爷。”   段萧沉声吩咐,“让翁叔过来一趟。”   “是!”   夜辰去叫翁子贡,翁子贡一来,段萧就对他说,“六小姐受了伤,你进来看看。”   翁子贡应是,还没抬步,宋繁花就出声,“不用。”   段萧望着她的脸,挑眉冷道,“不想治伤,是想让伤口就这样暴露在眼下,天天看着想着念着吗?”音落,厉声一喝,“翁叔,进来!”   翁子贡走进来,段萧拉住宋繁花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把她拉到床边,扯掉那碍事的帕子,让翁子贡近身查看,翁子贡不敢碰宋繁花的手,只看着伤口,闻着那药味,冲段萧说,“鞭伤,已经涂过上等的金创药,不出两天,必会痊愈。”   段萧嗯一声,摆摆手让他下去了。   宋繁花小声嘀咕,“都说了不用了。”   段萧怒色冲天地对她冷笑,“你还敢跟我嘀咕,这鞭伤是如何来的?除了手上,别处还有没有?”见宋繁花张嘴就要答,他沉声提醒,“想好了再说。”   宋繁花被他一句一句的逼问,早就不耐烦了,又想到上午在那个四合院里发生的事,心中犯堵,不知要向何人倾诉,本就烦燥不堪,现今越发的烦燥,她推开他,脾气很大,不满道,“没有!都没有!”   段萧眯眼,“没有就没有,你发什么火?”   宋繁花冲他道,“你像审犯人一样的,我能不发火吗!”   段萧抿唇,“你若实话实话,我何必要审你。”   宋繁花一听就火了,她大怒道,“段萧,我不是你的犯人,这里也不是衙门,你想审人回你的衙门去审人,我不奉陪!”说罢扭头就走。   段萧伸手拉住她,“发什么脾气?”   宋繁花冷笑,“你官腔那么大,谁受得了,谁不会发脾气?”   段萧瞪着她,“你把自己弄伤了,你还理直气壮的。”   宋繁花抿唇,不言。   段萧又看她一眼,见她面色不好,其实心里还有很多疑问想问,比如,她是如何让柳绍齐伤着的,比如,他们二人去了哪儿,比如,那东西有没有寻到,很多疑问想问,可在触及到她疲倦虚白的脸色,又全都止于了口,他伸手揉了揉她的秀发,“让绿佩跟环珠进来伺候,身体不舒服就躺床上睡一会儿,那两个丫头站在门外为你牵肠担忧,你受了伤就受了伤,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说完,顿顿,又道,“若是下午睡了晚上睡不着,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宋繁花便问,“什么地方?”   段萧道,“晚上了再告诉你。”   宋繁花便不问了,段萧也不再停留,出去后让两个丫环进屋伺候,一个人去了书房,刚坐进椅子里抽出一章公文来看,夜辰就现身了。   段萧看他一眼,问,“何事?”   夜辰道,“七非来信。”   段萧捏着公文的手一顿,他说,“呈上来。”   夜辰将信封呈上,段萧接住之后就展开,那张薄薄的信纸粗糙劣质,上面潦草地用炭笔写了一句话——酒家下酒,何处问东风。   段萧眯眸看着那句话,酒家下酒,字面的意思就是酒家要下酒了,开始作坊了,用在他们这里,就是要行动了,何处问东风,意思就是,对象是谁,要问东风,也就是不知道的意思。   段萧将信纸攥在手心,用掌力震碎,扔进垃圾篓。   夜辰问,“七非说了什么?”   段萧道,“对方在行动,但是不知道要做什么。”   夜辰哑然,“这也行?”   段萧掀掀眼皮,闷声不语,过了小片刻,他才说,“无妨,反正早晚都会来,他们能做的事,不用查也能猜得到,要么灭我段萧,要么得宋府财富,而我猜,他们已经知道了我向宋繁花提亲的消息,大概以为宋世贤已经站在了我这一边,所以,柳纤纤要么在今年就嫁给宋世贤,以此来掌控宋府后院以及帐簿,要么,他们会安个名头给宋府,抄家灭族,把钱财一揽入手。”   夜辰一听,惊道,“也就是说,无论如何宋府都要遭殃了?”   段萧眯眯眼,忽地一笑,“按理说是这样没错,不过,如今么……”段萧想到宋繁花,还有她似乎什么事都了然于心的样子,他冷道,“怕是不能如他们的愿了。”   夜辰问,“为何?”   段萧抬头看他,“宋繁花能断言你的命,又如何不能断言她宋府的命?这事儿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不用搭理,任他们来就是。”   夜辰点头,闪身又隐了起来。   柳绍齐从四合院里回到柳府,脸色极度阴沉,而且还一脸青肿伤痕,进了大门后,丁怀看到他这个样子,吓了一大跳,慌忙问,“二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柳绍齐沉默不应,甩袖往前冲。   丁怀纳闷,他拉住九山的胳膊,问他,“二少爷是怎么了?”   九山看一眼前面即将走向拐角消失的柳绍齐,冲丁怀伸出指头嘘了一声,“别问,这两天少爷的脾气大概不会好,你当心点。”   丁怀一怔,讷讷的不敢再言。   九山连忙追上柳绍齐,可追上去之后才发现,柳绍齐不是回他的折花居,而是去了柳元康的书房,九山候在门外,看着柳绍齐推门进去。   柳元康几乎一年四季都在他的书房看书,除了吃饭睡觉,他好似没有别的事做,就只是看书,柳绍齐推门的时候柳元康就听到声音了,他往门口望了一眼,只一眼,他就蹭的一下子从椅子里弹了起来,还没开口问柳绍齐的脸是怎么回事,他倒是先开口了。   他冲柳元康道,“爹,给我任务,我要杀人。”   柳元康看着他,沉声说,“没任务。”   柳绍齐暴躁如雷,扭身就走。   柳元康喊住他,“你做什么去!”   柳绍齐冷哼,“爹没任务,那儿子自己去找,他段萧手下有很多人吧?除了夜辰,七非,还有一个无方,夜辰和七非不在身边尚能理解,可无方不在他身边,就很令人费解了,无方是他的近身侍卫,除非受伤,不然不会离开他半步,最近无方一直没出现,我猜,他定然受了伤,而他养伤的地方除了净尘寺,别无他地,我去净尘寺……杀了他!”   柳元康道,“最近你大姐在找前朱氏王朝的神铁手高御铁,你若无事,可协助查一查。”   柳绍齐眯眼道,“找人这种事让姐姐做就是了,我只管杀人。”   说罢,扭头就走。   柳元康没再喊他,也没来得及问一问他的脸是怎么回事。   柳绍齐回到折花居,他让九山打盆水,水打过来,他对着盆子里的水照了照脸,轻嗤一声,暗道,夜辰那个兔崽子,下手真是不留情,把他的脸都打残了。若不是不想惊动了段萧,暴露身份,打草惊蛇,他早把那兔崽子给杀了,他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痰血,冲九山道,“拿药!”   九山哎一声,立刻取出上等的金创药递给他,递给他的时候,问,“少爷身上的药呢?”   柳绍齐往他脸上狠狠一瞪,“多话!”   九山抿抿唇,不言,但他心里却跟明镜儿似的,那药肯定是少爷又拿来给宋繁花了,今天少爷如愿以偿地揍到宋繁花了?不像啊,如果如愿了,少爷为何还这般愤怒?一般少爷一如愿,那就有好几天会失踪,而失踪后回来,脸上都会荡漾着欢快,哪会像今天这般阴沉?   阴沉也就算了,还一副要杀人泄愤的样子。   九山很想问少爷你今天带着宋繁花做什么去了,可不敢问,他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地立在一边,等到柳绍齐清洗了脸,上了药,扭头往床的地方走,他连忙唤了丫环过来把水盆端走,他跟上柳绍齐的脚步。   到了床边,柳绍齐沉目站在那里,看着那张大床,明明那床上除了床被和宽枕什么都不再有,可他似乎看到了宋小六,看到了她虽然被他压在了床上,却从容不惊,单手伸出来按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松松就将他震开的样子。   他的宋小六,何时有那么深的功力了?   她不是宋小六!   他的宋小六去哪儿了!   柳绍齐狠狠地闭上眼,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因为巨大的愤怒巨大的惊恐巨大的不安而一颤一颤的,那满身轻狂不羁的气场也变得阴沉骇人。   九山不自禁的往后退开几步。   柳绍齐忽地一扬手,冲九山道,“出去。”   九山二话不说,扭头就走,这个时候的少爷,千万千万不能招惹。   九山离开后,柳绍齐脱了衣服躺床上睡觉。   宋繁花也在睡觉,但她没脱衣服。   绿佩跟环珠两个人进来伺候,见她合衣躺在床上,眼睛睁着看向那帐顶,两个人对视一眼,似乎对宋繁花此刻的行为都大感奇怪。   环珠上前一步,还没开口说话,绿佩就将她的手一拉。   环珠询问的视线看向她。   绿佩冲她摇摇头,又看一眼床上似乎对外界事情毫无所感的宋繁花,将环珠拉出寝阁,小声冲她问,“你记不记得小姐今天起床穿的是什么衣服?”   环珠道,“记得啊,小姐的衣服是我伺候穿上的呢。”   绿佩问,“是小姐现在穿的这一套吗?”   环珠想了一下,眼珠子猛的扩大,她惊道,“不是!小姐今天穿的是冰丝缠裙,绿色的,那颜色还是我替小姐选的呢。”说着她挠挠头,“我刚是不是看错了,小姐那裙子,好像是……蓝色?”   绿佩一脸凝色道,“你没看错,是蓝色。”   环珠瞠目,忽地想到什么,她咬牙切齿道,“是不是小姐今天被柳绍齐掳走,又被柳绍齐给欺负了?这个柳绍齐,他怎么就那么可恶,专门欺负小姐!”   绿佩很担忧,她低低说,“以往小姐与柳绍齐如何倒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小姐已经许配给段公子了,她若是还跟以前一样,时常与柳绍齐搅缠在一起,那……”   环珠将帕子一甩,“我要进去问问小姐!”   绿佩一怔,她说,“不可!”   环珠不听她劝,执意掀了帘进门,进去后就直奔大床,冲躺在那里的宋繁花说,“小姐,你今天被柳绍齐掳走,是不是又受他欺负了?”   宋繁花睁着眼,自然是没睡的,她听到这句问话,头偏了偏,视线落在环珠身上,不言不语。   环珠看她一眼,蹙眉坐下来,“小姐,你倒是说话啊!”   宋繁花轻声问,“说什么?”   环珠道,“你是不是又被柳绍齐欺负了?”   宋繁花摇头,“没有。”   环珠不信,她说,“那小姐的衣服为何变了?我记得你以前只要一被他欺负了,回来都会变了衣服,这次是不是也一样?他对你又做了什么?”   宋繁花抿唇,唇角一沉,“什么都没做。”   绿佩一直站在旁边听着她们的对话,这个时候插一嘴,“小姐,你受了委屈一定要说出来,切不可藏在心里,以前没有人为你撑腰,现在有段公子,他柳绍齐若敢再对你不规,让段公子去收拾他。”   宋繁花原本心情很不好,一来她没在柳绍齐身上搜到那玉简里的东西,想要毁掉柳府还得费些时日,二来她今天确实受了伤,那鞭伤在背上,以前都是柳绍齐帮她擦药养伤,今天她没让他碰她,那伤就隐隐的开始作疼。   可是听了二个丫环的话,她又有点想笑。   让段萧去收拾柳绍齐?   主意不错,只是,不管是柳绍齐的命,还是柳元康的命,还是柳纤纤的命,她都要亲手去取,她不需要谁的帮助,更不需要段萧的。   宋繁花无力地看着一坐一站的两个丫环,轻叹一口气,说,“今天柳绍齐拿鞭子抽了我。”   “什么!”   二个丫环一听,齐齐尖叫。   宋繁花轻斥,“小声点。”   绿佩大声说,“怎么可能小声!小姐,他鞭你哪里了?你疼不疼?你受了伤回来怎么不吭一声!”说着,她立马道,“我去找郎中!”   宋繁花喊住她,“回来。”   绿佩愁眉不展又忧心满面地看着她,“小姐!”   宋繁花说,“伤在手上。”她将那只缠了手帕的手冲她们抬了抬。   环珠接住她的手,拆了手帕,看向那手心,手心很红,当时宋繁花是接鞭子的时候受的伤,所以那伤口很长,伤口的四周也被鞭子磨蹉的泛着红,环珠一看眼睛就红了,她问,“小姐不疼吗?”   宋繁花摇头,“不疼的。”   环珠问,“别的地方还有伤吗?”   宋繁花道,“背上。”   环珠便说,“小姐你躺着,我看看。”   宋繁花听话地翻身,躺在床上,环珠给她衣服脱了,衣服一脱,那纤细白嫩的肩膀上一条长长的如蜈蚣般的鞭伤就显露在眼前,很刺目。   绿佩默默地去翻药柜,找药。   宋繁花听到柜门开开合合的声音,她道,“我这里有金创药,就是涂不到,你们帮我涂一涂,这是上等的金创药,涂抹两夜就好了。”   环珠接过那药,小心翼翼地给她涂抹,抹罢,她说,“小姐就这样躺着,免得伤口沾了床。”   宋繁花点头。   环珠去洗手,绿佩换到床前伺候,见宋繁花涂了药,没过多久就闭上眼沉沉地睡了,她眼眶一红,掏出帕子擦眼,郁郁地想,老天爷为什么要让宋府生了一个宋繁花,又让柳府出生一个柳绍齐,让他天天这般欺辱小姐!她越想越气,越气那火就越大,最后蹭的一下从床沿外板上坐起来,头也不抬地冲出了如意居。   绿佩来到段萧的书房前,踌躇犹豫半晌,不敢敲门。   段萧功力深厚,耳聪目明,他虽然坐在书案后阅览公文,其实一早就听到门外有人在来回踱步,能来他的书房找他的人,基本上都是他的人,但是他的人来这里,从不会拖三落四,拖拖沓沓,到了门口却不入,所以,此刻站在门外的,决不是他的人,不是他的人,那么,就只能是宋繁花的人了。   段萧眯了眯眼,将公文往案桌上一放,站起身。   绿佩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向段萧说小姐受伤一事,结果,还没做下决定,那书房的门哗的一下被拉开,段萧站在门口,面色冷峻,冲她问,“找我有事?”   绿佩恍然一惊,没防备着他会突然出来,脑袋发懵地“啊”了一声。   段萧问,“什么事?”   绿佩看着他,百般纠结,手中的帕子被她揉的像皱了千年的老树皮,她说,“没……没事。”   段萧冷道,“没事不许来我书房。”   绿佩吓的一下子就跑了。   段萧站在那里,看着她落荒而逃的样子,眼角眯了一下,但也只是眯了一下,他又转身入了书房,关上门,继续阅览公文。   绿佩一口气跑出很远,大口大口喘气,实在是跑不动了她才停下,她扶着门檐下的廊柱,掏出帕子擦着额头的汗,妈呀,吓死她了,说实在的,姑爷……不,段公子每每一冷目一冷眼,那浑身上下都似乎寒了刀峰,她呼出一口气,扭身就坐在了贵妃榻上,用着帕子扇风,边扇风边自言自语道,“这可怎么办呢?”   房梁上,夜辰在打坐,虽然阳光很热,他却毫无所觉。   打坐打到一半,底下就传来女子絮絮叨叨的声音,他眉头一皱,睁开眼就要怒喝,却忽闻,“小姐被柳绍齐欺负的那么惨,不对段公子说,难不成要憋着忍着?这样小姐就太委屈了,可是要对段公子说的话,要如何说呢?说小姐被柳绍齐拿鞭子抽了?”   夜辰听到这里,浑身一震,宋繁花被柳绍齐用鞭子抽了?   他挑挑眉,正要起身,又忽闻,“可是这样说的话,段公子应该会去看小姐,然后问她情况,到时候,要是小姐隐藏不住,让段公子知道了她与柳绍齐的事,那就不妙了。”说罢,一叹,“哎。”似乎很纠结。   夜辰却奇了怪了,宋繁花与柳绍齐的事?什么事?还不能让少爷知道,诡哉!   夜辰竖耳去听,想再听听那个丫头还会说什么,不过,等了半天,除了她的哀声叹气外,什么有用的话都没有了,夜辰悄然起身,隐身敛迹,去了段萧的书房,他将他在房梁上听到的话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转述给了段萧,段萧听罢,面色一寒,他问,“宋繁花的婢女真是那样说的?”   夜辰点头,“属下决不会听错。”   段萧坐在那里,稳稳不动,他是知道宋繁花的手有鞭伤的,他也看到那伤了,他此刻琢磨不解的是,宋繁花与柳绍齐之间有什么事是不能被外人知的。   他眯眯眼,说,“不用管。”   夜辰不再二话,闪身离开,继续到房梁上打坐了。   宋繁花这一睡又睡了大半日,结结实实地睡了个好觉,一睁开眼就觉得神清气爽,后背的伤也不疼了,手掌处虽还有点隐隐作疼,但不影响她一觉起来的好心情,她冲门外喊,“环珠。”   环珠哎一声,立马奔进来。   宋繁花问,“几时了?”   环珠道,“已经进入酉时了,小姐睡好了?”   宋繁花点头,伸伸懒腰,长发落下来,垂在那锦缎被褥上,薄薄的里衣蓝的深邃,印在她那白皙的皮肤上,有一种高贵到出尘的韵味,环珠看着这样的宋繁花,想到她这个样子很可能被柳绍齐看过,甚至……   她连忙一惊,抽回神识。   宋繁花撑了懒腰,收回两臂,冲她说,“更衣。”   环珠立马去衣柜里翻衣服,翻衣服的时候宋繁花扭头看了看,想到晚上很可能段萧要带她出去,虽然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但以她的推测来看,段萧带她去的地方,必然不会是烟花之地,她说,“不要选太繁琐的裙子,也不要选过长的。”   环珠应声,选了一套双姘裙,待穿好梳洗罢,还没走出如意居的院子,就有一个府卫来通知,说是晚膳做好了,等她去用,宋繁花应了一声,带着丫环往膳堂走去。   段萧坐在桌前,目光落在桌子上多出来的那几道菜上,心情很微秒。   从十六岁他父母过世到宋繁花住进来前,他吃饭都是一个人,偶尔,韩廖会抽风地跑过来,与他挤一起吃饭,但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一个人,而且,即便韩廖来,他也不会等他,也不会为他加菜。   如今,他却是为了宋繁花,不仅加了菜,还开始等人了。   段萧眉头蹙了蹙,指尖落在桌面,轻轻地敲了起来。   宋繁花迎着月光一路来到膳堂,还没进门,就看到了坐在里面的段萧,跨门的时候她四下瞅了瞅,除了门口守了一个府卫外,膳堂里一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   其实段萧不近女色是声名在外的,可即便不近女色,这么大的太守府也得有女婢吧?   前世宋繁花虽然对段萧的结局很清楚,却对他的个人私生活不清楚,她不知道段萧是真不近女色,还是……咳,像四堂姐说的那样,不能行?   宋繁花想到这里,禁不住的就拿出帕子掩了掩笑起来的唇角。   段萧停住敲手指的动作,抬头看她,“又在偷偷笑我?”   宋繁花摇头,眼睛却笑弯了起来。   段萧冷哼,“睡一觉起来,你倒是忘了伤了,感情鞭伤是好了,一点儿都不疼了!”   宋繁花止住笑,收起帕子揣入腰怀,走到他对面一坐。   段萧望她一眼,面前的女子发丝轻挽,半缕青丝垂在肩侧,半缕青丝搭在胸前,衣衫淡紫,袖口紧缩,与她之前所穿之服大相径庭,他垂下眼,说,“吃饭。”   宋繁花拿起筷子,段萧也拿起筷子,吃饭的时候,宋繁花问,“你等会儿要带我去哪?”   段萧眉目不抬,淡声说,“百书斋。”   宋繁花一愣,“啊?”   段萧道,“去看看你五堂姐。”   宋繁花纳闷不解,“为何要晚上去?”问罢,又觉得不对劲,接着问,“你怎么忽然想到要去看我五堂姐了?”   段萧掀起眼皮,轻缓一笑,“带你去看她,自然是因为你之前也病过。”   宋繁花没听明白,她问,“什么意思?”   段萧哼一声,不答。   宋繁花觉得这个人今天有点奇怪,她古怪地看他一眼,也不问了,专心致志地吃饭,吃罢饭,段萧就带着她出了门,门外老早停了一辆轿子,就一辆轿子,夜辰坐在马车前面,手里拿着马鞭,见到他们出来,立刻跳下车。   段萧冲宋繁花说,“走吧。”   宋繁花抿抿唇,见段萧一身黑衣在月色的照耀下格外的沉冷,她便不再多话,扶住绿佩的手,上了马车,刚踏上去,段萧就隔着帘子冲外面道,“绿佩跟环珠不必跟上。”   宋繁花一愣。   绿佩、环珠二人立刻道,“段少爷……”   段萧坐在马车里,面容看不见,声音却低沉冰冷,“不必跟着,你家小姐我会照看好。”   宋繁花莫名其妙,看一眼自己两个丫环委屈至极的脸,她掀了车帘,冲里面的男人说,“不让她们跟着,一会儿你伺候我?”   段萧看也不看她,只坐在那里,淡淡地“嗯”一声。   宋繁花彻底无语了。   段萧说,“进来吧,早去早回。”   宋繁花只得让两个丫环回如意居等她,她放下车帘,跨进去,找了个位置坐下,待坐稳,夜辰就驾了马往百书斋赶。   路上,段萧闭着眼浅寐,宋繁花因为睡了一下午毫无困意也毫无倦意,这马车上没有书也没有画,她没什么东西可看,当然了,即便有,她也不一定看,她安静地靠了一会儿,这才看向对面俊容清冷的男人,“我五堂姐还好吗?”   段萧不睁眼,只道,“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宋繁花撇撇嘴,心想,她五堂姐的身体好着呢,她给她下的只是昏睡症,而且是间歇性的,不会让她不舒服,却会让她怡养性情。   宋繁花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段萧却睁开眼,往她脸面一看,最后看向她的手,说,“手伸来我看看。”   宋繁花不给看。   段萧挑挑眉,嘴角敛了一丝笑,他伸出胳膊把她的手抓过来,扯了那层帕子,翻开她的手掌心,见那掌心里的鞭痕轻淡了很多,他眯眯眼,问,“今日柳绍齐就只是伤了你这里?”   第43章 沧海黑夜   宋繁花微微抬了抬头看他一眼,随即低声道,“没有。”   段萧便不问了,松开她的手,回身靠在车壁上继续闭目养神。   宋繁花拾起帕子重新将手掌包起来,包好之后,她实在是无聊,就掀了身后的一角窗帘往外看,外面暮蔼昏昏,街头巷尾处定位坐标的灯笼在夜色里静静绽放,再仰头望天,辰星遍布,月挂九州。   宋繁花笑道,“月色真好。”   段萧闻言,眼不睁,只应话说,“确实不错,但这里地势低,不适宜赏月,等到了百书斋,我带你到山头赏月。”   宋繁花笑问,“你带我出来不是看五堂姐的吗?”   段萧睁眼看着她,“探望完宋昭昭,我便带你去赏月。”   宋繁花抿了抿唇,她其实有点不大明白段萧这趟出门的真正用意,要说他是去探望病人,可这夜深人静的,或许她五堂姐早就睡下了,可如果不是探望病人,他又为何非要去百书斋?   百书斋在前世的时候只是一个草庐,后来吕止言住了进去,那里才成了一处宅子,但避世独立,鲜有人上门,偶尔有人寻诊问药,上山路过,会去他的宅子里坐一坐,但大多时候,那里都是鲜无人声的。   宋繁花不明白段萧带她出来的用意,沉默着不再言。   段萧也不说话,是以,一路上马车内都很安静,等夜辰将车赶上山,马车停在百书斋的门口,段萧才掸掸袖子,起身掀帘,下了马车。   他下车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背转过身,站在那里,冲踏着车板准备下车的宋繁花伸出了手。   宋繁花看着那双手,缓缓笑道,“不用扶我,我自己会下。”   段萧道,“手受了伤,就不要逞强。”   宋繁花单手将落于胸前的长发一拂,裤腿一甩,甩出潇洒般的男儿英姿,轻身一纵,下了马车。   段萧收回手。   宋繁花看着百花斋的大门,说,“走吧。”   夜辰看看她,又看看段萧,见他对他点了一下头,他便往门口去敲门,门敲了两三声响,吕止言十分不爽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谁啊!”   夜辰道,“六姑娘来看她五堂姐。”   吕止言一个人坐在院中对酒赏月,左侧门那里站着宋府家丁,再远一点儿的地方是宋昭昭的丫环春景,春景在拾掇药草,这些药草是吕止言让她拾掇的,说是明日起早要熬给她家小姐喝的,药草很多,乱七八糟地摔在地上,春景已经收拾有一会儿了,还没收拾完,而她不知道,其实这些药草根本就不是治宋昭昭病的,宋昭昭确实没病,诚如宋繁花所言,宋昭昭只是时不时地会昏迷,然后就昏睡,吕止言之所以让春景加黑加点地弄药草,就是故意整她的,谁叫宋昭昭的两个丫环里,就她天天把他当狼似的防着,七句话里就有五句是讽他居心不良的。   吕止言抿一口酒,心想,不是宋繁花强行把人塞到他这里来,他才懒得管呢!   他又抿一口酒,看着春景累的时不时地抬手擦着额头的汗,他心情大好,本想对酒当歌,仰月兴诗的,结果,诗意没出来,意外之人倒是到来了。   吕止言一听到门外的声音,搁下酒盏顷刻起身,大步地去开门。   春景停了手上的动作,也往门口去看。   吕止言将门打开,看到夜辰,他不理,再看到段萧,他笑了笑,“段公子踏夜拜访,真是好兴致。”再看向宋繁花,他冷冷一哼,“六小姐,你要看你五堂姐,也不用大晚上的吧,我今儿是心情好,睡的晚,若是睡的早了,你就别想看到她了。”   宋繁花轻笑道,“总之,我今天是来对了。”   吕止言又一哼,将门一推,甩袖转身,进了院。   宋繁花跟上。   段萧随后。   夜辰将马车拴在门前的大树上,也进了院子。   一入院,春景就站起来冲宋繁花喊道,“六小姐。”   宋繁花看着她,问,“你怎么不在里面伺候五堂姐?在外面做什么?”   春景擦擦脸上的汗,指了指身后大片狼藉的药草,说,“我在收拾药草呢,明日要为小姐煎熬。”   宋繁花眯眸,“药草?”她走上前,看了一眼她放在脚边的蔑蓝子,又看了一眼那些古里古怪的药草,最后扭头,看向吕止言,问,“这些药草能治好我五堂姐的病?”   吕止言轻咳一声,“不能。”   宋繁花便冲春景说,“不用拾缀了,先带我进去看看五堂姐。”   春景蹙眉道,“不拾了吗?可吕先生说……”   话没说完,宋繁花将她胳膊一拉,往站着宋府家丁的门口走,边走边说,“刚刚吕先生也说了,这药并不能治好五堂姐的病,那就不用拾了,既无用,拾它作甚?”   “可是……”   “不用可是了,你先去打盆水洗洗手,再洗把脸,我先去看五堂姐,你稍后再过来。”   春景还想说什么,可面前的五小姐似乎变得好强势,她似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半晌,她才点点头,“好吧。”   宋繁花松开她,在宋府家丁将宋昭昭那个院子的门打开后,她就走了进去。   春景去打水清洗。   段萧站在院中,见宋繁花进去后门又被合上,他才收回目光。   吕止言挑挑眉,冲他笑问,“段公子是来找我喝酒的吗?中午没喝尽兴,所以晚上继续?”   段萧背手站着,闻言“嗯”了一声,说,“吕先生不介意我深夜叨扰,我当然很乐意再陪吕先生长饮一番。”   吕止言大笑,“好!”   他起身,去酒窖里又取出两坛老花酒,一人一坛,喝至一半,月上黄昏,冷风忽起,段萧眯眯眼,一手托着酒坛,一手搁在石桌上,身子倾斜,肩膀微偏,头仰起来往那月光望去,只见乌鸦飞掠而过,惊影飘鸿,瞬间没入黑夜,他嘴角一勾,勾出冷冷弧度。   吕止言笑说,“起风了呢。”   段萧挑眉笑道,“那不正好,可借机乘凉,酒不醉心风自醉,把酒问月,一壶醉江山。”说罢,他抬起酒坛就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吕止言拍手大笑道,“豪爽!”他也抬起酒坛,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喝罢,两人将空下来的酒坛一摔,酒坛应声跌地,碎成云屑。   吕止言起身,又去拿酒。   不知道两个人喝了多少,总之,等到宋繁花从宋昭昭的院子里出来,看到的就是两个男人喝的酩酊大醉,都半撑着腰,手肘支在石桌上,手腕拼手腕,较劲地在石桌上比着谁的力气大。   宋繁花看着这样的一幕,当场呆住。   她是真没有见过这样的段萧,那个年轻的衡州太守,人前冷漠,人后低调,韬光养晦隐忍多年,从不对人敞露真心,更不会让自己暨越规矩范围外,苛职尽守造福一方,若不是因为背负深仇大恨,他会成为名垂千秋的一代清官,与历史同名,永不被世人忘记,可他背了仇恨,便一切都不同了。   此刻,段萧两腿跨步稳稳立在石桌一侧,手肘支在石桌上,腰弯着,净黑衣袍上腰提起,摆尾随风轻荡,金丝压云线在月夜的照耀下如江面虹影,隐匿斑驳,神秘莫测,他低着头,冠玉束起的高发斜肩而下,眼角抿出笑意,冲吕止言说,“你若赢了我,那我就告诉你如何在棋局上赢那净空。”   吕止言酡红着脸,醉态显著,他哼道,“你若赢了我,我就告诉你那净空看着六根清静,实则好吃好色又好堵。”   宋繁花听到这里,终于回神,噗嗤一笑。   她一笑,两个男人的目光就看了过来,吕止言冲她哼道,“你笑什么笑!”   段萧看着宋繁花,明明是醉着的,却很清醒地趁吕止言走神的功夫一个掌心蓄力,将吕止言的手按了下去,吕止言顿时大叫,“你耍诈!”   段萧直起身,脸皮极厚地说,“兵不厌诈。”   吕止言大怒。   段萧却不再管他,踉踉跄跄地走到宋繁花面前,问她,“看好了?”   宋繁花笑道,“嗯。”   段萧便道,“那走吧。”他转身,唤夜辰,“去赶马车。”   夜辰领命,去外面将拴在树上的马车牵到门口。   宋繁花和段萧两个人双双走出百书斋,上了马车,段萧就靠在冰榻上,两指压在额鬓上,隔帘冲夜辰说,“有点儿头疼,去净尘寺休息一晚,明日再下山。”   夜辰应一声,驾了马往山上驶。   宋繁花见他蹙眉难受的样子,好笑地问,“既是不能喝酒,又喝那么多做什么?明天起来你保准会头疼,刚在吕止言那里怎么不拿点醒酒药,喝了药,再睡一晚,明日就不会头疼。”   段萧道,“我没醉。”   宋繁花挽帕轻笑,“哦,你没醉。”她伸出两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这是几?”   段萧看看,说,“二。”   宋繁花噗嗤一笑。   段萧瞪她。   宋繁花说,“还识得清,看来果真没醉的,那做什么要去净尘寺?这个时候下山,到了段府,应该也尚不晚。”   段萧眯了眯眼,不应声,身子往榻上一躺,竟是睡了。   宋繁花顿时无语,没趣地伸长了腿,敲了敲车辕,与夜辰聊天,聊了一路,上了净尘寺,还没进寺门,宋繁花就闻到了一股很熟悉的气息,她眼一眯,冲夜辰道,“停车。”   夜辰说,“还没进寺呢。”   宋繁花道,“我就在这里下,你家少爷在睡觉,带他进去找个地方落脚,我一会儿就来。”   夜辰蹙蹙眉,劝阻的话还没想好,宋繁花就掀了帘,如刚刚在百书斋门口一般,轻身一纵,飘至车外数十里,又一个转身,消失不见了。   夜辰郁闷,在宋繁花离开后,他隔着帘,冲里面的男人道,“少爷,人走了。”   本在里面睡觉的段萧沉声应一声,道,“进寺。”   “是。”   进了寺,夜辰将马车停在檐下,段萧挑帘下车,一下来,就直奔摩罗门。   此刻,摩罗门里,无方惊险避过一箭,刚站在万佛身后,突闻空中一阵飒飒风声,接着就是三支箭矢从三个方位毫无死角地射来。   三面危机,只有一面是铜身罗像,无处可逃,无方只得提起全身功力,意图接下三支箭,远远的,站于柳梢后的男人单手挽弓,薄唇微抿,眼神阴冷,他看着无方想要凭一己之力接下他的三发厉箭,他冷哼,“找死。”   他冷冷地站着,暗夜下的黑影如阎王一般,等待着目标的死亡降临。   可是,没能如愿。   就在三支厉箭穿破气流,风驰电掣般地击向无方,而无方也将全身七成满的功力聚于了手端,正是千钧一发,生死攸关关头,空中飞来三只流星镖,轻轻松松地将那三只厉箭给击落了。   隐在树后的柳绍齐一愣,恍惚间他似乎闻到了熟悉的樱花香,他霍然转身,一转身就看到月盘盛影里,树梢枝头,不知何时竟是站了一个人。   一个覆着面纱的女人。   女人!   柳绍齐眯眼,顷刻间就冽唇冷笑,收了弓,轻功一展,直奔那女人而去。   宋繁花见柳绍齐追了过来,转身没入夜色。   地上,段萧负手而站,问夜辰,“这次可看清楚了?”   夜辰道,“看清楚了。”   段萧问,“是柳绍齐吧?”   夜辰点头,“是他。”   段萧冷哼,“他倒是大胆,出来行刺,不穿夜行衣,不蒙面,他是自认他武功了得射击一流,站在远处操控箭矢,无人能窥得他的庐山真面目吗?呵。”   夜辰道,“他追六小姐去了,这不会有事吧?”   段萧眯眯眼,眼中酿出雪色碎影,“当然会有事。”   夜辰一愣,“啊?”   段萧抿唇道,“你去看着无方,助他恢复功力。”   夜辰问,“那少爷呢?”   段萧仰头看向那月影,轻叹道,“我刚说了要带她看月景的,此时月头正盛,正是观月的好时辰,我岂会错过,自然是带她去赏月。”   夜辰笑道,“少爷对六姑娘真好。”   段萧哼道,“贫嘴,进去!”   夜辰摸摸头,哈哈一笑,进了摩罗殿殿堂,他去找无方,无方没受伤,他只是在寻那三个流星镖,可不知怎的,明明他是死死在盯着那三个飞镖的,可就是不知道在何时盯丢的,他竟是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见夜辰进来了,他就冲夜辰问,“你可有看到刚刚拦下厉箭的飞镖?”   夜辰说,“应该是被人收回了。”   无方拧紧峰眉,他道,“那三只飞镖小巧精致,却力大无穷,怪哉,我在衡州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飞镖,看上去不像是男子所用,莫非,是女子?”说到这,他惊目道,“衡州何时出现这般内力深厚的女子了?”   夜辰想到宋繁花,想到她大言不惭地断言他活不过三个月,又狂妄地冲他自信淡笑道,“因为我比你强。”的样子,还有今天,少爷为了弄清楚宋繁花到底与柳绍齐之间攀扯了些什么,不惜夜访百书斋,喝酒买醉,又在接到七非的信后,猜测有人会对无方不利,便借口来了净尘寺,果然,柳绍齐现身了,果然,宋繁花出手了,那飞镖就是宋繁花使用的吧?肯定是她。   夜辰抿抿唇,拍了一下无方的肩膀,把他推向屋内,对他道,“管她是谁,现在危机看似解除了,但你的功力没有恢复,下次再遇到这种暗杀,小心没命,来,让哥哥我帮你恢复。”   无方瞪他,“按排名,你在我之下。”   夜辰不满道,“那是以前!”   无方冷哼,“不管是以前还是往后,你都不会赶超上我。”   夜辰呵笑,抱臂睨着他,“如今你功力不足,我不想跟你打架,等你恢复功力了,我们再来打一架,到时候,看我不把你打的哭爹喊娘连少爷都不认识!”   无方道,“等你有能力了再说吧。”说罢,转身进了屋。   夜辰咬牙,瞪着他的背影鼻孔出气。   另一边,柳绍齐追着宋繁花离开了净尘寺,一路追至百书斋两面环山的丽河下,宋繁花站在河尾,柳绍齐站在河头,两个人隔着长长的河道,一人挽唇冷笑,一人薄纱覆面。   柳绍齐伸手将弓往后背一挂,抱臂问河游下方的女子,“敢来劫我的箭,胆子不小。”他挑挑眉,张狂不羁的神色在月色下尤为猖狂,“既是出了手,又何苦蒙着面呢,把面纱摘了,倒让本少爷瞧一瞧,在衡州,哪个女子有这等高的身手!”   宋繁花轻轻一笑,伸手就将面纱摘了。   面纱一落,女子的容颜就展露在眼前,一样的记忆中的模样,却不一样的威慑气势,风情万种。   柳绍齐眼角狠狠一缩,双手握紧,一步一步地踏着河水走下来,走到宋繁花面前,看着她紫衣印在月色下份外冷寒的样子,他突地大笑,笑罢手臂一扬,弓从后背飞起,直向眼前的女子袭来。   宋繁花不惊不慌地走了一个空中飞步,避开了他的攻势。   柳绍齐阴狠地问,“你不是宋小六,你是谁?”   宋繁花一边与他周旋,一边扬眉轻笑,“你认为我不是,那我就不是,今日,要么你杀了我,要么,我会留下你意图谋反的证据。”   柳绍齐闻言大笑,“谋反?”他道,“你可真会想,是段萧派你来的吧?他想诛我柳府,可苦于无法,就派了你来,可是,你就算是宋小六,我也不可能让你危害到我柳府,更何况……”他眯眯眼,“你不是宋小六。”   宋繁花笑一声,九环镖脱手而出,镖走九格,似乾坤铺地,阴阳无极,罗态百阵,而在九环镖出手的那一刻,宋繁花手指颤了颤,她忽然就一阵悲凉,这九环镖是她前世所有,而为她想出这种兵器的,正是柳绍齐,那时,宋府惨遭灭门,财富归了那个男人,他要问鼎天下,自然要南征北战,柳绍齐功力惊人,又有勇有谋,自然而然的成了他的左膀右臂,经常带军出征,因为不放心她,就为她设计了这款九环镖,他说,九是天数,以天罗阵,万物不侵。那个烽火连天的岁月,九环镖确实为她挡下了不少杀机。   可如今,她要用他赠她的武器,对付他。   宋繁花心尖一缩,抬眼望着向她攻击而来的男人,苍茫大笑,笑声未歇,九环并拢,回归袖中。   柳绍齐没防备着她会收势,待想要收回掌势时已然来不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将她一掌震开,鲜血从口中喷出,跌出百丈远,他大惊失色,“宋小六!”   宋繁花捂着胸口,无力地咳着血。   柳绍齐奔过来,神色惊慌地抱起她,为她运气疗伤,又从怀里掏出止神凝血药喂给她,见她吃了,一脸虚白地闭着眼躺在他的怀抱,他大怒,“你疯了,知不知道你这样会死!”   宋繁花睁开眼看着他,看他担忧满面的脸,她说,“不想亏欠。”这一掌,还前世之恩,结前世纠葛。今夜过后,有仇报仇,决不负言。   柳绍齐怒声说,“不想亏欠?”他冷笑,“不想亏欠谁?我吗?我何德何能能让你用上亏欠二字,宋小六,你真把我惹毛了。”   他抱起她,在月夜的水面上疾走如风。   又到了那个四合院,等柳绍齐抱着宋繁花进了院子,段萧才从暗影里现出身,他望着面前的大门,看着那大门上铜绣斑斑的铁锁,轻身一纵,上了高墙。   柳绍齐抱着宋繁花进了屋,把她放在床上,转身就去药柜里取药,又拿到室外煎熬,熬到一半,宋繁花从屋内出来,对他说,“药味太大,而且很热,你把炉子拿到外面去煎。”   柳绍齐蹭的一下就转头瞪着她,“娇气!”   宋繁花不应腔,只管回屋里继续躺着,柳绍齐气哼哼地拎着炉子去了院子里,到了院子里,他十分火大,暗骂自己真他妈的没出息,以前都是他拿捏宋小六,现在倒变成她拿捏他了,这叫什么事!而且,他晚上去净尘寺是要杀人的,人没杀到,反倒被这个该死的女人吃的死死的,柳绍齐暴燥地来回踱步,想到白天的时候,他想睡她,不但没睡成,还被她打了一掌,晚上她又来坏他的事,他恨恨地想,杀了算了,可是……妈的,他怎么可能下得去手?   柳绍齐铁青着脸,非常憋屈郁闷地为宋繁花熬药,熬了药他端进去给她喝,原本暴躁不堪愤怒不堪又阴怒不堪的心在看到宋繁花微垂着脸静静地端着药碗喝药的样子,竟又奇迹地平息了,他控制不住的伸手,将她落在脸面上的长发给挽在了耳后,等宋繁花喝罢药,他将她一抱,按在怀里,盯着她的唇,沉声问,“苦吗?”   宋繁花用帕子擦嘴角,不温不火地看着他,“松手。”   柳绍齐哼道,“不松。”   宋繁花慢条斯理地笑了,她说,“我不是那个从小与你打架嬉闹的宋小六,更不会是你想要成为的女人,也不会是你的意中人,所以,柳公子,认清现实,宋繁花现在是段萧的未婚妻,你动不动就对衡州太守的妻子不规矩,妄想轻薄,这要是被人参一本,你怕是……人头不保。”   第44章 不解风情   柳绍齐眯眼看着她,眼前的女子黑发垂垂,面色苍白,周身萦绕着花香与药香,握在怀里的腰纤细柔软,看似柔弱,实则刚强,那脸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可她整个人却让他感到陌生,柳绍齐忽地一哼,哼罢低头,轻声对着她的耳朵说,“你觉得,这里天高皇帝远的,谁会没事找事来参我一本,嗯?”   宋繁花隔着他的肩背望向门口,见那里有一抹衣衫隐隐地落入光影里,她笑道,“段萧啊。”   柳绍齐狂妄大笑,“那就让他参!”一语落定,他忽的一下把她按在了床上,手指压在她的唇瓣上,目色昏沉,低低道,“今日就要轻薄于你。”   宋繁花若是没有受伤,那肯定是打得过柳绍齐的,也能阻止他,可如今,她才受了一掌柳绍齐几乎十层十的功力,自不是柳绍齐的对手,她被柳绍齐压在床上,功力难提,即便是提了,也阻止不了他,她的手刚伸出来做出攻击的姿势就被柳绍齐攥住了,他的大掌包裹着她细白柔韧的手,玩味低笑,“宋小六,如今,你给不了我一掌了。”   宋繁花怒声说,“放开我!”   柳绍齐飞扬的眉角冰冰冷冷地卷着异红之色,“除非我死,否则你这一生都别想摆脱我,放开?”他冷漠一笑,看着她盛怒的脸冰冷的眼苍白的唇,眼一眯,唇落了下来。   宋繁花脸一偏,柳绍齐没有吻到,他也不气,薄薄温热的唇压在她的脖颈上,爱恋地吻着,吻了一小会儿,他只觉得胸腔翻滚,爱意翻滚,他将整个身子都压在了她的身上,可又怕压到她的伤口,又想到上午的时候她受过一鞭,眉梢皱了皱眉,揽住她的腰,一个侧翻,把她紧锁在怀里,面对面地双双侧着。   柳绍齐伸手解她的衣带,宋繁花震怒,“你敢!”   柳绍齐掀起眼皮看她一眼,凉薄道,“你的身子自十岁开始就被我看遍了,我有什么不敢的?”说罢,又一哼,“今早我还看了呢。”   宋繁花气的胸膛都在泛疼,这个无耻之徒!   她当然知道柳绍齐不会真的对她怎么样,即便他爱她深到骨髓,也从不勉强她,不说现在了,就是前世,她家人全无,只能倚靠他们而生存,他也没勉强过她,只要她不愿,他就决计不侵犯她,偶尔深夜,他冲进她的闺房,抱她吻她摸她,最是浓情时,他问她愿不愿意,她说不愿意,他就会松开她。   宋繁花看着一心一意给她解衣带的男子,心中的冷意更甚。一个功夫了得,有勇有谋,又克制惊人的男人,若是不除,必成大碍,她忽地伸手,按在他解了她衣带的手上,柳绍齐抬眼看她,宋繁花问他,“你把我要的玉简丹琴弄哪了?”   柳绍齐眯眯眼,“在我的折花居。”   宋繁花说,“玉简里的东西呢?”   柳绍齐冷呵一声,反问她,“你觉得呢?”问罢,又道,“果然你是知道里面有东西的,那么,你是如何知道的?宋小六,你的行为让我越来越迷惑了,还有你的武功……”他顿住,似有无尽不解涌上心头,“你是什么时候学的?我怎么不知道?”   宋繁花不答,只问,“东西哪里去了?”   柳绍齐哼一声,“给别人了。”   宋繁花问,“给了谁?”   柳绍齐看着她,忽的一下伸手将她衣带扯开,顿时,紫衣随着风声飘起,柳绍齐伸手接住衣袂一角,将她翻转个身抱在怀里,扯掉外衣,蓝色雍贵的里衣把她雪白的肌肤衬的愈发的白皙,柳绍齐喉咙一滚,伸手就将蓝衣也扯开了,蓝衣一解,雪白肚兜映入眼帘,还有她肩膀处大片淤青的紫色,柳绍齐垂下头,吻着那片青紫。   宋繁花盯着眼看着头顶,头顶无帐,也无床栓,只是高而悬的壁画,壁画里,鸳鸯戏水图彩绘艳艳,手法高超,把那一对交颈劝水的鸳鸯画的徐徐如生,仿若真的一般,灵动逼人。   宋繁花无力地承受着柳绍齐的吻,等他气喘气吁吁,急促地抱着她大口喘息时,她才冷声问,“玩够了?”   柳绍齐五指用力,把她的腰攥的更紧,他说,“没有。”又一低头,沿着她的脖颈吻下去,吻到雪白里衣上面,他整个人都控制不住的在轻颤。   最后,他大概确实是怕自己醉在了美人香里,做下伤害她的事情,猛的松开她,冲了出去。   他在院外平息那波涛汹涌的欲望,段萧披着朦胧灯光走了进来。   宋繁花侧头望他一眼,沉默地将里衣拢上。   段萧挑眉,远远地站着。   宋繁花将里衣穿好后,头不抬,又去拿外衣,边拿边问,“你都看到了?”   段萧轻淡道,“嗯。”   宋繁花冷笑,“那你就眼睁睁地看着我被他轻薄?”说罢,又一笑,笑声冷寒,“也对,你对我没情意,大概也不会多管闲事,指不定哪天我真的与他媾和了,你也不会在意。”   段萧眯眯眼,“你不用这般讽刺我。”   宋繁花哼一声,将衣带系好。   段萧问,“为什么会受伤?”   宋繁花不答。   段萧又道,“以你的功力,不可能败在柳绍齐之下,可你上午的时候,不仅手上受了严重的鞭伤,就是身上,也有吧?还有晚上,你被他震出百丈远,如果你不收手,他必不敌。”   宋繁花冷笑,“你一直跟着我?”   段萧诚然不欺地道,“是。”   宋繁花仰起脸来看他,眼前的男子黑衣耸立,双手负后,笔直俊拔,他背身而站,烛光摇曳,月光扑迷,那一扇轩窗后的月色落在他的肩头,使他黑衣越发的沉凉,她收回视线,掀被下床。   段萧转身,如来时一般,无声无息地消失。   宋繁花走出院子,柳绍齐迎着月色而站,听到脚步声,他扭过头,视线在她身上盯了一会儿,又扭回头,继续站着。   宋繁花施展轻功,踏着房檐,离开了院子。   柳绍齐怅然地摸了把脸,他唤,“九山。”   九山从角落里跑出来,“少爷。”   柳绍齐道,“随我去风琴阁。”   九山低头,“哦。”   一主一仆,踏着月色,去了烟花之地风琴阁,这一夜,柳绍齐没从那里出来,后两天,他也没从那里出来,而离开四合院的段萧与宋繁花,迎着月色,又上了净尘寺。   到达净尘寺门口,宋繁花不走了。   段萧疑惑看她。   宋繁花说,“我受了伤,走不动。”   段萧道,“你刚不是走的挺好?”   宋繁花撇撇嘴,“就因为刚刚走的挺好,把仅有功力耗尽了,现在真的走不动。”她看他一眼,说,“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段萧重返净尘寺,也没大事,就是看一看无方,确认一下他的功力是否全部恢复了,若是恢复了,他就带他下山,毕竟,柳绍齐能来一次,也能来两次三次,这一次碰巧赶上了,救下了他,以后就指不定能不能救了,他沉吟片刻,不大相信地又问一遍,“真的走不动了?”   “嗯!”   段萧不再说话,稍顷,他走上来,将她揽腰一抱,进了寺门,进去后他一声不吭,从寺门走到摩罗门至少得一柱香的时间,这一柱香的时间里,他就抱着宋繁花走着,也不用轻功,等走到摩罗门前,他气息不喘,面色不变,冲她道,“等在这里。”   宋繁花摇头,“我也要进去。”   段萧怒色压面,冲她很是严厉地说,“你要进去就自己走进去!”   宋繁花看着他,慢慢地松开了手。   段萧推开门,头也不回地往里走了。   宋繁花站在门口,仰起头来,看着门匾上悬着的摩罗门三个大字,字是金色,在月色下似佛光笼罩,可又有谁知道,这净尘寺净的不是尘垢,而是杀戮,摩罗门往生的,不是人间疾苦,而是大地悲歌。   宋繁花收回视线,看一眼走出老远的段萧,扶着门槛,进了大门。   段萧在前面走着,听到她的脚步声,顿了顿,停在那里等她,等她走近,他才伸出手。   宋繁花看着那只大手,撇嘴说,“不用你牵。”   段萧凉薄道,“那就不要装柔弱。”   宋繁花翻个大白眼,心里暗哼一句,不解风情,嘴上却是笑道,“我不需要装柔弱,反正我身为女子,又受了伤,看着柔弱是必然的。”说罢,嘀咕一句,“哪里需要装。”   段萧没理会她,她不承情,他就收回手,裤摆一撩,进了殿。   宋繁花跟上。   段萧往摩罗殿的深处走去,待看到一道黄门,他推开,里面,无方和夜辰都在,两个人没在练功,都在吃酒,边吃酒边划拳,拳声霍霍,宋繁花走近看了一眼,噗呲一笑,他们哪里是在划拳啊,分明是在较劲,无方和夜辰一看到她,再看到她身后的段萧,惊的都把手中的肉和酒杯给摔了,立刻起身,“少爷。”   段萧挑挑眉,冲无方道,“看来你的功力是恢复了。”   无方摸摸油腻的手,一本正经道,“嗯。”   段萧哼一声,“那就回府。”   无方立刻撒腿就走。   夜辰见无方走了,也赶紧逃也似的离开。   宋繁花见这二人默不作声离开的样子,笑了笑,冲段萧道,“他们尚且还能吃能喝,这是福气,你干嘛对他们板着一张脸?”   段萧看她,“你的意思是,总有一天,他们再不能吃不能喝?”   宋繁花瞪眼,“我可没那么说。”   段萧哼道,“你说夜辰命不过三个月!”   宋繁花应道,“是啊。”   段萧问,“为何?”   宋繁花笑道,“你想杀别人,别人也想杀你啊,这不是很正常么。”   段萧眯眼,“也就是说,夜辰会为我而死?”   宋繁花诚然点头,“差不多。”   段萧蹙着眉头安静了片刻,半晌,他说,“你既找上了我,又选择与我一起走入烽火,踏遍荆棘,那就决不会看着他死,是不是?”   宋繁花轻叹一声,看他一眼,又仰起头来看向房顶上雕刻的摩罗画像,她道,“但愿我能。”   前一世她拒绝了段萧,导致后来的种种,可这一世,她没有拒绝,所以,从她没有拒绝的那一刻起,种种事情就在发生改变,而改变后,那个男人会如何做,她猜测不到,向来,他深邃莫测,不说她了,就是杜莞丝、秦暮雪、柳纤纤她们,也不敢妄断能够看透他,何逞她呢?   段萧走到宋繁花身边,对她道,“去赏月吧。”   宋繁花一愣。   段萧说,“净尘寺没什么好地方能够赏月,吕止言住的百书斋倒是有,不过是在山头,风大概比较大。”他看看她,又说,“身体若不舒服,那就不去了。”   宋繁花笑道,“已经六月底了,再有一个月,就到八月了吧?”   段萧嗯一声。   宋繁花道,“八月赏月,那才叫赏月。”   段萧眯眯眼,想接一句,“不想去就不去了。”结果,话还没出口,宋繁花又道,“指不定今年的八月在哪里呢,也许真的赏不到衡州的月色了。”她笑道,“走吧。”   段萧去抱她,宋繁花伸开两臂,笑意笼面,等着他,那一刻,段萧忽地就停住了,他蹙蹙眉,背转身过,“算了,不去了。”   宋繁花问,“为何啊?”   段萧道,“你需要养伤,再被吹着,怕是要一病不起了。”   宋繁花说,“我没那么娇弱。”   段萧不应,只道,“回府。”   他没再抱她,而是找到来时用的马车,载着她回了段府,而很久很久之后,段萧每每想到这一夜,都很后悔,也许,他该带她去赏月的,即便那晚不是八月月圆,即便那天在看到她向他敞开双臂的时候隐隐的心口一动,那一动让他顿生警觉,从他父亲母亲的尸体被云王朝的铁骑踏过时,他就发了誓,此生再无儿女私情,只有报仇,所以,任何女子,哪怕再惊艳,哪怕再出色,都别想挡他的路,即便宋繁花与他有着同等的目地,站在同一条船上,他也不允许自己犯了心戒,有了不该有的情意。   可是,谁能预测到后来呢。   后来,他再也没能带她回到衡州,与她共赏一场月夜盛景。   回到段府,宋繁花被段萧抱下了马车,马车是直接赶到如意居门口的,段萧将宋繁花抱下来之后就唤了绿佩和环珠出来,等两个人把宋繁花扶进了院,段萧就走了。   第二天宋繁花卧床不起,段萧去看她,绿佩冲他脸色很不好地说,“段公子,昨夜你不让奴婢们跟着小姐,说你可以照顾小姐,可你是怎么照顾的?你让我家小姐受了这么重的伤!”   段萧抿抿唇,只沉默地看着床上的宋繁花,不言。   环珠拉了一下绿佩的袖子,示意她不要说了。   绿佩推开她,话语很不客气,“我家小姐受了柳公子的欺负,你不为她撑腰也就罢了,你还……”   段萧往她脸上一瞪,“出去。”   绿佩张口就道,“我家小姐如今昏迷不醒,奴婢哪能出去,要出去也是段公子出去。”   段萧眯眯眼,哼一声,“你再这般吵下去,她就越发不会醒了。”   绿佩一愣。   躺在床上的宋繁花虚弱地睁开眼,看到一脸沉色的段萧,看到自家两个丫环一个敢怒不敢言,一个敢言敢怒却又被段萧一语喝住的样子,她伸出手,对绿佩说,“给我倒杯水来。”   绿佩立马跑去倒水,倒罢水,她端过来递给她,宋繁花喝过,感觉舒服不了少,她冲二个丫环道,“去厨房给我弄点吃的。”   二个丫环同时应声,出去忙了。   段萧看着她,伸手搭上她的脉博,探了一会儿,他收回手,冷哼,“没病装病,你又想做什么?”   宋繁花道,“我本来就是被气着才来你这里的,如今来了,又过了两夜,我哥哥都不来看我,照我的脾气,哪可能不生气?”   段萧好笑地问,“所以,你是故意气给宋世贤看的?”   宋繁花哼一声,不答。   段萧道,“你就算气了,他也不见得会来。”   宋繁花眯眼,“他当然不会来,他如今正在为柳纤纤找高御铁,哪有时间来关心我,可我要病的时候还是得病,他如今没空管我,我的几个姐姐们有,等她们知道我是因为大哥不来看我而被气病的,会更加不会赞同柳纤纤进门的。”说到这,她抬头问,“你昨日去老刘铁铺,可有成效?”   段萧道,“有。”   宋繁花问,“高御铁入了你段府?”   段萧摇头,“还没有,他的徒儿来了。”   宋繁花一怔,顷刻间又笑了,她道,“哦。”   段萧挑眉睨着她,心想,这一句哦是什么意思,她既知道高御铁的身份,又知道他的藏身地,也知道他手中有天外飞银,那她必然也知道他的徒儿是何许人了。   他哼一声,道,“玉简里的东西没了,现在要头疼的是如何对付柳府。”   一提到柳字,一提到柳府,宋繁花脸色就沉了下来,她收了笑,伸出掌心,露出上面的淡淡鞭痕,一字一句道,“这就是理由。”   段萧看她一眼,摇头,“这理由不足以撼动柳府。”   宋繁花冷声,“我没说要撼动柳府,我只是要柳绍齐的命,柳绍齐看似吊儿郎当,实则武力惊人,而他是柳府的未来,若有一天,她柳纤纤如愿以偿得到了宋府财富,那柳绍齐就会成为大患,你大概不知,他柳元康以及柳纤纤柳绍齐,真正所效忠之人是谁。”   段萧闻言一惊,“你知道?”   宋繁花看着他,说,“当然知道。”   段萧眯眼问,“云王朝太子云程?”   宋繁花摇头。   段萧又问,“云门秦司?”   宋繁花又摇头。   段萧不解了,他说,“还有谁?”   宋繁花冷寒笑道,“一个你意想不到的人,生于琼州苏家,诞于王朝云氏,一名两姓,尊贵非凡,贤名外播,四大京贵之一的闲鹤九王爷,云苏。”   段萧骤然一愕,“是他!”   宋繁花抿唇冷笑道,“可不就是他。”   段萧沉声脸色阴郁,半晌后才说,“难怪我一直查不到。”   宋繁花扬扬眉,道,“除了他,你觉得以柳纤纤的性子,她会为谁卖力?她想要的,是天下间最出色的男子,也是天下间最尊贵的位置。”   段萧眉头蹙着,从听了真正的幕后之人是云苏后,心头就似泛了层层涟漪。这个男人他小时候见过,当然,除了他之外,他其实还见过名扬天下的杜莞丝,那次祭天,身为云氏王脉,云苏自然也去了,而跟在他身后的杜莞丝,小小年纪,已经惊艳的让人不敢逼视,那个时候,他父母还没死,他自然对他们没有敌意的,而他虽不是出身皇室,却是世侯之子,身份自不输于他们,是以,还在一起小玩了一会儿。   段萧回想到曾经,闭了闭眼,沉声说,“依你话的意思,柳纤纤想要的,是母仪天下,可她选的人不是太子云程,却是九王云苏,那么,云苏会反了云程?”   宋繁花浅薄笑道,“大概是吧。”   段萧道,“所以,云苏想要宋府财富,以此来养兵蓄力?”   宋繁花哼一声,“他想要的,也不会如此。”   段萧还要问,宋繁花却是捞起被子往身上一盖,话语闷在被子里,说,“我今天不出门,也不起床,要养病养伤,你去盯着高御铁,这已经两天过去了,不知道我哥有没有找到高御铁,他找到了不要紧,最重要的是,若是让柳纤纤知道了高御铁的落脚地,那他手上的天外飞银还有他的命,就都攥在云苏手里了。”   段萧嗯一声,转身离开,待走到门口,蒙在被子里的女子又来一句,“盯着柳纤纤,你若想不声不响地换掉衡州城内云王朝的眼线,那就不要跟丢她,她亲自接触过的人,都有问题。”   段萧眯眯眼,步出如意居,离开后他就唤来夜辰,让他去打探宋世贤这几天的行踪,又让无方密信给七非,让她跟着柳纤纤。   宋世贤这两天确实在帮柳纤纤找高御铁,只是两天已过,还是没有头眉,他坐在书房里,听着一个又一个掌柜来回报他们所掌管区域里没有找到画像里的人,他轻叹地挥手,等人走后,他又看着书案对面的柳纤纤的画,看着上面的女子,他似乎闻到了她的香气,想到那天差点吻上那唇的悸动,他低低一笑,呢喃一声,“柳纤纤。”   这个名字,似开在心口的罂粟花,鲜香艳丽,地狱遍布。   宋世贤腾的站起身,离开书房,去了柳府。   他去找柳纤纤,丁怀开的门,见到他,很是客气地说,“我家大小姐刚刚出门。”   宋世贤问,“她去了哪儿?”   丁怀道,“下个月不是到了衡州传统的节日龙王雨祭了吗,小姐去买所需物品祭龙王,说是中午大概回不来,会在外面吃饭,宋少爷还是吃了饭再来吧?”   宋世贤对他道了一声谢,离开。   第45章 一身煞气   柳纤纤带着红央去东市买火纸以及祭祀龙王所用的东西,柳纤纤怕热,所以一直坐在轿子里没出来,到了东市,人太多,马车进不去,她只好下了轿,下了轿依旧蒙着面,头顶悬着油纸伞,来到一家卖火纸的铺前。   那铺前站着一个妇人,见到摊前站了人,她就招呼道,“小姑娘,要买火纸啊?”   柳纤纤没说话,红央道,“是,我家小姐要买两摞烧龙柱,还有一贯地龙纸,外加三盒香。”   红央说罢,那妇人就挨个拿,拿罢,她用简宜的盒子装好,递给红央,红央接过后冲她笑笑,问,“一共多少钱?”   妇人说,“五十三两,收你五十两好了。”   红央道,“无所谓。”她取了五十三两出来,妇人见她一板一眼,也不计较,总归,多三两那也是钱,她笑着将钱接过,见红央抱着东西就走,她笑道,“下次再来啊!”   柳纤纤一直没说话,站于伞底,走出老远之后,她才说,“有点热,去茶楼里坐坐。”   红央应道,“好。”   两个人去了茶楼。   七非穿着粗布麻衣,头上戴着一顶斗笠,嘴中叼着一根猪尾巴草,游街似的闲晃,看到柳纤纤及其婢女,她头一勾,扎入人群,转瞬就不见了。   柳纤纤去茶楼,要的自然是包厢,进包厢后,红央将盒子放在桌子上,喊小二上来点茶,说是点茶,其实也带吃食的,点好之后,她冲柳纤纤说,“小姐,我去楼下买把扇子,上次宋少爷给的扇子你给扔了,家里的又不能带出来,这包厢虽然避阳,却也热的厉害,我去去就回,你先坐着。”   柳纤纤正在扬手扇风,听她这般说,自然是点头同意,“那你快点。”   红央道,“嗯。”她推开包厢的门下楼。   柳纤纤确实是很怕热,坐了一会儿实在是坐不了就站起身,走到窗户前,将那半开半闭的窗户全都打开,打开后她也没走,就站在那里吹风,一边吹风一边欣赏楼底下的东市之景。   七非隐在房梁上,目光盯住那搁于方桌上的盒子,半晌后她眯了眯眼,伸手将嘴中叼着的猪尾巴草给拿掉往下一扔,猪尾巴草轻若鸿毛,款款随风而下,却是不偏不倚,方方正正地落在了盒子上方,她手指一动,那猪尾巴草就像被人操控的木偶一般,无声无息地将盒盖掀开,钻到里面,像毛毛虫一般四处游荡,游了短短几个眨眼的功夫,那猪尾巴草就粘了一截土色的纸张出来,七非将手指一提,那纸就飞速地飘上空来,落入她手中,她立马垂头去看,看罢将纸一掷,又不偏不倚地落在狗尾巴草身上,被它拖入盒中,摆回原位。   看到了想看到的信息,七非不再停留,一个闪身又消失不见。   红央买了一把圆扇,圆扇的两面都画着玉莲出淤泥的图,柳纤纤看到这图,倚着窗口处的木棂,说,“看这手法,像是姜小莫画的。”   红央道,“不是吧?”   柳纤纤翻着扇面,笑道,“只有他的画才有如此韵味。”   红央笑着将扇子接过来,冲她扇着,边扇边说,“姜小公子的琴棋书画都很厉害,不说在天琴阁了,就是在衡州,应该也没人能超过他,不过,”她说到这里,话峰一转,笑道,“他若是跟小姐比起来,那可就差远了。”   柳纤纤笑她,“自家人夸自家人,这不叫夸。”   红央哼道,“怎么就不叫夸了?本来就是嘛,小姐你要是愿意动手作一副画,哪还有他姜小莫的事了?不过,能让小姐动手作画的人,还没出现呢。”   柳纤纤秀目瞪她,“贫!”   红央笑,扶着她的手臂把她拉到了椅子里,刚坐稳,小二就隔着门说,“柳小姐,红央姐姐,你们的茶好了。”   红央握着扇子,抬头说,“端进来。”   “好勒。”   小二推门进来,进来后目光在柳纤纤身上多看了两眼,放下东西之后又立马退出去。   等门关好,红央嘟嘴哼道,“这一个一个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见到小姐就非要多看两眼才罢休,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柳纤纤斥她,“少胡言乱语。”   红央不服,“本来就是!”   柳纤纤不想与她争这个,只说,“我饿了,先吃点东西,你若饿的话也坐着吃一点儿,看这些东西还能不能堵住你的嘴。”说着怒她一眼,却是毫无责备之意。   红央嘻嘻一笑,将扇一收,立马坐到对面去了,坐罢笑道,“就知道小姐最好了!”   柳纤纤看她一眼,摇头失笑,“吃吧。”   “嗯!”红央点头,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七非离开东市,一路往段府,到了段府门口也没停,继续往前行,行了十里路,她又往回一折,翻过南院,南院里,守门的是夜辰,夜辰看到她,眯眯眼说,“少爷在书房。”   七非嗯一声,身影如风,眨眼不见。   她来到书房门前,敲门道,“少爷,七非拜见。”   段萧负手站在窗前,眼睛看向窗外,心里却在想着昨日之事,包括柳绍齐与宋繁花,包括高御铁与朱礼聪,包括云苏与云程,这些人,看似毫不相关,实则紧密相连,衡州首富,前朝旧臣,当今王姓,这些人牵扯在一起,必然引起风云震动。   而他要做的,就是搅乱风云,走出衡州。   那么,要如何做呢?   段萧眯眯眼,手指惯性地抬起来,在那窗木棂子上敲着,敲着敲着就听到了门外的声音,他手指一顿,沉声道,“进来。”   七非推门进去。   段萧立于窗前不动,只问,“可有从柳纤纤身上发现什么?”   七非道,“有。”   段萧霍然转身,盯着她问,“发现了什么?”   七非说,“三个人的名单。”她将在土色纸扉上看到的人名说于段萧听,段萧听罢,即刻唤了无方进来,冲他道,“你去查一查这三人,有可能是化名,用心查。”   “是。”   无方点头,应声,片刻不停地出了门。   段萧看一眼七非,对她道,“随我去见一个人。”   七非问,“谁?”   段萧想了片刻,没答,只说,“去了你就知道了。”   七非笑问,“是宋府的六姑娘吗?”   段萧往门口走的步子一顿,他脸色微沉,薄唇紧抿,冷声道,“不是她。”   七非耸耸肩,嘴角露出促狭的笑,“哦,我以为是少爷要把我引荐给她呢,毕竟,我虽然一直没回来,可多多少少听了百姓们的私下议论,说少爷向宋六姑娘提了亲,不日就将娶她进门,我也是纳闷了,少爷你怎么会看上那宋繁花呢,衡州的女子多不胜数,美艳不可方物的也大有人在,你就算想得到宋府的财富,娶宋昭昭也是好的,为什么是宋繁花呢?单不说她在衡州城内让人败的不能再败的名声,就是她那脑袋……”说到这,七非顿顿,啧啧两声,“实在是……”   “是什么?”   她的话没说完,段萧就笑着打断,他挑挑眉,冲她道,“你以为我为什么选她?”   七非哼道,“好拿捏呗。”   那么蠢笨的人,以少爷的性子,岂非就是被拿捏的对象。   段萧闻言摇了摇头,“那你就说错了。”   七非拧眉,“错了?”她跟上前,冲段萧问,“哪里错了?”   段萧不答,只双手背后,往前走去。   七非一路跟着一路问,问到偏北院的小方丘也没能问出来,她不免泄气,“算了,少爷不说,我明儿找夜辰问去。”   段萧笑道,“你只管去问。”   说罢,目光落在那丘坯上的墓碑上面,指腹伸出来,在那碑身上画了一道奇怪的符纹,符纹掺杂着他的血,瞬间就将那藏于大地上的墓给分开了。   七非凝色道,“少爷要启用段家军?”   段萧垂目望着那道深口,低声说,“不是。”   七非不解了,“那我们去这里做什么?”   段萧道,“给你找了一个搭档,与你练我父母殒命后一直空置许久的万海刀法。”   七非一惊,“那是老侯爷与夫人共创的刀谱,理应由少爷练,我哪能练啊,再说了,你找的这个人可靠不?想要练那刀法,臂力一定要能承受,不然,刀法练不成,他却会失去双臂。”   段萧笑道,“一个打了十年铁器的男人,臂力怎么会弱?”   他又望一眼那洞口,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七非只得跟上。   两人一落地,段萧又用血在地底的墓碑上画着相同的奇怪符纹,等他收手,那大开的墓又缓缓地合上。   地道里很潮湿,也很阴暗,但走过一段路后,就见一片光明,光明里,人声鼎沸,街道纵模,房屋遍布,竟是一个如同地面一般的市镇。   市镇上的人一看到他,齐齐震惊,纷纷停了身,僵住了。   半晌后,众人才反应过来,一窝蜂地涌向他,激动地问,“少爷,可以出征了?”   段萧仰脸看着这些人,默默地抿了一下唇,说,“还没到时候。”   那些一窝蜂涌上来的人听他这般说,纷纷切一声,四散走了。   七非忍不住额角抽了抽,她冲那些人大喊,“站住!”   那些人都不理她,该干嘛干嘛。   七非怒道,“少爷,他们……”   段萧道,“他们就这样,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你要适应。”   七非哼道,“适应不了。”   她将两手一合,一股飓风般的云浪卷尘而来,直袭向对面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眼见那风眼要将他吞噬了,他却不惊不慌,手臂一抬,竟生生将那风眼接住了,接住后他挑挑眉,像玩着皮球似的玩着那飓风旋暴,边玩边说,“小非子,你这风影刀练的不行啊。”   七非气道,“张三牙,你真是欠收拾!”   张三牙哈哈一笑,大张的嘴里只有三颗牙齿孤伶伶地悬着,他扬手一甩,轻轻松松就将飓风旋暴给重新甩给了七非,七非要去接,段萧却拦住她,他单手负后,单手伸出,袖袍一扬,将那飓风旋暴给卷进了袍袖里,最后,化为无形。   张三牙撇撇嘴,“无趣。”   路人说,“少爷你也敢打?存心找刺激。”   张三牙哼道,“练练手不行?老子我是手痒的厉害,可偏偏少爷不让我们出去,这再不运动运动,哪天出去了,手不能握,肩不能扛,如何打架?”   又一路人说,“你要是能打得过少爷,我给你一百颗糖。”   张三牙双眼一亮,“真的?”   那路人点头,“真的。”   张三牙转头看向段萧,“少爷,你给我揍一顿,我好久都没吃糖了。”   段萧直接给他一掌。   张三牙惊险一避,哇哇大叫,“太歹毒了,自己的人也打!”   旁边有人说,“再吃牙齿都掉光了。”   张三牙碎碎念,念了什么段萧不知道,他带着七非走过街道,去了一处避静的院子,院子前前后后都没有住户,只有这一间,突兀地坐落在这里。   七非盯着那木门,抱臂问,“你说的我的搭档就住这里?”   段萧点头,“嗯。”   七非不满道,“他想修仙啊?一看就知道他是个不隔人的,选这么一个地方住,是想老死不与外人往来吗?”她瞪着段萧,“少爷,这人我不要!”   段萧不理她,直接推开门。   门一推开,就看到里面的地上坐着一人,那人背对着门,大敕敕地坐在地上,两个胳膊在不停地动着,不知道在做什么,他听到开门声,脸一偏,瞬时,七非就看到了他的面容,她一怔,盯着那脸上狰狞的刀疤,击掌大笑道,“好伤!”   朱礼聪眉目一冷。   七非冲段萧道,“少爷,这人从哪里找来的?这脸上的伤很艺术啊。”   段萧道,“即日起,你就在此与他练万海刀法。”   七非非常愉快地说,“好好好!”   段萧看一眼朱礼聪,转身走了。   他回到书房,端坐了一会儿,想通了思路,便去如意居找宋繁花。   宋繁花此刻还在床上,但是没睡觉,也没躺着,而是靠在宽大的软枕上,长发散漫,面容娴静,两只手都在把玩着那个九环镖,那九环镖明明是死物,却在她的手中变成了有灵性的活物,随着她手腕的轻轻翻转,那九环镖就呈现出不同的形状,千变万化,奥妙无穷。   段萧立在门口,左右望了望,没有见到绿佩跟环珠,他走进来,坐于方桌一侧的圆椅上,问她,“不睡了?”   宋繁花抬头看他一眼,低应道,“哦。”   段萧提起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倒罢,一饮而尽,这才说,“今日我派七非跟踪了柳纤纤,得到了三个线人的消息。”   宋繁花道,“什么消息?”   段萧说,“人名。”   宋繁花轻笑,“化名吧?”   段萧道,“不清楚,已经让无方去查了,应该不到晚上就会查出具体情况。”   宋繁花抿了抿唇,她将九环镖合拢,重新戴在手腕上,这才理了一下耳后的秀发,冲他道,“要我说,也不用那么麻烦,直接控制住姜小莫就行了。”   段萧讶然,“姜小莫?”   宋繁花低应,“是,控制了他就等于是控制了衡州城内云氏一族人的眼线,可我最开始没有向你建议,是因为一旦姜小莫被控制住了,云苏一定会有所警觉,而他一旦警觉了,必然会派人前来,那个时候,衡州虽是你的天下,却会受控于他,所以,我迟迟没向你说。”   段萧脸色发冷,沉吟半晌才说,“我一直觉得天琴阁有问题,可就是查不出有什么问题,原来,它幕后的主子是云苏。”   宋繁花低笑摇头,“不是他。”   段萧一愕,“不是他?”   宋繁花仰头笑道,“是啊,能把琴棋诗画广播四海的人,你觉得是谁?”   段萧道,“柳纤纤。”   宋繁花瞪着他,“看来段公子上次说的倾慕柳纤纤的话不是假话。”   段萧道,“当然不假。”   宋繁花气噎,“那可惜了,你君郎有情,人家妾身却无意,你要白白地枉了一段恋情了。”   段萧笑道,“倾慕是倾慕,喜欢是喜欢,这没有关系的。”   宋繁花哼道,“狡辩。”   段萧看她一眼,慢慢把玩着手上的空杯,稍顷,他搁下杯子,走到床边,裤袍一撩,坐了下来,他冲她问,“那你对柳绍齐呢?”   宋繁花冷笑,“上次说了,不生即死。”   段萧默默地伸出手来,撩起她的一摞发丝捏在掌心把玩,一边把玩一边摩挲一边说话,“我刚在书房想了很久,觉得这几年的思路也许是偏了,从昨夜看到你与柳绍齐在那个四合院的场景后我才反应过来,要杀柳纤纤,最好的方法,是先杀柳绍齐,柳绍齐一死,柳纤纤的倚仗就没了。”   宋繁花提醒,“还有一个柳元康。”   段萧沉声道,“他当然也要死。”说罢,又蹙紧眉头,“可是,柳元康有世公名头,要杀他得有足够的证据,不然,一招不致命,后患无穷。”   宋繁花眯眯眼,忽地笑一声,“我有办法。”   段萧漠然盯她片刻,那捏在指尖上的秀发被他用内力给拧成了一条绳,绳子从他的指缝里落下去,落在褥被上,最后又堆成一片,他问,“你有什么办法?”   宋繁花想,什么办法呢?   自然是谋反啊。   于云氏一族而言,朱王朝失踪的王爷与太子是他们的心腹大患,谁沾谁有麻烦,而偏不巧,前朝朱氏的太子在衡州,王爷……也在衡州。   不过,要杀柳元康还早。   她怎么可能便宜了柳纤纤?   前世她宋府满门抄斩,家产被夺,她看着她的亲人一个一个的离世,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若她也要让柳纤纤尝一尝,她也要让她眼睁睁地看着亲人一个一个的死去,再看到她柳府被抄家,痛苦撕心。   宋繁花什么都算计好了,唯独忽视了一点儿——在她对柳纤纤步步紧逼的时候,稳坐后方的云苏也在一步一步的改变策略与布局,是以,原本一年后才出现的男人,竟提早地现身于了衡州。   而这,是她始料未及的。   ……   寂静的寝闺内,宋繁花想到自己的计划,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段萧曾经问她,“六姑娘很喜欢杀生吗?”她当时回答他的是,“大概。”   其实她不喜欢杀生,真不喜欢,可此时此刻,她却难掩骨子里的兴奋,她一把掀开被子,冲段萧说,“我要回去。”   段萧一愣,看她风风火火地穿了鞋子就要出门,他立马伸手拉住她,“这个时候回去做什么?”   宋繁花道,“拿证据。”   段萧拧眉又挑眉,“什么证据?”   宋繁花道,“能够让柳元康百口莫辩的证据。”说罢,忽地想起什么,又蹙眉长叹,抬起手来拍了额头一巴掌,这才郁郁道,“得先解决了姜小莫,不然,这计划行不通。”   段萧见她一会儿阴一会阳,一会兴奋莫名一会又失落透顶的样子,忍不住就笑了,他把她拉到桌边,踢了一个椅子让她坐,等宋繁花坐下了,他才说,“你有什么计划,只管说来。”   宋繁花看着他,说,“每月十九号,姜小莫会将衡州城内所有线人收集来的情报交给云苏,这件事他从不假手别人,都是亲力亲为,而他身为风琴阁一员,自有很多借口出城,不管是为达官显贵卖歌作画,还是赋诗弹琴,尤其,他本身带有残疾,出城寻诊问药也是很合当的借口,所以,为了不打草惊蛇,首先得把此人解决了。”   段萧眯眯眼,他说,“此人交给我。”   宋繁花道,“那么,柳绍齐就交给我吧。”   段萧冷哼一声,起身就走,走到门口,与迎面而来的绿佩跟环珠撞上了,他谁也不理,直接拂了袖子离开,绿佩纳闷,走进来冲宋繁花问,“小姐,段公子怎么又是一身煞气的?”   宋繁花抿唇笑道,“不用管他。”说罢,问她,“我让你们买的东西买了吗?”   第46章 无价之宝   绿佩说,“买了呢。”   宋繁花趴着桌面浅笑,她说,“东西即是买好了,那可有跟姐姐们说一声?”   环珠道,“说了,二小姐看到小姐你买回来的东西大为吃惊,她说你历年来都不曾为龙王拜过一根香,今年怎地这么积极,问你今年是要参加祭雨龙会了?”   宋繁花笑问,“你是怎么回答的?”   环珠道,“我就说小姐你被大少爷给气着了,大概是头脑发热了。”   宋繁花瞪她一眼,却是站起身,施施然地走回床边,一个仰身躺了下去,当身子砸进被褥里,长发也随之飞溅,她伸长着腿,双手往脑后一枕,盯着头顶的幔帐说,“你说我头脑发了热,依照二堂姐的脾性,她绝对要来看我的。”说到这,她又猛然起身,还不待她有别的行动,环珠又道,“二小姐现在大概没空来的。”   宋繁花拧眉收住往外奔的步子,问她,“为何?”   环珠眨巴着眼说,“因为岳公子今天上门提亲了,大少爷不在,是二小姐出的面,我跟绿佩去的时候,岳公子已经在正堂里了。”   宋繁花一愣,“啊?”她大惊,“岳文成向我三姐提亲了?”   环珠点头。   绿佩也道,“是呢。”   宋繁花再也不停顿,一股烟地冲出了段府,等她离开,段萧这边也接到了岳家递来的书信,大意是让他去见证,当然,说是见证,其实是岳文成想让自己的好友与自己一起分享这种快乐,虽说只是提亲,但只要提了亲,订了日子,那离成亲就不远了。   段萧接到书信后,片刻不停,也去了宋府。   韩廖跟张施义也来了。   如此,宋府的正堂里就一下子涌满了人,而除了这些人外,还有岳府的崔管家以及岳家带来的十八担聘礼,宋明慧、宋明艳在外接待,宋清娇不在。   宋繁花提着裙摆一口气来到正堂,宋明艳最先看到她,笑着喊一声,“六妹!”   “四堂姐。”   宋繁花笑着应话,将裙摆放下来掸了掸,然后走进来。   宋明慧见她回了府,上下又看她一眼,来到她面前,拉着她的手问,“今日我听绿佩跟环珠说你又生大哥的气了,如今,气可消了?”   宋繁花撅嘴说,“谁有功夫生他的气。”   宋明慧温和笑道,“没生气就好。”她拉着她的手,让她看摆满了正堂屋的十八担子,说,“你是不是听说了岳公子来府上向你三姐姐提亲,特意跑回来的?”   宋繁花望一眼站在那里笑意卷着春风,满面春风洋溢的岳文成,这才轻咳一声,“二堂姐,岳公子来提亲,我三姐呢?”   宋明慧正要开口,宋明艳却先一步抢了话,她笑道,“三堂姐在院里呢。”   岳文成说,“把她喊出来。”   宋明艳哈哈一笑,笑罢冲岳文成说,“岳公子,我三姐是在害羞呢。”   岳文成一听,紧张的心瞬间落地,他虽然觉得宋清娇与他两情相悦,他来提亲她必不会拒绝,可多少还是有点儿紧张,他倒不是怕她会拒绝,他紧张只是因为这么个特殊时刻。   一直没说话的崔管家看一眼宋明慧,老城深重地问,“要不要去跟二爷说一声?”   他口中的二爷,指的是宋阳。   宋阳虽然足不出户,可毕竟还是长辈,长辈在,小辈的亲事自然得去请示一番,不可就这般自我裁决了,宋明慧点点头,说,“自是要去说一声的。”   崔建道,“那就有劳二小姐了。”   宋明慧说,“不劳烦。”她挥挥手,冲冬青说,“你去一趟北院,告诉我爹娘,就说岳公子上门提亲了,让他们过来一趟。”   冬青应声,立马去了北院,半道上与韩廖还有段萧、张施义碰上了,冬青逐一行礼,行罢礼,韩廖挑挑眉,问她,“做什么去?”   冬青道,“我家小姐说要去请二爷和二夫人。”   韩廖纳闷,“请他们做什么?”   冬青道,“因为岳公子来府上提亲。”   韩廖一笑,“哦”了一声,冲她挥了下手,冬青俯了身,出门去了北院,等她走后,韩廖冲段萧说,“你看看吧,这就是差距,你上次来向宋繁花提亲的时候,宋世贤怎么就不让人去请宋阳夫妇呢?”   段萧薄唇一抿,“因为我没拿聘礼。”   韩廖手握折扇,一双桃花眼风情无边,勾着坏笑,“哦,原来如此啊。”他抬起折扇往另一个掌心拍打,边拍打边说,“可是,你给了宋繁花段府的祖传鸳鸯锁,那祖传之物可不输于岳兄这十八担聘礼,要我说啊,那是因为宋繁花。”   段萧眯眼,“为何?”   韩廖道,“因为宋繁花不值钱啊。”   段萧一愣,大概没想到他会这般说,好大一会儿之后他才从喉咙里逸出一丝笑声,笑罢,抬头往正堂看去,宋繁花穿着杜鹃花刺绣的纱裙,裙摆宽大,艳丽的杜鹃花在阳光下徐徐如生,她站在宋明慧的身边,安静怡娴,柔弱可依,可有谁知道,也就才刚刚一盏茶不到的功夫,她与他在寝闺里谈论着人命生死,一言一语里字字珠讥,他低低一笑,说,“于我而言,她是无价之宝。”   韩廖震惊。   张施义不温不火地看他一眼,说,“似乎你此刻的心境与之前在船舫里大不一样。”   段萧诚然点头,“是啊。”   怎么可能一样,在船舫的时候,他以为宋繁花是蠢笨无脑的,把她当作一颗棋子,布在了自己的罗盘上,可现在,他把她当作了战友、同盟,更甚者,他愿意把她当作真正的妻子,段府真正的女主人,所以,自然不同。   张施义见段萧回答的这般干脆,虽惊奇于他的话,却没多问,他抬起脚步往里面走,韩廖跟上,段萧走在后面,等进了正堂,韩廖扬起手臂就拍了岳文成一掌,大笑道,“怎么突然想到来提亲了?”   岳文成脸上滑过一丝红晕,他想到昨天晚上抱着的那具身子,想着宋清娇在他怀里娇羞的让人血脉贲张的样子,想着她厉色地对他说,“没拜堂之前不许碰她”的话,他咽咽喉咙,慢声道,“反正早晚都是要娶的,晚娶是娶,早娶也是娶,而且,如今,六妹妹的婚事也定下了,我来提亲,娇娇再无任何话语搪塞,所以就来了。”   第47章 姻缘天生   韩廖看一眼段萧,又看一眼宋繁花,这才笑着手掌用了力,大力揉了一下岳文成的肩膀,随即收手,收手前又拍了下他的肩背,笑道,“看来你的好事不远了。”   岳文成脸上依旧是幸福卷着春意的笑,但她没理韩廖,只对崔建说,“崔叔,你把我祖母请来的良辰日子拿给二小姐看看。”   崔建应是,笑着从怀里取出一物。   那一物不是布,不是帛,也不是纸,而是如寺庙里专门用来卜卦的长竹签一般,颜色黝黑,长若巴掌长,宽若两根手指之距,崔建朝着宋明慧递过去的时候,宋繁花、宋明艳都看到了那黑色纹面上的金色字体,字体不是手写而成,似无形中而来落于上面的。   宋繁花“咦”了一声,心道,这不是吕氏一族古老的占卜术吗?岳奶奶怎么会有这个?难道是找了吕止言?可不对呢,吕止言虽身于吕家,却不懂占卜的。   她眯了眯眼,拂袖卷帕,在宋明慧接过此物后,她就伸长了脖颈去看。   宋明艳也凑到跟前瞧稀奇。   宋明慧握着那方黑色竹签,看着上面似字非字的文字,文字很短,就只有八个字,上悬姻缘天生,下接并蒂九月。   宋繁花看到那九月二字,扬脸冲岳文成笑问,“莫非,岳奶奶讨来的良辰日子是九月的吗?”   岳文成道,“是呢。”   宋繁花又看了一眼竹签上的字,说,“可没说是哪日呢。”   岳文成道,“我祖母说了,天意算出是九月,那就是九月伊始起晨之日,也就是头一天。”   宋繁花抿了抿唇,没再问了,如今是六月末尾,基本上还有两个月才进入九月,而在前世的时候,九月正是宋府惨遭灭门的祸乱之月,大概前世的时候,岳奶奶也请人卜算了,只不过,她请人算的只是自己孙儿的姻缘,却没算命运,是以,天意让他们在九月结百年好合,却让宋清娇随着宋府一起,在九月踏进了鬼门关。   宋繁花拽了帕子擦了擦额头,扶住一边的椅子坐下去。   宋明艳见宋明慧将竹签上的字看完了,一把夺过那竹签,捧在手里好奇地研究,“咦,这字好神奇啊,似乎不是用墨笔写的,那是怎么上去的?刻上去的吗?可不对啊,压根没刻痕。”   她前前后后的翻转,着实好奇。   岳文成笑道,“这是占卦得来的,所谓卦文,那都是神赐的,怎么可能是俗人所写。”   宋明艳仰脸笑道,“神赐?哈哈。”她大笑一声,说,“什么鬼玩意,我可是不信鬼不信神的,这东西说的那般玄乎,其实说白了,也是骗人的,若你真的心仪我三堂姐,就算上面写的不是姻缘天生,不是并蒂九月,你不还是要娶的?莫非不那般写你就不娶了?”   岳文成正色道,“当然不是!”   宋明艳笑道,“那不就结了。”她撇撇嘴,将竹签一扔,扔给宋明慧,在竹签扔出的时候,手掌被竹签的棱角处挂了一下,渗出了一点儿血,也就一点儿,谁都没看到,宋明艳自己也没察觉,等宋明慧将竹签接过来,她甩甩袖子,一脸无趣地挨着宋繁花旁边的椅子坐下去,大腿翘起来搭在二腿上,毫无闺态。   宋明慧轻斥她,“坐好!”   宋明艳砸巴了一下嘴,默默地将腿放下来,端端正正坐好。   宋明慧将竹签还给崔建,对着岳文成道,“等我父母来了,与他们商议一下,若他们无意见,那这亲事就便如此定了吧。”   岳文成蹙了蹙眉,往通向内院的那道大门看了一眼,小声道,“我想亲口对娇娇说。”   宋明慧温和笑道,“会让你去说的,岳公子别心急。”   宋明艳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岳文成被笑的有点儿不好意思,向来俊郎温沉的脸一下子就露出囧态。   韩廖站在一边拍着折扇轻笑。   段萧默然无声。   张施义更是只字不说。   宋明慧见宋阳一直不来,就让冬严去上茶,茶端上来,一一为他们倒上,等到一杯茶还没落喉,宋阳与方氏从门外走了进来。   宋阳牵着方氏的手,霍海跟在后面,冬青垫后。   等到四人一进正堂,宋明慧、宋明艳、宋繁花立刻迎上去,纷纷喊着,“爹,娘,二叔,二婶。”   宋阳看她们一眼,又看看屋内坐在那里喝茶的三个男子,最后视线落在岳文成身上,岳文成对上他的视线,笑着喊一声,“二叔。”   崔建客客气气地喊了一声,“二爷。”   宋阳扬扬眉,却是不应岳文成,也不应崔建,直接走到段萧面前,冲他问,“小六没跟你说,我让她带了话给你,让她什么时候碰到你,对你说去我的北院一趟?”   段萧端着茶盏的手一顿,他扭头看着宋繁花。   宋繁花眨眨眼,用力地回想了一下,才恍然似乎大概可能想起来是有那么一回事,她“啊”一声,非常无辜地说,“我给忘了。”   段萧深邃的眸一眯,他缓缓搁下茶杯,冲宋阳道,“一会儿去。”   宋阳点头,这才拉着方氏给她找了个椅子坐下,霍海立在一侧,宋阳冲岳文成问,“听二慧的丫头说,你是来向娇娇提亲的?”   岳文成郑重点头,“是的,还望二叔成全。”   宋阳说,“你若真心想娶,我自是成全的。”说罢,不等岳文成再说什么,他又问宋明慧,“世贤呢?”   宋明慧道,“说是这段时间比较忙,回不来家。”   宋阳拧眉,“最近铺子出了事?”   宋明慧摇头,“没有。”   宋阳又问,“那是最近生意太好了,忙的连家都回不了?”   宋明慧轻轻道,“大概是吧。”   宋阳便不问了,他走到方氏面前,握住她玩帕子的手,小声冲她说,“清娇要嫁人了。”他用手指了一下岳文成,又道,“是这位少年,你可同意?”   方意瑶慢慢抬起头来,迷迷茫茫地看着他,问,“你刚说什么?”   宋阳道,“清娇要嫁人了。”   方意瑶大概是听明白了,温温吞吞地来一字,“哦。”   宋阳问,“你同意了?”   方意瑶抬起头来看向岳文成,明明半疯半傻的样子,却在看向岳文成的时候双眼清明,半晌,她垂下头,往宋阳怀里一扑,“头好疼。”   宋阳轻叹,“那你别想了。”   方意瑶道,“可你刚问我话了。”   宋阳道,“你当我没问。”   方意瑶执拗道,“你让我说,不然我会寝食难安。”   宋阳抿抿唇,轻手拍着她的背,无奈道,“你说。”   方意瑶慢声道,“清娇是谁?”   宋阳一怔,或坐或站出现于正堂里的人,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在听到这句话后,都纷纷将视线落在了方意瑶的身上,方意瑶却浑然不觉,只是冲宋阳问,“清娇是我们的女儿?”   宋阳道,“不是,她是大哥与大嫂的女儿。”   方意瑶重复道,“大哥与大嫂……的女儿”后面的三个字还没重复出来,她猛的尖叫一声,“啊!”叫声惊恐,伴着全身颤抖,声嘶力竭道,“快,快,宋阳……大嫂她……”她猛的站起来,似乎要跑,却被宋阳一把抱住,点了昏穴。   霍海一脸担忧地说,“我抱她回去。”   宋阳沉声道,“不用。”   他抱着方意瑶,冲段萧道,“我先回去了,你记得等会儿来我北院。”   段萧点头。   宋阳又冲宋繁花道,“你等会儿也来。”   宋繁花抿了抿唇,低低地应一声,“哦。”   宋阳抱着方意瑶走了,走到门槛处,他扭头,冲宋明慧道,“岳文成出身岳公门下,所谓良将手下无弱兵,岳氏一门三代单传,世袭公侯,却是将门之风不减当年,清娇嫁过去我很放心。”   说罢这句话他就走了。   宋明慧眼巴巴地看着方意瑶离开,这期间她没能说上话,也没能上前问候一声,也没听到方意瑶喊她一声,宋明慧心里悲伤难过之时又忧色重重,什么时候她们姐妹才能享受到正常的父爱与母爱?   她收回视线,眼中隐忍着悲痛。   宋明艳一直欢快明亮的小脸也堆上了一层暗色,她也眼巴巴地看着门口,直看到宋阳抱着方意瑶彻底消失不见才不再看了,她冲宋明慧问,“姐,娘她……”   宋明慧挥手制止她的话,“你去喊三妹出来。”   宋明艳不想去,她现在想去北院,可看到宋明慧难得阴晴不定的脸,她不甘不愿地起身,去了南院,喊宋清娇。   宋清娇一来,岳文成就克制不住地迈开腿。   宋明艳伸出手臂拦住他,“注意点分寸。”   岳文成看着宋清娇,隔着宋明艳的一只手臂,视线一瞬不瞬的,看的宋清娇恼羞不已,本想发火的,可瞅一眼堂屋里的人,有韩廖,有段萧,还有张施义,还有那么多丫环仆人,她若是这个时候给了他没脸没面,会让他在兄弟们面前被耻笑,她哼了一声,美目瞪着他,“有话就说。”   岳文成看着她,笑道,“给你送聘礼。”   宋清娇跺脚,“谁让你给我送聘礼了!”   岳文成一愣,反应过来她这句话里所隐含的意思后,脸色大变,“你不想嫁我?”   宋清娇秀眼圆睁,她什么时候说不嫁他了?   岳文成一把推开碍事的宋明艳,走到宋清娇面前,认真而又忐忑地冲她问,“你不愿意嫁给我吗?娇娇,昨天你说……”   “岳文成!”   岳文成的话还没说完,宋清娇就怒声打断他,“不许胡说!”   岳文成气结,什么叫胡说,明明昨日夜里,她与他睡在一起,她不让他碰她,让他煎熬了一整个晚上,临到早上起床的时候,他实在是没办法再克制了,就把她给吻了,她也没拒绝啊。   岳文成郁结难排地挑高眉峰道,“反正你得嫁我。”   明明是四个公子里面最好说话也最面善脾气善的人,此刻说出来的话却霸道无比。   宋繁花噗地就笑出声来。   宋清娇羞色满面地道,“我又没说不嫁。”   岳文成顿时大喜,他喊,“崔叔!”   崔建哎一声,笑呵呵道,“少爷。”   岳文成道,“把占书给我,祖母说了,这占书是专为娇娇而占的,也是聘礼一物,我要亲手递给她。”   崔建笑着将竹签占书递给岳文成,岳文成接过来后高兴地递给宋清娇,宋清娇看他一眼,伸手接了,她一接,岳文成就笑开了,浑身上下都是一种幸福到极致的气息。   段萧站起身,薄袖一甩,冲岳文成道,“我去北院了。”   岳文成现在哪有时间搭应他,直接不理,眼睛心里满满的都是面前娇羞地低着头,拿着他祖母特意占来的竹符垂脸看着的小女人。   段萧见岳文成这般,摇头失笑,他是没有爱过人,也没有心仪的女子,实在是不懂那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感情,竟让人这般浑然忘我,旁若无人。   他摇摇头,走了。   韩廖没走,坐着将两个人你浓我浓的一幕看完,看完后,他回到府上,心绪难平,冲到书房就将珍藏的那副画给拿了出来,拿出来后他也不舍得打开,按在心口处,缓缓吸气,半晌后,他才将画卷小心地放在桌面,又小心地拆掉结绳,小心谨慎地将画铺展开来,画一展开,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便跃然眼前,红的衣,黑的发,两袖清风卷起的舞姿,纤裸的脚踏在繁华绽放的群花之上,纵情飞歌。   韩廖不知道她是谁,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他只知道她踩在脚下的花叫莞丝花,所以,他花重金弄了一树这种花回来栽在院里,他时常对着莞丝花想着她的容颜,想着她的气度,想着她的一颦一笑,他就非常满足。   可有时候也会自我怀疑,这人世间,真的有如此绝色的女子吗?   这画他没有给任何人看过,包括段萧,他也没有,所以,没有人知道,他藏在心底的秘密,也没人知道,他韩廖爱上的,竟是一个画中女子。   若有一天,她从画中走了出来,他想,赴汤蹈火,海角天涯,他也会为她奉尽一生。   可她,真的存在吗?   韩廖惆怅满面地将画合起来,抱在胸口,躺在了书房的凉榻上。   段萧去了宋阳的北院,宋繁花也去了宋阳的北院,他在前面走,宋繁花在后面走,两个人明明朝着同一个方向,却是一前一后,段萧不等她,宋繁花也不追他。   走到北院,段萧率先进去,过了没多久,又出来,出来后,他看一眼杵在门口不进的宋繁花,眯眼冲她问,“小半月前你二叔就让你转话给我了,为何见我那么多次都不说?”   宋繁花眨眼笑道,“我给忘了。”   段萧双袍一掸,手往后背一负,走到她跟前,阳光很炙,他高大的身姿如山如天沉闷威压滚滚而来,他冷道,“我很讨厌被人算计。”   宋繁花仰脸笑道,“那就抱歉了。”   段萧怒目,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把她往身前一拉,宋繁花不退反进,不惧反笑,她就着他拉扯的力道一下子跌进他的胸膛,浓烈的樱花香扑来,段萧面色一寒,又快速地伸手将她推开,宋繁花稳稳站住,慢条斯理地拂着衣摆冲他笑道,“发什么火啊?不就是让你晚了几天见我二叔么,有必要这么生气?”见自己的头发都被他扯乱了,她哼道,“粗鲁。”   第48章 怜香惜玉   段萧冷笑,“对你,谁会怜香惜玉。”   宋繁花怔了怔,实在是对于他的冷漠直白有点受不了了,她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理顺自己的秀发,愤然道,“你不怜香,总有人怜的。”   说罢这句话,她扭头就进了院。   段萧站在那里,面色冷寒,他不怜,会有人怜?谁?柳绍齐吗?哼!段萧火大地踢了一脚地面,回了府,回到府上之后,压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气,坐在书桌后面,一脸阴郁。   宋繁花进了北院的院子,院子里静然无声,堂屋的大门是敞开的,无人站守,想到刚刚方意瑶被击昏的场景,她秀眉蹙了蹙,扭头对绿佩和环珠说,“你们候在院中,我进去看看。”   绿佩和环珠点头,在北院,她们是不敢造次的。   宋繁花提步上台阶,刚到门口,屋内就远远地传来宋阳的声音,“是小六来了吗?”   宋繁花道,“二叔,是我。”   宋阳说,“去书房等二叔一会儿。”   宋繁花应是,原本要转去左侧厢房的脚就拐向了右侧书房,到了书房门口,见霍海站在那里,她喊一声,“霍叔。”   霍海应道,“六小姐。”   宋繁花说,“二叔让我进书房等他。”   霍海将门打开,打开后宋繁花走进去,霍海没走,就立在门口,等到宋阳从厢房里出来,他冲霍海说,“我已经给她施了针,睡下了,你去看着。”   霍海面色忧虑地立马走了。   宋繁花隔着门听着他们的对话,看着霍海的脸上表情,心想,原来霍叔是一直爱慕二婶的。   宋阳踏门进去,又将门合上。   宋繁花收回思绪,满腔关心地问,“二婶刚刚是犯病了吗?”   宋阳沉声应道,“嗯。”   宋繁花想到上次在北院吃饭,看方意瑶与正常人无异的样子,思虑道,“是不是一提起我父亲与母亲,二婶就会犯病?”   宋阳长叹一声,负手走向案桌,手落在桌面上,似有一股无力感在蔓延,“你说对了一半,提到你父亲与母亲,你二婶会忆想起曾经血淋淋的一幕,然后就会惊惧过度,导致发癫,可这不是我愁的,我愁的是,她在渐渐失忆。”   “啊!”   宋繁花大惊,“失忆?”她惊色道,“怎么会失忆?”   宋阳默然,为什么会失忆?其实他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他为了不让她夜夜噩梦,喂她吃过很多定神丸,那药丸来自于琼州,琼州是有名的花州,那里盛产一种莞丝花,能使人安神,但那花也有毒,若是所用不当,就会出现意想不到的后果,宋阳不敢确定是不是因为夜夜都让方意瑶吃定神丸而导致她在渐渐失忆,但不管是不是,他都得带她去一趟琼州,不管怎么样,他不能让她失忆,不单因为他不能让她忘了他,更重要的是,只有她知道当年他大哥写在黄皮纸上的内容。   宋阳定下决心之后就冲宋繁花说,“今天让你来,是想告诉你,我准备带你二婶出门了。”   宋繁花大骇,“什么!”   她忽地想到上一世,上一世的时候,宋阳无缘无故地消失了,他走之后,霍海留了下来,留在了她大哥的身边,可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宋府以及宋府所有人的命运都在往死亡迈进,现在是六月底,马上就七月了,再过两个月就是九月,九月,一个血染黄沙的月份,宋繁花只要一想到这个月,心尖就一揪。   她想,从她重生后,所有的事都在改变,唯独这件事,怕是改变不了了,她深深吸一口气,紧了紧手中的帕子,缓缓出声问,“二叔要带二婶去哪儿?”   宋阳道,“琼州。”   宋繁花心口拔凉,原来是琼州,前世,二叔也是去了琼州吧?这一次他告诉了她,可上一世他无人可说,便悄然地走了,可是,为什么后来她在琼州住了将近两年都没有碰见过他们呢?是已经离开了?还是……也死了?   宋繁花闭上眼,心口撕裂一般的痛,她捂住心口窝,扶着一把椅子坐了下去。   宋阳见她面色忽然白下来,关心地问,“身体不舒服?”   宋繁花摇头,“没有不舒服,只是想着二叔要带着二婶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所以,一时难以接受。”   宋阳道,“看完病就回来了。”   宋繁花很想冲他笑一笑,接一句话,可是她做不到,因为她不敢确定宋阳这一去是什么情况,别人不知道,可她很清楚,琼州是苏氏的地盘,而整个苏氏里,虽然有苏进、苏昱、苏墨、苏子斌等人,可云苏这个表少爷却有着相当高的威信,他娘亲是苏八公最疼爱的嫡女,父亲是当今皇帝,而他本人,貌若潘安,极会笼络人心,人前被大力称颂,人后心狠手辣,他对你笑的时候也许在算计着该用什么方式让你死,心思叵测,是一匹真正藏在羊群中的狼,他有意夺她宋府财富,又怎么会放过宋阳?   宋繁花仰起脸来,冲宋阳道,“不能不去吗?”   宋阳寒着脸摇头,“不能!”   宋繁花问,“为什么是去琼州?别的地方不行吗?”   宋阳沉声道,“因为你二婶每晚吃的药是来自琼州的,我怀疑那药是致她失忆的关键,所以想去寻一寻。”   宋繁花心虑烦燥,坐不下去,又站了起来,说,“二婶吃那药既是有问题,那就不吃了呀。”   宋阳看她一眼,无奈叹气,“不吃的话她就会夜夜噩梦。”   宋繁花抿紧唇,唇角一沉。   宋阳不解地问她,“你好像很不想让二叔去琼州,是有什么原因?”   宋繁花摇头,“没有。”   宋阳便道,“那我五日后会动身,那个时候刚好七月,我还能带她一路赏过夏景,动身前我把霍海留下来,我不放心你大哥,就把霍海留他身边吧。”   宋繁花冷道,“不必,大哥那边二叔不用操心,你还是把霍叔带上吧,这一路去琼州,所经之地颇多,时日颇长,路上若是遇到个什么事,你既要一边照顾二婶又要一边应对,应付不过来怎么办?让霍叔跟上,有他在,至少不会顾此失彼,手忙脚乱,酿出性命之危。”   宋阳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可他是真不放心宋世贤,宋世贤是宋府唯一的少爷,他若出了事,往后这宋府要靠谁来延续香火?柳纤纤不是等闲之辈,她若存心祸害,宋世贤必会跌进坑窝。   宋阳浓眉深锁,左右为难。   宋繁花见他迟迟做不下决定,也不催促,只是问,“二叔刚刚把段萧喊进来,是与他说了什么?”   提到这件事,宋阳冲她哼一声,道,“前几日二叔让你碰到段萧的时候带句话,让他来我北院,你怎不说?”   宋繁花笑道,“忘了呢。”   宋阳瞪她,“是故意忘的吧?”   宋繁花掩唇笑了笑。   宋阳道,“我找他来,自是助他灭柳元康。”   宋繁花其实一早就猜准了,所以才没有向段萧提及宋阳说的话,因为她要让他选择她,与她走上同样的路,是,他也想复仇,也想推翻云氏,也想灭柳府,可他如果得到了她二叔给的东西,大概就不需要她了,而她这一世的敌人太强大,强大到也许她重活一世也斗不过的程度,所以,必须有一人,与她并肩,而这人,从在船舫的那个厢房接下段萧让无方递来的双鸳鸯金锁时她就决定了,非段萧莫属。   如今听宋阳这般说,宋繁花没惊讶之色,她抬头望向书案后面,那里,锦绣山河画依旧磅礴大气地挂在那里,只是,少了尾末处的落款,少了那签名处的四个大字——八月牛耕。   宋繁花垂下眼,眼尾处冰冰冷冷的雪花在乍然飘落。   一封落印前朝朱氏王爷之印的信函,足以让柳元康百口莫辨,死罪难逃。   宋繁花忽地一阵轻松,她说,“二叔既给了段萧能灭柳元康的东西,那他必然能做到,不然,二叔也不会给他了,所以,柳元康一死,柳府就不足为惧了,你又何必担心大哥会被柳纤纤祸害呢?”说到这,她顿顿,目色阴沉起来,“再说了,有我在,我是断然不允许她祸害我大哥的。”   宋阳终是被劝服,他说,“罢了,我就把霍海带上吧。你已经与段萧说了亲,娇娇又与岳文成说了亲,不管是段府还是岳府,他们都不会置宋府不顾的,我也是关心则乱了。”   说罢想说之事,宋阳就让宋繁花走了,一出北院,宋繁花就迫不及待地回南院,刚进大门,她就急冲冲地往宋清娇的院子走,绿佩跟环珠跟在后面,见自家小姐这般着急,纷纷打趣,“段公子来府上提亲的时候也不见小姐这么急切的,怎么三小姐被提亲,你倒是急切上了?”   宋繁花扭头笑道,“那可不一样。”   绿佩道,“所以小姐的行为让奴婢不解啊,不应该是自己被提亲,心情急切的吗?”   环珠斥她,“小姐都说了不一样,你还问!”   绿佩摸头说,“不懂啊。”   环珠伸出手指头点她脑袋,“你什么都比我强,唯独这点,你就没有我一半明白。”   绿佩哼一声,没应。   宋繁花走进了宋清娇院子,根本没空去搭理自己两个丫环,一入院就看到了宋明慧、宋明艳,宋明慧站在十八担的聘礼前,冲宋清娇问,“这些是入库还是当作赔嫁带回岳府?”   宋清娇把玩着那件竹签,不太上心地说,“全凭二堂姐做主。”   宋明慧温和笑道,“这是你的财物,不能让我做主的,宋府是宋府,岳府是岳府,虽然结了亲,可这帐还是要算清的,我掌管宋府后院以及总铺帐册多年,若是因私因情而混淆计算,那宋府也就没有如此了。”   宋清娇笑道,“二堂姐是算帐高手,那你帮我算一算,岳文成拿的这些东西值多少钱?”   宋明慧早就算好了,张口就说,“不多,但也不少,总共值一百三十五万两百银。”   宋清娇眨眨眼,“这么多呢?”   宋明慧摇头,“对我们宋府而言,这点财富根本不看在眼里的。”   宋清娇撅嘴,“你不能拿宋府比跟人家比财啊,谁比得过。”   宋明慧坦然地说,“确实是。”   宋清娇无语,宋明艳大笑,宋繁花听到这话,眯了一下眼,这才插话进来,“二堂姐说的是对的,可是财不外露,人不张狂,才能走的远,活的久。”   第49章 护花使者   宋明艳、宋明慧、宋清娇听到宋繁花的声音,齐齐地望过来,宋明慧合上手上的帐册递给冬青,温和地看着宋繁花,问她,“去过北院了?”   宋繁花点了一下头,“嗯。”   宋明慧问,“我爹跟你说什么了?”   宋繁花还没答,宋明艳就气哼哼地道,“爹喊你去北院,却不喊我们去,真是太偏心了!”   宋清娇接话说,“六妹妹最小,偏心是正常的。”   宋明艳撅着嘴,脸上是老不大高兴的样子,“可是我有好久都没有见过娘亲了,她今天难得出来一次,却是连唤我的名字都没唤过,刚刚她竟然还问三堂姐是谁!”说到这,她神色担忧地冲宋明慧道,“娘亲不会连我们都给忘了吧?”语落,又道,“她是不是因为呆在北院太久,记忆衰退了?”   宋明慧手握娟帕,温然淡沉的眸光黯了些许,她目视着前方,不知道在看向前方的哪一点儿,视线有些发直,很久之后她才收回目光温声说,“娘不会忘记我们的。”   宋明艳不信,提着裙摆就往外冲,“我要去看看娘!”   宋明慧张口就道,“不许去!”   宋明艳不听,风一般地往门口奔,却在经过宋繁花的时候被她一只手拉住,明明那么纤细的胳膊,那么纤细的手腕,却在拉住她胳膊的时候让她动弹不能,宋明艳一愣,胳膊处就似乎传来了一阵疼意,她还没轻呼出声,宋繁花就松开了手,冲她调皮笑道,“刚二叔叫我去就是跟我说让你们别去打扰她,二婶身子不好,她要静心养病。”   宋明艳不信,“为何独独叫你却不叫二姐?”   宋繁花道,“因为我是你们最疼爱的小妹啊,二叔与我说了,我再转告你们,你们就不会为难我啊,不为难我,二叔就能放心地陪二婶在北院养病了。”   宋明艳听着宋繁花这样说,无语反驳,郁闷地绞着手帕。   宋明慧轻声说,“爹既是这样说了,那我自然不会去打扰他们的。”   宋繁花低应一声,走到岳文成送来的十八担聘礼前,十八担这个词在衡州是有讲究的,就如同敬香庙一样,为显贵或是富贵之家所创,只是十八担寓意抱喜,敬香庙则是敬死者,而不管是为诞生还是为往生,这些风俗都是虔诚而古老的,如同双手奉礼一样,十八担被称为衡州百吉之贺,一贺太平千秋,二贺岁月长久,三贺夫妻绵泽,四贺子嗣不凋,五贺齐家合欢,六贺富宅安祥,七贺门头月圆,八贺协心并进,九贺一家兴,十贺共人伦,十八担既是古老的风俗,也是信仰与尊重,可见,岳文成以及岳府对宋清娇是极其看重的。   宋繁花一担一担地走过所摆之物,走到宋清娇面前,伸出手来,拉住她的手,高兴地笑道,“我终于能看到三姐姐风风光光地嫁人了。”   前世她没有看到,今生无论如何,她一定要让这场婚事不受任何阻扰。   宋清娇一脸娇羞地说,“还早呢。”   宋繁花轻笑着点头,“确实有点儿早,成亲的日子定在九月,岳公子迫不及待地就把聘礼送来了,我猜,他是巴不得今天就把三姐姐娶回去吧?”   宋清娇越发娇羞地红了脸,尤其想到昨天晚上岳文成对她做的事,那脸上的红晕就像夕阳漫卷着霞光一般,红遍半边天,她轻怒道,“不许取笑你三姐。”   宋繁花用帕子掩着唇,“好好好,不取笑你,就谈谈这嫁妆吧,既是岳公子送给三姐的聘礼,那当然是归三姐所有的,你成亲的时候我们宋府所赔嫁之物决不少于岳公子送来的,所以,妹妹的建议是,换了银票存着,备着以后应急之用。”   宋清娇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宋明慧也看着宋繁花,眼底露出诧异。   宋明艳大张旗鼓地说,“好主意啊!”她冲宋清娇道,“三堂姐,六妹的主意很好,你看这些东西,贵重是贵重,但不好拿不好带,若是放在咱们宋府充了宋府的家财,肯定会被人说的,要是让你带到岳家去,怕也是要入岳家库房的,但这是岳公子为你准备的聘礼,不管是他岳公子出的钱还是岳府出的钱,这如今都已经是你的了,为了以后用的方便,你还是换了银票妥当些。”   宋明慧掌管了这么多年宋府的帐簿,自然也很清楚这里面的事,闻言,也附和道,“此法甚好。”   宋清娇想了想,说,“那就依了姐姐和妹妹的吧。”   宋繁花笑着点头,拉着她的手进了屋,宋明慧、宋明艳跟上,几个姐妹进屋后就纷纷讨论起这场婚事所筹备之事,一直谈论到很晚,到了晌午,似乎还没讨论完,宋明慧就差丫环去通知厨房,把饭菜端到南院来,在宋清娇的院子里用了饭,吃罢之后,宋明艳要睡觉,先一步回了自己住的东北院。   宋明慧、宋繁花敲定了最后的细节,在征得了宋清娇的同意后,宋明慧带着冬青和冬严回去了,一回去就开始忙碌起来,虽然成亲之日是九月初一,距现在还有两个月,可结婚是大事,前前后后要准备的东西不少,又加之马上就要到一年一次的七月龙会了,她要购置敬龙神之物,也要准备一些膳食,是以,就又马不停蹄地出了门。   宋繁花在宋清娇的院子里又小坐了一会儿,在她这里睡了个午觉,一直睡到日跌之际,暮垂西山,阳光悬于树梢,这才精神奕奕地起床,梳洗,出门。   踏出南院,宋繁花就直往大门走去,绿佩跟在她身边,问,“小姐是要去段府吗?”   宋繁花摇头,“不是。”   绿佩问,“那小姐要去哪儿?”   宋繁花道,“老刘铁铺。”   绿佩一听,蹭的一下就止了脚步,宋繁花侧头看她,见她站在那里不走了,她笑问,“怎么了?”   绿佩道,“奴婢不去。”   宋繁花笑着看她一眼,想着朱礼聪已经被段萧带走了,如今的老刘铁铺里只剩下了高御铁,绿佩不去就不去吧,反正去了也没大多用处,她点点头,说,“好吧,那你……”   绿佩道,“奴婢在府里等着小姐。”   宋繁花笑了笑,背转过身,走了,走出门口,她站在那里,冲环珠道,“你去一趟段府,对段萧说,我要逛街,让他安排一辆府上的马车,我要坐。”   环珠哎一声,即刻起身走,走了两三步,忽觉得不对劲,她又折身回来,问宋繁花,“小姐,为何不坐我们宋府的马车啊?”   宋繁花轻甩薄袖,笑道,“在衡州,只有段府的马车让人避而不敢接近。”   环珠其实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还想再问,宋繁花已经拾步走下台阶,站在宽敞净洁的街道上,望着那些倚歪在不同宅子墙脚根处的奇形怪树,不愿再说话的样子。   环珠抿抿唇,看一眼宋繁花,终是转身,去了段府,入了府,她却没像绿佩那般直愣愣地往书房冲,而是找到一个府卫,让他去通知,府卫通知罢,过来告诉她说,“少爷问你有什么事?”   环珠说,“我家小姐想去逛街,但没轿子,所以想让段公子派顶轿子给她。”   府卫听罢一字不落地又把话带给了段萧。   段萧二话没说,喊了夜辰出来,对他道,“宋繁花想逛街,你去陪她。”   夜辰一听,惊的下巴都要掉地上了,他大声道,“少爷让我去陪宋繁花?”   段萧点头,“嗯。”   夜辰摸摸头,非常纳闷不解,“为何让我去?少爷你怎么不去?宋六姑娘是少爷的未婚妻,陪伴佳人这种事自然是你做啊,我去……不合适吧?”   段萧本在看手中的书画,这书画是他今天去北院的时候宋阳给他的,他其实没有研究透,但八月牛耕这四个字他已经破出来了,就是“朱”的意思,那么,宋阳说的,能致柳元康誓死不能翻身的东西必然与朱氏有关,他还没有研究出来这书画里哪里藏着机窍,听到夜辰的这话后,他慢慢地抬起头,微眯着眼瞪他,“我是让你去赶马车。”   夜辰脸上一囧,“少爷是让我去当车夫?”   段萧冷冷一哼,“不然,你想当护花使者?”   夜辰连连摆手,“属下就是想护花,也决不敢护少爷你的花啊。”   段萧一噎,想到今天在北院听宋阳说的话,想到宋繁花心机满腹,从一开始就在引他步步入局,他就气恼不已,他冷冷道,“少在那贫嘴,滚出去。”   夜辰见他脸色跟语气都变了,再不敢放肆,立刻一股烟地跑了。   他赶了一辆刻着段府标志的马车去了宋府,远远的就看到宋繁花站在羊肠大道上,花色衣绯垂垂逶迤,黑发妥贴地顺肩而下,目光微抬,侧脸面容雪白淡雅,似一朵盛放在红尘中的高山雪莲,难以高攀。   夜辰抿抿唇,伸手就拍了自己一掌,暗道,瞎想什么呢,她宋繁花怎么可能是难以高攀之人?他驱马车赶到近前,冲宋繁花喊一声,“六小姐。”   第50章 凡人仙血   宋繁花收回视线,转头看到他,目光挑了挑,随即提了裙摆,走过去。   夜辰跳下马车。   环珠扶着宋繁花上了车厢,自己也钻了进去,待两人坐好,那一抹锦帘垂下来,夜辰才又坐回原来的位置,坐好,他问,“六小姐想去什么地方?”   宋繁花隔着帘轻声说,“老刘铁铺。”   夜辰应一声,扬鞭赶马。   因为马上要到七月龙会了,街上明显的比平明热闹拥挤很多,嘈杂声陆陆续续的传来,马车时而停顿,时而慢行,又遇到拥堵停顿的时候,环珠掀了一角车帘,宋繁花端静地坐在那里,顺着那帘子卷起的光亮往外看去,外面人声鼎沸,几乎万街空巷,宋繁花笑着说,“好热闹。”   环珠应道,“可不是吗,小姐你以前是不信神不信龙,所以每年到了这个龙会都会出门游玩,看不到此景,小姐今年能想到敬九龙,奴婢真是高兴呢。虽然说神明这回事儿大概是虚无缥缈的,可流传在我们衡州千年不衰的神明就是龙啊。”说到这,她将看向窗帘外的视线转回来,落在宋繁花身上,笑问,“小姐没听过九龙戏烽火的故事吗?”   宋繁花撇了一下嘴,不轻不重地哼道,“那么有名的故事我当然听过,不过听了又如何,九龙戏烽火,天降衡州,致地为坛,宿以龙身,身入地脉,养八方山水人肉骨血,便是龙之后人,可这也只是传说,若真是龙之后人,那不成了仙?”宋繁花翻翻眼,“真成了仙,哪里还有人间疾苦?”   环珠真是觉得自家小姐一点儿都不虔诚,以前不敬龙,现在更是不服龙,她说,“怎么没有,段家就是龙脉上出来的,不然哪能掌管衡州这么多年?我们心甘情愿奉段家血脉为太守,就是因为这传言啊。”   宋繁花仰仰脸,心想,这事儿倒是有待追溯,段府祖上传下来的金书玉册,说是逍遥王所创,采自蓬莱仙岛上的玉枷石凝练而成,以血书字,必能通灵,呵,宋繁花想,这人世间真有精灵吗?而那玉册,为何独独只有段府的血才能开启?再者,蓬莱仙岛乃神仙居住之地,缥缈无踪,那逍遥王又是如何寻觅到此地的?寻到也就罢了,他能在仙人居住的贵宝之地任意窃取仙物,也真是奇哉。   宋繁花抿抿嘴,想到段萧今天对她那般粗鲁的样子,哼一声,“既便他段府真的是神龙之后,那也是凡人,是你们迂腐,愿意奉他。”   环珠哑然。   帘外,坐在马车上安静等着道路通畅的夜辰笑一声,他说,“凡人仙血,岂能一样?”   宋繁花不屑,“你就尽给你的主子戴高帽吧。”真是凡人仙血,前世还能死?她越发不屑地翻了翻眼,目光睃向帘外,这一落,竟看到了宋世贤与柳纤纤。   宋繁花嘴角一沉,眸底深处铺了一层寒光,她盯着外面的两个人,冲夜辰问,“堵在哪里了?”   夜辰道,“三叉口。”   宋繁花问,“哪个三叉口?”   夜辰道,“往老刘铁铺去的三叉口啊。”说罢,往左望了一眼,又往右望了一眼,“左边是大昌堵坊,右边是天琴阁。”   宋繁花眯眸浅笑,笑意缱绻着漠然,见宋世贤与柳纤纤竟是穿过层层人群,朝着右边的天琴阁方向去了,她慢条斯理地理了一下袖口,冷笑掩面,却是不下马车,闭目靠在了榻上。   等前面的路让开,夜辰立刻加快了马速,过了三叉口就再也没有堵车,一路畅行无阻地到了老刘铁铺前。   夜辰将马车稳稳停住。   环珠掀了帘下去,又扶着宋繁花,等下了地,宋繁花直接往老刘铁铺进,夜辰没跟上,一个跃步,跳上了马车,斜在车厢后面,眯眼打盹,顺便吸吸阳光精气,提升功力。   宋繁花走到门前敲门,手腕刚伸出来,那戴在腕脖间的九环镖就嗖的一下从腕间飞开,直冲云霄,五彩光乍现之际,一道冲天龙吟自小小的寒舍里奔啸而来,又短短须臾间寂灭无声,可那九环镖却像无人指挥的九个精灵,在空中跳跃飞奔,兴奋莫名。   宋繁花倏的就怔住了,饶她活了一世,也实在是没见过此情此景,那死物,竟能自运而生?   她愕然地盯着这一幕。   环珠也是被吓住了,她扯着宋繁花的衣袖,结结巴巴道,“小,小……小姐,那,那是你时常戴在手腕上的银环吧?怎么,怎么会跑啊?”   宋繁花咽咽嗓子,半晌才说,“不知道呢。”   “哈哈哈哈哈……”屋内,忽地传来一阵大笑声,笑声打断了一主一仆的对话,接着就是高御铁兴奋的惊叹声,“这才是真正的神兵!”   宋繁花一听到这句话,再也顾不上敲门了,一掌打在门上,生生将那门震出百丈远,门砸在后面的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响声过后,竟成了灰烬。   高御铁抬眼。   宋繁花疾奔进来,一进来,满室刺目的光像天下间最冰厉的箭,射向眼中,她连忙抬手把跟进来的环珠往后一推,环珠被推出老远,踉跄着倒在了地上,她摸摸臀,站起来,还想进去,却不想,她怎么进都进不去了,她懊恼地瞪了屋内宋繁花的背影一眼,守在门口。   屋内,宋繁花一步一步往高御铁走去,高御铁看着她,指了指用黑布缠裹着的东西,“已经好了。”   宋繁花没吭声,只是慢慢走近,虽然那兵器被黑布蒙住了,可它本身所散发出来的寒光依旧摄人,她刚刚如果没把环珠推出去,现在,她的眼睛只怕要瞎了。   宋繁花在前世的时候接触过烈日银枪,自然知道它的威力,可她骇然的是,这兵器在前世并没有展现出通灵性的属性来,为何这一世,竟是通了灵性?当然,前一世她并没有拥有天外飞银所打造的兵器,不能感知它是否通灵。   宋繁花站在那里,沉然无声。   高御铁看着她,挑眉问,“怎么,不掀开看看吗?”   宋繁花忧心道,“还未见血就煞气这般重,寒气森森的,不知道段萧有没有那能力使用。”想到自己的九环镖离体而走的情景,她又蹙眉,眉心纠结,“这神兵好像还能通灵。”   高御铁大笑道,“是能通灵的。”   宋繁花一愣,怔然地抬头望他,“你知?”   高御铁摸了摸下巴,眯眼道,“天外飞银是仙人之泪凝结而成,又经地火焚烧,历经百世沧变,山河动摇,化为凡铁,凡铁蒙尘,却被有心之人拾了来奉敬给朱王室,朱帝把此铁给我,让我给他打造一把宝剑,当时我在拿到这铁的时候就隐隐地感知到了它是有血有肉的,在冶炼的过程中更是让我惊奇,我打铁多年,可以说,天下兵刃,三分之二都是出自我高御铁之手,可哪怕我手过百兵万刃,任被这一神兵给惊吓到了,那一日,我投神铁于火炉,却在冲天大火中见到了半壁残泪,泪是红的,沿着火炉往下,在地面上蓄成一片,本来我是要将全部的天外飞银都用来锻造尚方宝剑的,却不想,那死物竟是以血泪方式脱逸而出,待我将尚方宝剑炼成,那泪依旧不动不流,再三个月后,我再进那间炼室,发现那泪又凝固了。”   宋繁花听到这里,骇然道,“真有此事?”   高御铁瞪她一眼,“我做甚么骗你。”   宋繁花道,“那后来呢?”   高御铁抿唇说,“后来我就将那凝固的东西拾了起来,封存好,原本是想让它永不现世的。”说到这,他微叹一声,“却不想,依然有人,惦记着这个东西。”   宋繁花冷笑,“你若不说出来,谁还会知道你手上有这东西,全是你的罪过。”   高御铁哼道,“我手上就算没了这东西,别人也会认为有的,天下人,但凡心有不规者,都会旁生邪门歪想,费尽心思。”   宋繁花听了这话,不再呛舌。   这话很精僻,精僻到入骨三分,令人怅然。   她说,“我的九环镖跑到天上去了。”   高御铁笑道,“那是因为这把神兵问世了。”他指指那地上的东西,“它们本就是一体的,是你让我割裂了它们。”   宋繁花瞪眼,“怎么是我?明明是你差绿佩回来告诉我,说是天外飞银在炼了烈日银枪后还有剩余,问我要打造什么兵器的。”   高御铁摸摸头,哈哈笑道,“你看我,人老了,记性不好了,确实是那么回事,在我将这剩余的天外飞银投入火炉后,炉壁上残挂了一层血泪,我想着这东西不是寻常物,千百年难遇一次,就不想浪费。”   宋繁花道,“那如今怎么办?”   高御铁摊摊手摇摇头,一脸无能为力,“我也不知道,这是神物,有灵性有血性,你想收回它,大概得让它听你的,不然,你可能就收不回去了。”   宋繁花扼叹,“真是麻烦。”   高御铁甩了一下灰袍的袖子,冲她道,“东西我已经打好了,剩下的钱记得给我,我先走了,看看我徒儿去。”说罢,不再管宋繁花,径自地去了。   宋繁花杵在屋中,想着怎么才能将这神兵给弄到段府去,还有离她身而飞的那九环镖,她要如何收回来。   她拧着眉,郁闷地闷头想着。   而在市集上,所有的人都听到了那一声龙吟,纷纷炸开了锅。   “你们有没有听到龙吟声?”   “听到了听到了。”   “那真是龙吟吗?”   “听着像是。”   “绝对是。”   “还有三日就是龙王会了,是龙王显灵了吗?”   “啊,龙王显灵了,龙王显灵了!”   不出一会儿的时间,街头上的人一传十,十传百,几乎传的家喻户晓,人人皆知,而亲耳听到那声龙吟的人,目色敬畏,竟跪在地上向上天嗑起头来,一时,哄闹的集市跪倒一大片。   宋明慧正坐在一间茶楼里清点所购之物,算着还有什么东西没买,要去哪里买,结果,高吭的龙王显灵的声音将她的注意力打断了,她抬起头来。   冬青冲她低声问,“小姐,你刚刚有没有听到龙吟的声音?”   宋明慧手中捏着纸面,脸抬向一侧,望向大街,街上的人陆陆续续的在往地上跪,双手贴地,对天朝拜,她茫然地问,“啊?龙吟声?”   冬青看她一眼,心想,果然小姐是没听到的,她只要一看帐簿,那就完全的忘了所有。   冬严一脸正色地说,“是龙吟声。”   宋明慧眨眨眼,“龙吟?”她收了罗列详细的购物清单,揣入袖里,从桌后面走出来,走出来后她抬头看天,问冬严,“果然是龙王显灵吗?”   冬严眯眼,“不是。”   宋明慧道,“那怎么会有龙吟声?”   冬严道,“那是神兵出世的召唤之音。”   宋明慧看着她,“咦,你怎知道?”   冬严说,“小姐忘了奴婢是从哪里来的,奴婢来自连翘山。”   其实宋明慧没有听说过连翘山的传说,那一场仙魔大战,那个活在连翘山所有百姓心目中的天女瑶华,死后精气散烬,血泪凝脂,随着地海崩波,消散于无,没听说也是正常的,宋明慧足不出户,又管理那么大的宋府后院,宋氏商号的经营人是宋世贤,可掌管财物的却是宋明慧,别的女子在闺阁里学习琴棋书画的时候,她在研究帐册,是以,她真没看过闲书野志,她问冬严,“这跟你来自连翘山有什么关系?”   冬严抿了抿唇,“晚点奴婢再与小姐讲。”   宋明慧哦了一声,望了一眼被衡州百姓们跪倒一片的壮观场面给堵的死死的路,蹙了蹙眉,说,“看来今年的龙王祭雨会与以前大不相同。”   冬青笑道,“可不是吗,连奴婢都想拜一拜了。”   宋明慧指指脚边的空地,很认真的说,“拜吧,我上楼休息一会儿,待人群散了你再来通知我。”   冬青问她,“小姐不拜吗?”   宋明慧仰脸望天,一阵沉默之后,才缓缓说,“若是它能让我娘亲大病痊愈,让她精神正常,别说是拜了,就是嗑九十九个响头我也愿意的,可它能吗?”   宋明慧收回视线,脸色哀哀地进了茶楼的门。   冬严看一眼宋明慧的背影,冲冬青道,“叫你多嘴。”   冬青吐吐舌,“我哪知道小姐会这么说啊。”   冬严瞪她一眼,不再责备,而是拍了拍裤腿,将头发全都绑起来锁在身后,双手合十,向空中揖拜而下,合拢的十指一直揖拜到地,这才跪下来。   冬青见她派头十足,不由得打趣她,“你干嘛绑发啊?”   冬严不吭。   冬青又道,“拜龙王不是你那样拜的。”   冬严依旧不吭。   冬青无趣,撇了一下嘴,不再说话了,虔诚地跪着,而她不知道,冬严拜的,不是衡州的龙王,而是连翘山的天女瑶华。   拜完,见大路上的人也在陆陆续续的起身,冬青和冬严上了楼,去喊宋明慧。   宋明慧躺了一会儿,疲劳的精神没有缓解,反而还加重了,她只要一想到自己的父亲,一想到自己的娘亲,那心思就重的淌不开,本来她这几年掌管宋氏商号的帐簿,耗神费心,身体状况每年都在下降,为了不让众妹妹们担心,她谁都没说,可若心结不解,她怕是……   宋明慧眼神阴郁地望向窗外。   冬青敲门,“小姐,人群都散了,你休息好了没有?要走吗?”   宋明慧轻“嗯”一声,走过去开了门。   三个人下楼,朝着下一个购买物品的地点走,走着走着宋明慧就取出袖兜里的纸张,递给冬严,“明日不想出来了,你跟冬青去把这上面还没有置办的东西置办了,我去华衣行问一问嫁衣怎么订。”   冬严接过纸张,对她说,“好,那小姐坐马车去吧。”   宋明慧摆摆手,“不用,宋府马车远在街巷口,我走过去再坐过来,平白地在浪费时间,而且,今日东西买的多,你们买好后先把东西放马车里面,我就是去华衣行问一声,问罢也就回去了。”   冬严不放心,她说,“那我一个人去,让冬青陪着你。”   宋明慧笑道,“也行。”   冬严揣着清单走了,宋明慧带着冬青去华衣华,还没走出几里步,宋明慧就觉得有点头晕脑胀,她连忙对冬青说,“找间药堂,扶我过去。”   冬青见宋明慧脸色发白,担忧地说,“小姐的头痛病又犯了?”   宋明慧低应一声,额头上开始渗汗,太阳穴处爆炸似的疼,冬青立刻紧张地抱住她,大喊,“小姐小姐!”   宋明慧示意她噤声,可是手掌却抬不起来。   路边有几个不务正业的地痞流氓走过来,见宋明慧与冬青穿的华贵,眼中顿时生了邪念,其中一个地痞腆着脸冲冬青笑道,“姑娘,我看你家小姐似乎不大舒服啊。”   冬青冷道,“要你管!”   另一个地痞笑道,“你要想让我们管管,我们倒也可以搭把手。”说着,他伸出手来,要去碰宋明慧,冬青立刻大怒,“别碰我家小姐!”   第三个地痞哼一声,完全不像前两个人那般脸上装着笑,他直接毫不客气地一掌将冬青拍开,搂了宋明慧的身子,转身就走。   这光天化日的,竟然强抢民女!   冬青气的脸色通红,从地上爬起来后就要冲过去,结果,被之前两个人拦住了,冬青没有武功,她压根制服不了这两个人,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小姐被人掳走,她大哭,“我要告你们!”   那两个对视一眼,笑的好不张狂,“哦,那你就去告吧。”   冬青撕声大叫道,“宋府的小姐你们也敢掳,真是太无法无天了!”   “宋?”   那两个人一听这个称呼,眼中迅速地淌过什么,继尔重重一哼,哼罢一笑,“原来是衡州首富的小姐,看来,这次是捡到宝了。”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直接将冬青打晕了。   宋明慧头晕发胀地被这个大汉掳走,她想喊想挣扎,可浑身发冷,无力,这一路上也没个路上,大汉似乎是早就摸清了路线,走的都是偏僻小道,避过了所有人群,宋明慧视线模糊地看着眼前的物景,想要记下他走的路线,待到她回府了,定要去告官,让官府来抓他,只是走着走着,竟是出了城。   宋明慧悲哀地想,出了衡州城,段府还管得着吗?   那大汉背着她,一路往城外去,到了城外三十里,终于碰见了一个人,一个面色黝黑的男子,他正在树下给马喂草,宋明慧大喜,扯着嗓子就冲那人大喊,“救命!”   她虽然头疼,视线模糊,可到底关乎着生命,求生一刻,那声音大的出奇,震的抱着她的男人面色一寒,远处正在喂马的男人沉着眉头看过来。   只一眼,他就摔了手上的草,冲过来,挡在那大汉面前,他看看眼前的大汉,又看看宋明慧,问,“做什么的?”   那大汉哼一声,“跟媳妇闹了矛盾,管你什么事啊,让开。”   宋明慧虚弱地反驳,“放屁,谁是你媳妇!”她冲那黝黑汉子说,“我是被他掳来的,你快救救我。”   黝黑汉子往她脸上定了定,似乎认出来她是谁了,扬起一掌就劈在那大汉身上,大汉闪身避过,黝黑汉子又来一掌,大汉开始反击,一来二往,两人就打在了一起,刚开始的时候,掳人的汉子还能轻松应对,一只手掳抱着宋明慧,一只手应对攻势,后来,一只手抵挡不住了,他就将宋明慧往地上一扔,认真对敌,但是,哪怕他用上了全身功力,也没能胜过面前这个一脸黝黑的男人,他心中暗道一声不秒,为了不被官府所抓,他立刻虚晃一招,逃奔而走。   黝黑汉子没追,他走到宋明慧面前,看她躺在地上,脸面发红,气息急喘,他问,“姑娘,你是怎么被他掳走的?”   宋明慧呻吟,“头疼……”   黝黑汉子看她一眼,抿抿唇,四下望了望,见四周无人,只有他的马栓在树下,他很郁闷,他娘教导过他,男女授受不亲,不是跟自己拜过堂成过亲的女子,任何地方都不能碰不能摸,可现在,她看上去似乎是极不舒服,又像是生了大病,周围都没人,他要怎么办?把她摔在这里不管吗?不行,良心过不去,带她去看郎中?可是要怎么把她带走?他虽然有一匹马,可她这个样子,走路都困难,怎么翻身上马?再者,她上了马,没人在后面扶着,坐不稳,岂不是要跌下来?可让人扶的话,谁扶?他吗?不行!男子飞快地摇头,一脸纠结。   宋明慧痛苦呻吟声越发大起来,头上的汗一滴一滴的沿着脸侧往外流,看上去很吓人。   黝黑男子紧了紧手,闭上眼,喃喃道,“娘,不是儿子想要轻薄她,实在是情况特殊,儿子抱了她,不娶她,可不可以啊?”   第51章 痴心妄想   黝黑男子这般对天说了一声,似乎是心里求得了安慰,他慢慢蹲身,伸手就将宋明慧给扶了起来,扶起来后宋明慧就因为腰板挺不直软软地倒在了他的怀里,那一顷刻间,男子搁在宋明慧肩上的手如同掉进了火炉里一般,蹭的一下缩了回来,怀中柔软一袭,女子体香骤然冲进鼻翼,他黝黑的脸一红,耳根也一红,闭着眼像和尚念经似的,不停地说着,“抱歉抱歉。”   宋明慧疼的难以忍受,尤其是太阳穴那里,她现在此刻很想拿副药吃了,是以,听到面前的男人还在自言自语,她就伸出手,拽着他胸前的衣服,虚弱地说,“带我去医馆。”   男子两手尴尬地垂在地上,死活不愿意再去碰她。   宋明慧却一把抱住了他的脖颈,滚烫的脸贴在他的侧脸上,让他感受一下她此刻高的已经不能再高的体温,“你再不带我去,我会死的。”   男子浑身僵硬,因为她的脸贴过来的关系,他深深切切地烫到了,确实,她的体温高的骇人,可是,她一个闺阁女子,就这般对他搂搂抱抱,还拿脸贴他,到底……她知不知道廉耻啊?   他伸手就把她推开了。   这一推,宋明慧直愣愣的睡倒在了地上,再没能起来。   男子一惊,飞快地伸出手指去探她的鼻息,幸好,还在呼吸,他咬咬牙,伸手,这次是将她整个人都抱了起来,抱到他喂马的地方,解了马绳,抱着她上了马车,却不是进城,而是往城外去了。   行了有一百里路的样子,眼前出现一个小村庄,男子驾马来到村庄的村子口,马蹄子在村子口来来回回踏了很久,他才在宋明慧忽冷忽热的体温下狠狠心,双腿一夹马肚,将马赶到了村子里。   一入村,有路人看到他,笑着招呼,“陈易回来了啊。”招呼罢,看到他怀里抱着一个女子,惊道,“她是?”   陈易轻咳一声,“半路上她病倒了,我刚巧碰上,就带她来找花娘看看。”   那路人立刻挥手,“那快去啊。”   “好。”陈易应一声,飞快地驾了马就走,等他走后,那路人也不去忙活了,扭头跑到陈家,对坐在窗口处织布的一个妇人说,“陈大娘,你儿子抱了个女子回来呢!”   正在织布的陈大娘抬头冲他恶狠狠地开骂,“你瞎在那里胡说,我儿子诚恳本分,老实巴交的,他怎么可能抱个女子回来,你别在这里污蔑他,小心我抽你嘴巴子。”   那人道,“真的啊!我亲眼所见!”   陈大娘扬着手边的粗榔头就往他身上砸去,“还敢说!”   那人抱头大蹿,扬声说,“不信你去东头的花大夫家看看,是真的。”   陈大娘气的站起身就走。   此刻,东头,陈易将宋明慧抱下马,冲进一帘幽静的药铺里,药铺里只有一个人坐在那里在捣鼓药草,那人头发虚白,面色垂垂老矣,见有人来了,她就抬头看了一眼,还没说话,陈易就道,“花娘,她好像生了大病,你给看一看。”   被称作花姨的老妪搁下捣鼓,起身走来,往他怀里的宋明慧看了一眼,随即指了一个卧榻,“把她放上去。”   陈易嗯一声,抱着宋明慧前行几步,将她放下。   花姨说,“你出去。”   陈易一愣,憨厚黝黑的脸露出犹豫。   花姨笑道,“你还担心我会对她怎么着了吗?我就只是给她号号脉,再给她泡个药浴汤,降降温,她脸面通红,眉头紧蹙,额间青筋突突直跳,再听她口中呓语,大概是头疼引起的各种热病,你不出去,是想看着她泡药浴吗?”   陈易立刻退了出去。   花姨走到榻边,先是给宋明慧号了脉,又探了探她的额头,面颊,脖颈,大腿,以及小腿腕,脚裸,这才轻叹一声,起身去准备药汤了,准备好,她就将宋明慧放了进去。   这期间,陈易一直守在门口。   陈大娘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己儿子站在药铺门前,一脸紧张担忧,脸上爬了一层薄汗都不知道擦,又想到老黑家的那二货说的话,她扬声就喊,“陈易!”   陈易听到他娘的声音,心中咯噔一下,明明没有做亏心事,此刻却有些心虚,他慢慢地转过头来,冲远处的妇人笑着喊一声,“娘。”   陈大娘叉着腰瞪他,“你给我过来。”   陈易听话地慢慢走过来。   陈大娘问他,“在这里做什么?让你去马社当差,你不好好做事,跑回来做什么了?”看一眼那药铺,又怒道,“跑回来也就算了,你不回家,来这里是为何?”   陈易瞅他娘一眼,虽然知道说了实话他娘铁定要骂他,他还是如实说道,“我今天去当差了,只不过今天生意不好,衡州城内的大街小巷都被人堵满了,马车用不上,所以掌柜的就放了假,让我回来了,回来的途中遇到一件事。”   他将救宋明慧的前前后后详细地说于了陈大娘听,陈大娘听罢,瞪着他,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骂他的话岂不是说他救人不对?那会教坏他的,可若是不骂他,他让老黑家的那二货看到了,那二货铁定要在村里嚷嚷,指不定村里的人都已经知道了。   陈大娘恨声道,“怎么偏生就让你撞见了?”   陈易摸摸头,答不上这句话。   陈大娘问他,“被你救回来的姑娘呢?”   陈易指了指药铺大门,“在里面。”   陈大娘唔了一声,“人既送到花大婶这里了,那你回去吧,今天马社放假,你也休息休息,回去把娘没织完的布织了,我来等这个姑娘醒来。”   陈易寒着脸说,“不行。”他抬头看看天,“天气这么热,娘怎么能站外面呢?你先回去,我等她醒了就走。”   陈大娘气道,“你把人家姑娘带到了村里,哪能不负责照看?等她身体好了还得让你送她出去,不然,她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怎么回去?”   陈易抿唇,“那儿子再送她出去。”   陈大娘看着自己的儿子,半天,才问到重点,“你是不是一路抱着她来的?”   陈易面色一红,原本他皮肤就黑,脸红不红外人也是看不出来的,可他是陈大娘的儿子,他脸再黑,只要脸上一出现别的颜色,陈大娘一眼就能瞧出来,她见自己儿子的脸红了,又气又笑道,“看来是真抱了。”   陈易很郁闷,“她昏迷不醒,不抱着她,她会摔下马的。”   陈大娘哼道,“等她醒了,娘去上门提亲。”   陈易大惊,“啊!”他想到宋明慧的衣着打扮,想着她如果真的是宋府的二小姐,那他娘上门提亲,人家指不定会把她轰出来,他连连道,“不,不,不,娘,我不喜欢她的!”   陈大娘瞪着他,“男子汉大丈夫,做了事就要认,娘从小是怎么教育你的?就是让你这般遇了事推诿不负责任吗?”   陈易寒着脸道,“这事,不是……”   陈大娘一脸正色地打断他,“反正你碰了人家姑娘,于情于理,都该上门一趟的。”   陈易十分头疼,他知道他娘固执的脾气,若是不打消她的念头,她真的会上门提亲的,于是,他低声说,“儿子若没有猜错,这个姑娘她是宋府的二小姐。”   陈大娘哦一声,“你知道她是哪个府上的就最好了。”   陈易见他娘没听出来他话语里的意思,又强调一遍,“衡州首富宋府,娘听过吗?”   陈大娘点头,“听过,娘织的布还卖过宋氏商号呢。”   陈易道,“所以,娘还要上宋府提亲吗?”   陈大娘又点头,压根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不妥,落声道,“当然。”   陈易纠结死了,他说,“娘,人家是衡州首富。”   陈大娘看着自己的儿子,半晌,才似乎明白过来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她挑挑眉,一脸正色道,“儿子,她家是衡州首富怎么了?衡州首富就不是人了吗?你今日救她是恩,抱她就是侵犯,做了好事要赞扬,做了错事就要认错,娘上门提亲,只是为了给那姑娘一份尊重,她宋府若不应,娘心里也坦然,至少,你做了你该做的,心就无愧疚,不说她是出自衡州首富之家了,就是来自皇室之家,娘也会登门提亲的。”   陈易听他娘这般说,不再言了。他心道,他娘想上门提亲就去吧,反正总要被人撵出来的,撵出来她就死了心了。   陈易抿紧唇,把陈大娘劝了回去,他在药铺前等宋明慧。   宋明慧在药桶了泡了大概有两个时辰的药浴才慢慢转身,头也不疼了,身上也轻松了许多,她一睁开眼,就听到对面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醒了就穿好衣服走吧。”   宋明慧往声音处望去,只见一个满头花白的老妪低垂着头,在捣药草,她看看周围,又打量了一眼房间布局,闻着这一屋子的药香味,问,“我在哪儿?”   花姨道,“陈家村。”   宋明慧蹙蹙眉,想到之前所遇之事,大概猜到救她的人出自于陈家村,便起身擦干身子,将搁在屏风一侧的衣服拿起来重新穿上,穿好,她走到花姨面前,冲她道,“你这药汤是专治我头疼的吗?”   花姨抬脸望她一眼,“你的疼痛病是顽疾了,光靠泡这药汤是不够的,今日你身体状况不好,不易施针,这样吧,你若想根治,有时间了来我的药铺,我给你施针。”   宋明慧立刻弯腰答谢。   花姨垂下头,继续捣药,不再搭理她。   宋明慧悄声离开,出了门,她只觉得神清气爽,心想,这药浴比她历年来吃的药都要管用,她笑着伸开两臂,本想掸掸肩的,却看到不远处的树下立着一人,那人面色黝黑,眼珠更黑,黑的像珍珠,轮廓端正,一脸正气,她一愣,飞快地收起手臂,走上前,冲他道,“今日多谢救命之恩。”   陈易看着她,问,“身体恢复了?”   宋明慧点头,“多谢壮士。”   陈易说,“身体既无大碍了,你就回去吧,免得你失踪太久你家里人担心。”   宋明慧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儿,尤其是她被掳走后冬青如何她不知道,她还得回去派人查一查,所以冲陈易又道了一声谢,抬步便往外走。   陈易看着她,见她不让他送,他备感奇怪,手往后一背,跟在她身后。   走出村口,宋明慧扭头冲他笑道,“不必送了。”   陈易挑眉,“你知道怎么回?”   宋明慧笑道,“嗯。”   陈易看她半晌,扬起头来看了看天,见天色渐晚,又想到今日她遇到的劫持事件,终是不大放心,对她道,“我去给你请辆马车吧?”   宋明慧其实是不想再麻烦他的,她虽然知道怎么回去,但毕竟陈家村离衡州城颇远,走的话得走一两个时辰,可不自己走的话,又得麻烦他用马送,刚刚是她昏迷不醒,与他共乘一骑被他抱着,如今,她是清醒的,如何能与他共乘一骑?   可是有马车就不一样了。   她小声问,“能雇到马车吗?”   陈易点头,“能的。”他道,“你站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宋明慧应一声。   陈易扭头就走,没多久,他驾了一辆马车来,见到宋明慧,他跳下马车,对她说,“上去吧,我送你回去。”   宋明慧也着急回去,便不矫情,提着裙摆上了马车,待坐稳,陈易就往衡州城内赶,到了城门口,还没进城,陈易将马车靠在一边,隔着帘子对宋明慧说,“今日我带你去陈家村治病,被村里的人看见了,我娘听说后就来询问了我,我向她说了前事因果,我娘说我抱了你,得向你提亲……”   话没说完,帘子被人哗的一下拉开。   宋明慧惊目道,“什么!”   陈易抿抿唇,看一眼宋明慧震惊到不可思议的眼,他想,果然他娘这想法奇葩的让人不能接受,他道,“你不用害怕,那只是我娘做事太过较真,他说我碰了你,于情于理得上门一趟。”说罢,看她一眼,又道,“她说这是对你的尊重。”   宋明慧很快回过神,她说,“于情于理是我要登门道谢,怎么能让你娘上门呢?”她想了想,又说,“但是,她若来,我必欢迎。”   陈易没想到她会这般说,一时呆愣住了,她娘上门是要向她提亲的啊!   宋明慧问他,“还有别的事吗?”   陈易摇头。   宋明慧放下车帘,声音温和道,“那就走吧。”   陈易将她送到宋府门口,见她进了门他才赶马回去,宋明慧一踏进院中就问府中的一个家丁,“可看到冬青回来了?”   家丁摇头,“回二小姐,没有。”   宋明慧问,“冬严呢?”   家丁道,“回来了,在西院没看到二小姐,她好像去了库房。”   宋明慧提裙就往库房走,还没走近,远远地看着冬严一脸凝色地迎面走来,宋明慧喊一声,“冬严。”   冬严听到声音,怔然抬头,见到是她,脸上大喜,“小姐!”   她奔跑着冲过来。   宋明慧脸色阴沉地说,“冬青被人劫走了。”   “啊?”   冬严大惊,“冬青被人劫了?”   宋明慧脸色很不好,点了点头,将在集市上与她分开后发生的事说了,说罢,她道,“那些人很可能是城外的人,也可能是人贩子,你现在就与我去官府,我要报案。”   冬严一听,二话不说,扶着她就走。   此刻,段府。   段萧再派了夜辰去陪宋繁花逛街后就一直在研究手中的书画,直到吃罢午饭,又反复看了几次才将那隐藏在画中的信给找出来。   信很薄,压在前面画纸与后面画纸之间。   这是一封信,是朱坚的亲笔签名信,信里的内容不多,只有两个字:救我。   可两个字就够了。   只要有朱坚的签名,以及朱帝的王室信印,想要告柳元康谋反,轻而易举。   段萧将这信收好,想着怎么样才能让他送入柳元康的书房。   柳元康除了吃饭、睡觉,一般是足不出书房半步的。   段萧眯着眼,支着下巴,绞尽脑汁地想着。   还没想出来,夜辰的声音就隔了一道门传来,“少爷,六姑娘回来了。”   段萧眯眯眼,他说,“我知道了。”   夜辰道,“六姑娘让你去她院中一趟。”   段萧问,“什么事?”   夜辰想,什么事呢?刚刚在老刘铁铺前等宋繁花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从那个小屋里传出了龙吟声,还有空中飞跃着的九道彩光,那彩光是怎么一回事他不知道,但他知道,那悬在半空中跳来跳去的小东西是宋繁花使用的九环镖,所以,他其实是很纳闷的,那九环镖竟是会像人一样走来走去的吗?   他靠在车厢一侧盯着头底的那奇怪之物看着,还没看出个一二三来,宋繁花就将他驾着马车进了那个小屋,一进去,她就手提一件大黑布包着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鬼物上了马车,她跟那东西一上马车,他就明显感到了一股刺寒的冷气,他问她拿了什么上马车,她不答,只说,“回府。”   夜辰郁闷,问了半天没问出来也就不问了。   回到府,宋繁花也没下马车,而是让他把马车直接驶到如意居里面,进了院,还坐在马车里面,就吩咐他说,“去喊段萧来。”   夜辰想到这里,撇了一下嘴,心道,这宋繁花叫他家少爷的名字叫的越来越顺嘴了,他回答说,“六姑娘没说什么事,只是让你去一趟。”   段萧抬头看他,问,“今日你陪她去哪里了?”   夜辰道,“哪里也没去,就去了一趟老刘铁铺。”   段萧眉尖一挑,想到先前高御铁才来过他这里,对他说了一番话,他伸出指尖捻了一截薄薄的衣袖,站起身说,“就去看看她又做了什么。”   出了书房的门,他却不让夜辰跟着,而是让无方跟着。   两个人一路来到如意居,还没踏进门,一阵吞天噬日的寒气就从那紧闭着的帘轿内传来,无声无息,无风无波,却在踏进院中的那一刹间,段萧脊背一凉,层层寒意自脚底蹿起来,无方也是陡然间惊觉内力被困,他大骇,冲段萧道,“少爷,这……”   段萧抬手阻断他的话,桀骜冷沉的脸上闪过一抹阴鸷,他一瞬不瞬地盯向那马车,凉凉开口,“下来。”   宋繁花没下车,扬手一抱,那被她搁在腿上的烈日银枪就破窗而出,出来的瞬间,黑布被寒风刮过的气流给剪的粉碎,片片碎沫从空中落下,像雪花,更似黑雨,而在那黑雨中,一柄绝世银枪,轰然现世。   枪尖没地,卷起地底石火与之共鸣。   段萧瞒眼大骇。   无方捂着心口,狂吐一口鲜血来。   宋繁花稳稳地坐着,单手掀过那仅有的一片窗帘,扭头冲段萧道,“花了一万多银两为你打造的兵器,看看喜不喜欢?”   段萧看着那把银枪,又看向她,那深邃目色里泛滥着惊涛骇浪,浪里卷着飓风海电,他眯眼问,“这就是你让高御铁用天外飞银所铸的神兵?”   宋繁花道,“是。”   段萧问,“为何是银枪?”   宋繁花道,“因为我只知道银枪的铸法。”   段萧气闷,“可我不会枪法。”   “啊?”宋繁花眨了眨眼,似乎此刻她才想起来,有了兵器,还得有兵谱,不然,怎么练?她挠挠头,“我又不知道你不会枪法。”   段萧瞪她,“你打造兵器前都不问一声吗?”   宋繁花无辜撇嘴,“我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嘛。”   段萧彻底无语,确实是惊喜!他郁闷地瞪她一眼,扭头问无方,“你怎么了?”   无方道,“那银枪上的气波冲击了我体内刚修复过来的摩罗之气,那煞气太重了。”他脸色惨白地道,“少爷,我先退出去了。”   段萧挥挥手,“去吧,到墓下静养。”   无方颔首,转身就走。   宋繁花掀了帘下了马车,下来后她走到段萧面前,问他,“你真不会枪法啊?”   段萧哼道,“对你我何必隐瞒。”   宋繁花纠结道,“早知道我让高师傅打一把剑了。”说罢,兀自嘀咕道,“可那个男人用的就是剑,再打一把剑,如何超越他?”   段萧眯眼,“你在嘀咕什么?”   宋繁花连忙摇头,“没嘀咕什么。”   段萧冷笑,“那个男人?哪人男人?除了柳绍齐,你还对哪个男人一清二楚,知根知底的?”   宋繁花仰脸看着他,半晌,憋出一句话,“你在吃醋。”   段萧闻言哼道,“痴心妄想。”   宋繁花撇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走到烈日银枪前,朝段萧挥了一下手,“你过来。”   段萧走过去。   宋繁花道,“用你的血开封他。”   段萧冷目睃她,“曾经朱帝是用了三十名叛臣之血才将尚方宝剑开封的,你如今是让我用我一个人的血开封?够吗?”   宋繁花道,“朱帝用三十名叛臣之血开封了尚方宝剑,可尚方宝剑却不受他支配,在生死存亡一刻,是尚方宝剑斩的他。”她迎着他冷酷的脸,“你觉得,三十名叛臣之血有用吗?”   段萧抿抿唇,问她,“你如何知道是尚方宝剑斩的朱帝?”   宋繁花冷呵一声,却没回答,伸出手来,强行拽住他的手往那烈日银枪锋芒的枪身上去,随着手臂靠近,两人的衣袖都被吹的在空中翻飞,衣袖被层层气浪割裂,越靠近,风劲就越大,手臂也就越疼,段萧沉着脸看着宋繁花,见她脸上生出了薄汗,牙齿咬着唇瓣,极力隐忍痛苦的样子,他伸出另一只手,揽在她的腰上,把她往怀中一按,顿时,那刺骨生寒的气流就从段萧的另一只手上游走过去。   宋繁花身子一松,靠在他的怀里大口喘气,她才受了柳绍齐一掌,身体尚未恢复完健,实在是受不住这莫大的罡气。   段萧的下巴悬空在她脑顶上方,目光落在两个人渐渐握上银枪枪身的手上,他低声问,“要与我一起吗?”   宋繁花轻声道,“嗯。”   段萧目色深深地问,“为何?”   宋繁花心想,能为什么啊,她的九环镖跑了,为了把九环镖召唤回来,只能用这把银枪赌一赌了,九环镖是在烈日银枪出世后飞走的,那么,用她和段萧的血注入烈日银枪,烈日银枪必然会被唤醒,它一醒,自然就能将九环镖召唤回来。   她努努嘴,说,“你不是说你一个人的血不够吗?”   段萧轻笑,“哦,是这样吗?”   宋繁花应道,“就是这样。”   段萧抬起揽在她腰上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笑道,“你有如此之心,我真不能辜负了。”说罢,原本是宋繁花拽着他的手强硬去握银枪,这次换他的手握住她的,他一把她的手反握在掌心就迅疾如电地伸向银枪。   “啊!”   一道惊天动地的尖叫声自宋繁花的口中蹦出来,她疼的面色抽筋,段萧也好不到哪里去,手臂上的血源源不断地被烈日银枪吸了去,他脸有点发白,却还有心情说笑,“若是因此死了,能怀抱一位美人,黄泉路上不至于寂寞,倒也不枉此生了。”   宋繁花疼的眼睫直颤,哼道,“我才不要跟你一起死。”   段萧哈哈一笑,垂下头来就吻住了她。   宋繁花浑身一震。   段萧贴着她的唇,一个薄唇微凉,一个薄唇微颤,她的下巴被他用指腹强硬的抬起,承受着他的索取,直到烈日银枪铿然落地,血光大盛,九环镖自空中飞来,落在烈日银枪身边,段萧才松开她,两个人的气息都有点喘,段萧深邃的眼底铺着一层暗色,他看她一眼,沉默着走开,取了地上的烈日银枪就走。   宋繁花也捡起地上的九环镖,回了屋。   两个人因为这突然而来的吻都尴尬起来,避不见面,段萧是心惊加心骇,他怎么就吻了她!他为什么会吻她!他刚是脑袋抽风,绝对是脑袋抽风了。   他郁结地回到院中,坐在床上发呆,一闭上眼鼻中似乎就是她的气息,唇齿间是她的幽香,他狠狠地握拳,把身子往身后的大床一砸,拿手遮住眼。   宋繁花也躺在床上发呆。   而相比于他们二人因为这意外的一吻产生的各种不为外人所知的情绪,远在云京的九王府中,那把尚方宝剑因为感应到了另一半的苏醒而兴奋地奔鸣,坐在书房里的云苏单手握着书卷,眯眼望着那把离了剑阁而出的尚方宝剑,他指尖一弹,清风拂面,却似如来佛的五指山一般,瞬间就将那飞奔而走的尚方宝剑给压住了。   他轻轻合上书卷,冲立在一侧的沈寒说,“柳纤纤失败了。”   沈寒面色冷毅地问,“王爷如何知道柳小姐失败了?”   云苏道,“那把神兵已经问世了,却不是在本王之手,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高御铁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沈寒惊奇,“除了王爷,谁能知道高御铁的落脚之地?”   云苏眯眼,眼中蕴出一片云卷云舒的开阔冷意,却是腔调华丽,雍容沉敛,“不管是谁,能在本王之前找到高御铁,又能让神兵问世,此人绝不简单,若他不是王朝中人,那就很令本王……佩服了。”   佩服了三个字,他说的缓而沉,如辗过石磨的沙石,磁性性感,杀气滋生。   沈寒道,“王爷若想知道,属下就去衡州走一趟。”   云苏点头,“去吧。”   沈寒应一声,收拾了一些所用之物,快马加鞭,赶到衡州,而等他赶到衡州,入过城门之际,已经到了七月中旬,那个时候,柳绍齐已死,衡州城内的眼线都被段萧的人换了去,包括姜小莫。   而他这一趟衡州之行,竟成了他的死亡之路。   他没想到,云苏也没想到,此刻,他只是漫不经心地支着额头,斜眼看着那尚方宝剑,眯眼沉吟,“是谁呢?”   第52章 师出有名   宋明慧与冬严一起去了衙门,报了案,因为段萧不在,接这个案子的人是衙门里的师爷范止安,范止安将宋明慧客客气气地请到衙门后院,奉了茶,又上了点心,这才遣了一名衙役去段府通报段萧。   衙役去段府,向段萧汇禀了此事,段萧躺在床上,内心无限纠结自己刚刚吻了宋繁花一事,正惆怅满面,后悔迭迭,忽闻这一惊奇之事,蹭的一下就从床上跃了起来,走到门口,将门一拉,冲那衙役问,“此事当真?”   衙役点头,“大人,宋二小姐都击鼓立案了,想来必是真的。”   段萧眉心微蹙,沉吟稍许,将门一关,对他道,“去衙门。”   衙役应声,跟在他身后走了。   段萧来到衙门,范止安正在堂前来回地踱着步,边踱步边往大门外张望,见到段萧踏门而过,他连忙迎上去,“大人。”   段萧冲他问,“宋二小姐呢?”   范止安道,“我给请到后院了。”   段萧嗯一声,大步往衙门正堂里的那个高台走,上了高台,他往官座一坐,手指点着桌面,慢声说,“卷宗拿来我看看。”   范止安立刻取了卷宗递给他。   段萧接过手就看,看罢,眉梢一挑,冷笑道,“人贩子吗?”   范止安说,“依据二小姐的口述以及她所描绘的详情来看,这三人必不是我衡州人士,他们来衡州具体做什么尚不清楚,但二小姐说,有一个大汉劫了她直往城外走,这一路上他似乎对路线十分熟悉,还能轻巧避过人群,想来是歹心已久,今天碰巧遇上了宋二小姐,又在城外被人救下,不然,我们还真不知道城中藏着这等祸害,也不知道之前有没有别的女子被这些人掳劫过。”   段萧手指捏着卷宗,听着范止安的话,眯了眯眼,心中已经有一个计划在形成,他想,这起掳劫事件来的好,他正苦于无法光明正大的派兵在城内大肆搜查,一方面剪除云王朝以及云苏埋在城内的眼线,一方面借机将朱坚的亲笔书信放到柳元康的书房去,这案一投,他就师出有名了。   段萧沉默一笑,单手将卷宗一掷,指锋压在那边缘上,吩咐范止安说,“那就派相关人员去查。”   范止安问,“查什么?”   段萧道,“查一查城内有没有别的女子被掳劫过,挨家挨户,一户一户地去问,若有人员失踪或是不知其踪,久出未回的,全都记下名字,备入案宗。”   范止安点头,“好,就按大人说的去做。”   说罢他就转身去安排人。   段萧又喊住他,“除了女子,男子也算在内,但凡是失踪的人口,不计年龄性别,一一备案。”   范止安应声,“是。”   段萧挥手,让他走了。   范止安一走,段萧将卷宗合起来置入闾筒,起身下了台阶,往后院去了,他去后院找宋明慧,找到之后毫无寒暄言语,直接道,“二小姐可还记得掳劫你的人的面相吗?”   宋明慧说,“只记得一人,另外两个人因为当时我头脑发晕,没看清。”   段萧道,“一人也可。”   宋明慧从石椅上坐起来,一脸沉重的担忧,“可是那两人把冬青掳走了,我不记得他们的面相,要到哪里把冬青找回来?”   段萧看她一眼,指了指石椅,示意她坐下,宋明慧缓慢坐下,段萧道,“他们若是一起的,那就必然会有一个聚合和接头之地,找到了这个人,另外两个人也会很容易被找出来,你先别着急,我已经派人去城内查探了,现在,只差一张画像。”   宋明慧立马道,“我能画的!”   段萧嗯一声,“那就随我去前堂,画一张那人的画像。”   宋明慧点头,“好。”   段萧带她去了衙门的公署,给她铺了画纸,置了墨,宋明慧依照记忆中样子把那个掳她的大汉的容貌给画了出来,画出来后,段萧等墨迹干涸后就收了起来,然后让宋明慧回去等消息。   在宋明慧临走前,段萧问她,“在城外救你的人是谁?”   宋明慧想了想,摇摇头,“不知道。”   段萧一愕。   宋明慧道,“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不过,他昨天带我去的地方是陈家村,想来是姓陈,但是叫什么名字忘了问,明日他大概会来府上,我问问?”   段萧道,“无所谓,我只是想找他问问情况。”   宋明慧道,“那明日他若是来了,我让人来衙门通知你。”   段萧道,“好。”   宋明慧朝他俯了一礼,带着冬严走了。   段萧转身又入公堂,呆到晚上才回去,一回去就有府卫近前禀告说宋繁花在饭堂等他用饭,那一刹间,段萧心头陡地就升出十分别扭的感觉来,那感觉说好不好,说坏不坏,可却让他备感不适,他抿抿唇,对府卫说,“我知道了。”   府卫应一声,下去了。   等府卫一走,段萧扭身就去了书房,进了书房之后,他朝空中一喊,“夜辰。”   夜辰立马现身,“少爷。”   段萧从袖兜里取出一封书信递给他,“趁着衙役们在城内挨家挨户盘查的时候,伺机潜入柳府,将这封信函塞到柳元康的书房。”说罢,他看他一眼,“切记,地方要隐秘,不可让柳元康发现了。”   夜辰点头,“少爷放心。”   段萧道,“此事做罢,我给你三万两银票,每天都去天琴阁听琴。”   夜辰一听,大声道,“啊?少爷,我不逛花楼的!”   段萧瞪他,“让你去听琴而已。”   夜辰摸摸头,“少爷,你让我去听谁的琴啊?”   段萧笑道,“天琴阁有名的小生,姜小莫。”   夜辰听过此人的大名,虽然这个姜小莫是男子,可长的比女的还要好看,琴棋书画样样绝色,似乎不管是样貌还是手艺,都不输于柳纤纤,他愣了愣,说,“少爷,我对美男没兴趣的,为何要让我去听他的琴啊?”   段萧眯眼冷冷挑腔,“因为我想要他的命。”   夜辰倏然一怔。   段萧道,“去吧,杀他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你且先不动手,只管天天听琴就行。”   夜辰心有疑惑,却不多问,因为少爷该给他说的时候自然会说,他一脸认真地道,“好。”   夜辰离开后,段萧在房中看起了书,压根忘了去饭堂一事。   宋繁花在饭堂里久等等不到人,饿的肚子呱呱直叫,她又遣了绿佩去喊人,绿佩去到书房,连敲三声房门,“段少爷,段少爷!”   段萧听到绿佩的声音,捏着书卷的手一顿,他问,“什么事?”   绿佩略有些生气地说,“我家小姐等你去吃饭,你不吃也该派人回一声啊,让我家小姐一直等,她还饿着肚子呢,段公子若是吃过了饭,那我就让我家小姐先吃了。”   段萧其实是没吃饭的,他只是不想见宋繁花,他搁下书卷,指尖摩挲了一下唇瓣,低声说,“让她先吃,我吃过了。”   绿佩不再二话,扭身就走。   回了饭堂她就将段萧的话带给了宋繁花,宋繁花笑了一笑,拿起筷子就开吃,吃罢,却不是回如意居,而是带着两个丫环去了书房,可是,段萧已经不在书房了,宋繁花又折身去了段萧住的东院。   东院的大门外只守了一个府卫,府卫见到宋繁花,客客气气地喊了一声,“六小姐。”   宋繁花问,“段萧回来了没?”   府卫道,“少爷刚回到院里。”   宋繁花说,“为我通传。”   “是。”   府卫进去,过一会儿又出来,对她说,“少爷说天色已晚,他今天有点儿累,已经睡下了,让六姑娘有事的话明天去书房说。”   宋繁花笑着哦一声,仰起头来看天色,这才刚刚吃罢晚饭,就六月的夏季来说,这天色还早呢,哪里晚了?她想到今天段萧吻她的举动,其实她当时也很尴尬的,可事后想想,觉得她没必要尴尬,在她接过他段府祖传的双鸳鸯金锁后,她就已经做出了牺牲一切的准备,而她既已与他订了亲,他若想要她,她会毫不犹豫给他的,而如今,很多事需要做,他们二人不能因为这件事就一直避而不见。   宋繁花轻轻捋着袖子,看一眼府卫,抬脚一跨,进了院子。   府卫连忙低喊,“六小姐!”   他奔过来就要拦宋繁花,实在是他家少爷的吩咐和命令,在段府,在衡州,那都是如同圣旨一般的存在,是不可违抗的。   宋繁花看他一眼,脚步轻轻一抬,衣袂轻晃间人已经稳稳当当地站在了堂屋大门的阶前。   府卫一愣。   环珠和绿佩齐齐冲他说,“我家小姐要找段少爷,你拦什么拦啊。”环珠瞪他一眼,“不长眼色。”   府卫一脸吃了苦瓜般难以言诉的表情。   是他要拦吗?   是少爷不见啊。   他郁闷地看着两个丫环跟她们的小姐一样置他家少爷的话不顾,进了院。   他抹抹额头,退回门口了。   宋繁花伸手敲门,边敲边喊,“段萧。”   段萧坐在房屋内吃着小菜,听到宋繁花的声音,拿筷子的手一紧,薄唇一抿,眼睛一眯,心里把府卫骂了个半死,说了不见的,怎么又放人进来了?他气闷地不理,也不出声,继续吃自己的。   宋繁花连连喊了好几声,没有听到回复,也没见里面的人来开门,她也有点儿火了,直接一脚踹在那门上,粗鲁地将门踹开了。   环珠和绿佩追上来的步子纷纷停住,两个丫环对望一眼,不再上前了。   宋繁花提起裙摆,迈过门槛,进到客厅。   客厅里没人,她去左边的卧室,卧室里有人,不仅有人,还有菜香跟酒香,宋繁花冷笑一声,越过屏风,走到里面。   段萧抬头看她一眼,脸色很不善,“我没跟府卫说,我今天不见你?”   宋繁花抱臂哼道,“你还跟绿佩说了你已经用过晚饭了呢,那你现在又吃?”   段萧抿唇,搁下筷子,十分不耐地问,“有什么事?”   宋繁花走到他对面一坐,毫不隐晦地直白道,“你不想见我,是不是因为你今天吻我一事?”   段萧嚯的一下子从椅子里站起来,背转身就走。   宋繁花起身拉住他。   段萧道,“松手。”   宋繁花看着他问,“是不是?”   段萧下巴微抬,倨傲的脸上线条冷漠如山,他盯着那屏风处的一幛绿色,绿色下坠着汪洋花海,海中花色姹紫嫣红,还有一朵峭立枝头,鲜艳欲滴,段萧深邃的眼一眯一沉,忽地就想到了白天的时候吻她时的悸动,那微颤的唇也如那花海里独立枝头的花朵一般,鲜艳欲滴,他背在身后的手紧了紧,喉咙一滚,垂下脸来看着她。   宋繁花又问一遍,“是不是?”   段萧低声说,“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宋繁花道,“如果你是因为吻了我而避不见面,我觉得没必要,我现在是你的未婚妻,一年后若无意外,我定然会嫁给你的,你若想要我,随时随地,我都会奉上,如果不是,那你今天的行为就让我很不懂了。”   段萧甩开她的手,理了理被她的手抓的皱巴的袖子,轻漠道,“我无意唐突你。”   宋繁花轻笑,“你若有意,我晚上就留下来。”   段萧耳廓一红,扭头瞪她,“宋繁花!”   宋繁花道,“反正我早晚都是你的。”   段萧满眼复杂地看着她,稍顷,他冷冷一哼,甩了一下袖子,又坐回到桌前,拿起筷子继续吃饭,吃饭的时候脑海里回荡着那个四合院里柳绍齐抱她的一幕,与他的吻相比,柳绍齐对她做的可过分多了,他一时很不是滋味,边吃边冷笑,吃罢,笑罢,他唤人进来收拾,等桌面收拾干净,他泡了一壶茶,喝之前,仰头冲她道,“那今晚你就留下来。”   宋繁花倏然一怔,浑身僵住。   她心想,啊?他来真的?   第53章 情意雨露(二更)   段萧说完那句话后就垂眸喝起了茶,那修长的手指落在湛白的杯璧上,骨节分明,均称有力,宋繁花撇撇嘴,看他一眼,直接往那大床去了。   段萧顿时搁了茶盏也走向大床。   两个人走到大床后你看我我看你,段萧忽然一笑,见宋繁花绷着脸,一脸“我很不愿意,但若你真的想要,我就给你”的为难表情,他说,“还没嫁人呢,你都不能矜持点?”   宋繁花瞪他,“是你强吻的我,还来怪我不矜持!”   段萧抿唇带着点恼意哼道,“就吻了你一次,你要不要这么一直惦记着?”想到什么,他脸一寒,“柳绍齐吻过你很多次了吧?你是不是也一直惦记着?”   宋繁花不言,沉默着坐在了床边。   段萧眯眼冷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手臂一伸将她从床上提起来,宋繁花顿时大惊,但是,段萧什么都没做,只是将她抱起来扔在了地上,冷漠道,“别碰我的床。”   宋繁花捂着摔的疼痛的臀,一脸难看地冲他吼,“你以为我多想碰啊!”   段萧道,“那就出去。”   宋繁花哼一声,爬起来就走,走到门口,又回来,从袖兜里掏出一物甩给他,“有空去练。”说罢就走了。   段萧眯眼看着地上的书,书不厚,只有薄薄的几张,随着落地的动作,有几张纸是翻出来的,是以,段萧就看到了上面的内容,有字有画,是文字和图形配合的枪谱。   段萧一愣,飞快地走过去将那书册给拾了起来,拿在手中从前翻到后,眼中的震惊无以复加,这书页上的墨汁虽然干涸了,可墨香浓重,也就是说,这是刚写好不久的,段萧想,是下午才写好的吧?在他与她在如意居分别之后,在他拿了烈日银枪离开之后,他在纠结他吻她一事,她却在房内为他写这本枪谱,段萧忽地将书往怀兜里一揣,大步追出去,直追到东院的外门口,才看到那一抹倩丽的影子,他大喊,“宋繁花。”   宋繁花扭头。   段萧走过来,拉住她的手,目光深深地看着她。   宋繁花拧眉问,“有事?”   段萧伸手摸着她的脸,那手掌的温度很热,动作很温柔,这么一刻,夜色下的他深邃迷人,当他的指尖从她的唇瓣滑过时,他的头垂了下来,在门口府卫的见证下,在环珠和绿佩瞠然结舌的目光里,重重地吻住了她。   这一次的吻不同于白天的时候,白天的时候,他的心是动摇的。   而此刻,他的心是坚定的。   他觉得,这个女子把前路交给了他,把自己交给了他,不管未来如何,不管能不能报仇,不管到最后他还能不能活着陪伴她,他也要认认真真地对待她的每一次付出。   她会是他的妻子,这点毋庸置疑,除非他死,否则,他不会对她放手的,那么,承认自己对她心动,有什么可别扭的?她愿意为他倾尽所有,他就愿意为她披荆斩棘。   段萧伸手将宋繁花抱起来,目色昏沉,印在同样昏沉的夜色下,那一双眼似地域里生出来的鬼火,妖冶绚烂,火焰萦绕着笑意,顿时令薄薄的眸底旖旎生香。   宋繁花不解他怎么如此风骚了,也不明白他怎么又抽风了,白天吻了一次,他都恨不得去钻地洞,现在又吻?   等段萧松开她,她脱口就说,“你又抽风了?”   段萧额角一抽,瞪她,“你才抽风了。”   宋繁花蹙着眉,“那你怎么又……”   话没说完,段萧就冷冷一哼,抱着她进了自己的院子,环珠和绿佩好半天才从这一幕活生生的现场版的强吻里回过神,见段萧抱着宋繁花进了院子,飞快地跟上。   只是,刚走到院门口就被段萧一声厉喝阻住,“候在外面。”   环珠和绿佩堪堪刹住脚,不敢上前了。   段萧抱着宋繁花进了屋,将她放在床上,宋繁花笑问,“不是说不让我碰你床的?”   段萧道,“你就把我话记得清。”   宋繁花挽唇,抱臂看着他,那目光看的段萧好一阵不自在,若是以前,他定然对她发火了,可现在他没发火,只是脸色不大好看,见她盯个没完没了,眼中神色似笑非笑,他轻咳一声,掏出怀里的枪谱,冲她问,“这是你下午写的?”   宋繁花看一眼,点头,“是啊。”   段萧眯眼,“你从哪里学来的枪法?这枪法不是一般人想得出来的,你就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竟能写出如此高超绝秒的枪谱,实在是很匪夷所思。”   宋繁花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大脑,“我聪明啊。”   段萧一噎,她这句话说出来也不怕别人耻笑,衡州城内的百姓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她宋繁花蠢笨无脑时常都是被贻笑大方的?   他抿抿唇,又将枪谱收起来,往她身边一坐,伸手环住她的腰,拉住她往床内一躺。   宋繁花正准备问他又想做什么的,还没开口,身边的男人肩膀一侧,手臂一提,让她面对面地与他对着了,两个人四目相对,在这充满了松竹香气息的男子卧室里,彼此凝望。   段萧伸手拨开她落在脸边的发丝,低声说,“不如就先成亲吧?”   宋繁花一愣,“啊?”   段萧贴过脸来,闻着她的气息,吻着她的脸颊,嗓音昏沉,“成亲。”   宋繁花道,“不是说好了一年?”   段萧把脸埋在她的脖颈里,“你是担心我会食言,不能杀掉柳纤纤吗?你放心,我说到做到。”   宋繁花掩下睫毛,缓缓在心里低叹,她哪是害怕他会食言,她是担心她没那福气嫁给他,这一场复仇之路,她从来没想过到了最后还能活着,一年,其实只是拖延之词。   她说,“柳纤纤不除,我难以安心地嫁给你。”   段萧默然,松开她靠在了床头。   宋繁花理理衣服,看他一眼,从床上下来。   段萧冲她说,“今日你二姐遇到了一桩事,她在街上被人光天化日地掳劫了,那人带着她出了城,半道又被人救下了,可她身边的丫环冬青却失踪了。”   宋繁花面色一寒,“什么人?”   段萧摇头,“不知道是什么人,听你二姐的描述,这些人应该是计划缜密,连路线都早已经布定好。”说罢,看她一眼,道,“你似乎并不吃惊。”   宋繁花梳理着袖子,走到桌边坐下,提起刚刚段萧泡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倒罢,浅浅地抿了两口,茶香入喉,段萧的气息似乎也入了喉,宋繁花眯眯眼,拿开杯子,心想,刚刚段萧也喝了这茶,他吻她的时候嘴中也带了这茶的香气,她搁下杯子,玩着手帕,说,“七月的时候,在我们衡州,有龙王祭雨大会,而在琼州,有艳寇争锋才会,在云京,有文韬书策会,在云门,有竟骑会。”   段萧抱臂哼道,“你倒是什么都知道。”   宋繁花理所当然地点头,“我什么都知道,所以,也知道冬青被掳到了哪里。”   段萧问,“哪里?”   宋繁花说,“云京。”   段萧眯眯眼,坐直身子,“既是去了云京,那就不好追回了。”   宋繁花轻轻笑了一下,笑声冷沉,杀意骤显,“云京的贵族子弟们大都喜欢附庸风雅,腹中有点书墨的都认为自己才高八斗,自古才子与佳人就是放在一对的,马上就要到七月了,文韬书策会也将觐临,十大才子一旦产生就必然会被云王朝拉拢,被皇帝拉拢,而皇帝以及云王朝拿什么拉拢他们呢?官位吗?财富吗?呵,都不是,而是……女人。”   段萧真没听说过这等事,文韬书策会他倒是听过,可是听说那些在文韬书策会上脱颖而出的十大才子个个都成了辅弼大臣,为什么独独到她这里,竟是这样的?   段萧问,“不给官,不给财,这些才华出色的人怎么会为云王朝卖力?”   宋繁花挑眉,“我刚说了,给女人。”   段萧道,“只给女人,怕是不能控制他们,让他们心甘情愿付出吧?”   宋繁花笑道,“那是你不明白女人的用处。”   段萧难以接受,当然,也难以理解,他是不明白女人的用处,他也不明白这文韬书策会与冬青的失踪有什么关系,他蹙蹙眉,说,“你的意思是,这些掳劫的人贩子是云王朝派来的?”   宋繁花眯眼冷笑,“当今皇上。”   段萧一愕,倏然间抬起头来,“不可能。”   宋繁花挑眉,“你认为不可能的事不一定不存在,你认为不可能发生的事不一定不发生,当今皇上昏聩,当今太子残暴,这两个人,都是这起事件的发起人。”   段萧蹭的一下子站起来,在房间内走着。   宋繁花垂眸看着茶杯,茶杯浅白,璧上打了一层釉光,釉光在不近不远的烛火照耀下颜色渐变,宋繁花看着看着就叹了一口气,她说,“冬青救不回来了。”   段萧停住脚步,看着她,“我会把她救回来。”   宋繁花抬头,也看着他。   段萧道,“不管是为了你,还是为了你二姐,还是为了城内所有年轻未出阁女子的安危,我都要负起这个责任,这是我身为衡州太守必做之事。”   宋繁花站起来,冲他道,“段萧,那是皇上跟太子!”   段萧挥手,“你不必说了。”   宋繁花劝道,“不是不让你做,而是还不到做的时候,如今柳府未灭,城内的眼线没有摘除,你的羽翼尚未丰满,贸然对上皇家,非常危险。”   段萧看她一眼,又看看被他挂于墙上的烈日银枪,眯眯眼,双手负后,沉声问,“你之前说,云苏是要反云程的?”   宋繁花眼中淌着冷意,“你不要想着与云苏合作,我决不同意!”   段萧问,“为何?”   宋繁花冷笑,“他云家杀了你父母,差点灭了你,你还要与他们合作,你就不怕有朝一日,他会反噬你吗?”   段萧挑眉反问,“为什么你认为是云苏反噬我,而不是我反噬他?”   宋繁花一噎,她闷闷道,“总之,我不同意。”   段萧笑道,“你反应过激,加上你似乎对云京之事十分了然,想来你对云苏也很了解吧?所以你认为他会杀我,这点儿应该是毋庸置疑的了,不过没关系,我也想杀他,所以,让他们兄弟自斗,在他们无暇分身的时候,剪掉衡州城内的所有眼线,灭了柳元康。”   宋繁花问,“你有办法让他们兄弟自斗?”   段萧眯眼,看着那把烈日银枪,“柳纤纤既是云苏的人,那她要找高御铁,要找天外飞银,定然是为了他,而今,天外飞银被你所得,无人知晓,那么,若是让云苏知道得到这把神兵的是太子,你认为,他会动手抢夺吗?”   宋繁花毫不犹豫地说,“会。”   段萧道,“所以,把烈日银枪交给云程。”   宋繁花一惊,“什么!”   段萧冷漠笑道,“烈日银枪与尚方宝剑都是用天外飞银所铸,两把神兵威力不逊于彼此,我很想知道,若这两把兵器对上了,谁会更胜一筹。”见宋繁花张口要说话,他又道,“我知道烈日银枪是你送我的,这份恩情我铭记于心,但是,目前而言,烈日银枪放在我这里没用,但是它到了太子手上,必能搅动王朝风云。”他伸手将宋繁花揽到近前,看她愤然不平的脸,冷寒的眼,他说,“你送我的东西,不管到了谁的手中,最终都还是我的。”说罢,顿顿,又道,“包括你。”   第54章 温氏千叶   宋繁花听着段萧的话,看着他认真从容的眸子,心想,他在拿到这把神兵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有了这打算?或者说,从一开始,在她向他提起了高御铁,说到了天外飞银时,他就已经开始在盘算这层层的计划了?   宋繁花忽然觉得,云苏是可怕的,而眼前的这个男人,也是可怕的。   她轻叹一声,“反正烈日银枪已经送给你了,他现在为你所有,你想怎么支配都是你的事。”   段萧道,“你同意了?”   宋繁花瞪他,“我不同意有用吗?”   段萧看着她,抿抿唇,顺了顺她耳边的发丝,轻声说,“你不同意,那就不用此计。”   宋繁花推开他的手,虽然心里很介怀他把烈日银枪送给云程,但不得不承认,他的想法很对,目前而言,烈日银枪在他手中确实无用,而很可能,若是不把烈日银枪送出去,还会惹来杀身之祸,如果被人得知烈日银枪在段府,那么,依照云王朝的做事风格,必然要盘查一番,如果朱礼聪与高御铁被他们查出来了,那段府……必灭。   宋繁花搅动着手帕,又挨着桌边坐了下来。   段萧见她不再说话,以为她是不赞同他的意见,他站在那里,为难了一会儿,又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这才冲着宋繁花说,“很晚了,回去睡吧。”   宋繁花收了帕子,对他问,“你要如何把烈日银枪送入太子府?”   段萧一听,挑眉,“你同意了?”   宋繁花点头,“嗯。”   段萧看她一眼,面色缓缓一松,坐于她对岸,笑着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倒罢,仰头喝尽,杯子搁下来的时候,他说,“我打算派一人去参加云京城一年一届的文韬书策会。”   宋繁花问,“谁?”   段萧说,“你还没有见过的人,在云王朝的铁骑踏进衡州之前,与段氏、岳氏、韩氏、张氏共列为衡州五贵的温氏,温千叶。”   宋繁花听到这个人名,眼眸忽地睁大,她是没见过此人,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可没见过不代表她没听过,温氏一族几乎与吕氏一族相同,族家百代都以天机谶言闻名于世,族中出来的人个个都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更有智精者,左掌万古千秋,右承江山大业,可温氏一脉自衡州崛起,只认本州勋贵,不服外来皇亲,收服无果,就招来了云王朝铁骑的无情践踏。   如果不是重活一世,她大概连听都不会听说。   因为温氏一族先于段宗铭很多年前就被灭了,而灭他们的除了云氏,还有吕氏。   宋繁花之所以知道这些,就是因为在前世的时候,她在吕府看到过篆刻温字族贴的千秋卷,后来,她旁敲侧引,才从不同人物的嘴中得知温氏一族之事。   宋繁花没想到,温氏一族,竟还有幸存者。   她怔怔然在呆傻了片刻,这才难以置信地问,“温氏一族没有灭尽吗?”   段萧冷哼,“千叶与我都是侥幸下的生还者。”   宋繁花看他一眼,不问之前的事,只道,“你手中既有此人,那就再好不过了,可你把温千叶派到云京,就不怕吕氏一族将他灭之吗?”   段萧抿抿唇,眼中落下一片暗影,低声道,“这是他的愿望,他向我提过很多次,可我不敢保证他去了之后还能活着回来,就一直没答应。”   宋繁花道,“那为什么现在又答应了?”   段萧道,“他带着烈日银枪去投降太子府,必会被云程奉为上宾,云程得到了烈日银枪,大概会想杀他,可云程又会犹豫,因为能拿得出烈日银枪的,决非凡夫俗子,云程会在犹豫与杀意中难以决断,而在他难以决断的时间里,他就不会让任何人危害到千叶,所以,千叶不会有性命之危,而只要文韬书策会一到,千叶脱颖而出,列入十大才子之首,云程就会彻底打消杀他的念头,如此,千叶既能安然无恙地留在云京城中,又能达到让云程与云苏自斗的目地,所以,此时,让他上京,万无一失。”   宋繁花真是心惊于他的缜密思路,她问,“你难道一直都在布局?”   段萧点头,“嗯。”   宋繁花道,“如果没有这把烈日银枪,你该要如何?”   段萧沉默看她一眼,吐出一个字,“等。”   宋繁花哑然,半晌后才说,“烈日银枪不是凡器,普通人是难以靠近的,既便功力深厚者也很难驾驭,我是担心这一路上云京,路途遥远,温千叶带着这样的一件神兵上路,危险重重。”   段萧笑道,“他姓温,所以,你的担忧是多余的。”   宋繁花撇撇嘴,不说话了。   段萧又看一眼窗外的天色,起身拉她手,对她说,“很晚了,回去睡吧,明日你回一趟宋府。”   宋繁花问,“回宋府做什么?”   段萧边拉她往外走边道,“回去后你就知道了。”   宋繁花奇怪看他一眼,段萧笑着低头吻了吻她的唇角,一路把她送出东院,见她走了,他才转身回屋,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起身去了天琴阁。   天琴阁虽是烟花之地,却是高贵场所,来此寻乐的,非富即贵。   段萧来的时候夜辰还没来,他双手负后慢慢踏过门槛,锦缎黑袍拂掠而过,气质华冷,面容冷酷,人单单往那里一站就是一道参天巨石。   小厮看到他,飞快地跑过去迎接,“大人。”   段萧嗯一声,说,“今日想听琴,为我开间房。”   小厮立马领他上楼。   上了楼,摆了琴,一双纤纤素手隔着帘轻弹空唱,而在厢房对面,柳绍齐斜榻而卧,醉酒横揽美人,飞扬不羁的眸色里沉着万古冷意,人醉了,心却没醉,他可以纵情声色,却没法纵情爱情。   他的爱,从来只有宋小六。   柳绍齐脸红脖颈红眼睛也红,这两天他一直在风琴阁里喝酒寻乐,晚上虽然有美人相伴他却睡不着,睁眼闭眼都是宋小六,是她以前呲牙咧嘴的样子,是她现在冷淡疏离的样子,他突地哈哈大笑,笑意盈满眼眶,却越见冰冷,他扬声冲门口喊,“来人,上酒!”   立马的有人应一声,“哎,马上来!”   没过多久,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酒香冲进来,柳绍齐虚虚抬眼,只一眼他就看到了转身没入对面厢房里的段萧,柳绍齐挑挑眉,忽的站起来,一脚踩在矮桌上,踏了出去。   他走到对面,将门踹开。   段萧支着额头在听琴,忽闻巨大踢门声,眉头一蹙,扭头望去,见到柳绍齐蓝衣凌乱,发丝凌乱,眼神却猖狂无忌,大敕敕的走了进来,他眼一眯,手扶在贵妃榻的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我有让你进来?”   柳绍齐看着他,手臂一伸,那原本置于对面厢房里的酒坛竟自空中飞来,稳稳落在他的掌中,他挑挑眉,一脸无惧地挑衅,“拼酒,敢不敢?”   段萧眯眯眼,“今日不饮酒。”   第55章 入赘宋府   柳绍齐呵笑,笑罢直接将手中的酒坛一甩,朝着段萧砸去,段萧挑眉冷笑,单手抬起在空中划起一个阴阳极阵,酒坛一冲进来就悬在半空不动了。   柳绍齐冷道,“好功夫。”   段萧轻轻接掌,将酒坛拿下来置于桌上,“今日不饮酒。”   柳绍齐走过来往他对面一坐,坐下后扭头看向那道垂帘,帘幕后琴音舒缓,隐约可见一个美人的身姿,他嘴角噙着玩味的笑,抱臂往后面的深榻里一躺,食指微动,那帘子就如同疾速褪去的潮水一般,悉数敛尽,进而看见了那幕帘后面的女子。   柳绍齐挑挑眉,冲那女子道,“过来。”   那女子看他一眼,又看一眼段萧,提着裙摆站起来。   段萧道,“坐着,继续弹。”   女子又听话地坐回地上,继续弹琴。   柳绍齐见那女子坐了回去,怒的一下拍桌而起,“九山!”   九山很郁闷地从暗处现身,“少爷。”   柳绍齐哼道,“把她给我从窗口摔下去。”他指指那弹琴的女子。   九山道,“少爷,这会出事儿的。”   柳绍齐冷道,“出了事由咱们太守大人兜着,你怕什么,长的这般丑,琴又弹的这么难听,还不听话,这天琴阁是不是不想做生意了?”说罢,手一扬,“快去!”   九山“哦”一声,往那女子走去。   段萧一直不动声色,在九山伸手要提那女子,那女子吓的花颜尽失的时候才漫漫淡淡的开口,“这个包厢是我开的,不管是琴还是人,都是我花钱请的。”他看一眼柳绍齐,“柳公子若觉得人丑琴难听,那就请自便。”   柳绍齐看着他笑,笑的满脸嘲讽,“你有了宋小六,还有闲心来寻花做乐,也真是服了你了。”   段萧面沉如水,“不要把她扯进来。”   柳绍齐闻言大笑,笑罢忽的起身,扬长走了。   九山莫名其秒,也连忙跟上,跟上后就见自家少爷一路往宋府去,他一惊,连忙上前阻拦,“少爷,如今那宋六姑娘已是段萧的未婚妻,你再这般去纠缠,惹了麻烦就不好了。”   柳绍齐一把推开他,“滚。”   九山道,“你就算去了,那宋繁花也不一定会见你。”   柳绍齐脚步一滞,满脸的阴鸷气息拂眉而过,他冷冷转身,冲九山道,“就算她不见我,我也要见她,此生此世,除非她死,否则别想我放她逍遥。”   说罢,怒的拂袖。   九山想拦,却是拦不住,眼睁睁地看着柳绍齐去了宋府。   还没进到府里面,就与迎面而回的宋繁花撞个正着,柳绍齐远远地停住脚步,看着由远及近的少女,宋繁花也看见了他,却没打算搭理他,带着两个丫环直接入了府。   柳绍齐抿紧薄唇,恨恨地捏了捏拳,心道,这个该死的女人,现在是当着他的面也能把他熟视无睹了吗?他咬牙切切地哼一声,转而想到他伤过她一掌,又鞭过她一掌,她能不怪他已是极好了,他还在气个什么劲?轻功一展,跃过房檐与墙头,进了宋府。   宋繁花回到府上,刚过方池,还没穿过抄手游廊,老远就听到里面有喧闹声,她眉头一蹙,循声闻去,那嘈杂声似是从西院传出来的。   西院?   宋繁花纳闷,西院是二堂姐住的,向来清静,鲜少有人敢在那里放肆的,如今是什么情况?   宋繁花想到冬青被掳劫一事,加快脚步,去了西院。   一入院,就看到院中站着宋清娇,还有宋明艳,而让她吃惊的是,她的三姐姐竟在亲手奉茶,而对象是一个老妇人,老妇人的面相很生,可她旁边站着的魁梧汉子她却识得,是那天她去老刘铁铺,绿佩雇来的马车上面那个车夫,一个憨厚正直的人。   她眯眯眼,提起裙摆跨入院中。   宋明艳看到她,笑道,“六妹妹回来了!”   宋繁花嗯一声,看看她,又看看宋清娇,最后看向老妇人,老妇人听到宋明艳的喊声,抬头往宋繁花望去,宋繁花冲她亲切地笑了一笑,老妇人也冲她和蔼地笑了笑,算是回礼。   宋繁花走过来,左右看了看,没看到宋明慧,她拉住宋明艳的衣袖,把她拉到一边,小声问,“怎么回事?二堂姐呢?”   宋明艳低声道,“昨日二姐上街遇到了劫匪,是这个壮士救了她,但是,为什么上门我就不知道了,二姐一大清早就出了门,到现在还没回,我与三堂姐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就只能先陪着,毕竟,他们是二姐的救命恩人。”   宋繁花哦一声,她昨天已经在段萧那里听过这件事了,而前世的时候,她们身为宋府的小姐,个个自身难保,也就没管冬青,更没有上门一说之事,如今,宋繁花看着老妇人,又看着那魁梧大汉,心头生出一丝警觉来。   宋清娇奉了茶,冲老妇人说,“大娘,我二姐还没回来,你先坐着等一会儿。”   老妇人说,“等的。”   宋清娇看她一眼,问,“大娘来找我二姐,是有事吗?”   老妇人抿抿唇,瞅一眼这屋子里几个小姐满身华缎锦纱的样子,笑着说,“昨日小儿不小心唐突了你家二姐,今日特上门来提亲的。”   宋清娇一愣,“啊?”   老妇人看着她说,“你不用如此吃惊,上门提亲只是因为我儿昨日唐突了贵府的二小姐。”   宋清娇道,“唐突?”她眨眨眼,“不是说是搭救吗?”   老妇人道,“救人是一回事,唐突是一回事,老婆子我分得清的。”   宋清娇一噎,她看一眼宋繁花,宋繁花走过来,问那汉子,“你叫什么名字?”   汉子说,“陈易。”   宋繁花问,“你昨日如何唐突我二堂姐了?”   陈易面色一红。   老妇人轻咳一声,大概没想到这府上的小姐说话这般直接,她儿子忠厚腼腆,老实巴交的,若不是昨天所遇之事情况特殊,他哪能如此尴尬,她接话说,“总之是唐突了。”   宋繁花笑道,“哦。”她看一眼陈易,问他,“你之前是在马社打工的?”   陈易点头。   宋繁花又问,“你家住何方?”   陈易道,“陈家村。”   宋繁花点点头,又道,“为何想到来提亲?按理说你救了我二堂姐,对她有恩,算是再造父母,不管你有任何困难,只要开了口,我二堂姐定会二话不说帮助的……”   话还没说完,老妇人就一脸怒色道,“这位是六小姐吧?我带着儿子上门提亲,不是贪你宋府什么,只是不想心有愧疚,若是府上二小姐无意,我也不会勉强,我尽我之心,你们考你们之虑,但是,你若是把我与我儿看作是那攀龙附会之人,那就当老妇子我没来过。”   说罢,站起身,冲身后的人喊,“儿子,走。”   陈易片刻不留,跟着就走。   走到门口,与办完事赶回来的宋明慧碰个正着,宋明慧一愣,陈易也一愣,陈大娘昨天是没有见到宋明慧的模样的,如今见自己儿子这般,料想眼前这位就是昨天的姑娘了,她冲宋明慧道,“姑娘是宋府的二小姐?”   宋明慧温和地笑了笑,点头,伸手扶住她,“陈大娘来了,为何要走?”   陈大娘哼一声,“不想一身清白为人,临老被人挤兑。”   宋明慧抬头,疑惑不解地看向陈易。   陈易抿唇说,“我娘性子刚固,就这样子,你不用理她。”   陈大娘瞪他,“还没娶回门呢,你这胳膊就往外拐了,不孝儿!”   陈易耳根子腾的一红,“娘!”   宋明慧笑着拉住陈大娘的手,又把她拉回去,进了西院,宋明艳、宋清娇、宋繁花都还在,三个姑娘坐在石椅上,正在议论陈大娘上门提亲一事呢,见宋明慧回来了,还把老妇人也拉回来了,宋明艳睁大了眼睛,宋清娇也是一脸不解,宋繁花眯眯眼,捏着花生米慢条斯理地嚼着,一边嚼一边沉目观望。   宋明慧将陈大娘拉到石椅坐下,向自家的几个妹妹们说明了情况,这才慢悠悠地冲陈大娘说,“婚姻一事,历来都是长辈作主的,我刚去找了我父亲与母亲,可父亲母亲似乎远行了,我没见到人,而我大哥又忙碌在外,近期难以回来,是以,婚姻之事难以向他们言明,如今我三个妹妹俱在,我身为长姐,这事自当也由我自己做主,所以,冥思一路,我只有一个要求。”   陈大娘望着她,“你说,”   宋明慧道,“成亲可以,但陈易要入赘宋府。”   陈大娘一惊,倏的站起来,“不可,我陈家就他一根香火,入赘了你宋府,我陈家谁来延续?”   宋明慧声音温温和和,但态度却很坚定,“这就是我的决定。”   陈易看她一眼,直接拉了陈大娘就走,陈大娘也不停留,气哄哄的走了,等离开宋府,走出老远,陈大娘气道,“她可真能想!”   陈易道,“都说了不让娘来,你偏要来,如今被气着了吧?”   陈大娘道,“我是没想到她竟然让你入赘!”   陈易抿唇说,“娘放心,儿子决不会让陈家香火在我这里断的。”   陈大娘拍拍他的肩膀,收了怒气,一脸母爱般的慈祥的笑,“算了,本来娘来的时候就没打算真的让你娶了她,毕竟我们与她们,身份悬殊,地位差了十万八千里,不来一趟,娘内心不安,如今,来过了,娘就踏实了。”说罢,又看自家儿子一眼,“不过,你也是该到说亲的年纪了,等娘回去,到村里头给你物色一个。”   陈易脸又红了。   陈大娘见自己儿子这般,一路笑着回到家。   宋繁花看着自己的这个二堂姐,真心佩服她的睿智,等陈家一儿一母走了之后,她说,“二堂姐,你这推诿人的说辞太精辟了。”   宋明慧温温吞吞看她一眼,“不是推诿,这就是二堂姐的想法。”   宋繁花一愣。   宋清娇蹙眉说,“你想招个上门丈夫?”   宋明慧点头,“嗯。”   宋明艳挑眉道,“你哪里来的这种思想?府上有大哥在,何时轮到要让你招上门丈夫了?”   宋明慧淡声说,“大哥若娶不到柳纤纤,他还会娶别人吗?”   这个问题,一下子就将三个姑娘给问住了。   宋繁花说,“不会。”   宋清娇捏着帕子,满脸凝重。   宋明艳哼道,“我就不信大哥若是娶不到柳纤纤,他还能终身不娶了呢!”   宋明慧看她一眼,不应腔,只道,“我只是以防万一。”   三个姑娘听着她的话,齐齐轻叹一声,宋繁花扔掉花生米,拍拍手,站起身,她觉得有些事不能再等了,尤其是宋世贤那里,他若陷的深了,有可能真的会在柳纤纤死后,终身不娶。   柳纤纤……   宋繁花眯眯眼,真是恨死这个女人了,她明明是不喜欢大哥的,为何非要对大哥这般!她想要名利财富想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想要母仪天下,那是她的事,她不能踩着她哥哥的深情,踩着她哥哥的真心去达到她的目地,她不能!   宋繁花一腔怒火地出了西院,因为不能立马拆散他们,心虑焦躁,出了西院就直奔南院,她本是想平复一下心情的,结果,一入闺房,竟看到柳绍齐大敕敕地躺在她的床上,她顿时就怒火郁火躁火一起涌了上来,她伸手将门一关,用内力封住,九环镖脱手而出,直击床上的男子。   柳绍齐没防备着她进来就杀招,躲过一个九环镖后没能躲过第二个,肩头被击中,有血流了出来,他看着那血,又看着面前杀意汹涌的女子,眯眼冷道,“就这么想杀我?”   宋繁花恨声道,“比起杀你,我更想杀柳纤纤!”   柳绍齐眼眸一沉,大声冷笑,“有我在,你别想动她。”   宋繁花冷笑,那染了血的九环镖在回收到袖中的时候血雾弥漫,照的她一身雪白衣绯如妖如鬼,那曾经搁在柳绍齐心尖上的女子,那曾经让柳绍齐几度辗转难测的女子,如今,陌生的令人心惊。   柳绍齐垂眼,心口剧疼,肩膀处的伤不大,很小,虽然见了血,却是不疼的,可如今,却疼的钻心,他一步一步走过来,走近宋繁花,盯着她问,“为什么那么讨厌我姐?就算以前你不喜欢她,也从没说过要杀她的话,你嘴巴狠毒,可心肠很软,你虽然口口声声说要揍她,可每次见了她都只是不屑地挑挑眉,别人不知道,我却很清楚,那天望香酒楼里,我姐被淋了一身菜汤不是你做的,你被污蔑,却不吭声,那是因为你不想让她难堪,你就算再不喜欢一个人也不会想着去加害。”他说着,眼中就盛了一圈莹润,再见面前女子秀丽的容貌,他伸手将她一抱,“宋小六,你不适合杀人,更不适合血腥,你不要被段萧利用了。”   第56章 一丘之貉   宋繁花任由柳绍齐抱着,不挣扎,不反抗,也不再动手,只是安静地让他抱着,她抬头看向他的身后,看着这一屋子的各种摆设,想着这些摆设都是哪里来的,又是何时不见的,她闭闭眼,沉声说,“就算段萧利用我我也心甘情愿,因为他能帮我,而你,不能。”   一句不能,让柳绍齐牙根紧咬,他愤然推开她,“你非要与他一丘之貉吗!”   宋繁花眯眼冷笑,“那你又是与谁一丘之貉?”   柳绍齐眼角一沉,他冷冷盯着她,“你知道了什么?”   宋繁花笑着看他,眼中坠着寒冰,却是清澈见底,底下是一片冰雪天地,似有一人,迎风而站,容姿倾色,盯着他说,“我什么都知道。”   柳绍齐狠狠一颤,他的宋小六不仅脱了手,还脱了天。   他眯眼说,“都知道?呵。”他冷笑一声,手指猝然抬起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往面前狠狠一拉,头一垂就去吻他,“那你也应该知道,我从小就想睡了你!”   他强硬地去吻她。   宋繁花抬起手臂就往他脸上狠狠一扇,她是用了很大的力的,随着重重的一声“啪”音落地,柳绍齐的脸被打的偏向一侧,嘴里的血从唇角蹦出来,脸上五指印鲜艳刺红,宋繁花盯着他,腔调悲愤,“这一掌是为我之前被你多次鞭打还的。”   说罢,又一掌扇过来,“这一掌是为我之前被你多次凌辱还的。”   说罢,声音越发的悲愤,腔调越发的冷寒,她笑声愈见大,伴着眼泪,又一掌扇过来。   只是这一掌没能落在柳绍齐的脸上,他截住她的手,半脸微垂,神色阴晦,长长的发掩住了面,掩住了那满目张狂眼色下的心痛,他手指用力,一点一点地将她的纤细手腕攥在掌心,又一点一点地拉近。   宋繁花强行用内力震开,却不想,此时的柳绍齐,神色癫狂,力大无穷,无论她如何使力都没法甩开男人的钳制。   终于,她被柳绍齐按在怀里,压在了身后的墙上。   柳绍齐盯着她,盯着她如花似玉的脸,盯着她清澈冷寒的眼,盯着她红艳诱人的唇,他低低一笑,舌尖伸出来将唇角的血渍一卷,又猛然封住她的唇。   宋繁花眼眸顿时睁大,眼角狠狠一缩,她张口就要大骂,却不想,她嘴一张就给了柳绍齐可趁之机,他染着血腥气的舌蛮横地闯了进去。   宋繁花双手握拳,拳锋用力,柳绍齐用手掌将她的拳风收归于袖,越发用力地加深了这个吻。   宋繁花全力挣扎一番无果后,一掌震开九环镖,九环镖脱腕而出,煞气森森,尤其那只染了柳绍齐鲜血的流星镖,似有灵性的精灵一般,猛冲而去,砸在柳绍齐的肩膀上。   柳绍齐疼的哼一声,却没松手,他闭闭眼,手上的力道大的几乎要将宋繁花的腰给挝断了,宋繁花双手捶打,怒火冲天,柳绍齐贴着她软香的唇,一字一句说,“要么今日你杀了我,要么今日你就承欢我身下。”   说罢,周身气势一提,竟生生将那九环镖震开了。   宋繁花震惊。   柳绍齐抱起她,往里面的拔步床而去。   宋繁花深吸口气,冲他道,“我今日不杀你,也杀不了你,你走。”   柳绍齐冷漠呵笑,“我来不由你,去自然也不由你。”   宋繁花一噎,怒气顺着气管往上冲,冲到喉咙又咽不下去,生生地卡住了,她脸憋的通红,一会儿又控制不住的大声咳嗽起来,咳的身子癫颤,发丝乱飞,眼泪横流。   柳绍齐看她一眼,冰凉的心底漫过一丝不忍,他将她放在床上,用手轻拍她的背,抵着她的耳朵说,“今日你扇了我两巴掌。”   宋繁花咳的上气不接下气,根本没法说话。   柳绍齐闻着她身上的樱花香,如同中了春药一般沉迷其中不可自拔,他将她紧紧锁在怀里,揉着她的身子,吻着她的脖颈,失了心智一般的道,“宋小六,宋小六,宋小六……”   她不知道,他有多爱她。   她不知道,他有多不想侵犯她。   她不知道,他为了接近她费了多少心思用了多少城府。   她什么都不知道。   在以前那么多个日日夜夜里,他为她煎药,为她抹金创药,在她昏迷不醒或是沉睡的情况下,他有很多机会可以碰她摸她的,可他没有。   他想等她长大,然后带她离开,从此只为他所有。   可是,一场及笄宴,她是长大了,可她也变了,变的仇恨满身,变得杀戮深重,变得残忍,变得冰冷,变得面目全非,变得……令他手足无措。   他从没想过对她用强,可如今,他只能用强的了。   柳绍齐抱紧怀里的女子,薄唇压在那冰雪玉肌上,眼泪模糊,满腔悲哀,他忽的一起身,飞奔离去,奔进天琴阁,将自己关在了里面。   九山尾随而来,还没进门就被柳绍齐关在了门外,他正要抬手敲门,却听到室内传来了女子的嘶叫声,他手一顿,慢慢垂落下来,他扭身,背对着门,心想,少爷在宋繁花的房里受到了什么刺激?这般反常?   房间内的叫声一直没停,九山眼观鼻鼻观心,耸在门口不动。   段萧听完了琴,搁下赏钱,掸袍离开,在经过柳绍齐的房间时听到了声音,他蹙蹙眉,望了一眼,随即就事不关己地离开了。   宋繁花躺在床上,急促地喘着气,她睁眼盯着帐顶,心中骇然的却是刚刚九环镖被柳绍齐震开的一幕,九环镖是天外飞银所打造,天外飞银是神女瑶花的精气凝血而成,这等神兵,依照柳绍齐的功力和体魄,他断然没那能力震开的。   可是,为什么呢?   刚刚她没看错,柳绍齐身上确实潜藏了一股可怕的力量。   那是一股什么力量?   为何他前世就没有呢!   宋繁花眉头深锁,百般思索就是想不明白,最后她归结于她的重生,因为她的重生改变了历史轨迹,而随着历史轨迹的改变,很多事,很多人也在发生改变,这其中,就包括柳绍齐。   柳绍齐在前世的时候一直顺风顺水,他投靠了云苏,灭了宋府,得到了她,几乎是名利、财富、女人三大丰收,所以,他没遭遇过今天这种情况,没有尝过痛失所爱的滋味,所以,没能由爱生恨,由恨生出无限潜能。   宋繁花闭上眼,内心生出讥嘲笑意。   过了今日,柳绍齐大概会把她当作真正的敌人来对待了。   所谓情义,才是人间罪恶之源。   宋繁花翻个身,将九环镖取出来,一个一个的从掌心血脉上划一遍,划过后,那染血的九环镖由银白转深黑又转暗红,最后回归于原本颜色,独有一个,颜色持久红艳。   宋繁花观察了半晌,不明白这是为何,还是将它套在了手腕,一套进去,戴好,正在天琴阁发泄的柳绍齐心尖一疼,似有一把兵刃从心口开了一刀,他猛的一顿,进入魔幛的眼瞬间恢复清明,他看着身下的女子,缓缓松开手,一脸冷寒地沉默起身,整理好衣服,拉开门。   九山见他出来了,连忙往后退开。   柳绍齐薄唇抿紧,“回府。”   九山哎一声,跟着。   柳绍齐回去后就让九山打水,水打来后他就清洗身子,洗罢,犹觉得不够,又让九山去打,九山又去打水,打来,柳绍齐又洗,洗罢,还觉得不够,又唤九山去抬水,这一来一去的,生生折腾了四五次,过后柳绍齐还觉得身上沾染了污秽之气,他狠狠地将毛巾往水里一砸,冲九山喊,“给我滚进来!”   九山立马拉开门,“少爷。”   柳绍齐冲他怒道,“你打水的时候都不能放点樱花?”   九山道,“少爷洗澡从不放花的啊。”   柳绍齐一噎,他怒吼,“你不放樱花我怎么除气味!”   九山虚抬眼皮觑他一眼,小声嘀咕,“睡都睡了,还去什么味,反正去了也是白去,你的身子已经不干净了。”   柳绍齐冷冷瞪他,“你说什么?”   九山连忙摇头,“没,少爷,我什么都没说。”   柳绍齐冷漠凉寒地冲他道,“我今天睡了宋小六以外的女人,你觉得我脏了是不是?”   九山摇头,“没。”   柳绍齐看着他,又似乎没看他,目光穿过了时空,似乎在看别的地方,“我要让自己心死,在我一看到宋小六就控制不住心花怒放的时候,给自己一个警醒,我已经跟别的女人睡过了,再没资格去追求她,而从今往后,除了她宋小六,任何女人都能上我的床。”   他摸摸脸,眼神冷酷,“她给我的两巴掌,我深记于心。”   九山其实一早就看到了柳绍齐脸上的五指印,可他不敢问,他大概猜得出来那是宋繁花打的,因为除了宋繁花,谁敢对少爷这般放肆又能稳妥妥地活着啊,可是,少爷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的意思是,他不再喜欢宋繁花了,也不再管宋繁花了?   柳绍齐转身坐进桶内,冲他道,“拿樱花来。”   九山道,“少爷不是不打算追求那宋繁花了吗?那还拿什么樱花,我给你拿别的花来。”   柳绍齐拍手怒道,“叫你拿樱花,你废什么话!”   九山抿抿唇,心想,说不追求的是你,发脾气的又是你,既不打算要那宋繁花了,还泡樱花做什么?九山摇摇头,真是猜不透主子的心思,下去拿樱花了。   樱花拿来,柳绍齐挥手就将他赶出去。   又泡了很长时间,樱花都要泡烂了,柳绍齐才在满身樱花香的气息里踏出浴桶,他换好衣服,躺回床上睡觉,睡觉前还是拿出上等的淤痕膏给自己受过巴掌的那边脸抹了一抹,抹罢,闭上眼就睡。   睡梦中他抱着宋繁花,上下其手。   醒来,裤边是湿的,身体是热的,心腔是冷的,他闻着床内萦绕着的樱花气息,长臂缓缓伸出将锦被揽于怀中,垂下脸,闷声呢喃,“宋小六……”   他不知,从此刻开始,宋繁花就成了他的心魔。   柳绍齐想到今天宋繁花那冰冷的脸,想到她说的要杀他姐姐的话,他猛的将被子一摔,起身穿衣,去了凤凰居。   凤凰居里面,丫环们井井有条地做着自己的事。   柳绍齐一走来,守门的丫环看到他,连忙上前见礼,“二少爷。”   柳绍齐问,“我姐在吗?”   守门丫环道,“在的。”   柳绍齐唔一声,抬步进去,入了院,直奔堂屋,柳纤纤正好要出来,两个人在堂屋前遇上了,柳纤纤看着他,大声叫道,“绍齐,你的脸……”   她飞快地走过来,伸手就要去碰那五指斑痕的脸,柳绍齐脸偏了一下,没让她触到。   柳纤纤非常心疼地问,“怎么来的?”   柳绍齐鼓鼓嘴,“昨日喝醉了酒,摔的。”   柳纤纤眯眼,“摔能摔成这样?”   柳绍齐哼道,“就是摔的。”   柳纤纤笑一声,看他一眼,才又说,“宋繁花打的吧?除了她,谁敢在你脸上留下这种巴掌痕迹?你想为她开脱,也不用找这种烂的理由,姐姐都知道的。”说着,不再理他,径自往门外去了。   柳绍齐跟上,边走边说,“姐姐这两天出门在外小心点。”   柳纤纤脚步一顿,扭头看他,“怎么,有人要杀我吗?”   柳绍齐沉默不言。   柳纤纤轻笑道,“宋繁花吗?”   柳绍齐依旧不言。   柳纤纤理了一下袖子,慢声却又轻蔑道,“她想杀我不是一天两天了,可她敢吗?虽说她现在似乎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可到底,她还是宋繁花,是宋世贤的妹妹,宋世贤爱我护我,她就决然不敢对我怎么样的,毕竟,她只有宋世贤一个哥哥呢。”   柳绍齐当然知道她话中的意思,以前的宋繁花确实不会杀她,可现在,这个宋繁花已非昨日的宋繁花了,她不但有武功,而且心也变狠了,他拧拧眉,道,“反正你小心点。”   柳纤纤见他如此不放心,轻轻点头说,“我知道了。”   柳绍齐脸色稍微好一点儿,见她往外走,就问,“这么晚了,还要去哪儿?”   柳纤纤道,“这段时间姐姐让宋世贤帮忙查高御铁的下落,如今已有了眉目,我正打算去瞧一瞧,你若无事,就随我一起吧。”   柳绍齐应一声,跟着出门。   出了门却发现在门口已经停了一辆马车,马车不是柳府的标志,而是宋府的,柳绍齐眯眯眼,宋世贤坐在马车内,车窗被挂在了一边,天窗大开,清风自来,视线也开阔,柳纤纤一出来宋世贤就看到了,他合上手中帐册,拂开帘子,冲她道,“上来。”   柳纤纤看看柳绍齐。   柳绍齐抱臂笑道,“你既有人陪了,那弟弟就不去了。”   柳纤纤说,“不影响的。”   宋世贤也道,“你想陪你姐的话,也上来。”   柳绍齐摇摇头,“我可不想做罪人,你们去吧,我还没吃饭呢,先去酒楼里吃一顿,稍后再去。”   宋世贤没勉强,除了柳纤纤,他没精力和心情去关心别人。   柳纤纤倒是听到柳绍齐在说还没吃饭后,挥了挥手,冲他道,“那你去吃饭。”   柳绍齐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柳纤纤提着裙摆上马车,刚踏上马车踏板,就被宋世贤一手搂住给抱了进去,柳纤纤嗔怒道,“你越来越不守规矩了。”   宋世贤抱着她,缓沉地笑,“我已经很守规矩了,不然。”他顿顿,看着她,“我早就把你娶回去了。”   柳纤纤手指玩着他的发丝,小声道,“若是你帮找到了我外祖父,那我娘定然很感激你的,到时候你去府上提亲,她会十分利索地答应的。”   宋世贤笑道,“所以,我明天就来提亲吗?”   柳纤纤瞪他,“还没找到外祖父呢。”   宋世贤道,“今晚这个人绝对是。”   柳纤纤眯眯眼,心想,如果真是高御铁,那就再好不过了,她笑道,“看了才知道呢。”   宋世贤点头。   柳纤纤从他怀中出来,坐在榻上,喝着茶水。   宋世贤看她一眼,又继续低头看帐册,看着看着,坐在一边的柳纤纤就问,“你们宋府的商号在别的地方有吗?”   宋世贤回道,“没有。”   柳纤纤哦一声,又道,“除了衡州,宋氏商号就不存在了?”   宋世贤脸面抬起看向她,笑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柳纤纤道,“问问呗,觉得以宋氏商号的名声不可能只有衡州有,别的地方应该也有的,自古以来,商以利为往,利以民为往,民以四海为居,那么,商人自然也以四海为居,而一家商号能位居一州首富的行列,必然不可能是故步自封的,货通八域,人走四方,才能将商号的名声打出去吧?”   宋世贤合上帐册,冲她道,“你所言不错,一家商号想要走远走久,确实需要物通八域,不过,我们宋氏起源于衡州,在十年前我父亲母亲为了开拓商号之路去了京城,从此再也没能回来后,我就不再有此想法了,衡州虽小,却也能立足,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想护好这个家,护好家里的人。”   柳纤纤心想,你宋府既成了衡州首富,又如何能置身事外,护家人安康?早晚都是权力较量者手下的牺牲品,她垂下眼,轻轻笑道,“宋府有你,真是幸事。”   宋世贤慢声问,“你呢?”   柳纤纤一愣,“什么?”   宋世贤道,“于你而言,有我,是一件幸事吗?”   柳纤纤捂帕轻笑,她道,“我若说不是,你会不会生气?”   宋世贤瞪着她,“会的。”   柳纤纤道,“那我的回答当然是……”   宋世贤看着她。   柳纤纤张嘴,正要说出后面的话,马车忽的一阵颠簸,柳纤纤没坐稳,差点跌出车外,宋世贤心惊,飞快地拉住她护在怀里,扭头冲帘外喊,“常安,怎么回事!”   常安抹抹额头,一脸心惊地道,“前面的路走不通了。”   宋世贤问,“怎么了?”   常安道,“路面上好多铁绣,还有针钉,马车这般过去的话肯定会出事的。”他说着,低头往下看一眼,道,“刚刚就是误压了铁钉,车轮胎破了。”   宋世贤蹙眉,伸头往外望去,见外面天色已黑,他问,“到了老刘铁铺没?”   常安道,“马上要到了。”   宋世贤沉吟片刻,冲怀中的女子说,“要不走过去吧?”   柳纤纤点头,“好。”   宋世贤抱着她下车,下车后就松开了她,两个人都看着这几乎被铁绣给铺满的道路,走过三叉口之后,这条路就变成这样了,宋世贤正与常安商量着如何把马车弄走,柳纤纤看着,心里隐隐地有一股不好的感觉,她不等宋世贤商量好事情,带着红央,直奔那老刘铁铺。   到了之后,她让红央去喊门,红央走到门前,却发现压根没门,她扭头冲柳纤纤说,“小姐,这里没门。”   柳纤纤走过来,一眼就看到那破成残渣的木门倒在墙角,而看这破败的小屋,好似没人住的样子,她拧拧眉,说,“进去看看。”   “是。”   红央应声走进去,逛一圈之后出来,对她摇头,“没人。”   柳纤纤提裙入门,仔细地勘察了一番,没发现有人居住的痕迹,她很失望,见宋世贤跟了进来,她轻叹一口气,说,“没人。”   宋世贤宽慰道,“那再找。”   柳纤纤无奈,只得回了府,回到府上后左思右想觉得不对劲,她把柳绍齐喊来,冲他说,“那老刘铁铺必然有问题,你去一趟看看。”   柳绍齐正愁无聊,没事打发时间,听后二话不说就走了,他迎黑来到老刘铁铺,相比于柳纤纤与宋世贤,他功力深厚,所感所知比他们深的多,他一来就闻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什么气息呢?今天宋繁花那九环镖砸向肩膀处的血腥气,而除了血腥气,还有……   他眯眯眼,伸手用内力震开了一道墙,墙一破,就现出里面的巨大铁炉来,铁炉上灰烬斑斑,看着像是许久未用了,可渐渐走近,却能感受到那铁炉壁上传来的灼热度,柳绍齐暗道,什么武器这般强悍,都出炉了,威力还尚存不灭。   他在屋内搜查一圈,无果后回了府。   他去凤凰居,向柳纤纤说了这个发现,柳纤纤听后眯眯眼,“本来宋世贤派出的人查到高御铁的落脚地就在老刘铁铺,可就这么巧了,我们还没去,那里就人去楼空了。”   柳绍齐冷道,“这还用想吗,定然是有人先一步找到了他。”   柳纤纤听后一惊,“不可能,高御铁的行踪应该只有王爷才知道。”   柳绍齐冷静地道,“天下之大,对当年那件尚方宝剑觊觎的人多不胜数,王爷能查到高御铁的落脚之地,别人也能查到,而很可能,这个人,就是王朝中人。”   柳纤纤沉着脸说,“我得把这消息传给王爷,高御铁不见了,也意味着天外飞银不见了,而若是让太子得到了,这可就不妙了,我得让王爷提前提防。”   柳绍齐点头,“确实得说。”   第57章 腹黑心机   柳纤纤片刻不再耽搁,立刻写了信,信上的字迹不是以她的手法写的,而是以别人的手法写的,写罢她将信封好,装入玉简里面。   柳绍齐看着,想到之前宋繁花已经识出这玉简的真正奥妙,便道,“不要用玉简了。”   柳纤纤问,“为何?”   柳绍齐抿抿唇,没有回答原因,只是站起身,夺过她手中的玉简揣在了怀里,柳纤纤一愣,继尔问,“你干什么?”   柳绍齐道,“这信我明天替你送到赵老板那里去,你睡觉吧。”   柳纤纤奇怪看他一眼,“你不是一向除了玩乐与杀人,最不喜欢传情报的吗?今天怎么这么积极了?”   柳绍齐哼道,“近日无聊。”   柳纤纤无语,她说,“你若无聊,不如就先去河庙,我已经买好了敬神龙的东西,你带着过去,提前订好船舫,先在那里下榻三日。”   柳绍齐应一声,转身走了。   段萧从天琴阁离开后没有回段府,而是去了官署,官署里,范止安正伏在桌面上记录这几日派出去的各路官兵挨家挨户盘查以及询问的情况,即将写完的时候,见到段萧进来了,连忙站起身,一手按住纸面,一手提着青竹羊毫,头抬起来,冲段萧道,“大人。”   段萧轻应一声,对他道,“坐下继续写。”   范止安道,“马上就写完了,等写完我再递给大人看。”   段萧点点头,绕过桌子,坐在了案桌后方,拿起州内日常卷宗看了起来,还没把一卷看完,范止安就收了羊毫,用嘴吹气将墨汁吹干,双手呈上去,“这是这几日调查的结果,大人先看。”   段萧看他一眼,缓缓将卷宗放下,接过那纸张,逐字逐字地看了起来,看罢,他将纸收起来,说,“继续查。”   范止安应道,“是。”   段萧挥挥手,让他下去了。   等到了晚上,段萧回到府上,进门就把宋繁花喊到了自己的书房,将今天范止安写的纸帛递给她,“看一看,我想趁这次机会换掉衡州城内所有云氏一族派来的眼线。”说着,看她一眼,“这事需要你的帮忙。”   宋繁花没有伸手去接,因为她的手受伤了。   上次受的是鞭伤,又有柳绍齐及时给的顶级创伤药,所以,不出两日,那鞭伤就好了,可这一次,她是用九环镖伤的自己,虽说以自己的血将九环镖开了封,可到底这是神器,杀伤力太大,她今天一下午手都无力,大概是当时心中存怒,力道过重了。   她轻扶着椅角坐下来,盯着段萧手中的纸帛看着,看了一会儿,问,“是什么?”   段萧眯眯眼,往她揣在宽大袖口里的手看了看,挑眉问,“手怎么了?”   宋繁花顿顿,说,“没什么,受了点伤。”   段萧轻哼,“这次应该不是柳绍齐弄的了吧?”   宋繁花仰头轻笑,“不是。”   段萧抿下薄唇,“那就最好,不过,既不是柳绍齐,你手又怎么会受伤?”   宋繁花将手从袖口里伸出来,摊在他的面前,段萧一低头就看到了那嫩白娇小的手掌里一切刀的伤痕,他眼一沉,问,“谁伤的?”   宋繁花道,“我伤的。”   段萧一噎,半晌,瞪她,“为何要伤自己?”   宋繁花叹声说,“我也想让九环镖开封啊,想要开封就必然要见血。”   本来宋繁花是想以柳绍齐的血祭这九个流星镖的,可在今天,她感受到了柳绍齐身上突然而来的黑沉之气,是以,就打消了那样的念头,柳绍齐的血固然不错,可若是因为此而让九环镖异了主,那就得不偿失了,所以,宋繁花就用自己的血开封。   她说罢,段萧就拉着她的两只手腕,把她拉到小门后面的休憩室里,段萧取了药,为她抹上,又为她度功疗养了一会儿,这才说,“那这几天你就别外出了,在府里好好养着。”   宋繁花也不想出门,因为最近她不愿意再碰见柳绍齐,遂点头,“好。”   段萧扶她靠在榻上,他坐在边缘,冲她说,“你可知衡州城内哪些人是云氏一族人的眼线?”   宋繁花说,“很多。”   段萧眯眼,“嗯?”   宋繁花道,“几乎三铺一隔,必有一人。”   段萧闻言冷笑,“倒是煞费苦心。”   宋繁花应声,“谁说不是呢。”她笑着看他一眼,“你已经清除了一小部分,这很不容易了,剩下的我写份名单给你,让你省点功夫,至于姜小莫……”   段萧接话说,“那里我已经派了夜辰去,这几日我若有空,也会去天琴阁。”   宋繁花道,“甚好。”说罢,顿顿,眉头蹙了起来,“姜小莫功力不弱,想要杀他,恐有难度,而杀了他,要用谁来暂时替代他,这也是件头疼的事。”   段萧闻言轻笑一声,伸手揉了揉她的脸,“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替他的人我已经选好了。”   宋繁花问,“谁。”   段萧道,“方信。”   宋繁花哦一声,“没听过。”   段萧笑道,“你当然没听过,因为他是无方的影子,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分离出来的,他一出来,无方就必然要受功力衰减之苦,需回佛门之地静修。”   宋繁花闻言震惊,“影子?”她道,“影子也能脱离吗?”   段萧道,“能的。”   宋繁花吃惊地说,“影子从身体里脱离了,那人还能活吗?”   段萧笑问,“为什么不能呢?”   宋繁花眨眨眼,“影子都没了,那不就成了鬼?”   段萧哈哈一笑,笑罢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江湖上有一种武功叫脱影术,凡练成此术的人都会脱影而生,就像是一面镜子,从镜子里复制多个人出来,无方因为年幼,功力尚弱,目前只习得脱影术的三阶魂影,若是习得七阶到八阶,那他就能一分为三。”   宋繁花愕然,“如此说来,无方是双倍功力啊。”   段萧摇头,“非也。”   宋繁花一愣,问,“难道不是?”   段萧道,“不是,脱影术施展的时候有七成的功力会转移到影子的身上,也就是说,你能分出的影子越多,意味着你的功力转出越多,而你本人就很脆弱。”说到这,他顿顿,长叹一声,“上次在净尘寺,无方被柳绍齐袭击,就是因为他之前用过一次脱影术,功力大减,尚没有恢复,差点遭了柳绍齐的毒手,而从那天之后,我就想着,让无方以脱影之态提升功力,这样一来,他就算脱了影,也能护自己安全,所以,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让方信脱离无方的身子去扮演姜小莫,如此,姜小莫那里的问题解决了,无方的问题也解决了。”   宋繁花听着,忍不住讥道,“你可真是腹黑心机的很,见缝就插针,层层谋算谋的好啊。”   段萧笑道,“那还不是因为有你的鼎力相助?”   宋繁花哼道,“别给我戴高帽,我可什么都没做。”   段萧道,“这高帽你戴的实至名归。”   宋繁花瞪他一眼,抱臂问,“既然你什么都盘算好了,那接下来呢?方信替了姜小莫,衡州城内的眼线被拔了,下一步就该是杀柳元康了吧?”   段萧眯眯眼,“柳元康那里我也已经安排好了,等到柳绍齐一死,柳元康就是狡兔三窟也逃不掉了。”他慢条斯理地掀起眼皮睨了对面的女子一眼,薄唇微勾,淡声问,“倒是你,要如何杀了柳绍齐?”   宋繁花睫毛微垂,一手伸出来玩着另一只手腕上的九环镖,在指尖翻转到那个颜色独独于其它八个不一样的鲜红色的流星镖上的时候,她低低地说道,“到了龙王祭雨庙会,你自然就知道了。”   第58章 段家军仪   段萧便不再问。   宋繁花收回把玩的手,身子靠在榻阮上,扬声冲段萧说,“你去拿笔墨,我说人名,你记。”   段萧嗯一声,推开小门,去桌案上取笔墨纸砚,取罢又进来,将宣纸铺在榻边,等他准备好,宋繁花就一个一个地念起了名字,段萧一边听一边写,写着写着就禁不住的瞪大了眼睛,等写完,他盯着那纸面上满满的人名,慢慢握紧了手中的青竹羊毫,半晌,他哼一声,“果然是三铺一人,三户一人,煞费苦心。”   宋繁花浅浅笑道,“只看了人名就能知道是三户一人,看来你对衡州城内的每家每户情况都十分了解。”   段萧毫不客气地道,“当然,身为衡州太守,如果连这点儿基本的信息都不知道,那我这个太守也做的太失败了。”   宋繁花赞同地点头,“说的也对。”   段萧用内力将墨汁烘干,烘干后收起来装入袖中,冲她问,“可有用过晚饭?”   宋繁花道,“用过了。”   段萧说,“那就回去休息吧,你如今手伤严重,最好多休息,少出动。”   宋繁花扶着榻板起身,站起来后拍了一下裙摆,往他望一眼,笑道,“我伤的是手,又不是腿,想走还是能走的,我只是不想再出门。”说罢,就往小门外走。   段萧跟在后面。   出了小门宋繁花也不停留,继续往书房外走,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停了脚步,侧身问身后的男子,“这些线人分布在不同的阶层,来自不同的行业,人数多不说,还个个身怀绝技,你要换掉他们,也要费点功夫,姜小莫那里替代的人你是找好了,这些人呢?你要怎么去一一换掉?”   段萧沉默看她一眼,抬脚一跨与她并齐,他伸手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臂伸出来去开门,门开到一半,夜色浇灌进来,带着月色与微风一齐没入,扑洒在二人身上,一个白衣一个黑衣,交相辉映,相偎着立于门口,仿若两个世界的极端汇聚一处,在那裙摆随风荡漾之时,段萧的声音从耳边响起,他说,“既是个个身怀绝技,那我便用身怀绝技的人去替代。”   宋繁花迎着夏日微风仰头看他,但此时此刻,他站在她身边,有如那天空上的云凌驾于她头顶,她看不到他的脸,只看到他线条俊朗的下巴,她挑眉问,“你有那么多身怀绝技的人?”   段萧闻言忽地就笑了,笑声从胸膛中震出,带着一丝张狂与霸气,“你说呢?”   宋繁花道,“除了段家军,我想不到还有哪些人了。”   段萧收起笑,垂眼看她,“你说的对,就是段家军。”   宋繁花蹙眉,“但是段家军从南天门那一战后几乎覆灭了,既使有幸存者,也是手脚不全了的吧?若你后来又有培养过一匹,那他们绝不是那些人的对手。”   段萧眯眯眼,抬头望月,月明夜净,似那远望的观客,静静目睹人世间的千变万化,刀光剑影,血腥屠戮,段萧想,他父亲命丧南天门的那一晚,月色也是这般的好,那个时候,他远在翠雪山庄,跟随翠雪山庄的庄主学习独门秘术,因为一招窥镜术让他看到了衡州城内的血腥,他连夜赶回,可翠雪山庄离衡州实在是太远了,他快马加鞭,累死了不知道有多少匹马,才在一个月后赶回衡州,而那个时候,他父亲早已尸埋黄土,母亲的尸体不知所踪,随着父亲一起的三千段家军只剩下了不足百人,那些人被云王朝的铁链锁住,押回了上京。   他当时年轻气盛,鞭了马就去追赶。   其实,如果不是衡州城内的百姓暴动,那一次他必死无疑。   他追上了云王朝征讨的兵部大队,也看到了那些随了他父亲多年的段家军,一个一个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惨到极致,他怒胆横生,一人单挑十万大军,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   段萧每每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就想呕吐,那种血漫全身几乎是在血中沐浴的感觉又来了,他猛的推开宋繁花,急促地扶着边门喘气。   宋繁花一愣,见他脸色不对,立马上前问,“怎么了?”   段萧没应声,低下来的头被长发覆盖,手如铁钳一般撵着那木门,宋繁花伸手拨开他的头发,捧起他的脸,见他神色悲伤,眼珠黑如地狱,她满含担忧,“这突然的,你是怎么了?”   段萧看着她,伸手将她搂在怀里,紧紧抱住,“只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   宋繁花的脸被他按在胸膛处,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松竹香,也能清晰地听到他胸膛里传来的有力的心跳声,她仰着头,视线盘悬在那半边木门半边天空的地方,轻轻道,“想到了以前的段家军还有你父亲吧。”   段萧闷声点头,“嗯。”   宋繁花叹道,“生在乱世,生死不由命。”   段萧抿紧薄唇,冷冽道,“我命只由我。”   宋繁花道,“所以,你当时为什么没死?命真由了你,你当时必死无疑,因为云王朝能灭了你父亲,就必然也能灭你。”   段萧眼角一蹦,“因为衡州百姓暴乱。”   宋繁花心道,果然是这样。云王朝反朱而建,又对世候门阀之地多有戮伐,所谓的世侯与门阀,那不是简单的一个称谓,而是百年基业所累积而成的威信,衡州自九龙戏锋火后就由段家在统治,基业千秋,非云王朝的铁骑就能征服的,大概当时的衡州暴动的太厉害,云王朝刚建朝,又不能大肆屠杀百姓,是以,不得以,留下段萧,让他掌管衡州,然后又暗地里派人盯梢。   宋繁花想到这里,对段萧说,“难怪你这么兢兢业业了,因为你的命是衡州城的百姓们给的。”   段萧诚然点头,“是,所以,我不会让衡州,让他们,这活在这里安居乐业的百姓们再受战火涂波,是以,这几年,我宁可忍着,也决不冒险踏出一步,我宁可这一辈子都报不了仇,也决不负了这方山水滋养的人。”   宋繁花听罢,哼道,“那你还在我的及笄宴上给我送你段家的祖传金锁?你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啊,你送那锁出来,不就代表着你想动手了吗?”   段萧闻言一笑,“你别说,我当时还真是把你当傻子看的。”   宋繁花大怒,“段萧!”   段萧笑着靠在门上,看着她,“可那天晚上,你来府上找了我,与我从容谈判,我就知道,你一点儿都不傻,如果不是因为你说要杀柳纤纤,我大概会在第二天就去宋府,向你索回我段家的祖传金锁。”   宋繁花哼道,“为什么?”   段萧眯眯眼,“因为我不需要心机太深的女子。”   宋繁花呵笑,“那我还得感谢柳纤纤了,不是她,我早就被你踢除出局了,如果你出了局,我想,我再也没法找到像你这般适合的同盟了。”   段萧道,“我也一样。”   两个人对望一眼,彼此都笑开了。   他们都想杀柳纤纤,却不想,因为柳纤纤,他们才走到了一起。   段萧直起身子,拉住宋繁花的胳膊,缓慢踏过门槛,宋繁花被他拉着,不急不燥地走着,两个人牵着胳膊走在夜色下的羊肠小道上,走着走着,宋繁花就道,“这不是回如意居的路。”   段萧嗯一声,“带你去看看真正的段家军。”   宋繁花愕然,“段家军果然没有全军覆没?”   段萧道,“没有,不过,幸存者很少。”   宋繁花叹息,“可惜了。”   段萧眼中落下一片阴沉,随即道,“祸福相倚,虽然幸存者很少,可这些存活下来的人都是段家军中的精英,他们的能力,你永远都想不到,所以,让他们去对付这些放在衡州城内的云氏一族的眼线,绰绰有余了。”   宋繁花看着身侧的男人,想着他在前世的时候是怎么死的呢?心思这般缜密,计划这般周详,为人这般谨慎,手下的人这般厉害,而他本人,腹黑又强大,到底是如何死的呢?   宋繁花说,“这样一来,计划就百无一失了。”   段萧没应声,但他心中的想法却是跟宋繁花一样的,如果不是万无一失,他又如何会行动?他带着宋繁花,经由那道墓,下了地底。   入了地底,穿过地道,进入另一个世界,宋繁花惊呆了。   地府?   不。   地下州镇。   宋繁花看着眼前如同另一个衡州城一模一样的大街小巷,瞠目结舌,好半天她都没回过魂,一直处于震惊状态中,直到段萧把她领进了段家祠堂,让她拜见了各位段家祖先,领着她去了段家军的集中营,她才真真的接受了这一巨大的令人难以消化的见闻。   她盯着段萧,指着面前七零八落,穿的奇形百怪,各色各样的人,小声问,“这些人就是你所说的……幸存下来的段家军?”   段萧笑着点头,“是。”   宋繁花瞅一圈那些人,奇形百怪东倒西歪交头接耳也就算了,一个一个的,完全都没把段萧当回事啊,她咽咽口水,拉了拉段萧的衣角,又小声问,“你确定你能号令他们?”   段萧一挑眉峰看向她,还未说话,其中一个挖着耳屎头发乱糟糟,还穿着一件宽大的老妪衣衫的瘦高个冲段萧问,“少爷,这水灵灵的女娃是谁啊?”   段萧道,“我刚带她进了段家祠堂,祭拜了先祖。”   他这话一落,挖耳朵的少年一愣,原本在底下各自说着各自的事,乱哄哄闹糟糟的声音一下子散去,大家一窝蜂的涌过来,更有甚者,飞天纵云,一下子落在宋繁花面前,盯着她看。   宋繁花伸手摸摸脸。   刚挖耳朵的少年冲那个盯着宋繁花看的少年问,“飞天猫,可有看出什么了?”   飞天猫咧嘴一笑,“皮肤娇嫩,上等货色。”   宋繁花眯了眯眼。   段萧横他一眼。   飞天猫说,“少爷,你这次看上的姑娘不错。”   宋繁花越发眯紧了眼,这次?难道在她之前,段萧还有看上过别的女子?这个想法一落,她又猛然一怔,拍了一下脑门,想什么呢,段萧可没看上她。   她笑了一笑,冲飞天猫道,“我跟你家少爷订了亲。”   这句话一出,惹得底下一片哗然。   张三牙冲上来就说,“你与我家少爷订了亲?”见宋繁花点头,他又看向段萧,“少爷,你这做法不对啊,怎么能自己在上面逍遥,放我们在地底下受苦呢?”   段萧笑道,“今天来不就是要放你们上去的吗?”   张三牙猛然睁大了眼。   底下一窝蜂的人群也陡地睁大了眼。   天飞猫不可置信地问,“少爷,你没被女色昏了头吧?你要放我们上去?上去的意思,就是……”   段萧沉声道,“是你们所想的那个意思。”   这句话落,场面上瞬间就安静的令人窒息,半晌,陡地山洪海啸,博发而出,一个一个的人笑声如山,震的这一方地下州镇几欲塌陷。   笑声中,有人朗朗如歌,有人癫狂似妖,有人沉默如山,有人望天静探。   宋繁花站在这些人群中,看着他们的神态,听着他们的声音,有一种想要哭的感觉,从重生回来,她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脉动,那是一种永违的,蓬勃的,让人热血沸腾的气息,她低低地在心里说,“复仇吧。”   那晚过后,段家军就全巢出动了。   方信从无方的身体里分了出来,无方又一次去了净尘寺,在柳绍齐没有死之前段萧是不放心无方一个人去净尘寺的,所以他让七非与朱礼聪陪同前往,七非与朱礼聪便在净尘寺的后山练万海刀法。   这一练就是三天。   其间,吕止言上净尘寺找净空大师下过三次棋,饮过五次酒,偷吃过两次鸡肉,又有一次,净空在打扫寺院的时候看到了在悬空山练刀法的朱礼聪,他拿着扫帚的手隐隐的颤抖,眼中泪花闪动,晶莹四射,再之后,无方与七非的饮食就越发的好了起来,伴随而来的,还有净尘寺封闭多年的罗伽圣殿的开启,无方被净空邀请进入其中,之后罗伽圣殿关闭,圣门清辉悉数归于圣殿。   三天后,传承千年的九龙戏锋火庙会在河街举行,柳绍齐靠在船舫的栏杆上,看着好多天不见的宋繁花踩着小步,飘带曳曳,一身鲜艳若血的大红色冰丝缠裙罩在身上,黑发飘飘,浅笑嫣然地走过来,他攥紧扶杆,薄唇一抿,越栏一纵,从高高的船舫上飞纵而下。   那一刹间,他看到宋繁花抬起了头,也听到了周围众多女子的尖叫声,等他稳稳落地,他抱臂盯着近在咫尺的女子,讥俏满腔,“穿这么红,你是想向神龙祭奠自己吗?”   第59章 龙王雨祭(一)   宋繁花虚睨他一眼,不搭话,转头就走。   柳绍齐气的牙痒痒的,刚抬出一步要追,九山连忙提醒,“少爷,你这三日可是时时刻刻在叨念着不喜欢那宋繁花了,你这一脚踏出去,那可是在打你自己的脸呢。”   柳绍齐冷冷转过头瞪着他,“嘴贱。”   九山伸手捂住嘴。   柳绍齐看着那抹红衣的影子走远,恨恨地扭头,又上了船舫。   今日段萧起的很早,但没有随着宋繁花一起去河街,他先是去了一趟官署,向范止安安排了一些事,又回到府上,进了书房,没过一会儿,夜辰就回来了,这几日夜辰一直盘桓在柳府等待时机,终于在今天等到了,龙王祭雨这天,低调到几乎从不出户的柳元康带着柳纤纤出了门,而在他出门后,他的小妾姜小黛也带着丫环出了门,这两个人是夜辰感知到的功力最高的人,是以,在他们离开后,夜辰就悄然无声地潜入了柳元康的书房,他找了一个隐避之地,将那书信藏于此,之后就回了段府覆命。   段萧听了他的话,手指慢慢扣击着桌面,笑容浅淡,“如此,就等柳绍齐了。”   夜辰道,“宋六姑娘真的能杀了柳绍齐吗?柳绍齐的武功,不压于我与无方。”   段萧哼一声,“他确实不弱,不过宋繁花若是连他都收拾不了,那又如何能与我一起并肩呢?”说罢,他仰起头来看向窗外,窗外什么都没有,只有无限热的夏风在卷着阳光而肆虐,隐隐的,还能听到风中传来的吆喝声以及戏龙之声,他眯眯眼,站起身,“随我去河街。”   夜辰嗯一声,跟上。   两个人去河街,却不是走路,而是坐马车,马车一路驶过去,毫无阻拦,街道上空空如也,不说行人了,就是原来摆铺摊的,开店的,也全都锁了门,沿街两边耸立的铺子,全都是紧闭着的。   今日只祭龙王,不祭人间鬼神。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河街,河街很大,一眼望不到尽头,河街很宽,宽如天上九银辰河,马车上了桥,从桥上往下看,浩浩淼淼,烟雾飞腾,压根看不到河面上的情景。   段萧伸手挑开一角窗帘,伸头往外看,除了远远的看到几抹朦胧的人影外,什么都看不见,他对夜辰说,“先去官家船舫。”   “是。”夜辰驾马来到官家专属的船舫。   宋繁花此刻在宋府包下的船舫里,上了船舫才发现,这艘船舫就是她上次过及笄之宴所包的那家,一进来她就看到了宋明慧、宋明艳、宋昭昭还有吕止言,宋世贤不在,宋清娇也不在。   宋繁花看到宋昭昭,欢喜地冲上去,问她,“身体好了?”   宋昭昭看一眼吕止言,低声说,“嗯,多亏了吕先生。”   吕止言看到宋繁花,原本是很生气的,可是再看到宋昭昭,那股生气就生生地转变成了心悦,他轻咳一声,笑道,“我答应过你大哥把你照看好的,大丈夫,既应了承诺,就不能食言。”   宋昭昭腼腆一笑,笑的两侧脸颊泛起了红晕。   宋繁花看她一眼,又看吕止言一眼,掏出袖帕就轻轻掩了掩嘴,嘴角露出一抹笑意的时候,她在心里想,果然五堂姐见不得有人对她好,她是缺乏父爱,所以但凡有男人待她如珍如宝,她都会动心,想到这里,又一叹,这种性子,往后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虽然把她的心思从大哥身上拔出来了,可她似乎并不知道爱情为何物,这个时候对吕止言生起的好感如同之前对大哥一样,若是往后再有一人,对她存了心思,她岂不要负了吕止言?   宋繁花想到吕止言,进而想到吕家,一想到吕家她就想到了那封千秋卷,然后就想到了温千叶,温千叶没死,又被段萧安排上了京,那这京都风云里就必然会有温家与吕家的恩怨,吕止言逍遥洒脱,不喜权势,不喜族荫,可到底他姓吕,上下两口,平得了红尘之嘴,却息不住乱世争伐。   宋繁花收回帕子,轻轻捋捋袖子,冲宋昭昭说,“身体好了就行,府里的莞丝花也全都被二堂姐移走了,今天祭龙大会一过,你就搬回来住吧。”   宋昭昭点头说,“好。”   宋繁花走到宋明慧面前,冲她问,“我三姐姐呢?”   宋明慧温和笑道,“她如今哪有空与我们一起,早早就被岳文成接走了,现在应该在岳家船舫上,你若想她了,可以去岳家船舫看看。”   宋繁花笑道,“稍后我去看。”   宋明艳问她,“你可有看到大哥?”   宋繁花摇头,“没有。”   宋明艳哼道,“这么重要的节日,他就是再有重大的事也该放下的,今日祭龙大会,他身为长子,不来怎么行?”说罢,火冲冲地往外跑,“我去柳家船舫,他必然在那里。”   宋繁花连忙拉住她,“祭祀还没开始呢,你急什么。”   宋明艳哼一声。   宋繁花说,“先随我去看看三姐姐,稍后我与你一起再去柳家船舫。”   宋明艳想了一想,说,“好。”   两个人下楼梯,一路往岳家船舫去,走到一半,还没走近,陡听河面轰然炸开龙吟声,伴随着龙吟声而起的,是黑云压天,滚滚而来的惊人雷声,不一会儿,豆鼓一般大的雨滴就从天空上砸下来。   “啊,下雨了!”   “龙王显灵了!”   一时,各种声音在这近水河面,在这长长的沿河长廊上响起,众人一边喊一边纷纷抱头躲雨,宋繁花与宋明艳也没想到刚刚才烈日照空,转眼就阴云密布,两个人走到一半,又没撑伞,自然被淋的全身湿透,可再返回去又有点远,宋明艳拉着宋繁花就冲进了眼前的一个船舫。   这个船舫不是别家的,正是柳家的。   柳绍齐正闲闷的双手托着腮,嘴中叼着一根红艳艳的飘带,百无聊赖地坐在临窗的位置观赏河面,忽地,九山惊喜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六小姐!”   柳绍齐眼一眯,猛的站起来,将嘴中的红飘带一吐,大步走过去将门一拉。   门外果然站着宋繁花,还有宋明艳。   两个人都是湿淋淋的,宋明艳抱着肩膀,宋繁花也抱着肩膀,若是平时,柳绍齐绝对要嘲笑一番的,可现在,他只觉得这场雨来的真好,他心情畅快,冲九山吩咐,“去备热水,让两位小姐先去洗一洗,顺便拿两套干净的女装备过去。”   九山应是,立马去办了。   柳绍齐看一眼宋繁花,冲宋明艳道,“既然来了,就换了衣服再走吧。”他伸也手指指向横空而落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呢。”   宋明艳当然无所谓,笑道,“多谢柳公子了。”   柳绍齐冲她笑笑,半晌后才又转头看向宋繁花,宋繁花没看他,只是低垂着头,目光落在甲板上,看着脚下的那片甲板被她衣摆上的雨浸的湿去一大半。   九山准备好所需所用之物后就来对柳绍齐说,柳绍齐让九山把她们二人带过去,他站在甲板上,迎风吸着雨气,当睫毛上落下湿褥的气息时,他闭了闭眼,任心中肆意奔腾的喜悦占据着心房,他想,终其这一生,他都没法将宋小六从心中剔除出去了,哪怕他故意弄脏自己,也控制不住那颗爱她的心,他转身,朝着宋繁花洗澡的地方而去。   段萧坐在马车里面,其实也遭到了大雨,只不过他没有淋湿,他看着宋繁花跟宋明艳上了柳家船舫,眼角眯了一下,夜辰撑开了伞棚,也没淋到雨,他也看到了宋繁花与宋明艳上了柳家船舫,他问,“少爷,要跟过去吗?”   段萧漠然收回视线,将帘子垂放下去,“我知道柳绍齐深爱着她,她自己当然也知道,可她还是上去了,这是她的选择,也是她的计划,我若去了,定然会坏事。”说着,轻叹一声,“走吧。”   夜辰便不再二话,驾马赶车。   可是走出两里路,车内的男子又低低地来一句,“夜辰,我心里不舒坦。”   夜辰一怔,将马车停下来,雨从伞沿边缘坠落而下,滴在四周,周糟静谧无声,只有雨滴落于石面的啪踏声,夜辰微微转了一下身子,隔帘问,“少爷心里不舒坦,是因为宋繁花吗?”   段萧没应,端坐于车厢内的脸被阴影覆盖,看不真切,很久之后,他才又道,“走吧。”   第60章 龙王雨祭(二)   夜辰听着段萧这样的语气,拧眉望了一眼远远隔着河岸而泊的柳家船舫,想着宋繁花刚刚淋雨的样子,他轻轻地抿了一下唇,收回视线,继续赶马车,这一路上,车厢内的人再也没有声息,夜辰将马车停在船舫一层的甲板上,掀了帘,原是为了段萧出来方便的,却不想,坐在马车里的人却没有起身的打算。   夜辰道,“少爷,到了,可以下来了。”   段萧用手指揉着眉心,低应一声,松开手,往帘外看了一眼,拂袖而下,下来后就直奔楼梯,上了二楼阁房。   夜辰跟在后面。   柳绍齐从甲板上离开后沿着通道往里走,每走过一间厢房他就会停留一下,直到走到左边手的第六间厢房,他才真真正正的停下来,倚在雕花塑纸的木质大门上,仰头看向檐顶,看了小片刻后,他伸出一只手,敲门,“宋小六。”   宋繁花确实在这个厢房没错,不过,她却没有像宋明艳那般一进门就脱了湿衣服,跳到浴桶里洗澡,她进了门什么都没做,只抱臂倚在临河一边的窗沿,盯着视线下面的河水看着。   今天是祭龙大会,所谓祭龙,就是祈福之意。   衡州传承上千年的九龙戏烽火据说是有历史典故的,那是来源于仙魔大战时期,魔族攻占人间,生灵涂炭,人间疾苦如炼狱,当时龙族首领百轲住在四河交汇之处,也就是如今的衡州地界,他看到自己辖地以上的人类被浩劫所覆,一时慈悲心起,亲率东西南北四大龙王以及龙子龙孙共九人来到人间抵抗魔族,九龙所过之处,烽火顿熄,清水绵延,魔族被驱离出境的时候,九龙戏烽火的故事也就此传开,后经千百年来代代人的相传,越发玄乎,可不管怎样玄乎,世人却是深信不疑的,他们坚信,衡州是受九龙庇佑的,而九龙,居于海底,游于天空,是天与地之间唯一一个两地跨越的仙族,所以,祭龙大会的真正地方,一是海底,二是天空。   宋繁花看了一眼河面上不停翻浪着的各色各样的人,又抬起头来望天,天上大雨已歇,霞蔚初晴,飞筝却已经飞了无数条,那些风筝,摇曳着夏日光辉,有如仙境而来的仙人坐驾,缤纷绚丽,她一面看一面感叹,当一只风筝从眼前飞走,尾曳下的彩带从指尖滑过的时候,她伸手就想摸一摸,还没摸到,门外便响起了柳绍齐的声音。   宋繁花微微蹙眉,收起手,关上窗,转身问,“什么事?”   柳绍齐道,“问一问你还需要什么东西。”   宋繁花说,“什么都不需要了。”   柳绍齐食指按住门栓,一个指心蓄力就将那门栓给震开了,门栓一掉,门就自发而开,柳绍齐迈步走进来,宋繁花听到脚步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挂在身上还湿淋淋的衣服,怒声道,“别进来!”   柳绍齐哼一声,一脚将那隔开内室与外室的屏风踹开,阻挡视线的障碍物一移走,柳绍齐就看到了远处临窗而站的女子,他微微一愣,看看宋繁花,又看看摆在她身后的浴桶,问,“你没洗澡?”   宋繁花瞪着他,“出去。”   柳绍齐吊儿郎当地挂着痞笑,一步一步走近她,走近后他神色张狂地冲她低笑,“我以为你在洗澡呢。”他伸出鼻子嗅嗅,又道,“今日你身上的樱花香好像淡了好多。”   宋繁花站着没动,闻言冷冷一笑,“那是因为你身上的樱花香太浓了。”   柳绍齐说,“是吗?”   他将袖子伸出来闻了闻,闻罢,又凑近去闻宋繁花,宋繁花大怒,急促往后退开两步,可是刚站稳,柳绍齐又阴魂不散地欺上来,宋繁花脚步微抬,轻功自如伸展,柳绍齐眯眼冷笑,袖袍一甩,也跟着她的脚步一起走起了凌波微步,两个人一来二往,彼此追逐着,宋繁花的武功不弱,柳绍齐的更不差,一个红衣一个蓝衣,在这小小的厢房内暗自较量,终于,不知道多少个回合之后,宋繁花怒而转身与迎面追上来的柳绍齐正面相对,她立身而站,掌心蓄力,准备在柳绍齐欺身的时候给他一掌的,却不想,柳绍齐见她停下了,咧嘴一笑,笑罢竟是翻身一纵,平空地消失了,宋繁花正心生警觉,忽觉背后一股阴风袭来,她惊慌转身,可是,还没看清楚眼前之物,就被一股大力拉扯着摔进了身后的浴桶里,随着“砰!”的一声巨响过后,她与柳绍齐双双跌进了宽大的浴桶里。   浴桶里还冒着热气,热气上飘浮着一层浅薄的樱花香。   宋繁花跌水的瞬间看到柳绍齐开怀大笑的眉眼,听到他笑语愉悦地说,“你不想我看你洗澡,我偏要看,不单要看,还要与你一起。”   音落他就扯了腰带,蓝衣随空而落,竟是挂在了半空,挡住了门外的视线。   宋繁花伸手抹一把脸,抹掉脸上溅上来的热水,她盯着面前的男人,气的指尖发颤,“你……”   柳绍齐看着她,笑意盈满眼眶,在她的手指指着他的时候他轻轻地握住,攥在掌心,另一只手拨开她脸上湿淋淋的发丝,说,“别生气,洗个澡才不会受凉。”   宋繁花瞪着他,“你给我出去!”   柳绍齐摇头,一本正经地说,“宋小六,你这个时候让我出去,你觉得我会出去吗?”他一把搂住她的腰,把她按在怀里,“我可以帮你洗的。”   宋繁花怒的笑出声来,“好好好,柳绍齐,你真是色胆包天了,小时候欺负我,长大了凌辱我,昨日擅闯我闺房,今日又想偷看我洗澡,你……你真是好的很!”   最后一句话落,宋繁花又要将九环镖震出手腕,却不想,柳绍齐早就防备着她的这一手了,在他落水的第一瞬间就将她戴着九环镖的这只手给握在掌心,宋繁花不管怎么用力都没法将那九环镖震开,她惊愕之余只得收了势,仰头冲面前的男人道,“好,你想帮我洗,那就洗吧。”   她就着他怀抱她的姿势,潜入了水中。   柳绍齐也跟着潜入水中。   宋繁花闭上眼睛,当他的指尖绕到她胸前的时候,她悲哀地想,是不是,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她都逃不过这一劫?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孽缘?   她垂着头,满身悲凉,柳绍齐却兴奋不已,但天不遂人愿,就在他终于脱了宋繁花的大红衣袍时,门外,九山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少爷,老爷跟大小姐来了!”   柳绍齐一怔,伸手要环抱面前白嫩身子的手停住,他眯眯眼,冷声说,“管他谁来了,别吵我!”   九山大力拍门,“少爷,你快出来!”   柳绍齐气的真想杀人,他冲门口大吼,“滚!”   九山郁闷地不再喊了,旁边,静默而站的柳元康问,“他在里面做什么?”   九山心想,能做什么,做少爷一直想做却一直没做成功的事,好不容易等到上等眷顾他一回,让宋繁花淋了雨,又上了他的船舫,他不称心如意一回怎么可能?   可是,大概少爷这一生真的与宋繁花无缘,这眼看着要生米煮成熟饭了,老爷却突然来了。   老爷来也是正常的,但不正常的是,时间就这么巧?   九山小声说,“少爷在洗澡。”   柳元康挑眉,“大白天的他洗什么澡?”   九山道,“刚下了一会儿雷阵雨,少爷淋了雨。”   柳元康听后默了默,叮嘱一句,“等他洗好了让他来找我。”就走了。   九山看着柳元康转身而走的背影,伸手抹了抹额头,心道,真险啊,老爷若是执意要进去,那真是……他有惊无险地叹了一口气,却不想,这一口气还没叹下去,陡地,一个嘹亮的略含愠怒的女声从身后响起,“九山,你站在我六妹妹的厢房外面做什么?”   九山刚落下去的心猛的又沉入深渊。   柳元康脚步一滞。   宋明艳急冲冲地走过来,伸手就将九山往后一拽,瞪着他,“问你话呢!”   九山努努嘴,“你管我。”   宋明艳噎了一下,半晌,她才道,“我六妹妹还在里面吗?”   九山摇头,“已经下去了。”   宋明艳蹙蹙眉,“下去了?”她道,“不可能啊,六妹妹怎么会不等我?”说着,狐疑地看九山一眼,扬手就拍门,大喊,“六妹,六妹,你还在里面吗?”   宋繁花张嘴就要应,却不想,柳绍齐动作迅速地将她按在浴桶边缘,吻住了她。   宋繁花双手砸他,柳绍齐笑着将她抱的更紧。   宋明艳在外面喊了半天没喊应,只得信了九山的话,匆忙往下面跑,在经过柳元康的时候,柳元康深凝着目光看她一眼,宋明艳也看他一眼,却没见礼,哼一声就走了。   柳元康背转过身,问九山,“宋府的人怎么在此?”   九山轻咳一声,“哦,刚刚雨下的大,她们刚好经过此地,就进来避一避雨。”   柳元康是刚来的,不知道当时的情况,但他知道柳府与宋府宿来敌对,若无特殊情况,宋府的人是不会贸然来柳家订的船舫的,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就又走了,等他彻底消失在拐廊处,九山才真的松下心来。   里面,柳绍齐抱着宋繁花,在这两人共进的浴桶里,心笙摇曳。   多少个不眠的夜晚,他想这样抱着她。   多少个思念她的夜晚,他想与她如此,坦承相见,毫无隔阂。   他低声问,“宋小六,你有一丁点儿的喜欢我吗?”   宋繁花毫不犹豫地说,“没有。”   柳绍齐受伤地垂下眼,“是因为我之前欺负了你?”   宋繁花轻哼,“就算没有之前你欺负我,我也不可能喜欢你。”   柳绍齐闷闷地问,“为何?”   宋繁花冷冷道,“因为你姓柳。”   柳绍齐沉默地抿唇,脸上染的情潮慢慢的褪却,他其实并不想侵犯她,也从来没想过侵犯她,哪怕他真的好想好想与她夜夜缠绵,可她只要不愿,他就宁可忍着,他可以张狂无忌,可以横行霸道,也可以吊儿郎当,为了接近她而欺负她,却不能为了爱她而伤害她。   柳绍齐缓缓松开手,背转过身跨出浴桶,收起那蓝色衣衫出了门。   他一出门宋繁花就听到了九山吃惊的声音,“少爷,你全身都是水呢,怎么不换件干净的衣服?宋繁花呢?少爷你又没如愿吗?你老是这么心软会吃亏的……”   继继续续的九山说了很多,却始终没听见柳绍齐的声音,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宋繁花只听见了渐走渐远的脚步声,再接着,四周静了下来,她缓缓的将自己靠在浴桶边缘,闭上眼睛,任心中一刹间翻涌而起的情绪隐于眼框内,不知道闭了多久,久到她自己都快忘了时间,忽地,空气中浮掠一道松竹香,宋繁花猛地睁开眼,就看到了前方不远处站着的段萧,他静默地站在那里,不言不语,似一尊雕塑,更似一座冰冷的雪山,寒气料峭。   他见宋繁花睁开眼看了过来,眉头一挑,出声说,“我以为你是要来杀他的。”   宋繁花垂下眼,不应。   段萧缓慢走过来,走近浴桶,视线落于那清澈见底的浴桶底部,轻哼一声,“我都说过了,还没成亲就红杏出墙,这习性真不好。”   宋繁花一直不应不搭理他,听到这句话,她抬起头来,冲他道,“你三番五次地看我被他欺凌却不阻拦,你这习性也不好,我还没嫁你呢,你都这般袖手旁观,嫁了你,那还得了?”说罢,也哼了一声。   段萧抿唇道,“我这次是刚刚来。”   宋繁花冷道,“那你如何知道我红杏出墙了?”   段萧道,“闻得见。”说罢,眯眯眼,“就算闻不见,我也两眼没瞎看得见。”他伸出手来,抚上她后背肩膀上的皮肤,“有齿痕。”   宋繁花心中恼恨,恨柳绍齐,更恨自己。   她猛的伸手就要往段萧指的那个地方拍去,想要将那齿痕拍掉,却不想,手往后扬的时候被段萧轻轻松松接住,他盯着那个齿痕,慢声说,“为了他而伤自己,这种愚蠢的行为做一次就可以了,多了就让人不喜了,这齿痕在你后背上,你是看不见的,若是留着你不舒服,那……”   段萧低下头来,凉薄的气息压下,宋繁花忽的抬头,段萧近在咫尺的脸俊朗疏离又冷酷非凡,他单臂使力,一下子就将浴桶里的宋繁花给拽了起来,水花四溅,宋繁花惊叫出声,下一秒,叫声悉数被温热的唇覆盖,再接着,她落入一个宽阔的怀抱。   段萧抱着她,闪身往后跌入凉榻。   宋繁花躺下去的时候气息微喘,等好不容易平复了气息,又感到肩膀一凉一刺,段萧压着她,取出怀中的金创药,一点一点地倒在那个齿痕上。   第61章 龙王雨祭(三)   宋繁花闭眼躺在榻上,等段萧上好了药,她闷声问,“有必要吗?”   段萧问,“什么?”   宋繁花道,“一点儿齿痕而已。”   段萧缓慢眯眼,将金创药一收,长臂一振,那搭在远处衣撑上的衣袍就随风而走,落在宋繁花身上,将她全身遮挡住,他转身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凉凉道,“我本来是想来看看你是如何杀那柳绍齐的,不成想,竟是看到你与他一起共浴。”   宋繁花闻言抓住长裙,一个利索起身,随地落步之际,衣服已穿于身,裙摆落地,袍服逶迤,那缀在膝盖以下的樱花艳丽夺目,衬着她雪白的容颜黑色的长发,像那踏花而来的仙姑,遗世独立。   段萧看着她,“这裙子也是他准备的,樱花长裙?呵。”他冷笑一声,手指抚摸着下巴,扬眉道,“你若杀不了他,那可以由我来。”   宋繁花默然无声地一点一点拽起大翩起伏的裙摆,低头仰头瞬间她道,“你说你是刚来的,那你又如何看到我与他共浴了?”   段萧冷冷一哼,别过脸去。   宋繁花又道,“杀他是我的事,不用你插手,你只管将你的事做好就行了。”   段萧起身,如来时一般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宋明艳跑到一楼去找宋繁花,没找到,她又提着裙摆跑上来,一个一个的挨着门大力地拍着,边拍门边喊,“六妹,六妹,你在里面没?”   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挨过来,挨到第七间,宋繁花应了一声,“我在这。”   宋明艳立刻推开门跑进去,看到宋繁花倚在窗边看河,她心口一松,冲上去说,“你怎么在这?不是在第六个房间吗?我刚有喊你,你可有听见?”   宋繁花眨眨眼,“四堂姐刚有找过我?”   宋明艳瞪她,“当然找啦,我换好干净衣服就来找你的,不过那时候九山在你房门外,我喊了半天没人应就又下去了,在下面找了一圈没见人,我又上来了。”   说到这,她脸色一垮,“不过,没找到你,倒是让我看到大哥了。”   宋繁花一愣,“大哥?”   宋明艳撅起嘴,“是啊,大哥果然是在陪柳纤纤。”   宋繁花轻轻捋起袖口,掩面冷笑,笑罢抬起头来,看着宋明艳道,“那我们下去吧?好多天没见大哥了,我想看看他,还有三姐姐,再耽搁怕是要误时辰了。”   宋明艳点头,“好。”   两个姑娘推开门下楼,下到一半,与迎面走上来的柳纤纤撞了个正着,柳纤纤身后跟着红央,没有宋世贤,宋繁花眯了眯眼,宋明艳大声问,“我大哥呢?”   柳纤纤笑道,“他回去了。”   宋明艳哼一声,拽了宋繁花就往楼下奔,经过柳纤纤的时候,她骂一句,“狐狸精。”   柳纤纤笑容一滞,等宋明艳跟宋繁花彻底跑出去不见了她才冷漠一笑,“我能当狐狸精,那也是我的本事。”   红央问,“小姐,宋家姑娘怎么在我们的船舫上?”   柳纤纤哼一声,“谁知道呢。”   红央道,“那宋家的姑娘们一个一个的还真是讨厌,自家大哥喜欢天天缠着小姐,还偏要来责备你,她们怎么不去责备她们大哥!”   柳纤纤听着,什么都没表示,重新拾起步子,上了台阶。   宋繁花与宋明艳走出柳家船舫后一路去岳家船舫,外面的雨早就停歇,阳光又扑洒开来,到了岳家船舫,还没靠近,立刻就听到了欢笑声。   宋明艳笑道,“你听这声音,三堂姐是乐不思蜀了呢。”   宋繁花笑着接话说,“这话你可别让三堂姐听见了,不然她又得追着你打了。”   宋明艳哈哈一笑,“她才打不到我的。”   悬于头顶上方的船板上,一个带笑的声音骤然袭来,“你上来试试,看我打得着还是打不着你。”   宋明艳一惊,抬头往上看。   宋繁花也抬起了头。   头顶,宋清娇靠着阑干而站,岳文成守在她的旁边,手中端着一个水果盘,时不时的拈一颗圆溜溜黑沉沉的葡萄喂给她,站在底下的两个姑娘看着这一幕,纷纷垂下了头。   宋明艳小声说,“三堂姐真是幸福。”   宋繁花笑着抿唇,“希望她能够一直这么幸福下去。”   宋明艳道,“当然啊,岳少爷把她当宝贝似的心疼,哪可能会让她遭罪,好了,走吧,既然来了,就上去吧,看罢三堂姐我们还要回去的,中午要祭河龙,晚上要祭天龙,耽搁不得。”   宋繁花应声,“好。”   两个姑娘又上岳家船舫,上得二楼,宋清娇去拉宋繁花,宋明艳撅撅嘴,“三堂姐,你偏心,只拉六妹,不拉我。”   宋清娇笑道,“你还用我拉吗?”   宋明艳一噎,冲岳文成说,“岳公子,你评评理,我三堂姐是不是偏心了?”   岳文成笑着看宋清娇一眼,这才道,“你们姐妹的事可别让我说,如果非要让我说上一嘴,那我当然是认为不管娇娇做什么都是对的。”   宋明艳一听,顿时乐了,本来她也只是开开玩笑,没想到岳文成会这般说,她冲宋繁花挤了挤眼,这才施施然地挑了个大椅子坐下,仰面欣赏着这大好日丽的山河,边说,“岳公子真是好丈夫呢。”   岳文成还没开口,宋清娇就冲宋明艳瞪去一眼,“没大没小,什么话都敢说!”   宋明艳砸巴一下嘴,“我是把岳公子当成自家人才这样说的,不然,你以为我是谁人都会这么说的吗?”   岳文成笑道,“四妹说的很对。”他又转向宋清娇看着,“我当然会是个好丈夫。”   宋清娇怒嗔地横他一眼。   岳文成笑的越发的欢快,他将水果盘放下,去吩咐丫环们拿些饼干果圃过来,吃过一阵子,聊过一阵子之后,崔建过来,说是时辰将至,岳老太太让他过去。   岳文成拍拍裤腿起身。   宋繁花、宋明艳、宋清娇也告辞离开。   岳文成亲自送她们下去,临走的时候,他将宋清娇拉到一边,抱着深吻了一会儿,然后松开她,低声说,“晚上等我。”   宋清娇羞着脸点头。   岳文成看着她这个样子,心腔如榨了蜜的汁,甜的难以言明,他又袭上她的唇,这次吻的时间有点长,等他终于松开她,宋清娇的两片薄唇被他肆虐的红肿起来,他指尖轻轻触过,引起她全身的颤栗,岳文成低低一笑,冲她耳朵说,“晚上我来找你,你别出来,人多。”   宋清娇这次不点头了,推开他就跑。   岳文成愣了一下,忽地就仰头大笑起来,笑声悦耳动铃,可见他是非常愉快的。   宋清娇听着他的笑声,原是恼怒的,可又禁不住心中的欢喜。   宋明艳靠在大树上,鼻吼哼哼,“小夫妻真甜蜜。”   宋繁花没应腔,她只是看着宋清娇大步跑过来,看她满面飞霞的脸红肿诱人的唇,等宋清娇走近,她从袖兜里掏出一盒药膏,打开盒盖,指腹擦了一点儿膏药在上面,冲宋清娇的唇瓣抹着,边抹边说,“这是消肿的药膏,很见效的。”   宋清娇脸又一红,等宋繁花收回了手,她问,“你是不是在心底里嘲笑三姐?”   宋繁花摇头,“没有。”   宋明艳接话,“有。”   宋清娇瞪她一眼,又拉住宋繁花的手,慢慢往宋家的船舫走去,边走边说,“三姐也不想老是见他,可……”她绞绞帕子,“他一来找我,我就控制不住。”   宋繁花笑道,“情不自禁乃是爱情本身的魔力,我看岳文成对你也是这样的。”   宋清娇问,“是吗?”   宋繁花道,“当然是啊,他每次看你的眼神……”还没说完,走在一旁的宋明艳接说话,“想把你吃了。”说罢哈哈一笑,“三堂姐,岳公子眼中真的只有你呢。”   宋清娇垂眼笑起来,浑身上下都透着幸福之极的气息。   宋繁花看她一眼,不再说这个话题,三个姑娘开始聊祭龙之事,又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人,还有河里面翻龙卷浪的手水们,天空上越发多起来的各色各样的风筝,一路聊到宋家船舫,上了船,宋清娇将宋繁花的手一拉,问她,“你真的不晕船了?”   宋繁花轻声道,“嗯。”   宋清娇道,“那就好。”她松开她,去找宋明慧。   宋明慧此刻在二楼,正与回来的宋世贤说着这一天的祭龙安排,宋世贤听着,点点头说,“这些事历年都是由你安排的,向来没出过差错,就这么办吧。”   宋明慧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宋世贤问,“还有话要说?”   宋明慧浅浅嗯一声,犹豫好半天才说,“大哥,你能不能去把我爹和娘请过来?”   宋世贤蹙眉说,“今天人这么多,二叔是不会允许二婶出来的。”   宋明慧小脸上露出失望来,宋世贤看她一眼,起身走了。   走到门口,与回来的宋清娇、宋明艳、宋繁花相遇,宋清娇看他一眼,不搭理,径自进了屋,宋明艳倒是冲他喊了一声大哥,宋繁花也不理他,埋头就进。   宋世贤抓着她的衣领子,将她提到跟前,“在段萧那里住了几天,是不是沾上了他的官威,连礼数都忘了?见了大哥怎么不喊?”   宋繁花努嘴,“三姐也没喊你呢,你怎么不说?”   宋世贤笑道,“你不喊我,我怎么知道你还在生气没有?”说罢,盯着她的脸细瞧着,可宋繁花故意板着脸,让他看不出她真正的情绪来,就放开手,叹一声,“你要是还怪大哥,那大哥等会祭海龙的时候为你寻一珠珊瑚回来,可好?”   宋繁花哼道,“才不要,一珠珊瑚就想打发了我,你当妹妹是没见过世面啊?”   宋世贤轻笑,“哦,六妹妹是见过世面的,那你说,你想要什么,大哥定然为你寻来。”   宋繁花看着他,忽地冲上去把他一抱,宋世贤难以置信地怔住,宋繁花抱着他说,“妹妹什么都不要,只希望大哥答应妹妹,今天祭龙大会不结束,你不许离开我们宋家的船舫,更不能去找那柳纤纤。”   宋世贤抬起手臂揽住她的肩膀,眼底的湿热一览无遗,在他的记忆里,似乎有好多年好多年,他的小妹都没有亲近过他了,尤其后来,因为柳纤纤,她与他的关系看着亲和,实则疏离了很多。   宋世贤抱着宋繁花,轻声说,“好,大哥答应你。”   宋繁花欢呼一声,推开他,指了指屋内的几个姑娘们,“几个姐姐可都在听着呢,大哥要说话算话。”   宋世贤见她一秒钟不到的时间又恢复了那个玩皮捣蛋的样子,不禁扶额失笑,“当然算话。”   宋繁花提着裙摆,高兴地蹦蹦跳跳,跳到宋明慧面前,冲她问,“二堂姐,我们家的风筝放了没有?”   宋明慧道,“当然放了,你们不在,让丫环们去放的。”   宋繁花道,“我也要去。”   宋明艳举起手,“我也去。”   宋昭昭与吕止言不在了,宋繁花去拿风筝的时候才想起来这二人,她冲宋明艳问,“有看到五堂姐吗?”   宋明艳道,“管她呢,肯定陪吕先生散步去了。”   “散步?”   “嗯啊。”   宋明艳道,“你不在府上的这段时间我去百书斋看了她好几次,每次都见她在与吕止言散步。”说到这,她笑道,“还真没看出来,昭昭与吕先生站在一起挺般配的。”   宋繁花心想,般配是般配,可最终能不能走到一起还很难说,她点点头,不去管宋昭昭了,只要宋昭昭不再把心思放在大哥身上,那她做什么都行。   两个姑娘各自拿着一只风筝去放飞了。   所谓放风筝,就等同于放飞释救的意思,为什么要在祭龙这一天每家每户都要放风筝,不管大人小孩,能放的都要去放一放呢?那当然是与龙王显灵有关。有一年,衡州天干大热,寸寸土地被烈阳烤的裂开印缝,大地如焦火,水源干枯,草木皆枯萎不生,庄嫁颗粒不收,眼见着生灵即将遭到灭绝,一场祥云飘来,随祥云而下的,是一泼倾盆大雨,再接着就是雨中走出一人,龙鳞裹身,随雨而下,那一场大雨持续三月,草木逢生,干裂的大地又重新焕然勃发,衡州城内的百姓们得到了解救,可那个随雨而下的人却滞在了人间,他不属凡物,不能长留人间,可他又无法回去,有村民问他原因,说他既是神,又如何回不了天庭?他回答说,他所踩之云是他精气所化,随他心之所往,如今那片云被他用来救了城中百姓,他没法驾云而回了,后来,衡州城内的百姓们就想到这个方法,用风筝,渡他上西天。   所谓的祭天龙,也就是祭拜此人。   宋繁花拿着风筝跑到户外去放,宋明艳也拿着风筝跑到户外去放,柳绍齐、段萧都在准备着等会儿潜入江底祭河龙所用之物,包括服装。   日头升到头顶的时候,各家各户,有钱富贵人家的就在船舫上吃饭,没钱贫困人家的就在小舟上吃饭,不管有钱没钱,富贵或贫穷,这一天,所有的人都会沿河而吃,沿河而眠。   吃罢午饭,河面就热闹了。   衡州城内所有的女子,不管是千金闺阁还是大家小姐还是贫民村姑,已婚未婚人士齐齐涌在河街两侧,欣赏男儿们跳河入江,矫健魁梧的身姿。   宋繁花与众姐姐们一起倚在阑干上,看向河面。   宋清娇在河面上搜寻着岳文成的身影。   宋昭昭在河面上搜寻着吕止言的身影。   宋明慧与宋繁花在河面上搜寻着宋世贤的身影。   宋明艳没心没肺地只顾看美男了,今天几乎全衡州城的男儿都出动了,包括段萧在内,也不能忽视这一天隆重节日的风俗,得亲自下江,为他段家向神龙祭上一礼,所以,宋明艳看的眼花缭乱。   河面上翻浪不断,河街两侧女子的欢笑声尖叫声不断,天空上风筝如织开的云锦,刹是好看。   段萧穿着一套紧身黑衣,潜入江底。   柳绍齐也穿着一套紧身黑衣,潜入江底。   神龙之地只在河心中央,所以,一入江底,所有人都往那里游去,为了争得头筹,自然免不了在河里面一番争斗,数以千计的人,打起架来,那是不得了的。   段萧有功夫傍身,自然将那些人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柳绍齐追赶上来,两个人顿时扭打在了一起。   河水泱泱,印着两个人都格外冷寒的脸,一个眉目生冷,一个薄唇讥俏,打一阵之后两个人同时冲出水面,柳绍齐擦一把脸,冲段萧讽道,“身为衡州太守,你当为百姓着想,如今跟我抢这个头筹,有意思么?”   段萧漠然轻笑,“就因为我是衡州太守,才要为你们做表率作用,我若垫了后,这衡州太守也就不用做了吧?”   柳绍齐哼道,“以前怎么不见你抢头筹?”   段萧挑挑眉,“时日不同自然所思所做就不同。”   柳绍齐冷寒道,“时日不同?呵,以前没有订亲,如今订了亲,所以,想向宋繁花展示一下你有多厉害吗?”他张狂一笑,道,“偏不让你如愿。”   说罢,猛的一下扎入水中,疾速往前游去。   段萧眯眯眼,随即抬起头来,往宋府的船舫看去一眼,江河茫茫,水上烟波浩淼,他什么都看不见,其实争不争得头筹别人也看不见,但是……他仰脸望天,天在看,不是吗?   他将头发重新散开又绑住,一头扎进去。   等他赶上柳绍齐的时候柳绍齐已经快接近河心中央了,中央之地摆着一座石基神龙,神龙展尾,庞然之姿若隐若现,段萧提起一掌就击向柳绍齐。   柳绍齐闪身避开,身一稳就开始反击。   两个人在接近神龙的地方打的不可开交,慢他们一些时间赶过来的岳文成、韩廖、还有张施义见了,纷纷要上来,段萧怒目一瞪,因为是在水里面,说话不方便,他就用眼神示意,“不许插手。”   岳文成、韩廖、张施义对视一眼,不再上前,转身去拜神龙了。   柳绍齐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抢了他的风头,他真是气啊,这个该死的段萧,现在有了宋小六,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还要跟他抢这个,他都把宋小六抢过去了,还想怎么地?让他一个头筹怎么了?他恨恨地一掌击拳,砸出一片漩涡,段萧冷寒一笑,反手一个掌力将那漩涡之水悉数反弹给他,柳绍齐被强大的水流震的后跌数十里,等他好不容易又赶了过来,段萧已经祭拜完了,柳绍齐磨紧牙根将柳府的吉祥物挂上去,挂罢,他翻身纵浪,浮上海面。   在海面上找了半天才找到段萧,他大喊,“段萧!”   段萧没理他,一个腾飞,竟从海底里飞了起来,踏着海面,转眼就消失在云雾里。   柳绍齐没追,他沉默地回了船舫,换了一身衣服之后又重回河面。   此时的河面上,金龙、黄龙、白龙、黑龙、赤龙、紫龙、青龙、蓝龙、灰龙魏然现身,九龙戏烽火的祭典开始了,柳绍齐看了一眼站在头首的段萧,沉冷一笑,钻进紫龙身底,向头首进攻。   沿河周围的看客,坐在小舟上以及船舫上的百姓们看到九龙争斗的场面,都鼓掌大叹,“好!”   好声震天,响彻苍穹。   宋繁花眯眯眼,让绿佩搬了一把椅子过来,她坐下去,认真地看着金龙与紫龙的争斗,看了一会儿,她冲站在一侧的宋明慧说,“二堂姐,晚上的祭天龙灯会由我去吧,你就不用去了。”   宋明慧一愣,她侧过头来看她,“你去?”她道,“不是二堂姐不让你去,而是你从来没去过,若是一个不当出了事怎么办?还是由我去。”   宋繁花道,“不就是挂夜灯吗,我会的。”   宋明慧笑道,“哪那么简单,这夜灯不只只是灯,而是神龙之眼,若是挂错了地方,那是要遭人围攻谴骂的,不许你去胡闹。”   宋繁花不服气地道,“我才不会挂错呢。”   宋明慧看看她,又对身边的宋清娇与宋明艳说,“你们看看,这还跟我犟上了呢。”   宋清娇问宋繁花,“你为何想去挂夜灯?”   宋繁花说,“没去过啊,想去看看。”   宋清娇道,“那你可以随二堂姐一起去,挂灯的时候看着二堂姐挂,若你真想挂,让二堂姐告诉你怎么挂,你一个人去确实让人不放心。”   宋繁花嘟起嘴。   宋明艳接话说,“我也要去。”   宋繁花瞪眼,“怎么哪里都有你啊?”   宋明艳大笑,“二姐姐每年都不让我去,今年难得你提了出来,我也想去看看啊。”   宋明慧温和地看看她们,笑道,“好吧,晚上我带你们去,不过,那个时候人很多,各家各户的人都会去,你们千万别走散了。”   宋繁花心想,都不是三岁小孩了,走散了也能回来的,便应道,“二堂姐放心吧。”   宋明艳也举手保证。   这事决定罢,几个姑娘又一起去看九龙争斗戏烽火台了,看着看着,宋清娇咦一声,“那个紫龙为什么专挑金龙去斗啊?金龙为首,他要找他斗还要费一番功夫,他倒是有胆量。”   宋明艳道,“大概有仇。”   宋繁花抿一下嘴角,慢慢地站起身往外走了。   绿佩和环珠连忙跟上。   宋繁花扭头冲她们说,“留在这里。”   绿佩和环珠齐齐问,“小姐要去哪儿?”   宋繁花扯了一下衣摆,抬头望天,扬长而笑,“去斗龙。”   “啊!”   两个丫环一听纷纷震惊,还没来得及阻止,宋繁花已经脱了长裙往后一抛,去里间换了斗龙穿的服装,从无人的地方飞跃而下,踏着河水上了龙身,她钻进赤龙身底,朝紫龙攻去。   柳绍齐原本在全身贯注攻击金龙,正打的不可开交,龙尾被人拱了一下,他没在意,只让守在后方的斗龙人用龙尾去迎击,可是迎击着迎击着,那后面的斗龙人被打的跌进了河水里,人一入水,就等于是被剔除出局了,少了一人,柳绍齐顿时就怒了,他想,谁他妈的这么不长眼色?别的龙都不敢上前,这是哪个不要命的,非要来惹他?没见他今天火大气大很想杀人吗?   他甩手将龙头交给第二人,身子如蝙蝠一般潜进赤龙身下,抓住龙首处那个人的肩膀,大力一拉。   那人被拉开,一脸惶然道,“不是我。”   柳绍齐看着他,见他满脸大汗,吓的双唇直哆嗦,他顶顶嫌弃,“看着也不像你,敢撞我柳绍齐的龙,不像这么没胆的。”他哼一声,问,“那人呢?”   大汉指指青龙,“去那里了。”   柳绍齐又钻进青龙里面找,结果,被人告知那人去了灰龙,柳绍齐又去灰龙找,又被人告知说那人去了蓝龙,他又去蓝龙找,结果,宋繁花又跑去了赤龙,就这般,他追一个她就换一下,直到宋繁花跑到了金龙身下,撞在了段萧身上,柳绍齐追赶而来,看清楚是她,他大怒,“宋小六!”   他走过来就要拉她。   宋繁花抱着段萧的手臂不丢,“你做什么?”   柳绍齐冷笑,“我做什么?我还要问你你想做什么呢?好好的看你的景不行,非要进来捣乱?”他看一眼段萧,又看一眼她抱着段萧的手,气的牙痒痒的,“你松开他。”   宋繁花还没动作,段萧却先一步将宋繁花抱在了怀里,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道,“我们先走了。”   说罢,不等柳绍齐反应过来,一脚踏在木船上,飞走了。   柳绍齐暗恨。   段萧抱着宋繁花回了官家船舫,官家船舫的四周都有官兵把守,无人能进,段萧一踏进房间就将宋繁花甩开了,他掸掸衣服,冲她说,“不许去捣乱。”   宋繁花道,“捣乱的人又不是我。”   段萧看她一眼,漠然收回视线,冲门外喊,“夜辰。”   夜辰立刻应一声,“少爷。”   段萧道,“给六小姐拿些吃的,陪他一会儿,我等会就好了。”   夜辰应是,转身就去准备吃的。   段萧又要走,宋繁花张嘴就道,“又要去啊?”   段萧回头,冲她笑道,“你是第一次来祭龙,当然不知道在九龙戏烽火的时候,我段家人,不管男女都要上龙船的,而我身为段家唯一血脉,又身肩太守之职,是一定要站在龙首的,烽火不灭,我就不能下船。”   宋繁花确实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她愕然半晌,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段萧转回身子,又回到了龙船,他一回来,柳绍齐就冲他怒声问,“宋小六呢!”   段萧斜他一眼,“在我房间。”   柳绍齐伸手就是一拳风。   段萧避开,吐出一声冷笑,“如果不想戏龙那就回去,如果想戏龙,那就心存敬意,你若对我不满,大可以在戏龙之后来找我,到时候,是打架还是拼酒,我都随你。”   柳绍齐眯眼,“这话你是当真?”   段萧哼道,“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一言九鼎,敢说就敢做。”   柳绍齐呵呵连笑两声,“好,就等你。”   他转身速退,退出游船,回了柳家船舫,回去后他满身阴沉,柳纤纤几次三番来问他是怎么了,他都不答,柳元康过来找过他一次,主要是嘱咐晚上敬灯之事,见他面色不善,大概是猜着他与宋繁花又闹了矛盾,他拍拍他的肩膀,说,“与女人置气,不是男人所为。”   柳绍齐抿抿唇,从游船上回来就一直没张的嘴巴终于舍得张了,他说,“爹,我没生宋小六的气,我只是气那段萧。”   柳元康道,“气他做什么,他又没惹你。”   柳绍齐大声道,“他抢了我的宝贝,还叫没惹我?”   柳元康瞪他,“没出息,等你助王爷成就了霸业,想要什么女人没有?像宋繁花那样的,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而那些人也不会像宋繁花那样,处处于你做对,天天给你气受,她们会敬你尊你心甘情愿服侍你,你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柳绍齐反瞪他,“爹如果真是这般想的,那如何会只娶我娘亲一人?天下间好的女人那般多,你为何不纳妾?”   柳元康被问住,哑口无言了。   柳绍齐哼道,“你钟情我娘一人,我钟情宋小六一人,这是男人的感情,你身为父亲,当比我更清楚,我除了宋小六,别的女人都不要。”   柳元康劝说无果,只得走了。   到了晚上,用罢晚膳,柳绍齐随着柳纤纤一起去挂神龙之眼的夜明灯,宋繁花、宋明艳随着宋明慧一起去挂夜明灯,段萧带着夜辰也去了,各家各户的人也纷纷前往。   一时,灯笼煌煌,将夜色铺出一段迷离。   宋繁花走着走着就与前面的两个姑娘错开了,她将手腕处的九环镖放出来,摆出一道九星连阵,阵眼在入口处,一旦柳绍齐入了此阵,想出去,就难了,九星连阵是她偷袭前世云苏手底下的一名厉害的军师而来的,而九星连阵的厉害之处在于施阵人,但凡施阵人不死,这阵永不破,所以,柳绍齐若想破阵,只能杀了她。   宋繁花看一眼隐入气流里的九个星位,默默地将九环镖又收了回来。   柳绍齐跟在柳纤纤身后大摇大摆地走着,忽地,他眉头一蹙,抬头望向天空,桀骜不羁的眼冷冷眯起,他垂头看一眼地面,把柳纤纤往后一拉,冲红央道,“带大姐从东侧走,我从西侧。”   柳纤纤不解,看一眼前面黑蛐蛐的小路,问他,“为什么要让我走这条路?这条路虽然也能通向神龙之眼,但没人走过啊。”   柳绍齐冲身后大喊,“九山!”   九山立刻蹿过来,“少爷。”   柳绍齐道,“你随我姐一起。”   九山哦一声,不问原因,听话地点头。   柳纤纤更加不解了,“干嘛呀?我们一起走大家都走的路不行吗?为什么非要让我们走小路?”   柳绍齐哼一声,他说,“祭河龙的时候我没能抢到头筹,这次祭天龙,姐姐一定要抢到头筹。”他指指那头黑蛐蛐的路,“我事前走过,里面没有危险,而且比西侧近多了,姐姐由九山陪着从东侧走,一定比别人先到。”   柳纤纤看着他道,“真的?”   柳绍齐点头,“当然是真的,弟弟还能骗你?”   柳纤纤笑道,“那好吧。”   柳绍齐看着她带着九山与红央走了,他原以为这是救了柳纤纤,却不想,他将她推向了死亡之地,宋繁花确实对段萧说过她会杀柳绍齐,段萧大概也觉得她今天必会杀柳绍齐,可事实上,她今晚要杀之人,是柳纤纤。   她让宋世贤答应她不出宋家船舫,就是为了防止发生意外。   宋世贤太爱柳纤纤了,宋繁花不得不防。   而九星连阵摆在那里,是为了让柳绍齐中计,宋繁花故意让柳绍齐发现出异样,他一旦发现周围有危险,第一时间必然要先护好柳纤纤,而柳绍齐一旦入了阵,想要出来就要颇费一番功夫,而西面有危险,柳绍齐会让柳纤纤从哪里走呢?当然是东面。   宋繁花把杀柳纤纤的时间选在祭龙大会这一天,就是让他们别无选择。   若在平时,有了危险,柳绍齐的第一做法是带着柳纤纤离开,他会把柳纤纤带到完完全全没有危险的地方,而今天,这么个时刻,神龙之眼还没挂上,谁会走呢?谁都不会走。   宋繁花迎风而站,立于东面小道的半路中,她一身黑发垂肩,面容白若霜雪,黑色长裙将她整个人的气质都拉冷了几分,她站在那里,几乎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柳纤纤带着九山和红央往前走着,一开始她没看到宋繁花,直到九山惊异地喊了一声,“六姑娘?”柳纤纤才猛然停住脚步,抬起头望向前方。   这一望就看到了宋繁花,一个与平时十分不一样的宋繁花。   柳纤纤蹙眉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宋繁花轻笑道,“等你啊。”   柳纤纤问,“等我做什么?”   宋繁花道,“送你上路。”   柳纤纤一惊,忽觉一股冷风铺面,九山面色一寒,似乎也察觉出了面前这个宋繁花的不同,他伸出手臂,将柳纤纤护在身后,对红央道,“带大小姐回去。”   红央一愣,还没动作,九山厉声道,“快点!”音落,他用气一震,将柳纤纤与红央震出老远。   宋繁花眯眼冷笑,“九山,不要挡我路。”   九山冷道,“少爷让我护好大小姐,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伤害她一分。”   宋繁花仰头看天,半句话不多言,九环镖震臂而出,直袭上九山。   九山是柳绍齐的手下,功夫也不弱,起初还能与宋繁花抵抗,后来,不知道宋繁花使用了什么功夫,内力惊人,一镖飞出,似带了千均之力,九山伸手去拦,那流星镖却如嗜杀的魔鬼一般,张牙舞爪,欢呼着穿过他的手掌,透背而来,又返身回来,从他胸口穿出,流星镖穿出之地皆出现了一个大血窟,九山疼的面容扭曲,他骇然地盯着自己手掌上的大洞,又骇然地盯着肩膀处的大洞,最后视线慢慢垂下,盯向胸口,那里,血水飞溅,惊悚吓人。   红央大叫一声,“啊!”   柳纤纤冷着脸拉着她就跑。   宋繁花慢慢追着,不疾不缓,声音伴着夜色下的冷色,越显清冷,她说,“柳纤纤,跟你说过很多次,不要打我哥哥的主意,你偏不听。”   柳纤纤边跑边想着脱身之法,这么个危险之刻,明明她是待宰的羔羊,却冷静非常,丝毫不惊慌,听了宋繁花的话,她冷笑出声,“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杀我?”   宋繁花轻哼,“怕你误了我哥哥。”   柳纤纤扬唇大笑,“宋繁花,这理由你自己都不信,如何让我信?”   她陡然一停,扭身看着缓慢而来的黑衣少女,“以前你不喜欢我,看我的时候,眼神里都充满了厌恶,可及笄宴过后,你看我的眼神不再是厌恶,而是充满了杀意,你之前沾船就晕,可及笄宴后,你却不再晕船,还有,你之前老被柳绍齐欺负,但及笄宴过后,你却不再被他欺负,反而是他每见你一次就受气一次,以前你只有一些拳脚功夫,及笄宴过后你却有了如此高的功夫,这难道也跟你哥哥有关吗?”   她眯眯眼,“若我说,是因为你,因为那场及笄宴。”   她松开红央,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说,“今日我是逃不过了,那你就让我死的明白点,那场及笄宴,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宋繁花看着她,夜色下的柳纤纤有一股楚楚动人的美丽,她是长的很好看,脸如狐媚,眼若桃花,顾盼间神采飞扬,若她不是女子,她大概也会被她迷惑。   宋繁花不由感叹,柳纤纤若空有一张皮囊也就罢了,可偏偏,她还有才有德,面对如此局面,死亡将临,她还能冷静不已地她套话。   及笄宴上发生了什么事?   呵。   宋繁花闭闭眼又睁开眼,九环镖脱腕而去,一只流星镖直袭上镇定异常的柳纤纤,可是,就在流星镖击上柳纤纤额头的那一瞬间,一只手伸了出来,将那流星镖稳稳接住,又大力往后一掷,流星镖反弹而回,穿破气流,飞出老远。   柳绍齐怒目瞪着宋繁花,“我也跟你说过,不许动我姐!”   宋繁花伸手将那只被震出去的流星镖收回来,站在那里,面容沉凉如水。   柳绍齐见她不应话,大声问,“跟你说话呢,听到了没!”   宋繁花不看他,也不应话,九环镖同时出手,从九个方位,以不同的功力,锁住柳纤纤,势要将她击杀于此,可柳绍既赶来了,又如何为让她伤害到柳纤纤,他一声冷笑,伸手拽开外袍往空中一抛,刹时,九道光矢被挡在了衣服外面,柳绍齐将柳纤纤往后远远推开,用内力护住她,柳纤纤大喊,“绍齐!”   柳绍齐对她说,“不用管我,时辰将过,你快去挂神龙之眼。”   柳纤纤看他一眼,又看向宋繁花,那一向迷离蛊惑的眼中淌出了冷冷杀意,“宋繁花,你若伤害了我弟弟,我定要让你宋府陪葬。”   宋繁花垂下头来,五指狠狠地攥在了掌心。   所以,这个女人这一世还想让她宋府满门抄斩吗?呵,呵呵。   宋繁花忽地仰起头来,哈哈大笑,笑声苍悲,带着嗜骨恨意,“好,我就看你如何让我宋府陪葬。”   一句话落,她将黑袍一扯,衣衫飞散,迎着夜色雪光,柳绍齐看到了她里面雪白的里衣,以及里衣下坠着的一把剑,他从没有看过的剑。   他惊愕抬眼,“宋小六,你……”   一个你字还没说完,宋繁花就持剑袭来。   柳绍齐连连闪避,只防守不进攻,宋繁花见他这般,急步一转,要去追柳纤纤,柳绍齐大怒,劈掌就袭上她,宋繁花躲掌风落下。   柳绍齐瞪着她道,“你非要逼我出手?”   宋繁花挑眉冷笑,“你可以不动手,只管让开,让我杀了柳纤纤就是。”   柳绍齐冷道,“想杀我姐,你做梦吧。”   宋繁花面色冷毅,“那么,你杀了我,不然,但凡我还有一口气,我就不会放过她。”   柳绍齐心疼难忍,他看着面前的女子,一步一步走上去,走近,他伸手要抱她,宋繁花一步退开,隔出很远的距离,她说,“你若不想动手,就让开。”   柳绍齐双拳握紧,咬牙闷声问,“非要出手吗?”   宋繁花冷笑,“我说过,你可以不用出手。”   柳绍齐骂一句,“你真是欠揍。”骂罢,长弓入手,雷霆闪电似乎都纳于了掌心,他盯着宋繁花,一字一句道,“受了伤,别怪我。”   宋繁花握紧手指,缓声说,“生死由命。”   柳绍齐心尖一疼,却是毫不犹豫地出了手,小小的东侧小路,因为这场罕见的敌对而血腥满尘,段萧挂好神龙之灯,闻到这丝风中传来的浅薄的血腥气,他眼一眯,飞快地冲夜辰道,“她动手了。”   夜辰点头,说,“在东边。”   段萧片刻不耽搁,抬步便往东边去了。   夜辰跟上,走了几步路后,他问,“少爷是担心六姑娘不能成功?”   段萧脚步一滞,缓缓抿紧了唇,沉声道,“不是担心她不能成功,只是担心她会受伤。”   “咦?”   夜辰偷笑,“少爷果然是对六姑娘不一样了。”   段萧没应这话,又抬步向前,只是这一次,脚步有些慢了,他说,“柳绍齐不会杀她,她若出手,死的一定是柳绍齐,而依我这段时间对宋繁花的了解,她是个心软的人,若真杀了柳绍齐,她大概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法走出来,我看得出来她对柳纤纤有很大的恨意,可柳绍齐不除,柳纤纤就会像那草原上春风吹又生的枯草,不管毁过多少次,都还会再生,所以,柳绍齐必须死。”   夜辰道,“死就死吧,六姑娘还会在意吗?”   段萧心想,宋繁花会在意吗?他当然希望她不会,可事实上,她会。   一主一仆沉默地往东边走。   而此刻,东边的小路上,柳绍齐与宋繁花各有负伤,虽然有好几次柳绍齐看到宋繁花身上的血都心疼的难以复加,伤在她身上,疼在他的五肺全脏,当又一次兵刃交锋而过,他单手握住她的剑,沉着脸说,“若非要在我们二人之中选一个人去死,那就选我吧。”   他用掌心的肉一点一点划着剑刃欺近,欺近她的身,抱住她,痛苦掩面,“宋小六,若是杀了我能让你解气,你杀了我吧。”   宋繁花身子一颤,眼前飞花错影落于前世,柳绍齐每每在她提起宋府恨意满腔时都会说这句话,她其实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他在说让她杀了他的时候是真的想让她杀了他,柳绍齐不愿意对她说的话誓死都不会说,但他一旦向她说了,那必然就不作假。   宋繁花冷冷笑道,“杀了你,你要如何护柳纤纤?”   柳绍齐抱着她,手掌的血一滴一滴地滴下来,落在地面上,落在靴根上,落在她白色若雪的里衣裙摆上,他闭着眼,沉在她的脖颈里,“我死后看不见你对她做什么,我也就不会难安,不会愧疚,看不见也就不管了。”   宋繁花抬头望天,天空被颜色各异的风筝覆盖,月光掩层,黑暗卷着夜色,她沉默无声。   柳绍齐见她不应话,薄唇一动,贪婪地吻着她的脖颈。   宋繁花怒而劈掌,柳绍齐没躲也没闪,生生地接了,可宋繁花那一掌用了十足十的功力,他疼的闷哼一声,嘴唇迸出血来,他也不管,只是抱着怀里的女子,闭着眼,闻着她的香气,吻着她的脸颊,那嘴角的血从宋繁花的脖颈一路延伸,延伸到她的唇角、脸颊、眼边。   柳绍齐低声说,“让我死在你怀里。”   宋繁花大怒,怒中生悲,悲意涌进眼眶,一下子泪痕湿脸,她伸手就擦,柳绍齐却拦住她的手,看着她不自禁流下的眼泪,心中顿时生出无限喜悦,他说,“你对我是有情的。”   宋繁花怒声反驳,“没有。”   柳绍齐用舌尖舔着她的泪,心潮澎湃地说,“你为我流泪了。”   宋繁花愤然拍开他,但不管她怎么用力,怎么拍打,柳绍齐就是抱着她不放,宋繁花每拍一次愤怒就增加一次,愤怒一增加,下一次出手掌力就越凶猛,直到最后,柳绍齐一口一口地吐着血,话都说不出来了,他还是紧抱着她不放,在他感觉生命将近的时候,他低声说,“能不能不要杀我姐?”   宋繁花看着他,一字一句冰冷道,“不可能。”   柳绍齐眼中的悲伤毁天灭地,他一瞬间恨极了她,恨她的残忍,恨她的绝情,恨她这般不依不饶,他姐姐若真的对她做下了不可饶恕之事,他以命偿还了,她还要怎样?   怒气一生,他就将脸狠狠地砸下来,咬住她的唇,凶残的啃嗜。   那满嘴的血腥从他的口腔渡到宋繁花的口腔,让她作呕难忍,她挣扎不开,又把九环镖震了出来,柳绍齐听到了那九个小精灵的嘻笑声,他闭闭眼,气息奄奄地说,“宋小六,下辈子再遇,我不想爱你了。”   宋繁花仰起脸来,看着九环镖将他残忍的贯穿,她泪流满面,说,“下辈子,我不会再与你相遇。”   柳绍齐的身体已经死掉,可抱着她的手没丢,那贴在她唇瓣上的唇还在缓缓的摩挲,血液伴着清泪,酿成这一夜神龙祭奠下的悲壮情路。   他说,下辈子再遇,我不想爱你了。   她说,下辈子,我不会再与你相遇。   段萧远远地站着,面容掩在树荫下,难辨其色。   夜辰亲眼目睹了柳绍齐的死亡,在后来很长很长的时间里,他都难以平复,他想,柳绍齐若不死,那必然是一代年少豪杰,也是他家少爷不得不防的一个强有力的情敌。   宋繁花缓缓伸手,抱住柳绍齐渐渐失温的身体,说也奇怪,刚刚怎么扯都扯不开的身体,在宋繁花反手抱上的那一刻,轰然垂地。   宋繁花心口大痛,看着那倒在地上的男子,掩面痛哭。   适时的,一只手帕伸了过来,段萧说,“想哭就哭吧。”   第62章 坐观其变   宋繁花嚎啕大哭,悲伤嘶地,泪珠滚落脸庞,落在柳绍齐的身上,可这个男人,他不会再高兴地冲她说,“你对我有情,你为我流泪了。”   段萧抿唇,看着宋繁花哭泣的样子。   在她哭的要倒地的时候,他适时的扶住了她,宋繁花的脸碰上了他的脸上,那一脸湿褥的泪也跟着贴上了他的脸,泪是热的,可贴上脸的时候却是冷的。   段萧紧了紧手臂,问她,“就那么伤心吗?”   宋繁花哭声伴着呜咽,根本没法回答,段萧看一眼地上的男子,再看一眼远处的九山,对夜辰说,“处理了。”   夜辰应一声,去收拾尸体。   段萧将宋繁花抱离此地,她身上都是血,不能走明路,只好走暗道,好不容易回了船舫,宋繁花却又晕了过去,段萧气结,不就是杀了柳绍齐,她有这么悲伤过度吗?   他强行将她弄醒,冲她道,“去洗澡换衣服。”   宋繁花躺在床上气息奄奄,明明她没事的,此刻却像是大病一场,她软软地躺在那里,不言不语,模样让人恨极怒极又心疼极了。   段萧眯了一下眼,“还是你想让我帮你洗?”   宋繁花缓缓走出神窍,她轻声说,“能不能不洗?”   段萧道,“不能,你身上沾的全是他的血。”   宋繁花无奈抿唇,起身去洗澡,可是走到一半,猛的一下栽倒在地,段萧一惊,飞快奔上前将她拦腰抱住,他盯着她虚白的侧脸,蹙眉冲门外喊,“来人!”   门外很快有人应声,“大人。”   段萧道,“提桶热水进来。”   那人应是,立刻下去准备热水,段萧将宋繁花抱到一边的椅子里坐下,等下人将热水桶提了进来,他才将她抱出去,走到浴桶前的时候,他拍拍她的脸,用指尖掐着她的鼻中,好不容易又把她弄醒了,宋繁花却抱着他不丢了。   段萧道,“你先洗澡,洗罢澡我陪你。”   宋繁花看着他,眼瞳里的光悉数敛去,灰蒙蒙一片。   段萧看着,于心不忍,伸手掩了她的眼,另一只手扯掉她染了大片鲜血的里衣,扬手把她丢进浴桶,一丢进去,宋繁花就沉进了水底,好半天她都没出来,段萧大喊,“宋繁花!”   水底下的人没应。   段萧又喊一声,水底下的人依旧没应,他抿紧薄唇,倨傲的下巴绷出冷冽的弧度,他咬牙暗骂一句,心想,早知道他在府上备一二个女婢了,如此他也就不用再管她,随她怎么折腾,让婢女陪着就是,可如今,他这里没女婢,他又不可能放任别的男人进来伺候她,那就只能他伺候了。   段萧憋屈极了,恨恨地脱了外衫,脱了里衣,脱了鞋子,翻身踏进浴桶里,他将宋繁花提起来,毫不客气地将她身上仅有的两片衣衫给扯了,然后用那两片衣衫给她擦身子,擦罢,洗罢,抱她起来,用干毛巾擦干,又换了刚刚染了血的床单,将她丢进去,他走到衣柜前找衣服,换上,拉开门出去。   关上门的时候,他冲门口的士兵说,“守在这里,谁都不许进来。”   士兵应是,段萧走了,他去处理今晚的这起杀人事件,柳绍齐死是死了,可衡州城内莫名死一个人,段萧身为太守,必然要查案的,他先去找夜辰,问他把柳绍齐的尸体弄哪里了,夜辰说,“放在了神龙夜灯的灯下。”   段萧背手而站,眯眯眼,思考着。   夜辰问,“柳绍齐的死要不要通知柳元康?”   段萧冷笑,“柳纤纤一旦发现了柳绍齐的尸体,哪怕她知道柳绍齐是宋繁花杀的,她也定然会将罪名安在我头上,所以,告知不告知又有什么关系。”   夜辰震惊道,“什么!柳纤纤想借着柳绍齐的死参少爷一本?”   段萧漠寒呵笑,“云王朝一直想拿我的把柄,可死活拿不到,今夜这事,柳纤纤若不能大作文章把我牵涉其中,那我就对她太失望了,她若如此无能,真枉费了我这么多年的忌惮。”   夜辰迷糊了,他说,“少爷,你既知柳绍齐的死会被柳家拿来大作文章,那你干嘛还要顺着那宋繁花,让她杀了柳绍齐啊?这不是自报软肋让别人捏吗?”   段萧看他一眼,伸手拍拍他肩膀,笑的深邃莫测,“柳府参我一本,朝廷必然兴师动众地派人前来,这于我而言是十分有利的,朝廷不来人,我如何让他们去查柳府呢?不查柳府又如何治柳元康的死罪?我若贸然出口,他们必然不信,可若是云氏一族的亲兵在柳府搜出铁证如山的证据,那柳元康就真的是百口莫辨,罪无可逃了。”   夜辰一怔,忽地想到什么,他说,“少爷让我放进柳元康书房里的东西,就是那个有力的证据?”   段萧点头。   夜辰向段萧竖起大拇指,“少爷好计策啊。”   段萧叹道,“其实计划能这么顺利,全仰赖宋繁花,那些我们苦苦找了多年都找不出来的眼线,她却一清二楚,还有姜小莫,幸亏她提前告知了姜小莫也是线人之一,不然,可就麻烦了。”   夜辰一听段萧这般说,想到那句“活不过三月”的诅咒,他脸一垮,“少爷,那我的命岂不真的只有三个月了?”   段萧压根不体谅手下人的心情,还补刀一句,“不足三月了。”   夜辰气道,“少爷,你现在也伙同那宋繁花一起欺负人起来了。”   段萧挑眉,“宋繁花欺负过你?”   夜辰抿唇哼道,“咒我死算不算?”   段萧闻言一笑,笑意盈进眼眶,可想到宋繁花刚刚的情形,又陡地毁灭于眼内,他说,“天时地利人和,此时就等春风了,在春风来的这段时间里,你要让衡州城的所有信息都飞不出去,给方信还有张三牙、飞天猫传话,让他们挑简单的信息汇报,当然,柳绍齐的死还是要报出去的,但是,不要让云王朝的人有所警觉,也不要让方信他们露出马脚,等柳府一灭,天下……任你们行。”   夜辰大声说,“好!”   段萧道,“先随我去看看柳绍齐的尸体。”   夜辰带他去,可是,到了神龙夜灯之地,却发现柳绍齐的尸体不见了,夜辰在周围找了一圈,没找到,他奇了怪了,“少爷,我明明把柳绍齐跟九山的尸体放这里的呀,怎么不见了呢!”   段萧看着那一排排的夜灯,灯火辉煌,印着一个一个的红晕,红晕四散,连接成一片,在夜色的照耀下,像那地狱黄泉路上的引魂灯,他垂垂眼,伸手摸了摸近前的一滴红色水渍,放在鼻端闻了闻,闻罢他说,“是血腥味。”   夜辰说,“我亲手放的,放的时候柳绍齐满身是血,我还回去洗了一次澡,换了衣服呢,这石阶上当然会有他的血了。”   段萧看着那血,又看了一眼那长长的灯笼,最后抬起头来看向天空,空中飘浮的风筝渐渐的散了,明月照地,光如圣辉一般,普林大地。   段萧眯起了眼角,哼一声,说,“天有天路,人有人路,鬼亦有鬼路。”   他收回视线,转身走了。   夜辰其实不大明白段萧说的那话,但少爷都不管了,他自然也不管了,跟着离开。   段萧回到船舫,先是问门口的士兵有没有什么人来过,士兵摇头说没有,段萧嗯一声,推门进去,跨过长屏风之后,他看到宋繁花躺在床上,不禁摇头失笑,心想,这样就睡着了?那她刚刚表现出的悲痛伤心也太短了吧?   他脱掉长袍搭在屏风上,走近床。   原以为宋繁花是睡着的,却不想,她睁着眼,眼中血丝明显,正盯着帐顶看着。   段萧脸色一寒,伸手就将她的眼盖住了,他冷声说,“睡觉!”   宋繁花不应,可段萧知道她没听话,因为他的手掌心里还能感受到她长长的睫毛刷动的骚痒感,他沉下脸,一把掀了被子躺进去,将里面的女子一抱。   抱到怀里才发现,她是没穿衣服的。   段萧此刻松也不是,不松也不是,僵硬地抱了一会儿,才在不停的自我安慰中说着她反正是要嫁他的,提前抱了就当是提前闹洞房了,他重新拉起被子将两人盖住,躺了下去。   当头枕上宽枕,他将宋繁花的脸掰了过来。   宋繁花看着他,目光呆滞。   段萧轻捋着她脸边的发丝,低声问,“你嘴上说不喜欢,其实心里面是喜欢柳绍齐的,是不是?”   宋繁花虽然呆傻了一般,可段萧的这话一落,她就立刻摇头。   段萧轻哼,“不喜欢?”   宋繁花终于出声,声音有点嘶哑,“不喜欢。”   段萧松开她的发,指尖捏住她的下巴,一下子就吻住了她,宋繁花吃惊瞪眼,段萧道,“闭上眼。”   宋繁花摇头,不听。   段萧缓缓摩挲着她香软的薄唇,想到刚刚柳绍齐抱着她,满身是血吻着她不丢的样子,他眼一冷,扬臂一震,窗幔落下,烛火也一并熄灭,光亮陡地消散,黑暗临空,在这不大不小的床内蔓延。   宋繁花闭上眼,在段萧肆虐她口腔的时候,她缓缓伸出手臂,抱住他的头。   段萧气息一沉,声音在夜色里危险磁性,“别动。”   宋繁花闭闭眼,“我今天不想。”   段萧冷笑,“哦,你以为我想做什么?”   宋繁花直言不讳地道,“睡我。”   段萧哼一声,“不知廉耻。”   宋繁花翻翻眼,松开手,两条纤细的胳膊伸在身体两侧,那雪白的皮肤在这夜色的帐里白的惊人,段萧眯了一下眼,手掌缓缓松开她,翻身躺在一边。   宋繁花摸摸唇,问他,“不吻了?”   段萧冷哼,“乏味。”   宋繁花心想,乏味你还吻那么深,不乏味你是不是要生吞了?吃过抹过还嫌弃,嫌毛!她气的将被子全部扯过来裹在自己身上,段萧没被子盖了,怒的坐起来,于半空中瞪着她,“你睡的是我的床。”   宋繁花闷着声音道,“那又怎么了,是我要睡的吗?是你抱我来的。”   段萧气结,“真是小人与女子难养。”   宋繁花冷哼反驳,“你可以选择不养。”   段萧抿抿唇,脸色铁青地又躺下去,翻身背对着她,眼不见心不烦。   可是,睡了一会儿,身上一暖,他脸一偏,就看到宋繁花将一半被子给了他,她也是背对着他睡的,他只能看到她光滑的细背,看不到她的脸,然后听见她说,“船舫不比府上,晚上风大,虽是夏天,可也别受了凉。”   段萧一时心头漫过各种情绪,他仰脸看向帐顶,心想,这个女子虽然眼中时刻充满了仇恨,可到底,她的心是软的,他叹一声,将被子盖好,长臂伸出来,将宋繁花搂进怀里,然后找到她的唇,凭心静气地吻着。   一吻结束后,宋繁花推开他,质问,“你不是说吻我很乏味?”   段萧瞪眼,“好话你不听,专挑不好的话听。”   宋繁花挑眉问,“是不是?”   段萧瞪着她,不答。   宋繁花哼一声,推开他,又扯着被子滚到一边了,“乏味你就别吻,我最讨厌别人说一套做一套,表里不一。”   段萧又将她抱过来,狠狠吻住。   这一次除了吻,手也毫不客气地在她身上作乱。   宋繁花是没穿衣服的,不一会儿她就受不了了,挣扎着要起来,段萧压着她,沉着声音说,“一点儿都不乏味,我今天才发现,你的身体这么软。”   宋繁花羞红了脸,拿着宽枕就砸他,“段萧,你他妈流氓!”   段萧伸手挡住那宽枕,冲她哼道,“你让我承认吻你不乏味不就是想让我对你耍流氓吗?好,如你愿。”说着,快速脱了衣服,将她压住。   宋繁花尖叫出声,“啊。”   段萧伸手就拍她脸,“瞎叫什么。”   宋繁花控诉,“你脱衣服做什么!”   段萧看着她,见她脸上的皮肤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最后变成了猪肝色,他忍不住的就哈哈大笑出声,笑罢,他低声问,“你以为我要做什么?”他故意停顿一下,“睡你吗?”他猛的撑起手臂,盯着身下的这具身体看着,边看边评价,“太小,太瘦,抱着咯手,摸着没感觉,我实在是下不去口。”   宋繁花气的眼睛冒火。   段萧眼见她要发飙,连忙把脱掉的里衣甩给她,“穿上,我这里没有女子的衣服,你先将就着。”   宋繁花气闷地抓过衣服往他脸上一砸,转身不搭理他了。   段萧摸摸鼻子,心想,我有说错吗?本来就又瘦又小,摸着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呀,气什么气?有本事你像柳纤纤那样丰满,我保准不这么说你。他哼一声,捡起落在地上的里衣,强行地将埋进被窝里的小女人给捞起来,动手给她穿衣服。   宋繁花劈手就打他,“别碰我。”   段萧怒道,“你别不知好歹,我从小到大就没伺候过人,更别说给女人穿衣服了,我娘在世的时候都没享受过这种待遇,你还嫌?再嫌你就自己穿!”   宋繁花气道,“我有手有脚,自己穿就自己穿。”   她夺过衣服就要自己穿。   段萧却不让她穿,这次较劲上了,非要给她穿,宋繁花真是气死了,男人都是犯贱的吗?她让他做的时候他偏不,她不让他做的时候他偏要做。   宋繁花反抗一二次之后无效,就不反抗了,他想伺候就伺候吧,她乖乖地伸长胳膊,任由他伺候着把衣服给穿了,穿好,她躺下就睡。   段萧却睡不着了,他起身去洗了一次冷水澡,洗罢穿好衣服回到床边,听到床内的女子打起了浅浅的鼾声,他披了一件长袍,站在了窗前。   而今夜,跟他一样睡不着的人还有很多。   首先是柳纤纤,柳纤纤被柳绍齐震开后没有半分停留,飞快地拽着红央去神龙之眼的地方挂了夜灯,挂罢就匆匆回到船舫,敲开柳元康的房门,将半路遇到宋繁花的拦杀一事说了。   说罢,柳元康顿惊,“宋繁花藏了一身功力?”   柳纤纤冷声道,“是,而我想,绍齐是拦不住她的。”说到这,她一顿,悲腔灌满了嗓眼,“现在,绍齐大概已经死了。”   柳元康越发震惊,他拍桌而起,怒道,“不可能!”   柳纤纤笑的悲凉,“爹知道,绍齐他很爱宋繁花,他宁可自己受苦受罪,也绝不愿意让宋繁花受一分委屈,他把我推了出来,自己对上宋繁花,就是做好了要死在她手里的准备,我是他姐姐,他做什么我还不知道吗?”   说罢她就哭了。   柳元康眼眶一热,身子一颤,跌进了椅子里。   柳纤纤哭了一小会儿,拿出帕子擦掉眼泪,一字一句说,“我来找爹,不是来找你哭的,而是想跟爹说,绍齐若真死了,那就想个由头把这罪名安在段萧身上,这几年云王朝一直想除掉他,但一直没找到机会,这次是个大好时机,不利用就可惜了。”说到这,她顿顿,“还有宋府。”   柳纤纤眼中冷光一闪,想到宋繁花前后的截然变化,她冷冷掀唇,“衡州的风俗是亲人戴孝,孝不满三年不能成亲,若让宋世贤知道绍齐死了,那他就必然不会想着要娶我了,我不入宋府,就很难掌控他,女儿的想法是,向外散布绍齐病重,需要冲喜,这般一来,宋世贤必然迫不及待地要向我提亲,到时候,我应下,搬到宋府去,摸清宋繁花前后截然变化的根源,掌握宋府的财政大权。”   柳元康沉声说,“此法甚好,可是,绍齐真死了吗?”   柳纤纤眼眶红了红,她说,“爹随我去看看,我也没看到,不知道……”   柳元康霍的站起来,“走。”   柳纤纤把柳元康带到宋繁花拦截她的那条路上,可那条路上,除了干涸的血迹,什么都没有,九山不在,柳绍齐也不在,在找了好几圈没找到尸体后,柳纤纤与柳元康心存一丝希冀,可是,这抹希冀没有持续几天,就被山下渔夫给打破了,那渔夫在打鱼的时候从河底捞出两具尸体,经辨明,确实是柳绍齐与九山无异。   尸体一确认,柳纤纤就展开了自己的计划。   而段萧这边,坐观其变。   宋明慧原本是带着宋繁花与宋明艳一起去挂神龙夜灯的,可是走着走着宋繁花就不见了,宋明慧因着已经来到了神龙之眼的地方,又不想错过时辰,就只好遣了宋明艳去找,宋明艳一去就没回来,宋明慧挂好神龙夜灯,等了等,没等到宋繁花,也没等到宋明艳,只好先回来了。   她回到宋家船舫,问其中一个丫环,“可有看到四小姐与六小姐回来?”   那丫环说,“四小姐回来了,六小姐没见着。”   宋明慧立马去找宋明艳,敲门后就推门进去,看宋明艳坐在桌边,单臂撑着额头,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桌子上面的瓷壶看着,模样像是定怔了一般,她一惊,出声喊,“四妹妹。”   宋明艳没应。   宋明慧又喊了一声,最后又连喊好几声,宋明艳终于抬起头来,眼中的光亮聚焦一点,冲宋明慧道,“二姐。”   宋明慧问,“你怎么了?”   宋明艳哦一声,有气无力的,却摇摇头。   宋明慧问,“你有看到六妹妹没有?”   宋明艳眉头一蹙,脑海里猛然就回忆起刚刚她所看之景,她那个弱不禁风的六妹妹,眼神凶狠,手段残忍,将柳绍齐给杀了。   宋明艳拿了一个茶杯抱在手里,紧紧握住,她说,“六妹妹跟段萧走了。”   宋明慧一愣,“段萧?”   宋明艳点头,“是呀,段萧,就是他。”   宋明艳想的是,不管宋繁花为什么要杀柳绍齐,可她杀都杀了,惹上了人命官司,唯有段萧才能保住她,所以才把段萧提出来,她其实并没有看到后来段萧真的把宋繁花抱走的一幕。   宋明慧听了,却是相信了,她哦了一声,见天色还不算太晚,就没派人去催,等到夜色笼罩,几乎泊在河街两侧的小舟全都熄了灯,就连那些大船舫也陆陆续续地灭灯睡了,她见宋繁花还没回来,就亲自带着绿佩跟环珠去段府的官家船舫接人。   第63章 别无选择   这个时候的段萧刚平复掉内心里升腾而起的欲念,准备回床上躺一躺,却在刚走近床边的时候听到门外的守门士兵敲门汇报,“大人,宋府二小姐来访。”   段萧眯眯眼,看一眼床上睡的云里雾里的宋繁花,走到屏风前将刚刚脱下的衣服又给穿上,拉开门,对士兵问,“人在哪儿?”   士兵说,“楼下。”   段萧应一声,下楼,下楼后看到宋明慧就坐在迎进甲板的窗口边上,他扬扬眉,喊一声,“二姑娘。”   宋明慧听到声音转过头,看到段萧,起身笑道,“段公子。”   段萧问,“这么晚来我船舫,是有事?”   宋明慧道,“我是来接六妹妹回去的。”   段萧说,“她已经睡下了。”   宋明慧蹙了一下眉,看看他,又看看楼梯,那动作中所表现的意思很明显了,她想上楼看看,可段萧看明白了,却故作不明白,他说,“你若想看她,等明日一早,我送她回宋府。”   段萧说的是回宋府,而不是回宋府船舫。   宋明慧听出了音,不再逗留,说了一些打扰的话就走了,走之前将绿佩跟环珠留了下来,段萧求之不得,有这两个丫环在,他也不用担心宋繁花没人伺候了,他让下人去安排了两间房,分别让两个丫环住下,然后又回了卧室。   这次脱下衣服,躺回床上睡觉,没人再来打扰,一觉好眠。   等醒来睁开眼已经第二天的破晓时分,他蹭的一下坐起来,扭头就去看身边的床畔,宋繁花已经不在了,段萧起身穿衣,拉开门,问守夜的士兵,“她什么时候走的?”   士兵说,“在少爷起身前一刻钟头。”   段萧嗯一声,走到甲板上去,低头往下看,看到一截银色裙摆从眼前飘荡离开,他抿抿唇,心道,她裙子哪里来的?虽然有疑问,可人已经走了,他也问不到了,他转身回屋,净了面,用了早饭,去了官署。   宋繁花带着环珠和绿佩回到宋家船舫,这个时候宋家船舫上的人正在用早饭,见到她回来了,纷纷停了筷子看向她。   宋世贤问,“吃过饭了没有?”   宋繁花摇头,“没呢。”   宋世贤就吩咐下人去添碗筷,等宋繁花坐了下来,他又重新拿起筷子吃起来。   宋明慧看一眼宋繁花,问她,“昨日说好要去挂神龙夜灯的,怎么走着走着你就不见了?还说你不会挂错呢,我看啊,你是连路都找不到吧?”说着,趣笑一声,“跟都能跟丢。”   宋明艳正在喝羹汤,闻言一呛,猛地就咳嗽起来。   宋昭昭坐在她旁边,见她咳了起来连忙伸手帮她拍背,边拍边说,“慢点。”   宋明艳呛红着脸拿水咽下,随即抬头看一眼宋繁花,又看一眼宋明慧,慢慢地丢下筷子,说,“我吃饱了,先回府。”   她说罢起身就走。   宋昭昭纳闷,“四姐这是怎么了?”   宋明慧眉头蹙了一下,不明所以,摇头。   宋清娇也摇头。   宋世贤说,“不用管她了,都先吃饭。”   宋繁花拿起筷子,借着这件事也不再回答宋明慧的话,宋明慧也不再问,她把宋繁花昨晚的行为归结为她的小孩心性,本来宋繁花就爱玩爱闹,昨晚那么热闹,她能乖乖听话那才奇了呢。   吃过饭,宋府的一大家子人都回了府,回府后依旧是各做各的,宋世贤依旧是早出晚归,有时候甚至不回府,宋明慧每天担任着掌家之责,偶尔宋清娇会来西院帮忙,但大多数时候她都在为九月初一的婚事做准备,宋明艳自那天后每每看宋繁花的眼神都透着疑惑与惊奇,宋昭昭从吕止言那里回到了西南院,却改掉了以往每天清晨去宋世贤书房为他送茶的习惯,取而代之的是每天清晨都会出门散步一趟。   唯一改变的是宋繁花从段府搬了回来,又住进了南院。   如此风平浪静地过去了三天,第四天的晚膳时分,宋世贤从商铺里回来了,正是用饭时辰,府里的几个姑娘们都在,宋世贤走进来,挥退了伺候的下人,冲坐在桌前的几个妹妹们说,“我打算娶柳纤纤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话一落,几个姑娘们纷纷站了起来。   宋明慧问,“大哥刚说什么?”   宋世贤浓眉拧紧,他说,“我打算明日去柳府提亲,然后把纤纤接到宋府,等娇娇与岳文成的婚事过罢,我再订个良辰吉日去迎娶她。”   宋明慧惊奇,“大哥怎么突然就要去提亲了?”她看看沉默地站在一边的几个妹妹们,沉声说,“这事儿太突然了,事关大哥的终身大事,你得提前向我们说一声的。”   宋世贤抿抿唇,“今天纤纤来找我,她说……”宋世贤顿了下,想到上午的时候柳纤纤哭的梨花带雨,悲痛满面的样子,他心口一疼,咬牙不再言语,扬手冲外面一招,“常安!你来说。”   常安其实不想进来的,他打小就进了宋府,打小就呆在宋世贤身边,对宋世贤、柳纤纤以及府上几个小姐们的关系那是再清楚不过了,但凡一件事,只要扯上了柳纤纤,那这几个小姐们绝对是很不好很不好讲话的,一个弄不好,他也会被牵怒的,可少爷都发了话,他能不进来吗?   不能。   所以,常安只好走进来,勉强冲几个小姐们笑了笑,请了个安。   宋明慧看着他,还没开口,宋清娇就先一步走了过来,冲他问,“上午柳纤纤找了我大哥?”   常安应道,“是。”   宋清娇冷笑,“她又找我大哥说什么了?”   常安虚虚抬眼,去看宋世贤的脸色,宋明艳冲出来,对他怒道,“别看我大哥,叫你说就说,问你话你是听不明白吗?”   常安只好将柳纤纤今天来找宋世贤说的一番梨花带雨的话说了,说罢,宋明慧一惊,宋清娇一愣,宋昭昭啊了一声,宋明艳大为不解,宋繁花把玩着绣帕冷笑。   宋明慧怔了怔,问,“你刚说柳绍齐怎么了?”   常安道,“柳小姐今天来铺子找少爷,说自昨日神龙庙会之后柳二少爷就一身黑气,重病缠身,这两日她找了很多郎中都无用,最后去请了一个仙道,那仙道说,二少爷这是在神龙庙会上冲撞了龙王,被龙王鳞爪压身,需得府上有位小姐冲喜方能得救,不然,就等着入棺材了。”   宋明慧惊的呆在了那里。   宋清娇道,“昨日那一场突然而来的大雨难道真是龙王显灵了吗?”   宋明艳蹙眉说,“不可能。”   宋昭昭问,“四姐说的什么不可能?你是说昨日龙王没显灵吗?可是,柳二公子他……”   宋明艳看着宋繁花,见她垂目站在那里,她一把拽过她,对她问,“柳绍齐他……”   宋繁花抬起脸来,看向宋明艳,“四堂姐,柳绍齐平时就纨绔不羁,张狂无忌,在神龙庙会冲撞了龙王很正常的,不过,”她扭头看向常安,笑问,“那仙道说冲喜就能好吗?”   常安点头,“柳小姐是这般说的。”   宋繁花问,“真的是什么郎中都请了吗?”   常安道,“柳小姐是这样说的。”   宋繁花看向宋世贤,“哥哥,吕止言与你关系颇好,交情也不浅,你去请他去给柳绍齐看一看,指不定柳绍齐是真的染了奇怪的病,而那仙道也瞧不好,故意说那种故弄玄虚的话呢。”   宋世贤蹙了一下眉。   宋繁花又说,“我知道哥哥很喜欢柳纤纤,见不得她担忧心焦,也想冲喜让柳绍齐好起来,可若是冲喜也无用,那岂不就白白地耽误了这么些时间?人命关天,一分一秒都不能耽误,如果因此而害得柳绍齐丧了命,那才是遗憾呢,哥哥去请吕止言下山,用不了多少时间,最多一个时辰,他就来了。”   宋世贤暗自思忖片刻,觉得宋繁花说的有道理,虽然他确实很想借着这件事把柳纤纤娶回来,可事关柳绍齐的命,他不能只顾自己高兴,他点点头,说,“六妹说的对。”   宋繁花笑道,“那大哥就别再耽搁了,快去吧。”   宋世贤嗯一声,带着常安又走了。   等他离了府,宋繁花收了笑,径自坐去了桌边吃饭。   宋明慧、宋清娇、宋昭昭也坐回去吃饭,宋世贤这一去大概就不会回来了,把吕止言请下山后他会直接去柳府,四个姑娘坐那里吃饭,只有宋明艳没坐。   宋明慧问她,“你不吃了?”   宋明艳哪里吃得下,她明明亲眼看到宋繁花把柳绍齐杀死的,可此时此刻,柳纤纤说柳绍齐没死,宋繁花也跟着附和,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的脑袋很乱,乱的压根不想吃饭。   宋明慧又问一遍,宋明艳这才走过来,坐在宋繁花对面,吃一口就抬头看她一眼,直到吃罢,丫环们收拾了残盘,宋繁花才慢条斯理地拿起帕子擦了擦嘴,看着她,“四堂姐一直看我做什么?”   宋明艳哼一声,扭头走了。   宋繁花眨眨眼,问绿佩跟环珠,“我今天有招惹到四堂姐吗?”   绿佩道,“没有呢。”   环珠道,“小姐今日一天都没见过四小姐,哪里会惹到她?”   宋繁花道,“那她怎么对我很有意见的样子?”   绿佩摇头。   环珠也摇头。   宋繁花站起身,慢慢往南院走,边走边说,“算了,偶尔四堂姐的脾气也像小孩子,她今日大概是听到大哥要娶柳纤纤而我又没反对,可能是想不通,所以频频看我。”   绿佩心想,不单四小姐想不通,奴婢也想不通啊。   可想不通不敢问。   一主两仆回到南院,一回去就看到早一步离开的宋明艳坐在院子里,院子里有一颗参天大树,大树下摆了两条滕凉椅,她就坐在其中一个凉椅里,大腿搭着二腿,脸仰起来看向天空,听到脚步声,她收回视线,望向大门,见宋繁花跟绿佩环珠走了进来,她眯眯眼,双臂往凉椅的两边一撑,站了起来。   宋繁花笑道,“四堂姐在等我吗?”   宋明艳冲她哼一声,扭头就进了堂屋。   宋繁花只得跟上。   进了屋,宋明艳却冲环珠跟绿佩说,“你们出去。”   环珠跟绿佩对视一眼。   宋明艳不耐烦地拍了一下桌子,“叫你们出去。”   宋繁花看一眼宋明艳的脸色,往后挥挥手,“你们出去,把门关上,晚上不用来伺候了。”   环珠和绿佩应一声,走了。   等门关好,宋繁花就冲宋明艳道,“四堂姐有事只管说。”   宋明艳看着她,半晌,她伸出手,抓住宋繁花的一只手,将那手臂上的袖子往上一撩,看着那手腕处的九节手环,盯了有那么一盏茶的功夫,她问,“这东西哪里来的?”   宋繁花说,“请人打造的。”   宋明艳问,“请什么人打造的?”   宋繁花眯眯眼,“四堂姐,你有话直接说,我对你不会隐瞒的。”   宋明艳甩开她的手,转身坐进了身后的椅子里,她说,“昨日我看到你把柳绍齐杀了。”   宋繁花目光一凝,视线落在宋明艳倨冷抬起的下巴上,她低低一叹,“原来你都看到了。”   宋明艳冲她冷冷哼道,“你不是我六妹妹,我六妹妹自小喜欢打架,可她不会武功,除了一些上不了台面的拳脚功夫,她连一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何况杀人,她讨厌柳纤纤,却从不害她,所以大哥每每对她无奈无法,每次都牵就她,六妹妹晕船,体质与常人不同,是那种一沾船就必然发晕的人,所以我们当姐姐的都很心疼她,她与柳绍齐打打闹闹,我们看在眼里却不管,因为她虽然嘴上怒骂他,行为上却是依赖他的……”   说到这,她停住,顿了一顿才又道,“昨日你走丢了,二姐让我去找你,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跑去了那条无人去走的东路,然后看到了你,看到你,杀了柳绍齐。”   宋繁花微垂着头,目光落在地板上,一瞬间,前世今生的回忆全都涌了上来,那些血腥,那些痛苦,那些思念亲人痛入骨髓的每个深夜,那些黯然伤神的时光,那些泪水不知道向谁挥洒的日日日日,她的眼泪涌进眼眶,悲意涌进心底,如果可以选择,她前世不想独活,今世不想重生,那么,她就不用承受那么多的痛苦,承受那么多的负重,可她重生了,那她就别无选择了。   宋繁花缓缓扶住椅背,苍凉悲笑出声,“四堂姐说的对,我不再是你记忆中的六妹妹了。”   宋明艳惊的瞳孔猛的扩大又猛的缩小,她尖声说,“你真不是我六妹?”   宋繁花道,“是,也不是。”   宋明艳没听懂,她蹙眉道,“到底是,还是不是?”   宋繁花紧了紧手,喟然一叹,“我给四堂姐讲个故事,这个故事不怎么好听,可它却是六妹妹亲身所经历的……”她娓娓道来,将前世发生在宋繁花身上的事情都讲了出来,讲罢,已近子时,窗明几净的夜空下,宋明艳一脸惊恐,手指发颤,看向宋繁花的眼神是莫大的震惊,她说,“不可能。”   宋繁花问,“什么不可能?是我宋府不会灭还是我不可能重生?”   宋明艳张张嘴,可死活也说不出来一句话了。   宋繁花转过椅背走到她面前,拉住她的手,把脸埋在她的肩膀上,“四堂姐,你不知道,在我独活人间的那几年里,我多希望那是一场噩梦,梦醒后,你们都在。”   宋明艳抖动着嘴,半晌,才伸手将她抱住。   宋繁花红着眼眶闷声说,“还好,如今你们都在,所以,我不允许任何人再来伤害你们。”   宋明艳好半天才从那惊为天人的消息里回过神来,她低声问,“你说,前一世里我们宋府被满门抄斩,大哥跟柳纤纤合谋害了段萧,柳纤纤又与沈寒合谋杀了大哥,最后财富全都归了云苏?”   宋繁花点头,“是。”   宋明艳问,“云苏是谁?”   宋繁花心尖一缩,似有千万只蚂蚁在上面啃噬,她低低冷笑,“所有事件的幕后黑手。”   宋明艳眯眼道,“所以,他才是我们宋府的最大仇人?”   宋繁花沉声,“是。”   宋明艳轻轻推开她,看着她红起来的眼眶,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昨日我看你杀柳绍齐的样子,我真的很难相信,我那个调皮任性刀子嘴豆腐心的六妹会那般阴狠,现在听到你所讲的事,我只想说,你能重活一世真好。”   宋繁花看着宋明艳,她其实是不想对任何人说这事的,因为这是一件痛苦的事,也是一件让人难以相信的鬼神之事,有时候她自己躺在床上都很难相信她会重生,可宋明艳相信了她。   宋繁花说,“谢谢你,四堂姐。”   宋明艳拍了拍她的肩膀,“以前你是一个人承受,如今有四堂姐陪着你,所以,你不用再痛苦了,如今我们都好好,至于那柳纤纤。”她冷冷一哼,“我看她有本事进我宋府,有没有本事活着出去。”   说到柳纤纤,宋繁花眉头就揪住了,她站起身,说,“去柳府看看吧,大哥大概已经把吕止言请下山了。”   宋明艳点头,“好,我去叫上二姐三堂姐还有昭昭。”   宋繁花嗯一声。   宋明艳出了南院去喊人,人都喊齐之后就坐轿去了柳府。   此刻,柳府里面,柳元康和柳纤纤看着面前的吕止言,又看一眼宋世贤,柳纤纤问,“这么晚了,世贤你叫吕先生来府上做什么?”   宋世贤道,“吕先生擅病理,让他给绍齐看看。”   柳纤纤因为柳绍齐的死悲伤过度,憔悴了不少,这个时候她柔弱的气质越发的让宋世贤喜爱疼惜,他话一落,柳纤纤的眉头就蹙了起来,宋世贤往前一跨,以往他从不在外人面前,也从不在柳元康的面前对柳纤纤做出格的事,可此刻,他见柳纤纤脆弱的如风一般,以往的风度全都化为了云烟,他伸出胳膊将她肩膀一揽,温声温柔地说,“你别伤心,也别担心,吕先生只是来看看,不管他看得好还是看不好我明日都会上门提亲的。”   柳纤纤担心的哪是他上不上门提亲的问题,她是担心这个吕止言。   吕氏一族坐言天下千百年,谶论古今,族内之人几乎个个都是神秘莫测的,他们本身拥有的能力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可在这本能之外还有很多不被世人所知的异能,柳纤纤不确定吕止言身上有什么异能,尤其是,吕氏一族效忠的是皇权,也就是说,谁坐拥皇帝之座,他们便效忠谁。   所以,吕止言不是云苏的人。   而她也对这个吕止言没有太多接触,不清楚他为人如何。   柳纤纤看一眼宋世贤,又看向柳元康,“爹,世贤是好意,就让他带吕先生进去看看吧?”   柳元康怒声瞪她,“这三天绍齐已经被折腾的够呛了,要是随便一个人带着郎中来都说能治好绍齐,那绍齐还没被治好就已经被折腾死了。”他哼一声,冲宋世贤摆手,“宋少爷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已经对这些郎中们没了信心,你还是回去吧。”   吕止言耸耸肩,转身就走。   走出柳府,与迎面停过来的马车撞个正着,吕止言摸摸鼻子,看着从上面下来的宋明慧、宋明艳、宋繁花以及宋清娇、宋昭昭,他缓缓一笑,“哦,来的真齐。”   宋昭昭看他一眼。   吕止言走过来,对她问,“来这里做什么?”   宋昭昭道,“说是来看看柳二公子。”   吕止言挑眉,目光睃向宋繁花,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就是要看也不急在晚上吧?而且还都来了。”他道,“是想看我为柳二公子诊脉吧?”   宋昭昭惊奇道,“你怎么知道?”   吕止言哼一声,“某些人的鬼心思,我一猜就知。”   宋繁花抬起头来,漫漫淡淡地笑道,“吕先生,你为柳公子诊脉了没有?”   吕止言道,“没有。”   宋繁花问,“为何?”   吕止言说,“柳府的主人家不同意。”   宋繁花哦一声,“那我大哥呢?”   吕止言指指门,“在里面。”   宋繁花提起裙摆就往大门走去,吕止言冲她背影看一眼,抿抿唇,撩袍走了,等他走后,宋世贤才从里面出来,一出来看到自家的妹妹们都在,他一怔,问,“你们这是做什么?”   宋明慧说,“来看看柳二公子。”   宋世贤轻斥,“半夜三更的,看什么看,都回去!”   宋世贤一向很少发火,但他一发火,就连宋明慧都不敢反驳,如今宋世贤心情不好,脸色也不好,说出的话也很重,几个妹妹们听了都很不舒服,可又不敢顶撞他,只得依话回去了,回去后却对柳纤纤越发的不喜了。   第二天宋世贤就带着十八担聘礼去柳府提亲。   这消息传到段萧耳朵里,他英冷的眉一勾,指尖落在纸面上,神情微哂,“倒是会钻空子,这种法子她也想得出来,冲喜?”他冷笑,“不愧是才智聪颖的柳纤纤,用柳绍齐的死牵制我控制宋世贤,一举两得,真是好计谋,可是,我能让她如愿吗?就算我让她如愿了,宋繁花也不可能让她如愿。”   第64章 顺其自然   夜辰说,“六姑娘好像没反应。”   段萧眯眼道,“是吗?”他哼一声,“宋世贤去柳府提亲,依宋繁花讨厌柳纤纤的劲,她能无动于衷才怪了。”他摸摸下巴,“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夜辰是不知道宋繁花的思想的,便不接话。   段萧又沉思地想了一会儿,便将此事暂且丢在了一边,不是他不去插手,实在是人家宋世贤去提亲,他横插什么呢?他压根插不着,男有情妾有意,人家想提亲想结婚,跟他八杆子打不着,他即便是衡州太守也不能插手别人的爱情,所以这事只能宋繁花处理。   宋繁花见自己的哥哥心魔难除,站在院子中央,仰天长叹。   宋明艳来到她的院中,坐在那棵大树下的凉椅里,扬眉说,“大哥已经去柳府了,你都不去闹一闹吗?”   宋繁花道,“平时我闹闹哥哥还能由着我,但今天,我若去闹,大概又会被他禁足。”   宋明艳拧眉,“那怎么办,就由着他吗?”   宋繁花低下头来,一时疲累不堪,她也走到凉椅里坐下,缓缓玩着手帕,无奈道,“这个时候谁敢去柳府闹,大哥都会毫不留情的,你没见二堂姐今天都不出门吗?”   宋明艳拍掌怒目恨声道,“这个该死的柳纤纤。”说罢,想到什么,她又蹭的一下站起来,“我去北院找我爹,二姐管不住他,我爹还是能管一管的。”   宋繁花道,“二叔走了。”   宋明艳一怔,倏的扭转过身子,问她,“你刚说什么?”   宋繁花道,“二叔带着二婶去寻医治病了,目前不在衡州,霍叔也跟着去了,那北院里已经无人了。”   宋明艳大惊,“什么时候的事?”   宋繁花道,“岳文成来向三姐姐提亲的那天。”   宋明艳站在那里,情绪难控,她鼻腔一酸,“从娘出事后爹就把我们几个姐妹抛置不管了,每天守着娘,原本他在北院,虽说足不出户,可我们想见他的时候还能见上一见,这下倒好,他带着娘走了,天大地大的,我们要到哪里去找他?他若是跟娘在外面出了什么事……”   说到这,她哽咽住,无法再继续了。   宋繁花站起身,拉住她的手,轻轻拍着说,“二叔说了,他去的地方是琼州。”   宋明艳挂着泪痕的脸一抬,“琼州?”   宋繁花点头,“嗯!”   宋明艳横起胳膊就将脸上的泪擦掉,笑道,“那我也要去。”   宋繁花一怔,怔后瞪她,“琼州那么远,二叔带着二婶,又有霍叔跟着我都担心的要死,你还要去?”她猛的甩开她的手,“你出了衡州,指不定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宋明艳气着了,她说,“有你这么诅咒你亲姐姐的吗?”   宋繁花冷漠道,“随你。”   说罢,她提了裙摆就离开。   宋明艳大声问,“你上哪儿?”   宋繁花不应,只管往门外走,走出宋府,她站在大街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脚步一拐,去了官署。   段萧在后院的凉亭里喝茶,夜辰不在,范止安在前面的衙门办事,宋繁花一来他就看见了,连忙丢了手上的公簿,一脸笑意地迎上去,“六姑娘。”   宋繁花问,“段萧在吗?”   范止安道,“大人在后院呢,我领你去。”   宋繁花轻嗯一声,“好。”   范止安把她带到后院,进了院子,宋繁花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凉亭里的男子,段萧今天穿的是月白长袍,与他以前所穿衣着大为不同,白色出尘,吕止言穿着时有一股清风遁世之感,可段萧穿着,只觉着这白色的衣袍里藏着冷冷的肃杀,那颜色印在他的面容上,倒像是一柄锋利刃口上的寒光。   宋繁花心想,这个男人,太过冷漠尖锐。   若不是无法,她也决然不会找他合作,不过,他这样的人,也只适合当合作对象,真的不适合当恋人或是丈夫,还好他是不近女色的,他若近女色,大概也没几个女人受得了他。   宋繁花这样想着,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段萧听到笑声,目光看过来,看到是她,他搁下杯子,冲她问,“又笑什么?”这句话说罢,似乎想到了以前,他微微的愠怒,“老是在背后偷偷笑我,这行为很可耻。”见她迈步走了过来,他又道,“我有哪里让你觉得好笑了?”   宋繁花走过来,站在凉亭下的台沿上,歪着头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在笑你?我难道就不能笑别人?或是笑别的事?或是,我心情好,就笑了呀。”   段萧冷哼,“你心情好?”他道,“宋世贤都去柳府提亲了,你还能心情好,我也真是想不透了。”   宋繁花撅撅嘴,狠狠瞪他一眼,走进凉亭,坐在他的对面,“你是见不得我高兴一会儿,偏要提这事。”   段萧挑眉,“果然是为这事来的。”他冲凉亭外的范止安道,“让人备点吃的过来。”   范止安应声,立刻下去照办。   等起的东西摆进来,宋繁花一边吃着一边喝着,就是不再说话。   段萧看着她,好半天后他才笑一声,“来找我,就只是为了吃喝?”   宋繁花抬起头看他一眼,又继续吃自己的,吃罢拿起杯子喝水,却发现杯子里的水没了,她伸手就要拿壶,被段萧先一步抢了过来,他提着水壶,俊逸的脸上是浅浅的笑,“你说一句话,我就给你倒一杯。”   宋繁花说,“云京那边来消息了没?”   段萧将水杯斟满,搁下底座的时候,他道,“千叶已经入了太子府。”   宋繁花挑挑眉,“所以,烈日银枪已经到了太子手中?”   段萧点头,“嗯。”   宋繁花将杯子中的水一饮而尽,段萧又看她一眼,起身将她抱进怀里,寻觅她的唇要去吻,宋繁花伸手就拦住他,“大白天的你要做什么?”   段萧拿开她的手,眯眼道,“吻你。”   宋繁花不干,推开他站起了身,倚靠在高高的石壁上,瞪他,“你一向是不近女色的,怎么现在老是对我又搂又抱的,你可别犯了戒。”   段萧挑眉寒笑,“犯戒?”他道,“什么戒?荤戒还是色戒?”   宋繁花依旧瞪他,“你明知故问。”   段萧站起身,走到她近前,凉薄气息逼近,带着夜色山风一般的冷漠,他伸手拈起她胸前的散发,一边把玩一边说,“第一次亲近女人,你得担待点。”说罢,顿顿,“还有,你之前说过,我若想要,你就会给的。”他掀起薄薄的眼皮睨着她,“我不希望你对我说过的话都是敷衍。”   宋繁花道,“当然不是敷衍。”   段萧便不再二话,捏着她的下巴又要去吻,宋繁花一掌推开他,段萧怒极,“宋繁花!”   宋繁花道,“说正事。”   段萧沉沉地抿紧了唇角,气道,“没心情了。”   宋繁花瞪他,“不沾点女色你就没心情谈事了,那以后跟你谈事是不是都要让你抱一抱摸一摸吻一吻?”   段萧眯起眼,竟站在那里认真思考了起来。   宋繁花气结,“德行!”   她转身就走。   段萧拉住她,“吻你一下怎么了?”   宋繁花道,“不给你鼻子蹬上脸。”   段萧瞪她。   宋繁花问,“柳绍齐的消息传到云京了没有?那边可派了人来?”   段萧道,“消息已去了京城,派来的人正在路上,这几天只管安静等着就是。”   宋繁花嗯一声,看他一眼,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脸。   段萧一怔,又快速地反应过来,化被动为主动,把她锁在怀里,寻到她的唇,攻城掠地,长长的一吻结束后,两个人的气息都有点喘,段萧伸手摸着她的脸,笑意盈满眼眶,“难怪世人都说食色性也,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宋繁花斥他,“给你点春风你就要非要趁风得意一下。”她推开他,理理袖子,重新坐进椅子里,拿起桌子上的杯子把玩着,边把玩边说,“我今日确实是想不到阻止我哥哥去柳府提亲的好主意,所以才来你这里的。”   段萧眯眼,也重新坐回椅子里,提起茶壶给自己倒水喝,喝罢,他才道,“既想不到主意,那不如就顺其自然。”   宋繁花呢喃,“顺其自然?”   段萧点头,“其实不是所有的作为都能有所作为,也不是所有的无作为便没有作为,你一心想要拆散宋世贤与柳纤纤,大概会苦心竭虑想尽各种方法,可事实上,那些方法没一个能用得上,不然你早就用了,既如此,那就顺势而为,宋世贤去柳府提亲,以柳纤纤的精明策划,她定然会趁机搬进宋府,达到掌控你宋府财富的目地,于我们而言,这其实是有利而无害的。”   宋繁花掀眉瞪他,“对你而言是有利无害,但对我而言却不是有利的。”她冷道,“我是坚决不会允许她柳纤纤踏进我宋府大门的,绝对不行!”   段萧问,“为何?”   宋繁花冷哼,“就是不行!”   段萧道,“她入了你宋府,岂不是更有利于我们掌控?她在掌控宋世贤的时候,也同样的,落入了你的眼中,还有,我的眼中,这岂不是不请君,君自入瓮吗?你在生什么气?”   宋繁花蹭的一下站起来,胸膛灌满了莫名怒气。   她气什么?   前世柳纤纤害得她哥哥死不瞑目,害得她宋府被抄家灭族,今生她若还看着她被她哥哥接近宋府,那她……岂非是白白地重活了一世?   宋繁花捏紧手心,气不过的时候手掌一下子拍在那石壁上,把掌心拍出一片血来。   段萧薄薄的唇一沉,眼角勾起凉寒冷戾的笑,“你又为了不相干的人伤自己,说你聪明你又蠢,说你蠢你又事事清明,她柳纤纤既便入了你宋府又能如何?你既不想让她祸害到你哥哥,那就想办法让她不能祸害,路是人走出来的,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他指指脑袋,“要想达成自己的目地,就必须学会用脑。”   宋繁花何尝不明白这个理,但一牵扯到宋世贤与柳纤纤的事她就会急火攻心,失了理智,她吸吸气,收回手,用帕子擦着血。   段萧站起身,拉着她去后院的休息房间,取了金创药给她涂抹。   涂抹的时候宋繁花一声不吭,段萧问,“不疼吗?”   宋繁花摇头。   段萧眯眯眼,“上次柳绍齐用鞭子伤了一次,后来你又用九环镖伤了一次,如今,又伤一次,你这手,大概也不知道什么叫疼了。”他哼一声,将药收起来,佯佯地倚在她右手边的墙壁上,问,“真不疼?”   宋繁花轻声说,“不疼。”   段萧便不问了,慢声道,“柳纤纤的后台既是云苏,那杀她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尤其她最大的优势是你哥哥的爱,所以,她不比柳绍齐,更不比柳元康,你得循序渐近,慢慢图之,切务急燥上火,如今柳元康没除,她还有强大的柳府支撑。”   说罢,他伸长胳膊将她抱起来,走到窗前,让她看对岸的树景。   树景下,一簇簇的鲜花在怒而绽放。   段萧道,“如果没有大树的庇佑,那些花草就不会长的那般鲜艳,更不可能开的那般肆意,它们也许能凭自己的意志活下来,却不一定经受得住风吹雨打雷霆雨晒,柳纤纤就如同那些花,柳府就像那颗大树,依靠不拔除,伤她就很难。”   宋繁花深吸一口气,她说,“我都知道的。”   段萧看她一眼,拨了拨她额间的发丝,沉声说,“那就别急,其实我等待的时日要比你长的多,我都能等了,你又有什么不能等的?”他摸摸她的头,“未来还长,你要学会忍耐。”   宋繁花垂下头来。   段萧抱着她不再言语,过了一会儿,范止安从前衙过来,隔着远远的距离冲窗口处的段萧说,“大人,刚刚城门守卫来报,有一人从云京方向而来,十分可疑。”   段萧锐眼冷冷一眯,立刻松了宋繁花,大步走出去。   走近之后,他冷声问,“可查到是何人?”   范止安小声道,“他入城的文碟是沈氏,说是吕先生的朋友,特来寻他的,进城后就直奔百书斋了。”   段萧眯眼,“姓沈?”   范止安嗯道,“是。”   宋繁花缓缓走出来,听着范止安的话,清澈幽黑的眼底掀起一股飓风,姓沈,来自云京,又恰逢这个时候来到衡州,呵,那会是谁呢?   宋繁花仰仰脸,刺目的日光洒下来,她似乎看到了第一次见沈寒的样子。   那是冬季,他以新上任的衡州太守名义来宋府,比起段萧,宋繁花当时其实对沈寒很有好感的,沈寒比段萧年轻,为人也不那么冷漠,让人难以接近,他去衡州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拜访宋世贤,客客气气地送了见面礼,包括当时的五位小姐,每一个人他都带了见面礼,而那一天,他披着百草霜色的裘皮大衣,面容俊逸,虽看起来像一个武夫,却有一股油然而生的贵气。   那个时候宋繁花以为他是达官显贵,多有敬畏。   而后来才知道,他只是云苏手下的一名亲卫,而他那不凡的气度,不是他天生就有的,而是被主人熏陶的。   宋繁花想到沈寒那一张客气的脸,再想到后来他所做之事,只觉得讽刺锥心。   世人多虚伪,假情难辨,真情难付。   段萧听到了她的脚步声,但没转头,只对范止安说,“去查此人。”   范止安张嘴就要应是,却被宋繁花止住了,她说,“不必查了,我知道此人是谁。”   范止安一愣,“六小姐知道?”   宋繁花低低嗯一声。   段萧眯眸盯着她,须臾,他冲范止安挥挥手,范止安立刻告退了,等他一走,段萧就冲宋繁花问,“此人是谁?”   宋繁花道,“姓沈,名寒,云苏手下亲卫之一。”   段萧背起手来,默默地沉着脸色不言,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此人我知道。”   宋繁花挑眉问,“你如何会知道他?”   段萧反问她,“那你又是如何知道此人是沈寒?你一没去城门,二没去过云京,三没见过此人,何以那么肯定来者就是沈寒?”   宋繁花抿了一下唇。   段萧看她一眼,却不追根问底,大抵,他就是问了她也不会说的,这么多时日的接触,他如何不知道她炯于常人的未卜先知,还有她突然而来的深厚功力,他不问不代表他不存疑,他存了疑却不代表他就非要解惑,这个世上有很多事是成迷的难以解说的,而他相信,她身上的秘密总有一天会向他敞开。   段萧负手转身,看着面前的一景一物,淡声说,“我十三岁随父亲进京的时候与他打过架。”   宋繁花眨眨眼,“啊?”   段萧道,“就是沈寒。”顿了一下,又说,“我当时打输了。”   宋繁花无语,“所以,你如今还会不会输?”   段萧浅浅一笑,笑容看起来朗朗明灿,却似乎凉气逼人,他道,“事隔十年,还真不好说了,当时沈寒的剑术很是了得,那个时候我一直很崇拜我父亲,而我父亲是以霸刀闻名于世的,所以我自小就以刀法见长,剑术练的极少,打不过他也是正常的。”   宋繁花抱臂,懒洋洋地埋汰他,“你以前剑术不如人家,现在也定然赢不过,你这十年在成长,人家也在成长,指不定比你成长的还快呢。”   段萧一噎,扭头瞪她,哼道,“我若打不过,那你上。”   宋繁花笑道,“好啊,正合我意。”   段萧眯眼,“我开玩笑的。”   宋繁花仰头看天,笑意如阳光一般刺进眼框,段萧看着她的笑,不觉得温暖,只觉得寒意森森,他听见她于魅力四射的盛阳下说,“沈寒的命,我来取。”   段萧不干,他说,“柳绍齐归你了,柳纤纤也归你了,沈寒得归我。”   宋繁花瞪眼,“这种事你也要跟我抢吗?”   段萧哼一声,“什么都让你做了,那我做什么?”   宋繁花道,“你观战。”   段萧伸手就重重地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有那么多的精力吗?柳纤纤一个人都够你头疼的了,你哪里还有空闲时间去对付沈寒,他忽然造临衡州,这其中必然有蹊跷,我先派人暗查,查明具体情况再做下一步的计划,现在,你先回府吧,宋世贤大概已经把柳纤纤领回宋府了。”   宋繁花眼一寒,拂开广流袖,大步地走了。   段萧坐回凉亭,食指轻轻敲击着石桌桌面,闭着眼,将这一段时间所发生的事前前后后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猛地,他睁开眼,笑出声来,“好一个沈寒。”   他仰头就喊,“夜辰!”   夜辰立马现身,“少爷。”   段萧道,“你速去净尘寺通知七非,让她带着朱礼聪回段府,顺便告知高御铁,从今天起,先暂时委屈他就住在段府地墓了,若他无聊,你就去我父亲的书房取一本兵器谱出来给他,让他打发打发时间,练练手。”   夜辰应是,立马去办。   段萧缓缓起身,去了前衙。   宋繁花回到府上,明显感觉府上的气氛不一样了,以前她只要一进门就能从四面八方听到几个姐姐们的说话声和嬉笑声,可今天,宋府里死沉沉的,下人们都似乎小心翼翼了许多。   宋繁花抬脚跨进门槛,往西院去找宋明慧,还没走到,就在沿墙而建的抄手游廊上碰见了柳纤纤,宋繁花脚步一顿,她看着面前的女子。   柳纤纤也停了脚步,看着她。   两个颜色各异的女子隔着前世之仇,今生命债,与此时此际,狭路相逢,柳纤纤眯了一下眼,拾起脚步继续往前,宋繁花没动,就看着她走近,等走近,柳纤纤冲她说,“我要去看看绍齐,你要不要去?”   宋繁花道,“我不是郎中,也不通晓病理。”   柳纤纤展眉往她望去,半天才说一句,“不去看就算了,反正我也打算把绍齐接来宋府了,我与你哥订亲,本就是为了给他冲喜的,所以接到宋府,他的病才会好。”   宋繁花薄冷的眼立刻渗进冰雪冷意,她冷冷一笑,“但愿你真的能治好他。”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柳纤纤站在那里,牙关紧咬,双手捏紧了衣角,她想到她弟弟死的不明不白,她想到她弟弟是死在宋繁花手里,她就满腔的恨,宋繁花毁了她弟弟,那她就……毁了她大哥。   柳纤纤唇角一勾,眼中泛出残冷血气。   第65章 天上地下   宋繁花走过抄手游廊去西院找宋明慧,但是去了之后却被府中的下人告知宋明慧去了南院找宋清娇,宋繁花又折返而回,回到南院,一回去,绿佩和环珠就齐齐地迎了上来。   绿佩问,“小姐,你这一大早上的去了哪儿?怎么出门也不喊奴婢一声,让奴婢随着呀。”   宋繁花笑道,“就出去逛了一圈,你们不是被二堂姐喊去搬帐册了吗,没等着你们就没喊你们了。”说罢,问,“帐册搬好了?”   绿佩道,“搬好了。”   宋繁花点点头,“二堂姐如今在三姐姐院里?”   环珠接话,“在的。”   宋繁花嗯一声,扭步去隔壁院里。   绿佩和环珠跟上。   宋明慧今天把各个支帐的帐册整理编撰好,又逢夏日阳光毒辣,晒了一晒,就搬进了库房,叫了好几个院的丫环帮忙,忙了一大早上才忙完,等忙完,她支了一部分的钱出来给宋清娇置嫁妆,如今,她正拿着嫁妆单子给宋清娇看,顺便把上次去华衣行订嫁妆却因中间出了意外没能如愿订上,事隔两天才又去华衣行拿的嫁衣料子拿了过来让宋清娇挑选样式和花色。   宋清娇正在看呢,宋繁花就带着两个丫环走了进来,直到堂屋里头,见桌子上面摆着各色各样的绫罗绸缎,她一愣,问,“这是做什么?”   宋明慧温和看她一眼,说,“给你三姐姐挑婚服用的。”   宋繁花恍然大悟一笑,“原来是这回事。”   她走过来,也陪着宋清娇一起挑。   等挑罢,确定好花色和款式,宋繁花想到刚刚在抄手游廊上碰见的柳纤纤,眼角眯了一下,手从那丝滑的布料垂面上辗过,静声问,“哥哥那边二堂姐可也有准备婚服的料子了?”   宋明慧一怔。   宋清娇原本高兴的脸垮了下来,她哼一声,瞪着宋繁花,“哪壶不开提哪壶。”   宋繁花无辜撅嘴,“大哥已经去柳府提了亲,今日柳纤纤都搬了过来,我刚在抄手游廊上碰见了她,她还说要把柳绍齐接过来呢。”   宋明慧不满道,“她住进来也就算了,为何要把柳绍齐也接过来?”   宋繁花道,“说是冲喜。”   宋明慧脸色一冷。   宋清娇彻底丢了手上的布料子,冲秋水秋霞喊,“进来收拾收拾。”说罢,对着宋明慧宋繁花道,“我一想到这事,整日里的好心情都没了。”   宋明慧温温吞吞地拿出帕子擦了擦手,摆罢,她将帕子掖进腰窝,慢声说,“柳纤纤要把柳绍齐接过来,大概也是大哥同意了的,就是不知道她要把柳绍齐安在哪个院里。”   宋清娇哼道,“统统就这么几个院子,东西南北院都住了人,他能住的无非是东南、西北、这几个没住的院子,大哥若是把他放到东南院来,那我就搬走。”   宋繁花抿了抿唇,看她一眼。   宋明慧道,“你能搬到哪里去?你刚也说了,统统也就这几个院子。”   宋清娇冷道,“我搬出宋府。”   宋明慧轻斥,“瞎说。”   宋清娇道,“总之我是不会允许柳府的任何一人靠近南院的,柳纤纤不行,柳绍齐更不行,大哥不顾我们姐妹几个人的意愿独断专行地去柳府提了亲,那他就不要怪我不给他好脸色,他若一定要宠那柳纤纤,任她在宋府作威作福,那我就搬离宋府,不再回来。”   宋繁花点头,“此计甚好。”   宋明慧扬手就拍她一掌,“你三姐姐胡说,你也跟着胡说。”   宋繁花道,“我觉得三姐姐的想法很好,两个姐姐是知道的,妹妹我打小就很讨厌那柳纤纤,但凡有她的地方我都不会出入,可如今,却要跟她共处在一个屋檐下。”说到这,她顿了顿,“她一个人搬进来我都够难以忍受的了,现如今还要加上个柳绍齐,那我真的不如出去住来得清净呢。”   宋明慧听着两个妹妹的话,悠悠一叹,“今日我不想见大哥,就没去找他,现在却不得不去了。”她吩咐冬严将宋清娇挑剩下的布料拿上,转身出了南院。   宋明慧去东院找宋世贤。   宋世贤就等着她呢,她一来,他就将她喊到了书房,对她问,“你也对我向柳纤纤提亲一事很不满吗?”   宋明慧轻叹着坐进椅子里,说,“大哥,实不相瞒,我爹在五年前把我叫到过北院一次,那一次他跟我说过很多话,可最重要的一句话是,我宋府的当家主母可以是任何人,唯独不能是柳纤纤。”   宋世贤一愣,片刻后又惊又疑,“二叔真那般说?”   宋明慧一脸认真地点头。   宋世贤蹙眉问,“为何?”   宋明慧摇头,“我不知道原因,可我爹说了,你不能娶柳纤纤过门。”   宋世贤一瞬间气力全无,瘫软在了椅子里,他伸手撑着额头,脸庞往下垂的时候眼中被阴影覆盖,阴影下,他一脸痛色,十分苦恼不解,也十分的绝望。   他喃喃道,“二叔为何会那般说?”   宋明慧依旧摇头。   宋世贤气的一掌拍在椅背上,站起身,“你们为什么一个一个的都要反对纤纤进我们宋府大门,她做了什么对不起我们宋府的事吗?她什么都没做,她只是被我喜欢而已,你们不喜欢她,不代表我不喜欢,你们不喜欢我也不强迫你们去喜欢,可我喜欢你们也不要阻拦。”   宋明慧接一句,“我与妹妹们都没阻拦你。”   宋世贤脸面一沉,眼中淌出冷笑来,“是没阻拦,可你们也不再与我这个大哥亲近了。”说到这,他似乎越发的疲累,挥挥手,“罢了,你们不想亲近就不用亲近,纤纤去柳府接绍齐,你去把东南院腾出来给他暂住。”   宋明慧眯眼道,“三妹与六妹刚说了,若是你让柳绍齐住到东南院去,她们就搬出宋府。”   宋世贤背手而站,目光看向木门,眼中有细细的挣扎,可须臾后,他冷腔冷调道,“她们想走那就让她们走。”   宋明慧一惊,瞬间抬起脸来看向他,那一瞬间,她只觉得面前的男人很陌生,这哪里还是她的大哥了?分明不是了!她站起身就往外走,再不多说一句话。   回到西院,她一脸阴沉地进了屋。   冬严跟在她身后,问她,“小姐与大少爷吵架了吗?”   宋明慧沿着圆桌坐下,不言不语,模样静的可怕,冬严又问一遍,宋明慧依旧不答,冬严就忧心了,可没过一会儿,宋明慧却冷静异常,声缓如水,沉沉理智道,“午时用过饭后你去向宋府各大掌柜发联络信,就说我有事要面见他们,让他们明日卯时之前到我的西院来。”   冬严虽不明所已,但还是应了,是以,午时刚过她就去办这件事了,办完回来,宋明慧又让她去备马车,之后就出了府,赶往衙门。   范止安和段萧都在公署里,见到她来,二人纷纷抬头。   宋明慧上前见礼,“见过大人。”   段萧冲她道,“不必多礼,二小姐来我衙门是谓何事?”   宋明慧问,“不知道我上次报的案查的怎么样了?冬青可有消息了?”   段萧眯眯眼,“暂时没有消息。”   宋明慧很是忧心地问,“大人有把握把她找回来吗?”   段萧道,“有。”   宋明慧即刻就松了一口气,她朝他又俯了一礼,“冬青是我自小带在身边的丫环,虽说是主仆之分,可情份不低于姐妹,她若真这么不见了,我这心怕是一生都难安了,大人若真能把她找回来,那你就是我宋明慧的大恩人了。”   段萧笑着看她一眼,从座椅里起身,冲范止安道,“给二小姐敬杯茶来。”   范止安应是,立刻去冲茶。   段萧指指椅子,“二小姐坐。”   宋明慧说句谢,倒是毫不推诿地坐了。   等她坐定,段萧问,“二小姐来找我,不单是说冬青的事吧?”   宋明慧温温地说,“确实不止这一件事。”   段萧挑挑眉,“哦,还有何事?”   宋明慧道,“我想请段公子上门一趟,接六妹妹去你府上小住几日。”   段萧颇为意外,他道,“二小姐何以会这般说?”   宋明慧低叹道,“实不相瞒,今日我大哥去柳府提了亲,柳纤纤已经搬进了宋府,可她想给柳绍齐冲喜,就又把柳绍齐接了来,大哥把柳绍齐安排在东南院住下,东南院就在南院的隔壁,南院里住着我三妹妹与六妹妹,这两个妹妹都扬言一旦柳绍齐住了进去她们就搬离宋府,可毕竟大哥也有他的苦衷,我不想让他因为柳纤纤而与几个妹妹们生嫌,更不想看到妹妹们用这种强硬的手段逼他,六妹跟三妹若真就这样搬走了,就等于是在打大哥的脸,让他痛苦没脸,如此,就给了柳纤纤可趁之机,所以,我想让段公子上门相邀,邀请六妹妹去你那里住一段时间,如此一来,既避免了大哥与六妹生隙,又能让六妹正正当当地出宋府。”   段萧听着这样的一番话,实为宋明慧的缜密心思而惊叹,他看着她,目露赞赏,心思却又在奇异地翻腾着,原本在他与宋繁花的计划里,要么是他对付柳纤纤,要么是宋繁花对付柳纤纤,可如今,他倒觉得,宋明慧也不失为一个很好的助力。   宋世贤是长子,宋明慧是长姐,这两个人,一个掌外,一个掌内,一个善运营,一个善理财,一外一内,一张一驰,相得益彰,柳纤纤拿下了宋世贤,下一步就是掌财,可宋府的财政大权是掌在宋明慧手中的,所以,柳纤纤想得到宋府的财政大权就必然要从宋明慧手中夺。   宋明慧会相让吗?   不会。   段萧眯眯眼,禁不住的就笑了,他道,“既然二小姐都这般说了,那我也没道理推辞,等会儿回去我就会登门拜访,向宋世贤言明此事。”   宋明慧感激不尽地道,“多谢段公子。”   段萧道,“先别赶着谢,虽说我答应了去宋府邀宋繁花过府一住,可不一定她会答应,她扬言要搬离宋府,也许她是早有了打算,找好了住处,不愿意随我进府呢?”   宋明慧道,“她必然会。”   段萧挑眉,“嗯?”   宋明慧缓缓笑道,“我们这几个姐妹中,六妹妹一向最亲近三妹,所以,只要三妹妹去了,她就必然会跟去。”   这句话段萧没懂,他问,“什么叫——三妹妹去了她就必然会跟去?”   宋明慧看他一眼,有点郝然地说,“我是想让三妹妹也去你段府住。”   段萧一愣,“什么?”   宋明慧道,“你没听错。”   段萧不解地问,“宋清娇既已与岳文成订了亲,你去找岳文成把宋清娇接到岳府不是正好?顺理成章的事,怎么偏生要让她来段府?”   宋明慧抿唇道,“正因为清娇与岳公子订了亲,我才不让她去岳府住的。”   段萧问,“为何?”   宋明慧道,“女子的颜面问题。”   段萧额角一抽,“我似乎与宋繁花也订了亲的,你怎么不担心宋繁花的颜面问题?”   宋明慧小心看他一眼,理理袖子说,“六妹打小性子劣又玩皮爱捣蛋,衡州城内的百姓们对她的印象已经顽固了,不管她做什么事,别人也都不稀奇的,可三妹就不同了。”   段萧心想,天上云与地下泥,确实不一样。   他道,“那我去试试。”   宋明慧见他答应了,这次是真的放下心来,不敢多打扰,立刻告退离开,等她走后,范止安又将茶杯收起来,冲段萧问,“大人,冬青那边我们毫无眉头啊,你怎么那么肯定能把她找回来?”   段萧笑着扬眉看向他,“我没说是我们找,而是等别人送过来。”   范止安一怔,“大人这话……”   段萧冲他道,“此事你不必管了,自有人把冬青带回来,若是带不回来,那等有机会去了云京,也必然见得着的,现在,你去准备两顶轿子,随我去宋府接人。”   范止安是听到了宋明慧的话的,见段萧这般吩咐,立刻收拾了茶杯冷盘,下去备轿子。   轿子备好,段萧便带着他去了宋府。   段萧向宋世贤言明来意,宋世贤让人把宋繁花和宋清娇喊出来,问她们的意见,宋繁花看着段萧,张嘴正要说话,门外忽然传来柳纤纤的声音,“这么热闹啊。”   宋世贤连忙往外走去。   宋繁花抿了一下薄唇,缓缓掩唇冷笑了一声。   宋清娇低骂道,“真是阴魂不散,哪里都有她。”   段萧看着宋繁花,抿唇笑了笑,伸出手来揉了揉她的头发,趁所有的人都往门外的柳纤纤看去的时候,他冲她耳边低语,“杀柳纤纤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你可以先搬来段府,与我一起对付沈寒。”   宋繁花抬眼轻哼,“你猜到我会拒绝?”   段萧浅笑,“大概。”   宋繁花道,“既知道我会拒绝那你就不要再做无用功了,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搬到你段府去的,这一次,我不会再放任哥哥沉溺。”   段萧欺近她,用着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得见的声音说,“依我的估计,再有四五天云京派来的官兵就会到达衡州,你若不在他们到达之前住到我段府来,往后要是通个话或是传个信就没那么方便了,再者,沈寒来衡州的目地我大概也猜到了,兴许你会非常感兴趣。”   宋繁花问,“沈寒来做什么?”   前世他是来杀哥哥的,这一世肯定不是了,因为段萧还没死呢。   段萧伸手捏住她的一摞发丝,低声说,“查你。”   宋繁花细细的眉梢一勾,“查我?”   段萧嗯一声,“对,查你,或者说,他是来调查天外飞银的,所以,你,高御铁以及朱礼聪近段时间内最好都不要出门。”   宋繁花轻哼,“他查得着我吗?”   段萧眯眼,“为何查不着?”见宋繁花又想回怼他,他伸出指腹就按住了她的嘴,“想好了再说。”   第66章 莞丝花香   宋繁花怒他一眼,却不说话。   段萧松开手,淡漠如厮地收起袖摆,扭身站在一边,沉默着抬脸望向门外,门外,宋世贤已经走到了柳纤纤的身旁,在柳纤纤的身后,跟着红央,红央后面站着素音,素音是姜小黛身边的丫环,宋世贤很少得见,可以说,几乎不识,他每次见柳纤纤,她身边跟着的,都是红央,如今见了一个生面孔,不由得就多打量了两眼。   素音笑着冲他俯身行一礼,“宋少爷。”   宋世贤抿抿唇,收回视线看向柳纤纤,问她,“绍齐呢?”   柳纤纤道,“已经住进东南院了,我过来就是跟你说一声,晚上我想陪陪他,就不与你一起吃饭了。”   宋世贤拉住她的手,想了一会儿说,“晚上我也在东南院用膳吧。”   柳纤纤倍感诧异,她抬抬眼看他,“你不与妹妹们一起了?”   宋世贤伸手揉揉她的发丝,笑道,“你今天刚搬进来,我当然是要陪你的,妹妹们那里我有的是时间陪着,再者,就这一晚上,不碍事的。”   宋清娇心想,你不碍事我碍事,她掀起裙摆就走出来,站在高高的台阶上,脸微抬,带着朔山般的冷意冲底下的宋世贤说,“大哥你非要让柳绍齐住到东南院来,那我就不住南院了,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说着,她扭头冲身后的段萧道,“段公子,我今日便与六妹妹一起去你府上叨扰叨扰。”   段萧眯起眼,缓缓笑道,“三小姐要来住,我当然是欢迎的。”   宋清娇扬眉一笑,“好,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段萧微微嗯了一声。   宋清娇不再看宋世贤,带着两个丫环回了自己的院子,回去后就吩咐她们二人收拾东西,秋水装衣物,秋霞装胭脂粉黛,两个丫环装好,将包袱系紧,这才走到宋清娇面前。   秋水说,“小姐,你去段公子府上住,不怕岳少爷不高兴啊?”   宋清娇哼道,“他有什么不高兴的?”   秋霞说,“你都与岳少爷订亲了,这么堂而皇之地住进段府,不太好吧?”   宋清娇脸色一沉,她想到刚刚她说要搬出去住而宋世贤无动于衷的样子,心里一寒一冷,面上越发染了冰山之气,她冷冷一笑,“我原本是想试探大哥的,没真想搬出去,他若说一句劝阻的话我便不会搬了,可是,你们看看他,他如今眼里除了柳纤纤,哪还有我们这几个妹妹。”说到这,语气变得幽怨起来,她对着外面院中的景色怅叹,“都说女大不中留,如今我看,倒是男大不留儿了。”她想到死去的父母,想到这几年宋世贤陪伴她们成长的一幕一幕,想着那些个隆冬深夜,几个妹妹围坐在宋世贤的坑床上,听他讲外面的经商故事,那些片断如飞逝的雪花一般,入水即化,毫无痕迹。   宋清娇眼眶一红,拿出帕子擦了擦眼,吸吸鼻子,起身问,“收拾好了?”   二个丫环点头。   宋清娇道,“那走吧。”   她一马当先,率先出了府,倚在段萧派范止安准备过来的马车壁上,此时即将到中午,阳光很烈,她却不遮不避,就那般任由阳光晒着。   范止安从车厢内拿出一把伞递给秋水。   秋水接过,道了谢,将伞撑开,挡在宋清娇的头顶。   宋清娇似乎没感觉,就半倚在车厢壁上,目光怔怔的看向宋府大门的匾额,此时她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   宋繁花在宋清娇离开后也出了堂屋,但她却没说离开的话,她看一眼面前的柳纤纤,又看向宋世贤,说,“哥哥,柳绍齐既然已经搬了过来,那就去看看吧?东南院一直没住人,不知道这匆匆忙忙的东西备好了没,如今二堂姐不在府上,三姐姐又走了,四堂姐五堂姐也没见着人,就由我陪着你去吧,若是少了些什么,我好安排人去备置。”   宋世贤听着宋繁花的话,心中即惊又喜,问她,“这是你的真心话?”   宋繁花撅嘴瞪他,“哥哥还以为我在诳你不成?”   宋世贤摇头,“不是,就是突然觉得你这反应好生奇怪,你不是一向很讨……”他看一眼柳纤纤,默默地将剩下的话止住了,他道,“你即有这心,那就随哥哥一起去吧。”   宋繁花笑着缓慢理了一下袖口。   柳纤纤却一点一点地眯起了眼睛,在宋世贤扭头冲段萧说话的时候,她冷冷地看着宋繁花,宋繁花也看着她,目色清凉,两个人的眼中都蒸腾着缥缈无踪的杀气。   宋世贤冲段萧问,“段公子要一起去看看吗?”   段萧道,“看看也无妨。”   宋世贤嗯一声,拉着柳纤纤出了南院,往侧旁边的东南院走去,进了院,宋繁花看着眼前的凉亭,莫名的就想到了那天柳绍齐翻她墙头一事,段萧跟在她后面,不用多去猜想,只观她面色以及视线所落之地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他也看着那个凉亭,低声说,“那天你弹的曲子很不错,等有时间再弹一次给我听。”   宋繁花没应,收回视线,沉默地往前走了。   段萧抿一下唇。   几个人进了堂屋,去到卧室,却没看到柳绍齐,因为他躺在床上,床又被厚厚的床幔挡住,段萧和宋繁花心知肚明柳绍齐已经死了,此刻能躺在那床里面的,绝对不是柳绍齐,或者说,床内根本就没人,不过,这种猜测是不成立的,段萧和宋繁花都是有深厚功力的人,床内到底躺没躺人他们还是能分辨得出来的,那床内确实是躺了人,可是,具体躺的是谁,就不好说了。   宋世贤靠近床榻问了两句话,床里的人都没应,又加上柳纤纤在一边说着各种不能打扰的话,宋世贤在询问几声无果后只得退了出来。   一出来他就万分心疼地对柳纤纤说,“冲喜真的能治好他吗?”   柳纤纤道,“必然能的。”   宋世贤拉住她的手,按了按她蹙起来的眉心,说,“那你就不要一天到晚愁着眉头了,既能治好,你就放宽点心,不要等到绍齐治好了,你又病倒了。”   柳纤纤柔弱地嗯一声,可她知道,她的弟弟再也治不好了,也再也回不来了,她眼眶一红,几欲落泪。   宋世贤心疼地将她抱住。   宋繁花冷冷眯眼,转身就走了。   段萧看一眼身后抱在一起的男女,嘴角勾起一丝讳莫如深的森然淡笑来,他甩甩长袖,也走了。   两个人走到外面,段萧仰头看了一眼天色,冲宋繁花问,“真不跟我一起去段府住?”   宋繁花道,“不去。”   段萧问,“为何?我刚已经说过了,你不去的话往后要联络就不那么方便了。”   宋繁花清冷道,“你也看到刚刚的情形了,我哥哥对柳纤纤一点儿抵抗力都没有,我若再走了,这宋府,怕用不了多久,就必然成为了柳纤纤的天下,那她又会像前……”   本来宋繁花想说,那她又会像前世一样,害我哥哥伤心欲绝,害我宋府满门抄斩,幸亏她反应及时,刹住了嘴,她抿抿唇,道,“现在我不能离开。”   段萧见她那般固执,也就不勉强了,他转而道,“柳绍齐已经死了,这是毋庸置疑的,那么,柳纤纤带来的这个人会是谁?”   宋繁花脚步一顿,她慢慢说,“我在那床幔外面闻到了一丝莞丝花的气息。”   段萧一怔,“莞丝花?”   宋繁花点头,“是。”   段萧道,“衡州的水土是养不活这种娇贵的花的,只有韩廖那院里长了一株,那也是他日日夜夜的精心浇灌才得以成活的,除了他那里,早前是你宋府有,后来也没有了,别的地方更是没有的,那莞丝花的气息何来?”他挑挑眉,“总不会是韩廖躺在那床上吧?”   第67章 措手不及   宋繁花低叹道,“若是韩公子躺在那床上倒好了,我起码不担心他会对宋府做什么,可事实上,躺在那里面的人不是他。”   段萧冷哼,睨她一眼,“听你这话的语气,似乎,你又知道躺那里面的人是谁了?”   宋繁花垂下眼来,心想,那里躺的是谁?是杜莞丝的四大婢女之一,是柳元康的小妾姜小黛,柳纤纤身边突然多出一个婢女,那个婢女还是伺候在姜小黛身边的素音,那么,那床里面躺的,必然就是姜小黛,而身染莞丝花香的女子除了杜莞丝外,便就是她身边的婢女了。   宋繁花伸手折了一片近身前的树叶,揉在指尖把玩,边把玩边说,“不管里面躺的是谁,我都不会让她破坏我们的计划的。”   段萧挑挑眉,心道,她还真知道呢?   他说,“甚好。”   宋繁花甩下树叶,拍拍手,扬长去了门外。   段萧跟上。   出了门一眼就看到宋清娇倚在车壁上发呆,伞翼半遮,阳光抖落,她倚在伞底,神情难辨,宋繁花走上去,冲她喊一声,“三姐。”   宋清娇收回看向门梁匾额的视线,应一声,“六妹。”   宋繁花道,“我不去段府。”   宋清娇说,“不去就不去吧,你只管在南院里好好住着,我去别院里小住几日,等到哪天心情好了再回来,今日我是不会留下的。”   宋繁花静静看她一眼,忽然叹出声来,伸手就搂抱住她,喃喃道,“三姐,不要怪大哥。”   宋清娇掀唇冷哼,不言。   宋繁花又与她小说了一会儿话,大多是她在说,宋清娇在听,眼见着日头越来越高,到了吃午饭的点了,宋繁花说,“三姐姐不如吃了饭再走?”   宋清娇道,“不了。”扭头就上了车厢。   范止安跳下马车,冲段萧道,“大人,我们可是要走了?”   段萧看一眼宋繁花,衣袍一撩,上了后面的车厢。   宋繁花不放心宋清娇,尤其在这么个时刻,沈寒来了衡州,云京所派官兵也来了衡州,一个是来查天外飞银,一个是来查柳绍齐之死,可说到底,这些人最终的目标都是夺她宋府家财,她眯眯眼,裙带一撩,上了宋清娇刚上的车厢内。   宋清娇刚坐稳,见帘子又被掀开,她抬头就去望,原以为是秋水跟秋霞,却不想看见的是宋繁花,她一愣,“怎地上来了?”   宋繁花往她旁边的榻上坐去,笑道,“我今日与三姐姐一起,反正在府上也无事,就跟三姐姐去别院住一日。”   宋清娇伸手点她额头,“又贪玩了吧?”   宋繁花笑道,“我是担心三姐姐一个人在别院住的寂寞。”   宋清娇哼道,“贫。”   宋繁花哈哈一笑,笑罢倒进她的怀里,宋清娇将她稳稳抱住,倚在车壁上闭上了眼,车帘外,范止安亲自驾着马车,在问明了地址后就驾马走了。   段萧的马车跟在后面,走出很远之后他才悠悠然然地抬起手臂往外看了看,见路线不是往段府去的,他笑一声,“真是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他又放下车帘,闭眼浅寐。   到了地方之后,宋清娇与宋繁花下了马车,段萧却没下,他隔着一道车窗睨着外面的两个女子,宋繁花走过来,也隔着车窗看向他,段萧道,“不去的话我就走了。”   宋繁花道,“你走吧。”   段萧抿抿嘴,瞪着她,“你偏生跟人不一样,请你你不去,喜欢自来。”   宋繁花噗呲一笑,笑罢往车窗前又走近两步,走近后两个人的距离就拉近了,那深色挽起的车帘在段萧的身后,在他的发丝之间,一黑一白的色差,一明一暗的交替,他雪白袖服逶逶搭在窗台,垂下一丝绦带,宋繁花伸手曳住那绦带,笑道,“等哪一日我心头的刺拔了,我便与你永住段府。”   段萧眯眼,明知道她说的是空话,却止不住心底的悸动,他哼一声,拽回自己的袖子,也拽回那绦带,不冷不寒地道,“好话谁都会说。”   宋繁花一噎,原本欢笑的脸因为这句话而动了怒,她气道,“不信罢了!”   说罢转身,怒冲冲地拉着宋清娇走了。   段萧看着她的背影,抚额失笑。   范止安小心翼翼地走上来,冲段萧问,“大人,这都中午了,你不请六姑娘吃顿饭吗?”   段萧手掌支着下巴,冲他问,“你看她的样子像是想让我请她吃饭的吗?”他摇摇头,顺手拉下车帘,低声说,“走吧,回府。”   范止安应声,去赶马车。   这一天宋繁花呆在别院里陪着宋清娇,到了晚上才回,一回去就看到了柳纤纤,不,确切的说,是宋世贤与柳纤纤,两个人在红廊上牵手散步,神情缱绻,笑容掩唇,看得出来,她哥哥很高兴,宋繁花攥紧了手指,仰起头来看天,天幕漆黑,星辰横揽,夜色微风静拂,花香漫鼻,原本是很美好的景致,很美好的夜色,很美好的空气,却因为这格格不入的身影而全毁了。   宋繁花哼一声,不再看那二人,回了南院。   回到南院后,她吩咐绿佩去打水,让环珠伺候她脱衣,洗罢澡,她换了一身干净的里衣躺床上睡觉,环珠见她睡了就熄了油灯,关门出去。   睡到半夜,宋繁花明显听到有人在喊她,那声音如鬼如魅,在夜色里份外阴森,那人喊,“宋小六,宋小六,宋小六……”   宋繁花闭着眼在心底低叹,目前为止,喊她宋小六的除了二叔,大哥,就只有柳绍齐了,这么个夜半冥冥时刻,二叔远在琼州,大哥不会夜闯她的闺阁,那么,就只有东南院刚住进来的那位了。   宋繁花冷笑一声,睁开了眼。   屋内漆黑,月光斜斜照入,可隔了一道深厚床帕的拔步床内却阴气森森,宋繁花睁开眼的第一瞬间看到的不是温意暖暖的床尾,也不是宝香玉阙的床内布景,而是一张已死去的脸,柳绍齐的脸,那脸上布着血痕,狰狞恐怖,他的身子悬浮在半空,隔空冲她笑着,笑声桀桀,他见她睁开了眼,又嚎啕大哭起来,哭相极丑,哭罢他一瞬又怒了,眼中恨意涛天,冲她问,“宋小六,为什么要杀我?”   宋繁花不语不言,脸上也毫无惧色,天下人都道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所以,柳纤纤以为她杀了柳绍齐,心中有愧,就会惧怕半夜有鬼找上门吗?   呵!   死过一次的人还会怕鬼吗?   再者,柳纤纤就算是柳绍齐的亲姐姐,对他所知甚多,可她却不知,柳绍齐就算是含恨而终,也不会半夜来找她,故意吓她,他就是吓遍天下所有人,也独独不会来吓她。   宋繁花缓缓撑着手臂坐起来,靠着床头,看着面前的假鬼。   假鬼也看着她。   原本是很恐怖的一幕,却因为这莫名的对峙变得有点啼笑皆非起来,素音是没想到宋繁花会这般镇定,以姜小黛的描述来看,这个宋繁花是很容易打发的才是,怎么她都扮的这般吓人了,她却没感觉似的呢?素音禁不住怀疑自己在衡州呆了这些年,功力是不是退化了?   其实不是她的功力退化了,而是宋繁花心如明镜,便不惧她。   素音不信吓不到宋繁花,又开始鬼声魅魅,一边用着让人发渗的声音喊着宋小六,一边冲她不休不挠地问,“为何要杀我?你与我姐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你死我活才罢休?你以前不会武功的,为什么突然就会了?你回答我,回答我!”   说到最后,柳绍齐的声音越发恐怖,伸手就要来抓宋繁花。   宋繁花看着那只伸在面前的手,想到柳绍齐死之前紧紧抱着她的样子,她闭闭眼,在那只手掌快要触上她脸面的时候,轻声开口,“你不是柳绍齐,吓不到我的。”   素音一怔,手顿住了。   宋繁花又道,“柳绍齐是不舍得吓我的,他若真要来,那也是光鲜亮丽的来,他会穿着他一直喜欢的蓝缎华绸,披着桀骜痞坏的笑,趁我睡着的时候钻进我的被窝,而不是像你一样,鲜血淋身,笑声阴森,还穿的这般难看。”   素音额角一抽。   宋繁花仰起脸来看向她,“柳纤纤想要知道我的武功是怎么来的,又想知道我与她有什么深仇大恨,呵,你回去告诉她,等她临死那一日,我会全盘如实地奉告。”   素音心想,这话真猖狂,她真是好多年都不曾再见过如此猖狂的女子了,她眯了一下眼,却不想,宋繁花又说一句,这句话,彻底让她惊心。   宋繁花说,“事隔多年,想起故人,我还是心绪难平,如果不是你今夜擅闯我的闺房,我也不想说的,不过,你既然来了,就替我向你的主子带句话,问声好,对她说一句,碧海青阁,凤凰花开。”   素音大骇,猛的收手,身影如雪白的云雾,顿时消散于无。   她一走,阴森鬼气的室内陡地又恢复了暗沉。   宋繁花抿抿唇,翻身又躺下了。   东南院里,素音收回神识,脸色骇然,姜小黛坐在她面前,看她脸白虚汗,一下子就紧蹙住眉头,问,“不顺利?”   素音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一口茶,一杯凉水入喉,她才眨眨眼,抬起头来,冲姜小黛道,“宋繁花……”她咽咽嗓音,低声说,“实非我们所猜想那样。”   姜小黛不解,问,“什么意思?”   素音道,“她不是我们能对付的了的。”   姜小黛一怔,“嗯?”   素音又倒一杯水喝入,这次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一些,她捏着精致的釉瓷杯,一字一句道,“我在茅宗一派学过五年的天茅大术,可以说,从出师以来,鲜少遇到失败的案例,可今夜,我不但失败了,还被她给吓着了。”   说到这,原是应该情绪低落的,却不想,她却笑出了声,“小姐大概不会知道,远如天涯的衡州会有她的故交。”   姜小黛越发一怔,“啊?”   素音搁下釉瓷杯站起身,那一顷刻间,她身上散发出一道光辉,虽然她穿着不怎么上档次的婢女服装,却在此刻,掩不住她身上的贵气,她仰仰头,说,“碧海青阁,凤凰花开,这是小姐在及笄礼宴上写给苏公子的情信,这封信自小姐之手亲自交到苏公子之手,没有假过他人,我等候在小姐身侧,也没见着那句话,只是后来在苏公子展开信的时候,轻念出声,我们才有幸听见,而当日,那个香阁内除了小姐,苏公子,便就是我等四人,再不见第六人,宋繁花却能轻易道出这句话来,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姜小黛猛的自座位上站起来,她问,“真有此事?”   素音点头,“我刚以天茅大术潜入她房间,本意是要吓吓她,套出她的话来,却不想,她竟说了这么一句话给我,还说事隔多年想起故人,让我给小姐带句话,问声好。”   姜小黛瞠目道,“她真这般说?”   素音嗯道,“是呢。”   姜小黛秀眉拧紧,捏着帕子在房中来回踱步,素音看她一眼,道,“不要走来走去,你再想也是想不通的,我看宋繁花是不会放过柳纤纤的,你就不要管这事了,我看,如今的宋繁花很奇鬼,柳纤纤是斗不过她的。”   姜小黛停住脚步,面色为难道,“可柳纤纤是……”   素音哼道,“管她是谁,总之,我是奉小姐之命守在衡州的,她没说让我们插手柳府之事,我们便不要轻易去插手,再说了,柳纤纤得王爷抬爱,那小姐岂不就多了一个劲敌,要我说啊,她被宋繁花整治了也好,免得以后小姐却要在她面上受气。”   姜小黛一怔,盯着她,“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素音抱臂挑眉,“哪里不对吗?”   姜小黛道,“当然不对,小姐金枝玉叶,柳纤纤想比也是比不得的,王爷器重她也只是因为她是柳元康的女儿,而我们效忠小姐,小姐又喜欢王爷,那我们在想着小姐心思的时候还得处处想着王爷的心思,王爷想要得宋府财力,我们就要想方设法帮助,而不是撤手不管。”   素音撇撇嘴,“宋繁花这个女人,你最好别去惹,她不惧我的天茅大术,又以一副跟小姐是老朋友的口吻跟我说话,可见,她是认出了我的,而且,跟小姐关系匪浅。”说到这,她道,“不行,我得给小姐去封信,问问她是何时认识衡州城内一个叫宋繁花女子的。”   姜小黛没拦她,任由着她去写了。   写罢,她将这封递出去,因为她这边的眼线跟云氏一族的眼线不同,是以,宋繁花只是派人盯着,并不曾让人换掉,所以,信自然而然的到了杜莞丝的手中,而在她真正揭开这封信看的时候,已经到了八月下旬,那个时候,云苏已经身在衡州,而她,并不得知。   宋繁花半夜被鬼闹了一回,后半夜睡的特别沉,一大早起来就觉得神情气爽,她喊绿佩跟环珠进来漱洗换衣服,换好她去膳堂吃饭,却意外的在过方池的时候,看到鲜少来宋府的各大掌柜们陆陆续续地走来,她一惊,站在那里不动了。   各大掌柜们看到她,纷纷上前见了礼,又都走了。   宋繁花眨眨眼,飞快地跑到膳堂,可是,膳堂没人,她蹙蹙眉,又去东院,却被东院的家丁告知宋世贤一早就去了西院,宋繁花又跑去西院,一踏进门就听到了争吵声。   宋繁花脚步顿住,听着里面的争吵声。   宋世贤面色不善地冲宋明慧问,“私自召各大掌柜们来府上,你是想做什么?”   宋明慧不咸不淡地看着他,温声却字字凿凿,“大哥如今要忙柳纤纤的事,恐怕没心思再管理商号了,从今日起,我不阻拦你去照顾柳纤纤,也不会反对你娶她,但是,我会接过宋氏商号的大掌柜一职。”   宋世贤拍桌怒起,“历来都没有女子当大掌柜的。”   宋明慧淡定说,“那从即日起,我来打破这个历来。”她见宋世贤又要发怒,先一步出声说,“大哥这几年打理商号,为商号付出了全部心血,我与几个妹妹们都看在眼里,而你自己也很清楚,这宋府家业是怎么崛起的,那是用大伯与大娘的死,用我爹我与我娘一生的幸福换来的,我不想这么多人的心血,这么多人的付出到最后付之一炬。”   宋世贤呛话道,“你的意思,要么我娶柳纤纤,要么我让出大掌柜一职,只能二选一,不能兼得?”   宋明慧道,“是。”   宋世贤冷笑,“你倒是算计起你大哥来了。”   宋明慧缓缓理着帕子,一句一字道,“人活在世上总要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大哥既一心坚定要娶柳纤纤,那我便一心坚定不让你再插手商号一事。”   宋世贤冷漠一笑,转身走了。   宋繁花站在院外听着,真心为宋明慧的聪明绝慧佩服,禁不住想为她的做法拍掌赞好,柳纤纤是冲着宋府财富来的,而宋世贤又是宋氏商号的大掌柜,只要拿住了宋世贤,就等于是拿住了宋氏商号,宋明慧肯定是想到了这一点儿,所以,苦劝宋世贤无果后,果断地将大掌柜一职拿了过来,可以说,她是打的柳纤纤一个措手不及啊。   宋繁花在宋世贤走后,一脸笑意地走进去,进得堂屋,她见宋明慧揭着茶盏在垂头喝茶,就道,“二堂姐,大哥很是生气地走了呢。”   宋明慧头也不抬,只浅声道,“他生气就生气,想走就走。”   宋繁花往她旁边的椅子一坐,笑问,“二堂姐怎么会想到要把大掌柜一职拿过来的呢?大哥也说的对,自古都没有女子统管商号当大掌柜一职的。”   宋明慧轻轻搁盏,抬头看她一眼,“你也认为女子不能当大掌柜?”   宋繁花摇头,“当然不。”   宋明慧不应声了,吩咐冬严说,“你去对厨房交待一声,东南院那边的伙食要严加看管,只经一人之手,做好不要送到宋府膳堂,直接送到东南院。”   冬严应一声,领命离开。   等她走后,宋明慧才又对着宋繁花道,“我能想到的办法,只有这个了。”   宋繁花眯眯眼,她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这个二堂姐很有魄力,也很有定力,她一向温温和和,说话不缓不慢,遇事从不急燥,有一种天生的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变色的本性,所以,宋氏商号除了宋世贤,这些小姐们中,那些铺上掌柜们敬畏和服从的,也只有她了,前世的时候她是不是也有这种做法,在柳纤纤缠上宋世贤住进宋府的时候,她也想拿回大掌柜之权,只可惜,当时的衡州太守换了沈寒,有沈寒在,二堂姐想要拿回大掌柜之权怕就难了,后来,她没有拿到手,以至于很多事情都向着不可预估的方向发展去了。   宋繁花伸手拉过她的手,调皮笑道,“二堂姐做的很对,六妹妹支持你。”   宋明慧原本因为宋世贤而烦闷阴郁的心情因为宋繁花的这一笑一句话而又明朗了,她道,“有你这句话,我也就宽心了,只不过,大哥大概要怪我好一阵子了。”   宋繁花努努嘴,“不用管他。”   宋明慧轻叹一声,松开她的手,往门外走,走到门口,才蚊呐地吐一句,“能不管倒真好了。”   可是,真能不管吗?   不能。   宋明慧带着宋繁花去膳堂吃饭,宋世贤没来,宋明慧和宋繁花都没在意,倒是宋明艳与宋昭昭问了句大哥怎么没来,宋繁花笑道,“有柳纤纤在府上,大哥哪会来与我们一起呀。”   一句话,让两个姑娘生生地闭上了嘴。   吃罢饭,宋繁花就要出门。   宋昭昭拉住她。   宋繁花笑问,“五堂姐有事?”   宋昭昭看看四周,双手绞着帕子,一副生生紧张又生生难为情的样子,小声开口,“你今日能陪我一起去趟百书斋吗?”   宋繁花挑眉,“百书斋?”   宋昭昭点头,“嗯。”   宋繁花笑道,“五堂姐去百书斋做什么?”   宋昭昭脸面一红,愠怒地瞪她一眼,跺了一下脚,“你只说去不去!”   宋繁花见她羞红了脸,连忙说,“去去去。”   宋昭昭拉住她就走。   宋繁花其实知道宋昭昭是想吕止言了,坐在马车上也不敢乱说话,免得把她刺激了,这条路是她为她开的,能不能走到底,或者说,宋昭昭能不能顺利幸福地与吕止言在一起,这很难说,而她,既为她铺了这条路,那就要努力送她走向幸福。   两个人坐马车上了百书斋,而此刻,百书斋里,吕止言正在款待客人,这个客人不是别人,正是沈寒。   沈寒看着面前布衣白袍的吕止言,摇头叹道,“如果让吕家的人看到你这般,大概又要捶足顿胸了。”   吕止言哼道,“一群迂腐,他们想看也看不到。”   沈寒失笑,“这话放在吕家,是要被禁足的。”   吕止言又一哼,却不吭声了。   沈寒环视一圈他这片茅庐,评价说,“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与世隔绝,适合你这种心不在朝野,志不在权力的人。”   吕止言接话,“所以,不适合你这种人。”   沈寒一噎,不言了。   吕止言给他倒酒,倒罢歪坐在一侧,撑着额头问他,“你不在皇城伺候你的主子,大老远的跑来衡州做什么?不要跟我说,你是来找我的,我是坚决不信的。”   沈寒眯了一下,缓缓笑道,“来办事。”   吕止言轻哼,“办事?”他挑挑眉,“这天高皇帝远的,你沈大侍卫就是要办事也不该来衡州吧?衡州有什么差事可办呢?这里除了段萧能让你们磨一磨刀外,好像也没谁能惹着你们了,莫非,衡州城内出了贼?”说罢,又道,“可也不对呀,就算出了贼,那也是人家段萧的事,管你们什么事啊。”   沈寒看着桌上那个酒杯,又看向酒杯里沉沉浅凉的酒水,低声道,“你别说,我还真是来抓贼的。”   吕止言惊,“啊?”   沈寒冲他点头,“就是来抓贼的。”   吕止言无语,“云苏把你派了来,看来这贼挺厉害的。”   沈寒点头,“可不就是。”   吕止言脖颈伸过来,冲他问,“什么贼这么厉害,要不要我帮忙?”   沈寒道,“你若想帮,我倒求之不得。”   吕止言哈哈一笑,端起酒杯就一饮而尽,喝罢,袖袍往嘴上一擦,豪气干云地说,“我在衡州可是呆了快两年呢,这大街小巷每个角落我都知道,每个人我也基本上记得上几分面容,你就说吧,你这贼长什么样,在哪一片出入,我绝对一出手就逮着了。”   沈寒眯眯眼,低笑一声,拿起酒杯喝起来,喝罢,他道,“那人原本在老刘铁铺,后来就不知所踪了,至于长什么样……”沈寒抬起头来,看向吕止言,“你们吕氏家谱上有风云残卷,那卷上记录了历朝历代每一任皇帝及其子臣的画像,那么,你可记得,前朱帝御前的打铁手高御铁长的何面目?”   吕止言倒洒的手一顿,“高御铁?”   沈寒点点头,“是他,我是来找他的,可他不见了。”   吕止言道,“找他做甚?”   沈寒道,“他偷了王爷一件东西,我是来寻回的。”   吕止言纳闷不解,“云苏的东西,这天下间也有人敢偷?他偷的着吗?”   沈寒笑道,“你说的对,这天下间还没有人能敢偷王爷的东西,当然,就是有那贼胆,也没那能力,可这东西是王爷一心要得到的,如今被高御铁藏了起来,我奉命来此,若不找到他,怎么回去向王爷覆命?”   吕止言搁下酒坛,冲他问,“云苏想要什么?”   沈寒看他一眼,默不作声地垂头喝酒去了。   吕止言顿觉无趣,哼一声,“不说拉倒,你就自个去找吧。”   沈寒只喝酒不说话。   吕止言起身就走,走到一半,听到有人敲门,他火大地扬声,“谁呀!”   宋繁花隔着一道门笑应,“吕先生,我五堂姐身体不大舒服,找你来瞧瞧。”   宋昭昭没想到宋繁花会这般说,愣了一下,脸飞快地染上霞晕,她捏住宋繁花的胳膊,不轻不重地捏一下,“你别瞎说!”   宋繁花小声道,“难道不是五堂姐身体不舒服?”   宋昭昭一噎。   宋繁花看她一眼,笑道,“不用这种借口,难道让我说,五堂姐想吕先生了,特上山来看一眼的?”   宋昭昭羞恼地抬拳捶她,捶到一半,那门被打开了,吕止言站在门口,白袍随风而走,衣袂荡漾,神色里藏着一抹柔情的欢笑,他冲宋繁花看一眼,这才看向宋昭昭,见她低垂着头,羞涩尴尬的样子,他心情大好,刚在沈寒那里受到的一点不被待见的郁闷一下子消散,他大步走过来,也不问宋昭昭哪里不舒服,拉住她就进了门。   宋繁花笑着跟上,只是这笑没维持多久就被跨进门看见沈寒的那一眼给震回了肌肤里,她面上狠狠一震,站在那里,浑身僵住。   第68章 人之本性   大抵,宋繁花没想到,她会在百书斋撞上沈寒。   而这一世,她见他的第一眼不是在宋府,不是在冬季,不是她心存敬畏,他官袍加身,而是她隔着血海深仇,于这个炎炎夏日,看到卧榻饮酒的他。   宋繁花抿抿薄唇。   沈寒抬头,没有看宋繁花,只是看着被吕止言拉在手里的宋昭昭,挑眉笑道,“难怪吕兄不愿意回去了,原来是美人相伴,乐不思蜀。”   吕止言瞪他,“少在那里瞎说。”   沈寒笑道,“哪里是瞎说了?”他指指吕止言从进门开始就握着宋昭昭而不丢的手,戏谑,“你这一副生生不舍得甩开的样子,可真是宝贝的紧。”   吕止言横目怒他一眼,转头看向宋昭昭的时候他又一脸温柔,低声说,“别理他。”   宋昭昭有点儿不好意思,她也觉得上山太唐突,所以她才拉了宋繁花一起来,如今被这个陌生的男人打趣,她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   吕止言看出她的窘态,直接冲沈寒不客气地道,“你可以走了。”   沈寒一怔,半天反应过来吕止言是在赶人后掂着酒盏大笑,笑罢他搁下杯座,起身拍拍衣服,“罢了,吃你一顿酒还要受你脸色,真是窝囊了。”话虽这样说,他眼角的笑意却没消弭,又看了宋昭昭一眼,拱手客客气气地道,“在下沈寒,姑娘既是吕兄的朋友,那也是我沈寒的朋友,可否冒昧问一下姑娘芳名,下次见了也不至于失礼。”   宋昭昭正要回话,吕止言却是哼一声,道,“你管她叫什么名字呢。”   沈寒挑挑眉,“人你宝贝着就算了,名字你也要宝贝着?”   吕止言轻哼,“总之就不告诉你。”   沈寒失笑,摇了摇头,冲他道,“小气巴唧的。”   吕止言脸一黑。   宋昭昭忍不住就噗呲一笑,笑声绵绵,带着女子特有的柔肠语调,她拂开吕止言的手,冲沈寒施了一礼,“沈公子,敝家姓宋,双字昭。”   沈寒一怔,脸上以及眼角的笑倏忽散去,他抿抿唇,问,“姑娘姓宋?”   宋昭昭嗯一声。   沈寒问,“宋世贤与你是什么关系?”   宋昭昭道,“长哥。”   沈寒原本是没把宋昭昭看在眼里的,即便此刻吕止言对她有情,可她却入不了吕府,成不了吕止言真正的妻子,询问芳名也只是看在吕止言的面子上,往后见了,他愿不愿意理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可此刻,他漫不经心的视线一下子就聚焦在了宋昭昭的身上,他心想,姓宋,又是宋世贤的妹妹,那必然就是来自于衡州首富宋府了,他的目光带了点深沉冽寒之意。   宋昭昭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肩膀缩了一下。   吕止言又怒了,他冲沈寒道,“你到底走不走?”   沈寒额角一抽,薄袖一掸,收回视线,仰叹道,“下次再也不来了。”   吕止言听后笑了,他努努嘴,“不来我可省了酒钱了了。”   沈寒气的瞪他一眼,扭头就走,脚步刚迈出去,又看到面前站了一位少女,少女穿着萱草色的翡翠薄裙,缤纷亮丽的裙摆,紧束的腰身,肩膀处飞带轻飘,长发垂胸,脸面白净而倾色,她站在那里,目光似无着落,朦朦胧胧,似山晨雾间的泽蔚,沼沼淼远,永无穷尽。   沈寒一愣。   吕止言挑眉,“愣着作甚啊?快走快走。”   沈寒道,“这位姑娘是?”   吕止言哼一声,又瞪他,“你怎么这么多事!我以前怎就没发现你这么好色的?见到女子就非要问一问,你管她是谁,与你无关。”   沈寒笑道,“一般女子我自然不会多问,但与吕兄有关的,我是不得不问了。”他看着宋繁花,也客客气气地行了一礼,报上了姓名,可这次,他得到的回应不是如宋昭昭一般的客气自报家门,而是漠视。   宋繁花看都不看他,直接脚步一抬,越过他,坐进了刚刚他坐的卧榻里。   沈寒越发一愣。   吕止言哈哈大笑,“都说了让你别问。”   沈寒第一次被人这般毫不留情又堂而皇之地漠视,不说他身为云苏身边的近身侍卫出门在外多有人巴结奉承,就是他本人与陌生不识的人相交,也会得到上宾般的礼遇,这倒是头一遭,他被人如此忽略不计,他嘴角绷紧了一下,扭头又冲宋繁花打量几眼,可少女垂目静然饮酒,对他的打量仿若无闻,神态自然,动作从容。   沈寒又眯紧眼,冲宋昭昭问,“这位姑娘是与宋姑娘一起来的吗?”   宋昭昭轻轻点头。   沈寒道,“莫非也是府上姊妹?”   宋昭昭笑道,“她是我六妹。”   沈寒又看一眼宋繁花,扭回身,走了。   吕止言去给两个姑娘拿吃的,拿罢就坐在桌边喝起了酒,一边喝着一边陪宋昭昭聊天,直接把宋繁花闲置不理了,吃吃喝喝,宋昭昭有点犯困,吕止言给她收拾了她之前住的小院,让她去休息,安排好她,吕止言又出来,抱臂靠在院中大树上,冲宋繁花问,“这么热的天,你带她出来做什么?”   宋繁花笑着抬头,冲他哼一声,“你这话可是说反了啊,是五堂姐想你了,又不敢一个人来,偏要拽着我把我拽来的。”   吕止言眯眼,收了胳膊,大敕敕往她对面一坐,冲她问,“你连沈寒也认识?”   宋繁花笑容敛尽,冷哼一声,垂头喝酒去了。   吕止言摸摸下巴,盯着对岸的少女,目光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我吕氏一族诚如你所言,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继承族之仙音者,能卜人之祸福,命之荣华,可我如今看哪,吕氏的所有人加起来也不抵你一个宋繁花。”他抿抿薄唇,冲她问,“你真的是我老祖宗?”   宋繁花瞪他,“你才老。”   吕止言哼一声,“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虽然住在山上,可对山下发生的事一清二楚,你也知晓我是出自吕家,天生就有预知能力,我只是不爱用它,我若用了它,你在我面前就毫无遁形了。”   宋繁花轻笑,“你什么都知道?”她扬扬眉,“知道什么?”   吕止言道,“所有你做的事我都知道。”   宋繁花看着他,“哦,那你说说。”   吕止言睨她一眼,斟了一杯酒端起来喝,喝罢,他望着那空空如也的杯底,沉沉地说,“柳绍齐的死。”   宋繁花一怔。   吕止言仰起脸来,冲她冷笑,“挂神龙之灯的那会儿,我也去了呢。”   宋繁花捏紧了酒杯,不冷不热地应一句,“是么?”   吕止言哼道,“你杀柳绍齐的时候我也看见了。”   宋繁花不再言,兀自喝着酒。   吕止言冷笑一声,也不再说话了,他直接将酒杯扔掉,换上大碗,喝了一会儿总觉得太没劲,便把宋繁花的酒杯也给扔了,给她也换上了大碗,宋繁花怒目瞪他,他却不管不顾,非要让她陪他一起用碗喝,宋繁花拍桌怒起,吕止言却是一脸熏红醉意地撑着额头看她,“你若想知道沈寒是来干什么的,就陪我一起喝。”   宋繁花站在那里,视线睥睨而下,对上他的,缓缓沉笑,“你都扬言我是你老祖宗了,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来做什么的呢?”她低低道,“无非是……”她仰起脸来,看向浮空而过的山云,一字一句道,“杀人罢了。”   吕止言一愣。   宋繁花轻拂袖口,冲门口走去。   吕止言大喊,“把宋昭昭带走啊。”   宋繁花哼道,“我五堂姐愿意陪着你,你就知足吧。”   吕止言一噎,死活不再开口了,看着宋繁花离门而去,等到人影消失,他摇摇头,甩了大碗,起身去了宋昭昭休息的小院,今日没有宋府的家丁守在门口,也没有丫环陪同,就只有宋昭昭一个人,吕止言进到内室,看到躺在床上的柔软少女,一时酒意上涌,脱了鞋就上了床,将宋昭昭抱在怀里,歪着头睡了。   宋繁花离开百书斋之后没有下山,而是去了净尘寺,她原意是去净尘寺拜访净空大师的,却不想,又在这里撞上了沈寒,她脚步一滞。   沈寒看到她,眼角眯了一下,却不像在百书斋那般对她客气,而是冰冰冷冷的神情,冰冰冷冷的眼神,那眼神里,一般人去瞧,瞧不出杀意,可宋繁花却看出来了,她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又迈开脚步,往前走去。   沈寒双手负背,与她隔着三五步的距离也走着。   走着走着,两个人就走到了同一个门前。   沈寒挑眉,对宋繁花问,“姑娘也是来找净空大师的?”   宋繁花哼一声,“沈公子不是本地人,最好不要踏我们衡州本地的佛门净地。”   沈寒笑怼,“既是佛门,何以会分地域人别?”   宋繁花抬起头来,这一次她看向了他,沈寒颇为玩味,也睨着眼光看她,少女的眼清澈见底,黑眸里闪着晶莹波光,似那漆黑天幕上陡然亮起的星辰,沈寒心道,这姑娘真是有一双美丽的眼睛,他等了半天没等到宋繁花的应答,伸手一推,将那门推开了。   而他不知道,他推开的是暗狱之门,又何尝不是死亡之门?   宋繁花见沈寒进去了,扭身掉头,下了山。   下山后她直奔段府。   可是去了府上,守在门口卫兵却对她说,“六姑娘,我家大人很早就出去了,如今还没回来。”   宋繁花想了想,又去官署,结果,在官署里,她不单看到了段萧,还看到了三五个穿着便服的皇城京官,她陡然一怔,手心握紧了帕子,站在那里,看着那其中三张似曾相似的脸。   段萧看到她,笑着冲她招了招手,“过来见过几位大人。”   那五个人听到段萧的话,都朝宋繁花望去,其中一个年龄稍大点的,衣着颜色也偏黑,面容也比较沉稳,他冲段萧问,“这位姑娘是?”   段萧道,“尚未过门的妻子。”   那人一笑,“我听说段公子的未婚妻是宋府的六小姐?”   段萧点头,“大人所听不假。”   那人笑着看向宋繁花,几番打量后评价说,“倒是看上去有点柔弱,与段公子的身份有点不搭了。”   段萧微微挑眉,笑道,“人各有爱。”   那人一愣,愣后冲身后四人道,“瞧瞧咱们的衡州太守,能力出众自不说了,这么些年,执掌衡州,把衡州打理的井井有条,如今这追女人,也是独有一套啊。”他笑道,“你们得学着点。”   那四人之一的青年接话,“确实得学。”他冲段萧拱拱手,“往后还希望段兄不要藏着掖着啊,有好的方法都倾囊相授,让凌之也尝尝美人在怀的滋味。”   他这话原听上去没什么不妥,可细细去琢磨,又大大的不妥了,虽然段萧与宋繁花订了亲,可如今没拜过堂,还不算真正的夫妻,那么他后面那句美人在怀就有点轻薄唐突之意了,段萧眯了一下眼,面色却是无波无漾,冲他不温不热不咸不淡地说,“薛公子有心请救,我定毫不保留。”   薛凌之笑了一笑,不言了。   另外三个人,其中一人冲段萧道,“公堂之地,还是家眷女眷少来为好。”   段萧应一声,“往后下官会注意。”   那人便不多言了。   另外的两个人,目光在宋繁花的脸上掠过,最后看向段萧,却是什么话都不说,而他们二人,对上前面三个人时,眼光里多有敬畏,这两个人官职卑小,是前面三个人带来的官差,宋繁花也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只是看着那三张脸,一张脸一张脸地扫过,抬步上前。   段萧一一对她介绍说,“这位是三品正太傅焦燕大人,这位是四品典尉侍郎薛凌之,这位是一品带刀护卫暮西凉。”说罢,又指了指身后的二人,“他们是来协助查案的。”   宋繁花冲他们一一见礼,见罢礼,段萧就让她走了,她走之后,段萧就陪着三人去了柳绍齐出事的地方勘察,勘察回来,又让范止安取出卷宗给这三人看,三人看罢,又向他询东问西,到了晚上,段萧又请客吃饭,等好不容易送了这三位大人回到驿馆,已经近亥时了。   段萧披着夜色回到府上,一回去就看到宋繁花坐在前厅里头,一边喝茶一边与门口的卫兵说着话,见到他来了,她搁下茶杯就站起了身。   段萧走近,挥退卫兵,拉住她的手问,“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宋繁花道,“他们问你什么了?”   段萧挑挑眉,“能问什么,就是一些惯常的问题。”   宋繁花应一声,反握住他的手,强调,“薛凌之那个人,你要防范点。”   段萧笑着摸摸她的头,问,“你不会是从下午出了官署之后一直在担心我吧?可用了晚膳?”   宋繁花瞪他,“我让你防范着薛凌之。”   段萧很认真地点头,“我听见了。”   宋繁花看他一眼,回说,“吃了一点儿,但因为今天撞见了不想撞见的人,没心情,所以就没胃口。”   段萧问,“撞见了谁?”   宋繁花松开手,坐回椅子里,慢腾腾地道,“沈寒。”   段萧一愣,“沈寒?”   宋繁花点头。   段萧问,“哪里撞见的?”   宋繁花道,“百书斋,还有净尘寺。”   段萧眯眯眼,拂袍坐进了宋繁花隔壁的椅子里,手指惯性的落在桌面轻轻敲击着,“我派出去的人确实打探到沈寒是来查天外飞银的,而烈日银枪我已经让千叶带去了太子府,那么,云苏不可能不知道天外飞银已经落入了云程之手,那么,沈寒的到来,就意味着两层意思,要么是沈寒先一步出发,那个时候千叶还没进京,所以云苏并不知道天外飞银在别人之手,派他来查高御铁,要么是沈寒表面上是来查天外飞银,实际上,他还有别的不为人知的目地。”   宋繁花冷笑,“管他什么目地,总之,来了就别想走了。”   段萧看着她,半晌,又伸出手来将她的手攥在手心,淡声说,“沈寒的命,我会为你取来。”他仰头看看外面的天色,又道,“很晚了,去睡吧。”说完,又笑,忽的一下扯着她的胳膊把她拽了起来抱进怀里,低声问,“今晚要留下吗?”   宋繁花推开他,怒斥,“没正形。”   段萧摊摊手,一脸无辜道,“食色,人之本性也。”   宋繁花懒得搭理他,扭头就走,走到门口,又顿住,返身问他,“你有把握趁着这次机会把柳元康以及柳府颠灭吗?”   段萧点头,“必然能。”   宋繁花便不问了,拍拍裙子走人,她回到宋府,一进门就问守夜的家丁,“我五堂姐回来了没有?”   家丁摇头,“没见着。”   宋繁花轻应一声,踏下台阶,往南院走去,进了院子,仰脸一看,天上月色浮空,却有乌云罩面,一层一层的黑云从远处飘来,隐隐的,像有暴风雨来临之势,她怔在那里,心想,七月龙祭一过,是不是雨水就多了起来?正这般想着,绿佩和环珠打开了耳房,从里面走出来,冲她不满地问道,“小姐,你今日又去哪里了?为何又不带奴婢们啊?”   宋繁花听着这两个丫头的抱怨声,收回思绪,笑着转头看向她们,“哦,今日五堂姐邀我出门游玩了,走的急,没能通知你们。”   绿佩撅嘴,“小姐是压根忘了奴婢们。”   宋繁花失笑,“我忘了谁都不能忘了你们啊。”   环珠道,“小姐可要说话算话。”   宋繁花笑着点头,“算话算话,当然算话的。”   绿佩和环珠这才展颜一笑,冲她道,“很晚了,奴婢们伺候小姐睡下吧?”说着,也不等她同意,绿佩先去弄热水,环珠进屋去点油灯铺床,等一切收拾好,宋繁花躺下,两个丫环刚关上门,大雨就倾盆而至。   这一场大雨下的足足有半月之久,后面又淅淅沥沥地绵延了小半月,直到八月下旬才雨过云霁。   宋繁花躺在床上,听着隔窗落来的雨滴声,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而与她一样睡不着的还有段萧、沈寒,以及京官三人。   驿馆里,焦燕、薛凌之、暮西凉三人围坐在一张方桌前,三人面前都摆了一杯水,中间摆着水壶,焦燕冲薛凌之问,“今日你可在案发之地看出异常?”   薛凌之笑道,“段萧有心隐藏,我们就是想看也看不到真相。”   焦燕拧拧眉,“也就是说,你没看异常?”   薛凌之摇头,“没有。”顿了顿,又道,“柳绍齐的死,段萧已经备了案,也立了卷宗,他自己本身也在查,而白天的时候,我们派出去的差役打探回来的消息却是说柳绍齐没死,只是冲撞了神龙,惹了一身黑气,躺在床上,成了活死人,柳纤纤为了给他冲掉晦气,以冲喜的方式住进了宋府。”   薛凌之伸手把玩着面前的釉瓷杯,一脸似笑非笑地道,“你们不觉得这很有趣吗?”   暮西凉挑眉,“柳府有问题。”   薛凌之看他一眼,缓缓眯了一下眼角笑了。   焦燕却说,“段萧也有问题。”   薛凌之松开瓷杯站起身,撑撑身子迎着夜色冲进来的暴雨声,简短有力道,“既然都有问题,那就一并查了。”   隔天,大雨倾盆,街道上水流如柱,所有的人都被迫的滞在了屋中,宋繁花换好衣服,在自己院中吃了饭,又在吃罢饭后让绿佩环珠两个人撑开大伞,沿着避雨的抄手游廊去了西院。   在去西院的时候,路过东院,宋繁花驻足想了一会儿,还是进了院子。   宋世贤今日没去东南院了,就在自己的书房里,常安候在一侧,见宋世贤一会儿阴沉一会儿叹气一会儿又是愁容满面一会儿又是温柔敛笑的样子,他大奇,从昨天开始,少爷似乎就情绪多变,帐册也不看了,老是盯着空中的某一处发呆,原本时时刻刻都要腻在柳纤纤身边的,如今,好像也不那么腻了?   常安小声提醒,“少爷,早饭做好了,今日雨大,二小姐那边通知说都不去膳堂用饭了,你是要去东南院吃,还是就在这里吃?”   宋世贤原本就情绪多有复变,如今一听到二小姐三个字,想到宋明慧插手大掌柜一事,夺他权力,他就脸色一怒,拍桌道,“这宋府到底是谁在当家?”   常安一噎,他小心翼翼地说,“当然是少爷。”   宋世贤冷哼,“那你管她说什么。”   常安看一眼他发怒的脸,惴惴不敢言了。   宋世贤喝道,“去传膳啊!傻站着做什么?”   常安一应,飞快地跑出书房,出了书房,他看着垂天落地的大雨,喃喃叹道,“希望这一场雨不要下的太久啊,不然我有得受了。”   刚说罢就有一道笑声插进来,“常叔,你在说什么啊,下雨不是很正常的吗?怎么就让你受不了了?最多是出门不便罢了。”   常安抬头,看到宋繁花,连忙上前见礼,“六小姐。”   宋繁花问,“我大哥呢?”   常安指指后面,“在书房里。”   宋繁花唔一声,“我去看看大哥。”   常安问,“六小姐吃过饭了没有?我正好要去为少爷传饭呢,要是六小姐还没吃过,我让厨房多备套碗筷过来。”   宋繁花眨眨眼,笑道,“好,我就与大哥一起吃。”   常安哎一声,即刻去了厨房,只是,等他回来,却看到书房里除了宋世贤、宋繁花,还有柳纤纤,而门口,环珠和绿佩抱臂站在一侧,红央抱臂站在一侧,彼此都对彼此有很大的敌意,常安真是头疼啊,这宿世冤家怎么又撞在一起了?   第69章 当今无二   常安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这才轻咳一声,隔着一道大开的门冲里面喊,“少爷,早饭端到偏厅去了。”   宋世贤嗯一声,看了看柳纤纤,又看了看宋繁花,冲常安道,“再备两套碗筷过来。”   常安说,“已经有两副碗筷了。”   宋世贤道,“那就再加一副。”   宋繁花撇撇嘴,却不应腔。   常安看着屋内的场景,立刻心领神会地去厨房拿碗筷,加好,他又过来通禀,宋世贤朝他挥挥手,示意他可以下去了,转头看着屋内的两个女子,说,“去吃饭吧。”   宋繁花站起来。   柳纤纤也站起来。   宋世贤迈步往门口走,却在经过柳纤纤的时候被她轻轻地拉住了,宋世贤顿足,看她一眼,伸手将她的手握在了掌心,然后冲她低声问,“怎么了?”   柳纤纤摇摇头,仰起脸来冲他笑道,“没事,就是感觉一日没见你,却像好久没见了似的。”   宋世贤听着她的这句话,一瞬间就觉得心腔里灌了蜜,他低笑道,“这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对你也是这样的。”   柳纤纤趁势抓紧了他的手,“那你以后不许无缘无故不来见我。”   宋世贤温柔点头,“当然。”   柳纤纤便问,“今日你为何不来东南院了?”她瞅一眼在前面走的宋繁花,小声问,“是因为六妹妹不让你来的吗?若是这样的……”   话没讲完,宋繁花扭头停步,凉呵呵地冲她道,“我大哥真心喜欢你,他想去你院里谁都拦不住,就是狂风雷电他也会去的,可他若不想去,呵。”她冷冷一笑,“那你就是来求也求不去的。”   柳纤纤眼角泛冷,面上却越发的柔怜可人,她忽的一下松开了宋世贤,捏紧帕子,一脸给别人造成了负担而歉然自责的神色,怏怏道,“我不知你是不想见我才不去东南院的,我这就走。”说着匆忙就要离去。   宋繁花看着她一副做作的姿态,真心觉得戏都让她演完了。   她哼一声,站那里冷眼旁观。   宋世贤忽被柳纤纤松开,愣了一下,后又听到她那般说话,一下子就慌了,他赶忙抓住她。   柳纤纤红着脸挣扎,“你不想见我,我不来就是。”   宋世贤拉她拉不住,只好伸手去抱,好不容易抱住她,将她的情绪抚平下来,他扭头就冲宋繁花斥道,“纤纤未来会是你的嫂子,你说话注意点。”   宋繁花哼道,“我就是这样说话的,她不爱听别听,不喜欢听还非要听,听了又受不住,怨谁?”   宋世贤咬牙瞪着她,“你非要与你二堂姐一样惹我不快吗?”   宋繁花努嘴,“我若真像二堂姐一样,就不会来你院里了。”说罢,又转回身子,冲门外的绿佩和环珠道,“不吃了,气都气饱了,我们回去。”   宋世贤一噎,瞪着她扭过去的背影,心想,到底是谁气谁?不吃算了!这如今一个一个的,长大了,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了,他哼了一声,收回视线,带着柳纤纤去了偏厅。   坐下后,宋世贤唤常安进来撤掉一副碗筷。   常安眼观鼻鼻观心,二话不多问,撤了就走。   偏厅里,宋世贤与柳纤纤面对面地坐着进餐,吃着吃着柳纤纤就开口问,“明慧哪里惹你不快了?她不是一向最明事理,也最懂大体的吗?”   宋世贤轻哼,“是明事理,也懂大体,所以她才能从我手中夺去大掌柜一职。”   柳纤纤倏忽一惊,嘴中的食物被她咽下,她瞠然抬起头来,冲他问,“你刚说什么!”   宋世贤轻轻看她一眼,顿顿,才说,“二妹妹接管了宋氏商号。”   柳纤纤眉头一蹙,这次她是真的听清楚了,宋明慧接管了宋氏商号?那她要宋世贤还有何用?她眯眯眼,心想,这绝对又是宋繁花的鬼主意,这个女人,从她杀柳绍齐的那一夜开始她就万分警惕,却还是让她掌握了先机,柳纤纤眯眼又垂眼,收回惊愕的目光,淡淡道,“哦,原来是这样。”   宋世贤抿一抿嘴角,有点鸵鸟心态的对她道,“这样也好,不再管理商号我就有更多的时间陪你了,你喜欢什么嫁妆,我也可以在这段时间给你备置了。”   柳纤纤笑道,“只要能嫁给你,什么嫁妆都行。”   宋世贤伸手从桌面上横过,拉住她的手,一脸认真恳切地说,“我不会让你委屈的。”   柳纤纤看着他,看着这样一个深爱她的男人对她说着不是山盟海誓的承诺,那一瞬间她是感动的,也是感激的,她感激上苍赐予她一个这般深爱着她的男人,可感激不是爱,她不爱宋世贤,她将手抽回来,冲他说,“饿了,先吃饭了。”   宋世贤笑了笑,收回手,规规矩矩地吃饭。   吃罢饭柳纤纤没走,两个人就在宋世贤的书房里琴瑟和鸣,一人弹琴,一人作画,一人赋诗,一人吟歌,窗外雨声淅沥,滚滚雷鸣闪电从头顶掠过,惊起狂风无数,可这间不大不小的书房内,莺歌艳语,暖意融融。   极致的反差,便是极端的结局。   柳纤纤不会想到,这里的虚情假意会成为她往后人生里的最后一抹温暖希冀,而她也不会知道,此生此世,她漫长无迹的残破命途里,再不会有第二个男人如宋世贤这般深爱着她,再也不会了。   人往往都想要最好,却总是忽略了什么才叫最合适。   这一天暴雨不停,柳纤纤在宋世贤的东院呆了一天,宋繁花去找了宋明慧,陪她看帐册,陪她聊家长,段萧也没去官署了,就窝在府上布局柳绍齐的死案,还有柳元康的死期,宋清娇在别院里赏雨,却在大雨中看见了岳文成几乎被瓢泼大雨泼湿的身影,薛凌之站在驿馆的门沿廊前,负手而立,静默沉稳,似等待时机的来临,宋昭昭被大雨阻了步,只得留在了吕止言的百书斋,沈寒夜访净尘寺,一夜未回,第二日遭逢大雨,只得借住了下来。   所有的人似乎因为一场大雨停歇了步伐,可事实上,并非如此。   沈寒落居净尘寺,昨天晚上他虽然去了暗狱,却没有见到净空大师,隔天再去,依旧没见到,他就晃到普渡门与摩罗门,可这两个寺门里也没有净空,他就纳了闷了,这坐落衡州的名寺,难道只是个虚壳?   找不到人他也不找了,回了自己的地方住下。   净尘在罗伽圣殿里传授无方莲台吐息心法,这种心法能提升他抗魔能力,不让他体内的圣气被魔气所伤,失去护罩,伤及根体,而同时,渡功于他。   无方当时在如意居被烈日银枪散发出来的巨大煞气所伤,又适逢方信脱体,功根褪减,一下子失了七成多的功力,他原本想着,要恢复至少也得半年,可不曾想,净尘竟将自己的一生功力渡给了他,还教他修习佛门一教至纯至洁的莲台吐息心法,等功力提升,伤口恢复,他转身就冲净尘跪了下去。   净尘一身功力散尽,虚弱无力,撑着半身靠在榻上,看着他。   无方向他叩头,“大师今日之恩,无方永记于心。”   净尘道,“不用你永记,只让你应一件事。”   无方抬头,问,“什么事?”   净尘道,“在你活的一日,保一人不死。”   无方问,“大师所言是何人?”   净尘抬抬眼看向封闭的圣殿大门,缓缓道,“我朱氏一脉唯一的正统血脉后裔,朱礼聪。”   无方大惊,骇然道,“前朝太子?”   净尘点头。   无方盯着他,眸底顿现惊涛骇浪,“你是……”   净尘缓声说,“朱坚。”   无方猝然一愣,忽的一下从地面上弹跳开来,远远落定之后,他举起手臂揉揉眼睛,又揉揉眼睛,这才又看向净尘,他还是那副歪僧的模样,头皮滚油,亮的发灿,一身红黄伽纱斜肩而系,灰裤草鞋,半身老态,再看那脸,慈眉善目,额心顶着一枚红痣,头顶九星骰子正罗成方,他咽咽口水,又咽咽口水,才问道,“你是朱坚?”   净尘笑了一下,点头,“当今无二。”   无方蹙眉,“可不对啊,朱坚不是死了吗?我听说当年的朱王朝一脉全都被杀了啊。”   净尘冷冷一笑,掀起眉来看他,“世人所听所见,有几层机率是真,又有几层机率是假?当年云氏一族叛乱倒戈,拥兵自重,携琼州诸侯颠我朱氏江山,怪就怪在我朱门无后,外戚坐大,皇朝势弱,栽在了云氏一脉的手中,不过,他云业千算万算算不到我朱坚没有死在战场上,而是折返而回,与高御铁一起救下了聪儿。”   无方真不知道这些内幕,如今听到净尘这般说,他虽震惊,却也疑惑,他问,“你为什么要把你的身份告诉我?你就不怕我去向云王朝告发你?”   净尘淡声说,“你不会。”   无方挑挑眉。   净尘又说,“你不会,但你的主子会。”   无方一愣,“啊?”   净尘轻缓一叹,“段萧这个人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心机太深。”   无方瞪他,“少用自己的心思去揣度我家少爷,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   净尘呵笑,“是么?”他道,“那你猜一猜,你家少爷知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无方道,“当然是不知的。”   净尘摇头,继尔冷笑一声,“他知,不但知,还会把我推进地狱,完成他向云京迈进的第一步。”   无方怒道,“你瞎在那里污蔑我家少爷。”   净尘哼道,“是不是污蔑,过几天你就知道了,我如今救你,传你功力,不是让你在你家少爷面前说我好话,也不是让你保我,我既把功力都传给了你,自然是不再眷恋这个红尘了,可我不放心聪儿,高御铁虽然忠心,但他能力有限,不能保他一世无忧,如今聪儿入了段萧门下,我既欣慰又担心,欣慰的是段萧这个人虽然心机深了点,但对属下还是很好的,担心的是段萧一旦走出衡州,那就是烽烟战火的开拔,战场上刀剑无眼,聪儿能不能活着走到最后,就很难说了。”   无方原本很感激他对自己的搭把手,可如今听了他的话,又满腔的不舒服,这人还说他家少爷心机深,他才心机深呢,这算计都算计到他头上来了,他怎么就知道他必然要上净尘寺闭关修习的?   无方抿抿唇,“你说我家少爷要把你推向地狱,这话何来?”   净尘呵笑一声,却不再开口,闭上眼睛,如圆寂一般,盘腿佛坐,进入了沉眠。   无方朝他喊了两声,没喊应,他就走上前,推了净尘一把,这一推竟是把他给推倒了,无方吓一跳,慌忙又将他扶起来,扶起来后净尘又像佛像一般坐着了,无方看他两眼,摇摇头,走了。   门一拉开,雨声隆声闪电声噼里啪啦地砸来,无方大惊,看着黑滚压边的天色,看着冰雹一般的雨珠死命地砸在台阶上,他抹抹额头,自喃自语道,“什么时候下起这般大的雨了?”   他返身将门合上,从连廊里往摩罗门走。   走到第二个院落,看到那廊前站了一人,他细细瞧去,见那人面生的很,压根不认识,他也就没过多在意,卷了袍袖就走。   宋繁花坐在宋明慧的院子里闲嗑,嗑到一半,宋明艳也来了,宋繁花冲她笑道,“四堂姐不在屋里捣鼓你那铭文了?”   宋明艳拍拍身上沾染的雨水湿气,捞了一把她旁边的椅子就坐下,坐稳之后她让冬严给她倒了一杯暖茶,喝一口入喉之后才说,“那东西颇费时间,也费体力跟眼力,昨天捣鼓了大半天,今日确实不想弄了,索性来找你们玩。”她四处看看,除了宋繁花、宋明慧,不见宋昭昭的身影,她道,“五妹呢?”   宋明慧抬头看她一眼,继续去核对帐本。   宋繁花笑道,“昨日我与五妹妹上了山,最后五妹妹身体不舒服,就留在了那里,想必是没来得及下山就被大雨阻住了。”   宋明艳哈哈一笑,“看来,天意弄人啊。”   宋繁花诚然点头,“是这个理。”   宋明慧缓缓将毛笔搁下,冲眼前的二位姑娘说,“吕止言不是衡州本地人,他来自哪里我们也不知道,昭昭若真喜欢上了他,那往后就得随着他落地归根,或许他就在邻镇,也或许他在天边,而不管他在哪里,昭昭都要随之而往,近些就罢了,若是真的太远,那想见一面就难了。”说到这,她顿顿,“所以,我不赞同她跟吕止言在一起。”   宋繁花瘪瘪嘴,瞅着宋明艳。   宋明艳笑道,“二姐不同意,你瞅我也没用。”   宋繁花道,“等天晴,你去把五堂姐接回来。”   宋明艳眨眨眼,“为什么是我?”   宋繁花哼道,“因为不想在那里看到不想见的人。”   宋明艳愣声问,“什么不想见的人?”   宋繁花抿紧嘴角,却是不言。   宋明艳问了半天没问出来,便也不问了,她转头看向宋明慧,问,“我听常叔说你把大哥的大掌柜一职夺了过来?”   宋明慧垂着头看帐本,闻言抬头问,“常叔还说了什么?”   宋明艳摇头,“别的就没说了。”   宋明慧嗯一声,“我确实是把大哥的大掌柜一职拿了过来。”   宋明艳道,“你为什么要这般做啊?大哥打理商号这么多年,名声已经在外面了,你这突然的易手,会不会影响商户生意啊?”   宋明慧还没应话,宋繁花就笑道,“依宋府目前的财力来看,影不影响生意似乎并不重要啊。”   宋明艳问,“那什么重要?”   宋繁花眯一下眼,缓缓说,“当然是安全最重要。”   她意有所指,但宋明慧与宋明艳都没听懂,在宋明慧的心里,她牢记着之前宋阳对她讲过的话,柳纤纤决不能当宋府女主人,所以,她让宋世贤二选一,其实,她并不是要真夺他的大掌柜一职,只是被逼到这么个份上,也只有这么做了,宋明艳其实无所谓,谁当大掌柜都不影响她,但在她心底里,还是认为长子继权的。   三个姑娘一个看帐本,两个吃着食嘴,边吃边议论着这恶劣的天气,闲话家常,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宋清娇的身上,宋繁花瞧着外面的大雨,叹一声,“若雨不是下这么大,我们兴许能去别院一趟,找三姐姐玩跳跳棋。”   宋明艳拍手,“对呀,我们来玩跳跳棋。”   她一想到这个游戏就风风火火地使派了丫环去准备,等准备好,她与宋繁花就在宋明慧的书房里玩起了跳跳棋。   宋明慧抬头看她们一眼,又认真地核对帐本去了。   另一边,宋清娇看着冒倾盆大雨而来的岳文成,讶异的不得了,等到岳文成来到近前了,她看着他的一身雨水,慌忙地拿出帕子给他擦试,边擦边碎碎地责备,“你怎么来了?下这般大的雨,你就不能呆家里?”   岳文成享受着她的服务,笑道,“想你了就来了。”   宋清娇脸一红,嗔他一眼。   岳文成笑的越发的欢畅,伸手就想抱她,可身上是湿的,凉气重不说,还冰冷,他蹙蹙眉,没敢去抱宋清娇,拿过他手上的帕子擦了擦脸,说,“让下人去烧桶热水,我来泡一泡。”   宋清娇道,“不用那么麻烦,这里有温泉小池的。”   岳文成一听,顿时乐了,“有温泉?”   宋清娇点头,“有的。”   岳文成看她一眼,拽住她的手就往里面进,进屋后他就让宋清娇带他去温泉小池,宋清娇也怕他淋了雨受凉,也就没有多想,带他去了,可是去了之后岳文成竟是抱着她一起跳进了池中,宋清娇大惊,张嘴就要骂他,却被他逮住按在池边亲吻了起来。   宋清娇哼哼唧唧中所有的脾气都没了。   岳文成心满意足地抱着她洗了次温泉,临到起身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没有衣服换了,他冲宋清娇道,“给我找一套干爽的衣服。”   宋清娇哼道,“没有。”   岳文成说,“肯定有的。”   宋清娇怒他,“我这里哪有男子的衣服?”   岳文成道,“这里是宋府别院,怎么可能没有你大哥的衣服?你快去找找。”   宋清娇瞪他一眼,起身换了衣服,去找了,找到后拿来给他,扭头转身就走,岳文成看着她的背影,浅浅笑出声来,他麻利地将自己擦干,换上宋世贤的衣服,只是衣服刚套在身上,他眉头就蹙了起来,半晌后,他冲衣服闻了闻,一股很浓浊的胭脂香,主要是,这胭脂香不是宋清娇身上的味道,他不喜欢,可也不能就这么光着出去,只得忍受着穿上。   等他出来,看到宋清娇靠在榻前看书,他走过去,歪在她身侧,冲她问,“你大哥经常来别院吗?”   宋清娇道,“为何这般问?”   岳文成指指衣领子,“这上面好重的胭脂粉香。”   宋清娇挑眉,睨他一眼,伸手抓了他的衣领子把他拉到脸前,低下鼻子去闻,果然闻到很重的香味,她撇撇眉,说,“我大哥天天忙着商铺,哪有时间来别院啊。”   岳文成道,“那这香味哪里来的?”   宋清娇哼道,“能是哪里来的,必然是柳纤纤的。”一提到柳纤纤,宋清娇就想到了自己是为什么而出来的,一把扯了岳文成身上的腰带,将他衣服扒开,狠狠扔出老远。   岳文成顷刻间就僵立在了当场,第一次被女人扒衣服,这滋味……   他幽怨地看着她,“这样就完了?”   宋清娇还在气怒中,听到他的话,没好气地道,“不然呢,你还想再穿回去?我告诉你岳文成,但凡跟柳纤纤沾边的东西,你想都别想,碰也不能碰,但凡你敢想敢碰,我就决不嫁你。”   岳文成哪里是在乎柳纤纤,在乎那衣服,他在乎的是……他轻轻地抿唇,用指尖点了点宋清娇的额头,不满地叹道,“扒了我,不睡我,你是不是太不负责任了?”   第70章 专宠一人   宋清娇一愣,看着岳文成一副怨妇怨怼的委屈模样,气火扭转,一下子又笑出声来,她伸手就扯来薄被往他身上一搭,笑着起身说,“我再去给你找一套。”   岳文成胳膊一抻将她抱住。   宋清娇一怒一笑,“做甚么呢?”   岳文成道,“这样也挺好。”   宋清娇瞪他。   岳文成小声说,“以前也不是没这般睡过……”   宋清娇强调,“这是大白天。”   岳文成抱着她不丢,隔窗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乌黑麻漆的,雨砸屋檐声声声寸响,这么个阴雨密布的白天哪里会有人啊,比晚上还要让人不愿意出来,岳文成努努嘴,不管不顾将她按在了身下。   宋清娇几番推打无用后也不挣扎了,任他抱着她睡下。   这一住就是小半月,直到暴雨渐渐转成小小绵调的淅淅细雨才走。   段萧今日没出门,在书房处理了州内日常事务后就去了地墓,入了地墓,原先哄闹的街市变得冷清了,街面上无人,他也没管,只顾往后走,走到一间小小的四合院门口,他推门进去,过了门槛,下了台阶,双脚刚落于院中的石面地上,脚尖处就一疼,随着一道“铿咚”声落定,面前多出一把剑来,他挑挑眉。   高御铁一脸大汗,看到他,冲他道,“你先别进来。”   段萧寻声音望去,见高御铁站在火炉后,上身衣服全部脱下垂在腰围以膝下,肩膀宽而高,身上刀痕剑伤无数,满身汗如流水,一手执铁大锤,一手执着不知是何物的兵刃。   段萧问,“在打兵器?”   高御铁道,“你让夜辰那小子拿来的兵器谱,有一把刀不错,我想打出来给我徒儿用。”   段萧问,“哪把刀?”   高御铁看他一眼,隔着热火朝天的气流对他笑道,“断情斩风刀。”   段萧默然片刻,抿唇道,“那是我母亲赠予我父亲的刀。”   高御铁讶然,“你母亲送你父亲的?”   段萧点头,“嗯。”   高御铁道,“既是你母亲送你父亲的,为何会叫断情刀啊?”   段萧沉声不语,他其实对他母亲与父亲的事所知也不多,只知道他母亲在嫁给他父亲之前是有命定姻缘的,她母亲曾经许配过一人,可那个人是谁,他父亲没提过,他母亲也没提过,他也就半点不知了,他拂拂衣袖,找了个椅子坐下。   高御铁见他不回话,又见他坐了下来,笑问,“你今日不出去了?”   段萧嗯一声,“外面下了大雨。”   高御铁笑道,“原来如此。”他道,“既是不出去了,那等会儿你就帮我试试这把刀如何,我手上虽然没有天外飞银了,可还有别的材料,我不知道当年你母亲赠你父亲的断情刀如何,可自我高御铁手中出来的兵器,但凡成功的,没有一件会落于先人。”   段萧挑挑眉,浅浅眯眼,“那就试一试。”   高御铁见他答应了,也就不再二话,认真专注地去打造神刀了。   两日后,那把断情刀问世。   段萧帮他试了下,试过后他大赞,“好刀!”   高御铁哈哈一笑,“得你称赞,可见这刀确实不错。”他走过去,将刀接过来,左右翻转看了看,这才笑着将眼对向段萧,“世侯段宗铭,以刀法闻名于世,他所创的万海刀法自成一脉,只可惜,那刀法还未现世他就死了。”   段萧嘴角一沉。   高御铁问,“万海刀法你可学了?”   段萧摇头,“没有。”   高御铁又看他一眼,收回视线,找朱礼聪去了。   朱礼聪与七非从净尘寺的悬空山撤下来后就一直在这里练功,这么些时日过去,朱礼聪与七非的刀法都见长了不少,尤其是七非,她本就是与段萧一样,自小玩着刀器长大的,第一次舞弄的兵器也是刀,是以,对万海刀法的参透自比朱礼聪深,她所领悟的境界也比朱礼聪高,再加上她本身的修为就比朱礼聪高出好多层,所以,两个人比试,每每朱礼聪都会败下阵来。   又一次失败后,朱礼聪气的瞪眼,“你都不能手下留情让我一回?”   七非将刀往肩上一扛,一副女土匪女霸王的模样仰着下巴哼道,“让你?”她撇撇嘴,“你一个大男人说这话,真是丢人。”   朱礼聪一噎,气的狠狠瞪她一眼,扭头走了,走到门口,还没踏出去,就与迎面进来的高御铁与段萧撞了个正着,段萧挑眉看他一眼,又看向屋内院中孑然而立的七非。   高御铁见自己徒儿一脸的不高兴,就问,“怎么了?”   朱礼聪抿唇看他一眼,不应话,侧了身子又要走。   段萧伸手抓住他肩膀,将他一拉一提,提进了院中,朱礼聪怒目瞪他,段萧却看都不看他,只问七非,“刀法练的如何?”   七非道,“渐入佳境。”   段萧笑言,“如此甚好。”他扭头对高御铁说,“兵器给他。”他指指朱礼聪。   朱礼聪横眉怒目的,大概在七非手里吃过很多苦头,可七非说的也对,他身为男儿,吃点苦就要倒尽苦水,也太丢人了,而且来段萧身边是他自己要求的,若不练好武功,他又如何上阵杀敌?他抿抿唇,接过高御铁递过来的大刀,刀一落手,似有千钧之力砸在身上,朱礼聪手腕一沉,只觉得此时此际,他似置于万海波涛之上,任海风刮面,浪头卷浪翻天,铺天盖地的漩涡朝他灌来,他一骇,兜头就是一股冷意。   好半晌,他才狂甩一下头,恢复了神识,对高御铁道,“这是你为我打造的?”   高御铁点头,“嗯。”   朱礼聪看他一眼,握紧了刀柄,冲他道,“多谢。”   高御铁一愣,继尔眼眶一红,这么多年了,他当年救下他,又养他多年,他却从没对他说过这两个字,如今,只是为他打造一把刀而已,他竟是说了多谢。   高御铁不会知道朱礼聪的心思,朱礼聪虽然年幼,可他身上流淌的是朱帝一脉皇室之血,与生俱来的贵气与沉稳高傲是别人比拟不来的,在朱礼聪的心里,高御铁救他养他那是恩,是恩就要报答,而他救他养他,只是让他苟延残喘罢了,如今赠刀,意义就不一样了。刀为凶刃,赠刀即是意味着让他踏上烽火之意,这于朱礼聪而言,是一种激励与尊重,是以,朱礼聪才说了谢字。   七非走过来,用刀背点点朱礼聪的肩膀,“既然有了好的兵器,那就再比一场如何?”   朱礼聪看着她道,“有何不可。”   七非笑着单掌击出,随着掌风落在那刀柄上,原本紧实密合的刀鞘忽的一下疾飞而走,在空中划过一抹流星,坠入地面,插入石基。   高御铁赞道,“好功力。”   七非冲朱礼聪挑眉,“拔刀吧,让我看看高师傅亲自为你打造的兵器到底如何。”   朱礼聪眯一下眼,将刀拔了出来。   刀一出鞘,海啸声便携挟而来,一股沉闷浑厚的刀气向四周溃散,七非、段萧、高御铁都感受到了那刀气所带来的莫大冷意。   高御铁摸着下巴道,“断情刀原意应该是断海情刀吧?”他瞅着段萧,道,“你母亲赠你父亲的断情刀,断的应该是海,赠的是情。”他指指朱礼聪手上的断情刀,说,“这刀一出来我就觉得面前隔了一汪大海,不知道你父亲当年在拿到你母亲赠给他的断情斩风刀的时候有没有这种感觉。”他挑挑眉,问,“你父亲当年的那把刀呢?”   段萧负身而站,仰头叹道,“随他一起长埋了。”   高御铁看他一眼,不再问。   七非一脸激动道,“原来这是主公以前所用的万海斩风刀,虽然不是主公手上的那把,可能再见如此雷同之刀,我真是血液都在沸腾了。”她冲朱礼聪道,“动手吧。”   朱礼聪不再二话,持刀袭来。   七非全神贯注地应战。   高御铁与段萧在一边观战。   最后,朱礼聪还是输了,不过这一次他却没生气,拿着刀,自己翻到后院,练去了。   七非笑了一声,也追上去。   高御铁无事,又让段萧拿些别的兵器谱给他看,段萧应了,一回到书房就喊了夜辰出来,让他再找别的兵器谱给高御铁,等到夜辰送完兵器谱回来,他对段萧说,“少爷,这些兵器谱可都是主公珍藏的呢。”   段萧正垂目写着静字贴,闻言头也不抬,只道,“反正人都死了,再珍藏再宝贝也没用了,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就让高师傅去折腾。”想到那把断情斩风刀,他眯眯眼,停了手上的羊毫,“我总觉得,但凡是兵器经了高御铁之手,都会释放出它本身所隐藏的神力来。”   夜辰诧异道,“不是吧?”   段萧嗯一声,“就是会。”   夜辰道,“高御铁真的那般厉害?”   段萧笑了一下,抬头看他,“你觉得当年的朱帝为何能一统乱世,坐拥江山那么多年?一来他自身能力非凡,二来他能听善谏,三来就是他这超乎常人的识人能力了,高御铁若没能力,如何能被朱帝亲手提拔,还赐封御字?他的能耐,大概还不止我们看到的这些。”   说到这,夜辰接话,“我看未必吧,朱帝既那般会识人,怎么会被云氏一族颠了江山?”   段萧哼一声,笑道,“那是因为他之前不允许皇后产子,后来又专宠一女,导致朝岗大乱,外戚叛变,不然,你以为云氏何以能踏进皇都?”   夜辰摸摸头,感叹道,“难怪世人都言女人是祸水,这话一点儿都不假。”说罢,顿顿,看一眼段萧,又道,“少爷以后可记得千万别专宠一人。”   段萧一怔,倏然间就想到了宋繁花,心头漫过一丝异样,他瞪向夜辰,“滚。”   夜辰二话不言,麻利地滚了。   段萧却没心情再练静字贴了,他隔下羊毫,起身踱到窗前,打开轩窗,轻轻推出一条缝隙来,缝隙一开,雨水就飘了进来,飘了身前一身湿,他却不管,只顾站着,望着天际发呆。   刚那一刻,他竟有点想念她。   段萧自嘲一笑,这也就三天没见面而已。   他反手将窗户又关上,回去继续写静字贴。   薛凌之这三天没出门,只管在驿馆里闲逛着,焦燕虽然身居三品高官,却总是事事都以他的话为准,暮西凉是一品带刀侍卫,可他对薛凌之恭敬有佳,而薛凌之,出门在外,身侧一个下人也没有,真是奇事,段萧为他派了一个府兵,他却不要,偏要自个儿从天琴阁花钱请了个戏子来,还不是天琴阁有名的花蔻小旦,而是刚入天琴阁不久的备用舞女,这名舞女名叫霜霜,从来之后就伺候他起居日常,外带弹琴跳舞,供他欣赏。   此刻,薛凌之窝在榻上,一边听面前的女子弹琴,一边听窗外雨声潺潺,听了小片刻后,他抬抬手,对霜霜道,“别弹了。”   霜霜立刻停手。   薛凌之靠在那里,目光微绻,带着倦意,“几时了?”   如今天外漆黑,乌云挡去了光明,也一并挡去了正常的时辰,薛凌之这三天都是让霜霜看滴漏来断时辰的,所以,他一问,霜霜就去看了滴漏,回来禀复说,“申时三刻。”   薛凌之嗯一声,对她问,“衡州经常会下这种连绵暴雨吗?”   霜霜摇头,“不会,只在每年的神龙庙会后下一场,所以,我们当地的人都喜欢称这个节日为龙王雨祭。”   薛凌之又问,“会下很久?”   霜霜道,“月余吧。”   薛凌之蹙了一下眉头,心想,一个月,太久了,他默然沉思片刻,对她道,“去把窗打开。”   霜霜提醒说,“公子,外面雨很大。”   薛凌之挑眉看向她,那一眼轻飘飘的无甚威力,却震慑十足,“去开。”   霜霜立刻噤声,跑去将窗户打开,窗户一开,大风卷着狂雨一齐涌入室内,薛凌之看着这样的大雨,想着若是再这般耽搁下去他就看不到云京城里一年一度的文韬书策会了,他不由得想到了来之前,来之前他父亲嘱咐他,无论如何,要让段萧背上一个治州不当施力不为的罪名,他应下了,因为当时他觉得这是一件容易且又极小之事,很快就能办妥,来回花不了多少时间,可如今,怕是要滞在这里很久了。   一场大雨,下在了他的意料之外。   他陡然起身,去隔壁的房间找暮西凉,对他道,“我想出门一趟,你想办法雇辆马车来。”   暮西凉蹙眉,“下这么大的雨,马社大概没开门。”   薛凌之却是笑道,“你这话说反了,正因为下这么大的雨,马社才不会关门,这样的天气正是赚钱的好时机,聪明的掌柜都会大开方便之门,当然,聪明人在这样的天气做生意,定然不会让自己吃亏,你去的时候多带些银两,不要少了钱给我雇不到马车来。”   暮西凉应一声,带着银子走了。   雨很大,若不是他功力深厚,他还真没办法在雨中行走,走到没有一个人的街上,雨帘刮眼,他寻了很久才寻到薛凌之所讲的聪明的掌柜——真的有一家马社在开着门。   暮西凉走进去,掸掸一身的雨水,冲坐在柜台后面喝着小酒的掌柜说,“我要雇马车。”   掌柜的看他一眼,见他全身湿透,笑着搁下小杯,问,“今日雇马车,价钱可不同以往啊,你要雇什么样的?钱带够了没?”   暮西凉从湿嗒嗒的袖筒里掏出一大袋银子,往他桌上一掷,“这些够不够?”   掌柜将袋子解开,数了一下,笑眯眯道,“够了。”他将银子收起来,扬声喊道,“陈易!陈易!”   陈易在二楼房间睡觉,听到掌柜喊他,一骨碌爬起来,穿好衣服,喜滋滋地跑下楼,冲掌柜问,“我可以回家了吗?”   掌柜笑道,“这么大的雨,你怎么回啊?”   陈易蹙眉,“不是叫我回家,你喊我作甚?”   掌柜道,“如今马社里只有你一人,有人来雇马车,我自然要喊你的,你快去赶一辆马车来,送这位公子出门,等送他到了地方,你可以赶着这辆马车回家,等天晴后再来。”   陈易眼睛一亮,频频点头,“好。”他跑到后院,驱了一辆马车就来到门口,也不管迎面铺来的雨,只冲里面的暮西凉说,“公子,上马车。”   暮西凉看他一眼,却不进车厢,直接脚步一跨,坐在了他身旁。   陈易一愣,“公子,你这样会淋雨的。”   暮西凉道,“无妨。”   陈易抿抿唇,只觉得这位公子真是奇怪,花那么多钱雇了马车却不坐,有毛病吗?他问,“公子要去哪里?”   暮西凉说,“驿馆。”   陈易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伸手抹一把脸上的雨水,扬起马鞭,在这大雨滂沱里,朝着驿馆驶去,到了驿馆,暮西凉下车去喊薛凌之,薛凌之走出来,看了一眼陈易,身形一闪,竟是无声无息地落入了车厢内,坐稳后,他浅浅眯眼,冲帘外说,“走吧。”   陈易又问,“上哪儿?”   薛凌之道,“柳府。”   陈易把薛凌之送到柳府,等了将近有一个时辰的样子,薛凌之出来了,陈易又把他送回去,等薛凌之下了马车,他就高兴地扬鞭往陈家村去了,只是,雨太大,马车还没行到一半,那马就被一股迎面冲过来的大风气流给刮倒在了地上,然后就起不来了,陈易扬起鞭子抽了好几鞭,看那马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样子,实在是不忍,只好扔了马鞭,冲进前面的一户人家的檐下避雨。   避雨避了一会儿,那门打开,走出来一个家丁,家丁本是要将打扫的脏水泼掉,不曾想,竟看到有人在檐下避雨,他上前问了几声,了解情况后飞快地跑进府,过一会儿出来后,他对陈易说,“我家小姐说,这场雨要下很久,先生若是没地方去,可在舍府暂住,等天晴了再走。”   陈易不想麻烦别人,可也不想回到马社去,他把掌柜的马给打坏了,掌柜的能饶了他才怪呢,他一个人也没办法将那马弄起来,前思后想之后,他冲家丁小声询问,“能不能劳烦你再通传你家小姐一声,让我把那匹马也带进来?”他指指远处雨水里瘫软在地上的骏马。   家丁道,“我去问问。”   问罢,回来,身后跟了两名家丁,都是身强体壮的,刚那个家丁说,“我家小姐同意了,先把马弄到马屋去。”   陈易感激道,“有劳了。”   三个家丁与他一起去将那匹马弄起来,拖到马屋,喂了些马食,陈易怕这匹马死掉,就一直守在马屋里,直到它能蹦蹦跳跳了他才放下心来,出了马屋。   这一呆就呆了小半月,直到十天后,暴雨熄止,小雨缠缠绵绵,他才去向主人家致谢告别,却不想,入眼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他一愣。   宋明慧也一愣,“陈公子?”   陈易脸一红,前近一步拱手道,“二小姐。”   宋明慧笑道,“原来那天的人是你,你的马治好了吗?”   陈易感激不尽地道,“治好了,所以我是来道谢并告辞的。”   宋明慧点点头。   陈易又看她一眼,转身走了,走出几步之后,他缓缓停住,扭过身来,冲宋明慧问,“府上还缺家丁吗?”   宋明慧说,“家丁不缺,倒是缺一个看库房的。”   陈易道,“你看我如何?”   宋明慧怔了怔,眨眨眼问,“你不是在马社做工的吗?”   陈易抿唇道,“不想在那里做了,这几日下雨,我没能回家,我娘定然很担心我,本来在马社做工她就一天提心吊胆的,她担心我会在途中出事,有时候跑长路,好几天不能回,我也担心她,若是在府上做事,我娘就省了这平白的担心。”说罢,顿顿,又道,“上次我娘向你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宋明慧想到上次陈大娘来府上提亲一事,又在她说出让陈易入赘宋府后大怒离开,她笑了笑,说,“为娘的都是朝着儿子想的,这是人之常情,我有何可怪的?若不是你上次救了我,我如今焉能好好地站着?”她道,“我得感激陈大娘生下了你,才让我能得你相救。”   陈易立刻摆手,“那件事就不要再提了。”   宋明慧笑道,“那就不提了。”想到什么,又说,“库房的差事虽然不重,但却不能离府,你若是应了这活,就不能再回去了。”   陈易大惊,“啊?”   宋明慧寻思片刻,说,“我那天被人掳劫你是亲眼所看的,而那天,跟我一起被掳劫的还有我身边一个侍女,我被你救了,可她却没能被人救下来,如今生死不明,我身边也就缺了一个丫头,你回去问问陈大娘,看她愿不愿意来府上做事,若是愿意的话,你们母子就不用分开了,往后就在府里住着。”   陈易一听,立刻道,“我回去问问。”又冲宋明慧拱拱手,转身走了。   他先是回马社交了马车,又驾马回去,询问陈大娘的意见,陈大娘听后,直言道,“这倒是好差事,在宋府做工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宋府是衡州首富,发给仆人的钱都比别人高许多,你在马社当工一月也就几贯钱,要是去了宋府,工钱大概要翻上好几倍。”她道,“娘去。”   陈易就去马社辞了工,跟陈大娘一起收拾收拾,去了宋府。   宋明慧身边以前有冬严与冬青,后来冬青出事后就只有冬严,如今突然多出一个老妈子来,宋繁花、宋明艳都是一脸的诧异,再细细端祥那个老妈子的脸,二人齐齐愣住。   这不是……   那天来向宋明慧提亲的陈大娘吗?   宋繁花看看宋明慧,又看看陈大娘,却是一句多余的话都不问,见外面的雨小了,她就让绿佩去备马车,然后去百书斋接宋昭昭,却不想,在拐角处,与一辆马车撞上了。   事故来的太突然,宋繁花没防备,另一个车厢内的薛凌之也没防备,两辆马车一阵晃荡之后最终宋繁花的马车被撞翻在了一侧,宋繁花被甩出马车,跌的屁股生花,关键是,外面还在下小雨,地面上还残留着前几日暴雨留下的淤泥,她一跌下来就滚了一身泥,她真是火大,那个气啊!   绿佩和环珠见自家小姐跌下了马车,吓的花容尽失,大惊失色,二人飞快地跑上去将宋繁花扶起来,左看右看地问,“小姐,有没有摔着?”   宋繁花甩开她二人的手,怒气冲冲地走到薛凌之的马车前,一脚甩起来,踢在那匹高壮骏马的马肚上,而随着她这一甩,她裙子上的水珠、污泥一并甩出,像天女散花一般,四面扫荡。   暮西凉坐在马车前赶马,一见她甩腿狂踢,立刻下马来阻。   宋繁花冲他怒道,“你不知道这里是不能拐弯的吗?你眼瞎了,不识路了?”   暮西凉抿唇道,“在下确实不知。”   宋繁花怒道,“你别给我找借口,你撞了我,害我出了丑,衣服脏了,马车也不能用了,你就说怎么办吧!我宋繁花在衡州生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没人敢撞我马车的,你胆子挺大啊!”说罢,鼻孔一哼,重生前那股嚣张跋扈,人见人恨的样子又出来了,她睨着暮西凉,一副不会善罢干休的样子。   暮西凉看着她,原本,他只把她当作一个路人甲,可此刻,听了她的名字后,他就不能再把她当作路人甲看了,他如果记得没错,上次段萧向他们介绍的未婚妻,未来的太守夫人,似乎就叫宋繁花?   宋府六姑娘。   宋府。   宋。   薛凌之坐在车厢内,慢慢咀嚼着这个姓,听着外面的女子不依不饶的声音,他轻轻伸手,拂开车帘,冲暮西凉道,“去给宋姑娘买套新衣服,再雇一辆马车来,赔礼道歉。”   宋繁花挑眉冷笑,“我宋府的马车是外面那些马车比的着的吗?你说雇我就要受着吗?”   薛凌之眯眼,“那你要如何?”   宋繁花冲他道,“你下来。”   薛凌之展眉一笑,笑容隐于车厢内,看不真切,可那一刻,他微垂的目光里淌出一片水漫金山的冷意,他没下马车,而是浅声道,“既然宋姑娘一定要胡搅蛮缠,那就让段萧过来断一断。”说罢,扭头对暮西凉说,“请段公子过来。”   暮西凉应声,看一眼宋繁花,轻功一展,去了段府。   段萧来的很快,他也是坐马车来的,一到地方,刚撩起帘子,还没下车,宋繁花就一股风奔过来,脚踏连板,轻盈身姿如翩跹的蝴蝶,扑进他怀里,雨水、湿发、污泥随着她的扑入染了段萧一身。   段萧脸色一黑。   宋繁花抬起头来,净白的小脸上满是委屈之色,哪里还有半分跋扈不羁不依不饶的样子,她指着马车内的薛凌之,对段萧告状,“这个人撞了我,不向我道歉,还振振有词。”   段萧擦掉她脸上浸过来的雨水,问,“撞哪儿了?”   宋繁花道,“马车。”   段萧额角一抽,“我是问撞到你哪儿了?”   宋繁花道,“我被甩出了马车,如今,全身都疼。”   段萧知道她是在故意演戏,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演,又是想演什么戏,他抿抿唇,瞪着她,很想张口问的,可这场合,哪里适合问这些,但是不问,他若是会错了意,让她的一番表演白费了,岂不又要遭她的气了?   她气了不要紧,可要命的是,要哄好她,似乎很难。   段萧恨恨地想,为什么每次都要让他猜,她都不能提前哼一声吗?   段萧将她抱下马车,夜辰撑着大伞遮在两人头顶。   薛凌之见段萧来了,从容地下了马车,暮西凉将伞撑起来,立在他身后。   薄雨稀疏里,薛凌之看一眼段萧怀里的宋繁花,似笑非笑地道,“段兄娶妻的眼光,凌之真是不敢恭维,这宋小姐脾气可真是大,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忍受的。”   第71章 未雨绸缪   段萧还没应话,宋繁花就回怼一句,“管你什么事!”   薛凌之挑挑眉,“确实不管在下的事,但在下为段兄感到不值罢了,依段兄的样貌性格身份和气度,他该配上雍容优雅的女子,而不是泼妇。”   宋繁花看着段萧,两眼一瘪,流出泪来,“他是不是在骂我,说我配不上你?”   段萧在心底叹息,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抿紧薄唇,取出她挂在胸怀前的手帕,为她擦泪,边擦边说,“你管别人怎么说,我觉得配得上就行。”   宋繁花抱紧他,说,“他刚撞了我。”   所以,问题又回来了。   段萧点头,见她不哭了,将手帕塞给她,仰头对薛凌之道,“薛公子,刚刚是怎么回事?”   薛凌之道,“我坐在马车内,也不大清楚。”他指指身后的暮西凉,“你问问他。”   段萧又问暮西凉。   暮西凉说,“我不知道这个路口不能拐弯,撞冲了宋小姐,西凉很抱歉。”他上前跨一大步,伞递给薛凌之,诚恳地弯下腰,向下俯了很深,冲宋繁花鞠躬道歉,“宋姑娘,刚刚确实是在下无心,撞了你的马车,让你跌地受伤,我在这里向你说声对不起。”   宋繁花哼一声,“对不起就解决了?”   暮西凉道,“那你说,要我怎么做?”   宋繁花推开段萧,指指自己的衣服,“我能这样出门见人吗?”   暮西凉瞥一眼宋繁花的衣服,心道,刚都说了要给你买衣服,是你自己不依不饶地找茬个没完没了,如今又来说衣服之事,他沉了沉脸,碍着段萧在场,没发火,只忍着脾气道,“宋姑娘想要什么样的衣服,我给你买来就是。”   宋繁花转过去拉段萧的手,拉住后就往前走去。   段萧一时莫名其妙,问她,“做什么去?”   宋繁花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买衣服啊。”   段萧一愣。   暮西凉连忙跟上。   宋繁花却指着薛凌之道,“我让他买。”   薛凌之没带钱,他从暮西凉那里接过银票,跟上了段萧与宋繁花,宋府买衣服一般都是在华衣行,所以,宋繁花就带着段萧与薛凌之去了华衣行,挑选了一套价值不菲的长裙,换好后,她又给段萧挑。   段萧额角一抽,小声道,“我不需要。”   宋繁花瞪他,“你衣服难道就能出门见人了?”   段萧低头,瞅一眼裤幅上的污泥和脏渍,对她道,“还不是你弄的。”   宋繁花笑,“不这样怎么能让他大出血呢,我的衣服花不了多少钱的,可你的衣服就不一样了呀,我要给你挑最好的,让他把带来的银钱全部用光。”   段萧无语,伸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是想让他回不了云京?”   宋繁花摇头,诡秘一笑,“他的钱用光后,自会上宋府去借,到时候,我让二姐给他最高利息,三年五载后,那就是利滚利,钱翻钱了,未来这笔钱,指不定还能起大作用呢。”   段萧眯眯眼,看她笑的格外诡异的样子,只觉得浑身发渗,他轻咳一声,见薛凌之从柜台走了过来,立马对宋繁花使了个眼色,宋繁花不说话了,只管为段萧挑衣服,挑好,他让段萧去换,让薛凌之去付钱。   薛凌之不干,他说,“我的马车只是撞了宋姑娘,段兄要买,得他自己出钱。”   宋繁花抱臂挑眉,“怎么就不是你的原因了?你不撞我,段萧能来吗?他不来何以会把衣服也弄脏?弄脏衣服也是你们的原因,你们不撞我,我不跌地,又哪里会湿了衣裙,害得他也要换衣服?”   薛凌之真心觉得这个姑娘太会胡搅蛮缠了,什么歪话到她嘴里都变成了字字真理,说来说去,她是想讹他钱,可他薛凌之的钱是那般好讹的吗?他冷笑一声,对宋繁花道,“第一次来衡州,从没与衡州的女子打过交道,这次真是领教了。”   宋繁花毫不惭愧地坦然接受了这话,“你该是要来领教领教的。”   薛凌之气怒反笑,“不管你怎么说,我是不会给段萧付钱的。”   宋繁花眨眼道,“京城的人都像你这般小气的吗?”   薛凌之最讨厌别人说他小气,他忽然翻脸,脸上阴云密布,一如几天之前的衡州天色,大雨凝云,倾盆而下。   宋繁花吓的往后一缩,一下子撞在了身后的人身上,她连忙转身要道歉,看到是段萧,又不道歉了,抱着他的手臂又控诉,“这位薛公子刚刚吓我。”   段萧将她揽进怀里,看向薛凌之。   薛凌之抿唇,咬牙瞪着宋繁花,解释说,“你这个未婚妻想讹我的钱。”   段萧笑道,“是么?”他低头看向宋繁花,“真是这样?”   宋繁花摇头,坚决不承认,“他撞了我,给我买衣服是很正当的,而我又把你弄脏了,他也脱不了责任,这笔帐算在他头上有什么错啊,是他自己小气,还偏要迁怒别人。”   薛凌之气的嗓子眼儿冒热火,他真是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遇到这般会狡辩之人,他重重地哼一声,不说话了。   段萧却道,“算了,薛兄不愿意出这个钱,我自己来出。”   薛凌之阴沉着脸,抿紧嘴角,不言。   段萧松开宋繁花,去柜台结帐,银票还没掏出来,薛凌之又大步走过来,冲老板问,“多少钱?”   老板道,“六千七百三十两,收你六千七百两。”   薛凌之蓦地睁大眼睛,他本来想说什么衣服这么贵,可一抬眼,看到段萧身上的华服绸缎,他又漠然歇下嘴中的话,他来自云京,云京城中达官贵人多不胜数,不说别人了,就是他自己,有时候穿出来的衣服就不止这么多钱,如今,他倒不是嫌贵,他只是觉得,小小衡州,衣服也能卖到这般天价,真是让他开了眼了。   他哼一声,还是掏出钱。   这钱一掏,基本上他带来的银两就用的差不多了。   原本他就算着在这里呆不久,带了金银绽与银票共有两万两,两万两已经很多了,足够他用个来回,可因为一场大雨,他前几日让暮西凉拿钱去雇了马车,今日又大出血地掏了一回钱,如今口袋所剩,寥寥无几了。   薛凌之抿一下唇,扭头就冲宋繁花问,“你可满意了?”   宋繁花道,“衣服是买了,可我的马车坏了,不能用了,你得送我上百书斋。”   薛凌之眯眼,“你别得寸进尺。”   宋繁花望着段萧,“你来断这个理,看他是不是该送我一趟。”   段萧笑道,“他不送算了,我送你。”   宋繁花瞪他,“谁要你送。”   段萧脸一沉,迈开腿就往她走来,直接将她拦腰一抱,出了门。   薛凌之跟在后面,老远的就听见宋繁花在大声喧嚷,这声音他都听见了,他就不信周围的路人没听见,段萧也真是纵容,若是他,他能容许女子在自己面前这般放肆才怪了。   回到那个路口,段萧抱着宋繁花上马车,绿佩和环珠两个撑伞跟在一边,夜辰收了伞,坐在驾马的位置。   薛凌之和暮西凉也上了马车。   宋繁花坐在马车里,对段萧不满地哼道,“我让他送呢,你插什么手?”   段萧冷冷挑眉,“不让我插手?”他哼道,“不让我插手你喊我过来做甚么?”   宋繁花道,“喊你的是他们,又不是我。”   段萧气道,“事情解决了,你倒是怨上我了?”   宋繁花抿唇,“我让他们送我上山,自是让他们与吕止言撞面,当然,很有可能,沈寒也会在这个时候下山,如此,薛凌之看到沈寒出现在衡州,不可能不多想,他一多想,回去后就会有所行动,你倒好,一下子就把我的计划全打断了。”   段萧眯眸,“所以,你今日是故意被他们撞的?”   宋繁花看他一眼,不言。   段萧冷笑,“你倒是又知道他们会从这个路口走了!”   宋繁花依旧不言。   段萧伸手,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抬起来,他看着她,目光在她雪白的小脸上逡巡,半晌,他道,“有时候我觉得你不像人。”   宋繁花打落他的手,揉了揉被他捏红的下颚皮肤,哼道,“我是鬼。”   段萧诚然点头,“你比鬼还可怕。”   宋繁花一刹笑了,却是怒瞪他一眼,扭头望向窗外,对两个在雨中行步的丫环说,“你们先回去,我接了五堂姐就会回去了,外面还在下雨,等会儿上山的时候,那路走不成的。”   两个丫环原本是想跟上的,可想到段萧,二人不约而同的点头,“那小姐早点儿回来。”   宋繁花道,“放心,天黑前肯定回府。”   绿佩和环珠撑伞站在那里,看着马车走远。   上山的时候,因为山路泥泞不堪,马车颠来颠去,宋繁花几次三番被撞到了头,段萧看着,伸手去抱她,却被她拂开了,段萧抿唇,“不知好歹。”   宋繁花不搭理他。   段萧道,“不让我送你,偏要让薛凌之送你,你与他共乘一辆马车,这么个时候,你是想让他抱你,还是不想让他抱你?”   宋繁花冷笑,“若是薛凌之,我能让他进到车厢里面吗?他想得美!”   段萧听后缓缓笑了,心口那点儿因为听到她非要让薛凌之送而滋生的不快一下子就消散,他挪到她身边,强行将她按在怀里,不让她东倒西歪,老是碰到头。   宋繁花不领他恩情,推他。   段萧伸手就对着她屁股打一下,“安分点。”   宋繁花怒道,“不让你抱。”   段萧抿唇,“我哪里惹你了?”   宋繁花轻哼,“你打乱了我的计划,我怎么可能不生你气,你松手。”   段萧气闷道,“你有计划就提前告知我,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又要做什么?你让我临场发挥,我能顺着你就不错了,少在那里埋怨我。”   宋繁花不让他抱,挣扎着一下子就嗑到了头,嗑出一片血来。   段萧眼眸狠狠一缩,松开了她。   宋繁花坐在一边,拿帕子擦血,边擦边哭,“你就是故意的!”   段萧气结,她自己撞的,又怨起他了?   他不言,也不再搭理她了,闭着眼听着外面的车轱辘声,听了一会儿之后,他实在是受不了宋繁花那呜呜咽咽的哭声,额头青筋跳了几跳,睁开眼,冲她道,“闭嘴。”   宋繁花没有闭嘴,反而哭的更大声。   这声音惊动了夜辰,他隔帘问,“少爷,这山路有点儿不太好走,是不是撞到宋小姐了?”   段萧冷哼,“活该她撞,别理她,继续赶你的。”   夜辰哦一声,不管了。   车厢内,宋繁花抹干了额头上的血,闭着眼靠在一侧,段萧看她两眼,从怀里取出金创药,涂抹在她额头的伤口上,抹罢,他将金创药收起来,看着她泪花湿雨的脸,终是低叹一声,道,“没有按计划走就算了,走一步看一步,你既什么都知晓,又何以不信自己能扭转乾坤?”   宋繁花睁眼,瞪着他,“你以为云苏是那么好对付的?”   段萧道,“好不好对付那都是以后的事。”   宋繁花气道,“未雨先绸缪,你没听过吗?”   段萧道,“听过。”   宋繁花道,“听过你还这般说?”   段萧伸手摸摸她的脸,将她胸前的发丝夹到耳后,低下头来吻她,宋繁花别过脸,不给他吻,段萧没吻到那张红唇,只吻到那绵绵冷湿的脸,他也不气,搂住她的腰,将她按在榻上深吻了起来,一开始是没吻到唇,后来就霸道地冲进她的口腔,缠上她的舌。   几番纠缠之后,他贴着她的唇缓缓摩挲,一边道,“成大事者,切忌心浮气燥,往后的路很长,并不是所有事都能在你的计划之中,你若因此而愠怒,那你往后气的时日可多了,这不值当。”   宋繁花气息微喘,眼中泛着潮湿的水意。   段萧看着她,低声笑道,“不气了?”   宋繁花哼一声,扭过头去。   段萧把脸埋进她的脖颈,闻着她领口以及发丝上的香气,喟叹道,“真香。”   宋繁花推他头,段萧伸手就把她的手拽在了掌心。   宋繁花翻翻白眼,躺在那里不动了。   上了山之后,段萧没下马车,宋繁花自个下车去将宋昭昭接了出来,吕止言送她们到门口,看着她们上了马车,这才将视线落在夜辰身上,看了一眼之后又收回,关上大门。   宋昭昭上了马车,看到段萧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原本与宋繁花嘻闹的笑脸一下子就收了起来,她客客气气地喊一声,“段公子。”   段萧冲她嗯一声,看一眼宋繁花,说,“坐好。”   宋繁花拉住宋昭昭坐下,两个姑娘坐在一起,坐稳后,段萧就隔帘冲夜辰说,“走吧。”   一路下山,段萧只管安静地坐着,闭眼浅寐。   宋繁花与宋昭昭低声交谈着话语,一会笑一会乐的,等下了山,段萧将二位姑娘送回府上,他又去了官署,一踏进正堂,就看到薛凌之坐在一个椅子里闲适地喝茶,他身后站着焦燕、暮西凉,还有那两位官差。   范止安走过来,对他道,“大人,薛公子和各位大人等你很久了。”   段萧眯眯眼。   薛凌之冲他扬了扬眉,搁下手中杯盏,一脸认真道,“连绵大雨,正事耽搁了太久,今天是不是要办一办了?”   段萧心知肚明他要办的正事是什么,应一声,说,“薛大人想如何办?”   薛凌之道,“传柳元康。”   段萧二话不说,即刻派人去柳府,传柳元康。   柳元康第一次进公堂,却走的笔直沉稳,他进到公堂之后先是向薛凌之拱手一拜,又对着段萧拱手一拜,拜完他问,“传我上堂,是要问我关于绍齐的死吗?”   段萧道,“正是。”   柳元康叹一声,将龙王雨祭那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说到柳绍齐的时候,声音中藏着沉痛,却还是将他与柳纤结去挂神龙之灯的前后说了,说罢,他又补充一句,“纤纤是亲眼目睹杀柳绍齐的人是宋府六小姐,宋繁花。”   段萧面色不变,静听不语。   薛凌之却玩味笑道,“哦?宋繁花?”   柳元康道,“正是。”   薛凌之看向段萧,“段兄,我如果没记错,那宋府的六姑娘似乎是你的未婚妻?”   段萧点头,“是的。”   薛凌之笑道,“那这事就不好办了,段兄的未婚妻杀了人,说句不好听的话,你这个未婚夫可是有很大嫌疑的,一来我觉得那宋繁花娇小瘦弱的,大概没能力杀柳绍齐,二来段兄身为衡州太守,如何会纵容自己的未婚妻杀人呢?前后解释不通,不过,此事既牵涉到柳纤纤与宋繁花,那就都要传来问一问的。”   段萧挥手,让范止安去宋府传人。   柳纤纤与宋繁花都被传到公堂,这一事惊动了宋府所有人,宋世贤、宋明慧、宋明艳、宋昭昭全都来了,几个人站在门外,睁着大眼,屏气凝神地听着堂内的对话。   薛凌之看一眼柳纤纤,又看一眼宋繁花,最后将视线稳稳落在柳纤纤身上,“柳小姐国色天香,一身风华,好气度啊。”   柳纤纤柔柔笑道,“大人谬赞。”   薛凌之却道,“这是凌之的真心话,柳小姐比起某个人,实在是出色太多。”   宋繁花撇嘴,心道,伪君子。   薛凌之看向宋繁花,目色凌厉,“柳绍齐的死,可与你有关?”   宋繁花抱臂哼道,“无关。”   柳纤纤忽地往地上一跪,裙摆匍匐,长发垂地,那一瞬间,她纤瘦的肩膀看上去楚楚可怜,宋世贤站在门口,远远地看着她的背影,面上忍不住的就露出了担忧,柳纤纤跪在那里,声音细软,泣泣切切道,“我弟弟是死在宋繁花手中的,这是我亲眼目睹所见。”   薛凌之抿唇扬眉,笑道,“那就如实说来。”   柳纤纤便将挂神龙之灯那一晚的事情说了,包换半路上宋繁花拦截她一事,包括宋繁花杀柳绍齐的一招一式,一前一后,当然,她所见的经过只是一半,后来她被柳绍齐震出去,就没能看到后面是怎么个情况,但即便没看完,她也说的仿若一切都看见了,说的逼真真切,让人不信都难。   宋繁花听着,心底冷哼,努了一下嘴,柳纤纤就是有这点儿本事,也有这种魅力,她能声情并茂地将子虚乌有的事说的仿若真的一般,让人听了之后不由自主的就相信她,站在她那一边,为她主持公道。   呵,前世她就这般,今生还这样,她能让她如愿吗?   柳纤纤讲完,薛凌之对焦燕道,“写入卷宗。”   焦燕应一声,掏出自己带来的公文卷册,记录起来。   薛凌之又对暮西凉吩咐,“扶柳小姐起来。”   暮西凉将柳纤纤扶起来,之后松开手,又站到后面去了。   薛凌之问宋繁花,“柳小姐所言可有虚假?”   宋繁花冷笑道,“大人觉得柳小姐说的是真的吗?我何德何能能杀了柳绍齐?柳小姐惯会编故事骗人,而她很清楚,我打小就讨厌她,这种罪名安在我身上才会水道渠成顺理成章,可是,我没做过的事,凭什么要认?”   薛凌之慢条斯理地问,“你果然没有杀害柳绍齐?”   宋繁花道,“没有。”   薛凌之点点头,不问了,转而对着段萧道,“你认为柳小姐所言是否是真?”   段萧眯眯眼,“柳绍齐的死因,我已经呈给你看过了。”   薛凌之缓缓抬起手,玩着手上的银扳指,忽地,银光一闪,那玫银扳指脱手而飞,直袭上毫无防备的宋繁花,宋繁花其实听到了那扳指破空冲过来的气流声,可她没动,这一招很阴险,若她闪过了,那就证明她确实是有武功的,那么,关于柳绍齐的死,她就百口莫辨了,若她闪不过,就必然要受到伤害,而她猜,薛凌之下手不会留情,她前脚才坑了他一大笔钱,依他那小心眼的德性,他不报回来才怪了。   宋繁花闭上眼,做好准备,承受着那可能是致命的一击。   只不过,银扳指没有打在她身上,就在快要接近她的时候,段萧手一伸,将她往后一拉,她避开了那凶险时刻,银扳指落地,生生地把地面砸出一个小洞来,片刻后,沿着洞心往后,寸寸地板裂出缝隙。   段萧眼角泛冷,心中杀意顿起。   他的女人,他也敢杀?   第72章 天生王者   薛凌之一击没中,将银扳指收回来,冲段萧道,“你这么护着她,可见,若柳绍齐真是她杀的,那也是你纵容的。”   段萧冷道,“等你有了证据再来说这句话。”   薛凌之挑眉冷笑,对柳纤纤问,“你刚说,宋繁花是用一种像流星镖似的武器杀的柳绍齐?”   柳纤纤应道,“是。”   薛凌之看一眼被段萧护在怀中的宋繁花,眯了眯眸,冲暮西凉道,“去搜。”   暮西凉走向宋繁花,拱手道,“宋姑娘,失礼了。”   说罢,他伸手就要搜宋繁花的身,可段萧在身边站着,他能让暮西凉碰宋繁花吗?当然是不能的,段萧将宋繁花拽到身后,仰脸冲暮西凉道,“谁都不能碰她。”   暮西凉一脸冷意,“段公子,这是在办案。”   段萧轻嘲道,“这里是衡州,宋繁花身为我衡州太守段萧的未婚妻,即便有罪,你也没那资格搜她,再说了,柳纤纤说她用了武器她就用了吗?她是柳绍齐的亲姐姐,又一直不得宋繁花以及宋府各位姑娘们的喜欢,她想嫁祸给宋繁花,轻而易举,你们信她,我却是不信的。”他挑眉看向柳纤纤,扬声问,“你亲眼目睹是宋繁花杀的柳绍齐?”   柳纤纤捏紧帕子,仰起脸来看他,缓缓道,“是亲眼所见。”   段萧冷笑,“那你说,柳绍齐是如何死的?”   柳纤纤道,“被宋繁花杀死的。”   段萧问,“如何杀死的?”   柳纤纤道,“用她的流星镖。”   段萧挑眉,将宋繁花推到范止安身后,他走到柳纤纤面前,稳稳站定,一双眼深邃冰冷,宛若那九天之上的冰冷月光,华丽闪耀却又凉寒冷薄,他居高临下,睥睨着她,“柳小姐没听懂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你既亲眼目睹宋繁花杀柳绍齐的一幕,那你就把那一幕描述出来,不过,我好心提醒你一句,这里是公堂,你如果前言不搭后语,胡诌乱扯,陷害嫁祸我太守府的未来夫人,那我绝不会善罢甘休的,若你所言非虚,切切实实,那么,就让仵作当堂勘验,看看柳绍齐是不是真如你所言的那般死法。”   柳纤纤一双狐媚的眼蓦地勾出冷意,她冷笑地看他一眼,继尔转头,看向薛凌之,“大人,我所言句句真实。”   薛凌之道,“那就验尸。”   一句验尸,让站在范止安身后的宋繁花紧了紧手,她其实不知道柳绍齐死后去了哪里,因为没见柳府为他建敬香庙,也没见柳府挂出白棂,柳府对外宣称柳绍齐是得了魔怔,需要冲喜方能好,可转眼,柳纤纤前脚刚哄骗住她哥哥搬到了宋府,后脚她就上公堂指证了她。   宋繁花抬起脸来,看向门外的宋世贤。   宋世贤大概是诧异的,站在那里,惊呆一般,他没想到,柳绍齐居然是死了,可比起听闻柳绍齐死亡的震撼,让他难以置信的是……纤纤刚说什么?   她说杀柳绍齐的人是六妹?   宋世贤拽住身边宋明慧的手,问她,“我刚有没有听错,绍齐死了,凶手是六妹?”   宋明慧缓缓强调说,“大哥,柳绍齐大概是真死了,可凶手不可能是六妹。”   宋世贤松开她的手,眉头拧了起来。   宋明艳站在那里,看着堂内的一幕,想到宋繁花曾经讲给她的事,又联想到那天晚上所见之事,她闭闭眼,心想,柳绍齐真的是六妹妹杀的啊,她亲眼所见,而六妹,已经不是以前的六妹妹了。   宋昭昭是不信宋繁花能杀人的,也附和宋明慧的话,“决不可能是六妹。”   宋世贤又何尝不知道他那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六妹不可能杀人,他闭闭眼又睁开眼,再看向堂内的柳纤纤时,视线就有点模糊了,他心里想不明白的是,柳绍齐是何时死的?而如今,住在他宋府东南院里的人又是谁?柳纤纤为什么要诓骗他?她若有苦衷,不管什么理由,但凡她愿意嫁,他就定然敢娶的。   可是,她为什么要骗他?   因为柳纤纤的欺骗,宋世贤痛苦地垂下了头。   薛凌之说了要验尸,那就一定得把柳绍齐的尸体搬过来,但搬柳绍齐的尸体,得先征得柳元康的同意,暮西凉冲柳元康问,“不知道柳二少爷有没有入土为安?”   柳元康道,“尚在府上。”   暮西凉便道,“那就带我去府上把二少爷抬到公堂来。”   柳元康眼中露出挣扎,小片刻的思虑后说,“我用冰棺将他封存了起来,那冰棺不能离地,一旦离地就会四分五裂,绍齐的尸体就会有破损。”   薛凌之站起身,说,“那就直接去府上勘验。”   他亲自带上众人,去了柳府。   可是,当柳元康打开地窑大门,所有人都聚到那个冰棺前时,却看到冰棺里空空如也,不说尸体了,就是一片毛发都没有,柳元康大惊,柳纤纤尖叫出声,“绍齐呢!”   薛凌之眯眯眼,四下打量着这个地窑。   暮西凉和焦燕凑到冰棺前去寻蛛丝马迹。   段萧隔着半步距离站在冰棺前,神情平静,辨不出深度。   宋繁花垂目站在那里,闭眼想到柳绍齐死在她怀中的那一幕,情绪难以控制,她隐隐地红了眼眶,抱住段萧的手臂,把头搁在了他的肩膀上。   段萧沉默看她一眼,双手伸出,将她环抱在怀里。   薛凌之打量一眼四周后冲柳元康问,“这地窑平时除了柳公来,还有何人来?”   柳元康道,“就我跟纤纤。”   薛凌之说,“那就奇了,今日你二人都在公堂,何人会来地窑将柳绍齐的尸体盗走?偏就赶这么巧了,早不盗晚不盗就赶在今日盗。”说到这,他顿顿,抬目看向周遭的众人,这一刻,他觉得眼前的每一个人都成了嫌疑犯,他眯眯眼,手负在身后,一缓一缓地握紧又松开,这样的动作反复做了四五次他才渐渐停下,停下后他对着焦燕和暮西凉问,“可发现出什么了?”   焦燕摇头。   暮西凉也摇头。   薛凌之对着段萧问,“段兄觉得柳绍齐的尸体为何会不翼而飞了呢?”   段萧眯眯眼,看一眼柳元康,又看一眼柳纤纤,淡声说,“也许柳绍齐的尸体根本就不在这里呢?”   薛凌之一愣,“嗯?”   段萧扬扬眉,“柳府这么大,或许柳公记错了地方。”   柳元康沉声道,“我儿的尸体,我怎么可能记错。”   段萧笑道,“真不会记错吗?我可是记得前段时间柳府对外宣称柳绍齐卧床不起,需要冲喜方能好,所以宋大少爷向柳小姐提了亲,现如今你们又说柳绍齐被宋繁花杀了,这前后语言多有矛盾,如今你说柳绍齐的尸体摆在这里,或许,也是说错了呢?”   柳元康脸色一冷,“你是怀疑我说假话?”   段萧微垂着头,慢条斯理地摩挲着怀中宋繁花的发丝,从容不迫道,“有没有说假话,让人在府上找一找不就知道了?”   柳元康哼一声,转头看向薛凌之,“大人,我儿确实是宋繁花所杀。”   薛凌之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道,“那就提供证据来。”   柳元康没证据。   柳纤纤也没证据,那天的事情只有柳绍齐自己一个人知道,柳纤纤沉了沉脸色,眼角极度阴狠地看着被段萧搂在怀中的宋繁花,可此时此刻,她也很奇怪柳绍齐的尸体怎么会不见了,明明,她跟她爹确实是将绍齐的尸体放在这里面的,前几日还来看过一回,当时薛凌之来了,她爹是亲自带他进来看过的,她走到薛凌之面前,对他道,“大人,我怀疑绍齐的尸体是被人掳走的。”   薛凌之挑眉,“那就查。”他掸掸衣袖,冲段萧道,“段兄,衡州是你在治理,这搜查一事便交给你了。”   段萧点点头,问,“从哪里查起?”   薛凌之道,“各大街道、小巷、还有居民所住的宅邸。”说到这,他顿了一下,笑着道,“当然也包括你段府跟官衙。”   段萧眯眼道,“那柳府呢?”   薛凌之道,“自然也归在以内。”   段萧勾起唇角,冷寒一笑,拉着宋繁花就出了门。   薛凌之跟上。   后面的人也陆陆续续的跟上。   一行人又回到公衙。   段萧派出衡州城内所有编制在职的官兵去搜找柳绍齐的尸体,当天没有查完,众人都纷纷回去休息,宋繁花要回宋府,被段萧拉住了。   段萧对她问,“今晚你还能睡着?”   宋繁花反问,“我为什么睡不着?”   段萧抿抿唇,伸手揪了一下她小脸上的肉,“没心没肺。”   宋繁花瞪他。   段萧看着她,缓缓道,“关于柳绍齐,我有一点儿隐瞒了你。”   宋繁花一愣。   段萧将她抱起来钻进马车,又让夜辰赶马回到段府,回去后段萧没有把宋繁花送到如意居,而是拉着她去了书房,在书房里,他说,“那天晚上,柳绍齐的尸体确实不见了。”   宋繁花大惊,“什么?”   段萧眯眼道,“那天晚上我让夜辰将柳绍齐跟九山的尸体清理走,夜辰将他们二人的尸体放在了神龙之眼的下方,可转眼再去看的时候就不见了。”   宋繁花疑惑不解,“怎么会不见了?”   段萧摇头,“这也是我百般想不明白的地方。”   宋繁花拧着眉头想了好大一会儿,这才问,“可不对啊,柳府不是已经拿到柳绍齐的尸体了吗?”   段萧道,“那是假的。”   “啊?”宋繁花瞠然瞪大了眼睛,“假的?”   段萧沉声点头,“柳纤纤既然想用柳绍齐的死一箭双雕,那我便可反用其计一箭三雕,所以,那尸体是我故意布置的,不然,哪来今日这一出?”   宋繁花猛地抬头,“今日这一局,是你布的?”   段萧点头。   宋繁花愣住。   段萧看她一眼,说,“从你决定杀柳绍齐开始,我就在想着如何将柳元康拿下,后来所有的事几乎都在掌控之中,唯一让我没有防备的是柳绍齐的尸体神秘失踪,不过,暂且,他的尸体不见了也不会造成大碍,总之,就算他的尸体在,今日这一幕也会发生,那具假的尸体是我派人弄的,今日的不翼而飞也是我让人做的,目地就是为了搜查柳府。”说到这,他顿顿,又道,“你知道,柳元康也是世代公侯,身份地位都不同一般,想要搜他的宅邸,那得有十足十的把握,还得让他能够接受,又加上一个薛凌之,柳纤纤,这二人都想把脏水泼我身上,薛凌之贵为京城鼎绣,素有断案神手之称,我没想到云王朝竟是派了他来,还好他远在云京,对衡州发生的事不甚清楚,又加上柳纤纤确实没有看见柳绍齐死亡一幕的真相,我才能鱼目混珠,不然……”   说到这,他又顿住。   宋繁花却听的惊心佩服,她缓缓说,“不然,薛凌之定然能窥出今日之事的异常,循根究底,治你欺君之罪。”   段萧点头,“确实如此。”   宋繁花走过去,拉住他的手臂,感叹道,“忽然发现,你也有点不像人了。”   段萧额角一抽,“我可不是鬼。”   宋繁花揶揄道,“你也比鬼还可怕啊。”   段萧一笑,伸手就将她搂抱住,轻功一展,往后飘然退去,一路退到凉榻边,他一个纵倒,两人双双跌进了榻里,宋繁花在上,他在下,段萧单手枕在脑后,一边仰脸看她,一边低笑,“如此,我二人就是绝配了。”   宋繁花冷哼,撑着他的胸膛起身,斥道,“谁跟你是绝配。”说着就要走。   段萧长臂一伸又将她拽了下来,他将她搂在怀侧,低声道,“今晚睡这。”   宋繁花隔着两人漫缠的发丝轻哼,“不睡。”   段萧轻笑,“你不想知道明日会发生何事吗?”   宋繁花眼一眯,扭过头来,头一扭过来,嘴巴就贴在了段萧的脸上,本来她就在段萧身上趴着,两人衣衫交缠,发丝交缠,彼此气息交缠,这唇一贴,似有一股强大的电流顺着段萧的脚底一路蹿起,直蹿上那有力跳动的心口,让心口砰然一动,他深邃的眼瞬间眯起,按住宋繁花的头,重重地吻了上来。   宋繁花挣扎无果,只得作罢。   段萧每每在想吻她想亲近她的时候,她都觉得,哪怕她能翻天遁地,也翻不出这个男人的手心,他对女人无感的时候,谁都不能近他身,他对女人倾慕有加的时候,谁也不能阻止他。   这个想法一从宋繁花的脑海里冒出来,她就惊住了。   前世她与段萧交结甚少,从没深入打过交道,不知道他是如此霸道之人,如今,真是领教了。   一吻结束,宋繁花将脸埋在段萧脖颈里。   段萧单手理着她的发丝,笑着用脸蹭她的脸,“怎么?你还不好意思了?”   宋繁花张嘴就对着他的颈项一咬,这一咬口劲很大,可段萧没觉得疼,只觉得心笙摇曳遍体舒畅,那宽大的手掌在她的后腰上缓缓摩挲,有种克制隐忍的意味,他低声说,“别撩拨我。”   宋繁花闷声哼道,“到底是谁在撩拨谁?”她拿开他的手,怒道,“别乱摸!”   段萧哑然,顿时就觉得她真不解风情,这么个时候,她只要羞羞嗒嗒地承受他的亲近就好了,不会卖弄风情,总会撒娇的吧,可撒娇没有,卖弄风情没有,这个女人,每每在与他亲近的时候都是一脸毛毛燥燥的火脾气,他冷哼一声,瞬间就撤了手,将她推开。   宋繁花远远地坐到一边,伸手摸了一下嘴唇,嘴唇上有血,指腹上沾染了一点儿,她冲段萧控诉,“你要吻就吻,干嘛咬我?”   段萧撑着手臂起身,斜靠在榻上,看着她嫣红诱人的唇,想着那柔嫩的唇咬在齿间含在嘴里的感觉,喉咙一滚,眼角眯紧,再看宋繁花那一脸不满的脸,他冷冷一哼,不回答她的话,起身坐在了书案后面。   两个人一时都静默了下来。   直到半盏茶过后,无方在大雨停歇之后从净尘寺下山,赶回府上,这才打破了二人之间的静默,他敲门进去,看到宋繁花在,微微愣了一下,礼貌地喊了一声,又走到段萧面前,对他道,“少爷,我回来了。”   段萧道,“就等你呢。”   无方一愣,“嗯?”   段萧轻轻掀起眼皮,看着他,“短短不足一个月的时间,你能恢复功力已经很不错了,而现在,我看你的功力远甚以往,是净尘帮你了吧?”   无方又一愣,“少爷怎么知道?”   段萧道,“他与你说了什么?”   无方抿抿唇,往后看一眼宋繁花,段萧说,“她听着无妨,你直接说。”   无方哦一声,将净尘在罗伽圣殿说于他的话全都复述给了段萧听,段萧听罢,直言不讳道,“他说的很对,我确实是要杀他。”   无方顿时就急了,“少爷,他……”   段萧抬起手打断他的话,一脸冷漠道,“他本就不该活着。”   无方一噎,想到净尘的身份,道,“少爷,他既是朱帝一脉的王爷,那跟我们就有共同的目标,为何要杀了他,而不是拉拢他呢?”   段萧还没接话,宋繁花就漫漫淡淡地应一句,“因为他已淡出红尘了呀,死比拉拢更能让他解脱。”   无方眉头一拧。   段萧抬头瞪着她,“你又知道了?”   宋繁花撇撇嘴,“你管我。”   段萧气瞪她一眼,收回视线,对无方道,“他既把功力都传授给了你,那你也算是他的独门子弟了,古时有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父死子敬,等他死后,你去给他挖坟建墓,供他灵魂安放。”   无方紧着手心问,“少爷非要杀他吗?”   段萧眯眼,“不是我非要杀他,是他必死无疑。”说罢,又道,“他能死在我的手中,是他的福气,不然,”段萧挑挑眉,冷笑,“他若是暴露了身份,被云王朝的人发现了,死的就不会这般安乐了。”   无方顿时就没了话。   段萧看他一眼,知道他心里大概还在不舒服,就说,“你先下去休息。”   无方嗯一声,扭头走了。   等他走后,宋繁花看着段萧,扯扯唇,问,“你说的明日之事,指的就是净尘的死?”   段萧点头,“嗯。”   宋繁花笑了笑,将后背往宽大的椅背上一靠,佯佯道,“果然是老奸巨滑啊,你把我二叔手上的那封信放在了柳元康的书房,又让薛凌之去搜柳府,转眼,你把净尘杀了,又逢官兵挨家挨户翻查,那净尘的尸体必然会被搜出来,而净尘,他是易了容的,你会让他的尸体暴露在薛凌之眼下的时候露出这点马脚,让薛凌之发现他是前朝朱氏一脉的漏网之鱼朱坚,偏不巧,此时此际,你派出去的官兵又会在柳府搜出一封密信,而这封密信,是朱坚的亲笔书信,如此一来,柳元康勾结前朝意图叛乱的罪名就顺理成章了,而朱坚已死,死无对证,柳元康想辩解也从无辩解,依照云氏一脉斩草除根宁可错杀一人也绝不纵放一人的做法,柳元康必死无疑。”   宋繁花击掌笑赞,“段公子,你真阴险。”   段萧眯眼笑了,笑容一如她裙摆上灿烂的烟花,“多谢夫人夸赞,不过,你猜到了前面,却没猜到后面,净尘的死除了让柳元康无法翻身之外,还有一人。”   他缓缓拿起朱笔,在纸面上写出两个字。   宋繁花起身去看,当看到纸面上的字时,她一惊,“沈寒?”   段萧道,“是他。”   宋繁花眨眨眼。   段萧用朱笔在沈寒二字上画着叉叉,那朱笔的毛梢轻若鸿毛,他修长有力的手一左一右很有诗意地轻捻慢挑,那一刻,他仿佛不是在写字,而是在磨刀杀人。   宋繁花看着这样的段萧,心尖一点点的跳跃了起来。   她想,她果然找对了人。   这个男人,足智多谋,阴险腹黑,真是天生的王者。   段萧将大红叉叉盖在沈寒二字上,盖完,他松下朱笔,仰起头来看着宋繁花,轻笑,“沈寒借住于净尘寺,却杀了一方住持净尘,你说,他能逃之夭夭吗?”   第73章 猝不及防   宋繁花抱臂,隔着一方案台看着对面言笑宴宴的男子,挑眉道,“所以,一箭三雕吗?”   段萧笑道,“算是吧。”   宋繁花真心佩服,双手抱握成拳向他敬了一个大礼,“段公子,我真是对你的腹黑阴险佩服的五体投地,不过。”她单手撑桌,一个利索翻身,翻到了他的怀里去。   段萧双手一抱,将她抱个满怀,樱花香铺地,怀中的女孩浅笑出声,“你忽略了一点儿,净尘既是前朝朱帝一脉的王爷,那么沈寒杀他,便就无可厚非,若是论功行赏的话,他不但无罪,还有大功的,所以,他又怎么会有事呢?”   段萧垂脸把玩着她腰间的璎珞,沉吟寻思片刻后说,“你倒是提醒了我。”他轻轻一叹,松开指尖流苏,捏捏她的脸,“罢了,沈寒那里,我再想别的办法。”   宋繁花撇撇嘴,翻身就要下去。   段萧笑着将她柳腰一拦,猝然起身,宋繁花没防备,差点栽倒下去,她尖叫一声,慌忙伸手环住段萧的脖颈,段萧哈哈大笑,玉冠束起的发丝轻颤,半幅华裳下的脸俊逸卓纶,她裙摆逶地,他袍服蹁跹,随着走路的动作逶迤摇摆。   宋繁花听到段萧的大笑声,伸手就往他肩上一捶。   段萧抿唇,笑声依旧低沉爽朗,问,“做什么打我?”   宋繁花恨声道,“叫你吓我!”   段萧轻笑,“你有这么胆小吗?”   宋繁花冷哼。   段萧看着她,“跟你说了这么多,天色已晚,就不回去了吧?”   宋繁花摇头,“要回。”   段萧气的瞪她,双臂一收,将她扔在了地上。   宋繁花毫无防备,这一跌跌的不轻,屁股都疼了,她怒气冲冲地蹦起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段萧,十足十的女泼妇的样子,怒问,“你作甚么摔我?”   段萧掀眉看她,冷冷哼道,“想摔就摔了。”   宋繁花气结,一时竟没了话。   段萧横她一眼,直接擦着她的肩膀走了,回去后他脱了衣服就去洗澡,洗澡的时候想到宋繁花那香甜可口的唇,怎么都没法抑制心底奔腾起来的欲念,他喟叹一声,伟岸的肩膀靠在大木桶壁上,仰脸望向房顶,心想,果然女人这种生物,少亲近为妙。   洗了一次又一次,终于将满心的欲念洗掉,这才上床睡觉。   宋繁花回到宋府,夜色将晚,各大院的主子们应该都睡下了,可事实上,好多人都没睡,宋繁花还没走到红廊,远远的就闻到了酒香,隐约的,还听见了宋明慧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还夹杂着宋世贤的低语声,宋繁花眉头一挑,拾步而上,上了红廊。   廊檐下,宋世贤抱着一坛子酒横靠在木栏一侧的贵妃靠上,脸喝的很红,醉里熏云的。   常安立在一侧,束手无策。   宋明慧在一番苦心婆心地劝解无效后就对常安下达了死命令,“把他手里的酒坛给我夺了。”   常安应是,伸手就去拿。   宋世贤抬起脸,脸上掩了满层痛苦,也许他是没醉的,他看着常安,冷声道,“滚。”   这个时候常安哪可能滚,他担忧道,“少爷,你已经喝了快三坛了。”   宋世贤笑着仰起脖子,这么一个微小的动作,他做起来全身都在跟着发颤,可见是真醉了,只他说话却很清晰,清晰地透着让人酸心的疼意,他道,“原来已经喝了三坛了,那为什么我满脑子里想的还是柳纤纤呢?”   常安不知如何回答,呆立一侧。   宋明慧叹一声,伸手按住宋世贤抬起来的酒坛,轻声说,“大哥若真有心结,那便去柳府问个清楚明白,你一个人在这里喝酒,柳纤纤看不到,也心疼不上,而问题也不会解决。”   宋世贤抓住她伸过来的手贴在脸上,闷声问,“明慧,我是不是被纤纤骗了?”   宋明慧温声道,“大哥心中有数,何以来问我?”   宋世贤喃喃痛苦道,“我其实一直都知道,纤纤不答应我的求婚,一年拖一年,拖到今年,忽然就同意了,我也知道事有蹊跷,可我爱她,哪怕她是带着目地接近我也欢喜的,但她今天指证六妹,我才幡然发觉,一直以来,她与六妹之间的不合不是六妹一个人的事,她大概也是极讨厌六妹妹的,所以想用这种办法把她除掉,我虽然爱她,却不能看着她去加害六妹。”   宋繁花远远地听着,一边高兴一边又无奈,她心想,哥哥,柳纤纤接近你的目地不是为了除掉我,而是为了得宋府财富除掉你,只不过,二堂姐接手了大掌柜,独揽宋氏商号的大权,柳纤纤大概觉得你没什么用了,便不再隐藏自己虚伪的心,你爱的女人,她并不爱你。   宋世贤还在抱着酒坛一个字一个字的絮叨,宋繁花走上前,一个手劈刀将他劈晕了,然后对着常安道,“扶我大哥回去休息。”   常安看着倒地的宋世贤,还有倒地碎成一片的酒坛,浑身一震,六小姐会武功?   他抬起脸来,看向宋繁花。   宋繁花挑眉睨着他,嘴角隐着笑,“怎么了,常叔?”   常安摇摇头,“没。”   宋繁花道,“那就扶我大哥回去吧。”   常安哎一声,弯腰将宋世贤抱起来,一路扶回东院,伺候他睡下,宋世贤这一睡一直睡到第二日的下午,醒来头疼难忍,回想昨夜的事,竟是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宋世贤被常安扶走之后红廊就只剩下了宋明慧与宋繁花,宋明慧看着宋繁花,缓缓道,“今日我与大哥还有明艳与昭昭去了东南院。”   宋繁花应一声,“哦。”   宋明慧问,“你不想知道我们在东南院看见了什么吗?”   宋繁花微微眯眼,问,“看见了什么?”   宋明慧轻叹着转身,步子悠悠然然地往西院走去,宋繁花跟上,走出几步之后,宋明慧温温地说,“原本我们都以为那床上躺的是柳绍齐,其实,是丁怀。”   宋繁花挑挑眉,“丁怀?”   宋明慧道,“是啊,原来是柳府的丁管家。”   宋繁花在心底冷笑,现在躺的是丁怀,之前可是姜小黛呢,柳纤纤以冲喜名义入住宋府,既想要财,也想要命,她知道柳绍齐是死在她手中的,又怎么可能会放过她?只不过,她千算万算,算不出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半夜不怕鬼,日间不惧神,所以,阴招无用,就来明的。   呵。   宋繁花又冷笑一声,这才抬了抬脸,说,“柳纤纤这般欺骗大哥,大哥不伤心才怪了。”   宋明慧蹙蹙眉,忽的脚步一停。   宋繁花差点撞上去,稳住身形后问她,“二堂姐怎么忽然停下了?”   宋明慧仰头看着悬于静空中的月色,慢慢道,“大哥虽然去柳府提了亲,可我是断不可能让柳纤纤进门的,所以,我想为大哥寻一名妾室,好让他能分点神,不要把心思全都放在了柳纤纤身上,到最后,伤心欲绝,害了自己。”   宋繁花笑道,“这个主意好。”   宋明慧收回视线,看向她,“想是这般想,可我担心,大哥不接受。”   宋繁花点点头,“依大哥对柳纤纤的上心劲,这个时候,他大概真不会接受其她女子。”   宋明慧忧愁满面,越发将眉头拧紧了。   宋繁花上前拉住她的手臂,调皮地摇晃了几下,笑着宽解,“二堂姐就不要担心了,大哥今天已经知道柳纤纤欺骗了他,他就是再爱她,此刻也有了心结,既有了心结,往后他二人之间的矛盾就会越来越多,大哥身边只有一个常叔,我觉得二堂姐可以调个女婢过去,时常有个女婢在身边伺候他,宽慰他,照顾他,时日久了,自然就会产生感情,若贸然给大哥弄个妾室来,他肯定会反感。”   宋明慧听后想了想,觉得此法甚好,便点头笑道,“就这么办。”   宋繁花嗯一声,愉快地跟宋明慧边聊天边走,一路聊的都是关于今天在公堂里柳纤纤指证宋繁花的事,到了叉路口,宋明慧要去西院,宋繁花要去南院,分开的时候,宋明慧伸手揉了揉宋繁花的头,温和地说,“二堂姐看得出来你跟以前不一样了,或许这就是女大十八变吧,但不管怎么变,二堂姐还是希望你能无忧无虑的。”   宋繁花笑着应声,“有这么多姐姐疼爱妹妹,妹妹当然是无忧无虑的。”   宋明慧看她一眼,微微摇了摇头,走了。   宋繁花看着她的背影,一时竟觉得宋明慧是什么都知晓的,她只是不说罢了,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宋繁花就抬手拍了一下头,心道,怎么可能?   宋繁花甩甩头,回南院休息。   柳纤纤与柳元康今夜是无论如何睡不着的,于他们而言,柳绍齐的尸体确实是不翼而飞了。   书房里,两个人的面色都很凝重。   柳纤纤说,“爹,这其中必有诈。”   柳元康沉声道,“段萧的能力你我都很清楚,绍齐的尸体很可能是他派人弄走的,而目地,就是为了搜我柳府。”他蹙蹙眉头,摸着下巴眯起眼,“他为何要搜我柳府呢?”   柳纤纤坐在那里思考。   柳元康也坐在那里思考。   忽地,父女二人一起站起身来,柳纤纤道,“柳府必有段萧想要找的东西。”   柳元康也道,“正是。”   柳纤纤蹙眉纳闷道,“我们柳府有什么东西是段萧要的?”   柳元康沉了沉脸,目光在书房内紧实密罗地搜巡了一圈,这才冲门口喊,“来人。”   立刻有人应声,“老爷。”   柳元康吩咐道,“带人在府上找找看,有没有多出来陌生的东西,每个院落的每个厢房都要看。”   那人应是,下去照办。   柳元康对柳纤纤说,“你跟爹一起查书房。”   柳纤纤点点头,两个人便仔细地搜查着书房,只是,一寸一寸的角落翻下来,并没有发现有异常之物,柳元康没有松心,反而越发的忧心。   柳纤纤握住柳元康的手,劝道,“爹别急,不在书房,或许在外面,等下人们搜完过来回禀了再说。”   柳元康沉应一声,可提着的心却一直没法落地,直到天光大亮,下人搜查一圈过来回禀说什么都没有,他的脸一沉,伸手挥退下人,等人走后,他捏捏眉心,说,“这次大概要着了段萧的道了。”   柳纤纤一夜没睡,脸色不大好,正要对柳元康说些什么,门外忽然传来官兵的大喝声,柳纤纤一惊,倏的站起身来,拉开了书房大门。   门一拉开,就看到门外守了一排官兵,夜辰亲自带队,立在门外。   他看到柳纤纤,客客气气地喊一声,“柳小姐。”   柳纤纤眯眼,问,“这一大清早的你带这么多官兵来是要做什么?”   夜辰道,“奉薛大人之命,过来搜府。”   柳纤纤冷笑,“薛大人?”   夜辰道,“是。”   柳纤纤哼道,“是段萧吧?”   夜辰抿抿唇,往右退开一步,他人一退开,柳纤纤就看了后面刚刚走过来的薛凌之,她目色一怔,薛凌之却是不看她,径自走到书房里面,往椅子里一坐。   柳元康即刻站起身。   薛凌之对他笑道,“柳公,早查早安心,此事办完,我还得回京覆命。”   柳元康能说什么?什么都不能说,只得看着夜辰带着官兵在府内四处乱搜,薛凌之就坐在书房里面,看着夜辰一本书一本书地翻着,他嘴角勾着笑,心想,找的是尸体,翻书本做什么?   他眯眯眼,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喝了起来。   一杯茶还没喝完,夜辰就大叫一声。   薛凌之差点儿被他吓死,一口茶水呛在嗓子里,咳嗽了起来,等好不容易止了咳嗽,夜辰一脸慌张地跑出来,往他面前递出一物,“大人,你看看这是什么?”   薛凌之怒瞪他一眼,搁下茶盏,接过他递过来的书,书被打开着,露出里面的一页纸张来,纸张上面嵌着一帖短信,信的内容是……   薛凌之缓缓眯紧了眼,看着那上面的字,还有底下的落名,眼中精光一闪,抬起头来,看着夜辰。   夜辰一脸坦然地任他看着。   薛凌之冷笑一声,扭头看向柳元康,大喝,“来人,将柳元康拿下!”   暮西凉立刻冲进来,将柳元康拿住。   柳纤纤大惊失色,飞快地冲过来,抱住柳元康,冲薛凌之问,“你做什么!”   薛凌之缓缓伸手摩挲着椅把,眯起的眼角弧度优美却冷寒残戾,他一字一句道,“勾结前朝乱党,该斩。”   斩子落,他倏地起身。   柳纤纤脸色一白,冲口道,“不可能。”   薛凌之负手而站,身姿颀拔,面容不冷不热挂着为官者铁面无私的冷酷,“柳小姐,可不可能不是你说了算。”   一封信,出现在了薛凌之的意料之外。   如同那场大雨,下在了他的意料之外一样,让他猝不及防。   柳元康被收押看管。   柳纤纤冷静地来到了驿馆。   一场风雨,在这七月末季,刮在了柳纤纤的心底。   驿馆里,薛凌之正把玩着那封信,片刻后,他出声喊,“西凉。”   暮西凉走进来,问,“有事?”   薛凌之扬手将信甩给他,“即刻进京,将此信交于皇上,稍后我会带着柳元康赶往京城。”   暮西凉看他一眼,将手中的信收紧,点点头,扭身就走。   他前脚刚走,后脚柳纤纤就来了。   薛凌之此刻正站在大开的窗前看着外面的一景一物,说实在的,这一趟衡州之行真是让他大开眼界了,一个段萧,一个宋繁花,呵,这对夫妻……   薛凌之对着天空扯出一道冷笑。   第74章 偷天换日   柳纤纤来到驿馆面见薛凌之,于薛凌之而言,这即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柳元康问罪,柳纤纤不可能无动于衷,但是,她来见他又有什么用呢?   皇上曾有言,宁可诛杀一千,也绝不错放一人。   柳元康是世公侯阀,他的背后是何人薛凌之没兴趣,柳元康想怎么作那都是他自己的事,可不管他在衡州做什么,又是在为谁卖命,都逃不过这一方薄薄信纸的夺命刀。   犯了国之大忌,不死,难亦!   薛凌之眯眯眼,听着门外传来的敲门声,他默默抿动了一下唇,“进。”   柳纤纤推门进来,冲他喊一声,“薛大人。”   薛凌之负手而站的身形不动,目光依旧停留在那远雾空山一般的街道上,听到柳纤纤的声音,他微微侧了侧身,随之就笑了,“柳小姐。”   柳纤纤往前走近两步,看着他道,“大人,我爹是无辜的。”   薛凌之挑挑眉,似笑非笑地道,“但凡是犯人都会说自己是无辜的,本官断案这么多年,所判之人多如过江之卿,如果每个人都来向我说无辜之言,那我就罔顾了这一身官衣。”   柳纤纤从没接触过薛凌之,不知道他人品如何为人如何,可她与云苏有来往,自然也会从云苏的口中听说过一些关于云京的事,京门四贵中,皇家第一、吕家第二、薛家第三、肖家第四,这四大家族里都有一位公子被世人津津乐道,其一是云苏,天皇贵胄容色胜天,其二是吕子纶,仙风飘道纵入凡尘,其三是薛凌之,惯掌神机小气狠辣,其四是肖璟,碧玉寒江生陌上人如玉,这四个人,各有千秋,可性格最突出的,就是薛凌之了,他亦正亦邪,掌京司典吏,重管刑案,经他手的案子,无一不破,无一不立,他虽出身名门,却不攀附权贵,也不拉帮结派,素来独来独往,看似不被所有阀贵所容,事实上,无人敢招惹他。   柳纤纤原想着皇上派了他来,于段萧而言,是极坏的。   可如今看来,她在算计段萧的时候,段萧又何尝不是在算计她?   夜辰从她父亲书房搜出来的那封信,不用想,必然是段萧放进来的,什么时候放进来的柳纤纤不知道,也许根本没放,而是夜辰趁着搜查之机从怀里拿出来的,而不管是哪种猜测,如今,她都难辨其词。   柳纤纤看一眼面前的男人,出声道,“那封信从我爹的书房里搜出来,大人不觉得很奇怪吗?”   薛凌之笑道,“是挺奇怪的。”   柳纤纤抬起脸,“既然大人觉得奇怪,何以不查一查就关押了我父亲?”   薛凌之挑眉,走到桌边提了茶壶倒茶,他倒了两杯,倒罢,将一杯端起来递给柳纤纤,等柳纤纤接了之后才自己端起茶杯喝起来,喝罢,他没回答这个问题,只反问,“柳小姐来驿馆见我,就为了说这个?”   柳纤纤沉声道,“是。”   薛凌之把玩着精致瓷茶杯,缓缓道,“那柳小姐要白来一趟了。”   柳纤纤眉心一紧,“大人!”   薛凌之把茶杯往桌上一搁,那动作很轻,却在杯底落桌的时候,哗啦一声响,刚刚还完好无损的茶杯顷刻间就碎成了渣渣。   柳纤纤面皮一紧。   薛凌之弹弹手,意有所指地道,“这个茶杯,它也很无辜,可它还是碎了,柳小姐认为这是为何呢?”见柳纤纤垂眸深思,他又道,“不管柳元康有没有真的勾结前朝乱党,如今,信函出现在他的书房,那他就是有罪。”   柳纤纤捏紧手帕,猛地跪下来。   薛凌之眉头一蹙。   柳纤纤跪在那里,轻轻道,“既然那书信上面写了朱坚二字,那可否容许大人给我几天时间,让我把朱坚捉出来,当面对质。”   薛凌之看着地面上的女子,她虽然跪着,可腰身挺拔,丝毫不见卑微之色,话语从容,字字都想从他这里为她父亲夺得生机,薛凌之眯了一下眼,衣摆晃动间,他那双纹靴就落在了柳纤纤的面前。   柳纤纤慢慢仰起头来。   薛凌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色清凉,神色玩味,“你若能在段萧的府邸找到朱坚,我必能保下你的父亲。”他弯下腰来,凉薄一笑,“你能吗?”   柳纤纤冷笑,“我别无选择,不是吗?”   薛凌之站直腰身,哈哈大笑起来。   只是,这笑声没有持续太久就被门外的另一道声音打落了,有人隔着门汇报,“大人,刚刚搜查州内的官兵下山,抬出了一具尸体,说是净尘寺里的住持净尘,段公子让大人去一趟公衙。”   薛凌之沉声一哼,说,“我知道了。”   那人下去。   薛凌之看一眼柳纤纤,扭头就走了。   柳纤纤跟上。   到了衙门,一进去就看到大堂里摆了一具尸体,尸身裹着一层金黄色的袈裟,脖间的佛珠垂垂落地,那大师的脸平静安祥,毫无痛苦,像是圆寂了一般,薛凌之是断案神手,一眼就瞧出他不是被人所杀,他眯眯眼,抬头看向段萧,“此人是净尘寺的住持?”   段萧点头,面上露出惋惜之色,“确是我衡州名寺里的大师,净尘寺的净尘住持。”   薛凌之问,“他是如何死的?”   段萧说,“圆寂了。”   薛凌之嗯一声,唤来仵作让仵作堪验,验罢,确定净尘是真的圆寂而非被杀后他就挥了挥手,让人抬净尘下去,官们兵去抬,抬到一半,薛凌之忽地眼眸一缩,出声道,“慢。”   官兵们立刻止了脚步。   薛凌之走到那具尸体面前,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那张圆寂苍老却又安祥平静的脸,半晌后,他忽地伸手,拽向净尘的头皮,头皮上,九星骰子正罗成方地排列着,随着薛凌之指尖的没入,那本应该是用香火拄烫而成的九颗骰子竟奇迹地活络了起来。   九星错位,净尘面上的假皮也脱落而下。   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幕,包括宋繁花,她其实一早就知道净尘是朱坚,只是她不知道朱坚是如何易的容,如今被薛凌之当场揭开,哪怕她历经两世,还是止不住地惊大了嘴巴。   她拉住段萧的手,问,“这是……”   段萧眯眼,反握住她的手,低声对她耳语,“朱王朝的密术,偷天换日。”   第75章 九王云苏   宋繁花一愣。   段萧将她的手松开,走向净尘。   薛凌之将那层假皮拽掉之后,看清楚了死者的脸,这张脸,曾出现在吕氏一族的风云残卷上,也出现在十五暗军的斩杀名单里,当年,烽火一战,都认为这位朱姓王爷死了,却不想,他竟是活着。   薛凌之冷哼一声,抬起头来看向段萧。   段萧诧异莫名,问,“这是?”   薛凌之冷寒一笑,“段公子,这个人在衡州多年,你竟没有发现他其实是乱党朱坚?”   段萧大惊,“朱坚?”   薛凌之沉声冷笑,“就是朱坚。”   段萧吓了一大跳,他猛地冲过来,冲到尸体面前,盯着那张脸看着,看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原来他在我衡州呢,可惜了,我竟没发现,不然哪能放他活到今日,让你凭白地捡了大便宜。”他抬起手来,拍拍薛凌之的肩膀,“薛大人今天可是立了大功呢。”   薛凌之笑而不言,那双沉渊如墨的眼缓缓地淌过暗流,他将头皮一甩,扔给焦燕,等焦燕稳稳接住,他转身即走,“回京!”   段萧眯眯眼。   焦燕二话不说,跟着就走。   那两个官差将柳元康以及朱坚的尸体带上,也跟着回京。   柳纤纤一路哭着追了数里,薛凌之无动于衷,出了城门之后,他坐在马车内,声音轻淡如风,缓缓压着冷杀,“柳小姐,与其这般无意义的跟着,不如回去想想如何挽救你父亲的命。”   马车渐行渐远,柳纤纤站在那里,天高海阔,细雨纷飞,她陡地就觉出了一股莫大的冷意。   为什么会这样?   柳纤纤百般想不明白,一时头晕昏厥,险险要倒下去。   红央及时将她扶住,“小姐!”   柳纤纤有气无力的冲她吩咐,“先扶我回府。”   “是。”   一主一仆回到柳府。   柳纤纤没时间休息,去找姜小黛,却发现整个院子空空如也,不说姜小黛了,就是素音也不见了,她不由得对天一笑,笑的空洞,她垂下头,去静园,找她娘。   府上发生这么大的事,周氏的院子里却风平浪静,波澜不惊,似乎外面的一切,红尘里的一切,不管是刀光剑影还是乱世飞戈都走不进这里,柳纤纤来到院门,对守门的人说,“向我娘通传,我要见她。”   那人应一声,进屋去汇禀,过一会儿他出来,对柳纤纤道,“夫人让你进去。”   柳纤纤提起裙摆,进到院中。   院中静谧如水,不知为何,哪怕他们同处一片天地,同在一片阳光底下,柳纤纤还是恍然觉得这个静园凉爽宜人,与这个时节格格不入,虽然此时在下着绵绵小雨,可似乎,这静园里的天,真的跟外面不一样。她走到堂屋门口,堂屋的门在大开着,门口没有守人,她站在门槛前,喊了一声,“娘。”   很快的,里面传来一道声音,“进来吧。”   柳纤纤走进去。   没过多久,从左侧厢房里走出来一名贵妇,金钗穿鬓,细钿罗裳,媚眼勾魂,风情无边,她走出来之后往椅子里一坐,冲柳纤纤招了招手,“有什么事坐着说。”   柳纤纤没心情坐,直接站在那里说,“爹被押往云京了。”   周氏缓缓摸着指甲上的丹血豆蔻,不惊不慌道,“为什么会被押往云京,他是犯了什么事?”   柳纤纤将这几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说罢,她道,“女儿怀疑这一切全都是段萧搞的鬼,可他精明老炼,做事滴水不漏,女儿找不到他的种种证据。”   周氏问,“朱坚的尸体也被带往了云京?”   柳纤纤点头。   周氏缓缓眯了眯眼,对她道,“给云苏去封信,让他保下朱坚的尸体,我有用。”   柳纤纤嗯一声。   周氏站起身来,要往门外走,走到一半,忽地想到什么,又问,“绍齐既是死在宋繁花手中,那个薛凌之就没有治她的罪?”   柳纤纤恨声道,“没有证据。”   周氏看她一眼,收回视线,往门外去了。   柳纤纤跟上。   出了堂屋大门,周氏来到凉亭,隔着凉亭上方的石壁,凭空显出一道纸来,她咬破食指,以自己的血在空白的纸上写信,写罢,她将白纸收起来,扔给柳纤纤,“不要用以前的人传信了,花重金雇一人,让他快马加鞭赶到京城去,亲自将信交给云苏。”   “是,娘!”   柳纤纤拿着信离开,花钱找人。   周氏坐在凉亭里,欣赏着这满园的景致,半盏茶的功夫后,一人来到她跟前,低声说,“夫人,少爷的尸体已经放入了寒潭,潭底的九珠受他体内瑶华之血的呼唤,已经进入了少爷的身体。”   周氏笑道,“如此甚好,也不枉我等了多年。”   那人道,“若不是天外飞银出现,正巧又落在宋繁花手中,少爷大概不会有这等机遇,夫人想回去也就变得遥遥无望了。”   周氏轻叹,指尖捻住一片树叶,那树叶绿嫩油光,带着夏日燥热之气,可叶片入手,热气瞬间散去,只余一丝冰凉的触感,她把玩着那树叶,怅然道,“以前我一直很痛恨凤隐珠,恨她抢了我的爱人,可后来她拒婚不嫁,惹得蓬莱仙岛上的君凤两家决裂,自此封了九回之路。”说到这,又一叹,“那一天,我实不该看她笑话追着出来的。”   说到这,话峰又一转,“不过,她死在我前面,这真是一件大快人心之事。”   说着,哈哈大笑,笑声癫狂,一如那魔焰生嚣的地鬼,艳色鬼魅,“等绍齐吸收了九珠之力,我就能重返蓬莱仙岛了,但在这之前。”   她眯眯眼,黑气萦绕唇边,“我得助云苏杀了段萧,她的儿子,不能活着。”   段萧在薛凌之走后并没有闲下来,他在想着如何对付沈寒,而沈寒,从来到衡州开始就没露过脸,除了去百书斋找吕止言喝喝酒聊聊天外,他就安静地住于净尘寺,看似他什么都没做,其实,他对衡州城内发生的事皆了然于心。   柳绍齐死了,柳元康被问罪,净尘从一方住持变成了前朝乱党朱坚,这一系列的事从他脑海里一过,他瞬间就将前后因果都串联了起来,他负手站在净尘寺的屋檐前,看着檐角的雨水一点一点地滴下来,恍然间,眼前晃出一人,那人穿着萱草色的翡翠薄裙,肩带飞扬,目光朦胧似海上月雾,看着他的时候,明明是不屑的,却又隐隐地夹杂着一股波涛汹涌的仇恨。   沈寒缓缓伸手,弹了一下面前的水珠,水珠受内力驱使,蹦射而开,砰的一声砸入廊柱,廊柱一晃,顷刻间就倒塌一半,他看着那倒塌的房脊,甩袖冷笑,“宋繁花!”   他冷哼一声,扭头回到自己住的厢房,铺开纸面,写信。   信写罢,他用自己带来的飞鸽,将信传给了云苏。   而此刻,云京城因为烈日银枪的出现哗然一片,云苏是最想得到那把神兵的,却在这么个时候按兵不动。   云程奉温千叶为上宾,诚如段萧所猜,云程既想杀温千叶,又不想杀温千叶,在这矛盾混和中,京城里一年一度的文韬书策会来临了。   云苏坐在紫贵金华的冰榻里,月袖拂云,指尖轻轻托着下巴,一眼慵懒无忌的样子看向温千叶,见他一路畅行无阻地击败所有人,问鼎第一,他缓缓歪头,冲身边不远处的云程说,“此人必成大才。”   云程笑道,“皇弟也这般觉得?”   云苏点头。   云程道,“那杀了他岂不就可惜了?”   云苏浅淡一笑,拂袖起身,随着他的身子站起,天光云水聚于一线,他站在水中,立于云端,令人不敢逼视。   云程脸色一阵难看,重重哼一声。   云苏却不顾周围众人的目光,转身走了。回到府上,刚卧在榻上闭眼浅寐,就有一人从天而降,落于他的榻前,恭恭敬敬地跪首下来,冲他道,“王爷,沈寒来信。”   云苏薄眼微瞌,漫淡地丢一字,“念。”   第76章 卧虎藏龙   那人从怀里将信掏出来,一字一句清晰地念着,念完,原本瞌着眸懒散散似白云闲鹤一般的男子忽地睁开了眼,那双眼漆黑深邃,囊括了星辰万象,平日里灼灼桃花色,此时却铺满了震惊、疑惑与凉气,他手指微曲,指尖落于桌面,似乎在支撑重力又似乎在玩味品狎,他轻轻道,“再念一遍。”   那人又重复念一次。   这一次云苏听的很清楚明白了。   他抿抿唇,腔调华丽低沉,带着与生俱来的尊贵之气,漫声道,“柳绍齐死了,柳元康被查出与前朝乱党朱坚有勾结,被薛凌之押往返京,正在路上,本王听的没错吧?”   那人点头,“王爷没听错。”   云苏扬唇一笑,笑容如破开的云月,光风霁妍,倾色倾国,他指尖轻轻敲击桌面,好半天才叹息一声,“本王从没想过柳绍齐会死,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死。”   可是,真的死了。   沈寒既传达了这样的信息,那就必然不会有错。   云苏漠然抬起眼看向遥远的窗外,窗外的景色不同于衡州,衡州的七月是在雨季中度过的,可云京城中七月是火杉与黄桐恣意怒长的节令,那窗外片片红叶片片黄草映着那一地翠湖碧蓝天空都跟着灿烂,他慢慢捻起腔调,低声道,“沈寒信中所言的女子,本王没听错吧,她叫宋繁花?”   那人又点头,“王爷没听错。”   云苏浅漠勾唇,“印象中,似乎在哪里听过。”   那人提醒他,“衡州太守段萧的未婚妻。”   云苏恍然想了起来,“是她。”   那人说,“从沈寒信中所言,此女子不同凡响,他所查的天外飞银似乎与此女也有关系,柳绍齐又被争议说是死于她手上,柳元康的事虽说很可能是段萧所为,但属下猜,这肯定也与那女子脱不了干系。”   云苏摸摸下巴,眼中溢出刀光剑影,正要说话,忽的门外一阵紧锣密鼓的敲门声,他皱皱眉,出声说,“进来。”   门外的人推门进去,恭敬地颔首,“王爷。”   云苏问,“何事?”   那人道,“王府外有一人说是来自衡州,带一封信给王爷。”   云苏眯眯眼,“为谁带信?”   那人道,“柳纤纤。”   云苏缓缓理了一下袍袖,眸色卷出半幅风云,轻淡道,“呈上来。”   “是。”   那人将信递过去。   云苏接过,拿手上展开,看完,他将信一合,冲立着等命令的人道,“既来了,就不要让他走了,处理干净,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那人应一声,下去办事。   原本立在房中的人问,“王爷,柳小姐说了什么?”   云苏倦起双眼,又懒懒地靠在了椅背里瞌上了双目,那人立刻就要闪身退去,只是刚有动作,看似浅寐的人又缓缓睁开眼,那一眼睁开,薄刀出鞘,舞袖盈雪,开出荡荡无尽的冰原之色,他冲那人道,“墨砚,去准备马车,本王要去一趟衡州。”   墨砚一愣,忽地扭过身来,大惊,“王爷!”   云苏看着他,“去执行。”   墨砚很想说,王爷,就算那宋繁花能杀了柳绍齐,可她也不足为虑,有沈寒在,她还能翻出了天不成?一个小小衡州,一个小小女子,何德何能能劳驾王爷您亲自去?   可这话他想归想,却不敢问出来的,他垂首应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墨砚下去,准备马车,等准备好,云苏就带着他去了衡州,而此时的衡州,因为柳元康被问罪,柳绍齐的死被掀开,衡州城内一片轰动,大街小巷无一不再议论柳府的事,更有说书者津津乐道将柳绍齐的死说的天花乱坠,宋繁花女扮男装坐在听书人群中,听到那个大胡子老头拍板一敲,大肆喧染那一日因为烈日银枪问世而产生的龙吟声以及神龙祭雨会上那一场突然而来的暴雨,还有夜晚挂神龙之灯时那无人所知道的东侧小路的内幕,他说的唾沫横飞,似乎亲眼所见一般。   宋繁花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鼻孔哼哼,当听到那老头说,“柳二公子触犯了神龙。”时,她插一句,“你说的不对啊,我可是听说柳绍齐是被宋繁花杀的呢。”   说书老头正说的眉飞色舞,冷不丁的被人打断,他气的胡子一翘,拍板一敲,敲出巨声隆响,大喝,“谁在说话?”   宋繁花曳了曳头上的帽子,抬起下巴,“我。”   那老先生瞪着他,“你不知道讲书的时候是不能插话的吗?”   宋繁花点头,“知。”   老先生冷哼,“知道就闭嘴。”   宋繁花问,“柳绍齐的死,宋府可是说了,是宋繁花做的呢。”   老先生不屑地又抖了抖长鼻胡子,“宋繁花?”他嗤一声,“就她那样子,拿得起刀就不错了,还杀人?”他挥出手来问底下的众人,“你们信吗?”   众人纷纷响应。   有人说,“宋繁花啊……不信。”   有人说,“宋繁花虽然调皮捣蛋了点,可自从及笄宴后就好像安分了不少,尤其她现在是咱们太守大人的未婚妻,哪可能去杀人啊。”   有人说,“宋繁花以前总是被柳绍齐欺负,也没见她出息过一次,反手打回来,怎么可能杀人呢。”   众人纷纷摇头,竟是谁也不相信。   宋繁花砸巴一下嘴,问身边同样是男子打扮的宋明艳,“他们为什么不信?”   宋明艳哼道,“因为你虽然声名狼藉,可似乎大家都认为你是胆小鬼啊。”   宋繁花翻白眼,扔一颗瓜子到嘴里,嗑嗑呲呲地嗑了起来,嗑罢,她指着自己,“我胆小鬼?”   宋明艳撑起下巴说,“众人无知。”   宋繁花噗地一笑。   宋明艳掸掸她脑袋,似有感慨地道,“若是以往我定要冲起来骂他们十来八句的,可今天,四堂姐却很感谢他们能这般无知。”   因为无知,宋繁花在他们的心中是无罪的。   可其实,她有罪。   宋繁花听出了宋明艳话中的意思,微微眯了眯眼,歪进椅子里,继续听书。   宋明艳也不再说话,就陪她听着。   等到雨水缓暂,半空中横出一道七彩虹桥,宋繁花才在熙攘的人声里走出茶楼,宋明艳跟上,两个女子肩并肩走在雨水薄薄的路上,身边没丫环,各自也没打伞,就那般淋着小雨而行。   宋明艳道,“我打算去琼州了。”   宋繁花摇头,“琼州太远,四堂姐还是不要去的好。”   宋明艳洋洋洒洒一笑,“你都说了我爹在前世生死不明,那这一世,我又怎么可能再让他生死不明一回呢?”她仰起头,任毛尖般的细雨滴落在脸上又被风吹走,慢声道,“家中有大哥有二姐有三堂姐还有你与昭昭,柳元康被收押了,柳绍齐死了,如今就剩下一个柳纤纤,四堂姐相信,依你与段萧的能力,必能将她收拾了。”   宋繁花停住脚步看着她,“非要去吗?”   宋明艳负手一背,红颜蓝衣,竟生出一股飒飒男儿之气,她轻声问,“前世我走出过衡州吗?”   宋繁花抿了抿唇,低声道,“没有。”   宋明艳仰头大笑,笑罢一语落地,“所以今生,我必要去看看五湖四海,看看你所说的翠雪山、青峦峰、一叶知秋阁、半世揽香亭,还有大漠、高原、冰湖、雪域。”   宋繁花被吓住,“啊?你要走南闯北?”   宋明艳挑眉一脸无惧道,“是呢。”   宋繁花瞪她,“累不死你。”   宋明艳又大声笑起来,这一次,笑声持衡,经久不歇,直到行至老远,那笑声才戛然一止,对面,一个男子抱臂而靠,靠在年代久远的青苔墙壁上,手握一把颜色黯淡的剑,眉目低垂,宋明艳与宋繁花刚看到他,就有一股寒光从他怀中飞出,接着就是一道剑光,再接着就是雨割薄衫之音。   宋明艳大声尖叫。   宋繁花飞快地翻动手腕,九环镖震臂而出,挡住剑光的同时,一边袭上那靠在墙壁上的男子,男子闪身一躲,九环镖砸向墙壁又返身回来,而在这一来一回的分秒间里,宋繁花将宋明艳一把拽起扔出这方高墙,宋明艳人肉空中飞,吓的尖叫连连,等她好不容易落了地,心脏几乎都跳出来了,她还没站稳,脚尖一软,生生跌进了水里面,可没过须臾她又猛然爬起,跑过墙门,过刚刚的地方一看,又是一惊,人呢?   宋繁花不见了。   那个靠在墙壁上的男人也不见了。   宋明艳大惊失色,跌跌撞撞地跑到段府,找到段萧,冲他哭道,“段公子,你快去救救我六妹!”   段萧腔调一冷,“救?”   宋明艳大叫,“是啊!你快去!”   段萧稳稳坐在书案后面,看一眼宋明艳脏渍满身的衣衫,而且,不是女装,是男装,他略感奇怪,眯起眼问,“发生了何事?”   宋明艳急切切地将刚刚发生的事说了。   段萧猛地站起身,再不复刚刚的沉稳,一脸冰色地喊,“夜辰!”   夜辰现身,“少爷。”   段萧道,“看好四姑娘。”   夜辰应是。   段萧抬步就往门外奔,奔到街上又脚步一转,轻功施展,踏上房檐,行走如风,转眼就来了净尘寺,净尘寺里,自从净尘死了之后这里就没有固定的钟声了,段萧沿着屋檐走了一圈才在悬空山下发现了宋繁花的身影,他脸一冷,眼中飞快蹿过一抹担忧,踏空而下。   宋繁花盯着沈寒。   沈寒也盯着她,缓缓,他清冷地笑,“从来不知道衡州竟是卧虎藏龙之地,不单藏了高御铁,还藏了朱坚,或许。”他眯眯眼,对着宋繁花道,“还藏了朱礼聪。”   宋繁花冷笑,“半路拦我,是为何?”   沈寒单手御剑,问,“柳绍齐可是你所杀?”   宋繁花哼一声,不言。   沈寒又问,“天外飞银是不是被你得去了?”   宋繁花依旧是哼一声,不言。   沈寒又问,“柳元康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宋繁花继续要哼,却不想,声儿还没出,一道沉闷威压感从天而降,宋繁花抬起脸来,沈寒也抬起脸来,视线一抬高,二人就看到了段萧,他一身黑袍卷云掣雨,坠空而下,颀长身姿落地之际稳如钟沉如山,他走到宋繁花面前,将她揽在身后,冲沈寒道,“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他挑挑眉,眉间戾色一闪而过,“怎么?你想为他们讨个公道吗?”   沈寒眯眯眼,“衡州太守纵人行凶,杀公侯之子,这一罪名呈上去,你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段萧不冷不热地应腔,“那要你砍得动才行。”   第77章 没心没肺   沈寒眉目生凉,他看着眼前的段萧,又看着被他护在身后的宋繁花,缓缓,冷笑出声,“砍不砍得动,不如试试如何?”   段萧挑眉哼道,“试就试。”他扭身冲宋繁花说,“你站一边儿去。”   宋繁花抓住他袖袍,“当心。”   段萧笑了笑,薄唇贴下来吻着她的脸,声线压着磁性,低声道,“有你在,我不会输。”   宋繁花笑着仰起脸,去吻他的唇,唇唇相贴,段萧气息一沉,按在她腰上的手倏地就加大了力道,宋繁花轻啊一声,段萧咬着她的唇瓣轻斥,“外人面前,少卖风骚。”   宋繁花气的推开他,“怎么说话的呢。”   段萧摸摸唇,轻笑,“往后这种事,你只在有你有我的时候主动就行了,不管是献吻还是献身,我都很乐意接纳的。”   宋繁花瞪他一眼,“想得美!”   段萧哈哈大笑。   宋繁花气哼一声,提了裙摆坐到悬空山高大的石台上,听着他的大笑声,她想,真是白担心了,这个男人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调侃她轻薄她,看来是胸有成竹了,她不再言语,抱臂坐在那里,观战。   沈寒目睹着这二人在他面前打情骂俏,脸色一黑,心里骂道不要脸,面上却不敢松懈,他的武功虽说不是天下第一,但能跟在云苏身边这么多年,他自认他的武功还是能在江湖上排得上名的,曾经他与段萧切磋过一回,但那在十年前了,十年前他擅剑,十年后他依旧擅剑,而当年那个风华正茂的少年与他比试的时候,知道他是用剑的,便偏生不用刀,段萧擅刀,众所周知,可他弃刀用剑,与他比试,最后虽然输了,却输的坦坦荡荡。   沈寒想到曾经之事,心里为段萧感到可惜。   这个男人,若不是出身于段府,大概会得到王爷的重用和亲睐。   段萧笑声未尽袍角一掸,一股威慑十足的内力从身体里向四面八方溃散,这是宋繁花第一次见识段萧的武功,两人达成交易这么长时间,她从没见段萧真正地动过武。   在宋繁花的个人想像里,段萧应该是不弱的。   可,想像是想像,亲眼所见亲身体会,那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段萧内功展开之后,五指节节屈伸,划出一道奇异的暗符,符文过,赤色火剑穿空破石,铿然一声,扎在他的面前,剑身琉金白,手柄处红樱飘飘。   宋繁花坐那么远都被这股剑气所产生的热浪给灼了脸,她立刻又退数里。   段萧缓缓将剑拔出,冲沈寒道,“上一次点到为止,这一次生死自负。”   沈寒心中微沉,也缓缓将剑拔出,“那就各凭本事了。”   段萧冷笑,二话不再多言,先发制人。   沈寒沉稳应对。   两个人都是剑中高手,战的天昏地暗,不知道交手多少次,也不知道彼此负了多少伤,从白日战到晚间,细雨刮了脸,冷风变了味,血腥气徐徐不断地传过来,沈寒才伸手擦掉嘴角的笑,冲段萧道,“多年不见,你剑术竟增进到这种程度。”   段萧把玩着剑尖,漫淡挑眉,“往事已亦。”   沈寒冷笑,“确实。”他大喝一声,周身内力全部蓄起,至极之招释放出来,段萧不敢大意,也提起周身功力去挡,挡住后,御剑穿空,直击上沈寒。   沈寒用尽功力,一时抵挡不住,胸膛被剑贯穿,他大怒,拍掌一击,却不想,这个时候,空中忽闻九道嬉笑的铃声,抬眼一望,九道银光从天而降,劈开夜色黑暗,往他头顶砸来,他大惊,陡地往后退去,可身后是悬崖,前方是夺命之剑,头顶是银光索命,他无路可走,狠狠地闭了闭眼,抬起手来就要自毙,却不想,空中又忽来一片纸,那纸由远及近,由小渐大,快如流星,呲的一下突兀地出现在三人面前,三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那纸扭变成筒,极速地往沈寒砸去,沈寒只感眼前一白接着又一黑,整个人就没了意识,再睁开眼就是一片白蒙蒙的帐顶。   而悬空山上,眼睁睁看着沈寒凭空消失的段萧皱了皱眉。   宋繁花蹭的一下子从石台上飞纵下来,大声问,“人呢!”   段萧道,“被别人救了。”   宋繁花气道,“哪个不长眼的坏我好事!”   段萧看她一眼,伸手揉揉她气怒满载的脸,低声说,“总还有机会的。”   宋繁花无奈,看一眼他身上的血,问,“伤哪儿了?”   段萧抱住她,说,“哪儿都有伤,你晚上得照顾我,沈寒那小子出手可是一点儿情都没留的,招招都想夺我的命。”   宋繁花蹙眉,“真的全身都有伤?”   段萧一脸认真的点头,“真的。”   宋繁花纳闷看他一眼,“你就这点儿能耐?一个沈寒都对不过,往后我还能指望你干什么啊?”   段萧抿抿唇,不言。   宋繁花等了半天没等到话,喂了一声,却听到耳边传来男子均匀的呼吸声,她气的瞪眼,这个该死的,竟然趴在她的肩头睡着了!   宋繁花无语仰天,很长久之后才恨恨地拖着他的身体回了段府。   一回去她就将段萧扔给了夜辰。   宋明艳看到宋繁花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一颗紧提的心终于放下,可看到被她扔在地上的段萧,发丝凌乱,衣衫凌乱,血渍粘身,她大惊,“段公子死了?”   夜辰薄眼一瞪,“休在那里胡说!”   宋明艳缩了缩肩,小声道,“那么多血,又没声息的。”   夜辰抱着段萧,把他放在床上。   宋繁花虽然有功力傍身,可她毕竟娇小,段萧又人高马大的,她扛了段萧一路,累的不行,往椅子里一坐就不想再动了,扶着椅把气喘吁吁,见夜辰走了出来,她就说,“人我给你送到了,后面的事就与我无关了,我先回去了。”   夜辰喊住她,“六姑娘。”   宋繁花问,“咋了?”   夜辰道,“我家少爷是听闻你被沈寒掳走后急切切冲出去的,他是为了你受的伤,你不在旁边伺候,难道让我们这些大老粗伺候?我们怎么伺候的好啊。”   宋繁花挑眉,“你们不是一直在身边伺候的吗?怎么就伺候不好了?”   夜辰道,“可我们从没在内室里伺候过。”   宋繁花翻眼,“我也没伺候过人!”   夜辰不依,反正就是不让她走,“不管,我家少爷是为你受的伤,你就得伺候他。”   宋繁花嘿一声,“你是讹上我了是吧?”   夜辰不言,拉了宋明艳就走,出去后反手就把门锁住了。   宋明艳问,“你干嘛?”   夜辰道,“天色很晚了,我送四小姐回去。”   宋明艳说,“你作什么把我六妹锁在屋里?”   夜辰看看她,却是不回答,强行把她拉出府,送回宋府,一路上宋明艳都在挣扎,可挣扎无用,到了宋府门口,她瞪着夜辰,“我六妹若是出了事,我必找你算帐。”   夜辰掀起眼皮,不轻不重道,“能有什么事,最多是给我家少爷暖暖被窝。”   宋明艳一愣,愣神的功夫夜辰就消失不见了,她一回神,想明白夜辰的话,咬牙骂道,“好你个段萧!”可此时再回段府,她也是没那本事进去的,只得咬牙一路碎碎哼哼地回到院子。   宋繁花被锁在屋里,头疼地抚额,好半天她才挪动脚步,进到内室,坐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睡的一脸无所顾忌的男人,轻哼,“偏不伺候你。”   说罢,仰头一倒,躺床上睡觉去了。   却不想,下一秒,腰身猝然被搂,宋繁花猛地睁开眼,就看到脸面上面压着一张脸,段萧看着她,长眉皱起,薄唇抿起,十足十不满的态度与语气,“就没见过像你这般没心没肺的女人。”他一哼,又猝然松开她的腰,拍了一下她的头,“去打水,我要洗澡。”   第78章 为妻之道   宋繁花瞪他,“不是装死装睡了?”   段萧一听,原本要倒向一侧的身子又猛的压过来,直接将宋繁花压在了身下,这一压完全是重力似的倒榻,段萧可是一点儿都没客气的。   宋繁花被他压的心口一疼,伸手就推他。   段萧捉住她的手,玩味深沉地冲她低笑,“不想去打洗澡水也行,大不了我不洗了,就这般抱着你睡,反正我身上沾的都是血,你不介意最好了。”   他说着就去扯宋繁花的衣衫。   宋繁花今天穿的是男装,黑色长发也束了起来,其实段萧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时就眼前一亮,平常见惯了她的女装打扮,陡然见一回她的男装模样,倒是有几分玉树临风之感,除了肩膀单薄了些,面容清秀了些,她总体说来还是很吸引人的。   段萧伸手摸向她腰间的束带,宋繁花啪的一声就把他的手打走了。   段萧不满,生起微愠的眼瞪她,“做什么?”   宋繁花哼道,“受伤了就安分点!”   段萧冷笑,“就凭沈寒,他也能伤我?”   宋繁花眯眼,“你没受伤?”   段萧道,“没有。”   宋繁花气结,一拳打在他的胸膛上,翻身而起,落地之时,她怒道,“没受伤你装什么装啊,简直浪费感情。”她睃他一眼,扭头就走。   段萧喊住她,“走之前先给我打洗澡水。”   宋繁花头也不回,只管往门口走。   段萧懒洋洋地抱着双臂靠在床柱上,等着宋繁花再回来,果不其然,宋繁花走到门口,想到这门是被夜辰从外面锁住了的,她又折回来,冲他道,“喊人来开门。”   段萧笑道,“开门可以,但是你得为我洗澡啊。”   宋繁花哼一声,“刚刚只是说了让我给你打洗澡水,这怎么一会儿功夫又变成给你洗澡了?你可别想得寸进尺,我能给你打洗澡水就不错了!从小到大,我可从没有伺候过人,你就知足吧你!”   段萧缓缓一笑,伸手就拉住她的手,宋繁花不给拉,死活要拽出来,段萧揪住她的一摞小肉狠狠拧了一下,宋繁花疼的吸一口凉气,凉气咽下怒火又冲了上来,只是这一次她还没发怒,段萧倒先一步软了话,他手指温柔地摩挲着那片被揪红的嫩肉,呢喃笑道,“夫人的付出,为夫会记得的。”   宋繁花不领他的甜言蜜语,只纠正道,“谁是你夫人!”   段萧抬眼瞪着她,“你别想反悔!”   宋繁花轻哼,“能娶到我再说吧。”她甩开他的手。   段萧这下子不去牵她了,斜睨着深邃莫测的眼,缓缓,眼尾勾了一下,带动脸上的肌肉也跟着往上拉升,那一脸俊美的弧线揉进了夜风、昏黄、邪肆和讥俏,他静静地凝视了宋繁花好一会儿,这才双手往后一抱,施施然地躺回了床上,双手枕在脑后,仰着脸冲宋繁花道,“好,等娶到你我再来教你为妻之道。”   宋繁花撇嘴。   段萧扬声冲门外喊,“来人。”   夜辰立马隔门应道,“少爷。”   段萧道,“把门打开。”   夜辰二话不多问,掏出钥匙就开锁,锁一开,段萧就抬了抬下巴,示意宋繁花可以走了,宋繁花看他一眼,扭身就走,走到门口,脚步又一滞。   夜辰看着她。   宋繁花眯眯眼,对他道,“去打水,热水,两桶,我也要洗。”   夜辰一愣,着实被她的话给惊了一下,刚张嘴想说,“你别较真,少爷是跟你开玩笑的。”可是话还没出口,宋繁花就又转过身,往屋内去了。   很快的,屋内就传来段萧的笑声。   那笑声明朗欢快,竟是毫无保留的快意大笑。   夜辰从没听过段萧这般笑过,可以说他跟在段萧身边这么多年,听到他笑声的机会寥寥无几,尤其在主公死后,少爷就更不曾开怀笑过了。   夜辰仰头,望着那夜幕下漆墨无月无星的天空,心中欣慰无比,他想,宋繁花也许会是这漆黑夜幕下的灯塔,刺破黑暗,带给他家少爷光明与未来。   屋内又传来宋繁花啐啐念念的骂声,偶尔会夹来段萧若隐若现的笑声。   夜辰不再偷听,下去打水了。   水打来,搬进室内,又眼观鼻鼻观心地退出去,退了两三步,宋繁花喊住他,对他吩咐,“找一套女裙过来,我要换。”   夜辰还没应话,段萧就道,“你先洗,裙子我等会儿给你拿。”   宋繁花哼一声,扯了发带就往浴桶前走。   夜辰赶忙眼睛一闭,飞蹿地逃了。   段萧笑着将门关住,抱臂靠在墙壁上,看着夜灯下的宋繁花当着他的面手不抖心不跳脸不红平心静气地脱着衣衫,他抑制不住的就走了过来,按住她的手,低声说,“我来脱。”   宋繁花拍开他的手,“你出去,等我洗好了再进来。”   段萧抿唇,“这样的话,那你出去,我先洗。”   宋繁花扭头瞪他,“这种事当然是我优先。”   段萧却道,“要么我先洗,要么一起洗。”   宋繁花才不理他,将他推出去,又将自己脱下来的脏外袍甩给他,“不要了,你给扔了吧,拿套女裙给我。”说罢,将门一关,脱了里衣,钻进了浴桶。   段萧抱着衣服,立在门口,面色难看。   这个该死的女人,使派他越来越得心应手顺其自然了。   他冷冷哼一声,却是听话地将衣服扔了,又跑到他娘的房间里翻箱倒柜半天,找出一套适合宋繁花穿的衣服来,找好,他直接推门而入。   宋繁花刚洗罢踏出浴桶,迎面就见段萧拿了衣服进来,这一撞上,生生地将自己暴露在了段萧面前。   段萧眯起眼,毫不客气地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最后,还做出评价,“果然又小又瘦。”   宋繁花劈手就抡起桌上的茶壶砸向他。   段萧闪身一避,笑道,“生什么气,实话实说嘛。”   宋繁花气怒道,“你才又小又瘦。”   段萧一噎,扬扬眉,道,“说男人又小又瘦,往后有得你受了。”他哼一声,扬手将衣服甩给她,站在那里,径自脱起了衣服。   宋繁花冷瞪着他。   段萧玩味挑眉,“怎么?也想看看我?”   宋繁花拽着衣服就钻进了床里,她将床幔放下,一件一件地穿衣服。   段萧脱下那身染血的衣袍,跨进浴桶,一边搓洗自己一边透过不近不远的烛光欣赏那帐帘外印出的影子,影子一会伸臂一会屈腿,段萧边看边笑,“既然在我这里洗了,那就在我这里歇下吧。”   宋繁花哼道,“不。”   段萧道,“看也看过了,亲也亲过了,摸也摸过了,睡一觉又如何了?”   宋繁花道,“睡一觉不会如何,可就是不能让你如愿。”   段萧轻哼,“心机女。”   宋繁花反怼其话,“腹黑男。”   段萧哈哈一笑,笑声震天,激起身下的浴水跟着涟漪,他忽的一下站起身来,拿过浴桶上搭的长毛巾擦干身体,摆罢,毛巾一扔,勾起屏风上的睡袍披在身上,撩起床幔,钻了进去。   宋繁花大惊,“段萧!”   段萧支着下巴斜躺在床上,看她出浴后的脸清爽怡人,长发半湿半干逶垂在衾被上,他从他娘屋里翻出的这套衣服是浅碧色的,袖口以及领口处都绣有凤凰花,花朵大片大片的爬在袍服上,将这一室雪白的暖帐都染上了花香之色,而四壁笼起的宽床内,她身上的樱花香漫了一室清韵。   段萧捻起她的一摞发丝压在指尖轻轻摩挲,“若你非要回去,那明日就早些来。”   宋繁花系着纽扣,问,“为何?”   段萧看她一眼,松开她的发丝,支起身子,伸出那修长匀称的手为她扣下面的扣子,扣完,他揉揉她的脸,“明日要为净尘寺的住持建敬香庙,身为衡州太守,我要去的。”   宋繁花道,“你去你的,我去做什么?”   段萧笑着挑了挑眉,“你不想知道沈寒被谁救了吗?”   宋繁花手指一顿,缓缓眯起眼来看向他。   段萧立刻就绷直了嘴角,“不要告诉我,你又知道他是被谁救了?”   宋繁花不语,但那表情足够让段萧明白了,他真心有一股无力感从头顶冒了出来,有这么一个什么事都了然于心的未婚妻,还真是一大挫败之事,她什么都知道了,他还怎么在她面前展示男儿本色?   段萧气闷地躺了下去。   宋繁花却越发扎心地说,“明日我会带上五堂姐去百书斋。”   段萧翻身不理她。   宋繁花看他一眼,理理发丝,理理袖子,起身走了。   段萧恨恨地闭上眼睛,将薄被一拉盖住头,可刚刚宋繁花在这里呆过,虽然呆的时间不长,那薄被也被她染的一身香,段萧闻着这样的香气,咬牙冷哼,想着宋繁花看似柔软可人实则冷心冷情的样子,越发的咬牙切齿。   宋繁花又是迎黑回到府上,这一次她没在红廊上撞见宋世贤与宋明慧了,一路安静无声地回到南院,刚踏进院子环珠和绿佩就跑了出来。   宋繁花冲她们问,“怎么还不睡?”   绿佩道,“奴婢在等小姐。”   环珠也道,“奴婢也在等小姐。”   宋繁花挑挑眉,一边笑着哦一声,一边往堂屋里进,进的时候问,“等我有事?”   绿佩与环珠对望一眼,环珠道,“今天柳纤纤来了。”   宋繁花欲要跨出去的脚步一顿,身子豁的一转,眯眼道,“柳纤纤来了府上?”   绿佩点头。   宋繁花冷笑,袖风一掸,掸出几丝凌厉的杀气,“她还敢来?”   环珠小声说,“大少爷让小姐回府后去东南院一趟呢。”   “东南院?”   “嗯!”   宋繁花拧鼻拧眼,“柳纤纤又想搞什么鬼?”   环珠不知道这事儿要如何说,只得道,“小姐去了就知道了。”   宋繁花哼道,“就去看看。”她扭身就走,大步去了东南院,环珠和绿佩赶忙跟上,到了东南院,一片灯火辉煌,难怪外面静谧无声了,原来所有的人都来了这里,宋繁花眯眯眼,脚步一跨,过了院门。   此刻,东南院的正大堂里坐着宋世贤、宋明慧、宋明艳、宋清娇也从别院里回来了,坐在大堂一角,宋昭昭坐在她的对面,再往一侧坐的是岳文成,还有韩廖。   岳文成与韩廖能在这么个时刻出现在宋府,着实让宋繁花大感意外,可意外之余又升起几丝疑惑。   她还没进堂屋,远远的就听到里面有声音,不是别人的声音,是她大哥宋世贤的,他在对柳纤纤说,“你先别伤心,等小六回来了我问问她。”   宋繁花鼻孔一哼,加快了脚步,她倒要看看柳纤纤又想搞什么!   韩廖见宋世贤心疼柳纤纤个不行,就笑道,“世贤兄,柳绍齐的死真是令妹做的吗?”   宋世贤往他脸上一瞪。   柳纤纤哭声越发的凄婉,令人揪心不已。   宋世贤抱着她就轻哄。   韩廖轻笑,眼角带着轻佻之色,倚进了靠背里。   宋明慧坐在一边,她的身后站着冬严,冬严的旁边站着陈大娘,陈大娘看着柳纤纤那哭的似风中摇摆的蒲柳一般的身姿,禁不住的就生了一丝恻隐之心,而宋明慧,端静地坐着,不管柳纤纤如何哭如何令人心疼,她都无动于衷,温温静静地执着茶盏喝茶。   第79章 我的女人   陈大娘看一眼柳纤纤,又看看周围涌出不同神色的各位小姐们,再看宋明慧,心底就油然而生一股敬佩来。   宋明慧将茶盏轻轻一搁,面向宋世贤,“大哥,就算柳绍齐的尸体莫名出现在了南院,出现在了六妹的房间里,那也不能证明柳绍齐的死是六妹做的。”   柳纤纤睁着朦胧泪眼问,“那你说,绍齐的尸体是如何凭空而来的?”   宋明慧薄眼微凉,盯着她道,“那要问柳小姐了。”   柳纤纤挤出泪水,抱住宋世贤,喃喃道,“罢了,总归绍齐是死了,薛大人也把我父亲押往了京城,我就算逮住繁花妹妹是凶手也没用了,她是你妹妹,你也是舍不得她有个三长两短的,就当我……”   “纤纤。”   宋世贤喊住她,一边伸手为她拭泪,一边道,“今天一整天六妹都不在家,绍齐的尸体如何会出现在她的院中,得等六妹回来了问问才知。”   柳纤纤哭道,“问就能问出来吗?”   宋世贤抿抿唇,“不管问不问得出来,总还是要问的。”   柳纤纤呜咽地推开他的手,“我来找你,只是想问你一句,你是否还执意娶我?”   宋世贤片刻不犹豫,应声道,“当然娶的。”   宋明慧捏着帕子擦嘴角的手紧了紧,眸色里滑过一道冷气,心底喟叹一声,大哥这是一夜睡下去就把昨天晚上醉酒一事给忘了,忘了喝醉不要紧,可忘了他所说过的话,忘了他那一时片刻间的动摇之心,这就难办了。   宋明慧默默地擦着嘴角。   宋明艳大声嚷嚷道,“柳纤纤,你别在这里蛊惑我大哥!”   柳纤纤弱弱地看她一眼。   宋世贤蹙眉,冲门口喊,“常安,你进来。”   常安其实很不想淌这屋子里的浑水的,因为每一个人他都不想开罪,尤其是他守在门外,老远的就看到了宋繁花的身影,说实在的,这位六小姐从及笄宴过后就变得不一样了,以前见着是傻里傻气的,可回头想一想,似乎每一次少爷与柳纤纤在一起,六小姐必然就能撞上,若说这是巧和,那也巧和的太令人生疑了。   尤其最近,柳绍齐的死被掀了出来,这具尸体莫名从柳府消失,又莫名地出现在了六小姐的屋里头,实乃奇哉。   常安摸摸头,垂着脸进了门。   宋世贤对他吩咐,“带四小姐回院里休息。”   宋明艳立刻蹿起来,“大哥!”   宋世贤冷冷盯着她,“回去休息。”   宋明艳气的扭头就走。   宋清娇站起来喊她,喊了半天也没能将她喊回来,宋清娇寒着脸对宋世贤说,“为了一个柳纤纤,你是要将我们几个妹妹全都清理个遍吗?早先是我离了家,今日……呵。”她冷笑一声,“怕是四妹妹要离家了。”   宋世贤不为所动,只道,“你走了会回来,她走了依样会回来。”   宋清娇冷笑连连,真恨自己为什么偏在今天回来,她气的也要走,被岳文成拉住。   岳文成冲她摇摇头,“别气。”   宋清娇拿帕子擦眼角,“我是在气吗?我是在寒心。”   岳文成看一眼宋世贤,再看看近前女子失望透顶的脸,他其实很能体会宋世贤此刻的心情,若是此刻面对此种局面的是他,靠在他怀里哭的柔肠寸断的女子是宋清娇,他大概也会六亲不认。   岳文成将宋清娇劝坐下来,这才向宋世贤开口,“天色已经晚了,不知道繁花妹妹什么时候回来,我看今日就不等了吧?”   宋世贤道,“确实很晚了,岳兄先回吧。”   岳文成顿了顿,没应腔。   韩廖挑起眉头笑一声,笑罢抬脸往外头看,阴色一片的夜幕里,宋繁花踏着夜色而来,长发飘荡,衣绯张艳,那一张白净的脸恍恍如深夜的鬼魅,他忽地就想到了段萧,想到了那一天他二人的对话。   段萧说,“宋繁花会成为我的妻子。”   韩廖嗤鼻,“你还真把她当一回事儿了?”   段萧眯眼把玩着手中的琉璃杯,浅笑,“你不会明白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韩廖冷哼,“能是什么样,不就是女人。”   段萧挑眉,“你说的没错,她确实是女人。”顿了顿,又道,“我的女人。”   韩廖眯起眼睛看着他,“动心了?”   段萧垂眸不语,轻轻搁下琉璃盏杯,对他道,“薛凌之押着柳元康返回京城,他的事牵扯的是前朝朱坚,这不是小事,如果我所料不错,用不了多久,皇上就会宣召我入京,而我希望,在我进京后,你能替我看好她。”   韩廖说,“她那么能折腾,把柳绍齐都折腾死了,还用我照看吗?”   段萧抿唇,“柳元康与柳绍齐好对付,可柳纤纤就不好对付了,她什么都不用做,单单往宋世贤怀里一扑一哭一闹,宋世贤就会彻底方寸大乱,我不担心她会影响到我的计划,我只担心她会害了宋世贤,而宋繁花看似对宋世贤诸多不满,但其实,她很在乎他,所以,我不想让她为难,若有必要,你就出手。”   韩廖想到这里,再看向宋繁花时眼中就露出了认真,他与段萧自小交结,虽不是亲兄弟,可感情却如同亲兄弟一般,包括岳文成、张施义在内,他们四个人之间,彼此从不向彼此隐瞒个人私事,除了他藏了那幅画,其他的,他也没对他们隐瞒过,段萧是段家嫡传子,又担任衡州太守多年,自然比他们更精明老辣,以前他从不多看女子一眼,即便是柳纤纤,他也只是漫不经心地虚与委蛇,如今,为了一个宋繁花,他向他传达了一种帮忙的意味。   韩廖一直不是多事之人,也很少出现在宋府,为了段萧的一句话,他不得不淌进来了。   宋府如今是多事之秋啊。   韩廖收回视线,冲宋世贤道,“很久没来看世贤兄了,如今我们才来了一会儿,你就要赶人啊?”   宋世贤说,“府上事情多,招待不周。”   韩廖笑道,“不用你招待啊,我们自己招待自己就行。”说着,扬扬眉,“我好像看到六姑娘了呢。”   一句六姑娘,瞬间让室内的众人都抬起了眼。   宋繁花走到门口,看着众人投递过来的视线,摸摸脸,问,“怎么都这样看着我?”   宋清娇蹭的一下推开岳文成,跑到宋繁花面前,拉住她就走。   宋世贤低喝,“站住。”   宋清娇不听,脚步走的越发的急。   宋繁花轻轻拽住宋清娇的手臂,笑着问,“三姐是何时回来的?”   宋清娇瞪她,“你没看到堂屋里坐着谁?还有心情问我是何时回来的,我真后悔回来了,看到这不堪大雅的一幕,真是见了鬼了。”说罢冷哼一声。   宋繁花看了堂屋内的柳纤纤一眼,松开宋清娇的手,缓步踏了进去。   宋清娇气的跺脚,这六妹,不知道大哥今天是要向她兴师问罪的吗?看柳纤纤那模样就知道她今天也是不安好心的,六妹妹进去做什么?她转身就要喊宋繁花,可宋繁花已经进了屋里头,她喊不着,只得郁郁地靠在了门上。   岳文成即刻起身走过来陪着她。   宋繁花进到室内,冲宋世贤、宋明慧、宋昭昭都打了一声招呼,看到韩廖,她缓缓笑了笑,道,“韩公子也在呢。”   韩廖挑眉斜眼,大腿翘起来搭在二腿上,轻狎道,“来看望世贤兄。”   宋繁花问,“看我哥?”   韩廖点头,“是啊。”   宋繁花笑道,“我哥现在怕是没功夫搭理你。”   韩廖冷哼,别过头不理她。   宋繁花找了把椅子坐下,坐下后绿佩和环珠就一个人奉茶一个人端点心,伺候罢,两人站在宋繁花身后,宋繁花看了一眼窝在宋世贤怀里的柳纤纤,薄眼下压着惊涛,唇色冷冷,她仰头冲宋世贤问,“刚绿佩跟环珠说哥在等我,让我到东南院来,如今妹妹来了,哥哥有什么事就说吧。”   宋世贤什么话都没说,指了一道门,“你去看了再来说。”   宋繁花站起身,缓步走进去。   宋明慧、宋昭昭要跟上,被宋世贤拦了下来。   韩廖掸掸衣服起身,佯佯地跟在宋繁花的身后进去了。   宋繁花一进去,看到躺在床上的那个人,脸色大惊,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床边,一手按在木桩柱上,俯身往里看,看一番后,她难以置信地踉跄着往后颠了两步,这才堪堪站住,站住后她垂在身侧的手微微的颤抖,眼尖急促蹦跳——她看到了谁?柳绍齐!   不是假的尸体,是真的。   那床上躺的,切切实实是柳绍齐。   宋繁花捂住嘴,一时惊愕不息,明明,段萧说过,柳绍齐的尸体神秘失踪了的,可如今,为何又出来了?难道尸体一早就被柳府发现了然后带回了府?   可不对啊,若真是如此,柳府的地下冰窑里躺的就不会是假尸了。   宋繁花前思后想,想不通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蹙眉杵在那里。   韩廖走上前,抱臂看着柳绍齐的尸体,看了一会儿之后啧啧出声,“柳二公子年少风流,可惜啊……”他甩甩头,“惹了不该惹的人。”   宋繁花扶着墙壁走出来,出来后面色很不好看。   宋明慧担忧地问,“不舒服?”   宋繁花摇摇头又点点头。   宋明慧蹙眉,“到底是不是不舒服?”   宋繁花扶着椅子坐下,悠悠道,“我真不相信柳绍齐是死了的,可刚看了他的尸体,我想不相信都难了,”说着,她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虽然说他总是欺负我,可毕竟我与他从小长大,又在一起玩乐多年,他遭此不测,我……”说到这,哽咽住,死活说不下去了。   柳纤纤气的七窍生烟,她真是小瞧了宋繁花了,不但功夫了得,就是戏,也演的生动逼真。   不相信绍齐是死了?   呵!   她亲手送他上的西天,她哪里来的脸说这种话!   柳纤纤一下子抓紧宋世贤的衣襟,脸压在他的胸前,眼中滑过毒辣的光,只这光如昙花一现,转眼不见,宋世贤没看见,屋子里的其他人也没看见。   柳纤纤抬起脸来,泪花湿雨,风情楚楚,对着宋繁花道,“这种话你怎么说得出口。”   第80章 奇异的梦   宋繁花挑眉,“我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柳纤纤从宋世贤的怀里探出头来,那神色间挂着悲凄,面上淌着柔柔怜怜的冷意,她双目一瞬不瞬地盯着宋繁花,盯了很大一会儿,她才慢慢地站起身,走到宋繁花面前,一字一句道,“绍齐的命是你亲手夺的,你再怎么假惺惺也涂改不了这个事实。”   宋繁花缓缓理着袖子轻哼,“口说无凭,你若没证据就不要血口喷人。”   柳纤纤一噎,咬牙恨声道,“绍齐的尸体为什么会在你的院里?”   宋繁花垂眼,慢声说,“不知。”   柳纤纤冷笑,“如果绍齐不是你所杀,他怎么会尸身显灵从我柳府的地窖跑到你的院子里来?衡州那么多地他不去,偏来了你的院子,你要如何解释?”   宋繁花不冷不热地应腔,“你见过尸体会走路的吗?”   柳纤纤眯眼。   宋繁花又道,“柳绍齐的尸体为何会出现在我的院子里头,我想我二堂姐刚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这要问柳小姐你呢。”宋繁花掀起眼皮,轻轻睨着柳纤纤,“若不是你柳府暗中做鬼,他柳绍齐的尸体何以能从地窑里跑出来,又途经大街,穿过府园花廊来到我院里?”宋繁花挑眉冷笑,“你当街上的人都是眼瞎的吗?当我宋府的人都是眼瞎的吗?”   最后一句话她说的轻而缓,却如重石一般投入了在场每一个姓宋的人的心中。   宋世贤缓缓抿紧眼角。   宋明慧不温不火地接话,“柳小姐,柳绍齐的尸体既是找到了,那就赶快派人带回去吧,这如今虽下着小雨,可气候还热着,别搁置太久让尸体腐化了。”   宋昭昭看看宋世贤,又看看柳纤纤,安静地不插嘴。   宋清娇靠在门壁上,闻言哼一声,“我怀疑柳绍齐是早就死了的,而你为了找借口住到我宋府来,偏说柳绍齐是被魔障了,要冲喜。”她冷笑,“你这理由编的也太烂了,一个利用自己弟弟的死来达到自己目地的人,真是歹毒。”   宋清娇的这番话是故意说给宋世贤听的。   她原本是为了刺激宋世贤,却不想,她在不经意中道出了事情真相。   而这真相,只有宋繁花知,柳纤纤知。   柳纤纤扭头看向宋清娇。   宋清娇抱臂瞪她,“看我作甚?”   柳纤纤看她一眼又收回,转而看向屋内的其他人,其他的人,宋明慧坐在那里面色淡定无波,宋昭昭坐在那里安静无声,宋世贤也坐着,虽然脸上挂着担忧,可他却没站起来维护她,韩廖斜挑眸光,一副置身事外看戏的表情,岳文成眼中只有宋清娇,视线一分一刻都没在她脸上停留过,也不在意这满室里的针锋,只守在宋清娇身后,再看宋繁花,娇气不在,蛮横不在,唯剩一股令人惊心的锐色。   柳纤纤闭了闭眼,知道今日是无法达成自己的目地了。   此刻屋里坐着的一大部分都是宋府的人,她原以为可以利用宋世贤让宋繁花露出点马脚,可事实证明,爱情与亲情在一对一的时候有绝对的优势,可在一对多的时候就没了分量。   宋世贤对她有爱,可抵不过几个妹妹们的轮番呛舌。   柳纤纤捏了捏手,垂垂丧气地去喊了人,把柳绍齐的尸体弄回去,离府前,宋世贤把她拉住,对她说,“我会娶你的。”   柳纤纤抬头看他,半晌才柔柔道,“衡州的风俗,不管家中死的是小辈还是长辈,血亲族荫都要守白一年,我知道你会娶我,可如今,怕是我不能嫁了。”   柳纤纤推开他的手,转身走了。   宋世贤站在门口,看着她远行而走的身影,眼中痛色一闪而逝。   宋明慧、宋昭昭、宋清娇、繁花站在正堂的门前,看着大门前的情景,宋明慧温声叹道,“希望经由这么些事,大哥能看清柳纤纤的真面目。”   宋昭昭揉揉帕子,低声说,“大哥就算心中明了,也对柳纤纤放不开手的。”   宋清娇冷哼道,“只要有柳纤纤一日,大哥就会失了心窍。”   宋繁花沉着脸点头,“五堂姐说的很对,三姐说的也很对。”   宋明慧不紧不慢道,“明日我就去给大哥招个暖床丫头回来。”   宋昭昭一愣。   宋繁花眯了眯眼。   宋清娇笑道,“二堂姐,你早该这么做了。”   韩廖从屋内走出来,抱臂瞅了这几个姑娘一眼,拍了拍裤摆,冲岳文成道,“岳兄,很晚了,咱们也回吧。”   岳文成看着宋清娇。   宋清娇道,“确实很晚了,你回去吧。”   岳文成很想抱一抱她或是吻一吻她的,可碍在此刻人多,只得作罢,他点点头,向几个姑娘们告了辞,又经门口的时候向宋世贤道了别,这才踩着阴昏天色,回府。   柳纤纤带着柳绍齐的尸体回到柳府,她去了静园。   此刻,静园里,周氏立在窗前,她的身后站着丫环月离,一主一仆都抬头看着夜空,当柳纤纤让人带着柳绍齐的尸体踏入院子里的时候,月离道,“夫人,回来了。”   周氏缓缓笑道,“绍齐是死在宋繁花的手中,又是被天外飞银贯穿了身体,如今九珠连体,唯独缺了唤醒之力,绍齐的心遗落在了宋繁花的身上,他又曾经在她的闺房里用他的血开封了一道流星镖,是以,重回当地,灵魂故游,血脉与深情会让他灵魂苏醒,而他一旦苏醒,便是天地间唯一一个克制天外飞银的人。”   月离禁不住的赞道,“夫人好谋略啊。”   周氏听着这话,非但没高兴,却负了双手,仰头叹道,“多年的等待只为了回曾经的故土,可我担心,纤纤不会随我一起。”   月离道,“夫人要走,小姐自然是跟着的。”   周氏摇头,“她不会。”   月离一愣。   周氏又道,“她想留便留下吧。”   月离张嘴想说点什么,可还没说出口,柳纤纤就已经走了进来,她走进来后就让下人把柳绍齐的尸体平放在地上,然后挥手让他们下去,等下人们一走,柳纤纤就冲周氏道,“娘,我把绍齐的尸体带回来了。”   周氏嗯一声,也不问她今日去宋府是何种结果,只是看着她道,“辛苦了,去睡吧。”   柳纤纤蹙眉,“娘不关心结果吗?”   周氏道,“我已经知道结果了。”   柳纤纤一愣,“娘知道?”   周氏点头,伸出手来拍拍她肩膀,“是你的终究都是你的,不是你的你也不必纠结,宋世贤既无用了,那就不必再与他周旋,要么断之情,要么断之命。”   柳纤纤眯起眼,“断命还早,不如就先断情吧。”   周氏笑道,“一切随你。”   柳纤纤看一眼柳绍齐,问,“娘确定绍齐从宋繁花的房里出来后就能苏醒吗?”   周氏轻声道,“娘不会让他死的。”   柳纤纤得这一句话,终是松下心,她这一天也是累了,虽说什么事也没干,可虚与委蛇也是很累的,她向周氏告了安,回院去休息。   宋繁花躺在床上,无论如何就是睡不着,总觉得屋内有一双眼睛,深情专注,幽幽冷冷。   宋繁花忽的坐起身,轻指一弹,漆黑的油灯瞬间就燃了火,火焰照的一室昏黄暖意,也将暗夜驱散,她四下观察,发现屋内屋外都没有人,她奇异挑眉,心想,遇鬼了吗?可她自己本身就是死而复生的,何以惧鬼?她将门窗推开,迎着夜风,缓缓坐在了桌前。   桌前油灯噼里啪啦,火苗蹿起的时候,一股微风袭来。   宋繁花抬眼,就看到环珠和绿佩一脸慌张地奔进来,两个人大概是从被窝里爬起来的,根本没顾得及穿衣梳头,都披散着发,衣服也没穿整齐,跨了门槛就冲她问,“小姐,你怎么了?”   宋繁花说,“我无事。”   环珠担忧道,“小姐是不是做恶梦了?”   恶梦?宋繁花心想,什么梦才是世人口中所言的恶梦?一场鬼魅魍魉,还是一阙华丽邂逅?她摇摇头,低声说,“没做梦。”   绿佩就道,“那小姐干嘛半夜三更的起来?”她指指门,又指指窗,“还又开窗开门的。”   宋繁花轻叹一声,拂了衣摆起身。   绿佩和环珠对看一眼,重新伺候她睡下,等宋繁花真正睡了,两个丫环也没走,又守在床头大半日,这才双双离去,离去后,睡梦中的宋繁花就做了一场梦。   一场真正的恶梦。   梦中是一阙华丽的邂逅,那人踩着五彩九珠,华丽蓝袍,轻狂不羁的眉眼俊逸厮文,冲她道,“宋小六,你告诉我要如何才能忘了你?”   梦中的宋繁花已不是宋繁花了,那是她很多个轮世之后的某一世,某一天,她遇见一人,冲她喊着陌生的名字,说着陌生的话,却让她流下了陌生的泪。   宋繁花忽的睁开眼。   而同一时刻,躺在寒潭深底的柳绍齐周身水流顿起,卷起万道漩涡,漩涡中,男子闭着双目,无知无感,却在那轻睫压睑的眼中,逸出一滴泪来。   泪入水中,终成了汪洋大海里的一叶孤舟。   你不会知道,我真的去过你梦里,你也不会知道,生生世世,我都无法将你忘记。   这一夜,宋繁花因为那场奇异的梦,再也没有睡。   第二天天一亮她就去西南院喊宋昭昭,说头疼,让她陪自己去找吕止言看病,宋昭昭见她脸色确实很难看,灰沉灰沉的,又去探她额头,额头冰凉,宋昭昭大惊,拉了她就走。   来到百书斋,敲门很久才听到有人走出来,但是,门一开,站在宋繁花与宋昭昭面前的,却不是吕止言。   第81章 狭路相逢   宋繁花和宋昭昭看着面前陌生的男人,二人同时出声,问,“吕止言呢?”   那人道,“不知道啊,这房子现在是我在住。”   宋繁花一愣,宋昭昭立马提着裙摆跑进了院子里,院子还是以前的院子,可摆在院子里的东西却变了样,曾经搁药草的地方变成了酒灌,曾经摆榻的地方变成了栅栏,曾经她住过无数次的小院此刻大开着,有炊烟逸出,她又跑到吕止言曾住的院子,那里风景依旧,可人……却不是了,宋昭昭忽地就红了眼眶,等宋繁花走进来后,她拉住她的手就哭,“六妹,吕止言走了。”   宋繁花拿出帕子替她擦泪,边擦边道,“我看见了,大概是真的走了。”   宋昭昭哭道,“他走就走,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儿?”   宋繁花心想,他能与你说什么,说他没法娶你,说他没法给你安世之稳,说他虽然对你心有所属,可终究会负了你?尤其昨日他出手救了沈寒,如今怕是在为沈寒疗伤,他不是真正的走了,他只是找了个地方隐藏了而已。   宋繁花眯了眯眼,一边为宋昭昭擦泪,一边劝慰,一边深思,好不容易将宋昭昭劝下了山,她倒真的头疼起来了,宋昭昭的路是她为她铺的,宋繁花在铺这条路的时候就隐隐地觉得这条路不会通向幸福,当时吕止言也言明不会带宋昭昭离开,可她没办法,因为当时只有吕止言能把宋昭昭拉离宋世贤,她下了一步险棋,如今,险棋落子,竟是归路无门。   宋繁花叹息,头疼地窝在榻上。   绿佩见她那般难受,立刻道,“我去找郎中来。”   宋繁花没应,手指揉着太阳穴。   环珠跑去西院,将宋繁花的情况说于宋明慧听,而此刻,宋明慧怀里正趴着哭的伤心寸断的宋昭昭,又忽闻宋繁花头疼不已卧榻不起,心尖一揪,立刻谴了陈大娘去看。   宋明慧将宋昭昭扶起来,对她道,“哭有什么用,他既走了,你就是哭干眼泪他也看不见的。”   宋昭昭哽咽道,“他为什么要不辞而别?”   宋明慧温温地看着她,“因为他并不爱你。”   宋昭昭一刹间止了所有声息,泪水漫过的眼闪着灼亮的光,可此刻,那光在一点点破碎,碎晶落地,变成了豆大般的雨珠,雨珠滑落,砸在衣襟上,砸在地上,砸在两个人垂垂顺下的发丝上。   宋明慧看着她哭,就只是看着。   宋昭昭哭的无声,她从来没有尝试过这种滋味,这种被人捅刀子的滋味,她似乎傻了一般看着宋明慧,情绪似乎是控制住了,可眼中的雨一如前几天的衡州天色,浪里翻滚。   宋明慧扭头对冬严说,“扶小五下去休息。”   冬严应声,轻轻抱起宋昭昭,宋昭昭任她抱着,不语不言,除了眼泪,她似乎变成了个木头人。   冬严将宋昭昭抱到室内,放她在床上,坐在那里,照看她。   宋明慧去宋繁花的院子,进去后看到有郎中过来,她跟着进屋,宋繁花躺在堂屋里侧的榻上,面色有点白,纤嫩的手指一直按压着太阳穴。   郎中探脉把了一会儿,蹙眉说,“六小姐身体无碍啊。”   环珠道,“怎么可能无碍,我家小姐出去回来后就一直说头疼,躺在榻上都起不来了,你到底会不会看啊!”   那郎中又探一次,确定宋繁花真的是无事,他提了提自己的药盒,冲环珠不大客气道,“我说六小姐无碍就是无碍,到底你是郎中还是我是郎中?你们若不信我,自可请别人。”说着就走,迎面碰到宋明慧,脸色虽然不好,还是礼貌地打了一声招呼。   宋明慧问,“我六妹真没事?”   郎中道,“没大碍,可能是出门一趟淋了小雨,吹了冷风,导致一时片刻的头疼压身,这不是病,没必要开药,你们为她煮些姜汤暖暖身子,明天就自会好。”   宋明慧点点头,对环珠道,“送先生出去,别忘了给诊金。”   环珠应是,送郎中出门。   宋明慧走到榻前的小摆椅里坐着,看着宋繁花,轻轻问,“一大清早的,你上山做什么?这大半个月里一直在下雨,山路难行,空气凉薄,山上就更冷了,你这般折腾自己,不生病才怪了。”   宋繁花揉着额头虚弱道,“起来就觉得头疼,上山是想让吕先生看看而已。”   宋明慧温声道,“真的吗?山下就没有能看头疼发热的大夫了吗?”   宋繁花撤开手抬眼看她。   宋明慧挥了挥手,让一屋子的丫环们都出去,等人退到门外了,她才不轻不重道,“我知你及笄宴之后性情大变,不管是性子还是为人都比以前稳重了很多,可六妹,感情的事是算计不来的,如今你五堂姐被吕止言伤了,以她的性子,她至少得伤心上一年,这一年她会郁郁寡欢会精神萎靡会憔悴不堪。”说到这,顿顿,又出声问,“你在做事之前可有想过这些?”   宋繁花看着面前的宋明慧,听着她温温和和又带着几分指责的话,垂了垂眼,低声道,“就算知道五堂姐会受伤,我也还是会这般做的,比起让她迷恋上大哥,我倒是愿意她为吕止言伤心分神。”   宋明慧惊道,“你刚说什么?”   宋繁花冷声问,“二堂姐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宋明慧豁然站起身,裙摆拂过椅凳下的圆形弧,激起惊鸿一片,她讷讷道,“原来你也知道。”   宋繁花轻应,“是,妹妹就是为了不让五堂姐迷上大哥,酿成不可挽救的悲局,才把她推向吕止言的,吕止言这条路,走得通也得走,走不通,也得走。”   宋明慧看她一眼,不再谈及宋昭昭,问她,“头还疼?”   宋繁花应道,“有点。”   宋明慧喊陈大娘出来,问她有没有治头疼的偏方,陈大娘说有,宋明慧就让她下去弄,陈大娘看看宋繁花,笑着下去了,宋明慧又对绿佩说,“你去隔院里把清娇喊来。”   绿佩哎一声,即刻去喊人。   宋清娇还没睡好,被唤起来,简单梳理打扮一番就去了宋繁花院子里头,还没过堂屋的门,就哈欠连连地道,“二堂姐,这一大早的,喊我做什么呀?”   宋明慧冲她招手,“进来说。”   宋清娇走进去,一进去就看到宋繁花躺在床上,她一愣,正想问六妹不舒服吗?还没问出口,宋繁花就坐直了身子,拍拍身边的空位,对宋清娇笑道,“三姐来这里坐。”   宋清娇蹙了一下眉,走过去,待坐稳,宋明慧温声慢语地说,“我相中了一家姑娘,想放到大哥身边去。”   这事宋繁花提前是知道的,她挑了挑眉,问,“哪家姑娘?”   宋明慧道,“戚家。”   宋繁花笑问,“哦?戚烟吗?”   宋明慧点头,“是她。”   宋繁花摸摸下巴,脑海里过滤着戚烟的脸,与柳纤纤比起来,戚烟当然是算不上好看的,可贵在精致,那张小脸很清秀,与柳纤纤完全是两种风格的长相,宋繁花看着宋明慧,有时候她真觉得她的这位二堂姐睿智精明的令人咋舌,她明知道宋世贤喜欢的是柳纤纤那种长相那种性子的女子,却偏要找一个与柳纤纤格格不入的放在宋世贤身边,时间久了,宋世贤会从慢慢的不适应变得适应,而他一旦适应了戚烟,一切事就会顺理成章了。   宋繁花笑道,“二堂姐既找了,那就必然是合适的。”   宋清娇一脸惊讶道,“这是为大哥找通房丫环?”   宋明慧点头。   宋清娇大愣,愣后笑出声来,“我看大哥未必会接纳。”   宋明慧说,“我知道他不会接纳,我也没想着一开始就把戚烟放在他身边,先放他院里,等到他看清柳纤纤的正面目后自然会像那天晚上一样喝酒买醉,到时候我会让戚烟伺候他。”   宋清娇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二堂姐真是太英明神武了,她大赞,“好,就这么办。”   宋明慧缓缓笑了笑,“我明天就让戚烟过府上来。”   这件事解决了,三个姑娘就在宋繁花的屋子里用起早饭,吃饭的时候,宋繁花想到昨天晚上宋明艳一脸决绝离开东南院的样子,抬头冲绿佩说,“你去四堂姐院子,喊她过来一起吃饭。”   绿佩应声,跑到东北院去喊宋明艳,片刻后又跑回来,大声喊,“二小姐、三小姐、小姐,五小姐不见了!”   宋明慧一惊,倏的站了起来。   宋繁花将筷子搁下。   宋清娇扭头问,“你说什么?”   绿佩急急道,“奴婢刚去东北院,那院里的丫头说一大早就没见着人,怀疑五小姐是没醒,就去屋里瞧了一眼,这一瞧不要紧,竟是瞧见床上片点人影都没有,就连衣柜里的衣服匣盒里的首饰都不见了!”   宋繁花眯眼,起身说,“去东北院。”   一行人浩浩荡荡脸色忧虑地去东北院,东北院里的丫环见到这么多主子,纷纷见礼,见过礼,一个一个的丫环都在说着宋明艳不见一事。   宋明慧大步越过门槛,进到屋里去。   宋繁花跟上。   宋清娇也跟上。   进了屋,果然发现衣柜空空,首饰盒空空,就连她们几个姐妹惯常喜欢放钱两的地方也是空的,宋明慧一下子瘫坐在了椅子里,“她大概是昨晚就走了的。”   宋清娇幽幽道,“昨晚大哥太过分了。”   宋繁花理着衣袖,漫漫淡淡地站在宋明艳的闺房里,闻着这一屋子的苏木铭香,闭了闭眼,耳边似传来风雨中少女畅意大笑的声音,她说,“今生我必要去看看五湖四海,看看你所说的翠雪山、青峦峰、一叶知秋阁、半世揽香亭,还有大漠、高原、冰湖、雪域。”   那么,她是真的去了吗?   宋繁花低低一叹,睁开眼看着窗外,窗外细雨微潺,迢遥着朦朦胧胧的雾景,雾景漫了前路,竟是让她也看不清未来了,前世四堂姐没走出过衡州,可这一世,她走了,前世五堂姐从没为吕止言伤过一分心流过一滴泪,可这一世,她为他肝肠寸断,一切的事,都发生了改变,一如她宋府的命运,可改变后的人,前路未知,生死不在掌握。   宋繁花一时也软了身,坐在了椅子里。   沉默下来的气氛里,陡然听到空中一阵轰隆隆的炸响,响声震天,摧云破日,三个姑娘一惊,相继站起来奔至门外,一出门,头顶硝烟弥漫,伴着多日来不曾听过的晨鼓钟声,钟声悠悠夹着梵音回彻在九天之上。   宋繁花忽地就想到了昨晚段萧说的话,他说今日他要为净尘建敬香庙。   宋繁花收回视线,离开了东北院。   净尘寺里,段萧主持整个仪场,净尘的尸体被薛凌之押去了云京,段萧就用一颗佛珠替代了他,净尘住持的真正身份不管是谁,都不影响他的入土为安,朱坚不在这座寺里,不在这一片佛化之地,这里存留的,永远都是无垢无尘的净尘大师。   佛入神龛,所有净尘寺里的信徒们为他念经超度。   段萧不跪不坐,远远站着,看着这威严壮大金佛满殿的殿堂,斜斜地倚了倚眉角,闭上眼,沐着佛语声声。   无方跪在最前面。   等仪式结束,所有僧众退去,段萧走到无方面前,拍了拍他肩膀,“可以走了。”   无方低应一声,站起来。   段萧看他一眼,见他眼中有着悲痛,他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也不劝慰,背转过身,走了。   两人离开净尘寺,没有下山,而是绕去了百书斋。   而同宋繁花今日一早一样,段萧敲开了门,却没能见着吕止言。   段萧眯眯眼,寒凉一笑,拂袖下山。   下了山他没回府,而是去了官署,吩咐范止安说,“派衙门内一等捕快去追查吕止言的下落,不查到就不要回来。”   范止安应声,下去安排人。   段萧在官署里处理了一天州内事务,下午的时候回到府中,一回去他就将七非与朱礼聪喊了出来,对他们道,“练了这么久的万海刀法,也该用一用了,从即日起,你们的任务是斩杀一人。”   七非一听到要杀人血液就澎湃了起来,问,“少爷要杀谁?”   段萧道,“沈寒。”   七非笑道,“云王朝排名前三十的剑术高手,一等一的近身侍卫沈寒?”   段萧眯眯眼,“是他。”   七非道,“好。”   段萧看着朱礼聪,“此人是斩杀你朱姓一族皇室血脉的刽子手,你不要手下留情。”   朱礼聪冷声,“不会。”   段萧挥手,让他们走了,七非和朱礼聪隐身遁迹,从段府消失了。   第二天的时候宋明慧将戚烟安排在了东院,宋世贤并不知晓,毕竟整个宋府里,东院是主院,院子里的丫环仆人较之其他的院子要多的多,所以,凭白无故地多出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出来,自然不会被主子发觉。   宋世贤没发觉,可常安就不行了,宋明慧亲自把他唤到跟前,对他交待,“戚烟是我要安排到大哥房里的人,你平常多照看些。”   常安愣住,问,“二小姐,你这话何意?”   宋明慧轻轻稳稳地说,“就是你理解的意思,戚烟往后会成为大哥的人。”她抬头看他一眼,又道,“也会成为你真正意义上的小主子。”   常安瞠的一下瞪大了双眼,“二小姐,少爷他……”   宋明慧道,“我知道大哥喜欢柳纤纤,但那又如何?”她挑眉,脸上现出冷意来,“柳纤纤即便与我大哥有了婚约,我也决计不会让她嫁入宋府的。”   常安噎住,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这宋府的小姐们,一个一个的都是很不待见柳纤纤的,他可不敢贸然出口,只得点头说,“我记下了。”   宋明慧嗯一声,“大哥这两天情绪不好,你要日夜守着,切务让他醉了没人管。”   常安道,“这个我知晓的。”   宋明慧便不再多说,起身离开,她一走,常安就擦了擦额头,仰起脸来看天,竟是发现天空上的阴云一层一层的卷浪散去,挂在衡州几近大半月有余的小雨番数敛尽,云破长空,霞蔚遮天,明日,大概会是一个好天。   常安心道,这是好兆头吧?   连日连月来的阴雨密布散去,第二天大街上就摆满了摊位,人人都换了彩妆到大街上闲逛,柳纤纤也在其中,红央跟在左侧,月离跟在右侧。   柳纤纤不是来逛街的,她这个时候哪有心情逛街?她是去找宋世贤的。   路上,柳纤纤问月离,“我娘走了?”   月离道,“是。”   柳纤纤问,“上哪儿去了?”   月离摇头,“奴婢不知,夫人的行踪一向是不向奴婢说的。”   柳纤纤唔了一声,不再问,如今柳府的情况岌岌危亦,能走一个是一个,如果她爹真的被判了勾结前朝意图谋反的罪名,那她柳府,大概会被抄家灭族。   柳纤纤看着连日来不曾露过一点暖意的天空太阳迢迢,心想,她爹会如这破开的阴云一般,峰回路转吗?也许会,可是,峰回路转后面还有一句,叫——柳暗花明。   柳纤纤其实不是很担心柳元康,因为她知道,在云京,还有一个九王云苏。   而她不知道,云苏目前,不在京中。   还有薛凌之,这个男人押送柳元康返京,进京第一件事就是面见皇上,皇上已经事先从暮西凉手中拿到了那封信,信上的内容他也看了,他缓缓说,“诛。”   一个诛字,不问缘由,不追真相,简单粗暴,残戾阴森。   而诛杀之令却不是交给薛凌之,反而落在了太子云程手上。   云程接过圣旨,转手交给了温千叶,“这件事由你来办,你若办的让皇上高兴,本太子让你如愿,抱得美人归。”   温千叶二话不说,接了旨意。   十天后,又一道圣旨快马加鞭,送往衡州。   段萧接到这封圣旨的时候是在七月末尾,来衡州送圣旨的不是小兵小吏,而是皇上身边的侍奉太监黄襄贵,黄襄贵亲赴衡州,接段萧上京。   这一趟云京之行于段萧而言,是请君入瓮还是鸿门宴,他心知肚明,衡州城内出现一个前朝朱姓王爷,他身为衡州太守,即便不知,一身正廉清白无辜,也是要被皇家问罪的。   而他,等的就是这个时刻。   段萧以奔波劳累为由,让黄襄贵休息一夜,第二日再动身前往云京,黄襄贵同意了,住进段萧为他安排的驿馆里,安置好黄襄贵,段萧就去了宋府,找宋繁花。   宋繁花见他来,甩了手上的纸画,问,“这个时辰怎么来了?”   段萧不答,看一眼她手上的画,问,“在画什么?”   宋繁花道,“莞丝花。”   “嗯?”段萧眼一眯,“莞丝花?”他挑挑眉,弯腰将地上的纸拾了起来,双手一抖,展开,纸面上,可不就是种在韩廖院中的莞丝花?他低声道,“画的不错。”   宋繁花却蹙眉摇头,“不行,差的太远了。”   段萧笑道,“以你的能力,能画出这等神韵已经很不错了。”   宋繁花一噎,睃眼瞪他,哼道,“你是门缝里瞧人,把人瞧扁了。”   段萧笑着走过来,将画纸扔在桌面,拿过她手上的墨笔,重新铺开一张纸,低头作画。   宋繁花立在一侧看他,慢慢的,笑意淹了唇角,她道,“棋琴书画,兵剑刀戈,哪一个是你不会的?”   段萧花了将近一柱香的时间将画作完,他将墨笔搁下,掌心蓄力捏着纸尖,不出片刻那墨汁就干了,他将画揭起来递给宋繁花,“喏,这才是真正的莞丝花。”   宋繁花不接,只眯眼道,“你先回答我的话。”   段萧笑着将画又搁下,歪着头想了想,目光落在她身上,柔意渐显,他轻轻地说,“男人在玩弄刀枪方面是较之擅长一些,毕竟这是一种本能,而棋琴书画是靠天份和勤奋,只要用心,便会出色,但有一点儿,我大概从出生起就没从娘胎里带出来。”说到这,顿住,看着宋繁花,笑意很深。   宋繁花道,“别尽看我笑,说完啊。”   段萧耸耸肩,却不再往下说,而是拉住她的手,把她拉到一边坐下,他垂眸把玩着她的手指,慢声道,“明日我要进京了。”   宋繁花一惊,手指忽的一颤,她抬高音调说,“进京?”   段萧点头,“是的,进京。”   宋繁花眨眨眼又眨眨眼,脑袋轰然一响,好半天,她才僵硬着嗓声,道,“是薛凌之已经面见过皇上了吗?”   段萧嗯一声。   宋繁花闭上眼睛,手指攥紧那双有力的大掌。   段萧将她抱起来放在腿上,对她道,“从你踏进我段府大门的那一刻起你就知道我的路在云京,所以我必然要去的,而为了能够不引起任何人的怀疑,顺理成章地入过云京城门,不得不将隐藏多年的朱坚暴露出来,利用柳元康,达到你的目地,也达到我的目地,柳元康一死,柳纤纤的倚仗就没了,往后想除了就容易的多,而我,”他眯眯眼,“也要去云京城里收回你赠送给我的烈日银枪。”   所以,京城一行,势在必行。   宋繁花何尝不知道,可她一想到云京城内有那么多的波涛诡谲,有那么多的阴险诡诈,她就担忧,她抱着段萧的胳膊,不言不语。   段萧轻轻揉着她的发丝,问,“不想让我去?”   宋繁花摇头。   段萧道,“你可知这一次从云京来衡州的人是谁?”   宋繁花闷声问,“谁?”   段萧道,“黄襄贵。”   宋繁花一愣,忽地抬头,猛然间的动作让段萧没来得及躲闪,生生地被她额头顶住了下巴,下巴尖一疼,他反手就按住她的头,吻了下来。   这一吻持续锦长,却不像之前那般侵入她的口腔,肆意汲取她的芬芳,他只是贴着她的唇,一边摩挲一边安抚,“不管是谁,你都不用担心。”   段萧大概知道宋繁花又未卜先知,知道黄襄贵是谁了,他慢慢松开她,指尖落在那片嫣红的唇上,温柔道,“我来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随我一起入京。”问罢,不等宋繁花回答,他又道,“我其实知道你不会随我一起,可还是想问,”他盯着她,问,“要去吗?”   宋繁花摇头。   段萧叹一声,推开她站了起来,他走到案桌前,盯着那副莞丝花的画纸,问,“要送给谁?”   宋繁花道,“韩廖。”   段萧眯眯眼,嗯一声,道,“他必然会喜欢。”   宋繁花不接腔,段萧又看她一眼,走了,这一走,天高海阔,风云波涛,彼此都不再相关,他有他的路,她有她的路,而在段萧离开的第三日,一场突来之变,让宋府失了方寸。   柳纤纤这持续的几天都约宋世贤出来吃饭,顺便的也会带上宋昭昭,以柳纤纤的话来说,宋昭昭现在心情不好,老是闷在屋里会出事,不如出来走走,宋世贤也觉得她说的对,便每次都带上宋昭昭,可这一天,宋世贤与宋昭昭兄妹两被柳纤纤算计了。   柳纤纤一如继往的带两个人去天琴阁旁边的酒楼吃饭,这座酒楼离天琴阁很近,平时吃饭的时候都能看到天琴阁内的香客,而只要这扇窗户打开,天琴阁里的人也能看到这里,出入天琴阁的都是什么人?上至达官,下至流痞,三教九流都有,那些人的嘴,抵得上刀光剑影。   宋世贤与宋昭昭两个人一大早的就出去了,到了晚间也不见回来,宋明慧派人去找,打探到二人去了天琴阁旁边的酒楼,又是被柳纤纤约出去的,大怒,即刻亲自前往。   宋繁花听闻此事后,第一时间不是前往酒楼,而是跑去天琴阁,她很清楚柳纤纤要做什么,前世她就用这种方法让她哥哥身败名裂,今生还想故伎重施,她怎么可能容许?   宋繁花急步奔奔,根本顾不上绿佩是否跟上环珠是否跟上,这事若是没来得及阻止,那她大哥她五堂姐这一世定然又要毁了,她不能让这事发生,绝对不能,事态太急,她走着走着就轻功飘了起来,只是,你永远不会想到,有些人,恰逢那一场骤然死亡那一场惊天之变,来的突兀而意外。   云苏神秘降临衡州,挡在宋繁花欲往之前的路上。   一场黑夜里的狭路相逢,生死……谁主?   第82章 一如曾经   宋繁花轻功飘飞的身子在看到那挡在叉路口上的马车时轰然一震,身子如急速坠落的叶从高空跌下来,跌下来没站稳,一下子倒在了地上,她扶着墙壁站起身,抬眼间,风云骤变,时光交错,她恍惚看到了那个天仪非凡的男子轻轻撩起车帘,冲身边的柳纤纤问,“谁?”   柳纤纤说,“宋繁花。”   那个男人松下车帘,慢步走下来,那一天,宋繁花记得很清楚,云苏穿着紫贵金陵蟒袍,袍底缀着香苏,龙纹显于末端,脸庞俊美绝伦,衣绯雍容,行止若悠然的云,步履从容,他走至她面前,微微弯下腰来,伸出手,那一双手,纤长玉润,骨节分明,摊在她面前的时候隐隐的有龙涎香浮于鼻端,那一顷刻间,她看着这样的男子,惊为天人。   宋繁花闭闭眼,把自己缓缓靠在了石壁上。   那天,她把手递给了他,他将她拉起来,漫不经心地笑着说,“随本王进京吧。”   宋繁花回想不起来当时是一种什么心情了,也许是懵的,也许是傻的,也许是憨的,也许是什么心情都没有,遭逢家族大变,亲人相继死去,她那个时候是生不如死,心灰意冷,大概可能在那个城墙脚下,在那个当时之际,不管是谁向她伸出了手她都会感激一生。   怪就怪,她看的世面太少,见的出色男人太少,被眼前的尊贵仪容迷了眼。   宋繁花忽地笑起来,又忽地大笑,笑声阵阵如歌,歌声尽头,是悲戚的腔,是绵缠的恨,是无人排解无人可诉无人能懂的寸寸悔意——她当初实不该将手递给他的。   眼前的场景,一如曾经。   可眼前的局面,却不复当如。   ……   墨砚立在马车前,先是见宋繁花跌了下来,又见她扶着墙壁站起,又忽闻她大笑,他浓眉一蹙一拧,心想,这女子不会是失心疯吧?王爷果真没拦错人?正这般自我怀疑着,眼前陡然闪过一道银光,就见对面的女子身如鬼魅,飘惚如风,穿肩而过。   墨砚大骇,根本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宋繁花没时间与云苏周旋,今夜的事关系到她大哥与五堂姐,她即便震惊即便很想手刃了云苏,可不是时候,她疾速往前奔去,却不想,那原本落在她身后很远的马车竟是车厢离体稳稳当当地又拦在了她的面前。   宋繁花很清楚云苏的实力,不免心中惊骇,又速速退去,可原本挡在她前面的车厢竟又奇迹地出现在了她的后方,她脸色微变,转而换其他方向,而不管她如何选择方向,那车厢都会神秘降临挡在她的面前,阻止她的路。   宋繁花捏紧手指,面上肤色寸寸变白,而再观面前的车厢,稳稳而立,无声无息,一如端坐于那车厢里的男子一样,运筹帷幄,执掌乾坤,就连那车窗上的帘子,似乎都不带一丝褶皱,淡紫的色,于夜色里,暗香浮动。   宋繁花大声道,“让开!”   云苏慵懒坐在那里,不语不言,只嘴角勾起漫淡冷笑,手指微屈,一股至极至刚之力忽地破帘而出,宋繁花闪身躲过,下一秒,那凝聚的气竟是一破为二,从前从后向宋繁花袭来,宋繁花再一次躲过后,那凝聚的二道气功竟又从二破为四,从周遭袭来,宋繁花每躲避一次那冲出来的气流就会复制一次,周而几次之后,宋繁花躲无可躲,逃无可逃了,她闭闭眼又睁开眼,九环镖振臂而出,而九环镖一出,云苏就感受到了尚方宝剑的蠢蠢欲动,他慵懒眯眼,笑声从车厢内逸出,“果然是你。”   你字落,一只大掌从车厢内飞蹿而出,宋繁花只感觉眼前一花,整个人便如筋斗翻云一般跌进了马车里。   这一跌,跌出前尘滚滚,跌出爱恨纠葛。   宋繁花眼眶一热,流出泪来。   云苏斜支额头,整个人偎依在榻上,目光漫淡如风,神情似懒非懒,盯着车板上的女孩伸手搭上眼睛,盖住那一双灵动的眼,而她不知是因为被摔的原因还是情绪波动太大,身体都在颤抖,他眯了眯眸,嘴角缓缓扯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来,“宋府六姑娘宋繁花,天资蠢笨,为人呆傻,可本王如今看,你不仅身手了得,还挺会演戏的。”他低下头来,脸压在她的头顶上方,“在哭?”他抿唇,“在本王这里,女人的眼泪是没用的。”   宋繁花冷冷一笑,五指倏地伸开,快如闪电地袭上他。   可惜,这个男人太过精明强大,她刚欲有动作,眼前横来一股沉闷的威压,宋繁花听到了五个指关节骨裂的声音,她疼的额头直冒冷汗,而眼前的男人,拍拍衣衫,优雅散漫地又倚靠进了榻里,托着下巴,欣赏她痛苦冷汗的脸。   宋繁花强忍钻心的疼,一字一句道,“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云苏浅淡挑眉,“想杀你的人不是本王。”   宋繁花冷笑,“柳纤纤?”   云苏道,“你既是知晓,那也不必本王多费口舌了。”他拂拂衣袖,行动间贵态尽显,冲帘外喊一声,“墨砚。”   墨砚立马应声,“王爷。”   云苏道,“带她去柳府。”   墨砚垂头应是,掀了帘就要抓宋繁花。   宋繁花知道如今面对的是云苏,是那个看似柔情,实则冷心冷情的王爷,她若在此刻被墨砚带去了柳府,那就真的很可能出不来了,在墨砚伸手要抓她的时候,她忽的一个翻身,强抑住那股强大的威压之气,蛮横地撞进云苏的怀里。   云苏一愣。   墨砚也是一愣。   宋繁花抽出怀中短剑刺向云苏胸口,云苏薄眼微眯,两指如夺命勾魂的阴间绳,直勾上宋繁花的脖颈,宋繁花却不管不顾,哪怕是死,她也要将此剑插进去。   墨砚要伸手帮忙,被云苏一个眼神制止,他出声说,“退下。”   墨砚抿抿唇,退开。   车厢内,云苏看着抵在胸口上的剑,看着宋繁花脖子上的青筋抽动,看着她的脸血色尽无,看着她濒临极限又满眼杀意的样子,他好奇地问,“很想杀本王?”   宋繁花不答,眼中却暴露出青红的血丝。   云苏又道,“本王似乎是第一次见你,你何来这么大的恨意?”   宋繁花依旧不答,血红的眼眶里涌出鲜艳的泪。   云苏眯眯眸,索魂之力一收,劈手就将胸口前的剑打落了。   宋繁花一剑落地,被震出老远,她手骨很疼,面上很热,伸手一擦,擦出一把血泪,她咬牙一笑,笑容极丑又极阴森,“今日你不杀我,总有一日我会杀你。”   云苏不忍直视她那一张丑态尽现的脸,只淡懒无尽道,“想杀本王,你再回娘胎里重塑一千年吧。”   宋繁花哼一声,起身就走。   云苏眯眯眼,冷笑,“入了本王的地,你还想走吗?”   不知道云苏做了什么,反正宋繁花就是走不出去,这一方小小的车厢,不大不小,却将她困住了,她怒转身子,厉声道,“要么杀了我,要么放了我。”   云苏不温不热地弹了弹手指,轻笑,“你想去救你大哥?”他挑挑眉,话语斯文优雅却残酷无情,“本王不给你机会,今夜,宋世贤必毁。”   宋繁花大惊大怒,胸膛里忽然灌出一通血气,血气堵塞了咽喉,让她说不出话来,她红着眼眶瞪着他,可眼前的男人不是段萧,他不会帮她,更不可能帮她。   宋繁花攥紧手指,指甲没入肉里,她收回视线,怔怔地站了片刻,透过微风吹过的一角窗帘,她看到夜色很浓,她似乎听见了那么多香客指责谴骂的声音,似乎看见了宋昭昭抱着薄被光着身子惊慌无措的脸,似乎看见了宋世贤扼腕割腹神情崩溃的样子,她忽然一阵抽噎。   是不是这一世,她依旧改变不了大哥和五堂姐的命运?   不!   宋繁花眼眸狠狠一缩,闪身一动,冲到云苏面前,云苏定力强大,实力强大,面对宋繁花,他压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她制服,所以,宋繁花再一次冲过来的时候他只轻轻抬了抬眼,讥俏道,“你杀不了本王的。”   宋繁花沉着脸不吭声,手臂骤然伸出,袭上他的腰。   那腰上缠着流云丝带,丝带金贵,薄如蝉翼,宋繁花的手一触上去,云苏危险地眯起了眼,伸手去击她,宋繁花一手抵挡,一手快速地抽出那丝带,丝带离手,却如一根无形的刃开了封。   云苏大惊失色。   宋繁花薄刃在手,割出手腕之血,血顺着掌心滑落地板,瞬间有一股气流逆血消散,宋繁花感受四壁的威压散了去,薄刃一扔,翻出帘外,消失不见。   云苏怔怔地坐在那里,心中愕涛翻浪,诧异惊魂。   他腰中薄刃,天下间唯他一人知晓,哪怕是杜莞丝,哪怕是他的近身侍卫,哪怕是他的亲人,哪怕是打小陪在他身边的侍婢,也不曾知道。   可如今,这个女子,这个远在衡州,从不曾见过一面的女子,何以知晓?   因为宋繁花这一震惊之举,云苏错过了抓住她的机会,让宋繁花逃了出去,而她能不能救下宋世贤,能不能挽救宋府命运,云苏都不关心了,他关心的是,此女,到底是何人?   云苏缓缓弯腰,收起薄刃,重新缠在腰带上,一入腰身,又变成了华丽的丝带,丝带上萦绕着一股血气,云苏闭闭眼,低声道,“墨砚。”   墨砚应声,“王爷。”   云苏道,“给本王彻查此女,本王要知道她的所有信息,从小到大,一丝不漏!”   “是!”   第83章 来日方长   宋繁花翻出云苏的车窗后就一路狂奔,她不是去酒楼,而是去天琴阁,只是,哪怕她重活一世,哪怕她明明知道柳纤纤会对宋世贤算计如此,也从没想过会这般突然。   宋繁花还没靠近天琴阁就看到了川流不息的人从酒楼的门口涌向了大街,而在天琴阁里,那些或站或立的人,有香客,有舞女,有琴者,有很多很多形形色色的人,他们在议论纷纷,在交头低骂。   宋繁花脚步如同灌了铅,明明离门很近的,可就是没法挪动一步。   她从重生到现在,从没害怕过。   可此刻,浑身爬满了惊恐。   她怕,怕看到那不堪大雅的一幕。   她怕,怕今生今世,宋世贤又毁在了柳纤纤的手中。   她怕,怕宋昭昭承受不起这样的灾噩,陷入极端。   她怕,怕宋府遭此一事,被后人诟病,宋氏商号从此走向陨落。   她怕的事情太多太多,以至于不敢抬步。   宋繁花仰起脸来,头顶明月朗朗,那么的亮,那么的高,那么的阔,可冷意却如面前的风,沾湿而咫尺,若段萧在,还能仰仗他的官威堵住众人悠悠之口,可如今,他不在,那么,这悠悠众口,该要如何堵住?   宋繁花抬腿,腿若千斤,每走一步心尖就痛一分,终于走到了门口,她伸手推开众人,走到那间厢房。   厢房里,一室狼藉。   隔窗的对面,有香客狎舌道,“今日倒真是大开眼界了,这衡州首富家里的关系竟是这般乱的?”   有人疑惑道,“你没见那二人刚刚神情都不对吗?”   有人说,“中了催情散。”   有人低笑,“这到底是有多大的仇恨啊,竟使这般歹毒的手段,让哥哥睡妹妹,啧,真是……”那人摇摇头,没法说了。   这些话不光是对面的香客在说,就是路下,也有人在说。   宋繁花看着屋内的人。   屋内站的人只有宋明慧,还有她的丫环冬严。   而桌前,坐着低头不语的宋世贤。   床上,坐着紧抱薄被的宋昭昭。   宋繁花不知道那件事到底发没发生,听香客的话似乎是发生了,可看屋内的情景又似乎没发生,她张张嘴想问,可张了嘴就是发不出声来。   宋明慧看她一眼,大概知道她担心的是什么,冲她摇摇头,“我刚好来得及时。”   一句话,如干林逢润雨,一下子就将宋繁花干涸的心灵浇灌了。   她紧提的心一松,身子便软了。   冬严立刻上前扶住她,一近她身,冬严眉头一皱,目光落在她身上,上下打量,末了,她问,“六小姐受伤了?”   宋繁花摇摇头。   冬严不信,却不多问,只稳稳将她扶住。   宋明慧站在桌前,看着宋世贤,“大哥,到了今日,你还一心想要娶柳纤纤吗?”   宋世贤原本是心灰意冷地坐在那里的,如今听到柳纤纤三个字,浑身像是被点燃的炸药,一下子就疼痛了起来,他不憨不傻,当然知道今日的事是怎么发生的,柳纤纤给他与宋昭昭倒了酒,那酒一喝,他就好像不是自己了,再看对面的宋昭昭,便成了柳纤纤,他有多渴望柳纤纤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刻,药物催使,他疯了一般的将宋昭昭扑倒了,碟碗碎了一地,宋昭昭软在他的身下,他清晰地记得那一幕。   宋世贤猛地捂住眼睛,眼眶泛红。   他实在是该死。   他怎么能……怎么能碰了自己的妹妹?   虽然,在关键时刻,宋明慧冲了进来,阻止了事态向罪恶之渊迈进,可他还是没法原谅自己。   他不能原谅自己。   宋世贤抱头痛哭。   宋明慧叹一声,望了一眼搁窗看热闹的香客,又看了一眼挤在门口凑热闹的食客,温声解释说,“今日我大哥与五妹是被柳纤纤邀约至此的,今天的事也是柳纤纤设计的……”   话没说完,就有一人反驳,“不可能,柳小姐都与宋少爷订亲了,怎么还这般陷害他?”   宋繁花冲那人看一眼。   宋明慧依旧是不缓不慢的语调,“因为柳纤纤不想嫁给我大哥。”   那人冷笑,“就算不想嫁,柳小姐也断不可能做这种事的。”   宋明慧问,“为何不可能?”   那人道,“柳小姐天人之姿,这等污浊之事怎么可能是她做的呢,你宋府的人背地里搞什么,谁知道呢,指不定这大哥睡妹妹的事情,不止一次呢。”   宋明慧脸色一冷。   宋繁花怒的一下子就冲进人群,将那人从人群中拎了出来,一拎出来才发现,这人有点面熟,想了一想,宋繁花才想起来他是望香酒楼里的那个小二。   呵。   宋繁花冷笑,果然是忠实爱慕者。   宋繁花揪着这个小二的衣领,小二怒道,“你给我放开!”   宋繁花满目不屑地睨着他,将他往地上一摔,小二被摔的眼冒金星,正想开口怒骂,却不想,身子刚坐起,眼前便横来一张脸。   宋繁花弯腰勾背,冲他道,“你那么喜欢柳纤纤,应该知道前段时间吵的沸沸扬扬的柳绍齐假死真死一事吧?她柳纤纤认为柳绍齐是我所杀,对宋府记恨,又加上她爹串通前朝乱觉反叛,被问罪,她心里有恨,便把帐都算到我宋府头上了,我们宋府是大哥在当家,我大哥又深爱她,她只要开口,想做什么,我大哥都会依她,所以,才会着了她的道,若是旁人,呵,她就是喊破喉咙也没人应的,正是因为她知道这一点儿,所以,偏偏约了我大哥出来,今日这一出,她就是想让我宋府与她柳府一样,破灭,可是,我大哥并没有做黑心之事,你们要是胆敢再污蔑一句,我让你们后悔来到这个世间。”   她抬起脚往那小二身上一踩,小二疼的啊啊大叫。   宋繁花冷漠收起腿,横行霸道衡州的那股子猖狂劲又出来了。   香客们纷纷关上门窗。   站在门边看戏的食客们也陆陆续续的退开。   宋繁花以前是恶名昭著,人见人怕,如今身为段萧的未婚妻,又行止迥异于以前,是人见人畏,她此番话一出,谁还敢碎一句啊?   众人噤声退去,周围陡然就安静了下来。   宋繁花抿唇坐下来,知道宋世贤并没有与宋昭昭真正发生什么,她脸色缓了缓,倒了一杯茶压惊,茶水喝罢,她又站起来,走到床边,去抱宋昭昭。   宋昭昭扑进她的怀里就大哭。   宋繁花轻声道,“不哭,没事了。”   宋昭昭哽咽道,“我,我,我……我……”   宋繁花知道她想说什么,无非是想说,大哥碰了她,虽没有玷污她,可毕竟,她的身子不干净了,吕止言不会再要她了。   可,即便她的身子是干净的,吕止言也不一定会要了。   宋繁花理理她的发丝,安抚地道,“我们先回去,有事回去说,好不好?”   宋昭昭嚎啕大哭。   宋世贤忽的一下子站起来,面上青筋突蹦。   宋明慧立马问,“你去哪儿?”   宋世贤冷声道,“我去找柳纤纤问清楚。”   宋明慧出声说,“不许去!”   宋繁花却道,“让他去,今日的事,确实是要好好问一问的。”她拍拍宋昭昭的肩膀,将她松开,对宋明慧道,“二堂姐先把五堂姐接回府上,我随大哥一起去柳府。”   宋明慧想劝止,可看着宋繁花,又没有开口。   她唤冬严一起将宋昭昭扶下了楼,坐进马车,回了宋府。   宋繁花与宋世贤去柳府。   此刻,偌大的柳府里静谧无声,柳元康被押往到了京城,周氏走了,姜小黛与素音也走了,柳绍齐不在了,如今所剩之人,只有柳纤纤。   原本应该是只有柳纤纤的。   可今夜,多出一人。   云苏坐在凉椅里,手腕托着茶盏,目光幽远如天边云釉,他一边喝茶一边蹙眉,似乎有困解之事萦绕眉心难以舒缓。   柳纤纤观察他良久,出声道,“王爷刚刚可有拦住宋繁花?”   云苏眼一凝,茶盖嗑的一声落入杯口。   柳纤纤微微怔了怔。   云苏将茶杯搁下,轻揉眉头说,“没拦住。”   柳纤纤惊,“连王爷都拦不住?”她喃喃道,“宋繁花竟是这般厉害?”   云苏抿抿唇,不言。   柳纤纤却是脸色难看了起来,“若是王爷没拦住宋繁花,那此刻,宋世贤与宋昭昭必然被她解救了,如此一来,今日这一局,便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云苏唔一声,丢出一句意味不明的话,“来日方长。”   柳纤纤看着他说,“宋世贤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必然是来柳府找我,今日的事败露,我在他心中的形象大概也毁了,往后想利用他就难了,王爷要不要……”   她眯眯眼,伸手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云苏淡笑,“不用,他已经来了。”   柳纤纤一怔,“来了?”   云苏点头,“嗯,就在柳府门外。”   柳纤纤暗暗惊奇,心想,不愧是自己看上的男人,功力已经深厚到了出神入化地步,这个书房离门口那么远,他竟也知道门外有人。   柳纤纤朝他俯了俯身,“那我先去会会宋世贤。”   云苏挥挥手,柳纤纤下去。   没一会儿,云苏也走出了书房,华袍艳容,一路走来,连月色都蒙羞躲进了云层,他走上台阶,微风撞在华袍上,绣玉搁肩,玉带缓坠发丝,激起惊鸿一片,风摆凤尾,龙游袍尾,恍似仙人下凡,神从天降。   宋繁花隔着凉亭,竖耳听着对面一墙之隔二人的谈话,忽闻风中刮来龙涎香,她脊背一僵,神情紧绷,瞬间就失了聪,木呆呆地立定不动。   云苏走进凉亭,挑了个石椅坐下。   宋繁花缓缓吸口气,转身。   云苏挑眉,手指落在石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眼睛落在她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研磨。   稍顷,他温声问,“本王之前有与宋姑娘见过面吗?”   宋繁花冷冷一哼,掸袖即走。   云苏单指一弹,又有一股无形之力将这方小小的凉亭束缚住了。   宋繁花走不出去,大怒,“你有毛病,老是困我做什么!”   云苏看不出喜怒地道,“回答本王的话。”   宋繁花冷冷道,“不曾见过。”   云苏静默不言,手指落在腰间丝带上,面容沉讳难测,缓缓,他问,“那你是如何知道本王腰间玉带能变薄刃的?”   宋繁花抱臂,呵道,“王爷高高在上,大概从没看过江湖逸本,人间手抄本,闲鹤野云本吧?那些书里写的奇奇怪怪的事情多了去了,何止腰带能变薄刃,就是头冒鲜花也有得见的。”   云苏眯眼,“是吗?”   宋繁花冷笑,“自然不敢欺瞒王爷。”   云苏问,“哪本书?”   宋繁花挑眉,“什么?”   云苏道,“写了腰带能变薄刃的,是哪本书?”   宋繁花噎住,其实都没有,她之所以知道他的腰带能变薄刃,那也是赶巧,那天机缘巧和之下被她撞见了,也是在那天,她才真正知道,云苏有多可怕。   宋繁花抿抿唇,不言。   云苏温温看着她,“说不出来?”   宋繁花冷笑,“你让我说我就说吗?今日你打伤了我,脑袋失灵,想不起来了,等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再来禀告王爷,现在,我要去找我大哥,你放我离开。”   云苏不冷不热地道,“本王今日伤你脑袋了?”   宋繁花气闷,“总之我忘了。”   云苏轻笑,“宋姑娘,好心提醒你一句,欺上瞒下,糊弄当朝王爷,是要被问罪的。”   宋繁花讥俏满脸,“王爷想治罪,何需理由。”说罢,顿顿,无惧无畏道,“即便被问罪,我也还是那句话,忘记了。”   云苏浅淡眯眸,看一眼面前的女子,想着她刚刚割手时的狠劲,还有她如风一般鬼魅的身影,她为了救宋世贤奋不顾身的样子,略略惋惜。   这样的女子,若肯为他所用,必成气候。   可是啊,她是段萧的未婚妻。   而段萧,是他云王朝必杀之人。   那么,此女,也会被连罪。   云苏摇摇头,想着刚刚从宋繁花手腕里飞出来的九道银光,他眼一眯,视线立刻就停在了她的手臂上,看到她的手上缠着手帕,手帕染了血色,他无动于衷,只偏低了冷调,出声问,“宋姑娘听过天外飞银吗?”   宋繁花摇头,“不曾。”   云苏缓缓摩挲着手指,不轻不重道,“但愿你真的没有诓骗本王。”   第84章 说话算话   宋繁花翻了翻白眼,心道,我就是诓骗你了又如何?她哼一声,又道,“放我出去。”   云苏懒散散地瞅她一眼,手指微抬,禁锢立解。   宋繁花头一扎冲出凉亭,跑到墙的那边去了。   云苏端坐着,慢条斯理地理着薄袖,不用刻意,也不用施展功力,他就听到了那一步一踏的脚步声,听到了一墙之隔外的男人与女人的交谈声,他薄唇勾出一抹笑,笑意微凉。   宋繁花穿过墙就看到了宋世贤与柳纤纤,她没上前,抱臂靠在那里,听着二人的对话。   宋世贤一脸痛心疾首地问,“为什么?”   柳纤纤偏过脸不看他,视线落在不知名的远方,轻声道,“抱歉。”   宋世贤大怒,手臂伸出来就死死按抓在她的肩膀上,那一顷刻间,他目眦俱裂,温润形象荡然无存,他心悲脸悲眼悲人悲,悲悲悲意让他几欲疯癫,可他没疯,他只是死死抓着柳纤纤,强硬地将她偏开的脸别过来,执着不甘地问,“为什么?”   柳纤纤看着他,话语如刀,刀刀割在他的心口,她说,“因为我从来就没爱过你,若不是宋繁花从中作梗,我不会出此下策,也不会与你虚与委蛇那么久,你以为我真的想嫁给你吗?呵,”她冷笑,“我从来没想过嫁给你。”   宋世贤眼眶一红,隐忍着极大的痛苦,他嗓音缠了哭腔,一个顶天立地手中掌着数十掌柜又财贯满衡州的年少公子,如今为了一个女人,哭的绝望,“你从来就没爱过我?”   柳纤纤绝情狠心地说,“没有。”   宋世贤又问,“也从没喜欢过?”   柳纤纤冷笑,“没有。”   宋世贤又问,“说嫁我也是假的?”   柳纤纤戳心地道,“不那么说你会乖乖听话吗?”   宋世贤看着她,看着面前他爱了多年渴望了多年想要一心娶回府上好生疼爱的女子,看着她的面容与往昔依旧,那么的美,美若天上云霞,那么的白,白若冰天雪池,那么的优雅,优雅的像绽放在天界池河里的莲花,可明明她还是她,为什么变得这么的面目全非?   宋世贤头疼脑胀,他回忆曾经,回忆以前与她有过的种种美好时光,回忆她曾经与他说过的话,回忆她小鸟依人依在他怀里的样子,他陡地松开她,仰天大笑起来,笑到一半,猝然倒地。   宋繁花大惊,飞快跑过来,可是,没能接住,眼睁睁看着宋世贤的头磕在冰冷的石地上,磕出一大片血来,宋繁花惊心大喊,“哥!”   宋世贤无声无息,似死了一般。   宋繁花伸手就将他的头抱起来,抱在怀里,用袖子擦着他头上的血,边擦边颤抖,边颤抖边哭,“哥,你千万不要有事。”   宋繁花用力撕开裙摆上的布缠住宋世贤不断流血的头部,将他扛起来往外奔。   起身间,她看到柳纤纤站在那里,一脸嘲弄看戏的样子,她的眼中没有自责,没有忏悔,没有心疼,更没有歉意,宋繁花紧了紧手,慢慢磨开声调,荡出森森杀气,“我大哥今日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定让你生不如死。”   柳纤纤走近她,低声而张狂,“礼尚往来,你让我弟弟死不瞑目,我就让你大哥生而痛苦。”   宋繁花眼瞳狠狠一缩。   柳纤纤轻笑,“你救得了他的人,救不活他的心。”   宋繁花咬牙吞血,恨不得生吞了她,这个狐媚勾子,真他妈的犯贱,贱货一枚,早晚她会让她知道,如此对她大哥是要付出代价的。   柳纤纤又笑,“看你这般难过心疼,我就放心了。”   宋繁花抿唇不语。   柳纤纤耸耸肩,一副了然无趣的样子,“赶快走吧,再迟一点儿宋世贤就真的没命了,我可不像你那么狠心,亲手杀了我弟弟,我可是会让宋世贤活着的。”   宋繁花冷哼,活着受痛苦折磨吗?   她沉下眼,将宋世贤的身子往上提了一提,单脚往外一跨,一股凌薄杀气从地底冒出,柳纤纤刚有感觉欲要退开,那杀气便如藤蔓一般缠住了她,她失声尖叫,下一秒,一道清风袭来,轻轻松松将宋繁花的攻击摧毁,而摧毁之后,那股杀气竟又崛地反弹,弹回到宋繁花身上,宋繁花托着宋世贤,身子笨重,一时躲闪不及,生生地被击中,她口吐一大滩血,血色漫了地面,洒落在她的裙摆上宋世贤的衣襟上,她身子猛地一阵踉跄,险险扶住后面的大树才站稳,站稳后她抬起脸来,便看到云苏远远地站着,衣袂荡漾,神色莫辨。   宋繁花眸色一寒。   云苏站立不动,缓缓出声说,“今日,宋世贤必毁。”   宋繁花攥紧手指,冷笑,“堂堂一国王爷,千里迢迢跑来衡州,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商人大开杀戒,你不觉得很可耻吗?”   云苏淡漠浅笑,“能让本王亲自动手,他该感到荣幸。”   宋繁花心底发凉,她很清楚自己不是云苏的对手,不说她现在受了伤,就是不受伤,她也没有丝毫胜算,她眯眯眼,余光往四面打量,想要找一条逃生之路,只是柳府向来安静避世,院墙都垒的很高,若是她一个人,即便是负了伤,也能飞纵上去的,可如今,她托着宋世贤,那么,此条路就走不通了,不能纵墙,只能走门了。   宋繁花仰起脸来,冲云苏道,“王爷放我哥离开,我如实奉告你刚刚所问之话。”   云苏眯眼。   宋繁花冷道,“怎么,不敢应吗?”   云苏轻声缓慢道,“别挑衅本王。”   宋繁花道,“不敢。”   云苏扬扬眉,冲柳纤纤说,“你先退下。”   柳纤纤一愣。   云苏轻轻往她面上看一眼。   那一眼轻缓懒慢,似寻常的一瞥,却让柳纤纤脊背一寒,立刻抬起了脚步,离开前,她看了宋繁花一眼,那一眼,诸多疑惑不解,诸多阴沉歹意。   柳纤纤离开之后,云苏便道,“说吧。”   宋繁花道,“王爷若不嫌累,就先站着等一等,容我先把我哥送回府,再来告知你。”   云苏眯眸轻笑,“你当本王是三岁儿童呢?你这一走还会回来?”   宋繁花哼道,“我说话算话。”   云苏道,“要么说,要么死。”   宋繁花一噎,转而商量道,“或者王爷随我一起,等我把哥哥送到了府上,我当场就如实告知你真相,绝不让你跑这一趟冤枉路,如何?”   云苏抿唇笑意浅凉,“只给你一次机会,你可要好好抓紧了,宋世贤有没有命活着,完全取决于你,若你太磨蹭,他大概会失血过多而死,若你错失了这一次老老实实回答本王话的机会,宋世贤也会死,所以,”他挑挑眉,眼光里溢出兴味之色,“宋姑娘,选择权在你。”   宋繁花的选择是,“王爷与我一起,路上我回答你的话,如此一来,你既可放心我不会逃脱,也不用担心我大哥会因此而死,若我食言,你大可在路上杀了我。”   云苏忽地一笑,笑声低沉,晕开一夜华丽的磁性,他伸出双手击掌,对面前的女子道,“敢使派本王,勇气可嘉,敢承诺一死,胆色过人,敢当着本王的面睁眼说瞎话,实乃人生头一遭。”他一连三个敢字说完,大笑出声,掷地甩出一字,“好。”他沉声道,“本王就与你走一趟。”   第85章 暗夜杀机   宋繁花为了安全把宋世贤送回宋府,只得与云苏走这一趟未知夜路,走在路上的时候她就在想着等会儿如何脱身,她真的会向云苏实话实说吗?   呵。   她是傻了才会实说实话。   可如果不实话实说,要如何从这强大的男人手中脱身而出?   宋繁花蹙眉,眼见着宋府越来越近,心里渐渐的就紧张了起来,如果一次不能成功脱身,那她与宋世贤就真的要必死无疑了。   宋繁花有伤在身,又背着宋世贤这么一个大男人,走的很慢。   云苏跟在一侧,不急不缓。   两个人从柳府出来后都没有说话,直到宋府门檐若隐若现,宋繁花才缓缓将脚步顿了一顿,她抬头看着远方,远方尽头漆黑一片,有月光洒入,点亮碎碎光明,可那光明酿在夜色里,细微而薄弱,宋繁花对即将要做的事没有半分把握,也许她能把宋世贤安全送到,也许不能,也许她会死,也许不会,她紧了紧手,缓缓出声说,“王爷,你为何要毁我大哥?”   云苏看她一眼,“宋姑娘明知故问。”   宋繁花道,“为了我宋府财富吗?”   云苏眯眸笑了,“太过聪明的人一般都死的很早。”   宋繁花一字一句道,“你若真想要,我双手奉上便是,但王爷需得答应,保我宋府所有的人性命无虞。”   云苏挑眉,“双手奉上?”   宋繁花应道,“是。”   云苏看着身边的女子,血色粘身,脸上汗雨如水,她背着宋世贤,整个瘦削的肩膀都塌了下来,纤细的手腕上因为拼命拉扯宋世贤的身子而青筋泛腾,抽出一条一条的紫色纹路,看着柔弱不堪风一吹就倒的样子,实则坚韧顽强,像一株生长在岩石下的花,渺小到令人忽视,强大的令人心惊。   云苏眯眯眼,轻呵一声,“即便如此,那柳绍齐的命,谁来作赔?”   宋繁花一怔。   云苏道,“杀你,毁宋府,是本王来此的目地。”他指尖微抬,露出雪白寒光,那光萦绕脸庞,将他俊逸若仙的容颜照的凌厉逼人,一捻指尖,杀气顿涌,整个街道都沐浴在了他强大的气场里。   宋繁花大惊,急怒攻心,“你堂堂王爷说话不算话!”   云苏冷笑,“本王活这么多年,从没被人忽悠过,你以为你聪明绝世还是武功盖世,敢在本王面前放肆!”   一句放肆,周身可怕的力量随之奔出。   宋繁花离他最近,一时承受不住,又喷出一大口血来,她身子踉跄不稳,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宋世贤被甩出老远,血从宋繁花的衣角漫延开来,宋繁花看着,心尖顿痛,眼红赤睁,仰起脸来冲云苏道,“你不就是想知道我为何能识出你腰间玉带是薄刃吗?好,我告诉你!”   云苏缓缓收起杀招,脚步抬起来落在她面前,他居高临下,宛如神邸一般睥睨着她,睥睨着这人间平凡弱小的蝼蚁,缓声道,“那便说罢。”   宋繁花伸出脏乱的袖子擦了把嘴角上的血,冷笑一声,手臂撑着地面爬起来。   云苏眼一眯,一脚将她踩了下去,“本王最讨厌在本王面前耍小聪明的人,你最好别又犯了本王的大忌。”   云苏那一脚看似很轻,实则很重,宋繁花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内力震破胸膛,震的她五脏内腹都跟着在移位,她浑身一抖,身子顷刻就趴在了地上,起不来了,她咬了咬牙,咬出一嘴鲜血,可她却不顾,翻过身来,抓住云苏那只落在她身上的脚,狠狠一拽。   可惜,云苏纹风不动。   宋繁花气力顿失,一下子瘫软在了地上。   云苏眯眯眼,实在是没耐心再陪她周旋了,一个根本不值得花费时间与精力去对付的女子,为何会让柳绍齐马前失蹄?柳绍齐不管是在实力上还是在智力上都超卓众人,更是他云苏最为看重之人,可这么一个少年天才,竟因为这样的一个女子死于非命。   云苏实在是不明白,想到柳绍齐,他对眼前的女子就更没了容忍与耐心,直接出杀招。   宋繁花闭上眼,薄薄的眼皮盖住了眼泪、疲惫、与恨意。   当合上的眼也感受到了一股寒光时,她悲哀地想,是不是不管重生多少次,她都无力从他手中逃生?   漫天的悲意催动漫天的仇恨,她控制不住的就全身颤抖,五指攥进掌心,指甲没入肉心,刚刚割破的手掌顷刻间就血液翻涌,血水顺着手腕往下流,浸在衣袂上,浸在肌肤上,浸在那安静伏在手腕的银环上,银环遇血,灼烫如岩浆,缓缓将血液吸住,吞噬,夜色下,暗红色的那枚星镖挣扎欲出,却被一股凶残的力量束缚住,远在天边的周氏正在睡梦中,忽感一股黑暗之力降临,她倏的一惊,睁开眼来,想到什么,她面色一变,匆忙站起,跑到柳绍齐的房间,可是,柳绍齐的房间哪里还有人了,床上空空如也。   周氏顿时脸色就白了,她慌忙蹲坐盘腿,想将柳绍齐召唤回来,可是,不管她如何召唤,柳绍齐宛如人间蒸发的烟雾,消声匿迹,再也不见。   周氏缓缓收起腿,盯着窗外的明月,怅然一叹,孽缘啊。   宋繁花命在垂危,眼见着非死不可了,忽地,一枚银环冲破禁制,脱手而出,迎上那毫不留情的杀招,兵刃与杀气碰撞,激起星火无数。   云苏凤眼一眯,掸动了一下袖子。   宋繁花趁着这分秒间云苏分神的机会,猛地从地上爬起,跑到宋世贤身边,将他拖起来,她看着那一支在空中与云苏对峙的流星镖,心中闪过一丝异样,可这么个紧要关头,她无暇去想太多,她将宋世贤往肩上一扛,脚风如魅,逃生而走。   可,没走成。   云苏虽然惊异于这突然冒出来的流星镖能挡住他的攻击,可也没放缓对宋繁花的杀意。   今夜,他势要让宋府毫无翻身之力。   云苏淡淡冷笑,笑容倾国倾色,魅如花色,修长挺拔身姿稳站如山,可就在宋繁花轻功飞展之时,一道薄气从他身上飞出,再接着,宋繁花往前奔的步子就似乎被凝固了一般,不管她如何跑如何费力如何变换方向,她都在原地踏步。   宋繁花心惊肉跳。   云苏淡漠勾唇,“京中太子府得了一把烈日银枪,那把烈日银枪是神铁天外飞银所铸,本王刚刚也问过你,你可听过天外飞银,可你的回答是,不曾听过。那如今,这从你手腕间飞出的兵器又是何物?”   第86章 医术鬼才   云苏在说完那句话后就伸手要去抓那枚流星镖,只是当他手快触上的时候,那枚流星镖忽的一下飞纵而起,回到宋繁花手上,云苏眼一眯,眼中玩味顿显。   宋繁花感觉手腕一烫,心也跟着一烫,她恍惚中闻到一股熟悉的气息,似乎是柳绍齐身上的张狂不羁之气,可怎么可能呢,他明明是死了的。   宋繁花收紧手臂,无奈地看着云苏,看着他华袍尊贵,气势慑人。   宋繁花知道,今日一劫,誓死难逃了。   她凄婉一笑,从容不动了。   云苏脸庞漠冷,问,“你手中兵器可是天外飞银所铸?”   宋繁花冷笑,“是。”   云苏眯眯眼,寒凉之气四溢,“所以,先柳纤纤一步找到高御铁的人是你?”   宋繁花又是一记冷笑,“是。”   云苏缓缓低问,“那把烈日银枪也是你让高御铁打造的?”   宋繁花冷哼,“是我。”   云苏凤眼危险一眯,眯出寸寸西薄凉山之气,他沉声道,“你何以知道高御铁手上有天外飞银?”他顿了顿,又道,“本王是否该问你,你年不过十五,又远在衡州,高御铁是朱帝身边的人,而十年前朱帝覆,高御铁失踪,天下知他之人甚少,你一个小小闺阁女子,何以会知晓他?知晓他也就罢了,何以会知道他手上有天外飞银?”说到这,他眼中夹着难以理解的匪夷神色,“尤其是你让高御铁打造的那把烈日银枪,与本王所画之图一模一样,如出一辙。”   辙字出,寒凉之气更甚,他盯着面前的女子,一时竟有种错觉,觉得这个从不曾谋过一面之缘的闺阁女子知晓他的所有事,他杀意漫漫的心底竟奇迹地生出一抹慈悲来,向来端坐于云端的他,第一次想要怜悯一个人。   是的,怜悯。   他放她一条生路,就看她能否再一次从他手中逃生了。   云苏收势,那股阻挡宋繁花的气功立刻散去。   宋繁花片刻不耽搁,抱着宋世贤飞快离开,只是,脚步刚腾空迈出,夜色里便传来一道笑声,接着就是一句笑骂,“你们别取笑我啊,等你们有了心爱之人,欲要成亲之际,可能还没我一分的稳重呢。”   张施义看着身边的岳文成,揶揄他,“你何时稳重过?每次一见到宋清娇,你就跟失了魂没了主心骨一样,立马软化了去。”   岳文成打了一个酒嗝,瞪他,“那是本能反应。”   张施义道,“丢人。”   岳文成撇嘴,“你压根不懂。”   韩廖笑道,“张兄心上没人,自是不懂的。”   岳文成听了这话,凑近韩廖,笑问,“意思是你心上放了人?”   韩廖微怔,片刻后那双桃花眼里逸出波光溢彩,他轻轻仰起脸来,看向头顶月空,笑道,“总有伊人,在水一方,等我去爱,所以,算是吧。”   算是吧三个字他说的低而缓,似乎漫不经心,轻鸿掠影。   岳文成没当回事,权作他是在文绉绉了。   张施义难得笑了一下,抱起双臂,往远处去看,这一看不打紧,竟然看到了宋繁花,他猛地一怔,冲韩廖和岳文成说,“是宋府六姑娘。”   岳文成道,“这么晚了,她怎么还在外面呀?”   张了眼去看,吓一大跳。   月色下,宋繁花袖摆染血,裙摆染血,脸上汗湿着血液,看上去有点渗人,再看她身后,拖着一个熟悉的人影,那人影似乎也是一身血的样子。   岳文成顷刻间酒意就醒了。   韩廖眯眸,快步走至宋繁花面前,问她,“发生了何事?”   宋繁花抬起脸来看着面前的三人,见到他们,她知道,自己今夜是不会死了,可宋世贤还有没有救就很难说了,耽搁了这么多时间,会不会真的失血过多?她哑着嗓音说,“我哥受了伤,我有点背不动了,你帮我背一下。”   韩廖二话不说,接过宋世贤就往宋府走去。   岳文成蹙眉看着宋繁花。   张施义也眉头拧了起来,他指了指她身上、发丝、裙摆、袖口处的鲜血,问,“怎么弄的?”   宋繁花一言难诉,扭头往后看一眼。   张施义顺着她扭头的方向看去,后面空空如也,除了茫茫无尽的夜色,什么都没有,他冷声道,“刚有人在追杀你?”   宋繁花点头,“嗯。”   张施义问,“谁?”   宋繁花抿紧薄唇,缓慢丢一句,“天外之人。”   张施义没听明白,还要再问,宋繁花却是伸手抓住他,一脸虚汗地说,“我现在有气无力,不想说话,你先扶我回府,等养好身子我再与你们说。”   张施义见她确实受了很重的伤,便也不问了,立马带着她回了宋府。   岳文成跟在后面。   回到府上,家丁们见宋世贤一身是血,又见宋繁花一身是血,纷纷惊色,宋明慧前脚刚把宋昭昭哄的睡下,还在操心宋明艳离家出走一事,就见守在门口的家丁匆忙奔进来,大叫,“二小姐,你快去看看!大少爷和六小姐流了好多血!”   宋明慧猛的站起来,“你说什么!”   家丁急道,“好多血,你快去看看!”   宋明慧知道宋繁花跟宋世贤是去了柳府的,莫非,这一趟去柳府,遇到了不得了之事?宋明慧立刻带着冬严去了门口,陈大娘守在宋昭昭的院子里头,如果发现宋昭昭有什么异样,她又立马回去禀告的,所以,没在宋明慧身边。   宋明慧冲出来,还没走到门口,就与走过来的韩廖碰了个正着。   韩廖看着她道,“速去请大夫过来。”   宋明慧看着宋世贤脑袋上如水似的血,捂嘴大惊,“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韩廖道,“受了伤。”   宋明慧冲上去就要抚触,韩廖轻轻避开,对她道,“世贤兄现在的情况很危及,如果不挽救及时,恐怕会一命呜呼,你还是快点去请大夫来,我先带他回院,稍后他若醒了,你有不明之事大可以再细细追问。”   宋明慧立刻收手,“我这就去。”   韩廖喊住她,“现在天色已晚,大概也请不到好的大夫了。”他伸手从怀里抽出一块玉佩,递给她,“你拿我玉佩去韩府,把韩稹喊过来。”   韩稹是韩家世代名医,既是姓韩,那也是本家子弟。   只不过,这个人很难请得动。   韩廖将玉佩递出去之后想了想,又掏出一碇银子来,“这钱带上,上次他输给我的,看到这银子他不来也会来的。”   宋明慧点点头,拿着东西立马去了韩府。   刚到门口,又与宋繁花撞上了,她又一惊,宋繁花看她神色慌张,忙问,“二堂姐要去哪儿?”   宋明慧道,“我去韩府请韩稹。”   宋繁花说,“那你快去。”   宋明慧看她一眼,眼眶红了红,“你也受伤了?”   宋繁花低嗯一声。   宋明慧大痛,却没时间去伤心,又见岳文成和张施义在旁边跟着,她稍微宽了宽心,再不多言,跑去韩府。   宋繁花去东院。   岳文成和张施义也去东院。   东院里,向来都随侍在宋世贤身边的常安今天因为是七月末底,要统计各大柜台的帐务、核对库房,计算盈亏,虽然总帐册是宋明慧在管理,但他得事先将下面的帐核算好了交给宋明慧,所以没跟在宋世贤身边,一直忙到晚上,等关上库房的门,刚从里面出来,就有一个家丁就来匆忙汇报,说,“常管家,你快去东院看看少爷。”   常安掸了一下青灰衣袖上的灰尘,问,“少爷怎么了?”   家丁道,“少爷流了好多血。”   常安一愣,跟着他身后出来的陈易也一愣。   常安不解眨眼,“少爷流了血?”   家丁点头,“是啊。”   常安心想,少爷今天是被柳纤纤约出去的,怎么会流血,难道是英雄救美了?他笑问,“柳小姐呢,没送少爷回来?”   那家丁道,“没看到柳小姐啊,少爷的头都破了,还有六小姐,也是一身鲜血。”   常安一惊,再也笑不出来,忙抓住家丁的衣领,惊问,“你说什么?”   家丁又重复一遍。   常安立马松开他,风一般跑出去。   陈易想了想,也跟上。   此刻东院里围满了,宋昭昭喝了一碗药睡下了,宋清娇急急地奔过来,岳文成看到她,见她面色惊慌,忙拉住她,说,“你先别进去。”   宋清娇抓紧他的手,问,“大哥和六妹都受了伤?”   岳文成凝住眉头,轻轻点一下。   宋清娇问,“伤的很重?”   岳文成不知要如何回答,他想,何止是伤的重,性命堪忧啊,但他不想宋清娇担忧害怕,就说,“你二姐已经去韩府请韩稹了,你知道的,韩稹是医术鬼才,有他在,再重的伤也治的好的。”   宋清娇面色一沉,她的思想与岳文成不一样,宋清娇想的是,连医术鬼才韩稹都惊动了,可见,她大哥与六妹不是伤的重,怕是生死一线。   她用力推开岳文成,跨进门槛。   一进门就看到很多丫环,丫环们来来往往在洗地板,她脸一寒,走进去。   里面,站着韩廖、岳文成,宋繁花坐在床下首位置的一把四轮交椅上,她身后站着环珠和绿佩,两个丫环都在忧心地说着什么,床边,戚烟在认真仔细地给岳文成擦脸,没大一会儿,常安奔了进来,陈易也跟着进来,又过了片刻,宋明慧带着韩稹来了。   韩稹一进来,谁也不看,只冲韩廖挑了挑眉,“用我的银子把我请出来,你可真行。”   韩廖道,“没空跟你贫,你快过来治病。”   韩稹哼一声,袖手走到床边,他一走近,宋繁花脊背一挺,宋清娇和宋明慧也一脸紧张地靠近,戚烟拿着微湿的毛巾退后。   韩稹伸出指尖,弯下腰,将宋世贤的头轻轻抬起,盯着那血迹模糊的地方看了半刻,扭头冲韩廖道,“失血过多。”   韩廖抿唇,“这屋子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失血过多,就问你,有没有救?”   韩稹说,“当然有救。”   韩廖道,“那就救。”   韩稹撇撇嘴,环视了一圈屋子里的人,指了指常安,“你留下,其他所有人都出去。”   宋繁花也要留下,韩稹盯着她说,“等我治好了他,再来治你。”   宋繁花一怔。   韩稹却不再看她了,朝后面挥挥手。   韩廖把所有人都唤出去,过了有一刻钟头,常安出来了,脸上露出喜色,冲紧张地盯着他的宋明慧、宋清娇、宋繁花说,“少爷醒了。”   张施义接一句,“这么快?”   常安想到刚刚韩稹治病的手法,脸上虚汗冒出,他点点头,“不过又睡了,韩先生说,少爷这个时候要休息,不让你们进去打扰。”说罢,看向宋繁花,“六小姐,韩先生让你回你院里,他等会儿过去。”   宋繁花说,“我不需要他看。”   常安正要应话,韩稹推了帘子出来,看着她,不阴不阳地道,“你伤的很重,比起宋世贤,你才是最危险的那一个,不过,你若是不想活了,倒也不用让我费事了,可是呢,韩廖拿了我的银,请了我的人,我就要负责把你们治好,不然,他丢了脸是小事,让我韩稹蒙了羞就是大事了。”   韩廖往他脸上一瞪。   韩稹耸耸肩,擦了一把手上的水珠,朝外去了,离门前,他叮嘱,“六姑娘,我在南院等你。”   宋繁花受了很重的内伤,能撑到此刻已是极限,如今,确实是各种不好,宋明慧、宋清娇都不准许她这个时候任性,双双架住她胳膊,把她架到了南院。   韩稹与之前治疗宋世贤一样,不让外人在,这次他连丫环都没留,直接轰走。   宋繁花躺在床上,被他压住肩膀,她仰头看他,“我不需要你治。”   韩稹笑道,“六小姐身体不错,五脏内腹伤了七八成还能活蹦乱跳,还有气力说话,我也真是佩服了,不过。”他伸手搭上她的手腕,强硬地将她欲要甩开的手压住,指腹凉凉地探在那微动的脉博上,轻声道,“再有一掌,你就可以到地府去见阎王了。”他轻轻睨着她,“是让我给你一掌,还是让我给你一命?”   第87章 九方银针   宋繁花哼道,“你就是给我一掌我也死不了。”   她甩开他的手,却被韩稹反手制住。   宋繁花的一只手受了重伤,一只手虽然是好的,可那手腕上戴着九环镖,刚刚生死一线的时候,有一环脱手而飞,后来虽然回来了,可那流星镖上的温度居高不下,一直熨烫着她的皮肤,她其实很疼,可她不能说。   韩稹轻悠悠地将腿搁在了床沿,并不像治疗包扎宋世贤那般争分夺秒,他不紧不慢,微凉的指腹从宋繁花的皓腕一路压线压至关节处,顿了顿,他抬起下巴,冲床上的女孩说,“逞口舌之争对你没好处。”   宋繁花瞪着帐顶,不言。   韩稹看她一眼,问,“谁把你伤的这般重的?”   宋繁花哼一声,不答。   韩稹一边缓缓地从腰间摸出一卷银针,一边慢条斯理地道,“我祖母说了,你们宋府今年有灾,但灾厄一过便是鹏程万里,她老人家向来不喜欢多管闲事,今天却把你们宋府的几个姑娘一一拎出来说了一说。”说到这,顿了顿,银针忽闪,飞矢一般扎入宋繁花的胸口,宋繁花疼的大叫,下一秒,整个身体都动不了了,她张嘴大吼,“韩稹!”   韩稹懒懒一笑,“别急,还有。”   宋繁花气结,眼睛瞪着他恨不得瞪出一个窟窿来。   韩稹无视他的怒瞪,怡然闲闲道,“我祖母说你命本来很硬的,会克死很多人,在她的推算里,你们宋府走不长久的,可不知为何,你的命数改变了,连她都看不清晰了。”   宋繁花冷笑,那个死老太婆,算命算到她头上来了!   上一世韩廖的背叛就有她一手,若不是她在后面推波助澜,韩廖既便喜欢杜莞丝,也不会做出背信弃义出卖兄弟的事来。   宋繁花冷哼,“你祖母那么会算,那她有没有算出来你们兄弟都不会长命?”   韩稹眼一眯,眼前银针又一闪,顷刻间就扎入了宋繁花的腹部。   宋繁花疼的猛然一声尖叫,下一秒,腹部的痉痛顿缓,热气缓缓沿着银针朝着肌肤深层皮肉挥发,她吸吸气,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这个该死的韩稹,明明他施针是不疼的,却偏偏选择最疼的手法给她扎。   宋繁花闭上眼,眼不见为尽。   韩稹冷笑,“怎么不说了?”   宋繁花把脸偏向一侧,不应。   韩稹道,“天下间能请得动我韩稹九方银针的可没有几人,你能有幸成为其中之一,该感恩戴德,板着一张脸给谁看呢?”   宋繁花依旧不应,韩稹忽的一下将针贴甩出,针贴离手而飞,盘旋在头顶,似一张网天大幕,幕中细雨纷纷,针似银叶,叶似剪刀,唰唰唰地飞纵而下,从不同的穴位刺入宋繁花的体内,刚一针两针她尚可能忍受,如今是七针连发,宋繁花抵挡不住,张口就喷出大滩血来,血洒在衾被上,刺目惊心,可韩稹无动于衷,面色沉沉地凝着几滴汗,手指微抬,那没入宋繁花体内的九道银针渐渐的催动起来。   宋繁花浑身忽冷忽热,冰火两重天,五脏内腹阵阵纠疼,可疼痛过后,是温水入径,稍顷,韩稹将手收起,将针贴收起,抬起袖子擦擦汗,擦罢汗就直接用汗湿的袖子去擦宋繁花的嘴,宋繁花如今没有丝毫力气,只得任他胡作非为,擦摆她的嘴,又擦她额头。   等一切妥当,韩稹起身,走至门外,冲门外喊,“可以进来了。”   宋清娇第一个冲进去。   宋明慧跟在后面。   环珠和绿佩又跟在宋明慧后面。   张施义和岳文成没进去,韩廖也没进去,他看一眼韩稹,问,“没大碍了吧?”   韩稹笑一声,“六小姐的身体好着呢,死不了。”   韩廖道,“哦,那你可以走了。”   韩稹瞪他,“主人家还没给我诊金呢。”   韩廖道,“我不是让宋明慧给你钱了?”   韩稹冷哼,“请山是请山,诊病是诊病,我一次性治俩,又是急诊,按照我的收费标准,至少得两万白银的。”   韩廖还没应话,岳文成就道,“你这收费标准有点儿高啊。”   韩稹缓缓哼道,“本来可以打点儿折扣的,但是嘛,”他想到宋繁花,想到她说的那话,眯了眯眼,“病人的嘴太碎,惹我不喜,折扣就没了。”   宋明慧、宋清娇看完宋繁花出来,听到韩稹这话,宋明慧温温地说,“韩先生治好了我大哥与六妹,这诊金当然不能少的。”她唤,“冬严。”   冬严应一声,“小姐。”   宋明慧道,“去库房支三万白银出来给韩先生。”   冬严唔一声,二话不多说,去帐房支银子。   韩稹摸着下巴看着宋明慧,笑道,“还是二小姐深明事理。”   宋明慧掀起眼皮看他,“往后我大哥与六妹若是再有事,韩先生就推辞不下了。”   韩稹一怔。   韩廖大笑,“这钱不是白拿的。”   韩稹噎住,瞪他一眼,拂了袖就走,等冬严取了银票过来,却发现人都不见了,她冲宋明慧问,“小姐,韩先生呢?”   宋明慧道,“走了。”   冬严啊一声,“钱还没拿呢。”   宋明慧却当没听见,立在门口处,看着外面的夜色,头疼难忍。   宋世贤与宋繁花受了伤,宋昭昭情绪堪忧,宋明艳不知所踪,还有刚刚在酒楼里发生的事,明日街头巷尾大概都会议论,宋明慧垂声叹气,揉着太阳穴,冲冬严道,“随我去趟北院。”   宋明慧原是去北院请宋阳的,结果,一入北院,发现哪里还有人了?   宋明慧面上一惊,任风刮面,寸寸寒凉爬满脊背,娘和爹呢?   宋明慧没有在北院请到人,只得回了西院,走到路上,身子不大舒坦,头疼病又犯了,她让冬严去煎药,自己往西院走,走到一半,实在是坚持不住,就靠在廊柱上缓缓,缓了一小阵,身后响起一道温沉的声音,“二小姐?”   宋明慧睁开眼往后望,见到是陈易,她笑道,“还没睡?”   陈易蹙眉看她,“你看不去不大舒服?”   宋明慧点点头,“有点头疼。”   陈易道,“刚怎么不一起让韩先生看了?”   宋明慧道,“这种小病,韩先生是不会治的。”   陈易不解了,“既是医者,还分大病与小病?”   宋明慧温温笑道,“别人也许是不分的,可韩先生却分的。”说罢撑起身子往前走。   陈易见她身旁一个丫环都没有,担心她路上出事,就跟在后面,等到了西院门口,陈易朝她拱了拱手,告辞。   宋明慧转身问他,“上次你带我去陈家村看的那个女郎中,她能治我的头疼,上次说让我有空去找她的,最近事情多,一直没去成,得到有空了,你陪我一起去,陈家村你比较熟悉,跟着我放心些。”   陈易说,“好。”   宋明慧便不再多言,提了裙摆进门。   第二日大街小巷果然都在疯传昨日酒楼里大哥睡妹妹的这一奇葩事件,太守府在段萧走后就空了,但还是有人的,比如范止安,比如夜辰,夜辰没有被段萧带上,他顾忌的是宋繁花的话,宋繁花曾经说夜辰会因为段萧而死,所以,段萧想着,不把夜辰带在身边,他就不会因为自己而死,而宋繁花似乎能知所有未知之事,夜辰留在衡州,若有任何差池,宋繁花还能照应。   夜辰与范止安都在官署,范止安负责处理州内日常事务,正埋头看着卷宗,夜辰闲聊无事,翘着二郎腿嗑着瓜子,范止安几度让夜辰别在他面前嗑瓜子,影响他处理事情,夜辰却道,我愿意在你面前晃,你就知足吧。   范止安说不动,只好闭嘴不言了。   两个人各干各的事,夜辰嗑完瓜子,实在是无聊,就去街上闲逛,这一逛真是不得了,他听到了什么?宋世贤在昨夜里睡了宋昭昭?我去,不会吧?   夜辰扭身一转,奔去宋府。   宋府大门紧锁,他直接纵身一跳,跳到墙头,又飞奔下来,跑到南院,他原意是要去问一问宋繁花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可入了南院,却没看到人,他左想右想,还是觉得此事非同小可,依照宋繁花的性子,怎么可能这般安静呢?她不打到柳府闹的沸沸扬扬的肯定不会罢休啊?为何这次却像吃了憋一样的做起了缩头乌龟?   夜辰摸摸下巴,看了一眼那闺房紧闭的窗户,闭闭眼,心道,少爷,不是我要硬闯你未婚妻的闺房,实在是事有诡异,你又不在,我只好闯了,在内心做了无数次的自我安慰,夜辰手一伸将窗户推开,翻了进去。   一进去就满屋子的樱花香,他撇撇嘴,见屋内没人,即刻蹿到床边,然后就看到了宋繁花,她躺在床上,脸白如雪,眉如黛,静如画,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可不对劲,大大的不对劲,夜辰蹙起眉头,轻喊一声,“六姑娘。”   床上的人没应。   夜辰又喊一声,床上的人依旧没应。   夜辰伸出手放在宋繁花的鼻孔下,感受到鼻孔处还在往外冒着热气,他想,没死,那为何不应他?睡那么沉?不会吧,这都几时了呀?   夜辰撇了一下嘴,毫不客气地要去推床上的人,却忽闻,“别动她。”   一道低闲的男人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夜辰一惊,豁地转身。   韩稹懒洋洋地坐在圆桌边,单手支颌,单手把玩着琉璃瓷杯,目光闲闲地望着他,“六姑娘昨日受了伤,我才用银针将她九脉连上,又以针功渡她养息,你若在这期间动了她,她不会死,但武功尽废,等同残废。”   第88章 八月中秋   夜辰听闻一震,手立马就顿住了,哪里还敢往宋繁花身上挪一分,他蹙蹙眉,离开床,走到韩稹面前,问,“六姑娘昨夜里受了伤?”   韩稹点头,“重伤,差点儿一命呜呼。”   夜辰道,“不可能啊。”   韩稹轻笑,“你是在怀疑我的医术还是在怀疑对手的实力?”他将指尖上的琉璃瓷杯往空中一抛,杯盏印着窗外日光闪出一道绿波,绿波遮眼,漫了星光无数,韩稹眯眯眼,转手又将跌下来的杯盏接住了。   夜辰抄了一把椅子坐在他对面,问,“谁伤的六姑娘?”   韩稹抬眸望他,“不知。”   夜辰摸着下巴纳闷,“在衡州,有打得过她的人吗?”   韩稹微哂,“六姑娘这般厉害?整个衡州都没有能打得过她的人?我怎么不知道?”   夜辰道,“你不知道不是很正常?你都没数过你一年到头出过几次门的?”   韩稹一噎,又眯起眼淡笑,“看来以后真得多出来走走,这才多久没出府,竟是不知宋府的六姑娘是武功高手。”   夜辰颔首,“你不知道的事可多呢。”   韩稹抿唇看他。   夜辰却没看他,蹙着眉开始操心了,六姑娘受这么重的伤,要不要跟少爷说?少爷临走前可是交待了,衡州无大事切勿联系他,因为京都不比衡州,他的处境也十分的凶危,秘信往返太频繁容易惹来麻烦,夜辰思虑考究半天,最后还是觉得此事不必上报,反正有韩稹在,宋繁花也不会真的有事。   夜辰想通这一点儿,纠结的眉心终于舒展了,他问韩稹,“你来做什么?”   韩稹挑眉反问他,“你呢?”   夜辰道,“我来是想问宋世贤与宋昭昭的事。”   韩稹眯眼笑道,“我来自然是看我的病人死了没有。”   夜辰瞪他。   韩稹搁下杯盏起身,走到床边去观察宋繁花的情况,等他回身,夜辰已经不在了,韩稹真是无语,这就走了?他难道就真的不担心宋繁花会死掉?   韩稹看完宋繁花后就回到韩府,韩府里,韩老太太正等着他,听说他回来了立刻宣人去喊,韩稹被喊到韩老太太的德寿园,一入园门就冲那个年过百岁却精神抖擞执着一柄长若米高般的竹杆毛笔写字的老人喊一声,“祖母。”   韩老太太单手背在身后,单手写字,听到声音,头也不抬,只说,“来了就过来。”   韩稹笑着走过去。   走近,韩老太太问,“又去宋府了?”   韩稹道,“去了。”   韩老太太问,“宋繁花死了没有?”   韩稹额角一抽,“没呢。”   韩老太太停住笔杆,轻轻抬起头来,头一抬起来,苍老容貌尽展,虽然年过百岁,华发虚白,脸上皱纹无数,可那双眼,事事洞明,深若寒潭,她说,“没死就奇了。”   韩稹摸着下巴,低下头来,“祖母是算出宋繁花这一劫躲不过?”   韩老太太垂下头继续写字,不答。   韩稹顿感没趣,“祖母,你再这么藏着掖着孙儿可就不高兴了。”   韩老太太问,“你有什么不高兴的?”她轻轻一哼,“祖母算不出来,心底里本就不爽,你还偏要问,问到让我丢脸的事,我能给你回答吗?”   韩稹眼一眯,“所以,祖母在宋繁花身上失了手?”   韩老太太点头,“是。”   韩稹蓦地一笑,“这倒有趣了啊,祖母来自于吕氏天机一族,惯能看生死卜阴阳,要说这天底下有谁是你不能卜断的,当属吕氏与皇家了吧?可这宋繁花,她算哪门子的人啊,竟让祖母也失了手。”他啧啧两声,道,“祖母不会是人老功力蜕化了吧?”   韩老太太抡起笔杆就朝他身上打,“不孝孙儿!”   韩稹笑着跑开,一个飞纵跃上了墙头,冲韩老太太道,“虽然祖母老了,但还是貌美如花啊。”   韩老太太又怒又笑,想生气又生不起来,只得瞪他一眼,说,“往后你去给宋繁花看病尽心点,祖母这辈子断了那么多人的命,只有两个人没有断出来,一个是段萧他娘,一个就是宋繁花,衡州的百姓都说段萧他娘死了,连段萧自己大概都认为她是死了的,可其实,她的命跟宋繁花的命一样,生死看不明。”   韩稹撇嘴,“也就是说段萧他娘还没死呗。”   韩老太太道,“有可能。”   韩稹足尖一点,身子斜躺下来,躺在了那高高的墙头上,他仰脸望天,眯眼道,“云苏来了衡州呢。”   韩老太太哼道,“来了不见我,没礼貌。”   韩稹嗤笑,“他来了也是你跪拜他。”   韩老太太一噎,又瞪一眼自己的孙儿,问,“沈寒如何了?”   韩稹道,“养着呢。”   韩老太太嗯一声,又道,“宋昭昭的事不要跟吕止言讲,他如今不适宜动情,情一动,念便散,这几天好不容易让他清心寡欲,除了七念,要是再犯,便就功亏一篑了。”   韩稹点头,“孙儿明白。”   韩老太太挥挥手,“你可以去捣鼓你的药人了。”   韩稹笑一声,身如一股风,转眼就不见。   宋繁花被韩稹施了九针压住穴脉,这一躺就躺了大半月,而在这大半月里,宋世贤的伤好了,终日郁郁寡欢,饮酒买醉,戚烟不耐其烦的日夜伺候,宋昭昭避在房里不敢出门,偶尔会偷偷背着众人以泪洗面,宋明慧让陈易带她去了一次陈家村,让花姨给她治偏头疼,柳纤纤为柳绍齐建了一座敬香庙,庙里供奉着他的塑像,云苏去了一趟韩府,带走了沈寒,吕止言修得吕氏失传已久的阴阳术。   半月过后,八月十五前夜,宋繁花醒了。   环珠跟绿佩大喜,喜极而泣,纷纷围着床头又哭又笑,一句接一句地问,“小姐有没有感到哪里不舒服?”   宋繁花看着眼前的丫环,轻声道,“有点渴。”   绿佩立马去倒水。   环珠推门而出,将这一超极大的喜讯告知宋明慧、宋清娇还有宋昭昭。   三个姑娘一听说宋繁花醒了,披着夜色匆忙赶来。   宋清娇冲到床边,看着宋繁花睁开了眼,红了眼眶,“你可醒了,再不醒三姐姐就不嫁人了。”   宋繁花咧开嘴扯了一抹不怎么好看的笑,“我没事。”   宋清娇斥道,“你这个时候来说没事了,躺在那里的时候怎么不说没事?”   宋明慧看她一眼,伸手把她推到身后,低头冲宋繁花问,“睡了这么久,也该饿了吧,我让厨房弄点吃的过来。”   宋繁花点点头。   宋明慧就让陈大娘去厨房通知备饭菜,又让冬严去请韩稹,韩稹过来,见宋繁花醒了,二话不多说,收了九针就走,临走前,宋明慧喊住他,把早先那三万银票递给他,说,“这些时日多谢韩先生的照顾,不然,六妹妹怕是不会醒这么早。”   韩稹看她一眼,笑着抬头,看向床上的宋繁花,看了一会儿他又收回视线,伸手将钱接了过来,道,“往后宋六姑娘再有事,你尽管来找我。”   说罢,头一扭,走了。   宋繁花眯眯眼,九针一收起,她就能活动了,她坐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腕,没事,再活动腰身,没事,再活动腿,也没事,她推开被子下床,去到院中,伸手捻住一片从树上落下来的叶子,暗蓄掌力发功,筋脉不疼不僵,气行全身,收放自如,功力已完全的恢复了。   宋繁花放下心来。   宋明慧、宋清娇、宋昭昭走到院子里。   宋繁花仰头看天顶上的月光,等到身边走来三个姑娘,她出声问,“我躺了很久吗?”   宋明慧道,“半月有余。”   宋繁花望着那像圆盘似的月亮,喟叹,“这么久,难怪月亮这般圆了。”   宋明慧、宋清娇、宋昭昭听她这般说,也纷纷抬头望月。   宋清娇道,“明日就是中秋节了,月亮怎么可能不圆。”   宋繁花喃喃道,“原来都中秋了。”她竟是不知,今年的中秋,她还在衡州,还记得段萧那天请她赏月,她说八月十五中秋节才是真正的赏月,那个时候她随口一说,是因为她猜到很有可能八月她已不在衡州了,可事实恰恰相反,八月她还在,但那个邀她赏月的男人不在了。   段萧远在京都,负手站在宅邸的廊檐下,也在望月。   无方站在他身后,小声道,“少爷,如宁姑娘又来了。”   段萧微微低叹,问,“无方,你说京都的月亮与衡州的月亮一样吗?”   无方道,“自是一样的。”   段萧蹙眉,“我怎么感觉不一样呢。”   无方看他一眼,说,“少爷,你是想宋繁花了吧?”   段萧眯眯眼,收回视线,甩袖走下台阶,冲他问,“这是吕小姐第几次拜访了?”   无方伸出五个指头。   段萧道,“请她进来。”   无方问,“请到哪儿?”   段萧扭头,冷冷瞪着他,“你说该请到哪儿?”   无方道,“我怎么知道少爷你想在哪里接见吕小姐啊,就身份而言,吕小姐远在少爷你之上,你若让我把她请到凉亭,那也太寒碜了,少不得让人家以为你见识短眼光薄,没大气。”   段萧冷哼,“你这么会说,那你替我去接见。”   无方一愣,“啊?”   段萧理理薄袖,慢条斯理地挑起眉头,“你说的很对,我有点儿想念宋繁花了,所以,今夜,任何女子都不见。”   第89章 心之所思   无方没料到段萧会这般说,一时呆住,等回过神,段萧已经不知所踪,无方撇撇嘴,去门外迎接贵人,贵人坐在马车里,马车很华丽,四边镶着珍珠玛瑙,车厢用一层华绸包裹着,颜色艳丽,头顶玳瑁顶立,流苏飘飘,荡漾飘逸。   无方上前,隔着五步之距冲那车厢的厢口说,“吕小姐,实在是不凑巧,我家少爷刚刚歇下,少爷问,你来找他可有重要的事?若是没有,他就不起身了。”   吕如宁坐在车厢内,闻言伸手去挑车帘,一旁的丫环对她摇摇头,吕如宁笑道,“没关系。”伸手将车帘挑开一角,看着无方,“也没重要的事,就是想约段公子明日去万青寺赏月。”   无方道,“我会把吕小姐的话带给少爷的。”   吕如宁轻轻嗯一声,透过车帘看向那道不高不低的门楣,看了一会儿才收回视线落下车帘,对车夫说,“回府。”   无方站在那里,看着马车行远,等到再也看不见了他才进门,踏入院子他就去找段萧。   段萧坐在书房里,垂着头做画。   无方敲门进来,对他道,“少爷,如宁姑娘走了。”   段萧头不抬,也不应声,只专心做他的画。   无方好奇地凑上去,低头一看,嘴角就萦出了笑意,他道,“少爷的画功打小就超乎常人,以前画花草,总能把花草画出奇迹的命脉来,后来画尚方宝剑,也画的神韵十足,如今画这六姑娘,倒真跟真人一般。”他嘿嘿一笑,“看来少爷是真的想宋繁花了,心之所思,画之所现。”   段萧抬头瞪他,“闭嘴。”   无方道,“少爷若是实在想的慌,我修书一封,让六姑娘上京就是。”   段萧闻言毛笔忽的一下收势,他恶狠狠地瞪着无方,道,“你敢给她写信,我刮了你皮。”   无方顿时就萎了,他毫不委屈地说,“我还不是想让少爷你高兴,你拉不下脸给六姑娘写信,我来替你写,你还在凶个什么?”   段萧冷哼,“她的信只能我来写。”   无方失笑,“少爷真是小心眼。”   段萧甩手就将毛笔打在他脸上,无方惊慌闪避,躲过攻击,没能躲过天女散花般的墨汁,衣襟、脸上、鞋面全都被墨汁淋了个透,他一脸黑锅底瞪着段萧,“少爷,你太过分了!”   段萧冷笑,“活该。”   无方一噎,脱掉外袍擦着脸上的墨汁,擦罢又擦鞋面,等鞋面也擦干净了,他退到茶椅边坐下,说,“吕姑娘邀你明天去万青寺赏月呢。”   段萧蹙眉,“万青寺?”   无方道,“嗯。”   段萧撇嘴,“不去。”   无方道,“反正我话传到了,少爷去不去就不管我的事了,我猜那吕姑娘明天还会来的。”   段萧眯眼,重新从笔筒里又取出一支毛笔来,蘸了墨汁继续做画,不再吭声,等做罢画,他又去捣鼓画框,折腾到深更半夜才将画里里外外地裱好,裱好后他就挂在了自己的卧室里。   无方看着那幅画,笑道,“这似乎是六姑娘第一次去段府站在石桥上的样子呢,她当时正在砸少爷养在池水里的鱼,呃。”无方摸摸下巴,回忆了一下,说,“当时六姑娘穿的是这套衣服吗?”   段萧不搭理他,任他站在画前自言自语,兀自脱了衣服,躺床上睡觉。   无方说了半天不见有人理他,转头去看,就看到段萧合衣睡下了,他顿时一头黑线,气呼呼地走了。   第二天段萧还没起,吕如宁又来了,还是无方去门口迎接的,只不过这一次,无方放她进了府,迎到正堂屋,奉茶奉点心,然后道,“吕小姐先坐着,我去喊少爷。”   吕如宁应一声。   无方即刻跑到后院去喊段萧。   段萧沉着一张脸,晨起的脸色很不好,冲无方道,“谁让你把她放进来的?”   无方道,“少爷一次二次的拒绝,对你的境况很不好。”   段萧冷笑,“何以个不好法?我拒绝她是因为我有未婚妻,不管她怀着怎样的目地接近我,我都不会接纳。”他掀眉看着无方,“若是你喜欢,你尽管去周旋。”说罢起身,再不顾无方是什么表情,穿了外袍走出去。   段萧来到前厅,冲吕如宁客客气气地喊了一声,“吕小姐。”   吕如宁笑着看他,“八月十五这天早上,万青寺里有万寿斋,京城的风俗是,早上不做饭,去寺里讨斋吃,因为斋饭有限,往往是先到者先得,不管是皇亲国戚还达官贵人,但凡去晚了就没有寿斋可吃的。”她顿顿,道,“我们这就上山吧?如今过去,还赶得上的。”   段萧问,“这风俗是所有京都的人都会参与的吧?”   吕如宁点头,“是啊。”   段萧面无表情道,“吕小姐请错了人,我不是京城人士,也不遵从你京城的风俗习惯,恕段萧无礼,今日没法陪吕小姐去吃万寿斋。”他慢条斯理地掸掸衣袖,道,“而且今日,我要进宫。”   吕如宁一怔,大概没想到他会拒绝,而且拒绝的这般直言不讳,这个男人,从踏进京都,从出现在朝堂,从那惊鸿一瞥的对视里她就觉得,是他没错了,她吕如宁要等的男人,就是他了,所以,这么多时日,她撇下身份上门拜访,想要与他多接触一些,但次次都吃闭门羹,如今好不容易进门了,却又被他毫不留情地婉拒。   吕如宁脸色不大好,但终归是大家族里出来的教养极好的深闺女子,很快就调整了脸色,冲段萧道,“是我忽视了,段公子来京城是有公务在身,我倒忘了。”她站起身,说,“你即要进宫,我就不打扰了。”   段萧嗯一声,唤无方,“送吕小姐出去。”   无方应是,送吕如宁出门。   过后不久,段萧也出了门,他今日确实是要进宫,并不是推诿之话,马车到了皇城门口,无方吁了马,扭头冲车内的男人说,“少爷,不让我跟着吗?”   段萧道,“不必。”   无方扔下缰绳,看着段萧下马车,等到段萧通过了皇城门口他才将马车挪到一边,仰头躺了下来,看着天空发呆。   段萧进宫,这一天都没出来过。   所谓的八月十五中秋团圆,在他这里,成了妄想与奢侈,而与他的境况相反的是,宋府里一片热闹。   宋繁花身体恢复如初,宋清娇的婚事逼近,宋昭昭低落的情绪在看到吕止言出现在宋府的中秋夜宴上时顷刻间就没了,宋世贤绝口不再提柳纤纤,对戚烟越来越依赖,宋明慧看着这样的一大家子人,欣慰之极,让下人搬了酒来,一家人坐在月色下畅饮。   饮到一半,大门外忽来几道不客气的踹门声。   几个人纷纷停盏蹙眉望过去。   不一会儿,那门就被家丁打开了,走进来一身凌然的韩廖,笑容倦逸的韩稹,风度翩翩的岳文成,沉稳内敛的张施义,还有夜辰,范止安。   吕止言看着这几个人,挑眉笑道,“来得可真齐全。”   韩廖哼道,“你好意思一个人过来蹭酒?”   吕止言哈哈一笑,“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看一眼对面的宋昭昭,月影朦胧,醉里看花,心上人如那杯中浅影齿间酒香荡在这一片夜色里,他缓缓眯了眯眼,说,“我孤家寡人,逢这么个团圆夜,当然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的,倒不像你们。”他闲闲地掀起眼皮,淡笑,“你们可都是有家的人,何以要跑到别人家来吃团圆饭?”   韩稹挑挑眉,睨一眼坐在那里娴雅淡静的宋繁花,道,“我来看看我的病人。”   宋繁花眉心一跳,手指攥紧了酒杯。   岳文成道,“我白天陪父母,晚上陪妻子。”   宋清娇脸一红。   岳文成毫不客气地当着众人的面走到她身边坐下,与她抢一个椅子坐,坐不下的时候他就将她抱到怀里,与她共饮一杯。   宋清娇低喝,“你有点儿脸行不行?”   岳文成撇撇嘴。   韩廖说,“三小姐不必在意,我们都看习惯了岳兄一看到你就狠不得粘上去的样子,所以不会放在心上的。”   岳文成大笑。   宋清娇顿时就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张施义看一眼宋繁花,又看一眼韩稹,默默地选择了一个离宋繁花最近的位置,坐下。   韩廖坐的最远。   夜辰与范止安,一个坐在宋繁花的左侧,一个坐在宋繁花的对面,几个人一落坐,原来还空闲几余的桌子就满当当的了,宋世贤坐在最上首,这些人一来就朝他敬酒,他也不客气,来者不拒,四五轮下来他就有点醉了,戚烟扶住他,对他道,“少喝点。”   宋世贤醉眼看她,那一刹间,谁在他眼中娇笑如花,谁又在他眼中灰飞烟烬。   宋世贤闭闭眼,推开她。   戚烟不怒也不气,脾气温顺的去给他泡醒酒茶。   宋明慧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不动声色。   喝酒喝到一半,韩廖将杯盏搁下,浅叹,“若是段兄在就好了,往年过中秋,我都会去他府上闹一闹的,今年想闹也没得闹了。”   张施义道,“段兄回不来,你却是可以去的。”   韩廖眼一挑,看向他。   张施义却不看他,兀自低头喝酒。   岳文成原本在与宋清娇玩闹,听到张施义的话,眉头一蹙,松开宋清娇的手,也看向张施义。   吕止言笑道,“想去就去呗。”   三个男人却不再吭声,从饮酒的欢笑里坠入若有所思里。   韩稹轻轻敲击着桌面,似笑非笑地道,“京城啊,听起来好遥远的样子,我长这么大好像还没进过京呢。”他目光转过来看向宋繁花,“六小姐去过京城吗?”   宋繁花冷漠道,“没有。”   韩稹摇摇头,“那真是可惜了呢。”   宋繁花眯眼,唇角逸出冷笑。   韩稹将手伸出来,去触她手腕上的银手环,宋繁花警惕地瞪他,“做什么?”   韩稹道,“给你把把脉。”   宋繁花道,“不需要。”   韩稹耸耸肩,一脸你不知好歹的样子。   夜辰看看韩稹,又看看宋繁花,最后站起身,将韩稹拎起来扔到一边,他自己坐在了韩稹的位置,韩稹大怒,“夜辰!”   夜辰抬眸看他,“你不知道六姑娘是我家少爷的未婚妻?你调戏她,就是对我家少爷的不敬,我身为下属,自当要护主。”   韩稹冷哼,“狗腿子。”   夜辰眯眼,“你骂谁呢?”   韩稹道,“就骂你。”   夜辰嘿一声,挽起袖子就要干架,宋繁花喊住他,韩廖喊住韩稹,夜辰看一眼宋繁花,韩稹看一眼目色清凉锐利的韩廖,两个人彼此瞪了对方一眼,各自坐下。   团圆饭起到深更半夜,众人散去。   戚烟扶宋世贤回东院,打水给他清洗,洗到一半,宋世贤抓住她的手,轻唤,“纤纤。”   戚烟慢吞吞地说,“大少爷,我不是纤纤。”   宋世贤睁开眼,隔着半截床幔,他看着面前清秀的脸,看了好大一会儿似乎才认识出来她是谁,他松开手,对她道,“让常安进来。”   戚烟哦一声,出去喊常安。   这一夜,常安伺候在宋世贤的床前。   宋昭昭在团圆饭散了之后就被吕止言拉到了无人的墙角下,对她说,“我要走了。”   宋昭昭一怔,接着眼眶一红,“走?”   吕止言点头,“嗯。”   宋昭昭抓住他的手,问,“走哪儿去?”   吕止言看着她,缓缓轻叹一声,伸手摩挲着她的红唇,低头去吻,之前他都能吻上的,可这一次宋昭昭拦住了他,不让他吻,吕止言眉头一蹙,瞬间就睁开眼看她,“怎么?”   宋昭昭道,“你要走就别吻我。”   吕止言纳闷,“我走与不走,与吻不吻你有什么关系?”   宋昭昭面色柔柔,却态度坚决,“不许。”   吕止言哼一声,松开她。   宋昭昭有好多话想与他说,前段时间的痛苦煎熬,以泪洗面,她原以为吕止言会是她的良人,可现在看来,他并不是,如同他自己所说的,他家居四海,生性飘摇,他给不了她安稳,更承诺不了她爱情,可她还是一头扎了进去,这该怪谁呢,谁都不怪,只怪她自己。   宋昭昭深吸一口气,转身即走。   吕止言拉住她,“这就走了?”   宋昭昭抬脸反问他,“不然呢?”   吕止言道,“好歹给我个临别吻吧?”   宋昭昭轻笑,笑罢仰头看天,天空月圆明净,星辰闪烁,多么漂亮的苍穹,可太远太高,令人难以触摸,更让人望而生畏,她轻轻道,“我的身子我的唇几天前都被大哥碰过,你若不介意,那就吻吧。”   吕止言薄唇一抿,伸手就将她按在了墙壁上,深吻下来。   宋昭昭不知是何缘故,竟生生落下泪来。   吕止言吻着她的泪,低声说,“我不介意。”   宋昭昭抱住他,大哭起来。   吕止言无奈,一边抚摸着她的发丝,一边轻轻安慰,“我知道你喜欢的人是我,酒楼的事我事后才听说,你大哥喜欢柳纤纤,又对你们几个妹妹疼爱有佳,他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呢?”   宋昭昭边哭边道,“是柳纤纤。”   吕止言嗯一声,眼中散懒无忌的光慢慢聚拢到一处,变成一柄薄冷的剑,他道,“柳元康进了京,以我的推测,他不会死,而柳纤纤也不知所踪,很可能她也入了京,所以,我得回去。”   宋昭昭一愣,忽地推开他,“你是京城人士?”   吕止言慢慢点下头。   宋昭昭一脸大惊,缓缓捏紧了手帕,往后退开。   吕止言看着她难以置信又一脸绝望的样子,大概猜到她的想法了,她可能以为,他是京城人士,她与他便就隔了万水千山,永不能走到一起。   吕止言眯眯眼,看着她退后,看着她离开视线,他没有再出声喊。   宋昭昭一路狂奔,奔到南院。   宋清娇不在南院,岳文成只要一来,宋清娇就会被他掳出去过二人世界,宋昭昭挂着一脸泪水跑到南院,去找宋繁花哭诉。   而宋繁花此刻手中正拿着一封信,坐在桌前,目色惊魂。   信上写,“我从不知衡州竟有我的故友,失联多年,实在是抱歉,上一年的十月我写了凤凰花开赠予我的爱人,今年的十月,我希望能弹一曲高山流水赠予远方的你。”   宋繁花看着这句话,手心颤抖,心湖顿时泛滥,这是邀约。   再看底角落款处,眼眶一红,信纸忽地就脱了手。   杜莞丝。   莞丝。   宋繁花闭闭眼,眼中是惊涛骇浪,是缤纷的花海,是小桥流水扬柳拍岸,是琼州烟雨巷里的那一抹绝世佳人,宋繁花清晰地记得那个人的容貌,那也是第一次,她见杜莞丝,一个活在她意料之外又活在红尘之中的女子。   宋繁花还没从那一封邀约信里回过神来,环珠就匆忙奔进来,大声说,“小姐,五小姐哭倒了!”   宋繁花一惊,倏地站起来,问,“你说什么?”   环珠道,“五小姐哭着跑进来,奴婢还没张口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就一头扎了下去,奴婢真是吓死了。”   宋繁花问,“她人呢?”   环珠道,“被绿佩抱到了偏房。”   宋繁花道,“快带我去。”   环珠应一声,带宋繁花去偏房,偏房里,宋昭昭已经醒了,她刚刚只是悲伤过度,又加上跑的太快,一口气没喘上来,昏了过去而已,如今醒了,又看宋繁花走了过来,她抱着她就大哭。   宋繁花叹气,挥挥手让几个丫环出去了。   宋昭昭抱着她哭了半天,这才哽咽着说,“六妹妹,吕止言要走了。”   宋繁花道,“他就没说带上你一起吗?”   宋昭昭摇头,“没有。”   宋繁花道,“如此薄情之人,不要也罢。”   宋昭昭闻言又哭了起来。   宋繁花真真是后悔,早知道是如今这情况,她当时就不该把宋昭昭推到吕止言身边的,但不推给他推给谁,她深吸一口气,说,“不要哭了,他不带你,我带你,等三姐姐成了亲,我带你去琼州。”   宋昭昭弱弱地说,“我不要去琼州。”   宋繁花气道,“那你就别哭,为了一个不要你的男人,哭的不值当。”   宋昭昭擦擦眼,可依旧止不住往下掉的眼泪。   宋繁花看着,一时气闷堵心,劈掌将她打晕,安排环珠和绿佩在身边好生伺候,她去找吕止言算帐。   吕止言大概料到她会来,倚在大树上等着她。   宋繁花看到他,二话不多说,九环镖脱手而飞,袭上他面门。   吕止言闪身避过,冲她道,“你都不能温柔点?”   宋繁花冷哼,“我把五堂姐交给了你,你让她伤心难过,还想让我对你温柔,你做梦吧?今日你若死在了我的手中,我让你永远埋在她的脚下,天天看着她与别的男人恩爱。”   吕止言惊怒,“你敢!”   宋繁花冷笑,“敢不敢,你先从我手中活下来再说。”   吕止言被气笑,“蛇蝎女人,杀了柳绍齐不说,你还要杀沈寒,现如今又想杀我,哼。”他冷哼一声,“这般歹毒,早晚段萧不要你。”   宋繁花眯眼,“果然沈寒是你救的!”   吕止言抱臂一脸无惧地道,“就是我救的。”   宋繁花问,“他人呢?”   吕止言轻哼,“自是回了京。”   宋繁花冷笑,“你能救下他,却救不活他,真正救活他的是韩稹吧?那个总是喜欢多管闲事的小兔崽子。”   吕止言还没应话,身后蓦地蹿起一道冷声,“你说谁是小兔崽子呢?”   吕止言望向宋繁花的身后,见到韩稹立在那里,夜色晃过他的脸,有一抹阴沉浮现于眼眶,他哈哈大笑,“来的好,你不是很想知道这个六小姐到底藏了多么厉害的功夫吗?我们可以试试。”   韩稹站在暗影里,不缓不慢道,“你走你的。”   吕止言抿抿嘴,“我也想跟她切磋切磋啊。”   韩稹挑眉,“那你来。”   吕止言看一眼宋繁花,其实很早之前在她能够说出他身份的时候他就在心底存了一丝畏惧,说不清楚为什么会畏惧,但就是畏惧,让他与宋繁花一对一,他思忖了一会儿,觉得还是算了,宋繁花明显是为宋昭昭打抱不平来的,下手决不会留情,他可不想真的死在衡州,他扭身一转,跑了。   宋繁花要追,被韩稹拦住,她大怒,“让开!”   韩稹微微一笑,“听说你得了一把天外飞银的兵器,让我开开眼界,见识一下。”   宋繁花眯眼,“你从哪里听说的?”   韩稹道,“云苏。”   第90章 离开衡州   宋繁花冷笑,“一丘之貉。”   韩稹道,“这话你可就说错了啊,我与云苏不是一路的,我只是好奇你是如何得到天外飞银的,在我的印象中,那神兵早就绝种了啊。”他摸摸下巴,十分不解地道,“人间还有?”   宋繁花冷哼一声,见吕止言彻底不见了,她卷起袍袖,扭身即走。   韩稹今夜就是冲着宋繁花手中的天外飞银来的,如今没见着,哪可能会放她走?一下子又拦在她面前,挑眉道,“你就不想知道云苏还与我说了什么吗?”   宋繁花冷笑,“没兴趣。”   韩稹撇嘴,“聊不起天的女人真令人枯燥。”   宋繁花不理他,往宋府走去。   韩稹跟着她,跟到宋府门口,依旧不停,一路跟到她的院子,眼见着他要跟着进屋了,宋繁花额头青筋直蹦,扭身瞪他,“滚。”   韩稹眯眯眼,“天外飞银你从何处得来的?”   宋繁花道,“无可奉告。”   韩稹目色昏昏地看着她,末了,他道,“这种神兵固然厉害,可煞气极重,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玩玩别的兵器也就算了,偏选这种兵器来玩,早晚你会后悔。”   宋繁花冷笑,“后悔也不关你的事。”   韩稹哼一声,懒得再与她费舌,劈手就朝她手腕袭去,宋繁花把手往后一背,躺过他的攻击,韩稹没抓到她的手,倒是摸上了她的腰,他手一颤,倏地收回,抬眼瞪她。   宋繁花喊绿佩跟环珠,让她们请家丁来,把韩稹赶出去。   韩稹被轰出宋府,脸色极度难看,刚一转身就看到了夜辰,夜辰瞪着他,“你敢打六姑娘的主意,我跟你没完!”   韩稹冷哼,“那种女子就你家少爷宝贝,谁会喜欢!”   他哼一声,甩袖就走。   夜辰心想,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你知道什么啊!   中秋节一过,各大商行就忙了起来,不光宋氏商号的生意涨了,就是别的商号的生意也涨了,宋明慧每天都忙的马不停歇,宋世贤如今是帮不上什么忙了,自那夜宋世贤与宋繁花一身是血地回府后,柳纤纤就极少再露面,后来就再也没看过她,宋世贤大概是彻底死了心,也可能是把心痛埋了起来,这段时间他不再喝酒,却也不出门,宋明慧忙不过来的时候就会喊宋昭昭和宋繁花去帮忙,如此一来,各大商号都记住了这三位小姐的名字,倒把宋世贤给忘在了脑后。   云苏那一夜忽从天降,神秘出现又神秘消失。   沈寒也一样。   吕止言快马加鞭赶回京城,一入京就迎来了初秋。   九月,山花烂漫,美人如画。   岳文成一大早就兴奋不已,天还灰蒙蒙的他就爬起了床,把丫环跟仆人都唤到跟前,让他们给他打水净面,穿衣梳头,今日是他的大喜日子,他高兴也是正常的。   丫环和仆人们都偷偷笑他,他也不怒,任他们取笑。   洗漱罢,还早,他就跑到岳老太太那里,非要让岳老太太去给宋清娇梳头。   岳老太太睁着睡意惺忪的眼,瞪他,“这还没娶到府上呢,你就让她往我头上爬,真娶回来了,还得了?”   岳文成道,“娇娇她没有长辈啊。”   岳老太太冷哼,“那宋阳和方氏还活的好好的呢。”   岳文成道,“听说不在衡州了,宋二爷带着方姨去寻医问病了,一时半刻回不来。”   岳老太太道,“父母不在,长姐还在的。”   岳文成道,“长姐哪有祖母你福寿绵长啊,再说了,闺阁女子出嫁,梳头的都是德高望重的长辈,长姐虽亲,可资历尚浅,不足以堪此重任,只有祖母您最适合。”   岳老太太真是被自己孙儿狡辩的话给气笑了,好一阵无语后伸出手指头捣着他的额头,“没出息。”   岳文成哈哈一笑,低头就往她脸上亲了一下,“孙儿也很爱祖母的。”   这句话很管用,岳老太太眼睛都笑眯了,无奈地朝后挥了一下手,喊丫环过来给她穿衣,等拾掇好,岳老太太出门,碰到岳忠良和陈氏,岳忠良见岳老太太要出门,忙问,“娘一大早的要去哪儿?”   岳老太太瞪他一眼,“给你那不孝儿办事。”   岳忠良一愣,“文成?”   岳老太太哼一声,“可不就是他,一大早吵我睡不成觉。”   岳忠良问,“文成让你做什么去?”   岳老太太看看他,又看看陈氏,却不言明,携了丫环就走,岳忠良与陈氏互对一眼,陈氏说,“去问问成儿不就知道了?”   岳忠良道,“我去问,你去看看今日喜宴还有什么纰漏没有。”   陈氏点点头。   岳忠良去找岳文成。   岳老太太坐着轿子来到宋府,她一来,简直吓坏了宋府内的所有人,家丁们看到她,诚惶诚恐地上前来拜见,岳老太太谁也不看,让丫环扶着进了门。   今天宋府嫁女,到处张灯结彩,比起岳府,宋府里越发的喜气隆重。   岳老太太边走边叹,“果然是首富之家,这气派连我岳府都比不了。”   丫环笑道,“如今结了亲家,也算是一家了,正好彼此互补,这样就更加完美了。”   岳老太太瞪她,“就你会说话。”   丫环道,“我说的是理,所以老太太才觉得好听。”   岳老太太轻笑,过了方池,被丫环撞见了,忙领她到宋清娇的院子,此刻宋清娇的院子里围了好多人,连一向不肯出东院的宋世贤也来了,宋明慧、宋繁花、宋昭昭也在,独独缺了宋明艳。   尤其,宋清娇嫁人这么大的事,宋阳不在,方意瑶也不在。   所有的喜悦里唯独缺了这一份遗憾。   宋明慧看着面前一脸娇嫩,被凤冠霞帔衬得恍若仙子一般的宋清娇,默默地伸出手,为她点上眉心砂,原本,眉心砂是为娘者点的,可娘亲不在,只好她这个大姐点了。   点罢眉心砂,便是梳头。   宋繁花看一眼宋明慧,说,“让陈大娘给三姐姐梳头吧。”   陈大娘一听,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那老头子早早地就去了,膝下就一儿,根本没福气,哪能给三小姐梳头,这会折了三小姐福寿的,不行不行。”   宋繁花笑道,“世人皆信传言,可我不信,你就给三姐姐梳了。”   陈大娘不肯。   宋明慧冲宋繁花道,“你别勉强陈大娘。”   宋繁花撇撇嘴,不言了。   宋昭昭问,“那要让谁给三姐姐梳头呢?”   宋明慧说,“我来。”   宋繁花瞪眼,下一秒,一个苍老的声音就从门外传了来,“梳头这事,还是我来吧。”   几个姑娘闻言立刻转身,往门口望去,看到岳老太太被丫环搀扶着走进来,纷纷惊住,宋明慧最先反应过来,走上去迎接,“老夫人。”   岳老太太笑道,“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喊奶奶就是。”   宋明慧立刻改口。   岳老太太道,“我家那孙儿生怕他媳妇有什么差池,一大早就把我从床上挖起来,让我来府上给清娇梳头,我还没吃饭呢,这样好了,我来给清娇梳头,你们去我这个老太婆准备点吃的。”   宋明慧应一声,遣了陈大娘去备饭。   岳老太太拿起梳子给宋清娇梳头,边梳边笑着说,“一把梳子梳尽世间烦恼丝,一梳岁意长长,二梳日久天长,三梳夫妻恩爱,四梳儿孙满堂,五梳尽烦恼,六梳人生顺,七梳高堂欢,八梳子孙孝,九梳生生世世笑语欢。”   九梳梳到底,她将发丝盘了起来。   陈大娘备好饭菜喊她去吃,岳老太太下去吃饭,宋明慧、宋繁花、宋昭昭围在宋清娇面前,与她说着话,等到外面鼓罗声响起,喜乐喇叭吹的震天响,街道上人来人往纷纷涌堵在街头上看热闹,岳文成穿着新郎服,骑着白马,带着喜轿,往宋府来了。   韩廖靠在三层的酒楼窗台上看着岳文成,在他接了宋清娇返府的时候,他微微眯了眯眼,翻身而下,去找宋繁花。   宋繁花在岳府吃酒,出恭的时候被韩廖堵住了,她脸色十分难看,“我倒是没发现韩少爷还有这等癖好的?”   韩廖抿唇,“你以为我想等你?”他哼一声,道,“我只是想问,你上次送我的那画是哪里来的?”   宋繁花道,“我说了是我画的,你偏不信。”   韩廖道,“我与段兄从小结交,他的画我不可能认错。”   宋繁花无语,“是段萧画的又如何?”   韩廖眯眼,“他为什么要画一副莞丝花给我?”   宋繁花道,“是我要画,他见我画的不好看,就自作主张地代笔了。”   韩廖抱臂,瞪着她,“你为什么要送那么一副画给我?”   宋繁花轻笑,抬起脸来看他,“三日后我要动身去琼州,韩少爷若不嫌弃,可以与我一同前往啊,你心中爱慕的莞丝花,就生在琼州。”   韩廖眯眼,一瞬间想到了那天在宋府的敬香庙山麓下她转身回头间甩给他的一句话,她说,“终身不得所爱。”那个时候,她就知道他心中藏了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吗?   生在琼州。   琼州。   韩廖指尖微动,慢慢地沉了沉脸,“好,就与你走一趟琼州。”   宋繁花转身返到酒席桌上。   韩廖也返身回到酒席桌上。   三日后,宋清娇带着岳文成回门,宋繁花看她一脸幸福,又见岳文成对她百依百顺,终是放下心来,她想,这一世,三姐姐不会再走鬼门关,而岳家也不会再凋敝,有三姐姐在,岳府一门世代单丁的现象应该也会破除了,岳文成那般爱三姐,定会日日夜夜勤奋耕耘的。   在宋清娇回到岳府之后,宋繁花就去了西院,她对宋明慧说,“我要去一趟琼州。”   宋明慧正在看帐本,闻言猛地抬眼,惊问,“你刚说什么?”   宋繁花道,“我要去一趟琼州,晚上就出发。”   宋明慧大愕,啪的一声将帐册合上,瞪她,“琼州离这里千里之遥,路途遥远不说,所过州镇无数,我如今接管商号,听到很多与宋氏商号有接洽的商人在说最近琅海一带很不太平,而琅海是入琼州的门户,你如果出了什么事……”   宋明慧的话还没说完,宋繁花就打断她,“琅海一带之所以出事是因为督军监管不力,导致海贼越狱,猖狂杀人,但其实这都是有人幕后操作,我既这个时候去,就不怕招来杀身之祸,再者,也没人能杀得了我。”   后面这句话,彻底让宋明慧惊呆了。   宋繁花伸手,握住她的手,缓缓说,“我向你保证,不管多久,总有一天,会安全回来。”   宋明慧甩开她的手,沉着脸道,“不行。”   宋繁花循序渐近地说,“二叔去给二婶寻医问药,很可能人也在琼州的,还有四堂姐,她离开衡州这么长时间了,你就不担心她吗?或许,她也在琼州呢。”   宋明慧闭闭眼,“就是因为我担心明艳,才不允许你再出门犯险。”   宋繁花撇嘴,“韩大公子也会跟我一起的。”   宋明慧顿时怔住了,“韩廖?”   宋繁花点头,“是啊。”   宋明慧郁闷,“你都与段萧订了亲,不要再与其他男子过往甚密。”   宋繁花道,“是他求着我让我带着他的,再者,他武功高强,又出身韩府,有他在身边,我也不怕真有歹人打我主意,也能让二堂姐放心。”   宋明慧确实放宽了不少心,可还是不松口。   宋繁花苦口婆心地说不动,只得来强的了,她道,“反正我晚上就出发,你想拦也拦不住的。”   宋明慧气结。   宋繁花起身就走,迎面撞上宋昭昭,宋昭昭一把拉住她,往内看了一眼宋明慧,飞快地拉着宋繁花走了,一走到无人的地方,宋昭昭就说,“六妹,你把我也带上吧?”   宋繁花低啊一声,“你刚偷听了我与二堂姐的谈话?”   宋昭昭道,“也不算偷听,我本来就在偏堂里帮二堂姐整理册子,是你们声音太大,让我听见了。”   宋繁花失笑,“偷听就是偷听。”   宋昭昭抓紧她的手,一脸殷殷期盼的样子,“六妹妹,你带我一起。”   宋繁花砸砸嘴,“长途奔波,很辛苦的。”   宋昭昭立刻道,“我不怕的。”   宋繁花又说,“可能三餐会不饱。”   宋昭昭立刻道,“我多带些银票。”   宋繁花噗嗤一笑,笑罢实在是觉得这个五堂姐太可爱了,抱住她,笑道,“你想去就去,但是。”宋繁花正了正脸色,一字一句道,“很有可能,会死在外面。”   宋昭昭一惊,“啊?”   宋繁花沉声道,“有可能会死,你还去吗?”   宋昭昭轻轻推开她,“那就不去了。”   宋繁花伸手揉了揉她的头,背转过身,往南院去了。   宋昭昭站在那里,看着宋繁花的背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在心底漫延,总觉得,六妹妹这一走,往后就再也看不到了,她拔腿就奔上去,冲到南院,对宋繁花说,“我要去。”   可惜,宋繁花死活不带她了。   宋昭昭死皮赖脸地哭闹,宋繁花受不了就直接将她劈晕,交给环珠和绿佩。   环珠看着宋繁花,红着眼眶说,“小姐,你带上奴婢吧。”   绿佩也道,“小姐把奴婢带上吧。”   宋繁花冲她们摇摇头,“我一个人方便些,你们跟着不能照顾我,反而还得我分心照顾,我是去琼州看故人,看罢也就回来了,你们留在府上,哥哥现在情况不好,需要人照顾,二堂姐一个人忙商号也忙不过来,时常会力拙,你们留下来,能帮她分担一些事。”   环珠道,“那小姐就不要去看什么故人了,你留下来,也帮二小姐打理商号,我们就留在衡州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行吗?”   宋繁花轻笑,“大哥虽然现在意志消沉了,可他还会起来的,我对商号之事一窍不通,最多打打下手,帮不上大忙,至于你说的,安安稳稳过日子……”宋繁花微微仰起脸来,看着那漆黑天色,心想,她也想安安稳稳过日子,可身在宋府,怎可能安稳?你不犯人,不代表人不犯你。柳纤纤与云苏一起消失,不用想,一定是去了京城,而云苏一旦入京,柳元康就决计死不了,那么,柳绍齐的死,他们怎么不算在宋府头上?   这世上,杀人最多的不是兵刃,而是权贵的嘴。   环珠和绿佩最终没能把宋繁花劝留下来,也没能劝她带上她们,宋繁花一个人驾马来到郊外,没见到韩廖,她也不气,反正他跟不跟她一起她都无所谓。   十天后,宋繁花到达渭都。   而衡州,一道圣旨忽如东风来,惊了满城风雨。   柳府,被查封。   净尘寺,被查封。   衡州太守段萧,涉嫌疑案,被拘云京,太守之职暂由花千冰接管。   当宋繁花听闻这一信息的时候已是在圣旨过后的八天,那个时候,花千冰已动身前往衡州,而听说了新任太守的名字后,宋明慧和陈易双双一惊。   花?   似乎脑海里蹿出一个人来,常年捣鼓药草,治偏头痛很拿手的一个老妪——花姨?   而与他们的吃惊不同的是宋繁花的反应,她此刻正坐在路边一个茶馆里喝茶,听着来往挑担的商人议论着各州各县的奇闻轶事,听到柳府被查封,她冷冷一笑,只是查封而已吗?勾结前朝乱党这么严重的罪名,竟然没有被诛九族?这定然是云苏在背后动了手脚,听到净尘寺被查封,她撇撇嘴,净不了红尘之罪,查了活该,听到段萧被拘在了京城,太守的职位都被人抢了去,她眯眯眼,端起一碗茶就喝,听到花千冰这个名字,她将喝尽的茶碗一磕,丢下几个铜钱,走了。   又行半月,到达琅海。   宋繁花骑在马背上,远远地瞅着那道城门,城门大开,陆陆续续的行人在往里走,城门上方,挨着不同的垛堞站着神色冷毅的守兵,她看着城门上方深深刻进石壁里的琅海大字,眯眼冷笑,翻身下马,牵着马鼻子,往城门走。   到了门口,被士兵拦住,询问盘查一番,她一一应答,士兵又看她一眼,放她进去了。   宋繁花找了一家客栈休息,连日连夜的奔波,她也很累,为了能赶在十月三号到达琼州,她真是马不停蹄,如今一挨床,她就睡过去了。   隐隐的感觉有人在抱她,她想睁眼,却像是梦魇了一般,浑身使不出力,眼睛也睁不开,她极力想要脱出这种境况,却是越挣扎,越向深渊迈进。   宋繁花困在泥潭里,眉心紧锁,额上细汗密密麻麻渗出,她想张嘴喊,发不了声,她想抬手,没力气,浑身像脱了水,正惊心于这种糟糕的情况,身上又蓦地一重,似有一股泰山之力朝她压了过来,接着就是一口凉气灌入口腔。   宋繁花大惊,下一秒,她就失去了所有意识,沉进了无尽深渊。   深渊尽头,一抹亮光引着她不得不前往。   宋繁花重生一世,不惧任何鬼神之说,也不惧任何鬼神之力,可一走近亮光,眼前世界陡然一变,她看到了什么?看到了宋府足足三百多人口被问斩在菜市场街头,尸身遍地,血流成河,看到宋府被贴着抄字封,看到经年反转后她同样没能逃过命运,死在断头刀下。   她猛然捂住嘴巴,雨湿襟衫。   是谁?   是谁非要让她在梦里也不得安生,非要让她再重温一次前世的痛苦?她扬声大喝,“是人是鬼都给我滚出来!”   没人应声。   但眼前画面又一转,是京城的别枫院里,她脱衣洗澡的一幕。   宋繁花大惊大怒,伸手就要将那画面驱赶掉,可她手伸出去,摸到的只是一片虚无,哪里有东西?什么东西都没有,但那画面却清晰逼真,宋繁花自己经过的事,她当然知晓,那一天,她何止是洗了澡啊,她还摸过自己,因为不明白为什么柳绍齐每每抱着她就不愿意丢开,前世没人说过她身材干瘪又小又瘦,这一世段萧说过,但其实,她在上一世的身材确实不好,在宋府灭门案发生之后,她一度有小半月没进过一粒食物,瘦的不成样子,可就是那么一副鬼样子,柳绍齐还跟香馍馍似的,一霸着就会沉迷,宋繁花想不通,所以那一次洗澡,她就摸了自己。   宋繁花想到这里,脸颊一下子烧红,尤其是自己亲眼看着自己洗澡又抚摸自己的样子,谁都受不了,她满地的乱转,气的都想杀人了,“是谁?给我滚出来!装神弄鬼算什么英雄好汉!”   第91章 琅海惊梦   虚无缥缈的世界里,宋繁花的声音飘到很远,一直飘到那个空茫的尽头,尽头处,一截蓝衣袂袂生风,华发下,男人的眼悲悯而痛苦,再不复往昔的张扬不羁。   九山站在一侧,轻声道,“少爷不下去吗?”   柳绍齐抿起薄唇,对他道,“谁让你睁开眼的?你敢看她洗澡的样子,我剜了你眼珠。”   九山道,“我就只剩下眼珠了,少爷你忍心啊?”   柳绍齐一噎,鼻孔一哼,转身不见。   九山如一阵白雾般,紧随其后。   宋繁花喊了半天也没见有人过来,气的脸红脖子粗的,再抬头看去,那清澈的水底,她的身子一寸不落地暴露在眼前,她咬牙切齿,嘴里碎碎着骂着脏话。   忽地,一道风袭来,接着眼前就荡来一幅蓝衫,再接着就是一个熟悉到让她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我原不知道,你也有这般瘦的时候。”   宋繁花忽地抬眼,眼前,柳绍齐朗朗而站,蓝衣荡荡,眼神温柔。   宋繁花一下子就怔住了。   有些人,你永远不会想到他还会出现,又在何时出现,以什么样的方式,以什么样的姿态,宋繁花看着眼前的柳绍齐,心里漫过无数情绪,她低低地喊一声,“柳绍齐?”   柳绍齐轻叹一声,弯腰将她拉起来。   宋繁花抓着他的手,那手很凉,凉彻透骨,与之前他温热的手掌大相径庭,宋繁花情绪控制不住,猛地甩开他的手,退后好几步。   柳绍齐轻卷了一下指尖,眉心漫过一丝痛,“哪怕是在虚假的梦里,你也不愿意让我碰了吗?只是牵牵你的手而已,我还没吻你,你都这般排斥。”   宋繁花瞪着他,大声吼道,“你刚刚吻过了!”   柳绍齐手握成拳,放在嘴边轻咳一声。   宋繁花大骂,“你混蛋!死了还要来轻薄我!”   柳绍齐挑眉,“吻你怎么了?你前世还跟我睡过呢,你早就是我的女人了,要不是你……”他说到这,顿住,恨恨地瞪她一眼,不言了。   宋繁花却听的惊心,“你刚说什么!什么前世,你给我说清楚!”   柳绍齐冷哼,“不说。”   宋繁花气结,指着那洗澡的画面,冷道,“给我撤走。”   柳绍齐瞥一眼,薄袖一抬,那画面就不见了,宋繁花刚缓一口气,下一刻,原本洗澡的画面变成了漆黑夜幕里的床幔,床幔下,她的身子正被他……   宋繁花扑上去就盖住他的眼。   柳绍齐享受着她的投怀送抱,闲闲地道,“我已经看过无数遍了,你挡了也没用,我都记在脑子里了。”他低下头来,凑她耳朵舔去,宋繁花扬手就往他脸上扇,柳绍齐抬手劫住她的手,那手掌一触上她的手,冰凉感就传遍全身,宋繁花心知肚明他是死了的,所以浑身冰冷,她吸吸气,仰脸问他,“你知道了我的前生?”   柳绍齐低低应一声,“嗯。”   宋繁花冷笑,“那你还敢再来我面前?不怕我再凌迟你一回?”   柳绍齐道,“不怕。”他顿顿,又道,“当我知道,我与你做过一世夫妻,虽然没名没份,你也从没嫁过我,可我还是很兴奋激动,我有时候在想,你死了能重生回来,我死了是不是能回到前世,这话也许很自私,前世里你活得很痛苦,可那个前世里,宋小六只有柳绍齐,你在这一世复仇,我在上一世拥有你疼爱你,岂不是很好?”   宋繁花冷笑,“你既看到了我的前世,那也该知道,我前世并不爱你。”   柳绍齐抿抿唇,“我知道,你爱云苏。”   宋繁花哼一声。   柳绍齐又道,“那又有什么关系,你爱你的,我爱我的,我只要能与你在一起就行了。”   宋繁花十分困惑不解,“那么多女子你不爱为什么偏偏要喜欢我?”   柳绍齐抚摸着她的发丝,温柔道,“我娘说你是我身上分裂的一块肉。”   宋繁花被气笑,“你才是肉!”   柳绍齐诚然不欺地说,“我确实也有肉身,只不过,被你毁了。”   宋繁花一怔,想到了那天杀他的场景。   柳绍齐看她一眼,袍袖一卷,所有的画面都消失了,他其实自从得到九珠之力,凭心口上的血脉之气探得宋繁花的前生之后,他就日日夜夜反反复复地把他与她仅有的一次上床情景观赏了无数遍,而无数遍里,他每看一次都会血欲奔张一次,而每次一血脉奔张他就好想化身为床上的那人,将宋小六狠狠地……   柳绍齐闭闭眼,往后退开,坐在地上。   宋繁花道,“放我出去。”   柳绍齐说,“再陪我一会儿。”   宋繁花眯眯眼,问他,“我怎么会被你带到这里来的?”   柳绍齐看她一眼,不言。   宋繁花冷哼,“是不是因为九环镖?那天晚上云苏要杀我,千钧一发之际一枚手环脱手而飞,那个时候我就闻到了你的气息,可当时情况紧急,我压根没空去深想,如今想来,确实是你,你藏在了那个流星镖里是不是?”   柳绍齐不应,直接一股烟地跑了。   宋繁花大怒,“柳绍齐,你给我滚回来!”她伸手就要去抓,却抓不住他,等到柳绍齐不见了,眼前的奇境忽地转换,一阵天崩地摇,身上的禁锢解了,浑身寒凉之气一散,她从梦魇中醒来。   睁开眼,头顶是雪白的帐,床前是明月的光,而离床不远的桌子旁边,坐着一个黑衣人。   宋繁花一惊,忽地推开被子,一脸警惕地问,“谁?”   黑衣人抬起头来,嘴角隐着冷笑,“六姑娘,韩某真是不知道你这般水性扬花啊,有了段兄这样的绝世好男人,还在梦里与柳绍齐亲亲我我,你真是不知羞耻。”   宋繁花一听到这个声音,满目惊魂落下,她起身去盆架子上取下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这才扭身问他,“我以为你不来了呢,怎么又跟来了?”   韩廖冷哼,“不来哪能听到你这么令人作呕的声音。”   宋繁花扬手就把毛巾往他脸上甩去,“夜闯别人闺房,偷看别人睡觉,偷听别人的呓语,你还挺理直气壮的?我有让你听?呕死你活该!”   韩廖眯眼,手掌一拍,那直直地朝他脸上砸来的毛巾就受气波一震,落在了地上,他盯着地上的毛巾看了一眼,又看向宋繁花,评价,“粗蛮无礼,水性扬花,蛇蝎心肠,就说你配不上段兄了。”   宋繁花迎着月光轻笑,“可怎么办呢,段萧他挺中意我的。”   韩廖眯眼,黑衣一遁,消失了。   宋繁花走到桌边弯腰将毛巾捡起来,一边捡边哼哼,“你不对我好一点儿,等到了琼州有你哭的,你喜欢的杜莞丝不喜欢你,你想讨佳人欢心就得知道佳人喜欢什么,呵。”她将毛巾一扔挂在盆架上,“杜莞丝的喜好我可是都知道的。”   手腕间一股热力袭来,宋繁花扬手就将那只流星镖震了出来。   镖入门缝,陡地将门给劈开了。   宋繁花走上去将那流星镖踩住,扬声冲楼下喊,“小二,门坏了!”   小二忙奔上来看情况,左看右看,实觉得惊奇,他问宋繁花,“门怎么会坏了?”   宋繁花瞪他,“我怎么知道,你这店不会是黑店吧?半夜三更的睡的好好的门就坏了,是不是有人入室窃盗?我听说琅海最近很不太平,海贼到处都是,这间房不安全,你给我换间房。”   小二瞪眼,“姑娘,我们这家店可是百年老字号了,在琅海,谁人不知道远东客栈啊。”小二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眼,鄙夷道,“外地来的吧?”   宋繁花轻哼,“外地来的怎么了?是付不起你银子还是怎么地了?让你换就换,碎什么碎!”   小二真没见过这么横的姑娘,在琅海,海贼猖狂,男人的地位大如天,再厉害的千金小姐见了男人都得缩着,不想被海贼抓去伺候,平日里都是大气都不敢喘的,外地的人来琅海做生意的很多,毕竟,琅海是海市,海上产业发达,想赚钱的商人都会想来此捞一把,所以,男人很多,但女人嘛,可就少了,这么凶险之地,哪个女子会单枪匹马地来?   小二眯眯眼,又将宋繁花上上下下打量一眼,问,“姑娘是一个人来琅海的?”   宋繁花抱臂睨着他,“是啊。”   小二佩服道,“姑娘勇气可嘉,我就给你换个上等的房间。”   宋繁花毫不客气地应了。   等小二一走,宋繁花就抬起脚来,将地上的流星镖拾起来,恶狠狠地道,“给我安分点。”她重新将流星镖带进手腕,这一次温度不烫了,等小二排了房间,她就拎了包裹上楼,上楼的时候与下楼的一个大汉撞了下,她不爽地低了下眼,当看清那大汉的容貌后,她又眯紧了眼角,唇角掠出一道冰冷似雪的淡笑来。   琅海。   琼州。   苏戈!   宋繁花换了一间上等厢房,心情大好,又加上柳绍齐不扰她清梦,韩廖也不闯她闺房了,她美美地睡了一觉,等睁开眼已经到了中午,她洗漱一番下楼吃饭。   楼下已经坐满了人,而且大都是男人,她挑挑眉,随意找了个空位坐下。   小二立马过来问她要吃什么,宋繁花道,“招牌菜。”   小二看着她,笑道,“招牌菜有三样。”   宋繁花哼道,“三样就上三样。”   小二道,“姑娘钱带的够吗?”   宋繁花眉心一挑,正要呛话,陡地身边坐来一个人,往桌上掷一绽金子,“我与她一起吃,除了招牌菜三样,再来两碗招牌面。”他指尖点点桌面,“钱够吗?”   小二看他一眼,韩廖也看着他,小二冲宋繁花问,“这人你认识?”   宋繁花冷哼,“管你什么事?他想请我吃饭又不是请你吃饭,你只管说钱够不够!”   小二道,“够了。”   宋繁花便道,“那你还不快滚?”   小二咽咽喉咙,实在是觉得眼前这个小姑娘的脾气差的离谱,他只是担心她被不名男士给拐卖了,好心提醒她,她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昨夜里她的门无缘无故掉下来,又听她说她是一个人来的琅海,他就担心她了,虽说这家客栈是百年老字号,可到底店里来往人那么多,指不定真有坏人呢?   小二撇撇嘴,揣了钱就走。   韩廖对宋繁花道,“吃罢饭了跟我一起走。”   宋繁花支着下巴轻笑,“不是觉得我作呕吗?跟我坐在一起吃饭,不怕反胃啊?”   韩廖抿唇,“我吃饭的时候不会看你。”   宋繁花冷哼,“既然一开始不同路,后面就不用同路了。”   韩廖眯眼,冷冷道,“若不是看在段兄的面上,你以为我想跟你一起走?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倒是巴不得了,但段兄会怪罪于我,我不想因为一个粗鄙的女人影响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宋繁花冷笑,等饭菜端了上来,她二话不多言,只管吃,吃罢也不等韩廖,起身就走。   韩廖真心觉得这个女人一点儿都不讨喜,段兄怎么就看上她了?   他哼一声,丢下碗筷也走了。   宋繁花走到大街上,与衡州人来人往的大街不同,琅海的街上人少的可怜,而且风一来就满鼻的海腥气,前世她晕船晕的厉害,几乎是粘船就晕,所以对琅海那是望而却步的,正因为望而却步,前一世琅海在她的印象里仅仅止限于一场海贼爆动,一场势力的转换。   所以今生,她必要亲自探一探琅海的,琅海底下深埋了一股暗势力,这股暗势力至今尚无头领,而海贼爆动,便是起端,用不了三五日,朝廷就会派人过来,而这个人,只会是云苏的人,不会是旁人。   宋繁花边走边想,迎面撞了人都不自知。   那人被撞,不恼不怒,轻瞟瞟看她一眼,笑道,“难得在琅海大街上看到如此花颜美眷呢。”他低头问,“姑娘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宋繁花眯眯眼,抬头。   那人隔空看她,笑道,“这样看越发的漂亮了。”   宋繁花识得这人,云苏身边的人,哦,不,是苏戈身边的人,琼州本土苏家子弟,却不姓苏,姓李,单名唤字,李唤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因为苏戈想要得到琅海的暗势力,就必然会有行动,而他身在云京,以云苏身份高坐于王爷之座,无暇分身,便只能派了心腹来,这心腹还不能是云京城中的,只能是苏府的。   宋繁花歪着头道,“你撞了我,怎么不道歉?”   李唤轻笑,“是姑娘撞了我吧?”   宋繁花哼道,“我是小女子,你是大男人,就算是我撞了你也该你道歉的。”   她说的理直气壮,倒让李唤给愣住了,他摸摸头,心想,还有这理的?他笑问,“姑娘不是琅海人士吧?”   宋繁花哼一声,“你管我是哪里人,道不道歉?不道歉我走了。”   李唤一怔。   宋繁花扭头就走,走出两步看到韩廖倚在一座茶棚柱子上看着她,她抿抿唇,道,“看我在路上被人欺负,你都不上来搭把手?”   韩廖轻笑,“是别人欺负你吗?是你欺负别人吧?”   宋繁花一噎。   韩廖伸手去拉她,把她拉到远东客栈,对她道,“这几天不要出门。”   宋繁花问,“为何不能出门?”   韩廖瞪着她,“三天后你就知道了。”   宋繁花冷笑,“三天后朝廷新上任的琅海海督会来,你想说,琅海海督一来,这琅海的爆动就会平了?”   韩廖惊目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宋繁花冷笑,她怎么知道?琅海海督是云苏的人,他一来就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收了那股暗势力,是以,琅海哪里还有人敢爆动?宋繁花想在云苏的人到来前先一步得到这股暗势力,就如同那把烈日银枪一样,她宁可让段萧得到,也不能让云苏得到,所以,她怎么可能会乖乖地呆在房间里不出来?   宋繁花没回答韩廖的话,当然,也没把他的话放在心里面,第二天她又出门了。   只不过,这一次,她出了门,却没能回来。   晚间韩廖去敲她房门,无人应答,他到楼下去问小二,小二说宋繁花一大早就出了门,一直没回来,韩廖就慌了,连夜奔出去找,可哪里找得见?他对琅海也不熟悉的好不好?   韩廖坐在房间里生闷气,总觉得宋繁花是那种没事也要惹出点事来的人。   后两天他又去寻,没寻见,第四日,琅海海督一到,他就去报了官。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琅海海督,竟是段萧!   韩廖看着段萧,惊问,“怎么是你?”   段萧看一眼身边的左右护卫,冲他道,“皇上厚爱,让我戴罪立功,若能平了琅海爆动,便赦免我牵连之罪。”   韩廖听后微微眯了眯眼。   段萧问,“宋繁花不见了?”   韩廖沉应一声,咬牙道,“都交待她了,让她别出门别出门,她偏不听。”   段萧问,“你们为何会在琅海?”   韩廖看他一眼,耳根子微微一红,他总不能说他是为了去琼州寻心上人的吧?他如果真这样说了,段萧还不得嘲笑死他?他努努嘴,道,“还不是你未婚妻,她要去琼州,我不放心她,就跟来了。”   段萧挑挑眉,“是吗?”   韩廖道,“就是这样。”   段萧轻笑,“那你干嘛脸红?”   韩廖一惊,伸出手就去摸脸。   段萧哈哈大笑,伸手拍住他肩膀,低声说,“你脸没红,耳朵红了。”   韩廖察觉出自己被戏弄了,恼羞成怒地大吼,“段萧!”   段萧笑道,“跟你开个小玩笑,你就慌成这样,可见,你去琼州,是有别的目地的,不管你是什么目地,你能想着保护宋繁花,我就很欣慰了。”他转身走到官椅里坐下,那一顷刻间,韩廖明显感觉到他身上的气势变了。   变得尖锐、冷漠。   往日里段萧身上也有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可自从与宋繁花订了亲,不知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还是怎么着,段萧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气息少了很多,多了一丝红尘之味,可如今,他才离开多久啊,韩廖掰出指头算了算,也就一个月的样子,他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似乎比原来还让人难以亲近。   韩廖撇撇嘴,道,“你既来了,那宋繁花的生死就交给你了。”   段萧淡淡地嗯一声。   韩廖又看他一眼,转身就走,他不再停留,直往琼州而去。   段萧第一天来琅海,对琅海不熟悉,就带着无方,还有皇上派来的两个护卫各大街道各大街道的转悠,他统治衡州那么久,对治州很有一套,第一天他什么事都不干,就四处游街似的乱转,看似乱转,却又有条不紊,将每个街道的特色特点记在脑海里,直到拐入一条胡同,胡同两侧是防水洞,防水洞周边是渔民,渔民所住之地大多都腥味扑鼻,而在浓浊的腥味中,他闻到了血腥气。   段萧缓缓眯眼,走一趟之后又拐回来,回到官署。   第二日他就派兵将那条胡同封了。   胡同一封,渔民们就开始爆动,段萧也不管,但凡有人来闹,有人来告,他直接让人抓起来关进牢房,一来二往,再没人敢过来闹过来告了,段萧见这些人消停了,他倒又折腾起来了,他不仅将胡同封了,还封了海。   琅海靠什么生存?   大海。   封海意味着什么?   断路。   整个琅海都在爆动,段萧却稳坐如山,不惊不慌,对于生存无路,来府衙告他的人,他都一律让官兵抓起来投入牢房,然后好吃好喝地供着,这个方法很管用,没过几天,衙门前就没人来闹来告了。   暗势力总坛,一个黑衣人立在桌边,冲低着头喝茶的男人说,“海被封了。”   那人喝茶的手微动,眉梢隐在脸庞下,冰凉刺骨,“派出去的人都是废物吗?一个京官都搞不定?”   黑衣人道,“这个京官与之前的京官都不相同,手法奇特,我们派出去的人一去闹他就收押了起来,然后好酒好菜地伺候着,去多少收多少,如此一来,我们的人岂不就轻轻松松被他抓住了?”   那人茶杯铿的一声落地,正要应话,又有一黑衣人进来,冲他哭道,“七哥,那个女人兄弟们真搞不定了,放了算了吧?”   被称为七哥的男人脸庞一冷,“一个女人都搞不定,要你们何用!”   黑衣人愁眉苦脸,“实在是她太能折腾了。”   七哥冷冷一哼,站起身就走,两个黑衣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抬腿跟上。   海牢里,宋繁花手腕上的九环镖格外的兴奋,似乎海水、海声能让它们欢腾奔跳,她也是无奈啊,不是她非要折腾,而是这兵器不受她控制了呀。   七哥来到海牢,见所有守门的都退在外面,他脸一冷,推开他们就冲进去,有人拉住他,“七哥,你当心点。”   七哥冷笑,“想伤我,她还嫩了点。”   那人缩了缩脖子,钻到后面去了。   七哥进得牢房,九环镖似乎感受到了凶力,纷纷往他袭去,七哥眯起眼角,手一伸,一股巨大磁力庞然勃起,竟生生将九环镖给吸附住了。   其中一环被吸附了一会儿又猛然挣脱,极为暴躁地杀腾腾而来。   宋繁花出声大喊,“回来!”   流星镖心有不甘,却又不得不回来,一回来就一股寒气逼身,将宋繁花包裹住,宋繁花气的咬牙,“你再轻薄我,我将你放到炉内重塑。”   这句话说完,流星镖安分了。   七哥走到牢房前,将手臂上收附的八个流星镖递给她看,“这些小东西哪里来的?”   宋繁花眯眼,“你管我哪里来的?快放我出去!”   七哥冷笑,“夜探我暗门总坛,你好大的胆子,说,谁派你来的?”   宋繁花抱臂哼道,“你管谁派我来的,有本事就杀了我,没本事就放了我,我说了我能打开地狱之潭,你偏不信。”   七哥眯眼冷笑,将手臂上的八个流星镖往她身上一甩,顿时,宋繁花感到了一股死亡之力,她顿惊,下一秒,另一股灭天的黑暗之力从她手腕上的那只流星镖上奔腾而出。   七哥一愣,似感受到了同类的气息,他猛地喊,“杨豹!”   杨豹立马蹿进来,“七哥。”   七哥道,“拿钥匙,给她开门,把她带到总坛来!”   “是!”   宋繁花被带到总坛,还是刚刚喝茶的地方,七哥指指对面的椅子,对她道,“坐。”   宋繁花毫不客气地坐下去。   七哥倒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想活命就得有活命的法子,地狱之潭只能开启一次,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仅此一次机会,若是失败了,便就再没有了,所以,我不能确切知道你能成功打开便不会冒险。”他摸摸下巴,睨着她道,“你若真能帮我做成一件事,我或许会考虑让你试一试。”   宋繁花问,“什么事?”   七哥把玩着温热的茶杯,笑道,“刚来的这个琅海海督把我的人都请到了官衙,他封了胡同,又封了海,还把我的人一个一个的不费吹灰之力地请进了牢房,你说,我该怎么对付他?”   宋繁花笑着反问,“你为什么要对付他?”   七哥道,“你觉得朝廷派人来,是想做什么?”   宋繁花道,“得到你手中的势力。”   七哥冷笑,“你倒是知道的不少。”   宋繁花扬扬眉,“我知道的原比你想像的要多。”   七哥冷哼,“那就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宋繁花问,“让我做什么?”   七哥道,“不让你做血腥的事,就跑一趟官府,把我的人都完好无损地带回来,若你有这本事,我就信你,否则。”他面色一沉,手臂一扬,那原本服服贴贴戴在宋繁花手腕上的九环镖又有八环脱了手,宋繁花暗暗心惊,她很清楚这九环镖是天外飞银所打造,天外飞银是来自于天女瑶华的精血,天下间能克制它的,只有当年大败瑶华的魔帝梵尤血脉,莫非,这些人,全是梵尤魔帝之脉?   不可能!   宋繁花眯眯眼,仰起脖子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杯底空出来的时候,她道,“好,我去。”   ……   宋繁花真不知道琅海的海督会是段萧,照前一世的记忆来看,如今坐在这琅海海督位置的是苏子斌,苏子斌是苏八公之子,在外人面前,苏子斌是苏戈的三叔,但其实,苏子斌却是奉苏戈为主的。   宋繁花为了得到琅海的暗势力,不惜与七哥达成了这方协议,她乔装打扮一番跑到官府去闹,眼泪鼻涕一大把地倒地官府门前哭喊,“你们为何要抓我相公?快放我相公出来!我相公安安份份的打鱼,从不惹事,你们倒好,不问青红皂白抓了人就关押,当官的就可以这般目无王法残害百姓吗?”   她一说骂一边哭,嗓门大的出奇,不一会官府门前就涌来很多人,窃窃私语,低头交耳,指手划脚。   守在门口的官兵原是不想搭理宋繁花的,因为他们接到的命令就是不管谁来闹,统统押到牢房,若有女子过来胡搅蛮缠,直接漠视。   可漠视着漠视着,这个姑娘越发的放肆起来。   一个官兵怒目一瞪,手中长戟往宋繁花面前一刺,喝道,“想哭回家哭去!”   宋繁花顺手就抓住了那长戟,抬起一张丑痕满布的脸,哭道,“你们不放了我相公,我死都不回去。”   那官兵怒道,“你相公既被抓,那定然是犯了事,你在这里哭个球!”   宋繁花哽咽道,“我相公一向本分,怎么可能会犯事,你们当官的随意草菅人命,还冠冕堂皇的想糊弄人,你们糊弄了别人却糊弄不了我,快放我相公出来,不然我砸了你这官衙大门!”   那官兵嘿道,“你这丑妇怎么这般冥顽不灵呢,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说罢,厉声一喊,“兄弟们,一起把她给轰走!”   守在门内的官兵立马奔出来。   人不多,但少则也有四五人,手上纷纷拿着长戟,肃脸的样子令人生怕。   原本凑在远处看热闹的散人们见官兵们动了真格,又听说了这几天琅海海督所做之事,哪里还敢在官府门前逗留,都一股烟地跑了。   宋繁花被五六个官兵用长戟架着,扔出了台阶,没过一会儿,她又哭着爬了过来,嘴里碎碎骂骂地几乎是把琅海上至海督下至虾兵蟹将一个一个地骂了个遍,那六个官兵气恼之极,又一次将她架出去,狠狠摔在地上,可宋繁花锲而不舍,摔一次爬一次,七八次之后,那六个官兵个个额头青筋直蹦,刚第一个说话的官兵看着宋繁花再一次爬过来,几欲抓狂,他往地上狠狠啐一口,骂道,“狗娘的。”扭头就对身旁的人说,“你们看着点,我进去请示大人。”   宋繁花一听这话,哭声越发嘶天呛地,嘴里一个劲地说着,“还我相公,还我相公。”   没过多久,有脚步声缓慢而至。   宋繁花举袖擦脸,欲要抬头,那人却先一步开了口,“谁是你相公?”   这声音……   宋繁花愕然一愣,倏地抬头。   眼前,官袍威仪的男人从容而站,眉梢微勾,深海色的袖服华丽非常,却冰冷寒凉,薄刀般的嘴轻轻抿着,下巴弧度优美而凌厉,在檐壁下剪出一抹碎影。   宋繁花瞳孔猛地一缩,大惊——段萧?   他怎么会在此?   他不是在云京吗!   宋繁花惊目地瞪着段萧。   段萧也看着她,看着看着那冰封般的眼角就慢慢地眯了起来,从一开始的好奇讥冷到后面的玩味叵变,再到现在的咬牙切齿,他伸手就将宋繁花抓了起来。   官兵们大骇,“大人!”   段萧冷哼,“她那么想见她相公,本官就带她去见!”   官兵们顿时就不敢多话了。   段萧拎着宋繁花一路走过平坦的石路,走过公堂,穿过好几道大门,来到地牢前,他让牢头将门打开,寻了个空牢房将宋繁花扔进去。   宋繁花跌进肮脏不堪的草窝里,一鼻子的腥蚤味,她蹙眉狠狠地呸了两声,嚷骂道,“你个昏官!”   段萧靠在地牢的石墙上,抱臂睨着她,冷笑,“知道我是昏官还敢来闹,你真是脑袋被猪撞了,胆大包天。”   宋繁花反骂他,“你才是猪。”   段萧危险眯眼,脚一抬,将她手边的草屑踢的飞了起来,宋繁花没防备,一时不察,眼睛瞬间被灰尘草屑给迷住了,她疼的轻啊一声,眨了两下眼,眼中就流下泪来,那泪顺着脸颊往下,一路劈开浓浊到令人生呕的白面团似的妆容,掉落在地上。   段萧眯眼看着,心想,真丑。   可下一秒,他就弯腰蹲了下来,将地上的女子拦腰一抱,抱在怀里,脸面一压,吻了上来。   只一口,他又松开,瞪着她问,“嘴上涂的什么?”   宋繁花一边擦眼一边哼哼唧唧道,“胭脂。”   段萧瞪眼,“胭脂能往嘴上抹?”   宋繁花抬起脸,眼中细雨飞坠,清亮通透,可那脸却惨不忍睹,一圈红一圈白,两行泪痕像蜈蚣的脚,歪歪扭扭,恶心之极,还有那眉头,像刀削的面,又短又粗又不均匀,段萧瞬间就被恶心到了,可就是鬼使神差的,他非但没把她扔出去,反而还抱紧了,不顾她嘴上涂的什么,脸一埋,蛮横地冲进了她的口腔。   这一吻,绵长持久,带着侵略,攻城掠地之后又是温温脉脉的交颈摩挲。   段萧低低地问,“谁是你相公,嗯?”   宋繁花眉色生香地冲他笑,“哦,相公。”   段萧是何等精明之人,她这一个词出,明显的是在喊他,他立刻就心潮澎湃,反手一压将她按在了草窝里,接着就是低沉到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挑逗一州海督,当罚。”   第92章 婚前得瑟   罚字落,不知道谁做了什么,无人尽头的牢房里逸出几句低骂,再接着就是深重的喘息,然后就是娇笑声,再之后便声息动静全无,没一会儿,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段萧背身走出来,牢头看到他,本是恭恭敬敬的,可一抬头,看到他的官袍凌乱不堪,发丝上蒙了不少草屑,他大惊,“大人你……”   段萧看着他,“本官怎么了?”   牢头被他清清冷冷的目光一看,立刻噤声摇头,“没。”   段萧道,“给刚刚的丑妇送些饭菜去,她见不到她相公死活不走,本官也拿她没办法,就先好吃好喝地供着吧。”   牢头应声,“明白。”   段萧嗯一声,又交待,“给她拿几床暖被,夜间牢房潮寒,别让她得了病。”   牢头又应一声,“是。”   段萧站那里想了想,实在想不到还要再添置什么了,便扬长走了。   晚上,他又来了。   宋繁花此时正舒舒服服地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双手枕在脑下,郁闷地想着,她难道就要在这牢房里住下了吗?正想着,段萧推开牢门走了进来,她便问,“你干嘛把我关在这里?”   段萧反手将门合上,走过来将她连人连被子一起抱住,笑问,“不然,你想住哪儿?”   宋繁花道,“屋子。”   段萧摇头,“不安全。”   宋繁花眯眼。   段萧道,“我身边有两个人,是皇上派来的。”   宋繁花冷笑,“监视你?”   段萧道,“是。”他垂了垂眼,伸手抚摸着她的发丝,又道,“监视只是一小部分,而另一大部分则是防止我叛变。”他看她一眼,“我来琅海,是有任务的。”   宋繁花道,“得魔龙令。”   段萧倏然一惊,片刻后又瞪着她,“你又知道了!”   宋繁花冷笑,前世魔龙令被云苏所得,皇上晚了一步,而这一世,因为种种事件的改变,倒让云苏晚了一步了,不过,魔龙令是她必要得到的,又怎么能让给皇上?她仰脸看着身旁的男人,“你有本事你就得去。”   段萧眯眼,“你也是冲着魔龙令来的?”   宋繁花点头,“是。”   段萧看着她,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所以,这个该死的女人,单枪匹马跑来琅海,就是为了跟他抢魔龙令的?他冷冷瞪着她,问,“韩廖说你大前天就失踪不知去向,你去了哪儿?”   宋繁花抿抿嘴,“你见过韩廖了?”   段萧嗯一声,“他见你失踪了,跑到官府来报案。”   宋繁花笑道,“他真是小题大作,我这么大个人了,还能走丢不成?不过,他能想着找我,也真是难为他了,我以为他会撒手不管任我自生自灭呢。”   段萧哼道,“韩廖不是那种人。”   宋繁花看他一眼,却是不言,仰身一躺,又躺回了被窝。   段萧道,“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宋繁花问,“什么话?”   段萧道,“这几日失踪,你去了哪儿?”   宋繁花眯眼笑了笑,“在海上迷了路,闯进了别人的地盘,被别人扣留了,如今出来,是为了来找琅海海督放人的。”她啧啧两声,道,“我实在是没想到,新任的琅海海督竟是你。”   段萧拧眉,“何人能把你给扣留了?”   宋繁花道,“奇怪的人。”   段萧看她一眼,脱掉外袍,掀了被子,往被窝里一钻。   宋繁花大怒,瞪着他,“你做甚么!”   段萧道,“睡觉。”   宋繁花额头顿抽,“你堂堂琅海海督,不睡你的完美官邸,跑来与我挤牢房,你脑袋有病啊?”   段萧哼一声,抄手将她揽进了怀里,他看着她画的丑到极致的脸,蹙眉嫌弃道,“真不知道我是怎么吻下去的,明明那么丑。”   宋繁花气道,“吃过摸过还嫌弃,你就不是真男人。”   段萧危险眯眼,低声冷笑,“在我没娶你之前你就得瑟吧,等娶了你你就知道什么是真男人了。”   宋繁花不屑地嗤鼻。   段萧看她满脸不在乎的样子,心想,成了亲有你好受的,他身子一侧,背对着她,睡了,宋繁花却不让他睡,扯着他的袖子,“我刚说的话你没听明白吗?”   段萧不耐烦地问,“什么话?”   宋繁花道,“我来是要让你放了那些被抓的人。”   段萧猛地侧身,一双眼黑沉沉的裹着冰色,“你不要跟我说,这三天扣留你的人是琅海暗军的人!”   宋繁花毫不犹豫地点头,“是啊。”   段萧眯起眼,将被子一扯靠在了石壁上,他面沉如寒凉之水默默地盯着她,盯的宋繁花浑身鸡皮疙瘩顿起,她十分不爽地挑高眉峰瞪着他,“作甚么这样看我?”   段萧轻轻哼道,“你投了暗军?”   宋繁花摇头,“没有。”   段萧朝她伸手,“过来。”   宋繁花看他一眼,飞身一扑,扑进他怀里。   段萧一把将她抱住,用被子圈紧,两个人的衣衫在薄被里纠缠,体温彼此熨帖着彼此的,段萧能闻到她身上独有的樱花香气,也能闻到潮湿的海腥气,刚刚因为看到她太震惊,又一个多月没见,相思成瘾,只顾着吻她了,压根没去注意到其它不对劲的地方,如今,心绪平定下来,他才察觉到异常,比如,她为何乔装打扮跑来官府门口大闹?比如她为何会突然失踪又突然出现?比如她刚刚说的放人一事?   段萧拥着她,掌心从她发丝上滑过,落在她的脸庞,他将她的脸抬起来,宋繁花不得不与他四目相对,段萧看着她,低声道,“皇上派我来就是为了收复琅海深埋在暗处的势力,于他而言我是戴罪之身,想要脱罪,必会全心全意,而我也确实会全心全意,所以,这股暗军,我势在必得。”   宋繁花冷哼,“如此说来,你得了暗军,会双手奉给皇上?”   段萧沉声应道,“是。”   宋繁花伸手拨了一下头发,发丝滑过指缝的时候,她道,“那就各凭本事,暗军,我也势在必得。”   段萧闻言不怒,反而还笑了,他指尖摩挲着她的下巴,眼眸敛出幽幽春风暖意之色,缓缓,他斜下头来,冲她道,“不想与你为敌,但似乎,你不会手软。”   宋繁花哼道,“当然不会手软。”   段萧低笑,“那就好。”   宋繁花真心觉得这个男人的脑袋有问题,她都说了她会与他抢暗军之力,他还笑得出来,真是有病,她撇撇嘴,抱着他的腰趴在了他的身上,可没一会儿她又觉得不舒服,扭来扭去,段萧一开始还忍受得住,后来就忍不住了,狠狠揪了她的一块腰肉,警告道,“安分点。”   宋繁花说,“这样睡不舒服。”   段萧看她一眼,往后仰躺过去,让她平平稳稳地躺在了臂弯,等她的脸埋向了胸口,他又道,“抓起来的人我是不会放的,除非有人亲自来领。”   宋繁花立刻道,“我不是来领了吗?”   段萧呵笑,“我等的人不是你。”   宋繁花气结,“你要等谁?”   段萧道,“你不是什么都知道?那你猜猜,我要等的人是谁?”   宋繁花哼道,“暗军王七。”   段萧握在她腰间的手一紧,他看着石牢上方的壁顶,叹息道,“你果然不是人的。”   宋繁花轻笑,“怕了?”   段萧抿抿嘴,伸手一扯,将她里衣的腰带扯了去,腰带一落,衣衫顿散,露出满目雪白里色,宋繁花伸手要拢衣衫,被段萧截住,他侧头看她,目光温温,却笑意浓深,“你上次说与君一起前路不悔,而我今天要说,得妻如此夫复何求。”说罢,手毫不客气地钻了进去。   宋繁花身子一僵,咬牙道,“别想用八个字诓我委身于你,你以前还说我又瘦又小,下不去口。”   段萧低笑,“如今不小了。”   宋繁花愠怒,“两面三刀,小人!”   段萧低头吻下来,吻她白嫩的肌肤,再不应话,宋繁花几欲推开都被他四两拨千斤地给轻轻松松地压制了,吻遍脖颈,往下的时候他顿住,额头的汗微微擦着宋繁花垂落下来的发丝,轻轻荡漾。   宋繁花一时被迷惑,竟逸出一声轻吟。   段萧眯眼,头一抬,封住了她的唇。   这一夜宋繁花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总之,被段萧折腾的够呛,天亮以后,段萧走了,这一次,衣衫平整,发丝整洁。   又关了宋繁花三天,王七来了。   王七的到来在段萧的意料之中,不过,也在他的意料之外,王七来官衙,不是来救人的,而是来寻人的,他对段萧说,“我出去打海五天,一回来就听街坊邻居说我那丑妻跑到了公堂来闹事,听说大人把她关了起来,如今,我要将她领回去,还请大人把人放了。”   段萧稳稳坐在公堂后面,慢声问,“你丑妻叫什么名字?”   王七道,“宋六。”   段萧冷笑,却不动声色,冲一旁的无方问,“衙门里有这个人吗?”   无方道,“没有。”   段萧便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冲王七道,“这里没你要找的人。”   王七看他一眼,也不多问,走了。   当夜,段萧一如继往地去牢房与宋繁花温存,可是,当他推开门走进去,哪里还有宋繁花的影子了?半根毛发都没有,他站在空荡荡的牢房里,看着空荡荡的床被,咬牙恨声道,“该死的女人。”   他转身,走出牢房。   第二日整个琅海的海兵全都倾巢出动了,而这个时候,宋繁花正与王七坐在暗坛总部吃饭,一个人面色悠然,一个人面色沉沉,王七看着宋繁花,冷声问,“你与琅海海督是何关系?”   宋繁花瞟他一眼,轻轻笑道,“他想得你暗军势力,我也想得你暗军势力,而我与他,各凭实力,你说我们能是什么关系?”   王七眯眼,“敌人?”   宋繁花闻言一笑,想着前几天段萧在牢房里对她做的事,她摸摸下巴,点头,“嗯,算是。”   王七道,“既如此,那就为你介绍一人。”   宋繁花捏筷子的手一顿,还没开口问是何人,王七就举起手掌击了两声响,不一会儿那道大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了,一个黑衣人领了一个人进来。   那个人一进来宋繁花就看清楚了他的模样。   呵。   李唤。   宋繁花垂头继续吃饭,王七对李唤道,“承蒙你主子抬爱看得起我王七,这几年照顾有佳,我和兄弟们都很感激,但魔龙令牌不是凡物,不受凡俗感情支配,早几年我也与你的主子说过,他若能开启地狱之潭将遗失的魔龙令取回来,我们便奉他为主,只可惜,他没答应,如今再来,已不是他一人之言了。”王七指指宋繁花,“此女扬言要独闯地狱深渊将魔龙令取回。”   李唤抬眼看向宋繁花,看了一会儿他忽地咦一声,“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看上去好眼熟呢。”   宋繁花撇嘴,“别跟我搭讪。”   李唤笑笑,走到她对面,又看了几眼后确定,“原来真的是你。”   宋繁花不搭理他。   李唤道,“那天姑娘撞了在下,在下可是记了好多天呢,没想到今日能在这里相见,真是缘份。”他撩袍坐下来,冲宋繁花笑道,“姑娘有把握将地狱之潭开启吗?”   宋繁花冷笑,睨着下巴道,“怎么,想趁火打劫吗?”   李唤摇头,“趁火打劫说的太难听了,我只是想助姑娘一臂之力而已,传言地狱之潭封印的那把魔龙令是当年魔帝梵尤的腰间佩器,煞气极重,单凭你一人之力想要取回它,怕是很难。”   宋繁花冷漠道,“难不难那是我的事,不用你猫哭耗子假慈悲。”   李唤一噎,实没想到这个小姑娘说话这般直接,直接也就算了,还说的那么犀利,他确实是在猫哭耗子,那又怎么了?魔龙令是他家少爷势在必得的,哪能让旁人钻了空子?   他眯眯眼,道,“你既不领情,那也不必多说了。”   他回头看向王七,“王兄,我先告辞。”   王七嗯一声。   李唤起身即走。   等他走了,宋繁花劈脸就冲王七冷笑,“你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让我去打头阵,李唤垫后,你再螳螂捕蝉,可天下的事若这么好算计,就没有那么多的阳谋与阴谋了。”   说罢,冷冷一哼。   王七毫不欺瞒地说,“我确实是这种想法,不过,你也不能怪我,我们天……”说到这,顿住,看宋繁花一眼,又道,“我们暗军兄弟从不奉女人为主,历来也没有女人掌魔龙令的先例,所以,你就只能是打头阵的炮灰。”   宋繁花哼道,“你倒是敢说。”   王七道,“没什么不敢说的,姜太公钓鱼罢了,你有你的心思,我也有我的原则。”   宋繁花心想,你不让我得我偏要得到,你不想让天魔一族受女子支配,我偏要让你们打破这个惯例,她努努嘴,继续填饱肚子。   吃罢饭,王七就在琢磨着是不是要冒险一试,毕竟这么多年,能让他在凡人身上感到同类气息的可真没有,眼前的女子是第一人,也许,这么多年的等待,等的便是她。   可机会只有一次,若失败了,那就终身出不了琅海,回不到故土。   他眯眯眼,沉思。   宋繁花凭心静气地等着他的决定。   而离开的李唤给云京去了一封信,信入九王府的时候,云苏正在忙着柳元康之事,柳元康获罪入狱,皇上的旨意是诛,这诛令交给了太子,太子又交给了温千叶,温千叶为了能稳身站立于云京,博得太子信任和肯定,毫不手软,只不过,京门深深,权贵攀杂,纵然是太子也遮不了这一片天。   云苏幕后操纵,不知用何种办法让皇上软了口,目前,柳元康从死牢提到了刑牢,待审。   云苏看着这样的结果,稍稍宽心。   他将连日来写下的好几百张缓字贴收起来交给墨砚,墨砚接着,问,“要存案吗?”   云苏道,“不用。”   墨砚便将纸贴拿了下去,再进来,手中多了一封信,他将信呈给云苏,“琅海那边传过来的。”   云苏眯眼,倦意的眸光微抬,“念。”   墨砚展开信纸就念,念到宋繁花三个字的时候他语调一顿,抬眸去看,便看到端坐于书案后面的男子唇角微勾,勾着似笑非笑的冷意,他暗暗地想,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怎么三番五次坏王爷的好事,他缓了缓语调,又继续念,念完,云苏淡声问一句,“苏子斌没去吗?”   墨砚道,“没有,三公子说皇上既派了段萧前往,就是心中有了设防,他再插一手,势必将矛头引到了苏府,于皇上而言,苏府是外戚势力中让他最忌惮的,也是他的心腹大患之一,欲除之为快,他若让皇上抓到了把柄就不好了,李唤虽为苏家子弟,却是游走在外的,由他出马,比较妥当。”   云苏点点头,“三叔的考虑很对。”   墨砚道,“可三公子不出面,凭李唤一人,怕很难拿回魔龙令,如今皇上派出了段萧,宋繁花也不知道为何突然跑去插一脚,这段萧与宋繁花可是未婚夫妻,两个人一旦联手,魔龙令很可能就会入了皇上之手。”   云苏淡淡冷笑,“云程已经得了烈日银枪,若皇上再得了魔龙令,那这京城的天就会大变。”他轻轻抬起眼,眼眸深邃的宛若大海,乍一望去恍似天上银河,河中水光闪闪,似有一人端坐其中,坐看风云,他浅浅道,“如此我们就静观其变坐收渔利。”   墨砚笑道,“王爷高明。”   云苏扬扬眉,“要想促成这种局面,前提是,得这方魔龙令的人是段萧而非宋繁花。”   提到宋繁花,云苏眉头微微地蹙了蹙,心头总有一股怪异的感觉在滋生,他眯眯眼,道,“给李唤回信,让他在确定无法得到魔龙令的情况下助段萧一臂之力,魔龙令宁可让段萧得到,也决不允许落在宋繁花手中。”   墨砚沉声道,“是。”   云苏挥挥手,墨砚便下去回信,他一离开,云苏伸手从案前的文宗里取出一卷宗册,那宗册里记录的是之前墨砚在衡州打探出来的有关宋繁花的所有事迹,大的小的,无一不罗列详细清楚,从宋繁花的出身到她及笄再到后面的种种,云苏又一次翻看过后,眸色缓缓顿住,指锋压在及笄二字上,目色玩味。   及笄?   云苏将卷宗一合,对空中又唤出一人,“弥月。”   弥月垂首道,“王爷。”   云苏问,“女子及笄宴过后,会性情大变吗?”   弥月想了想,说,“大多都会有变化,但不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毕竟性格这种东西,天生俱有,俗语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的就是这个理,可若真的翻然大变,那定有诡异。”   云苏垂额,手背轻轻托着下巴,轻喃道,“诡异……”他另一手的指尖落在桌面,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看似漫不经心悠然散漫,实则深沉如海,心有定见,他缓缓道,“看来本王要走一趟吕府了。”   弥月咦一声。   云苏掀起眼皮看着外面的景色,九月京都,花海遍野,恣意怒长的火杉与黄桐歇了节令,把一方碧海天地全让给了槐梅,槐梅天枝,怡怡然然地覆盖着大地,窗前梅枝星海聚拢成双,扎堆成海,一片汪洋里,偶有一枝,冲破海浪,丈出十寸高,又从那高立的枝头上一个挨一个地坠出梅花来,云苏隔窗而望,明明眼前赏望的是花,出现的却是那一夜衡州城内两度从他手中脱生的女子。   顷刻间他就有点手心发痒了。   有时候,他会后悔。   有时候,他也会庆幸。   后悔当时一时心软,放了宋繁花生路,庆幸天下间竟还有如此令他血液澎湃想要耐心玩一玩的女子,有多少年,不曾有人敢在他面前放肆了,又有多少年,他没再遇到过对手,如今,事情似乎越来越有趣了。   呵。   魔龙令?   云苏轻敲着桌面的手指一收,他站起身。   弥月问,“王爷现在就要去吕府?”   云苏缓缓一笑,“不。”   弥月眨眼,“嗯?”   云苏道,“十月三日是莞丝的生辰,历年来我都迟到了,今年不想再迟到,你去备马,随本王回琼州。”   第93章 故地重游   弥月应一声,下去备马,备好后云苏就带着弥月回了琼州,墨砚与沈寒留在云京,关注柳元康的后续之事,而这一趟琼州之行,云苏没有带柳纤纤。   在云苏拔往琼州的时候,琅海也在发生着变化。   琅海暴动起的莫名,熄的莫名,就在段萧派兵全力搜捕宋繁花的时候,一场暴乱忽地停止,不管是海贼、海商还是以打渔为生的海上居民,全都如同被信息号召了一般,安分起来。   段萧惊觉到这一发现,立刻收回了官兵,带着无方出了门。   无方跟着段萧来到大街,见段萧神色微拧,面色沉重,就问,“少爷是发现什么问题了吗?”   段萧脚步匆切,但面上却丝毫不见匆忙,淡应一声,“嗯!”   无方问,“什么问题?”   段萧脚步一顿,仰起头来望天,琅海的天不比衡州,衡州的天惯来都蓝的透明,没有雨水的时候天上连片丝云彩都没有,而琅海的天,高空中常有云朵聚散,那云朵还不是一片一片的,是成云堆雾的,不管白天还是夜晚,都盘旋萦绕在头顶不散,而且,一簇飘过又来第二簇,簇簇犹新,源源不断,段萧眯眼看着那些自头顶飘过的团雾般的白云,低声道,“你觉得皇上派我来是做什么?”   无方道,“平琅海暴动,得魔龙令。”   段萧看他一眼,笑道,“所言不差。”语毕,又道,“所以,这突然风平浪静下来的琅海就很奇怪了。”   无方四面瞅了瞅,见周边无人,便小声道,“不会是宋六姑娘搞的鬼?”   话刚说完,惹来段萧冷眼一瞪。   无方立刻缩起了脖子。   段萧想到宋繁花,一时甜蜜又一时怅然,心尖酸酸甜甜的,从没有过的感觉,从没有过的体验,她想得魔龙令,就必然要去琅海深湾,段萧眯眯眼,袍服一甩,冷声道,“去琅海深湾。”   无方应声。   在二人往琅海深湾赶的时候,王七、杨豹、宋繁花、李唤四个人已经出现在了漩涡峰口,漩涡峰口处有一枚石印,石印上篆刻着神龙飞天的画像,王七看着那画像,对宋繁花道,“这里就是地狱之潭入口。”   宋繁花抱臂看了一会儿,挑眉看向李唤,“李公子有把握将这道门打开吗?”   李唤笑道,“在下可不敢保证。”   宋繁花便道,“那你出现在这里是想做什么?”   李唤看着她,“助你啊。”   宋繁花冷笑,扭头看向王七,懒洋洋地道,“王公子,我说过能打开这道门就一定能打开,但前提是,”她指指杨豹,又指指李唤,“让他们离开。”   王七沉声道,“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我不想有什么差错。”   宋繁花道,“你若不信我,我走就是。”说着,转身即走,一点儿留恋的意思都没有。   王七眉心一沉。   杨豹看着宋繁花绝然离开的背影,轻声道,“七哥,你既选择了她,那就让她放手一试,若她失败了,那就杀了祭海,而现在,依她便是。”   王七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可仅此一次机会,一旦差池,后果不堪设想。   他又拧眉,蹙思了起来。   李唤轻轻眯眼,他接到的命令是助段萧得到魔龙令,可到目前为止也不见段萧过来,这要如何办?他抬头看一眼宋繁花离开的背影,心中暗忖,她真能打开地狱之潭吗?若能,他也顺着她便是,大不了等她得到了魔龙令他再想办法从她手中抢来。   这般想着,李唤就冲王七道,“杨兄说的没错,我们走就是。”   杨豹和李唤对看一眼,双双离开。   王七沉着眉头将宋繁花喊了回来,可等宋繁花回来了,她又说,“你也走。”   王七瞬间就火了,“宋姑娘,你别得寸进尺。”   宋繁花眯眼轻笑,“王公子,你是个坦白人,我也就不说暗话,这魔龙令我势在必得,谁都抢不了,我不管李唤与你们达成了什么交易,也不管你又在打什么鬼目地,今天,谁都不能留下。”   王七睨着眼看她很久,这才冷冷一笑,“最好你真的能打开地狱之潭,不然……哼。”他冷冷一哼,扭身走了。   等所有的人都走完,宋繁花将手中的九环镖震了出来,九环脱手,却沿着一环聚拢成圈,圈心中魔气翻滚,红浪卷雨,宋繁花抱臂看着,扬声说,“出来。”   八环倏地一散,黑气笼身,有一人从黑暗中走来,蓝衣华发,轻狂不羁。   宋繁花眯眯眼。   柳绍齐看着她,神色温柔。   宋繁花直接道,“把石门打开。”   柳绍齐轻问,“你怎么知道我能打开这道石门?”   宋繁花道,“你身上萦绕的黑气与这里的气息极为相近,那天在水牢里,你袭上王七的时候,他肯定也感受到了这股气息,所以才放了我,而我誓言要打开这道地狱之潭他却没有丝毫的怀疑,于他而言,我是一个陌生人,还是擅闯他暗门的可疑份子,他不杀我就很奇怪了,刚刚我让他走,他虽极不愿意,却还是依了,可见,他十分清楚我拥有能打开这道地狱之潭的能力,而这能力,不是我所有,而是你。”   柳绍齐缓缓道,“我不确定能不能,试一试看看。”   宋繁花嗯一声。   柳绍齐将九珠之力召唤出来,而九珠之力一出,段萧就猛然一怔,顷刻间他就看到了地狱之潭潭口的一幕,当看到柳绍齐的时候,他大惊,当看到宋繁花眨眼之间被吸入潭底深处的时候瞳孔狠狠一缩,他厉声说,“走。”   一字落,无方与他立时消失在原地。   柳绍齐在开了那道石门之后就筋疲力尽地又缩回了流星镖里,宋繁花一个人深入到地狱之潭中心,却不想,快她一步的还有李唤、王七,以及段萧。   宋繁花冷笑,“倒是来的够齐。”   王七看她一眼,双手一抓,攻了上来。   李唤去取魔龙令。   段萧看一眼宋繁花与王七交手的情况,在确定宋繁花能够应对王七时,转身去攻李唤,李唤一边迎击一边笑道,“段公子,与其两败俱伤,不如合力?”   段萧冷笑,“合力?”他眯眯眼,“怎么个合力法?”   李唤道,“一起杀了宋姑娘,魔龙令归你。”   段萧闻言笑起来,笑容温润却凉凉刺骨,下一秒李唤就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震撼之力从这个男人身上冒出来,再接着就是灼热之气,再然后就是横空劈来的一柄利剑,剑携崩天之威,浩力无边,压下来的时候恍似九阳灭世,大地绝寰,李唤从没与段萧交过手,他是知道段萧来自于衡州,曾经做过衡州太守,如今待罪京都,在他的认知里,段萧虽强,可也没强到能让他骇然的地步,如今一交手,哪里是骇然啊,简直是吓人。   一剑压下来生生将李唤的一条胳膊斩断,李唤惨叫一声,袖子一卷,遁风逃匿。   段萧也不追,将红樱赤火剑收起,取魔龙令去了。   只是,手刚要触上那玫令牌,一记流星镖打了过来,他堪堪收住手势,转身就看到了宋繁花,看到她立在自己身后,容貌胜雪,白衣飘荡,他眯眼问,“王七呢?”   宋繁花笑道,“李唤一走他也走了。”   段萧道,“果然是一条船上的。”   宋繁花扬扬眉,“管他是一条船还是两条船,他们都取不了魔龙令,而一旦魔龙令易手,王七的路就不受他自己支配了。”她走过来,弯腰去取魔龙令,段萧一把抓住她,轻笑,“当我不存在呢?”   宋繁花就着他的拉势倚进他的怀里,仰头看他,“你确定非要跟我抢?”   段萧挑眉,“你上次说,各凭本事。”   宋繁花诚然道,“是啊。”她手臂圈上他的腰,漫漫笑道,“不想与你动武,所以动点别的心思总行吧?”   段萧轻笑,“别的心思?”他看着她靠在怀里的样子,眯眼,“色诱我?”宋繁花还没应话,他又接着道,“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午餐,要想色诱,不来点实际的,就抱一抱算了?”   宋繁花用指尖戳着他的心口窝,“你前几天在牢房里做的还少了?”她轻哼一声,“我今天愿意抱你你就知足吧,若是你不愿意,那就当下比试。”   段萧道,“色诱可以考虑,但你得做足点。”   宋繁花手腕一伸,九环镖应声而出,环环接环环,一个一个地往段萧袭来,却不是致命杀招,只是缠住他。   段萧摸摸鼻子,一边游刃有余地对付这些小东西,一边闲闲地看她去取魔龙令。   只不过,看似很普通简单的一个腰牌,在宋繁花手指触上的时候似有无限吸力,将她往里面吸去,段萧察觉到不对,脸色一变,再不复闲散之态,手臂一震将原本就没什么攻击力的九环震开,他飞快跑上去,将宋繁花一抱。   可是,抱住了人,却没能将人拉离。   两个人都被一股巨大吸力吸住。   段萧见宋繁花在怀中抖个不停,脸色白的吓人,尤其是那裙摆,已有一半被吞噬进了那方令牌里,他急怒攻心,扬手就咬破了手指,手指一破,血液顿时就冒了出来,那血顺着指尖滴落在黑色令牌上,几乎是立刻的,沾了血的令牌闪出一道金光,金光刺目,段萧暗道一声不好,闪电般地执起宋繁花的手,也咬破她的手指,就在金光渐渐消散之际,将宋繁花的血滴入其中,待金光散去,段萧和宋繁花都不再受吸力所制,两个人双双跌坐在地上。   段萧轻轻拍着宋繁花的脸,“能站起来吗?”   宋繁花白着脸摇头,“让我缓会儿。”   段萧嗯一声,一手拥住她,一手去拿魔龙令。   这一次,轻轻松松地就将地上变了色的令牌拿了起来。   宋繁花看着,闭眼轻叹,“看来,它命中注定不会属于我。”   段萧左右翻看了一眼那令牌,对她笑道,“谁说它不属于你。”他将令牌往她怀里一揣,“如今,它属于你了。”   宋繁花惊愕抬眼,“你不是说你也是为魔龙令而来的吗?”   段萧点头,“是。”   宋繁花道,“那为何要送给我,明明是你用血开封的。”   段萧摸摸她的脸,“你想要就给你了。”   宋繁花气结,“我可是很有骨气的,不食嗟来之食。”   段萧瞪眼,用指尖戳她额头,“什么叫嗟来之食?身为未婚夫,送你一件礼物怎么了?你送我一把烈日银枪,我就送你一块魔龙令。”说到这,顿顿,看着她,英俊的眉头渐渐地拧了起来,然后纠结地吐一句,“反正我早晚也是属于你的,我的东西自然也归你。”   宋繁花一愣,继尔大笑,“你在借此机会向我表白吗?”   段萧耳朵一红,分分钟将幸灾乐祸的她给甩开了,他拍拍衣衫,扭身就走。   宋繁花喊住他,“就这样走了?”   段萧十分不爽地瞪她,“不然呢?”   宋繁花笑着将魔龙令一收,奔过来抱住他,踮起脚尖去吻他的唇,可是段萧太高,宋繁花即便踮起了脚尖也没能触到他的唇,段萧抿唇一笑,垂头吻下来,吻罢,他冲她耳朵低低道,“以后多吃点。”   宋繁花哼一声。   段萧摸摸她的头,又偏过脸来,寻觅到她的唇,重重地吻着。   吻罢,他推开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宋繁花站在原地,摸着唇瓣上灼烫的温度,感受着怀里魔龙令牌传授出来的阵阵暖意,心尖竟也奇迹般的温暖了起来,她想,这一世的复仇之路,多了一个段萧,是不是就多了一份温暖,少了一份冰冷?天大地大,她原以为这一世必定孤独,却不想,独孤之途上,有一个男人,愿意陪着她,也许生不能一起,死亦不能一起,可在这生死之旅上,他愿意陪着她,这已是万分荣幸。   宋繁花今时今日才有这种感叹,段萧却在很早之前就有这种感叹了。   于段萧而言,宋繁花又何尝不是他籍籍复仇之路上的温暖?他或许还不够爱她,可他知道,早晚有一天,他会爱她入骨,疼她入心,所以,他不想在未来回想曾经的时候,留有遗憾。   他如今能给予她的东西极少,可若能给,他会毫不犹豫。   段萧将魔龙令给了宋繁花,无方知道后,大惊,“少爷,你这样做的后果可有想过?你若空手而回,皇上那边……”   段萧沉声打断他的话,“我既做了,就敢承担后果。”   无方急道,“这不是敢不敢承担后果的问题,而是你一旦失了手,皇上很可能会重罚于你,这前面的帐还没算完,再加上这一笔,你……”无方低叹,“为了一个宋繁花,值得吗?”   段萧眯眯眼,没回答。   无方道,“我劝少爷还是不要回京了吧。”   段萧冷道,“为何不回?”   无方气道,“你明知道这一回去很可能是死路还非要回?京城中那么多世家子弟皇上不派遣,偏派了少爷来,这明显就是别有用心,京城中的世家子弟得了魔龙令也许不会乖乖地上交,但少爷就不同了,少爷你想要脱罪,必然会诚心诚意奉上。”   段萧勾唇冷笑,“诚心诚意?”他低呵,“你太小看皇家了。”   无方一愣,“少爷什么意思?”   段萧抿住嘴,原本凝重的心情在尝到唇齿间那独有的樱花香气时又溃然一散,他伸出指腹缓缓摩挲了一下唇瓣,眉色生香酿出笑来,“无方,你大概不知,天上人间的滋味。”   无方又一愣,“啊?”   段萧扭身,不管无方听没听懂,扬长离去,离去前落一句,“回京。”   这一趟回京,诚如无方所言,皇上大怒,旧罪新罪一起算,段萧先是被杖刑三百军棍,又被投入刑部大牢,在刑部大牢里他渡过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无人过问,无人看望,每日陪伴他的除了满地的蟑螂鼠蚁,便是专门看管他的刑部督察官严司。   这期间吕如宁去看过他很多次,他都拒见。   后来,吕如宁也不来了。   段萧起先被投入牢房的时候满身是血,严司原以为他会活不了,却没想到,他生命力挺顽强,不单活了下来,还活的很怡然,压根没有身为一个重罪犯该有的慌张与自觉性。   严司挺纳闷,在相处了一段时间彼此熟悉了之后问他,“你不怕死?”   段萧盘腿坐着,虽然穿着囚服,却掩饰不住他满身桀骜冷贵的气质,他挑眉轻笑,“怕死就不会死了吗?”   严司摇头,“该你死的时候怕死也无用。”   段萧道,“那就是了,既无用,我又为何要让自己每日担惊受怕的?”   严司冲他竖起大拇指,“高人。”   段萧闭上眼睛,之前杂事缠身,一直没时间练习宋繁花交给他的那一套枪法,如今身在暗牢,周遭无人,不用每天去费心算计,也不用花费精力去布局,他倒能好好地练习那套枪法了,心法滚瓜烂熟之后,他就让严司给他找一把长枪来,严司这里没有好枪,都是一些材质普通的枪,段萧也不介意,来一把练一把,但这些枪的材质实在是太差,段萧每每炼不到三五天就会报废,如此一来,严司就不给他拿了,毕竟,老是这么损坏公物,他也会被问罪的。   段萧没了枪练,就只得用手指练。   而在他练习枪法的时候,宋繁花携着魔龙令来到了琼州。   琼州,世侯门阀割据地之一。   琅海一别,王七和杨豹跟在了宋繁花的身边,虽然王七很不想奉女人为主,但是该死的,最终魔龙令还是被这个女人给得到了,他虽极度不乐意,却不得不听命。   宋繁花在以魔龙令收服了暗军势力之后,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就是杀了李唤。   李唤逃回了琼州,还没有等来云苏,便被王七杀了,他大概从没有想到他会死在王七之手,而王七也没想过,自己会杀了曾经盟友。   这一憋屈的事情久久缠绕在王七的心中,让他对宋繁花诸多不满。   宋繁花心知肚明,却装作不知。   踏上琼州,宋繁花站在城门口处,久久不动,似乎眼前的天变成了另外的天,眼前的景变成了另外的景,眼前的城门变成了另外的城门。   故地重游,伊人是否还如前世一般,让人意外?   宋繁花勾唇笑了一下,袖摆一掸,轻声道,“进城吧。”   王七问,“你来琼州做什么?”   宋繁花笑道,“送礼啊。”   王七眯眼,“送什么礼?”   宋繁花轻轻看他一眼,仰脸看向城门,笑道,“曾经受过一人恩惠,我来还恩,亦来拜谒,传闻琼州玉台有一个碧海青阁,阁中女子宛若花中生,似从天上来,实乃人间难得一见,这么个倾国倾城女子我既听了,又如何不来看一看呢?”她挑眉看向王七,“你在琅海这么久,难道没听过此人?”   王七抿唇,“当然听过。”   宋繁花轻应一声,“哦。”抿抿嘴,又道,“那你就不想来看看佳人?”   王七哼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   宋繁花眨眼,“什么?”   王七道,“闲的没事干!”   宋繁花一噎,怒怼他,“天下的男人十个中有九个都是好色的,你不是不想来,而是来不了,若不是我帮你将魔龙令取出来,你大概一辈子都走不出琅海,就算有美人你也是听得见闻得着,却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我帮了你大忙,你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成天与我置气,算什么男人!”   王七瞪她,“少在我面前提魔龙令。”   宋繁花冷笑,“你想让李唤或是他的主子得魔龙令,真是痴心妄想。”她抬步就往城门走,走出两步又顿住,回过身来,笑道,“忘了告诉你,我就是来杀苏戈的。”   王七大惊。   宋繁花却是冷冷一拂袖,朝城门去了。   一入城,滚滚红尘,遮入眼霾。   宋繁花清晰地记得前世入琼州城门的那一顷刻间心中是何等的叹为观止,或许,她前世走的路实在是太短太短,见识的场面实在是太少太少,在后来的后来,她看过高耸入天的翠雪山,走过十里无银的千丈源,踏过苍茫大漠,穿过刀枪兵戈,风里来过,雨里去过,再回首当年的今时之景,不由嘲笑自己眼皮真的太浅,尤其是在见到杜莞丝之后,她的反应几乎笑翻了众人。   宋繁花想到这里,不由得自己笑出了声——哎,只叹当初太年少,你风华绝代,我卑微如泥。   第94章 天涯知己   宋繁花带着王七和杨豹进入琼州城,琼州城四季如春,街道小巷与别的地方都不同,巷子深深,油苔满覆,青油油的长街一片翠绿,看上去光滑的难以行走,其实,这种路面称为青油路,几乎琼州城的每一条街都是这种路,青蒙蒙的街巷配合着江南烟雨镇,让人仿若置身在俗尘之外。   宋繁花瞅着大街上三三两两抑或独自踽行的姑娘们撑着琼州深闺女子惯爱撑的油骨伞,穿着飞凰裙,脚踩碧翠,脸庞若雪,或笑或骂,或低声交谈,或嬉戏玩闹,她轻叹,“年轻真好。”   王七睨她一眼,嗤道,“说的你好像很老似的,明明看上去也才十五的样子。”   宋繁花笑而不语,只在心中想,年轻指的可不一定是年龄。   她不应话,王七也就不说了,跟在她身后走,边走边观赏打量琼州的街道,诚如宋繁花所言,王七没出过琅海,杨豹也没出过琅海,二人在看到琼州城的街道后不约而同的想,原来外面的世界是这样的,而后来的后来,当他们随着宋繁花一起走过千山迈过万海他们才彻底明白,所谓的“外面的世界”是何等境界。   王七和杨豹如今都没想到,未来,他们会随着宋繁花一起走过那么多路,现今,两个人都对琼州城的街巷十分的好奇,左看右看,左望右望。   宋繁花沿着城门前的大路走,她其实没有目地,虽说她是因为杜莞丝的一封邀约信来的,可十月三号还没到,今天是一号,后天才是三号,时间未到,她也不想贸然前往,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她脚步一顿,停在了一家档铺前。   王七抬眼,看了一眼档铺前挂的招牌,又看向宋繁花,“你想买琴?”   宋繁花笑着反问他,“给故友送琴,你觉得寒碜吗?”   王七抿唇道,“那要看是什么故友了。”   宋繁花想了想,抬眼轻笑,“天涯知己。”话落,径自撩起裙摆,进了铺子,想来刚刚那一问也只是顺口一溜,其实没什么大作用,不管王七回答什么,宋繁花都会踏进这间琴铺。   王七哼一声。   杨豹笑道,“没想到宋姑娘还挺重情,大老远的跑来,就为了给一位故友庆生辰。”   王七冷哼一声,没应。   杨豹看他一眼,心知他对宋繁花有很多不满,便也不说话了,跟着进屋。   宋繁花进到琴铺内挑选了一架琴,这琴不是望天峰峰壁的千寒石蝉产出的蝉丝所做的冰丝蝉琴,也不是藏有玉简的玉简丹琴,而是普普通通的白玉琴,白玉琴是象牙所制,价格低廉,做工粗糙,王七一看到宋繁花选中的是这把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饶他不懂琴技,也一眼看出这琴太不上档次了,他抱臂轻哼,“吝啬鬼。”   宋繁花瞪他,“闭嘴。”   王七哼一声,扭头就走出了店门,刚出店,迎面就看到了一辆马车,那马车华丽非凡,从车辕到马鞍再到帘子顶角玳瑁,无一不透出厚重的权贵之气来,王七眼一眯,那马车轻轻悠悠地停在了面前,帘角未掀,有一道慵懒华丽腔调从帘内逸出,“弥月。”   赶马车的劲装少女跳下来,喊一声,“少爷。”   里面的人道,“去取琴。”   弥月嗯一声,转身进入琴铺,可不过须臾间她出来,手中空空如也。   弥月往车上一跳,隔着一道华丽垂帘冲里面的人小声道,“少爷,那琴被人买走了。”   慵懒的男人一怔,薄眼微掀,“我没跟你说过,那琴是我要送给莞丝的?”   弥月道,“说过。”   云苏眯眸,“那为何还被别人买走了?”   弥月低下头,“姚老板说琴虽为俗物,可也会选佳音,那把风弦琴在少爷之前遇到了知音,他便免费赠送了。”   云苏缓慢轻笑,低问,“是谁?”   弥月道,“姚老板不肯告知。”   云苏轻轻勾唇,眨眼间帘风顿起,龙涎香遮鼻而来,王七刚感到面上一股寒凉之气蹿起,接着眼前一花,似有万紫千虹从眼前飞逝,再定晴去看马车,帘幕轻轻落下,车厢内哪里还有人了?   王七一惊,飞快转身。   可等他入了铺子,却不见宋繁花了,也不见杨豹了,他心下一慌,忙抓了一个小二问情况,小二摇头说不知,王七大怒,“人就在你们店不见的,你却说不知?”他狠狠将小二的衣领子揪起来,对他道,“你若不说实话,我砸了你的店。”   小二很无辜,“这位少爷,你是外地来的吧?你可能不知每天进出我们天字琴铺的客人有多少,而且我们这店是有四道门的,每道门通向的出口都不同,你的朋友大概是从东门进,又从西门出的,你在这里冲我发火没用,你还是赶紧去别的门看看吧。”   王七一愣,猝然推开他,去寻另三道门。   云苏如忽从天降的神一般出现在姚宴江的制琴阁里,吓了姚宴江一大跳,姚宴江看一眼不知何时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又看一眼四边结结实实的墙壁,抹了一把额头,骇问,“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又是从哪里跑进来的?”   云苏淡漠掀眸睨着他,“我的琴呢?”   姚宴江轻咳一声,“不是我不给你留,是刚刚一个非常可爱的小姑娘把那琴赢了去。”   云苏眯眼,抠住关键字眼,“赢?”   姚宴江咽咽喉咙,“嗯。”   云苏顿时失笑,修长玉手握在把柄上,微微倾身,“在琼州,能在你手中赢琴的除了莞丝,我想不到第二人了,如今你要对我说,赢你琴的人不是莞丝?”   姚宴江道,“不是莞丝。”   云苏冷声问,“是谁?”   姚宴江摸摸下巴,“她没留名字。”   云苏哼道,“难得遇到一个对你胃口的小姑娘,你会不问名字?”   姚宴江腼腆一笑,又轻咳一声,小声道,“我是问了的,可人家不给啊,连家门都不报,但看她衣着,不像是琼州人士,我想她是外地来的。”说到这,他怅然一叹,“都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今天我才知道,这话真的一点儿都不假,你都不知道,当我听到她用一架最粗劣的白玉琴弹出神韵天生的凤凰曲时,是何等的惊讶。”他抬眼看着云苏,“你没听着真是可惜了。”   云苏浅漠冷笑,“那琴是我答应送给莞丝的,如今你为了一个不知道何方来的小姑娘,把我的琴弄没了,你说,怎么办吧?”   姚宴江道,“你可以送别的啊,你们苏府不是有很多宝贝的,随便拿一件出来就贵不可言,再说了,莞丝喜欢你,不管你拿什么她都会当作宝的。”   云苏不跟他贫,只道,“我要我的风弦琴。”   姚宴江无奈摊手,“风弦琴只此一件,别无复制,天下间再找不出第二架。”   云苏多年来都不曾动过怒,即便在听到柳绍齐死了,在听到烈日银枪入了太子府,在一手掌控的宋府脱离了掌控他都没有动怒,可此刻,他却微微地怒了,他冲姚宴江道,“我答应莞丝的事,从没有食言过,而今,你是想让我在莞丝那里失了信?”   姚宴江撇撇嘴,“反正你又不喜欢她。”   云苏气怒,“这跟喜欢不喜欢没有关系!”   姚宴江反驳道,“怎么没有关系?你不喜欢她,管她是怎么想你看你的,她生辰宴在后天呢,你还有两天的时间去找别的礼物,作甚么非要纠结那把风弦琴?莞丝虽然爱琴,可她更爱你啊。”   云苏冷冷一哼,拂袖走了。   姚宴江在云苏走后,丝毫没有一点儿出卖朋友的愧疚感,托着下巴,想着宋繁花,想着她坐在楼下弹那把白玉琴的样子,想他明明在刻琴木,全神贯注,丝毫不敢分神,却因为耳边忽来的一阵琴音失了神,那首凤凰朝天曲,他只听莞丝弹过一次,那一次,莞丝弹的汗流浃背,只弹到一半,那琴音便戛然而止,虽然半路停了,但那余韵却久久盘桓,绕天不散,莞丝曾说,凤凰朝天曲乃先人遗留,凡人难窥其三分绝色,纵然她天斌超卓,也实难将此曲贯彻到十分,可今天的这个女子,信手挥指间琴音从容,音色坦然,恍似漫步云端,时有欢乐声跳跃,像天上圣诞的喜乐声,更似人间百喜之乐,她能将朝天之欢弹到如此境界,实乃奇人。   姚宴江想到宋繁花用一架普普通通的白玉琴将凤凰朝天曲弹的那般神乎所神,真心是佩服。   佩服之余,又遗憾。   她为什么不告知他名字呢?   姚宴江郁闷地托着下巴,想着宋繁花的样子,想着她的衣着,她不若莞丝好看,当然了,这世间能胜过莞丝容貌的女子大概还没有出生,只不过,她穿的不是琼州女子惯爱穿的飞凰裙,只是一袭简单的绿裙,裙上什么花色都没有,单调之极,那绸缎般的黑发上也没有过多的饰品,只有一支与绿裙颜色相衬的碧绿簪。   可就是这么一个衣着普通长相甜美的小姑娘,让他开了眼界。   姚宴江又换只胳膊托着下巴,继续想着宋繁花。   而此刻,宋繁花从北门出来,带着杨豹,穿街走巷,停在一家客栈门前。   杨豹微微喘着气,对宋繁花问,“为何跑的这般急?”   宋繁花看着他手中被包起来的竖琴,笑道,“怕主人家反悔。”   杨豹蹙眉,“你这般走了,七哥怎么办?”   宋繁花笑道,“他不是挺有本事的嘛,让他找。”   杨豹一噎,真心觉得眼前的这个小女人在公报私仇,他忍不住的就瞥开了眼,心想,以后得罪谁都可以,万不能得罪眼前这位。   宋繁花带着杨豹去投店,订了两间上房,等进了屋子,宋繁花让小二去打热水,她要洗澡休息,而杨豹却没这么好的待遇了,一进屋将琴放下,宋繁花就使派他出去找人了。   杨豹微微不满,“我也要休息的。”   宋繁花轻笑,“等你找到了人,你想休息多久就休息多久。”   杨豹郁闷,“你刚不是说了让七哥自己找吗?干嘛还要派我出去?”   宋繁花笑道,“我有说让你找王七?”   杨豹一愣,“不是找七哥?”   宋繁花道,“不是。”   杨豹问,“那要找谁?”   宋繁花看他一眼,走到书案后面,铺开一张宣纸,拿出笔砚,画了一幅人像,画罢她将画递给杨豹,对他道,“此人姓韩名廖,性子比较怪,你找到他后回来告知我他的位置就行了,别的都不需要做。”   杨豹看着画中的男子,抬起头来看向宋繁花,“你心上人?”   宋繁花一怔,顷刻间将毛笔一甩,狠狠朝着杨豹砸来。   杨豹惊险一避,避开后大怒,“你干什么打人!”   宋繁花冷哼,“有眼无珠,嘴上无毛,该打。”   杨豹轻哼,将画一卷,揣入袖兜,抿唇道,“不是就不是,动什么怒,我去找就是了。”说着,扭身一转,走了。   宋繁花关上门,等小二将水提了上来,她就脱衣服洗澡。   洗到一半,忽有脚步声踏踏而至,接着就雷霆敲门之声,宋繁花眼眸一寒,扬手将挂在屏风上的衣服抓了过来披在身上,刚披好,那门就被推开了。   宋繁花立刻往门后一缩。   那官兵看到了她,却没管,径自进门去搜查,没搜查到他要找的人,又走了,又去别的房间搜找,大概是没找到,又陆陆续续地走了,等脚步声走远,宋繁花穿好外袍,擦干头发走出来,问小二,“发生什么事了?”   小二看她一眼,小声问,“姑娘是外地来的吧?”   宋繁花应道,“是。”   小二道,“那你大概就不知道了,今日苏府的表少爷回了府,前两日他的一个小厮无缘无故地死了,官府不敢随意乱判,便暂时搁着,如今他一回来,就全城开始搜查了。”说着,碎碎道,“也不知道谁这般胆大包天,竟然敢残害苏府这位表少爷的人。”   宋繁花挑眉,“这位苏府的表少爷很厉害?”   小二道,“也不是说厉害,就是他一向俊逸温润,却很护短,琼州的人都知道苏家的这位表少爷护短,所以都不敢招惹他的人。”说着,顿顿,又道,“这次也不知道是谁向天借了胆子,若被找到,怕是会被五马分尸的。”   宋繁花心想,那个向天借胆子的人是我。   她眯眯眼,笑道,“听起来这位表少爷在琼州很有地位。”   小二点头,“当然。”   宋繁花在心底冷哼,面上却越发温婉温柔,浅声叹息道,“来的真不凑巧,赶上这么一件事,官兵们这么搜查,还怎么好好逛街啊?”   小二道,“不影响逛街的。”   宋繁花问,“他们不搜街吗?”   小二道,“是啊,琼州官兵们搜人只搜住宅。”   宋繁花笑道,“哦,原来如此。”她朝外看看天色,想到王七还没回来,又逢琼州的官兵出动,怕是一时半刻他回不来了,她撇撇嘴,半分担忧都没有,扭身一转,上楼休息去了。   王七真是没想到,他只是从东门穿了一个西门而已,怎么就穿出一个通缉犯的头衔来了?他看着满大街贴的他的画像,一脸黑线,他咬牙切齿地想,若不是那宋六,他可以会成为通缉犯?他冷冷一哼,对宋繁花的不满又增了一分,可不满归不满,此刻却不是算帐的好时机,为了不被抓到,他只好隐身躲了起来。   杨豹去找韩廖,找到后回来覆命。   宋繁花问他,“韩廖在哪儿?”   杨豹道,“寒梅庄。”   宋繁花一怔,顷刻间抬起头来,眼中惊讶顿显,她眯眯眸,又蹙蹙眉,心想,寒梅庄啊,那可是坐落在琼州最富贵金阙烟花巷中的一处避世之宅,寒梅庄三个字不是随便安上去的,而是有历史典故的,相传琼州伊始,有梅姓一族开荒拔地,建水亩秧田,创江南第一姓,后来,天降灾厄,一场连年寒雪使得梅家一族冷冻在风雪里,虽然梅姓一族在那场悍然大雪里猝然长逝了,可他们开创出的水亩秧田却吸引了众多贫农之士前往,扎根江南,自此江南富贵繁华就拉开了续幕,寒梅庄是后人为梅姓一族建立的,这座庄子所传达的,不是吊唁前人,而是警醒世人,天灾常有,人祸难避,当珍惜眼前的每一时,所以琼州人士活的悠闲从容,不若云门和京都,云门重军,京都重权,可能不管在哪个地方,都少不了权贵名阀,但这些权贵名阀一遇上琼州权贵,就少了一份与生俱来的淡然气质。   宋繁花想,云苏身上让人着迷的,便也就是这独一无二的淡然气质。   而韩廖,哪里不能去啊,却偏选了寒梅庄,这倒令人费思了。   寒梅庄坐落在琼州烟花巷,而烟花巷里,住着杜莞丝。   宋繁花摸摸下巴,暗道,难道韩廖已经见过杜莞丝了?应该不会吧,杜莞丝平时是很少出门的,可以说几乎不出门,若真出门,那也是让人见不着的,那么,韩廖住在那里,必然不是因为杜莞丝,那是因为什么呢?   宋繁花沉思想了半天,没想明白,她起身,拍拍衣袖,对杨豹说,“累了一天了,你去休息吧。”   杨豹瞪眼,“我现在就是想休息也休息不成了。”   宋繁花不解地问,“为何?”   杨豹闷闷道,“你就没出门上街看一看吗?满大街都挂着七哥的画像呢!”   宋繁花道,“刚有官兵来客栈里搜查过了。”   杨豹一愕,“搜七哥的?”   宋繁花点头,“大概是。”   杨豹急了,“这可怎么办,七哥还没回来,若是被他们找着了……”   宋繁花单手往后一背,笑道,“你们有本事躲在琅海那么多年,就没本事躲过这琼州城内的官兵吗?”她眯眯眼,“我之前说过,我所知道的,原比你们想像的要多的多。”   杨豹一愣。   宋繁花却是不再多言,抬腿一跨,出了门。   她去寒梅庄,找韩廖。   韩廖落居寒梅庄,结识了琼州本土苏氏一脉的少爷苏墨,苏墨是苏八公第三个姨太太生的儿子,为人相貌堂堂,仪表清贵,惯爱下棋,韩廖就是一次闲来无事,深夜独自坐在寒梅庄老树旁那个用石板刻成的棋盘上下棋,被苏墨突然插足,进而结识。   寒梅庄是开放庄园,只要出得起钱,你想住就能住。   苏墨虽是苏府少爷,却也在寒梅庄买了一间房,是以,与韩廖下过一次棋后,他就住下不走了,韩廖很纳闷,几次试探之后,他觉得这个苏少爷有问题,性取向有问题。   韩廖正琢磨着要不要搬个地儿住呢,当夜,宋繁花就不请自来,堂而皇之地霸占了他的屋,韩廖气结,瞪着这个理所当然毫无虚色的女人,鄙夷道,“你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哪有女子像你这般夜闯男子厢房的?”   宋繁花轻轻睨着他,“哦,我压根没把你当男人看,所以,算不上闯男子厢房。”   韩廖一噎,顿时气的脸红脖子粗,一个字甩出嗓眼儿,冷的掉渣,“滚。”   宋繁花在他房中转了一圈,支着下巴轻笑,“恼羞成怒了?”   韩廖瞪她,“我说让你滚。”   宋繁花努努嘴,“你这样对我,你会后悔的。”   韩廖冷笑,走过去径自将门一拉,十足十赶人的架势,宋繁花只好站起身走出门,刚走出门口,苏墨就来了,韩廖一看到苏墨,俊脸顿时就不好了,他伸手就想将宋繁花拉回来,可不知道是他眼花还是怎么的,宋繁花似乎是施展了轻功,一个轻微荡步,人就跑出了老远。   韩廖没抓住她,一抬头看到苏墨站在跟前,他顿时就后悔之极,他在心里咬牙切齿地想,等下回见到段兄,他非要在他面前狠狠告一状不可。   宋繁花跑出老远之后想到韩廖那张难看的脸,禁不住的就哈哈大笑出声,这声音在夜色里奔放如歌,衬得琼州的夜色都明亮了起来。   月华酒楼里,苏八公包下了整个酒楼,设宴为云苏接风洗尘,苏府上上下下所有的主子都来了,其中有苏夫人、二姨太、三姨太、苏进、苏昱、苏子斌、苏喜、苏颜、苏欢,还有一些跟随着的家丁仆人,里里外外不少于百人,把月华酒楼上上下下都占满了,而此刻,云苏与几位苏家子弟正在喝酒言欢,忽闻这夜色里奔放的笑声,他俊逸的眉微微一蹙,视线往窗口外望了去。   苏进也跟着望去。   苏昱直接将酒杯往桌面一搁,伸长脖子,半个身子都快探出了窗子,看了好半天才看到夜色下一抹翠绿的影子半昏半暗,影影绰绰地印在灯笼下,他轻笑,“是个小姑娘呢。”   苏进道,“喊她上来吃酒。”   苏昱道,“这样不好吧?今天可是家宴。”   苏进瞅着云苏,“表弟,笑的这般奔放动听的女子,琼州难得一见啊,今天托你的福,若不是出来吃酒,哪里有幸得见。”   云苏不浅不温道,“你若喜欢,大可下去邀请。”他垂眸把玩着手中琉璃杯盏,声线慵懒,缀着酒香的浓酿音色,缓缓道,“我无所谓。”   第95章 红杏出墙   苏进笑着看他一眼,又看向苏昱,“二弟,你去喊。”   苏昱道,“为什么是我啊?”   苏进支着下巴,笑道,“因为你年龄小嘛,年龄小的人让人不容易设防,我若是这般下去了,怕是没把佳人请上来,倒把人给吓走了。”   苏昱撅撅嘴,看着灯笼下的影子越拉越远,他收回视线,收回横出去的半边身子,怡怡然地倚在了窗边,看着此间宝阁内吃酒的两个男子,笑道,“若论年龄小,咱们的八妹才是最小的,不如,让她去喊?”   苏进闻言一笑,“唔,欢妹确实合适。”   苏昱起身就去隔壁喊苏欢,苏欢被他拽出来,莫名其妙,当听到他说让她去邀一个女子进来吃酒时她那葡萄般的眼睛瞠的一下子就睁大了,“二哥,你说什么呀?”   苏昱手指着门外那一抹模糊的影子,笑道,“去把那姑娘喊进来。”   苏欢顺着苏昱的手指望过去,什么都没望到,只有沿街的灯街把街道拉的老长老长,她收回视线,取笑,“二哥是做梦了吧,哪里有女子啊?”   苏昱再睁眼去看,确实没人了,他摇摇头,道,“罢了。”拂了袖摆上楼,对苏进道,“人走了。”   苏进问,“可有看到长相?”   苏昱摇头,“没有。”   苏进道,“可惜了。”   云苏微微拧眉,杯盏脱手之际他漫淡的声音如霜如雪,斯文慵懒又浅浅如风,他道,“后日是莞丝的生辰,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有形色各异的人慕名来此,想来那女子也是为此而来的,若你真的对她有兴致,可以等到莞丝生辰那天再去结识。”   苏进道,“这话没错,可一来我不知人家的名讳,二来不知其长相,如何结识啊?”   云苏淡淡道,“那就是你的问题了。”   苏进一噎。   苏昱道,“这个不难,到时候弄个猜字游戏就好了。”   苏进击掌,“好主意。”   云苏微微眯了一下慵懒的凤眸,嘴角掠出一抹华丽冷笑,他将杯中斟满酒,一饮而尽之后拢了一下衣袍,缓缓站起身说,“我去向外祖父敬杯酒。”   苏进、苏昱都没拦他,云苏去给苏八公敬酒,敬罢酒他就以要处理李唤的命案官司一事先一步离开了,他走在路上,没有坐马车,弥月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高大的背影被月光笼罩,看着他走着走着便停住不前了,弥月好奇地向前张望了一眼,就看到了清水小桥下,用三两篙嵩搭建的临水小肆前坐了一人,那人长发拖肩,仪态洒脱,长长的板凳原可以坐三人的,却被她一人霸占,绿裙在月光下发着微光,像极了围绕在小桥边那些趁热而飞的萤火虫身上所散发出来的荧光,她微撑着额头,一脚落地,一脚搭在板凳上,毫无闺态可言,嘴角轻挑,脸白若雪,眉梢里逢着喜笑,正对着老板说,“一碟翠白菜,一盘花揪,一碗十荷香。”   那老板应一声,她就从筷筒里抽出一只筷子,打起了苍蝇。   弥月从没在琼州见过这等爽放的女子,不由得皱了皱眉,又笑了,“琼州的女子向来温婉,哪怕是出门也必然仪态千姿,这女子不是琼州的吧?”   云苏淡漠地抬起眼,看向那月光,稍顷,他慢慢道,“你去官衙一趟。”   弥月一愣,“现在?”   云苏道,“现在。”   弥月诧异,“那王爷呢?”   云苏抿唇不言,拂了袖扬长而走。   弥月也不敢擅自停留,脚步一转,朝官衙的方向去了。   宋繁花坐在小肆前吃琼州地地道道的特色菜,边吃边与老板聊天,老板见她行为举止异于琼州女子,又见她穿的衣着也与琼州本土的小姐们不同,就笑问一句,“姑娘从外地来的?”   宋繁花笑道,“是啊。”   老板问,“从哪里来?”   宋繁花努努嘴,用筷子指了一个方向,“衡州。”   老板冲她筷子指出的方向看了看,笑着摇头,“不知是何方,从没去过。”   宋繁花笑道,“没去过很正常,那里离这儿可远了。”   老板就问,“既是远,你为何会来琼州。”他看看她身后,见没人跟着,就又问,“你一个人来的?不害怕啊?”   宋繁花道,“远是远了点,不过,我不怕的。”   老板笑道,“姑娘好胆色。”   宋繁花哈哈一笑,道,“为了你们琼州有名的莞丝花,外地来的人多了去了,比我还远的也有,我这算不得什么的。”   那老板一听,笑了,“哦,你也是冲着杜家的莞丝花来的?”   宋繁花点头,“是啊。”   老板道,“那你来对了,后日会有倾城的莞丝花绽放,那日是杜家三小姐的生辰,每年一到她的生辰,莞丝花就开的格外的艳,要是能入杜府,那可就不得了了,听说杜府里头的莞丝花,比得上仙境里的蟠桃林呢。”   宋繁花眯眼笑道,“唔,我就是慕此名而来的。”   老板便又给她免费送了一碗十荷香,送罢,他问她,“你有杜府的邀请信没有?没信的话是进不到杜府的。”   宋繁花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当着老板的面扬了扬。   老板一惊,顷刻间眼睛里就迸出惊叹来,“姑娘竟然有杜府的邀请信!”他大叹,“老头子我眼拙了。”他又免费送宋繁花一碗十荷香。   宋繁花毫不客气地吃了,吃罢,擦擦嘴,起身的时候因为吃的太饱还趔趄了一下,惹得老板笑出了声,宋繁花也不怒,跟着笑起,边笑边掏钱,付罢钱她就往客栈走。   走到风寒门,被一人拦了路。   那人斜倚在门壁上,颀长身姿挺拔俊逸,紫色衣绯卷着矜贵之色,他头微仰,长发泄了一地,抬起的下颌弧线深邃而优美,月光迎脸而照,在那下颌处勾出冷冽波光,波光下镂着深层纹理的衣襟规整而熨贴,再往下,是华丽的袖子,修长的裤腿,精致的祥云靴,而那俊朗倾城的脸,曾在无数个深夜里辗转刻骨,在刻骨的记忆里零落成泥,又在今生,不复念想。   宋繁花看到云苏拦在前面,踉跄的步子一顿,眼中冷笑乍现,她没上前,直接扭身一转,换条巷子回客栈。   只是,不管她换哪条巷子,云苏总能提前拦在她的路上。   宋繁花连番换了三条街,都没能甩开云苏,她顿时就怒了,冲面前的男人道,“好狗不挡路。”   云苏淡漠挑眸,指峰一转,冷薄之气逸出。   宋繁花刚要闪避,嘴上一疼,像是被弹弓击中一般,疼的钻心,她尖叫一声,“啊!”   云苏冷冷收起手指,轻缓慵懒道,“嘴贱。”   宋繁花疼的眼泪沁了出来,可还是忍不住的开口腔骂,“只有狗才会见人就咬呢,我就是骂你……啊!”又一记棒槌般的攻击袭来,宋繁花没防备,大概她就算防备了也防备不住,只得忍着倒口抽的凉气,转身就跑。   打不过还逃不过吗?   宋繁花不信跑不过云苏,可这一次,她刚有要逃的架势,云苏身形一动,闪电般眨眼间的速度就落在了她的面前,他手掌快速一伸,抓住宋繁花的肩膀,重力一拍,将宋繁花的半边手臂都给卸了。   宋繁花疼的冷汗大冒。   云苏冷笑,“都说了别在本王面前放肆。”   宋繁花仰脸瞪着他,“有种你就在这里杀了我。”   云苏眯眼,“本王能放你一次,放你二次,便也能放你三次,至于杀你。”他抓住她废下来的那个肩膀,把她压到跟前,轻蔑讥俏道,“易如反掌。”   宋繁花冷笑,早晚我要撕了你这张高高在上胸有成竹的脸。   云苏将手中的女子一提,足尖轻点,几个纵身来到天字琴铺,将她甩到姚宴江面前,姚宴江又被云苏惊吓一次,他真觉得云苏再这么神出鬼没几次,他都可以直接去地府报到了,本是要发怒的,可一低头,看到躺在地上脸白虚汗的女子,他又大喜,“咦,姑娘,是你!”   宋繁花闭眼不理他。   姚宴江蹲身,将她扶起来。   云苏撩袍一坐,坐进竖着长长靠背的椅子里,漫声问,“今天是不是她拿走了我要的风弦琴?”   姚宴江扶起宋繁花的时候自然碰到了她那只被云苏卸下来的胳膊,宋繁花疼的小声嘤咛,姚宴江顿时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冲云苏问,“你对她做什么了?”   云苏冷哼,“敢拿我的东西,我没废了她已经够仁慈了。”   姚宴江忽的站起来,冲他道,“你怎么能这么不讲理呢?我都跟你说了,那琴是我赠予这姑娘的,关这姑娘什么事?你若不高兴,大可以冲我来,做什么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这般残忍?你快给她手臂接上!”   云苏冷笑,“手无缚鸡之力?”他坐在高位上,睨着地上的宋繁花,嗤笑之意很甚,“她若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那天底下怕就没有一个能人了。”   姚宴江气道,“我不管,你先给她手臂接上!”   云苏轻声道,“你若心疼她,那就好生劝她,让她把琴交出来。”说罢,他起身,“我在隔壁等你。”关门前他又扭身甩一句,“我卸人胳膊的手法与你不同,你若不想她死,最好别擅自动手。”   姚宴江看着被云苏关上的门,骂道,“死小子!”   宋繁花坐在地上,呼吸轻浅,冷汗顺着脸颊往下落。   姚宴江看着,十分心疼,拿了手帕要去帮她擦脸,宋繁花把脸一偏,咬牙冷哼道,“别碰我。”   姚宴江手指尴尬地停在半空中,看着地上的女孩防备他像防恶狼似的,他蹙眉蹙眉又蹙眉,无奈道,“就帮你擦下汗而已。”   宋繁花道,“不必,多谢。”   姚宴江哼一声,心想,他白天还认为这个小姑娘可爱呢,哪里可爱了?脾气差的一点儿都不受人待见!他将帕子一扔,起身坐进刚刚云苏坐过的位置,大腿翘起来搭在二腿上,对她道,“苏戈那小子要找你要琴,你若是不想给琴,把我讨好我,我就帮你解决。”   宋繁花看他一眼,直接一仰身,躺在了地上。   姚宴江大惊,“喂!地上很凉的。”   宋繁花闭上眼睛,“无所谓了。”   姚宴江一噎,瞪着她,“女子身体是何等的娇贵,淋了雨都可能引发寒症,而我这地面比那雨水可冰凉多了,为了制琴,我这屋里头下面铺的都是寒石,你这么躺一夜,不把你身子弄废了才怪。”   宋繁花不应腔,努力睡觉。   姚宴江见她不应话,起身出门,拿了厚被,搬了暖榻,又把地上的女子抱起来放在榻上,盖上被子,宋繁花感到暖意入身,鼻孔一酸,险些流下泪来。   姚宴江站在一侧冲她问,“琴还在吗?”   宋繁花道,“在的。”   姚宴江道,“我没是想到苏戈这次竟会这般较真,想来那琴对他真的很重要,你是外地人,不知道他有多厉害,在琼州,你惹了谁都可以,千万别惹了他,如今,你还是把琴拿出来吧,作为赔偿,我再送你别的琴。”   宋繁花轻冷一笑,“琴是在,可我不会拿出来。”   姚宴江皱眉,“为何?那把琴再好,也不抵你的命金贵啊,为了一架琴丧命,值得吗?”   宋繁花应道,“不值得。”   姚宴江道,“那就对了,你跟我说琴在哪儿,我派人去取,苏戈既把你抓来了,那他没拿到琴,就决计不会走的。”   宋繁花冷冷一笑,侧肩一躺,又睡了。   姚宴江气结,伸手推了一把她的肩膀,“喂!”   宋繁花不应声,只管睡。   姚宴江连喊好几声,最后竟听见了宋繁花的鼾声,他又是气又是笑又是无奈,最终,他关上门,去隔壁找云苏了,云苏看到他来,挑眉问,“拿回我的琴了?”   姚宴江叹气道,“没有。”   云苏薄眼一凝,凝出万千杀气,“她不给?”   姚宴江道,“她睡了。”   云苏一顿,顷刻间满腔杀气转换成了满腔莫名,“睡了?”   姚宴江点头,“是睡了。”   云苏整个人都不好了,有一抹积怒从心口薄发而上,冲上眼眸,令他那一双时刻犹如远天云雾般坠了万海星波的深邃眸子一下子变为猩红,他拍桌而起,怒声道,“看来我对她真的太仁慈了。”   说罢,抬腿就走。   姚宴江立马抓住他,“你干嘛去?”   云苏眯眼,“让她长长记性,惹了不该惹的人,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姚宴江用力将他拽住,不让他走,他不解地问,“不就一把琴吗,你非要闹出人命来吗?你这刚回来就大开杀戒,让莞丝知道了又该担心了。”   云苏慢条斯理地转回眸光看向他,“可我就此放过这个女人,我会很不爽。”   姚宴江道,“她睡了。”   云苏哼一声,“去把她泼醒。”   姚宴江一愣,好半天他才郁郁地道,“这可不像你啊,你一向对女子很温柔的,虽然说这个小姑娘是拿了你的琴,可那琴事先她并不知道是你的啊,是我送她的,跟她真没关系,你若真生气,朝我发就行了,不能牵怒到她身上去,她是无辜的。”   云苏不管,推开姚宴江就往隔壁去了。   姚宴江大惊失色,慌忙去抓他衣袖,只是,没抓着,他跺跺脚,立马跟上,云苏推开门,一眼就看到宋繁花躺在榻上,厚厚的被子盖在她身上,他看不到她的正脸,只看到了散乱的发丝,纠缠着垂在榻边,他眯眯眼,抬腿欲前进,又被姚宴江抓住。   姚宴江冲他摇摇头,“外地来的小姑娘,你都卸了人家一只胳膊了,还想怎么样?”   云苏淡漠道,“她若死,也是活该。”   姚宴江真不明白这小子今天怎么这么较真了,他虽然骨子里寒凉冷漠,可很少自己动手杀人,而这么多年,能让他动手的人大概也没几个了,他向来高贵,看人都带三分不屑的,如今,为了一个小姑娘,他竟然如此大动干戈亲自动手?   姚宴江眯眯眼,问,“你识得她?”   云苏心想,认识吗?算认识吧,衡州一见,出乎意外,她抢了他的烈日银枪,于琅海,她又抢了他的魔龙令,如今,她又抢了他的风弦琴,似乎,不管在哪里,但凡他云苏想要想得的,她都能抢去,这不是让他惊怒的地方,他惊怒的是,那一夜的薄刃出腰,他心底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这个女子知晓他的一切,而烈日银枪、魔龙令、风弦琴看似毫不相关,却无一不在向他赤裸裸地坦露一项铁血般的事实——她是冲着他来的。   云苏冷漠勾唇,“她何德何能能入了我的眼。”   姚宴江道,“既不认识,你就不要这么咄咄逼人了,要是莞丝那里你不好说,我去替你请罪。”   云苏盯着他问,“一面之缘的女子而已,你要如此坦护?”   姚宴江缄默片刻,腼腆笑道,“你知道,天字琴铺能有今天,是因为我爱琴如痴,也因为爱琴如痴,我认识了杜莞丝,结识了你,与你们相交多年,这么些年,我也结识了别的爱琴如痴的琴友们,可这么多人加起来所给我的震撼都不抵这个小姑娘今天所给的一分。”他抬起头来,看着云苏,“你若还把我看作兄弟,就不要为难她。”   云苏眯眯眼,衣袂一荡,走了。   姚宴江又搬了个榻,守在宋繁花身边。   第二日天还没亮,宋繁花就醒了,她不是自然睡醒的,而是被琴音扰醒的,她睡意惺忪,睁着困意的眼大喝,“谁一大早的扰人清梦,不知道吵人睡觉是很缺德的?”   姚宴江弹琴的手一顿,心想,这个小姑娘哪里可爱了?哪里可爱了?他十分不爽地将琴一推,站起身就冲到榻边,冲她道,“醒了?”   宋繁花看着他,好半天才意识回拢,问,“昨晚那男人呢?”   姚宴江撇撇嘴,“走了。”   宋繁花问,“他不要他的琴了?”   姚宴江哼道,“这你就得感谢我了,不是我为你说情,你能安安稳稳地躺到现在吗?醒来不感激恩公也就算了,弹个琴你还要叽叽歪歪的,都不能像正常的女子一样,表达一下感激?”   宋繁花眨眼问,“你想让我怎么感激?”   姚宴江看她刚刚睡起的样子迷糊又可爱,很没骨气地就将刚刚的不满抛到九霄云外了,他冲她道,“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宋繁花道,“宋六。”   姚宴江摸摸下巴,“这是啥名字啊?”   宋繁花道,“真名。”   姚宴江问,“六是排行吗?”   宋繁花点头,“嗯。”   姚宴江问,“你家中都这么多兄弟姐妹啊?”   宋繁花道,“嗯。”   姚宴江笑眯了眼,又问,“你今年多大?”   宋繁花额头一阵黑线,“你干嘛?盘查户口呢!”   姚宴江连忙摆手,“不是,就是问问。”他虚虚看她一眼,又问,“许人家了没有?”   宋繁花瞪他,“许了!我有未婚夫,你别想打我主意!”   姚宴江一顿,笑容顷刻间就僵在了脸上,“你有未婚夫了?”   宋繁花点头,“有。”   姚宴江瞪着她,“你才多大啊,就许配人家了!”他郁郁地丢一句,“谁那么幸运。”之后就走了,再不来宋繁花的房间。   宋繁花也不走,云苏的为人她很清楚,他是不是会放过她她心里可没底,而这个男人,昨晚能保下她,今天应该也能保下她,只要撑到明日,她见了杜莞丝,将琴送给她,云苏就是想杀她也无济于事了。   宋繁花这样想着,就安心地住了下来。   而昨日,在经过苏墨又一次深更半夜的造访后,韩廖就搬了地方,这一般竟与姚宴江住在了对面,于韩廖而言,姚宴江是谁他没兴趣知道,他感兴趣的是,宋繁花这个女人,怎么才刚入琼州城,就又与别的男子有染了?   他抱臂坐在琴铺里,看着宋繁花抚琴弹奏的样子,冷笑逸满了眼眶,等回了住宅,他执笔就写了一封信。   信入云京城,却没能到段萧手中。   接信的是无方。   无方将信展开,看了一眼,看罢,又将信叠整齐,去刑部大牢探监,这个时候,段萧已经接到了委任令,让他全权负责柳元康一案,段萧接到委任令的当天坐在大牢里想了很久,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柳元康是云苏的人,云苏在京中有很高的威望,原本定下柳元康死罪的皇上都松了口,可见,要么是皇上很重视云苏,要么是皇上还暂时不想与云苏翻脸,所以才有网开一面之说,而皇上又不可能真的放与前朝有勾结的柳元康一条活路,那要怎么办呢?皇上不方便出手,太子云程也不可能淌这条浑水,京城中还有何人能接这个案子,又敢接这个案子的?   段萧有想到一人,薛凌之。   可薛凌之是皇上的人,皇上舍得让这么一个世家子弟折在柳元康一案上吗?不舍得。   那么,京城这么大,唯一合适的人就只有他段萧了。   段萧来自衡州,又出自世侯门阀之家,本就不被皇家所容,又加上他两度戴罪之身,即便舍了,也不足令人扼腕,最主要的是,柳元康只有交到段萧手上才会必死无疑。   这,才是皇上的真正用意。   段萧心领神会之后不由冷笑,看着四方深牢里的铁壁,看着严司笑呵呵地拿起钥匙开着那道铁锁,听着他冲他说,“就说你是贵人了,果然我没看错,以后出去发达了可别忘了我啊。”   段萧没言语,只在跨出大牢的那一刻,淡声说,“路还长。”   严司还没反应过来,段萧已经走了。   段萧出得刑部大牢,早有两个官差捧着官袍站在那里,见他出来了,忙狗腿地跑上去,一人冲他道,“下官叫陈河,是皇上派来协助大人的。”   另一人道,“下官叫高显,也是皇上派来协助大人的。”   段萧看着面前的二人,心想,全是皇上派来的吗?大概不是,不过,也没关系,不管是谁安插在身边的眼线,于他而言,都没用,他点点头,冲他们道,“等很久了?”   那二人摇头,“也没多久。”   段萧道,“辛苦了。”   陈河和高显都笑了一笑,没敢应话。   段萧看一眼两人举在手里的托盘,想了一想,道,“这身官袍是皇上赐的,我还没净身,身上脏垢颇多,不想对皇上不敬,等我洗罢澡再穿吧?”   陈河和高显当然是点头。   段萧又回刑牢,让严司备了水,彻底洗了一番之后才将官袍换上,官袍刚换上,无方的信就来了,段萧看着他手中的信,冷冽的眉眼一柔,低低问,“谁寄来的?”   无方道,“韩廖。”   段萧哦一声,大概是有点儿失望,伸手接了过来,接过来后没看,揣进袖兜,弯腰往轿子走,刚穿过轿门,一辆马车便停在了近前,他眯了眯眼,又倾起身子,抬脸往那马车看一眼,见那车帘处挂着吕字封牌,他不等那马车里的女子掀帘,直接一抬步,坐进了轿子。   陈河和高显连忙让人起轿。   轿子渐远,吕如宁靠在榻壁上,掀帘看着,目光幽怨,对身旁的婢女池乔说,“他就这般不待见我吗?”   池乔劝慰道,“段公子在衡州有未婚妻,小姐惹真心仪他,必要下一番苦功夫才是。”   吕如宁轻叹,“我也知道,可他连面都不见,我想下功夫也没地方下啊。”   池乔想了想,说,“不如给花少爷去封信,让他打探打探段公子的未婚妻是怎样的人,让他给小姐具体写一下,好让小姐心里有个数,若段公子不喜欢他那未婚妻,那小姐就有希望了,若段公子很喜欢他那未婚妻,小姐就要想想,是不是非要这个段公子不可了。”   吕如宁觉得这个方法挺好,便回府写信,写好后就让人快马加鞭送到了花千冰手上。   花千冰刚任衡州太守,对衡州的一切都不熟悉,可段萧与宋繁花还是听过的,但宋繁花具体长什么样,性格如何,段萧到底爱不爱她,花千冰却是不知道的,因为花千冰来了之后宋繁花就走了,关于宋繁花的长相、性格以及她与段萧之间的感情,全都是道听途说来的,他其实也知道,道听途说来的消息十有八九不可靠,但如今,他也只能这般回了。   花千冰信中写的宋繁花憨傻呆蠢、性子粗鄙、小时候打架,长大了赌坊酒楼红妓馆都逛,在衡州几乎是臭名昭著,当然,这是传言。   而传言是否属实,花千冰就不管了。   他将信封装好,寄回京。   段萧坐在轿子里,从袖口里取出信,他原以为这信是宋繁花寄给他的,可不是,是韩廖寄的,他想,罢了,那个女人若是能想到给他写信,那真是太阳要从西边出了,他摇摇头,轻笑一声,将信展开,一展开,入目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未婚妻红杏出墙了。”   第96章 千里送花   段萧看着这句话,缓缓眯了一下眼,视线又徐徐向下,将信里面的内容逐字逐句看完,看到末尾,他将信一合,瞌上眸,倚靠在了厢壁上。   信上所言,宋繁花入了琼州。   琼州。   段萧手指屈伸,眼未睁,单指匀称有力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大腿,那轻击的力度如同他所坐的轿子,不缓不慢,正想着琼州有什么呢,轿子外,陈河的声音传来,“大人,到了。”   段萧浅嗯一声,手指顿收,睁开了眼。   轿子停下,陈河将帘子挑起。   段萧弯腰走下轿子,再抬头,眼前是一道官坻,官坻的门梁上挂了一张墨色底蕴的牌匾,上书侍仪府。   段萧看着这三个字,缓缓笑道,“看上去不错。”   陈河道,“这是皇上赐给大人的宅子。”   段萧点头,“是听说了赐了宅子,只是没想到会是这种大宅。”段萧看着门前的两头大石狮,又看了看左右,问陈河,“旁边是宰相府?”   陈河点头,“是。”   段萧挑眉,暗暗地冷笑一声,却不动声色。   高显道,“大人即回了宅,那就休息一天吧,明日就要开始审理案子了。”   段萧笑道,“嗯。”   陈河和高显送他进入宅子,但他们二人却没进去,就送到门口,看段萧进去了,他们二人也就走了,他们回去向皇上复命,皇上没说什么,挥挥手让他们下去了,下去后,高显去了太子府,陈河去了宰相府薛凌之的院子。   段萧进到侍仪府内,从府门开始一路往三央门、迎客门、松宅门走,走一遍之后又回来,前前后后地将每个角落都观察一遍,最后,他进了主院。   主院里没有门兵把守,只有清一色的丫环们排成两排,每排十人,为首还有两个衣着不同的宫婢,见到他进来,连忙屈膝上前行礼,“见过大人。”   段萧看着这二人,问,“谁派你们来的?”   其中一个宫婢道,“奴婢茗香,是宫里派来的。”   另一个宫婢道,“奴婢采薇,也是宫里派来的。”   段萧微微挑眉,看着她们二人标准的仪态,温柔低卑却又不失大方稳重,心想,宫里派来的?皇上吗?呵,大概也不是,不过,也没关系,不管是谁,来此有什么目的,于他,都没有作用,他嗯一声,“我知道了。”   茗香往后侧了一步,冲身后二十个婢女们说,“过来见过大人。”   那二十个婢女连忙上前见礼。   见罢礼,每个人都报了名字,段萧眯眼记下,锐眼在那二十张脸上轻轻扫过,不留痕迹,却全部记在了脑海里,他挥挥手让那二十人下去了。   茗香和采薇伺候在身边,跟着他进屋。   到了寝室,两个婢女要为他宽衣解带,段萧手一扬,“不必。”   茗香一愣。   采薇也是一脸不解,“大人不休息吗?”   段萧看着她,“暂时不休息。”   采薇道,“那总也要换下官袍的,在家里穿着官袍总是不舒服的,奴婢给大人把官袍换下来。”   她说着,又上前两步。   段萧眼一眯,鹰戾的目光拧出冷意,他站在那里没动,等采薇上前了两步,几乎与自己没有什么距离了,他慢声丢一句,“若你觉得,在这里我的话不当用,那就不必留下了。”   采薇一怔,顷刻间就往地上一跪,“大人,奴婢……”   “出去。”   采薇立马起来,退身出了寝室。   茗香看着段萧转过去身的背影,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紧了紧,她低声说,“大人是对奴婢们的服侍不满意吗?”   段萧仰头看着面前的画,淡淡道,“你也出去。”   茗香道,“大人还没更衣呢。”   段萧侧过脸,那脸棱角分明,冷意倨甚,浮满了讥嘲,“我有说过让你们近身伺候我?”   茗香一怔。   段萧收回脸,冲无方道,“往后没我的允许,任何女子不能进我的房间,婢女也不行。”   无方应一声,“是。”转过头来看茗香,心想,我家少爷的衣服从小到大都没被女人摸过,只有夫人在世的时候给少爷准备过衣衫,可少爷长大后,连夫人都没那荣幸再给少爷脱衣服,他伺候这么多年也没有给少爷脱过衣服,更况且你们了?至于宋繁花有没有脱过,那就不管了,少爷只要愿意,那女人大概做的不止是脱衣服这么一件事了,他努努嘴,冲茗香道,“茗香姑娘,我家少爷打小就不爱有人在旁边伺候,他自力更生惯了,不像京都的权贵,他没那么娇气,所以,你以后就不必进内室来了。”   茗香哪敢说不,只得应下,退出去。   段萧将官袍脱下来挂在屏风上,又打开衣柜看了看,找出一件简单的日常居服套上,然后坐在桌边,冲无方道,“明日我进宫,你不必跟着,去通知七非和张三牙他们,就说我目前住在侍仪府,让他们有事来这里找我。”   无方轻应一声。   段萧走到床边一躺,叹道,“还是床舒服啊,我都一个月不知道床是什么滋味了。”   他说的漫不经心,无方却听的心酸,他家少爷何时受过这种罪啊,若不是那宋繁花,少爷哪可能被杖三百刑棍,又被投到大牢里这么久,想到宋繁花,无方哼道,“少爷把魔龙令给了宋繁花,她都没说跟你一起来京吗?一个人跑到琼州是做什么去了?”   段萧扭头瞪他,“你看了我的信?”   无方道,“韩公子的信,少爷不是一向都是让我先看的吗?”   段萧气道,“往后不许看了。”   无方闷然不解,“为何啊?”   段萧道,“反正不许。”   无方顿了顿,想到那信上的内容,忽然笑开,“哦,少爷是不想让我看到宋繁花的信息吧?可我也不知道韩廖的信中从头到尾写的都是宋姑娘啊。”他笑道,“下次写的大概就不是宋姑娘的事了。”   段萧冷哼,“以后琼州来的信你都不许偷看。”   无方撇嘴,“小气鬼。”   段萧瞪他,“滚。”   无方乖乖地滚了。   段萧合衣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实在是在牢里就没睡过一天好觉,吃的不如意,睡的不如意,再加上他要练那套枪谱,日夜的琢磨,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这一躺就与周公幽会去了,等醒来,已经到了傍晚。   九月的京都,傍晚很美,天气不冷不热,晚霞烧红一片天。   段萧起身走入院子,茗香和采薇立刻上前问他要不要用膳,段萧说,“传吧。”两个宫婢就下去传膳,膳食没有摆在屋内,就摆在了院子里。   段萧吃饭的时候茗香和采薇就侯在一侧,无方不在,等吃罢,段萧坐在那里,怡怡然然地擦着嘴巴,眉梢挑起来看向那彩霞夜宴的天,冲茗香问,“京都的风俗里,有没有夜访邻居这一说?”   茗香道,“没有,不过蹿门子倒有的。”   段萧道,“哦。”他将擦罢嘴的手帕往怀里一揣,起身说,“初来乍到,当然要去拜慰一下的,你们京都没有,我衡州却是有的。”   茗香还没反应过来,段萧已经背转过身,朝门外去了,她连忙跟上。   采薇留下来处理府上之事。   段萧夜访宰相府,实在是出乎薛凌之意外,当然,也不在薛蔚的猜测中,在这个老谋深算的宰相心里,段萧是皇上手中的棋子,且只是临时棋子,等处理完柳元康一事,等柳府一败,柳元康归西,他段萧以及段府都会步其后尘,所以,薛蔚在听到门卫通禀说段萧来了之后,他没有立刻宣人进来。   段萧是刚用过餐,自然,薛家也是刚用过餐,一家人都还没有散席,薛蔚坐在主座上品茶,薛夫人领着眷们下去做自己的事,薛凌之和薛少阳坐在下首,在听了门卫的话,薛凌之笑道,“爹,人家段萧如今已不是罪身,而是四品侍仪郎了,与你儿子我同等官职,今日他登门拜访,你若拒之门外,往后你让儿子见了他,拿什么脸说话啊?”   薛蔚眯眯眼。   薛少阳道,“爹不想见就不见,一个小小段萧,你就是见了他给他没脸,他也不敢说什么的。”   薛凌之摇头轻笑,“大哥,你是在京都呆久了,不知道外地的人是什么情况。”   薛少阳哼道,“不管他是什么情况,在京都,他都翻不了天。”   薛凌之支着下巴暗想,翻不了天吗?希望真的翻不了。他伸伸懒腰,站起身,“爹不见算了,我去门口会会他。大哥也回屋吧,早先我在衡州与他有过几次交手,也算是认识了,而我又与他官职同等,由我去接,不失宰相府身份。”   薛蔚嗯一声,起身走了。   薛少阳也走了。   薛凌之去门口,段萧背身站在门前,正抬着头,欣赏空中横掠而过的晚霞,他身后站着一个宫装婢女,两个人的距离很远,由此可见,短短一天不到的时间,这宫婢就对段萧产生了畏惧。   薛凌之心想,不愧是统霸衡州多年的太守啊。   虽年少,却不容小觑。   薛凌之走上前,与段萧并排站在一起,也抬头看向天空,“段兄,别来无恙啊。”   段萧收回视线,看他的侧脸,“晚间拜访,请勿见怪。”   薛凌之也收回视线,看向他,“不怪。”   段萧问,“相爷可在府?”   薛凌之道,“我爹应酬去了,还没回来,大哥与你不熟,所以就由我来了。”   段萧眯眯眼,没说什么,他本来也没大事找薛蔚,只是来露个脸,他既不在,段萧也不多停留,与薛凌之又说了一会儿话就回了府,回去后,他睡不着,就窝在书房的宽背椅里折纸玩,折到一半,无方来了,他身后跟着七非、朱礼聪、张三牙、飞天猫、夜不鸣、沈九,段家军中,曾经的五大金刚,如今都来了。   段萧折纸的手不停,只眼睛瞟过来看了他们一眼,又继续。   张三牙笑着将手中的糖一掷,那糖果落在段萧手中的纸上,顷刻间那纸就像变戏法似的从段萧的手中跑到了张三牙的手中,张三牙拿着那折到一半图形的纸左看右看,没看明白,他将纸伸到另外五个人面前,问,“少爷折的这是啥玩意?”   飞天猫看一眼,说,“鹤。”   夜不鸣道,“鸡。”   沈九道,“凤。”   七非笑着将三人脑袋一拍,“你们傻啊,少爷夜半三更的折纸玩,会折动物吗?当然是人啦!”   段萧往她脸上一瞪。   七非道,“是美人。”   飞天猫、夜不鸣、沈九看着她,纷纷露出作呕的表情。   七非叉腰,气呼呼的道,“你们什么表情?”   三人同时扭过头,不理她。   七非气的把身侧的朱礼聪一拉,“去揍他们。”   朱礼聪冷着脸不应。   七非真是气啊,这搭档真不上道!   无方将纸拿过来,看看,说,“这明明是花好不好,好像是……樱花?”他想到今天的信,看向段萧,笑道,“少爷,你是想……”六姑娘了?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段萧冷眼一瞪,“纸还我。”   无方撇撇嘴,将纸还给他,段萧拿到手后又垂头认真折了起来,几个属下站在那里,一阵风中凌乱,好半天,等段萧折好了那花,又用一笺信封封住递给无方,让他寄给韩廖,几个属下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惊问,“少爷,你何时与韩公子这般好了,千里送花?”   段萧不理他们,心想,我是送韩廖吗?我是送给宋繁花。他冷冷一哼,锐眼眯起来,冲他们道,“柳元康一案,皇上交给了我,那就是非要让柳元康死在我手上不可,但柳元康是云苏的人,云苏目前不在京中,在背后为他操作的人是沈寒与墨砚。”他抬头看向七非,问,“之前沈寒受伤,我有让你与朱礼聪去追查,可查出何人救了他?”   七非道,“吕止言。”   段萧冷道,“不止吕止言一人吧?”   七非道,“是,还有韩稹。”   段萧冷笑,“韩家这块地,还真是事儿多!”   夜不鸣说,“柳元康既是云苏的人,皇上却让少爷来掌刀,不是纯粹把你往云苏的对立面推吗?我可是听说这个云苏在京中很有威望的,几乎满朝文武都很敬重他,不敢在他面前放肆一分。”   段萧点头,“确实。”他笑道,“这样岂不正好?我的烈日银枪入了太子府,如今,又与云苏对立,你们说,太子府会有什么动作?”   夜不鸣道,“拉拢少爷。”   七非道,“借力打力。”   张三牙道,“很明显的事啊,那太子云程若真心狠手辣,决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大好机会,或许,除掉柳元康的同时,会有意外呢。”   飞天猫道,“少爷想要什么意外,我去帮你造来。”   段萧眯眯眼,缓声说,“想要在京中立足,必要有立足之本,柳元康一案,我当然会做到让皇上百分百满意,但满意过后他是否能容忍我的存在,这就很难说了,为了不再被皇家拿捏,就只好夺权了。”   几个手下均是一愣。   飞天猫问,“夺谁的权?”   段萧轻笑,“皇上最不看中的——太子。”   “啊?”几人大惊。   夜不鸣问,“少爷要拿太子开涮?”   段萧点头,眯起凉意倦起的眉尖,一字一句道,“谁让他得了我的烈日银枪呢,那武器是宋繁花送我的,虽说是我让千叶送于云程的,可我心底里还是很介意的。”   几个属下同时腹语一句,小气鬼。   段萧却不管几个属下的心思,只道,“灭了云程,下一步,皇上就危了,皇上一危,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几个属下同时问,“少爷要怎么做?”   段萧执起毛笔,在刚刚拿出来的纸上写着字,写罢,手掌往桌面轻轻一拍,强大的气攻从压迫的缝隙里缓缓飞出,将那纸弹起来,众人接到手的时候,段萧刚好把毛笔放入砚台。   几人垂头看着纸上的字,看罢,各自离开。   无方去寄信。   信进入到琼州的时候,正是琼州名扬千里的莞丝花开之际,莞丝花开,琼州沐在一片媚香之中,大街小巷上的行人无数,有本地居民,有外地游客,衣着各异,神色各异,当地口音夹杂着异地口音,汇成这满城花香中的奇景。   宋繁花走在人群里,姚宴江跟在她身边。   宋繁花的一只胳膊还是报废的状态,姚宴江不放心她,她走哪儿他就跟哪儿,跟的宋繁花烦透透了,本来街上人就多,他还偏要与她一起挤,宋繁花一阵火起,冲他道,“你都不能不跟着?”   姚宴江道,“我不跟着,你若出了事怎么办?”   宋繁花冷漠道,“我就算出了事跟你也没有关系!”   姚宴江摇头,“非也,你那天收了我的琴,那我们已是知音,而前日我又救了你,那我就算你的恩公,这里里外外算起来,你怎么可能跟我没关系呢?”   宋繁花要先回客栈拿琴,拿了琴才能去杜府见杜莞丝,她的一只胳膊被云苏卸了,姚宴江不敢给她接,诚如云苏所言,他卸人胳膊的手法与别人不同,若贸然动手,真的能把她弄残废,姚宴江心知肚明,所以看着也不管,可宋繁花很清楚,她有那本事接好自己的胳膊,但这不能让姚宴江知道,更不能让云苏知道,云苏已经对她能够三番五次地洞察他的所有事而生了警觉与杀意,她若还敢往他面前冲,那真是嫌活的太长了。   宋繁花想摆脱姚宴江,一来回去拿琴,二来回去接胳膊,可这个该死的家伙一路阴魂不散地跟着,跟到了客栈,他还想跟进屋,宋繁花直接一个不客气的甩门,将他关在了门外。   姚宴江摸摸鼻子,心想,我的屋子你都住了,你的屋子有什么不能让我进的?   他撇撇嘴,守在了门外。   宋繁花进到厢房,用九环镖将门窗都定住,她盘腿坐在床上,开始接胳膊,胳膊接到一半,身后贴过来一道胸膛,那胸膛冰凉冰凉,发丝掠过脖颈,漾起凉意一片,宋繁花惊怒,“柳绍齐,这个时候你别来作乱!”   柳绍齐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按在她被废的那只胳膊上,低声道,“会很疼的。”   宋繁花轻哼,“再疼我都受得住。”   柳绍齐看一眼她的侧脸,将搂在她腰上的手抬了起来,纤纤五指抵在她的唇边,“咬着。”   宋繁花摇头,“不必。”   柳绍齐轻蹙一下眉,“你如今的性格好让人讨厌。”   宋繁花不敢乱动,因为接胳膊正接到一半,若有差池,她这只手臂真要废了,这个柳绍齐,他就是故意的,偏选在这个时候出来,就知道她拿他没办法,她咬咬牙,嘴一张,将他纤细的食指咬在了齿间。   柳绍齐感觉不到疼,只觉得有密密麻麻的酥麻之意从指尖一路抵达到心脏,让心脏也跟着酥麻难忍起来,他深深吸一口气,也知道现在的情况不容分神,掌心蓄出温热功力,大力一击,随着“咔咔咔”三声骨头错位声响,宋繁花的胳膊接上了,却也让她疼的昏了过去。   这就是云苏卸人胳膊的奇异手法,他让你接的时候,也领略一回由生而死的滋味。   宋繁花昏死过去的时候柳绍齐将她抱在了怀里,他抚摸着她的脸,抚摸着她的发,抚摸着她的手,无限怅叹道,“报仇,真的值得吗?”   这个问题,没有人给他答案。   等宋繁花醒来,屋内已没了柳绍齐的影子,她将九环镖收起来,取出风弦琴,踏出屋子。   一出门,姚宴江看向她的眼神就带了几分审判,他问,“你屋里有男人?”   宋繁花眯眼,“没有。”   姚宴江掏掏耳朵,“我听力没问题啊,我好像听到你屋里头有男人的声音。”   宋繁花冷笑,“就算有,又如何?”   姚宴江一噎,瞪她,“如果不是你未婚夫,那我就很好奇了。”   宋繁花抿唇不语。   姚宴江实觉得眼前这个小姑娘看着脆脆嫩嫩的,单薄的令人疼惜,可骨子里却不近人情,压根没有人情味,他撇撇嘴,扭头就走了。   宋繁花也不管他,带着杨豹,去了杜府。   杜府,烟花巷中的一流清贵。   宋繁花背着风弦琴,远远立在巷口,看着川流不息的马车来了又走,走了又来,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名流雅士、骚人墨客、达官显贵踏过那道富贵金门,看着杜府墙头上无根而生的莞丝花一朵一朵簇拥着迎来送往,看着天空洒下来的光芒落在门楣,点亮朱门金阙,她缓缓一笑,“真是久违了呢。”   杨豹摸摸头,问,“你之前来过杜府?”   宋繁花收回视线,闲闲地抬起脚步,往门口而去,边走边说,“算是吧。”   杨豹道,“听琼州人所言,能进杜府的人,可都不是一般人。”   宋繁花轻笑,“我是普通人吗?”   杨豹看着她,倒是认真品判起来,“不像贵人。”   宋繁花一噎,瞪他,“没眼光!”   杨豹大笑,“虽说六姑娘你不像贵人,可给人的感觉很奇怪,我七哥甘愿奉你为主,就说明你真的很有能力,是不是贵人,也不必介怀了。”   宋繁花道,“我介意。”   杨豹立刻改口,“其实你长的还挺像贵人的。”   宋繁花气道,“我长的像贵人?”她指指自己的脸,“皇上的贵人哪一个像我这么白这么嫩的?你才长的像贵人!”   杨豹一噎,死活不敢开口说话了,女人的脾气怎么这般怪的?说阴就阴,说雨就雨,他说她长的像贵人而已,又没说她是贵人的命,再说了,她能当贵人吗?皇上的贵人也得出身名门好吧?   杨豹撇撇嘴,抱起双臂,不言了。   宋繁花却是气呼呼地一路冲到门口,刚伸手要把邀请信拿出来,身后一道冷薄的声音响起,“你怎么在这?”   宋繁花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谁了,她转过身,冲身后华丽雍贵的男人说,“我在哪还得向王爷你报备吗?”   云苏天水一线般的凤眸微微一眯,“你来这里做什么?”   宋繁花哼一声,单手背起,十足十的女侠风范,“与你无关。”说罢,掏邀请信,交给门口的家丁,家丁拿在手里看了眼,顿时惊奇,“你是小姐请来的?”   宋繁花笑道,“是啊。”   那家丁在府上多年,如何不知能得她家小姐亲笔书信的人是何等的金贵,他看一眼身后的云苏,冲宋繁花客客气气地道,“请。”   宋繁花单脚一跨,踏过门槛,只不过,没能成功踏入,手臂被人用力一拉,摔出老远,云苏站在那里,头悬光芒,脚踩金槛,眯眼冷笑,“今日这门,你休得踏。”说罢,扭头冲家丁道,“不许放她进来。”   家丁连忙应是。   宋繁花气的浑身颤抖,这个该死的云苏,不杀了他真是难泄心头之愤!   可杀之一字,说之简单,操作起来却很难。   宋繁花眼睁睁看着云苏进了门,看着别的客人进了门,她尝试了好几次要进,都被家丁拦住了,最后,大概是所有的客人都来完了,家丁不再守门口,看她一眼,将门关了。   宋繁花看着紧闭的大门,闭上眼,深深吸口气。   杨豹拉拉她衣袖,“算了,我们走吧。”   宋繁花心想,我就是冲着今日来的,若就此算了,那她连日来的奔波岂不浪费了?奔波浪费了不要紧,她从重生开始就苦苦谋划的一切不也浪费了?她早先对韩廖说他会终身不得所爱,又送他莞丝墨画,以莞丝花的寓意告知他莞丝生在琼州,一步一步把他引过来,又抢了风弦琴,就是要在今日,把韩廖推到杜莞丝面前的,不管韩廖能不能获得杜莞丝的心,她都要把他推到她面前去!   宋繁花站在门前,悲怒交加。   府门内,声乐阵阵,琴音不绝,香客喧哗吟诗作对赋语歌华,什么声音都有,她听得见却看不见,她若错过了今日,就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   杜莞丝能给她写一封信,却不会写第二封。   宋繁花站在那里,五指攥紧,杨豹几次喊她她都不走,烈阳从东头爬上正中,太阳火辣辣地照着,杨豹摸了一把脸上的汗,冲她道,“走吧,站这里也无用啊。”   宋繁花冷冷一笑,目光抬起来看向头顶那片刺目的金光,手臂一扬,背在身后的风弦琴铿然落地,落地之际,蒙在上面的白布寸寸碎裂,杨豹眼眸顿时瞪大,宋繁花看着那琴,缓缓伸手贴了上去,她说,“今日这门,云苏是拦不住我的。”   一语落地,手指翻弄,波涛翻滚的琴音绝地而出,却不是凤凰朝天曲,而是震惊天下的江山笑。   江山笑的曲谱已失传很久,宋繁花知道杜莞丝手上有残卷江之卷,却没有山之卷与笑之卷,一曲江山笑,在那一世,在很久很久的后来,还是被杜莞丝收集齐了,可那个时候的杜莞丝,被爱伤的体无完肤,于翠雪山顶,弹了此曲,此曲一出,天下惊寰,英雄四聚,成就了她的盛名,可也成就了她的人生末路。   宋繁花弹着弹着,悲意涌起,指尖一顿,琴音顿凝,却在下一刻,笑意从琴弦四散,明明那琴是死的,那弦是死的,却在此时此际,于她的指尖,有了灵性。   门内,本在觥筹交错的众人听到这忽如而来的琴音俱是一怔,今日来杜府的都是什么人?名流雅士、骚人墨客、达官显贵,这些人,没有一个人是不懂琴的,每个人都懂,而几乎七成以上的人是听过江山笑的江之卷的,包括云苏在内,包括姚宴江在内,包括杜莞丝在内,所有的人,都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杜莞丝最惊讶,她撩起裙摆,冲身边的素音说,“快,快去看是谁在弹琴!”   素音应一声,飞快跃上墙头,往外看了一眼,当看到宋繁花,她眼一凝,回到杜莞丝身边,冲她耳语,“小姐,是曾经奴婢与你说过的生于衡州却称小姐为故交的宋繁花。”   杜莞丝一愣,“宋繁花?”   素音点头,“是。”   杜莞丝问,“我不是给她邀请信了吗?她怎么不进来?在外面弹琴做什么?”   素音不明,摇了摇头。   杜莞丝道,“去问问今日接客的家丁到底是怎么回事。”   素音嗯一声,下去询问,问罢回来告知,杜莞丝越发诧异,“是苏戈不让她进来的?”   素音道,“家丁是这样说的。”   杜莞丝朝云苏望去,云苏却没看她,目光落在那遥远的门外,潭底的水深若千尺,暗潮汹涌,那日姚宴江说她弹了一曲凤凰朝天曲,令他回味无穷,今日她弹的这首江山笑,又该令多少人回味无穷?她是想用这种方法进门吗?他垂垂一笑,笑容森冷,撩袍起身,往门外去了。   姚宴江跟上。   杜莞丝也立马站起来,跟上。   就在云苏准备开门的时候,杜莞丝抓住他,“不许你再欺负我的客人!”   云苏道,“此女心机不纯,你怎么认识的?”   杜莞丝反问,“你怎么知道她心机不纯?”   云苏抿唇,“心机若纯,她岂会抢了我要送你的风弦琴?”   姚宴江接话,“那琴是我送她的,不是她抢的。”   云苏气噎,“你闭嘴。”   姚宴江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了嘴。   杜莞丝却听明白了,她对云苏说,“这个女子是我亲自写信邀请的,她千里迢迢跑来,你却把她拒在门外,若让别人得知了,定会认为我杜莞丝有心欺人。”   云苏皱眉问,“你为什么会写信给她?”   杜莞丝想,为什么?因为她称她为故交,又能说出凤凰花开这四个字来,可看着云苏,她却没言明,只道,“我素来喜欢交结五湖四海的琴友们,她算其一。”   云苏冷笑。   杜莞丝却不再搭理他,将门一拉,打开了。   富贵金门外,一人于阳光下站着,黑发顺肩而下,眼光柔软,白色的裙摆风声四起,荡漾着水色天香,她单手负后,单手落于弦面,神态恣意,琴弦拨弄间,似有轻狂不羁的气息飞上眉梢,在那里疯狂滋长,让她那细薄的眉也跟着飞扬起来,听到开门声,她悠悠然地抬起了眸。   那一眼,震撼的何止是杜莞丝一人。   在很久很久的未来,云苏每每回忆起今天都克制不住的想要将这个女人揽入怀中,他想,他实不该在那一天听到琴声下来的,或许,没有相见,便不会心动,也不会有未来撕心裂肺般的忘记,更不会有痛苦,不会有孤独。   第97章 三分阴狠   宋繁花看到杜莞丝出来了,指尖一捻,丝弦如滚动的水珠从指缝中流逝,随着弦丝归位,江山笑最后的笑之卷拉下序幕,徐徐笑声漫延开来,染了香街十里。   杜莞丝一怔。   姚宴江的神情已经难以用言语描绘。   云苏静淡地站着,视线落于远方少女的身上,飘飘淼淼,似有云雾遮掩,看不真切。   宋繁花不管姚宴江和云苏,只扬手将琴一收,甩给身后的杨豹,她掸掸袖子,走上前,冲杜莞丝微微笑道,“来晚了,不过幸好见到了你,我也算没白来了。”   杜莞丝很快回神,冲她道,“若今日没见到我,你就白来了?”   宋繁花道,“可不是嘛,我就是为了你而来啊。”   杜莞丝心中有股很奇异的感觉在滋生,这种感觉,云苏深有体会,他伸手将杜莞丝揽在身后,抿唇冲宋繁花道,“人既已见,你可以走了。”   宋繁花没理他,扭头冲杨豹道,“傻站那里做什么呀,把琴拿过来。”   杨豹哦一声,视线从杜莞丝的身上挪开,抱了琴走到宋繁花跟前。   宋繁花亲自拿着琴递给杜莞丝,“初次见面,知道你爱琴,便以此礼奉上,希望你会喜欢。”   杜莞丝当然喜欢,她看一眼宋繁花,又看一眼脸色铁青的云苏,笑着伸手将琴接过,琴入手的时候,她轻声问,“你竟是会弹江山笑的吗?”   宋繁花调皮地眨了眨眼,“哦,这个啊。”她故意顿顿,看看姚宴江,又看看云苏,十分傲娇地道,“这么好的曲子我只跟你分享,不相关的外人就算了吧。”她将外字说的很重,颇有几分意有所指之意。   姚宴江委屈蹙眉,“六姑娘,我可是你恩公。”   宋繁花笑道,“那也不行。”   云苏冷哼,“你已经在府门外大张旗鼓地弹过了,还讲什么只跟莞丝分享,你动机不纯,接近莞丝的目地不纯,我不会允许你进这道门的。”他冲杜莞丝道,“你进去。”   杜莞丝手中拿着风弦琴,眼前是令她十分好奇的女子,尤其是这女子刚刚还弹了江山笑,江山笑她收集多年才收集了一张江之卷,山之卷和笑之卷一直杳无音讯,如今这个女子会弹,她怎么可能会过放?   杜莞丝将琴递给素音,拉住宋繁花的手,不顾云苏的反对,把宋繁花拉进了门。   云苏俊逸的脸顷刻间就冷了。   姚宴江拍拍他肩膀,“算了,今天是莞丝的生辰宴呢,你别闹事。”   云苏气怒,“是我闹事吗?”   姚宴江瞥他一眼,“怎么不是你闹事?如果不是你故意把人家宋六关在门外,哪里会有今天这一出?不过。”他话峰一转,“也多亏了你今天这一出,我们才有幸听见江湖上失传已久的江山笑啊。”他拍拍云苏肩膀,看一眼已经往门内深径走入的两个女子,笑道,“难得莞丝这般高兴,你也别介意了。”   云苏何止是介意,他是很介意,他抿抿唇,眯眼问,“谁告诉你她叫宋六的?”   姚宴江道,“她自己说的啊。”   云苏看他一眼,嘴角勾起嘲讽的冷笑,背身走了。   姚宴江摸摸下巴,心想,她不叫宋六吗?苏戈那小子的表情很怪啊?他跟上去,大喊,“你说清楚,她不叫宋六吗?可她说了那是她真名,莫非她骗我?”   云苏不缓不慢地走着,仰头看了一眼宾客满至的琼楼玉台,又看了一眼那似飞雁羽翼般翘起的檐尾,清冷道,“她何止是骗了你,她还骗了我。”说着,脚步一顿,侧过脸问姚宴江,“她的肩膀是你接上去的?”   姚宴江摇头,“不是。”   云苏眯眼,手指微微摩挲了一下,“我真是后悔当初没有杀了她。”头一仰,看向碧海青阁,凭杆处,白衣华发的少女被杜莞丝拉到了桌边,斟上茶,而在她抬手举杯的瞬间,目光似无意地往这里投了一眼,那一眼,挑衅之色很重,张扬无忌,柳梢似的细眉里压着嘲冷的笑,她在向他宣战,这一念头起,云苏便低低地笑出声来,好,很好,真是好久都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这般嚣张了,在衡州,她是如此,如今在琼州,她依旧是如此,足尖轻点,衣袂一荡,人入了碧海青阁。   姚宴江本来还在惊心云苏所说的那句——我真是后悔当初没有杀了她,正想要问清楚明白,头一抬,却不见了人,他大骂,“死小子!”脚一抬,也上了碧海青阁。   碧海青阁内,杜莞丝与宋繁花双双坐着,杜莞丝打量着宋繁花,她很清楚自己不认识这个女子,也从未结交过,可她却知道自己的事,知道自己的事也不足为奇,若有心打探,确实能打探得到,可知晓凤凰花开这四个字,那就很令人惊奇了,凤凰花开是她去年及笄礼宴上专门为苏戈写的,她当时写的是碧海青阁凤凰花开,她为什么要写这么八个字给苏戈?因为苏戈偏爱凤凰花,可惜她的碧海青阁只养得活莞丝花,是以,她就亲手种了一株凤凰花,日日用心浇灌,待到花开之时,她希望苏戈能够娶她,这八个字以及这八个字所代表的意思,只有她与苏戈知晓,或许在苏戈接过纸笺念出声的时候她的婢女是听见了,可她们听到的只是表面意思,领会不到那字里行间的深层含义,但面前这个少女,月余前故意让素音托信告诉她这句话,可见,她是知晓的。   杜莞丝轻轻托着茶杯,问宋繁花,“你何以知晓凤凰花开这四个字的?”   宋繁花淡笑着看她一眼,又看向她身后的素音。   素音撅嘴瞪着她。   宋繁花喝酒不喝茶,可惜的是,杜莞丝只喝茶不喝酒,她垂眸看着杯中的绿色,轻声道,“如果我不知,又如何敢自称是你的故交?”   杜莞丝一愣,继尔笑道,“你说的很对,是我问错了。”   宋繁花却道,“不,你问的很对,凤凰花开是你赠予心爱之人的情意,被一个陌生的别人得知了,确实得好好问一问的,只不过我现在不想说,待我想说之时我会全盘奉告。”   杜莞丝越发诧异,讷讷的看着她,面色震惊的无以复加,她果然是知道那是她送于苏戈的情信!   宋繁花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杯底空下来后,她冲站在那里的素音说,“去给我拿坛酒来。”   素音哼一声,不理。   杜莞丝道,“去拿酒。”   素音只好下去拿酒了。   等素音下去,杜莞丝将摆在一边的风弦琴拿过来,风弦琴是竖琴,其实很不好弹的,但杜莞丝琴技超绝,纤纤十指刚落上去,就有流水之声泻出。   宋繁花眯眼,双手交握,往后一靠,念出曲名,“高山流水。”   杜莞丝笑道,“果然不愧是知音,你猜的很对,就是高山流水,我在给你的信中写过,若你能来,我便为你奏响这曲高山流水。”   水字落,澎湃一声潮起,竟有瀑布声灌耳听来。   底下吃酒的宾客们原本在听到那首江山笑后就够震惊的了,如今听闻这千古奇谭的高山流水调,均又是一怔,此高山流水不同于凡俗尘间的,杜莞丝亲自弹的曲,怎么能是那是凡夫俗子能够比拟的?   云苏迈槛的动作一顿。   姚宴江靠在廊柱上闭眼享受着这春水化雨般的琴声。   底下所有的宾客们也都被这琴音感化,似沐浴在了一片宁静之中,纷纷闭上眼,享受了起来。   宋繁花却没闭眼,她看着面前的女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看到眼角僵硬她也没松,等到杜莞丝一曲罢,她掏出怀里的帕子,起身为她拭汗。   杜莞丝脸颊微微泛红,笑道,“我自己来。”   宋繁花却不听,微垂着眼,很认真地给她擦着脸上的汗,擦着擦着,鼻尖一酸,她知道杜莞丝弹琴后都会有这个习惯,就是拿帕擦汗,哪怕额头和脸上没有汗,她也会擦,她曾经嘲笑她,说她娇气故抬姿态,杜莞丝却没怪她言语不敬,只是温柔着嗓音说,“因为我爱琴,所以不允许有任何东西伤害到它,我的汗也不行。”   那个时候的杜莞丝,爱琴如此,爱云苏也是如此。   宋繁花将杜莞丝脸上以及额头处的薄汗擦干,慢慢将手收回来,退身往后坐的时候一下子没坐稳,跌在了地上,她忙站起来,一站起来才发现,不是她没坐稳,而是有人拿了她的椅子。   宋繁花瞪着云苏理所当然搬了她的椅子坐下的样子,气道,“你有病啊!”   云苏淡漠掀她一眼,“所以,你还敢招惹我?”   宋繁花一噎,看向杜莞丝,“这人是谁?怎么这么没礼貌!”   杜莞丝立刻为二人介绍。   云苏冷笑,扬声一喊,“姚宴江,出来!”   姚宴江从后面钻进来,一进来目光就落在了宋繁花身上,无比幽怨地道,“你为什么要骗我?”   宋繁花心知肚明,却故意装傻,问,“我骗你什么了?”   姚宴江哼道,“你明明叫宋繁花,为什么骗我说你叫宋六?”   宋繁花道,“我在家排行老六,小名就叫宋六。”   姚宴江气噎,“你前日说宋六就是你的真名!”   宋繁花摊摊手,“确实啊。”   姚宴江很不服气地冲杜莞丝问,“她是不是在狡辩?”   杜莞丝看看他,又看看宋繁花,最后看向云苏,问,“你们三人认识?”   云苏冷笑,“不认识。”   宋繁花也道,“不认识。”   姚宴江却道,“我都认识。”   杜莞丝笑了下,那笑容一开,似云霁破空,霞蔚腾天,劈出一道圣光,光中女子温婉绰约,暖意擎天,像天使一般,宋繁花顿时也跟着笑了,她道,“我不想认识的人,我会作装不认识的。”   姚宴江瞪她,这只白眼狼。   云苏冷漠地卷起袖口,指腹又在发痒,他大概,可能,觉得,这个女人实在是太猖狂了!   杜莞丝笑道,“既认识,那就坐下来一起吃。”   宋繁花来此的目地还没达成,自然不会走,重新捞了一把椅子摆在杜莞丝的右手边,坐了下来。   姚宴江坐在杜莞丝对面。   云苏在杜莞丝的左手边。   如此一来,宋繁花就与云苏面对面了。   素音拎了酒坛上来,见一会儿的时间桌边就坐满了人,她赶紧又去加碗筷与酒杯,等一一摆好,她给每个人的杯中都斟满酒,要给杜莞丝倒茶的时候,杜莞丝说,“我可以喝一杯。”   素音小声道,“一杯也不行。”   杜莞丝脸一垮。   宋繁花扬扬眉,说,“千里觅知己,哪能不痛喝一杯的?”   杜莞丝深以为然地点头。   素音将酒坛一搁,冲宋繁花道,“我家小姐饮酒过敏,你若真是知己,就休劝她喝酒。”   宋繁花颇为失望地摇摇头,“罢了。”   云苏一直静默不言,只在宋繁花说罢了的时候,掀起眼皮睨了她一眼。   姚宴江说,“莞丝确实是不能饮酒的,不如就让她以茶代酒好了。”说罢,看向宋繁花,“你远来是客,得先向主人家敬酒。”   这话没说错,可宋繁花就是觉得姚宴江在伺机报复。   宋繁花挑挑眉,端起酒杯就敬,“莞丝,这杯酒我确实得喝的。”不等杜莞丝举杯,她仰脖一饮而尽,酒入喉咙,辣的是嗓眼还是眉眼,那抬头的一片天上,是当下之云还是前世之云?   杜莞丝从不饮酒,却在那一天喝了酒。   所有的人都以为杜莞丝喝酒会过敏,其实不是,杜莞丝喝酒不会过敏,更不会醉,她不喝酒只是因为她一旦喝了酒就不再是自己,那天翠雪山上,群雄蜂拥而来,她饮酒三杯便口吐真言,也在那个时候宋繁花才知道,杜莞丝不渴酒的原因,只是因为她不想让心迹暴露在别人面前。那天酒后真言之后,她就纵涯而去了。   宋繁花仰望着头顶的天空,忽地笑出声来,那笑声悲切狂放,令人禁不住鸡皮疙瘩顿起。   云苏眉头一皱。   姚宴江正要开口说话,忽闻底下传来一阵击掌声,再接着便是三三两两脚蹬木梯的声音,再接着就是爽朗的笑声,“这位姑娘的笑声好熟悉啊,本少爷是不是在哪里听过?”   宋繁花拧眉,视线一收,酒杯落了桌。   苏进、苏昱、苏墨陆续着走进来,一走进来,就看到坐在暖阁里的四人,苏进冲云苏道,“你怎么都跑到上面来吃酒了?”   云苏不理他。   杜莞丝笑道,“刚好遇上了,就在这里吃了。”   苏昱抬腿迈过来,眼睛落在宋繁花的身上,话却是对杜莞丝说的,“你这宝阁里什么时候多了一张陌生面孔,这姑娘我好像不认识啊。”   杜莞丝道,“刚结识的。”   苏昱道,“介绍介绍。”   杜莞丝便向三人介绍了宋繁花,又向宋繁花介绍了三人,介绍罢,宋繁花却不打招呼,十足十不把苏家弟子放在眼里的状态,苏进玩味挑眉,苏昱眼中闪出亮光,苏墨看着宋繁花,眯眼想,她不就是那天晚上入韩兄厢房里的女子吗?她与韩兄什么关系?似乎那晚她去过之后,韩兄就搬了地,是跟她住在了一起?苏墨眼中立刻现出了敌意。   苏进单手搭在宋繁花的椅背上,压下脸问她,“来自衡州?”   宋繁花轻应,“嗯。”   苏进摸摸下巴,仰头冲苏昱道,“老二,你有没有觉得她的名字挺熟悉的?”   苏昱道,“好像是在哪里听过。”   苏进见苏昱也记不起了,便问苏墨,苏墨也没印象,他又问云苏,云苏轻磕着酒杯,浅声道,“来自衡州,大概就只有一个人让你们熟悉了。”   苏进猛拍一下大脑,笑意敛痕的眼尾冷风乍现,他恍然大悟道,“哦,段萧的未婚妻。”   这一句话出,惊了好几个人。   姚宴江蹭的一下将头扭过来看向宋繁花。   苏昱瘪瘪嘴,心想,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有趣的女子,却是敌方船上的,哎,可惜了,他抬腿一跨,倚歪在了栏杆上,轻佻地打量着宋繁花。   苏墨松了一口气。   杜莞丝惊讶地问宋繁花,“你都订亲了?”   宋繁花笑道,“是啊。”   杜莞丝看她一眼,又问,“你应该不足十五吧?”   宋繁花道,“刚好十五。”   杜莞丝一阵唏嘘,苏家的几个公子哥却是一个一个地转起了心思,等到杜莞丝的生辰宴结束,他们回府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见苏八公,而宋繁花被杜莞丝挽留了下来。   与她一同留下的,还有云苏。   当然,这不是云苏自愿留下的,而是杜作云和杜夫人一起挽留的,用杜作云的话说,云苏常居京城,难得回来一趟,怎么着也要款待一番的,杜家与云家世代友好,又加之杜莞丝与云苏感情深厚,这一番说辞下来,云苏想不留都难,是夜,留在杜府吃饭。   杜府是世代贵阀,吃饭很有讲究,尤其待客之道非常严谨,女眷与男眷绝不同席,宋繁花与杜莞丝在内院吃饭,吃罢饭,宋繁花被杜莞丝邀到了房中,一进入厢房,杜莞丝就把所有丫环都谴了出去,她挑着油灯里的灯芯,冲宋繁花道,“如今这里没有第三人了,你实话与我说,白日你在门外弹的江山笑,出自哪里?”   宋繁花看她一眼,眼前女子妆容精致,发丝都是理直而平整的,衣服从头到脚都一丝不苟,每一寸丝线,每一道手工都透着浑厚的世家底蕴,一眼瞧去就知道出自名家之手,飘逸的飞凰裙卷着束腰,半幅清贵,半幅矜容,那伸出去挑灯芯的指尖细白圆润,染着丹色香蔻,微侧的脸庞优雅美丽,像极了鸢尾花,宋繁花忽然一阵低笑,她想,不愧是杜莞丝啊,确实,江山笑的江之卷在她手中,哪怕别人得到了山之卷与笑之卷,也凑不全江山笑曲谱,而宋繁花在今天之前,从没见过杜莞丝,也没见过她手中的江之卷。   杜莞丝别的都不多问,唯独问这个,可见,她很清楚问题的关键点在哪。   宋繁花笑道,“我若说梦中得高人指点,你会信吗?”   杜莞丝问,“哪个高人?”   宋繁花看着她,眼睛眯起月牙般的弧度,“唔,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杜莞丝指尖一颤,火星灼了皮肤。   宋繁花轻叹一声走上去,掏出帕子蘸了点儿水给她擦着,边擦边说,“你有任何疑问我都会为你解答,但不是现在,我今天来此,一是为了见你,二是帮一个朋友为你送琴。”   送琴二字被宋繁花拖出一腔尾音,她其实指的是送情。   杜莞丝没听出来,宋繁花也不介意,等擦罢,杜莞丝掸了一下手,问,“今日的风弦琴不是你送我的?”   宋繁花道,“不是。”   杜莞丝拧眉问,“那是谁?”   宋繁花笑道,“韩廖。”   杜莞丝呢喃一声,“韩廖?”她眯眯眼,“我没听过,好像琼州也没有几家姓韩的。”   宋繁花道,“他不是琼州人士,与我一样,来自衡州。”   杜莞丝便道,“既与你同来,那我就非要见见不可了。”   宋繁花扬扬眉,笑道,“嗯,确实得见见。”说着,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天窗,见夜色已深,她就不再多聊,向杜莞丝告了辞,杜莞丝一路送她到门口,见她走入夜色,这才转身回屋。   一回去,几个丫环就涌了过来。   素音问,“小姐,是否觉得宋繁花很奇怪?”   杜莞丝支着下巴,华丽的飞凰袖顺着手臂往下,拖曳出深层优美的弧线,她轻轻笑道,“不是奇怪,而是耐人寻味,她身上似乎有很多秘密,而这秘密……”她眯眯眼,冲姜小黛问,“在琼州之前,宋繁花可见过苏戈?”   姜小黛道,“不曾。”   杜莞丝淡声道,“那就奇怪了。”   姜小黛说,“这个宋繁花在及笄宴之后就变得很奇怪,联合段萧一起把柳绍齐杀了,又把柳元康整进了牢房,如今,不是说柳元康一案又交给段萧了吗?依奴婢看,这次柳元康要完蛋了。”   杜莞丝轻叹,“柳纤纤呢?”   素音道,“在京都九王府。”   杜莞丝挑眉,嘴角逸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来,“哦,看来苏戈真的很看中她。”   姜小黛道,“这个世道中的女子,所能倚仗的,除了自身能力,便就是夫家与母家,不管柳纤纤如何得王爷看中,她若失了柳家这个倚仗,那离失宠也不远了。”   素音接话说,“因此,柳元康被段萧问审,决不会无动于衷。”   杜莞丝轻轻瞌上眼,回忆倒带,画面定格在开门那刹她所见到的女子,她活这么大,唯一钦佩过的女子便是柳纤纤,而今,她对今天突然出现的这个宋繁花却充满了无限探知。   韩廖?   呵。   杜莞丝睁开眼,似乎带了一丝倦意,说,“困了。”   素音和姜小黛立马伺候她休息,等她歇下了,宋繁花才真正的走出杜府,她走在夜色里,欣赏着琼州九月镰刀似的弯月,想着杜莞丝与两个婢女间的对话,不由得轻笑,“还是跟以前一样,惯爱分析人心,防备心极重,却不懂得保护自己。”   她刚说罢,便有一人冷冷接腔,“说的你好像很了解她似的。”   宋繁花一惊,迈出的步子猝然一滑,差点儿跌倒,她站稳身子,扭过背,冲黑暗中的男人恶狠狠地道,“你不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云苏半脸微暗,一眼阴鸷,“不做亏心事,何怕人吓你?”   宋繁花冷瞪他一眼,转身继续走。   云苏跟着她。   宋繁花甩不掉他,只好停步,抱臂轻哼,“王爷大晚上的不睡觉,非要跟踪我,是想做什么?”   云苏淡漠道,“杀你。”   宋繁花脊背瞬间一僵,寒意从脚底蹿起,她一直都知道,这个男人,从不开玩笑,他说要杀她,那就是百分之百要杀她的意思,宋繁花往后退一步,打算情况不秒就立马逃跑。   云苏眯眼冷笑,月光下的脸冷的没有色泽,他一字一句问,“你的胳膊是谁接上的?”   宋繁花神情开始紧张,云苏问这话,就说明他心中已经很清楚那胳膊是她自己接上的,而对云苏而言,什么才是他的大忌?那一天抽出他腰间薄刃,实属无奈,今日接骨,也实属无奈,可这些无奈在她这里有理由可寻,在云苏那里,却是死路一条。   宋繁花盯着面前的男子,时刻不敢松懈,脑子里却在快速想着脱身之法。   云苏看着她,浅笑浮于眼眶,杀气凝于指尖,一步一步往她走来,“第一回,你抽出了我腰间薄刃,第二回,你破了我断肢之法,这第三回,”他眯眯眼,“你若再让本王刮目相看,本王就放你生路。”   宋繁花气噎,“你堂堂王爷,老是揪着我不放是做什么!”   云苏慢条斯理地冷笑,“今日,你若能再破本王一招,本王就真的要服你了。”说罢,天子剑出,尚方宝剑挟着雷霆煞力朝宋繁花击来。   宋繁花闭闭眼,心想,尚方宝剑除了烈日银枪能破外,谁还能破?她手中的九环镖在感受到同类气息的时候又开始兴奋,可兴奋归兴奋,它们却不敢妄动,而太子府中,同样感受到同类气息的烈日银枪也发出一圈红光,但红光短暂的犹如昙花一现,云程并没有看到,段萧与烈日银枪心血相通,倒是感应到了一点儿不同寻常,却在细细去抓的时候,那丝漫过心头的不安又消失了,他没抓住,只好作罢。   宋繁花看着越来越近的剑端,很想逃的,她不想死,更不想再次死在这个男人的手中,可不知为什么,此时就是没法挪出一步,眼见着尚方宝剑的煞气裹着残风,将她脸上的皮肤都灼伤了,她只得运出烈日枪谱。   烈日枪谱早在她心中滚瓜烂熟,心念一起,枪法顿起。   而她所展出的枪法,竟又与云苏自创出来的一模一样,云苏眯眼冷笑,手握剑柄,闪电般袭向她,宋繁花只得硬着头皮迎战,烈日枪谱霸道,尚方宝剑凌厉,哪怕宋繁花处于弱势,枪谱一出,竟也与云苏周旋颇久,但她实力毕竟弱于云苏太多,最后还是负了重伤,又在一个重击后,口吐一大瘫血,倒在了地上。   云苏收起剑,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会儿,提起裤摆,弯腰,伸出纤长玉指将搭在她脸上混和着飞尘血液以及土沫的发丝撩开,他手掌贴下去,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抬起来,他看着月色下这张布满了鲜血和痛苦的脸,面沉凉如水,“你既是知道本王的一切,那你来猜,今夜,本王会不会放了你,嗯?”   一个嗯字,尾音绕梁,三分阴狠,三分嘲弄,六分危险。   宋繁花看着面前这个冷漠高贵的男子,伸出虚弱的手擦了一把脸,手上是血,脸上也是血,越擦越狰狞,越擦越恐怖,她却不管,于狰狞恐怖中冲他挑衅,“你不会。”   云苏眯眸,却忽地笑了,“你真的很有胆色。”   宋繁花冷笑,“过奖。”   云苏松开她,站起身,双手背后,一股油然而生的王者威仪从他身上散发开来,他说,“你既知本王的一切,那你就该知道,段萧,我势必拿下。”   要么归,要么死。   这才是真正的云苏,比任何人都狠,比任何人都有野心。   宋繁花勉强撑着手臂坐起身,气喘吁吁道,“今日你不杀我,来日你就没机会了。”   云苏淡漠道,“从此以后,本王不会再杀你。”他侧身看过来,背光的影子阴讳难辨,语调淡如轻风凉如冰湖,“有你存在,本王才会觉得往后的日子不会无聊寂寞了,不杀你,但……玩你。”   第98章 超出所在   一句玩你,何等猖狂,云苏大概觉得,玩就能将宋繁花玩死,何须再费他动手。   云苏在说完那句话后就走了。   宋繁花却是一口气没抽上来,直挺挺地躺了下去,躺尸躺了半夜,才被急冲冲跑过来的杨豹给带回客栈,一回客栈扬豹就焦心了,他在琼州谁都不认识,而且,他不懂医理,最关键的是,他没钱!   杨豹见宋繁花满身都是血,不用去探脉博就知道她伤的很重,这么个夜晚,他到哪里去找免费的郎中呢?急的团团转的时候脑中忽闪一人——画中男子!   杨豹立马去寒梅庄,找韩廖,可是韩廖搬了地方,杨豹没能找到韩廖,他几乎是哭着往回走的,只是天无绝人之路,就在他走到寒梅庄门口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人,那人看他一眼,走过之后又退回来,冲他问,“你是今日随宋繁花一起去杜府的……”那人挠挠头,一时没想起来他的名字。   杨豹立马报上姓名。   那人道,“哦,杨公子。”   杨豹问,“你是?”   那人道,“苏墨。”   杨豹一愣,他随宋繁花进入琼州也有好几天了,关于琼州城内的名门望族他也知晓了一些,这个苏墨,出自于苏府,杨豹心思转了一转,拱手冲苏墨道,“苏公子,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   苏墨问,“什么事?”   杨豹惆怅道,“我家小姐受了很重的伤,命在旦夕,我对琼州不熟悉,又身无分文,想麻烦苏公子帮我家小姐请位大夫来。”   苏墨因为记挂着韩廖,所以每夜还会来寒梅庄,明明知道韩廖不在,他却改不了这个习惯,其实今日他很想问宋繁花韩廖是不是跟她住在一块,但他尝试了好几次开口都没法成功,只得作罢,如今一听杨豹的话,他想,这就是机会啊,他若帮了宋繁花,那她就欠他一份恩情,他不需要她还多大的恩,只要告诉他韩廖住在哪里就行了。   苏墨寻思一阵之后很爽快地答应。   杨豹告诉了他宋繁花落角的客栈地址,苏墨找好了大夫,一起跟着去了客栈,但宋繁花实在是伤的太重,这大夫问诊一番之后就冲苏墨摇了摇头,“治不了。”   苏墨又请了一个大夫来,那大夫也说治不了。   苏墨气的抬脚就将大夫踹走了,骂道,“庸医!”   杨豹却是一瞬间脸白如纸,他想,不是吧,七哥也就才离开几天的功夫,他怎么就把新主子给看死了呢?七哥若回来了不扒了他的皮才怪!   杨豹哭丧着一张脸。   苏墨却是气愤难填,但想到韩廖,他只得将宋繁花扛起来,杨豹立刻惊问,“你做什么?”   苏墨道,“带她去看病啊,你想让她死在这里?”   杨豹连忙摆手,“当然不想。”   苏墨道,“那就去苏府。”   杨豹一愣,“啊。”   苏墨道,“我三叔通晓医理。”   杨豹也不知道他所讲的三叔是谁,只要能治好宋繁花,是谁都行,他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三叔了。”   苏墨没说话,扛着宋繁花就回了府,此时夜已深,苏府里主子所住的院子都熄了灯,只有半荷残院里的青灯在檐下亮着微光,苏墨将宋繁花扛到半荷残院,对门口值夜班的家丁说,“去喊三叔起来,就说我要死了。”   那家丁惊恐地看着他,“四少爷。”   苏墨瞪他,“快去。”   家丁不敢二话,麻溜地跑到堂屋里去喊人了,不一会儿,一道青影从里面走了出来,那人披着夜色,脸色匆慌,原以为苏墨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可走近门,抬眼一瞧,他好好地站着,苏子斌立刻就怒道,“你没事叫人传什么瞎话!”   苏墨说,“我是没事,可我背上的人有事。”   苏子斌这才看到苏墨的身后扛了一人,还有他身后,还站了一人,苏子斌今日是没去杜府的,不知道宋繁花与杨豹,他只问,“伤的很重?”   苏墨道,“很重,你再不治她就真的要死了。”   苏子斌拧拧眉,也不问这人是谁,直接道,“随我进来。”   苏墨背着宋繁花进去,杨豹也要进,却被苏子斌拦下了,他说,“你守在门外,等会儿有需要我再叫你。”   杨豹立刻要张嘴,苏墨率先道,“我三叔看病有个怪毛病,不喜欢有陌生人气息。”   杨豹抿抿唇,心想宋繁花不也是陌生人吗?   苏墨为了韩廖,真是豁了老命去救宋繁花,不知道宋繁花得罪了谁,竟然伤的这般重,真是只有一口气了,若不是这口气吊着,估计就算苏子斌出手了,她也必死无疑,几乎折腾一宿,才将差点走到鬼门关的宋繁花给抢救回来,苏子斌与苏墨两个人都满脸大汗,主要是为宋繁花疗伤,耗损太大。   苏子斌见宋繁花面色恢复了正常,这才将苏墨喊出来,先倒一杯水润润喉,这才问他,“你从哪里拣回来的这人?”   苏墨道,“马路上。”   苏子斌瞪他,“以后这种人少拣!”   苏墨乖乖点头,“侄儿知道。”   苏子斌又喝一口水,“我也只救她这一次,下次再伤这么重,我是不会再救了。”   苏墨想,宋繁花下次再伤这么重跟他就没关系了,谁还管她呢,他又点点头,“嗯,侄儿下次也不再多管闲事了。”   苏子斌看他一眼,终是没再多说,搁下杯子起身,去睡了。   苏墨冲他背影问,“不管她了?”   苏子斌头不回,只道,“死不了。”   苏墨放下心来,也回去睡觉了。   杨豹守在屋外,时刻担心宋繁花会死掉,但她没死,经过一夜的休养,第二日鸡鸣刚叫她就醒了,她一醒杨豹就大喜地喊一声,“六姑娘!”   宋繁花眨眨眼,看着陌生的头顶,看着陌生的房间,问,“我们在哪儿?”   杨豹道,“苏府。”   宋繁花心尖一疼,恍似昨日那穿肩而过的尚方宝剑又轮回地来了一圈,她深深吸一口气,往床上一躺,冷笑一声,“苏府,呵。”闭上眼,又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睡了大半日,直到下午才醒,醒来后精神好了很多。   杨豹一直守在床尾,看到她醒了,立刻走过来。   宋繁花看他一眼,撑着手臂靠在床头。   杨豹问,“精神好些了没有?”   宋繁花说,“死不了。”   杨豹被噎了一下,真心觉得女人好难伺候,难怪七哥死活都不愿意奉女人为主,也从不结交女人了,他以后也坚决不与女人打交道,他抿抿唇,立在一侧不言了。   宋繁花微支着额头,眯眼想着事情。   过了一会儿,杨豹实在没忍住,又问她,“你都快一天没进食了,不饿?”   宋繁花掀起眼皮看着他,“你没吃饭?”   杨豹道,“没呢。”   宋繁花拧眉,“苏府就没给你备点儿饭菜过来?”   杨豹摇头,垂下眼说,“这府上的人好像挺排斥外来人,你要是确定死不了,我们还是回客栈吧?”   宋繁花轻笑,“既来了,不吃一口饭再走,你不觉得很憋屈?”   杨豹道,“不憋屈,好歹这府上的人救了你一命呢。”   宋繁花心想,不是这府上的人,她会差点儿丢一命吗?一个杀一个救,就当自己是救世主了?她冷冷一笑,却是掀了被子起身,扶住床柱站起来,冲杨豹道,“你说的很对,这府上的人救了我一命,于情于理我都该当面感谢一番的。”她问,“是谁救了我,你可知?”   杨豹摸摸头,“好像是府上的三爷,我听下人们这样喊他的。”   宋繁花嗯一声,“你去问下到哪里找他。”   杨豹不想去,实在是这府上的人好像都有点不近人情,可主子发话了,他能不去吗?不能,只好硬着头皮去,问了好久才问到苏子斌的下落,杨豹回来禀告,说,“在合欢楼。”   宋繁花一听,顿时就笑了,她的身子还很虚弱,可此时此际,听到这个名字,她顿时生出无限的力量来,她想,云苏,你想玩我,好,那就看看到底是谁玩谁,她低头看一眼染血的白裙,扭头冲杨豹道,“打我一掌。”   杨豹一愣,“为什么?”   宋繁花慢条斯理地理着发丝,仰头看向苏府上空的那片天,轻浅道,“你不觉得这片天空太安宁了吗?”   杨豹眯眯眼,没懂。   宋繁花道,“用你一掌打碎它。”   杨豹这会儿有点似懂非懂了,他看看宋繁花,又抬头看看天,看看宋繁花,又抬头看看天,末了,他惊问,“你要大闹苏府?”   宋繁花轻笑,“怎么能叫闹呢,我只是去表达感谢而已。”   杨豹看着她的笑,真心觉得女人这种生物怎么这么可怕的?他努努嘴,问,“让我用几成功力打?”   宋繁花道,“不用太多,三成就够了。”   杨豹就用了三成功力,趁没人的时候给她一掌。   这一掌打出,宋繁花本就孱弱不堪的身子越发的虚弱,但依她目前的功力,她还支撑得住,虽然身子晃了一晃,可意志力尚在,她没有倒,由着杨豹扶着,去了合欢楼。   这一路上遇到很多苏府的丫环们,但是,没有一个丫环与她说话。   宋繁花心想,百年世家,虽令人心生向往,却也让人喘不过气,真不知道这里面的人怎么活到现在的,大抵,正因为这些人在这样的环境里活了下来,所以才一个一个的不是人。   宋繁花去合欢楼,不用人领路,她自己就知道怎么走,杨豹挺疑惑的,可侧头望了一眼身边的女子,又不敢问,经过这么些天的相处和接触,杨豹对宋繁花还是存了几分畏惧的。   一路上不管遇到多少仆人和丫环都没人搭理他们,这是苏府严谨的规矩,又何尝不是一道沉重的枷锁?   从半荷残院到合欢楼,所经之地不多,几乎中间没有第二间院落,只是无尽的小路与假山水溪,而合欢楼耸立在假山水溪之上,周围翠屏临贴,荷叶片片连海,明明九月不是荷花开放之际,合欢楼下的荷花却开的相当恣意。   宋繁花临到楼前的时候顿住了。   杨豹跟着顿住,问,“怎么不走了?”   宋繁花仰起头,看向那金碧辉煌又竭竭独立的楼宇,冲杨豹道,“你知道合欢楼是如何而来的吗?”   杨豹摇头,“不知。”   宋繁花道,“早年皇上还没坐拥江山的时候娶过苏八公的二女儿苏天荷,那场婚事不是在京都办的,而是在苏府,成亲前皇上为苏天荷建了这座合欢楼,婚后二人在合欢楼恩恩爱爱,确实没有辜负了这个名字,可是,后来。”宋繁花顿住,轻轻冷笑,“后来苏天荷被皇上带去了京都,却不过三月,便传来了死讯,再之后,朱帝覆,苏淳登基为帝,再之后,苏府便多了一位少爷,姓苏,名戈。”她挑眉问杨豹,“你可知,苏八公为何给他起名为戈?”   杨豹摇头。   宋繁花道,“赐他杀戮特权。”   杨豹轻啊一声。   宋繁花却不再说了,收回视线,进入主楼。   主楼里,云苏坐在窗边,他对面坐着苏子斌,身后站着弥月,再远一点的地方站着一个勾头哈腰的州官,州官正一脸惭愧地对他说,“王爷,下官已经将琼州各家各户都搜查过了,没有找到那个歹徒。”他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王爷探错了消息,那人不在琼州?”   云苏幽黑的墨眸从窗口望向楼下的荷池,淡声道,“你说本王探错了?”   那州官扑通一声跪下来,“不,下官的意思是……”   云苏淡漠扫他一眼,“本王说在,他就必然在,你搜不到那是你无能。”他唤,“弥月。”   弥月立马上前一步,“王爷。”   云苏道,“从今天起,你全权负责李唤的案子。”说罢,眯眼道,“你知道本王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弥月应道,“是。”   云苏朝那州官挥手,“下去。”   那州官忙跪着退开,等下了楼,惊出一身冷汗。   苏子斌一边喝茶一边冲云苏道,“魔龙令没有得到,却失了李唤,这倒是让我匪夷了,那魔龙令是被段萧得了?”   云苏道,“不是段萧。”   苏子斌眉梢一挑,“不是段萧?”他摸摸下巴,“难道是云程?他大概不敢的吧?”   云苏缓缓冷笑,“云程确实不敢。”他垂下头来摩挲着手指,明明昨天回来他已经洗过无数遍的手,可似乎,那女人的血还粘在上面,那发丝上的凉意还粘在上面,那下巴上光滑的触感还粘在上面,他眉头一蹙,狠狠地甩了一下手,这个动作惹得苏子斌不解,“怎么了?手疼?”   云苏呵一声,正要说话,楼道里忽来一阵脚步响,云苏眼一眯,苏子斌搁下杯子好奇张望,“谁这么大胆子没你通传敢来合欢楼?”   云苏也不知道是谁,他压根不知道昨晚在他几乎将宋繁花辗碎的只剩一口气的时候是苏墨将她带到了苏府,又被苏子斌给救了,所以,当宋繁花出现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冷冷瞪着宋繁花,“你怎么在这里?”   宋繁花看他一眼,提起鲜血淋漓的白裙,往苏子斌面前一站,她松开杨豹的掺扶,身子颤颤巍巍、柔柔弱弱却诚意十足,向苏子斌往下压了一个标准的衡州感谢礼,“宋繁花特来此向三爷感谢的,谢三爷的救命之恩。”   苏子斌看着她,“不是苏墨那小子,我不会救你的。”   言外之意就是,你要感谢,得感谢苏墨。   宋繁花轻轻一笑,“四少爷那边我也会去感谢的。”   苏子斌便不说话了,他对陌生人一向没有好感,尤其是陌生的女人。   云苏却是听明白了,感情他昨晚将这个女子逼入了死境,苏墨和苏子斌又将她给救活了回来?这两个混蛋,他郁闷难填,看着宋繁花,目光都淬了冰,他冷冷出声说,“弥月,把她丢出去。”   弥月应一声,毫不客气地去拉宋繁花。   杨豹挡在她面前,“不许动我家小姐!”   弥月眯眼,“在苏府,休得放肆。”   杨豹道,“我在,她在。”   弥月冷笑,手一伸按住杨豹的肩膀,要把他拎起来甩出去,却不想,她还没触到杨豹的肩膀呢,宋繁花便一个体力不支,猝然跌倒,她刚是在苏子斌面前站的,这一倒就生生地倒进了苏子斌的怀里,苏子斌一惊,伸手就将她推开了,这一推,几乎用了全部的功力,那是遭到意外突袭的一种身体的本能反应,等苏子斌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宋繁花已经被他推了出去,合欢楼那么高,她从高楼摔下来,不死都不可能了。   杨豹大惊,猛地推开弥月,跑到栏杆处要纵身去接,却在欲有动作的时候,身边一道疾风掠过,再接着就是弥月的惊呼声,然后飘坠的人影被一道紫衣接住。   杨豹真是吓死了,趴在栏杆上,看着宋繁花被云苏救了,心还在紧缩。   弥月却是一脸凝重,他家少爷天皇贵胄,出生名门,仪表非凡,不管是气度、人品、威望那都是凌驾于云霄的,此世间再没有第二人能与她家少爷相比,围绕在少爷身边的女子,像柳纤纤,像杜莞丝,那都是绝品中的绝品,大概都是世间难寻的奇女子,这样的女子,得过她家少爷的温柔,却从没得过她家少爷的拥抱,她也从没在她家少爷的脸上看过那一抹稍纵即逝的急切担忧。   虽短,却足以令人惊心。   云苏接住宋繁花之后本想将她摔在地上的,可一垂头看到她惨白的脸,血色漫浸的衣衫,垂垂奄息要死过去的样子,他想到了昨晚,想到了昨晚里那一双出奇闪亮的眸子,那双眸子里有挑衅、有冷笑、有恨,恨?云苏偶尔会想,她对他何来那么大的恨,他要毁了宋世贤,没毁成,他要灭宋府,没灭成,他要杀段萧,还没杀成,那她何来的恨?她会弹江山笑,知道天外飞银,会运用他独创的烈日枪谱,那枪谱他创作出来之后因为没有拿到天外飞银,没有炼成天外飞银,所以一直被他搁着,连他自己都没有练成,可这个女子,却运用自如。   云苏猛地攥紧了握在宋繁花腰上的那只手,脚步一转,去了玉京阁。   玉京阁是云苏在苏府的院子,他从小在这里长大,丫环、嬷嬷、仆人一大堆,且个个都尊他为神,突然看见他抱了个女子进来,个个惊的下巴都掉了。   云苏抱着宋繁花掉头就走,杨豹立马跑下来跟上,弥月虽觉得自家王爷的行为举止有些怪异,却因为有任务在身,没法前往,只得走了,苏子斌缓缓靠在栏杆上,摸着下巴轻喃,“这小子是吃错药了?”   云苏大概可能真的是吃错了药,将宋繁花放在床上后,看着她缓缓睁开了眼,他又后悔之极,他铁青着脸站在那里,瞪着帐幔。   宋繁花虚弱道,“虽然你履次想杀我,我也想杀你,但今天你能出手救我,我还是很感激的。”   云苏冷笑,“不用你感激。”   宋繁花便闭嘴不言了,瞌上眼又睡。   云苏看着她,危险眯眸,“别人不懂你的心机,我却是懂的,你大老远跑来琼州,又抢我的风弦琴给莞丝,如今又趁伤住我苏府,你想做什么?”   宋繁花闭着眼轻笑,“杀你啊。”   云苏轻轻一哼,轻蔑之色浮于眉梢,“就凭你?”   宋繁花睁开眼看着他,“就凭我。”   云苏忽然一阵大笑,笑罢垂头看她,他大概是想看看她到底有什么三头六臂敢这般大言不惭,宋繁花也毫不示弱地看着他,四目相对,有星火在二人的眼里噼里啪啦地燃烧,有杀气在二人的眼内疯狂蔓延,有情在悄然滋生,有恨在辗转反恻,稍顷,云苏直起身子,收回视线,走了。   宋繁花深吸一口气,暗暗地想,你放我这一回,你就会后悔一生。   宋繁花在苏府住了下来,还是住在云苏的玉京阁,这实在是吓坏了一干苏氏子弟们,包括苏八公在内,他在听说了此事后立刻把云苏召进了书房,问他,“此女是谁?”   云苏道,“一个不相关的人。”   苏八公挑眉,嗓音拔高,“不相关?”他道,“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像杜莞丝那样与你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女子你都没让她在你的院子里留宿过,如今却让一个不相关的女人住了,你觉得外祖父会信吗?”   云苏道,“就是不相关。”顿顿,又道,“外祖父不要拿她跟莞丝比,莞丝出身杜府,身份高贵,我尊她敬她,自不会让她受一点点委屈,可这个女子。”他墨眼一沉,冷笑显溢,“配吗?”   苏八公皱眉看着他,云苏自己不知自,只要一提到宋繁花,他的情绪就已经超出了他向来的淡然与庸懒,苏八公冲他挥挥手,“你有分寸就好。”   云苏应一声,走了。   苏八公却觉得事态不太好了,他将苏子斌还有苏墨唤过来,问他二人关于这个女子的事情,苏子斌不知晓宋繁花,苏墨却知道一点儿,便把这一点儿说于了苏八公听,苏八公听罢,捋着毛笔杆,慢声道,“也就是说,这个女子来琼州的目地是为了给杜莞丝庆生?”   苏墨道,“是的。”   苏公八问,“她为什么会跑来给杜莞丝庆生?”   苏墨摇头,“这个孙儿就不知道了。”   苏八公拧拧眉,“她是段萧的未婚妻,如今段萧在京城处理柳元康一案,她却跑来琼州……”苏八公指尖落在桌面,缓缓敲了起来,半晌,他顿住手指,冲苏墨问,“是你将她带到苏府的?”   苏墨轻咳一声,小声道,“是。”   苏八公看他一眼,起身,去了玉京阁,他去看宋繁花,云苏听到下人汇报,没反应,坐在书桌后面的身子纹然不动,等苏八公从宋繁花那里出来了,他才搁下书册,出门迎见。   苏八公把他带到合欢楼,两人站在楼上栏杆处,一同望着下面的碧荷,碧荷连叶,青油油一片,苏八公不说废话,直接道,“把她送出苏府。”   云苏问,“为什么?”   苏八公反问他,“那你为何要将她留下?”   云苏一怔。   苏八公看着他的反应,轻叹道,“她有未婚夫,刚来琼州就被追杀,可见,她的周身有很多危险,留她在府,你觉得安全吗?”不等云苏回答,他又道,“依你的聪慧,定然知道这会有危险,可你还是做了,这是为何?”   苏八公言语犀利,直击要害。   云苏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他默默地紧了紧手,是,他承认,他对宋繁花充满了好奇,这种好奇令他血液沸腾,他一边想杀她一边想征服她,在这个强大的男人心里,天下、女人、财富,但凡他想要,皆会得到,而到如今为止,宋繁花是唯一一个超出了他所有心愿的存在,这样百年难遇的人,在他没有彻底失去兴趣之前,又怎么可能容许她死掉?   云苏眯眯眼,“我有分寸。”   苏八公看他一眼,不再多言,只道,“别忘了你的使命。”   云苏道,“终身不敢忘。”   苏八公就走了,他一走,云苏就又回了书房,继续盯着书卷看着,晚上,弥月来向他汇报搜查情况,“王爷,确实不见那王七的影子。”   云苏冷笑,支着额头懒懒道,“把州兵全都撤回来,隐埋在苏府周围,向外放话,就说宋繁花命垂一线,在苏府养病,王七能在琅海藏那么久,就定然有那本事让你也找不见,找不到就算了,让他自投罗网。”   弥月不解,问,“这话一放他就会来吗?”   云苏道,“九成以上不会。”   弥月更不解了,“那王爷还要这般做?”   云苏浅笑,笑容隐于眼内,如遮了一帘烟雾的远山,深邃而缥缈,“你认为宋繁花能安分地在苏府住下来,是为何?”   弥月道,“我不知。”   云苏呵一声,手指揉着眉心,“你觉得段萧会如何了结柳元康的案子?”   弥月道,“他若聪明,必会杀了柳元康,得皇上衬心。”   云苏道,“所言不差,段萧不但聪明,还很会钻空子。”他抿抿唇,“他父亲死在云王朝的铁骑下,他对云王朝有恨,本王如今回想起衡州的一切,忽然觉得,柳元康一案,是他故意而为之的,目地就是为了被宣召入京,他不惧罪,因为他深知云王朝看似坚固,实则千疮百孔,他只要入了京,就有机会翻身,皇上虽精明,却疑心颇重,云程虽狠辣,却手无重权,本王手握千军,掌尚方宝剑,又得皇上忌惮,本王若留在了京,便没有他翻身的可能了,所以,宋繁花出现在琼州,出现在莞丝的生辰宴上,牵制住了本王。”他眯眯眼,冷笑,“但愿她真的能牵制得住,不然,等本王回京之日,便是她与段萧的死期。”   弥月道,“王爷的意思是,宋繁花住在宋府,就是为了牵制王爷?”   云苏浅漫道,“希望她不要旁生别的心思,不然,本王真怕一时忍不住将她杀了,那就太可惜了。”   弥月小心觑他一眼。   云苏挥手,“去布兵。”   弥月应是,立刻走了。   宋繁花在玉京阁连住两天,这两天云苏一步都没踏入过她的厢房,倒是苏墨来过好几次,都是问她韩廖住地的,宋繁花念在他救她一命的份上,果断地把韩廖出卖了。   韩廖享受了几天清静日子,忽然又被苏墨缠上,他俊脸一黑,怒声问,“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苏墨片刻不犹豫,又将宋繁花出卖了,“是你朋友告诉我的。”   朋友?   韩廖想,我在琼州有屁朋友!可想到袖兜里的那朵花,他又咬牙切齿地想,定然是宋繁花说的,他恨恨地瞪了苏墨一眼,转身进了屋。   苏墨跟上。   后两天,苏墨每天都来,韩廖都快疯了,第三天,又有人来敲门的时候,他死活不开门了,素音站在门外,看着那门牌号,嘀咕,“没错的啊,莫非人出去了?”   她又敲一次门,这次喊了声,“有人没有?”   韩廖一听到是女子的声音,眉头一皱,这几天他有听到巷里的传闻,说宋繁花受伤住进了苏府,他其实很想去看一看的,但每次到了苏府都进不去,苏府门守很严,没有拜帖一律不放行,他担心宋繁花,又操心着她又给段萧戴绿帽子,而且段萧送来的花他还没交到宋繁花手上,这么多事,都得见得了那个女人才能办,所以,一听到是女子的声音,他就想到了可能是宋繁花派来的,飞快地将门打开。   门一开,他真正称之为人生的路便从这里开始了。   韩廖永远不会想到,有一天,他真的见着了那画中的女子,见着了那个多年梦在心中的佳人,他以为她只活在画中,却从不知,她是活在现实里的。   素音将韩廖带到杜府,在碧海青阁下,他仰头间,那一抹绝色如纵天而下的彩虹,亮了他往后人生的数十年。   韩廖站在廊檐下,青衣与周边的花色迥然不同,他朗朗而立,俊脸微抬,一双桃花眼里绽出无限惊讶,那惊讶从他薄薄的眼瞳里放大,一点一点,撑满了整个眼眶,最后在那一片青灰色的眼底,泛滥成灾。   他想,他应该上了天。   但其实,他还在地上。   杜莞丝撩裙而下,冲他微微俯身,“韩公子。”   那一句韩公子,那一挽轻笑,那一道倩影,成了韩廖心中永远挥不去的画面,哪怕经年之后,杜莞丝拒了他,义无反顾地踏进了那道宫门,他也无法忘怀,那一次初见,她烙于唇边的浅笑,她喊他时,那烙在他心尖上的悸动。   韩廖好久才回过神来,目色惊魂,“你!”   杜莞丝歪着头笑了一下,“嗯?”   韩廖眨眨眼又眨眨眼,心口澎湃,他抑制不住的往后猛退一步,他指尖颤抖,身体僵硬,细碎的桃花眼落在杜莞丝脸上,如炸开了满天的春色,一点一点的春意盎然了起来,他低声问,“你是谁?”   杜莞丝皱眉看了素音一眼。   素音撅嘴道,“我家小姐姓杜,名莞丝,你也来琼州好些天了,难道连我家小姐都没听过?”   韩廖当然听过,那么出色的女子,他一进到琼州城就听说了,他曾无数次的臆想过,宋繁花曾经说的——莞丝花生于琼州,指的是不是就是杜府的这个女子,可他觉得,那样的天之绝色,怎么可能出现在人间?他一度怀疑,又因为没有邀请信,进不了杜府,便一直无法证实,如今,看了面前的女子,他才知道,这世间,真有天上人间的颜色,而宋繁花,她早就知道,却隐瞒了他那么久!让他苦苦思念了那么久!   韩廖气闷。   杜莞丝看他一眼,问,“韩公子与宋繁花是好友吧?”   韩廖道,“不是。”   杜莞丝一愣,“不是?”她道,“前几日我的生辰宴,宋繁花赠予了我一把风弦琴,她说这琴是韩公子托她送来的,那琴我很喜欢,一直想找个机会邀韩公子过府一趟,弹一首曲当作回谢的,如此说来你既与宋繁花不是好友,那琴……”   韩廖立刻改口,“在衡州认识。”   杜莞丝笑道,“原来如此。”   韩廖看着她,忽然又撇开视线,耳朵轻微地泛红,问,“你要弹琴给我听吗?”   杜莞丝道,“嗯,公子喜欢听什么曲?”   韩廖道,“醉红颜吧。”   醉红颜不是名曲,只是一个深闺的女子思念远行不归的丈夫所作的幽曲,这幽曲虽幽,传达的却是忠贞不二,宁守清闺,红颜凋坠,也决不负君的情意。   杜莞丝听到这个曲名,微微怔了一下,不过,她什么都没问,把韩廖领到了碧海青阁,弹了这首醉红颜给他。   等韩廖出了杜府,他觉得他依旧踩在云端,睡一觉之后,他又踏踏实实地落回了地面,他去苏府,找宋繁花,一开始没能进去,后来遇见了苏墨,便被苏墨带了进去。   宋繁花经过这几天的休养精神大好,脸色也大好,云苏虽然不待见她,也从不看她,却没短她吃喝,衣服也给备了两套,宋繁花换了那套染血的白裙,穿了一件深蓝色的飞凰裙,其实飞凰裙她穿不习惯,因为裙摆太大,她原来的性子就不稳重,又爱调皮捣蛋,哪里受得了这种长裙拖曳?前世她虽羡慕杜莞丝每每穿飞凰裙都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她却不敢穿的,是以,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真的是头一回穿飞凰裙,她将裙摆提起来,非常笨拙地往门外走,还没走出门,就与进来的韩廖撞上了。   韩廖看着她。   宋繁花也看着他。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韩廖眯眯眼,打量着她的衣着,行态,嗤笑,“穿了龙袍也不像太子。”   宋繁花轻哼,“你怎么进来的?”   韩廖抱臂睨她,“你管我是怎么进来的。”   宋繁花轻笑,“是苏墨带进来的吧?”   韩廖一噎。   宋繁花道,“其实苏墨也不错,风度翩翩,出身名门,与你挺般配的。”   韩廖咬牙瞪她,“你闭嘴。”   宋繁花抿抿嘴,真不说了。   韩廖看着她又提起裙摆往外走,他跟在她的身边,看那冰蓝色的衣服将她的黑发衬的越发的黑,把她白皙的脸衬的越发的白,他上上下下将她看一遍,问,“怎么受伤的?”   宋繁花找了个凉椅坐下来,抬头看那飘荡在远方天边闲游来闲游去的云卷云舒,眯眼道,“苏戈。”   韩廖一惊,“那你还敢住在苏府?”   宋繁花挑眉,“为何不敢?”   韩廖瞪着她,“你都不能安份点,不要走哪儿都惹事,让人不省心。”   宋繁花轻笑,歪着头看他,“见过杜莞丝了没有?”   韩廖心口忽地一悸,顷刻间脑袋里就装满了那个弹琴的女子,原本想问宋繁花的话一下子就都忘了,他也抬头看向那片天,可天上哪里是云啊,分明是杜莞丝,他甩甩头,肩膀往后面的大树一靠,幽声道,“你早知道她在琼州,却一直不告诉我,是何居心?”   宋繁花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韩廖怒声道,“你当时说我终身不得所爱,那个时候你就知道了我……”喜欢,喜欢二字差点说出来,他一顿,改口道,“你就是故意的。”   宋繁花摊摊手,双手往脑后一枕,笑道,“如今见着了,也不算晚啊,谁让你一直对我人生攻击,说我配不上段萧的?我能帮你到如此地步你就偷乐吧,没有我,你能见着杜莞丝?别不知好歹了!”   韩廖气闷,“你本来就配不上段兄。”   宋繁花火大地一下子从凉椅上站了起来,冲他指着手,“你再说。”   韩廖又说一遍,还不怕死地加一句,“我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不管未来多久,都不会变。”   宋繁花气急攻心反笑了,“好,那我就让你再也见不到杜莞丝。”说着她就往院外走,要去杜府,找杜莞丝,韩廖大惊,立马拉住她,“你敢。”   宋繁花冷笑,“杜莞丝现在把我当知音呢。”她睨着他,“你算啥?”   韩廖俊脸一阵青黑。   宋繁花道,“没有我,你就没有接近杜莞丝的机会,不讨好我,你就天天对着佳人做梦去吧。”   韩廖气噎,“歹毒。”   宋繁花回怼道,“以后还说不说我配不上段萧了?”   韩廖抿抿嘴,非常憋屈地扭过头。   宋繁花见他不说话,作势又要走,韩廖立马言不由心地道,“不说了,你最配,行不行?”   宋繁花轻笑,拍拍他肩膀,“这才乖嘛。”   韩廖一把拂开她的手,冷面哼一声,十分嫌弃地将她拍过的地方狠狠擦了一遍,这才从袖兜里掏出段萧寄来的信甩给她,“段兄给你的。”   宋繁花接过信,问,“是什么?”   韩廖抿唇,又看她一眼,见她气色尚好,还有能力把他气的半死,看来一时半会儿她也死不了,他冷冷拂袖,不答话,扭身就走了。   宋繁花重新坐回凉椅里,将信打开,信里装的不是信,而是一朵用纸折出来的洁白的樱花,樱花虽是纸折,却栩栩如生,仿若真的一般,宋繁花看着这朵花,想着段萧在折这朵花时的样子,嘴角逸出温暖的笑来,她竟是不知,他一个大男人还会折这玩意的?   送她樱花,呃,何意呢?   是想她了?   宋繁花偷笑,回屋就拿了一张纸,趴在床上,也开始捣鼓起来,杨豹进来几次见她两腿翘的高高,蓝色裙摆落了一地,发丝泻在床沿,一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时而低咒,时而懊恼,时而又恍然大悟的样子,他摇摇头,心想,她又在抽什么风?这个时候杨豹是不会往前凑的,很麻利地出去了。   没一会儿,宋繁花出来,递给他一封信,“拿给韩廖,他知道要怎么处理。”   杨豹看看信,又看看她,哦一声。   韩廖拿到信,看也不看,直接寄给了段萧。   段萧在寄了那花之后从没想过会得到宋繁花的回应,意外得到她的来信,他真是欣喜,将信拆出来,原本高兴忐忑的俊眉在看到那信封里四不像的东西后垮了下来。   这是什么?   段萧左看右看没看明白,只得把无方叫进来,让无方看。   无方拿在手上研磨了半天,揣摩道,“少爷,看着像是心,可是这一条一条的撕痕是什么啊?”无方也没看懂,只得丢一句,“六姑娘折纸都能折这么深奥,真是服了,她不会连女儿家最擅长的折纸都不会吧?”   段萧心想,宋繁花大概是真不会的,但她能想到给他折东西,虽然这东西真的让人看不大明白,折的又丑又怪,可她费了心,这便是最可贵的,他将那四不像的东西收回来,揣进袖兜,想着等哪一天见面了,他得问问她。   第99章 放虎归山   段萧将宋繁花寄来的信装了起来,回卧室换了朝服,然后进宫,进宫后遇到了薛凌之,还有沈寒,这两个男人在衡州都与段萧打过交道,尤其是沈寒,若不是吕止言横空插来一手,他早就命归衡州了,哪可能还能安稳回到京都?想到这里,段萧就把吕止言给恨上了。   段萧眯眯眼,心想,不急,早晚吕家也会成为那张风云残卷上的一员,被世人翻阅。   段萧看到二人,自然是上前打招呼。   薛凌之笑道,“段兄今天进宫是递交案情的吗?”   段萧道,“是。”   沈寒眯眼看他,凉意很甚,他还记得悬空山下段萧与宋繁花合力杀他的那一幕,如今回想起来,他真是太大意了,面前的这个男人,看着很容易对付,实则心机深到令人乍舌,宋繁花那个女人看着薄弱,实则心狠手辣,他冷冷笑道,“不到十天的时间你都能将案子结了,真是令寒佩服。”   段萧笑道,“证据确凿,就不用再多费一番功夫,自然审的快。”   沈寒冷哼,心想,等会儿见了皇上你再说这话吧,他头一扭,朝御书房去了。   薛凌之也去御书房。   段萧跟在他们二人身后,也进入御书房。   御书房里,云淳在批阅奏折,在他旁边,还站了一人,那人不是黄襄贵,是在云京文韬书策会上脱颖而出的温千叶。   温千叶在为云淳研墨,听到三个人的脚步声,他轻轻地抬了抬眼。   薛凌之看他一眼,笑着道,“状元也在呢。”   温千叶冲他轻点下头。   段萧也往温千叶看了一眼,却是不打招呼,温千叶看着他,不动声色地敛起眼内的波光。   云淳搁下御笔,冲他们三人道,“都来了。”   三人立刻拱手行礼。   云淳摆摆手,冲段萧道,“案卷拿过来朕看看。”   段萧立刻上前几步将卷宗递过去。   温千叶接过卷宗递给云淳,云淳放在御桌上看着,看罢,他将守在门外的黄襄贵喊了进来,让他去旁边的宝格里取出一物,那一物不是别的东西,正是害柳元康百口莫辨的朱坚的亲笔书信。   云淳将那信拿出来又看了一遍,看到末尾的八月牛耕的时候,他微微地叹了一口气,那一口气叹的莫名,温千叶没听懂,御桌前站的三人也没听懂,云淳将信重新收起来,对段萧丢一句,“既罪证确凿,那就按云王朝的律法来办。”   段萧沉应一声,“是。”   沈寒往前一步,对云淳道,“皇上,牵连前朝乱党,何等大罪,臣以为不能听一面之词,漏了相关人等。”他说相关人等的时候望了段萧一眼,段萧眯眯眸,沈寒又道,“臣这里还有一个证人,想面见皇上。”   云淳看着他,“你何来的证人?”   沈寒道,“衡州来的。”   云淳轻笑,“既是衡州来的,他为何不敲鼓鸣冤,却跑到你九王府去了?”   沈寒看一眼薛凌之,又看着云淳,颔首道,“实不瞒皇上,臣手中的这个证人是柳元康的女儿,她千里奔波而来就是为父亲鸣冤的,当时是薛凌之抓的柳元康,她不敢去击鼓,也不敢去上报,就来了九王府,她说原衡州太守段萧心有不轨,其实所有的事都是他一手幕后安排的,王爷不在府上,臣以为此事事关重大,不能草草了事,便安排此女住了下来,今日段萧了结案子,臣就将她带了过来。”   云淳眯眯眼,看向段萧,“柳元康的女儿要告你,你有何话说?”   段萧面沉如水,凉凉道,“皇上见她就是,臣没做过的事,不怕她信口开河。”   云淳便扬声喊,“来人。”   黄襄贵立刻推开门,“皇上。”   云淳道,“将人带进来。”   黄襄贵应一声,立刻带人进来。   柳纤纤第一次进皇宫,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她不能让她父亲死,若真的拦不住,那她无论如何也要拉上段萧垫背,她没法把她父亲的罪责安在宋繁花身上,但她可以把罪安在段萧身上,宋繁花与段萧是未婚夫妻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柳纤纤走进来之后往地上一跪,冲云淳嗑头行礼。   云淳看着她,幽黑的眼内翻出惊艳之色,他低声问,“你是柳元康的女儿?”   柳纤纤轻声道,“是。”   云淳眯眯眼,“抬起头来。”   柳纤纤慢慢地将头抬起来,那头一抬,媚眼勾丝,像天上的雷霆闪电一下子就电到了云淳的心,他忽的一下踢开龙椅,走过来,冲她问,“叫什么名字?”   柳纤纤报上名讳。   云淳呢喃,“柳纤纤?”三个字,磨在齿间,带了些沉暗的欲色。   沈寒脸一凝。   薛凌之玩味地抱臂笑了笑,眼光斜出来看向段萧,心想,皇上是看中这位柳小姐了呢,这下糟了,柳纤纤若得了皇上欢宠,那柳元康还会不会死就不好说了,关键是,段萧,危矣。衡州一局,到底是不是段萧布的,薛凌之没兴趣,他现在感兴趣的是,九王府抛出一个柳纤纤来,是想做什么?他摸摸下巴,冷眼旁观。   段萧也冷眼旁观,但冷眼旁观的同时他也在寻思对策,他眼不瞎,当然看出来皇上对柳纤纤起了非同寻常的心思,那么柳纤纤若真入了后宫,宋繁花会不会乐意?应该不会乐意的,但也说不准,柳纤纤效忠云苏,定是因为心仪他,而如今让她去伺候皇上,她必然痛苦万分,能看到柳纤纤痛苦,宋繁花应该会很高兴的,可她目前不在京都,她看不见,等她能看见的时候柳纤纤指不定已经独掌后宫了,这种情况不是段萧乐于见到的,当然也不是宋繁花乐于见到的,所以,不能让柳纤纤入了皇上的眼。   段萧一番分析之后冲站在御桌边的温千叶投去一眼。   温千叶接到他的暗示,默默地转动了一下眼眸,垂在袖筒下的小手指微微动了动,气如笔笺,无声无息地勾出一个字,等。   段萧便垂下眼。   云淳看着柳纤纤那张漂亮到极致的脸,又看她那双勾人摄魄的眼,再看她那丰满的令人垂涎的身子,轻问,“你要为你父亲鸣冤?”   柳纤纤又轻应一声,“是。”   云淳笑了一下,又看她一眼,扭头重坐回龙椅里,他支着下巴,轻轻慢慢地道,“你可知你父亲犯的是何罪?”   柳纤纤道,“勾结前朝乱党。”   云淳道,“你既知你父亲犯的是这等大罪,还敢来鸣冤?”他又睨一眼她的身子,眼角露出了讽刺,想用身体换回她父亲的命吗?云淳摸了摸下巴,竟开始思考这个可能性起来。   柳纤纤面色柔软,神色却很坚定,她抬头看向段萧,冷笑,“我父亲若有问题,那段萧也有问题。”   云淳眯眼,“嗯?”   柳纤纤道,“那日搜府,薛大人也在场,当时搜府的官兵全是衡州太守他段萧府上的,而搜出那一封写了前朝乱党朱坚书信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段萧的心腹夜辰。”她说到这儿,顿顿,语意悲戚,“皇上可能不知,就在官兵搜柳府之前,民女与爹爹就搜过整个柳府了,那个时候民女的弟弟尸体不见了,我们曾派人翻过府上的每个角落,若真的有那么一封信,我们怎么不知道?”   云淳扭头看向薛凌之,“确有此事?”   薛凌之道,“柳小姐所言不虚,柳绍齐的尸体不翼而飞是微臣亲眼所见,至于后来他们柳府的人有没有翻过柳府的每个角落臣就不知道了,但搜出那封密信的,确实是段萧的手下,名叫夜辰。”   云淳伸手轻轻敲击着桌面,他看着段萧,眼中开始漫出无限怀疑。   段萧心知肚明那封信就是他放的,但他却不能让云淳把这抹怀疑烧到他身上来,他眯眯眼,问柳纤纤,“你弟弟明明是死了的,为何要欺瞒本官?”   柳纤纤一噎,瞪着他,“你明知故问。”   段萧挑眉,“柳小姐,在皇上面前,还请你把话说清楚。”   其实这话说不清楚,柳绍齐是宋繁花杀死的,柳纤纤又利用柳绍齐的死想把宋世贤祸害了进而得宋府财富,可这话她能对皇上说吗?不能,皇上若知道她效忠的是云苏,又极力为云苏谋财,定然不会放过她,柳纤纤顿顿,语泣到,“我弟弟早先是没死的。”   段萧冷笑,“哦,所以,偏巧不巧,薛大人一来你弟弟就死了?”   柳纤纤气的瞪眼。   段萧却不再看她,朝皇上拱手一拜,“皇上,柳小姐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她记恨臣治了她父亲的罪,便要来诬陷于臣,还请皇上明察。”   云淳蹙蹙眉,看看他又看看柳纤纤,末了,他道,“关于柳元康,照原令斩。”   段萧应一声,“是!”   柳纤纤大惊失色,“皇上!”   云淳睨着她,“按云王朝律法,勾结前朝乱党,是要被诛九族的。”   一句话,吓的柳纤纤不敢多言了。   皇上的意思很明显了,她若敢再说,那连她也会被诛。   柳纤纤压下眼,眼中积满了恨。   云淳却是不再看她,挥了挥手,让所有人都走了,温千叶也要走,被他喊住,云淳看着他,问,“你认为段萧这个人如何?”   温千叶道,“没接触过,不清楚。”   云淳问,“以你的聪明听了今日这话,觉得段萧可有罪?”   温千叶道,“有。”   云淳掀眉一笑,“哦,何罪?”   温千叶道,“治州不宁。”   云淳哼一声,“他已经不是衡州太守了。”   温千叶抿抿唇,“如此皇上就不必担忧了。”   云淳却是揉了揉眉,“你不知道他……”说了这几个字,云淳不说了,他道,“罢了,你也下去吧。”   温千叶退身下去,回到状元府,虽说是状元府,却冷清的让人不敢恭维,府上没有几个人,只有一个暖床丫头,这丫头还是太子送给他的,当然,也是他讨要来的,此女不是别人,正是宋明慧身边被掳走的冬青。   冬青一见温千叶回来了,立马迎上去。   温千叶将官袍脱下来递给她,问,“今日太子可派人来过?”   冬青道,“来过。”   温千叶问,“是谁?”   冬青看他一眼,小声说,“在你房里头。”   温千叶浓眉一蹙,顷刻间抬步就要往里冲,冬青一把拉住他,把他拉到角落,冲他道,“你做什么去?”   温千叶冷道,“又是女子?”   冬青点头,“是啊。”   温千叶气闷,“你又让那些不干不净的女人睡我的床?”   冬青无奈摊手,“那是太子派来的人,我管不着啊。”   温千叶咬牙,气闷的一把推开她,冬青又将他一拉,温千叶压低声意怒道,“松开!”   冬青也压低声音小声道,“你总得睡一次,不然太子天天派人来,你烦我也烦,你睡一次之后他就放心了,指不定往后他就不再送女人过来了。”   温千叶冷笑,“你确定我睡了之后他不会再送人来?”   冬青不敢保证,她觉得太子很变态,她轻轻砸巴一下嘴,说,“就算往后再送,应该也不会这般频繁了,至少得等你腻了一个之后吧?这样我就能清静一段时间了,再者。”她抬头看他,“免费往你床上送,不睡白不睡。”   温千叶眯着眼冷笑,手一伸将她按在了怀里,低沉危险道,“你也是太子送过来的呢,不如,就拿你开刀,嗯?”   冬青一怔,反应过来后尖叫。   温千叶冷冷甩开她,掀帘进了内室。   内室里确实有一个女人坐在床上,身上披了一件薄纱,玲珑身姿若隐若现,虽穿了衣服,却跟没穿一样,温千叶只看了她一眼就走到柜子前找衣服,找了一套长衫,穿好之后他走出来,冲冬青道,“姿色不错,你替我睡了。”   冬青面色一赤,冲他瞪眼。   温千叶威胁道,“你不睡她,明日我就睡你。”   冬青一噎,结结巴巴道,“我,我是女子啊,怎么能,怎么能……与女子……”   温千叶冲她温柔一笑,邪恶道,“我之前教过你点穴法,你到了晚上再进去,太子送给我的女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你只要点她定身穴,让她不能动弹,然后把她当作我,好好爱抚就行了。”   冬青脸庞越发的红了,“我做不来!”   温千叶收起那乍然一现的温柔笑脸,冷冷道,“那就是你的事了。”说罢他就走了。   冬青气结,这个该死的神棍!   温千叶去太子府,向云程禀告今天的事,他特意提起了柳纤纤,还有皇上看柳纤纤的眼神,云程摸摸下巴又眯眯眼,“柳纤纤?”   温千叶道,“是,她原是衡州人,这趟进京是为了救柳元康。”   云程道,“云苏的人?”   温千叶眯眼,缓慢道,“大概是。”   云程笑了,“皇上看中她,是她的福气啊。”   温千叶沉默地端起茶杯喝了起来。   云程垂眼看他,“今日给你的美女可是兰香阁里的花魁,你还不喜欢?”   温千叶捏着水杯的手一顿,他叹息一声,抬眼看他,“不是下官不喜欢,而是下官已经有心爱的人了,太子心疼体恤下官,下官很感激,只不过。”他将茶杯放下来,低声道,“往后太子不要再往状元府送女人了,青儿会不高兴的。”   太子一愣,问,“关那女人什么事?”   温千叶慢声道,“下官心爱的人就是青儿,而且已与她……”他顿顿,不言,可云程已经是情场老手了,这话一听就明白了,他大惊,又大骇,最后是难以置信,摸了一把脸,想了想,死活想不起来青儿长的是什么样了,他问,“长相很美?本宫怎么不记得了?”   温千叶道,“不美。”   云程问,“身材很好?”   温千叶道,“不好。”   云程又问一句,“床上功夫很了得?”   温千叶额角抽了一下,轻咳一声,吐出两个字,“还行。”   云程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你既有喜欢的人了何以不早点告诉本宫,青儿好像也是本宫送你的吧?”   温千叶道,“是。”   云程点点头,“既如此,明儿你喊她一起来吃顿饭,正好明天我要宴请咱们新上任的京州刺史。”   温千叶一顿,“京州刺史?”   云程笑道,“是啊,明日圣旨就会下了。”   温千叶想问是谁,可话到嘴边还是塞了回去,在云程面前,跟他谈女人可以,听他谈大臣或是朝中之事可以,但你却不能谈的,温千叶又坐了一会儿,回到状元府。   第二日,柳元康被问斩在东午门。   柳纤纤站在人群外,看着段萧亲自监斩,甩下斩子令,看着她父亲被断头刀砍下,她掩面大哭,她仰头看天,却一下子觉得天空塌了下来,悲极攻心,她晕倒在人群里,沈寒目露心疼,将她抱了起来,带到九王府。   等柳纤纤醒来,风云已变。   段萧被任命为京州刺史,正式进入云王朝的权力中心。   其实段萧很清楚,皇上封他,不是器重他,而是拿他当矛,他升的越快,死的也就越快,段萧心知肚明,却无所谓,矛能杀人,亦能杀主,云淳大概以为他能掌控段萧,却不知,当那一天,他放段萧出牢,便放出了一头虎狼,再想将他送进去,难如登天。   京州刺史,官居正三品。   薛凌之坐在院子里,一边喝酒一边仰天长叹,“放虎归山,祸患无穷。”   薛少阳道,“爹去太子府了,你不去?”   薛凌之笑道,“大哥都不去,我去干嘛?”   薛少阳呵道,“不是说你与那段萧是旧识吗?人家升了官,你不去恭祝一句?”   薛凌之抿抿嘴,“往后见了还得向他行礼,我还祝个屁。”   薛少阳浅笑,“这话说的正。”他抬起酒杯一饮而尽,也抬头看向天空,道,“十月了呢,再过几天天气就转凉了,想不想去游游湖?”   薛凌之笑道,“你又想勾引哪个少妇?”   薛少阳瞪他,“瞎说,我只勾引少女。”   薛凌之哈哈一笑,酒杯落于桌面,眯眼道,“就定在三日后吧,去春宴河,我叫上段公子一起,他来京都这么久了,大概还没见识过京都女子的风情吧?”他想到那个坑了他一万多白银的宋繁花,小心眼坏心肠地道,“让小妹去通知京都里的闺秀们,让她们都来,我就不信,这么多女子,段萧都不动心!”   薛少阳瞥他一眼,道,“我听说他有未婚妻呢。”   薛凌之呵笑,“她那未婚妻粗鄙无礼,又长的极丑,段萧能喜欢她才怪了,等他见识了京都女子的风情,必定不会娶她了,就是娶,那也排到妾去了。”   薛少阳道,“依段萧的身份才智相貌,看上的女子应该不会那么差吧?”   薛凌之想到宋繁花的那个可恶劲,砸舌,“差极!”   太子府设宴款待段萧,请贴自是全发了,接到请贴的家族全都派了人来,一时,太子府热闹非凡,段萧在夜宴上见到了吕止言,温千叶也见到了吕止言,这么些个月,温千叶在京城,却没有一次遇过吕家的人,在朝堂上,他倒是遇过一次,那人面如冠玉,身轻如风,说话轻声细雨,一头青丝不挽官帽,仙风入骨,他只在朝堂上露过一次脸,那一次皇上于金銮殿上大骂苏府,那人来了之后皇上的火就熄了,后来他才知道,那人叫吕子纶,是吕氏一族中最令人忌惮的男子,也是他温千叶复仇路上的一大障碍。   温千叶看着面前的吕止言,心想,吕氏一族,子弟倒是不少。   段萧坐在那里吃酒,吕止言来与他敬酒,段萧轻轻看他一眼,嘴角抿着冷笑,将酒喝了,等喝罢,吕止言说,“段兄,你看我们多有缘,在衡州能一起喝酒,在京都还能一起喝酒,不如晚上散了席,去我那里喝一杯?你好歹来了京,让我尽一尽地主之宜。”   这次的地主之宜可就是真正的地主之宜了。   段萧清冷道,“不用。”   吕止言蹙眉,“这升了官就看不上我那一亩三分地了?”   段萧冷笑,“你吕家的地,我敢看吗?”   吕止言一噎,“不管,你不来我就去你那里。”   段萧不理他,这人惯会扯皮拉脸,假装与你亲近,实际上,他存了什么心思段萧还真不知道,上次吕止言出手救沈寒,实在是超出段萧的预测,所以这一次,他信他了才鬼!   段萧不搭理吕止言,吕止言也不纠缠他,等酒席一结束,段萧回了府,就看到吕止言大敕敕地坐在他正院那方凉亭下,等着他。   段萧气闷,“你怎么进来的?”   吕止言掏出手中的吕字腰牌,“在京都,这个很管用的,你要不要试试?”   段萧眯眼。   茗香和采薇两个人纷纷奔上来,说,“大人,是奴婢们放吕少爷进来的,吕少爷说大人要请他饮酒,是以奴婢们就……”说到后面,看到段萧那冷寒的眼,声音慢慢的就止了,吕止言却好像不会看脸色似的,又来一句,“我三姐说了,你这个人像块石头,怎么撬都撬不开,所以我今天把她带来了。”   段萧冷冷甩袖,“那你们姐弟自己自便。”他转身就往堂屋里进,冷情的样子让人牙痒痒的。   吕止言砸舌,“还真是冷的很哪。”他摸摸下巴,疑惑地嘀咕,在衡州也没见他这样啊,他对宋繁花不是挺好的?好像对宋昭昭也挺好,对宋明慧也挺好,对柳纤纤似乎也挺好啊,怎么轮到他三姐这里就变了样?吕止言其实没把吕如宁带来,就算他带,吕如宁也不会来,他摸着下巴,想不通。   吕止言想不通也是正常的,段萧对宋繁花好那是因为宋繁花是他的未婚妻,再加上他越来越喜欢,自然就越来越好,至于宋昭昭宋明慧还有柳纤纤,段萧不对她们冷脸,那是因为她们不打他的主意,吕如宁就不同了,她是冲着段萧来的,段萧不谈情说爱不代表他情商低,吕如宁想得他的人,他允许吗?   段萧心道,我已经把自己许给宋繁花了,怎么能容忍另一人来分享自己?绝对不行。   段萧进到寝室,换掉衣服,刚躺在床上,采薇就进来了,段萧冷眼一瞪,“出去。”   采薇小声道,“薛少爷来了。”   段萧眼一凝,“哪个薛少爷?”   采薇道,“薛二少爷。”   段萧眯眯眼,坐直身子冲她问,“吕止言还在?”   采薇道,“还在。”   段萧道,“去备些酒菜,再上一坛酒。”   采薇应是,立刻下去准备。   段萧披了一件外袍来到外屋,果然看到薛凌之已经与吕止言攀谈了起来,他眯眯眼,拢紧外袍,走了过来。   吕止言抬眼看着他,轻哼,“你这心偏的也太明显了,我来你就进屋睡觉,薛兄来你就出来作陪?”   薛凌之笑道,“那你说错了,段兄没把你当外人,才与你如此随便的,他把我看作是客,自然是要以客之礼相待。”他抬起头来看向段萧,“段兄,我所言可对?”   段萧道,“不对,你们是主,我是客。”   薛凌之眯一下眼。   吕止言大笑,“看来段兄在太子府喝了太多酒,这都喝醉了,竟说起了胡话。”   段萧抿抿唇,唇角掠出一抹笑,却是不冷不热的,他撩袍坐下来,等采薇摆好酒菜,他亲自拿起酒坛给吕止言和薛凌之倒酒,酒满上之后,三人便举杯喝了起来,一杯酒下肚,薛凌之冲段萧道,“段兄,恭喜。”   段萧毫不谦虚地说,“谢谢。”   薛凌之闻言一笑。   吕止言也向段萧说了恭喜,段萧却没回敬他谢谢,吕止言又碎碎地低骂段萧偏心,段萧却不搭理他,只管陪他们喝酒吃菜,一直喝到夜半三更,薛凌之才与吕止言一起,醉步蹒跚地回府。   等这二人离了府,段萧眯眼抬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天幕,喊采薇过来收拾残盘冷壶,他进屋去休息,到了丑时一刻,他换上夜行衣,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温千叶今天带着冬青去了太子府吃酒,云程昨天着重提及了此事,温千叶自不会忘,酒席散了之后冬青便被太子府的一个宫女带到了云程的书房。   冬青进去之后不敢看那个坐在软坐里的男人,往地上一跪,低垂着头,喊一声,“太子。”   云程眯眼看她一会儿,慢慢起身走过来,伸出手中的扇子支着冬青的下巴,那有力的目光在她脸上巡查了很久,这才在冬青渐渐变白的脸色下松开了他,笑问,“青儿?”   冬青忙不跌地点头。   云程问,“从哪里来的?”   冬青小声道,“衡州。”   云程眯眯眼,“来京之前是做什么的?”   冬青道,“种田。”   云程玩味挑眉,看一眼她白皙的手臂,“本宫没种过地,倒是不知种田的丫头皮肤能这么白的?”   冬青垂在两侧的手微微一紧。   云程却道,“无所谓。”他慢慢把玩着手中的折扇,那折扇是玉石所做,在他一截一截把玩的时候会发出轻微的脆响,那脆响随着他手指的动作出,张弛有力,伴着他不温不热的腔调,缓缓溢出,“不管你之前是做什么的,从进入太子府开始,你就只有一个身份。”他睨她一眼,折扇倏的一下合拢并入后背,他弯下腰来,用指尖托起冬青的下巴,笑问,“生是太子府的人,死是太子府的鬼,明白?”   冬青僵硬着下巴点头,“明白。”   云程摸摸她的脸,“乖。”   冬青心里一阵恶寒,面上却不敢表露,惶惶恐地咽了嗯喉咙。   云程松开她,又坐回了软椅里,“咱们的状元郎说喜欢你,你真是好福气,本宫送了他那么多女人他都看不上,可见,他虽然极聪明,看女人的眼光却不咋滴。”云程啧啧两声,忽然出声,“来人!”   很快的门外传来一个嬷嬷的声音,“太子!”   云程道,“进来给她验身。”   冬青脸色一白,那门忽的一下被人打开,冬青看着那个身材高大又肥胖的嬷嬷进来,吓的尖叫。   云程蹙眉,“鬼叫什么!状元郎说睡过了你,本宫总得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话,只是给你验身而已,又不是破你身,你鬼哭狼嚎个什么劲!”   冬青心想,我是黄花大闺女,你要验我身不是等于破我身?我能不鬼哭狼嚎?   可能是她的叫声确实太凄惨,那嬷嬷都听的不由一怔。   云程冷狠道,“验。”   嬷嬷说,“太子不避一下吗?”   云程邪恶冷笑,“本宫看着。”   冬青的脸色已经不能用白来形容了,她在嬷嬷往近前走,刚好挡住云程视线的时候嗖的一下站起来冲出门外,冲出门外她就疯狂的跑,边跑边大声尖叫,可恨的是这个时候太子府的宾客都散了,不然,她尖叫的声音必然会被那些宾客听见,到时候对太子不满的人党必然要参上一本。   冬青跑着跑着腰上就一紧,她吓了一跳,尖叫声越发刺耳。   温千叶浓眉一蹙,耳膜都要被她震碎了,他冷道,“是我。”   冬青一听这声音,扭头就将他抱住,“太子要杀我。”   温千叶眼一寒。   云程一路追出来,听到这话,他哼道,“本宫什么时候要杀你了?”   冬青抱着温千叶哭个不停。   温千叶适时地表现出心疼,抱着她千哄万哄,终于把她哄的不哭了,他才抬头问云程,“太子对她做了什么?”   云程抿唇,“什么都没做。”   温千叶垂了垂眸,“那下官先带她离开了,她好像受了很大的刺激。”   云程眯眯眼,点头。   温千叶向他退身行礼,然后带着冬青离开,等上了马车,温千叶将她松开,拧着声音问,“他刚对你做什么了?”   冬青道,“他喊个嬷嬷来验我身。”   温千叶气息一沉。   冬青道,“这事儿不能这么办啊,你不能把我拉下水。”   温千叶冷笑,“如果不是段萧嘱咐我,一旦发现你的踪迹就想尽办法把你弄到身边,你以为我愿意理你?”   冬青一愣,“段萧?”   温千叶闭眼哼道,“你得感谢你们六小姐找了这么一个夫君,不然,谁管你死活。”   冬青惊问,“你与段萧认识?”   温千叶冷笑,却不再搭理她,靠在车窗上浅寐去了。   冬青却心如擂鼓,那天她被那个男人掳走后就装入了麻袋,那麻袋透风透气却不透光,她一直不知道她被掳到了哪里,只知道与她一起的还有好几个女子,她那个时候很想知道她家小姐有没有在,可平时里,不管是吃饭还是睡觉,她们都没机会离开那个麻袋,是以,她也看不到别人长的什么样,而且一路上,随了一开始的颠簸外,后来都不再颠簸过,偶尔会闻到海腥气,应该是在船上,也不知道行了多久,那船靠了岸,又颠簸一阵子,装她的麻袋打开了,入目的就是这座宅坻了。   那个时候与她一起掳掠来的女子很多,有一些要逃跑的,被当下打死投进了乱葬岗,有一些不听话的,后来再也没看见过,是生是死冬青也不知道。一开始她也受了很多罪,时常被鞭打,后来她学乖了,听话了,便不再挨打,再后来她就被带到了外人面前。那个时候她很庆幸,庆幸那么多的女子里并没有她家小姐,再后来,她就遇到了温千叶,她一度以为他是她的贵人,因为他帮她脱离了苦海。   可如今听来,这个贵人并不是上天赐的,而是段萧安排的。   冬青心想,这个六姑爷着实不错呢。   如此一来她就越发的自在舒坦了,毕竟一开始她觉得温千叶是恩人贵人大好人,现在呢,他是自家人。   冬青笑眯了眼,等到了状元府,她一蹦一跳地跑进了府里头。   温千叶慢条斯理地下来,也没管她,只抬头看了看天色,朝书房里走,走到门口,四下看了看,将门推开,推开后就看到角落的窗边坐了一人,那人黑衣裹身,面色沉毅,隐于黑暗中的脸薄冷如刀。   温千叶笑道,“来的挺早。”   段萧道,“你倒是晚了,是云程又留你谈话了?”   温千叶挑挑眉,走进书房里头,不点腊,也不燃油灯,借着昏暗的月色拉了一把椅子坐下,眯眼道,“不是找我谈话,是找了冬青。”   段萧咦一声,“云程找她谈什么话?”   温千叶抿抿嘴,实在是不想说,他沉吟一会儿,慢腾腾地道,“验身。”   段萧一愣,好半天才明白过来这两个字代表的含义,他轻咳一声,笑道,“这倒有趣了啊,云程怎么会突然……”段萧顿顿,看着他,“你与云程说了什么吗?”   温千叶捂脸气闷,“你是不知道这个太子有多变态,每天都给我床上弄个女人来,那女人又没有一个是干净的,我哪可能会碰,为了断了他再往我床上送女人的念头,我就与他说我与冬青有情了。”   段萧愕然,眨眨眼,问最关键的,“那你与冬青到底有没有……”   温千叶快速甩一句,“没有。”   段萧看着他,“那今夜你便与冬青圆房了吧。”   温千叶瞪他。   段萧道,“你别瞪我啊,云程既已起了疑心,你就要快刀斩乱麻,把他的疑心杀在萌牙状态,不然,等他真的怀疑到你的时候,那就麻烦了。”   温千叶纠结着眉头,“我不要!”   段萧问,“你不想与冬青圆房?”   温千叶道,“不想。”   段萧摸摸下巴,“那这事儿就不好办了,目前能抓住云程把柄的东西就只有贩劫人口这一项,证据我已经让飞天猫去弄了,证人冬青就是现有的,到了恰当时刻,我会向皇上提及此事,但这事据宋繁花所说,皇上也有参与,所以,很可能扳不倒云程,而云程阅女无数,你究竟有没有与冬青圆房,他仔细观察几次就能发现异样。”段萧挑挑眉,手指轻磕起来,“或者,让别人与她圆房?”   温千叶蹙眉。   段萧道,“你先把她喊过来,问问她的意思。”   温千叶只得去喊冬青,冬青进了书房,看到段萧,扑通一下就跪了过去,高兴地喊道,“六姑爷!”   段萧顿时心花怒放,这句姑爷真是喊到他的心坎里去了,他笑道,“还不是呢。”   冬青道,“早晚都是。”   段萧心想,他与宋繁花有一年期约,若一年期约满,柳纤纤还没死,宋繁花嫁不嫁?她不嫁也不行,说好了一年后她提供宋府财富给他,她人也给他的,段萧想着想着思想就开始歪到了一边,由宋繁花嫁不嫁的问题延伸到了她的身子,再由她的身子无限想像了下去。   冬青半天没听到段萧的反应,不由抬了眼去看他,可书房内没开灯,他又坐在漆黑的角落,月光虽然是投窗而照了,却没落在他的身上,他那一片,黑中显冷,冬青着实没看到段萧的脸,更看不到他的表情,她转头看向温千叶。   温千叶抬腿就往段萧的椅子上踢了一脚,段萧一惊,顷刻间就回过神,回过神后想到刚刚那些不堪的画面,他轻咳一声,低问,“什么事?”   温千叶瞪他,“想什么呢?”   段萧又咳一声,没回答他的话,只对冬青问,“今日太子要验你身,验到了没有?”   冬青脸一红,小声说,“没有。”   段萧拧眉,“他既有这个想法,那今日不成就有明日,明日不成就有后日,他既起了疑心,你与千叶就只能假戏真做,把房圆了,让他抓不到破绽与缺口,不然,你们二人,都有危险。”   冬青的脸腾的一下烧红,她结结巴巴道,“我,我……”   段萧道,“你若不想与千叶圆房,那你说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尽量给你找来,段家军里还是有很多好男人的,肥水不流外人田,我把他们拎过来任你挑。”   冬青脸红的像煮熟的虾子,小声道,“只能这样吗?”   段萧眯眼,“若能杀了云程,倒是简单,但一时半会儿还杀不了他。”   冬青紧了紧手,“若只能这样,那我就,就……”她抬头看一眼温千叶,又垂下脸来,说,“就与公子……”   段萧不等她的话说完,开口道,“你既然决定了,那等我走了你们再办,现在我与千叶还有事说,你先下去。”   冬青立刻起身,退出了书房。   等书房的门关过来,段萧对温千叶道,“不要辜负了冬青的信任。”   温千叶眯眼,“不会。”   段萧道,“那就好。”顿了顿,又问,“你上京这么久,可有看过吕家的人出现在朝堂过?”   温千叶道,“只看过一次。”   段萧问,“谁?”   温千叶道,“吕子纶。”   段萧挑眉,“哦?”他道,“你上京都快四个月了,才见过一次,也就只见了一人?”   温千叶道,“昨晚见过吕止言。”   段萧道,“那人不算。”   温千叶一怔。   段萧摩挲着手指,缓缓问,“吕子纶出现的那一次,是为了何事?”   温千叶说,“关于苏府,具体什么事不太清楚。”   段萧薄唇一抿,苏?他掸掸眉,轻笑,“苏府座落于琼州城,在皇上登基之前,是世侯门阀里最强大的一支,那一次吕子纶出现,大概不是为了苏府,而是为了最近各地都有些蠢蠢欲动的世侯门阀们。”他眯眯眼,又道,“看来,想要引出吕家人,必然要有大事。”   段萧心想,什么大事呢,灭太子,算不算?   段萧打定主意要将云程灭了,一来有他在,温千叶与冬青都会受制肘,二来他不死,云苏就不会动,云苏不动,皇上就不会危,皇上不危,他哪来机会报仇?   所以,灭云程,是打开京城复仇的第一步,可,堂堂一国太子是那么好灭的吗?不是,云程不好灭,但,非灭不可,那么,要怎么灭呢?   第100章 借刀杀人   段萧坐在黑暗里,托着下巴深思。   温千叶说,“还有事没?没事我就去睡了。”   段萧挑眉,“无方还没回来呢,你那么早去睡睡得着?”忽地想到刚刚的谈话,今夜温千叶是要与冬青洞房的,他闷声大笑,“哦,忘了你等会儿还要办大事。”他挥挥手,“罢了,我自己等无方,你去睡吧。”说着,又笑了,“听说女人的第一次挺疼的,你悠着点。”   温千叶面色一怔,顷刻间就染了半边红,他原本是要起来的,听了段萧这话,他又稳妥妥地坐了下去,抬眼瞪他,“我没你那么急色。”   段萧轻笑,长眉一掸,道,“我素来都不近色的。”   温千叶轻哼,“等到你与宋繁花洞房的时候再来说这话,我保准让你洞不成。”   段萧抿抿嘴,捂着下巴轻笑了起来,唔,他与宋繁花的洞房啊……那天在琼海的地牢里,宋繁花扯了他的腰带,他按住了她的手,她却使坏地摸了他的屁股,段萧一惊之下松开了她,然后就让她顺利地得逞钻进了他的衣服里面,段萧其实知道宋繁花不会真对他做什么,她就是故意捣蛋报复他摔她一事,可在她的手触上胸口的时候,他还是心笙摇曳了,想到后来那几天与她度过的地牢时光,段萧轻轻一叹,“只要能与她洞房,我倒不怕你闹的。”   温千叶瞠然惊目,“你也能说出这种话来!”   段萧道,“为何不能?”   温千叶道,“你不是一向视女人为无物的吗?”   段萧道,“那是以前。”   温千叶乍舌,“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连你都被这世间的女色给误了。”温千叶摇摇头,连连感慨,“女人这种生物,真的好可怕。”   段萧止不住的大笑,诚然点头,“晚上你就能亲身感受一下女人有多可怕了。”   温千叶一噎,瞪他一眼,不言了。   段萧也不再说话,开始缅怀那短短几天地牢里与宋繁花你浓我浓的情景,缅怀了一会儿,无方踏夜而来,也是一身黑色夜行衣,悄然推开门。   段萧听到开门声,瞬间抬头。   温千叶也望过去。   无方一身寒凉之气过来,冲段萧道,“九王府把守很严,我在远处观察了很久,那王府里头连一只鸟都飞不进去,少爷想打探九王府里的消息,大概是不能了。”   段萧沉声道,“早猜到会是这样,果然真是这样。”他叹道,“罢了。”仰了仰脸,看着侧窗外的夜色,又道,“云苏怎么样我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柳纤纤如何了。”   无方道,“我把方信留下了,有他看着,明日应该会有点收获。”   段萧点点头,又冲温千叶问,“你今日可有向云程提及御书房的事?”   温千叶道,“提了。”   段萧眯眯眼,“有说柳纤纤可能会被皇上召入后宫?”   温千叶道,“也说了。”   段萧挑挑眉,“云程就没反应?”   温千叶道,“没反应。”   段萧摸摸下巴,站起身,双手交叉负在身后,望着夜色出神,须臾之后他道,“没反应就是最大的问题,柳纤纤是沈寒带进宫的,云程不可能不知道柳纤纤是云苏的人,他既知,却没反应,这就很奇怪了,反观云苏,在柳纤纤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回了琼州,他回琼州的理由很充分,为杜莞丝庆生,这个理由无可置疑,但我却觉得,云苏前往琼州的举动是已经放弃了柳府,放弃了柳纤纤,沈寒带柳纤纤进宫必然是得了云苏的吩咐,不然沈寒是不敢擅自将柳纤纤带进宫的,云苏原本的意思可能是要用柳纤纤敲动我,成不成功他不在意,他要的只是皇上对我的猜疑。”说到这,顿顿,脸庞侧过来,玩味顿显,“可云苏计算再周密,他也决计不会想到,皇上竟看上了柳纤纤的美色。”   温千叶说,“皇上看上了柳纤纤,召她入宫之后,对云苏是很有利的。”   段萧轻笑,“是有利,所以,云程为什么会没反应?”   温千叶一愣,“嗯?”   段萧冲他问,“你与云程周旋那么久,认为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温千叶蹙眉想了想,“好色,阴戾,用冬青的话说,他还很变态,总之不是好人。”   段萧哑然,半晌才道,“他的缺点确实很多,这些缺点也让朝中大臣们很不喜,但他还有一项优点。”   温千叶道,“我觉得他没有一项优点。”   段萧失笑,“是人都会有优点的,云程的优点就在于很会控制人。”   温千叶撇嘴,抱臂道,“这也算优点?”   段萧单手扶着椅把,身子倚靠上去,慢慢道,“之前衡州城内遍布云王朝的眼线,那些眼线有云苏的,有云程的,有皇上的,后来那些眼线全被宋繁花提了出来被我换掉,再后来我入了京,所以那些眼线也无用了,无用不代表没有起过作用,云程大概一早就知道了柳纤纤是云苏的人,却假装不知,如今云苏舍了柳纤纤,你认为,云程不会有动作?”   温千叶一愣,“你是说,云程会拉拢柳纤纤?”   段萧道,“不。”   温千叶怔然,“不?”他抿抿嘴,“那是?”   段萧道,“云程会借柳纤纤的手,杀了皇上,趁云苏不在京中的时候,夺帝位。”   温千叶大惊。   无方也是蓦然一骇。   段萧缓缓垂下头把玩着十指,十指均长,在夜色月光下泛着琉光白,白色撞上黑幕,竟似破匣而出的剑光,光意森寒游走在窗台底部,伴着男人的低冷声,倾薄而出,“云程想借柳纤纤的手杀皇上,我们便借柳纤纤的手,杀云程。”   温千叶和无方眼眸顿时瞪大。   温千叶拧眉道,“你想借刀杀人?”   段萧点头。   无方问,“少爷,你怎么能确定柳纤纤一定会进宫?”   段萧叹一声,缓缓收了手指又背在身后,怅然道,“其实一开始我也不想她进宫的,只是这个柳纤纤,早期能利用宋世贤,现在就能利用皇上,她是个聪明的女人,正因为聪明,她会选择最有利于她的路走,柳绍齐死在宋繁花手上,柳元康又死在我手上,你们觉得,她会就此认命善罢甘休吗?再者。”段萧顿顿,又道,“皇上大概会很乐意把她揽进后宫的,一来皇上是冲着她的美色,二来便就是我与她的无解之仇了,对皇上而言,纳一个对我有恨的后妃,未来他就多了一条把我辗死的理由。”   温千叶骇叹道,“好诡诈的心思。”   段萧道,“这就是帝王。”   温千叶蹙蹙眉,“但就算你说的都对,柳纤纤进了宫,可她对你有恨,断不可能趁你心意杀云程的,你刚也说了,她很聪明,既聪明,那她就不会傻到给自己惹来祸端。”   段萧低笑,“她是不会,可我会逼她会。”   温千叶挑眉,“逼?”   段萧道,“是,逼她。”   温千叶问,“如何逼她?”   段萧道,“还没想好呢。”   温千叶瞪眼,“这事关生死的大事,你倒是不想好就说?”   段萧笑道,“柳纤纤还没进宫呢,我操这么多心做什么?等她进了宫再说,现在愁的可不是我们,而是柳纤纤,她此刻大概正在左右为难,因为一旦入了皇上的后宫,她与云苏就形同陌路背道而驰了,但不入皇上的后宫,她就再没有出路可走。”   所以,这是一道死题,但看柳纤纤要怎么破解了。   段萧想到这一招借刀杀人的方法后就不再忧愁怎么灭云程了,只要柳纤纤进了宫他就有办法让云程死在她的手中,如果柳纤纤不进宫他就再去寻别的法子,这事急不来,他也就不再多想,多想无益,还是先把眼前的事办好为紧,他叮嘱温千叶说,“别忘了今晚你要做的大事。”   温千叶面色一僵。   无方问,“什么大事?”   段萧哈哈一笑。   温千叶瞪着无方,“跟你的主子滚。”   无方摸摸鼻子,表情很无辜,他问错什么话了吗?   段萧带着无辜的无方走了。   温千叶回到寝室,一回去就看到冬青坐在床上,他眼皮一跳,脚步硬生生地像钉子一般钉在那里不动了,冬青不想再被验身,主动跑过来将他一抱,温千叶很想推开她,可想到现今的处境,只得闭闭眼,一把抱起她走向床铺。   柳纤纤坐在小院里看着云京上空的夜色,红央和月离守在两侧,柳绍齐死了,柳元康死了,虽然柳府没有被抄家灭族,可对柳纤纤而言,这两个人一死,柳府就毁了,她目色悲凉地坐在那里,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她弟弟那么出色,为什么会死?她爹爹那么低调谨慎,为什么会遭暗算?她不明白为什么柳府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明明一开始一切都在按照她的计划走,可后来为什么就变了呢!   宋繁花,段萧!   柳纤纤咬牙切齿地想,都是这两个人,都是他们,毁了她所拥有的一切!此仇此恨,她若不报,枉为人!柳纤纤忽地出声喊,“月离!”   月离上前一步,“小姐。”   柳纤纤看着黑色月空,低问,“我娘呢?”   月离垂眸低头,“奴婢不知。”   柳纤纤忽然悲笑,“爹都死了,她都不来看看吗?如今我身陷囹圄,她也不闻不问吗?”   月离抿紧嘴角死活不言。   柳纤纤一阵大笑,笑罢眼泪滚了下来,她伸出胳膊就擦,擦着擦着想着云苏也弃她而去了,她越发的委屈,这个男人,她一生渴慕,一生念想,她知道他看似慵懒,漫不经心,对女人温柔似海,却是个骨子里凉薄的男人,但那个时候她对自己很有信心,她自认自己能匹配上他,所以,步步为营,可最终,她还是被他舍了。   柳纤纤掩面痛哭。   红央看着柳纤纤这个模样,眼眶也红了起来,她走上前,抱着柳纤纤纤细的肩膀,说,“小姐,你不要哭了。”   柳纤纤哭的伤心绝望,眼泪流了一地。   红央心疼极了,一边拿帕子给她擦泪一边也跟着哭。   月离站在那里,看着这对主仆哭,不声不响。   柳纤纤大悲大痛地哭了很久,眼睛都哭红肿了她才止息下来,止息下来后她非常冷静地冲月离吩咐,“打盆冷水来。”   月离二话不多说,下去打水,水打好,端过来,柳纤纤挽起薄袖,弯腰,任裙摆落地成灰也不管,兀自低头,把手伸入盆中,一点一点地清洗着手指,洗罢,她看着水盆中那双冰清玉洁的手,想着今天皇上看她的那种眼神,她魅色无边的眼尾勾出阴冷的弧度。   金盆洗手,洗的到底是罪过还是往昔?   柳纤纤将手收回来,拿帕子擦干,去找沈寒。   沈寒没睡,正在书房里给云苏写信,柳纤纤来到他的院子里,敲门进去之后直截了当地说,“明日你再带我进宫,我要面见皇上。”   沈寒想到今天皇上看她的眼神,蹙眉,“不行。”   柳纤纤问,“为何?”   沈寒抬眼看她,“你为什么要见皇上?”   柳纤纤柔弱的脸显出凄色,“能为什么,我爹爹被问斩了,我弟弟也不在了,如今王爷也不管我了,我进宫向皇上求一条死路。”   沈寒震惊,“你!”   柳纤纤抬眸看他,稍顷,又把视线落下来看向他压在手中露出半截白浅的纸面,轻声道,“你是要给王爷写信吧?那就把我刚刚的话也加进去,就说柳府已亡,柳纤纤已没能力再效忠他了,请他谅解。”   沈寒忽地站起来走到她身前,眼中压着沉痛,对她道,“虽然没能救下柳公的命,但你要好好活着,王爷临走前把你托付给我,我若是没看好你,王爷回来会怪罪我的。”   柳纤纤听了,越发凄婉一笑,托付?呵,这就是他的最后温情吗?把他赐给他的手下?   柳纤纤掩下眼睫暗影,往后退开一步朝沈寒行了一个标准衡州感谢礼,“这几日多谢你的照顾,不过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劝了。”说罢,转身就走。   沈寒脸色一冷,在柳纤纤走后他立马将信写完,写完后就用信雁传了出去,只不过,这只信雁被方信逮住了,方信把信雁拿给了段萧,段萧看着信里面的内容,微微笑道,“三天后再把信雁放出去。”   三天,足够一切成为定局,云苏就算赶回来也无力回天了。   当然,也许云苏收到信不会赶回来,但段萧不会冒险,所以信推迟了三天,等真正到达云苏手上的时候已经是在五天后,而那个时候柳纤纤成功得了圣宠。   于此同时,韩廖也收到了段萧的来信,只不过,信封上写的名字是宋繁花,而且还加重了一排批字:宋繁花亲启。   也就是说,这封信韩廖不能看。   韩廖撇撇嘴,心想,你就是让我看我也不看,他将信一揣,去了苏府,有了第一次被苏墨领进苏府的先例,这一次再来,那看门的家丁竟是不拦他了,韩廖轻轻松松地进入府中,将信交给了宋繁花。   宋繁花接到信就拆开,等看完,面色一沉,与第一次看信的神情截然不同,韩廖哼笑,“怎么?难道段兄在京城有了新欢?”   宋繁花默然沉声,将信纸攥在掌心用内力震碎,震碎后碎屑顺着指缝流下来,又经风一吹,不见烟云。   韩廖一愣,蹙眉看她。   宋繁花却不看他,沉声喊,“杨豹!”   杨豹立马跑过来,“六姑娘。”   宋繁花道,“把王七召出来。”   杨豹眨眼,“我不知道七哥在哪里啊。”   宋繁花看着他,挽眉轻笑,“你若不去,那就我去。”   杨豹一噎,心想,你知道七哥在哪里嘛你去,他努努嘴,梗了一下脖子,最后还是听话地去了,宋繁花对韩廖说,“我们去杜府找莞丝。”   韩廖心口一动,想也不想的点头。   宋繁花看他那傻样,抿嘴轻笑,可进了杜府,得了通传,上了碧海青阁,宋繁花嘴角的笑意就慢慢的敛了起来,眼前,杜莞丝正与云苏在下棋,二人之间的氛围很温馨,女的国色天香,男的倾国倾城,两个人静静而坐,一红一白的影子交相辉映,一白一黑的棋子游走玉盘,画面美好的让人不忍打破,可,前一刻她才收到段萧的来信说柳纤纤入了皇宫,成为云淳的枕边人,宋繁花不信云苏没有收到这消息,可他还能无动于衷地坐着,她该说他定力太强大还是该说他太凉薄无情?   呵,应该是凉薄无情的。   前世柳纤纤入了他的眼,而今生,大概再没有一个女人能入了他的眼的。   宋繁花看着下棋的两人,不出声打扰,径自找了一方角落坐下,顺着碧海青阁的阑干往下望,欣赏着满地的莞丝花。   韩廖坐在她身侧,不时地看一眼那两个下棋的人,幽幽地问,“那男的是谁?”   宋繁花道,“苏戈。”   韩廖一惊,小声道,“那个差点儿杀了你的人?”   宋繁花点头,“是他。”   韩廖蹙蹙眉,“他看上去跟杜莞丝的关系很好。”   宋繁花道,“不是看上去,是本来关系就很好,莞丝所爱的男人就是他。”   韩廖心口在滴血,他瞪她,“你能不能不要说后面那句话。”   宋繁花轻轻看着他,“那是事实,我不说也存在的。”   韩廖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宋繁花冷冷勾起唇角,笑道,“你不用气馁,杜莞丝虽然喜欢苏戈,可苏戈不喜欢她,你肉眼所看到的二人之间的情意不是爱情,只是友情,你想抱得佳人归,就要想办法让苏戈不成为你的障碍。”   韩廖眯眼,忽而冷笑,“你倒算计起我来了!”   宋繁花咦一声,十分无辜地道,“这话从何说起啊,我在帮你,你倒说我算计你,你也太没良心了!”   韩廖轻哼,“苏戈要杀你,我本是置身事外的,如今你把杜莞丝扯进来,我想置身事外也不可能了,你很清楚我对杜莞丝的心思,所以,知道我绝对容忍不了一个情敌的存在,尤其这情敌看上去很危险,让我很有压力,而我一向不服输,定会比个高低,那么,我与苏戈必然就站在了对立面。”   宋繁花瞠目,“你想太多了。”   韩廖冷笑,“是你心思太多!”   宋繁花瞪眼,心想,我就是故意把你推向云苏的对立面,让你再也不能受韩老太婆的影响背叛段萧,这一世,你只能帮着段萧对抗云苏。   宋繁花抿抿嘴,“随便你怎么想,我本是好心,你若觉得我是歹意,大可不必听。”   韩廖哼一声,仰头看天,忽然就有一种错觉,从一开始他就着了这个女人的道了,可上了贼船,再下船不是淹死就是换船。   换船?   换谁?   韩廖抚着额头,叹道,“你再算计我,我就在段兄面前狠狠告你一状。”   宋繁花轻笑,“你想告就去告,我还怕你了不成?”   韩廖咬牙。   宋繁花看他气哄哄的,倒了一杯水推到他面前,韩廖不喝,宋繁花就取笑他,韩廖气的端了杯子就喝,喝罢又发觉自己中了这个女人的计了,简直努不可遏,拳头捏的咯吱咯吱作响,惹得宋繁花捧腹大笑,这笑声惊动了远方在下棋的两人,云苏眉头一拧,侧脸看了过来,当看到宋繁花笑的发颤的身子,飞扬的眉角,发丝乱颠,唇色生香,他眼又一眯,当看到韩廖坐在宋繁花的身侧,用一种又怒又愤又恨又气的眼光看着宋繁花时,他将手中的棋子一丢,冷冷地站起身。   杜莞丝立马问,“还没分出胜负呢,你不下了?”   云苏看她一眼,轻轻柔柔道,“累了。”   杜莞丝立刻宣了婢女过来,让她们搬个榻让云苏休息,云苏摇摇头,“不必了,我回去休息。”他瞥一眼坐在角落里的韩廖与宋繁花,又道,“你好像有客人,我先走,你待客。”   杜莞丝只好应声。   云苏离开之后杜莞丝就接待了韩廖与宋繁花,宋繁花来找杜莞丝其实就是为了给韩廖穿针搭线,意外撞上云苏,倒让她毫不费力地将韩廖推到了云苏的对立面,宋繁花与杜莞丝谈琴,其实宋繁花在上一世的时候不喜欢琴,不喜欢书,她那种坐不住的性子哪里受得了那些枯燥的东西,可是后来,当她孤独难眠,当她夜夜相思的时候,琴和书竟成了她唯一可排解之物,曾经的最厌变成了如今的依赖,那种滋味,是谁都体会不来的苦涩,杜莞丝有一双天下间最稀奇的手,她几乎能弹所有带丝弦的东西,但凡曲谱过了她手,就成了天下名曲,宋繁花跟随在云苏身边之后就结识了她,时常会听她弹琴,偶尔会被她拉着拨上两曲,一开始她很生硬,后来渐渐的就顺畅了,当她能独自一人弹出完整的曲谱时,她想,原来世间真无难事,只怕有心。   宋繁花微垂下眼,端了面前的茶杯浅抿。   韩廖看着杜莞丝,听她说琴时似乎浑身都带了一圈圣光的样子,眼睛片刻都移不开。   杜莞丝问宋繁花,“听说你受了重伤,伤可好了?”   宋繁花轻声道,“好了,你不要担心。”   杜莞丝轻轻皱眉,“你才来琼州,按理说没人认识你才对,谁能那么狠心把你伤的那么重?是你来琼州时不小心惹了不该惹的人?”   宋繁花看她一眼,搁下茶杯,轻悠叹道,“我也不知道是谁,那天晚上我从你院里出来,回客栈的路上就被一个陌生人拦路了,那人武功太强,我敌不过,真的差点死掉。”说到这,她心有余悸,脸上现出雪色。   杜莞丝伸手握住她的手,“那天来杜府的人确实太多,而且五湖四海都有,可能是你在门外弹的那首江山笑惹了歹人惦记,便对你出了手。”她问,“可看清那人容貌?”   宋繁花眯眯眸,“没有。”   杜莞丝低叹,“可惜了,若你能看到那人的容貌,我还能派人帮你查一查,如今可怎么办,只能任由歹人逍遥法外了?也不知道那人走了没有,你往后出门万要小心。”   宋繁花应声,“我知道。”   杜莞丝便不说了,二人又聊起了别的,聊衡州的风情,聊琼州的风情,聊两地的山川景色,聊两地的民俗,聊到西薄阳山,宋繁花告辞离开。   韩廖跟着离开。   走在路上,韩廖问,“为何不明言告诉杜莞丝那晚杀你的人是苏戈?”   宋繁花笑道,“说了有何用?”   韩廖一愣。   宋繁花掸掸袖子,双手背在身后,长裙拖曳着一路花色,她仰头看天,边看边道,“也许未来她能够听我一言,远离苏戈,但现在,在她面前说苏戈的不是,只会惹她猜忌,这不是我乐于看见的,苏戈那边我自会对付,不必把杜莞丝牵扯进来。”说罢,顿顿,又扭头看向韩廖,轻笑,“再者,你舍得让她参与这些事吗?”   韩廖一噎,他确实舍不得,他抿抿嘴,不言了。   宋繁花慢慢地走在路上,却不回苏府,直接去了天字琴铺,韩廖就住在天字琴铺的对面,自然与她同路,当看到她又进了那个琴铺,他眼一瞪,“段兄不在,你少给他整一些破事儿。”   宋繁花不解,“我给他整什么破事儿了?”   韩廖轻哼,望一眼她瘦小的身板,意味不明地道,“段兄一个人你都不一定吃的消,还招惹这个招惹那个,早晚你会后悔。”   宋繁花不理他,扭头就进了档铺。   韩廖气结,他都说那么明显了,她还进?这个水性扬花的女人!韩廖哼一声,撩袍抬步,也跟着进去。   姚宴江在制琴,他有一双能匠巧手,天字琴铺里的琴都是他做出来的,不管材质好坏,不管档次高低,但凡他做出来的琴,价格都不便宜,所以,要说姚宴江有没有钱?他其实很有钱的。   宋繁花进了铺子不买琴,小二看到她,上前来询问,宋繁花直接不理,往后院找姚宴江去了。   姚宴江没想到她会突然登门拜访,简直欣喜若狂,“咦,小六!”他将手上的工具一搁,站起身来,问她,“你怎么来了?”   宋繁花努努嘴,“来你这里当然是买琴了。”   姚宴江轻笑,“买琴你会跑来我后院?是有事找我?”他看一眼宋繁花身后的韩廖,问,“这位是?”   宋繁花道,“不认识。”   韩廖道,“朋友。”   姚宴江一愣,看看她又看看韩廖,韩廖气的瞪着宋繁花,宋繁花无辜看他,最后又对姚宴江说,“真的不认识。”   姚宴江便喊人来把韩廖轰出去了。   韩廖被赶出天字琴铺,脸黑的有如锅底,他咬牙切齿地想,这个过河拆桥的女人,早晚让段兄好好收拾一顿,他冷哼一声,扭头回了对面的住宅。   姚宴江把宋繁花请到屋内,给她倒了茶,这才问,“真来我这里买琴的?”   宋繁花道,“是买琴。”   姚宴江摸着下巴打量她,半晌,问,“你与苏戈原是认识的?”   宋繁花伸手欲端茶杯的手一顿,她抬头看他,又默默地垂下眼睫,轻声问,“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姚宴江道,“那天在杜府门外,你弹了一曲江山笑被杜莞丝邀请上了碧海青阁,苏戈站在楼下说了一句话,他说,我真后悔当初没有杀了她,那个她指的就是你,所以。”姚宴江抿抿嘴,“你与他一早就认识了?”   宋繁花轻叹,“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杀我。”   姚宴江拧眉,“嗯?”   宋繁花道,“在衡州的时候他出现一次,我压根不认识他,他却对我招招毙命。”宋繁花支着下巴忧愁,“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为了柳纤纤去的衡州,也是为了柳纤纤要杀我的。”   姚宴江眉头一跳,“柳纤纤?”   宋繁花忙不跌地点头,“嗯嗯嗯,就是为了那个女人。”她斜他一眼,忽地抱臂靠在了后背,笑道,“你不知道你这个朋友为了柳纤纤有多变态,这一路他都派人在杀我,没有杀成,所以,当那天杜府宴后,他又在路上拦住了我,那一次我差点儿又死掉了。”说到这,宋繁花摸了摸鼻子,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我如今住在苏府,每日都提心吊胆。”   姚宴江沉声问,“柳纤纤是谁?”   宋繁花砸巴着嘴,道,“我自小讨厌的人。”她将衡州的柳府讲了一遍,当然,讲的最多的便是柳纤纤,关于柳绍齐,她只字不提,还有云苏突然跑去衡州为柳纤纤撑腰的事情,云苏去衡州的那一次真正的目的是杀她毁宋世贤,但从宋繁花的嘴里说出来便成了云苏为了一个女人大动干戈要杀无辜之人,这无辜之人还不是别人,是姚宴江最近特别喜爱的人。   姚宴江听完了宋繁花的话,怒的拍桌而起,“苏戈他太过份了。”   宋繁花叹道,“谁说不是呢。”   姚宴江气哼道,“我去找他问清楚!”   宋繁花一惊,蹭的一下子跳起来去抓他,可是那该死的飞凰裙绊住了她,让她一个站立不稳直挺挺地倒地了,咚的一声巨响过后她脑袋撞在了地上,疼的发晕。   姚宴江一脸惊慌地冲过来,抱起她,问,“怎么摔着了?摔哪儿了?”   宋繁花指指头。   姚宴江立刻去看她的头,见没有流血,他紧提的心口一松,将她放在椅子里,问,“要看大夫吗?”   宋繁花道,“不用。”她一边揉着头一边说,“你别去找苏戈,不然他铁定又会对我下杀手了。”   姚宴江冷哼,“他敢。”   宋繁花垂眸道,“他有什么不敢的,他本事那么大。”   姚宴江铁青着脸说,“有我在,我不会让他动你的。”   宋繁花看他一眼,不说话了,只揉着头轻轻吸气。   姚宴江还是找了个大夫来,给她开了几贴药,然后就走了,宋繁花对姚宴江说,“我想要一把冰丝蝉琴,你能做给我吗?”   姚宴江一愣,“冰丝蝉琴?”   宋繁花道,“嗯。”   姚宴江道,“我这里刚好有一把,不过,那是杜莞丝放在我这里修的。”他沉吟了一会儿,说,“冰丝蝉琴所用弦料比较特殊,我这里暂时没有,等我哪天取得了材料,我便做给你,可行?”   宋繁花应一声,说,“谢谢。”   姚宴江道,“不用感谢,你买我卖,交易而已。”   宋繁花一噎,心想,果然全世界的商人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她不再说话,拿了贴药离开,她离开后,姚宴江没多大一会儿也出门了,他去苏府找云苏。   云苏在书房里听弥月汇报苏府周边部兵的情况,听罢他慢条斯理地吩咐,“去通知苏子斌,让他晚上守在宋繁花门外。”   弥月应是,立刻去通知苏子斌。   云苏从椅子里起身,走到窗边,伸手开一扇窗,窗户刚打开就看到姚宴江往这边走来,他微微眯眼,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冲他问,“这个时候来我这里做什么?”   姚宴江瞪他一眼,一扭身去到门口,将门拉开,坐进椅子里,对着他的背影道,“来找你自然是说事。”   云苏将窗户一关,侧身看他,“哦?”他斜斜地将身子倚在窗边,笑问,“什么事?”   姚宴江道,“关于宋六。”   云苏深邃悠远的墨眸一眯,“我倒是不知道你与我说的事,会与她有什么关系。”   姚宴江道,“你是我从小到大认定的兄弟,她是我难得逢见的知已,你要杀她,这不就扯上关系了?”他哼一声,“为了一个柳纤纤,你倒是尽心的很,我怎么不知道你移情别恋了?你对得起莞丝吗?”   云苏气息一沉,“柳纤纤?”他危险出声,“你从哪里知道她的?”忽而想到他的话,他冷笑,“宋繁花告诉你的?她还说什么了?”   姚宴江冷哼,“你管她说了什么,你只说那柳纤纤到底是谁?”   云苏呵笑,“你以为是谁?”   姚宴江气噎,“莞丝对你那么好,千盼万盼就是盼你能够娶他,你倒好,背着她与别的女子……”   云苏沉默瞥他一眼,带着冷冷的警告,“感情的事,你少管。”   姚宴江气的张嘴结舌,压根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他冷笑一声,“好好好,不说感情的事,你那破感情,谁爱管!咱们来说宋六,你打伤她一次,又打伤她两次,我不管那柳纤纤是你的什么人,总归,你想为了那女人伤宋六,我不允许,你要是再为难宋六,我就不与你做兄弟了。”   云苏漫淡看着他,“为了一个接触才不到十天的女人,你要与我决裂?”   姚宴江轻哼,“谁让你那么狠心的,你不知道我喜欢她?”   云苏墨眼紧眯,藏在暗瞳身后的波光隐隐一颤,他低声问,“你喜欢宋繁花?”   姚宴江道,“是,我就是喜欢她。”   云苏冷笑,可心却漫过一丝痛,那痛很陌生,从心尖滑过的时候带着冷意,冷意让他一向云卷云舒的俊逸脸庞也跟着冷了下来,他默默侧过脸,看向窗外,十月的琼州,天空是柔软的,空气是柔软的,在各州各镇渐渐被秋风肆虐的时候琼州还是一片花香,还是一片温暖之地,但是这抹温暖此刻却没法融入到云苏的心里,不知为何,他心底浮起了暴燥,浮起了烦闷,那是他有史以来从没有过的情绪,陌生的,却又让人不得不防的,怪异的情绪。   云苏不知道那是什么,他归结于姚宴江,认为是姚宴江的话惹得他心绪波动了,但其实,在后来,他再也压制不住对宋繁花的热爱,再也欺骗不了自己的时候,他才醒悟,当时那陌生的情绪,只是因为他的心乱了。   云苏闭上眼睛,缓缓道,“我不杀她,你放心。”   姚宴江道,“那就好。”云苏一向说话算话,说不杀就必然不会杀,姚宴江宽了心,就走了。   云苏却没法宽心,他在姚宴江走后睁开眼,眼中泛腾着冰冷潮气,他想,宋繁花,你真是好样的,胆敢利用姚宴江挑唆我与他的兄弟感情,当真是该死,他五指握拳,随着握拳的动作出,那指关节一截一截地震出声响,似在人身上一寸一寸的卸骨,一寸一寸的磨刀,那个时候的云苏真想将宋繁花凌迟了,可他没有,他只是离开书房,回了玉京阁。   回玉京阁之后他没有回自己的主院,而是去了宋繁花所住的偏院。   从宋繁花住在这里开始云苏就从没来过,宋繁花也从不认为云苏会踏进她的院子,虽然这院子其实也是属于云苏的,但宋繁花住了进来,云苏就决计不会再来。   只不过,有些人,你永远预测不到,就如同他忽然出现在衡州一样,他忽地出现在偏院里,让宋繁花惊目骇然,她瞪着他,“你来做什么?”   云苏背手站在那里,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瘦小的身板缩在椅凳里,脆弱的他一个手指都能辗死,可偏偏是这个看上去渺小孱弱的女子三番五次地让他开了眼,他缓缓抬步,走上前,冲守在一边的杨豹说,“出去。”   杨豹一愣。   宋繁花眯眼,“你有事说事,别使派我的人。”   云苏浅笑,笑容勾着无边花色,他轻轻睨了杨豹一眼,那一眼,天光涌现,诸神降临,本是温温柔柔的一眼,却让杨豹浑身都漫过一层可怕的颤粟,他几乎是没有片刻犹豫的撒腿就跑,压根忘记了宋繁花可能也会有危险。   宋繁花气噎,这种关键时刻弃主子不顾的属下,该杀!   宋繁花今天撞了头,头疼,她是刚喝罢药,原本是想躺在树下悠闲一会儿,可谁能想到,云苏这尊瘟神不知道是哪根神经搭错了,抽风地跑到她这里,她不知道他来做什么,大概是听说柳纤纤进了宫,入了皇上的怀,心里有气,便来找她出气,她冷冷一笑,漠眼相对。   云苏对她道,“起来。”   宋繁花挑眉,“王爷想说什么尽管说,我听着就是。”   云苏眯眼,又说一遍,“起来。”   宋繁花不起。   云苏也没耐心再与她说第三遍,直接伸手一拽将她拽了起来,等她的屁股离了椅子,云苏转身就坐了进去,椅子还是热的,周边都萦绕着她身上的樱花香,原本云苏不爱樱花,也不爱莞丝花,他能忍受的一种花只有凤凰花,但今天,不知为何,他坐在那里,沐着这种樱花香气,竟也没有片刻不适,他挑挑眉,对站在那里气的浑身发抖的宋繁花说,“你若想好好活着,就别打姚宴江的主意。”   宋繁花心想,我就是要利用姚宴江来对付你,前世韩廖背叛了段萧,今生,我要让姚宴江背叛你,她双手挽臂,长发挽肩,雪白面颊印在朗辉里,笑容叵测,“我不知道王爷在说什么,姚宴江于我而言只是天字琴铺的老板,是一个很会制琴的技师而已。”   云苏看着她,慢慢磨开唇角的笑,那俊逸的眉也慢慢磨开一梳冷意,“听不懂没关系,照做就行了。”   宋繁花冷笑。   云苏不再看她,冲门口喊,“来人。”   杨豹一惊,心想,喊他?刚要抬腿迈进,却有一人先他一步进了偏院,恭恭敬敬地立在那里,冲他道,“少爷。”   云苏道,“从今天起,你好好伺候宋姑娘。”   那人应是,走到宋繁花一侧站定。   宋繁花道,“我不需要你的人伺候。”   云苏不搭理她,只对着那个婢女说,“宋姑娘远来是客,身子骨也不大好,你要寸步不离的日夜照顾,不得离开她半步,若她在琼州出了什么事,我拿你是问。”   那婢女恭恭敬敬地道,“少爷放心,有倾心在,决不让宋姑娘落一根发丝。”   云苏点头,冲她挥了一下手,“去通知厨房,晚上我要在这里用膳,让他们把夜宴摆到这里来。”   倾心嗯一声,下去通知。   宋繁花怒道,“我不需要你的人伺候!”   云苏淡淡掀眉睨着她,“你没听过一个词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跑到姚宴江面前挑拨离间,让姚宴江跑到我这里来找我理论,又逼我说出不杀你的话。”他啧啧两声,摇头轻叹,“你的算盘打的很正,大概你真的很了解我,知道我会因为姚宴江而做出让步,但琼州这么大,你就怎么知道想杀你的人只有我?为了让姚宴江放心,我只好派个人守在你身边了。”他不声不响地理了一下袖子,缓缓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淡淡冷笑,“如此,你可满意?”   宋繁花真想一巴掌扇死他,这个鬼计多端心沉如海的男人,她算计他,他却不遗余力反手又把她算计了,宋繁花气的一口气没接上来,险险闭过去,云苏好心地扶住她,那宽大的手掌落在她的肩头,似一座沉重的山压在她的心头,让她的心跟着就抽搐疼了起来,密密麻麻的疼泛起密密麻麻的恨,一点一点爬满心房,占据整个心腔,她忽然一阵悲痛,眼眶跟着就红了起来。   云苏薄眼微瞌,睨着她红起来的眼眶,怜悯地笑,“这样就要哭了?”他伸出指腹贴上她的眼,低低笑出声来,“敢挑衅本王,往后有你哭的。”   第101章 背信弃义   宋繁花张嘴就往云苏的肩头咬去。   云苏一时没防备,生生被她咬住了。   宋繁花咬的很狠,那一口带着两世的恨,带着两世的悲,带着两世的情,把云苏肩头咬出血的时候她的眼泪也流了下来,云苏感到脖颈一烫,心尖跟着一缩,他气息一沉,反手就拎住宋繁花的肩头把她摔出老远,云苏每每对宋繁花出手都是毫不留情的,不管是杀还是放,宋繁花被摔的七晕八震,骨头都快散架了,她趴在地上,急促地咳嗽喘气,却不服输地翻过身,躺在那里大笑,笑声猖獗,张开的嘴血丝漫布,眼泪沾着灰尘贴在脸上,看上去狼狈不堪丑陋之极,可那一刻,云苏却在她身上看到了一道光,看到了一股张狂不羁的锐色。   云苏眼一眯,上前就又将宋繁花拎了起来,宋繁花对着他的脸狠狠地呸一口,血液混着唾沫,喷了云苏满脸满脖,他整个人都定住不动了,目光一寸一寸地辗过来,落在宋繁花张扬大笑的脸上,眼神阴鸷的几欲灭天。   宋繁花挑衅地扬眉,“很想杀我吧?”   云苏指关节寸寸炸响。   宋繁花摊摊手,“可惜你杀不了我了,否则姚宴江会与你决裂的,哈哈哈。”她笑的嚣张张狂,云苏却气的心肝肺都在疼,这个该死的女人,从没有人敢!一股博大的怒气从身体里迸发出来,云苏几乎是像摔小鸡一样又把宋繁花给摔出老远,这一次,宋繁花撞上了墙,嗑的头破血流,但她却不惧不畏,越挫越勇,眼中的光不散反增,亮的将周围的景致都给埋了下去。   云苏伸出袖子擦脸,擦出一袖的血和液体,他一阵恶心,脱了外袍往地上一甩,转身进了宋繁花住的内室,他躺在床上缓缓吸气,吸进的全是樱花香,他一阵头疼,想到宋繁花那一张不屈服的脸,只感到头疼欲裂,他一下子坐起身,眯了眼往窗外看。   倾心已经从厨房回来,正扶起宋繁花。   云苏厉喝,“别管她!”   倾心立刻松开了宋繁花。   云苏道,“去打水,我要洗澡。”   倾心下去打水,拎进来后她又退身到门外。   云苏脱了中衣和里衣洗澡,洗罢澡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衣服出来,一出来,沐着自然轻风,这才熄了一身火气,他站了一会儿,又转身回屋,上床休息去了,等睡到晚上,传了饭,他懒懒地理理袖子,去吃饭,吃饭的时候没有见到宋繁花,他心情好了很多,可吃到一半,听到另一个屋内女子赞不绝口地说,“嗯,这个好吃!果然不愧是少爷啊,伙食都不一般。”   云苏脸一沉,问倾心,“谁给她端的菜!”   倾心道,“是宋姑娘自己跑出来端了几盘菜进去的。”   云苏气噎,“她没被摔死?”   倾心一怔,浅笑出声,“宋姑娘的身体好像没有少爷说的那般娇弱,下午摔那么狠也没事,晚上还能吃得下饭。”   云苏冷漠吩咐,“去把她屋里头的饭菜都端出来,有傲气与本王作对,就要有傲气饿着。”   倾心悄然看一眼云苏,心想,少爷这次回来怎么火气这般大,从没见少爷发过火呢,更没见他对女子这般刻薄过,她抿抿嘴角,欠了欠身,进去端饭菜,端饭菜的时候自然是一阵鸡飞狗跳的大吵大闹,宋繁花怎么可能会让自己饿着肚子,尤其这么好的饭菜摆在她的面前,她是傻了才会不吃,倾心端她菜,她就与倾心动起了武,可刚刚在外面她受了云苏两次毫不留情的摔掷,骨头真散架了,此刻打不过倾心,眼睁睁看着她将那么好的饭菜端出去,她咬牙切齿地怒骂,“云苏,你这个杀千刀的,早晚死在我手上!”   云苏在外面听着宋繁花的咒骂,没觉得愤怒,也没生气,反而还挑了挑眉,心情颇为不错,对端了饭菜出来的倾心说,“今天晚上不许她进任何口食。”   倾心应是,目光却微垂下来露出疑惑,虽有疑惑,却不敢问。   云苏慢条斯理地吃饭,吃罢饭,下人收拾了饭桌和残羹冷炙,云苏让倾心泡壶茶,就坐在这个偏院里品起了茶。   倾心低声问,“王爷不回院了吗?”   云苏轻轻磕着茶盏,不徐不缓道,“等人。”   倾心一愣。   云苏却不再说话,从容且极有耐心地等着天色染了昏黄,听着偏院里树叶挲挲的声响,杯盏轻轻搁下来,食指敲着石桌。   屋内,宋繁花盘坐在床上,养气疗伤。   杨豹侯在床侧,对她小声道,“七哥来了。”   宋繁花睁开眼,眼中光水如月,清澈胜雪,却掬了一柸冷意,她缓缓笑道,“云苏想在今夜抓到我的把柄,大抵他认为王七杀了李唤,而他只要能抓住王七,让王七供出我是主谋便能将我投进大牢,如此一来,他不必费手杀我,我自会在牢中因各种意外而死,他省心省力,又能推干所有责任,姚宴江不会怪他,杜莞丝更不会怪他,所有的人大概都会认为我死不足惜,呵。”宋繁花冷笑一声,收起盘在双膝上的手,看向那紧闭的轩窗外朦胧的景致,一字一句道,“可他不知道,我也在等着他呢。”   杨豹不明所以,问,“七哥的到来,会对你有利?”   宋繁花道,“不利。”   杨豹纳闷,“那你怎么还让七哥现身?”   宋繁花勾唇一笑,笑容印着暖昏的帐色,几分阴狠浮于眼眶,她掸掸衣袖,支着下巴轻笑起来,“上次给你讲的合欢楼的故事,你觉得好听吗?”   杨豹道,“不觉得。”   宋繁花道,“这次给你讲一个背信弃义的故事。”   杨豹讶异地看她一眼,“背信弃义?”   宋繁花浅声道,“是,背信弃义。”   杨豹看着她,总觉得她这话是说给他听的,他抿抿嘴,问,“什么故事?”   宋繁花慢慢将头仰靠在了身后的橼柱上,她抬头看向那暖色的帐顶,帐顶上织着盘纹,盘纹一圈一圈的缠绕,似那涟漪的河面,河面上,一个少年踏马而来,身后,铁马滚滚,旌旗飘飘,宋繁花看着看着眼角就细眯了起来,她轻轻道,“那日我给你讲了合欢楼,讲了云淳娶苏天荷,但我没给你讲云淳娶了苏天荷之后的故事。”   杨豹斜眉看她,“你说云淳带苏天荷进京后,三个月她就死了,这么短的时间,还有故事可言吗?”   宋繁花挑眉,“为什么没有?”   杨豹笑道,“莫非云淳克妻?”   宋繁花额角一抽,叹口气说,“克妻倒是不会,杀妻倒是会,云淳当年带苏天荷回京,那只是障眼法,明面上他娶了妻,有了儿子,带妻子和儿子回京归宗,实则他带的不仅仅是妻儿,还有苏项。”   “苏项?”杨豹眉毛一拧,“此人是谁?”   宋繁花道,“苏项是苏八公的长子,在世侯门阀割据的时候,他的功名几乎闻名遐迩,比段宗铭还要令世人仰望,他是苏家嫡传子,未来苏府的掌舵人,可这么一个威震四海的男人,为何会悄悄随着云淳入京?”   杨豹摇摇头,表示不知。   宋繁花道,“谋逆。”   杨豹一惊,“啊?”   宋繁花道,“可惜啊,苏八公最信任的云淳,让他最看中的大儿子死在了京中,让他最疼爱的女儿死在了皇宫,那一场叛变,苏家损了两人,却塌了半边天,后来,云淳夺得皇位,那把朱帝曾用过的尚方宝剑却被云苏所得,你不觉得很奇怪吗?那个时候的云苏才多大?苏天荷带他上京的时候他才不满三岁,那场叛变持续了五年,在朱帝真正得尚方宝剑的时候云苏只有七岁,可七岁的他就已经能够掌控煞气惊天的尚方宝剑了,最主要的是,身为帝王的云淳没能收服尚方宝剑,却被云苏收服了,你觉得皇上会容忍他的存在吗?”   杨豹道,“是谁大概都忍受不了。”   宋繁花笑道,“所以,云淳动了要杀云苏的念头。”   杨豹一愣,“皇上这么狠?虎毒还不食子呢。”   宋繁花冷笑,“你以为皇上是真喜欢苏天荷呢?不过是利用罢了,他要杀一个他根本不爱的女人为他生的孩子,那个孩子还很可能会威胁到他的皇位,他怎么可能会手软?”   杨豹道,“云苏没有死。”   宋繁花点头,“是没死,但苏家自此不入朝为官,也不为云王朝献一分力,永久霸据于琼州,官兵难犯,外势难入,云苏以云姓和苏姓游走在王朝与琼州之间,身为王爷,他贤名在外,身为苏戈,他英名在外,皇上想办他,根本没有理由,一来云苏不过问朝政,二来他极会笼络人心,朝中大臣没有几个人是不向着他的,而琼州,一旦提及他的名字,无一人不是赞不绝口,这样的男人,皇上会不防吗?”   杨豹似乎有点儿眉目宋繁花想做什么了,他蹙蹙眉,问,“你是想从这里打开口子,让苏府再也不能安稳隐世?”   宋繁花笑着看他一眼,“变聪明了。”   杨豹一噎,心想,我一直都是聪明的好不好,只是你歪心思太多,才会觉得别人笨,他哼一声,说,“即便你说的都是事实,那这事跟七哥没关系啊,也扯不到他身上来,你让他暴露在云苏的眼下,也起不到丁点儿作用。”   宋繁花睨着他,半晌却不言语,只蹙紧了眉头,轻叹一声,又望向门外去了。   王七确实跟这事儿没关,但他不服她,她就要拿他开涮。   至于怎么才能让皇上下定决心斩除苏府,那就是她宋府的事了,宋府,衡州首富,名扬九州,虽然宋氏商号不出衡州,但不代表外面的商人不入衡州,若皇上知道他云苏要夺她宋府财富,这中间还有柳纤纤的功劳,那皇上会怎么做呢?一怒之下杀了柳纤纤?还是一怒之下……灭苏府?   不管是哪个结果她都很乐于看见。   而今,除了王七,她还需要一个人的帮助。   宋繁花看看外面的天色,也听到了外面越来越紧张的气流声,她伸出两腿,步下床,走到几案前,抽出一张纸来,拿笔写字,写罢她将纸交给杨豹,对他道,“今夜过后,我若真的被牵连抓进了牢,你带着这信回琅海。”   杨豹一愣,问,“回琅海做什么?”   宋繁花道,“你回去之后就知道了。”   杨豹蹙眉不解,十分纳闷疑惑,可宋繁花没时间给他解惑,随着门外一道冷调响起,王七来了,王七一入府,苏子斌、弥月二人就现身,门外有两大高手环视,门内有云苏从容慵懒地镇守,苏府周围又埋了无数官兵,王七看着这样的阵势,抱臂踏入院中,下巴冷冷挑起,不看云苏,不看苏子斌,不看弥月,不看倾心,只对着那道紧闭的大门沉喝,“出来!”   宋繁花抚额,翻了个大白眼,施施然地起身,推开门,走了出来。   王七冲她道,“歹毒妇人心。”   宋繁花慢声反驳,“我还没嫁人,不是妇人。”   王七气道,“我管你是妇人还是寡妇。”他指指云苏,还没开口说话,云苏倒是先一步开了口,冲弥月、苏子斌道,“拿下。”   弥月、苏子斌去拿王七。   王七对付一个人还是能对付的,但对付两个人就不行了,尤其是他隐藏着实力,所以很快就被弥月拿住,府外的官兵冲进来,要将他押到官府,这一举动惊了苏府上上下下的人,苏八公、苏进、苏昱、苏墨都来了,云苏看着他们,只眸光抬向王七,淡声解释一句,“杀李唤的凶手。”   苏进一愣,“啊?”   苏昱挑眉,睨一眼王七,道,“也没三头六臂啊,胆儿这么肥?”   苏墨却是问,“他为何会出现在这个院里?”   云苏轻轻冷笑,“这你就要问一问宋姑娘了。”   苏墨看向宋繁花,苏进、苏昱、苏八公也看向宋繁花,宋繁花抱臂冲他们道,“看我做甚?他既敢杀你们苏府的外家子弟,也敢杀你们本家子弟,这院子虽然我在住,可它是属于你们苏家这位表少爷的,你们倒是好好问一问这位表少爷,他做了什么丧尽天良之事,让人家杀了他的属下还不够,还要冒死进来杀他。”   云苏薄眼一掀,睨着她,“你这么能说能善辨,等会儿到了公堂上让你辨个够。”他冷声一喝,“周年!”   周年立刻从那么多官兵里冲出来,对他道,“王爷。”   云苏吩咐,“就在这里审讯,问问他是谁主使他杀李唤的。”   周年精神一抖,沉应一声,“是。”他转头看向王七,开始盘问,而王七诚如宋繁花所猜,他会毫不犹豫地出卖她,周年只问了几句,王七就把宋繁花供出来了,毫无悬念地,宋繁花被押解到了公堂,当夜就被连番审问,姚宴江闻讯赶来的时候,宋繁花刚被审完,押送到了大牢,韩廖闻讯赶来也没看到宋繁花,杜莞丝闻讯却没赶来,只去了苏府,找云苏,云苏看着她,温温道,“这个女子进入琼州就杀了李唤,居心叵测,你以后不要再与她来往了。”   杜莞丝闷声问,“她为何会杀李唤?”   云苏眯眸,看着她,说,“我也不知道,官府还在审。”   杜莞丝幽幽地道,“她与你有仇吗?”   云苏心想,有仇吗?自然是有仇的,单不说衡州一遇,他要毁宋世贤,又出手伤她,就是第一次在马车上初见,她看他的眼神都充满了未知的恨意,就算他不想与她为敌,她也必然要与他为敌,云苏想到这里,不由得伸出手指敲了敲桌面,沉吟半晌,却不说话,只目光抬起来望向窗口。   杜莞丝等了半天没等到他的回答,只得去牢房看宋繁花。   只不过,宋繁花没有她想像中的颓靡,她此刻正站在牢房前瞪着地上的干草发呆,杜莞丝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出声喊,“那草里有什么吗?”   宋繁花听到声音,立刻扭头,看到是她,笑道,“你怎么来了?”   杜莞丝看着她脸庞上的笑容,十分纳闷,“你还笑得出来?”   宋繁花伸伸手臂,道,“不笑难道要哭吗?”   杜莞丝一噎。   宋繁花歪着头问,“你有带吃的东西进来没有?”   杜莞丝摇头,“没有。”   宋繁花叹一声,伸手摸摸肚子,“晚上没吃饭就被诬陷进来了,我这会儿好饿,你能不能帮我备份饭进来?”   杜莞丝看她一副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如今身在何方的感觉,无奈地想,真是个神经粗条的姑娘,她笑一声,说,“好,我去给你弄饭菜来。”   宋繁花无限感激,等杜莞丝离开后她就躺在了地上,等杜莞丝弄了饭菜来她就开吃,等吃罢,杜莞丝又陪她聊了一会儿,没有问出来她想要的话,杜莞丝就走了,等杜莞丝一走,牢房的大门一锁,那挂在牢壁上方昏暗的烛火也在慢慢的灰烬,等夜幕深深,黑色卷了天地,宋繁花把玩着手腕上的九环镖,倏地,指尖一扯,将那枚染血的流星镖扯了出来往地上一摔,流星落地,却现出一人。   宋繁花撇撇嘴。   柳绍齐瞪她,“你下次摔的时候能不能不要头着地?”说罢,觉得不对劲,又道,“不对,下次不许再摔我!”   宋繁花哼道,“不摔你怎么把你弄出来?”   柳绍齐道,“你喊我我就出来了。”   宋繁花抿嘴,“不想喊你。”   柳绍齐眯眼,抱臂靠在铁栅栏上面,轻轻笑道,“哦,那我回去了。”说罢,烟雾一般散去。   宋繁花大喊,“给我回来!”   柳绍齐没回来,只一抹声音飘荡在空中,“你喊我。”   宋繁花额头青筋一跳,忍了忍,又忍了忍,最后气道,“柳绍齐。”   刚喊罢,周身一凉,身上重力袭来。   宋繁花大怒,“你敢压过来试试!”   柳绍齐毫不客气地压了过去,将她抱在怀里,吻着她的脸,宋繁花怒气横生,伸手就要打他,柳绍齐抓住她的手,嗓音低沉磁性,带着淡淡笑声,“你想让我跑腿,总得给我点甜头吃。”   宋繁花一怔,“你怎么知道?”   柳绍齐把薄唇从她的脸上挪开,要去覆上那双香气诱人的唇,可他刚有动作,宋繁花就毫不客气地一脚把他踹开了,柳绍齐闪身避开,飘到空中,瞪着她,“吻你一下怎么了?”   宋繁花气闷,用袖子擦脸,边擦边道,“别跟我讲条件,你若不去,我也有办法让杨豹手中的书信到我二叔手上,暗军还有很多人,我只是不想让他们浮上水面而已。”她冷哼,“你爱去不去。”一翻身就闭眼睡了。   柳绍齐从空中落下来,伸手揉她发丝,不满道,“我今天就想吻你唇。”   宋繁花不理他,这个男人,你越给他脸,他越放肆。   柳绍齐弯腰凑近她。   宋繁花震臂一甩将九环镖甩了出来,九环镖一出,精灵的嬉笑声又传开了,围绕在柳绍齐身边,似乎很兴奋的样子,柳绍齐被八个精灵拦住,压根碰不了宋繁花,他郁闷的想吐血。   宋繁花轻轻道,“你现在就去琅海。”   柳绍齐没有吻到她,十分不满意,可还是冷冷一哼,扭身一转,身子瞬间就如同黑夜里的一股风,消失不见了。   宋繁花闭上眼,继续睡。   云苏坐在书房里,听着周年的汇报,汇报完,周年小心翼翼地道,“王爷,这宋繁花来自衡州首富宋府,又是目前京州敕史段萧的未婚妻,就这样把她抓了,会不会有事啊?”   云苏漫淡瞥他一眼,问,“会有什么事?”   周年咽了咽口水,他也不知道会有什么事,但总感觉会出事。   云苏将手中的书卷放下来,看着紧闭的花窗上扑腾的月光,想到宋繁花像那月光下的蚂蚱一般很能折腾,他嘴角逸出一丝笑,“不管出什么事,都有本王在。”   周年不敢说话了。   云苏手指微抬,压着书卷的边缝,对他道,“再审一日,若罪证确凿,那便……斩。”   周年浑身一凛,沉声道,“是。”   云苏挥手让他下去了。   第二日,周年又将宋繁花提了出来,各种严刑逼供,宋繁花看着这样的昏官,冷笑连连,却寸声不吭,她本身就有武力,周年想要屈打成招或是想强行让她画押那是不可能的,又一日审过,周年没能弄到画押罪证书,云苏也不急,只眯着一双俊逸慵懒的眼,说,“慢慢磨死她。”   周年又一颤,低下头去,应道,“是。”   第102章 鹰绣于袖   连审三日,宋繁花被用了无数道刑具,她虽然白天受刑,晚上疗伤,但身体上的伤口却没法恢复,到了第四日,苏府门前来了三位客人,这三人不是别人,正是一路游玩一路赶路恰恰好赶到琅海又被柳绍齐找到的宋阳夫妇和霍海,宋阳原本想在琅海停留一段时间的,因为这一路往琼州,方意瑶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疯傻的时间比平时也少了很多,只不过刚入琅海就被一股莫名其秒的力量吸引,然后就撞见了一位少年,那少年往他手上塞了一张纸就跑了,他虽奇怪,可还是展开那张纸看了,看罢,立刻就带着方意瑶和霍海来了琼州。   宋阳站在苏府门前,对霍海道,“去敲门。”   霍海也不问因缘,看一眼身旁的方意瑶,抬腿一跨,迈上石阶,敲门。   门敲了好几声响才有守门家丁将门拉开,那家丁看着面前的三人,挑眉问,“有什么事?”   霍海侧身看向宋阳。   宋阳拱手道,“慕名来拜访苏八公。”   那家丁问,“可有信函?”   宋阳摇头,“没有。”   那家丁哼道,“没信函你敲什么门啊!”翻了个大白眼,又准备将门关上。   宋阳不紧不慢地从袖兜里掏出一片断截的衣袖,走近前端,递给家丁,“把这个呈给你家老爷,他看了自会见我。”   那家丁莫名其妙,狐疑地看了宋阳两眼,接过那衣袖,朝院内跑去,没一会儿回来,气喘吁吁道,“我家老爷有请。”说着,拉开门。   宋阳道,“多谢。”   家丁连连冲他点头,“先生快进。”   宋阳带着霍海和方意瑶进了苏府,进去之后家丁就带着他们去了苏八公的书房。   此刻,书房里,苏八公拿着那截衣袖,眼神惊颤,目露哀痛,拿着衣袖的手直直颤抖,这是什么衣袖,这是谁的衣袖?半截青灰的烟色,袖上络着琼州江南水色,那水色上面淌着他那个儿子一直最爱的鹰鸠,苏八公看着这半截似乎经过风月侵蚀的袖子,浑身抖的如糠筛,一下子瘫坐进了椅子里,等家丁带着宋阳夫妇和霍海来到书房门前,敲门通报之后,苏八公依旧难以从这只袖子所带来的震撼里回过神来,很久之后里面才传来一道低音,“进来。”   家丁立刻推了门,对宋阳道,“请。”   宋阳看一眼方意瑶,又看看霍海,对家丁道,“给我妻子倒杯水。”那家丁应是,宋阳又对霍海说,“带她到园亭外坐一坐。”   霍海看他一眼,又看看门内的苏八公,沉应一声,扶着方意瑶走了。   宋阳抬步进入书房。   苏八公望着面前的中年男子,长久打量之后也没认出来是谁,他压根不认识,可这个人却拿出了当年苏项离开之时所穿戴衣服的袖筒,苏八公眯眯眼,问,“先生贵姓?”   宋阳道,“鄙人姓宋。”   苏八公眉头一挑,“宋?”   宋阳应道,“是,单名一个阳字。”   苏八公问,“先生从何处来?”   宋阳道,“衡州。”   苏八公脸色微微一凝,眼中卷着晦暗之色,那张风霜历尽的苍老脸庞上埋着不深不浅的褶皱,此刻那褶皱被拉平了,绷着锐色,“不日前琼州来了一个女子,与先生一样,姓宋,来自衡州,名叫宋繁花,不知道先生可认识?”   宋阳笑道,“认识,是在下爱调皮捣蛋的侄女。”说罢,扬扬眉,问,“她此刻也在府上?”   苏八公抿了一下唇,说,“不在。”   宋阳哦一声,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早在他于琅海被那个陌生男子撞了,看了那封信后他就知道了宋繁花在琼州城内发生的一切事,他之所以来苏府,也是按照宋繁花的意思来的,目地当然是为了让一向安隅琼州的苏府再也不能安隅。   曾经独领风骚的门阀贵族中最强大的一支势力为何会突然沉寂?   因为苏项的死,因为苏天荷的死。   那么,再次掀起这股势力的动力又是什么?当然还是苏项的死抑或苏天荷的死。   简单来说,就是仇恨。   这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不是军队,而是人心,一颗充满复仇的心,可以抵得上千军万马。   这么多年,苏八公对于苏项与苏天荷的死不愤怒吗?不想报仇吗?他给云苏单独起名苏戈,就是要讨伐云淳,只不过,云王朝建立后,王朝军队太强,很多世侯门阀都归顺了,苏家又塌了半边天,再也不复当年的风光,而当时苏府的后人还没有起来,苏八公为了保存住苏府最后的实力,果断地收回了羽翼,闭门琼州。   而宋阳的到来,会掀开苏家藏在暗地里的伤疤,会让他们痛,会让他们恨,会让他们再也不能粉饰太平地安稳。   宋繁花很清楚段萧入京城的用意,无外乎报仇,段萧的敌人是云氏,而云氏掌江山社稷,要想灭云氏,便只能惑乱江山。   怎么惑?   利用世侯门阀们。   而苏府,是直击京城的心脏,亦是云苏的后方阵地,宋繁花要的,就是扰乱这方阵地,让云淳率先出兵征讨,当王朝军对上了苏府,那她与段萧就有机会了。   宋阳在信中将宋繁花的目地一览无遗,他轻轻颔了颔首,叹道,“我那侄女打小就调皮捣蛋的很,大概又跑到哪个地方惹祸去了,今天前来拜访苏八公,是因为十年前曾受一人所托,来日有机会到了琼州,把这一物奉上,如今,物归原主,在下便也告辞了。”   宋阳拱拱手,转身就要走。   苏八公喊住他,“等等。”   宋阳一侧身,问,“苏公还有事?”   苏八公捏着那截衣袖,脸上忍着各种情绪,低声问,“十年前……这衣袖的主人……他,他在哪里……托你的?”   宋阳低低道,“松漠岭。”   十年前的事宋阳不想提,十年前的松漠岭宋阳更不想提,因为所有的悲局都是从那里开始的,宋天的死,月氏的死,方意瑶的疯,十万禁军的埋没,朱坚的逃离,那么多无辜百姓的惨死,那个少年泪如雨下的悲愤,断墙下他割袍断袖的悲壮,王朝军的无情践踏,尸埋山林,鲜血成河,朱帝的拥军败了,他助了朱坚逃离,差点死在少年剑下,可转眼,少年的兵被王朝军反叛斩杀,那一天的松漠岭是悲愤的河。   宋阳紧了紧手袖,眼中湿热一片,可到底,不管是朱坚还是少年,他们都是刽子手,如果不是他们,宋天不会死,月氏不会死,他的爱妻也不会疯。   宋阳沉沉地掩了眼中的恨意。   苏八公听了,却是老脸一颤,层层雪色从那风平浪静的眼底涌现,最后汇聚成一道冷光,冷光消散之际,他掩面大痛,一字一句问,“除了这截衣袖,他还有托付你别的东西吗?”   宋阳摇头,“没了,当时他除了衣袖,已经什么都没了。”   苏八公脸色一悲,几欲大哭,可他毕竟七十多高龄,什么风雨没有经历过,如今在这个小辈面前,他就是情绪难以控制也必须控制住,虽然宋阳是苏项临终托付之人,可到底宋阳是敌是友尚不明确,苏八公虽然老了,可没有糊涂,他将苏项在人间唯一存留之物收起来,冲宋阳道,“先生来琼州是找你侄女的吗?”   宋阳淡淡摇头,“不是。”   苏八公“嗯?”了一声,问,“不是来找你侄女?”   宋阳道,“不是。”叹了一声,又道,“是来为我妻子寻医问诊的。”   苏八公疑惑,“你妻子……”   宋阳道,“半疯半傻。”   苏八公立刻歉然地站起身,“抱歉,我不知道你妻子……”   宋阳摆摆手,表示不在意,“她这病有很多年了,也看过很多大夫,吃过很多药,后来知道莞丝花对她的病情有理疗作用,又听说莞丝花生在琼州,我便带她来此了。”   苏八公恍然大悟,“莞丝花确实生在琼州,而刚好,我那三儿子精通医理,对莞丝花所能研制成的药丸颇有心得,这样好了,你不妨就在苏府住下,让我那三儿子为你妻子诊上一诊,你看可行?”   宋阳连连道,“不敢劳烦。”   苏八公走到他面前,拍拍他肩膀,“这是我苏府回敬的谢礼,请你务必收下。”   宋阳一愣。   苏八公透过他的肩膀看向门外的天色,悠叹道,“如果你不来,我大概终生都不会知道我那大儿子死在了哪里,有他一截衣袖,我也能让他入土为安了。”   宋阳听着这样的话,终究没再拒绝,一个为父者的心情,他能理解。   宋阳被家丁带下去之后,苏八公立刻召集了苏府所有子弟到议事厅议事,当沉寂了十多年的钟声再次响起后,整个苏府都动荡了。   苏进、苏昱、苏墨、苏子斌纷纷从不同的地方赶回来,云苏也搁了手上书卷,一脸凝重地起身,朝议事厅去,向来不喜欢走动的苏府女眷苏喜、苏颜、苏欢也现身在了议事厅。   苏八公坐在议事厅的上位,看着一个一个走进来的人,而那些走进来的人,也看着他,目露疑色。   苏进问,“祖父,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苏昱也道,“这钟声打我从十岁起就没再听过了呢,如今听上去,倒有点想哭。”   苏子斌敲一记他的头,“不会说话就把自己当作哑巴。”   苏昱瘪瘪嘴,“本来就是嘛。”   苏子斌狠狠瞪他一眼。   苏昱抿抿嘴不言了。   苏墨问,“祖父,你把我们都召集来,是因为外部有变?”   苏墨所说的外部,苏家的这几个主子都清楚是什么,那便是皇城里的王室,苏墨的话一落,苏颜清丽的声音就响起来,她道,“今日有一人没有拜帖进了苏府,爷爷,是因为这个人吗?”   苏八公看着她,道,“还有颜儿眼色好。”   苏颜笑道,“果然是因为这个人。”   苏八公沉声点头。   苏进问,“什么人?”   苏八公道,“一个来自衡州自称叫宋阳的人。”   一句衡州,一句宋,顷刻间就让一直沉默不言的云苏拧了拧眉,他轻声问,“此人对外公说了什么?”   苏八公喟叹一声,盯着厅堂前的苏进、苏昱、苏墨、苏喜、苏颜、苏欢,从宽大的袖兜里拿出一物,当那物展现在眼前的时候,苏八公道,“此人带回了你们父亲的遗物。”   几个人面色一怔。   苏子斌骇然,“大哥的遗物?”   云苏眯紧双眸。   苏八公掩面悲道,“是,苏项临死前的遗物,半截衣袖。”   所有的人都凑上去看那截衣袖,末了,苏子斌红着眼眶道,“这确是大哥临走前穿的,他一直很爱鹰鸠,以前他在府上的时候,院中养了很多鹰鸠鸟,他所穿衣着,每件衣物都会在袖子上绣着飞翔的鹰鸠,那时候我取笑他,说他臭美,他却是将袖子一掸,鹰从臂膀间飞起,那个时候,他说,小弟,鹰以双翅翱翔天下,我以双臂征战四方,鹰绣于袖,代表着男儿本色。”苏子斌说着,眼泪渐渐的流了出来,“那个时候的大哥是无所不能的,我从未想过他会……”苏子斌哽咽着,死活说不出来那个死字。   苏进、苏昱、苏墨、苏喜、苏颜、苏欢也红了眼眶,他们的父亲一直都是他们心中的英雄,可惜,英雄末路,他们谁也没有看到那是一种何等凄惨的场景。   苏进抹抹脸,冲苏八公道,“祖父,那宋阳在哪儿?”   苏八公道,“我给他安排了在静方园。”   苏进道,“他能拿出我父亲的遗物,就必然知道我父亲死前之事,我去找他!”   苏八公喊住他,“回来。”   苏进忍着脸上的痛苦表情,捏紧双拳道,“祖父就没问他吗?”   苏八公道,“此人住在苏府,往后想问有的是机会,如今召你们来,是商议你们父亲的后事的,再者,此人姓宋,又来自衡州,与宋繁花又是叔侄关系,偏巧宋繁花刚投进大牢他就来了,这事透着蹊跷,我有问过他来琼州的目地,他说来为他妻子寻医问诊。”苏八公看向苏子斌,“等议事散了后你去静方园探探那方氏的脉,看宋阳所说是否真实。”   苏子斌擦了擦眼,低应道,“是,爹。”   苏八公问云苏,“你觉得宋阳的到来会是寻医问诊这么简单吗?”   云苏冷漠掀唇,“他想扰我苏府。”   苏八公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他垂头看一眼手中的断袖,慢慢握紧了手臂,道,“哪怕明知道此人入我苏府的目地不单纯,哪怕明知道前方是陷阱,我们也不得不跳了。”   云苏脸一冷,“这真是一盘好棋。”   云苏止不住都想要为宋繁花鼓掌大赞了,先是杀李唤引他追查,再放出王七让他捕获,进而牵连她入狱,如此一来,宋阳之事就与她撇清了关系,她身在牢中,就算想与宋阳通风报信也不可能,而宋阳,手握苏项临死之物,又怀着为妻子治病的坦荡理由,让苏府从沉睡中苏醒了过来。   苏府一旦觉醒,遭殃的是谁?   皇家。   而皇家一遭殃,谁会从中获利?   段萧!   呵,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可,即便心知肚明是这样,他苏府也还是会去做这出头鸟,这才是宋繁花的真正可怕之处,她似乎知晓所有事,而宋阳恰逢此刻来到琼州,送上苏项的临死之物,若不是中间这叔侄二人有暗中通信,那云苏就真要为这个女人的城府心思鼓掌击赞了,若早在琼州之前,早在琅海之前,早在衡州,她就布下了如此缜密的棋局,一步一步,将苏府从闭世不出的琼州拉入战火硝烟,那她……就真的非死不可了。   云苏决不会允许有如此可怕的女人活在世上坏他的好事!他确实对宋繁花产生了好奇,但那点儿好奇压根不足以让她活命。   云苏冷冷甩袖,冲空中喊一声,“弥月,去牢里给本王杀了宋繁花!”   空中传来一声低调,“是。”   苏八公冷喝,“不可。”   云苏看着他,“外公!”   苏八公道,“宋阳虽然住在了苏府,可他只要一出去打听就会知道宋繁花是被你给投进了大牢,我们都想弄清楚十年前的真相,这个人是关键,此时此刻,不得惹他。”   云苏气闷地将弥月喊回来。   苏八公又道,“你已经派周年连审她好多天了,她既不承认罪状,那就放她出来。”   云苏一愣,顷刻间冷下脸,“这次放她出来,只怕再也把她送不进去了。”   苏八公挑眉沉声道,“若她与宋阳真成了阻碍,那就不必来阴的,光明正大的杀就是。”   云苏抿了一下唇,应一声,但脸色依旧不好,他让弥月带话给周年,放了宋繁花,但王七就受罪了,云苏长这么大,何时被人如此算计过,一直都是他算计别人,还真没别人打脸打到这种程度过,所以,王七就遭罪了,一人受两人酷刑,虽然他用天生神力抵挡了这些皮肉之苦,可到底又气又愤,等他出来了,他就把宋繁花恨死了,可一想到这个女人可怕歹毒又极度小心眼,他愤愤不平地收起了所有不满,乖乖地听话了,以前宋繁花不敢用暗军势力,因为王七不屈从于她,暗军都是以王七马首是瞻的,是以,暗军也不服从她,她若贸然用暗军之力,很可能会遭到他们的反噬,经此一事之后,王七服从,暗军彻底归她所用。   宋繁花被放出来,首先在府衙外迎她的就是韩廖。   韩廖看着她脸白虚弱无力的模样,默默地丢一句,“不作就不会死。”   宋繁花撇撇嘴,没力气跟他吵架。   韩廖把身后的马车牵过来,对她道,“上车,先到我那里养养伤。”   宋繁花吃力地爬上马车,韩廖看着,也不扶,等她上了车厢内,他才驾马赶车,一路上,他赶的很慢,生怕哪里颠簸了就把宋繁花给颠死了,她看上去真的要死了似的,脸白的像纸片,身薄的像纸片,好像风一吹随时都会散架的样子。   韩廖小心翼翼地驾车,回了住宅,立刻找了大夫来。   宋繁花受的是皮外伤,虽严重,却好治,只要好好休息,好好吃药,好好养着,就会慢慢好转,等到柳绍齐回来了,等到杨豹回来了,宋繁花听说宋阳已经来了,入了苏府,她就彻彻底底地放下了心,这心一松,精神就散,整天昏睡不醒,时而醒来就喊饿,吃饱之后又睡,一刚开始韩廖很担心她,怕她一睡就不起了,后来她醒的次数多了,韩廖也不担心了,每日在厨房里备着饭菜,宋繁花若是醒了,她随时都能吃,就这般过了五天,五天后,宋阳找到了她。   宋繁花看着宋阳,哭着扑进他怀里,“二叔。”   宋阳摸摸她头,叹道,“出来了就好,你能在云苏手下活命,已经很不错了。”   宋繁花吸吸鼻子,“这次若不是你来了,我怕我真难逃一死了。”   宋阳拍拍她肩,把她拉进了屋,一进屋宋阳就浓眉蹙了起来,对她道,“你二婶的病好了。”   宋繁花大惊,“啊?”   宋阳道,“只不过,她整日的不说话。”   宋繁花惊道,“二婶的病好了?谁治的?杜莞丝?”   宋阳道,“苏子斌。”   宋繁花拧拧眉,“如此一来,你岂不是欠了苏府一份人情?”   宋阳沉着脸说,“是。”   宋繁花轻叹,抚着额头惆怅,转而一想到方意瑶的病好了,她又化惆怅为喜悦,笑道,“欠就欠吧,二婶的病能治好,这是大喜事。”想到宋阳说的整日不说话,宋繁花又问,“你确定二婶的病是好了?”   宋阳道,“嗯。”他看她一眼,慢慢说,“你二婶疯傻后我一直守在她身边,都有十年了,她到底好没好我一眼就看得出来。”   宋繁花抿抿嘴,“那为何终日不说话?”   宋阳摇头,“不知。”脸抬起来看向她,“所以我想让你去看看她,也许她看到你后就开口了。”   宋繁花片刻不犹豫,说,“现在就去。”   宋阳道,“你身体养好了再说。”   宋繁花道,“我已经养好了。”   宋阳说,“那就走吧。”   叔侄二人来到苏府,刚踏进府门就与迎面走出来的苏进、苏昱、云苏撞了个正着,苏进看着宋繁花,笑着喊一声,“宋姑娘。”   苏昱笑道,“几日不见,宋姑娘好像清瘦了不少。”   宋繁花抱臂哼道,“把你投到牢里日日严刑逼供,你也会瘦下来的。”   苏昱撅撅眉,真上前去看她,“受了很多伤?”   宋繁花冷笑,“全身都是伤。”   苏昱笑道,“那你恢复力挺不错,这才几天又开始蹦跶了。”   宋繁花一噎。   云苏看一眼宋繁花,对苏进、苏昱道,“走吧。”   苏进收回视线。   苏昱也收回视线,不再调侃宋繁花,随着云苏一起,走了,他们去哪儿,宋繁花不知道,她如今也没兴趣知道,她拉了宋阳的胳膊,进了门,去了静方园。   静方园里,方意瑶在书房里写字,霍海站在她身边,一会儿看看她,一会儿看看那字,眉头紧锁,从前天开始,方意瑶起床就说要写字,宋阳当时不在,霍海就带她来了书房,进了书房后,方意瑶摆了纸,砚了墨就写字,而从前天到今天,她所写的字都是一模一样的,反反复复就是一句话,两个字,嫂子。   第103章 京中传说   霍海不明白方意瑶为何反反复复地写着这两个字,等到宋阳带着宋繁花过来了,霍海指指方意瑶的背影,小声道,“我觉得她还是有点不对劲。”   宋阳对霍海摇摇头,把他拉到一边,将宋繁花推了过去。   宋繁花看着他。   宋阳道,“你去跟她说说话。”   宋繁花低低应一声,提着裙摆走向方意瑶。   宋阳拉着霍海出了门,门一关上,霍海就问,“六姑娘有办法让意瑶开口吗?”   宋阳仰头望天,轻轻叹道,“试试看。”   能不能成,他也不知道。   书房内,宋繁花走到方意瑶的对面,看她写字,看她似乎真的病好了,跟常人无异的样子,她轻轻喊道,“二婶。”   方意瑶捏笔的手一顿,头微微抬起。   宋繁花冲她笑道,“我是繁花,二婶还记得吗?”   方意瑶看着她,眼眶越来越红,手越来越颤,最后,那握在手中的毛笔实在是因为她的手颤的太厉害,握不住,啪的一声砸在了桌面上,飞溅出细碎墨汁,墨汁溃散,洒在洁白的宣纸上,将刚写好的大嫂二字洒的满是淋漓。   宋繁花轻轻蹙了一下眉。   方意瑶蹭的一下站起来,激动地冲过来,抱住她就喊,“大嫂!”   宋繁花额头一黑。   方意瑶道,“我以为你死了呢。”   宋繁花心想,我娘确实是死了,死了好多年了,二婶你确定你的病是好了吗?她轻轻推开她的肩,方意瑶却死活不松手,只抱着她,目色惊骇地道,“那天晚上我看到你了。”   宋繁花无奈地翻了一下眼,无语瞪天,你看到的应该是我娘,不是我。   方意瑶又道,“你那天为了救大哥被一剑穿心……我,我,我……”忽地,头一疼,人就晕了过去,宋繁花大惊,“二婶!”   宋阳听到这声惊呼立刻推了门进来,慌问,“怎么了?”   宋繁花道,“二婶晕过去了。”   宋阳脸一沉,飞快奔过去将方意瑶抱起来,匆匆忙忙地抱回静方园,对霍海吩咐,“快去请苏子斌来。”   霍海应是,立马去了。   宋繁花守在方意瑶床前,闷闷地问,“怎么会这样?”   宋阳也不知道,只紧紧握着方意瑶的手,低声问,“你与你二婶说什么了?”   宋繁花道,“什么也没说,都是二婶自己在说。”   宋阳道,“她说了什么?”   宋繁花道,“她把我看成了我娘,说那天晚上看到了我娘,还说我娘为了救我爹被一剑穿心。”   宋阳眉心一疼,半晌后才道,“她说的那晚,是松漠岭被摧毁的那晚。”   宋繁花哦了一声。   宋阳问,“你不好奇吗?”   宋繁花道,“松漠岭是京外防御极强的堡垒似城镇,能有那么大破坏力将它摧毁的,大概就只有当时名扬天下的尚方宝剑了,而我猜,那个时候的尚方宝剑应该是不受控制了。”   宋阳默默道,“是。”   宋繁花问,“那二叔是如何活下来的?”   宋阳道,“我是与朱坚一起逃出来的,当然,还有你二婶,霍海,我们与朱坚一起,却又受他庇佑,出城后就带他回了衡州。”   宋繁花道,“难怪你手上会有朱坚的亲笔书信了。”   宋阳笑笑,却没应话,等霍海喊了苏子斌过来,为方意瑶诊断一番后,又开了几贴药,等药拿下去煎熬,他对宋阳说,“以后尽量不要拿任何事刺激她,若再这样刺激下去,她就再也好不了了。”   宋阳点头,“我知道了。”   苏子斌又嘱咐了一些事宜,看一眼宋繁花,提着药箱走了。   宋繁花跟在他身后离开,等走到无人的地方,宋繁花问他,“我二婶到底是什么病?”   苏子斌顿顿,侧身看她,半晌,他指指头,“这里有问题。”   宋繁花道,“我知道她大脑有问题,是有什么问题?”   苏子斌摇头,“这就不知道了,她之所以精神失常,偶尔会疯会傻,偶尔又会像正常人,是因为之前受到了刺激,你二叔带她来琼州寻莞丝花,就因为莞丝花能触发人的神经,让人兴奋,可我看哪。”他啧啧两声,摇头,“莞丝花制成的药也不一定能治好她。”   宋繁花眉头一拧。   苏子斌却不再看她,扭身一转,又走了。   这次,宋繁花没跟上。   后来的几天,苏府里的主子们经常来来出出,以前很难见上一面的苏喜、苏欢、苏颜也频频地出府,云苏也不再找宋繁花的麻烦了,时常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宋繁花心知肚明这些人在做什么,她却假装不知,白天在韩廖那里养病,吃罢晚饭就去找杜莞丝听曲弹曲,韩廖自然是每次都欣然陪同,日子长了,杜莞丝对韩廖也亲切了许多。   琼州的日子在风平浪静中慢慢进入紧张状态,云京却迎来了凉凉秋意,十月十三号这天,春宴河上一片喧哗热闹,但凡世家子弟,名门闺秀都携伴而来,游湖泛江。   段萧是不想来的,一来他刚担任京州剌史,每天都很忙,二来京中的莺莺燕燕与他都没有关系,若是宋繁花在这里,他倒是愿意来闹一闹的,可宋繁花不在,他是一点儿兴致都提不起来,但这主意是薛凌之出的,目地就是为了把他拉下水,怎么可能会让他抗拒不来?一大早薛凌之就来喊人了,堵在剌史府的门口。   段萧几番推辞无果,还是被拖来了。   春宴河上少女们的身姿衣鬓交缠、乱花迷人,段萧被薛凌之拉着上了一艘船舫,刚登上楼梯,眼前就飘来一截淡黄色的裙摆。   段萧眯眼顿了一下。   薛凌之仰头看了一眼,笑着喊一声,“吕姑娘。”   吕如宁看看他又看看段萧,笑道,“怎么才来?”   段萧抿唇不语。   薛凌之抱臂笑道,“因为咱们段公子太难请了,你都不知道我费了多大劲才把他请来的。”他拍拍段萧的肩膀,“段兄,吕姑娘可是我们京城有名的四花,你不认识一下?”   段萧看他一眼,拍开他的手,对吕如宁客客气气地喊一声,“吕姑娘。”   吕如宁脸色微微泛红,看着面前的俊逸公子,心脏狂跳不停,她从没有遭过这种爱情攻击,一时站在那里,看着段萧,竟是出了神。   薛凌之抿唇轻笑。   段萧脸色一冷,侧身一甩袖,走了。   薛凌之立马跟上。   进了船舫里面,形形色色的人或站或立,或聚众饮酒,或私语浅笑,吕止言、薛少阳、温千叶也在其中,再远一点儿看,太子云程竟也在其中,他疏远着众人而站,靠在一侧雕花窗上,指尖落在身侧的女人脸上,似玩弄又似爱抚,那女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僵硬,风情四射,云程斜眼瞟到了段萧,一把揽住那个女人的腰,将她腰身一拍,她就像一团张开的锦缎,华丽丽地朝段萧扑来。   段萧薄眼一沉,闪身就要避让。   云程轻飘飘地道,“你可接好了,惹是你让本宫的人跌了,你就想想怎么交待吧!”   段萧闪身避让的脚步一滞,眼见着那女人就要扑到自己怀里来了,段萧微微瞌眸,眸底攥着薄冷嗤笑,毫不犹豫地往后一退,退出数步远,那女子没有被接住,砰的一声,砸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嘤咛声。   云程脸色十分的难看。   原本在各自干着各自事情的世家子弟们纷纷看一眼当下情况,麻溜溜地下去了。   温千叶坐在那里没动。   吕止言也坐在那里没动。   薛少阳挑了挑眉,看了看摔在地上十分狼狈不堪的女子,又看向段萧,啧啧道,“段兄,就让你搭把手接个人而已,你要不要这么较真啊?你看你把这娇俏姑娘摔的。”   段萧歉然地冲那女子问,“你没事吧?”   那女子艰难地坐起来,掀起眼皮看他一眼,气道,“你退什么退!害我摔的骨头都要折了。”   段萧抿唇,“在下已经有未婚妻了。”   那女子听了,一愣,继尔大笑,她冲薛少阳还有薛凌之、吕止言道,“这哪里来的奇葩啊,他有未婚妻了不起啊,我又没说要吃了他!”她翻翻眼,揉着腰。   吕如宁跟进来看到了这一幕,什么话都没说,只上前把她扶起来,问,“摔的很疼?”   那女子瞪她一眼,“你来摔一个试试?”   吕如宁看看云苏,小声道,“我可不敢惹太子。”   那女子就着她的搀扶站起身,拍拍裙摆,拍拍袖子,一脸倨傲地冲段萧道,“你叫什么名字?你不知道我是谁?你他妈敢让我摔着?”   段萧拱手,“在下京州剌史段萧。”   那女子一愣,看向吕如宁,吕如宁小声对她耳语,“就是我说的那个人。”   那女子笑道,“不错。”看一眼段萧英俊的眉眼,那面容确实生的俊朗,可从眉眼到轮廓,无一处不透着疏离的淡漠,她蹙蹙眉,“就是性格太冷了吧?”   吕如宁也深以为然,点头附和。   那女子拍拍她的手,对她道,“没关系,这样的男人一旦搞定,终身都无忧,越冷情的男人一旦动了情就必然专情,你看,他连我的一片衣衫都不碰。”   吕如宁心想,你说的都对,可他对我也是如此那就不对了。   段萧耳力惊人,虽然站的远,却还是听到了那两个女人之间的嘀咕,他面色无波,不动声色地瞥了温千叶一眼。   温千叶轻咳一声,对云程喊一声,“太子。”   云程冲他道,“何事?”   温千叶道,“肖姑娘大概摔伤了,要不要传御医来看看?”   云程松开身子走过去,扶住肖锦莺,问她,“摔哪儿了?”   肖锦莺瘪嘴瞪他,委屈的不行,“你当我是什么,说摔就摔?”   云程看着她,半晌,笑道,“本宫的太子妃。”   肖锦莺冷哼一声,却不再委屈了。   云程扶她坐到后面的软榻里,问她有没有摔着,摔了哪里,请不请御医来,肖锦莺摇头说没事,云程就不管她了,只沉着脸瞪着段萧,“本宫都对你说了,她是本宫的人,你还偏敢摔?”   段萧道,“摔她的人是太子你。”   云程一噎,“我让你接着!”   段萧道,“肖姑娘即是太子的人,下官哪敢触碰?自是不敢冒犯的。”   云程气闷。   肖锦莺却是看着段萧坦荡、无畏、从容不惊的样子微微惊奇,这就是如宁一颗芳心失落的男人?这就是她大哥说的那什么危险的人?肖锦莺摸摸下巴,从头到脚又把段萧看一遍,末了,她评价,硬骨头,不过,这种硬骨头别人喜欢啃,她却不喜欢的,她收回视线,躺进了云程的怀里。   云程看她一眼,将她揽住。   这一动作出,段萧就兴味地眯了眯眸,这一刻云程所展出现的温柔完全颠覆了他以前的形象,太子府有很多女人,但没有女主人,太子妃一位始终是空悬的,而太子也不是一个能为女人守身如玉的人,他玩过的女人,据说,有如过江之卿,在段萧看来,这样的云程是不懂爱的,心中更没有所爱,可现在,他却怀疑了。   段萧看看温千叶,温千叶却没看他。   段萧看看薛凌之,看看吕止言,看看薛少阳,再看看吕如宁,似乎这几个人都太子与这位肖姑娘之间的亲密举动习以为常,所以,这位肖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   姓肖,又能在京城这般为所欲为的,只有四大京贵中的肖太师府了。   段萧微微勾唇。   云程把玩着肖锦莺的手指,收敛起了所有阴鸷与变态。   薛少阳站起身走了。   温千叶也站起身,走了。   吕如宁看一眼肖锦莺,轻叹一口气,也走了。   薛凌之看着那一对窝在软榻里玩着彼此手指的男女,拉着段萧,也走了,等船舫一空,肖锦莺就拍开云程的手,坐起来,冲他怒道,“你刚摔我!”   云程抱住她,“我那是要吓段萧的。”   肖锦莺不听他解释,拂开他的手就要起身,云程哪可能会放?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见她了,当然是想多相处一会儿,见她要走,立马拉住,“莺儿。”   肖锦莺撇嘴,“我要去楼下玩。”   云程气闷,她就一天到晚只知道玩儿!他将她拽下来,捆在怀里,“等以后入了太子府,你想怎么玩儿都行,现在,陪我坐一会儿。”   肖锦莺哼道,“你那太子府里有那么多女人,就没一个陪你坐的?是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是陪你睡的?所以,你找不到一个陪你坐的人了?”   云程脸一冷,“我不喜欢你说这话。”   肖锦莺冷笑,“我也不喜欢你说一套做一套,嘴上说喜欢我,夜夜却与别的女人笙歌。”   云程瞪她,“我是正常男人。”说罢,顿顿,又道,“你那顽固老爹不让你与我来往,你就不与我来往,你那么狠心,又管我跟谁睡,别以为我不知道,那老太师就是想让你嫁给云苏,哼!”   说到这件事,云程也来了火,一把将肖锦莺推出怀抱,站起身。   肖锦莺道,“你怪我?不是你自己惹的骚气太多,我爹能排斥你吗?你活该。”   云程扭身,眼中冒火,“你闭嘴。”   肖锦莺却不闭嘴,啧啧地说个没完,云程气火冲天,脑壳炸疼,所以说,他为什么会想要见这个女人,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个女人,不会讨他欢心,不会婉转承欢,更不会为了他跟家族翻脸,她一心一意想的都是她肖家人,那他呢?云程每每想到这个,心都会坠入黑暗。   可难得见她一次,若不是这次春宴河的邀请是薛家发的,那老顽固绝对不会放她出来,云程吸吸气,走过去一屁股坐在了肖锦莺的身边。   肖锦莺看着他,“云程。”   云程瞥她一眼,“做什么?”   肖锦莺道,“你睡了那么多女人,有想过睡我吗?”   云程浑身一震,顷刻间眯起锐眼,可下一秒,他眼前一花,那锦缎华服在女子纤细的手间飘落而飞,丝带被扯,粉色柔软的里衣顿现,云程眼中泛红,一把拢住她的衣服,怒喝,“肖锦莺!”   肖锦莺蹙眉,“别那么大声喊我,我听得见。”   云程咬牙切齿,粗鲁地捡起那腰带,给她将衣服绑好,绑好后他冷冷警告,“你敢再脱试试!”   肖锦莺做势又要脱。   云程慌忙按住她的手,气息微喘,“别。”   肖锦莺失落地道,“你果然是不想睡我的。”   云程深深吸口气,看着目下那雪白的颈项,他咽咽喉咙,没有人知道他有多想睡她,就是因为太想太想了,想到他自己夜夜自蔚,最后实在是控制不住了,他才睡了别的女人,当那些女人一躺在他的身下,他就想到了她,而一想到是她躺在他的身下,他如何不兴奋?如此这般,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从此也戒不掉了,除非她真的能嫁给他,夜夜陪他,不然,他只能这般下去。   云程松开肖锦莺,对她道,“那些女人没法跟你比。”   肖锦莺苦笑,“是吗?可她们却能陪在你身边,夜夜伺候你。”   云程揉揉额头,“你今日非要与我争论这个吗?”   肖锦莺别过脸,闷在了软榻里,不再说话。   云程上前抱住她,也不说话。   段萧与薛凌之走下了船舫,抬头往那高高的船头看一眼,只一眼,他又收回视线,薛凌之带他去游泳划船,段萧对这些都游刃有余,在衡州,男儿会游戏划船是必备项,几乎人人都会,而他身为太守,自然更甚一筹,当时龙王祭雨大会上柳绍齐都没能赢过他,何况这些人。   不管是游泳还是划船还是赛龙,参与进来的人没一个人是段萧的对手。   吕如宁远远站在桥头,看着段萧黑衣裹紧的劲拔身子,脸又红了。   吕止言抱臂冲她道,“别看了,再看也不是你的。”   吕如宁瞪他,“乌鸦嘴。”   吕止言道,“我是给你忠告。”   吕如宁不理他。   吕止言问,“你不知道段萧是有未婚妻的?就算你不知,刚段萧在上面的船舫也说了,他是有未婚妻的,言外之意就是,他会为了他的未婚妻,拒抗一切飞蛾。”   吕如宁气道,“你才是飞蛾。”   吕止言摸摸头,笑道,“我那是比喻。”   吕如宁问,“段萧的未婚妻很漂亮吗?”   吕止言撇撇嘴,想到宋繁花那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哼道,“一般般,哪有姐姐漂亮。”   吕如宁笑了,又问,“你在衡州那么久,觉得段萧的未婚妻是个什么样的人?”   吕止言哼道,“不是人。”   吕如宁一愣,“啊?”   吕止言连忙咳一声,纠正道,“我的意思是,他那未婚妻土匪霸道,杀人不眨眼,压根不是人。”   吕如宁大惊,“啊?杀人?”   吕止言想到宋繁花在神龙之眼的南小径上杀柳绍齐的那个狠劲,又想到在悬空山她杀沈寒的那个歹毒劲,他撇嘴哼道,“是啊,姐姐你压根不知道段萧那未婚妻有多不堪。”吕止言摇摇头,一脸惋惜怅叹,“可怜段兄这么好的男人,生生要被糟蹋了。”   吕如宁原本还在动摇,虽然她接到了花千冰的信,信上言明段萧的未婚妻十分不好,可她到底还是怀疑的,因为她觉得,她看上的男人,看上的女人,不可能差到那种地步,如今,吕止言一说,吕如宁就是不信也信了,她信心满满地道,“要真是这样,姐姐就决不能让那个女子误了段萧。”   吕止言一惊,“啊?姐,你……”   吕如宁道,“我会让段萧舍了她娶我的。”   吕止言大骇,脑中闪过宋繁花那雪白又带笑的眉眼,他忙道,“不不不,姐,你听错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   不等吕止言说完,吕如宁看到段萧上了岸,立刻提了裙摆迎上去。   吕止言冷汗直冒,他是不是弄巧成拙了?若是宋繁花知道有人抢她男人,她会不会大开杀戒啊?吕止言连忙去追吕如宁,追到段萧身边,看到吕如宁拿了毛巾递给段萧,那眼神间都流露着幸福的笑容,吕止言抿抿嘴,叹道,孽缘啊。   段萧看着吕如宁递过来的毛巾,客气又绅士地拒绝了。   吕如宁扬起的眉尖一弯,幸福之色悉数散去,她看着他接过无方递来的毛巾擦着脸上的水以及发丝上的水,她默默地低问,“你为何不把你未婚妻带来京城?”   段萧擦水珠的手一顿,他拧眉看她,问,“这与你何干?”   一句话,冰冰冷冷,带着十足十的戾气。   吕如宁被他噎的脸色一白。   段萧却不管,把毛巾往无方手上一甩,冷道,“别什么人都往我面前放,我有洁癖的,你不知道?”   无方连忙道,“少爷,我错了。”   段萧哼一声,转身往前面的船舫走去。   无方连忙跟上。   吕如宁脸白如霜,贝齿紧咬,眼中装了一泡泪,却悬而不落,就在眼中打转,好半天她才哭出声来,这一哭可谓是惊天动地,吓坏了所有贵族子弟名门佳秀,纷纷跑过来问怎么回事,当得知吕如宁是被段萧气哭的,个个都惊的睁大了眼睛,得知来龙去脉之后,越发的惊奇,纷纷议论起来,自此,京中又多了一个传说,京州剌史段萧的未婚妻,虽丑陋不堪,却被他奉为心头肉,说不得,提不得。   第104章 诡异命案   那日春宴河秋游后,吕如宁就真的怕了段萧了,虽然段萧一出现,她的眼神依旧控制不住的往他身上粘,可她再也不敢随意往前凑了。   丢过一次脸,不能再丢第二次。   就在京城人士洋洋洒洒地在茶余饭后时光议论着段萧、宋繁花以及吕如宁时,宫中发生一件奇异大事,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柳贵妃的宫女红央死了。   她死了不惊奇,惊奇的是,她死在了皇帝的床上!   云淳连夜将薛凌之和段萧召进了宫。   宽大的龙床上,红央身上盖了一层薄被,但其实,她躺在被子下的身子一丝不挂,还有刺目的痕迹。   柳纤纤脸色异常难看地坐在一边,她看着面前的帝王,红着眼眶道,“皇上若喜欢红央,大可直接封了她,她与妾身虽为主仆,却情同姐妹,就算一起侍候皇上,也无妨的。”   云淳脸色比她还难看,“朕没碰她,你以为朕是什么女人都碰的?”   柳纤纤眼泪流了下来,“可红央是死在皇上的龙床上的。”   云淳眼瞳狠狠一缩,他当然知道这个贱婢是死在了他的床上,可他压根没碰过她,尤其今晚他是准备带柳纤纤来他的龙床欢娱一番的,谁知道,竟会出这种事。   云淳在意的不是一个婢女的死,也不是在意一夜的欢娱没了,他在意的是,他的龙云宫何时这般松懈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兵那么多,这个贱婢是怎么被弄进来的?试问这天下间,到底有几个人有那本事在他的龙云宫来去自如还不被禁军发现?   云淳有怀疑的对象,但不能确定,尤其今夜这危机有九成以上不是争对红央,而是争对他,他脸上覆着晦冷阴沉的光,视线停留在段萧的脸上足足审视了有半盏茶的功夫,稍顷,他冷声喊,“来人!”   黄襄贵立马跑进来,战战兢兢地道,“皇上。”   云淳道,“传暮西凉。”   暮西凉被传到龙云宫,云淳对他吩咐,“封锁城门。”   暮西凉按着腰中佩刀,沉应一声,“是。”   当夜,禁军出动,守住各个城门。   段萧官袍加身站在那里,一派波澜不惊,对于云淳刚刚碾压似的目光浑然不在意,即便这事真的是他做的,以他的城府心思,哪怕是云淳,也是瞧不出来的。   云淳对段萧道,“今夜这事给朕查个水落石出。”   段萧恭恭敬敬地道,“臣领旨。”   薛凌之眯眼看了他一眼,随即又缓缓收回。   云淳双手都落在龙椅的扶手上,心中是惊怒交加,看着柳纤纤无声刷泪的样子,烦燥顿起,他瞥一眼龙床的方向,冲薛凌之道,“去验尸。”   薛凌之听令,拿了手套戴上,走到龙床边,脸色凝重,指尖掀起薄被。   薄被下的女子全身青紫,身上一片衣衫都没有,两腿大张,血液贴腿,神情安祥,薛凌之看着这样的裸体,眼中一点儿旁生的邪念都没有,他只是寸头寸尾地将这具尸体看了一遍,又伸出手,戴上手套,在好几处可疑的地方按了按,还将红央的腿抬了抬,看了看流血的地方,最后,他一脸了然地摘了手套,转身冲坐在龙椅上的男人说,“皇上,此人不是他杀,而是自杀。”   段萧立于黄幔后的眼微微一眯,手微微攥了起来,传说薛凌之是断案神手,果然名不虚传。   柳纤纤瞠目道,“自杀?”她眼泪一滞,难以置信,“不可能。”   薛凌之对她道,“是自杀还是他杀,臣断案多年,是不会看错的,若是他杀,红央的身上必然有他杀的痕迹,不过,她虽然身上青紫无数,却都不是别人弄的,是她自己弄的。”   柳纤纤不相信。   云淳也不大相信。   薛凌之就将红央的身子翻转了过来,身子一转,前后形成鲜明的对比,光滑的后面肌肤从头到脚,完璧无暇,别说青紫淤痕了,就是一条抓痕也没有,可红央的身子,前面全是青紫痕迹。   柳纤纤一愣。   云淳眯眼问,“怎么回事?”   段萧也看向薛凌之,目露询问。   薛凌之道,“臣摸她身子,以她目前微凉但又没有完全凉透下来的体温来看,她死了将近有三个时辰,现在是丑时一刻,三个时辰前就是亥时了。”说到这,他顿顿,转头看向柳纤纤,“柳贵妃,臣问一下,亥时将近两刻的时候,你的这个婢女在做什么?”   柳纤纤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擦了擦眼道,“那个时候皇上刚刚传话要过来,我就让红央去备浴。”   薛凌之问,“你可有特别交待她什么?”   柳纤纤脸色微顿,瞥一眼云淳,道,“因为皇上很喜欢血棠花,我便让她去折了。”   血棠花养在御花园,本身御花园里有很多花,又逢秋季来临,那些逢秋而开的花都毫不逊色地绽放,柳纤纤想讨皇上欢心,派宫女去折花并不稀奇,只是柳纤纤不知道,云京城的血棠花遇血便会成毒,这也是为什么云淳很喜欢这种花的原因,当然,血棠花这种奇花只生在皇宫,能来御花园赏花的也得有那个身份跟地位,很少有人知道这种特殊的花,但云淳却是知道的。   柳纤纤一提到血棠花,云淳就眯了眯眼。   薛凌之道,“这就是她死亡的原因。”   云淳挥手,冲门口的黄襄贵道,“送贵妃娘娘回去。”   黄襄贵应一声,即刻朝柳纤纤拱身,“娘娘,走吧。”   柳纤纤不想走,她要弄清楚红央死的真相,可云淳不让她留,她就是想留也不敢,她深深吸口气,看着段萧从始至终不言不语的样子,心没法安定下来。   她总觉得红央就是段萧弄死的,可段萧这个人,在衡州的时候就是个让人猜不透的男人,如今到了京城,那城府越发的深了。   柳纤纤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出了龙云宫。   她走之后云淳的脸色垮了下来,他冲薛凌之道,“你确定这个贱婢是死于血棠花?”   薛凌之道,“必然。”   云淳冷冷道,“不管她是死于什么,朕现在要知道的是,她是如何从御花园跑到朕的龙床上来的。”   这才是重点。   薛凌之道,“臣断案有一手,但查案却不太行了。”   云淳看向段萧。   段萧毫不推迟,“臣即刻去查。”   云淳摆摆手,段萧和薛凌之都退了下去,云淳看一眼床上的尸体,只觉得晦气,让黄襄贵差人将尸体给弄了出去,自此,他再不住龙云宫,而是搬去了太和殿。   红央是柳纤纤的婢女,突然暴毙死在云淳的龙床上,虽然这事看上去跟柳纤纤没有关系,云淳却再不宠幸她。   柳纤纤从一时的圣宠沦为了冷宫弃妃。   柳纤纤也不惊慌,每天只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宫殿里,听月离每天汇报一次段萧查案的进程。   当天夜里,段萧回到已经更了牌子的剌史府,茗香和采薇照常守在门口,见他回来了,一个开门,一个端茶倒水,段萧看也不看她们,如往常一般,把她们遣了出去。   无方将门关上。   段萧揉揉眉心,冲他道,“去打水,我要洗澡。”   无方应声,下去准备。   段萧起身脱掉官袍,身着中青色的里衣站在窗前,没一会儿,窗前风叶微动,段萧转身,将窗关上,跨过屏风走到内室,等无方打来了水他就脱了衣服洗澡,洗罢澡,换一套干净清爽的衣服,去了书房。   无方将门守住。   段萧进到书房内,不坐,站在那里说一句,“出来。”   夜不鸣立刻现身,“少爷。”   段萧道,“那天可有人看见了你?”   夜不鸣道,“我若不愿意,这天下间大概是没人能看见我的。”   段萧点点头,又道,“暮西凉也不简单,我是担心他会坏事。”   夜不鸣道,“那日不是他值守。”   段萧沉沉笑着理了一下衣袖,“你知道我向来不做没把握的事,但凡下手,就不会让他有意外产生,暮西凉忠君,那就让他来当这个指证人。”   “嗯?”   夜不鸣没听懂。   段萧慢条斯理地道,“柳纤纤被冷落,云程不会坐视这么好的时机而不顾,他必然会有行动,就算他不想淌这个浑水,我也会让千叶力劝他淌的,暮西凉每日都会在日暮时分去太和殿向云淳汇报当日城门情况,若他撞见了柳纤纤与云程在一起,你说,他会不会向皇上举报?而皇上遭遇了龙云宫那一宫女死亡事件,对周遭的人都怀着警惕之心,这么个时刻,偏柳纤纤与云程接触上了,你觉得皇上会怎么想?”   夜不鸣一愣,随即笑道,“少爷,你好坏。”   段萧轻轻捋着手指,漫声轻笑挑眉道,“哦,男人不坏,女人大概不爱的吧?”   夜不鸣哈哈道,“宋姑娘不在呢。”   意思是,你说这话她也听不见。   段萧撇嘴,“早晚她会知道。”说罢,挥了挥手,夜不鸣笑着离开,段萧又在书房呆了一会儿,这才出来,回卧室睡觉。   第二天温千叶下朝后就去了太子府。   云程也是刚刚回来,窝在榻上把玩着琉璃杯,见他来了,只眼皮抬起斜了一眼,又垂下,继续玩手上的琉璃杯。   温千叶走过去,问,“太子对今日朝堂上段萧所奏之事有何看法?”   云程反问,“你呢?”   温千叶道,“柳贵妃原就是云苏的人,她进宫的目地到底是想得圣宠还是想为云苏效力,我们都不知道,可她婢女意外猝死在皇上的床上,这就很令人费思了。”   温千叶眯眯眼,说,“臣看是有人想给皇上一个下马威。”   云程冷笑,“谁有那个胆。”   温千叶轻笑,“太子不想吗?”   云程猛地一个激灵,琉璃杯脱手而出摔在地毯上,还好地毯铺的够厚,没有摔碎,那琉璃杯只是从地上滚了一圈,最后堪堪停在了一个四脚椅的椅脚边,云程看向温千叶,危险警告,“虽然本宫是觉得状元是个不世之才,可不当说的话还是不要说的好。”   温千叶道,“臣携烈日银枪归你,不是看你庸庸无碌的。”   云程脸色一阵难看。   温千叶又道,“这是个好机会,柳纤纤无缘无故死了一个婢女,又遭皇上冷落,她心中必定是有气有恨的,恰逢云苏不在,这个时候太子若能拉拢她,对付皇上就轻而易举了。”见云程要反驳,他又道,“你只有登上皇帝宝座,才能拥有肖锦莺。”   肖锦莺。   这个名字从脑海里一过,云程顷刻间手指攥紧了手心。   他一直不喜欢云苏,就是因为所有人都认为云苏贵为天上明月,而他身为太子,却连他半袖气度都比不上,肖老头一直想把肖锦莺嫁给云苏,可肖锦莺是他看上的,怎么能嫁给云苏?   皇上那个老爹疑心病很重。   一边是云苏,一边是皇上,云程就是想异动也不敢。   同样的,皇上和云苏也是顾及此。   这是个三角关系,除非一角塌陷,不然这局面永远破除不了。   而今,云苏远在琼州,哪怕京中留了势力,那势力也不会贸然出现,利用云苏的人来对付云淳,这似乎真的是一步好棋。   云程眯眼深思了起来。   温千叶点到即止,不再多说,他怕说多了会引起云程的怀疑,便掸了掸官袍,起身告辞。   云程在想事,也没管他,任他走了。   温千叶回到状元府,冬青迎上来,问他,“今天怎么这么晚?”   温千叶看她一眼,慢慢地脱了官袍,进屋洗了把脸,冬青将他的官袍拿着挂在屏风上面,又从衣柜里取了一套衣服递给他,温千叶当着她的面将衣服换上,末了,他道,“大概过不了多久,你与我就不用这般了。”   这话冬青没听明白,她歪着头问,“什么意思?”   温千叶道,“意思就是可能很快,你就能与你家小姐团聚了。”   冬青大喜,“真的?”   温千叶看着她脸上的笑,缓缓沉了沉脸,淡应一声,“嗯。”   冬青大笑道,“太好了。”   温千叶薄唇紧抿,哼一声,出了门。   冬青却没心情管他,只要一想到能够再回到宋明慧身边,她就高兴的忘乎所以,喜滋滋的哼起了歌,压根没注意到她越是欢快温千叶越是阴沉的脸,到了晚上,一向极讨厌碰她的温千叶将她一把抱起,扔在了床上。   冬青大惊,“做什么?”   温千叶站在昏暗的烛火下,一边慢条斯理地解着盘扣,一边冲她阴笑,“睡你,看不出来?”   冬青抓紧脖领,“咱们那一天说好的啊,只那一次。”   温千叶道,“一次你能爽吗?”   冬青脸色一红,怔怔地看着烛火前透着几分妖冶的男子,她心下大骇,在温千叶往身前欺近的时候,她眼中露出惊恐,“别,温千叶,你不是说我身份卑下,天生就是伺候人的奴婢命,你那天碰我也是迫不得已,现在是怎么回事啊?你今天又去太子府了吗?太子又说什么话了吗?”   温千叶拉住她冰冷发颤的手,低声笑,“太子说明日要给你验身。”   “啊?”   “所以今晚你好好表现。”   冬青才不要,她虽然对这个温神棍挺有好感,可到底第一次的时候她疼的死去活来,那种滋味一次就够了,还来第二次?不不不。   冬青红着脸说,“不用了吧,我已经……已经……”   温千叶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呢喃失笑,“一次不够。”   冬青懵然。   温千叶却不再跟她废话,直接落了床幔,脱了她的衣服,将她压在了身下,这一夜的温千叶与第一夜的温千叶不同,第一次的时候他是公事公办,所以冬青才会那般的疼,他也毫无技巧可言,可这一次,他让冬青软成了一滩水。   第二日冬青没能起来,温千叶收拾好自己就上朝了。   在朝堂上,他与段萧只轻轻一个眼神互动,段萧就心领神会,罢朝之后他就开始布局,是夜,段萧将飞天猫召了回来,问他证据收集的情况,飞天猫笑道,“有我出马,少爷还能不放心吗?你想要的,我都找齐了。”   段萧道,“好。”   飞天猫找的证据不单有人证物证还有线证,当时宋明慧被掳又被救,画了一张人物画像给段萧,段萧让范止安去追查此人,没有查到,那是因为衡州已经没有这个人了,入京之后再查就很容易了,飞天猫轻松查到那个人,又顺藤摸瓜,查到了云程。   飞天猫将每个人提供的罪状的亲笔画押信给了段萧。   段萧接过,眯眼笑道,“等云程入了瓮,这小小的画押信就是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温千叶的暗中煽动,段萧的苦心设计下,云程在第二天的罢朝后就去找了柳纤纤,柳纤纤不管是被宠还是被冷落都是波澜不惊的,她既不会恃宠而娇,也不会因冷落而惆怅,她本就不爱云淳,入他后宫也只是无路可走的破釜沉舟之举,她要为柳元康报仇,要为柳绍齐报仇,所以,她会让自己好好活着。   虽被冷落,日子却依旧。   柳纤纤坐在宫殿的膳堂里吃饭,听到宫女通传说太子来了,她吃饭的手一顿,轻轻掀起眼皮,问,“你说谁?”   那宫女又重复一遍,“太子。”   柳纤纤道,“不见。”   宫女一愣,没想到她竟敢这般说,那可是太子啊。   柳纤纤眉目轻转,“怎么,没听懂?”   宫女被她那双勾魂摄魄的眼一看,浑身一颤,顷刻间就垂下头去,忙道,“奴婢这就去……”   话没说完,门口就传来一道轻笑,“敢拦本宫的驾,柳贵妃派头十足啊。”   宫女扑的一下往地上一跪,大气都不敢喘。   柳纤纤搁下筷子,看着云程踏步走过来,她站起身,冲他道,“我与太子素来不熟,太子是走错路了吧?”   云程笑道,“本宫刚好要比柳贵妃熟悉皇宫一些。”   柳纤纤眼神清寒,“太子找我何事?”   云程看着她,啧啧两声,“这被冷落的女人,果然脾气不大好。”他施施然地往后面的椅子里一坐,佯佯道,“自然是来看看柳贵妃最近过的怎么样。”   柳纤纤冷道,“我很好。”   云程支着下巴讥笑,“柳贵妃果然不愧是柳公的女儿,死了贴身婢女,失了一大靠山,还能这般淡然,本宫都要对你竖起大拇指了。”   柳纤纤被揭伤疤,心口一疼。   云程缓缓摸出腰间的佩扇,不声不响地把玩,玩了一会儿,视线落在那跪在地上的宫女身上,启唇道,“滚。”   那宫女立刻爬起来滚出去。   云程又把其他伺候的人也给赶出去了。   柳纤纤脸一白,“你想干什么?”   云程窝在椅背里,漫笑着看她,“失了云苏的庇佑,你就不委屈吗?”   柳纤纤捂着心口,那里在细细密密的疼,云苏,云苏,这个男人是她的念想,是她的信仰,她承欢在云淳身下的时候,闻着身上男人所渗出来的龙涎香她都会落泪,她爱云苏入骨,云苏却弃她如履。   柳纤纤仰起脸来,心想,委屈吗?自是委屈的。   可当一天,你一无所有了,你就会忘掉这种矫情的情绪。   与生存比起来,委屈算得了什么。   与仇恨比起来,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柳纤纤咬牙吞掉一肚子的泪,冷冷地冲云程道,“委不委屈都与太子无关。”   云程摇摇头,“柳贵妃这话就说错了,你若委屈,本太子可以帮你的啊。”   柳纤纤狐媚的眼一眯,“太子什么意思?”   云程道,“帮你回到云苏身边。”   柳纤纤是个聪明的女人,正因为聪明,她才入了云苏的眼,虽然因为宋繁花的重生,她一度受挫,可她骨子里的聪明睿智却没变,是以,才在无路可走之时,果断地攀上云淳这颗大树,但云淳因一个婢女的死就冷落她,可见,云淳这个男人,也是靠不住的,那么,想要复仇,能怎么办?   柳纤纤没有宋繁花重生一世的优势,也没了柳府依撑,更没了柳绍齐的帮衬,她想在这片贵族子弟满惯天下的京都活下来,只能靠拉帮结派。   薛丞相是皇上的人,她拉不了。   吕府神秘低调,她也拉不了。   肖家老太师都不屑看她,她更拉不了。   那些偏低一些的贵族,比如赵家、田家、王家,他们虽然好拉,却没有用。   柳纤纤这几日坐在宫殿里静思,就是想着从哪里打开突破口,如今云程的话一落,她倒是笑了,她冲月离说,“给我泡杯茶来。”   月离看一眼云程,轻应一声,下去泡茶。   柳纤纤挑了个椅子也坐下来。   云程看着她,大笑,“柳贵妃果然是聪明人。”   柳纤纤回他一记冷笑,“太子也不笨。”   云程哈哈大笑,笑罢玉扇收手,眯眼打量着她,轻轻叹道,“这么一个才貌惊人的美人,云苏怎么就舍得丢了呢?”   柳纤纤漠寒着脸不应声。   月离泡了茶过来,给柳纤纤斟上,给云程斟上,之后柳纤纤就把她挥退了出去,让她关上门,守在门口。   柳纤纤与云程在房间里说了什么月离不知道,她只知道,在云程走后,这个打小就让人敬佩的小姐嘴角露出了诡异的笑。   月离看着这抹笑,浑身一麻,似乎看到了周氏的样子。   云程从柳纤纤的宫殿出来后,段萧第一时间就接到了消息,云淳自然也接到了,他将御笔狠狠一甩,大怒道,“这两个人是当朕是死的吗?”   黄襄贵不敢应腔。   云淳阴狠道,“给朕将那贱人带来!”   黄襄贵立刻胆颤着心去找柳纤纤。   柳纤纤被带到御书房,跪了整整一天,这消息传到下面的各大王侯将相府中,掀起了微澜。   薛蔚坐在书案后,问薛凌之跟薛少阳,“你们有没有觉得这气息有点儿不对?”   薛少阳道,“太子是故意在惹皇上生气。”   薛凌之摸摸下巴,“我总觉得要有大事发生。”   薛薜问,“什么大事?”   薛凌之摇头,“不知呢,可心里总是有点不踏实。”他冲薛蔚道,“爹,要不你去一趟吕府?九王爷不在京中,若京中大乱了,那……”他眯眯眼,“岂不让外人有了可乘之机?”   他说的外人,薛蔚心知肚明,无外乎就是段萧。   薛蔚道,“吕府虽掌天机谶言,可没皇上奉召,他们是不会轻易开口的,我就算去了也问不到什么。”   薛凌之揉了揉眉心,说,“我去找吕止言。”   薛少阳看他一眼,没拦,薛蔚也没拦,薛凌之去找吕止言,让他卜算京城里近期是不是要有大事发生,吕止言看着他,笑道,“我若有那能力,还闲游四海?”   薛凌之一噎,瞪着他,“好歹你是姓吕的,难道一点儿都算不到?”   吕止言摊摊手,“我是吕府异类。”   薛凌之气闷。   吕止言伸手搭上他的肩膀,笑道,“你要是邀我去喝酒游玩或是逛花楼,我大概会很在行,但是,算天地命运嘛……”他摇头无奈,“我是门外汉。”   薛凌之见他那般无用,气的将他一推,走了。   吕止言抿了一下唇,在薛凌之走后,他仰头看天,那搁在嘴角的笑意缓缓收起,他一点一点地眯上眼,轻喃道,“京城何止是要发生大事了,是要变天了。”   吕止言甩袖进屋,静观天变。   段萧在听到云程去找了柳纤纤后也凭心静气地等着,他一向不急功近利,在衡州卧薪尝胆那么久,又在京城虚与委蛇这么久,如今,计划一步步在成形,他有的是耐心等。   除了云程的命,他还要拿回烈日银枪。   他说过,宋繁花送他的东西,不管到了谁的手上,到最后,还会回到他手上。   对她的东西是如此。   对她,亦是如此。   段萧坐在夜色下,十月的京城已经有了微凉的冷意,再过半月,霜气就会侵袭,那个时候会更冷,段萧捏杯倚靠在贵妃靠上,长腿伸起,搭在长长的木垣柱上,青色长袍顺风而下,在半腰阑干下轻轻晃动,段萧一边饮酒,一边赏月,一边思念心中的佳人,或许是月光太朦胧,或许是酒意太浓,他微微仰头的下颚弧线不复往日来的冷冽,平日里鹰隼般的锐目也剑起了锐色,在月色下,闪着柔软的气质。   酒喝到一半,段萧想到什么,眉心轻轻蹙了蹙,从袖兜里掏出一物来。   茗香和采薇就守在他的身后,但凡在屋外,茗香和采薇都是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的。   段萧心知肚明她们是在监视他,他也无所谓。   能让她们看见的,她们自然能看见的,不能让她们看见的,她们即便有三头六臂,那也是看不见的。   茗香和采薇看到段萧拿着一张白纸折成的四不像的东西在把玩,二人互对了一眼,茗香笑问,“大人,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段萧向来不爱与她们说话,可这次却奇迹地开了口,他拧拧眉,说,“不知道。”   茗香一愣,小心地往前走了一步,笑道,“能让奴婢看看吗?”   段萧瞥她一眼,道,“不能。”   茗香便又往后退开,不敢再言了。   采薇倒是歪着头,就着月色研究了那个图案半天,最后道,“大人手中拿的,可是盛传在女子堆里非常出名的心愿鹤?”   段萧眯眼,“鹤?”   他垂头打量着那个小东西,哪里像鹤了?   采薇笑道,“心愿鹤确实是鹤没错,不过大人手中拿的,应该只是心。”   段萧双手捏起那纸片,摆在采薇面前,“你说这是心?”   采薇往前一步,认真看了两眼,笑道,“奴婢确定,是心。”   段萧将心扣起来,笑道,“哦。”   采薇见他笑了,猜测他今天心情应该很好,就大胆了一些,笑问,“这是大人的未婚妻送给大人的吗?”   段萧脸上的笑一收,顷刻间酒杯从手中离手,擦着栏下的花花草草,嗖的一声落在了远处的石桌上,他收起袖子,收起垂落而下的裤腿,冲她冷道,“多言,退下!”   采薇一惊,慌忙欠身退下。   退下之后,心有余悸,拍着胸口直擦汗。   茗香嘀咕一句,“果然是不能说不能提啊。”她拉住采薇的胳膊,小声道,“大人未过门的妻子想来很厉害,性格不好,长相又丑,却能得大人这般维护喜爱,可见,手段绝非一般呢。”   采薇道,“若是一般,能入大人的眼?”   茗香道,“说的也是。”   采薇道,“不过,像大人这种脾性的,大概也只有他的未婚妻降得住,受得了,一般女人怕是吃不消,你没看他刚睃过来的眼神,简直像刀片。”   茗香低笑,“虽然这个大人冷是冷了点,又很不近女色,可他人还是挺好的嘛,皇上原本派我们来是要给他当暖床丫头的,他不要,也没虐待苛待我们,平常虽凶了点,却从没罚过人,也不过问下人的事,在这个府里,我们就像自由身一样,你不觉得很舒适吗?”   采薇道,“我当然觉出来了。”   茗香道,“我不想回宫了。”   采薇看她一眼,轻叹,“我们的来去,从来不由自己,命,也不由自己。”   茗香眼中的伤痕一闪而逝,闷闷不乐地回了屋。   采薇也跟着回去。   段萧进到内室,单手枕在头下躺在床上,看着手中的那颗“心”,想着宋繁花一脸拙败又一脸笨拙可爱地折着这颗心的样子,心口甜蜜的不得了,傻傻地笑出声来,笑罢,想到这多日来的分别,又是一阵惆怅,不知道她在琼州做什么,不知道她办完事后会不会来京城,以宋繁花那没心没肺的样,段萧猜想,她离开琼州后定然不会来京。   段萧闷叹,果然女人这种生物,不能接近,会心乱。   段萧将那纸收起来,脸一斜,靠着衾被睡了。   第105章 太子府灭   第二天段萧起的很早,在所有的事情向着自己理想的方向发展时,他也不敢有丝毫松怠,尤其皇上让他彻查红央死于龙云宫一案,他还没查到,不是他查不到,而是龙云宫一案本就是他一手策划的,跟别人没有干系,要怎么查呢?自己查自己?当然不可能。   段萧一边穿官袍一边深思,起初他是想把这罪名安在云程身上的,现在么,怕是会牵强附会,太多矛头指向太子会让皇上心生警觉。   那么,龙云宫一案就不要把云程扯进来了。   不扯云程,还有谁能扯?   云苏。   云苏手下的能人异士众多,皇上心中大概也有怀疑过他,但仅是怀疑,不敢断定,那他身为臣下,自然帮皇上排忧解难,让他定心。   云苏远在琼州,断不可能插手这件事,但沈寒就不好说了,那天他进了宫,偏又不是奉召进宫,段萧阴阴地想,在衡州,你逃过一劫,在云京,我看你如何逃得过这一劫,段萧缓慢将官袍穿好,走出了门。   无方已经驾了马车等在外面,见到他出来,立刻跳下马车。   段萧上车,进车厢,靠在了榻里。   无方将马车赶到皇宫,到皇宫门口,段萧下了车,却不让无方等他,让他先回府,无方也什么都没问,打了马又回去。   段萧去上朝,罢朝后就去了御书房,他向皇上汇报这几天查案的情况,云淳翻着卷宗,看着上面俱俱详细地写着红央死的那天从早到晚皇宫内外的情况,当看到沈寒有入过宫见过柳纤纤又被段萧特殊标注出来时,他眼一眯,手指着红线标注的地方,问,“这是何意?”   段萧轻飘飘看一眼,本本职职地道,“臣怀疑这个人有问题,就标了出来。”   云淳问,“哪里有问题?”   段萧道,“沈侍卫一般是不奉召不轻易进宫,那天却突然进了宫,这本身就很奇怪,加之他进宫后不为公务,反而去了柳贵妃的宫殿,虽说呆的时间并不长,可也很奇怪,他与柳贵妃无亲无故,去叙旧说不过去,去看望也说不过去,臣实在是想不通沈侍卫为何会去柳贵妃的宫殿,联想到红央死于龙云宫一案,臣就把他列为可疑人了,毕竟,沈侍卫武功高强,又打小呆在九王爷身边,对皇宫内外都份外熟悉,别说无声无息带一个人进出龙云宫了,就是……”   话没说完,传来云淳一声怒喝,“混帐!”   段萧一惊,猛地闭了嘴。   云淳将手中御笔生生折断,大概气的不轻。   段萧余光扫了一眼,又缓缓垂下。   云淳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拿柳元康一事来说,他宁可错杀,也决不错放,死一个无辜之人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只要能扫除威胁,多杀几个又何妨?尤其,云淳与云苏的关系很怪异,说是父子,不像,说是仇敌,不像,云苏虽贵为九王爷,却从不踏入朝堂,看似闲云野鹤,却又令人忌惮,云淳应该是想杀云苏的,却苦于无门,便一直拖延着。   段萧将云淳、云苏、云程的关系剖析的很精僻,也很精准,这几个月在京城,他可不是白呆的,正因为剖析的精准,所以下手必扼咽喉。   云淳彻底怀疑起了沈寒,但他没说,他将黄襄贵喊进来让他重新取了一支御笔给他,又继续往下看,段萧在后面还圈了几个可疑人出来,这几个人都是云程一派的,为了混淆云淳的视线,段萧还加了一二个薛宰相也就是皇上的人,当然,这些人皇上要不要杀不重要,段萧要的,只是沈寒的命。   云淳将卷宗看完,二话没说,只批一个字,审。   段萧谨遵圣意,派出唐河和高显,将那几个可疑人都拎到了剌史府衙,唐河是薛凌之的人,高显是云程的人,这两个人一出动,薛凌之与云程就得到了消息。   薛凌之没动。   云程也没动。   这两个人都坐观其变。   当听说沈寒被冠上嫌疑犯的头衔,被段萧扣留在了剌史府衙时,薛凌之一个人坐在院中,看着头顶被秋意肆虐的越来越弱的阳光,叹道,“段萧他可真敢。”   云程坐在太子府中,冷笑,“不知所谓。”他冲温千叶说,“皇上是沉了心要拿段萧当矛,斩我跟云苏呢。”   温千叶笑道,“一个段萧,不足为虑,太子先下手为强就好了。”   云程没说话,只眼中颜色越来越黑,藏着狠辣。   温千叶其实也为段萧捏一把汗的,皇上这般重用他,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在利用他,等利用完,差不多也该死翘翘了,如果皇上不死,死的,可就是他了。   温千叶担心段萧,段萧却不担心自己,审问沈寒的时候句句带针。   沈寒冷笑,望着桌前那个官袍加身,威仪凛然的男人,听他鬼扯连篇,他冷笑,“想治我的罪,你还没那个本事。”   段萧轻笑,“沈侍卫有没有罪可不是我说了算,是皇上说了算,我只是公事公办,律纲询问,你只需要回答即可,有何不满,你可以在皇上面前陈诉。”   沈寒一噎,气道,“在衡州没能杀了我,想在云京借皇上之手杀我?”   段萧啧啧道,“本官刚说了,我只是律纲询问。”   沈寒眯眼瞪着他。   段萧挑眉,“你认真回答,若无罪,皇上自不会怪罪于你。”   沈寒心想,不会怪罪吗?他一直想拿九王府的把柄,可他家王爷素来低调,不参与国事,也不发表任何意见,但凡入京,必然是清心寡欲,呆在府中不出门,回了琼州,皇上想拿捏也拿捏不到,所以,这么一个难得的机会,他会放过吗?不会,沈寒很清楚皇上不会,所以心中早就存了以死明志的决心,对于段萧的问话,一律不答,段萧没办法,只好原原本本地将情况反映给了云淳。   云淳拍桌怒道,“他是觉得朕审不了他?”   段萧道,“大概是沈侍卫觉得,他出自于九王府,臣没那权力审他。”   云淳冷笑,“不必审了,直接拿下。”   段萧一愣。   云淳眯眼,“没听清?”   段萧立刻垂首,“臣听清了。”   云淳道,“那就去办。”   “是。”   段萧退身御书房,呼一口气,被秋风一吹,浑身爽朗,他仰头看天,笑一声,带着圣旨回府衙,将沈寒投进了死牢。   云淳说直接拿下,没说要拿到死牢,但也没说不拿到死牢,段萧就假装糊涂,直接将人投进了死牢。   沈寒一入狱,朝堂震动。   九王府中飞鸽传书,当夜发出,直往琼州。   云苏在接到这封信时琼州城内的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只差一个导火索了,他站在院中,指尖捏着这片纸,看着上面写的内容,缓缓眯眸,他正缺理由携苏家正武军入京城呢,这就千里送来了东风,他优雅俊逸的笑,将纸递给身后的弥月,“沈寒被投进了大牢。”   弥月大惊,“啊?”她连忙接过纸,低头去看,看罢,她瞠目道,“是段萧?”   云苏低笑,“不,是皇上。”   弥月一噎,她说,“王爷,要怎么做?”   云苏背手而站,看着眼前的青杉白树,看着白树下垂着长长的绦条,看那绦条聚堆成雪,团成一个模糊的人影,他指尖微弹,弹出一股气,将那雪花震散,刹时,白雪纷飞,他清冷的声音掩映其中,半冷半寒,“他敢杀本王的人,本王就敢杀他。”宽袖一掸,冷风铺面,掷地甩出两个沉闷的字,“回京!”   云苏说回京,弥月自是下去准备。   本来他们来的时候就两人,轻装简便,是以,来的也快,可这回京,带了苏家正武军,正武军虽只有百人,可也没有两个人跑的快,是以,路程就延迟了,又加上宋繁花得知云苏要回京,携了暗军埋伏在路上,要杀他个措手不及,所以,回京之路,耽搁了很久,等云苏真正抵达京城的时候,沈寒已被问斩,太子云程也被斩了首级,太子府一夕没落,久不出世的吕府浮出水面,而柳纤纤,因为举报有功,被赐太和殿,长伴帝王,圣宠更甚,段萧被封敕伯侯,风头无限。   当然,这都是后话,目前,云苏并不知道京城会发生这些大事,宋繁花也不知道,在她得知云苏要回京的时候,她就把王七和杨豹召进了书房,倾心奉云苏命令寸步不离地跟着宋繁花,宋繁花为了不让倾心听到他们的对话,让王七用异力封住了门窗。   王七作罢,问她,“做什么事要这么神神秘秘的?”   宋繁花笑道,“杀人的事。”   王七眉头一蹙。   杨豹问,“杀谁?”   宋繁花眯眼道,“云苏。”   杨豹一愣。   王七道,“你可真敢想。”   宋繁花撇撇嘴,“我不杀他他就老想着杀我,你们是想让他活着还是让我活着?”   杨豹想都没想,说,“你。”   王七犹豫了片刻,低声问,“你想怎么做?云苏那个人很强的,我们所有的人加起来都不一定能杀他,若你没布局好,那就别想了,我不想让暗军刚出来就全军覆没。”   宋繁花瞪眼,“说的暗军很不堪一击似的。”   王七拧眉,“暗军当然不可能不堪一击,但对上云苏,还是要掂量掂量,他手上有尚方宝剑,那是最大的掣肘。”   宋繁花一想到尚方宝剑心口就疼,她被那剑伤的太狠了,如今还有点怕,可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云苏落单,身边只有弥月跟正武军,此时不杀他,何时杀?若让他回了京,那杀他就越发的难了,在琼州也杀不了,苏府势力太强大,只有不在琼州,不在京城,在这两间之间的路上,她才有那希望,斩了他。   宋繁花一想到能杀云苏,血液都在沸腾,她对王七道,“我既然敢说,就是想好了计策。”   王七看着她。   杨豹也看着她。   宋繁花朝他们勾勾手,“过来,听我说。”   王七和杨豹持怀疑的眼神,但还是听话地凑了上去,三个人在书房里呆了很久,差不多有三个多时辰,王七和杨豹一前一后推开门出来。   倾心守在门外,看到他们出来,冲他们笑了笑,等到宋繁花出来,她立刻迎上去,问,“宋姑娘,怎么呆书房里这么久啊?”   宋繁花笑道,“哦,一不小心睡着了,他们不放心我,就守在了边上。”   倾心想,真的吗?可若不是这个原因,她也实难想出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他们声音都不发却又能呆那么久,她笑问,“宋姑娘昨夜没睡好?”   宋繁花叹道,“睡不好,我二婶那个样子,我哪里睡的好。”   倾心劝道,“早晚会好起来的。”   宋繁花充满感激地道,“借你吉言,相信有府上苏三爷的帮助,我二婶定会好的。”   倾心笑着点头。   宋繁花说,“我要去静方园看看我二婶,你就不必跟着了,我刚睡了一觉,有点饿,你去帮我准备吃的,我看了二婶回来就吃。”   倾心想了一想,说,“好。”   宋繁花嗯一声,往静方园去了,她去了静方园,直接找宋阳,对他说,“我要走了。”   宋阳一愣,抬眸看她,“走?”他问,“去哪儿?”   宋繁花道,“云京。”   宋阳吓了一跳,他看看左右,没人,把宋繁花拉到一边,小声问,“怎么突然又要去云京了?”   宋繁花眨眨眼,说的理所当然,“段萧在云京啊。”   宋阳一噎,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后瞪她,“还没成亲呢,你要不要这么眼巴巴的凑上去?或许他在云京早把你忘记了,我之前可是听说他升了官。”   宋繁花轻笑,看着远方天云,甩一字,“他敢。”   宋阳道,“他有何不敢的?他年轻有为,又得皇上喜爱,若皇上想拉拢他,必会给他找一门亲事,他不能抗旨就只能顺应皇命。”   宋繁花抿嘴,“如此,我就不会要他了。”   宋阳没想到她会这般说,怔了怔,又想到她与段萧的那一年之约,笑了,“你若真想去那就去,二叔就不陪你去了,我要在这里把你二婶的病治好。”   宋繁花应一声,“我去看看二婶。”   宋阳点头,带她去了,看罢方意瑶,宋繁花就往门外走,她要去杜府,向杜莞丝辞别,当然,还要去天字琴铺,向姚宴江辞别,走到别门,还没出院门,就与也准备出门的云苏撞个正着。   云苏看着陡然现身在自己面前的女孩,面色微怔,眸中闪过片刻的恍惚,似乎好久都没看到她了。   宋繁花撞到他,一开始也有些惊吓,但很快镇定下来,冲他问,“王爷也要出府?”   云苏浅漫看她一眼,淡应一声,“嗯。”   宋繁花往后退一步,笑道,“王爷先走吧。”从这个地方往门外的路只有一条,刚好两个人都走到了这里,不管是从哪个方面讲,宋繁花都是做退让的一方,她也不介意,反正退一步路而已。   她退开后云苏却没动。   很久之后,宋繁花抬眼,看到面前的男子盯着前方的景物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宋繁花暗道,不会又在琢磨着怎么杀她玩她吧?她努努嘴,哼道,“王爷不走我就走了。”   云苏收回视线看向她。   宋繁花却不看他,提步就走。   云苏看着她的背影,默默地抬步跟上。   这条路不长不短,宋繁花在前面走着,云苏在后面跟着,画面很诡异,诡异到令宋繁花心中警铃大作,可这一路,云程没对她出手,走出门外,宋繁花脸色就冷了下来,事出反常必有妖,云苏每次见她都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今天这般平静,是为何?   宋繁花想不通,不想了,她去杜府,向杜莞丝辞别,杜莞丝惊问,“你要走了?”   宋繁花道,“嗯。”   杜莞丝问,“回衡州?”   宋繁花咧牙笑道,“不是,我想去京城看看段萧。”说罢,小女儿作态的羞涩样子,“我好久都没见他了,去看看他再回衡州。”   杜莞丝也有心爱的人,自然明白这种心情,她轻笑,打趣她,“哦,这是思春了。”   宋繁花佯怒,瞪着她,“我是去看看他有没有规矩,若是他不规矩,惹了乱七八糟的女人,我就……”   “就如何?”   没等宋繁花说完杜莞丝就接了话,她道,“就算他惹了桃花你也别发怒,男人出色才会惹来桃花,他能惹桃花只证明你看中的男人很出色。”   宋繁花撇嘴,“话是这样说没错,但他若因为出色就惹桃花,那就辜负了我对他的信任,也做不了我的夫君,成不了我的良配。”   杜莞丝一怔,她每天与她谈琴谈曲,可从没谈过感情一事,倒是不知道,宋繁花的感情理念是这样的,她轻声问,“若他真纳了妾室,你要如何?”   宋繁花一字一句,“休了他。”   杜莞丝一愣。   宋繁花不看杜莞丝脸色就知道她接受不了她的观念,因为杜莞丝看中的男人很出色,出色到几乎令所有绝色的女子趋之若鹜,大抵,杜莞丝认为,不管云苏得多少女子青睐,不管云苏娶多少妻妾,他都是她心中坚固不变的男人,是她的良配。   宋繁花垂了垂眼,心口窝了一团火,可这火又不知为何会窝,可能是想到了杜莞丝上一世的悲剧,可能是想到了韩廖,总之,她有点儿不大舒服,又与杜莞丝说了一会儿话就走了。   宋繁花去天子琴铺,向姚宴江辞行,姚宴江一样的震惊,“你要走?回衡州?”   宋繁花点点头,“嗯。”   姚宴江问,“怎么就要突然回了?”   宋繁花撇嘴道,“玩够了自然就回去了,琼州虽然好,可不抵家乡美啊,我想家了,也想家人了,自然是要回去的。”   姚宴江看着她,心中不舍。   宋繁花对他却不像对杜莞丝那样,还与他促膝长谈一番,她就是单纯来告辞的,辞别话说完,她扭身就走。   姚宴江喊住她,“等等。”   宋繁花拐回头,“怎么了?”   姚宴江跑到制琴阁,从里面拿出一架短小的琴递给她,“刚做好的,还没调音,原本是想等两天给你的,你今天既要走,那便带上吧。”   宋繁花看着那琴,伸手摸了一下,问,“冰丝蝉琴?”   姚宴江点头,“是啊。”   宋繁花蹙眉,“不是说没材料吗?”   姚宴江道,“原本是没材料的,不过莞丝那一架修了很久都没修好,后来与莞丝商量,用剩下能用的丝弦重做了一把小琴,这是我的心意,也是莞丝的心意。”   宋繁花看着那琴,伸手接过来,诚恳地道,“谢谢。”   姚宴江笑道,“你喜欢就好。”   宋繁花道,“我很喜欢。”   姚宴江眉眼都染了喜色,他道,“这琴就算送你了,你也不用给我钱了,等哪天我去了衡州,你负责我的吃喝住行就行了。”   宋繁花一听这话,顷刻间从感动中抽身,瞪着他,“奸商。”   姚宴江摸摸鼻子,嘿嘿一笑,“好像是有一点儿。”   宋繁花冷哼一声,抱琴就走。   姚宴江看着面前的女子一点一点地走出视线,想到那一天她弹凤凰朝天曲的样子,想到那一天她弹江山笑的样子,他心里好舍不得,虽然知道她有了未婚夫,可,能够跟她做朋友他也很开心的,他是姚家天字琴的传人,素来交朋友都很挑剔的,会弹琴没琴品的他不要,有修养有气质但不会弹琴的他不要,有修养有气质但琴弹的不好的他也不要,琴弹的很好可长的不好他也不要,到目前为止,真正算得上他好友的,除了杜莞丝,就是杜莞丝,云苏是兄弟,但他常年不在琼州,只有杜莞丝这一个好友,他很孤独的好不好?好不容易又来了一个,可又要走了。   姚宴江很失落,失落的他将大门关了,不营业。   宋繁花抱着琴回到韩廖的住处,韩廖斜她一眼,问,“又去天字琴铺了?”   宋繁花没理他。   韩廖气结,“你自己数一数,你一天要跑多少次天字琴铺,那姚宴江一看就是喜欢你,你已经有段兄这个未婚夫了,还这么恬不知耻地去招惹别的男人,你对得起段兄吗?”   宋繁花嘟嘴,“我很对得起他。”   韩廖闷哼,“都不知道这话你是怎么说出口的,不害臊!”   宋繁花挑眉,“你再怼我一句我晚上就不带你见杜莞丝了。”   韩廖很没骨气地扭头,将一肚子的不满憋屈地咽下。   宋繁花抱臂冷笑,跟我斗?   韩廖不想看到她,起身就走了出去,等他晚上回来,哪里有宋繁花的影子了?不单宋繁花不见了,就是王七、杨豹、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婢女倾心也不见了,韩廖立刻冲到宋繁花住的房间,看到她睡的床整整齐齐,床被枕垫都整整齐齐,他大惊,连夜跑到苏府找宋阳,当被告知宋繁花离开了琼州,他又是惊又是气又是怒,这个该死的臭女人,他今天都没怼她了,她竟然走了!那他如何去见杜莞丝?   韩廖气闷地回到府邸,想到宋繁花不辞而别,晚上铁定见不到杜莞丝了,很难过地回了房间,一回房间就看到方圆的桌上摆了一架琴,很小的一架琴,有点眼熟,他走过去,看到琴下压了一张纸,他将纸拿起来,纸上写了一行字——在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走了,不是不告诉你,而是不想你坏事,冰丝蝉琴我留下了,那是杜莞丝曾用的丝弦,我想你会喜欢,江山笑的曲谱我也留下了,那是杜莞丝毕生念想想要得到曲谱,我没给她,你若聪明,知道怎么做。   韩廖看着这封称不上信的信,深邃的桃花眼眯了一下,他将纸叠起来,伸手触了一下那琴面上的丝弦,又取出琴下压的曲谱看了看,最后闭上眼,对着漆黑的月色微叹,宋繁花这个女人,真是可恶到极致了,当坏人不够彻底,当好人不够坦荡,老是给他玩阴的。   韩廖撇嘴,收了琴和曲谱,安心地睡了。   宋繁花却没睡觉,带着倾心骑着马,悠悠然地行在官道上。   倾心往后看一眼,问,“宋姑娘,王七和杨豹他们呢?”   第106章 暗夜诡情   宋繁花笑道,“大概摸鱼去了吧,天色已经这般晚了,他们大概是饿了,寻野餐去了。”   倾心一愣,“啊?”她看看四周,“没有河啊,哪里摸鱼?”   宋繁花哈哈大笑,觑她一眼,说,“那就不是我们要操心的事了,没有河就不能摸鱼了吗?好像是这样,不过不管了,反正饿的又不是我们。”   倾心摸摸头,一脸不解。   宋繁花却不再管她,双腿一夹马肚,骑马往前奔去了。   倾心只好跟上。   两个人走到颜华山,宋繁花翻身下马,牵着马鼻子去给马喂水,一边喂水一边冲倾心笑道,“你看,这里就有河了。”   倾心说,“哦。”也翻身下马,牵着马鼻子去喂水,喂了一会儿,那原本还清清澈澈的水就染了血色,倾心大惊,大喊,“宋姑娘!”   宋繁花抬头看她,蹙眉,“怎么了?”   倾心指着那河面上的血,脸色大变,“河水变色了,有血气,危险!”她将宋繁花拉到身后,一脸紧张防备地看着四周,耳朵也在听四方动静,只眨眼功夫,倾心就凝着深沉的脸色,说,“三百里外的地方有厮杀声。”   宋繁花眉心一挑,“三百里外的动静你都听得见?”   倾心道,“嗯。”   宋繁花轻笑,慢慢的,那笑在夜色下绽出了无边霜色,她低低道,“看来,你也是个高手呢。”说罢,不等倾心回味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一个凌厉的掌风从背后袭来,倾心没防备,一下子被击中,吐出一大口血来,她大惊,压根来不及想宋繁花怎么会有武功,又怎么会朝她出手,基于本能防备,她立刻转身,落在安全地方,伸手擦一把嘴角的血,冷冷看着她,“你!”   宋繁花不跟她废话,手臂一振,九环镖应声而出。   九环镖一出,云苏身边的尚方宝剑就动了,云苏眯眼,对弥月阴狠命令,“向正武军发令,全部歼灭,一个不留!”   弥月沉声应是,闪身消失在夜色里。   云苏坐在骏马上,抬头看着那一层层被乌云笼罩的天空,想到刚刚白天看到的那一抹娇颜,想到自己跟在她身后那一刻出奇平静下来的心,想到那乌黑的发,那蓝色纤瘦的身子,那萦绕在鼻间令人心醉的樱花香,云苏慢慢地,慢慢地攥紧了缰绳,这一刻,他的心,是从未有过阴鸷。   宋繁花九环镖出手,势要杀倾心。   倾心是奉了云苏命令来到宋繁花身边的,她所收到的旨令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宋繁花,不让她掉一根头发,为了这个使命,倾心在宋繁花连环杀招下只躲避不出手。   宋繁花冷笑,“倒是忠心。”   倾心道,“我不知道你为何要杀我,可我不会对你动手的。”   宋繁花道,“你不动手,那就站那里乖乖受死好了,别躲来躲去浪费我时间。”   倾心冷笑,“我不动手,不代表我会任你杀。”   宋繁花指峰凝气,九环镖灵活在地空中跳跃,倏地,一环坠下,急速往倾心砸去,倾心闪身避开,脚刚落地,一枚银环又猝然落下,砸在她的腿根,她疼的惨叫一声,立马又躲,可一下秒,又一环突兀而下,如此这般,她刚闪开前一个,后一个紧跟而来,直到最后,她气喘吁吁,满身创伤,眼看着不出手非死不可了,她闭闭眼,无奈地低叹,“少爷,倾心有违命令,此战过后,任你处罚。”说着,她慢慢摸出身后的剑。   剑出,寒光陡现。   云苏看着那道剑光,慢慢地指尖翻转,凝了一道气,那气冲天而下,落在倾心面前,炸开之时响出一道冷薄的声音,“给你先斩后奏之权。”   倾心大笑,笑声过,一股可怕的力量从她瘦小的身子里涌出来。   宋繁花看着面前的小姑娘从温和善目变成地狱之鬼的样子,怔了怔,指着她道,“你你你……”   倾心手握薄剑,看着她,不说话,那眼,冷冷清清,毫无温度。   宋繁花大骇,却不惊惧,把九环收回来,只用一环。   倾心冷笑,顷刻间就像恶鬼一样扑了过来,只不过,此环是柳绍齐在操纵,倾心就算能力翻天,也不是柳绍齐的对手,柳绍齐是不会允许有人伤害宋繁花的,他虽没了肉体,但九珠之力足够对付倾心,只不过,每次动用九珠之力他都会沉睡很久很久,是以,不是万分危及时刻,他是不会出来的,倾心身上的力量,以宋繁花目前的实力,她是对抗不了的,当把倾心击败后,柳绍齐也沉睡了。   流星镖从空跌下来,落在水中。   宋繁花看一眼倾心从可怕的状态里恢复过来的面目,看着她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吐血的样子,她走上前,问,“你使的什么功夫?”   倾心看她一眼,不言。   宋繁花又问一遍,倾心依旧不说话,宋繁花就不问了,她去捡那只落在水中的流星镖,只是,她刚淌入水中,正准备弯腰,忽地流淌的河水一滞,竟似大雪漫了天地似的寸寸凝固了起来,宋繁花想起来,可脚怎么抬都抬不了,有这等功力的,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宋繁花试了好几次都没法把腿拔起来,她气的怒吼,“云苏!”   一道轻蔑讥笑从天而来,接着人影忽现,黑发紫衣,贵不可言。   宋繁花气急攻心,“把这冰撤走。”   云苏漠然看她一眼,扭头冲倾心问,“伤的如何?”   倾心道,“还死不了。”   云苏道,“回去养伤。”   倾心吃力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抱着马鞍上了马,等她骑马走了,云苏才转过身,一转身,刚对着倾心的那一抹温暖关怀顿散,阴冷风阵阵袭来,他就站在那里,看着被冰湖封住的女孩,问,“设埋伏暗杀我正武军的人是不是你?”   宋繁花咬紧牙关,忍着脚裸上钻心的疼意,那水看着是被冰封住了,可那冰贯注了云苏的内力,肉眼看去是没在动,但其实,那冰块都在往她腿里面辗压,她疼的冷汗直冒,双手紧握,她其实很清楚,她若是说了是,下一秒必定血溅当场,她不敢拿自己的命赌,尤其这个赌徒是云苏,她更不敢了,她想了想,说,“不是我。”   云苏冷笑,“不是你?”   宋繁花点头,拼命地点头,“不是我,真不是我。”   云苏慢条斯理地问,“那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宋繁花吸气,“我要去京城看我未婚夫,当然要经过这里了。”   云苏冷笑,“那又为何要杀倾心?”   宋繁花抿嘴,“你派她监视我,以我的性格,能容忍吗?在琼州我势单力薄,杀不了她,但到了外面,我一对一,有希望杀她的时候我当然会杀的,你以为我会放一个危险在身边?”   云苏慢慢眯起眼角,他看着乌云下一身瘦弱不堪却顽固着睁着眼说瞎话的女孩,袍角缓动,他抬起脚步,踏了过来。   他的气息一逼近,宋繁花就感到了致命的危机。   可她动不了,压根也逃不了。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男人将她眼前剩余的光覆盖,只留他的紫衣蟒袍,寸寸留香,肆意在鼻端。   宋繁花猛地拐开脸。   云苏淡漠望着她,“就算你说的都很有道理,可偏巧,本王今天回京,你也今天去京城,本王的正武军遭意外埋伏,倾心也遭你暗杀,本王回京经过颜华山,你也经过颜华山。”他挑眉冷笑笑意却不达眼眶,“你觉得,本王是傻子吗?”   宋繁花低头看着河下的冰,冷哼道,“王爷英名无双盖世无双,当然不会是傻子。”   云苏不理她的调侃,只冷漠警告,“说了实话本王就放了你。”   宋繁花低叹,转过头来看他,“王爷,我真的是去京城看我未婚夫的。”   云苏抿嘴,撇开视线,幽深冷笑,心想,段萧在京中对沈寒下手,你在琼州对本王下手,真不愧是夫妻,齐心协力的很!可是怎么办呢,本王偏不让你们如愿。   他猝然伸手,搂住宋繁花的腰,宋繁花大惊失色,尖叫出声,“你别碰我!”   云苏面沉如水,手掌越发加紧了箍力,宋繁花疼的闷吭一声,腰都快断了,可同一时刻,脚上的疼意骤散,冰封的湖面皲裂,河水恢复了游动,宋繁花两只小脚都受了伤,站立不稳,趴倒在云苏身上。   云苏闻着那下颌处的香气,弧线优美的下巴一绷,将宋繁花抱离了水面。   宋繁花急道,“我还有东西在水里。”   云苏冷笑,掌风往后一摧,竟生生将那河水摧干了,等河底空出来,哪里还有流星镖了,连一片细砂都没留,宋繁花大怒,“你干什么!”   云苏隔着稀薄的距离睨着她,“本王有说留给你捡?”   宋繁花一愣。   云苏手臂一扬将她甩在了马背上,宋繁花要翻身起来,云苏一个纵身落了上去,将她按在怀里,扯了缰绳打马而走。   宋繁花挣扎着要下去,云苏松开她的腰,低冷地笑,“想死尽管往下跳。”   宋繁花吸吸气,不挣扎了。   没有必要与命过不去,她的命来之不易,再死一次不一定还能重生了,宋繁花认命地闭上眼睛,趴在了马头上。   云苏将她拎起来,按在怀里。   那一刻,怀中的龙涎香冲鼻而来,刺激的宋繁花眼眶一红。   云苏将她带到战场,对她道,“你说,抓了他们的首领,他们还会不会反抗,嗯?”   一个嗯字如兜头罩下来的冷水,泼的宋繁花激灵灵的一颤,她先是一惊,后是一悟,彻底明白过来云苏所说的意思后脸色大白,她蓦地抓住他的衣袖,脸都气红了,“你一开始就没相信我说的!”   云苏不屑地轻笑,“本王只信自己的判断。”说罢,一掌打在她的肩头,把她打飞出去,却没有落地,而是挂在了树上,宋繁花想下来,奈何被封了穴道,她只能像干尸一般地挂在那里,她看着底下的暗军,看着他们惊诧的眼神,看着他们一瞬间如潮水一般退下去的担忧眼神,看着正武军仰头瞻视她的样子,看着弥月轻嘲讥笑的样子,看着厮杀呛地的声音一瞬熄落,看着王七对她流露出的失望眼神,看着杨豹摇头轻叹的样子,她一瞬间就崩溃了。   那一天,暗军没能阻住正武军,那一天正武军也没有将暗军歼灭,但那之后,暗军消失了,宋繁花在树梢挂了大半夜,后半夜被云苏放下来,精神颓靡,生气全无。   从重生到这一刻,宋繁花从没如此挫败过。   即便被云苏伤过很多次,有好几次都在鬼门关徘徊,她也没有这般挫败。   她有点儿累了,所以睡了。   这一睡竟是再无醒的迹象。   原本回京城不需要太久的时间,原本就算正武军中途遭到了伏击也不会耽搁太久的时间,可因为宋繁花的突然昏睡,行程耽搁了。   弥月再一次敲门进来,看着坐在床边的男人,提醒,“王爷,该出发了。”   云苏低问,“她为什么一直不醒?”   弥月想着那一夜的情景,说,“大概是没斗志了,失去了精气神。”   云苏拧眉。   弥月道,“她老是这般与王爷作对,就该想到是这种下场。”   云苏挥手,“出去。”   弥月撇撇嘴,本来还想说一句,王爷何必管她,死了最好,可看到云苏那沉下去的脸色,还那有落在床上女孩发丝上缓缓摩挲的指腹,她到嘴的话终究没敢说,退出去,关上门。   云苏摩挲着宋繁花的发丝,低声自语,“因为斗不过本王,所以不想醒了?”他似乎有点失望,指尖从那柔滑的发丝上掠过,落在她的脸上,先是轻轻触碰,后是整个掌心贴上去磨蹭,似乎是手心里的触感太柔软,激的他心神一荡,转眼,他的手指抚摸上她的唇,云光水色的眼里一触而发的慾色昙花一现,下一秒,他吻住了她。   可能,大概,云苏从来不知道女人的唇那么软那么香,吻上去的时候他只是不想让她呼吸,堵住她唯一生存的命脉,一只手压住她的鼻孔,另一只手扼住她的咽喉。   他陪她玩的时间够久了,她既然自己选择了死,他便成全她。   可是,唇一贴上去,自己都失了神。   从一开始要堵她呼吸的念头,变成了慢咬啃噬。   宋繁花虽然昏迷不醒,可她是有生命的,她能呼吸,如今被云苏堵住了所有呼吸的通道,她渐渐呼吸不畅,在面临死亡压迫的时候,她猛地张嘴,意识有复苏的倾向。   而嘴一张,原本在境外摩挲的人就滑了进来。   要说刚刚的薄唇相贴是一抹悸动,那现在的齿舌交缠便是炸开在心尖上的花,随着女人的嘤咛声起,泛滥成灾,云苏扼在宋繁花咽喉处的手渐渐的松了,不自禁的就按住了她的头,使两个人的唇舌交缠更紧吻的更深,那压在宋繁花鼻子上的手也松了,落在她微软的腰身上,克制而蛮力。   宋繁花长久昏睡的意志在如此强大的外力侵犯下终于苏醒,等云苏自己都换不过气而松开她的唇时,她大口大口的喘息,而她不知道,她起伏的胸膛,嫣红的唇,诱人的身段刺激的从来没与女人这般亲近过的云苏眸底掀起狂天惊潮,在宋繁花又一次张嘴大口呼吸时,云苏果断地蛮横地吻了进去,大概是因为太急切咬到了她的舌,她眼皮一跳,轻啊一声,泪花闪动间,眼睛就要睁开。   云苏猛的松开她,狼狈逃蹿。   是的,狼狈。   这大概是云苏活这么久以来第一次露出如此丑态的样子。   后来,云苏每每回忆起难得仅有的与宋繁花亲近的几次,都觉得自己第一次吻她的时候像个急色的毛头小伙子,若不是因为宋繁花苏醒,云苏想,他大概会做更多。   第一次品尝情慾,他不会让自己留有遗憾。   云苏离开房间,关上门,抹了一把脸,急促喘气,听到屋内女子醒了,大声咒骂,他脚步顿了顿,听了两声,转身走了,他让弥月备马车,即刻起程。   正武军早就开拔进了京,如今只剩下他们二人,弥月备好马车,云苏登上,倚靠在车壁上,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唇,那唇因为刚刚的激吻嫣红一片,越发的性感迷人,那仙逸不凡的脸上因为染了情潮而越发的令人移不开眼,云苏舔着唇角,想到刚刚品尝宋繁花唇齿的滋味,想到那具温软的身子,他沉沉地低低地,从喉咙里逸出了一声笑,那笑声似从灵魂深处发来,带着深深的侵略。   云苏伸手缓缓摩挲着唇瓣,闭眼靠在了榻上。   大概是因为刚刚没有尽兴,所以此刻有点意犹未尽。   云苏轻叹一口气,二十年来都不曾对女人动过这种心思,今天却一发不可收拾。   宋繁花不知道刚刚吻她的人是云苏,她也不知道自己被吻了,醒来只觉得嘴巴疼,睡一夜之后又没事了,她就没把这事放在心里,又加上她的脚已经好了,所以睡一夜后,她也出发,前往京城。   云苏前脚到,她后脚到。   宋繁花不是第一次来京城,所以,这算是多年之后的……阔别重逢吗?   宋繁花双手交负搭在身后,看着千丈高的巍峨城墙,微微扯唇,笑了。   当夜,段萧忙一整天回来,踏进敕伯侯府,脱官袍的时候总感觉屋内不对,他扬声唤,“无方!”   无方立马进来,“少爷。”   段萧问,“今天有没有人擅自进我房间?”   无方说,“没有。”   段萧蹙眉,“真没有?”   无方很肯定地点头。   段萧瞅一眼四周,将官袍又重新穿上,坐在桌边,冲房中某个地方冷冷喝一声,“出来!”   第107章 坐怀必乱   段萧在说完那句话后屋内没有动静,无方很是纳闷,静耳倾听之后发现卧室内好像真的有轻浅的呼吸声,他跟底下的人都说过,没有通传不许进来的,谁这般大胆?他眉头蹙了一下,不待段萧有动作,他率先朝那处高大柜子的后角走去,走近后,看到一截鬼鬼祟祟的衣衫,他大怒,“谁?”   茗香抱着头,一脸哭相地转过头来,“方侍卫,是奴婢。”   无方冷声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茗香有苦难言,她看一眼对面靠在墙壁上被黑暗遮盖的闪着盈盈笑意的女子,内心几欲抓狂,这个女子傍晚的时候突然出现在府中,白裘黑发,神秘降临,她当时一眼撞见的时候还以为看见了仙人,可仙人开了口,她说,“段萧的卧室在哪?”   茗香一愣,继尔想,敢直呼侯爷的名讳,这女子是谁?可不等她猜测出她的身份,那女子似乎没什么耐性地进了屋,在堂屋里转了一圈,她准确地找到了段萧的卧室,在她踏步进去的时候,茗香一惊,立马拦住她,“不能进。”   那女子侧了一下脸,笑问,“为什么不能进?”   茗香道,“侯爷说过,他的卧室,没有通传,任何女子都不能进。”   那女子笑了一下,顷刻间就让傍晚的夜色都鲜亮了起来,她道,“哦。”然后抬脚一跨,掀帘进门。   茗香吓一跳,慌忙去拉她,结果,她没把她拉出来,反倒被她拉进了屋,她自如自在地坐在桌前,捞起桌上的茶壶倒水,倒罢,又自在散慢地喝着,喝罢,她问,“为什么段萧不让女子进他房间?”她四处瞅了瞅,“他房间里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吗?”   茗香摇头,对她道,“你是谁啊?趁我家侯爷没回来你快点走吧,不然,侯爷回来看到有女子在他房间他会生气的,侯爷生起气来很吓人的。”说罢,顿顿,又问,“你是怎么进到侯府来的?门口没守卫吗?”   那女子笑道,“有守卫,不过我是翻墙的,他们大概没看到吧。”   “啊?”茗香大惊,“翻墙?”   那女子点点头,用手往上指了一下,“还好墙头不高,不然我还真翻不进来。”   茗香一阵无语,那女子还要说什么话,结果,屋外就传来了段萧的说话声,茗香脸一白,大惊失色,抱着她就急急道,“你快走吧快走吧,我家侯爷回来了!”   那女子无辜眨眼,“回来就回来啊。”   茗香哭道,“我都说了我家侯爷不允许女子进他房间,若是让他发现我在这里,我会死的!”   那女子大惊,“这么严重?”   茗香忙不跌地点头,“就会这么严重。”   那女子看着她,好半天才嘀咕一句,“他竟变得这么冷血了?”这句话茗香还没消化,应该说她还没完全听明白,那脚步就近至门前了,那女子看她一眼,将她手臂一捞,眨眼间就避到这个地方来了。   茗香看一眼无方,又看一眼坐在那里沉默不言却眼神寒凉的段萧,只觉得今晚就要是她的死期了,她哆嗦着唇,颤颤地道,“奴婢,奴婢,奴婢……”   段萧冷漠开口,“从即日起,你不再是敕伯侯府的丫环了。”他扭头冲无方吩咐,“把她送出去。”   茗香扑腾一声跪到他脚边,哭道,“侯爷,奴婢……”   段萧冷笑,眸色低垂下来,带着冰冰冷冷的暗色,“我说过的话你是没听懂还是怎么着,我有说允许你进我房间了吗?嗯?胆敢趁我不在的时候擅闯我房间,当斩!但看在你在宫里派来的人,我不杀你,你只要滚出敕伯侯府就行了,再多说一句。”他冷冽道,“别怪我不给你生路。”   茗香大哭,“侯爷!”   段萧不看她,起身往床前走,无方拎了茗香就要出去,茗香哭了一脸泪,她看着那个躲在柜角后面被夜色席卷的女人,忍了忍,又忍了忍,眼看着自己真要被拖出去了,她立马张嘴,结果,还没供出那个女子来,那个女子倒先开了口,她抚弄了一下长发,从黑暗里走出来,撇撇嘴,道,“不就是进了你的房间,有必要发这么大的火?”   这声音一出,室内陡然一静。   无方顷刻间就睁大了眸子,看着烛光下那个白裘裹身的影子,看向她的脸,半晌,他揉了揉眼,又揉了揉眼,咦一声,“六姑娘?”   宋繁花笑道,“好久不见了啊,方侍卫。”   无方立马扭头看向屏风后面,可屏风后面没动静,好半天之后才传来段萧低沉的暗含着一丝磨牙的声音,“无方,把茗香带下去。”   无方应是。   宋繁花接嘴,“是我拉她进来的,你要非罚的话罚我好了,不要责怪无辜的人。”   段萧没应声。   无方当然是听段萧的,将茗香拉了下去,还很有眼色地关了门。   自此,屋内彻底安静了下来。   段萧站在屏风后面,修长有力的手指还按在衣襟上,指尖托着盘扣,正要解开,可因为听到了宋繁花的声音他就顿住了,他暗暗地想,这个该死的女人忽然出现在琅海,又忽然去了琼州,如今,又一声不吭地跑来了京城,她倒是玩的欢!   段萧有点恨,有点怒,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宋繁花站起来,越过屏风,看着男人站在床前脱官袍脱到一半却又停止下来的样子,她走到他跟前去,段萧僵硬的手终于动了,他继续脱官袍,脱着脱着,他的手又顿了,他慢慢抬起头来,头一抬起,眼前就是女孩盛绽的笑靥,雪白的容貌,狐裘披身的窈窕身姿,他眼一眯,心腔里有一抹怒气在滋生,又有一簇喜悦的光在燃烧,他哼一声,快速脱掉官袍挂在屏风上。   宋繁花歪着头道,“怎么,看到我来不高兴啊?”   段萧瞪她一眼,问,“什么时候到达京城的?”   宋繁花道,“就今天啊。”   段萧又问,“不是在琼州玩的挺欢的,来京城做什么?”   宋繁花走到他跟前,看着他俊漠冷酷的脸,越来越有气势的眼眸,笑道,“唔,我想我未婚夫了,所以就来了啊。”   段萧一怔,顷刻间手臂伸出将眼前的女子拽进了怀里,他薄唇压下来贴着她的脸,气息微沉,带着火烧一般的腔调逸出,“未婚夫?”   宋繁花仰头,薄唇擦着他的下巴走过,段萧深邃的眸幽黑如墨,宋繁花笑道,“唔,夫君。”下一秒段萧就吻住了她,那薄冷的唇微烫,烫的她的皮肤都跟着颤栗。   段萧吻着她的唇,肆虐一番后又温存地摩挲着她的下巴,腮帮,辗转反侧的,不耐其烦的,一遍又一遍地吻着,那深热的呼吸喷洒在脸上,惹得宋繁花一阵娇笑。   段萧气闷,狠狠在她脸上咬一口。   宋繁花疼的轻啊一声,皱眉推他。   段萧趁势松开,站在微弱的烛光下凝视她,红嫣的唇,红嫣的脸,黑色的发,黑色的眼,白色的皮肤,白色的狐裘,盈盈娇嗔着蛊惑诱人的气息。   段萧缓缓伸手,伸到她的脖颈间,解她雪白狐裘的带子,解开之后狐裘落地,白色铺了一片,段萧看也不看,手往她腰上去,要扯她的衣带,宋繁花按住他的手,笑问,“做什么?”   段萧看她一眼,强行地拉开她的手,几乎是用蛮力将她束裙的带子扯落了,带子一落,裙摆四散,里衣显露出来,段萧又脱她的里衣。   宋繁花又按住了他。   段萧深黑的眼内沉沉地敛着一水清欲,他低笑一声,快速精准地攫住她的唇,在宋繁花轻啊出声的时候闯了进去,手也在她松懈的时候,成功让那衣服落了下来,雪白的肌肤落在掌心中,段萧浑身如电流过身,神经末梢无一处不透露着叫嚣的慾望,他暗哑着嗓音,低低道,“那时候在衡州,你说过,如果我想要,你随时都会给,这话还作数吗?”   宋繁花眨眨眼,眨掉眼中秋泓水色,她道,“作数是作数,不过……唔。”   话还没说完,又被封住。   段萧将她拦腰一抱,摔在了床上,他伸手扯开勾着床幔的勾子,床幔搭下来,烛火掩在黑暗里,印着他深层纹理线条的脸慾色更深,却也凭添了致命的性感。   宋繁花舔舔唇,在段萧压下来的时候她道,“我一路风尘仆仆赶回来,又累又饿又困,你能不能先让我吃点东西啊?还有,我没洗澡,身上很脏。”   段萧埋头在她脖颈里,闻着那迷人的樱花香,低喃道,“不用洗,再脏我都不介意。”   宋繁花道,“我介意,要真是第一次,我得洗得香喷喷的。”   段萧失笑,微微支起身子看她,末了,他道,“你已经很香了。”   宋繁花不干,固执地非要洗澡。   段萧不理她,直接吻住那喋喋不休又一直诱惑着他的红唇,大掌毫不客气地将那可怜巴巴挂在身上的薄薄的两片衣衫也给扯了下来。   段萧不是第一次看宋繁花的身子,也不是第一次给她脱光光,在龙王祭雨大会时,他看过她洗澡的样子,在她杀了柳绍齐之后,他也亲自给她洗过澡,但那个时候,他心里一点儿旖旎之念都没有,而如今,再面对这副身子,那关在地底深处的野兽就发狂一般地冲了出来。   他想,当时不是因为她小,只因他没那心思。   而今,她还是一样的小,他却当不成柳下惠了,以前是坐怀不乱,现在是坐怀必乱。   段萧浑身滚烫,掌心更烫,某个地方已经耀武扬威地想冲锋陷阵了,他拥着身下的娇色,吻着那醉人的红唇,气息越发急促,可是吻着吻着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他很是爱恋不舍地松开那红唇,稍稍抬了抬头,结果,就看到身下的女孩闭着眼睛,气息平稳,长长的睫毛柔软地覆在眼下,黑发铺了满床,睡的香甜。   段萧一怔,顷刻间脸就黑了。   该死的,他正慾火焚身呢,她倒是好,睡着了!   段萧气的很想不管不顾把宋繁花给办了,可看她睡的那么香,眉间压着倦色,他又抿抿嘴,怀着满身的慾火满肚子的怒火拉开床幔,下了床。   他冲外面怒喝,“无方!”   无方立马要推门进来。   段萧冷声道,“站外面,不许进来!”   无方一愣,将开了一点小缝的门又给关上,他道,“少爷,怎么了?”   段萧低头看了一眼身体的某个地方,气闷,“打水,我要洗澡。”   无方哦一声,下去打水,等水打来段萧也不让他进门,让他把水桶放在门口就让他滚了,无方麻利地滚了,段萧将水桶拎进来,洗澡,泄火。   等洗罢,泄掉一身慾气,他换了一身衣服,去了书房。   在书房里呆了一夜,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到了天灰蒙蒙亮的时候,他伸伸僵硬的胳膊,踩着晨早微凉的空气,回了卧室。   卧室里,宋繁花还在睡,段萧用指尖拂开床幔,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转身,去外面,他站在廊前的走廊上,看着外面的天光。   采薇和茗香经过那里的时候看到他,不约而同地朝他俯了一礼,他低低嗯一声,不多言,也没看她们,只目光落在遥远的天边,神色难猜。   茗香因为经过了昨夜之事,心下对段萧畏惧的很,一点儿都不想多留,拉了采薇就走,等走到无人的地方,茗香拍拍胸口,用袖子擦了一下脸上的虚汗。   采薇问,“昨天晚上那个陌生的女子还在侯爷的房间吗?”   茗香摇头,“不知道。”   采薇问,“她是谁?”   茗香依旧摇头,“不知道。”   采薇道,“看侯爷今天的反应,好像已经不罚你了,那女子大概对侯爷很重要。”说到这,她脑中恍然有什么一乍而现,她大啊一声,猛地拽住茗香的手,激动道,“不会是,是……是,是侯爷的未婚妻吧?”   因为激动,话都结巴了起来。   茗香一愣,“啊?”她想到昨天那白裘如雪黑发如墨盈盈立于园中的仙人雪貌,又想到她跟采薇伺候段萧这么久,除了那个传说中的未婚妻,段萧对任何女子都彬彬有礼又疏离冷漠的样子,心想,大概可能真的是,但是……茗香冲采薇道,“传说侯爷的未婚妻性格恶劣,丑陋不堪,但昨天的女子,性格很好啊,而且,长的也很好。”   采薇抓抓头,“也是,可不是侯爷的未婚妻,她……”   话没说完,无方就走了过来,采薇立马闭嘴不敢言了,无方对她们道,“今天早点做饭,菜弄丰盛些,多摆些肉盘。”   采薇应是。   茗香也应是。   无方看一眼茗香,对她道,“你不必出府了,往后到六姑娘身前伺候。”   茗香一愣,无方却不多做解释,转身就走了。   采薇拉一下茗香的袖子,低问,“六姑娘就是昨晚的那个姑娘?”   茗香道,“是的吧,昨天我也听方侍卫这样喊的。”   采薇哦一声,不再议论这位姑娘了,她转身去厨房,通知丫环们准备早饭,茗香去伺候宋繁花,只不过,刚走到段萧的卧室门口,她就踌躇不前了,实在是段萧的威压太深,这卧室,她真是从来连近都不敢近的,她深深吸一口气,正要敲门,门内,陡然传来一声响,“啊。”   茗香一惊,伸手就要推门,结果,又一道声音传了来,还伴着低喝,“乖乖的。”   这声音茗香很熟悉,是段萧,她吓的手一抖,立刻摒住呼吸,下一秒,她就听到了女子的咒骂声,“你咬我还让我乖乖的,我傻吗?”   低沉的笑声酿开来,茗香觉得太阳铁定打西边出来了,那个向来冷酷无边的侯爷在笑?   段萧看着宋繁花,眸色轻轻缓缓,漫不经心,他一边笑一边道,“谁让你昨天晚上就那般睡着的?”他伸手揪她一脸小肉,“没良心。”   宋繁花拍他手,气道,“我昨天都那么累了,你还要折腾我,到底谁没良心?”   段萧撇嘴,哼一声。   宋繁花道,“我要穿衣服,给我拿衣服来。”   段萧额头抽了一抽,说,“我这里没女人衣服。”   宋繁花一愣,片刻后道,“那我穿什么?”   段萧是没想到她会横空降临,所以提前并没有备女人的衣服,他左右看了看,见昨天脱的衣服还摆在地上没动,他弯腰捡起来,递给她,“诺,还穿这套。”   宋繁花不干,都那么脏了还怎么穿?可段萧这里确实没女人的衣服,这个时候天色又早,外面的成衣店也没开门的,宋繁花不穿,段萧就强迫给她穿,又是一阵大吵大闹,茗香在外面听的心惊胆颤,嘴巴睁的老大,下巴都要掉地上了,这,这,这……这个又笑又闹又是咒又是骂的男人是侯爷?   段萧好不容易给宋繁花把衣服穿上了,却把她惹哭了,他眉头皱皱,凑过去亲她腮帮,“天亮了派人去买,你喜欢什么样的买什么样的。”   宋繁花瞪他,“你把衣服脱了。”   段萧一愣,顷刻间眼神就变了,他道,“大白天的。”耳根不可察地红了,又低声道,“不过,现在天还没亮。”他一边说一边脱衣服,动作麻利又迅速,等脱了外衣,他扑上去就要将宋繁花压倒,宋繁花飞身一闪,落下床,站在了屏风前,她看他一眼,笑着从地上捡起段萧昨天脱的衣服,递给他,“你换这套。”   段萧抿唇,瞪眼,恨恨的,“你过来。”   宋繁花往前走两步,将衣服递给他,段萧伸手去接,原是想将她一把拉下来的,结果,宋繁花早有防备,在他的手要触到衣服的时候,宋繁花松开了,那衣服刚刚好落在段萧的手上,等他接住,宋繁花转身就出了门,段萧真是气,看看手上的衣服,又看看刚刚脱下的衣服,闭眼喘息,感到身上某处又不由自主传来的胀意,他咬牙切齿地想,等成亲那天,不搞死你才怪。   段萧将旧衣服穿上,有时候女人的脾气莫名其秒,他还是不要招惹吧。   段萧将衣服穿好,出来,没见到宋繁花,堂屋里没有,院子里也没有,他就去膳堂,一去膳堂就看到宋繁花坐在桌前,看着餐桌上的食物两眼放光,他想,面对他的时候她都没这么饥饿过。   段萧抿抿嘴,对她说,“吃吧,下次饿了不必等我,你自己先吃。”   宋繁花毫不客气地拿了筷子吃起来。   段萧也拿起筷子吃。   茗香和采薇守在门个两侧,个个面色惊异,却不敢多话,也不敢开口,等到段萧吃罢饭,回屋里换了官袍,坐了马车去上朝,茗香才凑到宋繁花面前,冲她问,“六姑娘,你是侯爷的未婚妻吗?”   宋繁花笑道,“是啊,怎么了?”   茗香看着她唇角的笑,只觉得传言果然是传言,侯爷的未婚妻哪里丑了哪里性格不好了?难怪侯爷对京城里的所有莺莺燕燕都不待见,他有这么漂亮温柔的未婚妻,哪里还会看别的女子一眼?   段萧像往常一般上朝,刚踏入金銮殿,眼神一眯。   金銮殿的侧方,最前面的位置,摆了一把方椅,方椅上坐着一个男人,华贵紫蟒裹身,雍容沉雅,淡淡垂首间一股油然而生的皇家威仪挥散开来,他的周围站了很多大臣,个个脸上都是又惊又喜的。   段萧心想,是该又惊又喜的,低调闲野,从不过问朝政的云苏突然进了金銮殿,着实该好好惊一惊,喜一喜的,大概今天,惊的不止是朝臣,还有,皇上。   段萧敛眉,走上前去,向云苏行礼,“九王爷。”   云苏看他一眼,缓缓伸手挥退了围在身边的所有大臣,他看着面前同样身着蟠龙蟒袍的男人,淡淡轻笑,“敕伯侯。”   段萧笑道,“承蒙皇上抬爱。”   云苏看着他脸边的笑,默默地抿了一下唇,嗓音清淡如风,“皇上确实挺抬爱你,本王还从没见过哪个官员升官像你升的这么快的,也是。”他仰起头来,星光顿聚于眼中,点亮那一眼杀伐,“敢对本王和太子出手,你也确实有让人抬爱的胆色。”   第108章 吕府如宁   段萧笑道,“关于沈寒,下官只是奉皇命行事,皇上怎么要求,下官怎么办事,关于太子。”他轻吁一声,“那是柳贵妃的功劳,臣可不敢居功。”   云苏冷笑,“敕伯侯,本王小瞧你了。”   段萧眼中沉默敛过一道幽光,却是轻轻一笑,道,“王爷这话,下官就当是赞扬了。”   云苏收回视线,望向金銮殿的帝王座,不再说话。   段萧也不再说话,等皇上来了,看到云苏竟是坐在下方,他大惊,惊愕之余心中又大骇,可他毕竟是帝王,即便心里有波动,脸上也是不显山不露水的,等罢了朝,不等他传召,云苏就去了御书房。   云淳看着云苏,云苏也看着云淳,这似乎是这么多年来他们父子俩第一次这般面对面的相望,云淳看了好大一会儿之后率先挪开视线,大概是云苏那一双眼太美,美的有如九天银河上的星空,也大概是云苏的眼神太冷,冷的像翠雪山上那冰冻三尺的千寒之冰。   云淳挪开视线后,云苏缓缓理了一下衣袍,问,“沈寒犯了何罪?”   明明云淳是帝王,可这一刻,云苏一开口,那威仪就碾压了他,似乎云苏变成了帝王,而他,变成了被他质问的下臣,这种感觉很不好,云淳一下子就冷下脸来,他道,“你是在质问朕?”   一个朕字,摆明身份。   云苏也不知道听没听出来,只平平静静地道,“儿臣就是想质问也不敢质问的,但儿臣只是去了一趟琼州,回来就失去了一个打小的玩伴,心里难过,只能问父皇了。”   云淳抿唇冷哼,“他若身正,何以会问罪。”   云苏执着地问,“何罪?”   云淳恼怒地抓起桌上的奏章朝他脸上狠狠砸去,“退下去!”   云苏站在那里没动,任奏章带着凌厉的风朝他袭来,他眼中流着轻蔑的冷笑,他什么都没做,那些奏章却在快接近他身的时候猝然落地,云淳心一惊,云苏冰冰冷冷的笑声就传了来,“趁我不在杀沈寒,又把云程以莫须有的罪名杀了,你下一步想做什么?杀我吗?”   后面那三个字,他说的缓而慢,却透着十足十的寒气。   云淳一噎,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想做什么,他冷笑,“滚。”   云苏再没停留,回了九王府,一回去他就将墨砚、弥月召到近前,吩咐,“传本王命令,东西虎军随时备战。”   弥月一惊,“王爷!”   墨砚也惊了一惊,道,“王爷,虎军一出,皇权岌危啊。”   云苏道,“我就是要翻了云氏江山。”   弥月蹙眉,“王爷不是一直不想生灵涂炭,不想大兴战火的吗?”说罢,顿顿,又道,“沈寒的死是段萧设计的,王爷若要为沈寒报仇,弥月去杀了段萧便是。”   云苏轻笑,目光悠然落向窗外的秋寒之色,那天光里有衡州瓦解的柳元康,有琅海失去的李唤,有京都命丧黄泉的沈寒,还有那么多年前他母亲的惨死,他大伯的遗恨,那么多的颜色,在那秋色一线里,酿成了风云,云苏想,他一直不动手是不想生灵涂炭吗?是不想大兴战火吗?呵,他眼光薄薄地眯起一道弧度,弧贯秋虹,竟生了细梢寒冰,冰结于眼尾,冷光逸出,他慢条斯理地笑,“弥月,段萧的命,本王亲自取。”   弥月一愣。   云苏朝她挥手,“下去。”   弥月只好下去了,墨砚去调动东西虎军,云苏一个人坐在窗前静静地闭了一会儿眼,稍顷,他从衣袖里摸出一支流星镖,拿在指尖把玩,边把玩边低喃,“九环缺一环,你想赎回,该拿什么来换呢?”   呵!   云苏眼一眯,冷冷拂袖,起身,去了吕府。   云淳在云苏离开后就把段萧召进了御书房,召进去之后云淳什么话都不说,只沉着脸批着奏章,段萧虚抬眼皮瞧了一眼,那脸色可真不好,大概是因为云苏的突然出现让云淳不痛快,可又拿云苏没办法,只能自己生闷气,把他叫来,或许是想发一通怒气的,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又不发。   云淳不说话,段萧也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站了有半盏茶的功夫,云淳将手中的御笔一搁,抬眼看他,“让你对上云苏,你有几成把握?”   段萧面上一怔,心中却在急快速地分析着这句话的意思。   云淳看他一眼,又道,“你是聪明人,该知道朕是什么意思。”   段萧颔首,“臣不是九王爷的对手。”   云淳眯眼,“那要你有何用?”   段萧道,“以臣一人之力自然不是九王爷的对手,但若是皇上……”他顿顿,抬头,看着云淳,不闪不避道,“若皇上给了兵,臣大概是打得过的。”   云淳冷笑。   段萧不卑不亢地站在那里。   云淳伸手甩一本奏章让他看,“云苏前脚从琼州回来,后脚,以琼州为核心的三元湖、源洲、醉风城都响起了军阀暴动声,这张折子便是那边传来的,你好好看看吧。”   段萧将折子捡起来,很认真地看着,看罢,他道,“是九王爷发动起来的吗?”   云淳浅眯着眼,冷笑,“大概。”   可他心里很清楚,能发动起三元湖、马洲、醉风城三地世侯的,只有苏八公,而能让这三地的世侯效力的,也只有苏八公,不为其他,只因这三地曾经是苏项的练兵之地,而三元湖的元家、马州的马家、醉风城的风家曾都在苏项底下任过职,通俗点来讲,元家的元丰、马家的马怀燕、醉风城的风香亭都是苏项的徒弟,云淳想到苏项,薄唇狠狠地抿紧了,手也轻轻地垂落下来。   有些人,你一直不想忆起,却终在经年反转之后被记起。   苏天荷,苏项。   这两个人是藏在琼州苏府内心里的伤疤,是藏在云苏内心里的伤疤,又何尝不是藏在云淳内心里的伤疤,他一时有些头疼,挥挥手又让段萧走了。   段萧眯了一下眼,放下奏折,退出御书房,出来之后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往皇城门外走,却不巧,碰到了柳纤纤,柳纤纤被赐太和殿之后经常会来御书房看云淳,段萧也碰到过很多次,他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反应,只本本分分地行了个礼,“见过柳贵妃。”   柳纤纤穿着华丽的贵妃服,一身贵气地站在那里,这个女人,此时今日大概是不幸福的,也是不快乐的,可她得到了她一直渴望的称霸后宫,虽然给她这个地位的人不是云苏,云淳爱美色,这是以前,后来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后宫里的美人他极少碰了,在苏天荷死后,在皇后死后,他就再没有如此专宠过一个人,或许他是不爱柳纤纤的,也或许他是爱的,但不管是爱还是不爱,在柳纤纤的心里,她是不爱云淳的,而把她逼到这个地步来的,就是面前的这个男人。   柳纤纤轻轻玩着染着豆蔻蓝华的手,笑问,“听说敕伯侯的未婚妻来京都了,可是真的?”   段萧笑道,“柳贵妃身在后宫,倒对外面的事了解的挺清楚的,她也就是昨天刚来,你今天就知道了?”   柳纤纤道,“果然是来了。”   段萧眯眼,“是。”   柳纤纤笑道,“正好本宫这几日没人陪,她与本宫也算是故交了,在衡州,她虽然讨厌本宫,可本宫没讨厌过她,因为绍齐喜欢她,我也一直是拿她当妹妹来看的,虽然她心狠手辣杀了绍齐,我对她有怨恨,可我也对她大哥做了过份的事,所以也就抵消不恨她了,敕伯侯是知道的,宫里日子苦啊,没人陪会闷坏的。”   段萧轻轻抚了一下袖摆,对她道,“柳贵妃若觉得闷,大可对皇上说,皇上那般宠爱柳贵妃,定会想法子让你不闷,我那未婚妻在衡州的时候柳贵妃就知道她是一个顽劣调皮的人,她自小野惯了,进了宫,说不定没能解你乏,还惹了一身罪,你若真念及衡州之情,那就不要宣她入宫。”   柳纤纤嘴角的笑一沉,香色豆蔻的手一收,华贵宫袍从身前游过,荡起胭脂粉香,她走到段萧面前,看着面前蟒袍加身一脸疏离淡漠的男人,轻轻笑道,“好,不宣她入宫。”说罢,掸掸袖,扬眉道,“只不过本宫确实想跟她斜斜旧,那就去敕伯侯府好了。”   段萧眼一冷。   柳纤纤带着宫女离开了。   段萧回到敕伯侯府,回去后没看到宋繁花,他一般下朝都在辰时,因为辰时是吃早饭的时候,这个时候散朝大臣们都能回去赶上早饭,平常的时候他也是这个点吃饭,只因今天宋繁花说饿,他就提前吃了,也就是说,时辰这么早,她去了哪儿?   无方也不在。   段萧想了想,也出了门。   宋繁花在大街上买衣服,茗香和采薇都跟在她身边,知道她是段萧的未婚妻,这两个姑娘可是很殷勤地陪着,知道她是从衡州来的,对京城不熟悉,一到大街上,两个人丫环就叽叽喳喳地介绍了起来。   宋繁花一面听着一边问,“你们不是从宫里派出来的吗?怎么对外面的街道这么熟悉?”   茗香说,“奴婢以前在宫里就是负责往外买东西的。”   采薇道,“我也是。”   宋繁花笑笑,“那你们捞了很多油水吧?”   茗香和采薇一愣,纷纷摆手,“不,我们哪能捞油水,都是上面的人给一分钱买一分钱的货,而且我们出来买的东西也不是给主子们用的,而是给犯人用的。”   宋繁花轻哦一声,“犯人?”   采薇点头,“是。”   宋繁花看一眼这两张年轻的脸,默默地转过眼眸,进了一家成衣铺,她今天确实是来买衣服的,关于京城的一切她都没多余的心思去看,她进到铺子里挑女装,茗香和采薇跟在后面,转了一圈下来,宋繁花挑中了三件衣服,一件宝蓝色的棱花暖袄,一件槟香色的夹绒披风,一件薄厚适中很适合这个凉风秋季穿的长裙,她让茗香和采薇把这三件衣服拿上,去结帐。   结果,结帐的时候,三件衣服她都买不成。   宋繁花看着眼前的掌柜,笑问,“为什么不卖?”   那掌柜道,“你这三件衣服都有人预订了。”   宋繁花轻嘟薄唇,“哦,这么巧?”她抬头看看头顶,又看看隔着一方镂空挡板逶迤向上的木质楼梯,问,“预订这三件衣服的客人是在楼上吗?”   那掌柜微怔,看着她,“二楼是库房。”   宋繁花淡笑,“可惜了。”说完这三个字,她既不再看,也不再买,也不走,就倚在柜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手腕上的那八支流星镖。   掌柜的要做生意,就对她说,“你不买的话就让开,别挡我做生意。”   宋繁花说,“我在等人。”   掌柜道,“你要等人到别处等,别站柜台。”   宋繁花道,“我就站这。”   掌柜有点愠怒了,“你这姑娘,纯心不让我做生意是吧?”   宋繁花幽幽道,“你纯心不卖我衣服,我就纯心不让你做生意,这三件衣服我真的很喜欢。”   掌柜看她一眼,很纠结地道,“你若非要买也不是不可,这衣服本就是别人订了的,京中的权贵这么多,我也不想得罪人啊,你要是能出三倍价格,我就卖你了。”   宋繁花睁大双眼,“三倍价格?你抢钱啊!”   掌柜撇嘴,眼中露出鄙夷,“没钱就别杵这。”   宋繁花气闷,“我刚在看的时候你也没说这些衣服是被预定了,等我看中了你却来说,你这样做生意是不对的。”她狐疑地觑他一眼,“你是不是存心讹我钱的?”   这句话一出,端坐于二楼椅子内正闲闲品茶的薛凌之手指一顿。   薛少阳撑着下巴往下看,“这个小姑娘就是在衡州坑了你一万多白银,又与段萧订了亲的宋繁花?”   薛凌之沉默抿嘴,将茶杯重重一搁,哼道,“她敢来京城,看我不整死她。”   薛少阳没看到宋繁花的脸,只看到了一截发梢,他道,“能担上段萧的未婚妻,你未必整的死。”   薛凌之眯眼。   楼下,宋繁花在问出那句话后老板就没说话了,宋繁花顿觉没趣,提了裙摆就要走,只是刚离开柜台,就有一个声音从后面响起,“咦,小姐,这披风很好看呢,你不是说想买一件披风吗?奴婢看这件就不错。”   有一个温柔的女人声音说,“嗯,问问掌柜多少钱。”   那丫环问了掌柜,掌柜的报了价格,那丫环掏了钱就买了。   宋繁花转身,一下子冲到柜台前,像土匪一般的拍桌,“你刚说了那衣服是被人订了的!”   掌柜哼道,“就是这位小姐订了的。”   宋繁花冷笑,转身看到那位小姐,抱臂问,“这衣服是你订的吗?”   吕如宁看看她,又看看掌柜,很实诚地道,“不是啊,我就是刚刚看上。”   宋繁花扭头,冲掌柜阴阴地发笑,一字一句磨牙丢出,“讹我钱,嗯?”   最后一个嗯字,可谓是艳骨森森。   掌柜看着她,大概是因为后面有人撑腰,便很张狂地说,“讹你钱怎么了?你没钱买不起就别在这里耍横。”   宋繁花气的脸都红了,扭头就走,走到门口,她又突然折回,眼泪鼻涕一把地哭道,“你们京城的人欺负人,我就是来买一件衣服而已,你们就讹我的钱,呜呜呜,我是没钱,没钱就要被虐待吗?”   掌柜原本看她走了,松一口气,却没想她又突然跑回来,在大堂里大哭,惹的好多顾客频频往这里看,还指指点点的,掌柜的脸立时就寒了,他对两边的大汗使个眼色,那两个大汗出来就要把宋繁花架出去,只是,手还没碰到她的身,一道沉闷的低喝声传来,“你们碰她一下试试!”   两个大汗一愣,看向门口,见到段萧,吓了一跳,慌忙往后退开。   吕如宁看着段萧,段萧却没看她,直接走到宋繁花身边,伸手擦掉她脸上假惺惺的眼泪,蹙眉,还没开口说话呢,宋繁花就抱住他的手臂,指控,“这个掌柜讹我。”   段萧很认真地擦着她脸上的泪,不出声,那专注心疼的模样让吕如宁一下子就揪紧了心,这个女人是谁?他放在心尖上的未婚妻?   吕如宁嗖的一下就把目光定在了宋繁花的脸上。   段萧擦干宋繁花脸上的泪,眉头轻蹙,不知道她又在演哪出戏,上次在衡州,她是为了讹薛凌之,这次呢?段萧抬头看了看四周,那微寒的目光从刚刚两个大汗身上掠过,又从掌柜惊愕的脸上掠过,又从铺子里其他顾客的脸上掠过,从吕如宁的脸上掠过,最后落向宋繁花,低声问,“怎么讹你了?”   宋繁花委屈满面地将刚刚的事说了一遍,说罢,段萧走到柜台前,看着那两件还没有卖出去也没有收起来的衣服,伸手摸了一下,料子不错,他抬头看着掌柜,“公然讹诈我敕伯侯的未婚妻,你是向谁借的胆子?”   掌柜哆嗦着唇,他压根不知道这小姑娘是敕伯侯的未婚妻好不好!知道了我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讹啊,掌柜颤颤的跪了下来,“侯爷,我……”   段萧沉声问,“谁?”   掌柜面头发凉,他敢说吗?一个薛相府,一个是敕伯侯府,两边都不敢得罪啊,他吓的额头冷汗直冒,哆嗦着想说话又不知道怎么说。   宋繁花抱臂哼道,“跟他废什么话,直接抓了。”   段萧瞪她。   宋繁花撇嘴,一副十足十女土匪的样子。   吕如宁看着这样的宋繁花,只为段萧感到可惜,她走上前,冲宋繁花道,“你从衡州来的吧?”见宋繁花眼睛看了过来,她又道,“京城不比衡州,在这里抓人是要讲证据的,不能无理取闹随便抓人。”   宋繁花上上下下看她,嗤道,“你谁啊?”   吕如宁道,“吕府如宁。”   宋繁花说,“不认识。”   第109章 情不自禁   吕如宁看着她,眼前的女孩没有想像中的不堪,至少,长的不丑陋,雪白的皮肤,黑色的发,小巧而精致的脸型,嘴巴粉嘟嘟的,人也很小,但眼神亮若白晶,里头渗着湖水一般的清澈波光,此刻睨着她,带着张狂无忌的嚣张之态,吕如宁心想,段萧喜欢的,原是这样的女子吗?   吕如宁轻轻叹一口气,她觉得这个女子配不上段萧。   吕如宁看着宋繁花,说,“你不认识我没关系,我说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宋繁花轻笑,“无理取闹?”她挑眉,“是说我?”   吕如宁点头,倒是认真无比。   宋繁花大笑,笑的前颠后仰,发丝飞颤,完全没有一点儿身为女儿家的娴雅之态,吕如宁被她笑的莫名,暗道,我说了什么让她如此发笑的话吗?   宋繁花笑了好大一阵才止歇,她对吕如宁说,“虽然我是来自衡州的,可我也是很讲理的。”她理理发丝,一步一步走向那个跪着的掌门,走到掌门面前后,她拎了一下裙摆,蹲身,对他道,“我知道你这成衣铺的二楼不是库房,上面有三排书柜,每个书柜里都摆了三本书,有张方桌,三张方木椅,三面壁镜,而为什么上面的东西都要用三寓意的,那是因为你的幕后东家排行老三,人称……”   掌柜忽的抬头,急急道,“是薛少不让我卖你衣服又加你钱的。”   宋繁花心中冷笑,面上却柔软如水,“哦。”她眨眨眼,迷惑道,“薛少?”   掌柜咽咽喉咙,“薛家二少爷。”   宋繁花轻笑,“早说不就没这么多事了。”她又拍拍裙子,站起身,踢掌柜一脚,“那薛二少人呢?”   掌柜的很不想说,可更不想她说出他家幕后东家的名讳,顿了顿,才心有不甘地指了指二楼。   段萧立刻抬步上了二楼。   宋繁花也要跟上,掌柜的虚虚抬眼,问她,“你怎知……”   宋繁花洋洋洒洒一笑,双手往后一背,颇有几分气势地道,“因为我出自衡州首富宋家啊,天下商人,大概没有人不知道的吧?”   掌柜一愕,看她的眼神忽的就变了。   宋繁花掸掸裙,掸掸裙,看向吕如宁,“吕小姐,你看,真正欺负人,无理取闹的是你们京城人。”说罢,她也上了二楼。   吕如宁想了想,也跟上。   此刻,二楼,薛凌之看着段萧,有一种做了坏事被人当场抓包的窘迫,不过很快他就调整了脸色,冲段萧笑道,“敕伯侯。”   段萧道,“她昨天才刚进京,哪里惹你了?”   薛凌之一噎,道,“她没惹我。”   段萧道,“没惹你你讹她钱?”   薛凌之气闷,心想,我讹她钱还需要理由吗?在衡州她不也讹我钱了?就许你们讹我,不许我讹你们,薛凌之正要回话,宋繁花从楼梯处走了过来,冲他笑道,“薛公子,太小心眼的男人会遭雷劈的。”   薛凌之脸一黑。   身边噗嗤传来一道笑声。   薛凌之的脸更黑了,他低下头来,瞪向薛少阳。   薛少阳道,“二弟,我没笑你。”   一句话,越描越黑。   薛少阳不看段萧,只看向宋繁花,刚刚她在楼下笑的时候他就很好奇了,京中的女子也有豪放的,但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眼前小姑娘笑的特别俏皮可爱,他冲宋繁花道,“你很喜欢那三件衣服?”   宋繁花撇嘴,“废话嘛,我不喜欢会浪费这么多时间跟口舌?”   薛少阳笑道,“那我送给你。”   宋繁花即刻就要点头。   段萧一掌拍在她的脑后,将她按在自己怀里,他眯着幽深的眼,冲薛少阳道,“不必了,她的衣服我自会买,今天这事我希望以后不会再发生。”   说着,强硬地将宋繁花按在怀里,下楼。   只是,一转身就看到吕如宁站在身后,段萧眉头蹙了一下,吕如宁看着他抱着宋繁花的样子,内心一阵翻江倒海,他原来是会亲近女人的吗?   吕如宁愣愣地看着他按在宋繁花腰上的大手,眼眶泛红。   段萧冲她轻轻点下头,算是打招呼,然后拥着宋繁花下了楼,下楼后,直接将那两件衣服拿了,至于被吕如宁买走的那件,段萧问宋繁花,“你很喜欢?”   宋繁花支着下巴,轻轻悠悠道,“那件披风真的很好看,这个季节确实需要一个披风。”   段萧凑过去吻了吻她的脸,低笑,“喜欢的话我给你弄来。”   宋繁花嘟嘴,“不用了,吕小姐也挺喜欢的。”   段萧眯眯眼,将她往怀里一抱,靠在榻上,抚摸着她的脸,想到她今天流泪时自己心腔里生起的那一抹钝痛,他低低道,“往后不许拿眼泪来唬人。”   宋繁花不解,眨眼问,“为何?”她道,“女人的眼泪是很好的武器啊。”   段萧抿抿嘴,看她一眼,不答,直接压下唇,啄着那一片青山雨雾般的眼睫,危险出声,“武器?”他道,“这武器是来对付别人的还是来对付我的?”   宋繁花一愣,当明白过来他话语里的意思后咯咯轻笑,笑罢,挑眉,“伤到你了?”   段萧冷哼,一把攥住她的头,把她按在怀里,让她听他的心跳声,稍顷,又把她的脸抬起来,覆住那小巧软香的唇,尽情品尝,吻了一会儿,宋繁花喊疼,他就松开她的唇,去吻她的别的地方,宋繁花被他折腾的直哼哼,却忽地,马车停住了,段萧埋在宋繁花的脖颈里没起来,外面赶马车的车夫说,“侯爷,是九王爷的车驾。”   还在喘着气的宋繁花一怔。   埋在宋繁花脖颈里啃咬的男人微微抬了抬头,他先是看了一眼帘外,又看向怀里的女子,最后松开她,拂开帘。   原本,京城中的达官显贵很多,出来逛街难免会遇到,遇到后掀帘打个招呼也就过去了,官职低的向官职高的人打招呼,这是一种本能,也是一种习惯,不存在马结奉承这一说,段萧拂开帘之后就冲对面的云苏点了点头,客客气气地喊了一声,这是他待人的一惯作风,彬彬有礼,疏离淡漠。   云苏是准备去吕府,自然要经过大街,碰到段萧,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正准备应一声就走了,却在眼角收回间看到了一只女子履鞋,那鞋子他在颜华山之后脱过,宋繁花昏迷不醒的那几日都是他给她的脚上的药,不然,她的脚能好那么快?他上药的时候还输了内力的,云苏想到那一双小巧白皙的脚,想到那软棉棉粉嫩的唇,想到那柔软的身子,想到他吻她时那一发不可收拾的慾念,他眯了眯眼,微凉的指腹按在额间,冲段萧道,“京城传闻,敕伯侯不近女色,今日看来,本王倒觉得敕伯侯风流快活的很,大白天的马车上行爱吗?”   段萧一愣,他大概没想到云苏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话从谁的嘴里说出来都不奇怪,可从云苏嘴里说出来,那就份外奇怪了,而且细细听去,这话竟有几分拈酸的语气。   段萧深黑的眼缓缓一眯,顷刻间扭头瞪向宋繁花。   宋繁花理着发丝靠在车壁上,冲他道,“看我做什么?”   段萧抿唇,他向来精明,不说一句话了,就是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只要别有深意,他就必然能察觉出来,云苏的话这么奇怪,他怎么会没有警觉?   他心下有了计较,却不点破,只冲云苏道,“下官与未婚妻分别太久,甫一见面,自然会有点情不自禁,还请王爷莫要笑话。”   情不自禁,云程缓缓咀嚼着这个词,隐在垂帘深后的眼忽现幽光,他冷冷一笑,不再说话,瞌着眼浅寐去了。   帘子垂落之后,车驾从眼前离开,段萧也将帘子放下来,陡闭的空间里,他看着宋繁花,看了很久,问,“你与云苏认识?”   宋繁花想了想,说,“在琼州见过几次。”   段萧慢慢淡笑,他想到韩廖好几次给他写信,信中都会附加一句,说宋繁花红杏出墙了,他自是不信的,她与他有一年期限的约定,她不会旁生别的心思,可现在看来,不一定呢,柳纤纤还没死,他还没把她娶到手,她也还不是他的女人,她若真红杏出墙……   段萧攥紧手指,杀意浮上嘴角。   谁敢抢他的女人,他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宋繁花不知道段萧已经对云苏起了疑,她也不知道云苏吻过她,她坦坦荡荡,没有做过对不起段萧的事,所以,压根就没把今天的这事放在心上,回了府,她先是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就让段萧给她弄间厢房出来。   段萧看着她,说,“没多的厢房。”   宋繁花瞪眼,“你这么大的敕伯侯府,怎么可能没多的厢房?”   段萧冷哼,“有也不给你住。”   宋繁花郁闷,“为何?”   段萧眯眼,看她一眼,伸手将她搂抱到怀里,轻声道,“我的卧室那么大,床也那么大,不够你折腾吗?”   宋繁花脸微微一红,“我们还没成亲呢,不能住一起,昨日睡你床是因为我刚来,累的压根没力气去找别的房间,找你的最快,所以才去的,今天就不行了。”   段萧用掌心摩挲着她的脸,商量道,“那今晚再睡一晚,明天给你收拾个厢房。”   宋繁花摇头,“不行。”   段萧气结,“昨天晚上你睡的像猪,我压根没碰到你。”   宋繁花瞪他,“你才睡的像猪。”   段萧气闷,一把将她抱起来,踢开书房的门,大敕敕地往卧室去了,等到了卧室,他将她放在床上,用身体压住,沉默地开始脱衣服。   宋繁花按住他的手,“做什么?”   段萧掀眼看她,眉梢透着妖孽般的笑,凑近她耳边,低声道,“做你。”   宋繁花一怔,顷刻间反应过来后大骂,“色胚!”   段萧挑着薄唇睨着她,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宋繁花几次拦他手都没拦住,眼睁睁看着他将两个人的衣服都脱了,她闭闭眼,深吸一口气,“你真的很想要?”   段萧沉着音色,模糊地嗯一声。   宋繁花抱住他的头,“晚上好不好?”   段萧眯眸,有点咬牙切齿地问,“你确定你晚上不会再睡的像一头死猪?”   宋繁花翻白眼,心想,你才是死猪,你全家都是死猪,但为了安抚他,她还是点头保证,“不会。”   段萧看着她,明显的是不信任的脸色。   宋繁花举起小手保证,“真不会。”她说罢,看一眼外面隔窗闪进来的亮色,又听着外面佣人来来回回走动的声音,还有秋蝉间歇不断的鸣唱,她红着脸说,“白天我放不开的,晚上吧。”   段萧信她一回,可是,到了晚上,等他从书房出来,哪里还有宋繁花的影子了?无方也是大白天的不见踪影,他冷着脸将采薇喊出来,问她,“茗香呢?”   采薇道,“跟六姑娘出去了。”   段萧问,“去哪儿了?”   采薇道,“说是去……”采薇抓抓脑袋,用力想了一下才想起来,“哦,湘园。”   段萧知道了地点挥手让采薇下去了,他背手而站,仰头看着天空上越来越凉的月光,心想,湘园?那似乎是偏离京城很远的一处幽静的宅子,属于谁的名下不知道,但似乎,不让人进的。   段萧皱皱眉,不知道宋繁花去那里做什么了,但想到因为云程的死,因为沈寒的死,他得罪了很多人,虽然位居侯爷,无人敢犯,可背地里,有很多人想杀他的,至少,云程的余党,或是云苏,或是吕府,大概都想致他于死地,虽然宋繁花的武功不弱,可他还是不放心,他把夜不鸣喊出来,正准备出门,却不想,宋繁花又回来了,她的后面跟着茗香,还有无方。   宋繁花看到他,走过去将他一抱,脸埋在他的胸膛里,轻轻蹭着。   段萧心底的那点怒气那点担忧一下子就奇迹般地被她给蹭掉了,他胳膊伸出来横揽住她的腰身,眼神看向无方,无声询问,“她刚做什么去了?”   无方摇头,也无声回答,“不知道。”   段萧瞪他。   无方摊摊手。   段萧将宋繁花抱起来,抱进屋,进到卧室,宋繁花依旧抱着他不丢,段萧无奈,问,“发生什么事了?”   宋繁花蹭着他衣襟,道,“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心情不好。”   段萧问,“什么不好的事?”   宋繁花摇摇头,一下子松开他往后面床上一躺,睁着眼望着帐顶,帐顶是深沉的蓝稠,光滑贵气,可此刻看在宋繁花的眼里,像极了她临死之前那一道薄刃蓝光,她刚刚确实是去了湘园,湘园是什么地方?是前世柳绍齐病死的地方,是前世云苏斩杀她的地方,是她前世的坟墓。   因为柳绍齐死了,所以云苏便把她送到阴间陪柳绍齐一起走奈河桥,那是谁的主意?自然是柳纤纤的,柳纤纤从不会让她弟弟孤单,活着的时候是,死了亦是,可柳绍齐活着的时候,柳纤纤怕他寂寞,给他不停的张罗女人,他死了,她倒不张罗别人了,反倒想到她了,呵。   宋繁花闭上眼,用手臂压着眼睛和鼻梁。   段萧坐在床沿看着她,等着她回答,可宋繁花只躺着不说话,段萧等了很久,等的不耐烦了,倾身拿开她的手,然后,就看到她又睡着了。   段萧那张英俊冷酷的脸彻底黑的不能看了。   他在担心她,她倒是又给他睡着了!   段萧恶狠狠地盯着那张脆嫩嫩的小脸,恨不得盯出一个洞来,可躺在那里的女子却感受不到,睡的香甜。   段萧气闷难填,扯了被子给她盖上,出门找无方去了。   等他一走,原本睡着的女人却睁开了眼,她缓缓起身,走到窗前,隔窗看向那不太亮的星空。   而同一时刻,吕府的一座宅院里,也有一人,端然地立于窗前,站在廊沿后,看向头顶的星空,在他身后,云苏支着额头,黑发垂落在膝上,修长如玉的手指慢慢翻转着湛白的酒杯,他说,“既算出了天下大乱,那又何必管它是如何乱的,总之,杀就对了。”   吕子纶一幅仙风道骨的样子,白袍翩翩,垂地而落的袖子透出一股子深层的仙气,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天,又侧回头,看向云苏,“能杀我就不用这么愁了。”   云苏手指一顿,眯起眼,“嗯?”   吕子纶道,“本来你命里没有女人劫的,可现在忽然出现了,你说我该不该忧心?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这劫我试过破解很多次,都没能成功,所以,此女,很凶啊。”   云苏轻轻瞌眸,压根不担心自己那什么屁的女人劫,他只是悠闲淡笑,抠住那一个字,凶?宋繁花可不就是挺凶的,每次逮到空不是想杀他就是想搞他的人,只是,她不是他的对手,再凶都没有用,早晚……云苏眯眯眼,想到今天白日里在段萧马车上看的那一双熟悉的女人鞋子,他阴沉冷笑,干嘛要破劫呢,直接破她身就行了。   云苏淡捋蟒袖,冲吕子纶问,“云程是怎么死的?”   吕子纶道,“这事儿说起来就怪异了,皇上封了个柳贵妃,柳贵妃身边的婢女死后,云程就与这位柳贵妃勾搭上了,至于这两个密谋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有一次,云程去找这个柳贵妃,被当值的暮西凉撞见了,暮西凉去告诉了皇上,皇上怒气冲冲地去了,结果……”   云苏浅瞌着眸,虽不在现场却能将现场的事准确描述出来,“结果云程本想利用柳纤纤来对付皇上,到头来被柳纤纤反倒打一耙,不单重拾恩宠,还巩固了地位。”   吕子纶轻飘飘看他一眼,“你知道我还问我?”   云苏道,“大概猜的是这样,不敢确定,如今你一说,我就确定了。”   吕子纶白袍动了一下,微风轻拂脸颊,低叹一声,“最近京城来了好多幺蛾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本星象里没有这么些幺蛾子,大概天下是真的要大乱了,连星象都出现了崩盘,这可如何是好?”   云苏简单道,“大乱不是更好?”   吕子纶瞪他,“身为云姓皇室,你能不能担当一点儿身为皇室人员的重任?安邦立民,休养生息。”   云苏撇撇嘴,“不破不立。”   吕子纶微抬脚步,从五步的小石台阶上走下去,去到院中,他拔了一株凤尾草给云苏,云苏看一眼那翠的要滴下来的油叶子,很是不解地抬眼看吕子纶。   吕子纶说,“养在你窗台前,看到它你就会看到希望,心中杀戮就会减少。”   云苏冷笑,“那你该给敕伯侯府送两株去。”   吕子纶说,“我会送的。”末了,又问,“为何是两株?”   云苏挽唇淡淡起身,蟒袍印在月色下,似有飞龙掘地而起,天边乌云浮檐而过,他淡漠的声音寂然响起,“因为那里藏了两只与本王同样杀戮深重的小鬼。”   吕子纶皱眉,“鬼?”   云苏轻笑,他靠在檐柱上,看着庭院中的吕子纶,问,“如果一个人及笄之前蠢笨呆傻什么都不会,可及笄之后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武功高强,仇恨满身,机智伶俐,你说,她是不是撞鬼了?”   吕子纶抿着眉头轻问,“有这等事?”   云苏道,“有啊,你不是说我以前没有女人劫,现在却突然有了吗?就是这个女人。”   吕子纶淡声问,“名字?”   云苏浅浅一笑,笑容漏在屋檐下,看上去有点莫测高深又有点奸诈歹意,他低声道,“宋繁花。”   这个名字,于吕子纶而言是陌生的,当然,在他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也没想到,以他百年传承谶言世家的纯厚底蕴也没能看出此女有何破绽,而未来,这个女人何止是祸害了云苏,她还祸害了吕家。   当然,这是后话。   目前,吕子纶为了给云苏破除这个劫,在云苏说出宋繁花的名字后,一颗水晶球从他手中显露出来,随着他的意念渗入,水晶球里出现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此刻站在敕伯侯段萧卧室窗前的宋繁花,她在仰头看天,而从水晶球的方向看来,她似乎在看他们。   吕子纶微怔。   云苏淡淡冷笑,“我总觉得她知晓我身边的所有之事。”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没关系,像我这么出色的男人若是遇不到她这么出色的女人,岂非会遗憾终身?”他道,“你别动她,我自会收拾她。”   第110章 借力打力   云苏这般说了吕子纶就不再过问,吕府只忠皇室,只要没有危及到皇权,吕府也不会出手。   云苏在吕子纶的小院里又坐了一会儿,二人谈了一些别的话,话题一直都是围绕着段萧的,由段萧引申到了云程、沈寒、柳纤纤,再到云淳,而谈到云淳,就扯到了苏府,一说到苏府,就又扯到了正武军,说到正武军,吕子纶道,“你带苏府幕兵进京,云淳不可能不知道。”   云苏毫不在意地说,“他知道了也没用,在我带正武军进京的时候,苏喜、苏颜、苏欢分别去了三元湖、马洲、醉风城。”说到这,顿顿,眼神抬起来,带着寒笑,“而我猜,不出三日,云淳必然会派段萧去剿灭,面对三股门阀势力,少不了要带出一枚虎符,撤走一枚虎府的兵力,京城就差不多要空了。”   吕子纶接话说,“你是想趁段萧离京之后谋帝位?”   云苏淡笑,“不。”   吕子纶疑惑不解,“嗯?”   云苏道,“我对帝位没兴趣,我只取段萧的命以及……”他扬扬眉,冷笑一声,看着对岸缠绕在夜色下的一娑树影,影色坠地,他清清冷冷的声音淡薄响起,“段萧离了京,东西虎军就会出动,在他前往三元湖、马洲、醉风城的路上伏击他,他若死,这三地的门阀必然势如破竹攻上京都,他若生,这三地的门阀们必然会死嗑到底,到时候东西虎军以护国名义征讨门阀,如此一来,他们浮出水面就顺理成章了,而一旦虎军出,云淳就危了,他会想尽办法保护自己,而能对抗虎军力量的,只有云门十三骑,但云门十三骑不受皇权支配,云淳无奈之下只能选择一物。”   吕子纶听着云苏的剖析,听到后面,他脸色慢慢的变了,“你是想……”   云苏轻轻看他,目光棉软的有如雪絮,他轻声道,“拿回我母亲的订情信物,曾号令九霄盟的盟主令。”   吕子纶慢声道,“他若不拿呢?”   云苏冷笑,那一张月华满星河的黑眸里炸出无边戮色,他缓缓摩挲着手指,腔调沁凉如水,“他不拿的话,我就只好连他连九霄盟一起毁了。”   吕子纶一怔。   云苏却似乎在说了那么多话后有些疲倦,静默了一会儿,走了。   宋繁花站在窗前看天,是看天还是看月还是看星还是看别的,谁都不知道,段萧出去问无方事情,问罢回来,看到原本躺在床上睡的跟死猪一样的女人起了身,还站在窗前,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看到的只是半截侧脸,看不到她的表情,段萧眯了眯眼,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低声问,“在看什么?”问罢,又道,“你刚没有睡着?”   宋繁花轻咳一声,收回视线,笑道,“本来是睡着的,可这窗户没关,冷风吹进来把我冻醒了,我就起床来关窗,关窗的时候发现这京城的夜色还是挺好看的,就看了一会儿。”她伸伸懒腰,打个哈欠,“困了。”   段萧额头抽了抽。   宋繁花拉住他的手,“我们去睡觉。”   段萧顿时就眼睛亮了,抄手将她一抱,大步迈近床,到了床边他也不把她放下,直接抱着她滚到了床上,床幔还没落他就急切地吻了上来。   宋繁花任他吻着。   但是,急色的男人这次却不脱她衣服了,大掌稳稳落在她的腰侧不动,不管他吻她的时候多么的带劲,喘息声都浓浊的令人心颤,可他很规矩,重重地吻了一会儿之后他将她抱起来,靠在了床沿。   宋繁花伸手摸摸唇。   段萧侧下头,轻啄着她的唇角,一边啄一边问,“你今日去湘园做什么了?”   宋繁花诺诺地说,“也没做什么,听说那里的百黛梅挺漂亮,本想去摘一些的,结果,还没开。”   段萧轻笑,“你想要的话我明日罢朝从宫里给你摘一些。”   宋繁花道,“好啊。”   段萧低嗯一声,伸手触触她的脸,想到今天柳纤纤与他说的话,他蹙蹙眉,对她道,“茗香和采薇都是从宫里头出来的人,你以前没来,我就没把这两个人放在心上,可你来了,这两个人就不得不防一防了。”   宋繁花问,“为什么我来了就得防?”   段萧摩挲着她的脸,沉声道,“因为柳纤纤。”   宋繁花一愣,倏的翻转过身子面对着他,抓着他的衣领子,怒问,“柳纤纤?”她道,“这两个人难道都是柳纤纤的人?”   段萧看她一提到柳纤纤就炸毛的样子,低笑,“不是。”见她眉头的褶子拉的越来越深,他压下唇,安抚性地吻了吻她的鼻尖,“应该是皇上的人,但是被柳纤纤收买了,你昨日晚上刚来京城,今天她就知道了,她还说……”看一眼怀中的女孩,轻轻道,“她本是要宣你入宫的,但被我驳回去了,所以,她说要来敕伯侯,找你叙旧。”   宋繁花冷笑,“我与她有什么旧可以叙的?”   “是没有,所以你要当心。”段萧提醒她。   宋繁花哼一声,松开他的衣领,躺到床上睡觉去了。   段萧将烛火熄灭,躺下去将她搂在怀里,寻觅着她的唇,慢慢深吻,手往她身上探的时候被宋繁花拦住,段萧正想骂她一句矫情,却听到女孩说,“云程是被柳纤纤出卖而被皇帝斩杀的吧?”   段萧模糊着沉慾的音色嗯一声。   宋繁花低低冷笑,“这样的话明日我就去肖府走一趟。”   段萧吻她脖颈的唇一顿,立马的,他抬起头来,眉露惊异,“肖府?”   宋繁花于夜色里轻笑,“是啊,肖太师府。”   段萧眯眼,“为什么要去肖太师?”   宋繁花道,“借力打力。”   段萧哼一声,松开她,卷了里衣的袖子又靠在了床头,“所以,你刚踏进京都就知道了肖太师府其实是云程一派的,而云程是因为柳纤纤才死,找上肖府,有肖府对付柳纤纤,你就能坐收渔利了。”   宋繁花抱头看着他,“聪明。”   段萧斜着眼光,“可你不知道,真正压死云程命脉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我放的,肖家不单对柳纤纤有敌视,对我也有敌视。”   宋繁花无所谓地笑道,“那又如何?”   段萧瞪眼,“又如何?你目前是我的未婚妻,虽然你只来了一天,但不用怀疑,肖家绝对知道了,他们本就想找我麻烦呢,可我身正不怕,他们拿捏不到我,如今你要上门让他们对付柳纤纤,焉知他们不会反噬你,让你变成第二个云程?”抿抿嘴,又道,“当然,变成第二个云程的人很可能不是你,是我。”   宋繁花侧过头来看着坐在黑暗里的男人,笑道,“你心思太深了,我只是去拜见拜见肖太师而已。”   段萧哼道,“不许去。”   宋繁花撇嘴,“偏要去。”   段萧怒横她一眼,宋繁花哈哈一笑,胳膊缠住他的腰,翻到他身上,仰头去吻他的下巴,当舌尖触上那一抹硬朗,腰身猝然被掳紧,下一秒,她被男人压在了身下。   沉闷的力量,沉闷的呼吸,带着沉闷的侵略。   宋繁花想到前一世的痛,在段萧要攻进来的时候,浑身一凛,伸手就将段萧推开了,那手劲很大,似乎是死亡前的濒临爆发,直接把段萧推翻在了地上。   随即,空气似乎就凝滞了。   冰冷之气在房中散开。   宋繁花从那恐怖的记忆深处回神,看到段萧躺在地上,想到自己刚刚做的事,她真想抽自己两大耳光,她要推的不是他,而是柳绍齐。   宋繁花一脸歉意自责地伸手,要去拉段萧。   段萧却避开了她的手,沉默无声地站了起来,回到床边捡起衣服,一件一件地穿着,穿好,也不看她,直接走了出去。   宋繁花追了两步,发现自己还没穿衣服,她又跑回去穿,等穿好,再出来,已不见段萧的影子了。   宋繁花跺跺脚,去书房找人,没找到,去院子里找人,没找到,去别的地方找人,也没找到,整个敕伯侯快被她翻遍了,就是没找到,她捂着脸,后悔之极。   段萧去了状元府,深更半夜的他把温千叶从被窝里挖出来陪他喝酒,温千叶很郁闷,一边喝酒一边打量着对面始终不发一语只一杯接一杯灌着酒的男人,直到一个酒坛空了,段萧又要去开另一坛,温千叶不得不起身,按住段萧的手,拧眉问,“你是受什么刺激了?”   段萧不说话。   温千叶将那酒坛拿开,段萧没阻止,温千叶就把所有的酒坛都挪走了,等回来,段萧已经不在了,温千叶咒骂,“这个臭小子!”   段萧在温千叶那里喝了一坛子酒,酒入喉的时候他想,她大概是不愿意让他碰她的,那他不碰就是,因为喜欢,所以总想与她亲近,因为亲近了会上瘾,所以想要更多,但其实,那都是他一个人的一厢情愿,宋繁花不一定喜欢他,之所以容忍他的亲吻抚摸,那是因为她与他的一年之约,而很可能,一年之后,他与她,成不了夫妻。   段萧负手走在夜色里,走着走着仰起头来看天,重重地叹一口气,明明是交易,为什么心口会痛。   段萧回到敕伯侯府的时候看到宋繁花一个人坐在门前的石阶前,双臂交叠压在腿上,头埋在膝盖里面,黑发垂落了一地,瘦小的身子可怜而柔弱。   段萧一肚子的痛就变成了一肚子的怒,他走上去,抬脚就踹上她的胳膊,没用力,只是吓唬她一下,见她抬起了头,他拧眉问,“坐这里做什么?”   宋繁花仰头看他,眸中挂着泪,眼有点肿,唇很红很肿,是他刚刚肆虐的,脖子上有几抹鲜红的痕迹,是他刚刚咬的,段萧把脸一别,冲她道,“不要坐在门口,石板凉,晚上风大。”   宋繁花慢慢站起来,走到他身边,说,“刚刚我不是要推你的。”   段萧脸色冷寒,扭过头来看她,“你若不喜欢我碰你,我往后不碰就是了。”   宋繁花道,“不是。”   段萧火气蹭的一下就飙了起来,“不是你他妈摔我?”   宋繁花瞪眼,被他咆哮,她很想发怒的,可想到刚刚她确实理亏在先,便没发怒,她吸吸气,说,“我刚刚只是想到了以前被侵犯的场面。”   段萧眼眸顿时扩大,瞳孔狠狠一缩,“被侵犯?”他倏的抓住她的肩,嗓音冷而沉,挟着冰雹,“以前?”他危险眯眼,“你所说的以前是在你及笄之前吧,那个时候能侵犯你的只有柳绍齐,莫非是他?”   宋繁花心想,确实是柳绍齐,可她所说的以前,是前世,是上一辈子,她这一世是完璧之身,上一世柳绍齐很疼惜她,只要她不愿,他就决不强迫她,可那一天,不知道为何,他竟是不管不顾她的意愿,强行撕裂了她,那一夜,她失去的不仅仅是贞洁,还有希望。   这个一直疼她爱她惜她如命的男人,也在伤害她。   她以为他可以护她,但其实,宋府一灭,她就失去了所有盔甲。   宋繁花仰起脸来,看着眼前段萧阴鸷狠辣的眉角,轻轻伸手,抱住了他。   段萧揪住她的肩,冷声问,“是不是柳绍齐?”   宋繁花轻轻道,“能不问了吗?”   段萧手一顿,心中埋了无数根针,扎的心口鲜血淋漓,他一点一点将她搂进怀里,抚摸着她的发丝,沉沉道,“你要是早点说我就不会……”   宋繁花闷声问,“你不介意?”   段萧问,“介意什么?”   宋繁花道,“我若是被别的男人糟蹋了,你不介意吗?”   段萧手臂一紧,将她狠狠箍在怀中,整个英俊的面庞上绷着隐忍的痛色,半晌,他才沉暗着声音说,“不该留他全尸的,该把他挫骨扬灰永坠十八层地狱。”   宋繁花暗叹,真狠,却不说话。   段萧将她抱进府小心地放在床上,又给她盖上被子,然后就要走,宋繁花拉住他,“去哪儿?”   段萧道,“我去书房。”   宋繁花问,“你不睡觉了?”   段萧朝窗外看了一眼天色,“最多三个时辰我就要上朝了,到书房处理点事,你先睡,我处理完事情了再过来。”   宋繁花看着他,“是因为听说我被糟蹋了,所以嫌弃我了?”   段萧瞪眼,“嫌弃你就不会让你睡我床上,你以为我的床是谁都能沾的?”   宋繁花撇嘴,翻了个身睡了。   段萧气闷地看一眼她的背影,抬步走了,走到外面,他深深吸一口气,可就是没办法把心中那股浊气倒出来,憋在心里,像狸猫的爪子,扰动着,他心有不甘地想,柳绍齐虽然死了,却得到了她的第一次,这他妈叫个什么事!段萧有一肚子的气在疯狂滋生,他想杀人,可柳绍齐死了,他想挫骨扬灰,可柳绍齐的尸体不见了,他没办法纾解心中的怒气,只得去了书房。   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就换了朝服上朝。   宋繁花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醒来就看到室内有一个人影在晃动,她揉揉眼,坐起来,伸手拉开床幔,床幔刚拉开,一道惊喜的笑声就传了来,“六小姐!”   宋繁花看着面前的笑脸,怔了好半晌才出声,“冬青?”   冬青激动地一把抱住她,“六小姐,是奴婢呢。”   宋繁花知道冬青被掳到了京城,因为上一世冬青也被掳到了京城,只不过那时候,冬青的死活无人知晓,后来宋府灭了,她去了京城,也没遇到过冬青,她想,上一世,冬青大概是死了的。宋繁花伸手,摸摸冬青的发丝,笑道,“原来你在京城,我二堂姐都担心死了。”   一提到宋明慧,冬青的眼泪都要掉了,“二小姐那一天没被掳走吧?”   宋繁花道,“没有,我二堂姐被人救了。”   冬青道,“那就好,我一直担心着,就怕二小姐也出事。”   宋繁花笑着拍拍她肩膀,掀开被子,低头去找鞋穿,冬青弯腰拿了一双绣鸳鸯鞋面的暖靴,宋繁花看着那暖靴,咦道,“哪里来的?”   冬青笑道,“段少爷,哦,不,是段侯爷让奴婢买的,他说天气冷了,六小姐不能再穿以前的鞋子了,奴婢便去街上买了几双暖靴。”   宋繁花挑挑眉,把脚放进暖靴里面,站起身。   冬青伺候她穿衣,穿罢衣服又拿一件披风来,宋繁花看到这件披风,笑道,“这又是段萧让你买的吧?”   冬青道,“不是,是段侯爷自己买的。”   宋繁花哼一声,让冬青把披风系上,系上后洗了把脸就出了门,茗香和采薇守在门外,见到她出来了就问要不要吃饭,宋繁花说饿了,茗香和采薇立刻去厨房传唤,宋繁花和冬青去膳堂,去了之后发现段萧也在,只不过,跟在段萧身后的,还有两个人,段萧正与那两个人说着什么,听到脚步声,他抬头,看到宋繁花,他目光顿了顿,审视了一会儿天色,冲那二人道,“已经中午了,就在这里吃饭吧?”   田家严看一眼宋繁花,笑道,“不用了,我等会儿还要去一趟北门。”   段萧听到他说要去北门,便不挽留。   田家严冲宋繁花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走了。   王朔也因为等会儿有事便没留下,等他也走后,宋繁花挑了个椅子坐下,坐下后菜在陆陆续续的端,她就问对面的男人,“刚你们在说什么?”   段萧瞅她一眼,说,“整顿军队。”   宋繁花一惊,“啊?”   段萧凭心静气地坐着,等菜上好,盘碟碗筷摆好,他挥手让一干人下都退了出去,屋内留了无方跟冬青,段萧轻描淡写地觑了一眼宋繁花,笑问,“在琼州,你做了什么?”   宋繁花眯眯眸,“这话是什么意思?”   段萧道,“你前脚刚离开琼州,后脚就传来了三元湖、马洲、醉风城三地门阀的暴乱。”他摸摸下巴,睨着她,“以我对你的了解,这事儿不是你做的我都觉得有鬼。”   宋繁花失笑,洋洋洒洒地拿起筷子,道,“是我做的啊。”   段萧瞪她,“老实交待。”   宋繁花便把她在琼州发生的事,以及宋阳、苏府之间的事都说了,说罢,段萧皱眉,问,“你二叔手上怎么会有苏项的东西?”   宋繁花耸耸肩,“大概是十年前松漠岭有结识。”   段萧缓缓靠近椅背里,指尖托着下巴,墨黑的眼微沉,“照你这样说来,这三地都是因琼州苏府而觉醒的,你说云苏带了苏家的正武军进京。”他慢慢抿嘴,挑起细薄眼风,“是想做什么呢?”   宋繁花道,“杀你。”   段萧轻笑,“大概不止是杀我吧?”   宋繁花看着他,点头,“或许,杀你只是其中的一个目地,你害了沈寒,他不会放过你,而我害了李唤,他也不会放过我。”   段萧眯眼,“这般说来,他很可能还会与柳纤纤勾结上了,柳纤纤想杀你,也想杀我,这与云苏的目标一致,又加上柳纤纤爱慕云苏,为他办事,必定心甘情愿。”   宋繁花嚼着东坡肉,一面吃一面叹,“所以我昨天说了,要去一趟肖府,如今柳纤纤贵为贵妃,我只是你敕伯侯段萧的未婚妻,没权没势,她若想拎个理由治我的罪很容易,在京城这片天地上,欲加之罪而死的,多的数不清。”   所以段萧不赞同她去肖府,“柳纤纤既在宫里,我来对付就行。”   宋繁花仰脸看他,“你对付?”她笑道,“你怎么对付?你若有办法,这么久了,柳纤纤早就死翘翘了,哪还能坐在贵妃的位置上了。”   段萧道,“如今她这身份一换,还真有点棘手。”   宋繁花笑着将美味的东坡肉咽下,笑道,“对你来说是有点棘手,对我来说就不棘手了,对付女人,女人最有办法。”她用捏着筷子的手指轻抠着下巴,“唔,有一个现成的女人,不用白不用。”   段萧眯眼,问,“谁?”   宋繁花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肖太师的掌上明珠,肖锦莺。”   第111章 春霄暖帐   段萧一怔,想到肖锦莺与太子之间的关系后,反眼瞪着宋繁花,“你又知道了!”   宋繁花看他一眼,只笑不语,埋头吃肉去了。   段萧觉得宋繁花真的有未知先卜的能力,他抿抿嘴角,眼神狠狠落在她身上盯了好大一会儿,这才拿起筷子吃饭,吃罢饭,宋繁花果断地带着冬青去了肖府。   段萧没阻止她,他也阻止不了她,他只是派了无方,随行一起。   有无方在,至少肖家不敢公然对她做什么。   宋繁花带着无方和冬青来到肖府,肖府是云京城里四大贵胄中武力值最高的,当然,云氏皇家一族排外,薛相擅谋,吕氏擅谶,肖家擅武,肖太师虽为太师之名,却有将军之能,是以,皇上不敢动他,别人也不敢动他,肖太师有一子,被京都之人称为碧玉公子,低调的比云苏还要令人不识,可偏这个人,在前世,成了云苏最强的劲敌。   宋繁花仰头负手站在肖府大门前,看着那金灿灿明晃晃的肖太师府四个大字,笑了笑,对无方说,“去敲门。”   无方看她一眼,上前敲门。   很快的门就被打开了,出来一个家丁,那家丁看着面前的三人,问,“有何事?”   无方往后退开,宋繁花走上前,笑道,“我来找你们二小姐。”   那家丁把她从上往下通体打量一遍,脑海里过了一下京城名门贵胄中的小姐们,没有这个人的记忆,他问,“你是?”   宋繁花道,“敕伯侯的未婚妻。”   她说的坦坦荡荡,那家丁却听的一惊,啊?他心想,敕伯侯的未婚妻?就是那个长的丑脾气差但敕伯侯却为了她生生把吕二小姐气哭的罪魁祸首?家丁猛的又盯向宋繁花,可看了半晌,眼前的女子依旧嘴角噙着笑,笑的如沐如春,那脸也不见得丑,比之京城的小姐们还要白上几分,模样看上去是瘦弱伶仃的,可她往那里一站,让人竟忽略不了那一身张扬不羁的气势。   家丁抿抿嘴,对她道,“你等会儿,我去通报小姐一声。”   宋繁花笑着应了。   家丁即刻关上门,跑到内宅去了,他去肖锦莺住的麒莺院,向肖锦莺汇报,肖锦莺听罢,蹙着眉头道,“敕伯府的未婚妻?”   家丁颔首,“她是那样自称的。”   肖锦莺坐在小院里的凉席里,虽说现在入了秋,但她周边摆的都是竹制的东西,竹制的凉席,竹制的凉椅,竹制的方桌,不管是席还是椅还是桌,上面都不铺东西,就那般光裸裸地置着,肖锦莺躺在凉席里看书,半头微支,微微笑道,“她既是敕伯侯的未婚妻,那就是如宁的情敌啊,如宁与我是好友,她算什么?”   家丁不敢接腔,一个是自家小姐,一个是吕府二姑娘,一个是敕伯侯的未婚妻,随便一个拎出来他都不敢编排的,他垂首站在那里,不语。   肖锦莺将书搁下来,哼一声,下巴微抬,对身边的婢女玉德说,“你去吕府把如宁邀来。”   玉德嗯一声,出门去吕府。   肖锦莺又扭头对着家丁道,“去,把这位姑娘请进来。”   家丁应是,忙去门口请人。   宋繁花被带到麒莺院,进院门前她抬头看了一眼那拱月的小圆弧门上书写的字体,默默笑了一下,进门。   无方被留在了外面,冬青随着她进了院。   入了院,宋繁花就看到了肖锦莺,这个院不大不小,看着挺中正,但贵为太师府的二小姐,住这样的院子未免有些寒碜了,只不过,某些人喜欢,大概也不觉得。   宋繁花进来后肖锦莺也看到了她,她的做法与家丁一样,从上到下把宋繁花很是深刻地打量了一遍,末了,她挑挑眉直言道,“长的没有传说中的丑啊。”   宋繁花额头一抽,闷闷不乐地哼一声,“谁说我丑了?”   肖锦莺道,“所有人。”   宋繁花骂道,“有眼无珠。”   肖锦莺猛的睁大了双眸,双腿在地上一蹬,站了起来,她走到宋繁花面前,看到面前女孩愠怒显脸的样子,笑道,“性子好像是真挺不好的。”   宋繁花瞪眼。   肖锦莺掸了掸手,笑问,“不管你是谁,性子如何,长的如何,都与我无关,我也与你不相识,你找来我有何事?”   宋繁花看她一眼,又看看周围的下人们,笑道,“纯粹是来拜个门的。”   肖锦莺抱臂轻哼,“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拜门拜小姐的,这是你们衡州的风俗?拜门不拜长辈,却拜小辈的?”说罢,丢一句,“我爹今日在家的。”   宋繁花腼腆道,“我怕生。”   肖锦莺惊奇,“我对你而言不是生人?”   宋繁花笑道,“不全算是。”   肖锦莺眯眼,抬手挥退了其余的下人,等院子空寂下来,她指了指一边的凉椅,对宋繁花道,“坐吧,我可不想你说我们京城人士不懂待客之道。”   宋繁花笑着坐下。   肖锦莺见她坐下了,将刚刚搁下去的书册又拿起来放在腿上,对她道,“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我不喜欢绕肠子的人。”   宋繁花也不跟她打马虎眼,她今天来此的目地就是煽动她,所以叹了一声,轻垂着眼睫道,“肖小姐是个心直口快的人,我也不瞒你,我来找你,是为了柳贵妃。”   肖锦莺立刻冷下脸,“既是为她,那你就走吧,我与那柳贵妃没什么交集。”   宋繁花反笑道,“我与她有很深的交集。”   肖锦莺冷笑,目光转过来落在她脸上,“宋姑娘刚来京城,大概不知道京城发生了什么事,你与柳贵妃同从衡州来,大概真的有交情的,可我与她。”说到这,肖锦莺想到了云程,心中悲痛,再抬头看宋繁花,那目光就淬了深层冰色,想到她是段萧的未婚妻,想到段萧和柳纤纤都是间接杀害云程的凶手,肖锦莺冷冷笑出声来,“你来找我,是想送死的吗?”   宋繁花摇头,“当然不。”   肖锦莺重重地哼一声。   宋繁花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来帮你除掉柳纤纤。”   肖锦莺大笑,笑罢不屑又轻蔑地道,“你能除掉那个柳贵妃?”   宋繁花点头。   肖锦莺又是一阵大笑,末了,她看着她,丢一句,“不知所谓。”   宋繁花轻叹,强调,“真的。”   肖锦莺睨着她,“你还有别的事没?”   宋繁花努努嘴,缓缓压了压裙角,扯出怀中的帕子擦了擦眼,然后慢慢道,“柳纤纤在衡州的时候害了我大哥,后来她不知所踪,我是打探了很久才知道她来了京城的,我好不容易来京,就是来找她算帐的。”   肖锦莺扬起长眉,“她害过你大哥?”   宋繁花忙不跌地点头,“嗯嗯。”   肖锦莺问,“如何害的?”   宋繁花轻轻看她一眼,将发生在衡州关于柳纤纤勾搭宋世贤又害得宋世贤与宋昭昭名声尽毁的一事说了,说罢,她眼眶就红了,“因为这件事,我大哥到现在还颓靡不振。”   肖锦莺冷笑,“她倒是够狠,那么爱她的男人她都下得去手。”   宋繁花柔柔地应声,“谁说不是呢,她知道我大哥爱她,却利用他的爱来伤害他,我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   肖锦莺想,为了权势。   肖锦莺又一想,柳纤纤是怎么出现在皇上面前的,好像是因为沈寒。   沈寒。   肖锦莺抿着眼冷笑,沈寒是云苏的人,所以,从头到脚,到底是谁在搞鬼?难道柳纤纤是云苏的人?他让柳纤纤接近皇上,先杀云程,再害皇上吗?   肖锦莺前想后思,猛地就攥紧了手指,想到有可能是云苏在暗地里掌控一切,脊背一寒。   片刻后,她冲宋繁花道,“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这事儿也跟我没关。”   宋繁花轻笑,“没关吗?”   肖锦莺眯眼,“没关。”   宋繁花扬扬眉,“哦,那云程的死你也不在意了?”   肖锦莺蹭的一下从凉席上起身,还没说话,宋繁花又接着道,“你不一定会为云程报仇,但终归,柳纤纤活着,你会不舒坦,柳纤纤接近皇上的目地是为了什么,若皇上一旦崩,谁会坐拥帝位,你们肖家又会面临什么样的境况,身为太子堂一派,我想,你们的路也不远了吧?”   肖锦莺睨着她,“是段萧让你来的?”   宋繁花摇头,“不,我自己来的,他说你肖府认为云程的死有他的功劳,他哪敢让我来啊,但我觉得,身为女人,最能同病相怜,我之所以来找你而不是找肖太师,就是因为我能体会你的心境,与你有相同的痛苦,亦有相同的仇人,而最关键的是,我只是冲着柳纤纤来的,其他的事,我都没兴趣参与。”   肖锦莺第一次接触宋繁花,可以说,如果不是吕如宁昨日向她描绘了一场成衣铺里与宋繁花的意外相见看到宋繁花怒怼掌柜又当场揭穿薛凌之讹她钱一事,她大概也会跟吕如宁一样,听信了传言,认为宋繁花是蠢笨无脑的,事实上,这个女人哪里蠢笨了?   上京第一件事就是来找她,可见,她很清楚蛇的七寸在哪里。   肖锦莺又坐下去,扬声唤了一个婢女进来,让她沏壶茶给宋繁花倒上。   宋繁花一口热茶入喉的时候心想,喝她一口茶水真不容易。   茶水喝罢,肖锦莺就爽快地答应了宋繁花,不管男人间的争斗是什么,于肖锦莺而言,柳纤纤这个女人,胆敢利用云程巩固自己的地步,该杀。   等吕如宁来到肖府,进了麒莺院,宋繁花与肖锦莺就成了同一战线上的盟友。   肖锦莺唤玉德挪椅子,又让她去备点心和茶水,三个姑娘就坐在那里吃喝谈聊了起来,说是谈聊,其实大多数时候都是吕如宁和肖锦莺在聊天,宋繁花安静地坐着,听。   吕如宁看着宋繁花静谧舒逸的脸,想到昨日段萧来之前她在成衣铺里大哭大闹但是段萧来之后她就变得张狂无忌的样子,她心想,因为段萧宠着,所以她才那般放肆的吗?   吕如宁搁下手中的浅瓷小杯,轻声问她,“六姑娘,你与敕伯侯相识很久了吗?”   宋繁花笑道,“算是相识很久了,我们都是出生衡州的,算从小就认识。”   吕如宁面上有很难过的情绪在飘动,所以,他们是青梅竹马,比起相见,她已经输在了起跑线,她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也只能不是滋味地不是滋味着,上次段萧气哭她的情景她还犹记在心上,她闷闷地道,“原来你与敕伯侯感情这么深。”   宋繁花奇怪地看她一眼,不知道她为何语气突然这般幽怨了。   肖锦莺轻咳一声,冲她道,“以前敕伯侯是有点不近人情了些,也不让我们这些女眷入他的府,不过六姑娘来了,敕伯侯宠她爱她,必然不想她一个人呆在府上生闷的,相信他会允许我们这些女眷去看望六姑娘的。”   吕如宁一听,眼睛瞬间就亮了。   宋繁花却是紧了一下眉头,抬眼看她。   肖锦莺笑道,“敕伯侯疼爱你,大概没向你坦露出过不近女色的一面,你不知道,他在京都。”肖锦莺顿顿,小声低耳过来,冲宋繁花道,“京中的贵女们都称他为冷面君。”   宋繁花轻笑,“哦,是吗?”   肖锦莺诚不欺地点头。   吕如宁也附和地点了点头。   宋繁花暗想,段萧在衡州的时候也是不近女色的,若不是因为与她有一年之约,大概也是不屑理她的,她笑道,“他那个人一向是不懂怜香惜玉的。”   肖锦莺笑了笑,没应声。   吕如宁看着宋繁花,好生羡慕与嫉妒。   等吃了一些瓜仁坚果饼干,宋繁花就起身告辞,有了肖锦莺的帮助,就会有肖府的帮助,就算柳纤纤窝在后宫,她也有办法让她天降灾难。   宋繁花离开肖府,回敕伯侯府,只是刚到门口就看到了一驾仪撵,仪撵两侧分别站了一排宫女一排侍卫,声势看起来挺浩大,她眯眯眼,无方冲她小声道,“是柳纤纤。”   宋繁花冷笑,“来的倒挺快。”   无方道,“要不,先不回去?”   宋繁花挑眉,“为何不回?”她扭头瞪他,“你认为我是打不过她还是斗不过她,要在她面前逃?”   无方撇嘴,提醒,“人家现在是贵妃。”   宋繁花不屑,“那又如何。”   无方上下将她理论一遍,问,“你会磕头行礼吗?”   宋繁花一愣。   无方道,“见了贵妃,以你的身份,大概是要磕头行礼的。”   宋繁花冷笑,“我给她磕个鬼!”   无方翻翻白眼,“你不给她磕头,她就有理由治你的罪。”   宋繁花一噎。   无方觑她一眼,静等她的决定。   宋繁花站那里沉思了一会儿,她觉得无方说的对,柳纤纤因为柳绍齐的死对她记恨颇深,又因为柳元康对段萧记恨颇深,逮到她进京了,哪可能不想办法给她扣屎盆子?   宋繁花很郁闷地抬腿踢了一下脚面,哼一声,“不回了,去街上逛逛。”转身间发丝轻甩,带着怒气。   无方看一眼身后的仪撵,跟着走了。   冬青也跟着走了。   三个人来到大街上,无所事事,就在街上闲晃,晃着晃着就晃到了北门,北门的街道廖无人迹,青石砖铺成的路面卷起微风,风中扫过一丝肃杀之气。   宋繁花猛地止住了脚步,她想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段萧说的整兵,又提及三元湖、马洲、醉风城的暴动,她默默背起手来,仰脸看向那咫尺眼外的高大城门,抿嘴笑了,一场秋风一场寒呢。   在北门几乎没有停留,宋繁花就走了。   这次,她去了市街,还是去昨日逛的那个成衣铺,她其实不是来买衣服的,就随便逛逛,因为不能回府,除了逛街好像也没什么事能做了,她来到铺子,可真是吓坏了掌柜,掌柜一看到她,原本在拨弄算盘的手立刻停住了,飞快地从后台走出来,朝她深深地鞠了一恭,“六姑娘。”   宋繁花看着他做的这个动作,大笑,“掌柜的,你干嘛给我行这么大的礼啊?昨日里不是可劲着欺负我吗?”   掌柜听着她的笑声,却笑不出来,他真是哑口无言呐,他努努嘴,冲她道,“昨日是我不对,六姑娘大人大量,不要与小职计较。”   宋繁花笑着冲他摆摆手,“唔,没计较。”   掌柜心下松了口气,对她问,“你今日还是要来买衣服的吗?”   宋繁花笑道,“不是,就看看。”   掌柜伸手擦了一下额头,又看她一眼,似乎想开口问些什么,又不敢问,欲言又止了半天,结果,宋繁花一扭身又走了,他顿时郁闷之极,立刻追出去,结果,看到了一向低调不出府的九王爷车驾停在跟前,他大惊,不过,没惊多久,那马车又走了,似乎只是路过,只是避让人流间的一个无伤大雅的停留,可事实上,云苏是故意停的,因为不经意间看到了宋繁花,他便让马车歇了一阵,他坐在马车里,隔着华丽垂帘,凝望着成衣铺内的女子背影,大概是宋繁花感受到了他的视线,也大概是闻到了那隐秘的龙涎香,她转身就走了。   云苏看着她走远,慢慢地垂下眼,掏出那枚流星镖,捏在掌心摩挲把玩。   怎么让她乖乖送上门呢?   呵。   一道低冷的声音从帘内响起又骤然熄落,云苏支着额,单指一甩,流星镖腾空而起又纵风而下,云苏眼不抬,只手指微动,那纵风而下的流星镖就进了他的腕间。   蟒袖逶落,挡住那淡淡深红。   宋繁花不知道那天颜华山下那一只藏了柳绍齐灵魂的流星镖被云苏据为了己有,她以为他那一掌是将流星镖摧毁了,她不知道那枚流星镖被摧毁后柳绍齐会不会跟着烟消云散了,她没办法得知,除了遗憾,别无他法。   宋繁花在街上逛了好几圈,再次回到敕伯侯府,那仪撵仗队不见了,想来柳纤纤是走了,她撇撇嘴,进府,入府之后发现段萧回来了,她就去书房找他。   宋繁花进段萧的书房惯常是不敲门直入的,这次也一样,只不过,推开门就看到房间内站了好几个人,她微微一怔。   那几个人也看着她,微微一怔。   段萧看一眼宋繁花,对那几个人道,“天色已经很晚了,有事明日再说。”   那几个人应一声,点点头,相继走出去。   等门关过来,段萧揉揉眉头,往后仰靠进椅背里,冲她道,“过来。”   宋繁花走过去,隔着一方案桌,她道,“柳纤纤今天来了。”   段萧道,“我知道。”   宋繁花双手托着下巴,烦闷,“我能躲她一次不能躲她两次啊,她下次再来,我是百分百要与她对上的。”   段萧笑问,“你今日去肖府,可劝动了肖锦莺?”   宋繁花哼道,“当然。”   段萧便道,“那往后你晚上住敕伯侯府,白日就去肖府,有肖府这顶大梁在,柳纤纤就是想以权压你,那也是压不住的。”   宋繁花摸摸下巴,深以为然。   段萧问她,“今日一整天都在肖府?”   宋繁花摇头,“不呢,下午就出来了,不过回来看到柳纤纤的仪撵,我又去街上逛了几圈。”   段萧问,“买了什么?”   宋繁花说,“没买。”   段萧问,“不买衣服了?”   宋繁花轻笑抬眸看他,“你都买了,我还买什么啊,平白浪费银子嘛,我才不想把银子花在京城的奸商身上。”   段萧失笑,“昨日是薛凌之的问题,不是那掌柜的问题。”   宋繁花哼一声,“反正能被钱收买的,也不是什么好人。”   段萧点头,“确实。”他笑道,“所以,我不拿钱收买你。”他站起身,又背过身,捣鼓了一会儿,再转身过来,手中就多了几束花,他将花递到宋繁花面前,“喏,给你。”   宋繁花看着那花,笑道,“百黛梅?”   段萧唔道,“是百黛梅。”   宋繁花伸手接过那花,闻了闻,手指触了触那花骨朵,笑了笑,说,“千娇百黛,梅桃生李,讲的是书生梅桃炎与花精娇百黛的故事,这是一段稀奇故事,也是一段稀奇之路。”宋繁花顿顿,仰脸笑道,“这百黛梅是你亲自摘的?”   段萧笑道,“嗯。”   宋繁花打趣,“那你小心了,传说折了百黛梅的男人,晚上会梦到娇百黛。”   段萧挑挑眉,笑道,“那我就有眼福了,传说中的娇百黛是连神笔都描绘不出来的绝世美女,她晚上若真入了我的梦……”   话没说完,宋繁花一巴掌拍过来,“开玩笑的,你也信?”   段萧看着她拍在胸膛上的手,照以往,他会抓住她的手把她揽进怀里,趁机窃香,但经昨夜一事后,他就没有这种想法了,就算有,也不能表现出来,他站在那里没动,只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宋繁花很喜欢百黛梅,如同杜莞丝喜欢莞丝花,云苏喜欢凤凰花一样,她对花没研究,之所以喜欢,是因为百黛梅只开在夜晚,不为争艳,只为凋零,像极了她前世的处境,人在一定的磨难里会寄物抒情,她也一样。   宋繁花低头嗅了嗅那几乎没什么香色的花朵,冲段萧道,“谢谢。”   段萧抿唇,“不用。”   宋繁花仰起脸来,要去吻他,段萧一把按住她的削肩,心潮晦沉,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把她推开了,“逛了一天应该饿了,我们去吃饭。”   宋繁花抓住他,瞪眼,“你推我做什么?”   段萧撇开眼,“没有。”   宋繁花看着他侧过去的脸带着冷漠弧度,心尖揪了一下,她慢慢道,“果然你是嫌弃我了。”   段萧眼一瞪,伸手就敲了她一记额头,“不用刻意提醒我你已经……”他哼一声,抓起她的手就往外走,“吃饭,我饿了。”   宋繁花一手拿着花,一手被他拽着,走的踉踉跄跄,好几次她要跌倒段萧也没扶她,她顿时就委屈了,她将花往腰间的束带上一插,身子一纵,胳膊搂在段萧的脖子上,两腿夹在他的腰上,埋下头就去咬他的唇,段萧脸一撇,没让她吻上,他一手按住她的身子,怕她跌倒,一手又扯她,一边低喝,“下来。”   宋繁花怒声,“不。”   段萧额头青筋直蹦,快速地扫了一圈周围,发现没有人,他扬手就冲着她的屁股狠狠拍了两下,“这里不是衡州,你注意点形象。”   宋繁花瞪他,“我要亲你你躲什么躲?”   段萧气噎,“你要亲我就要给你亲吗?”   宋繁花一怔,被他反问的有点哑口无言,她怔怔地看着他,脑海里回荡着肖锦莺说的话,回荡着吕如宁说的话,回想起刚与他达成协议的时候他冷酷的样子,是,这个男人,其实骨子里真的是不近女色不近人情的。   宋繁花默默地松开手,那一瞬的气息让段萧都觉得她大概从今往后都不会与他亲近了,却不想,恹恹地垂下头去的女人忽地把脸抬起来,恶狠狠地道,“我要亲你当然就得给我亲!”   口气那般的恶劣,又那般的,理所当然。   段萧一怔。   下一秒,唇上一软,他猛地一惊,抓住她的头把她拉开了。   宋繁花顿时就哭了,“你,你果然是嫌弃我了!”   段萧默默抿唇,“你不愿意亲近我就不用勉强。”   宋繁花哽咽着控诉,“你是不是男人啊,是你自己嫌弃我,还来怪我头上。”   段萧俊脸一下子黑沉,“我没嫌弃你。”又紧跟一句,“是不是男人,你昨晚应该感受到了。”   宋繁花一字一腔带着泣音,“那你吻我。”   段萧不吻。   宋繁花瞪他半晌,默默地捋着袖子擦脸,擦罢她要下去,却被段萧桎梏住,宋繁花又怒了,“松开!”   段萧道,“不松。”   宋繁花气闷。   段萧紧紧盯着她那一张泪花湿雨的脸,问,“既不甘愿,又为何要吻我?”   宋繁花怒道,“我没有不愿。”   段萧伸手擦着她脸上的湿痕,一边擦一边低下头来,当唇要落到那张红唇上的时候,又顿住,蹙蹙眉,大概有点打退堂鼓之意,宋繁花果断地仰起脸来,吻住他,手臂像蔓藤一般紧紧缠上他的脖子,因为不会吻,所以老是咬到他的唇,因为不会吻,所以蛮横闯进去之后不知道要做什么,搅了一池春水后又要退开,段萧哪里肯?抵住她的腰,将她按在了树后,化被动为主动,强势地攻上来,一阵翻天覆地的激吻过后,段萧缓缓松开她,火热的唇贴在她的唇角,轻轻摩挲,似在平息刚刚的激情,亦在平息体内的燥动,他略略喘着粗重的气息,对她道,“不想伤害你,你若不喜,我就不碰你,所以往后,别这样勾引我。”   宋繁花直接又一吻封住了他。   段萧气息一沉,抑制不住的低吼一声,一边吻着她,一边托紧她的腰,回了卧室,一进到室内,一看到那张大床,关在心底的慾兽又出了匣。   虽然段萧很想要,可经过昨夜的待遇,他不敢冒险。   他将宋繁花放在床上,转身就要走。   宋繁花拉住他。   段萧站在床前,浑身气血在逆行,身体紧绷,却是强忍着,用那嘶哑的嗓音镇定地说,“你若不饿就先睡,我去吃点儿东西。”   宋繁花微微喘着气说,“我可以给你吃的。”   段萧觉得这个女人在挑战他的极限,他闭闭眼,转过身来,“今天不摔我了?”   宋繁花点头,“不摔了。”   段萧看她一眼,坐到床沿,将宋繁花束在腰间的那几枝被揉烂的百黛梅插在床头的缝隙里,然后扯开床幔的勾子,当深厚的维幔落下来,段萧轻声道,“我会很温柔的。”   宋繁花相信了他,可事实证明,男人在床上说的话一句都不能信,当刺痛传来,宋繁花疼的尖叫,段萧吓的一抖,进军的身子倏的一顿,他眼中含了血慾的红,此刻盯着宋繁花,狠不得掐死她,是谁说她已经被糟蹋了的?特么的他刚顶破的是什么?   段萧忍着疼痛叫嚣的慾望,低头去吻她的眼泪,一边吻一边哄,一边咬牙切齿地低骂,“你不是说你被柳绍齐给……”   宋繁花抽噎着哭腔骂他,“你刚说了会温柔的,你骗人!”   段萧吸气,吻住她那诱人的小嘴,“我是很温柔了,但我不知道你……”说到这,顿了会儿,又低低笑开,那低音炮的笑声混和在这春霄暖帐内,性感撩人,魅气横生,“我不知道你还是完壁之身,莽撞了一些,不过一会儿就真的不疼了,乖,不要哭。”   说罢这句话,他停止了吻她的动作,安静地享受地抱了她一会儿,宋繁花以为他要放过她了,因为他说一会儿就不疼了,她以为他是不要了,却不想,短暂静谧的肌肤相贴后,就是狂风骤雨般的侵略。   一夜香旎。   当天明骤亮,鸡鸣响起,段萧才在餍足畅快里放过了宋繁花,他倒在一侧,拥着怀中女孩的娇驱,沉沉地呼散着那致极的快感,垂眸,抬手,拨开宋繁花汗水浸丝的发,吻着她的腮额,闭上了眼,眼睛闭上前,他看到那插在床头上的百黛梅花香四溢,开至正浓。   他想,他摘了一朵不得了的花。   这夜,宋繁花入了段萧的梦,从此再没有出来过。   或许,书生梅姚炎与花精娇百黛的故事真的存在,因为存在,他为宋繁花折了花,宋繁花便入了他的梦。   这是多么美丽的故事,因为有她,连故事都香艳了。   第112章 世间美味   这一夜的颠鸾倒凤,酿成的直接后果就是段萧在第二天没能准时起床,也没有按时上朝,无方抱臂靠在檐柱上,仰头看着那升至正中心的太阳,砸砸嘴,心道,少爷,你也有为女色起不来床的一天,昨天搞那么大的动静,都不能收敛点吗?搞的他都有点慾火焚身了。   冬青守在门口,一个劲儿的偷笑。   而其他的丫环仆人,老早就被无方赶出了老远,无方是想直接想把这些人赶出府的,但后来想想又没那必要,赶出主院就行了,是以,除了无方与冬青,包括茗香和采薇在内的其他仆人都不知道这一夜发生在主院的事情。   睡到日上三竿,段萧没能起来。   睡到申时,段萧依旧没能起来,可这个时候,敕伯侯外却来了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皇上身边的太监总管黄襄贵,无方见到他来,简直吓坏了,客客气气地将他迎进来。   黄襄贵进门,多余话不说,只问,“段侯爷呢?”   无方呃了一声,勉强找出一个借口,“昨日好像受了风寒,今日身体不舒坦,还在休息。”   黄襄贵皱眉,“受了风寒?”   无方道,“是。”   黄襄贵问,“可有要让御医过来瞧瞧?”   无方道,“伤风感冒不是大病,昨日侯爷已经吃过药了,他说小病,躺一天就会好,不用烦动御医。”   黄襄贵嗯了一声,没再言语,过了一会儿,他又道,“皇上今日有事要与段侯爷商议,他若醒了,让他进宫一趟。”   无方立刻道,“是。”   黄襄贵看他一眼,又看一眼身后的宅院,起身走了,他一走无方就立马去了主院,他隔着一道帘子,重重地敲了敲门,喊道,“少爷。”   段萧睡了一天,虽然还没醒,但有点苏醒的迹象,无方敲门声那么响,他就是睡的再沉也会被他吵醒,段萧有点儿不爽,睁开眼看到宋繁花气息绵静地躺在怀里,他就更不爽了,他拉起薄被将宋繁花盖住,扭头冲门口低喝,“滚。”   无方很委屈,他道,“少爷,刚黄公公来了。”   段萧一怔,抚摸宋繁花脸颊的手一紧,他沉声问,“谁?”   无方道,“黄襄贵。”   段萧问,“他来做什么?”   无方道,“说是皇上有事要与你商议,我借口说你昨日染了风寒,在休息,他就走了,但看他脸色不大好,可能今天真有大事。”   段萧想到这几日皇上安排他的事,心下暗惊,面上却不慌乱,他低声说,“我知道了。”说罢,又道,“打桶热水进来。”   无方应是,退开身去弄热水。   段萧看着怀中的宋繁花,小小的脸蛋白嫩水红,黑发糜乱成团铺在床上,有些缠上了他的手臂,有些飞出床外,小巧精致的下巴有显而易见的吻痕,薄唇轻轻开合着,红艳浮肿,此刻正在一浅一浅的呼吸,段萧喉咙咽了一下,轻轻撇开目光,小心地将她抱起来放在一边,用被子裹紧,等无方打了水来,他掀了被子下床洗澡,洗澡的时候看到身上的抓痕,不可抑制地就想到了昨晚,想到昨晚,身体就控制不住地起了反应,他低叹一声,认命地洗了一次又一次,可是怎么洗火都消不下去,他又让无方去打冷水,冷水打来,熄了火之后,他穿上里衣,穿上中衣,换上官袍,出门。   拉开门的时候,他往床上看一眼,扬声喊,“冬青。”   冬青立刻蹿过来,“六姑爷。”   段萧往她脸上瞟一眼。   冬青笑道,“这次是实至名归了。”   段萧绷着面色,耳根却极快速地红了起来,讲真的,从小到大,他还从没被一个婢女取笑过,他轻咳一声,对她道,“好好看着她,她若醒了,喂她吃些饭。”想到床上的那一抹血,他又道,“炖碗红枣乌鸡汤,等她醒了喂她喝下。”   冬青一一笑应,末了,她说,“六姑爷放心,六姑娘奴婢会照看好的。”   段萧嗯一声,又看了那床一眼,抬步走了。   段萧没吃饭,直接带着无方进了宫。   御书房里,云淳正在大发雷霆,为的自然是三元湖、马州和醉风城三地门阀暴动一事,这三地的门阀从三地出发,却不扰民不杀民,只煽动人群,到目前为止,已经煽动了好几个城镇的反动势力崛起了。   云淳坐在龙案后,脸色阴沉地盯着那一道道折子。   田家严立在下首一侧,不敢说话。   王朔也立在一侧,不敢说话。   薛少阳挑了挑眉,等着帝王怒火散。   只是,云淳这次的怒火很大,一时半刻消不了,等到段萧进了宫,来到了御书房,云淳的火依旧没有散开,他盯着段萧,问,“身体好了?”   段萧低咳一声,“已经好多了,多谢皇上关心。”   云淳道,“好了就听旨。”   段萧一怔,缓缓跪下来,接旨。   黄襄贵拿着圣旨念,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赐封敕伯侯段萧为前征将军,授金符印,统管红镶旗,北楼门,阎方岭三地驻军,平门阀暴乱,钦此。   黄襄贵念完,将圣旨递给他。   段萧伸手接过。   云淳道,“事不宜迟,你收拾收拾,今夜就出发。”   段萧应一声,站了起来。   云淳又把田家严和王朔派给了他,两人为副将,一同前往暴乱之地,对于薛少阳,倒是让他留在了京城,虽也派了兵,却不让他出城,云淳很清楚自己的处境,金虎符一走,云苏大概就会有行动,给薛少阳派了兵留守京都,也是多一层保障,不过,云苏既能让他不得不把金虎符调走,又何以会畏惧一个小小的薛少阳?   云淳在给段萧金虎符的时候考虑到两点,一是成,二是败,剿灭暴乱成功,金虎符统归段萧,让他对付云苏,剿灭暴乱失败,金虎符回归他手,他再交给薛少阳,不管怎么来算,金虎符出手,对他都是有利的,可他不知道,段萧等的,便也是这个机会。   螳螂捕蝉,焉知黄雀在后?   而黄雀后面,又是……谁?   段萧接了圣旨,回到府上,这个时候宋繁花已经醒了,可因为身体很疼,压根起不来床,就只好躺在床上,冬青给她喂饭,一边喂一边笑,“六小姐什么时候跟六姑爷回一趟衡州,把这喜事办了。”   宋繁花瞪她,“不许叫他六姑爷。”   昨天晚上他说了温柔,可后来他跟禽兽似的,宋繁花恨死了,早知道不给他了。   冬青眨眼,“不叫六姑爷叫什么?”   宋繁花道,“你平日里怎么叫他还怎么叫。”   冬青撇嘴,“你这样说六姑爷会伤心的。”   宋繁花气闷,“都说了不许这样叫他!”   冬青讷讷地不敢言了,片刻后低语一句,“不叫就不叫,不就一个称呼。”   宋繁花浑身都很疼,此刻心更疼,说不出来的感受,可肚子饿,有气无力,只能让冬青喂,吃饱之后她又躺下去睡了,冬青看她一眼,又给她掖了掖被角,收拾残盘碗筷,出门。   刚把门反手关上,抬头就看了段萧,他靠在墙壁一侧,发丝微垂,脸掩埋,不知道在想什么。   冬青吓了一跳,但还是喊一声,“六姑爷。”   段萧轻轻嗤笑,眉角生冷,“她不让你这么喊你就不要这么喊。”   冬青一噎。   段萧看一眼她手中的残盘子,问,“她吃好了?”   冬青嗯一声。   段萧又问,“炖了汤没?”   冬青道,“炖了。”   段萧点点头,“她喝了?”   冬青说,“喝了。”   段萧直起身子,往那门上看一眼,默默地说,“我还没吃呢,你下去备点饭菜到偏堂里。”   冬青应一声,立刻下去备饭。   段萧没有去偏堂,也没有进卧室,他去书房,将夜不鸣、飞天猫、张三牙、七非、沈九都叫了来,等人都到齐之后他将那块金虎符拿了出来,当虎符被摆在桌面,这五个人俱是一颤。   飞天猫猛地冲上去,双手按在桌沿,两眼死死盯着那个金灿灿的虎形符案,冷声道,“金虎符?”   段萧道,“是。”   张三牙也走过来,一脸阴沉地笑,“当年南天门一战,云氏调动金虎符三军,伙同叛乱者,里外夹击,让段家军和主公惨死于黄泉,如今,这枚金虎符,竟又落到少爷手里了,真是老天开眼。”   段萧慢声道,“不是老天开眼,是人为而至。”他抬头看着面前的五人,一字一句道,“原本我就知道金虎符一定会落在我手上,而即定的计划里,金虎符落了我手,我就必然要让这三军死在外面,在灭了三元湖、马洲和醉风城的暴乱后,他们也会葬身沙场,可云苏手中有东西虎军,那也是很强的力量,若金虎府就此陨落,倒是可惜了,但不毁三军,我难解心头之恨,那么,就只好让他们自相残杀了。”说到这,顿顿,抿抿唇,又轻笑出声,“云淳大概不会知道,这金虎符落了我手,他就再也收不回去了。”   七非挑挑眉,挑开一马平川的冷冷杀意,问,“少爷何时出发?”   段萧道,“今夜子时。”   七非道,“皇上手中少了金虎符,要杀他就容易多了。”她冷笑一声,“云淳的命,我替少爷取来。”   段萧抬眸,轻缓笑道,“不用。”   七非拧眉,“不杀那狗皇帝?”   段萧道,“杀是要杀的,但不用我们出手,云苏从回来就一直按兵不动,大概就是在等着我离京呢,对我们来说,金虎符离京是好事,对云苏来说,金虎符离京也是好事,京城一空,云苏就会有所行动,而我猜。”段萧伸出手,一声一声地敲击着桌面,“云苏最先要杀的人不是皇上,而是我。”   沈九虚蒙着眼道,“你前脚带着金虎符走,他后脚带东西虎军跟上,前有三元湖、马洲、醉风城的暴动势力,后有东西虎军的逼杀,少爷夹在中间,必死无疑。”沈九啧啧道,“这个云程,也不是好鸟啊,金虎府一调走,京城就任他为所欲为,两面夹击,既能斩杀少爷,也能灭了不受他支配的金虎符三军,这么一来,他就稳控局面了,真是好计策。”   段萧笑道,“他若不厉害,皇上也不会顾忌这么多年了。”   七非冷笑,“这等心思诡计之人,合力杀了。”   段萧摇头,“别犯险,云苏的实力我都猜测不出来,不要做无谓牺牲。”   七非冷哼一声。   张三牙插一句,“三元湖、马洲、醉风城这三地不是一直默不作声的吗?怎么突然就暴动了?”   沈九一听,也道,“是啊。”   七非瞪着他们,“这么白痴的问题你们还问?当然是云苏搞的鬼。”   张三牙一噎。   沈九也一噎。   段萧却眯起了眼角,到底是谁搞的鬼?   夜不鸣道,“局势既然这么复杂,少爷又不让我们对皇上动手,却把我们都召过来,是另有安排吧?”   段萧点头,“是。”   五个人附耳过来,等段萧安排完,五个人又无声无息地消失。   段萧拉开书房的门走出去,他去偏堂吃饭,吃完饭他对无方说,“你留下。”   无方不干,“我要跟少爷一起。”   段萧看着他,缓缓说,“我若有事,你跟着也无用,我若无事,你跟着就浪费。”他拍拍无方肩膀,“你留在京都保护宋繁花,虽然她不一定需要你的保护,但留下你,我才会放心。”   无方还是不干。   段萧瞪他,“这是命令。”说罢,又加一句,“我没跟你商量。”   无方很郁闷,可段萧铁定了心要让他留下,他说什么段萧都不改变主意,最后他气哄哄地走了,段萧站在门前看了一会儿降下来的夜色,缓缓,收回视线,去了堂屋,他在堂屋里踌躇了一会儿,掀帘进了内室。   内室的床上,从冬青喂完宋繁花吃饭见她又躺下后,冬青就将床幔放下了,所以,段萧不知道宋繁花有没有醒,也看不到她的脸,他杵在门口静默了一会儿,抬步,走向大床,到了床边,他伸手撩开半截床幔,床幔下,女人的脸雪白晶莹,薄被搭在胸间,肩头裸露,细腻的肌肤印入眼帘,连同那深痕的牙印也印入眼帘,同时,涌入脑海里的,是昨夜的记忆,柔嫩的能滴出水的肌肤,香气袭人的汗,勾人的媚叫声,紧窒湿滑的感觉,那一瞬间,段萧只觉得眼前的女人幻化成了妖精,勾引他入魔,他狠狠吸一口气,缓慢坐在了床畔,他伸手,轻轻触了触她的脸,惹得宋繁花嘤咛一声,他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在她的嘤咛声起的时候,垂头吻了下去,一触到她的唇,他就觉得这天地间什么都没有了,只余她一人。他伸手,搂住她的腰,静静品尝着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美餐。   段萧不敢再动粗,或者说,不敢再无所顾忌的吻,毕竟昨夜,他好像真的把她的嘴啃的有点过了,静静的厮磨了一会儿,他松开她,抬头,然后,就对上了一双灿然如星海般闪耀而又清亮的眸子,段萧一怔,顷刻间耳朵又红了,他猛的坐直身子。   段萧其实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宋繁花,呃,大概是要关心一下身子,听说女人的第一次都很疼,他轻咳一声,慢慢转过头来,看向躺在那里的女人,低声而小心翼翼的,生怕惊着了她,问,“醒了?”   宋繁花模糊地嗯一声,大概还没有醒,声音都是软糯的。   段萧听的心笙摇曳,却不敢乱动,手臂克制地压在床被上,看着她。   宋繁花也看着他,看着看着又闭上眼睡了。   段萧伸手摁摁眉心,坐在床边好大一会儿之后才脱了鞋子,合衣往下仰躺,用被子将佳人裹住,挟进怀里,无奈地低叹,“可真能睡。”   宋繁花眼睫颤了颤,似乎感觉段萧是有话要说的,可最终不知为何,闻着他身上的松竹气息,她又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睁开眼,段萧不在了,她气的大骂,“逞完凶就逃,太过分了!”   冬青听着她的骂骂咧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无方听着她的骂骂咧咧,无声翻白眼,心想,我家少爷连夜率军去平暴乱,你倒好,睡的一塌糊涂,连临别前的祝福都没有,你还骂,骂屁啊?   宋繁花睡了一天一夜,起来却惊觉身体不疼了,就连身上的淤青都散了,她问冬青是不是她给上的药,冬青说不是,宋繁花便想到是段萧上的,她气火压了一压,对冬青说,“我要洗澡,你去备热水。”   冬青嗯一声,立刻下去烧热水。   热水提进来,宋繁花掀开被子就跳进浴桶里,洗澡的时候她没让冬青离开,而是让冬青给她搓背,她闭着眼,双手撑在大木桶的边缘,对冬青问,“段萧是什么时候走的?”   冬青道,“昨日夜,午时过了就走了。”   宋繁花问,“去做什么了?”   冬青摇头。   宋繁花便不再问,等洗罢澡,她换好衣服,出来,把无方叫到跟前,冲他问,“段萧去做什么了?”   无方看她一眼,说,“平暴动去了。”   宋繁花问,“皇上给他兵了?”   无方道,“给了。”   宋繁花问,“什么兵?”   无方说,“金虎符三军。”   宋繁花眼瞳狠狠一缩,顷刻间抬起脸来,那脸上覆了一层愕然,愕然过后又是惊喜交加,不过很快她又忧愁了,金虎符三军只忠皇室,虽然虎符到了段萧手中,他能不能运用起来就很难说了,而皇上把这么重要的护身符轻而易举地给了段萧,真是让人不疑心都难,他就不怕段萧反噬他吗?以云淳的心思不可能没想到这些,但他还是交了,是为何?真的只是为了平暴动吗?抑或是,故意让段萧把兵带走,如此一来,他就能将金虎符三军的实力保存下来?   宋繁花想到京城中还有一个云苏,还有一个柳纤纤。   段萧一走,很可能这两个人又搞到一起了,这两个人一旦又联手,遭殃的是谁?   宋府!   宋繁花立刻跑到书房,加紧写了一封信,信是写给宋明慧的,信上内容没什么大开大杀的,只是姐妹间的日常问候,这也是宋繁花离开衡州这么久以来的第一封家书,是以,长篇长幅,写了她这一路的所见所闻,写了她在琼州见到了宋阳,写到了柳纤纤当了贵妃,写到了三元湖三地的暴动,她写了很多,可在宋明慧接到这封信,看完后,读懂了一个意思——天下要乱,明哲保身。   身为衡州首富,怎么才能名哲保身?   ——琼州。   信中格外提了宋阳在琼州一事。   宋明慧默默地将信收起来,去找宋世贤,宋世贤在经了柳纤纤一事之后沉默了许多,当然,也越发沉稳了,曾经的温润公子,依旧温润,但眉眼间却不再夹杂笑容。   宋明慧看着这样的宋世贤,心里是痛的,可痛也没办法,感情在自个心里,是死是生,只有自己能掌控。   宋明慧去东院,常安看到她,连忙喊一声,“二小姐。”   宋明慧问,“我大哥在院里没有?”   常安道,“在的。”说罢,又加一句,“跟戚烟在四环湖上,说是喂鱼。”   宋明慧点点头,带着冬严去了四环湖。   四环湖的命名来自于它本身奇特的水流,水流是以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的起源开始,又终结于东西南北四个方位的起源,很有趣,而泛舟在这湖中,会有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就是你不用摇桨,小舟会随着水流而起,又会随着水流而止,宋世贤与戚烟坐在带着顶棚的小舟上,一人坐着喂着河里的鱼,一人站着欣赏着河里的鱼,河里的水,以及,舟上的人。   宋明慧走上桥,当小舟泛水而来的时候,低垂着头欣赏着河水里翻浪的小鱼的宋世贤没看到,戚烟倒看见了,她扬声喊,“二小姐。”   宋世贤眉头动了动,抬起头。   宋明慧看着他,“大哥,六妹来信了。”   宋世贤一惊,顷刻间让那一双时常毫无情绪的眼炸出一丝别的情绪,他低声道,“六妹?”   宋明慧道,“是。”   宋世贤问,“她可安好?”   宋明慧道,“她很好。”   宋世贤问,“她如今在哪儿?”   宋明慧温温地笑道,“大哥想知道,何不自己来看看信,信挺长的,几乎写满了六妹妹的经历,哦,对了,还有我爹和我娘的信息呢。”   宋世贤终于坐不住,站起了身,当他拿过宋明慧递过来的信,看完,目光微微动了动,他看向宋明慧,“你让我看信,不只是让我看六妹的吧?”   宋明慧坐在椅子里,一如继往的温和淡定,笑道,“大哥在感情一事上也许是糊涂了点,可对别的事向来精明,你觉得,以六妹的意思,我们要怎么做?”   宋世贤将信纸慢慢收起来,慢声说,“段萧去了三元湖。”   宋明慧道,“是。”   宋世贤沉声问,“三元湖离哪里最近?”   宋明慧道,“琼州。”   宋世贤说,“那我就去琼州,开设宋氏商号琼州分号。”   宋明慧一怔,她说,“宋氏商号不出衡州,不设分号,这是十年前我爹立下的规矩,大哥若贸然……”   话没说完,宋世贤就轻声打断她,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那一扇挡视线的轩窗,眼睛落向天边,沉声问,“信上是说二叔在琼州吧?”   宋明慧点头,“是。”   宋世贤看着天边,慢慢背起手来,“那我打破了祖规,自会到二叔面前请罪,但琼州分号,势必要开。”他转了一下头,侧脸微暗,带着冷意,“只有这样,宋府才能保存财力,柳纤纤能伙同云苏搬动衡州宋府,却不会动琼州宋府,六妹的意思,不就是这样的吗?”   宋明慧急道,“可如果这样的话,宋府岂不就落了云苏的掌控中?信中说琼州苏府是云苏的母家人。”   “正因为这样。”宋世贤道,“才去琼州。”   宋明慧一时没明白。   宋世贤却是推开门要出去,宋明慧立马问,“大哥要去哪儿?”   宋世贤道,“段府。”   宋明慧一愣,“去段府做什么?”   宋世贤道,“找夜辰,这趟琼州之行,他要陪同。”   宋明慧还要说话,宋世贤已经走了,他去段府,找夜辰,夜辰听说他要去琼州,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问,“你没发烧吧?烧坏脑子了?这个时候去什么琼州。”   宋世贤道,“段萧在琼州不远的三元湖。”   夜辰皱皱眉,“我家少爷在哪那是他的事,我没有接到调令通知,不会擅离衡州。”   宋世贤将宋繁花的信掏出来,给他看,夜辰虽疑惑,却还是展开信看了,看完,他又一惊,他看着宋世贤,又想到宋繁花曾说他命不过三个月,他掐指算算,从宋繁花说这话到现如今,已经过去三个月了,他应该不会再出事了吧?他将信合起来还给宋世贤,说,“好,我送你到琼州。”   他说送,并非陪同。   宋世贤也没在意,又回到宋府,调动人员,要去千里之外的琼州开分号,所带人不能多,也不能少,多了会引人注意,少了会让琼州分号无法正常营业,宋世贤想了想,带了三个一级掌柜,二个算帐能手,又加一个跑堂的,人员定好后,就是差银钱了,宋明慧的意思是,宋府财产九成以上全都转移,但宋世贤担心这一路上会遇到意外,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便没同意,宋明慧担心衡州这里也会出意外,就坚持自己的意见,结果,两人意见达不成一致,僵持了下来,当宋清娇带了岳文成回家探亲,听闻此事后果断地说不如兵分两路,钱由她与岳文成带上,衡州宋府有钱没权,可衡州岳府就有权了,一般人是不敢动的,宋世贤觉得这主意不错,宋明慧虽不想宋清娇颠簸那么远,可目前情况似乎不容他们去旁顾太多,只得应了。   岳文成回去后把这事告诉了岳老太太,岳老太太拄着老拐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能把韩家的那个怪医拉上,祖母就同意了。”   岳文成问,“为什么要拉上韩稹?”   岳老太太瞪着他,“不然,我的曾孙若是在外面出了什么事,你拿什么赔?”   岳文成挠挠头,“还没怀上呢。”   岳老太太扬起拐杖打他,“没用。”   岳文成脸一黑,岳老太太朝他挥手,“去去去,别在我跟前晃。”   岳文成郁闷地回去了,一回去就向宋清娇告状,宋清娇瞪他,“你没跟祖母说我怀孕了?”   岳文成抱着她,“我若说了她还会让你去吗?你不去的话我也不去,可我不去的话,大哥那边就僵住了,现在的问题不是祖母那里,而是韩稹。”   “韩稹?”宋清娇问,“关他什么事?”   岳文成叹道,“祖母说了,如果不能把韩稹带上,我与你就都不能去。”末了,看一眼她的肚子,又道,“她老人家怕你肚子里的曾孙有危险。”   宋清娇摸着自己的肚子,也才半月孕,什么都感觉不出来,连身材都没变样,她想到肚中孩子,想了想,说,“那你去请韩稹。”   岳文成摇头,“我请不动。”   宋清娇蹙眉,“那怎么办?”   岳文成说,“没办法。”   宋清娇扬手就给他一掌,“什么叫没办法?你快去想办法!”   岳文成嘟嘟嘴,瞪她一眼,认命地去想办法了,他去韩府,找韩稹,韩稹不见他,他又去找韩老太太,韩老太太倒是见了他,但岳文成却不敢言明自己找韩稹的真正目地,编了个理由,韩老太太自然是把他打发走了,岳文成出了韩府,没走,就盘桓在韩府门外,等到了晚上,夜黑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他纵身一跃,翻过墙头,去了韩稹的院落,只是,刚落地,眼前便闪来九道光,他避过了光,却没能避过那个阴邪男人的袭击。   意外受一掌,岳文成捂着胸口喘气。   韩稹背手站在夜色里,冷风吹起的袍尾乍现幽光,他笑道,“岳公子,什么时候干起梁上勾当了?”   岳文成呸他一声,“你知道我要来?”   韩稹道,“当然。”   岳文成蹙眉,慢慢用内息调理了一下紊乱的气息,但不知为何,胸口还是很疼,但为了能请动韩稹,他还是走了过来,往韩稹后面的石椅里一坐,岳文成闷闷道,“你刚那一掌是想要我的命?”   韩稹站立不动,仰脸望天,“是啊。”   岳文成怒。   韩稹转过身来,看向他,“不把你打伤,你又如何把我请出去呢?你刚中的不是我的掌风,而是韩氏九针里的穿心针,除了我,天下无人可解。”   岳文成一怔。   韩稹望着他,轻轻笑道,“唔,就算你不来请我我也会去的,因为宋繁花也会需要我。”   “嗯?”岳文成没懂。   韩稹双手往后一背,宽大的袍袖在空中走出一个弧度,自成一股微风,风旋崛地而起,吹的他的袍幅和发丝也跟着飘飞,岳文成听见他说,“她还会遇到死劫,而那死劫,唯我九方银针能破。”   第113章 状元夫人   岳文成觉得韩稹有些大言不惭,不过这个人向来古怪,脾气怪,人也怪,岳文成与韩稹交结不深,感情也不深,韩稹如何岳文成是不管的,他努努嘴,指着自己受伤的地方,道,“这伤怎么办?”   韩稹笑道,“明日给你解。”   岳文成轻哼,“明日你不给我解我就赖你们韩家不走了。”   韩稹古怪看他一眼,转身就进了屋。   岳文成对韩稹没好感,在韩稹进了屋之后他也带着伤离开了,一回到岳府,一回到自己的院子,他就向宋清娇诉苦水,诉了半天,宋清娇才问一句,“韩稹同意前往了?”   岳文成道,“大概。”   宋清娇蹙眉,“什么叫大概?”   岳文成受了伤,可不想宋清娇担心,就没有把受伤一事说给她听,他只是道,“韩稹说六妹还会遇到死劫,这死劫唯他九方银针能破,所以,就算我们不去请他,他也会去的。”   这话听上去没什么问题,宋清娇却一下子抓住了重点,“六妹在京城,不在琼州。”   岳文成道,“我知道啊。”   宋清娇指着他的脑袋,“那韩稹到底是去京城还跟我们一起去琼州?”   岳文成一愣。   宋清娇看他发怔的样子,气道,“你个二百五。”   岳文成被骂的脸都红了,却半丝脾气也没有,只是哼哼唧唧地哼了一阵子,哼罢,将宋清娇往怀里一抱,说,“管他去哪儿,总之他能跟我们一起离开衡州,祖母就不会反对了。”   这句话倒是没说错,宋清娇点了点头,“也对。”   岳文成揉了揉她的脸,说,“睡吧,你不睡儿子也要睡的。”   宋清娇嗔羞地瞪他一眼,“也许是女儿呢。”   岳文成压下唇来吻着她的唇,笑道,“儿子女儿都生。”说着,将她衣服脱了。   宋清娇拍他手,“当心。”   岳文成低低道,“不碰你,就摸摸。”   说不碰的男人到最后还是碰了,第二天起来宋清娇气的不得了,岳文成却满面春风,只是这抹春风在早上吃饭的时候就没办法维持了,昨日受伤的地方在疼,而且是膨胀似的疼,他立刻跑去了韩府,刚到韩府门口人就直挺挺地躺下了。   韩府的家丁看到他,吓了一大跳,慌忙进去喊人,把韩老太太喊出来后,韩老太太看了躺在地上像死过去的岳文成一眼,对家丁道,“把他抬到西院。”   西院里住着韩稹,岳文成被抬进去后韩稹就走了出来,韩老太太看他出来了,拐杖往地上拄了拄,挥退一干人下,冲韩稹骂道,“你想出去只管跟祖母说,干嘛伤岳家人,那岳老婆子要是知道他的孙儿被我孙儿伤了,不得来找我闹?我最烦她了,你还偏要去惹。”   韩稹轻轻笑道,“岳奶奶若想来闹就让她闹,是她孙儿半夜三更不睡觉翻别人墙头,她想闹也没理。”   韩老太太瞪着他,“所以,岳小子确实是你伤的?”   韩稹点头,“是。”   韩老太太气哼一声,扭头走了。   韩稹立刻把岳文成抱到屋子里去,掏出针贴,极快速地抽出一根针出来,稳住那蔓延至心肺的针气,等针气消散,他又给岳文成渡功运伤,躺了一小会儿,岳文成醒了,韩稹此刻正拿着洁白的毛巾擦着手,面色一如那洁白的毛巾一般,白的寒碜,与韩廖有几分相像的桃花眼里逸出笑痕,“岳公子,你可走了。”   岳文成摸摸昨天受伤的地方,不疼了,他蹙蹙眉,问,“你给我治的伤?”   韩稹笑道,“不是我还能是谁?昨天都说了你那穿心针唯我一人可解。”   岳文成努嘴,“我后天出发。”   韩稹点头,“哦。”   岳文成看他一眼,也不多说,直接走了,等他走后韩稹就去了韩老太太的院子里,韩老太太一个人坐在那里,苍老的面容上有一抹难以形容的颜色,韩稹微微顿了一顿,还是喊一声,“祖母。”   韩老太太看他一眼,招手,“过来。”   韩稹走上前去。   韩老太太对他道,“这几年是不是把你们哥俩关的太紧了?你大哥走的时候一声不吭,也不来向我辞个别,你现在也要走了。”   韩稹道,“韩廖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的。”   韩老太太看他一眼,心想,老大会回来吗?不会了,就算回来,也不知道要到哪个猴年马月了,那个时候她还活没活在人世都难说,她轻轻一叹,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对韩稹说,“陪祖母坐一会儿。”   韩稹撩袍就坐。   韩老太太道,“你们的爹娘是死在琼州的,现如今,你们兄弟二人又要去琼州……”   韩稹蹙眉,问,“我爹娘是怎么死在琼州的?”   韩老太太道,“雪崩啊。”   韩稹眯眼,“雪崩?”他道,“琼州有雪山吗?”他怎么不知道?   韩老太太道,“以前有,后来就没有了。”   韩稹不解,问,“以前的雪山叫什么?”   韩老太太仰头看天,片刻后视线就恍惚了起来,她仿佛看见了那片雪,看见了那雪山上常年不败的水晶花,看见了那棵树,看见了那座庙,可是眼一眨,所有的景物都消失了,韩老太太眼中露出悲色来,悲色渲染在苍老的脸上,竟让她一下子看不真切起来。   韩稹心一紧,立马抓住了她的手。   韩老太太扭头看他,笑道,“祖母没事,那座雪山消失了很久,祖母也忘记叫什么了,不过现在没雪山了,也不会再有雪崩。”   韩稹蹙蹙眉。   韩老太太又道,“当年你们兄弟二人是被苏天荷救回来的,他苏府也算是我们韩府的恩人了,去了琼州后,记得去拜访拜访,替祖母问声好。”   韩稹点头,“嗯。”   韩老太太拍拍他的手,让他走了。   韩稹没走,陪她坐了很长时间,直到韩老太太说乏了,要去休息,韩稹才走,他回了西院之后也没进屋,足尖一踮飞起来,落在墙头,双臂一枕,躺在了高高的墙头,仰脸望天。   宋世贤在做好一切准备后就带着相关人员出发,离开前宋明慧自然是一阵不舍,可不舍也没办法,这趟琼州之行势必要走的,宋明慧拉着宋世贤的手臂,左叮嘱右叮嘱,红着眼眶喋喋不休,宋世贤看着她的样子,冰冷的心缓缓流过一抹暖流,冰封的眼角也缓缓裂开一道笑意,他道,“一路上有很多人,还有夜辰跟着,大哥不会有事的。”   宋明慧点点头,“我知道。”她伸手从怀兜里拿出帕子擦了擦眼,勉强挤出一点儿笑容,“大哥当然不会有事,只是大哥一离开,我就觉得宋府空了。”   宋世贤斥她,“瞎说,府上还有那么多人,你让他们听了多难受。”   宋明慧温温地道,“是,这话确实不该这么说。”   宋世贤看着她,伸手揉揉她的头,“往后衡州这里就全靠你打点了。”   宋明慧道,“大哥放心。”   宋世贤慨叹地点头,“你做事大哥素来是放心的。”他收回手,又伸手,将宋明慧抱住,宋明慧也反手抱住他,末了,宋世贤松开她,说,“到了琼州大哥给你写信。”   宋明慧嗯一声。   宋世贤又看她一眼,带着相关人员走了,这一走,什么时候再见,又是未知数,宋明慧站在门口,看着马车渐走渐远,眼泪渐渐流了出来,冬严无声看她一眼,却不吭声,陈大娘杵在一旁,也是伤感地落了泪。   等宋世贤的马车队再也看不见,宋明慧收回视线,回府。   一回府就感到好冷清。   虽然下人还是那么多,可就是冷清的要命,以前的宋府大院里每天都有嬉闹声,不是宋明艳就是宋清娇,不是宋清娇就是宋繁花,不是宋繁花就是宋昭昭……想到宋昭昭,宋明慧一怔,立马大喊,“冬严!”   冬严紧张地问,“小姐,怎么了?”   宋明慧问,“五小姐呢?你今日看到五小姐没有?”   冬严蹙了一下眉,摇头,“好像从清早就没见到人。”   宋明慧脸一白,立刻传话,“派人去找。”   冬严应声,“是。”   宋明慧提着裙摆去岳府,她本来想也许宋昭昭是来宋清娇这里了,可到了岳府,哪里有宋昭昭的影子?宋清娇道,“可能是出门玩了。”   宋明慧看着她,捏着手帕,缓缓轻叹,“你不是不知道,那天酒楼的事件发生后她就极少出府,她是个爱面子又内心脆弱的人,即便事情过去了,她也会耿耿于怀,就算街上的路人看她的眼光是正常的她也会觉得不正常,尤其四妹和六妹都不在,没人陪同她,她更加不可能出府的。”   宋清娇扶着椅子坐下来,气道,“都怪那个柳纤纤。”   宋明慧揉揉眉头,“现在不是怪谁的问题,问题是五妹妹去了哪儿?”   宋清娇问,“大哥是明日走吗?”   宋明慧道,“今日。”见宋清娇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她又道,“你不用去送了,大哥已经走了。”   宋清娇惊道,“啊?”她问,“为何不对我说?”   宋明慧道,“大哥说你不日也要去的,就不用去送别了。”说罢,顿顿,又接一句,“他大概也不想分别。”   宋清娇缓缓又坐下去,坐下去后脑中灵光一闪,她大啊一声,“我知道五妹妹去哪儿了?”   宋明慧立马问,“去了哪儿?”   宋清娇看着她,抿抿嘴,“应该是随大哥一起走了。”   宋明慧倏的一下子站起。   宋清娇拉拉她袖子,“你别紧张。”   宋明慧脸色冷了下来,“我能不紧张吗?她偷偷随着大哥离开,是想做什么!”   宋清娇怅然叹道,“她能做什么,她最多是不想呆在衡州,而若是当然对你提出来,你定然不会同意,所以只好偷偷地走了。”她将宋明慧拉下来,拍拍她手,“你也不用担心,有大哥在,她不会有事。”   宋明慧想到宋昭昭很可能真的随宋世贤离开了,心就揪着,心一揪头就疼,她死命地按住头部,对宋清娇摆摆手,再说不出来一句话,拉着冬严就走了,一回到府上,宋明慧就疼的呻吟。   冬严立刻去找陈大娘。   陈大娘来看了几眼,又去喊陈易。   陈易过来后,看到宋明慧这个情景,立刻二话不说,驾马跑到陈家庄,去敲花姨的医馆门。   花姨被陈易请到宋府,给宋明慧诊了脉,开了药,又让冬严去烧了药桶浴,等吃罢药,泡完药浴,宋明慧终于转醒,头也不疼了,她看看花姨,花姨也看看她,说,“你这头疼症大概是治不断根的,因为是遗传。”   宋明慧眨眼,“遗传?”   花姨点头,“嗯,你爹或你娘是不是有头疼病?”   宋明慧道,“没有啊,记忆中我爹娘都没有头疼症,倒是。”她顿了一顿,说,“我娘在十年前从京城回来,疯傻了,听我爹说她经常半夜头疼的睡不成。”   花姨沉着脸色道,“就是了,遗传的。”   宋明慧蹙蹙眉。   花姨问,“你娘呢?我去给她看看。”   宋明慧说,“我娘去琼州了。”   花姨道,“那往后有机会了再看,你这头疼症我原先也跟你说过,不能受刺激,也不能过度劳累,你若是不把我的话当话,那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也怪不得别人。”   宋明慧垂下头,“是,我往后注意。”   花姨看她一眼,叹口气,“行了,至少你现的情况还能靠药浴治疗,不算严重,也许是能治好的,起来吃点饭,泡药浴很耗体力的。”   宋明慧应一声,让冬严进来伺候,等吃罢饭,她就去书房写了一封信,信是写给宋繁花的,告诉她一切都处理妥当,让她放宽心。   宋繁花接到这封信,久悬在心口上的大石终于落了地。   她最怕的,就是宋府不能避过前世之噩,遭到灭门之危。   如今看来,改变命运的,何止是她一人。   宋繁花将信收起来,推开门,走出来,走到院子里,她负起手,闭上眼,仰脸感受着这天间怡人的自然微风,不得不说,人的好心情是随着好事情而来的,这一刻,她的心是从未有过的欣喜安定。   冬青拿了一件披风出来,披在她身上,说,“天凉了,别站在外面吹风。”   宋繁花拢拢披风,对她笑道,“不觉得冷。”   冬青看她一眼,认真地站在她面前,将那披风的两条带子系好,系牢固之后又整了整两边垂下来的衣摆,问她,“今日还出门吗?”   宋繁花唔一声,歪着头想了想,“吕姑娘不是邀我去她那里玩吗?今日正好无事,就去吕府走走。”   冬青说哦。   无方瞥一眼宋繁花,心想吕家的那个小姐一直都在打他家少爷的主意呢,少爷避之如蛇蝎,你倒好,来了就巴巴地凑上去了,但想归想,无方却不敢当着宋繁花的面这般说,只哼了一声,道,“你有空与那些不相关的人周旋,不如去帮我家少爷。”   宋繁花脚步一滞,慢慢转过头来看着他,“你最近吃错药了?”   无方额头一跳,怒怼她,“你才吃错药了。”   宋繁花问,“没吃错药你老是挤兑我?”   无方撇嘴,重重哼一声。   宋繁花看一眼冬青,问,“他怎么了?”   冬青心想,能怎么了,这是在为六姑爷打抱不平呢,不过这话她只敢在心里想,却不敢讲出来的,她抿抿嘴,余光斜了一眼无方侧过去的怒脸,将宋繁花拉到一边,小声道,“六小姐刚来京城,大概不知道那吕姑娘很心仪六……”本来要说六姑爷的,想到宋繁花不允许她这样喊,她又改口,“段少爷。”   宋繁花听的一阵惊奇,轻呼一声,“啊?”她眨眨眼,扯了一下冬青的衣袖,问,“吕如宁心仪段萧?”   冬青很严肃地点头,“几乎京城人士都知道。”   宋繁花愣住了,半晌,她道,“哦。”   冬青无语看她,这是啥反应?   无方直接翻着白眼望天,他想,少爷果真说的没错,这个女人没心没肺。   宋繁花抱起双臂,笑道,“她就算心仪也没用,段萧是我的,我是不会让别人分享的。”说罢,抬步就往门外走了。   冬青连忙跟上。   无方掏了掏耳朵,觉得宋繁花说了一句人话,心情好了不少,抬步也跟了上去。   一主二仆坐着马车去了吕府。   而偏巧不巧的是,今天云苏也来了吕府,云苏来吕府只找一人,就是吕子纶,吕子纶身为吕家的嫡传长子,掌天机谶言,洞时局乱世,这么个时候,云苏自然是经常来他这里的。   云苏在吕子纶的院子。   宋繁花在吕如宁的院子。   吕如宁的院子今天挺热闹,除了宋繁花外,还有肖锦莺,薛贝紫,田家的双胞胎姊妹田欣晨、田欣曦,王家的王兰玉,赵家的赵诚艳,这几个姑娘年纪相仿,又都生出京都,平时都是在一起玩的,自然是热闹非凡,宋繁花一来,吕如宁就看到了,连忙喊她,这一喊,除了肖锦莺外,剩下的姑娘们都停止了嬉笑声,转头看向宋繁花。   身为段萧的未婚妻,虽未谋面,却令所有京都的女子们个个惊奇。   薛贝紫看着宋繁花,想到她二哥每每在提及这个女人的时候都是咬牙切恨的样子,她就想笑,呃,能把薛凌之气成那样的女人,天下少有,大概只此这一人,她笑着冲吕如宁问,“这位就是段侯爷的未婚妻?”   吕如宁点头,“嗯。”   薛贝紫看着宋繁花,很随和地伸出手来,对她道,“我叫薛贝紫。”   宋繁花看着面前娃娃脸似的亲善面目,笑了笑,也伸出手,报上了名字。   之后田欣晨、田欣曦、赵诚艳也与宋繁花做了亲切的见面礼问候,彼此通了姓名之后就坐在一起闲聊了起来,身在达官富贵之家,平日里这些小姐们除了吃喝玩乐便就是吟诗作画,而说到吟诗作画,自然就聊到了七月京城那一场文韬书策大会,也许文韬书策大会过去了很久,对权力者来说那已经是过去式了,可对这些闺阁里的贵女们来说,那永远都不会成为过去,她们说的津津乐道,宋繁花听的津津有味,当聊到问鼎第一的状元郎叶千时,宋繁花一愣。   薛贝紫道,“你还不认识吧?”   宋繁花嗯了一声,说,“确实不认识。”   薛贝紫立刻就兴奋了,她抓住宋繁花的手,说,“哎,你不知道这个人有多厉害。”她滔滔不绝地将温千叶一路干掉京城里的各路才子轻轻松松拿到第一的经过说了,末了,还加一句,“更厉害的是,他身为太子府的幕僚,却在太子府出事后被皇上重用了。”   宋繁花看一眼肖锦莺,肖锦莺脸上很平静,并没有因为听到这句话而显露出异样的神色来,宋繁花心想,这个女人也是个深藏不露的呢,宋繁花问薛贝紫,“是因为这个状元郎背叛了太子吗?”   薛贝紫道,“不是,是他身上有一种魅力。”   宋繁花一顿,看着她。   薛贝紫笑道,“真的,等你明天见了他就知道了。”   宋繁花挑眉,“明天?”   薛贝紫道,“是啊,明天听说是这位状元爷的生辰呢,我爹都接到请贴了。”说着,扭头问几个姑娘们,“你们接到了没有?”   几个姑娘们都说接到了。   薛贝紫一脸憧憬地道,“我终于能再看到他了。”   冬青默默抬起眼皮,看她一眼。   几个姑娘们都笑她没出息。   宋繁花不置可否地端起茶杯喝起了茶,她大概猜到这位状元郎是谁了,但讲真的,从前世到今生,她还真没见过温千叶的相貌。   几个姑娘们闲聊了一下午,到了晚上也没走,习以为常地在吕如宁的小院里吃了饭,然后才陆陆续续回去。   宋繁花跟冬青走在田欣晨和田欣曦的后面,走着走着这两个姑娘就不动了,宋繁花见她们二人止了步,她也跟着止步,因为夜色有点黑,前面又有两个人挡着,宋繁花没有看到前面的情形,正想张望一下的,结果,头还没抬起来呢,就听到田欣晨和田欣曦恭恭敬敬又暗压着某种惧意的声音。   “欣晨见过九王爷。”   “欣曦见过九王爷。”   九王爷,云苏。   宋繁花一怔,伸手就抓住了冬青的手,颜华山一别之后宋繁花的暗军消失了,怎么消失的不知道,她唯一的记忆是那夜被挂在树梢上被众人以各种眼神凌迟的场景,后来醒了,她召唤过王七,没有召唤出来,她召唤过杨豹,没有召唤出来,她不知道为什么,魔龙令还在她身上,但似乎,她这个主人被抛弃了。   而这一切,全都是眼前这个男人害的。   宋繁花想到这里,抓着冬青的手控制不住的就加大了力道,冬青疼的轻呼一声,猛扯她一下,“六小姐。”   宋繁花回过神,松开手,朝云苏欠身行礼,“见过九王爷。”   云苏站在石籽路上看着她,月袍长衫衬的他的容颜恍然如烟,俊逸的眉峰下是一双饮动星河的眼,那眼深若大海广若苍穹,此刻汇聚着黑暗,幽深难测,他静静地凝视了宋繁花一会儿,什么话都没说,背手一转,走了。   田欣晨、田欣曦在云苏走之后吁出一口气来,又站了半晌,这才离开。   宋繁花也没再停留,跟着离开。   无方驾着马车带宋繁花回敕伯侯府,回去后宋繁花没有立刻睡,而是把冬青和无方都叫进了书房,她问无方,“今日薛贝紫说的那个叶千,是不是就是温千叶?”   无方应道,“是。”   宋繁花问,“烈日银枪被他带到了太子府,太子府灭了之后,那烈日银枪呢?”   无方皱皱眉,说,“没听少爷提起过。”   宋繁花冷声道,“烈日银枪没在段萧手上?”   无方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因为确实没听段萧提起过,他沉吟了片刻,说,“这事你得问少爷。”   宋繁花叹一口气,用手撑着额头,半晌,她道,“明日是温千叶的生辰吗?”问罢,又接一句,“我指的是,他真正的生辰。”   无方说,“不是。”   宋繁花轻抬眼皮看他,“那他为何会在明日举办生辰宴?”   无方看着她,缓慢道,“这是少爷的意思,他说你会懂。”   宋繁花先是不解地皱了一下眉,温千叶是皇上亲点的状元郎,他的生辰宴去的自然都是高官显贵,而能跟高攀得上关系的,一是云苏,二是柳纤纤,所以……宋繁花摸摸下巴,明日的生辰宴难道是一场局?什么局?温千叶是段萧的人,而京中应该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一点儿,所以在温千叶的生辰宴上设局,别人压根不会怀疑什么,也更容易实施,更容易达成,前世因为段萧过早地死了,温千叶也没出现过,是以,没有明日宴一说,但现在……宋繁花眯眯眼,心想,不管是什么局,肯定跟云苏、柳纤纤有关,而跟柳纤纤和云苏有关的所有局,她都很乐意配合去搅一搅踩一踩的。   只是……   宋繁花摊摊手,对无方道,“我没有请贴啊。”   无方失笑,朝冬青努了努嘴,“她有。”   宋繁花看着冬青。   冬青微红着脸,从袖子里掏出一物来,那一物不是请贴,而是玉佩,玉佩上刻了一个青字,又刻了一个叶字,两个字虽然是呈正反面对立着的,却紧紧贴着。   宋繁花看看这块玉佩,又看看冬青,忽然一阵大笑。   冬青整个脖根和耳朵都红了。   无方眼观鼻鼻观心,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宋繁花笑了好大一阵子才停歇,冬青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宋繁花却猛地抱住了她,笑道,“哦,我二堂姐若是知道你找了个这么好的归宿,她铁定会乐翻的。”   冬青跺脚,“六小姐!”   宋繁花笑道,“这是好事,你脸红个什么劲?”   冬青瞪她。   宋繁花拍拍她肩膀,打趣,“状元夫人。”   冬青抱住脸,她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   宋繁花看她一眼,大笑着出了书房,冬青今天死活不去宋繁花身前伺候了,宋繁花也不在意,离开衡州那么些天,没绿佩和环珠伺候,她也习惯了自力更生,睡觉穿衣梳洗打扮这事儿她一个人也做的来,她回到段萧的卧室,先是坐在圆桌边喝了一口茶,喝罢茶她就去拆发髻,发髻一拆,青丝顿散,印在模凌两可的屏风上,有种缥缈如雾的感觉,宋繁花将耳环和饰品也摘了下来,之后就脱衣服,衣服脱到一半,忽然间,幽暗的烛火里印出一个男人的影子,那人双腿交叠,端坐于屏风后面。   宋繁花大惊,倏地将衣服合拢,一掌劈向那屏风,屏风应声而裂,现出男人的脸。   云苏雍容气质而坐,嘴角勾着浅笑,一脸欠揍的样子,问,“怎么不脱了?”   宋繁花怒火中烧,大声喊,“无方!”   没有人来。   宋繁花又喊一声,依旧没有人来,她怒道,“你对无方做什么了?”   云苏淡淡懒笑,“碍事的人自然是打发了。”   宋繁花合紧衣襟,一脸冷寒地盯着他,“出去。”   云苏沉默低笑,如玉的手指伸出来支着下巴,他就着微暗的烛火打量她,末了,他道,“想不想要回你丢失的那枚流星镖?”   宋繁花一怔,沉着脸色道,“与你无关。”   云苏从手腕间取出那枚艳红色的流星镖,用指尖托着轻轻旋转,睨着她道,“你若想要,就来本王这里。”   宋繁花攥紧五指,一步一步走过去。   云苏看着她走近,看着她伸出手,看着她的指尖慢慢地触上流星镖,等她快要抓住了,他忽地一收,那枚流星镖乍然从眼前消失,凭空不见了,宋繁花大怒,云苏一把攫住她的手,将她拉到了怀里,宋繁花反手就是掌风,直接袭上他的面门,云苏单手接招,沉沉低笑,宋繁花一手被制,腰身一转,腿踢了上来,势要将那张贱笑的脸给踢烂,结果,腿又被云苏一掌扼住,男人的笑意越见深沉,宋繁花运气行招,直接一个鲤鱼翻身,竟翻开了云苏的手,云苏一愣,眨眼间宋繁花就反攻上来,两腿呈剪刀形式,去夹击他的脑袋,云苏偏头躲避,下一秒宋繁花鼻腔里逸出冷笑,在云苏视线偏移的方寸间一掌打向他的肩头,又借势弹起,稳稳地落在了三米开外。   云苏摸了摸肩头上的隐痛,轻啧一声,“手劲倒是不小。”   宋繁花抱臂冷笑,“没一掌劈死你。”   云苏挑眉渐渐的嘴角咧出优雅漫淡的嗤笑,“口气不小,但实力太弱,想杀本王,你今生都无妄了。”   宋繁花不跟他废话,直接道,“把我的东西还我!”   云苏慵懒起身,宋繁花立刻做出防备姿态,云苏低低沉笑,“本王要是想杀你,你现在焉能站在这里跟本王呛舌,早就见阎王去了。”他说,“本王不杀你。”   宋繁花冷声道,“要么还我东西,要么滚。”   云苏危险眯紧了双眸,冷冷哼一声,视线往侧边看了看,又扭过头,往后看了一眼那张男风十足的大床,末了,他冷笑,“还没成亲就迫不及待睡一起了?”   宋繁花淡漠抬眼,“我们夫妻之间如何,跟你八竿子打不着,不还我东西就滚。”   这是第二次,宋繁花说滚了,云苏隐隐地动了怒,他长这么大,向来都是他冲别人说滚的份,哪个不要命的敢对他说滚?他冷着脸,一步一步走向宋繁花,宋繁花站着没动,就看着他走近,她想,若他敢再近身一步,她就会让他的薄刃再出腰一次。   云苏大概是猜透了她的心思,没近身,只隔着三步的距离站着,他看着她,缓缓道,“想要拿回流星镖,明日宴席结束,你来九王府。”   宋繁花冷笑,“你当我傻呢?”送上门找死?   云苏低笑,“你不傻。”他慢条斯理地道,“就是不傻,你才一定会来,你若不来。”他淡淡甩了一下袖子,眼光微斜,斜出天光云影般的冷漠杀气,“你若不来,本王就亲手毁了它。”   第114章 如你所愿   宋繁花瞪着云苏,心里暗恨,其实丢了一个流星镖或是毁了一个流星镖对她来说都无所谓,若是能找回来最好,找不回来她也不勉强,原本她以为那流星镖在颜华山的时候就被云苏给一掌毁了,那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毁的,宋繁花即便心有遗憾,还能勉强接受。   可今天,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流星镖完好无损,那么,她能任由云苏毁掉吗?若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流星镖就罢了,可里面住的是柳绍齐的灵魂。   哎,宋繁花觉得好头疼。   云苏却在说完那句话后风清云淡地走了,抛给宋繁花这么一个头疼的难题。   流星镖若毁了,柳绍齐是不是就真的烟消云散了?   宋繁花走出屋外,站在凉风卷掣的月色下,她静静地看着月,静静地吹着风,静静地闭上了眼,她想,人生在世,谁没有几个遗憾的,前世的柳绍齐是她的倚仗,今生的柳绍齐,与她何干?   宋繁花去找无方,无方被云苏以调虎离山之计调走了,等他追了可疑人回来,看到宋繁花站在庭院前瞪着他。   无方立马上前问,“你没事吧?”   宋繁花道,“我若有事,你现在赶回来也没用了。”   无方蹙眉,“发生了什么事?”   宋繁花把云苏突然出现的一事说了,还有那枚流星镖的事,当然,流星镖里面住着柳绍齐灵魂这件事她没说,她只是怅怅地叹了口气,说,“他想毁就毁吧。”   无方是知道宋繁花那九环镖的厉害的,那时候在衡州,他在净尘寺养伤,被柳绍齐意外突袭,就是她手中的流星镖救了他,无方想到这里,顿了顿,道,“要不我去帮你要回来?”   宋繁花轻笑,瞥他一眼,“九王府是你说进就能进的吗?你进都进不去,怎么帮我要回来?”   无方一噎。   宋繁花道,“罢了,丢失一环,还有八环,够用了。”   无方感到很可惜,但宋繁花似乎一点儿都不纠结,无方便也不说了,宋繁花蹙蹙眉,对他道,“云苏能来一次,也能来两次,敕伯侯府不能再住了。”   无方一愣,问,“不住敕伯侯府住哪儿?”   宋繁花仰起脸看着门头残月,轻笑,“明日不是状元爷的生日宴吗?唔,状元府应该不错。”   无方一怔,宋繁花已经背转过身,回屋了。   无方抿抿嘴。   这一夜因为云苏的突然出现宋繁花没有睡好觉,当然,她没睡好觉不是因为云苏,而是因为柳绍齐,她躺在床上,看着帐顶,心中无限讽刺,前世柳绍齐是云苏的左膀右臂,今生,虽然柳绍齐死了,可辗转月余后,他依旧回归到了云苏手上,也许,天生注定,柳绍齐要效忠这个男人,助他成就霸业,可是怎么办呢,她偏要打破天命,不让云苏如意。   宋繁花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催促自己睡觉。   第二天醒来,冬青已经将洗脸水和衣服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她醒呢,一见她睁开了眼,立刻开始给她打扮。   宋繁花坐在铜镜前,看冬青这么积极兴奋,不由得就打趣,“你不应该给我打扮,而是该给你自己打扮。”   冬青眨眼,问,“为何?”   宋繁花笑道,“见情郎难道不该打扮一番?”   冬青一怔,顷刻间脸就红了,她红着脸说,“六小姐,你别取笑奴婢了好不好?奴婢跟他,跟他……只是形式所迫。”   宋繁花不知道冬青与温千叶的事,也不知道温千叶和冬青同时受制于太子一事,便笑问,“何种形式所迫?”   冬青一边给她梳头一边给她解释,从被掳那天到京都再到遇见温千叶再到后面见到段萧,这中间的细枝末节,冬青一字不落地对宋繁花说了,宋繁花听罢,丢一句,“难怪段萧要弄死他了,确实该死。”   冬青道,“太子死了之后我们这些被掳来的女子便都被放了。”   宋繁花道,“捂着的纸被掀开,皇上为了掩住丑疤,自然是将你们都放了。”   冬青点头,又道,“原本奴婢是要回衡州的,偏不巧六小姐又来了京,段公子就让奴婢留下了。”   宋繁花想到段萧,微微笑了,那个男人,素来心机深沉,腹黑的令人发指,做一件事总有十个目地,留下冬青,应该不止是照顾她那么简单,她哼了一哼,没再应话。   冬青见宋繁花不搭话了,便也不再开口,认真地给她编发髻,等收拾罢,出来,竟在堂屋外看到了肖锦莺。   宋繁花一愣,很快就松开冬青的手,走上前,笑问,“你怎么来了?”   肖锦莺看她一眼,努努嘴,“来你这里坐坐。”   宋繁花问,“可用了早饭?”   肖锦莺道,“没有。”   宋繁花便对冬青吩咐,“去传饭,就传到这里来,我与肖姑娘一起用。”   冬青应是,下去通知厨房。   宋繁花挑了一个椅子坐下,拎起水壶给肖锦莺倒水,边倒边问,“来我这里不光是坐坐这么简单吧?”   肖锦莺失笑,“谁说你笨来着。”   宋繁花道,“唔,世人多数是人云亦云的。”   肖锦莺点头,接过宋繁花递过来的小瓷杯,却是不喝,捧在手间慢慢旋转把玩,宋繁花看着她,慢慢抿着茶水,不动声色,肖锦莺把玩了好大一会儿这才将瓷杯搁下,抬头冲宋繁花道,“状元郎的宴会,皇上与柳贵妃都会来。”   宋繁花颇为诧异,轻轻挑了挑眉,“看来这个状元爷挺得皇上喜爱。”   肖锦莺阴沉着脸冷笑,“谁说不是呢。”   宋繁花看她一眼,不接腔。   肖锦莺道,“九王爷也会去。”   宋繁花道,“哦。”   肖锦莺从袖子里翻出一包东西出来,那东西是用锦囊装着的,不知是何物,肖锦莺将那锦囊递给宋繁花,宋繁花没接,只是看着那华丽的布绸,问,“这是什么?”   肖锦莺掀眉看她,“你不是想对付柳纤纤吗?”   宋繁花笑了笑,将瓷杯缓慢搁下来,道,“是挺想的。”   肖锦莺道,“这个东西能对付她。”   宋繁花问,“什么东西?”   肖锦莺道,“醉暖香啊。”   宋繁花眉心一凝,忽的抬眼瞪着她,“你要对她下药?”   肖锦莺挽笑,“是啊。”她漫漫道,“柳纤纤既与九王爷有瓜葛,那我们何不让她在皇上面前暴露呢,柳纤纤天姿国色,九王爷天皇贵胄,你不觉得很般配吗?”   宋繁花冷笑,“你以为皇上在纳柳纤纤为贵妃前不知道她是云苏的人?”   肖锦莺眯眼,“那又如何?”   宋繁花道,“你这方法行不通。”   肖锦莺轻笑,“还没用你怎么知道行不通?我既敢拿出来,就有十足十的把握。”   宋繁花缓慢理着袖口,沉声不语。   肖锦莺冷笑,“你不会是想空手套白狼吧?进京第一件事找上我,想合我之力除掉柳纤纤,我答应了你,而今,我出了药,你却不愿出力?”   宋繁花掀眉道,“这醉暖香是一种迷药加幻药,不仅能让人慾火焚身还能让人失去神智,它能伤敌,也能伤己,若功力不厚者,很容易被蛊惑。”她眯眯眼,仰头问,“这种药只有千左门才有,你从哪里弄来的?”   肖锦莺惊愕,“你知道千左门?”   宋繁花抿抿唇,“只是听闻过。”   肖锦莺看着她,缓缓笑了,“敕伯侯的未婚妻,看来果然不一般呢。”   这句话,宋繁花没应。   肖锦莺也没指望她回答,她只是分析说,“你既知这种药的厉害,那定然知道一旦出手,就必须要万无一失,而柳纤纤这个女人,警惕心和防备心都极重,从她封妃到如今,她没去任何别的宫妃院里走动过,也从不接待别的宫妃们的拜谒,身边所用之物全都要经她那个婢女月离之手,那个月离不知是何人,连无颜水都能辨识出来,所以,想要在她面前搞点小动作,很难。”说到这,顿顿,看着宋繁花,“你觉得,她这么难靠近,我能近她身吗?”   宋繁花道,“你不能我也不能。”   肖锦莺轻笑,“你说错了,别人都不能,唯有你能。”   宋繁花蹙眉。   肖锦莺道,“柳纤纤恨你入骨,大概想把你拆吃入腹了,你与她同来衡州,如今身份又不如她,若在宴会上碰见了,她定然要宣你到近前叙话的,唔。”她挑挑眉,“这不就是最好的时机?”   宋繁花觉得肖锦莺也是个心机深的不得了的女人,用她对付了柳纤纤,除了心中的恶气,反过来她又会将她推入悬崖,当场揭发她毒害当朝贵妃的死罪,一并的,连她都解决了,她一出事,段萧必受干扰,如此一来,云程的仇就报了大半。   宋繁花心底冷笑,面上却装作不知,接了那药,说,“好,若柳纤纤当真如你所说宣我到近前叙话,我就如你所愿。”   肖锦莺手指落在小瓷杯的杯口,缓缓摩挲,笑道,“是如你所愿。”   宋繁花撇撇嘴,将药收进袖兜。   肖锦莺看一眼,手指微顿,微瞌下眼眸。   厨房做好了饭菜,冬青派人端过来,宋繁花和肖锦莺坐在那里吃,吃饭的时候二人不再说一句话,吃罢肖锦莺就走了,当真如她所说,就来坐坐。   肖锦莺走之后宋繁花带着冬青出了门,却不是去状元府,二人一路前行,去了吕府。   今日去吕府,还没见到吕如宁,倒先碰到了吕止言,这是宋繁花进京多天,第一次见到吕止言,倒是顿了一下。   吕止言也顿住了,他看着面前的女子,大惊,“宋繁花?”   宋繁花失笑,“那么大声做什么,我听得见。”   吕止言从震惊中回神,瞪着她,“你来京了?什么时候来的?”   宋繁花说,“好几天了啊。”   吕止言郁闷,他刚从外面回来,倒真不知道这个死女人来了京都,还有,她来京都做什么?吕止言狐疑地看着她,见她是要踏他家门槛的,他又问,“你来找我?”   宋繁花摇头笑道,“不是。”   吕止言纳闷,“不来找我你来我吕府做什么?”   宋繁花道,“我找吕如宁啊。”   吕止言眼瞳一缩,猝然伸手抓住她,宋繁花压根没防备着他会动手,倒是让他得逞了,拽着她的手臂拽出老远,直到站在了后墙的墙檐下,吕止言才松开她,宋繁花才回过神来。   吕止言怒瞪她,“你敢对我二姐使坏,我饶不了你。”   宋繁花气道,“你有毛病啊,我能对你二姐使什么坏!”   吕止言心想,我二姐喜欢段萧,段萧又是你的未婚夫,你说你能使什么坏,但看着宋繁花的脸色,除了一层莫名其妙的怒火外,察觉不到一点点嫉恨的光,看来宋繁花并不知道他二姐喜欢段萧一事,吕止言略略地松了一口气,对她问,“你找我二姐何事?”   宋繁花哼道,“不与你说。”   吕止言瞪她,“你不与我说我就不让你进门。”   宋繁花掀起眼皮冷他一眼,扭头就走了。   吕止言大喊,“喂,这就走了?”   宋繁花压根不理他。   吕止言追上来,见她是真的要走,他连忙道,“你想去就去,我二姐在府里头。”   宋繁花气哼,“不去了。”   吕止言一噎,伸手就拦住她,“你这人怎么不般不识好歹的?”   宋繁花看他一眼,慢慢伸手将他的手挪开,而在两袖交缠之时,那藏于袖中的锦囊无声无息地入了吕止言的袖兜,宋繁花推开吕止言,抱臂轻笑,“你那么怕我见你二姐,是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吗?”   吕止言一怔,顷刻间脸就白了,他差点忘了,这个女人身上有一股奇特的能力,似能知道所有未知之事,他大惊,面上闪过一抹慌乱,正要开口解释点什么,宋繁花又开了口,她慢慢梳理着袖子,笑道,“我只是随口问问的,你别紧张,我来找如宁,自是找她玩的,哎。”她叹一口气,“京城虽好,可我没有朋友啊,就与她熟识些,便来找她玩。”   吕止言不信,可也找不到话反驳。   宋繁花又道,“不过,看到你我就没心情玩了。”她扭身一转,又走了。   这一次,吕止言没再拦她。   宋繁花离开吕府前的大街,走在回敕伯侯府的路上,走着走着她就停步了,冬青也跟着停步,不解地望了她一眼,结果,看到了前方的仪撵。   冬青一惊,立马扯住宋繁花的手臂,把她往后拉,并对她说,“是柳贵妃的仪撵。”   宋繁花眯眯眼,心想,来的恰到好处,肖锦莺拿给她的醉暖香确实能让柳纤纤丑态百出,而肖锦莺的意思大概是想利用醉暖香来让柳纤纤与云苏苟和被云淳和各大王侯贵族看见,这其实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既能害到柳纤纤,也能害到云苏,但……柳纤纤这个女人,你不能按常理去推想,柳绍齐死了,她冷静地隐忍不发,还能利用柳绍齐的死布局,柳元康死了,她也隐忍不发,顺势又进入皇上的怀抱,这么一个处处利用劣势转为优势的女子,曲曲一包药,何以能害到她?   大概那不叫害,那叫成全。   柳纤纤巴不得能投入到云苏的怀里呢,她苦于没机会,她却给她送机会,她傻了吧?   宋繁花这一世势必要让柳纤纤得不到所爱,那么,最好的办法,是让云苏整死她。   被心爱的男人致死,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宋繁花闭上眼,一瞬间心脏绞疼,冷汗直流,她猛地往后踉跄一步,堪堪抓住冬青的肩膀站稳,冬青很担忧她,以为她是见到了柳纤纤的仪撵吓的,连忙小声道,“六小姐,要不,我们换条街吧?”   宋繁花闭着眼冷笑,“不。”她缓缓松开冬青,看着前面那越来越近的仪撵,冲冬青道,“该来的早晚都会来,不是她找我,而是我找她。”   第115章 十月夜宴   冬青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在柳纤纤的仪撵渐渐往这边过来,街道上的人群也在慢慢往两侧散开,给那仪撵腾位置的时候,冬青把宋繁花往后拉了一下。   宋繁花顺势也退到了人群外。   柳纤纤坐在仪撵里面,斜支着额头靠在融暖华帐内,从红央莫名其妙死了太子云程怀着其心可诛的目地接近柳纤纤之后月离就一直寸步不离地跟在柳纤纤身边,是以,她也在暖帐内,她看了一眼闭着眼没什么情绪的柳纤纤,道,“皇上让小姐来给状元郎贺寿,是什么意思?”   柳纤纤眼不睁,只轻淡地低笑,“能什么意思,这个状元郎也不知道有什么三头六臂,早先让云程很赏识他,现在又让皇上对他器重的紧,云程死了,他反倒没受牵连,还平步青云了,真是怪事。”她用手指揉了揉额鬓,叹道,“皇上大概是想利用他来对付云苏,所以掏心掏肺,把我派来,自然是代表了对状元郎的抬爱。”   月离嗯一声,又悄悄抬眼,小心问,“小姐不怪九王爷了?”   柳纤纤心尖漫过一丝疼,宛若一根刺扎在了心口,拔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就像插在土壤里的小树苗,经风一吹,左右摇摆,摆的她的心一个劲的抽疼,而那风,不是别人,正是云苏,她缓缓吸一口气,眸目微睁,看向那挡在撵栏四周的浓华绸缎,华缎上绣着金枝,金枝上栖着金凤,金凤展翅,漂亮的凤尾巴上是斑斓五色的光,她看着那光,恍惚看到了那个男人漂亮至极的眼睛,顷刻间柳纤纤心尖上的那一丝疼就散了,她无奈地说,“我也想怪,可怪不起来。”   因为爱太深,所以舍不得责怪。   月离道,“今天九王爷也会去状元府,小姐有话可以当面问他。”   柳纤纤浅淡地嗯一声,却不再说话,指尖挑开罩帘,原是想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的,却不想,帘缝一开,竟看到了站在人群外的宋繁花,她愕然一怔,忽的出声,“停下。”   仪撵立马的停了下来。   月离问,“小姐看到了谁?”   柳纤纤轻笑,“宋繁花。”   月离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柳纤纤慢悠悠地将罩帘放下来,对月离道,“去把她唤过来。”   月离应一声,支一个侍卫去唤人。   侍卫将宋繁花带过来。   柳纤纤歪坐在奢华的贵妃榻里,斜着眼看向面前的宋繁花,慢悠悠地道,“见了本宫不行礼吗?”   宋繁花一声不吭,欠了个身,行了个礼。   柳纤纤道,“行礼不是这样行的。”   宋繁花这个时候才轻轻看她一眼,浅笑道,“你想让我怎么行?”   柳纤纤玩弄着自己的手指甲,漫不经心道,“民女见了贵妃,不该磕头吗?”   宋繁花眉头一挑。   柳纤纤停住把玩的手,对她道,“你不磕头下跪,是想让我治你的罪吗?如同你们治我父亲罪那样?”   这样赤坦坦的威胁宋繁花当然是听懂了,她没下跪,更没磕头,她只是看着眼前这个贵气雍容的女子,问一句,“你知道柳绍齐的尸体在哪里吗?”   柳纤纤漫不经心的神态在听到这句话后猛然一惊。   月离也眯起眼看向宋繁花。   宋繁花背手轻笑,“你不知道吧?”   柳纤纤冷哼,绍齐的尸体在哪儿?自然在她母亲那里,她轻哼一声,冷笑,“你是在提醒我,我该将你碎尸万段吗?”   宋繁花道,“你不会。”   柳纤纤扬声就唤,“来人。”   立马的,有侍卫走了过来,冲她道,“娘娘。”   柳纤纤道,“给本宫把这个……”   话没说完,宋繁花就打断了她,“你若好好跟我说话,我便告诉你他在哪里,还能让你跟他见上一面,可若你非要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那我也没办法了。”她伸开双臂,做出一副要被人拿住的样子,说,“来吧,你想让人拿我,尽管拿。”说罢,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很想知道,你以莫须有的罪名拿了前征将军的未婚妻,不知道皇上会如何做呢?”她看着柳纤纤一寸一寸僵硬下去的脸,又是一记重锤落下来,“前征将军正在为皇上平暴乱,我想,这么个节骨眼上,有人敢对前征将军的人动手,大概会得不偿失。”   柳纤纤一噎,咬牙捏帕,看着宋繁花一脸笃定她不敢拿她怎么办的样子,心肺都气疼了。   宋繁花却不管,只冲她道,“柳绍齐很可能会在今夜灰飞烟灭。”   柳纤纤瞪她,“休在那里诅咒他。”   宋繁花很认真地道,“我没诅咒他,今天晚上你若不救她,他必定会灰飞烟灭。”   柳纤纤不信她。   月离狐疑地看了宋繁花一眼,拉了拉柳纤纤的袖子。   柳纤纤对她道,“起驾。”   月离对外面的侍卫吩咐一声,仪撵又继续往前行。   仪撵内,月离冲柳纤纤道,“二少爷明明在夫人手中,为何宋繁花会那般说?”   柳纤纤蹙眉,气火难消的脸上一片阴沉,“她害死了绍齐还不够,还非要在他死后咒他灰飞烟灭,她怎么能这般歹毒!”   月离道,“我看那宋繁花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   柳纤纤冷笑,“她的话,十句有九句都不能当真的。”   月离道,“那有一句是真的呢?”   柳纤纤一顿,脸色忽的就变了,想到柳绍齐,她大声说,“不可能。”   月离不敢冒险,因为柳绍齐的生死关乎到她与夫人能否回归蓬莱,这不是一桩小事,她沉吟了一会儿,扭头对柳纤纤道,“今日状元府的寿宴,段萧不在,但身为他的未婚妻,宋繁花是一定会去的,到时候小姐不要出面,由奴婢去找那宋繁花问清楚。”   柳纤纤忍了忍脸上的薄怒情绪,冲她道,“随你。”   月离应一声,不说话了。   马路上,宋繁花站在那里,看着柳纤纤的仪撵离开视线,她轻轻地掸了掸衣袖。   冬青看着她,一脸不可思议地问,“六小姐,你,你,你刚说……柳二公子,他,他……”   宋繁花转头看她一眼,笑道,“你就当什么都没听见。”   冬青懵掉,“啊?”   宋繁花双手往后一背,施施然地回了府,一回府就把无方叫了出来,对他说,“我刚在路上碰到柳纤纤了。”   无方惊的一抖,“啊?”他问,“没为难你?”   宋繁花砸巴一下嘴,“为难了。”   无方问,“怎么为难的?”   宋繁花道,“如你前几天所言,让我给她磕头下跪呢。”   无方轻笑,“你跪了?”   宋繁花鼻孔一翘,哼出声来,“你觉得我可能给她下跪吗?”   无方摇头,“不会。”又紧接一句,“所以,你是怎么安然无恙地离开的?以她对你的计恨程度,不可能放你平安离开的。”   宋繁花努努嘴,目光落在那一片秋风扫荡的残叶铺成的树底,树底下洒落着几缕细毛杉,几缕枫叶,几缕樟树的残穗,几缕飘飞的尘土,冷风在那上面打转盘旋,让那一片杂乱无章之地顿现风烟,宋繁花看着看着就笑了,她道,“有风起,就有风落。”   无方没懂。   宋繁花道,“昨日夜里云苏不是威胁我说要毁了我的流星镖吗?”   无方道,“是啊。”   宋繁花道,“本来我是想着他毁就毁吧,最多我少一环,可后来我看到了柳纤纤,突然就改变了这想法。”她轻轻一笑,“你说,晚上去云苏的九王府要那枚流星镖的人是柳纤纤,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有趣场景?”   无方摸摸头,思索片刻道,“柳纤纤不会去的,他身为皇上的贵妃,夜半三更去九王爷的府上,再加上皇上与九王爷本身就是死对头,她这般做了,定会让皇上怀疑她的,那她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   宋繁花笑着伸手,本来是想拍一拍无方的肩膀,夸他聪明的,但她个子矮,压根碰不到无方的肩膀,所以退而求其次,拍了拍他的手臂,赞道,“聪明,正因为这样,我才非要让她走这一趟王府之路不可。”   无方拧眉问,“你有办法?”   宋繁花唔一声,轻抬下颌看向天空,笑的从容镇定,“有。”   无方便不问了。   宋繁花让无方去把茗香和采薇唤过来,两个丫环被冷落了很久,原先是伺候在段萧身前的,但段萧不近女色,也从不用女婢,这两个人就从内院的丫环变成了外院的丫环,后来宋繁花来了,茗香被派到了她的身边,可没两天,她又被撤了下来,两个丫环一直郁郁寡欢着呢,如今一听被召唤,立刻马不停蹄欢欢喜喜地来了。   宋繁花看着她们,问,“给状元爷庆生辰,以你们京城的习俗,该备什么礼品比较恰当?”   茗香道,“即是生辰宴,那就备寿品。”   采薇道,“还得有贺词。”   宋繁花不懂这些,就摆摆手,冲她们道,“你们二人去准备,晚上随我一起去。”   茗香和采薇立刻点头,下去准备了。   无方蹙蹙眉,问宋繁花,“为什么要把她们带上?”   宋繁花道,“晚上事儿多,总得有人挡箭的。”   无方一怔。   宋繁花看他一眼,也懒得跟他解释,回屋养精蓄锐去了,到了晚上,也不算是晚上,就是日头落到了屋檐,有淡薄的昏黄之气从天边散开,宋繁花让无方去备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了状元府。   状元府今晚很热闹,里里外外都是张灯结彩的,看不过来的人还以为是办喜事呢。   唔,确实是喜事。   生日嘛,也是喜。   无方将马车停在东侧门,茗香和采薇掀了帘子,冬青扶着宋繁花的手把她扶下马车,只是,脚刚踏在那马踏板子上,裙摆提起来还没放下,周遭就响起了几道恭敬又略带敬畏仰慕的声音,“九王爷。”   宋繁花缓缓一怔,手缓缓顿住,下车的动作也顿住了。   不一会儿,薛家马车也到了,肖家的马车也到了,还有吕家,赵家,田家,王家,一时,状元府门口真是人潮挤挤,不同颜色不同等级不同身份的马车堆叠一片,像汪海上的帆船,巍峨壮观。   冬青扶着宋繁花走下马车。   云苏远远看她一眼,不动声色收回视线,在各个大臣们的簇拥下,进了状元府。   薛凌之看着宋繁花,不冷不热地笑一声,“宋姑娘倒是不惧生。”   薛少阳把薛凌之拉到身后,冲宋繁花亲切友善地说,“他今晚有点儿神经失常,你别理他。”说着往前走一步,近距离地瞧着她,上次在成衣铺的二楼,他其实没瞧清楚宋繁花的样貌,就晃了一眼,还没来得及套近乎宋繁花就被段萧霸道地圈走了,此时,段萧不在,薛少阳就凭足耐心瞧着面前的姑娘,宋繁花今天打扮的很正式,与她平时里无拘无束的打扮不同,或许是因为今天是温千叶的生辰宴,来的人都是高官贵族,冬青就下了一番功夫,不管是发髻珠钗还是衣袂裘袍还是绣靴,都非常华丽精致。   对宋繁花而言,这些衣服其实也算不上华丽,毕竟,她出自衡州首富之家,什么绫罗绸缎没穿过,之所以称为华丽,是比之她刚刚进京时的穿着。   薛少阳看着,越看越喜欢,宋繁花身上有一种气质,这种气质既湿软又强硬,既有女儿家的温婉娇态,又有江湖儿女的洒脱之气,主要是,她肤色极白,而薛少阳就喜欢又白又嫩的女子,京都的女子也有白的,但与宋繁花比起来,那就差的多了。   宋繁花被薛少阳盯着,十分不爽,劈头盖脸就问,“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能让薛大公子看的目不转睛?”   薛少阳笑道,“觉得宋姑娘很好看。”   无方一听,顿时就抬步挡在了宋繁花面前,冲薛少阳毫不客气地说,“请薛大公子自重。”   薛少阳道,“我很自重。”   无方眯眼瞪他。   薛少阳却不看他,直接对宋繁花说,“我先进去了。”   宋繁花没应他。   薛凌之冲她瞪一眼,跟着薛少阳走了。   薛贝紫捂着笑走过来,冲她挤了挤眼,小声说,“我大哥见到漂亮的女孩子就这样,你别当真。”   宋繁花笑道,“我能当什么真。”   薛贝紫唔一声,“也对,你是有未婚夫的人了。”   宋繁花笑笑,薛贝紫冲她摆了摆手,迫不及待地提了裙摆进门,她要去看状元爷,去看她的心上人,吕如宁和吕止言走过来,彼此见面打了一声招呼,田欣晨和田欣曦也走过来,还有赵诚艳,王兰玉,而在她们身后,还有一些清瘦书生模样打扮的人,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在文韬书策会上与温千叶有过交情的人,陆陆续续的,相继进门。   宋繁花与吕如宁、田氏姊妹、赵诚艳和王兰玉一起往状元府里面走,到了门口,送礼送贴送祝词,一系列的烦琐程序后,几个人才进得门内。   这是宋繁花第一次进状元府,颇为好奇地张望了几眼。   到处都是红喜灯笼,一派喜气洋洋的,一进大堂就是热闹的喧哗声。   门口有家丁迎接,因为时间尚早,宋繁花是打算过了今天就住在状元府的,所以想四处走走,看看景致,最好能挑个中意的院子,是以就没与吕如宁她们一起上楼。   宋繁花带着冬青避开人群,走着走着手腕上的那八个流星镖就突兀地一下子离体而飞了,她大惊,立刻提起裙摆追上去。   无方沉着脸色也追了上去。   冬青没有武功,看着二人疾快地从眼前消失了,她跺跺脚,站在原地等。   宋繁花和无方追着那八个小精灵来到一座闭钟楼,宋繁花站在钟楼门口,凝着脸色说,“好强的煞气。”   无方抿抿嘴,疑惑道,“我好像记得这里没有钟楼的啊。”   宋繁花问,“你对状元府很熟悉?”   无方道,“熟悉。”   宋繁花问,“那这里以前是什么?”   无方想了想,又看了一眼四周,说,“练武场。”   宋繁花问,“你有多久没来状元府了?”   无方道,“半月了吧,从云程出事后就没来过了,少爷那时候每天都早出晚归,敕伯侯府又有那么多奸细,我自是每天都在府里守着的。”   宋繁花眯了一下眼,说,“照你这样说的话,我知道这里面放的是什么了。”   无方问,“什么?”   宋繁花看着他,缓缓道,“烈日银枪。”   第116章 十月夜宴(二更)   无方一愣,“啊?”   宋繁花正要说话,底下响起一道清脆的掌声,伴随着掌声而来的,是男人温凉的笑声,“太子云程被斩首级后,皇上派人来查府,没有查到烈日银枪,皇上一怒之下把太子府都拆了,府里三百六十五人皆埋尸于那里,若不是段萧赶到,以诡异的枪法将那银枪收归手中,大概此刻,这把银枪已在太和殿了,”说着,那人顿了一顿,又道,“烈日银枪虽被收了回来,却煞气太重,那日太子府里的血气应该是感染了它,让它失去控制,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我以温氏锁经卷锁住了它,把它安置于此,寻常人是极难窥出异常的,但段萧说只要你来,你就一定能发现,我起初还不信,现在看来,确实如此啊。”   那人说完,背手一站。   宋繁花却是连连惊讶,她惊讶的不是烈日银枪出现在这里,她惊讶的是,温氏?她忽地扭头,看向闭钟楼的下方。   那里,锦冠华袍立了一人。   无方笑着喊一声,“温少爷。”   温千叶冲他掸掸眉,“都说了叫我千叶就好了,我又不是你家的那位主子,还少爷来少爷去。”   无方道,“哦。”   宋繁花收回裙摆,往楼下走,边走边打量着眼前的男子,与段萧英俊冷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容貌不同,与云苏雍容矜贵端坐于云端的仙人之姿不同,这个人,面相儒雅,虽着华袍,却如清风明月一般,若不是姓温,她大概会把他当成一个手握乾坤墨的书生,但他姓温,那就绝然不同了。   宋繁花下到一半,手撑在木质楼梯的阑干上,冲他问,“你是温千叶?”   温千叶冲她笑道,“正是。”   宋繁花道,“真是久仰大名了呢。”前世听过这个人,没见过,今生也听过,却在今日才得以见到。   温千叶一愣,片刻后又笑,“我也有同感。”   宋繁花蹙眉,“嗯?”   温千叶道,“能找到高御铁,能让高御铁拿出天外飞银,还能让高御铁用天外飞银打造出这么一把绝世神兵,又给了诡异枪谱,还让一向不近女色的段萧动心,能杀掉柳绍齐,布局琼州之变,你也让我很是久仰。”   宋繁花听后哈哈一笑,她扭头问无方,“你家少爷跟他是穿一条裤腿的?”   无方脸一黑。   宋繁花道,“怎么什么事都对他说?”   温千叶笑道,“在背地里你这么说没关系,但是当着段萧的面千万别这么说。”   宋繁花问,“为何?”   温千叶轻咳一声,撇开头去,不回答她的话,指了指闭钟楼,说,“烈日银枪放在这里很安全,虽然你的九环镖能感应到它,但云苏却感应不到,只要烈日银枪不动,云苏就找不见,所以,你尽管放心。”   宋繁花笑着点点头,继续往下走,走下来后,她道,“你是温氏族人,自然有办法让它藏匿的不被人发现,在太子府的时候,烈日银枪就没被人发现过,这大概也是你的功劳,所以太子才会既倚重你又防备你。”   温千叶轻声道,“是。”   宋繁花将衣裙的袖子敞开,又理顺交叉,双手背在后面,慢慢道,“那我的九环镖怎么办呢,它被吸进去了。”   温千叶道,“暂且你就先不用。”   宋繁花一怔,“为何?”   温千叶看她一眼,想到段萧离京前所说的话,他说,云苏手上有尚方宝剑,宋繁花手上有九环镖,这两物皆是天外飞银打造,会产生相吸相力,烈日银枪暂不能出世,他又不在京都,宋繁花手上的九环镖就决计不能再用。   温千叶当时没听懂。   段萧抚着额头说,“我不能让云苏趁虚而入。”   温千叶挑眉问,“趁什么虚,又入什么?”   段萧看着他,慢慢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那一双冷若寒潭的眼底也漂浮着戾气,他道,“云苏对宋繁花有不可告人的心思。”   温千叶一怔,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后大惊,“不是吧?”他道,“云苏对宋繁花有异心?”   段萧道,“大概。”   温千叶拧眉。   段萧道,“宋繁花在琼州所经之事我不知晓,不知道她与云苏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猜,定是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所以,在我离京这段时间,你不要让她再使用九环镖,因为九环镖一出,不管在哪儿,云苏就必然能感知到,一来我不想让她陷入危险,二来我也不想让她被云苏掌控。”   温千叶听出了段萧离开前的隐忧,他所担心的,无非就是云苏。   是,云苏强大到令人心惊,不说段萧了,就是他,也看不出那个男人的底色,而段萧千强调万交待不能让宋繁花再使用九环镖,想来,九环镖真的会成为伤害她的媒介。   温千叶想到这里,笑了笑,说,“今日府上有很多客人,而你的九环镖似乎一感知到烈日银枪的存在就会离手而飞,刚刚应该是没人在你身边,所以没人追过来,若是在人声鼎沸的宴席上,你那九环镖又脱手而飞了,岂不要引来很多人?到时候,烈日银枪被有心人发现了,我这喜宴大概要变成丧宴了。”   宋繁花沉默想了一会儿,无奈地说,“好吧。”她又往闭钟楼看一眼,收回手袖,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手腕,说,“就暂时把它们寄放在这里。”   温千叶嗯一声,转身要走。   宋繁花喊住他,“我想住在你状元府,你想个由头,今天席宴结束后把我留下。”   温千叶一愣。   无方解释说,“昨日云苏闯进了敕伯侯府。”无方把昨日他被调虎离山之计调走,宋繁花遭云苏威胁一事对温千叶说了,温千叶听罢,脸色一冷,“他倒是敢。”   宋繁花说,“他没什么不敢的。”   温千叶蹙蹙眉,大概确实觉得在京城,不,在整个云王朝,没有云苏不敢做的事,他沉吟一声,问,“冬青在你身边?”   宋繁花点头,“在的。”   温千叶道,“那我就有法子把你顺顺当当地留下来。”   宋繁花也不问什么法子,就应一声,表示知道了,温千叶又看她一眼,转身去了宴会大堂,此刻大堂里已经是非常热闹了,皇上没来,但来了贵妃,也来了低调不出府的九王爷,还来了吕子纶,薛凌之,四大公子里三个公子都来了,温千叶去到大堂,先是向云苏行礼,云苏看着他,优雅漫淡地道,“今日是状元爷的生辰宴,你是寿星,可不能中途离席的。”   温千叶拱手道,“自然不会。”   云苏浅笑看他一眼,垂头玩酒樽去了。   温千叶又去向柳纤纤行礼,柳纤纤看着他,笑道,“状元爷今日看上去比平常温柔和善多了。”她看看他身后,“今日是你的生辰,你那宠妾没来?”   状元府里有一个被状元爷百般疼爱的宠妾,京城之人都知晓,但知晓归知晓,他们却都不知道这个宠妾长什么样,因为从来都没被状元爷拎到台面上见过,毕竟,谁都不会想到,状元爷真正疼宠的,是他的一个女婢。   柳纤纤问罢,温千叶淡笑着说,“我也想让她来帮我操持喜宴,可她自被解放之后,就跑回她小姐身边了,我想拉也拉不回来,但愿今天能见到她,把她留下。”   柳纤纤一听,奇了,“咦,她是个婢女吗?”   温千叶叹道,“是啊。”   柳纤纤笑一声,“状元爷倒是爱她的紧。”   对于这话,温千叶只笑不答,柳纤纤也没再说什么话,她来也只是问这么一件事,这事是皇上让问的,而这种事,皇上一个帝王,不太好过问,便趁今天这个机会,打发她来了,柳纤纤挥了一下手,让温千叶下去了,温千叶又去向其它大臣见礼,他本就是状元郎,官职不低,又逢今日大喜事,说是他去给别人见礼,实则是很多人向他见礼,这边寒暄一片,那边,宋繁花带着冬青和无方来了。   她一来,就似有无限光环罩在了身上,让很多人的视线都抬了起来。   云苏看她一眼,默默地垂眸喝酒。   柳纤纤看她一眼,捏着帕子冷笑。   月离看她一眼,想着等会儿一定要找个机会问一问她关于柳绍齐的生死一事。   吕子纶看她一眼,恍有一股凶兆兜头罩来,今日若不是云苏执意要来,他不会来的,没想到,一来就卜到了大凶,吕子纶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坐在一边,看似在饮茶,实则手拈虚空,灵力灌入,飘道寻迹去了。   薛少阳举着杯盏,迷恋地看着宋繁花。   薛凌之一拳拍向他,“大哥。”   薛少阳收回视线,瞪他,“做什么?”   薛凌之道,“那个女人你千万别动歪心思,小心你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薛少阳撇嘴,“看看而已,有那么严重吗?”   薛凌之冷哼,“就有那么严重。”   薛少阳不以为然,薛凌之看着他那个样子,真心着急,可着急也没用,薛少阳是没见识过宋繁花的手段,可薛凌之是见识过的,他对宋繁花防备极重,尤其在衡州的时候她坑了他那么多银子,对于这事,他一直是耿耿于怀的,他盯着宋繁花,想着第一次在衡州府衙看到她时的样子,冷冷地想,人不可貌相,这句话说的可不就是她。   薛凌之拿起杯上的酒杯就一饮而尽。   云苏往他们兄弟二人脸上扫一眼,又不急不缓地去喝酒了。   宋繁花跟吕如宁坐一起,吕如宁旁边已留了位置,她刚坐下吕如宁就问,“去哪儿逛了?这么久?”   宋繁花道,“状元府挺大的,刚迷路了。”   吕如宁轻笑,小声对她道,“状元爷看着虽然很和亲,但其实也是个不好接触的人,你这么堂而皇之地在他院子里逛,被他撞见了可就惨了。”顿顿,又问,“你没撞见他吧?”   宋繁花摇头,“没有。”说罢,又笑道,“我也不知道状元爷是哪个,大概撞见了也不知道的。”   吕如宁微微一怔。   薛贝紫隔着几座假山和绿植盆栽,冲男人席的某个影子指了指,一脸兴奋激动道,“那个就是状元郎,你看到了没有?很高很温雅的那个。”   宋繁花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看,摇头,“没看到。”   薛贝紫急的脸都红了。   吕如宁拍拍她的手,笑劝,“行了,等会来敬酒的时候你再犯花痴。”   薛贝紫嗔怒地瞪她一眼,却不说了。   宋繁花抬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冬青,冬青面无表情,仿佛是没听到吕如宁与薛贝紫的话一般,宋繁花也就不操心了,谁的爱情谁心中有数,她欢快地与几个姑娘们喝起了花酒,聊起了天。   宴会进行到一半,寿星祝贺完了,那就是你来我往的巴结奉承了,贵妃坐在这里,九王爷坐在这里,能不去敬酒吗?不能,所以,一个一个的官员一个一个的女眷都忙着敬酒去了。   宋繁花坐着没动,一来她不愿意给云苏敬酒,二来她也不愿意给柳纤纤敬酒。   肖锦莺等了半天没等到宋繁花的屁股抬离椅面,她眯了眯眼,左右看了看,从绿盆的植栽里拿起一颗小石头,扬手就往宋繁花坐的地方打去,肖锦莺是掌握了力道的,那小石头不偏不倚,刚刚好落在宋繁花的怀里。   宋繁花被小石头打了怀,抬头就去看,看到肖锦莺,她抿抿嘴。   肖锦莺跟她坐的不是一个桌子,此刻这两个桌子上都没有什么人了,肖锦莺仰脸冲宋繁花问,“你不去敬酒吗?”   宋繁花摇头,“不想去。”   肖锦莺笑道,“你不去,贵妃会怪罪的。”   宋繁花眯眯眼。   肖锦莺又道,“浪费了好东西,我会不依的。”   别人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宋繁花却是听懂了的,她微微叹一口气,端了眼前的酒杯,站起来,朝柳纤纤走了去,经过吕止言身边的时候她顿了顿,又继续往前走,到了柳纤纤的高座前,宋繁花一句话都不说,只冲她举杯。   柳纤纤倚着华丽的妆容看着她,“敬酒是你这样敬的?”   宋繁花低叹,“你想让我怎么敬?”   柳纤纤下巴微斜,指向月离,“教她怎么给皇妃敬酒。”   月离应是,拿了酒壶过来,递给宋繁花,宋繁花接过,月离就手把手教她,宋繁花心想,我原本不想让你当众出丑,只想让你在云苏那里受尽伤痛,但你非要逼我,好吧,我就给你醉暖香,让你与云苏春霄暖帐去,宋繁花在手臂离壶的时候,无声无息地将她从那锦囊里窍取出来的一点点醉暖香下在了那个酒樽里。   柳纤纤端着酒杯,冲她冷笑,“你倒是挺能屈能伸。”   宋繁花毫不客气地回击,“要说能屈能伸,柳贵妃当首屈一指。”   柳纤纤哼一声,举起酒杯就要喝,刚仰起头,一道低沉磁性的男人声音骤然响起,“慢。”   宋繁花一愣。   柳纤纤也一愣,她听着这熟悉的声音,眼眶一热,从进门开始到现在,她几乎不敢往云苏脸上看一眼,不是她不想,而是她不敢,她怕从云苏脸上看到他对她的丝毫不在乎,其实她心里知道,他对她就是不在乎的,可她总是想自欺欺人,是啊,哪怕自欺欺人也好,她自己也是欢喜的。   柳纤纤心中的冰冷因为这一个慢字缓缓地融化了,她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激动,双眼也闪着出奇的亮光,她轻轻将手臂落下来,带着隐忍又难以控制的情义看向端坐在那里如触不可及的神一般优雅慵懒的男子。   云苏对她道,“这杯酒既是宋姑娘敬的,自当是她先喝,你贵为贵妃,千金贵体,若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柳纤纤嘴唇颤抖,抑制不住的欢喜,他是在关心她?   宋繁花心中一凛,顷刻间浑身的热度就凉去了一大半,她手脚拔凉,暗惊,难道云苏察觉出来这酒有问题了?她不敢想,最主要的是,那醉暖香是极强的致幻药,一旦服用,脑中就会产生很多假想的画面,而那画面,于柳纤纤来说,不外乎她对云苏的情意,这情意敞露在皇上面前,敞露在这么多大臣面前,会让她与云苏都有麻烦,而她把锦囊给了吕止言,就是要让皇上彻查这一事的时候把吕家牵扯上来,从此,吕府与云苏之间就会有隔阂,而身上藏有醉暖香的吕止言,必然要被问罪,段萧离了京,皇上能器重的人是谁?薛凌之,温千叶。   薛凌之是断案能手,必然要接管此案。   那么,薛府与吕府就彻底站在了对立面,吕府能坐看吕止言被问罪吗?不能,那么,沉寂的吕府必然要反噬,皇上若忌惮吕府,就会再次冷落柳纤纤,如此一来,她就有可趁之机了,若皇上不忌惮吕府,执意要判吕止言的罪行,那么吕府就会动手,这个时候温千叶出面,对上吕府就顺理成章了,云苏坐视不理,那温千叶就必会让吕府不得安宁,云苏若插手,那这个京城,就真的烽火狼烟起了,京中一变,段萧就有挥师讨伐的理由,尤其,他手上握的,是金虎符三军。   当然,如果柳纤纤不喝这酒,宋繁花就会把柳绍齐寄居于流星镖的事情告诉她,给她个安心而又合理的理由,让她代她,上九王府。   一个皇上宠爱的贵妃,深更半夜登临王爷府门,皇上会怎么想?云苏会怎么对柳纤纤,皇上又会怎么对云苏,这种难以琢磨的局面想想都让人很兴奋啊。   可,宋繁花蹙蹙眉,如果这酒入了她自己的肚子……   宋繁花虽然知道醉暖香如何解,可不敢确保有云苏这个瘟神在,她能一帆风顺地解掉。   宋繁花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覆住脸部神色,脑中在极快速地想着对策。   云苏冲月离吩咐,“把酒端给宋姑娘喝。”   月离虽不解,却还是听从,从柳纤纤手中接过杯子,递到宋繁花面前。   宋繁花看着那酒,默默地咬了一下唇,接过,却不是仰头喝,而是走到云苏面前,缓缓伸出手,递在他眼前,轻声说,“在我们衡州的习俗里,生日宴上敬出去的酒是不能收回的,一旦收回,就必然会有噩运降临,虽然这里是京城,可我是来自衡州的,我是代表来我未婚夫来为状元爷庆生,若收回了酒,就等于是给状元爷遭噩运,这不是我所愿的,想必王爷今日来给状元爷庆生,也不想给他带来噩运吧?”   云苏嗤地一笑,“收回酒就会遭噩运?”   宋繁花很认真地点头,“是。”   云苏看着她,“所以,你想让本王喝了这杯酒?”   宋繁花也抬眼看着他,二人四目相对,一个清澈洁净,一个幽深淼远,彼此对视间,却有刀光剑影,烁烁激杀,宋繁花蓦地一笑,笑容甜雅,充满了无辜,“王爷怜香惜玉,怕贵妃有闪失,那这杯酒你就替贵妃喝了,想来贵妃也极愿意你替她喝的。”   云苏道,“若本王不喝呢?”   第117章 王府之路   宋繁花歪着头想了一下,说,“那我只好把酒敬给主人了。”   云苏看着她,半晌都没有动,那幽深的眼内有什么在跳跳闪动,可最终,那光那闪动一一熄去,只余一片甘醇的汪泉浅泊其中,他说,“你靠近一点儿。”   宋繁花蹙眉。   云苏道,“本王够不着。”   宋繁花只好往前又走了两步。   云苏看着她,不伸手,只道,“想让本王喝,那你就亲手喂。”   宋繁花瞠的抬目,瞪着他。   云苏浅笑,“要么,你喂本王喝,要么,你自己喝。”   宋繁花站在那里没动,沉默抵抗。   云苏极有耐心地玩着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等着她做出最终的决定,良久之后,宋繁花深吸一口气,不甘不愿地举着酒杯靠近他。   云苏淡淡懒笑,却是刻薄地说,“跪着喂。”   宋繁花真想把酒杯往他脸上狠狠砸去,可这么多大臣在,她若真那样做了,不死都会脱层皮,她忍着莫大的怒气和杀意,往他面前的榻上一跪,将酒杯举了过去。   云苏看了一眼她跪下去的腿,又顺着那腿一路扫荡向她的脸,最后,视线落在那张脸上,那脸上有薄薄的细汗,这么冷的天,还能出汗?云苏心想,被他气的吧。他忽然就想笑,尤其看到她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背对着大臣们的身子是委屈求全的,可对着他的这一面却是咬牙切齿,他就更想笑了,他又看向那握向酒杯的手,不得不说,宋繁花的手长的很美,小巧圆嫩,摸上去软糯似水,令人心荡神迷,如果这双小手握的不是酒杯,而是他的身子,会是怎样的销魂。   云苏眯眯眼,敛尽波光内的算计和暗涌,轻飘飘地看着她,看着宋繁花将酒杯抵了过来,抵在他的唇上,那一顷刻间,云苏听到了心花怒放的声音,进而,闻到了花香,在樱花香肆虐的时候,他轻轻张嘴,将酒喝了,酒杯刚离唇,不等宋繁花起身,他一把推开她,起身走了。   柳纤纤慌忙站起,可不等她喊出声,云苏已经消失在了门后。   柳纤纤看着宋繁花,几乎震碎了一腔牙齿,她狠声说,“不知廉耻。”   宋繁花从地上起身,拍拍衣服上沾的灰尘,想到那杯酒入了云苏的肚子,那她就决计要让柳纤纤走这一趟王府之路的,唔,面对柳纤纤这么个国色天香的美人,云苏会不会失控?   宋繁花看一眼柳纤纤,二话没说,走了。   薛少阳死死地拧着眉头。   薛凌之则玩味托额,“好像看到了一出不得了的戏,咱们这位低调内敛,深居简出的九王爷似乎对前征将军的未婚妻很特别啊。”   吕止言对宋繁花与云苏的一切似乎置若罔闻,他只安静地喝酒,只目光落在柳纤纤身上时带了一丝冰冷之气。   吕子纶飘道寻迹的天眼撞上了一抹黑暗的力量,被强力弹回,他口中一热,血腥气顿弥漫进喉咙,他大惊,立刻伸出手点住仙天二穴,他睁开眼,朝云苏坐的地方看去,却没看到人,问及周边人云苏已经走了,他连忙起来,跟着出府。   宋繁花回到位置上,这个时候吕如宁也回来了,看到她,就笑问,“去给王爷和贵妃敬酒了?”   宋繁花笑道,“嗯。”   吕如宁就看她一眼,看罢,她正想问一句,“你觉得柳贵妃如何?”的,结果,还没问出口,柳贵妃身边的月离就来了,月离来她们这桌,谁也不看,只冲宋繁花道,“贵妃叫你。”   宋繁花问,“何事?”   月离道,“贵妃传唤,不管是何事你都必须去。”   宋繁花慢慢地又坐起身,二话不再多问,走了,月离领着她往前走,但没把她领到柳纤纤面前,只把她领到无人的一个凉亭里,冲她直接问,“你今日在大街上说的关于我家二少爷的事,可是真的?”   宋繁花看着她,缓缓道,“当然是真的。”   月离问,“你知道我家二少爷在哪儿?”   宋繁花道,“知道。”   月离问,“在哪儿?”   宋繁花叹一声,走到凉柱边上,一边肩膀靠在凉柱上,看那灰蒙蒙无尽的夜色,看那漆黑夜幕上点缀着的寥寥星辰,她说,“你家二少爷虽然死了,但他的灵魂却附在了我的九环镖上。”   月离一愣,低声道,“不可能。”   宋繁花扭头看她,那一恍惚间,背光而来的脸阴晦难辨,她轻笑,“有什么不可能的?我说的都是真的,你效忠柳府,应该知道柳府与云苏的关系,而不巧,寄居柳绍齐灵魂的那一环流星镖被云苏得了,他与你们柳府一样,想要害我宋府,所以,得到了那枚流星镖,便以此要挟,让我亲上九王府取回。”   月离冷笑,“王爷想杀你,何必玩这等小孩把戏,你少在这里诓骗我。”   宋繁花轻哼,“你以为我是诓骗那就是诓骗吧,反正我是不会去九王府的,那云苏说了,若我不去,他就会毁了那个流星镖。”说罢,转身就要走。   月离一把拽住她,“话不说清楚不许走。”   宋繁花好笑地看着她,“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月离瞪着眼睛问,“我家少爷确实寄居在那个流星镖里?”   宋繁花点头,“自然。”   月离自从与周氏离开后就不知道周氏的下落了,周氏走的时候是带着柳绍齐走的,一般人听到这话自然会认为宋繁花是在鬼话连篇,可月离却不会,她来自蓬莱仙岛,很清楚柳绍齐的肉体与灵魂是分开的,九珠虽入了柳绍齐的身,却还没有彻底转换为他的肉体一部分,是以,周氏才会把柳绍齐带走,大概是带到能养九珠的地方,等九珠一旦与柳绍齐的肉身合二为一,那柳绍齐就能开启九回之路,到时候她们就能返回蓬莱,只是,在这之前,柳绍齐的身体与灵魂都不能出事。   月离不信宋繁花,可也不敢冒险,她拽着宋繁花的胳膊,僵持在了那里。   宋繁花道,“你松开我。”   月离狠狠瞪着她,“既然王爷说了让你晚上去,你晚上就去。”   宋繁花冷笑,“你当我傻呢,我去了焉能有命活着出来?”   月离眯眼,“或者,我现在杀了你,把你的尸体带到九王府。”   宋繁花无惧无畏地看着她,轻笑,“哦,你确定你能杀得了我?”   月离眼中露出了杀意。   宋繁花往她身后看一眼,笑道,“吕公子,偷听别人讲话是很不礼貌的。”   月离一惊,倏的转身。   夜色下,吕止言抱臂站在那里,一身通体长的青白长袍,袍外披了一件上等的狐裘,面色淡淡,没有一点儿偷听了别人讲话又被当场抓包的尴尬,他看着宋繁花,看了很久,这才将目光移向月离,随即,大步迈过来,一把推开月离,将宋繁花的手臂扯过来,冲她低骂,“你今日在吕府门外对我做什么了?”   宋繁花眨眼,“我什么都没做啊。”   吕止言气哼哼的,使劲把她往外拽,边拽边道,“好,你过来,我给你看看,这要不是你放的,我都信了鬼了。”   宋繁花被他拽的一路踉跄。   月离瞪着眼,想出手又不敢,吕府在京中的地位,皇上都忌惮,更不说她们了,再说了,吕止言的身手如何,她打不打得过还是一回事,这里又是状元府邸,真在这里闹出了大动静,难圆其说,月离顾虑重重,以至于眼睁睁看着宋繁花被吕止言拖走了。   月离暗恨,回到柳纤纤身边。   柳纤纤问,“问出来了?”   月离道,“嗯。”   柳纤纤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月离便把宋繁花刚说给她的话说给了柳纤纤听,柳纤纤听罢,蹭的一下子从倚榻里弹跳了起来,可她已经出了状元府,又坐在仪撵里,一下子就撞了头,她疼的轻啊一声,月离慌忙扶住她,柳纤纤坐稳后,抚着头上的疼意,咬牙切恨道,“挂神龙之眼的那天晚上,我确实看到了宋繁花使用手上的九环镖与绍齐交手。”   月离道,“莫非那个时候,少爷死后灵魂就附在了上面?”   柳纤纤闭闭眼,满脸狠戾地说,“若是那样,我会将她千刀万剐的。”   月离道,“现在的问题是,宋繁花不去九王府索回寄住了少爷灵魂的流星镖,依王爷的性子和为人,宋繁花不去,他必会言出必行,毁了那枚流星镖的。”   柳纤纤问,“流星镖若毁了,绍齐还在吗?”   月离沉着脸说,“不知道。”   柳纤纤痛苦掩面,她只要一想到柳绍齐是被宋繁花杀死的,只要一想到柳绍齐死后仍然被宋繁花当兵矛一般的使用来使用去,她就气的浑身发颤,尤其是,她还没有报仇,柳纤纤咬碎牙根,冲月离道,“我不能让绍齐再死一次。”   月离问,“那要怎么办?”   柳纤纤掀帘看着外面,紧了紧手心,想着今日云苏替她喝酒说出来的那句关心的话,她自欺欺人地想,云苏还是关心她的,那么,她去找他要,他会给的吧?   柳纤纤缓缓落下垂幔,冲月离道,“去九王府。”   第118章 世事难料(一更)   宋繁花被吕止言一路踉踉跄跄地拽着,拽到无人的假山后面,吕止言一把将她摔在假山石上,从袖兜里取出一物,递在她面前,“这是你放的吧?”   宋繁花气喘吁吁地靠在假山石上,看着那物,笑道,“被你发现了啊。”   吕止言大怒,“宋繁花!”   宋繁花掏掏耳朵,“我听得见,你别大声吼,你是想把所有人都叫过来?”   吕止言一噎,将那锦囊往她身上一摔,“哪里弄来的?”   宋繁花一边接住一边笑道,“是肖锦莺给我的。”   吕止言一愣,“肖锦莺?”   宋繁花道,“嗯。”   吕止言冷笑,“你真是挺大能耐,连肖府的人都能煽动,她让你用这里的东西对付谁?”   宋繁花缓慢理着发丝,笑道,“柳纤纤。”   吕止言瞳孔一缩,慢慢的,他伸手,将宋繁花接在掌心里的锦囊又重新抓了回来,装入袖兜,宋繁花纳闷,问,“怎么?”   吕止言道,“既是对付柳纤纤的,那我就收下了。”   宋繁花看着他,大概一时半刻没瞧明白,末了,她问,“这么积极地配合,你与柳纤纤也有仇?”想到什么,宋繁花捂着嘴偷笑,“你不会是为了我五堂姐吧?”   吕止言脸一红,瞪她一眼,扭身走了。   宋繁花心想,果然是为了宋昭昭被柳纤纤设计与她大哥有染一事。唔,突然多个帮手,似乎,京城的路,越走越开阔了呢。   宋繁花拍拍手,重新回到宴席,只不过,宴席上的人陆陆续续地在散,也散的差不多了,温千叶在送客,一批一批地送,等到宋繁花带着冬青和无方从他面前走过时,他一把将冬青拽住了。   还没有走开的客人们看到这个情景,纷纷愣住,面面相觑。   温千叶看着冬青,含情脉脉,“今日不要走。”   冬青懵圈,压根没想到温千叶会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对她这般,她大脑一片空白。   温千叶将她揽进怀里,“今日是我的生日呢,你都不对我说些什么吗?”   冬青越发的懵了。   宋繁花看着这一幕,脸上现出薄怒,她冲温千叶道,“状元爷,这众目睽睽之下的,那么多大臣看着呢,你能不能不要对我的丫环动手动脚?”   温千叶抿抿唇,歉意地道,“抱歉,因为我太想她了。”   宋繁花看着冬青,厉声喊,“冬青,过来。”   冬青被这一声厉喝声惊醒,立马推开温千叶,温千叶却抓住她的手不丢,这一幕看的周遭的人下巴都掉地上了,又是一阵心惊胆颤,他们看看温千叶,看看宋繁花,又看看宋繁花身后的无方。   大概,可能,也许,有些大臣是不认识宋繁花的,但无方这个人,他们却是认识的,从四品侍仪郎到三品京州敕史再到二等敕伯侯,再到现在手握重兵的前征将军,跟在段萧身边的无方谁人不识啊?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现下这是种什么情况。   温千叶拉着冬青的手,对她道,“晚上留下来。”   宋繁花冷着脸立在一侧,对她又喊一遍,“冬青,过来。”   冬青夹在二人中间,左右为难。   温千叶看她这么为难,很是心疼,他攥紧她的手,抬头冲宋繁花道,“她之前在京的时候是一直呆在我身边的,后来太子府出了事,查出了拐掳人口一事,青儿就被解放了,我不知道她是你的丫环,但是,她已经是我的人了,不能再随你走。”   宋繁花气道,“你糟蹋了她,你还敢在这里给我演情深?”   温千叶定定地说,“我会对她负责的。”   宋繁花抱臂冷哼,“你要如何负责?”   温千叶低头看向冬青,真的是深情不移的样子,认真道,“她若愿意,我自是娶她为妻的。”   宋繁花一怔。   无方眯眯眼,又撇开眼,实在是,他看着温千叶这个样子,真心想笑,但他若笑了,这场局就破了,没办法,无方忍耐地别过了头。   宋繁花一双清丽的眼睛在温千叶和冬青身上来来回回地转,转了好几圈之后,她冲冬青道,“你是要留下来,还是要跟我走?”   冬青立刻道,“我要跟小姐……”   话没说完就被温千叶打断,温千叶不让冬青说话,直接对宋繁花说,“她留下来。”   宋繁花冷哼,“没问你,我问我的丫环。”   温千叶道,“不管她怎么选,我都会让她留下的。”   宋繁花顷刻间就大怒了,她指着温千叶,骂道,“好歹你是皇上亲封的状元郎,怎么这般恬不知耻的,我的丫环都说了要跟我走的。”说着,眼一狠,“你松开她,不然我就报官了!”   温千叶听着她说要报官,眉目动都没动,只淡淡地说,“你想报官就报官,她是我的人,到哪我都说的通。”   宋繁花气结。   冬青见宋繁花气的脸都青了,她使劲地推着温千叶,可温千叶攥着她的手,看似没用力,却让她怎么推都推不开,她急的眼都红了。   这场面好纠结,杵在周围看热闹的人都纠结死了,一个书生打扮样的人冲宋繁花问,“请问这位小姐是?”   宋繁花劈头就冲他吼,“你管我是谁。”   那书生没想到她脾气这般凌盛,一时被回怼的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了,干干地站在那里。   但这些书生都与温千叶是旧交,自然是要替温千叶说话的,遂,这个书生没开口了,又一个书生说,“既然你们都舍不得这位姑娘,那不如就一起住下来好了。”他看一眼宋繁花,笑道,“这位小姐看上去不像是京城人士,你来京城,应该也没地方住的吧,不如成全了一对璧人,你也在状元府住下,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有人附和,“对,这个办法好。”   有人道,“状元爷难得喜欢一个女子,就这般拆散了多可惜。”   宋繁花哼道,“谁说我没地方住?”   几个书生惧是一愣,没想到这个小姑娘这般冥顽不灵,正想回她几句的,站在人群中的一个中年男人开了口,他道,“皇上器重状元,一直想给他找个贴心的人放身边伺候,如今有现成的,皇上大概会很乐意赐婚的。”   宋繁花朝那人望去,那人却转过身走了。   不过,这句话一落,所有的人面色都变了,纷纷不敢再凑热闹,走了。   而这句话,成功地让冬青留了下来,皇帝都搬出来了,宋繁花还敢强行把人带走吗?带不走,只好留下来,但冬青又舍不得宋繁花,故此,宋繁花也留了下来。   九王府里,云苏回去后就进了自己的卧室,他躺在床上,抚撑着额头,冲空中喊一声,“水英。”   水英立刻如幽灵一般现身,蹲在了他面前的地毯上。   云苏道,“去敕伯侯府,把宋繁花抓过来。”   水英应声,幽灵一般消失。   云苏躺在床上,浑身难受,那杯酒他知道有问题,喝下去之后他就立刻走了,走到门外他就吐了出来,但即便这样,依然有残渍进了胃里,醉暖香他是知道的,是极强的媚药,也是极强的幻药,这药只有千左门里的千姬才有,而千左门,远在黄杨岐沙之外,不入皇权,不入政阀,宋繁花又是如何得到这种药的?   云苏躺在那里,一边想一边伸出左手摁住胃部,在掌心贴向皮肤的时候,有一股温热掌气缓缓透过肌肤表层往里渗入,随着掌气的没入,那进入胃里的点点汁液就被慢慢的蒸熨没了,云苏轻吐一口气,懒散散地闭上了眼。   水英去敕伯侯府抓宋繁花,没抓到人,返回的时候看到一辆马车停在九王府的门口,他眯了眯眼,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回去向云苏汇报。   云苏问,“宋繁花不在敕伯侯府?”   水英道,“不在。”   云苏眯起眼,“去查她在哪里。”   水英应一声是,立刻走了,转身的时候想到府门外的马车,他又回过身来,看着云苏,说,“王府门外停了一辆仪撵。”   云苏淡漠垂眸,“不用管。”   水英便不再二话,闪身离开了。   在他离开后没多久,王府管家林新竹隔门汇报,“王爷,柳贵妃来访。”   云苏眸不抬,只道,“不见。”   林新竹便不再停留,去门口向柳纤纤传达云苏的意思,柳纤纤看着这座高大的王府大门,想着自己进来过,出去过,怕再也进不去了,她淡淡道,“告诉王爷,我是为柳绍齐而来。”   林新竹看她一眼,倒是又进去传达了一遍,而这一遍,当云苏听到柳绍齐三个字的时候,眸色缓缓一沉,修长的指尖微抬,一股锐风忽现,挑起金帐内的沉雍昏纱如细软的河,缓缓飘动,顶壁高的龙烛噼里啪啦一声脆响,接着卧在床上的男人就倾起了身,他坐在那里,冲林新竹道,“带她到容华亭。”   “是。”林新竹去门口,把柳纤纤迎进来。   林新竹把柳纤纤带到容华亭,传唤下人来奉了茶水,还有点心,不管柳纤纤以前是什么身份,现在她是贵妃,林新竹自是不敢怠慢,周围伺候的宫女好几个,柳纤纤在容华亭坐了很久,云苏才姗姗到来。   云苏一来,林新竹就下去了。   柳纤纤坐在容华亭里看着那个徒步而来的男人,他一人而来,双手背后,走的缓慢而从容,玄色裘衣披在肩上,两袖轻摆,漾出一圈一圈的绯色波痕,腰间玉,墨色发,天人容姿,矜贵气质,无一处不透露着令人瞻仰的力量。   柳纤纤看着这样的男人,心尖都酥麻了。   原本,这个男人该是她的。   可是,世事难料。   柳纤纤收起眼内沉溺的爱意,在云苏走上石阶的时候轻轻捋了一下发丝,以此来排解内心里抑制不住的欢喜与激动。   云苏上了石阶,看她一眼,坐在了她的对面,坐稳之后,他挥挥手,让一干伺候的宫女都下去了,等人走完,他直接问,“今日宋繁花与你说什么了?”   柳纤纤道,“并没说什么。”   云苏轻笑,“与你说了柳绍齐,与你说了她的流星镖在我手上,她是不是还说,柳绍齐的灵魂在这里面?”云苏将袖兜里的流星镖取出来,摆在柳纤纤面前。   柳纤纤伸手就要拿,只是,手刚要触上流星镖,那流星镖就隐匿不见了。   柳纤纤抬头看着他,“王爷。”   云苏抿紧薄唇,“不管她与你说了什么,但凡她不来,本王就一定会毁了这个流星镖。”   柳纤纤眼一颤,险险又红了眼眶,她低声道,“王爷知道这里面很可能是柳绍齐的灵魂?”   云苏摩挲着那光滑的环壁,慢慢眯起眼,“你想说什么?”   柳纤纤忽的一下子站起来,朝他面前一跪,“王爷,这么多年,我与我父亲,我弟弟柳绍齐,以及我们整个柳府,为你监视衡州,为你夺宋府财富,这么多年,我从没求过什么,就是我父亲锒铛入狱,也没求过王爷什么,这一次,我只求你不要毁了绍齐的灵魂。”   云苏眼神漠寒,盯着地上的女子,凉薄地笑,“你拿什么求我?”   柳纤纤一怔。   云苏道,“让你们监视段萧,你们没有监视成功,让你们得宋府财富,你们也没成功,于本王而言,你们是无用的,既无用,你又拿什么求我?”   柳纤纤从来就知道这个男人是冷血无情的,可当一天,他把这种冷血无情用在自己身上,真的比剜心抽筋还要疼,她捂住心口,曾经高高在上的容颜在这一刻碾落成灰,灰沫落地,竟是连一寸颜面也没有了,她忽地就悲哭出声。   云苏眉头蹙了蹙,喊,“新竹。”   林新竹立刻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恭恭敬敬地道,“王爷。”   云苏道,“送贵妃出去。”   林新竹应道,“是。”上前就要扶柳纤纤,却被她声嘶力竭,疯颠一般的动作给挥开,她哭着抬眼,看着云苏,“王爷果真就不念一点点旧情吗?”   云苏不看她,只站起身来往外走。   柳纤纤那一刻看着他要走,只觉得心中空茫茫的,似有一角彻底地塌了,她很慌,不知道要怎么办,在云苏的脚快要踏出容华亭的时候,她猛的站起来,扑了上去。   只是,没扑成功,云苏避开了。   柳纤纤倒在地上,狼狈不堪。   云苏脸色冷冽下来,冲林新竹道,“把她给本王请出去,往后不许再踏再王府半步!”   林新竹应是,这次不管柳纤纤如何挣扎,他强硬地将她拖出去了,只是,刚拖出来,还没来得及把她交给她的婢女,一道威严危险的声音从侧方传来,“朕倒是不知道朕的爱妃在九王府竟是受这般待遇的。”   林新竹听到这句“朕”,吓的手一抖,柳纤纤就咚的一声跌在了地上,月离立刻上前扶起她,若不是林新竹不让月离进去,柳纤纤也不会遭这种罪。   云淳背手而站,他身后跟着暮西凉,林新竹立马上前见礼,“参见皇上。”   云淳不声不吭,藏在漆黑屋檐下的脸看不真切,但那周身的冷意却是藏也藏不住,他不看被月离扶起来的柳纤纤,只盯向林新竹,“你好大的胆子!”   林新竹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云淳抬脚就要往他身上去踹,只是,脚刚抬起来,还没摔开,云苏就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出来,他淡淡而立,眼神抬起,一字一句道,“我的管家犯了何事,让你这般大动肝火?”   云淳缓缓收脚,看着面前的云苏,哼道,“冒犯贵妃。”   云苏冷笑,“你的贵妃哭死在路边,我的管家好心扶她一下,这叫冒犯?”   云淳眯眼,“你以为朕眼瞎?”   云苏慢条斯理看他一眼,那一眼,轻蔑之色很甚,“皇上确实不眼瞎,所以半夜三更的不睡觉,从皇宫跑来我九王府,又眼神如炬地看到了我的管家冒犯了你的贵妃,我很想问,是谁在你面前搬弄是非,让你不分青红皂白来这里含血喷人的?”   云淳大怒,“你!”   云苏看着他,眼神摄人,气势更摄人,恍然间,这个低调不问朝政的儿子已超出了他所有能控制的范围,云淳心惊,更加心骇,他冷冷甩了甩袖,笑道,“好好好。”接连三个好字甩出,他一扭身,走了。   云淳走之后,云苏对林新竹说,“起来,关门。”   林新竹从地上爬起来。   云苏看也不看柳纤纤一眼,直接回了王府,他没有回卧室,而是就站在院中,仰头看着夜空。   林新竹侍立在他身后,见他一语不发地看着天,就道,“很晚了,王爷今天在状元府应该喝了不少酒,该去睡觉了。”   云苏道,“睡不着。”   林新竹喟叹,“你一向是不理皇上的,为何这次……”   云苏道,“他来的这么巧,必定是受人挑唆了。”   林新竹蹙眉,“肖府?”   云苏道,“不。”   林新竹问,“不是肖府还有谁?吕府不会,薛府虽是皇上的人,但不会明着与王爷作对,尤其这次还撺掇了柳贵妃,在京城,能撺掇动柳贵妃的人我还真想不到是谁。”   是谁?   云苏勾唇冷笑,默默地立在那里不动,也不再言语,只是看天,很久很久之后,水英从外面回来,往他面前一跪,道,“王爷,宋繁花歇在了状元府。”   云苏轻轻低呵,“状元府?”   水英道,“是。”   云苏闭眼轻叹一声,“本王不想杀她,可她老是坏本王的事,挑拨离间,搬弄是非,下手狠辣,明的,暗的,阴的,她都可劲的向本王使,你们说,这样的女人,该不该留?”   水英沉声道,“属下去杀了她。”   云苏道,“本王没让你杀她。”   水英蹙蹙眉,“王爷刚问该不该留,属下以为,不该留。”   云苏其实比任何人都知道宋繁花这个女人不该留,可就是鬼使神差的,每次杀她都杀不掉,真他妈邪门了,云苏狠狠地踢了一脚青石板路,抿着淡薄绯浅的唇,回了卧室,回到卧室后想到自己今天喝的那杯酒,想着宋繁花喂他喝酒的情形,一肚子的火竟是奇迹般地平熄了下来,他揉揉眉心。   而此刻,状元府,宋繁花没睡,温千叶没睡,无方没睡,冬青自然是也没睡的,四个人在温千叶的书房里,宋繁花问无方,“我听段萧说,方信脱离了你的身,你就会功力大减。”   无方道,“原先是这样,不过那天净尘将功力传授给我之后,我就不受这分影术的弊端困扰了。”   宋繁花唔一声,“如此就更好了,有方信故意将暮西凉引至九王府,想必现在皇上已经知道柳纤纤与云苏的事了。”她摸摸下巴,“倒是不知道云苏有没有睡了柳纤纤,有没有被皇上现场抓包?”   无方道,“没有。”   宋繁花惊咦,“没有?”   无方点头,将方信传达回来的关于九王府门前的情况说与了她听,宋繁花听罢,气道,“这皇上也太无能了,自己的贵妃被欺负成那样,他都不发一发威吗?还有云苏,中了醉暖香,又有绝色美女送上门,他都不心动吗?”宋繁花揉揉头发,忽又高兴起来,“罢了,柳纤纤不能如愿以偿,我就如愿以偿了。”她拎起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缓缓喝着,喝罢,她想了想今天的事,又想到肖锦莺,又想到吕止言,对温千叶说,“明日皇上若把你宣到御书房,向你征询昨夜之事,你就把过错一律揽在云苏身上。”   温千叶拧眉想了一想,随即嗯一声。   宋繁花搁下水杯,伸了伸懒腰,看一眼窗外的夜色,又打口哈欠,说,“困了。”   无方瞪她一眼。   冬青立刻站起来,要扶她下去休息,宋繁花推开她的手,笑道,“今天状元爷的生日呢,你好歹陪陪他,我你就不用管了,反正房间已经腾好了,我过去洗一洗就睡了。”   冬青脸一红,看一眼温千叶。   温千叶却没看她,侧着个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冬青想跟着宋繁花离开,宋繁花死活不让,也让无方别杵在这里了,拉了他就走,无方很郁闷,但没办法,他不可能真的杵在这里当电灯泡,只得回房间休息了。   宋繁花也回房间休息。   第119章 京城要变(二更)   宋繁花今天是第一天住状元府,那院子是她自个挑的,里面种了很多秋宴菊,秋宴菊的菊花很大,开的有如盆口,一簇簇鲜艳硕硕地聚在那里,为这僻静的小院陡添了许多亮色,当然,也因为这院里种满了秋宴菊,是以,院名就被圈成了菊园,其实这名字很俗气,宋繁花不喜欢,但难得里面清雅,她也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她站在菊园门口,看了看那道月亮门,还有那上面横空篆刻的大字,砸巴了一下嘴,抬脚进了院子。   进院子后她没有左顾右盼,直接推开堂屋门,然后往转拐进卧室,进了卧室之后她脱衣服,衣服脱到一半,想到原先她不想洗澡的,但今天饮了酒,又沾了那醉暖香,不洗一洗似乎不妥,她又将衣服合上,从衣柜里找一套冬青从敕伯侯府挪过来的衣裳,然后出了门。   她去菊园后面的小温泉池洗澡,菊园之前没人,如今她住了进来更是没人,她也不怕谁敢来,以她的功力,一般人也难以近身,宋繁花脱了衣服,在温泉池里泡澡。   泡好澡她起身穿衣服,伸手一抓,却抓了个空,她忽的睁开眼,看向搁衣服的地方,那里空空如也,连一片碎布都没有,哪里还有衣裳了?她大惊,环臂沉入水中,厉声喊,“谁,滚出来!”   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笑声。   宋繁花倏的转身,浓稠的夜色下,云苏坐在荒凉的石头上,姿态懒散,眼神肆意,俊逸非凡的面孔上沾染着潮湿般的痞笑,他盯着水中的宋繁花,指尖勾出那环扣曳曳的裙裳,轻笑,“你在找这件衣服?”   宋繁花脸色寒冷,冷漠讥笑,“堂堂王爷半夜三更做起偷盗贼了!”   云苏唔一声,伸了一下长腿,懒懒地斜倚在了石壁上,左手托额,笑道,“你这话说出去没人相信的。”   宋繁花沉着脸色道,“把衣服还我。”   云苏轻笑,手臂微微抬高了一下,“衣服在这里呢,你来拿。”   宋繁花怎么可能会去拿,她现在是什么都没穿,还好夜够黑,不然,她即便躲在了水里也会被他看光的,宋繁花咬牙暗恨,她以为住进了状元府云苏就不会再来了,可她怎么忘了呢,这个男人,但凡想去一个地方,就必然会去,但凡想做一件事,就必然会做成,宋繁花深吸一口气,她记得她是把脏衣服脱在草堆里的,新衣服被他拿去了,脏衣服总还在的吧?宋繁花全身没入水中,只留一颗脑袋漂在水面,慢慢往岸边杂草的地方游去。   云苏大概是知道她想做什么,不出声,也不阻止,就眯着眼静静地看着。   宋繁花游到岸边,伸手去摸去找,可摸索了半天,找了半天,没能找到脏衣服,她气的想吐血,云苏看她气的不轻,眼中含着笑,适时地出声,“喏,另一套衣服在这。”   云苏从石头后面拿出一套衣裳,正是宋繁花今日穿的刚刚脱的。   宋繁花咽一口气,说,“王爷想如何?”   云苏笑道,“你想穿就过来拿。”   宋繁花道,“你觉得我会过去吗?”   云苏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看着夜色下,水湖里,她光滑如玉的样子,看她长长的黑发飘荡在湖面,随着湖面的涟漪划出一丝丝的水色,看她白嫩的脸以及水中若影若现的玲珑身姿,他慢慢道,“难不成你想光着身子回去?”   宋繁花冷笑,瞌上眼,把自己沉进了水里。   云苏脸一沉,但他没动。   宋繁花闭息沉进水里,一盏茶的功夫过了,没动静,一柱香的时间过了,也没动静,一个时刻过去了,依旧没动静,云苏坐不住了,他先是皱了一下眉,往整个温泉池的湖面看了一眼,没发现异常,他又站直身子,沿着河边走了一圈,也没发现异常,现在是什么季节?再过两天就到十一月了,深夜的天气很冷的,虽然这个温泉池被称为温泉,但其实,水不是自温的,只是周遭石头较多,又加上水底以及四周都是石头,白日里吸了太阳的热气,到了晚间,这水就变得温了,可随着夜色越来越凉,这水也会越来越凉,宋繁花钻在水里不出来,是打算一夜都泡在这水里吗?   云苏冷冷一笑,欣长的身姿立在夜色里,那一抹玄袍,艳色逼人,那一抹墨瞳,幽的发暗,风无声刮过,吹过那黝黑的发丝,吹过脚下那轻轻晃动的小草,吹过湖面,吹过高墙,然后消然匿迹,不知去向。   就在云苏纠结要不要下湖看一看的时候,倏地,湖面上水光一闪,陡然一只手嗖的伸出来,抓向被云苏落在地上的衣服,只是,手刚触上,一阵惊天动地的尖叫声传来,“啊!”   宋繁花手指火烧般的痛,乍然间那手上就遍布了针孔,她大惊失色。   云苏漫漫淡淡地轻笑,“就知道你诡计多端,不过幸好,本王在你那衣服上面淋了碎红散,但凡带血的东西触上去,都会变成针孔。”他挑挑眉,走到她的身前蹲下来,问,“滋味如何?”   宋繁花手心剧疼,似有万千铁针在前后来回不停地穿梭,就像缝衣服似的,这针在缝着她的皮肤,她忍着剧疼,抬脸看他。   云苏也看着她,看着看着就伸出了手,用袍袖去擦她脸上的冷汗。   宋繁花想拂开他的手,可是,疼痛让她浑身发麻,虚浮无力,她只得忍着,忍着他的手在她脸上作乱。   云苏将她脸上的汗一一擦拭掉,擦完之后他盘腿坐了下来,问,“醉暖香你从何处得来的?”   宋繁花别开脸不理他。   云苏一把掳住她的下巴,把那件他淋了碎红散的衣袖拿起来往她脸上擦,宋繁花吓一跳,大惊,“别!”   云苏冷笑,“说。”   宋繁花抿紧嘴巴,半晌后才说,“是肖锦莺给我的。”   云苏眯眼,“肖锦莺?”   宋繁花道,“嗯。”   云苏看她一眼,慢慢的,视线往下,宋繁花一阵脸白一阵脸红,她虽然半身还在水中,可上半身是露出水面的,见云苏的视线往不该看的地方看去,她抬起那一只没有被碎红散伤到的手臂,狠狠往云苏脸上扇去。   云苏伸手接住,眯眼沉笑,“想要解药,就不要惹怒本王。”   宋繁花甩开他的手,快速潜入水中,云苏没看到她的身子,不免有点失望,他揉揉眉头,对她道,“不要解药了?”   宋繁花凝着脸不吭声,只把那只疼痛难忍的手缓缓放进水中,然后,水中就传来了滋滋滋的烧烫声,宋繁花疼的半臂身子都在抽搐发抖,可她没动,黑发垂下来,挡住了她的脸,一并的,挡住了她脸上的疼色,下颌处的汗水,唇上咬出来的血痕,以及缓缓吞咽下去的杀意。   云苏是带了解药来的,他不是真想对她怎么样,她如果对他服个软,他就会给她解毒,可她偏生非要与他对着干,云苏看着宋繁花潜在水中不吭不哼的样子,心里有火,可又拉不下脸来给她解药,一走了之吧,怕她的手真的就此废了,那么漂亮的手,他怎么舍得让她废?可不走,看到她这个样子就窝火。   云苏扯了一下衣襟,觉得胸口有点堵,从来没有过的感觉,让他有点无所适从,秋风悄然走过又悄然而来,宋繁花靠在岸边泡在水里忍着一波又一波钻心的疼,云苏盘坐在岸上,脸色高冷。   僵持了很久之后,云苏还是将解药拿了出来,宋繁花自然不会傻到把解药推出去,她接了,也服了,等手臂上的疼痛散去,她依旧沉在水里不出来。   云苏怒瞪她,“起来。”   宋繁花无动于衷地扬扬眉,“王爷离开之后我自然会起来。”   云苏冷笑,“若本王不走呢?”   宋繁花道,“那我便一直不起。”   云苏掸掸衣袖,他今天来找她,一是来问她醉暖香从何处得来的,二是来给她上一堂课让她知道他不是能惹的,可事实证明,他今天好像失了龙威,他别过脸看向一边的杂草碎石。   宋繁花沉默靠在水里,任冷风侵虐,夜色罩顶。   云苏也固执上了,她不起他就坐着不动。   两个人各自较劲各自固执,滴漏一滴一滴地滑过,夜色一层一层地变黑又一层一层地翻亮,等到天边灰蒙蒙的时候,云苏动了一下腿,腿很麻,可他还是站了起来,晨曦未射的树影里,他的脸驳白冷寒,睨一眼水中早就冻的嘴唇发紫的宋繁花,扭头,走了。   宋繁花在云程离开后艰难地用双臂搓着自己的身体,搓了很久才把身体搓暖和,她游到对面,将之前的脏衣服捡起来,套在身上,回了卧室。   这一回去就病倒了。   严重的寒症,让她一病不起。   温千叶上朝回来,看到冬青哭红着眼的样子,低斥,“哭什么哭,叫了御医没有?”   冬青哽咽道,“叫了。”   温千叶看一眼床上脸色发白唇色泛紫的宋繁花,把无方拉到书房,对他道,“三元湖那里今天来了折子。”   无方一愣,“少爷的折子?”   温千叶点头,“嗯。”   无方问,“说了什么?”   温千叶道,“皇上没提,只是脸色看上去不错,还说段萧果然是有将相之才。”   无方乍听这话,心中没有喜悦,反而还哆嗦了一下,他问,“当时九王爷也在场?”   温千叶道,“在的。”又加一句,“我猜想那话是故意当着云苏的面说的。”   无方问,“昨日夜里柳贵妃入九王府的事皇上没提?”   温千叶冷笑,“在皇上心里,柳贵妃只是一个宠妃,而这个宠妃,他大概就是要用她来对付云苏的,所以,怎么可能没提?”他哼一声,道,“皇上把柳贵妃赏给了云苏。”   无方大惊,“啊?”他眼皮一抖,“云苏应了?”   温千叶道,“没应。”   无方蹙眉,“那?”   温千叶淡淡冷笑,“所以,这对父子如今因为柳贵妃而大动肝火了呢。”他仰头看向屋外的天色,缓缓道,“京城要变,却偏巧,宋繁花病倒了。”   第120章 风云骤起(三更)   宋繁花一病不起,京都却忽现风云,云淳将柳纤纤下贬为宦妇赐予云苏,云苏拒收,云淳大怒拍桌骂他抗旨不遵,云苏冷笑着将圣旨一路抗到底,云淳传唤暮西凉,传唤薛少阳,传唤禁军,势要将云苏拿下,吕子纶进宫谏言,就在快要把帝王的怒火降下来的时候,温千叶却以一句“今日欺了你的妃,明日就能欺你江山”的话将云淳的怒火点至最高,一旨令下,薛少阳便出动了京城驻军,九王府埋藏的正武军也浮出了水面,一场杀戮,一场变伐,突然而来的变故,令京城人人自危,闭门不再出。   薛凌之坐在薛蔚的书房里,对他道,“爹,儿子觉得这个状元爷很有问题。”   薛蔚捋着胡须,一脸老谋深算地笑说,“爹也觉得他有问题。”   薛凌之道,“那你不进宫向皇上说一说?”   薛蔚道,“你以为皇上不知道?”   薛凌之眉头一皱,“嗯?”   薛蔚叹道,“这么些年,皇上与九王爷之间的关系如履薄冰,早晚都会有刀剑相向的一天,十年前苏天荷惨死在朱帝御宫,苏项惨死在松漠岭,这一笔债,苏府必会追究的,只不过,来的有点快,让爹都有点反应不过来了,尤其是,爹都不知道这一切是如何挑动起来的。”他抿抿唇,对薛凌之道,“大概这一盘棋,从你动身前往衡州查柳绍齐之死时就已经布下了。”   薛凌之听后,豁地抬眼,“爹是指段萧?”   薛蔚道,“一直没把他看在眼里,他却把所有人都玩在了掌中。”   薛凌之冷哼道,“他一个人哪有那能耐,必然还有宋繁花的功劳。”   薛蔚眯着眼,“听说那宋繁花生病了?”   薛凌之砸巴着嘴,“最好病死。”   薛蔚道,“让小贝带点礼品去看看,她如今是前征将军的未婚妻,又住在状元府,过问一下也是应当的。”   薛凌之瞪他,“爹,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让小贝去看望病人,马上就要打仗了!”   薛蔚道,“那又如何?”他说,“爹是文臣,不是武将,打仗也不管爹的事。”   薛凌之心想,你老倒是挺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打仗这么大的事你都能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的,他抿抿嘴,起身去找薛贝紫。   对于去状元府这样的差事,薛贝紫是一百个乐意,很快的她就准备好了礼品,带着丫环去了状元府。   状元府里头,今天的人还是比较多的,薛贝紫到的时候宋繁花床前已经围了很多人,都是听说她生病了来看望她的。   吕如宁和肖锦莺站在最前头。   吕如宁看宋繁花躺在床上,眉头轻轻蹙着,往日白皙的脸很红,应该是高烧不退引起的烧红,圆润的额上盖着冰冷的湿毛巾,冬青跪在一边,不停地换水换毛巾。   吕如宁脸上挂了担忧,轻声问,“宋姑娘怎么会烧这么厉害?”   冬青很自责地说,“都怪奴婢,奴婢那天晚上要是伺候在六小姐身边就好了,也不会让她受了凉,烧这么重。”说着眼眶又一红,险险又要哭出声来。   吕如宁立马说,“我听说是状元爷非要把你留下的,不怪你。”   冬青想哭,本来就是她没照顾好。   肖锦莺却是看着床上的宋繁花,想着那日柳纤纤并没有中了醉暖香,也就是说宋繁花当着她的面说一套,背着她的面又做一套,是个不能值得相信的人,她努努嘴,对冬青道,“既然病了,那你就好好照顾。”   冬青道,“奴婢知道的。”   肖锦莺没再说什么,又看一眼宋繁花,走了。   田欣晨、田欣曦、王兰玉倒是多留了一会儿,也没留很久,搁下礼品,说了一些安慰体己的话也走了。   薛贝紫是呆的时间最长的,从吃了晌午饭来到日薄西山,一直留在这里不走。   到了晚上,温千叶从宫里回来,薛贝紫就越发的舍不得走了。   因为宋繁花病着,冬青寸步不离地守着,温千叶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菊园看宋繁花,见到薛贝紫在,他倒是愣了一下,礼貌地喊一声,“薛小姐。”   薛贝紫激动不已地看着他,“你下朝了?”   冬青往她脸上撇一眼。   温千叶笑了下,对冬青道,“你出来一下。”   冬青哦一声,将毛巾重新换了水,敷在宋繁花的额头,又让无方瞅着,她跟着温千叶出了门,到了门外面,温千叶拉住她的手,急快速地把她拉出菊园,来到书房,温千叶将冬青推进去,瞪着她说,“往后少让那薛贝紫来状元府。”   冬青道,“又不是我让她来的。”   温千叶揉揉眉头,“往后她若在府里头,你提早差人告诉我,我就不回来了。”   冬青忍不住的笑道,“薛小姐似乎很喜欢你。”   温千叶顿住揉着额头的手,狠狠剜了她一眼,“知道你还放她进来?”   冬青噗呲一笑,温千叶脸色十分难看,冬青道,“我一个丫环下人的,我还能拦她不成?再说了,她是来看六小姐的,于情于理我都要放她进来的。”   温千叶蹙了一下眉,不再纠结这个问题,问,“宋繁花的烧还没退?”   冬青一瞬间脸又灰暗了,很忧愁地说,“没有。”   温千叶想了想,说,“明日我再让太医过府看一看。”   冬青嗯一声。   温千叶又看她一眼,让她回菊园了,温千叶没有再去菊园,回了自己的卧室,等晚饭过了,无方过来说薛贝紫走了他才出门。   吃罢饭他去书房,无方也跟着去,温千叶对他说,“这次皇上大概是铁了心要把云苏打压下去,今天在御书房,皇上召见了惯不出世的肖太师还有他的儿子肖璟。”   无方跟在段萧身边,自然是知道肖家背景的,在云氏掌握江山之前,肖太师是陪在云淳身边的武师,后来为什么会变成了太师,又不出政,这就不知道了,但不得不说,肖太师一出,云淳与云苏这对父子俩之间的战争就不可避免了,无方想了想,说,“那少爷应该也快回来了。”   温千叶笑了一笑,说,“是啊,他一回,这天下就真的要乱了。”   当天,云淳召见了肖太师和肖璟,当夜,他就让暮西凉发了一封信去了三元湖,接到信的段萧片刻没停留,在五天后的深夜,策马赶回京都,他连夜回,连夜进京,又连夜入宫,悄无声息,谁人都不知道。   云淳就在等着他,见到他来了,把他唤到跟前。   段萧风尘仆仆,一身黑衣融入冷酷的面色里,让他平日里就看着疏离不可亲近的脸庞越发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但见了皇上,他还是敛了一些锐利的神色,上前见礼,“皇上。”   云淳面色沉重地道,“过来。”   段萧走近御桌。   云淳从金黄色的御桌下面拿出一个鎏金面镶龙的小盒子,那盒子巴掌大小,精致纤细,乍眼看去,不像是男人所用之物,段萧只瞅了一眼又收回。   云淳对他道,“打开看看。”   段萧眯了眯眼,二话不说,拿起那盒子打开,盒子一开,里面便现出一物,段萧一怔,顷刻间抬眼看向云哼,惊了满眼诧色,他道,“皇上,这是……”   云淳看他一眼,又看向那物,慢慢的,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人,那人红衣缠足,踩在他的胸口,轻轻扬扬地将腰弯下来,而随着她腰弯下的同时,亦有一物,从她腰间坠下,那个时候他看着那小小的碧玉缠紧的白玉条,以为她又是哪个世家里调皮淘气的小姑娘,后来他才知道,那白玉条不是单单的饰缀,而是能号令江郎亭九霄盟的盟主令,而她也不是世家里的调皮小姑娘,而是出自于门阀最强一支的苏府,享誉琼州的巾帼手苏天荷。   云淳回想到往事,眼中漫过一丝痛,但那痛来的快去的快,段萧因为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那盒子身上,没注意到,云淳收了眼中的痛色,伸手从盒子里将那白玉条拿起来,捏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最终,他将那白玉条递给了段萧,对他说,“这是九霄盟的盟主令。”   段萧手一抖,他吃惊地道,“九霄盟盟主令?”   云淳低声道,“是。”   段萧满眼惊骇地将那个白玉条接过来,他在很小的时候听说过九霄盟,那个时候朱帝统治的天下岌岌可危,很多门阀暴动,江湖各派游走,他曾在翠雪山庄学武的时候还接触过九霄盟的人,那个时候,九霄盟似乎与翠雪山庄也有来往的,可后来,他父亲出事,他离开翠雪山庄,从此就再也没去过了,再后来,云王朝强大,门阀熄落,江湖各派也随之消声匿迹,九霄盟就更不曾再听说了。   段萧看着手中的九霄盟盟主令,其实,如果云淳不说这是九霄盟的盟主令谁都看不出来,因为它真的只是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一块白玉,白玉是长方形的,通体透彻,上方有个孔,磨损了一些,中间写了两个字,九郎,若是女子戴着,世人大概会以为这是一块订情信物,若是男子戴上,大概会认为是这个那个男人的身份象征,但其实,这块普通平凡的玉,有号令江湖最大派九霄盟的能力。   段萧一时有些感叹,他不停地把玩着那块玉,左右前后地看。   云淳看着他的动作,倒是笑了,“往后你有的是机会看。”   段萧抿唇,问,“皇上是要把这令牌交给臣?”   云淳点头,“是。”   段萧道,“皇上之前说的那股隐藏的力量,指的就是九霄盟?”   云淳说,“是。”顿了顿,又道,“虽然九霄盟是以令牌号动,但十年前苏天荷死于帝都,九霄盟就再也没人能号动了,这块令牌虽在朕这里,朕却使唤不动,如今,云苏携了正武军向朕威压,他想要的,也无非是他娘临死前遗留下来的这块令牌,令牌到他手,必然能号令九霄盟再次崛起,一旦九霄盟崛起,那朕就真的可以归西了。”   段萧眼一凝。   云淳又道,“给你,朕也放心。”   段萧笑问,“皇上不怕臣拿到了这股力量,反过来叛了你?”   云淳慢慢抬头,看向御书房外,时间过的很快,眨眼就到了秋天,眨眼就到了冬天,十一月的京都是很冷的,寒风肆虐,刮的窗台上的绢花挡布都在金壁辉煌的檐下颤动,龙涎香漂浮的鼎鼎香炉内,风丝刮入,漫起尘浪,尘浪拍在脸上,竟让云淳的面容变得有些模糊,可模糊里,他的声音却很平静,他说,“你既不是云家人,也从没归顺过朕,何来叛?”   一句话,让段萧瞬间绷直了身子。   他眯紧双眼,脸色冷了下来。   云淳又道,“朕把你从衡州提来,一路给你权力,就是知道你有野心。”   段萧冷冷静静地道,“你既知我有野心,还敢这么重用我?”   云淳不答反问,“你以为天下间谁有那能力对抗云苏?”   段萧眯眼,冷笑,“难道皇上不能?”   云淳失笑,那笑容看上去很是诡异,他道,“其实朕在娶了苏天荷之后就后悔了,苏八公当时嫁女,为的不是把朕送上帝王座,而是把他的儿子苏项送上帝王座,苏天荷嫁朕,也不是因为喜欢朕,她为的,只是苏府,朕当年是想用苏府的力量对抗朱帝,可他苏府,却想要踩着朕进军帝座,你觉得朕会允许吗?”他冷冷一笑,说,“御宫设宴,她联合朱帝想要置朕于死地,可她不知道,朕早就对她防范了,在她要号令九霄盟的时候,九霄盟的令牌不见了,以朱帝精明老辣的心思,你猜他会怎么做?”   段萧一怔,大概猜到了结局。   云淳道,“朱帝杀了她,而朕,就在一旁看着,没有出手,那个时候,云苏年仅八岁,竟摧动了尚方宝剑,血洗御宫。”云淳想到当时情景,闭眼瞌叹,“他大概是我云氏血脉与苏氏血脉里最强的遗传了,那次之后,他不再留居京城,回了琼州,后来,也不过问政事,朕不想留一个祸患在,但始终找不到灭他的理由,如今,他率正武军对朕刁难,朕能容忍他?”   段萧沉吟片刻,说,“臣还在平三元湖的暴动。”   云淳道,“朕知晓,所以并没打算让你撤回,只是提醒你一句,该动手的时候就动手。”   段萧应一声,“是。”   云淳挥挥手,让他下去。   段萧捏着手中的令牌,对他道,“九霄盟的盟主令怎么样才能使唤的动?”   云淳摇头,“朕不知,朕若知道,这些年能让它闲置?”   段萧薄唇紧抿,心想,不能用的令牌,你就是给了我也是白搭啊,压根没法号令九霄盟,有屁用,千里迢迢把他召回来,就是给他这么一个破令牌?   段萧很郁闷,但不能说,他只好退了出去。   退出去后才觉得京城的天已经这般凉了,三元湖还在穿薄衫呢,可京城已经过起了冬天。   段萧扰拢肩膀,去了状元府。   本来去状元府的第一件事是去看宋繁花的,可他既回来了,温千叶和无方哪可能不拦他,把他扯到书房,问了很多话,他心不在焉地回着,眼睛不时地瞟向门外。   温千叶笑他,“人不在这,你看也看不到。”   段萧立马拧起眉头,问,“她不在状元府?”   温千叶道,“在状元府,但不在我这院啊。”   段萧心想,在你院还得了?他哼一声,“我去看看她。”   温千叶抓住他肩膀,“先说说皇上召你进宫是什么事。”   段萧不耐烦地道,“没大事。”   温千叶道,“没大事把你从前线召回来?”   段萧唔一声,却不答话,伸手就去推门,无方说,“六姑娘生病了,这会儿应该睡下了,少爷去的时候轻声点。”   段萧倏地转过头来,问,“她生病了?”   无方嗯一声,下一秒,推门的男人忽的一下把门踹开,风一般地走了,他来到菊园,推开门,门声一响宋繁花就听见了,她抱着枕头呜咽,“我不要再喝药了!天天喝五大碗,我都快成药灌子了,嘴里嘴外都是苦的!吃什么都是没味的,冬青,你让我缓一天行不行?我真的不发烧了!”   推门的手一顿,男人掩在长长睫毛下的眼缓缓地淌过一抹暗光,他想了一想,又转身出去,过了一会儿,他又走过来,只是这一次,脚步越发的轻,可推门的时候依旧惊动了那个床上的女子。   还不等门口的人走过来,她就闻到了那作呕的药味,她顿时就大叫起来,“我不要再喝药了!冬青你把药端走,端走!”她说着还挥了一下手。   段萧将药碗放在桌面,慢慢走到床边,床幔是推向两边的,可他还是伸手,将床幔压向边侧,他站在那里,目光温柔地看着趴在床上把脸埋进被子里嚷嚷着不再喝药的女人,大概是因为躺在床上太久了,她那一向柔顺的黑发凌乱不堪,从头顶一路披散到腰际,在腰际打了个转,又浩浩荡荡地沿着腿根爬去,绯红色的睡裙恰到好处地展露着她的身材,那纤腰到底有多柔软段萧是亲身感受过的,还有那踢着被子的小腿,那哼哼唧唧的声音,无一处不在牵动着站在那里的男人的心,段萧缓缓弯腰,手臂撑下来,压在她脸颊边的枕头上,低声问,“真的很苦吗?”   突然而来的声音,低沉而磁性,刺激的宋繁花尖叫一声,顷刻间就摔了枕头,仰脸看过来。   脸一转,男人冷峻的下巴就抵在了上面。   宋繁花大惊,眼瞳一颤,“段萧?”   段萧看着她,抑制不住的捏住她的下巴,吻了下去,当风尘仆仆的唇角贴上那药味十足的唇角,他忽然一笑,低低道,“我尝尝这药到底有多苦。”   话落,含住她的唇瓣,吻了进去。   第121章 离开京都   宋繁花惊怔中来不及反应就被段萧闯了进来,段萧闭着眼肆虐着她药味浓浊的口腔,吻罢,皱皱眉,对她道,“果然挺苦的。”   宋繁花依旧没有回过神来,傻愣愣地看着他。   段萧揉揉她的发丝,笑着把她抱起来。   宋繁花终于回神,惊问,“你怎么在这?”   段萧唔一声,“皇上加急把我召回来,我自然就回来了。”   宋繁花蹙起眉头,“是皇上把你召回来的?”   段萧道,“嗯。”   宋繁花问,“何事?”   段萧看她一眼,伸出指尖将她脸边的发丝拨到耳后,掌心贴着她的腮颊,一边摩挲一边问,“你可听说过九霄盟?”   宋繁花低啊一声,脸色蓦地大变,九霄盟她何止是听过,更参与过,当然,那是前世,前世的江湖各大门派都掌握在柳绍齐手中,云苏运筹帷幄,信手间就是指点江山,而柳绍齐有勇有谋,横统各州门派,为云苏肝脑涂地,也许,云苏是柳绍齐的伯乐,所以他才对他那般忠心耿耿,只不过,这一世,九霄盟又落在了谁的手中?   宋繁花看着段萧,问,“怎么提到九霄盟了?”   段萧问,“你到底知道不知道?”   宋繁花抿抿嘴,推开他作乱的手,要起来,段萧抱住她,说,“就坐我腿上。”   宋繁花不干。   段萧气道,“生病了就听话点。”   宋繁花说,“我没病。”   段萧伸手就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轻笑,“没生病会吃药?”   说到药,段萧就将她抱起来,走到桌边,挑了个宽大的老爷椅坐下,然后端起摆在桌面上的药碗,拿在鼻间闻了闻,闻罢,他道,“是挺苦的。”   把药递在宋繁花嘴边,宋繁花直接蹙着眉头把脸别开,抗拒的意思很明显。   段萧看着她侧过去的白皙的侧脸,又看了一眼那浓黑的化不开的药汁,默默地想,这药真的很难喝吗?索性低头尝了一口,随即英挺的眉就拧巴起来了。   确实好苦。   但苦口良药,喝了身体才会好啊。   段萧伸出手将宋繁花的脸摆过来,对她问,“喝了很多天的药了?”   宋繁花嗯一声。   段萧问,“喝了几天?”   宋繁花伸出指头算了算,说,“有六七天了。”   段萧立马就瞪着她,“喝了六七天了都不见好,你还在这里嫌药苦?到底是什么病,竟是这么久都不好?”   他将她上上下下地看一眼,看罢犹不放心,伸手就要脱她衣服,要给她全身都检查。   宋繁花连忙按住他的手,怒问,“干什么?”   段萧道,“我看看。”   宋繁花说,“不是身上有问题。”   段萧蹙眉,看着她,忽然想到那天与她亲密的事情,他脸色大变,紧张地问,“你是不是怀孕了?”   宋繁花愕然一愣,半晌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后,脸色嘭的一声胀红,她骂道,“你才怀孕了。”   段萧睨着她,“我就是想怀也怀不了。”他摸摸她肚子,“真没有?”   宋繁花拍开他的手,语气极不善,“没有!”   段萧不明白了,他摸着头,十分纳闷不解,“不应该啊。”   宋繁花气噎,“我喝了药的。”   段萧看着她,“嗯?”   宋繁花道,“我喝过避子汤,不会怀孕的。”   段萧看着她,好半天才咬牙地吼一声,“宋繁花!”   宋繁花瞪他,“你吼什么吼,那天逞完凶你拍拍屁股就走了,我还没找你算帐呢。”她看一眼他的手,立马就火气上来了,“你松开,不许抱我,我还在生你的气。”   段萧气闷,一把捏住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认真地问,“为何要喝避子汤?”   宋繁花道,“不喝避子汤怀孕了怎么办?”   段萧抿抿嘴,“怀孕了就生。”   宋繁花瞪他,“怎么生?我们还没成亲,这时局这么乱,还有那么多事没做,柳纤纤也还没死,你让我怎么安心生孩子?你能放弃现在的局面陪我吗?”   段萧一噎,被呛的无话反驳。   是,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他不可能放弃。   宋繁花说的也对,他们还没成亲,就算成亲了,现在生孩子也是累赘。   可,即便知道是这样,心里还是不舒服。   因为这抹不舒服,段萧在后来都不与宋繁花真枪实弹地滚床单了,每每克制不住的时候他就会想到她喝避子汤的事。一来段萧不知道那避子汤喝多了对身体是不是有害,二来他也不愿意宋繁花抹杀他的孩子,是以,往后的缠绵里,他小心翼翼了许多。   段萧看着宋繁花,微微叹一声,胳膊压住她的腰,把她压在了怀里。   宋繁花似乎是感知到了他的心绪,趴在他的怀里也不出声。   二人静静地拥抱了一会儿,段萧又拿起药碗,宋繁花一看到那药碗就又开始大吼大叫起来,死活不喝,段萧哄劝了好久都哄劝不过来,气的直接喝一口压住了她的嘴。   一口一口强硬地喂给她,等喂罢,宋繁花就哭了。   段萧一边用指腹擦着她的泪,一边快速地从袖兜里将刚开始进来的时候听到她说苦又跑到厨房讨要的蜜饯给拿了出来,塞在她嘴里。   宋繁花含住那抹甜,眼泪止了一止。   段萧揩掉她的泪,轻声道,“好了,不哭了。”   宋繁花哽咽地看着他,“冬青说了,这药不能吃甜的,不然药效会被冲散。”   段萧拥住她,吻吻她的额头,说,“反正喝了六七的药也不见好,也不差这一天。”   宋繁花挂着一汪湿润的眼睫好不委屈地瞪着他,“那你还让我喝。”   段萧摸摸她的脸,不知其意地嗯一声,抱起她,将她放在床上,扯过被子将她包裹住,说,“你先睡,我出去一下再回来。”   宋繁花问,“你不走了?”   段萧道,“走的。”   宋繁花便什么都没说了,侧过身。   段萧走出房间,一出去满脸的温柔就变成了满脸的冷寒,他将冬青唤过来,问她,“宋繁花是怎么病的?”   冬青惭愧地道,“是奴婢没伺候好六小姐。”   段萧冷漠地盯着她,“你伺候不好,那就换人伺候。”   冬青脸上一慌,立刻抬头解释,“段少爷,那天,奴婢……奴婢被温公子留下了,所以没能伺候在六小姐床前,以至于让她受了风寒。”   段萧眼眸一眯,“也就是说,她染病那天你不在现场?”   冬青小声点头,“是。”   段萧双手交叉往后面一背,通体黑衣印在檐壁下昏黄的灯笼里,模糊出一片冷色调的寒意,夹挟着初冬未尽的北风,冷的碜人,让冬青忍不住的就瑟缩了一下。   段萧看她一眼,冲她摆摆手,“下去吧。”   冬青立刻跑了。   段萧又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掀帘,推门,进了屋。   他进屋之后脱了那件黑色的外裳,想了想,还是传唤无方过来,让他打桶热水,等热水提进来,段萧给自己清洗清洗,让无方拿一件温千叶没有穿过的里衣过来,换上,换好之后他就走向床铺,拉下床幔,躺了进去。   宋繁花因为生病的缘故,每天都在睡觉,时间差都有点颠倒了,时常是深夜睡不着的,她并没有睡,所以段萧一躺进来她就察觉到了,她扭过头,段萧冲她脸颊吻了吻,说,“睡觉。”   宋繁花问,“你今夜不走了?”   段萧嗯一声,伸手搂住她,把脸埋进她的颈窝,很快就睡着了。   宋繁花盯着帐顶,想着段萧刚刚提起的九霄盟,想着想着也慢慢入睡,等再次睁开眼,已是天光大亮,侧头去看,身边的床铺空了,段萧不在。   宋繁花怔了那么一秒钟,心想,她昨晚是不是做了梦,梦到了段萧?   正这样想着,门帘掀起,冬青走了进来。   宋繁花问她,“段萧昨夜回来了?”   冬青惊讶,“昨夜段公子是在小姐的房间留宿的啊,难道小姐不知道?”   宋繁花哦一声,指着自己的头说,“我不发烧了。”   冬青笑道,“段公子说今日不给你喝药了。”   宋繁花挑眉。   冬青去近前伺候,边伺候边说,“段公子说你连喝了六七天的药都不见好,那不是你有问题就是药有问题,既然有问题,喝了也白喝,还遭的不是罪,就不让奴婢给你熬药了。”   宋繁花撇撇嘴,哼一声,“他倒是会做人。”   冬青笑道,“段公子是心疼六姑娘呢。”   宋繁花没应声,但想到昨日段萧给她吃的蜜饯,心里还是微微地悸动了下,她问,“段萧人呢?”   冬青道,“在书房,一大早就去书房了,交待奴婢今日给你穿起来,说是等会儿要带你出去。”   宋繁花哦一声。   冬青去给她打了水洗澡,又给她换上厚衣,披了件斗篷,考虑到宋繁花刚受寒恢复的身子,又拎了一顶暖炉出来。   宋繁花躺在房中多日,终于出来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备感清爽。   段萧在书房,交待温千叶各项事宜。   温千叶一一记下,说,“你要带宋繁花去三元湖?”   段萧道,“嗯。”   温千叶问,“她去吗?”   段萧缓缓将自己倚进椅背里,抬头轻轻笑了,笑罢却没回答温千叶的话,而是道,“柳纤纤被降为宦妇,云苏不要她,那她的出路就只有一个了。”   温千叶道,“死?”   段萧低笑,“不。”   温千叶“嗯?”一声,问,“那是什么?”   段萧伸手敲着桌面,万事皆掌于心的从容姿态,分析说,“京都宦妇只有依附大臣才能活,柳纤纤第一个想进的府邸自然是九王府,不过九王府不要她,那么,以她的聪明劲,她第二个要选择的,”他抬头看着温千叶,说,“就是你。”   温千叶拧眉,“她不可能选我。”   段萧道,“会的,因为宋繁花住在你这里。”   温千叶恍然拍了下额,“我都忘了,她是冲着宋繁花来的。”   段萧冷笑,却说,“不仅仅是冲着宋繁花,还有你我,这个柳纤纤你千万别小瞧了,哪怕她跌进了尘埃,只要没到死的那一刻,哦,不,就是到了死的那一刻,她或许还能折腾点别的事儿出来,所以,她冲你状元府来的目地,一是宋繁花,二就是我,但我与宋繁花都不重要,最重要的,还是你,因为你能帮她重获恩宠。”   温千叶道,“她都这样了,皇上还能要她?”   段萧反问,“为什么不要?”   温千叶问,“为什么会要?”   段萧低低地笑了,“因为肖家一出动,势必要拦在皇上前面,云苏的正武军对上肖家,大概是一场恶战,而皇上,他不会傻到乖乖呆在皇城让云苏来手刃,所以,他会安全离开,而离开之时,他会让你,陪同左右。”   温千叶道,“即便是这样,柳纤纤也翻不了身了啊。”   段萧用指尖捏着笔筒里的笔,一根一根地捏,一根一根地换,换到最后一支,他抽出来,慢慢把玩,淡淡道,“云淳离宫,只是权宜之计,他很清楚肖家的实力,或许,肖家真正低调不出政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是云淳最后的筹码,被封太师,掩去杀戮,肖家冠冕堂皇地坐落在了京门四尊中,云淳将我召回来,又给我九霄盟的盟主令,这不是赏识,也不是重用,而是布棋,一来九霄盟的这块盟主令用不了,到了我手上也起不了作用,二来云苏讨伐云淳的真正目地就是为了寻回他母亲的遗物,也就是这块令牌,所以,令牌在我手,云苏要征讨的对象就变成了我,云苏转换了讨伐对象,云淳就有了喘息之机,帝王座一日不落,他便还是帝王,柳纤纤选了你,自然也会跟在云淳身边,如此一来,她想重获恩宠,岂非就轻而易举?”   温千叶听的啧啧惊叹,“好惊心的布局。”   段萧笑了一笑,倏地将笔杆一弹,笔杆在半空中抛出一道弧度,稳稳当当地落进笔筒里,他拍了拍手,支额笑道,“可是呢,皇上大概不知道,这世上除了云苏之外,还有一人,能使九霄盟的盟主令死而复活。”   温千叶问,“谁?”   段萧眯眯眼,嘴角勾起笑,却是不答,抬眼扫了一下外面的天色,收袖,起身,说,“饿了,先去吃饭。”   温千叶一脸捉急地追着他问,“说到关键的时候,你吃什么饭啊?”   段萧笑道,“你操心这个做什么,你该操心柳纤纤找了你,你要怎么应付。”   温千叶道,“你既都布划好了,还用我想吗?你铁定是不会让她好过的,而你既说九霄盟能在你手中死而复活,那皇上的算盘就会落空,所以,柳纤纤的结局还不是你一手掌控?”   段萧看他一眼,说,“唔,也许到时候她会成为军中一枝花。”   音刚落,就有一道清丽的声音在前方响起,“谁会成为军中一枝花?”   段萧抬头看去,看到宋繁花,他面上一柔,抬步就走过去,看看她的面色,看看她的衣服,问,“睡好了?”   宋繁花道,“问你话呢。”   段萧笑着伸手,把她小手抓到掌心里摸着玩,边玩边说,“等一会儿上了马车,我在马车上与你说,现在去吃饭。”说着,扭头问冬青,“早膳可布好了?”   冬青道,“布好了。”   段萧说,“那就一起去吃。”   吃罢饭,段萧带着宋繁花去了闭钟楼,到了闭钟楼门前,宋繁花问,“来这里做什么?”   段萧道,“取回你送给我的订情信物。”   宋繁花瞪眼,“那才不是定情信物。”   段萧笑道,“唔,我知道,你订下我的订情信物是一张白纸欠条。”他从怀里摸出那张欠条,冲宋繁花扬了扬,“我一直装在身上呢。”他道,“这白纸欠条上的八千两欠银是用在了烈日银枪身上的,所以,变相来说,烈日银枪就是你送我的定情信物。”   宋繁花翻翻白眼。   段萧拉了她的手,上了闭钟楼,只不过这一次,闭钟楼前没有煞气了,推开门也没有煞气,烈日银枪就挂在闭钟楼房间里一块大木桩堆垒起来的柱壁上,那八只银环以相接形式,排在它的枪身上,段萧走上前,掏出一块金色银布,布一展开,有金斗文浮于上方,段萧张嘴一吹,那金斗文竟被一一吹动,飞进烈日银枪体内,宋繁花备感好奇,问,“你刚吹的什么?”   段萧道,“锁经卷下卷。”他伸手将烈日银枪取下来,又解释一句,“这是温千叶给我的。”边解释边将烈日银枪上的八个流星镖一一取下来,递给宋繁花。   在宋繁花伸手接过的时候,他说,“往后你的流星镖一出,我就能感知到了。”   宋繁花歪着头问,“为何?”   段萧看她一眼,伸手摸了摸她垂在肩下的墨发,笑道,“他们在这个闭钟楼里培养了那么多天的感情,你以为是白培养的?锁经卷锁的,可不仅仅是煞气。”   宋繁花蹙蹙眉,将那八个流星镖带了起来。   段萧看着她的动作,轻轻斜她一眼,问,“为什么九环镖只有八环了,另一环呢?”   宋繁花道,“被云苏夺去了。”   段萧浓眉一拧,“什么时候夺去的?”   宋繁花道,“从琼州来京城的途中。”   段萧气道,“你怎么不早说?”   宋繁花抿抿嘴,“反正那一环我也没打算要了,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关系。”   段萧看她一眼,不再多问,收起烈日银枪,拉住她的手,下了闭钟楼,下来后手也不松,又拉着她去了后门,后门那里停了一辆马车,无方坐在前面,看到他们来了,即刻下了地,冲他们喊一声,“少爷,六姑娘。”   段萧抱着宋繁花的腰,把她抱上马车。   进了车厢,宋繁花问,“冬青不跟上吗?”   段萧道,“嗯,不跟,她留在京城。”   宋繁花哦一声,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段萧慢慢转眸看着她,缓缓,伸手握紧了她的手,说,“跟我一起去三元湖。”   宋繁花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半晌,“啊”一声,“你要带我去三元湖?”   段萧道,“嗯。”   宋繁花瞪他,“你都没问我……”愿不愿意去。   后面的字还没说出来,段萧笑道,“我知道你会去。”   宋繁花气道,“谁说的,我不……”愿意。   话又没说完,段萧从怀兜里掏出一物,举在她面前,宋繁花看着那白玉,看着那白玉的样子,看着那白玉上刻的字,看着看着,心潮起伏起来,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宋繁花激动的一把抓过那块玉。   段萧抚额轻叹,果然,她又知道这是什么玩意了!   宋繁花摸着那块玉,激动地抓着段萧的袖子,脸色潮红,高兴的不能自已,“九霄盟的盟主令?”   段萧轻轻揽住她的腰,笑道,“嗯。”   宋繁花问,“你哪里来的?”   段萧道,“皇上给的。”   宋繁花一下子就怔住了,她不解地问,“皇上为何会把这么厉害的东西给你?”   段萧挑眉,“厉害?”他道,“皇上说这块令牌虽能号令九霄盟,却在苏天荷死后再也不起任何作用,虽然它听起来很厉害,但其实,没有一点儿作用。”说罢,顿顿,又问,“你听过苏天荷吗?”   宋繁花没说自己听过,也没说自己没听过,她只看着这块令牌,震惊不已,前世,号令九霄盟,令江湖各派都俯首称臣的盟主令,竟然就这么便宜地到了段萧手上?   她原先还担心,这股力量会入了云苏之手,因为前世,九霄盟的盟主令就被云苏得到了,因为他也得到了强大的助力,可这一世,竟是段萧得到了。   宋繁花激动的一把将段萧抱住了。   段萧享受着她的投怀送抱,反手将她更紧更深地压向自己,薄唇摩挲着她的发丝,低声笑道,“看来你很喜欢这个东西。”   宋繁花毫不客气地点头。   段萧道,“那就给你吧。”   宋繁花道,“不用,我有暗军。”说到暗军,她满脸的激动和喜悦一下子如张落张起的潮水轰然褪去,叹一声,又揉揉头,道,“我的暗军,不见了。”   第122章 十里兵场   段萧大吃一惊,扳起她的脸问,“暗军不见了?”   宋繁花十分头疼地道,“嗯。”   段萧问,“什么时候不见的?”   宋繁花说,“在从琼州回京的时候,在颜华山。”说罢,顿顿,略思索了一会儿,便把那天晚上她用暗军伏击正武军的一前一后说了,说到最后,她一边叹息一边皱眉,“我不知道为什么暗军会突然消失了。”她伸手掏出那个魔龙令,十分不解地看着。   段萧往那令牌看一眼,二话没多说,直接冲赶马车的无方道,“绕颜华山一趟。”   无方应一声,把马车调转了个方向。   等出了京城,段萧将宋繁花身上披的斗篷解了下来搁在一边,又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发现她确实没再发烧了就松一口气,但还是忍不住问,“你是怎么受寒的?还病的这么重。”   宋繁花想到那天情景,郁郁地推开他坐在一边。   段萧挑挑眉。   宋繁花道,“那天温千叶过生辰,我让冬青留下陪他,自个休息,本来没想洗澡的,但之前……”宋繁花把肖锦莺找了她,又给她醉暖香让她下给柳纤纤最后弄巧成拙,那酒被云苏喝了下去的前因后果讲了,讲罢,她伸了一下腿,歪靠在了长长的椅榻上,气道,“若不是因为那衣服上残留了醉暖香,我也不会去洗澡,不洗澡也就不会……”   说到这,她嘴角一抿,停住了。   段萧问,“就不会怎样?”   宋繁花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哼一声,“就不会受凉了啊,我就是那天在外面洗澡受的凉。”   段萧瞪着她,“瞎折腾,非得把自己折腾出点儿事才好。”   宋繁花想到那天之事,原本因为段萧得了盟主令而美好的心情一下子就不美好了,她不再说话,抱臂靠在一侧,看向被风吹起的车窗外面,看着看着她问,“为什么要绕到颜华山?”   段萧道,“给你找回暗军。”   宋繁花愣一下,转过脸看他,“你能帮我找回暗军?”   段萧摇摇头,沉着脸色说,“不知道能不能,但还是要去一趟,暗军既是在颜华山消失的,那就一定有着某种原因,而这原因,得去了颜华山才知道。”   宋繁花唔一声,不再问了。   段萧朝她伸手,“过来。”   宋繁花闭着眼睛问,“干嘛?”   段萧笑道,“你不想知道军中一枝花是谁了?”   宋繁花猛地睁开眼,很感兴趣地问,“是谁?”   段萧道,“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宋繁花看看他的左右,左右两边根本不能再坐人了,她又看看他的腿,笑一声,脚尖一点儿,轻盈地扑向了他,段萧长臂一揽将她接住,打趣,“多日不见,你扑人的功夫越发长进。”   宋繁花想到那天书房里扑他的情景,脸一红,本来不难为情的,被他这么一打趣,她倒是有点儿不自在起来了,可即便不自在她也不表露,凶巴巴地道,“我乐意扑你你就知足吧。”   段萧低笑,“原先是挺知足,但现在嘛。”他视线落在她的唇上,嗓音漫沉,“我倒是希望你可多做点。”   宋繁花不解,蹙眉问,“做什么?”   段萧看她这迷糊可爱的样子,心火骤起,止不住的就想去亲她,本来分离多日,他走的那天又是刚尝鱼水之欢,是以每天晚上都想她想的紧,昨日好不容易看到了她,却因为太过劳累,一闻到她的气息就睡过去了,没能真的亲到她,此刻,看着她这张白里透红的脸,闻着她身上迷人的樱花香,段萧咽咽喉咙,喉结上下滚动,垂头就去捕获她的唇。   宋繁花伸出手掌挡住他。   段萧没能吻到那张日思夜想的红唇,吻到了宋繁花的手心,他也不恼,故意舔了好几下,宋繁花恶心地将手收回,手一收回,段萧就蛮横地压了上来,逮住她的唇,品尝。   宋繁花哼哼唧唧了一阵子,最终沉溺在他的吻中。   吻了一会儿,段萧慢慢松开她,线条冷硬的脸上俱是柔软的笑,他看着怀中女孩粉嫩嫣红的脸,低哑着嗓音道,“嘴巴好苦。”   宋繁花一把将他推开,气道,“嫌苦你就不要吃。”   段萧笑着拉住她,宋繁花很有骨气地不让他拉,非要自己往一边去坐,段萧无奈地将她松开,宠溺而又微恼地瞪着她,“实话实说,你在不高兴个什么劲。”   宋繁花没搭理他,转头去看窗外的时候想到他还没回答她的话呢,她又气呼呼地问他,“你说的军中一枝花,莫不是指柳纤纤?”   段萧笑着点头,“是呢。”   宋繁花瞠的一惊,“这话怎么说?”   段萧眯眯眼,把今早在书房与温千叶说的话跟她说了一遍,末了,他道,“想要把柳纤纤逼到这条路上,前提是,九霄盟的盟主令能够活起来,假如这块令牌不能用,那,这军中一枝花就不会有了。”   宋繁花听着,没什么情绪地哦了一声。   段萧心想,就哦啊?   宋繁花不多说,段萧也就不多问,二人一东一西地坐着,马车行到曲江,过河的时候忽然一阵乌啼声响,响声疾疾,破空穿云。   无方猛地一怔,曳住缰绳。   段萧脸色微沉,伸手拂开马车的帘子,帘子一开,但见青天白日里,三只黑乌鸦栖在了马车车头。   无方道,“是夜不鸣。”   段萧嗯一声,对无方道,“东西取下,给它们喂些食。”   无方应是,从三只黑乌鸦的翅膀里掏出三封密信,然后又给它们喂了一些干粮和水,在三只黑乌鸦吃饱喝足离开之后,无方将信交给了段萧。   段萧接过信,重新将帘子放下来。   宋繁花问,“是什么?”   段萧看她一眼,将三张被打乱的红笺以一种诡异的手法拼合,拼合之后,一句话就显在了眼前,段萧看着那句话,冷冷地勾起唇角笑一声,末了,他将纸挪到宋繁花面前。   宋繁花低头看一眼,又抬头看向他,“前线这么危机,你都不着急?”   段萧从容不惊道,“急什么,马洲军没到,醉风城的军也没到,不管东西虎军怎么折腾,我都不会动。”   宋繁花问,“为何?”   段萧看她一眼,倒是笑了,“你不要对我说你不知我这做法的用意。”   宋繁花道,“云苏以东西虎军拦截你的金虎府三军,想要螳螂捕蝉,以此来达到灭了金虎府三军的目地,而你,故意让金虎府三军对上云苏的东西虎军,一来是让这两股皇朝军自相残杀,二来,让他们无暇东顾。”说到这,宋繁花顿顿,扬起眉头,道,“那么,金虎府三军被拖,谁来对付三元湖的门阀暴动呢,自然是。”她抬头看着面前这个腹黑到骨子里的男人,轻笑,“你的段家军。”   段萧唔一声,睨她一眼,“继续说。”   宋繁花道,“暴乱辄伐,事态紧急,金虎府三军被拖,段家军就出来的名正言顺,不管是皇上还是诸臣还是百姓,都不会说一句不是,而段家军从幕后走上台面,要的,当然不仅仅是平乱,而是,封地。”   段萧眯起眼角,双手拍掌,大笑道,“聪明,那你说,我想要哪里的封地?”   宋繁花道,“十里兵场,醉风城。”   段萧笑道,“你何以知道我要的是醉风城?三元湖和马洲也不错啊。”   宋繁花傲娇地撅了一下嘴,卷起闷厚的袖子,身子往后一退,又歪进了榻里,她闭眼哼道,“你要醉风城当然是没什么用了,但对高御铁来说就极有用了,醉风城是出名的兵器库,你的段家军浮出水面,要打仗,要杀人,自然要有武器,这武器还不能太弱,不然对上云苏的幕府兵,那就是螳臂当车。”说着,她扭头问,“若我猜的没错,高御铁此刻就在醉风城吧?”   段萧道,“你真不是人。”   宋繁花翻白眼,“那你还敢跟我睡?”   段萧一笑,猛地掸开腿前衣摆,往前跨出一大步,他一手抵在她榻沿,一手落在她身后的车壁上,俯身冲她道,“你什么都知道,那你说,我能成功吗?”   宋繁花仰头看他,笑道,“杀云苏吗?”   段萧摇头,“不。”   宋繁花拧眉,“那是什么?”   段萧勾唇一笑,笑的媚色生香,“娶你,然后天天与你睡。”   宋繁花一怔,很快反应过来他在调戏她后,脸一红,气的大骂,“你个色呸!成天就想这事了!你就想吧,只给你想的份。”   段萧一愣,随即就哈哈大笑出声。   宋繁花恼恨地瞪着他。   段萧却份外开心,一把搂住她,宋繁花伸手就是拳风,段萧一边笑一边伸手挡,宋繁花是真恼了,下手毫不留情,段萧倒是第一次与她斗拳头,极为兴奋,也不体恤她是女子,细胳膊细手的,他迎接时的力道也是毫不留情的,二人在车厢内斗的你死我活,无方在外面听的心惊胆颤,主要是,他家少爷笑的太开心了,从来都没听过的开心声音。   无方心想,宋繁花果然是少爷心头的光明啊。   车里面的两个人打的不可开交,等无方把马车赶到了颜华山,宋繁花气喘吁吁,段萧却一点儿喘息都没有,冷峻的面孔里揉着宠溺的笑,对她道,“功夫不错,但就是体力太差。”   宋繁花气道,“我若是男子,我体力也不会差。”   段萧点头,深以为然,“所以,你别与我打,你打不过我的。”   宋繁花瞪他,“松手。”   段萧默默看她一眼,将那小拳头包裹进了大掌里面,说,“不过,你这套拳法不错,哪里学来的?”   宋繁花反问,“你拳法也不错,哪里学的?”   段萧道,“我小时候跟很多人学过武,除了我父亲,还有我母亲,当然还有段家军,而正式算拜师的,一是翠雪山庄,二是问鼎峰。”   宋繁花哼一声,挖苦他,“你倒是挺能三心二意。”   段萧轻笑着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对你我是一心一意的。”   宋繁花撇了一下嘴,面上显得不在意,心里却不可抑制地感动了,她问,“问鼎峰你也拜过师?”   段萧道,“拜过,在翠雪山庄之前。”   宋繁花哦一声,过了一会儿,又道,“那你有没有见过问鼎峰的问天剑?”   段萧摇头,“没有。”   宋繁花便不吭声了。   段萧却是用一种既惊奇又惊叹的目光看着她,所以,问天剑从问鼎峰上消声匿迹多年,后来进入问鼎峰的人都不曾听说过,她又是如何得知的?   段萧心想,她难道连问鼎峰都去过?   正想着,无方隔着帘子汇报,“少爷,到颜华山了。”   颜华山离京城不远,日行一天就可以到,此时黄昏落夜,段萧掀开帘子看了看,对无方道,“找一个地方落脚,吃点东西。”   无方应一声,找个平坦又避风的地方,把马车停了下来。   段萧掀帘走下来,走下来后也没离开,就站在车驾前,等着宋繁花,看她伸手掀了帘他就伸手去牵她,结果,宋繁花不领他情,更不给他面子,甩都不甩他。   段萧失笑,在她提裙弯腰准备下马车的时候一把将她抱住。   无方赶紧别开眼。   宋繁花道,“我能自己下。”   段萧道,“你什么都能做,岂不显得我很无能?”他将她抱的更紧,从前往后的抱,两腿叉在他的腰上,姿势特别的暧昧,宋繁花几次要换姿势都被他按住了,大概他就是故意的,宋繁花气的七窍生烟,段萧却不管她,一边让无方从马车里将备的干粮拿出来,一边问怀里的小女人,“暗军那天是从哪里撤退的?”   宋繁花抬头,往高处看了一下,看到那棵挂她的树,她指了指,“那里。”   段萧眯眼看了一下,唔一声,将她放了下来,又仔细地研究了一遍周围的地势,纵身一跃,空中三四个腾飞之后,他落在了那棵树上。   宋繁花仰脸问,“看到了什么?”   段萧垂头,隔着高空的风冲她道,“把魔龙令给我。”   宋繁花虽然不解,可还是掏出魔龙令往上抛给他,段萧伸手去接,就在魔龙令快要入手的时候,段萧掏出一柄短刀,划破手掌,是以,魔龙令一入手,血就渗了进去,不一会儿,黑暗中隐隐刮来湿冷之风,那风很冷很湿,夹着潮意,夹着湿土之色,厚重传来。   不一会儿,王七和杨豹就显身了。   宋繁花大惊,脸色蓦地变了。   段萧从高空落下,看一眼王七,又看一眼杨豹,将魔龙令甩给了宋繁花,宋繁花接过,压根没来得及思考就飞快奔跃到了段萧面前,她看着他问,“你怎么……”   话没问完,段萧就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摸了摸她的头,“你知道为什么金书玉册只有我段家的血脉才能开启吗?”   宋繁花一怔,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段萧道,“因为九龙戏烽火,那不是故事。”   宋繁花愕然,段萧却是转身,往无方那里走去,宋繁花看看王七,又看看杨豹,王七和杨豹也看着她,末了,二人走上前,冲她垂首。   宋繁花问,“你们消失这么多天是做什么去了?”   王七道,“什么都没做,就在这里等你。”   宋繁花咦一声,“啊?”她道,“为什么在这里等我?”   王七抿了抿唇,与杨豹对视一眼,却没回答她的话,只是说,“云京城内的血腥太重,我们不能进,所以就留在了颜华山。”   这句话宋繁花没听明白,前世暗军是归在云苏手中,不是归在柳绍齐手中,她所知不多,不知道暗军还有这等奇葩的条件限制的?血腥太重?   宋繁花心想,这片大陆上,哪一个地方血腥气不重啊?   她努努嘴,问,“血腥重的地方你们都不能去?”   王七点头。   宋繁花道,“那我要你们何用啊。”   王七轻微地蹙了一下眉。   杨豹抬起脸来看她一眼。   段萧给自己手上的伤口处理干净,回头听到宋繁花的这句话,他将手往后一背,走过来,对她道,“不是不能去,是去了你就支配不了了。”他从怀里掏出一物,甩给她,“温氏封魔录,你看了就知道了。”   宋繁花接过那书,盘腿看了起来,看罢,她幽幽地说,“难怪你要把暗军给我了,只能看,不能用。”   段萧笑道,“把封魔录看完。”   宋繁花道,“我看完了啊。”   段萧说,“再倒着看一遍。”   宋繁花蹙蹙眉,问,“为何要倒着看?”   段萧道,“看了你就知道了。”   宋繁花只得把书调个头,从最后一页看起,而刚看了三个字,她就倏然一震,倒着看的前面三个字是御魔录,她备感惊奇,一页一页地翻了下去,翻罢,她吐吐气,抓住身侧男人的肩膀,说,“正着看是封魔录,倒着看是御魔录?”   段萧嗯一声,笑着理了理她的发,温柔问,“看懂了?”   宋繁花道,“懂了。”   段萧说,“这是温千叶给我的,他说你会用到,而我想,温千叶能预测到的事,吕子纶也能预测,所以,为了保险起见,你把御魔录学了,暗军统归于你,从此后不再受血腥地气的影响,与你同进同退。”   宋繁花当然愿意,片刻不犹豫,点头,“好。”   段萧拿干粮递给她,“吃吧,吃饱后我们继续赶路,过了颜华山,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夜不鸣信上说马怀燕和风香亭已经率师开拔,正前往三元湖,那么,很有可能,我们会撞上,所以,为了避开他们,我们就只能走琼州了。”   宋繁花无所谓,走哪儿都成。   段萧却是垂了垂眼,敛尽眼中的所有精明谋划,等宋繁花吃饱,王七和杨豹分别骑了一匹马,跟在马车后面,一路往琼州去了。   宋繁花不会知道,段萧去琼州,不仅仅是避开马怀燕和风香亭他们,更重要的是,他要去琼州摸清楚宋繁花与云苏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而琼州,在周边烽火狼烟起的时候,依旧平稳如水。   只是,这一潭静水,在宋氏商号琼州分号大张旗鼓地开业的时候,终被打破。   宋阳震惊。   韩廖震惊。   苏府的所有人都是震惊的。   宋阳坐在堂屋里,冲霍海沉声道,“你没听错?刚开业的商号确实是宋氏商号?”   霍海道,“我没听错,大少爷当时就站在门口呢。”   宋阳脸色一怒,拍桌而起,“他不知道宋氏商号是不出衡州不设分号的吗?”   霍海抿抿嘴,道,“我觉得应该是有什么原因,不然大少爷不会贸然跑到千里外的琼州来设分号,要不,我将大少爷带过来,你问问?”   宋阳道,“带什么带,我自己去!”   霍海点头,“那也行。”   宋阳让霍海照顾好方氏,他出了苏府,去新开业的宋氏商号琼州分号,耳提面命了一番宋世贤后,才听他提及了宋繁花的信,以及这种做法的含义,宋阳的怒火顿时就消散了,他拍拍宋世贤的肩膀,说,“难为你们能有这番危机感和考虑。”   宋世贤不想与宋阳解释太多,因为要解释的话就要回溯一下曾经,可他不想回溯,便什么话都不再多说,与宋阳又说了一会儿话,宋阳就离开了。   没过几天,宋阳带着方意瑶和霍海搬到了宋府在琼州买的大院里。   又没多久,以游玩为名的岳文成和宋清娇也到达琼州,住进了宋府在琼州买的大院里。   韩稹也来了。   韩廖也来了。   兄弟俩在宋府大院门口遇到,一个惊,一个笑,韩廖瞪着韩稹,“你来凑什么热闹?”   韩稹耸耸肩,“我一向爱热闹啊。”   韩廖嗤鼻,推开他,进了宋府大院,韩稹在后面跟着。   又三天后,宋繁花与段萧踏上了琼州土地,进城门的时候,段萧掀帘看了看,对宋繁花说,“我是第一次来琼州呢。”   宋繁花翻眼看他,“你不是天南地北都闯过,怎么会是第一次来琼州?”   段萧笑道,“我什么时候说我天南地北地都闯过了?”他挑挑眉,斜她一眼,“听你这般自然而然的语气,难不成你小小年纪就天南地北地都闯过?”   第123章 时局所迫   宋繁花呵呵笑一声,却是不应他。   段萧顿觉没趣,可心里已经把这猜测定义为了事实,有时候他就是觉得宋繁花不是人,他努努嘴,将帘子放下来,然后上上下下将宋繁花打量一遍,问,“热不热?”   宋繁花领襟的扣子解了两颗,从京城到琼州,气温是逐渐的递加,这一路上为了赶路他们也没停留,是以宋繁花穿的还是离京时冬青给她穿的那套厚衣,虽然斗篷早就被段萧给解了,可厚衣还是很闷热的,宋繁花点点头,说,“热。”   段萧便隔着帘外无方吩咐,“先去找一家成衣店。”   无方应是,不慌忙赶路,去找衣铺子,找到一家之后无方就将马车停在了边上,宋繁花掀帘下车,段萧抓住她的手,说,“我跟你一起去。”   宋繁花道,“不用。”她看他一眼,又道,“这里是琼州,是云苏的地盘,你现在是皇上派来的前征将军,贸然出现,被苏家的人发现了可不好了。”   段萧冷冷一笑,原本她不提这茬他大概还会听话不下马车,可她提了这茬,他就非要下去不可了,云苏的地盘,他不下去踩两脚都对不起他的脚。   段萧将车窗往前一推,纵身跳了下去,跳下去之后负手站在那里,左右打量着琼州街道。   宋繁花顿了一顿,也跟着下来。   段萧朝她伸了伸手,宋繁花走过去,段萧牵起她的手,往成衣铺子走去,边走边说,“琼州的街道看上去很有特色。”   宋繁花笑道,“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特色。”   段萧唔一声,慢腾腾地跨过门槛,进到铺子里面,进去之后宋繁花就挑衣服,段萧跟在她身后,她看一件他也看一件,边看还边提意见,一会儿说这件太花哨,一会儿说这裙摆太大,一会儿又说颜色太艳了,总之,评头论足,挑剔之极,掌柜的原本在这二人进来的时候就多瞧了两眼,一来他很少看到有男人陪女人来买衣服的,大多数都是女子结伴而来,二来这两人的气度不凡,尤其是那男的,一身单调黑衣毫无华态可言,简单的绸布,简单的设计,但就是被那个男人穿出冷贵霸气之感,一双眼犀利冷寒,可这冷寒大概是因为身边女子的缘故,收敛了不少,但依旧难掩其锐利青芒,掌柜心想,这男人绝对不是琼州的,又听他开口说了话,越发断定他不是琼州人,再看他身边的女子,娇小白嫩,穿着冬装,暗忖,这二人真是奇怪,一个穿那么厚,一个穿那么薄。   宋繁花挑选了很久才挑选了一件比较满意的衣服,琼州的女子惯爱穿飞凰裙,衣铺里挂的最多的自然也是这种裙子,她也不想要裙摆太大的,不方便,是以,就挑了一件裹裙。   裹裙是裤子与裙的结合体,看着像裙,实则是裤子,这是武林中行走江湖的女子们爱穿的,段萧一看那裙子,即刻就摇头,“不行。”   宋繁花问,“哪里不行了?我就觉得这件挺好。”   段萧道,“太丑。”   宋繁花额头一抽,瞪他,“没让你看。”   段萧脸色不变,慢悠悠道,“你买的衣服穿在身上,不给我看是给谁看?”末了,又霸道地加一句,“谁敢看。”   宋繁花哼一声,伸手就将那裙子拿了下来。   段萧抿抿嘴,看宋繁花拿着衣服往结帐的柜台走,他就把他看中的那套长裙也拿了下来,去柜台,只是,刚走到柜台,准备付钱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女子清丽柔婉又份外吃惊的声音,“宋繁花?”   宋繁花听到声音,扭头看去。   段萧也扭头看去。   门口,杜莞丝看到宋繁花扭过头,见她真的是宋繁花,一脸激动地走过来,抓住她的手臂就问,“你不是去京城了吗?什么时候又来的?”   宋繁花笑道,“刚刚。”   杜莞丝道,“这次来这里是做什么?”   宋繁花歪着头想了想,指着被掌柜装箱入盒的衣服,说,“买衣服。”   杜莞丝怔一下,这才看到她穿的是厚裙,她刚要说一句,“知道来琼州你还穿那么厚?”还没开口,段萧已经付好了钱,对宋繁花轻轻说一声,“走了。”   杜莞丝听到声音,往后看去,看到宋繁花身后站了一个高大冷峻的男人,她又是一惊。   宋繁花对她道,“我要走了,改天有时间我再去看你。”   杜莞丝看看她,又看看她身后的男人,张嘴就要问话,却见宋繁花身后的男人往她脸上瞟一眼,那一眼轻描淡写漫不经心,却让杜莞丝脊背立刻蹿上一层寒意,她心想,好冰冷的男人,再去看宋繁花,就什么话都不说了。   宋繁花与杜莞丝笑着辞了别。   段萧拉着宋繁花的手往门外走,过了挡板,杜莞丝看不见他们了,只听见两个人隐隐约约的对话。   宋繁花问段萧,“你买女裙做什么?”   段萧笑道,“送人。”   宋繁花蹙眉,问,“送谁?”   段萧道,“心上人。”   宋繁花错愕地轻啊一声,顿时扭过头看着身侧的男人,心想,心上人?他几时有心上人了?宋繁花摸摸头,脸上是困惑不解的样子,但就是没有心痛。   段萧轻叹着往她脑门上一拍,“没心没肺。”   宋繁花气恼,正准备回怼他一嘴,却不想,段萧又接一句,“送你的。”   宋繁花所有想要回怼的话就那般卡在了嗓眼里,她其实不是没怀疑过段萧是有喜欢的人的,因为心中有珍爱之人,所以才对所有女人那般冷漠,她还记得在衡州的时候,段萧第一次带她去见段家军,有一个人说,少爷,你这次看上的姑娘不错,所以,段萧以前看上过一个女子。   宋繁花心思转了几转,明媚笑道,“这又是表白吗?”   段萧坦坦荡荡地笑,“你认为是那就是。”   宋繁花哼道,“油嘴滑舌。”又接一句,“我怎么发现你越来越蹬鼻子上脸了?”   段萧挑起英俊的眉,笑的优雅欠揍,“那是因为有人给脸,我才上得去。”   宋繁花一噎,狠狠剜他一眼,不语了。   段萧紧紧牵着她的手,心情极为愉快地上了马车,进马车后,原本是要连夜穿过琼州往三元湖去的,结果,人还没走开,马车就被人拦住了。   无方看着站在骏马前的韩廖。   韩廖也看着他,半晌,他眯起眼,比起在琼州见到韩稹,他更震惊的是在琼州居然看见了无方!看见无方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段萧也必然来了!   韩廖猛地抬步,往后面的马车走。   刚走近,那单色平垂的车帘就被掀开了,露出段萧英俊冷酷又带着似笑非笑的眉眼。   韩廖怔然一呆,很快又回神,问,“你怎么在这?”   段萧道,“路过。”   韩廖哼道,“你不是在三元湖吗?怎么会路过琼州?”   段萧轻轻笑道,“赶路,没时间与你多说。”   韩廖又哼一声,提起裤摆就要上马车,段萧愕然,正要阻止,一直坐在那里不动的宋繁花抱着他的胳膊将脸露过来,冲帘外的韩廖笑道,“你上马车做什么?莞丝可是在衣铺里买衣服的,你不去陪佳人?”   韩廖听到宋繁花的声音,抬起的脚步猛然一滞,他倏然抬头,瞪着窗口处那张含笑盈盈的脸,想着她一声不吭离开琼州,他就冷着脸问,“你怎么又来了?”   宋繁花眨眨眼,“琼州又不是你的,我想来还不能来了?”   韩廖冷哼。   段萧搂住宋繁花的腰,冲韩廖道,“你在哪里住?”   韩廖报了地址。   段萧说,“晚上与你吃顿饭。”   韩廖点了下头,又道,“你若不急着赶路就先去一趟宋氏商号,宋世贤来了,在琼州开了分号。”他抿抿嘴,看了一眼宋繁花,哼道,“你的未婚妻离开衡州那么久,应该也想家人了吧,不单宋世贤来了,宋清娇与宋昭昭也来了。”末了,又加一句,“岳兄也来了。”   段萧很吃惊,他虽然在衡州留下了夜辰,时刻能知道衡州的情况,可自从领兵到三元湖,他就没与夜辰联系了,他竟是不知道,宋氏商号跑到琼州来设了分号,他低下头,看向怀中的女子,“你知道此事?”   宋繁花笑着点点头。   段萧眯眼,“你的主意?”   宋繁花砸巴一下嘴,“是我的主意。”   段萧扭头对韩廖说,“我在这里留三天。”说罢,又对驾马的无方说,“去宋氏商号。”   无方哎一声,扬起马鞭。   韩廖立马提醒,“别忘了晚上与我吃饭。”   段萧道,“不会忘。”   韩廖便不再多说,看着马车慢悠悠地走了。   无方找了好几条街才在风寒门找到宋氏商号,此时是白天,宋氏商号自然是大开着门的,马车停在门口后段萧没有立马下去,他看着宋繁花,问,“为何要让你大哥来琼州开设分号,我如果没记错,你们宋氏商号是不出衡州,也不设分号的。”   宋繁花歪着头,手掌托着下巴,叹一声说,“时局所迫,不得为而为之。”   段萧眯眼,问,“因为柳纤纤跟云苏?”   宋繁花点头,“嗯。”   段萧收回视线,不再看她,手指轻点在大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很久很久之后,他才起身,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宋繁花也跟着下去。   无方将马车拴在一边,跟在他们二人身后进到铺子里。   之前在衡州,宋世贤因为柳纤纤一蹶不振宋明慧全权打理商号忙不过来的时候宋繁花帮过忙,是以,但凡宋氏商号的人,没一个不认识宋繁花的,更别说掌柜级别的了。   钱掌柜看到她,大吃一惊,忙搁了手上的算盘,跑过来,看到面前的姑娘真的是自家小姐,他大喜,“六小姐!”   宋繁花看着他,笑道,“钱掌柜。”   钱掌柜立刻说,“我去喊大少爷。”   宋繁花道,“不用,你告诉我大哥在哪儿,我自己去。”   钱掌柜乐呵呵地道,“大少爷在后院里接客呢,六小姐都不知道,因为宋氏商号突然在琼州开设了分号,那些之前与宋氏商号有来往的商行大佬们都来了。”   宋繁花笑问,“很多人吗?”   钱掌柜道,“每日都有,多少不一,今天来的是芙蓉柜的少东家芙蓉月,九香坊的少东家卿九蓝,布玉天阁的少东家玉溪山,还有。”钱掌柜顿了一下,才又说,“天下第一铺的三少轩辕凌。”   宋繁花听罢,笑道,“既然哥哥在接客,那我就不去打扰了,我三姐跟五堂姐呢?”   钱掌柜道,“没见她们来铺里,大概在庄子里吧。”   宋繁花问,“哪个庄子?”   钱掌柜说,“宋府在琼州买的庄子,就在宋府大宅的隔壁。”   宋繁花哦一声,说,“我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   钱掌柜嗯一声,又朝段萧和无方拱了拱手,便下去忙了。   宋繁花因为太久没见宋清娇与宋昭昭,实在是想的紧,虽说她也很想知道她大哥现状如何了,但宋世贤在接客,而今天的客人又都不简单,尤其是还有一个人她是极不想见的,便不作停留,带着段萧去了宋府大院。   还没到大院,路上,马车里,段萧将宋繁花抱过来,伸手给她解衣服。   宋繁花猛的一把按住他,瞪眼,“你要干什么?”   段萧掀起眼皮,轻笑道,“你认为我想干什么。”他凑近她的耳边,低声调侃,“如果你想让我在马车上做点什么,我虽然不大乐意,但也能勉为其难依了你。”   宋繁花脸一红,“我才没想。”   段萧笑道,“那就是了,我也没想。”他说,“乖乖坐着让我脱。”   宋繁花爆怒,“段萧!”   段萧道,“你都出了一身汗,再这么捂下去会中署。”他眼睛往旁边斜了一下,“衣服既买了,还是换上,等会见你三姐跟五姐,让她们看到你穿这么厚,大概要以为你病了,肯定是要担心的。”   宋繁花虽然觉得段萧说的对,可是,在马车上换衣服,这事她还真没干过,尤其,面前还坐着一个男人。   宋繁花拍开段萧的手,说,“你背过身去。”   段萧一愣。   宋繁花瞪他,“转过身去。”   段萧撇撇嘴,目光似带着穿透之力将她全身看了一遍,末了,他道,“我又不是没看过。”   宋繁花脸又红了,抓起盒子拆开,将段萧选的那件长裙拿起来往他脸上一甩,挡住了他的视线,段萧见她要换她选的衣服,不干了,等宋繁花穿好,他又将她脱了,宋繁花气极怒极,段萧却很严肃地说,“等离开了琼州,你想怎么穿都行,但这三天,你穿飞凰裙给我看。”   宋繁花闷声问,“为什么?”   段萧看她一眼,不答,只沉默地垂下眼,解着她的衣衫,宋繁花见他垂下去的脸认真而执著,终是没再固执,任由他折腾,只不过折腾来折腾去,直到马车到了宋府大院门口,这飞凰裙都没能穿起来,宋繁花忍着火气,问,“你到底会不会穿啊?”   段萧诚实地说,“不会。”   宋繁花气极,“你不会还瞎折腾?”她道,“我来。”   段萧推开她的手,固执地说,“不用你插手,你乖乖坐着,我是第一次给你穿这种裙子,自然不会,穿的次数多了,自然就会了。”   宋繁花翻翻白眼,有时候段萧在某些事情上有着病态的固执,他非要折腾,宋繁花拦也拦不住,只得忍着,忍了很久,段萧才将飞凰裙给她完完整整地穿好。   宋繁花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梅香色的束摆,宽大的裙幅,袖口却很小,领口是规矩的整领,一排金丝扣从上扣到腰,腰带缓绶,逶着裙摆落地,好看是好看,但就是,为什么非要穿这件?   宋繁花抬起头来看向段萧,用手指着身上的衣服,问,“你喜欢这样款的?”   段萧看着她,难掩眼光里的欣赏与喜爱,他伸手把她的秀发搭在耳后,凑近她额头吻了一下,又凑到她樱桃小嘴边去啄了一下,然后抱住她,说,“第一次看你穿这样的衣服,很漂亮。”   宋繁花哼一声,脸不红气不踹地道,“我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段萧顿时失笑,松开她,丢一句,“不害燥。”就下了马车。   宋繁花嘟嘟嘴,提起长长的裙摆也跟着下车。   段萧依然站在马车边上要抱她,这一次宋繁花乖乖地让他抱了,无方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到,但是,段萧将宋繁花抱下了马车,见到无方杵在一边,就不高兴了,冷着脸瞪他,“你不知道去敲门?”   无方轻咳一声,“少爷,我什么都没看到。”   宋繁花正要抬步,听到无方这话一个趔趄差点儿跌倒,好不容易站稳后就听到了段萧的笑声,宋繁花恶狠狠地瞪着这两个人,末了,视线从这主仆二人的脸上扫过,跑去敲门了。   段萧冲无方道,“往后放机灵点。”   无方道,“少爷,我已经很机灵了,今天就看到了两次。”   段萧额头一抽,扭头就瞪他,“滚。”   无方麻利地滚了。   段萧也去门口,还没走近那道大门就被人打开了,来开门的不是别人,而是戚烟,戚烟乍一看到宋繁花,吓了一大跳,惊喊,“六小姐?”   宋繁花看到她,也是有点儿意外,不过意外之余又觉得她出现在这里实属正常,因为宋世贤来了,那么戚烟就必然也会跟来。   宋繁花笑问,“我三姐和五堂姐呢?”   戚烟道,“在阔别小筑。”说着,往旁边指了指,又道,“从大院里也能去的,六小姐跟奴婢进院吧,奴婢带你去。”   宋繁花嗯一声。   段萧慢慢走过来,戚烟看到他,同样的被惊吓到了,但还是恭恭敬敬地喊一声,“段公子。”   段萧不轻不重地嗯一声,仰头看了一眼门楣。   戚烟带宋繁花和段萧进到宋府大院,绕过很多月亮门,去了一处山水别院,别院上方刻写着阔别小筑,远远的就能听到里面有说话声。   宋繁花想到宋清娇,迫不及待地就进了门。   一进门,山青水秀环绕成片,江南柳色蒙于眼前,宋繁花大赞,“真是个好庄子。”   戚烟笑道,“这庄子是韩少爷为大少爷找的呢。”   宋繁花抿嘴,问,“韩廖?”   戚烟笑道,“是韩大公子。”   宋繁花心想,韩廖能找到这么好的庄子,大概也有杜莞丝的功劳,毕竟风寒门里住的都是琼州的贵人,没有杜莞丝的帮衬,即便韩廖找到了,她大哥掏了钱,也不一定买得来,这般一想,宋繁花就猜测,是不是离开的这些日子韩廖利用江山笑的曲谱已经与杜莞丝感情升温了?   改天得找韩廖问问。   走了几步之后又忽地想起晚上韩廖说要与段萧吃饭,宋繁花想了想,对段萧说,“晚上我与你一起去吃饭。”   段萧笑道,“我们男人吃饭你去做什么?”   宋繁花瞪他,“你们男人吃饭就不许我跟着了?”   段萧摇头,“不是此意,今天你与你三姐和五堂姐团聚,晚上肯定是要陪她们用饭的……”   话没说完,宋繁花就打断,“那正好,反正晚上都要聚,那就一起聚,你与韩廖吃饭,不可能不喊岳文成吧,你喊了岳文成,我三姐必然也会被带上,那我和五堂姐就搭三姐的光,与你们一起吃。”   段萧本来是想借今天晚上与韩廖吃饭的时机问一问之前宋繁花在琼州所发生的详细事情,如今被她这般一堵,只得作罢,他说,“什么搭光不搭光的,你想去我自然是高兴的。”   宋繁花冲他哼一声,脚步一漂,竟是凌波微步走了起来,眨眼就不见了人。   段萧无语,摇头失笑片刻,竟站在原地不动了。   戚烟看着他。   段萧说,“你别管我,去照顾好你家小姐。”   戚烟哦一声,立刻追着人走了。   段萧慢悠悠地在庄子里晃着。   宋繁花去到声音集中的地方,果然看到了宋清娇与宋昭昭,宋繁花大喜,扬声喊,“三姐,五堂姐!”一边喊一边提着裙摆往水榭楼阁那里跑。   宋清娇怀孕一个月了,平时没事她就要庄子里喂喂鱼,看看书,弹弹琴,宋昭昭刚来琼州,也不敢随便出门,就日日陪在她身边,两姐妹有体己的话说,倒也不觉得孤单,岳文成是时刻小心担忧着宋清娇的肚子,那是一步都不敢离开的,也天天陪着,韩稹从踏进宋府大院的门后就没出去过,一直呆在里面,与他在衡州韩府时一样,低调幽沉的几乎让人忘了还有他这么一个人。   但是,今天宋繁花一来,他就出来了。   宋清娇远远听到有人喊她,她咦一声,对宋昭昭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宋昭昭道,“听到了,好像是六妹。”   岳文成看着搭在水上长长的石桥前方跑来的人,笑道,“不是好像,宋繁花是真的来了。”   宋清娇激动的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岳文成脸上一慌,立马伸手把她扶住,“你做什么?要慢点起慢点起,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你想干什么跟我说,孩子有个闪失怎么办?”   宋清娇道,“我就是站了一下。”   岳文成轻斥,“那也不行,得由我扶着。”   宋清娇无力地翻白眼。   宋昭昭捏着帕子小声地偷笑,在衡州的时候,宋明艳跟宋繁花都不在府上,宋明慧又忙的白天黑地的见不着人,宋世贤那里宋昭昭是打死不敢踏一步的,街上也不敢去,所以,她烦闷的时候,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宋清娇那里,去的多了也就知道岳文成有多心疼她这个三堂姐,真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拿在手上怕碎了,怀孕后,越发的宝贝,时刻形影不离。   岳文成其实听到了宋昭昭的笑声,但他没管,只是扶着宋清娇,带她下了台榭。   一下来就看到了宋繁花,宋清娇激动地喊,“六妹!”   宋繁花跑过来,朝她一抱,“三姐。”还没抱一分钟,岳文成就道,“你三姐怀孕了,你抱她的时候能不能稳一点儿,别跟以前似的大老粗,小心伤到我儿子。”   宋繁花一愣。   宋清娇骂他,“怎么跟六妹说话呢!”   岳文成撇嘴,“本来就是,她刚那动作多危险。”   宋繁花呆了半晌,几乎是木愣地问,“三姐怀孕了?”   宋清娇一脸幸福的笑,“嗯,一个月了都。”   宋繁花说,“那你还来琼州?这要是在路上……”话没说完,宋昭昭就接话,“路上一直有韩大夫照看着呢。”   宋繁花松开宋清娇,去抱宋昭昭,宋昭昭拍拍她肩膀,笑道,“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六妹。”   宋繁花道,“我也没想到会见到五堂姐,明明我信上写的是让大哥来的。”但想到宋昭昭的情况,宋繁花又说,“来了也好,琼州的山水定能让五堂姐欢喜起来的。”   宋昭昭笑道,“这几日我都不敢出门呢。”   宋繁花问,“为何?”   宋昭昭道,“陌生啊,又没朋友。”看一眼宋清娇,又笑了,“我想让三堂姐陪我的,但三姐夫怕这怕那的,出去一次他就能担心一整天,我就也不敢喊了。”   岳文成不置可否,在他心里,宋清娇和她肚子里自然是最重要的。   宋繁花道,“明日我为五堂姐介绍个朋友,往后你若想出去,喊她陪着就是。”   宋昭昭大喜,“真的?”   宋繁花点头,“真的。”   宋清娇问她,“你不是在京城吗?怎么跑来琼州了?是知道我们已经安排妥当,专门过来看我们的吗?”   宋繁花歪着头想了想,还没想好怎么说,段萧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她是跟我一起来的,在琼州不会长留,呆三天就出发前往三元湖。”   岳文成看到他,笑道,“你也来了?”   段萧嗯一声,看一眼宋清娇的肚子,又看向岳文成,真诚地说,“恭喜。”   岳文成摸着头笑了,“还没生呢。”   段萧道,“怀上也是大喜。”说罢,目光转向宋繁花,先是看她的脸,慢慢的,挪向她的肚子。   第124章 三军阵前   宋繁花察觉到了段萧的视线,余光横过去嗔了他一眼,段萧耸耸肩,笑着将视线收回,对岳文成问,“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琼州的?”   岳文成说,“半月前。”   段萧抿着眉头想了一想,半月前差不多就是他带兵离京平三元湖叛乱的时候,而他前脚刚走,后脚宋繁花就能做出这等明智的决策,果然令人佩服,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又说,“刚在大街上碰到了韩廖,他说晚上一起吃饭,你也来吧。”   岳文成笑道,“好啊。”看一眼宋清娇,又道,“我得把娇娇带上,晚上也不喝酒。”   宋清娇想与宋繁花絮叨姐妹情,就说,“我不去了,我晚上要陪六妹。”又扭头看向岳文成,“难得段公子来了琼州,你不陪他喝点酒怎么行?你晚上尽管喝,我这边有六妹,还有五妹,还有秋水跟秋霞,这么多人照顾,不会有事的,再说了,我才怀孕一个月,能有什么事。”见岳文成张嘴要说话,宋清娇又道,“再不济,就算出了个万一,不还有韩稹的吗,你不相信这些人,总相信韩稹的医术吧?”   岳文成被宋清娇说的无话可反驳,怔在那里,不知道要怎么接话了。   宋繁花一听到韩稹,眉头瞬间皱起,她问宋清娇,“韩稹也来了?”   宋清娇道,“来了。”想到岳老太太的担忧,宋清娇笑道,“奶奶担心她的曾孙在外面会出什么事,非要韩稹跟上才允许我们出来,所以,就把韩稹请来了。”   宋繁花脸色不大好,大概是极不喜这个韩稹。   宋清娇没看出来,宋昭昭也没看出来,岳文成更没看出来,段萧倒是看出来了,但他什么都没说,又与岳文成说了几句话,然后对宋繁花说,“你不是说你二叔也在琼州的吗?我去拜见拜见他。”   宋繁花别有意味地看着他,“我二叔住在苏府呢,你确定你要去?”   段萧眉头一挑。   宋清娇接话说,“二叔已经搬出来了,目前就住在宋府大院里呢。”   宋昭昭也道,“嗯,我爹在宋府大院打扫妥当后就搬了来。”   宋繁花高兴地道,“真的?”   宋清娇笑说,“真的。”   宋繁花问,“二婶情况如何了?”   宋清娇嘴角的笑一下子如被风劈开的雾,吹散殆尽,她沉下脸色,说,“还是老样子,虽然每日进药,但好像不大乐观。”   宋昭昭也是忧心满面,一筹莫展道,“大概我娘的病难以治好了。”   宋繁花拧了拧眉头,对宋清娇和宋昭昭说,“我先去见过二叔,再来与你们玩乐。”   宋清娇嗯一声。   宋昭昭也点了点头。   宋繁花问了宋阳目前住的地方,戚烟在前领路,段萧跟在宋繁花身后,也去看望宋阳与方氏,走在路上的时候,段萧问宋繁花,“你二婶到底是什么病?在衡州的时候几乎也是足不出户的。”   宋繁花皱着脸色说,“具体什么病真不知道,之前有让苏子斌看过,说是头部有问题,可具体要说出个一二三来他大概也说不出,只说别让我二婶受刺激。”   段萧眯起眼,问,“苏子斌可靠吗?”   宋繁花一怔,猛的止住脚步仰脸看他。   段萧也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我只是善意提醒一下,并没别的意思。”   宋繁花却不会认为段萧会无缘无故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来,她心中警了醒,见到宋阳后宋繁花就让他再去请别的大夫来给方意瑶看看,宋阳说能请的都请了,基本上那些大夫们对方意瑶的这种病都束手无策,宋繁花眯了眯眼,说,“我等会儿把韩稹叫来,让他给二婶看一看。”   宋阳惊奇,“韩稹?”   宋繁花嗯一声,“刚三姐说了,韩稹也在宋府大院。”   宋阳道,“韩氏九针的传人,医术鬼才韩稹?”   宋繁花点头,“是他。”   宋阳大喜,“若是他愿意给你二婶看诊,那就太好了。”   宋繁花说,“我会把他请来的。”   宋阳笑着拍拍她的肩,把方氏抱到榻上休息之后就与宋繁花聊起了她在京中的事情,叔侄二人无话不谈,段萧在一边听着,默默地抿了抿唇,等宋阳与宋繁花聊完,这才与段萧聊话。   宋阳问段萧,“你不是在三元湖平暴乱吗?”   段萧道,“因为皇上紧急召回,我就连夜赶回了京。”   宋阳没问皇上喊段萧回京做什么,只是问,“你是要带着小六一起去三元湖?”   段萧看一眼宋繁花,轻轻嗯一声。   宋阳道,“三元湖很危险呢。”   段萧道,“我不会让她有任何闪失。”   宋阳便不说了,他让宋繁花去请韩稹,却把段萧留了下来,宋繁花离开前看看宋阳,看看段萧,结果,这二人似乎有了某种默契,都朝她挥了挥手,宋繁花撇撇嘴,跨出门槛,走了。   她去请韩稹,但不知道韩稹在哪个院里住,就问戚烟。   戚烟说,“韩少爷住在南院里的甘露院里,但是他的院子从不让奴婢们进去。”   宋繁花道,“你把我领去就行,不必进去。”   戚烟哦一声,把宋繁花领到了甘露院,但是进了甘露院,没发现人,宋繁花也没等,扭头就走,她回到宋阳的书房,对宋阳说,“韩稹不在。”   宋阳道,“不急。”   宋繁花扫一眼书房,问,“段萧呢?”   宋阳道,“说是出去办点儿事,一会儿就回来了。”   宋繁花也没问什么事,在方意瑶身边呆了片刻,就去找宋清娇与宋昭昭了,直到晚上快吃饭的点段萧才从外面回来,他去找岳文成,带他去吃饭,在段萧出去不知道干什么事的时候宋繁花已与宋清娇、岳文成、宋昭昭说过她们姐妹三人要聚一聚,他们兄弟三人要聚一聚,而岳文成又死活不愿意把宋清娇丢下,是以,就建议一起聚,岳文成、宋清娇、宋昭昭觉得这主意不错,就同意了,所以,当段萧来喊岳文成的时候,三个姑娘也一并跟上了。   段萧带着他们去了月华酒楼,韩廖已经提前去订了包厢,几个人陆续进来之后韩廖就喊小二上来点菜。   小二今天很忙,月华酒楼是琼州一顶一的富贵酒轩,但凡有头有脸的人物请客吃饭都在这座酒楼里,是以,今天宋世贤接待了芙蓉月、卿九蓝、玉溪山、轩辕凌,自然也带他们来了这轩酒楼,韩廖喊小二没喊到人,宋世贤自然也没喊到,二人下楼找掌柜的时候偏巧碰到了。   韩廖挑眉,笑道,“世贤兄今日也在这里吃饭?”   宋世贤道,“嗯,款待一些朋友。”说罢,又问,“你怎么也在这里吃饭?”   韩廖道,“我也款待朋友啊。”   宋世贤没什么情绪地哦了一声,下楼去叫掌柜。   韩廖也下楼叫掌柜,一边跟着宋世贤身边走一边道,“你不问我今日款待的是什么朋友?”   宋世贤不大上心地问,“什么朋友?”   韩廖瞥他一眼,道,“段萧跟他的未婚妻,也就是你的六妹。”   宋世贤一听,愕然一愣,倏地侧过身来,脸上是惊喜交加,他眼中闪着一抹难以置信,问,“我六妹来了琼州?”   韩廖疑惑,“你不知道?”   宋世贤沉着脸摇头,“不知道,我今日一直在商号里。”   韩廖唔了一声,把自己的包厢名字报给他,又问了他的包厢名字,这碰都碰到了,自然是要去寒喧一番,互相敬敬酒的,等二人再上楼,宋世贤就对芙蓉月、卿九蓝、玉溪山还有轩辕凌说,“我六妹来了琼州,就在牡丹厅,我过去看一眼,你们先坐着。”   芙蓉月说,“我有两年没见那小丫头了,你看罢之后记得把她带过来,我也看看。”   卿九蓝淡淡笑道,“都是女人有什么好看的。”他扭头看向一侧靠坐在华丽壁榻内,浅手玩着手中金火球的轩辕凌,说,“你的小宝贝来了。”   轩辕凌眼神不变,脸也不抬,没什么情绪地道,“来就来了。”   玉溪山抚撑着下巴,冲他问,“你不想看看?芙蓉是有两年没见了,我们大概快有三年了吧,这三年也不知道小丫头长残了没有,她若是长残了,那就太可惜了。”   宋世贤额头一抽,站起身说,“你们先坐着吧,我去去就来。”   芙蓉月、卿九蓝、玉溪山都应一声,唯轩辕凌一声不吭。   宋世贤来到牡丹厅,推开门看到宋繁花果然坐在桌边,他眼眶一热,五指攥紧握拳抵在了门上,那一夜的死里逃生他是有印象的,因为柳纤纤,那一夜,发生了好多事,他轻薄了他的五妹,他差点害死他的六妹,宋氏商号名声岌岌可危,宋明慧苦力挑起一切,因为他,他的妹妹们都跟着遭受了苦难,他有时候在想,为何不在那一夜死掉,死了就不会有这么多痛苦和自责,死了就不会再想到柳纤纤,不会疼的心死,可一死的念头在想到宋繁花那夜染血的脸和染血的衣时又打消了,他想,他已错过一次,不能再错二次,六妹妹以命为赌救回了他,他不能让她的血白流。   宋世贤推开门之后就站在了门口,包厢里的人都看到了他,原以为他要进来的,却发现他似乎僵硬了一般,垂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宋繁花蹙蹙眉,站起身,走到门口,轻喊一声,“大哥。”   这一声大哥,瞬间让宋世贤情绪崩溃了,他一把将宋繁花抱进怀里,冲她道,“六妹,对不起。”   宋繁花怔了一下,反手抱住他,欣慰地说,“大哥能振作起来,妹妹很高兴。”   宋世贤问,“你不怪大哥了?”   宋繁花笑道,“从没怪过。”   宋世贤松开她,沉暗的面孔一点点的舒缓起来,他摸摸她的头,说,“大哥早应该发现,你确实长大了。”   宋繁花调皮笑道,“是啊,大哥是该早发现的,若不是你那时候眼里只有柳纤纤。”   宋世贤脸色大变,心口一紧,呼吸顿时就陷入窒息状态,虽然他不愿意去想,可柳纤纤就如同植入他筋脉里的一根筋,抽不掉,拔不出,哪怕这根筋溃烂了,也是烂在他的身体里,不去撩动它他就安然无恙,一旦撩动,他就痛不欲生。   宋繁花看着宋世贤这种反应,轻叹一口气,“大哥还是没办法忘了柳纤纤。”   宋世贤低应道,“嗯。”   宋繁花无奈地看着他。   宋世贤却是道,“大哥会忘了她的,一定会,哪怕用尽一辈子。”   宋繁花无话可说,其实宋世贤自己最清楚,他忘不掉,宋繁花不再纠结这个话题,之所以提起柳纤纤,宋繁花就是要探探宋世贤,如今探出来了,不是很让人满意,宋繁花拉住宋世贤的手,把他拉进包厢里面。   段萧推开椅子站起身,冲他喊一声,“世贤兄。”   宋世贤看着他,半天,说一句,“段兄越来越有气势了。”   段萧眉头一拧。   宋繁花连忙说,“我大哥是在夸赞你呢。”   段萧冷哼一声,“是吗?”听上去像是挖苦,挖苦他盛气凌人,不过段萧也不在意了,不管是曾经的衡州太守还是现在的前征将军,若不是因为宋繁花,他对宋世贤,大概真的会盛气凌人。他抿抿嘴,坐了下去。   宋世贤拿起酒杯与段萧敬酒,段萧喝了。   宋世贤又与岳文成和韩廖敬酒,这两个人也喝了。   等敬一圈下来,宋世贤将酒杯搁下,对宋繁花说,“有几个人想看看你,你跟大哥去一会儿。”   宋繁花问,“谁啊?”   宋世贤道,“与我们宋氏商号有来往的商友。”   宋清娇笑道,“大哥,你这可就太偏心了,既是宋氏商号的商友,怎么你就只带六妹妹去,不带我与五妹妹去啊?”   宋昭昭也跟着附和,“是呢。”   宋世贤道,“那你们一起来。”   宋繁花不想去,她今天去过商铺,听过钱掌柜说了今日来的都是什么人,所以,宋世贤说的商友,也必然是这些人,她努努嘴,正要回拒,宋清娇却是笑道,“算了,我也只是说说,能喊六妹去的人,还不就那些人,我现在身子不便,也不凑那热闹了。”   宋昭昭说,“三堂姐不去我也不去了。”   宋繁花瞪着这两根墙头草,仰脸冲宋世贤说,“我不去。”   宋世贤问,“为何不去?难得碰上了,基于礼貌,你也要去打一声招呼的。”   宋繁花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反正就是坚决不去的态度,宋世贤无奈,还要劝些什么,段萧抬起眼,那一双眼,鹰隼一般的犀利,打在宋世贤身上,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她不想去就不去,没人能勉强她。”   宋世贤一噎,看看他,又看看宋繁花,只得走了。   段萧在宋世贤走后倒了一杯茶推到宋繁花面前,“喝茶。”   宋繁花道,“我不渴。”   段萧道,“压火。”   宋繁花扭头瞪他,“我好好的,压什么火。”   段萧挑眉,轻笑,“哦,没火。”   他又把茶杯挪过来,自己端起来喝,等菜摆满桌子,几个人就边吃边喝边聊,一直吃到很晚,一行人才从月华酒楼里出来,几个人在酒楼门口辞别,段萧跟韩廖一起走了,宋清娇与岳文成一起走了,宋繁花与宋昭昭一起走了。   回到韩廖的居所,段萧没睡,背手站在石阶前,看着头顶的月光。   韩廖泡了茶来,倒一杯给他,自己也端着一杯站在他身侧,边喝边仰头看月,看一会儿之后他问,“你不知道云苏曾经差点杀了宋繁花吗?”   段萧大惊,手指蓦地攥紧了瓷杯,冷沉着声音问,“你刚说什么?”   韩廖道,“你从衡州离开之后,有一天夜里,我与岳兄和张兄一起吃酒,回去的路上碰到了满身是血的宋繁花与宋世贤,那一夜……”韩廖将那一夜发生在宋世贤以及宋繁花身上的事情说了,还有后来宋繁花卧床大半个月,如果不是韩稹出手,她可能就真的去见阎王的事情一一说给了段萧听,说罢,看到段萧又惊又讶又奇又疑的样子,问,“宋繁花没对你说?”   段萧沉着声音道,“没有。”   韩廖不解了,“这么大的事,夜辰也没与你说?”   段萧薄唇抿成直线,“没有。”   韩廖道,“你下午问我关于宋繁花在琼州做的事,除了杜莞丝,姚宴江以及苏府的人外,还有云苏,说到云苏,我也真是对你那个未婚妻服气了,她差点又死在云苏手里。”   段萧危险眯眼,“说清楚。”   韩廖将宋繁花几次三番受伤,还有最后一次入狱,又差点命丧黄泉的事说与了段萧听,段萧听罢,手中的瓷杯咔嚓一声响,碎了,四分五裂的碎片过手瞬间,被碾成粉沫,随着茶水一起,落向地面。   韩廖往段萧手上看一眼,说,“生这么大的气,可见你真是一无所知。”   段萧沉声说,“她没告诉我。”   韩廖叹道,“所以我说,你这个未婚妻很让人讨厌,女人嘛,就要有女人的样子,受了伤受了苦,不跟男人抱怨一下让男人心疼心疼替她出出气,那叫什么女人,什么事都自己扛了担了受了,我们这些人就没用武之地了,你说是不是?”   段萧慢慢垂下眼,问,“她弹过江山笑?”   韩廖道,“弹过。”他从袖兜里掏出一张纸,递在段萧面前,“唔,这是曲谱,为了让我能与杜莞丝走近,她送给我的。”   段萧没看那纸,只闭了闭眼,面容覆上一层难以猜测的冷意。   韩廖不敢说话了,将曲谱收回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很久之后,段萧才慢慢睁开眼,转身进了屋。   第二天段萧去了天字琴铺。   第三天段萧去了杜府拜访杜莞丝。   第四天段萧去宋府大院接宋繁花启程,宋清娇很舍不得,宋昭昭也舍不得,宋世贤知道今天宋繁花要走也没去商号,是以,都堵在门口送别。   宋繁花也很舍不得与他们分别,可有些事,必须要做,有些路,必须要走。   依依惜别之后,宋繁花红着眼眶坐在马车内,看着渐走渐远的琼州街道,想着她第一次离开时的心境,想着这一次离开时的心境,真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知道下一次,她再踏进琼州,是不是就不会再与家人分别了。   宋繁花掏出帕子擦了擦眼,一时怅然。   段萧坐过来,伸手将她搂抱住,把她抱坐在腿上,左手稳住她的腰,右手支起她的下巴,看着她微红的眼眶,微红的鼻头,说,“你若想留下来,那便留下。”   宋繁花伸手搂住他的脖颈,身子贴过来,脸埋在他的胸骨处,闷闷道,“我是很想留下来。”   段萧手一紧,虽然心里很舍不得,却是片刻犹豫都没有,就说,“那我送你回去。”   宋繁花摇头,“不。”   段萧低头吻着她的发丝,“不要勉强自己。”   宋繁花不吭声,抱着他的手却越来越紧,段萧无奈,一边抚着她的发丝一边扳起她的头,用指尖擦了一下她脸上的泪后吻了下来。   段萧想到韩廖说宋繁花在鬼门关走过好几次,不可扼制的那圈在她腰上的手臂就加大了力道,宋繁花疼的皱眉,段萧却在吻着她的时候分神了,他在犹豫,他在摇摆,他在想要不要带上宋繁花一起,一旦出了琼州,前面迎接他们的,就是数不尽的烽火,三元湖是他刻意制造出来的烽火之地,目地自然是为了给段家军制造夺得醉风城的机会,所以,他让夜不鸣引马洲军和醉风城的兵来此,但其实,在三元湖,他手上没有一兵一卒,金虎府三军在拖着东西虎军,段家军在醉风城待命,他唯一能用的,便是宋繁花手上的暗军,可暗军不多,目前又不完全被宋繁花掌控,能不能对抗这三地的门阀军还是未知数,那么,入了三元湖,那就是一场血战,在皇上抛出九霄盟盟主令的时候他觉得连老天都在帮他,可后来皇上说这盟主令不能用,他就想到了宋繁花,那一刻,毫无预兆的,想到了她。   段萧想的入神,手臂上的力道很大,吻的越来越重,一下子咬到了宋繁花的舌,宋繁花疼的大叫,伸手就将他给狠狠推开,宋繁花捂着嘴唇,大骂,“你是属狗的吗!”   段萧气息很沉,黑衣印在单调的车厢内,越发显得黑,目光冷中带炙,挞伐着绵绵无尽的锐利烟尘,烟尘里卷着情,卷着慾,卷着一丝不忍,线条冷峻的脸上是潮红起伏的色彩,让他向来深邃卓冷的气质揉进了一丝邪魅。   宋繁花看着这样的男人,顿时就愣住了。   段萧又将她抱住,低声说,“抱歉,吻疼你了。”   宋繁花气的推他,段萧捉住她的手,紧紧按在怀里,说,“你只管生气,但别推我。”   宋繁花问,“你刚在想什么?”   段萧脸色一沉,眉心顿时拧起来,他说,“想你。”   宋繁花气道,“甜言蜜语说不够了是不是?”   段萧道,“不是,我是在想要不要带你去三元湖。”   宋繁花一怔,立马抬起头,惊问,“你不想带我去了?”   段萧道,“想带,但是会有危险。”   宋繁花眯眼,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她心平气和地道,“怕我有危险,所以,不想带我去了?”   段萧闷闷地嗯一声。   宋繁花问,“那你觉得哪里没有危险?”   段萧一怔,又蹙起了眉头。   宋繁花道,“在云王朝的统治下,你觉得哪里是安全的?云苏会不会放过我我不知道,但我是决计不会放过他的,还有柳纤纤,所以,有这二人在,对我而言,哪里都不是安全的,我让宋氏商号移到琼州开设分号,就是因为琼州是苏府的故土,别处染了烽火,这里却不会,宋氏商号移到了这里才会永久安全,可若我留下了,那就真不好说了。”   段萧揉揉额头,“我知道。”   宋繁花瞪眼,“那你还说那样的话?”   段萧看着她,一遍一遍地用掌心摩挲着她的脸,指腹擦过她红唇的时候,他说,“不想你有事。”   宋繁花问,“会有什么事?”   段萧抿抿嘴,移开视线,看向车窗外,心想,会有什么事?大概会死。他叹一声,把自己担心的事说于她听,等宋繁花听罢,果断地说,“我去了你就决计不会死,而我更不会死。”   段萧拧眉,“嗯?”   宋繁花笑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段萧虽不解,却没再多问,等马车出了琼州城,段萧拉起宋繁花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然后松开她,弯腰从侧榻的底下座里取出一物,等匣盖打开,宋繁花惊呼一声,“琴?”   段萧笑道,“嗯,送你的。”   宋繁花不解地问,“怎么突然想起来送我琴了?”   段萧道,“我听韩廖说你弹过江山笑,之前在衡州,你也弹过一首曲子给我听,但那首曲,悲壮中带着血泪,太不吉利,不适合我们这趟行程,所以,我想你弹江山笑给我听。”   宋繁花努努嘴,抬起屁股挪向琴边,伸手在那琴上拨弄了两下,立马的,就有一股空谷幽兰之音盘桓在头顶,宋繁花咦一声,又拨弄两下,接着指腹一按,竟有珠玉落盘一般的滴滴清泉声从耳边漫过,宋繁花又咦一声,眼中顿现诧异,她指尖翻转,五指紧扣,以一种诡异的手法将琴弦并拢,随即又疾矢一般地丢去,而在这由聚拢到离散的过程里,阵阵鸟声自天空飞来,空灵的声音让你仿佛置于云端,宋繁花猛地跳起来,头撞在了厚厚车壁的顶上也没感觉,她激动地大叫,“上天腾九,风云驾临,以天为音,上擎字宇的天字琴!”   段萧靠在车壁上,抱臂笑道,“嗯,你果然是识得这琴的。”   宋繁花真的呆住了,她好久才从这巨大的喜悦里回魂,冲段萧问,“你去过天字琴铺?”   段萧道,“去了。”   宋繁花问,“你如何从姚宴江手里把他祖传的天字琴给弄来的?”   段萧抿抿嘴,却是不回答她这个问题,轻声问,“喜欢吗?”   宋繁花可着劲地点头,“喜欢!这可是古老到上古时期的天字琴,谁不喜欢啊!”   主要是,段萧是如何得来的?   宋繁花好奇死了,一把抱住段萧的胳膊,仰脸问他,“你到底如何把这天字琴给弄到手的?就是杜莞丝或是云苏去,姚宴江也不可能给的。”   段萧笑着伸手捋了捋她的发丝,眯眼问,“那么想知道?”   宋繁花点头,“嗯嗯嗯!”   段萧道,“你先给我弹一曲江山笑。”   宋繁花说,“我弹了你就说了吗?”   段萧道,“或许会。”   宋繁花蹙起眉头,不依了,“你不说我就不弹。”   段萧笑道,“你不弹我就不说。”   宋繁花狠狠瞪他一眼,坐去了琴前,在手触上琴弦的时候,段萧说,“你是从哪里得到江山笑的曲谱的?听说江山笑的残卷很难找到。”   宋繁花呵笑一声,心想,她是如何得到的?那一日杜莞丝纵涯而下,独留一架风弦琴于翠雪山顶,其实在那日之前,杜莞丝已经学会了江山笑,只不过,她没弹过罢了,那个时候,她与杜莞丝同病相怜,杜莞丝会的,她也都会,若非要追溯一下因果,那便是无情的岁月教会了她百世炼刚的本领。   只不过,这句话是不能对段萧说的。   宋繁花闭上眼,一心一意地弹起了江山笑。   江山笑是一首爱情曲,相传千百年前燕国太子爱上一名女子,这名女子女扮男装入朝为官,问鼎权相,风采慑人,后来,这位权相褪去青袍,换上红装,惊艳了天下,自此,世人才知,这位权贯燕国的相爷竟是赵国那位十五岁就艳冠天下的第一公主,燕太子在得知她的真实身份后,亲谱此曲,赠送于她,既是赠曲,亦是赠江山。不管后来他们的故事是悲是喜,这首江山笑却千古流传,渐成神曲,是爱与美的化身。   宋繁花蹲坐在那里弹着琴,段萧靠在车榻上看着她,从琼州到三元湖,骑马三日便能到,驾马车五日便能到,而在这五日内,宋繁花每日都会为段萧弹一首曲子,就在马车进入三元湖的洲界时,段萧将宋繁花的手拿起来,放在眼前端祥,一边端祥一边感叹,“真是又美又厉害的手。”   宋繁花笑道,“唔,你现在可以说你是如何从姚宴江手里拿到这把琴的了吧?”   段萧笑着将她的十个手指头都放在唇边吻了吻,这才一把抱起她,说,“很简单,姚宴江是天字琴的传人,他的使命就是为天字琴找到开启之人,你前几日提到的杜莞丝还有云苏,他们都没那能力开启,只有我能。”   宋繁花皱眉,“为什么只有你能?”   段萧伸手摸摸她的脸,正要回答,却忽闻马车外一阵铁蹄峥峥,无方隔着帘一脸凝重地说,“少爷,我们被包围了。”   段萧面色微冷,却从容不惊,伸手拂开左手边的一角窗帘,往外探望,稍顷,他问,“是马洲旗与醉风城的旗。”   无方道,“是。”   段萧沉声道,“给夜不鸣发信,让他们行动,给他三天时间占据醉风城,三天后他们必须要离开,离开的时候,高御铁要为他们每人打造一把神兵。”   无方皱眉,“三天是不是太短了?神兵三天也不可能打造的好啊。”   段萧冷冷道,“你是觉得段家军无能还是觉得高御铁无能?只此三天,三天后我要在东西虎军的后方看到他们,不然,军规处置。”   无方一听到军规处置这四个字浑身都抖了,段家军的军规,那可真不是一般的军规,无方立刻道,“是,我这就发信。”   段萧嗯一声,闭着眼靠在榻上,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宋繁花问他,“等死?”   段萧闭着眼不睁,把她搂到胸口抱着,冷酷的面容在半截阴晦的车厢内看不真切,他微微压低了声音,笑道,“嗯,等着送死,怕吗?”   宋繁花道,“看你这样子不像是送死,倒像是去做客。”   段萧哈哈一笑,睁眼看她,“你说,皇上派出去的前征将军在平暴乱的时候被乱党抓住,皇上会有什么举动?而身为皇帝派来的前征将军,在抓住之后没有被杀死,安然无恙地呆了三天,三天后,我又光明正大地出来了,你猜皇上是会怀疑我叛变了他,还是云苏会怀疑这些门阀们叛变了他?”   宋繁花说,“你怎么知道三天后你会被放出来,还光明正大的?”   段萧轻笑,“你该担心的是,与我一起被关三天,你能不能将御魔录学会。”   宋繁花眯眼,“嗯?”   段萧道,“你手中的暗军,可不是摆设。”   宋繁花一开始没听明白,等她彻底明白过来后真真是对眼前这个男人佩服的五体投地了,这般阴险算计,又步步为营,一丝一毫的漏洞都不让别人钻,若他羽翼丰满,他真的让人胆寒。   宋繁花很高兴她竟是选了这么强的男人做同盟,她攀住段萧的脖颈,双腿跨坐在他腿上,仰脸去吻他,段萧愣了一下,当柔软的红唇压在唇上,段萧哪还有心情去听外面的动静了,一把按住怀里女孩的头,重重地反攻进去,是以,当无方将方信放出,当马洲军、醉风城军,三元湖军三军围绕过来,当元丰、马怀燕、风香亭一刀一剑一戟挑开马车的车盖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场景。   穿着黑衣的男人压在穿着红衣的女孩身上,吻的忘我而肆意,两人交缠的发铺在榻上,柔软的衣衫缠在彼此身上,成了这香艳场景里最深刻的印记,后来,元丰、马怀燕、风香亭每每与段萧大吵大闹的时候都会把这一幕三军阵前戏红颜的陈年旧事给翻出来嘲笑他,而段萧每次都不觉得丢脸,一脸傲娇得意地说,“我夫人愿意与我秀恩爱,你们有吗?”   三人气的吐血,扬言要杀他,却次次是只说不练。   三军列阵,元丰、马怀燕、风香亭早就探听到了段萧进城的路线,是以,早早埋伏在这里,原本他们猜测,这也许是烟雾弹,可能车厢内什么都没有,也可能有人,但不是段萧本人,也可能这里面是机关,但不管是什么,都不可能是如今所见这般香艳之景。   元丰一愣。   马怀燕也一愣。   风香亭也愣住了。   好半天,三个人才回过神来,元丰啧一声,冲马怀燕和风香亭问,“到底是谁跟我说这个前征将军是块硬骨头,不近女色不近酒的?”他指着车厢内交缠的两人,笑道,“这明明是极好色的嘛。”   马怀燕抱臂挑眉,“看着也不像演戏,抱的那么紧,吻的那么投入,若是我们不掀他车盖,他不会就在车里搞一炮吧?”   风香亭哼道,“管他是近女色还是不近女色,如今入了我们的地盘,都让他插翅难飞。”   无方默默地抬头望天,心想,少爷,你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段萧缓缓松开宋繁花,却不让宋繁花的脸露出来,他将她的脸按在怀里,薄唇贴在她的发丝上轻轻的吻,一边吻一边低低地笑,笑声磁性迷人,带着情慾沙哑的粗粝,磨过每一个人的心尖。   宋繁花气死了,第一次干这么丢脸的事,她伸手就要推段萧,段萧小声低笑,“乖,你要是想让所有人都看到你的脸你尽管推我。”   宋繁花一怔,又恨又恼地将他抱紧了,脸埋进他的膀子里。   段萧仰起头来,冲元丰道,“披风借我用一下。”   元丰瞪大眼睛,“你!”   段萧道,“好好的亲热被你们打断了,你们都不说句道歉的话吗?我未婚妻脸皮薄,借你披风挡一下,算是弥补你们这失礼的行为。”   第125章 甘愿为棋   元丰脸色一僵,他真是没想到与段萧的第一次交手会是这样的,他原本是想着能与他痛痛快快打一场,毕竟段萧是段宗铭的儿子,在朱帝统治时期,段宗铭可谓是西衡一霸,名声响当当的。   云苏说段萧心机很深,丝毫不亚于他的父亲。   而元丰打探来的消息也证实了这一点,所以,为了“迎接”他,他们可是用了最隆重的仪式,结果,这个臭小子竟然在与女人窃香!   元丰火气一上来,长刀瞬间出手。   段萧眼一冷,一手抱着宋繁花,一手往车板上一拍,身子便如疾风使掣的云,黑色衣绯卷着红色裙摆,在空中抛出一段优美的弧度,稳稳落于地上。   段萧双手扶住宋繁花的双肩,眼睛看着她嫣红的脸,出声说,“无方,拿披风和面纱来。”   无方应一声,从携带的包裹里取出一件白色披风和一条白色面纱,他将披风和面纱递给段萧,段萧接过后先将面纱给宋繁花戴好,又将披风展开,披在她肩上,认真给她系好带子,这才揉了揉她的秀发,说,“站在一边看着。”   宋繁花的脸被白纱蒙住,只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露在外面,她摸摸面纱,又垂头看一眼披风,问,“你从哪里弄来的?”   段萧笑道,“提前买的。”   宋繁花抱臂,哼一声,“你倒是挺会未雨绸缪。”   段萧哈哈一笑,倾下头来,隔着面纱吻了一下她的唇,低声道,“为了不让你与我分开,我只好先把脸卖了。”余光看了一眼骑在马背上的元丰、马怀燕、风香亭,他又道,“不过,卖了脸却躲不过拳头,看来非得打一架才行。”   宋繁花掀起眉头往元丰、马怀燕和风香亭看去,元丰擅刀,马怀燕擅剑,风香亭擅戟,这三人一旦联合,就无死角。宋繁花的目光从他们三人的武器上掠过,落回段萧身上,对他道,“你想以什么武器对他们?”   段萧问,“你觉得呢?”   宋繁花说,“段宗铭以霸刀闻名于世,你既是他的儿子,自然不能丢了他的脸。”   段萧低笑,“说的对。”   一个对字落,黑衣陡地飘起,衣袂落尘之际,一柄很多年都不曾再出现的霸刀现于尘世——断海斩情刀,段宗铭视为生命的佩器。   本应该是随着他的尸骨一起埋入黄土的,却又无缘无故地冒了出来。   刀一现世,无方眼中就滚出了激动的泪花。   元丰坐下的马一阵啼鸣。   马怀燕看着那把刀,眉心微拧,他冲元丰说,“这刀很危险。”   元丰冷笑,“正好以前没机会对上,现在就让我试一试它到底有多危险。”   风香亭稳稳地坐在马背上,一双眼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宋繁花,可宋繁花只此那一眼扫过后就不再往他们这边看,段萧又将她蒙的很紧,他压根看不到宋繁花的脸,风香亭目光转过去,对元丰道,“别再跟他叽叽歪歪磨磨蹭蹭的了,他是云淳派来平我们三军的,今日不除他,来日就是我等被斩。”   元丰当然知道,是以率先夹紧马肚,大喝一声,往段萧发起了杀招。   段萧将宋繁花往无方身后一推,从地面上将斩情刀拔出,迎击元丰挥过来的大刀。   两个人都是刀中高手,战的天昏地暗,虽然元丰在年龄上大了段萧一轮不止,可在实力上,他却比段萧高不了多少,段萧此番明知山有虎却偏向虎山行的做法就是为了拖住这三人,给段家军挤出三天的时间占据醉风城,是以,他不急不缓,就陪着元丰玩,眼见着二人难分上下,战况胶合,马怀燕眼一眯,手中的剑立刻离手。   宋繁花站在一侧冷笑。   马怀燕加入战局,段萧以一抵二,却依旧游刃有余,单比刀功或是剑功,这二人自然不是段萧的对手,可若再加一人,那就不好说了。   风香亭见元丰和马怀燕联手都不能制服段萧,他长戟入手,也加入了战局。   三对一,段萧稍显拙肘。   当元丰的刀、马怀燕的剑、风香亭的戟以一种诡异的揖角将段萧困死在其中时,宋繁花出声说,“三星斗玉,去点成十,先破左手的元丰。”   段萧单刀扬起,掌风齐发,直奔元丰。   元丰闪身一避,奇诡之阵既碎。   元丰、马怀燕、风香亭三人面色一变,全都不约而同的往宋繁花身上看去,但生死战场上,哪能分神,就在三人分神的功夫,段萧一个刀字斩袭来,险些让他们丧了命,三人纵身躲开,却在聚拢的时候又一种奇阵将段萧困在了其中,宋繁花看着,又说,“金豆洒雨,弃水成溪,先破右手边的马怀燕。”   段萧勾唇一笑,单刀倏刻间脱手而飞,直斩马怀燕的下腿。   马怀燕腿一缩,水流成溪,阵眼溃散。   元丰、马怀燕、风香亭三人眼瞳都是狠狠地缩了一缩,却不敢再分神,段萧的内功太强大,这都战的多久了,他们三人都有点气喘了,他却面色不变,脸不红气不喘,三个人对视一眼,展开连环诡阵,可是,不管他们怎么用阵,站在一边柔柔弱弱的女子总能一语道出破解之法。   最后,元丰、马怀燕、风香亭三人同时向段萧虚晃一招,返身往后,急速向宋繁花杀去。   等段萧挡开那虚晃的三招,看到的就是元丰的刀、马怀燕的剑、风香亭的戟,携带着凌厉杀气往宋繁花面门上罩去,他们的动作太快,连无方都没反应过来那三人就已经逼至了宋繁花面前。   宋繁花站定没动,白色披风被尘浪掀起,绯艳的裙摆似旖旎的花朵,随着尘浪一起摇曳生香,面纱被穿过的风掀开,露出一截红唇,红唇冷艳,正缓缓勾起一道弧度,就在无方吓了一大跳,要抽出腰中的剑,段萧惊心地要出刀时,宋繁花轻轻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杀机,笑了笑,扭头冲段萧问,“你带剑了没有?”   段萧看着宋繁花嘴角的笑,咬牙暗想,这个该死的女人,倒是生死不惊的很,他虽然很担心她,可看她那般从容笃定,又气不起来,只得攥紧了手中的刀,说,“带了。”   宋繁花又问,“枪呢?”   段萧道,“也带了。”   宋繁花笑的邪恶,“那就以彼之道还彼之身,三星斗玉阵,起。”起字一落,她手臂一抬,卷起长长的披风倏然往后一退,那白影如风、如魅、如鬼,眨眼间从三人眼前消失,元丰大骇,马怀燕也大骇,风香亭也大骇,可不等三人骇然回神,段萧手中的刀、剑、枪离手,被人摆出诡异的阵式,把三人困在了其中,不过,三星斗玉阵宋繁花能破,元丰、马怀燕、风香亭自然也能破,可,就在三人破阵的时候,头顶传来嬉笑的铃声,接着,八道银环从天而降,刷刷刷地砸了下来,六玫钉在三人脚边,还有两枚,钉在生死门上。   元丰、马怀燕、风香亭不敢动了,这随便动一步就是死啊。   宋繁花拍拍手,双手往后一背,卷起宽大的披风也跟着往后飞起,那一刻,她站在那里,黑发落腰,裙摆纵横,白纱覆面,竟恍然不似人。   段萧眉头一皱,心里头浮过一丝异样。   无方完完全全的被惊住了,呆在那里一动不动,是以,宋繁花往他肩膀一推,他刚抽出来的剑就直挺挺地往阵中的元丰袭去。   元丰目眦尽裂,仰脸大喊,“三军听令,杀!”   ……   段萧跟宋繁花被狠狠地甩进牢里,跌了满鼻子满脸的灰,周围的气味很难闻,而且只此一间牢房,连个牢头也没有,四周漆黑,只有半个城墙高的上方有一扇又细又小的铁窗户,天光从铁窗户里往里面渗了一点儿,倒是让这漆黑的牢里不那么暗了。   段萧躺在地上,双手枕在脑后,仰着脸看坐在那里的宋繁花,笑道,“你是故意的。”   宋繁花砸砸嘴,“你是指哪方面?”   段萧道,“元丰。”   宋繁花哼一声。   段萧道,“以三星斗玉阵将他们三人困住,又用你的八环将他们的生死门堵住,那么,他们若想破阵,只能杀了元丰,而你一剑穿肩,将元丰震出,一是惹怒他,二是救他。”段萧啧啧嘴,摇头,“你这般戏耍他们,怎知他们不会杀你?”   宋繁花瞥他一眼,笑着往他怀里一扑,段萧立马伸手把她扶住,笑道,“你扑我是扑上瘾了?”   宋繁花道,“有你在,他们是不会杀我的。”   段萧伸手扯掉她的面纱,抚摸着她的脸,哦一声,道,“你那么肯定?”   宋繁花的脸搁在他的胸前,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说,“因为我知道,不管我做的多过份,你都不会让我出事。”   段萧哼一声,握在她腰上的手揪了一下她的小腰肉,“吃定我不会不管你,是吧?”   宋繁花微微撑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缓缓,她低下唇来,吻上他的唇。   段萧没动,眼睛出奇地发亮,看着吻着自己的女子,在宋繁花结束一吻正要撤离的时候,他伸手一按,宋繁花的头被他按了下来,下巴嗑在他的下巴上,疼的轻呼一声,就是这一声轻呼,让段萧快速地钻了进去。   漆黑的牢房里顷刻间就传来了各种声音。   断断续续的。   漆黑暧昧。   急促的喘息里,段萧拥着宋繁花,低声暗哑道,“别老是勾引我,住牢房是要办正事的。”   宋繁花拢着衣衫,嗔眼瞪他,“我就吻了你一下,是你自己不自持。”   段萧低笑,“你奉上了香唇,我不回应一下,那总是不绅士的。”   宋繁花眯眼,“是吗?那下次有别的女子也奉上了香唇,你是不是也要回应一下,绅士绅士?”   段萧认真道,“除了你,没哪个女人敢不要命的碰我。”   宋繁花哼了一哼,面上不显,心底里却高兴坏了,她低头绑着扣子,不再搭理段萧。   段萧就坐在一边看着她,越看越喜欢。   其实刚刚段萧也没对宋繁花做什么,就是吻至情浓时,控制不住的想要她,但牢房这么脏,段萧又怕宋繁花再喝避子汤,所以,退而求其次,抚摸着她的身子,以此来缓解那股深层的慾望。   是以,宋繁花的衣服被段萧解了一小半。   段萧想到刚刚的情动,轻咳一声,别开眼,不敢再看宋繁花。   宋繁花将衣服整理好,又理了理发丝,屁股往杂草堆里一坐,打趣道,“怎么我老是跟你在住牢房呢。”   段萧笑着也拍拍衣服,往她对面坐去,两腿伸出来,十分闲适惬意,压根就不像是身陷牢狱的样子,他半个手臂撑在草上,冲她道,“在琅海的时候,那是我陪你住牢房。”   宋繁花哼道,“所以,你现在把我托着陪你住牢房了。”   段萧笑道,“礼尚往来。”   宋繁花瞪他。   段萧却看着她,神色里埋着深深的疑惑,他其实很想问宋繁花她是如何知道破解这三人的阵法之招的,可话到嘴边,他又吞了下去,一路走来,段萧已经让自己在适应宋繁花真的不是人这一赤裸裸的现实。   段萧抿抿嘴,身子一转,上半身往后仰倒,枕在了宋繁花的腿上。   宋繁花骂他,“重死了,起来。”   段萧不起,赖在她腿上不走了,闭上眼悠悠道,“抓紧时间学习御魔录,我帮你听着外面的动静。”   宋繁花恨恨地看一眼舒服到让人嫉妒的男人,不甘不愿地从袖兜里掏出那本御魔录,翻开看着,边看边问,“为什么非要在这么一个牢房里学习御魔录?”   段萧闭着眼不睁,只笑道,“你试试把王七唤出来看看。”   宋繁花狐疑地看他两眼,对空中喊一声,“王七。”   段萧笑道,“不是这样唤,用令牌。”怕宋繁花听不懂,他又解释一句,“手握令牌,心中召唤。”   宋繁花问,“这样有区别吗?”   段萧道,“你试试就知道有没有区别了。”   宋繁花哦一声,手握魔令龙,在心中念,王七,名字刚念完,一股黑暗力量从地底冒出,接着暗牢里就现出一人,那人是王七,可又不像王七,宋繁花吃了一惊,看着那人道,“王七?”   王七走上前来,恭恭敬敬地单腿跪地,单手支地,对她道,“主人。”   宋繁花一愣,她伸手拍了一下段萧的脸。   段萧握住她的手,吻着她柔软香甜的手心,说,“这就是黑暗世界里的暗军,你若把御魔录学会了,他们能飞天遁地,但凡你召唤,不管你在哪里,他们都会立刻到你身边。”   宋繁花惊叹,“这么厉害?”   段萧笑着松开她的手,又闭上眼睛浅寐去了。   宋繁花让王七退下去,她专心地开始苦练御魔录,铁牢里的光线暗,宋繁花看的很吃力,但还是没日没夜地看着,遇到不解的地方,就求教段萧,段萧帮她解惑,也帮她把风。   一天一夜过去,苏欢、苏颜、苏喜听说元丰受了伤,段萧与宋繁花被抓了起来,她们就立刻赶了过来。   元丰的左侧肩膀上受了一剑,那一剑宋繁花下手根本没留情,只差一点,元丰的左侧手臂就要全部报废了,这伤虽不累及性命,却让元丰受了莫大的罪,至少要有大半年不能再动武,军医给元丰验了伤,洗了伤口,又压了药,缠了纱布又以木膏稳固着这条胳膊后交待了几项事宜就走了。   苏欢、苏喜、苏颜三个人赶到,到元丰床上看了看,见元丰气色非差,却无性命之危,倒也松了一口气。   三个姑娘坐在议事阁里,看着马怀燕与风香亭。   苏喜问马怀燕,“是谁把元丰伤成这样的?段萧?”   马怀燕说,“不是段萧,是他的那个未婚妻。”   苏喜一愣,皱着眉头说,“段萧的未婚妻?”   马怀燕点头,“嗯。”   苏喜转头问苏颜,“七妹,你上次说段萧的未婚妻叫什么来着?”   苏颜道,“宋繁花,就是在四表哥的玉京阁里住了一段时间,后来被四表哥送进了大牢,又与拿了父亲遗物的宋阳是亲叔侄关系的宋繁花。”   苏喜眯眯眼,说,“原来是她。”   苏颜道,“可不就是她,当初在苏府,倒没看出来她竟是个练家子。”   一直没说话的苏欢道,“我们看不出来,只说明她的武功远在我们之上。”   苏喜脸色一沉。   苏颜冷了冷脸。   苏欢问马怀燕,“她是如何伤的元叔?”   马怀燕把刚刚在外面迎战的情况说了,包括宋繁花能破他与元丰和风香亭三兵奇阵的事,苏喜、苏颜、苏欢听罢,纷纷惊住,苏喜惊道,“她能破你们三人的奇异阵法?”   马怀燕点头。   风香亭也点头。   苏颜摸摸下巴,稍顷,她抬起头来,冲苏喜道,“六姐,她既然有这能力,不妨把她提出来练练。”   苏喜慢慢反应过来苏颜说的是什么意思后,笑道,“你是说,让她陪三军练兵?”   苏颜笑道,“嗯。”   苏喜道,“主意不错。”她仰脸冲马怀燕说,“你去牢里把宋繁花提出来。”   马怀燕皱着眉头说,“六小姐,我们三军练速度和耐力都是用野猪的,从来没用过人。”   苏喜道,“有这么厉害的猎物,你们三军不应该感到热血沸腾吗?”见马怀燕还在踌躇,她眼一冷,“不会要了她的命的,她伤了元丰,就要有这样的觉悟。”   马怀燕终是什么都没再说,派人去提宋繁花。   风香亭站在一边,二话不多言。   苏欢说,“段萧既入了瓮,我去给表哥发信号。”   苏喜点头,“去吧,云淳也该要上路了。”   苏欢嗯一声,出去发信号。   云苏接到这封信号的时候,云淳已被逼至绝路,薛少阳虽然率了禁军固守皇宫,可云淳还是觉得皇宫不安全,是以,他带着温千叶去了皇陵。   为什么云淳要带着温千叶?   因为云淳知道,温千叶是段萧的人,只要把段萧的人抓在身边,自己就有活下去的路子。   至于柳纤纤,段萧猜错了。   柳纤纤没有去状元府,皇上已经不能再容纳她了,她能活下去的唯一一条路便是找云苏,不管云苏要不要她,她都要去九王府。   月离规劝了柳纤纤很多次,柳纤纤不听,月离只得随着她来了九王府。   云苏一直都没见她,直到收到三元湖来的信号信,彼此,十一月的冬季,京都已经很冷很冷了,云苏一身贵气的锦缎裘衣,站在书房的窗前,看着外面裹了一层寒风的天色,墨砚和弥月分别随着东西虎军出征了,留在他身边的,除了水英,便是倾心。   倾心自那天颜华山被柳绍齐大败之后,回苏府养了半月之久,等身体一恢复,她就被云苏召了来。   此刻,两个婢女站在云苏的后方,看着被云苏捏在手里的信章。   水英问,“王爷,是三元湖那边的信吗?”   云苏浅嗯一声。   倾心问,“信上说了什么?”   云苏淡淡一笑,把信往后一甩,倾心立刻伸手接住,接住后水英也凑了过来,两个丫环一齐将信从上到下看完了,看完后,倾心道,“段萧与宋繁花被抓了起来?”   云苏指尖伸出,摸向窗台上那一小盆在寒冬腊月里依旧翠嫩的似乎要滴出水一般的凤尾草,吕子纶说,把凤尾草养在窗台,看到这碧翠的叶子,心中的杀戮会减少,可他每每一摸上这滑嫩的似要滴出水一般的叶子,脑海里浮现的,就是宋繁花那张白皙洁嫩的脸,还有她那香气迷人的唇,柔软纤细的似一掌就能捏碎的身子,想着想着,那落在凤尾草叶子上的手就加大了力道,等云苏回过神的时候,那片叶子已被他揉成了糜烂状态,满叶的水都淌到了手上,他垂眸看着那流淌在指尖上的水汁,似乎看见了宋繁花被他压在身下软成一滩水的样子,他忽地一声沉笑,对水英吩咐,“去吕府找吕子纶再要一盆凤尾草来。”   水英虽然对云苏的这一吩咐感到很奇怪,但还是照做,应了一声就去了吕府。   云苏又对倾心吩咐,“去把林新竹叫来。”   倾心应是,下去叫人。   林新竹来到书房,冲他道,“王爷。”   云苏背手而站,目光落在那片被揉烂的叶子上面,浅声问,“柳纤纤还在王府门外?”   林新竹道,“在的,一直没走,她说王爷不见她,她就一直等着。”   云苏道,“把她带到容华亭。”   林新竹诧异抬了抬眼,想了想,说,“王爷,她现在的身份……”   云苏不温不热道,“她什么身份,跟本王有关吗?”   林新竹一愣,即刻道,“属下明白了。”   云苏朝他挥了挥手,林新竹退出书房,去王府门外,把柳纤纤带了进来,柳纤纤一时风光一时凄惨,可不管她是什么样的处境,她都是光鲜而美丽的,林新竹轻轻瞥她一眼,心里叹道,可惜了,他跟在云苏身边这么久,从苏府的门阀少爷,到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寒云公子,再到运筹帷幄的九王爷,不说对云苏十成十的了解,三成的了解还是有的,这个女人,从最初的車,到现在的卒,身价掉的厉害,只能以肉身去抵挡烽火了。   林新竹将柳纤纤带到容华亭,虽然柳纤纤现在不是贵妃了,林新竹依旧没怠慢她,奉了茶水和点心,便去通知云苏。   云苏这次还是一个人来,但没让林新竹下去,就让他候在一边。   柳纤纤看着云苏,眼里是激动和喜悦的,她以为云苏再也不会见她,她知道云苏把她舍弃了,她也知道她不该再来,她应该听从月离的话,就此放手,就此离开,可是她不甘心,她怎么能放任段萧与宋繁花逍遥地活着?不铲除了他们,她就是走也走的不安心,再说了,她母亲在哪里月离也不知道,她能走到哪里去?她唯一想去的地方,就是云苏的身边,哪怕她很清楚,这一步踏进来,她就完全成了云苏手中的棋子,她也甘愿。   云苏没有看柳纤纤,坐下之后,眼睛落向容华亭一侧的假山上面,很久都没有动,半晌,他才慢慢地摸出袖兜里的流星镖,在无人看见的地方,爱不释手地把玩着,边把玩边说,“看在柳绍齐的面上,我不想为难你,更不想再利用你,你若就此离开,天大地大,总有你容身之地,可你非要留在本王身边,那你就只能是棋子。”   柳纤纤心里明白是一回事,可被云苏这般直言不讳地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了,她紧了紧手,心里很难受,可还是忍着,说,“你想让我做什么?”   云苏道,“你确定你要留下来?”   柳纤纤道,“我来找你,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   云苏终于将视线从假山石上收回来,落在她身上,他看着她的脸,往后招了一下手。   林新竹立刻上前两步,“王爷。”   云苏道,“带她下去,学习魅术。”   林新竹垂首道,“是。”   柳纤纤蹭的一下子站起来,脸色大红,“我不学这个。”   云苏面无表情地起身,“那你可以走了。”   柳纤纤上前抓住他,只是手刚伸出来,还没触上他的一片衣衫,就被云苏转身间狐裘带出来的冷风给甩出老远,若不是月离扶着,她大概会摔个狗吃屎。   柳纤纤大声道,“我不要学魅术!”   云苏没应声,只对林新竹道,“把她送出去。”   林新竹应是,对柳纤纤道,“柳小姐,请吧。”   柳纤纤不走,她只是站在那里,看着越走越远的男人,哭道,“一定要学魅术吗?就不能学别的吗?你让我去杀人也行,为什么要,要……”   云苏终是止了一下步子,他没回头看她,只问,“你想不想杀段萧?”   柳纤纤道,“自然想的。”   云苏抬起头来,笑问,“那你觉得以你目前的功力,想要杀段萧,得学几年?而在你学习的这几年里,段萧只会越来越强,不会越来越弱,所以,除了魅术,你还有什么方法能够接近他靠近他,进而杀了他?”   柳纤纤脸色痛苦。   月离道,“我家小姐不能,我能,我去杀了段萧。”   云苏冷笑,“来自蓬莱仙岛就了不起了吗?你若真能杀了段萧,又何必等到今时今日?你家主人尚且杀不了他,更何况你了。”   月离一噎。   云苏微微侧身,看向容华亭台阶上的柳纤纤,“本王让你学的魅术,不单能近段萧的身,还能让他对你毫无防备,让他与宋繁花之间生出嫌隙,让他们再不能携手前进,对你来说,这不是最痛快的报仇吗?段萧很讨厌宋繁花以外的女人亲近他,若是让他碰了宋繁花以外的女人,你猜他会不会痛苦?若是让他知道他睡的女人是宋繁花一直想要杀的,你说,他会不会自戳心窝?”   柳纤纤瞪大了眼睛,怔怔地问,“你让我学魅术,是去勾引段萧?”   云苏慵懒浅笑,“这对你来说,不也是最极致的报仇吗?”   柳纤纤陡然间身体一阵发凉,自己最心爱的男人让你学魅术去勾引别的男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柳纤纤唇角发白,颤着声音说,“我不。”   云苏收起唇角的笑,无情地说,“那就滚吧。”   这一次,云苏走的干净利索,片刻停顿都没有。   林新竹将柳纤纤赶出府,来向云苏汇报的时候看到云苏坐在书桌前,玩赏着那盆凤尾草,俊逸绝伦的脸上是一抹淡淡忧伤的气息,听完林新竹的汇报,云苏什么话都没说,过了一会儿,他才问,“新竹,你当时在爱上玉裳时,有没有想到有一天你会失去她?”   林新竹隐忍着心中剧痛,沉声说,“没有。”   云苏低低道,“所以,你失去她后是什么心情,本王现在就是什么心情。”   林新竹一怔,飞快地抬头看他,脸上有着一抹难以置信的愕然,“王爷的意思是,你,你……你爱上了凡尘女子?”   云苏玩着那翠绿叶子的手一顿,想到宋繁花,他又将那饱满油绿的叶子给捏碎了,他冷笑道,“本王想要她,不管耗时多久,花费多少心思,用尽多少手段,本王一定要得到。”   林新竹好奇地问,“那女子是谁?”   云苏面色一沉,陡地拂袖,轻风掠过,那盆原本摆在书案上被人赏玩的凤尾草倏的一下子落在了窗台上,安安稳稳,落地无声,被捏碎的那片叶子上水汁鲜艳,印着窗外稀薄的日光,像极了某个女人晶莹的眼泪。   云苏觉得自己中毒了,看什么都像宋繁花。   他提起笔墨,给苏喜回信。   信很简单,只有一句话——把宋繁花押到九王府。   请她她不来,那就用绑的。   ……   在铁牢里呆了一天一夜,宋繁花把御魔录练至六成,这已经是极快速的了,当然,她能练的这么快,也有段萧一大半的功劳,不知道为什么,宋繁花总感觉段萧对御魔录有着超乎寻常的理解力,可能是因为这御魔录是温千叶给的,而温千叶在给段萧的时候给他讲解过,所以段萧才有那般精辟而独到的见解,而御魔录不单能让暗军免除血腥地气的影响,它还是一本超厉害的武功秘籍。   宋繁花不休不眠地练了一天一夜,到第二天天明,累的不行困的不行,倒头就睡,段萧也很困,但这个牢房里只有他们二人,宋繁花睡下了,他就不能再睡下。   段萧将宋繁花的白色披风铺在草上,将宋繁花放上去,脱了自己的黑色外衣给她盖上,然后坐在一边,看着她睡。   没看多久,那道高大又沉重的大铁门被人打开了。   段萧微眯着眼看过去,看到一个狱卒走了进来,他收回视线,闭眼浅寐。   狱卒进来,冲段萧道,“喂,把那女人拉出来,上头有令,带她去猎场。”   段萧深邃幽黑的眼内迸出森冷杀意,他没回头,只盯着宋繁花的睡颜看着,边看边问,“上头有令?哪个上头?”   狱卒道,“你管哪个上头,反正上面要提人,你把她拎出来。”   段萧又不紧不慢地问一遍,“哪个上头?”   狱卒嘿道,“你这个人怎么这般固执的,都跟你了,你管哪个上头啊,上头要提人,你只管把他交出来就行了。”   段萧冷笑,“上头的人让你把她带到猪场?”   狱卒道,“是啊。”   段萧问,“做什么?”   狱卒道,“去猪场能做什么,当然是做猎物了,供三军猎练。”   段萧低低呵笑,笑声未落,一指青锋扫过,那个正掏出钥匙准备打开铁门的狱卒就僵在当场,没动了。   段萧甩甩手,面无表情地转回视线,继续看着宋繁花的睡颜。   又过了两柱香的时间,铁门再一次被推开,段萧这次连看都懒得看,眼皮动都没动,听着脚步声走近,听着那个人冲铁门前的狱卒喊,“喂,让你提个人你提这么长时间,上头都发火了,你站门口做什么你!”   这个狱卒往前去拍那个狱卒的肩,手刚落上去,砰的一声,血花四溅,那个第一次来的狱卒从头部开始一点一点地四分五裂,刚进来的狱卒尖叫一声,吓的屁滚尿流,抱头逃蹿,只是,还没跑出去,人就被定住了,跟第一个狱卒一样的下场,在第三个狱卒进来拍了他一下后,血浆四溢,身体像爆炸的水晶,四分五裂,第三个狱卒同样的被吓的尖叫,抱头逃窜,只不过他的命运一如前两人,如此反复,差不多来了十个人之后,马怀燕觉得不对劲了,他微微皱眉,对苏喜道,“情况不对,我下去看看。”   苏喜嗯一声,“小心点。”   马怀燕说,“我知道。”   马怀燕亲自去铁牢提人,他一进去,推开那道铁门,就闻到了很浓重的血腥气,他眉心一沉,抬眼看了看四周,因为是牢房,处处是黑暗的阴森,他看不见哪里有血,但能闻到处处都是血腥气,当看到不远的地方站了一个狱卒时,他缓慢走上去,刚伸手要触上去,牢房深处,段萧不轻不重的声音传来,“不想他死就别碰他。”   马怀燕即刻将手收回,他走过来,一走到铁牢前,就看到脚底下的大滩血,还有铁门上泼洒的血,他眯眼问,“你把之前的人都杀了?”   段萧抱臂轻笑,“他们可不是我杀的。”   马怀燕冷道,“不是你杀的是谁杀的?”   段萧道,“他们自己啊。”   马怀燕冷哼,“狡辩。”   段萧把视线从宋繁花的睡颜上挪开,侧过脸看向铁门处的马怀燕,对他道,“昨日我的未婚妻累坏了,在休息,你们不要来打扰她,不然,我不确定我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马怀燕往里看了看,确实看到宋繁花躺在那里睡觉,又看一眼段萧,他只着一件单薄的里衣,束腰的腰带都是松散的,再联想到前日在马车里看到的香艳场景,他低骂一句,扭身往回走。   马怀燕去向苏喜说明情况。   苏喜一听,顿时惊了,“在牢房里……”   马怀燕说,“这个段萧是个极好色的。”   苏喜冷笑,“有能力承欢,没能力赌命?”她忽地站起身,冲苏颜和苏欢说,“你们与我一起去,她就是脱了衣服我也要把她拎出来。”   苏颜和苏欢都站起来,正要去深牢,一只信鹰飞了进来。   苏喜立马接住信鹰,取出信笺,当看完信里面的内容,她冲苏颜和苏欢说,“表哥让我们把宋繁花押送到九王府去。”   苏颜眯眼道,“为何要押送到九王府?”   苏喜摇头。   苏欢道,“表哥还有别的吩咐没有?”   苏喜摇头,将信笺递给她们二人看,二人看罢,脸上不同程度地露出了疑惑,但云苏做事,就连苏八公有时候都猜不出用意,更不说她们了。   苏欢说,“既然这是表哥的吩咐,那就照办。”   苏颜点头。   苏喜对马怀燕和风香亭说,“你们去把段萧支开,我与两个妹妹亲自把宋繁花送往九王府。”   马怀燕和风香亭听令,一起去铁牢,支开段萧。   但,段萧是那么好支开的吗?   段萧抱臂挡住宋繁花睡觉的样子,看着面前打开铁门走进来的马怀燕与风香亭,淡淡挑眉问,“让我去看三军猎练?”   马怀燕道,“是。”   段萧冷笑,丢一句,“不去。”   风香亭看一眼躺在那里安静睡觉的女子,冲段萧说,“你若不去,苏家的那三个小姐就会把宋繁花带去,你若去了,宋繁花就能安稳地躺在这里睡觉了,你若真为她好,怕她受到伤害,你就代她去,身为男人保护女人,不是天经地义的吗?我看你也挺舍不得她受任何伤害的。”   段萧抿抿唇,蹙蹙眉,不得不说,这话说到他的心坎里去了。   第126章 深刻印记   段萧看看马怀燕,又看看风香亭,最后侧转过身看向宋繁花,大概是昨日练功太累,她睡的很沉,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全然是无所顾忌的放松,她相信他,知道有他在她就不会有事,所以睡的一塌糊涂,毫无警惕。   段萧伸手抚摸着宋繁花的脸颊,慢声问,“你们刚说,苏府的三个小姐?”   马怀燕嗯一声。   段萧道,“琼州苏府?”   马怀燕又嗯一声。   段萧冷冷一笑,“她们既那么想要让我去看三军猎练,那我就如她们所愿。”   马怀燕一听,眼中露出了喜色,他冲风香亭看去一眼,风香亭亦是一脸如释重负的喜色,他就怕段萧会察觉出什么来,毕竟,他们探听来的消息里,段萧此人,心机深的令人发指。   段萧站起身,却又弯下腰,用盖在宋繁花身上的黑衣卷住她,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马怀燕一愣。   风香亭也一愣,他问,“你这是?”   段萧笑道,“你说的很对,我确实舍不得她受到任何伤害,所以,我在哪儿她就在哪儿。”   马怀燕啊一声。   风香亭瞬间蹙紧眉头。   段萧却不再看他们,将宋繁花往怀里搂了一搂,听到宋繁花不舒服地咕哝一声,他低头在她脸颊上安抚地吻着,边吻边轻声说,“继续睡。”   大概是听到了他的声音,宋繁花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段萧温柔地看她一眼,用黑衣遮住她的脸,抱着她出了牢房。   马怀燕和风香亭立刻跟上。   出了牢房之后,马怀燕看着段萧,道,“没让你带上她。”   段萧微微挑了挑眉,不轻不重地呵一声,“前几刻你们派人来要把她带出去作为猎物让三军狩猎,现在却又突然说要带我去,原先只有你们我倒还能相信这里面没有鬼,但现在嘛。”他看着马怀燕,冷笑道,“你去对苏府的那三个姑娘说,云苏他能翻弄了别人,却翻弄不了我。”   要论心机权术,云苏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这句话段萧没说,跟这些人说多了也是白搭。   马怀燕没想到段萧只听了几句话就能指明到幕后操纵者是云苏,他惊愕道,“你!”   段萧静静地看着他,那一刻他不语不言却似乎所有一切都执掌心中的样子让马怀燕都骇然了,他转头对风香亭说,“你看着他们,我去向苏丫头们汇报。”   风香亭嗯一声。   马怀燕提步就走,他去向苏喜、苏颜、苏欢汇报,并把段萧的话说与她们听,三个姑娘听罢,纷纷睁大了眼睛,苏喜问,“他果真那般说?”   马怀燕点头,一脸凝重地说,“这个段萧,不能留。”   苏喜眯了一下眼,冷道,“既然这样,那就让他们一起去猎场,我就不信,三军围猎下,他们还能活下来。”   马怀燕重重地应一声。   苏喜挥手。   马怀燕下去布局。   等布局好,马怀燕去通知风香亭,让他把段萧还有宋繁花带到猎场去,苏喜、苏颜、苏欢三人登上了三元湖闭门关的十丈城门上,远望猎场。   猎场外围,三军整装待发,每个人都骑在马上,手中缠了一把长蝇,蝇子下摆吊着一口镰刀似的大弯刀,那是三元湖、马洲、醉风城的士兵们最喜欢的猎猪工具,当然,也是他们最擅长使用的工具。   马怀燕和风香亭也骑在马背上,位列三军之首。   段萧抱着宋繁花身在茫茫猎场之中,周围有很多声音从耳边漫过,风声、树叶声、鸟声、不知名的动物爬行声、野猪的嚎嚎声,这些声音一一从耳边漫过,掺入风中,又被风刮过来,再次入耳。   大概是周围的危险气息太多,风声太浓,被段萧裹在怀中睡的很沉的宋繁花猛的一下子惊醒。   段萧垂头,看她仰起脸来用手揉着眼睛,就笑了,“醒的可真及时。”   宋繁花一边揉眼睛一边困困地问,“怎么出来了?”   段萧道,“有人想拿你当野猪,被三军玩猎。”   宋繁花一怔,揉着眼睛的手猛的一下子从眼上拿开,她盯着段萧,大声问,“你说什么?”   段萧努努嘴,将在铁牢里马怀燕和风香亭说的话以及那个狱卒说的话说给了宋繁花听,宋繁花听罢,眼神一冷,“苏府的三个丫头?”   段萧道,“是啊,大概是很想弄死你。”   宋繁花冷笑,想杀她倒是还能忍一下,可是,把她当成猪,誓不能忍!她抬起头来看了看四周,又看了一眼段萧,说,“放我下来。”   段萧松开她。   宋繁花将黑衣递给段萧,让他穿上。   段萧慢条斯理地穿,边穿边说,“这也是极好的机会,他们想拿你练三军,那你就用三军来练你的暗军。”他眸光微转,望向身后的十丈城墙,“原本我只是想拖住这三地的暴乱军阀,但是,计划远远是赶不上变化的,难得苏府的人露脸了,我总得做点什么,才对得起这一趟平叛之行。”   宋繁花问,“你想做什么?”   段萧回转过头,看着她,笑的危险而优雅,他想,做什么呢?云苏想让宋繁花死,那他就让苏府的人死,这三个如花似玉的苏府姑娘哪里不能去,非要来这里,那就不要怪他了,段萧眯眯眼,伸手摸摸了宋繁花的头,说,“你给我的烈日枪谱,我还没给你展示过呢。”   宋繁花笑道,“你学会了?”   段萧道,“嗯。”   宋繁花咦道,“什么时候学会的?我好像没见你练过啊。”   段萧笑道,“在京城。”想到牢房里的那一个月光景,他抿抿嘴,又道,“那个时候你不在我身边,自然是没看到。”   两个人在猎场内谈话,猎场外面的三军也得了进攻令,吆喝着大声厮杀过来,四面八方的马蹄声践在地面,让大地都跟着震动起来,危险逼近,两个人却毫无所感,一丝一毫的惊慌都没有。   宋繁花听着那些声音,问,“是来猎我的?”   段萧道,“嗯。”   宋繁花缓缓抱起双臂,大拇指翘出来支着下巴,一副痞子焉坏的样子,说,“六成御魔录能让暗军全部出动吧?”   段萧笑道,“能。”   宋繁花咧嘴一笑,缓缓摸出魔龙令,抛向空中,在魔龙令缓缓从高空往下坠的时候,宋繁花冲段萧道,“如果杀了三元湖、马洲和醉风城的三地门阀军,那这三地的百姓会恨死你的。”   段萧挑挑眉,耸了耸肩说,“这三个地方是苏府的地盘,他们恨不恨我,我管他呢。”   宋繁花揉揉额头,说,“元丰会恨死我的。”   段萧深黑的眼一眯,“这话怎么说?”   宋繁花看他一眼,却没回答这个问题,只道,“你想拿苏府的这三个小姑娘来试你刚学会的烈日枪谱?”   段萧道,“嗯。”   宋繁花说,“如果你斩了这三个人,那苏府势必要为她们报仇,到时候你的处境就很危险了。”   段萧道,“不怕。”他眯眼轻笑,“云苏在京城对云淳发难,苏府在琼州对平暴乱的前征将军发难,那么,京城中做壁上观的那些大臣们,还有无辜百姓,他们会怎么想?不管苏府的势力有多大,受多少地的拥护,只要他无故掀起战乱,霍乱朝岗,必被人诟病,而琼州苏府一动,我就有正当合法的理由,携三军平之,如此一来,京城中的云苏大概会破釜沉舟,杀了云淳。”说到这,顿顿,仰脸看了一眼渐渐要落下来的那块魔龙令,笑的阴险,“不过呢,在他杀云淳之前,我会先让温千叶动手。”   宋繁花拧眉,“让温千叶杀云淳?”   段萧笑道,“是呢。”   宋繁花道,“这样你不就惹上非议了?”   段萧哈哈大笑,那一瞬间,他张狂的样子让宋繁花都心惊,他道,“谁信呢?”他看着宋繁花,一字一句道,“全朝的文武百官都知道云苏与云淳不合,总有一天是要彼此相杀的,哪怕他们知道温千叶是我的人,也决不会认为这个刽子手是温千叶,自然就不会怀疑是我做的,而云苏,他大概是很想亲手手刃了云淳,可能想了很多年,从在御宫亲眼见证了他母亲的死亡开始,一直隐忍到现在,可是呢,眼见着猎物到手了,只剩宰割的乐趣了,这个猎物却不翼而飞,凭白无故地被别人啃了,你说,他会不会抱憾终身?”   宋繁花捂脸长叹,“你真坏!”   段萧笑着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宋繁花嗔眼瞪他,段萧拉开她的手,捧住她的脸,俯下薄唇吻住她的,蜻蜓点水的吻擦唇而过,他道,“好好玩,这个战场是你的。”说罢,拉起她的手,露出她的掌心,掌心刚露出来,魔龙令便落了上去,段萧缓缓将宋繁花的手握住,两手相贴,一股雄浑的金龙之力从段萧的手上传到了宋繁花的手上,宋繁花没有感觉,但魔龙令却感觉到了,宋繁花刚感觉到手心发烫,段萧便松开了她,对她道,“召唤暗军。”   宋繁花唔一声,在心中召唤。   段萧背转过身,看向城墙上的苏喜、苏颜和苏欢。   ……   云苏在等着苏喜将宋繁花带到九王府,却不想,他等来的,不是宋繁花,而是苏喜、苏颜和苏欢的人头。   林新竹一大清早就在门口收到了一个又大又精致的箱子,送箱子的人是三元湖元丰手下的士兵,林新竹是知道云苏在等三元湖那边的人,是以,一看到这个箱子,他立刻去向云苏汇报。   云苏心尖微动,慢慢出声问,“箱子里是什么?”   林新竹道,“属下没看,不知道是什么。”   云苏道,“把箱子抬到孤云殿。”   林新竹微微一愕,孤云殿是云苏所住的主殿,一般除了睡觉,云苏很少去那里,林新竹有片刻的诧异,不明白为何要把箱子搬到那里去,但也不敢多问,遂下去执行。   云苏靠在椅背里,指尖落在雪白的纸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视线落在窗外,情绪难猜,等林新竹让人把箱子搬过去,回来向他汇报,云苏缓缓收起手,站起了身。   水英和倾心立刻跟上。   云苏去到孤云殿,一进大殿就看到了那个箱子,一看到那个箱子原本带了雀跃与兴奋的心就立马的一沉,他一脚跨过了门槛,另一只脚还在外面,华丽的狐裘衬着他如神坻一般俊逸的脸越发的倾国倾城,可就在那一刹间,天神容颜惊怒,他冷声说,“水英,去将箱子打开。”   水英应是,走上前揭开箱子的盖子,盖子一开,三颗人头血淋淋地一字摆开,全都摆在上等精致的盘子里,水英看到那三张脸,大惊失色,尖叫,“王爷!”   云苏没动。   倾心鬼影一般蹿过去,当她也看清楚箱子里的东西时,眼瞳狠狠一缩,又猛地睁大,难以置信地大喊,“六小姐,七小姐,八小姐!”   云苏终于动了,将那只还踩在门外的脚抬起来,不急不缓地走过去,双脚在箱子前站定,目光一点一点垂下去,垂下去后就看到了箱子内的东西。   三颗人头,三张熟悉的脸。   云苏心口一痛,垂在身体两侧的手蓦地攥了起来,俊逸的脸上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可那双眼,似天云骤变的星空,刹那变色,波涛生雪,电闪雷鸣,忽地,他出声喊,“倾心!”   倾心一凛,应一声,“王爷。”   云苏微微合上眼,沉声说,“把她们带回苏府,好好安葬。”   倾心眼眶一红,低低道,“是。”   云苏走到一侧的椅子里坐下,埋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水英很想上前去宽慰两句体己话,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一下子死了三个亲人,饶是云苏,也会痛苦,也会难过,云苏从七八岁的时候就住进了苏府,可以说,苏府的每一个人都跟他有很深的感情,别说是苏喜、苏颜、苏欢了,就是李唤,就是一个下人,他也对他们有着很深的感情,云苏伸手抚上眼,眼中微红,可他不能让底下的人看见,挥手让水英下去了。   水英退在门外,看着迎冬而起的滚滚黑云,心想,王爷发怒了,这天下,怕是真的要血流成河了。   云苏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情绪控制之后把水英喊进来,“去把送这箱子的人带过来。”   水英嗯一声,下去带人,很快的,水英回来,却没有带到人,她面色凝寒地说,“王爷,那人死了。”   云苏沉声问,“怎么死的?”   水英道,“林管家说那人是自暴死的。”   云苏冷笑,“自暴?”他微微抬起头,对水英道,“去把林新竹喊过来。”   水英应是,去喊林新竹,林新竹进来后不等云苏问话就道,“王爷,那个人中的是千幻镜中的破镜术,这种以人为镜的天奇大术只有翠雪山庄的容庄主才会。”他蹙蹙眉,十分疑惑不解地道,“难道翠雪山庄的人去了三元湖?”   云苏淡漠冷笑,“不是翠雪山庄的人,是段萧。”   林新竹吃惊地道,“段萧?”   云苏点头,半晌才说,“苏颜她们是去监领三元湖、马洲和醉风城的门阀兵,如今她们三人被段萧所杀,那很可能三元湖的三洲兵也出了事。”   林新竹问,“要我去一趟三元湖吗?”   云苏道,“不用,段萧平了三元湖的暴乱,必然要进京向云淳汇报,我们在京都等着他便是。”   林新竹哦一声,想到京城的情况,又有点忧心,他道,“皇上有薛府和肖府两大顶柱护着,想动他好像没那么容易,王爷想如何做?”   云苏淡漠勾唇,丢一字,“杀。”   林新竹要下去执行,云苏却没让他去,云苏起身,走出殿门外,他看着天边漆黑的乌云,看着乌云下面的宫闱重阙,看着眼前的一树花景,看着看着眼前就出现了宋繁花的样子,她第一次跌进他的车厢里,狼狈不堪,她第一次抽出他的腰间薄刃,狠辣绝决,她第一次濒临死亡,从容不惧,再后来的琼州相遇,两次搏杀,三次交锋,再到颜华山她设计埋伏他,再到京城,她于湖水里冰冻一夜,这个女人,柔弱、聪慧、刚强,阴狠,而不管她是弱是强,她唯一留给他最深刻的印记,便是她眼中的恨意。   恨他吗?   所以,要伙同段萧一起,惹恼他?   云苏沉沉一笑,笑着笑着就变成了仰天大笑,那飞扬的华缎锦裘,漆黑泼墨的发,舞动着这天地间最强最危险的气息,林新竹站在云苏的身后,听着他的大笑声,看着他飞扬起来的墨发,整个人都愣住了,貌似很久很久,这个少年都不曾再动怒,貌似很久很久,他不再见识到这个男人真正的可怕。   林新竹默默地咽了一口气息,心想,到底是谁不要命的惹火了这个男人?   云苏一阵大笑结束后,忽地伸手解开了身上的华丽狐裘,狐裘落肩被他扬手一甩,挂在了前方那一树花景上,堪堪好挡住那挺拔的大树,徒留一朵鲜艳的白花抵在狐裘的衣领上,他看着那朵花,微微眯了眯眼,缓缓出声说,“把沈扬唤过来。”   沈扬,正武军领兵武将,武力值不亚于沈寒。   林新竹沉声一应,即刻下去传唤沈扬。   沈扬过来,看到云苏,直接单腿一跪,恭恭敬敬地道,“王爷。”   云苏看他一眼,道,“起来,随本王来书房。”说罢抬步下了阶梯,临走之前他又看了那一眼抵在他狐裘领子上的白花,手指缓缓摩挲了一下腰际,手很痒,心很痒,很想把某个人揉捏成渣,他压制住心底奔腾而起的嗜杀慾望,暗暗地说,宋繁花,别让本王逮到你。   沈扬跟云苏去了书房,再次出来,正武军就突然从皇宫外围撤了。   薛少阳纳闷,对暮西凉说,“云苏想做什么?”   暮西凉看他一眼,没什么情绪地道,“管他想做什么,皇上有吩咐,我与你誓死都不能擅离皇宫,所以,他想做什么我们都管不着了。”   薛少阳摸摸下巴,眯着眼说,“正武军该不会是去了皇陵吧?”   暮西凉神情一惊,“皇上在皇陵!”   薛少阳道,“是啊。”   暮西凉即刻提剑要走,被薛少阳一把拉住,“你刚不是说了嘛,皇上让我们誓死不能离开皇宫。”   暮西凉急了,“可是!”   薛少阳伸出手指冲他嘘了嘘,“小心云苏这是调虎离山计,皇上身边有温千叶,皇陵那边,你别忘了,还有一个肖家。”   肖家这个词一出,暮西凉紧绷着的心一松,他缓缓松了握剑的力道,说,“只要有肖家在,皇上就不会有事。”   薛少阳笑了笑,却没应声,肖家能拦住正武军,却拦不住温千叶啊。   段萧以苏喜、苏颜、苏欢的血祭了烈日银枪,宋繁花以三元湖、马洲、醉风城的兵操练了暗军,三万门阀军一夕之间死的死伤的伤,损失惨重,几乎全部覆亡,身为三军的统领,元丰、马怀燕、醉风城誓死要斩了段萧与宋繁花,可元丰受伤在床,提不了刀,马怀燕与醉风城连宋繁花的身都近不了,何以能拿杀她?两个人赤红着眼狠狠盯着面前的段萧与宋繁花,“杀了我们那么多兵,想走?”   段萧将宋繁花护在身后,对马怀燕道,“你想怎样?”他挑挑眉,问,“想单挑吗?”   马怀燕一剑扬起,直指他身后的宋繁花,“把她留下来。”   段萧冷笑着将烈日银枪一抛,天外神兵的威力可不是开玩笑的,尤其那上面刚染了血腥,看上去越发狰狞,段萧以锁经卷将烈日银枪真正的煞气和戾气封锁了起来,但即便这样,银枪一出手,天地瞬间变色。   马怀燕吓的脸一白。   风香亭按住马怀燕的胳膊,把他手中的剑拉回来,他冲段萧说,“杀了我们那多兵,你还想怎样?”   段萧嗤笑一声,收了烈日银枪,拉了宋繁花就走。   马怀燕喊住他,“不许走!”   段萧微微转身,看他一眼,沉声哼道,“如果不是你们动了歪心思,想要拿我的未婚妻来练兵,又如何会死这么多人?自作孽不可活,怨不得别人。”说罢,又道,“今日是我们杀了你的人,你大怒不止,可反过来讲,今日我等若命丧你等之手,你们是不是会摆酒庆贺?”   马怀燕一噎,不得不说,段萧猜对了。   段萧看马怀燕的反应就知道自己没说错,他冷冷一笑,真想一刀斩了这二人,但宋繁花说了,这两个人包括元丰在内,都不能杀。   好吧,不杀他们。   段萧揽了宋繁花的肩膀就走,一直不动声的风香亭却突然一步跨过来,挡在了他的面前。   段萧眯起眼。   风香亭说,“你今日斩了苏家三个人,他们是不会放过你的。”   段萧道,“斩的就是苏府的人。”   风香亭看着他,说,“我们杀不了你,但也不能放你走,要么你踩着我们的尸体过去,要么你继续留在三元湖,等苏府的人来,你交待罪行,我们也好交差。”   段萧冷笑,“身为前征将军,闯入敌人的老窝,斩敌首三人,灭叛军三万还不止,这不是罪行,这是功。”   风香亭也冷笑,“怕就怕,等你入了京,等待你的不是功赏,而是死劫。”   段萧扬起眉头,冰冷的脸上绽出一抹风华绝代的笑容,那笑容不冷不热却衬的他冷峻的脸庞弧线妖邪似火,那火起的快消的也快,昙花一现,很快的,他的脸上又是一片冰冰冷冷的神色,说道,“等的就是死劫。”   风香亭一愣。   段萧却不再管他,因为他听到了熟悉的鸟叫声,他拦腰将宋繁花抱起来,几个纵飞间落到一个马上,等坐稳,他对宋繁花说,“夜不鸣来信了。”   宋繁花问,“醉风城出事了?”   段萧沉声说,“不知,等看了信才知道。”   宋繁花仰头看了看,说,“没看到乌鸦啊。”   段萧额头一抽,“你怎么知道是乌鸦?”   宋繁花道,“上次不就是乌鸦吗?”   段萧笑道,“这次不是乌鸦。”见宋繁花疑惑不解,他又解释道,“夜不鸣能用很多种鸟传信,每种鸟传信必用三只,而到底用什么鸟,完全取决于当地的情况,也就是说,当地鸟林里飞的最多的鸟,很有可能,就会成为信鸽。”   宋繁花咦道,“那你怎么能辨出哪三只鸟是信鸟?”   段萧揉着她的发丝笑了笑,没回答,只搂紧她的腰,拽紧缰绳,打马走了。   宋繁花往后看一眼,马怀燕与风香亭没追上来,她笑道,“往后他们二人见了你,大概会绕道走。”   段萧挑眉,“是吗?我觉得他们见了你会绕道走。”   宋繁花撇撇嘴,见他一路往北驾马,就问,“我们要上哪儿?”   段萧道,“与金虎府三军汇合。”   宋繁花哦一声,想到什么,又问,“无方呢?”   段萧道,“还在三元湖。”   宋繁花啊一声,“不管他了?”   段萧笑道,“晚点他自会过来。”   宋繁花眨眨眼,骑在马背上的两条腿往马脖子上蹬了一下,借助这一蹬一弹的力道,她翻转了个身,面对面地与段萧对上了。   段萧低头看她一眼,笑道,“别想在马背上勾引我,今天有正事。”   宋繁花今天虽然差一点儿就要成为三军狩猎之下的野餐,可最终她没有沦为猎物,反而还将暗军彻底收服了,她很高兴,她抱住段萧的腰,说,“谢谢你。”   段萧笑问,“谢什么?”   宋繁花歪着头想了想,说,“太多了,好像也无从谢起,那就不谢了。”   段萧额头一抽,正要骂她一句不太诚心了,结果,宋繁花又来一句,“反正我跟你已经是一家子人了,你帮我也是理所应当的,我说谢的话就太见外了,唔,你说对不对?”   段萧被她那句“一家子人”说的一愣一愣的,半晌明白过来她想表达的意思后一阵心喜,他将马吁住,捧起她的脸,认真地问,“这是你对我的表白吗?”   第127章 爱与纵容(二更)   宋繁花反问道,“是表白吗?我以为是表钟情呢。”   段萧一愣,一把掬住她的小蛮腰,哈哈大笑起来,笑罢他用指尖戳了一下她的小鼻子,无比愉悦地说,“有进步,知道向我说情话了。”   宋繁花拍开他的手,嗔他一眼,正要说话,段萧忽地把她的脸往怀里一按,深黑的眼抬向半空中,起初半空中什么都没有,除了白铠铠的天光和流云,就是偶尔飞过的雁鸟,但是没过一会儿,那高空中突然出现一道流矢,由远及近,从高及低,似撕破乌云的闪电,雷霆射来。   段萧按紧宋繁花,双腿往马肚上狠狠一踢,曳起缰绳,那马受到了刺激,嘶鸣着扬起前蹄,往前猛冲而去,刚冲出去,箭就打了下来。   宋繁花被段萧按在怀里,出不来气,她挣扎着抬起脸,问,“怎么了?”   段萧道,“有杀气。”   宋繁花推开他,扭转过半个身子往四周看,看到后面的那柄长箭,她眉头一蹙,又往四周看去,末了,她道,“没人。”   段萧轻声一嗯,松开她,翻背下马,下马后他往那落箭的地方走去,走近,伸手将那箭拔起来,捏在手中研究了一会儿,这才把箭拿到宋繁花面前,问她,“认识吗?”   宋繁花看着那箭,慢慢的张大了嘴巴,就连眼珠也慢慢的撑大了,她惊道,“是柳绍齐的箭。”   段萧脸色凝重地说,“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柳绍齐用的箭虽然很奇特,但不一定只有他能用,或许旁人也有用的,但这箭出现在这里。”他眯眯眼,仰头往三元湖的方向看去,“定然是苏府来人了。”   宋繁花道,“只一箭,看来不是想杀你,而是在向你示威。”   段萧冷笑着将箭一抛,竟是不偏不倚,斜插进了马脖前的铁锁链里,他拍了拍手,轻狂不屑道,“那就等他们来。”   说罢,又翻身上了马背,坐稳之后他没有立马走,而是闭上眼睛听了听周边的风声。   宋繁花看他这样,也不打扰他,安静地打量周遭。   段萧竖耳听了一会儿杂乱无章的鸟声,从内怀的腰兜里摸出一把短萧来,宋繁花眼中惊奇好奇地咦一声,段萧把萧递在唇边,悠悠扬扬地吹出了一个调子,随着调子被风吹入空中,那肆林而乐的鸟群里立刻有三只鸟翅膀一掸,飞了过来。   当三只鸟立在段萧的肩头,他停止吹萧。   宋繁花将身子倚靠在马头上,长长的黑发顺着马脖子一路往下坠,她也不管,只闲适舒逸地看着段萧将短萧重新装入腰兜,摸了摸那三只鸟的翅膀,从里面取出三戳短信。   宋繁花双手枕在脑后,仰脸笑问他,“你还会吹萧的啊?”   段萧笑一声,看她一眼,却没应声,只将三戳短信以一种诡异的拼法结合,现出里面的信息,这次的信息很短,只有一句话,四个字——整装待发。   段萧眯了眯眼,将信甩给宋繁花。   宋繁花接过来看了一眼,笑道,“哦,看来醉风城的事情办妥了。”   段萧唔一声,慢慢道,“所以,该进京面圣了。”   宋繁花直起身子,抱着他的手臂道,“皇上不是被温千叶杀了吗?你这个时候进京,大概真的如风香亭所言,不是封赏,而是死劫。”   段萧看着她,认真地说,“为了你,我不会死的。”   宋繁花心想,是人都会死,上一世段萧是如何死的了?好像是死在一个夜里,那一夜雷电交加风雨漂泼,死在太守府邸,那个时候她对段萧没有感觉,对他的死更没有感觉,她当时随着宋世贤和柳纤纤去看了他的尸体一眼,那尸体与寻常尸体不同,全身如烧尽的炭灰,又黑又可怕,有人说他是被雷电劈死的,有人说他是中毒而死,说法不一,猜测不一,上一世段萧死了就死了,她从没关心过这人,也从没过问柳绍齐他是怎么死的,以至于到现在宋繁花都不知道到底是谁在前世杀了段萧,可这一世,她不会让他再出事。   宋繁花想到这里,微微一笑,说,“有我在,我也不会让你死。”   段萧内心很激动,一半欢喜一半甜蜜,从与宋繁花打成交易开始,他慢慢的被这个女人吸引,她偶尔的调皮,偶尔的可爱,偶尔的狠辣,大多时候的青春飞扬,肆意大笑,她看上去活的很高兴,可她眼中时刻萦绕着让他难以理解的沧桑之色,或许是因为这一抹迥异的沧桑,让她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看不清的神秘气质,这气质像致命的毒药,诱惑着他一步一步沦陷。   段萧想到韩廖跟他讲的宋繁花在琼州与云苏之间发生的事,他那个时候听完就已经很确信,云苏也被宋繁花吸引了,再联想到京城大街上那一次马车相遇,云苏怪异地酸刻他的话,段萧就越发肯定,云苏也对宋繁花动了心。   段萧眯眯眼,伸手将宋繁花从马头上抱起来,双臂紧紧拢住她的肩,说,“你喊过我夫君,与我有夫妻之实,这一生,你都只能是我的女人。”   宋繁花下巴抵在他的肩头,看着远处的天空,笑道,“当然。”   段萧笑着吻了吻她的鬓发,说,“走吧,段家军已往东西虎军的后方埋伏去了,我们去与金虎府三军汇合,四军立位,东西虎军就会成为瓮中鳖。”   宋繁花笑道,“嗯。”   可是嗯罢,她却忽然一扑,将段萧扑倒在了马背上,段萧一愣,下一秒,整个身子被人压住,他岌岌可危地躺在马背上,黑发黑衣全都落在了马屁股边缘,若非脚踏在马鞍上套的紧,他大概会被宋繁花扑摔下马,他伸手往宋繁花的屁股上一打,怒道,“注意……唔。”   本想说注意点的,却不想,嘴一张,那个女人就吻了进去。   第一次被强吻。   还是以这么狼狈的姿势。   女上男下。   太失男人的威信与尊严了。   段萧双拳紧握,很想将身上的女人摔出去,可忍了忍,又忍了忍,终于在那抹柔软香甜的触吻里纵容了她。   段萧看着头顶的蓝天白云,闻中空中的鸟语花香,任身上的女人放纵地肆意地侵犯着他,他想,活了二十年,他的所有冷静自持清白无辜全都被这个女人毁了。   段萧伸手握紧宋繁花的腰,一个漂亮的反转落地势,他与宋繁花双双从马背上落了下来,还没站稳,宋繁花就被段萧往地上一压,沉默地开始进攻。   这一次,宋繁花躺在地上,看着头顶的蓝天白云,感受着身下小草的青香,听着耳边男人渐渐粗重的喘息,她的心,竟第一次出奇地没了恨,没了前尘恩怨,只有这个男人的唇,这个男人的手,这个男人滚烫的气息,渐渐的,将她湮没。   当彻底被占入的那一瞬间,宋繁花闭上眼,心想,她可以忘的,忘记恨,忘记云苏。   很久很久之后,草上的动静熄了,宋繁花被段萧抱在怀里,吃饱的男人神情慵懒,一张情慾漫腾的脸光采照人,他的身体是热的,心更是热的,他搂着怀里与他一样身体滚烫的小女人,轻声道,“这次不许再喝避子汤了。”说罢,又紧接着跟一句,“以后不许在外面勾引我。”   宋繁花哼哼一声,脸往他胸膛埋去。   段萧气息沉了几沉,拿起衣服就给她穿,这个女人,没跟他达成交易前就十分的不守女闺,成天与柳绍齐打架,成天跑堵坊,成天去天琴阁鬼混,但是与他达成交易后她就安分了,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又这般令人招架不住了?   段萧寻着记忆回想了一下,死活回想不起来他是从何时起开始这般纵容她的。   他甩甩头,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来,原本是要给宋繁花穿上的,但那衣服,在草地上压了那么久,早已经凌乱不堪,而且刚刚……咳,段萧脸一红,视线立马从衣服下摆某处湿淋淋的地方淌过,低哑着声音,对宋繁花说,“外衣很脏了,先不穿了,先穿里衣,用披风裹一下。”   宋繁花轻应一声,任他穿着。   等穿罢,段萧将宋繁花抱起来,原本是要去与金虎府三军汇合的,但想到宋繁花没有衣服穿,段萧就将马头转了一下,往醉风城而去。   到了醉风城,段萧先是找了一家客栈,订了一间厢房,抱着被他的黑衣蒙的紧紧实实的宋繁花上楼,上楼后,段萧又叫小二打了水来,等小二得了令下去,段萧松开宋繁花,对她道,“先洗个澡。”   宋繁花嗯了一声,拢着他的黑衣走到窗户边。   段萧也跟着走过来。   两人一前一后地看着街道上的情景,稍顷,宋繁花说,“城内看不去不太平啊。”   段萧道,“自然是不太平的,都打仗了,若是还能太平,那也太奇怪了。”   宋繁花拧眉问,“你的段家军与这里的风氏驻军动过手?”   段萧一手撑在她身侧的墙壁上,一手轻轻勾起那扇木轩窗,观察着来往街道上提着长矛穿着铁甲的士兵,唔一声,道,“风香亭领了大半的精兵走了,城内留下的,只有一万不足的弱兵,这一万不足的弱兵虽然好攻,可风香亭有个儿子,是个厉害的角色,他是固守在十里兵场的统领,夜不鸣他们想要拿下十里兵场,还得占用三天,必然要与此人对上,此人虽强,对上一二个段家军倒还能抵得住,可要对上整个段家军,那他就必死无疑了,如今,我猜,那个人没死,只是生死不明,是以,这在大街上来回搜索翻弄的士兵,大概就是在找他。”   宋繁花听的一阵惊奇,上下扫他一眼,问,“你怎么风香亭有个儿子?”   段萧抿唇,看着她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派人一打听就知道了。”   宋繁花道,“可他这个儿子一直是不认他这个爹的,很多人都知道风香亭有个宝贝女儿,很少有人知道他有个儿子的。”   段萧眯起眼轻笑,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寻问,“那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宋繁花一愣,“啊?”   段萧道,“你不单知道风香亭有个儿子,你还知道他这个儿子不认他这个爹。”   段萧摸摸下巴,深邃幽黑的眼像激光灯一般落在宋繁花身上,似乎想要将她看个透彻。   宋繁花一噎,不过很快她就面色如常地轻咳一声,道,“我都说了我是鬼,是你不信。”   段萧笑着伸手拍了一个她的脑门,“去洗澡吧。”   宋繁花撇下嘴,表示你不信,我也无奈的样子。   门口,小二的声音传来,说是热水备好了,段萧去开门,将热水提进来,木桶摆好后,他对宋繁花说,“我去给你买套衣服,你先洗。”   宋繁花确实要换衣服,遂点了点头。   段萧又看她一眼,低头在她额前落下一吻,说,“我很快就回来。”   宋繁花哦一声,一边往木桶走一边冲他摆手。   段萧转身打开门,离开,他刚进客栈的时候就发现客栈的左前方有家成衣铺子,所以,出了客栈就直往那里走,快走到门口,被一个人喊住,“你站住。”   段萧一愣,转身面向了大街。   大街上,一个穿着软面盔甲半身戎装的女子抱臂站在那里,她手里缠着一条九节鞭,身材偏胖,大概是因为长年练武的关系,皮肤偏黑,虽然长的不怎么好看,但气势不错,人往那里一站就有一股威风凛凛的震慑之感。   段萧看她半天,微微笑问,“姑娘在叫我?”   第128章 三丰开喜   风樱哼一声,圆圆的大眼睛闪动着毫不客气的锐利冷色,她上上下下将段萧看一遍,冲身边同样穿着戎装的一个女子说,“宝米,你那画像还在不在,拿出来瞧一瞧。”   刘宝米一边啃着玉米一边伸手从参差不齐的戎装前左摸摸右摸摸,最后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来,她将纸递给风樱,看一眼段萧,又含糊不清地说,“小姐,你怀疑这人是画像上的小贼啊?”   风樱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把画像接过来,双手一掸,展开在眼前,只是,画像展开,哪里还看得见上面的男人样貌了,从头到脚,全都被一层油淋花了,压根看不到半分肖像,风樱恨恨地往刘宝米脸上一瞪,怒道,“你又偷偷往怀里塞油膜饼了?”   刘宝米脖子一缩,讷讷道,“小姐,我……”   风樱气道,“这是我爹临走前留给我的唯一画像,你把它弄成这副模样,我如何抓那段萧小贼?我又不识得他!”她气的将那画像往刘宝米脸上一拍。   刘宝米拿开脸上的纸,对风樱道,“小姐,我看过这副画的。”   风樱指着段萧,“那你看他是不是?”   刘宝米看向段萧,左右观察了一遍,摇摇头,“不是。”   风樱不太相信地瞪着刘宝米,“你确定?”   刘宝米点头,“确定,那画像上的男子额头有颗痣,这男人没有。”   风樱着实有点不大相信刘宝米说的话,但那画像她压根就没看过,她父亲卷过来交给她后她就直接甩给了刘宝米,因为她当时对那个叫什么段萧的人压根都没感,她蹙了蹙眉,对段萧挥了一下手,“你走吧。”   段萧冲她温温一笑,转身进了成衣铺子,他在铺子里给自己和宋繁花各选了两套男装,一套当然是现在穿的,另一套随时备用,段萧选好,付钱,拿了衣服就回了客栈,这个时候宋繁花已经洗好了澡,泡在木桶里玩着水花,等段萧推了门进来,她瞅着他,问,“怎么这么长时间,衣铺很远吗?”   段萧摇摇头,“不远。”说着,提着衣服走到木桶边上,看一眼她洗澡的样子,又看向她的脸,末了,目光落向那清晰澄澈的水面,从水面往下,是女人嫩白诱人的身子,段萧单手撑在木桶的壁上,颀长的身子纤瘦挺拔,俊眼含笑,一身浅草色的深长里衣单调清翟,立于璧颜华发间,自成一股清竹幽空之感,他微微低头,冲洗的满脸氤氲又珠露袭人的宋繁花说,“就不能穿了衣服到床上嘛,非要呆在水里?”   宋繁花抬眼睨他,“我有衣服穿吗?”   段萧眉头皱了皱,指了指被她挂在屏风上的衣服,“将就着先穿着就是了。”   宋繁花嘟嘴,“不要。”   段萧知道宋繁花的脾气是很固执的,上次在他的卧室里,他强制性地给她穿了她前夜穿的衣服她都气的不成样子,上次那件只是风灰,今天这件,咳,段萧一想到那湿淋淋的某片衣衫,又想到那草地上放肆的欢娱,他耳根一红,撇开眼说,“衣服买好了,起来穿。”说罢,挑出一件崭新干净的里衣摆在木桶边缘,然后提步去到床边,把衣服摆放在床上。   宋繁花拿起大毛巾擦水,身体擦干,用里衣裹住,去床上挑衣服,她以为是女装,没想到段萧买的是男装,她翻腾了半天没有翻到袛衣袛裤,就不满了,“你不给我买袛衣袛裤我怎么穿?”   段萧轻瞟瞟地往她身上看一眼,轻咳一声,说,“不用穿的,你还那么小。”   宋繁花一开始没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当意识到他的眼神落在某个地方后,她脸一红,又气又恼,指着自己的胸部,大吼,“我哪里小了?”   段萧见她发火了,连忙伸手将她抱住,笑道,“不穿会舒服些,我给你买了两层里衣,穿了之后就看不出来了。”说罢,顿顿,又道,“我是男人,买的是男装,再去拿女子穿的袛衣袛裤形象多不好。”   宋繁花气怒,“你第一次爽完拍拍屁股就走人,这第二次爽完,又想顾着你的形象让我不舒服?”   段萧一噎,瞪着她,“那晚我是想与你说话的,谁让你睡的像死猪。”   宋繁花听他这般说,越发的恼了,委屈的不行,眼看着眼眶红了眼泪要出来了,段萧连忙妥协,“我再去买,你别哭。”   宋繁花道,“你给我买好的,我从小到大就没穿过劣质的衣服。”   段萧无奈地揉了揉额头,低斥她,“小祖宗。”虽是这般说,他还是起身,去衣铺买袛衣袛裤,离开前他拉起被子将宋繁花盖住,盖好之后他就出了门,出门后却没有立马走,而是杵在门口站了半晌,实在是左右为难,给女人买袛衣袛裤这种事还真是平生头一遭,一个大男人去买女子穿的袛衣袛裤,这多丢人啊,可是不买,屋里头的那个小祖宗大概真的会不依不饶,会哭。   段萧是不想宋繁花哭的,宁可自己丢点脸,他在心里给自己打了很多气,可到了成衣铺的铺子前,他愣是迈不出那一脚。   风樱跟刘宝米两个人从城墙外面转一圈回来,又在成衣铺前看到了段萧,风樱总觉得这个人不对劲,不要问她为什么这样觉得,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个男人就是不对劲,她拉住刘宝米的手,下巴抬起来朝段萧的方向指了指,“那个男人又来了。”   刘宝米挠挠头,问,“哪个男人?”   风樱瞪她,“刚刚才见过的,你又忘记了?”看刘宝米一脸迷糊,风樱大骇,突然想起来刘宝米是脸盲,前一刻看过的脸下一刻就会忘记,所以,那张画像,她到底记的是谁的脸!风樱忽的一下将刘宝米搡到身后,气势凶凶地走到段萧跟前,一字一句问,“你是谁?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从哪里来?来醉风城是做什么?”   一连好几个问题蹦出来,段萧微微一愣,继尔面不改色地道,“这与你有关吗?”   风樱道,“怎么没关!现在醉风城全面戒严,但凡可疑人物全都要接受盘查!”   段萧笑道,“那你又是谁,凭什么盘查我?”   风樱被他淡漠从容的气势问的一怔,圆滚滚的大眼睛顷刻间就眯了起来,她哼道,“我是谁你管不着,你只管告诉我你是谁。”   段萧斜她一眼,压根不给她面子,一句话都不再应,抬脚一跨,进了成衣铺子。   风樱冷哼一声,九节鞭忽的一下从地面扫过,响起震彻风声,风声过境,戎衣卷着杀气,跟了进来,跟进来后看到段萧在挑选女装,风樱越发的冷笑了,心想,想易容?有姑奶奶跟着,你就是易成鬼我也认得,她不动声色,跟在段萧身后。   以段萧的功力,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身后有人鬼鬼祟祟地跟随,但是他没管,他现在只想给宋繁花挑两套上等的袛衣袛裤,宋繁花出身衡州首富之家,别说是劣质的衣服了,就是寻常的绫罗绸缎她大概也是不放在眼里的,段萧挑了很久才在成衣铺子里挑了两套碧罗水衫裙,质地是上等上等的好,配着碧罗水衫裙段萧买袛衣袛裤就自然多了,买好衣服,付罢钱,段萧提了衣服就走。   风樱又跟了上来。   段萧走到客栈门口,进门前他转过身来,冲身后的风樱道,“这位小姐,你已经跟了在下一路了,是想做什么?”   风樱哼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在跟你?这客栈你能住本小姐就不能住?”   段萧一噎,冷笑,“好,那你先请。”他往后退开,给风樱让出路,风樱反被噎了一下,看着那条路,不服输地走了进去,刘宝米连忙跟上。   段萧在风樱进去之后慢悠悠地跨过门槛,上楼梯,到了包厢门前,推开门进去,关门的时候看到风樱跟着走了过来,他脸一冷,手掌往门上一拍,顿时一股沉闷的浩然之气就贯穿了整个房间,阻隔了外面人的偷窥和暗视,外面的人听不见里面的声音,里面的人却是可以听到外面的声音的。   段萧拿着衣服去床边,屁股刚坐下去,准备喊人,就听到了床里头传来浅浅的鼾声,段萧一愣,想到昨天宋繁花一整夜没睡,好不容易早上睡了一会儿,又被马怀燕和风香亭搅和了,段萧抿抿嘴,将衣服放在床尾,脱了衣服也去洗澡,洗罢澡,他换上干净的里衣,掀开被子,钻进被窝里,伸手将宋繁花侧过去的身子给搂过来,脸贴着她的脸,也睡了。   这一睡就是一夜。   这一夜段萧和宋繁花都睡的很沉,可风樱却没睡,她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个男人就是有问题,所以她一整夜都守在这个客栈里,但一夜过去了,这个男人竟然无声无息了,她想到昨日白天里段萧买的女装,想着他十有八九是易容了,风樱背在身后的手一翻一转,一转一翻,反复几十次后她大喝,“来人!”   立马的,有二十多个早已经集结在此的风家军齐整整地冲过来,喊道,“大小姐!”   风樱指着那个包厢,冲他们说,“给我进去搜。”   “是!”   二十多个士兵一窝蜂地往包厢冲去,只是,不管他们怎么用力,就是没办法撼动那门半分,风樱抽出九节鞭,冲他们道,“让开。”   二十多个士兵立刻闪避让开。   风樱扬起九节鞭往那门砸去,不过,砸了半天,那门依旧纹丝不动,她立刻断定这里面的人百分百有问题,她收起九节鞭,冲刘宝米说,“去叫你大哥来。”   刘宝米的大哥,刘大刀,是个重力型的劈斩高手。   刘宝米点头,“好。”说罢,飞快地下了楼梯,只是她刚离开客栈,那道风樱怎么砸都砸不开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段萧穿着深紫色的长衫,淡漠雍容,身姿风雅,站在门口,他抬眼扫了一圈围在包厢前的执刀和矛的士兵,又看了一眼风樱,扭头冲楼下喊,“小二!”   小二战战兢兢地上来,忍着额头的汗,问,“客官,有什么吩咐?”   段萧掏出一绽银子递给他,“买点好粥跟好面,再上几盘菜,弄一份烧鸡来,银子够的话再弄一坛酒,剩下的就归你了。”   小二看一眼手中的银子,立刻不战战兢兢不汗了,眼睛都笑成了花,他连连道,“够的够的,客官你稍等,马上就来。”   段萧浅淡嗯一声,收起袖子,却是不顾外面剑拔弩张、烽火硝烟的场景,伸手一拉,将门关了。   门刚关上,嘭的一声,又破了。   风樱收起九节鞭,踩在被她破坏掉的门上,进到里面,那二十多个士兵见自家大小姐都进去了,自然也是凶神恶煞地跟进去。   只是,进去之后,风樱的脚就顿住了。   屏风里面,一道又柔又细又带着困顿软糯的声音慢腾腾的响起,“什么声音,好吵。”   那个男人轻柔哄着,“是我刚刚开门叫小二的声音,你继续睡,等早饭端进来了我再叫你。”   那个软棉棉的声音哼哼唧唧了一阵,也不知道哼哼唧唧了啥,就听到那个男人轻轻的笑声,因为有一道宽大的屏风挡着,风樱看不见里面的情景,不知道里面真的是两个人还是一个人,这年头,门阀独立,各地能人异士多的数不清,她不确定这个男人是不是在一人扮演二人,她蹙紧眉头,不敢妄动,她二弟镇守的十里兵场莫名其妙被劫,她二弟也生死不明,如今,任何有可疑迹象的人她都不会放过。   风樱在房间里等着刘大刀。   段萧斜靠在床头,一条手臂撑在宋繁花的头顶将她圈在臂弯里,一手把玩着她的发丝,看着她睡觉的样子,等小二将早餐摆进来,段萧就将餐板挪到了床上,拍醒宋繁花,让她先吃饭。   宋繁花睡迷迷糊糊,几番起来又几番躺下,段萧看她那模样,直接把她抱在怀里,亲手喂她,刚喂了两口粥,还没来得及给她喂上一口肉,那摆在床前的巨大屏风被一轮宽刀给劈斩为二,咔的一声震响过后,床上的景象印入眼帘。   刘大刀叼着一根木棍,呆了。   刘宝米也是一呆。   风樱愕然一怔。   那二十多个风家军更是擦了擦眼又擦了擦眼,看向床上那个像玉瓷娃娃一般被男人搂抱在怀里的小女人。   刘大刀看着宋繁花,猛地脸一红,飞快地跑到门口,躲了起来。   刘宝米道,“哥,你跑什么跑啊?”   刘大刀吞吞吐吐道,“哥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一时难以接受。”   刘宝米噗呲一笑。   风樱也看着宋繁花,心中的想法与刘大刀是一样的,她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么白的女子,琼州的女子皮肤本来就不黑,若不是她天天在外练鞭,皮肤也是水嫩水嫩的,可就算养在深闺,她也没见过谁的皮肤能比这个女人还白的,尤其是,她看上去好小,呃,风樱看着宋繁花,想到了刘宝米天天吃的棉花糖,又白又嫩又软。   宋繁花本来是困顿的,窝在段萧的怀里像个猫咪,可这巨大的劈声一过,她立刻就惊醒了,她推开段萧的手,扭头往外看去,一看,那漂亮的柳叶眉一蹙,她扭回头冲段萧问,“她们是谁?”   段萧不咸不淡地看了屋内的那些人一眼,对她道,“不用管,先吃饭。”   宋繁花哦一声,张嘴,吃下段萧喂过来的白粥,吃罢,她又道,“来找你的?”   段萧撕了一个鸡腿塞到她嘴里,“好好吃饭,话那么多。”   宋繁花唔唔两声,说不出话了,只好用手拿住鸡腿,开始啃起来,一边啃一双眼滴溜溜地在凤樱身上打转,风樱被她看的不耐烦了,九节鞭往她面前一扬,“看什么看呢!”   宋繁花也不计较她这般恶劣的语气,只问,“你是谁?”   风樱冷哼,“你管我是谁!”   宋繁花笑道,“风香亭有个女儿,骄横霸道,擅使九节鞭,在醉风城是副帅之称,风香亭掌管苏府的门阀军,他这个女儿却是暗掌本家的风家军,唔,你身后站的人,就是风家军吧?”   风樱面上狠狠一震,猛地往前跨出三步,瞪着她问,“你是谁?”   宋繁花调皮地眨眼,“你先说你是谁,我就告诉你我是谁。”   风樱哼道,“别在我眼前耍马枪。”   宋繁花笑道,“不敢。”   风樱看她一眼,不甘不愿地抱上名讳,宋繁花笑了笑,却报了一句奇怪的话,“我是来找元丰的,但听说三元湖有暴兵,我就没敢去,索性来了醉风城。”   风樱拧着眼问她,“你找元丰?”   宋繁花道,“是啊。”   风樱问,“找他何事?”   宋繁花轻叹一口气,将手上啃完的鸡骨头往盘子里一扔,捞起手边段萧的衣角就擦起了手,段萧额头一抽,扯回自己的衣服下床取了一条毛巾摔给她,宋繁花接过,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指,边擦边说,“我是受人拜托,前来找他。”   风樱眯眼问,“受谁所托?”   宋繁花道,“元喜。”   风樱顷刻间大骇,刘宝米也吃了一惊,刘大刀猛地从门后窜过来,冲她激动地问,“你认识元喜?”   段萧微微眯眼,一边吃饭一边瞪着宋繁花,心想,这个女人又要搞什么鬼?   宋繁花不知道段萧在腹诽她,只对那三人说,“认识。”   风樱、刘宝米、刘大刀三个人对视了一会儿,缓缓,风樱往后挥了一下手,那二十多个风家军就退了出去,风樱往前又跨一步,朝宋繁花拱了拱手,“今日冒犯了,希望姑娘不要见怪。”   宋繁花摆摆手,笑道,“不怪。”   风樱道,“你既是元喜的朋友,那也是我们的朋友,这样好了,你先随我去府上暂住,我让人传信到三元湖,让元丰叔叔过来一趟,你看可行?”   宋繁花正要点头,手腕被段萧一把捏住,宋繁花蹙了蹙眉,段萧仰起脸来,冲风樱道,“去府上住就算了,我夫妻二人自会去三元湖找元丰。”   风樱抬头往段萧看去一眼,此时此刻,她心中依然对这个男人存着怀疑,她轻轻撇开眼,对宋繁花道,“姑娘……”   宋繁花笑道,“我姓宋,在家排行六,你叫我宋六就行了。”   风樱道,“宋六姑娘,三元湖那边不太安稳,听说前征将军的兵去了,大概会打起来,你还是住下来,等我请了元丰叔叔过来,你再与他说元喜的事,好不好?”   宋繁花点头,“好。”   段萧狠狠瞪她。   宋繁花搂紧他的脖颈,瘪嘴说,“跑来跑去好累的,我们就在这里等元丰吧?”   段萧看着她,真想掐死她,她明知道这醉风城有多危险却偏要留下来,留下来也就算了,还非要住到风府去,这一住进去,再出来,容易吗?再说了,元丰的肩膀到底是谁伤的?人家没找她算帐,她倒好,乖乖让人请来找她算帐,段萧不知道宋繁花留下来到底要干嘛,但想到这里这么危险,她却偏要留,就气的不理她。   宋繁花抬头吻了吻段萧的下巴,风樱、刘宝米、刘大刀立刻别过脸去,宋繁花冲段萧低低耳语道,“你不想永久得到醉风城的十里兵场吗?”   段萧一愣。   宋繁花低低笑道,“留下来就能得到了。”   段萧瞪她,耳语传话,“比起你的安全,我宁可不要十里兵场。”   宋繁花扬扬眉,“你觉得这里的人谁能杀我?”   段萧一噎,她倒是对自己自信的很,不过,宋繁花说的也对,这里确实没人能伤得了她,而且暗军她已经全部收服了,随时为她卖命,段萧蹙蹙眉,别扭地哼一声,“随你。”   宋繁花跟着风樱来到了风府,风樱安排下人给宋繁花和段萧腾了一个院子,等二人安顿好,风樱就遣了风家军去三元湖给元丰送信,彼时元丰还躺在床上养伤,马怀燕、风香亭二人在他床前,咬牙切齿地咒骂着宋繁花和段萧,元丰问,“段萧斩了苏家的那三个丫头?”   马怀燕哼道,“可不是,你没看到段萧手中的那把银枪,简直恐怖到碜人。那三个丫头的实力远在你我三人之上,又是苏八公亲自教导的,却没成想,竟然连番被段萧斩了项上人头,这个男人,”马怀燕眯眯眼,“若不能杀,就千万不要为敌。”   风香亭也深以为然地点头,“还有他那个未婚妻宋繁花,看着弱不经风,却能破解我们三人的百奇异阵,还有,屈屈一人,能灭了我三元湖、马洲和醉风城三地的门阀军不下三万,也是个不能小瞧的狠角色。”   元丰躺在床上,脑海里回想着宋繁花一剑穿他肩的场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想不通哪里不对,正头疼着呢,门外的府兵通报,“元统领,醉风城的大小姐给你送了一封信来。”   元丰一愣。   风香亭走过去,挑眉问,“你没搞错?风樱送信给元丰?”   府兵点头,“是的,风统领,属下没弄错。”   风香亭诧异地接过信,对他问,“送信的人呢?”   府兵道,“在门外。”   风香亭说,“传他进来。”   府兵应一声,下去唤人,等风家军进来,风香亭问他,“大小姐让你传信给元丰?”   风家军点头,说,“大小姐确实是这样吩咐的。”   风香亭挥挥手,让他下去,他把信前前后后地翻了一遍,最后递给元丰,元丰看着那信,笑道,“你女儿写的,你直接拆开便是。”   风香亭不是滋味地说,“她老爹在前线差点死掉,她不写信来慰问一下,竟然写信给你。”他啧一声,毫不客气地将信拆了,拆罢,取出里面的纸笺,掸开,开始看,看完,面色一凝,他看着元丰,说,“还是你自己看吧。”   元丰笑问,“还真是写给我的?”   风香亭嗯一声,缓缓拉了一把椅子坐下。   马怀燕看风香亭的脸色不对,也凑到元丰跟前去看信,看罢,如出一辙的脸色凝重下来,他担忧地看着元丰,可元丰神情很平静,只一双眼紧紧盯在那信纸上面的元喜二字上,久久没有动,半晌,他出声问,“我没看错吧?风樱说有人受元喜所托来找我?”   马怀燕沉着声音说,“你没看错。”   风香亭也说,“你没看错,风丫头确实是那样说的。”   元丰一下子激动起来,因为激动,连肩膀上的伤口也不顾了,猛的从床上跳起来,急切地说,“我要去醉风城。”   风香亭按住他,“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元丰一愣。   马怀燕冷笑道,“昨日苏府的三个丫头死了,我们三军损失了三万多,段萧和宋繁花也离开了三元湖,而今日就有人说受元喜所托来找你,你不觉得这里面有鬼吗?”   元丰挣扎着说,“即便知道有鬼我也要去,元喜失踪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她的消息,我怎么能罔顾不管?就算那人别有用心,我也认了。”   马怀燕冲他道,“你冷静一点儿。”   风香亭也说,“越这个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他冲元丰说,“你先在这里养着,我回城一趟,看看情况,再来信告知于你。”   元丰虽然很想知道元喜的消息,可他也很清楚,他若是出了事,元喜那边就更没希望了,他沉重地点点头,对风香亭说,“你一定要写信给我。”   风香亭应一声,对他道,“你尽快把伤养好,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又要迎战了。”   元丰道,“嗯。”   马怀燕对风香亭说,“有我在这里照顾他,你大可放心,速回醉风城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风香亭点点头,拂袖转身,离开,他带着风家军回醉风城,下午回的,半夜三更到的,这个时候风樱睡了,宋繁花与段萧却没睡,他二人一人盘坐于十香塔第七层的塔顶上饮酒,一人斜靠在塔壁上俯视着整个风府大院里的情况,陡地,段萧看到了风香亭,一把夺过宋繁花手中的酒坛,看到那坛底空了,他大骂,“谁让你喝完的?”   宋繁花熏红着脸往他怀里扑去,“这酒好香。”   段萧怒斥她,却又怕她跌倒,双臂稳住她的腰,宋繁花顺势把脸埋进了他的胸膛里,温热的体温,蓬勃有力的心跳,清竹般的幽香,直直地撞进她的心口,令她冰冷的心怦然一动。   宋繁花噗地一笑。   段萧脸一黑。   宋繁花抱住他说,“我没喝避子汤呢。”   段萧一下子所有的脾气都没了,他低低温柔道,“不喝就不喝,怀了就生,所以,往后你别饮酒了,饮酒对孩子不好。”   宋繁花笑着抱住他的腰身,不言了。   段萧搂住她,看着下面的风香亭下了马,又将马交给了门口的守兵,然后进了院子,然后风樱那个院里的灯笼就亮了,再接着,风樱披着大衣去了风香亭的院子,段萧又去看门口,看了半天,不见有元丰,他拍拍宋繁花的脸,“元丰没来。”   宋繁花唔道,“我今日醉酒,明日肯定会头疼的,你得去找风樱,让她给我找个郎中来。”   段萧紧住她的身子,说,“我给你弄醒酒汤。”   宋繁花摇头,“不用,就要醉着。”   段萧眯眯眼,哼她,“又是故意的?”   宋繁花笑道,“唔,元丰没来,只说明他对这个消息有怀疑,风香亭身先为卒前来探查,如果让他知道是我与你在这里捣鬼,他不会让元丰来,而是会派杀手来,昨日的恩怨他们还惦记着呢,逮着机会不围杀我们才怪了,不过,你去找风樱,让她给我找郎中,顺便告诉她一句话,这样我二人就安全了,也必然能见着元丰。”   段萧不解了,“为什么你非要见元丰?”想到她伤的元丰那一剑,问,“你是故意让元丰受伤躺床,不能带兵出战的?”   宋繁花呵呵一笑,“我要下去睡觉,你抱我。”   段萧郁闷,狠狠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宋繁花小小地不满地咕哝了一声,还是溺在段萧的怀里,任他抱着下了十香塔,回到院里,睡觉。   第二天宋繁花头疼的在床上打滚,段萧看着很心疼,可想着她交待的话,他还是去了风樱的院子,让人前去通报,说宋繁花头疼,请她叫个郎中来,风樱昨晚见过风香亭,自然知道了这二人的身份,等刘宝米进去通知了消息,风樱立刻就出来了,她看着面前的男子,圆润的下巴一抬,显出几丝凌厉,“段公子与你未婚妻一起戏弄三元湖、马洲、醉风城的三军很得意吧?戏弄了三军不说,还占了我醉风城的十里兵场,伤了风泽,让他生死不明,你好大的胆子,还敢闯进来,来人!”   一声厉喝,原本空荡荡的院子立马窜出来黑压压的士兵。   段萧被包围,面色不惊不慌,道,“我未婚确实是受元喜的嘱托而来,元喜怕你们不信,所以让我未婚妻告诉元丰一句话,三丰开喜,雪域归人。”   这句话段萧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风樱懂,这是元喜离开那一年说的话,那一年,从来不沾寒露重更不染雪的三元湖下了一场大雪,她们都好奇地去看雪,或是元喜看到了雪中踏行而走的人,或是想到了别的,就即兴做了这首诗,而这首诗的后两句是,冷冬凋瑟尘土烬,我自归喜湖长生。后来,元喜消失很久很久,他们才在多番打探下听说在那雪山茫域的尽头,确实有一个长生湖,只可惜,他们不知道雪山在哪里,又从哪里入,便无从追寻。   风樱乍一听到这话,几乎是当场愣住,她指着段萧,结结巴巴地道,“你怎么,你怎么……怎么知道这句诗?”   段萧道,“你先派人去请个郎中来,我未婚妻真的头疼的厉害,你想知道什么,等她头疼好了,自然会告诉你。”   风樱还在惊诧刚刚段萧说出来的那一句话,听到他说宋繁花头疼的厉害,立马遣了刘宝米去请郎中,她挥挥手,让院子里的风家军退了下去,她看着段萧,说,“宋姑娘昨日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会突然间就头疼了?”   段萧道,“昨日她偷偷饮了酒,惯性的头疼。”   风樱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又冲段萧问,“你可用了早膳?”   段萧摇头,“没有。”   风樱道,“那就一起去中厅吃饭吧,我父亲也在。”   段萧笑道,“多谢风姑娘的好意,不过,我未婚妻不舒坦,我也没心情吃早饭,等郎中来给她开了药我再同她一起吃。”   风樱听他这般说也不勉强,自个儿去了中厅,陪风香亭吃饭。   吃饭的时候,风香亭看着心不在焉的风樱,问,“你没听从爹的话把段萧与宋繁花抓起来?”   风樱用筷子捣着碗里的米饭,冲风香亭道,“爹,宋繁花真的知道元喜的下落。”   风香亭手一抖,不可思议地道,“你说什么?”   风樱努努嘴,将今日段萧说于她的话讲给了风香亭,风香亭听闻,惊骇莫名,瞪大眼睛问,“段萧,不,宋繁花真的说了那句诗?”   风樱道,“嗯。”又想了想说,“她说了前面两句,若是她能将后面两句也说出来,我就信她,所以,等吃罢饭,郎中来了府,我就去问她。”   风香亭不知道要说什么了,目光定在某处不知道在想啥,风樱也不管他,径自扒着碗中的饭,等吃饱,她搁了碗筷,带上刘大刀,去了段萧与宋繁花住的院子,刘宝米已经将郎中找来了,正在床前给宋繁花把脉,风樱来了后让刘宝米下去吃饭,她守在床前看情况,见郎中收了手,不待段萧开口问,她就先一步问出声,“她身体没事吗?”   郎中道,“没事,宿醉引起的头疼,煎两幅药吃就好了。”   风樱嗯一声,挥手召了一个人来带郎中下去领赏并煎药,等郎中被人带下去,风樱搬了个椅子摆在床头,撑着下巴看着床上的宋繁花。   刘大刀也伸长了脖颈往床里面看。   段萧见这二人对宋繁花露出虎视眈眈的表情,俊脸一垮,浑身气息一冷,伸手一拽,将床幔扯了下来,床幔一落,风樱与刘大刀就看不见宋繁花了,两个人面色很不善地瞪着段萧,段萧也瞪着他们,毫不客气地开始赶人,“她头疼,昨晚没睡好,这会儿在补觉,你们不要扰了她。”   风樱哼道,“你坐在这里就不扰了?”   段萧眉头一挑,不冷不热地哼一声,直接撩开床幔往床内一躺,用行动表示,他与他们是不一样的。   风樱没想到这个男人这般没脸没皮,整个人一呆。   刘大刀虽然是个粗壮的大汉,可脸皮却极薄,一见段萧这般青天白日明目张胆的与宋繁花躺一起了,立刻扯着风樱的袖子,把她扯出了房间,风樱被扯出来,脸色极度难看,她冲刘大刀说,“我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男人。”   刘大刀深有同感地说,“我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姑娘。”   风樱往他脸上一瞪。   刘大刀摸摸后脑勺,憨憨笑出声。   段萧躺进床里,隔着耳朵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没有听到隔墙有耳,他低声冲宋繁花问,“你怎么知道元喜的?”   宋繁花趴在床上忍着间歇性的头疼,闷哼道,“我都说了我是鬼。”   段萧语噎,一句话被她堵死了这天还怎么聊?他伸手就往她头上拍去,宋繁花斜眼瞪他,段萧改拍为抚,揉着她的发丝,宋繁花问,“你吃过饭了没有?饿不饿?我好饿。”   段萧道,“用过药后你就能吃饭了。”   宋繁花唔一声,又埋头在被子里,等药煎好端过来,宋繁花隔着厚厚的帘子都闻到了那股子苦味,她一想到在京都的时候她连喝了七八天的苦药的滋味,嘴巴就开始发苦,还没喝药她就觉得自己鼻腔口腔里全是药了,她很不想喝,可不喝头疼就不会好,她深吸一口气,认命地端过碗,闭上眼睛,大口大口地喝了,喝罢,眉头像死结一样拧了起来。   段萧将碗递给下人,冲他们说,“弄点甜食和早饭,端到屋里来。”   下人应声下去。   段萧捧起宋繁花的头,将她压在怀里,低头吻着她的唇,慢慢的,扫荡她口腔里的苦味,半晌后,段萧松开她,笑道,“自作孽,你不醉酒,哪里来今日的苦?”   宋繁花翻他一记大白眼,心想,我是为谁?   第129章 兵戈商门(加更)   宋繁花喝罢药,又吃了饭,早有人去通知了风樱,风樱在自己的小院里坐了一会儿,等刘宝米这个吃货吃罢饭,她就带着刘宝米和刘大刀来到段萧与宋繁花住的院子。   宋繁花吃饱喝足又喝了药,头疼暂缓,也不愿意再呆在床上,就出了院子,段萧陪在她身边,虽然现在是十一月冬季,眼看着快到十二月了,醉风城却一点儿都不冷,空气都是温暖的,宋繁花穿着段萧昨天买的碧罗水衫裙,这裙子既是段萧买的,那肯定是依照他自己的喜好来买的,颜色是半掺的古黄色,复古而温暖,颜色既不张扬也不笨拙,尤其宋繁花的皮肤很白,黄色裙裳更添几分雪白风雅,段萧不喜欢宋繁花穿白色黑色这种冷色调的衣服,因为她虽然每每笑着,可眼梢眉尾间总会萦绕一股让人很不舒服的冰冷气质,是以段萧每次给宋繁花买衣服都是以暖色为主的,当然,他最喜欢看宋繁花穿黄裙和红裙,是以,昨日买的两件裙子,一件是半掺的古黄色裙裳,一件是华丽的绯色玄服,而他自己则以黑、蓝、紫这三种色调为主,段萧穿着深蓝色的长服,挺拔修长,站在宋繁花的身边,一个蓝衣纯粹,一个黄衣优雅,两个人一高一低,静静立于院中的一颗大树前。   风樱和刘宝米、刘大刀进入院中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高大的男人一手背在腰后,一手轻轻揽在娇小女子的腰上,时而低笑,时而咒骂,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偶有拌嘴,但那和谐温馨的气氛让人不忍心去破坏。   风樱皱皱眉头,问一边的刘宝米,“我现在冲过去是不是会被雷劈?”   刘宝米唔一声,道,“小姐不是来问事的吗,又不是来棒打鸳鸯,怎么会被雷劈?”说着,她清清嗓子,冲那对旁若无人欣赏着树景的二人嚷一声,“宋六姑娘,段公子,我家小姐来问话。”   风樱嘴角一抽。   刘大刀用一种“我妹果然是女中豪杰”的敬佩眼神看着她。   刘宝米得意一笑。   段萧和宋繁花听到声音,相继转头看过来,看到门口的人,宋繁花推开段萧的手,笑着走过来,对风樱客客气气地施了个礼,“风姑娘。”   风樱看她一眼,又看一眼立于树下不动声色的段萧,对宋繁花道,“我来问你元喜的事。”   宋繁花点头,笑道,“你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你的。”   风樱道,“你果真知道元喜在哪里?”   宋繁花没直接回答她,往她后面瞅了一眼,笑问,“你爹不是回来了吗?他难道不想知道元喜在哪里?”   风樱道,“当然想知道。”   宋繁花唔道,“那等他来了我再说。”   风樱眉头一拧,即刻用一种很是怀疑的目光看向宋繁花,“你别想施拖延计,你若真知道元喜在哪里就说来,如果不知道,那你就来得了醉风城,却出不了醉风城。”   宋繁花见风樱一言不合就翻脸,笑了,她轻捋了一下袖子,缓慢走到大树下面那个圆弧形的石桌旁边,选了一个石椅坐下去。   风樱重重哼一声,一把撩开气势凌凛的戎衣,大踏步走过来,单脚一抬,压在宋繁花对面的石椅上,她上半身子倾下来,胳膊压在支起的腿上,冲宋繁花道,“你早上让你的未婚夫带了元喜的一句诗,那句诗你只说了上半阙,却没说下半阙,若是你把下半阙也说出来了,我就信你真是元喜使派来的,真诚待你,若不然,”她将九节鞭一甩,顿时尘土飞宕,鞭声震响,威胁之意很明显。   段萧负手而站,微微眯了眯眼。   宋繁花面色不变地道,“我不单知道她的诗,我还知道元喜在六岁的时候掉过一口石井里,被人救上来之后在床上躺了五天五夜,醒来之后就老是喜欢往河边跑,在她十八岁那年,醉风城千年难遇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雪散冰融,她也跟着消失了,是不是?”   风樱面色大变,指着宋繁花,“你!”   刘宝米和刘大刀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宋繁花。   宋繁花伸出手把风樱拉下来坐着,风樱大概是被宋繁花所说的话给吓着了,呆呆地半天没反应,任由着宋繁花将她拉坐在石椅上,好半天,等她回过神来,她一下子就扑向了宋繁花,将她紧紧抱住,“你真的是元喜派来的?”   宋繁花笑着叹一声,仰起头来,那一瞬间,她清澈见底的黑眸淌过一抹忧伤,她说,“嗯。”   风樱立刻紧张地问,“她在哪儿?还活着吗?”   宋繁花道,“当然活着。”   风樱抓住宋繁花的手臂,急切地问,“她在哪儿?”   宋繁花伸手揉揉她胖乎乎的脸,笑道,“等我见到了元丰,我自然会告诉你们元喜在哪儿。”   风樱眉头一蹙。   宋繁花静静收回手,垂眸把玩着手腕间的流星镖。   风樱果断地站起身,带着刘宝米和刘大刀去了风香亭的院子,风樱对风香亭说,“爹,你给元丰叔叔写信,让他速来醉风城。”   风香亭问,“宋繁花果真是元喜派来的?你都试探清楚了?”   风樱点头,一脸认真地道,“女儿敢百分百确信,宋繁花知道元喜的下落,但她是不是元喜派来的,这就不好说了,若是按照爹昨日晚上给女儿说的消息,这个宋繁花,来自衡州首富宋府,十五岁前从没出过衡州,就算前段时间她去过琼州,又去了京都,可她到底是没来过三元湖、马洲和醉风城的,所以,她能一语道破元喜那天在雪中即兴作出的诗,又能知道元喜在六岁的时候掉落过一口古井,想来,她并非凡人。”   风香亭一怔,顷刻间目露惊魂,“你是说……”   风樱打断他,说,“爹,你给元丰叔叔写信吧,我还得去找二弟的下落,苏府的门阀军被宋繁花和段萧斩了三万多,段萧又杀了苏八公的宝贝孙女,杀就杀了吧,他还一口气杀了三个,苏八公会放过他才怪了,在苏八公动手之前,我得先把二弟找出来,还得从宋繁花口中套出元喜的下落,所以,时间要快,不然,他们二人被苏八公杀了后,我们想要再遇到一个知道元喜的人,怕就难了。”   风香亭面色凝重,说,“爹知道,爹这就写信。”   风樱点头嗯一声,拿着九节鞭带着刘宝米和刘大刀去城内找凤泽。   风香亭写罢信就派了一个风家军去送信,信送到元丰手上,元丰看罢,递给马怀燕,说,“香亭的意思是,让我去醉风城,从宋繁花口中得到元喜的下落,再让你去苏府通知苏八公,让他派人将段萧与宋繁花二人斩杀于此。”   马怀燕笑道,“这主意不错。”   元丰蹙眉说,“我不赞同。”   马怀燕问他,“为何不赞同?”   元丰道,“让苏公八杀了段萧我没意见,但是让他杀了宋繁花,我不同意,宋繁花伤我一剑,这一剑我会自己找她讨要,她斩了我们门阀军三万人,这笔帐,也得我们自己亲手讨回来,不需要苏八公插手,如果宋繁花真的告知了元喜的下落,让我找到了元喜,那她就是我元家的恩人,对恩人亮剑,不是我元家所为。”   马怀燕慢慢将信纸折起来,抱臂笑道,“那就把段萧引出来。”   元丰问,“怎么引?”   马怀燕摸摸下巴,“他是奉皇上之命来三元湖平叛的,听说是带了金虎府三军,可他只身一人独闯三元湖,把金虎府三军撇下了,那金虎府三军在哪儿?”   元丰眯眼,“你想利用金虎府三军把段萧引出来?”   马怀燕笑道,“金虎府三军是皇上授给他的,他手上必然有虎符,要想调动三军,必然要有他这个前征将军在,所以,我们只要派兵去扰乱金虎府三军,与云苏的东西虎军里外配合,那么金虎府三军一危,段萧必然要赶来,到时候,再一起杀了他。这样一来,元喜的消息知道了,三个苏丫头的仇也报了,云苏和苏府也能除去一个大患。”   元丰拍掌道,“好计谋。”   马怀燕道,“那我就给苏府和云苏写信了,你动身去醉风城吧。”   元丰道,“好。”   马怀燕去写信,元丰换好衣服,驾马去醉风城。   马怀燕写了两封信,一封信给云苏,一封信给苏八公,在苏八公接到这封信的时候,刚好是苏喜、苏欢、苏颜三个姑娘下葬的日子,三个姑娘的死讯一传入琼州,就惊了满城百姓的惶恐,苏进、苏昱、苏墨、苏子斌纷纷赶回来吊唁,苏八公一脸悲痛地站在三个墓前,那三个墓前面,还有很多很多别的墓,大小不一,浩浩荡荡排了整个一片坟场,苏八公精瘦苍老的脸上漫过深沉的冷杀,他冲苏进、苏昱、苏墨、苏子斌道,“向各地门阀发令,给我灭了段家军,但凡段萧出现,格杀勿论!”   苏进、苏昱、苏墨、苏子斌领命。   四道苏府令从琼州发出,发往各大依附于琼州苏府的门阀军。   苏府一下子死了三个姑娘,这是何等惊天奇闻的大事,不说苏府的小姐们了,就是苏府的一个下人,谁敢平白无故地去惹啊,就算不是凭白无故,那也是不敢惹的,可偏就有人不怕死,不但惹了,还敢杀人。   琼州的百姓们都沸腾了。   杜府沸腾了。   宋府沸腾了。   韩廖忧心了。   岳文成也忧心了。   韩稹依旧喜欢卧在墙头上,枕臂看天,冷眼旁观。   姚宴江担心云苏,千里急信发往京都。   宋世贤听闻了此事,坐在商铺的二楼帐房里,一面担心段萧,一面又担心宋繁花,可他担心没用,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把商铺经营好,为段萧提供财力支持,与此同时,他连写了十封信函发往与衡州商号利益来往最为密切,合作最为诚挚的十个好友商号,言语间毫无隐晦地表达一种支持段萧,不为云苏提供财力的意思,禅松铺,老京门,名客尚栈,碧碗口,青瓷砚楼,芙蓉柜,金埠银,九香坊,布玉天阁,天下第一铺纷纷接到信函,自此,兵戈入商门,烽火天地同。   云苏一前一后接到苏八公的信和姚宴江的信,他先看了苏八公的信,又看了姚宴江的信,看罢,他将信缓缓收起来,起身,去了皇陵。   皇陵外围,肖锦莺懒洋洋地靠在一颗大树上,玉德捧了一个暖香炉站在她身侧,北风呼啸,刮在冷冬摇摆的树上,咆哮着三寸凉寒,而在这凉寒之景里,有一人如海上生暖的玉,干净纯粹稳稳地盘坐于风声呼啸的地上,风很大,却刮不起他的发丝,也刮不起他的袍角,他本在闭眼浅寐,却忽然间,睁开了眼,眼一睁,一片冰心玉壶悬在山水墨间,将那一片漆黑的瞳仁衬的黑白越见分明,他轻轻对肖锦莺说,“有杀气。”   肖锦莺猛的站直身子,问,“哪里?”   肖璟说,“你身后。”   肖锦莺吓一跳,立刻甩了手上折玩的树枝,拔剑转身,只是,她还没看清身后是不是真有人,眼前就一白,接着就失去了意识,整个人猝然往地上栽倒。   玉德尖叫,“小姐!”   云苏双手背后,宽大的锦绣蟒袍,宽大的华丽狐裘,于风声中无声而来,俊逸绝伦的容颜,高大威憾的身姿,如天神一般不可匹挡的气势,一现身,就令人心中一凛,他踩着风,踩着满地的碎叶,雍容悠懒地走来。   肖璟目色微沉。   云苏却是看着他,慵懒地笑了,“早知道逼宫能让你们出来,本王早该这样做的,不过没关系,等了多年,能等到你们出来,对本王来说,是好事。”   肖璟冷笑,“你不等这么多年,能有这般大的口气?”   云苏唔道,“说的没错,本王之前不太敢保证能拿下你们肖家,所以就一直没动手,不过现在嘛,区区一个肖家,本王还真不放在眼里。”   肖璟满面讥讽道,“一个肖家王爷不放在眼里,那两个肖家呢?”   云苏沉沉一笑,挑眉道,“两个肖家?”他轻轻掸了一下袖子,状不经意地说,“你是指段萧吗?呵。”他冷笑,“本王倒真想见识见识,他段萧如何玩得过本王。”   第130章 监国将军 含钻石满2000加更   肖璟面色微寒,那一张玉色含冰的脸越见薄白,但他却坐在那里没动,只看着云苏在说完那句话后袍角一甩,进了皇陵。   肖璟微微冷笑,在云苏彻底进入皇陵之后,两手撑在地面,注入内力,启动了皇陵地底的机关。   肖璟以为,皇陵机关会把云苏困住。   云苏以为,他会在皇陵里亲手杀了云淳,以祭奠他母亲的长恨。   但事实上,在肖璟启动了皇陵机关,在云苏踏入皇陵后,温千叶也显露出他身为温氏一脉不容小觑又令人惊骇的不凡神力,这个问鼎京都文韬书策会的状元郎,褪下了温和卑恭的面孔,变得遥远而冷血,他手握温氏族令,立于云淳面前,说,“皇上,你该上路了。”   云淳看着他,冷笑,“朕一直在想你到底是何人,你携烈日银枪入太子府,又轻轻松松地斗败所有京城才子,夺得状元位,你被太子所用,却又不出卖他,对朕吩咐的事情也妥善做稳,不与任何大臣私下结交,本本分分,不管是做事还是做人,你都让朕抓不到疑点,但你能拿得出烈日银枪,年龄也与朱帝那个儿子相仿,朕一直想,你大概是前朝朱帝那个被人救走的太子,来到朕身边,就是为了刺杀朕,但朕给过你很多机会,你都没有那样做,所以朕又怀疑了,朕猜测过很多种你的身份,唯独没想到,你竟是温氏一族的人。”   温千叶淡漠笑道,“你们都认为温氏一族被灭在了吕氏手上,不过,这也没错,我温氏确实是被吕氏夺走了千秋卷,温氏一脉自此从天地间绝迹,但可惜啊,上天开眼,在你们屠戮我族人的时候,我远在外地,幸免于难,让我在多年之后能够有机会手刃仇人。”   云淳大概是知道今天必死无疑了,就算温千叶不杀他,云苏也会杀他,他慢慢扶着皇陵里供奉先皇的龙椅坐下来,看着墓中的某一处,说,“你谋划这一天多久了?”   温千叶道,“十年之久。”   云淳闭了闭眼,问,“段萧也与你一样吧?”   温千叶道,“是。”   云淳忽地笑了,笑声透着无力的沧桑,他说,“十多年了,朕其实是有些后悔的,后悔当时在苏天荷死后没有立马杀了云苏,以至于让他有羽翼丰满的时候,但回过头来说,云苏那个时候若是死了,苏项就不会为朕做马前卒,他不做马前卒,朕也就不会那么快平定门阀割据,坐稳云王朝,所以这是一道死结,而云苏不死,苏项又功高盖主,朕若不杀其一,必不安稳,云苏大概知道朕会杀他,所以躲在琼州苏府不出,苏项平了最后一道关卡松漠岭,名声和势力大涨,朕就让肖雄出手,在苏项没防备的时候,杀了他,苏府军一夕没落,苏八公再无可依仗之势与朕为敌,朕应该在那个时候就趁势拔除苏家的,因为一时心软,酿成了多年后的遗憾。”   温千叶冷笑,“你杀了那么多门阀子弟,想杀你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何止是云苏跟苏府。”   云淳叹道,“是啊,但若没有苏项和苏天荷的死,你们这些门阀何以动得了云氏王朝?”   温千叶一噎,这话说的也没错,云苏跟苏府太强大,若是这两股势力诚心归顺云淳,就没有这些门阀们的什么事了,但事实难料,前尘难追,自己犯过的错,做过的孽,最后报的,还是在自己身上。   温千叶不再跟云淳废话,抬手就往云淳劈去。   云淳身为帝王,曾打下过一片江山,怎么可能是个弱者?他也不可能坐以待毙,真的任由温千叶杀了自己,抬手就是一挡,挡住温千叶攻击的同时,一手快速按住龙椅左侧的水晶球,那水晶球是机关锁,原本暗下去之后云淳就会到另一个空间去,可是,温千叶是何人?温氏千机谶言的传承者,又与段萧一样韬光养晦了十年,他的能力,大概与吕子纶都不相上下,他一手凌厉不减地攻击云淳,一手凝气化术,将皇陵内所有与水晶球有关的物体全都控制住了。   云淳没能打开机关,脸色一沉,大喝一声,双手往龙椅的椅壁上一拍,纵身翻腾而起,落地的时候抽出一侧挂在龙椅上的宝剑,杀向温千叶。   温千叶为何会问鼎状元宝座,为何会呆在云淳身边那么久?自然是为了探查他的内功修为,如今他对云淳的功力修为了如指掌,又加上云淳手上并无一把能抵千均万马的兵器,是以,刚刚打斗的时候还能占上峰,随着招数越来越多,内功消耗越来越大,云淳渐渐不支。   刚打下江山的时候,云淳与所有男人一样,是沉迷美色的,几乎夜夜欢腾,后来几年,他对这方面的事淡了,倒是清心寡欲了很久,可柳纤纤一入宫,他又致极地玩弄起来了,不是因为他喜欢柳纤纤,而是柳纤纤是云苏的人,又长的国色天香,身材诱人之极,云淳每每将柳纤纤玩弄在身下的时候想到这个女人是云苏的,他就格外的兴奋,以至于昼夜消耗,他虽不及五十岁,可身体在朝政、女人、天下之间兜转,难免有亏空,比起温千叶就差的远了。   一百多招过去之后,云淳察觉到了危机,温千叶听到了石门外轻轻走过来的脚步声。   不用想,那脚步声绝对是云苏的。   温千叶为了速战速决,也为了万无一失,运出温氏祖传的秘招,以极致之法将云淳困在半空中,然后抬脚一踢,用皇陵四壁上挂着的铁剑一剑穿了云淳的心。   云淳当即气绝身亡。   温千叶片刻不留,扭动水晶球,离开此间石门。   石门刚关,另一道石门打开,云苏走了进来,他闻到了血腥气,眉头一皱,顷刻间提气运步,在屋内晃一圈之后找到了血腥之源,也看到了死在地上身上插着一柄利剑两眼圆睁死不瞑目的云淳,云苏脸色骤然一沉,伸手就要去拔云淳身上的剑,只是,手刚触上那剑柄,轰的一声巨响,整个石门颤动起来,下一秒,打开的四道四门外就冲进来了身穿重型铠甲的士兵,而为首的人,一个是薛蔚,一个是肖雄。   这两个人一个是当朝宰相,一个是当朝太师,二人目睹了石门里的一幕,薛蔚看一眼云苏,立刻奔上前去查看云淳的情况,一见云淳死了,他冲肖雄道,“皇上殡天了。”   肖雄一身铁布衫威风凛凛,沉黑的眼看向云苏,问,“王爷,皇上可是你所杀?”   云苏冷笑,“是本王所杀如何,不是本王所杀又如何?”   肖雄道,“若是王爷杀的,那你就是弑君之罪,若不是王爷所杀,那就请王爷解释解释你何以会出现在这里,又何以会拿着杀了皇上的剑。”   云苏看着肖雄,手掌猛地使力,刹时,一股雄厚掌力沿着那剑柄一路疾驰而去,顺着剑刃到达剑尖,又呲的一声没入云淳体内,接着,原本云淳完好无损的身体嘭的一声炸开,当着薛蔚的面,当着肖雄的面,当着那么多整齐划一的士兵的面,云苏直接将云淳碎尸了。   肖雄震惊,“你!”   云苏冷笑,“不是本王所杀,所以,为了不让本王留有遗憾,就只能将他碎尸了。”   肖雄气噎,“你!”   云苏再也不看这些人,嚣张地离去。   肖雄气的不行,薛蔚拍拍他肩膀,说,“皇上都走了,你还气什么气,你该想想往后怎么办,皇上死了,你我二人就能喘口气了,可云苏大概不会放过我们,你去找人来给皇上收拾尸体,我去找黄襄贵,拿皇上遗昭。”   肖雄问,“你怎知皇上有遗昭?”   薛蔚捋着胡须笑的高深,“没有遗昭就不能伪造吗?”   肖雄一愣。   薛蔚却是双手往后一背,去了太和殿。   隔天,皇上殡天的消息传遍五湖四海,彼时,段萧还在醉风城,宋繁花见了元丰,告诉了他元喜的下落,并且还告诉了他如何去得天荒雪域,元丰很感激她,虽说她伤了他一剑,又杀了他那么多兵,但仇是仇,恩是恩,一码归一码。   元丰冲宋繁花深深地鞠了一躬,说,“若是我能找到小妹,定再登门道谢。”   宋繁花笑道,“道谢就不必了,等你找到了她,带她来与我见一面即可。”   元丰承诺道,“一定。”   宋繁花看向他的肩膀,问,“伤还没好?”   元丰蹙蹙眉,脸色有片刻的难看,但还是回答说,“已经好了。”   宋繁花唔一声,“那就好。”她背起手,慢腾腾地往院外晃去,元丰立地想了半晌,还是跟上去,宋繁花一路晃一路问,“马怀燕呢?”   元丰陡然抬起眼皮,又漠然垂下去,说,“他在三元湖。”   宋繁花笑道,“在三元湖就最好不过了,如果在别的地方,那就危险了。”   元丰一愣,正要问这话怎么讲,忽地,眼前窜来一人,不是别人,正是风樱,风樱气冲冲地从外面回来,看到宋繁花,她理都不理,看到元丰,她倒是还算礼貌地喊了一句,“元丰叔叔。”   元丰见她满面怒容,就问,“发生了何事?”   风樱看一眼宋繁花,脸色很臭,却是耐着脾性回答说,“没大事,就是关于风泽,我今儿才探听到,风泽竟是被段家军给掳走了。”说罢,九节鞭狠狠一甩,冷哼一声,“我去找那段萧问清楚!”   元丰并不知道醉风城里的十里兵场被窃的大事,听闻风樱这般说,他立时疑惑了,他问,“段萧掳风泽做什么?”   风樱冷道,“他想要我风家的十里兵场,风泽又是驻守在那里的统军,你说他掳风泽做什么。”   元丰大骇,“啊?”   风樱却没心思再与元丰说什么了,元丰跟在宋繁花身后,定然是为了元喜,风樱也不多做打扰,提了九节鞭就走,刘宝米和刘大刀小心地看一眼宋繁花,与元丰打了个招呼,也跟在后面走了。   元丰问宋繁花,“段萧动了醉风城的十里兵场?”   宋繁花道,“可能吧。”   元丰蹙眉,“他为何要动醉风城的十里兵场?”   宋繁花看着他,反问道,“你觉得呢?”   元丰起初是没想明白,因为十里兵场虽然赫赫有名,可说到底,那里是死人墓,不过,死人没有死器多就是了,十里兵场在很早以前就形成了,大概在醉风城之前,大概在这座城之前,很可能在仙魔大战时期就有了,因为那里的土地与别处的土地不同,煞气特重,连风都能杀人,是以,那个地方被列为危险之地,常年被风泽看守,亦不许人进入,当然,元丰手上没有高御铁,他不会知道,这块地对高御铁而言是多么稀罕的宝地,而他手上也没有段家军,他不会知道段家军是多么恐怖的一支军队。   元丰想了很久,想到十里兵场里数之不尽用之不尽的废弃兵器,赫然惊醒,他瞪着眼说,“是为了那里的兵器?”   宋繁花笑道,“唔。”   元丰脸色一沉,“那里的兵器虽然破残不堪,但是非常危险,即便是一块破铁,大概也有着噬人心魂的力量,他要那里的兵器,就不怕……”   话没说完,宋繁花扭头冲他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找元喜?”   元丰立刻说,“等我肩上伤好后我就去。”   宋繁花道,“去的时候与我说一声。”   元丰不知道他去的时候宋繁花还在不在醉风城,还有没有活着,便没应这话,宋繁花也没执著着非要他给句话,她出来原是要找风香亭的,但想到刚刚风樱怒气冲冲的样子,又想到风泽,她对元丰说,“有点累,我回去躺一会儿。”   元丰没说什么,任她离开。   宋繁花回到小院,一回去就看到风樱与段萧在院中大大出手,风樱的九节鞭威风很盛,段萧没有使任何武器,只防守不进攻,风樱的九节鞭打不到他身上,气的直喘,不停地嘶骂着,刘宝米跟刘大刀站在墙角下,眼观鼻鼻观心,既不开口,也不帮衬。   宋繁花眯眯眼,也斜在了墙壁上,观看。   段萧在宋繁花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原以为她能上来将这个疯婆子劝走,却不想,宋繁花闲闲地倚在那里看戏去了,他顿时没一口血喷出来,他气极,伸手就往宋繁花靠着的墙壁上打一拳,宋繁花连忙闪身避开,刚避开,原本站的墙壁就破出一个可怕的大洞来。   风樱一愣,冲段萧大吼,“你做什么冲宋六动手!”   段萧冷道,“关你屁事。”他冲宋繁花说,“过来!”   宋繁花砸巴下嘴,慢悠悠地道,“你与风姑娘的恩怨解决了我再过去。”   风樱道,“就是!”   段萧道,“风泽是不是被段家军掳走的,我要核实,再者,就算是被段家军掳走的,那应该也是为了救他,她不分青红皂白地在这里对我大大出手,只会害了风泽。”   风樱咬牙切齿道,“那你现在就即刻向段家军发信询问!”   段萧撇嘴哼一声,却是又冲宋繁花说,“你过来。”   宋繁花不过去,对他道,“你先解决了风泽的事,让风樱息了火再说。”   段萧气噎,“我管她火不火,我现在想抱你,你过来。”   宋繁花直接冲风樱说,“你爹在不在?”   风樱道,“在的。”   宋繁花说,“你与我一起去见你爹。”   风樱收起九节鞭,疑惑道,“你见我爹做什么?”   宋繁花笑道,“借住贵府,当然是去向主人公打声招呼,慰问慰问。”   风樱哦一声,狠狠瞪了段萧一眼,说,“我现在带六姑娘去见我爹,等我回来,我要知道风泽是不是被你段家军抓走了。”   段萧理都不理她,只看向宋繁花。   宋繁花却不看她,在风樱走过来后,直接拉着她的手,走了。   段萧一时气闷极了,等风樱、宋繁花、刘宝米、刘大刀走了,院子里清静下来,他冲某个地方喊一声,“滚出来。”   无方摸摸头,从暗处现身。   段萧问他,“三元湖有什么异动?”   无方道,“马怀燕领了一万精兵去了长乐关,意在与东西虎军一起,扰乱金虎府三军,以此达到让少爷离开醉风城的目地。”   段萧冷哼,甩了一下袖子,坐在石椅上,问,“把我引走是何意?”   无方道,“杀你。”   段萧冷笑,慢慢的他手指伸出来敲击在石板上,微微眯眼说,“宋繁花不知为何非要留在醉风城,她说她能为我永久得到十里兵场,是以,她在没拿到十里兵场前是不会离开的,所以,马怀燕想把我跟她分开,用金虎府三军的安危引我出城,又用元丰来拖住宋繁花,但他漏掉了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京城。”   无方说,“皇上殡天了。”   段萧轻笑,“死的就是这个时候。”顿了顿,又问,“千叶呢?”   无方道,“留在了京中,他说大概三天后少爷会接到薛丞相伪造的遗昭,他让你做好心理准备,薛家以及肖家把你推到前面去对抗云苏。”   段萧轻轻蹙眉,“薛丞相老谋深算,肖太师按兵不动,但不可否认,这二只老狐狸都很厉害。”他仰起脸来看向醉风城上空安逸悠闲的云,沉声笑道,“他们想封我为什么?”   无方道,“监国将军。”   段萧道,“差强人意。”   无方笑,“他们可不敢给你封太高的爵位,大概怕到时候掌控不了你。”   段萧冷笑,“金虎府三军在我手,皇上已死,他们必然要效忠于我,这是早晚的事,所以,他们封不封,怎么封,都改变不了他们掌控不了我的事实。”   无方道,“说的也对。”   段萧问,“云苏那里呢?”   无方道,“云苏没能亲手杀了云淳,却当着薛蔚和肖雄的面将云淳的尸体毁了,因为这事儿,云苏被冠上弑君之名,不过,既便冠上了这个凶名,也没人敢拿他怎么样,太子死了,皇上死了,如今云氏皇族只剩下了云苏,朝中有一半以上的大臣都是力拥云苏坐这个帝王宝座的。”   段萧轻笑,“哦,那云苏是何反应?”   无方道,“云苏拒了。”   段萧摸着下巴,笑道,“意料之中,他大概是想毁了他老爹的江山,自己在打拼出另一个江山出来,所以他不屑,他大概更厌恶云淳曾经坐过的那把龙椅。”段萧想到云淳曾在太和殿里与他说的关于苏天荷的死,叹道,“为了苏天荷,云苏很可能会毁了皇宫,再另建一个全新的皇宫出来。”   无方道,“那我们要怎么做?”   段萧道,“等。”   无方蹙眉,“马怀燕那边呢?”   段萧眯眼,眼中戾气一闪而过,他道,“不用跟他客气,他既有那个胆量去偷袭金虎府三军,那就让他尝尝什么叫得不偿失,自食恶果。”说罢,接一句,“让朱礼聪去斩杀他。”   无方应一声,“明白。”   段萧挥挥手,无方又无声无息地走了,段萧一个人坐在院中,坐了一会儿他进到屋里补眠,昨夜宋繁花睡觉很不老实,在他怀里蹭来蹭去,蹭的他满身的火,前日里已经把她折腾过一遍了,实在是不想再折腾她,就一直忍受着,也就一夜没睡。   段萧脱了鞋子,合衣躺在床上,闻着满床的樱花气息,很快就入睡了。   宋繁花跟风樱一起去找风香亭,风香亭住的地方是个高楼,高楼四周被封的严严实实,楼下紧密地把守着很多风家军,几乎每道门都守了两个,风樱来了也不能擅入,非要段家军上楼汇禀得了通传才能上去,风香亭正在楼上换衣服,他的寝房与别人的寝房都不同,入门外是很大的屏风,檀香很重,风家军每次汇报都是站在屏风外面,一步都不得踏进屏风,风香亭听到风家军说风樱带着宋繁花来了,他正脱衣服的手一顿,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子,又默默地将衣服合上,系好带子,坐在床沿问,“风樱有说什么事吗?”   段家军道,“大小姐没说什么事。”   风香亭想了一想,说,“带她们到左厅去,我一会儿就来。”   段家军道,“是。”转身下楼,带风樱和宋繁花去左厅,左厅不在高楼里,而是在高楼下面的长厢房,厢房是通条排列的,很开阔,也很大,宋繁花与风樱刚坐下,刘宝米给她们倒了茶水,两人还没端起来喝一口,风香亭就来了,风樱看到风香亭,笑着喊一声,“爹。”   风香亭嗯一声,走过来往她对面坐下,刘宝米立刻提起水壶又给风香亭倒一杯茶水,风香亭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冲风樱道,“这个时候来找爹是有事?”   风樱道,“是宋六姑娘要找爹,我就带她来了。”   风香亭眼一眯,转头看向宋繁花,语气很不善,“你找我何事?”   宋繁花笑道,“也没重要的事,就是来向主人家打声招呼。”   风香亭冷哼,“别以为我女儿喜欢你,我就会喜欢你,我可是还记着你在猎场斩杀我方三万多门阀兵的事。”   宋繁花摊摊手,“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没什么好生气的。”   风香亭一听她这骄傲的姿态,一张脸气的通红,“你是来跟我炫耀的?”   宋繁花撇撇嘴,端起茶杯喝起了茶。   风香亭顿时更气了,他扬手往桌上一拍,站起身对风樱说,“往后不许带她再来爹的院子,爹看到她就有火。”   风樱还没来得及为宋繁花说句好话风香亭就气哄哄地走了。   等风香亭离开,风樱瞪着宋繁花,“你是来故意惹恼我爹的?”   宋繁花看她一眼,轻轻搁下茶杯,想到刚刚所看到的那座高楼四周毫无死角的守兵,笑道,“我不知道他会对我那么大的敌意,当时如果我没在猎场活下来,那你们就无法得知到元喜的下落了,我觉得他应该庆幸,而不是生气。”   风樱一噎,竟半句话也反驳不上。   宋繁花喝完茶水将茶杯一落,站起身就走了。   风樱一脑门的问号,跟着跑出来,拽住她问,“就这样走了?”   宋繁花看她,“不然呢?”   风樱道,“你就跑来我爹这里喝口茶?”她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宋繁花,“哪里不能喝茶啊,偏生跑我爹这里。”她哼一声,“还说你不是来故意气我爹的。”   宋繁花笑道,“我真是来跟他打声招呼的,是他自己对我有偏见,给我甩脸子,我能怎么办?”   风樱一噎,想着她爹确实挺不待见宋繁花的。   宋繁花不再理她,转身回了自己住的院子,一回去就看到段萧在睡觉,她也不打扰他,而是坐在窗前竹篾编制的藤椅里看着外面的景色,这一坐就是大半天,等到段萧睡醒,拂开床幔,就看到她歪着头靠在椅背上,一头青丝像瀑布一般的垂下来。   段萧静静看了她的背影一会儿,坐起身来,将鞋子穿好,穿好后他也没动,就靠在床头,用着刚清醒略有些沙哑的声音问,“不是去找风香亭了?”   宋繁花没回头,只唔一声,“早就回来啦。”   段萧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宋繁花道,“不到未时三刻。”   段萧往外看了一眼天光,见已经黄昏,他眉头微微蹙了蹙,终于起身走过来,走近之后一手搭在她藤椅的椅背上,一手抬起来理着她额前的鬓发,问,“找风香亭说什么了?”   宋繁花努努嘴,想着自己去风香亭院中的目地,笑道,“其实我不是去找他说话的,是去看他的住所的。”   段萧一愣,问,“看他的住所?”   宋繁花道,“嗯,然后晚上我们去偷袭他。”   段萧一惊,“啊?”他道,“偷袭?”眨眨眼,又问,“干嘛要去偷袭他?”   宋繁花笑道,“你不想知道为何风泽会死活不认他这个爹吗?”   段萧想了想,说,“既不认他,就说明他这个爹不是亲生的。”   宋繁花噗呲一笑。   段萧脸一黑。   宋繁花侧转过身子,看着他问,“风泽真是被段家军给掳走了?”   段萧抿嘴,“不知道。”   宋繁花挑眉,“你没问啊?”   段萧道,“我干什么要问,就算是被段家军掳走了,那也是有原因的。”   宋繁花笑道,“小心风樱吃过晚饭后又过来找你麻烦。”   段萧闻言一顿,顷刻间就将她拦腰抱起,直接朝门外走,宋繁花抱着他的脖颈,咯咯娇笑,一边笑一边问,“要抱我去哪儿?”   段萧道,“去住客栈。”   宋繁花额头一抽,“你是多害怕见到风樱。”   段萧冷哼,“因为看你挺喜欢她,我不想对她动手,关于风泽,我已经传信给夜不鸣了,但是什么时候传信回来我就不能保证了,因为,”他微微一顿,低声说,“皇帝驾崩了。”   宋繁花猛然一怔,“啊?”她道,“皇帝……崩了?”   段萧点头,“嗯。”   宋繁花小声问,“是温千叶杀的?”   段萧又点头,“嗯。”   宋繁花立马说,“放我下来。”   段萧不解地蹙眉看她。   宋繁花说,“先吃饭,吃罢饭我们晚上就去风香亭休息的阁楼。”   段萧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非要去探风香亭的阁楼,但一听到她说吃饭,就猜她是饿了,片刻不停地叫人传了晚膳,吃罢晚膳,风樱倒是出奇地没来问段萧关于风泽是不是被段家军抓走了,时间还早,宋繁花拉着段萧在小院里散步,一边散步一边问他现在的外面情况,包括京都,包括皇宫,包括云苏,段萧一一给她说了,末了,宋繁花说,“监国将军啊。”   段萧看她一眼,问,“怎么了?发这么深的感叹。”   宋繁花笑道,“国都没了,还监什么国,这个薛蔚是老糊涂了吧。”   段萧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看向她近前的那一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大红花,伸手摘了一朵插在她的发丝间,看着那花朵在她长长的墨发间摇曳,他爱不释手地去玩她的发丝,不边玩一边笑道,“薛蔚是老谋深算,监国监的可不是国,而是云苏,云淳虽然死了,但云王朝没塌,但凡云氏一族还有一人尚在,这国就在。”   宋繁花撇撇嘴,“反正薛家的人,一个都不能留。”   段萧眯眼,问,“为何?”   宋繁花哼一声,却没答,拉下他玩弄她发丝的手,继续往前走,走到一座八角凉亭里,段萧将她抱住,在漆黑的黯淡无光的亭檐底下吻着她,吻的宋繁花口申吟声不断,将这低矮错落的亭子染的昏暗暧昧。   段萧含住她的一片薄唇瓣,低声说,“我们回房,嗯?”   宋繁花不干,香气怡人的唇里染着湿热的嗓音,“等会儿还有正事呢。”   段萧道,“离晚上还有很久,够用。”   宋繁花瞪他,“我怕我等会儿起不来。”   段萧一听,低低笑起来,按住她的头又吻了下来,宋繁花唔唔两声,正要抬手锤他,忽地,三尺见外的假山石后面传来几声很小很小的鬼鬼祟祟的声音,段萧一愣,顷刻间将宋繁花的头压在了怀里,冷眼一转,冷冷喝道,“出来!”   刘宝米瞪着刘大刀,“都跟你说了别讲话!”   刘大刀摸着头,一张憨厚粗犷的脸上爬了厚厚的一层红晕,他小声道,“听人家墙脚根很没道德。”   刘宝米瞪他,“我又没让你听。”   刘大刀红着脸说,“哥其实也想听。”   刘宝米噗呲一笑,下一秒,眼前的假山石轰的一碎,段萧冷寒着脸站在八角凉亭里,看着从碎的假山石后面灰头土脸站起来的两个人,他眯起眼眸,声音冷的掉渣,“想死?”   刘宝米立刻举起手来,快速地说,“我是奉小姐之命来请宋六姑娘去吃夜宵的,撞见你们那个啥真的是意外,段公子你大人大量千万别跟我这个奴才计较。”   段萧冷漠道,“偷听了多久?”   刘宝米一愣,“啊?”   段萧卷起袖口,在袖口从上往下一点点落袂的时候,一记阴冷的杀气从那袖口飞出,直袭上站在远处的刘宝米,刘宝米还没发现,刘大刀却发现了,他抽刀往前一挡,大怒,“你做什么要杀我小妹?”   段萧冷笑,“敢偷听我的墙根,找死。”   刘大刀做了坏事心虚,话都说的没那么正气,“是碰巧撞见,并非有意偷听。”   段萧冷哼,指尖一弹,又一股杀气逸出,只不过,杀气还没袭上远处的刘大刀跟刘宝米,就被一只流星镖给中途截住了,宋繁花仰起脸来看他,“算了。”   段萧气的瞪她,“不给他们点教训,有一就有二。”   宋繁花撇嘴,小声道,“谁那么无聊天天去偷听你的这种事。”   段萧一噎,可事实证明,段萧的话是对的,不给这兄妹二人一点儿教训,确实是有一就有二,不过这个时候段萧也没把刘大刀和刘宝米放在眼里,宋繁花不让杀他就不杀了,他冷冷哼一声,抱着宋繁花脚尖一点,踏着几株花草走了。   刘大刀和刘宝米对视一眼,悻悻地回去向风樱复命,风樱一听说段萧与宋繁花二人在八角凉亭下行亲密之事,一双眼睁的老大,半晌才僵硬地回一句,“哦。”   刘宝米问,“小姐还让奴婢跟哥哥去监视吗?”   风樱说,“不用了。”她掀起眼皮看一眼刘宝米,“都差点把你灭了,还去干嘛,人家小两口这会儿大概正在你浓我浓情至最深呢。”她伸伸懒腰,“罢了,你们也去睡,大概是我想的太多,今日总觉得宋繁花去我爹爹的住所是别有用心,现在看来,她真的只是去打个招呼的。”她挥挥手,让刘大刀跟刘宝米下去,自己也回了屋睡觉。   段萧抱着宋繁花回到卧室,一回去就气的不行。   宋繁花笑问,“你气什么?”   段萧冲她道,“我要回客栈住。”   宋繁花唔一声,“等晚上的事办妥,明日我与你住客栈。”   段萧冷哼,“到底要做什么事?”   宋繁花拉住他的手,悄悄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段萧蹭的一下弹跳起来,睁大眼睛说,“不会吧?”   宋繁花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段萧道,“这样的话我还是不去了。”   宋繁花想了想,说,“你得帮我引开那楼下的把门府卫。”   段萧看她一眼,说,“这就是你非要留在醉风城又非要住在风府的原因?”   宋繁花点头,“嗯。”   段萧又重新坐下去,伸手将她抱到腿上,冲她问,“你怎么知道他……”   宋繁花笑道,“往后我会告诉你的。”   段萧摸摸她的脸,用额头贴着她的额头,轻声说,“我不希望你真的是鬼。”   宋繁花微微垂下眼,稍顷,她又抬眼,笑道,“跟你开玩笑,你也信?”   段萧道,“这个玩笑不好听,也不好笑,而且你对我说的话,我真的会当真的。”   宋繁花道,“好吧,以后不说了。”   段萧没再说什么,只抱着她,不言,但其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她是鬼了,不然她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多事,要说温氏一族与吕氏一族能测旦夕祸福卜阴阳前尘得未知之事,他倒是信的,可是宋繁花,十五岁以前,她确确实实没出过衡州,没见过那么多人。   段萧抱了宋繁花好大一会儿才松开她,而在他抱宋繁花的时候宋繁花也没出声,等到他松开她了,她才慢慢道,“我知道你心中有很多疑问,不过这疑问我现在真的给你解答不了,等未来,我必然给你一一解答。”   段萧低低嗯一声,往外瞅了一眼天光和时辰,问,“要现在去吗?”   宋繁花说,“嗯,走吧。”   段萧在前,宋繁花在后,两个人出了院子,无声无息地潜入风香亭的院子,院子里漆黑一片,沿着长长的抄手游廊挂了很多灯笼,灯笼在徐徐地燃着光,那座阁楼底下守卫的士兵机警而认真,宋繁花冲段萧使了个眼色,段萧就身形一闪,消失在眼前,不一会儿,阁楼前就有两个士无声倒下了,接着又是两个,接着又是两个,直到那围的像水桶一样的包围圈被放倒,宋繁花才拍了拍衣衫走过来。   段萧抱臂靠在夜色惶惶的阁楼壁上,冲她说,“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得陪你一起上去,免得他会对你做什么。”   宋繁花斜一眼,“风香亭能对我做什么?”   段萧撇嘴,“谁知道呢。”说罢,提起她的肩膀,腾空一飞,竟飞到了楼屋的顶部,然后又俯冲而下,从某扇刚开的窗户里落了进去,进去后就闻到了浓厚的熏香气,段萧挑挑眉,松开宋繁花,下一秒,就听到了脚步声,段萧抱臂把身子一转,看向窗外的景色。   宋繁花闲闲地拢着长长的衣袖,单腿一跨,进了风香亭的卧室,与外面的摆设不同风格不同,整个室内全是女子的温馨装饰,就连床,也是少女怀春的粉色。   第131章 女人难养 加更二更   宋繁花看着这样的房间布置,微微笑了笑。   风香亭从屏风的另一头走过来,走过来的时候与往常一样,长发披散,带着微蕴的湿气,一身偏酱紫的长裙松松垮垮地绑在身上,屏风的另一头是风香亭专门洗澡的地方,她的卧室,或者说她的这栋阁楼,没有她的通传就连风樱都不敢上来的,所以,她压根就不担心有人会看到她的这副样子,这副女装女容的样子,可,二十多年了,她的毫不设防在穿过屏风看到怡怡然然地坐在那里的宋繁花时一下子龟裂。   风香亭猛然一怔,顷刻间一股凉意从头罩到脚,她站在那里,几乎木呆了。   宋繁花冲她笑道,“九霄盟曾号令武林,在苏天荷那个年代,九霄盟盟主身边的天、地、雷三斩使令人闻而惊惧,只可惜昔日的盟主令蒙了冤,再不见天日,天、地、雷三斩使自此也销声匿迹,但在这之前,雷斩使脱离了九霄盟,改女装为男装,一手创建了醉风城。”突地,话音一变,又道,“哦,不对,创建醉风城的人不是雷斩使,而是苏项。”   风香亭骇然大惊,脸色急遽地由刚刚洗澡时的薄红一点一点褪变为惨不忍睹的土色,她睁大眼睛指着宋繁花,“你,你怎么……”   她想问,你怎么潜到阁楼来的。   她还想问,你怎么知道九霄盟的事情。   她还想问,你怎么知道醉风城是苏项建的。   她还想问……   问什么?   问盟主令?   问苏天荷?   还是问苏项?   风香亭一瞬间脸上如宦海的风云几度变幻几度隐忍,最终,她狠狠地攥了一把手,走过来往宋繁花对面的贵妃榻里一坐,问,“你何时发现我是女人的?”   宋繁花道,“在听到你的名字的时候。”   风香亭蹙眉,大为不解,“风香亭这个名字被世人知道的时候我已经以男装示人了,你怎么会……”   宋繁花伸手打断她,笑道,“我来找你不是来讨论这个问题的。”   风香亭脸色极度不好,冷声问,“你是如何上来的?”   宋繁花努了努嘴,说,“自然是走上来的。”   风香亭冷哼,“白日里你来找我,怕不是过来与我打招呼,而是来探情况的吧?”   宋繁花笑道,“确实。”   风香亭的脸色一下子难看极了,但难看归难看,她却没有为难宋繁花,只是沉着脸色坐那里,很久之后她才慢慢出声问,“你知道苏天荷?”   宋繁花挑了一下眉,笑道,“苏天荷当年风华绝代,执掌九霄盟,谁人不识?”   风香亭却觉得不对,她抿嘴说,“就算苏天荷当年名声响彻,但与你衡州又与瓜葛,你如何知晓的?”又看打量一眼宋繁花,哼道,“你看起来不足十五岁,在苏天荷称霸江湖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你何以知晓?”   宋繁花瘪瘪嘴,“反正就是知道。”   风香亭一噎。   宋繁花支着下巴冲她道,“如今九霄盟盟主令重见天日,你想不想看一看?”   风香亭愕然抬头。   宋繁花却又道,“跟你开玩笑的。”   风香亭愠怒。   宋繁花笑嘻嘻地说,“今日来找你,也不是为你雷斩使的身份,而是为了十里兵场。”   风香亭冷哼道,“不管你想打十里兵场什么主意,我劝你还是不要妄想的好!”   宋繁花笑着把玩着手腕上的流星镖,一字一句道,“为了苏项,你也不给?”   风香亭气息猛然一滞,这个随着烽火乱战消失了多年的名字,这个埋藏在心底唯一还能证明自己是个女人的名字,突然一下子被人掀开,突然一下子被人当面砍在面前,那一顷刻间,风香亭听到了心灵震碎的声音,好多年,她让自己忘了,可总在看到风泽的时候,记起那一张脸,好多年她告诉自己哪怕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也不能后悔,因为她有风樱跟风泽,这是上天在赐给了她绝情一路的时候赐予给她的无价财富。   这个世上,总有一个男人,给了你欢,给了你爱,却最终让你明白,情路不好走,你得悠着点。   风香亭怔怔的红了眼眶。   倚靠在窗台一侧的段萧缓缓眯起眼睛伸手摸了摸下巴,轻轻地呵一声。   宋繁花一字一句说,“苏天荷十六岁掌九霄盟,当即收了天斩使封啸天,第二年收了地斩使江左,次月,收了雷斩使玉香,这个名叫玉香的女子,出身燕洲玉家,是当时布玉天阁少东主玉南王的掌上明珠,这颗明珠不爱商贾,偏爱江湖,入了苏天荷麾下后,认识了当年叱咤一方的苏项,进而芳心失落,为其诞下一子一女,只可惜,苏项给了你一夜放纵,却没能给你一生荣华。”   宋繁花微微倾倒身子,将自己投靠在了身后的椅榻里,眯眼笑道,“你爱他,不想恨他,更不想怨他,但他的仇,他的恨,你却是极想报的,不然,你也不会再次投入苏八公的手下,为其卖命。”   风香亭难以平复心中的情绪,很难平复,她伸手捂住心口,闭上眼睛使命地喘气,半晌,她冷冷道,“就算你说的都对,那又如何?”她冷笑,“你别想用苏项的死来利用我。”   宋繁花笑道,“不是利用,是给你机会。”   风香亭冷哼,“苏项是因为云淳而死,你想说,让我去杀了云淳?”   宋繁花道,“你杀不了,不然也不会窝在醉风城这么多年了。”   风香亭咬牙,大概被说到了痛处,脸色又垮了下来。   宋繁花看她一眼,道,“而且,云淳已经死了。”   风香亭蹭的一下子从贵妃榻里跳了起来,她大惊,“云淳死了?”   宋繁花点头,“嗯,不出两日,醉风城应该也会接到消息。”   风香亭一下子又坐下去,眼圈呆滞着,红黑交参,看上去极为狰狞,可在那狰狞里,又寸寸裂开喜悦的光芒来,那光芒从弱到强,将她整个眼眶都撑亮了,缓缓,她大笑出声,脖子仰起来,笑的狷狂奔放。   宋繁花没打扰她,任她笑着。   段萧靠在窗台前,静谧地观赏着阁楼外的物景。   笑了很久,可能是一盏茶,可能是一柱香,也可能是一个时刻,风香亭才渐渐收起那大笑声,笑声一歇,眼泪就汹涌而来,泪淌在脸上,淌了满脸泥泞,却让眼前的女人愈见真实,她缓缓问,“谁杀的?”   宋繁花挑一挑眉,却没回答,只道,“云淳虽死,但肖家还在。”   风香亭冷笑,“都说了,别想利用我。”   宋繁花唔一声,反问道,“那如果九霄盟盟主令在此呢?”   风香亭又一惊,她诧异不止地盯着宋繁花,可能,大概,她这一生所受到的惊吓都不如今天的多,她狠狠瞪着宋繁花,寒着声音问,“你有九霄盟盟主令?”   宋繁花笑一声,却不答。   风香亭上前就要抓她的衣服,结果,手刚伸出去,还没碰到宋繁花的半片衣衫,手就被一个突然而来的重物打偏,接着那道隔了木栏的镂柜外走出一人,她大惊,扬手取了一件外袍将自己裹住,冲走过来的段萧大怒,“你准许你进来的!”   段萧没看她,只捡起落在地上的玉饰,伸手拍了拍,然后塞给宋繁花,这才抬起头来,看向风香亭,冷酷的脸上一如继往的没有任何表情,可眼神却含着深深的警告,“不许碰她。”   风香亭怒道,“你们擅闯我的阁楼,还敢威胁我?”   段萧不冷不热地道,“威胁你又如何?”   风香亭一噎,她自知自己是打不过段萧的,只好忍气吞声地憋着,憋了一会儿,脑海里晃过刚刚打他手时闪过眼前的那一抹雪白,感觉很熟悉,她猛地冲宋繁花的手上看去,可宋繁花已经将那九霄盟的盟主令收起来了,风香亭没看到,她蹙蹙眉头,问宋繁花,“刚那东西是何物?”   宋繁花笑道,“你若归了我,我自然拿出来让你看。”   风香亭冷哼,“白日做梦,想我归你,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单不说你杀了我门阀军那么多人,就是你与段萧跟云苏是敌对的,我也不可能归你。”   宋繁花浅漠一笑,“是吗?”她站起身,拍拍衣袖,甩了甩秀发,对段萧问,“风泽还在你段家军手上吧?”   段萧眯眼瞅着她,宋繁花歪着头问,“是不是?”   段萧道,“嗯。”   宋繁花笑道,“唔,反正他也不认他的爹,干脆杀了算了,这等不孝儿,留在世上也是祸害。”   段萧伸手揉了揉她的长发,笑道,“好。”   风香亭忍无可忍了,她指着眼前放肆又狂妄的段萧与宋繁花,“你们敢伤我儿一根头发,我就是拼上老命也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宋繁花不理她,直接拉了段萧就走。   风香亭冲上去拦住她,“不许动风泽!”   宋繁花微微仰头,一字一句道,“你归不归?”   风香亭恨恨地看着这个少女吃定了她会归顺的模样,伸手一掌就要劈来,她离宋繁花很近,只要这一掌迅猛,就必然能一掌击毙她,段萧眼一眯,抬手就要迎掌,结果,两个人的动作刚在空中交汇,宋繁花轻飘飘地从怀里掏出一物,堪堪正正地挡在了风香亭的面前,一块巴掌大的方玉,洁净透明,上刻九郎,风香亭吓的尖叫一声,猛然往后退去,退去后不可扼制地瞪大了眼眶,“九霄盟盟主令?”   宋繁花将玉甩给段萧,拍拍手道,“走吧。”   段萧接住玉,看了风香亭一眼,她大概太过于震惊,身体僵硬在那里半天都没反应,只眼睛落在刚刚某个地方出了神,段萧伸手将宋繁花的腰一揽,从二楼飘然而下,没有落地,踏着院中的花草,一飞一纵间,回了他与宋繁花栖居的院子,回了院,段萧将宋繁花放开,伸手抚了抚她的脸,似有很多话想问,但最终什么都没问,只道,“洗个澡睡吧。”   宋繁花伸伸懒腰,说,“不洗了。”   段萧也不勉强她,看她将外裳脱掉搭在屏风上,脱掉鞋子,拉开被子躺了进去,段萧兀自站了一会儿,也脱了外衣搭在屏风上,脱鞋,上床,躺在她的身侧,躺了一会儿,他侧过脸来看她,那目光灼而热,宋繁花虽然闭着眼睛,但还是感觉那目光带着他每每挞伐着她的重重力道,让人受不了,她终于睁开了眼,侧头。   段萧问,“你有把握风香亭会归顺吗?”   宋繁花笑道,“没有把握我会浪费这么多时间?”   段萧嗯一声,浅浅眯起幽深的眼,“那明日我们去与金虎府三军汇合。”   宋繁花咦道,“不是要等圣旨吗?”   段萧深笑,“就因为很可能明日圣旨会到,才一定要前往长乐关。”他顿了顿,又说,“在长乐关的金虎府三军面前接了监国将军的遗昭,金虎府三军才会彻底归顺,而我猜,来宣旨的必然是黄襄贵,他在宣完旨后不会再进京,而是就此留在我身边。”   宋繁花漫漫笑道,“监视你,顺便的,让金虎府三军打心底里认为,未来储君,出自你手。”   段萧摸摸她的头,叹一声,“你这么聪慧,我会很头疼的。”   宋繁花噗地一笑,伸手将他抱住,软软香香的触感袭上心腔,段萧浑身又燥热起来,想推开她,舍不得,不推开她,自己势必又要一整夜睡不成,他压低着嗓音,撩人地诱惑,“正事都办妥了,晚上做一次,嗯?”   宋繁花瞪他,“不要。”   段萧脸一黑,不依不饶地问,“为何不要?”   宋繁花翻过身去,用被子将自己裹住,丢一句,“你第一次还是很温柔的,可后来的几次,你都要把我拆成七八块了,我疼,我不要。”   段萧一怔,脸上立时涌出难以排解的疑惑来,他低声问,“你疼吗?我看你每次好像都很舒服。”   宋繁花脸一红,扬起枕头打他,“闭嘴。”   段萧接过那没有任何威力的枕头搁在一边,郁闷了小一阵子,又锲而不舍上了,他追着她问,“真的很疼吗?可你每次都没说啊。”   宋繁花用被子盖住脸,心想,这男人怎么这么呆!   宋繁花不想搭理段萧,拼命催促自己睡觉,可男人滚热的气息就落在耳畔,那么的清晰,那么的明显,大概段萧也察觉到了她的抵抗,不敢去碰她了,可热浪一般的气息却萦绕在宋繁花的身边不散,宋繁花强迫了自己半天,没能让自己睡着,忽的一翻身,冲他道,“你还让人睡不睡觉了?”   段萧看着她,温柔而宠溺地说,“你睡。”   宋繁花翻白眼,“你这么看着我,我睡得着?”   段萧皱眉。   宋繁花道,“离我远点儿。”   段萧又皱了皱眉,见宋繁花又要转身过去,他轻轻按住她,低声问,“每次与我欢娱的时候,你都会疼吗?”   宋繁花哼一声,不应。   段萧又问,“哪里疼?”   宋繁花真心觉得自己是抽风了才会在这件事上跟他较真,他每次那么猛,她能不疼吗?她不知道要如何说,干脆又不理,段萧却难受了,他松开宋繁花,可怜兮兮地一个人躺在床外,睁着眼开始回想着这几次与她有过的亲密举动,想着想着,非但没挖掘出来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哪里让她疼了,反而让自己火气更旺,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气,撑着床沿坐起身。   宋繁花听到了动静,侧过脸望了一下,见他起床要走,就问,“你不睡觉了?”   段萧沉着声音嗯一声。   宋繁花道,“明日不是要去与金虎府三军汇合吗?你不睡好觉,明日怎么赶路?”   段萧道,“一晚不睡没事的。”   宋繁花问,“为何不睡了?”   段萧慢慢转过身,看向她,看着看着耳根就红了,他撇开视线,轻咳一声,说,“我去洗个澡再过来睡。”   宋繁花大概是知道怎么回事了,瞪他一眼,又侧回身睡了。   段萧去到院子里,吹了一会儿夜晚的微风,等身体里的火熄了,这才重新回去,可一回去,一碰到她的身体,他的火又起来了,今天不知为何,大概是她委委屈屈地对他说,“我疼。”让段萧心疼的同时,却又不可扼制地生出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的邪恶思想来,那就是让她更疼,脑海里闪过与她颠鸾倒凤的画像,一幕一幕,刺激的他口干舌燥,血液逆流,段萧低咒一声,飞快地推开惯性往他怀里钻的宋繁花,又要下床,只是这一次,刚坐起来,准备低头穿鞋,腰上就横来一条软缎般的手臂,紧跟着后背一热,宋繁花贴了过来,对他小声道,“只能做一次。”   段萧身体一僵,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后猛的转身,一把捞起她压在怀里,滚烫的唇带着强悍的力量压了上来。   段萧觉得自己已经很温柔了,可最后还是把宋繁花做哭了,他一边吻一边哄,从没有过的心疼与喜悦,见身下的女孩泪珠滚滚,风浪摇曳,凭添了暧昧暖帐内的旖旎情色,段萧又想笑,可他不敢笑,只得埋下脸,吻着她的腮帮,低低说,“你在床上哭的样子好诱人,会让我发疯的,乖,别哭了。”   宋繁花泪雨如花地瞪着他。   段萧低低坏笑,“再哭我就真不让你睡了。”   宋繁花气的侧过脸不看他。   段萧抱着她的身子,静静享受着那极至欢娱过后的餍足。   这一夜因为过分运动的关系,宋繁花醒的很晚,段萧也醒的很晚,等二人从床上起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刻,宋繁花穿衣服的时候不看段萧,穿罢衣服也不看段萧,直接一理长发,出了门。   段萧摸摸鼻子,心里其实还是挺委屈的,明明昨夜卖力的是他,出力的还是他,讨好她的还是他,可醒来冲他甩脸子的却是她。   段萧想,女人难养。   段萧在宋繁花出了门后系好腰带,扎好发带,也出了门,一出来就看到风樱、刘宝米和刘大刀都在,段萧挑挑眉,风樱站起来,往他面前一站,恭恭敬敬地拱了一个手礼,“段公子,从即日起,我代我父亲跟随你左右。”   段萧面色一怔,抬眼去看宋繁花。   宋繁花垂着半侧脸庞,用手轻轻揉着大腿,长发遮了脸,看不到她的脸色,段萧蹙了蹙眉,对风樱问,“这是你父亲的吩咐?”   风樱嗯一声,虽然不知道为何她父亲一大早起来就向她下达了这个命令,但她还是照做,她父亲说的话,向来她都是深信不疑的,再者,风泽在段萧手上,她追随在他身边,也能尽早知道风泽的情况。   段萧知道,这是风香亭的妥协,经昨晚那一出戏后,风香亭大概是有心归顺,但拉不下脸,就遣了自己的女儿来,风樱这一举动就是风香亭的态度,段萧沉吟一会儿,说,“留下可以,但我身边不需要那么多人,你就跟在我未婚妻身边吧。”   风樱愣了一下,但还是应道,“好。”   宋繁花抬头看了一眼段萧,段萧立马走过来,先是小心地观察了一下她的脸色,见她没有不待见自己的样子,就柔声说,“有风樱跟在你身边,往后你也能多个人说话聊天。”   宋繁花砸巴了一下嘴,没理他,直接对风樱说,“跟在我身边,那就不能留在醉风城了。”   风樱道,“你去哪儿我便去哪儿。”   宋繁花唔一声,这才看向段萧,说,“走吧。”   段萧伸手要抱她,宋繁花不给抱,直接拉着风樱走了,刘宝米跟刘大刀都是跟在风樱身边的,是以,风樱一走,这二人自然也跟着走,五匹马,五个人,离开醉风城,往长乐关而去。   第132章 群雄纷起(一更)   就在宋繁花、段萧、风樱、刘宝米、刘大刀五人往长乐关赶的时候,接到了苏府令的各地门阀领袖们也派出了各路英豪,前往长乐关击杀段家军以及段萧,当然,对这些各路英豪们来说,杀人是使命,瞻仰瞻仰那个胆大包天敢对苏八公的孙女下手的段萧是他们来此的一大兴趣。   群雄纷起,大乱在即。   韩廖很不放心段萧,他对岳文成说,“我得去一趟长乐关。”   岳文成也很想去,可他走不成,宋清娇怀胎月余,虽然她身边照顾的人不少,宋清娇不见得会出事,可他还是想陪在她身边,跟她一起度过她怀胎十月的时光,遂蹙了蹙眉,说,“我去不成,你把我的令牌带上。”   岳文成从内腰兜里掏出岳氏令牌,那是能号令岳家军的家主令,原本家主令是在岳忠良手上的,但不知为何,在岳文成离开家的时候岳忠良把他喊到了书房,将家主令交给了他,可能岳忠良知道这一趟琼州之行岳文成会用上,所以交给了他,虽然岳家军远在衡州,而长乐关远在琼州,有点远火救不了近水的感觉,但谁能说没有意外呢?   岳文成将家主令递给韩廖,并说,“若有危机,你可凭此令牌调动岳家军。”   韩廖毫不推辞,接过令牌。   岳文成拍拍他肩膀,说,“千万别死在外面了,不然,杜莞丝就真的要被别人抢走了。”   韩廖往他脸上狠狠一瞪。   岳文成笑道,“你与杜莞丝告别了没有?”   韩廖面上一沉,抿嘴无奈道,“自从听到苏家那三个丫头的死讯,杜莞丝就不再见任何人了,我也是有好几天没见到她了,告别,”他顿了顿,说,“就算了吧。”   岳文成看他一眼,不再多问。   韩廖拿着令牌走了,走在路上,他想起这段日子与杜莞丝度过的每时每分每一个镜头,心中都甜蜜到让他觉得不真实,有时候他真怕这是一场梦,梦醒后,杜莞丝又成了画中之人。   韩廖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杜府门口,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了杜府大门外,他抬头看着那道富贵金门,摇头失笑,但人既来了,又怎么可能就这般走掉呢?   韩廖上前去敲门,一如继往的,来开门的是杜府管家,管家看到他,笑着喊一声,“韩公子。”   韩廖问,“莞丝呢?”   管家道,“我家小姐这几日不在府上,出门拜会朋友去了,大概得一两个月才能回来,韩公子若无重要的事可等两个月后再来,若有重要的事,那就写封信交由老奴,老奴再发给小姐。”   韩廖蹙眉问,“莞丝出了门?”   管家道,“是的。”   韩廖问,“可知道她去了哪里?”   管家道,“小姐结交的好友都是五湖四海的,老奴还真不知道小姐去了哪里。”   韩廖淡淡笑道,“你别眶我,你既不知你家小姐的落脚地,又如何发信给她?”   管家笑着看他一眼,说,“韩公子是精明人,老奴哪能眶得了你,这几年我家小姐经常会出门拜访好友,老爷为了能时刻联系上她,就请了专人,若有必要,这些人都会出动,寻我家小姐的下落。”   韩廖抿了一下唇,仰起头看向那院墙内的碧海青阁,想着杜莞丝离开了,竟不与他说一声,一时怅然,他叹口气说,“没什么重要的事,你也不必劳烦那些人了。”   管家俯了俯身,说,“好。”   韩廖不再多言,转身回自己的住处,第二天他就出发前往长乐关。   云苏坐在书房里,听着水英汇报她所收集起来的各地门阀们的情况,当听到水英汇报说段萧与宋繁花往长乐关去了,他眯了眯眼,忽又想到马怀燕写给他的那封信,他冷冷一笑,意味不明地说,“长乐关是个好地方。”   水英一愣,大概是没听明白。   云苏淡漠雍容地理了一下蟒袍的袖子,冲水英不轻不重地吩咐,“去备马车,随本王前往长乐关。”   水英被惊吓住了,她问,“王爷,你要去长乐关?”   云苏唔一声,道,“既是好地方,本王自然要去瞧一瞧。”   水英蹙眉,“那京城怎么办?薛蔚和肖雄联合起来持肘王爷,王爷在京中坐镇,他们还不敢嚣张,若王爷离了京……”   云苏淡淡掀眉,问,“黄襄贵可是已带遗昭去了长乐关?”   水英应声,“是,昨日下午就动身了。”   云苏轻笑,“所以,这些人算什么东西,值得本王费心坐镇?”他慢条斯理地道,“真正的敌人在长乐关,本王也很想知道,向来只忠于云淳的金虎府三军若是知道了云淳是死在段萧刻意安排底下的,他们还会不会归顺于他,若金虎府三军反叛,段萧还有没有能力活着走出长乐关,以及,”他顿了顿,眸光抬起来看向窗外,“本王有点想念那个女人嚣张的滋味了。”   水英没敢接话,这后面一句话听上去有点吓人。   云苏对她道,“去准备吧。”   水英应一声,即刻退身下去。   等水英走后,云苏将林新竹叫进了书房,也把沈扬叫进了书房,给他们一一安排京中之事,待安排妥当,他去了一趟太和殿,在太和殿里找了很久,没能找到九霄盟的盟主令,不在太和殿,云苏想,会在哪儿?   从醉风城前往长乐关,最长二日,最短一日半,宋繁花、段萧、风樱、刘宝米、刘大刀是隔了一天一夜到达的,到达长乐关关口的时候是在夜里近亥时,长乐关有镇守的关隘守兵,忠于云王朝,长乐关不是大关,一直以来风平浪静,从没出现过烽火,可不知为何,近日烽火不断,镇军统领庞文派人去打听,一听到下人打探回来的消息他就震惊了,皇上的金虎府三军与九王爷的东西虎军竟形成了拉锯战,在他的长乐关对峙起来,庞文吓的不敢出城门,一边是金虎府三军,一边是东西虎军,他是任何一边都不敢得罪的,正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呢,长乐关来了五人,其中一人拿着前征将军的腰牌,手握虎符,来到了他的府上。   庞文即刻迎接,大礼参拜,“下官长乐关的镇军统领庞文,参见将军。”   段萧看他一眼,笑道,“不必多礼,起来吧。”   庞文擦擦额头的汗,对他道,“将军不知道,下官这几日吃不好睡不好,成天因为金虎府三军与东西虎军而心疾头痛,如今将军一来,下官就不必再受这些苦楚了,也有了主心骨了。”   段萧笑道,“我若不来,你就两边不得罪?”   庞文一噎,讷讷道,“这个……”   话没说完,一道清丽又软糯甜美的声音带着笑意传了过来,“这也不能怪他,饶是谁遇到了这种情况大概都会心疾头痛。”   庞文立马跟着附和,“是啊。”   附和罢,抬头去看,就看到一个身穿浅粉色长裙的少女斜倚在门上,长发顺肩,肤白若雪,姿容天生,眼神亮丽漆黑,盈盈然然地勾着笑。   庞文一愣。   宋繁花走进来,往段萧身边的椅子里一坐,翘起二郎腿,说,“但是呢,聪明的人一般都会审时度势,知道在什么面前该做什么事。”她瞥转目光,看向庞文,笑道,“是吧,庞大人?”   庞文看着她嘴边的笑,又看看段萧,心头惊异,话说,他虽然官低,可也是手握重兵的武将,这长乐关可是他的地盘,他都没坐呢,这个小女娃却坐了,尤其是,前征将军还在她面前站着,她倒好,一屁股就坐过去了,庞文不知道这个女子是谁,因为一听说前征将军来了,他喜的不得了,只顾去看看这个皇上面前的红人长的是啥模样,压根没顾得上去看他身后的人,如今看着宋繁花,他问段萧,“将军,这位是?”   第133章 文武双全(二更)   段萧看一眼宋繁花,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笑着对庞文说,“我的妻子。”   宋繁花仰他一眼,纠正,“还不是呢。”   段萧道,“早晚都会是。”   宋繁花撇撇嘴,抱臂窝进椅子里,不应话了。   庞文大惊失色,慌忙对着宋繁花做一揖,“下官不知道姑娘竟是将军夫人,真是失礼了。”   宋繁花噗呲一笑,她抓住段萧的袖子,冲他调侃道,“这庞大人怎么看不去不像武夫,倒像文绉绉的笔墨官。”   庞文脸一红。   段萧笑道,“庞大人在封长乐关的镇关统领之前在京都做过一年的典文校郎,说他是文官也没错,而且,他还是从文韬书策会上脱颖而出的十大才子之一,你别看庞大人如今是武将,其实他才华也很高的。”   宋繁花笑问,“是真的吗?”   段萧道,“当然是真的。”   宋繁花摸摸下巴,看着庞文,“如此说来,庞大人是文武双全啊。”   庞文轻咳一声,十分谦虚地道,“夫人过奖了,那都是误打误撞撞上去的。”   宋繁花失笑,“那我觉得庞大人这次也得拿出当初闯进十大才子之列时误打误撞的劲,不然,你这文武双全的称号怕就要长此埋入黄土里去了。”   庞文一愣。   段萧轻轻往宋繁花脑门上一拍,轻斥,“说什么呢。”斥罢抬头看向庞文,道,“她一向说话口无遮拦,你不用放心上去,赶了一天一夜的马,有点累,你去收拾一个院子,让我们休息一晚。”   庞文立刻应声,即刻下去安排人收拾院落,等院落收拾好,庞文亲自领着段萧等五人去了,分别分配了厢房之后,段萧就挥手让庞文下去,庞文也不多留,别说段萧赶了一天一夜的马车没有休息好,就是他自己,这段时间因为金虎府三军与东西虎军,他也是一夜好觉没睡到,如今段萧来了,他也能回去睡一夜好觉了,庞文踩着轻快的步子回了自己的院落。   宋繁花站在院墙下,冲段萧笑问,“这个庞文,以前真做过京都文官?”   段萧道,“嗯。”看她一眼,又往后冲风樱、刘宝米和刘大刀道,“你们去休息吧,明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养好精神。”   风樱应一声,去找自己的厢房。   刘宝米和刘大刀也应一声,各自去找自己的厢房。   宋繁花说,“那我也去睡了。”说着,转身,去找自己的厢房,段萧一把将她拉住,宋繁花转头问他,“有事?”   段萧看着她,往前走近两步,伸手搂住她的腰,低声说,“你与我睡一起。”   宋繁花挑眉,“不要。”她说,“庞大人给我安排了厢房的,我干嘛要跟你一起睡?”   段萧抿嘴,心里把庞文骂了个半死,想着都做过文官的人,怎么那么不长眼色,他刚不是说了嘛,宋繁花是他的妻子,夫妻不睡一起,他给安排两个厢房是几个意思?   段萧冷哼,“不用管他。”   宋繁花伸手撑着他的胸膛,将他一点一点地推开,“我当然不会管他怎么安排,是我自己不想再与你睡了。”说罢,翻他一眼,“我身体还疼着呢。”   段萧脸一白,立马紧张地问,“哪里疼?”   宋繁花气道,“你自己干的好事你不知道?”她怒的一下子将他推搡了好远,扭身就走了。   段萧摸着头,脸上露出苦恼的神色来,他其实真的不知道哪里把她弄疼了,郁闷着想了好大一会儿,没想明白,索性抬腿进屋去睡觉,结果,脚刚抬起来,就听到墙头传来一道夸张的笑声,他陡地眯紧了眼,左手抬起,掌风随之泄出,直往那墙头袭去。   韩廖闪身避过,大声嚷嚷,“做什么对我动手!”   段萧一听这声音,倏地扭头,看到韩廖从墙头上跳下来,一边拍着衣服,一边瞪他,“你受了宋繁花的气,却拿我来撒气,咱这兄弟可不能这么当啊。”   段萧问,“你怎么在这?”   韩廖撇嘴,“当然是担心你啊。”   段萧笑道,“我有什么事能让你担心的。”   韩廖看着他唇边的笑,啧啧两声,“看来女色果然惑人,宋繁花都把你变得不像人了,倒像了佛。”他仰头看了一下天,问,“你知不知道苏八公向各大门阀们下了令,对你以及段家军格杀勿论?”   段萧眯起锐利的眼,“是么?”   韩廖道,“是啊,不然我干嘛这么急着跑来找你,你都不知道我这一路可是连一滴水都没喝的,累死了两匹马,就怕赶来晚了,就得给你收尸了。”   段萧轻笑,“那你渴不渴?”   韩廖摸着干巴巴的嘴角,瞪他,“当然渴。”   段萧道,“那就进屋,我给你泡茶。”   韩廖冷哼,“这才像话。”   段萧笑着率先进了屋,虽然是陌生的院子陌生的房屋,不过琼州这一片的卧室摆设大多一致,段萧在风府住过几天,倒也熟悉了下来,很快就泡了一壶茶,与韩廖一左一右地坐着,段萧这一路星夜兼程,也没怎么喝水,倒了一杯茶端在手中,先一口气喝完,润了润嗓子,这才说,“苏府门下的门阀军遍布五湖,若苏八公真的下了杀令,那段家军就不能再摆在明面上了。”   韩廖摸着下巴道,“一半化暗去摘除幕后威胁,一半以明为引,将那些门阀军引至长乐关。”   段萧道,“长乐关有东西虎军。”   韩廖道,“你手上也有金虎府三军啊,用你的三军牵制东西虎军,再以少数的段家军将那些归顺于苏府的门阀军引至此,我再用岳家军灭了他们。”   段萧挑眉,“岳家军?”   韩廖点头,掏出岳文成交给他的岳府家主令,道,“这是我来之前文成给我的,你若赞同我的计划,我便将岳家军从衡州调过来。”   段萧摇头,“不必。”   韩廖蹙眉,“不然,等那些各地门阀派出来的人齐聚长乐关,你就危了。”   段萧笑道,“不会危。”他缓缓摩挲着茶杯璧,眸光似有意无意地带出了一丝诡意,“这些人,我自会让人对付。”   韩廖问,“谁?”   段萧看他一眼,却没回答,只说,“连夜赶马,应该累了吧?先休息,往后你就知道是谁了。”   韩廖瞪他。   段萧搁下茶杯,站起身,往床侧去了。   韩廖问,“我睡哪儿?”   段萧头也不回,直挺挺地往床上躺,笑道,“你想睡哪儿就睡哪儿,应该还有厢房的,你自个去找。”   韩廖气噎,大力把茶杯往桌上一掷,站起身,往他的床头走来,要与他一起睡。   段萧立时的伸腿踢他,“滚,不许挨我的床。”   韩廖道,“我可是为了你辛苦跑来的,你不能这么对我啊,我跑的路程比你还长,你怎么能自己睡了不顾我?”   段萧瞪着他,好半晌,才不甘不愿地起身,实在是他看韩廖确实是一脸疲倦,眼下青影极重,想来是好几天没睡了,从琼州城到长乐关,最快也得三日才能赶到,也不知道他跑了几日,做兄弟,打闹是打闹,该体恤的时候还是得体恤的,段萧起身,让出厢房给韩廖,韩廖也没客气,直接脱了鞋子,脱了外裳,压根累的连澡都懒得洗了,倒头就睡。   段萧走出院子,站在院中吹了一会儿风,然后去找别的厢房,但是偏巧不巧的,这个院子就只有五个厢房,一人一个,再多余的就没了,段萧很郁闷,郁闷一会儿后就直直地去敲宋繁花的厢房门了。   宋繁花已经躺下了,经前一天段萧的极致索欢,又驾马跑了一天,骨头都散架了,此刻躺在床上,只觉得四肢百骸到处都是疼的,动都不想动,可就是在她不想动快要入睡的时候,门外响起了砰砰砰的敲门声,她烦燥地抓抓头发,大声问,“谁?”   段萧道,“是我。”   宋繁花问,“做什么?你不好好睡觉,来敲我门干嘛?”   段萧道,“你开门。”   宋繁花撅嘴,“不开。”   段萧靠在门板上,无奈地说,“我很累,你今天若不给我开门,我就睡你门外了。”   宋繁花哼道,“别跟我装委屈,你好好的房间不睡偏要跑来睡我门外,那我也管不了,你想睡就睡吧。”说着,卷了被子盖在身上,闭上眼睛。   段萧幽幽道,“我没房间了,刚韩廖过来了,他把我房间占了。”   宋繁花猛地睁眼,坐直身子,问,“韩廖来了?”   段萧道,“嗯。”   宋繁花怔怔地想了一会儿,推开被子下床,走过来将门拉开,拉开后她也没让段萧进来,眼睛在院子外转了一圈,对他道,“你去找别的厢房睡。”   段萧看着她,“我找过了,没有多余的厢房。”   宋繁花瞪他,“真的?”   段萧点头,伸手就将她狠狠抱住,用脚将门踢上,往大床走去,宋繁花要挣扎,被段萧按住头,“乖,就睡一觉,不会做什么。”   宋繁花恶狠狠地道,“你就是想做我也不给你做了。”   段萧笑着吻着她气鼓鼓的脸颊,嗓音浓重,带着灵魂深处的暖笑,丢一字,“嗯。”   宋繁花所有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段萧抱着她去睡觉,实在是太累,一粘床就睡了过去,宋繁花是过了很久才睡着的,等醒来段萧已经不在了,她连忙起床梳洗,拉开门,门刚拉开,就看到风樱站在阶前,听到开门声,她冲她道,“你醒了?”   宋繁花嗯一声,问,“段萧呢?”   风樱道,“朝廷来人了,他去接昭,让你起来后先吃饭,不用等他。”   宋繁花眯眯眼,没再多说什么,领着风樱去了饭堂,刚走到门口就看到韩廖坐在长长的餐桌一侧的椅子里,双腿交叠,垂着头,姿态闲适地把玩着腰间的玉佩,大概是听到了脚步声,他微抬了抬头,一看到宋繁花,松开腰间玉佩,冲身后庞文派过来的府兵说,“去通知厨房传膳。”   府兵应一声,去厨房通传。   宋繁花走进来,坐在韩廖桌对面的椅子里,风樱看一眼韩廖,挨着宋繁花坐下,刘宝米与刘大刀分别坐于宋繁花与风樱的两侧,一侧坐一个,韩廖看着这几张陌生的面孔,问宋繁花,“这几人是谁?”   宋繁花道,“朋友。”   韩廖挑眉,目光从风樱、刘宝米和刘大刀脸上扫过,又落在宋繁花身上,“看上去你这几个朋友都不是普通角色。”   宋繁花笑着说,“当然。”然后对韩廖介绍了风樱、刘宝米和刘大刀,又对风樱、刘宝米和刘大刀介绍了韩廖,介绍罢,双方都很惊奇,韩廖惊奇的是,宋繁花居然把醉风城风香亭的女儿收归了己用,而风樱惊奇的是,衡州门阀韩氏何以会来这里?   虽然双方惊奇,却都没表现在脸上,友好地打了声招呼,等早饭端了上来,彼此就各自安静地吃饭。   段萧带着庞文来到金虎符三军的驻扎之地,虎符一出,掌管金虎符三军的三路将领就来参拜,金铠甲霍超,银铠甲魏林、铜铠甲李旭,还有田家严、王朔齐齐来到三军阵前,参拜。   段萧看着他们,负手站在军容整齐的三军面前,侧身望向城门,城门的远处,一骑飞尘扫过,不一会儿就有守城的官兵匆忙来报,“大人,将军,圣旨到了。”   第134章 长乐结拜(一更)   段萧眯了一下眼,说,“知道了。”又问,“人呢?”   那官兵说,“在城门外侯着。”   段萧道,“带他过来。”   官兵应一声,“是。”即刻下去,将黄襄贵带了过来,黄襄贵是一个人来的,手握遗昭,对段萧道,“前征将军听旨。”   段萧跪下来接旨。   庞文也跪下来。   田家严、王朔、霍超、魏林、李旭也跟着跪地。   黄襄贵展开圣旨,念,“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在此立下遗昭,若有一日意外归西,特赐段萧为监国将军,乱世中匡扶我云氏王朝,金虎符三军、皇城禁军、各大文臣武将需听其号令,除以下犯上者,御笔,钦此。”   这遗昭是薛蔚伪造的,黄襄贵很清楚,因为薛蔚伪造的时候威胁过他,他虽然是忠于云淳的,可云淳已死,他想保命,自然得去侍奉另一个主子,侍奉谁呢?云苏?大概他还没走到九王府门口就会被杀了,薛蔚也不行,肖雄也不行,这二人追随云淳,却又被云淳拿捏着把柄,活的不自由,对云淳,他们还保留了那么一点点主仆之情,可对他这么一个阉人,那就没有任何情意可言了,留在京中很危险,随时都会死,是以,黄襄贵宣读完遗昭,将圣旨递给段萧,伸手将他扶起来,说,“皇上殡天了,从此以后你就是监国将军,老奴会像伺候先皇一样的伺候你。”   庞文大惊,尖叫道,“皇上殡天了?”   黄襄贵一脸沉痛地道,“嗯,就在十日前。”   田家严蹙眉问,“怎么会这般突然?”   王朔也道,“我们离京的时候皇上还好好的啊,是生病还是意外?”   黄襄贵叹息道,“这事儿老奴真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从九王爷领了正武军围了皇城后,皇上就去了皇陵,皇陵有肖家镇守,按理说不会出事儿的,可就是……那天,皇上死在了皇陵里,而死亡现场,九王爷在那里,他还把皇上的龙体给,给……给挫骨扬灰了。”   霍超、魏林、李旭一听,顷刻间眼睛瞪的有如铜铃般大,三个人跳起来,霍超怒道,“云苏他竟然敢!”   魏林沉目道,“他用东西虎军拖住我等三人,难道就是为了斩杀皇上?”   李旭冷着脸道,“不管因为什么,他敢将皇上的龙体销毁,就是欺君犯上之罪,我等绝不会放过他。”   段萧眯眯眼,将手中的圣旨展开又看了一遍,这才将圣旨递给黄襄贵,黄襄贵不解地看着他,段萧道,“既要呆在我身边,往后这些东西你便收着。”   黄襄贵激动的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他连连道,“是是是,将军交给老奴的东西,老奴一定妥善保管,绝不丢一件。”   段萧应一声,没再说什么,倒是田家严与王朔往黄襄贵的脸上瞄了一眼,随即又不动声色地移开,霍超往前跨一步,冲段萧拱手请缨,“将军,让末将带五万精兵去收拾东西虎军。”   段萧笑问,“你们之前没收拾过吗?”   霍超一怔,脸上立时就露出了心虚之色,段萧看着,面上什么情绪都没有,可心底却冷冷地笑开了,他想,若不是云淳死了,这些人大概还是装模作样的态度,既不前往三元湖之地帮他平叛,也不与东西虎军真正敌对上,呵,可是云淳死了,还是死在他的刻意安排之下,所以,螳螂与蝉,黄雀与他,谁才是最后那个获胜者?   段萧眯眼笑了下,看霍超一眼,说,“你有心杀敌,我自然成全你。”   霍超感激不尽,不单是因为段萧不追究他之前虚与委蛇与东西虎军只打枪眼的态度,也是因为段萧给了他为云淳报仇的机会。   段萧一一分派任何,所谓趁热打铁,趁火打劫,现在金虎符三军都因为云淳的死而义愤填膺,报仇心切,那他就给他们机会,段萧让霍超领五万步兵去正面迎击东西虎军,又派魏林带三万骑兵以迂回之术绕到东西虎军的两翼,骚扰阵营,另遣李旭在长乐关关口周围埋伏上万个弓箭手,只要有东西虎军从包围圈中冲出来,便乱箭射死,等三军布置完,段萧又单独将田家严和王朔喊到无人的地方,对他们道,“我在三元湖连斩苏府三个丫头苏喜、苏颜、苏欢的事,你们可听说了?”   田家严拧着眉头说,“听说了。”   王朔也道,“听说了。”   段萧沉声说,“所以,苏八公向苏府旗下的门阀军们下达了对我以及我的段家军格杀勿论的命令。”   田家严和王朔齐齐一惊,“什么!”   段萧道,“是真的。”   王朔立马问,“你想怎么做?”   段萧抿抿嘴,伸出左手拍了拍王朔的肩膀,又伸出右手拍了拍田家严的肩膀,这二人虽然是出自于京都,也算是出自于京都城里二等富贵之家,但他们待他,向来真心,从不虚假,而且田家与王家一直都被云氏皇族、薛氏、吕氏、肖氏压制着,翻不过身,哪怕这两个家族里有再多出色的人,也从不被重用,若不是这二人深得他心,又真诚精明,段萧也不可能向云淳举荐他们,当然,最重要的是,段萧在这二人身上看到了似曾相似的自己,每个男人在年少的时候,都有轻狂不羁的岁月。   田家严和王朔身上有段萧十岁时的影子,段萧相信他们,一如相信自己。   段萧对王朔说,“苏八公积威颇深,他手下的门阀众多,他既想杀我,派来的人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所以,我想让你与田家严带三万大军秘密隐藏在入长乐关必经的官道上,截杀这些人。”   这是很危险的任务,但王朔眼睛眨都没眨,片刻不犹豫,说,“你的后方尽管交给我,我定让那些贼人有来无回!”   田家严也一脸沉色地说,“我也会为你守好后方。”   段萧道,“除了你们,我还会派一部分段家军埋伏在你们后方。”见二人不解,他又道,“不是怀疑你们对我的忠诚,而是这些人既是苏八公手下的,那实力定然不弱,我不想你们二人有危险。”   王朔和田家严感动地说,“谢将军。”   段萧挥手说,“去吧。”   等他们二人下去,段萧带着庞文和黄襄贵回了官坻,回去后他就让庞文该干嘛干嘛去了,庞文小小地郁结了一会儿,还是应一声,该干嘛干嘛去了。   段萧带着黄襄贵去了饭堂,饭堂里,韩廖刚吃罢饭,正端着漱口杯在漱口,刘大刀刚刚放下筷子,宋繁花、风樱、刘宝米则还在慢条斯理地用着餐。   段萧一进来韩廖就看到了,同时也看到了段萧身后跟着的黄襄贵,韩廖挑挑眉,看一眼黄襄贵,这才将杯盏搁下,问段萧,“事情都安排好了?”   段萧嗯一声,跨过拦槛走进来,找了个空位置坐,坐稳之后他就让伺候在一边的府兵去添双碗筷,府兵应是,一秒钟都不敢耽搁,立刻去拿了碗筷,等摆好,段萧看一眼宋繁花,见她微蹙着眉头,喝着碗里的白粥,段萧又看了一眼摆在桌子上的菜,菜很好,有鱼有肉,相当丰富,但没有宋繁花最爱吃的烧鸡,段萧拧拧眉,冲府兵说,“去外面买只烧鸡回来,要现烧的。”   府兵愣了一下。   段萧轻瞟瞟抬起眼看他,“没听懂?”   府兵被他的眼神一看,立刻觉得寒意拂了面,他立马道,“我这就去买。”   段萧嗯一声,拿起筷子准备吃饭,不成想,那个蹙着眉头喝着白粥的女孩却开了口,宋繁花说,“不用了,我已经吃饱了。”   府兵走到门口的步子一顿,不知该听谁的,杵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段萧冲宋繁花问,“你吃饱了?”   宋繁花嗯一声,推开手边的碗,拿起帕子擦嘴角。   段萧看她一眼,又看看相继丢了碗筷的风樱与刘宝米,继尔抬头,冲府兵说,“那就不用买了。”   府兵擦一把额头的汗,低应一声,守一边去了。   韩廖撇撇嘴,笑道,“这果然呆的日子长了,心就偏了,你怎么不问问我吃没吃饱,想不想吃烧鸡呢?”   段萧看他一眼,说,“你想吃你自己去买。”   韩廖抱着心口故作受伤地骂他,“都说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可这话到了你这里,杂就变成女人如手足,兄弟如衣服了呢?”   风樱止不住的笑一声。   韩廖抬眼瞪她,“你笑什么笑!”   风樱单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韩公子说话风趣,引人发笑,笑话都讲了,还不许人笑了?”   韩廖瞪着她,“就是好笑你也不许笑。”   风樱哼哼一声,讥道,“嘴长在我身上,我想笑就笑,管你什么事。”   韩廖一噎,心想,宋繁花招的人,怎么跟她一样若人讨厌!他没兴趣再跟段萧瞎掰了,直接起身,出了门。   段萧也不管他,只低着头吃着饭。   宋繁花带着风樱去消食,走在院中,风樱拉住宋繁花,说,“我想看看我二弟。”   宋繁花问,“你确定风泽在段家军手里?”   风樱认真点头,“确定。”   宋繁花想了想,说,“那等段萧吃过饭,我去找他问问。”   风樱欣喜地抱住她,一脸感激地道,“宋六,谢谢你。”   宋繁花笑道,“你知道宋六是我说于你的假名字,还这样喊我?”   风樱道,“我觉得宋六亲切些。”   宋繁花道,“那便随你吧。”   风樱轻轻笑道,“嗯。”然后抓起她的手,像亲姐妹一般的甩了起来,边甩边走,边走边说,“我从小就没有娘亲,是我爹把我一手拉扯大的,小时候风泽倒是淘气,还能陪我玩玩,可后来他渐渐的就变得奇怪,经常呆在外面不回来,爹爹又忙着醉风城里的事,鲜少管我,我无聊的时候就拿鞭子玩,一开始觉得新鲜挺好玩,可时间久了,我就厌了,总想让爹爹再续个弦,给我生个妹妹或是弟弟,可爹爹死活不肯。”说到这,她重重地叹一声,“我大概此生也不可能再有个妹妹了。”   宋繁花笑着看她一眼,又往她身后去瞅了一眼刘宝米,轻声道,“我以为你把刘宝米当作了妹妹呢。”   风樱抬手抚了一下额,“她那个吃货,认把她当妹妹了。”   刘宝米听到了,生气地努了努嘴,却什么都没说。   刘大刀迷糊地看看风樱,又看看刘宝米,摸头想,本来就不是妹妹啊。   宋繁花笑道,“你跟刘宝米相处的模样不像主仆,很像姐妹。”   风樱哼一声,对她问,“你今年十五?”   宋繁花笑道,“是啊。”   风樱道,“我十七。”   宋繁花唔一声,大概猜到她想做什么了,却故作不知,闭嘴不多话。   风樱道,“虽然我们两个第一次打罩面的方式好像有些不对盘,但我很喜欢你这个人,要不,你当我妹妹好了?”   宋繁花笑道,“当我姐姐可要付出很多的,比如说,打架的时候得挡在我面前,我被人欺负的时候她得冲上来,还有,我有危险的时候……”   话没说完,风樱就豪气万丈地说,“我在你就在,我绝不会让别人伤你一根汗毛的。”   宋繁花看着她,微微顿了顿,问,“哪怕挡在我面前,很可能会死,你也甘心?”   风樱道,“得了亲情,总不能推了应尽的责任,我自是甘愿的。”   宋繁花眯了眯眼,她其实知道风樱认她当妹妹的目地是什么,无外乎是为了风泽,风泽若真在段家军手中,那必然是有着某种不得不被段家军扣住的理由,哪怕风樱归顺了她,也很可能保不住风泽,但若她认了她当妹妹,情况就不一样了,她是段萧的未婚妻,如今又成了风樱的妹妹,段萧自然看在这层关系上,不会对风泽怎么样,进而也就保了风泽一命,不管在任何时候,风泽都不会死了。   宋繁花笑了笑,轻轻抬头看向天空,进入十二月的长乐关一点儿都不冷,大概是因为气候,也大概是因为这里的地势,总之,不冷不热,温度恰到好处的适宜,这种天气真的很适合与众朋友一起逛街、游玩、踏青亦或是赛马,但可惜,如今段萧的危险将临,她的危险也将临,还真没心情去玩乐。   宋繁花想到云苏,淡淡地收回视线,冲风樱说,“好,我能收你这么一个厉害的姐姐,三生荣幸。”   风樱立刻抓住她的手,欢快地说,“走,结拜去。”   宋繁花一愣,“啊?”   风樱已经拽着她一股风地往门口奔去了,刘宝米和刘大刀对视一眼,也连忙跟上。   出了街,风樱就轻车熟路地驾着宋繁花轻功纵飞,越过几道顶起的房檐,去到一座关公庙前,落地之后,风樱指着庙门上刻着的结义庙三个大字,冲宋繁花道,“在长乐关,但凡走过结义庙的兄弟姐妹,生死与共,永不背叛。”   宋繁花仰脸看着那几个大字,笑道,“这倒是个好地方。”   风樱嗯一声,拉起她的手,摊开,又抬起自己的手,摊开,两只摊开的手放在一起,风樱冲刘大刀喊,“上刀!”   刘大刀神情一凛,单手往后一抽,立时的雪白寒光劈斩而来,宋繁花只感觉眼前刺目的白光闪过,紧跟着指腹就一疼,低头瞧去,竟看到自己与风樱摊开的手掌里划出一道齐整整的刀线,直到血液滴了下来,她才一惊,割肉般的疼痛传了出来,她一怔,问,“这是?”   风樱道,“在我们醉风城,有一个民间的传言,不是亲生的兄弟姐妹,结义前一定要一刀连血,寓意血脉相连,自此父兄同享,姐妹同享,这是祖制,也是传规,当然,因为我是醉风城的人,我就按照我们当地的习俗来做了,可你是衡州人士,你也可以按你们衡州人士的习俗做一遍。”说罢,扭头问,“你们衡州人结拜,有什么讲究没有?”   宋繁花笑道,“敬龙,可这里没有龙。”   风樱拧拧眉,“为何要敬龙?”   宋繁花道,“因为要龙的见证。”抿了抿嘴,又道,“我们衡州人士自称是龙的后人,所以,结拜的时候一定要敬龙的。”   风樱说,“这里没龙。”   宋繁花笑道,“是呢。”   刘宝米这个时候来一句,“段公子曾经当过衡州太守,极受当地人爱戴,想必奉他也像奉龙一般,不如就敬他?”   宋繁花一愣。   风樱拍掌道,“好主意!”   宋繁花额头抽了抽,风樱又抓住她的手,对她道,“段公子那般我们等会去敬,现在我们是在长乐关的地盘上,那就敬一敬这里关公。”说着,拉着宋繁花进了庙里头,在庙里两人向关公像磕了头,也饮了歃血酒,发了誓言,这才返回庞文的府坻,去找段萧。   段萧如今军务缠身,时刻不敢松怠,虽然各方布局已然妥当,可他还是严谨地坐在书房里,思考着有可能出现的各种意外以及意外来临时的应对之法。   黄襄贵守在书房门外,见到宋繁花跟风樱来了,他立刻隔着门冲段萧汇报,“将军,你未婚妻来了。”   段萧道,“让她进来。”   黄襄贵应一声,还没等宋繁花走到跟前就将门打开了,等宋繁花走了过来,黄襄贵直接对她亲切和蔼一笑,说,“将军让你进去。”   宋繁花笑道,“多谢。”拉了风樱就进。   黄襄贵又将门关上,静静地守在门口。   段萧坐在书桌后面,半撑着脸颊看着宋繁花,笑问,“来找我有事?”   宋繁花道,“有事。”   段萧问,“什么事?”   宋繁花看一眼风樱,示意她来说,风樱也不客气,直接对段萧道,“我要与六妹妹结拜,听她说,你们衡州结拜要敬龙,可长乐关没龙,你曾经做过衡州太守,深受当地人的爱戴,虽不是神龙,却被人敬为神龙,所以,我们便想来敬你。”   段萧一怔,好不诧异地道,“你们要结拜?”   风樱道,“嗯。”   段萧看着宋繁花,半晌,丢一句,“你过来。”   宋繁花抿抿嘴,瞅他一眼,说,“你坐着不用动,我们拿酒敬你就行了。”   段萧额头一抽,起身踢开椅子,走近她,问,“非要结拜?”   宋繁花道,“已经结拜了,你这里是最后一步。”   段萧无语极了,瞪她半晌,终是毫无原则地同意了,虽然以段萧的精明心思不难猜出风樱这样做的用意,可宋繁花也不傻,她既同意了,必然也有她的用意,段萧又返身坐回椅子里,喊了黄襄贵摆酒壶倒酒,倒罢又让他出去,宋繁花和风樱一人一杯,敬段萧,敬罢,段萧也没留她们,让她们出去了。   等宋繁花和风樱离开书房,段萧就把无方唤了出来,对他问,“这么多天了,朱礼聪还没有将马怀燕斩杀?”   无方道,“没有,单武力值来讲,马怀燕不一定是朱礼聪的对手,可这里是琼州,马怀燕对周遭的地形极为熟悉,朱礼聪有说过,马怀燕躲人的功夫一流,他伤了他一剑,但没能杀了他,如今马怀燕躲在哪里朱礼聪不知道,他还在找。”   段萧揉了揉额头,说,“不用找了,把他撤回来。”   无方啊一声,问,“为何不找了?”   段萧郁结道,“刚宋繁花与风樱结拜了,她二人一结拜,那风香亭与我们就是一路上的人了,元丰与马怀燕又跟风香亭是结拜兄弟,这三人的关系是比亲兄弟还要亲的,我若在此时杀了马怀燕,你让宋繁花以后拿什么脸去见风樱?”   无方摸摸头,表示不太理解,“六姑娘怎么会跟风樱结拜了?”   段萧叹道,“鬼知道。”说罢又接一句,“但她做事向来不会凭空冒想,也不会心血来潮地随便干一件事,她这般做一定有她的用意,我顺着她就是。”顿顿,又道,“其实这样对我们也有好处,至少,风樱跟宋繁花结拜了,元丰、马怀燕、风香亭这边的威胁就彻底解除了,在我们对付云苏、东西虎军以及苏八公派来的杀手时,不用担心后背被人捅刀。”   无方笑道,“确实。”   段萧唔一声,又道,“把夜不鸣叫来,我有事问他。”   无方应声,下去叫夜不鸣,夜不鸣来了之后段萧毫不拐弯抹角,直接问,“你们抓了风泽?”   夜不鸣笑道,“关于这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向你说,原本那小子我们是不打算带着的,完全是累赘,可高御铁说了,此人是苏项的儿子,苏项是谁啊?苏八公的儿子,苏八公又对少爷和段家军下了格杀勿论的追杀令,所有我们就把他带上了,必要的时候,拿他当肉盾。”   段萧嘴角一抽,问,“他如今人在哪儿?”   夜不鸣道,“在高御铁手上。”   段萧挑了下眉头,“去让高御铁把人带过来。”   夜不鸣问,“少爷要审那小子吗?”   段萧道,“带过来瞧瞧,苏项遗落在外的儿子,我倒是想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第135章 掌心宝珠(二更)   夜不鸣哦了一声,去通知高御铁,高御铁听说是段萧要看风泽,伸手摸了摸下巴,寻思一会儿之后去地下铁库将风泽拎了出来,风泽常年驻守在十里兵场,身上沾染了很浓重的十里兵场里的煞气,那煞气把他年轻气盛的脸衬的宛若妖孽,细细瞧去,还能在他的眼眸深处看到一簇黑暗的火来,高御铁是用十里兵场里的锁铁链将风泽捆住的,风泽挣扎不开,被他提拎着来到了书房,摔在了段萧面前。   段萧挑挑眉,对高御铁问,“他就是风泽?”   高御铁笑道,“嗯。”   段萧站起身,绕过书案来到风泽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躺在地上的少年,少年也看着他,眼角露出狠意,“你抢掳我十里兵场,又捆我在此,若有一天,我自由了,我必手刃你。”   段萧轻笑,抬头看一眼高御铁,笑道,“脾气还挺大的。”   高御铁诚然地点头,“可不是,夜不鸣他们被他搞的头昏脑涨,所以就把他甩给我了,正好我的铁库少个看门的,他之前又是看守十里兵场的,我便把他甩到铁库去了,不然,我也不会收他。”   段萧笑了一笑,没应声,低头又看向风泽,问,“很想杀我?”   风泽冷哼,“你们这些人,我都要杀。”   段萧道,“口气不小。”他冲高御铁吩咐,“给他解了绑。”   高御铁一愣,“啊?”   段萧背转过身,往门口走去,拉开门,对守在门外的黄襄贵说,“去把风樱叫来。”   黄襄贵应一声,立刻去找风樱。   风泽大怒,“你把我姐姐也抓来了?”   段萧转回身子,面无表情道,“你还要不要杀我?你若还想杀我,那我就不让风樱过来了,反正她才得了一个妹妹,这个时候大概正乐着,没空管你。”   风泽一怔,惊问,“什么妹妹?她怎么可能有妹妹!”   段萧道,“以前没有,现在有了。”   风泽冷笑,“你别想忽悠我。”   段萧啧一声,背手绕过书桌,又坐回椅子里,拿起一侧的长乐地志看了起来。   黄襄贵找到风樱,对她说段萧要见她,风樱挺纳闷,问黄襄贵段萧找她何事,黄襄贵摇头说不知,风樱想了想,把宋繁花带上了,二人来到段萧的书房,一进门,风樱就愣住了,她看着躺在地上被硕大的铁链捆住的风泽,喜不自禁,大声喊道,“风泽?”   风泽看着她,好不委屈地说,“姐姐,这些人欺负我。”   风樱扑上去将他抱起来,冲他问,“你有没有事?”   风泽摇摇头。   风樱问,“受伤没?”   风泽又摇摇头。   风樱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只要风泽现在没事,那往后就不会再有事了,这可是他们风家的唯一独苗,千万不能出事的,风樱将风泽放下来,仰头冲段萧道,“你能不能放了他?”   段萧坐在书桌后面,俊逸的脸庞一如继往的冷漠疏离,他垂着头在看一本书,那本书的纸页很厚,封皮也很厚,封面上什么字都没写,但不难发现那封皮是崭新包装过的,单看封皮实在是猜不出这是一本什么书,段萧看的津津有味,听到风樱的这句话后,他倒是象征性地抬了下头,却不是看风樱,而是看向宋繁花。   宋繁花挑眉笑道,“看我做什么?”   段萧道,“你说放不放?”   宋繁花眨眨眼,笑说,“放啊,他是风樱的弟弟,自然也是我的弟弟。”   段萧冷哼,“不一定是弟弟呢,说不准是哥哥。”   宋繁花笑着走过去,往他怀里一扑,这般软玉温香投怀送抱段萧自然不会傻到推开,他将书一合,推到桌沿里边,两臂伸出来将宋繁花圈在怀中,他下巴微抬,慢悠悠地道,“他刚刚说要杀了我呢,你还让我放吗?”   宋繁花一愣。   风樱也跟着惊愣,忽地,她扭头冲风泽冷喝,“向段公子道歉。”   风泽难以置信地瞪着风樱,“姐!他抢掳了我风家的十里兵场,又捆我在此,我说杀他怎么了?你为什么要让我道歉?”风泽气呼呼地道,“我不道歉!”   风樱吸吸气,她说,“姐姐跟宋繁花如今是结拜姐妹,段萧与宋繁花又是订过亲的,那段萧就是你未来的姐夫,既是姐夫你就要护着,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能刀剑相向,听懂了没?”   风泽瞪大眼睛。   风樱看着他,等他慢慢地回过味来。   风泽也不傻,很快的就明白了过来,他郁郁地看一眼段萧,又看看风樱,最后看看高御铁,不甘不愿地跪坐起身,冲段萧道,“刚刚我说的话不算数,这次说的才算,我风泽不会杀你的。”   段萧抚摸着宋繁花的头,笑道,“你说话这般随意,一会儿杀一会儿不杀的,我怎么知道下一刻你是不是又改变主意了,要杀我?”   风泽一噎,狠狠瞪他一眼,说,“那你要怎样才肯相信?”   段萧眯眯眼,呵笑一声,对他道,“我段家军中少了一个像你这样的人才,所以,你若入了我的段家军,我便就信你。”   风泽一愣。   风樱眼瞳睁大,蓦地出声说,“你!”   段萧挑眉,不轻不重地睨她一眼,“这样他就能完全受我庇护了。”   一句话,看着像是在陈述事实,其实暗含威胁,没有表达出来的意思就是,风泽若不入段家军的阵营,那段萧就不会庇护他。   风樱整个人一僵。   宋繁花伸手扯扯段萧的衣袖,对他道,“先放了人再说。”   段萧瞪她一眼,心想这才刚结拜呢,心就开始偏了,但想归想,他还是哼了一声,对高御铁道,“给风泽解绑。”   高御铁笑着看了宋繁花一眼,蹲下去将风泽身上的铁链子解开了,一获得自由,风泽伸手击出一掌,掌风霍霍如风,似雷霆闪电,直往段萧面上打去。   段萧冷眯着眼,手掌往桌上一拍,顿生一股强大的气流,气流横冲而上,直接将风泽的掌风挡住,一场激刺交战,风泽打过来的掌风被化为无形,段萧掸掸衣袖,风清云淡地抬起一眼,风泽迎着他的眼风往前一跨,单腿跪地,冲他道,“醉风城镇守十里兵场的统领风泽,甘愿入段家军旗下,任段萧调遣。”   段萧笑道,“知进退,拿得起放得下,果然不愧是……”他本想说,不果不愧是叱咤一方苏项的儿子,但瞥一眼风樱,这话终是没说,他挥挥手,冲高御铁道,“把他带下去,交给夜不鸣。”   高御铁应一声,又带着风泽走了。   风樱跟上去。   等人都走后,黄襄贵又将门关上了。   书房内,段萧一手搂着宋繁花的腰,一手往她脸上揪去,宋繁花瞪他,“你敢揪一个试试。”   段萧手一顿,半空中方向一变,去捏她的下巴,捏住之后将她的脸抬起来,他看着她,幽幽地道,“为了一个风樱,你倒是把我都算计了。”   宋繁花心想,我是算计你吗?我是算计云苏,有了风樱、刘宝米还有刘大刀这三个助力,往后再对上云苏的时候,她就不会再被他吃的死死的了,宋繁花不想让段萧担心,自然,她在前一世对云苏的仇恨也一时半刻跟段萧说不明白,是以,她嘟了嘟嘴,道,“为你段家军添一员猛将,你不感激就算了,还倒打一耙。”她哼一声,推开他的手,作势就要下去,“不让你抱了,我要去找风樱玩。”   段萧嘴角一抽,在手被她推开的时候扬起来往她额头一掸,“风樱现在一颗心都扑到她弟弟身上去了,你这没有血缘关系的半路妹妹哪里还让她顾得着,你自己玩你自己的吧。”   宋繁花砸巴一下嘴,“说的也是。”   段萧笑着重新将她搂进怀里,低垂着眼睫看她,“你想让我怎么感激你?”   宋繁花笑问,“你还当真啦?”   段萧低声嗯道,“你说与我的话,我从来不作假话去听。”   宋繁花努努嘴,看了一眼书房的大门,转过头对他道,“我最大的愿望你是知道的,就是让柳纤纤死,云淳死了,柳纤纤又是宦妇之称,你成了监国将军,想要拿下她,应该很容易了吧?”   段萧笑道,“是很容易,不过呢,”他眯眯眼,“据千叶那边的消息说柳纤纤进了九王府。”   宋繁花脸一冷,“她又跟云苏勾搭上了?”   段萧道,“很有可能。”   宋繁花冷笑,“这二人狼狈为奸,早晚不得好死。”   段萧疑惑不解,要说宋繁花恨柳纤纤,那是说得过去的,毕竟柳纤纤把宋世贤害的那般惨,宋繁花又打小不喜欢柳纤纤,恨她是正常的,可云苏……   段萧沉声问,“你何以那么恨云苏?”   宋繁花道,“他云氏一族灭了你父亲,我当然恨他,不单恨他,只要是云氏的人,我都不喜欢。”   段萧笑道,“这还没过门呢,就在为我父亲打抱不平了?”   宋繁花嘻嘻一笑,伸手就搂住他脖颈,笑道,“当然了,我可是很忠诚很一心一意的,冠了你段萧的未婚妻头衔,就永远都是你段家的媳妇,除非你不要我了。”   段萧斥她,“瞎说。”   宋繁花笑道,“所以,你没有不要我的打算,我自然是与你同仇敌忾的。”   段萧歪着头想了一想,说,“那我派人传个郎中过来。”   宋繁花一愣,问,“传郎中做什么?”   段萧道,“给你号一号脉。”   宋繁花不解地问,“我好好的,号什么脉?”   段萧看她一眼,缓缓,目光往下看向她的肚子,稍顷,他嘀咕一句,“这么久了,你怎么就没反应?”   宋繁花一开始没明白他这话的意思,随着他的手贴上她的肚子,宋繁花猛地惊醒,她抬手就将他的手打掉,瞪着他说,“我没怀孕,不用号!”   段萧蹙蹙眉,大概有点被搞糊涂了,“可书上说了,同房半月后若葵水没来,就很可能是怀孕了呀。”   宋繁花一阵无语,问他,“哪本书上这样写的?”   段萧轻飘飘地往桌子上他刚刚推过去的书本看一眼,随即又收回,说,“我还是派人去请个郎中来,我身体没问题,没道理做了这么多次你都没怀的。”   宋繁花一阵脸红一阵脸白,却还是掷地有声地说,“我没怀孕。”   段萧看着她,“你又喝避子汤了?”   宋繁花道,“没有。”   段萧道,“那就是了,我还是去叫人传个郎中来。”说罢,张嘴就要唤人,宋繁花立马伸手捂住他的嘴,低声冲他耳朵小声地说了几句话,说罢,段萧睁大眼睛,问,“还有这样的?”   宋繁花红着脸嗔他一眼,气道,“反正就是这样。”   段萧苦恼地道,“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宋繁花气结,“这种事谁会拿出来说。”她瞪着他,“就你会。”   段萧摸摸头,笑着吻吻她的脸颊,说,“我怕你怀孕了不自知,伤了自己,如今你这么一说,我下次就注意点。”说着将她抱起来,要往外面走。   宋繁花问,“去哪儿?”   段萧道,“你不是想出去玩吗?风樱现在是没时间陪你了,我陪你出去。”   宋繁花瞪他,“大战在即,你倒是不疾不燥,还有心情玩。”   段萧笑道,“不管再忙再乱,陪你的空还是有的。”   宋繁花虽然经历了两世,可到底她也渴望有一个人能爱她护她,前世的渴望化为了仇恨,今生,她不想再要这种虚无缥缈的爱了,一来她承受不起再被爱伤一次,二来她复仇心切,也没心情去谈爱情,只是,眼前这个男人,与她并肩,包容爱护她,他每次与她说的话都不是情话,可次次让她感动,让她冰冷的心慢慢的感到了温暖,他愿意陪着她,在这百忙的军务中,所以,她也要让他的付出有所值得。   宋繁花笑着抬头,吻了一下段萧的下巴,段萧一怔,薄唇微微抿紧,对她道,“你有一个坏毛病。”   宋繁花问,“什么坏毛病?”她怎么不知道?   段萧垂下脸来看她,神色很严肃,“你可以把这个坏毛病改成好毛病,比如说,把老是喜欢在外面勾引我的坏毛病改成在床上勾引我。”   宋繁花瞪眼,“吻你一下就叫勾引了?”   段萧认真地点头,“嗯。”   宋繁花无语,她说,“那我还是把这个毛病直接戒掉,多省事儿。”   段萧一下子脸色变了,他道,“不行。”   宋繁花笑道,“呃,那你就忍着吧。”   段萧眉头微微一蹙,还没想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下一秒,薄唇被吻住,宋繁花那柔软如棉花一般的唇贴了上来,先是摩挲了一阵,激起段萧浑身一个颤栗,当她的舌尖闯进来,段萧只感觉浑身四肢百骸通满了电流,电流顺着筋脉攀爬,直冲脑门,在他眼中炸开一地金光,段萧被狠狠地电到了,从来都没有过的酥麻感让他禁不住的口申吟出声,气息一沉,他张口就要咬住她,想要将那磨人的小舌头给含住,可,就在他要化被动为主动,强悍地要反攻过来的时候,宋繁花猛地一撤,从呆愣的他的怀中跳出来,哈哈大笑,径自跑开。   段萧整张脸都黑透透了。   宋繁花笑的不可遏制,奔放畅快的笑声传遍了整个庞府,让府上的大大小小上至主人下至仆人每个人都扬长了脖子去看,想要看一看,这个笑声如歌的女子到底是谁。   段萧摸一把脸,重重地叹一声,追着宋繁花的笑声去找她去了。   二人出府,去逛长乐关的市街,段萧板着一张脸,浑身的冷气能冻死一大街的人,宋繁花笑的像一朵花,明媚欢乐的气息能温暖一大街的人,一冷一暖,极端的两个颜色撞在一起,真真是让人移不开眼,段萧虽然冷的像阎王,可他长的帅啊,自然吸引了很多长乐关的少女们的目光,宋繁花欢笑如花,一地桃花色的裙摆将她浑身的姿色挑出如火如荼的明艳张扬来,那浑身透露出来的迷人光芒不单是让男人移不开眼,更是让女人们都移不开眼,段萧瞅着这满大街上对宋繁花露出色眯眯的眼神的男女,冷眼一瞪,杀气顿现,“看什么看,滚。”   逛街的大众们立刻扭头不敢看了,但段萧能控制住这些人的视线,却控制不住这些人的嘴,有人说,“这两个人我从没见过啊,外地来的吧?”   有人说,“肯定是外地来的,我们长乐关哪有这等白雪似的美女。”   有人说,“说的没错,我也没见过这么俊俏的小生。”   ……   段萧耳力惊人,这些人的话他当然听到了,他正要发怒,宋繁花扯了一下他的胳膊,他立刻扭头看她。   宋繁花指着一个花簪说,“我想要。”   段萧抿抿嘴,看一眼那个花簪,再看看她的发髻,最后冲老板问了价钱,掏钱买了,买到手之后他就亲手给她插上。   宋繁花靠在段萧的怀里,闻着他身上松竹一般幽香沉冷的气息,心刹时就柔软了。   买完花簪,宋繁花又要吃冰糖葫芦,长乐关的冰糖葫芦跟衡州的不同,这里的冰糖葫芦很小,味道大概也不怎么好,可宋繁花就是想吃,段萧瞪她一眼,还是买了,买好后又去逛衣铺子,然后又是首饰铺子,逛完,宋繁花就拉着段萧在街上闲逛,段萧身上的冷气全开,走到哪儿人群都自动闪开,宋繁花在前面一蹦一跳,偶尔回过头来冲他一笑,那个时候,段萧浑身的冷气就没了,等她蹦蹦跳跳地跳到了城墙底下,段萧问,“饿不饿?”   宋繁花摸摸肚子,仰头看了一眼天色,说,“快中午了。”   段萧道,“嗯。”   宋繁花歪着头想了想,说,“要回去吃饭吗?”   段萧摸摸她头上的花簪,眼含宠溺地说,“不了,等跑回去大概府上的人都吃过了,我们在外面吃,下午我带你去看看马场。”   宋繁花眼睛一亮,“马场?”   段萧道,“嗯。”   宋繁花看他一眼,高兴地拉着他的手往前冲,“走,吃饭,吃罢饭就去。”   段萧见她那般心急,笑了笑,倒是由着她将自己拉走了,两个人找了一家酒馆,饱饱地美餐了一顿后,段萧就领着她去马场。   马场不在城内,在城外。   不过,离烽火之地远了很多,几乎是南辕北辙,段萧是打定主意今天要陪宋繁花的,所以悠闲自在,闲庭信步般地与她一边走着一边拌嘴,段萧嫌弃宋繁花看的这个花簪很丑,宋繁花骂他没欣赏水平,段萧说,“我就欣赏你的脸。”一句话把宋繁花噎的不行,气呼呼地瞪着他,段萧笑着俯下身来吻她生气的生动的眉眼,从袖兜里掏出一物,递在她面前,说,“喏,这个才是我喜欢的。”   宋繁花看着他手中的珍珠发钗,撇嘴说,“俗气!”   段萧笑着将珍珠发钗插进她盘起来的左侧发髻里,边插边说,“那么土气的花就不俗了?这珍珠很衬你的肤色,也与你今天穿的衣服很配。”他看看她飘花的尾裙,又看一眼她发髻另一侧的花簪,笑道,“虽然很土,但戴在你头上,好像漂亮了很多。”   宋繁花摸摸那颗珍珠,冲他哼道,“我又不喜欢珍珠。”   段萧道,“我也不喜欢。”   宋繁花瞪他,“那你还给我戴这个?”   段萧看着她,缓缓伸手摸着她的脸,低笑,“没办法啊,谁让我现在手里捧了一颗珍珠呢,所以,我就让自己也爱上这种俗物了。”   宋繁花没听懂,段萧却不知为何,看着她一侧发髻带着他亲手挑选的珍珠发钗,另一侧发髻上戴着他亲手买的花簪,控制不住的就想去吻她,唔,现如今,她是他的珍珠了,他偏过脸,避开她的鼻头,去吻她的唇,眼看着要吻上了,忽地,他眼神一震,伸手将宋繁花往怀里狠狠一压,扬手蓄紧内力,快如闪电地接过那一个悍然大掌。   击风过境,扬起灰尘数里。   段萧纹风不动,脸色冷寒如冰,被风吹起的蓝色裤摆像淖了一层冰天雪湖的寒光,肆意蔓延在脚底,飘起一地冷风,他冷冷地道,“背后偷袭,这就是苏八公教习的门徒?”   下一秒,一个笑声传来,“能杀了你就成,你管我是偷袭还是暗袭还是阴袭啊。”   第136章 首次围杀(一更)   宋繁花听到这个声音,稍稍扯了扯段萧的衣领。   段萧垂头看她一眼,抓住她的小手拉下来,低声喝道,“别闹。”   宋繁花哪里是闹啊,她是担心他,她说,“这个人的掌风很厉害,是东渡山仙东君的弟弟,与苏天荷师从同门,苏天荷以巾帼手响誉琼州,这个人以铁云掌响誉东渡山,你要小心点。”   段萧没有问宋繁花为何还没见到人只听声音就知道来人是谁,他只是问,“可有破解之法?”   宋繁花道,“有。”   段萧问,“是什么?”   宋繁花道,“巾帼手。”   段萧微微一愣,半晌,眉头蹙了一下,巾帼手苏天荷已经死了很多年,她有没有传人还真不知道,就算有传人,这个时候也来不及去找了,段萧想接一句话,可还没等他接上,那个笑声就由远及近,接着一团黑影如临空泼开的墨一般渲染了整片视线,段萧盯着那团墨雾,对宋繁花道,“他是冲我来的,你到一边去。”   宋繁花问,“你有把握赢他吗?”   段萧笑道,“得打过才知道。”   宋繁花担忧地蹙起了眉头。   段萧却一点儿都不担忧,不是他对自己过分自信,而是对于不知道实力的对手,他一向是保留猜测的,他把宋繁花推到一边,转身面向来人。   东志野黑袍落地,也看着段萧,看了好一会儿,他抱起双臂,摸着下巴一脸啧然,“也没三头六臂啊,怎么就这么大的胆子,苏八公都敢惹?”   段萧听着这话,面无表情道,“对于想杀自己的人,就是再不能招惹,为了活命,也要惹一惹的。”   东志野对他坚起大拇指,“好胆气。”   段萧冷笑,“所以,你想活命还是想杀我?”   东志野一怔,反应过来段萧是在威胁他后,蓦地哈哈大笑起来,笑罢,他道,“本君活了三十多年,从没人敢用这种语气与我说话,你倒是第一个。”他又摸摸下巴,说,“不错,果然这趟长乐之行来的值得。”说罢,厉声一喊,“老酒,出来,遇到个初生牛犊不怕死的后生晚辈,得教教他怎么敬老爱幼。”   空中飞来一片叶,叶上踏一人,却不是黑袍,而是青袍,青袍男子落地,缓缓拍了拍裤腿,这才抬脸看向段萧,只一眼,他就道,“段宗铭的儿子。”   段萧眼一眯,他确定他不认识这个人。   东志野冲那青袍男子道,“这下有意思了啊,段宗铭曾斩你杜家帮上上下下共一千多人,你还没报到仇他就一命呜呼了,如今他儿子在这里,你可以一报还一报了。”   杜一酒点点头,“说的是。”是字落,都没看到他是怎么出手的,一片叶飞来,顷刻间就寒光逼人,这叶子不能用手去挡,会把手斩掉的,段萧眼一凝,伸手画符,符生,剑现,红樱赤火剑携冰冷之力挡住那片叶,叶一碎,杜一酒就攻了上来。   东志野一边看着战局,一边看着站在一边的宋繁花,不管是东志野还是杜一酒还是未来持续不断出现的那些英豪们,他们来此的唯一目地就是斩杀段萧,是以,手段很多,层出不穷,阴的、暗的、明的,对这些人来讲,没什么区别,只要能杀了段萧,卑鄙无耻下流都无所谓。   杜一酒是与段宗铭一辈的人,功力深厚,但段萧也不弱,一对一的话,段萧明显是有胜算的,东志野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战局,觉得杜一酒太磨蹭了,便也加入战局。   杜一酒跟东志野都是用剑的,二对一,剑声峥峥,挥的周围方圆百里之地都是兵鸣声,树林里的鸟惊走而飞,簌簌嘎嘎地齐涌向天空。   韩廖本在抚琴念相思,这把冰丝蝉琴自从宋繁花留给他后他就很少离手,本来这琴身就小,携带很方便,又因这冰丝弦是杜莞丝曾经用过的,他每每抚上去就觉得杜莞丝在身边,所以越发的喜爱了,他在弹江山笑,弹着弹着,陡然看向空中掠过一大片鸟,他手指一顿,琴音歇地,他想到段萧近期可能会遇到的危险,立马抱着琴起身,去找段萧,找一圈没发现人,他立马将琴收好,顺着鸟儿惊飞的方向奔去。   这个时候,段萧与杜一酒和东志野的交战进入白热化,三人都不同程度地受了伤,宋繁花几次抬脚欲要上去帮忙,都被段萧一个眼神给制止住了。   宋繁花抿抿嘴,只得站在那里观战。   杜一酒挥剑极快,可段萧接的更快,杜一酒冷道,“没想到以霸刀闻名于世的段宗铭竟生了一个剑术了得的儿子,不错,再吃我一剑。”   段萧眼神沉寒,动作快而稳,杜一酒又一剑袭不,段萧挥剑迎上,后面,东志野的铁云掌似如来佛的五指山一般暗中偷袭,段萧单手接剑,单手接掌,一人力挺二人,若没有铁云掌,段萧有全胜的把握,但东志野的铁云掌一出,段萧就口吐了鲜血。   宋繁花看着,心道不好,六成御魔之力从手中挥出,直袭东志野。   东志野闪身一避,宋繁花身形如风,加入战局。   段萧擦着嘴角的血,瞪她,“出去。”   宋繁花道,“都受伤了,你别逞能。”   段萧道,“我没逞能。”   宋繁花不理他,与他背靠背地一人迎击一人,东志野其实观察宋繁花很久了,见她娇滴滴的,又弱又小的样子,想着她是不会武功的,他们虽然为达目地不折手段,可对良家妇女或者说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儿童和老人,他们是不会下手的。   本来,东志野是把宋繁花排除在猎杀之外的。   可现在嘛,东志野甩了甩手臂,手臂有点麻,是刚刚躲避宋繁花的掌风时不小心被打中的,这掌风很奇怪,从没有见过,打在人身上,不是疼,而是麻。   东志野冲宋繁花冷冷哼一声,“小丫头看来功夫也不弱啊。”   宋繁花冷道,“不弱也不强,但足够杀你。”   东志野哈哈大笑,笑罢问,“你与段萧什么关系?”   宋繁花冷笑,“你管我们是什么关系。”   东志野道,“你若说了,大概我会留你个全尸。”   宋繁花不阴不阳道,“那你说说你与苏天荷是什么关系,你若说了,我也留你个全尸。”   东志野乍一听到苏天荷三个字,神情一怔,就在他怔愣的当口,宋繁花快速地将九环镖震出手臂,八个精灵一出来,云苏身边的尚方宝剑立刻就有了反应,云苏眯眯眼,指尖触在剑柄上,缓缓笑道,“她又在杀人了,这次不是杀本王,那她杀的是谁?”   云苏摸摸下巴,冲车帘外赶车的水英问,“还有多久到长乐关?”   水英道,“最快要晚上了。”   云苏唔一声,可惜道,“那就看不到了。”   水英问,“王爷想看什么?”   云苏慵懒地倚在榻上,斜脸看着被勾起一角的车窗外面,外面的景色由枯萎到繁荣,气温也从京城的冷寒到长乐关的温润,原本他披在身上质地尚佳的锦狐裘被脱到了一边,锦缎暖袍也换成了薄款长衣,他看着从眼前飞逝的一景一物,想到宋繁花每每杀人时的那个狠辣劲,他就止不住地笑了。   大概,她最吸引他的地方,便是她身上的狠劲,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云苏阖上眼,心中飞跃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兴奋,以及,期待。   活了二十年,第一次如此期待着见一个人。   看看她的脸,把她欺负到无路可走。   云苏说,“先不进城,绕到东西虎军的驻地,本王要让金虎符三军知道云淳真正死亡的原因,若金虎符三军反叛了段萧,那他就成了瓮中的石鳖,任人宰割了。”   水英道,“但黄襄贵已经宣了遗昭。”   云苏冷笑,“那又如何。”   水英道,“若金虎符三军不相信王爷的话,执意要为段萧效命,那王爷不就危了吗?属下以为,要想让金虎符三军反叛段萧,得把霍超、魏林、李旭三人抓来,要么好生相劝,要么逼杀,若他们三人不叛,直接杀了就是,三军失了这三个统领,必然会乱。”   云苏却不这样以为,他说,“段萧巴不得霍超、魏林、李旭死呢,这三人一死,三军就真的为他所用了,他手上有虎符,三军又失了统领,段萧又是皇上亲封的监国将军,如此一来,失去各军统领的三军必然以段萧马首是瞻了。”他顿顿,冷道,“本王是不会这般成全他的。”   水英惊叹,“王爷说的是。”   云苏缓缓理了理薄袖,面色沉沉地道,“云淳的这三支军队,实力是不可小觑的,曾经是能推翻朱帝的强悍王朝军,如今没发挥这股威力,不是他们的实力弱了,而是他们还没有完全归心于段萧,是以,没有全力以赴,若哪一天,这三军完全归顺了,本王还真不敢保证,能一举拿下段萧。”   水英哼道,“这个简单,把段萧杀了,什么事儿都解决了。”   云苏低笑,“说的对。”   水英道,“王爷何不调动武林中的力量来斩了段萧?”   云苏慢条斯理地抿了一下薄唇,“已经来了。”   水英不解地道,“来了?但我没听王爷向林新竹发令啊。”   云苏笑道,“暂且还用不上林新竹那里的江湖令,这次的杀手都不简单,段萧若在这样缜密的猎杀下还能活着,那本王就真的要对他另眼相看了。”   水英问,“王爷是指主公那边的杀手?”   云苏道,“嗯。”   水英说,“那段萧必死无疑。”   这句话云苏没接,必死无疑吗?还真不敢说,总觉得,段萧身边有宋繁花,他就定然不会有事,云苏想到宋繁花,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涌上心头,杀了吧,好像现如今下不去手了,也舍不得去杀了,一个让自己不知不觉间情动起来的女人,世间难寻,很可能就是独一无二了,可不杀,心里总是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如吕子纶所说的,这个女人,会成为他的劫。   若不能破劫,又不能破身,那他岂非亏大了?   云苏叹息一声,抚撑着额头,慢慢地斜倚在榻内,闭上了眼。   帘内安静无声了,水英也就不说话了,专心赶马车。   宋繁花与段萧一人对一人,渐渐的就占了上峰,东志野与杜一酒看一时半刻收拾不了段萧,便齐齐地虚晃一招,消失了。   宋繁花不追,段萧也不追,在二人离开后,宋繁花看一眼段萧,问,“哪里受伤了?”   段萧看着她,脸色很冷,“谁让你出手的?”   宋繁花撇撇嘴,看他一眼,见他面上的霜色很甚,压根就不是能够用一句玩笑话或是一个讨好就能融化的,她大概猜到段萧是担心她,因为她一旦露手,那些人势必会查她,若是知道她是段萧的未婚妻,那往后她就会成为牵制段萧的一个筹码,而很可能,那些人会向她下手。   可她既选择了与他走这复仇之路,又如何会惧怕死亡?   宋繁花仰起脸来,冲段萧道,“若是我在战场上受伤了,你能无动于衷地站在一侧不闻不问吗?”   段萧道,“当然不会。”   宋繁花摊摊手,一脸无辜地说,“是啊,你看,我也是。”   段萧一噎,狠狠瞪她一眼,收了剑,转身就走。   宋繁花问,“你不带我骑马了?”   段萧道,“你那么担心我,回去伺候我,我受伤了。”   宋繁花哦一声,走上前拉住他的手,段萧看她一眼,将她的手包裹在手心,想到刚刚出现的人,他眉头拧紧,“看来,不能再留在长乐关了。”   宋繁花道,“不留在长乐关要去哪儿?”   段萧道,“你回琼州。”   宋繁花撅嘴,“不要。”   段萧认真地说,“这次来的杀手你也看到了,很不简单,今天是两个人,明天也许就是四个人,或是五个人六个人,而城外金虎符三军还不全完被我所用,东西虎军又虎视眈眈,庞文到底是真心待我还是假心待我,这也不好说,若云苏一来,庞文会不会反叛,这也不好说,所以,长乐关十分凶险,你不能留下来。”   宋繁花哼道,“我若不留下来,怎么助你?”   段萧张嘴就要说话,宋繁花冷声打断他,“当初我们可是说好的,复仇一起,就算前面等待的真的是死亡,那也绝不后悔,我希望你不要忘了我们当初的结盟,也不要忘了我说过的话。”   段萧无奈地看着她,“宋繁花。”   宋繁花说,“受伤的人没资格遣退别人。”看他一眼,又道,“本事不够就别装刀枪不入的样子。”   段萧觉得这个女人的嘴在甜的时候很甜,在毒的时候又很毒,他被她打击的体无完肤,片个字眼也吐不出来了,他郁闷地往庞府走,走在半路上,与前来探情况的韩廖碰了个正着,韩廖看看他,又看看宋繁花,又看看他们身后的方向,问,“出城了?”   段萧不说话,他这会儿谁都不想理。   宋繁花笑道,“是出城了。”   韩廖问,“出城做什么?”   宋繁花道,“赛马啊。”   韩廖一怔,“赛马?”他道,“这个时候你们还有心情赛马?我刚刚看到大群鸟雁异常地从树林里飞了出来,方向大概就是你们走过来的方向,不要跟我说,我们赛马把整片树林都惊动了。”   宋繁花道,“当然不是因为赛马,而是因为刺客。”   韩廖惊道,“刺客?”   宋繁花叹道,“正确来说,是杀手。”她将刚刚在马场周围遇到的伏杀说给了韩廖听,韩廖听罢,面色异常凝重,他瞅着段萧,十分担忧地道,“要不要我把岳家军先调来?”   段萧道,“不用。”   韩廖说,“你别逞能。”   段萧瞟他一眼,又看一眼宋繁花,心想,这二人这个时候倒是同仇敌忾了,他抿抿嘴,双手往后一负,轻冷道,“这些小贼我能应付。”   宋繁花翻个大白眼,心想,小贼?这些人可都是曾经在江湖赫赫有名的人物好不好?她很想吐槽段萧一句,可段萧已经转过了身,大摇大摆地往庞府去了。   宋繁花只好跟上。   韩廖也跟上。   回了府,段萧直直地推开宋繁花所住的厢房的门,这个时候风樱也从风泽那里回来了,见到宋繁花进了院,她就跟了上去。   第137章 长乐相会 含钻石满2200加更   段萧往床上一躺,指了指自己身体的某几个地方,对宋繁花说,“都受伤了,你来给我处理。”   宋繁花挨着床边坐下,揶揄地看他一眼,说,“你刚不是挺能打?”   段萧瞪她,“能打才会受伤,不打我该不受伤了。”   宋繁花撇撇嘴,想着你还挺能为自己受伤辩解,但还是弯腰给他解着衣衫,解衣衫的时候段萧把头侧向床外,冲站在那里抱着双臂一脸“你就装吧”的神情看着他的韩廖说,“你出去。”   韩廖摸着下巴轻笑,“受伤了不该请郎中吗?宋姑娘又不会治病。”   宋繁花一听,解着段萧外衫的手一顿,她拍了一下脑门,说,“是哦。”不等段萧阻止她,她就扬声喊,“风樱,你去让庞大人请个大夫来。”   风樱就站在门口的地方,听到宋繁花的吩咐,转身就出了门。   段萧气闷,“我不需要大夫。”   宋繁花继续给他解衣服盘扣,边解边翻他白眼,“不是说自己很多地方都受了伤?受伤了不看大夫伤怎么好?”   段萧道,“我受的是内伤。”   宋繁花说,“内伤也要看的。”   段萧看她一眼,见她神色认真专注,而且态度固执,他抿了抿唇,扭头看向韩廖,又说一遍,“你出去。”   韩廖心知肚明段萧是在装可怜,不免笑出声来,段萧黑着脸瞪他,韩廖轻咳一声,立马走了,再呆一会儿,说不定某个色慾熏心的男人会把他扒了皮。   韩廖一走,卧室里就安静了下来,只有宋繁花脱衣服的细小的摩挲声。   段萧双手枕在脑后,极为享受地欣赏着宋繁花伺候他的横样,等到她将他的腰带解了,段萧一把拉住她的手,把她扯到了怀里,宋繁花的脸贴在段萧的胸膛上,那滚烫的皮肤温度烫的她脸发红,她伸手推他,“受伤了还要折腾?”   段萧道,“小伤,不碍事。”   宋繁花气闷,“不碍事你让我伺候你?”   段萧笑道,“你不伺候谁伺候?往后不说我受伤了,就是我没受伤,我的生活起居都要你来伺候的。”   宋繁花哼道,“想得美。”   段萧俯下头吻着她的脸腮、耳垂,低低道,“我也会伺候你的。”   宋繁花脸一红,听他说没受伤就毫不客气地一掌将他推开,段萧的衣服已经被宋繁花解开了,她原本是要看看他伤的重不重,如今看他身上完好,没有被剑伤到的痕迹,她郁闷道,“你能对付杜一酒跟东志野?”   段萧听到这二人,原本想与宋繁花旖旎的心思就淡了下去,他清冷地道,“杜一酒所使用的剑法我曾在我父亲的书房里看过,之所以一开始没有对他亮出杀招,是因为我还在试探,如今我已经知道怎么破解了,所以下次再对上,他就必然会成为我的剑下亡魂,逃不掉了,至于东志野。”段萧顿顿,喟叹道,“你说的很对,他的掌风极其厉害,得找个破解之法,不然,这个人就是一颗随时炸弹。”   宋繁花说,“我能用御魔之力对付他。”   段萧眯眯眼,对她道,“既然这样,那就将王七和杨豹召唤出来,让他们二人去专杀东志野。”   宋繁花应一声,掏出魔龙令,将王七和杨豹召唤出来,又向他们发达击杀令,王七和杨豹二人领命离开,去寻东志野的行踪了。   宋繁花将魔龙令收起来,想到之前段萧是中了一招铁云掌的,她担忧地问,“你真的没事?我不是看你中了铁云掌吗?”   段萧仰头看她一眼,笑道,“铁云掌确实厉害,我也没有破解之法,但防身之法还是有的。”   宋繁花问,“什么防身之法?”   段萧道,“翠雪山庄有一招秘术,叫破血,在遭受不明攻击时,以血输势,将伤势转为最低,东志野的铁云掌是很厉害,我可所掌握的破血术也不弱,两相相抵,我就没事了。”   宋繁花瞪眼,“那你不早说,还让我担心你半天。”   段萧笑着朝她伸手,“过来。”   宋繁花道,“不去。”   段萧捞起被宋繁花刚刚扯下来的腰带往她身上一卷,将她卷进了怀里,他捧起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说,“真的很担心我?”   宋繁花翻眼,“废话。”   段萧道,“那你别动。”   宋繁花不解其意,眨了眨眼,下一秒,眼前忽地一黑,男人的唇吻了下来,宋繁花抓紧他两侧的衣服,张嘴迎接着他的深入,段萧吻了一会儿,不舒服,主要是她太小了,他得弯很低的腰才能吻得着她,为了不接个吻把自己累死,段萧将宋繁花反手按在床上,俯在她身上,肆意地吻了起来。   吻的太尽兴,也太专注,所以没听到门口的动静。   庞文在听到风樱说段萧受了伤要请郎中时就吓了一大跳,他连忙亲自派人去请长乐关最好的大夫来,又亲自带着大夫来到段萧住的小院。   风樱将庞文和大夫带到宋繁花住的房间,一边推门一边说,“具体受了多重的伤不知道,大夫你快点。”   那大夫应了一声,抬腿就要迈进,腿刚进进去。   “砰!”刚开的门被风樱一惊之下狠狠关上。   “啊!”那大夫惨叫一声,半只小腿被卡在门缝里,疼的抽汗。   风樱一愣,立刻又将门开一点,把大夫的腿移出来,移出来后一脸歉意地说,“对不起,我没注意你已经抬了脚。”   大夫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看着自己慢慢渗血的脚,心想,今天怎么这么倒霉,他忍着抽搐的疼意看向庞文,“大人,我,我……”   庞文道,“你先下去吧。”说着,喊了一个府兵进来,将大夫掺扶走了。   庞文问风樱,略有责备的意思,“你干嘛开了门又关门?”   风樱轻咳一声,想到她刚刚不小心看到的床上的情景,闷闷地说,“我们等会儿再进去。”   庞文冷着脸道,“将军受了伤,本官找了大夫来,你把大夫的腿弄残了不说,还不让我进去看望将军,你是安的什么心?”   风樱最讨厌别人冤枉她,听庞文这样讲,她冷冷一笑,伸手将门又一拉,却不进去,只对着庞文道,“庞大人既然想进,那就进吧,等会儿横着出来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庞文怔了怔,不知道风樱这话是什么意思,庞文是不知道段萧与宋繁花住在一起的,他犹豫了一会儿,又犹豫了一会儿,摒着当官的不巴结上级就不是好官的信念踏了进去。   踏进去后没有风樱所说的那么严重的后果,段萧坐在桌前,垂眸喝着水。   庞文冲他喊一声,“将军。”   段萧漫漫淡淡抬起眼来,眼中没啥情绪,眸仁黑沉的像望不到尽头的无边夜色,他没说责备的话,只道,“往后庞大人再进门前,记得先敲门。”   庞文一愣。   段萧搁下茶杯,问他,“什么事?”   庞文看着他,没见他哪里像是受伤的样子,压下心头惊奇,道,“听说将军受了伤,下官来看看。”   段萧道,“难为你有心了。”   庞文立刻道,“真受了伤?”   段萧道,“嗯。”   庞文大骇,问,“是谁伤了将军?”   段萧道,“刺客。”说罢,看庞文的脸色一点点白下去,他又道,“长乐关一直都是庞大人在驻守,如今东西虎军与金虎符三军对峙在外面,若这些刺客不是东西虎军,那就必然是你长乐关的,庞大人得好好清一清长乐关了,如果庞大人清不好,那就我来。”   庞文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下官这就下去彻查,定让那些伤将军的贼人有来无回。”   段萧嗯一声,笑道,“庞大人要记住你说的话。”   庞文道,“不敢忘。”   段萧便道,“下去吧。”   庞文站起来,转身准备走,可一想到带过来的大夫出了意外,他又折回身子,冲段萧道,“那大人的伤还要不要传大夫?”   段萧说,“不用了,小伤。”   庞文哦了一声,退身出门,出去后瞪一眼风樱,即刻下去查办刺客一事了。   段萧又走回床前,将床幔撩起来,看着床上的宋繁花。   宋繁花一边穿衣服一边哼哼唧唧的骂他,段萧听着,微微笑道,“你再骂我就把刚刚没有做完的继续做完,反正今天来过一拨刺客,不会再来第二拨,我有的是时间与你在床上…”   话没说完,宋繁花捞起枕头就往他脸上砸来,段萧脸一偏,宋繁花没砸到,她气道,“你越来越没节制了。”   段萧看着她,笑道,“因为滋味越来越好。”   宋繁花脸又红了半边天,死活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她将衣服穿好,推开段萧,低头穿鞋,只是头刚低下去,手还没有触到鞋面,一双大手伸了过来,将她那双绣着团花碧枝的软面缎鞋给拿了起来,段萧一只手拿鞋,一只手拿起宋繁花的脚,半蹲在脚蹬上,给宋繁花穿鞋。   宋繁花心口一动。   段萧长发落肩,神色认真,浓厚适宜的长眉蕴含着宝剑一般的锐色,倨傲的下巴,冷沉的侧脸,无一不彰显着这个男人不容侵犯的清冷气质。   宋繁花心想,若不是因为与他达成了协议,她大概连他的一片衣衫也摸不着。   宋繁花忽地扬起脚,嘴角勾起调皮的笑意,在段萧给她穿好一只鞋子,去拿第二只的时候,她淘气地将没有穿鞋子只裹了一层雪白鞋袜的脚往他脸上一踩。   起初段萧是怔了一下,当感知踩在脸上的是宋繁花的脚时,脸庞蓦地一黑,伸手就将她的脚给拉了下来,怒瞪着她,宋繁花咯咯一笑,脚脱离他的手又踩了上去。   段萧又抓住她的脚,冷喝,“乖乖的,再踩我就不客气了。”   宋繁花笑问,“你能怎么不客气啊,还能踩回来不成?”   段萧看着她,笑的很是耐人寻味,“踩回去当然是不会,但让你吃点苦头还是够的。”   宋繁花歪着头道,“让我吃苦头?”   段萧哼一声,一手拎起她的脚,把她从床上拎起来,在宋繁花挣扎的时候一把点了她的定身穴,然后呈倒挂勾的形式将她的脚挂在屏风上,宋繁花一瞬间头朝地,气的大骂,“段萧,你混蛋。”   段萧蹲下身子,问她,“还踩不踩?”   宋繁花委屈道,“我就是跟你玩玩,又没真踩你,你要不要这么较真。”   段萧严肃地说,“男人的脸是不能踩的。”   宋繁花心想,你倒是讲脸的很,她嘟嘟嘴,把脸瞥到一边不看他了,倒挂就倒挂吧,还能促进血液循环,反正挂一会儿定身穴就自动解了。   段萧见宋繁花不理自己了,还冥顽不灵,真是哭笑不得,他也不舍得真的把她挂这里,解了她的定身穴,将她放了下来,放下来后他把脸往她脸上狠狠一蹭,似是要把那鞋印蹭到她脸上去,然后把她丢到床上,也不给她穿鞋了,拉开门,走了出去。   风樱就站在外面,看到他出来,她笑着看他一眼,说,“段公子这伤看来只有繁花妹妹能治啊。”   段萧轻咳一声,对她道,“进去陪陪她。”   风樱点点头,捂着嘴偷笑着进去了。   段萧仰头看着天空,低叹一声,心想,早晚要因为宋繁花,他这男人的脸会没了,他去书房,将无方、夜不鸣、七非喊了过来,对他们三人说了今日所遭到的刺杀之事。   无方拧眉说,“今天我也遇到了一人。”   夜不鸣说,“我也遇到了。”   段萧又看向七非,七非说,“我也遇到了。”   段萧手指轻敲着桌面,冷冷笑道,“看来,他们已展开了全力围剿。”   三个人听段萧这样说,纷纷惊住,片刻后,夜不鸣哼一声,道,“来的正好呢,我正愁没人能祭奠我的鸟,它们饿了好多年了,也该饱餐一顿了。”   七非笑道,“那就好好与他们玩一玩,我也很久没尝过嗜血的滋味了。”   无方听着这二人的对话,忍不住的就擦了一下额头,他对段萧说,“少爷,让他们这么作下去,长乐关都要被毁了。”   段萧扬扬眉,对夜不鸣和七非说,“这些人还用不上你们对付,我会派朱礼聪和风泽去,他们二人足够了。”   夜不鸣十分不爽,“少爷,你不能偏心啊,杀人的事怎么只让他们做呢?”   段萧笑道,“往后有你痛快的时候。”   夜不鸣哼一声,表示极度不满。   段萧道,“朱礼聪没上过战场,风泽长年驻在十里兵场,也没真正的历过血杀,这次的事,就交给他们二人,让他们先历练历练,往后在对上真正的强敌时,不至于惊慌,平白地失了性命。”   夜不鸣不甘不愿地道,“哦。”   七非说,“朱礼聪的万海刀法已经学的炉火纯青了,让他去对付这些人,完全没问题。”   段萧笑道,“所以,把第一个任务传达给他,杀杜一酒。”   段萧不知道他父亲那一辈的恩怨,但他父亲能杀杜家帮上上下下一千多人口,那这个杜家帮定然是极恶之地,十年之前杜家帮没能在他父亲手上存活,十年后杜一酒还想杀他?段萧冷冷一笑,心想,很好,那就再灭你一次,让你死得其所,死在他父亲亲创的万海刀法之下,他可不就真的死得其所了吗?   段萧将杜一酒御剑的破解之法写出来,交给七非,让七非交给朱礼聪,朱礼聪拿到这个剑谱,连夜练会,去找杜一酒的行踪去了。   夜不鸣退出去。   无方守在段萧身侧,段萧又将早上翻看的那本书拿出来,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一看就是一个下午,偶尔中途,无方会听到段萧发出一声啧叹,稍后又会嘀咕,这样也行?偶尔无方会看到自家少爷看着书发怔,偶尔又会自己笑起来,阴阳怪气的,无方就很好奇,等段萧搁了书出门,他悄悄地偷偷地将那书翻开,不翻不知道,一翻吓一跳,这,这,这……少爷一下午在看的,竟是……艳书?   无方手一抖,立刻将书原封不动地摆好了。   段萧吃罢饭,晚上没去书房了,拉着宋繁花要出去逛,宋繁花想到今天所遇到的刺杀之事,对他道,“晚上就不出去了吧,府里头还是安全些。”   段萧笑道,“有王七和杨豹去杀东志野,有朱礼聪去杀杜一酒,这二人怕是再也出现不了了,你不必担心晚上会有事,我都安排好了。”   宋繁花挑起眉头,问,“你让朱礼聪去杀杜一酒?”她不确定地问,“他杀得了吗?”   段萧轻轻握着她的手,笑道,“朱礼聪若这么没用,那死了也就死了。”   宋繁花不知道要说什么。   段萧看她一眼,说,“从我段家军手中出来的人,若这么容易死,那就是我的无能了。”   宋繁花有时候觉得段萧很狂妄,但多大数时候他都是阴险腹黑的,她努努嘴,说,“好吧,反正有危险也是冲着你来的。”   段萧额头一抽,小小地拍了一下她的脑壳,骂道,“没良心。”   宋繁花笑着抱住他的手臂,带着风樱、刘宝米还有刘大刀一起,出了门,说到底,宋繁花还是不放心的,所以才把风樱他们也带上了,段萧心知肚明,却不点破,为了她能安心,他也就随着她了。   五个人去逛长乐关的夜市。   刘宝米这个吃货一看到好吃的就不走了,惹得宋繁花也跟着嘴馋,段萧一边走一边观察着长乐关的地势和布局,不管是城内的,还是隔着高高的城墙从远方天际模糊过来的夜山雾景,还有城塔,还有防守塔,还有边墙守卫,他一边看一边记一边顾着宋繁花,看她一会儿吃的满嘴油腻,一会儿又辣到吐舌,一会儿又甜到欢呼的样子,眼中渐渐的就露出了笑容。   一路吃过来,三个姑娘找了个凉亭歇脚。   歇了一会儿,正准备起身,无方匆匆忙忙而来,在段萧耳边说了一句话,段萧锐眼一眯,冷笑道,“倒是来的挺快。”   无方低声道,“他去了东西虎军的大营。”   段萧慢慢地看着凉亭底下那掩在石台里的厚厚青砖,思绪在飞快地转动着,想着云苏来此是什么目地,杀他?大概不是,苏八公已经出手了,云苏应该就不会再出手了,他进东西虎军大营,大概是要坐镇东西虎军,灭金虎符三军,云淳死了,云苏不会让金虎符三军再活在世上,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云苏知道了九霄盟的盟主令在他身上,来这里是要从他身上夺回他母亲的遗物,若这两种猜测都不对,那就是…   段萧慢慢转眸,看向宋繁花。   此刻的宋繁花半只手臂撑在额头,半只手臂横陈在石桌上,秀发漆黑透亮,顺着绯艳的衣襟往下坠,小小的脸雪白美丽,大概是因为走路的原因,也大概是因为吃了太多东西的原因,那白皙的脸上飞纵上红霞,红霞衬着她娇俏的眉眼越发的生动迷人,她不说话的时候美的像一幅画,她说话的时候俏皮的像一个精灵,温柔的时候像长情河里的水,杀人的时候像地狱来的魔鬼,而不管她是哪种样子,她都让人着迷。   段萧眯紧双眼,想着云苏也有可能是为了宋繁花而来,眼中的光一聚一散,散出绝密杀气来,他问,“外面的战况如何了?”   无方道,“难分上下。”   段萧冷笑,“看来霍超、魏林、李旭他们三人还是对我有异心的。”他仰起头来看天上漆黑的月幕,说,“不过没关系,这三人既不归我,那就没有留下的必要。”   无方眼一紧,“少爷要杀了他们?”   段萧慢条斯理地笑道,“云苏既来了,那就让这三人死在他的手上,让金虎符三军彻底与云苏为敌,为我所用。”他眯眯眼,沉吟一会儿,又闭上眼,思考着如何做才能顺理成章地达成这个目地,一时半刻想不到好的方法,他让无方先去密切注视霍超、魏林、李旭这三人,防备着他们不归顺也不能被云苏挑拨离间反利用来对付他的这种情况发生。   无方应一声,将方信又派了出去。   宋繁花与风樱、刘宝米还在凉亭里聊天,这三个丫头,一个是吃货,一个是聊货,一个是吃猪扮虎,三个人天南海北的聊,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元喜,聊到了雪域,风樱问宋繁花,“你真的去过雪域?”   宋繁花撑着下巴看她,“你看我像是去过雪哉的样子吗?”   风樱认认真真地看她一眼,摇头,“不像。”   宋繁花笑道,“哪里不像了?”   风樱道,“雪域出来的人,应该不会像你这般细皮嫩肉,那里的寒风都能将你的脸割破了。”   宋繁花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雪域里刮的是寒风?也许没风呢。”   风樱撇嘴,“我早年随着我爹、元丰叔叔、马怀燕叔叔一起去找过元喜,去过雪山尽头,尝受过那种被刀片割肤的寒风。”说罢,得意一笑,“在这点上,你可眶不了我。”   宋繁花笑道,“唔,确实眶不了你,我也没眶你啊,我说的是雪域,你说的是雪山,咱俩说的不是一个概念。”   风樱一愣。   刘宝米问宋繁花,“你的意思是,我家小姐去错地方了?”   宋繁花看一眼刘宝米,有时候觉得这个刘宝米要比风樱精明多了,昨天结拜的时候也是她提出来长乐关没龙却可以敬段萧这样的好方法,今天又一句问话问到了关键点儿上,或许,风香亭把刘宝米和刘大刀放在风樱身边,就是风香亭觉得风樱虽厉害,却脑袋死板,怕往后出了门会吃亏。   宋繁花笑了笑,冲刘宝米道,“她确实去错了地方。”   风樱眼睛一睁,“啊?”她急急地道,“那你说雪域在哪儿?”   宋繁花看她一眼,撑起手臂起身,耸耸肩膀,打了个哈欠,说,“困了,想回去睡觉。”   风樱脸一黑,她这完全是吃饱喝足就要拍拍屁股走人的做法,太不地道了啊。   风樱努努嘴,正要说话,段萧却先开口说,“那就回去。”反正夜间的长乐关关内关外情景他已经记的差不多了,往后再来几次,大概就能全部记下。   段萧拉着宋繁花的手,慢慢走在往庞府回的路上,刚走到门口,就看到门口停了一辆马车,马车华丽平整,车帘雍容沉贵,车头坐一人,段萧没见过,宋繁花也没见过,庞文正杵在马车前战战兢兢低头哈腰,车帘被掀开,里面的人弯腰走了出来。   段萧薄眼一眯。   宋繁花脸上覆了一层寒冰。   云苏看一眼段萧,又看一眼宋繁花,最后视线往下,看向他们牵着的手,慢慢的,那紧抿的唇角扯出一道弧度,弧度很冷,像盘挂在天幕上的残月,毫无温度。   水英也看到了段萧和宋繁花,心想,碍我家王爷大业的人,早晚死无葬身之地,她冷冷地哼一声。   云苏已经收回了视线,优雅从容地下了马车。   庞文立刻上前见礼,“王爷。”   云苏道,“给本王收拾院子,本王要休息。”   庞文擦一下额头的汗,心里犯嘀咕,怎么都跑他庞府住起来了,外面有驿馆的啊,可嘀咕归嘀咕,他哪敢说出来表现出来,只得如实照办。   庞文给云苏收拾了一个雅院,就在段萧与宋繁花住的院子隔壁,没办法,他长乐关本来就不是大地方,他的官邸也不大,能收拾出两个好院子已经很不错了,他将云苏带到院子门口,云苏看着这个院子,问庞文,“监国将军住在哪儿?”   庞文往旁边一指。   云苏笑道,“你觉得他能与本王平起平坐吗?”   庞文一愣。   云苏却已拂了衣袖,进了院。   庞文心腔都在抖啊,段萧来他这里,对他而言,是好事,让他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的恶梦彻底解除了,可云苏的到来,又生生将他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的恶梦给奏醒了。   庞文一脸苦色,见云苏进了院子,他也要跟进去,却被水英拦住,“没有王爷通传,你不能入院。”   庞文心想,我也不想去,遂笑了笑,退了下去,一转身,走出一字形长廊,就看到了段萧与宋繁花,他二人也在往这边走,大概是要回院子,庞文即刻迎上去,冲段萧道,“将军,九王爷来了。”   段萧笑道,“我刚在门口看见了。”   庞文擦擦汗,抬头看他一眼,又道,“王爷来这里…”   段萧垂头把玩着宋繁花的手,慢声慢语道,“不管他来这里是做什么,身为长乐关的镇守统领,你都得好好接待,切莫犯了什么错,让他有机会治你的罪。”   庞文一惊,“啊?”   段萧却是不再管他了,拉着宋繁花回了院,走进院门,宋繁花就问段萧,“你干嘛要故意吓庞大人,我看他胆子挺小的,是不是原来做文官受过欺负?”   段萧摸摸她的头,歪着头想了想,说,“大概是吧。”   宋繁花问,“被谁欺负过?”   段萧笑道,“反正不会是云苏。”   第138章 深夜对峙(一更)   宋繁花怔了一下,心想,云苏都不参与朝政,怎么可能是他,八成是薛蔚那只老狐狸,不过是谁都跟她没关系,但倘若薛蔚算计了段萧,那这个庞文,就会成为一个极有力的盟友啊,庞文之前做文官,没什么价值,但他现在是长乐关的驻关统领,手上握的可是打打实实的重兵,段萧从一开始就住进庞府,大概就存了别的意图,段萧自己很清楚肖家和薛家现在捧他,不是归他顺他信他,而是利用他来对付云苏,让他与云苏两败俱伤,至于两败俱伤后谁来称霸这个天下,那就不好说了,或许是肖璟,或许是薛凌之,也或许是其他人,但不管是谁,都得在云苏和段萧败了之后。   段萧将计就将,担了这个监国将军,以此手握重权来为父亲报仇。   是以,他会让薛家和肖家得逞吗?   不会。   所以,总有一日,薛家和肖家也会成为段萧算计下的牺牲品,而段萧下的争对肖家二府的第一步棋,大概就是长乐关的庞文。   宋繁花看一眼段萧,着实对这个男人的阴险腹黑佩服的用五体投地都难以形容,她忽然一叹,很想问,“段公子,你上一世到底是怎么死的?”   可这问题她要是问出来大概会吓懵了段萧,所以,还是不问了吧。   宋繁花抬腿往院里面迈进。   段萧跟在她身后。   风樱、刘宝米、刘大刀都在门口看到了云苏,按理说风香亭是苏八公旗下的人,那风樱、刘宝米和刘大刀应该是识得云苏的,但奇怪的是,这三人似乎压根不认识云苏。   风樱跟在段萧身后,回了自己住的厢房。   刘宝米跟刘大刀也各自回屋。   宋繁花进到卧室之后看段萧也跟了进来,就问他,“你是要一直住在我房间了?”   段萧看她一眼,反问,“不然我住哪儿?”   宋繁花道,“你去跟韩廖一起住。”   段萧不干,大敕敕地躺在了她的床上。   宋繁花无语瞪他。   段萧却是闻着这满床的樱花香味,把头埋进了枕被里,不愿意再起来。   宋繁花没法了,只好跑去跟风樱睡。   风樱正在铺床,看到宋繁花来了,惊了一大跳,她问,“你杂来了?找我有事?”   宋繁花道,“没事,就是来蹭一半你的床。”   风樱呆了呆,她说,“你不跟段公子一起住了?”   宋繁花问,“我为何要跟他一起住?”   风樱想到今天看到的床上的情景,脸红了红,轻咳一声,道,“你们是未婚夫妻啊,而且感情那么好,段公子对你的态度与对别人的态度完全是两个世界里的人。”说罢,瞪她一眼,“你若不惜福,小心段公子被别人抢了去。”   宋繁花笑道,“谁敢抢。”   风樱心想,怎么没人敢,若不是我与你拜了关公,一刀连了血,我就敢抢,但这话风樱只是想想,可不敢当着宋繁花的面说的,也不敢当着段萧的面表现出来,她努努嘴,说,“你想睡的话我再去加套床被来。”   宋繁花笑道,“好。”   风樱去拿床被,宋繁花唤人打水来洗澡,折腾到很晚,两个姑娘才躺在床上,但没睡,风樱躺在外头,宋繁花躺在里头,用风樱的话说,“你娇小柔弱的,睡在外头要是掉下了床,摔个杂法儿杂的,那段萧不得披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其实风樱是知道宋繁花不弱的,能以一己之力让她父亲还有元丰和马怀燕的门阀军损失三万,哪可能柔弱?她只是纯粹习惯了睡外面。   大概是因为云苏来了,宋繁花暂时睡不着,就找风樱聊天。   风樱一刚开始还能陪她聊几句,到后面越来越困,上下眼皮不停地打架,最后也打累了,垮垮地压了下去,盖住了眼睛。   宋繁花郁闷,瞪着风樱打起呼噜的脸,直想说,到底是不是好姐妹?   风樱睡了,宋繁花一个人也不可能傻憨地盯着帐子,索性也闭上眼睛,在心里不停地数着绵羊,让自己尽快入梦,只是,在快要睡着的时候,一缕既熟悉又陌生的龙涎香飘了进来,她立时的激灵灵一怔,闭上的眼皮陡地睁开,看到眼前放大的俊颜正勾着淡笑看着她,她吓死了,尖声大叫,伸手就去拍风樱,只是无论她如何拍,风樱都像是睡死过去了,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宋繁花大怒,瞪着云苏,“你对风樱做什么了?”   云苏浅浅倚在床尾,怡然轻笑,“没杀她,只是让她睡个好觉。”   宋繁花双手抓紧床单,防备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云苏什么都没做,就只是靠在床尾,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很奇怪,看得宋繁花浑身鸡皮疙瘩层层地泛滥,她眉头紧蹙,问,“王爷有夜半三更擅闯女子闺房的怪癖吗?”   云苏道,“以前没有。”隐含的意思就是,现在有了。   宋繁花冷笑,“传闻中居于云端的九王爷,竟然也有这等龌龊嗜好,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了。”   云苏不理会她的挖苦,只笑道,“因为你,本王从天上坠到了人间。”   宋繁花冷哼,“我可当不起这个罪人。”   云苏奇怪看她一眼,缓缓收了嘴边的笑,他沉沉地说,“或许你没听懂本王的意思。”   宋繁花冷道,“王爷是什么意思我一点儿兴趣都没有,现在很晚了,我要睡觉,请你出去!”   云苏坐着没动,没看到她的时候,他不觉得自己有多想她,看到她了,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想这个女人,哪怕她对自己很不待见,哪怕她总是想着杀他,他还是对她动了情。   是的,动情,而非动心。   或许是在颜华山的那天,那个意外又美丽的吻让他从天上坠进了凡间,也可能是更早,在她跌进他的车厢时,她的凡人气息污染了他的仙人之气,总归,因为她,他不再是从前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云苏了。   云苏微微垂下眼,手指在隐忍而克制地摩挲着衣摆。   宋繁花的神经高度警惕,大概是云苏杀她的次数太多,她在心底本能的就产生了对抗他的招式,在云苏的手抬起来的时候,宋繁花猛的灌注内力,将九环镖震了出来。   九环镖一出,烈日银枪就产生了共鸣,段萧猛然惊醒,心中大骇,他想,莫非那些杀手去找宋繁花麻烦了?想到宋繁花有危险,他连外衣都来不及套,匆忙奔出了屋。   风樱的厢房里,云苏看着那八个向自己袭来的流星镖,眼中滑过一抹无奈,他不是来对她动手的,可她总是有办法激怒他。   原本,他只是想摸摸她,哪怕摸不到她的脸,摸一摸她的手或是发丝也行,那样他就能睡着了。   可现在……   云苏眼神冷下来,他想,这个女人软硬不吃,那就软硬兼施,他总有办法让她知道什么叫后悔。   云苏不跟宋繁花磨蹭,直接提升九成功力,要一招将她制服。   只是,招提了上来,却没能如愿以偿地施加给宋繁花,一柄剑,挡住了他的招势。   云苏微微眯眼。   段萧一身蓝调薄衣持剑站在床前,眼神清湛无波,却冷的让人胆寒,他盯着云苏,一字一句问,“王爷想做什么?”   云苏还没应话,宋繁花就哭着从被窝里爬起来,往段萧怀里一扑,指着云苏控诉,“他想杀我。”   段萧伸手搂住宋繁花的腰,低声道,“有我在,他杀不了你。”   宋繁花啜泣着嗯一声,反手搂抱住他的腰,整个身子都倚进他的怀里,寻求安全感。   云苏从没见过宋繁花这样的小女儿姿态,一时惊在了那里,脑海里晃过的,是她血尘扑灰的脸,丑陋的笑,呛人的言辞,诡诈的心思,狠辣的杀招,当然,还有清水小肆下她洒脱如歌的样子,富贵金门前,她白衣绝尘令人惊叹的模样,而不管是哪一种模样,都让云苏没办法与眼前的宋繁花重叠起来,原来,她也会撒娇,原来,她也会哭泣,原来,她也会对着一个男人寻求保护。   云苏狠狠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眼中酿出雪一般的纯粹冷笑,他看着眼前的剑,对段萧道,“你要对本王动手吗?”   段萧面无表情地问,“王爷何以会出现在这里?”   云苏淡漠道,“你不是看见了吗?本王要杀你的未婚妻。”   段萧冷笑,“云王朝典法言明,对官位居三品以上的朝臣家眷动手的,不管是谁,一律问罪,王爷既承认了这项罪责,那我们就依法办事。”   云苏看着段萧,眯了眯眼,“你倒是对云王朝的典法颇为熟悉。”   段萧道,“为人臣者,自不敢懈怠。”   云苏冷道,“本王就算知法犯法又如何。”看一眼他怀中的宋繁花,冷笑,“你的未婚妻活的好好的,就算你要问本王的罪,这罪名也不成立,除非。”他眯紧双眸,“你让本王杀了她。”   段萧不冷不热地将剑收回,冲门外喊一声,“来人。”   立马的有府兵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却不敢抬头看屋内的情形,只是颤着声音问,“将军,有何吩咐?”   段萧道,“将庞文喊过来。”   府兵应是,立刻跑出去喊庞文。   庞文已经睡下了,被人叫起来,脸色极臭,可一听说是段萧与云苏起了冲突后他立马睡意就全部没了,他拎起鞋子就开始穿,边穿边想,这两个祖宗到底为什么半夜三更不睡觉,非要折腾人?穿好衣服,马不停歇地来到事发地点,一进门,看到屋内场景,他完全是摸不着头脑的状态,他看看云苏,看看段萧,又看看被段萧抱在怀里的宋繁花,再看看躺在床上睡成死猪一般的风樱,问,“这是?”   段萧懒洋洋看他一眼,对他道,“庞大人为官多年,当知触犯刑律,该要如何?”   庞文瞅一眼云苏,硬着头皮回答,“当斩。”   段萧笑道,“唔,在长乐关,你有斩杀大权。”   庞文心想,有你这个监国将军在,有云苏这个九王爷在,他就算有斩杀大权那也是不敢往外拿的,他斟酌片刻,说,“将军,下官能问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段萧道,“有人想杀我的妻子。”   云苏纠正,“还不是你的妻子。”   段萧瞪他,“关王爷什么事!”   云苏哼一声,看着段萧揽在宋繁花腰上的手,怎么看怎么刺眼,他冷笑,“最终是谁的人还不一定呢。”   段萧眯起眼眸,“是谁的也不可能是王爷你的。”   云苏脸色一沉,咬牙切齿地丢一句,“本王想要的,就一定会得到。”   段萧冷笑,“但愿王爷得到的,确实是你想要的。”   云苏一愣。   段萧扭头对庞文说,“这事儿该怎么办你自己掂量吧。”说罢,不管庞文面如土灰的脸以及云苏恼怒的脸,抱着宋繁花就回了原来的厢房,直到将厢房的门关上,他才冲怀里的女人说,“戏演完了,不用再哭了。”   宋繁花擦擦眼泪,从他怀里退出来。   段萧轻啧两声,见她眼泪收放自如,说哭就哭,说流就流,真心是佩服,他抱臂倚在门上,看着擦干了眼泪往桌前坐的宋繁花,问,“云苏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房里?”   宋繁花抿紧嘴巴,“我怎么知道?睡的好好的,他却忽然跑了过来,都要吓死我了。”   段萧道,“往后你还是与我住一起。”   宋繁花点头,“你就是赶我我也不会再走了。”   段萧扯唇一笑,将门拴死,走过来将她拦腰一抱,步向大床,等两个人都躺了下去,段萧拥着她说,“明天,我让七非过来伺候你。”   宋繁花与段萧在一起这么久了,对于段家军的五大金钢也有了深入的了解,张三牙,只有三颗牙,可这三颗牙,却是极诡异的东西,不管是什么糖,只要过了这三颗牙,那糖就会变成刀枪不入的护盾,夜不鸣,以人肉鲜血喂百鸟,夜间出没,宛若隐形人,日落之后他似乎就不再被人看见了,天明之后,他就能御百鸟,飞天猫,据说有纵天驰千里之能,宋繁花从没见识过,不知道是真是假,沈九,据说是名剑客,只是宋繁花从没见过他的剑,七非,武功很高,刀剑双轮,最重要的是,她能以物易物,以物易人。   宋繁花一听段萧说要把七非派到她身边,她高兴地搂紧了他的脖子,问,“真的?”   段萧温柔地说,“真的。”   宋繁花吧唧一下就在他脸颊上重重地亲一口,段萧低笑,搂在她腰上的手渐渐的就收紧了力道,薄唇贴过来,压着她的唇线,声线低喑道,“我把我身边这么重量级的人给你了,你就亲这么一口?”   宋繁花问,“不然呢?”   段萧道,“至少让我感受到你的诚意。”   宋繁花瞪眼,“我诚意十足。”   段萧道,“没感受到。”   宋繁花道,“那是你的事。”   段萧低低地笑,笑声晕开一地磁性,他轻轻道,“你让我把下午没做完的事做完,我就当你是诚意十足了。”   宋繁花脸一红,斥怒,“不行。”   段萧问,“为何不行?”   宋繁花红着脸说,“我很困!”   段萧恨恨地看着她,半晌,他哼一声,拉起被子将她盖住,“那你就快点睡。”   宋繁花是真困,虽然经刚刚云苏的惊吓,她觉得她晚上应该是睡不着了,可不知为何,躺在段萧的怀里,闻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没一会儿就跑到梦里去会周公了。   段萧在她睡着后缓缓坐起身,他靠在床头,看着她干净纯粹的睡颜,想着刚刚云苏说的话,嘴角泄出杀意,敢对他的女人动心思,就是王爷又如何?他能幕后操纵设计杀了柳元康,杀了太子,杀了沈寒,杀了皇上,杀了苏八公的三个孙女,也一样能杀他。   段萧伸手抚触着宋繁花的脸颊,睡梦中被人骚扰,宋繁花蹙起头呻哼一声,伸手就拍向脸上作乱的东西,段萧伸手握住她的小手,低笑着俯下脸吻着她的额头,大概是又闻到了熟悉安心的气息,宋繁花眉头舒展开来,嘟起嘴角嘤咛一声,又睡了。   段萧躺下去将她抱住,脸贴着她的脸,也睡了。   第二天段萧和宋繁花起的不早,但也不晚,两个人出来后正与风樱撞了个正着,风樱大为惊奇看着宋繁花与段萧,对宋繁花问,“你昨晚不是与我一起睡的吗?”   宋繁花无语瞪她,“你昨晚都睡死了!”   风樱摸摸头,“好像昨天晚上的睡眠质量是挺好,我早上起来精神特好,都想去练练鞭了。”   宋繁花额头抽了抽,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聊了,聊了也是白聊,风樱压根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过什么事,宋繁花也不想把昨天晚上的事提出来跟每个人说一遍,她哦了一声,扭头就往饭厅的方向走。   段萧跟上。   风樱自然也是跟上。   吃饭的时候没有遇到云苏,吃罢饭就遇到了,只不过,这一次云苏没搭理他们,只他身边的倾心往宋繁花脸上看一眼,那一眼,看的宋繁花心惊肉跳,她想,这个丫头怎么来了,明明昨晚云苏身边只有一个丫环,今天倒又多一个,还是一个与她有着不解之仇的丫环。   宋繁花头疼地揉了揉额鬓。   第139章 马场赛事   段萧看她一眼,问,“头不舒服?”   宋繁花闷声说,“没有。”她瞅着风樱,问,“你还想不想去练鞭了?”   风樱笑道,“练的啊。”   宋繁花说,“我陪你一起。”   风樱一愣。   段萧眉头蹙起,扬手就唤无方,让他去把七非带过来,无方领命离开,不一会儿就将七非带了来,段萧对七非说,“从今天起,你伺候在宋繁花的身边,尊她如同尊我。”   七非心想,我都没怎么尊你,她笑着看宋繁花一眼,说,“能第一个伺候在未来主母身边,七非自然会很乐意的。”说罢,又洋洋自乐道,“这下子,夜不鸣他们该羡慕死我了。”   段萧额角一抽。   宋繁花却很喜欢七非这大大咧咧的性子,拉住她的手就说,“那我们走吧。”   七非一愣,“作嘛去?”   宋繁花道,“你不是剑术很好吗?我们去练剑,正好风樱想练鞭,那我们三人就切磋切磋,哦,对了,你刀法也不错,刘大刀的刀法也很好的,你也可以与他切磋切磋。”   七非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宋繁花拽着曳走了,她郁郁地想,跟在主母身边的待遇真不是一般的啊,这上来就得先亮亮本事。   宋繁花、七非、风樱、刘宝米、刘大刀五个人骑马出了府,找场子切磋练武去了。   段萧带着无方和黄襄贵去找庞文,没大事,就是针对昨晚的事给他施点压力,让他自己掂量掂量该向着谁,施完压力段萧就亲自去了一趟金虎符三军的大营。   而同一时刻,云苏也去了东西虎军的大营。   两军对垒,哪怕霍超、魏林、李旭没有诚心诚意的开战,那也有伤亡,云苏坐在主帐的大座里,听着墨砚、弥月汇报着这几日的伤亡情况。   段萧去到军中,也进了主帐,他去了之后没有立刻宣霍超、魏林和李旭,而是带着无方还有黄襄贵去了战场,他要亲自看一看战况,然后布局后面的路。   云苏要让霍超、魏林和李旭反叛段萧,段萧要让霍超、魏林和李旭死在云苏或他属下的人手中,所以,这是一场博弈,谁赢谁就占了上峰。   云苏大概知道这一点儿,段萧也知道这一点儿,是以,两个男人各在营中布局。   宋繁花与风樱、七非、刘宝米、刘大刀骑马畅欢去了,五个人奔马来到郊外,风樱将马吁住,指着前面的每隔一百米就垒了一个竖墙的赛马场地,扭头对宋繁花说,“敢比一比吗?”   宋繁花仰抬下巴,倨傲笑道,“有何不敢的,但是,既是比赛,那总得有彩头,若是赢了要如何,输了又要如何?”   风樱抱臂看她一眼,笑道,“就你这小身板,肯定是输的那方,那我就说输了要如何吧,输了的话,你给我画张雪域地图,如何?”   宋繁花眉头一挑,心想,这风樱可不傻,看着大大咧咧,娇横霸道,实则心机也很深啊,先与她结拜,保住风泽,又来搞这么一出比赛,想套她所知的雪域地图,宋繁花笑了笑,说,“好啊,那要是你输了呢?”   风樱道,“我输了的话,你想怎么着都行。”   宋繁花摇头,“得说具体点。”   风樱道,“给你当牛做马?”   宋繁花乐了,她说,“咱俩既成姐妹了,你要给我当牛做马,那不是折煞我吗?”   风樱抿抿嘴,挠挠头,想了想,说,“那我给你当一天的丫环?”   宋繁花笑道,“不要。”   风樱瞪她,“那就不说了,反正你也赢不了我。”   宋繁花却是看着她,说,“若是你输了,你就把巾帼手传给我,如何?”   风樱猛然一愣。   刘宝米和刘大刀同时惊了一惊,都往宋繁花看去。   七非眯了一下眼,心底呵了一声,原来这出戏是这么唱的啊,她好整以暇地抱着双臂,看着风樱一点一点的由惊愣变成惊吓,然后又慢慢地回神,冲宋繁花装傻地问,“你说什么啊?”   宋繁花轻笑道,“昨日来刺杀段萧的人中,有一个人是东志野,东志野与苏天荷曾师出同门,一个习铁云掌,一个习巾帼手,若铁云掌不出现,巾帼手就无破解之招,若巾帼手不出现,铁云掌就无破解之招,这两套掌法是仙习山上的太习真人所创,铁云掌只传男,巾帼手只传女,一男一女,一阳一阴,惯天地太和,像阳阴的两极,相吸相克,所以,想要除了这个铁云掌,只有巾帼手才有用,但十多年前,唯一学会了巾帼手的苏天荷命丧御宫,从此巾帼手失传于世。”说到这,她顿顿,话峰突然一转,“但是呢,苏天荷既能统领九霄盟多年,又怎么会是一个毫无心机之人,她在入京城之前就把巾帼手的遗谱交给了一人。”   风樱心口一紧,盯着宋繁花问,“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宋繁花看着她,却不言。   风樱皱眉,“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那巾帼手的遗谱也不在我这,我可不认识什么苏天荷的。”   宋繁花心想,你当然不认识,但你爹,哦,不,是你娘认识,巾帼手只能女子修练,男子是练不成的,是以,苏天荷就把遗谱给了风香亭,为什么给风香亭而不给别人?当然是因为那个时候,苏天荷知道风香亭与苏项的关系,给了风香亭,她若练了,那就是给苏项增添了一员猛将,若她不练,那遗谱也在自己人身上,不会被外人得去。   那么,得了巾帼手遗谱的风香亭有没有练呢?   没有。   后来,风香亭以男装示人,就更不可能再练巾帼手了,这么好的东西,有谁会让它在书架里蒙灰呢?风香亭自然是不想让巾帼手蒙垢,就传给了自己的女儿,是她的女儿,也是苏项的女儿,更是苏天荷的亲侄女,如此一来,苏天荷的巾帼手就有了实至名归的传人,风樱。   宋繁花是一定要得到巾帼手的,因为她不确定东志野有没有把铁云掌传给别人,王七和杨豹如果合力,应该是能杀了东志野的,可若是还有人练了铁云掌,功力又远远高出东志野的,王七和杨豹大概就杀不了了,那就只有利用巾帼手来灭,而很有可能,另一个学习了铁云掌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东志野的大哥,东不识。   东志野若死在外面,东不识必然要来报仇,那么,段萧的危险又要加重一分。   不管是为了段萧还是为了自己,宋繁花一定要从风樱手里得到这个遗谱。   昨晚宋繁花搬去与风樱睡,也是携着这个目地的,但可惜,被云苏打乱了,今早风樱说想练鞭,宋繁花就在打着主意,搞个比赛什么的,没想到,倒是让风樱先提了出来。   宋繁花看着风樱,缓缓笑道,“你只说你有没有?”   风樱一噎,瞪着她道,“有是有,但那遗谱是我爹给我的,说是极重要的东西,让我不能给外人。”   宋繁花幽幽地道,“我对你来说还是外人?”   风樱又一噎,立马的要改口,宋繁花却是塔拉着脑袋,一副毫无生机的样子说,“算了,我知道你没有承心认我这个妹妹,就当我是自作多情了。”   她那么委屈的语调,那么可怜兮兮的表情,惹得风樱心里极度愧疚,她小声道,“就不能换个吗?”   宋繁花抬起眼来,“你刚还说我赢不了你呢,所以,你在怕什么?”   风樱道,“我不是怕,是这遗谱我爹千叮咛万嘱咐过,一定不能给外人的。”   宋繁花闻言,摊开手掌心,让风樱看她掌心上的红线,“结拜的时候你说,一刀连血,父兄共享,姐妹共享,所以,你爹就是我爹,你弟也是我弟,你我共姐妹,没有外与内一说。”   风樱被宋繁花说的哑口无言,想反驳吧,根本拿不出反驳的理,不反驳吧她就势必要将巾帼手的遗谱拿出来,她纠结地眉头都快拧出疙瘩了,最后想到元喜,她咬咬牙,说,“好,我若输了就拿出巾帼手遗谱,你若输了,就给我提供雪域地图还有元喜的落脚地。”   反正宋繁花绝对赢不了她。   风樱是这样想的。   宋繁花与她击掌为誓,然后在七非、刘宝米和刘大刀的见证下,开始了比试。   第一圈风樱赢。   第二三圈宋繁花赢。   第四圈风樱赢。   第五圈宋繁花赢。   一共跑了五圈,宋繁花赢三场,风樱赢两场,是以,输的人就是风樱了,风樱很不服气,说,“再比一次。”   宋繁花道,“你不能耍赖啊。”   风樱张扬着声音说,“我赛马从没输过,不可能输给你,不行,再来!”   宋繁花郁闷,死活不干,她不同意,风樱就死活不把巾帼手的遗谱拿出来,宋繁花今日的目地就是冲着这遗谱来的,风樱不拿怎么行?宋繁花与风樱大吵大闹了好一会儿,最后气的脸都红了,她说,“好,你想再比是吧,那就再比一次,就一场,输了再不认的是龟孙子。”   风樱哼道,“输的一定是你。”   宋繁花冷笑,“这次不单单比赛马了,我们还比格斗,谁要是在中途被打下马,也算输。”   风樱把九节鞭一扬,趾高气昂道,“小心我的鞭子把你细嫩的皮肤抽烂了。”   宋繁花心想,你有九节鞭我还有九环镖呢,谁怕谁啊?   一次定胜负,谁都不让谁,因为风樱势要从宋繁花手里赢得雪域地图,宋繁花势要从风樱手里赢来巾帼手的遗谱,所以二人都卯足了劲,为了把宋繁花打下马,风樱挥舞着九节鞭,毫不客气地往宋繁花劈了去,宋繁花的九环镖虽然失了一环,可八环的威力也非同凡响,她听到了挥过来的鞭声,冷冷一笑,低头躲避的同时,一只流星镖顺手而飞,直打风樱所骑之马的前蹄,风樱连忙躲避,九节鞭跟着收势,宋繁花趁这个空档夹紧马肚,大喝一声,“驾!”骏马疾驰而飞,将风樱甩开老远,风樱气的大叫,“宋六!你给我等着!”   宋繁花哈哈大笑,“我在终点等你。”   风樱气的一掌拍在马屁股上,奋力追赶,但已经差了很大的距离,她快宋繁花也快,是以,怎么追都追不上,风樱觉得这样不行,会真的输掉战场,她眼睛骨碌碌一转,扬起鞭子在马屁股上一打,在马儿嘶鸣狂奔的时候一手撑在马背上,跳跃而起,脚尖落于马鞍的时候一个纵身,飞了起来,在空中翻斗几个圈,堪堪地要落在宋繁花的马背上,这一幕惊心刺激,七非忍不住的为宋繁花捏了一把汗,刘宝米和刘大刀也为风樱捏了一把汗,若风樱没能落在宋繁花的马背上,那她就必败无疑了,若风樱落在了马背上,那宋繁花就危险了,毕竟,掌管马的行驶方向的,是宋繁花,风樱若落在了她的马背上必然要攻击她,宋繁花不可能不还手,但是她若还了手,就不能再专心地御马了,风樱的武功不弱,宋繁花的武功也不弱,这两个姑娘若在马背上打起来,还真的很难分出胜负,所以,风樱很可能会为了不输掉巾帼手遗谱而把宋繁花拉下马,这样一来,二人就平手了,没有胜者,也没有输者。   七非、刘宝米、刘大刀看的热血沸腾,又看的紧张不已。   就在风樱从空中临下,快要落在宋繁花马背上,七非忍不住想捂上眼不看了,刘宝米刘大刀禁不住想尖叫时,忽地,空中传来八道欢乐的嬉笑声,笑声过,风樱的脚底下出现了一条路,八个银环铺成一条细窄的路,将她接住了,接住的同时,银环错位,将她的腿捆住,她既不能再往下落,也不会栽倒,完全被八个流星镖给控制住了行动,她一怔。   宋繁花仰脸冲她笑,“我的流星镖可从没被人踩过哦,你是第一人。”   风樱道,“谁稀罕!”   宋繁花点点头,一脸可惜地说,“那是你没见识过它们的厉害,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   宋繁花一个手势抬起,风樱就被那八个流星镖给强迫性地往后移去,眼见着离宋繁花越来越远,眼见着离终点越来越远,眼见着离起点越来越近,风樱气的吐血。   宋繁花手上的九环镖一出动,段萧与云苏皆感受到了,纷纷从营帐内出来,段萧担心宋繁花,蹙心蹙了蹙,即刻往马场赶来。   云苏负手站在营帐外,看向马场的方向。   墨砚问,“王爷在看什么?”   弥月看一眼马场的方向,又看看云苏,道,“王爷,那边有问题吗?”   倾心和水英也都不解地看着云苏。   云苏不语不言地站着,慢慢的,他冷笑出声,却什么话都不说,薄袖一甩,又进了营帐。   几个属下都摸不着头脑,但见云苏进帐了,他们也跟着进去。   段萧往马场赶来。   宋繁花又赢得了比赛,风樱就是不想拿也不行了,她不甘不愿地将巾帼手的遗谱掏出来递给宋繁花,等宋繁花接过之后她恨恨地道,“明日再比!”   宋繁花笑道,“明日我要休息,才不比了呢。”   风樱气闷,看着被宋繁花装进袖兜里的巾帼手遗谱,眯眼冷道,“那就下次再比,反正我要把它赢回来!”   宋繁花笑道,“好啊,只要你能赢。”   这句话简直就是一剑戳心,戳的风樱浑身都疼,她极为恼恨地瞪她一眼,扭转马头,走了。   刘宝米立马跟上。   刘大刀也跟上。   宋繁花掏出巾帼手的遗谱,翻了两页,又翻了两页,哈哈大笑起来,“有了巾帼手,有了盟主令,那么,沉寂多年的九霄盟就能重现江湖了。”她哼一声,道,“苏八公想用那些门阀军们杀段萧,那我就叫他女儿曾经统令的九霄盟去一一灭之。”   第140章 收复三军   七非听着宋繁花的话,心惊胆颤,她问道,“九霄盟?”   宋繁花又将巾帼手的遗谱往怀兜里一塞,冲七非笑道,“是啊,九霄盟。”   七非惊异,“你怎么会知道九霄盟?你还说九霄盟要重现江湖了?”   宋繁花笑道,“知道九霄盟很奇怪吗?”又笑了一下,说,“九霄盟是该重现江湖了。”   七非瞪着她,以一种震惊到难以置信的眼神。   宋繁花却是不管她,拍了拍袖子,洋洋洒洒地哼起了歌,实在是她太高兴了,在段萧拿出九霄盟盟主令的时候她就在想如何才能将巾帼手弄到手,虽然颇费了一番功夫,从三元湖费心到醉风城,又从醉风城费心到长乐关,索性最后得到了,要是没得到,那最后吐血的该是她自己了。   宋繁花哼着歌,骑着马,悠悠闲闲地扬着马鞭,小腿还时不时地调皮一扬,踢着微风里射过来的日光暖线,阳光从她那绿的发亮的裙摆上掠过,洒下一片晶晶亮亮的色泽,黑发垂下来淖进亮色里,似一卷挑了夜明灯的银河丝带,悠悠扬扬地被风吹起,抛向空中,在空中摇曳成汪洋星海,又轻轻款款地坠下万盏星光,这么一刻,宋繁花沐在日光中,浑身都发着光,像极了正在羽化欲要升天的仙。   段萧原本是极担心宋繁花的,匆忙赶来,原以为会看到血杀的场景,却不想,看到的竟是宋繁花的这个样子,他猛然一愣,愣神的功夫,宋繁花看到了他,扬手就冲他喊,“段萧。”   段萧收回眼中的疑惑与惊艳,缓缓骑马并上来,看着她问,“刚没有遇到刺客?”   宋繁花摇头,“没啊。”   段萧道,“那你怎么用了九环镖?”   宋繁花笑道,“为了你啊。”   段萧一怔,“嗯?”   宋繁花甩开马鞭,抓着段萧的手臂跳到了他的马背上,段萧慌忙稳住晃动的马脖子,一手伸出来将她搂住,见她笑了起来,他低斥,“都不能好好的过来?”   宋繁花一脸兴奋地冲他道,“知道我今天得了什么宝贝吗?”   段萧哼一声,“你能得什么宝贝。”   宋繁花道,“大宝贝。”   段萧道,“比我还大?”   宋繁花一时没听懂,发懵地呆了呆,七非轻咳一声,立马扯着马缰,跑的远远的,宋繁花眨眨眼,听不懂就直接忽视,她从怀兜里掏出巾帼手的遗谱,在段萧面前晃了晃,说,“有了这个,九霄盟就能为我们所用了。”   段萧看着她手里的东西,问,“是什么?”   宋繁花道,“巾帼手的遗谱。”   段萧大惊,蹭的抬头看向她,一脸的不可思议,“巾帼手的遗谱?”他道,“是苏天荷曾经响誉琼州所用的那个巾帼手,铁云掌的克星,巾帼手?”   宋繁花笑道,“嗯!”   段萧看着宋繁花,顿时就生出一股说不出来的感受,虽说他一早就猜到宋繁花必然有办法能让九霄盟的盟主令复苏,可当一天,她真正办到了,他并没有想像中的那般高兴,因为他越来越看不透她了。   段萧紧紧地将宋繁花攫在怀里,伸手抚摸着她的后脑勺,问,“哪里得来的?”   宋繁花道,“从风樱那里赢来的。”   段萧一愣。   宋繁花道,“虽然巾帼手是得到了,但得练会,不练会就没法用巾帼手里的气波功传信。”   段萧眯眼,“气波功?”   宋繁花点点头,嗯道,“苏天荷死了之后云淳虽然得到了九霄盟的盟主令,却没法号令九霄盟,就是因为他不会巾帼手,更不知道苏天荷每次与九霄盟的人联系,用的都是气波功,这是一种密音传信,只有苏天荷一人会。”   段萧看着她,问,“那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宋繁花一顿,缓缓笑了笑,说,“哎,因为我能未卜先知啊,而且,”她得意地说,“我比你们都聪明。”   段萧额角一抽,伸手就扯了扯她的脸皮,“不见有多厚,怎么就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来。”   宋繁花拍开他的手,怒嗔他,“讨厌。”   段萧低笑,“真讨厌?”他薄唇压下来,缓缓压在她的唇角边,似吻非吻地轻轻蹭着,一边蹭一边呢喃,“要不要我试试你说的讨厌到底有多讨厌,嗯?”   一个嗯字,真真是尾音绕绕,性感撩人,刺激的宋繁花心尖一麻,她张嘴就朝段萧的嘴角一咬,段萧没防备着她会咬他,激灵灵地一疼,立时的就松开了她,他指尖触了一下,有血,他抬头瞪她,“你都不能轻点。”   宋繁花哼他一眼,左腿往右侧一翻,漂亮地翻个弧度,跳下马背,待站稳后,她双手往后一负,往一个方向走了。   段萧坐在马背上,一手压着唇,一边问她,“上哪儿?”   宋繁花道,“去练巾帼手。”   段萧蹙眉道,“府里不能练?”   宋繁花侧头看他一眼,笑道,“有云苏在,你觉得我能在府里安安稳稳将这套掌法练完?”说罢,顿了顿,又道,“而且我也不能让他知道。”   段萧听了,也不阻止她,只问,“你去哪里练?”   宋繁花扬手指了一个山峰,段萧抬眼看去,正是昨天晚上他看的那个外山,他点了点头,对她道,“让七非跟着。”   宋繁花笑道,“肯定要让她跟着的。”   段萧唔一声,松开手,跳下马背,从怀里摸出九霄盟的盟主令给她。   宋繁花看着那令牌,疑惑挑眉,问他,“干嘛?”   段萧道,“带上。”   宋繁花说,“这是你的。”   段萧笑着摸摸她的头,说,“我的就是你的,再者,你练了巾帼手,这令牌自然就要归你使用……”   话没说完,就被宋繁花打断,她道,“巾帼手只能女子练,所以我一定会练会,但盟主令还是归你的,虽说苏天荷每次都是用气波功传信,但不是只有气波功才能传信,能力超强者依然可以通过内力传信,我之所以非要学会巾帼手,是为了将九霄盟唤醒,密音一出,九霄盟内的三大斩使五大堂主必然要前来聚首的,届时,九霄盟就能复出了。”   段萧道,“你说的都对,但我担心你,虽然七非的能力不弱,可你也看到了,云苏来了长乐关,今天早上他身边多了一个女婢,那个婢女看你的眼神很不友善,为了让我安心,也为了让你自己不出意外,你把盟主令带上,遇到危险,你可以传唤九霄盟的人。”   宋繁花不想带,因为一旦九霄盟的人面见了她,那他们就势必会奉她为盟主,到时候就没段萧的什么事了,可她若不带,段萧大概会日夜担心。   宋繁花想了想,伸手接过那令牌,说,“好吧,我带着。”   段萧面上松软下来,心里也松口气,捧住她的头,在她额头上落一吻,低沉地道,“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九环镖,那样的话会把云苏招过去。”   宋繁花点头,“嗯。”   段萧又抱了她一会儿,松手让她走了。   宋繁花走了之后段萧又回到金虎符三军的大营,这一次,他将霍超、魏林、李旭喊进了主帐,喊的时候不是一起喊的,而是一个一个喊的,先来的是李旭,李旭之前被段萧分派的任务是领弓箭手上万伏在长乐关关口,既是关口,那就有进有出,出的人段萧就先不说了,最近进的人……   段萧坐在主将的大椅里,单手敲击在眼前的长案上,他的左侧站着黄襄贵,右侧站着无方,段萧听到了脚步声,抬眼往帐门口看,正看到掀帐而进的李旭。   李旭走进来,朝他拱了拱手,“将军。”   段萧笑着指了指旁边的椅子,“李统领,坐。”   李旭看他一眼,毫不客气地坐了。   段萧问,“这几日战况如何?”   李旭道,“僵持不下。”   段萧问,“何以会僵持不下?”   李旭微微一愣,道,“东西虎军原本也是王朝军分支出去的,实力很强,又加上九王爷身边的两大侍卫亲自督战,避实击虚,多方调部,使战况难分上下,再加上如今九王爷来了,亲自坐阵,就更难缠了。”   段萧笑了笑,说,“李统领可记得我让你做什么?”   李旭又一愣。   段萧看着他,脸上的笑收了,声音变得冷而沉,“我让你领上万弓箭手守在长乐关关口,一没让你进,二没让你退,亦没让你放敌人入关。”段萧冷笑一声,“你确实没进,就固守关口,可你却放了最大的敌人入了关。”   李旭面色不好看,对他道,“我放了哪个敌人入了关?”   段萧道,“云苏。”   李旭顿惊。   段萧看着他道,“你大概忘记皇上是如何殡天的了,或者说,因为皇上殡天了,你就想要易主了?”他眯眯眼,说,“金虎符三军一直是我敬佩的军队,身为三军统领之一的李统领也是段某打小佩服的人,如今三生有幸得以相见,我也不想为难你,你若不愿意听从皇上遗昭,归顺于我,铲除云苏,那你就走吧。”   李旭忽的一下子从椅子里坐起来,冲段萧怒问,“你说什么?”   段萧道,“我领了先皇的遗昭,就定要完成先皇的遗愿,你若因为贪生怕死想要投靠云苏,那我给你一个机会。”   李旭大怒,“你休得污蔑我。”   段萧掀眉冷笑,“污蔑么?”他往后面的椅背里一靠,微抬下巴道,“那你这几日都做了什么?上万的弓箭手都射不死一只马蜂窝吗?”   李旭一噎,怒瞪着脸不知道要怎么回。   确实,如果云苏进关那天他让弓箭手全部出动,云苏大概不会那么容易进关,他就算再厉害,也一下子敌不住上万只的弓箭,即便不死,那也是重伤。   可,尚方宝剑在云苏手上,这几年他们虽忠于云淳,但也对云苏存着几分敬畏的。   拥有尚方宝剑的人,才是真正的帝王。   他们金虎符三军,不斩帝王。   李旭无话可说,哼一声又坐了下去。   段萧看他一眼,不再说话,吩咐黄襄贵去泡茶,黄襄贵怔了一会儿,压根不明白这个时候段萧怎么会想到喝茶了,尤其,李统领好像挺生气的呢,可段萧命令了,他就是再不解也得照办。   黄襄贵下去泡茶,泡好提过来,段萧让他给李旭斟一杯,李旭不喝,压根就是不给段萧面子,段萧也不恼,自己端着茶杯喝了起来,边喝边说,“这茶叶是我捎朋友从家乡带来的。”   李旭眉头一皱。   段萧又道,“衡州的茶叶一向是很出名的,因为那里的山水好。”   李旭不知道段萧要做什么,静默不言。   段萧喝了两三口下肚,慢慢的将杯子搁下来,他一只手的手指笔直有力地搭在瓷口边缘,另一只手轻轻托着下巴,眸光似看向了帐外,又似在浅寐,声音却字字清晰,打在李旭的心上,“很早的时候,李统领也是喝过这种茶的,当年衡州名商宋天带着这种茶叶入了京,宋天是个经商天才,入京途中,所过之地,皆有他的商路拓展,这种茶叶被他沿途渗进大城小镇,而最后一站,返程时,经过松漠岭,在松漠岭,他被当时的驻城领袖邀请进了府。”   说到这,段萧慢慢顿住,看着李旭隐忍而又慢慢发白的脸,又道,“要说当进的驻城领袖是谁,大概是莫寒山,但其实,是苏项。”   苏项这个名字出,李旭猛的一下呼吸沉了沉。   段萧笑道,“苏项当年的名声冠压四海,李统领应该是听过吧?但可惜啊,这么厉害的男人却被自己的合伙人给背叛了,我想,他到死都是死不瞑目的。”   当年的事,一直是皇宗秘辛,正因为是秘辛,很多人都不知道苏项是如何死的,死在了哪里,因为当年的松漠岭,血流成河,死尸遍野,几乎是封城屠杀,不然,苏项那么强,他的兵那么强,何以会英雄长恨,埋土黄沙?   李旭是从那场血腥里走出来的,自然很清楚当时的情景。   他心下颤了颤,这等事,段萧是如何知晓的?   段萧大概猜到了李旭在想什么,淡笑地问,“很疑惑我为什么会知道十年前松漠岭的事?”他道,“这是先皇告知于我的。”   李旭立刻反驳道,“不可能。”   段萧呵笑,“有什么不可能的?”他问,“你觉得云淳有可能会死的这么憋屈吗?”   李旭蹙起眉头微微一怔。   段萧又问,“你觉得云苏有可能真的会亲手弑父吗?”   李旭又一怔。   段萧道,“不可能,但这些不可能都在世人面前成了可能。”他冷冷一笑,说,“云苏既然连皇上都敢杀,又如何不敢杀你们?还有苏项的死,你以为云苏为什么会亲手弑父?就是因为他很清楚苏项是如何死的,所以。”段萧扬眉冷道,“沾染过苏项血的人,你觉得云苏有可能会放过吗?”   答案是,不可能。   李旭忽的一下子从椅位上弹跳了起来,他额头上渗了一层薄汗,这层薄汗不单是因为云苏,更是因为段萧,因为他的话,因为他所说的松漠岭,因为他所剖析的赤果果的事实。   李旭心腔微微的抖。   段萧笑着冲黄襄贵说,“给李统领倒杯茶,让他缓缓。”   黄襄贵哦一声,看一眼李旭,又倒一杯茶水递给他,这一次李旭接了,他接过茶杯之后仰脖就一口喝完了,喝罢,他朝段萧眼前长案五步之外的地方一跪,对他道,“从今天起,属下定遵从将军之意,斩东西虎军,决不留情。”   段萧眯眼笑道,“李统领能有这个觉悟,很好。”他冲他挥挥手,“下去吧。”   李旭应一声,起身离开。   等李旭走后,段萧又让黄襄贵去喊魏林,在魏林过来的这些时间功夫里,无方问段萧,“少爷是打算重用这个李旭了?”   段萧轻轻磕着茶盏,笑道,“不。”   无方摸摸头,道,“那你给他透露那么多你所知道的信息?不怕他反叛?”   段萧笑道,“就是知道他会反叛,才对他说那么多的。”   无方不解。   段萧道,“为了不让自己往后时刻提防着这三人背后插刀,浪费我的时间和精力,就只好让他们牺牲了,正好云苏想利用他们,那就给他好了,李旭听了我的话后去了关口必然要全力攻击,可他说的也对,东西虎军不是软柿子,他若没有部署好就进攻就必然要落入东西虎军手中,云苏得到了他,大概会对他说云淳是我杀的,而我又说云淳是云苏杀的,这么一来,李旭要相信谁呢?”   无方道,“云苏。”   段萧道,“聪明。”   无方骇然,“那你还……”   段萧耐人寻味地看着手中的浅瓷小杯,看着看着就伸出指尖转了转,转着转着指尖离手,那杯子依旧转着,他抱臂看着,一边看一边笑,“李旭信了云苏,云苏自会放了他,让他回来杀我,但可惜呢,云苏不会料到,云淳在把我传入京中的那一夜就把之前的事告知了我,所以,我知道了苏项的死,还把这死告诉了李旭,以李旭想活命的念头,他就势必要在云苏松懈的时候反咬他一口,这般一来,云苏就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无方道,“若云苏不杀他呢?”   段萧指尖一弹,弹出一抹气流,砰的一声将那旋转的小瓷杯打落在地,随着杯瓷四裂,他低冷的声音缓缓逸出,“没有这种如果,明日,李旭必死。”   无方道,“李旭一死,少爷就能行动了?”   段萧笑道,“是啊,总不能真让金虎符三军耗在这里,待李旭、魏林、霍超被云苏一一解决之后,我就将三军囊入手中,回京,为十年前的段府血案,清债。”   无方对段萧坚起大拇指,“少爷好计划。”   段萧微微垂下头来,不再说话,静静等着魏林,魏林来了之后段萧也是客客气气地对待,不责备他玩忽职守,与他闲语聊天,聊着聊着,如同李旭一样,魏林也同样的被段萧的话给惊着了,后来是霍超,再来后,这二人从段萧的主帐里出来,态度就变得强硬了。   云苏在东西虎军的主帐里,原本他已经布好了引霍超、魏林、李旭上勾的计策,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他的计策还没实施,就听到墨砚的密音传语,说李旭攻了上来。   云苏眯眼冷笑,“把他活捉回来,其余的人全都灭了。”   墨砚领了命,与李旭大战两三个时辰,最终将李旭生擒,摔在了云苏面前,诚如段萧所言,云苏向李旭说了云淳真正死亡的原因,李旭听了,眉头皱了皱,却没信,云苏原本是想利用他来对付段萧,如今见他这般冥顽不灵,哪里还有耐心与他解释什么,直接斩。   斩了李旭,霍超和魏林二人自然不依,连手攻了上来,这一次,墨砚、弥月亲自出马,将二人生擒,又丢在了云苏面前,云苏与他们说了同样的话,而他们二与李旭的态度是一致的,就是都没信,有可能不是不信,而是不能信,是以,难逃死路。   云苏连斩金虎符三军统领,激起金虎符三军的强烈不满,反抗情绪很高昂。   段萧适时的出手,收复三军。   自此,金虎符三军彻底为段萧效命。   云苏听闻了此事,无动于衷,眉头皱都没皱一下,在这个男人的面前,所有的人,都渺小的如蝼蚁,不被他看在眼里,不被他放在心里,可能大概他以为,就算段萧得到了金虎符三军也不是他的对手,但三军归顺于段萧,于云苏的东西虎军来说还是有些不利的,他虽然不把世人放在眼里,但打仗还仰赖军队,在长乐关与金虎符三军硬碰硬很不明智的,是以,云苏让墨砚和弥月领着东西虎军,连夜拔往回京。   段萧在隔天夜里也让金虎符三军拔往回京了,毕竟这么多人,一人一张嘴,每日吃的喝的用的都不计其数,军需物资消耗太大,虽然他的后方有宋世贤支撑,但能省还是要省的,这年头,人重要,钱更重要,能省就不要浪费。   在两拨大军从长乐关离开,黑压压的乌云拂过长乐关的上空时,也迎来了长乐关喜庆的小年。   腊月二十三,多好的节日。   只是,这么好的节日,佳人不在身畔多寂寞啊。   段萧负手站在院中,他身后站着无方、黄襄贵、田家严、王朔、风樱、刘宝米、刘大刀,这么多人站在院中,几乎将这个小院都挤满了,田家严和王朔都出身于京城世家,不管是面相还是气度,也都是让人称赞的,这但二人往段萧面前一站,生生地就被比了下去,原本田家严和王朔是被段萧派出去阻挡苏八公派来的杀手的,后来段萧把朱礼聪和风泽派出去后,这二人就归了军中,如今,大军开拔回京,他二人倒留了下来。   段萧看了一会儿院中的树景,对无方道,“去备马,我要去外山。”   第141章 本王依你 含推荐票满4000加更   无方应一声,也不多问,下去备马。   田家严倒是疑惑地问一句,“将军去外山做什么?那里离长乐关的内城还是挺远的。”   段萧笑道,“接人。”   田家严想到之前在敕伯侯的时候那个毫不避讳擅闯进段萧书房的女子,笑了笑,说,“是接宋姑娘吗?”   段萧想到宋繁花,嘴角的笑不自禁的就变得温软起来,他道,“嗯。”   王朔问,“宋姑娘不在长乐关城中?”   段萧还没接话,风樱就跟着来一句,“我也要去。”   段萧看她一眼。   风樱也看着他,嘟了嘟嘴说,“我有好些日子没见着她了,我也想她了。”   这话没说错,风樱确实有点想宋繁花了,但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她要去看看宋繁花有没有练成巾帼手,如果宋繁花练成了,她就得把巾帼手的遗谱拿回来,不然,让她爹爹知道她把巾帼手输给了宋繁花,她爹铁定要处罚她的。   风樱这般想着就打定了主意要跟着段萧。   段萧没理她,只对王朔说,“她去了外山。”   王朔愣了一愣,半晌才说,“外山离城关还是挺远的,而且那里长年有沼泽之气,你看现如今都十二月份了,这气候还如夏季一般温热,想必那外山的森林都被沼泽之气覆盖了,宋姑娘去那里是做什么?她一个人吗?”   本来王朔还想加一句,“你怎么能放心让她一个弱女子去那种地方呢?”   可这话到了嘴边他又咽回去了。   呃,不当说的话不能说。   段萧冲王朔道,“不是一个人,她身边有人跟着。”   王朔哦一声。   段萧抬头往院门口看,见无方进来了,他提步就走过去,无方备了两匹马,但这两匹马里没有风樱的,一匹是给段萧骑的,一匹是给无方自己骑的,等段萧翻身上了马背,无方也要跟着翻上马背,只是刚有动作,手臂就被风樱抓住。   风樱看着他,说,“我去。”   无方一愣。   段萧坐在马背上,想着这次去的真正用意,他冲风樱道,“你留在城中。”   风樱不干,抱臂哼道,“我要去。”   段萧冷喝,“不许去。”   风樱大声道,“你能去我还不能去了?我偏要去!”说着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无方,翻身上了马。   无方无语地瞪着她。   风樱仰起下巴冲段萧哼一声,率先驾了马离去。   段萧脸色沉黑。   无方看一眼风樱离开的身影,问段萧,“少爷,怎么办?”   段萧抿紧薄唇,对刘宝米和刘大刀说,“你们去陪着她,小心出事。”   刘宝米和刘大刀一听,纷纷找了马来,追着风樱去了。   段萧对田家严和王朔说,“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云苏还在城中尚没有离开,你二人守在此地,若有危险,立刻写信给薛相和肖太师,用他们来压制云苏。”   田家严点头,表示知道了。   王朔也点头,表示知道了。   黄襄贵看着段萧,说,“老奴跟将军一起去吧?”   段萧摇摇头,对他道,“你留下,帮我看着庞文。”   黄襄贵是伺候在先皇身边的人,能在云淳身边伺候那么久,那心思可不是一般的,黄襄贵一听就知道段萧是什么意思了,他点头道,“将军放心。”   段萧便不再多说,驾马离开。   无方又去找了一匹马,追着段萧去了。   另一边,云苏坐在小院的浅椅里,欣赏着院中的奇异树景,水英走到他身边,悄声说,“王爷,段萧离了城关。”   云苏眉头一挑,“去了哪儿?”   水英道,“看他骑马的方向,似乎是外山。”   云苏缓缓眯眼,仰起头往外山的方向看一眼,稍顷,他说,“外山离这里颇远,而且雾重泽深,他去那里做什么?”   水英摇头,“这个属下没查探到。”   倾心哼一声,说,“王爷这几天一直在处理东西虎军的事,没有发现宋繁花不见了,可属下记恨着她,就一直在关注着她,她已经离府十一天了,如今还不见出现,想来是遇到了麻烦,主公派下五湖四海的杀手来杀段萧,身为段萧的未婚妻,她大概也遭到了猎杀,段萧之前忙着金虎符三军,大概也没时间管她,如今三军拔营回京,他很可能是寻宋繁花去了。”   云苏一怔,似十分惊讶,“宋繁花十一天前离开了庞府?”   倾心道,“嗯。”   因为云苏前一段时间确实是坐镇在东西虎军,基本没回过庞府,他只把倾心留了下来,让她密切注视着庞府里的动静,是以,他与水英都不知道宋繁花竟离开庞府这么多天。   云苏微微拧眉,半晌后笑问,“知道她去了哪里吗?”   倾心道,“不知,那日她与风樱、刘宝米、刘大刀、七非一起出去游玩,后来风樱、刘大刀、刘宝米回来了,她跟七非却没回来,直到今天,也不见人影。”   云苏冷笑,“七非?”   倾心嗯一声,“段萧手下的人。”   云苏摸摸下巴,想着宋繁花竟然十一天不在庞府,忽然之间他就觉得宋繁花又在作,可她具体在作什么还真不好说,这十一天也不见九环镖有反应,那就说明她是没有遇到危险的,所以,没有遇到危险,却平白消失这么多天,是在做什么呢?   云苏想到外山,忽地一笑,对水英和倾心吩咐,“你们二人去拦杀段萧,让他无论如何不能到达外山。”   水英和倾心愣了一下,相继应一声,领命去拦杀段萧了。   而同一时刻,埋伏在长乐关内的英豪们得知段萧离了城关,想着这是杀他的好时机,便将这讯息一一传达给其余的英豪门,是以,各路英豪纷纷出动,前往外山,截杀段萧。   段萧遭遇前所未有的危险。   云苏却在他之前,到达了外山。   外山浓荫密林,沼泽气似缠绵的雾,从天落地,罩在外山的身上,给它渡上一层云雾缥缈之景。   远远观之,很漂亮。   但身如其境,却没那么好受。   云苏一个人行在外山沼气中,走着走着,他忽然停了步,仰起头来看向繁枝交错的树影,缓缓,他冷笑一声,脚尖踏地一点,纵身飞空,临驾天云之上,俯瞰着整个外山,当发现了宋繁花的踪迹,他莞尔一笑,心想,果然在这里,他不知道宋繁花在这里做什么,但她落了单,他又怎么会放过她?   云苏腾空而下,落在宋繁花与七非这段日子住的小竹屋前。   小竹屋前有一道碧清的小河,小河隔了一片空茫茫的绿地,周围空气清新的令人心旷神怡,难得的,在外山,竟然还有如此天然之地。   云苏看着那垫在对面河滩与彼面河滩之间被水溪涮涮划过的一排青石砖,看了很大一会儿,又看向自己的脚,他似乎在斟酌,似乎在犹豫,是要飞过去好,还是踏着那石砖走过去好,最后,他还是决定踏着青砖走过去,不知为何,看着那青砖,他似乎看到了宋繁花赤着脚,踩在上面欢腾戏水的样子。   云苏笑了一下,提起袍尾,缓缓踏过了河。   河对面,小竹屋里没有人。   人在后面的山凹里。   云苏刚在空中的时候就看到了,他不疾不缓,慢慢踏上竹阶,进了小竹屋。   宋繁花在练巾帼手的最后一式,气波功,这是最后一式,也是最关键的一式,只要这一式练成,她就可以下山了。   七非抱剑护在她身前。   她们两个人从上山筑了这个小竹屋开始就是这种相处模式,宋繁花白日练功,七非白日守着她,晚上两个人一人睡里间,一人睡外间,吃饭的话,七非负责去找食物,宋繁花负责休息,每次练功,基本上都是一整天,宋繁花很刻苦,也很努力,巾帼手是太习真人所创,是不压于铁云掌的厉害功夫,多年前苏天荷能以巾帼手响誉琼州,可见这功夫得有多厉害,而越厉害的功夫往往越深奥难懂,所耗精力也越大,宋繁花不笨不傻,可为了能将巾帼彻底融会贯通,能早些将九霄盟复活,她除了吃饭睡觉,基本都在练。   又练一天,宋繁花擦擦额头的汗,七非转过身问她,“饿了没有?”   宋繁花摸摸肚子,说,“当真是饿了。”然后眼睛晶晶闪亮地看着七非,“你昨天做的烤野猪特香,今天还去抓野猪回来烤吧?”   七非瞪她,“你以为野猪是那么好抓的?”   宋繁花抓住她的胳膊,撒娇地摇啊摇,“你看我每天练功这么辛苦,不吃肉哪里补得上消耗呢?”   七非嘴角抽搐,话说刚来的前两天,她们二人天天吃素,吃的都要吐了,第三天她就去抓了野鸡,宋繁花一吃,就天天要吃肉了,无奈,七非每天都去抓野物,不是野鸡就是野兔,要么是野鸽子,昨天运气好,让她抓到了一只野猪,两个人算是饱饱地美餐了一顿,可野猪不是天天都有的。   七非看着宋繁花可怜兮兮的样子,哼一声,道,“野猪没有,今日你就吃野兔,我去猎野兔。”   宋繁花拍手大笑,“太好了,野兔肉也很好吃。”   七非额头冒黑线,她心想,是肉你都觉得好吃,她上下看她一眼,对她道,“你先回竹屋洗洗,我猎了兔子就回来。”   宋繁花道,“好。”又拍了拍七非的肩膀,冲她道,“不要越过清河线。”   七非点头,“我知道。”   宋繁花便松开她,想到晚上又能吃野兔子肉了,欢快地哼着歌,一路从山凹出来,回小竹屋,踏进门阶之后她就将外裳脱了,又欢快地哼着歌进了内室,站在屏风前脱衣服,脱衣服的时候她是没感觉屋内有人的,因为这里是深山老林,又是沼泽蔓延的外山,别说人了,就是鸟,大概也极少从这里飞过,是以,这个小竹屋不是全封闭的,山林的风会顺着半截窗台刮进来,刮来一室的清新,自然也就消淡了云苏身上的龙涎香。   但龙涎香能消去,某个男人身上强悍的气息却消不去。   宋繁花将裙子脱了下来,刚将裙子搭在屏风上,准备脱雪白的里衣,忽然间,几乎是条件反射性的,她感觉到了危险,不要问她是怎么感觉到的,反正她就是感觉到了,就在汗毛倒立的瞬间,她忽地将挂在屏风上的裙子抓起来,往身上一裹,也不寻那危险在哪里,就着最近的那扇半截窗口,飞奔而去。   她想从这里逃出去,可是,人还没赶到,那半敞的窗口却啪的一声被封住了,她脸一白,想着屋内果然是有人的,她又去另一个窗口,结果,一样的,她人还没走到,那另一侧的半截窗口也被封住了,她脸色大变,紧抓着衣襟,冲屋内喊,“出来!”   云苏没出来,只一弹一挥间将这间半门半窗的小竹屋给封的严严实实。   门窗一紧闭,那缠绵在云苏身上的龙涎香就缓缓地被宋繁花察觉到了,她心中惊骇,不明白云苏为什么会来到了这儿,按理说长乐关有段萧还有金虎符三军虎视眈眈,云苏是不可能离开的,那他出现在这里,是因为金虎符三军败了?不可能!宋繁花相信段萧,但云苏出现在这里实属奇怪,她深吸一口气,眼睛在不大不小的房间里四处观察,没看到云苏,她出声讥俏,“有胆子来没胆子现身,王爷也就这点胆量?”   头顶上传来一声轻笑,宋繁花还没抬眼,一截衣衫飘了下来,再接着就是云苏俊逸绝伦宛若天人一般的雍容身姿。   宋繁花看着眼前的男人,微微眯眼,“你怎么在这儿?”   云苏看着她,有点儿不太理解地问,“你怎么察觉到本王的?”   宋繁花哼一声,“我警惕性一向很高。”   云苏轻笑,往前抬一步,宋繁花立刻往后退一步,云苏见了,站在那里不再动,只有看着她裙裳凌乱的样子,很是遗憾地说,“没有看到,真是可惜。”   宋繁花一开始没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当看到他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她忽的就明白了,宋繁花将衣领又裹紧了一些,瞪着他冷笑,“无耻!”   云苏挑高一边眉峰,雍容漫笑地重复,“无耻?”他又往前跨出一大步,吓的宋繁花拼命往后跑,可跑来跑去还不是在这个屋里?   终于,云苏把她抵在了墙角。   宋繁花双手紧握倚在墙角边缘,她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心里却在算计着怎么将他拖延住,有云苏在,她从里面是出不去的,但七非能从外面进来,只要七非赶回来了,她能就脱险,但问题是,七非何能才能回来?若按照前几天七非抓野兔的时间来算,她至少还得两个时辰才赶得回来,是以,在没有弄清楚云苏来这里到底是不是要杀她之前,她得拖他两个时辰,至少在这两个时辰里,她不能让自己死在他手上。   宋繁花一边分析一边警惕着眼前的男人。   与她的警惕小心相反的是,云苏却很高兴这么一个时刻,她安静了。   云苏伸出手,想要去抚摸她的发丝。   宋繁花甩出一个流星镖打向他的手,“不许碰我!”   云苏拧拧眉,话说,她出手的劲可真大,他掸了一下手上的疼意,手臂一扬,将那流星镖给震出老远,然后手又伸过去,势要抚摸上她的秀发。   宋繁花又甩出一个流星镖,依样的要打向他的手。   只不过这一次,云苏没让她打中,指尖一弹,那流星镖就被弹出了窗外,在紧闭的窗户上打出一个洞,他漫声低笑地调侃,“没用的。”   宋繁花却不管,他只要敢伸手,她就用流星镖打过去,八个流星镖打完,她又将它们召回来继续打。   云苏沉闷地笑,似乎极有耐心陪她玩这种游戏,在这么一个狭小的空间内,在天高海阔的外山,在只有他与她的竹屋内,这么一想,似乎,她的仇视也变成了一种情趣,让云苏心痒难耐。   忽地,他将手掌撑在她身体两侧的墙壁上,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   宋繁花被他看的心尖发抖,忍着极不耐的脾气,说,“你想杀就杀,今日落你手,算我倒霉!”   云苏垂下眼睫,低声问,“找你就一定是要杀你吗?”   宋繁花冷笑,“王爷别在我面前假惺惺,我可不吃你这一套。”   云苏沉沉地笑开,忽的一下,压根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的,也没看到他抬手,宋繁花就感觉自己被定住了,她大惊大怒,开腔咒骂,“云苏,是男人你就解开我,我们单打独斗!老是搞偷袭算什么好汉!”   云苏伸手,终于抚摸上了她的发丝。   宋繁花心惊胆颤地看着他靠近的脸,看着他薄唇轻启,贴着她的脸颊说,“想单打独斗?”他低笑,“好啊,本王就给你这个机会。”   宋繁花大喜,只要云苏松开她,只要云苏敢与她出去,那她就有逃脱的机会。   宋繁花本来想抬起下巴蔑视一下云苏的,至少输了功夫不能输了气势,可她被点了穴,不能动,只好用眼神睥睨着他,带着挑衅的色泽,“那你解了我的穴,我们去外面打。”   云苏啧啧摇头,“本王可不会上你的当。”他手臂一伸,揽住她的细腰,将她揽在了怀里。   温香软玉一入怀,云苏就笑了,“本王赐你单打独斗特权,但是,你敢接吗?”他用指腹摩挲着她的脸,从额头到眉峰,又从眉峰到鼻尖,再从鼻尖到下巴,最后,堪堪停留在那绯艳的唇上。   云苏看着那小巧诱人的唇,想到在颜华山那天品尝过的这唇色的滋味,不自禁的喉咙滚了一滚,他忽地将宋繁花抱起来,放在了床上。   宋繁花大怒,“你要做什么!”   云苏站在床前看着她,轻笑,“你不是想与本王单打独斗吗?”他缓缓坐下来,对她道,“本王依你。”   宋繁花冷笑,“那你给我解了穴道。”   云苏没解,却伸手解开了她紧裹在身上的裙裳,宋繁花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在他要解她里衣的腰带时,她终于惧怕了,她红着眼眶急急地说,“王爷想做什么!”   云苏看她一眼,手落在她的腰上,腰很软,虽然隔了一层衣服,他仍旧触到了那一抹柔软,然后就不可遏制地想把她压在身下,狠狠占有。   那一晚她扑进段萧怀里的情景浮上脑海,让云苏在看着宋繁花落泪的一刻于心不忍的心一下子坚定起来,他想,她有什么好哭的?他能看上她,他愿意碰她,那是她的荣幸!   云苏薄唇一抿,浑身沁出阴冷之气,手指用力,要将宋繁花的腰带扯开,眼见着自己马上就要暴露在云苏眼皮子底下了,宋繁花蓦地出声,“我已经与段萧有了夫妻之实,这具身子已经是残花败柳了,王爷看了不膈应吗?”   云苏手指倏顿,看着她的脸,冷笑,“确实会膈应。”   宋繁花平静地说,“那王爷松手。”   云苏没松,腰弯下去,一口在她的脖颈上,宋繁花疼的尖叫,云苏舔着那处牙齿印,慢慢的,舔舐变成了啃咬,一路从她的脖颈,覆上她的下巴,在那里辗转盘桓一会儿之后猛地攫住她的唇。   多么诱人的唇。   一碰上就让人舍不得松开,想要与她沉沦,想要与她共舞,想要与她……水乳交融。   云苏想到了窗台上的那一盆凤尾草,想到了那凤尾草碧绿又饱满的叶子,想到了那叶子被他揉滥的样子,想到了他一手泥泞的水汁,想着想着他呼吸就喘了起来,身体的某个地方疼的要炸。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要了她。   不管是身体,还是心,还是大脑,都在强烈地传达着这个念想。   云苏从来不知道,一个女人能比毒药还厉害,侵占他的所有感管,惑乱他的所有自持,诱他下地狱。   云苏知道自己不能动情,尤其这个女人还处处与他作对,想杀他,想害他,想颠覆他苏家,想颠覆他云苏,可不知道为何,心,不可抑制地为她臣服。   云苏吻着吻着那美妙的滋味里就渗进了咸味,他微微蹙了蹙眉,十分不舍地松开她的唇瓣,稍稍抬了抬头,就看到宋繁花在哭,在空洞的哭。   她没有大吼大叫,只是在无声的流泪,眼睛盯着头顶的某处,空洞而绝望。   或许,杀她不是痛的。   占有了她,她才会生不如死。   这个念头一从云苏的脑海里蹦出来他就吓了一大跳,他看着宋繁花的眼泪,心有点闷,有点恼,有点恨,她哭什么哭?   云苏伸出袖子将宋繁花脸上的眼泪狠狠抹掉,瞪着她冷笑,“若今日本王睡了你,是不是不用本王再动手,你就会割腕自杀?”   宋繁花不理他,沉默地用眼泪抵抗,心中却在想着,还有一个时辰七非就回来了,这一个时辰要怎么过?   真的任由云苏糟蹋她吗?   不。   不能!   宋繁花想到段萧,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掉,她不想哭的,尤其这个时候,哭对她来说没用,也压根解决不了事情,可就是不知为何,想到段萧,心口发疼,眼泪控制不住。   宋繁花很清楚云苏点人穴道的手法,一般人点的定身穴到了时间就自动解除了,可云苏点的定身穴,除非他解,不然永不破除,若她没有重生,她定然要一直受制于他,可她重生了,就不会一直受制于他了,刚趁着云苏吻她而放松了所有警觉的时候,宋繁花运用御魔录的异力以及巾帼手的掌气打通了内息穴脉,内息穴脉一开,她就能运用内功去破解云苏的定身招式。   宋繁花一边无声流泪一边蓄紧内力往某个穴道冲去。   按理说,以云苏的功力,不可能发现不了宋繁花在做这些小动作,可刚刚他吻了她,那种悸动和心跳一直控制着他,让他整个心思都放在了她的泪上。   所以,当宋繁花冲破了穴咒,在云苏低头要去吻掉她眼睑下的泪时,一柄剑,抵在了他的脖颈大动脉处,宋繁花没有犹豫,也没有仁慈,短剑一抵上去,就直接要划断他的脖子,这么好的机会,宋繁花是绝对不会放过的,她的狠辣、无情在云苏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云苏先是一怔,大概他怎么想也想不到宋繁花会解他的定身咒,当脖颈处赤辣辣地传来疼意时,他猛然惊醒,一把攥住宋繁花的手,那手劲大的几乎要将宋繁花的手腕给捏碎了,他阴沉着眉目,将她手中的剑击落,又将她往后狠狠一甩,宋繁花被甩出老远砸在屏风上,疼的抽筋,可却笑了。   云苏伸手摸了一把脖子,摸出满手的血,他看着那血,首次现出嗜杀眼神,他慢慢扭转过头,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白衣散乱的女子,一字一句,声音似刻了磨石般阴狠粗砺,“很得意?”   宋繁花手肘支着屏风,白衣散成了风,露出她隐约可见的雪白锁骨,可她不管,径自仰起脸来大笑,“可惜了,差一点儿就能让你死在剑下。”   云苏看着她,那么的深,那么的冷,那眼神令人心惊肉跳,却又让人畅快解气,他盯了宋繁花好大一会儿,然后起身,走到她身前,居高临下地冲她说一句,“这般对本王,你会后悔。”   宋繁花冷笑,“敢这般轻薄我,王爷你也会后悔。”   云苏笑了,“宋繁花,本王要的,可不只是轻薄。”   说罢,扬袖一掸,那些被紧闭着的门窗忽的一下又全部被打开,打开后就远远地听到七非兴奋的大叫声,“哎哎哎,宋小六,你看我今天猎到了什么?居然是野貂!”   云苏听着七非的声音,面无表情地跨了出去,不一会儿外面就响起了兵斗声。   宋繁花大惊,蹭的一下子跳起来,也不管自己此刻狼狈的让人异想非非的样子,挟了剑就往打斗的地方跑去,近前一看才知道,是云苏在杀七非。   七非虽然厉害,可对上云苏,那是完全没胜算的,宋繁花扬起巾帼手就往云苏后背打去。   云苏躲了过去,躲过去之后先是看了宋繁花一眼,又看了一眼被避开后打在树干上的掌气,他眯紧眼眸,忽然就沉笑一声,说了一句莫名其秒的话,“宋繁花,你注定是本王的。”   说罢这句话,云苏走了。   宋繁花却没时间去管云苏是什么意思,她只是很担心七非,走上前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问,“你没事吧?”   七非看着她,目色微沉,“我觉得有事的人是你。”   宋繁花不解地“嗯?”一声,道,“我没事。”   七非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抬起来,她看着宋繁花脖颈上的鲜红齿痕,冷声问,“是云苏弄的?”   宋繁花伸手摸了摸,也没隐瞒,“是他。”   七非忽的将她的脸甩开,气道,“你为什么让他碰你!”   宋繁花摊摊手,一脸无力,“我差一点儿就杀了他,但可惜,只差一点点儿……”   七非瞪着她,“我是问你为什么要让他碰你!”   宋繁花掀她一眼,“我打不过他。”   七非气闷,她看着宋繁花脖颈上的齿痕,觉得很刺眼,再看她的嘴巴,又红又肿,傻子都知道这张嘴肯定也被刚刚那个男人啃过了!七非气的想杀人,但她,妈,的,她到底是更想杀了云苏还是更想杀了这个小丫头还是更想杀了自己!   她家少爷的未婚妻,未来段府的少夫人,他们要奉为一生的主母,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被别的男人轻薄了。   七非很想甩自己两个耳光,少爷将她派到夫人身边,为的就是时刻保护她,可她……   七非恨恨地瞪一眼宋繁花,气红着眼走开了。   宋繁花嚷嚷,“你打的野貂呢?我还没吃晚饭,我饿了!”   七非真是气也不是,恨也不是,她扭头冲她怒喝,“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吃得下?”   宋繁花眨眼,“为什么吃不下?我今天练了一天功,刚又与云苏周旋了很久,消耗了很多内力,我要大补!”她扬声命令,“你去烤肉!”   七非气结,指着她红肿的唇,“你到底如何还吃得下?”   宋繁花摸摸嘴,眉头蹙起来,很不爽地道,“没道理被别人吃了我就绝食吧?啃的是我的嘴又不是我的胃,我也不会因为一个不相关的人让自己饿着!”   七非一怔。   宋繁花双手负起来,极为严肃认真地对七非说,“任何时候都不能轻待自己的身体,哪怕身体残破不堪了,也要让它养足精神,因为一旦身体没了,未来就没了。”   七非哼哼两声,扭头去找野貂,找到后她就去河边剖洗,洗干净后烧火,烤的时候,宋繁花坐在草地上,冲七非说,“今日的事不要告诉段萧。”   七非冷笑,“告诉少爷了他也不会嫌弃你。”   宋繁花道,“我不想让他担心。”   七非哼一声,“都不知道少爷为什么会喜欢你。”   宋繁花笑了笑,想到韩廖说她配不上段萧,如今七非的语气,大概也觉得她配不上段萧,或许真配不上吧,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与段萧有相同的路,有相同的目标,而为了这个目标,她愿意助他,给他,成就他,若有朝一日,大仇得报,他身边出现了配得上他的女子,她会让贤。   这个世上,没有谁会一直是谁的谁,路在走,人在变,千古如是。   ……   烤肉的时候宋繁花拿了一截树枝在玩,七非找了一些药草做料,弄好之后洒了一些到肉架上,又继续烤,等烤食,香喷喷的味道传了出来,宋繁花将树枝一扔,拿起一块串好的肉就吃了起来。   七非看她狼吞虎咽的样,轻叹,“不知道的人看你这副吃相,还以为我虐待你了呢。”   宋繁花笑道,“那是蠢人。”   七非一噎,有时候她是极度讨厌跟宋繁花说话的,因为每每会被她一句话怼死。   七非哼一声,也拿起肉吃了起来。   吃饱喝足,两个人回了竹屋,洗洗躺下就睡。   而同样的夜,段萧却睡不着,刘宝米、刘大刀也睡不着,今天他们遇到了拦杀,虽说到最后那些来杀他们的人大多数都被他们杀了,可风樱在关键的时候为段萧挡了一刀,那一刀从风樱的肩膀一路砍下去,伤势很重,因为已经离开了长乐关,风樱又伤的太重,他们就没有来回奔波,直接在附近的山下里找了一家客栈。   把风樱安置好后刘宝米就去街上找了郎中,但这不怎么发达的小村镇,郎中的医术有限,压根治不好风樱这么严重的伤,刘宝米没法了,哭着求段萧想想办法。   段萧想都没想,直接让无方去找韩廖,让韩廖把韩稹带过来。   虽然这一来一回浪费的时日会多一点儿,但只要韩稹来了,风樱就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会活下来,且不会留下后遗症,无方领了命离开,回长乐关找韩廖,向韩廖说明了事情原委,让他想办法把韩稹请来,韩廖不耽搁,人命关天的时候,他当下就飞鸽传书给韩稹传了一封信。   韩稹看到信,郁郁地砸巴一下嘴,骑马赶了来。   足足花了五天的时间,韩稹赶到小镇,亲自给风樱看诊,看诊完,出来,刘宝米、刘大刀,段萧、韩廖、无方都看着他,他哼一声,道,“死不了。”   五个人紧提的心口总算是松了下来。   对刘宝米和刘大刀来说,风樱是他们的主子,也是他们的姐妹,他们是万万不能看着风樱死的。   对段萧来讲,风樱是风香亭的女儿,若是死在他的身边,那宋繁花之前做的所有努力就都白费了,好不容易将这三人拉拢过来,切不能因为风樱的死又功亏一篑,还有风泽,若是风泽知道她姐姐是为了替他挡刀而死,那风泽会不会叛变?诸多因素让段萧意识到风樱是不能死的,所以,他对风樱的关心就多了一些,而这仅有一点儿的关心,让韩稹不舒服了。   段萧从不近女色,如今却对床上的这个女子三番探视。   段萧又来看风樱,又让韩稹撞见了,韩稹眯眼问他,“这个女人对你很重要?”   段萧想了想,说,“算是。”   韩稹气的拍桌,“一直觉得你挺够男人,现在看来,你也就不过如此。”他气的将手中的药箱一甩,对段萧道,“这个女人我不治了!”   段萧不解,问,“为何?”   韩稹冷笑,“我把她治好了让她活蹦乱跳地来气宋繁花吗?”   段萧一愣,不明白给风樱治病与宋繁花有什么关系,他越发不解地问,“这话怎讲?”   韩稹看他一脸懵懂的样子,真是觉得这个男人缺根爱情的弦,他将药箱一放,抱臂问,“宋繁花呢?”   段萧道,“习武去了。”   韩稹轻哼,“所以你就脚踏两只船了?”   段萧起初真不明白韩稹怎么忽然就不给风樱治病了,如今他这句话一出,段萧忽然间就意识到了什么,段萧那么精明的人,也许刚开始从没接触过女人,也没接触过爱情,所以显得迟钝些,可只要一点拨,那骨子里精明深沉的心思又出来了,他首先觉得有问题的不是韩稹误会他,而是韩稹对宋繁花的打抱不平!   他凭什么对宋繁花打抱不平!   宋繁花是他的女人,不是他韩稹的。   段萧脸一沉,掀起眼皮看着韩稹,“我踏不踏两只船跟你没关系,但是,你若是想打宋繁花的主意还是趁早歇了这个心,她是我的妻子。”   韩稹冷笑,“还没过门呢。”   段萧不疾不缓地道,“我不放手,她就只能是我的妻子。”   韩稹冷哼一声,扭头就走了,那天过后,段萧就不再去看风樱了,每日差无方去看,等风樱苏醒过来,度过了危险期,睁开了眼,连无方也不让去了。   因为一场追杀,一场猎杀,段萧在小年那天没能见到宋繁花,宋繁花也没能在小年那天回到长乐关。   因为云苏,宋繁花不得不多滞在山上几天,把脖子上的齿痕养掉。   因为风樱,段萧也被迫留在外面多日,等再次上山,宋繁花已经不在了,段萧一惊,立刻下山往长乐关赶,回到庞府,却被告知说宋繁花没有回来,段萧一下子就慌了。   第142章 九霄盟现 钻石满2400加更   段萧去找庞文,让他派出长乐关内所有的守兵去找宋繁花,庞文听说宋繁花失踪了,吓了一大跳,可派出所有人是不可能的,只能派一半,段萧也知道城内不能空,只得同意先派一半的人去找,而他自己也派出了段家军去找。   段萧与宋繁花没有秘密的联系方式,但与七非有。   段萧让无方给七非发信。   七非收到了信,却被宋繁花给扣住了,七非怒瞪她,“我家少爷正在四处找你,担心你担心的不得了,你倒好,自己藏起来玩捉迷藏。”   宋繁花坐在一个水榭的阑干上,看着水榭下台肆水而生的水草,郁闷道,“我是跟他玩捉迷藏吗?我巴不得现在就扑到他怀里去,可你不是打听了嘛,云苏还没走。”   七非冷哼,“云苏没走与你回不回城有什么关系?”   宋繁花问她,“你打得过云苏吗?”   七非一噎。   宋繁花又问她,“你们段家军联合起来,打得过云苏吗?”   七非又一噎。   宋繁花笑道,“你们都打不过云苏,所以,我若回了城,谁保护我?”   七非怒斥她,“胆小鬼!”她道,“我一个人是打不过云苏,可加上所有的段家军,加上我家少爷,必然打得过他。”   宋繁花轻哼,“你有把握?”   七非没把握,气哼哼地撅了撅嘴,单腿抬起来往宋繁花另一侧的水榭阑干上坐去,她也看着那处杂草丛生的水地,不甘不愿地问,“云苏不走,你就不回城了?”   宋繁花道,“嗯。”   七非问,“那要去哪儿?”   宋繁花仰头看了一眼湛蓝蔚蔚的天空,冲七非问,“快过年了吧?”   七非伸出三根指头来,“还有三天就是除夕夜。”   宋繁花想了想,说,“三天的时间,我们要是赶往琼州,也足够用了。”她扭头看向七非,一语定音说,“就去琼州,我要与哥哥和姐姐们一起过新年,云苏受了伤必然要先在长乐关养伤的,路上就不会再与他碰上了,我也就能安全回到琼州,你给段萧回信,就说我回了琼州,让他不要担心。”   七非照实话回了信,不过她回信的时候还是耍了个小心机,把她与宋繁花目前呆的地方一并的告诉给了段萧。   段萧接到信,看罢,一分一秒都不耽搁,立刻来了。   宋繁花看到他,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段萧怒瞪着她,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她拉进了小茅屋,反手将门锁上。   七非摸摸鼻子,心想,讨好了少爷是不是就得罪了夫人?不过,不管了,她的心一直都是向着少爷的。   七非走开。   茅屋里,宋繁花被段萧抓着,很快从诧异里回神,她看着他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想到什么,她蹙蹙眉,哼一声,“是七非告诉你的吧?这个叛徒。”   段萧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抬起来,不大高兴地问,“为何不回城?”   宋繁花不能回城的原因是因为云苏,她前几天才在云苏的脖子上抹了一刀血,现在回去,纯粹是找死的嘛,原因其实很充分,但就是不能对段萧说。   宋繁花努努嘴,轻声道,“我想回琼州。”   段萧气道,“那你可以先回庞府,与我说了我们一起回去。”   宋繁花看着他,叹道,“风樱受了那么重的伤,不能移动的,至少得养过年后才能坐马车,你跟我去了琼州,她怎么办?”   段萧一愣,“你知道风樱受了伤?”   宋繁花点点头,“嗯,我让七非打听了,你们遭到了伏杀,差点儿都挂了。”她看着身前的男人,伸手往他身上摸去,上下摸索一阵子,主要是在确认段萧有没有受伤,不过,她的小手摸来摸去,哪个男人受得了?   段萧本就对她没什么抵抗力,很快就受不住了,他抓住她的小手扣在怀里,低沉沙哑道,“我没事,你不要乱摸。”   宋繁花仰脸问,“你没受伤?”   段萧道,“受了一点儿伤,但不严重,养养就能恢复。”   宋繁花说,“那就好。”她推开他要走,又被段萧一把攫住腰按在了怀里,宋繁花蹙了一下眉,段萧伸手揉着她的眉峰,轻声问,“巾帼手练会了?”   宋繁花嗯道,“会了。”说起这个来她就高兴了,她从怀兜里掏出九霄盟的盟主令递给他,“喏,物归原主。”   段萧看着那方令牌,没接,只道,“放你那。”   宋繁花瞪他,强硬地把盟主令塞到了他的怀里,“放我这没用,放你那里才有大用,这一次围杀,那些门阀杀手们虽然死伤无死,但有死就有生,他们死了,还会有别人来替代,总之,苏八公下达了对你杀无赦的命令,不看到你死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她顿顿,又道,“你知道苏八公手下的门阀无数,多的是人为他效力,你手上虽然有金虎符三军,但那三军属于王朝军,不适宜拿出来对付这些人,段家军不到万不得已也不能放出来,所以,对付这些来自四面八方很可能还掺杂了许多江湖高手的英豪们,九霄盟最合适。”   段萧听罢,无奈一叹,还是依了她。   宋繁花说,“不如就在这里把九霄盟唤醒吧,这样一来你身边就有封啸天和江左护航,往后再遇到围杀,就不会像上次一样凶险了。”   段萧沉默了一会儿,还是依了她,反正在某些大事上,宋繁花有着相当强的未雨绸缪能力。   宋繁花见段萧答应了,御掌提气,运出气波功打在九霄盟盟主令上,说也奇怪,那盟主令原是雪白雪白的,当宋繁花的掌气吹过去,那白色的玉陡然间就变成了红色,却偏偏,玉的颜色变了,字的颜色却没变,篆刻在长方形玉牌中间的九郎二字在红色的玉中宛似莲海生波的佛,金光一闪,耳边就传来一道细软的声音,那人在唤,“九郎。”   宋繁花一愣。   段萧也是怔住了。   很快的,随着这白玉开启,红玉显尊,莲花佛语现,住在醉风城的风香亭手一抖,远在连翘山的封啸天与远在望天峰的江左俱是惊瞠,目光中露出深深的骇然来,曾经的佛语显于耳端,熟悉到令人落泪,惊心到令人失魂,封啸天和江左都不会想到,那个曾经风华绝代了整个江湖岁月的女子还会回来。   在这么多这么多年以后。   是她回来了吗?   封啸天忍不住的想落泪,江左又何尝不是如此?   两个人,一个人站在连翘山瑶华碧像前,沐浴着自然天水,一个人站在望天峰的峰顶,迎受着寒冷飓风,可不管这二人在哪里,此刻,他们的心境是一样的。   她回来了。   蒙受世尘多年又掩进历史多年的九霄盟终于要重出江湖了。   封啸天激动地擦了一下眼睛,转身就离开了连翘山。   江左也激动地擦了擦眼,转身离开了望天峰。   二人往同一个地方去。   散步在四面八方九霄盟的五大堂主也听到了这永久蒙尘的佛语,纷纷急切地赶来。   风香亭推开门,站在廊前,看着天上飘着的白云,心想,是谁呢?风樱吗?不可能,那巾帼手的遗谱他给了她很多年,可她就是学不会,就算她现在聪明了,学会了,可她手上没有九霄盟的盟主令,又如何能够唤醒沉寂在令牌里多年的佛音?   不是风樱,那就是……   风香亭眯眯眼,想到那天晚上段萧打过来的白东西,还有宋繁花最后举给他看的东西。   风香亭狠狠地闭上眼睛,突然就一阵疲惫。   宋繁花将九霄盟唤醒了,是想做什么?对付云苏吗?她怎么能!怎么能用苏天荷的九霄盟来对付她的儿子!风香亭猛地一个踉跄,堪堪扶住阑干后冲一侧大喝,“来人,备马!”   宋繁花收回气波功,看看那变色的令牌,又看看自己的手,最后她拉开茅屋的门,冲守在远处的七非问,“有没有什么高人前来?”   七非道,“没有。”   宋繁花摸摸头,十分纳闷不解,她一手摸着下巴,一手翻弄着那个令牌,喃喃道,“不该啊,难道是我记错了,打开的方式不对?”她瞅着段萧,说,“你来试试?”   段萧问,“如何试?”   宋繁花道,“我也不知,不过你试着用内力催动它,看看有什么变化。”   段萧嗯一声,提起全身功力往那令牌上打去,刚打上去,令牌倒是什么变化都没有,就是整个茅草屋受不住这膨大的内力摧残,咔嚓咔嚓几声响,最后竟是稀里哗啦一片倒,原本好好的茅草屋一下子就变成了废墟。   宋繁花惊目地瞪眼,待反应过来四周空荡荡之后,她冲面前的男人怒吼,“段萧!”   段萧轻咳一声,满脸无辜之色,“你让我打的。”   宋繁花气道,“我让你打的是令牌!”   段萧道,“我打的就是令牌。”   宋繁花气噎。   七非立刻几个纵身过来,看着他们以及倒塌的小茅屋,问,“发生什么事了?有刺客吗?我怎么没发现?”   宋繁花气闷道,“都是你家少爷干的好事!”   七非疑惑地看向段萧。   段萧哪里知道会出现这种意外,幸好这小茅屋不是他们住的,不然依宋繁花的脾气,不得跟他翻脸不认人?明明就是她让他打的,段萧哼一声,伸手就抓过那令牌。   结果,令牌刚一入手,就有两道身影从天而降。   第143 水中春情   段萧眼一眯,迅速将令牌塞入怀中,单手将宋繁花一拽,挡在身后,他看着面前的两人,不认识,但都不是普通人的装扮,段萧抿紧薄唇,警惕地盯着这二人,不要怪他想法多,主要是最近的杀手太多,指不定这两个人又是苏八公旗下的。   段萧防备地将宋繁花护在身后。   宋繁花偷偷从他的臂弯里探出脑袋来,看向外面。   七非也做出防守加攻击的姿势。   封啸天和江左一左一右地站着,在段萧与宋繁花打量他们的同时,他们也在打量着面前的人,一男一女还有一侍卫,封啸天和江左的视线在这三人身上来来回回的转,然后可悲地发现,这三人没有一人是苏天荷。   守在前方的女侍卫不是。   站在废墟里面的男人不是。   躲在男人身后的女人更不是。   可明明,佛音就是从这里发出去的,为什么没有苏天荷?难道唤醒九霄盟盟主令的不是苏天荷?那是谁?其实封啸天和江左都知道苏天荷死了,可他们心中还是存了一丝希冀,那就是苏天荷没死,这么多年,在这二人心中,苏天荷就是没死的,是以,当佛音一出,他们如何不激动?   可激动的情绪在看到了面前的这三人后,慢慢的就冷却了。   封啸天与江左对视一眼,江左率先抬起一个脚步,往前跨出,冲段萧拱手言道,“能不能问下公子贵姓,手上可是有九霄盟的盟主令?”   段萧不动声色地将宋繁花偷偷探出来的脸给拍回去,一边回道,“在下姓段,手上确实有九霄盟的盟主令。”   江左大惊,猛的往前,一下子迈开三步,他激动地道,“是你唤醒的令牌?”   段萧淡淡地嗯一声。   封啸天身形一动,都没看到他是怎么行动的,他人已经稳稳落于段萧面前,他看着他,冷声问,“令牌在何处?”   段萧伸手往怀兜里掏。   宋繁花娇蛮娇气的声音从段萧的背后传来,话却是对着封啸天说的,“你想看就给看啊,九霄盟盟主令是你说看就能看的吗?你们又不报上姓名,谁知道是不是歹人。”   段萧闻言,掏令牌的手一顿,片刻后又垂放在身体一侧。   封啸天眯眼,往段萧身后望去,“谁藏在那里?”   宋繁花撇撇嘴。   段萧道,“在下的未婚妻。”   封啸天冷哼,“段公子堂堂七尺男儿,竟是要听一个妇道人家的话吗?”   段萧笑道,“她说的对。”   封啸天一怔。   段萧道,“我确实不知道你们是谁,最近想杀我的人太多,我不能不防备着点。”   封啸天还没应话,江左已经客客气气地报上了名字,“在下江左,曾是九霄盟的地斩使。”   段萧眯了眯眼,笑着看他一眼,又看着封啸天,“那这位应该就是九霄盟的天斩使,封啸天了?”   封啸天哼一声,算是作答。   段萧道,“如此,就给你们看看令牌吧。”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令牌。   封啸天和江左立刻凑上去,在看清楚那块玉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红了眼眶,封啸天说,“确实是九霄盟的盟主令,我奉了它一生,如何会识不得。”   江左道,“能给我看看吗?”   段萧蹙了一下眉头,犹豫了一会儿,见宋繁花没吭声,他就将令牌递给了江左。   江左拿着令牌,手指头触上去,摸了好久,这才递给封啸天。   封啸天也爱恋地抚摸着那块令牌,边摸边说,“十多年了,我终于能再次看到它,我以为苏天荷死在御宫的消息传播开来后,今生就再也见不到了,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还能再次见到它。”   封啸天激动地红了眼眶。   江左拍拍他的肩膀,劝慰地说,“如今盟主令有了传人,我们该欣慰。”   封啸天破涕为笑,点头道,“你说的对。”   封啸天将盟主令还给段萧,段萧接过后又重新装入怀里,刚装罢,一骑飞尘踏了过来,风香亭远远地看到段萧这边的几个人,眼睛狠狠一眯,曳着缰绳冲了过去,到近跟前之后她翻身下马,一脸冰霜地走过来,对封啸天和江左道,“你们不能奉他为新盟主。”   封啸天微顿,看着他问,“你是谁?”   风香亭冷笑,却不答他的话,而是冲段萧身后的人道,“给我出来!”   宋繁花抿抿嘴,伸手环住段萧的腰,对风香亭吐了吐舌,“不出。”   风香亭瞪着她。   宋繁花冲封啸天和江左道,“这个人很坏,之前差点害了你们的新盟主,如今肯定又想来挑拨离间,你们杀了他。”   封啸天眼一冷。   江左也瞅着风香亭,眼中漫聚杀气。   风香亭被气笑了,“好你个宋繁花!你倒是好好跟我说说,你是从哪里得到的巾帼手遗谱,你把风樱怎么了!你与段萧合伙窃了九霄盟,又是想做什么?”他冷冷地道,“有我在,我是绝对不会容许你用苏天荷的九霄盟去对付云苏的,你想都别想!”   宋繁花砸巴了一下嘴,“或者,你不顾元丰的生死,不顾元喜的生列弛?”   风香亭一怔,顷刻间怒吼出声,“宋繁花!”   宋繁花掏掏耳朵,“我听得见,你不要那么大声,巾帼手的遗谱是我与风樱赛马赢的,她想赢我的雪域地图,那她就要拿得起同等份量的东西啊,所以,就给我巾帼手遗谱喽,你不信的话,大可以进城问风樱。”   风香亭冷哼,“我当然要问。”她说罢,转头看向封啸天和江左,“你们若奉了段萧为盟主,他让你们去杀云苏,你们下得去手吗?”   封啸天和江左一愣。   云苏是谁他们是很清楚的,苏天荷的儿子,原也该是九霄盟的嫡传人。   可,多年前苏天荷死了。   多年后,盟主令易了主。   封啸天沉声问,“你是谁?”   风香亭冷笑,却不回答这个问题,又看了他们二人一眼,跃上马背,走了,她去长乐关,找风樱。   封啸天疑惑地看着风香亭的背影,总感觉这背影有点熟悉,但又不知道是谁。   江左也有同感。   二人相视一眼之后,纷纷收起眼中的疑虑。   段萧看着他们,道,“风香亭说的没错,你们若奉了我为盟主,那往后,我很可能会让你们去杀云苏的,你们能遵从命令吗?若不能,你们就不必留在九霄盟了,我不需要不忠之人。”   封啸天道,“九霄盟之所以能称霸武林,就是因为九霄盟里不养弱人,而能胜任九霄盟盟主的,自然也是强中的强者,你能让九霄盟重出江湖,我等自是甘心奉你的。”   段萧听着,心想,真正复苏九霄盟的可不是我,不过这话他是不会对封啸天和江左说的,他点了一下头,对他们二人道,“如此,往后你二人就跟在我身边吧。”   封啸天应是。   江左也应是。   段萧将宋繁花从背后拉过来,对他们二人介绍,“我的妻子。”   宋繁花撇嘴纠正,“还不是。”   段萧笑了笑,没理会她,虽然知道宋繁花已经知晓了这二人,他还是把这二人对她介绍了一遍,至少,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   彼此介绍罢,封啸天和江左立马对宋繁花拱手做了个礼,“原来是盟主夫人,见过夫人。”   宋繁花听着这个称呼,咧嘴一笑,她冲段萧说,“这个称呼威风。”   段萧摸摸她的头,“那你往后天天戴着。”   宋繁花笑着打掉他的手,嗔他一眼。   段萧看着她那娇俏飞魅的眼神,心笙一荡,分别多日,他本就很想念她,她刚刚在他身上作乱的时候他就情动了,只是因为有正事要做,他就忍着,如今,盟主令复苏,天地斩使也归顺了,他就想把她抱回去,好好爱抚一番,是以,他牵住她的手,略显急切地往门外奔。   宋繁花被他拽着,自然是跟着他奔,奔了一会儿,她问,“你要带我回城?”   段萧道,“嗯。”   宋繁花说,“我要回琼州。”   段萧想了想,说,“那我回去收拾收拾,即日就出发,与你一同回琼州。”   宋繁花想到风樱,不赞同地摇了摇头,“风樱是为了救你才受这么重的伤的,你若把她撇下不管不顾,不仅会让别人寒心,也会让我寒心,你留下陪她。”   段萧眉头狠狠一蹙,看她半晌,忽地松开她的手,一臂揽在她的腰上,将她拦腰抱起来,宋繁花吓一跳,为了不摔下去,她只好双手伸出来搂紧他的脖子。   段萧将她放在马背上,翻身上马,扬鞭往长乐关去。   七非也连忙跟上。   封啸天和江左自然也是跟上的。   宋繁花在马背上哼哼咧咧地道,“我想在大年三十的晚上赶回琼州,与哥哥和姐姐们一起过年,这时间紧迫着呢,能不能不去长乐关了?”   段萧抿嘴道,“风樱是为了我受伤,你不让我陪你走,那风樱还是你的结拜姐妹呢,你就不去看看她?”   宋繁花一噎,她也想去看风樱,可拔了老虎的毛,不跑路会不会死?   宋繁花没法对段萧这话,只得硬着头皮进了庞府。   幸运的是,云苏没有动静。   宋繁花松一口气,跟着段萧回到他们住的院子,刚进入院门,庞文匆匆地来了,见段萧带了宋繁花回来,他喜笑颜开地说,“夫人没事太好了。”   宋繁花对他笑道,“劳烦庞大人费心了。”   庞文笑道,“这是下官该做的。”   段萧对他道,“派出去的守兵可以撤回来了。”   庞文应是,立刻派信下去,将外面的人都收回来,等这个院里的事解决完,他又去隔壁院里,站在院门前,他其实是很忐忑的,王爷无缘无故地受了重伤,还是在他的长乐关受的伤,这个时候被传唤,他是不是人头不保啊?   庞文擦擦额头的汗,小心翼翼地迈过门槛。   院内很安静,只有水英守在堂屋的门口,看到庞文来了,她扭头冲里面说一声,“王爷,庞大人来了。”   云苏道,“让他进来。”   水英让开一步,让庞文进去。   庞文战战兢兢地走进去,过了堂屋,发现没人,他又去紧连着堂屋旁边的卧室,进入卧室,看到云苏躺在长长的榻上,榻上铺着凉毯,倾心正在端药。   庞文即刻往榻前一跪,“王爷。”   云苏看着他,挥开倾心递过来的药碗,冲庞文说,“本王受了伤,不想再颠簸劳累,今年就在你的长乐关过年了,你去好好准备准备,若前征将军也留下来的话,大年三十晚上就一起吃个饭,若他不留,本王就与你还有长乐关的驻军们一起吃这个年夜饭。”   庞文即刻应声,“是。”   云苏伸手压压脖颈,似乎那里还很疼,宋繁花的那一剑真的没有丝毫客气,若不是他反应快,大概此刻,他召的就不是庞文,而是阎王了。   云苏垂下眼,忍着心里的那抹不舒服,冷冷地想,早晚有一天,他要让她承欢在他身下,为她所做的这些事买单,而想到有那么一天,宋繁花被他压在身下婉转承欢,他心情又出奇地好了,他对庞文吩咐,“本王虽然不喜欢热闹,但吃年夜饭的时候喜欢看戏,你去请个戏班子,弄点节目。”   庞文又应一声,“是。”   云苏没别的事说了,挥手让他下去。   庞文其实是想问一问云苏的伤势情况的,可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地咽了下去,王爷在长乐关受了伤,却只字不提,那大概就是不予追究的意思了,若他再多此一问,大概就会被真的治罪了,庞文又不傻,即刻提起裤摆,悻悻地退了下去,退下去后他就派人去找戏班子,又派人去组织节目,因为时间很赶,为了不把大年三十的年夜饭搞砸,庞文就号召了一些民间才艺佳人,参与大年三十的晚上夜宴。   而在他忙的时候,宋繁花和段萧也在忙。   当然,云苏也在忙。   云苏向倾心发令,让她通知林新竹,发江湖一号令,调水上欢木生水来长乐关,暗杀段萧。   林新竹接到飞鸽传书,立刻下发了一号令,木生水携暗杀令而来。   宋繁花看过风樱的伤势,看罢她就决定留下来了,因为风樱伤的确实很重,整个肩背都会劈开了,若不是韩稹医术惊人,那风樱必死无疑,风樱是为段萧受的伤,又是她的结拜姐妹,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讲,她都有义务照顾她。   宋繁花坐在风樱的床头,风樱脸色虚弱,话虽然能说,但每天说的不多,而且不能说的大声,不然就会扯动后背的石针错位,韩稹说了,石针一错位,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活她了。   风樱看着宋繁花,想说话,宋繁花低头对她道,“你好好养病,我陪着你,等你病好了,我就把雪域地图给你,你若不好,我就永生不给你了。”   风樱激动地要动,宋繁花一把按住她,笑道,“别激动,说好了,要先养好身体。”   风樱出声,声音有点哑,有点嘶,还有点虚弱,她问,“真的?”   宋繁花道,“当然真的,我什么时候与你说过假话?”   风樱勉强笑了,“谢谢。”   宋繁花笑道,“谢我做什么?你若能拿到雪域地图,那是你自己的功劳,你连命都愿意舍出来,我又如何舍不得一张地图?”   风樱怔了一怔,却不说话了。   宋繁花靠在她的床尾,对她道,“段萧这个人虽然脾气差了点,性格冷了点,但人还是极好的,你救了他,他会记住你一辈子的恩,所以,你不要想太多事,好好养身体最要紧。”   风樱一愣,“我……”   宋繁花冲她笑道,“我虽然与你是结拜的姐妹,可经此一事后,我会把你当作亲生的姐姐来对待,也会把风泽当作亲弟弟来对待,我有哥哥,也有姐姐,但没有弟弟,他往后就是我的七弟。”   风樱眼眶一红,确实,在救段萧的时候她是存了私心的,一来为了她弟弟,二来为了她自己,这么多时日的接触她如何不知道段萧是个冷心冷情的人,若冷心冷情也就罢了,可偏偏,他还有心上人,所以,她想插入,或者说她想在他心中留点印象,只有这个办法了,宋繁花说的对,她救了段萧一命,他定会记她一辈子的恩,进而,会记她一辈子。   风樱一直把自己的心思埋藏的很好,她觉得没人会看出来,却不想,宋繁花竟是心知肚明。   风樱觉得自己很龌龊,尤其在宋繁花坦荡而包容的眼神里,她觉得自己无地可容。   宋繁花见她情绪又激动了起来,弯腰过来,拍拍她的手,说,“先把身体养好,争取三天后能够下地,到时候我们一起吃年夜饭。”   风樱眼中有歉然的泪,可还是笑着点头,“嗯。”   宋繁花又拍拍她的手,见风香亭走了进来,她就退了出去。出去的时候,两个人互看了一眼,又各自错开,本来风香亭是先段萧和宋繁花一步下来的,本来他是要来责备风樱的,可看到风樱躺在床上,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他哪里还责备的起来?担心都来不及,哪还会责备?而不责备,就生生地任由着宋繁花与段萧胡作非为了。   用苏天荷的九霄盟来对付她儿子,他们可真能作!   风香亭很气,可气也没办法,这个时候不是谈这事的时候,他坐在床沿,陪着风樱。   宋繁花从风樱的厢房内出来,看到韩稹,她直接别过脸。   韩稹瞪她,“看来是走的地方多了,这见人连最基本的礼貌都给忘了。”   宋繁花哼一声,原是不想理他的,但想到是他救了风樱,就转过来冲他不甘不愿地行了一礼,行罢,她直起身子就走。   韩稹道,“这就走了?”   宋繁花扭头问,“不然呢?”   韩稹走过来,从袖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她,“拿着。”   宋繁花看着那盒子,没接,蹙眉问,“是什么?”   韩稹道,“不知道,是宋世贤让我带给你的。”   宋繁花高兴地道,“我哥让你带的?”   韩稹点头,又撇撇嘴,“不然,你以为我会给你带东西?”   宋繁花不听他后面的话,只听前两个字,听罢欢快地将盒子接了过来,刚接过来,段萧就从院外走了进来,一进来就看到宋繁花接了韩稹的礼物,他脸一黑,想到韩稹对宋繁花存的不良心思,他走过来就将那盒子夺下。   宋繁花惊愣,见盒子被段萧夺了去,她问,“你干嘛?”   段萧瞪她,“别什么人的礼物都收。”   宋繁花道,“那是我哥哥托韩稹带来的,我肯定要收的啊,”她反瞪着他,“把盒子还我。”   段萧眯眼看向韩稹。   韩稹笑着耸了耸肩,抬脚就走了。   段萧气闷,拿着盒子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扔了吧,宋繁花会恨死他的,不扔了吧,他怎么就那么不相信韩稹呢?韩稹跟宋世贤从没有过深入接触过,就算宋世贤知道韩稹要来长乐关,捎他带东西给宋繁花,也不可能是这么小的一个盒子,再者,韩稹是半路被韩廖喊过来的,他哪里有时间去通知宋世贤?   不管怎么分析,段萧都觉得这个盒子不可能是宋世贤托韩稹送的,所以,唯一能说得通的就是这个礼物,是韩稹送给宋繁花的。   段萧捏着那个盒子,恨不得把它捏碎。   宋繁花见段萧对着一个盒子较劲,极为好笑地觑他一眼,伸手就夺了过来,揣进袖兜,回卧室去了。   段萧连忙跟上。   回了卧室,宋繁花就坐在桌前将那盒子拿出来,打开,这期间,段萧就一动不动地站在她身边,看着她,等盒子开启,露出里面的东西时,段萧锐利深沉的眼一眯,薄唇一抿,生生地酿出杀气来。   盒子里躺的是什么?   手镯。   不。   是脚链。   段萧想都没想,在宋繁花一脸欣喜地去拿脚链的时候快速出手将她的手拍开,他冷道,“这东西不许戴。”   宋繁花蹙眉,“为何不能戴?我哥哥专门让韩稹带给我,就说明这肯定是我们宋氏商号里出来的好东西,再说了,这个脚链很好看,我很喜欢。”她看着他,“你还我。”   段萧狠狠抿紧嘴巴,将那脚链往怀里一塞,冷道,“不许戴!”   宋繁花气了,扑上来就抢。   段萧哪能让她抢去,不管她怎么抢怎么蹦,他都不让她得逞,最后被宋繁花惹恼了,直接动真格的,反正巾帼手她刚学会,也是得找人试一试效果。   宋繁花毫不客气地提起掌风往段萧打去。   段萧闪身躲避,躲过去之后他抱臂轻笑,“怎么,想跟我打架?”   宋繁花哼道,“今日就打你!”   段萧讶然,下一秒,宋繁花又一个掌风打来,段萧实在不想与她动手,又躲避开,就这样,宋繁花不停的攻,段萧不停的躲,可躲着躲着那个小女人就红着眼眶哭了起来,段萧一怔,立刻奔到她身前,正要哄她一句,结果,宋繁花眼中滑过一抹狡黠的笑,扬手就往他肩头拍去。   段萧想躲来不及,本能的抬起手,一击。   掌风对掌风,宋繁花的巾帼手确实很厉害,可段萧的功力比她深厚,是以,谁也没占到上峰。   宋繁花哼一声,伸手就往他腰间掏去。   段萧以内力灌注,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她扔到了后面的床上,宋繁花被摔的头冒金星,刚要起身,段萧一个手臂压下来,直接又将她压了下去。   宋繁花气喘吁吁,胸口起伏的厉害。   段萧原本是恼的,也是怒的,可看到她气的发红的脸,柔软起伏的胸膛,带着点火又带着点水的璨然眸子,他一下子就笑了,他慢慢低头,墨发顺着肩膀往下拉,直拉到宋繁花的胸前,将她胸前的那一络黑发给盖住,他近至咫尺地看着身下女孩白皙软红的脸,绯艳诱人的唇,缓缓,冲着她的唇吻了去。   在快要接触到那唇的时候,他听到了浑身兴奋和叫嚣的声音,他低吼一声,急促地吻下去。   可是,没吻到。   宋繁花把脸别开了。   段萧一愣,唇从她软软的脸上离开,捏住她的下巴,看着她问,“不想让我吻?”   宋繁花道,“你先把脚链给我。”   段萧眯眼,“不给脚链就不给吻?”   宋繁花道,“嗯。”   段萧看着她,半晌都没有动,连眼神都没有眨一下,就那般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宋繁花任他看着,面色无样,心中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不是不给你吻,只是我需要时间过渡。   段萧看了很久,不知道是以什么心思松开她的,他将脚链掏出来,放在床边,转身就出了卧室。   等门关过来,宋繁花从床上起身,拿起脚链,左右研究了一遍才研究透,这脚链确实不是宋世贤送给她的,宋世贤送东西不可能送脚链,这是韩稹送她的杀人利器,她手上已经有了九环镖,所以,韩稹才给她做了这个脚链,脚链是纯银打造,很漂亮,四圈雕琢着樱花瓣,项圈周围坠了九个小铃铛,铃铛很小,不拿到耳边甩根本听不到声音,但其实里面是有声音里,这声音来自于封装在里面的九根银针。   虽然是九根银针,却不是韩稹手里的九针,只是普通银器打造的银针。   虽然银针不大,但一旦灌注内力,那就是杀人不见血的武器。   宋繁花研究了半天,才研究出来这小东西要如何使用,没有机关口,单凭内力操纵。   宋繁花研究明白之后就将这链子戴在了脚上,然后她出门,去找段萧。   段萧在书房,庞文正在询问他三十除夕夜要不要在长乐关过,刚问罢,段萧还没答,宋繁花就推门进来了,庞文顿了顿,宋繁花看到他,咦了一声,问,“庞大人在说事?”   庞文道,“嗯。”看一眼段萧,又道,“就是问问将军,三十除夕夜要不要留下来过。”   宋繁花道,“留的。”   庞文笑道,“那下官就下去准备年夜饭了?”   宋繁花冲他笑着点点头。   庞文又看一眼段萧,等着他说点别的话,比如说他喜不喜欢看戏,有没有偏好的节目,他一并安排了,可等了半天,段萧压根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庞文只好走了。   听到关门声,宋繁花往段萧的桌边走去,靠在桌子上,见段萧低垂着眼很认真地看着手中的书,她小声问,“生气了?”   段萧不理她,连眼神都懒得给她。   宋繁花又走到另一边,抽出他手中的书,段萧抬眼瞪她,宋繁花笑道,“生气了就说,可别一个人憋着,小心气坏了身子。”   段萧哼一声,站起身就走。   宋繁花无语,搁下书追过去,追了一路,好不容易追上了,这个可恶的男人竟然光天化日之下脱了衣服投进河里洗澡去了。   宋繁花气结,左看看右看看,发现没人,她捡起石籽就往河里的男人砸去,“混蛋!”   段萧脱了个精光,健硕的身子一半浮在水面上,肌肤线条疏朗而性感,水珠打在身上,像他每夜每夜沾湿在她身上的汗,黑发液在水里,荡起一圈圈暧昧的涟漪,宋繁花看的口干舌燥,转身就要跑。   只是刚有动作,脚下就一滑,她猛地往地上栽倒而去,她吓的尖叫,“啊!”   下一秒,她就结结实实地砸在了草窝里,吃了满嘴的草,她呸呸两声,往脚下去看,就看到绊倒她的是她刚刚砸到河里冲段萧去的石籽,她气的大怒,“段萧!”   段萧轻笑着看向她,“别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   宋繁花一噎。   段萧冲她道,“脱了衣服下来。”   宋繁花冷哼,“我不。”   段萧慢条斯理地道,“要么脱了衣服下来,要么穿着衣服下来,你若穿着衣服下来,等会可就是光着身子回去了,你自己想清楚。”   宋繁花两个都不选,她选择走。   只是,刚抬步,又一个石籽打了过来,宋繁花又摔了一次,她愤愤地开腔骂了起来,段萧听着她的骂声,笑的好不开心,他说,“下来。”   宋繁花不,就不,偏不。   段萧没办法了,一头扎进水里,自个玩去了。   宋繁花看着那河,河其实很大也很宽,河水清澈见底,就是因为清澈见底宋繁花才害怕,因为完全看不到底部,大概是很深很深的,周围全是树,也不知道段萧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段萧扎下去就一直没起来,宋繁花等了将近有一柱香的时间了,段萧还没起来,水面上连一点儿泡泡都没有,宋繁花有点急了,对着河面大喊,“段萧!”   没人应。   宋繁花又喊。   还是没人应。   宋繁花恨死了,要死别在她面前死啊,纯粹是想让她担心。   又等了一柱香时间,段萧还没露脸,宋繁花开始焦躁地在湖水边走动,纠结着要不要下去看看,她其实不会游泳,因为前世她晕船晕的极厉害,连带着也怕水,所以打小就不朝有水的地方跑,更何况下水了,在状元府的那一夜,她之所以敢去外面洗澡,是因为那湖水不深,至少她站起来的话,那水淹不了她,可眼前这个河,好像比她要深的多。   宋繁花纠结了很大一会儿,眼见着时间又过去一柱香了,日头从东爬到西,眼见着要落暮,宋繁花咬咬牙,脱了外裳,下水的时候看了看自己的里衣,想着里衣不脱,等会打湿了就只能套一件外裳回去,那样的话还不得被人看光了?她郁闷了很大一会儿,又看看周围,听了听十里外的动静,没有发现人声,她不甘不愿地将里衣也脱了,穿着袛衣袛裤,她下了水,下水后也不敢动,因为怕一下去就会淹死。   她就着河面上的水,冲里面喊,“段萧?”   一边喊一边看。   水那么清澈,有人在底下是看得见的,可水太深啊,超过视力范围后就看不见了。   宋繁花气死了,不就是今天没给他吻,他要不要这么折腾她!   宋繁花气的没法,眼一闭沉进了水中,她不会游泳,真不会游泳,一掉进水里就感觉呼吸不畅,双手双脚开始拼命挣扎,像濒临死亡的鱼,就在她透不过气,觉得自己真要死在这里的时候,嘴上一凉,身子极快速地被人搂抱住,然后嘴中渡了一口气,接着是第二口,为了求生,宋繁花双手双脚都捆绑在段萧身上,狠狠地从他嘴中汲取氧气。   宋繁花知道这个人是段萧,可就算知道这个人不是段萧,她也会这么做的,面临死亡的最后瞬间,能有生的机会,她是不会放过的。   段萧见她这般猛烈,缓缓笑一声,提着她猛的冲出了河面,一冲出河面宋繁花就大口大口地喘息,狼狈之极,段萧却与她相反,冷峻的面容上沁着水,唇角抿着笑,性感而魅惑。   在宋繁花缓过气后,段萧按住她的后脑勺,头垂下来,吻着她的唇,很浅很浅的吻,很轻很轻的吻,似安抚,似宠溺,更似情人间的鸳鸯交缠,这般吻了好大一会儿,段萧才松开她,低喑着声音问,“不会游泳?”   宋繁花恨声道,“我是不会游泳,所以,你下次可以潜的更深点,让我直接死里面!”   段萧脸上的笑一冷,他狠狠掸她一记脑瓜,“不许说死。”   宋繁花瞪他,“还不是你害的!”   段萧道,“我又不知道你不会游泳。”说罢,丢一句,“倒没发现你也有笨的方面。”   宋繁花气吼,“你说什么!”   段萧笑着将她抱紧,下巴搁在她细滑的肩头,笑道,“我可是衡州游泳最厉害的人,要不要我教你?”   宋繁花道,“不用。”   段萧哼一声,伸手就扯掉她袛衣上的带子扔进水里,那衣服浸了水,又脱离了身体,缓缓往下面沉去,胸前一凉,宋繁花立刻伸手去挡,反被段萧拿开按在了他的身上,他低低地用着沉喑的声音说,“不想学游泳,那我们学点儿别的。”   宋繁花怒惊,“段……唔。”   话没说完,就被段萧吻住。   宋繁花挣扎了一会儿,反被男人搂的更紧,她觉得她快要呼吸不畅了,险险快被他吻死过去的时候,段萧松开了她,低声问,“在卧室的时候,为何不让我吻你?”   宋繁花心想,那个时候没吻,这个时候你不是吻了吗!还问什么问,问屁!   宋繁花看着眼前的男人,直觉得她现在如果不走,等会儿就会很惨,她抱住段萧的脖子,轻声道,“我想回去,到晚饭的点了,我饿了。”   段萧用下巴蹭着她的肌肤,嗓音浓浊模糊着暗慾色彩,他说,“我先喂饱你。”   不等宋繁花反应过来,她就被男人狠狠地抵在了河沿。   从来没……   没在这种地方……   没在水里……   宋繁花穿好衣服,想到刚刚的事,从头到脸,从脸到身,再从身到脚趾,逐层逐层的变红,一路上她都不搭理段萧,这次换段萧追着她了,走几步路之后宋繁花猛的一下腿发软,往地上栽倒而去,段萧眼瞳狠狠一缩,立刻伸手将她抱住,吓的心脏都停止跳动了,他抱着她,一边吻她气愤的眼泪一边哄慰一边又温柔地劝,“不能走就不要逞强,我能抱你一辈子的。”   宋繁花气红了眼瞪他,“都是你害的!”   段萧只笑没应。   宋繁花怒吼,“你还笑!”   段萧立刻连笑都不敢了,无辜地看着她,心想,脾气这么大,刚刚你也挺欢乐的啊,为什么他出了力,还得受责骂?在水里做,技术含量很高的好不好?他可是研究了很多天的。段萧抿抿嘴,心里泛嘀咕,却不敢说,脸上也不敢表露,鬼知道他如果表露出一点儿不满的脸色来这个女人会不会扒了他的皮。   段萧将宋繁花抱回庞府,还好这个时候已经彻底地天黑了,路上没人,就算有人,天色漆黑,也看不清楚他与宋繁花的模样,进了庞府,他回到院里,将宋繁花放在床上,立刻唤人端饭过来,饭端了过来,宋繁花气的不吃,段萧只好强硬地给她喂,喂了一两口宋繁花就不让他喂了,自己吃。   段萧见她是在认真吃饭,松了一口气,自己也拿起筷子吃了起来,他也很饿,而且刚刚……咳,段萧不敢想刚刚的画面,水里的宋繁花……   段萧连忙打住往下想的念头,拼命地吃饭。   吃罢,他去外面站了一会儿,这才回屋,见宋繁花也吃完了,就唤下人来收拾,收拾好,他熄了灯,落下床幔,从后面将宋繁花拥住,小声问,“今天还疼吗?”   宋繁花一懵,问,“什么?”   段萧轻咳一声,耳根微微泛红,还是又问一遍,“今天做的,你疼不疼?”   宋繁花脸一红,拿枕头砸他,段萧按住她的手以及她手上的枕头,盯着她的眼,很认真很执著地问,“疼不疼?”   宋繁花气死了,这个不解风情的臭男人!她不回答段萧就一直压着她,两个人对峙了好大一会儿,终于,宋繁花败下阵来,极为丢脸地甩两儿字,“不疼。”   段萧开心地笑了,他说,“哦。”然后拿开她手上的枕头,低声说,“睡吧。”   那一天过后,只要宋繁花出现在视线里,段萧的眼中都淌了一层蜜,原本,段萧生了一张冷酷的脸,而且为人淡漠疏离,眼神里时刻萦绕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之气,所以,这么一个人,忽然之间眼神里撞进了一滴蜜,怎么能不被人察觉?   韩廖、韩稹、无方、七非是最先发现的。   后来就是庞文。   再后来就是封啸天与江左。   然后就是风香亭,风樱。   最后就是云苏。   风樱在床上躺了三天没出院,云苏也在自己的小院躺了三天没出院,当除夕夜晚来临,欢腾的年夜和欢腾的烟火以及欢腾的节目也随之而来,而在这阖家欢喜家家团圆的喜庆节日里,不为人知的杀机也在悄然降临。   第144章 烽火除夕(上)   大年三十,这真是一个好节日,早早的庞文就把长乐关的大部分守兵派出去挂灯笼了,以往的每年也要挂的,只是今年不同啊,今年这里有王爷,还有前征将军,所以,不能敷衍了事,除了寻常的主大街和主大巷外,胡同、小巷、幽径也都挂上了灯笼,就连城墙上下也都挂满了灯笼,是以,夜幕一降临,整个长乐关都沐浴在了灯火辉煌中,站在城墙上往下看,看到的不是房屋,不是街道,而是成排成排格局不一的万盏星灯。   大概是从没见过这般热闹盛世的除夕夜,很多小孩子都跑到街道上玩耍去了。   宋繁花和刘宝米两个人将风樱挪到了椅子上,把她推到了城墙,这个城墙不是守关的那个城墙,是庞府里的避险城墙,没有守关城墙高,所以,极容易把风樱推上来,三个姑娘,两个人趴在城墙的跺口处往下看,一个人扶着椅子往远看,看到下面辉煌一片,百姓的欢呵声,小孩子们的嘻闹声,连着此起彼伏的小摊小贩的叫卖声,把这本应宁静的夜晚渲染的一片嘈杂热闹。   宋繁花趴在城跺上,下巴壳枕在两只平放的手背上,手掌向下贴在跺台,她看着下面的情形,微微一叹说,“我们衡州过除夕可比这里热闹多了。”   刘宝米笑着问,“是不是吃的也很多?”   宋繁花无语地冲她翻个大白眼,心想,你就成天只想着吃。   风樱也冲刘宝米瞪去一眼,但她知道刘宝米就是个吃货,也压根懒得说她了,她问宋繁花,“衡州都是怎么过除夕的?”   宋繁花抱臂笑道,“我们衡州过除夕花样可多了,一般在三十的前一天,要贴对联,贴龙神,街上有神婆以火纸铺路,烧尽来年灾厄,小孩子们都喜欢在那个时候路上去踩火,因为老人们说了,踩了神火,终身都不会得病,大年三十那天,阳光未升之际家家户户都要去敬香,有敬香庙的去敬香庙敬香,没有敬香庙的就对着神龙栖居的河滩敬,这根香敬的不是死者,而是龙之灵,香灰烧完之后要回来,回来的途中不能回头,有老人说回头就是后悔的意思,这会触怒神龙,遭来大灾,也有老人说回头会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晚上会恶梦连连,当然,这都是老人们瞎掰的……”   话没说完,风樱就插一句,“怎么都跟龙有关?”   宋繁花笑道,“是啊,上次不是跟你说了嘛,我们衡州是龙的后人。”   风樱撇撇嘴。   宋繁花反问她,“你们醉风城过除夕有什么特别的没?”   风樱道,“没有,除了贴对联,什么都没有。”   宋繁花一愣,“啊?”她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风樱,“不是吧,大年三十呢,你们那里就没有习俗?”   风樱轻轻地摇了摇头,说,“没有。”   宋繁花郁闷了,还真没有啊?她看着下面的万盏灯笼,问风樱,“想看吗?”   风樱坐在椅子里,隔着城墙,她是看不见下面的景色的,她满脸期待地道,“想看。”又紧跟着一句,“可我看不到。”   宋繁花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我把你抱起来就能看见了。”   风樱蹙了蹙眉,看一眼她瘦小的身板,一脸嫌弃地说,“算了吧,我别把你给压垮了。”她转头对着刘宝米,“你来扶住我。”   刘宝米立马应一声,将风樱从椅座上扶起来。   宋繁花扶住风樱的另一边胳膊。   风樱伤的是背,不是腿,虽然因为后背顶了石针,影响着上半身不能乱动,可腿是能动的,至少站是能站的,她站住后也跟着往下望。   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感叹,后面就传来道风香亭担忧的低喝声,“谁让你站起来了!”   风樱转头看向风香亭,“爹。”   风香亭走过来,瞪一眼宋繁花,宋繁花无辜地耸耸肩,风香亭将她推开,扶住风樱,把她重新放回椅子,对她道,“韩稹说了,再坚持三天你这石针就能拆了,这三天你先忍忍,不能乱动。”   风樱说,“我没乱动。”   风香亭揉揉她的头发,不理会她的臭脸色,对刘宝米喊一声,“过来推着小姐去院里转转,院子里也被庞大人布置的很漂亮。”   刘宝米哦一声,推着风樱下了城墙。   宋繁花见风樱走了,她抬步也要走,却在经过风香亭的时候被他一手抓住。   宋繁花眉头一挑。   风香亭冲她冷冷地问,“九霄盟的盟主令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宋繁花冲他笑道,“那天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云淳死了。”   风香亭当然知道云淳死了,现如今,大概没有一个是不知道云淳没死的,所以,九霄盟盟主令的出现与云淳的死有什么关系?猛地,风香亭想到什么,大惊,“你是说盟主令是你从云淳手上得来的?”   宋繁花轻轻哼一声,拍开他捏在胳膊上的手,理了理袖子,笑道,“是段萧得来的。”   风香亭不解地眯起眼,不过很快的她就想通了,苏天荷早年是嫁给了云淳,后来苏天荷死在了御宫,那么,九霄盟盟主令是极有可能被云淳得到了,之所以这么多年他没把盟主令拿出来,大概是他不知道怎么唤醒九霄盟吧?不能唤醒九霄盟,那盟主令在他手上就等同于破铜烂铁,一点儿作用都没有,所以,云淳把盟主令给了段萧,云淳把盟主令给段萧的时候应该没想到段萧有一天会真的将九霄盟唤醒,不管云淳当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思把盟主令给段萧的,如今,段萧想拿九霄盟去对付云苏,她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风香亭看着宋繁花,还没开口,宋繁花似乎就知道她想说什么,笑了笑,道,“身为三斩使之一的雷斩使,你别无选择,除非你死,否则终身都得奉盟主为主。”   风香亭冷笑,“我若不愿,谁都不能让我奉为其主。”   宋繁花看他一眼,没什么情绪地说,“但愿你真的能一直这般坚信。”   说完,她就走了。   风香亭想拦没拦住,就是拦得住他也不会拦了,因为他在下面看到了段萧。   段萧大概在找宋繁花,眼睛在四处瞅着,看到宋繁花从城墙上走了下来,他连忙抬腿一跨,迎上去,扶住她的腰,问,“在上面干什么?”   宋繁花笑道,“看除夕夜景。”   段萧唔一声,牵住她的手,慢慢往庞文搭建的戏台子走,边走边说,“你若想看,等会吃完了年夜饭,我带你出府看,站在城墙上能看什么啊,最多看看灯。”   宋繁花喜道,“你要带我出去玩?”   段萧笑着侧她一眼,“是带你去看除夕夜景,不是去玩。”   宋繁花道,“总归是一个意思。”   段萧笑道,“算是吧。”   宋繁花高兴极了,欢欢呼呼地蹦跳了起来,段萧看她欢快的样子,自己也欢快的不行,他轻声问,“会跳舞吗?”   宋繁花说,“不会。”   段萧道,“不信。”   宋繁花瞅他一眼,笑道,“你以为我什么都会,全能啊?”   段萧很认真地点头,那模样真是像个虔诚的小孩子,惹得宋繁花噗呲一声就乐开了,她咯咯笑道,“真不会跳舞,不过你想看的话我可以为你跳,只要你别嫌弃。”   段萧蹙起眉头,“真不会?”   宋繁花笑道,“嗯!真不会。”   段萧道,“那还是算了吧。”   宋繁花额头一抽,“跳的丑就不看了是吧?”   段萧诚然老实地点点头,“我可不想好好的除夕夜被你的一支舞给毁了。”   宋繁花一怔,立马的就被气笑了,她甩开他的手,哼一声,“你想看我还不给你跳呢。”   说着,气呼呼地走了。   段萧笑着跟在后面,走了几步路后遇到了田家严跟王朔,他们二人也是往戏台子赶去的,碰到之后自然就一起了,三个人一边走一边聊,时不时的,段萧会抬头看一眼前方的女子,田家严和王朔这个时候都会不约而同地偷笑,等段萧收回了视线,他们二人又整整脸色,装出一副什么事都不知道的样子。   又走了一段路,碰到了云苏。   云苏身边跟着水英和倾心,最先碰到云苏的是宋繁花,她本在一边走一边踢着腿,踢着踢着就踢到了一个人的脚上,说实在的,那脚是什么冲出来的她还真没看到,直到踩了上去,她才愕然一惊,慌忙道,“对不起。”   说罢,抬头,看到站在面前的人是云苏,她一愣。   云苏看着她,半晌,又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的脚。   宋繁花立刻就觉得自己的脚尖发烫,蹭的一下子收了回来。   云苏道,“踩了本王,说一句对不起就够了?”   宋繁花道,“我又不是故意踩的,是王爷你突然窜出来,我没怪你吓到了我,你倒是不依不饶了啊?”   云苏轻笑,“牙尖嘴利。”   宋繁花抱臂冷哼。   云苏掸了一下裤腿,裤边从鞋面上轻轻滑过,就将鞋面上她踩上去的痕迹给抹掉了,他看一眼慢慢走过来的段萧,不冷不热地说,“虽然每次开口说话你这张嘴就贱的很想让本王给缝了,但吻上去的滋味很好,本王就不跟你计较了。”   说罢,他将袖子一掸,转身走了。   倾心往宋繁花脸上看一眼,敌意很明显。   水英倒是诧异地瞟了一眼宋繁花的唇,心惊于云苏的话,她刚没幻听吧?王爷说了什么?吻上去的滋味很好?吻……吻?吻!   水英脸上的表情七上八下地变幻,几度抬眼看向云苏,看向他的唇,又几乎是弹跳式地缩开,似乎,只看一眼云苏的唇就是对他的亵渎,那么,王爷所言的吻,到底是什么?   水英不敢想,只要一想到那种可能性心腔就发抖。   水英如果知道,云苏不单吻了宋繁花,还是强吻,还是在知道了宋繁花已与段萧有过肌肤之亲之后,那么,她可能会惊吓过度而死。   天上的云被地上的污泥给污染了,可这片云却甘之如饴,大概还想被污染的更深。   段萧走过来,脸色不怎么好看,当然不会好看,任谁听到了这种意有所指的话都不会有好看的脸色,宋繁花见云苏走了,拿鞋底子在一旁的草地上狠狠地擦了好几下,擦罢,她提步要走,被段萧提住衣领子给拽到了身边。   段萧长的很高,远远比宋繁花多两三个头,他轻轻松松就将小姑娘提了起来,宋繁花双脚离地,双手在半空中不停的扑腾,想抓段萧的衣服,段萧躲开不让她抓,想踩地,踩不着,她气的大声嚷嚷,“段萧!”   段萧看她在空中扑腾的样子,很想笑,可一想到云苏说的话,一点儿笑的心思都没有了,他又将她提高了一些。   宋繁花哼哼,转过脸看他,“你干嘛!”   田家严和王朔刚刚也听到了云苏的话,这二人能被段萧一路举荐上来,走到如今的位置,自然不是笨人,此刻看段萧有点兴师问罪的意思,他二人连忙告辞,先一步去戏台子了。   身边没了人,段萧将宋繁花放下来,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他微眯着深黑的眼,看向她的唇,缓缓,指腹摩挲上去,危险地问,“这里被他吻过?”   宋繁花连忙摇头否认,“没有。”   段萧冷哼,视线从她的唇上挪开,对上她的眼,宋繁花的眼很漂亮,像杏仁一般,里面的瞳子黑的黑,白的白,水波灿灿的,段萧看着这双眼睛,又问一遍,“有没有被他吻过?”   宋繁花举手保证,“没有。”   段萧看她一眼,沉沉地说,“但愿你没骗我。”   宋繁花拿开段萧捏在她下巴上的手直接攥在自己的手里,她歪进他的怀里,仰头看他,“除了你,我真没让别的男人吻过。”   段萧眯眼,“是吗,那柳绍齐呢?”   别以为他不提他就会忘了这一茬!   在他没与她订婚之前,柳绍齐是不是就吻过她很多次了?   在衡州的时候,他可是亲眼见过的,柳绍齐不单吻了她,还……   段萧只要一想到那一夜,从净尘寺里下来,一路追踪柳绍齐到那个无人的四合院,看到他将宋繁花压在床上肆无忌惮的样子,他就气的想杀人,还好柳绍齐是死了的,不然,他铁定不会放过他。   宋繁花抿抿嘴,哼道,“那天我是被柳绍齐吻了,不但被他吻了,还被他摸了,那又怎么样?当时我受了重伤,压根没力气反抗,你躲在暗处看着,也不见你上来救我啊。”   段萧气道,“那个时候我对你没意思。”   宋繁花撇嘴,“所以,你就眼睁睁地看着我被别人欺负?”   段萧一噎,恨恨瞪她一眼。   宋繁花冷笑,“你瞪我做什么?就算那个时候你对我没意思,我也是你的未婚妻,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未婚妻被别的男人侮辱,你倒是镇定的很,一点儿搭把手的意思都没有。”   段萧抿紧嘴角,“你一开始找上我,不就知道我这么冷血吗?”   宋繁花道,“确实。”她推开他,说,“所以,我没找你翻旧帐,你也别找我翻,就算我真的被柳绍齐睡了,那你也得忍着受着。”   段萧眼瞳狠狠一缩,他其实知道宋繁花的第一次是给了他的,那天晚上那么明显的阻碍,她疼的尖叫抽搐的样子至今还停留在他的脑海里,因为那一夜她疼的样子太深刻,所以后来的几次,她说疼,他就怕的要死,他怕她真的每次与他欢爱的时候都在疼。   段萧伸出手,抱住她的腰说,“好了,过往的事就不提了。”   宋繁花哼道,“谁提的?”   段萧轻咳一声,有点难以启齿地说,“我现在想到以前,想到柳绍齐,想到他对你做的事,我就有点嫉妒,在我连你的手指头都还没碰过的时候,有一个男人,已经……”几乎对你什么都做了。   后面的话段萧实在是不想说,他沉着脸,闭着嘴,杵在那里不言了。   宋繁花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上,等他把话说完,她就笑了,笑声透过薄薄的衣衫传递到胸膛,在胸膛里产生莫大的回音,回音让段萧的心都跟着飞跃起来。   宋繁花说,“我只心甘情愿地让你吻过,给过你,别的男人没有这种待遇。”   段萧收紧她的腰,薄唇贴下来吻着她的发丝,顺着发丝向下,擒住她小巧的耳朵,然后移向她的脸颊、腮帮,最后缓缓贴上那艳人的唇,唇一贴上去,一吮上那诱人的滋味,段萧气息一沉,猛地按住她的头,加深加重了这个吻。   一吻罢,段萧缓缓从她口腔里退出来,抱着她的头喘息,压低着声音说,“但愿你真没骗我,云苏没有像我这般吻过你,也没尝过你的味道。”   宋繁花说,“真没有。”   段萧松开她,从怀兜里拿出自己随身用的帕子给她擦了擦唇角,宋繁花站在那里,任他擦着,眼睛和脸上全都是发自内心的柔软的笑,还有对他的依赖和信任。   段萧的心情终于好了,他将帕子收回来,牵住她的手,说,“走吧。”   宋繁花点头,从他怀里退出来,一退出来就看到段萧的身后站了好多人,风樱、风香亭、刘宝米、刘大刀、七非、无方、黄襄贵、韩廖、韩稹,还有庞文。   宋繁花的脸刷的一下爆红,几乎是不加思索的一头又扎进段萧的怀里。   段萧被她撞的往后趔趄一步,正要问她怎么了的时候,身后,韩廖的笑声传来,“我说你们俩,能不能注意下场合啊,想吻不能到房中吗?在外面也就算了,还非得挡在大路上?”   段萧将宋繁花的脸按在怀里,侧身往后看一眼,看到那么多人都堵在后面,他眉头一蹙,很不友善地道,“看到我们在办正事,你们都不能换条路?”   庞文怯怯地应一句,“通往戏台子的路,只有这一条。”   段萧一噎,怒道,“那你们就不懂回避吗?”   庞文汗颜,不是他不回避,是韩公子不让他走啊,他开口说,“下官愚钝。”   段萧气闷。   宋繁花止不住的噗呲一笑,但她埋在段萧怀里埋的深,这噗嗤一笑没有被人听去,只段萧感受到了,他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   七非看着眼前拥抱在一起的男女,哼了一声,抬步从段萧的旁边过去了,过去的时候眼睛往宋繁花身上狠狠一瞪。   风樱对风香亭说,“爹,我们也走吧。”   风香亭嗯一声,什么话都不说,直接推着她的椅子走了。   刘宝米羞红着一张脸,埋着头偷偷地走过。   刘大刀也是红着一张脸,不敢去看段萧,侧着身子走。   韩廖和韩稹各自抬步,经过段萧和宋繁花的时候,韩廖笑道,“你这是越来越不讲形象了啊。”   韩稹没看段萧,只看了一眼宋繁花,然后视线往下,看向她的脚,没有看到脚链,因为裙摆太长,不知道她戴了没戴,韩稹收回视线,走了。   黄襄贵是太监,又是伺候过云淳的,他什么场面没见过?早期云淳宠幸妃子的时候,他可是连龙床都守过,所以,段萧与宋繁花在路上接吻这种事,在他眼里,完全是小儿科,他不觉得有什么,但是看着自己目前的保命符与他的妻子感情这般好,他也是很欣慰很开心的,他笑着走过去。   无方抿了抿嘴,也抬步往前走,在经过段萧身边的时候心想,少爷,你的脸已经被宋繁花败完了。   庞文小心地走上来,对段萧问,“将军,要不要下官给戏台子前搭个厢房?”   段萧一愣,半秒间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半秒后反应过来后俊脸顷刻一沉,他怒道,“不必!”   庞文哦一声,立马走了。   等人都走空,段萧将宋繁花的脸拉出来,对她笑道,“这下好了,你让我一下子从不近女色的形象变成了看戏的时候也要弄个厢房来寻欢作乐的男人了。”   宋繁花笑着嗔他一眼,“这可不是我害的,是你自己的问题,谁让你把持不住的?”   段萧拉着她的手往前走,边走边笑,“是,但没有你,我怎么可能会把持不住。”   宋繁花哼道,“那我以后不在你面前晃了。”   段萧道,“那可不行。”   宋繁花道,“那你以后不许在外面吻我。”她翻翻白眼,“你丢了脸,难道我就不丢脸?”   段萧笑着伸手,扯了扯她的脸,“不是够厚吗?”   宋繁花怒的拍开他的手,“你才脸厚。”   段萧唔一声,笑的很肆意,“当然要比你厚一点儿,不然怎么睡你。”   宋繁花气的跺脚,“你还说!”   段萧哈哈大笑出声,看她红着脸急成猴一样的囧态,真是甜蜜到了心坎里,他揉揉她的头发,温柔低声宠溺地道,“不说了。”   宋繁花哼一声。   段萧牵着她的手,不疾不缓地迈着步子。   走了一段路,扎着头踢着小石籽的女人又开了口,“若我真的被云苏吻了,你会嫌弃我吗?”   段萧一怔,猛地停住脚步,一脸冷霜地瞪着她。   宋繁花呐一声,解释说,“我是指如果。”   段萧抿直嘴角,说,“没有如果。”   宋繁花道,“这往后的路还长呢,会遇到什么事我们都猜测不到,若是真发生了,你会怎么办?会嫌弃我不要我吗?”   段萧沉沉看她一眼,松开她的手,往前走了。   宋繁花陡然间手一空,心也跟着猝不及防的一空,她忽然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只好深深吸一口气,蹙着眉头跟了上去。   段萧没牵她。   宋繁花心想,果然是会嫌弃,也对,没有一个男人会容忍自己的女人屡次被别人侵犯,不过还好,他们不算正常的夫妻关系,也不是爱人跟情人,所以,嫌弃就嫌弃吧,路还那么长,能不能活到最后还说不定呢,也许她会死,也许他会死,也许他们都会死。   宋繁花觉得复仇之路很艰辛,也就不计较这些小事了,她伸手拉住段萧的手。   段萧反手将她的小手紧紧包裹在掌心,沉沉地说,“如果真发生了那样的事,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来,所以。”他停住脚步,看着她,“你要避免让那种如果发生。”   宋繁花点了点头,说,“好。”   段萧便不再多说,拉她去了戏台子。   戏台子很大,说是戏台子,其实就是一个院子,院子极大,里面却没有厢房,除了四周搭了一排长廊外,整片眼前都是草地,靠左侧还有一个圆形的柱塔,青砖石上生满了碧绿的青苔,仰头望去,看到的就是一个青油油的桶子,宋繁花扫了一眼,猜测这里大概是个荒园,或者是草园,但因为要搭建戏台,就把这里占用了,戏台子摆在正门口的正前方,很大,占了院子的一半面积,戏台子搭的也很华丽,当然得华丽了,有九王爷这尊神在这里,庞文哪敢用凡夫俗物去污了他的眼,与戏台子对应着的就是看席。   看席越发华丽奢侈,摆了座位的上方横空架了一排又一排的檐幅,每根檐幅上都挂了不低于十盏的灯笼,如此一来,人坐了下去,只要一仰头,既能看到空星,也能看到灯笼,设计倒是很巧秒。   坐席是七排,前后三排,中间一排,中间那一排是庞文专门为段萧跟云苏设计的,比后面的三排座位低,又比前面的三排座位高,视线是最好的,当然,考虑到宋繁花与段萧的关系,原本订的两的座位就换了三个,三把椅子并排摆放着,椅子与椅子中间隔了一个小方形的桌子,桌子上摆着茶水、点心还有赏钱,赏钱没什么大用,只是用来活跃戏场氛围,给戏唱的好的角子打赏用的。   宋繁花进来之后就将整个院子的布置看了一遍,这才慢悠悠地往看席走。   云苏已经坐好了位置,就在中间那排的最左边,水英和倾心紧跟着他的后面坐,一人分担一个位,黄襄贵、田家严、王朔、风樱、风香亭、刘宝米、刘大刀坐在前面的三排,无方和七非没坐,站在一边,庞文也没坐,站在看席下方等着段萧,见段萧过来了,立马把他迎到位置。   段萧拉住宋繁花的手,坐在了中间那排。   云苏微微眯眼,看了一眼段萧,又看了一眼宋繁花,端起方桌上的茶杯喝起了茶。   云苏坐在左边,段萧自然就坐在了中间,他是不可能让宋繁花坐中间的,宋繁花坐在他的右手边。   无方和七非这个时候才选了位置坐下,一个坐在段萧的后面,一个坐在宋繁花的后面。   庞文见段萧与宋繁花都坐好了,自己也找个位置坐下,然后手一挥,好戏开场,年夜饭依次被府卫们鱼贯端了过来,菜香、饭香、水果香伴随着戏台拉幕音乐奏响掀开了一场华丽的除夕篇章。   后来的很多年,段萧都没法忘记今天,没法忘记这长乐关的除夕夜,没法忘记这华丽灯笼下的冥冥戏音,或许是这一天,他被人伤了极重的一箭,被迫与宋繁花分开,或许是在未来的很久很久,他都没有再过上一次如此安逸幸福的除夕,虽然此刻,他的身边有他最恨的云苏,但此时此际,他的身边也有他最爱的女人。   段萧伸手给宋繁花倒了一杯茶,倒罢往她那边推了推,看一眼她吃的油腻腻的嘴,笑道,“那么饿吗?”   宋繁花不理他,只顾吃东西,看戏。   段萧摇头笑了笑,也坐正身子,看戏。   戏是庞文安排的,这第一出戏是千里奔军,云苏喜欢看戏,也只是在吃年夜饭的时候,这个爱好是苏八公养成的,因为苏八公喜欢听戏,是以,每年过除夕,苏府里都非常热闹,戏班子、歌舞班子极多。   受苏八公的影响,云苏也听过很多戏,他最爱的,就是这出千里奔军。   千里奔军讲的是一个孩子为父报仇的故事,或许苏八公每年都听这出戏,为的就是让云苏深知自己身上的使命和重担,不停地重复提醒他。   其实,云苏比苏八公更懂自己的想要的是什么,他要的,不仅仅是杀了云淳,除了薛府和肖府,颠覆这个江山,他要的,是要创造一个没有战乱,没有杀伐,没有各地割据的军阀,百姓安居乐业,永世祥宁的国度,所以,他喜欢千里奔军中的那个复仇的小子,因为在那个小子的身子,他看到了光芒,看到了热血的希望,看到了不屈的精神。   戏唱到一半,按以往,云苏必然会拍手击一掌,说,“好。”   可今天,看到那个小子手刃了仇人,仰起那张染血的脸畅意大笑时,猛的,眼前的场景变成了另外的场景,眼前的小子变成了宋繁花的模样,他眉头狠狠一蹙,扬声就道,“退下。”   大家伙都一愣。   台上的戏角们也吓的一愣,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庞文蹭的一下子蹦起来,擦着额头的汗,拼命的甩手,让赶快换下一场。   段萧看一眼云苏,问,“王爷觉得哪里不好吗?”   云苏抿嘴,反问道,“将军觉得这戏唱的好吗?”   段萧淡淡地道,“还好吧,我不爱听戏,倒也听不出来哪里好哪里不好,纯粹是看个热闹。”   云苏看着台上陆陆续续撤下去的人,看着另一拨人上来,听着另一曲音乐随着角色的进入而响起,他微微眯眼,说,“本王倒是极爱听戏的。”   段萧笑道,“我以为王爷不会爱这种俗音。”   云苏扯了扯唇,道,“真正的俗音是宫中那种糜乱的调子,这人间辛苦努力勤奋不屈的声音才是真正的圣音。”   段萧一愣,真没想到云苏会说这样的话,他笑了一笑,又说,“既然王爷觉得这市井之音是好的,又为何要让他们退下,我看他们刚刚吓的脸都白了。”   云苏沉默垂下眼,不吭声。   宋繁花砸巴一下嘴,继续吃肉。   段萧把手边的赏钱分给无方,让他拿下去打赏给刚刚唱戏的戏角们,无方接过,连忙去了。   又看一会儿,田家严和王朔备觉无聊,这两个人是都不喜欢听戏的,索性让庞文拿了一盘象棋,在底下厮杀起来。   刘宝米和风樱倒是看戏看的津津有味,对刘宝米来说,有吃的,有小姐,这天就是蓝的,头顶就是明的,看什么都是好的。   刘大刀与风香亭二人一边看戏,一边喝茶聊天。   水英和倾心面无表情地看着戏台子。   七非窝在座位里打盹。   又听了一会儿之后剧目变了,从戏变成了歌舞。   宋繁花眼睛一亮,段萧兴致缺缺,但看宋繁花恨不得把眼珠子都要贴在那些穿着暴露的舞女们身上,他伸手就往她头上一拍,“不许看。”   宋繁花摸着头问,“为何不许看?”   段萧冷哼,“你是在看舞蹈吗?”   宋繁花点头,“是啊。”   段萧瞪她,“你到底是在看舞蹈还是在看人?”   宋繁花不解地问,“这不一样吗?舞蹈是人演的,看了舞蹈自然也就看了人,这能分离的吗?”   段萧气道,“反正不许看。”   宋繁花看他一眼,忽的丢下手中的果饼,扯着他的手臂,对他指了指戏台中间领头跳舞的那个少女,“你不觉得她长的很好看,身材很好?”   段萧道,“不觉得。”   宋繁花奇怪地咦了一声,她低头附过去,用着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低低说,“你不是一直喜欢胸大的吗?她的就挺大。”顿顿,又道,“跟柳纤纤有得一拼。”   段萧脸一黑,咬牙瞪着她,“我喜欢小的。”   宋繁花讶异轻呼,“啊?”她摸摸头,一脸不解,“可你不是一直嫌我胸小,喜欢柳纤纤那种大胸?”   段萧郁闷地看着她,心想,我倒是想要一个胸大的,可你的那么小,他有什么办法,只能爱小的,现在,也只爱小的了。   其实宋繁花的胸不小的,段萧那么大的手掌握过去,堪堪好能握住,但跟台上的舞女比起来,是小了点。   段萧抿紧薄唇,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等茶杯落了桌,他冷声道,“退下去。”   云苏微微挑了挑眉。   庞文又是胆颤心惊地从座位里弹了起来,一边擦着额头的汗一边挥手,让赶紧换下一场。   下一场,琴。   宋繁花喜欢,段萧喜欢,云苏也喜欢。   三个人各自听着琴,都不再言语,听着听着云苏就想到了姚宴江在向他提及宋繁花弹凤凰朝天曲时那种钦幕不已的神情,江山笑他听宋繁花弹过,可凤凰朝天曲还没听过,他微微睁开瞌着的眼,冲宋繁花瞅过去,淡声说,“宋姑娘在琼州时以一曲凤凰朝天曲抢了本王的风弦琴,如今,逢着除夕,你便为本王弹一次,权当是赎金了。”   宋繁花心想,风弦琴我早就拿走了,谁还会再给你弹凤凰朝天曲,她努努嘴,说,“我今日只想听琴。”   云苏道,“那便明日弹。”   宋繁花道,“明日也不想弹。”   云苏慢悠悠地伸出指尖触了一下脖颈处的伤口,不缓不慢道,“本王上次遭到了一个贼人的暗害,心情不怎么好,宋姑娘若不想今晚的除夕夜出点什么事,就乖乖去弹。”   宋繁花还没开口,段萧就接了话,“王爷遭贼人暗害,心情不好,与我未婚妻没有关系,你不要想着用她来出气,我不会允许的。”   云苏低低一笑,挑眉沉声道,“跟她没关系吗?”   段萧霎间眯起眼角,转头去看宋繁花。   宋繁花面上镇定无波,心中却是雷鼓隆隆地敲,这个云苏,摆明了是想把那天外山发生的事告诉段萧,但他又不直接说,用这种模糊暧昧的话,引起段萧猜疑,让她进退维难,她若对段萧坦承了那天云苏侵犯过她,不知道段萧会是什么反应,会做什么事,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厌恶她推开她,进而影响到他们合作的路,可若不向他坦承,她就会受云苏威胁,进而会让自己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   她以为那天划了云苏一剑,云苏不发作,是想逮到有利时机再向她发难,却不成想,他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宋繁花深吸一口气,抬脸冲段萧问,“你想不想听凤凰朝天曲?”   段萧眯眼道,“不想。”   宋繁花说,“那我就不弹。”   云苏冷冷呵笑一声,手指攥在杯沿,雍容沉雅道,“希望你真的能坚持得住,不为本王弹这首凤凰朝天曲。”   第145章 烽火除夕(中) 钻石满2600加更   宋繁花不理会云苏,反正不弹就是不弹,他怎么威胁都没用的,她撇开眼继续听琴。   云苏也没再说什么,话点到即止,某些人听得明白就行了,他就不信一次一次的刺心,段萧就一直无动于衷,等他不能无动于衷了,他与宋繁花的合作之路也差不多走到尽头了,等那个时候,他两个一起收拾。   云苏冷冷一笑,面无表情地品茶去了。   段萧不憨不傻,可以说他是相当精明的,往往别人说出一句话来,他能分析出十个意思,如此明显的别有所指,段萧自然听出了不对劲,但他没发作,只看了宋繁花一眼,又把目光放到戏台上。   七非坐在宋繁花的身后,几度欲言又止。   戏台子上的琴声持续了很久才结束,结束后倒不像之前那般马上进入下一场,戏台子上安静了一会儿,庞文从下面走上来,冲段萧和云苏小心地说,“将军,王爷,下面是一些民间的节目,如果你们不喜欢的话,下官就不让他们表演了。”   庞文还记着刚刚云苏的那一句退下以及段萧的那一句退下,前面的节目已经惹得云苏不满了一次,也惹得段萧不满了一次,若是后面的节目再让这两位祖宗不满意,那他这场除夕夜就办砸了啊。   庞文小心翼翼地抬头,等着这二人回话。   段萧微微眯眼,手伸进黑釉面的罗方盘里拈了一颗青豆吃,吃完才重复一句,“民间的节目?”   庞文应一声,“嗯。”   段萧笑道,“王爷刚说民间的市井之音是圣音,想来这民间的节目也是十分令人期待的了,我是无所谓,反正打发时间,看看也无妨,你问九王爷。”   庞文转脸看向云苏。   云苏道,“继续吧。”   继续吧的意思就是,往下进行。   庞文一听就乐了,手一扬,铮鼓声踏马而来,明明戏台子上是没马的,却在音乐奏响的时候天兵神降,诸马奔腾,嘹昂的调子一下子将所有人的视线都拉了过去。   田家严和王朔手一顿,也不下棋了,脸往台上看。   黄襄贵两眼发光,看向台上。   风香亭眯眼说了一句,“这才听上去有点意思。”   风樱冲刘宝米问,“怎么听着像是八骏临图抢河女的音调?”   刘宝米点头道,“小姐没听错,就是这个。”   风樱笑道,“太好了,一直听说长乐关的八骏抢河女是爱情里的千古名戏,我还真没机会亲眼看一看呢。”她兴奋地对刘宝米说,“不知道今天这个河女会被谁抢去。”笑了一声,又说,“好像说抢到了河女的骏马会幻化而人?”   刘宝米边吃果饼边道,“是这样说的。”   风樱道,“那我一定要看到最后,看看幻化成人的那匹骏马长的是什么样子。”   刘宝米嘟嘴说,“这是戏。”   风樱笑道,“我知道啊。”她撅撅嘴说,“戏也有真情的部分。”   刘宝米不说话了,她心想,小姐这是情窦初开了吗?她不动声色地扭头往后看了一眼段萧。   段萧却没看她们,只挑高眉峰一脸好奇地看着戏台子,看着戏台子上的帘幕缓缓拉开,看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穿着怪异的服装,头悬长角,脚踩龙爪,冲看席的对方笑着拱了拱手,然后开口说,“下面为各位大人和小姐们演的是咱们长乐关传承千百年的八骏抢河女的故事,这故事讲的是千年前天庭八将被魔君封印,灵魂封寄在八匹骏马身上,想要重获真身,必然要生吞河女鲜血,这河女乃是上古神尊与天女瑶华所诞,起初,这是魔君的阴谋,一来将天庭八将封寄在八匹骏马身上,让他们去抢食河女,能够达到自相残杀的目地,二来河女为神尊与天女之血脉,必然居于天庭,想要把她抢来,就不得不上天庭兴风作浪,如此一来,有天庭八将在前开路,魔君想要攻入天庭就轻而易举的多,不过,事与愿违,天庭八将合力攻进了河女居住的摩陀岛,也确实是自相残杀了,八个人只剩下一人,但那个人却没有吞食河女,而是将封印之力转化成了信念传递给了河女,河女在得知了前因后果后,每日以血喂养,度他成人,变成人后的天将感念河女养血之恩,终身陪伴其左右,为她抵抗魔君的侵犯,最后身死乐关的故事。”   那人说完,笑了笑,又道,“长乐关就是因此而来的。”   说罢,又道,“虽然故事是这样讲的,但其实戏有差别,可能千百年前这则故事讲的是忠,但经千百年历史的演变,这故事就成了脍炙人口的爱情名曲。”   段萧撑着下巴笑问,“变成什么样的爱情名曲了?”   那人道,“得了河女的天将当天就与河女圆了房,吃了她半身的血,但河女没死,天将从马变成人,将河女据为了己有。”   宋繁花挑眉道,“这种故事也能被留传下来吗?”   那人笑道,“因为后来河女爱上了天将,又诞了一女,所以,就成了留传至今的爱情故事。”   宋繁花撇了一下嘴,十分难以接受这种故事,她哼哼道,“真是什么都能留传。”   那人笑了笑,不接话。   云苏却极为耐人寻味地瞅了一眼宋繁花,冲后面的水英和倾心使了一个手势,二人看到这个手势,一前一后地起身离开。   那人讲解完,退到幕后,八马奔腾呼啸而来,这次是结结实实的真马,且马上没人,全都是靠幕后的笛音操纵的,而河女也在八匹骏马嘶鸣奔叫的时候从天而降,雪白的衣,雪白的裙,雪白的发,雪白的面纱,从黑暗里陡然出现,从天空中飘然降落,在万盏灯笼下,身风若仙,那一刻,看席上的人都被震撼住了。   段萧唔了一声,“还不错。”   宋繁花轻啧道,“你喜欢这种款的?”   段萧看她一眼,笑道,“这个故事不错。”   宋繁花道,“人也不错。”   段萧低低地笑出声来,又斜她一眼,点头说,“蒙着面纱是不错,不知道揭开了面纱是不是一样让人惊艳。”   宋繁花抓起花生豆就吃。   段萧宠溺看她一眼,大笑着转开视线,去看台上那个蒙着面纱的女子了。   河女一出来,八匹骏马就蜂冲而上。   虽然八匹马是被人用笛音在幕后操纵的,却灵活自如,各有各的行动,各有各的招势,八匹马在空中斗个不停,不一会儿,一匹马倒了,剩下了七匹,又一会儿后剩下了六匹,然后是五匹,四匹,三匹,二匹,当场上只剩下一匹骏马时,那骏马嘶鸣一声,前蹄往空中一飞,扑向河女。   却在这时——   “啊!”   一道惊天叫声刺破夜色云层,撕裂星光无数,破碎在耳边,下一秒,宋繁花就像抛出去的绣球,砰的一声砸在了那匹马上,把马砸下了地,把河女砸飞了,而她自己,则是重重地跌坐在了天台上,天台上星光无数,似是专门为河女搭建起来的摩陀岛。   宋繁花被砸的屁股生花,疼的半天缓不过气儿来。   就在这半天没能起来的功夫,众人惊的下巴都要掉了地,云苏却是沉声一笑,掌风往椅把上一拍,身子瞬间临空,紫衣在空中翻飞,直往宋繁花抓去。   段萧回过神,左手耳边是宋繁花的惨叫声,右手耳边是云苏拍掌而起的声音,他不知道宋繁花坐的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被人打出去了,但云苏的这个举动,明显的是想抢宋繁花,段萧心下有疑问,但没时间去多想,手掌往桌上一拍,黑衣如大雁展翅,凌厉迅速地击向云苏。   云苏还没落到高台就被段萧截住了,他一飞一闪,踩着房檐的柱子稳住身形,单手撩起裤摆,十足十的雍容气度,冲段萧淡漠笑道,“今日这个河女,本王要了。”   段萧也一飞一踏,踩住屋檐的一个柱子,稳稳而立,俊拔的身子被黑衣包裹,浸在夜色下,泛着深层漆黑的色泽,那色泽打在一空灯笼上,艳冷而刺骨,他默默地撩起另一边的裤腿,冲云苏道,“王爷是想假戏真演吗?”   云苏挑眉,“真戏假戏,将军分得清吗?”   段萧冷笑,“我是不大分得清王爷眼中的戏,但今天这一出,王爷想让它真它也真不起来。”   云苏淡漠地问,“是吗?”   段萧道,“王爷可以试试。”   云苏低笑一声,忽地一记掌风飞来,都没看到他是怎么出手的,段萧就感觉眼前压来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冷意,那当然不是冷意,那是掌风携出的杀气。   段萧闪身避过,下一秒,云苏又向宋繁花抓了去,段萧哪里肯?毫不客气地攻击上去,云苏一边冷笑一边游刃有余地应战,段萧也冷笑,两个实力都惊到覆天的男人在半空中斗的你死我活。   底下的人惊吓过度,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后看到的就是云苏与段萧在半空中打的天昏地暗的情景。   庞文吓的脸都白了。   风香亭一脸凝重地看着云苏。   风樱则是蹙起眉头看着段萧,然后,不经意地抓了一下刘宝米的袖子。   刘宝米对她小声说,“段公子不会有事的。”   风樱道,“我是担心宋六。”   刘宝米往那个高台看去,压根看不到宋繁花,她小声说,“可能六姑娘还没缓过疼,从这么远的地方跌过去,她就算骨头不错位,也要疼上好一阵子的。”   风樱说,“她怎么会突然飞出去了?”   刘宝米摇头,“不知道,大概是被人故意甩上去的。”   风樱眯眼,“云苏?”   刘宝米砸巴一下嘴,“除了他,谁还敢?”   风樱狠狠地攥了一下手,她没再说话,而是看向空中的交战情况。   黄襄贵抬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看看段萧,又看看云苏,最后止不住的就开始为段萧捏把汗,大概可能也许云苏的威压在黄襄贵的心中也堆积的挺深。   田家严与王朔面上都露出担忧的神色。   田家严冲王朔小声问,“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王朔冲他嘘一声,“将军说了,按兵莫动。”   田家严点点头,不言了。   韩廖和韩稹对被这突然而来的变故给惊着了,兄弟二人半天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韩廖在想,宋繁花这个女人,怎么走哪儿都能惹事儿!韩稹却是摸着下巴,一脸纳闷,云苏是想抢宋繁花吗?   无方和七非与水英和倾心对上了。   无方拔剑袭上水英。   七非拔剑袭上倾心。   七非对倾心冷冷地道,“堂堂九王爷身边的侍卫,竟然使这种阴招!”   倾心冷笑道,“我能使成功,也是因为你们护主不力。”   七非怒的一剑劈过来,“心思不正的家伙,看剑!”   倾心沉稳迎战。   上面打的不可开战,下面也战的如火如荼,庞文看看上面,看看下面,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啊,好好的年夜,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他谁也不敢得罪,便也谁也不敢管,只能干巴巴地看着。   宋繁花在高台上缓了好大一会儿才勉强能站起来,站起来后就看到在半空中打的不可开交的段萧与云苏,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想着刚刚是怎么飞过来的,好像是倾心,也好像是水英,水英把无方引走了,倾心又把七非引走了,那么,打她的人不是倾心跟水英?那是谁?   宋繁花想到刚刚打她的那一掌绵软如水,不像是倾心,也不像水英,她眉头狠狠一蹙,纵身往高台一跳,飞扑而下,要去找倾心跟水英算帐,只不过,她刚飞下来,段萧和云苏就察觉到了,纷纷对接一掌,各自向后退去,往宋繁花奔来。   第146章 烽火除夕(下)   宋繁花看着空中飞来的二人,足尖一点,又重新踏回高台,在两个人往高台纵身飞来的时候,她伸手拉住高台一侧橼杆上吊绑灯笼的粗线,身体一荡,荡出老高的弧度,烟花色的衣绯张扬开来,像大团大团的芙蓉花绽放在空中,簇拥着天际都鲜艳了起来,宋繁花在空中翻转了几个筋斗,落在了刚刚段萧与云苏踩着的屋檐上,站稳之后她抱臂看着已经落在了高台上的两个男人,哼道,“你们要斗,别拉上我。”   段萧隔着老远的距离看着她,“你过来。”   宋繁花摇头,“我又不是河女,你们休想拿我来当游戏。”   段萧失笑,“哪敢拿你当游戏,你过来,我抱抱你。”   宋繁花才不受他的甜言蜜语蛊惑呢,她曳着灯笼的线,想要滑下去,结果,手刚伸出来,还没够着那根线,那根线就被一股无形的气流给割断了,宋繁花一愣,下一秒就看到那连接着看席与戏台之间挂在此根线上的红灯笼齐刷刷地随着这头线的跌落而往地上跌去,还没跌到地上,任在半空中,就因为灯笼倾斜的关系,置放于灯笼内的蜡烛烧着了灯罩,红红火火地燃烧了起来,席台上是没人的,可看席坐满了人,宋繁花大叫,“小心。”   底下的人压根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意外,纷纷惊慌着站起来躲避。   庞文吓的连忙喊人。   戏台后方的那些民间艺人看到了这一情景也都纷纷扬扬地惊呼出声,忙跑出来帮忙灭火。   府兵很快冲进来。   一时,原本华丽宁绸的小院火势凶凶,人来人往,嘈杂声不断。   而在这一片混乱里,云苏趁宋繁花和段萧把注意力都放在了下面烧起来的灯笼上时,身形一闪,快如鬼魅一般袭上宋繁花,宋繁花大惊失色,尖叫一声,因为云苏攻击的太过于猝不及防,让宋繁花根本来不及对招,眼见着云苏伸手要抓着自己了,宋繁花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来不及思索,本能的往后一退。   结果,后面没墙檐了。   一脚踩空,身子如失控的零件,疾速往下坠去,她失声尖叫,“啊!”   段萧脸色大变,在云苏有所动作的时候他就追了过来,可惜晚一步,眼睁睁看着宋繁花往下坠,他吓的目眦尽裂,想也不想的就往下跳,要接住宋繁花。   可是,没接住。   他被云苏拦住了。   段萧猩红着眼怒吼,“滚开!”   云苏看一眼失重而下的宋繁花,淡漠地勾起唇角,“本王今晚得不到她,那就让她随着灯笼一起,消失在火里。”   段萧忍着满腔杀意,快速出手在空中划出一道符文,符文现,红樱赤火剑携冰冷杀气往云苏斩去,云苏冷笑一声,直接寄出尚方宝剑,段萧被云苏缠住了,没办法救宋繁花,韩稹和韩廖看到此种情况,纷纷推开那些碍事的府兵,往宋繁花奔去,只是,今天这曲戏既是云苏故意安排的,又如何会让这些杂七杂八的人给破坏掉,就在韩稹和韩廖抬步欲往的时候,眼前横来一人,不是别人,正是苏墨。   韩廖在此时此地看到苏墨,赫然一愣。   韩稹冷色道,“让开。”   苏墨看一眼韩廖,这才看向韩稹,慢慢启唇说,“你的对手在后面呢。”   韩稹一怔,倏地转身,身后,苏子斌静然而站,抬头淡笑道,“韩氏九针的传人,今日我苏子斌倒要好好领教领教。”   韩稹眯眼,“苏七式?”   苏子斌挑眉道,“七式对上九针,似乎听起来没有胜算,不过,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说着,手腕翻动,现出七张石骨针,针很大,呈扁平状,却在出手的瞬间,化为空无。   韩稹掏出九针贴,贴一出手,九针便飞蹿而起,追着那七个消失的石骨针去了。   韩稹很担心宋繁花,在九针怒斗石骨针的时候,飞快地转身,要去宋繁花身边,结果,人又被苏子斌拦住了,韩稹暴怒,“滚开!”   苏子斌漫淡地笑道,“不打败我,你可走不了。”   韩稹急怒攻心,劈掌就袭来。   苏子斌自然是毫不客气地回击。   田家严和王朔见韩稹和韩廖都被人拦住了,他二人就连忙去救宋繁花,只是,人刚走出两步,就被一个抱着双臂,臂中夹着一把大刀的苏昱给拦住了,苏昱强势挡路,拦住了这二人。   无方被水英拖住了。   七非被倾心拖住了。   如今场上能救宋繁花的,只有风香亭、刘宝米和刘大刀了,风樱是极想扑过去救宋繁花的,奈何她的伤还没养好,她连起都起不来,怎么救?她扭头冲刘宝米和刘大刀说,“快去救宋六!”   刘宝米哦一声,扔了手上的果饼,抬腿就要跑过去。   刘大刀也准备过去,结果风香亭出声喊住了他们,“不许去。”   风樱抬眼,大喊,“爹!”   风香亭看着她,一字一句说,“宋繁花不会有事,但你若是让刘宝米和刘大刀插手了,那他们俩就会有事了。”   风樱已经看不见宋繁花了,因为眼前太乱,火势越来越大,周围乱糟糟的,她心尖一抽,抓住风香亭的手就说,“爹,宋六说了,等我病养好,她就给我画雪域地图,到时候我们就能拿着雪域地图去找元喜了,她若是在此时陨命……”   风香亭一愣,“宋繁花说给你画雪域地图?”   风樱点头,“嗯。”   风香亭抿嘴沉声道,“她怎么可能会画?”忽然想到那个九霄盟的盟主令,忽然想到巾帼手遗谱,风香亭呼吸一沉,他飞快地转身,往宋繁花失坠的地方而去,结果,又被人拦住了。   风香亭看着面前的男人,整个人悚然一怔。   拦他的人是谁?   苏进。   苏项的长子,遗传了苏项的八分容貌和气度。   风香亭看着这个男人,似乎看到了昔日的苏项,情绪难以控制,眼圈泛红,脚步硬生生像钉一般扎在了那里。   苏进不想与风香亭动武,毕竟,这个人曾是他父亲手底下的,原还在想着怎么才能避免开战呢,就见面前的人定在那里不动了,看着他,目光发了呆。   苏进蹙了蹙眉,却抱臂不动。   庞文看到这阵仗,早就吓的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黄襄贵没人阻拦,一个劲地往宋繁花坠地的地方跑,只是,火太大,人又太多,等他好不容易穿过大火穿过杂乱的人群跑过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宋繁花那一头乌黑长发坠入大火的瞬间,他吓的脸都青了,他大叫,“六姑娘,小心头发,要烧着了!”   宋繁花何尝不知道自己的头发要被烧着了,可她控制不住自己要下坠的身子,当一缕明火烧窜上她的发丝时,她大声喊,“段萧,盟主令!”   段萧听到了,快速从怀里掏出盟主令往下一扔,也不管宋繁花接不接得着,反正扔下去就对了。   云苏听到这句盟主令,整个人一惊。   苏府的子弟们听到了这句盟主令,脸上都露出难以置信的惊骇表情来。   宋繁花没接到盟主令,在盟主令即将坠入大火中的时候,她大喝一声,全身贯气于掌上,将气波功运至最高,一气打向那个被火焰萦绕着的令牌。   刹时,金光陡飞,佛音再现出尘世。   封啸天、江左闪电一般从天而降,五个从各地赶往长乐关的九霄盟堂主再一次听到佛音召唤,再不耽搁,提气运功,身如流星一般往庞府飞来。   五大堂主现世,天地斩使现世,九霄盟复苏的第一战役,就是对上苏府的四位公子爷。   对云苏而言,这一曲戏,演在意料之中,却又远远超出了意料之外。   他倒是不知,他一直找的,他一直要的,他一直想为他母亲弥补上的遗憾让她死不瞑目的盟主令,竟会被宋繁花和段萧得了去,得了也就得了罢,却偏偏,她还唤醒了,唤醒了就唤醒了罢,她竟然,竟然……竟然要用他母亲的盟主令来对付苏家!   这个该死的女人!   云苏从没有这般后悔过,后悔当初没有在衡州杀了宋繁花。   苏府四大少爷强势逼杀,九霄盟七大高手强势护主,这一场华丽璀璨的除夕夜终于在此刻褪却安逸和乐,变得腥风血雨。   宋繁花在看到九霄盟的七大高手都现身后,终于不再担心段萧,任身体坠落,砰一声砸入了大火中。   韩稹目眦尽裂,大喊,“宋小六!”   风樱大哭起来,“宋六!”她猛的一下子站起来,急急地往宋繁花坠火的地方跑去,跑了两步,肩膀疼的厉害,终于承受不住,倒在了地上。   风香亭大惊,“樱儿!”他急切地跑过去,将风樱抱起来。   黄襄贵颤抖着奔上去,要扑灭大火。   田家严、王朔、无方、倾心俱是瞪大了眼睛,眼中现出青红般的血丝来,看着那一团吞噬了宋繁花的大火,个个流出了眼泪。   段萧和云苏都在高空中,自然看到了宋繁花坠火的场景。   云苏无动于衷,他今天誓要将段萧斩杀于此。   段萧只觉得整颗心都跟着宋繁花坠火的瞬间一并跌进了火里,那么的疼,疼的整个人都跟着抽筋,他赤红着眼,怒的掏出解经卷,解经卷一现,原本下在烈日银枪身上的锁经卷就失了效,锁经卷一散,神兵威力陡然现世,天雷惊变,煞气挟裹着血腥气,让烈日银枪脱手而飞,一直带在云苏身上的那个流星镖里面,感受到这股惊天力量的柳绍齐忽地睁开了眼,眼一睁,意念顿起,流星镖便嗖的一声从云苏的怀中飞出,往宋繁花落地的地方冲下去,只不过,流星镖在云苏怀中的时候有云苏手中尚方宝剑的庇护,柳绍齐没有事,可一旦脱离尚方宝剑的庇护范围,柳绍齐就被烈日银枪身上所散发出的超强大的煞气给吞噬进去,他痛苦哀嚎大叫,却最终因为灵体难抵这般强悍的煞气,被烈日银枪吞进了腹中,流星镖失去宿主,回到了宋繁花身上。   有烈日银枪对上云苏,段萧又让九霄盟的七大高手缠住云苏,段萧终于能够分开身来往宋繁花跌地的地方扑去,扑到火里,刚把她抱起来,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她的情况,骤然间,后背刺疼,身体猛地往前栽倒,再抬眼,就看到肩膀至心窝之处贯穿了一柄箭,箭头漆黑,箭柄奇异,是柳绍齐之前一直所用的箭,也是那日离开三元湖时被意外袭击过的箭,段萧俊脸一沉,冷冷大笑一声,一掌拍向肩膀,生生地将那箭给震了出去。   震出去后他觉得头有点发晕,却因为怀中抱着宋繁花,他不敢晕,他吸口气,扬声大喊,“韩稹!”   韩稹被苏子斌缠住,分不开身,只急急地道,“死了没有?”   段萧已经把宋繁花身上的火都扑灭了,他不知道她伤到了何种程度,反正是没醒的,气息虽有,却很虚弱,他头低下来,吻着她发烫的脸颊,低声哽咽道,“不许死,你一直说你是鬼,是鬼就不可能会死的,是不是?”   段萧不敢把宋繁花抱的太紧,怕弄疼了她,他抱着她,找到盟主令,塞到她怀里,然后一手拔起刚刚他拍出去的箭,注入内力,射向苏子斌,苏子斌连忙闪躲,韩稹趁此机会飞快奔至段萧身边。   段萧把宋繁花交给他,沉声说,“治好她。”   韩稹眼红着将宋繁花接过来,段萧伸手摸了摸宋繁花的脸,看着宋繁花被烧焦的衣服,被烧焦的头发,眼红着流出泪来,他猛地把脸别开,不让眼泪滴在她的身上,他冲空中的封啸天和江左二人道,“回来。”   封啸天和江左从空中飞下,立在他身边。   段萧道,“真正唤醒盟主令的,不是我,而是宋繁花,如今令牌在她身上,她就是你们的盟主,若你们不愿意奉,那便让盟主令再次沉睡吧。”   说罢,不等封啸天和江左二人有回应,他又将五个堂主喊了下来,让他们护送韩稹和宋繁花安全离开,去哪里,不知道,任他们自己选,只要不被云苏的人发现就行。   五个堂主听令,带着韩稹和宋繁花离开了。   封啸天和江左对视一眼,最终,还是跟随着盟主令走了。   段萧虽然受了伤,却因为是有烈日银枪在手,又融会贯通了能克制尚方宝剑的烈日枪谱,是以,完全压制了云苏,云苏觉得斩杀段萧是不可能了,他收起攻势,一个抬手,水英和倾心立刻收了剑,迅速退去。   无方没人纠缠了,立刻放出方信,调出段家军五大金刚中的另外四人。   夜不鸣、飞天猫、沈九、张三牙相继加入战局,战况陷入胶合,虽然段萧这方明显的是有战胜的希望,可段萧因为受了很重的一箭,又悲痛过度,加上使用烈日银枪损耗太大,精神不济,在运用了致极的一招将云苏击败后,自己也倒了下去。   两个男人谁都没占到便宜,各自负伤收了羽翼。   一场美好而璀璨的除夕夜宴,在一场大火里灰飞烟烬。   那天过后,庞文被斩首级,长乐关驻关八万军队全都编入金虎符三军,云苏回了京,段萧回了京,苏家四位少爷回去向苏八公禀明了九霄盟盟主令现世一事,而江湖上,因为九霄盟的忽然复苏,掀起了轩然大波。   第147章 燕洲玉家   三个月后,燕洲玉家,宋繁花一动不动地趴在软榻上,软榻上铺着厚厚的貂毛,韩稹正在为她拆满身的绷带,玉溪山、环珠、绿佩、风香亭、风樱、刘宝米、刘大刀,还有玉府的三个丫环都守在一侧,韩稹将绷带拆了一半,手顿住,抬头往这些人的面容上一一扫过,最后脸色不大好地道,“你们都杵在这里做什么?她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好了,以往你们每次都要盯在这里,因为她的身体还是伤着,我就忍着了,可这次不行,她的身体不能让你们看。”   环珠道,“奴婢打小就伺候小姐,有什么不能看的?”   绿佩也道,“奴婢也是打小就伺候小姐的。”   韩稹冲她们二人怒瞪一眼。   环珠和绿佩却不管,就站在那里不动。   玉溪山笑了笑,说,“小丫头的身体不能让我们看,那也不能让你看啊。”   韩稹道,“我是大夫。”   玉溪山轻啧一声,“是大夫就能看病人的身体吗?”   韩稹额头一抽,看一眼床上的宋繁花,哼一声,道,“谁让她伤的是身体。”说罢,又接一句,满满的嫌弃语调,“你们以为我想看?”   风香亭什么话都没,他之所以会跟来,完全是因为风樱,风樱的伤只有韩稹能治好,所以那天韩稹带着宋繁花离开后他也跟着离开了,只是,他没想到,宋繁花在马车上被韩稹抢救回来说的第一句话不是问自己,不是问段萧,也不是问那天的伤亡,而是说,“去燕洲玉家。”   风香亭乍一听到这几个字,整个人都僵住了,在马车调头往燕洲行驶的时候,他有想过离开,他这一生从不曾愧对过谁,不管是苏项还是苏天荷,还是他的儿女,还是他的兄弟,他都问心无愧,可唯独,对玉家,对他的父亲,他无言面对。   风香亭不想回玉家,这种不想,不是情绪上的抵触,而是一种近乡情怯的害怕。   可害怕的情绪在触及到风樱死气沉沉的脸时,又不得不一力扛下。   他闭了闭眼,心想,你欠了什么,岁月就会让你还什么。   风香亭回到玉家,哪里都不走动,也不去看玉南王,就守在风樱床前,老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风樱养了三个月,也完全养好了。   风樱站在宋繁花的床前,对韩稹道,“你不想拆的话就让我来拆吧?”   韩稹不干,冲她道,“你站一边儿去。”   风樱撇撇嘴,看一眼他落在宋繁花肩膀上的手,哼道,“要不是看在你救了我,救了宋六的份上,我非剁了你的手不可!”   韩稹冷笑,“就是剁也轮不到你。”   风樱冷哼,“确实,等我哪天见到段公子了,我肯定会如实告诉他的。”   韩稹手一紧。   原本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宋繁花听到段萧的名字,慢慢睁开眼,她不知道那天是怎么离开的,醒来的第一眼就是在马车上,后来多有昏迷,等真正醒来,到了玉家,问及韩稹,问及封啸天,问及江左,问及风香亭,问及风樱,问及刘宝米和刘大刀,竟没有一个人知道段萧的情况。   宋繁花无力笑了笑,便不再提及段萧。   可能他也负了伤,可能他也在养伤,而她若猜的没错,他已经回了京,京中有肖家,有薛家,还有温千叶,还有金虎符三军,他不会再出事。   只要一想到段萧不会再出事,宋繁花也就放宽了心,安心地养病。   养了三个月,满身的烧伤终于在韩稹日日夜夜尽心的照看下恢复的完好如初,只是头发没了,额头至左眼眼尾的地方被火烧的太重,留下了丑陋的伤疤,怎么用药都除不掉,最后,宋繁花也不让韩稹费心了,她想,留就留着吧,这也算是一个教训,一个深刻的记忆,提醒着她,云苏一天不灭,她与段萧就一天不得安生。   宋繁花又闭上眼睛,对韩稹说,“你要拆就快点,我有三个月都没出过门了,我要出去走走。”   韩稹看一眼她光秃秃的头,讥讽道,“就你现在这副鬼模样,出去能吓死一票人,你还是别祸害别人了,乖乖呆在屋里把头发养起来。”   宋繁花不耐道,“你到底拆不拆?”   韩稹哼一声,原本他还顾忌着她的身体会被不相干的人看了去,如今听她这般不好的语气,哪里还会管她是不是被人看了去,只管三下五除二,动作麻利迅速地将她全身的绷带都拆了,绷带一拆,就露出她全身恢复的完好如初甚至比之前还要娇嫩的皮肤。   当然,在韩稹将绷带拆完的时候,玉溪山别开了头,刘大刀立刻就缩到了门后面,还站在榻前的都是同性别的女子,倒也无伤大雅。   唯独,风香亭没避让视线。   这让韩稹极为恼火,他瞪着风香亭,“你是没见过女人吗?”   风香亭睃他一眼,没吭声,只对着宋繁花道,“既然你的身体养好了,那我就带风樱先回醉风城了,你在这里养伤也用不上她。”   宋繁花还没开口,风樱就道,“爹,我不走。”   风香亭冲她冷喝,“你闭嘴。”   风樱向来在自己坚持己见的时候都不会顺着风香亭,她要留下来陪着宋六就一定会留下来,她哼一声,说,“爹想走就自己走,反正女儿要留下来。”   风香亭哪可能让她留下来,风樱虽说长的不完全像自己,但多少还是遗传了他五六分的样貌,这三个月他没去见玉南王,玉南王也没来见宋繁花这些小辈,可到底,玉溪山看风樱的眼光格外的不一样,他现在不问不代表以后不问。   风香亭拽着风樱的手臂就把她拽了出去,风樱大呼大叫,可风香亭这次是铁了心要把她带回去,哪能依她?一路扣着她的手,半丝松懈都没有。   走出宋繁花所居住的奉青院,风香亭半丝脚步都不停,直接拉着风樱往府门外走,走出两步,被身后追上来的玉溪山喊住了,玉溪山冲他道,“风城主为何要这么急着回去?我看风姑娘挺想留下来的。”   风香亭转眼看着他,“多有打扰,我们也该回了。”   玉溪山看一眼风樱的脸,默默地压下心中的疑虑,淡笑地说,“风姑娘虽说养好了身体,但从燕洲到醉风城,赶马也得小半月,这路途遥远,颠簸不已,若风姑娘在路上身体又哪里不适了,可要怎么办?”   见风香亭一脸无动于衷的样子,玉溪山又道,“虽然我玉家比不得权贵府邸,但多少也算是上乘富殷之家的,多腾一所院子,多养几口人自不在话下,主要是,我也很担心风姑娘,不想她中途因劳累又病倒了。”   风香亭抿紧薄唇。   风樱扯开他的手,走到玉溪山身后,也点头附和说,“就是,爹你让我再养一个月,一个月后我一定跟你回醉风城,我这背上的筋骨也才接好,再裂开的话女儿就要瘫痪了。”   风香亭瞪她,“尽说瞎话。”   风樱笑道,“那爹是答应了?”   风香亭语噎,看一眼玉溪山,又恨恨地看着风樱,心里无奈地低叹,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压根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若是住在玉家,很可能他苦苦隐藏了十几年的真相会被掀开,这不是最重要的,反正这些真相也没有见不得光见不得脸的,被挖出来也就被挖出来了,他担心的是,宋繁花在生命垂危之际哪里都不去,偏偏来燕洲玉家,想来她是早就做好了这个打算,她深知玉家是他的母家,风樱受了伤离不开韩稹,他又不放心风樱,是以,就必然要跟着踏上玉家,一旦入了玉家,宋繁花就必然有办法让他的身份暴露,让玉南王知道苏项抛弃他抛弃他的一儿一女,害他不得不女扮男装变成如今一副模样的前因后果,玉南王疼他如宝,如何会咽得下这口气,苏项死了,可苏府任在,那么,玉南王的怒火,就必然要冲着苏府去了。   风香亭越想越觉得这才是宋繁花住进玉府的真正目地,他冷紧着声音冲风樱道,“跟爹回去,爹保证不会让你在路上受一点儿颠簸。”   风樱很不明白地问,“为什么非要走?”   风香亭道,“城中还有很多事要做,爹不能离开太久。”   风樱道,“那你先回,我晚些时候自己回。”   风香亭大怒,“风樱!”   风樱从没见风香亭对她疾言厉色过,如今被他一吼,她一下子就愣住了,风香亭趁机拉住她,又要往外走。   玉溪山站在一边看着,越看越觉得这对父女有问题,风香亭虽然看起来很冷静,可他的行为,他的话,无一不再传递着一种迫切逃离玉家的意思。   逃?   这个字眼还是挺耐人寻味的。   玉溪山眯紧眼眸,想开口留人,可又不知道该如何挽留,他能用的借口,就是风樱的病,如今风香亭把这一切口都堵住了,他实在是想不到合理的借口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风香亭将风樱拖走。   玉溪山很遗憾,他总觉得风樱跟他失踪多年的姑姑很像,若她不留下来,他真的很难搞清楚。   正不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拆了绷带,又洗了一个澡,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披着厚厚披风的宋繁花走了出来,她对着风香亭的背影道,“我原是打算等伤好了就给风樱画雪域地图的,可你非要把她带走,那你就别想让她再得雪域地图了,我的话只兑现一次,不会兑现二次,她这一走,你们就甭想救回元喜了。”   她抱臂站在那里,明明顶着光秃秃的头,明明额角眼尾的地方丑陋狰狞,却掩饰不住她身上从容淡定的光芒。   玉溪山眨了眨眼,摸着下巴暗道,两年多不见,这小丫头杂长成这般了呢?好像没长残,倒是长精了,他看一眼宋繁花,又看向往外走的那两个人,然后,就看到风香亭停住了脚步,一脸怒气冲冲地转过脸来,冲宋繁花瓮声瓮气地道,“元丰已经去找元喜了,他必然能找到。”   宋繁花慢条斯理地笑道,“是吗?”她掀眉道,“从我离开醉风城之后,元丰应该就出发了,粗略算一算,这也有四个多月了,他找到了吗?”   风香亭一噎,是,元丰还没找到,连雪域的方向都还没摸清楚,但总会摸清楚的!   他深深吸一口气,心里是这样想的,脚步却如灌了铅一般,愣是迈不动了。   他咬牙切齿地瞪了宋繁花一眼,气哼哼地松开风樱,不再走了,回到玉家为他跟风樱还有刘宝米和刘大刀腾出来的小院,关上门,不再出屋。   风樱见她爹被宋繁花气的都要升天了,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宋繁花瞪她,“不孝女。”   风樱道,“我还真没见我爹气成这样过,哎,你说你,他是我爹,也是你爹,你做什么老是气他?”   宋繁花道,“是我要气他吗?他明知道你现在的身体不能奔波劳累,他还要偏要带你去犯险,你若真在路上有个什么事,他哭都来不及了,我气他还是轻的。”   风樱笑着走过来,扶住她的肩膀,对她问,“窝在屋里窝了三个月,窝坏了吧?你想去哪里逛,我陪你。”   宋繁花笑道,“来了这么久,还没拜见玉南王呢,你随我一起去见见主人家。”   风樱歪着头,看着玉溪山,问,“玉家的主人,不是玉少爷吗?”   玉溪山接话说,“我是接掌了家业,但我祖父还健在的,只不过很多年都不愿意出来了,所以,一般人知道他的很少。”   风樱问宋繁花,“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宋繁花撇嘴,“因为我宋府与玉府有很多年的生意往来,我打小就认识玉溪山,自然也知道玉南王的。”   玉溪山摇头失笑,“都说了,不能直呼名称,得叫哥。”   宋繁花哼道,“想得美。”   玉溪山苦笑,冲她道,“我祖父这两天不在这,去隔壁国度去了,等他回来了你再去向他问好,现在你想干嘛就去干嘛,我要给芙蓉和轩辕发封信。”   宋繁花问,“给他们发信做什么?”   玉溪山看着她脸上狰狞丑陋的伤疤,说,“给你治脸。”   宋繁花伸手摸摸额角眼尾的疤痕,冲环珠说,“你去给我拿个镜子来。”   环珠应是,下去拿镜子,镜子拿来,宋繁花站在院中对着自己的脸照了照,当看到那一边脸上小半截被这疤痕毁去的脸时,她气的将镜子一摔。   环珠立刻弯腰将镜子捡起来。   风樱道,“别气啊。”   宋繁花道,“我能不气吗?我好好的一张脸!我……”她气道,“给你脸上弄这么丑的疤,你乐不乐意?”   风樱道,“若是能捡回一条命,留个疤又算得了什么呀。”   宋繁花当然知道,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尤其,她若是变成这副模样了,段萧会不会真嫌弃她了?本来她就觉得自己干了太多让他嫌弃的事,宋繁花一想到往后自己的脸要变成这样了,心里难受的要死,原本想要逛一逛的心思完全没了,扭身就往奉青院走。   风樱道,“不去逛了?”   宋繁花没好气地道,“韩稹说的对,我这么一副鬼样子,出去了只会吓人。”   风樱一噎。   环珠和绿佩都是满脸担忧地跟在她的身后。   玉溪山顿了顿,见宋繁花气成这样,心想,还是小丫头,爱美,毁了容心里自然不好过,不过,芙蓉和轩辕都是出名的美刀手,应该能将她脸上的疤痕治掉的。   玉溪山回书房,写了两封信,一封发给芙蓉月,一封发给轩辕凌,当这二人接到信,看完了信的内容,知道了宋繁花所经的事之后,芙蓉月收拾了自己的颜霜盒,动身往燕洲来了,轩辕凌倒是拿着信看了很长时间,这才不急不缓地起身,带着宁北,来到燕洲。   虽然芙蓉月先动身,轩辕凌晚动身,但先到达燕洲的却是轩辕凌。   轩辕凌到了玉府,玉溪山亲自到门口迎接,见他从马车上下来了,他打趣道,“我以为你不会来呢。”   轩辕凌没理他,只问,“小丫头呢?”   玉溪山道,“在奉青院,天天抱着镜子看着自己的脸。”   轩辕凌挑了一下眉,“她那么能作,没把命丢了就不错了。”   玉溪山笑道,“谁说不是呢。”   轩辕凌瞪他一眼,抬步进了奉青院。   奉青院里,宋繁花唉声叹气地趴在石桌上,一面看着自己光秃秃的头,一面看着自己的脸,愁闷地道,“环珠,你说我变成这样了,段萧还会不会要我?”   环珠道,“段公子与小姐是有婚约的,他就是嫌弃也得娶。”   宋繁花一听,顿时眼眶就红了,“你的意思是,他真的会嫌弃我?”   环珠一愣,慌忙改口说,“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的意思是段公子不会嫌弃你的。”   宋繁花知道她说的是安慰的话,可还是略感欣慰,只是,这抹欣慰感还没包裹着全身,就被另一道男声打击的破碎不堪,“你这么一副鬼样子,是个男人都会嫌弃,不嫌弃你的,那肯定不是男人。”   宋繁花听到轩辕凌的声音,猛地一顿,她扭头,看到走过来的人真的是轩辕凌,尤其,他刚刚说什么?是个男人都会嫌弃?她恨恨地想,所以从小到大,她极讨厌跟这个男人说话,嘴巴毒辣的比蛇还要狠三分。   宋繁花哼道,“你怎么来了?”   轩辕凌不答,只看着她光秃秃的头顶,慢悠悠地道,“小小年纪,就看破红尘,想要遁入空门了?”   玉溪山噗呲一笑。   环珠和绿佩都小心地向他喊一声,“三公子。”然后眼观鼻鼻观心,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好几步,主要是,每次这位三公子一来,她家小姐都会发飙。   宋繁花被轩辕凌这句话噎的不行,气闷道,“我就是当了尼姑,也不管你的事。”   轩辕凌点头,“确实不关我的事,我就是陈述一下事实。”   他走过去,找了个石椅坐下。   宋繁花哼一声,扭过头不搭理他了。   轩辕凌冲她的脑后壳说,“脸转过来。”   宋繁花不转。   轩辕凌又道,“你喜欢什么花?”   宋繁花蹙蹙眉,不解,还是转过脸来问,“干嘛?”   轩辕凌看着她额头到眼尾处的伤疤,仔仔细细地凝视了好一会儿,这才道,“给你画朵花。”   宋繁花道,“画什么花?”   轩辕凌伸手指了指她的脸,“让你变好看的花。”   宋繁花额头一抽,“我本来就好看!”   轩辕凌意味深长地说,“哦,那你就是我看过的最为丑的美人了。”   宋繁花一噎,极为气愤地拍桌而起,只是,手刚拍在石桌上,还没站起来,那手就被轩辕凌按住,下一秒,身体猝然一倒,在脸险险要砸向石桌的时候,轩辕凌沉声喊道,“宁北。”   宁北立刻出手,一柄横枕挡在了宋繁花脸下,顺势的,被卡住了,堪堪露出她疤痕显露的那一块。   宋繁花大怒,“轩辕凌!”   轩辕凌沉声道,“别动。”   宋繁花怒道,“不许你对我的脸动刀!”   轩辕凌面无表情地道,“知道我要动刀那你就听话点,不要乱动,要是把你脸划花了我可不管,到时候你真丑到让那个什么段公子嫌弃了可别怪我。”   宋繁花不敢乱动了,她只说,“你要画就给我画好看点!”   玉溪山忍不住的笑道,“轩辕的画刀手很厉害的,只会把你画的好看,不会画的难看。”   宋繁花闭上眼睛,说,“画樱花。”   轩辕凌不作声,让宁非给宋繁花施了麻醉药,又遣退了环珠和绿佩,独留玉溪山在身边,整整三个时辰,轩辕凌全神贯注,一丝一毫的分神都没有,三个时辰之后,原本疤痕丑陋的地方出现了一朵彬彬如生的樱花,樱花很美,开在眼尾,从额头逶坠下来,纷艳惊天。   轩辕凌收起刀,接过宁非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说一声,“好了。”   玉溪山瞅一眼宋繁花,说,“麻醉还没散吧?”   轩辕凌道,“嗯。”   玉溪山把环珠和绿佩唤进来,让她们把宋繁花抱到屋里去,宋繁花麻醉没散的时候不感觉到疼,麻醉一散就觉得疼死了,可疼也得忍着,忍了一晚上,因为疼痛,晚上也没能睡好觉,第二天白天不疼了,她就呼呼大睡了。   第148章 玉裳妹妹   韩稹每日都守在宋繁花身边,唯独昨日出了一趟府,结果,一回来就发现宋繁花的脸上生出了一朵艳丽的樱花,他一怔,待知道这朵樱花是轩辕凌画上去的时候,他眉头蹙了蹙,却什么话都没说,他照往常一样,照顾宋繁花的医药以及饮食,她的身子虽然恢复了,但九针尚在她的体力帮她恢复内息,是以,他是不能离开的。   又过了三天,宋繁花眼尾处的樱花长的越来越自然,也与整张脸越来越揉和,原本她就长的好看,皮肤白的透明,如今这樱花一点缀,似雪白大地里开出的妖冶曼陀罗,勾曳着绯艳的魅色。   韩稹每每看到宋繁花脸上的这朵花都感到别扭,可不得不承认,真的很好看。   芙蓉月赶马而来,原本是带了她家传的颜霜盒子,想要给宋繁花治疤的,却不想,轩辕凌倒先一步给宋繁花脸上雕了一朵花,她看着那花,半天,憋一句,“有没有觉得小丫头这样子很像玉裳?”   玉裳,玉溪山的妹妹,多年前死于非命。   玉溪山一惊,猛地转头去看宋繁花,宋繁花摸着自己的脸,冲芙蓉月说,“真的吗?”   芙蓉月点头,“真的。”   轩辕凌却道,“一点儿都不像,她哪里有玉裳一半的风情?”   宋繁花一噎,瞪他,“你不说话没人会拿你当哑巴。”   轩辕凌看着她,“你本来就很丑。”   宋繁花气的浑身都颤了起来,玉溪山连忙做和事老,“我说你俩,能不能消停一会儿,以前见了面就掐话,现在都过去几年了啊?还掐?”   宋繁花气道,“是他先掐我的。”   玉溪山道,“轩辕就这性子,掐了你那么多年,你怎么还没免疫?”   宋繁花瞪他,“让他掐掐你试试。”   玉溪山立马摆手,一脸惊惧的样子说,“算了吧,我可是玉家的独苗,不能英年早逝的。”   宋繁花气哼哼地道,“你们一个一个的都欺我,等我哪天回去了,我要对我大哥说,让他不与你们来往了。”   轩辕凌横她一眼,“那在走之前,我把你脸上的花给毁了,别戴着我的劳动成果去污蔑我的人。”   宋繁花气道,“谁稀罕你的花,等我不要的时候不用你毁,我自己毁。”   轩辕凌看着她,半晌,撇开视线,不说话了。   玉溪山却是在听了芙蓉月那句宋繁花像玉裳的话后,心思动了起来,他冲宋繁花说,“要不,你就认我当哥哥吧,你现在的身份很危险,云苏应该是不会放过你的,苏八公手下的人遍布五湖四海,想要打听到你的下落很容易,如果你还是以宋繁花的身份游走江湖,那必然会被识出来,但若是你以玉裳的身份出入江湖,那就必会受尊待,单不说我燕洲玉家不是那么好动的,就是玉裳,在江湖上的声名也是让人望尘莫及的,你想将苏八公手下的门阀军们一个一个拔掉,最好换个身份。”   宋繁花沉声道,“不换,用玉裳的身份,会让你们玉家得罪苏八公。”   玉溪山撇撇嘴,说,“得罪了就得罪了。”   宋繁花笑道,“苏八公的势力可是很大的,除了他苏府多年的威望,还有云苏这个王爷,如果与他们为敌了,你玉府就不会这般平静安逸了。”   玉溪山哼道,“官有官路,商有商路,若哪一方走歪了,另一方就得奉陪着走歪,不是吗?”说罢,又丢一句,“反正早就得罪了。”   宋繁花一愣,问,“什么叫早就得罪了?”   玉溪山看她一眼,从书柜后面取出一封信递到她面前,宋繁花很疑惑,顺手接过信展开,看罢,她将信收起来,冲轩辕凌挥了挥,“你也收到了我哥的这种信?”   轩辕凌点头,“嗯。”   宋繁花又问芙蓉月,芙蓉月也点头表示自己收到了。   宋繁花叹道,“原来我哥已经偷偷摸摸地把你们都拉到苏八公的对立面去了呀,害我还担心。”她将信递还给给玉溪山,笑道,“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客气了。”她站起来,笔笔直直地冲玉溪山屈了个大礼,“玉裳见过大哥。”   轩辕凌眯着眸看她一眼。   芙蓉月笑道,“这也就两年没见而已,小姑娘杂就长成精了呢?”   玉溪山高兴地将宋繁花拉起来,唔一声道,“认了我这个大哥,往后你可不许反悔,宋世贤那个大哥你就别要了吧,他有那么多妹妹,疼也疼不过来,可我就不一样了,我就只有你一个妹妹,肯定是放在手掌里疼的。”   轩辕凌接一句,“谁知道你是当妹妹疼还是当爱人疼。”   玉溪山脸一红,冲轩辕凌怒道,“你别侮辱我们清白的兄妹情。”   轩辕凌嗤一声,对宋繁花说,“我也没妹妹,你也给我当妹妹,我保证比玉溪更能疼爱你。”他挑挑眉,问,“要来吗?”   宋繁花笑道,“我就只认玉大哥。”   轩辕凌道,“有大树不靠,非要靠小草,脑子有病。”   玉溪山气了,虽然这个妹妹是刚认的,可就是妹妹,轩辕凌最多算好友,好友欺负妹妹,他能容忍吗?也许是能忍的,可他骂他是小草,孰不可忍!   玉溪山瞪着轩辕凌,直接道,“哪儿来的哪儿滚去。”   宋繁花也极不待见轩辕凌,看都不看他。   轩辕凌站起身,真的走了。   玉溪山不管他,宋繁花也不管他,倒是芙蓉月坐在那里,对他的背影喊了一句,“真走啊?”   轩辕凌道,“还有事。”   芙蓉月不说话,看他走了出去,这才向玉溪山跟宋繁花说,“真认兄妹了?”   宋繁花笑道,“是啊,芙蓉姐姐留下作见证吧?”   芙蓉月很是上道地说,“好啊,既赶上了,我肯定不会走的。”   晚上,玉溪山就把宋繁花带到了玉南王面前,玉南王是前天回来的,回来后就呆在自己的院里没再出来过,反正他年龄也大了,家业都交给了玉溪山,没啥事可做,就在自子的院子里养养花养养鸟,修身养性,玉溪山这几年将家业打理的很好,玉南王很放心,心一放下来,另一桩事就要来办一办了,就是找回玉香,所以,他经常派人出去打听,前段时间之所以去邻国,也是听到打探的人说玉香有可能在那里,他跑了一趟,结果,又落了空,他心情很失落,失落地进了院就不想再出来了。   玉溪山带宋繁花来到玉南王住的麒麟院,两人进了院,迎接他们的是玉府的老管家胡敬,不过,现在管家换了人,胡敬就退居幕后,专门照顾玉南王了。   胡敬看到玉溪山,连忙上前喊一声,“少爷。”   玉溪山问,“祖父睡了没有?”   胡敬道,“还没有,刚从鸟园出来,洗了个澡,现在在书房。”   玉溪山道,“帮我通传。”   胡敬应是,立刻进去禀报,不一会儿出来,就对玉溪山说,“老爷让你进去。”   玉溪山嗯一声,带着宋繁花进了堂屋。   胡敬将二人领到书房门前,在推开门后瞅了一眼宋繁花,却是什么多余的话也不问,看着他们二人进去后又将书房的门关上了。   玉溪山进去后朝坐在书桌后面的老人喊一声,“祖父。”   玉南王抬起头,看他一眼,搁下手中的书,问,“找我有事?”   玉溪山问,“祖父这次去轩辕王朝,可有找到姑母?”   玉南王轻声一叹,“没有。”   玉溪山说,“祖父也别气馁,只要姑母还尚在人间,就定然能够找到的。”   玉南王垂下眼,声音中藏着悲痛,“我就怕她不在了,找了这么多年也没找到,大概真的是……”   宋繁花听着他们祖孙二人的对话,笑着接一句,“她没有死,尚在的。”   玉南王一怔,这才看向玉溪山身后的女子,看了一会儿,没认出来是谁,他冲玉溪山道,“她是谁?”   玉溪山说,“这就是我来找祖父的目地。”他将宋繁花往玉南王面前推了推,笑道,“我打算认她当妹妹了,她是跟我们有过很多年生意往来的衡州首富宋世贤的妹妹,因为一些意外,要暂时住在我们玉家,而且,是以玉裳的身份活在玉家。”   玉南王眉头一蹙,“认妹妹?”   玉溪山嗯一声。   玉南王问宋繁花,“是宋世贤的哪个妹妹?”   宋繁花道,“最小的。”   玉南王不知道宋世贤最小的妹妹叫什么,他只知道那老二是叫宋明慧,便问了宋繁花的名字,当宋繁花说出了名字后,玉南王生生一惊,他道,“段萧的未婚妻?”   宋繁花点头,微微笑道,“是。”   玉南王手臂撑着桌子站起来,走到宋繁花面前,将她上下打量一遍,又看看她的脸,看看她的头,说,“长乐关一场大火,伤了九王爷云苏,也伤了前征将军段萧,因为这个原因,长乐关驻守统领庞文被斩了头,那一场大火,想必,烧的不止是云苏跟段萧吧?”   宋繁花伸手摸了摸光秃秃的头,笑道,“其实,烧的是我。”   玉南王嗯一声,倒是对她的坦白颇为满意,但满意归满意,他却是不赞同玉溪山认这个妹妹的,他对玉溪山说,“玉裳死了很多年,虽然我们玉府秘葬了她尸体,没向江湖人士发文申明,但她确实是死了。”   玉溪山冷冷道,“祖父说的都对,但祖父也很清楚,我们当年没有向江湖人士发文申明是因为什么,当年那件事,到现在我们玉家都是受害者,你不发表申明,不就是想有朝一日向江湖人士索讨吗?”   玉南王脸色一沉,却不应话。   玉溪山说,“繁花妹妹需要玉裳的身份,而我们也需要玉裳重新活过来,所以,这个妹妹我认定了。”   玉南王冷着脸说,“我不同意。”   玉溪山不高兴了,“祖父为何不同意?”   玉南王冷道,“你不用说了,反正祖父是不会同意的。”   玉溪山气道,“就是因为祖父你老是喜欢息事宁人,才会让玉裳死的那般憋屈,你当年若是敢拼,玉裳不会死。”   玉南王老脸一抖,眼中显出青红血丝来,“你现在是在怪祖父了?”   玉溪山别开头,双手紧握,抿唇道,“我没有责怪祖父的意思,祖父当年为了保存家业,也很不容易,我只是觉得如今机会来了,是该向某些人讨债了。”   玉南王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眼睛落向了窗外,窗外的天色刚进入三月,三月的燕洲温度偏低,但没冷到让人不舒服的地步,因为燕洲气候比较干燥,就是冷,也带着干煸的燥意,远没有京城冷,玉南王爱养花,爱养鸟,是以,他的院子周围种满了各个时令的花,如今,开在三月的,是蓝羌花、贝菊、蒲夜草芍、一地红,这些花颜色各异,交错在一起,混和着周边的绿植,让书房都跟着明媚盎然了起来,可这些盎然的、勃勃生机的生命物没法融入到玉南王的眼中,没法融入到他的情绪里,更没法融入到他的心里。   早年,他失去了一个爱女,晚年,他失去了一个孙女,而这两个亲人的失踪亦或是死亡,全都因为江湖。   所以,他痛恨江湖。   如今,宋繁花又要顶着玉裳的身份踏入江湖,他怎么能够容忍?   不能容忍。   玉南王深吸一口气,说,“过往的事祖父不想提了,你想认她当妹妹,只能是外姓妹妹,也不能把我们玉家拉到江湖中去,若是做不到,那这个妹妹你就不许认。”   玉溪山气怒地又要张嘴说什么,被宋繁花轻轻拉住袖子,宋繁花冲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玉溪山看她一眼,气的往后一退,坐进了椅子里。   宋繁花对玉南王说,“如果我能帮你找到玉香,你同不同意我以玉裳的身份叫你祖父?”   玉南王倏然一怔,紧声道,“你说什么?”   宋繁花道,“我知道玉香在哪儿。”   玉南王大吃一惊,他猛地伸手握住宋繁花的肩膀,激动地问,“你知道玉香在哪儿?”   宋繁花沉声点头,“嗯!”   玉南王问,“在哪儿?”   宋繁花笑道,“你还没说,若我帮你找到了玉香,你认不认我这个孙女呢。”   玉南王眉头一蹙,缓缓收起激动的情绪,收起握在宋繁花肩膀上的手,转头又看向窗外了,看了好大一会儿,他终是下定决心,沉声说,“你若真能帮我找到女儿,我便依了你。”   宋繁花笑了笑,说,“明日就将她带来见你。”   玉南王很激动,可还是控制住了,他觉得他这么大岁数的人了,万不能在小辈面前丢了脸,佯装镇定地冲宋繁花嗯了一声,然后摆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玉溪山带着宋繁花出去,离开麒麟院后,玉溪山问她,“你知道我姑母的行踪?”   宋繁花抱臂看他一眼,“你不要跟我说,前几日你拼命想留下风樱,只是因为你看上了她,不舍得她走?”   玉溪山立刻伸手轻敲了一下她光秃秃的头顶,“瞎说。”   宋繁花喏一声,笑问,“那是因为什么?”   玉溪山蹙起眉头说,“因为觉得她长的跟我姑母很像。”   宋繁花笑道,“然后呢?”   玉溪山眨眨眼,“虽然风樱长的是挺像我姑母,但她比我还小,不可能是我姑母,若她是我姑母的女儿,那我祖父这么多年的等待就会付之东流了,因为风樱说过,她从小就没娘,是她爹一手把她拉扯长大的,大概是从小娘亲就死了吧,所以,她若真是我姑母的女儿,那我姑母大概就不在人世了。”   宋繁花唔了一声,笑道,“一般人都会这样想。”   玉溪山奇怪地问,“难道不是这样的?”   宋繁花双手往后一背,抬头看看天,答非所问道,“玉裳当年是因为什么而死的?”   玉溪山想了想,却嘴巴一抿,不吭声了。   宋繁花睨他一眼,说,“你不坦言,我若是用了玉裳的身份入了江湖,岂非是两眼一抹瞎,就算是当年害她的人来到了我面前,我也分辨不了,白白地错失了给她报仇的机会嘛。”   玉溪山淡声道,“明日祖父同意了之后,我自会告诉你。”   宋繁花笑道,“好吧。”她朝他挥挥手,说,“我要回奉青院了,你就不必跟着了。”   那趾高气昂的语气真像是一个上级高官对下级下属下的命令,惹得玉溪山一笑,他伸手就捣了一下宋繁花光秃秃的头顶,“两三年不见,你这说话都长气势了啊?”   宋繁花挑眉笑道,“当然了,也不看看我现在是什么身份。”   玉溪山打趣地问,“什么身份?”   宋繁花道,“监国将军夫人。”   玉溪山噗地一笑,实在是不想打击她,他哦一声,一本正经地道,“落魄到要改名换姓的将军夫人。”   宋繁花一噎,狠狠瞪着他。   玉溪山却摸摸她的头,转身往书房去了。   宋繁花回到奉青院,一回去就看到芙蓉月、环珠、绿佩、风樱、刘宝米、刘大刀都在,她挑了一下眉,问,“怎么都来我这里了?”   芙蓉月问,“玉南王同意了没?”   宋繁花砸巴一下嘴,往芙蓉月对面的石椅里一坐,提起桌上的茶壶就给自己倒水喝,喝了一杯之后,这才看了风樱一眼,慢慢地道,“还没。”   这句还没似乎是在芙蓉月的意料之中,她脸上没有丝毫惊讶之色,只道,“我就知道不会同意的。”   宋繁花没问为什么,支着下巴笑道,“我记得芙蓉姐姐的降妆术很高的,明日你可要帮我一个大忙,这个大忙你帮了我,往后你若让我做什么事,我必然全力以赴。”   芙蓉月好奇了,能让这个小丫头做下这等承诺的事,想必不是小事,她低声问,“明日想让我做什么?”   宋繁花看她一眼,只笑不语。   芙蓉月轻瞪她一眼,“嘿,小丫头是长大了啊,都会卖关子了。”   风樱插一句,“我也想知道你明天要做什么大事。”   宋繁花看着她,笑道,“会让你吃惊到痛哭流涕的大事。”   风樱不信,瞪她一眼,问,“你没事了吧?”   宋繁花闲闲地品着茶水,唔一声,说,“没事。”   风樱道,“那就去书房给我画雪域地图。”   宋繁花一怔,片刻后放下茶杯,哭笑不得地说,“你真是……”她站起身,拍拍袖筒,说,“好吧,你跟我来书房。”   芙蓉月眯了眯眼,心想,雪域地图?   环珠和绿佩跟着宋繁花进书房,一个人研墨,一个人铺纸,要说这两个丫头是怎么来到燕洲的,这得从三个月前说起了,那天宋繁花奄奄一息地被韩稹以九方银针渡息稳脉,一来让毒火没法在她体内肆掠,二来减缓她的痛苦,等宋繁花醒了,韩稹就先找了个客栈给她治疗后背的烧伤,因为她伤的太重,若不及时治疗,很容易因后期高烧或是感染而丧命,而为了不让她感染,自然是不能给她穿衣服的,可当时他们这些人里,封啸天是男的,江左是男的,九霄盟的五大堂主也是男的,当时韩稹没办法,就去外面请了个女佣来,等那几天过去后,他们要动身继续往燕洲赶,那女佣不愿意跟着了,韩稹自然不能强行强带,结了钱,就让她走了,可女佣走后,又没有伺候宋繁花的人了,正愁着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宋繁花派出封啸天,让他去衡州,将环珠和绿佩带来,当然,封啸天去衡州宋府是带着宋繁花的亲笔信,信是给宋明慧的,宋明慧看了信,二话不多问,立刻让环珠和绿佩收拾收拾,随着封啸天来了,所以,这一路上都是环珠和绿佩照顾的宋繁花,既是这两个丫环照顾的,她们自然是非常清楚宋繁花当时是何等的一个惨状。   两个丫头都很心疼,可更多的是担心,如今,看着自家小姐安安稳稳地坐在眼前,安静地写着字,环珠和绿佩都是又感又叹地红了眼眶,可她们的小姐不喜欢看她们哭红着眼的样子,两个丫环又不约而同地拿出帕子擦了擦眼,等到宋繁花将竹笔搁下来,环珠即刻去厨房端了药汤来。   宋繁花看着那药汤,蹙起眉头仰起脸,问,“还要喝啊?”   环珠说,“这汤不苦的,是调整你身子用的,龙须燕窝汤,大补的。”   宋繁花哦一声,接过汤碗喝了,喝罢,她将那张画了雪域地图的纸张合起来,合起来后却不是递给风樱,而是塞进自己的袖兜,说,“过了明天,你就可以拿着这张地图去找元喜了。”   风樱不解地问,“为何要明天?”   宋繁花看她一眼,笑道,“因为明天过后,你大概就只想逃到雪域去静一静了。”   这句话风樱没听懂,宋繁花也不向她解释,伸了伸懒腰,回卧室睡觉去了,韩稹说,想要头发长的快,就得多睡觉,宋繁花相信了,而她相信的后果就是,后来,她的头发确实长长了不少,可……她也胖了好多好多,以至于在翠雪山庄意外碰上段萧时,他竟然没有认出她来。   第149章 揭开面目   宋繁花回了卧室睡觉,风樱自然就不再打扰了,带上刘大刀和刘宝米回了自己的院子,回去之后看到风香亭一个人坐在树下发呆,她好奇地凑上去,问,“爹,你在干嘛?”   风香亭看她一眼,问,“雪域地图拿到手了?”   风樱道,“宋六说明日给我。”   风香亭嗯一声,“拿到了雪域地图后我们就马上走。”   风樱一直不明白她爹为啥这般不愿意呆在玉府,不过也能理解,这玉府再好,那也不是自己的家啊,而且元丰出门找元喜去了,马怀燕又不知所踪,如今的三元湖、马洲和醉风城可都靠她爹一个人支撑呢,他急切地想回去也是正常的,风樱拍拍风香亭的肩膀,说,“好,这次听爹的。”   风香亭看着她,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就怕风樱在这个地方跟他犟,想到明日就能离开玉府,风香亭终于不再发呆了,他回到屋内,躺床上小憩。   晚上用了饭,各自相安无事地睡了。   第二天一早,风香亭早早地就起来,喊风樱去找宋繁花拿雪域地图,对于雪域地图这件事,风樱也是非常上心的,风香亭一喊她就起来了,父母俩穿好收拾好,也不吃早餐,去了奉青院。   原以为这么早,奉青院里是没人的,却不成想,奉青院里有很多人,而且,正大院的中间还摆了很长很宽的一个桌子,桌子上摆满了各种丰盛的菜肴,桌子四周也摆了很多椅子,却没有一个人坐,宋繁花就站在堂屋门前不远的地方,正在跟玉溪山和芙蓉月说着话,环珠和绿佩守在她的两侧,再远一点儿,站着面无表情的封啸天,以及玩着树叶的江左,再远一点儿,就是九霄盟的五大堂主,庭院的大门前柱的一边,还站了几个玉府内的丫环。   风香亭和风樱一来,宋繁花就看到了他们,冲他们笑着喊一声,“风城主,风樱。”   风香亭看着院中的人,不知不觉的就皱起了眉头。   风樱虽然也觉得九霄盟的人此刻出现在这里有些奇怪,但却没多事儿的问,只冲宋繁花道,“你也起这么早啊?”   宋繁花笑道,“嗯。”她问,“你与你爹吃过饭了没有?”   风樱道,“还没呢。”   宋繁花便说,“那就跟我们一起吃。”   风樱挑挑眉,“你们?”   宋繁花笑着指了指玉溪山,又指指芙蓉月,然后,顿了顿,笑道,“还有一个人,等他来了我们就开饭。”   风樱诧异,不明白怎么突然之间所有人都跑到宋繁花这里来蹭饭了,说蹭饭好像有点反客为主的感觉,但一窝蜂的涌到奉青院吃饭,也真是够怪的。   风樱还没想明白,院子外面就传来了脚步声,声音不多,就两个人的样子,脚步声很稳很沉,不一会儿就来到了门口,风樱往门口去看,就看到了两个老人,当然,其中一个气度不凡,另一个一眼看过去就是下人的模样。   风樱撇撇嘴,暗道,这二人是谁?   风香亭看着突然之间从院门口走进来的玉南王,浑身一颤,目光顿时如冰封了一般,直直地落在玉南王那张苍老的脸上,那一刻她的心是抖的,手是紧握的,眼睛却像是被胶水粘住了一般,无法从玉南王身上挪开,她悲哀地发现,她爹原来已经这般老了,原来魁梧健壮的身子好像瘦了不少,乌黑的发也变的斑白,眼睛周围布满了细纹,脸上也是褶皱横生,原来英俊的脸被岁月无情的给风蚀了,她眼眶突然一红。   玉南王进来却没看他,只是惯性的去找玉溪山的身影,看到了玉溪山,就看到了宋繁花,看到了宋繁花,就自然而然的看到了风樱,看到了风樱的那张脸,玉南王忽然一怔。   胡敬也是在视线触及到风樱的那张脸时,大惊,“二小姐!”   这一声二小姐出,生生的把风香亭从见到玉南王进来时就陷入到感情的漩涡里拔出来,他猛的抬步,挡在了风樱面前,伸手拽住风樱,说,“我们走。”   风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风香亭拉着手拽着走了,在经过玉南王的时候,他沉声道,“站住。”   风香亭顿了一下,也只是顿了一下,继续走。   宋繁花却笑着说,“雪域地图不要了呀?”   风香亭怒恨地扭头瞪她,那一眼,藏着好多好多的杀气,宋繁花看出来了,她却满不在乎,伸手从袖兜里掏出昨日画好的雪域地图,对着风樱道,“说好今日给你的,就一定会今日给你。”   风樱看一眼风香亭,挣脱开他的手,跑到宋繁花跟前。   宋繁花非常讲信用地将地图交给了她。   风樱拿到,立马展开看了一眼,她没去过雪域,自然不知道这上面画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但她相信宋繁花,是以,她毫不犹豫地将地图塞进了袖兜,对宋繁花诚恳地道,“谢谢。”   宋繁花看着她脸上真诚的笑容,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心想,但愿等会儿你不会恨我。   风樱拿到了雪域地图,欢快地拽住风香亭的手臂,要走。   但此时此刻,她却走不了了。   玉南王拦住她,看着她酷似玉香的容貌,问,“你叫什么名字?”   风樱看他一眼,问,“你是谁?”   玉南王笑道,“玉南王。”   风樱一愣,立马站直了身子,客客气气地道,“玉家主。”   玉南王又冲她问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风樱道,“风樱。”   玉南王指了指身边的风香亭,问她,“这位是?”   风樱道,“我爹。”   玉南王哦了一声,左右看了看,没看到风樱的娘,就问,“你娘呢?”   风樱砸巴了一下嘴,欢快的小脸上露出了怏怏的神色,不过很快的,她又把这负面情绪转化了过来,因为打小就没有娘,所以,她也不知道娘是一种什么样的生物,只摇头说,“我没娘。”   玉南王一怔,“怎么可能会没娘?”   风樱撅起嘴,“反正就是没娘。”   玉南王转头看向风香亭,“你妻子……”   风香亭沉着脸不搭理他,只对风樱道,“地图既拿到了,我们就走吧。”   风樱嗯一声。   玉南王想拦人,奈何风香亭态度很强硬,玉南王虽说是主人,可也不能贸然把人扣下,正不知道要怎么办的时候,宋繁花慢慢地冲着风香亭的背影说,“雪域地图你们确实是拿到了,可是别忘了,风泽还在段家军军中呢。”   风香亭脚步一顿,双手紧握,已经是怒不可遏了!   宋繁花竟这么逼他!这么逼他!   风香亭怒极反笑,“你非要这般咄咄逼我吗?”   宋繁花叹道,“亲人是你的,不是我的,家是你的,不是我的,你不想要那是你的事,可你不能连累风樱,因为你,风樱从小没享受过一点儿母爱,身边没亲人,没朋友,没姐妹,你大概以为把她护在身边就是对她最好的照顾,但你错了,她也许更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更想多一个亲人,更想多一个家,更想要……”   话没说完,就被风香亭大声厉喝着打断,“够了!”他沉声说,“我们家的事,轮不到你来置评。”   宋繁花抿了抿嘴,说,“确实,你们玉家的事,你们玉家人自己解决。”她淡淡挑眉,不冷不热地道,“是你自己揭开你的面目,还是让我来揭开你的面目?”   风香亭冷笑。   风樱瞪大了眼睛,不明白宋繁花这些话的意思,什么叫……揭开你的面目?风樱看着风香亭,咽了一口口水,问,“爹,你难道戴了假面?”   风香亭隐忍地别开脸,然后,就与往他这边看来的玉南王对上了。   玉南王往前猛地跨出一步,盯着他的脸,半晌,倏地伸手,抓住他的胳膊,风香亭要挣扎,却被玉南王按的更紧,他扯他胳膊上的袖子,扯不开的时候直接用内力震破,然后,当光滑的手臂露出来,当肩头上那个带着玉家身份标识的纹记露出来,玉南王手一抖,呼吸顿沉,踉跄地往后倒退好几步,险险栽倒。   胡敬吓一跳,大喊一声,“老爷!”伸手就将他扶住。   玉溪山也看到了风香亭肩头上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纹记,他几乎是震惊的下巴都要掉到地上去了,他看看风香亭的脸,又看看那个纹记,看看风香亭的脸,又看看那个纹记,最后,大惊失色道,“姑母?”   风香亭闭上眼,知道今日无论如何是躲不过去了,从踏进玉家开始,大概她就没退路了,宋繁花故意把她引至此,不达目地,誓不会罢休的。   风香亭伸手揭掉脸上的表层人皮,无力地道,“是,我就是玉香。”   一句话,让屋内除了宋繁花以外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对玉南王而言,玉香是他失踪多年的女儿。   对玉溪山而言,玉香是他找了多年的姑母。   对封啸天、江左和五个堂主而言,玉香是那个曾与他们一起踏南闯北,风靡过整个九霄盟的雷斩使。   对风樱而言,这个人,是她的亲爹。   可是,她的爹爹刚说什么?   风樱震惊地看着风香亭,颤抖着双唇,问,“爹,你说什么呀?”   风香亭看着她,伸手摸摸她的脸,“娘对不起你。”   风樱大哭,那一刻的脸是白的,那一刻的眼是红的,她大概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哭,她大概不明白现在该以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风香亭,她有了爹便没了娘,她有了娘便没了爹,为什么会这样?   宋繁花冲芙蓉月说,“给风城主脱妆。”   芙蓉月提着霜颜盒子来到风香亭面前,风香亭也不挣扎了,他看一眼玉南王颤抖的身子,安静地坐在了石椅子上,任芙蓉月巧手秒施,卸了他脸上半辈子的假面。   假面一脱落,露出她原本的脸,与风樱有七八分相似的,却又远比风樱成熟有魅力的脸。   玉南王狠狠地将胡敬推开,一步一步走到风香亭面前,看着他,然后,缓缓伸手,对着如今现出玉香面容的那张脸,狠狠地抽了下去。   啪!   又重又沉的声音响彻在这方小院里。   玉南王看着她,眼眶赤红,“不孝女!”说完,整个人往后一倒,昏死了过去。   所有人又是吓了一跳,纷纷涌过去将玉南王抬起来,趴在屋内的小窗上,看着外面一出闹剧的韩稹见此,也飞快地蹿了出来,连忙给玉南王号脉。   韩稹道,“急怒攻心,没大事。”他掐玉南王的人中,掐了好几下,把他掐醒了。   玉南王醒后,目光看向天空,有气无力地道,“当初让你跟着你大哥一起学经商,你说你不喜欢看那些枯燥的帐本,后来又让你女红,你说你学不来,让你学琴,你把琴割了,让你嫁人,你不嫁,好,最后爹依了你,允你去闯荡江湖,一开始你还能捎一两封家书回来,后来家书也不捎了,那个时候布玉天阁还算是顶顶有名的商号,全国各地都有分号,倒也还能打听到你的消息,再后来,连你的消息也打听不到了,是生是死,你没给爹来个话,也没托人捎个信,你只顾自己玩乐,只顾自己任性,你可有想过爹爹,想过玉家,想过你大哥,想过……”   玉南王猛地止住声音,这么大的岁数了,却哭了一把眼泪。   玉香垂头跪下去,“女儿不孝,任爹责罚。”   玉南王看她一眼,冲胡敬伸了伸手,“扶我回麒麟院。”   胡敬瞅一见跪在那里的玉香,应一声,扶着玉南王回了麒麟院。   风樱站在那里,看着跪在地上的爹,不,现在是娘了,她硬是一步都抬不上去,她不明白为什么养她十几年的爹忽然的就变成了娘,她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女子,忽然一转身,跑了。   玉香大喊,“樱儿!”   风樱已经一股烟地跑不见了,玉香大骇,立马站起来要追,可是哪里追得上了?宋繁花见状,立马的向封啸天和江左下令,“跟上去,不管她去哪儿都跟着,护她如同护我。”   封啸天和江左嗯一声,闪电一般消失。   玉香看封啸天和江左去追风樱了,终于停住脚步,她看一眼宋繁花,又看一眼玉溪山,最后去了麒麟院。   玉溪山也在消化了今天这惊天的消息后跑去了麒麟院。   刚刚还热闹的小院,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宋繁花站在那里,冲韩稹问,“我是不是做错了?”   韩稹挑眉,“你是指哪方面?”   宋繁花叹道,“不该揭开风香亭的女儿身。”   韩稹看她一眼,轻轻拍了拍她光滑的头皮,“你没做错,一个人的伤疤蒙的太久,揭开的时候必然会撕心裂肺的疼,但不揭开,就一直伤在身上,揭开了,才会有愈合的一天,你不是在揭他们的疤,而是在帮他们治愈。”   宋繁花不太确定地问,“真是这样吗?”   韩稹还没应话,芙蓉月就放下了霜颜盒子,走过来揉揉她的脸,说,“你没做错,你不知道这么多年玉南王找玉香找的好辛苦,你也不知道玉溪山为了不让他祖父失望,一次一次地花钱请了多少个假的玉香来哄骗他,他们祖孙俩,一个装糊涂,一个真糊涂,如今,真正的玉香被你带了来,哪怕玉南王命不长久,也会欣慰了。”   宋繁花一惊,问,“你刚说什么?玉南王命不长久?”   芙蓉月拧着眉头说,“嗯,他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大好,若不是还有玉香这个信念支撑着他,他大概早就不行了吧。”   宋繁花问,“什么病?”   芙蓉月摇摇头,“不知道。”   宋繁花瞅着韩稹,韩稹撇嘴,“别看我,我不是什么人都给治的。”   宋繁花道,“你治过风樱,又如何不能治玉南王?”   韩稹道,“当时心情好,就给治了。”   宋繁花瞪着他,哼一声,道,“过了今日,明日你要是还不治,你就滚吧。”   韩稹一噎,狠狠瞪着她。   宋繁花却是不再理他,拉了芙蓉月就坐在餐桌前吃饭去了。   韩稹恨恨地磨了磨牙,抬腿去了麒麟院,不一会儿,韩稹又回来,也坐下去吃饭,宋繁花看他一眼,却什么都不问,对于正在气头上的怪人,最好莫理。   吃罢饭,宋繁花带着环珠和绿佩,也去了麒麟院。   麒麟院里很安静,没有大吵大闹的声音,当然,也不可能大吵大闹,刚玉南王掴在玉香脸上的那一巴掌,大概是他这一生唯一一次打玉香,是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没有哪个做父亲的舍得动女儿一根手指头,更何况是一巴掌,那一巴掌打下去,玉南王自己也是疼的吧。   宋繁花走进院里,胡敬不在,贸然闯进去不太好,她想了想,还是差绿佩去敲了堂屋门,几乎是敲门声刚落,胡敬就从里面出来了。   宋繁花冲他笑道,“胡管家。”   胡敬笑道,“早不是管家了,宋姑娘是来找老爷的吧?”   宋繁花点头,笑道,“是。”   胡敬道,“老爷正在陪二小姐跟小少爷吃饭,宋姑娘马上也是府上的主子了,就一起进来吃吧。”   这是玉南王让胡敬说的话,当然,这话也是变相地摆明了玉南王已经承认宋繁花这个孙女了。   宋繁花高兴地道,“好啊。”   胡敬把她领进去,环珠和绿佩留在了外面。   进到饭堂,宋繁花冲玉南王、玉香、玉溪山一一打了声招呼,随之就在旁边坐了下来,她坐下来的神色坦然而自在,压根没有把自己当外人看,不窘迫,也不扭捏,动作行为都是可圈可点的,尤其今天,她为玉南王找到了失踪多年的女儿,玉南王对她很满意,是以,在吃过饭后,他直接对玉溪山吩咐,“带宋姑娘去宗堂。”   玉溪山笑道,“好。”   宋繁花问,“去宗堂做什么?”   玉南王没对她解释,只把玉香喊走了,玉溪山拉着宋繁花出门,对她道,“去宗堂的意思就是给你烙上玉家纹印,不管是玉家还是江湖上的人都知道,布玉天阁的玉家,以玉天二字纹印,少一字便就不当数了。”   宋繁花哦一声,道,“长见识了。”   玉溪山摸摸她光秃秃的头,对她道,“等你换了身份,我们就会设宴摆席,对外宣告。”   宋繁花无所谓,就耸了耸肩,随着玉溪山一起踏进了玉家宗堂,等从宗堂里出来,宋繁花的手臂上就有了玉家纹印,玉溪山隔天设宴摆席,又向外发文宣称,称自己的妹妹玉裳重病多年,终于得以恢复的喜讯。   这一喜讯涌入江湖,引起了莫大的骚动。   远居于云门的秦暮雪听到了这一喜讯,整个人都惊住了。   而京都,在听闻了这一喜讯的林新竹眸光一颤,悚骇莫名地跑到云苏的书房,冲他急急道,“王爷,不好了,玉裳,玉裳……玉裳她竟然活了!”   云苏微微一愣,眯眼问,“玉裳活了?”   林新竹狠狠咽一口唾沫,嗯一声,道,“玉家向外公布,玉裳在家养病多年,直到昨日得以恢复。”   云苏冷笑,“她是我们亲眼看着死的,怎么可能还会活?”   林新竹垂下眼皮,很是难过地说,“虽是这样说,可她的尸体,我们谁也没见到。”   云苏看着他,“你不要再因为这个女人乱了阵脚。”   林新竹紧咬着唇,不吭声。   云苏无奈地道,“玉裳确实是死了的,你别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就算她没死,她爱的人也不是你,你不能再被她迷惑。”说罢,顿顿,又道,“玉家忽然发出这么一则消息来,那就必然不会假,那么,这个玉裳,又是谁?”   云苏伸出手指,带着思考的力度敲击在桌面上,忽地,他眼中闪出一道光来,随着那道光飞出,他沉沉地笑出声来,“本王派了很多人去找宋繁花的下落,不管是江湖人还是朝中人,这么多月了,却是一点儿音信都没有,而本王若猜的没错,在本王派出人的时候段萧也派了人去寻宋繁花,如此说来,去找宋繁花的人就多不计数了,可就是这么多不计数的人,连一个丫头片子都找不到,也许确实是九霄盟的人把她藏的太深,而这也正是我们的误区,都认为九霄盟的人会把她带到江湖,却不成想,她去了布玉天阁。”   云苏猛地站起来,说,“本王亲自去抓她。”   第150章 玲珑玉剑   在云苏得到玉家消息的时候,段萧也得到了,同时,因为韩廖好不容易与韩稹取得了联系,进而,段萧也知道了宋繁花的行踪,既知道了宋繁花的行踪,他哪里还坐得住,安排好京中的一切,也往燕洲玉家赶了来。   可偏偏,就在云苏和段萧都往玉家赶来的时候,宋繁花为了不给玉家遭来麻烦,离开了玉府,她离开时没有带韩稹,她身上的伤早已经恢复好了,又加上后来天天小补大补的,都把身子补肥了一圈,晚上脱衣服洗澡的时候,她明显的感觉自己胸大了好多,脸也好像变圆了,好吧,养着养着,就一不小心把自己养成了猪。   宋繁花为了不让自己真的往猪的发向横向发展,坚决不带韩稹,又加之玉南王的病需要韩稹施针,是以,韩稹被迫留了下来。   宋繁花也不带环珠和绿佩,因为这一趟江湖之行很凶除,她不是去玩的,是去消灭苏八公散布在五湖四海的门阀们的,带上她们累赘不说,指不定哪一会儿就把她们二人的小命玩没了,所以,环珠和绿佩被留在了玉府,跟在了玉香身边,而玉香,声东击西疑云布阵,既扮演了玉香,也扮演了玉裳。   宋繁花大概对云苏真的是十分的了解,她很清楚,一旦云苏听到了玉家传出的喜讯,必然要亲自上门探查,她若留下来,就会被他抓个现形,她又不傻,怎么可能等着他来抓?   玉香重回玉府,自然被玉南王逼问出了以前事情的真相,知道了苏项辜负了玉香以及她的子女,玉南王怎么可能不动怒?虽然玉香一直强调自己爱苏项是她的事,也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与苏项无关,可身为父亲,谁会听这种不是理由的理由?辜负了就是辜负了,欺负了就是欺负了,他苏府就是对不起他玉府,又加之玉裳的事,一下子就让玉南王冲冠一怒了。   玉南王不是个喜欢惹事的人,更不喜欢搭惹上江湖事江湖人,是以,玉裳的死,虽然他很清楚,那是云门秦家与江湖林家所为,却不愿意去追究,他将这股气憋在了心里,憋了几十年,如今,因为玉香的回归,因为宋繁花的到来,这口气终于要不吐不快了。   玉南王拿出了玉裳死之后他们在为她安葬时从她衣服里掉出来的玲珑剑剑谱以及玲珑剑,他将剑和剑谱一并给了宋繁花。   宋繁花看着那剑和剑谱,没接,只说,“我不需要。”   玉南王道,“你这一趟出去,江湖路险,或许你能力确实不凡,用不上它们,但凡事都会有意外,或许哪一天你就用上了,带着吧,你想练就练,不想练就留着。”   宋繁花几番推辞,说这些东西是玉裳的,她不能擅用,可玉南王说你如今就是玉裳,受此两物,当之无愧,你若不收,便就是没有诚心入我玉家,宋繁花被噎了一下,实在是推辞不下,只好接了。   玉南王又看她一眼,郑重地说,“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孙女,不想再失去第二个。”   宋繁花笑道,“我好不容易得了个祖父,怎么会让自己短福呢,祖父放心,只要云苏不追来,就没人能杀得了我。”   玉南王沉声说,“云苏若真来了玉府,祖父会让玉香缠住他。”   宋繁花道,“嗯。”   玉南王想了想,觉得没啥事要说要嘱咐的了,便挥手让她走了,宋繁花离开麒麟院,又去找了玉溪山,跟他告别,玉溪山接着她的手,很不舍地说,“我才刚认了妹妹,这一天的感情还没捂热乎呢,你人就要走了。”   宋繁花笑道,“往后有的是机会。”   玉溪山慢悠悠地道,“往后指不定就没有我的机会了。”   宋繁花道,“哪可能啊。”   玉溪山瞅着她,“但愿是真还有机会的。”   宋繁花笑道,“当然。”   玉溪山终于放心了,有宋繁花这句话,以后就算宋世贤知道他的亲六妹认了他这个外哥哥,也不能阻止了,他放宽心地说,“那你走吧。”   宋繁花额头一抽,心想,这什么哥?   宋繁花哭笑不得地看了玉溪山一眼,起身走了,她没找韩稹告别,韩稹也没找她告别,至于环珠和绿佩那两个丫头,还是算了吧,她一去,她们二人指不定又要哭了。   宋繁花将王七和杨豹召唤回来,召唤回来后就问他们有没有把东志野杀掉,王七说,“没有。”   宋繁花不解地咦一声,“以你们的功力,竟然杀不死他?就算他有铁云掌护身,可你们二人联手,应该是能破的啊?”   杨豹哼一声,道,“原本是快要杀死了,但突然之间插出来个程咬金,把他救走了。”   宋繁花眯眼,“程咬金?”   王七道,“是,一个与东志野很相像的人。”   宋繁花冷笑,“哦,那我知道是谁了。”   王七问,“谁?”   宋繁花抿了抿唇,仰头看了看天,笑了一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道,“御魔录我已经全部学会了,就让我见识见识你们暗军的真正实力吧。”说罢,顿了一下,又道,“我们去东渡山。”   王七不知道东渡山在哪儿,也不知道宋繁花去东渡山做什么,杨豹也不知道,但宋繁花既说了要去东渡山,他们自然是陪同前往的。   就在宋繁花和王七、杨豹到达东渡山的时候,云苏和段萧一前一后地来到了燕洲玉家。   云苏是带着林新竹一起来的,本来云苏不想带林新竹,因林新竹当年为了这个玉裳,差点六亲不认,被逐出家门,不过幸好,玉裳死了,不然,如今的林新竹真不知道是什么光景了,不过,正因为林新竹爱玉裳入骨,云苏才带他来的,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如生命,那么,这个女人是真是假,他一眼就能识得出,但因为玉裳的死,燕洲玉家跟武林林家结了很深的仇,林新竹如果出现在这里,玉家人大概会将他抽筋扒皮了,是以,林新竹是易了容来的。   云苏前脚到,段萧后脚到,两个人只差了一盏茶的功夫。   玉南王称病卧床,其实也不算称病的,他本身就有病,所以谁也不见。   韩稹自然也是谁也不见的。   玉溪山客客气气地将云苏和段萧都请进了正堂屋,又差人奉了好茶,一个是云王朝皇室血脉的王爷,一个是很有可能执掌未来大权的监国将军,于玉溪山而言,这二人都不能得罪,但宋繁花如今是他妹妹了,宋繁花又是段萧的未婚妻,是以,段萧就是他未来妹夫了,既是妹夫,那就是自己人。   玉溪山在与云苏和段萧虚与委蛇了好一阵子之后,林新竹坐不住了,他出声道,“今日我家王爷是来祝贺玉二小姐的,不知玉二小姐可在?”   段萧闻言眉头一挑,本在握着杯盖喝茶的手就那么一顿,他略为奇怪地瞅了一眼林新竹,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云苏,心里纳闷,这主子都还没发话呢,下人怎么倒先开了口?   段萧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又继续喝茶。   玉溪山大概也觉得这个人有些奇怪,多看了两眼,但也只是多看两眼而已,看罢他说,“我二妹昨日玩的晚,现在大概还没起床。”   林新竹一噎,悻悻地闭上了嘴巴,眼睛却控制不住地往内院里瞅了去。   云苏搁下茶盏,淡声道,“错了一天,没能看到二小姐的风采,真是遗憾。”   玉溪山笑道,“我二妹就一粗俗商女,哪有什么风采。”   云苏浅笑地应声,“是吗?”他挑挑眉,又道,“但本王可听说昨日来为二小姐庆贺的,大多数都是江湖中人呢,而早年前,本王也听过玉玲珑的传奇。”   玉玲珑指的就是玉裳,这称谓来自于她所使的玲珑剑。   早年,因为玉香猛然间从人间蒸发了,玉南王追查不着,常常夜不能寐,玉溪山担忧玉南王的身体,玉裳也担忧玉南王的身体,玉溪山要接管家业,没办法离开,玉裳就独闯江湖,去找玉香了,也许,玉家的这两个丫头都与江湖有缘,玉香当年闯入江湖之后就入了苏天荷的九霄盟,玉裳则是入了问鼎峰,师承天剑一宗的剑无涯,被剑无涯传授了玲珑剑谱,并赐玲珑剑,玲珑剑甫一入江湖,就打败了当年武林盟主之子林新竹,进而,震惊武林,同时,也让当时年仅十五岁的林新竹爱慕有佳,林新竹当年败了擂台,又失了心,常常被武林好友嘲笑,他却不管,只一心一意追求玉裳,却不想,最后,玉裳爱上的,竟是云门十三骑之一的莫志诚。   玉溪山听了云苏的话,没什么反应,只道,“很多年了,我二妹早就与江湖脱节了,她现在的身体不太好,也不适合出去舞刀弄枪,所以,以前的事,王爷莫要再提了。”   云苏唔一声,又端起茶杯喝起来茶来。   玉溪山看一眼段萧,见段萧一直沉默着不说话,便也垂头喝起了茶,喝了很久,快到晌午了,这二人还不走,两人不走,玉溪山也不可能赶人,只好吩咐下人们去备饭,饭备好,移到饭堂,吃罢,二人还不走,玉溪山隐隐地有点动怒,但想到这二人今日不看到玉裳是决计不会走的,便给下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下人立刻心领神会,去找玉香了。   玉香听了下人的汇报,二话不说,换了衣服,又易了容,她早年能以男装瞒过天下所有人,自然也能以玉裳的面容瞒过云苏,玉香化完妆,没有带环珠和绿佩,就带了一个玉府的丫环,去院外赏花去了。   玉溪山又陪着云苏和段萧坐了一会儿,想着玉香应该准备好了,便带二人出了饭堂,走了没多久,几个人同时看到了在凉亭下一边喝茶一边赏花的玉香。   林新竹一看到那张日思夜想的脸,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   云苏眯紧眼,打量着那人的身段及面目,看一会儿之后他瞥开眼,冷冷地想,不是宋繁花,宋繁花没有那么高的身材,宋繁花的皮肤比她白的多,宋繁花的骨架也没她的大。   云苏在发现这人不是宋繁花后,一点儿留下来的心情都没有了,直接扭头就走。   林新竹定住脚步,眼睛死死地落在远方凉亭里那个女子的脸上。   云苏眉头一蹙,冲他冷冷喝道,“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这一喝,直接将林新竹给喝醒了,他隐忍着情绪,收回视线,跟上云苏的步伐。   段萧也发现了凉亭中的女子不是宋繁花,他觉得奇怪,明明韩稹有传了信,说宋繁花就在玉府,而恰逢此刻,玉裳又突然冒了出来,一般人都会想到这二人可能会是同一人,莫非,不是?   段萧疑惑地收回视线,看向玉溪山。   玉溪山冲他笑道,“将军有什么话要说吗?”   段萧问,“那真是玉公子的二妹吗?”   玉溪山笑道,“当然是。”   段萧看了一眼云苏跨出门槛的身子,低声问玉溪山,“宋繁花来过吗?”   玉溪山挑开一片眉峰,笑道,“将军是来找你未婚妻的?”   段萧沉沉地点头,“是。”   玉溪山道,“那将军找错地方了。”   段萧眉头狠狠一蹙,扫一眼院中的景色,抿嘴看向头顶的天,看着看着他忽然一叹,韩稹既说了宋繁花在玉府,那她就必然在的,可她却不愿意见自己,或许是因为云苏也在,她不能出现,或许是她真的不愿意见自己,为什么不想见他?   段萧心情很差,想到那天她跌入大火中的样子,想到那天他抱她在怀里的样子,心口一阵闷疼,可这些疼,累积起来,也抵不上今日的扑空。   她若在,却不见他,是什么意思?   她若不在,那又为何不给他留封信?   段萧又问了玉溪山韩稹是否在,玉溪山倒是说在,而一听到韩稹在玉府,段萧的心,猛的就沉了下去,他沉着脸,问玉溪山,“宋繁花在哪儿?”   玉溪山笑道,“我不知道。”   段萧冷冷道,“她在你玉府,在哪个院子?带我去见她。”   玉溪山摊摊手,一脸我真没骗子的样子说,“她不在玉府,将军如果不信的话,大可以派人去搜,我没必要骗你的。”   段萧不信,推开玉溪山,自己在院子里找了起来,找了很久,几乎每个院子里都去了,就是没有,他黑沉着脸,扭头就走。   出了玉府,远远的看到云苏的马车停在墙角下,他冷冷一笑,掀帘也上了马车。   无方问,“少爷,去哪儿?”   段萧道,“回京。”   无方诧异,“不找宋姑娘了?”   段萧闭了闭眼,把身体倾靠在车壁上,缓缓叹道,“她不愿意见我,我又不知道她在哪里,只能先回京。”   第151章 各有算计   无方没话可说了,只得唔一声,扬起马鞭。   等段萧走了,云苏也让林新竹赶马。   而当他们一前一后地回到京中时,江湖上传来令人震惊的噩耗,享誉四方的东渡山一夕之间被毁之怠烬,寸草不生,昔日与苏天荷并称为天下双掌的铁云掌自此绝了迹,翠雪山庄、暗寒寺、九机阁、千左门、沙源帮纷纷派人去打听到底是谁竟有那能耐能够灭了东渡山。   而在这江湖五派各派人去打听的时候,那个罪魁祸首又带着暗军去辗转别的地方了。   一时,江湖被搅的兵荒马乱。   京城,段萧从燕洲赶回来后脸色一直阴沉着,无方跟在后面,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等段萧下了马车,他连忙借口给马喂草,一溜烟地跑了。   段萧一个人进到将军府,这座将军府还是之前云淳最先封给他的那个尚仪府,虽然薛蔚和肖雄在他三月前回京时给他另建了将军府,他却不要,依旧住在原来的府坻,从尚仪府到敕史府,从敕史府到敕伯侯府,如今,又到了将军府,这座宅子见证了他一路走来的历程,他不舍得换的,尤其,他在这里,得到了宋繁花,与宋繁花有了美妙又难忘的第一次,所以,他更舍不得离开,段萧很喜欢这里,虽然这座府院真的不大,但贵在清静,云淳在的时候给他身边派了很多人,云淳死了之后他就将那些人遣散了,其中也包括茗香和采薇,如今,这个将军府与他之前在衡州所住的段府无异,周围虽有重兵把守,但都是自己人,而且是隐藏不露的,整个府里头没有一个女婢和丫环,侍卫很少,没有传唤的时候,坚决不会露面,而唯一不同的是,如今他身边多了一个太监,大门口多了一个管家。   太监是黄襄贵,管家就是易过容的高御铁了,为什么把让高御铁放在这里当管家?因为高御铁是前朝朱帝身边的人,他对京中的一切,不管是前朝的人和事还是如今的人和事都远比别人要清楚的多,是以,把他放在门口,最为安全。   段萧一踏进来高御铁就看到了,他连忙迎上去,冲他喊一声,“将军。”   段萧没应,浑身的冷气压几乎能冻死人。   高御铁抬起眼皮瞅他一眼,笑问,“将军这一趟去燕洲,想来是没有找到宋丫头吧?”   段萧薄唇一抿,狠狠往他脸上一瞪。   高御铁笑道,“将军找不到她很正常,因为宋丫头去了东渡山。”   段萧蓦地一愣,低问,“东渡山?”   高御铁笑道,“嗯。”他将这几日打探来的消息报给段萧听,段萧听罢,震惊的不行,他眨眨眼,又眨眨眼,最后闷闷地憋一句,“原来她去了东渡山。”   高御铁笑道,“是啊。”   段萧哼一声,负起手站在院中,看着京城三月初春寒凉的天空,看了好半天,这才用着五味杂陈的心情说,“她能这么作,证明她的身体已经无事了,可她这么作,就不怕惹来江湖人士的追杀吗?东渡山是苏八公的势力,她把东渡山灭了,苏八公必然要找她算帐,还有云苏,可能也会派人去东渡山寻她……”   这句话没说完,高御铁就接话道,“东渡山即灭,那宋丫头就一定不在那个地方了。”   段萧顿了一顿,道,“你说的对。”忽然间,他又笑了,“我一刚开始以为她在玉府,却不见我,如今看来,她在我动身往燕洲去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了玉府,去东渡山灭东不识与东志野二兄弟了,想来她的计划早已经周全,之所以让玉府放出玉裳的消息,就是引开云苏的注意力,让她能够鱼目混珠,潜入江湖,灭东渡山是第一步,下一步……”   段萧眯了眯眼,却不再继续说,只嘴角勾起深邃波谲的笑来,他顷刻间就明白了宋繁花,明白了她这么做的用意,应该是在长乐关,在云苏的那一出戏里,在那一场突兀意外的大火里,她将计就计,化明为暗,纵入江湖,翦除苏八公散布在四湖五海的门阀们,或许是在更早,在他于三元湖连斩苏喜、苏颜、苏欢这三位小姐而被一箭警示时,她就有了这样的念头,是以,她入住风府,利用风香亭的身份,一步一步,踏入玉府。   云苏的那一出戏,演的是他的计谋,又何尝不是她的计谋?   你在前捕蝉,我在后捉雀,各有算计。   段萧长叹一声,想到那一夜宋繁花跌入大火的瞬时间,他觉得天地都塌陷了,可那个女人,大概是故意而为之的,她的功力不弱,手上有九环镖护身,还有暗军,还有御魔录,还有巾帼手,别以为他不知道韩稹送给她的那个脚链是做什么用的,所以,她有一百种一千种甚至是一万种的可能不会让自己受伤,可偏偏,她让自己毁在了大火中。   一场凤凰浴火,涅槃而回的,却是玉府死了多年的玉裳。   玉裳是谁?   林新竹最爱的女人。   林新竹又是谁?云苏手下,哦,不,确切的说,是寒云公子手下号令江湖盟的第一盟主,所以,她想摧毁的,不单单是苏八公散布在五湖四海的门阀们吧,应该还有江湖盟,在九霄盟息宁之后,江湖上的另一大帮派,幕后操纵者——云苏。   而玉裳这个人,还与云门十三骑有牵扯,所以,宋繁花化明为暗想做的,大概远不止这一件两件事。   段萧静静地站在厅中,想到宋繁花不惜纵入火中,冒着被毁身毁容甚至是丢掉性命的风险也要执念地下出这一步绝地发击之棋,忽然间,他的脑海里就蹦出了衡州那夜,她第一次拜访他段府,出门时,她迎着月色透出来的那一股子寒凉渗人的笑。   他当时问她,“宋姑娘很喜欢杀生吗?”   她说,“大概。”   大概……大概么,呵。   段萧收回望向天边的视线,转身继续往里面走,高御铁连忙又道,“除了这件事,我还有一事要与你说。”   段萧往前走的步子不停,只侧头问他,“何事?”   高御铁道,“你上次赶走的那两个丫环,她们又来了。”   段萧眉心微微一蹙,似乎没大听明白是什么意思,就问,“怎么了?”   高御铁道,“收不收啊?”   段萧道,“不收。”   高御铁摊了摊手,表情很是无奈,“说真的,这三个多月来,我每天都要赶她们三次,一个月有多少天,三个月有多少天,一共得多少次,你自己算一算,哎,从没发现赶人也是一件这么累心累力的活。”   段萧闻言,直接毫无表情地说,“反正我院里不需要女婢。”   高御铁笑道,“那就收我院里好了。”   段萧往他脸上不温不火地看一眼,那一眼颇为怪异,稍顷,段萧迟疑地问,“你看上了那两个丫环?”   高御铁猛地咳一声,老脸迅速胀红,他冷喝道,“我像那么老不正经的人吗?”   段萧瞅他一眼,点头,“挺像。”   高御铁一噎,半晌,才磨牙道,“我是为我那徒儿留的,等他什么时候回来了,我就让这两个丫头去伺候他,总之,我不能让他在我手上断了后。”   段萧深邃漆黑的眼陡然一眯,心想,为朱礼聪留的?他蓦地一声冷笑,“但愿你真的只是想给他留个后种,没有存别的心思。”   高御铁哼道,“我能有什么心思。”   段萧冷笑,“不管你有什么心思,在我这里,都不可能实现。”   高御铁抿抿嘴,心想,这人的心机怎就那么深呢,他真的只是想给朱礼聪弄两个暖床的丫头而已,那小子毁了容,身上的戾气又那么重,成天打打杀杀的,哪个姑娘愿跟着他啊,而且,刀剑无眼,指不定哪一天就出使任务死在外面了,他若不留个种,岂非就真的绝了后?   高御铁心正眼正,一脸坦然。   段萧看他一眼,说,“随你吧,只要不放我院里,你想怎么安排那两个丫环都行。”   高御铁笑着冲他俯了一个大礼,“谢将军。”   段萧额头一抽,转身就走了。   高御铁立刻去门外候客的小耳房,将茗香和采薇带到了自己的院子,当然,他的院子里有专门为朱礼聪腾出的房间,两个丫环一来,就被他安排在了那个房间里住。   茗香和采薇也本分听话,高御铁不让她们随便乱走,她们就不随便乱走,一直在他的院里忙活。   段萧转身去了书房,一进去就将黄襄贵喊了过来,让他去肖府和薛府,把肖雄跟薛蔚叫到将军府来,这两只老狐狸,段萧一个都不喜欢,宋繁花在外面斩杀苏八公的人,苏八公不可能眼睁着不管,定然会有所行动,他若派出江湖中人,段萧就不插手,可苏八公若是派出了苏府的人,那段萧就让肖雄和薛蔚这两只老狐狸去对付。   黄襄贵领了命令离开,去肖府和薛府喊人。   段萧坐进书桌后的椅子里,坐稳后,他将七非和无方都叫了来,等二人到了,他对七非说,“你去找宋繁花,找到后给我来信,然后秘密暗中保护,不要露面。”   七非应一声,“是。”也不多问,转身就走了。   第152章 西湘江栈   段萧坐在书房里,一边等着薛蔚跟肖雄,一边想着事情,而另一边,九王府中,云苏在得知东渡山被灭后第一个想到的人也是宋繁花,他站在容华亭的阶前,双手慵懒背后,视线定格在亭外不远处假山石边堆垒而生的凤凰花上,缓缓,他笑一声,说,“倒是中了她声东击西之计了。”   林新竹眉头蹙了一下,问,“要派人去追杀吗?”   云苏仰头看天,好半天才答非所问地道,“柳纤纤跟月离都入了将军府没有?”   林新竹道,“刚刚来信,说是进去了,但没有进到段萧的院子里,她们二人目前在将军府管家的院子里。”   云苏笑道,“以柳纤纤的聪明劲,一旦进去了,就算被安排到了天边,她也有办法接近段萧的。”   林新竹亦笑着说,“确实。”   云苏微微收回视线,修长玉手抚在石壁的檐上,叹息道,“本王不想她走上这条路的,当初她来九王府,本王逼她去学媚术,心知她会拒绝,而事实证明,她也确实拒绝了,那时候本王心里是松一口气的,希望她能离开京都,去过自己余下的人生,可没成想,最终,她还是又来了。”   林新竹看一眼云苏惋惜的脸色,心想,像柳纤纤那样的女人,被使用到这个地步,也确实是挺惋惜的,可没办法啊,柳纤纤的心痴在了这里,她就是走,也走不远的。   林新竹应话说,“柳绍齐死在宋繁花手中,柳元康死在段萧的安排之下,柳纤纤要为父亲和弟弟报仇,必然要走上这一条路上。”   云苏没应声,微微偏了偏脸,惯性地去掏怀兜里的流星镖,可是,掏不到了,那天长乐关大火之后,那个栖居了柳绍齐灵魂的流星镖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或许是又回到宋繁花身边了吧。   云苏薄唇抿紧,攥了攥五指,对林新竹说,“去把倾心叫来。”   林新竹应一声,下去叫人。   倾心来之后,向云苏行了一礼,喊了一声,“王爷。”   云苏唔一声,对她道,“去东渡山,找宋繁花,找到后给本王传信。”   倾心眯眼问,“找到后要属下杀了她吗?”   云苏浅浅笑道,“宋繁花那个女人,诡计多端的很,能用那一场大火把本王算计了不说,还把布玉天阁的玉家也扯了进来,她大概不会让你那么容易找到,就算你找到了,也大概杀不了她了。”   倾心冷哼,“早知道如此,王爷在琼州的时候就该杀了她的。”   云苏心想,早知如此,他当时在衡州就该杀了宋繁花的,一时慈悲,一时仁念,酿成了如今的局面,但想到颜华山的那一吻,想到外山小竹屋内的那一吻,他后悔的心上又陡插来一抹庆幸,庆幸他曾有过一丝仁念,放了她生还,所以,云苏的情绪是矛盾的,更是纠结的,他很想杀了宋繁花,却又止不住的为她心动,很想很想睡了她,所以,在没有成功睡了宋繁花之前,云苏是舍不得杀她的,或许,睡一次之后,他的心魔也就摘除了,到那时候,他大概会毫不留情地宰了她,但是,真到了那个时候,鬼又知道他会不会舍不得了。   云苏活了这么多年,从没有为一个人一个事如此纠结闹心过,可独独这个宋繁花,让他杀也不是,放也不是,恨也不是,爱也不是,似乎没有什么办法对她,那就只好顺其自然了。   云苏轻声道,“先找到她。”   倾心抿了一下唇,说,“是。”   云苏挥挥手,倾心就下去了,她与七非一个在后,一个在前,前继踏入江湖,去找宋繁花,而就在她们骑马奔入江湖的时候,宋繁花带着暗军,又灭了北十坛,随后又灭了鹿镇门阀,南安城的安家,西湘江栈的殷三族,从东到北,从北到南,又从南到西,她胡乱的走,却有条不紊地一一歼杀,终于,噩耗一个一个地传来,江湖沸腾了,苏八公坐不住了。   琼州苏府,苏八公将苏进、苏昱、苏墨、苏子斌全都叫进了书房,他看着他们,一脸凝重气愤地道,“东渡山、北十坛、鹿镇的门阀、南安城的安家、西湘江栈的殷三族全都被灭了,你们可听说了?”   四个公子一一应声,道,“听说了。”   苏八公问,“你们以为是谁做的?”   苏进冷笑道,“还能有谁啊?长乐关的那一场大火,宋繁花被九霄盟的人带走了,而三个月后,江湖上就出现了这等连杀事件,还专门争对我苏府门徒的,不用想,必然是那个宋繁花!”   苏昱也道,“肯定是她!”   苏墨抿了抿嘴,说,“我也认为是她。”   苏子斌抚着额头叹了一口气,“早知道她在后来会给我们苏府带来这么大的危害,当初就不该救她的。”说罢,看一眼苏墨。   苏墨也很无辜,他哪里知道当时韩廖抱过来的人,会是这等难缠之人。   苏进努努嘴,瞪着苏子斌,“人既是你救的,那你去收拾。”   苏子斌一噎,立马推卸责任说,“哪是我要救的,还不是小墨一脸紧张兮兮,我才给救的啊。”   苏墨瞪眼,“我那时候压根不知道她是谁。”说罢,忽地想到什么,又看向苏昱,“月华酒楼吃酒那天,你不是还想邀请她来与我们一起吃饭的吗?”   苏昱一愣,想起来那一夜的事情后指着苏进道,“是大哥觉得那个女子笑声爽朗,非要邀人家的。”   苏进无语,说来说去,原来老早前这女子就与他们这般纠扯不清了啊?他哼一声,说,“既是这样,那不如我们就一起去将她抓来,让她好好跪在面前嗑头认错。”   苏八公看着他,忽然眉头一蹙,“你们那天回来说,她拥有九霄盟盟主令?”   苏进道,“嗯。”又凝重地接一句,“她不单有九霄盟盟主令,她还让九霄盟复苏了呢。”   苏八公很是忧虑地说,“我担心她会拿九霄盟来对付苏家。”   苏子斌冷声道,“她敢。”   苏八公轻轻瞅他一眼,问,“她有什么不敢的?”   苏子斌一噎,还是很不甘心地说,“九霄盟最初的主人是二姐,忠的也是二姐,他们若是反过来对付我们苏家,那就是叛主。”   苏进提醒他,“三叔这话说错了,二姑已经死了,她之前掌管的九霄盟早就不属苏府了,若是苏戈得到了九霄盟盟主令,那九霄盟还是属于苏府的,但可惜,这块遗失多年的令牌,竟然让宋繁花得了去。”他看向苏八公,问,“祖父可有问过五弟,为何九霄盟的盟主令会让旁人得了去?”   苏八公揉着眉头,叹道,“祖父问过。”   苏进道,“五弟怎么说的?”   苏八公道,“云淳是只老狐狸,大概在他察觉到自己有危险的时候就把那令牌转交到别人手上了,以至于后来,你五弟在皇陵找到他的尸体,又翻找了整个太和殿,依旧没能将令牌找出来,我跟你五弟最开始都猜测云淳将令牌交给了肖雄,后来才知道不是,云淳将令牌给了段萧。”   苏子斌道,“就算段萧有令牌,也唤不醒九霄盟。”   苏昱点头。   苏进和苏墨也点头。   苏八公沉沉地说,“这才是我最为不解的,当年天荷随云淳进京,离开琼州时,曾将巾帼手的遗谱留给了当时九霄盟里的雷斩使,再之后,这位雷斩使就从人间蒸发了,生死不明,那么,宋繁花到底是如何习会巾帼手的?”他顿了一顿,蹙起眉头问眼前的四人,“你们确定没看错,长乐关那一夜,宋繁花是用的气波功将九霄盟七大高手召出来的?”   苏进很肯定地点头,“我没看错。”   苏昱也道,“我没看错。”   苏子斌和苏墨也点头,表示自己没看错。   苏八公冷笑,“如此说来,那位雷斩使怕是被宋繁花找到了。”   苏子斌拧眉道,“那我就去玉府走一趟。”   苏进道,“说起玉府,我还真觉得问题很大,前段时间玉府的现任当家人玉溪山向江湖人士发文通知,说他的二妹玉裳久病痊愈,设宴摆席,你们觉得怪不怪?”   苏昱摸摸下巴,揣测道,“难道这位突然而出的玉裳姑娘,是那位失踪多年的雷斩使?”   苏墨道,“很可能是。”他眯眯眼,说,“祖父应该是说对了,宋繁花大概在老早之前就找到了这个雷斩使,知道她手上有巾帼手遗谱,还知道她是玉家的人,所以,就有了后面的一切,长乐关大火的将计就计,玉裳浮出水面,让五弟难以辨识她的确切行踪,让我们掉入误区,以为这个玉裳就是宋繁花,实则,真正的宋繁花去了江湖,在我们毫无防备的时候杀掉我们所有的门阀拥军,同时,让突然而现的雷斩使以玉裳的身份安稳地活在玉家。”   说到这里,苏墨对这个宋繁花真是生了十二万分的佩服,他冷笑道,“我觉得祖父得当心了,这个宋繁花看着瘦弱不堪,又年轻不喑世的模样,但其实,她好像对我们苏府的事了然指掌,不然,她不会想到用这种办法去保护玉香,祖父很清楚,巾帼手遗谱一旦丢失,玉香就必然要受到苏府的追杀。”   苏八公阴沉着一张脸说,“她才十五岁,哪有那么大的本事知晓我苏府一切?”   苏墨不解地问,“祖父的意思是?”   苏八公冷笑道,“你们还记得宋阳吗?”   苏墨、苏进、苏昱、苏子斌四个人不约而同地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愣住了,怎么可能不记得,若不是这个宋阳,他们到现在还不知道苏项的尸体葬在了哪里。   苏子斌道,“祖父是想说,真正对苏府了解透彻的,是宋阳?”   苏八公道,“祖父只是这样猜测,但不管是他们二人中的谁,都跟宋府脱不了干系。”   这句话中所要表达的意思就令人费解了,苏进问,“祖父打算向宋府下手?”   苏八公看着面前的四人,眯眼问,“衡州首富宋府为何突然之间来了琼州设分号,你们想过原因没有?”见四人茫然的神色,苏八公又道,“因为段萧。”   苏进冷笑,“为了给段萧提供财力支持?”   苏昱道,“只有这个可能了,若宋府远在衡州,怕不大方便,所以,就来了琼州。”   苏墨问,“为何会来琼州?”   苏子斌道,“因为琼州有苏府。”   一句自然而然的话,却将整个线路都理清了,苏八公忽然笑道,“正是如此。”他伸手捣捣桌面,沉思了一会儿,对苏子斌吩咐,“宋阳的妻子如今还是病着的状态,你往后什么事都不必做了,专心给他的妻子看病,一定要想尽办法将那方氏的病治好,等方氏的病好了,咱们就让宋阳以及宋府,有来无回。”   苏子斌不解道,“为何要等到方氏的病治好了再下手?”   苏八公看着他,慢慢道,“因为宋阳说了,只有方氏知道当年松漠岭发生的所有事情,就是因为她亲眼所见了,才会变成今天这副样子的。”   苏子斌拧眉。   苏八公叹道,“你也很想知道你大哥当年如何会死,对不对?”   苏子斌沉痛地压下眼,紧了紧手,说,“我等会儿就去宋府大院,不把方意瑶治好,我就决不离开。”   苏八公道,“这次不必藏着掖着了,该怎么治就怎么治。”   苏子斌沉声道,“是。”   苏八公冲他挥挥手,苏子斌下去准备,前往宋府大院。   等苏子斌离开了,苏八公又对苏进道,“你带人前往燕洲玉府,把玉香抓回来,若她不回,就当地格杀,胆敢反叛者,一律不必留情。”   苏进应一声,转身出了书房。   苏八公又对苏昱和苏墨道,“你二人带一部分幕府兵,携同江湖人士,将宋繁花找出来,能杀则杀,不能杀就想办法把她引到林家去,在那里瓮中捉鳖。”   苏昱和苏墨二人应是,转身也出了书房。   等门关过来,苏八公想了一想,提笔给云苏写信,可毛杆笔拿了出来,犹豫半晌,最终没落笔,他想到之前云苏对宋繁花的态度,那不是正常的云苏该会有的态度,所以,苏八公有点担忧了,当然,苏八公担忧的不是云苏的实力,他担忧的是,像云苏这么一个绝尘于世身份殊荣的男人,最终也会英雄难过美人关。   苏八公是看着云苏长大的,可以说,他对他极了解,正因为了解,他才忧虑难排。   苏八公搁下毛笔杆,轻叹一口气。   有时候,你能控制一个人的思想,一个人的能力,一个人的未来,你却控制不住一个人的情感,男人再狠,也会在情窦初开爱情来临时,想要宠着护着一个人。   苏八公不知道如今的云苏对宋繁花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所以,他不想冒险,是以,争对宋繁花的斩杀令就没有对云苏说。   宋繁花在西湘江栈灭了殷三族后没有立马走,而是住了下来,守株待兔。   王七看着她,说,“你再不走,等江湖人士都涌了过来,你想走就走不了了。”   宋繁花穿着宽大的蓝袍袈裟,脚踩竹蔑草鞋,袖摆大的出奇,行动间摇风摆尾,翩翩若仙,再加上她的头发长出来了,齐至耳根,为了不让头发老是飞散到脸上去,她在耳发两侧各绑了几条飘带,飘带是编成麻花状的,从头顶编到耳际,再在耳际处散开,散成四五根丝带,从胸前至腰间飞迤而去,飘带是彩色的,顺着那蓝白相间的袈裟衣绯摇曳,加之宋繁花的体态慵胖了不少,每每立于风中,都有一股飘然欲仙之感,此刻,她坐在一截树干上,双腿踢着半空中的小树叶,飘带与裙,随风而下,悬于头顶不太刺眼的阳光从树隙里斑驳照来,落在她的脸庞,将她白皙貌美的脸照的越发的清澈动人,那开在眼尾处的大团樱花也被阳光灼的似燃烧了一般,似艳似魅,清纯与美艳,在她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宋繁花听了王七的话,笑了笑,说,“我就专门等他们来呢。”   王七不解地问,“为何要等?”   宋繁花笑道,“连月的奔波,你们也得休息休息啊,唔,西湘江栈的夏日红非常漂亮,等欣赏完了我们再走。”   王七抿抿嘴,不言了,有时候宋繁花的思想跳脱的太快,压根难以理解,既是难以理解,那还是不要理解了,以免白白地浪费脑细胞。   宋繁花说不走了,王七跟杨豹就去找客栈。   西湘江栈位于云王朝的西部,地势偏低,有一江水,夏日红两大传奇之景,而在一江水与夏日红的江景交汇处,矗立着一幛高耸入云的山峰,人称,问鼎峰。   宋繁花仰头看了一眼很远的地方那片模糊的山峰,默默地从怀兜里掏出了玲珑剑谱,歪在树杆上,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手势运剑,玲珑剑谱一共有十八招,这次她的身边没有段萧了,没人给她指点,宋繁花只好自己琢磨研究,反正如今大匹的武林人士也还没来,她有事没事的时候都会练着玩,练着练着周身的气场都变了,她却浑然未觉,倒是王七和杨豹发现了她通身气质的变化,不约而同地惊异,但惊异归惊异,他们却没有说的。   就这样,宋繁花一边等着那些追杀她或是调查她的人来西湘江栈,一边玩乐似的练着玲珑剑谱。   而京中,段萧就在等着苏八公出手呢,是以,前脚苏昱、苏墨以及苏府的幕府兵刚动身,后脚,肖雄就派出肖璟,薛蔚就派出薛少阳,以声讨的名义去拦截他们。   云苏在听闻了此事后,派出沈杨,让他带着正武军,截断肖璟和薛少阳的后路。   自此,一直隐于暗流下的争锋相对就摆在了台面上。   段萧听着夜不鸣汇报着云苏的动静,冷冷地勾起唇角,笑了,“正武军是苏府力量中最强的军队,虽然肖璟和薛少阳都很出色,但对上正武军,我还真担心他们会就此被拖住。”手指敲了敲桌面,段萧对夜不鸣吩咐,“带六十名段家军,由你、沈九和风泽各领二十,先肖璟和薛少阳一步找到苏昱和苏墨。”   夜不鸣应道,“是。”转身,领命离开。   温千叶看着段萧,闲闲地笑道,“你让肖璟和薛少阳与云苏的正武军对上,那肖雄与薛蔚会同意吗?小心他们在听到消息后来找你算帐。”   段萧冷漠挑眉,“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他们想利用我来对付云苏,那总得付出点诚意。”   温千叶笑道,“这两只老狐狸可不是省油的灯。”   段萧慢条斯理地摩挲着手指,嗯了一声,笑道,“他们若是省油的,那我也不会用了。”   温千叶啧啧道,“也对。”他往后一靠,身子倚在椅背上,冲段萧问,“肖家和蔚家一除,下一个,就是吕家了吧?”   段萧眯眼,往他脸上看去。   温千叶道,“你别看我啊,我一个人是对付不了吕家的。”   段萧道,“吕子纶那个人,是个麻烦。”   温千叶撇嘴,问,“要杀了他吗?”   段萧问,“你有那能力杀了他?”   温千叶道,“没有。”   段萧蹙起眉头,说,“要灭吕家,首先得把吕子纶解决了,在没有找到他的破绽前,稍安勿燥。”   温千叶道,“我没急燥啊。”   段萧瞪他,“那你来我这里干嘛的?”   温千叶撇撇嘴,十分郁结地道,“来给你说,你那个未婚妻宋繁花也不知道是什么怪胎,我占了她好多天都没占出来她的行踪。”   段萧脸一垮,“你能力不足,不要怪到她头上去。”   温千叶怔然道,“本来就是她的问题,不信你可以去找吕子纶,让他占一下,看他能占到宋繁花的行踪不,我猜他定然也是占不出来的,不然,云苏早就行动了。”   段萧一噎,心想,你说的都对,但你占不出宋繁花的行踪,还来我这里干嘛?段萧瞪他一眼,毫不客气地开始赶人,“我有事要出门一趟,不留你了。”   温千叶问,“你要上哪儿?我今天也无事,就陪你一起。”   段萧道,“你滚回你的状元府修练去。”   温千叶一愣,还没回神,段萧已经站起身走了,温千叶摸摸脑袋瓜,心想,不就是没有替你占到宋繁花的行踪吗,气什么气?   段萧从书房离开,黄襄贵和无方一左一右地跟着,跟着跟着,段萧就停了下来,黄襄贵和无方也立马跟着停下,段萧看着那排茂密的大树,想到那天晚上宋繁花强势地骑在他身上,非要吻他的样子,那一晚的她多么的盛气凌人,多么的美,多么的令人怀念。   段萧伸手摁了摁眉心,脚步一转,往府门外走。   黄襄贵和无方又连忙跟上。   段萧侧过身,对他们道,“你们不用跟上了。”   黄襄贵一愣,却是什么话都不多问,点头说好。   无方蹙蹙眉,看着段萧,道,“现在京城不太安全,少爷你要上哪儿?”   段萧道,“就去走一走,很快回来。”   无方道,“那我跟着少爷一起。”   段萧本来想说不用,但一想到湘园离这里挺远的,得坐马车,便点了点头,说,“你去备马车。”   无方笑着哎一声,立马去弄马车。   段萧负手往门口走,走到大门前的转角处,与另一个方向转过来的女子碰了个正着,段萧眯了眯眼,采薇立马脸色一白,往地上一跪,急急地道,“将军,奴婢没看到你,不是有意要撞你的。”   段萧皱着眉头甩了一下衣袖,又擦了擦被采薇撞着的地方,心里头不大舒畅,眼睛往地上跪着的瑟瑟发抖的女孩身上看一眼,倒没有追究,只沉着声音说,“下次走路长点眼!”   采薇立刻听训地点头,“是。”   段萧便不再看她,扬长走了。   采薇跪在那里没动,等段萧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口了,她才缓慢地撑着手臂站起来,站起来后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摊开手掌心,看了看没入掌心里的红线,转身走了。   段萧坐马车去了湘园,原本湘园是不对外开放的,但因为他现在是监国将军,身份极端尊贵,他说他要去看里面的百黛梅,自然有人巴结奉承地开了门,门一开,段萧就走了进去。   其实段萧对花没有研究,他也没有喜欢的花,一直都没有,后来因为宋繁花,他喜欢上了樱花,如今,因为思念宋繁花,他又不得不寄思念于这些百黛梅。   百黛梅的故事因为书生梅桃炎与花精娇百黛凄美的爱情而广为流传,确实有很多人说折了百黛梅的男人晚上做梦会梦到娇百黛,段萧却觉得,他折了百黛梅,晚上必然会梦到宋繁花。   因为这一热血沸腾的执念,段萧一个下午都在湘园里浸泡着,等到了晚上,他折了不下二十朵百黛梅,捧在手中,无方几次要帮他拿,都被他冷冷的一个眼神给瞪开了,无方纳闷地想,不就几朵破花,你紧张个什么劲?   段萧捧着二十多朵百黛梅回了府,一回去就直奔卧室,进了卧室,四处看了看,没有能装花的东西,他又把无方唤进来,对他吩咐,“给我弄个花瓶来。”   无方哦一声,瞅一眼被段萧捧在手上一脸小心翼翼呵护着的花,面上想笑,却又不敢笑,只得垂下脸,隐着发笑的心情,下去找花瓶了。   花瓶找好,拿来给段萧,段萧认真地将二十多朵百黛梅一根一根地插好,插好后就把花瓶摆在了床头一侧的档柜上,那个位置很好,不管是他躺着还是靠着,都能看见那花。   段萧很满意,满意地吃晚饭,洗澡,然后马不停蹄地上了床。   结果,当天晚上,他没有梦到娇百黛,更没有梦到宋繁花,睡到一半,头微微地有点疼,那疼不明显,他也就没在意,翻个身继续睡,又睡一会儿之后,他竟然梦到了今天在门口撞见的采薇,他吓了一大跳,直接给吓醒了。   段萧靠坐在床上,微沉着脸,眼睛盯在对面的百黛梅上,好半天都没有动一下,过了很久,似乎有一个多时辰,他慢慢推开被子,起身,拿了一件缎黑锦袍披在身上,出了门。   迎黑的夜,空气冷的瘆人,段萧身着里衣,肩披锦袍,站在廊前的阑干处,目视着窗外静凉如水的天空。   这一站就是大半夜,直到天边现出鱼肚白,他才动了动身,进屋洗漱换衣,穿好衣服,他出来,喊无方,对他道,“去把采薇带过来。”   无方一愣。   段萧道,“快去。”   无方哦一声,揣着疑问去高御铁的院子,将采薇带了过来。   采薇过来后规规矩矩本本分分地给段萧行了一礼,“将军。”   段萧缓步走到她的面前,站定,赤黑蟒袍勾勒着他俊拔颀长的身子越发的高大挺拔,黑发玉冠,面容生冷,当赤黑蟒龙靴落在采薇面前时,段萧微微弯腰,冲她道,“抬起头来。”   采薇微笑着把头抬起来。   段萧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脸,稍顷,他收回视线,从袖兜里掏出一个四不像的纸片,摆在她面前,问她,“这是什么?”   采薇看着那四不像的东西,眯了眯眼,说,“是纸。”   段萧道,“我知道是纸,我想让你看的是,它像什么形状?”   采薇蹙着眉头又看了一会儿,没看懂是什么,就问,“我能拿着看看吗?”   段萧道,“不能。”   采薇道,“看着像是心,但又不像,呃,这纸叠得很奇怪。”   段萧笑了一下,倏地将那个宋繁花叠给他的四不像的东西又揣进了袖兜,没再看采薇一眼,对无方道,“把她安排到我的院里来。”   无方大惊,“啊!”   段萧看着他,“你觉得有问题?”   无方哑然,难道少爷你就没觉得没有问题吗?他看看采薇,又看看段萧,又看看采薇,又看看段萧,最后,硬着头皮说,“我知道了。”   段萧甩开袖子,转身往饭堂走,边走边说,“以后我的日常起居生活饮食都让她负责。”   无方越发一愣,简直目瞪口呆了,心想,少爷,宋姑娘也就消失了几个月而已,你要不要这么快就移情别恋?可不对劲啊,少爷向来对女人都是很不待见的啊,忽然意识到什么,无方猛地转头,看向采薇,而此时,采薇已经垂下了头,无方没有看到她的脸上表情,可,段萧反常的举动还是让无方警惕了不少,他抿抿嘴,对采薇道,“听到将军的话了没有?”   采薇道,“听见了。”   无方道,“那你就回去收拾收拾,今天就过来。”   采薇应一声是,立刻回到原来的院子,收拾东西,茗香见她回来了,四周瞅了一下,见无人,拉着她的袖子,把她拉进屋里,小声道,“小姐,段萧找你去做什么?”   采薇,哦,不,应该说是柳纤纤,她看着面前扮演成茗香的月离,扯唇道,“段萧让我去他的院里,还说从今天起,我要负责他的生活起居跟日常饮食。”   月离一愣,怔怔地问,“怎么这么突然?我们进府也有好一段时间了,他可从来没管过我们。”   柳纤纤慢慢坐进椅子里,手撑着额头,看着窗外渐渐要转向初春里的花草,沉着声音说,“段萧这个人,有时候真是让人琢磨不透,看不懂,昨日我故意撞了他,在他身上下了降绳术,他若中了此术,今日就不会那般平静地看我,可他若没有中此术,为什么突然宣我去伺候他?”   月离蹙起眉头说,“难道他怀疑了小姐?”   柳纤纤道,“有这个可能,段萧太精明了,我昨日会不会露出了什么马脚?”   月离担忧道,“若是这样,小姐你千万不能去。”   柳纤纤抬起头来看着她,缓缓笑道,“他敢让我近身伺候,我就不怕他怀疑我什么,总归,我们入府的目地,不就是接近他吗?”   月离知道,可是,段萧不近女色的名声是众所周知的,原本她们进府就没想过会在短时间内能够近他身,却不成想,这才几天的时间,他就把小姐宣过去了,月离总觉得这事儿太蹊跷,也太反常,可即便知道太蹊跷太反常她们也只能往前冲,因为,别无退路。   月离抓住柳纤纤的手,一脸认真地道,“小姐一定要小心,段萧那个人太精明了,我怕他宣你过去是别有目地。”   柳纤纤反握紧月离的手,缓缓笑道,“嗯,我会保护自己。”   月离不再多说,起身帮她收拾东西,收拾好,柳纤纤就带着小细软包袱去了段萧的院子,无方给她安排了下人房,等她安顿好,她就被无方带到了饭堂。   饭堂里,段萧正坐在桌前吃饭,他的左手边站着黄香贵,她来之后段萧也没抬眼看她,只低着头,优雅从容地吃着饭,吃罢饭,他一边慢条斯理地擦着嘴,一边朝她招手,“过来。”   柳纤纤立马走过去。   段萧道,“去沏壶茶过来。”   柳纤纤应一声,立刻下去倒茶,茶端过来,递给段萧的时候,他却不接,只道,“放着。”   柳纤纤将茶杯放下。   段萧轻轻抬眼,看着她问,“会种花吗?”   柳纤纤一愣,很快的就垂下眼睫,小心谨慎地说,“会。”   段萧唔一声,将帕子收起来,端起桌上的茶杯,慢慢地喝了起来,喝罢,他搁下茶杯,冲无方道,“我这院里的风景太单调了,你去弄些樱花树来,让采薇帮忙栽种。”想了一下又道,“书房前多种几株,还有我的卧室,沿那个长廊种一排,其它的地方你自己看着种。”   无方莫名其秒,这突然间怎么就要种花了?但还是听令地点了点头,等段萧起身去了书房,他就带着柳纤纤出去买樱花树,又回来种植,当然,不可能只有他们两个人,种的时候还是喊了很多府内府外的侍卫,让他们一起帮忙种,但即便这样,到了晚上,柳纤纤还是累的腰酸背疼的,好歹她也是大小姐出身的,从没吃过这种苦,之前虽说委屈求全在云淳的身下,可那个时候,她是光鲜亮丽又身份尊贵的贵妃,何时做过这种粗活?   柳纤纤累死了,倒躺在床上就不想动了,可段萧不让她如意,她才刚躺一会儿,无方就来敲门了,对她说,“将军要休息了,让你去伺候。”   柳纤纤深深吸一口气,忍着身体各处的疼痛,小声地说,“好,我知道了,马上来。”   无方唔一声,又道,“将军在书房。”   柳纤纤没说什么,从床上起身,拖着疲累的身子,去书房。   段萧看到她来,面无表情地吩咐,“去打水,我要洗澡。”   柳纤纤看一眼周围的书架,甚为不解地问,“将军要在这里洗澡吗?”   段萧道,“嗯。”   柳纤纤一怔。   段萧又道,“今晚歇在书房里,你守夜。”   柳纤纤顿时脸就垮了下来,可段萧没看她,也没管她,大概看了也不会管她脸色怎么样,他只是朝她挥了挥手,“别杵在这儿了,先去打水来。”   柳纤纤一脸郁闷地退出去,一出去就重重地哼了一声,她觉得,十有八九,段萧是怀疑她了,她本来想在今晚近身伺候他的时候搞点小动作,现在看来,还是得谨慎小心些,不能操之过急。   柳纤纤去打水,打完水拎过来累的胳膊抽筋,她将浴桶放在书房,垂着脸说,“将军,可以洗了。”   段萧坐在书桌后面看书,闻言抬头看她一眼,说,“你去外面守着。”   柳纤纤故意地说,“奴婢伺候将军洗完了澡再出去。”   段萧玩味挑眉,书页缓缓合上,斜靠在椅背里,背光的脸看不清楚,只隐约可见冰冷脸庞上一闪而逝的杀气,他纹丝不动,沉冷道,“出去。”   第153章 卑贱之人 钻石满2800加更   柳纤纤当然不敢违抗段萧,只得退了出去。   段萧将书搁下,起身的时候手臂一抬,一股微风吹出,将书房四周的门窗都给紧闭住了,外面的人听不到里面的声音,自然也听不到里面的动静,段萧确实是要洗澡,是以,搁了书,走出来后就开始脱衣服,脱罢衣服他就进了浴桶,洗澡的时候没有发生任何事,也没有发生意外,可洗完澡,躺到榻上浅睡了一小会儿,他就又梦到了采薇,这一次,段萧不是惊吓了,而是眉头深锁,若有所思,他撑着榻沿坐起身,伸手揉了揉额鬓,冲空中喊一声,“无方。”   无方窝在房顶上,听到段萧的召唤,立刻从房梁上跃下来,他推开就近的一扇窗户,冲段萧问,“少爷,你叫我?”   段萧沉着眉头说,“你进来。”   无方翻窗进来,站稳后又把窗户关紧。   段萧脸色异常难看地对他道,“这个采薇有问题。”   无方微微一愕,道,“有什么问题?她对少爷不敬了?”说着,一双贼溜溜的视线往段萧的身上瞟去。   段萧冷眼瞪他,“少在那里瞎想,眼睛给我转过去!”   无方笑一声,把视线转开了。   段萧抿唇说道,“昨日我拿了宋繁花去年送我的折纸给采薇看,她的反应很不正常,去年的时候我给她看过,当时她说那是心愿鹤,但因为折的不完整,便只有一颗心,今天她是第二次看这纸,表现出的神态却像是第一次看。”   无方接话说,“所以少爷才把采薇调过来的?”   段萧道,“嗯。”想了一会儿又说,“也许那个茗香也有问题。”   无方立马冷下脸色说,“我去查一查。”   段萧点点头,想到什么又问,“柳纤纤与她那个丫环去了哪里?还在九王府?”   无方道,“应该是在九王府,因为这几个月来都没有发现她们的行迹了。”   段萧冷笑,“是吗?”   无方蹙起眉头问,“少爷是怀疑柳纤纤不在九王府?”   段萧望了一眼书房的门,慢慢敲了敲手指,说,“柳纤纤还没有为柳绍齐和柳元康报到仇,她是不会离开京城的,而不离开京城,又失去了行迹,唯一能解释的通的,只有两种可能性,要么,她被云苏雪藏了起来,要么,她在我将军府。”   无方听到最后面的一句话,吓的一跳,“什么!柳纤纤在将军府?”   段萧道,“二选一的猜测。”   无方却觉得这不是二选一的题目,完全就是一对一的必填项,他忽然想到今天段萧的怪异,问道,“少爷是怀疑采薇不是采薇,而是柳纤纤冒充的?”   段萧抬眼看他,“我刚说了,这是二选一的猜测,至于到底是不是,得去查证。”   无方道,“我去。”   段萧嗯了一声,却意味不明地说,“不用你去查,高御铁既打算让这两个丫头为朱礼聪传宗接代延续香火,那就让朱礼聪去查。”   无方笑道,“甚好。”   段萧道,“你去传高御铁过来。”   无方应一声,拍拍衣裳,走到书房门口,拉开门,门一开,守在外面靠在一侧墙壁上困顿的眯盹的柳纤纤立刻惊醒,她以为是段萧出来了,立马站直身体,却不想,当男人的面容转过来,竟是无方,柳纤纤愕然愣了下,不明白无方是什么时候进去的,她还是本分地喊一声,“方侍卫。”   无方看她一眼,没什么表情地挪开脚步走了,他去叫高御铁,半夜三更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高御铁心情很不爽,怒瞪着无方,问,“大晚上的你不睡觉,折腾什么?”   无方笑道,“少爷传你呢。”   高御铁一愣,仰头看了一眼天色,问,“段萧还没睡?”   无方道,“没呢,正为你那徒弟的后代事愁眉。”   高御铁懵呆,“啊?”   无方拉住他的手臂,把他往外拉,“快点,少爷难得心血来潮,为朱礼聪做一回媒人,大概过不了几天,少爷还会当证婚人呢,你赶快去,去晚了少爷可能就会变卦了。”   高御铁立马道,“不能变卦。”   无方笑道,“那就走快点。”   刚说完,高御铁两脚一抬,纵身飞了。   无方额头一抽,瞬间就无语了,他慢腾腾地往书房走,走到门口却不进去,而是就守在门外,与柳纤纤一个东一个西地站着。   无方看着采薇,想从她脸上看出一点点柳纤纤的影子,可这个女人伪装的太逼真了,一点儿痕迹破绽都没有。   无方抿抿嘴,心想,只要是假冒的,总有一天会露馅。   书房里面,高御铁一进去就冲段萧问,“无方说你要为我那徒儿证婚,你是打算让他娶了这两个丫头吗?”   段萧浅笑一声,挑眉问,“你有让朱礼聪见过她们吗?”   高御铁道,“还没有。”   段萧道,“让他见见。”   高御铁摸着下巴想了一想,很是纠结地说,“不是我不想让他见,而是他那张脸,我怕他吓坏了那两个丫头。”   段萧沉声道,“两个卑贱之人,能伺候朱礼聪,是她们的福气。”   好歹朱礼聪也是前朝朱帝的亲生儿子,身上流淌的可是皇家血脉,若这个采薇真是柳纤纤,那个茗香是柳纤纤的婢女月离,那这二人真承欢在了朱礼聪的身下,也是不委屈的。   段萧说罢,高御铁就高兴地道,“你同意让我那徒儿娶了这两个丫环?”   段萧笑道,“当然,不过,是纳妾,不是娶妻。”   高御铁无所谓地摆摆手,“管她是妾还是妻,只要能留后,这些名声谁还去计较了。”   段萧心想,你不计较,自有人计较,若采薇真的是柳纤纤,那她大概会气的吐血,早先宋世贤那般爱她,愿意为她抵抗来自于宋府内部各个小姐的压力和反对,也要采用衡州最尊敬最古老的仪式娶她,为她下了十八担聘礼,可她瞧不上,那个时候,她大概以为她能配上天下间最好的男人,宋世贤已经是极好的了,不管是家世,还是样貌,还是那颗深爱着她的心,都不比别人逊色,但就是,柳纤纤瞧不上,后来,柳纤纤入了云淳的后宫,虽没封后,却几乎是母仪天下了,从柳府受众多男人仰慕的柳大小姐,到宋世贤的心上人,再到云淳的后妃,柳纤纤虽然过的不尽如人意,却一直是倨冷高傲的,如今,为奴为婢,沦为暖床的妾婢,她大概会疯掉。   当然,段萧不会真认为柳纤纤会疯掉,这个女人,不管是在衡州,还是在京城,他都没有小瞧过,会咬人的狗,从来是不乱叫的。   段萧冲高御铁说,“朱礼聪应该还有三天后赶回来,我明日把茗香和采薇喊过来,与她们说一声。”   高御铁笑道,“好。”   段萧冲他挥挥手,又让他下去了。   门关上之后,段萧望着窗户外面的夜色,却是不敢睡了,他心中隐隐地有一种预感,采薇就是柳纤纤,而且,柳纤纤昨日撞他,也必然是对他做了什么,可刚刚洗澡的时候,他没发现异样,身体也没有不舒服,但就是睡觉的时候会梦到她,为什么呢?   其实,段萧昨日梦见的,今日梦见的,全都是宋繁花,只不过,柳纤纤在他身上下了降绳术,这是媚术中的高级法术,被下了降绳术的男子或女子但凡心中渴想一个人,那个人就会变成被施术者的样子,是以,段萧梦了宋繁花两次,两次都变成了采薇。   这不是最严重的。   后来的几天,哪怕不是在夜里,白日里,段萧只要一想到宋繁花,脑海里出现的就是采薇,尤其在三天后,朱礼聪从外面赶了回来,段萧宣茗香和采薇过来见人,当茗香和采薇推门进来的时候,他竟然一抬头的瞬间,看到了宋繁花,他大惊,他知道面前的人不是宋繁花,不是,不是,可就是止不住的想要去亲近,若不是无方喊住了他,他大概会做出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事来。   段萧甩了一下头,沉着脸将三人都赶出去了,当即写一封信,让无方差方信快马加鞭亲手送到翠雪山庄容恒手里,当容恒拿到这封信,看完信里的内容,眉头一诧,随即伏案起草,写了回信,方信拿着回信回到京,将信交给了段萧,段萧看罢,气的当场就让无方把采薇和茗香抓了起来。   容恒信里说,根据段萧所描绘的情况来看,他中的是噬心牵魂术,俗称降绳术,这种术法其实很简单,在媚术中,没有什么高级技巧可言,可偏偏,它被称为最高级术法,为什么呢?因为施术者一旦施术成功,被施术者就难以将其杀死,因为施术者一死,那个被她侵占了脸庞的原主也会死,也就是说,段萧若把柳纤纤杀了,宋繁花也会死,这才是这个术法的最厉害最可怕之处。   段萧气闷地拍桌,这个该死的柳纤纤,她不是冲着他来的,她是冲着宋繁花来的!他冷冷地喝,“来人!”   无方和黄襄贵立刻奔进来,“将军。”   段萧冲黄襄贵吩咐,“你去地牢里将茗香和采薇分开关,加大锁,不许给吃的,也不许给喝的,给我好好饿着她们,茗香死了就算了,那个采薇,你们让她给我好好活着。”   黄襄贵既是伺候过云淳的人,自然很清楚折磨人的方法,他闻言立马应声道,“将军放心,老奴一定会让那两个丫头活的有滋有味。”   段萧眯眼嗯一声,挥手让黄襄贵下去了,至于黄襄贵如何折磨月离跟柳纤纤,段萧就不管了,若柳纤纤是冲着段萧来的,段萧大概还能忍一忍,可她冲着宋繁花的命去,段萧只会让柳纤纤后悔来这世间走一遭。   柳纤纤很清楚段萧的精明,她也知道段萧早晚会发现她有问题,本来她是想借机睡了段萧的,一来恶心他,二来让宋繁花再也不能心无旁骛地接纳他,可段萧虽然让她近身伺候了,却从不回卧室,从那天把她唤到院中开始,段萧就一直宿在书房,书房里只有一个休息的小榻,只能容纳一个人躺下,段萧每夜睡在那里,每夜让她守门,她想越雷池一步都越不了,本来她想,若她碰了段萧,依段萧的性子,必然要当场手刃了她,只要段萧出手杀了她,就等于是亲手了结了宋繁花的命,这样一来,她既报了柳绍齐的仇,也报了柳元康的仇,当段萧得知是自己亲手杀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时,他会不会自戳心窝?   柳纤纤的计划很好,很歹毒,也很简单。   可就是,她忽略了一点儿,段萧从小就在翠雪山庄拜过师,而翠雪山庄的庄主容恒,是鲜少被人所知的一代术师。   容恒在信中说,想要解除此术,必须得段萧亲自去一趟翠雪山庄,不然,术法难解。   段萧没法,只得喊来温千叶,喊来田家严和王朔,又亲自去肖府和薛府,面见肖雄和薛蔚,说明自己要离京一段时日,京中的一切,让他们好生掌控。   肖雄和薛蔚没多说什么,也没问他离京干嘛,要去哪里,只承诺道,“一切有我们,你尽管放心。”   段萧当然是不放心的,不过,这或许也是个契机,看他离京后,这两只老狐狸做什么。   段萧去翠雪山庄,片刻不容缓,这事关宋繁花的命,他也不敢耽搁,安排好京中一切后,他就带着无方快马加鞭往翠雪山庄去了。   而就在段萧往翠雪山庄赶的时候,各路江湖人士、七非、倾心先后到达了西湘江栈。   第154章 翠雪山庄 含推荐满5000加更   王七对着那个埋头啃着鸡腿的女子说,“人都来了,你还有心情吃?”   宋繁花嘴里吃着东西,吐字不清地道,“等会要跑路,我当然得吃饱啊,不然哪有力气跑?”   王七眉头一皱,心想,跑路?跑什么路?正想开口问,杨豹却先他一步开了口,弱弱地冲宋繁花道,“你不是一直喊着要减肥?照你这每天要吃五六餐而且餐餐都得大鱼大肉的食量,你可能会越来越……”杨豹对比着身子,做了一个夸张圆滚球的形状。   宋繁花脸一黑,扬手就把啃完的鸡腿往他脸上狠狠砸去,“你才肥!”说罢,犹觉得不解气,又指着杨豹,“你倒是说说,我到底哪里肥了?”   杨豹还没应话,王七就毫不客气地说,“你哪儿都肥!”   宋繁花一瞬间觉得眼前就黑了,这个臭王七,一天不挤兑她会死吗?   宋繁花其实不胖的,她块头小,身材小,哪怕是胖,那也是看不出来的,唯一能显示她胖的,就是她的脸,以及她的胸,其实身子的其它地方没什么明显的变化,最多是肉多了一些,摸上去越发的软,因为连骨头都摸不见了,可如今被王七和杨豹一挤兑,她真是觉得想死的心都有了,她恨恨地冲这二人道,“你们给我滚。”   王七啧一声,转身就走了。   杨豹道,“我们走了,谁来帮你对付这些江湖人啊?”   宋繁花哼道,“谁说我要对付他们了?”   杨豹一愣。   王七倏地停住往外走的步子,扭头问她,“你不是要对付他们,那你在这里等了那么多天,是做什么?”   宋繁花舔了一下油腻腻的嘴,伸手扯了帕子出来擦着嘴角,边擦边说,“我们一路从东渡山走来,灭了那么多门徒帮派,不说苏八公想杀了我们,大概连那些被灭的门徒帮派的一些往来好友们也想杀了我们,如今,东西南北,几乎是五湖四海,我们都把人得罪光了,若是不把他们全都引到此,我们如何安稳地去下一个地方呢?”   王七吃惊地道,“所以,你故意留下来,只是为了把人引到这里,好方便你顺利到达另一个目标?”   宋繁花笑道,“是啊。”   王七额头一抽,“心机女。”   宋繁花瞪他,“臭嘴男。”   王七愠怒,正要发火,忽然,派出去密切注意东西南北各路江湖人士的暗军悉数回来,冲宋繁花说,“主子,那些人已经进入西湘江界了。”   宋繁花唔一声,拍了拍手,站起身,拿起面纱将脸一盖,冲王七和杨豹道,“各跑各的路,下一站我们在黄杨岐沙外见。”   王七嗯一声,杨豹也嗯一声,随即三个人就从三个方向走了,剩余的暗军也消踪敛迹,往黄杨岐沙的方向奔去。   宋繁花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她不怕被人认出来,也没人认得出她来,对江湖人士而言,宋繁花这个名字是陌生的,人也是陌生的,而且闯荡江湖的这些日子,宋繁花压根就没以真名示人,尤其每次杀人的时候,都是暗军冲在前头的,她鲜少露面,是以,知道她的人就更少了,可少归少,还是有人识得的。   比如说,倾心。   倾心和七非都在找宋繁花,偏巧不巧的,倾心比七非运气好,先看到了宋繁花,倾心冷冷一笑,给云苏发了飞鸽信,然后在通往西湘江栈无人的外道上,拦住了她。   宋繁花看到倾心,吓了一大跳,她问,“你怎么在这儿?”   倾心哼道,“当然是来找你的。”   宋繁花不怕倾心,但倾心既出现在了这里,云苏会不会也在?宋繁花坚起耳朵听了听周围的动静,眼睛也在三百六十度地旋转着看看云苏是不是隐在暗处,看了半天,观察了半天,发现云苏没来,宋繁花就哈哈大笑起来,笑罢,语调一寒,冲倾心冷冷道,“上次在颜华山没杀了你,这次你倒是又送上门了,上次有云苏救你,这次看谁来救你。”说罢,玲珑剑脱手而飞,剑与鞘离体,左右夹攻往倾心怒斩而去。   倾心沉稳而站,面上一丝一毫的慌张都没有,在风声、剑声掠近耳边的时候,她也拔出了腰间佩剑,剑一出鞘,寒光摄人。   宋繁花记得这柄剑,尤其颜华山的那一晚,倾心从慈眉善目变成地狱恶鬼的样子,让她印象非常深刻。   宋繁花眯了眯眼,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九环镖,那天长乐关大火之后,她在半路上醒了过来,然后就发现原本缺了一环的九环镖竟然齐全了,而柳绍齐,不知所踪,她唤过很多次,都没法再唤出他,宋繁花不知道柳绍齐是离开了还是真的被云苏给毁了,如今,柳绍齐不在她身边,那对付倾心就得快刀斩乱麻,不能让她有时间变成地狱恶鬼的样子。   宋繁花打定主意之后出招凌厉狠辣,片刻不给倾心喘息的机会。   倾心的剑术很高,可以说,她的剑术远高于沈寒,当初沈寒在悬空山被段萧和宋繁花合力围杀,才会负那么重的伤,若是单打独斗一对一的话,段萧或许胜得过沈寒,可宋繁花不一定胜得过,是以,宋繁花如今对上倾心,其实也没胜算的,但是,打架的时候谁会公平公正,说用剑就只用剑啊?   宋繁花与倾心兵剑缠斗的时候,趁势运出巾帼手,在倾心同样以掌风对过来的时候,她又运出御魔录,倾心一时没来得及躲开,中了一掌黑魔焰,她没怒,反倒笑了,下一秒,她就变成了地狱恶鬼的样子。   宋繁花大骇,指着她,“你,你又……”   倾心却不跟她废话,直接大喝着袭来,变成煞气状态下的倾心功力提升了十倍不止,宋繁花远远抵不过,眼见着自己被倾心逼的节节败退,宋繁花暗道不好,一个气波功打出,将九霄盟的五大堂主召了过来,有五大堂主抵挡着倾心,宋繁花提气就飞,结果,在她飞到半空的时候,一个倾天之掌兜头劈来,生生将她打飞了。   宋繁花尖叫,“啊!”   声音只发出了一半就被迫中止住,她整个人像离弦的箭,嗖的一声往不知名的方向射去。   宋繁花人肉空中飞,气流擦着脸颊簌簌地刮过,将她脸上的面纱也给刮掉了,速度太快,风太利,她眼睛睁都睁不开,直到一声嘭的巨响过后,她砸在了一个软软的垫子上,宋繁花才后惊后怕地睁开了眼,眼一睁开,就对上一双温凉漆黑又带着满满诧异的眸子。   宋繁花一愣。   周围,惊恐般的声音鼎沸传来。   “少爷!”   “少爷!”   “少爷!你没事吧!”   “来人!有刺客,快保护少爷!”   ……   很多人的声音在此起彼伏地响着,而那一顶方方正正低调沉敛的马车,顶部砸开了一个大洞,木板倾斜,车帘子歪歪扭扭地挂在两侧。   随行府丁们只看到从天边砸来一物,刚刚好砸中他们家少爷的车顶,那一物到底是什么他们真没看清楚,可那东西从那么高的地方砸下来,又砸的那般突兀,少爷没躲过去岂非要变成人肉渣子了?   府丁们心惊胆颤,潮水一般地涌向马车。   结果,还没靠近,马车内传出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都别过来。”   府丁们一愣,纷纷刹住脚步。   有人问,“少爷没事吧?”   容楚道,“没事。”   那人松了一口气,擦了一把额头的汗,低应道,“没事就好,吓死我了。”   容楚没应他的话,只是垂下眼皮看着怀里的女孩。   宋繁花也看着他,半晌,问,“你是谁?”   容楚挑了挑眉,慢慢扯唇一笑,“你不该先向我道歉吗?”他手指往上指了指车顶,又指了指旁边的车窗,“你把我的马车撞坏了。”   宋繁花摸摸头,眼睛抬起来看了一眼车顶,又看了一眼车窗,最后唔一声,颇为无辜地说,“不是我要砸了你的车顶,而是别人要砸你的车顶。”   容楚微微眯眼,“嗯?”   宋繁花道,“我是被人从那么远那么远的地方给打过来的。”宋繁花伸手做了一个夸张的动作,做罢,想到什么,又问,“这里还是西湘江栈吗?”   容楚摇头,“不是了。”他道,“你是从西湘江栈过来的?”   宋繁花道,“是啊。”   容楚看着她,温凉的眼睛里融进了一抹深思,却眨眼间,那抹深思掩在了漆黑的眼瞳身后,他只是平心静气地道,“听说前段时间西湘江栈的殷三族被人灭了,今日很多江湖人士都前往那里探个究竟,你是前往之人还是灭人之人?”   宋繁花笑道,“我哪个都不是。”   容楚温温一笑,不再说这个话题,而是问,“你叫什么名字?”   宋繁花笑道,“宋六。”   容楚礼尚往来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宋繁花一听,扑腾一下子就从他的腿上翻起来,结果,落地的时候没有站稳,砰的一声,跌在了地板上,宋繁花疼的脸皮抽搐,容楚连忙问,“你没事吧?”   宋繁花深吸一口气,躺在那里不动了,她忍着浑身的不舒服,冲容楚道,“容公子,我能借贵府养养伤吗?”   容楚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要回府的?”   宋繁花眨眼道,“你不回府也没关系,我跟着你就是。”   容楚一怔,哑然失笑片刻后道,“你要跟我就会让你跟着吗?”他歪了一下头,细细打量着宋繁花的眉眼,长的很漂亮,皮肤很白,比他二妹还要白,下巴圆润,浑身丰腴,眼睛净澈干冽,眼尾处那朵樱花将她整张脸都点亮了,穿着不伦不类的宽袍袈裟,头发短的出奇,被好几条彩色飘带绑着,总之,是个非常怪异的人。   容楚摸摸下巴,问她,“是有人在追杀你?”   宋繁花点头,“嗯!”   容楚道,“那我不能带你。”   宋繁花立刻坐直身子,拽着他的裤腿,可怜兮兮地说,“容公子,我知道你们翠雪山庄向来都是很仗义勇为的,不会见死不救,你若今天不带我,我真的会死的。”   容楚眯了一下眼,说,“你来历不明,我就是有心想搭救你也搭救不了,我翠雪山庄向来不惹江湖事,你既与江湖人牵扯不清,那就绝不能入我翠雪山庄。”   说罢,站起身,走下马车。   府丁们见自家少爷出来了,立刻迎上去,程义对着容楚打量一眼,小声问,“刚是什么东西砸到少爷的车里了?”   容楚笑道,“一个小美女。”   程义立刻啊一声,风一般掠到车厢前,伸手就将那破烂不堪的车厢给全部掀翻了,四壁的阻碍物一挪走,所有的人都看到了马车内的宋繁花。   众人一阵风中凌乱,心惊地想,天外飞仙?   程义看着宋繁花,看着看着,忽然大叫起来,“啊!是你!”   宋繁花眉头一蹙,看着他说,“我不认识你。”   程义道,“我认识你啊。”他又一股烟地蹿到容楚面前,冲他低耳几句,容楚脸上一阵惊愕陡现,他拧声问,“果然是她?”   程义点头,“我不会记错的。”   容楚眯起眼眸,背起双手,仰起头来看向宋繁花抛空坠落的方向,缓缓,他道,“去雇一辆新的马车来。”   程义嗯一声,立刻去找地方雇马车,马车雇来,容楚对宋繁花说,“你坐马车吧,这样不容易被人认出来。”   宋繁花问,“你要带上我了?”   容楚道,“嗯。”   宋繁花奇怪地看他一眼,“你刚明明说不带的呀。”   容楚淡淡一笑,“你刚也没说你是玉溪山的妹妹。”   宋繁花一愣。   容楚道,“早年我欠玉溪山一个人情,今日就当还了吧,我先带你回翠雪山庄养伤,等伤养好你再离开。”他转手冲程义吩咐,“给我牵匹马来。”   程义哦一声,跑开去牵马。   容楚又冲宋繁花说一句,“带你回府只是因为我个人欠了玉溪山恩情,但我翠雪山庄不牵涉江湖恩怨,你入了我翠雪山庄,就要遵守我翠雪山庄的规则,不得将杀戮带进来。”   宋繁花心想,我躲到你翠雪山庄是躲云苏的,今日倾心找到了她,不出三五天,云苏必定会来,云苏一来,杀戮自然就来了啊。   宋繁花寻思了一会儿,说,“算了吧,我的仇人还挺多的,指不定前脚刚入你翠雪山庄,后脚就有人寻衅上门了,你既与我大哥有交情,我也不祸害你们了,我自己找地方养病去。”   容楚皱眉道,“这方圆千里之地,只有翠雪山庄能养病,你能到哪里去?”   宋繁花无所谓地笑道,“我伤的不重,随便找个小医馆就行了。”   容楚看着她脸上的笑,嘴角微抿,出声说,“若我没遇上你,若我不知道你是玉溪山的妹妹,那我就会任你折腾了,可现在,我既知了你是玉溪山的妹妹,又哪能让你这般去折腾,你还是随我先去山庄养病。”说罢,顿顿,又道,“你若是怕给我翠雪山庄惹来麻烦,那就在养病的时候别随便出来走动,自然没人识得你。”   宋繁花想借翠雪山庄来暂时避开倾心跟云苏,倾心再厉害也打不过九霄盟的五大堂主,所以,倾心此刻肯定已经走了,走了哪儿?很简单,入了西湘江栈,等她的主子,而王七和杨豹此刻应该已经奔上了踏往黄扬岐沙外的路上,同时,也一并将那些想要追杀他们的人给引了去,所以,云苏会一路追到黄杨岐沙去,而黄杨岐沙,盘踞着雄霸一方的千左门,千左门里那个妖艳性感的千姬,与寒云公子有切齿之仇,宋繁花原本入黄杨岐沙的目地就是要拉这个千姬入伙,如果云苏自己追到了千左门,那千姬肯定不会放过他,在云苏滞留在千左门的时候,她可以前往林家,清算一下玉裳的仇了。   宋繁花前后思索一翻,果断地说,“好,我先跟你回翠雪山庄养病,病养好后我就走,绝不给你们添麻烦。”   容楚看她一眼,没再多说什么,牵了程义递过来的马缰绳,翻身上马。   宋繁花掀帘坐进马车里。   程义带头骑马在前,往翠雪山庄去了,而就在宋繁花往翠雪山庄去的时候,段萧带着无方踏进了翠雪山庄的大门,面见了容恒,容恒看到段萧,老脸上一阵激动,段萧也很激动,跨腿一步向前,朝容恒行了一个大礼,“师傅。”   容恒拍着他的肩膀,欣慰地笑道,“十年前你突然离开,师傅还很担心你,那个时候师傅要跟你一起回去,你偏不让,你怕给翠雪山庄惹来灾祸,师傅又何尝不担心你,在你离开后的好几个月里师傅都没睡过一天好觉,不过,现在看到你一表人才,气势不凡,又当了监国将军,师傅真是欣慰。”   段萧道,“这都是师傅教导有方。”   容恒笑道,“我也就教了你一些皮毛功夫,后面的路还不是你自己走的,这可不是师傅的功劳。”   段萧也笑,可他没说的是,他之所以能活到今天,完全是因为当年云朝军在血洗段府的时候他学艺在此,所以,才避过一劫,他一直是感念容恒的,没有他当年的收徒,就没有段萧的今天。   段萧冲容恒又行了一个大礼。   容恒站在那里,毫无愧色地接受了,等段萧直起身,无方也朝着容恒行了一个大礼,容恒看着无方,笑道,“当年的小不点如今也长大了啊。”   无方脸色一红,非常尴尬地说,“庄主,我小时候是因为家里穷,营养不良才长不高的。”   容恒哈哈一笑,对段萧道,“看来这几年你把他养的很好啊,我好像记得那个时候他才不足一米五,老是像个尾巴一样跟在你后面,容欣每次都说看到了无方,她就不自卑了。”   无方额头一抽,原来,容欣以前竟是这样给她自己打气的吗?拿他对比,她怎么不拿少爷对比?   段萧想到以前,那似乎是好久远好久远的以前了,那个时候他家人安康,他一世无忧,他心中没有仇恨,他每天都是阳光而活泼的,那个时候他喜欢容欣,每次看到她,他都觉得自己这一生多么的幸运,如果不是家中遭逢大变,他大概已经与容欣订了亲,而今,大概也成亲了,他父亲与容恒是至交好友,打小就默认了他与容欣的婚事,只是,世事难料,在你认为人生最是圆满的时候,老天总会有办法让你知道什么叫飞来横祸,他背负了仇恨,也再无心男女之事,后来与宋繁花定下一年之约的婚期,再后来,他不可自拔地爱上她。   想到宋繁花,段萧再无心缅怀以往,他冲容恒说,“我身上的降绳术要如何解?”   说到正事,容恒也无心情再聊其它了,他面色凝重地道,“跟我来。”   段萧嗯一声,跟他离开了。   无方没跟上,就呆在容恒的院子里等着,等到晚上,没有等到容恒和段萧回来,倒是等到了容欣,事隔十年之久,无方再看到曾经的小姑娘,整个人都呆住了。   容欣长的不惊艳,但她长了一张带笑的脸,不管何时,她都能让人心情明媚。   无方呆呆地看着从院门口走过来的少女,少女正对着身边的丫环俏皮地说,“爹爹今日不让我进他的院,是不是他在院里藏了好玩的,怕我来抢?”   那丫环笑道,“庄主最心疼小姐,若是真有好玩的,第一个就会拿给小姐玩,哪可能藏着掖着啊。”   容欣笑哼道,“那可说不定,偶尔爹爹也很做怪的。”   丫环噗呲一笑,抬头往院内去望,一下子就看到了无方,她立时一惊,扯扯容欣的衣袖,小声说,“小姐,庄主的院里有生客,是不是庄主在待客啊,我们这样闯进来会不会被罚?”   容欣愣道,“生客?哪里?”   她也张脸去望,一下子就看到了无方。   容欣擦擦眼,看了好半天没认出来眼前的人是谁,实在是她与段萧和无方有十年没见了,无方小时候真的是瘦骨嶙峋的,又矮又小,脸上都没有肉,这突然一长大,完全变了个样,压根没有一点儿小时候的影子了。   容欣没认出来是谁,不敢堂而皇之地闯进去,她知道她爹宠她,可她爹在待客的时候她从不敢去近前打扰。   容欣想了想,对丫环说,“既然我爹在待客,那我们还是不打扰了吧,明日再来。”   丫环道,“好。”   容欣带着丫环,转身离开。   无方一时惆怅之极,心想,容欣不会没认出他来吧?   又等了一会儿,几乎月亮坠了乌云,容恒和段萧才从外面进来,一进来容恒就传唤人去准备丰盛的晚餐,等晚餐摆上来,容恒开了两坛酒,让段萧和无方都坐下,他们把酒言欢。   段萧刚与容恒离开,容恒给他检查了身体,找出了降绳术的症根,并在段萧的体内下了破绳术,只需五日,段萧身上的降绳术就可解了,知道降绳术能解,段萧心情很高兴,又加之与容恒重聚,心里越发的高兴,索性就开怀畅饮,陪容恒一起,一醉方休。   无方也喝多了,一主一仆醉倒在酒桌前,容恒看着,笑着摇了摇头,喊人将他们二人带到房间去睡觉了,睡到大天亮,阳光都爬到窗口上了,段萧才醒,醒来就头疼的厉害,刚起身有动作,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一个丫环在门外喊,“段公子。”   段萧揉着额头,斜靠在床沿,晨起又宿醉一夜的嗓音嘶哑低沉,透着性感,隔门传来,他问,“什么事?”   那丫环说,“庄主让奴婢端了醒酒汤来,说等段公子醒了,让你喝下,这汤一喝头就不疼了。”   段萧嗯一声,道,“端进来。”   丫环推门进去,将汤碗放在桌子上,又安静地退出去。   等门关上,段萧才从床上起身,走到桌边,将汤碗端起来,喝了,喝罢,又在桌前坐了一会儿,等头疼渐渐减缓下去他才起身,往门口走,还没走到,门外又传来了丫环的声音,“段公子。”   段萧脚步一停,问,“什么事?”   丫环说,“奴婢提了热水,拿了干衣服,庄主说等你沐浴好了去百乐园找他。”   段萧哦一声,拉开门。   丫环对他客气地笑了笑,将浴桶提进来,又将衣服搭在屏风上,做好这一切之后又冲段萧客气地笑了笑,退身出去。   段萧看了看那水,又看了一眼那衣服,闻了闻身上的味道,果断地脱了衣服跳到桶里洗澡去了,洗澡的时候不可扼制的就想到了宋繁花,想到了那一天,在水中,她与他欢爱的样子,然后脑海里就蹿出了采薇的脸,段萧气的一拳砸在水面上,这个该死的柳纤纤,害的他想在梦里见一眼宋繁花都见不着!   段萧强忍着要将柳纤纤碎尸万段的心情,快速地洗完澡,换上干净衣服,去找无方,见无方也收拾好了,就带他一起去了百乐园。   百乐园是翠雪山庄里的练武场地,段萧小时候就最喜欢在这里玩,场地很大,一眼望不到边,里面有很多木桩、木墩、武器架、比武场等,段萧记得小时候这里很热闹,而且当时这里也很辉煌,只是,十年时间的洗淘,很多东西都变了,包括这个小时候他最爱的地方。   段萧找到容恒,容恒看他一眼,问,“洗澡的时候又触发了降绳术?”   段萧轻咳一声,有点不自在地道,“嗯。”实在是一进到水中就控制不住地想到了宋繁花那天的样子,想到那天埋在她身体里紧窒销魂的感觉,从不认为自己好色的段萧都有点怀疑自己的本性了。   容恒提醒他道,“尽量不要去触碰,这样解术的时日就会短些,若是你每天都要触碰好几次,那五天的时间是不够的,严重的话,可能连我都解不了了。”   段萧脸色蓦然一变,他沉着声音说,“好,我知道了。”   容恒拍拍他肩,笑道,“明日楚儿就回来了,你们也有好些年没见了,到时候可要好好叙叙旧,哦,对了,欣儿听说你来了,高兴的不得了,一大早就跑来我这里找人,但听说你昨晚喝醉了,还在睡,就没去喊你,你去看看她吧,她还住在原来的院里。”   段萧道,“嗯。”   容恒冲他挥挥手,段萧转身就去找容欣。   容欣在吃饭时候听到容恒说段萧来了,她哪里还有心情吃饭啊,搁了碗筷就要去找人,若不是容恒拦着她,她大概都要闯入段萧的房间了,虽然人留在饭桌前,却是一颗粒米都吞不下去,容恒见她这般,笑着说,“不想吃就回去,让厨房备一桌菜,爹让段萧和无方去你院里吃。”   因为这句话,容欣的院里就摆了一张大桌,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饭菜。   段萧带着无方来到容欣住的欣欢居,刚一走进去,一道欢快的声音伴随着一道娇小的人影冲了过来,容欣飞奔着跑过去,往段萧怀里一扑,高兴地大喊,“段哥哥。”   段萧眉头一皱,伸手就将容欣不动声色地给推开了。   容欣似乎毫无所察,只仰脸看着面前的男人,一脸喜色地说,“爹早上跟我说你来了,我还不信,没想到真是你。”她上上下下将段萧看一眼,笑道,“段哥哥越来越英俊了呢。”   段萧笑道,“你也越来越漂亮了。”   容欣高兴地说,“那当然了。”   段萧低声笑道,“我只是跟你客气一下,你还真当真了?”   容欣瞪他,见他身后还有人,扭头望去,见是昨日晚上见到的人,她盯了半天,忽然张大了嘴巴,一脸激动地伸着手指,结结巴巴地道,“他,他……他不会是无方吧?”   段萧点头,“是啊。”   无方面无表情地冲她喊一声,“容姑娘。”   容欣大惊,立马跑到无方面前,左转转右转转,猛地双手一击掌,难以置信地道,“真是无方?我的天呐,你怎么长成这样子了?”   无方额头一抽,心想,我长成什么样了?   容欣很是不解地伸手比划了一下他的身高,纳闷地问,“你是怎么长高的?”   无方翻了一个大白眼,说,“正常吃饭就能正常长高。”   容欣道,“我没饿过自己啊,可怎么就长不高呢?”   无方笑道,“那是因为你本来就长不高。”   容欣一听,狠狠瞪他一眼,无方想到宋繁花,笑着说,“你这身高已经不矮了,还有比你更矮的呢,你不必自卑。”   容欣眼睛一亮,“还有比我矮的?”   无方点头,“嗯。”   容欣一下子心里就平衡了,她也不问是谁,反正知道还有比自己矮的,她就觉得开心,她冲段萧和无方说,“你们还没吃饭吧?快来吃饭,我早上也没吃饱呢,饿死了。”   段萧和无方确实没吃饭,就挪到餐桌边,跟容欣一起吃。   吃罢,三个人就去百乐园玩了。   虽然有十年没见,可这十年的岁月没有消耗掉彼此的感情,三个人在一起,丝毫没有任何的尴尬与不适,时而有爽朗的笑声从百乐园里传出来,时而有俏丽的声音从那里逸出。   容恒坐在山间凉亭里,与夫人丘氏吹着山间微风,丘氏听着自己女儿欢快的笑声,也跟着笑起来,说,“都十年没见的人了,她倒是一点儿都不陌生。”   容恒道,“那个时候她与段萧的感情,抵得上后来这几年里的所有人,她怎么可能会觉得陌生。”   丘氏应话说,“也是,若不是段家发生了那样的事,现在,只怕我们都能抱孙子了。”   容恒沉着眉头叹口气,“可惜我没那福气,得段萧这么一个女婿。”   丘氏道,“怎么不能?若欣儿喜欢,我倒是还是赞同把她嫁给段萧的,毕竟,这是打小就与宗铭和隐珠说好了的,虽然他二人不在了,但这婚事还是作数的。”   容恒摇头,“段萧已经有未婚妻了。”   丘氏道,“那又不影响,只要欣儿喜欢,我是不介意她嫁过去做小的,反正我们江湖中人,不拘这些小节,段萧这个人你我都放心,哪怕是做小,他也绝不会委屈了欣儿。”   容恒点头,“这倒是。”   丘氏便道,“那你瞅个空探探段萧的意思,如果他有意,我们就把这事儿定了,欣儿也老大不小了,该订亲了。”   容恒想了想,轻轻说,“好。”   丘氏便不言了,坐在凉亭里,一边与容恒安静地口茶,一边听着容欣与段萧还有无方喜闹的声音。   到了第二天,容楚回到山庄,山庄里就更热闹了。   宋繁花被容楚安排到自己的院子,又用了自己人来给她瞧病,容楚没有对任何人说起宋繁花,宋繁花来之前是答应过容楚不随便走动的,是以,从住进来后她就没出过门,除了安静养伤,其实她也没有大伤,就是人肉空中飞的时候被气流擦破了一些皮肉,内力也损耗了一些,静养几日就好了,若不是遇到了倾心,她也压根不会拿这点小伤来麻烦容楚,但事情就是这么的巧,她遭到了倾心的拦杀,又遇到了容楚,然后上了翠雪山庄,而段萧,竟也在翠雪山庄。   宋繁花是在第三天意外撞见段萧的,那个时候她的伤已经养好了,内力也恢复了,她已经向王七和杨豹发出了撤回令,让他们从黄杨岐沙离开,去武盟林家,所以,她去向容楚辞行。   容楚在自己的书房里,而此刻,他的书房里,还有段萧。   宋繁花是不知道段萧在这里的,她来书房找容楚,程义守在门口,看到她来,微微诧异了一下,实在是,虽然她住了进来,却从没见她出来过,程义可还是第一次在院里看到她,愣了一下之后,程义冲宋繁花笑着问,“要找我家少爷?”   宋繁花笑道,“嗯,我想走了,来向他辞行。”   程义道,“那你等等,我进去通传一声。”   宋繁花点头。   程义推开门进去,不一会儿出来,对她说,“少爷让你进去。”   宋繁花说一声好,转过身往门口走,还没走到门口,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那人穿着玄黑色的深衣,腰间坠玉,身姿颀长,黑发被深色系的丝带挽住,面容英俊冷酷,眼神深邃漆黑,气势说不出来的淡漠矜贵,那脸,很熟悉,那人,很熟悉,可此刻出现在这里,让宋繁花大吃一惊的同时疑惑顿生——段萧怎么会在翠雪山庄?   宋繁花依旧穿着那件宽大的蓝袍袈裟,这衣服是她的伪装,不能丢开,头发依样的很短,彩色飘带顺着胸前的凸凹曲线往腰间摆尾,因为头发短了,原先光滑的额头上就留出一排留海来,眼尾处开着艳丽的樱花,从鼻梁上方至下巴脖颈,全都被面纱覆住了,因为容楚说了不能让她被别人认出来了,所以,宋繁花出来的时候就戴了面纱。   宋繁花往书房里走,段萧往书房外出,迎面走来,段萧自然也看到了宋繁花,他只是往她脸上瞟了一眼,随即就沉默地离开了。   宋繁花进到书房向容楚辞行。   容楚问她,“什么时候走?”   宋繁花说,“晚上吧,那时候人都睡了,天色漆黑,不会有人看到我。”   容楚点点头,也没挽留她,只说一句,“路上小心。”   宋繁花笑着说声谢谢,转身离开前她想问问段萧为何会在翠雪山庄,可话到嘴边,还是吞了下去,她什么都没问,离开书房回了自己的房间,一关上门她就摘了面纱,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脸,心里不大高兴地想,是她变丑了,还是她真的大变样了,竟让段萧没有认出自己来?   他刚明明看了她一眼的,为什么会没认出来?是没认出来还是不愿意认她?   宋繁花不想承认自己有点伤心,有点难过,她对自己说,没关系的,认不出来就认不出来,往后她见了他,也当不认识好了,这般劝慰自己,她躺床上补觉,因为晚上要奔路,可是怎么睡都睡不着,好不容易挨到了晚上,她连晚饭也没吃,蒙上面纱,飞上屋檐,只是,翠雪山庄里奇法异阵很多,就连空中也有,宋繁花是知道院中有的,可没想到空中竟也布了奇阵,她连番小心地避开很多个阵眼,还是一个不慎,踩中了一个奇阵,华丽丽地又从空中栽了下来。   栽下来的地方不是别处,刚刚好是容欣的院落,然后,她就看到了段萧,还有无方。   宋繁花有气无力地盘腿坐了下来,心想,既踩到了阵眼,等会翠雪山庄的人肯定要寻过来的,她得找个地方躲一躲,可是,找什么地方呢?   正纠结着,看到无方从凉亭那边过来了,她灵机一动,伸手摘下面纱,裹住一颗石头,在无方抬步走的时候扬手将缠了石头的面纱掷在他的脚下,无方一时没防备,不小心踩中,直直地往前倒去,他吓了一跳,正要控制住身体,却不想,他越想控制越是控制不住,最后砰的一声砸在了草地上,啃了一嘴土和一嘴草,他呸呸呸地连吐好几口土,这才一脸怒色地撑着手臂要起身,一边碎碎地怒骂,“到底是谁……”   话还没说完,前方不远处,传来一个女子轻轻的笑声,“方侍卫。”   第155章 吻到喜欢   段萧没退开,反而更近一步,几乎把她抵在了墙壁上,他伸手拥住她,不顾她的挣扎和抗拒,狠狠地把她压在了怀里,按住她的脸,贴在心口,他低下头,吻着她的发丝,一声一声地喊,“宋繁花。”   容欣看着这样的段萧,整个人都怔住了。   宋繁花从段萧的肩头看到容欣发白的脸,对段萧道,“你认错人了,你爱的女人在你后面。”   段萧一愣,想到后面站的是谁,低低地笑道,“吃醋了?”   宋繁花道,“我没心情跟你吃醋,你也别臭美,我又不喜欢你,管你跟谁好。”   段萧脸色一沉,大掌掳住她的下巴,瞪着她问,“不喜欢我?”   宋繁花道,“不喜欢。”   段萧看着她,慢慢地去吻她覆着面纱的嘴,宋繁花想要别开脸,却被他掌箍着脸动弹不得,段萧吻的很浅,一边吻一边问,“喜欢不喜欢?”   宋繁花说,“不喜欢。”   段萧猛地掀开她的面纱,对准她的红唇咬了下去,宋繁花吃疼,轻啊一声,红唇微张,段萧就闯了进去,他将她按在墙壁上,重重地吻着,压根忘了身后还站着容欣,容欣看着这样的段萧,看着他急切地吻着身下的女子,完全是沉迷又忘我的状态了,她双手捂住下巴,猛地别开脸,跑开了。   段萧吻了很久,久到两个人都呼吸不畅,他才极为不舍地退开,薄唇轻轻地贴在她的唇角,低沉地问,“喜欢吗?”   宋繁花固执地摇头。   段萧又重重地吻了下去,吻罢又问,“喜欢不喜欢?”   宋繁花依旧固执地摇头,段萧低笑,咬着她的耳朵说,“吻到让你喜欢为止。”   段萧言出必行,只要宋繁花敢说不喜欢,他就很高兴地吻到她喘不过气,只是吻着吻着,他就受不了了,在宋繁花又一次固执地说不喜欢的时候,他双手狠狠地揉着她的身体,沉喑着眼低哑着说,“我想要你,很想很想,你要是再刺激我,我保证在这里……”想到那三个字,段萧气息陡地一沉,喉咙里逸出粗粗的喘息,浑身都叫嚣着要把她吞吃了的念头,他忍着满头大汗,冲她粗哑道,“说喜欢我。”   宋繁花被他搂那么紧,自然感受到了他身体的变化,她红着脸气道,“你认不出我,还让我说喜欢你,这什么道理?”   段萧道,“你穿那么怪,还蒙着脸,谁能认出来?”   宋繁花气道,“你认不出我你还有理了?”   段萧搂紧她,深深吸一口气,“夫人,你想吵架,想找我茬,能不能回屋了再?”   宋繁花冷道,“不能。”反应过来后又道,“谁是你夫人,别乱喊。”   段萧痛苦地呻吟一声,一把抱起她,飞快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将门一关一锁,等门锁紧了,他将宋繁花扛起来往床上一摔,高大如山的身子就压了上去,刚吻到她的唇,还没来得及脱她的衣服,宋繁花就尖叫一声,“啊!疼疼疼!”   段萧一愣,飞快地抹一把脸上的汗,低声问,“哪里疼?”   宋繁花哭道,“手!”   段萧忙的爬起来,拿起她的手看,不看还好,一看吓了一大跳,居然肿了!段萧拧着眉头问,“是我刚刚打的?”   宋繁花气道,“不是你打的还是我自己打的不成?”   段萧想到刚刚她搂无方腰的一幕,咬牙冷哼,“活该。”   宋繁花抽起枕头就往他脸上砸去,段萧这次没躲没避,任她砸了过来,等枕头从他脸上蹦到了地上,他冲她道,“我打你一下,你砸我一下,扯平了,等会儿不许再拿这事儿说事儿。”   宋繁花没理他。   段萧看着她的手,眉心揪起,“我有打那么狠吗,怎么会这么肿。”说着,瞥她一眼,把她肿起来的手背拿到嘴边吻了一下,对她说,“你等会儿,我去拿消肿药。”   宋繁花虽气他,却还是嗯了一声。   段萧见她应了,笑着又倾过身,吻着她唇角,宋繁花推他,“你还来?快去拿药。”   段萧退开,很是憋屈地看着她,“你让我慾火焚身了,又不给我灭,我当是想的。”说罢,见宋繁花又要发飙,他连忙拉开门走了,过了很久才回来,手中拿了几贴膏药。   段萧将膏药认真地给宋繁花贴好,搂着她又吻了起来。   宋繁花手上贴着膏药,没办法推他,任他作乱了一会儿,直到他的手探进了衣服里,触摸到她的腰,他慢慢地一顿,半晌,眯了眯眼,倏的一下,手掌往上一压,压住了某个地方,宋繁花身体一颤,段萧看她一眼,另一只手摸上她的脸,揉了揉,捏了捏,低笑道,“胖了好多,难怪我没认出来。”   宋繁花顷刻间脸就白了,她气呼呼地道,“你认不出是你的问题,别想把责任推在我身上,再说了,我哪里胖了?”   段萧低头吻一下她圆润的下巴,手掌由内往外,褪着她的衣服,低声道,“我看看哪里胖了。”   宋繁花猜到他要做什么,张嘴就说,“不……”行。   行字还没说出来,段萧就果断地吻住了她,再也不让她说出一个字来,然后手掌寸寸地丈量着她的身体,某些地方确实是胖了,几乎是让他爱不释手,段萧呼吸闷沉,毫不客气地将她的身体全部占为了己有。   一夜疯狂的纵情,第二天段萧没有按时起床,宋繁花更是累的睡了一天,等她再睁开眼,屋里已经没有段萧的影子了,她抬起手看了看,手背上的肿意已经消了,抹了一层清凉的药膏,宋繁花艰难地撑着双臂坐起来,刚靠在床头,房门被打开了,段萧走进来,看到她醒了,立刻来到床边,对她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宋繁花瞪他一眼,不应。   段萧觉得自己是不是犯贱了,被宋繁花这般瞪着,不但一点儿都不生气,反而还生出满腔的喜悦来,他笑着伸手,拿起她放在被子上的手看了看,见昨晚的肿意完全消散了,他哼了一声,说,“往后你这手再敢那般抱着无方,我不斩你的手,我斩了他的腰。”   宋繁花冷哼道,“就只许抱你?”   段萧道,“当然。”   宋繁花撇嘴,“我觉得方侍卫要比你好多了,昨晚他不但认出了我,还一力要保护我呢。”她横他一眼,“你在做什么?你在凉亭里与那个小姑娘眉来眼去。”   段萧皱眉,“什么叫眉来眼去?”说罢,觉得哪里有点儿不对,又问,“你觉得无方比我好?”   宋繁花低哼,“就是比你好。”   段萧眯眼,狠狠瞪着她的脸说,“就算无方比我好,就算别的男人也比我好,你也想都别想,你只能是我的妻。”   宋繁花不想跟他说话,也不想看到他,拉起被子又往床上躺了下去,然后把被子一蒙,盖住了头,段萧一怔,继尔轻笑,伸手就将那被子扯开,宋繁花不给扯,死命地拽,段萧死命地扯,两个人各不相让,最后,宋繁花力气抵不过段萧,还是被段萧一把将被子给扯开了,宋繁花又哭了,“你滚。”   段萧看着她委屈的眼眶,默默地抿了一下唇,脱掉鞋子,到床上将她连人带被地一抱,抱到怀里,他用指腹擦着她眼睑下的湿泪,擦着擦着手就那般地顿住了,眼睛落在那朵樱花上面,好久都没有动,半晌,他指腹抬过去,沿着樱花的形状一点一点地摩挲着,摩挲完,他问,“怎么来的?”   宋繁花别开脸不说话。   段萧低头吻着那片樱花,闷声问,“是因为留了疤吗?”   宋繁花依旧不说话,段萧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疼吗?谁给你画的?肯定不是韩稹,他除了医术外什么都不会,也画不出这么美丽的花,是女人画的还是男人画的?”   宋繁花一直没应他,听到这里,眼睛斜过来睃他一眼,“是男是女跟你有关系吗?”   段萧一噎,瞪着她,“你别惹我生气。”   宋繁花冷笑,“那你也别惹我。”她推他的手,“你走开,我要休息。”   段萧没松,抱的越发的紧,下巴搁在她的肩窝,闷声问,“为什么这次火气这么大?你当初跳火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是什么心情?你又有没有想过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要怎么办?你醒了,恢复了,也没来个信,没报个平安,你难道不知道我一直在为你揪心?你做任何事都不与我说,冒险还是搏死,你都自己决断,你根本都没想过我,是,我在容楚的书房里没有认出你,那是因为我知道你为了要把苏八公隐在外面的势力一一拔除,万不可能会出现在翠雪山庄,哪怕那天我觉得你很奇怪,你眼角烙有樱花,身上有樱花香,我也没把她看成是你,江湖上的女子纷色各异,有樱花香的女子也多不算数,而出现在容楚的书房里,又与我擦肩而过对我漠视不理的,那绝对不是宋繁花。”   段萧说到这里,想到从那夜大火后他为宋繁花百般担忧万般焚心的痛苦,想到他去燕洲玉府扑了个空,想到她明明来了翠雪山庄,明明看到了他,却装作不认识连夜离开的绝情,想到她就站在他面前了,还要用无方做挡箭牌,置他不顾,他的心一点一点的悲凉了起来。   她说不喜欢他。   虽然后来,在床上,她受不了他的折腾,最终说了喜欢他,可现在,段萧只觉得那句喜欢,是在戳他的心。   她原是不喜欢他的吧。   一直不喜欢。   她把身体给他,承他欢爱,只是因为当初在衡州,她选择了他,与他定了一年之约,亦说过他若想要就会给他的话,她言出必行,说到做到,在他想要她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给了,可给出的是身体,心呢?   段萧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此刻的心境,大概是从没有这么一刻,他深刻认知到,女人远比男人凉薄的多,宋繁花远比他要狠的多。   还有两个多月,段萧心想,就到了他与她协议的一年,到时候,他能娶到她吗?   段萧冷冷地在心底笑了声,心想,大概是不能的。   段萧松开宋繁花,看着她的脸。   宋繁花亦看着他,呢喃地反问,“你说我做什么事都没想过你?”   段萧抿唇,起身,穿好鞋子站在屏风前,盯着模糊的窗户纸,沉声道,“不想说这个了,你穿好衣服,起来吃饭。”   宋繁花执著地又问一遍,“你是不是认为我做什么事都没想过你?”   段萧心里恼恨,想着你就记着了这句话,我说了那么多,你不知道我想表达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吗?他扭头瞪她,很是伤人地吐出一个字,“是。”   宋繁花怔怔地看着他,半晌,垂下头去,那半边侧脸透过微光落在段萧眼中,雪白的脸上有什么在隐隐地浮动,又在隐隐地消退,她的头发很短,不能挽髻,不能戴钗,只能用彩带编绑着添上几丝亮色,只不过,昨晚情动之时,段萧没能忍住,抓着她头发的时候把那彩带都给抓了下来,此刻,宋繁花的头上没有彩带,只有漆黑短耳的秀发妥贴地安放在脑后,宋繁花原来是长发的时候段萧喜欢,现在短发,他更喜欢,因为短发的她少了一份成熟的冷意,多了一些俏皮的可爱,这个年龄的她,本来就该俏皮可爱的。   段萧实在不想看宋繁花那一刻灰败下去的脸,他强迫自己把眼别开,说道,“起来吃饭。”   宋繁花道,“我不饿,你去吃吧。”   段萧攥了一下手,又扭过头看她,“昨晚累了一夜,今天早上和中午都没吃饭,你倒是一点儿都不饿,看来这几个月不见,你变得不只只是样貌衣着,连胃口都变了。”   宋繁花不知道被段萧的哪句话给刺激着了,猛的推开被子,光着身子下床去捡衣服,结果,脚一落地,整个人就虚软地往脚凳上栽倒,眼见着额头要磕着脚凳一角了,段萧眼瞳狠狠一缩,快如闪电地飞奔到她面前,将脚凳一踹,抱住她,抱住她的时候他的双臂都是抖的,他真是被她吓坏了。   段萧喘着粗气,一脸紧张地问,“有没有摔着?”   宋繁花摇摇头,语气异常平静地道,“没有。”   段萧低头看着她身上的痕迹,还有某个地方美丽又圆润的起伏曲线,慢慢的,脸庞耳廓都红了起来,他小心地将宋繁花抱起来,搁在床上,弯腰去捡衣服,捡罢,想到她每次都不喜欢穿过夜的衣服,便道,“这件衣服就不穿了吧,我去给你找一件来。”   宋繁花没什么情绪地问,“你去哪里给我找衣服?”   段萧挑着眉头想了想,说,“翠雪山庄里与你年龄相仿的就只有容欣,我去找她借一件。”   宋繁花扯了扯唇,大概是想笑的,可不知为何,就是笑不起来,她道,“原来叫容欣。”   段萧不明所以地看她一眼。   宋繁花道,“你说你小时候在翠雪山庄拜过师,想来与这个容欣姑娘感情很好。”   段萧道,“嗯。”   宋繁花伸手拿过他手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地往自己身上穿,边穿边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原来的宋繁花也许是穿得上容欣的衣服,但现在的宋繁花穿不上了。”她指了指自己发胖的脸,还有发胖的身子,“她的身材远比我苗条的多,我穿不来她的衣服。”   段萧皱眉,抬眸看她一眼,说,“你这个样子我很喜欢。”   宋繁花笑道,“是,因为你喜欢胸大的女子。”她伸手比划了一下自己原比以前要大的多的胸部,笑的有点嘲讽,“所以,也就这点儿让你惦记上了吧?”   段萧脸色一沉,“你非要这般与我说话吗?”   宋繁花收起脸上的笑,沉默地将腰带系好,抬起脸来,平静地看着他,“去吃饭吧。”   吃罢,率先下了床。   脚刚挨地,腿就隐隐地有点作疼,脑袋也有短暂的眩晕,身体轻轻地晃了一下,眼睛跟着就红了,不知道为什么,心口很疼,想要落泪,可是,不能流泪,她为什么要流泪,为了一个昨晚把她折腾到死去活来今天又言明与别的姑娘感情很好的男人吗?历经两世,她不会再让自己栽在男人身上,绝不!   宋繁花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掌擦了擦眼,擦罢,手臂刚落下来,腰身就被男人从后面掳住了,段萧拥着她,低声道,“身体有不舒服就说。”   宋繁花忍着身体各种不适,忍着心尖上的疼意,轻声道,“没有不适。”   段萧问,“能走路吗?”   宋繁花道,“能的。”   段萧松开她,伸手揉了揉她的短发,想了一想,又去床上翻找那几根彩带,找到后原是想亲手给宋繁花编上的,却不想,那彩带经过昨夜的折腾,早就不能拿出来示人了,他看着那彩带,看着那彩带上面凝固起来的来自于宋繁花身体内的东西,默默地,伸手一卷,揣进了袖兜。   宋繁花已经起步走了,段萧只好跟上。   二人走出来后一直没说话,宋繁花走的很慢,大概是不舒服的,段萧发现她走路的时候脚步很小,而且每走一步路都会停顿一小会儿,走的步子多了她的脸上就渗出一层薄汗,段萧心疼之极,伸手就将她搂抱住,沉沉地说,“不走了,我抱你去。”   宋繁花推开他,“不用,我能走。”   段萧气闷,“你非要与我置气吗?”   宋繁花说,“我没与你置气。”   段萧抿嘴,“那就让我抱你过去。”   宋繁花道,“不用了,我自己能走,而且也必须自己走。”   说罢,顿了顿,眼眶又不可扼制地红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习惯了段萧的温柔,习惯了他给予她的一切包容与宠爱,习惯了把他当成最坚强最安全的后盾,所以,她才那般放肆地去做去冒险,可是,人心难测啊,他能抱她宠她一路,却不一定能抱她宠她一生,也许未来她会变,也许未来他会变,所以,为了不给两个人带来不必要的负担,还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的好,不用心就不会费心,一旦用了心就会有各种自私的情绪掺杂进来,看,她现在不就是因为自私的情绪把自己陷入了痛苦的境地,若是以往,她不会管他会不会认出她来,也不会看到他用那么温柔的眼神跟另外一个女子言笑宴宴的时候心口作疼,她大概会打探那个女子的来历,知道她是他打小喜欢的姑娘,她会奉上最真诚的祝福,在他们约定的一年后果断地解除婚约,成全他。   可是,现在……   宋繁花痛苦地捂着心口,浑身都跟着抽疼,眼睛一圈圈地泛红,眼泪一圈圈地凝聚,可她死命地撑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她想,以前她该怎么做,现在就该怎么做,正因为痛,所以才越清醒。   段萧见宋繁花站着不动了,他也跟着停步,可是停着停着就觉得不对劲了,他猛地走上前,伸手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拉过来,宋繁花没挣扎,任由他拉着自己的肩膀,把她拉的与他脸对脸。   脸一对上,段萧就看到了她哭红的眼眶,段萧一惊,心跟着一抽,立马问,“怎么了?”   宋繁花摇摇头,头一动,那悬在眼睫上的泪珠子嗖的一下坠落下来,坠在了地上,打在了段萧的心脏上,让他的心脏骤然一缩,他伸手就将她圈在怀里,带着小心翼翼又忧心又自责的语气说,“是我昨晚弄疼你了?还是刚刚的话让你不舒服了?如果是昨晚,我……”他手掌捧起她的脸,俯下唇去舔卷她脸上的泪,气息灼热地道,“我没办法不对你那样,软软,我只想对你那样,如果再回到昨天,我还会那样对你的,至于刚刚我说的话……”他顿顿,又道,“我说的也是心里话,你若不高兴,可以哭出来,但是哭过后你不能再计较了。”   宋繁花忍着眼泪说,“不许叫我软软。”   段萧气息一沉,箍紧了她的腰,哑声道,“这个名字很适合你,你不知道你在床上的时候有多软,我好喜欢,软软。”   宋繁花冷声说,“不许叫。”   段萧委屈地问,“为什么不让叫?”   宋繁花道,“我不喜欢!”   段萧说,“我喜欢。”   宋繁花瞪他,大声地又强调一遍,“我不喜欢,不许叫!”   段萧固执地道,“我喜欢,我就要这般叫。”   宋繁花气道,“你!”   段萧埋头就吻住她的嘴,宋繁花双手垂打他,眼泪扑簌扑簌地掉个不停,在段萧的唇离开她的唇,去吻她脸上的泪时,她满腔控诉,“你就只知道欺负我……”   段萧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一只手紧紧地箍住她的腰,一只手贴在她的脑后,固定着她的头,闻言,他停住吻她眼泪的动作,呼吸热热地喷在她的脸颊,带着明显的笑意,低声道,“就想这么欺负你。”   说罢,不给她回话的机会,又一吻封唇。   昏暗的檐下,无声的风悄悄地走又悄悄地来,带起一地凉寒,又带起一地燥热,有声音低低地响起又低低地栖落,又汇了最终毫不相让的拉据战。   段萧说,“我们不去吃饭了,回房继续睡觉。”   宋繁花瞪他,“我要吃饭。”   段萧看着她,“你刚说你不饿。”   宋繁花道,“我现在饿了。”   段萧眼睛一亮,“那我回房喂饱你。”   宋繁花气道,“你想让我饿死在床上?”   段萧皱眉,“不许说死。”   宋繁花道,“你松开。”   段萧问,“你还哭不哭?”   宋繁花深深吸一口气,“不哭了。”   段萧笑着低问,“你为什么哭?因为我没认出你?还是因为我刚说的话?还是因为昨晚我弄疼了你?还是因为你听到我说与容欣的感情很好,所以,吃醋了?”   宋繁花抿嘴,不答,只道,“你松开。”   段萧看一眼她的腿,“真能走?”   宋繁花气闷,“你给我把手拿开!”   段萧问,“昨晚弄疼你了?”   宋繁花好头疼,一瞬间心力交瘁,半句话都懒得说了。   段萧也不再问,他就是故意的啊,谁让她那么逞强的?看她忍着各种不爽闹着情绪的样子他就心情大好,有时候段萧深深地觉得自己在宋繁花面前是没什么骨气的,她越是对他没脸,他越是喜欢往前凑,没办法,一个男人能惹一个女人不开心,还能让那个女人不得不窝在他的怀里,那也是一种本事,男人的本事。   段萧觉得这种心情任何人都理解不了,当然,除了他,这天下间大概也再没人能够驾驭了宋繁花的阴阳怪气,在惹了她之后还能将她这般捧在怀里的,呃,宋繁花的臭脾气也不会容许惹了她的男人还能碰她一根毛发的,所以,他是唯一的。   段萧这般分析之后心情颇为畅快地抱着宋繁花去了饭堂。   饭堂里,容恒、丘氏、容楚、容欣依次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宽大的饭桌上摆了很丰盛的菜肴,每个人的面前都摆着碗筷和汤羹,但就是,谁都没有动筷。   段萧抱着宋繁花走到门口,宋繁花死活不让他抱了,要自己下来走,段萧不愿意放她,看看她,看看门,天人交战了半天,没有顶住宋繁花那一眼怒中带嗔的情意,不甘不愿地放开她,说,“晃一下你就不用走了。”   宋繁花拍拍衣袍,哼一声,走了。   段萧跟在后面。   走到门口,宋繁花忽然问,“我干嘛要来这里吃饭?”   段萧笑道,“我已经与师父与师母说明了你的身份,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父亲不在了,但师父还在,你既是我的妻子,自当来拜见一下。”   第156章 师徒恩情   宋繁花心想,是未婚妻,但不是妻子,未来谁是你的妻子还真的说不定呢,但现在,她不愿意再与段萧争论这个没有意义的话题了,对于未来不可见之事,那就等未来可见了再来说。   宋繁花唔一声,道,“既是你的师父与师母,我确实该来拜谒拜谒。”   段萧笑着点了下头,拉住她的手,跨进了门槛,过了过堂,就来到了饭厅,段萧拉着宋繁花,恭恭敬敬地冲容恒与丘氏打了声招呼,喊了声,“师傅,师母。”   宋繁花喊的是容庄主,容夫人。   容恒看一眼段萧,又把视线落在宋繁花身上,在今天段萧找上他,对他言明了宋繁花的身份后,容恒就对这个女子极为好奇了,不单因为宋繁花出自衡州首富之家,也不单因为段萧在提及她时掩都掩不住的喜爱的语气,容恒之所以好奇,是因为容楚昨日与他说,这个女人,是玉溪山的妹妹。   玉溪山的妹妹玉裳,早年游历江湖,也是小有名声的。   但玉裳死了很多年了,别人也许是不知道的,可容恒知道。   容恒既知,容楚又如何不知?   容楚知道玉裳死了,却又故作不知,把宋繁花带到府上养伤,不是因为容楚未卜先知,知道宋繁花是段萧的未婚妻,容楚是真的想借宋繁花来偿还当年欠给玉溪山的恩情,只是,没想到,玉溪山认的这个妹妹,竟是段萧的未婚妻。   容楚也很意外,视线同一时刻落在了宋繁花的身上,但容恒还没发话,他自然不会先开口。   容恒看了一会儿,冲宋繁花笑道,“不必拘礼,你既是小段的未婚妻,那也就是我们翠雪山庄的人,喊庄主和夫人太见外了,你就跟小段一起喊我们师父跟师母吧。”   宋繁花想推辞,可看一眼容恒带笑的眼,终究没有说出推辞的话,她顿了顿,扭头看向身侧的男人。   段萧见她往自己看了,低声问,“怎么了?”   宋繁花撇撇嘴,“没事。”   段萧笑道,“喊师父和师母。”   宋繁花看着段萧嘴角的笑,不自禁的就想到了他的腹黑深沉来,大概可能也许在她睡觉的时候,段萧与容恒说了一些她不知道的话,而这些话,足够让容恒偏帮着他,不过,偏帮也是正常的,毕竟,人家二人才是师徒,宋繁花没理段萧,却改了口,朝容恒喊了一声师父,又朝丘氏喊了一声师母。   丘氏很高兴,冲她道,“你过来,让师母看看。”   宋繁花走过去。   段萧看着她一步一步挪过去的腿,很想上去扶着她,可又不敢,倒不是因为容恒和丘氏在,他是怕宋繁花又跟他闹脾气了,昨天晚上,他确实把她折腾的有点过了吧?她身体疼,可又不跟他说,是还在生他的气吗?   段萧很惆怅,惆怅地看着宋繁花走近丘氏。   丘氏拉住宋繁花的手,将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一遍,末了,她问,“你叫宋繁花?”   宋繁花笑着点了点头,“嗯。”   丘氏又问,“你是衡州首富宋世贤的妹妹?“   宋繁花又嗯一声。   丘氏又问,“你与小段订婚多久了?”   宋繁花道,“快一年了。”   丘氏看她一眼,把她往身边又拉近了一些,悄悄地问,“什么时候正式成亲?”   宋繁花愣了一下,缓缓,又侧头看了一眼远处的段萧,段萧一直在盯着她的背影看,视线都没有挪走过,是以,她的视线一过来他就捕捉到了,他立马抬腿往前走一步,也就一步,他就停住了,因为宋繁花又把脸转走了,段萧顿了顿,就听到宋繁花说,“等该做的事做完了,自然就会成亲。”   段萧眉头一皱,继尔又笑了,宋繁花这句话的意思是,最终,她还是会嫁他的。   段萧一晚上蒙尘的心终于灰尘散烬,现出原本鲜亮的色彩来。   丘氏笑着拍了拍宋繁花的手,说,“等成亲的时候可记得通知师父跟师母,到时候不管师父和师母在哪儿,都会赶去的。”   宋繁花笑道,“好。”   丘氏拉着她的手站起身,“那吃饭吧,本来一大早就备了早饭,想去喊你的,但小段说你身体不舒服,还在休息,就没有去。”说着,她问,“身体好了吗?”   丘氏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多想,昨晚容楚与容恒说话的时候她也在,知道宋繁花是因为要养伤才来的翠雪山庄,可这话听在宋繁花耳中就不对劲了,她脸一红,恼恨地瞪了段萧一眼,瞪的段萧一脸莫名其妙,不等他露出追问的眼神,宋繁花又心平气和地冲丘氏说,“多谢师母关心,我身体好多了。”   丘氏道,“那就好。”   她将她拉到座位边上,容恒、容楚、容欣见丘氏去了餐桌边,他们自然也是跟过去。   段萧将宋繁花身后的椅子拉开,丘氏把她拉过去之后就松开了她的手,丘氏往自己椅子里坐去,宋繁花双手撑开准备扶着椅把,结果,手往下落的时候,被段萧大掌包住,转眼就被他捏在手里攥紧了,宋繁花一怔,段萧一手拉着她的手,一手扶住她的腰,将她以完全搂抱的姿势给按在了椅子里。   宋繁花又气又恨,想着他都不能安份点吗?   段萧见她乖乖的,却是满眼欢喜,等她坐稳,他就拉了她旁边的椅子坐下去,刚坐好,对面就传来容楚淡淡的调侃声,“你都不能不当着我们的面这般秀恩爱吗?”   宋繁花蓦然一阵尴尬。   段萧却是从容地笑道,“她身体不大舒服。”   容楚笑道,“我知道她受了伤,不过她在我院里的时候已经养好了,还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传家医过来看看?”   段萧轻咳一声,看一眼宋繁花,轻声问,“要看吗?”   宋繁花瞪他,“不用。”   段萧就冲容楚道,“不用了。”   容楚摇摇头,失笑片刻,不理他了。   容欣看看宋繁花,又看看段萧,想到昨晚看到段萧抱着宋繁花吻的那个样子,失落地拿筷子捣着米饭,闷闷不乐地埋头吃着饭,一句话都不说。   容恒自然也是吃自己的,虽然小辈的情绪他都看在了眼里,却是半句不吭。   丘氏时不时的就给宋繁花夹菜,还嘱咐她多吃一些。   宋繁花笑着应了,把丘氏夹来的菜全部吃光。   段萧见此,也拿筷子给她夹菜,段萧夹的都是肉,谁让宋繁花最喜欢吃肉的呢,结果,他夹了肉,宋繁花却是一筷子都没动,段萧小小纠结,问她,“为什么不吃?”   宋繁花没什么情绪地说,“我减肥,不吃肉。”   段萧道,“师母夹的你都吃了。”   宋繁花道,“就因为我吃了师母的,吃不下你的了,我每天的肉量是有限的。”   段萧幽幽地道,“是吗?”   宋繁花道,“就是这样的。”   段萧看她一眼,带着不容置喙的语气说,“你又不肥,减什么减,全部吃完。”   宋繁花不吃。   段萧掀了掀眼皮,“你不想长头发了?”   宋繁花闷然一愣。   段萧道,“吃菜也吃肉,营养好了头发才长的快,这话韩稹应该跟你说过的吧?”   宋繁花咬牙切齿地碎骂一声,把碗里他夹过来的肉吃了。   段萧笑着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又继续给她夹肉,丘氏见段萧那般宠着宋繁花,也不多筷了,自己吃自己的,段萧一边夹肉一边夹菜,看宋繁花吃的两边小圆圆的脸像气泡一般鼓起鼓起的,他就特别开心,也特别满足,这种心情与感觉,别人是理解不了的。   容楚看一眼宋繁花的短发,问,“她的头发是如何变成这般的?”   段萧笑容一敛,慢慢道,“被火烧的。”   容楚一惊,“啊?”   容欣也把快埋进碗里的脸抬起来,带着惊愣的眼神看着段萧,问,“火烧的?”   段萧沉声道,“嗯。”   想到那一天的大火,段萧的心脏止不住的又揪紧了,他冲容楚和容欣说,“去年除夕,在长乐关……”   段萧把长乐关那一夜发生的事说于了容楚与容欣听,容恒和丘氏也坐在桌前,自然也听到了,容恒眉头一皱,筷子顿了一下,他抬起眼,说,“云苏和苏府?”   段萧脸色漠寒道,“是。”说罢,又道,“师父是知道的,我父亲以及段家的那么多人全部是死在云氏一族手上的,云苏想杀我,我也想杀他。”   容恒道,“这个师父知道,但怎么把宋繁花扯进去了?”   段萧叹道,“那天……”   话没说完,容楚就先一步开了口,他冲容恒道,“爹要是知道最近一段时间里,从东渡山开始,到西湘江栈,那些一夕之间灭了无数帮族的神秘人是出自于宋繁花之手,你大概就不会这般问了。”   容恒大吃一惊,“什么?”   容楚道,“东渡山被灭之后儿子就出门查探了,从东渡山开始,一路查到西湘江栈,然后在西湘江栈遇到了宋繁花,她虽然不承认灭了西湘江栈殷三族的事不是她做的,但我却从没怀疑过,爹早年说过,东渡山的东志野与苏天荷师出同门,两人武功相辅相成,苏天荷一死,这世上大概没有人再能杀了东志野,可偏偏,这么多年后,东志野被人杀了。”   容楚说到这儿,顿了一下,挑眉笑了笑,看向容恒,“爹知道,东志野是被谁杀的吗?”   容恒看着宋繁花。   容楚说,“确实是宋繁花杀的。”   容恒一脸疑惑地道,“想要杀东志野,得有巾帼手才行。”他问宋繁花,“你会巾帼手?”   宋繁花毫不隐瞒,笑道,“会的。”   容恒挑起一边眉峰,沉声道,“所以,最近江湖上神秘现身的九霄盟也是因你而出,你是九霄盟盟主?”   宋繁花顿了顿,看向段萧。   段萧道,“九霄盟的盟主令原是在云淳手上,那天晚上……”段萧把云淳给他九霄盟盟主令那天晚上发生的事说于了容恒听,当然,他也把云淳当时给他九霄盟盟主令的背后用意说了,只不过,云淳再怎么会算计,也算计不过段萧,到后来,云淳被段萧所杀,宋繁花又得了巾帼手,九霄盟彻底被他们掌控。   容恒听罢,连连感叹,“好缜密的心思。”   段萧笑道,“要想对付庞大的云氏一族,不得不心思多一些。”   容恒点头。   容楚道,“所以,你得到了原本应该属于云苏的九霄盟盟主令,云苏在除夕之夜又没能杀了你,索性就用柳纤纤来媚惑你?”   段萧道,“是这样没错。”   宋繁花立马跟着问,“柳纤纤媚惑你,这话怎么说?”   段萧瞥她一眼,好不委屈地问,“你都没想过我为什么会出现在翠雪山庄吗?”   宋繁花眯起眼角,牵扯着整朵樱花跟着层层叠起,她蹙紧眉头,道,“因为柳纤纤媚惑了你,你中了她的媚术?”   段萧抿嘴,嗯一声。   宋繁花立马搁下筷子,伸手就去拽他的手,脸上的惊慌很明显。   段萧把她的手反握在掌心,安抚地说,“我没事了。”   宋繁花问,“中的什么媚术?”   段萧道,“降绳术。”   宋繁花盯着他的脸,一寸一寸地看,很想问,你既中了柳纤纤的媚术,可有被她碰过?宋繁花一想到段萧有可能被柳纤纤碰过,心里就像吃了苍蝇一般恶心,如果是吕如宁,如果是风樱,如果是眼前的容欣小丫头,她们若是碰了段萧,宋繁花还不至于让自己难受成这样,但是柳纤纤……   宋繁花猛地撤开段萧的手。   段萧一愣,很快明白过来她是什么意思后脸一黑,他解释道,“我没让她沾过身。”   宋繁花松一口气,脸色也好了很多,但还是提醒他,“你给我离她远点。”   段萧笑道,“当然,我对她可没任何心思。”   宋繁花心想,没任何心思吗?也不知道谁曾经说了自己也倾慕柳纤纤的话,还觉得人家身材很好,宋繁花哼一声,知道段萧没事之后就不再搭理他了。   段萧笑着看她一眼,继续与容恒和容楚说起了别的事。   容恒没拿段萧当外人,段萧也没拿他们当外人,将这段时间朝堂发生的很多大事都说给了他们听,容恒听罢,什么话都没说,只提醒他,“万事小心。”   段萧道,“我知道。”   容楚说,“现在江湖上的人都在寻宋繁花的下落,一些是为了那些被灭掉家族报仇的,一些很可能是冲着九霄盟的盟主令来的,也有一些是冲着巾帼手来的,而不管是哪一些人,他们只要找到了宋繁花,就一定不会放过,所以,我建议,你先把她带往京城,江湖人士再凶悍,也不敢在京中胡来,等这事告一段落,她想出来再出来。”   段萧觉得此法甚好,容楚简直说到他的心坎里去了,好不容易碰到了宋繁花,段萧是万不舍得与她分开的,尤其不愿意再放任她去江湖上犯险,但想归想,他却不会为宋繁花妄下决定,去哪里,做什么事,宋繁花有自己的思想和主见,段萧不会干预,他转头看向宋繁花。   宋繁花没看他,只对容楚说,“容大哥说的对,如今江湖对我来说杀机真的太多,我确实得避一避。”说罢,冲段萧笑道,“我与你一起回京。”   段萧心里激动,面上却不显露,平静地应一声,“嗯。”   宋繁花不说话了,垂下头继续吃饭,她随段萧回京,一来是避江湖凶杀,二来是避云苏,当然,回到了京中,难免也会与云苏对上,但那个时候,她身后有段萧,她是不怕的,至于苏八公和林府,还是要收拾的,她虽然回了京,可暗军和九霄盟还在的。   宋繁花心思动了一动,诡计又一出一出地冒了出来。   段萧不知道她的鬼心思,在确定她要与他回京后,整个人都踏实了下来,他冲容恒和容楚道,“京中还有很多事,我不能久留,吃罢饭了就走。”   容恒抬头往门外瞅了一眼天色,说,“太晚了,要走明儿早再走。”   段萧本来是今天早上就走的,昨天身上的降绳术被解除,他与容恒、丘氏、容楚都告了别,告别的时候容恒问他要不要带上容欣,段萧当时是懵的,就问,“带容欣做什么?”   容恒看他一眼,笑道,“你说是做什么?”   段萧真不明白,想了半天依旧是不解。   容恒就指着他道,“让你带上她,自然是让她跟着你。”   段萧道,“我身边很危险,不能让她跟着。”   容恒气道,“你真不明白师父的意思?”   段萧迷惑地问,“师父是什么意思?”   容恒一噎,瞪他半晌,郁郁地道,“我与你师母都有一个打算,就是把欣儿嫁给你。”   段萧一听就被吓住了,他惊叫,“啊?”他急急地道,“师父,我有未婚妻了,我很爱她,我这一生就只娶她一个,我小时候是很喜欢容欣,现在也同样喜欢,但那喜欢与男女情爱是不一样的,再者,我身边确实很危险,带上容欣,会让她犯险,我不会带的。”   容恒问,“你带你未婚妻在身边了吗?”   段萧怔了一下,说,“带了。”   容恒问,“那你就不怕她也犯险了?”   段萧道,“有我在,我不会让她有事。”可想到那场大火里宋繁花被烧伤的身体,段萧又道,“我用尽全副身心去保护她,也不见得能保护得住,所以,我不会让容欣跟着我,让她也去犯险。”   容恒静静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说,“没让你弃你的未婚妻不顾,你有未婚妻,你喜欢她,这不打紧,欣儿喜欢你,就算你身边有危险,她也愿意跟着你。”   段萧道,“我不愿意。”   容恒道,“让欣儿在你身边做个妾都不愿?”   段萧道,“不愿。”顿了顿,又说,“我不需要妾,也不会让任何相关或不相关的女人去惹我妻子不高兴,她本来就脾气怪,若是哪天心情不好,见我身边多了个女人,一个不爽,不嫁我了怎么办?”   容恒瞪他,“出息!”   段萧笑道,“为了她,我愿意这么没出息。”   容恒简直无话可说了,也不再勉强把容欣推给他,只说,“那就算了,当师父从没提过这事,你也不要放在心上,不过,你明天既要走了,晚上就去陪陪她,小时候她最喜欢与你坐一起看星星,你这一走,大概又得很久见不上面。”   段萧想了想,说,“好。”   当夜,吃过饭段萧就去了容欣的院子,却不想,碰到了宋繁花。   段萧想到这里,不由得一阵苦笑,真是人生处处是意外,处处都是惊喜,他让七非天南海北地去找宋繁花,却不想,因为云苏,因为柳纤纤,他会在翠雪山庄碰上宋繁花。   段萧想到昨夜,想到昨夜的那一场疯狂情事,又想到刚刚宋繁花走路艰难的样子,想着休息一晚她大概会舒服一点儿,遂点了点头,冲容恒说,“也好,那就明日再走。”   容恒便不再说话了,低下头继续吃饭。   吃罢饭,容恒把段萧和容楚喊到书房。   丘氏把宋繁花和容欣喊到了自己的院子,丘氏让丫环们去备茶,左手拉着宋繁花,右手拉着容欣,坐了下来,坐稳之后,丘氏对宋繁花说,“女儿家的身体很重要,往后切莫再做那么危险的事了。”   没头没脑的话,让宋繁花愣了一愣,她道,“师母说的是?”   丘氏看着她,“跳火啊。”她道,“刚刚吃饭的时候小段说你在长乐关跳大火,虽然当时的情况可能是被迫的,但往后遇到这样的事,还是别这样做了。”   宋繁花笑道,“我当时敢跳,就知道自己不会有事。”因为当时韩稹在现场,若韩稹不在,她才不会跳火呢。   丘氏道,“你倒是胆大的很。”   宋繁花笑了一笑,没应。   容欣看一眼她眼尾处的樱花,又看了看她短短的头发,小声地问,“你当时跳火的时候就没担心自己会毁容吗?”   宋繁花道,“没有想过。”顿了一下又说,“就算想过我也会跳的。”   容欣问,“为何?”   宋繁花道,“因为知道必须要做,所以,哪怕会毁容,也在所不辞。”   容欣哑然,好半天之后才问,“是因为段哥哥?”刚在吃饭的时候,段萧讲长乐关那一夜的事情,容欣也认真地听了的,所以,她知道,当时是什么情形。   宋繁花笑道,“一半一半吧。”   容欣有点儿小小地纠结,说,“虽然我也很喜欢段哥哥,但不一定能在当时的情况下像你那般不顾一切的跳火。”   宋繁花道,“你还好没像我这样,我这样的性子不讨喜的。”   容欣脸色闷闷不乐了起来,“是吗?可我看段哥哥很喜欢你。”   宋繁花笑道,“你很喜欢段萧?”   容欣脸一红,却是不假思索地回道,“嗯。”   宋繁花挑挑眉,心想,你倒是敢当着我的面嗯的这般理直气壮,不过,宋繁花不恼也不气,只笑了一笑,说,“段萧那个人,虽然性格冷了点,但人还是很好的,你与他从小就结识,喜欢他很正常。”   容欣道,“段哥哥性格才不冷呢。”   宋繁花挑眉笑问,“是吗?”   容欣道,“就是。”   宋繁花哦一声,道,“对你,他大概从没有冷过。”对别人,那是从没有暖过,这句话宋繁花没说。   丘氏闻言,往宋繁花脸上瞟去,然后笑道,“小段的性子确实很好,小时候很招人喜欢的。”   丘氏将段萧小时候的事情讲给宋繁花听,容恒与段宗铭是至交好友,凤隐珠当年在怀段萧的时候容恒与丘氏都去看望了的,那个时候容楚只有三岁,看到凤隐珠的大肚子,直接喊一句,“弟弟。”后来,凤隐珠就真的生了男胎,生段萧的那一天丘氏与容恒也都去了的,关于段萧出身那一天的情景,丘氏记得很清楚,那一天衡州下了很大的雨,据说是龙王祭雨大会,衡州的风俗丘氏是听说过的,也没怎么在意,只是感叹下这么大的雨,这酒席可就不能在府上办了,结果,顶着瓢泼大雨去了衡州,到了段府,脚刚踏进去,就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接着,大雨就停歇了,丘氏当时也没当回事,当然,她也从没把段萧的出身与这场雨扯上关系,后来,段萧长大了,时常会来翠雪山庄玩,容楚比段萧长三岁,段萧比容欣长三岁,这三个人经常在一起玩耍,有一次容欣不小心落了水,容楚潜入水中找了半天没有找到容欣,自己差点死在水里,若不是段萧及时跳到水里去搭救,这兄妹二人大概早就溺死在了水里,也是从那个时候起,丘氏才发现出段萧超乎常人的潜水能力,当时段萧才四岁,他连游泳都不会,却能救人,多奇怪!   丘氏将这件事讲给了宋繁花听,宋繁花听了,想到在长乐关那天,段萧沉在河水里吓她,沉的时间真的是好长好长,一般人大概都憋死了,他却没事儿人一样,还能抱着她索吻,果真非一般人。   然后宋繁花也把这事讲给了丘氏听,当然,段萧吻她的情节是没有说的。   丘氏叹道,“真的?”   宋繁花点头,“真的。”   丘氏道,“这孩子,打小就跟水有缘。”   宋繁花想,大概是。   丘氏又与宋繁花说了一会儿话,就起身走开了。   容欣见她娘走了,就对宋繁花说,“段哥哥真的很好的,你要好好对他。”   宋繁花看着她说,“我当然会好好对他。”   容欣叹一声,两条胳膊往桌子上一抱,下巴枕上去,幽幽道,“小时候段哥哥真的很温柔,他笑起来的样子也很好看,对每个人都很好,若不是他家中发生那样的事,他会一直温柔下去,我也会嫁给他的。”   宋繁花眉头一蹙,问,“你们小时候订了亲?”   容欣道,“没有。”   宋繁花哦一声。   容欣又道,“昨日段哥哥找我,是要与我告别的,因为他身上的降绳术破解了,他要走。”   宋繁花又哦一声。   容欣看她一眼,说,“你不要误会了段哥哥,虽然我喜欢他,但他已经不喜欢我了,我看的出来,他很喜欢你。”   宋繁花轻笑,“是他让你找我说这话的?”   容欣一噎,顿时就闭嘴不言了。   宋繁花心想,段萧这只腹黑狐狸,昨晚把她做的起不来床,满足了他的慾望,也给了他找一切帮手的机会,看,容恒是一个,丘氏是一个,现在连当事人容欣也来替他说话了,他倒是真知道她吃醋了,哼,她哪里吃醋了?她没吃醋。虽然一直强调自己没吃醋,但在听了容欣的话后,宋繁花还是不知不觉地气消了大半。   等丘氏回来,拿了一只玉镯给她,她的气就完全的消了。   丘氏将玉镯递给她,说,“因为见面的太突然,没准备什么东西,这玉镯是当年我与隐珠认识的时候她赠送给我的,早年我一直戴着,后来她去世了,我就把它收了起来,如今,我把它转赠给你,就当是我替她给她的儿媳妇的见面礼,我想,隐珠不会怪我的。”   宋繁花伸手接过,玉是上等的玉,触手一股暖意。   丘氏道,“戴上看看。”   宋繁花拿到手腕上戴了一下,有点大,丘氏说,“你想戴就戴着,不想戴就放起来吧。”   宋繁花说,“谢谢。”   丘氏摸摸她的头,“想要头发长的快,要多吃饭,少生气,那样头发才长的快。”   宋繁花额头一抽。   丘氏却不再说什么了,对她道,“好了,很晚了,回去睡吧,明早你还得赶路呢。”   宋繁花唔了一声,将镯子取下来放好,揣进袖兜,走了。她原先是住在容楚院子里的,现在容楚知道了她是段萧的未婚妻,万不可能再让她进他的院子了,宋繁花想了想,去了段萧的房间。   段萧还没回来,宋繁花坐在桌前,玩着那只镯子。   大约一个时辰后,段萧推门进来,看到她坐在桌前,眼梢立马就勾了一层笑意,他将门关上,锁住,走过来将她一抱,往屏风后面的大床走去。   宋繁花立刻拍他手,瞪着他,“你成天就只知道想这事!”   段萧一愣,问,“想什么事?”   宋繁花道,“你自己清楚!放我下来。”   段萧道,“到了床上我自然把你放下。”   宋繁花挣扎着说,“我不要上床了。”   段萧蹙眉,“你不睡觉了?”   宋繁花愕然一愣,顷刻间脸就红了,她说,“睡的。”   段萧唔一声,“那就到床上睡,难不成你想睡地上?”说罢,抬腿往床边走,看到大床,猛的就想到昨晚的情景来,他忽然就意识到宋繁花刚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他看着她的脸,低笑,“你不想睡的话,我们可以再……”   宋繁花立马红着脸打断他,“我要睡觉。”   段萧哈哈大笑,笑的肩膀都跟着发颤,他埋头吻着她的脸,闻着她身上的香味,一边笑一边走,走到床畔后,他将她放在床上,弯腰帮她脱鞋,脱完鞋子,他又帮她脱那件宽大的袈裟,宋繁花伸手按着衣服,不让他脱,段萧挑了挑眉,轻轻诱哄,“你想穿着这么丑的衣服睡?脱了衣服睡的舒坦些。”   宋繁花拍开他的手,“不用你脱。”   段萧看着她,满脸都是笑,却不勉强,松开手,脱掉自己的鞋子,脱掉自己的衣服,往床上一躺,双手枕在脑后,极有兴致地看着宋繁花磨磨蹭蹭地脱着衣服,见她背着他,脱半天还没将那件破袈裟脱掉,他手一伸,直接掳住她的腰,一下子扯开她的腰带,在袈裟散开之际,他笑着一把将她搂了过来。   宋繁花大怒,“段萧!”   段萧将她身上那碍事的衣服脱掉,脱的只剩下一层袛衣和袛裤,他手掌贴在她娇嫩的皮肤上,对她道,“磨磨蹭蹭的,你是想脱衣服脱一晚?”   宋繁花挣扎道,“要你管,你放开我。”   段萧笑着将她放开,拿被子盖住她,宋繁花躺好后要背过身去,段萧不肯,将她连人带被搂到身前,他看着她眼尾处的那朵樱花,薄唇贴上去吻着,边吻边说,“这花很漂亮,谁给你画的?”   宋繁花道,“比你好一千倍的男人。”   段萧挑眉,“真的?”   宋繁花哼道,“当然是真的。”   段萧道,“那你告诉我他是谁,改明儿我亲自去登门拜谢。”   宋繁花翻他一眼,“轮得着你去谢吗?”   段萧认真地道,“当然,我的女人欠下的恩债,自然由我去还,你就说他叫什么名字?”   宋繁花不说,段萧也不勉强她,一边轻吻,一边又问,“身体很疼吗?我昨晚把你哪里弄疼了?”   宋繁花不言,段萧伸手就掀被子,要看她的身子,宋繁花立刻赤红着脸打他,段萧抓住她的手,一脸无奈地道,“你不说,我只好自己看了。”   宋繁花气道,“腿疼!”   段萧看她一眼,默默地,低下头去,看她的腿,宋繁花伸手就蒙他的眼,“不许看。”   段萧叹一口气,搂住她说,“我不看,你好好睡觉。”   宋繁花松开手,又要背转过身去,段萧微微地火了,强硬地扳正她的身体,对她道,“就这样睡。”   宋繁花瞪他一眼。   段萧伸手摸着她的脸,摸了很大一会儿,把手收了回来,把自己的脸贴了上去,他低声道,“能跟我说说你养伤时候的事情吗?比如说,你受了多重的伤,身体是怎么恢复的,养伤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有没有哭过,当时,疼不疼?”   宋繁花双手搂紧他的脖子,把脸埋进他的胸膛,慢慢道,“不疼的。”   段萧拧眉,“真不疼?”   宋繁花轻声道,“嗯。”   段萧心疼地抱着她,“肯定是疼的,你不想说就算了,睡吧。”   宋繁花闭上眼睛。   段萧看着她,却是怎么睡也睡不着,一直在脑海里想像着她养病时的情形,还有,到底是哪个男人给她画的花?想着,疼的,酸着,慢慢的,也沉进了梦乡。   第二天天一亮,段萧就醒了,他醒来就看到宋繁花已经穿好了衣服,正坐在桌前喝茶,他揉揉眼,问她,“什么时候醒的?”   宋繁花道,“鸡一叫我就醒了。”   段萧哦一声,慢慢撑起手臂起床,等穿好衣服,洗罢脸,这才看她一眼,问,“腿还疼吗?”   宋繁花差点被一口茶水呛住,她怒嗔他一眼,搁下杯盏就走。   段萧看着她走路如风的样子,压根没有了昨日走一步就停一步的艰难劲,他追着她出门,笑道,“不疼了就不疼了,你直接说就是,干嘛一大早给我甩脸子?”   宋繁花不理他,只管往门外走。   段萧心情很好地跟着,出了门,看到容恒、丘氏、容楚、容欣都等在外面,四个人的脸上不同神色地露出几丝耐人寻味的笑意,饶是段萧脸皮再厚,此刻也止不住地尴尬了起来,话说,他刚说的话,不会被他们都听去了吧?   段萧轻咳一声,很快的就稳住神情,端端正正地对容恒和丘氏喊一声,“师父,师母。”   容恒道,“马车都给你备好了,赶紧走吧。”   丘氏拍他一记手臂,骂道,“怎么跟孩子说话的呢。”   容恒哼道,“你看他迫不及待要走的样子,我还能好好跟他说话吗?”   丘氏笑嗔他一眼,心想,来的时候你高兴的不得了,走的时候就是各种挑刺不爽,还不是怕段萧这一走又不来了,丘氏冲段萧笑道,“你别理你师父。”   段萧不是笨人,自然明白容恒的心情,他拉住宋繁花的手,对容恒道,“等大仇得报,等事情结束,我会带着宋繁花再来看你二老的。”   容恒道,“男子汉顶天立地,说话要算话。”   段萧笑道,“当然。”   容恒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昨晚与你说的话不要不放在心里,给你的东西你也别当作废铜烂铁,师父知道你当年离开后一直不与翠雪山庄联系是不想连累我们,但你也别小瞧了师父,有困难的时候,师父还是能搭把手的。”   段萧真诚地点头,“谢师父。”   容恒冲他摆摆手。   丘氏又冲宋繁花说了几句话,就放他们走了,容楚送段萧下山,无方坐在马车前,等段萧和宋繁花过来了,他立刻从马车上翻下来,站的远远的,等段萧和宋繁花上了马车,他才擦了擦额头的汗,坐上去赶马。   在马车驱动前,段萧掀开车帘,冲容楚说,“走了。”   容楚冲他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只道,“路上小心。”   段萧嗯一声,松开车帘,无方扬起马鞭,等马车走远了,容楚才转身回府,当马车离了翠雪山庄的势力范围,段萧对无方说,“绕到西湘江栈。”   宋繁花一怔,立马问他,“去西湘江栈做什么?”   段萧看着她,微微眯眼笑道,“你在西湘江栈灭了殷三族,又引所有江湖人士去那里,难道不想来个瓮中捉鳖?”   宋繁花蹙眉,“我没想去杀不相干的人。”   段萧伸手摸摸她的手,“想法很好,保持该有的善念很好,只不过,你不杀,有人会杀。”   宋繁花一惊,问,“谁?”   段萧道,“苏八公。”   宋繁花啊一声,她道,“苏八公不可能动手杀那些人的,那些人与他无缘无仇,他若真杀了他们,岂非让江湖人对他恨之入骨?苏八是独守一方的门阀,又是苏天荷的父亲,在江湖上很有威望,名声也很好,他不会这般葬送自己的名声的。”   段萧笑道,“杀人的是他,毁的名,却不是他的。”   宋繁花慢慢地眯起眼角,樱花色的眼尾骤开骤缩,忽地,她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吃惊地道,“苏八公是想把这杀人的罪名安在我头上?”   段萧道,“正是。”   宋繁花猛地抓住段萧衣袖,嘴角发颤,手微微地发凉,她问,“苏八公动手了?”   段萧握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腿上,却不再说话,只眉心微微拧沉,拧着一股子锐不可挡的嗜戾血气,他缓缓说,“不用担心,苏八公做的事,我会让他自食恶果。”   第157章 一箭双雕 为钻石满3000加更   宋繁花也不想担心,只不过,像苏八公那样的人,狠起来是没有底限的,她之所以以一场大火化明为暗,游走江湖斩杀他旗下的人,就是让他毫无把柄可抓,但现在看来,苏八公能号称门阀之最,当真不是浪得虚名,这一招嫁祸这罪若是运用的好,还真是会给她带来很多麻烦,远的不说,就只说玉府,大概会被牵涉,而玉府里,别人她倒不担心,她担心的是玉香,玉香把巾帼手给了风樱,后又被她赢取,练就了巾帼手,复苏了九霄盟,长乐关那一场大火过后,苏八公定然知道了九霄盟复苏一事,既知九霄盟复苏了,那他也知道了巾帼手遗谱被玉香拱手让人了,所以,这场嫁祸之罪是争对她,还是争对玉府?抑或是一箭双雕?   宋繁花觉得,以苏八公的老沉心思,必然是二者兼有。   宋繁花眉心沉了沉,对段萧问,“西湘江栈已经被苏八公毁了吗?”   段萧看着她,手掌抚摸着她的头,慢声道,“差不多了。”   宋繁花抱着他的手臂问,“你不是出了京城就一直在翠雪山庄吗,怎么知道西湘江栈的事?”   段萧揉揉她的脸,说,“我派七非来找你,昨天你睡觉的时候七非有给我来信,说西湘江栈出事了。”说罢,顿了顿,又道,“你从东渡山一路杀苏八公的门徒,杀到西湘江栈,他怎么可能会没反应,苏八公派了苏昱和苏墨来杀你,之所以你没在西湘江栈被他们堵住,那是因为我老早就传唤了肖雄和薛蔚,是以,在苏昱和苏墨出府后,肖雄派出了肖璟,薛蔚派出了薛少阳,去拦截他们。”   宋繁花一听肖璟和薛少阳出动了,愕然愣了愣,说,“这二人一动,京中谁镇守?”   段萧眯了眯眼,说,“肖雄和薛蔚足够了,再者,云苏在得知肖璟和薛少阳离了京后,必然也会有行动,他派柳纤纤来媚惑我,必然也知道我中了降绳术,来了翠雪山庄解术,我若猜的没错,在回京途中,他定会设下重重拦杀,让我无法顺利回京,只要我死在外面,金虎符三军就会易主,云苏得到这股势力,会一一清掉肖府和薛府,杀了温千叶,在吕子纶的天机谶言下,登上王座,然后重塑云王朝官朝法制。”   宋繁花冷笑,“云苏这个人太狂妄自傲了,云淳驾崩,身为帝王之子,他原本是可以顺利登基为帝的,但他偏不,非要用这种杀戮的手段夺得帝位,真是脑袋抽了。”   段萧摇了摇头,否定道,“他不是脑袋抽了,他是很清楚就算他坐了这个皇帝宝座,也无法给世人安平乐道的国度,因为周围不安定的因素太多了,各地门阀又在蠢蠢欲动,他要开启太平盛世,就只好先杀戮,不过,有一点儿你说的对,他确实很自傲,在他看来,他现在不要这个皇位,未来,这个皇位也还是他的。”   宋繁花抱臂哼一声,说,“未来皇位是谁的还说不定呢。”   段萧看着她,轻笑着挑眉,“哦,会有变数吗?我觉得他若不死,未来的皇位还真是他的。”   宋繁花一字一句冷然道,“一定要杀了他,不能让他登基为帝。”   段萧摸摸她的脸,对她道,“我不会手软的。”   宋繁花道,“我也不会。”   段萧笑道,“那就好。”   宋繁花翻身窝在他怀里,伸手挑开窗帘看了看,十分纳闷地问,“若肖璟和薛少阳出动了,那苏昱和苏墨必然已被拦下,那么,毁了西湘江栈的人又是谁?”   段萧道,“那天三元湖离开时射箭警示,以及长乐关大火的时候,射我一箭的人。”   宋繁花立马松开车帘子,扭头看他,“你在长乐关受了箭伤?”   段萧轻声道,“嗯。”却不愿多提及那天的事情,只轻描淡写地道,“不小心中了一箭,现在没事了。”虽然后来他昏迷了有近大半个月的时间,但他不想让宋繁花担心,就没说,只道,“后来我派朱礼聪去查这个人,查到他是江湖上不问事世的闲野渔夫木生水,住在金陵一带的水上欢灌丛林。”   宋繁花对这个人不大熟悉,蹙起眉头想了想,说,“没怎么听过。”   段萧道,“没听过很正常,他就是个渔夫。”   宋繁花诧异地问,“那他箭术那么好?”   段萧沉声笑了笑,说,“天天打渔的人,眼和手都比普通的人要精练许多,再加上这个人早年肯定在江湖上混迹过,内力深厚,上次在三元湖,那箭是从很远的地方打过来的,在长乐关也是,可见此人内功很是惊人,朱礼聪说他在金陵一带很出名,被冠以瞎眼神捕,意思就是,哪怕他闭着眼,哪怕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哪怕是在深入千尽的潭底,他也照样能百发百中一箭射中猎物。”   宋繁花顿时睁大了眼睛,愕然道,“这么厉害?”   段萧诚然点头,“就是这么厉害。”   宋繁花咽了咽喉咙,伸手擦了一把额头,“如此说来,他要杀你或是杀我,岂非是轻而易举?”   段萧嗯一声,“说的没错。”   宋繁花抓紧他的衣领子,对他道,“那这个人必须死。”   段萧笑道,“是啊,所以,我们也来个一箭双雕。”   宋繁花眉头一蹙,问,“什么意思?”   段萧道,“木生水还在西湘江栈,他既是箭术高手,那我也用箭术高手来对付他,而云苏若派了杀手来,知道我现身于西湘江栈,那些杀手必然也会来,如此,西湘江栈的毁灭,就与这些人脱不了干系了,苏八公想要把西湘江栈的祸事嫁祸给你,我就转手嫁祸给云苏。”   宋繁花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后冲他坚起大拇指,“佩服。”   段萧伸手握住她肥嫩嫩的小手指,笑道,“多谢夫人夸赞。”他挑挑眉,一脸乞讨的样子道,“夫人要不要给为夫一个吻作为奖励?”   宋繁花瞪他,“蹬鼻子上脸。”   段萧哈哈一笑,猛地攫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快速抬起,脸一埋,逮住她的红唇吮了上去,宋繁花伸手推他,没推到,反被他抓住手臂摔在了榻上。   宋繁花大惊,“啊!”   段萧趁势吻进她的口腔里,肆意搅弄调戏,惹得宋繁花娇喘连连,段萧笑声不断,她越喘,他越来劲,直把宋繁花弄的哼哼叽叽,眼泪都模糊了出来,他才一边笑着一边哄着一边又毫不客气地揉着她发软的腰身,低低道,“好软,我好喜欢,怎么办?”   宋繁花伸手打他,气道,“早知道你喜欢胖的姑娘,我打死不会让自己吃这么胖。”   段萧低头轻啄着她胖胖的下巴,低笑道,“大概你真的说对了,我可能喜欢胖一点儿的姑娘,但你之前不胖我也挺喜欢的,所以,这与胖瘦没关系。”   宋繁花把头埋进榻褥里,一不让他吻,二不理他。   段萧轻笑,从后背拥住她,吻着她雪白的颈项,手也从她的后腰探上了她的胸前,在那里为非作歹。   从前天开始,段萧就对宋繁花的身子迷恋的不要不要的,大概他是真的喜欢胖一点儿的姑娘,不然,他怎么觉得宋繁花这胖胖的样子那么吸引人呢?   段萧在车厢内与宋繁花亲密玩闹,无方坐在外面赶马车,听着里面一会儿一个动静的,耳根子一热,心里愤愤地想,少爷,你都不能顾及顾及我的感受吗?我也是正常男人的好不好?   段萧没有听到无方的愤愤不平,就算听到了,他也不会去管,敢让宋繁花碰你的腰,不让你打一辈子光棍就不错了。   段萧与宋繁花玩闹着玩闹着,一不小心就把她的腰带给扯了,宋繁花气的踹他,“你个色呸!”   段萧埋怨她,“这都怪你。”   宋繁花怒极反笑了,“你自己不正经,色心一大把,还怪别人?”   段萧无辜地辩解,“你变得这么圆润,我一看到你就控制不住,好想……”   话没说完,宋繁花就气的怒吼出声,“你才圆润!你再说一句诋毁我的话,我不跟你一起坐马车了。”   段萧轻咳一声,看一眼她胸前起伏的线条,艰难地将视线挪走,对帘外的无方说,“找个临近的小镇,去买衣服。”   宋繁花怒道,“我不换衣服。”   段萧瞪她,拽着她那丑不拉几的袈裟服,满眼嫌弃道,“又脏又丑,你怎么穿得下?”   宋繁花哼道,“穿不穿得下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段萧冷冷哼道,“我脱的不爽,就管我的事。”   宋繁花气闷,“脱的不爽你可以不脱。”   段萧抿嘴,一把将她那松松垮垮挂在身上的丑衣服给扯了下来,撩起帘子,往窗外一抛,下巴抬过来,冲宋繁花道,“就要脱。”   宋繁花真是气死了,他非要跟她对着干吗?那衣服是她好不容易才找来的,只此一件,男女不分,还能遮一遮她的身材,他倒好,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扔了,宋繁花气呼呼地瞪着面前的男人,面前的男人却是老神在在地掸了一下袖子,胳膊一伸,将她揽到了怀里。   宋繁花不给他抱。   段萧勉强了一会儿,见宋繁花挣扎的太厉害,实在是没法,只好松开她,看她屁股一扭,对着窗户去了,他无奈地抚了抚额,心想,明明胖的是身子,为什么脾气也跟着膨胀了?   无方赶着马车去找小镇,小镇没找到,却与云苏的马车撞上了,无方一愣,即刻调头要走。   弥月冷冷一笑,冲无方道,“方侍卫,跑什么跑?”   这句话一出,坐于马车内的段萧一愣,宋繁花也是一愣,云苏微微瞌着的眸霍然一睁,嘴角勾起冷漠淡笑,他一把甩起长袖,袖袍摆动间,一股如瀑布般浩然杀气从车帘内逸出。   弥月立马跳下马车。   杀气从头顶掠过,罩上段萧的马车。   段萧冷冷一笑,双掌击出,沉闷的内力陡然间如开阖的沙瀑,迎上云苏打来的浩然杀气,两股内力在车外相撞,击起碎风无数,风砂袭面,原应该是势均力敌的,却不想,陡然间,又一道棉软掌力携着必杀之力穿过两股胶和着的掌风,直击云苏面门。   第158章 寒云公子   云苏没想到段萧的马车内竟然还有人,当感受到另一股必杀掌风扑面而来时,他冷笑一声,单手拍在软榻上,随着内力输入,榻沿一顶,他顺势弹起,从马车内飞跃而出,双脚稳稳落在马车玳瑁上面的圆珠金柱上,华丽的紫衣尾随而下,在风中轻轻摇摆,沉宁雍贵的容颜上覆上一层寒意莫辨的讥嘲笑意,薄唇微启,带着杀意,“滚出来。”   宋繁花当然不会滚出去,她对段萧道,“我们二人合力杀了他。”   段萧挑眉,不轻不重地问,“你确定杀得了?”   宋繁花哼一声,眯眼冷冷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他如今落单,身边除了弥月没有第三人了,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就算我们杀不了他,他也杀不了我们。”   段萧看一眼她雪白的里衣,眉头轻蹙一下,心里后悔迭迭,刚实不该把她衣服扔出去的,但扔了就扔了,后悔也没用,他想了一下,脱掉自己的黑色外衣裹在宋繁花身上,对她道,“云苏的实力我尚且还没探到虚实,这一对上怕一时半刻分不了高下,你坐在车厢里别动,我去会他,你观战。”   宋繁花抓住他的手,问他,“在长乐关你与他对战的时候,可有用尽了全力?”   段萧道,“自然。”   宋繁花深吸一口气,说,“那就不要去了,你现在打不过他。”   段萧微微拧了拧眉,倒也没有生气,他自知一对一的话,很可能不是云苏的对手,若是加上宋繁花,他们可能还有搏一搏的希望,但他真不愿意让宋繁花出来,深思半天,最后道,“把封啸天和江左唤出来。”   宋繁花说,“封啸天和江左跟风樱一起去了雪域。”   段萧微微惊奇地问,“风樱去了雪域?”   宋繁花轻声点头,“嗯,她去找元喜了。”看他疑惑不解的样子,她又道,“这事儿说来话来,晚点再与你详细说。”话峰一转,又道,“虽然封啸天和江左唤不来了,但五大堂主还是能够唤的,还有暗军。”   宋繁花将九霄盟盟主令拿出来,唤出五大堂主,又拿出魔龙令,唤出王七和杨豹,五大堂主一现身,王七和杨豹一现身,云苏就知道藏在段萧马车内的人是谁了,他忽然一笑,绯魅的眼角勾起漫漫淡淡的冰香天色,他低沉地笑道,“宋繁花,出来。”   宋繁花当然不可能听话地出去,她抚着短短的头发,隔着一道车帘,冲马车外的五大堂主和王七、杨豹说,“好好陪王爷玩一玩,打不过的时候跑就是了。”   五大堂主额头一抽,话说,云苏小的时候他们还抱过呢,如今,要杀主?   王七心惊胆颤啊,他万想不到今天要对上的人是云苏。   杨豹也是一脸苦逼之色,话说,他能不能不跟这个男人对敌?怕是会死无葬身之地。   云苏压根不看这几个人,大概在他眼中,这些厉害的搅动了江湖风云,又让各路江湖人士闻之色变的人物压根渺小的让他抬一下指头的兴趣都没有,他只是盯着五寸之外的那个平静低调的马车,又说一遍,“宋繁花,出来。”   宋繁花对着五大堂主、王七和杨豹沉喝出声,“杀了他。”说罢,唤无方,“上来赶马,去西湘江栈。”   五大堂主虽不想与云苏敌对,可如今盟主发话了,他们不听也不行,只得硬着头皮去攻击云苏。   王七和杨豹也被迫地去攻击云苏。   云苏虽然强大厉害到令人心惊,此刻面对七大高手,还是被缠住了,他看着那个越走越远的马车,心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在滋生,有点儿说不出的甜,有点儿说不出的闷,有点儿说不出的嫉妒,还有一点儿说不出来的喜悦,他实在没想到,今天的运气这么好,竟能碰到宋繁花,但是,她一见他就要杀他,这真不是一件好的事情。   弥月也加入了战局,二对七,看起来毫无胜算。   云苏其实是想去追宋繁花的,但这七人也不是简单的人物,他也许能敌对他们,但要一下子杀了他们,还是办不到的,尤其,他也不能让弥月丢了性命,是以,缠斗下去,把七人打伤之后宋繁花的马车也跑的不知所踪了。   五大堂主负伤离开。   王七和杨豹也负伤离开。   云苏站在空地上,闻着空气中的血腥气,脸庞雍容一笑,对弥月说,“去西湘江栈。”   弥月应一声,看一眼那破了个洞的马车,问,“王爷还坐马车吗?”   云苏也看了一眼那个破了个洞的马车,大概是碰到宋繁花的关系,他的心情莫名地就很好,笑着冲弥月说,“此地离西湘江栈不远了,就走去吧。”   弥月一怔,看一眼云苏矜贵儒笑的脸,淡淡地应一声,“哦。”   云苏背起双手,往西湘江栈的方向走去。   弥月跟在后面。   走着走着,云苏就问,“可看出来段萧与宋繁花是从哪个方向过来的?”   弥月道,“翠雪山庄。”   云苏唔一声,道,“段萧小时候在翠雪山庄拜过师,而翠雪山庄的容恒又是一代术师,他从那里返回,想来是已经解了柳纤纤下给他的媚术。”云苏看了看两边的山林风景,冲弥月叹道,“柳纤纤那里,就不必再看着了。”   弥月一愣,想明白云苏的话后,担忧地道,“我们不看着的话,柳小姐可能会出事。”   云苏道,“自己选择的路,生死自负。”他仰头看了一眼颇为湛蓝的天空,说,“本王给了她离开的机会,也给了她报仇的机会,这已是本王给她的最后仁慈了,结果如何,本王亦不想再追究,最后一步,看她本事。”   弥月垂首道,“是。”   云苏便不再说话,只安静地走在前往西湘江栈的山路上,走了一会儿之后,他忽然觉得以宋繁花那诡计多端的性子绝不可能乖乖地去西湘江栈,而她不去西湘江栈,又会去哪儿?   云苏这趟出来,就是冲着宋繁花来的,至于杀段萧,那是顺便的。   倾心发信说在西湘江栈碰到了宋繁花,云苏一看到信就迫不及待的来了,只是没想到,他还是晚了一步,倒是让段萧又捷足先登遇上了,云苏抿了一下薄唇,心里颇不是滋味,但他没说,只对弥月吩咐,“把倾心喊来。”   弥月应是,发密语将倾心唤过来。   倾心过来后,冲云苏喊一声,“王爷。”   云苏问,“西湘江栈的情况如何了?”   倾心道,“主公派出十隐卫杀了前来汇聚在西湘江栈的江湖人士,如今,西湘江栈已经没有活人了,而活着离开这里的人,全都是前来为那些被宋繁花灭掉的门徒们报仇的,他们回了江湖,会散布主公老早就交待好的话语,把宋繁花推到风口浪尖上。”说罢,顿了顿,又道,“这是我从十隐卫口中探来的。”   云苏当然知道她是从十隐卫的口中探来的,苏八公都没有对他说,怎么可能会对倾心说,但想到苏八公能这下达这种杀令,云苏还是止不住地叹道,“宋繁花真是能耐的很,能让这么多年都不再动一点儿脾气的外公发这么大的火,她可真是让人不佩服都难。”   倾心问,“王爷还要去西湘江栈吗?”   云苏背手问道,“你可看到宋繁花去了?”   倾心道,“没有。”   云苏冷笑,“她向来都诡计多端,想来,她刚开始确实是想与段萧去一趟西湘江栈,但看到本王来后,就又改变了。”云苏眯起眼眸,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意有所指地道,“本王很多年不曾在江湖上走动,今天既来了,那便去看望看望好友。”   倾心一愣,问,“王爷是要再入江湖?”   云苏淡淡慵懒地笑,“宋繁花以为入了江湖本王就拿她没办法了吗?呵,她大概不会知,在江湖上,本王更能让她走投无路。”   说罢,紫袍一掸,拂身离去。   自此,低调莫测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寒云公子现身于江湖,而寒云公子的出现,与九霄盟的复苏,同样的,在江湖上掀起了狂天巨浪。   寒云公子一出,沉寂多年的玉刹阁顿时就热闹了,这座曾经辉煌了整个杀手盟的地方,是江湖上令人闻之色变的地狱之门,可偏偏,这里的主子,又是令江湖上所有女人都趋之若鹜的俊逸公子。   有人怕,就有人敬。   有人恨,就有人爱。   寒云公子当年一出现,几乎一下子就收复了所有江湖女子的心。   千左门的千姬一直在等着这个男人出现,等了很多很多年,终于,他出现了,她又怎么可能会放过?千姬对身边的烈火说,“备马,本宫要去玉刹阁。”   烈火瞅她一眼,说,“少主,你早年被他羞辱的还不够惨吗?还要上门去找不痛快?”   千姬怒瞪他,“你觉得我还会再喜欢他吗?”   烈火一噎,心想,我怎么知道你还喜欢不喜欢,最好是没喜欢了,不然,你这一趟出去,怕是再也回不来了,烈火抿抿嘴,闷着一张脸下去备马。   杜莞丝一直安静地呆在琼州杜府,听说寒云公子现世了,她愕然一愣,弹琴的手倏忽停住,扭头问姜小黛,“你消息没听错,寒云出来了?”   姜小黛点头说,“奴婢探听的很清楚,玉刹阁都开了,寒云公子肯定出现了。”   杜莞丝立马站起身,一脸欢快地说,“你快去收拾一些盘缠,带上足够的银两,我们去玉刹阁。”   素音哀愁地叹一声,“小姐,江湖凶险。”   杜莞丝瞥她,“不是有你们吗?”   素音噎了一噎,说,“就算奴婢们能保护你,那寒云公子也不一定会见你,你怎么每次一听到寒云公子就特别激动兴奋呢?”   杜莞丝心道,为什么?因为寒云就是云苏啊,她瞪着自己的丫环,哼一声,道,“快去收拾!”   素音又劝了半天,杜莞丝一个字都不听,素音也不劝了,耷拉着头去收拾盘缠,收拾盘缠的时候她无比郁闷地问姜小黛,“小姐难道也喜欢寒云公子?”   姜小黛冲她笑道,“你真是榆木脑袋,小姐从始至终喜欢的人只有一个。”   素音道,“小姐早年也因为寒云公子出府了大年年,如今,又听到寒云公子兴奋成这个样子,我都怀疑她喜欢的是不是一个人了。”   姜小黛噗呲一笑,伸出指头点了点她额头,“所以,寒云公子就是云苏啊。”   素音一听,吓了一大跳,“啊?”她吃惊道,“你刚说什么?”   姜小黛冲她嘘一声,“你小声点儿,这事儿小姐不让说的,江湖上的人也不知道寒云公子就是九王爷,你可千万不要说露嘴了,不然,会给王爷带来很多麻烦。”   素音立马按住嘴,目瞪口呆地看着姜小黛,简直无法消化这个消息。   早年她在茅宗一派学习天茅大术,没有跟在杜莞丝身边,她竟是不知,江湖上人人称羡的寒云公子竟是九王爷,真是好大一个震惊的消息,难怪小姐那般激动了。   素音笑道,“那快点收拾,小姐大概想王爷要想疯了。”   姜小黛笑着接话,“确实。”手上的动作麻利了很多,等收拾好,杜莞丝去向杜作云和杜夫人辞别,杜作云问她,“这次又要去多久?”   杜莞丝说,“不知道。”   杜作云道,“还是把姚宴江喊上吧,有他跟着,为父才放心。”   杜莞丝说,“好。”   杜作云便没再说什么,只叮嘱姜小黛和素音,让她们照顾好杜莞丝,杜夫人也是千叮嘱万叮嘱,见杜莞丝一一记下了,这才挥了挥手。   杜莞丝去找姚宴江,对他说让他陪自己一起去玉刹阁,姚宴江一听,吃惊地瞪眼,“玉刹阁?寒云出来了?”   杜莞丝笑道,“是啊。”   姚宴江嘟嘴,“他怎么突然出现了?”   杜莞丝摇摇头,“不知,但他既去了江湖,那必然是有江湖之事需要解决,我要去帮他。”   姚宴江看她一眼,取笑道,“你是去帮他的吗?”   杜莞丝捏着帕子轻轻地道,“不能帮他杀人,每天给他弹琴,让他心情舒畅,那也是帮忙,不然,等他恢复了王爷身份,我又见不着他了。”   姚宴江觉得杜莞丝说的很在理,只有是寒云公子这个身份的时候,杜莞丝才有机会待在云苏身边,其他的时候,她真是没一点儿机会的。   姚宴江冲她道,“你想让我陪你去?”   杜莞丝嗯道,“我爹说,你不跟着,他不放心。”   姚宴江想了想,说,“好吧,反正我最近也没什么事,就陪你走一趟。”   杜莞丝笑道,“那你快去收拾。”   姚宴江额头一抽,对她说了句你先坐会儿,便回房去收拾东西,收拾好,姚宴江带了一个仆人,与杜莞丝一起,去了玉刹阁。   宋繁花与段萧原本打算去西湘江栈,但遇到云苏后,二人不约而同地打消了这个念头,段萧建议回京,宋繁花想去武盟林府,这是她老早前就定好的计划,如果不是翠雪山庄那一晚突然踩中了阵眼,她现在已经在林府了。   段萧不解地问,“你去武盟林府做什么?”   宋繁花道,“算帐。”   段萧问,“算什么帐?”   宋繁花笑了一笑,笑容有点冷,“我答应过玉南王和玉溪山,要为玉裳讨回公道的,自然不能食言,我这一趟入江湖,一来是为了斩杀苏八公散布在江湖上的所有势力,二来就是解决玉裳的事。”   段萧微微拧了拧眉,问,“玉裳不是在玉府吗?”   宋繁花道,“那不是玉裳,那是玉香。”   段萧听的毫无头绪,宋繁花看他一眼,将自己从长乐关离开入住玉府以及在玉府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说罢,她叹气道,“我自私地把玉府卷进了杀戮里,如果不为他们做点什么,我会良心不安。”   段萧伸手,将她抱到怀里,轻声说,“你让韩稹留下帮玉南王治病,这已经是在为他们付出了,你不必良心不安,你想为玉裳讨回公道,我陪着你就是。”   宋繁花一听,急了,“不行,你得回京。”   段萧看着她,没应,只抓着她肥嘟嘟的小手玩弄着,玩了好半天,这才慢悠悠地说,“你不必担心京城中会有什么事,京中有肖雄和薛蔚这两只老狐狸,一般人是拿不住他们的,至于云苏,我如果猜的没错,他在没有找到你之前是不会回京的,所以,很有可能,他也入了江湖,所以,我不会放任你一个人去林府,再者,云苏身边那个林新竹,可是武盟林家林哲涛的儿子,这般一推算,云苏跟武盟林家应当也是极好的关系,你一个人去,很危险。”   宋繁花蹙了蹙眉,犹豫不定。   段萧伸手揉揉她的头发,字字分析道,“西湘江栈一过,江湖上想杀你的人大概又会多出很多,你看,东渡山被你灭了,与东渡山交好的人会视你为眼中钉,北十坛、鹿镇门阀、南安安家、西湘江栈的殷三族也被你灭了,与这些地方交好的人也会视你为眼中钉,这么一算,你的仇人几乎遍江湖,你自己说,我能放任你一个人去闯林府吗?”   宋繁花惊愕道,“照你这么分析,我入了江湖必死啊。”   段萧诚然不欺地道,“真的会十分凶险。”   宋繁花脸一扯,“那我还是不要去了。”   段萧一怔,继尔笑道,“现在知道怕死了?你跳火的时候怎么不怕?杀人的时候怎么不怕?”他揪揪她脸上的小肥肉,“人胖了,胆儿小了。”   宋繁花瞪他,“你是有多念叨我的身材。”   段萧上下将她看一眼,意味不明地道,“很念叨,所以,你可以继续长胖。”   宋繁花火冒三丈地想,你给我等着,等我胖的能把你一掌压死的时候你再来念叨,她哼一声,毫不畏惧地说,“反正我有九霄盟,还有暗军呢,我怕他们不成?”她冲无方喊,“就去武盟林家。”   无方愣了一下,没动。   段萧道,“听她的。”   无方哦一声,拐过马头,往武盟林家去了。   在去武盟林家的途中,段萧还是让无方去找了一个小镇,买了几套衣服,段萧要给宋繁花穿男装,但是宋繁花眼尾处的那朵樱花太撩人了,胸也变大了,扮男人的话,实在是不像样子,最后还是买了女装给她,宋繁花一刚开始也是要穿男装的,可是试了好几套,都没办法将胸部隐藏起来,她真是头疼,无奈之下只好穿女装,女装有她自己选的,有段萧选的,段萧喜欢选自己喜欢的衣服给宋繁花穿,而且都是艳丽的缤纷色彩,段萧觉得宋繁花的皮肤白嫩若水,如今脸也圆润了,头发也俏皮了,就更应该穿的青春活泼些,倒不是他想把她打扮的多漂亮,她本来就漂亮,不用他刻意的去打扮,他只想让她看不去不那么沉闷,本来就才十五岁的年纪,虽然十六岁的生日快到了,但还没到呢,在段萧眼里,宋繁花就是十五岁的小姑娘,就该享受十五岁小姑娘们该享受的福利,天真、欢乐、无忧无虑,虽然宋繁花与这些词都沾不上边,段萧也还是尽自己的努力,让她能够展现出这样的一面来。   段萧将衣服选好,拿了一套让宋繁花去换,宋繁花看了看,对那颜色颇为满意,便拿去了试衣间,换出来,段萧一看,整个眼睛就直了,他知道宋繁花穿黄色衣绯的时候很好看,可没想到竟会这般好看,原先在衡州,他也看她穿过黄色衣衫,却抵不上今天的半分神采。   段萧眯眯眼,走上去将她一抱,低声道,“很漂亮。”   宋繁花笑道,“是吗?”   段萧嗯一声,拉着她就走,让无方去付钱,等无方付完钱出来,就看到段萧牵着宋繁花的手,在前面肩并肩地走着。   这个小镇人不多,大概是因为偏僻,没人认识他们。   无方眼睛转了转,赶着马车跟在段萧和宋繁花身后。   走出小镇,段萧就不再与宋繁花散步了,抱着她上了马车,从西湘江栈到武盟林家赶马车得一天一夜的时间,骑马的话大概一天就够了,段萧与宋繁花不急,就慢悠悠地晃,晃到晚上,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段萧让无方去找客栈,找到客栈后,三个人订了两间上房,段萧与宋繁花住一间,无方住一间,付完钱,三个人就上了楼,无方进自己的房间,段萧和宋繁花进一个房间,关上门,宋繁花将窗户打开,唤出王七和杨豹。   王七和杨豹现身,冲她喊一声,“主人。”   宋繁花看着他二人,拧眉问,“受伤了?”   王七道,“嗯。”   杨豹说,“没死就不错了。”   宋繁花额头抽了抽,对他们问,“云苏呢?”   王七抬头看她一眼,又看了一眼抱臂靠在屏风上的段萧,惭愧地说,“我们没能杀了他。”   宋繁花道,“知道你们杀不了他,就问你们,他去了哪儿?”   王七和杨豹都摇头,表示不知。   宋繁花无奈地冲他们挥挥手,“罢了,你们下去好好养伤,短期内我也不会叫你们了。”   王七嗯一声,走了。   杨豹也嗯一声,走了。   宋繁花重新将窗户关上,走过去,往段萧怀里一扑,两臂搂着他的腰,脸埋在他的胸膛,有点忧心地说,“或许你猜的是对的,云苏很可能也入了江湖。”   段萧笑着抚摸她的发丝,宽慰地说,“无所谓,不管他在哪儿,他都是我们要铲除的对象。”   宋繁花叹息,“你不知道他在武林上有多厉害。”   段萧眯眼笑道,“是吗?”   宋繁花道,“是啊。”   段萧问,“你何以知道?”   宋繁花一顿,心想,她怎么知道?因为前世的时候,她见识过云苏在江湖上的那些武林朋友,个个都不是好惹的,不过……宋繁花抬头问,“姜小莫被杀了之后,谁一直在用他的身份?”   段萧道,“之前是方信,现在是夜辰,怎么了?”   宋繁花问,“从你离开衡州到现在,夜辰可有接到什么私信?”   段萧道,“有接过三封,不过都是无关痛痒的,后来,就再也没有接到私信了,大概是我离开了衡州,这边的眼线也就不再起作用了。”   宋繁花嗯了一声,说,“也许不久夜辰就会接到一封信,而如果我没猜错,这封信会让他离开衡州。”说到这,宋繁花立马往书桌边走,边走边说,“我得先写封信给他。”说罢,又道,“你去把无方唤过来,我知道他很累,但这封他必须得连夜送到夜辰手上。”   段萧不明所以,但看宋繁花脸色凝重,便出门去喊无方,把无方喊过来后,段萧走到宋繁花身边,看她写字,看着看着他眼中就露出了震惊之色,等宋繁花写完,他已经难以描绘自己此刻的心情了。   宋繁花写罢信,将信递给无方,慎重吩咐,“一定要送到夜辰手上。”   无方看着她,不解。   段萧道,“让你送就快去送。”   无方哦一声,立刻派出方信,连夜赶回衡州。   宋繁花知道段萧有很多疑问,她刚写给夜辰的信,是姜小莫所有的生平事迹,那些生平事迹有已经发生过的,有还未发生过的,包括姜小莫所用佩剑,所擅长的武功,喜欢的饮食,喜欢的花草,喜欢的曲子,而为什么写这些给夜辰,因为很有可能,云苏入了江湖,以寒云公子的身份住进了玉刹阁,而一旦寒云公子现身,姜小莫就必然要被云苏召回,云苏之所以会把姜小莫带在身边,不单因为姜小莫武功超卓,更重要的是,姜小莫会唱戏。   想到唱戏,宋繁花觉得夜辰假冒姜小莫的身份有点危险,她把段萧拉到椅子里坐下,与他说着寒云公子,姜小莫,以及云苏之间的关系,说罢,见段萧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她摸摸脸,压下眉睫说,“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但我现在没办法跟你解释,如今你要考虑的是,夜辰要不要顶着姜小莫的身份潜伏在云苏身边。”   段萧收回打探的眼,收回满心的疑云,蹙眉说,“夜辰不会唱戏。”   宋繁花道,“那他就不能潜伏在云苏身边了,会被云苏察觉的。”   段萧道,“虽然夜辰不会唱戏,但张三牙会。”   宋繁花一怔,“啊?张三牙?”   段萧道,“嗯。”   宋繁花眨眨眼,想到那个人的三颗牙齿,郁结地道,“他就算会唱戏,可他的牙齿那么明显,很容易暴露的。”   段萧闻言一笑,伸手拨了拨她的头发,把她抱到怀里,笑问,“除了会唱戏这一点儿,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宋繁花道,“牙齿……”   段萧笑道,“牙齿不是问题。”   宋繁花哦了一声,蹙起眉头想了想,说,“姜小莫有个姐姐,叫姜小黛,这个你应该知道,姜小黛就是之前柳元康的那个小妾,也是杜莞丝的丫环,寒云公子现身江湖以后,杜莞丝也会来,杜莞丝一来姜小黛就来了,姜小黛来了,与姜小莫在一起的时间就长了,他二人是兄妹,自然有着别人不知道的事情,这些事情我没办法得知,就怕到时候会露馅,害了张三牙。”   段萧沉思地想了一会儿,说,“那就换个法子。”   宋繁花问,“换什么法子?”   第159章 江湖邀约 为distance打赏水晶鞋加更   段萧道,“让姜小莫死在前往玉刹阁的途中,让夜辰换成别的人潜伏在云苏身边。”   宋繁花闻言在脑海里搜刮着若是姜小莫死后云苏可能会换的人,搜刮了半天,想到了一人,赵化青。   赵化青出自于京城赵府,是赵诚艳的二哥,赵化明的弟弟。   赵府与田府和王府一样,属于京城鼎宥之家,虽然比之于吕府、肖府和薛府差了很多,但毕竟是皇京富贵之族,在京中也能担点威望的,田府和王府如今站在了段萧这一边,但赵府,是一直效忠于云苏的。   赵化青之前也隐姓埋名藏在衡州为云苏探听线报,如今,怕是还在衡州吧。   宋繁花想到这个人,笑了笑,说,“反正姜小莫老早就被你解决掉了,如今这个人可以是任何人,你随便派个人去冒充他,在他被云苏召唤去玉刹阁的途中,设计杀了他,然后再将姜小莫的尸体抛出来,如此云苏就会换一个人,这个人很可能就是赵化青,赵化青不会唱戏,也不用唱戏,身材与夜辰不相上下,所用兵器也如出一辙,夜辰冒充他的话会毫无破绽。”   段萧点了点头,说,“此计甚好。”   宋繁花眉头又蹙了起来,“计是好计,但若是云苏知道姜小莫死了,不唤赵化青,这计再好也是白搭。”   段萧看她一眼,笑着抻了抻腿,往后面的椅背里一靠,无比闲散慵懒的样子道,“事在人为,我们做好自己该做的,至于到时候云苏会不会按照我们的计划走,等到了那个时候再说,现在,你是不是要写一些有关赵化青的事情给夜辰,让他先在心里摸个底。”   宋繁花道,“要写的。”   段萧道,“那你去写,写好后让无方去送。”   宋繁花嗯一声,又挪到书桌前,提笔写信。   段萧斜靠在椅背里,目光自始至终落在她的脸面上,没有半分移动和分神,他看的很专注,几乎是用尽了整颗心去看,可是,看不懂,大抵,从衡州那夜她踏进了他的府邸,她就让他看不清了,接触越深,这种感觉越强烈。   段萧蹙了蹙眉,忽然间就叹了一口气。   他将双腿收回来,站起身,去门口唤小二,小二上来后,他让小二拎两桶热水上来,小二哎了一声,立刻下去备热水,热水提来,宋繁花还没写罢,段萧就先自己洗沐,洗到一半,宋繁花写完了信,见段萧在洗澡,她自己去喊无方,无方拿到信,连夜往衡州赶。   宋繁花回屋,脱衣服洗澡。   段萧已经洗完了,正在换衣服,见宋繁花当着他的面毫不避讳地宽衣解带,他笑了笑,松开手上的动作,走过去帮她脱衣服,宋繁花也没推辞,任他帮忙,等外衣和里衣都脱掉了,段萧的手依然没撤开,很不规矩地在她白皙的肌肤上作乱。   宋繁花掀起眼皮瞪他,“你今晚去睡无方的房间。”   段萧看着她,满脸都是温柔的笑,却是回道,“不去。”   宋繁花拍开他越来越不规矩的手,“那你就安分点。”   段萧哈哈一笑,手被她拍开后倏地转向她的腰,猝不及防的动作,让宋繁花根本没反应过来,等她回神,她被段萧一把扔进了浴桶里,跌起万丈水花,水花还没落完,段萧已经解开了自己的衣服,跳了进来。   宋繁花大叫,“你出去。”   段萧双眼眯着浅浅旖旎的笑,伸手按住她,把她按在厚实的浴桶壁上,欺身压唇,极为邪佻地低声道,“我还没进呢,你让我出哪儿?”   宋繁花脸庞大红,嗤骂,“你混蛋,你走开,我要洗澡。”   段萧笑着吻住她的唇,一手抓住搭在浴桶上的毛巾,掺进水里,揉搓了几下之后开始给她搓肩膀,搓后背,搓腰,搓臀,搓腿,从上到下,无一遗漏,一圈搓完,他将毛巾一扔,换成了自己的手。   宋繁花几度晕弦,被他整的呼吸都不畅了,她拼命捶打他,奈何身上的男人沉迷兴奋之极,抓住她的手按在腰上,将她抵至最深,不知道多久之后,段萧微微低喘着粗气,将她抱起来,用毛巾擦干,也不穿衣服,走到床边,捞起被子将她裹住搂在怀里,开始给她擦头发,擦头发的时候宋繁花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脾气臭的要命,专挑刺。   段萧也不恼,她挑刺他就给她剔刺,最后,把宋繁花惹哭了。   段萧扔掉毛巾,放下床幔,将被子里的女人按在床上,压在身下,他看着她眼角淌出来的委屈的泪,没觉得心疼,反而想再把她欺负一场,不过,想归想,他却不敢再来一次的,他伸手揩掉她眼角的泪珠,低声笑道,“哭什么?我刚又弄疼你了?”   宋繁花咬牙切齿地瞪他,“你给我滚。”   段萧低头去吻她的脸,宋繁花把脸一别,段萧的唇落在了她的脸颊与耳根的交界处,段萧闻着她皮肤上的香气,伸手将她身上的被子一扯,盖在两人身上,他从后面拥住她的腰,笑着说,“睡吧。”   宋繁花拿腿踢他,“不许碰我。”   段萧沉沉地闷笑,“不碰你。”说罢,腿伸过去,将她的小腿压住,压住后不安分地蹭着,那握在她腰上的手也跟着开始不安分地揉捏。   宋繁花气的大吼,“段萧。”   段萧低嗯一声,“软软,能不能再做一次?”   宋繁花直接一个抱枕砸向他的脸。   段萧郁闷地拿开抱枕,看一眼宋繁花气的炸毛的样子,默默地收回腿,收回手,轻咳一声,安安分分地躺到床的外沿去了。   宋繁花扯起被子盖住自己,闭上眼睡觉。   段萧双手枕在脑后,盯着帐顶,无限感慨地想,他原是这么好色的吗?   宋繁花侧过身就睡着了,睡的很快,大概是累的,段萧却是一直都睡不着,翻滚了半天,到了后半夜,实在是忍不住了,伸手就将宋繁花从后面紧紧抱住,抱了一会儿又将她翻过来,面对面地抱着,他喜欢这样抱着她,看她像个婴儿般枕在他的怀里。   段萧抱着宋繁花,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客栈下方就传来哄哄闹闹嘈嘈杂杂的声音,声音很大,大的没有把段萧吵醒,反把宋繁花吵醒了,宋繁花睁开眼,先是癔症了会儿,揉了揉眼,意识清醒之后她推开段萧搂在她腰上的手,起床穿衣服,穿好衣服,擦了把脸,她拉开门。   从三楼的厢房走出去,往下一看,下面挤挤攘攘,人声鼎沸,携刀佩剑,全是江湖人士,腥血满杀的气息灌满了整个客栈。   宋繁花眼睛一眯。   底下,有人议论开来。   有人说,“寒云公子这次一出来就设宴摆席,广发江湖贴,真是怪啊。”   有人说,“寒云公子本身就怪,他做的所有怪事那都是稀松平常的,你得习惯。”   有人笑说,“难得我们有幸,能得寒云公子邀请,踏上玉刹阁,我倒是觉得,他偶尔怪起来也是挺好的。”   有人问,“寒云公子有好几年没出来了吧?”   有人回答说,“貌似有五六年没在江湖上见过他了。”   有人笑道,“寒云公子一出来,这江湖就热闹了,早些年千左门的千姬宫主在武林大会上向寒云表白,却被他无情羞辱,这仇,千姬可是一直记着呢,他消失了多年,千姬也找了多年,如今,他一复出,千左门必然会杀上来。”   有人应道,“千左门想杀寒云公子,得先过了武盟林家才行,武盟林家可是追随寒云公子的。”   有人嗤道,“武盟林家,呵。”   有人小声说,“我听说寒云公子也向九霄盟发了江湖邀约令,不知道九霄盟的盟主会不会来。”   立马的,众人哄闹起来,“真的?真的?”   一提到九霄盟,个个激动起来,像吵架似的你一言我一语。   有人说,“九霄盟一复苏就血洗了东渡山,莫非,当年苏天荷的死与东志野有关?”   有人说,“这种事情我们就不清楚了,但血洗东渡山、北十坛的可不仅仅只是九霄盟的人,还有一股神秘力量,这股力量大伙不都好奇地在找吗?”   有人道,“其实大家找的,只是九霄盟的盟主。”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约而同地点头,最后,一人说,“如果寒云公子真向九霄盟发了江湖邀约令,你们说,这个不知道是圆是扁是胖是瘦是男是女的九霄盟盟主,会来吗?”   众人摇头,表示不知,这种难以猜测的问题,真是猜都不要猜,但耐不住好奇,又一窝蜂一窝蜂地聚在一起,议论起来了,议论的话题自然是围绕着寒云公子以及九霄盟的那个神秘盟主。   楼下议论纷纷,楼上的宋繁花却是惊异地挑了挑眉,寒云公子真的出现了?他还向九霄盟发了江湖邀约令?宋繁花心想,她怎么没接到江湖邀约令?没接到是正常的,九霄盟的所有内务之事都是封啸天和江左在处理,以前是,现在还是,是以,接到这封来自于玉刹阁的江湖邀约令的,是封啸天。   而因为这封江湖邀约令,封啸天离开了风樱,赶来宋繁花身边。   当然,这个时候宋繁花是不知道的,她站在三楼楼梯道一侧的栏杆边,听着底下人的议论声,听了很大一会儿,她转身回屋,刚转身就看到段萧挺挺正正地立在她的身后,她吓了一大跳,拍着胸口说,“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走路都不带声的?”   段萧看着她,“就刚来。”   宋繁花问,“睡好了?”   段萧道,“嗯。”   宋繁花说,“那下去吃饭吧。”   段萧拉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身边,与她一起听着底下人的议论,听了一会儿之后,段萧道,“寒云公子一出现就广发江湖令,几乎把江湖上所有能叫的人都叫到了玉刹阁,你不觉得这很诡异吗?”   第160章 知己知彼   宋繁花眯着眼想了想,又歪在栏杆上想了半天,最后总结说,“他向江湖人士广发邀约令,把所有江湖人士都聚到玉刹阁,同时,他又向九霄盟发了邀约,他很清楚拥有九霄盟盟主令的人是我,所以,很可能,这一场江湖人士齐聚玉刹阁的举动,是争对我的一场戮杀,毕竟,如今江湖上,想要将我碎尸万段的人,大概数不胜数。”   段萧看着底下形色各异的江湖人士,抿嘴道,“你说的一半对,一半不对。”   宋繁花嗯一声,问,“哪一半不对?”   段萧收回视线,冲她道,“云苏向九霄盟发了江湖邀约令,意在吸引所有江湖人士前往玉刹阁,因为如今的江湖,对九霄盟的复苏,对九霄盟的这个盟主都很好奇,又加上寒云公子现身,是以,但凡收到这个邀约令的江湖门派,必然会兴师动众地前往,云苏知道你的身份,大概猜到你不会去,但也不敢保证你真不去,你若去了,这就是争对你的一场屠杀,你若不去,他就会让你无法达成你来江湖的目地。”   宋繁花拧眉道,“你这话不对,云苏并不知道我来江湖是干嘛的。”   段萧道,“你不要小看了他,他就算不知道你是要前往林府,但他却会将林新竹以及林哲涛留在玉刹阁,让你无从找到人,为玉裳讨回当年的公道。”   宋繁花怎么可能会小看云苏,她一直都不敢小看他,所以,照段萧这样的分析,云苏向江湖人广发邀约令的真正意图是,逼她上玉刹阁。   宋繁花想到这点儿,冷笑出声,“他想逼我上玉刹阁,那我先血洗了林府。”   段萧猛然一怔,瞪着她,“你是嫌你惹的事儿还不够大?”   宋繁花轻哼一声,说,“我惹什么事儿了?不就是杀了苏八公的一些走狗?还没杀完呢。”   段萧被她一噎,伸手就拽她的脸,“总之,短期内不许再杀人。”   宋繁花打开他的手,瞪着他,“我不能给他们反咬我的机会。”   段萧眯眼,“这事儿交给我,你只管想办法解决玉裳的事,至于苏八公的人,我来解决。”   宋繁花问,“你要如何解决?”   段萧看她一眼,不答反问,“刚楼下有人说千左门的千姬与寒云公子有仇?”   宋繁花点头,“是。”   段萧笑道,“这不就有了帮手?”他将手臂往栏杆上一撑,整个后背靠上去,一脸算计地说,“千姬既与寒云公子有仇,那借她的手杀了姜小莫,就是一件很轻而易举的事了,早年有寒云公子对她的羞辱之仇,现在又有她对寒云公子旗下之人的夺命之仇,这二人若是对上了,必然是一场生死搏战,一方不死,一方不休,所以,利用千左门来对付寒云公子,或是苏八公旗下的人,就非常简单了。”   宋繁花瞠目地看着他,“你倒是很会算计。”顿了下,又说,“可你不了解千姬这个人,她就算恨寒云公子入骨,也誓必要杀了他,却不会与你为伍,她因为寒云公子的羞辱,痛恨所有出色的男人。”   段萧眯眼笑道,“哦,这么怪癖?”   宋繁花抱臂说道,“她就是这么怪癖,我去找她还差不多,你去的话,大概会被扫地出门。”   段萧轻笑,“我没说自己去啊。”   宋繁花咦一声,段萧道,“你跟我一起去,当然,我们去找她,不是找她帮忙,而是让她知道我们与她是有着共同目标的,然后,扮作她千左门旗下的人,进入玉刹阁。”   宋繁花疑惑地问,“你要去玉刹阁?”   段萧笑道,“是啊。”   宋繁花看着他,问,“你去那里做什么?”   段萧浅浅一笑,素向冷峻不羁的脸上漫过一层深不可见的冰寒戾气,他缓缓说,“知己知彼才能在做每一步打算的时候心中有数,不走偏路,更能对对方一击必中,让他无法翻盘。”   宋繁花看着眼前的男人,想到这将近快一年的时间里,他的每一步算计,每一步计谋,每一步心机,真是觉得眼前的男人很可怕,这样的男人,不能给他一丁点儿的机会,不然,上天入地,他都有办法钻到空子,达到自己的目地。   宋繁花走过去,抱住他。   段萧愣了一下,很快就反手将她搂紧,满心愉快地问,“怎么?”   宋繁花脸贴在他的胸膛上,那里有他的心跳声,一声一声,均匀而有力,他的身上没有云苏周身的那种浓稠的龙涎香,只是清淡的松竹香,干冽而纯净,大概是昨晚沐浴的原因,夹杂了一丝皂香,这样的香气不会让人沉迷,却会让人心旷神怡,满身放松。   宋繁花双手夹在段萧的腰上,对他道,“我饿了。”   段萧笑着低头,吻了吻她短短俏皮的头发,嗯一声,说,“那就下去吃饭。”   宋繁花点点头,却不松开他。   段萧真没被她这般粘过,既甜蜜又无奈,搂着她走了几步,要下楼梯的时候实在是没办法了,就将她抱了起来,宋繁花今天也真是怪了,搂着他的脖颈死活不丢,硬是让他抱着下了楼,下三楼的时候没什么人看他,下二楼的时候有一小部分的人往他脸上瞄了几眼,下到一楼的时候,几乎整层的人都往他看了来。   段萧脸皮是极厚的,这个时候被这么多双眼睛以一种十分暧昧打探的眼神盯着,也是有点儿扛不住,但毕竟他什么世面没见过啊,三军阵前他吻宋繁花的时候都没惧过,何以会在这个时候惧这些人,段萧心里码了一层汗,面上却半丝显露都没有,面无表情地冲那些人一一回望了过去,眼神扫荡之处,众人立马转回视线,该干嘛干嘛去了。   段萧将宋繁花抱下来,找了个空桌子,将她放在椅子上。   宋繁花十分乖巧听话地坐了。   段萧坐她对面,看她一眼,喊小二过来点菜,点罢菜,段萧看了看周围,周围坐的都是江湖人士,在他们二人坐下后,那些人就朝他们好奇地看了来,尤其,某些人在看到宋繁花眼角的樱花时,明显的目光顿了顿。   段萧不动声色地将这些人全都打量一遍,末了,他冲宋繁花说,“等会儿多吃点。”   宋繁花双手托着下巴,看着他身后那一桌从她坐下后就一直盯着她看的一个莫名其秒的男人看着,那男人见宋繁花被他盯着,不羞不恼不说,还目光不躲不闪地跟他较上劲了,他忽然一笑,搁下筷子,冲宋繁花扬了扬眉。   宋繁花收回视线,对段萧道,“我会多吃的。”   段萧看她一眼,扭过身子,看向后面正对着他们这一桌吃饭的男人,看罢,又转回身,对宋繁花问,“认识?”   宋繁花从筷筒里掏出三只筷子玩着,摇头说,“不认识。”   段萧不问了,这里人多嘈杂,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他一边等小二把菜端上来,一边逐一逐一地将视线所能及范围内可见的所有人都观察了一遍,他看的很仔细,每个人的长相,衣着,所佩带的武器,说话的样子神态以及所说的话全都一丝不漏在记在了心里,等小二把饭菜端上来,他就低下头,专心致志地去吃饭了。   宋繁花也吃的很专心,等吃罢,抬头,对面的男人不在了,宋繁花拿出帕子擦嘴角,慢条斯理地想,因为寒云公子现身了,所以,与他有关的那几个人也出来了吗?   段萧和宋繁花离开客栈,漫无目地。   原本,他们是要去林府的,但因为寒云公子发出的江湖邀约令,这个时候的林府,大概没人了,去了也没用,与其空等,不如趁这个时候做点儿别的有用的事。   什么有用的事?   自然是找千姬,找千左门,在千姬到达玉刹阁之前找到她。   段萧双手负后,仰头看了一眼头顶上湛湛清朗的天空,冲宋繁花叹道,“已经四月天了,忽然感觉时间过的好快,再有两个月,就是你与我约定一年之期的日子了。”   宋繁花笑道,“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时间过的挺快。”   段萧伸出手,牵住她的手,慢慢走在山路上,边走边说,“一年之期到了之后,柳纤纤要是还没死,你不能毁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宋繁花歪了一下头,俏皮地问,“为何不能毁?”   段萧攥紧她的手,瞪向她,“就是不能毁。”   宋繁花笑道,“你不能这么霸道啊,当初我们可是说好的,一年之约,除掉柳纤纤,宋府财富归你,我归你,一年后如何,可不在约定范围内。”   段萧抿直嘴角,眯眼说,“那就再加一年之约。”   宋繁花捂嘴偷笑。   段萧瞪着她,“不许笑。”   宋繁花忍住笑,一把抱住他的手臂,说,“跟你开玩笑的,虽然我与你立的是一年的约定,但柳纤纤没死,约定就一直在的。”   段萧一脸正色地看着她,“那么,柳纤纤一死,你就立刻嫁给我。”   宋繁花眨眨眼,冲他道,“如果那时候我还活着……”   话没说完,就被段萧猛地一把掳住腰身,切断了话语,同时,男人的声音低沉地落下,“你当然会活着,活着风光嫁给我,到时候我会背你绕城三圈。”他的声音慢慢温柔下来,“你当初给我那张白纸欠条,是不是就想着要我背你绕城三圈,嗯?”   宋繁花反驳道,“才不是。”   段萧低笑,“真不是?”   宋繁花哼哼唧唧道,“我当初让环珠给你那张欠条,就是欠条,我是怕你拿了我的烈日银枪,翻脸就不认帐了,那兵器来的多不容易啊,你要是拿了不认帐,我岂非亏大了?”   段萧嗤一声,“我给你的祖传之物,不管是双鸳鸯金锁还是金书玉册,都比你那武器值钱的多,你怎么不说你要是不嫁我我亏大了?”   宋繁花笑道,“我没说不嫁你啊。”   段萧看着她,眯起眼角说,“你可要记住你说的话。”   宋繁花点头,表示自己当然会记住。   段萧松开她,摸摸她的头,往四周看了看,对她问,“你觉得千姬会从哪个方向过来,我们要找到她,在哪里守株待兔比较好?”   宋繁花背起双手,往南面某个方位看了眼,说,“千左门在西,玉刹阁在南,千姬要去玉刹阁,有三条路可走,她若报仇心切,必然会走最短的水路,我们就去一叶知秋阁待她。”   一叶知秋阁坐落于天地水上方,天地水是唯一一条贯穿了东西南北四个方位的环形湖,段萧早年在翠雪山庄学艺的时候,在这个天地水里救过容楚跟楚欣,是以,他对这个湖还挺怀念的,一叶知秋阁其实不是阁楼,它是一个庄子,庄子里住着一个怪人,段萧之所以知道那个庄子里住了一个怪人,就是当时他救了容楚和容欣后,搬不动他们,跑到那个庄子里去喊人,结果,差点儿没出来,段萧不知道过了这么多年后,那庄子里是不是还有怪人,蹙着眉头想了半天,出声说,“不去一叶知秋阁。”   宋繁花挑眉问道,“为何不去?”说罢,又道,“不去那里的话就没地方可守了。”   段萧看着她,并不隐瞒当年救过容楚和容欣一事,实话实说地对她坦言了,其实段萧不知道,这件事在翠雪山庄的时候丘氏已经与宋繁花说过,如今,听了段萧的话,又听他说了一叶知秋阁有个怪人,她却不当回事,只挽住他的手,好奇地问,“你当时才四岁哎,怎么就能一下子救起容楚和容欣的?单不说你水性好不好,就说你当时那个年龄,想要同时把两个人从水里拖出来你也拖不动啊。”   段萧沉着眉头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摸摸头,也是一脸不解的样子说,“我也不知道。”   宋繁花噗呲一笑,“你真是天才。”   段萧看她笑了,自己也跟着笑起来,“大概真是天生的。”   宋繁花嗤他,“刚说你胖你就喘起来了啊。”看他一眼,又嘀咕一句,“做人要懂得谦虚,太自恋的人早晚会被打脸。”   段萧伸手就弹了一记她的额头,半是玩笑半是揶揄地说,“也不知道谁天天自恋地认为自己漂亮到天下无敌。”   宋繁花一听,顿时就不乐意了,出口反问,“我不漂亮吗?不漂亮吗?”   段萧看着她,从头到脚,一寸一寸地丈量一遍之后,很诚恳地说,“天下第一漂亮。”   宋繁花撅起嘴,“你挖苦我?”   段萧一怔,十分无辜地道,“我是在夸奖你。”   宋繁花瞪他,“你说漂亮我是相信的,可你说天下第一,不是挖苦我是什么?”她气道,“你不认为我漂亮就实话实说,别拐着弯来损我。”说罢,扭身就走。   段萧连忙追上去,从后面将她拥住,薄唇贴着她的脸颊腮帮,低笑地说,“你在我心里本来就是最漂亮的,再没有女人能与你相比,所以,不是天下第一是什么?”   宋繁花回头看他,“怎么没发现你那么油嘴滑舌的?”   段萧沉声笑道,“我以前也没发现你这么臭美。”   宋繁花立马就火大了,“段萧!”   段萧见小女人生气了,二话不说,直接吻住。   宋繁花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哪可能给他便宜让他吻,双手双脚并用,往他身上打去,宋繁花的武功和内力随着时间的增进而增进,下手的拳头又狠又猛,段萧拦截了一会儿,实在是怕误伤了她,又怕她生起气来没完没了,索性松开她,一个闪身,直接跑了。   宋繁花额头一抽,看着眼前消失不见的男人,气的浑身发颤,狠狠地踢了一脚无辜的小草,骂一句,“混蛋。”   小草最无辜,它什么都没做,被人踩,被人骂。   段萧在前面走,宋繁花在后面走,彼此之间很安静,段萧打死都不再理宋繁花了,他突然发现宋繁花的脾气是随时随地都会阴云密布的,他一边走一边仰天感叹,是不是女人的性子都是这般一会儿风一会儿雨的?还是独独宋繁花是这样?他突然很头疼,喜欢的女人脾气不大好,这往后可怎么办?   宋繁花双手背后,走的慢腾腾,她压根也不愿意再搭理段萧,一个人,轻袍缓带,悠然行在山林间,走着走着,脚步一拐,往一叶知秋阁去了。   段萧走出很大一截之后才发现把宋繁花走丢了,他吓了一大跳,连忙返身回去找,没找到,他脸色一沉,沿着周围细听了一会儿动静,没有听到可疑的声音和人,那就不是有人把宋繁花掳走了,他抿抿嘴,突然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就是他与宋繁花之间没有直接联系的方式,上次长乐关一别之后,他想找她,也是很难找。   因为这一突然的认知,让段萧的脸色变的极度难看,他想,他真是忽略了最为重要的一件事。   段萧大概猜到宋繁花是去了一叶知秋阁,便袍袖一甩,往那个方向去了。   宋繁花来到一叶知秋阁,她原本真的只是想借这个庄子等千姬的,没成想,她会在这个庄子里遇上宋明艳,这真是人生处处惊喜,处处意外。   宋繁花站在一叶知秋阁的门匾前,眯眼打量着那半壁斑斓的土墙面,微微一抬头就看到门梁上长枝半揽,揽着一柄剑印,曾经,这剑印是一叶知秋阁的光荣,后来,这剑印是一叶知秋阁的耻辱。   宋繁花收回视线,抬腿迈进,在她单腿跨起,从门外跨向门内,黄色衣绯沿着空中扯出半圆弧度的时候,脚底散开一片的微叶顿起,无风而动,随着叶起,风起,宋繁花的裙摆也跟着吹起,一叶枯黄,一裙明黄,一地冷杀之气,交织在这方门匾下的台阶上。   宋繁花微微一笑,双臂往后一掸,一股暗掌瞬间就从袖中飞出,无声无息地打向那片微叶,微叶遇袭,骤然四散,片片黄色雪花碎在空中,弥漫了宋繁花一身。   宋繁花不惊不慌,任雪花侵袭缠绕衣衫,她轻轻款款地落下脚步,踏进了门内。   一入门,雪花陡然消散。   宋繁花拍拍衣服,拍拍袖子,冲宽静的大院里鞠了一礼,“借庄子打扰几天,希望莫怪。”   话刚落,就有一声音落下,“怪。”   宋繁花笑道,“那要如何做你才不会怪?”   那人道,“滚。”   宋繁花挑挑眉,一脸你不好好说话我就不合作的架势,两腿迈开,直接往庄子里住人的厢房去了。   那人不再说话,吝啬地一个字都不愿意再说了,直接上剑。   结果,剑刚出,还没往宋繁花攻击而去,一个强悍的气息携带着冰冷剑气陡然涌入,段萧还未现身,红樱赤火剑就已经先开路,直接对上那隐秘的一剑。   一击过后,那人不见了。   段萧收回剑,恶狠狠地瞪着宋繁花,“你做什么一个人跑这里来了?”   宋繁花抱臂看着他,撇嘴说,“你不是不来吗?”   段萧气的瞪她,上前就抓她的手,把她往外拉,“这里很危险,我们出去。”   宋繁花不干,反拽住他,把他往里面拉,“不会有事的,我已经向他说明了,我们就借住几天,他已经同意了。”   段萧冷笑,“是吗?同意了还对你用剑?”   宋繁花哼道,“因为我破了他的门外剑阵啊,他大概是对我好奇。”   段萧嗤她,“你越来越不知道自己的脸在哪儿了。”   宋繁花松开他,叉着腰,一脸泼妇样,“你是非要强调我现在的脸很难看?”   段萧抿抿眉头,瞅一眼她又生起气来的样子,胖呼呼的,很可爱,尤其是那双眼睛,漂亮到让人都移不开眼,还有那白白嫩嫩的脸,一生气就会惯性咬下唇瓣的动作,直勾的段萧心痒难耐,好想冲上去把她抱在怀里狠狠吻住,可有了前车之鉴,段萧愣是不敢再去触霉头了,他哼一声,扭身一转,往东面的厢房去了。   宋繁花见段萧往东头的厢房去了,她便去西头厢房。   二人一东一西地住了下来。   到了晚上,段萧出来找东西吃,宋繁花也出来找东西吃,二人在檐下遇到了,各不理各,段萧是气宋繁花每次都是哪里有危险偏喜欢往哪里跑,压根不知道危险为何物,宋繁花是气段萧堂堂君子偏喜欢欺负她,结果,二人各自有气,今晚打死都不再为伍了。   段萧知道宋繁花喜欢吃肉,在庄子里翻了半天没有翻到一点儿肉,他眉头拧的死紧死紧,望一眼头顶镰刀似的弯月,轻功一展,踩着房脊,打野物去了。   一叶知秋阁耸立于天地水上方,就近的野物,除了鱼,只有鱼,但偏生,段萧什么都强,唯独不会捕鱼,他对着天地水望洋兴叹了半天,又去别的地方捕野物去了,找了很久,终于猎了两只野鸡回来,这个时候,宋繁花其实已经吃过东西了,虽然是难以下咽的干馒头,但好歹能填饱肚子,不让自己饿肚子,索性她也吃的津津有味,吃罢就躺床上准备睡觉,结果,刚躺下去没多久,就闻到了非常香非常香的烧鸡味,宋繁花平生最爱吃的是什么?烧鸡啊,她腾的一下子从床上翻下来,寻着香味破门而出,一路追,一路追,追到了段萧的房门前,她挣扎了一会儿,最终没有抵挡住那香味的诱惑,推门而入,结果,屋内没人,香味却持续地往外飘,宋繁花瞅一眼那大开的窗户,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身子往半扇窗辄子上一压,上身倾出去,一眼就看到了窗户外面五里地的地方架了一个烤架,烤架上叉了两只烧鸡,周围没人,没人……没人!   宋繁花大喜,翻窗跳下去,一鼓作气跑到烤架前,快速地伸手,抓住一根叉了烧鸡的烤架就走,走了两三步,身后传来一道懒洋洋的轻笑声,“我还没洒料呢,你也吃得下?”   宋繁花听到段萧的声音,很不自在地僵住了,半晌,她轻咳一声,扭过头,冲他不满地道,“你要烤不早点洒料?”   段萧笑道,“你以为这是在府上呢,想要料就有料,我还不得去找?”他冲她扬了扬手中的调料,对她道,“拿过来,我洒了料你再吃。”   宋繁花看看他,又看看烧鸡,撇嘴道,“我怎么那么不相信你呢。”   段萧笑道,“那随便你了。”他撩起裤袍往地上一坐,将手中的调料洒在另一只烤鸡上面,料一洒上去,被火一熏烧,立马的香味就蹿了出来。   宋繁花咽咽喉咙,不甘不愿地走过来,往他身旁一坐。   段萧伸手就搂住她的腰,把她抱坐在了腿上。   宋繁花瞪他,“不许动手动脚。”   段萧哈哈一笑,唇俯下来在她脸上亲一口,“那就动嘴好了。”   宋繁花气哼哼地伸着袖子擦脸,却是任由他搂着抱着,占尽便宜,等到调料被火融化,香味入了鸡肉里面,段萧将烤架拿起来,将鸡肉一片片撕下来,喂她,宋繁花也不客气,张嘴就吃,要是不小心吃到了段萧的手指,她就故意恶劣地咬两口,每每这个时候段萧都会眯起深邃漆黑的眼,盯着她油腻腻的红唇,笑的意味不明。   等宋繁花吃了大半只鸡后段萧就不让她吃了,宋繁花也确实吃饱了,揉揉眼,起身要回屋睡觉。   段萧抱着她,“吃罢就拍拍屁股走人了?陪我坐一会儿。”   宋繁花看着红彤彤火焰下男人的脸,轮廓分明,深邃冷漠,此刻看着她,带了点讨好和祈求的样子,宋繁花知道,今晚的鸡肉是段萧讨好她的举动,她当然是心领的,她唔了一声,重新坐回去。   段萧又将她抱到怀里,宋繁花也不挣扎,头枕在他的腿上,身子窝在他的怀间,肉肉的手玩着他衣襟前的盘扣和腰间的坠饰还有他从肩膀上垂下来的发丝,段萧拿着烤架吃鸡肉,宋繁花一抬眼就能看到男人弧线冷硬的下巴随着咀嚼食物的频率一动一动的,她恶作剧的伸手,去戳男人的下巴,段萧被戳住,呛了一下,反手就压住她吻了下来,吻的宋繁花连连求饶他才放过,用下巴蹭着她的脸,低笑地说,“别闹,你再闹我就不吃肉了吃你。”   宋繁花哼一声,却是收回手,不敢乱动了,过了一会儿,她问,“你从哪里弄来的鸡?”   段萧吃着东西,口齿不清地说,“外面。”   宋繁花问,“外面有林子吗?我怎么没发现?”   段萧道,“离这里有点儿远,本来想打鱼给你烤鱼的,结果,我这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愣是一条鱼都打不中。”   宋繁花笑道,“会天生游泳却天生不会捕鱼,你还真是奇人。”   段萧笑道,“还真是。”   宋繁花翻白眼,“那往后我想吃鱼,非得自己捕不可了。”   段萧顿了顿,说,“木生水是捕鱼高手啊,你想吃鱼的话,往后把他弄过来,专门给你捕鱼。”   宋繁花笑道,“云苏的人,你弄得来?”   段萧皱着眉头想了想,淡笑地说,“还没有做过的事,我不下结论,或许能,或许不能,二选一的话题,我不喜欢猜,等未来做了再说。”   宋繁花唔了一声,张嘴打了一个哈欠,有点困,往他怀里又拱了拱,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段萧低头看她一眼,将身上的外衣脱下来盖在她身上,继续吃烤架上的鸡肉,将宋繁花刚吃的这一只的剩下的鸡肉吃完,他将火棍往火堆里一扔,火焰往上飙蹿的时候,他对着空中说一句,“出来吧,藏了半天你累不累。”   叶知秋从暗处现身,黑衣华发,容颜苍白。   段萧蹙起眉头问,“你是这个庄子的主人?”   叶知秋淡应一声,“嗯。”   段萧问,“你想吃我的鸡肉?”   叶知秋又应一声,“嗯。”   段萧指着宋繁花问,“你白日是想杀她?”   叶知秋摇头,“不。”   段萧看他一眼,说,“过来吃吧。”   叶知秋走过来,淡漠的眼往那火油油的鸡肉上面看,看了很大一会儿,寒光陡然一现,眼前飞花错影,薄剑无声,却似叶片一般,一叶一叶地裁剪着那鸡肉,速度很快,时间很短,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叶知秋手中的剑上就落满了片片均匀的鸡肉片。   段萧瞠目,赞道,“好剑法。”   叶知秋说,“谢。”   段萧看一眼那剑上的肉片,笑道,“你可以坐下来吃的。”   叶知秋摇头,“不。”   段萧挑眉,感觉这人真是怪啊,可是,这人的年纪看上去不大,最多二十五岁,他十几年前在这里也遇到过一个怪人,却不是眼前的人,而他刚说,他是这个庄子的主人,那么,原来的人死了?   段萧对原来那人没什么好感,死了就死了,他对现在这人也没好感,本着是借住的身份,对他客气三分罢了,见叶知秋持剑就走,段萧也不挽留,将剩下的鸡肉用火纸包起来,抱着宋繁花回了屋。   这一夜相安无事地度过,第二天天色还未亮,宋繁花就被一股窒闷感给闷醒了,睁开眼一看,就看到段萧伏在她身上,上下其手,宋繁花真是气死了,这个色呸,伸手就推,将段萧推开了。   段萧没想到宋繁花突然醒了,一下子被他推倒在床侧,摸了一把脸,侧过身来看着她,看她真的醒了,笑着一把将她搂住,小声说,“怎么就醒了?”   宋繁花恨恨地瞪着他,“能不能让我好好睡觉?”   段萧道,“你睡。”   宋繁花警告他,“不许再动手动脚。”   段萧笑道,“我只动嘴。”   宋繁花翻身坐起来,“我要回去睡。”   段萧立马搂住她,恳切地保证道,“我哪里都不动,就只抱着你。”   宋繁花不相信他,从上次在翠雪山庄遇到后,他每晚都对她很不老实,宋繁花弯腰找鞋子,要去自己的房间睡,结果,鞋子没找到,忽然听到一道河东狮吼破空而来,把她吓的心笙一跳。   段萧也停住了抱她的动作,扬起眉头,往外看去。   那个声音在喊,“叶知秋,你他妈快把我放出去,不然等老娘我出去了,非宰了你喂猪!”   宋繁花听到这个声音,手一抖,眼中立刻现出难以置信的惊讶来,这是……四堂姐的声音?宋繁花惊喜震惊的不得了,在宋明艳又扯着嗓子骂了好一会儿之后,宋繁花蹭的一下子从床上跳了下来,连鞋子都顾不得穿,衣服也顾不得穿,就只身着里衣,冲出了房门。   段萧瞪眼,所有的旖旎心思都被她给吓没了,他连忙跳下床,拿起她的衣服,也拿起屏风上挂的长裙,风一般追出去,看到宋繁花提气就往某个地方奔,他也跟着往某个地方奔,落了地,他一把抓住她,按住她的屁股狠狠地打了两下,冷声道,“出门不穿鞋不穿衣服,嗯?”   宋繁花抓住他的手,因为激动,连他打她的罪过都不追究了,她无比激动地说,“我四堂姐……我四堂姐……是她,是她!”   段萧蹙起眉头,震惊地问,“宋明艳?”   第161章 关心则乱   宋繁花激动地点头,“嗯!这声音就是我四堂姐的声音!”   段萧一把抱起她,也顾不得给她穿鞋子了,飞快地跑向声音来源处,然后,看到了一口大钟,再然后,就听到钟内有人在破口大骂,再然后,叶知秋就来了。   段萧看着叶知秋。   宋繁花看着叶知秋。   叶知秋看着他们二人,薄冷的眉一点一点地拧了起来,他冲他们道,“走。”   宋繁花指着钟,一脸紧张地问,“这下面关着的人是谁?”   叶知秋说,“不知。”   宋繁花大声嚷嚷,“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是不是你把她关在下面的?你赶快把她放出来,不然,我让你这一叶知秋阁永绝于世。”   叶知秋讶异挑眉看她。   段萧将火爆的宋繁花拉到身后,对叶知秋道,“这下面关着的人是她堂姐。”   叶知秋越发讶异了。   段萧指着那口钟,问,“是你关的吗?”   叶知秋摇头。   段萧又问,“她是怎么被关在下面的?”   叶知秋深蹙眉心,眼中滑过一抹痛色,慢慢抽出腰中的佩剑,在地上写着字,随着字迹显露出来,段萧和宋繁花都往地面上看,看完,基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宋明艳自那晚离开衡州独闯江湖,大概去了很多地方,叶知秋上面写的宋明艳闯入一叶知秋阁的时间是去年九月底,宋明艳是七月底离开衡州的,也就是说,在进入一叶知秋阁的时候,宋明艳已经在江湖上闯荡两个月了,这两个月她去了哪里宋繁花不知道,叶知秋也不知道,他所写的事情,全都是宋明艳入了一叶知秋阁之后的,在宋明艳入一叶知秋阁前夕,这个宅子的主人,也就是原老庄主叶慎寒病危,生命进入倒计时,这个时候叶慎寒考虑的不是他的生死,而是自己的儿子,以及这个宅子未来的寄托,一叶知秋阁不能没落,而唯一不让它没落的做法就是一代一代的传承,他传承给了他儿子,他儿子自然要继续往下传,可一叶知秋阁岁岁年年月月都没外人来,更别说女子了,没有女子来,他叶家命根就传不了,叶慎寒很焦心,焦心的撑着死亡连夜出府,要去抓个女子来,结果,还没出府,就有人自动送上门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宋明艳。   本来一叶知秋阁的大门外都有剑阵,若非能力出众者,是万踏不进去的,叶慎寒为了让宋明艳轻松走进来,就撤了全部的剑阵,结果,这一进来,就再也出不去了。   叶知秋写了很多,宋繁花总结出来的关键点有三条,一是宋明艳与叶知秋拜了堂,是明正言顺的夫妻了,二是宋明艳杀了叶慎寒,三是叶惧寒在临死的时候将宋明艳关在了大钟下。   宋繁花看完这些信息,止不住的又惊又喜,因为叶知秋划在石板上的名字就是宋明艳,所以,这石钟下面关着的人真的就是她四堂姐,宋繁花猛的冲到石钟前,伸手拍着石钟,大声喊,“四堂姐!四堂姐!你听到我的声音吗?我是六妹妹繁花,你听得见吗?”   段萧看宋繁花的情绪太激动了,走过去拉住她的手,看了一眼她拍红的手心肉,制止住她想继续虐待自己手心的举动,将她的手攥紧在手里,对她说,“叶知秋已经写出了你四堂姐的名字,那肯定是她没错了,这钟不是普通的钟,你就是把手拍烂她也听不见的。”他扭头冲叶知秋问,“这钟下面是不是还有入口?”   叶知秋点头,“有。”   段萧问,“能带我们去看看吗?”   叶知秋半丝犹豫都没有,直接摇头,甩两字,“不行。”   段萧眉头一皱,大概没想到他会拒绝的这般干脆,而从昨天到今天短短几个罩面的接触来看,这个男人说话简练,能说一字的绝不说两字,超过三字以上的他大概就会用剑写,他宁可用剑写也不愿开口多说话,可见是个惜字如金的人,既是惜字如金,那他说出来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不可能是废话,他说不行,那就是坚决不行的意思。   段萧看了叶知秋一眼,收回视线,对宋繁花悄声问,“你对一叶知秋阁熟悉吗?”   宋繁花眼珠子转了转,拼命抑制住发现宋明艳行踪的激动心情,慢慢地冲段萧点了一下头。   段萧揉揉她的脸,转头对叶知秋说,“那算了,不让你为难。”   叶知秋说,“谢。”   段萧拉着宋繁花转头研究那口大钟,钟很高,也很大,浑身滚着金光,而在金光上又刻着很多奇怪的符形,一般的佛寺和庙宇都会有金钟,而为什么历来但凡有庙有宇有寺的地方一定要挂着钟呢,大抵,就是为了警醒世人,段萧拉着宋繁花一边边研究这口钟,一边说,“传言天地水在千百年前是佛门圣地,原本被天地水覆盖的所有地方在那个时候全是朝圣之国,只不过,仙魔大战的时候人间生灵涂炭,佛门灭寂,朝圣之地变成了一片焦土,在天女瑶华被梵尤大败而曝尸连翘山后的百年后,随着自然灾害的到来,连翘山分崩离析,从天坠落,同时,地水倒灌,将这一片焦土变成了汪洋大湖,因为山自天中落,水自地中生,这湖就被世人称作了天地水,而这口钟……”段萧眯了眯眼,沉声说,“大概就是千百年前那曾经挂于朝圣之门上的梵钟了。”   宋繁花仰头看着眼前巍峨壮丽的钟鼎,又往西北方向看了眼,问道,“连翘山离这里不远,照你这般说来,这钟还真的是千年前的神物?”   段萧笑道,“是不是神物我也不知道,但出现在天地水上方的梵钟,十有八九是那个时候朝圣王国留下来的。”说到这,顿了一下,又道,“但那个时候的朝圣之国,梵钟不计其数,这个也许就只是个摆设呢。”   宋繁花摸着下巴沿着大钟走了一圈,然后站在一侧的方向不动了,从这个方向看下去,旁边有一道窄小的石板楼梯,从她这个方向看过去只能看到楼梯的前几个台阶,再往下就看不到了,但这下面是什么宋繁花一清二楚,她收回目光,冲段萧使一个眼色。   段萧立刻心领神会,手指倏抬,符文顿生,红樱赤火剑被他召唤出来,毫无偏差地往一旁站着的叶知秋袭了去。   叶知秋先是一愣,当刺冷的剑气扫过来时他立马抬剑抵挡,挡住之后他目光极为冰冷地看着面前的段萧。   段萧温温一笑,“别这样看我,你若是好好跟我们说了如何把宋明艳救出来,我也不会对你亮剑了,如今,你不说,我们只好自己想办法了。”   叶知秋一脸冷霜地启唇,“不许动她。”   段萧愣了一瞬,笑道,“原来你会说四个字的。”   叶知秋一懵。   段萧又一剑袭来,却是加了三分内力。   叶知秋被段萧缠住,他其实看到宋繁花跳到下面去了,可他分不开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宋繁花跳下去之后没有如愿以偿地找到宋明艳,当然不可能这么容易找到,这座一叶知秋阁横架在天地水上方,诚如段萧所言,这天地水所覆盖之地是千年前的朝圣之国,所以,这一叶知秋阁其实就是那个时候的朝圣之殿,当时的朝圣之殿很大,这个庄子仅是其中有幸存留下来的一栋称不上排名的不起眼的小阁子而已,而叶氏一脉,仅是当时的敲钟人,这钟,就是当时的壁钟,而这下面的建筑,是与天地水连接在一起的,宋明艳被关在下面,很有可能是在地水与地基之间。   宋繁花能听到宋明艳的声音,那这里就绝对有缝隙。   宋繁花抬头看了一眼天光,此刻太阳已经东升了,原本灰白的天色渐渐的变得湛蓝,随着太阳一点一点的移位,宋繁花明显感觉到自己所处的方位明显的跟着发生了变化,所以,是时辰影响的吗?   宋繁花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地看着太阳移位,眼前封闭的石墙慢慢的露出一点儿缝隙来,宋繁花大喜,在缝隙快如闪电地从眼前掠过时,她大喊,“四堂姐!”   宋明艳听到了,她震惊地回一句,“六妹?”   刚说完,日光从头顶掠过,那缝隙又被封闭住了,但那句六妹却是清晰地传到了宋繁花的耳中,她大喜过望,激动得难以自抑,仰脸就冲段萧大喊,“在这儿!”   段萧还在与叶知秋缠剑,闻言问她,“能救出来吗?”   宋繁花说,“能的。”   段萧笑着回她,“那就好。”说罢,看着面前的男人,又问,“这个人要不要杀?”   宋繁花说,“留着。”   段萧哦一声,忽地把红樱赤火剑一收,改成刀式,虽然段萧用剑厉害,用枪也还行,但他最厉害的,还是刀,他从小就是与刀一起长大的,又在段宗铭的浸润之下习了那么多年的刀法,刀于他来说,可谓是行云流水间的合二为一的佩器了,刀式一出,叶知秋就处处被制掣了,再随着段萧的万海刀式施展出来,叶知秋猛然一个踉跄不支,口吐一大滩血来,拄着剑,颤颤巍巍地跌坐在了地上。   段萧看他一眼,飞快往下一纵,来到宋繁花身边。   宋繁花对他指了指头顶的天,说,“借光。”   段萧什么都没问,把剑再召唤出来,对着天上的太阳借光,借了光,那墙壁却没有变化,宋繁花用手指一点一点地翻动着剑的角度,等到了一定的角度,那墙壁缓缓渗出一条缝隙来,宋繁花看着那条缝隙,看着随着缝隙显露里面的女子冲过来的那张脸,她大喜地喊,“四堂姐!”   宋明艳看着她,简直是惊吓又惊吓,她瞠目结舌地看着窗外的宋繁花,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道,“你……六妹?”   宋繁花松开手,段萧立马按住那个角度,不让光线跑偏,宋繁花往那个窗口扑上去,抓住宋明艳的手,一脸激动地道,“是我呢,四堂姐,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一提及这事,宋明艳就气的心肝肺都疼,她咬牙切齿地骂道,“那对该死的父子,他们算计我。”   宋繁花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不解的是,宋明艳怎么一个人跑到一叶知秋阁了,但看现在宋明艳的样子,怕是也回答不上这个问题,她冲宋明艳问,“你能从里面出来吗?”   宋明艳苦恼地摇头,“不能,我试过很多次了,出不去。”   宋繁花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宋明艳气哼道,“还不是那个死老头,说是有东西给我看,我信了他,结果,一进来就中了他的圈套,进来的时候他是让我蒙着眼进来的……”   宋繁花翻了翻白眼,一脸郁卒地瞪她,“你傻啊,他让你蒙眼你就蒙眼?”   宋明艳气道,“我哪里知道他诓我?”   宋繁花真是不知道要怎么说她才好了,行走江湖,这般没心眼的,活该被人坑,她抿抿嘴,对她道,“有一种办法可以让你出来,但得看你本事。”   宋明艳立马殷切地问,“什么办法?”   宋繁花伸出食指往天上顶了顶,对她说,“你得学会了那顶钟里面的武功,然后把那钟打开,不然,你真出不来了,如果叶慎寒没死,你还能出来,可是他被你杀了,你就只有这一种办法出来了。”   宋明艳诧异地问,“你怎么知道叶慎寒?还知道他死了?”   宋繁花冲她掀白眼,“我还知道他是被你给杀死的。”   宋明艳愕然一愣,伸手摸了摸头,有点愤愤地道,“那老头若不是快死了我也杀不了他,简直阴险歹毒之极,诓我不说,竟然还让我……”   说到这,她顿住,死活不愿意往下说了。   她不说宋繁花也知道是什么事儿,无非就是她与叶知秋成亲一事。   宋繁花其实知道宋明艳有多么的憋屈,成亲这么大的事,就这般被人算计了,无人可知,无人可说,喜悦还是痛苦,也无一人可分享,最主要的是,她与段萧如果不是因为要等千姬,上了一叶知秋阁,大概,宋明艳此生就只能与叶知秋一起困死在这里了。   宋繁花很心疼,也很生气,她对宋明艳说,“你先练那钟鼎内的武功,我去找叶知秋算帐。”   宋明艳原来是一个人,虽然叶知秋对她很好,时时三餐准时地给她送饭,偶尔还会弄点丰盛的肉来,晚上等到窗户开了,他也会抱剑坐在那里陪她,可到底她一个人被困在这里,心里还是像悬了一窖空井,毫无着落,也感觉自己压根出不去了,如今看到宋繁花,所有的希望和光亮都来了,她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说,“我一定会练会的。”   宋繁花嗯一声,松开手,转身走开。   宋明艳也转身回到里面。   宋繁花冲段萧说,“可以收剑了。”   段萧将剑收起来,看一眼宋繁花身后的那面墙在剑收回的同时也在缓缓地闭合,他沉声问,“钟壁内有武功秘诀?”   宋繁花点头道,“嗯。”   段萧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宋繁花笑着扬起眉头,“我知道的事可多着呢,唔。”她伸手拉住他的手,转脸看着他,“往后我都会与你说的,现在,我得去找叶知秋问点事儿。”   段萧皱眉,看一眼她圆滚滚的下巴,薄唇微抿,却是不再多问,拉着她的手飞了上去。   叶知秋盘腿坐在地上,地面上的血渍干了,盘着旋打转的微风在他褶皱起来的衣摆边缘徘徊,他闭目沉眼,雪霜一般毫无颜色的脸上一片白冷冷的冰原之色,宋繁花走上去,用脚踢了踢他的腿。   叶知秋睁开眼,眼中没有丝毫情绪。   宋繁花对他问,“你既与我四堂姐成了亲,那等她出来后,你要不要随她一起走?”   叶知秋眼瞳猛地一缩又猛地一睁,他问,“出?”   宋繁花点头,“是的,我四堂姐能出来。”   叶知秋有点难以置信,目光怔了半天依旧没能相信,宋繁花又看他一眼,不再多说,让他自己去消化,拉了段萧就走。   二人回到东面段萧住的那个厢房,宋繁花将衣服穿好,将鞋子穿好,坐在桌边,一语不发地喝起了茶水。   段萧也将外衣穿好,穿了鞋子,走到桌前,往她对面的椅子里坐去,坐稳后,抬脸看她一眼,也给自己倒杯茶水,喝了起来。   一杯水入肚后,他问,“宋明艳能赶在千姬来之前出来吗?”   宋繁花说,“不能。”   段萧挑挑眉,思索片刻后说,“那等千姬到了之后我随她去玉刹阁,你留在这里陪宋明艳。”   宋繁花叹息一声道,“也只能先这样了,我既与四堂姐遇上了,万不可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不管的。”   段萧唔一声,搁下杯盏,问她,“饿不饿?”   宋繁花摇头,“不饿。”   段萧说,“不饿也得吃点东西,我去找叶知秋拿点干粮,昨晚的烧鸡还有的,要不要重新烤一烤吃?”   宋繁花说,“不想吃。”   段萧站起身,走到她身后将她抱住,声音低沉地道,“宋明艳肯定出得来的,你不用忧心,你这般忧心,我就是离开了也不放心的。”   宋繁花把脸埋进他腰间,抓着他的衣袖说,“我是后怕,若是我们没来一叶知秋阁,那我四堂姐这辈子就要老死在这个无人问津的地方了。”   段萧轻拍着她的头,劝道,“你不是发现了吗?所以,不必后怕。”   宋繁花拍拍脸说,“也是,我纯粹是瞎想,反正是遇到了,这真是万幸。”   段萧松开她,笑道,“这叫关心则乱。”   宋繁花坐正身体,提起茶壶倒茶,情绪平静了下来。   段萧看她一眼,放心地出门去找吃的了。   找到吃的之后二人就在屋里吃了起来,吃罢宋繁花就去那个钟下陪宋明艳,段萧跟过去陪着她,叶知秋一边养伤一边持之以恒地给宋明艳送吃的,宋明艳则是在那个钟鼎下方学习钟壁内的武功。   如此这般过了三天,第四天的傍晚,宋繁花、段萧、叶知秋三人正在与宋明艳解说着她没有看懂的某些武功招式,忽然间,叶知秋眼角一凝,冰冷之气从周身溃散开来,他冲宋繁花和段萧说,“有人过了江。”   宋繁花一愣,分秒间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后冲段萧道,“千姬来了。”   段萧沉着眉头嗯一声,对她问,“如何让她过不了江?”   宋繁花笑道,“直接拦住就行了。”   段萧明显一怔,随即就笑了,“你倒是简直粗暴的很。”   宋繁花背起双手,裙摆一扬,撩起漫淡从容的笑,“因为千姬这个人,说话做事就喜欢简单粗暴啊,不然,多年前的武林大会,她怎么可能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向寒云公子示爱呢。”说罢,又笑道,“她这性子是很好的,关键是用错了人,那就不好了。”   宋繁花一边说一边往外走,段萧跟上。   叶知秋站那里一动不动,只看着宋明艳,对她问,“刚给你讲解的,听懂了没?”   宋明艳冲他哼一声,扭身去练习了。   宋繁花和段萧纷纷回头,宋繁花讶异地道,“他原来是会说一整句话的?”   段萧笑道,“我听他说的最长的一句话,总共是四个字。”   宋繁花噗呲一乐,“可能对外人的时候他比较谨慎,对自己人的时候比较宽容。”说罢,啧一声,“像他这种被藏在深山老林与世隔绝像个猿人一般活了二十多年的男人,好不容易娶了个媳妇,即便这媳妇是强行掳来的,不甘不愿地与他拜了堂,却也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说到这,又顿住了,半晌,才又接一句,“其实,四堂姐这是因祸得福,像叶知秋这样的男人,一旦成了亲,必然是对媳妇死忠到底的,哪怕四堂姐不喜欢他,他也会护她一生。”   段萧看着她,不爽地挑眉,“你倒是对叶知秋满意的很。”   宋繁花笑着睨他,“不满意也不行了,这都成我四姐夫了,而且这几天我看他对我四堂姐也挺好的。”   段萧抿嘴,“自己的女人,不对她好,那还是男人吗?”   宋繁花一怔,忽而调皮地眨眨眼,瞅着他,“你说这话的时候都不脸红气喘的吗?”   段萧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这是宋繁花在挖苦他,等反应过来后他伸手就戳她的小脑袋,“没良心。”   宋繁花摸摸额头,笑了。   段萧哼她一眼,大步流星地走了。   第162章 一起合作   二人来到一叶知秋阁下方天地水的岸边,在千姬的船驶近眼帘的时候,段萧伸手就要画符,将红樱赤火剑取出来,却被宋繁花伸手压住,段萧蹙眉不解地看着她,宋繁花说,“用我的玲珑剑。”   话落,玲珑玉出,一剑劈开千姬那艘大船前的海浪,浪卷千层,层层翻腾着雪花,雪花兜头拍下来,冷风煞煞,水花激宕,险险要砸碎这一方大船。   千姬就站在船头,看着那袭卷而来的大浪,动都没有动一下,只眼眸冷冷地眯起了一圈寒意。   烈火也看到了那大浪,速度极快地控制住船桨,在海水砸下来的时候大喝一声,提气运功,转眼那艘即将要湮没在海水里的大船就嗖的一下穿水而出,平平稳稳地落在了海岸边上。   这一幕真是惊险刺激,宋繁花看的目瞪口呆,等到那船停在眼前了,她拍掌大赞道,“真是好俊的功夫。”   烈火冷冷地看着她,当看到她手中提着那个罪魁祸首的剑时,眼中杀气顿现,他单手往船浆上一撑,一个利落的纵身式跳跃从船上跳了下来,一下来就对宋繁花亮起了杀招。   宋繁花连忙喊,“等等!”   烈火哪里会听她的话,鼻腔里逸出冷笑,他本人长的高大魁梧,方正的脸,方正的额头,眼睛漆黑,眉头浓密,穿着羊毛制成的斜襟皮衣,脸色粗犷,整个一金刚猿的样子,凶煞的很,他冲宋繁花毫不客气地道,“敢阻我千左门的船,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宋繁花没有被他的样子吓到,闻言只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冲他极为挑衅地说一句,“拦的就是你千左门的船啊。”   烈火骤然大喝,“你找死。”说罢这三个字,杀招立马的就从手上释放了出来。   宋繁花站着没动,段萧站着也没动,宋繁花在应对烈火,段萧在不动声色地打量千姬,千姬迎风站在船头,一头黑发顺肩而下,身材高挑,大红色的锁襟领长裙裹在身上,将她颇为丰满的胸部线条勾勒的很是性感,肤色偏黑,眼睛也是黑的非常深邃,她此刻一手搭在船板上,一手搭在身后,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愤怒或是杀意,都没有,整个人都非常镇定,镇定的让人不由得心生佩服。   段萧心想,这样的女人曾经对云苏表白过?   段萧在脑海里脑补着千姬这样的女人向云苏那样的男人表白到底会是一种什么样难以描绘的场景,脑补了半天,实在是脑补不上来,因为,根本没办法将这二人放到一起去。   段萧收回视线。   千姬却忽地将目光垂了下来,当然,她不是看段萧,而是看宋繁花,看她手上的令牌。   宋繁花在烈火杀招释放了出来的时候就拿出了九霄盟的盟主令,她不想浪费时间,更不想与千左门的任何人动手,是以,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就是亮出九霄盟。   能让千姬动心的,便也是九霄盟的盟主令了。   果然,令牌一出,千姬就出声了,她依旧站在那里没动,只目光落在宋繁花身上,一点一点地掀起了波澜,她冲烈火说,“退下。”   二个字,轻缓而慢,却力斩千均。   烈火一愣,不甘不愿地收起手势,撇了一下唇,退开了。   千姬站在那里没动,也半丝没有要下船的意思,只一瞬不瞬地盯着宋繁花,出声问,“你就是最近江湖人传的沸沸扬扬的复苏了九霄盟的那个神秘盟主?”   宋繁花笑道,“正是。”   千姬眯眼,冷声问,“拦我千左门的船,是何意?”   宋繁花扬起薄唇,轻笑道,“一起合作,斩杀寒云公子。”   千姬勾唇笑了下,却是缄默不语,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她才慢慢松开搭在船板上的手,转身往船里面走,背影从头顶的月光和昏暗的船甲上掠过,遮蔽一帆阴影,阴影里,她清冷地对烈火说,“请贵客上船。”   烈火应一声,放下船梯。   宋繁花看着那道船梯,足尖一点,双手往后一背,眨眼就飞了过去。   段萧慢慢走过去。   等二人上了船,烈火将船梯收起来,他看一眼宋繁花,又看一眼段萧,客客气气地伸手道,“请。”   宋繁花冲他笑道,“谢谢。”   烈火对她冷哼,“上得了船,下不下得了,还说不准呢。”   宋繁花笑道,“我能上,自然就能下。”   烈火不理她,转身带着他们往船里面进了。   这船不大,却也不小,至少是五脏俱全,什么都有,烈火将宋繁花和段萧领到一间大开的厢房门前,冲里面说一声,“少主,人来了。”   千姬说,“带进来,让碧涩泡一壶茶端进来。”   烈火应了一声是,放宋繁花和段萧进去,他则是去喊碧涩泡茶,碧涩听说有贵客,片刻不耽搁,立马泡好茶端过来,千姬正坐在桌前,一边打量宋繁花一边打量段萧,等碧涩将茶壶和茶杯一并端了进来,给三人分别斟上之后,千姬才开口,话是对着宋繁花说的,“九霄盟曾经掌管在苏天荷手中,自她死后,九霄盟的盟主令以及巾帼手都失传了,你是如何找到的?”   宋繁花捏着茶杯轻笑,“一上来就问我这么关键的问题,别欺负我年纪小不会谈判啊。”   千姬笑道,“你这是在向我示威吗?年纪轻轻就能将隐匿多年的九霄盟复苏,令江湖各大帮派听之震惊,闻而惊悚,你想跟我说,你年纪小,本事大?”   宋繁花哈哈一笑,倒是毫不谦虚地说,“我本事不大,怎么敢找你合作?”   千姬觉得自己是不是几年没出来与江湖脱节了,这年头的小姑娘都这般狂妄的吗?不过,也对,她能号令九霄盟,也确实有狂妄的资本,千姬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茶水,双手交握放在桌前,眼睛轻飘飘睨向从坐下后就沉声不吭的段萧,打量了几眼之后又看向宋繁花,“你怎么知道我想杀寒云公子?”   宋繁花似笑非笑地道,“当年武林大会,玉裳以一把玲珑玉剑打败武林盟主之子林新竹,风头无限,千左门千姬在武林大会上当着所有武林豪杰的面向寒云公子示爱,却惨遭羞辱,虽然我是后来人,没有当面见到那个场面,可这些江湖上的奇闻轶事却是听过的。”   说起当年的事,千姬整张脸都变了颜色,她阴恻恻地说,“他不喜欢我就不喜欢我,直说就是了,当着那么多江湖武林朋友的面给我那般难堪,这口气我能忍这么多年,连我自己都佩服自己了。”   宋繁花慢慢地说,“你忍多年是因为你找不到他。”   千姬哼道,“他素来极会能藏。”   宋繁花心想,不是云苏会藏,而是他从江湖上一消失,摇身一变,就成了天皇贵胄九王爷,你们这些江湖人是连他的一片衣衫都看不到的,她抿抿嘴,却没有立马告诉千姬寒云公子的真正身份,有些事情,到了恰当的时候说,才会更有威力。   宋繁花对着千姬说,“正因为寒云公子太能藏了,他这次出来后,一定不能让他再活着离开,不然,下一次想找他报仇,不知道要等到哪个猴年马月了。”   千姬拧眉问,“你也跟他有仇?”   宋繁花眯眼道,“嗯。”   千姬问,“什么仇?”   宋繁花侧过脸,从右手边的窗户往外看,外面天色滚沉压着昏暗的江风,徐徐的江面上有一截一截的蓝光在飘荡的水面上闪烁,月光稀薄,照在冰蓝的水上,折射出寸寸莹光,莹光薄而冷,像极了那把斩她首级的兵刃。   忽然间,宋繁花觉得脖颈处在隐隐地泛疼,明明,那已是前世的记忆了,可此刻,那死亡的一幕疯狂地钻进脑海里,渗进皮肤里,让她感到了切肤之疼。   什么仇?宋繁花低声说,“夺命之仇。”   段萧眉头缓缓一挑,面沉如水地看她一眼。   千姬疑惑地问,“夺命之仇?”她道,“寒云公子杀过你亲人?”   宋繁花收回放在江面上的视线,看着千姬说,“很多人的命。”宋府那么多人口,用云苏一人的命偿还,真是太便宜他了。   段萧坐着没动,从进来后就一直不发一语,此刻听了宋繁花的话,微微眯起深邃的眼眸,手指惯性地开始摩挲着桌子边缘,他想,很多人的命,谁的命?   千姬是千左门的宫主,掌管千左门多年,不是傻子,也不可能只听信了宋繁花的话后就相信她,可她看着宋繁花的脸,看到她眼中漆黑浓墨的恨,仿佛对着镜子看到了自己。   千姬忽然笑道,“很好,那便说说你想怎么合作吧。”   从船上下来的时候烈火对宋繁花和段萧越发的客气了,那种客气不是表面的敷衍,也不是一种对待生人时的良好教养,而是打从心底里的一种态度,认同的态度,宋繁花和段萧都是精明人,一眼就发觉了,但却都没说,等到下了船,段萧拉住宋繁花的手,一边往上面的一叶知秋阁走,一边说,“我一个人去就行了,让叶知秋留下来,你一个人呆在一叶知秋阁,我也不放心。”   宋繁花扭头笑问,“你有什么不放心的?一叶知秋阁三年五载不见一个人来,外面还有剑阵守着,我一个人陪着四堂姐足够了,倒是你那边,千姬虽然报仇心切,不会中途倒戈,可她实力不行,不然,多年前早该手刃云苏了,再加上玉刹阁如今聚集了各路江湖人士,这些江湖人士有一半以上是崇敬云苏的,千姬想要在这种情况下杀了云苏,很难。”   段萧脚步一顿,不解地道,“她既没那能力,你还找她干嘛?”   宋繁花伸起那只没有被他牵住的手拨弄了下耳边的短发,笑道,“利用千左门去引开云苏的注意力,让他没办法插手林府的事。”   段萧看她一眼,挑眉道,“所以,你这一步的最终目地不是杀云苏,而是灭林府?”   宋繁花笑着点头,“是呢。”   段萧叹道,“你天天说我腹黑,我看你也不差。”   宋繁花抱臂笑道,“彼此彼此。”   段萧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心情颇为畅快地说,“发现我们是天生一对。”   宋繁花一听,哈哈大笑起来,嘹亮的笑声回荡在这地势低下的夜色湖礁下,令夜色都染了三分快意,段萧听着她的笑声,唇角也跟着飞扬了起来,又牵起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回到一叶知秋阁后,段萧就去找了叶知秋,叶知秋一听说段萧要带他离开,他眉心一惊,当即就道,“不走。”   段萧也没真想带他,闻言就道,“那你留着吧。”转身去找宋繁花,对她说叶知秋拒不跟他走的意思,宋繁花揉了揉眉心,转而道,“他不跟你去的话,你也暂时不要去了。”   段萧看着她,目色微微沉了沉,却是低低地说,“我要去。”   宋繁花道,“你不一定非要去的。”   段萧不再看她,转身往外走,丢一句,“我先过去。”   段萧为什么一定要去,因为今天宋繁花在船上与千姬说的话,其实到现在为止,段萧都不清楚宋繁花为何会对云苏那么恨,恨到非要让他死不可,连带的,苏家也不放过,段萧以前无所谓,只要二人有共同的目标,站在同一战线就行了,可现在,他想要知道更多。   段萧一个人去了千左门的大船。   烈火看到他,往他身后看了一眼,问,“不是说还有一人?”   段萧道,“他不来了。”   烈火哦一声,冲他道,“那进来吧,宫主正等着呢。”   段萧嗯一声,跟着烈火进了船,等二人进去,没一会儿,烈火又出来,撑着船浆,把船调个头,往玉刹阁的方向驶去。   宋繁花站在一叶知秋阁的上方看着那船行远,叶知秋抱剑站在一边,也看着那艘船,但二人什么话都没说,等船行的看不见影子了,宋繁花转身离开,叶知秋却依旧站着。   宋明艳白天黑夜地练功,累的不行的时候就躺在地上呼呼大睡,这般又过去三天,这天,宋繁花依旧坐在墙壁前,她估算着,宋明艳大概快练至四成了,要将那金钟顶开,五成金罩功就功够了,所以,至少还得一天,一天的时候,她等的来,正起身,打算活动一下筋骨,忽然,九霄盟的盟主令动了起来,宋繁花心中一凛,下一秒,封啸天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宋繁花觉得自己眼花了,她揉揉眼,还没等手挪开,封啸天率先朝她拱了拱手,喊了一声,“盟主。”   宋繁花大吃一惊,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封啸天面色凝重地说,“我收到了寒云公子发来的江湖邀约令,便立马赶来了。”   宋繁花却不管那什么令不令的,她问,“你跑回来了,风樱呢?”   封啸天说,“她身边有江左,不会有事。”   宋繁花问,“风樱去到雪域了没有?”   封啸天道,“我走的时候还没到,估计现在已经到了。”   宋繁花哦了一声,听到风樱到了雪域,整颗心都松了下来,这才抽空问一句,“江湖邀约令发到你手上去了?”   封啸天说,“是。”伸手掏出那块江湖令递给她。   宋繁花接过来,攥在手里看了看,随即撇了下嘴,又把令牌甩在封啸天身上,封啸天接住,宋繁花背起双手,仰头看天,看了好大一会儿之后,沉声说道,“我没想到寒云公子真给九霄盟发了江湖邀约令,也没想到你会回来,原本我是不打算上玉刹阁的,但现在嘛。”她顿了顿,稍稍迟疑了一瞬,眯起眼说,“九霄盟出来都这么些时日了,是不是也该在江湖人面前露露脸了?”   封啸天笑道,“露不露脸,全在你的一句话。”   宋繁花皱眉不语,心里却开始纠结起来,想着,到底要不要露脸?云苏发了江湖令,大概猜到她不会去,所以,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次的江湖邀约令,只是对九霄盟的一个试探,试探什么,这就不好说了,可能是江湖人对于九霄盟的态度,毕竟九霄盟消失很多年了,那些曾经的辉煌也成了过去,而江湖上的新人一代一代的出来,如今,也不知道多少代之后了,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灭了九霄盟,以宋繁花对云苏的认知,九霄盟不被他所掌控,那他宁可毁了,也不会让九霄盟有机会伤到苏府,伤到苏天荷曾经一心想要保护的亲人。   不得不说,宋繁花确实对云苏太了解了,云苏以寒云公子身份现身江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广发江湖令,目地,自然是冲着九霄盟去的,宋繁花若能来,自然再好不过,若不能……   云苏眯了眯眼,站在玉刹阁的二楼处延伸处的木质阳台前,看着陆陆续续踏上玉刹阁的各路江湖人士,他的身后,是一扇双面镂空的门,门后面是很宽大的正厅,正厅里坐了三个公子,一人穿白衣,一人穿黑衣,一人穿蓝衣,唯独云苏,穿着华丽的紫袍,袍尾缀祥云,身姿雍容矜贵,倾心和弥月立在双扇门的两侧。   云苏在阑干前站了很久,久到三个少年都有点不耐烦了,其中穿白衣的公子说,“喂,你是打算站那里看一天吗?把我们喊过来就是观赏你的背影吗?”他啧一句,“知道你俊逸非凡天下无双,能不能别站在那里亮你那副尊容了?”   倾心额头一抽,心想,华少爷,这都多少年了啊,你的嘴为什么还为么碎?   云苏淡淡侧身,肩膀倚在阑干上面,仰头间月华灌入眼眸,将他天水云聚的眼眸瞬间铺成一片月光,他缓缓扯唇笑道,“我可没喊你们,是你们自己来的。”   华子俊脸庞一抽,他冲身边不远处坐着的裴津说,“这家伙是不是又欠揍了?”   裴津睨他一眼,不温不火地道,“你能揍尽管去,我不负责给你收尸。”   华子俊一噎。   坐在一边穿着蓝衣的武光往云苏身上看一眼,浅声问,“为什么突然出来了?”   云苏淡抿薄唇,目色里掩着几丝兴味,对三人道,“我若说,因为一个女人,你们信不信?”   华子俊一愕,裴津也是面色一怔,武光闲闲地瞥他一眼,稍顷,出声道,“什么女人能把你都给逼出来了。”他转头瞅着一旁的两位好友,问,“天下间有这样的女人吗?”   华子俊笑着摇头,“没有。”   裴津也道,“没有。”   云苏伸手抚了抚眉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以前说假话你们一百个相信,唯一一次说了真话你们却不信了,不过没关系,早晚你们会见到她。”   他这话一说,三个人同时惊住了,心想,还真是因为女人?   三人一前一后地想要开口询问,只是话还没开口,林新竹就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他们三人,客客气气地一一喊了声,又行了个礼,三个人对他回礼点了下头,林新竹走到云苏跟前,冲他小声说,“刚刚传来的消息,姜小莫在前往玉刹阁的路上,被人杀了。”   云苏眉心一拧,俊美脸庞上显出几丝冷冽,他眯起眼眸,“以姜小莫的武功,能杀他的人也不会是一般人,可有探到是谁杀的?”   林新竹抿抿唇,欲言又止了一会儿,又小心地看了一眼云苏,出声说,“千左门。”说罢,又紧跟一句,“还有那个千姬,也来了。”   云苏听到这个人的名字,心里就一阵厌恶,但他没表露,只面无表情地吩咐,“给我灭了她。”   林新竹沉应一声,“是。”转身离开。   等林新竹离开,云苏站在栏杆前想了想,又唤来倾心,让她给赵化青传信,等信到达衡州,接信的却不是赵化青,而是夜辰,夜辰看着这封信,看罢,递给无方,等无方看罢,他说,“少爷和宋姑娘的意思是,让你扮成赵化青,潜伏在云苏身边。”   夜辰应道,“总算是有事做了,把我丢在衡州这么久,我都快发霉了。”   无方笑道,“有太阳你还会发霉?”   夜辰一噎,瞪他,转手又拿出宋繁花写给他的信看,那信上面全是有关赵化青的信息,很多,罗列的很详细,夜辰看着看着就啧啧不已地道,“宋姑娘是怎么知道赵化青喜欢吃大白菜不喜欢吃蒜,拿剑的时候喜欢用左手不喜欢用右手的?”   无方摇头,“不知。”   夜辰继续看,也没期望无方会回答,他本来也知道无方就不知道,越看越惊奇,看到最后他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想到宋繁花在衡州的时候说他命不过三个月,如今看来,这个宋繁花还真是能未卜先知?   夜辰将信全部看完,记牢,包括关于姜小莫那张的,全部记完后,用火将这两封信全部烧毁,拍拍手,说,“那就即刻动身吧。”   无方道,“嗯。”   当夜,二人分道而行,无方去找段萧,夜辰扮作赵化青往玉刹阁去了。   第163章 半路相遇   宋繁花在一叶知秋阁等着宋明艳出来,宋明艳没有练完全部的金罩功,只练到五层,短短的几天内能把金罩功练到五层,对她来说已是极限了,若不是前段时间段萧的提点以及宋繁花和叶知秋这几天不厌其烦的对她从旁解释和分析招式,她大概得一个多月才能练会,练到五层之后宋繁花就不让她练了,让她试一试能不能把金钟打开。   宋明艳试了一次,没打开。   宋繁花眉头蹙了蹙,又让她试,结果,还没打开。   叶知秋说,“三。”   宋繁花不解地看着他。   叶知秋又拿出剑,打算写字给她看,宋繁花立刻伸手拦住他,“打住,你解释给我四堂姐听吧。”心里腹一句,这人要不要这么龟毛,对她多说几句话会死?对宋明艳多说几句话他会开出花?   宋明艳本来想说,谁要听他解释,结果一抬头看宋繁花,见她拼命地给自己使眼色,便很不乐意地冲叶知秋哼了一哼,对他道,“说吧。”   叶知秋的脸很白,远比宋繁花还要白,那种白不是正常的白,完全是常年不见光的白,他浑身上下都有一种来自于冷水中的气息,大概是守在这一叶知秋阁的时间太久,完全被天地水的水气给侵蚀了,但其实,宋繁花知道他之所以浑身渗着冰气,那是因为他练的饮水剑法,饮水剑法与饮水剑是一叶知秋阁的剑灯,这种剑灯在千百年前的朝圣王国很普遍,但在如今年代,那已是属于灭绝性的珍稀物种了,因为练饮水剑的关系,叶知秋的声音也是如冷水一般的清冽,他缓缓出声说,“三响钟,撞门三声,开门三声,闭门三声,得九次金罩功。”   宋繁花抬眼睨他,“所以你是知道出来的法子的?”   叶知秋顿了顿,别过脸,不言。   宋明艳真是气死了,她都被困在这里这么多月了,这个臭男人天天坐外面陪她都没说放她出来?宋明艳真的很气,但气归气,如今却不是算帐的好时机,她得先出来。   宋明艳尝试叶知秋说的法子,金罩功里面的武学确实都是以三式一连串或是一式三连功这样奇绝的套路来的,她纳气于掌,往上打向金钟,一连三下,内力撑到极限,眼看着那金钟又是纹丝不动的,她一下子就有点泄气了,结果,失望的眼神刚刚露出来,那一直静卧不动的大钟轰的一声巨响,碎了,竟然碎了!金钟那么大,突然之间被震碎,就像一座高山被炸药炸毁了一般,可见威力有多大,那些被碎裂开的碎片带着锋利的罡气像天女散花一般四面八方地打了过来。   宋繁花连忙躲避。   叶知秋也跟着躲避。   宋明艳踩着那些碎片一边躲一边往上纵跳。   金钟太大,碎片太多,为了不被伤到,三个人同时往外面飞去,等好不容易站在了安全的地方,再转身去看,一叶知秋阁竟是被这些金钟的闷重利片给砸毁了。   宋明艳抱着双臂,吹了一声口哨,幸灾乐祸地说,“敢把姑奶奶我关在这里这么久,活该被毁。”   叶知秋面色悲伤,看着眼前的阁楼,眼前的门匾在利片的重击下一个接一个的倒塌,他想到了他的父亲,想到了他父亲临终前嘱咐他的话,叶慎寒说,“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守好这座庄子。”   叶知秋当时是答应的了,可如今,这座庄子在他眼前被毁了。   叶知秋转脸看向宋明艳。   宋明艳却不看他,飞奔着扑上去,抱住宋繁花,一个劲儿地兴奋大喊,“六妹!六妹!”边喊边把宋繁花搂紧了。   宋繁花被她箍的出不来气儿,伸手拍她,“好了好了,你激动个什么劲,不是老早就看到我了。”   宋明艳高兴地松开她,抓了一摞她的头发,十分纳闷地问,“你的头发怎么搞成这样了?”又看向她眼角那片的樱花,问,“脸上也啥时候多了朵花啊?”再看她明显胖于之前的身材,笑道,“你怎么把自己吃成这样了?”   宋繁花额头一抽,语气不善地问,“这样了?哪样了?”   宋明艳笑道,“胖。”   宋繁花气的跺脚,“四堂姐!”   宋明艳捂住嘴,“不说了不说了。”又凑过来看她脸上的花,看罢,还是忍不住,问,“你头发杂弄的?”   宋明艳知道宋繁花是重生回来的,也知道前世宋府与云苏以及柳府之间的仇恨,宋繁花不瞒她,把这段时间以及长乐关那一夜发生的事儿说了,宋明艳听罢,气哼道,“云苏?”   宋繁花道,“嗯。”又接一句,“也是现在的寒云公子。”   宋明艳立马接话说,“我知道寒云公子。”她奇异地挑眉,“寒云公子就是云苏?”   宋繁花点头。   宋明艳眯了眯眼,摸着下巴道,“所以,你要上玉刹阁杀寒云公子?”   宋繁花笑道,“我可没那能力杀他。”   宋明艳说,“那你上玉刹阁干嘛?”   宋繁花仰头看着天空,现在是四月底了,春色已经复苏,就像这一世的人生,也在跟着慢慢复苏,这是一个好兆头,她想,总有一天,她会彻底迎来春天的,她慢慢收回视线,冲宋明艳笑道,“先给你介绍一个人。”   宋明艳往四周看了看,没有看到人,就问,“谁?”   宋繁花将封啸天喊出来,对他介绍宋明艳,又对宋明艳介绍了封啸天,等二人认识罢,宋明艳将宋繁花扯到一边,冲她小声问,“这个封啸天是江湖上消失已久的那个九霄盟里的封啸天?”   宋繁花笑着点头,“是。”   宋明艳瞪着她。   宋繁花说,“晚点我再跟你说这件事,现在你去劝服叶知秋,让他随你一起离开。”   宋明艳一听到叶知秋的名字就想炸毛,她气哄哄道,“干嘛要带上他?”   宋繁花说,“我们现在势单力薄,寒云公子在江湖上的威望很高,势力也很大,我虽然现在不想正面与他为敌,但我若是动了林家,他必然会出手的,所以,我得找帮手。”   宋明艳嗤一声,“找帮手也不见得非要带上他,他能管什么用。”   宋繁花笑道,“至少比你管用。”   宋明艳一噎,不甘不愿地被宋繁花推到了叶知秋面前,叶知秋看着她,宋明艳直接开口,语气恶劣地道,“我要离开,你跟我一起。”   叶知秋道,“不行。”   宋明艳不耐烦地哼道,“你不跟就算了,我还不想你跟着呢。”说着,她转身就要走,被叶知秋一把拉住,叶知秋看着她说,“你不能走。”   宋明艳挣脱开他的手,脾气火大地指着他,“你们父子俩算计我我还没找你们算帐呢,你爱跟不跟,管我屁事,但我要走,你若敢拦,我跟你没完。”   叶知秋面色一如继往的白,没有温度,更没有情绪,他只是沉静地又陈述一遍,“你不能走。”   宋明艳不跟他说话了,累,她直接去找宋繁花。   叶知秋抓住她,情绪很隐忍,慢慢的,他低声说,“你杀了我父亲,原本你不用被困在下面那么久的,但因为你杀了他,所以你只能与我守在这里,哪里都不能去。”   宋明艳正要开口反驳,宋繁花立刻插话进来,再让宋明艳这般说下去,只会把叶知秋惹毛,宋繁花对叶知秋说,“你已经与我四堂姐成了亲,你们现在是夫妻,她去哪儿你自然是要跟着的。”   宋明艳憋红着脸想要回一嘴,“谁给他是夫妻!”但是,她说不了口,宋繁花往后伸了下手指,点了她的哑穴,宋明艳瞪着眼,气呼呼地听着宋繁花在那里瞎掰。   叶知秋闻言顿了顿,还是看着宋明艳。   宋繁花又循循善诱地说,“你父亲抓我四堂姐来的用意,就是让你们叶家有后,如今一叶知秋阁毁了,你就更不能让你们叶家无后了。”   叶知秋冷淡吐一句,“她与我在这里。”   意思就是,不离开,把宋明艳留下,他照样可以给叶家留后。   宋繁花笑道,“那可不行,我得带我四堂姐走。”   叶知秋二话不多,直接拔剑。   宋繁花抱着宋明艳,轻功一展,往后退去,退至一半,正要让封啸天去会一会叶知秋,结果,她还没喊话呢,眼前一股飓风袭卷而来,接着就看到了七非。   宋繁花脸上一喜。   七非却没空理她,无影刀击上饮水剑,打的不分上下,饮水剑不弱,但无影刀更强,交手一百招之后,叶知秋忽地将剑一收,换成了金罩功。   宋明艳一愣。   宋繁花身影一闪,挡在七非面前,运起御魔录,将金罩功一举吞下,叶知秋面白如水的脸上慢慢的裂出一丝惊讶,他看着宋繁花,大概是困惑不解的。   宋繁花对他道,“你想知道我使的是什么功夫,那就跟我们一起。”她转头看看七非,又看看封啸天,笑道,“我们如今有这么多,你就是想要把我四堂姐留下也留不下的,反正一叶知秋阁已经毁了,你留在这里也没用了。”   叶知秋默默地将剑回归剑鞘,不言不语地站着了。   宋繁花不再管他,转身问七非,“你怎么来这儿了?”   七非瞪着她,好半天才接受过来她现在的这副样子,在段萧给她传信,让她来一叶知秋阁找宋繁花的时候就先给她打了个预防针,让她见到宋繁花的时候不要太吃惊,结果,她何止是吃惊啊,简直是惊悚。   七非郁闷着一张脸,瞪了宋繁花半天,憋一句,“好胖。”   宋繁花脸一黑,浑身都要冒气儿了。   宋明艳很想笑,可宋繁花点了她的穴,她笑不出来,憋的内伤,一边的封啸天看见了,抬脚踢起一个小石籽砸向她的小腿,穴道一解,宋明艳就哈哈大笑出声。   宋繁花脸都黑成炭了,她气哼哼地朝七非怒瞪一眼,又狠狠地剜了一眼宋明艳,转身就走了。   封啸天跟上。   宋明艳搭着七非的肩膀,很是自来熟地说,“敢当我六妹的面说她胖的,你很有胆啊。”   七非心想,我何止敢说她胖,我还敢说她丑,不过,少爷若是知道她说宋繁花丑,大概会罚她禁闭,还是不要了吧,某些人虽然胖了,但其实还真不丑,还一样的让少爷着迷。   七非撇撇嘴,与宋明艳一前一后地追着宋繁花去了。   叶知秋望着宋明艳的背影,又侧身回望了一眼一叶知秋阁,终是攥了攥手,跟着走了。   宋繁花不去玉刹阁,她的目标是林府,她其实知道江湖令一发,林哲涛跟林新竹必然跟着上了玉刹阁,两个林府的主人不在了,但林府还在的,她把林府搅的天翻地覆,就不怕林哲涛跟林新竹不回来,只要他们回来,她就为玉裳报仇。   宋繁花的目标很明确,可在她前往林府的路上,碰到了从琼州出发,赶往玉刹阁的杜莞丝以及姚宴江。   姚宴江骑马跟在杜莞丝的马车边上,他一边观景一边打马,在过一个叉道口的时候,忽然与一匹马撞着了,说实在的,姚宴江真没想到那一条路上会有人,他骑马并不快,是以,没有被撞下马,可对方却毫不客气地讹上他了,冲他嚣张地说,“你骑马不看路的吗?没看到这里是叉路口,不知道减速的?你给我道歉。”   姚宴江看着骑在马上的女人,面无表情地说,“是你自己骑的快,差点把我撞下了马,该是你道歉吧?”   宋明艳嘿一声,“明明是你先冲过来的。”   姚宴江挑眉,“是你跑的快,把我撞了的,失理的人是你。”   宋明艳叉腰,想着这男人怎么这么讨厌,正要发作,跟在姚宴江身后的马车缓缓地行了过来,姜小黛跳下马车,冲姚宴江问,“怎么了?”   姚宴江指着宋明艳,冷笑地说,“好几年不来江湖了,倒是不知道现在在江湖上行走的女子,竟是这般没脸没皮,一点儿道理都不讲的。”   宋明艳一听他那没脸没皮四个字,顿时就恼火了,她扬起马鞭冲姚宴江道,“你想打架是不是?”   姚宴江掀眉,“你觉得你打得过我?”   宋明艳冷笑,“打了才知道。”   姚宴江笑着冲姜小黛说,“拿琴来。”   姜小黛看一眼宋明艳,见这姑娘确实是有点太张扬了,转身踏上马车,从车厢里拿出一把琴来,琴递给姚宴江,姚宴江就骑在马背上,也不下马,指尖捻起三根丝弦,灌注内力,砰一声压下,勾起,又松开,琴音顿起,群鸟惊飞,在后面慢悠悠行着的宋繁花猛然一愣,提起裙摆就飞了过去。   一来到路口,就看到了宋明艳,还有姚宴江,两人正在斗架。   宋明艳不是姚宴江的对手,姚宴江是存了几丝捉弄心思的,他没想对这个姑娘怎么样,只是想教训教训她,行走江湖别这般狂妄,收敛点。   结果,宋明艳这个老大粗,压根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非得跟姚宴江扛上了,她学的金罩功是千年前传承下来的武功,虽然只学了五成,但也足够厉害了。   一个毫不客气,一个纯心玩弄,斗着斗着姚宴江就动了真格,琴音忽变,杀气凛然,宋繁花暗道不好,左右看了看,没什么东西可用,扬手劈起一截老青树的树枝砸向姚宴江的后背。   姚宴江感到后面有杀机,琴音忽转,从前往后,怒驰而去。   宋繁花踮脚踏起,踩着树叶,几个纵身飞跃,落在了宋明艳的马背上,她抱着宋明艳,握住马缰,打马就要走。   姚宴江一曲音落,没有打中敌人,回身间看到从天而降的少女,他眸底一惊,出声喊,“宋六?”刚喊罢,宋繁花曳了马就走,他连忙甩开琴,双脚并夹,踢着马肚,拦在了宋繁花面前,他看着那张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脸,好半天,才控制不住地喜道,“真是你!”   宋繁花撇撇嘴,“不认识你,别挡道。”   姚宴江气道,“没良心啊,好歹我之前救过你,你这般对你恩公,会遭天打雷劈的。”他看着她眼角的樱花,又看一眼她的头发,问,“怎么把头发剪了?眼边儿的花是怎么回事?”   宋繁花笑道,“最近江湖上的女子都流行短发。”   姚宴江笑道,“是么?”   宋繁花哼道,“就是。”   姚宴江将她上下通体打量一遍,末了,视线落在她圆润的下巴上,含笑地问,“最近江湖上的女子也流行发胖吗?”   宋繁花一噎,心头简直炸开了一地炮火,她冲他怒吼,“姚宴江!”   姚宴江掏掏耳朵,“看来确实是胖了,这肺活量都比以前高了好多。”   宋繁花气的胸口起伏。   姚宴江爱慕的视线不动声色地从她胸口上滑过,轻咳一声,问,“你不是说回衡州了吗?怎么在这儿?”   宋繁花哼道,“管你什么事。”   姚宴江道,“很关我的事啊,我打算去衡州游玩游玩,你不在的话,谁给我出资费?”   宋繁花气闷,“你找韩廖去!”   姚宴江眨眼不解地问,“关韩廖什么事?”   宋繁花道,“你送我的琴我送给他了,你的恩他承了,你自然是去找他的。”   姚宴江瞪着她,“我送你的琴你干嘛送给别人?”   宋繁花抿嘴,“你也是借花献佛,什么叫你的琴?那冰丝蝉琴的丝弦是莞丝的,你最多是出了手工费而已,说到底,那琴是杜莞丝的,也算是杜莞丝送的,杜莞丝送的琴,我送给韩廖怎么了?”   姚宴江被她堵的哑口无言,好半天才恨声道,“你说的都有理!”   宋繁花笑着挑眉,“当然了。”   姚宴江问她,“你要上哪儿去?”   宋繁花不答,反问道,“你又要上哪儿去?”   姚宴江说,“玉刹阁。”   宋繁花咦一声,“你去玉刹阁做什么?”   姚宴江说,“看热闹啊,不是说寒云公子出来了吗?我去瞻仰瞻仰他,正巧他也是弹琴高手,我去会会他。”说着,往后看一眼马车,笑道,“还有莞丝,她也要去的。”他冲宋繁花说,“你不去跟莞丝打声招呼啊?”   宋繁花当然要去的,她翻身下马,往马车走。   姚宴江也翻身下马。   宋明艳看着一幕,简直是摸不着头脑,六妹跟这人是认识的?   宋繁花来到马车前,刚走来,素音就将车帘掀了起来,对她说,“小姐让你上去。”   宋繁花不想上去,就站在马车前,对里面的杜莞丝说,“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我就不上去了,说两句话就走。”   杜莞丝笑道,“都碰上了,你还想上哪儿啊?陪我去趟玉刹阁,一起弹一首曲子,弹罢了你想走让宴江陪着你。”   宋繁花笑说,“不了,我不去玉刹阁的。”   杜莞丝问,“你要上哪儿?”   宋繁花不对她说她要去林府,只道,“回衡州,上次回去发现我四堂姐不见了,我就出来找,现在找到了,我也要回家了。”她往后指了指骑在马上的宋明艳。   姚宴江顿惊,“那姑娘是你四堂姐?”   宋花笑着点头,“是呢。”   姚宴江立刻走过去,拱手冲马背上的宋明艳客客气气地说,“在下姚宴江,刚刚多有得罪,还望四小姐不要怪罪。”   宋明艳看着这个男人前后神速的变脸态度,心道,六妹的面子这么大,但人家都道歉了,她也没道理再端着,再者,这人与六妹认识,她也得给面子的,她跳下马背,爽朗地笑道,“没事了,我刚刚也有不对。”   姚宴江又客客气气地作了个揖,“多谢四小姐。”   宋明艳笑道,“姚公子与我六妹认识?”   姚宴江笑道,“嗯。”   宋明艳问,“哪里认识的?”   姚宴江道,“琼州。”   宋明艳哦了一声,看着远处与马车上的女子说话的宋繁花,心想,找个机会她得与六妹好好聊一聊,她走的时候她还在衡州,怎么一转眼,她倒是好像去过很多地方了?   宋繁花与杜莞丝说了半天话,把杜莞丝都说下了马车,她依旧很坚决地说不去玉刹阁。   杜莞丝奇怪地问,“你很怕玉刹阁?”   宋繁花笑说,“我又与它没有关系,我怕它作甚?我只是听说玉刹阁这段时间有很多江湖人士前往,那里大概会很乱,而我又刚找到四堂姐,不想生什么事非。”   杜莞丝拉住她的手,笑道,“那你就放心好了,与我一起去,没人敢对你惹是生非的。”   宋繁花心想,你是杜莞丝,琴音知己遍天下,又与云苏那么交好,自然没人敢对你怎么着,可我不是啊,云苏设这一出局,就是等她入瓮,她若去了,岂非自投罗网?   宋繁花不动声色地挣脱开自己的手,摇头不去。   杜莞丝看着她,幽幽地说,“我把你当知己当朋友,愿意与你分享快乐和忧愁,也很喜欢与你一起弹琴,与你交流弹琴心得,在琼州的时候,你也是这般对我的,可也就才几月没见,你就不愿意与我一起弹琴了吗?”   宋繁花立马说,“没有。”   杜莞丝趁热打铁地说,“那你与我一起去玉刹阁,与我弹一首曲子,只弹一首。”   宋繁花郁闷地道,“能与你一起弹琴的人很多啊,不一定是我。”   杜莞丝一字一句地道,“可只有你会弹江山笑啊。”   宋繁花出声说,“韩廖也会的,我差人把他喊来,让他陪你一起弹。”   杜莞丝笑道,“他会来的,我喊了他的。”   宋繁花一愣,杜莞丝喊了韩廖上玉刹阁?她立马想到上一世韩廖的背叛,心尖一缩,她派人喊与杜莞丝主动喊那可是两个概念,这一世,韩老太婆偃旗不动,韩廖也没因为杜莞丝而离开段萧,但万事都得防患于未然,她把韩廖推到杜莞丝面前,给他亲近她的机会,那么多时日的接触,杜莞丝对韩廖虽然没有爱,但应该也罗列到知音的行列里去了,不然,她也不会把韩廖喊上,韩廖对杜莞丝的爱和沉迷就如同杜莞丝对云苏的爱和沉迷,大概是一辈子都解不了的,杜莞丝爱云苏,她会为他做很多事,现在不做,只是没有机会,但是上了玉刹阁,那就一切不好说了。   宋繁花眉头拧起,思虑挣扎半天,终是无奈地说一句,“好,我陪你上一趟玉刹阁。”   杜莞丝高兴地抓住她的手,“就知道你还是把我当好友的。”   宋繁花笑着说,“当然。”   杜莞丝亲自拉着她上马车,坐稳后就问她这些个月发生的事,当然,宋繁花离开琼州的时候是对杜莞丝说自己上京看未婚夫,是以杜莞丝也问了她段萧怎么没跟在她身边,宋繁花不相信以杜府的能力,杜莞丝没有听到这么多月来发生的事,但她还能平心静气地这般问,要么是她城府太深,要么是她根本没把那些杀伐恩怨带到她们的朋友之谊里来,所以,不管外面怎么闹怎么血腥,她只纯粹地交她这个朋友,纯粹地询问她本该是很寻常的日常家事。   宋繁花没有回避她,说段萧有事儿,不在。   杜莞丝也不问什么事,只道,“上次在琼州的衣铺子里,突然看到他,倒吓了我一跳,呃,他看上去挺冷挺凶煞,你到底是怎么喜欢上他的?”   宋繁花叹道,“一不小心。”   杜莞丝噗呲一乐,“一不小心就喜欢上了?”   宋繁花歪着头看着窗户外面的绿色,想到她与段萧这一路走来发生的各种事,笑道,“不知不觉间就这样了。”   杜莞丝打趣地说,“他虽然冷煞了些,可对你还挺好,上次他还去杜府找了我呢。”   宋繁花挑眉,“段萧去找过你?”她怎么不知道?   杜莞丝笑道,“嗯,他去拜谒了我父亲,走的时候来我的碧海青阁,对我很正式地感谢了一番,说你在琼州的时候多有打扰,也感谢我陪了你那么多时日。”   宋繁花好笑地说,“哦,他没与我说呢。”   杜莞丝拍拍她的手,“他对你很好,这么一点儿小事还要自己亲自上门谢一番,看得出来,他对你以及你身边的人都很在意。”   宋繁花心想,段萧的为人是没得说的,如果不是因为心里装着仇恨,他会是衡州最好的太守,娶他最喜欢的姑娘,过着最幸福的日子,他会是最好的丈夫,也会是最好的父亲,但因为仇恨,一切都变了。   宋繁花笑着说,“我对他也很好的。”   杜莞丝一愣,继尔笑道,“是吗?”   宋繁花像小孩子一般很认真的点头。   杜莞丝看着她,缓缓,眼中露出了几抹深思,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聊到了琴上面,一聊到琴,二人就似乎忘了所有,杜莞丝爱琴如痴,宋繁花前世的时候因为孤寂无依,受杜莞丝影响,也是天下名曲尝了个遍,是以,二人一聊到这个话题上面,那就是止也止不住了。   马车内二个姑娘开心地聊着琴。   马车个面,姚宴江在趁机与宋明艳套近乎,难得能在这里碰到宋繁花,又能见到她的亲人,这真是好时机啊,姚宴江很热烈地与宋明艳聊着各种话题,这惹来一边的叶知秋频频打量,终于,在姚宴江殷勤地为宋明艳递了一壶水时,叶知秋眯了一下眼,冰冷的脸上闪过一丝杀气。   七非和封啸天都感受到了这丝杀气,姚宴江也感受到了,他不明所以地看着叶知秋。   叶知秋没看他,只面庞冰冷地冲宋明艳道,“走。”   宋明艳打开水壶的盖子,一边喝水一边睨他,“走哪儿?”   叶知秋道,“回。”回的意思就是回一叶知秋阁。   宋明艳才不搭理他呢,继续喝水,喝罢将水壶还给姚宴江,姚宴江接过来,目光在叶知秋雪白的脸上逡巡了一会儿,这才看了眼七非,又看了眼封啸天,不动声色地转回视线。   姚宴江不认识七非,但他认识封啸天,倒也算不上认识,只是脑中有点儿印象,姚宴江与云苏是好友,年龄也与云苏相仿,自然是见过苏天荷的,见过苏天荷,那也见过当年跟在苏天荷身边的封啸天,所以,曾经跟在苏天荷身边的人,为何如今跟在了宋繁花身边?   姚宴江是听说九霄盟复苏了,这么大的事,江湖上都炸开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他真不知道,那个令江湖人都热血沸腾想要探知一二的九霄盟新盟主会是宋繁花!   所以,云苏突然以寒云公子的身份现身江湖,也是因为她吗?   姚宴江可没忘记在琼州的时候,云苏三番五次的想要将宋繁花至于死地。   姚宴江其实很纠结,一边是兄弟,一边是喜欢的女人,等会儿宋繁花上了玉刹阁,见到了云苏,被云苏灭了怎么办?   姚宴江担心这个问题,宋繁花自己也担心这个问题,宋繁花不想上玉刹阁,却因为杜莞丝,不得不踏上这道地狱之门,当马车抵达在了玉刹阁外庄山麓下的歇马场时,她掀帘看向耸立在眼前高大巍峨的玉刹阁石门,还是极不愿意下去的,在杜莞丝把她拉下马车后,她不停地给自己打气,说着,怕什么怕啊,反正来都来了,怕也没用了,不管前面是什么,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第164章 他的劫数 钻石满3200加更   在宋繁花与杜莞丝、姚宴江、傅全,姜小黛、素音、宋明艳、叶知秋、封啸天、七非到达玉刹阁山脚下的时候,段萧与千姬以及千左门的人却在木槐林一带被林新竹带来的杀手截住了。   段萧扮作千左门的一名普通门徒跟在烈火身边,无方找到他后没有现身,就只是暗中跟着,同与此时,朱礼聪也在收到段萧的飞鸽传信后赶来汇合,二人各自隐在暗处,不动声色。   千姬行走江湖多年,虽然因为那一件告白事件丢了全部颜面,可千左门在武林上的威望还是在的,一般人看到千左门只会绕道,决不会赶来送死,而赶着上来送死的,那也绝对不是一般人。   林新竹带人强势拦路,看到千左门的人后二话不说,直接杀。   段萧是易了容的,林新竹不认识他,但林新竹没易容,段萧认得他,宋繁花跟他说过,林新竹早年因为喜欢玉裳,差点儿与林家决裂,只不过,玉裳一直不爱他,前期是没有所爱,后来爱上云门十三骑之一的莫志诚,但莫志诚与秦暮雪交好,本来若没玉裳的出现,莫志诚会与秦暮雪成亲,成为云门秦家的女婿,可玉裳出现了,莫志诚为了她叛了云门,最后被秦陌亲手处置了,玉裳赶来救人,没能救到,反被当时的寒云公子以及秦暮雪阻拦在了石家堡,可能当时寒云公子跟秦暮雪都没想过让玉裳死,只不过,刀剑无眼,形势逼人,林新竹是当时武林新秀中的明星,也是未来的新盟主,可因为爱上玉裳,他与家族闹翻,那天他也追着玉裳去了,却不是阻拦她,而是帮她,却不想,因为他的出现,原本没打算将玉裳置于死地的寒云公子和秦暮雪将玉裳杀了,不该留的女人,不能留。   段萧想到这里,看到林新竹站在人群外一脸无愠无色的样子,忽然就笑了,呃,可能宋繁花去林府的真正目地不是灭林府,而是揭开林新竹心底的疤,让他痛,痛到再也无法效忠云苏。   一个人如果太强大,灭他的最好方法就是剪除羽翼,一点儿一点儿地割断他丰满的翅膀,让他露出胸膛。   段萧心想,这是个好办法。   千姬带来的人除了烈火就是碧涩,再之后就是千左门的二十个门徒,人不多,但贵在都厉害,林新竹带来的杀手也不多,三十人,加他,三十一人,足足多了好几个人,千姬站着没动,烈火在前面击敌,碧涩守在千姬身边,一动不动,段萧也在击敌,林新竹看着千姬,对她说,“你若是好好的来,我们还是很欢迎的,可你踏进武林的第一件事就是杀玉刹阁的人,你胆儿也忒肥了吧?”   千姬冷笑,“又是你这个走狗,寒云呢?”   被人骂成是狗,林新竹却丝毫不恼,跟这个女人说话,千万别较真,不然怎么被气死的都不知道,林新竹不应腔,只讽刺道,“你还想见他?想再被羞辱一回?不过,你就是想见,他也不会见你。”   千姬阴沉地说,“是吗?”   林新竹懒得再跟她废话,只问,“为什么要杀姜小莫?”   千姬冷冷挑眉,“想杀就杀了。”   林新竹看着她,没什么表情地说,“那你今天来得了,却走不了了。”   千姬下巴一抬,微黑却艳色的脸上闪过浓浓的嘲讽,“就凭你?”   林新竹道,“就凭我。”说罢,他缓缓解开外袍,随着外袍落地,他一直隐在袖中的冷剑就显露了出来,林新竹当年被玉裳大败,后来玉裳死了,他的剑就封了。   林新竹取出剑,千姬要亲自动手,在前面杀敌的段萧却忽地单手一背,脚步如风,转眼挡在了千姬面前,他低沉地说,“我来。”   目前千姬不能死,段萧也想测一测林新竹的实力,是以,在千姬打算开口说话的时候,他背在身后的手往后一拍,一股至极掌气袭上千姬,千姬本能的往后一退,待站稳,她身前就萦绕了一层巨大的内力墙,这内力墙天下能筑起的人寥寥无几,这个人竟然有如此实力!千姬瞳孔一缩,看向段萧的目光顷刻间就变了。   段萧是看不到千姬的表情的,他只是淡淡地站着,对林新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那姿势,看着挺绅士,也修养十足,但落在林新竹眼里,就带了十足十的挑衅,他冷冷一笑,“几年不见,千左门里倒是多了一些不知所谓的高人。”   段萧笑道,“能败你的,还算不上高人。”意思是,你能力也就那样,打败你,也称不上天下无敌。   林新竹一怔,心底深处立马蹿起一抹既熟悉又陌生的刺疼感,这句话,似曾相似,曾经有一个女人对他嚣张地说过,“天下第一剑?哈哈哈,笑死人了,你连我都打不过,还敢妄称天下第一?我看你也就那样,胜了你,也不见得是我厉害,是你太差了。”   林新竹想到玉裳,不可扼制地红了眼眶,她不知道她当年冲他笑的时候有多么的迷人,她也不会知道当她从擂台上下去的时候带走的是什么,不是胜利,是他的心。   林新竹握着剑的手隐隐地发抖,大概是因为听到了这句话,大概是因为想到了那美好而心动的一幕,他愣是没有对段萧动手。   他不动手,段萧却会动手,他对他可没情。   段萧不想用自己的武器,就从已经死的人身下捡起一把剑,往林新竹袭了来。   林新竹不是段萧的对手,又加上他心情悲痛,很快的就被段萧伤了一剑,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血流了出来,段萧没有半丝不忍,见林新竹终于回魂反击,他勾唇笑了下,灌气御剑,把林新竹逼的只能使尽全力。   段萧探到林新竹的实力后不再跟他慢腾腾地玩了,捡来的剑一扔,往空中大喝一声,“刀。”   朱礼聪立刻将刀甩过去。   段萧接住刀,自言自语地说,“看我怎么用的。”   朱礼聪知道这句话是对他说的,立刻认真地看着。   林新竹擦了一把嘴角的血,冲段萧问,“你是何人?”   段萧笑道,“拯救你的人。”   林新竹看着面前的男人,跟千左门的门徒一样的穿着打扮,脸上也没任何出彩的地方,可那双眼睛,深邃漆黑的看不到底,此刻笑着,却感受不到半丝笑意,如鹰隼一般,危险而凛人,林新竹一怔。   段萧的刀式向他袭了来。   林新竹一边躲避一边应战一边心惊,又受了几处伤后,他知道自己今天无论如何也杀不了千姬了,便虚晃一招,遁身而走。   段萧没有追,将刀往空中一抛,转眼就被朱礼聪接了去。   朱礼聪落下来。   段萧问他,“看会了?”   朱礼聪沉声道,“嗯。”   段萧挑起一边眉头,笑道,“往后就用这招去杀林新竹。”   朱礼聪道,“是。”   段萧冲他挥挥手,朱礼聪又隐身下去了,段萧抬手,收起内力墙,千姬走过来,看着他问,“你是谁?”   段萧笑道,“跟你合作的人。”顿了一下,又道,“若你非要让我说个身份出来的话,唔,宋繁花的夫君。”   千姬瞠目,“啊?”   段萧觉得这个身份很好,郑重地点了一下头,说,“就是她的夫君。”   隐在暗处的无方额头一抽,心道,少爷,你是要对着全天下的人开始卖起你的脸了吗?   千姬吃惊地说,“你跟宋繁花是夫妻?”   段萧笑道,“是啊。”   千姬愕然半晌,吐一句,“真没看出来。”   段萧瞪眼,哼一声,扭头走了。   千姬冲烈火跟碧涩说,“这几日小心些,寒云能派第一匹人来,也能派第二匹,我们去玉刹阁山下,在那里坐等。”   烈火冷她一眼,“你跑到他的地盘上,他杀你更容易。”   千姬挑眉,“同样的,我杀他也更容易。”   烈火一噎,不再理她了,追在段萧身后,往玉刹阁去了,碧涩跟随在千姬身后,出往同一个方向,而就在他们一行人往玉刹阁去的时候,杜莞丝、宋繁花、姚宴江踏进了玉刹阁的大门。   林新竹负伤回来,一脸惭愧地对云苏说,“我没能杀了千姬。”   云苏挑眉,问,“她带了很多高手?”   林新竹摇头,“高手不多。”   云苏看着他,“那是几年不见,她的实力见涨了?”   林新竹摇头,一脸有气无力地说,“我没跟千姬对上手,跟我对手的是千左门旗下一个门徒,那个门徒剑法很厉害,刀功更厉害,他的刀式完全压住了我的剑势,我完全施展不了。”   云苏温凉淡薄的眼微微眯起,“刀式?”   林新竹点头说,“嗯。”   云苏手指半抬,落在腿上,缓慢地敲着,敲了一会儿之后他对林新竹道,“把那刀式模仿出来给我看看。”   林新竹说了声,“好。”扬手用剑模仿出段萧的刀式。   云苏看罢,勾唇冷笑,却是说,“你先下去养伤,杀千姬不是大事,等赵化青来了我让他去执行,把伤养好,明天出来听莞丝弹琴。”   林新竹眼睛一亮,“杜小姐来了?”   云苏笑道,“嗯。”   林新竹激动道,“好久没听过她的琴音了。”   云苏雍容尊贵的眉眼温柔下来,他淡笑道,“她这一来大概要住很久,你往后有的是时间听她弹琴,明日是英雄大会,她定然要大放光彩的。”   林新竹笑道,“好。”   云苏挥挥手,让他下去休息。   林新竹退出去,等他一走,云苏俊逸绝美的脸就冷沉了下来,他把弥月唤到跟前,对她说,“段萧很可能潜在千左门的人里面,你给木生水去封信,让他这次无论如何杀了他。”   弥月沉应一声,“是。”转身离开,去给木生水通信。   云苏坐在敞开的书房里面,转头看向窗外,玉刹阁坐落在玉砚山上,这山不高,但也不低,他之所以选这里建这座玉刹阁,就是因为周围长满了常年不枯的雪杉树,雪杉翠针,极为漂亮,面对着他这个视线看过去,还有隐隐烧在天边的红云,那其实不是云,而是红枫,红枫染雪,是玉刹阁最奇美的壮丽景色,只是,有些景,有些原本最喜欢的景,此刻看在眼里,却失了颜色,云苏打小看到了母亲惨死在御宫的一幕,他对朱帝恨之入骨,他对云淳毫无感情可言,他自小深知自己的使命,所以不停的磨练自己,他有如今的成就,有如今的威望,都是靠他自己挣来的,包括这个玉刹阁,那是他在苏天荷的九霄盟寂灭之后创办的,他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延续他母亲的传奇,后来玉刹阁威震武林,他思念他母亲,怀念他母亲的时候都会站在这里,看着这样的风景,心中的痛,心中的血腥杀戮就会平息,可如今,他再看着这样的风景,却没法平息掉心中忽然腾起的渴望,渴望什么?   大抵是因为突然知道了段萧的行踪,他便控制不住地想念宋繁花。   云苏伸手摁紧眉心,似要把那颗不受控制的心一并按下去,按了很久,大概是按下去了,也大概是那颗心越发燥动起来,他倏地站起身,踢开椅子,走出书房。   他去喊华子俊、裴津,武光,让他们与自己一起下山去接杜莞丝。   华子俊听到杜莞丝来了,蹭的一下子弹跳起来,高兴地大笑,“莞丝来了?”   云苏道,“嗯。”   裴津站起身,拍拍黑到冷冽的衣衫,笑道,“我的红颜知己来了,我得下去亲自迎接。”   武光瞪他,“那是你的红颜知己吗?明明是我的。”   裴津撇嘴哼一声,“谁先接到就是谁的。”说完,黑衣一闪,眨眼就不见了。   武光嘿一声,二话不多话,蓝衣一掸,跟着纵飞而下了。   华子俊与云苏慢悠悠地往山下走,走到一半,就看到裴津、武光一人一边拉扯着杜莞丝的手,非要把她往自己身边拉,杜莞丝一脸无可奈何地看着他们,听着他们大吵大闹,几乎要大动干戈了。   姜小黛和素音跟在后面,一个劲地偷笑。   姚宴江又跟在姜小黛和素音后面,他一边揶揄着裴津和武光,一边小声对落了他几步路垂着头似是数着地上蚂蚁的宋繁花介绍这二人的身份,宋繁花头不抬,只唔一声,又唔一声的。   傅全是姚宴江的随从,自然殿后。   再后面就没人了。   宋繁花没让七非、封啸天、宋明艳、叶知秋跟上来,因为上面太危险,她一个人来的话,有危险的时候跑的比较快,在外人看来,人多了可能帮手多,但在宋繁花看来,人越少她越好跑路,七非是坚决不同意她一个人上山的,但不同意也不行,宋繁花强硬起来连段萧都没办法,更何况是段萧的一个手下?   七非没有跟着宋繁花,心里很不踏实,想了想还是给段萧去了个信,段萧接到信的时候也差不多快赶到玉刹阁山下了,他面无表情,看罢信什么反应都没有,直接将信鸽放了。   宋明艳也不放心宋繁花一个人上山,可宋繁花说了,她武功不行,跟着是累赘,一句话把宋明艳打击的要死,郁闷地不吭声了,封啸天要跟上,宋繁花说他的身份太敏感,一出现就容易给她拉仇恨,封啸天只好不跟了,至于叶知秋,他只守着宋明艳,其他的人他是没心情管的。   宋繁花想的是,她只上山陪杜莞丝弹一首曲子,就弹一首,弹罢她就走,云苏想杀她,也会顾及着杜莞丝,不会明目张胆地下手,而晚上,她会缠着杜莞丝,与杜莞丝行影不离,云苏想对她下手也没机会的,她想的很好,可事事若都能如愿,这世上就没这么多恩怨情仇了。   宋繁花走在姚宴江身边,头垂的很低,当云苏与华子俊接到了杜莞丝,又与她说了话后,宋繁花越发把头垂低了,还往姚宴江身后躲了一下。   姚宴江看她一眼,猜到她有可能怕被云苏发现,就很是上道地用身子把她挡住。   云苏没看到宋繁花,当然,就算他看到了从姚宴江后面飘出来的黄色裙摆他也没兴趣去关注去打听,他与姚宴江说了一句话后就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杜莞丝身上,杜莞丝看到他,也完全忘记了所有人,自然也把宋繁花给忘了,四个英俊不凡的男人围绕在杜莞丝身边,问她这一路上来的情况,杜莞丝笑着与他们说话,上了山,云苏把人带进自己的地方,姚宴江进门的时候顿了下,他转身对宋繁花说,“我在玉刹阁的住处是西面南墙刻挂着姚字灯笼的房间,你先去那里休息,我晚点给你拿饭。”   宋繁花知道这是姚宴江的好意,片刻不推辞,说了句,“那我先过去。”就走了。   姚宴江看她一眼,转身进了门。   宋繁花一口气跑到西面南墙,找到挂着姚字灯笼的房间,推门进去。   晚上,姚宴江没回来,也没给她拿饭,她其实很饿,但不敢出门乱跑,就撑着下巴坐在窗户前,也不敢打开窗户,只隔着一截模糊的白纸看着窗外的月色,不知道什么时辰,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大概久到屁股都麻木了,那道门终于开子,宋繁花坐的身子僵硬,饿的发晕,头都懒得动,只出口说,“我好饿啊,你给我拿吃的了没有?”   进门的人动作顿了一下,缓缓,将门关住,栓死,走过摆在门前的挂壁屏风,进到室内,一进去就看到倚窗而坐的女人,从云苏的这个角度看过去,只看到宋繁花的侧面,虽然只有一个侧面,却让云苏震惊的不得了,眼前的女孩长发没了,只有齐耳的短发,短发下面坠着流苏彩带,侧眼处一朵异样艳丽的樱花在月色下张扬肆意地绽放,白皙的脸微肥,红唇微嘟,黄色长裙将她丰满的身子勾勒的很诱人。   云苏看着这样的宋繁花,想到长乐关的那一场大火,想到那一天他站在高处看她跌入大火的瞬间,他不是没感到心口处传来的刺疼,可他忍住了,他觉得他就应该那样做,不能留的女人,坚决不能留。   但此刻,看她完好无损地坐在眼前,他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来描绘此刻的喜悦。   他想,他的劫数,大概真的来了。   明知道往前一步是死,却还是义无反顾地走出了那一步。   云苏缓缓走过去,还没走近,大概就只走了五步,宋繁花整个身子一僵,她闻到了龙涎香!姚宴江身上没有这种香,有这种香的男人……宋繁花猛的转过头,死死地瞪住往前走的男人。   云苏英俊绝逸的面容隐在月色下,见宋繁花看了过来,他勾唇一笑,“几月不见,你好像变了不少。”   宋繁花冷笑道,“这全是拜王爷所赐。”   云苏笑道,“是吗?那场大火难道不是被你反利用了?”   宋繁花一噎,收回视线,撑着手臂跳下窗户,但因为坐的时间太久,腿有点发麻,跳下去之后整个人匍匐着往前倒,眼看着脸要砸在地上了,一双手伸出来,堪堪要搂上她的腰,宋繁花大惊失色,尖叫着往后一摔,躲过了云苏的接触,却把自己撞的够呛,脑袋撞到了桌子一角,很疼,疼的心都跟着抽了,却不敢松懈,挣扎着要起来,却被云苏轻轻松松地一掌打了下去,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喜欢摔就摔着。”   宋繁花冷笑,却是固执地要起来,他让摔就摔吗?她偏不,宋繁花扶着椅子站起来,正准备往旁边坐去,云苏一个袖风甩出,那个可怜的椅子被震成碎沫。   宋繁花一怔,又去找别的椅子坐,结果,不管她选哪个椅子,那个椅子都会光荣地牺牲,碎成渣渣。   宋繁花瞪着云苏。   云苏轻描淡写地看着她,“不是喜欢摔吗?那就不用坐了。”   宋繁花不与他纠缠,直接走到门口,开口,结果,手刚触上门板,身后猛然一个掌力袭来,宋繁花吓的往旁边一躲,那掌风跟着弹起,又往她身上打去,宋繁花连番躲避,可不管她怎么躲,那掌风都会尾随而至,最后,躲无可躲了,只有云苏的怀抱可以躲,她闭了闭眼,掌气随之运出,打在那道追击她的掌力上,两掌相接,按理说她的掌风不弱的,却不想,她一出手,云苏就笑了,“就等着你这招呢。”   话落,掌风忽变,人随之飞起,宋繁花眼见云苏往自己攻了过来,自然不敢大意,巾帼手提至最高层,云苏就在等着这个时刻,当宋繁花携着巾帼手的至极掌风攻过来的时候,他眼中玩味一笑,单手往后一背,单手伸出,以另一种掌风将宋繁花的巾帼手化为了无形,同时,拽住她的手,将她往怀中一扯。   宋繁花猛的撞进他的怀里,龙涎香铺鼻而来,淋了满头满身,可这不是她害怕惊惧的,她惊惧的是……   宋繁花惊愕抬头目露震色,“你居然会铁云掌!”   云苏莞尔冲她睥睨而笑,“你以为我娘是什么人?她的巾帼手有那么大的一项弱点,她会不防范?铁云掌和巾帼手同出于仙习山,相辅相成,相生相克,有了铁云掌,巾帼手就不能称霸天下,有了巾帼手,铁云掌就不能称霸天下,我娘早年威震武林,不说她别的武学了,就单巾帼手,那也是天下无敌的,而明明巾帼手有相克的铁云掌,为何那时候巾帼手风靡天下,铁云掌却无人问津?”他低笑道,“因为那个时候铁云掌的遗谱在我娘身上,东志野所学的,只是铁云掌的六成功力,不然,你以为你杀得了他?”   宋繁花整张脸都白了,血色褪烬,她不知道云苏竟会铁云掌,前世的时候,她从来没见他用过,她悲哀地想,不是她没见过,是她前世根本没学过巾帼手,所以,压根没机会与铁云掌对上。   宋繁花浑身发凉,只觉得身体里的血液都僵住了。   云苏雍容懒笑地看她血色褪烬的脸,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当指尖贴上她柔软的肌肤,他眸色一暗,绯薄的唇微抿,头垂下来,贴着她的面颊说,“哦,你大概不知,太习真人当初创的这两套掌法是来源于鸳鸯戏水的灵感,所以,这两套掌法也叫……夫妻掌。”   夫妻掌三个字被他极为暧昧地一字一字说出来,玩味之意颇浓。   宋繁花已经震惊的说不出任何话了。   云苏很有兴致地欣赏着她惊呆的模样,修长的手从她脸上一点一点地抚过,然后落在她的下巴上,揉了揉,低低笑开,“怎么胖了这么多?”也不等宋繁花回答,那手又伸到她的头上,去抚摸她的发丝,摸到耳边的碎发,他低叹道,“还是长发好看,本王喜欢长头发的女孩,短发……”他很是纠结地看了她几眼,似乎是极不甘愿的样子,说,“是你的话,本王也只能勉为其难地接受。”   第165章 手中齿痕(一更)   宋繁花惊的魂魄失离,她没想到云苏居然会铁云掌,这简直是失策,天大的失策,她应该早猜到的,巾帼手只有女子能学,前世的时候云苏没有巾帼手,却能复苏九霄盟,要么他是用了别的武学唤醒了令牌,要么就是,他用的是铁云掌,而苏天荷,她真的不愧是一个时代的传奇,大概在很早的时候,她就为九霄盟做好了打算,知道巾帼手只能女子修习,男子无法修习,她一方面将巾帼手的遗谱交给了玉香,让苏家的另一个后人来传承,一方面将铁云掌的遗谱交给了自己的儿子,这样的话,不管未来时局如何变化,九霄盟的势力都还会被苏家人掌控,为其效力,苏天荷在那个时候就已经为九霄盟为自己的儿子为苏府铺好了路,可她不会想到,十几年后,有一个叫宋繁花的女子会死而复生,打破了她的计划,得到了九霄盟,可与此同时,宋繁花也忽略掉了一直寂寂不闻的铁云掌。   宋繁花闭了闭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有时候千算万算千防万防还是会有算有遗漏的那天,好吧,既然已经算有遗漏了,也只能见招拆招了,宋繁花睁开眼,看着面前雍容矜贵,一脸执掌乾坤之色的男人,冷淡地出声,“王爷,放开你的手。”   云苏眉头一挑。   宋繁花自己挣扎着要退出他的包围圈。   云苏低沉一笑,没什么情绪地睨了一眼她的唇角,却是越发搂紧了她的腰,脸埋下来,冲她道,“一个人偷偷摸摸的上山,你想做什么?”   宋繁花冷瞪着他,“你管我上来做什么,松开你的臭手!”   云苏不松,自然也不会理会她骂他的话,大概是因为看到了她,也大概是因为知道她如今完全拿他没办法,所以越发的嚣张,绯薄性感的唇贴过来,压在她的耳边,“你觉得你自己送上门的,本王会放了你吗?”   宋繁花心底冷笑,面上却不显,如今情势恶劣,她没占到上峰,自然就得想办法逃,而如今能护她的,一是姚宴江,二是杜莞丝,她得等这二人来,而在二人来的这个时间段里,她得先保住自己的命。   宋繁花心平气和地抬起眼,看着云苏,“我上山是陪杜莞丝弹琴的,你要是杀了我,杜莞丝一定会伤心。”   云苏淡笑,“没说杀你。”   宋繁花陡地就松了一口气,她说,“王爷顶天立地,一言九鼎,说话要算话。”   云苏轻笑着点头,“自然。”   说罢,目光落在她雪白的耳根和脖颈处,眼眸漆黑中淌着一层深不可见的慾色,他其实不知道宋繁花为什么对他有那么大的杀意,他之前可能会怪她,怪她挡了他的路,也会想杀她,以免未来会毁在她的手上,可如今,他控制不住的为她着迷,他想得到她,从身体到心,全部。   云苏觉得他之前想杀宋世贤,没有杀成,想灭宋府,没有灭成,后来他也没再对宋繁花做什么罪不可赦的事了,每次都是她先招惹他,他才对她下手的,这不怨他,而他自认自己不管是从身份、地位、样貌、才华还是能力,还是其他的各个方面,都比段萧出色,想攀上他云苏的女人很多,而远比宋繁花出色的也很多,他看上她,愿意为她降下一颗凡心,愿意陪她淌这一趟红尘之水,是她的荣幸,她与段萧睡过,她已经不是清白之身,可他不介意,他这般大度,她应该感恩戴德,是以,他想宠幸她,她就要躺下承欢。   云苏呼吸一沉,大概是想到了宋繁花躺在他身下承欢的样子,握在她腰上的手猝然一紧,另一只手倏地抬起来摁住她的下巴,俯冲吻向那红唇。   明明前一秒还在好好说话,突然间就来这么大一个反差,宋繁花先是一愣,继尔快速地反应过来,在云苏的唇压过来的时候,手猛的抬起,挡了上去。   香气逸满唇间,柔软的触感压在唇上,云苏没有吻到宋繁花,也不气恼,睁眼看着她,缓缓低笑,撤开摁在她下巴上的手攥住她压在唇上的手,让她的手没法拿开,他就那般直直地看着她,张嘴咬住她的手心,然后一点一点地啃噬起来。   宋繁花手心发麻,也发疼,云苏这般做,真是让她心惊极了,她拼命地扯着手,大骂,“你变态啊,放开我!你做什么咬我手!”   云苏咬着她的手心,几乎将她手心都咬红了,这才停下来,拿开她的手,看着那上面的痕迹,心情颇为不错地说,“怎么这么肉?”   宋繁花一瞬间眼前黑白颠倒,感觉世界都要塌了,为什么看到她的人都说她肉?她现在就听不得别人说她肉!你才肉,她心想,你全家都肉!   宋繁花又挣扎,挣扎的手腕都红了,云苏依旧没放开她,他很享受她在他怀里挣扎的感觉,他就站在那里,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攥着她的手,看她挣扎不停的样子。   宋繁花挣扎了很久,饿的头晕,越挣扎越晕,可她死命撑着,眼见着撑不下去了,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云苏却忽然放开了她,扬手冲门上打了一掌,掌风刚落,门外就传来了好几道脚步声。   宋繁花大喜,撑着最后一点儿力气跑到门边。   云苏看一眼她的背影,瞥了一眼房屋内被他全部毁坏的椅子,倚到窗户边,看月色去了。   宋繁花伸手拉门,还没拉开,门倒是先被外面的人拉开了,姚宴江站在门口,看到她扶着门壁一脸“我快要饿死了”的委屈样儿,扯唇一笑,“不是我不来给你送饭啊,是这几个人一直缠着我喝酒。”他往后指了指。   姚宴江身后跟着华子俊、裴津、武光,当然,还有杜莞丝。   华子俊、裴津、武光刚在饭厅里与姚宴江还有杜莞丝一起吃饭的时候,听到杜莞丝提及了宋繁花,当然,对华子俊、裴津、武光来说,宋繁花是谁不重要,他们之所以好奇着来,是因为杜莞丝说,明日,她要与宋繁花一起弹江山笑。   华子俊、裴津、武光都很惊异,他们与杜莞丝交结了很多年,认识云苏的时候就认识了杜莞丝,一直知道杜莞丝在找江山笑的遗卷,他们身为好友,也在帮她找,可这么多年了,杜莞丝只找到了江之卷,山之卷和笑之卷一直没找到,他们也没找到,是以,宋繁花何以会弹?   华子俊问杜莞丝,“此女果真会弹江山笑?”   杜莞丝笑着点头,“嗯,那日我过生日你们没来,所以没听到天下绝音。”   华子俊、裴津、武光一前一后地开口解释说,“本来是要去的,也给你回了贴,但偏巧,那日……”三个人对望一眼,想到那日发生的事,也不避不瞒,直言道,“三太子设宴召见,我们不能不去。”   杜莞丝唔了一声,笑道,“我理解的,也没怪你们,就是为你们可惜,所以在知道寒云出来后我就来了,想着你们也会来,半路上遇到繁花妹妹,我就把她请来了。”说罢,指向姚宴江,“他也听过的。”   三个人往姚宴江面上看,姚宴江点头笑道,“是,宋六不仅会弹江山笑,还会弹凤凰朝天曲。”   华子俊眉头挑了挑,备感好奇,“这么有才?”   裴津一脸“我怎么那么不相信”的样子看着姚宴江,姚宴江耸耸肩,“反正我都听过,信不信由你们。”   武光当下就问,“她人呢?”   一直沉默着不出声,大概是在听到宋繁花的名字后就心情没有平坦过的云苏淡淡地掀了掀眉,在姚宴江说出宋繁花有点累,暂时在他的房中休息后,他不动声色地敛了敛襟袖,在姚宴江被华子俊、裴津、武光缠住喝酒的时候,他起身离开,去找宋繁花了。   宋繁花饿的前胸贴后背,哪里还有心情去看姚宴江身后的人,直接抓住他手中提着的食盒,提到自己手上,推开他,跑到南面墙头,屁股往木质地板上一坐,打开食盒的盖子,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杜莞丝见她吃的那般毫无形象,拍着额头叹了口气,提裙走到她面前,小声说,“吃慢点。”   宋繁花嘴里咀嚼着食物,没办法回答她,只点了点头,但吃饭的态度和动作丝毫没有讲究下来。   华子俊额头一抽,看着月色檐下毫无形象的女人,挑眉问杜莞丝,“你说的会弹江山笑的女人就是她?”   杜莞丝笑道,“是呢。”   华子俊看看宋繁花,又看看杜莞丝,觉得好难接受,在他心中,能够得到江山笑,又能够弹得出这天下名曲的,必然是比杜莞丝还要倾国倾城的女子才行,如此,才不负江山笑的盛名,可此刻,看着宋繁花吃饭的那个样,完全就是市井饿妇,八辈子没吃过饭的乡下人一样,华子俊别开视线,不忍直视。   裴津不置可否地站着,对宋繁花只看了一眼,便朝门内看了。   武光也在看门内,他看到了谁?   姚宴江也在宋繁花拿了食盒离开门口的时候看到了屋内的云苏,他眉头一跳,顷刻间脑海里就晃出了许多念头,云苏怎么在这儿?他在这儿干什么?又想杀宋六?   姚宴江一想到云苏又要杀宋繁花,火气蹭的一下就冒了出来,他冲进屋内,对倾着身看着窗外月色的云苏问,“你在我房间里做什么?”   云苏转头,看着他,“过来看看你缺什么。”   姚宴江不信他,抱臂冷哼,“你有这么闲?”   云苏淡笑道,“就是这么闲。”末了,下巴往外抬了一下,说,“好像椅子都坏了。”   姚宴江当然看到椅子都坏了,他怒气冲冲地说,“有我在,你别想杀宋六,她是跟我一起上来的,我不允许你动她。”   云苏冷哼一声,“就那么喜欢她?”   姚宴江直言不讳地道,“当然,我在琼州的时候就跟你说过,我喜欢她。”   云苏漠然无痕地瞟他一眼,随即掸了掸袍袖,慢腾腾地往外走去,走到门口,他顿住,往外头看到华子俊、裴津、武光三人,他浓眉一蹙,“酒喝多了就烧脑了?都跑来这里做什么?”   裴津打趣地笑问,“你没喝酒,也烧脑了?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云苏老神在在地说,“我是主,你们是客,我来看看客人们差不差东西。”   裴津往宋繁花身上觑了一眼,意味不明地道,“什么时候寒云公子也做起下人的活了?这要是让江湖上的人知道了,不得惊的下巴都飞了天?”   云苏四两拨千金地说,“因为是你们,我愿意做。”   裴津被噎的无话可说了,云苏对他打感情牌,他还真没法再挑刺,但是,向来眼高于顶端坐于云端的寒云公子奇异地出现在姚宴江的房中,这房中,还有一个女人,当真很诡异啊。   裴津摸着下巴,一双贼眼来来回回地在吃饭的宋繁花以及面色无漾的云苏身上打量。   武光纯粹是跟着来看热闹的,此刻也忍不住多看了宋繁花两眼。   第166章 一滴千饮(二更)   姚宴江从屋内出来,他看了一圈外面的人,又瞪了一眼门口的云苏,走到宋繁花跟前,盘腿一坐,坐在她对面,看她饿的狼吞虎咽的样子他还是挺自责的,要不是他只顾着喝酒了,怎么能让她饿这么很?   姚宴江小心翼翼地问,“够吃吗?”   宋繁花嗯一声,言简意赅地道,“够了。”   姚宴江闻言终于露出了笑容,他往那食盒里看了看,其实食盒里的饭菜不是他装的,全是杜莞丝装的,装的是啥他也不知道,这一瞥眼的功夫就看到食盒里满满的摆的都是肉,姚宴江额头一抽,心想,不愧是“知音”,果然深知彼心。   杜莞丝在云苏出来后视线就放在了他的身上,听到他与裴津的对话后,看了宋繁花一眼,心中有了计较,杜莞丝不是傻子,尤其她爱云苏,女人在对情敌这种事儿上,先天就带着敏锐,杜莞丝闻到了一丝不寻常,但她没提,也没表露,只是冲云苏问,“刚刚吃饭吃的好好的,你却突然走了,是那个时候就来宴江的房间了?”   云苏淡薄的唇微微的抿了一下,眼光斜到一边,看宋繁花埋头吃饭的样子,扫了一眼又收回,对杜莞丝没有隐瞒地嗯了一声。   杜莞丝看他一眼,去到宋繁花边上,站在那里不言了。   云苏是专门来看宋繁花的,如今看到了,解了心中的思渴,虽然他想要的,远不止看看这么简单,但此刻,他却没办法对她动手,宋繁花说她是来陪杜莞丝弹琴的,那么,他就给她一天自由的时间。   云苏沉默地抬起脚步,走了。   杜莞丝看一眼他的背影,默默地垂了垂眼,弯下腰冲宋繁花道,“吃罢饭与我一起去睡。”   宋繁花巴不得粘着她呢,高兴地应道,“好。”   华子俊撩开湛白的裤袍,沿着木梯走上来,就近地打量着宋繁花。   裴津也跟着走上来,围在宋繁花面前。   武光见那二人都去了,自己也不掉队,抬腿跟上,一时,宋繁花周围围满了人,坐在她对面的姚宴江,站在她身侧的杜莞丝,还有围着她打量的三个陌生公子。   宋繁花就算不介意自己的吃相被这么多人看了去,可任谁被人当成街上杂耍的猴一般评头打量还是不舒服的,她咽下口中的食物,抬起眼,凶巴巴地冲那三个道,“看什么看,没看过人吃东西?”   原本她埋着头,三个人看到的只是她的侧面,以及她的衣着,还有她吃饭的那个狼吞虎咽劲,如今,她头一抬,三人同时看到了她眼角的那朵樱花。   为什么最先注意到的是这朵樱花?因为这樱花与轩辕凌手臂上的那朵花一模一样。   三人同时惊住。   华子俊率先回神,惊异地道,“你眼角的花……”   话没说完,裴津捅他一记肩膀,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别没事儿找事,关于轩辕凌的事情,多说一个字儿就是灾,华子俊轻咳一声,敛了声音,又看一眼宋繁花眼尾处的那朵花,冲姚宴江跟杜莞丝说,“我有点困了,先回房休息。”   姚宴江笑着说,“也确实很晚了,该睡了。”   华子俊嗯一声,告辞离开。   裴津和武光也跟着告辞离开,杜莞丝提醒他们睡前喝醒酒汤,三人应了,转身离去。   宋繁花抽出帕子擦嘴,姚宴江问她,“吃好了?”   宋繁花笑道,“吃好了,谢谢。”   姚宴江瞪她,“谢什么谢,你当我是谁?”说罢,招手唤来傅全,让他把食盒提下去,等傅全过来把食盒提走后,宋繁花拍拍衣服站了起来。   姚宴江跟着站起,将她上下打量一遍,问,“寒云刚刚没对你做什么吧?”   宋繁花捏着帕子的手一紧,心想,没做什么,就只咬了她的手,可这也让她万分警醒,真是一时半刻都不能落单,她将帕子收起来,手也揣起来,其实,依造她的脾气和风格,在云苏这里吃了暗瘪,她铁定要在姚宴江面前告一状的,让他对云苏的气再记一笔,但奈何,这手上的印痕太让人误会,不能拿出来,宋繁花只得如实地道,“没做什么。”   姚宴江松一口气,说,“那就好。”眼见着天色确实很晚了,他冲她们挥挥手,“很晚了,你们回屋休息吧,我也睡来的。”   宋繁花吃饱喝足,也想睡一觉,就点了点头。   杜莞丝带她回自己的卧室。   姜小黛和素音老早就过去收拾房间了,等杜莞丝带着宋繁花进屋,她二人就去打洗浴用的水,等二人出去将门关上,杜莞丝将宋繁花拉到桌边,桌上摆着樱花台烛,烛火正在旺盛地烧着,偶尔有噼里啪啦的声音传来,落在寂静的室内,陡地就点燃了一室暖意。   杜莞丝坐在宋繁花的对面,轻盈的目光看着她,“你没什么话要与我说的吗?”   宋繁花心底一闪而逝半分错愕,张嘴道,“没啊。”   杜莞丝道,“你就没发现寒云公子长的跟某个人很像?”   宋繁花笑道,“有,琼州苏府的苏戈,京城九王府的云苏。”   杜莞丝幽幽地道,“所以,刚刚他去姚宴江的书房,是不是专门找你的?”   宋繁花眼睛一眯,看着杜莞丝,很正色地说,“他确实是去找我的,但你不要误会,他去找我,只是想杀我。”   杜莞丝不解地问,“他为何想杀你?”   宋繁花不温不火地理了一下袖子,嘴角勾起一抹促狭的冷笑,“莞丝,我待你为真心好友,也并不隐瞒你什么,我的未婚妻是段萧,从去年到今年,京中发生的事,三元湖发生的事,长乐关发生的事,你应该也知晓了。”她指指自己的头发,指指自己的眼角,“看,我如今的这幅模样,全都是你的心上人弄的。”说罢,顿顿,又道,“我与他势不两立,你说,他为何要杀我?”   杜莞丝一噎,她心中肚明,却半字不提那些事情,只道,“我不会让他杀你的。”   宋繁花看她一眼,笑了笑,说,“我相信你。”   杜莞丝叹息一声,半臂撑起来抚在额头,她隔着烛台,目光似无焦距地看向了房中的某一点儿,似在回忆什么,宋繁花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大概猜到她在想什么,却也不点明,等她自己说,但杜莞丝这个人,也是从出身起就居于云端的,芸芸众生里的喜怒哀乐都到不了她的眼里去,就好比宋繁花刚说的那些杀戮,杜莞丝身在琼州,身在杜府,又如何不知,她明知,却顾作罔闻,那是因为她与云苏一样,有着与生惧来睥睨世间的尊贵之气,在他们这些人的眼里,动不了心中根基的事情都是眼中浮云,而对杜莞丝来说,她心中的根基是什么?云苏的爱。   所以,她其实是在想云苏吧。   或许,在想之前,或许,在想刚刚,或许,在想未来。   宋繁花知道杜莞丝在前世没有得到云苏的爱,可这一世,她不知道杜莞丝能不能成功,如果柳纤纤灭除了,杜莞丝是不是就有希望了?   这不是二选一的题目,宋繁花做不了答案,她要把杜莞丝推给韩廖,已经迈出的步子,万不能中断。   宋繁花提起桌子上的圆形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又给杜莞丝倒了杯,把她从自我的臆想里拉出来,拍了拍她的手,道,“刚刚你也喝酒了吧?先喝点茶水,解解渴,也解解酒。”   杜莞丝果然收回了思绪,冲她笑道,“没喝,我不能沾酒的。”   宋繁花笑道,“是,你一喝酒就会酒后吐真言。”   杜莞丝眨眼,轻啊一声,“你知道?”   宋繁花笑道,“猜的。”   杜莞丝瞪着她,却是说,“那你猜对了。”   宋繁花哈哈一笑,唔了一声,道,“既没喝酒,那就睡吧。”她搁下杯子站起身,抻抻懒腰,转身的时候无意地提一句,“韩廖什么时候到?”   杜莞丝说,“后天。”   宋繁花可惜地道,“那他看不到你明日大放光彩的样子了。”   杜莞丝笑着接话,“后日我也能大放光彩。”   宋繁花一愣,继尔笑道,“也对。”她转身往床的方向走。   杜莞丝在后面问,“不洗澡了?”   宋繁花伸手打着哈欠,很是困意地说,“先睡,明日起来再洗。”   杜莞丝见她那么累,也没勉强,暗想姜小黛跟素音去提个热水怎么提那么久?她见宋繁花合衣躺下了,就出门去看情况,走出一段距离之后,脚步一转,去了云苏的阁楼。   云苏从西面南墙回来后先是派人去给姚宴江的房屋里送了几把椅子,又去看了一眼林新竹,回到卧室的时候看到弥月立在门口,他眼一眯,对她道,“进来。”   弥月立刻跟进去。   云苏站窗前,看着窗外的月色问,“木生水动身了?”   弥月道,“嗯。”   云苏又问,“千左门的人到了哪儿?”   弥月道,“已经抵达了玉刹阁的山脚下。”   云苏冷冷地勾起唇,“去通知林哲涛,让他带林府精卫守在玉刹阁门口,明日若是千左门的人踏进来,一个不留,全部给本王拦下。”   弥月应一声,“是。”下去找林哲涛了。   林哲涛接到弥月的话,片刻不停地去安排人了。   云苏在弥月走后推开面前的窗,看着外面的夜色,夜色不浓,却也慢慢转入了漆黑,天空上高高悬挂一轮弯月,初临五月的玉刹阁空气很好,不冷也不热,夜风铺面,宜人而舒适,云苏微瞌上眼,在柔软的风袭上脸庞的时候脑海里乍然现出宋繁花那只软糯的手来,那么的软,那么的香,他抑制不住地伸手,触了触自己的唇,慢慢的,他又笑出声来,那磁性低沉的笑声酿开在夜色里,勾人心魄。   杜莞丝刚走到那间厢房的东侧面墙边,还没拐弯,仰头就看到临窗而站的男人,听到了那低沉的笑声,她脚步一顿,没再上前,就站在那里看着,看了一会儿之后她不拐弯儿了,冲着这面窗而来。   云苏看到她,微挑高了一边眉峰,问她,“怎么没睡?”   杜莞丝看着他说,“你不也没睡?”   云苏笑道,“我就来睡的。”   杜莞丝哼他一声,“我一来你就睡,我不来你就站在窗户下面自个偷乐?”她睨着他,“你在偷乐什么?”她冲他的目光望过去,问,“那里有让你发笑的东西吗?”   云苏哑然一愣,摇头冲她无语地道,“我就是笑一下而已,有多么不让你待见?”   杜莞丝伸手推开他面前的窗,把那开了九十度的窗户直接给开到一百八十度,她靠在外面的一扇窗壁上,云苏站在屋内的窗户前,两个人,一人外,一个内,却是毫不违和。   杜莞丝轻飘飘地问,“你喜欢宋繁花?”   云苏收回望在天边的视线,看向她的脸,“你看出来了?”   杜莞丝心口顿疼,她低声问,“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就不喜欢我呢?”   云苏没回答,又仰起头来看天,轻轻地问,“你知道我为什么最喜欢听你弹琴吗?”   杜莞丝摇头,说,“难道不是因为我琴技很好?”   云苏淡淡地笑着说,“你琴技是很好,但那不是我喜欢听你弹琴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你弹琴的样子很像我母亲。”   杜莞丝额头一抽,顿时就不悦了,“你在说我很老?”   云苏立马道,“不是。”顿了顿,又道,“你给我的感觉很温暖,大概是因为你的琴声,也大概是因为你弹琴的样子,这种温暖就像母亲一样,让我觉得你是亲近的,但这种亲近与爱无关。”   杜莞丝忍着伤心割肺的疼意问他,“为什么你会感觉我弹琴的样子像你母亲?我与她长的一点儿都不像的。”   云苏没有立刻回答,只沉默看她一眼,问,“你会弹归去来吗?”   杜莞丝愣了一瞬,随即蹙起眉头,在脑海里搜刮半天,没有搜到这个名字的曲子,她拧眉问,“有这首曲吗?”   云苏道,“有的。”   杜莞丝摇头,“不会。”   云苏好像也没什么失望的,大概早知道她不会弹,他说,“我母亲最喜欢弹这首曲,她弹这首曲的样子跟你每次对我弹琴的样子是一样的,早先我不明白那是什么,后来就知道了。”   杜莞丝面色一怔,她每次对着云苏弹琴,弹的不是琴,而是爱。所以,苏天荷每次在弹归去来的时候也在弹爱?对谁弹爱?杜莞丝仰起脸来看向云苏。   云苏却背转过身,给她丢一句话,“去睡吧,很晚了。”   杜莞丝来这里就是问云苏是不是喜欢宋繁花,如今得到了答案,她也不再多留,起身走了。   云苏歪在床头,歪了一会儿之后出声喊,“倾心。”   倾心立马现身,“少爷。”   云苏瞌着眉目说,“宋繁花应该睡着了,去把她抓过来,不要弄醒她。”   倾心微微一怔,轻掀了一下眼皮,却是二话不敢多问,即刻闪身离开,去抓宋繁花,宋繁花确实睡着了,一刚开始杜莞丝离开的时候她是装睡,但装着装着就成真的了,她虽睡的沉,可警惕性没放下,姜小黛和素音打了热水推门进来的时候她听到了,杜莞丝推门进来与姜小黛和素音说话的声音她也听见了,可就是……奇了怪了,她被人挪走那么大的动静她怎么没感觉到?   宋繁花被倾心点了睡穴,扛起她就要走。   杜莞丝问她,“做什么?”   倾心道,“少爷要我把宋姑娘带过去。”   杜莞丝压下眉目,不温不热地说,“宋繁花相信我才睡在我这里的,我要是让你把人弄走了,明日我拿什么脸对她?你回去对云苏说,想要人,别从我这里弄。”   倾心一脸为难地说,“杜小姐。”   杜莞丝摆起脸色,“别喊我,把人放下。”   倾心怔然地呆立半晌,却不敢惹恼杜莞丝,最后还是将宋繁花放下了,她回去向云苏回复,云苏听到是杜莞丝把人拦下后无奈地揉了揉额头,说,“罢了。”挥手让倾心下去。   倾心退下去,将窗户关上,将门关上。   云苏一个人躺在床上,辗转难以入眠,而与他一样在这个夜晚辗转难以入眠的,还有段萧,段萧还是易容的样子,以千左门门徒的身份立在玉刹阁的山脚下,无方和朱礼聪盘腿坐在草地上,无方看一眼前方挺挺而立的男人,说道,“少爷,夜辰明天就到玉刹阁了。”   段萧双手背后,站在月色下,仰头看那横空架临的阁楼,看了很久之后他才眯起锐利的眼,缓缓说,“昨天接到了韩廖的信,他也说他明日就能到,让我明日等他。”   无方疑道,“韩少爷也来了玉刹阁?”   段萧沉声道,“嗯。”   无方问,“他来做什么?”   段萧低笑道,“他是受杜莞丝的邀约来的,跟我们不一样,他可是坐上宾,我们嘛……”段萧打趣地说,“大概会被玉刹阁列为头号敌人。”   说起这个,无方就叹了口气,“少爷为什么要来趟这浑水呢,趁云苏身在江湖的时候我们回京,杀他个措手不及不是更好吗?等云苏回了京,我们想要制服东西虎军就难了。”   段萧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若是以往,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返京,不说斩杀东西虎军了,至少把吕家给端了,可如今,他不愿意放宋繁花一个人在外面,尤其,这外面,还有一个云苏,如果没有在翠雪山庄碰到就罢,可碰到了,他哪可能会再与宋繁花分开?   段萧扬起眉头,背手的身姿稳态如山,眼睛望向明显又往下压了一层的夜幕,缓缓说,“其实云淳在皇陵被温千叶杀了之后皇城就空了,云苏最大的势力不是在京城,而是在江湖以及苏府,这一点儿,宋繁花应该是老早就知道了,所以一开始,我入京,她去了琼州,后来,她又化明为暗,投入江湖,她远比我们更懂得如何剪除云苏的羽翼,所以,跟着她的步子走,我们能事半功倍。”   无方哦一声,张嘴还想再说什么,烈火从后面走了过来,冲段萧道,“我要夜探玉刹阁,你与我一起。”   段萧还没说话,无方立刻站起身说,“我去。”   烈火看着他,蹙了蹙眉,但想到他是跟在段萧身边的人,实力应该也不弱的,就准备点头,结果,头还没点上,段萧就把无方推开,对烈火问,“现在去?”   无方喊道,“少爷!”   段萧扭头瞪他,“退下。”   无方憋红着一张脸,想说的话最终在段萧沉默无声的注视下咽了下去,他气的一屁股坐进了草地里。   朱礼聪一直是不吭不言的,见无方坐了下来,他掀起眼皮颇为冷淡地看他一眼,提醒地说,“该冲的时候不冲,不该冲的时候偏冲,活该被骂。”   无方怒哼,“我现在这个时候往前冲有什么不对?”   朱礼聪狰狞的脸印在夜色下,看上去很恐怖,但那双眼清亮明净,透着年少的青涩,话却老练深沉,冲无方问,“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无方哼道,“当然是因为要上玉刹阁。”   朱礼聪问,“为什么要上玉刹阁?”   无方道,“杀寒云公子啊。”   朱礼聪抱着宽刀唔一声,“想杀寒云公子的人除了我们外,还有宋繁花,而此时此刻,宋繁花绝对已经在玉刹阁了,段萧想上去,一多半都是为了她,你这个时候逞英雄,是想逞谁的英雄?”   无方一噎。   朱礼聪很是小瞧不起的睨他一眼,仰头一倒,躺在了草地上,双臂抱着,枕在脑后,看头顶上隐在夜幕里不太明亮的星星。   无方很不想承认自己被一个小屁孩教育了,但又不得不承认朱礼聪说的对,他先是鼻孔仰天出了一口气,随后也往后一仰,躺在了草地上。   段萧与烈火换了夜行衣,出发前千姬给他们一人一个瓶子。   烈火看一眼那瓶子上的印记,伸手接过来。   段萧看着,没接,只问,“是什么?”   千姬淡笑地说,“我千左门在江湖上行走多年,最厉害的不是武学,而是药毒。”她指着要给段萧的那一个浅白色的瓶子,说,“这是一滴千饮醉。”   段萧挑眉,“毒?”   千姬点头,“嗯。”   段萧伸手接过来,上下端详了一眼那小瓶子,瓶子不大,呈葫芦形状,瓶口塞了一个红木塞,他伸手要拔红木塞,被烈火制止,烈火看着他说,“不能闻。”   段萧不解地问,“为什么不能闻?”   烈火笑道,“自然是因为闻了会出事。”   段萧问,“会出什么事?”   烈火不答反问,“你酒量如何?”   第167章 坐观虎斗   段萧心想,下毒还得问酒量的?他酒量很好,虽然没到千杯不醉的地步,但也足够喝倒一百人,他抿起唇角,轻轻淡淡地说,“马马虎虎还不错吧。”   烈火笑着解释,“一滴千饮醉是一种饮毒,所谓饮毒就是会喝酒的人闻之便醉,醉后便无法再醒来,所以,你若会喝酒,最好别闻。”   段萧眉头一挑,转脸就瞪着千姬,“你给我这种毒,到底是想毒别人还是想毒我?”   千姬笑着回他,“当然是毒别人。”   段萧哼道,“我要下毒,必然要拔瓶塞,瓶塞一拔我不就闻到了酒香?一闻酒香我就得醉,一醉就不能醒,你这是想坑我吧?”   千姬怔了一下,忽然就大笑起来,笑的段萧一张脸沉的像无边无际压下来的夜色,黑的可怕,千姬才堪堪忍住笑,眼睛看向烈火,轻咳一声,笑道,“烈火说的是对,不过,我千左门出手的东西哪可能是市面上的那些不上档次的?你手中的瓶子可不是普通的瓷瓶,那就是此毒的解药,至于解药怎么用,你让烈火教你。”   段萧一听目光骤然袭上烈火。   烈火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一副哥俩儿好的样子道,“走吧,路上教你。”   段萧没有与千左门的人打过交道,虽然早年的时候他在翠雪山庄和问鼎峰学艺听过千左门,但实在是没接触过,就这么短短几天的相处,他对千姬和烈火还是保持着几分陌生人该有的机警的,如今被烈火莫名其秒摆一道,心中有气,但没发作,却越发把这人看成是不靠谱的盟友了。   当然,这盟友是宋繁花拉来的,宋繁花说千姬的能力不行,却不会反叛。   段萧心想,但愿是这样。   段萧将小瓶子收起来装进袖兜,随着烈火一起,上了玉刹阁,路上,烈火对段萧说了那个瓶子的秒用,原来这种小瓷瓶在黄杨岐沙的千左门被称为双生瓶,所谓双生,意为毒药与解药一体,一般人很难会想到装毒药的瓶子会是这种毒的解药,段萧听闻后大为惊奇,又把瓶子掏出来看了看。   烈火对他道,“这瓶遇火会流汗,那汗就是解药,你用内力催动一下试试。”   段萧伸掌蓄力,将葫芦瓶攥在手心,没一会儿,那瓶身就滑出薄薄的水珠来,烈火伸出食指指腹揩了几滴,喂入嘴中,段萧看他那般,自然也是照做,然后烈火就挑眉笑了,“如此,你等会儿再拔瓶塞就不会中此毒了。”   段萧佩服地说,“高。”   烈火笑道,“我千左门研究药毒多年,自然是有很多奇离药理的,等你接触久了自然就知道了。”   这话段萧没放在心上,对他来说,跟他们的合作只是暂时的,哪里还有往后啊,他又将小瓶子装入袖兜里,迎着夜色,踏上玉刹阁。   在段萧与宋繁花纵入江湖的时候,苏子斌去了宋家大院,他去给方意瑶看病,既是给方意瑶看病,他来见的自然是宋阳,拜访的也是宋阳,只是宋阳在衡州就不管事,来了琼州就更不管事了,宋府大院的一切全都是宋世贤在一手把管,是以,苏子斌一来宋府,常安就立马来向宋世贤汇报了。   宋世贤今天没去商号,在书房看帐本,他书桌的对面坐着宋清娇,宋清娇已经怀孕五个多月,肚子已经凸显了出来,宋清娇的右手边坐着岳文成,岳文成正在给宋清娇剥青头葡萄,宋清娇拿着一本薄薄的帐册在看。   之前在衡州的时候宋世贤主外,宋明慧主内,宋世贤只管打理商号,宋明慧每日清帐,但现在宋明慧不在,宋昭昭又因为之前在酒楼发生的事甚少来找宋世贤,宋世贤也不想她看到自己想到那痛心的一幕,便也没叫她,就叫了宋清娇来从旁协助他检查帐册。   宋清娇虽然怀孕了,但她的身子骨一直很好,再加之岳文成每天寸步寸点地盯着,她也累不着自己,就有事没事来书房帮宋世贤看帐册。   如今,三个人都坐在书房里头,秋水秋霞站在宋清娇身后,戚烟站在宋世贤的书桌一侧。   常安敲门,对里面的人喊一声,“少爷。”   宋世贤看书的头不抬,只道,“进来。”   常安敲门进去,进去后看到宋清娇和岳文成,笑着打了声招呼,然后冲宋世贤说,“苏家的三爷来了。”   宋世贤看着帐册的视线一顿,脸抬起来问一句,“苏子斌?”   常安应道,“是。”   宋世贤把手按在书页上,对常安问,“他来做什么?”   常安道,“说是来看二夫人。”   宋世贤面色一凝,颇有几分不解的神色,岳文成将剥好的葡萄放进水晶碗里,端起来要喂宋清娇,宋清娇嗔他一眼,接过水晶碗,笑着说,“我能自己吃。”   岳文成今天不强迫喂了,任她接过碗,他拿出帕子擦了擦手,在宋世贤张嘴欲说话的时候先一步开了口,他对宋世贤说,“大哥,苏子斌这个时候来,很蹊跷啊。”   宋世贤也觉得是,但苏子斌是奔着方意瑶来的,他没理由拦着,便道,“他来给二婶看病,于情于理,我都得让他进来的。”   岳文成慢条斯理地说,“段兄在年前斩了苏府三个小姐,那三个小姐的葬礼我们还参加了的,你当时也看到了苏八公的脸色,后来长乐关发生的事你我都听说了,六妹和段兄当时差点儿没能从长乐关回来,虽然后来段兄有捎了信,说六妹妹安康无恙,可到底,六妹差点儿死在苏府人的手上,现如今,苏府大概依旧没有放弃对段兄和六妹的追杀,从二婶和二叔搬离苏府住进宋府也有好几个月了,不见那苏子斌来瞧一眼,现在贸然前来,绝对有事。”   宋清娇搁下手中的帐册,让秋水端了水来洗了一把手,捻着葡萄吃,一边吃一边哼哼地说,“这苏府里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岳文成笑着嗤她,“怀孕呢,别把我儿子教坏了。”   宋清娇伸手摸摸肚子,因为想到宋繁花在长乐关发生的事而腾起的火气慢慢的熄下来,可火熄了下来,脾气没降下来,她对宋世贤说,“哥,别让那人进来。”   宋世贤为难地道,“苏子斌今日来,肯定是给二婶看病的,我若拦着了,二叔怎么想?”   岳文成道,“那就先去问问二叔的意思。”   宋世贤觉得有道理,让常安去问宋阳,没一会儿回来,常安道,“二爷说让苏子斌去东风院。”   东风院是目前宋阳、方意瑶和霍海住的院子,与之前在衡州一样,宋阳鲜少出府,也鲜少出门,大概是习惯了深居简出的生活状态。   宋世贤嗯一声,“你去门口请人。”   常安应是,去门口把苏子斌带到东风院,在苏子斌被带往东风院的时候,宋世贤合上帐上,带上戚烟,也去了。   宋清娇也要跟上,岳文成拉住她,“你回去休息。”   宋清娇说,“我得跟过去看看。”   岳文成笑道,“有什么好看的,苏子斌就是来给二婶看病的,他不会使坏,就是使坏也不在这个时候。”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温柔地说,“你回房休息,今天看帐册看了大半天,不要累到了,我去看,有情况回来跟你说。”   宋清娇自从怀孕就特别小心翼翼,因为深爱岳文成,自然也对宝宝很上心,平时是极不愿意累着自己的,今日虽然看帐册的时间长了些,可她不累,但触及到岳文成温柔却不容置喙的眼神,还是点头应道,“好吧。”   岳文成喊来秋水秋霞,让她们扶着宋清娇回房休息。   等宋清娇离开后,岳文成就去了东风院。   东风院里,苏子斌已经跟宋阳说明了来意,宋阳没对他摆脸色,却不让他给方意瑶看诊了。   苏子斌微微挑了挑眉,却半丝意外也没有,他来之前就猜到很可能会被宋阳拒绝,如今还真被拒绝了,他笑了一笑,问,“宋二爷不想让夫人病体康愈吗?”   宋阳挑眉反问,“你能让我夫人恢复神智?”   苏子斌道,“大概。”   宋阳笑了,“之前在苏府打扰那么久,苏公子也没把我夫人的病治好,如今,怕也是治不好的吧?”见苏子斌要开口,宋阳接着道,“不是我不相你的医术,是我不想夫人再受什么罪。”看一眼坐在一边安安静静的方意瑶,宋阳叹道,“她这样也挺好,记不起事情,就不会痛苦。”   宋阳没忘记在宋繁花来到琼州去看方意瑶的那天,方意瑶昏厥倒地的样子。   如果治好她的病,是让她痛苦,宋阳宁可不要。   苏子斌不规劝,也不强勉留下,见宋阳态度坚决,他笑着站起身,“没关系,你不想让我治我便不治,往后你若想通了,再来找我就是。”   宋阳淡淡地嗯一声,说,“好。”然后唤霍海,让他去送客。   霍海客客气气地冲苏子斌说,“苏公子,请。”   苏子斌拎起工具箱,转身就走,出了门,与迎面走来的宋世贤遇个正着,二人打了个罩面,彼此不太热心地招呼了一声就各走各的,又走了几步,与岳文成碰上了,苏子斌倒是对岳文成亲切不少,岳文成也没对苏子斌冷淡,笑着寒喧了几句,就彼此告辞离开。   苏子斌回到苏府,找苏八公,对他说,“宋阳不让我给方意瑶看病了。”   苏八公蹙起眉头问,“为何?”   苏子斌坐在椅子里,单手把玩着玉佩,沉声道,“如今这局势,他防我苏府是正常的,只是我没想到,他一心为方意瑶求药,临到有希望了,他又拒了。”   苏八公冷笑一声,说,“罢了,他不让治就不治。”说着,站起身,推开书房的门,走到阶前,他看着阶前的假山和盆栽,缓缓道,“虽然我很想从宋阳夫妇的嘴里听到十年前松漠岭事件的真相,但若这条路走不通,还有一条路能走的,当年追随在云淳身边的人,不还有两个活的好好的吗?他们定然也是知道的。以前有云淳护着,我苏府又实力大减,拿他们没法,但现在。”苏八公面无表情地冷笑,“现在的他们也是丧家之犬了。”   苏子斌咦道,“爹是要向薛蔚和肖雄下手?”   苏八公理着灰褐色的薄袍袖口,一字一句地说,“云苏有来信说段萧不在京中,那么,此时的京中,可以说是群龙无首了,薛蔚和肖雄虽身居高位,却奈何不了吕府,让吕府出面,把这两只老狐狸收拾了。”   苏子斌笑道,“苏昱和苏墨被肖璟和薛少阳拦住了,肖璟和薛少阳带兵出了京,此时收拾薛蔚和肖雄,还真是大好时机。”   苏八公应道,“正是。”   苏子斌说,“那让儿子去传信。”   苏八公转头看着他说,“你亲自去一趟吕府。”   苏子斌一愣,苏八公又道,“要让薛蔚和肖雄没有翻身的机会。”   苏子斌神色一凛,沉声应道,“好,儿子这就去准备。”   苏八公对他点点头,苏子斌起身就走,回去收拾一番,什么人也没带,轻装简行,秘密地进了京,他进京后哪里都不去,直接去吕府,吕子纶如今是吕府明面上的掌舵人,也是与云苏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人,苏子斌去吕府,自然是拜谒吕子纶。   吕子纶接见了他,又安排他住了下来。   温千叶与吕府之间有灭族之仇,他上京的目地就是灭吕府,寻回温氏一族的千秋卷,是以,他对吕府盯的很紧,虽然苏子斌是秘密进京,又是秘密去吕府的,还是被温千叶发现了。   温千叶不动声色,段萧临走前与他说过,若有苏府的人进京,派人通知肖雄和薛蔚,他们二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段萧在交待温千叶这事儿的时候考虑的是不让温千叶掺和进苏府与肖府和薛府的恩怨里,在段萧的心里,是狐狸就让老虎去收拾。   借势打势,借力打力,坐观虎斗,这才是段萧的风格。   段萧离京正当的理由是解身上的降绳术,可实际上,他又存了更深沉腹黑的心。   云苏不在京中,肖雄和薛蔚不会老实,段萧不在京,苏府也不会老实,如此一来,不老实的人就会做一些意想不到的事,而这意想不到的事,足够让段萧在后面黄雀捕蝉了。   温千叶派人去知会肖雄和薛蔚,告诉他们苏子斌来了京,又去了吕府。   隔天,肖雄和薛蔚亲自上了吕府。   二大资深极的老臣登门拜临,吕子纶却没去迎接,迎接他们的人是吕止言,吕止言看着肖雄和薛蔚,冲他们笑着拱了一下手,拱罢手,看着肖雄,颇为好奇地说,“这真是稀客,肖老太师常年不出门,这突然一出门就来我吕府,真是让人心生怪异。”   吕止言是吕府的怪胎,打小不喜欢呆家里,也不愿意呆京城,喜欢东南西北地乱跑,也不遗承家族天荫,在世人眼里,他就是纨绔不羁的二世祖,这样的二世祖,说话自然是不会像冠冕堂皇的人那般拐弯抹角,尤其,对着他不喜欢的人,他更没那心情拐弯抹角了。   这话说的很直白,肖雄却半丝恼怒也没有,只双手背着,一脸刚铁般的冷气,“三少爷,我们是来找你大哥的。”   吕止言笑道,“我大哥不在呢。”   肖雄挑眉,好不客气地问,“哦,他去了哪儿?”   吕止言摊摊手,“你们都知道我大哥是吕府的顶梁柱,为了顶住这根梁,常年都要让自己闭关修习,这不,他又闭关去了。”   肖雄眯眼,冷笑,“是吗?”   吕止言很认真地点头,“真的,我大哥最喜欢在开春的时候闭关,因为他不喜欢花香。”   吕子纶不喜欢花,这倒是众所周知,他喜欢养带叶子的草,不喜欢养带花的树。   肖雄沉默不言,站在那里没动。   薛蔚一直没出声,这个时候问一句,“他什么时候闭关出来?”   吕止言摇头,“不知。”   薛蔚看他一眼,又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吕府的情景,背转过身,走了,肖雄见薛蔚走了,也不再多留,跟着离开,二人离开后,吕止言收起脸上的笑,将门一关,进屋找吕子纶去了。   肖雄回到家,把肖锦莺喊到书房,冲她说,“苏子斌来京入了吕府,爹刚与薛丞相上门拜访,被拦在了门外,你这几天抽个空去找吕如宁玩,探一探苏子斌是不是真的入了吕府。”   肖锦莺嗯一声,问,“苏子斌为什么会突然上京?”   肖雄冷笑,“能为什么,一定是苏八公指使他来京城灭我们肖府的。”   肖锦莺不解地问道,“我们与苏八公有仇吗?”   肖雄看她一眼,却是不言,有仇吗?肖雄想,自然是有仇的,但前一辈的恩怨,他不想与小辈们讲,尤其,这前一辈的恩怨牵扯的还有皇家,有江湖,有很多人,一时半刻讲不清不说,还容易出事。   肖雄静默思忖了一会儿,开口说,“你按爹说的做就是了。”   肖锦莺撇嘴,“爹总得与女儿说清楚了,我好在找如宁的时候,知道怎么说啊?”   肖雄道,“就探一探苏子斌是不是在吕府,别的事儿爹也不让你做,你不必打探太多。”说罢,又冲她问一句,“近日可有去找薛凌之?”   肖锦莺瞪着眼睛问,“爹老是让我去找薛凌之干嘛?”   肖雄笑道,“自然是想为你们说亲的。”   肖锦莺猛地脸色一白,“爹!”   肖雄沉着声音说,“爹知道你喜欢云程,但他死了,就算他不死,爹也决不允许你与他有什么瓜葛,云淳的后代,你哪一个也别想。”   肖锦莺冷下声音,“你不让我与云程相爱,女儿依了你,但女儿的婚事,你就管不着了。”   说罢,丢一句,“明日我去找如宁。”就走了。   肖雄眉头一皱,却也无可奈何。   而薛府,薛蔚回去后也把薛凌之叫进了书房,对他说了非常相似的话,让他抽个空去吕府,找吕止言聚一聚,薛凌之应了,但在薛府提出想要让他与肖锦莺联姻的时候,他严词拒绝。   薛蔚问,“你不喜欢肖锦莺?”   薛凌之道,“不喜欢。”   薛蔚道,“这无妨,娶了肖锦莺后你还可以再娶你喜欢的女孩,如今这局势,与肖家联姻是最妥当也是最好的。”   薛凌之抿起薄唇,“我不喜欢,爹别想着给我张罗这个,倒是大哥向来对女人都是没什么挑剔的,你把肖锦莺许给他,他肯定乐意。”   薛蔚想了一想,觉得也行,反正只要是自己的儿子,哪一个娶肖锦莺都没影响,但薛少阳如今不在京,想问他意见得等他回来,薛蔚只得暂且将这事按下,只专注对付苏子斌,还有吕府。   肖府和薛府都行动起来后,温千叶就将这一情况通知给了段萧,依然是飞鸽传信,信直接入段萧手中,而此刻,段萧已经与烈火入了玉刹阁,那夜,烈火带段萧上玉刹阁,不是夜闯,而是等机会,在天快亮的时候,有一队江湖人马上了玉刹阁,领头的人一身翠青衣袍坐在马上,一顶鸾轿跟在后面,再后面就是一百多人的黑衣护队,这阵仗很惊人,段萧正疑惑这上山的人是何身份呢,烈火将他一抓,转眼就落地,然后,他们就将那一百多人黑衣护队里最落后的二人解决了,换成那两个人,跟着进了玉刹阁。   进来之后才知道,那一身翠青衣袍领头的人是云门十三铁骑之一的卫炎,而坐在鸾轿里面的人,则是云门秦家的小姐秦暮雪。   秦暮雪来到玉刹阁,云苏也是亲自迎接。   秦暮雪不是白天来,也不是晚上来,是不日不夜的卯时来,这个时候,玉刹阁内的所有人都还在睡觉,林哲涛派兵守在玉刹阁的门口,见到卫炎,见到那身份标识很明显的轿子,立刻差人去通知了云苏。   云苏一整夜因为宋繁花而没有睡好觉,好不容易挨到天亮,眯了一会儿,倾心又隔门汇报,说秦暮雪来了,云苏便再也没睡,起身换好衣服,擦了把脸,带着倾心去门口迎接。   段萧和烈火随着这一迎接顺利地进入了玉刹阁。   早上,宋繁花在杜莞丝的房间里醒来,她睁开眼的时候杜莞丝已经不在了,这里是云苏的地盘,宋繁花知道杜莞丝不会出事,也就没多管,她掀开被子,下床穿鞋,刚弯腰,还没把鞋子拿到手,门口一个声音传来,“你醒了?”   宋繁花直起身子看过去,看到是素音,她笑道,“哦,你没在你家小姐身前伺候?”   素音撇嘴哼道,“我倒是想伺候呢,但我家小姐担心你,怕你一大早起来见不着人着急,就让我守着了。”说罢,兀自嘀咕一句,“也不知道我家小姐怎么就那么喜欢你。”   宋繁花拨了一下短发,笑道,“因为我深知你家小姐的心啊。”   素音冷哼,“别竟给自己贴脸。”   宋繁花哈哈一笑,却是不介意她的话,瞅一眼她手中的衣服,问,“是给我的吗?”   素音直言道,“今日你不是要与我家小姐弹琴吗?这衣服是我家小姐专门为你准备的,你换上吧。”   宋繁花上玉刹阁的目地就是陪杜莞丝弹琴,曾经她没机会与她一同弹江山笑,今生有机会,虽然是身陷虎牢,却也值得。   宋繁花笑着站起来,“我先洗漱,洗罢你帮我穿。”   素音不甘不愿地放下衣服,去外面端水,水端进来,宋繁花认真洗把脸,就双臂伸开,让素音给她穿衣服,穿罢,坐在梳妆镜前,又画了一个淡妆,这妆容当然不是化给别人看的,是为了不给杜莞丝丢脸,妆化罢,素音就带着宋繁花去找杜莞丝了。   杜莞丝此刻正与云苏、姚宴江、秦暮雪、卫炎、华子俊、裴津、武光几个人一起坐在宽大的客厅里,客厅里四壁挂着山水墨画,整个厅子儒雅而矜贵,如同它的主人一样,华丽不可攀。   杜莞丝看着秦暮雪,出声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秦暮雪笑道,“天还没亮。”她揉揉额头,“我本来估算着我能够昨天赶到的,谁知道几年没出来,从云门到玉砚山那条官道有一半被倒塌的山给挡住了,没办法,我又绕了一圈,千赶万赶,终于在今天赶上了,若是今天赶不上,我是不是就要错过了?”   姚宴江接话道,“你若是今天不来,那就听不到天下名曲了。”   秦暮雪好笑地问,“真的吗?什么天下名曲?”   姚宴江挑眉道,“江山笑。”   秦暮雪一听,着实愣住了,好半晌她才大啊一声,问,“江山笑?”见姚宴江点头,她咻的一下扭过头,看向杜莞丝,“你收集齐了江山笑的遗卷?”   杜莞丝摇头道,“不是我收集的,是一个好友。”   秦暮雪大叹,“谁?”   杜莞丝正准备开口,门外,素音的声音传来,“小姐,宋姑娘来了。”   杜莞丝顷刻间就笑了,“说曹操曹操到。”她站起身,去门口将门拉开,把宋繁花带进来,宋繁花一进来,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看了过去。   云苏捏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过去,只一眼,眸底就滑过一道惊艳,宋繁花今日穿的是一身蓝裙,可能是因为要弹琴的关系,那裙子的裙摆很大,可袖筒纤细,腰身纤细,绑缚在身上,将她略为丰盈的身子束的极为诱人,云苏想到昨日搂在她腰上的感觉,想着啃在那柔嫩小手上的感觉,浑身控制不住的一阵紧绷,昨日一夜辗转反恻的旖念又冒了出来,他轻轻地低咳一声,不动声色地埋头抿一口茶水,咽下心中突如而来的慾望。   姚宴江腾的坐起来,冲到门口,拂开杜莞丝,看着宋繁花,毫不掩饰地说,“你今日真漂亮。”   宋繁花歪着头笑了下,“真的吗?”   姚宴江看着她,眼睛都发亮了,笑着点头,“嗯。”   华子俊看着宋繁花,着实目瞪口呆了,大概昨日的宋繁花与今日的宋繁花反差太大,让他一时难以这二人重合起来,但很快的,他被宋繁花眼尾处的那朵樱花给吸引住了,他默默地想,为何她脸上的樱花竟会与三太子手臂上的那朵花一模一样?   裴津面色无常地冲宋繁花看一眼,看的,自然也是她眼尾处的樱花。   武光眸色平坦,静静地将宋繁花打量一遍,最后得出结论,这个女人,大概很可能与他们家的三太子有关,是以,不能得罪。   杜莞丝将宋繁花拉到秦暮雪身边,冲她介绍说,“她叫宋繁花,来自衡州,今日要与我一起弹江山笑。”介绍罢,又冲宋繁花介绍,“她叫秦暮雪,来自云门。”   宋繁花看着秦暮雪,事隔前世今生,看着这个最能与云苏匹敌的女人。   云门铁骑,不出飞水,不出黄沙,却惊天闻地,而出身在云门秦家的秦暮雪,自然也是惊天闻地的女人,三岁能文,十岁御马,十五岁风靡武林,与寒云公子共称天地双绝,一个来自于天,尊贵不凡,宛若天神,一个来自于地,实力雄厚,宛若地母。   宋繁花冲秦暮雪盈盈一笑,“秦姑娘。”   秦暮雪看着她,也笑着喊了一声,“宋姑娘。”   喊罢,就算是认识了。   姚宴江一看到宋繁花来了,连忙冲外面侯着人的喊一声,“可以上早饭了,快去传膳过来。”   外面的人连忙应声,下去传膳,摆好,一行人就挪到了饭厅,杜莞丝、宋繁花、秦暮雪三个人坐在一起,秦暮雪的上首坐的是云苏,杜莞丝的下首坐的是姚宴江,再往下就是卫炎、华子俊、裴津、武光、林新竹、林哲涛等人,人很多,把大圆桌都占满了。   宋繁花喜欢吃肉,可这桌子太大,她又小胳膊小腿的,胳膊伸出去只能夹到面前三盘菜,超过三盘外的她就夹不到了,而面前的三盘菜,只有一盘是肉盘,其他二盘都是素盘,宋繁花闷闷地夹了两筷子,实在是没肉夹了,就难以再下饭。   姚宴江看了,隔着杜莞丝给她夹了一筷子肉。   这个动作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云苏眯了眯眼,看一眼姚宴江,又看一眼宋繁花低头吃着姚宴江夹给她的那块肉,手顿时就发痒了。   杜莞丝愣了一下,笑道,“你看我,只顾自己吃了。”说着,也开始给宋繁花夹肉。   秦暮雪笑着打趣一句,“宴江这是心有所属了啊。”   姚宴江笑了一下,没反驳。   宋繁花紧跟着出声道,“秦姑娘可不要乱说,我有未婚夫的,这话要是让我未婚夫听见了,他会不高兴的。”   秦暮雪一愣,额头跟着一抽,汗颜道,“唔,抱歉,我不知道你竟是有未婚夫的。”她笑问,“你未婚夫呢?不在这里吗?”   宋繁花嗯一声,道,“不在。”心里却在想,段萧应该来了吧,在哪儿呢?等会儿吃罢饭找找他,忽然又一想,她好像没有与段萧通信的方式,这个时候,她也深刻认识到了一项严重的问题,宋繁花蹙起眉头。   杜莞丝夹一块腿翅膀给她,对她道,“吃饭的时候不要想不开心的事。”   宋繁花唔一声,打算先吃饱肚子,等吃饱了再去想怎么联系段萧,这般想着,她就埋下头,筷子伸下去准备夹起那块鸡翅膀,结果,筷子刚捣过去,还没夹到肉,却先有一双筷子伸过来,将那块鸡翅膀夹走了。   宋繁花一愣。   秦暮雪也微微愣住。   那双隔着秦暮雪伸过来的筷子是云苏的,他将宋繁花碗里的鸡翅膀夹到自己碗里,对杜莞丝说,“不许给她夹肉。”   宋繁花蹭的一下抬起脸,脸上有着很明显的怒意。   云苏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怎么?”   宋繁花气道,“我吃肉关你什么事。”   云苏挑眉,“胖的污染视线。”   宋繁花脸色猛地一白,筷子捏的咯吱咯吱作响,狠不得将这两根棍子甩过去砸在某个人的脸上,可这里这么多人,看着对她挺好,其实都是云苏的人,她势单力薄,若真那样做了,不说明天的太阳了,就是今天的太阳,她也未必见得着,她深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气不气,他算哪根葱,值得她气?   宋繁花隐忍着情绪,埋下头,可怜兮兮地扒着饭。   姚宴江怒瞪着云苏,“人家吃肉关你什么事,你纯心是在找茬。”   云苏冷笑,“我就挑她茬了,怎么着?”   姚宴江一噎,数落地道,“你堂堂男人,故意欺负一个女人,有脸没脸?”   云苏淡漠地嗤笑,“有脸没脸,也不给她脸。”   姚宴江是知道云苏一直想杀宋繁花的,以前没觉得他讨厌,这么个时候,他只觉得云苏简直讨厌之极,他蹭的一下子站起来,手臂从杜莞丝的头顶上横过去,拉住宋繁花的胳膊,对她说,“走,我带你到别的地方吃饭。”   宋繁花知道这是姚宴江在为她打抱不平,她不该拂了他的好意,可,哪怕不是在战场上,只是在饭场上,她也不会向云苏低头,就这么点儿技俩,她难道还要逃不成?他不让别人给她夹肉,她自己夹。   宋繁花挣脱开姚宴江的手臂,对他笑道,“不用担心我。”说着,捏在手中的筷子陡然飞起,一下子插中一根鸡大腿,然后筷子又被一股无形的内力控制住,回到了宋繁花的碗中,宋繁花看着碗中的肉,扬眉哼道,“他不让我吃肉我就不吃了吗?我偏吃!”她坐下去,毫不客气地将整个鸡腿吃了。   席间的所有人都看着她,神色古怪。   秦暮雪看一眼宋繁花,又看一眼云苏,眸底顿现惊涛。   宋繁花一开始是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般粗鲁,可云苏欺人太甚了,再者,这些人都不是她的人,她管他们怎么看她,索性也不讲淑女风范了,看中哪块肉,筷子自动飞过去,搞的别的人都吃不成菜,生怕她的筷子什么时候又飞过来,坐在席上的人都有武功,却不会像她这般不计形象,最后,实在是无奈了,纷纷搁下筷子。   宋繁花吃饱喝足,见他们都坐在那里看着她,她不惊不慌,慢条斯理地拿出袖帕擦了擦嘴,笑道,“抱歉,某个嘴臭的人把我惹毛了,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你们见谅。”   说着,站起身,去倒水喝了。   众人纷纷一阵凌乱,惊的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云苏薄唇抿的死紧,脸黑的能沁出墨来,终于,在宋繁花离开之后,他也站起了身,去到外面,冲倾心吩咐,“再备一桌饭菜来。”   倾心讶异地咦了一声,却不多问,又跑到厨房去。   云苏进到里面,对一桌子上的人说,“先休息会儿吧,等会儿再吃。”说罢,转身离开。   秦暮雪扯了扯杜莞丝的手,问,“宋姑娘的未婚夫不会是寒云吧?”   杜莞丝眉头猛地一跳,出声说,“不是。”   秦暮雪摸着下巴一脸深思,“从没见寒云对一个女人这般刻薄,也从没见过有哪个女人敢当着寒云的面这般……”秦暮雪蹙着眉头,想了半天,愣是想不到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宋繁花,她郁郁地道,“这个小姑娘好生怪异。”   杜莞丝一脸忧伤地想,宋繁花不喜欢云苏,可云苏喜欢她。   宋繁花吃饱喝足,心情很是畅快地在玉刹阁的每个地方转悠,一边转悠,一边打量,一边找段萧,只是,转悠着转悠着,就转悠到了武林人士聚集的地方。   宋繁花眼睛一亮,撩起裙摆就要迈进那道门,结果,腿还没迈出去,胳膊被人一拉,下一秒她就被连扯带拽地给拽到了一个怀抱里,堪堪要跌进那个黑衣人的胸膛了,宋繁花忽地扬起腿,往那人胯下踹去,黑衣人受袭,侧身一转,避过宋繁花踢过来的腿,宋繁花趁他转身的功夫运起巾帼手,绵软掌力携带浑厚内力往他肩口打来,黑衣人愕然一愣,在她掌风刹然将至时,背在后面的手伸出来,疾如闪电地接上她的暗掌,两掌相接,各自被震退好几步,宋繁花暗惊,心道,这人的内力真强,她手心发麻,黑衣人却纹丝不动,眼睛出奇地发亮,在宋繁花欲转身逃走的时候猛地扯出腰间衣带,注入内力,甩出去,一下子缠住宋繁花的腰身,胳膊使力,将她往后猛地一拽,眼看着又要跌进黑衣人的怀抱了,宋繁花张嘴就要喊,却不想,张了嘴,声音还没发出来,右手边的大门突地被人打开,涌进来一大匹人,嘈杂声也随之跟来。   黑衣人见状,当机立断,飞至宋繁花身边,伸手一揽将她锁进怀里,往后退进一道小门里。   小门很小,里面除了石壁什么都没有。   人一进去就是一片漆黑,自然,也不被人看见。   宋繁花气喘吁吁,被人压在石壁上,气恼交加,她恶狠狠地冲那人道,“给我滚开!”   黑衣人低低一笑,没有滚开,反而把身子重重地压了过去,压在她身上,捏住她的下巴,头一垂,快如闪电地吻上那张红唇。   宋繁花气息骤沉,危险杀气弥漫眼眶,可下一瞬,那个吻住她的男人开了口,声音低磁,滚着沙砺般的性感,响在耳畔,“自己的男人都分辨不出来,嗯?”   第168章 被宠坏的 含distance打赏加更   宋繁花所有的杀气火气怒气均被这一句低沉磁性的话给震的灰飞烟灭,她呆愣当场,眼睛发直地透着黑暗的光看着面前的男人,看了半天,没看出来是段萧,她伸手就往他脸上抓,“易容了?”   段萧哎哎两声,“别扯,疼的。”   他不说还好,一说疼宋繁花扯的越使劲,小手在他脸上到处乱揪,边揪边道,“叫你吓唬我,叫你吓唬我,我是被吓大的啊?”   段萧无奈地低笑,“你不是被吓大的,是被宠坏的。”   宋繁花心口不可扼制的又酸又甜,很想嗔瞪他一眼的,可他看不见,也就不瞪了,手臂往他脖颈一缠,脚站在他的脚上,仰头吻住他。   这么热情洋溢的吻段萧自然不会放过,张嘴就含住她送上来的唇瓣,双手搂紧她的腰,尽情地尝着她的甜蜜。   吻了一会儿之后,段萧低喘着按住宋繁花钻进他衣服里面的手,轻斥,“别乱摸。”   宋繁花冷哼一声,伸手就揪住他精瘦的腰身,故意拧了一把,疼的段萧倒抽一口冷气,正要骂她一句没个轻重,谁成想,宋繁花倒是先阴阳怪气上了,她好不讥讽地说,“你刚真是风流的很啊,随便对一个女人都能把腰带扯了,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慷慨大度的?”   段萧轻笑,薄唇压在她的唇角,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脸边,他低声说,“除了你,谁能让我这般慷慨大度?”   宋繁花撅嘴,“鬼知道。”   段萧轻啄着她的鼻尖,低低地笑开,“吃醋了?”   宋繁花翻白眼,“这种芝麻蒜皮的小事,值得我吃醋吗?”   段萧挑眉,十分不爽地道,“那你揪我?”   宋繁花推开他,靠在身后的石壁上,因为这里面真的太黑,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宋繁花看不清段萧此刻的脸,就道,“你把腰带系好,我们出去。”   段萧道,“等一会儿。”   宋繁花问,“干嘛要等会儿?”   段萧一边系着腰带,一边慢声道,“等烈火。”   宋繁花咦一声,问,“千左门的烈火也来了?”   段萧笑道,“嗯。”   宋繁花问,“他去做什么了?”   段萧系腰带的手顿了一下,嘴角咧开,露出一抹阴险的笑,他出声说,“你也知道千姬这次来是为了报几年前寒云公子对她的羞辱之仇的,今天几乎江湖上能称得上名头的帮门帮派都来了,千姬自然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她大概也知道自己打不过寒云公子,所以,就让烈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宋繁花眸底一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段萧笑道,“嗯。”   宋繁花不用想就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是当初你怎么对我,如今我就怎么对你呗,可当年是千姬向云苏表白,遭到云苏的羞辱,如今,千姬的意思是想让云苏向别的女子表白,然后让别的女子当着武林所有人的面羞辱他?   宋繁花忍不住的想,这世上有谁能让云苏开口表白啊,没有的吧?   宋繁花凑到段萧跟前,好奇地问,“千姬想拿哪个女人让云苏丢尽脸面?”   段萧轻掀眼皮看她,看了很久,才慢腾腾地道,“不知。”   宋繁花自喃自语道,“如今在玉刹阁能接触到云苏的,一是杜莞丝,一是秦暮雪,杜莞丝喜欢云苏,可云苏不喜欢她,断然不会向她示爱的,就算云苏在千姬的设计下向杜莞丝表白了,杜莞丝只会高兴地接受,不会拒绝,那也就没法让云苏丢尽脸面了,所以,不会是杜莞丝,而秦暮雪不喜欢云苏……”说到这,她突地啊一声,“不会是秦暮雪吧?”她道,“秦暮雪不喜欢云苏,若云苏向她表白,她铁定会拒绝的。”   段萧沉沉地看她一眼,没应话,将腰带系好后,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问,“今日怎么化了妆?”   宋繁花笑道,“因为要陪杜莞丝弹琴啊,不想给她丢脸。”   段萧嗯一声,也不多问,捏了捏她的脸,问,“吃过饭了?”   宋繁花道,“吃过了。”   段萧又问,“你刚是在找我?”   宋繁花道,“是啊。”想到什么,她抓住他的手臂,仰头看他,说,“我们得想个法子通信,不然下次再这么分开,有个紧急事要通知彼此,那就没辙了。”   段萧也老早想过这个问题,闻言掏出怀里的玉萧递给她,“拿着这个,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你又有事找我,就吹这个萧,自然会有信鸽寻到你,把你的信息带给我。”   宋繁花接过萧,想要好好看一眼的,可奈不住这屋里黑,看不见,她便迫不及待地说,“我们出去吧。”   她还没好好看一看段萧如今是什么脸呢,刚在外面只顾着打架了,压根没看。   段萧伸手压住她的头,脸一偏,又吻住她的唇。   宋繁花笑着回应,段萧轻轻吮着她的嘴,吃的都不舍得放开,可这里不是纵情的好地方,如今的情况也不允许他们纵情欢爱,段萧松开她,转身出了这道小门。   宋繁花拿着玉萧,跟着出门。   出了门,眼前没人,宋繁花仔仔细细地将段萧如今的这张脸看了一遍,看罢,取笑道,“大变样了,难怪连我都认不出来。”   段萧瞪眼,哼道,“认不出我就认不出我,怪我的脸作甚?”   宋繁花摊摊手,据理力争地说,“本来就是你变脸了啊,这里的人这么多,我哪知道哪一张陌生面孔是你。”   段萧噎了一下,听到前方的大门有人声涌来,还有很多的脚步声,想来是大匹江湖人士要出来了,段萧不愿意让宋繁花被这些人看见,尤其在这里,他冲她道,“你回去。”   宋繁花看一眼手中的玉萧,很短很小,是那天从三元湖离开后,段萧拿在嘴里吹的,这萧一吹,树林里的鸟就飞了来,那鸟是夜不鸣的信鸽,这萧应该就是段萧与夜不鸣信鸽之间连结的纽带。   宋繁花抬头问,“你把玉萧给了我,你怎么与夜不鸣通信啊?”   段萧笑应道,“我自然是有办法的。”见里面的声音越来越近,他催促,“你快回去。”   宋繁花也听到了里面往外走的脚步声,点头哦一声,拿着玉萧走了。   等宋繁花离开,段萧眯眼往前面的大门看一眼,随即脚步一转,从另一边离开,他来到云门秦家护卫队们休息的房间,找了个无人的地方,歪倚在了木质阑干上。   烈火办完事回来,找到他,在他旁边立着。   段萧用内音发语,问他,“办妥了?”   烈火轻笑,那张方方正正魁魁梧梧的脸上被假皮覆盖着,却掩不住他脸上明显露出的敬佩之色,他道,“办好了,这下子就等着看好戏了。”说罢,顿了顿,目光触及在段萧那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笑问,“你如何会知道云苏一旦中了醉暖香,会向宋繁花表白?他如果不表白呢?那这一出戏岂不就白费了?白费了不打紧,主要是,我们会暴露。”   段萧漠然无声地盯着脚下的小草看着,不回答烈火那么多的问题,只道,“我今日也想看宋繁花弹琴。”   烈火挑挑眉头,说,“那就去武林聚会的地方。”   段萧站起身。   烈火伸手拉住他,打趣地问,“若是云苏表白了,宋繁花没拒绝呢?”   段萧想都没想地道,“她肯定会拒绝。”   上次在木槐林,千左门被林新竹带来的杀手围杀,段萧跟千姬说过,他与宋繁花是夫妻,烈火自然也听到了,他掸掸眉,笑着道,“嗯,她若爱你,自然会拒绝云苏。”   言外之意就是,她若不爱你呢?   段萧掀眼,朝他脸上一瞪,“不会说话你就安静地当个哑巴。”   烈火一噎,见段萧抬腿就往外面走了,他也连忙跟上,一边跟上一边啧啧有声地说,“气什么气啊,我就是那么一说,你生气其实就是说明你也不敢肯定宋繁花是爱你还是爱别人,是不是?”   段萧浑身气息一冷,眼冒杀气。   烈火捂着嘴巴,眼睛心虚地往四周瞟着,轻咳一声,道,“我说的玩的,你别较真。”   段萧骤然一声冷哼,转身走了。   烈火不敢再拿这事儿打趣他了,话说这个男人从第一次踏进千左门的大船开始周身就有一股让人难以忽视的霸气,如今更甚,他想到千姬让他夜探玉刹阁,却没让他干这多余的事,但段萧一开口,他就头脑发热地任他差遣了,让云苏中醉暖香,让他在江湖武林所有人的面前,坦露心迹,当时烈火问段萧,“坦什么心迹?”他想的是,寒云公子清冷若雪,能有什么心迹可坦的。   可段萧反问他,“醉暖香是什么毒?”   烈火道,“一种媚毒,也能致幻,中此毒的人若心有渴想,便会失去神智。”   段萧慢条斯理地道,“当年寒云公子让你家宫主在武林人士面前丢尽了脸,如今,你想不想用这招来对付他,替你家宫主出这口恶气?”   烈火当然是想的,便道,“你有办法?”   段萧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所以,那方法是段萧想的,而今天,宋繁花会与杜莞丝一起弹琴,云苏会去听,所有的江湖人士都会去听,而段萧,也会去听,其实,段萧不是十足十的把握云苏能中醉暖香,也不是十足十的把握若云苏中了醉暖香就会向宋繁花表白,这只是一出戏,点戏的人是他,但唱不唱这出戏,却由云苏说了算,他若心无垢尘,明镜若悬,就不会在江湖众人面前失掉那张脸,也不会让段萧得逞,可他若真存了那样的心思……   段萧危险地眯起锐眼,冷冷地想,敢打宋繁花的主意,不管是谁,他都让他后悔有这一出想法。   段萧随着人流去了英雄群聚的地方。   烈火跟着他的脚步。   同一时刻,韩廖也风尘仆仆地从京城赶来了玉刹阁,在玉刹阁山脚下与无方相遇了,韩廖原本计划的是明天到,他给杜莞丝的信中说的也是明天到,但因为段萧,他还是今天就到了,段萧说千姬有可能进不去玉刹阁,他有杜莞丝的邀约,能带千姬进门,段萧信中说的很简洁,韩廖其实不知道千姬是谁,但管她是谁,段萧既说了,韩廖自然就会想办法将这个人带进去,一行人去到门口,被林哲涛拦下了。   林哲涛奉云苏的命令守在门口,专拦千左门的人,拦住干嘛?当然是在外面杀掉,云苏厌恶千姬,自然更厌恶她的血脏了他的地儿,千姬想杀他,这无可厚非,是个江湖人都知道,所以,云苏是断不会让千姬踏进玉刹阁的。   林哲涛看到千姬,一句话都不说,直接上前拦住,“你们不能进。”   千姬眯眼,“为何不能进?”   林哲涛看着她,冷笑,“明知故问,你想进来干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不说不让你进了,就是让你进,我也觉得你得悠着点儿,进了玉刹阁,你还有命出来吗?”   千姬上下将林哲涛看一眼,鄙夷地出声,“你们林家狗脱胎的吗,专当看门狗?”   林哲涛何时被人这般怼过,老早之前他就很有威望,虽然在苏天荷的那个年代,他没什么名声,但在苏天荷之后,林家崭露锋芒,曾坐拥武林盟主之位,自寒云公子出现前,林哲涛可是江湖上人人巴结的对象,虽然现如今,林府败落,没什么威望了,可他毕竟活了大半辈子,老脸在那儿搁着呢,千姬这个小辈,在这么多人面前骂他,他焉能不上火?   林哲涛沉声就道,“嘴这么利,到地府去跟阎王争辨吧。”   说罢,就要抽剑。   韩廖眼见势头不好,立刻上前一步,挡在千姬面前,他冲林哲涛拱了一个手礼,客客气气地说,“在下韩廖,是来听杜莞丝弹琴的。”   林哲涛收过杜莞丝的叮嘱,遇到韩廖,直接放行。   林哲涛不认识韩廖,原本如果没有千姬,林哲涛大概会毫不犹豫地将韩廖放进去了,但此刻,恰遇此时,是谁都不可能这般轻易地放韩廖进去,若是奸细呢?   林哲涛用一双狐疑的眼盯视着韩廖,盯了半天,手按在腰间挂的刀柄上,冲他上下地看,看罢,出声问,“你是韩廖?”   韩廖面无表情地道,“是。”   林哲涛皱着眉头问,“怎么证实你的身份?”   韩廖眉峰一掀,侠长的桃花眼里碎出一抹危险,心道,你怀疑我,你凭什么怀疑我?心中有气,想要发作,但为了段萧,为了杜莞丝,他生生地忍住了,他从腰间掏出一块玉佩,递给林哲涛。   林哲涛看他一眼,接过玉佩,瞧了瞧,瞧罢,将玉佩递还给他,歉然地说,“真是韩公子,老朽失礼了。”   韩廖指指千姬他们,又指指无方和朱礼聪,漫不经心地说,“他们都是跟我一起来的,得随我一起进去。”   林哲涛即刻皱眉应道,“不行。”   韩廖不跟他再废话,直接道,“你去喊杜莞丝过来。”   这句话完全的就是命令的口吻,林哲涛惊了一下,想的却不是这茬儿,而是心道,杜莞丝是谁啊?她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会来见的吗?顿了顿,林哲涛正要应话,韩廖却是一转身,拂开裤袍,坐了下去。   林哲涛定神思忖一会儿,退身到玉刹阁门内,让守门的府丁将门锁好,去找杜莞丝了。   杜莞丝在宋繁花离开后没多久就又坐在了餐桌前,这一次,坐下吃饭的只有秦暮雪、卫炎,其他的人都走了,刚吃罢饭,正打算与秦暮雪去外头找找宋繁花,结果,林哲涛来了,对她说,“你上次交待说的韩廖韩公子,来了。”   杜莞丝愕了一下,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轻啊一声,“他不是说明日才到吗?”   林哲涛沉声说,“不知,门口那公子有韩廖的玉佩。”   杜莞丝回过神,笑道,“那他人呢?”   林哲涛道,“还在门口。”   杜莞丝咦一声,“他没进来?”   林哲涛叹口气,将门口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说罢,他道,“那韩公子让你去门口。”   秦暮雪一直安静地听着,听到这里,不愠不热地插一句,“莞丝就不必去门口了,你让那韩公子进来,当然,他带来的朋友也放进来。”   林哲涛抬眸道,“可是……”   秦暮雪轻轻捋了一下袖子,她来自云门,又出身秦府,秦府是云门的霸主,掌管着神秘不出号称天下兵种莫及的十三铁骑,铁骑飞豹,莫与争锋,秦陌是十三铁骑之首,号称秦阎王,而云门重兵,城中的人,不论年龄大小,性别男女,全都尚武,随随便便一个在街头杂耍的人拉出来,也是深喑兵道的,在这种环境里成长起来的秦暮雪,自小沐浴着铁锐兵气,气势自是不在话下,她本人长的不怎么好看,没有柳纤纤的狐媚眼,没有杜莞丝的风华色,没有宋繁花的白皙脸,虽同是女儿身,可细细瞧去,总能在她的眉眼间看到英气,这英气不显,可在她定定瞅着你的时候,宛若一柄利剑,不出鞘,却伤人。   林哲涛原本要说的话戛地愕然止住。   秦暮雪俨然一副主人的语气,从容淡定地说,“去吧。”   林哲涛只好应一声,下去了,在把韩廖、千姬、碧涩、无方、朱礼聪还有那么多千左门的人放进来后,他即刻去找云苏,向云苏禀明这一切。   云苏在与倾心和弥月确定今日宴会的各项事情安排的情况,华子俊、裴津、武光三个人各自坐着,等倾心和弥月相继汇报好情况下去,华子俊就站起身,走到高高的阑干边上,从上往下看那露天的千尺台场,看到场上涌了密密麻麻的人,一眼瞧去,遮云蔽雾的,他抿了一下唇,转身半个身子倚在阑干上,冲云苏道,“这般兴师动众,你要为的那个女人来了没有?”   裴津看一眼云苏,想到刚刚吃饭时云苏的不同寻常,支着额头将话茬接过来,“早来了的,你没发现?”   华子俊眨眼问,“来了?”   裴津道,“是啊,不就是那个宋繁花吗。”   武光瞬间抬起了脸,看向云苏。   云苏淡淡地从笔筒里捏出一根羊毛制成的笔杆来,蘸了墨汁,铺开一卷白纸,垂眉作起了画,他不理三人,三人自顾自地聊了起来,聊到一半,林哲涛敲门进来,对云苏低耳说了几句话,云苏一听,执墨的手一顿,他眯起眼,冷声道,“千姬进来了?”   林哲涛小声说,“进来了,是秦小姐让放进来的,因为韩廖是杜小姐邀请来的好友,我没法拦下。”   云苏冷漠地命令,“将她斩杀,扔出玉刹阁。”   林哲涛一脸为难地说,“有韩公子护着,怕是不好杀。”   云苏想到韩廖,默默地转了一下眸子,他看着白色宣纸上画到一半的画,又提起羊毛笔,动手画线,边画边说,“韩廖那边我会派人过去请来,你时刻关注千姬的情况,她敢进来,就让她壮着肚子去入地府。”   林哲涛低头应一声,“好。”然后退身下去。   云苏继续做画,一口气将画画完,他将羊笔搁下,用方正将画纸压住,站起身,去找杜莞丝。   杜莞丝和秦暮雪在一起,她们已经在南墙找到了宋繁花,宋繁花与姚宴江在一起,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笑声不断,杜莞丝和秦暮雪来了之后也加入了聊天的行列,也没聊什么,就聊宋繁花的发胖史,姚宴江对宋繁花的发胖史非常感兴趣,一刚开始不敢说,后来看宋繁花并不介意,就很有兴致地聊了起来,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很多,比如说,吃什么比较能长头发,比如说,怎么才能减肥……   姚宴江笑着说,“你这样挺好的,不用减。”   宋繁花十分惆怅纳闷地道,“我明明是受了重伤的嘛,按理说我会越来越瘦,怎么就能越来越胖呢,这不符合逻辑啊,太没天理了。”   姚宴江一脸隐忍笑意地问,“是韩稹给你治的病?”   宋繁花闷闷不乐地道,“是啊。”   姚宴江怀疑地说,“是不是他在给你治病的时候做了什么?”   宋繁花猛地一惊,惶惶然地瞪大了眼睛,本想说一句不可能的,可想到上一次在衡州,她也是被云苏伤的差点儿掉命,韩稹用他的九方银针给她治病,故意用最疼的手法扎她,扎的她心肝肺都跟着冒汗,这一次,他不会是又对她做了什么吧?   宋繁花不想还好,一想就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尤其后来,环珠和绿佩天天给她喝那什么汤,说是养身体的,那到底是不是养身体的,大概只有韩稹知晓了。   宋繁花忽然拍桌而起,怒道,“我要去找他,这个该死的龟孙子,竟然又背后坑我。”   姚宴江立马拉住她,“怎么说风就是风呢,你想找他也得等今天过罢啊。”   宋繁花一刻都等不了,可念及着要与杜莞丝一起弹江山笑,她认命地坐了下来,坐下来后气火不散,咬牙磨拳道,“等我见着了他,我非得扒了他的皮!”   姚宴江看着她气鼓鼓的脸,觉得可爱极了,伸手就想去摸摸,结果,还没摸到,杜莞丝和秦暮雪走了过来,他十分遗憾地将手收回来,转头冲杜莞丝和秦暮雪打招呼。   四个人坐在一起,还没说上一会儿话,云苏过来了。   姚宴江看到云苏,鼻孔哼一声,拽住宋繁花的胳膊就要走。   宋繁花也不愿意见到云苏,姚宴江一拽她就跟着起身了。   云苏看着姚宴江和宋繁花从他身边走开,面色无漾,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他只是冲杜莞丝说,“韩廖进来了,你去把他带过来,今天你要弹琴,我作东陪他。”   杜莞丝笑道,“好。”   宋繁花往后走的步子一顿,她扭头问,“韩廖来了?”   云苏没应,杜莞丝答了一句是,宋繁花即刻就不走了,她冲杜莞丝说,“我与你一起去。”   杜莞丝想说好,云苏却是冷然无波地丢一句,“一个人去。”   杜莞丝一怔,片刻后冲宋繁花吐吐舌,去找韩廖了。   云苏对秦暮雪说,“你去跟华子俊他们呆一块儿,那里视线宽,能看的远,也与琴楼极近,一抬眼就能看到莞丝弹琴的,别到下面跟不三不四的人混一起。”   秦暮雪看着云苏,总觉得他后面那句话是冲着宋繁花去的,刚在饭厅,他就对宋繁花很刻薄,如今,似乎越发刻薄了,秦暮雪眨了眨眼,似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比云苏动情早,知道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反应,什么样的心情,什么样的感觉,一个人若对一个人不在意,不会时刻挂在嘴边说,哪怕是刻薄,那也是心有所属的刻薄,专属一个人的待遇,秦暮雪心想,还真是专属一人的,云苏若真厌恶一个人,那是半眼都不带一丝正瞧的,更不会多说一句话,哪怕是刻薄的话,那也是不屑出口的,尤其,他从未对一个女人这般过。   秦暮雪笑了笑,站起身,说,“好。”经过宋繁花身边的时候,多看了几眼,心里暗道,云苏原是喜欢这种白白嫩嫩的女子的?   姚宴江觉得今天的云苏面目实在是可憎,他没好气地冲云苏道,“什么叫不三不四?你在说我,还是在说宋六?”   云苏没什么情绪地说,“你也上去。”   姚宴江才不听他的呢,他若上去了,又让他逮着机会欺负宋六?姚宴江扯住宋繁花的手臂,对她说,“你跟我一起上去,上面看的远些。”   宋繁花原是想拒绝的,上面是云苏的地盘,她上去干嘛,可想到上面视线看的远,她大概能看到段萧,就点了点头,说,“好。”   她说好了,云苏却不同意,他看着她,十分嫌弃地道,“你凭什么资格上去?”   宋繁花一噎。   姚宴江怒声说,“凭她是我朋友行不行?”   云苏说,“不行。”   姚宴江气道,“你非要针对宋六是怎么回事?你可答应过我的,不杀她。”   云苏一双俊美琉目落在宋繁花的脸上,慢慢地出声说,“不杀她。”   姚宴江哼道,“再信你一次。”他松开宋繁花的胳膊,对她说,“我带你去琴楼,琴楼的视线也高,看的也远,你可以先在琴楼等莞丝,也顺便先熟悉一下琴楼的格局,那里有厢房的,你到那里休息会儿,等英雄大会开始了,你再弹琴。”   宋繁花想也不想的点头,反正能不见到云苏,去哪里都成。   姚宴江见她点了头,高兴地带她走了。   云苏沉默地看着,眸中的神色无人可懂,等宋繁花和姚宴江都走了,他深深地吸一口气,攥了一下手指,闭眼埋下内心里堪堪要压抑不住的念头,他狠狠地摁了摁眉心,心想,这是什么?   宋繁花跟着姚宴江来到琴楼,说是琴楼,实则是从玉刹阁的另一面延伸过来的单独楼宇,楼内有厢房,有客厅,有琴房,还有书房和茶房,一应俱全,琴房是四面环空的,正对着下面的英雄聚会的千尺台面,宋繁花站在上面看了很久,才在黑压压的人群里看到段萧。   段萧与烈火坐在临东角的一方桌子前,他后面是一个假山石,此刻他正懒洋洋地倚靠在假山石上,仰头看向琴楼的方向,看了一会儿,就看到了宋繁花,他眼中一闪而逝一抹诧异,随即就笑了,目光柔柔地落在宋繁花的脸上,半丝都不再移动了。   宋繁花也看到了他,四目相对,他温柔而深邃,她宁静而专注,隔着楼上楼上,隔着人山人海,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彼此的自己。   段萧心腔莫名的燥热,很想脚尖一点儿,飞上去,在天下人面前吻住她。   可是,没等他行动,宋繁花先是转过了身。   段萧一腔岩浆般灼热的情意倏地就被一盆冷水泼了个尽,他叹息地揉了揉额头,看着宋繁花转身离开,不一会儿那里就空空荡荡了,他的心,一如那空空荡荡的阁楼一般,空的漏风。   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他的身边没了宋繁花,会是这般的空落。   段萧垂下眼,抓起酒杯,仰头就一口气喝完。   烈火瞅着他,笑着调侃,“是酒香还是美人香?”   段萧修长的玉手搭在精致的酒璧边缘,一边摩挲一边把玩,冷酷不羁的面孔被一层假面覆住,英俊不在,可眼神清透,淌着寒星一般的锐光,他慢慢笑道,“等你有了心爱的女子,你就知道哪个香了。”   烈火啧笑一声,也端起酒杯喝了起来。   宋繁花被姚宴江叫进去,姚宴江带她在琴楼里转了转,每个房间都带她走了一遍,又跟她说了一些注意的话,就下楼了,宋繁花躺在客厅的软榻上等杜莞丝。   杜莞丝找到韩廖,自然也看到了千姬,她不动声色地将韩廖拉过来,韩廖对她深深迷恋,看到她后眼睛就粘在了她的身上,压根没多余的目光去管别人,杜莞丝一拉就把他拉走了。   无方抚额叹气。   朱礼聪一张狰狞的脸上毫无情绪。   千姬似乎是心有所感地冲身后千左门的那些门徒们打了手势,那些人接到暗语,纷纷隐退,不知道做什么了,碧涩小声地对千姬说,“杜莞丝把韩廖拉走,很可能是寒云公子要对宫主下手,宫主要小心。”   千姬冷笑地道,“先去找烈火跟段萧。”   碧涩应声,“是。”转头就问无方,“你能找到你家主子吗?”   无方说,“能。”   碧涩就对他说,“带我们去。”   无方点了点头,在人群泛滥的会场看了一圈,用独家秘语与段萧传话,段萧却没告诉他他在哪儿,也不让他带千姬近他身,无方不解,但还是照做。   千姬没有从无方这里得到段萧和烈火的位置,就让碧涩与烈火联系,联系上之后,千姬就堂而皇之地往段萧和烈火所在的地方去了,段萧和烈火如今是什么身份?云门秦府的卫队,而千姬在江湖人行走那么多年,谁人不识?是以,千姬一来,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看了过来,伴着窃窃私语。   有人说,“她是来向寒云公子寻仇的吗?”   有人说,“应该不是,你没看她向秦家卫队去了吗?或者是冲秦暮雪来的?”   不同的人不同的声音,却是同样的疑惑。   会场因为千姬的到来,一片骚动。   段萧额头一抽,看着往这个方向走来的千姬,他连连叹道,“她想做什么?”   烈火摇头,表示不知道。   段萧抬头往身后看了眼,身后是悬空的天,空出来的地方什么都没有,只在视线很远的地方有树,有山,他微微眯了眯眼,目测着这个距离,大概有百丈远,而在百丈远处射箭,以木生水的功力,是否能射的中?   段萧不相信云苏知道他来,不向他暗下杀机,所以,他时刻警惕。   原本,千姬不来,他还不至于暴露,木生水就算隐藏在了暗处,找不到目标,他也没法动手,可千姬一来,木生水大概就能寻到目标了。   段萧觉得情况不太秒,捅了一下烈火的肩膀,对他道,“我得离开一会儿。”   烈火皱眉看他一眼,提醒道,“别去琴阁。”   段萧笑了笑,没应,起身就走了,他去哪儿?自然是去琴阁,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啊,云苏的阁楼,加上秦府卫队的身份,木生水想杀他,那也杀不到的。   段萧顶着秦府卫队的身份,慢悠悠地往琴楼去了。   而此刻,琴楼里,宋繁花在等杜莞丝等了一会儿后,实在无聊,就起身跑到书房,找书看,她正在书架前翻着书籍,忽然间,门声一响,她下意识地就扭过头,她原以为是杜莞丝,却不成想,是云苏,她大惊,顷刻间就收起手,跑到窗户边上,打开窗,要跳下去,结果,人刚跑到窗户边上,那窗户就砰的一声被一股内力给封住了,宋繁花紧了紧手,认命地转过身来,冲倚在门上的一脸情绪莫辨的男人说,“我今日没惹你。”   云苏宽大的背靠在门上,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很深,似有波光在闪动,那目光很沉,似在极力压制着潭底要涌上来的地火,缓缓,他站起身,径自往宋繁花走了过来。   宋繁花一脸防备地盯着他。   云苏走近后伸手就去摸她的脸,宋繁花伸手就挡,云苏拽住她的手,强硬地把她的手按在墙壁上,雍容沉贵的脸一点点地压下来,声音低沉危险,“你刚说本王的嘴臭?”   宋繁花立刻道,“不是,我没说你。”   云苏淡笑,极有兴趣地盯着她白嫩脸上的紧张之色,出声问,“那你在说谁,说你自己?”   宋繁花不冷不热地道,“王爷说对了,我是在说我自己呢,我嘴巴很臭,人又胖,你还是离远一点儿,免得污染了你。”   她在用刚刚吃饭时云苏说的话回怼他,云苏怎么听不出来,可他不生气,不知道为什么,连一点儿生气的迹象都没有,反而,他控制不住的想笑,可他知道不能笑,宋繁花一直想杀他,大概也在找各种办法杀他,明着打不过他,就会想暗招,暗招若是不行,大概就在想损招,反正,各种招式往他身上使,非要让他死,若他表露出喜欢她或是爱她的念头,她会不会反利用这点优势来扼住他的命脉?   云苏知道不能亲近宋繁花,可越是告诉自己不能,越是想亲近,这是不是就是心与灵魂的分离?心知道这事儿不能做,可灵魂却控制不住的为她倾倒。   云苏看着这张让他昨夜辗转反恻了一夜的脸,眸色深深沉下,他缓缓说,“嘴巴很臭吗?”   宋繁花看着云苏越来越低的脸,脑中在急速地想着脱身之法,窗户不能跳,那就得逃门,逃门前得先脱离他的桎梏,宋繁花的一只手被云苏压着,另一只手却没有,在云苏的脸越来越低,几乎快贴上她的脸时,她快速出手,袭上他的腰,想要将他腰中薄刃抽出来。   只是,没能成功,就在她的手快触上云苏的腰时,云苏用另一只手钳住了她,云苏低声冷笑,“被你用过一次,你觉得本王还会让你用第二次?”   宋繁花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挑眉笑道,“王爷说错了,我要用的可不是你的薄刃。”   话落,右腿往下一压,内力全部往小腿灌去,倏地,眼前银光一闪,却不是九环镖,而是九根银针,银针离脚而飞,直往云苏的身体各个部位射去,这针不大,又细又小,云苏却不敢大意,猛的松开宋繁花,急速往后退去,宋繁花趁着他退开的功夫,轻功一展,飞至门边,刚把门拉开,身后一道沉闷掌气袭来,直打上她的肩头,宋繁花闪身躲避,又退回房内,她大怒,九环镖应声就要出,可想到段萧在这里,九环镖一出他势必就知道她有了危险,便扬手一换,指腕翻转间,玲珑剑谱顿显于指端。   她站在那里,背影挺直,彩带飘飘,湛蓝色的长裙拖曳着她丰腴的腰身,白皙的脸上挽着冷笑,灼亮的眼角盈灿着樱花绝色,单手负后,单手以指气御剑式,气魄绝然于世,神态从容而镇定。   云苏看着她,看着这样的宋繁花,忽然就笑了。   天下间有如此女子,他云苏若得不到,那就是他无能了。   玲珑玉剑之所以在多年前一入江湖就掀起了巨澜,大败林新竹,是因为玲珑玉剑没有克制之招,来自于问鼎峰剑无涯手中的剑谱,都是世间绝招,是以,宋繁花的玲珑剑谱出,云苏就提升了功力,不能破招,那就破功。   云苏的真正实力如何,所有人都不知道,因为,他从没有显露过,如今,因为宋繁花,他展露出了真正的可怕的实力,内力如气波一般一波一波地散发出来,不说琴楼了,就是整个玉刹阁,都沐浴在了这强大的内力震慑中。   杜莞丝刚登上琴楼,被这内力干扰,隐隐倒地不起,她扶着门框,但下一秒,这突然而起的强大内力又消散了,杜莞丝缓了一口气,站起身,还没抬步,一个黑影咻地穿肩而过,直往那道书房的门而去。   书房内,宋繁花被内力震的气血翻滚,一口气没忍住,吐出一大口血来,身子跟着一软,往后踉跄着倒靠在了墙壁上,她伸手捂住胸口,感觉五脏内腑都散了,她离云苏最近,受到的伤害最大,手臂虚弱地抬起来,还没擦上嘴角的血渍,下巴蓦地被人抬起,眼前一黑,温软触感袭来,下一秒,她唇角的血以及她的唇,全都被男人吃进了嘴里。   云苏吻着这香软的唇,尝着宋繁花的鲜血,尝着她的香甜,完全是没法抑制的,一只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加深加重地吻了进去,另一只手圈住她的腰,将她狠狠地揉进怀里,大概在这一刻,他想把她揉到身体里去,让她与他合二为一,他沉重的呼吸喷在脸上,身体明显变化的某处抵在宋繁花的腰上,宋繁花大惊大怒,疯狂挣扎,可云苏抱的很紧,唇也像水蛭一般紧紧吸附着她的唇,不管她怎么挣扎怎么锤打,他都没有松开,没有一丁点的缝隙,直到宋繁花喘不过气,唔唔唔地挣扎个不停,脸憋的通红,眼睛瞪的老大,胸膛起伏的厉害,险险要被吻死过去了,云苏才慢慢松开她,脸贴在她的脸上,缓缓地喘着粗气,喘息一会儿之后,他又埋下头,去擒她的唇,却不想,身后的门,咔的一声,被人推开了。   第169章 一山难容   杜莞丝站在门口,段萧跟紧其后。   云苏听到了开门声,往下去吻宋繁花的动作丝毫没有停顿,不说在玉刹阁了,就是在整个云王朝,他想要吻一个女人,那也是没人敢拦的,云苏不看门口,也不看门口来的人,继续低头,去攫宋繁花的唇,他亲近她的次数很少,仅有的两三次也从没有尽兴过,每次都是半道刹住,于他而言,那样的折磨简直是摧心焚身,痛苦不堪,以前不那么爱她,不那么念想她,倒也还能忍,如今,他自觉着自己是没法忍的,今天不吻尽兴了,他大概会失眠好一阵子,不,可能永久都睡不好觉了。   云苏用手指捏住宋繁花的下巴,不让她乱动,更不让她逃避,他蛮横地压上唇,势要在今天将她吻称心如意了。   结果,唇刚落下去,还没触上那饱满诱人的唇,胸口乍然一疼,宋繁花抽尽身体里的所有内力向他胸口打了一掌,巾帼手的至绝一掌,气波功。   掌风从胸口蔓延下去,慢慢地触动神经,一点儿一点儿的疼意翻江倒海而来。   云苏忍着疼意没动,沉默地看着身下的女孩。   宋繁花刚刚受了云苏内力的攻击,本就虚弱不堪,如今更因为强势运攻,气血攻心,一下子就吐出一大滩血来,血入地面,触目而惊心。   段萧看着那血,忽的一下伸手将挡在面前的杜莞丝给抡到一边,原本,他是先杜莞丝一步过来的,也是最先开门的那个人,但门开了,他还没来得及往屋内瞅,杜莞丝就冲了过来,段萧没能第一眼瞅到房间里的情况,但之后也算看清楚了,宋繁花靠在墙上,脸色很白,气息很虚,从他这头看过去,他只能看到半边侧脸,还有她半边侧脸上痛苦隐忍的情绪。   段萧将杜莞丝大力抡开,也不管杜莞丝摔没摔到,径自走进书房。   走进去之后将门一关,把杜莞丝关在了门外。   云苏听到了有人进来,没管,他只是用着一种难以描绘的心情看着宋繁花,然后感受着心口处密密匝匝传来的疼意,那疼意或许是她的暗掌在作祟,或许是别的,云苏第一次对一个女人动心,可偏偏,这个女人一心想杀他,若不是他内力深厚,功力强大,刚刚她那一掌,就能要了他的命了。   云苏低垂着眼,神色莫辨地问,“就那么想杀本王?”   宋繁花紧闭着眼,内力消耗过度的她脸色十分的苍白,她就算想说话,此刻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她想离开,可压根抬不动腿,内息翻江倒海,不等她张嘴回话,又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段萧心口骤然紧缩,三步并作两步,飞一般地冲了过来,冲过来后劈掌就袭上云苏。   云苏是听到有脚步声进来的,可他没想到这个人会向他下手,他当即扬手一挡,原以为会把来人挡住,却没想他反倒被震退好几步,他眯着眼抬起脸,就看到那个穿着云门秦府护卫队衣服的男人将宋繁花抱进了怀里。   那一顷刻间,他脑中快速地闪过一个人的名字,再看宋繁花,她没有挣扎,亦没有反抗,就那般安安静静地倚在那个男人的怀里,与抵抗他的碰触不一样,她那般坦然而又心甘情愿地任由那个男人抱着,云苏看到这一幕,本就泛着针戳一般的心口越发的疼意莫名。   云苏盯着眼前男人陌生又平淡无奇的脸,冷冷地勾唇,毫无疑问地出声念出那个名字,“段萧。”   段萧没空搭理他,他怀中的宋繁花状态很不好,浑身发凉,呼吸浅的要命,刚云苏的释放内力的时候他也在琴楼上,自然也感受到了那可怕的力量,饶是他都受到了三分影响,更不说宋繁花了,段萧担心宋繁花,又防备着云苏,一边抱着宋繁花往后疾速地退开,一边暗掌拍出,打在门上,将门打的四分五裂。   门一开,段萧就抱着宋繁花冲了出去。   可既然知道这个黑衣人是段萧,云苏如何能放他离开?周身气势一提,绝然杀气顿现。   杜莞丝立马冲进来,挡在他面前,冲他问,“你想做什么?”   云苏没看她,只看向她身后慢慢离开自己视线的段萧和宋繁花,脸上冰冷一片,“你让开。”   杜莞丝没让开,那张风华绝代的脸上向来是温柔而宁静的,尤其对着云苏,从没有摆过脸色,她爱他,哪舍得对他摆脸色,但此刻,她看着他,目光寸寸结冰,脸也冷了下来,“不许你动宋繁花。”   云苏终于收回视线,看着她,“为了她,你要跟我翻脸?”   杜莞丝闭了闭眼,叹道,“你既喜欢她,又刚刚对她做了那样的事,干嘛还要杀她?”   云苏撇开视线,盯着窗户外的光线,不冷不热地道,“她不识好歹。”   杜莞丝蓦地就笑了,“因为你喜欢她,她不喜欢你,你就说人家不识好歹,那我喜欢你,你不喜欢我,我是不是也该说你一句不识好歹?”   云苏一噎,瞪着她,“那能一样吗?我与你的关系是她比得来的吗?”   杜莞丝幽幽地道,“比不来,那你还亲她不亲我?”   云苏气闷,想到刚刚吻宋繁花的感觉,心口的疼慢慢的减缓了一起,可依然有气,如今被杜莞丝一挡,云苏就是想追上段萧与宋繁花也追不上去了,他极为不甘心地挑了个椅子坐下,扶着胸口生闷气。   杜莞丝走过来,冲他受伤的胸口看一眼,问,“伤的重吗?”   云苏没好气地瞥她一眼,“宋繁花一心想杀我,刚她那一掌用了毕生之力,我若不是功力深厚,早就死在她的掌下了,你说我伤的重吗?”   杜莞丝哼道,“那还不是你肆意轻薄人家,打你一掌是轻的。”   云苏被噎的一口气没提上来,气道,“你走。”   杜莞丝当真转身就走了。   云苏一愣,揉着额头无奈地叹一声,倒不是为杜莞丝,而是为刚刚那个吻,可惜了,能逮到机会近宋繁花的身,又能逮到机会让她没办法挣扎反抗任他为所欲为,真是不容易,本来今天可以好好享受一番,纵然不能与她行鱼水之欢,吻到尽兴也绝对不在话下,可因为杜莞丝,因为段萧,他美好的福利就这般没了,他能不叹不遗憾?   杜莞丝转身下楼,去找华子俊。   华子俊是轩辕王朝第一太医院院正的儿子,医术了得,云苏受了伤,杜莞丝要找华子俊去看,只是,刚走出琴楼,跨出一别两分分出琴楼与玉楼之间分水岭的那个门槛,就看到华子俊、裴津、武光、秦暮雪已经来琴楼了,他们堵在段萧和宋繁花面前。   段萧担心宋繁花的伤,他知道有杜莞丝在,云苏不会追上来,所以,在出了那道分水岭的门槛后就把宋繁花放下了,运功给她疗伤,疗伤疗到一半,有参差不齐的脚步声传来,他知道来的人肯定是玉刹阁里的人,可他现在没时间去管,他一心一意专心给宋繁花渡功。   华子俊走上来,看到这一幕,讶异地挑了挑眉,冲秦暮雪问,“你们云门秦府的护卫队什么时候也兼顾起疗伤养病的职能了?”   秦暮雪没什么情绪地说,“我也是刚刚知道我家的府卫竟还有这等才能。”   华子俊眯着眸子轻笑,“怕不是你家府卫吧?”   秦暮雪没应声,看到杜莞丝走了过来,就问她,“云苏呢?刚刚发生了何事,他竟然内力全开,是想把这一票江湖人士都虐杀在玉刹阁吗?”   杜莞丝看一眼地上脸色惨白的宋繁花,又看一眼兀自运功的段萧,蹙起眉头,叹一声,“受伤了,在里面呢。”说罢,视线看向华子俊,“你进去给他号号脉。”   华子俊笑道,“他用得着我号吗?”虽是这样说,却还是抬步,越过杜莞丝,往门内去了。   秦暮雪也即刻跟上。   杜莞丝又看了一眼地上的段萧和宋繁花一眼,转身跟着进屋,虽然宋繁花跟她是朋友,可她到底是最关心云苏的。   裴津和武光没动,二人一左一右靠在墙壁上,打量着盘腿坐在地上的人。   说是打量,其实很可能就是监视。   段萧给宋繁花渡功,渡了有一柱香的时间,见宋繁花的脸色由白转为正常,他松了一口气,但撑在肩膀上的掌力依然没有撤开,他一边给她渡功,一边观察着宋繁花的脸,见她慢慢睁开了眼,他轻声问,“内息调顺了没有?”   宋繁花撑着力气点了点头。   段萧松开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抱在怀里。   宋繁花倒在他的怀里休息了一会儿,这才有力气说话,“你怎么来了?”   段萧眉头一皱,想到刚刚在门口看到的画面,锐利深黑的眼里涌起惊涛般的杀气,刚刚不是不愿意与云苏动手,也不是怕他,是因为当时宋繁花的情况非常危险,不及时渡功,怕会祸及性命。   段萧可以拿任何人任何事算计,也可以拿任何人任何事冒险,唯独,他不会拿宋繁花冒险,她的命值得他付出一切。   段萧伸手摸了一把宋繁花的脸,把她的头轻轻抬起,看向她的唇。   唇很肿,毫无例外的,有鲜红的齿痕。   段萧已经不是毛头小伙子了,也不是没有尝过情慾的愣头青,更不是没有吻过宋繁花,他吻过她很多次,浅的,深的,长的,短的,各种样式的,多少次午夜暖帐内,他与她水乳交融,唇齿相缠,他自然非常清楚烙在她唇上的痕迹是什么。   尤其,刚刚推门的瞬间,云苏正沉迷着一张脸,欲要行夺吻之事。   段萧无法抑制眼底的阴鸷,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他就暴躁的想杀人,他气息沉沉地说,“我若不上来,你是不是就要委身于他身下了?”   宋繁花蓦然一惊,立即斩钉截铁地回道,“不可能,他休想,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他碰的。”   段萧不想在她受伤的时候对她摆脸色,可他无法让自己表现出没事儿人的样子,他怎么可能没事儿?他的女人被别的男人强吻了,还被他撞见了,他能没事儿吗?可宋繁花一说死,他心底就慌了,他慢慢地冷下声音,说,“为了一个不相关的人丢命,这是很愚蠢的。”他看着她,一字一句说,“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你都要先保住命,不能轻易言死,活着才能报仇,死了什么都没了,明白吗?”   宋繁花当然明白,可若在死与清白之间保一个,她宁可保清白,但这话她自己想着就行了,万不能当着段萧的面说的,不然,他铁定会发飙,她点头说,“我知道的。”   段萧松一口气,慢慢压下脸来。   宋繁花看出他想做什么,神情一顿,在他快要吻上她的时候,她出声问,“不介意吗?”   段萧睁开眼,看着她,缓慢有力地说,“介意。”   宋繁花脸上一阵受伤,眼中有委屈之色闪过,下一秒她就把头偏了过去。   段萧把她的头摆正,对她问,“我若被别的女人吻了,你介不介意?”   宋繁花毫不犹豫地说,“当然介意。”   段萧低嗯一声,又问,“然后呢?”   宋繁花不解,问,“什么然后?”   段萧面色无波地道,“我若当着你的面被别的女人吻了,你除了介意,还会做什么?”   宋繁花直言道,“废了她。”   段萧蓦然一愣,片刻后止不住的揉了揉她的脸,却是说道,“除了废了她外,还得抹除她的痕迹,一点儿不留。”   宋繁花蹙起眉头一嗯?段萧的脸压下来,攫住她的唇,不同于云苏的豪取强夺,深沉蛮掠,段萧吻的轻柔缓慢,就像雨刷洗刷着玻璃一样,他缓缓的一点一点的将云苏的气息从宋繁花的口腔里清理出去,最后留下的,只是他的气息。   宋繁花双手搂紧段萧的脖颈,把自己拼命往他怀里挤,段萧抱着她,承受着她的热情,却是纹丝不动,若是以往,他早就反攻上来,把她压在身下弄的哼哼唧唧了,可此刻,他半点儿心情也没有,他想杀云苏,以前是因为段府与云氏之间的仇恨,现在是因为她。   裴津在这二人吻的如胶似漆的时候低咳一声,别开了脸。   武光也不动声色地将眸光撇向一边。   可不看,声音还会传来。   二人虽行走江湖多年,又在轩辕王朝有着不可匹敌的身份,但其实,他们真没碰过女人,别说吻了,就是牵手拥抱都没有,甫一听到这刺激的荷尔蒙飞飙的声音,二人都不约而同地红了脸。   裴津心想,真不该站在这里的。   武光也想着今天堵在这里真是失策。   段萧不知道是纯心还是故意,明知道这里不是接吻的好地方,却偏偏享受着宋繁花的投怀送抱,不深入,不沉迷,偏也不离开,直到,那道分水岭的门后传来了脚步声,他眼角邪光一现,被动的接受突然变成主动的反攻,宋繁花被他强势的索吻弄的喘息不断,在不小心齿痕交缠的时候不知道是宋繁花咬到了段萧还是段萧咬到了宋繁花,二人都不同程度地低啊一声,就这一声轻乎其微的声音,让分水岭门后的几个脚步声都滞了一瞬,下一秒,段萧抱起宋繁花,把她压在了怀里,把她的脸按在胸膛,不被任何人瞧见。   分水岭门后的脚步声跟着响起,不一会儿就过了门。   云苏走在最前,秦暮雪跟在身后,杜莞丝和华子俊跟在秦暮雪后面,四个人一出现,目光不约而同地射向了段萧。   云苏冷漠挑眉,“胆子不小,敢潜入云门秦府的护卫队里,敢潜入玉刹阁,敢自动送到本王面前,监国将军的胆色果然不是一般人有的。”   段萧缓缓沉声,不急不缓地道,“我来这里是因为要听我未婚妻听琴,因为我是朝廷中人,未免引起不避要的纠纷和麻烦,就借了秦府卫队的身份一用,用过后自然就归还了,倒是王爷你。”段萧顿了一下,言语犀利地道,“堂堂九王爷竟与江湖上的寒云公子勾结,这要是说出去了,大概会让朝中鼎力助你的老臣们跌掉满地大牙。”   云苏宽袍微掸,神色冷寒地道,“威胁本王?”   段萧不动声色地道,“不敢,只是实话实说,就给王爷提个警醒,别自负过了头,到时候,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云苏薄冷一笑,睨一眼段萧怀里的宋繁花,笑的猖狂不羁,“就不说你今日能不能活着走出玉刹阁了,就算你能活着回去,也不见得你说的话他们会信。”他扬扬眉,“别以为穿了龙袍你就是太子了。”   段萧不冷不热地接腔,“有王爷你这尊佛在,那龙袍被谁穿了也不会是太子。”   云苏眯眼,“打不过本王,就在这里逞口舌之快,你也就这点儿能力了。”   段萧正瞅没机会找他干一架呢,他这话一出,他立刻接腔说,“那就比试比试。”   云苏冷笑,“试就试。”   段萧松开宋繁花,他今天不把云苏欺负宋繁花的仇报回来他就不是男人,段萧要动真格,云苏又何尝不是动真格的,就不谈他们之前的恩怨了,就冲着宋繁花,云苏也想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跟他抢女人,他凭老几跟他抢女人?此刻,段萧和云苏彼此看对方都是极不顺眼的,何止是不顺眼,那简直是一山不容二虎,有我没你,有你没我,势必要大干一场,结果,还没出手,刚卯足了劲,杜莞丝忽的一下子冲到二人中间,挡住二人要进攻的身子。   云苏冷喝道,“让开。”   段萧也面无表情道,“让开。”   杜莞丝看着这二人,慌不择声地出口说,“都是一家人,打什么打!”   云苏和段萧同时出声,力竭地纠正,“谁跟他是一家人!”   杜莞丝一噎,确实,好像不是一家人,可看在宋繁花的面上,她不想让段萧受伤,同样的,她也不想看到云苏受伤,刚刚云苏那般强大的内力释放出来,段萧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可见,这个男人也是很强大的,两个强大的男人非要打一架,那遭殃的是谁?   杜莞丝忧愁地挡在二人面前,可二人似乎都不为所动,段萧十个手指头都捏的咯吱作响,云苏也一样,这个地方很狭小,舞刀弄枪肯定是施展不开的,但这不影响二人较劲的心,刀剑不能,拳头总能的!   云苏轻蔑地冷道,“一拳头把你打的爹娘都不认识。”   段萧毫不示弱地冷笑,“一拳头把你打的上天入地都没人识。”   云苏气的一把抓过杜莞丝,把她甩到身后去,抬起拳头就往段萧脸上砸,段萧也抡起拳头,卯足了劲往云苏的脸上砸,这二人似乎是协商好了,不砸别的地方,就专挑脸砸,非要把对方的脸砸的稀巴烂,你一拳我一拳,就这般生生地捱着,幼稚的像白痴,段萧脸上是戴了假面的,这拳头打在脸上,毁的不是他自己的脸,可云苏就惨了,他细皮嫩肉的,又顶着真皮真脸,段萧的拳头丝毫不弱于他的刀功,眼见着两人脸上都挂了彩,险险还要动上脚了,华子俊、裴津、武光立刻上前拉架,结果,架没拉开,他们仨儿倒被云苏和段萧的拳头给打的鼻青脸肿,仨人不敢往前冲了,委屈地捂着脸退的远远的。   云苏摸了一把嘴角的血,冲段萧冷笑,“也就这点儿实力。”   段萧也摸了一把嘴角的血,反唇讥笑,“实力是不强,但揍你足够了。”   云苏眯眼,又一记拳风扫来,段萧也霍地挥起拳头,结果,这一次,都没有砸向对方的脸,在半空中的时候被人截住了,云苏的拳手被姚宴江接下来,段萧的拳头被韩廖接下来,这二人刚在外头,韩廖是第一次来玉刹阁,自然好奇,就去逛了一逛,姚宴江去准备琴,所以,隔了这么久才赶过来,一赶过来就看到这二人在傻逼的比拳头,比拳头是这样比的吗?   姚宴江将云苏的拳头按下来,云苏冲他冷喝,“走开。”   姚宴江瞪着他,“脸不要了?”   云苏冷哼,收起拳头,对他道,“把姓段的脸给我砸下来。”   姚宴江撇一眼身后的段萧。   段萧讥讽道,“是男人就别犯怂,你若打不过我就直说,别半道找帮手丢你王爷的脸。”   云苏冷笑,“有人愿意被本王使派,你有么?”   姚宴江紧跟着一句,“我才不会帮你揍段萧呢,小六恼我了怎么办?”   云苏一噎,脸色顿时难看之极,这什么兄弟,关键时候给他摞担子!   段萧想笑,可笑不出来,妈的,又来一个对他的女人不怀好意的男人,段萧猛地扭头,恶狠狠地瞪着宋繁花,宋繁花摸摸脸,很是无辜地说,“不是我让你打架的。”   段萧真心觉得这女人真他妈能惹桃花,一朵又一朵,斩都斩不灭,之前韩廖还跟他说宋繁花红杏出墙来着,他压根都不当回事儿,现在可好了,她不用出墙,就有一个一个的人往里翻,不说柳绍齐跟韩稹了,就单云苏跟姚宴江这两只兔崽子什么时候对宋繁花起的这种心思,他怎么不知道?   段萧的拳头被韩廖拦了下来,可气火没拦下来,他极为挑衅地冲云苏说,“等会儿楼下打,谁不来谁是孙子。”   云苏冷笑地应道,“你现在认孙子,本王让你活命。”   段萧冷笑,“你现在认了孙子,我也能让王爷你活命。”   云苏气怒反笑,“好,看你硬气到什么时候,正好今日是英雄大会,就让本王看看你到底有多胆气,能在武林人士面前赢了本王。”说罢,扬声唤,“弥月!”   弥月立刻从暗处现身,“王爷。”   云苏道,“去布置擂台,通知各路武林人干,就说今日有生死战,让他们下全部赌注,赌本王赢。”   段萧面无表情地冷笑,丝毫都不畏惧,生死战,他巴不得。   弥月二话不多问,转身就要走,杜莞丝和姚宴江同时喊住她,“回来!”   弥月一愣。   杜莞丝蹙眉说,“你家王爷犯浑,你也跟着犯浑?滚一边儿去。”   弥月被骂的莫名其妙。   姚宴江也说,“别听你家王爷瞎说,你该干嘛干嘛去。”   云苏冷漠道,“去执行。”   弥月自然是听云苏的,转身就走,却不想,被宋繁花挡住了,她掀起眼皮看着云苏,“王爷想比,就那挑个良辰吉日好好比,只告诉武林人士是不是太少了?我觉得应该把朝中人也叫来,让他们瞻仰瞻仰王爷的风采,这么多年,他们怕是连王爷的一指头风采也没见识过吧?”   云苏瞪着她,“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宋繁花柔柔一笑,“段萧是我未婚夫,也是我男人,他既是参赛的一员,我为什么没有说话的份儿?”   云苏气息一沉,心跟着一疼,那句“我男人”简直比她的暗掌更能戳他的心,他陡然一阵冷笑,“好,十五月圆,本王在问鼎峰等他。”说罢,转身就走了。   杜莞丝见云苏走了,连忙跟上,在经过宋繁花的时候,对她说,“把段萧带下来,让子俊给他看看。”   目前整个玉刹阁,只有华子俊的医术最了得了,宋繁花自然不想让段萧毁了容,也怕他还有别的伤,就点头说,“好。”   段萧狠狠地抿紧了嘴巴,拉住她的手就说,“我们走。”   宋繁花瞪他,“我还没陪莞丝弹罢琴。”   段萧气道,“这个时候你还弹什么琴,不弹了!”   宋繁花不依,哼一声,说,“我答应了莞丝,莞丝也通知了各路江湖人士,我若让她没了脸,以后拿什么脸见她?”   段萧恨恨地说,“没脸见就不见了。”   宋繁花看一眼他被云苏揍的鼻青脸肿的样子,很不厚道地笑了。   段萧咬牙切齿地骂道,“你到底有没有良心,我的脸都被揍成这样了,你还笑?”   宋繁花努力止住笑,一副关我什么事儿的样子说,“我又没让你打架。”   段萧冷哼,“我这是为谁?”   宋繁花笑道,“为我也不能把脸伸出去任别人打。”她想到在长乐关的时候,她踩他脸,他说男人的脸不能踩,现在可好,不让她踩,舍得让别人揍了。   宋繁花伸手,摸着他的脸,那小手又软又暖,肉肉的,在他脸上作乱的时候带着熟悉又迷人的樱花香气,段萧满腔的火满腔的怒一下子就熄了,他伸手抱住她,无奈地说,“你干嘛要惹云苏。”   宋繁花在找他脸上的人皮接合处,闻言眉头一挑,“我只想杀他,从没想惹他。”   段萧很是气恼不已地说,“他都吻你了。”   宋繁花一字一句地道,“我不可能喜欢他,也不会喜欢他,以后我会尽量让自己不落单,不落在他手上。”说着,找到了人皮接合处,她猛的一撕,段萧疼的眉头一皱,却没吭声,任她撕着把那层假皮扯掉了,扯掉后,她拿出帕子,一点一点仔细地给他擦着脸上的血。   宋繁花擦的很认真,也很仔细,眼神专注、温柔又心疼,段萧看着这样的她,忽然出声说,“下去给我擦。”   宋繁花道,“不是说不下去?”   段萧抓住她的手就往玉楼走,“现在想下去了,我可不想毁容,你这么漂亮,又这么吸引人,我若毁了容,那些臭男人又得对你虎视眈眈了。”   宋繁花额头一抽,心想,什么叫虎视眈眈?而且,毁容跟虎视眈眈扯得上关系?宋繁花这般想着,就好笑地弯起了唇角。   段萧眯起眼,猛不丁地凑过来在她唇角一吻。   宋繁花一怔。   段萧就吻了一下,吻罢就若无其事地退开,大敕敕地带着她去了玉楼。   此刻,玉楼的大厅里,云苏斜靠在椅子上,华子俊正在给他清理脸上的血,裴津和武光都事不关己地坐在一侧,杜莞丝看着云苏那么漂亮的脸被打成这样,一时也把段萧恼上了,她想,打就打吧,干嘛下这么重的手?   秦暮雪沉默不语地坐在一边,看看云苏的脸,想到他刚刚大动肝火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同时也挺欣慰的,秦暮雪虽然是云门的人,云苏是琼州的人,这两个地方八杆子打不着,可二人自小都混迹江湖,也算是很早就认识了,在秦暮雪的眼里,云苏是孤独的,也是自负的,他的孤独和自负来自于他的出身,他的实力,他的样貌,因为出身太高贵,无人可高攀,因为实力太强,无人可超越,因为样貌太出众,芸芸众生里竟没有一人能与他匹配,所以,他的孤独之路,注定要一辈子走下去,原本秦暮雪也认为云苏的孤独之路要走一辈子,可几年不见,竟有一个女人,闯进了这条路,截断了云苏的孤寂。   秦暮雪又看一眼云苏,心想,他现在大概忘记孤独是何种滋味了,心里八成被嫉妒填满了。   秦暮雪猜的没错,云苏确实是嫉妒起了段萧,尤其,当段萧拉着宋繁花进来,毫不避讳地坐在了大厅里,又让宋繁花给他擦脸,那宛若胜利者的脸孔简直让云苏再想抡他几拳。   段萧下来后韩廖自然也跟着下来了,韩廖下来后就冲华子俊说,“你也给他看看。”他指的当然是段萧。   华子俊笑道,“自然要看的。”   云苏没吭声,只是冷凝着一双眼看着宋繁花像母亲照顾孩子一般照顾着段萧,段萧大概察觉到了云苏的目光,故意指着嘴角说,“疼。”   宋繁花道,“你忍忍,等会儿上点药就好了。”   段萧说,“你吻吻。”   宋繁花脸一红,裴津和武光猛地转过头来瞪着段萧,这二人都看出来段萧是故意的了,何况其他的人,姚宴江也心仪宋繁花呢,段萧与宋繁花藏到房间里打情骂俏他不管,可在这么多人面前打情骂俏他就非得管一管了,他语气不好地说,“受了伤就不要再瞎折腾。”   段萧反嘴就道,“不折腾伤怎么好?”他对着宋繁花问,“吻不吻?”   宋繁花瞪着他,心想,就不能不作吗,宋繁花实在是不想吻的,但看他惨不忍睹的脸,想到他这也是想给云苏添堵,她就顺了,她也想给云苏添堵呢,宋繁花垂下头,极快速地在段萧的嘴角亲了一下。   刚亲罢,身后就传来咔嚓一声巨响。   华子俊看着被云苏挝断的那根无辜的椅把手,好心地提醒说,“气大伤身。”   云苏默默地说,“我没气。”他推开他的手,“你去给监国将军看看。”   华子俊愕然一愣,心想,这人被揍傻了?   云苏当然没傻,有华子俊去给段萧看伤,宋繁花自然就不会再去凑热闹了,如此也就把她支开了,看她还怎么腻歪在段萧身边!   云苏淡漠地垂下眼,不动声色地端了手边的茶杯,慢慢地喝着茶。   杜莞丝担忧地看着他。   云苏仰脸对她说一句,“我没事,你别担心。”   杜莞丝想说,这还叫没事吗?脸被揍成这样,原本英俊绝伦的脸上青一片红一片的,英挺的鼻子也被打的惨不忍睹,嘴角都裂开了,虽然上了药,擦了血,看上去没那么狰狞恐怖了,可他好好的脸,如今被弄成这样,杜莞丝心疼极了,她埋怨地说,“打什么架。”   云苏将茶杯盖儿一合,脸上隐忍着怒气,“我不打架,让他作践我?”   杜莞丝瞥一眼段萧,没好气地说,“你与他较什么真?”   云苏心想,就与他较真,与别人他还不得这么较真呢,他沉冷着声音道,“本王打小没被人这般挑衅过,他算哪根葱,敢这般挑衅本王,本王要是不把他打服,他会翻了天。”   杜莞丝轻哼,“你是因为段萧吗?是冲宋繁花吧?”   云苏一噎,被人挑了心事倒也不恼,反正杜莞丝也看到他吻宋繁花了,段萧也看到了,现如今,大概宋繁花也知道他对她的心思了,这般一想,他也就不顾忌了,原先是藏着掖着,现在就是明目张胆的了,他云苏想要的女人,就是嫁为了人妇,生了孩子,他也要得到,何况,宋繁花还没与段萧成亲呢。   云苏嘴角勾起,原本是要勾一记冷笑的,可嘴唇受了伤,这一勾就牵扯着伤口发疼,他伸手就摸了一下唇口受伤的地方,心里郁卒地想,段萧是在报刚刚他吻宋繁花的仇吧?后面几拳专冲他的嘴打,可是,就算他把他的嘴打烂打掉,宋繁花也还是被他吻了,痕迹磨灭不掉了。   想到这里,云苏抬起眼来,冲坐在一边的宋繁花出声,“你过来。”   第170章 言语争锋 钻石满3400加更   宋繁花坐着没动,大概是因为段萧在这里,她底气都足了,眼皮抬都没抬一下,完全就是无视。   云苏眯起眼,又对着她说一遍,“你过来。”   宋繁花抬起屁股,倒是动了,却不是去云苏身边,而是挪到段萧身边,见华子俊给段萧的脸清洗了一遍,又上好了药,她转头就对姚宴江说,“我带他去你房间休息一会儿。”   姚宴江超不待见段萧,不说他打了云苏了,就单宋繁花对他的那个殷勤劲都让他看不顺眼,他们是情敌好不好?姚宴江撇撇嘴,想委婉地拒绝,还没开口,段萧倒先站起了身,他冲华子俊拱了拱手,带着感激的语气说,“今日多谢先生。”   华子俊微微诧异地看着他,笑道,“我是医者,救死扶伤是我的职能。”   段萧道,“治病救人确实是医者的职能,但不是所有的病人都能得先生医者吧?不管怎么说,你今日给我治了脸伤,我还是要道谢的,因为身在外,没有什么谢礼,等先生哪天去了衡州,我邀先生到府上作客。”   华子俊非常意外段萧这般客气,出声笑着说,“我姓华。”   段萧不动声色地笑了下,“华公子。”   从先生到华公子,这算是从门外跨到门内了,属于质的跳跃,原先是陌路人,现在就是朋友,意外交来的朋友,虽然排不上深交,但好歹不为敌了。   华子俊看一眼段萧,说,“将军说话要算话,指不定哪一天我真去衡州了。”   段萧沉着地应道,“自然算话。”   华子俊唔一声,弯腰收起自己的随身医帔,不热情但也不冷淡,收拾好之后他又去给裴津和武光看脸,这二人的脸虽然被段萧和云苏都揍到了,但不严重,也就些皮外肿,上点药,不到晚上就能好,还有他自己的脸,也上了一些消肿止淤的药。   段萧转头对韩廖说,“去你房间里休息一会儿。”   韩廖自然是毫不犹豫地应了。   段萧问宋繁花,“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宋繁花道,“要的。”   段萧笑了笑,伸手摸摸她的头,这动作落在云苏眼里,又是一阵刺目锥心,可他失了面子,不能失了里子,他面无表情地出声道,“宋繁花要留下来照顾本王。”   一句话,惹的大厅里的人全都朝他看了来。   段萧没应声,看一眼云苏,又看向宋繁花,让她自己看着办,自己招惹的桃花,自己想办法灭。   杜莞丝蹙起眉头,很是不解地瞅着云苏。   秦暮雪缓缓托着茶杯,唇角逸出了淡笑,却是不搭腔,也不多话。   华子俊、裴津、武光三人现在都知道云苏是为了宋繁花而下发的江湖邀约令,也是为了宋繁花开启的玉刹阁,至于是为什么事,他们三人不知,云苏不说,他们也不问,反正该知道的时候自然就会知道,可如今,这个被云苏看上的女人,不单有个监国将军的未婚夫,似乎还与他们家的三太子有着密切的关系,三个人不得不重新审视宋繁花了,闻言云苏的话,三人就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放在了宋繁花身上。   宋繁花轻轻抬起眼皮,没什么情绪地看向云苏,“王爷不怕我留下来置你于死地?”   云苏轻哼,“你若有那能耐,何以拖到今日。”   意思就是,给你机会,你也杀不了本王,之前也给过你那么多机会了,没见你有本事杀了本王。   宋繁花冷笑,伸手拉住段萧的手,不温不热地说,“我跟王爷开玩笑的,今日我未婚夫也受了伤,我得照顾我未婚夫,王爷身边伺候的人挺多,个个都比我手脚麻利,还是用你自己的人吧。”   云苏不紧不慢地道,“我的伤是你未婚夫打的,于情于理,你这个未婚妻都得来本王面前慰问一番,难不成你连这点人情常识都不懂?”   宋繁花一噎,怒气一下子就冲进了眼眶,她冰冰冷冷地说,“照王爷这样说,我未婚夫还是被你打伤的呢,这笔帐怎么算?”   云苏就等着她开这个口呢,闻言漫淡地挑开一边眉峰,十分大度地说,“本王照理办事,你刚说本王手边的人手脚都比你麻利,那就挑个人去伺候你未婚夫吧。”说罢,又丢一句,“应该要比你伺候的好。”   宋繁花蓦地一怔,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她中了云苏的套了,他不是意在让她伺候他,而是想给段萧身边塞人,刚刚她与段萧一起合伙给他添了堵,他就想给他们添堵,宋繁花气闷地道,“不需要。”   云苏也不在意,耸耸肩膀从容慵懒地道,“本王给了你理,可你不要,也不能怪本王失了礼,但本王这边的理,本王却是要的。”   宋繁花无话反驳,云苏字字句句说的在理,她就是想反驳也寻不到合适的词合适的理由,一时语塞,僵愣在那里了。   段萧原本是置身事外,到了这个时候,眼看着宋繁花吃瘪了,他怎么可能还置身事外?他伸手揉揉宋繁花的头,将她拉到身边,低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这才转脸看向云苏,轻淡地道,“王爷非要让软软照顾你?”   云苏眯眼,“软软?”   段萧漫不经心地说,“我对我未婚妻的爱称。”   云苏气息一沉,沉到无边无尽的黑暗里去了,这两个人你浓我浓的不辣眼吗?他脸色十分难看,段萧一开口就能堵他的心,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天敌?云苏手指发痒,脸庞冷了下来,反问道,“她不该照顾吗?”   段萧轻掀眼皮说,“确实该。”   云苏意外地一怔,眯眼看着段萧。   姚宴江也是奇怪地抬了抬眼皮,大概觉得段萧能附合着云苏的话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韩廖也是怪异地看了段萧一眼。   宋繁花揪了一下段萧的手心肉,段萧不动声色地用手指安抚着她,末了,他冲云苏说,“可我未婚妻也得照顾我,王爷若不介意,那就来吧。”   一下子把选择权丢给了云苏,看似他赢了,实则他输了。   不管云苏是选择去还是选择不去,他都会堵心,去了的话,就得看着这二人在他面前眉目传情你浓我浓,不去的话他就等于是在自己打自己的脸。   云苏蓦地一笑,“将军好口才。”   段萧亦笑,却笑意不达眼眶,“比不上王爷。”   云苏道,“既如此,本王就却之不恭了。”   段萧没应话,只沉默地看他半晌,然后转身,带着宋繁花走了。   云苏虽然那样说,但没行动,在段萧和宋繁花离开后他回了自己的卧室,躺在床上,盯着帐顶,想到自己今天跟段萧打架的一幕,简直说出来都不敢相信,他云苏也能做这种事?   段萧带着宋繁花去了韩廖的住处,进门之后,段萧松开宋繁花的手,坐在桌边,韩廖将门关住,返身回来捞了把椅子坐在段萧对面,他看着段萧一脸的青肿痕迹,止不住的就笑了,“你也有这么一天?”   段萧瞪他,“想说风凉话滚一边儿去。”   韩廖笑道,“怎么会突然跟云苏打起架了?他那样的人也会打架?”   段萧哼道,“他那样的人,他哪样的人?看着像神,你们还真以为他是神了?还不是七情六慾都有,什么龌龊的事儿都能干。”想到云苏吻宋繁花的那一幕,他真是觉得打架都是小的,八月十五月圆,问鼎峰问生死吗?很好,就看谁生谁死了!   段萧又哼一声,伸手就取出了一口茶杯要喝茶,但韩廖是今天才来的,厢房也是才安排的,他还没住进来,自然没人给他泡茶,茶壶是空的,茶杯是干的,段萧想喝茶压压气,可是没茶,气火压不下去,眼看着他又要发怒了,宋繁花连忙拎起茶壶,转身就要去泡茶。   段萧一把拉住她,“叫你伺候人你还真伺候人起来了?”   宋繁花一愣。   段萧道,“放下。”   宋繁花怏怏地将茶壶放下。   段萧把她拉到椅子里坐下,冲韩廖道,“叫人来泡茶。”   韩廖打趣地道,“你是在宠你的女人呢还是在跟云苏较劲,非得让他的人来做这些粗活?”   段萧挑眉,不冷不热地道,“不该他的人做粗活吗?”   韩廖看着他极为不友好的脸,忍着笑,说,“该。”起身就去外面唤人了。   韩廖走了之后段萧把玩着手边的那个玉瓷杯,把玩了一会儿之后斜过脸去看宋繁花,宋繁花盈盈然地坐在那里,任他看着,看了很久之后,段萧伸手,捏了捏她圆润的脸,慢慢出声说,“我今天之所以会来琴楼,是因为千姬进来了,为了避免我的身份暴露被木生水捕捉到,给他成功猎杀的机会,我就进了琴楼。”说到这儿,他眉头蹙了一下,“还好我来了,若我今天没进琴楼,你就危险了。”   宋繁花知道他说的危险是指什么,那个时候,她确实有点自身难保,当然,她也知道段萧的担心是什么,宋繁花按住段萧捏在她脸颊上的手,笑道,“就算你今天没来,我也有办法脱身的。”   段萧眯眼,“是吗?”   宋繁花点头说,“嗯。”   段萧问,“什么脱身之法?”   宋繁花说,“御魔录里面有一招是致死而生的招,那招式我从来没用过,因为在学会御魔录后我还没遇到过真正面临死亡的时候,所以,如果刚在书房,你没来,我就会使出那招。”   御魔录是段萧与宋繁花在三元湖的铁牢里一起研究练习的,虽然魔龙令在宋繁花身上,但御魔录段萧也看了的,他都记得,自然也知道确实有那么一个招式,他略微欣慰,当然,心里头的不舒服也减缓了许多,他拍拍她的头,“往后还是注意些,能避则避。”   这个能避则避避的人是谁,二人心知肚明,宋繁花坚定地嗯一声。   段萧站起身,走到堂屋对门侧墙的窗前,打开窗户,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冲宋繁花道,“已经巳时一刻了,你与杜莞丝弹琴的时辰是几时?”   宋繁花支着下巴道,“午时二刻。”   段萧眯了一下眼,“也就是说还有三个时刻,你就要与杜莞丝去弹琴了?”   宋繁花应道,“是。”   段萧想到今天的计划,本来他是不打算对宋繁花讲的,因为他想测一测云苏,也想测一测宋繁花,可现在,有了琴楼里的那一出插曲,还测什么测啊?云苏摆明了就是喜欢宋繁花,像他那种端坐于云端不屑睥睨众生的人都堕落到对一个女人用强了,可见,那不是喜欢,那是爱到不行,段萧嗤地哼一声,半个身子倚在窗口边上,懒洋洋地冲宋繁花说一句,“过来。”   宋繁花抬眼问,“干嘛?”   段萧道,“给你说一件大事。”   宋繁花笑问,“什么大事?”   段萧道,“让云苏丢尽脸面的大事。”看她一眼,又道,“还得你力捧的大事。”   宋繁花咦一声,起身走到他身边,段萧顺手就抄住她的腰,把她揽进了怀里,宋繁花倚靠在他的肩膀上,与他一起看外面的天色,边看边道,“早上你跟我说过了,不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   段萧笑道,“是。”低头吻了吻她的发丝,又道,“那个时候你猜了杜莞丝,猜了秦暮雪,却漏了一个人,那个人不单能让云苏在玉刹阁的江湖人面前丢尽脸面,还能让他在天下人面前丢尽脸面。”   宋繁花眉头隐隐地一跳,似有所感地抬起头来。   段萧盯着她的眼,一字一句地道,“可猜到是谁了?”   第171章 因果报应 含推荐6000加更   宋繁花不憨不傻的,也许重生以来从没想过云苏会喜欢她,她也压根不会认为像云苏那样的男人真的能够喜欢上凡人女子,可经过衡州一遇,琼州一遇,京城、长乐关、如今的玉刹阁,回想那些发生过的事儿,还真是一想一个冷汗冒头,她神情惊愕地道,“你是说……我?”   那个我字声调明显的拔高,带着迟疑、震惊和难以置信的怀疑。   段萧伸手摸摸她的脸,摸着摸着就恨恨地揪了一下,揪罢,哼一声,说,“这次你给自己长脸长对了。”   宋繁花艰难地吐字说,“不可能。”   段萧眯眼问,“什么不可能?”   宋繁花斩钉截铁地道,“云苏不可能喜欢我。”   段萧冷笑,“他不可能喜欢你?怎么个不可能法?不可能喜欢你强行吻你?你当他是天天混各大窑坊的吗?见到女人就会上前调戏的?他若不喜欢,他会碰你吗?”说罢,顿了一下,又加一句,“还是强的。”   宋繁花半个字儿都讲不出来了,确实,依照云苏的性子,他能让女人挨他身就已经是极致了,这天地间,能挨他身半寸之内的女人也数不出几个来,而能得他一眼亲睐的,大概廖若天上的北斗极星,他三番两次的在与她对战中吻她……宋繁花想到这里,只觉得大脑嗡的一声,某根拉扯着前世今生的弦轰然间就断了。   前世的时候她爱他爱的日思念想,那个时候她多盼望他能亲近她、抱她,哪怕不能像杜莞丝和柳纤纤那样对他为所欲为,至少能得他一眼亲睐的吧?可实际上,云苏不爱她,留下她在身边也仅仅是因为柳绍齐,没了柳绍齐,她也就没了存在的必要,可这一世,他倒反过来对她爱慕有佳了,这是不就是天道轮回因果报应?   宋繁花蓦地仰脸笑起来,笑着笑着那声音就变成了大笑,笑的眼泪横飞,悲恨交织,又隐隐地藏着报复的快慰,以至于那笑声听起来很怪异,怪异中,是前世今生泯灭不掉的茫茫情意。   是爱还是恨?   大概连宋繁花自己都分辨不清了,她泪眼模糊地看着窗户外的景色,一地绢红的枫林,挽着一片彤红的天,天有多红,血就有多红,天有多高远,那生命就有多遥远。   曾经的宋府,曾经的家人,曾经的她……   宋繁花想到那一世的悲惨境地,只觉得头晕目眩,气血又翻涌上来,险险要咳血跌倒,却在她身体踉跄的时候一双坚定有力的手臂托住了她,将她揽在了怀里,松竹香入鼻,温暖的胸膛熨帖着她冰冷的脸,强有力的心跳震响在耳边,那一顷刻间,往事灰飞烟灭,前尘一切悉数从眼前纵去,她的面前淌的不是血,不是泪,不是那不堪的过往,而是一个男人蹙起眉头担忧的眼神,宋繁花蓦地又笑了,她轻轻地喊,“段萧。”   段萧十分嫌弃地瞪着她,“笑的跟鬼似的。”   宋繁花一怔,因为听到云苏喜欢自己而爬满心口的各自复杂的情绪顿时就被这个男人的一句话给击的粉身碎骨,她伸手就撑开自己的身子,气的扭身就走。   段萧从身侧拽住她的手,把她往后一扯,又扯到怀里了,他捏起她的下巴,让她的脸对着自己,极度不友善地道,“我说云苏喜欢你,你笑什么笑?还笑的这么难听,难道不是高兴,是痛苦?”   宋繁花毫不迟疑地道,“自然是痛苦的。”   段萧闻言嘴角勾起来,挑眉问,“为何痛苦?”   宋繁花瞪着他,“你说我为什么痛苦?”   段萧明明是知道的,却佯装不知,故意地道,“我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你为什么痛苦我哪里知道,有云苏那样的男人为你倾慕,你该偷着乐才是,说痛苦我还真不知道原因。”   宋繁花没好气地说,“你与他有仇,我与他也有仇,我是你的未婚妻,他却对我有情,还对我做出那种事,不是陷我于不义吗?”说着,看他一眼,又道,“还好你没因此而责怪我,不然,岂不趁了他的心?”   段萧笑问,“能趁他什么心?”   宋繁花道,“挑拨离间啊,让你与我离心,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挑拨我们之间的感情,他用柳纤纤去魅惑你不就是打的这种主意?”说罢,哼一声,“他如此阴险,存着那样的心思接近我,我能不痛苦?”   段萧看着眼前女孩的脸,白皙的脸堪比日明,眼瞳非常清透,如汪澈的水一般,里面明明什么都没有,一眼见底便是他的倒影,可这么个时刻,段萧看着她,恍惚间就想到了在衡州,她笑放如歌却掩不住眼角泄出的悲意的样子,她不是快乐的,那么,她在悲什么,她心中藏了什么,她对云苏有着难以理解的恨,这抹恨又是因何而起?   段萧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却不动声色,他轻轻揉着她的下巴,俯身,吻住她的唇。   宋繁花怔了一秒,下巴被他抬起,腰被他掳住往上提起,整个人被他抱着放在了窗户台子上,窗户台子很厚,坐上去很稳,微风从背后袭来,吹着她绑在短发间的彩带纵纵飘飞,阳光投射而来,打在二人身上,晃出一圈又一圈温暖的涟漪,宋繁花坐着,段萧站着,二人刚好平齐,段萧一手掳在她的腰上稳住她,一手贴在她的脸上,深入地吻着,吻了很久,嘴皮都发麻了,段萧才松开她,脸贴在她的脸上,低喑着嗓音道,“我以为你对云苏爱慕的痛苦是因为心有所属,对我情有独钟。”   宋繁花气息紊乱,没法回话,只抱着他不吭声。   段萧又偏过脸去,找准她的唇,深入吻进,这次没吻尽兴,刚含住她香软的唇瓣,背后就传来一道重重的低咳声,接着就是韩廖打趣的声音,“你们能不能不要在我的房间里打情骂俏,我看着心寒。”   段萧抽开唇,将宋繁花的脸按在怀里,扭头冲韩廖恶狠狠地瞪一眼。   韩廖挑眉,越发调侃起来,“别瞪我啊,我可是给你跑腿去了,唔,口渴的话还是喝水比较解渴。”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被他按在怀里的宋繁花,笑着将从外面沏好茶的茶壶给提到桌子上面,又翻出扣在桌面上的玉瓷杯,倒了两杯水,撩开裤袍坐了下去。   段萧松开宋繁花,看一眼她红面嫣霞的脸,又看一眼她红嫩诱人的唇,眉头蹙起。   宋繁花倒是放的开,伸手理了理有点褶皱的衣服和有点褶皱的头发,推开段萧,一副没事儿人的样子走过来,往韩廖对面的椅子里一坐,毫不客气地开口说,“你这么不会看脸色,难怪追这么久都没把杜莞丝追到手了。”   一提到杜莞丝,韩廖面色一怔,顷刻间就抬眼瞪她,“追不追得着是我的事。”   宋繁花轻哦一声,“那你把江山笑的遗谱还我。”   韩廖一噎,霎时就闭嘴不言了,那遗谱他已经给杜莞丝了,哪有把东西送给了心上人再往回要的道理?纯粹是丢他韩廖的脸嘛,可那遗谱是宋繁花给他的,究根追底,他没权乱送人,他抿抿嘴,没好气地道,“送给别人的东西,你怎么好意思再要?”   宋繁花笑道,“我为什么不好意思,我没把你当别人啊,再说了,我当时送给琴谱又把琴给你,就是助你成功追到杜莞丝,如今你追不着,自然要还我东西,平白地放你那里岂不是浪费!”   韩廖怒道,“谁说我追不着了?”   宋繁花应道,“那你去追。”   韩廖眼皮猛地一跳,段萧走过来,拍拍他肩膀,对他使招说,“今日我把你的房间占了,杜莞丝可是听着看着的,晚上你去找她,就说你没地儿住,让她给你找一个。”   韩廖抬眼,“这也行?”   段萧道,“行的。”   宋繁花紧跟着哼一声,心想,在长乐关的时候,段萧就使了这招。   段萧听到了她的哼声,但没搭理,只挪开椅子,也坐下去,坐下去后就拿了一杯刚刚韩廖倒的茶水,他确实是渴了,是以,杯子一入手,他就一口气渴完了,渴罢,他将杯子放下来,抬头对宋繁花说,“你去床上躺一会儿。”   宋繁花说,“我不困。”   段萧道,“等会儿你要弹琴,那江山笑不是一般曲子,你弹的时候必然要用内力,刚刚在琴楼你的内力被云苏伤过,虽然我及时给你补上了,但你还得休息养一会儿。”   宋繁花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她其实已经没有大碍了,但为了不在弹琴的时候出什么差错,还是站起身,越过一道拱月门,往卧室去了。   等宋繁花离开,韩廖问段萧,“有话要单独与我说?”   段萧看着他,挑眉道,“没有。”   韩廖不信,“没有你把宋繁花支开?”   段萧不轻不重地笑道,“我就算有事与你说也不会刻意支开她,没有什么事儿是她不能听的,就是纯粹想让她休息一会儿,不过非要说有什么事儿,其实也有一件事。”   韩廖看着他,用眼神示意,“什么事儿?”   段萧想了想,说,“我原本是与千姬一起来的,用的也是千左门门徒的身份,后来为了避开云苏派来的杀手找到我,我就换了秦门护卫队的身份,这个身份本来是很保险的,不会出什么差池,可因为琴楼一事,我的身份暴露了,如今,怕是那个杀手已经来了。”说着,他的目光又往后面望去,那后面是他刚刚与宋繁花呆的那扇窗,窗户没关,大开着,风与阳光一起袭来,但其实,段萧预感很强,那个总是在背后放冷箭的木生水必然就潜在那里,他眯了眯眼,又道,“这个人箭术很了得,隔着百丈远的距离也能射中目标。”   韩廖一听,顿时惊道,“这般厉害?”   段萧面色沉沉地说,“嗯。”   韩廖道,“那你就不要住这屋了,换个屋。”   段萧笑道,“他想杀我,换哪里都一样。”   韩廖蹙起眉头说,“那要怎么办?”   段萧看他一眼,低头拿起茶壶又给自己倒杯茶,倒罢,端起来喝,喝了小半杯之后他将茶杯放下来,把在掌心里玩着,边玩边说,“我脸刚刚才受伤,又是与云苏打架打的,整个玉刹阁的人都知道我与云苏有仇,木生水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夺我的命,但过了这茬,那就不好说了。”   韩廖问,“要我做什么?”   段萧道,“你把千姬带过来。”   韩廖忽然一顿,睨他一眼,道,“话说这个千左门的千姬,你是如何跟她走到一起去的,听说她与寒云公子有仇,这次入江湖来玉刹阁,也是为了报仇而来的。”   段萧笑着抿了一下唇,“因为宋繁花。”   然后就把这段时间离京发生的事儿跟韩廖说了,韩廖听罢,目瞪口呆地道,“你们在一叶知秋阁碰到了宋明艳?”   段萧点头,“嗯。”   韩廖问,“她人呢?”   段萧道,“不知道,原本是跟在宋繁花身边的,但似乎没上玉刹阁。”   韩廖便不问了,又把心思放在千姬这个人身上,与段萧谈了一些江湖上流传的关于千左门的事儿,谈了好大一会儿,韩廖起身去找千姬,有韩廖出马,千姬就有百分之八十五的可能不会出事儿,而剩下百分之十五的可能千姬会不会有事儿,全看她自己了,她若要作,那段萧也没办法保住她的命。   韩廖离开后,段萧就站在桌边喝茶,大门是开的,他一眼就能看到这座院子里的风景,正看着,姚宴江从门外进来,段萧眯了一下眼,抬起茶杯慢腾腾地喝着,没喝见底,姚宴江就过了堂屋的门,他一进来就冲屋内瞅,大概是没瞅到宋繁花,冲段萧问,“宋六呢?”   段萧不温不热地说,“在睡觉。”   姚宴江哦一声,倒也没对他摆脸色,只道,“今天的琴会取消了,明日午时再进行,你让宋六好好睡,晚上来玉楼吃饭。”   段萧挑眉问,“今日不弹琴了?”   姚宴江没好气地哼道,“你把云苏的脸打成那样,莞丝担心的要命,心绪难平,哪里还有心情弹琴?她说今日不弹,改明日。”   段萧没应声,他原以为是云苏改的,没成想是杜莞丝,那今日的计划……   段萧唔一声,说,“知道了。”   姚宴江便不再二话,也不多停留,他与段萧没什么深交,唯一深交的一次就是他跑到他的天字琴铺去要琴,要的还是他姚家世代传承的天字琴,想到天字琴,姚宴江快跨出堂屋门槛的脚步又顿住,扭头冲段萧问,“我姚家的天字琴呢?”   段萧笑道,“琴已过了我的手,那便不是你姚家的了。”   姚宴江一噎,瞪着他,心想,你是土匪吗?   段萧道,“我送给软软了。”   软软,段萧对宋繁花的爱称,刚在玉楼的客厅里,姚宴江听的清清楚楚,他此刻的心情与云苏刚刚的心情是一模一样的,都觉得段萧是天生情敌,出口成伤。   姚宴江哼一声,转身就走了。   段萧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轻蔑不羁地哼道,“跟我抢女人,让你们一个一个气的内伤。”   段萧起身,将门关上,锁死,穿过拱月门,也进到卧室去了。   宋繁花不困,躺在床上没事做,就盘腿打坐,调理内息,调理到一半,听到脚步声,她睁开眼,看到是段萧,又放心地闭上眼。   段萧也没管她,兀自脱了鞋子,爬到床的里面,躺进去补眠,昨天晚上他可是一整夜都没睡的,原本这陌生的床陌生的房间他也睡不习惯,但闻着身边宋繁花身上的气息,很快就闭上眼,有点昏昏欲睡,在彻底睡过去之前,他还是对宋繁花说了今日琴会取消,明日进行的事。   宋繁花咦了一声,待想要问更多,段萧已经翻个身,抱着一边儿枕头,睡沉了。   宋繁花无奈地叹气,弯腰从床尾将叠好的薄被给抖开,拉过来,搭在他身上,搭好,她又继续盘腿调息。   韩廖去找千姬,千姬此刻已经坐在了烈火身边,烈火此刻是秦门护卫的身份,千姬一坐过来,卫炎就睃目冷冷地盯着她,身为云门十三铁骑之一的卫炎,气势和能力远比千姬要高很多层次,那眼神不疾不缓,却如重冰一般打在千姬的脸上,千姬无动于衷,无方却是愁着一张脸,心想,少爷,你找的同盟脑子有问题,朱礼聪依旧是狰狞着刀疤脸,不动声色。   碧涩冲千姬小声问,“宫主,我们干嘛坐这里?”   千姬抬眼瞅着往她这边打量来打量去的各路江湖人士,抿起唇角冷笑,“这样才安全。”   碧涩一愣。   千姬掩下眉目说,“这么大的骚动,这么多江湖人士看着,又与秦门护卫的人坐在一起,寒云想对我动手,那也得悠着点。”她锐利的目光从好几个鬼鬼祟祟的人身上掠过,笑的波澜不惊。   碧涩一听就明白了,笑道,“宫主好计策。”   千姬却道,“但愿真的是好计。”   碧涩不应话,无方捅了一下朱礼聪的肩膀,示意离开,朱礼聪眼神询问,“上哪儿?”   无方也眼神儿回答,“去找少爷。”   朱礼聪点一下头,转身就走,刚转身,就看到往这边来的韩廖,朱礼聪微微顿住,无方也顿了顿,韩廖看到他们,笑着走过来,小声在无方耳边说了一句话,说罢,无方提步就走,朱礼聪自然是跟上的。   韩廖在无方和朱礼聪离开后冲千姬说,“你与我一起吧。”   千姬很感激韩廖带她进来,也知道他能来说这句定然是段萧交待的,可她有自己的事做,也不想连累别人,便摇头说,“不了,谢谢。”   韩廖挑挑眉,小声道,“外面很危险。”   千姬应声,“我知道。”   韩廖问,“那你还执意呆在外面?”   千姬嗯一声,态度很坚定。   韩廖不强勉了,反正他只是个传话的,话带到,人家不领情,他也不能赶鸭子上架,遂点点头,退身离开,还没走出会场,会场前面一个凸起来的高台上就走来一人,不是别人,正是林哲涛,林哲涛用内力撑开嗓门,对会场上的所有江湖人士说,“今日莞丝小姐身体抱恙,没法弹琴,望各路英雄体谅,今日就先在玉刹阁住下,明日我们再来开这场琴音大会。”   各路江湖人士听闻,纷纷议论了起来。   林哲涛把话带到,又安排人好生招待,便走了。   韩廖一听杜莞丝身体抱恙,立马风一般地去了杜莞丝休息的地儿。   会场上炸开了锅,刚刚琴楼那里传出来的浩然内力他们也感受到了,也被波及了,虽然只是昙花一现,可足够让人惊诧,前脚有强大的内功施为,后脚琴音大会就推辞了,这二者若说没关系,那都没人信的。   会场上众说纷芸,各种猜测和议论都有,热火嘲天的。   烈火想到段萧,心口一紧,立刻单手按住桌面站起身。   千姬往他身上看一眼。   卫炎也往他身上看一眼。   烈火没理千姬,只对着卫炎说,“我去小解。”   卫炎淡淡点下头,打量在他身上的目光却带着几丝探究,但终究什么都没说,是他云门秦卫的人他不用多疑,不是他云门秦卫的人出了这道门也活不了,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执起酒杯喝起了酒。   韩廖去找杜莞丝,杜莞丝在照顾云苏,韩廖去的时候杜莞丝正坐在云苏的床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云苏眼睛落在窗外,一声不搭,可二人相处的模式和谐的让人都不忍心打破。   韩廖心口闷闷沉沉的疼,他与杜莞丝也认识有很长时间了,在琼州的时候,他几乎每天都去杜府,每天都与她弹琴,每天都看着她不太真实的容颜,告诉自己,知足吧,韩廖,能够有幸得见她,这已是幸运,哪怕她不爱自己,这也没关系,能在一边看着她,能守着她,这就很好了。   可如今,他再想那些话,就觉得是自欺欺人了。   怎么可能没关系?他想要的,远不止是看着她守着她那么简单,他想要她的人,想要她的心,想要她的一切,所有的一切,她的喜怒哀乐,她的余生漫长岁月,他都想要。   人都是贪心的,韩廖想,没有见到杜莞丝的时候,他渴望见她,见到了,他就想触摸,触摸了他就想占有。   为什么俗字一边要加个人,就是因为人本在生来时就免不了俗。   韩廖隐忍着情绪,攥了攥手指,抬步往里面走。   云苏听到声音,目光轻轻淡淡地转过来,看到是韩廖,他又转回视线,持续望着窗外出神。   杜莞丝看到韩廖,笑着问一句,“段萧与繁花呢?”   韩廖道,“在我屋里头休息。”   杜莞丝蹙起眉头道,“他们睡了你屋,你晚上睡哪儿?”   韩廖笑道,“不知道呢。”   杜莞丝想了一想,把倾心唤过来,对她嘱咐说,“再去给韩公子收拾一个院子出来。”   倾心看一眼云苏,云苏不管这事,只顾看窗外,半点儿反应都没有,倾心无奈,只好应了,下去重新给韩廖收拾院子。   韩廖看着杜莞丝,问,“你身体不舒服?”   杜莞丝怔了一下,抬眸笑道,“没有啊,我很好。”   韩廖不解地问,“那为什么取消今日的琴会?”   杜莞丝微微顿住,瞅一眼半边脸往窗外看过去的云苏,云苏的半边脸虽然转过了窗外,被挡住了,可另一半脸还露在室内,那脸上的肿胀、淤青清晰地扎着杜莞丝的心脏,打架的时候杜莞丝没法拦,因为拦也拦不住,可打过之后,看到云苏被揍成这样,心口疼的要命,长这么大,云苏什么时候被人打过?有谁敢打他?即便有人壮了雄心豹子胆,上门挑衅,依云苏的实力,那人也是连他一片衣衫都碰不着的,素来是他轻蔑不屑别人,何时轮到他去挨别人拳头了?杜莞丝心知肚明,云苏不是跟段萧争一时意气,他争的,是爱情。   杜莞丝一方面因为云苏的伤而疼,一方面因为深深明白这一点儿而疼,她忽然就红了眼眶,别过脸,从腋下取下锦帕,擦了擦眼角,她心口疼,没办法专心一致地弹琴,更没办法发挥正常的实力,她爱琴如痴,尊琴重琴,一如尊敬知己一般,她不想让自己的心不在焉污染了绝世琴音,所以取消了。   杜莞丝勉强压下心口的巨痛,轻轻说,“今日云苏、段萧、华子俊、裴津、武光都受了伤,姚宴江也因为这半道的事还没把琴调好,所以今日不弹了,明日再弹。”   韩廖见她眼底泛红,心跟着一紧,哪还管弹不弹琴啊,他走到她身边,低声问,“心情不好?”   杜莞丝看着他,微微点了点头,她确实心情不太好。   韩廖道,“我带你出去走走。”   杜莞丝摇头,拒绝之意很明显,韩廖眸底滑过失落,一直不吭声的云苏却在这个时候来一句,“你带她出去吧,老守我这里做什么,我身边有的是人伺候,而且我想睡了。”   杜莞丝反嘴就道,“你以为我多想守你。”   云苏道,“那你陪韩廖出去走一走,他是因为你来的,又是第一次来玉刹阁,你好歹要陪人家转一圈,介绍介绍,别失了礼数。”   杜莞丝闻言就站起身,往外走了。   韩廖看一眼云苏,云苏轻掀眼皮对他道,“好好照顾她。”   韩廖抿唇,“不用你交待。”   云苏淡笑,一笑就扯的嘴角的伤口疼,他轻呲一声,闷闷地扭过头又看窗外去了,韩廖转身,往门口追上杜莞丝。   等韩廖和杜莞丝离开,云苏扬声就唤,“弥月!”   弥月从暗处现身,“王爷。”   云苏问,“木生水来了没有?”   弥月道,“来了。”   云苏浅漠道,“让他不用杀段萧了,他想留就留下,不想留就回水上欢。”   弥月一愣,她问道,“为何不杀了?”   云苏淡漠地道,“段萧的命,本王亲自取。”   弥月看着云苏脸上的伤,眼中翻腾着很大的杀气,可云苏既说了段萧的命他亲自取,那就决不会让他们这些人再动手了,弥月很气,她道,“王爷是在纵容姓段的。”   云苏没应话,他长这么大,从未逢过敌手,在实力上,没人能与他匹敌,在感情上,没人能让他臣服,可偏生,在二十岁的年月,一个女人踩了他的心,一个男人踩了他的脸,这二人狼狈为奸,合谋害他,他若不亲自动手,他这二十年就白活了,男人要杀,女人要得,就是这么简单。   云苏冷笑,即便疼,还是笑出声来,“本王的脸是那么容易打的吗?打了就要付出代价的。”   弥月一怔。   云苏说完那句话后似乎是疲惫了,挥挥手,让弥月下去,等弥月离开,他倒真的躺到床上,睡觉去了,昨晚辗转反恻想的全都是宋繁花,他压根就没有好好睡一会儿,如今,大概是因为刚刚吻到了宋繁花,也可能是因为他内力消耗过大,也可能是因为刚刚跟段萧打架,打累了,反正,躺下去后,奇迹地就睡着了。   这一睡就睡到晚上。   段萧也一样。   宋繁花一直没睡,等到了夕阳卷下屋檐,整面薄薄的窗户纸被染成焦黄色,大地陷入沉暮,她才收起盘腿的姿势,一身清爽地抬腿下床,下床后往后看一眼,见段萧还睡着,也没喊他,去堂屋里倒水喝,刚喝一杯,准备再倒第二杯,房门被敲响了,宋繁花抬眸问,“谁?”   华子俊道,“是我,我来给段公子再上一次药。”   宋繁花将茶杯搁下,走过去开门,门打开,华子俊就笑着对她问,“没打扰吧?”   宋繁花平淡地应道,“没有,他在睡,应该上药正好,你去屋里头。”   华子俊说好,半丝迟疑也没有地往卧室去了。   宋繁花跟在后面,近了床畔,华子俊掏药瓶,掏出来之后正准备朝段萧的脸上抹去,忽地,床上横来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将他甩开了。   段萧睁开眼,眼中明明是惺忪未醒的睡意,神情却带着十足十的机警,他盯着他,问,“做什么?”   华子俊道,“给你再抹一次药,我这药是我们华府百年来的老字号了,天下没有第二家,饭前抹一次,睡前抹一次,保准让你明天起来后脸上一点淤伤都没了。”   段萧撑着手臂坐起来,看一眼旁边的宋繁花,这才眉头微挑看向华子俊,“这么神奇的药,一夜就能治好?”   华子俊笑道,“当然,你不看我姓什么。”   段萧道,“姓华,有什么讲究?”   华子俊还没接腔,宋繁花就道,“华陀后人。”   段萧顿时失笑,他看着华子俊,一脸认真地说,“忘了这等渊源。”他又看着那药,问,“云苏那里你去了没有?”   华子俊道,“还没,这药就一瓶,祖制的,量不多,我先给你抹,再给他抹。”   段萧闻言就掀开被子,整了整衣服,背手又理了理头发,拉住宋繁花的手,一边往外走一边道,“那就去王爷那里一起抹,这么珍贵的药,还是当着大家的面用比较好。”   华子俊一愣。   宋繁花被段萧拉着往外走,走出堂屋的门,段萧对她侧耳道,“等会儿你亲自给我抹,气死那个云苏。”   宋繁花无语翻白眼儿,“你要不要这么幼稚?”   段萧伸手就给她一记脑瓜,“等你哪天站在我如今这个立场了再来说这种话,幼稚?”他冷哼,“还有更幼稚的呢,对待情敌,这种越幼稚的把戏越能戳他心,不信你等会儿试试。”   宋繁花一脸敬佩地问,“你天生就这么腹黑的吗?”   段萧轻笑,不知是谦虚还是自夸,出声说,“玩弄权术大概是天生的,对付情敌,那是随时随地不用想就能知道怎么做的事儿,这不叫天生,叫本能。”   宋繁花捂着嘴偷乐,听他左一句情敌右一句情敌,她怎么就那般想笑呢。   段萧见她笑了,气的伸手就对她的脑袋拍了一下,“你还笑,不是你惹的债,我现在怎么能那么愁。”说罢,瞪她一眼,“等我解决了这事儿,回头有你受的。”   宋繁花摸摸头,满脸无辜地道,“又不是我要惹的。”   段萧才不听这话,总归因为她,他得防火防狼防云苏,前方战线还没消停,后方又有灾,这灾还不是小灾,指不定一不溜神,他这一生最为珍贵的宝贝就被别人给半道窃了。   段萧轻哼一声,拽了宋繁花的手就往前走。   华子俊跟在后面,眼观鼻鼻观心,其实他听到了段萧与宋繁花的对话,但他没打算对云苏讲,能看到云苏吃瘪,这好像是人生中的奇迹,既是奇迹,谁不愿意看?   三人来到玉楼,也到了吃饭的点,几乎所有人都聚拢来了,云苏坐在最上首,左右两边立着倾心和弥月,秦暮雪挨着他右边的位置坐着,杜莞丝和韩廖坐在同一个方向的椅子里,椅子中间夹了一个方桌,姚宴江与裴津、武光三人坐在另一面,椅子与椅子之间也夹着方桌,林新竹出来了,面色不再虚白,有华子俊在这里,他就是受到再大的刀伤也恢复的很快,只一天一夜,他已经恢复的七八成了,林新竹坐在韩廖的后面,林哲涛不在。   宋繁花走进来,看到林新竹,漂亮清澈的眼睛微微一眯。   林新竹没看她,只看向她身边的段萧,今天云苏对林新竹说了,那天伤他的人,是段萧,林新竹看着段萧,目光又冷又沉,可他没动。   段萧看到了他投来的视线,分文不惊,只拉着宋繁花的手,往离云苏最近的那两个空椅子里去坐,坐下去之后大腿搭在二腿上,对华子俊道,“你先给王爷用药吧,我不着急。”   云苏看一眼段萧与宋繁花牵在一起的手,明明是坐在椅子里了,那牵着的手还没松,他脸上不显,可心里已经是极度不舒服了,他面无表情地接话,“将军来者是客,还是你先。”   段萧这次不推辞了,笑道,“也好。”他对华子俊说,“药瓶给我。”   华子俊看他一眼,知道他要故意给云苏添堵,也不阻止,掏了药瓶就递给他,段萧接过来,又转手递给宋繁花,轻柔地道,“你给我抹。”   宋繁花明知道他是故意的,却也不能当着这么多的人面给他难堪,只得接了药,又打开瓶盖,往手中倒了一些药粉,侧过身,给他认认真真地上药。   段萧笑着看着她,伸手扶住她的腰,把她抱到了自己的腿上。   宋繁花在无人的地方用眼神瞪他,意思是,不要太过分。   段萧越发过分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众人纷纷移开目光,姚宴江气的都想将段萧赶出去,韩廖斜挑眉峰,暗道这人脸皮怎么这么厚了?华子俊不动声色,尽职尽责地站在一边,裴津和武光别开头,杜莞丝一边恼着段萧一边担忧地看向云苏,秦暮雪挑了挑眉,颇为玩味地打量起了段萧,云苏沉默地垂着眼,从他这个视线看过去,他能清晰地看到宋繁花温情漂亮的样子,还有她那白皙柔嫩的手落在段萧脸上抹药的样子,他有多少个夜晚渴望着那双手能落在自己身上,可此刻,她当着他的面对别的男人亲昵至此,云苏气息陡地阴沉,但他没发怒,他心底冷冷地想,你们现在让本王有多痛苦,本王就让你们未来有多痛苦。   云苏转开脸,眼不见为净。   宋繁花给段萧抹完药,见药都被皮肤吸收了,她才收回手。   段萧很舍不得放开她,就算不是气云苏,他也想抱着她,但大厅里这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他是不舍得让宋繁花那么美好的一面在这么多人面前被瞧了去的,遂松开手。   宋繁花将药瓶还给华子俊,华子俊接过来,走到云苏面前,要给他抹药,云苏看着秦暮雪,对她说,“你来。”   第172章 因为喜欢 为惗雅打赏水晶鞋加更   秦暮雪在打量评估段萧,听了云苏的话,收回视线,接过药瓶,也倾了半边身子侧向云苏,打开瓶盖,倒出细沫状的药粉,揉在掌心里,用指腹捻起抹在云苏受伤的脸上,一边抹一边小声地用着只有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干嘛要使唤我,你这样做会让莞丝伤心的。”   云苏也小声回话,“我不喊你也不会喊她,所以怎么做她都会伤心。”   秦暮雪问,“为何不让莞丝来给你抹?”   云苏反问道,“我为什么要让她来给我抹?”   秦暮雪笑道,“莞丝喜欢你,从没遮掩过,我就不信你不知道。”   云苏道,“我知道。”顿了顿,又说,“可我不喜欢她,不能给她不切实际的幻想,韩廖人不错,对她掏心掏肺,未来他会成为她的良人的,我不想误了她,更不想害了她。”   秦暮雪挑挑眉,带着不解的语气笑着问,“你看不上莞丝,怎么会看得上宋繁花?”   云苏原本瞌着眸,谁也不看,这个时候忽地睁开眼,瞪着秦暮雪。   秦暮雪笑道,“瞪我做什么?”   云苏恨恨地抿紧薄唇,“不要提她。”   秦暮雪好笑地问,“不要提她,不提谁?莞丝还是宋繁花?”   云苏知道秦暮雪是在故意打趣他,可即便知道,他也无可奈何,没办法,如今他的心剖了出来被别人看到了,今天是这几个人知晓,未来会有更多的人知晓,想打趣他的人会越来越多,他控制不住别人的嘴,只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没什么好脸色地道,“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秦暮雪唔一声,悄声问,“你喜欢她那么胖的女孩?”   云苏嫌弃道,“不喜欢。”   秦暮雪咦一声,又道,“是不喜欢胖的还是不喜欢她?”   云苏瞪着眼,“不喜欢胖的。”   秦暮雪小声笑起来,“哦,不喜欢胖的却喜欢她,这叫什么道理?还有,你以前虽然不至于说看到短发的女孩就膈应的要死,但经过千姬一事之后,你是看到短发的女孩就会恶心,如今因为她,这毛病也改掉了?”   云苏气闷道,“你就不能好好上药,不说话?”   秦暮雪笑道,“我好奇啊,能不问吗?而且过了琴会之后我就得回去了,我大哥给我的时间有限,自上次玉裳的事件之后他就不允许我擅自入江湖了,这次是好说歹说又派了卫炎跟着我才让我来的,你也知道,我大哥因为玉裳,损失了最爱的一员大将。”说到这,她忽地一顿,脸上的笑容骤然一散,眸底陷出几丝悲痛,后面的话硬死就开不了口了,有时候,岁月能掩埋伤口,却掩埋不了伤痛,有些人,一旦提及,就是彻骨的撕心。   秦暮雪想到了莫志诚,一时精气神儿都没了。   云苏推开她说,“我自己上药吧,让你上个药都能上出前尘往事来。”   秦暮雪忍着心中撕痛,拼命地压抑着情绪,故作无所谓地说,“我也只是说着说着就提到了而已,我没想给你提前尘往事,那样的前尘往事,谁愿意提。”   云苏看她一眼,没应声。   秦暮雪继续给他上药,这次也不说话了,因为想到莫志诚,她就是想说也没那心情没那力气了,等上好药,离开的时候,云苏低低地来一句,“因为喜欢她,所以连以前自己最厌恶最不能容忍的东西也都能容忍了。”   秦暮雪一顿,垂下眼皮看他。   云苏却没看她,余光落在宋繁花的身上,温柔而沉静,他想,如果宋繁花真的是他的劫,他也认了。   秦暮雪退开,把药瓶还给华子俊,拿出帕子擦了擦手,坐回椅子里,坐稳之后也抬眸看向宋繁花。   宋繁花与韩廖换了位置,坐在杜莞丝的旁边,两个人在低头说着话,大概是在说曲谱,秦暮雪坐这么远都能看到杜莞丝脸上跳跃的生动的光,只有在谈到琴的时候,杜莞丝脸上才会现出这样的光来。   秦暮雪原以为自己给云苏上药,杜莞丝一定又是伤心的样子,可没想到,她被宋繁花拉去说琴,倒忘了这一茬。   秦暮雪对宋繁花的好感又多了一些,虽然说宋繁花是段萧的未婚妻,从今天这短短一件小事儿上来看,宋繁花又是与云苏为敌的,未来,必然也会与杜莞丝成为敌人,可她与莞丝是好友,好像也没有把仇恨拉进来,能在这个时候先照顾到莞丝的情绪,宋繁花也确实是值得杜莞丝深交的。   秦暮雪慢慢垂下眼,端起茶杯喝起了茶。   等段萧和云苏都上罢药,天色也渐渐地晚了,云苏是东道主,自然要张罗待客一事,他转头问身边的倾心,“晚饭备好了没有?”   倾心说,“早就备了。”   云苏嗯一声,冲大厅内的所有人说,“去吃饭吧。”   没有人反对,这么晚了,所有人也都饿了。   一行人移到饭厅。   这次多了个段萧,宋繁花的身边自然就不会是姚宴江了,姚宴江被排到后面,脸色非常难看,可难看也没用,人家段萧是宋繁花正儿八经的未婚夫,而且也早有了夫妻之实,坐在她旁边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   还是那张大桌,但因为今天身边多了个段萧,宋繁花就不会再像早上那般费力地动武去吃肉了,她想吃什么,段萧就给她夹什么。   云苏依旧坐在上位,看到段萧全心全意地宠着宋繁花,她要什么就给她夹什么的样子,冷哼一声,不阴不阳地道,“你是嫌她还不够胖,非要把她养成猪?”   这句话一出,饭桌上的众人又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了他。   云苏不看他们,只看着宋繁花,看她吃的油光满腻的嘴,这么一刻,他恨不得把自己变成那油,贴在她的嘴上,从此就不分离了。   段萧闻言顿了顿,目光落向宋繁花微肥的脸上。   果然,下一刻,看到宋繁花气的腮颊一鼓,筷子被她肥嫩的手捏的咯吱一响,她扬头就冲云苏道,“我就是胖成猪也跟王爷没关毛钱关系,操的不是心。”   云苏被她塞了一个没脸,不恼也不气,只平静地说,“本王是为你好。”   宋繁花冷笑,“稀罕。”   云苏心想,不知好歹,再吃你就真成猪了,到时候丑的段萧不要你,本王也不要你。   段萧伸手,拂了一下宋繁花的头发,对她问,“吃饱了没?”   宋繁花摇头,说,“没有。”   段萧温柔地笑道,“那就继续吃,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宋繁花郁闷地问,“我真的很胖了吗?”她其实个人觉得自己还不是很胖,离猪的境界还是很远的,可就是有嘴贱的人不停地提醒她,她有多胖。   她到底有多胖?   宋繁花抬头,一脸询问地看着段萧。   段萧笑道,“我能抱得动你抱得起你,你就不胖,等哪天我抱不动你了,你再来质疑自己,现在,吃饭,嗯?”   宋繁花问,“真不胖?”   段萧实话实说地道,“比之前丰腴。”不等宋繁花脸色转变,他低头吻一下她的发丝,笑道,“我很喜欢。”余光瞥一眼云苏沉冷阴森的脸,他又道,“你的身子是我的,我不嫌弃,你管别人说什么。”   云苏还没幡然大怒,姚宴江已经受不了地“啪”一声将筷子拍在桌面上,对段萧道,“你不想好好吃饭就出去,别影响我们进餐。”   段萧挑挑眉,笑道,“我没拦你进餐啊。”   姚宴江气道,“食不言寝不寐,你不知道吗?”   段萧不温不热地反问,“是我先言的吗?”   姚宴江一噎,气的内伤,他真不知道段萧不单腹黑深沉,就是嘴,也这般利的?他愤恨地又拿起筷子,埋头吃起了饭,把一腔怒火都用来填肚子了。   段萧拿起筷子,继续给宋繁花夹菜。   云苏不说了,管他什么事,好心当作驴肝肺,胖成猪了被嫌弃也是活该。   杜莞丝看一眼云苏,又看一眼段萧,垂下脸对宋繁花小声说,“还是少吃点肉,等会儿我让倾心给你拿些水果放房间里,晚上饿了你填一填。”   宋繁花侧过脸对她哦一声,慢腾腾地将碗里的肉吃完,之后就不让段萧给她夹了。   段萧揉揉她的发丝,不再给她夹菜,开始吃自己的。   吃罢饭,各人干各人的事。   段萧睡了一个下午的觉,没有一丁点儿的困意,出了玉楼,他背手看了一眼天色,对宋繁花说,“到别处走走。”   宋繁花有点儿困,闻言就道,“我想睡觉。”   段萧瞥她一眼,哪能让她刚吃罢饭就上床睡觉,他可不想真的把她养成猪,他是喜欢她没错,可她真变成猪了,他还喜不喜欢就真的说不准了,伸手一拽,直接拽着她往外走了。   宋繁花在后面踉踉跄跄地跟着,大声嚷嚷,“我想睡觉,你拽我上哪儿?”   段萧道,“带你消食。”   宋繁花说,“我困。”   段萧道,“忍着。”   宋繁花气闷,扯着自己的手,一扯就开了,正要转身,腰身猝然被人一搂,还没反应过来,人跟着转了个圈,跌进段萧的怀里,段萧一把抱起她,在她发怒前率先出声说,“不想看看玉刹阁的风景?”   宋繁花道,“不想。”   段萧说,“我想。”   宋繁花瞪他。   段萧笑道,“我是第一次来玉刹阁呢,你陪我走走,过了这次英雄大会,往后指不定就真的来不了了,玉刹阁在武林上是神秘的存在,难得寒云公子这次这般大方,让所有人都进来观光,我可不想错过。”   第173章 亲疏有别 为常州富源打赏水晶鞋加更   宋繁花心想,玉刹阁也就那样,有什么好看的,可段萧想看,她也就只能陪着,她努努嘴,说,“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段萧问,“不睡觉了?”   宋繁花嗔怒他一眼,“我想睡,你让我睡吗?”   段萧笑道,“不会让你吃罢饭就睡的,你真当我要养猪了?”   宋繁花火大地怒吼,“段萧!”   段萧立马放下她,转身就快步走了。   宋繁花在后面气哄哄地跟着,跟着跟着就跟到了望天壁,望天壁四处无人,也无风声,周遭很安静,四周很空旷,往下看全是陡崖峭峦,朔风砺石从眼前刮过,激起凌厉的气流,段萧不看下面,也不看上面,只平稳地靠在望天壁上,冲宋繁花伸手,“过来。”   宋繁花无语地走过去,问他,“做甚么靠这儿?”   段萧小心地拉住她抱在怀里,冲她指着前面的茫茫天地,天地中,有血染的红杉肆意掩埋在夜色里,又在夜色里撞出一抹流虹,虹雨尽头,又是茫茫无尽的黑夜,如此循环,周而复始,段萧看着那片天,说,“明天会有日出从这里出来吧?”   宋繁花摇头说,“不知。”   段萧道,“肯定有的。”   宋繁花不解地侧头看他,“你要看日出?”   段萧道,“这里的风景挺好,日出从这里出来的话应该很美。”   宋繁花不解地应腔,“你的意思是你夜晚不睡觉了,要呆在这儿等日出?”   段萧虚着眼看她,“我有那么傻?”   宋繁花道,“看着挺像。”   段萧伸手捏她鼻子,刚捏住,还没来得及拽一下,忽地眼前一道飞影纵山而下,那影子的速度极快,又来的突兀而意外,宋繁花和段萧都没反应过来,那影子已经如天边的飞燕一般,飘过无影了。   宋繁花一惊,大咦一声,“有人?”   段萧眯眼冷笑,对侧边喊一声,“出来。”   无方和朱礼聪从石山后面冒出来,烈火也从另一边冒出来,三个人同时看着石壁上紧紧挨在一起的俩人儿,无方撇了一下嘴,说,“少爷,我们在外面担惊受怕的,你倒好,跑来跟宋姑娘过二人世界。”   段萧没理他,只看向烈火,问,“你来做什么?”   烈火抱臂哼一声,“我跟你说不要去琴楼,你是不是专门朝琴楼去了?”又看一眼他的脸,说,“如今连真面目都露出来了,是云苏发现了你?”   段萧看一眼宋繁花,不动声色地嗯一声。   烈火问,“没杀你?”   段萧冷笑,“真正比试起来,他未必杀得了我。”   烈火叹气,又想到什么,说,“今日的琴会取消了。”   段萧道,“我知道。”   烈火问,“那今日的计划……”   段萧仰脸看向远方的天空,指腹一点一点地抬起宋繁花的下巴,然后垂下头来,目光锁在宋繁花的脸上,慢慢出声,话却是对烈火说的,“明日照旧。”   宋繁花推开他的手,双臂抱起来,哼一声,道,“不用专门看着我说,我知道我要做什么。”   段萧笑道,“就专门说给你听的。”   宋繁花翻他一记大白眼,带着不知自的嗔羞。   段萧被她嗔的心神一荡,哈哈大笑起来,笑罢,将她往外一推,看向下面,看着,英俊的眉头就蹙起阴沉的冷笑,他对无方说,“让方信下去。”   无方一愣。   段萧道,“把木生水给我抓上来。”   这句话一落,宋繁花、烈火、无方、朱礼聪都是惊异地看着他,段萧什么话都没多说,只沉抿着薄唇向无方打了个手势。   无方即刻放出方信,众人都没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儿,就有一道人影,用着神鬼惊怕的速度,光一般地落进了地崖。   宋繁花堪堪反应过来后问,“木生水?”   段萧沉声应道,“是。”   宋繁花问,“他又来杀你了?”   段萧唇角勾着冷笑,“原应该是来杀我的,可突然又不杀了,大概是因为在琴楼里与云苏打了一架,他想亲自收拾我,不过,木生水不杀我,我却是要杀他的。”想到什么,又道,“留他一命也行,只要他能天天给你抓鱼。”   宋繁花额头一抽。   烈火啧啧不已地道,“木生水是江湖令排名第一的杀手,向来神出鬼没,箭术惊天,你让你的人下去抓他,小心下得去上不来。”   段萧冷笑,“上不上得来你看着就知道了。”   烈火当然要看,抱臂靠在一侧。   无方一点儿都不担心,朱礼聪的脸上也没任何担忧之色,宋繁花倒是频频地往崖下看了看,她虽然知道段家军里的人个个都身怀奇学,可到底,她没见识过他们真正的实力,看无方的样子,也不像是很厉害的啊,宋繁花好奇地往下望,段萧一把拽住她,又把她抱到了怀里。   烈火打趣,“能不这么腻歪吗?”   段萧道,“让你看了?”   烈火嗤一声,“你两这般堂而皇之的,是个有眼睛的人都会看的好吧?”   段萧抱着宋繁花,一个纵身翻腾,从望天壁的这边翻到了那边,一翻过去,风景陡变,眼前的红景倏然就变成了冷煞的箭气,宋繁荣猛地愣住,蓦地抓紧了段萧的衣领子,急道,“在这边。”   段萧侧过头往她脸上一亲,笑问,“以前来过玉刹阁吗?”   宋繁花眼珠子转了转,说,“没有。”   段萧也不知道信了没信,怡然然地道,“虽然云苏那个人挺讨厌的,不过他选的地方是个好地方,就单说这个望天壁,就是四面风景皆不同的奇特之地。”说着,底下一道箭气惊鸿掠影扫来。   宋繁花问,“方信真的打得过木生水?”   段萧道,“擒他足够了。”   宋繁花正想问,若擒不住呢,还没张开嘴,底下突来一道金光,金光很短,却在夜色里分外显眼,光芒一散,底下就传来一道咒骂声,“你耍诈!”   方信寸声不吭,提着被金罗密纹锁住的木生水,上了峭崖,上来后,方信将木生水摔在段萧的脚下,身形一闪,回到无方的影子里去了。   木生水被锁住,躺在地上直喘气,却不忘恶狠狠地瞪着段萧,“小人。”   段萧挑眉,“在长乐关对我背后放冷箭,你就不是小人了?”   木生水一噎,眯起眼角问,“刚那个人是你什么人?他怎么会锁金刚的招式?那明明是前朝朱姓一脉皇室才会流传的招式,他从哪里学来的?”   段萧低眉轻笑,“你先跟我说你如何会习得与柳绍齐一模一样的箭法,我就回答你这个问题。”   木生水闭眼冷笑,应都不应他。   段萧道,“柳绍齐死了,你可知?”   木生水猛地睁开眼,稍后又慢慢地将脸别开,神情是看不懂的遗憾,却没有悲,没有痛,他只是冷笑着说,“你能杀了他,却未必杀得了我。”   段萧道,“不杀你。”   木生水才不信他。   段萧从袖兜里掏出一个葫芦瓶,在拔开盖子前将宋繁花拦腰一摔,摔到另一边,宋繁花毫无防备,被他忽然抛出去,吓的尖叫,叫声还没歇止,半空中腰被人接住,段萧抱着她,在风声夹裹的气流里低笑,“叫什么叫,等会儿回去好好叫。”说罢,人落地,抬手把她的脸一按,按在怀里,他冲烈火道,“木生水交给你了。”   烈火眼一瞪,“我现在都自身难保。”   段萧道,“我给他用了一滴千饮醉。”   烈火一怔,段萧将葫芦瓶摔给他,“别让他死了,他还有用。”说罢,搂着宋繁花就走了。   烈火接住瓶子,一脸郁闷地想,我跟你很熟吗?熟到要给你擦屁股收拾烂摊子的程度?可想是这样想,他还是得给段萧擦屁股收拾烂摊子,谁让他们现在是同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烈火脚尖一点,掠过望天壁,翻到另一边,将木生水拖了过来,拖过来后又给他下了失魂散,待失魂散印入额心后,烈火将一滴千饮醉的解药喂给木生水,然后在他还没醒来的空档,给他易了原本段萧混进云门秦卫队里那个男人的那张脸,易容好,他就等着木生水醒,等木生水醒来,他就带他回了玉刹阁专门为云门秦府的人安排的院子里。   段萧既恢复了容貌,也大敕敕地住了下来,无方和朱礼聪自然就不必藏着掖着了。   段萧带宋繁花回去睡觉,无方和朱礼聪跟在后面。   回到小院,刚推开门,就看到华子俊坐在院子中央的那个石桌上,似乎是在等他,段萧想到下午的时候华子俊说他家祖传的药要饭前涂抹一次,睡前涂抹一次,他挑挑眉,松开宋繁花,笑着冲华子俊说,“华公子又是来送药的吗?”   华子俊道,“是啊。”   段萧坐过来,华子俊将药掏出来递给他,这次段萧没接了,直接道,“你给我抹吧。”   华子俊眉头一挑。   段萧对宋繁花说,“你进去睡觉。”   宋繁花唔一声,提步就往堂屋的大门去了。   华子俊笑着将药瓶打开,倒药粉,给他上药,上药的时候段萧问,“云苏那边你去了没有?”   华子俊道,“还没,都是以你先来的。”   段萧笑道,“因为我是客吗?”   华子俊道,“亲疏有别,我这个人,一向喜欢先顾着亲的,再顾着旧的。”   这话说的很奇怪,段萧没听懂,华子俊也没给他解释,只在上好药的时候说了句,“你未婚妻眼尾的那朵樱花很好看。”说罢,装好药瓶就走了,独剩下段萧品味着这句话,越品越不是滋味。   这个华子俊,不会也看上他的女人了吧?   段萧如今真是有点草木皆兵,有点儿看哪个男人都觉得在打他女人的主意。   华子俊若是知道他这么想,铁定会吓死,他打谁的主意,也不敢打宋繁花的主意。   段萧沉黑着脸进门,一进去就往卧室里走,看到宋繁花在脱衣服,他反手就将门关住,锁死,走过来,抓住她的手,把她掳进怀里,反身压在床上。   宋繁花蹙蹙眉,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那张“俊脸”,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   段萧脸一沉,伸手把她翻过去,对着她的屁股狠狠打了两下,打罢,见宋繁花还扑腾着踹他,他火气一起,伸手就将床幔扯了下来,拉开她的腿缠在腰上,攻了下来。   宋繁花大叫,“不行,你脸上有药,别吻我。”   段萧作恶地将脸往她脸上蹭。   宋繁花抓起一角薄被就往脸上擦,边擦边说,“你要是想明天顶着这张受伤的脸让江湖人耻笑,你就给我蹭吧,反正难看的又不是我。”   段萧气闷,忽地一下松开她,靠在了床头,对她道,“那你来,我今天哪里都不爽,你想办法把我弄爽了。”   宋繁花抱着被子,与他隔着分水岭,一脸我才不要的样子说,“我要睡觉。”   段萧眯眼,“等我爽了再睡。”   宋繁花看着他,慢慢的又笑了起来,见段萧的脸色都黑的要见锅底了,她摔开被子,咻的一下跑下了床,段萧眼疾手快地伸手去抓,没抓住,宋繁花像泥鳅一样溜了出去,他气极,“软软,回来!”   宋繁花百里冲刺,冲出去之后大声说,“我今晚跟莞丝睡,你一个人好好躺着吧。”   说罢,头也不回地跑了。   段萧气死了,虽然知道她跑出去不是不让自己碰,而是怕他因为她让脸上的伤没法养好,可即便知道,此刻心里也是不舒服的,他想抱着她,她跑什么跑?   第174章 天下红颜   宋繁花一路跑到杜莞丝的住处,跟她说,她要与她一起睡,杜莞丝稍稍讶异了一下,可能觉得段萧来了,宋繁花今晚不会与自己睡了,但她还是来了,杜莞丝没说什么,只看一眼宋繁花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问,“一路跑来的?”   宋繁花点头,“嗯。”   杜莞丝笑道,“想来就来,跑这么急做什么。”说着,不等宋繁花回话,她冲外面吩咐,“素音,去打桶热水进来。”   素音应声,下去打热水。   宋繁花抚了一下额头,坐在桌边,拎起茶壶,拿一个扣下去的杯子出来给自己倒杯水喝,喝罢,伸手又拎茶壶,却见杜莞丝闷闷不乐地坐在了她的对面,宋繁花提茶壶的手一顿,出声问,“你看上去不大高兴,怎么了?”   杜莞丝想到晚上华子俊给云苏上药,她要上前帮忙,被云苏拒绝的一幕,惆怅地说,“我这一生没渴望过什么东西,从小到大只渴望一样,可如今,却是怎么渴望也得不到了。”   宋繁花蓦然一惊,心底跟明镜儿似的清楚杜莞丝说的是什么,她不动声色,想着如何来应承杜莞丝的话,她得把杜莞丝拉到韩廖的怀抱去,又得让杜莞丝对云苏慢慢冷淡,还得让杜莞丝听不出她的刻意,宋繁花放下茶壶,想了想又提起来,从茶座里再拿一个扣着的干净的玉瓷杯,摆在茶壶底下,倒了一杯,推到杜莞丝面前,佯装不解地问,“你想得什么?”说罢,蹙起眉头道,“以你的出身,这世上应该没有你得不到的东西啊?”   杜莞丝艰难地扯唇笑了下,笑的不怎么好看,有点悲苦掺杂的意味,她伸手接过宋繁花推过来的茶杯,没喝,只两手捧着转着圈玩,一边转一边看着茶水顺着她转的方向打着旋,清澈的水流旋转成盘,变成了一面时光镜,时光镜把她带到了小时候。   小时候她极喜欢跑到苏府玩,那个时候苏天荷还没上京,苏府每天都很热闹,不像她们杜府,杜府因为只有她一个女儿,时常都是空寂的,除了琴,她再没有可玩乐的人可玩乐的地方,弹琴乏味之后她就喜欢往苏府跑。   那时候的苏府有苏戈,有苏喜、苏颜、苏欢,这三个丫头都与自己年龄相仿,最能玩到一起,还有苏进、苏墨、苏昱,他们虽然长了自己一些,却如大哥哥般对自己宠爱有佳,杜莞丝亲近他们,如同亲近自己的家人,尤其,在认识了苏戈之后,她就把苏府视了自己另外一个家。   她那个时候还小,不知道那种潜意识把苏府当作家的思想是什么,后来,苏天荷进了京,云淳即位了皇帝,云苏被封了王,却不住京城,住进了苏府。   杜莞丝那个时候是不知道云苏背负了什么,更不知道他弃京归苏的真正用意,她只知道她很高兴,一逮到空就往苏府跑,虽然有十之八九跑到苏府找不见云苏,她也还是高兴的,因为总有那么几次,她能见到他,与他说话,看他明灿的眸子对着她露出亲切温暖的笑。   杜莞丝觉得,那是她生命中最为幸福的时光,虽然短,却足以让她的生命鲜活起来,后来渐渐长大,她明白了她的感情,读懂了自己的心思,她就给苏戈表白了情意。   在她及笄礼宴上,她给苏戈写了情诗,苏戈当时看着,用他那好听迷人的嗓音一字一字地念着,念罢,抬头看她,笑问,“给我的?”   杜莞丝羞红着一张脸点头,“嗯。”   苏戈将信折起来,不知道是没看懂信里的意思,还是故作不知,唔了一声,说,“写的不错,只不过这几个字用在我身上不合适,凤凰花我倒是真喜欢。”   一句话,婉拒了她,又给了她面子,他说他确实喜欢凤凰花,也就是说,他确实喜欢她的诗,但也只是喜欢诗而已。   杜莞丝从往事里回神,端起茶杯将那旋转着的水流喝进了肚里,喝罢,她说,“心。”   宋繁花笑问,“心?”她道,“谁的心?”   杜莞丝觑她一眼,将空了的杯子往桌上一掷,转身躺到床上去了。   宋繁花轻轻地低笑,却不动,等素音提了热水进来,她隔着屏风脱衣服,脱罢衣服就洗澡,洗罢从衣柜里翻了一套干净的里衣出来,这柜子里的衣服全都是为杜莞丝准备的,宋繁花随便拿一件出来穿,没穿上,又换,换了好久才换一件妥贴的,她不由得心想,真该减肥了吗?   穿好里衣,她往里看一眼躺床上的杜莞丝,伸手将烛灯熄了,躺在床边。   杜莞丝平躺在床上,等到宋繁花也躺下了,她问,“你与段萧从小就在衡州长大,你是打小就喜欢他了吗?”   宋繁花撇嘴说,“不是。”   杜莞丝问,“是后来喜欢上的?”   宋繁花想了想,说,“算是吧。”   杜莞丝睁着眼,夜色虽沉,却掩不住她眼中的璀然华光,她盯着帐顶,一字一句道,“我打小就很喜欢云苏。”   宋繁花静静地哦一声,说,“他那样的人,心中大概装不下女人。”   杜莞丝微微垂下眼睫,片刻后出声问,“他在你心中是怎样的人?”   宋繁花笑道,“你确定你要听?”   杜莞丝道,“要听,你说。”   宋繁花嘴角的笑慢慢隐匿,藏着一抹锐利,锐利中又透着冰冷的讥俏,她说,“我与云苏接触不深,就单单这几个月的接触来看,他是个冷心冷情的人,这样的人,不值得你为他倾心,更不值得你为他伤神,我倒是觉得,他会孤苦一生。”   杜莞丝蓦地一怔,险险被宋繁花的话给吓着了,她倏地侧过脸,看着宋繁花的侧脸,说,“你是这么想他的?”   宋繁花也侧过脸,看着她,“是啊。”   杜莞丝无语之极,想到云苏那般喜欢她,可她竟把云苏说成孤苦一生,杜莞丝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   宋繁花笑道,“我这般说你是不是不高兴?”她叹一声,摆正脸,看向帐顶,“就算你不高兴,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说他之前几次三番要杀我的事了,就单他与我未婚夫之间的恩怨,我也对他没好感。”她伸出手,拉住杜莞丝的手,“莞丝,我不想因为他而影响我们之间的情谊,我很喜欢你。”在上一世,我就把你当姐姐了,虽然不是亲的,可在那个失去亲人的前世里,你就亲的。这句话宋繁花没说,她只是强调道,“我不会喜欢他的,你放心好了。”   宋繁花的意思是,我不喜欢云苏,不会跟你抢男人,叫杜莞丝放心。   可杜莞丝听了之后那是一万个不放心。   为什么不放心?   因为云苏喜欢宋繁花啊。   杜莞丝见不得云苏受伤,更见不得他受苦,尤其是受情爱的苦,在她眼里,云苏想要什么就该有什么的,这是潜意识里的信仰,如同她爱她一般。   杜莞丝小声地问,“你对云苏就没有一丁点儿的好感?”   宋繁花笑了笑,不答反问,“你对韩廖有没有一丁点儿的好感?”   杜莞丝一怔,不解地道,“关韩廖什么事?”   宋繁花笑道,“你喜欢云苏,便就看不到别的男人的好,我喜欢段萧,也同样是看不见别的男人的好的,所以,你问我我对云苏有没有好感,那先问问你,你对韩廖有没有好感。”   杜莞丝被宋繁花说的懵了,好半天之后才道,“我把韩廖当朋友。”   宋繁花道,“那就是有好感吧?”   杜莞丝蹙起眉头,深深地困惑了,“既是朋友,当然是有好感的啊。”   宋繁花咧嘴一笑,唔一声道,“困了,我要睡觉了,你别再说话来扰我。”   杜莞丝一噎,愤愤瞪她一眼,翻个身,背对着她,也睡了。   宋繁花没睡,看着窗外出神。   差不多一个时辰之后,宋繁花翻身,伸手往杜莞丝身上点了一下,点罢,收手,杜莞丝就彻彻底底地睡沉了过去,宋繁花起身,走到窗户边上,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没有察觉到姜小黛和素音守门,她来到堂屋,将王七和杨豹唤了来。   王七和杨豹隔窗而进,无声无息,进来后二人相继看她一眼。   宋繁花问,“这么多天的疗养,你们的伤养好了吧?”   王七说,“好了。”   杨豹也说,“好了。”   宋繁花欣慰地嗯一声,扶住一边的椅把手坐了下去,慢悠悠地说,“今天我看到了林新竹,想来明日琴音大会,他也会露面,而秦暮雪也来了,这是挑拨林家、秦府与云苏关系的最好时机。”   王七眯眼,十分不客气地道,“我们打不过云苏,你别再上赶着找事儿了。”   宋繁花冷笑,“打不过才要使阴招。”   王七一噎,想到颜华山那次的失败,西湘江栈外被云苏打的落荒而逃的狼狈,他抿抿嘴,道,“你就不能不与他为敌吗?”   宋繁花道,“不能。”   王七郁闷。   宋繁花说,“这次不让你去杀他,反正杀也杀不死,我只要你想办法让林新竹喝下醉暖香。”   宋繁花想到在京城状元府云苏一下子就发觉她敬给柳纤纤的酒有问题,明明他当时离的也不近,可就是能一眼窥见,想必,云苏之前中过醉暖香,而之后,又对醉暖香有着超乎常人的辨识方法,是以,想要给他下醉暖香,很难,可以说,那醉暖香即便沾了他的身,也控制不了他的意识,所以,段萧的方法行不通。   不从云苏下手,那就从林新竹下手。   林新竹是云苏的得力助手,也算他的半张脸了,林新竹在江湖人士面前丧尽脸面,等同于云苏丧尽脸面,再者,当年玉裳的死亡真幕,只有三个人知晓,林新竹、云苏、秦暮雪,而恰巧,如今这三个人都在,醉暖香可以致迷、可以致幻、可以致人神识不清,只要引诱得当,林新竹必然会当着天下武林人士的面道尽当年玉裳的死,玉裳一直是林新竹心中的伤,不管岁月再久,都无法弥合,一把玲珑玉剑,不用玉裳亲自现身,足够让林新竹方寸大乱了。   江湖人都认为玉裳没死,燕洲玉府也在不久前向江湖人发了申明,而此刻,林新竹的话,会让所有人惊异。   惊异的同时,大概就是寻根追底了,各路武林人士必然又要上燕洲玉府寻个明白,到时候,再让玉溪山向各位人士阐明真相,那么,寒云公子在江湖上的清誉会受损,信用会大大降低,指不定还会有大批的人私下埋汰他,那个时候,她让九霄盟出动,一来囊括这些人,二来,斩杀追随他的人,三么……宋繁花暗暗地冷笑,自然是趁乱灭了剩下忠于苏八公的那些门徒们。   而秦暮雪也会因为这件事受到江湖人的垢病,进而会牵累到秦府,以秦陌的为人,他会一方面禁制秦暮雪再入江湖,一方面会跟寒云公子撇清关系,如此,就等于斩断了秦陌与云苏有可能会产生的各种牵绊,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宋繁花都不会让云门十三骑这般强大的力量入云苏之手。   宋繁花勾唇一笑,往后仰进椅背里,看着王七,“这么点儿小事,你应该会办妥的吧?”   王七斜她一眼,问,“醉暖香在哪儿?”   宋繁花道,“我这里没有,你去找烈火,他那里有。”   王七眉梢一挑,“烈火?”   宋繁花道,“嗯。”   王七道,“不认识。”   宋繁花笑道,“千左门的人,如今混在云门秦府护卫队里面,以你暗军的能力,必然能找到。”   王七听了,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杨豹杵在一边儿,等王七走了,他问,“我做什么?”   宋繁花道,“明日守在我身边,不用出面,但要时刻跟着。”   杨豹嗯一声,宋繁花便挥手让他走了。   等屋内又安静下来,宋繁花一个人在这个堂屋里坐了很大一会儿,这才起身回到卧室,躺下去睡觉,睡前给杜莞丝解了睡穴的穴道。   因为白天没午睡,这一觉宋繁花睡的很沉,等醒来杜莞丝又不在了,还是素音进来伺候她穿衣,今天的衣服不是昨天的那件了,又换了一件,是纯白色的。   宋繁花看一眼那长裙,没挑剔,直接穿上了,穿好了素音就把她带到了琴楼,宋繁花一边走一边问,“不吃饭了吗?”   素音道,“小姐在琴楼摆了饭桌。”   宋繁花哦一声,心想,今天怎就摆在琴楼了?   宋繁花不知道的是,杜莞丝一早就起来了,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与姚宴江今天要用的琴可否调好,姚宴江说调好了,又把她带到琴楼,让她亲自试了一下,杜莞丝试好后就不下去了,姚宴江问她,“不下去吃饭了?”   杜莞丝嗯道,“我想在这里吃,你给我单独摆一桌上来,等繁花醒了,也让她与我一起吃。”   姚宴江不解地问,“为何要单独吃?”   杜莞丝的目光越过琴楼的高阁,望向稀薄日光的天外,有片刻的出神,稍顷,她说,“本来是昨天就弹琴的,但因为昨天出了那样的事儿,琴没弹成,今日我不想再因为别的什么事儿影响弹琴的心情,已经推辞了一日,不能再推辞一日了,我在这里吃饭,能保持一颗平常的心,若下去了,我不保证我等会儿还能不能弹得下去。”   姚宴江知道杜莞丝爱琴重琴,他也是爱琴的人,比任何人都理解她,尤其,杜莞丝爱云苏,指不定下去看到云苏的脸没有恢复,她又堵心了,姚宴江想到这里,明白地点点头,“也好,我下去让人另备一桌上来。”   杜莞丝没应声,低头去拨弄琴弦。   宋繁花上来之后看到杜莞丝一个人在弹琴,弹的是小调,不是什么名曲,听了一阵子之后,宋繁花奇异地挑挑眉,笑问,“这是我们衡州出名的小调,醉红颜呢。”   杜莞丝闻言抬头,笑道,“确实是衡州小调。”   宋繁花道,“你也会的?”   杜莞丝应道,“老早就会弹了。”只不过,从没有一次弹的时候觉得自己就是那思君不归的女子。   杜莞丝将琴推开,走到饭桌前,冲宋繁花说,“吃饭吧,吃完饭我们先一起练一练江山笑,虽说我确实根据你的曲谱学会了这首我渴望已久的名曲,可那天听了你在府门外弹的江山笑后,我真怕我一会儿给你丢了脸。”   宋繁花着过去,坐在她对面,笑着说,“我怕我给你丢脸呢。”   杜莞丝道,“不会。”   宋繁花道,“我这不上得台面的琴技你都觉得不会丢脸,你又如何会给我丢脸呢?”她拿起筷子,慢慢地开始吃起饭来。   杜莞丝看她一眼,也拿起筷子吃饭。   而在她们二人吃饭的时候,玉楼也开始了用早膳,用早膳的时候,饭桌上多了一个人,赵化青。   段萧看一眼赵化青,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慢条斯理地一点一点地进餐,进餐的时候,也没问宋繁花去了哪里,今日她要弹琴,大概是去了琴楼。   不知为何,今日的饭桌异常的安静,少了一个宋繁花,似乎就少了一个世界。   云苏也没说话,只顾低头吃饭。   吃罢饭,几个人陆续散开,姚宴江、华子俊、裴津、武光相继去了离琴楼最近的第三屋阁楼,秦暮雪派人去把卫炎喊了过来,云苏把赵化青喊到书房,下达第一个杀令,灭千姬。   赵化青多余话不说,收到命令,转身就走了。   段萧一个人慢腾腾地走在前往武林人士聚拢的会场,昨天的那个位置很好,抬眼就能看到宋繁花,他今日还想坐那个位置,无方和朱礼聪一左一右隐在暗处。   段萧来的早,这个时候会场上还没有多少人,他轻轻松松就找到那个位置坐了下来,坐下去之后就闭上眼睛,仰靠在假山石上打起了盹。   日头一点儿一点儿地从望天壁的后方斜射过来,带着五月初的稀薄温暖,静静洒落在整个会场,随着日头推进,会场渐渐的热闹起来,不一会儿就人山人海了。   烈火带着易过容的木生水过来,一眼瞧见段萧,脚步顿了顿,扭头见卫炎没来,挑了挑眉,将木生水放在身后,他往段萧跟前一坐。   两个人昨日都是秦府护卫队的人员,一起说话不引人注意,如今,段萧面目陌生,与秦府卫队说话就会怪异,是以,二人虽一左一右地坐着,却没说话。   过一会儿之后,烈火率先密语传音,“昨天半夜,有人来找我要醉暖香。”   段萧微微一怔,微瞌的眸淡淡扯开一条缝,却没有张开,也用密语传音问,“谁?”   烈火道,“一个自称是王七的人,说是宋繁花派来的。”   段萧倏的一下睁开了眼,眼中波光一闪,漆黑的眉目里渗进日头的火焰,他脸色一沉,却是半句话都不说,只仰起脸来看向琴楼,半晌后,他收回视线,对烈火问,“你给了?”   烈火道,“给了。”   段萧问,“她可有说做什么?”   烈火道,“没有。”   段萧沉声不言,修长玉手按压在假山石壁上,虽然没有做敲击的动作,却是惯性地思考了起来,以他对宋繁花的了解,她突然召唤出暗军,又让暗军跑到烈火那里要醉暖香,必然是又要搞事情,搞什么事情?   段萧将所有有可能宋繁花会做的事都想了出来,有很多,却不敢确定她具体是做哪一个,是不是他所猜测出来的这几个,是以,他按兵不动,又瞌上眸,用密音说,“我知道了。”   烈火便不言了。   过一会儿之后,段萧用密音传话给他,“千姬今日会有危险,我觉得你最好去她身边比较保险。”   烈火眉头猝然蹙起,二话不说,抓起木生水,站起身就走了。   烈火走后没有多久,琴楼上有琴音泄出,却不是江山笑。   江山笑的曲子在从琼州离开往三元湖拔进的时候宋繁花在马车上给段萧弹过,那个时候宋繁花用的是姚家祖传的天字琴,天字琴乃上古神琴,自然比一般琴要优美动听的多,既不是江山笑,段萧就没功夫去关注,再次瞌着微目,却不想,刚闭眼没多久,会场上忽地一片喧哗,接着就是人群激动的嚷嚷声。   “莞丝出来了,莞丝!”   段萧慢腾腾地睁开眼,却在看到杜莞丝身边的宋繁花时,眸光一顿。   宋繁花穿着白色长裙,衬着她雪色的肌肤闪闪发亮,黑发虽短,却被五彩潋滟的丝带拖曳出另一种迷人的风情,下巴没有原来的尖,可圆润中带着饱满的气势,人往那里一站,下巴微微一抬,就有排山倒海般的富贵之气呼啸而来,她此刻面带微笑,神情慵懒,看着底下的众人,丝毫不惊不惧,飞扬在眉尾眼梢的樱花像羽化成精的蝶,正张开翅膀,翱翔欲飞,微风吹拂,阳光倾射,她沐浴在光中,似莅临人间的仙女。   段萧眉头微拧,他看着这样的宋繁花,听着周围的人在一眼之后传来的惊叹之音,当然,他们惊叹的,不止止是杜莞丝。   有很多人在问,“杜莞丝旁边那姑娘是谁?没见过呢。”   有人说,“第一次见有女子与杜莞丝站一起能不被比不下来的,这姑娘气势不弱啊。”   有人道,“比莞丝胖了点,但容色不输于莞丝。”   有人道,“她就是要与莞丝一起弹琴的女子吗?”   有人唏嘘,“敢与莞丝一起弹江山笑,这女子定然是另一个风华绝代。”   ……   很多人的声音在耳边此起彼伏,段萧一一听着,面无表情地在心里想,等过了今天,他要不停地把宋繁花养肥,胖了就没人惦记了。   底下很热闹,个个声音激动,群情激奋,大喊着杜莞丝。   玉楼内,坐在琴楼对面的云苏、秦暮雪、姚宴江、华子俊、裴津、武光等人看着对面的两个女子,都是赞不绝口,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欣赏眼光,可此时此刻,看着站在那里一白一红的两个女子,这几个男人,包括秦暮雪在内,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惊艳。   秦暮雪看一眼云苏,笑着说,“昨日我还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会看不上莞丝,却看上了宋繁花,今日一见,我大概明白了。”   云苏静默不语,只视线落在宋繁花的脸上,看了一会儿之后又收回,他冲倾心吩咐,“开始吧。”   倾心应一声,下去通知林新竹。   林新竹今天负责整个会场之事,倾心一说开始,林新竹就上了台。   宋繁花看着底下的林新竹,不冷不热地笑了声,等林新竹讲完开场白,讲完今日的琴会内容,宋繁花就与杜莞丝转身坐回了琴前。   二人对视一眼,纷纷落指于弦面。   江山笑是一首爱情曲,杜莞丝想弹给云苏,宋繁花想弹给段萧,二人心中各有所弹,自然就各有情调,曲是同曲,不同的人弹之,却是不同的风格,不同的韵味。   宋繁花弹琴,张扬无忌,肆如水风。   杜莞丝弹琴,天上人间,独一无二。   这二人合奏江山笑,可想而知,是何等壮阔的天外神曲,一曲江山笑,笑尽天下无红颜,这是千百年前燕国太子赠送于赵国公主的爱情之曲,意为,天下除你,再无红颜。   底下的哄闹声、尖叫声、激动声、一一散去,只余琴音在半空横揽的玉刹阁中回荡又回荡。   后来,岁月散去,时光老去,纵然参加了此次玉刹阁群雄汇聚的江湖人士有多半都死了,有多半不知所踪,有多半垂垂老亦,纵然后来,这琴音因为一柄本应沉埋在地土里的玲珑玉剑给中断,却也止不住后人对今天此曲的津津乐道与无限向往和憧憬。   琴弹到一半,四周鸦雀无声,宋繁花耳中却传入一道声音,不是别人,正是隐于暗中杨豹的声音,他说,“七哥那边已经办妥了。”   宋繁花没应话,琴音却忽地一转,这一转,天地神音陡然一溃,却又走入另一道极光之音,杜莞丝一愣,宋繁花猛地注入内力,另一手抓住杜莞丝的手,砰然一击,两音相撞,似有天籁从头顶罩下,更似有倾盆大雨弥天而来,网罩在众人头顶,来此玉刹阁的人都是武林人士,自怀各种绝学,武功都不弱,明知道天空中不可能飘落琴雨,却还是控制不住地抬头往天上看去。   这一看,纷纷惊住,琴音抖玉,泻虹三寸。   姚宴江率先拍桌而起,心潮起伏地冲到阑干边,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癫狂激动,“原来比之那一次在杜府门外听到的江山笑,这才是真正的绝音。”   云苏也攥紧了椅子的扶手,心中难以言明那股随着音声而起的澎湃情绪。   华子俊身不由已地赞叹道,“真是闻此一曲,从此再无琴音了。”   裴津道,“这一次来玉刹阁,来的很值得。”   武光淡声说,“回去得跟上头描绘一下今日的情景。”   华子俊和裴津都把目光转向他,二人心中同时在想,三太子听过宋繁花弹琴吗?   秦暮雪沉醉在琴音里,什么话都不说。   底下,段萧也被这惊天的琴音给震住了,目光经久不散,落在琴楼那一角显露出来的女人的脸上,然后一点一点地聚集收拢,又一点一点地放出光来。   杜莞丝被宋繁花的琴音带偏,微愠地瞪着她,“做什么突然变了?”   宋繁花笑道,“这是你教我的。”   杜莞丝怔忡莫名,“我?”   宋繁花看着她笑,却没法说是如何教的,又在哪里教的,她只是轻轻柔柔地道,“嗯,你是天生的琴者,现在还小,所以,才能没完全发挥出来,也没有被逼到悲伤尽头,所以,没有激发真正的潜能,但其实,你的江山笑要比我弹的好多了,我只是班门弄斧。”   杜莞丝不解地蹙眉。   宋繁花却是松开她的手,说,“最后一段了,我们再相濡以沫弹一次。”   杜莞丝看着她侧过去的白皙的脸,想问的话终究没问,浅淡地嗯一声,将此曲完美结束。   结束后,众人却没回神,所有的人,包括段萧、云苏、姚宴江、秦暮雪、华子俊、裴津、武光等人全都沉浸在这秒不可言的琴音里无法回神,很久很久之后,众人才堪堪从这莫大的失控中回神,然后,全场哗然了,而在哗然中,林新竹又走上了台阶,只不过,这一次,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忽地,眼前的视线被银光斩断,接着,一柄剑横空而来,带着凌厉剑流铿的一声打入地底石基,插在他的面前。   剑身玉,柄琉璃。   林新竹怔然一愣,当看清面前的剑时,脑袋轰然一震,顷刻间,神识就不清晰了,他好像看到了玉裳,看到了当年她飞身纵入高台,一剑挑开百丈擂的潇洒英姿,下巴一抬,她冲他说,“我来领教。”   林新竹眼前一片混乱,周围似乎有嘈杂声持续不断地传来,可他什么都听不见了,他看到了玉裳,看到了她在向他发招,玲珑剑谱不是天下无敌的,可只有玉裳一个人会,林新竹不知道自己此刻站的位置是百丈擂台还是玉刹阁,他只想留住玉裳,只想留住她。   林新竹神色凄迷,宋繁花单手御剑,玲珑剑谱被她运用的得心应手。   众人都被这一突然而来的惊变吓破了胆。   杜莞丝冲过来就要抓宋繁花的手,却被宋繁花一个定身穴给定住了。   段萧看着场中突来之变,嘴角一勾,站起了身。   云苏脸色沉怒,立刻吩咐倾心说,“出动玉刹阁的所有府卫,清理底下的江湖人士,赶至玉刹阁外,你速下去,把林新竹带上来,他中了千左门的一醉暖香,很危险。”   倾心一听到醉暖香脸色就变了,急速转身离去,可是,在她出动了所有玉刹阁的府卫后,宋繁花抛出九霄盟,五大堂主现身,九霄盟旗下所有人正式踏入江湖,对上玉刹阁。   而台上,林新竹已经被玲珑玉剑刺激的失去了全部神智,他对着剑痴痴地喊,“玉裳。”   第175章 心与软肋   秦暮雪大惊,对卫炎厉喝,“把林新竹抓上来。”   卫炎应声,神影一般从窗口跃了下去。   云苏侧过脸看向对面的宋繁花,这一刻的心情天翻地覆,有一种咬牙切齿的怒意,一边怒一边爱一边又扎心地想着,当真是一丝一毫都不能对她有半分松懈,这个女人惯爱使阴招,也真真是见缝就会插针,但凡有机会,她都会不遗余力地想尽办法害他,云苏忽然一阵气厥,头疼欲裂,只觉得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被人气成这样,简直是气成了内伤。   云苏撑着手扶住额头,原本他该要去阻止宋繁花的,可现在被她气的压根都起不来了,他深吸一口气,靠在了椅背里。   姚宴江还沉在刚刚的琴音里没法回神,陡然见到玲珑玉剑现世,也是吓了一大跳,再接着看到宋繁花操控着那把剑,又听到云苏说林新竹中了千左门的醉暖香,他整张脸都变了,他手掌往阑干上一拍,纵身一跳,飞到了琴楼,一站稳,他伸手点开杜莞丝身上的穴道,冲宋繁花厉喝,“你做什么?”   宋繁花很抱歉,她要对付的是云苏,不是他们,可终究因为今天的一系列事把杜莞丝利用上了,回头看到杜莞丝用一种难以排解的失望眼神看着她,她手一收,剑气归拢,却是不回答姚宴江的话,长裙一掸,飞纵而下。   姚宴江大喊,“宋六!”   杜莞丝拉住他,有气无力地说,“随她吧。”说罢,转身就走了。   姚宴江气极怒极,他趴在阑干上,看着宋繁花白色裙摆在空中开出摩莲花座,看到她的黑发彩带被风嚣张地吹起,看到她额角的樱花在炙烈的阳光下艳的逼人,他狠狠地抿住嘴,然后,看着她缓缓随风而落,落在了石台上,落在了林新竹面前,挡住了卫炎。   卫炎气息凉薄,如同他的剑,他是奉了秦暮雪命令来抓林新竹的,如今被宋繁花挡住,他毫不毫气地说,“让开。”   宋繁花道,“不会让你带走他。”   倾心也从一旁跃上了高台,冲宋繁花冷鼻冷眼地道,“你想做什么?”   宋繁花笑着看她一眼,又仰起头看向上面,上面的人几乎都在往下看着她,尤其是云苏,目光带着难以痴缠的绵绝冰冷,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跟她说句话,可大概是被她气的够呛,简直心肺都在疼,腔儿都发不出来了,别人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他却十分清楚,玲珑玉剑突然现世,林新竹忽然之间中了醉暖香,宋繁花挑在这么个恰当时机,在他的玉刹阁,在所有人都沉浸在她的琴音中,在所有武林英雄人士面前,她想要挑开前尘往事,她想对付他,尽管来好了,可偏生要用这么阴险的方法,是,他承认,多年前玉裳的死确实是他与秦暮雪一手促成的,他有罪,秦暮雪有罪,可这些罪不能负加在林新竹身上,他只是爱上了一个不爱他的女人而已!   想到这里,云苏心中蓦地蹿起一抹悲愤,林新竹爱上的是一个不爱他的女人,他云苏又何尝不是爱上了一个不爱他的女人,林新竹还是幸运的,至少玉裳不爱他,不会加害于他,可底下这个女人,不爱他就罢了,还处心积虑非要置他于死地。   云苏从没觉得情能这般伤人,之前看林新竹在玉裳死了之后把自己搞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他觉得难以理解,看到秦暮雪也因为莫志诚的死一夜憔悴了下去,他也难以理解,可此刻,看着宋繁花,他之前难以理解的事情全都清晰地袒露在了心底,他想,不是他想不明白,而是没有遇到那个让他痛彻心扉的女人。   云苏不想看宋繁花,一点儿都不想看了,他别开脸,冲秦暮雪道,“扶我回卧室。”   秦暮雪在盯着场上,闻言眉头一凛,带着冰冷的戾气,“你这个时候回什么卧室?宋繁花想做什么你看不出来?”   云苏道,“看出来了。”   秦暮雪一瞬而逝的锐气从眼中闪过,她说,“我不会让她得逞。”   云苏忽地轻叹一声,“你拦不住她的。”   秦暮雪暴怒道,“我拦不住,你能!这里是你的玉刹阁,底下的人全都听你号令的,你下令抓了她!”   云苏漠然出声说,“你没看她手中刚拿的是什么?”   秦暮雪眯眼,“什么?”   云苏道,“九霄盟的盟主令。”   秦暮雪一怔。   云苏也不让她扶了,撑着手臂站起身,喊了弥月,让弥月扶他,弥月把他扶到卧室,见云苏躺进了榻里,弥月看着榻上的男子,脸上还有没有消散完的些微的淤痕,此刻既便躺在榻上,眉头也是蹙起来的,单手揉着额头,十分痛苦的样子,向来,她家王爷都是高高在上睥睨众生从容悠散的,一出手就是指点江山的定夺乾坤,何时露过这种神情,可因为宋繁花,他家尊贵的王爷被段萧打了,如今又气的连走都要让她扶着,弥月眼中迸出很浓很浓的杀气,她愤恨地道,“早在琼州,早在颜华山,王爷就该杀了她的!”   这个她,主仆都很清楚,是指谁。   云苏没应声,只瞌着眸,抑制不住地,眸底涌起了巨大的酸涩与疼意。   弥月说的对,在颜华山的时候,他就该杀了宋繁花,在他吻上她之前,在他因为她的吻而心律失控前,可谁能想到,他一向自负,从不认为世间能有女人掌控得了他,也不认为有女人能夺了他的心,他的心那么珍贵那么高贵,谁配?没有人配得起他,没有人。   可偏生,一招不防便就猝不及防。   他失了心,然后任由那个女人作践他。   云苏脸色阴沉,却没法答腔,他几乎是精疲力尽地闭上了眼。   弥月大喊,“王爷!”   云苏冷冷道,“出去。”   弥月恨的一把拔出了利剑,“我去斩了她。”   云苏没吭声,弥月转身就走,走到门口,与走进来的秦暮雪碰个正着,秦暮雪脸色不善,弥月脸色也不善,全都是因宋繁花而起的,弥月不理秦暮雪,她现在只想去斩了宋繁花,秦暮雪也没理她,她只想进去找云苏问个明白。   二人一个进一个出,秦暮雪来到云苏休息的榻前,站在那时,冲他理智而冷静地问,“九霄盟的盟主令为何会在宋繁花的身上?”   云苏睁开眼,看着头顶的天花悬板,“在她身上很奇怪吗?”   秦暮雪反问道,“难道不该奇怪?九霄盟是你娘留给你的,不要跟我说,那令牌是你给她的。”   云苏道,“不是。”   秦暮雪冷笑,“那她从哪里得来的?得来也就算了,她如何唤醒的九霄盟?”   云苏闭闭眼,“是云淳。”他轻轻扶着榻背靠起,慢声说,“云淳把九霄盟的盟主令给了段萧,段萧没法唤醒它,可宋繁花学会了巾帼手,把九霄盟唤醒了。”   秦暮雪眯眼问,“宋繁花从哪里学来的巾帼手?”   云苏摇头,“不知。”   秦暮雪气的捞过一把椅子就坐了下去,“你不愿与她动手,是不愿意让你娘临终前的遗憾在你手中彻底变成与她一样的悲惨,从此埋入黄土是不是?”   云苏道,“以前我的想法是如果我得不到九霄盟,我便毁了它,让它长埋地土,与我母亲作伴,可现在,九霄盟在宋繁花手上,我就不打算毁了。”   秦暮雪气的瞪他,“因为你现在喜欢她?”   云苏也没避讳,直言道,“是,她拿住了我的心,更拿捏住了我的软肋,我母亲的东西在辗转十多年后落在了她的手上,我觉得这是天意。”   秦暮雪没法挖苦云苏,因为她爱过一个人,哪怕那个人死了,她还在深深地爱着,所以,深知爱一个人的滋味,她突然地长长叹一口气,仰靠在了椅子里,不言了。   云苏也不再说话,只躺在那里,想着宋繁花,心尖一点一点的泛酸,又一点一点地泛甜,最后一点一点地化为了莫何奈何的自嘲。   良久后,秦暮雪道,“林新竹若是道出了玉裳死亡的真相,那我与你,怕要自此难容江湖了。”   云苏道,“没那么严重。”   秦暮雪叹道,“我大哥会自此断了我入江湖的路。”   云苏道,“那便不入了。”   秦暮雪无奈地说,“只能是这样了,还能怎么办,你又不出去阻止。”说到这,恍然一顿,挑眉问,“宋繁花是如何得知道玉裳的死有蹊跷的?她才多大啊,玉裳死的时候她应该还没满十岁,也没入过江湖,关键是,就连燕洲玉府怕也不是十分清楚玉裳的死,宋繁花如何就能一击便中抓住林新竹的要害?”   云苏薄唇微抿,伸手触在了腰间,衡州那夜强势阻拦宋繁花的那个场景又现在了眼前,初次见面,她就精准地抽出了他的腰间薄刃,云苏眯起眼说,“她知道的事儿,远不止这么多。”   秦暮雪一愣,“嗯?”了一声。   云苏却没解释,只沉默地往外看着。   外面,所有的江湖人士均被那把玲珑玉剑给惊住了,而惊住后,九霄盟五大堂主的现身,又在他们震惊的内心里掀起了越发难以平息的惊惶,各路江湖人士都死死地盯住宋繁花,有武功高强视力精明的早就看到那个沉匿了多年的九霄盟盟主令了,一阵窒息般的宁静之后就是暴风雨般的哗然声,比之刚刚听完江山笑所暴发出的哗然声还要剧烈。   而比之台下人汹涌的喧哗声,台上却是死一般的肃杀之气。   卫炎与倾心都一脸冷霜地看着宋繁花。   弥月也从楼上一跃而下,挡在宋繁花面前。   宋繁花看着他们这些人,目光从上面收回,轻侧了一下身,看向后面的林新竹,然后,单手握剑,将那把玲珑剑拔了起来,剑一拔起,林新竹立刻像是受到了感召般,飞扑上来。   宋繁花轻轻松松避开他,仰脸轻笑,“看到这把剑是不是很眼熟?它可是玉裳最爱的剑。”   玉裳!   林新竹伸手抱头,出声说,“玉裳,我那天想救你的,真的!”   宋繁花问,“哪天?”   林新竹道,“石家堡那天。”   宋繁花哦了一声,又继续问,林新竹继续回答,而随着林新竹在宋繁花的引诱下一句一句道出六年前的事情真相,卫炎、倾心、弥月纷纷亮出了杀招,誓要将宋繁花斩杀于此,而就在他们往宋繁花攻来的时候,五大堂主强势挡住,宋繁花继续让林新竹说尽一切。   六年前,玉裳初入江湖正好赶上了百丈镭台的武林大会,她当时刚从问鼎峰上下来,又年轻气盛,一听说有武林大会,自然是屁股一扭欢欢喜喜地凑热闹去了,当然,她去武林大会除了凑热闹,也是为了查寻玉香的下落,既是武林大会,那必然是全武林的人都会去的,往往人多的地方也是消息散播最密集的地方,玉裳一面好奇一面奔着寻人的目地,跑去了武林大会的比武镭台,看了那些一个一个上去比武的人后,她自己也手心发痒了,在无数个人被一个年轻英俊的公子给打下镭台后她再也按捺不住,扬手就甩出手中玉剑,飞升上了镭台。   那一天,她打败了林新竹,虽悄然离开,却惹得武林一片轰动。   后来,她知道那天败在她手下的英俊公子叫林新竹,又在后来知道林新竹是武林盟主之子,再后来,林新竹就经常找她,玉裳想打探玉香的下落,自然与林新竹保持着友好的朋友关系,毕竟林新竹是武林盟主之子,对江湖之事应该比她熟悉的多,好朋友的关系确定后,玉裳就向他问及了玉香,林新竹表示不知道,那个时候武林上早就没有玉香了,九霄盟隐匿了多年,玉香早在九霄盟隐匿前就已经消失在武林,是以,林新竹作为新秀,自是不知的。   玉裳没办法,跑到别处去找,这一去,就认识了莫志诚。   莫志诚是云门十三骑中实力不下于统领秦陌的强大男人,这等强悍的实力不是白来的,是他日夜训练与狼搏斗与鹰赛速持续不断的日积月累得来的,那天莫志诚依然踩着夜色去捣狼窝,却不成想,遇到了他这二十三年里从没遇到过的女人。   玉裳误入狼窝,被狼群攻击,正面临生死危险的时候莫志诚救了她,英雄救美,自古美人的心都会沦陷,玉裳也不例外,而幸运的是,莫志诚这个铁血般的男人也对玉裳这等娇俏似水的人儿起了爱慕之心,妾有情,郎有意,二人自是神仙眷侣一般。   但玉裳身兼寻找玉香的使命,没法长久与莫志诚呆在一起,莫志诚也因为要回云门,没法与玉裳长久呆在一起,玉裳接到林新竹的飞鸽传书,说有一个人知道玉香的消息,玉裳自是片刻不停地去了,与莫志诚分开的当夜,二人有了夫妻之实。   莫志诚是云门的真男儿,自然是爱一个人便就是一个人,不会移情别恋,更不会半途而废,在回到云门,得知秦陌要将秦暮雪嫁给他的时候他一口回绝了,理由很简直也很直接,他已经有了爱人,他不能背负他的爱人。   秦陌问他喜欢的人是谁,莫志诚说了,秦陌没勉强,只把这事儿告诉了秦暮雪。   秦暮雪当时也是在武林走动的,一听到玉裳的名字,立马就想到了林新竹,而这个时候的林新竹,带着玉裳,去见了寒云公子。   或许天下间没有一人知道玉香的下落,但还有一人是知道的,便就是寒云公子,玉香曾任九霄盟的雷左使,跟随在苏天荷身边,而苏天荷,是寒云的母亲。   林新竹猜测寒云应该是知道玉香下落的,他把玉裳带到玉刹阁,去问寒云,寒云却说不知道。   玉裳寻人无果,惆怅之极,林新竹倾慕她倾慕到了心坎里,百般安慰讨好哄乐,恨不得摘下天上的月亮让她开心,可玉裳不开心,因为他不是莫志诚。   玉裳要走,林新竹不乐意,强留不下,他便也跟着去了。   这一路随行,林新竹的心可谓是酸辣甜橙,什么味都有,听着玉裳左一句莫志诚右一句莫志诚叫的那个亲热,他的心就像锯条拉扯一般,疼的钻心,可能陪着她,能跟她一起,他又觉得很幸福,如此,他就怀揣着这种矛盾到难以理解的心情来到了云门,只可惜,秦暮雪不让玉裳进城,哪怕有林新竹陪同。   玉裳自入武林何时被人这般明目张胆地挑衅过,尤其,这个女人拦着她让她见不成她的心上人,玉裳焉能忍?   她不能忍,秦暮雪也不能忍,原本没有玉裳她是能嫁给莫志诚的,可因为这个女人,莫志诚死活不松口娶她,秦暮雪看着玉裳,真是怎么看怎么碍眼,情敌看情敌,历史上还从没有哪一对儿是能看得上眼的,二人心中都有气,自是大大地出手,打了一番,这一打就惊动了秦陌和莫志诚。   莫志诚见玉裳受了秦暮雪的气,自是心疼,莫志诚让秦暮雪给玉裳道歉,秦暮雪不干,林新竹从中调和,好不容易调和过来,相安无事的过了些日子,但最终,因为秦暮雪爱莫志诚,见不得莫志诚与玉裳之间的恩恩爱爱,林新竹爱着玉裳,也见不得玉裳与莫志诚的恩恩爱爱,这不和谐的组合最终还是暴发了难以调解的矛盾。   秦暮雪让莫志诚自己掂量,到底是玉裳重要还是云门重要,莫志诚生于云门,长于云门,自对云门有着难以割舍之情,秦暮雪原以为莫志诚与玉裳接触日子并不长,他不可能为了玉裳离开云门,叛了秦家,可到底,女人心海底针,男人心,又何尝不是海底针。   莫志诚为了爱情,选择了离开。   秦陌哪可能让云门三十铁骑的人为了爱情叛了自己的家国?一怒之下就将他拿下了,而玉裳则被秦陌轰出了云门,自此不许她再踏入。   林新竹要带玉裳走,玉裳不干,与云门护卫队打了一场,没打赢,也没能见到莫志诚,郁郁寡欢地哭起来,林新竹被她哭的肝肠寸断,跑回林府找林哲涛要人,林哲涛问他做什么,林新竹说了,林哲涛一听,顿时就把他关了起来,跟云门秦家作对,不要命了?林新竹被关,忧心玉裳,不得已向林哲涛假面奉承,可转眼,他一被放出来,就偷偷地带一些人跑了,林哲涛因为这事差点把他逐出家门,要不是寒云公子出现,怕是这对父子就要散了,林新竹带了人,要帮玉裳把莫志诚弄出来,可即便那时候的林府囊括了很多武林高手,也撼动不了强大的云门,眼看着玉裳纠缠不休,秦陌也动了怒,丢给莫志诚一句,“要么是她活,要么是你活,你二选一。”   莫志诚当然是选择保住玉裳的命。   莫志诚甘愿赴死,秦暮雪哭的撕心裂肺,彻底把玉裳恨上了,而林新竹背着林哲涛秘密带人蛮闯云门的举动惊了整个林府一个满头大汗,寒云公子也因此赶了来。   莫志诚死后,玉裳要为他报仇,她要杀秦暮雪,秦暮雪是谁?云门秦家的二小姐,秦陌最宝贝的妹妹,玉裳要真的动了秦暮雪,那她真是只有死路一条了,林新竹吓死了,连夜把她带走,可转眼,玉裳背着他又偷偷地走了,玉裳能去的地方不用想就知道,林新竹连夜往云门赶,却不想,在石家堡,看到寒云和秦暮雪一起,将玉裳拦下了,他当时想都没想,直接上去护住玉裳。   寒云没想杀玉裳,玉裳是为了玉香才来的武林,寒云是想利用玉香再把玉裳送回去,可林新竹一冲出来,寒云就改变了想法,林新竹之前因为玉裳而做的一系列欺家背主的事儿浮现脑海,寒云觉得,玉裳这个女人不能留,寒云一向是薄情冷心的,为了林新竹,只能杀了玉裳,秦暮雪不会阻拦,只会帮衬,林新竹想阻拦也阻拦不了,因为玉裳的死,他恨了寒云很久,直到林府危难,寒云救了他爹,救了他林府,他才慢慢忘掉这段仇恨,寒云说,“你若一直沉溺过去,那不如下去陪着玉裳,反正活着也是痛苦。”   林新竹当然想,可林哲涛跪下来求他,身为父亲跪在儿子面前求他别做傻事,这是多么让人寒心的事,又是多么打林新竹脸的事,林新竹无奈之余,离开了林府,他要去找玉裳,可他找不到她了,而偌大的江湖,他竟没有一个可去的地方,最后,只得跟着云苏一起,去了他的九王府,这一呆,就是好几年。   林新竹将石家堡那夜发生的事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底下的一众江湖人士听的个个目瞪口呆。   宋繁花在林新竹说完之后冷笑一声,玲珑剑咻地离手,直击林新竹心脏。   下一秒,剑被挡住。   卫炎面色冷寒地道,“有我在,你别想动他。”   林新竹受醉暖香的影响,整个人都沉在往事里无法回神,宋繁花看他一眼,原是好心地想把他击晕,让他不至于这般痛苦难过的,可卫炎挡了她,她也就不多管闲事了,她将剑一收,白裙一掸,转身就走。   倾心厉喝,“你给我站住!”   弥月也道,“站住!”   宋繁花理都不理,脚尖一点,踩着一个又一个的石桌,飞离开这个会场,倾心、弥月、卫炎都被九霄盟的五大高手拦住了,想要追宋繁花追不了,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而在宋繁花离开后,会场炸开了锅。   有人大惊失色,“刚那个与莞丝一起弹琴的女子是九霄盟的新盟主?”   有人道,“我看到令牌了,九霄盟盟主令,江湖九君的九子牌,必然不会错的,就是她!”   有人道,“那刚刚林新竹说的事……”   有喧哗声传来,沸沸扬扬的,夹杂着各种腔调和声音,杂的让人听不真切,可声音大的,那音量冲出人群,还是被捕捉到了,“若林新竹说的是真的,那寒云公子和秦暮雪当年岂不是合伙杀了玉玲珑玉裳?”   有人窃窃,“寒云公子应该不会做这种事。”   有人道,“人面不知心,再说当年的林新竹颇受寒云看中,很可能他会为了林新竹杀了玉玲珑的。”   有人低下说,“可前段时间燕洲玉府不是发文申明说玉裳没死吗?”   有人附和,“是呢,这到底谁真谁假?”   底下又议论开来。   宋繁花却不管这些了,只要把石投进了湖里,什么时候起涟漪,什么时候掀起大风大乱,那就让时间去决定了,她现在要去找段萧,加紧离开玉刹阁,因为她身为九霄盟盟主的身份一旦暴露,很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   段萧从会场上离开,去找烈火。   烈火手上有木生水,段萧是要去拿木生水的,在看到宋繁花祭出玲珑剑的时候,段萧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了,有暗军和九霄盟护主,段萧也不担心宋繁花会出事。   段萧去找烈火,烈火又去找了千姬,段萧自然也去找了千姬。   第176章 时代结束   千姬今天一直在找云苏落单的机会,终于找到了,正想潜入玉楼,结果,被人拦住,千姬看着面前的拦路人,二话不说,袖风一抬,一股阴冷之气拂面,赵化青,不,夜辰脸色忽变,猛地把头往后一仰,避开那风,刚避开,千姬的追风掌和缥缈腿就缠了上来,千姬一边用毒,一边用功,出手毫不留情,逼的夜辰节节败退。   夜辰的实力肯定是不输于千姬的,但奈不住人家出手就是毒,一不小心,夜辰被千姬的袖风熏了一下,立马就觉得浑身开始发冷,千姬冷笑,“中了千左门的熏风冷雨,你就好好等死吧。”   夜辰大惊。   千姬一转身迈进玉楼,此刻玉楼里没人了,整个玉刹阁里的人都去了外面,倾心和弥月不在,卫炎也不在,林哲涛原本是带人寻她杀她的,但因为林新竹突然发疯,林哲涛哪里还顾得上她,直接跑去林新竹那里了,是以,她身边原本潜在的危险的杀手没了,云苏又落了单,千姬焉能不抓住这个机会?她直进玉楼,结果,刚踏进去,又被人拦住了,拦住她的不是别人,是韩廖。   韩廖从吃罢饭之后就不见了,他原是想跟着所有人一起去玉楼听杜莞丝弹琴的,可段萧给他使了个眼色,他就只能随之离开了,段萧让他提防着千姬,提防什么?提防她干傻事,什么傻事?当然是杀云苏,以千姬的能力,那是杀不了云苏的,她但凡进了玉楼,靠近了云苏,那是必死无疑的。   韩廖挡住千姬,千姬看到是他,没有立刻亮出敌意,只沉着脸色说,“你让开。”   韩廖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千姬勾唇一笑,笑的好不猖狂,“杀云苏。”   韩廖眉头拧巴了一下,对她道,“你杀不了他的,趁外面的人还没进来,你还是赶快离开。”   千姬不听,只又沉了半分脸色,说,“让开。”   韩廖不让。   千姬忍了几忍后出声说,“看在你带我进来的份上,我不想与你动手,但你今天非要拦我,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了。”   韩廖不理她,但就是不让开,高大的身子如山一般挡在她的面前。   千姬顷刻间就怒了,这么个时候,争分夺秒,哪能在这里浪费时间?千姬不想与韩廖动手,但想到这次的机会难得,几乎是千载难逢,错失了就可惜了,不说下次了,可能这辈子都甭想再遇到这么难得的机会,千姬想到这里,扬手就往韩廖攻去,还没攻过去,身后忽来一个人猛地把她的手臂一抓。   千姬大怒,反腿往身后人踢去,烈火急急避开,又急急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千姬听到烈火的声音,气火熄了一些,但还是冷冷地道,“正好,你也来了,我们一起去斩了云苏。”   烈火知道千姬这次来江湖的目地就是杀云苏,逮到空了她必然要往上冲的,他也不劝,只提醒她说,“玉楼是玉刹阁的主楼,也是寒云公子住的地方,你觉得这周围没有暗卫?”   千姬一愣,正想反驳一句,结果,话还没出口,周围的气流陡然一变,房门砰的一声紧闭,夜辰被拦在了外面,碧涩也被拦在了外面,千姬、烈火还有韩廖被关在了里面,三个人齐齐一惊,脸色倏然大变,就在烈火拽着千姬想办法要冲出去的时候,原本安安静静的玉楼忽来一声冷笑,“想杀本王,也不掂量掂量你有几根能耐。”   话落,人却没现。   云苏是极厌恶千姬的,不说看她一眼了,就是看半眼,那也是脏了他的眼的,众人都看不到他的人,却听他冰冰冷冷的声音就响在耳畔,“正好今日本王心情很差,不杀一两个人难以平心中的怒火,你们上赶着要来做这个人肉炮灰,本王就如了你们的意。”   说罢,陡然一股掌气袭来,却不是杀人,而是将韩廖与千姬和烈火分开,韩廖被震出老远,刚稳住身形,身后就传来一道淡漠的女人的声音,“你不要过去了,今天寒云是一定要斩了这二人的,他被宋繁花气的够呛,不大开杀戒已经是烧香告佛了,他一直在忍着,偏这二人还不知死活的来惹他,不死都对不起这一出戏。”   韩廖抬头往后望去。   秦暮雪一脸冷然地立在那里。   韩廖抿抿嘴,当然不会上赶着去送死,他无力地望了千姬和烈火一眼,随着秦暮雪进了另一道门,门一关,外面的情形他就不知道了。   云苏怒斩千姬和烈火,那是毫不留情的,几乎是怎么出气怎么来,他们不是宋繁花,焉能让他不忍和心疼,能处处留情让他们还有喘息的机会?千姬和烈火虽然也是武林高手,可在云苏面前,那根本就是螳臂当车,一点儿胜算都没有的,即便云苏不出面,即便他只是用内力来威压他们,也足够让他们窒息绝望。   烈火眼见今天必死无疑了,运用全身功力,要将千姬安全送出去,可他急招上手,却抵不住云苏的致极一掌,一掌穿心,他顷刻间就倒地不起了。   千姬大怒,眼眶泛出猩红,悲伤愤怒之下嘶吼一声,吃了一颗药丸之后功力猛升,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是云苏的对手,而在她豁出命的那一声惊天嘶吼之后,段萧和宋繁花纷纷一惊,底下潮水般议论不止的声音猛地滞了一滞,但也只是滞了滞,虽目露疑惑,却不敢去接近玉楼的。   段萧和宋繁花一前一后往玉楼去,听到这声嘶吼后,脚步猛飞,顷刻间就赶到了。   段萧先到,看到门外的碧涩和夜辰,他二话不说,撩起裤摆就往那道门上踹,一脚没踹开,又踹第二脚,第二脚没踹开,又踹第三脚,三脚一过,那门咔的一声响,碎了。   云苏沉怒,单手往椅把上一拍,整个椅子跟着一转,绵绝掌气挥斥方遒,直往段萧打去,段萧冷冷一笑,单手抬起,沉稳接掌,两掌相击,又是碎风扫石,段萧踩在脚下的木质地板在一寸一寸地裂开,可他纹丝不动,不惊不惧,一边提气于掌反击云苏,一边侧过头冲呆怔在那里的碧涩说,“快去将千姬跟烈火拖出来。”   碧涩哦一声,立马往门内冲。   可冲了进去,手刚触到千姬的衣袖,就被一股无形剑气给一口划开了脖颈,她都没来得及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儿,直接人脖分离,向阎王问路去了。   段萧大怒,“你杀无辜的人做什么!”   云苏冷笑,“多管闲事,你以为你真的打得过本王?”   段萧不阴不阳地接腔,“躲在背后使阴招,算什么男人,你出来,看我打不打得过你!”   云苏不受他的激将法,反唇讥笑,心道,你与宋繁花在背后向本王使的阴招还少吗?云苏一边与段萧斗掌,一边不忘将陷入癫狂状态里的千姬给灭了,千姬不是云苏的对手,哪怕此刻云苏以一对二,哪怕此刻千姬的功力提升了十倍不止,还是被云苏给一道剑气贯穿,眼见着她口吐鲜血,力倒不支了,忽然空中传来九道嘻笑的铃声,这铃声一传来,段萧眼一眯,云苏心一沉,他咬牙切齿地想,这个该死的女人,又来坏他的事!云苏豁地收起对付段萧的掌风,角度一转,打向千姬,就在九环镖要接住千姬的时候,云苏的浩然大掌直接将千姬一掌轰出了窗外,随着咔的一声巨响,窗户四裂,千姬的身子像失重的落叶一般堪堪正正地坠入了地底,砰的一声,砸向那宽大的石台,底下的人悚然惊呆,被这突然出现的一幕惊的大脑空白,宋繁花见状,立马收起九环镖,飞扑向石台,要将千姬救走,结果,她刚赶到,还没伸出手来,就有三柄无形剑气携夹着嗜火怒意,穿透千姬的脑心胸口和咽喉。   宋繁花大怒,九环镖顷刻间离手,砸向高空中的某一处。   云苏轻蔑冷笑,拂袖一扬,将九环镖震开,他慢条斯理地起身,走近窗户边上,看着底下盛意大怒的宋繁花,一字一句冷然道,“你想救她,本王就偏要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说罢,一转身,门窗忽关。   接着,玉刹阁内的所有暗卫出动,埋在玉刹阁内的所有地基石关全部开启,一时,众人纷惊,大惊大惧之下也顾不得去想太多,慌忙逃蹿。   可玉刹阁是江湖上盛传已久的阎王殿,若寒云公子愿意,这里就是真正的阎王殿,入了阎王殿,焉有活命的道理?   一场血洗之灾,弥漫整个玉刹阁。   云苏要将这些今日看到林新竹失态,又得知了玉裳死亡真相的所有江湖人士斩杀于此。   论心狠凉薄,这个男人认第二,绝没人敢认第一。   云苏把宋繁花加诸在他身上的所有不爽愤怒的情绪全都发泄在了这些江湖人士的身上,你让本王不爽,本王就让所有人都不爽。   段萧眼见情势不秒,立刻纵身跳下去,抱住宋繁花就走,宋繁花急急道,“千姬!”   段萧气极,“你都自身难保了,你还管她做什么!”   宋繁花急声道,“她没死。”   段萧气闷,眼见着众人逃的逃,奔的奔,尖叫声、刀兵声绵绵不断地传来,一眼扫去皆是血影,再看宋繁花非要往那个最危险的地方去,他一把将她推到身后,沉声说,“我去。”   宋繁花抓住他的手,“一起去。”   段萧抱起她,二话不说,直接脚尖一点,纵身落在千姬身边,刚落下去,脚下的石板就轰然一塌,宋繁花心口一紧,面色顿现焦急,段萧稳住身子,对她说,“没事。”   他将她放下来,用整个身子将她挡住。   宋繁花去抱千姬,千姬确实还没死,她是千左门的宫主,哪有那么容易死的?可不死也活不长了,她从内怀兜里掏出千左门的宫主令递给宋繁花,对她奄奄一息地说,“千左门不能无主。”   宋繁花没看那令牌,也没接,只伸手抱她,说,“我们先出去。”   千姬咳着血,仰头看着玉刹阁头顶的那片天,目光幽幽远远,带着朦胧,恍惚间这片天变的好遥远,遥远到她第一见寒云时他给她的感觉,千姬唇角炸出一朵花,那花伴着汩汩冒出的鲜血,怎么看怎么狰狞,可她的样子,此刻落在宋繁花眼里,像极了开致颓靡的花,她要凋谢了,宋繁花这样想着,声边就传来千姬的最后一语,“就让我死在这里吧,我愿意死在他的地方。”   宋繁花大怒,可不待她再说一句什么,千姬就彻底地闭上了眼睛,神情是安祥的,宋繁花看着,眼眶微红,是不是死在了自己心爱的男人手里,她连恨都没了,只剩下了喜?   宋繁花松开千姬,伸手摸了一把脸,拿起掉落在地上号令千左门的宫主令揣进袖兜,抓住段萧的手,低声说,“走吧。”   段萧看她一眼,将她略有些冰冷的小手包裹进怀里,抱起她,纵身离开。   无方和朱礼聪也紧跟着离开。   烈火死在了玉楼里,碧涩死在了玉楼里,木生水箭术高超,实力也很强,可因为中了一滴千饮,被人操控,又易了容,没人能再认出他来,烈火一死,他也免不了一场死。   夜辰中了千姬的熏风冷雨,此刻浑身发凉,但幸好,他所学的武学全是来自于太阳的,他身上的热能远比一般人要多的多,这熏风冷雨虽然侵了身,却没渗入到五脏内腑,全被他的内功阻挡在了心门外,可他不敢大意,还得去找解药,可是往哪里找解药?夜辰如今是赵化青的身份,是云苏的人,他不能去找段萧,只好忍着不舒服的凉气,去向云苏禀明自己中毒一事,云苏给了他一瓶暂且控制熏风冷雨肆蹿的药,但这药治标不标本,还得往千左门寻最终解药。   但这事儿不急,云苏给夜辰的药,足够保他一年不死。   夜辰的心稍稍宽了宽。   夜辰没事了,林新竹就有事儿了,他中了醉暖香,虽然云苏自己能破解这种媚毒,但似乎,林新竹破解不了,也许不是破解不了,是他根本不想破解,他沉浸在玉裳的世界里难以回来。   云苏轻叹,一掌打晕他,用内力帮林新竹将体内的醉暖香给逼出来。   林新竹整个人稳定了下来,却没有醒,林哲涛看着面前的儿子,老泪纵横地说,“新竹经今天的事儿之后肯定又要消沉好久,唯一能让他振作起来的,只有玉裳,我想带他去玉府。”   云苏眉心微拧,却没反对,如果是以前,他肯定会反对的,可现在,他明白了情爱的滋味,又如何下得去狠心阻断林新竹唯一活下去的信念,云苏闭闭眼,说,“去的时候带点礼物,听说玉南王病了,你们去瞧一瞧他。”   林哲涛知道这是云苏给他们支的正大光明上玉府的理由,便低头谢道,“我会的。”   云苏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秦暮雪也带着卫炎以及云门秦府的卫队,走了。   华子俊、裴津、武光也走了。   韩廖、杜莞丝、姚宴江也走了。   而这些人走了之后,玉刹阁彻底成了一座死人墓,那一场江湖邀约,那一曲天地同享的江山笑,自此,埋入黄尘,而在那之后,震惊武林的玉刹阁一夕垂落,再也不复得见,寒云公子消声匿迹,绝迹江湖,天地双绝,从此成了翻篇的历史,武盟林家迁徙搬匿,不知去向,千左门自此再无人出,曾经称霸了整个江湖的九霄盟高调复出,又低调地隐匿,一场江湖邀约,邀了一场前尘过往,邀了一场血杀屠戮,也邀了一个时代的结束。   苏天荷的时代过去了,寒云公子的时代也结束了,江湖却依旧,新人自会来,而新人是谁,这就不管他们的事儿了。   段萧与宋繁花坐在马车里,马车里还坐着宋明艳,无方坐在前面赶马,封啸天、朱礼聪、叶知秋、七非各自骑马跟在马车的后面。   宋繁花与宋明艳身子挨着身子坐,段萧坐在侧面,他瞟一眼郁郁寡欢捏着千左门宫主令不停摩挲着的宋繁花,轻声道,“千姬的死不是你造成的,你不必难受。”   宋繁花叹息说,“我知道。”   段萧道,“那你别挂着一张脸了,笑一个。”   宋繁花抬头冲他笑了一下,笑的比哭还难看,段萧直接别过脸,嫌弃地说,“算了,你还是别笑了,我会忍不住跳下马车的。”   宋明艳噗嗤一笑,宋繁花却没心情笑。   宋明艳将宋繁花手里的令牌夺过来,直接揣在自己的袖兜里,冲宋繁花捣着脑袋说,“你能活着出来就知足吧,还替别人伤心,伤的什么心,千姬是你什么人?值得你这般为她费神的?我不见的时候你有没有为我这般伤心过?”说着,伸手就去揉宋繁花的脸。   宋繁花任她揉着。   段萧却看的眉心一蹙,见不得宋明艳在宋繁花脸上扯来扯去,但人家是好姐妹,不管是打闹还是玩乐,他都没道理去插一手,看不惯,又不能阻止,段萧一撩帘就要钻出马车,却忽闻一阵鸟鸣从天而来,段萧撩开车帘的手一顿,顷刻间就抬头往外看了。   无方说,“少爷,是夜不鸣的来信。”   段萧嗯一声,钻出马车,放下车帘,稳稳当当地坐在了无方旁边,无方赶着马车,段萧伸手接住那三只飞来的鸟,把信纸取下来后又给它们喂了些食物,等这三只鸟吃饱,飞走,段萧将信拆开,展在眼前看,看罢,他将信转手递给无方,自己赶起了马车。   无方接过信看,看罢惊异地道,“两败俱伤?”   段萧低笑着说,“这个结果也不错,在我的估算里,苏昱、苏墨以及沈扬和正武军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能打到两败俱伤的地步,可见双方都卯足了劲。”   说罢,想到信中所言苏昱与苏墨如今占据了陵安,段萧眯眯眼,将马缰交给无方,侧身往后掀开车帘,冲宋繁花问,“想不想去陵安城看看?”   宋繁花正在与宋明艳说着宋世贤、宋清娇、宋昭昭从衡州宋府搬到琼州在琼州开设宋氏分号的事,宋明艳听的大惊大喜,正想问一句那二姐姐呢,结果,还没开口,就听到了段萧的话,宋明艳张嘴就道,“我们不回琼州吗?”   段萧笑道,“不去琼州。”   宋明艳道,“我想去琼州。”   段萧道,“那让叶知秋陪你去琼州。”说罢,看向宋繁花,“你也想回琼州?”   宋繁花看着他,点了点头,“我想回去看看大哥和姐姐们,过年没能一起过,又这么久没见,我很想他们。”   段萧没话可说,看了她很久,吩咐无方将马车停住,等无方将马车停稳,段萧跳下马车,也一并的把无方喊了下来,他冲七非和叶知秋说,“你们两个随着宋繁花还有宋明艳一起回琼州。”   他在外面吩咐,坐在马车里的宋繁花当然是听见了,她伸手就掀开手边的车帘子,冲他问,“你跟无方要上哪儿?”   段萧道,“陵安城。”   宋繁花蹙眉问,“去陵安城做什么?”   段萧看她一眼,将刚刚接来的夜不鸣的信让无方递给她,宋繁花伸手接过,接过后就低头看起来,看罢,她说,“我跟你一起去。”   段萧冲她笑了笑,走到窗口边上,伸手捋了捋她贴在耳边的碎发,温柔地道,“不用了,你带你四堂姐一起回琼州去看宋世贤,宋清娇也怀孕了那么长时间了,能看到宋明艳她肯定也是很高兴的,你在琼州呆一阵子,等我从陵安城回来去接你,再一起上京。”   宋繁花是确实想宋世贤跟她的姐姐们了,在长乐关过年的时候就想,在燕洲玉府养病的时候更想,但因为要做的事很多都没做完,时刻都不能放松,又没法抽身,如今寒云公子的势力一灭,她心头一颗重石就落下了,重石一落,自然就想与亲人团聚。   宋繁花想了想,说,“那你小心一点儿,陵安城的安城主不好惹的,他可不像玉南王那般客气,而且这个安城主是出自于南安城的安家的,要是让他知道灭他南安城安家的人是你的未婚妻,他可能会让你有得进没得出。”   段萧笑道,“我自有分寸。”   宋繁花很想表现出担心的样子,可她知道,段萧腹黑深沉,一向精于算计,可能在他看完了夜不鸣的信,打算亲自走一趟陵安城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所有出路,她没什么好担心的,只加一句,“不许对那安陵郡主动心。”   段萧一怔,当反应过来宋繁花说了什么后哈哈大笑,笑罢,问,“安陵郡主长的很好看?”   宋繁花哼一声,“反正是你喜欢的菜。”   段萧笑道,“我不喜欢菜,我只喜欢花。”   宋繁花哼道,“等你见到她就知道了,好了,我不说了,后面好像有马车声,你赶紧走吧,我们也得走了。”   段萧恋恋不舍地松开手,他很想吻吻她,可周围人太多,马车里又坐一个宋明艳,他纵然很想将宋繁花抱到怀里好好宠爱一番也不能,只得温柔地说,“我也是个小心眼的人,心眼小的只能装下一个人,装不下第二个,你尽管放心好了,回琼州后好好养身体,不要胡思乱想。”   宋繁花应一声,“我知道。”说罢又来一句,“我才不会胡思乱想。”   段萧闻言一笑,目光深深地看着她,忍了半天,猛地抬起大长腿,往前一迈,对着她的额头落下一吻,然后快速松开她,转身上马,带着无方和朱礼聪朝陵安城的方向奔去。   宋繁花伸手摸了摸额头,落下车帘,对七非说,“走吧。”   七非哦一声,扬起马鞭,往琼州赶。   段萧、无方、朱礼聪行在路上,无方问,“少爷让六姑娘回琼州,不怕她再遇上云苏?”   段萧道,“遇不上,云苏不会回琼州。”   无方道,“他寒云公子的身份一旦消失,就必然要回琼州的吧?就算目标不是琼州,也必然要回去跟苏八公说一声,如此,他就很可能会遇上六姑娘。”   段萧笑道,“夜不鸣给我们传了信,沈扬不可能不给云苏传信,而我猜,此刻,他也接到了信,打算来陵安城了。”   无方蹙起眉头,“他也猜到了少爷会来陵安城?”   段萧道,“大概,就算不是冲着我,他知道了苏昱和苏墨被逼到了陵安城,也不会束手旁观,如今他寒云公子的势力一散,依附于他或是依附于苏八公的一大半江湖势力也会散去,这就等于剪除了他们伸在外面的枝叶,外面的枝叶没了,这里面的枝干总不能再毁损的,不然,大树就得倒了。”   无方笑道,“有道理。”   段萧眯了眯眼,望了一眼迢遥在远方的深重雾霭,低声说,“进城前给我弄一张陵安郡主的画像。”   无方一愣,“啊?”他问,“少爷要陵安郡主的画像做什么?”   段萧道,“宋繁花不会无缘无故给我提这个人,他既然提了,我就必然要防一防的,而我猜,这个女人十有八九与现在的宋繁花长的很像,要么眼尾也有花,要么跟宋繁花一般的胖,要么是跟宋繁花一样的白,但我得知道,她到底有哪一点是宋繁花要让我提防的。”   无方面色一沉,说,“好。”   段萧便不说话了,只扬鞭赶马。   朱礼聪沉默不言地跟上。   云苏确实收到了沈扬的来信,沈扬信中所言,他们被段家军包围了,而最让沈扬心惊的不是段家军的实力,而是段家军中有一个人长得与死去的苏项极像,沈扬特意描写了这个人,引起了云苏的疑虑。   云苏眯眯眼,将信收起来,冲外面赶马车的弥月说,“去陵安城。”   弥月一怔,问,“王爷怎么突然要去陵安城了?”   云苏道,“去见一个人。”   弥月问,“见谁?”   云苏没答,只转开慵沉的视线看向车窗外,见谁?沈扬信中说这个人名叫风泽,姓风,莫不是风香亭的儿子?若风香亭的儿子长的真与苏项极像,是巧和,还是有因缘?若是巧和就罢了,若有因缘,又是何因缘?早年风香亭曾在苏项手下任过副将,若这个人真是苏项的儿子……云苏不敢想,他苏家嫡传子的儿子流落在外,还进了段家军中,会让苏八公何等的愤怒,而风香亭,私下窃取苏家子嗣,又是何目地?   第177章 花开富贵   宋繁花与宋明艳一起回了琼州,一回去就迎来琼州最为花香四溢的五月,五月的琼州,美的像一幅画,虽然琼州的气候从来没有冷过,可琼州的花也是分季节开的,宋明艳进城后就迫不及待地掀开了帘子,张着脑袋往窗外瞅,宋明艳是第一次来琼州,见了琼州油嫩嫩的大街,三三两两从马车前走过去的美丽少女,再看看那一把一把的油骨伞,还有那些飘荡在绿油油街道上艳丽缤纷的飞凰裙,她大叹,“真是一个美丽的都城。”   宋繁花笑道,“还有更美的呢。”   宋明艳将头一瞥,帘子在她手中被揪成一箍箍的涟漪,她冲宋繁花挑眉尖声问,“还有更美的?”她啧啧道,“这都已经够美的了,再美得美成什么样了?”   宋繁花想到杜莞丝生辰那天开遍整个琼州的莞丝花,笑着说,“等到了十月,你就知道那场面有多美了。”   宋明艳砸巴一下嘴,应道,“好,就呆到十月。”   宋繁花歪着头想了想,忽然一脸高兴地道,“三姐姐现在怀孕有五月了,等到十月她刚好要生产,那个时候孩子一出身就能看到这么美丽的花,真是想想都高兴。”她笑眯了眼睛,又道,“若是三姐姐生了女儿,就起名叫蕊蕊,岳蕊蕊。”她忽地一拍掌,笑道,“这名字太好听了。”   宋明艳翻她一记大白眼,“起名字是长辈的事儿,哪轮得着你。”   宋繁花一下子就垮了垮脸,说,“也对。”过一会儿又底气十足地道,“虽说起名字是长辈的事儿,但三姐姐是亲生母亲,也还是能作得半个主的,等我回去见到了她,我就跟她说。”   宋明艳笑道,“行,随你。”   宋繁花心想,我就是这么一说,真能随我吗?见宋明艳又趴在窗口去看琼州的大街,宋繁花也冲另一面窗户看过去,这一看就看到了后面的马车,后面的马车车架子上坐着韩廖跟姚宴江,既然韩廖跟姚宴江坐在那里,那不用想,马车里面坐的绝对是杜莞丝。   宋繁花想到杜莞丝,心口闷闷地不舒服了起来,想到在玉刹阁,在琴楼,在弹完江山笑,在她向林新竹掷出玲珑玉剑,杜莞丝对她露出的那抹失望眼神,宋繁花低叹一声,靠在车壁上不往外看了。   有时候,千算万算,千防万防,还是防不住对身边人的伤害。   宋繁花伸手揉了揉眉心,一下子所有的好心情都没了,等马车经过了宋氏商号,宋明艳大啊一声,急急地道,“停停停停停,停下来!”   七非和叶知秋对看一眼,纷纷吁住自己这边的马。   宋明艳没等马车停稳,撩开车帘就蹦了下去,叶知秋眼皮一跳,甩了马鞭紧跟着下来,见宋明艳风风火火地冲着面前的商铺冲了进去,叶知秋也只好跟上。   宋繁花见宋明艳下去了,当然不会一个人坐着,她也想去看看宋世贤,就跟着下来了。   七非跟在她身后。   两个姑娘进入宋氏商号,在商号前整理货柜的不是钱掌柜了,而是另一个掌柜,姓孙,孙掌柜一看到宋明艳跟宋繁花,整理货柜的手一顿,大概一时半刻被惊住了,愣是没反应过来,等反过应过来后宋明艳已经冲他喊了一声,“孙掌柜。”   孙掌柜立刻一警醒,撒开手推开柜门,走过来,冲她们笑着拱个手礼,“四小姐,六小姐。”   宋明艳在打量着铺子里的摆设,宋繁花冲孙掌柜问,“我大哥今日在铺子里没有?”   孙掌柜道,“在的。”   宋繁花笑问,“没待客吧?”   孙掌柜笑道,“没有,今天来了一大批货,大少爷在后院里整货。”   宋繁花挑眉道,“这么巧啊,我一回来就得当苦力?”   孙掌柜笑应说,“里面有很多人的,用不上六小姐。”   宋繁花在说笑,孙掌柜也在说笑,宋明艳直接一扭身,往后门去了,宋繁花也跟着上去,叶知秋和七非又跟在宋繁花身后,等到过了过道门,果然看到偌大的院子里摆了很多货。   宋氏商号经营很多明目,没有特一而定的,早先年以茶起家,后来名声信用都起来了,就与很多商铺都建立了良好的合作关系,是以,从之前单一的茶,到现在的布、帛、胭脂、珠玉、金、银、食品等等,院子里摆了很多货,常安在忙着分类,还有很多伙计在负责往库房搬,宋世贤坐在太阳底下一侧挨着树荫墙的椅子里,戚烟拿了一张手帕在为他擦汗。   其实五月的琼州不热的,大概是宋世贤也刚忙完,此刻是满头大汗。   戚烟弯着腰,轻柔地用帕子为他拭汗,拭罢额头的汗,拭脸,拭脸的时候,大概是一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唇,宋世贤明显的一顿,接着就转头往戚烟看了一眼。   戚烟不慌不忙地问,“怎么了?”   宋世贤抿住唇,脸上没什么情绪,只从她手中接过帕子,自己给自己擦了起来。   戚烟立在一边,也不再多手。   擦罢,宋世贤将帕子递给她,吩咐说,“去沏杯茶来。”   戚烟应是,揣了帕子就下去要倒茶,过了杂乱的大院,正准备上楼,却不成想,在门口,撞见了宋繁花和宋明艳,她整个人一愣,如出一辙地与孙掌柜那般,呆住了,还是宋繁花笑着喊了她一声她才回神,连忙上前见礼,声音里难掩激动,“四小姐,六小姐。”   宋繁花问她,“我大哥呢?”   戚烟道,“在院里,大少爷想喝茶,我去楼上给他泡茶。”   宋繁花笑道,“那你去吧。”   戚烟应一声,越过她们上楼泡茶,泡茶的时候自然就不是一杯了,而是一大壶,泡好,她拿了大托盘,将茶壶和茶杯一一摆放好,端着大托盘下楼,来到大院,她将大托盘放在石桌上,拎起茶壶倒茶,倒了很多杯,除了宋世贤、宋繁花、宋明艳、常安的外,还有那些搬东西的伙计,倒完,发现杯子不够,她又跑楼上拿,她做这些的时候宋世贤一直看着,看到她一会儿跑上一会儿跑下,累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殷勤地为大伙倒茶又续茶的样子,他英俊冷沉的眉微微一拧,却是什么都没说,转头看着宋繁花。   宋繁花被他眼神看的发毛,摸摸脸问,“大哥怎么这样看我?”   宋世贤伸手揉揉她的头发,问,“跳火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若是醒不来,大哥会不会难过,姐姐们会不会难过?”   宋繁花道,“我知道自己醒得来。”   宋明艳伸手就敲她头,“大哥的意思是,你若醒不来呢?”   宋繁花无辜地摸着头,说,“我醒得来啊。”   宋世贤明显一噎。   宋明艳也是一噎,心想,你倒是真不知道我们想说的是什么意思?   宋世贤伸手捏捏宋繁花的脸,难得的,露出了一点儿笑,“这一跳火,倒是比先前胖了好多,是因祸得福了。”   宋繁花现在最听不得的一个字儿就是“胖”,她一下子就怒瞪着眼,瞪着宋世贤,“大哥要不要这般讨厌,我这刚回来呢,你能不能别惹我不高兴?”   宋世贤道,“说你胖就不高兴了?我还没罚你呢。”   宋繁花愕然一愣,问,“大哥要罚我什么?”   宋世贤严肃地道,“不爱惜自己,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宋明艳紧跟着一句,“罚,一定要罚。”   宋繁花抬头瞪她,宋明艳笑道,“你瞪我做什么,我老早就想说这话了,谁让你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的。”她伸手扯扯宋繁花的短发,十分嫌弃地道,“丑死了。”   宋繁花气的扭头就朝她打来,宋明艳才不怕她呢,宋繁花一动手,她也跟着动手,结果,两个姑娘在院子里打打闹闹了起来,惹得搬着货物的伙计们纷纷躲避。   常安头疼地看着这两个小祖宗,十分无力地说,“你们再这般疯闹下去,这货今天就搬不完了。”   宋繁花和宋明艳不甘心地瞪了彼此一眼,倒不敢疯闹了。   宋世贤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七非,问宋繁花,“段萧呢?”   宋繁花道,“去陵安城了。”   宋世贤眉头一蹙,“他一个人去的?”   宋繁花道,“不是,无方跟他一起去的,还有……”宋繁花看了一眼搬货的伙计,又看了一眼常安,对宋世贤道,“等晚点儿了我再跟大哥说,现在先向大哥介绍一个人。”   宋世贤挑眉问,“谁?”   宋繁花看了宋明艳一眼,笑道,“唔,四堂姐的夫君。”   宋世贤一惊,险险将手里的茶杯给甩了出去,他大声道,“明艳成亲了?”   宋繁花笑道,“嗯。”   宋世贤顷刻间睃目看向宋明艳。   宋明艳一张艳丽的脸白惨惨的,她恼恨地瞪了宋繁花一眼,却不能否认她确实与叶知秋拜过天地的事实,她闷闷地嗯一声,说,“是成亲了。”   宋世贤猛地将茶杯盖儿一扣,站起身,冲她说,“你跟我到楼上来。”说罢,搁下茶杯,起身就走。   宋明艳顿了一秒钟,轻叹一声,跟上。   宋繁花没去,施施然地靠坐在了椅背里,戚烟来给她续茶,顺便的将宋世贤喝过的茶杯收起,她本本分分,一句多余的话也不问,倒是常安,在听到宋明艳说成亲了后,大为吃惊,整理货物的手停住了,仰脸冲宋繁花问,“四小姐真的成亲了?”   宋繁花笑道,“是啊。”   常安问,“四姑爷是谁?”   宋繁花抬头往一边儿站着的叶知秋看一眼,常安立刻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常安其实老早就看到了那个一脸白的过分甚至比六小姐都还要再白一点儿的男人,他原本还在心中想着这人是谁,怎么一个大男人能白成那样,如今一见宋繁花的眼神瞟了过去,他顿时就一阵鸡皮疙瘩冒起,出口就道,“不会是那个小白脸吧?”   宋繁花点头笑道,“是啊。”见叶知秋冷杀的眼神睨了过来,宋繁花对常安小声说,“还是叫四姑爷。”   常安一愣,大概也感受到了莫名杀气,立刻轻咳一声,抬头冲叶知秋笑了笑,善意地解释,“我没别的意思,纯粹是觉得你长的很白。”   叶知秋冷眼一眯。   常安吓的手心一抖,一句话都不敢再说,低头忙着货物的分类。   宋繁花冲叶知秋说,“我四堂姐被我大哥带上去了呢,你不上去看看?我四堂姐在外面私定终身,很可能我大哥一气之下会让她跪大门呢。”   叶知秋眉心一拢,想了一下私定终身是什么意思,又想了一下跪大门是什么意思,脸一寒,即刻抬腿,上楼。   楼上二楼的书房里,说是书房,其实只摆了简单的一张桌子,一个超大的书柜,书柜上摆了零星的几本书,这几本书全都是商业之书,是宋世贤在无聊之余用来打发时间的,旁边有一个一人睡的软榻,再接着就是一把椅子,只有一把椅子,一个软榻,宋世贤进去后没坐椅子也没坐榻,就站在桌子边上,冲宋明艳道,“把你在外面所经的事给大哥如实地说一遍。”   宋明艳撇了一下小嘴,“也没遇什么事儿。”   宋世贤冷喝,“好好说,关于你的亲事,是怎么回事儿!”   宋明艳气息一窒,想到在一叶知秋阁所遭的事,真是一想一个闹心,可宋世贤是长哥,这事儿总还是要对他说的,虽然不甘愿,宋明艳还是原原本本地将自己被坑害到一叶知秋阁后又与叶知秋成亲的事说了,说罢,宋世贤愤怒的拍桌,“是他们强迫你的?”   宋明艳点头,“就是强迫的。”   宋世贤抿抿嘴,想问一下她与叶知秋圆没圆房,有没有夫妻之实,可这话到了嘴边,就是问不出,惹是宋明慧在,这事儿他就不多问了,交给宋明慧就是,若是方意瑶没疯没傻,这事儿宋世贤也不会多问,可如今宋明慧不在,方意瑶神智不清,宋世贤一时有些头疼,想了半晌,还是撇开男女这层隔膜,本着身为大哥应尽的责任,出声问,“你可与那叶知秋有了夫妻之实?”   宋明艳顷刻间脸一红,飞快地摇头说,“没有。”   宋世贤明显的松一口气,对她道,“你不喜欢叶知秋?”   宋明艳道,“不喜欢。”   宋世贤问,“叶知秋呢?”   宋明艳冷笑,“他就是一傀儡,哪里知道感情。”   叶知秋伸手欲开门,结果,一听到宋明艳的这句话,硬生生地停住了手,然后继续听着门内的兄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全都是在说着怎么做才能把这已成事实的亲事儿给抹掉,他忍了忍,实在是忍不住了,豁的一下把门推开,冰冰冷冷地站在那里,冲宋世贤说,“入了我叶家的门,她就只能是我叶家的鬼。”   宋世贤虽然没武功,却半丝没有被叶知秋的冷寒之气慑到,他面色微愠地说,“你们叶家的人?我妹妹不甘不愿,被你们强迫成的亲,这算哪门子的叶家人?”   叶知秋道,“即便是强迫的,她也已经与我拜了堂,入了月老的庙,她跑不掉的。”   宋世贤不与他争论这个,只道,“我妹妹不愿意嫁你,你就说怎么才能毁了这门亲吧。”   叶知秋一脸冷冷地盯着宋明艳,不答话,但那眼神看的宋明艳一阵心惊肉跳,她大声嚷嚷道,“你想干嘛?这里是琼州,这里有我的家,还有我的亲人,他们可都是罩着我的,你别想再强迫我做任何事!”   叶知秋冷漠一笑,转身就走了。   宋明艳一脸惊惧,宋世贤拍拍她的肩膀,对她道,“回了琼州就不必再怕他,等会儿我们一起回府,对你爹说说这事儿,让你爹去治他。”   宋明艳一想到宋阳,惊怕的心陡然间就放了下来,她说,“好。”   宋世贤说,“等院子里的货收拾好,我与你们一起回。”   宋明艳又说一声,“好。”   宋世贤就下楼,吩咐常安动作快点,还好整理了一天,这货也没多少了,后来七非也动手帮忙,不到太阳西沉,这一院子的货就全部入库妥当,宋世贤让常安留下,先清点明细,入帐,他带着戚烟、宋繁花、宋明艳、七非回了宋家大院,至于叶知秋去了哪里,没人知道,也没有人关心,倒是宋繁花在发现叶知秋不见后冲宋明艳问了句,“叶知秋呢?”   宋明艳撇嘴,“管他上哪儿?最好是走了。”   宋繁花一怔,瞪着她,“人家好歹是跟你来的,你就是不喜,也不能赶人。”   宋明艳张扬地道,“我就是不喜欢他,他最好从哪儿来滚哪儿去。”   宋繁花想到叶知秋是她一力费心思请下山离了一叶知秋阁的,如今被宋明艳嫌弃成这样,真真是无语之极,她叹道,“叶知秋的能力你远远想不到,若是你还想呆在琼州,还想跟大哥姐姐们聚在一起就别惹他,小心他一个不爽又把你掠走了,到时候,你哭天喊地都没人管。”   宋明艳一怔,眨眼道,“你别吓我。”   宋繁花轻哼,“谁有闲心吓你。”   宋明艳一脸吃了苦瓜样的愁相,“你的意思是我从此就摆脱不掉他了?”   宋繁花反问,“你为何要摆脱掉他?”   宋明艳道,“我不喜欢他。”   宋繁花问,“除了他爹强迫你与他成亲,他强迫你什么了?”   宋明艳想了想,说,“没有。”   宋繁花道,“就是了,他又没对你做什么,以他那种死心眼的人,他娶了你,就算你不喜欢他,他也不会对你始乱终弃,抛弃你,更没强迫你与他洞房,你还在不乐意个什么?”   宋明艳气道,“这事儿不能这么看啊。”   宋繁花一脸“还得怎么看”的样子说,“你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未来就知道了。”说罢这句话,宋繁花提起裙摆就上了马车。   宋明艳想不明白,气闷地也跟着上了马车。   宋繁花与宋明艳坐的还是回来时候的那辆马车,宋世贤与戚烟坐在一辆马车内,各自有赶马车的人,回到宋府,宋繁花跳下马车就往宋清娇的院子跑,宋明艳倒是被宋世贤先带去见了宋阳,宋阳在听说了宋明艳已经与别人成亲后也是惊讶的不行,惊讶之余就问宋明艳的夫君在哪儿。   宋世贤道,“这就是我带四妹来见二叔的原因,那个人……”宋世贤看一眼宋明艳,让她一五一实地向宋阳说清楚情况,宋明艳当然要说,还添油加醋,唾沫横飞。   宋阳听罢,只眉梢一勾,问,“你说那人姓叶,住在一叶知秋阁?”   宋明艳道,“是啊。”   宋阳问,“人呢?”   宋明艳撇嘴,“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宋阳看她一眼,说,“等人出现了,把他带到我的院子里来,到时候你也来。”   宋明艳想着宋阳说了这句,大概就是要替她主持公道了,她高兴地应道,“好,等我见着了他,定然带他带见爹的。”说罢,问,“我娘呢?”   宋阳道,“在屋里头睡觉。”   宋明艳想了想,起身走去卧室,去看方意瑶,宋阳看着宋世贤,问,“小六也回来了?”   宋世贤说,“回来了。”   宋阳唔一声,倒也没再多说什么,等宋明艳看罢方意瑶出来,宋世贤就与她一起走了,宋世贤回自己住的东院,宋明艳去找宋清娇。   宋清娇的院子一直都很热闹,虽然琼州宋府不比衡州宋府,家丁不多,除了雇了一些洒扫的丫环和仆人外,每个主子的院子里进得去主屋的人都是从衡州带来的,人不多,自然不比衡州热闹,但宋清娇怀了孕,岳文成为了让她开心自然是天天找乐子逗她开心,宋昭昭也是天天踩着时间过来找她嗑话聊天,秋水和秋霞又时刻伺候在边上,每天这个小院都很热闹,宋繁花一进来就感觉特别舒服,那种舒服不是可以用三言两语能够言明的,也不是用语言能够描绘的,只有亲身临到那个环境才感受得到。   宋繁花一踏进来,本在院子外面采摘着五月大月季花的秋水看到了她,咦了一声,搁下花篮子,擦了擦眼,再往门口看去,宋繁花依然站在那儿,她顿时就吓坏了,反应过来看到的人是谁后高兴的大喊,“六小姐!”   宋繁花笑问,“我三姐呢?”   秋水一脸激动笑意地说,“在屋里插花,今天的大月季开的特别好,三小姐兴致来了,就在窗沿下插花。”   宋繁花笑道,“这么闲情逸致。”说着,抬腿往主院的那个房子走去。   秋水继续提着篮子剪花,剪到一半,又被一个不可能出现的声音给惊住了,她扭头一看,见门口立着的人是宋明艳,她真是吓的眼珠子都要跳出来了,比之见到宋繁花,秋水见到宋明艳真真是叫个吓破了胆,她不可置信地大声喊,“四小姐?!”   宋明艳抱臂笑着道,“干嘛那么大声啊,你是想把房顶都掀起来吗?你好好说,我听得见。”   秋水噎了一下,收敛了一点儿音调,但仍旧控制不住那吃惊的音色,道,“三小姐在屋里插花。”   宋明艳什么都没说,哦了一声,也抬腿往主院的屋子去了。   秋水拍拍胸口,又抬头看看天,心想,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六小姐回来了不说,连失踪了快一年的四小姐也回来了,真是大喜事啊。   宋繁花和宋明艳一前一后进了宋清娇的院子,宋清娇先是看到宋繁花,又看到宋明艳,可以想像她受到了多大的“惊吓”,岳文成一见宋清娇高兴的身子都发颤了,责备地瞪着那两个擅自闯进来的女子,喝道,“都不能一个一个的来?”   宋繁花和宋明艳都一脸无辜地眨眼,宋繁花说,“我与四堂姐本就是一个一个来的呀。”   宋明艳点头,“是,我还故意慢了六妹妹好久进来的,就怕三堂姐受不住这么大的惊喜。”   岳文成往她们二人脸上一瞪,小心翼翼地扶住宋清娇。   宋昭昭坐在一旁笑的乐不可支,“哎,你们是不知道三姐夫对三堂姐多宝贝,眉头皱一下他都能烦燥一天,你们一进来就把三堂姐惊的直发颤,他能不冲你们板脸色才怪了。”   宋繁花走到宋昭昭旁边坐下,秋霞立刻上前给她倒茶水,宋明艳也拣了宋昭昭一旁的椅子坐,坐稳后秋霞也给她倒了杯水,宋明艳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茶,搁下杯子的时候说,“我就知道我一回来你们铁定要受到刺激。”   宋清娇瞪着她,“这话改明儿你当着二堂姐的面说,看是她受刺激还是你受刺激。”   宋明艳一噎,想到宋明慧,她讪讪地道,“算了吧,我还是提前告诉二姐,我已经回来了。”   宋清娇噗嗤一笑,岳文成紧提着心蓦地就一松,脸色也变得好看了,他冲宋繁花问,“你回来了,段兄呢?”   宋繁花道,“他办他的事。”   岳文成便不问了,挑了个椅子,坐在宋清娇身边。   宋明艳一脸感慨地对着宋清娇说,“我走的时候三堂姐还没成亲呢,这一回来肚子都这般大了,怎么感觉时间过的这般快呢。”   宋繁花打趣地说,“你都消失了快一年,能不快吗?”   宋明艳摸摸头,好不可惜地说,“白白浪费了这一年时间了,我都还没走完五湖四海。”想到误入一叶知秋阁,被困在那里那么长时间,害她没能好好看一看五湖四海,宋明艳又把叶知秋恨上了,其实关叶知秋什么事儿,那全是叶慎寒的错,叶知秋平白地捡了个媳妇,又平白地捡了老爹留下来的冤债。   宋昭昭非常感兴趣地问,“四姐姐去了很多地方吗?”   宋明艳一脸傲娇地道,“当然了,我对你说,外面的世界可好玩儿了。”   宋昭昭立马抓住她的手,好奇地道,“你快说说。”   宋明艳便把这一路来的各地见闻说于宋昭昭听,宋繁花也在听,边听边笑,宋清娇也在听,边听边抚摸着肚子,嘴角也勾起了笑,岳文成见宋明艳说外面的世界一身都在发光的样子,止不住地摇头,心想,这四姑娘出了一趟江湖,怕是不会在家好好呆着了。   姐妹三个一见面,那是聊不完的话,宋明艳说着自己在外面的各种“大风大浪”的事,中间穿插着几个姐妹的打趣和挖苦,自然宋明艳不光说自己,也问了一些宋清娇成亲的事,还有她怀孕的日常生活种种,宋繁花也对宋清娇的这一胎宝贝非常在乎,聊着聊着,就聊着宝宝的名字了,宋繁花想到刚进琼州的时候她给宝宝起的名字,便说,“若是三姐姐这一胎是女孩,大名叫什么你们自己起,小名就叫蕊蕊吧?”   岳文成剥着桔皮的手一顿,仰脸问,“蕊蕊?”   宋繁花笑道,“是啊,三姐姐如今怀孕有五个月了,再有五个月就到十月份了,那个时候,琼州可是一片花海,花蕊吐艳,正可谓是花开迎子,这是好兆头,也是好寓意。”   岳文成一听,颇为欢喜地道,“这么一听,蕊蕊倒是挺贴切女孩。”   宋繁花笑道,“就是呢。”   宋明艳也附和一句,“不错。”   宋昭昭笑道,“若是男孩子呢,就叫子富,花开迎子,天生贵富,岳子富。”   岳文成将剥好的桔子一瓣一瓣掰开,喂给宋清娇,见宋清娇张口吃了,不见她蹙眉或是涩眼的样子,就把剩下的桔瓣递给秋霞,他又继续剥另外的,边剥边想着这桔子不酸,下次得多买点,一边去接宋昭昭的话,“子富不错。”   宋昭昭哈哈一笑。   宋繁花看着宋昭昭如今能这般畅快大笑,心里真是欣慰之极,当时在衡州,出了酒楼的那档子事儿后宋繁花就担心宋昭昭会想不开,如今,宋昭昭能开怀地大笑,想必已经把那件事淡忘了,即便没淡忘,也能看得开了,而宋世贤也好像回归到了正常人的生活里,至于他内心里埋葬的感情,既埋葬了,那就再加把火,她要把柳纤纤从宋世贤的心里彻底摘除,连渣渣和灰都不剩。   想到柳纤纤,宋繁花眸底立刻渗进了冷意,段萧说柳纤纤关在他的将军府,不知道云苏有没有派人救她,是弃了她还是仍旧要用她,这真的不好说。   宋繁花垂下眼,安静地喝着茶。   到了晚上,所有人都挪到饭堂吃饭,宋阳和方意瑶竟然也来了,一大家子人,虽然少了宋明慧,却多了宋阳、方意瑶和霍海,倒越发热闹了。   吃罢饭,宋繁花与宋明艳又腻到宋清娇的院子里去了,呆到很晚,直到岳文成忍无可忍,动手开始赶人,这二人才厚着脸皮出来,各自找各自的院子,去睡了。   宋世贤回自己的东院,回去后没有立马睡,在书房叫了常安,又叫了钱掌柜、孙掌柜、李掌柜,与他们核实了一下今天的入货清单,又对了一遍前几天的帐册,一一核清之后宋世贤就挥手让他们下去睡觉了。   常安没有立刻走,在三大掌柜都离开后,他冲宋世贤问,“今晚还让戚烟伺候吗?”   宋世贤面无表情地道,“嗯。”   常安哦一声,不再多问,下去睡自己的了。   宋世贤又在书房里坐了一会儿,过了亥时一刻,他起身离开,关上书房门,回卧室,走到卧室门口就看到戚烟在点香。   宋世贤以前睡觉是不点香的,但自从让戚烟到了内室伺候,她就每天晚上都点香,第一次见她点香的时候宋世贤很排斥,让她立马撤了,戚烟倒也没说什么,他说撤她就撤,后来几天,宋世贤睡觉前是没看到戚烟点香,醒来也不见屋内有香熏的味道,但就是无缘无故的,他的睡眠越来越好。   宋世贤自己很清楚,因为柳纤纤,他白天虽然看上去是正常的,但到了晚上就睡不着觉,思念、痛苦、难过、愤怒各种各样的情绪充斥着内心,让他根本没法入睡,后来,睡眠越来越好之后,他大概猜到是戚烟搞的鬼了,于是,一天晚上,他故意装睡,看戚烟搞什么,结果,她又点香,他当场就从床上跳起来,扼住她的手冰冰冷冷地说,“你要是对我阳奉阴违,那就不必在我院里伺候了。”   戚烟看着他,反问道,“你没睡着?”   宋世贤一噎,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看她被当场抓包了还能那般平静,心里暗想,不愧是宋明慧找来的人,脾性和定力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他没回答她的话,只看了一眼香炉里烧的香,问她,“点的什么?”   戚烟道,“安神香。”说罢,又道,“偏重的那种,我看你整夜整夜都睡不好觉,就做了这种。”   宋世贤蹙眉问,“你自己做的?”   戚烟道,“嗯,我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制香,因为二小姐偶尔会头疼,在我这里拿了一些香,大概觉得我挺对她胃口,就让我来伺候大少爷。”   宋世贤松开她,没再说什么了,那夜,他把她轰了出去,却享用了她的安神香,一夜好眠,自此之后,戚烟再点香,他也就没管了。   宋世贤想到这里,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低着头兀自点着香的戚烟,她来伺候他,也真的只是纯粹的伺候,以前不让她进屋,她就不进屋,安排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让她进屋伺候了,她也只是进屋伺候,本本分分,没有露出一点儿非分之想,当然,她就是想,宋世贤也不可能给,他的心里住了一个女人,大概今生今世也没法忘记,幸运的是,戚烟好像也没有非分之想,每天做自己该做的事,而这些该做的事,全都是以他为主,让他吃得香,睡得香,穿的暖,活的好,除此之外,她就安静地做自己的事。   宋世贤进屋这么久了,戚烟连抬头看一下都没有,只是认真地点着自己的香,点完就去洗手,洗罢手就来问宋世贤,“大少爷要不要睡了?”   宋世贤看着她,想到今天她满头大汗的样子,说,“你是我的丫环,给我沏茶倒茶就行了,你若心疼那些伙计们,沏了茶放那里,让他们自己倒就是,不用对他们那么殷勤。”   戚烟笑着哦一声,“今天大家都忙,我又没事,就给他们倒了,下次我不倒了。”   宋世贤嗯一声,说,“想睡了。”   第178章 深明事理 为钻石满3600加更   戚烟又去洗一次手,走到床边来给宋世贤宽衣,宋世贤伸开双臂,戚烟垂头去解他衣襟处的盘扣,解盘扣的时候宋世贤看着她的脑顶,说,“今晚你睡小榻。”   小榻是摆在宋世贤卧室大床一侧的小床,原本他的卧室里没有这个小榻,后来因为柳纤纤的事,他有很长一段时间天天醉酒,常安不放心他,就日夜不离地守着他,晚上也不出门,就安了个小榻在床尾,他只要一有动静常安都会立马过来查看,后来他不醉酒了,那小榻也没搬离,在戚烟进到内室伺候之后,偶尔在宋世贤心情好或是心情差的时候,他都会让戚烟睡在小榻里,陪他说话,高兴的时候说高兴的话,不高兴的时候说不高兴的话,戚烟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子,宋世贤每每与她说完各种高兴或是不高兴的事情绪都能得到安抚,今天宋繁花跟宋明艳都回来了,宋世贤高兴,想与她说说话。   戚烟听宋世贤这般说,也没拒绝,应一声说,“好。”   宋世贤就不说话了,等到外衣脱下来挂好,戚烟去外面传热水,热水桶提进来,宋世贤又让她搓肩,搓肩的时候戚烟的脸还是微微地泛红,虽说这不是第一次伺候宋世贤洗澡,但对戚烟而言,还是有点心跳加速。   等宋世贤洗罢,换好里衣,他就躺床上去了。   戚烟去喊人将水弄出去,她自个也是忙的不行,这期间,宋世贤就躺在床上,侧脸看着她,等她忙完,自己也清洗了一遍,换了干净清爽的衣服,她走进来将蜡烛吹灭,摩挲着去找小榻,结果,刚走近床尾,宋世贤就道,“过来。”   戚烟怔了一下,还是走近床。   宋世贤往里面挪了一下,让出床外的位置给她,对她道,“躺这儿。”   戚烟道,“大少爷想说话,我睡小榻也能说的。”   宋世贤道,“先躺这儿。”   戚烟就不多嘴了,手扶着床沿,慢慢躺下去。   躺下去后宋世贤的声音就从床内飘了过来,他说,“今天看到六妹妹和四妹妹,我很高兴。”   戚烟笑道,“我也替大少爷高兴。”   宋世贤不知道是不是笑了,总归心情是好的,他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但不过须臾,又隐隐地叹了一声,“以前我总觉得六妹妹性子顽劣,天天针对柳纤纤,见不得我对柳纤纤一丝一毫的好,我送柳纤纤任何东西她都要抢着要,逮到空就要把柳纤纤欺负一回,可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六妹妹那天救我,差点儿连命都没了,可柳纤纤她为了自己,把我推到了万劫深渊。”宋世贤伸手挡了一下眼睛,“我每每想到以前,都觉得愧对六妹妹不止一点点儿。”   戚烟道,“这不是大少爷的错。”   宋世贤道,“就是我的错,是我有眼无珠,错付钟情。”   戚烟在脑海里想了一下柳纤纤的样子,实话实说地道,“如果我是男子,与大少爷互换了身份,我也会为柳小姐倾倒的。”   宋世贤闷声问,“她真的那么迷人吗?”   戚烟道,“柳小姐的长相确实是没人比得上,至少在衡州,没人能超过她。”   宋世贤想到柳纤纤,心口还是抑制不住地泛起了疼,他原是极不愿意提柳纤纤的,一来提及就疼,二来提到柳纤纤就会让他想到曾经的那些窝心事,但后来,也不知道是哪天这个名字就从嘴里蹦了出来,然后就个名字就不再像大石一般压在心底,虽然每每提及的时候还会疼,却没之前的那般裂肺撕心。   宋世贤道,“她确实很迷人。”   戚烟笑道,“大少爷能说说你是怎么喜欢上她的吗?”   宋世贤想了想,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哪天,反正看到她就控制不住的想亲近。”   戚烟唔一声,应道,“我没喜欢过人,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不过大少爷这般说的,肯定是极喜欢的,既然是喜欢的人,那就不要在心里存了恨意,哪怕她之前做过伤害你的事,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也念在这份爱意,平平静静地对待这个人。”   宋世贤蹙起眉头说,“我做不到那般大度。”   戚烟道,“这不是大度不大度的问题,是人品问题。”   宋世贤顷刻间就扭头瞪了过来,“你在暗讽我人有品有问题?”   戚烟脸色一怔,立马解释说,“我的意思是,大少爷既是喜欢柳小姐的,就一定要保持着这份美好,于你,这是曾经最让你心动的事,不管对柳小姐来说,她是真情还是假意,可在大少爷这里,你付出过真心,付出过真诚,就不要让这些付出成为你回忆中的负担,恨一个仇人不会伤神,恨一个你曾经最爱的人,会伤神伤心,这在我看来,是很蠢的。”   宋世贤忍不住的言语讽刺,“你倒是人小心眼挺大。”   戚烟笑道,“我是明事理儿的人,大少爷明讽暗讽都讽不住我的。”   宋世贤一阵郁闷,但想想戚烟的话也觉得很有道理,他越是把柳纤纤往恨的对立面上拉,他心口就越疼,不把她往对立面拉了,心口就不疼了。   宋世贤知道戚烟是为他好,不想让他伤心,可不把柳纤纤往对立面拉,难道要把她往心里拉吗?   宋世贤不会再把柳纤纤放在心中最珍爱的位置了,哪怕他还无法割舍掉她。   宋世贤觉得宋明慧是早有预谋,专挑戚烟这种人放他身边,让他找不到她的一点儿差错,诚如戚烟所言,她是个明事理儿的人,这样的人,说话做事都有理有据,让你拿捏不到半寸软肋。   宋世贤深吸一口气,说,“不提柳纤纤了。”   戚烟道,“那大少爷睡吧。”   宋世贤道,“我有点儿渴,你去倒点水。”   戚烟哦一声,起身下床,先点了蜡烛,又拎着茶壶去倒水,倒罢水过来,她直接坐在床边,将茶杯递给宋世贤。   宋世贤扶着手臂起身,侧靠在床头,接过她递过来的茶水,那一顷刻间,他看着床边的女孩子,看着她在他要喝的时候问他烫不烫,他的心奇异地就又软又暖。   忽然间,宋世贤觉得,戚烟本就该坐在这儿,伺候他,关心他,为他操碎一切的心,那一刻的理所应当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宋世贤掩下眉目,不动声色地喝茶,喝完之后将茶杯递还给戚烟,戚烟接过后,放回桌面,一切动作行云流水,自然而又坦然。   宋世贤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躺下身子,睡了。   第179章 在水一方   宋世贤睡下后戚烟吹了蜡烛,不发出一点儿声音地爬到小榻上,躺平,睡觉。   这一夜相安无事地度过,第二天宋繁花醒的很晚,又似乎回到了在衡州没重生以前赖床不吃早餐的坏习惯里去了,环珠和绿佩没在她身边伺候,也没人来叫她,还是宋清娇去饭堂吃饭的时候没发现她的身影,差秋霞去喊,这才把宋繁花喊醒的。   宋繁花抱着被子,艰难地睁开眼又闭上眼,起床气十足十的暴躁,“我要睡觉,不吃饭了。”   秋霞小声劝道,“六小姐吃了饭再睡一样的。”   宋繁花咕哝道,“不吃。”   秋霞好笑无奈地又劝了几句,实在是劝不来,只好回饭堂去向宋清娇禀复,宋清娇听了,莫可奈何地道,“那就让她睡吧,大概是之前就没睡过一天好觉,这一回来就成了瞌睡虫,你去让厨房备些饭菜放着,等她起来后热了端到她的院里。”   秋霞笑着应话,“是。”转身就去厨房通知。   宋世贤慢腾腾地吃着饭,不言语。   宋阳也没怎么多说,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有宋清娇安排就好了,他一边注意观察着方意瑶吃饭的情况,一边冲宋明艳问,“叶知秋昨晚回来了没有?”   宋明艳鼻嘴一撇,说,“没有。”   宋阳道,“回来了记得把他带来我院里。”   宋明艳应道,“知道。”   宋阳便也不说话了,只安静地吃着饭。   吃罢饭,宋阳照常带方意瑶出门转悠,这个时候是五月,琼州的气候最适宜出门赏花,宋阳让霍海去备马车,备好后三个人就坐马车去城郊有名的花村去了。   宋清娇也想出门逛逛,可想到宋繁花还在睡觉,又觉得不放心,一时犹豫踌躇,拿不定该怎么办。   岳文成对她道,“六妹妹天南海北刀山火海都闯过,你还替她担什么心?想去哪里玩就直说,我带你去。”   宋清娇嗔他一眼,说,“在你眼里六妹妹也许是刀枪不入的,可在我眼里,她就是个小姑娘。”   岳文成笑道,“那这样好了,你把秋霞留下来照顾她,再把我们要去的地方告诉秋霞,若六妹妹醒来想要来凑热闹,就让秋霞带来她,怎么样?”   宋清娇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便道,“好。”   转头对秋霞说她想去横峰一带看落屏湖,让她伺候在宋繁花身边,等宋繁花醒了,吃罢饭,想来就带她来。   秋霞应声说,“小姐放心,奴婢会把六小姐伺候好的。”   宋清娇对自己的丫环自然是放心的,闻言点点头,跟着岳文成出了门,离开前岳文成亲自去街上买了一些芦柑、酸梅、坚果还有甜糕,让宋清娇坐在马车内一边赏景一边打发着时间嚼着吃。   宋繁花睡到日上三竿,几乎快到中午了,等起来,就早饭与午饭一起吃,吃罢,神清气爽,从没有这般睡意满意过。   秋霞看她精神奕奕的样子,笑说,“六小姐这一觉可真是睡的足。”   宋繁花笑道,“唔,家的味道会让人昏睡。”   秋霞捂着帕子小小地偷笑,心想,六小姐又长了一年,长的脸皮变厚了,不过,这话她只敢想,却不敢说出来的,她清清嗓子,道,“三小姐去了横峰一带,说是看落屏湖,四小姐和五小姐都追着去了,六小姐要不要去?”   宋繁花当然想去,但此刻,还有一件事儿需要做,她双手背起来,慢慢地挪开步子往外走,边走边说,“晚点儿去吧,你先随我去一趟杜府。”   秋霞在琼州也呆了快有一年了,自然知道琼州的杜府,不过,她们宋府是半道搬来的,算是外地人,又是以经商为主,压根入不了上流门阀们的眼,自然与这个杜府没什么来往,秋霞一听宋繁花要去杜府,着实给惊住了,她慢声问,“六小姐要去杜府?”   宋繁花道,“嗯。”   秋霞问,“去杜府做什么?”   宋繁花道,“赔罪,道歉。”   秋霞越发一愣,满脑壳的不明所以,正想要问赔什么罪,道什么歉,结果,话还没出口,宋繁花倒先一步喃喃出声,带着愁眉苦展的语调,自言自语地说,“莞丝只爱琴,除了琴和曲,大概没什么东西能让她开心了,可江山笑的曲谱她已经学会了,她手中的名琴也多的数不过来,我也没什么更好的琴再拿给她,怎么才能讨她开心呢,哎。”她嘀嘀咕咕,嘀嘀咕咕了一路,直到离了府,走在了路上,还在嘀咕。   秋霞大概听出眉目了,她侧头往宋繁花脸上扫一眼,小声询问,“六小姐是惹到那杜府的杜姑娘了?”   宋繁花闷闷地道,“嗯。”   秋霞问,“怎么惹到的?”   宋繁花叹气,瞅她一眼后颇为无奈地道,“一言难尽,我现在跟你讲一时半刻也讲不清白,总归是惹了,而现在,我想去赔罪,但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大概会将我拒之门外。”   秋霞眉头一拧,说,“那就不去了,惹就惹了,六小姐又不求她什么,上门赔什么罪。”谁家小姐谁家疼,在秋霞眼里,那杜府的小姐再高贵再触不可攀,那也不如自家小姐矜贵的。   她说不去,宋繁花哪能不去,她坚定地道,“要去的。”   秋霞瞪着她说,“照你嘀咕的话来听,你这一趟上门是热脸贴冷板凳。”   宋繁花揉揉眉头,想到在玉刹阁发生的事儿,她苦笑一声,说,“就是热脸贴冷屁股我也得贴。”   秋霞一噎,半句腔都发不出来了,心想,作贱。   宋繁花确实是有点作贱,去了杜府,毫无意外地被杜府的管家拦在了门外,她在杜府门外转了好几圈,再去敲门,依然被拒之门外,宋繁花无奈,跑去找韩廖。   韩廖看着她,赤果果地说,“你与杜莞丝的关系那般好,你都见不着她,我何德何能见得着?”   宋繁花抱臂瞪着他,“你别过河拆桥,这很不道德的。”   韩廖挑眉似笑非笑地说,“你就没过河拆桥了?咱俩彼此彼此谁也别说谁,不过,你想要去见杜莞丝,我劝你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吧,她不会再见你的。”   宋繁花拧着眉头问,“为何?”   韩廖从袖兜里掏出一物,往桌上一甩,说,“她还来的,还说,以后她再也不会弹江山笑了。”   宋繁花侧过脸看向桌子上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她之前离开琼州留给韩廖让他接近杜莞丝的江山笑遗谱,宋繁花脸色微变,有片刻的愣神。   韩廖看她一眼,叹道,“我也没办法,她因为玉刹阁的事把我也恼上了,你若真想见她,就去找姚宴江吧,他若愿意帮你,你大概还能见得着杜莞丝,若姚宴江不帮你,你还是别上赶着去杜府撞南墙了,撞了南墙也撞不回某个人的回头的。”   宋繁花一瞬间脸色白变,虚脱脱地坐了下来。   韩廖心情也不好。   二人就这般沉默下来,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宋繁花幽喃地开口,“我做错了吗?她有她的立场,我有我的立场,那夜在她房中睡觉,她明知道我对云苏的敌意,却还是坚定地认了我这个朋友,她是聪明人,知道一码事归一码事,不把外面的战火荼毒到我们之间的情谊里来,之前发生了那么多事她都没计较,为什么唯独这次她这般计较了?因为我设计了云苏?可我设计了云苏也不止一次两次了啊。”   韩廖道,“之前的事与这次的事没法比的。”   宋繁花不解地问,“怎么就没法比了?”   韩廖轻抿了一下薄唇,开口说,“你知道因为云苏身份的关系,杜莞丝一直没法堂而皇之正大光明地呆在他身边,而唯一能欢欢喜喜留在他身边的,就是寒云公子这个身份,你不知道她往玉刹阁赶的时候脸上有多欢快,她大概觉得她的幸福要来了,可不曾想,因为你,她现在的幸福以及未来甚至是终其一生的幸福都没了,若云苏不接纳她,她就再也没有靠近的机会,因为寒云公子已经随着玉刹阁一起,绝迹江湖了。”   宋繁花一听,没恼怒,反而抬起眼,满含戏讽地看着韩廖,“你难道不在趁心得意吗?杜莞丝跟云苏好不了了,你就有机会了。”   韩廖眉梢一挑,笑了笑,说,“确实,我在偷乐。”   宋繁花气道,“促成这种局面的人是我,一直给你机会接近杜莞丝的人也是我,把你诱到琼州让你能得见你梦中情人的人还是我。”她猛地嗤一声,说,“或许未来,我还是你的大媒人呢,如今你过河拆桥,小心等我与杜莞丝的关系合好了,我让她不与你好。”   韩廖怒地大声说,“你敢!”   宋繁花睥睨不屑地说,“你看我敢不敢。”   韩廖一噎,心想,宋繁花确实敢,他不敢冒险,尤其是冒着会失去杜莞丝的风险,若是杜莞丝喜欢他他就不怕宋繁花挑拨离间了,可杜莞丝不喜欢他啊,尤其,宋繁花那张嘴……   韩廖一想到宋繁花的伶牙俐齿和歹毒,真心是一点儿都不敢冒险,他恨恨地咬了咬牙,一脸憋屈不甘地说,“晚上带你去。”   宋繁花神情一松,轻捋了一下耳边的短发,冷哼道,“早这么配合就不用多说这么多废话了,非要让我拿捏到你的短板你才会好好说话。”   韩廖瞪着她,“滚。”   宋繁花站起身,从容优雅地掸了掸长裙,带着胜利者的身姿麻利地“滚”了。   等她离开,韩廖咬牙切齿地把她从头到脚骂了个通遍,骂完,想到段萧那般疼爱宋繁花,必然要娶她为妻的,若段萧娶了宋繁花,以他与段萧的兄弟关系,他该要称宋繁花什么?   一想到那个称呼,他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宋繁花从韩廖那里离开后,惆怅担忧的心就卸了下来,有韩廖的保证,她晚上绝对能见到杜莞丝,若是韩廖连这点儿都做不到,还真是枉费了她这么久把他推到杜莞丝身边的苦心了。   宋繁花目前搁在心坎上最大的事儿解决了,心情是急遽地上升好转,她轻哼着语调,冲秋霞说,“我们去找三姐姐。”   秋霞哎一声,说,“我去让人备马车。”   宋繁花笑道,“嗯。”   秋霞率先跑回府上,让人备了一辆马车出来,又叫了一个家丁去赶马车,然后一路往落屏湖赶去,在落屏湖找到宋清娇她们,又与她们在落屏湖玩了好一阵子,中午的时候宋清娇、宋明艳、宋昭昭、岳文成没回府上吃饭,就在附近的山庄借了一餐,落屏湖很大,除了能够欣赏湖丽山景,还能泛湖游览整个横峰,尤其五月的天气,琼州一片花香旖旎,到处都美轮美奂,空气更是清甜爽人,琼州人士本就活的闲散慵慢,遇此季节,自然都是三三两两,接伴成群,出来游玩划湖泛江横枕自然江景的,人很多,但各玩各的,互不扰谁,倒也相安无事。   玩到太阳偏西,岳文成见今天宋清娇也玩的差不多了,她挺着个大肚子,非要划船,他一路跟着一路心惊肉跳,不过幸好没事,此刻见宋清娇躺在草地上,额头上渗了细密的汗,一脸高兴的不知今昔何年的样子,他这一程跟过来的担忧惊怕顷刻间就转成了幸福和满足,他伸出一边手臂揽在宋清娇的肩膀上,半个身子侧顷起,另一只手臂抬起来手指挽住宽大的袖口,轻柔地为宋清娇擦拭着额头上的细汗,边擦边说,“不玩了,看你累的。”   宋清娇嗯一声,脸埋过来枕在他的胸膛。   岳文成改横揽为拥抱,低头吻着她的发丝、耳腮,慢慢的,又去吻她的脸,之后去侵犯她的唇。   岳文成吻的很轻,如这一方无人草地上刮过来的微风,带着香甜,带着醉人的暖意,带着无人干扰的肆意,在这一刻,天地都不复存在,只有他与她。   宋繁花、宋明艳、宋昭昭三人玩闹的累了,打算回去,便去找宋清娇,结果,看到了这一幕,三个人纷纷侧目,一来不好意思打量,二来不忍心打破。   宋明艳捂着眼,一边避一边笑,“三姐夫跟三堂姐可真会你浓我浓,在这天地山水间享受二人世界,真是让人又羡又嫉啊。”   宋繁花笑着打趣,“你把叶知秋叫来,他也能这般配合你。”   宋明艳哼一嘴,“这么好的时刻能不能别提他?”   宋昭昭一脸迷惑地问,“叶知秋是谁?”   宋繁花道,“四姐夫。”   宋昭昭猛地轻呼一声,“啊?”   岳文成功力不弱,耳力更不弱,虽然宋昭昭的声音很小,可她因为惊讶音色提高了不止一点点儿,岳文成立马的就听到了,他松开宋清娇,扶着她坐起来,看一眼她气喘吁吁微红的脸,笑着冲她小声说,“等回去了我们在房间里好好恩爱。”   宋清娇嗔他一眼。   岳文成被她嗔的浑身酥麻,却不敢在外面对她怎么样,毕竟她现在怀着孕,不同于以往,他想怎么来就能怎么来,他得顾及着她的身子,岳文成将宋清娇扶起来,拉着她往刚刚宋昭昭发出声音的地方走,走近,看到这三个人,岳文成脸色很难看,冲她们一人瞪去一眼。   三个人大概也觉得搅了人家夫妻的恩爱,个个很不好意思,低头表示歉意。   宋昭昭还特意地说一句,“我不是有意的。”   岳文成反嘴就道,“那你就是成心的。”   宋昭昭一噎,表情很是委屈,“没有,我就是听到四姐……”   话没说完,被宋明艳一声厉喝打断,“你提我做什么。”她没好气地瞪了宋繁花一眼,这才冲宋清娇说,“三堂姐还要不要玩?不玩的话我们就回去了。”   宋清娇说,“回吧。”   宋明艳嗯了一声,转身就走。   宋繁花、宋昭昭自然也是跟着走的。   岳文成拉着宋清娇的手,也离开了这片草地。   几个人各自坐马车回到宋府,回去之后天色也晚了,累了一天,各人吃饱喝足就回了自己的院子休息,宋繁花却没休息,吃罢晚饭,一个人踩着迎黑的晚霞去找韩廖。   韩廖看到她来了,二话不多说,也不耽搁,直接带着她去了杜府。   虽然杜府管家看到宋繁花很想把她拦下,可韩廖非要往里面带,管家也没办法,这段时间他家小姐的情绪很不好,心情也不好,除了姚宴江外,就只有韩廖能逗他家小姐开心,管家是巴不得韩廖能一直来杜府的,尤其,这会儿他家小姐情绪又是低落的让老爷和夫人都忧心,正盼着韩廖来呢,所以,管家万不会将韩廖拒之门外的,不能拒韩廖,那也就不能拒宋繁花,管家抿抿嘴,侧开身子,对他们道,“进来吧。”   韩廖抬腿就往门内踏,刚踏进去,听到熟悉的小调,他眉头一蹙,问管家,“莞丝又一个人跑到竹林里弹琴了?”   管家叹息地说,“是啊,也不知道小姐这一次出府遭遇了什么事儿,时常一不溜神她就抱着个琴一个人闷闷不乐地弹了起来,真是让人忧心。”   韩廖不动声色地往宋繁花看一眼。   宋繁花心想,你看我做什么?杜莞丝心情不佳,情绪失落,岂不是你大展身手的好时机?   韩廖冲管家说,“我去看看她。”   管家立刻道,“哎!你快去吧,这会儿老爷和夫人可是愁干了心。”   韩廖眉色凝重地嗯一声,带着宋繁花去了竹林,在竹林外面,见着了忧心满面的杜作云和他的夫人,韩廖一如往常这几天上前打招呼,大概杜作云和他的夫人早习惯了韩廖来府上,倒没多大惊讶,也对他份外和善,彼此说了几句话后,韩廖抬腿就进了竹林。   宋繁花被丢在了外面,她也不恼不急,这个时候她冲进去,只会让杜莞丝心情更不好而已,她耐心地等着。   韩廖进到竹林,诚如管家所言,杜莞丝一个人坐在琴桌前,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韩廖一方面很高兴杜莞丝与云苏之间最亲密的一根线断了,一方面又为杜莞丝的这个状态心疼无比,他慢慢走上前,走到杜莞丝对面,挡住她往前看的视线,杜莞丝看到他,轻轻地瘪了一下嘴,“你别挡我。”   韩廖看着她问,“姜小黛与素音呢?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他伸手指指她单薄的可怜的衣服,“不冷?”   杜莞丝说,“不冷。”   韩廖道,“下次想弹琴,别一个人,可以喊上我。”   杜莞丝心情不佳地道,“我不想让任何人陪。”   韩廖没应这句话,只伸手按住她的琴,在杜莞丝微怔的功夫里,一把将琴转过来,摆在自己面前,用他独特的手法弹起了那曲衡州老调醉红颜。   杜莞丝的确是天生的琴者,过她手的琴曲,个个都成了名曲,可这首衡州老调,这首醉红颜,那是在韩廖私藏了杜莞丝的画像,夜夜渴望着这个梦中人的时候经常弹的,是以,韩廖弹的出神入画,几乎是神韵结合,把思君念君盼君的绵锦情意发挥的淋漓尽致,入木三分,曾经,韩廖对张施义和岳文成说过,总有伊人,在水一方,等我去爱,那个时候,张施义不知道韩廖心有所属,岳文成不知道韩廖心有所属,就是段萧,也是不知道的,而那个时候的韩廖,从没想过有一天能见到真正的画中美人,还能与她这么近距离的接触,所以,此刻,满腔的思君念君盼君的情意里又夹杂了难以言诉的激动和兴奋,一首醉红颜,被他演绎出了独有的韩氏风情,这韩氏风情让天生琴者的杜莞丝都不禁沉醉了。   一曲罢,韩廖看着杜莞丝,笑问,“下次想弹琴的时候,喊不喊我?”   杜莞丝说,“从没发现你也能弹得出这么好的曲子。”   韩廖额头一抽,“那是你没用心听。”   杜莞丝撇撇嘴,“你之前弹江山笑,一点儿都不入耳。”   韩廖心想,在你面前弹江山笑,能入耳才怪了,你是谁,我是谁?你从小到大都在玩琴,我从小到大都在玩剑,不过若比起弹醉红颜,他想,这世间大概没有一个人能超过他。   韩廖将手从琴弦上收回,对着她的眼睛,又问一遍,“下次想弹琴,喊不喊我?”   杜莞丝睫毛微垂,垂下半片阴影的萎靡,“不喊你还能喊谁。”   韩廖顺势接腔,“宋繁花也回琼州了,你可以喊她,她的琴技与你不想上下,你们二人在一起弹琴,既能彼此娱乐,也能彼此增进,还能取长补短……”   话没说完,杜莞丝猛地站起身,一脸冷霜地道,“不要在我面前提她。”   韩廖看杜莞丝翻脸了,立刻紧闭嘴巴,寸声都不发了,他真是怕惹火烧身,怕杜莞丝因为宋繁花把自己也拒在了门外,若真是那样的话,他非得把宋繁花灭了不可。   韩廖不敢提宋繁花了,又想到宋繁花此刻就在竹林外面,那也不敢把杜莞丝往外劝,只得试探性地问,“要不要去竹林里面走一走?”   杜莞丝说,“没心情。”   韩廖道,“那继续弹琴吧。”   杜莞丝说,“不想弹了。”   韩廖又道,“那我们还玩猜拳游戏?”   杜莞丝说,“没劲,每次都是你猜赢。”   韩廖闷笑,“这次让你猜赢。”   杜莞丝瞪他,“你别觉得是我智商不如你,你们衡州的玩乐,我自然玩不过你。”   韩廖笑道,“那玩你们琼州的游戏,你说一个出来。”   杜莞丝双手摆在石桌面上,认真地垂着头想了想,结果,一个都没想出来,主要是,她从小到大就没玩过游戏,因为没有朋友,虽然小时候时常往苏府跑,可苏府的那些姑娘少爷们哪里是有心情玩游戏的主?   杜莞丝一想到自己的童年这般可怜,可怜的连韩廖都不如,心情越发的委屈难受,猛地拿起放在一边的酒杯端了起来,韩廖见状,吓了一大跳,直起身子就去拦,宋繁花说过,杜莞丝不能喝酒,为什么不能喝酒她倒是没说,可韩廖就记着杜莞丝不能饮酒,是以,一看到杜莞丝旁边的石凳子上摆了一壶酒他简直吓坏了,又看杜莞丝拿了酒杯就喝,他想也不想的扬手就要抢,结果,没抢到,眼睁睁看着杜莞丝将一整杯酒都吞咽下了肚。   韩廖脸色大变,绕过石桌来到杜莞丝跟前,一脸惊惧担忧地打量着杜莞丝,生怕她出个什么好歹来,结果,她没有什么好歹,就只是迷醉着一双眼看他,然后,猛的一下扑进了他的怀里。   韩廖整个人都僵硬住了,手堪堪扶在石桌上,一节一节地变硬,又一节一节地突出青筋来。   杜莞丝扑进韩廖的怀里,一边喊着云苏一边吻着他露在衣领外的喉结,韩廖的心脏在砰砰砰的直跳,他觉得下一刻他会心脏猝发而死,宋繁花说杜莞丝不能饮酒,她说的时候表情很严肃,韩廖一度猜测杜莞丝饮了酒会过敏或是会休克,所以,在他与她接触的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他从不与她喝酒,当然,杜莞丝自己也不提喝酒的事,可今天,韩廖才真正知道杜莞丝不能喝酒的原因。   这原因真是让他惊喜狂喜大喜。   当然,他又在心里把宋繁花咒骂了个无数遍。   韩廖深深吸一口气,在杜莞丝的不停刺激之下,在一阵僵硬过后,他几乎是立马的毫不客气的抽离摁在石桌上的手,揽住怀里女子的腰身,掳紧,低头,吻了下去。   第180章 不是君子   韩廖在心里说,我不是君子,虽然杜莞丝此刻嘴里喊的人是云苏,大概是她心中,此刻她吻的人也是云苏,可又有什么关系,这个女人,但凡愿意与他亲近一分,他都不介意她心里装着谁。   韩廖低头,几乎是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颤抖去吻触杜莞丝的唇,当两个人同样是薄薄的唇贴在了一起,天地刹时一静,再也没有什么声音能入韩廖的耳,再也没有什么光能入韩廖的眼,这么一刻,他的耳边是自己捣如擂鼓的心跳声,眼前是杜莞丝吹弹可破的肌肤,唇上贴的是这个世间再也不会有的独一无二的珍肴美馐。   韩廖有短暂的失神,在与杜莞丝的唇瓣贴住的那一刻,大脑陷入了空前的茫茫一片白雾里。   他想,他又上了天。   但其实,他还在地上。   杜莞丝也被这突然而来的吻给刺激了,尤其,她醉着,分不清眼前的男人是谁,但在她心中,她渴望着云苏,那么,眼前的男人就是云苏。   杜莞丝张嘴就咬住韩廖的嘴,一下子就把韩廖从天堂拉到了现实的地上,唇齿一错,韩廖再也不迟疑,蛮重地闯了进去,展现出一个男人内心深处本质的坏来。   吻了很久,今天杜莞丝穿的少,虽然里衣外衣一件都没少,但比之前薄,韩廖享受了一次无与伦比的盛宴,至少,他没客气,真没客气,里里外外前前后后将杜莞丝摸了个遍,还没摸完,手臂蓦地一沉,嘴中的温暖柔香一散,杜莞丝忽的倒在韩廖的怀里,彻底醉死过去了。   韩廖呼吸粗重,急促地平复着自己,还没从那场灵魂的激吻里回过神儿,就被杜莞丝这突然的一晕给吓的脸色煞白煞白的,他哪里还有半点儿旖旎心思了,整个人面色一寒,抱起杜莞丝就往外冲,冲出去后,看到杜作云和杜夫人正在与宋繁花说着话,他急切地道,“莞丝刚喝了酒,晕死过去了!”   这话是对着三人说的,三人一听,脸色大变,杜作云,杜夫人,宋繁花都是不由自主地往前跨出了步子,韩廖担心杜莞丝,片刻都不敢耽搁,他真怕杜莞丝会出个什么事,便在杜作云欲往走过来的时候急急道,“我先抱她回卧室,你快找个大夫来给她看看。”   杜作云立刻止住脚步,忙地出声说,“我这就去。”说罢,转身就走。   杜夫人一脸忧心忡忡,宋繁花也一脸担忧地跟在韩廖身后,去了杜莞丝的卧室,一进去就看到了姜小黛和素音,二人正在打扫房间,见韩廖抱着杜莞丝进来,一脸凝重的深沉,不约而同的问,“小姐怎么了?”   韩廖道,“喝了酒。”   姜小黛大惊,“什么!”   韩廖不再应话,只把杜莞丝抱到床上放着。   姜小黛猛的提步走上前,呼的一下推开他,伸手就在杜莞丝的身体的好几处点了一下,点罢喊素音,“快过来给小姐运功。”   素音把手上的东西一放,飞一般奔过来。   韩廖道,“我也可以给她运功。”   素音看他一眼,说,“小姐醉酒之后不能沾染男色,不然,就不好办了。”   韩廖一听,顷刻间就觉得天要塌了,他刚刚,吻了杜莞丝,还……还摸了她,因为太激动,因为太兴奋,因为她的滋味太美好,他几乎是怎么爽怎么来,这下可怎么是好,什么叫……“不能沾染男色,不然就不好办了?”   韩廖紧拧着手心问,“沾了男色,会如何?”   素音摇头,“不知。”   韩廖气道,“你们伺候她这么久了,怎么会不知?”   姜小黛一边给杜莞丝运功,想要将她体内的酒气逼出来,一边儿回答韩廖的话,“我们虽然伺候小姐多年,可小姐甚少饮酒,几乎不饮的,就算误饮了,也从没沾过男色,我们也不知道她会如何。”   韩廖一颗心爬满了煎熬,尤其看着素音和姜小黛给杜莞丝运功,运了大半天,她都还是闭着一双眼,后来杜作云请了大夫来,大夫虽然看了药,可药灌了下去,杜莞丝依旧没醒,他整个人就崩溃了,他立刻写信给韩稹,要他立刻赶来琼州。   宋繁花道,“韩稹在燕洲。”   韩廖一颗心紧悬着,脸色冰冷地道,“我管他在哪儿,他若不来,我就不认他这个兄弟了。”   宋繁花瞟一眼他的唇,火上浇油地说,“谁让你不看着莞丝,让她喝了酒,喝了酒也就罢了,你还吻了她,摸了她是不是?”她哼道,“莞丝若真出个什么事,都是你害的。”   韩廖怒瞪着她,“你闭嘴。”   宋繁花才不闭嘴呢,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说的韩廖头昏脑涨,自责不已,可那样的情况下,是个男人都会吻的好不好?更不说他念想了她多少年了,怎么可能不吻她,不吻她他还是男人吗?他又不是柳下惠,坐别人的怀抱也许他不会乱,可坐了杜莞丝的怀抱,他焉能不乱,若杜莞丝不晕,他会一直乱下去的。   韩廖没办法对自己做过的事儿忏悔,虽自责,却不忏悔,他就是想睡她。   宋繁花说,“先去苏府请苏子斌过来,他医术也很超绝,在韩稹没赶来之前,先让他给莞丝看看。”   韩廖应一声,说,“我去请。”   宋繁花转身回到卧室,继续跟两个丫环还有杜夫人一起守着杜莞丝,观察她的情况。   韩廖去苏府请人,没请到,回来的时候黑沉着一张脸,宋繁花走出来,问他,“人呢?”   韩廖道,“人不在。”   宋繁花拧眉,“苏子斌不在苏府?”   韩廖道,“嗯。”   宋繁花眉心一挑,韩廖却是踏过门槛进了内室,没一会儿出来,加急又给韩稹去了一封信,而宋繁花却因为听说了苏子斌不在苏府后脸色凝沉了下来,苏子斌不在苏府,去了哪儿?   宋繁花想到苏八公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苏子斌离府必然又做什么事去了,做什么去了?   韩廖连发两封紧急信给韩稹,韩稹自然是不敢再耽搁,连夜出发,往琼州赶来,虽然此时的燕洲玉府也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苏进强势带兵围住燕洲玉府,从江湖上消失的武盟林家也意外地上门拜访,而此刻,因为他施针的原因,玉南王还在沉睡,环珠和绿佩也还在玉家,玉溪山出门经商不在,玉香一个人力挑苏进,挑不挑得过?   韩稹虽然担心此刻的玉府,可他更担心韩廖。   韩廖一向不喜欢搭理他,这次却连发两封急信,可见事态很危极。   韩稹不能一个人兼顾两头,只好先顾大哥,再顾玉府。   他千里急行,又用上了轻功,不出五天,就从千里外的燕洲玉府赶回了琼州,一回来,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茶缓一缓干裂的嗓子,就被韩廖提拎着来到了杜莞丝面前。   韩廖把杜莞丝的情况说给了韩稹听,韩稹听罢,一句多余话也不说,针贴直接离手,九针连发,直往杜莞丝的脑门扎去。   韩廖见此,眉头蹙了一下,却没动。   姜小黛大吃一惊,抬腿就要往前冲,被韩廖冷漠地挡住,“别扰乱。”   姜小黛红着眼道,“他直扎脑门,小姐会死的!”   韩廖抿住嘴,看着韩稹沉默镇定的脸,说,“不会死。”   姜小黛气噎,指着韩稹问,“他是谁?”   宋繁花轻轻拉住姜小黛,对她道,“韩稹。”   姜小黛一愣。   素音一惊,“医术鬼才韩稹?”   宋繁花点头,“是。”   杜作云骇然,看一眼韩稹,又看一眼韩廖,问,“你们是兄弟?”   韩廖应一声,“是。”   杜作云往后看一眼杜夫人,杜夫人也与他看了一眼,随后二人默默地转开眼,不动声色地打量起了韩廖,韩廖喜欢杜莞丝,虽然在外人面前极为掩饰,可一进了杜府,一进了碧海青阁,他就是再想掩饰也掩饰不住,哪怕刻意隐藏了心,可藏不住眼神里随地随进泄出的绵绵情意。   杜作云一听医术鬼才韩稹跟韩廖是兄弟,顷刻间就打起了小心思。   杜夫人也一样。   韩廖不知道这二位长辈因为韩稹的出现,已经有那个打算将自己女儿嫁给他,他若是知道,定然会把韩稹当他的九针一般供奉着。   此刻,韩廖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杜莞丝,在韩稹施了针,又拔了针,银针上吸附了细密的水珠,韩廖很想问一问韩稹,这是什么情况,可看到韩稹一脸凝色的样子,他想问的话终没有问,他不能打扰他,让他分了心。   韩稹手、眼、精神异常集中,在第一针拔出来后,咻的一下把针收入针贴,过一会儿又重新飞出来,然后是第二针收入针贴,再之后是第三针,第四针,如此反复,等九针再次归入针贴后,他转身冲韩廖说,“给她煮碗绿豆烫,不要绿豆,只要汤,清一清,明日就能醒了。”   韩廖说,“嗯。”   韩稹道,“我好累,要去睡一觉。”   韩廖把他带出去,带到自己的地方,让他休息,等安顿好韩稹,韩廖又去了杜府,守在了杜莞丝的床前,宋繁花也没离开,姜小黛和素音已经跑去厨房煮绿豆汤了,知道杜莞丝没事儿后杜作云也离开了,杜夫人守在床前,宋繁花看着杜夫人亲切地与韩廖谈话的样子,眼珠轻轻一转,心里欣慰地想,这么久了,从重生到现在,总有一件事看来快要成功了,韩廖若因此事而入了杜作云和杜夫人的眼,那就等于是打开了韩廖与杜莞丝未来的情路之门,杜莞丝即便再喜欢云苏,可云苏不接纳她,杜作云和杜夫人也不会让她把时间空耗在云苏的身上。   宋繁花悄无声息地离开,她回宋府,好好睡觉,这几日因为担忧杜莞丝,她真是一夜好觉都没睡成,只是,刚经过宋明艳的院门前,就听到里面传来宋明艳大惊大叫的声音,她吓一跳,连忙推门就要闯进去,却在下一秒,听到了叶知秋冷沉的腔调,宋繁花欲要推门的手就那般顿住。   进?   不进?   如果叶知秋不再,宋繁花铁定要闯进去的,可叶知秋在房内,她似乎就没闯进去的必要了,尤其,这是晚上,人家是夫妻,宋繁花想了想,最终没进,回了自己的院子。   宋明艳看着忽然冒出来的叶知秋,拢紧自己的衣领子,冲他厉声道,“你给我出去。”   叶知秋放下剑,脱掉外衣,大敕敕地往她床上来,“我今晚睡这儿。”   宋明艳伸腿就去踢他,“不许睡我的床。”   叶知秋挑着白皙又冷漠的脸,静静地看了她好大一会儿,才慢声细语地说,“我在一叶知秋阁生活了很多年,从没接触过外面的世界,也没接触过外面的人,我不知道真正的夫妻是什么样的,这几日,我去城内逛了几圈,发现夫妻都是睡一起的,你不让我睡你的床,那我就睡地上。”   他说着,真的就往地上躺去。   虽说现在是五月,琼州也不冷,可毕竟这里是江南气候,晚上还是会有湿气,躺地上一夜,能不受寒吗?   宋明艳气闷地看着叶知秋就那般合衣躺在地上,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她将被子一踢,翻身下床说,“你睡这儿,我换个地方儿睡。”   叶知秋道,“你睡哪儿我就睡哪儿。”   宋明艳扭头厉喝,“我跟你不是真夫妻,你别太拿自己当回事了,不许再跟着我。”说着,扭身又走。   叶知秋没动,只抱臂躺在地上,看着头顶上的天花板,一字一句道,“你是想逼我把你变成我真正的妻子吗?”   宋明艳一怔。   叶知秋缓慢坐起来,又站起来,走到她跟前,看着她道,“我原先不知道夫妻是什么意思,但这几日我在城中走动,也看了很多书,我知道真正的夫妻是什么意思。”   宋明艳脸一红,立马防备地往后退开。   叶知秋面色依旧白的过分,半丝情绪都没有,却不紧不慢,冷寒地说,“去床上睡。”   宋明艳气的拿手指他,“你滚,不想看到你。”   叶知秋面色无恙,缓慢背过身子,躺在客厅的地上去了。   宋明艳将卧室的大门砰的一声关上,气的往床上一躺,躺上去后觉得自己是被叶知秋刚那一眼给逼过来的,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最讨厌别人威胁她、恐吓她,可偏偏,叶知秋就惯会用这伎俩。   宋明艳很头疼,想到叶知秋是怎么下山的,她觉得等天亮了她得去找宋繁花,让她再把叶知秋送回去,可等天亮了,宋阳一看到叶知秋,就把他带到了东风院,然后就住了下来。   这下子,宋明艳想赶人也赶不成了。   宋明艳问宋阳,“爹干嘛要把叶知秋留你院里头?”   宋阳看着她问,“怎么,舍不得?”   宋明艳翻眼,“我才没有舍不得。”   宋阳道,“你既没有舍不得,那就让他先住我院里头,一叶知秋阁的叶家有一种上古祖传的秘学,这秘学叫般若一字咒,我想让他试试,看能不能让他用这般若一字咒治疗你娘的头疼症。”   宋明艳吃惊地问,“爹怎么知道一叶知秋阁的叶家有这种秘学?”   宋阳笑道,“爹早年随你大伯一起经商,五湖四海都走过,什么事儿没听过。”   宋明艳瘪瘪嘴,说,“就算他叶家有那种秘学,也不见得叶知秋就会。”   宋阳道,“他既是叶家独苗,肯定会的。”   宋明艳问,“真能治好娘的病吗?”   宋阳道,“不是治病,只是治她的头疼,头疼一好,她晚上就不会再受累了,至于她的失忆。”宋阳顿了顿,说,“只要她还能认得我,记不记得起别的事儿也就不重要了。”   宋明艳心想,你就自私吧,专让娘记得你,只粘着你,我们这些姐妹呢?可想是想,宋明艳才不敢当着宋阳的面这般说,只得应一声,说,“爹想留就留吧。”   宋阳就抬手把她赶走了。   宋明艳没能把叶知秋赶走,郁结地去找宋繁花,结果,宋繁花跑出府了,宋明艳又去找宋昭昭,与宋昭昭一起去宋清娇那里发郁气。   岳文成烦死她了,在她发了一肚子牢骚后瞪着她说,“我看叶知秋虽然话不多,人却挺好的,早上吃饭的时候就只顾着你,对你一心一意的,我们这些人可都是有眼睛的,你尽说人家的坏话,小心往后想收都收不回。”   宋明艳气哼,“让你被困在一个阴暗不见天日的地方好几个月,若不是六妹妹恰好去了,又恰好发现了,那就是会被困一辈子,让你困一辈子,你看你还有没有这种好心情说这种大度的话。”   岳文成道,“我看着像你那么傻吗?”   宋明艳一噎,气的对宋清娇不满道,“三堂姐,你看看,三姐夫当着你的面欺负我。”   宋清娇撇她一眼,耳提面命地道,“文成说的对,下次你别再一个人往外跑了,你看多危险,这一次还真多亏了六妹,若不是她去了一叶知秋阁,你真要被关一辈子了,若是还想出去,先给我们说一声,至少带几个人跟上,去哪儿都给我们留个信,你不知道你突然消失后二堂姐有多担心你,她本来就操心的事儿多,身体不大好,你也真是舍得。”   宋明艳气鼓鼓地鼓着脸,却在这事儿上没话可说,怏怏地闭了嘴巴。   宋昭昭笑道,“行了,二姐姐知道你回来了,这心也放回肚子里了,你就别再自责了,倒是四姐夫这个人,我也觉着挺好,四姐姐还是不要专去挑他的不好,尝试尝试接纳他,毕竟你与他拜过堂了,已经是铁板钉钉的夫妻了,老是这般红鼻子瞪眼的,确实不好。”   宋明艳郁闷地想,我来找你们诉苦水,你们倒好,劝我把苦水往肚子里咽。   不过,说到叶知秋,为什么他们都认为叶知秋人很好?   宋明艳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她向来不喜欢多动脑袋,当然,也不再说叶知秋的不是了,既然几个姐妹都觉得他挺好,那她就勉为其难地试试。   不谈叶知秋了,话题就变得轻松许多,岳文成也不对她板脸色了,让秋霞和秋水把这几日剪的花提进来,摆在堂屋里头,又让宋昭昭、宋明艳陪着宋清娇一起选花、挑花、插花。   这里热热闹闹,高高兴兴,另一边,杜府,杜莞丝的卧室里,气氛却有一些凝滞,主要是杜莞丝醒了,看到了宋繁花,脸色不大好看。   姜小黛和素音因为杜莞丝喝酒一事现在是寸步不离地守着,韩廖想近床一点儿也近不了,只能搬了椅子,坐在床的对面,看着床上清醒过来的女子,问她,“记不记得那天喝酒的事了?”   杜莞丝伸手揉了揉额鬓,摇头说,“不记得了。”   韩廖明显的松一口气,他真害怕杜莞丝会记得那天的事,知道那天她醉了酒,他趁势轻薄她,吻她不说,还对她上下其手,要真是那样的话,杜莞丝大概从此就把他列为黑户不让他靠近了,不过还好,她不记得了。   韩廖有种做了亏心事没有被鬼半夜敲门的侥幸,却也不敢再为宋繁花说一分情了。   宋繁花在屋里头站了半天,见杜莞丝半分眼神都不落她身上,她其实心里是很难过的,不知道怎么开口跟她说话,站了很长时间,大概连素音都看不过去了,冲杜莞丝小声说,“小姐你误喝了酒昏迷后,宋姑娘一直担忧地守在你床边,天天来看你,晚上又守到很晚才走,小姐是深明事理的人,气归气,可该感激的还是要感激的。”   杜莞丝也不想真的恼宋繁花,可就是一时半刻没办法原谅她。   只要一起到玉刹阁发生的事儿,她就没办法好好对她。   还没拉下脸对宋繁花说句话,韩稹睡一觉起来,又吃饱喝足,便悠闲地来看望杜莞丝,一进门,素音立刻冲他惊喜地喊一声,“韩大夫。”   其实韩稹真的是一个怪医,韩氏九针名闻天下,却几乎不治病不医人,上一次因为韩稹,他出手救了宋繁花和宋世贤,再上一次,因为段萧,他救了风樱,如今又因为韩廖,他出手救了杜莞丝,前面两次的情况就不说了,单说这一次,杜莞丝这个女人的体质,天下少有,遇酒则醉,遇男色则毙,韩廖为何与这样的女子扯上了?   韩稹昨天回去后一夜睡到底,中间没醒过,也没机会问韩廖,韩稹一般在治过人后不会再回头过问第二遍,但禀着韩廖是自家兄弟,又因这个女人向他连发两封紧急信,他就来看一看了。   素音的声音一落,杜莞丝就往门口看来。   韩稹走进门,先是看了一眼宋繁花,见她气色似乎不大好,便先问她,“脸色怎么这般难看,身体还没养好?”   宋繁花撇他一眼,不太热络地说,“我好着呢。”   韩稹笑着将她略肥的脸和略肥的身子看一遍,唔一声道,“确实该好着。”   这话说的不伦不类,没头没尾,宋繁花却听的眉尖一跳,她顷刻间就想到在玉刹阁的时候姚宴江暗示给她的话,说她会这么胖,很可能是韩稹做了手脚,宋繁花蓦地抬起脸来,在韩稹走近的时候一把抓住他手臂,把他拉出了门外。   韩稹一愣,没防备着她会在这么多人面前对他贸然出手,一时还真被她拉出去了。   出了门,韩稹反应了过来,笑问,“你干嘛?”   宋繁花不应,冷着脸把他一路拉到无人的假山石边,然后松开他,叉着腰,气势十足地问,“你对我的身体做什么了?”   韩稹默默地怔住,稍顷,英俊稚嫩的脸爬上可疑的红晕,半晌,他看她一眼,轻咳一声,垂下眼皮说,“你别冤枉我,我可没碰过你身体,更没对你身体做过做什么……”   话没说完,宋繁花就气的打断,“我是问你在燕洲玉府你给我治病的时候,对我的身体做过什么,不然,我怎么可能胖成这样?”   宋繁花说着,用手指了指自己发胖的脸,还有发胖的身子。   韩稹笑道,“发现了?”   宋繁花一听直觉得头冒金星,气的七窍生烟,她怒吼,“韩稹!”   韩稹一脸淡定地笑道,“你别冲我吼,为了给你治伤,我都损耗了一半的功力,你得好好感谢我,吼什么吼啊,你是不知道你身体烧成什么样了,若不是我以气凝针,注入你体内,让你体内的脂肪急遽吸收,你能恢复这么快吗?”他上下将她看一眼,尤其在看到她越发白皙的肌肤后,说,“脂肪增生能让你肌肤焕发,看,你现不是比以前漂亮多了。”   宋繁花怒吼,“我一直都很漂亮。”   韩稹失笑,“是,你一直都是漂亮的。”   宋繁花气道,“把那针给我拔出来。”   韩稹道,“拔不出来,被吸收完后就会散了。”又看她一眼,说,“大概也吸收完了,在我的预估里,你目前该是这么胖。”他用手比了个形状,宋繁花看到他比出来的形状,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以他的话来说,她现在还是瘦的?这个该死的臭小子!   念在韩稹确实是救了她的份上,宋繁花没法再对他板脸色,可气火难消,她感觉她的头顶都在冒烟了,大概韩稹也感觉到了,笑着说,“那针被完全吸收后就证明你的身体彻底恢复好了,不会再出什么意外,慢慢的你就会瘦下去的。”   宋繁花沉着声音问,“真的?”   韩稹道,“当然,我不砸自己招牌。”   宋繁花终于觉得头顶的天是明的了,她不再生气,掸掸袖子,哼了一声,说,“就信你一次。”   韩稹笑了笑,没应话。   宋繁花背手往前走,韩稹跟上,走了几步路后,宋繁花问,“你来了琼州,那玉南王的病怎么办,他到底得的什么病,治好了没有?”   说到这个,韩稹就没心情笑了,他道,“玉南王的病不是大病,却是麻烦病,我已经用九针在试着断根,不过,现在的玉府怕是有麻烦,治好了他的病,不一定能保得住他的命。”   宋繁花一怔,顷刻间停了脚步扭头看他,正要张嘴问玉府怎么了,结果,还没出口,韩稹倒是率先开口说,“苏进带了一批人围困了燕洲玉府。”   宋繁花愕然惊问,“苏进?”   韩稹道,“嗯。”   宋繁花眉头一蹙,脑海里飞快地闪出玉香的那张脸还有巾帼手遗谱来,苏进突然闯进燕洲,围困玉府,定然是知道玉香重回了玉府,以苏八公的精明心思,也大概猜到那一场玉府宣布玉裳没死的戏码是金蝉脱壳,意在给玉香一个安全又合理的容身身份,她忽然大叫一声,说,“糟糕。”   第181章 干戈玉帛   韩稹接话说,“确实有点糟了,如果玉南王没有被我施针,大概还能与玉香一起对抗苏进,但现在,玉溪山不在,玉南王又卧病不起,燕洲玉府怕是再没有人能抵挡得了苏进了。”说罢,顿了一顿,又道,“你的两个丫环绿佩和环珠也尚在玉府,若玉府真被苏进端了,你那两个丫环怕也会凶多吉少,不过,”他又顿了顿,看一眼宋繁花,说,“你也不用太忧心,我从燕洲玉府离开的时候,恰巧碰到两个意外之人,登门玉府去了。”   宋繁花抬眼问,“谁?”   韩稹道,“武盟林家的林哲涛和林新竹。”   宋繁花大吃一惊,脸色蓦然大变,不可思议地大声道,“武盟林家?”   韩稹笑道,“嗯。”   宋繁花仰头看着远方的天,看着远方的景,一瞬间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那些前尘往事,那个刻在林新竹心上深入骨髓的女人,玉刹阁的那场心机,她施加在林新竹身上的不堪和痛苦,忽然间,宋繁花闭眼叹了一口气,呼吸闷沉,自古以来,爱能让人看到世间最精致的美好,却也能让人看到世间最不堪的丑陋,可对林新竹而言,他是无辜的,他在爱玉裳的时候,爱的纯粹,倾尽全力,哪怕与家族决裂也要为她铺一条安稳之路,只可惜,相逢的年月不对,时机不对,这一场错爱便成了永生的悲苦。   宋繁花睁眼看着眼前,却觉得眼前一片漆黑,这一场复仇之路,她走的坚定不悔,心机满腹,她一度认为自己不会心软,更不受动摇,可因为杜莞丝,因为林新竹,她有点心软了,但也只是心软,想到杜莞丝,她不由得又在闷沉的心中生出一丝欣慰来,若杜莞丝能与韩廖结百年好合,尝尽她从没有尝过的人间欢乐,那么她必定要比前世幸福,至于林新竹,他在此时此际踏上玉府,对玉府而言,何尝不是雪中送炭?   苏进强势逼杀玉府,林哲涛与林新竹恰巧赶上了,定然要出手解围,而这一解围,解的是灾难,亦是夙年恩怨。   宋繁花听到林哲涛和林新竹去了燕洲玉府,紧悬着的心一松,又想到因为林哲涛和林新竹的这一趟燕洲玉府之行,既能解围玉府被困之危,又能化解一场多年恩怨,止不住的就又笑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到头来,因为玉刹阁的那一场心机,成全了林新竹的一片痴心,这叫什么呢?   宋繁花蓦地仰脸笑起来。   韩稹立在一边,看她一会儿愁眉一会儿又笑的样子,问,“魔怔了?”   宋繁花收起笑,瞪他一眼,“你才魔怔了。”   韩稹笑问,“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不就是魔怔了?”   宋繁花低叹一声,侧脸印在五月的花海下,目光落在天边的一线江上,欣慰地道,“我是高兴。”   韩稹额头一抽,十分不解地道,“听到苏进围困了玉府,你高兴?你脑袋抽了吧?”   宋繁花气的剜他,“你才脑袋抽了。”她哼一声,抬步就往前走,韩稹又跟上,边跟上边听着前面的女孩说,“听你说林哲涛和林新竹去了燕洲玉府,我高兴,有他们二人在,苏进是拿不下玉府的。”   韩稹唔了一声,道,“你怎么知道他二人会帮忙?也许他们会袖手旁观呢,毕竟苏进与云苏可是亲兄弟,武盟林家又与云苏密不可分,他二人大概不会向苏进动手。”   宋繁花道,“一定会。”   韩稹摸着下巴想了想,说,“因为玉裳?”   宋繁花道,“嗯,林哲涛与林新竹意外踏上燕洲,拜访玉府,不就是为了化解前尘恩怨吗?这一场登门,于玉府来说,是雪中送炭,于林家而言,是恰逢时机。”   韩稹点点头,“所言极是。”   宋繁花轻松地甩开两只手臂的长袖,笑一声,说,“玉南王卧病在床,玉溪山又出门经商,此刻只有玉香在府里头,而玉香不像玉南王,更不像玉溪山,可能不管是玉南王还是玉溪山,但凡有一人坐镇府中,林哲涛与林新竹的这一趟上门拜访都不会成功,但偏巧,这二人都不在,在的人是玉香,那这一趟干戈化玉帛的行路,就会一路通畅无阻。”   韩稹眯了眯眼,想到那天在窗户后面听到的关于风香亭与玉香这二人之间真正的关系,还有玉香与苏项的关系,他忽然冲着前面的女孩说,“这都在你的算计之中吗?”   宋繁花脚步一顿,偏侧过脸,看了韩稹一眼,慢慢的,启唇说,“不。”她又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踩着木质长廊,“我没想到苏进会突然去围困燕洲玉府,也没想到林哲涛会带着林新竹上门拜访玉府,所以,这一切,大概是因缘注定。”   在哪里种的缘,便在哪里,摘这个因。   韩稹笑道,“那也是因为你。”   宋繁花想了想,也跟着笑起来,“唔,你这么说也对,若不是我,好多人都不会有这么幸运的路了。”   韩稹无语翻白眼,心想,客气地夸你一句而已,要不要那般厚着脸皮地应了?   宋繁花不再担心玉府,又知道自己的身体会慢慢瘦下来,心情一瞬间就明朗了,踏进门槛,虽然杜莞丝依旧不待见她,她却一直保持着好心情。   杜莞丝见韩稹进来了,掀被下床,向他客客气气地行了一个标准的衡州揖手礼,“莞丝谢韩大夫的救命之恩。”   韩稹道,“举手之劳,杜姑娘不要客气,我是受我大哥所托过来的,你要是真感谢,还是谢我大哥吧,没他喊我,我是决计不会来搭把手的。”   这话说的真是不客气。   杜莞丝面色一怔,大概没想到这个大夫嘴这么毒。   韩稹说罢,也不管杜莞丝怎么想他,直接转到宋繁花那一边,与她一左一右地站着了。   韩廖对韩稹道,“没事儿了你就回去。”   韩稹道,“谢礼还没敬,我才不会走。”   韩廖瞪他,“刚莞丝对你谢了,是你自己不要。”   韩稹道,“我是不要啊,但你得要啊。”   韩廖一噎,睃他一眼,又看向杜莞丝,杜莞丝倒没扭捏,也没拿乔,冲着韩廖说,“多谢韩公子。”   韩廖心想,没有我吻你的那一出,你如何会昏迷这么多天,还堪堪要失掉性命,是我应该对你说对不起,哪能让你说谢,他看着面前的女子,风华中露着香气,想到那一天她的唇她的身子她柔软倒在他怀里的感觉,有一瞬间他的大脑是空白的,眼神是直的,但很快,他就收回思绪撇开目光,说,“不用谢,去床上躺着。”   杜莞丝笑道,“我没事了。”   韩廖想说,没事儿也躺着,但想到她躺了这么多天了,或许不愿意再躺,就不再勉强,冲她问一句,“要出去走走吗?”   杜莞丝看一眼外头的阳光,点了点头,说,“嗯。”   韩廖站起身,对她道,“我陪你。”   宋繁花紧跟着接一句,“我也陪你。”   杜莞丝还没应话呢,韩廖就恶狠狠地瞪来一眼,那一眼的敌意很明显,大概就差一句,“你能不能有点儿眼力见,别横插进来当电灯泡。”   若照以往,宋繁花肯定不会凑上来,但今天不同,她若不主动,就指望韩廖,大概等一年也等不来杜莞丝的原谅,宋繁花觉得求人不如求己,天底下的事儿,没人会凭白地给你搭把手,但她想跟着,杜莞丝却不让她跟着,杜莞丝从宋繁花进来后就没搭理她,这个时候轻轻看她一眼,倒没冷淡,只是拒绝了她的陪同,说,“我就到院门前的小花园里走走,你不用跟来了。”   宋繁花笑道,“你看你的花,我看我的景。”   说着,率先提步出去了,但今天就是这么赶巧,她刚出门,准备往杜莞丝说的那个小花园走,却看到姚宴江来了,姚宴江来这里也很正常,杜莞丝误喝了酒,昏迷这么多天,作为好友的姚宴江定然是要来看望的,只不过,为什么偏就是今天?   宋繁花郁闷,心想,今天杜莞丝清醒,姚宴江来看望,不就得今天吗?   宋繁花看到了姚宴江,姚宴江也看到了她,而一看到她,姚宴江就忽的一下甩开长袖,大步走了过来,他走到宋繁花面前,一把拽住她的手臂,把她拎出了杜府。   宋繁花一路挣扎一路大呼,“姚宴江,你干什么!我要陪莞丝赏花。”   姚宴江冷笑,“莞丝现在哪里会陪你赏花。”   宋繁花气道,“你管呢,你放开,你要把我拽到哪儿去?”   姚宴江也不知道要把她拽到哪儿,但看到她就有气,气什么?气她利用了莞丝,气她算计了云苏,还是气她那天在所有江湖人士面前亮出了九霄盟盟主令,还是看她从窗台跃下去的那一刻,他看到了云苏眼中的浓烈情意,有恼有恨,还有那么强烈的爱意。   姚宴江回想曾经发生的事儿,当初在琼州,第一次,宋繁花以一曲凤凰朝天曲,得了原本该是云苏的风弦琴,第二次,云苏把宋繁花抓到他面前,逼她还出风弦琴,第三次,因为一曲江山笑,宋繁花将云苏把她挡在杜府门外的计谋破除,第四次,云苏把宋繁花送进了大牢,还有在玉刹阁的时候,云苏背着所有人去了他的厢房,单独去找宋繁花的茬,在琴楼与段萧打架、吃饭的时候向来不多言的云苏反常地与宋繁花绊嘴……这所有的一幕一幕袭上心头,姚宴江只觉得心都凉了,他凉的当然不是云苏对宋繁花做过什么,而是,宋繁花入了云苏的心。   姚宴江打小与云苏交好,自然深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这一生,能看入眼中的东西少之又少,一旦入了眼,那是决计不会放其从眼中溜走的,尤其这次,他看中的不是死板的某物,而是女人,这女人还不是旁人,她是段萧的未婚妻。   姚宴江将宋繁花拉到无人的巷子里,松开她,对她道,“你还是赶快离开琼州吧。”   一句话,说的莫名其秒,宋繁花也听的莫名其秒,她揉了揉被姚宴江捏的麻疼的胳膊肘,脸色极度不好地说,“我干嘛要离开琼州,我不走。”   姚宴江道,“云苏喜欢你。”   宋繁花蓦地勾唇冷笑,“他喜欢我与我何干。”   姚宴江道,“他喜欢你,就不会放过你。”   宋繁花挑眉呵笑,“我也不会放过他啊,这么久了,你应该知道我与他是势不两立的。”   姚宴江一噎,心想,你杂那么固执呢,跟云苏斗,你们有几条命能斗得过他?在姚宴江心中,云苏是天下无敌的,他不想打击宋繁花,可没办法不打击她,因为担心她,不得不苦口婆心地说,“你们不知道云苏有多强悍有多可怕,你们如今看到的他,只是冰山一角。”   宋繁花心想,他到底有多可怕,我老早就知晓,她抬眼看着姚宴江,“你要真担心我,就帮我在莞丝面前说说情。”   姚宴江背起手,哼一声,扭头就走。   宋繁花连忙追上他,扯着他的衣袖说,“我不希望莞丝对我有芥蒂。”   姚宴江忽地一顿,侧身看她,“那我呢?”   宋繁花道,“你与她一样,都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她对我有芥蒂,自然也不希望你对我有芥蒂,不过,”她眉头一蹙,问,“你对我有什么芥蒂啊,我又没利用你。”   姚宴江气闷,“你的心真偏。”   宋繁花闻言一笑,“今天莞丝心情挺好的,你去给我说说情。”   姚宴江哼道,“等我要去衡州的时候,你不仅包了我住宿费、行程费、吃饭费,还得供我差遣一天。”   宋繁花猛地瞪开眼角,“你也太黑了吧!”   姚宴江不跟她打折扣,只道,“应不应?”   宋繁花气的反笑,抱臂问,“你的天字琴铺只在琼州一个地方开了铺子?”   姚宴江道,“是啊。”   宋繁花冷笑,“你真该全国各地都开一开的,这么会做买卖,不发挥一下特长完全是屈才了。”   姚宴江对于她的挖苦和讥讽没怒也没气,竟是认真地思考起来,思考一会儿之后双掌一拍,大笑道,“这主意好,改明儿我去找一找宋世贤。”   宋繁花愕然一愣,大惊,“你找我哥干什么?”   姚宴江眨眼道,“跟他谈一谈开分号的事啊。”   宋繁花一怔。   姚宴江却是觉得这主意好极了,原先他是没打算开分号的,姚氏琴行其实与宋氏商号差不多,都不对外开分号,但他是商人啊,宋繁花说的对,商人就得有商人的样儿,再者,他姚氏琴行一旦与宋氏商号结合了,那宋世贤想一力支持段萧就得在他这里打点水漂了,因为他是一力支持云苏的。   姚宴江心思转了一转,即刻抬步就走。   宋繁花又拽住他,“不许找我哥。”   姚宴江笑道,“我去找莞丝,给你说说情。”   宋繁花松开他,可她不知道,姚宴江确实是去杜府,也在杜莞丝面前说了情,见杜莞丝对宋繁花的态度松了下来,姚宴江就去宋府商号找宋世贤了,他在宋氏商号呆了很久,与宋世贤谈了很长的话,临到晚上了,还在外面的酒楼里与宋世贤吃了饭,这全程都有常安的陪同,也有戚烟的陪同,虽然姚宴江与宋世贤在书房里谈话的时候常安没跟在身边,他在下面忙,可戚烟是一直伺候在宋世贤身边的,是以,姚宴江与宋世贤说的话戚烟全都知道,等晚上的宴酒结束,宋世贤从酒楼出来,与姚宴江分道扬镳,走在回府的路上,他一边散步解酒,一边问戚烟,“你觉得姚公子今天说的话有几分是真?”   戚烟道,“十分。”   宋世贤看着她,问,“为何是十分?”   戚烟笑道,“姚公子是姚氏琴行的唯一传人,他能亲自来找大少爷,已代表了一种诚意和态度,另外,自从宋氏商号在琼州开了分号,也算与琼州的各大商人们有了不大不小的认识,这些商人们都对姚氏琴行的评价很高,可见,姚公子是个极得商人们尊重的人,他的信誉和品质,足以代表他的脸面,他不单亲自来找了大少爷,还与你说了姚氏琴行的发家史、成名史以及每年数不清的利润,还有他姚氏独一无二的制琴法,可见,他是带着百分百的诚意来的。”   宋世贤唔一声,双手背起来看着面前昏黑的大街,看了一会儿之后眯起眼问,“那你觉得,我该与他互建诚信吗?”   戚烟道,“在商言商,姚公子既拿了十分诚意,大少爷若原意涉入琴行,那也得拿十分,若大少爷不想涉入琴行,就不必了。”   宋世贤笑道,“你倒是很干脆。”   戚烟摸摸头,笑道,“这都是跟大少爷学的。”   宋世贤看她一眼,夜幕下的女孩清秀隽丽,不倾国,不倾城,却眉眼温柔,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春风般的暖意,那暖意让她看起来像是一团阳光,只要接近,就不会冷,她没有柳纤纤的妩媚艳丽,没有柳纤纤的雍容丰姿,却比柳纤纤多了很多人情味。   宋世贤想到柳纤纤,英俊冷毅的眉尖控制不住的就揪起,心也在短暂片刻的窒息下感到了疼意,他不再说话,看着茫茫夜路,心想,柳纤纤现在在哪儿,在她心爱的男人怀里,早忘了他吧?   宋世贤忽然靠在一柱垣墙上,伸手死命地按住心口。   戚烟被他的反应吓了一大跳,猛的一下冲过去,急切地问,“大少爷,你怎么了?”   宋世贤伸手,一把将她抱住。   戚烟浑身一僵,抬头问,“大少爷是喝多了酒,心里不舒服?”   宋世贤道,“是不舒服,不是因为喝了酒。”   戚烟急道,“身体不舒服就回府上躺着,你靠在这儿干什么啊。”她说着,要去抓宋世贤的肩膀,把他往宋府大院拖,结果,手刚伸出去,就被宋世贤的大手攥住,他低低地喊,“纤纤。”   戚烟面色无恙地说,“大少爷,我不是纤纤。”   宋世贤将头垂下来,把脸埋在她的脖颈,口齿不清地道,“嗯,你不是纤纤,纤纤不会让我这么抱她,也不会让我这么靠在她身上,她每次在我亲近的时候都会有排斥,虽然不明显,可我感觉得到,那个时候,我总是认为她顾及着没成亲,碍于礼数,不愿意让我亲近,现在我才知道,那是她不爱我,厌恶我的靠近,但为了她的目地,她生生地忍着。”   说到这,他忽地抬起头,看着戚烟,明明是漆黑的夜,可他的眼睛却如一道流光,射向了戚烟,他问,“你呢?”   戚烟懵懂不解地啊一声,问,“什么?”   宋世贤道,“因为你是我的丫环,你要拿我给你的月钱,所以,对于我的靠近,你是不是也在心里排斥却在面上极力地隐忍?”   戚烟道,“我就那点儿月钱,打发叫花子还差不多,哪值得在少爷面前耍心眼。”   宋世贤忍不住的莞尔一笑,他松开她,又控制不住的往她头上一敲,“你是在向我抱怨我给你发的月钱少了?打发叫花子?哪个地方的叫花子那么值钱?”   戚烟摸摸额头,促狭道,“至少在少爷面前,我那一个月一百两的月钱确实就像在打发叫花子啊。”   宋世贤笑了笑,却没应话,伸手理了一下她的头发,又顺着手臂往下,牵住她的手。   戚烟先是愣了一下,侧脸往宋世贤看一眼,宋世贤也在看她,目光一遇,他就问,“不愿意?”   戚烟实诚地道,“大少爷这么牵我,我感觉很诡异。”   宋世贤额头一抽,“哪里诡异了?”   戚烟道,“大少爷明明是喜欢柳小姐的啊,你这么牵我,心里就不介意吗?”   宋世贤反问,“你介意吗?”说罢,顿了下,又道,“我心里明明装着柳纤纤,却又来牵你的手,你介不介意?”   戚烟眨了眨眼,问,“大少爷喝醉了?”   宋世贤道,“没有。”   戚烟说,“你是清醒的?”   宋世贤道,“我是清醒的。”他看着她,说,“我知道我现在牵的是谁。”   戚烟没回话,却是笑着反手将宋世贤的大掌包裹进了小小的手掌里,然后拉着他往前走,边走边说,“大少爷每次一提到柳小姐心情都会低落很久,难得看你这般平静,虽然我知道你此刻内心一定是不平静的,但为了鼓励大少爷,我就给你牵了。”她转头看过来,那一瞬的笑靥成了宋世贤往后人生里永难磨灭的心悸,戚烟说,“是坎就要挺过去,大少爷有心,我就在后面给你使力了。”   宋世贤在那一刻是感动的,但也只是感动,他道,“虽然你的力量小的像蚂蚁,但念在你有心,我也不打击你了。”   戚烟噗嗤就笑了。   宋世贤也微微地笑开,两个人,手牵着手,迎着漆黑的夜,往宋府大院走,一边走一边聊天,聊的全是日常琐事,宋世贤问戚烟为何会来宋府当丫环,戚烟说宋府的丫环月钱很高,而且当时宋明慧找上她,还给她说付她双倍月钱,宋世贤一听,就鄙夷她肤浅,戚烟也不恼,说他大少爷不懂人间疾苦,宋世贤确实是生来就没短过吃喝,也没受过穷人的苦,便也不应话了,一个富人阶层与一个穷人阶层讨论钱的问题,那简直是鸡对鸭讲,牛对琴讲,两种语言,谁也听不懂谁的,不谈这个话题了,就又继续刚刚的话题,围绕着姚宴江要与宋府商号合伙入资的事聊了一路,进了府,戚烟伺候宋世贤睡下,等躺床上了,宋世贤才一锤定音,对戚烟道,“我拿不定主意,明日还是与大家商量商量再决定。”   戚烟说,“是得商量。”   宋世贤嗯一声,在戚烟俯身给他盖被子的时候,他说,“你去睡吧,今晚不用守夜。”   戚烟笑道,“好。”转身熄了蜡,关上门,回自己的房间去睡觉。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宋世贤将昨日姚宴江找他并与他说要与宋氏商号合作开设琴行一事说与了一大桌子上的人,一大桌子上的人忽一听到这意外的话,俱是一惊,纷纷停了吃饭的手,看着宋世贤。   宋世贤先看宋阳,问,“二叔觉得怎么样?”   宋阳还没应话,宋繁花抢先一步出声说,“哥哥不许应了那姚宴江。”   宋世贤挑眉问,“为何?”   宋繁花道,“他居心不良。”   宋世贤道,“他昨天来找哥,语意诚恳,态度极好,而且将他姚氏琴行历年来的帐目都带上了,十足十的诚意,不像是居心不良的样子啊。”   宋繁花嗤道,“他为什么老早的不找大哥,偏这个时候来?”   宋世贤眯起眼,问,“因为段萧?”   宋繁花冷笑,“大概是。”想到昨天她冲口而出挖苦姚宴江的话,宋繁花真心想咬断自己的舌头,她就是那么一句挖苦而已,姚宴江也能顺水推舟而下,把难题抛给了她大哥,真不愧是与云苏穿一条裤子的人,奸商!   岳文成一边给宋清娇夹菜一边说,“我倒是觉得大哥可以应下姚宴江,毕竟,他姚氏琴行确实名满天下。”   宋繁花瞪他,“我们宋氏商号也是名满天下的,需要借他的名吗?”   岳文成笑道,“不借名,借势。”   宋繁花一愣。   宋阳问宋繁花,“段萧如今在哪里?”   宋繁花说,“陵安城。”   宋阳唔一声,不轻不重地说,“我们宋氏商号支持段萧,姚氏琴行支持云苏,从宋氏商号到琼州开设了分号,也快有大半年了,而在这大半年里,姚宴江一次都没来过宋氏商号,却突然之间,提出要与宋氏商号合伙,这就很奇怪了。”他抬头看一眼宋繁花,道,“如果不是我们宋氏商号出了问题,那就是你与段萧出了问题。”   宋繁花蹙起眉头想了想,想到昨日姚宴江说的话,几乎是立刻的,想明白了原因。   因为那句,云苏喜欢你。   所以,姚宴江想与宋氏商号结合,那么,是想牵制段萧,还是想牵制云苏?   宋繁花想不通姚宴江的用意,前世的时候,宋府早早就灭了,压根没有琼州分号一说,也没有用凤凰朝天曲赢琴一事,是以,她在前世对这个姚宴江接触不深,唯一知道的便就是他与杜莞丝一样,对云苏忠心耿耿,对琴如对知己,他是个商人,这是毋庸置疑的,可商人的背后,他还有什么?   宋繁花绞尽脑汁地想着,想不出来,便也不想了,总归,把他挡在门外就行了,她出声说,“反正我不同意宋氏商号与姚氏商行结合。”   宋世贤转头问宋清娇、宋明艳、宋昭昭,等这三个人表态了,宋世贤又去问霍海、叶知秋,霍海和叶知秋都不管商号的事,都不表态。   宋世贤说,“那我等会儿让常安去回绝了他。”   岳文成摇了摇头,可惜地道,“如果段兄此刻在这里,他肯定会同意。”   宋繁花心想,段萧是什么人,姚宴江送上门来,他当然不会拒收,以他的腹黑心计,怕是会顺竿往上爬,一举把姚氏琴行化为自己囊中之物,可坐镇宋氏商号的是宋世贤,不是段萧,宋世贤也许抵得过姚宴江,却抵不过幕后的云苏,段萧能算计得过云苏,宋世贤却算计不过。   宋繁花不会让宋世贤冒险,更不会让宋氏商号冒险,她重生的目地是什么?若是就此与姚宴江牵扯不清了,岂非是把宋氏商号拉入了不可预知的危险里?那她辛辛苦苦做的这么多事,岂不就白搭了?她毫不松口,坚定地说,“我不同意。”   岳文成笑道,“你不同意,段兄自然是依你的。”   宋繁花抿了抿唇,没应腔。   宋世贤抬头看一眼宋繁花,说,“六妹妹不用担心,大哥不会应了姚宴江的。”   宋繁花强调说,“大哥一定不能应。”   宋世贤点头,“嗯。”   宋繁花放下心来,沉默地吃饭,吃罢饭,她去杜府找杜莞丝,在半道上遇上韩稹,韩稹骑着马,欲要往燕洲玉府赶,玉南王的病治到一半,还没治好,身为医者,他自然不会就那般放着不管了,任由玉南王自生自灭,要么不医,要么医好,杜莞丝的醉酒症已经解了,他自是要往燕洲去的,遇到宋繁花,他吁住马,骑在马背上,冲她问,“要去燕洲吗?”   宋繁花说,“不去。”   韩稹道,“你就不管你的两个丫环了?她们知道你回了琼州,却不去接她俩,她俩肯定得伤心死。”   宋繁花哼道,“我的丫环才不会那么没骨气呢。”   韩稹笑道,“真不去?”   宋繁花说,“不去。”   韩稹便不问了,扬起马鞭,打马即走。   宋繁花去杜府,见了杜莞丝,杜莞丝没再对她摆脸色,大概是因为姚宴江的原因,大概是因为韩廖的原因,杜莞丝已经对她没有了气火,当然,宋繁花知道,杜莞丝这个人素来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对身边的人能宽容绝不会怨怼,大概也是仗了这一点儿,宋繁花才那般有恃无恐,可到底,她心里有愧疚,她坐在杜莞丝的对面,看着她风华无双的侧脸,小声说,“明天来宋府吃饭,我设宴赔罪,你别拒绝。”   杜莞丝看着宋繁花,见她小心翼翼,眉眼里带着讨好,她忽地一叹,说,“我已经不怪你了。”   宋繁花道,“那就来吃顿饭。”   杜莞丝想拒绝,韩廖看着她们俩,插一句说,“我也很久没跟世贤兄一起吃饭了,明天就借莞丝的光,去蹭顿饭。”   杜莞丝瞪着他,心想,我没打算去的。   韩廖看她一眼,笑着说,“你每天呆在杜府,也呆的无聊发闷了吧,宋府虽然是外来户,可府里的姑娘很多,个个都很亲切,你去一次之后就会想去第二次。”   杜莞丝确实无聊发闷,她就是独生女,原先还能找苏喜、苏颜、苏欢玩,但自从苏喜、苏颜、苏欢死后,她就基本不蹿门子了,一个人在家呆久了,饶是谁都会闷的发霉的,在韩廖的几番劝说下,杜莞丝最终答应了去宋府吃这一顿饭,而这一松口,松的是一顿饭,还是杜府排斥宋府在外的门禁?   宋繁花和韩廖心知肚明,出了杜府大门,韩廖怒瞪着宋繁花,“你都不能不处处耍心机,设宴赔罪也得算计上吗?”   宋繁花浸着夜色的脸雪白而纯粹,她微微笑道,“难道你不是也很想让杜莞丝与宋府亲近吗?”   韩廖一噎,说,“我见不得她每天只有一项娱乐。”   宋繁花笑道,“我也与你一样,你别认为我又算计她,我算计谁都不愿意算计她,我把她当好姐妹,自然很愿意与她分享我的姐姐们,我三姐姐目前怀孕在家,四堂姐又回来了,五堂姐也在,岳文成和叶知秋也不会离开府,府上那么多人,她一来就更热闹,融入到了这个大家庭里,她就是想寂寞也没空寂寞了。”   韩廖撇嘴,“是,她乐不思蜀了,就把苏府抛诸脑后了。”   宋繁花笑着唔一声,“不跟你藏着掖着,确实,我能把她从云苏身边拉离开,自然也能把杜府从苏府的阵营里拉出来,一旦杜府的关系与苏府不那般铁了,等苏府真正毁灭的时候,杜府就不会伸手搭救了,我只是未雨绸缪,做应该做的事,而杜莞丝,她高兴抑否,那不全仰仗你了吗?”   宋繁花淡淡地道,“于我,这是下棋博弈,于你,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所以,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韩廖眯了眯眼,有一瞬间,他看着宋繁花雪白的脸印在屋檐下的昏暗里,像一只蛰伏在深夜里的鹰隼,翅膀一扑腾,便是精心密织的网,恍然间,他想起在衡州的时候,他对宋繁花鄙夷不耻,在段萧面前说尽贬低宋繁花的话,可那个时候,段萧说了什么,他说,“你不会明白宋繁花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是,那个时候没明白。   现在,明白了。   韩廖忽然轻勾一下唇,抬头看着月色,说,“以前一直觉得你配不上段萧,如今,我倒是觉得,这天下间,不会再有第二人女人能像你这般配得上他了。”   宋繁花轻笑,“是么?”   韩廖道,“一个腹黑深沉,一个捻手成局,绝配。”   第182章 千秋白鹭   宋繁花笑了笑,什么话都没应,抬步走了。   韩廖当然也不会一个人站在这个屋檐下自言自语,跟着离开。   第二天一大早宋繁花就跑到杜府将杜莞丝连拉带拽地给拉到宋府去了,姜小黛和素音两个丫环跟在后面,一路看着宋繁花像土匪一样“绑架”着她们家小姐,一路碎碎地念着骂着,却不阻拦,等到了宋府,融入到宋府那一家子人温馨热闹的氛围里后,两个丫环除了担心她家小姐会一时高兴的过火,笑出病来,哪里还去管刚刚宋繁花是何等的“野蛮”了。   杜莞丝来了,韩廖自然也来了。   姚宴江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消息,知道杜莞丝竟然上宋府吃饭去了,也不请自来。   宋繁花看到他,想到他找宋世贤谈建商联号一事,对他很不待见,差一点儿就将他拦在门外了,如果不是岳文成提醒她,来者是客,她真会把他关出去。   姚宴江进来后很委屈,把礼物礼品交给秋水秋霞后就冲宋繁花问,“你设宴赔罪请了莞丝,为何不请我?难道你对我就没有歉意吗?没歉意就算了,干嘛还想把我拦在门外?”   宋繁花瞪着他说,“你不是进来了吗?”   姚宴江道,“要不是岳公子拦着,你不是将我关外面了?”   宋繁花哼他一嘴,“你再这般不依不挠,我真把你关外面去。”   姚宴江一噎,可怜巴巴地道,“你不诚心。”   宋繁花冷笑,“你打我大哥的主意,打我宋氏商号的主意,我能对你诚心才怪了,进得了门,吃得了饭,你就烧香拜佛吧,嘴这么碎,小心等会儿没得吃。”   姚宴江一下子就皱紧起了眉头,十分不解地问,“我什么时候打你大哥主意了?”   宋繁花哼一声道,“你心中有数。”   姚宴江沉着眉目想了想,想到他这么久来唯一一次上宋氏商号找过宋世贤也就是前天,而前天他说于宋世贤的事想必宋世贤已经跟他的家人们说过了,姚宴江想到宋繁花是因为这件事把他拒之门外,他没好气地说,“你大哥拒了我,我也没再存那心思。”   宋繁花撇嘴轻哼,“最好是那样。”   姚宴江还没应话,岳文成就以宋府男人公的身份截断了宋繁花的话,宋阳不参与小辈们的聚餐玩乐,宋世贤没空,叶知秋虽然与宋明艳成了亲,也算是宋府一员了,可他从小到大没接触过红尘俗事,也对周遭的所有人不熟悉,应付不来,这么多客人上访,岳文成自然就担负起了一家之长的样子,他冲宋繁花说,“今天是宴客,不当提的事儿不要提。”   宋繁花抿了一下嘴,倒是乖觉地闭嘴不言了。   岳文成冲姚宴江说,“六妹妹一向是心直口快的,姚公子别介意。”   姚宴江看一眼宋繁花,默默地挑了一个位置坐下,说,“没介意。”   岳文成笑了笑。   韩廖挑起眉头往姚宴江看一眼。   杜莞丝与宋清娇、宋明艳、宋昭昭、宋繁花坐在一起,听着宋繁花与姚宴江之间吵吵闹闹的对话,没插言,也没偏向谁,只觉得好笑,也大概是感受到了不同于苏府,不同杜府里的温情气氛,她的嘴角一直都是上扬的。   韩廖看着这样的杜莞丝,心想,还是宋繁花有办法。   说是吃一顿饭,但其实吃了三顿,从早上杜莞丝被宋繁花抓来宋府一直到晚上夜幕垂下,杜莞丝都没离开,直到杜府来了人,说是时间太晚了,要接小姐回去,杜莞丝才恋恋不舍地从宋府大院里出来。   宋繁花送她,送到门口,见杜府的管家就立在门口,宋繁花便道,“明日再来。”   杜莞丝笑道,“好。”   管家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自家小姐,默默地想,小姐终于又笑了。   韩廖送杜莞丝一路到杜府,见杜莞丝进去了,他才回去。   第二天杜莞丝果然又上宋府去了,又是呆了一天,这一次她不让管家来接,自动吃了晚饭就回家,后来的一连好几天,杜莞丝都往宋府跑,腿跑的勤快了,笑容也越来越多了,杜作云看的惊奇,杜夫人也看的惊奇,这夫妻二人晚上睡觉的时候谈到自己的女儿,都没法忽视她这段时间的变化,以前的杜莞丝对快乐似乎是不痛不痒的,你说她快乐吧,她好像就那样,你说她不快乐吧,她好像也那样,可自从去了宋府,只要一看到她,是个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到她很快乐,浑身都像是带着笑的阳光,谁家的孩子谁家疼,谁家的儿女谁家宝贝,见杜莞丝每次欢笑着去宋府,又欢笑着回来,杜作云和杜夫人二人心思一转,也登门拜访了。   这二人来,自然是宋阳亲自接见。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随着杜莞丝与宋府越走越近,与宋府的姑娘们感情越来越好,杜夫人也搭了风,有事没事就往宋府跑,除了看宋清娇,与她说一些怀孕的注意事项外,就是看方意瑶,方意瑶有时候是疯傻的,但还有很多时候是正常的,是以,这么多女人聚在一起,宋府简直热闹的像五月开的越发灿烂的花。   而女人们聚在一起,聊的无外乎就是一些杂七杂八的琐事,而这些琐事又贯穿着衣食住行等等,是以,由话题聊到宋氏商号,又聊到宋氏商号经营的琳琅满目的商品,这般一聊,从不踏入宋氏商号半步的杜夫人也跑去宋氏商号消费了。   宋繁花在琼州呆了将近一个月,从五月初到五月底,可谓是越呆越不想走,尤其看到杜府与宋府的关系越来越好,杜莞丝也与韩廖越来越好,与宋氏姐妹的关系越来越好,杜作云不单拜访了宋阳,还时常喊宋世贤去杜府作客,大概杜作云也很喜欢宋世贤。   人就是这样,一旦开心就会忘记不开心的事,一旦好了伤疤就会忘了疼,这快一个月的时间里,宋繁花差不多都忘了云苏,忘了那一场无妄之灾,甚至都把段萧抛到天边儿去了,她的心中被家人的爱被朋友的欢乐填充的满满的,但欢乐是短暂的,昙花一现,等你回神儿,那场灾难还在,仇人还在。   这天晚上宋繁花如往常一样,在送走杜莞丝之后回自己的院子里休息,她很高兴,是以,眼角末梢嘴角甚至是整张脸都是带着真诚明媚的笑的,可这笑在进门看到七非后,蓦地垂了下来。   七非手中拿着一封信,见她进来了,就把信往她面前一伸,说,“少爷寄来的。”   宋繁花看着那封信,没接,很久之后她才似乎回神,忆起来七非口中所说的少爷是谁,她连忙伸手去接信,结果,七非将信往怀里一揣,瞪着她道,“你是不是高兴的都忘记我家少爷是谁了?”   宋繁花其实是真忘了,但此刻哪敢承认,忙稳了稳神,组织了一下语言,说,“没有。”   七非不信她,哼一声说,“忘了就算了,这信你也别看了,反正我家少爷也不一定记得你。”说罢,轻功一展就要走。   宋繁花立刻伸手抓住她,“信给我。”   七非道,“不给。”   宋繁花顿时失笑,问,“真不给?”   七非冷哼道,“不给。”   宋繁花松开她,理了理已经长到胸前越发漆黑透亮的秀发,拍拍衣衫,喏一声说,“不给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是很想看。”她甩袖跨过堂屋的门槛,往卧室去了。   七非咬牙瞪眼,暗恨这女人怎么这般心狠,她家少爷远在陵安城歼敌,若非想她想的没法了,哪里舍得写信扰她?她倒好,这都快一个月了,不给她家少爷去封信,关心慰问一下,少爷来了信,她还不看?不看拉倒,七非想,就不给你看,偏不给你看,可真能不给吗?就算气宋繁花,七非也不舍得让自家少爷一个人单相思,最终还是把信扔给了宋繁花,见宋繁花笑眯着眼拿起了信,七非转头就以一封长长的告状信把宋繁花的所有“恶行”如实甚至是添油加醋地说给了段萧,尤其是宋繁花把段萧忘了这一件事,七非可谓是浓墨重彩,把宋繁花十恶不赦的“薄情寡义”渲染的淋漓尽致。   段萧接到了七非的信,却没能接到宋繁花的回信。   可想而知,当段萧看到七非的信时,心情是何等的五味杂陈。   段萧其实知道,他不给宋繁花写信,宋繁花就决计不会给他写信,这个女人好像很不喜欢舞笔弄墨,之前他在京城,她在琼州,也没见他给他写过一封信,可不写就罢了,为什么会……   段萧捏着那厚厚的信纸,看着陵安城上空翱翔而飞的白鹭,一群一群,飞掠而过,宽大的羽翼,白色的翅膀,翻腾在蓝天白云间,像极了纵横于大海与浪花之间的帆船,滑翔而过,带着嘹亮又好听的声音。   段萧真没想到陵安城会这么美,与琼州的美不同,陵安城好像是白鹭的天地,低头抬头,触目便是这种漂亮的大鸟。   当然,让段萧更意外的是,陵安城居然有樱花温泉,一片樱花林簇拥着一汪温泉,坐落在一个无人问津的沼泽地带,因为四周皆沼泽,那片樱花温泉大概还没被人享用过。   段萧想到马上就是宋繁花的生辰了,他想她是一回事,想给她庆生辰又是另一回事,可在接到七非的信后,他有点自嘲地想,他想为她庆生,却不见得宋繁花会接受,她如今在琼州,那么多家人在身边,她定然要在琼州与家人们一起过生辰的,她不会想到他,更甚者,她忘了他。   一想到宋繁花竟然忘了自己,段萧只觉得眼前的天都黑了,他蓦地闭上眼睛,将信胡乱地往怀里一塞,单手拄着脑袋生闷气。   无方进来,看到他垂头丧气的样子,不免大为疑惑,走过来就问,“少爷怎么了?”   段萧闷闷不乐道,“没事。”   无方道,“你看着不像是没事儿的样子啊,头疼吗?是因为云苏?还是因为安陵郡主?”   段萧怒的抬眼,“你管我。”   无方一噎,心想,我能不管你吗?他抿抿嘴,对一身气火的男人说,“云苏又来了。”   段萧道,“把他拦在门外。”   无方说,“拦不住。”   段萧猛的站起身,一脸阴沉地走出大门,走出去,就看到云苏站在大院中间。   其实,说实在的,段萧知道云苏一定会来陵安城,却没想到这一次来他会这般平静,不携带烽火,不携带煞气,天天跑他这里来找人,找谁?找风泽,而因为这一目地,连城内的干戈都平息了。   当然,干戈挑不起来,一是因为云苏为了风泽,二是因为安逸山为了朱礼聪,段萧倒是不知道,朱礼聪当年从死亡中逃生的时候才多大点儿,又被毁了脸,安逸山竟然还能一眼就认出来。   因为朱礼聪,段萧被安逸山奉为上宾。   当然,安逸山心里在想什么,段萧大概也猜得到,他让他的女儿不时地接近朱礼聪,恨不得都要当着朱礼聪的面说,你睡了我女儿吧,这么明显的企图,段萧那般精明,如何看不懂?   安逸山想做什么?造反,扶前朝朱帝一脉再登大宝。   不,也不能说是造反,如今整个云王朝,云淳死了之后就没有帝王坐镇了,而他这个监国将军手中握了一个前朝朱帝的儿子,大概安逸山认为,这是朱氏一脉夺回王权的大好时机。   段萧觉得安逸山真是敢想,亦敢做,当着云苏的面,做的这么明显,他当别人都是傻子?不过,安逸山心甘情愿地把女儿往朱礼聪的床上送,段萧巴不得,本来在京城的时候,高御铁就一心想给朱礼聪弄两个丫环,若不是那两个丫环是柳纤纤和月离伪装的,他真的愿意为朱礼聪主持婚礼,所以,对于安逸山的举动,段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奇怪的是,云苏居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段萧觉得以云苏的能力,不可能没看出来安逸山的意图,可他不动声色,大概在他心里,他觉得安逸山再怎么翻腾,也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风泽。   段萧眯眯眼,抱臂看着站在院中的云苏,不痛不痒地说,“王爷这近一个月的时间老是往我院里跑,知道的人会认为你是冲着某块香馍馍来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跟我的关系多好呢,我这小院可容不下王爷你这尊大佛,你别一天到晚都来踩,我这庙小,禁不起你这般踏踩。”   云苏淡漠道,“不想让本王踩,那就把风泽交给本王。”   段萧冷笑,“我段家军的人,王爷也敢要吗?”   云苏道,“敢。”   段萧忽然一笑,沉拔的身子站立不动,冲一侧的无方说,“把风泽喊出来。”   无方看看他,又看看云苏,应一声,“是。”   等无方离开,段萧施施然地走到庭院里,却不是坐凳子,而是走到一个秋千架前,那秋千架很高,绑在两棵年代久远的花月树下,离花月树不远的地方窝着两只白鹭,正在戏水玩闹,段萧当初来到陵安城,没住安逸山的官坻,大概是有了长乐关的前车之鉴,他不再信任任何割据势力,而是自己在城中买宅子,挑选宅子的时候,看到这秋千架,看到这两只白鹭,他就立马要了这个地方,他总想着,等宋繁花来了,日暮黄昏,或是闲来无事,或是微风吹拂之际,他与她一起坐在这个秋千架上,牵手,接吻,看白鹭戏水。   段萧知道,有云苏在,他与宋繁花能安稳的日子很少,可即便少,他也想给她挤出一点儿现世安稳来。   只是,他为她准备了一切,包括她的生辰,她却不来。   段萧看着面前的秋千架,秋千架是用最结实的藤草编织的,每一根藤草都粗的惊人,好几股拧在一起,爬满了青草香,这种藤草段萧没见过,大概是陵安城特有的,韧性很强,人一坐上去还会有弹性。   段萧想到七非的那封信,心情很低落,他默默地纵身一飞,坐在了秋千上,一个内力驱使,秋千竟自动地飞了起来。   云苏走到院中央那个石桌旁边的椅子里坐下来,雍容敛背,看着一个人荡着秋千的段萧,嗤鼻一哼,“倒是没发现监国将军也有这般童心的时候。”   段萧不冷不热地接腔,“像王爷这种杀戮心重的人,是不会明白什么叫童心的。”   云苏望着那清澈小湖里兀自嬉戏玩耍,不受秋千荡来荡去的影响,展翅掸水,亦或是伸长了明黄色的肌理纤腿,扑腾踩水的白鹭,怔怔地出神,却不应腔。   没有一个人生下来就注定会杀戮的,谁都有童心,只不过,各人有各人的命,各人有各人的劫,但看这童心被扼杀的早还是晚了。   其实段萧与云苏是半斤错八两,五十步笑百步,谁的杀戮都不会比对方少。   云苏沉默不言,段萧也不上赶着开口,若不是段萧真的是非常喜欢这个院子,很想在这个院子里为宋繁花庆祝生辰,他必然要挑起烽火的。   段萧心想,等宋繁花的生辰日过,她若不来,他就大开杀戒。   无方去喊风泽,喊过来后风泽先是冲段萧问,“叫我来何事?”   段萧道,“王爷要找你,去见过王爷。”   风泽瞅一眼云苏,没什么情绪地上前,冲他行了个礼,“风泽见过王爷。”   云苏看着面前的这张脸,与苏项八分神似的容貌,虽然风泽还年轻,稚气未褪,可难掩他眉宇间与苏项一样的硬气,云苏心里很激动,面上却维持着王爷该有的仪态,出声问,“你父亲是风香亭?”   风泽砸巴了一下嘴,心想,他不是爹,他是娘,可这话他能在心里抱怨,却不能当着云苏的面说,他默默地哼一声,道,“是我爹。”   云苏问,“你如何进了段家军中?”   风泽余光扫向段萧,段萧挑眉笑了笑,冲他道,“实话实说就是,王爷不是旁人。”   无方立在一边,垂着眸子想,这个时候你倒是不把云苏看作旁人了。   云苏面无表情,大概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儿,可不动声色,等着风泽亲口说,风泽也不隐瞒,段萧让他说他就说,把当时段家军攻入醉风城,占据十里兵场,又生擒他一事说于了云苏听,云苏听罢,脸色下沉了好几寸,却没对风泽表露,他只是把这一事件怪罪在了宋繁花身上。   在云苏看来,知道风泽的身份,还使计手段让风泽成为段家中的一员,必然是宋繁花做的,除了她,天下间不会再有第二人会这般想方设法地算计苏府,算计他。   云苏在进入陵安城得知了段萧的住处后就每天过来,他也不让苏昱和苏墨来,就亲自来,为的自然是看风泽一眼,如今看到了,确定了这人十有八九就是苏进的儿子后,他离开了。   他回到自己在陵安城买的宅子里,一回去,苏昱和苏墨纷纷瞪眼看着他,问,“今天看到了?”   云苏道,“嗯。”   苏昱和苏墨一时忐忑不安了,想问,又怕问,可不问心里又纠着,若风泽真是苏项的儿子,那就是他们的亲兄弟,这……二人对望一眼,觉得事态严重了。   段萧拿捏着风泽,变相的说,他拿捏住了苏府。   若苏项没那般惨死在外,苏八公可能不会这般在意风泽,可苏项惨死在了外面,苏八公对苏项的子嗣就极其的看重,若知道这天下间还有一个风泽,他必然要想办法让他认祖归宗的。   苏昱双手握着椅把,脸色是一半凝重一半不知如何是好的愁然。   苏墨面色倒是平静,可依然泄露出了半分忧虑。   云苏淡漠地梳理了一下袖子,神色雍容地坐进椅子里,端起手边沏来的茶喝了一口,比起苏昱和苏墨的担忧,云苏很平静,在没有见到风泽之前,他不敢轻举妄动,今日见了之后,确定了风泽的身份,他就有明确的方向了。   一杯茶入喉,他对一边儿的倾心说,“备笔墨。”   倾心嗯一声,即刻下去准备,准备好,云苏起身去书房,给苏八公写了一封信,给苏进写了一封信,给苏子斌也写了一封信,三封信,同一时刻出发,却是发往不同的地方。   琼州的苏八公,燕洲的苏进,京都的苏子斌,在接到这封信后,纷纷惊住。   苏八公当下写一封急信,连夜发往燕洲。   苏进前一脚接到云苏的信,后一脚接到苏八公的信,看完,将信一合,走出营帐,对全员吩咐,“停战。”   林哲涛和林新竹对望一眼,同时开口问,“你又在耍什么诡计?”   苏进道,“你们想进玉府就进吧,我不会再拦,进去后跟里面的主子说一声,我已经知道风泽是谁,不会再设伏拦杀玉府,让她出来见我一面。”   林哲涛和林新竹很狐疑,一时半刻没明白苏进的话是什么意思,但不明白也没人给他们解释,苏进只道,“你们实话实说就是了,她自然听得懂。”   说罢,一转身,又进了营帐,而那些围堵玉府的所有幕府兵全都撤回营帐内。   危机解除,林哲涛和林新竹登门拜访。   玉香让人开了门。   门一开,林新竹就迫切地冲了进去,他以为会看到玉裳,因为那天随着云苏来玉府,他明明是看到了玉裳的,可一冲进去,看到坐在那个凉亭里的女人,面容陌生,年岁已老,他猛地一顿。   玉香冲环珠和绿佩说,“给两位恩客沏茶。”   环珠和绿佩一前一后应一声,给林哲涛和林新竹倒茶。   林哲涛看着面前的女子,瞳孔猛地一缩,神情激动,猛的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林哲涛,冲上去,对她指着手,难以抑制地激动颤抖,声腔像过山车一般颠颤,“你是玉香,雷斩使?”   玉香笑道,“好久不见了,林盟主。”   林哲涛老脸激动,几乎是老泪纵横,“没想到事隔多年还能在玉府看到当年的雷斩使。”林哲涛这般老了,居然还哭了,环珠和绿佩看的一阵惊愕。   林新竹也是愣住了。   玉香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林盟主坐吧,我现在不是雷斩使了。”   林哲涛一脸喜极而泣地走过来,坐在玉香对面,伸袖擦擦脸,道,“我也不是林盟主了。”   玉香叹一声,说,“如今我们都老了。”   林哲涛道,“是。”   那一瞬间,看到玉香,林哲涛就想到了苏天荷,曾经的苏天荷几乎风靡大江南北,是九成以上男人心目中的女神,林哲涛自然也是爱慕者之一,而这样的女人,惨死在御宫,自然是令人扼腕的,林哲涛也不例外,他一直对苏天荷的死很气愤,但奈何,苏天荷的死牵扯的是前朝朱帝与当朝云帝,想为她报仇,难如登天。   不过,如今朱帝死了,云帝也死了,苏天荷的仇也算是报了吧。   事隔多年后林哲涛能在玉府看到玉香,真是无法言说的高兴,他把林新竹喊到跟前,对他说,“叫姑姑。”   林新竹一怔。   玉香笑着看向林新竹,“以前没机会亲近玉裳的亲人,如今有机会了,不高兴?”   林新竹即刻抬腿走上前,喊一声,“姑姑。”   这一声姑姑喊出来,他的眼里倒涌出了泪花,是,玉香说的对,以前他多么希望能够与玉裳一起走进这道大门,走到她的亲人们面前,正大光明地喊着这些称呼,可他没机会,如今,他终于有机会了,能够正大光明了,可身边,再也不会出现那个心爱的女孩,再也看不到她的音容笑貌,再也不能了,林新竹一下子伤心撕肺,嚎啕大哭起来。   一个男人,该有多大的痛,才能哭的这般绝望。   玉香也有片刻的难受,她也深爱一个人,而那个人,也不会再出现了。   不大不小的凉亭,因为林新竹的大哭变得有些悲伤,林哲涛知道自己儿子心里的苦,没劝,任他哭着,只有哭出来了,心里才会好受,玉香也没劝,只在很久之后,让环珠和绿佩去打了水来,给林新竹净脸。   林新竹大哭一场,心情平静了很多,净完脸,才想到自己这么大的男人,在这么多人面前哭的那般没形象,一下子又觉得没脸了,他忍着尴尬,说,“我想下去休息一会儿。”   玉香笑了笑,倒也全了他的脸面,让环珠和绿佩去给林新竹和林哲涛收拾院子。   环珠和绿佩应一声,带着林新竹下去。   林哲涛没走,他将刚刚在外面苏进说的话转达给了玉香,玉香听后,忽的一下子站了起来。   林哲涛问,“风泽是谁?”   玉香唇瓣蠕动,却没法回话,她知道纸终究没法包住火,以前她隐藏身份,不让风樱和风泽被苏府的人发现,可自从恢复身份后,她就知道,迟早有一天,苏八公会知道风泽的存在,她深深吸一口气,手指甲扣进脂肉里,默默地冲林哲涛说,“你一路过来也累了,刚在外面帮玉府抵挡苏府的府兵,也应该耗损了很多内力和体力,进院去休息一会儿,外面的人我来应付。”   林哲涛看她一眼,大概觉察出了不对劲,想问,却没问,站起身说,“那你小心点。”   玉香点头,“嗯。”   林哲涛又看她一眼,朝着环珠绿佩离开的方向去了。   玉香站在凉亭的石阶上,仰头看着进入五月的燕洲天空,天空很蓝,燕洲向来很干燥,就是天,也蓝的带着莫名的干燥,没有白云,几乎无风,一望无垠的蓝里,就只是一望无垠的蓝,她以前跟随苏天荷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地方的天空,可她最爱的,还是燕洲的天,因为纯粹,毫无杂质。   可天终究是天,不会跌落人间,她虽如愿以偿地跟了苏项,却触摸不到他的那片天空。   有些男人,真的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玉香收回视线,慢慢地走到门前,将门打开,门一开,坐于临时搭起来的营帐内的苏进就听到了,他拍拍裤腿站起身,撩开营帐门口的帘子,走出来。   等韩稹赶到燕洲玉府的时候,外面已没有苏府的兵了,就连苏进,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韩稹想,果然是林氏父子解围了玉府吗?   韩稹跳下马背,进入玉府。   那天过后,一直深居在苏府的苏八公突然之间离开了琼州,这个半世隐匿,敛了十年之久锋芒的男人一旦出府,意味着什么,宋繁花心知肚明,是以,在得知苏八公往陵安城赶往的时候,她也与家人和朋友们一一辞别,往陵安城赶去。   而她前脚刚走,后脚,宋明艳便拿着上次出玉刹阁从宋繁花手中接过来的那个千左门令牌,闯荡黄杨岐沙去了,叶知秋跟着她,宋阳很放心,宋世贤跟岳文成也放心,这三个男人放心了,宋清娇和宋昭昭自然也是放心的,宋明艳也保证了会给家人来信,是以,这次她就无忧无虑地玩乐去了。   六月初九,宋繁花抵达陵安城,而这一天,正是她十六岁的生辰日。   第183章 生辰大礼   段萧坐在书房里,从那天云苏离开后他就开始布局了,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必动,段萧很清楚风泽是谁,而云苏一旦见了风泽,会有两个举动,要么保,要么弃,段萧不确定云苏是会保风泽还是会弃风泽,他就两种可能性都预估,也做万全的部署,他将无方、夜不鸣、沈九、朱礼聪、风泽叫到书房,向他们下达未来有可能会突变的各种情况的应对之法,还没说完,忽然,夜不鸣单手一扬,薄气扫向紧闭着的窗户,窗户遇气而开,天光一现,就有一只浑身黑透的鸟飞了进来。   段萧停住话语,眼睛眯了一下。   夜不鸣伸手将那鸟接住,从鸟爪子下面将信笺取出来。   段萧道,“是韩廖的信。”   夜不鸣应一声,说,“这鸟确实是少爷让我留给韩公子的。”   说罢,将信递给段萧,段萧伸手接过,接过来就展开信逐字逐字的看,看罢,他将信又递给夜不鸣,对他以及后面的几个人道,“都看看吧,苏八公出府了。”   夜不鸣眉梢一挑,将信拿在眼下看,看罢,转手递给后面的人,后面的人接过,也垂头去看,看罢再递给旁边的人。   等所有人都看完,段萧手指敲在桌面上,一张英俊冷冽的脸上露出几抹深思,慢慢的,他的目光抬起来,看向风泽,“苏八公早不出府晚不出府,偏在这个时候出府,出了府哪里都不去,直奔陵安城,那就是为你而来的。”   风泽不解地道,“他冲我来什么劲啊。”   段萧笑道,“唔,这事儿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等你娘,”娘的音儿还没有完全念出来,他又不动声色地改口,“等你爹来了让他亲口告诉你。”   风泽一愣,问,“我爹要来了?”   段萧微微眯了眯眼,沉声笑道,“大概不会太久。”   风泽摸着脑袋,一万个为什么地问,“他来干什么?”   段萧看他一眼,却没应话,他从书桌后面站起身,走到窗前,隔着刚刚大开的窗户看向外面,双手负后,冷冷地想,风香亭来干什么,自然是……谈判。   不过,这场谈判不关他的事儿,那是风香亭与苏府的事儿,成功与否,好像也没多大重要。   如果风泽归了苏府,还有一个风樱呢。   再者,风香亭若真的愿意把风泽送入苏府,就不会隐藏他那么多年了,所以,这一场谈判,怕不会顺利,而他,只要在后面撒网就行了。   段萧笑了下,扭头冲风泽说,“你爹大概不放心你,来看看你。”   风泽撇嘴,似乎不以为然。   段萧也不再对他多说什么,他只是对他打个预防针,让他心里有个数,别等到真相揭开的时候想不开,跟风樱一样,一下子跑到天边去了,那样的话,指不定风香亭和苏八公会做什么呢,段萧不会让局势失控,尤其失控到他难以掌握的地步,万事都做万全准备,等事情都安排好,段萧留了无方,其他的人下去办事。   段萧对无方问,“我让你办的事办好了没?”   无方轻咳一声,笑道,“都办好了,少爷住的这个白鹭院,每个地方都摆了烟花,等天黑点了之后,这个小院上空就全是烟花了,还有你让放在鹭池底下的樱花灯,也全都摆好了,是按照你的要求,摆的宋姑娘的小名,软软。”   说到软软的时候,无方没控制住,一下子笑出声来。   段萧一眼睃过来,瞪着他,“笑什么笑。”   无方憋住情绪,勉强让自己看上去严肃点,认真地说,“少爷,我没笑。”   段萧冷哼,“你当我是耳聋还是眼瞎?”   无方道,“少爷耳聪目明,眼光还极好,一下子就看中了宋姑娘。”   段萧好不客气地说,“也就我能一眼识璞玉。”   无方心想,少爷,一开始的时候你不也认为那宋繁花蠢笨呆傻,一无是处的吗?不过,以前能碎一句宋繁花的不是,现在可是连半句都不敢碎了,无方道,“少爷给宋姑娘起的这个小名,有点儿跟她不搭,宋姑娘可不是一个软姑娘,她厉害着呢。”   段萧笑道,“我知道她厉害。”顿了一下,又说,“但在我心里,她就是一个小姑娘。”   无方不接话了。   段萧想到宋繁花,冷酷的脸都变得柔软起来,他看着外面一点一点渐变的天空,说,“她应该也快到了。”   无方应道,“韩少爷信上说苏八公前脚走,宋姑娘后脚就来了,大概等苏八公入了陵安城,宋姑娘也入了城,要不要我派人出去看看?”   段萧道,“不必,她会找来的。”   无方提醒说,“云苏也在城内呢。”   段萧道,“他这会儿没心情也没空去管宋繁花了,等苏八公一到,他们操心的就是另外的事了,在风香亭到达陵安城之前,我们还能过一段短暂平静的日子。”   无方嗯一声。   段萧挥手,让他下去。   宋繁花与苏八公一前一后到达陵安城,时间相差不多,苏八公先到,她后到,苏八公到了之后就去了云苏之前信中所说的地方,宋繁花则是牵着马,一路摇着,一路晃着,在渐渐染了夏意微风以及金黄日暮和白鹭纵横的街道上行走,她第一次入陵安城的时候是在云苏的大业抵定,柳绍齐被封绍王,陵安城是他的封地之一,他接受封赏,自然要入城一观,也是在那个时候,她知道陵安城有一个与她十分相像的郡主,柳绍齐得不到她的时候都是与那个郡主在一起的,或许,云苏早就知道这个郡主的存在,所以,才把这么远的陵安城封给柳绍齐,是啊,前世的柳绍齐不单是云苏的左臂右臂,更是柳纤纤最疼爱的弟弟,更别说柳绍齐年少英俊,轻狂天下,有勇有谋,堪称英雄,而自古,英雄榻边能缺美人能寂寞吗?在当时的柳纤纤眼中,她是配不上她弟弟的,所以,她张罗了这个郡主给他。   前世的柳绍齐爱不爱这个郡主宋繁花已经不关心了,她关心的是,这都快一个月了,段萧见到了那个郡主没有?   宋繁花一手闲玩似的耍着马缰,一手玩着腰间长长地垂下来的飞带,信步于白鹭翩跹中,黄裙拖着一地花香,白色的玉容染着纷天惊艳的美丽,不长不短的秀发被风吹着从耳腮边轻轻拂过,鹭过惊鸿,裙过荡漾,激起满尘起落的风华。   云苏本靠在窗边与苏八公说着话,忽然之间,眼神定定一直,话语止在嗓眼儿中,他伸手推开面前开了半大不小的窗轩,视线及下,望向大街。   有一个女人,你永远不会想到她会在什么地方,以何种面目,突兀意外而又理所当然地惊艳着自己。   云苏见识过宋繁花的丑,见识过她的狠,更见识过她的美。   原本,这样的女人是上不得台面的,却偏偏,她上了他的心,那般堂而皇之的,一路杀进来,问鼎了他心中最珍最贵的宝座。   云苏一瞬不瞬地隔着半空的距离看向宋繁花,大概是他的目光太直太沉太烫人,在这落霞的晚暮里像升至正大午的太阳一般灼,灼的宋繁花头皮生汗,她猛地仰起脖子,往那个危险的方向望去。   一望,便对上一双黑沉幽邃的眼。   宋繁花蓦地一惊,她来陵安城的时候就想到很可能会遇上云苏,却没想到会这么快,她心下骇然,却镇定地将马缰一扬,足尖轻点,纵身就要飞上马背,云苏高空看着,忽然低沉一笑,绯薄淡红的唇勾起,下一瞬,两扇紧闭的窗户陡开,紫衣飞袂,如九天星河里猝然飞坠的流星,咻的一下跌落而至,宋繁花吓的尖叫,双腿猛夹马肚,风一般地往前冲去。   云苏低沉的笑声伴随着浓郁的龙涎香漂浮而下,就落在宋繁花的耳边,只差一点点儿,他就能抓着她了。   但是,可惜。   云苏稳稳地落在地上,看着那个纵马消失在眼前的影子,他俊美绝伦如仙似玉的面容上一点一点地绽出志在必得的笑来——宋繁花,入了本王的心,你插翅难逃。   云苏没有抓到宋繁花,也不追,反正,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时间让她臣服在他身下,他转身,又回了楼上。   苏八公看他回来了,皱着眉头问,“做什么去了?”   云苏淡笑道,“本来想摘一朵花带到外公面前看看的,不过,没抓到。”   苏八公挑眉,“花?”   云苏低笑,又倚到窗户边去了,他看着那个已经没有了宋繁花影子的大街,说,“一朵很漂亮的花,只是被风吹走了,没摘到,下次摘到了让外公看看。”   苏八公眯了眯眼,他活了大半辈子,什么人什么事儿没见过,云苏怎么可能会为了一朵花不顾身份纵窗而下的,八成是为了女人,什么女人?带花的女人,除了宋繁花,还有谁?   当初在琼州,宋繁花从合欢楼上失足跌落,是云苏在电闪雷鸣之间飞下去救了她,又把她安排在自己的玉京院,那个时候苏八公就已经对这件事起疑了,如今,还能不明白吗?   苏八公沉着声音说,“外公不希望你因为不相关的人乱了自己的路。”   云苏转头看过来,微微笑着说,“没有人能挡我的路。”   苏八公缓了缓脸色,“你说了,外公总是信的。”   云苏又往外面的大街看了一眼,主要是看宋繁花刚刚呆的那个地方,此刻,那个地方换成了别的人,换成了别的景,他收回目光,关上窗户,走到一侧的老方椅里坐下。   对面,苏昱和苏墨也分别在坐着,听了苏八公与云苏的对话后,苏昱问,“宋繁花也来了陵安城?”   云苏笑道,“唔,大概是去找段萧了。”   苏八公目光一沉。   苏昱挑眉道,“她倒是来的很及时。”看一眼苏八公,又道,“是跟在祖父后面来的吧?”   苏八公冷哼,“倒是不知道她竟在背后盯着我。”   云苏道,“盯着你或是盯着苏府很正常,这个女人一向诡计多端,她见外公来了,也跟着过来,很可能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我觉得,等苏进和玉香来了,谈判之前,先把这个女人挟持在手里,一来,防止她作乱,二来,防止段萧有异动。”   苏昱立刻道,“我去擒了她来!”   云苏低笑,“不用,我亲自去。”   苏昱眉头一拧。   苏八公也是对他望去一眼,那一眼,十足十的提醒和警告。   苏墨说,“从这个姓宋的来琼州开始,我苏府好像就接二连三地出事,我觉得,杀了她才能放心。”   苏八公赞成地点头,“只有死人才不会扑腾出妖蛾子。”   苏昱道,“她是段萧的未婚妻,而这二人似乎感情也很好,若真的把宋繁花杀了,段萧必然会受干扰,到时候,一举拿下他,灭了他的所有势力,也就不费吹灰之力了。”   苏墨应声,苏八公也应声,唯独云苏,不吭不哼,只字不言,待到三个人的目光都朝他投了来,他伸手抚抚额头,有点苦笑地说,“我不想要她的命,我只想要她的人。”   苏八公、苏昱、苏墨俱是一怔。   苏八公反应过来后大怒,“你!”   云苏道,“外公别气,我只是想要她而已,她妨碍不了我的。”   苏八公气道,“你如今想要她,未来就会想护她。”   云苏坚定地说,“不会。”   苏八公才不跟他扯这个呢,他历经多少代人了,看过多少人间情爱,不说别人了,就单说他自己的儿女,哪一个不是人中龙凤,哪一个没有向他信誓旦旦地保证过?可最后,死的,偏是最能成龙成凤的人,越卓越的人越以为自己能够掌握自己的人生,但事实恰巧相反,因为卓越,因为出色,才过于自负。   苏八公看着云苏,这个男人,确实是苏府这么多年来实力和样貌都惊人的存在,不单有苏家强悍的嫡血脉,还有云家贵不可言的王室血脉,可他再出色,再优秀,再厉害,也是二十出头的少年而已,他还有很多事没有经历过,还有很多很多的路没有走过,他认为他能掌控一切,可他不知,未来的一切,还有很多,包括他一直没有涉入过的情爱,是人都会有情,而一旦撞入了这个领地,他还能不能这般勇往无前、笃定坦然就不好说了。   苏八公站起身,甩了一下袖子,走了。   苏昱跟苏墨坐了一会儿,也各自离开。   云苏没走,他静静地喝了一杯茶,喝完之后,冲外面喊一声,“倾心。”   倾心立刻走进来,冲他应道,“王爷。”   云苏道,“去看看那个院子在做什么。”   那个院子,在这近一个月的时间里,潜移默化代表着段萧的院子,倾心听后,说,“我去看看。”   云苏道,“嗯。”   倾心转身离开,过了很久之后回来,禀告说,“在放烟花。”   云苏执杯的手一顿,奇异地挑眉,“放烟花?”他想到前段时间去找风泽,段萧一个人荡秋千的样子,不冷不热地说,“倒没发现,姓段的还真有这等闲心。”   倾心抿了抿嘴,有点欲言又止,微垂的眼皮掀起来望着云苏。   云苏蹙眉,“有话就直说。”   倾心道,“今天好像是宋姑娘的生辰,段公子在为她庆生,呃,那个院子里除了烟花外还有好多樱花台灯,窗户檐下挂的也全是,还有……”   话没说完,云苏猛地将茶杯一搁,站起身。   倾心一愣,见云苏大步地走了出去,连忙跟上,追上之后问,“王爷要去哪儿?”   云苏脚步一滞,慢慢的,双手攥起来,脸上是惊怒交加,今天是她的生辰,所以,她才从琼州千里迢迢地赶来陵安城的吗?就是为了与段萧一起过生辰?云苏一想到宋繁花此刻又在段萧的怀里,心口无法扼制的蔓延着疼意和酸意,可转眼想到今天是她的生辰,她的生辰……   云苏仰起头来看天,想到刚刚涌入眼帘的无双风华,他又止不住地庆幸和高兴,若她不来陵安城,他还参与不了她的生辰,可她来了,他岂能放过?   云苏收回视线,提步往外走。   倾心道,“王爷是要去花萧府吗?”   花萧府,段萧买来的府邸,大概是故意气云苏,也大概是能让宋繁花一眼就能认出来这个宅子的幕后主人是谁,门上贴的迎门联就是有寓意的,六月花迎寸风萧,一生一世一双人,横批,一世花萧。   云苏道,“今天既是监国将军未婚妻的生辰,身为王爷,又得知了这一消息,本王怎么能不去恭祝一番?你去准备礼物,随本王一起去。”   倾心应一声,“是。”即刻下去准备大礼了。   此刻,花萧府,白鹭院内,段萧与宋繁花双双站在鹭池的池沿边上,段萧牵着宋繁花的手,一身黑色鸾袍,颀长挺拔,英俊冷冽,可因为身边女孩的原因,那一向刀剑般冷硬的脸庞弧线渐渐软化,细薄的唇微勾,勾着暖风和煦的淡笑,侧头问她,“喜欢吗?”   宋繁花看着池水,看着池水里一个挨着一个摆在一起的樱花状的水晶灯,水晶灯的灯座上坐的全是蜡烛,成千上万,簇拥在一起,摆成了软字,烛火摇曳,缤纷晶莹,白鹭戏着水,在水面上划出一波又一波生动的涟漪,涟漪撞在晶灯上,似水莲华,再抬头望天,天上烟花织锦,铺开最美丽的天幕,宋繁花怎么不喜欢,她只是没想到,段萧会送给她这么一个惊喜的生辰,她侧过雪白的脸颊,踮起脚尖,在他硬朗的下巴亲了一下。   虽没回答,却用行动表示了,她很喜欢。   段萧高兴极了,尤其她亲他的那一下,简直像骚动在心坎上的她的睫毛,让他的心尖酥麻难忍。   段萧很想把她抱进去,按在床上好好疼爱,一个月没见她,一个月没碰她,他很想她,可是,不能,他今天想给她过生辰,不是在床上,而是在这里,段萧生生地忍着心中的念想,伸手揉了揉她的脸,说,“很喜欢?”   宋繁花笑道,“嗯。”   段萧牵紧了她的手,也跟着笑说,“那以后每个生辰,我都为你放樱花水灯。”   宋繁花道,“不是每个地方都能有这么大的一片湖的。”   段萧道,“没有的话我们就再来这里,这座宅子我已经买下来了,往后就是我们的。”   宋繁花笑道,“傻了吧,往后若是身在千里之外,万里之地,也跑来这里过生辰?”   段萧道,“有什么不能的,只要你喜欢,我都能做到。”   宋繁花伸手环住他,把脑袋靠在他的胸膛,她想说,谢谢你,可终究没说,她若说了谢,段萧指不定要认为她是在跟他犯身份了,可她真的很感谢他。   段萧大概感受到了她的心境,没说什么,只安静地反手抱住她,抱一会儿之后,他提气一纵,飞身上了那个秋千架,屁股一落上去,秋千忽的一下子飞起来,吓的宋繁花叫声连连,花容失色,不过须臾后,段萧就将她稳住了,宋繁花气的瞪他,“你飞的时候都不能事先说一声?”   段萧道,“看你那般沉迷在我的怀里,我怎么忍心打破。”   宋繁花翻白眼,“我才没沉迷你怀里。”   段萧笑道,“没沉迷?”他忽然低头凑过来,宋繁花忙把头一别,右手抓在藤绳上稳住身体,左手抵在他的胸膛,抵制他的靠近,段萧垂眸,看着她在月光和烟火下份外美丽的侧脸,轻轻地喊一声,“软软。”   宋繁花没应他,却止不住地心口一动。   段萧又喊一声,带着独有的男性的沙哑低沉腔调,这腔调像发酵了上千年的醇酿美酒,带着醉人香气,听得宋繁花大脑一片迷醉,迷醉中她侧过脸来应了一声,结果,自动送上门,把红唇递在了段萧的唇下。   段萧轻轻低头,吻了上去。   烟火纵横,白鹭飞纵,万里顷波上摇曳着樱花水灯,半空之中,黑衣俊逸的男人,黄衣雪白的女人,一个侧脸微垂,一个白脸微仰,四唇相贴,气息相缠,袍服与美衫,荡空而下,在这一顷刻间,二人的眼中只有彼此,天地再也不复存在,你是我的天,我是你的地,蜻蜓点水的吻,从没有这般让段萧心悸过,他以为与她在床上纵情,那才是极致的快乐,可这一刻,段萧倒觉得,这个吻,触及到了他的灵魂深处,他不敢动,不敢深入,就那般贴着她的唇,仍秋千飞横,夜风拂面,听心跳擂擂,花香四溢。   宋繁花也被这一吻给震到了,心灵被狠狠地撞击着,一时脑中陷入了空白。   好像在前世,她喜欢云苏的时候都没有这种被撞到灵魂的感觉,那个时候,她是不爱的吗?宋繁花觉得不是,她当时是真的很喜欢云苏,但也只是喜欢吧,年少时的一眼惊艳,痴迷了她整个人生,但那也仅仅是痴迷,而这个时候,岁月沉淀了她,更沉淀了她的心,她不再惊艳皮囊,不再痴迷一个虚无缥缈的人,她懂得了爱不是追逐,是体贴和尊重,哪怕绊嘴,也绊的心情欢畅,势均力敌。   段萧也许不是这个世上最出色的男人,却一定是最适合她的男人。   宋繁花张开嘴,含住段萧的唇瓣,段萧呼吸一沉,猛地往后退了一下,宋繁花又欺身而上,段萧被她逼的有点狼狈,一手紧紧抓着藤草绳子,一手箍住她的腰,气喘道,“别吻。”   宋繁花不满地瞪他,“你不想我吻你?”   段萧咽了咽喉咙,喉结艰难地滚动,“想。”   宋繁花笑着撞上去,直接往他口腔里钻,段萧抵住不让她进,大掌按住她的头,把她拉开,“别在这。”   宋繁花道,“这里没人。”   段萧闭闭眼,心潮起伏地说,“过完生日,晚上……”他看着她,将她一点一点地抱住,低声说,“等过了午时,我随你,你想折腾一晚还是想折腾几晚,我都奉陪。”   宋繁花一听,脸蓦地大红,推开他嗔怒,“你想得美,谁要给你折腾。”   段萧道,“我确实想。”   宋繁花瞪他,两腿一蹬就要下去,段萧立马拉住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原本应该是紧闭着的大门,忽然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声,段萧眉头一皱,也不看来人是谁,扭头就喝,“滚。”   无方道,“少爷,我也不想打扰你跟六姑娘的二人世界,但是……有意外来客。”   段萧冷声道,“不见。”   无方道,“我拦不住。”   段萧一听这四个字,耳朵都惯性地要冲出来打人了,这四个字,他这近一个月来可是听了不下百次千次,而每次无方只要一说到这四个字,那就绝对是某个不识眼色的王爷来了。   段萧气闷地问,“他来做什么?”   无方道,“带了礼物,说是给六姑娘庆生辰。”   段萧还没说话,宋繁花就问,“谁?”   段萧看着她,咬牙说,“云苏。”   宋繁花眉头一挑,挑起十足十的吃惊来,她轻轻地啊一声,颇为诧异不解地问,“他来给我过什么生日啊?”   段萧眯眼,“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宋繁花用轻功荡着秋千,慢慢地说,“你去见一见吧,他既来了,你不出去招待一下他肯定不会走的。”   段萧冷哼,“他是来找我的吗?”   宋繁花仰眉道,“找我又如何,我又不想见他。”   段萧伸手揉揉她的脸,“别出来。”   宋繁花道,“嗯。”   段萧松开她,也松开握在藤草绳子上的手,跳下去,跳下去之后回头看一眼兀自荡着秋千的宋繁花,眉头蹙了蹙,对无方道,“你把七非、沈九、夜不鸣都叫来,寸步不离地守着宋繁花,再派二十名段家军蹲在暗处,有任何可疑人妄想闯起来,不论三七二十一,一律拿下。”   无方小声问,“会有人夜闯白鹭院?”   段萧冷笑,“云苏这个时候过来,我可不会认为他只是来庆生的,苏八公没来我也许不会这般多心,但苏八公来了,我就不得不防备着他们使出调虎离山计,若云苏把我牵制在了前堂,苏八公派人来掳了宋繁花怎么办?宋繁花杀了他那么多手下门徒,他不找她算帐,我都觉得这太阳明天不会出来了。”   无方神情一凛,脸色跟着一冷,“少爷的意思是,云苏这趟上门,庆生是幌子,真正的意图是要劫了六姑娘?”   段萧冷笑,“十有八九不会错。”   无方道,“那少爷不要去前堂招呼他了,我去。”   段萧双手往后一负,半边脸印在屋檐下,屋檐下挂着勾风吹香的樱花灯,灯芯飘摇,坠着朦胧昏黄,打在段萧那张一半冷酷一半肃杀的脸上,竟有几分鬼火飘出,他低声冷笑,“我的白鹭院是那么容易进的吗?”   无方一愣。   段萧提步就走了。   无方赶紧去喊七非、夜不鸣、沈九还有去调段家军,来守白鹭院。   而前堂,云苏老神在在地坐在一方边缘围起来的木椅里,倾心守在他的身后,再在堂屋的正中心,摆着五个椽木大箱子,每一个大箱子上都有金碧辉煌的锁扣,单看锁扣,就是价值不菲,段萧走进来,一眼就看到了那非常明显的五个大箱子,他的视线从那箱子上面一一掠过,不动声色地走过来,坐在云苏对面的椅子里。   云苏看他一眼,又看向他身后,问,“宋繁花呢?”   段萧道,“睡了。”   云苏轻笑,“今天不是她生日吗?睡这么早?”   段萧后背往椅子里一靠,没什么情绪地说,“她赶了好几天的路,风尘仆仆的,自然疲累,一进屋就睡了。”   云苏惋惜地道,“本王听说今天是她的生辰,本来想当面给她说句生辰快乐的,没想到她睡这么早,那就算了,本王礼物放这,改日再来道贺。”   说罢,他站起身就走。   段萧让人把大门关上,从里面锁死,再也不放一个人进来,然后又回了白鹭院,宋繁花看到他回来了,从秋千上荡下来,冲他问,“人走了?”   段萧道,“嗯。”   宋繁花看着头顶持续不断的烟火,纳闷地问,“他没大动干戈?”   段萧笑道,“没有。”   宋繁花觉得费解,她说,“照云苏的性子,不像是白来一趟又不讨好处回去的人,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段萧抚了一下她的秀发,却不回答她的话,一边牵住她的手,一边又把她抱住,飞上了秋千,段萧的两只手伸出来撑在一左一右的藤草绳上,宋繁花坐在他的一侧,头枕在他的一条手臂上,与他一起,仰头看那天空上炸开的绚烂烟花。   段萧说,“管他来做什么,不管他就是。”   宋繁花心想,也对,不管云苏想做什么,她都不会让他得逞,这般一想,她也不去忧虑这个了,把头靠在段萧的肩膀上,共赏这一夜的烟花盛景。   门外,云苏也在看那烟花。   倾心看一眼倚靠在大树上仰头看向天空的云苏,小声问,“王爷不走吗?”   云苏没应声,就那般看着天空上盛开在小小院落里的烟花,脸上毫无情绪,却也冰冷的让人不敢揣忖。   倾心问一遍之后就不敢问了。   云苏就倚靠在树上,一边看烟花,一边等待,没等多久,烟花盛绽的小院天空上忽来几簇琉火,琉火挟凶煞之气而来,将烟火一并摧毁,如天外陨石一般,砸向小院,将小院烧出一个大洞。   立刻的,就有惊叫声传出来。   云苏听到里面传来的鸡飞狗跳的声音,勾唇一笑,站直身子,紫袍一甩,对倾心说,“走吧。”   倾心额头一抽,瞪大眼睛问,“那是王爷的天弓?”   云苏淡漠雍容地梳了一下袖子,沉寒地呵笑一声,“她的生辰,本王总要送一份让她毕生难忘的大礼,她不见本王,本王却非得让她记住,这一天,本王来过。”   第184章 借花献佛   倾心不知道要说什么,那天弓并非凡品,三簇琉火足够将那一方小院烧焦了,王爷就不怕伤到宋姑娘吗?但转眼又想,宋繁花跟她家王爷是敌人,不单想着杀她家王爷,就是她本人,宋繁花也是三番五次地下手,毫不留情,所以,她就是死了也是活该。   倾心嘟了嘟嘴,跟在云苏后面离开了。   白鹭院内,原本是美好的生辰烟花盛景,因为这意外的琉火毁于一旦,以宋繁花和段萧的功力,当然不会被伤及,可好好的一场生辰宴就这样被搞砸了,段萧气死了,看着那三只落于院中的金色箭矢,大步跨出,就要走上去将其折断。   宋繁花立马喊住他,“你干嘛?”   段萧阴沉着一张脸说,“毁了这该死的东西。”   宋繁花走过去拉住他,抬起目光看向落于院中不同地方的三矢箭翎,看了一会儿之后说,“这是云苏的天弓三箭,要么不发,要发必三箭连发,箭翎上刻着玄,意为苍火之意,不能用武力去摧毁,它遇强会更旺。”说着,她扭头看向身侧脸色阴晦的男人,问,“肖璟呢?”   段萧眉头一挑,疑惑地道,“这个时候提他干什么?”   宋繁花道,“当今天下,只有肖璟能破云苏的天弓三箭。”   段萧看她一眼,心想,你又知道了?他哼了一哼,抱起双臂,瞪着那毁了他精心为宋繁花准备的生辰宴的“罪魁祸首”,抿紧薄唇说,“在城外。”   宋繁花咦道,“怎么还在城外?”   段萧嗯一声,眼睛眯起来,淡淡地道,“我自然不会把所有的兵力都放到城内来,若是出个什么意外,岂不是关在城内被动挨打?来之前你说过,这个安逸山出自于你所灭的南安城的安家,我得防备着他在背地里给我使阴招,还有一个云苏在后面跟着呢,我得多留几条后路,肖璟和薛少阳都在城外,当然,沈扬所率领的正武军也没进城。”   宋繁花说,“把肖璟唤进来。”   段萧问,“肖璟能把这三矢箭翎给毁了?”   宋繁花摇头说,“不能。”   段萧道,“既不能,那你还说他能破云苏的天弓三箭?”   宋繁花道,“能破,却不能毁。”   段萧又看一眼那三矢箭翎,伸手搂住她,说,“那就不用喊肖璟了,他现在有他自己该做的事,这三根箭,明日云苏会自己来取。”临走的时候,云苏说改日再来道贺,想必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给自己铺好了明日再来的路,真是阴险奸诈。   段萧气的又哼一声,扬声冲后面喊,“无方。”   无方立马出来,“少爷。”   段萧道,“把院子收拾收拾,毁的地方给我补回来。”   无方应声,“是。”   段萧拉着宋繁花回了内院,入了卧室,进去后才发现卧室里也被段萧刻意布置过,本来在今天晚上段萧想与宋繁花过一个难忘的生辰宴的,结果,全被云苏搞毁了。   段萧没心情再去想那些床第之欢,进到卧室之后就对宋繁花说,“你先睡,这几天往陵安城赶,你应该很累了,若不是恰巧赶到你的生辰日,我也不会拉你出去的。”   段萧将宋繁花抱到床上,让她睡觉。   宋繁花也确实有点儿累,便不推辞,双臂往脑后一枕,躺下去,仰着脸看他,“你不睡?”   段萧道,“我等会儿。”   宋繁花哦一声,也不问他不睡要去干嘛,总之,肯定是想法子去对付云苏了,她翻个身脸对着床内睡下。   段萧给她脱鞋子,又给她脱外衣,脱罢吻着她的脸,吻罢实在没控制住,摁住她的下巴,吸住她的薄唇,重重地吮进去,一边吻一边伸手在她胸前狠狠地揉着,解了片寸思渴,他猛地扯过被子将她紧紧蒙住,落下床幔,转身走了。   段萧去书房,将朱礼聪喊了过来。   朱礼聪比段萧小,但也小不了几岁,长相是很俊的,朱帝的儿子,那样貌绝对不会差,但因为脸上的刀疤,破了整个相,段萧看着他的脸,脑海里立马就想到了华子俊,还有他手里那一瓶祖制的神速一般的恢复药。   段萧觉得,就算华子俊不去衡州找他,他也会去找他的。   段萧想让华子俊给朱礼聪冶脸伤,不过,这事儿不急,得大局稳定了之后再说。   段萧让朱礼聪坐在自己的旁边,问他,“喜欢陵安郡主吗?”   朱礼聪端高矜贵的脸一怔,大概没想到段萧半夜三更喊他来是问这事儿,他挺惊讶,惊讶之余就是毫不犹豫的摇头,“不喜欢。”   段萧道,“高御铁担心你朱氏一脉会断后,想给你张罗媳妇。”   朱礼聪俊脸微红,一时语涩,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我现在没心情想那些。”   段萧笑问,“真不喜欢陵安郡主?”   朱礼聪很肯定地说,“不喜欢。”   段萧问,“有喜欢的女孩没有?”   朱礼聪眉心一怔,脑海里快速掠过七非的脸,却是摇头说,“没有。”   段萧伸手拎了茶壶,自己去外面沏了茶水进来,给朱礼聪倒一杯,给自己倒一杯,倒罢他就端起杯盏喝了起来,边喝边说,“既然没喜欢的女孩,那就先与陵安郡主成亲,不喜欢她没关系,把她放到身边当摆设就行了,安逸山很想把女儿送到你床上,这近一个月的时间你也应该觉察出来了。”   朱礼聪听着听着脸色就难看了起来,段萧看他一眼,接着说,“要么,把安逸山拉拢过来,要么,除了他。”   段萧将茶杯一磕,面色沉寒地道,“安逸山一眼就识出了你的身份,之所以没道破,就是他存了一丝狼子野心,这点儿狼子野心在我这里没什么用,但我可以顺手推舟,让他心存念想,不过,也仅仅是念想而已。”说到这,段萧轻轻摩挲着手指,慢条斯理的嗓音带着深沉的威压,“若你有复兴朱王朝的野心,那,”他一字一句道,“我能栽培你,也能毁了你。”   朱礼聪腾的一下从椅子里跳起来,惶恐地道,“我从没想过。”   段萧看着他,不温不热地说,“没想最好。”   朱礼聪是被段萧放在段家军中磨炼的,他很清楚这个男人的实力和可怕,他心肝微颤,伸手擦了一下额头,非常坚定地又点了下头,“我真没想过。”   段萧对他说,“坐着。”   朱礼聪又坐下去。   段萧道,“本来没打算让你娶陵安郡主的,但苏八公来了,我们就不得不防着安逸山送女不成伙同苏八公一起反杀我们,让你娶陵安郡主有很多好处,一来可以拉拢安逸山,二来可以堵他的嘴,三来,能够化解宋繁花灭了南安城安家的仇恨,四来,可以瓮中捉鳖,让苏八公有来无回,灭了苏八公,苏府的威望和势力就会自此一去不复返了。”   朱礼聪说,“前提是我得先娶了陵安郡主?”   段萧笑着点头,“是。”又道,“你若不愿意,那就算了,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朱礼聪无奈地说,“那就娶吧。”   段萧下巴抬了抬,指向茶杯,“把茶喝了,回去好好睡一觉,明日去陵安城主府。”   朱礼聪听话地将茶喝了,喝罢起身离开。   段萧又在书房坐了一会儿,等无方来汇报说白鹭院内所有被砸毁的地方全都修葺好,他才起身往回走,无方跟在他的身后,走着走着,段萧忽然停住,对无方问,“云苏今日拿来的贺礼还在大堂里?”   无方道,“是啊,他的东西我可不敢随便往屋里头搬。”   段萧笑道,“如此,明日我就借花献佛了。”   无方摸摸脑袋,没懂。   段萧也没向他解释,只觉得云苏的这礼物真是送的好,而明日,云苏来取他的箭,知道他把他的礼物转手送去了城主府,他大概会气的吐血,而一想到云苏会气的吐血,段萧就心情大好,也不计较他今日搞破坏的事儿了。   段萧心情愉快地回到白鹭院,进到卧室,先是洗了个澡,换一身干净的衣服,这才走到床边,掀开窗幔,看一眼大床上睡的香甜的女子,躺了下去,一躺下去就是冲鼻而来的樱花香,段萧满足地叹一声,伸手穿过宋繁花的腰,将她掳进怀里,下巴搁在她细嫩的肩头,闭上眼睛。   这一夜二人都睡的很沉,宋繁花是连日赶路,疲累过度,段萧是心满意足,闻着宋繁花身上的香气,不知不觉就昏睡了。   天亮之后宋繁花睁开眼,偏头往旁边一看,没有段萧。   宋繁花揉揉眼,心想,这人昨晚没睡觉?还是没在她这里睡?触手一摸,旁边的床位是热的,那就是昨晚他睡过,倒是起的挺早。   宋繁花掀被下床,脚还没踏在地上,门外忽来两道熟悉的声音。   环珠笑着说,“不知道小姐醒了没有,她看到我们来了,会不会高兴的晕过去啊?”   绿佩也笑,“大概不会晕过去,会呆若木鸡。”   环珠捂嘴,小声偷乐,“或许小姐醒了呢,可别让她听见了。”   绿佩想说,“小姐应该不会起这么早。”   结果,话还没说出来,门口就传来一声低咳,再接着就是宋繁花打趣的声音,“这当真是离开身边久了啊,都敢在背后嚼主子舌根了。”   环珠和绿佩听到这声音,纷纷惊住,下一秒,二人脸上大喜,猛的掀帘冲进去,一冲去看到倚在墙壁上的宋繁花,两个丫头都高兴地大喊,“小姐!”   宋繁花看着她们,挑眉问,“从燕洲过来的?”   环珠和绿佩纷纷点头,一前一后地应声说,“是从燕洲来的。”   宋繁花哦一声,问,“跟玉香一起来的?”   二人这次是同时应声了。   宋繁花眯了一下眼,想到玉香,就想到了苏进,玉香来了,苏进也肯定来了,她转身往屋内走,边走边说,“进来伺候我穿衣。”   环珠和绿佩立刻抬步,跟往常在衡州的时候一样,一个人端盆打水,一个人去衣柜拿衣服。   绿佩打开衣柜,看到里面挂满了颜色各异的长裙,琳琅满目的长裙一边又挂了两三件男人穿的长衣和长袍,绿佩看着那长衣和长袍,偷偷地笑了一下,心想,她跟环珠不在小姐身边伺候的这么长时间,小姐跟段公子之间的感情好像增进的不止一点点儿呢,绿佩取了一件淡绿色的长裙,配合现在五月份的季节,会非常鲜亮。   宋繁花对穿什么衣服都没偏重,绿佩拿了什么她就穿什么,又洗罢脸,梳了个妆,她就带着两个丫环去前院。   前院的中厅里,坐着玉香、风泽,还有段萧。   旁边围着中厅的圆柱站了一些段家军,还有无方。   风泽看着玉香,眼睛死死地瞪着,双手紧握成拳,青筋突露,他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我没有娘!”   玉香不紧不慢地掀眉看他,“你没有娘,你是从土里钻出来的?”   风泽瞪着她,“你要装爹,你就装一辈子,做什么又换成娘了,风樱呢,她在哪儿?她是不是也知道了?”   玉香道,“她去雪域找元喜去了。”   风泽一听到元喜,蹭的一下子站起来,眼中发亮,情绪是难以抑制的激动,“她能找到元喜?”   玉香淡声说,“嗯。”看他一眼,又道,“元喜会回来的,你不用忧心她,也不用忧心风樱,现在你该忧心的是你自己,苏八公知道了你的身份,很可能会让你回苏府的。”   风泽眉头皱起,拧成几股硬绳,“爹想说,我与苏府有关系?”   玉香纠正,“叫娘。”   风泽猛地抿紧唇瓣,鼻孔里一哼,却是固执地不喊。   玉香对他笑问,“你之前一直不认我这个爹,不就是知道我是你娘?”   风泽冷眼睃她。   玉香道,“不认爹,总该要认娘的。”   风泽冷声问,“我爹是谁?”   玉香默默地移开视线,看向窗外,轻声说,“苏项。”   风泽不像风樱那般难以接受这颠倒阴阳的一幕,他老早就知道这个爹是假冒的,只是没想到他真正的爹会是苏项,醉风城也算是苏府旗下的势力,自然对苏八公、苏府以及苏项都有认知,风泽一直以为他娘之所以弃女扮男,不得不委身在醉风城照顾他们,是因为他爹太渣不是人,所以他才不认爹的,可现在看来,他爹是人,还是传说中叱咤风云的男人。   但,跟他屁关系。   风泽冷哼道,“管他是谁,反正我没爹。”   段萧一直沉默地坐着,喝茶,听着,这个时候,他将茶杯从嘴边挪开,幽幽地来一句,“你不拿自己的身世当回事儿,可总有人当的。”   风泽冷笑,“苏八公?”   段萧道,“为了你,他能亲自出府,可见,对你极为看重。”   风泽冷笑不止,“我稀罕他现在对我看重了,早些年干什么去了。”   是个有脑袋的人都能想明白玉香女扮男妆是为何,如果她的男人挺她护她宠她,给她一个女人该享受的一切,她何苦会弃了红颜扮成男衣苦苦撑在醉风城那么多年?   段萧对那些陈年旧事不预置评,尤其感情的事儿,没有对错,只有愿意与不愿意。   玉香甘愿牺牲,其实与苏项没有什么关系。   但,这是人家的家事,他不便多言,索性也不接话了,就喝茶。   不过,就风泽的这个反应来看,他不会让苏八公如愿,那么……段萧眯眯眼,心想,这场谈判大概成不了,和解不成,势必要大动肝火。   段萧将茶杯放下来,冲身后招下手。   无方立刻上前,低头小声喊一声,“少爷。”   段萧道,“让方信出城,带信给肖璟和薛少成。”   无方神情一凛,依旧是小声的,“少爷现在就要出手?”   段萧轻笑,“不把苏氏子弟引出去,我们如何把苏八公反制在手?给肖璟和薛少阳带信的同时,让沈九持剑守在城主府里,我一会儿要带朱礼聪过去。”   无方应一声,说,“明白。”转身离开,让方信去城外,他自己去通知沈九,出中厅大门的时候碰到宋繁花,他笑着打了招呼。   宋繁花也没问他去做什么,直接往后面的中厅走,走到门口,看到屋内的人,她先笑着说,“这人挺齐的。”   玉香看到她,恨也不是,气也不是,恼也不是,怒也不是,她想说,如今这局面,不就是你一手造成的吗?你还在这里笑!   玉香想对宋繁花摆起脸色,但又摆不起来,毕竟,宋繁花确实做了很多阴损的事儿,揭开她的真面目,赢走风樱手上的巾帼手遗谱,用九霄盟对付苏府,惹来苏府的盯视,可她也做了很多让她得感激的事儿,元喜的下落,韩稹对她父亲的施手医治,林家与玉家恩怨的合解,这一桩桩一件件,历历在目,恶债与恩情,似乎也就抵消了。   玉香没应声,风泽倒是冲她喊了一声,算是打招呼。   段萧冲她笑问,“睡好了?”   宋繁花提起裙摆跨过门槛,往他这边的座位走,一边走一边道,“唔,睡是睡好了,但没吃饭。”她看一圈屋内的人,问,“你们都吃过了?”   段萧道,“还没,等你睡醒。”   宋繁花说,“那赶紧先吃饭吧,有什么事可以边吃边说。”   段萧无奈地抚额,“你就只知道吃。”   宋繁花笑道,“吃饱了才有力气谈事啊。”   段萧知道她的歪理特别多,还次次能把歪理说的正儿八经,让你反驳都无从下手,他笑着站起来,对玉香说,“你半夜赶到的,没怎么睡,也没怎么吃,先吃饭,吃饱之后再好好睡一觉,起来我们再来商量下面的事儿,反正风泽是我段家军的人,我决不会让他受一点儿委屈的。”   玉香思忖三秒,觉得此时此刻她能依靠的也只有段萧了,便点头说,“好。”   段萧冲环珠和绿佩说,“你们也来,一起吃,吃罢陪你家小姐再继续睡。”   宋繁花翻白眼,“我不睡了。”   段萧牵着她的小手往外走,英俊的侧脸偏过来,用着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低沉地说,“晚上你没得睡,白天睡足。”   宋繁花张嘴就想问,“为何我晚上会没得睡?”   还没问出来,脑中忽然灵光一闪,雪白的脸跟着就暴红,她蓦地甩开段萧的手,咬牙碎碎骂一句。   骂了什么,没听到,因为声音小的只在唇齿间。   可她的反应完全取悦了段萧,段萧见她发着小脾气,却没有说拒绝的话,也没对他摆脸色,只是自己羞红着脸,大概猜到他晚上要干啥事儿了。   段萧的心情就像过山车一般,轰隆隆的,没有起伏,全是蜜。   一行人去吃饭,吃罢饭段萧让玉香放心去睡觉,又让环珠和绿佩也去睡觉,让风泽别出门,让宋繁花也去睡,宋繁花不睡,坐在那里没动。   段萧见所有人都走了,唯独她还坐在那儿,他好笑地凑上去,低声问,“不想睡?”   宋繁花撇嘴道,“我才刚睡醒,哪里睡得着?”   段萧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小声说,“你晚上真没得睡的。”   宋繁花红着脸瞪他,“不许一整晚。”   段萧轻笑,却不应答,揉捏了一下她的脸,站起身,对门外喊一声,“七非。”   七非立马蹿过来,“少爷。”   段萧道,“寸步不离地守着。”说罢,转过头来对宋繁花交待,“先别出来,中厅里有个小花园,小花园里窝了两只带红毛的白鹭,很漂亮,让七非陪你去那里看看。”   宋繁花眯起眼问,“你要去见谁?”   段萧背起手,缓缓说道,“云苏。”   宋繁花想到昨日落在白鹭院里的三矢箭翎,唔了一声,懒洋洋地抻开双臂,说,“我去看白鹭。”说罢,嗔怒地瞪他一眼,“看罢我去睡觉。”   段萧闻言一愣,继尔哈哈大笑起来。   宋繁花看着他的笑,自己也跟着笑起来,哎,她伸手摸摸脸,心想,这次不是蹬鼻子上脸,是蹬脸上头了。   两个人,一个往外,一个往内。   段萧来到前厅,坐在那里喝茶,没喝多久,云苏果然就来了。   段萧将茶杯轻轻搁下来,冲他挑挑眉,“王爷昨日的大礼,有点儿过了。”   云苏轻笑,走过来往他对面的椅子里一坐,神情慵懒中自带矜贵风华之气,他慢条斯理地道,“不那样做,寿星大概看不到本王的诚意。”   段萧冷哼,“你那是诚意吗?明明是杀意!”   云苏挑眉,挑开眉间暗藏的戾气,“拒本王在门外,依本王的性子,没毁了你那小院就不错了,你得感恩本王还对你们有点儿仁念,不然,昨晚毁的,指不定是什么了。”   段萧冷笑,“你若真能杀了我或是杀了宋繁花,就不会坐在这里跟我叽叽歪歪了。”   云苏被噎了一下,是,他不舍得杀宋繁花,可他对眼前的男人绝不会手软,他冷漠地笑一声,“本王既然向你发了战令,就绝对会让你安稳地活到八月十五,到时候,问鼎峰亲手斩你。”   段萧冷笑,心想,问鼎峰到底谁斩谁,鬼知道,他抄起茶杯继续喝茶,喝罢起身往屋内走,云苏拍拍衣衫起身,跟着往里面走。   二人都心知肚明,云苏今天是来干什么,明着是来取他的箭矢,实际上,云苏想看宋繁花。   段萧能让他看到吗?   自然不能。   云苏进了白鹭院,没能看到宋繁花,很遗憾,但遗憾之余他又把势必要得到宋繁花的执念加重了,今日她能避着他不见他,总有一天,她避都无地方可避。   云苏取回自己的天弓三箭,扭头就走。   段萧跟着往外走,经过前厅的时候,故意当着云苏的面对无方说,“去喊几个人把昨日王爷带来的礼物抬上,我们去城主府提亲。”   一句提亲,硬生生地让往外走的云苏顿住了,他忽地转身,眯眼问,“提亲?”   段萧笑道,“是啊,正巧王爷今日撞上了,不妨就蹭点儿喜气,今日我要为我段家军中的非池向陵安郡主提亲,王爷昨日送的礼物很恰当,这不,今日就用上了。”   云苏冷冷地看着他。   段萧纹风不惊地任他看着。   两个男人旗鼓相当,气势雍度各不输谁,云苏若是天上的神,段萧就是地上的龙,你在天上一手遮天,我在地上翻云覆雨,你有你的天路,我有我的地路,若有一天交集了,那必然是天塌地陷。   四目相对,周围人看来,这二人是在彼此看着彼此,但其实只有他们二人知道,那一眼相撞里,撞的不是眼神,而是谁主输赢。   云苏收回视线,看向搬着五个大箱子的段家军,视线漠然停留了几秒钟,缓缓收回,说,“等你为你的段家军求娶到了,本王再送一次大礼。”   段萧笑道,“老让王爷破费多不好意思。”   云苏不冷不热地接腔,“今日虽然是破费了点儿,但来日本王会连本带息地收回来。”   说罢,转身走了,这次是真走了。   段萧冷冷地哼一声,带着无方,带着朱礼聪,还有段家军抬的五个大箱子,去了陵安城主府。   第185章 陵安郡主   城主府里头,安逸山其实一大早就接到了段萧让人递过来的话,说今天他会亲自带着朱礼聪上门提亲,是以,安逸山一起来就让丫环们赶紧给安筝梳妆打扮。   安筝长了一张七分神似宋繁花的脸,但神态气韵完全不像。   安筝是胖的,身子很丰腴,诚如宋繁花所言,安筝是段萧喜欢的那款女人,但哪怕安筝与宋繁花有九分相像,是段萧梦中情人的那一款,段萧也对她不感冒了,虽然入城后,看到安筝,他还是略略感叹了一番。   当然,在进城前,无方给他提供了安筝的画像,那时候,看到画像,他一刹间也是被惊到了,仿佛眼前站着的人是宋繁花,但安筝眼尾处没有樱花,身上也没有樱花香,虽白,却没有宋繁花白,虽胖,却远比宋繁花要胖,安筝胖的没有宋繁花那么有风味,段萧自然就更不喜欢。   在段萧眼中心中,没有人能胜过宋繁花,不管是之前的柳纤纤,还是后来的杜莞丝,还是如今的安筝,她们都没法与宋繁花比。   后来看到安逸山的妻子,段萧才明白安筝的胖到底遗传了谁。   安夫人在后院陪着自己的女儿,安逸山在前厅等着段萧,等了一会儿,安府管家付先就一脸匆忙又一脸高兴地从大门外跑来,冲坐在前厅里喝茶的安逸山喜道,“老爷,监国将军来了。”   安逸山喝茶的手一抖,但没动,也没起身,只问一句,“带了聘礼?”   付先笑道,“带了。”   安逸山松一口气地将茶杯搁下,笑道,“他还算聪明。”   付先道,“老爷要去前门迎接吗?”   安逸山缓缓站起身,双手负后走出来,对他道,“自然要去迎接的,他现在是监国将军的身份,于公,他身份尊贵,我不能不去迎,于私,他带了聘礼来,我自当要去过一过目的。”说罢,吩咐付先,“你去后院通知夫人,就对她说,段萧带聘礼来了。”   付先应一声,即刻下去对安夫人通知。   安逸山带上府中的另一个家丁去门口迎接段萧,迎进来,看到摆在院间的五个大箱子,他一面高兴有一种被人尊重的虚荣感,一面又客气地谦虚。   段萧听着,冷酷的面容微微含笑,却半句多余话都不说,只堂而皇之地走到大厅里,找了个椅子坐下来。   安逸山即刻让人奉茶。   安逸山对段萧客客气气,对朱礼聪恭敬有佳,这一切都被段萧看在眼底,他不动声色,等安夫人带着安筝过来了,段萧眉头一挑,对朱礼聪使个眼色,朱礼聪即刻站起来,冲安夫人问了一声好,这才看向安筝。   安筝瞪着他,虽极不喜欢他,可想到他高贵的血统,硬生生地忍着没有做出失礼又出格的事儿来,只脸色不大好看。   朱礼聪面无表情,却态度诚恳。   安夫人对他还挺满意,但他面容极为狰狞,看上去有些恐怖瘆人,安夫人只望了一眼便立马转开视线。   段萧是何等精明之人,眼神一抬一落就知道安夫人在介怀什么了,他喝着茶,没有立马出声,等他们客套寒暄话说完,段萧将茶杯轻轻一放,对安逸山和安夫人说,“我认识一个朋友,是华佗后人,手上有一瓶祖传神药,能一夜治好伤疤,等非池跟郡主成了亲,等事情告一段落,我让这个朋友来给非池治脸。”说着,看一眼朱礼聪,笑道,“这脸上的疤一祛,可就是矜贵又英俊的男人了。”   后面的这句矜贵,故意说给安逸山跟安夫人听的。   朱礼聪为什么会矜贵,那还不是因为他是朱帝的儿子,而朱帝,统霸江山那么多年,也就得了这么一个儿子而已,若朱王朝不覆,朱礼聪就是实至名贵的皇位继承者,到那个时候,何止是矜贵啊。   果然,安逸山和安夫人一听,面上纷纷露出诧色来,二人对望一眼,安逸山问,“真有这等神药,一夜就能将伤疤治好?”   段萧笑着唔一声,“有的,我亲身用过。”   安逸山一听,即刻放心一笑,“既是将军亲身用过的,那绝对作不了假,如此就甚好啊。”   安夫人也笑的合不拢嘴,“若真有这种药,到时候给非池用一用。”   段萧应声,“自然会给非池用的,我段家军的人,我一个都不会委屈,只是,什么时候能用到,得看这时局了。”他又端起了茶杯,喝起了茶。   安逸山却极为快速地听出了话外之音儿,忙把安夫人和安筝打发走了。   等人一走,安逸山就道,“将军有话就直说吧,我安府既与你段家军通了亲,就定然会倾尽全力助你的。”   段萧笑道,“安城主历经过朱帝一朝,又历经过云帝一朝,如今也算是两朝重臣了,应该对苏八公很熟悉吧?”   安逸山蹙起眉头说,“不熟,但他的名声如雷贯耳。”   段萧眯着眼想了想,“那你也与他没什么大的交集了?”   安逸山道,“没交集。”   段萧笑一声,将茶杯又放回桌面,梳理了一下袖子,慢慢道,“这里没旁人,城主也不用跟我虚情客套,你能一眼认出被破了相的朱礼聪,可见,你是真心忠于朱帝的,而为什么安筝会被封为郡主,我也不想多问了,想必也是朱帝对你家的恩赐,这恩赐因何而来,我也不问了,安城主是聪明人,不然朱帝死后你断不会这般安然活在世上,那么,你对朱帝有忠,却也在朱王朝覆亡后转眼就投降了云帝,而今,云帝一毁,你又想匡扶朱氏,可见,城主是个极会见风使舵的人,如今你女儿与我段家军结了亲,你要帮衬我,这是自然而然的道理,那么,”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安逸山身上,平稳有力,“你今日因亲助了我,明日不会因亲叛了我吧?”   安逸山老沉的脸上挂出一抹不痛快,段萧说他见风使舵,这话太直白,可段萧也说的没错,他确实是非常识时务的,正因为识时务,他才能活到现今。   安逸山看着段萧,笑了笑,说,“我如今这年岁,哪里还经得起几番折腾了。”   意思是,他就是想叛,岁月也不饶人了。   段萧勾起唇角,倒是实诚地点了下头,表示他确实老了,经不起折腾了。   安逸山额头一抽,他远在陵山之外,只听说过监国将军的名头,还真没跟这个人打过交道,如今接触,倒是让他不得不佩服了,这般胆大直言,云淳当初就是看中了他这一点儿吗?   安逸山看着屋外的六月夏景,看着那一恍而过从眼前飞过去的白鹭,回忆似地说,“我女儿能封郡主,其实没什么大的功勋,只是因为她在早年随我们进宫庆贺萱妃诞子,惹得萱妃开怀不已,萱妃说了一句若是你是本宫的女儿就好了,这句话一出,朱帝当时就封了筝儿为郡主。”说罢,叹一声,“那个时候筝儿五岁,朱帝在给萱妃的儿子赐名朱礼聪,又赐太子金宫后,说等太子弱冠,让筝儿入住太子府的。”   段萧笑着看他一眼,“那个时候你肯定激动的都要晕过去了。”   安逸山想到当时的情景,也止不住地笑花了老脸,“确实,你都说了我是见风使舵的人,自然想巴结皇家的,能入住太子府,那是多大的荣耀。”   段萧遗憾地道,“可你没能巴上。”   安逸山老脸一塌,直直地叹气,“只能说筝儿没那个福气,我们安家没那个命,不能攀龙附凤。”   段萧抿抿嘴,不言了,后面的话可不能乱接。   安逸山没能等来段萧的话,一方面为段萧的城府心思而惊叹,一方面又为自己的如意算盘很可能落空而惋惜,但他的执念就是让安筝嫁给朱礼聪,这么多年,他终于等到了,当然不会错失这么好的机会,他对段萧说,“你想做什么,尽管说吧。”   段萧道,“杀苏八公。”   安逸山惊的眉毛一跳,险险要飞出天来了,他吃惊地小声惊呼,“你要杀苏八公?”   段萧沉声道,“嗯。”   安逸山摸摸额头,一颗心七上八下地打水,真是被段萧的话给惊到了,他说,“苏八公不是那么好杀的。”   段萧轻笑,“就是不好杀,所以,遇到了好机会,才不能错过。”   安逸山问,“什么好机会?”   段萧道,“苏八公目前就是陵安城。”   安逸山整个人都蹦起来了,他脸色急遽地抖动,“苏八公在陵安城?”   段萧道,“在。”看一眼他吃惊不已的表情,段萧又笑了,“你连云苏都不怕,如何会怕一个苏八公?”   安逸山干噎道,“你是没见识过他的可怕。”   段萧眯眯眼,不冷不热地笑了,“你刚说你对他不熟。”   安逸山道,“是不熟,可他的传闻还是听过一些的。”   段萧冷笑,“苏八公的传闻我倒真没听过,但关于苏项与苏天荷的,我却听过很多,但那又如何,他们再传奇,再厉害,不还是死了?”他慢条斯理地说,“就是神,只要利刃握得当了,也会被杀到往地狱找阎王报到去的。”   安逸山怔了怔,犹豫纠结了很久,问,“你想怎么做?”   段萧对他说,“云苏很可能已经知道了朱礼聪的身份,大婚那天,他也要来,而苏八公的女儿、云苏的母亲苏天荷,是死于朱帝和云帝联谋之下的,于苏八公和云苏而言,朱礼聪是最大仇人之子,定然不会让他安然活过成亲之日,所以,那一天,他们必然会有行动,我已在城外设伏,牵制住苏府的几位少爷,他们一时半刻进不了城,所以,在这一时半刻的时间里,我们要把苏八公和云苏分化开,合力围歼苏八公。”   安逸山不赞成地摇头说,“苏八公手下有很多江湖势力,那些势力都很强,他既是出了琼州,来了我陵安城,不可能独自一人的,暗中肯定有隐藏的势力。”   段萧冷笑,“没有了,他的那些江湖势力,基本上被消灭完了,就算还有没被消灭的,短期内也不会出来作乱了。”说罢,又道,“若他的势力还在,我又岂会自掘坟墓?”   安逸山看着面前的少年,心头在冒冷汗,可他什么都不表露,只强力压下心头的冷汗,冲他道,“你安排吧,要怎么做,我听你的。”   段萧向他说了计划,安逸山一一听着,听罢,说罢,二人默契交流罢,也差不多要到中午了,安逸山留段萧在府上吃饭,段萧也没推辞,与无方、朱礼聪,还有那么些个段家军一起在安府吃了中午饭,吃罢饭,段萧就告辞离开,安逸山又亲自送他到门口,等段萧走了,安逸山才让付先关门。   门一合上,段萧就冲无方说,“传信给沈九,若安逸山暗中接触苏八公或是苏府的任何一人,当下格杀,然后嫁祸给苏八公,让安府与苏府彻底反目成仇,到时候安夫人自然会带上安府的所有兵力上门投诚。”   无方咦一声,问,“少爷不相信安逸山?”   段萧冷笑,“自是不相信的。”   无方赞道,“少爷这一招栽赃陷害实在是高。”   段萧道,“安逸山是生是死,全都看他自己了,他若不叛,我必待他如至亲,他若叛,那就只有这一个下场了。”   无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少爷不相他,还对他说那么详细的计划,不怕他倒戈啊?”   段萧双手往后一背,仰脸看着天空,看着天空上方那些悠闲悠悠的一群群白鹭,没有回应无方的话,却是答非所问地道,“陵安城真是一座美丽的城市,我想把这座城市留下来,留给宋繁花。”   无方一怔。   朱礼聪面无表情地冲段萧看一眼。   段萧甩手就走,回了花萧府,回去后就有点迫不及待地往白鹭院奔去,他想到他今天离开中厅的时候宋繁花说的话,她说她去睡觉,那么此刻,她是在床上吗?   段萧嘴角勾起笑,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进了内院,冲到卧室,进门前他稳了稳气息,往两边看了一眼,环珠和绿佩都不在,七非也不在,想必是环珠和绿佩也在睡觉,七非躲到暗处去了。   段萧伸手,轻声推门,又小声地走进去,进去后反手就把门关紧,又锁死,跨过阻拦内室与外室的那道屏风,看到大床的床幔是垂落而坠的,他低低一笑,走过去,指尖轻捻,将床幔轻轻挑起。   原以为会看到睡美人,结果,床是空的,床上没人。   段萧眼中的兴奋如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轰的一下,坠涯而落,死在了潭底,他松下床幔,伸手摁摁额头,无奈地苦笑一声,心想,惯会骗他,说好睡觉的,人又跑哪儿去了?   段萧泄气地一屁股坐在了桌边,拎起茶壶倒了一杯茶,茶是凉的,灌到嗓子眼儿里,正好浇灭他那一路兴起的慾火,喝了两杯,彻底埋葬了慾望后,他站起身,去开门。   刚把门拉开,眼前伸来一只葱白如玉的手,段萧一愣,下一瞬,沿着雪白的指尖看到了面前女人雪白的脸,段萧眨了眨眼,感觉看到了天使,他心中的天使。   宋繁花本是要伸手推门的,结果,手还没碰到门呢,门倒是自己开了,她先是咦了一声,再看到段萧一脸沉拔地站在面前,她揉揉惺忪的眼睛,问一句,“回来啦?”   段萧看一眼宋繁花的衣着,雪白的里衣,凌乱萎萎地挂在身上,白嫩的颈项和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他刚刚才熄下去的火一下子就又冒了出来,可他没动,就那般看着她,眉尖一点点地揪紧,最后,眼神沉沉地睨着她裸露在外面的好几处皮肤,危险地问,“穿成这样,做什么去了?”   宋繁花走近他,往他怀里一扑,闭着眼,昏睡不清地回答,“解手。”说罢,忽地想到什么,挣扎着要退出来,“我还没洗手。”   段萧在她扑进怀里的时候整颗心都飞到天上了,这么个时刻,他哪可能会让她跑掉,见宋繁花要退出去,他当机立断二话不说,立马紧紧捆住,另一只手砰的一声将门关紧,又锁死。   段萧将宋繁花抱起来,大步越过屏风,进到内室,掀开帐幔就滚到了床上。   宋繁花挣扎着要起来,一直咕哝着没洗手,段萧按住她,直接吻住那喋喋不休的小嘴,宋繁花在他身下扑腾。   段萧气息沉沉地说,“做完了我给你洗。”   宋繁花张嘴就要说不,结果,嘴一张,段萧就逮住机会,不依不饶地硬闯了进去,不一会儿,床幔内就传来了各种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声音持续到晚上,环珠和绿佩来喊宋繁花吃饭,段萧抱着怀里的女孩,情至最深处,根本没办法退出来,也没办法停下,门外的敲门声响了又响,最后归于宁静。   段萧在极致的释放之后抱着宋繁花平复气息,宋繁花扬手就打他,段萧拉住她的手,扣进十指里面,紧紧相握,“别动,抱一会儿。”   宋繁花气骂,“你滚开,我要吃饭。”   段萧低头啄着她的脸,还有她脸上的汗,嗓音昏沉地说,“不吃了,我喂你。”   宋繁花有气无力,嗓子都哑了,她抱怨地哭,“你把我弄疼了。”   段萧狠狠吸一口气,一边儿手松开,撑起半身,看着身下女孩湿漉漉的眼,香气醉人的汗,委屈又控诉的眼泪,凌乱湿襟的发,心尖密密麻麻地从里到外,酥到骨子里,酥到血液里,酥到四肢百骸,然后在四肢百骸里泛滥成灾,旋成一朵又一朵难以破灭的慾花,他又忽然一阵饥渴,喉结艰难蠕动,克制地不让自己再去肆虐她的唇,可他没办法说话,因为此刻,他在心里罪恶又十恶不赦地想要把她欺负的更疼,疼的她不能下床才好。   段萧觉得自己有这种想法简直是罪孽深重,他闷沉地叹一声,翻身躺在一侧,伸手盖住眼睛,快速地平复自己,平复了很久,没平复下来,却听到身边有窸窸窣窣床单摩挲的声音,他猛地拿开手,侧头看向身边一侧的床榻,见宋繁花弯腰就要下床,他立马伸手,从后面将她一抱,一脸紧张地问,“你做什么?”   宋繁花软棉的声音透着嘶哑,“你管我做什么,松开。”   段萧抱着她轻轻地把她转了个方向,反身压在怀里,肌肤贴肌肤,舒服的让人动都不想动。   段萧想抱着宋繁花继续回到床上,可宋繁花是真饿了,中午都没吃饭,这晚上自然饿,她在段萧怀里挣扎,撒气,虽然声音嘶哑,却还是骂个不停。   段萧一边听一边笑一边像哄孩子一般的哄着她,哄了半天,没哄住,反把自己哄出一身火来。   段萧立马抱起她,离开床,去柜子前找衣服,找到后胡乱地又抓起搭在盆架子上的干净毛巾给她擦了一下身子,再给她把衣服穿上,等伺候完她,段萧终于是闭着眼松了一口气。   宋繁花穿好衣服扭身就走。   段萧立在柜子前给自己穿,穿罢出来,已经看不到宋繁花了,他笑了一笑,提步往饭堂去了。   饭堂里坐了很多人,从段萧住在这个院子后,他每日都跟无方、夜不鸣、沈九、朱礼聪、风泽几个人一起吃饭,虽然沈九目前在城主府,不在这里,但其他的人还是在的,今天又多了玉香、环珠跟绿佩,是以,饭堂里的人真不少。   宋繁花已经挨着玉香坐了。   段萧走进来,看一眼坐的满当当的人,又看一眼属于自己的那个空位,再看一眼坐的离他的位置远远的宋繁花,他轻咳一声,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坐稳后,就对众人说,“吃吧。”   等大家把筷子拿起来,他又补一句,“下次不用等,谁饿了就先吃。”   环珠和绿佩坐在玉香的下首,她们二人看一眼上位的段萧,又看一眼近前的宋繁花,纷纷低下头来,忍着笑,埋头扒饭。   玉香是过来人了,自然从宋繁花的脸上和唇上看出来了端倪,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沉默吃饭。   段萧离宋繁花有点儿远,想给她夹菜夹不到,他就让环珠和绿佩还有玉香给宋繁花夹菜。   宋繁花瞪他,“我自己能夹菜。”   段萧看着她,目光直直的全都是电,“你别夹菜,让她们夹就是,你只管吃,要多吃点,不然你等会儿……”又没力气了,这几个字刚要顺口溜出来,段萧急急地一个刹车,快速刹住,轻咳一声,立马埋头吃饭,不再开口了。   宋繁花气死了,可再气也要吃饭。   段萧闷声不言,看着像是挺严肃,可那表情又不像,尤其刚看宋繁花的眼神儿,那是怎样无可描述的一种荡漾,无方、夜不鸣、风泽、朱礼聪全都察觉到了异样,吃饭的速度提快了很多,吃罢,纷纷逃走了。   玉香也搁下筷子,一边起身一边掏帕子擦嘴一边转身离开。   环珠和绿佩吃罢,冲宋繁花小声地问,“小姐,晚上还要我们伺候吗?”   宋繁花正要回话,沉默了很久的段萧抬起头,面无表情又一本正经地说,“不用,你们去忙你们的,吃罢饭打两桶热水放进去,晚上就不必来白鹭院了。”   第186章 请君入瓮   环珠和绿佩一听段萧这样说,自然是不敢再问了,搁下筷子就赶紧走,去通知厨房的人烧热水。   偌大的饭堂空下来,只有段萧跟宋繁花两个人了,段萧指指身旁的椅子,冲宋繁花说,“来坐在这儿吃,我给你夹菜。”   宋繁花撅嘴说,“不要。”   段萧笑道,“给你省点力气。”   宋繁花忿闷地瞪他,“不用你假惺惺。”   段萧一脸受伤地控诉,“我怎么就假惺惺了?我是关心你,真不想让你费力。”   宋繁花接着话就说,“真关心我,晚上别碰我了。”   段萧一噎,挑起眉头瞪着她。   宋繁花轻哼,“你别说一套做一套,打着关心我的幌子专干欺负我的事儿,我告诉你,你晚上再碰我,我就坚决不依你了。”   段萧委屈地说,“我还没够呢。”   宋繁花半分同情都没有地说,“忍着。”   段萧郁闷,“这种事能忍吗?”   宋繁花翻白眼,“怎么就不能忍了?你一个月没见到我不也忍住了,不要跟我说,你这一个月没碰我还碰了别的女人。”   段萧立刻吓的脸一白,举手保证,“我连看都没看别的女人一眼。”说罢,生怕宋繁花不相信,紧跟一句,“真的。”   宋繁花看他一脸紧张兮兮极力澄清自己的样子,心里头在发笑,面上却是镇定的不能再镇定了,“唔,一个月能忍,一晚上就肯定也能忍了,再说了,你刚已经逞凶一下午了,我真不舒服。”   段萧眉尖微微蹙起,盯着她看了半晌,慢慢放下筷子,走过来,一手撑在她椅子后方的椅背上,一手撑在她身前的桌面,弯腰,垂头,问她,“真不舒服?”   宋繁花轻声道,“嗯。”   段萧伸手抱起她,换成自己坐在她刚坐的椅子里,将她摆放在腿上,上下地看一眼,问,“哪里不舒服?”   宋繁花白皙的脸微红,闷声道,“你自己做的好事你不知道。”   段萧附脸过来,低沉地问,“腿疼?”   宋繁花十分别扭不自在地嗯一声,那一声嗯,浅浅如猫语,勾的段萧一阵心笙摇曳,却不敢再对她做什么了,他黑矍的眸底淌过一抹心疼,小声道,“传个郎中过来看看?”   宋繁花把脸往他胸口一蒙,闷声道,“不要。”   段萧却不听她的,直言道,“不看的话你岂不是要一直疼?不行,得传。”   宋繁花气的拍他,“你怎么那么呆呢。”   段萧茫然,一张冷酷的脸上尽是不解,“不看郎中会好吗?”   宋繁花抬起脸就瞪着他。   段萧被她瞪的莫名其秒,却也知道她的固执,尤其,若是下午的事把她弄疼的,还真不好让郎中看,他天人纠结了半天,缓慢吐一句,“那你晚上好好休息,我不碰你了。”   宋繁花唔道,“晚上你别跟我睡。”   段萧立刻冷着脸瞪她,“别得寸进尺,答应不碰你就是极限了,你再啰嗦我让你一整晚都没得睡。”   宋繁花愤愤地瞪着他。   段萧别开眼,看着宽大的餐桌上的饭菜,问她,“吃饱了没有?”   宋繁花小情绪翻腾地说,“就是没吃饱也被你气饱了。”   段萧这会儿一点儿都不心疼体贴她了,她想晚上把他赶出去,就使尽办法让他心疼让他心软,他要是让她如愿了往后他在她面前就不用要男人的这张脸了,他抱起她,踢开椅子,说,“吃饱了就不吃了,我们去逛逛院子。”   宋繁花说,“不想逛。”   段萧道,“这个花萧院里有很多好风景的,白鹭院的那片湖很清澈,水是温的,太阳照进去之后就有彩光在水底飘浮,白天让你看的中厅的小花园,那两只带红毛的白鹭是我花重金买来的,除了秋千,除了那湖,除了那两只白鹭,还有一个地方你肯定也极喜欢,我带你去看看。”   宋繁花不衬他心,就说不看。   段萧也不管她,反正腿是长在他身上的,他要去就一定去,宋繁花被他抱着,几番挣扎没挣扎下来,也不挣扎了,挣扎的一身汗,段萧虽没说话,却把她抱的越发的紧,浑身的气息都变了,挣扎了大半路,段萧正沐浴在冰火两重天里,一边儿愉悦一边儿痛苦,结果,怀里的女孩子消停了,他垂着眼皮看她,“怎么不扭了?”   宋繁花冷哼,“不让你美。”   段萧闻言沉沉地笑起来,忽地,他伸手把她的头按在胸口,让她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上,他仰头看着飞坠着星盏与白羽的湛黑天空,天空上星海盘盘,孤月飘冷,有微风带着花香鸟语之气扑面而来,他低声问怀里的女孩,“喜欢陵安城吗?”   宋繁花侧过脸,视线从他的肩头飞上去,也看向那静谧地流淌着月色的天空,说,“还好吧。”   段萧抿了抿嘴,又问,“喜欢这个院子吗?”   宋繁花道,“嗯。”   段萧道,“我今日去了陵安城主府,为朱礼聪向陵安郡主下聘了。”   宋繁花一听,大惊大愕,猛地一下子抬起头,冲他惊问,“你为朱礼聪向安筝下聘?”   段萧眯眼道,“嗯。”   宋繁花看着他,好半天才问,“安筝应了?”   段萧道,“应了。”   宋繁花一脸奇迹地看着他,“你就没发现她跟我长的很像?”   段萧笑道,“发现了。”   宋繁花不可思议地说,“你没对她动念头?”   段萧额头一抽,反问,“我能对她动什么念头?”说罢,不等宋繁花回答,抬眼望一眼面前的小木门,伸手一推,推开后进去,一进去就是满园的樱花,翠茵缤纷,花硕繁复,朵朵坠霜,绽放在夜色下,堆成千层雪。   宋繁花眼前一亮,被满园的樱花给震住了,哪里还顾得着回答他的话,挣扎着就要下去。   段萧笑着松开她,将小门关上,看她一路惊叹连连又一路转在樱花林里的样子,他背起双手,跟着她,避过头顶的花枝,看她碧绿的裙摆如汪洋雪海里的云带,起伏荡漾,点亮这满园死寂的花海,段萧看着看着那双黑曜石般孤冷的锐眼就变得温软起来,因为有她,天不再漆黑,路不再漫长,仇恨不再是人生的全部,床畔不会再冷,身边不会再寂寥,世界不会再枯燥,心不会再孤单,因为有她,连这片花海都格外鲜活起来。   段萧一路跟在宋繁花的身后,直到走到一处湖前。   宋繁花看着那湖,看着那湖上隐隐浮现的水气,她眨眨眼,惊呼出声,“温泉?”   段萧站在她身后,笑道,“嗯。”   宋繁花扭头看他,眼中是崇拜无比的神情,“你怎么……”   段萧伸手往远处指了一下,解释说,“从那里引过来的,这座院子的后面是陵山,陵山的大山深处有一个无人问津的沼泽地,沼泽地里有一片樱花林,林中有一个天然温泉,我原本是想等你来了,带你去那里泡温泉的,结果,我御功去探路,发现那樱花林里有蛇,所以,没办法,我就在自己院里凿了一个。”   宋繁花不解地道,“凿了湖,也没天然温泉水啊。”   段萧笑道,“都说了是引来的。”   宋繁花撇嘴,看一眼远处黑沉沉的山,“照你这么说,那山里的温泉应该埋的很深,你怎么引来的?”   段萧笑着说,“烈日银枪是天外神兵,历神泣,历天堑,历地银,所以,用它从地石开路,很容易就把那温泉湖引进来了。”   宋繁花惊的睁大了眼睛,“这也行?”   段萧道,“行的。”   宋繁花抱着他的手臂问,“能下去泡吗?”   段萧笑着摸摸她的头,“当然能的,带你来就是想让你泡一泡,缓一缓身体。”   宋繁花高兴地就开始脱衣服,段萧轻咳一声,别开眼说,“你在这里泡,我到对面凉亭里坐一会儿。”去凉亭干什么,当然是吹冷风,散散身上不该起的火,可他刚扭转脚步,宋繁花就拉住他,“你也泡泡,这是天然温泉,泡了对身体有好处。”   段萧不看她,只眼睛落向不知名的某个点上,“我知道,但我今天不想泡。”   宋繁花笑着看他,“怕忍不住?”   段萧轻咳一声,半边脸微微地红起来。   宋繁花笑道,“那就不用忍。”   段萧呼吸一窒,猛的收回视线盯在她的脸上,见她不是在开玩笑,他快速地动起手来,先将自己的衣服脱了,再脱她的,之后抱着她沉进了温泉池里。   这一夜,温泉池里发生了什么事儿,天知,地知,风知,星知,月知,别人却不知。   段萧在后半夜抱着宋繁花回到白鹭院,那个时候宋繁花已经软棉棉地靠在他的臂弯里睡着了,段萧不敢惊扰她,小心又轻声地推开门,将她放在床上,他坐在桌前一股气地喝了好几杯茶,这才回床上,拥着她睡下。   第二天两人都还没醒,门外已经传来了嘭嘭嘭的敲门声,这敲门声把段萧敲醒了,宋繁花也有隐隐要醒的迹象,段萧眉头一蹙,冲门外低喝,“谁?”   无方隔着门说,“少爷,苏八公上门了。”   段萧半是惺忪半是被人打扰了睡眠的发怒的眼顷刻间一怔,下一刻就迸出锐利寒光来,他漠寒地冷笑一声,先是冲无方问,“就苏八公一个人?”   无方道,“不是,苏昱、苏墨、苏进、云苏都来了。”   段萧慢条斯理地冷笑,“来的真齐全。”   无方道,“谁说不是呢,他们这是全家上阵,我们这边该怎么办?”   段萧问,“玉香跟风泽去接见了?”   无方道,“没有,等少爷发话呢。”   段萧沉吟片刻,想到玉香这个时候应该是极怕苏八公的,不说她当年是怎么睡了苏项,就是她私藏苏府嫡血脉的事都足够让苏八公对她摆不起好脸色,让玉香去的话很容易被震慑住,未战就先输掉三分气势,可不让玉香去也不行,虽说玉香住在他府上,风泽是他段家军的人,但毕竟,他与这事儿没关系,那是别人家的家事,得玉香出面了他才好插手,段萧想了想,对无方道,“你让玉香跟风泽一起去,反正早晚也得见,玉香念着苏项,可能会吃了苏八公的亏,可风泽不会,让他们先谈一会儿,我随后到。”   无方说,“好。”转身就去通知玉香和风泽。   段萧低下头来看向怀中的女子,见她睫毛轻颤,欲要醒,他笑了一下,俯唇吻上那双眼,湿濡的气息从眼皮上拂过,宋繁花咕哝一声就伸手打来,段萧握住她的手,见她睁开了眼,他笑道,“醒了?”   宋繁花看他一眼,翻转过身,继续睡。   段萧从后面将她搂住,薄唇在她颈间摩挲,宋繁花有气无力地说,“你快去办你的事。”   段萧道,“不急。”   宋繁花忽的一下子就转过身,恍然看怪物一样的看着他,“苏八公都上门了,你还不急?”   段萧挑挑眉,一边玩着她的发丝一边低眸看她,风轻云淡地道,“又不是来找我的,我急什么急。”   宋繁花唔一声,摆正身子躺平,看着头顶绣了白鹭戏水图案的暖蓝色的帐顶,声线浅蚋道,“苏八公对风泽倒是真在意,为了他出了琼州不说,玉香也才刚到一天,他就迫不及待地上门来谈判了,大概今日,不把风泽带回去,他不会善罢甘休。”   段萧应腔说道,“以风泽的脾性,他不会认苏家这个门的。”   宋繁花无奈地叹气,“苏八公带了那么多人来,就定然要让风泽随自己回去,若他不回,免不了要大大出手一番。”说到这,她忽然转脸看向身侧的男人,“送上门的猎物,你不打算吃了?”   段萧一听,摩挲把玩着她发丝的手一顿,顷刻间就又笑起来,他说,“你倒是对我越来越了解了。”他将她的脸搂在胸口,接着说,“若是苏八公一个人来,我自然有办法让他有来无回,可来的不是他一个人,还有苏昱、苏墨、苏项跟云苏,我胃口再大也吃不下这么多人,所以,还是算了吧,别到时候猎物没猎到,反倒把自己栽进去了,猎手被猎物反咬一口,岂不贻笑大方了?”   宋繁花笑着挑眉,“不能一口吃下,分几口吃下也未偿不可。”   段萧一愣。   宋繁花眯眼道,“苏八公若真心实意是走这一趟认亲之门的,我就不用九霄盟对付他了,若他还打着别的心思,利用认亲之机,想对我或是对你做什么不该做的事,那我就只能用九霄盟来对付他,苏天荷的九霄盟,若是死在他手上,等于是诛他的心。”   段萧听着,慢慢吐一句,“女人果然狠起来让人可怕。”   宋繁花笑着说,“所以,你以后可别随便乱惹女人。”   段萧低头吻吻她的脸,“我只惹你,也只招惹你。”说罢,对她道,“你再躺一会儿,我去把环珠和绿佩叫来,让她们伺候你起床,起来后先去吃饭,再把暗军和九霄盟唤出来。”他眯眯眼,说,“有云苏这个危险在,我不能让你落了单,段家军昨日出动了,没在府上,我也没想到苏八公会这么快就来,所以,暂时没人护在你身边,你要自己保护好自己。”   宋繁花点头说,“我知道的,你放心,一般人拿不住我。”   段萧心想,云苏不是一般人,不过,他是不会让云苏有机会接近内院的,他嗯一声,掀被起身,拂开床幔,去衣柜取了衣服换,换好后又去外面洗了把脸,净了净手,让厨房传了一个人的饭,平心静气地坐那里吃着,吃完,他将七非唤过来,让她喊环珠和绿佩去伺候宋繁花,让七非哪里也不许去,就寸步不离地守着宋繁花,七非应了,段萧才放心地去前厅。   前厅里坐着苏八公、苏昱、苏墨、苏进、云苏,玉香、风泽,周围站了一些人,无方、倾心、还有……段萧往云苏后面站的赵化青,不,夜辰看一眼,又不动声色地收回。   夜辰没看他,本分苛责地守在云苏身后。   前厅里的氛围不怎么好,有点剑拔弩张之意,段萧一来,众人的目光都往他看了去,段萧笑着跨过门槛,冲苏八公客气地喊了一声,又冲云苏喊了一声,其他的三个苏家少爷,他没理,喊罢,也不管他们应不应,挑了个椅子坐下,坐下后也不说话,就喝着茶。   云苏看他一眼,又不动声色地往厅堂的门后看去,没有看到宋繁花,他默默地收回视线。   苏八公对着风泽毫不客气地道,“你是我苏府血脉,为何不入我苏府的门?”   风泽一脸“我就不认了,你管我啊”的嚣张不羁又十分欠揍的样子说,“我凭什么要认你苏府的门?我姓风,不姓苏,打小我就一个爹,不存在第二个,就算那个爹是假的,那正好了,爹娘一体,我想叫爹就叫爹,想叫娘就叫娘,多省事儿。”说罢,顿了顿,又冷笑一声,“就算我要改姓,那也是改成玉姓,而不是你们苏姓。”   苏八公被风泽的冥顽不灵气的够呛,在段萧来之前他就已经跟这臭小子沟通很久了,可偏他骨气很硬,赖定了自己是姓风的,与苏府没关系,可怎么会没关系?没有苏项,哪来他这个臭小子?   苏八公活生生被气的吹胡子瞪眼的,嘴皮子都磨尽了,他也不冲玉香去,玉香的罪孽他晚点儿再清算,现在得先搞定小的,但看来,小的要比老的难搞多了。   苏八公一时气噎,噎的说不出一句话了。   苏进看一眼风泽,问他,“你娘没跟你说你真正的爹是谁吗?”   风泽抿嘴轻哼道,“说了。”   苏进问,“是谁?”   风泽看着他,塞一句,“是谁又杂了。”说罢,越发火上浇油疤口撒盐地道,“反正早就死了,一柸土渣渣了,还能管着我了!”   苏进一噎,眼神跟着一冷。   苏昱拍桌怒起,指着风泽,“你给我闭嘴。”   风泽不阴不阳地道,“是你们让我说的。”   苏昱怒道,“那是你爹,有你这么说亲爹的吗?你的教养和良心都被狗吃了。”   风泽冷笑,“我有没有教养关你们屁事,少在这里对我大呼小叫的,良心这东西遇见了狗,不被啃才怪了,现在来说我是你们苏家的人了,早年做什么去了?我娘吃苦受罪的时候怎么不见那个你们认为是我爹的人出来扛一下,你们这些自称为我兄弟的人又在做什么?”   苏昱一噎。   苏墨漠然地来一句,“你想追究这事儿,那就问一问你娘,我们也很想知道,你娘为何要瞒着我们,偷偷把你藏起来,若不是她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她至于受苦受难?以我们苏府的实力,不说护一个她,就是护十个也护得着。”   这话很犀利,一下子把所有恶果都推向了玉香。   玉香脸色一白。   风泽却不受影响,“我管以前是什么破事儿,反正我是不会认你们苏府的,你们死了这条心吧。”   云苏一直没说话,如同段萧一样,只沉默地喝着茶,闻言,挑了挑眉,俊逸斯雅地说,“你不管以前的破事儿,又何以去在乎以前你娘受的苦?你若是认了苏府,你娘从此之后就不会再受半分苦,若你不认,那就是我苏府的敌人,不说你跟你娘了,就是整个玉府,也会因为你的一时蛮撞和一时乱言而遭牵累。”   风泽眯着眼瞪他,“威胁我?”   云苏轻淡一笑,茶杯盖儿在手中铿的一声落下,明明是修长如玉的手,此刻却像杀人不见血的利刃,声腔华丽浓艳,醉人心魄,却字字如针,“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我们是来找你商量的?你有几斤几两受得住本王和苏府的称!给了你脸你就好好端着,别给脸不要脸,非要拿命来玩儿。”   风泽没跟云苏打过交道,即便跟他手底下的人过过招,可真没遇到过这般强悍又目无一切的男人,他一时被云苏给震到了,半天都吐不出来一个字。   眼看着云苏一出口气势就陡然逆转,段萧轻轻抬眼,挑眉笑了一声,说,“王爷一出口就把人吓着了,这往后还怎么认亲?他就是想认也不敢了。”   云苏呵笑,“你看他像认亲的样子吗?”   段萧搁下茶杯,往风泽看一眼,又往玉香看一眼,他身为外人,实在是没什么立场插手这件事,可他不能让自己的人在这里受了别人的挫,只能选择性地说,“这事儿搁在谁身上都会有叛逆心理,你们若真心诚意想认这个亲,那就得慢慢来,以前的事儿过往不谈,就只说今天,你这般恐吓他,不是牛也得跟你犟上了。”   云苏冷笑,却不言。   段萧扭头对苏八公说,“你若真心认这个孙子,可以留下来跟他增进增进感情,我这小院虽不及苏府大,却也能给你腾个地方睡的。”   这话一出,云苏、苏八公、苏进、苏昱、苏墨全都看向了他,这般明目张胆的邀请,是设身处地为风泽撑腰还是请君入瓮伏杀苏八公?   因为段萧的一句话,前厅内陡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宁静中,明知道段萧抛的这根橄榄球十有八九是一场请君入瓮的把戏,苏八公也得接。   苏八公看着段萧,看着这个少年,看着段宗铭的唯一子裔,想到京城发生的事儿,想到三元湖发生的事儿,想到这个少年连斩他苏府三个千金的狠辣,他一向深沉不惊的老脸上露出了难得可见的不明笑容,“英雄出少年,这话不假,可你也别忘了,还有一句话叫宝刀未老。”说罢,双手往椅把上一拍,双袖掸开,掸出一股无可匹敌的气风,风声过境,他苍老的声音气势落地,“就在你府上叨扰几日!”   第187章 白鹭归臣   苏八公说罢,径自地往前厅通往里间大院的那个门走去。   苏进、苏墨、苏昱慌忙出声喊,“祖父!”   苏八公没应他们,只在经过风泽的时候,对他说,“祖父想认回你,是真心实意的,不管你对以往的事儿存在何种抱怨,对你娘所受的委屈存有多大的不满,这都不难解决,一码事归一码事,不管你怎么抵触,你身上流淌的就是我苏府的血脉,这是你想否定都否定不了的事实。”   风泽眉头一皱,似乎极为讨厌听他说这种话。   苏八公也就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就真的进了那道门。   段萧冲无方道,“还愣着干嘛,还不快点儿跟进去,给老先生收拾一个合适的院子,让他先住下,晚点儿咱们再来好好谈论一下这亲该怎么认。”   无方连忙哦一声,极为眼力见地跟了上去。   苏进、苏昱、苏墨都愤忿地瞪着段萧。   段萧挑挑眉,冲他们笑道,“这么看我做什么,我只是旁观者提了一个建议,做决定的是你们祖父。”   云苏浅淡地盯了他半晌,拂袖起身,二话不说,也跟着苏八公的脚步,往那道通往里间大院的门走去。   段萧立马出声问,“王爷想做什么?”   云苏道,“本王也住下来。”   段萧道,“我这个院小,没你的地儿。”   云苏道,“不占你多余的地儿,本王就跟本王的外公挤一个院子。”   段萧道,“王爷若留下了,我就会把苏八公请出去,你们爷孙俩儿,只能留一个。”   云苏英俊的眉头微微蹙起,脚步顿住,侧头看他。   段萧双手环臂,仰着上半身靠在椅背里,也抬头看他,“王爷要想清楚了,错过这个村可没这个店,我只给苏八公一次留在府上跟风泽培养感情的机会,今日错失了,决不会再有第二次。”   云苏收回视线,看着面前的门,心里默默地低叹一声,也就两步路,一抬就过去了,可就是不能,苏八公想认回风泽的执念,不单单是冲着风泽是苏家的血脉,更重要的是,风泽是苏项猝然长逝生命的延续,这才是苏八公不辞千里来陵安城又不惜明知段萧是设局圈他他还要坚定踏入的原因,当然,可能还有别的因素,比如说苏八公年岁已高,死就死了,只要能让风泽归入苏家,他赔上一条老命也是值得的,可能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苏八公不想让苏府血脉归在段萧手中,而不管是哪个原因,云苏都没法与苏八公换这个留在花萧府的机会。   云苏心头有点儿失落,但也只是昙花一现,很快的,他就收回脚步,转身走了,他虽然不能住下来,却可以借着来看苏八公的机会,踏进花萧府,堵见宋繁花。   云苏离开后,苏进、苏昱、苏墨也没多留,相继离开。   而在他们离开后,段萧把玉香和风泽带到了白鹭院,宋繁花已经起来了,正在白鹭院里用餐,白鹭院很漂亮,有湖,有水,有亭,三三两两的白鹭栖在树下、水中、湖中,宋繁花坐在一个水榭里吃饭,水榭建在湖上,榭亭与岸边搭了一条长长的木质走廊,走廊四周是阑干,阑干上还挂着她生辰那日段萧挂上去的樱花灯,此刻是白天,樱花灯里的烛芯没亮,但一字排开的晶璧却份外漂亮,水中或嬉戏或浅栖或飞纵的白鹭又让这寂静的死物一般的布景欢腾起来,动静相合,相得益彰,看的吃饭的宋繁花心情大好,胃口也好了不少,连吃了两碗红豆粥,一盘烧鸡杂,一盘水晶虾,正准备让环珠再盛第三碗,结果,看到了从岸边过来的段萧、玉香、风泽。   宋繁花想到今日苏八公来认亲一事,微微眯了眯眼,等着三个人走近。   进了榭亭,段萧扫一眼面前摆的盘子和餐具,扭头冲玉香和风泽问,“你们二人吃过早饭了没有?”   玉香说,“吃了。”   风泽也说,“吃了。”   段萧唔一声,指了旁边的两把椅子,让他们二人坐下,他挑了一个离宋繁花最近的位置坐,坐下去之后,半个身子都慵懒地往宋繁花这边的椅把上撑,盯着她吃的油光满面的小嘴,又看一眼环珠递过来刚盛的红豆粥的碗,笑问,“还没吃饱?”   宋繁花道,“我才刚吃。”   段萧看一眼铺着锦鲤缎桌面上的两个空盘子,挑眉问,“刚吃就没菜了?”   宋繁花瞪他,“我先吃菜不行?”   段萧笑道,“行。”他抬头冲环珠问,“她这是第几碗粥了?”   环珠看一眼宋繁花,不敢随便乱答。   段萧道,“吃多少就是吃多少,别看你家小姐,实话回答。”   环珠道,“奴婢刚给小姐盛的是第三碗。”   段萧一怔,目光投在宋繁花的脸上,然后又落在那不大不小的碗上,最后落在那颜色异常深红的粥上,挑眉问,“这粥那么好喝?”不等宋繁花回答,他冲环珠道,“你也给我来一碗。”说罢,看向玉香和风泽,“你们要不要也尝一尝?软软爱吃的东西,一般都是极好吃的。”   宋繁花立马的仰头嗔他,“不许叫软软。”   段萧轻笑,黑色系的眸中盛满了宠溺和流光溢彩,却故意地说,“都是自己人,他们知道我私下里是怎么喊你的,没必要躲着避着。”   玉香特不给面子地来一句,“我是第一次听。”   段萧额头一抽,朝她狠狠瞪一眼。   玉香笑道,“不过,这个名字比宋繁花好听多了。”   段萧抑制不住地低声笑起来。   风泽其实也是第一次听,大概听的次数多的,只有无方而已,但风泽没他娘幽默,也跟宋繁花不熟悉,更对段萧有着一股打心底里的敬佩和尊重,是以,不敢打趣。   宋繁花气的伸手就往段萧肩头捶了一拳。   段萧笑的越发的欢了,离她最近的那只手臂抬起来揉了揉她的头,然后接过环珠递过来的碗,品尝起了那碗粥,可能是因为心情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这粥真的很好吃,段萧都吃出了甜蜜的味道,一碗吃罢,又要了一碗。   玉香和风泽也极为赏脸地吃了两碗。   吃罢,宋繁花让环珠和绿佩把餐盘碗筷都收走,摆了茶具上来,给众人都一一斟了一杯香茶后,环珠和绿佩就退到一侧了。   宋繁花看一眼段萧,问,“苏八公他们走了?”   段萧道,“苏八公没走,其余人倒是都走了。”   宋繁花准备去端茶杯的手一顿,搁在半空中,细白手指透着微光,一如昨夜温泉池里泛着微光的身子,段萧立马的别开脸,看向亭外的湖水以及纵水而嬉的白鹭,可这么一看,段萧越发觉得糟糕了,那一对在水中扑腾交颈的白鹭,像极了昨夜里的某个情景,温泉池里的水浮交融,两个像藤蔓一般紧紧缠附的身子……   段萧只觉得胸膛一热,眼神又泄出了火,他立马闭上眼,伸手摁住眉心,拼命地在心中念着各种清心咒,还没念完,耳边就传来玉香的声音,还有风泽的,这二人的声音一出,段萧就呼了一口气,心境顿明。   段萧又揉了一会儿眉心,睁开眼。   宋繁花看着他,担忧地问,“怎么了?不舒服?”   段萧轻咳一声,低垂的目光微微抬起,看向她,好半晌才说,“没事。”   宋繁花问,“真没事?”   段萧道,“没事。”   宋繁花哦一声,有点儿不大尽信,但也不多问,她觉得八成是昨晚他自己作的,谁让他昨天……想到昨天,宋繁花立马打住,她冲他问,“苏八公是你留下来的?”   刚玉香跟风泽开口说的话,就是这句。   段萧道,“嗯。”   宋繁花眼珠子骨碌碌地一转,笑道,“你想用这种方法把苏八公扼杀在府上?”   段萧微抬下巴,笑道,“不用这种方法杀他,他是为了风泽来的,一片赤诚之心,难能可贵,我让他住进来的目地是真的想让他与风泽多亲近的,至于杀他,我们另外借用朱礼聪。”   宋繁花挑眉,“朱礼聪?”   段萧笑道,“嗯,昨晚我跟你说过,我带朱礼聪去向陵安郡主下了聘,如今还没定日子,等日子定好,那一天,指不定是喜事,还是悲事了。”   宋繁花、玉香、风泽纷纷盯着他,脸上露出询问。   段萧将自己的打算与计划说与了他们听,说罢,又道,“目前什么都定好了,就差选良辰吉日了。”他扭头看向宋繁花,“这日子你来定。”   宋繁花笑问,“为什么我来定?”   段萧笑着看她,“朱礼聪虽说是朱帝之子,可他现在是我段家军中的一员,你是他们的主母,不说他娶妻的日子是你定了,就是娶了妻,也要敬你一杯茶的。”   宋繁花奇道,“这日子不该女方定的吗?”   段萧笑道,“安逸山虽说是个见风使舵的,可在这事儿上好像是个一根筋,非要让我们定,大概他觉得我们定的日子就是天命之日。”   宋繁花撇了一下眉,嘟了一下嘴,神情里藏着一抹对安逸山的不齿,却没说任何贬低和诋毁的话,只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远处戏水的白鹭,出声道,“若让我选日子的话,那就定在三天后,六月十三。”   段萧问,“有什么讲究吗?”   宋繁花笑道,“没有。”   玉香看她一眼,说,“像成亲这样的喜事,一般都是挑双日子来的,你偏挑个单日子,还是十三这样的日子,若我没记错,陵安城的夏日十三,有白鹭归西这一说法。”   段萧眉头一挑,“白鹭归西?”   玉香笑道,“正确的说来,叫白鹭归臣。”   段萧摸摸下巴,“我来这里也有一个多月了,怎么没听过?”   玉香笑道,“你没听过很正常,白鹭归臣是盛传在陵安城以及陵山一带的敬神活动,如同衡州的龙王雨祭一样,只不过,你们衡州的龙王雨祭是传承千年的风俗传统,无可废除,但陵安城的白鹭归臣就不是传统风俗了,它是敬朱帝的,早在朱帝未称王之前,陵安城是荒芜之邦,哪里有如今的盛况?不过,那个时候的陵安城确实是白鹭的天下,那时候的白鹭可比现在多多了,而朱帝,出身于陵山。”   段萧猛地一惊,大啊一声,“朱帝出身陵山?”   玉香点头说,“嗯。”   段萧奇异地道,“可早年我听说,朱帝是出身于皇炀朱家的。”   玉香摇头说,“不是,他真正的出身地是陵山。”顿了一下又说,“皇炀一带虽然确实有姓朱的大户,却与朱帝没有任何关系,虽然后来朱帝统治了江山,皇炀朱氏随之御冠加身,荣宠京都,但其实,那是一种障眼法,朱帝的真正用意是保全他的出身地,只不过,事有不凑巧,他后来专宠一女,惹得朝臣不满,朝纲大乱,那个时候云淳是京都侯,受很多大臣的私下拜托,要查此女来历,云淳找了苏天荷,苏天荷当时掌管九霄盟,又是苏八公的掌上明珠,可以说,势力遍及大江南北,无孔不入,不说要查一个人了,就是查一只鸟雀,大概也不在话下,所以,苏天荷很轻松就知道了此女的来历,此女姓姜,名萱,是朱帝生母一系养在陵山的女子,由此女子,苏天荷查到了朱帝真正的生母,进而得知了朱帝的身世。”   段萧砸舌道,“这也是他覆亡的真正原因吧?”   玉香低叹一声,道,“谁说不是呢,苏天荷将朱帝撒给天下人的弥天大谎告知给了云淳,云淳也不是一只好鸟,在知道了朱帝的真正老巢之后,领兵去端了。”   段萧一愕,“云淳倒真是敢。”   玉香沉声一哼,“他惹没胆,又怎么能翻了朱帝。”   段萧笑道,“也是。”   玉香又说,“云淳以陵安叛乱为名,诛了陵山一百九十多户朱姓人口,而这不是陵山封山的原因,云淳先斩后奏,惹怒了朱帝,朱帝亲自率兵登临陵安,那个时候的陵安,美的有如天堂,可因为云淳,血流成河,云淳派兵剿了朱帝老巢,朱帝亲征斩了云淳旗下两并雄兵共十五万众,陵山血流成河,美景不在,朱帝大概是想保全族人的最后一息安宁之地,便将陵山封了,自此,陵山就再无人再进,而陵安,从一片白鹭无人之地开疆出一片州城,而这片州城,当时的云淳以及朝臣都心中肚明,便是朱帝用来护卫陵山的,城建之日,六月十三,那些被赶出陵安的白鹭自西天而来,栖居于此,当天当地,被迁往来居的人们看到这一现象,大赞朱帝的贤德,引白鹭归臣,是以,当天欢庆庆祝,再之后,每逢六月十三,当地的百姓们都会庆祝这一节日。”   段萧眯眯眼,修长的手握在椅把上,轻轻敲着,边敲边说,“后来朱帝在御宫斩了苏天荷,大概也是因此仇而起。”   玉香道,“嗯。”又语气一沉,“而朱帝覆亡之后,关于他的一切全都被云淳封缄其口,后来的人再也不知白鹭归臣的习俗,说到底,这全都是云淳的罪孽。”   段萧看一眼她脸上的冷杀之气,大概明白云苏以及苏府为何会那般想要灭了云淳了,那个时候的云淳,也在利用苏天荷吧?利用了就算了,还把苏项也算计进去,真真是……心狠之极啊,不愧是问鼎帝王座的男人。   段萧撇了一下嘴,扭头看着宋繁花。   宋繁花笑问,“看我干嘛?”   段萧把头凑过去,凑近她的脸,细细地端祥着,一边端祥一边低笑,“故意选这么个日子,你还说没有讲究?”   宋繁花把自己甩进椅背里,避开段萧喷在脸上的热气,没好气地道,“我哪知道六月十三还有这等故事。”   段萧见她退开了,笑了一声,又端正地坐好,冲她挑眉,“你难道不知?”   宋繁花道,“不知。”   段萧不信,却也不追问,只是听了玉香的话后,觉得这个日子真是好,多年前的六月十三,云淳剿了朱帝的老巢,多年前的皇宫,朱帝说过要把安筝送入太子府,多年后的六月十三,朱礼聪回到故土,曾经帮助了云苏夺谋天下的苏八公来到了陵安城,安筝嫁给朱礼聪,一应当年之谶,而他自己,一个曾被云王朝差点儿灭了满门的外人,要诛这一局棋,白鹭归臣,归的到底是谁?   段萧端起手边的茶杯喝茶,一杯喝完,他将茶杯放下,冲宋繁花说,“这日子很好。”   宋繁花笑道,“我选的当然好了。”   段萧低低一笑,伸手捏了捏她圆呼呼的脸,宋繁花扬手就打他,段萧笑着松开,转头对环珠吩咐,“去通知朱礼聪,就说成亲之日定在六月十三,让他心里有个准备。”   环珠应一声,连忙下去通知朱礼聪,走到木质廊桥上的时候遇到了无方,二人打了个罩面,无方来亭中向段萧回复安排院子一事。   段萧问,“安排在哪个院了?”   无方道,“南鹭院。”   段萧唔一声,表示知道了,顿顿,又对他吩咐,“你亲自去一趟陵安城主府,告知安逸山成亲之日,时间有点儿赶,让他抓紧时间准备。”   无方应是,也下去了。   段萧指指杯口,绿佩立刻上前补茶,每个人都斟一圈,斟满后又退到一边。   成亲的日子定好了,接下来就是如何设伏苏八公的事儿了,段萧看着风泽,看了一眼之后又看向玉香,对她道,“我觉得你先去一趟南鹭院比较妥当。”   玉香蹙起眉头,神情一霎间从刚才的自在轻松转变为无可言说的紧张,她两手抓了一下裤腿,因为扮为风香亭的时间过长,玉香出门在外习惯了穿男装,所以今天穿的也是男装,在燕洲玉府,为了不让玉南王看了堵心,她每次都是女装打扮,可出了府,她又恢复了男装样子,此刻,她手指攥在衣裤上,明显的有点抗拒,大概是真的怕独自一人面见苏八公。   风泽一见她这样,立刻说,“我与娘一起去。”   段萧道,“你先别去。”   风泽不明地看着他,段萧却没看他,挑眉看向宋繁花,宋繁花接到他的眼神暗示,站起身,对着玉香说,“我跟你一起去。”   玉香知道,事情都逼到这个地步了,早晚是要面对苏八公的,如今能躲得过去一日,却躲不过去一辈子了,逃避也不是办法,总得解决。   她无奈地吸一口气,说,“好吧。”   宋繁花就喊上七非、绿佩一起,跟着玉香去了南鹭院。   二人走了之后,风泽忧心忡忡地问段萧,“我娘跟六姑娘去,不会被苏八公给吃住吧?”   段萧纤长匀称的手指缓缓摩挲着釉瓷杯璧,浅笑地说,“宋繁花可不是一个能被别人欺负得住的女人,而且,她手上还握有对苏八公很致命的九霄盟,若真大动干戈起来,苏八公只会吃亏,占不到便宜的,你不用担心。”   风泽一听,终是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段萧说,“她们做她们的,我们做我们的。”   风泽问,“我们做什么?”   段萧冲他招了一下手,风泽立刻凑过去。   这二人在这榭亭里私下密谋,宋繁花与玉香、七非、绿佩来到了南鹭院,因为花萧府是段萧才买不久的,他也没打算长住,除了他的段家军驻守府院外,没有别的仆从下人,南鹭院很清静,也很安静,苏八公一个人坐在院中,单臂撑在石桌上,仰头看着头顶的天空。   听到有脚步声接近,他眼神一动,视线收及,望向门口。   宋繁花、玉香并排走进来,看到他,二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之后又很快错开。   苏八公没什么情绪地看一眼宋繁花,这才看向玉香,还没开口说话,宋繁花先一步出声对绿佩吩咐,“你去备茶水和点心,客人上门,好歹要奉杯茶的。”   绿佩看一眼坐在院中气势沉寒的苏八公,应一声是,即刻下去备茶水和点心。   宋繁花拉着玉香走过来,直直地走到桌前,往苏八公对面一坐。   苏八公不理会宋繁花,只冲玉香问,“来见我,是要告诉我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吗?”   玉香道,“不是。”   苏八公眯眼,眼一眯,气势陡地变得尖锐,他冷冷一笑,“苏项从没向我提及过你,也从没说过你怀了他的孩子,可见,你这两个孩子来的很是莫名和蹊跷,连天荷都不知道……”   话没说完,玉香就火怒地打断她,“苏天荷是知道的。”   苏八公冷笑,“既知,她如何没对我讲?”   玉香一噎,想到当年的事,心口又痛又酸,对苏项而言,当年那事是马前失蹄,对她玉香而言,当年那事是心甘情愿,没有谁对,更没有谁错,只能说造化弄人。   玉香虚蒙着眼,“我来见你,是念在你是长辈的份上,又见你诚心想要认回风泽,不管风泽认不认你,于我,你是曾经的苏公,是苏天荷的父亲,而我,是一生奉忠于苏天荷的。”   苏八公闻言嗤笑,“忠?”他挑眉讥道,“你所谓的忠就是把天荷看的最重的巾帼手遗谱给了外人,又隐瞒了我苏府那么多年风泽的存在?”他冷哼一声,“这样的忠,不要也罢!”   宋繁花接腔说,“你不要,自然有人要。”   苏八公看着她,“说的是你吗?”   宋繁花笑道,“是我,又如何?”   苏八公冷笑,“你敢要吗?”   宋繁花挑眉,“有何不敢的,我就要,你能将我怎么着?”   苏八公忽地一阵大笑,笑未尽,掌风既出,直抓向对面的宋繁花,玉香一惊,七非眼神一冷,单刀上手,即刻就要出招,宋繁花却不惊不慌,在苏八公的烈掌快要打至面门上的时候,快速掏出怀中的九霄盟盟主令,雪白寒玉一出,冷光闪面,苏八公猝地一怔,脸上蓦然一阵大怒,可大怒过后,他又不得不把掌风打偏了,烈风顺着宋繁花的脸边擦过去,吹起她耳边的长发振风而飞,掌风落在身后的地面上,嘭的一声巨响过后,打出一道深坑。   七非暗惊。   玉香也是脸色一阵难看。   宋繁花倒是平静的很,任发丝飞散,我自不动。   苏八公看着那块令牌,怒的拍桌,“你竟然真的敢!”   宋繁花勾唇冷笑,“有此令牌,不单玉香会归顺于我,忠于我,就是整个九霄盟,也会归顺于我,忠于我。”她挑挑眉,十足十不怕死的语气说,“你若敢对我动手,我就让九霄盟来灭了你,让你女儿在九泉之下——含恨!”   一句含恨,刺激的苏八公眼皮子一翻,险险要晕死过去,身体急遽的颤抖之后,一下子瘫软下来,想到苏天荷的死,想到九霄盟的灭寂,想到九霄盟盟主令的失踪,想到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苏八公强势的眼中一下子就渗进了悲痛,这个年近花甲的老人,竟然湿润了眼眶,嗓子里似塞了厚厚的一层棉花,再也发不出声来。   玉香顷刻间就有点于心不忍了。   宋繁花也觉得苏八公的这个样子有点儿可怜,怀疑自己的话是不是说的太重了,刚刚有点儿心软,打算对这个老人说点儿别的话,结果,还没张口呢,门口忽来一道低沉的声音,那声音毫无起伏,平平淡淡,却有一股子阴森寒气,“本王也让你在此含恨,如何?”   第188章 颜面何存 钻石满3800加更   宋繁花甫一听到云苏的声音,整个人都一怔,反应过来后立刻掉头往门口去看,云苏斜倚在门上,惯常矜贵的紫袍,因为夏天的原因,褪去了厚重华丽,变得薄冷,冷光印在日光下,如月寒宫里的冰河,淌着泠泠寒色。   宋繁花惊诧,心想,他是怎么进来的?   云苏看着她,目光很深,又说一遍,“本王也让你在此含恨,如何,嗯?”   后面多出来的那个嗯字,尾调危险,携兵戈枪马之气。   宋繁花微微眯眼,“你是怎么进来的?”   云苏冷笑,俊逸绝尘的脸慢慢抬起,下巴一错,错开生杀欲夺之威,“本王不想去的地方,没人能邀得动本王,本王想去的地方,鬼神难挡。”说罢,薄袍往后一掸,气势绝杀而来。   七非立刻持刀挡住。   云苏轻蔑看着她。   七非沉默不惊地任他看着,“这里是花萧府,王爷请回避。”   云苏转开脸看向宋繁花,“带上九霄盟的盟主令,本王在外面等你。”   宋繁花蹙眉问,“你想做什么?”   云苏冷笑,“成全你的一片算计,本王亲手灭了九霄盟,送他们到地府去与我娘做伴。”   玉香愕然一愣。   宋繁花却是冷下了脸,“你当真要亲手藏送你母亲的九霄盟?”   云苏道,“如你所愿。”   宋繁花忽地一收,将九霄盟的盟主令塞入袖兜,从容不惊地坐在那里,笑道,“好啊,王爷有此决心,我就奉陪一回,不过,今天不行,我还有事,明天也不行,明天也有事,后天更不行,后天有大事,”她想了想,说,“要不这样好了,八月十五,咱们也问鼎峰比试比试?”   云苏看着她嘴角的笑,慢慢的也勾唇笑了,“本王约战段萧于八月十五问鼎峰问生死,你约战本王八月十五问鼎峰问生死,当真是极好,本王若不应你,岂不是怕你一介女流,好,本王就应了你,看你与段萧如何将本王堵在问鼎峰上。”   宋繁花心里冷笑,堵?   让你一登问鼎峰,千秋功名一场空。   宋繁花冲七非吩咐,“去喊段萧。”   七非用眼神示意,“我若走了,云苏又对你做什么怎么办?”   宋繁花用眼神回复他,“云苏这个时候来,不是冲着我的,是冲着风泽的,你快去。”   七非撇嘴,很不甘愿,却还是收了刀,身一转,如风一般跑去找段萧。   段萧还坐在刚刚的那个榭亭里,环珠已经从朱礼聪那里回来了,无方也从陵安城主府回来了,段萧听到七非说云苏来了,冷冽的眉头一挑,却是没动,脑海里疾如闪电,分析着这个男人这个时候来花萧府的目地和用意,云苏本来是走了,以他的骄傲,决不可能在今天又返回,那么,他在这个时候上门,必然是知道了朱礼聪与安筝的成亲日定在了六月十三,或许,云苏也是知道六月十三这个习俗的,有苏八公在,云苏又怎么会不知?   那么,他此刻前来,就不单单是为了风泽了。   段萧站起身,风泽也跟着站起身,段萧对他道,“你不必来。”又冲无方吩咐,“去把朱礼聪喊过来,成亲前让他跟在我身边。”   无方问,“少爷是怕他在成亲前出事?”   段萧道,“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以云苏的能力,他想暗杀朱礼聪,简直是易如反掌,以苏进、苏墨、苏昱三个人的能力,想要趁我们松懈的时候对朱礼聪下手,也是不费吹灰之力的,我们能想到利用朱礼聪拉拢安逸山对付苏八公,苏八公他们也会想到利用朱礼聪让安逸山心死,从而忌惮苏八公的积威,反戈我们。”他眯了一下眼,“你别忘了,南安城的安家是覆灭在宋繁花手中的,若结亲不成,那便是新仇旧恨。”   无方听的一阵心骇,伸手抹了一把额头,“听少爷这般说,这苏府的人真是难搞啊。”   段萧轻笑,“若苏府好对付,又怎会让称帝的云淳拿他没办法,还被他气的大动干火宣了吕子纶?”他背起双手,说,“苏府的任何一个人都不能小瞧,尤其是老狐狸。”   无方沉声一应,说,“我去喊朱礼聪。”   段萧道,“嗯。”看一眼风泽,“你也去。”   风泽点头,随着无方离开。   无方和风泽走了之后段萧就带着七非去了南鹭院,此刻,南鹭院里,在七非去喊段萧的这段时间里,院子里没再起争戈,云苏一个人来,没带倾心,没带弥月,也没带夜辰,看来,是诚意十足地要谈风泽认亲一事。   苏八公、宋繁花、玉香坐在方桌边,云苏自然也坐过来,宋繁花的一边坐了玉香,云苏就选了她的另一边坐,还没坐下,宋繁花就出声阻止,“王爷觉得我跟你的关系有好到能比邻而坐吗?”   云苏眯了一下眼,却是毫不客气地坐了。   宋繁花气结,瞪着他,“你听不出来我在嫌弃你?”   云苏看着她,这么近的距离,她脸上雪白的怒气很真实,胖嘟嘟的脸看上去可爱无比,虽然是生气的模样,可就是该死的让他喜欢,尤其,这么近,她身上的香气全都汇聚在了鼻下,让他没办法对她摆起一点儿脸色来,云苏觉得这个女人给她下了毒,一定是上次在京都状元府喝的那杯掺了醉暖香的酒没有解,那毒是绝症,入了他的胃,烧了他的心,自此他就病入膏肓了,全是想要她的念头,一日不得到她,他的病就一日好不了。   云苏转开视线,看向苏八公,喊一声,“外公。”   苏八公对他问,“你来做什么?”   云苏道,“我来看看外公。”   苏八公笑道,“我没事,你不必担心我。”   云苏抿抿嘴,“我若不来,你又要被九霄盟给摆一道了。”   苏八公一怔,顷刻间想到刚刚的事儿,想到宋繁花说的话,老眼又一红,他这一生,最遗憾三件事,一是苏天荷,一是苏项,一是九霄盟,可偏生,如今这三大遗憾,全都捏在了宋繁花的手中,苏天荷的九霄盟归宋繁花所有,苏项的死亡之迷被宋阳所掌,确实处在了下风,所以,他一度容忍宋府在他眼皮子底下蹦跶,可若是被逼急了,那就玉石俱焚。   苏八公抿嘴道,“外公自有分寸。”   云苏没什么话可说的,苏八公的实力,云苏还是很相信的,他不相信的是宋繁花和段萧,他眯眯眼,看向玉香,“你若真为风泽好,就让他回苏府认祖归宗。”想到什么,又说,“在长乐关的时候,我还见到过你的女儿,叫风樱,她也是我苏府的血脉吧,如今,她人在哪儿?”   苏八公一愣,猛地伸手拽住云苏的手臂,问,“还有一个?”   云苏道,“嗯,是个女孩,叫风樱。”   苏八公猛地看向玉香,气道,“你生了一儿一女,为何今日说了那么多,你只字不提那个女儿?”   玉香轻掀眼皮,“你们要抢我的儿子,我还要上赶着把女儿也拎出来让你们抢吗?”   苏八公一噎,蹙眉,“你很清楚,这不是抢。”   玉香道,“把我的儿子与女儿夺离开我身边,这就是抢,没有任何一个母亲能容忍这样的事。”她苦口婆心地说,“你们苏府已经有那么多少爷了,不差风泽一个,苏项的后人也有很多,继成他血脉和衣钵的人也很多,对你们而言,风泽不是唯一,可对我来说,他是唯一的。”   苏八公道,“没让你离开他。”   玉香道,“你若真心疼爱风泽,拿他当自己的亲孙子一样,那就别强迫他。”   苏八公应道,“自然。”   玉香道,“好,我去喊他过来。”   宋繁花一直没说话,从云苏坐下后她就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玉香这话,她即刻抬头说,“我去喊。”   一边说一边往起站,还没站起来,肩膀上横来一条手臂,把她按下。   云苏淡漠道,“坐着。”   宋繁花扬手就要将云苏的手打掉,结果,手才抬起来,已经先有一个人抓住云苏的手,把他的手狠狠甩开,段萧冷声道,“堂堂王爷,光天化日之下动手动脚,颜面何存?”   第189章 认祖归宗 钻石满4000加更   云苏被甩开手,不恼也不气,只是颇觉可惜,本来他外公将玉香支走,他就能多一会儿与宋繁花亲近的机会,却不成想,段萧来的这般快。   云苏仰仰头,看一眼宋繁花气怒的脸,将手收回,慢笑道,“好心扶她一下。”   宋繁花气哼,“王爷也会睁着眼也说瞎话吗?”   云苏看着她,目光温沉,敛着幽暗之光,“睁着眼说的,自然是光明磊落的话。”   宋繁花嗤一声,扶着段萧的手臂站起身,离开了位置,站在了段萧的身后。   段萧看一眼面前的方桌,只有四张椅子,坐不下第五人,他便对苏八公说,“去中厅吧,正好把风泽也叫来,好好说一说这认亲一事。”   苏八公巴不得这件事尽快解决,闻言便点头,跟着站起身。   玉香也跟着站起身。   云苏自然也不会独自坐着,随后起身。   段萧带他们去了中厅,中厅很大,虽不及前厅大,但容纳这几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坐好,绿佩就将茶水和点头端到了这边,然后守在宋繁花的左侧,环珠守在宋繁花的右侧,这一次谁都近不了她的身了。   宋繁花坐在段萧左手一侧的椅子里,风泽坐在右侧的椅子里,再下面坐着玉香,隔着宽宽的走道子对面,坐着云苏和苏八公。   苏八公问风泽,“要如何你才愿意跟我回苏府认祖归宗?”   风泽道,“给我娘扶正。”   苏八公一愕。   云苏眯眼,正准备伸出去端茶的手一顿,半晌后,嘴角浮起冷笑,笑的不是风泽的话,而是他的态度,但他不动声色,继续将茶杯端起来,喝茶。   苏八公愕过之后大喜,“就这个?”   风泽道,“我只为我娘。”   苏八公道,“依你。”   风泽道,“我现在是段家军的人,不会与你们同流合污来害他们。”   苏八公眉头蹙了蹙,似乎极不喜欢听“同流合污”这个词,但现在,他不想惹风泽中途变卦,也一力应下。   风泽又说,“我娘这十几年养大我们不容易,你们得了我,不能再打我姐姐的主意,不然,我就是也要将身上的血抽干,再不入你苏府之门。”   关于这个,关于风樱,苏八公犹豫了,但也只犹豫了一会儿,也应承下来,在苏八公的心里,能先认回一个就先认回一个,一个一个的来,不急。   风泽见苏八公全都答应了,二话不说,端起手边的茶杯,双手捧住端起,走到苏八公面前,将茶水敬给他,“孙儿苏泽,见过祖父。”   苏八公老脸一阵激动,想笑又想哭,最后还是没有控制住,脸在笑着,可眼中涌出了泪花,他这一生,所经之事不下百千,所遇之人不下百万,戎马半身,驰骋千里,什么都没怕过,唯独这一刻,双臂伸出来,想要抱一抱风泽,却是怕了,双臂僵硬在风泽两侧的臂膀处,硬是没法落下。   风泽见状,茶杯往桌上一搁,伸手抱住了他。   苏八公一怔,猛的落下双臂,将怀中的男子抱住,抱住后情绪难以平复,泪出眼眶,落在了地上,地板上溅起细小水花,水花虽小,却隐匿不了此刻正坐于中厅中这些武功上乘的高手们的眼下,所有人都看见了,云苏捏茶杯的手一动不动地停住,他看着那地面上溅起的泪,脸上几度隐忍,眼中几度翻腾,最后化成心底无奈又低低的一声长叹,千秋事,千秋业,往日孽,今日情,世局总有新,棋局新路,又是一招暗棋,他默默地将杯子放下,看向对面的段萧和宋繁花。   段萧面无表情,全程只当主人,只当旁观者,认亲或拒亲,似乎都不在他的在意范围内,可有谁知,刚刚的榭亭里,杀局已开,只等粉墨登场。   宋繁花心口微动,看着这一幕爷孙相认,忽然颇有感触。   玉香心情最复杂,甜的、酸的、辣的、苦的、咸的,一并涌入心头,那一夜危机之下的献身,那一天营帐出来后的女变男装,因为她怀了苏项的孩子,不得不离开九霄盟,自此雷斩使人间蒸发,十月怀胎的辛苦,独自抚养孩子的苦楚,男装行天下的战战兢兢,唯一快乐的,便是初以风香亭的身份呆在苏项身边的几年,他不知道他是谁,他不知道那一夜与他颠鸾倒凤的女人是他,他惊于他的能力,提拔他为副将,可最终,他为了保护苏天荷,抑或是成就他的霸业,离开了,自此,再也没有回来。   哪怕身为男人,他也再无法见到他。   而今,他的骨血终于回到苏家怀抱,回到他的地方,她该高兴还是该惆怅?   玉香自己也说不清了,只觉得心被七彩颜料涂着,什么色彩都有。   苏八公松开风泽,抬袖擦擦眼,笑问,“今日跟我回去,还是过几日?”   风泽说,“外公就先在这里住几日吧,等我们段家军中的七非成了亲,我便与你一同回苏府。”   苏八公顿了顿,笑容微收,却是点头,说,“好。”   风泽道,“我想与娘下去说几句话。”   苏八公看一眼玉香,冲风泽点了一下头。   风泽拉着玉香出中厅,没一会儿又进来,玉香不在了,苏八公也不管玉香,只对风泽说,“你这几日就陪外公一起住南鹭院吧。”   风泽笑道,“好。”   云苏缓缓眯眼,见苏八公高兴的合不拢嘴的样子,倒也没说什么,等苏八公带着风泽下去了,云苏依旧坐着。   段萧开始赶人,“王爷所来之事解决了,我就不多留了。”   云苏道,“这才刚认亲,晚上定然要吃一顿团圆饭的,是将军在花萧府设宴,还是本王在怀兰院设宴?风泽先是你段家军的人,再之后才是我苏府的人,所以,你先选。”   段萧慢慢将身子靠在椅背里,双腿交叠,笑着看向前方的云苏,心底里啧啧个不停,他前脚刚用一招请君入瓮把苏八公请进了花萧府,后脚云苏就反用其招想要把他跟宋繁花请进怀兰院吗?   段萧心想,这个请君入瓮,请的到底是君,还是……   段萧斜脸往宋繁花看去一眼。   宋繁花正准备起身。   段萧拉住她的手,捏在掌心里把玩。   宋繁花笑着看他,又坐下,小声问,“有事?”   段萧道,“没有。”   宋繁花说,“没有我就先下去了,我得补眠。”   说到补眠,段萧就想到了昨天晚上,手指一顿,顷刻间脸和耳朵都红了半边天,他忽地甩开她的手,轻咳一声,说,“哦。”   二人的互动,段萧罕见的脸红全都被云苏看了去,他气的将茶杯往桌上一掷,拂袖大怒离开。   离开了中厅,却没离开花萧府,云苏去了南鹭院。   到晚上的时候,七非来喊风泽吃饭,还有苏八公,云苏自然而然地也跟上,进了饭堂,却没人,三人各自挑了个椅子坐,刚坐下没多久,段萧、宋繁花、玉香就来了。   这次因为有苏八公和云苏,段家军的人没来凑热闹,当然,大战在即,他们也无心来凑热闹了。   偌大的饭堂,以前每次都人满为患,闹哄哄的,今天却异常安静。   吃饭吃到一半,段萧冲玉香问,“你想在哪里吃这个团圆饭?”   玉香忽然被问,一时莫名。   段萧挑眉,将今日云苏在中厅里说的话重复了一遍,重复罢,额外地加一句,“边吃边想,离开饭堂前一定要订下来,也好让王爷尽快回去准备。”   这句话隐含两个意思,一,团圆饭在怀兰院举办,二,定好在哪里吃,云苏就得走。   玉香听出来了,自然选了怀兰院。   云苏优雅斯文地吃着饭,闻言点点头,说,“那就明日晚上吧,本王在怀兰院设宴请你们。”   段萧道,“不要晚上,要中午。”   云苏挑眉,“既然是在本王的院子,时辰自然是本王选。”   段萧冷笑,“宴请的又不是你,你好意思喧宾夺主?”他看着风泽,“你想白天吃还是晚上吃?”   风泽自然是向着他的,开口说,“白天。”   云苏沉默不言。   苏八公道,“那就明天中午。”   云苏勾唇冷笑了一下,心想,入了本王的怀兰院,是白天还是晚上重要吗?最多是白天多忍几刻,却也改变不了宋繁花的命运,明日他若是不能把她得到手,那他就枉为王爷。   云苏沉沉地吃着饭,吃罢转身就走了。   风泽与苏八公一起回了南鹭院,玉香独自一人回了自己的院子,段萧带宋繁花去散步消食,环珠和绿佩远远地跟在后面,无方和朱礼聪也跟在后面,七非也跟着。   六月的陵安城,虽然白鹭很多,可月光依旧很亮,段萧牵着宋繁花的手,一边走一边时不时地抬起头望月,他想到第一次在衡州他带宋繁花去净尘寺看月,没看到,后来就再也没能一起看到衡州的月亮,而如今,前路未知,生死难料,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回衡州,回衡州的时候,能否有那闲心赏月,还能不能赏月,好像都是一无所知,在京城,他觉得京城的月亮与衡州的不一样,而此刻在陵安城,依旧是不同的地域,他却觉得陵安城的月亮跟衡州一样的亮,他伸手将宋繁花抱住,足尖一点,飞上屋檐,坐在青砖琉璃瓦上。   宋繁花笑问,“做什么?”   段萧拉她躺下,双臂枕在脑后,看向头顶残如勾镰一般的月亮,笑道,“之前在衡州,我想带你看月的,但那个时候实在是觉得赏月是一件浪漫风雅之事,得找浪漫风雅之地,结果,没找到,倒枉费了一番月色,而今天,我却觉得,只要是与你一起赏月,哪怕是破屋顶,也是浪漫风雅之地。”   宋繁花也双臂枕在脑后,看着头顶盛开一片的月色,笑应,“在衡州的时候哪是你没找到浪漫风雅之地儿啊,是你那个时候嫌弃我,不愿意与我赏月罢了。”   段萧闻言,眉梢一挑,抬腿就往她腿上压去。   宋繁花连忙躲开,一边躲一边笑,“哦,恼羞成怒啊?之前你在衡州做过的事儿,我现在是一翻一个帐本,一翻一个债,你别惹我,不然,我一本一本翻给你。”   第190章 瓮中捉鳖(上)   段萧笑着冲闪的远远的宋繁花说,“你过来。”   宋繁花摇头,“不要。”   段萧颇有些好笑地问,“你给我记了多少债了?从那八千两银票开始,你给我说清楚。”   宋繁花坚决不说,开玩笑,这可是她往后制裁要挟他的资本,都跟他说了,她还拿什么去作威作福?再者,之前他确实干了很多必须得让她记债的事啊。   宋繁花离段萧很远,同一个房顶,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各自抱臂枕在脑后,中间隔了五米竹杆儿的距离,段萧大腿搭在二腿上,惬意非常,他一边看月一边说,“明日的宴会,我总觉得云苏是奔着你去的,你说说看,你得怎么防着他。”   宋繁花也跟他一样,大腿搭在二腿上,双臂枕在脑后,半胸的黑发压在白皙的玉腕间,长裙从腰际以下,被她挑起来的大腿撑开飘逸之姿,虽整个动作毫无闺阁女子的淑态,却又不失洒脱风采,她悠悠散散地说,“今日在南鹭院,我向他下战书了。”   段萧一愣,顷刻间扭头瞪她,“下战书?”   宋繁花笑道,“唔。”她把今日段萧来之前发生在南鹭院的事说了一遍,末了,又加一句,“八月十五,问鼎峰,你我二人合力杀了他。”   段萧道,“你确定杀得了?”   宋繁花道,“总要试一试。”   段萧笑道,“好。”   宋繁花闭上眼睛,一边吹着微风,一边轻哼起了衡州小调,既是衡州小调,段萧自然也会的,听宋繁花哼了几句后,也闭上眼睛,随着她的声音一起哼了起来,宋繁花听到段萧与自己一起伴调,嘴角轻勾,伸手从怀兜里掏出那把短萧,放在唇边吹了起来,这次换段萧轻勾唇角了,一个用萧吹调,一个用音哼调,不一会儿,守在下面的环珠、绿佩、无方、朱礼聪、七非都听见了。   无方打趣说,“少爷跟六姑娘越来越会玩了,好好的院子不逛,偏要跑到房顶去消遣。”   七非碎他,“这叫情调,你懂个屁。”   无方瞪她,“我不懂,你懂?”   七非笑道,“当然啊,我可是跟在未来主母身边的。”   无方不屑,“我还是一直跟在少爷身边的呢。”   七非道,“我敢跟你打堵,未来咱们这些人,包括少爷,都会听主母的话。”   无方本来想说不可能,但忽地想到少爷对宋繁花的那个宠爱劲,咽了咽气,哼一声,不说话了。   朱礼聪看一眼七非,默默转开视线,看向头顶的月光。   环珠和绿佩一脸欣慰高兴地站在下面,双双也看着月色。   宋繁花和段萧在房顶上各自占山为王,呆了一会儿,时间不长,哼了两三首衡州小调之后,段萧起身,走到宋繁花跟前,与她并排地躺一起,二人也不说话,一人吹萧,另一人就看着月色听萧,起初是宋繁花吹,段萧听,后来是段萧吹,宋繁花听,段萧的萧比宋繁花吹的好,这样的月色,配合着这绵绵醉人的萧声,听得宋繁花如痴如醉,不由得感叹一声,“你取名为萧,是不是就是因为你吹萧吹的特别好?”   段萧笑着将短萧收起来,扭头冲她问,“你觉得我的萧吹的好?”   宋繁花笑道,“嗯。”   段萧越发高兴了,他问,“喜欢听吗?”   宋繁花也转过头来,看着他,此刻的男人半边脸照在月光中,半边脸被侧过身的一截阴影覆盖,剑眉硬挺直拔,深邃的眼中聚满星光,脸庞弧线一如继往的冷酷,却因为嘴角轻勾着笑,软化了那冷酷的线条,让他整张脸看上去温情而动人,宋繁花伸手摸着他的脸,又摸他的下巴,笑道,“喜欢。”   段萧觉得这个女人十有八九又在勾引他,理智告诉他这个地点不合适,不要受了她的蛊惑,得把持住,可慾望穿墙打孔,无孔不入,偏要让他缴械投降,段萧没有忍,当然,他也不想忍,如此佳人在侧,良辰美景,他若不窃香,都对不住这天地月色,段萧毫不客气地低头,攫住宋繁花的唇,没有深入,就那般似水柔情地吻着,一吻罢,段萧伸手抚抚她的脸,对她道,“你若喜欢听,往后我天天吹与你听。”   宋繁花伸手抱住他的腰,笑应,“好。”   段萧反手抱住她,静静地享受这一刻的温馨美好,两个人在房顶上又呆了一阵,然后跃下来,又在院中牵手散步,从宋繁花来到花萧府后,就接二连三地有事,段萧还没有好好陪宋繁花在府里逛过,白天是没时间的,段萧心想,以后晚上吃罢饭,他都带她在院子里转转。   又转了一个小时,眼见天色很晚了,段萧对宋繁花说,“回屋睡吧,养足精神,明日大概不会太平。”   宋繁花说,“好。”   二人转身回白鹭院,环珠、绿佩、无方、朱礼聪、七非都跟着,段萧扭头对他们说,“今晚不用伺候了,都回去好好休息。”   无方、朱礼聪、七非二话没多说,应一声就走了。   环珠和绿佩看向宋繁花。   宋繁花对她们道,“去吧。”   环珠和绿佩纷纷哦一声,听话地下去了。   宋繁花和段萧回到白鹭院,进了正院,一前一后进到卧室里,等门关上,段萧伸手开始脱衣服,脱罢走过去,将准备往桌前坐去的宋繁花拦腰一抱,去了床榻。   宋繁花立刻说,“今晚不行。”   段萧看着她,低笑,“我也没那么多精力夜夜折腾。”   宋繁花翻他一眼。   段萧哈哈大笑起来,笑罢掀幔,将宋繁花放进去,给她脱衣脱鞋,等二人都躺在了床上,段萧伸手扬起一股气风,将烛火熄灭了。   第二天段萧起的很早,他起来的时候宋繁花还在睡,他也没惊忧她,小声地下床,换了衣服,穿好,出门,唤无方去打水,等净了面,他问,“安逸山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无方道,“很安分。”   段萧眯起眼,嗯一声,说,“看来他是真的很想将女儿嫁给朱礼聪。”   无方笑道,“是呢,沈九来传过话,说安逸山知道成亲的日子在六月十三后,自己一个人把自己关在书房关了半天,等出来就开始大肆操办了。”   段萧道,“我们这边也该操办了,成亲这样的大事,一辈子最多也就一次,陵安城不是小地方,安逸山是城主,他的女儿嫁人,这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来,我们不能让他失了城主脸面,该有的排场还是得有的,不说要办的多风光,至少得对得起他城主的身份。”   无方笑道,“朱礼聪说怎么样都无所谓。”   段萧也跟着笑,“他不喜欢安筝,自然是觉得无所谓的,若是他爱安筝,那定当是要巴心巴肺地亲手操办这一切的,不过,有我在,我也不会让他费心这事儿。”说着,对无方吩咐,“你等会儿带朱礼聪去城内找成衣铺子,挑选一套合适的新服,时间有点儿赶,重新缝制肯定是来不及了。”   无方笑道,“好。”   段萧又想了一想,说,“今日我会带宋繁花、玉香、风泽和七非去云苏那里,你通知肖璟和薛少阳,再通知夜不鸣,让他们三面夹击,将正武军击歼在城外,格杀沈扬,正武军和沈扬一危,苏府的人必然会动,只要苏进、苏昱、苏墨出了城,就让安逸山关闭城门,我们在城内瓮中捉鳖。”   无方问,“不把云苏也引出城吗?”   段萧顿了顿,眸光敛着晦沉的光,半天才低声冷笑,“他要是出了城,我还捉什么鳖?”   无方一愣,“啊?”他道,“少爷要捉的这只鳖不是苏八公,而是云苏?”   段萧缓慢地放下手中的毛巾,背手走到院中,看着院中迎着天光而舒展开的迎光树的枝叶,看着那些窝在迎光树下慢慢展开翅膀的一只只白鹭,看着那些白鹭睁开慵懒的眼,洞悉打量着这个世界,他伸手掳住一片毛糅糅的迎光叶片,笑道,“大概所有人都认为我请了苏八公入瓮,就是要捉他这只鳖,但其实,我要捉的,是云苏。”他手指微微使力,叶片顿在他手中辗为粉碎,他背起手,仰脸看着天空,“我让风泽认了苏八公,又让他陪在苏八公身边,为的自然是牵制住他,让他没办法对云苏施以援手,而要想将这爷孙俩分开,目前也只有风泽有这个能力。”   无方叹道,“少爷真是好……”计谋。   计谋二字还没说出来,大堂屋的门口就传来另一道声音,宋繁花抱臂斜倚在门上,冲迎光树下的男子说,“以云苏的敏锐,风泽态度的突然转变,不可能没让他察觉到异常,他定然也猜到了你的计谋。”   段萧听到宋繁花的声音,笑着将手收回,扭头看她,“睡好了?”   宋繁花道,“嗯。”   段萧对无方说,“去换清水来。”   无方连忙哦一声,端了盆子下去,他可不想在这里当电灯泡。   无方离开之后,段萧看一眼宋繁花的衣着,不是长裙,是劲装,头发不长,却也被她绑着扎在了脑后,因为这样的装扮,倒让她生出一股飒爽英姿之感。   段萧挑眉,“怎么做这副穿着?”   宋繁花道,“这样方便打架。”   段萧额头一抽,顿时失笑,走上前,看着她,猛地伸手将她一抱,一脚踢起将门关住,门一关上,他就把她按在门上重重地吻了起来。   宋繁花莫名被袭,压根都没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段萧已经作恶地在对她上下其手,她正气怒地扬手要打他,结果,段萧好像已经摸准了她的规律,在她的手扬起来的时候,猛的一下又推开她,他站在那里,眉眼含笑,嘴角生艳,冷酷的脸俊逸绰绰,绰出万种风情,他低笑地说,“昨晚一整晚我可都没碰你,让你睡了好觉,果然是昨晚睡的好了,所以一大早上起来你就这么刺激我?”   宋繁花愤怒道,“我什么时候刺激你了?我明明站着没动!”   段萧道,“你这样站着也是刺激。”   宋繁花一噎,心想,你自己不安于色,见色就起意,还说别人?她是压根不愿意在这个时候与段萧多说一句的,多说一句就多一句让他趁机言语占她便宜的机会。   宋繁花直接转身,拉开门。   段萧没拦她,只是控制不住地大笑,笑声在清晨的微曦里份外浑厚爽朗。   无方打了水来,听到这样的笑声,颇为欣慰,少爷因为宋繁花,笑容越来越多不说,还笑的越来越走心,无方将盆子放在架子上,眼观鼻鼻观心地退到远远的地方,躲着了。   环珠和绿佩还没来,所以宋繁花就自己动手洗脸,结果,手刚落在毛巾上,还没来得及将毛巾抓起来,已经有另一只宽大的手掌将毛巾抓了过去。   宋繁花抬眼怒瞪,“你非要一大清早的惹我?”   段萧笑道,“我给你洗。”   宋繁花拒绝,“不需要。”   段萧不理会她,径自将毛巾放在洗脸盆里,搓了起来,搓罢,一手扶住她的头,一手给她擦脸,宋繁花郁闷地说,“我能自己洗。”   段萧笑着看她一眼,说,“我喜欢伺候你的感觉。”   宋繁花翻白眼,“你是喜欢趁机占我便宜的感觉。”   段萧一愣,蓦地又哈哈大笑起来,笑的连毛巾都握不住了,他真是……他将毛巾一扔,扔进盆里,坐进大院中间的一把椅子里,撑着额头继续发笑。   宋繁花哼一声,搓着毛巾,自己给自己擦脸,刚擦罢,环珠和绿佩都来了,看到宋繁花穿戴整齐,又洗罢了脸,二人一前一后走上来,问,“小姐今天起这么早啊?”   宋繁花道,“晚上睡的好,早上自然起的早。”   环珠道,“那奴婢去通知厨房摆餐。”   宋繁花道,“嗯。”   段萧道,“还早,不要摆到外面的饭堂了,就摆到这个院儿来,我与你家小姐先吃,其余的人等他们醒了再吃,另外,给我冰壶酒来。”   环珠笑问,“段公子今日要饮酒?”   段萧唔一声,看着宋繁花,说,“今日心情好。”   宋繁花不冷不热地哼他一腔,段萧冲环珠摆摆手,又把无方召过来,让他去找朱礼聪,赶在中午之前将新服买好,无方应声下去,等饭的功夫里,段萧拉着宋繁花的手,让她坐在他旁边的椅子里,对她问,“陵安城有没有与你们宋氏商号往来比较好的商铺?”   宋繁花语气不大好地问,“干嘛?”   段萧道,“给朱礼聪备迎亲所用之物,还有,布置这个院子。”   宋繁花想了想,说,“我没去城中转,不知道有没有,晚点我去城中转转。”   段萧嗯一声,说,“好,等从怀兰院出来,我陪你一起去。”   说到怀兰院,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云苏,想到了刚刚段萧说的话,宋繁花问,“你有把握进了怀兰院还能出来?”   段萧笑道,“为何出不来?这是团圆饭,云苏就算是想做什么,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他最多……”说到这,顿住,扭头看向宋繁花,眉头蹙起,“你这样穿着很明智,有可能真的要打一架。”   段萧想到上一次在玉刹阁跟云苏打的那一架,当时没把他的脸打下来真是对不起他的拳头,这一次,非揍的他上天入地没人能识,堂堂王爷,什么女人不能想,专想别人的老婆,心思真坏。   段萧哼一声。   宋繁花为了对抗云苏,一直在思考琢磨,她会的武学很多,巾帼手、御魔录,还会烈日枪谱、玲珑剑法,而巾帼手有云苏的铁云掌相克,这个武学对付别人还行,对付云苏就不行了,他的功力高出她太多,用巾帼手去对,只会是送羊入虎口,御魔录可以用,烈日枪谱和玲珑剑法云苏没有对抗之招,所以,宋繁花便将这三种武学融合在一起,御魔录浩气足,烈日枪谱霸道,玲珑剑法又灵活多变,这三种武功一结合,对付云苏就轻松多了,虽然内力相差了一大截,可比之以往,遭到云苏的堵截,她有更大的把握全身而退。   宋繁花想到这里,担忧的心终于落下,再说了,她手上还有暗军和九霄盟呢,能真怕云苏不成?   段萧在云苏身边安插了夜辰,对他的行动了如指掌,也不惧怕他做什么。   二人心中都有定,越发的从容不迫,等饭菜摆了上来,二人就移到昨日的那个榭亭去吃饭了,因为宋繁花喜欢那里,段萧也就依了她,吃罢饭,段萧派人将七非喊过来,让她去南鹭院,看风泽跟苏八公起了没有,可用过早饭,又派绿佩去看玉香,等这三人都起床,吃了饭,段萧就带着他们去了云苏的地方。   云苏在陵安城的住宅叫苏客府,因为此府住的全是苏府的少爷,又是别居,引为客,便叫苏客府了,此时苏客府里,云苏、苏进、苏昱、苏墨四个少爷正围在饭堂前的饭桌前吃饭,正武军之一的府卫进门来报,说段萧带人来登临府门,还有苏八公也回来了。   云苏没什么表情,虽然意外于段萧来这么早,却也没说什么,只交待,“把人请进来。”   府卫应是,立刻下去请人。   苏进、苏昱、苏墨看着云苏,云苏也看着他们,眼神交换间,彼此纷纷又退开,各自吃饭,吃罢,四个人一同去了大厅,大厅很大,中间铺了一张圆形花色地毯,奢靡贵气,果然是云苏的风格,哪怕是别居的院子,也透着尊贵不凡之气。   段萧与宋繁花站在庭院中间,欣赏着不同于花萧府的院落。   宋繁花看了一圈下来,说,“这个院子里没白鹭。”   段萧道,“像云苏那样的人,大概不喜欢那种白鹭这样的鸟类,他喜欢的,应该是雄鹰。”   宋繁花笑道,“大概是。”   段萧唔一声,抬腿继续往大厅走,刚走上台阶,迎面就看到了过来的云苏、苏进、苏昱、苏墨,段萧背手而站,笑着冲云苏喊一声,“王爷早啊。”   云苏看着他,缓缓眯了眯眼,又看向一侧的宋繁花,视线一落在宋繁花身上,眼中就飞快地闪出一道惊艳的光,与段萧今早看到宋繁花的感觉一样,云苏也觉得这样的宋繁花少了一丝柔弱之气,多了英姿戎马风采,虽然她的脸依旧白嫩白嫩肥嘟嘟的,可周身的气势不容忽视。   云苏收回视线,冲段萧道,“本王没想到将军来这么早。”   段萧笑道,“苏泽刚认回兄弟,自是要与兄弟们多团聚,早点儿来他就能多与兄弟们说说话,我当然不想拖他,吃罢饭就过来了。”   云苏唔一声,倒没再说什么,领着他进了大厅。   云苏、苏进、苏昱、苏墨进去,先向苏八公问了安,这才看向坐在苏八公一边儿的风泽,风泽也看着他们,没喊,大概是不想喊,也大概是不知道怎么喊。   苏八公看了,对风泽一一介绍指点,指点罢,风泽冲苏进喊,“大哥。”   苏进笑道,“这样喊就对了,等回到琼州,拜了先祖,你我就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了。”   风泽笑应一声,又冲苏昱、苏墨喊,喊罢,走到云苏面前,喊了一声,“表哥。”   云苏轻掀眼皮看他,“希望你这句表哥喊的是诚心的。”   风泽笑道,“当然是诚心的。”   云苏唔一声,对他道,“坐吧,与我们聊聊话。”   风泽应好,顺手坐在了云苏的下首,坐稳之后,苏进、苏昱、苏墨三个兄弟轮番向风泽聊起了话,问他这些年的点滴生活,在醉风城都是在做什么,在哪里,他们去过很多次醉风城,怎么没见过他等等。   宋繁花坐在一边儿听着,第一次觉得聊话家长不是女人们擅长的,男人也挺擅长的,从早上吃罢早饭,聊到中午,好像还没聊完,若不是有府卫来通知云苏,说午饭备好了,大概这些男人们还会继续聊下去。   午饭既准备好,自是一行人挪到了饭堂。   吃饭的时候,云苏让伺候在旁边的府卫给每人斟满一杯酒,今天是喜宴,是团圆宴,喝酒自是免不了,可看着面前的酒杯,宋繁花就是不愿意喝。   同一只酒壶里倒出来的酒,应该不会出问题,可云苏这个人,宋繁花不得不防,早先在京城,她住温千叶的状元府,云苏在她的衣服上下过碎红散,碎红散下在外衣上,不会直接接触到皮肤,也就不会触发而中毒,若不是当时她伸手去抓了,估计那一次,她是要在房中,在脱衣服之后,中上那毒就麻烦了,所以,云苏做事,哪怕是下毒,那也是精心的计划,这酒此刻喝进肚子里肯定不会有问题,但不代表等会儿不会出问题。   宋繁花看着面前的酒杯,不端。   云苏挑眉问,“宋姑娘不喝?”   宋繁花看着一大桌子的人,一大桌子上的人也全都在看她,这酒是什么酒?团圆酒,她若不喝,岂非是自打脸巴?宋繁花深吸一口气,伸手端酒,还没触上酒杯,已经先有另一只手将那酒杯端了起来。   段萧对云苏说,“她这两日身体不好,不能饮酒,我代她饮。”   云苏没说什么,似乎并在意,应一声,说,“无所谓。”   段萧将两杯酒喝下,众人好像也没怎么在意,云苏也没再往宋繁花身上看去一眼,等到这一团圆酒喝完,众人就低头,开始吃饭,吃饭的时候自然又是一番觥筹交错,云苏那边有苏进、苏昱、苏墨,现在又加一个风泽,段萧这边就只有他,对方不停的向段萧敬酒,段萧也没推辞,但凡敬的,他都喝。   宋繁花见他喝了不少,很想提醒他一句别喝醉了,还没出口,段萧似乎知道了她的担心,搁下酒杯,手从桌子下面牵住她的手,在她手心划出一个字。   宋繁花一愣。   段萧松开她的手,继续从容不惊地吃饭喝酒。   吃到一半,忽有一人急匆匆地从门外进来,冲云苏低耳说了一句话,云苏眉头微挑,看向对面的段萧,看罢,又看宋繁花,末了,他抬起手,打了个手势,那人又离开。   苏八公看他一眼,苏进、苏昱、苏墨都看他一眼,云苏对他们道,“没事。”   段萧只管吃自己的,不管对面的事,吃到好吃的他就会给宋繁花夹一筷子,她若喜欢吃,他就再夹,她若不喜欢吃,他就不夹了,又吃一会儿时间,又有一人急匆匆地从门外进来,向云苏低耳,云苏依样的没管,同样的手势让他下去了。   第191章 瓮中捉鳖(下)   这顿团圆饭吃的还算和乐,虽然中间有好几拨人来向云苏急匆匆地低耳说话,云苏都没反应,也没下达什么指示,只是挥手让他们下去,席宴快结束的时候,云苏对风泽问,“要留下来吗?”   风泽摇头,“我暂时不想离开我娘。”   云苏道,“你娘也可以搬来苏客府住。”   风泽是不会给玉香做任何决定的,便不言话,安静地吃着最后一点儿饭。   玉香搁了筷子,扬起眉头说,“我这次来陵安城是了风泽的事情,如今事情解决好了,我也要回去了,我爹老了,身体不好,我得回去照顾他。”   提到玉南王,苏八公立刻接话说,“如今我们两家也算是至亲之家了,我这次来陵安城也是奔着风泽来的,如今我的孙子回来了,我也高兴,就跟你一起去趟燕洲玉府,看看玉南王。”   玉香道,“不用了,我爹如今昏迷着,你去了他也没法接见你。”   苏八公疑惑地问,“玉南王得了很重的病?”   玉香面色沉重地说,“嗯。”   苏八公问,“什么病?”   玉香摇头,“不知道。”   苏八公沉吟片刻,或许是真的因为认回了风泽,心里高兴,也大概是为了做点儿好事,好把另一个孙女也认回来,是以,听了玉南王病重之后,毫不犹豫地出声说,“那我就必须得去了,玉南王重病,身为亲家的我怎么能不上门去瞧一瞧?正好我苏家也有一个学医的,虽然医术不见得有多好,能够称天下第一,但给玉南王看诊看诊,还是可以的。”   不管苏八公这话有几分真有几分假,玉香都很感谢,她前半生任性地只为自己活了,没有想到家人,更没考虑过家人,那个时候年少任性,从不认为自己追求自己的人生有什么错,玉南王给她安排的人生她从来没接受过,可时过变迁,经历过人间种种之后她才深深明白,任性是要付出代价的,你在任性的时候,消磨的不是光阴,而是家人的命,而如今,她也不再年轻,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体会到了当父母者的心,就不可能再离开玉南王了,玉南王的身体是她现在最担忧的,听到苏八公的话后,玉香真诚地感谢说,“难为你有这份心,不过不用了,我爹目前有韩稹医治。”   苏八公一怔,“韩稹?”   玉香道,“嗯。”   苏八公挑起眉头说,“素有医术鬼才之称的韩氏九针?”   玉香笑道,“是他。”   苏八公目光沉了沉,说,“有他给玉南王医治,玉南王的身体定然会好起来。”他道,“如此我也就不用担心了,等改明儿他身体好了,我再登门拜访。”说罢,冲风泽道,“你若还要回花萧府,祖父跟你一起。”   风泽看他一眼,说,“好。”   苏八公就笑起来,明显的是很高兴。   苏进看着苏八公这样,又看一眼风泽,又看看段萧,几不可察地叹一口气,起身走了。   云苏什么都没说,看所有人都搁了筷子,就吩咐身后的倾心,让她喊人来收拾。   苏昱和苏墨起身离开。   段萧和宋繁花也起身,向主人家告辞。   云苏看着他们,说,“时间还早,到花厅喝口茶,休息一会儿再回去。”   段萧笑道,“我段家军的非池后日大婚,我得回去给他准备迎娶之物,没法像王爷这般悠闲,不耽搁了,本来时间就赶,总不能什么都不备。”   陵安城主府的女儿安筝要出嫁,这事儿云苏自然知晓,就算他没刻意打听,昨晚上也收到了喜贴,想必,在今天的这个时候,整个陵安城的人都知道了,云苏在心底冷笑,先有风泽认亲一事拖住苏八公,再有朱礼聪娶妻一事伏杀苏八公,他们可真敢!   云苏想到云程的死,想到云淳的死,只觉得这天下间大概没有段萧不敢做的事。   云苏不再阻拦,任由他们离开。   只不过,刚走到门口,段萧就觉得眼前一花,气血跟着翻涌,他猛地攥紧了宋繁花的手,宋繁花察觉出了他的异样,大惊失色,忙稳住他的身子,七非也赶紧走上前,一脸担忧地看着他,问,“少爷怎么了?”   宋繁花也吓的脸白了,紧张地看着他。   段萧伸手揉揉眉心,低语道,“有点头晕。”   宋繁花问,“还能走吗?你是不是喝多了啊?你刚才都被他们灌了好几圈。”   段萧道,“不是酒。”   宋繁花一怔。   段萧松开她的手,有点儿无奈地说,“因为你。”   宋繁花越发一怔。   段萧把自己靠在墙壁上,缓了一缓,可再缓也没办法保持清醒,只要闻到宋繁花身上的香气,他就止不住气血翻涌,大脑昏迷。   段萧曾经跟千姬和烈火呆过,自然听说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毒物,无聊的时候,烈火就跟他讲他们千左门的各种不为人知的毒药,段萧虽没见过,却听说过,这种因爱而起的毒,叫噬心,大概就是在刚刚,他为宋繁花喝下那一杯酒的时候中下的,或许那杯酒真有问题,而云苏原本是要下给宋繁花,让他不能再近宋繁花的身,却没想,他喝了,这对云苏来说,无伤大雅,不管是宋繁花自己喝还是他喝,效果一样,就是他与宋繁花,不能再碰彼此。   段萧深吸一口气,把自己的猜测说与了宋繁花听。   七非站在一边儿,自然也听到了。   玉香也跟在身后,也听到了。   苏八公和风泽还没跟出来,这二人就不在现场。   一听说段萧是中了这样的毒,几个人惧是惊住,宋繁花惊愕地道,“这么说来,我不能再靠近你,越靠近越让毒加剧?”   段萧道,“嗯。”   宋繁花咬牙切齿地咒骂,“真是卑劣!”   段萧这个时候可没时间去听她的咒骂了,他快速地对玉香吩咐,“你暂时不要回去了,后日非池大婚,我得跟宋繁花一起主婚,不然安逸山会觉得我们在怠慢他,所以,我得想办法在那之前把这毒解掉,而今,能解这毒的,大概只有云苏,我得找他拿解药,这是一件头疼的事,我没多余时间再去准备大婚之物,你帮非池准备。”说罢,又道,“目前也只有你,不会受到苏府的加害,能顺利将大婚之事准备妥当。”   玉香看着他冷汗冒头的脸,沉声说,“你放心吧,交给我就是。”   段萧道,“现在就去。”   玉香点点头,二话不再多说,走了。   段萧又对七非交待,“回花萧府,日夜寸步不离地跟着朱礼聪,我让你与他合练万海刀法,就是防备着未来他有危,而万海刀海,目前无人可破,若云苏不亲自动手,朱礼聪就不会有事,我不能让朱礼聪死在外面,这是我答应过高御铁的。”   七非道,“好。”顿顿,又问,“少爷不回花萧府了?”   段萧勾唇冷笑,仰头望一眼身后的院子,意味不明地说,“云苏的地盘,真不是那么好进的,不过,也无妨,他想让我留下来,那我就留下来。”   七非皱眉看他一眼,段萧却不看她,挥手让她走了。   等七非一走,宋繁花就道,“你让七非也走了,谁来伺候你?我如今近不了你身了。”   段萧笑着看她,虽然体内的气血翻江倒海,脸上也密密麻麻地铺着一层汗,可他却不管,胳膊一伸,将她扣进了怀里,薄唇贴下来就吻上她的,只轻轻碰了一下,根本没吮没深入,一股气血就顺着嗓子眼爬了上来,堪堪要冲出来,段萧猛地错开唇,把头埋在宋繁花的脖颈里,咽下那口气血,忍着钻心的疼意说,“云苏想用这种方法把我和你分开,简直是痴心妄想,我不会让他得逞的。”   宋繁花推开他蹙眉说,“你别再抱我了,小心气绝身亡。”   段萧抿嘴,“不让我抱你,我才会气绝身亡。”   宋繁花瞪他一眼,反身一转,离他远远的,段萧额头一抽,宋繁花摸摸下巴,想了想说,“或许肖璟也有解药,我回一趟花萧府,让无方传话给肖璟。”   段萧惊讶,“肖璟有噬心毒的解药?”   宋繁花眼珠子转了转,想到之前肖锦莺给她的醉暖香,想到前世肖璟的身份,她点点头,唔一声,“或许有,或许没有,不过,不管有没有,肖璟肯定知道怎么解,我先回去。”   段萧立马道,“我也跟你一起回。”   宋繁花瞪他,“你留下来拖住云苏。”   段萧抚抚额头,只觉得这次真是大意了,他一直认为云苏是要对宋繁花做什么的,却不想,他心思这般诡,把他也算计在内,这毒离了宋繁花就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旁人也就无法察觉出来,倒也就把云苏撇的一干二净了,可事实上,他在不动声色里还是达到了他的目地。   段萧无奈地冲宋繁花说,“好吧。”   宋繁花转身就往门外走。   等她走了,段萧甩甩袖子,擦了一把额头的汗,进了苏客府,刚走到大院里,就与出来的苏八公和风泽,还有送他们的云苏碰个正着。   苏八公见段萧又返回来,颇为奇怪,还没开口,风泽倒先一步开了口,他问,“怎地又回来了?”   段萧没回答他,只抬眼看向云苏。   云苏浅笑道,“将军不是说要回去给你们段家军的非池准备大婚之物吗?时间那么赶,你不着急了?”说着,挑开眉间慵华之气,“还是说,你有什么事要来求本王?”   段萧看他一副老神在在,心知肚明,十足十欠揍的样子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可他没发怒,也没发火,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就看谁笑到最后,段萧冷哼一声,单袖一甩,竟有无可匹敌的气势灌袖而来,他站在那里,目光冷沉,脸色冰冷,却话语雍容,不冷不热,“确实有事要请教王爷。”   云苏挑眉,哦一声,问,“何事?”   段萧冷笑,看一眼面前的苏八公和风泽,说,“王爷确定要在这里让我说?”   云苏淡淡一笑,扬声喊,“赵化青。”   赵化青,不,夜辰立刻从暗处现身,“王爷。”   云苏道,“带将军先去书房,好茶奉着,本王送了外公出门就过去。”   夜辰本本分分地应一声,“是。”伸手冲段萧道,“将军请。”   段萧不看他,只又冷笑一声,抬步就走。   宋繁花回到花萧府,来不及进院,直接去找无方,无方早上带朱礼聪出去买喜服,买了三套,正在朱礼聪的房间里跟朱礼聪打趣,结果,七非来了,没一会儿,宋繁花也来了,七非来了之后什么话都没说,坐下去就喝茶,无方看着她问,“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少爷呢?”   七非道,“还没回来。”   无方唔一声,倒不问了,催促朱礼聪去换喜服,看结婚那天穿哪套合适。   朱礼聪拿了一套进到屏风里面换,没一会儿出来,就一正儿八经准新郎的样子了,无方看着朱礼聪这一身大红服的样子,笑道,“果然是成亲的女人最漂亮,结婚的男人最帅。”   七非恶心巴拉地做了个呕吐的表情,冲无方道,“这衣服谁选的?丑极。”   无方额头一抽,脸色顿时就不好了,他气呼呼地道,“衣服是我跟非池一起选的,哪里丑了?”   七非嫌弃地说,“难看死了。”   无方抬起胳膊就赶人,“难看你别看,出去。”   七非才不出去呢,就坐在那里喝茶。   朱礼聪看着七非,问,“你觉得不好看?”   七非反问,“你觉得好看?”   朱礼聪说,“我没感觉。”   七非忍不住笑了,“你的大婚呢,怎么能没感觉呢。”   朱礼聪道,“我又不喜欢那安筝,自然没感觉。”   七非笑道,“等娶了自然就喜欢了。”   朱礼聪低声说,“不可能。”   “嗯?”七非没听清。   朱礼聪却不再多说,又拿一件进去,将身上这件换掉,出来,七非还说不好看,朱礼聪又拿另一件进去换,换出来,七非说还不如第二件好看,朱礼聪就说,“那就穿第二件吧。”   无方不乐意了,“我觉得第一件就挺帅气,你干嘛听她的?”   七非仰起下巴笑道,“我是他师傅,师命难违,你懂不懂?”   无方被噎了一下,无话可说,朱礼聪被投到段家军中,确实是一直跟着七非的,他二人还合练了万海刀法,可以说,朱礼聪能成长这么快,全是七非的功劳,无方瘪瘪嘴,心有不甘地拿着剩下的两件喜服,准备去退了,这喜服虽然看不去不杂嘀,可要命的贵。   无方拿了喜服退出门外,刚沿着门前的走廊走了五六步,就看到宋繁花大步地走了过来,他擦擦眼,又擦擦眼,没在宋繁花身后看到段萧,他咦了一声,还没开口问他家少爷呢,宋繁花已经看到了他,凝重地喊一声,“无方,你过来。”   无方拿着喜服走近,问,“我家少爷呢?”   宋繁花道,“还在苏客府。”   无方奇道,“他在那里做什么?”   宋繁花叹道,“中了毒。”   无方一惊,声音猛地拔高,“什么!”   宋繁花把那毒给无方说了一遍,又把段萧对玉香和七非交待的话说了一遍,末了,她道,“我想让你给城外的肖璟带个话,问他怎么解这噬心毒。”   无方跟段萧一样,颇为惊奇地问,“肖璟会解这毒?”   宋繁花背起双手,看向右侧阑干处的大片花草,还有窝在花草地旁边的一只玩着泥巴的白鹭,缓缓道,“不确定他真的能解,但十有八九他是会的,你先去,我在这里等你。”   无方分得清事情急缓,看一眼手上的衣服,对她道,“那这喜服你去拿了退吧,地址在……”无方把衣铺的地址告诉宋繁花,然后马不停蹄地出了城。   宋繁花拿着喜服,喊了绿佩和环珠,去了衣铺。   衣铺坐落在陵安城的西北角,在一片繁华地段,宋繁花来到陵安城也才不出三日,没空出来闲逛,也就不知道这陵安城内有哪些商家是与她们宋氏商号有互信往来的,如今一踏上这道商门,她就笑了,跟在她身后的环珠和绿佩也被熟悉的门楣给吸引住了,绿佩笑咦道,“小姐,这是天下第一铺的分号呢。”   环珠也道,“没想到天下第一铺在这里都设了分号。”   宋繁花唔道,“离云王朝远的地方,都是离轩辕王朝近的,以轩辕凌的生意头脑,对外发展的第一步,肯定是将两国媲邻的城州都先渗透了,呐,”她对里面指指,自己却不进去,对两个丫环说,“你们去退货,我在外面等着。”   环珠笑问,“小姐不进去啊?”   宋繁花抱臂哼道,“虽然我猜轩辕凌很可能不在,但还是不进了,万一他哪根筋抽了,跑到这里来盘查商号,我与他撞上了怎么办?”她撇撇,摸了一下眼尾处的樱花,说,“我现在可不想见他。”   环珠和绿佩对视一眼,也觉得自家小姐若真跟轩辕凌对上了,必又是一番唇枪舌战,便点点头,意思是不进就不进了,绿佩对环珠说,“我一个人进去退衣服就行了,你在外面陪着小姐。”   环珠也没推辞,说,“好。”   绿佩拿着衣服去退,很快就出来,出来后就对宋繁花说,“一共退了三万两。”   宋繁花睁大了眼睛,瞠目地道,“这么贵?”   绿佩笑道,“还真是贵呢,我们宋氏商号像这样的两件喜服最多一万八。”   宋繁花哼一声,很是不齿地道,“赚别人国家老百姓们的钱,他倒是下得去手的很。”   环珠附和,“就是。”   绿佩拉拉她的袖子,又拉拉宋繁花的袖子,轻咳一声,正要跟宋繁花说一句,“小姐,我们快走吧。”   结果,话还没出口,就有一道低沉的男音在宋繁花的身后响起,“我赚我的钱,碍你什么事了?”   宋繁花一听到这个声音,整个人一惊,心想,不会这么巧吧?轩辕凌还真来了?来就来了,还偏让她撞上了?这是什么孽缘么?宋繁花慢慢转过身子,身子一转过来就看到了面前的男人,男人穿着颜色纯粹的白衣,外披一件深黑色的大氅,单调简洁,却掩饰不住那一身飘逸之姿,三分清冷,七分贵气。   宋繁花轻咳一声,对他道,“实话实说而已。”   轩辕凌看着她,问,“你不在玉府养伤,跑来陵安城做什么?”   宋繁花道,“你管我。”   轩辕凌扬起眉头,“我听掌柜的说你刚退了两件喜服?”   宋繁花抱臂哼道,“是啊。”   轩辕凌问,“你要成亲?”   宋繁花瞪他一记大白眼,“你才要成亲了呢。”   轩辕凌嘴角勾起,“最近陵安城纷纷扬扬地在传城主府的郡主要嫁给监国将军手下一名叫非池的男人,莫非,你刚退的那两件喜服是他的?”   宋繁花道,“是啊。”   轩辕凌问,“你与云王朝的监国将军什么关系?”   宋繁花没好气地道,“你在这里经商,不知道云王朝的监国将军叫什么?”   轩辕凌道,“知道,段萧。”   宋繁花道,“段萧是我未婚夫。”   轩辕凌一怔,顷刻间视线锁在她脸上,一动不动,半晌后,出声说,“哦。”又道,“你那天在玉府嘀咕着怕被姓段的嫌弃,指的就是他?”   宋繁花心想,谁还记得那种丢人的话,就你记得,她越发态度不好了,摆他一眼,“他敢嫌弃我么。”   轩辕凌看着她,慢条斯理地说,“胖成这样,丑成这样,那姓段的也能忍受,就单冲这一点儿,我也得敬他一句英雄。”说罢,侧头对身边的宁北说,“给我向监国将军下拜帖。”   宁北看一眼宋繁花,低沉地应道,“是。”   宋繁花本来因为他的那句“胖成这样,丑成这样,那姓段的也能忍受”而气的七窍生烟,还没来得及发火呢,紧跟着又听到他说要给段萧下拜帖,她立刻警觉地问,“你想干嘛?”   轩辕凌不答反问,“成亲之事备妥了没有?”   宋繁花怒气冲冲地冲他问,“你找段萧想做什么?不许你去找他!”   轩辕凌沉默地看着她,却不应话,又道,“城主的女儿出嫁,这排场一定不能输了,不然落人话柄,难保不会出现妖蛾子,正巧我碰上了,那这礼就不能少了。”他又对宁北吩咐,“按我的身份,备一份礼。”   轩辕凌什么身份?轩辕王朝贤名千秋的三太子,威名和武力完全不亚于云王朝的云苏,以他的身份来备礼,那这礼,真不能小看呐。   宁北又看一眼宋繁花,沉声应道,“是。”   宋繁花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这个男人驳去了话音,气的不行,扭身就走。   轩辕凌也没管她,他确实是来查看铺子的,但今天是准备走的,是以,等宁北发了拜帖,又准备好大礼,轩辕凌就坐马车走了,拜帖虽发,可什么时候登门拜访,那就一切随缘了。   也许未来某一天,轩辕凌真的会上门拜访,或许,这只是一张空贴。   因为段萧不在,这贴子落在了无方手中。   宋繁花回到花萧府,一进大门就看到无方守在一侧,看到了她,他连忙迎上来,冲她伸出一物。   宋繁花低头一看,是一张纸,她将纸接过来。   无方说,“这是肖璟写的,说你既然能找上他,便能看得懂。”   其实无方早就看过,没看懂,因为肖璟写的不是字,而是一副画,画的好像是草,但又不像,总之,十不像。   无方没看懂,宋繁花却看懂了。   这是解噬心毒的冠心草,所谓相生相克,噬心毒淬炼于噬心虫,而噬心虫是寄养于冠心草的,所以,解此毒,大概就真的是冠心草了,但冠心草只长在黄杨岐沙,别的地方是没有的。   宋繁花将纸合上,无奈地叹一声,远水难救近火啊,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将封啸天叫了出来,让他去一趟黄杨岐沙,找冠心草。   封啸天早年随苏天荷闯荡江湖,几乎大江南北都去过,黄杨岐沙对一般人来说不太好进,可对封啸天来讲,那简直是轻而易举,封啸天点头说,“我会尽快回来。”   宋繁花轻应一声,在封啸天走了之后,她让绿佩和环珠留下来,协助玉香准备朱礼聪成亲之事,结婚是件大事,里里外外要忙的很多,玉香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环珠和绿佩也没推辞,应答了下来,留在花萧府。   宋繁花去了苏客府。   无方顿了一下,随后跟上。   此刻,苏客府里头,段萧与云苏在书房里一言不合就大大出手,在外面,段萧与云苏各自维持君子风度,可到了书房,彼此看彼此,那是怎么看怎么碍眼,怎么看怎么堵心。   这次二人好像又是提前商量好了,不打脸,专朝身上让人看不见的地方打。   段萧一拳头抡起来砸向云苏的胸口,云苏不躲也不闪,直接捏拳硬接,两个拳风如火的男人,明明手掌手背都是肉做的,可这一刻,那拳头仿佛不是肉垒成,而是渡了一层铁,两拳一相撞,就有火星四溅,铁器嘭鸣,接下一掌后,云苏止不住地冷笑,“果然是中毒了,连拳手都不行了。”   段萧冷声道,“背后使这种阴损的招,你王爷的脸是不要了?”   云苏挑眉,“本王的脸普天之下难有人企及一二,为什么不要?倒是你,”他轻蔑地道,“论样貌,你不如本王,论权势,你更不如本王,你凭什么来跟本王斗,本王不杀你,你倒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段萧呵笑,“你有脸有势有屁用,还不是龌龊的贪图别人的妻子。”   云苏冷笑,“宋繁花还没与你成亲,挂名的未婚妻而已,本王如果娶了她,她就是本王的妻!”   段萧冷讽,“你就痴心妄想吧!”   云苏毫不示弱地冷笑,“痴心妄想也是想,本王就想她,你能如何!”   段萧活这么大,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男人,他一拳手又砸过来,云苏伸手接,段萧又抡起另一拳,云苏又接,双手用上,双脚也用上,最后扭打成一团,打的如火如荼,一会儿是云苏被段萧按在地上打,一会儿是段萧被云苏按在地上打,二人抡在对方身上的拳头都没留情,怎么狠怎么来,明明应该是很疼的,可两个人都没感觉到疼,也不发声,就往死里揍对方,揍到一半,门外的弥月隔门来一句,“王爷,六姑娘来了。”   正打的不可开交的两个男人彼此对视一眼,云苏松开手,正准备退开,不成想,段萧抡起脚就往他身上一踹,这一脚可真是十足十的功力,一下子把收了功的云苏给踹飞老远,云苏像甩出去的子弹,从椅子上砸过去,又砸向书桌,砸向书房内的多宝柜,砸到墙上,嘭的一声巨响,把墙砸出一个大洞,段萧站起身,掸掸袖子,风轻云淡地坐在了椅子里。   云苏意外受这么一击,嘴角流出了血,他知道他内伤了,他抬起手擦嘴,目光阴森森地睨着段萧。   段萧轻挑薄眉,笑道,“你让我中毒,我让你内伤,扯平。”   云苏冷笑一声,站直身子走过来,也不管房间里被砸的稀零八落的椅子、柜子、书桌,径自走到书案后面,坐在那里,冷漠地说,“你不对本王动手,本王或许还能给你解药,如今,你对本王出手,本王就坚决不会再给你解药了,你就好好尝尝对着宋繁花只能看不能碰的滋味。”   段萧冷笑着扎心地说,“无所谓,一日两日,一个月两个月我还是能忍的,毕竟我夜夜都与她在一起呢,她有多软她有多暖,我都铭记在心底,就算暂时不能碰,我依然知道她的滋味,不像王爷你,只有想的份。”   云苏手骨捏的咯蹦咯蹦作响,眸中泛红,顷刻间周身戾气大盛,手指一动,尚方宝剑跟随一动,还没出鞘,书房的门砰砰砰的被敲的巨响,“段萧!段萧!”   宋繁花在书房外面,书房被设了禁锢,外面的人听不到里面的声音,不知道里面发生的事情,可尚方宝剑一动,宋繁花就感应到了,云苏在书房里动用尚方宝剑,他想做什么?趁段萧中毒的时候杀他吗?这个该死的!   宋繁花急的跳脚,奈何进不去,只能拼命地拍门。   段萧听到宋繁花的声音,心口抽疼,噬心毒又在发作,可他还是站起来,走到门口,将门拉开,走出来,对她道,“我没事。”   宋繁花看到他,惯性地往他怀里一扑。   段萧环住她的腰,忍着浑身上下被撕裂的疼,将她抱在怀里,伸手摸着她的脸。   云苏鬼影一般出现在段萧的身后,看了一眼他怀里的宋繁花,冷笑浮于眼眶,却是寸声不吭,迈步走往另一边,段萧越是不顾噬心毒的摧使与宋繁花亲近,往后他恢复的时日就越长,困难也越大,而他不顾毒发强行与宋繁花欢好,那这毒,他就甭想解了。   云苏一走,弥月也走了。   书房前空寂下来,段萧抱了宋繁花一会儿,实在是忍受不了了,轻轻推开她,对她问,“有向肖璟问出解毒之法没有?”   宋繁花说,“有。”她退离开,离段萧远远的,段萧看她离开,心里很难受,可又不敢再抱她,这个时候他真是恨死云苏了,只能看不能碰的滋味真是生不如死,以往他想吻就能吻,想碰就能碰,想要她就能与她尽情肆意地来一场欢好,现在……段萧深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以前的他那么的幸福,大概那个时候的他让云苏都嫉妒疯了,不然,云苏也不会用这种阴损的招对他。   段萧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女孩看,听她说,“虽然解药说了,但一时半刻也弄不到,我已经派出封啸天去黄杨岐沙找冠心草,找到后就能解了。”   段萧眉头一蹙,“你把封啸天派出去了?”   宋繁花道,“嗯。”   段萧冷瞪着她,“派谁不行,干嘛要派封啸天?他走了谁来抵抗云苏?有他在,至少云苏不会真的对你下手,现在,你把他派走了。”段萧凝沉着脸说,“你晚上不要呆在苏客府,回去!”   宋繁花问,“你呢?”   段萧道,“我要留下来。”   宋繁花没理他,只问,“你来找云苏要解药,要到了没有?”   段萧砸巴一下嘴,想到刚刚书房里的那一架,嘴角勾起冷笑,“他不给我解药,我就日夜地缠着他,天天揍他。”   宋繁花额头一抽。   段萧冲她又说一遍,“回去。”   宋繁花道,“我才刚来呢,陪你走走。”   段萧抚额,闭闭眼说,“我现在一看到你我就疼。”   宋繁花气闷,虽然知道段萧是因为噬心毒的原因,可还是控制不住的难受,但也没法,她不可能真的惹他毒发身亡,只好唔一声,对他叮嘱说,“那你小心点。”   段萧点点头,表示让她放心,等宋繁花走了,段萧对无方吩咐,“这几日你守在宋繁花的身边,不要让云苏有机会接近她。”   无方问,“少爷真中毒了?”   段萧叹一声,说,“嗯。”嗯罢又道,“我自有办法解,你不必担忧,守好宋繁花。”   无方沉声应道,“少爷放心,我不会让六姑娘有任何闪失。”   段萧背起手来看向天空,“以往我不担心她会出事,可如今,云苏的心思太明显了,他那样的人,若真想得到一个女人,会不遗余力不惜手段,我不得不防。”   无方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尽职尽职地保护好宋繁花,临走的时候,他将今天莫名其秒收来的拜帖递给了段萧,段萧没接,只问,“是什么?”   无方道,“拜帖。”   段萧挑挑眉,一边伸手去接一边问,“谁递来的?”   无方道,“一个自称叫宁北的人,说是替他家少爷下的。”   段萧哦一声,伸手接过,展开,当看到拜帖上的名字后,他眉梢一挑,百思不得其解起来,但疑惑只囤积在心头,没向无方说,他疑惑的是,他与轩辕凌素不相识,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他与他都是八竿子打不着,那么,他递哪门子的拜帖啊?   段萧将拜帖收起来,冲无方挥了一下手,转身去找风泽。   风泽在中午吃罢饭出门的时候遇到段萧,听他说要留在苏客府后,想也没想,跟着留下,苏八公高兴极了,立刻让人给他安排了院子,风泽住了下来,苏八公想看就能看,也就不时时刻刻地黏着了,此刻,风泽的院子里,苏八公不在,只有风泽一个人,还有门口的府卫,段萧一来,风泽立马给他倒了一杯茶,段萧没心情喝,只对他说,“跟我一起去找云苏。”   风泽问,“找云苏做什么?”   段萧道,“你就说刚认他这个表哥,想跟他说说话,最好是留到晚上,想个办法住到云苏的怀兰院。”   风泽轻啊一声,小声道,“我不喜欢这府里头的任何一人,更不想住到怀兰院。”   段萧道,“只住今天晚上。”   风泽眉头一蹙,虽然极为抵触这里,却还是点头说,“好吧。”   段萧起身,刚准备走,忽然耳边传来一道密音,这密音不是声音发出来的,而是光发出来的,而段家军中,唯有夜辰一人,习的是光之术,段萧眼睛一眯,那声音在耳朵里蹿开,等听完,段萧狠狠地拧了拧眉,仰起头来看天,半晌后他转身往院子深处走。   风泽一愣,问,“不去了?”   段萧道,“等一会儿,你在外面守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风泽不知道段萧要做什么,哦一声,守在了外面。   段萧进到门内,一指划开封印符文,唤出烈日银枪,烈日银枪一出现,另一道身影也跟着出现,柳绍齐瞪着他,语调极为不爽,“都跟你说过,不要喊我,我讨厌看到你。”   段萧看他一眼,说,“你娘来了。”   柳绍齐一愣,紧跟着轻狂不羁的眼泄出惊异,“我娘?”   段萧道,“嗯,就在云苏的怀兰院。”   柳绍齐眨眨眼,“她来做什么?找我的吗?”   段萧道,“大概。”扬扬眉又说,“或者,是来杀我的。”   柳绍齐大笑,“有我娘出手,你必死无疑。”   段萧不惊不惧地背起双手,轻笑,“是吗?我若死了,你的灵魂会跟着陪葬,自此再也没办法帮她完成重回蓬莱仙岛的心愿,你娘会遗憾终身,大概也会遗憾而死。”   柳绍齐想到前一世,他娘也是因为没能回到蓬莱仙岛而遗憾而死,他抿抿嘴,问,“想让我做什么?”   段萧道,“去把你娘引走。”   柳绍齐道,“我要先看一眼宋小六。”   段萧冷沉一笑,“死了还想觊觎,真是死性不改!”他扬手就甩出锁经卷,要将烈日银枪的煞气全部封住,柳绍齐是被烈日银枪里的煞气养住的,这一封,生生地是要将他摧骨扬灰,他大怒地吼,“你敢!”   段萧漠寒地看着他,直接毫不客气地甩出金斗符文。   柳绍齐急急地道,“我去!”   段萧收起锁经卷,扬扬眉,“往后别让我动粗,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说你讨厌看到我了,我也是极讨厌看到你的,懒得跟你多费口舌,多看你一眼我都想将你摧骨扬灰。”   柳绍齐气死了,“我明明在宋小六的九环镖里,怎么跑到你烈日银枪了?”   段萧冷笑,“这么说来,我还得感谢长乐关的那一场大火,不然,你岂非又霸占着宋繁花的九环镖了?难怪会少一环呢,那一环绝对是因为云苏也知道了你,用此来制掣宋繁花,不过幸好,宋繁花没拿你当一回事儿,压根就不要那一环了,你再怎么上赶着往上贴,宋繁花也不要了。”   柳绍齐大吼,“你撒谎,宋小六对我是有情的!”   段萧冷道,“有没有情,你自己感受不出来吗?”   柳绍齐一噎,心跟着大痛。   段萧看着,没有一点儿同情与慈悲,敢打宋繁花主意的男人,不管是人是鬼,他都会让他们体会到什么叫戳心之痛,他淡淡甩袖,“做你该做的事,死了就往生极乐,别再逗留人间。”说罢,袖风一掸,烈日银枪又被收了起来。   柳绍齐愤慨地瞪着他,可再瞪也无济于事,活着的时候段萧就没把柳绍齐放在眼里,死了就更不放在眼里了,他如今唯一的用处就是牵制周氏。   段萧说完该说的,转身就走。   柳绍齐虽然恨死了段萧,可也不能让自己真的灰飞烟灭,他还要去投胎的,下辈子他要早一点儿找到宋小六,把她据为己有,想到这,他只能恨恨地转身,找周氏去了。   段萧出来,带着风泽,去怀兰院,还没走到怀兰院,段萧又听到耳边传来了夜辰发来的声音,听完之后,他扬唇冷笑,却杵在那里不动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又抬步,往怀兰院走。   第192章 等闲棋局 钻石满4200加更   怀兰院里面,云苏受了内伤,身上也到处都是青紫,倾心和弥月是女子,不能近他的身,他就把夜辰喊到内室,让夜辰给他擦药,擦药的时候,夜辰是极不乐意关心他的,可还是秉着目前自己是赵化青的身份,是奉云苏为主的份上开口慰问了几句。   云苏大概是不想说自己堂堂王爷居然跟人在书房里偷偷摸摸打架,也大概是一句都不愿意再提段萧,提一句就是伤,提一句就是火,提一句就很想将姓段的碎尸万段了,他抿住嘴,气哼一声,冷冷地道,“中了毒还敢跟本王叫板,当真对得起他监国将军的身份。”   夜辰垂着眼皮说,“他也就嚣张这几日了,噬心毒只有王爷有解药,王爷只要不给他解药,他这毒就解不了,有这毒傍身,他就难再近宋繁花半分。”   云苏趴在床上,夜辰在给他的后背上药,上完药,云苏将衣服穿好,斜靠在床头,想到宋繁花,情绪就翻腾的厉害,但他不急不燥,他想要她,就一定会得到,而目前,最重要的是杀了段萧,噬心毒在此时此际只有他有解药,可噬心毒来自于千左门,虽然千姬死了,烈火死了,千左门还在的。   云苏觉得,最妥当的做法是灭了千左门。   而千左门里的人个个是用毒高手,那毒千奇百怪,饶是他,也不敢说自己去了就不会中毒,云苏眯眼想了想,想到一个人,周氏,他忽地坐起身,将衣服穿戴整齐,去见周氏。   夜辰想了一想,也抬腿跟上。   倾心和弥月守在外面,见云苏出来了,双双迎上去。   云苏对她们说,“守在这里。”   倾心和弥月哦一声。   夜辰随着云苏一起去见周氏,周氏自柳绍齐死之后就用全身功力在帮柳绍齐吸收九珠之力,因修为损耗太大,没法出行,就一直在万海尽头闭关休养,终于把功力恢复了一半,她立马来找柳绍齐了,来找柳绍齐的第一站自然是找柳纤纤,找到柳纤纤之后得知了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儿,周氏对段萧越发的恨之入骨,尤其在看到她的女儿被折磨成那样,月离还被封了筋脉,她就更恨段萧了,原本以她的功力要杀段萧很容易,可现在,段萧有了烈日银枪,她的功力又只恢复了一半,所以,杀他有点悬,周氏想了想,还是来找云苏了。   云苏与周氏之间很早就有预谋了,早在宋繁花重生之前,这二人就有着共同的目标,颠覆段氏,原本段府是一直在云苏的掌控以内的,可不知道从哪一天起,段府超出了掌控,宋府也超出了柳府的掌控,然后遇到宋繁花,再然后,事态一直在失控。   云苏心知肚明,这失控的源头,不是别人,就是宋繁花。   以前能杀她,可错失了机会,现在就是让他杀他也舍不得了,那就只能转被动为主动,主动出击,让周氏在明,他在暗,双管齐下,逼杀段萧。   周氏一来云苏就立马想到了这个屠杀计,只可惜,他不会想到,长乐关的那一场大火,让柳绍齐的灵魂没能再寄居在宋繁花的流星镖里,而是被烈日银枪的煞气给吸去了,段萧在买了花萧府,开那一池温泉的时候,用烈日银枪引地路灌河,从而发现了柳绍齐,你有暗谋,我有暗计,各不相让。   云苏去见周氏,与她在内院的小书房里谈了很长时间的话,云苏答应帮她找到柳绍齐,周氏答应协助他灭了段萧,二人制定了详细的计划,临了要走的时候周氏对云苏说,“我女儿一心一意对你,希望你不要辜负了她。”   云苏问,“这是柳纤纤让你来说的?”   周氏微微一笑,笑容一开,整个人都透着妩媚之极的气息,可云苏看着,面无表情,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周氏当然也不是在勾引云苏,她本身长的妖艳妩媚,哪怕她无心,偶尔斜出来的眼神也带着勾人摄魂之感,柳纤纤是她的女儿,自然遗传了她这一点儿,周氏对云苏说,“她如今的样子,怕是连你的面都不会见,又如何会对我这种话,我只是念在她可怜,让她跟我回去又不回,非要跟在你身边,跟就跟吧,却把自己搞成那副样子。”   云苏道,“本王给了她机会离开,是她不走。”   周氏道,“我知道,她是我的女儿,我比谁都清楚她的性子。”   云苏问,“你把她从将军府救出来了?”   周氏道,“嗯。”   云苏问,“如今在何处?”   周氏看他一眼,却不答,只道,“她在这里的心魔不除,我就带不走她,所以,在九回之路开启之前,我助她完成她的心愿,当然,也是替绍齐报仇。”   一刚开始云苏可能不知道柳纤纤在哪里,可一说到替柳绍齐报仇……云苏眸色一沉,冷声问,“她去杀宋繁花去了?”   周氏笑道,“宋繁花如今的功力可不是一般人能杀得了的。”   云苏眯眼,却不再追问,忽然就觉得,当初在放弃柳纤纤的时候就该将她送到远远的,或者,送到地狱算了,她若是对付段萧倒还好,若是对付宋繁花……   云苏心想,她最好不要愚蠢的去惹宋繁花,不然,他也难容她!   云苏浅漠地勾了一下唇,不再过问柳纤纤的任何事,起身离开。   周氏暂时住下来。   云苏回怀兰院,刚回去走到门口,就看到倾心站在大门外,看到他后立马走上前,对他道,“王爷,监国将军跟五少爷来了。”   风泽的岁数目前在苏府的少爷里是排名五的,所以就叫五少爷。   云苏听闻段萧来了,似乎并不惊讶,只问,“奉茶了没有?”   倾心道,“奉了。”   云苏轻笑,一边抬腿一边挑眉问,“他也敢喝?”   倾心兀自低笑了一声,说,“监国将军大概是破罐子破摔了,反正他已经中了毒,大概也不怕再中别的毒了,所以,茶水倒没断过。”   云苏双手往后一背,慢腾腾地往院内走。   夜辰跟在他身后,一边儿听着他与倾心的对话一边儿想着如何从他手中把解药拿到手,一边想一边走,也走进了院子里。   院子里坐着段萧与风泽,云苏一进来,风泽率先站起身,喊道,“表哥。”   云苏对他笑着说,“坐着就是。”   风泽哦一声,又坐下去。   段萧坐那里没动,就扬起眉头冲云苏喊了一声王爷,云苏看他一眼,坐在了他的对面,让倾心倒了一杯茶,倒罢,倾心退后,云苏捻起茶杯喝了一口,喝罢,仰起脸看了一眼天光,冲对面的男人问,“这么个时辰,将军来本王院中作甚?”   段萧把玩着水杯轻笑,“中了小人的毒,没办法跟我的未婚妻风花雪月,就只好来找王爷下下棋,打发打发时间。”   云苏冷笑,“你想下棋本王就会奉陪吗?”   段萧挑挑眉,本来往外坐开的身子忽的一下子靠近了木桌,他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把杯子慢慢搁放在桌面,随着杯底落定,一股闷沉之力在桌面上散开。   云苏不动声色地冷笑,却也将自己手中的杯子搁了下来,随着杯底落桌,两股浩然之力就在桌面上缠斗起来,缠斗了一会儿,不分上下,二人又同时将杯子端起来。   端起来后,段萧扬起眉头,极为挑衅地说,“王爷是不想奉陪呢,还是怕输给我呢?”   云苏面无表情的看他,“你觉得本王会输给你?”   段萧讽道,“不下的话,你不就是不战而降吗?”   云苏扬声唤,“弥月!”   弥月即刻上前,先是极为凶煞地瞪了一眼段萧,这才冲云苏喊,“王爷。”   云苏道,“摆棋。”   弥月想劝她家王爷不要跟这个姓段的计较,更别中了他的言语暗算,可转眼看到自家王爷,一脸平静,无风无怒,依然是华贵的如天上日月,让凡人不敢仰视,她想开口的话就没法说了,只得下去拿棋,摆上。   棋盘摆好,段萧没急着下,而是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云苏身后的夜辰。   夜辰收到段萧的视线,眸光微微一动,却不动声色。   云苏说,“将军是客,本王让你一子,你先下。”   段萧也不跟他客气,他下棋是假,探云苏左右虚实是真,便捻起一颗白子,下在棋盘中心偏左下角的位置,等他下好,云苏捻起黑子,跟上,二人打架的时候怎么狠怎么来,下棋的时候怎么稳怎么来,都下的平静如水,一点儿硝烟之气都没有,整个棋盘和气生财,这让观棋的几个人均是纳闷不已。   一盘棋,整整下了三个时辰,没分出输赢,没分出高低,亦没分出上下,眼见天色已经晚了,夜辰也已经向段萧回应了眼神暗示,段萧便说,“不下了。”   云苏冷淡地挑眉,“怎么,没下完将军就要认输了?”   段萧道,“王爷不饿?这都到吃饭的点了。”   云苏说,“不饿。”   段萧说,“我饿了。”   云苏道,“下完再吃。”   段萧笑着看了一眼棋盘,揉揉额头说,“照这样下下去,下一天一夜也分不出输赢,王爷是想一天一夜都不吃饭?”   云苏没什么情绪地说,“抛下了输赢棋局,以本王的风格,不下赢怎么可能散棋,将军若认输,本王就放你离开去吃饭。”   第193章 生死天命   段萧觉得云苏这个男人是不是在任何事上都这般认死理较真?还是说独独对他这样?他来找他下棋,一是给柳绍齐接近周氏的机会,二是给夜辰洞察云苏袖子里解药放置的位置,如今这两件事都已办妥,谁还要跟他下棋?他以为他真的愿意坐在他面前跟他下棋?看他一眼都想抡他一拳,段萧摊摊手,抱起双臂,直接站起身,“反正我饿了,不下了,你要是非要分个输赢,吃完了我们继续,你让我饿着肚子下棋,胜了也不光彩啊,或者,”他顿顿,“你想胜之不武?”   云苏冷哼一声,不为所动。   风泽见这一时半刻的二人又杠上了,有点争执不下的样子,连忙出声对着云苏说,“表哥,你也下了有三个时辰了,先吃饭吧?”   云苏看他一眼,这一眼直接看的风泽脖颈一缩,讷讷的不敢言了。   不过,云苏也不坚持了,扭头对弥月说,“棋不要收。”   弥月应是。   云苏站起身,冲倾心说,“去通知厨房摆膳,再去喊别的人一起过来吃饭。”   倾心应一声,下去了。   晚上这顿饭吃的很和气,段萧全程不说话,只管填饱肚子,苏八公、苏进、苏昱、苏墨会与风泽聊天,偶尔云苏也会插几句,吃完饭,云苏不喊段萧,段萧也不去接着下棋,二人似乎都忘了那一盘棋,可怎么能忘?那棋就明晃晃地摆在怀兰院中间呢。   云苏踏进院中,看了一眼那棋盘,收回视线,进屋。   风泽记着白天段萧说的话,要今晚一定留在怀兰院,是以,在云苏走了之后,他也想了一个借口,去怀兰院,只不过,去了之后虽然弥月好脾气好态度地接待了他,却迟迟不见云苏。   风泽对弥月问,“我表哥呢?”   弥月道,“王爷今天有点累,已经先睡下了,五少爷找王爷有事吗?”   风泽道,“就来找他说说话。”   弥月笑道,“那等王爷明日醒了,五少爷再与他说吧,王爷歇下了,我可是不敢进屋喊的。”   风泽眉头蹙起来,好半天才郁郁地说,“好吧。”他站起身,往那道紧闭着大门的堂屋看一眼,甩了一下袖子,走了。   等他离开之后弥月脸上的笑就收了。   倾心从暗处走过来,对她问,“王爷既知道这个五少爷有问题,为何还让他住下来?”   弥月道,“就算有问题,那也是主公在意的血亲,王爷只能自己担着,再者,主公是什么人,他哪能不知道五少爷的心思?只是这心思上不了台面,也就没管罢了。”   倾心抱臂,微微靠在树干上,仰脸望天,“姓段的与宋姑娘分开了,今晚就行动吗?”   弥月说,“王爷还没发话。”   倾心唔一声,又闪身退开了。   屋内,云苏又让夜辰给他上了一次药,上药的时候衣服是脱下来的,夜辰在白天已经观察过云苏的两边衣袖,确定了哪一边儿衣袖里装着药瓶,现在夜辰要做的就是不动声色的把药拿到,云苏实力强大,耳力惊人,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还真是一想一个心惊胆颤。   夜辰不敢妄动,但也得抓紧机会,云苏若不是要给自己背上涂药,是不可能宣他进来的,平常这个王爷的日常起居都是倾心跟弥月伺候的,今天之所以喊他,大概是因为要脱衣服的缘故,所以,若云苏的伤好了,不再需要上药,那夜辰就没机会了。   夜辰一边儿给云苏上药,一边儿暗想方法,镇定非常。   上完药,见云苏将衣服穿戴好,夜辰就要退出去,云苏却将他喊住,“陪本王去一趟花萧府。”   听到花萧府,夜辰一愣,张嘴就问,“王爷要去花萧府?”   云苏道,“嗯。”   夜辰问,“都这个点儿了,王爷去花萧府做什么?”   云苏轻轻地往他瞥去一眼,心想,做什么?自然是让宋繁花逃无可逃,避无可避,成为他的女人,花萧府?呵,他要让她在她最快乐的地方承他恩宠。   云苏淡抿薄唇,不言,袖子一扬,出了门。   夜辰只好跟上。   花萧府里,宋繁花白天从苏客府回来后就没消停过,王七和杨豹将院中全部布下暗军的最精密结界,这结界,进来容易出去难,对一般人来说,或许是有进无出,但对云苏来说,就不好说了。   王七很是苦恼地看着宋繁花,“上次在颜华山,你要设伏云苏,害得我们暗军差点全军覆没,这次又对云苏设伏,我真担心上一次没有酿成的悲剧会在这里发生。”   宋繁花背手站在厅前的阶前,一边看月色一边肯定地说,“不会。”   王七撇嘴,“不信你。”   杨豹也露出弱弱不信任的眼神。   宋繁花收回看月亮的视线,看向他们,笑道,“我只是让你们用结界困住他小片刻,不让你们直接对上他,等会儿你们谁也别动手,自有人杀他。”   王七问,“谁?”   杨豹也好奇地问,“谁有那能力能杀了云苏?”   宋繁花淡淡一笑,风吹起她不太长的发丝在脑后摇摆,她没穿裙,一身劲装,雪白的脸印在夜色下有一股逼仄的冷艳的美,她双手缓慢往后一背,风清云淡地笑道,“我啊。”   王七一愕。   杨豹也是一愕。   二人对视一眼,竟是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宋繁花大怒,“你们笑什么笑!不相信我能杀了他?”   王七手臂撑着墙壁,稳住自己笑的发颤的身子,对她说,“你若死了,我们暗军就没首领了。”   宋繁花瞪他,“乌鸦嘴。”她一脚往他腿上踹去,“滚。”   王七立刻闪身滚了。   杨豹说,“我也走了。”   宋繁花道,“守好结界。”   杨豹嗯一声,跟随王七后面离开。   宋繁花深吸一口气,转身进屋,像往常一样脱衣、上床、睡觉,这一夜她没让环珠和绿佩伺候,也没让她们近白鹭院,她很清楚,一旦她一落单,云苏必然会神秘降临,只是从哪里来,不知道,但他总会进她的卧室,近她的床畔。   这个男人,惯爱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儿!   宋繁花脱了劲装挂屏风上,里衣雪白雪白的,却穿的很紧,躺床上之后就把灯熄了,然后闭眼睡觉。   睡到晚上,月沉如水,暗无天日,屋外六月的风徐徐的飘,一群一群的白鹭也窝翅而栖,沉入梦乡,宁静的夜,美好的让人不忍打破,可偏偏,就是有人非要让人不痛快。   云苏踏风而来,宽袍仙姿,却做了梁上君子。   夜辰随在他身后从墙头跃下来,脑门一头黑线,他一开始虽不知道云苏来做什么,但此刻,见他进了白鹭院,而白鹭院里,如今住的除了宋繁花,不会再有别人了,他家少爷不在,是以,云苏能来干嘛?夜辰鄙夷地瞪了云苏的背影一眼,却是老实本分地跟在身后。   云苏进了院子,对他说,“侯在外面,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夜辰沉声应道,“是。”   云苏推门而入,大敕敕的,毫不避讳,大概他觉得,就算这里有人也拦不住他,就算宋繁花听到了门声,看到他来了也拿他没辄,她如今,只剩被他欺负的份儿了。   宋繁花本来就没睡,是以,门声一响她就听到了,她虽然猜到云苏会来,可云苏真来了,她还是吓了一跳,手摸住枕头下的短剑,不动声色。   云苏走进来,手一扬,又把卧室的门关上,关上后又手一扬,屋内灭的烛火全部都自燃而起。   云苏没近床,两手撩起裤摆坐在了桌边,对着那道垂下来的床幔说,“没睡就起来。”   宋繁花没应。   云苏也不急,就极有耐性地等着,等了半天,不见床上的女人有动静,他又笑了,“或者,你真的想让本王去床上抓你?真这样的话……”   他慢慢撑着手臂站起身,似乎真的要去床上抓宋繁花,只是,还没完全站起来,忽的一记冷光闪面,一柄短剑从床幔深处飞来,直打向云苏的脸。   云苏抬手一挡,剑被袖风挡在了外面,又失重落在地上。   宋繁花听到了兵器落地之声,呼的一下子将床幔拉开,怒瞪着他,“你怎么知道我没睡?”   云苏挑眉,看她一眼,目光在她的衣服和脸上逡巡了很久,这才默默垂下,又重新坐进椅子里,从容不惊地说,“你睡熟的呼吸跟没有睡着的呼吸不一样。”   宋繁花一噎,却是冷笑着抱臂,靠在大床一侧的柱子上,“如此说来,王爷连我的呼吸轻浅都闻得出来,那也闻得出来今夜你必死无疑了?”   云苏道,“你杀不了本王。”   宋繁花冷笑,一脚抬起,银针忽飞,云苏坐定不动,椅子却在身下行走如风,避开银针的同时,直往床上的宋繁花而去,就在快接近宋繁花的时候,忽然脑中警铃大作,下一秒,他立马要退开,却不想,坐在床上冷漠不动的女子飞身扑来,那一顷刻间,云苏只感觉眼前一花,有美丽的容颜绽放在眼前,有樱花香开在唇瓣,有渴望的柔弱软香袭上胸怀,他大惊,“你!”下一秒,眼前的容颜忽换,变成了柳纤纤,他又大怒,正要推开,却又忽闻一声娇笑,唇上一热,又是熟悉的香气,云苏大惊大怒,压根不知道宋繁花何时给他下了这样的毒,醉暖香?不可能,他早年中过一次,自此就再也不会受此香迷惑,为何现在……   云苏猛地出掌,掌风毫不客气地打向眼前的女子,只是可惜,他如今心性不坚,是以,在看到眼前女子的那张脸后,掌风硬是落不下去,或许,他不动情,没人能近他的身,他今天没在书房受段萧那一脚害得内伤,也不会被此香所惑,可偏偏,他日思夜想渴望着一个女人,渴望的心神俱焚,所以,一刹时,被眼前的女人迷惑了。   云苏失了先机,在生存与慾望之间凶猛斗争,最后还是意志力强大的压制住了那股慾望,转身就走,脚步如风。   只是,进了这道门,宋繁花焉能让他再出去?   一柄剑,黑森森的,宛若勾着地狱之魂,咻的一声挡在了云苏的面前。   云苏先是一怔,继尔慢慢抬头,看向前方,前方站着一人,不是别人,正是从来没出过剑的沈九,宋繁花看着沈九,对他毫不留情地说,“斩了他。”   云苏看着那把剑,心头有一股控制不住的邪念在滋生,那邪念催动着体内的醉暖香吞噬着他的意识,云苏顿感不好了,当机立断,立刻伸手点住全身内穴,止住毒香乱泄,被这奇怪的剑干扰。   云苏看着宋繁花,一字一句问,“是不是不杀了本王,你就不会善罢甘休?”   宋繁花冷笑,“是。”   云苏问,“为何?”   宋繁花看着他,一时间,沧海桑田,前世今生,不共戴天,她缓缓笑道,“大概我与王爷,生来就是你死我活的存在,若你非要知道原因,那就去问……阎王爷吧。”   一句阎王爷,一语双关。   云苏目光深沉地看着她,半晌后,又问,“段萧是故意住进苏客府的?”   宋繁花道,“是。”   云苏又问,“你也知道他在书房与本王打了一架,那一架是他故意的?”   宋繁花又道,“是。”   云苏问,“你也知道本王今夜必然会来?”   宋繁花又道,“是。”   云苏忽然一笑,“先让本王受伤在前,又故布迷阵在后,引我入床,那醉暖香是下在银针上的吧?在你射出银针往本王打的时候,那粉末随着空气的强大磨擦之力渗入空中,九根银针,大概你用了不少醉暖香,而本王在京城喝了你的酒,那一次本王没事,你大概就认为本王能抗这种毒,所以,为了以防万一,你用自己迷惑我?在本王中了醉暖香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先乱了本王的心?”   宋繁花拍手笑赞,“王爷不愧是王爷,中了这么重的毒还能面色不变,还能这般理智地分析前因后果,真是让人佩服,不过,”她冷冷一笑,“这一次,你再镇定都没用了。”   云苏淡笑,“是吗?”   宋繁花冷哼,“受了严重的内伤,你提不起十成十的功力了吧,今夜势必要将你斩杀于此!”   云苏扬眉问,“哪里来的醉暖香?”   宋繁花哼道,“你觉得我会对你说吗?”   云苏看着她,忽然开口说,“你过来。”   宋繁花站定没动,只对沈九说,“动手。”   沈九不应话,手指一起,那柄黑森森的剑便离鞘而飞,剑一出,阴风忽现,鬼哭狼嚎,竟是天地悲泣,闻之丧泪的鬼剑,鬼剑一出,阴阳定格,宋繁花见状,九环镖立刻脱手而出,配合鬼剑,摆出九极封阵,门外是百名暗军摆的生死结界,门内是鬼剑逼命,九极封路,云苏危亦!   而同一时刻,隔了几条街的苏客府内,在感受到了九环镖的出动后,段萧伸手,放出手中白鹭,白鹭翩翩飞过,掠过城门上空,落在夜不鸣手中,夜不鸣拿到信,连夜喊了肖璟和薛少阳,斩杀沈扬,沈扬虽厉害,可肖璟不是等闲之辈,薛少阳不是等闲之辈,夜不鸣更不是等闲之辈,沈扬以一抵三,最终战败,死于沙场,一百多名正武军遭到血腥屠杀,死亡急令从门外发出,直往苏客府,苏进、苏昱、苏墨连夜被惊醒,亲率苏府幕兵,前往增援。   苏八公穿戴整齐,踏进了段萧的院子。   而偏巧,今夜风泽没能留在怀兰院,与段萧住在一个院子里,是以,苏八公一来,便对上了风泽,这对刚认亲的祖孙,彼此对视间,是忠了血脉亲情还是全了赤胆忠心?   陵安城主府里,安逸山在得知苏进、苏昱、苏墨出了城之后,立马吩咐手下,关闭城门,一场烽火之战,自此拉开。   白鹭院内,云苏面对里三层外三层的惊心设伏埋杀,脸上丝毫都没慌乱,他只是平静地对着宋繁花说,“你想如愿,想让本王死,那你就过来,除了你,没人能杀本王。”   宋繁花才不会过去呢,她虽然很想让他死,却不会傻到去自投罗网,她冷笑一声,甩开九环镖,九环镖掺和着她最近新研究的武学,直往云苏攻去,云苏双手背后,看不出一点儿中毒的迹象,轻松自如地应对,一边的沈九见状,鬼剑顷刻出手,一上手就是剑魂万式,逼命阴冷,云苏先是眼眸微危险一眯,提气运出尚方宝剑,而尚方宝剑一出,邪气立马的跟着渗入,云苏忽然一阵头晕,再往前去看,眼前的人就变成了宋繁花,还没来得及分辨这个宋繁花是真是假,鬼剑邪入,一剑刺入胸口,云苏立马扬手去挡,挡住了剑,却没能挡住紧跟着而来的九环镖,九道银环,环环逼命,云苏嘴角泛冷,沉声一喝,内力横扫,直接将九环镖震开了,可这般强行运功,造成的后果便是使醉暖香的毒越发的上脑,被渗进体脉,云苏觉得十分的不秒了,今天这一局,他们早有预谋,云苏不可能让自己真的死在这里,但随着他功力的输出,意识越来越不清晰,心智越来越混沌,心中的慾望排山倒海,险险有崩不住理智的危险,他当下将剑一收,不顾四面八方射来的剑影,不顾宋繁花手中的九环镖,强行用身体硬接着伤害,伸手一抓,将宋繁花抓到怀里,然后虚晃一招,闪身避退,可惜,院外有暗军的死亡结界,退到了外面,却没能安全离开。   云苏浑身都是血,这是他硬接伤害造成的,可他却不管,似乎也不疼,只伸手擦了一下嘴,擦去唇角的血渍,双手紧紧地搂着宋繁花,强行去吻她,宋繁花伸手就挡,九环镖又出手,可云苏不是柳绍齐,不会乖乖地站着受死,云苏受够了这个女人的冷狠无情,愤怒地召出天弓,天弓一现,天地染血,宋繁花大惊,云苏搂抱着她,不管她怎么挣扎使力,他都紧锢不放,他看着她,一点一点地压下唇,“想杀本王?那你就与本王一起下地狱。”   说罢,陡地又寄出尚方宝剑,一弓一剑,雷霆风云,引天地色变,直击小院内的所有人。   沈九眼一眯,携鬼剑闪躲。   王七和杨豹还有暗军也连忙躲。   夜辰也连忙躲。   唯有云苏没有躲,大概是真的要用自己的兵器来自焚。   宋繁花在他怀里大扑大叫,“你放开我!你要死自己去死!”眼看着天弓要往这里落了,宋繁花脸色惨白,真心怕了,她真不知道,这个男人居然要引火自焚!   宋繁花哭叫,“你放开我!放开我!”   云苏伸手抚摸着她的脸,“怕死?”   宋繁花恨声道,“生不与你同生,死更不会与你同死,你想让我与你死在一起?永远不可能!”   云苏轻笑,“可怎么办呢,本王若死,就偏要拉上你一起作陪,让你永生永世没法与段萧结百年好合。”他低头就去攫她的唇,“到阴曹地府做本王的王妃吧,人间你不愿,黄泉不由你。”   宋繁花暗掌明掌不停地往云苏身上打,可这个男人就是能够无视,执著地非要吻到她,当擒住了她的唇,按住她的脑袋狠狠地侵犯了进去,云苏忽然一阵悲痛,眼泪不可扼制的涌上眼眶,这个强大到令天地都失色的男人,此时此刻为怀中的女人哭的肝肠寸断,她不知道,她不爱他,就已经是让他比死更痛的了,她不必费心积虑做这么多,只单单一句不爱,一个反抗,一个厌恶,就能把他打入地狱。   天弓再次现世,肖璟大惊,段萧也再顾不上苏八公,而苏八公,在看到天弓不同于以往的盛怒之火后也立刻慌张地赶过来。   段萧担心宋繁花,人还未现,烈日银枪已经煞气扑路,直挡天弓与尚方宝剑。   都是神兵,一撞击上,便是饮动星河与风云。   云苏看到段萧来了,一把推开宋繁花,勾舌舔了舔唇,这动作落在段萧眼中,是何等的挑衅。   段萧大怒,正要上前大干一场,却不想,苏八公紧随其后,鬼影一般冲入战场,将云苏一把拎起,转身就不见。   天弓与尚方宝剑随着云苏的离开一同消失。   段萧气极怒极,瞪着宋繁花,“是你自己说不会让他得逞的!”   宋繁花擦着嘴,一脸无奈,“我哪里知道他竟然要自焚啊!我都差点吓死了。”   段萧立马甩开兵器,走过来将她一抱,“往后这么危险的计划还是不要用了,你要是真被他拉着垫了背,我怎么办?”   宋繁花反手抱住他,有种劫后余生的后怕,唏嘘道,“嗯。”   段萧身上的毒还没解,这般抱着她,浑身又刺疼起来,可他不管,将宋繁花抱起来,抱到屋内,放在床上,上下地看一眼,问,“受伤了没有?”   宋繁花摇头说,“没有。”   段萧心想,云苏当然不舍得伤你,他抿抿嘴,心里很不是滋味,可更多的是庆幸,庆幸云苏是喜欢宋繁花的,不然,她如今就不会安然无损地站在他面前了。   段萧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冲身后喊,“七非。”   七非立刻出来,“少爷。”   段萧说,“去打水。”   七非哦一声,立刻下去打水,打罢水拎过来又退出去,段萧对宋繁花说,“洗个澡就睡觉,我看云苏伤的很重,这次大概伤到了根本,一时半刻是好不了的。”   宋繁花气愤道,“这么好的机会都没能杀了他,往后想杀他就更不可能了,他会越来越谨慎,也会越来越难入圈套。”   段萧笑着看她,“没关系,就算替你报了当初长乐关的仇。”   宋繁花知道段萧是在宽慰她的心,可她还是很抑郁,这个机会一错失,未来想要再杀云苏,真的是难如登天了,除非她与段萧的实力远超过云苏,不然,哎!   宋繁花低叹。   段萧伸手去抱她,还没碰上她的腰,宋繁花就抓住他的手,“我来吧,解药还没到手,你不要让毒扩散了。”说到解药,宋繁花问,“夜辰真能拿到解药吗?”   段萧道,“云苏伤成这样,夜辰若是再拿不到,那他就不配呆在段家军中了。”   宋繁花放下心来,把段萧赶了出去,宽衣洗澡。   段萧不想离开她,可他自己很清楚,他若是看了她洗澡,那他……   段萧郁闷地去找夜辰。   夜辰随着云苏离开了,而诚如段萧所猜,云苏伤的很重,被苏八公救回去之后奄奄一息,全身创伤不说,还中了毒,情况非常危机,但陵安城不是苏八公的地盘,苏子斌目前又在京城,是以,苏八公想了一想后就要带云苏回京,他对倾心、弥月吩咐,让她们准备回京事宜,待一切准备妥当,却不想,城门关了。   一场生死棋局没下完,却摆在了面前。   第194章 大婚之日   苏八公听倾心来报说城门关了,一双眼微微眯紧,大概也知道他们是中了段萧的圈套了,却是丝毫不慌,从容地吩咐,“那就在城内养伤。”   他看着床上躺在那里奄奄一息的云苏,老脸一痛,眼中现出悲红,一下子似乎苍老了好多岁。   倾心也看着云苏。   弥月也看着。   夜辰也站在大床的一边看着。   苏八公打小看着云苏长大,倾心、弥月打小就伺候云苏,他们三个人,从没有见过云苏伤成这样过,从来没有!   弥月一瞬间心口大疼,杀意汹涌奔出,强大的愤怒充斥着整个身体,让她的身体跟着颤抖,垂放在身体两侧的手也紧攥成拳,挂于腰间的剑感受到了主人的愤怒,一阵嘶鸣不歇,弥月单手握剑,冷声说,“我去斩了宋繁花!”   说罢,扭身就走。   苏八公连忙喊住她,“站住。”   弥月大怒,“主公,她伤少爷不止一次两次了,她该死!”   苏八公坐在床沿,伸出袖子擦了擦云苏的脸,这张脸睡着的时候俊美的像一副画,让人不忍触碰,仿佛一碰就会烟消云散,苏八公从来没觉得云苏脆弱,可这一刻,看着躺在那里的少年,忽然觉得,他再强大,再无可匹敌,也有脆弱的时候。   苏八公伸手擦了一下眼,擦掉眼中的泪,却是沉声道,“听我命令,从今日起,苏客府闭门谢客,一律人等全都不许出府,违者,斩!”   弥月恨声说,“就这么便宜地放过那宋繁花吗!”   倾心也道,“少爷今日受此大劫,全是因那宋繁花而起,主公让我们去杀了她!”   夜辰微微眯眼,却不关心这些事,他现在唯一关心的是,不能出府,他怎么将解药送出去?所有的计策,一环连一环,最终,其实是奔着解药来的,别到头来,拿到了解药送不出去,岂不白忙活了一场?   他眼珠子转了转,低沉地说,“让我去吧,你们照顾王爷,我去斩了宋繁花。”   苏八公冷瞪着他,“当我的话是耳边风?”   夜辰立马摇头,“不敢。”   苏八公冷声说,“退下!”   夜辰不能打草惊蛇,只好退下去。   苏八公让倾心去打热水,让弥月备香鼎,苏八公要给云苏解毒。   而此刻,云苏沉在无边无迹的梦里,梦里一望无垠,全是白茫茫的天际,天际里有血腥气,很浓郁,浓郁的让他一闻就想呕吐,他紧蹙着眉头,往前走,走近,看到了一片血海,百丈城墙下,堆垒如山的尸体,撕杀成嚎的悲鸣声,血流成河的屠戮场,很残酷的战役,很悲壮的复亡之路,而这里,是衡州城的南天门。   云苏想,十年前,在南天门,段宗铭战败,跟随着他的段家军几乎全军覆没。   所以,这是十年前的那一场战役吗?   原来,真的这般残狠。   他有一瞬间的悲凉,为自己,为段萧,可转眼,看到段萧一人力挑十万大军的英雄胆色,那个时候他还那么小,就这般有胆有色,着实又让云苏生出了十分十的警觉,这个男人若是在那个时候死了,就没有今天这么多事儿了。   心随意转,脑海里晃过宋繁花的脸,眼前就出现了宋繁花,看到了她站在他的面前,仰头冲他微笑,那笑容,他从没在宋繁花的脸上看到过,他忽然一阵头疼,疼的控制不住,猛的啊一声。   苏八公原本在给他逼毒,忽然听到云苏的嘶叫声,吓的手一抖,连忙收了功力,急急地把他重新放平在床上,正要大喊把他叫醒,却不想,他自己醒了。   苏八公大喜,还没来得及说话,云苏猛地翻身侧到床畔,口吐一大口血来。   苏八公连忙给他拍背,提忧地问,“怎么样了?”   云苏将毒血吐出来,脑中清明了很多,可再去想刚刚的画面,就没法再捕捉到了,他摇摇头,重新躺在床上,却没力气说话。   苏八公很是忧虑地说,“你这次伤的很重,得想办法回京休养。”   云苏闭着眼,睫毛一平如洗,过了一会儿之后,他虚弱地开口,“吕子纶。”   苏八公没听懂,皱着眉头道,“吕子纶在京都,就算他能治好你,也得回了京才行。”   云苏又慢慢地摇了摇头,勉强撑住气息说,“他晚上会来,吕子纶的能力外公是知道的,我受如此重伤,他那边定然已经察觉到了,在我随他离开后,外公对外宣称我在养病,身为王爷,在陵安城养病,安逸山必然要来探望,他一来,外公就将他扣住,明日安筝大婚,娶她的人叫非池,可他的真正名字不叫非池,叫朱礼聪,是朱帝的儿子,朱帝杀了我娘亲,我定然不会放过他儿子。”   苏八公听的一惊,“朱礼聪?”   云苏闭闭眼,缓气,半晌后虚弱地应一声,“嗯。”   苏八公惊怒交加,“他竟然没有死?”   云苏道,“我早就猜到他没死,却没想到,他在段萧的手中,这一步棋,连环之计,他们下的很好,以风泽引我们入局,再用朱礼聪来牵制住我的视线,段萧很清楚,我一旦知道成亲的人是朱礼聪,就必然不会放过他,我在等时机,却因为宋繁花,遭此大劫。”   提到宋繁花,云苏的心口就痛的厉害,似被人用手撕开了,又在上面扎钉撒盐,然后拿在阳光下暴晒。   云苏很疼,眼泪又逸出了眼眶,可他不想让苏八公看到,就偏过了脸。   苏八公瞪着他,“流都流出来了,还怕被别人看见?”   云苏不言,泪从额头滑过,没入长鬓,滑落脸颊,大概这一生,他都不会这么疼了,尝过最疼的滋味,生死岌危,鬼门关前走的时候,他没有在宋繁花的眼中看到一丁一点儿的不忍,她是真的要他死,不是玩笑。   云苏虚弱地笑了,“从小到大没尝过眼泪的滋味,这回孙儿也算是尝一回了。”   苏八公瞪着他问,“滋味怎么样?”   云苏嗓音微沉,“不怎么样,很苦。”   苏八公叹息一声,“这么苦,咱们以后不尝了。”   云苏轻声道,“嗯。”   苏八公起身,走到早就打好的水盆前,拿毛巾搓洗,再过来给云苏擦脸,擦罢脸对他说,“外公既知道了朱礼聪的行踪,就定然不会放过他,你放心回京养伤,这里有我。”   云苏没再说什么,他此时很虚弱,能说这么多话已是极限,但有苏八公的保证他就很放心,他闭上眼,沉睡了过去。   晚上,吕子纶如一缕纵入凡间的风,神秘陡然地出现在云苏的房内,很快的,他又离开,第二天苏八公没有让任何人进屋,让倾心、弥月、夜辰都留在了外面,他一个人进屋,进屋后发现床铺已空,四处整洁,便知道吕子纶是来过了,他不动声色,依旧在房屋里逗留了很久,做出云苏还在屋内,他给他疗伤的假象,然后出来,让倾心告知安逸山云苏在他陵安城受袭一事。   安逸山连夜关闭城门,就是与段萧沆瀣一气了,云苏受伤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不知道,可他知道,却装聋作哑,就是不想参与,云苏却非要让他参与。   苏八公也知道云苏的意思,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安逸山,本王受伤了,你来不来看。   不来看,怠慢王爷,杀头之罪。   来看,便是羊入虎口。   安逸山历经两朝,一个朱帝,一个云帝,这两个皇帝都不是好鸟,他能在这两个皇帝之间游刃有余地活着,真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倾心把话带到之后就走了,安逸山一个头两个大啊,今天是他女儿成亲的日子,偏生王爷也在今天向他施了威。   一大清早,安逸山就亲自登门上了花萧府。   花萧府里头,虽然经过了昨天的血腥杀戮,可不影响今日的大喜之事,白鹭院撤去了昨日阴险布阵,全换上了大喜灯笼,每个院子的门上都贴了喜联,从进门开始,一路红灯笼挂到底,双囍字很有艺术地贴着,就连窝在一角的白鹭,每只白鹭的脚裸处都绑了喜色的红绳,翅膀上贴了囍,环珠、绿佩这两个丫环也换上了粉色的长裙,就连宋繁花,今日也穿了粉色樱花长裙,段萧不是新郎,却要主婚,也不能穿的太深暗,便也换了红色的礼服,还有无方、七非、沈九、风泽,全都换上了不同颜色却同样喜气的偏红的衣服,一入院,便是喜气洋洋的景象。   段萧坐在书房里头,因为身上的毒没有解,从昨晚开始,他就没在白鹭院住,都住书房,玉香、无方在跟他说大婚的各项事,段萧没结过婚,也没主过婚,这还是头一遭,为了不失礼,他自然是让无方去外面各方打听了,此刻无方正跟他说陵安城主婚以及婚礼进行的各项流程,还没说完,门外响起三道敲门声,再接着就是一个府兵的声音,“少爷,安城主来了。”   段萧眉头一挑。   无方奇怪地问道,“他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段萧勾唇淡笑,目光往外看了一眼时辰,眯眼道,“还没到迎娶的时辰,他肯定不是冲着婚事来的,那么,”他单手点了点桌面,想到昨晚云苏受伤一事,他扬头冲玉香说,“刚无方说的各项注意流程你都听清了吧?”   玉香说,“听清了。”   段萧唔一声,“那你去白鹭院,跟软软说一说,她等会儿也要主婚的。”   玉香笑了笑,点头应声,转身下去。   段萧对门外的府兵说,“把安城主带到书房来。”   府兵应一声,下去带人。   安逸山被带到书房,看到段萧,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把今日早上倾心去他府上说的话,还有他的担心以及来意说了,说罢,他忧心地在房间内踱着步子,“云苏在这个时候让下人传递这种话,我听着很不妙啊。”   段萧眯了眯眼,“他传这种话给你,无非是让你去看他。”   安逸山停住步子,抬脸看他,“就是因为如此,我才觉得不妙,你说云苏是知道朱礼聪身份的?”   段萧缓慢道,“嗯。”   安逸山愁眉苦脸地说,“他知道朱礼聪的身份,却早不传话晚不传话偏今天传话,那就定然是在打朱礼聪的主意,而今天是我女儿与朱礼聪成亲之日,我断不能缺席的。”   段萧笑道,“你太紧张了,他今天传了话,说他受了伤,没说就非要让你今天去看他啊,等明天,我陪你一起去。”   安逸山猛地一拍脑门,“你看我,老糊涂了。”   段萧不置可否一笑,心中却在想着,不是你老糊涂,是你老精老精,云苏只是让一个下人传了句话,你都能想这么多,瞻前顾后,什么都想保,可这世上,但凡有人,就有意外,谁能确保万无一失?   段萧又往窗户外看了一眼时辰,一脸高兴地说,“快到迎娶的时辰了,你要不要去看看朱礼聪?”   安逸山笑道,“不用了,中午在你花萧府办酒宴,晚上在我城主府办酒宴,我看得见他的。”   段萧只是客气地问一下,安逸山不看他也不勉强,就问安逸山还有没有别的事,安逸山说没了,段萧就让无方亲自送他出门,这一出门,安逸山心中就踏实了,他觉得有段萧陪他一同往苏客府看云苏,就算那里有阴谋,也有人替他挡。   安逸山回到城主府,去找安夫人跟安筝。   安筝今天嫁人,自是凤冠霞帔一整套,七分酷似宋繁花的脸,如今额头也贴了樱花钿,媚眼如丝,一眼勾魂,安夫人给她打扮完,转头看着自家女儿,咦了一声,笑道,“这果然是成亲的日子不一样啊,眼都勾魂了,以前娘怎么没发现你眼睛这般迷人的呢。”   说着,安夫人凑到安筝眼前去看,越看越被其吸引。   安筝伸手,握住安夫人的手,语气自如地说,“女大十八变嘛,女儿肯定是越变越好看啊。”   安夫人笑道,“说的是。”   她见安筝各处都打理妥当了,就拿红盖头搭在安筝的头上,随着红盖头落下,挡住的是那一张酷似宋繁花的脸,还有那一双媚如勾魂充满恨意的眼。   结婚是喜事,这嫁的男人又是朱帝血脉,安夫人自是笑的合不拢嘴,扶着安筝坐在床上,吩咐身后的丫头们在床上撒花生莲子等,虽说朱礼聪是花萧府的人,可白天的宴席在花萧府举办,晚上的宴席却在城主府,是以,这新婚第一夜是在城主府里过的,这也算是段萧对安逸山的尊重。   吉时还没到,安夫人将每个细节的事情都安排恰当后就坐在床边陪安筝说话,当然,这些话除了安筝嫁人的高兴和不舍外,更多的却是闺房之事,新婚第一夜,不能让丈夫嫌弃了。   安夫人摒退所有丫环下人,悄悄地对安筝传授着床第之事,安筝听着,嘴角轻轻勾起,却是不言不语。   话说到一半,门外有丫环通传,“夫人,小姐,老爷来了。”   安夫人笑着收起话音,对安筝小声说,“这事儿晚点娘亲再仔细地给你说,一时半刻也说不到太多,你记住我先前说的就行了。”   安筝应道,“娘亲放心,女儿都记下了。”   安夫人拍拍她的手,很是欣慰地起身去开门,门开之后又走出去,关上,安逸山看她一眼,伸手把她拉走,安夫人莫名其秒,但还是跟着他走,去到另一个院子,他们自己的院子,安逸山把他夫人按在椅子里,倒了茶,自己也坐下去喝茶,边喝边把今天早上倾心来过以及他去了一趟花萧府面见段萧的事儿说了,说罢,安逸山拢紧眉心,一脸忧心忡忡地说,“我真害怕今日这亲事会出意外。”   安夫人倒是一脸都不忧心,听了安逸山的话后对他宽心地说,“我们是嫁女,花萧府是迎娶,他们都不忧心,你忧心个啥?”   说着,便听见了外面紧锣密鼓的鞭炮声和喇叭声,安夫人立刻喜笑着站起来,安逸山也站起来,付先喜冲冲地冲进来,对他们二人笑着说,“老爷,夫人,花萧府的迎亲队伍来了。”   安逸山忙道,“快随我去接。”转头对安夫人说,“你去把安筝扶出来。”   安夫人连连地哎着,欢喜地去了。   门口,朱礼聪穿着大红喜服骑在马上,身后是喜轿,再之后是仪仗队,再之后就是城内好几十名段家军,他们都穿着红色喜服,气势如虹地跟着,一长队的人,浩浩荡荡,往城主府来,声锣震天,排场浩大,自然引来了很多吃瓜的群众们,大人小孩老人都跑出来看热闹,一时,街上热闹非凡,闹哄哄的。   朱礼聪不喜欢安筝,娶她只不过是时局所迫,权宜之计,但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就算他不喜欢安筝,这个女人也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外面这般热闹,几乎满街的红锣仗队,虽然苏客府紧闭谢客,却还是听到了外面的声音,苏八公背手站在庭院的一株迎光树前,看着横架在屋檐上的那片天,看了很久,这才对着空中喊了一声,“隐风。”   一片叶从树上落下来,接着便是一道瘦高的影子,隐风应一声,“主公。”   苏八公背着手,依旧看着天空,对他吩咐说,“守在怀兰院,不许任何人进去,但凡不听命令擅进者,一律格杀。”   隐风轻声应道,“是。”   苏八公对他摆摆手,一片叶落地,人就不见了。   陵安城主府嫁女儿,这天大的喜事老早就向城内的大家大户们发了喜贴,虽然是嫁女,可也是赚钱的好时机,冲着监国将军,冲着城主,这礼也不能少了,是以,照安逸山这种见风使舵的性子,怎么可能不见人就发,所以,几乎城内稍微富贵一点儿的人家全都接到了喜贴,拿了喜贴就得来,不然,你不给城主和将军面子,城主和将军就不会给你面子。   花萧府坐的水泄不通,人手都不够用,从城主府借了上百号人来伺候这些食客们。   云苏也收到了喜贴,可他受了伤,不能动,自然是苏八公带人前来。   苏八公带了夜辰和弥月,留倾心在府上照看其实已经回了京城的云苏。   苏八公带了厚礼,无方在门口负责写帐,看到苏八公,扬声一喊,记下名字和礼物、帐钱,而听到苏八公的名字,段萧和宋繁花都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其实,经昨夜的事情过后,他花萧府与苏客府就已经明明白白地把敌我势同水火的仇写在了脸上,如果是一般人,在看见自己的孙儿差点一命呜呼之后定然不会上这趟门了,毕竟,仇人见面,谁不眼红?   可苏八公一脸平静,眼没红,气不戾,上帐的时候还说了一句恭贺的话。   段萧亲自过来迎接他,说是迎接,大概也是气他的成分多,因为段萧走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问,“王爷呢?”   苏八公看着他说,“昨夜受那么重的伤,没死就不错了,他如今起都起不来,没办法来贺喜,只有老夫来了。”   段萧笑着说,“有老先生来,是一样的。”   苏八公往他肩膀后面瞅去,见庭院里人满为患,虽还没开席,却桌桌满盘,他一时说不上的滋味在心头,有人欢喜,就有人忧,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在段萧的带领下进了里面。   朱礼聪在城主府接到了安筝,亲自抱着她上了花轿,安逸山和安夫人看着,喜不自禁,等安筝坐稳,喜婆笑着将红帘放下,手帕一甩,得到朱礼聪的首肯后就扬声说起轿。   轿子一路往花萧府去,安筝坐在四壁通红的喜轿内,身体放松,单手撑着额头,缓缓把玩着凤冠霞帔上的樱珞、珍珠和金边纹线,一边儿把玩一边儿勾唇冷笑。   她想到衡州的受措,想到京城的受措,想到在将军府所受到的凌辱,一点一点地,指尖没入了肉里。   不单是柳绍齐的仇,她自己的仇,她也要报。   她伸手摸摸脸,这张脸,这个身份,真是恰如其分。   花萧府离城主府并不远,也就两条街的路,很快就到了,新人入府,自是让来客们一番祝福,朱礼聪牵着红绳的一头,安筝牵着红绳的另一头,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踏进门槛。   段萧与宋繁花坐在喜堂前左边的两张椅子里,安逸山跟安夫人坐在喜堂前右边的两张椅子里。   四个人,都是一脸喜色地看着踏门进来的新人。   司仪是安逸山请来的,当地有名的主婚人,也是一脸喜色,在两个新人进来后就开始了拜堂流程。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流程做完,朱礼聪拉着安筝去了婚房,朱礼聪不喜欢安筝,在外面是为了给安逸山面子,就事事做足,可到了没人的婚房,他是连看安筝一眼都不愿意的,把她牵到婚房之后,二话不说,又走了。   安筝听到关门声,扬手就将喜帕揭了,找个椅子坐下。   没一会儿,门口传来一道声音,“小姐。”   安筝听到这个声音,眼眸微微一动,开口说,“进来。”   丫环走进来,反手又将门关上,她手上提了一个食盒,走到桌边后就将食盒放在桌面,打开盖子,从里面端出菜,边摆放边说,“小姐先吃点饭,这酒席也不知道要持续到好久,晚上还得去城主府,你先垫垫肚子。”   安筝嗯一声,挽起长袖,拿起筷子,端起碗,吃了起来。   吃了两口后对丫环说,“你也坐下来吃。”   丫环看她一眼,坐在了对面,也拿起筷子吃,虽然两个人坐的远,可不难看出,这二人之间的配合很默契,安筝吃了一会儿之后,对面的丫环说,“我看那非池一点儿也不喜欢安筝,小姐与安筝的身材错的太远了,你这衣服里面的发泡物不能让他看见,不然,跟他分房?”   安筝面色无恙地说,“不用,他不喜欢安筝,自然不会多看一眼,不说我衣服里装有发泡物了,就是脸上多一个洞他也未必看得见,这点儿不用担心。”说着,吃一口菜,又继续,“再者,成亲第一天就分房,非池可能是无所谓,但这事儿传到了段萧与宋繁花耳里,难保他们不会想些什么,这二人太精明,万不能再像上次一样粗心大意。”   丫环点头,“小姐顾虑的是。”   安筝说,“吃吧,吃完之后我要睡一会儿,你去守门。”   丫环应声说,“好。”   安筝不再说话,安静地吃饭,吃罢就合衣躺在床上睡,虽然凤冠很重,可这不影响她睡觉,人生行到这里,她也算是酸甜苦辣都吃过了,她能忍云淳的玩弄,能忍黄襄贵的鞭笞,又如何忍不了一个小小的凤冠压头?   闭上眼睛前,她想,宋繁花,你施加在我身上的痛,我会一一还给你。   酒席上很热闹,气氛一度很高昂,苏八公虽与这次的亲事儿沾不上边,可依旧被段萧奉为了上宾,朱礼聪在敬了安逸山、安夫人、段萧、宋繁花之后,过来敬苏八公。   苏八公看着面前这张刀疤狰狞的脸,眼睛睁的很大,一瞬不瞬,他要好好看一看朱帝的儿子如今长成什么样了。   可惜,眼前的这张脸,被毁的太狠。   唯一看的清的,就是那双眼睛。   稚嫩漆黑,好像真的如朱帝的那一双眼般,暗藏杀机。   苏八公收起打探的视线,执杯与朱礼聪碰了下,碰杯的时候说了一句恭喜。   朱礼聪面无表情地喝下,说了一句同喜。   苏八公微微一笑,笑容却不达眼底,这好比狼对羊说我想吃你,羊对狼说我也想吃你,而最终,狼吃了羊,猎人又杀了狼。   苏八公转身坐下,继续吃菜。   朱礼聪去敬后面的人。   段萧跟安逸山也去敬酒,宋繁花与安夫人坐在一起热闹地聊天。   一顿结婚喜宴从中午吃到晚上,晚上是在陵安城主府,朱礼聪与安筝坐着轿子去的,去了就没再回来,当天晚上,宴席结束,段萧带着宋繁花离开,二人没有坐轿,也没骑马,就一左一右地走在马路上。   说的是一左一右,其实是一个人走左边的大街,一个人走右边的大街,二人中间隔了很宽大的一条街。   段萧双手负后,看着眼前涂涂展开的地标灯笼,看着迎着灯笼的火光而起的六月月色,他顿住脚步,抿住嘴角,对马路另一面的女人说,“你不能过来与我一起走吗?”   宋繁花挽起双臂,斜眼瞅他,“毒没解就安分点。”   段萧道,“我很安分,我想让你不安分。”   宋繁花噗嗤一笑,笑容印着朗朗红衣,像极了红绳另一头的新娘。   段萧心口一动,对着她张开双臂,诱惑地说,“你过来,我想抱抱你。”   宋繁花摇头,不依他。   段萧说,“今天是大喜之日。”   宋繁花轻笑,“是非池的大喜之日。”   段萧指指自己的红服,又指指她的红衣,“咱们也算。”   宋繁花笑着看他,夜色下的男人一身冷暗低调半分张扬都不显的红服立于路边铺子的檐下,目色漆黑宛若三分夜色,笑容安静温暖,双臂展开,等她投怀。   宋繁花无奈地叹一声,还是飞扑着扎进他的怀里。   一入怀,满身竹香和酒香。   段萧双臂一拢,将她圈在怀里。   宋繁花把脸贴在他的胸口,问,“疼吗?”   段萧不应,闭着眼吻着她的发丝,顺着发丝往下吻上她的耳朵,再之后是脸颊和腮帮,在腮帮摩挲盘桓了一会儿,慢慢地一点一点地覆上她的唇。   只一吻,他就心尖一揪,呼吸一沉,他忍痛将她推开。   宋繁花立刻又退回到对面的马路边儿上,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段萧先对着她说了一句没事儿,又喘着气,双手紧握,把自己靠在了身后的木柱上,平复心里的燥动和心底的疼意。   云苏这一招真的是又狠又卑鄙,段萧心想,杀他或毁他都没有这一招管用,因为云苏自个对宋繁花只能看不能碰,所以,也要让他尝尝这种滋味吗?   宋繁花看段萧那般难受,责备又心疼地说,“毒还没解就不要碰我了,你每天这么疼几次,疼的把毒加重了怎么办?”   段萧勉强忍住心口的痛,对她说,“我真没事儿,你不要担心,就是觉得你穿红衣的样子很好看,想抱一抱。”   他很想再看宋繁花一眼,可这个时候他真不敢看了,转眼看向前方,抬步继续走,边走边说,“我若今天不抱一抱你,我会遗憾终生的。”   宋繁花也跟着继续走,不知是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笑着说,“往后有你抱的,等你毒解了,你想抱多久都给你抱,但现在你还是忍着,我可不想你因为我把那毒弄成无解之毒。”   段萧听话地说,“嗯,不抱了,你不用忧心。”转念想到她说的那句“往后有你抱的”又控制不住的高兴,对于一个走在沙漠地里的人说,往后天天给你甘霖喝,谁能不高兴呢?   可高兴归高兴,段萧是万万不敢再抱宋繁花了,二人就这般一左一右隔着大街走着,回去后还是一个人回白鹭院睡,一个人去书房睡。   进了书房,段萧将门关住,走到一边儿椅子里坐下,坐下后就喊无方来沏茶,沏茶过来,他连续喝了好几杯,这才将茶杯搁下,对他说,“夜辰大概拿不到解药了。”   无方说,“没有说拿不到啊。”   段萧揉揉额头,“跟他说的时间是今天晚上,云苏受了伤,苏八公一定会寸步不离地照看,但今天成亲大事,云苏不能来,苏八公就会来,苏八公一来,云苏身边能守的人就少了,我以为苏八公会带倾心或是弥月,没想到他把夜辰也带来了,夜辰不能在苏八公离开的这个时间段里拿到解药,那就拿不到了。”   无方一听,即刻皱眉说,“那岂不是功亏一篑?”   段萧望着窗外的月色出神,好大一会儿之后说,“明日我与安逸山上门去看云苏,到时候再看情况。”   无方眯眯眼,“我跟少爷一起去。”   段萧摇头说,“不用。”转而又道,“昨夜苏进、苏昱、苏墨出城,夜不鸣、肖璟还有薛少阳有没有把他三人拿下?”   无方说,“没有。”   段萧眉头一挑,“嗯?”   无方道,“那三人一刚开始确定是全力以赴在战,可到后半夜,忽然就收兵了,这三个苏府的少爷实力很强,我方也伤亡惨重,肖璟、夜不鸣和薛少阳都不赞同去追,所以,他们三人应该是离开了。”   段萧陡然一愕,“离开?”   无方道,“嗯。”   段萧忽地一下子站起身,眼神冷寒,背手在书房里走起来,边走边拧起眉头说,“苏八公尚在陵安城,云苏又伤成那般,他们三人断不可能离开的,若真的离开,那就是……”   段萧忽然一转身,说,“云苏走了。”   无方一怔,“死了?”   段萧道,“不。”他眯起眼,看着窗外的月色,冷笑,“被人救走了。”   无方不解地说,“城门在关着,他又伤成那样,不说走十步路了,就是走一步路他也会因伤而陷入丧命的危险,就算有人来救他,轻功高强,飞檐走壁,他也受不住啊。”   段萧道,“你说的都对,可云王朝还有一族人,不用飞檐走壁,不用轻功高强,只一卷风云谱,就能将人救走。”段萧手指伸出来,贴在轩窗的纸上,“在衡州,吕子言曾用一张白纸,救走了沈寒,当时百书斋离悬空山不远,吕子言大概也就只有那点能耐了,可京城与陵安城千里之遥,能用一张风云谱将云苏救走的,只有吕子纶有这个能耐,所以,吕子纶出手了。”   第195章 不认得她 含推荐满7000加更   无方震惊地说,“吕子纶怎么会知道云苏受了伤?少爷也说了,京城与陵安城可是千里之遥的,就算是传信也没这么快,至少得天亮了,依少爷的意思是,昨天晚上苏进、苏昱、苏墨突然撤离就是因为知道云苏走了,那么,也就是说,云苏刚受伤,吕子纶就知道了?”   段萧沉着脸道,“这就是吕氏一族的能力。”   无方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云苏这一被救,那往后可就真的杀不了他了。   他有这种想法,段萧也有这种想法,眉心间拢着一抹戾气,更有一抹驱散不开的浓沉暗影,但很快那抹戾气消散了,浓沉暗影也从眸底徐徐散开,你不能算准每一次意外,却可以对意外做出最明智的应对,云苏昨夜若不是拉着宋繁花陪葬,那他能不能活着走出白鹭院还真说不定,云苏以前中过一次醉暖香,便对这种毒有了免疫抵抗,所以他才那般有恃无恐,可他不知道,醉暖香配合阴间鬼间剑和心头爱,便是致命的毒药,能催毙人的心神,令人丧失一切行动力,原本计划应该万无一失,但偏偏,云苏这个人太强大不说,定力也十足十的惊人,还是个心思诡诈的,拉了宋繁花一起赴死亡魂路。   段萧不可能看着宋繁花死,原本逼杀苏八公的计划就中途断了,而这一断,苏八公就成了云苏的护身符,有苏八公这个人在,云苏即便奄奄一息,那也死不了了,段萧可不会天真的以为苏八公出了琼州就真的什么人没带,明面上没出来的人,不代表没在暗处窥视。   原本环环相扣,白鹭院有宋繁花设伏埋杀,苏客府有段萧单刀阻命,苏进、苏昱、苏墨又被阻在城外,城门大关,城内的祖孙二人只能是砧板上的鱼,却偏偏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棋局上简单的一子,却扭转了整个战局,无声硝烟战场,自此,脱了手,段萧低垂着英俊眉色想了想,力定地出声说,“明日回京。”   无方顿时一怔,出声说,“明日你不是要与安逸山一起去苏客府的吗?”   段萧慢慢冷笑,“云苏都不在了,我还去做什么,原本可以趁胜追击,趁他奄奄一息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也顺便的拿回解药,如今他人一走,棋眼全散,举棋已无用,那就不必再浪费时间了。”   无方道,“那安逸山怎么办?”   段萧眯了一下眼,扬头望向一侧的书架,半个身子倚在宽大的椅背里,提到安逸山,就不得不顾虑另一件事,段萧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沉声说,“明日一早我随安逸山去苏客府,你们准备回京之事,等我从苏客府回来,咱们就回京。”说到这,他又顿住,思臾片刻后说,“先备马车,是去一趟琼州再回京还是直接回京,等我问了软软再决定。”   无方听着这句软软,心里有些发笑,打趣地想,少爷你对宋繁花的爱称都从床上叫到床外来了,不过,这话他在心底打趣,却不敢拿出来讲,更不敢当真在面上笑出来,只得佯装严肃地嗯一声,问,“少爷今天晚上还歇在书房吗?”   段萧道,“嗯。”   无方说,“我下去给你打水。”   段萧轻点下头,无方退身下去,关上门。   段萧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想着前前后后的事,想着朱礼聪,想着云苏,想着苏八公,忽然,眸光一紧,嘴角逸出森冷寒笑,扬声就唤,“沈九。”   沈九没进来,隔着一扇窗站在外面,却是道,“我在。”   段萧说,“去城主府,今夜或明天朱礼聪会有危险,你跟七非要护好他。”   沈九什么都不问,嗯一声,转身就走。   段萧又想了一会儿,觉得暂时没什么事是令他放心不下的,等无方打了水来,洗洗就睡,第二天还没睡醒,无方就来敲门,段萧还躺在书房内的榻上睡的昏沉,主要是与宋繁花两地分睡,他很难入睡,每天晚上习惯了抱着她,哪怕不与她享尽人伦之欢,闻着她,抱着她那都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如今没人抱,他能睡着才过了,昨晚几乎是翻腾了大半夜才睡着,严重的睡眠不足,被无方扰醒,段萧火气很大,闭着眼问,“什么事?”   无方隔着门说,“玉香要走了,六姑娘已经起床去送了。”   段萧睁开眼,缓慢坐起身,伸手扯过搭在镂花短屏上的衣服往身上穿,边穿边说,“打水来,我要洗脸。”   无方哦一声,动作迅速地去打水,打来,段萧已经穿戴好,还把书房的门打开了,他就站在门口,似乎是要出去,看到无方端着盆过来,他麻利地洗了把脸,擦干之后就往门口走,走出去,看到宋繁花正在与玉香说话,他顿了顿,还没走上前,宋繁花听到了脚步声,侧过头看了一眼,看到是他,笑着说,“你先站着,别过来,等我说完了你再过来。”   段萧霎时眼一瞪,晚上不能抱,白天还真不能近身了?他薄唇狠狠一抿,不爽之色顿凝于眉宇之间,他不听宋繁花的话,抬步就走过来。   虽然闻到她的气息他会难受,但只要他不多想,就不会触发噬心毒。   玉香看到他,对他说,“我先回燕洲了,我爹的身子骨确实不大好,我来的时候他正昏迷,虽然有胡叔在照顾看,我还是很担心,若不是苏八公来找风泽,我也不会离开玉府的,如今这事儿解决了,我得回去了。”   段萧是知道玉南王身体状况不好的,上次去燕洲玉府扑宋繁花,见了韩稹,韩稹提及过,但他不知道是什么病,抬眼望了一眼玉香,想问一嘴的,但见她面色很是担忧急切,怕是问了又得一会儿的唠叨解释,便没问,只往身边看了看,没见到风泽,就问,“你不带风泽一起回去?”   玉香笑着道,“你舍得让我带回去?”   段萧抿抿嘴,“我有什么不舍得的,他若是想走,我自是放行。”以前抓着风泽困着风泽,那是因为想用他当人肉盾来对付苏府的人,后来宋繁花与风樱结义了姐妹,段萧就把风泽当成自家人了,虽身在段家军中,却是用心培养的,如今苏府的事告一段落,风泽想回玉府,他也不拦,想了想,又说,“玉南王只知道风樱的存在,还不知道风泽的存在,但苏八公知道了,我觉得你还是把风泽带回去让他瞧一瞧,不然哪天苏八公上了玉府,向玉南王提及,玉南王却懵在鼓里,这不是纯心惹他不快?再者,他若是醒来,得知自己还有一个孙子,他肯定很高兴的。”   玉香心想,是应该高兴的,可她暂时不想带,风泽也不愿意跟她回去,便道,“不用了。”   段萧就不多说了,看一眼她的装扮,又是一身男装,再看一眼她身后的马,说了一句,“路上小心。”   玉香点头,表示自己会小心的,又与宋繁花辞了行,翻身上马,离开。   段萧扭头冲身后的无方问,“安逸山开城门了吗?”   无方道,“好像没有啊。”   段萧道,“去通知他开城门。”   无方应一声,飞快地跑了。   等玉香和无方都离开后,花萧府门前就只剩下了段萧和宋繁花,还有环珠和绿佩,段萧背手看着宋繁花,从上至下无一丝遗漏地看了一遍,目光深邃温柔,有淡淡的隐忍克制,实在是,他虽然不想乱想,可一看到她就没办法不乱想,尤其,他有两天都没碰她了,没她的夜晚他压根就睡不着觉,可观眼前的女子,哪有休息不好的一丝颓态,发丝柔顺服贴,脸庞白嫩,精神奕奕,完全就是有他没他一个样儿,段萧很不是滋味,却又没办法不张口关心她,还是问一句,“还没吃饭吧,饿不饿?”   宋繁花看他一眼,见他眼底青影极重,就问,“昨晚没睡好?”   段萧重重地应一声,“嗯。”   宋繁花蹙眉问,“在想事?”   段萧又重重地应一声,“嗯。”   宋繁花问,“想什么事?”   段萧轻飘飘看她一眼,心想,你明知故问,却是说,“想回京的事儿。”   宋繁花一愣,“回京?”   段萧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发丝,又很快收回,改去牵她的手,宋繁花躲过去,瞪着他,“都说了等毒解了再碰我。”   段萧气闷,手痒的难受,见宋繁花转身不搭理他了,他在心里把云苏骂了个狗血淋头。   宋繁花喊了环珠和绿佩就进屋,让她们去厨房通知做饭。   段萧恨恨地一个人在门口站了小片刻,跟着进屋,进屋后也不去书房,就跟在宋繁花身后去白鹭院。   宋繁花知道是段萧跟在身后,虽然距离有点儿远,却不影响他们的说话,宋繁花问,“这么快就回京了?”   段萧道,“嗯。”又问,“你还有事儿?”   宋繁花摇头,“没有。”   段萧就问,“那你是想回一趟琼州再进京还是直接进京?”   宋繁花顿住脚步,转过身,看着他,“我觉得我先回琼州,你带着无方他们进京,你现在身上的毒还没解,我跟着不太妥当……”   话没说完,段萧就一个出声打断,“不行。”他很是坚定地说,“你必须跟着我。”   宋繁花苦口婆心地说,“我跟着你只会让你毒加剧,对你不利,你先回京,等你身上的毒解了我就过去。”   段萧道,“不行。”   宋繁花瞪着他,“听话!”   段萧眉头一挑,生平第一次被女人说听话,备感怪异,却也有一股说不上来的甜蜜感觉蔓延心膛,让他的心一拆为二,一半装着满满的甜,一半装着满满大男子脸面被剥的危机,两种感觉在心头计较,最终,拉扯成了一根无力的线,段萧有点哭笑不得,反说一句,“让我听话可以,但你得先听我的。”   宋繁花一噎。   段萧三两步冲上去,一把将她抱住,满满怀香入鼻,段萧低低地道,“软软,我宁可抱着你疼,也不要看不见你。”   宋繁花反手抱住他,脚踩在他的脚面,踮起去吻他的下巴,吻罢又攀紧他的身子,去勾他的唇。   段萧眼眸黑沉发亮,大概是太过意外了,竟一时傻怔住没反应,等宋繁花咬住了他,他立时的一个激灵,扬手就按住她的头,有条不紊却又极为凶猛地攻了进去,尝到那甜蜜的滋味,他不可扼制的加深加重,手也在她腰上开始重重的辗压,虽然只有一吻,却快感袭遍全身,而随着快感而来的,是心口上了绞刑架一般的钝痛。   段萧呼吸一沉,额头的汗滴了下来。   宋繁花疾速退出,伸手去擦他额头的汗,段萧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呼吸粗粗地喘着,一声一声,像沙漠上的风,带着闷沉的力度,等宋繁花将他额头上的汗擦干了,看一眼他心脏的地方,问,“疼吗?”   段萧低谙地道,“疼。”   宋繁花仰脸看他,“还非要让我跟着?”   段萧又伸手将她一抱,斩钉截铁地落一字,“嗯。”   宋繁花叹一声,说,“好吧,我跟你一起。”   段萧终于笑了,松开她,大步往前走了,这次换宋繁花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问前方走的远远的男人,“夜辰不是拿解药吗,还没拿到?”   段萧道,“拿不到了。”   宋繁花眉头一蹙,问,“为何?”   段萧把云苏前天晚上很可能已经被吕子纶救回京的前后猜测还有陵安城外苏进、苏昱、苏墨忽然撤兵的疑惑说于了宋繁花听,宋繁花听罢,冷哼一声,“狡兔三窟,釜底抽薪,由此可以明确一点儿,那就是吕府不灭,云苏哪怕到了奄奄一息的最后一刻也死不了,前日晚上若苏八公没出现,大概吕子纶也会出现。”   段萧道,“嗯,所以,要回京。”   宋繁花长袖一甩,慢慢道,“回京前先去一趟琼州,我要把五堂姐带上。”   段萧微微侧身看她,“你要带宋昭昭去京城?”   宋繁花笑道,“嗯,我五堂姐长这么大还没去过京城呢,我带她去看看,去玩玩,三姐姐就算了,她现在有身孕,不能颠簸。”   说到宋清娇,段萧就为自己的兄弟岳文成高兴,扬了一下嘴角,笑着说,“嗯,那就先去琼州吧,我也看看文成跟你三姐。”   宋繁花应道,“好。”   二人又继续往前走,到了白鹭院,段萧让宋繁花去坐秋千,他在下面看着,二人一个在空中飞,一个在地上静静地凝望,等环珠和绿佩来告知说早饭做好了,二人就移到饭堂去吃饭。   吃饭的时候除了他俩外就没别人了,环珠和绿佩没上桌,在外面吃,无方、沈九、朱礼聪、七非此刻都在城主府,风泽还在睡觉,这一次虽然只有他们二人,段萧与宋繁花却坐的很开,一个在上席,一个在下席。   吃饭吃了一小会儿,宋繁花开口说,“虽然云苏走了,夜辰拿不到解药,但封啸天已经去了千左门,不出意外,十天内他必会回来,到时候你的毒就能解了,若是封啸天那边出了意外,我们就等回了京找肖璟,也能找到解药。”   提到肖璟,段萧吃饭的动作慢慢停住,他问,“肖璟身上怎么会有千左门的那么多毒药跟解药?”   宋繁花笑着说,“因为千左门就是他创办的啊。”   段萧顿时一怔,眸底掀起惊风,他吃惊地说,“千左门是肖璟创办的?”   宋繁花点头,“嗯。”   段萧愕然,“他不止京城四公子之一的身份,他还有别的身份?”   宋繁花道,“千左门掌门。”   段萧瞪眼,一阵无语,又一阵唏嘘,半晌后他说,“京城当真是卧虎藏龙。”   宋繁花闻言哈哈一笑,想到曾经在衡州沈寒说过的话,他当时说小小衡州竟是卧虎藏龙的,这么说来,这天下间,到处都是卧虎藏龙啊,再用心想一想,好像真的是这么一回事儿,她又笑起来。   段萧见她笑的那般高兴,也跟着笑起来,“这么说来,我的毒怎么样都能解了,肖璟目前是跟我站在一条船上的,不管他未来会如何,这么个时候,他不会对我袖手旁观的。”   宋繁花说,“正是。”   段萧很高兴,想到这磨人的毒能解开,比什么都让他开心,因为开心,饭也多吃了不少,而等吃罢,还没完全从能解毒的欢喜里抽身,无方,不,方信忽然神影飘踪,落在他面前。   段萧看到他,眼神一沉,还没说话,方信就道,“朱礼聪出事儿了。”   段萧脸一凝,立刻往外走。   宋繁花也连忙跟上。   段萧轻功用上,急往城主府赶,一边赶一边拧声问,“有那么多人守着他,不说你们几个了,就是城主府,那也是重兵把守的,怎么还会出事儿?”   方信摇头,表示不知。   段萧气的瞪他,可也没功夫去问了,急急来到城主府,门在大关着,他也没时间去敲门,直接撩起遮盖半腿的那截蔽膝,运功一纵,翻上高高的墙梁,又飞身下去,方信跟上,宋繁花也提步一飞,跟着翻墙而下。   三个人一前一后落下,被城主府里的守墙的府兵发现了,正要上前阻拦,段萧面沉如水,长袖一甩,手往身后背去的同时冷低着声音说,“退下。”   一句退下,本要上前走的府兵们全都站定不动了。   宋繁花看一眼这些人,没管,只管跟上。   方信将他们二人带到朱礼聪与安筝昨夜休息的院子,还没进院子就看到来来回回惊慌的府兵,等进了院子,一眼就看到了安逸山,还有管家付先,没有安夫人,还有很多府兵,地上还有血,整个院内都有打斗的痕迹,院子里闹哄哄,段萧一进院安逸山就看到了他,忙喊一声,“将军。”   段萧沉着声音问,“非池呢?”   安逸山一脸凝重地说,“在屋里头呢。”   段萧连忙提步往屋里走,走了几步,想到朱礼聪昨日是刚成亲,如今不是一个人了,屋外面没有看到安筝,那必然是在屋里头的,眉头蹙了一蹙,脚步跟着一顿,侧身问跟上来的安逸山,“安夫人跟安筝也在屋里面?”   安逸山沉应一声,“嗯,筝儿受伤了,非池也受伤了,丫环也受伤了,不过筝儿伤的不重,大夫已经处理过,在一边儿休息,我夫人在照顾着,丫环跟非池伤的比较重,大夫还在处理。”   段萧听到屋里面是这么个情况,不再顾忌,直接进去了。   宋繁花跟在后面。   安逸山跟付先也跟上。   四个人进到屋里头,段萧先是抬眼看了一眼那扇架在方桌后面的大轩窗,这才伸手将宋繁花一拉,穿过那道垂直的鸳鸯锁金福抱喜迎子的屏风,过了屏风,屋内的情形一目了然,安筝坐在高跷椅上,安夫人坐在她的旁边在关心地叨唠着,旁边的贵妃榻上躺着丫环,大红喜床上躺着朱礼聪,有两个大夫,一人看诊一个。   段萧往四周看了眼,没有看到七非,也没看到沈九,更没看到无方,他将宋繁花的手松开,让她去看安筝,他去大床那边看朱礼聪。   宋繁花走到安筝面前,先是跟安夫人打了声招呼,这才看向安筝,问她,“伤哪儿了?”   安筝还没应话,安夫人已经是哎叹一声,指了指脖子,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说,“伤到脖子了,真是想想都害怕,这要是剑再深一点儿,我家筝儿岂不就要……”   “娘。”安夫人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安筝就出声打断她。   安夫人立刻警醒,连忙呸呸几声,改了话口说,“我儿福大命大,逢凶化吉。”   安筝笑了一笑,对宋繁花说,“我没事。”   宋繁花看向她的脖子,脖子上缠了一圈白色的绷带,绷带缠的很厚,让宋繁花没法看到受伤情况,但看安筝一脸毫无痛苦的样子,便想着这伤口应该是不深不疼的,她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安筝斜对面,问她出事的详细情况。   另一边,大床上,段萧也在观察朱礼聪的受伤状况。   朱礼聪伤的比较严重,内伤加外伤,外伤已处理好,大夫也已经开了药,交待了注意事项,内伤就需要人帮忙恢复了,大夫一走,段萧就扶起朱礼聪,给他运功疗伤,等一个疗程过后,朱礼聪面色由白转红,有了一丝人气,段萧将他放下来,平躺,去洗水盆前洗了手,这才沿床边一坐,对他问,“什么人能把你伤成这样?”   朱礼聪说,“总共四人,两刀两剑,行法诡异,从没见过,都是黑衣黑面的打扮,不知是何人。”   段萧又问,“可看到面目了?”   朱礼聪摇头,“他们来的时候正是夜酣人静,那个时候所有人都睡了,大概是在三更过后,沈九最先发现,之后我与七非就加入了战局,一直战到四更天,我们以三抵四,最终难以抵挡,那四人大概是看着天亮了,不想再恋战,就一起朝我攻了来,险险丧命一刻,是……”说到这,朱礼聪顿了一顿,还是接着道,“是安筝替我挡了一剑,还有她的丫环。”   段萧听罢,嘴角抿起冷笑,“果然是冲着你来的。”   朱礼聪眼眸一动,“是因为知道了我的身份?”   段萧没隐瞒,低声说,“是。”又道,“而我猜,来杀你的这四个人,十有八九就是苏八公派来的。”说到这,他即刻起身,先对朱礼聪说了句,“你好好养伤。”又转头对安逸山说,“随我去苏客府。”   安逸山一下子愣住,没想到这个时候了段萧还要去苏客府,他有点儿为难,因为他压根就不想去苏客府,他很清楚云苏向他施威的真正用意,虽然说有段萧跟着,他心里就有了胆气,可若是有机会不去,他自然是选择不去的。   安逸山迟疑地问,“现在?”   段萧没立马回答他,问了一句,“城门已经开了?”   安逸山道,“开了。”   段萧眯起眼,“那苏客府大概已经空了。”   安逸山一怔。   段萧道,“走吧,你不必担心这担心那的了,因为我料想没错的话,苏八公跟云苏在你吩咐开城门的时候就已经走了。”而朱礼聪说的那四个人,之所以看天色快亮掩旗息鼓不是因为不想再恋战,而是因为苏八公离开了,他们便护送苏八公去了。   当然,斩杀朱礼聪肯定也是他们这趟来的真正目地,只不过,他们可能没想到会耗战那么久。   与护送苏八公相比,杀朱礼聪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段萧都这般说了,安逸山自然不会再推辞,跟着他来到了苏客府,而诚如段萧所讲,苏客府真的空了,一个人都没有了。   安逸山心中窃喜,面上却不显,皱着眉头说,“跑的可真快。”   段萧往他脸上瞟去一眼,笑着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说完,转身就走了。   安逸山放下心中一块大石,也跟着段萧离开。   段萧离开没有去城主府,安逸山见他是直直地往城门外去的,狐疑地看他一眼,问,“将军不回城主府?”   段萧慢声道,“嗯,我去城外,你回城主府去。”   安逸山哦一声,也不问他去城外干什么,他的城主府现在也是一团乱,需要收拾,便不跟随,在交叉口,二人分道扬镳。   段萧去城外,找到夜不鸣,让他发信给七非和沈九还有无方,看他们三人如今在何方。   夜不鸣吃惊地问,“他们三个不见了?”   段萧把城主府里发生的事跟他说了,并说,“他们三人应该是追那四个神秘人去了,我要知道方向。”   夜不鸣听罢,即刻发信。   等信的功夫,段萧又去找了肖璟,肖璟一个人坐在营帐内,面若磐玉,周身冷气无声而动,手中捧着一杯茶,却没有喝,只是看着,忽地,听到了往这边走过来的脚步声,他将茶杯缓慢放下,抬头看过去,视线刚触及到营帐的帘子,那帘子就被一双修长的手掀开,段萧踏了进来。   肖璟一双寒江水清冷的眼没什么温度地看着段萧。   段萧走到一边儿坐下,支着额头问他,“噬心毒有没有暂缓压制之法?”   肖璟说,“有。”   段萧问,“是什么?”   肖璟道,“茶。”   段萧眉头一挑,大概以为肖璟在拿他取乐,但肖璟不是一个会取乐别人的人,那么,就真的是茶了?   段萧问,“什么茶?”   肖璟说,“岷山茶,通俗点儿讲就是地公茶,因为噬心虫寄长于冠心草,而冠心草是用地公茶浇灌的。”   段萧问,“你这里有这种茶吗?”   肖璟将手边的茶杯缓缓推了一下,说,“有。”   段萧看他一眼,站起身,直接走过去将那茶杯端了起来,喝掉,喝完,他问,“一杯有用吗?”   肖璟淡漠看他,“一杯能管七天,不让噬心毒发作。”   段萧笑道,“好,你再给我些茶叶,我回去自己泡着喝。”   肖璟摇摇头,说,“只一杯,第二杯就不起作用了,若你之前中过噬心毒,喝过这种茶,那你下次若是又中了噬心毒,这茶就一点儿都没用了,仅此一杯,只管一次作用。”   段萧顿时脸一垮。   肖璟说,“七天让你体内的毒不蔓延,不加重,已经足够了,七天后自然会有解药。”   段萧只得道,“好吧。”   搁了茶杯,又坐了下去,坐了没多大一会儿,夜不鸣掀帘进来,对他低耳说,“他们三人一路追跟,方向是往京城去的。”   段萧微眯着眼,手指敲在大腿上,不冷不热地说,“果然是入京了。”   夜不鸣问,“我们也回京吗?”   段萧笑道,“回,当然要回。”   他站起身,对此刻帐内的肖璟和夜不鸣说,“通知下去,今天拔营回京。”   这次说完,转身回了城主府。   肖璟、夜不鸣、薛少阳整顿所剩不多的部下,拔营回京。   段萧没有立马回京,带着宋繁花饶去了琼州,虽然朱礼聪受伤很重,段萧依然将他带着了,把他放在陵安城,段萧不放心,他怕苏八公再来个回头杀,所以,哪怕带着朱礼聪会拖慢行程,他还是带上了,而带上了朱礼聪,安筝自然也跟上,丫环也跟上,是以,马车备了四辆,安逸山又派了三十多名府中最精良的府兵护送,段萧有段家军,自然是不愿意带着这么多的人的,太累赘了,就推辞了安逸山的好意,安逸山也不勉强。   安夫人拉着安筝的手,依依不舍地垂泪。   安筝缓慢挣脱开她的手,笑着说,“娘不用担心女儿,有这么多人陪着女儿呢,女儿不会有危险,也不会寂寞的。”   安夫人道,“可娘舍不得你啊。”   安筝道,“女儿有空会回来看娘的,娘若无事也可以上京去找女儿。”   安夫人捏着帕子,还是很不舍,可不舍也没办法,女儿长大了,嫁人了,那就是别人家的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更甭说朱礼聪这一根皇脉了,那是跟定了的,朱礼聪去哪儿,安筝就必须要跟哪儿的。   安夫人叮嘱着她,“娘之前教你的话,你都要一一记住。”   安筝笑道,“女儿记下了。”   安夫人终于忍痛地挥挥手,放她上车。   因为安筝受了伤,丫环也受了伤,宋繁花就把环珠和绿佩派过去伺候,一人照顾安筝,一人照顾那丫环,风泽则是随在朱礼聪的马车内,照顾他。   在三个伤号都稳稳当当地布置好后,宋繁花也与安逸山和安夫人辞行,然后上马车,只是,刚坐稳,车帘又被掀开,段萧钻了进来。   宋繁花一愣,立刻开口赶人,“你出去骑马。”   段萧好笑地问,“干嘛我要骑马?”   宋繁花道,“你一个大男人,又没受伤,坐什么马车?再说了,你身上的毒还没解,与我坐一个车厢,小心别人不挂,你倒先挂了。”   段萧笑着走过去,一把将她抱起来放在腿上,冲外面说,“出发。”   车夫都是段家军的人,自然全都听段萧的话,他一发腔,马车就一前一后极有顺序地走了。   宋繁花瞪着段萧,段萧却是笑意盈盈地看着她,看了一会儿,宋繁花又故伎重施,用吻他的方法让他知道他如今的处境,可这一招前一秒还管用,这一秒不管用了,她的吻一上来段萧就立马噙住,压在齿间细细摩挲。   宋繁花双眼登时瞪大。   段萧松开她的唇,留出一点儿说话的空间,对她低笑地道,“闭上眼睛。”   宋繁花诧异地问,“你不疼了?”   段萧蹙蹙眉,“疼的。”   宋繁花伸手打他,“那你还又抱又吻的?真心是想作死?”   段萧越发把她搂的紧了,几乎是用了勒的力量,薄唇压下来,辗吻着她的面颊、腮帮、耳根,最后含住那个小巧白皙的耳垂。   宋繁花被他进犯的心惊胆颤,一边躲一边小声低呼,“你小心你的毒!”   段萧一听,嗓音沉沉的酿开笑意,却是道,“真担心我的话就不要躲,让我好好吻吻。”   宋繁花一拳头往他脸上掴,这个精虫上脑的臭男人,命都不要了?   段萧接住她的拳头,按在身后,重重地吻了下来。   宋繁花气急怒急,抬腿就往他肩上踢,段萧一边儿挡她腿一边儿挡她手,还得防备着她拿头撞他,真是忙的不可开交,他真是郁结啊,接个吻而已,她要不要这般的大展拳脚?   段萧实在是忙不过来了,可又想吻她,只能实话实说,“我今天找过肖璟了,他给我喝了一杯茶,说能暂且压制噬心毒七天的时间。”   宋繁花一听,立刻不蹬不踢了,睁着黑白分明又呆了一样的眼睛看着他。   段萧伸手摸她脸,“我现在没事,碰你不会疼。”   宋繁花反应过来听到了什么后,气的大吼,“段萧!”   段萧笑道,“别这么大声,我听得见。”   宋繁花怒骂,“你混蛋!看我担惊受怕你很高兴是不是?捉弄我很高兴是不是?”她恨声道,“你还想吻我?想得美,自此都不给你吻了。”   说着,她推开他就要往外冲。   段萧立马眼疾手快地将她抱住,冷声低喝,“不要命了,要跳马车?”   宋繁花瞪着他,“谁让你欺骗我!”   段萧好一阵无辜,“我何时欺骗你了?”   宋繁花冷声,“刚刚!”   段萧笑着偏头看她,“我什么都告诉你了,哪里还有欺骗之说?你这指控不合理,想拿这个借口不让我吻你,也太拙劣了。”   宋繁花一噎,气的转身不理他。   段萧看着她转过去的白皙的后脖颈,喉结滚动,只觉得这隐隐冒出来的一茬雪白都是世间最迷人的催情谷,引人深陷,不可自拔,段萧咽嗯喉咙,叹息一声说,“我只有七天的时间,若是七天后还没拿到解药,就不知道何时还能再碰你了,软软,你忍心见我这般难受吗?”   宋繁花扭头看他,脸上明显的有着松动。   段萧趁热打铁地说,“我不做过份,就只吻吻你。”说罢,强调地加一句,“真的。”   宋繁花不理他,若是谈到正事,他说的“真的”就绝对是真的,可若是这事……宋繁花直接拂开他的手,坐在了马车另一边墙壁下面的长榻上,对他道,“忍着。”   段萧额头一抽,咬牙切齿地说,“你是存心想我难受。”   宋繁花扭过头,直接闭上眼,不搭理他,这个男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地,那都是腹黑之极的,他千说万说,不就是想让她点头答应让他在马车上行欢好之事?她能答应他才怪!   宋繁花不搭腔,就闭着眼浅寐,段萧也拿她没办法,又不舍得强迫她,只好一个人气闷地坐在一边儿。   虽然朱礼聪受了伤,可因为有风泽的照看,倒也没出大事,六天后,一行人到达了琼州,这一次谁都没心情往外看风景,当然,琼州的风景宋繁花和段萧都看过,安筝和丫环虽然没看过,但这二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丫环躺在床上起不来,安筝微眯着眼,缓缓用手指触上了窗棱。   琼州,琼州,她在心底不可抑制地想到,这是云苏的故乡,云苏……   想到这个名字,似乎荒凉无迹的心头就生出了寸寸春草,盎然了那一片早已麻木的心。   安筝将自己缓缓靠在墙壁上,闭上眼,压下满眼的细雨裂恨,若不是衡州失利,她何以会与云苏越行越远?这一切都是宋繁花造成的,宋繁花……   大概有些人,生来就真的是天敌。   安筝,不,柳纤纤想到宋繁花,再想到段萧,那是一想一个恨,一想一个仇,而她在琼州看到宋世贤后,越发加重了这个恨,她看到了不一样的宋世贤,她原以为,宋世贤爱她爱到死去活来,没了她,他的生命就不可能完整,而一个没有完整生命的男人,如何能正常生活?她一直欣慰解气的是,哪怕她报不了仇,宋世贤也被她毁了。   可事实上……   柳纤纤看着门口玉树临风温润硬朗的男人,面容与往昔如出一辙的英俊,但气势没了风雅,带了一丝岁月浸淀后的沉稳老辣,没有悲伤,没有颓靡,没有要死不活的状态。   柳纤纤心中的恨,心中的怒涛天而来。   他怎么可以活的这般坦然,他的痛呢,他的伤呢!   柳纤纤气的指尖埋进肉里,站在那里,浑身僵硬。   宋世贤老早就接到段萧发来的信,说这几天会带宋繁花回琼州,他一直在等,今天终于等到了,自是很高兴的,而听说了段萧要来琼州,韩廖自然也来了。   门口堵了很多人,宋世贤、宋清娇、宋昭昭、岳文成、韩廖、常安、戚烟、段萧、宋繁花、风泽、柳纤纤,还有好几辆马车,一时,把街道都堵的走不通了。   幸好这条街没人走,不然,得被投诉了。   宋繁花在门口与宋世贤、宋清娇、宋昭昭高兴地说话,没看到宋明艳跟温千叶,就咦了一声,问,“四堂姐跟四姐夫呢?”   宋清娇甩了下帕子,哎一声,“走了。”   宋繁花顿时一惊,“走了?”   宋昭昭道,“说是出去玩了,有四姐夫跟着,你也别担心了。”   宋繁花无语,“她倒是越玩越野了。”   宋清娇笑道,“可真是这样。”   宋昭昭也捂帕偷笑。   宋世贤倒是没说什么话,只对着段萧说,“赶了好几天的路,累了吧?我让人给你收拾了院子,还有你说的带伤病人,都备了院子,先进院子去休息,把病人安置好,需要什么我再派人去添。”   段萧念着朱礼聪的伤,便不推辞,应了宋世贤的话,让车夫把两辆马车驶进院里,又对宋繁花使个眼色,让她把安筝带过来,宋繁花想着可能要在宋府住上几日,便对宋世贤、宋清娇、宋昭昭还有岳文成和韩廖、常安、戚烟介绍了安筝,介绍罢,又向安筝一一介绍这些人,柳纤纤笑着与他们打招呼。   轮到宋世贤的时候,宋世贤看着她,目光平淡疏离,很是客气地喊了一声,“郡主。”   柳纤纤笑着没应,心口却没来由的一疼。   她想,他不认得她了。   第196章 男色危险   宋世贤确实没认出柳纤纤,在彼此双方都打了招呼之后就带人进了院子,常安和戚烟都跟在他身后。   进了院儿,宋世贤先是去看朱礼聪。   韩廖,岳文成跟上。   宋繁花还有几个姐妹们也跟上,柳纤纤自然是也跟上的。   一行人全都进了宋家大院。   朱礼聪的院子在段萧院子的隔壁,段萧此刻也在这个院子里,朱礼聪虽说伤的重,但在陵安城主府的时候段萧给他运过功,一路上风泽又是尽心的照顾,外伤已经在恢复,没什么大碍了,原先是连床都起不了,如今也能起床走动,但不能使用武力,所以还得再休养几天。   段萧坐在床头另一边儿的椅子里,方信站在他的旁边,段萧在问朱礼聪的身体恢复情况,还没问完,宋世贤、韩廖、岳文成走了进来,三个男人刚挪到床前,宋繁花、宋清娇、宋昭昭还有柳纤纤也走了进来。   而柳纤纤一进来,朱礼聪就把目光投在了她的身上,带着一丝难以可见的关心的语调问,“脖子的伤好了吗?”   这几日朱礼聪都在自己的马车上面,没与安筝有过接触,朱礼聪不喜欢安筝,他也看得出来安筝不喜欢他,她忍受嫁他只是因为他不是非池,而是朱礼聪,而他能忍受娶她也只是时局所需,他与她,虽成了亲,却依旧成不了亲人,更成不了爱人,所以,他是打算拿安筝当透明人看的。   但经过那一夜的刺杀,安筝还有她的丫环挡在他身前,为他护命,这份恩情,他铭记在心底,不是所有人在生命攸关的关头都舍得为别人拼命的,纵然不喜欢她,朱礼聪也会把她当成自己真正的妻子来尊重和关心。   安筝被问,面色迟疑了一下,缓缓捏紧手中的帕子,顿了一小会儿,还是迈步往大床走,走到床边,她挨着床沿坐下,看着他轻声说,“我没事儿了,本来伤的就不重,这几天在马车上也养的差不多了,倒是你,伤怎么样了?”   朱礼聪说,“我也没大碍,你不要担心。”   安筝回道,“那就好。”   朱礼聪又问,“你的丫环怎么样了?”   安筝目色顿顿,缓慢说,“我还没去看她。”   朱礼聪立刻道,“你先去看她,我这里没事儿,等一会儿我也去看他。”   安筝还没接话,立在一边的宋世贤不紧不慢地出声说,“那个丫环就在隔壁,有人照顾,我也已经让常安出去传大夫来,听说她伤的是胳膊和腿,所以我派了两个佣人过去,不会怠慢到她,她那边你们不用担心。”   朱礼聪闻言,对他说,“谢谢。”   宋世贤微微一笑,看一眼段萧,又看一眼宋繁花,说,“都是自家人,不用说这两个字。”   安筝看着宋世贤嘴边的笑,心中的恨和不甘越发的汹涌,她默默地垂下睫毛,掩住眼神内的情绪。   宋世贤对着段萧道,“这一路上舟车劳顿,是先休息一会儿再吃饭,还是吃了饭再休息?”   段萧沉吟片刻,抬眼看向宋繁花,问她,“你想先吃饭还是想先休息?”   宋繁花道,“先吃饭吧。”   段萧就对宋世贤说,“先吃饭。”   宋世贤转眸看了他二人两眼,韩廖打趣地说,“这还没成亲呢,你就已经唯妻命是从了,这往后要是成了亲,那还得了啊,你不得把她捧着过?”   段萧轻笑,“用得着成亲以后吗,我现在就是把她捧着宠着的。”说罢,眉头一挑,“怎么?你有意见?”   韩廖啧一声,佯佯地道,“我能有什么意见啊,又跟我沾不上边儿。”   段萧笑着说,“那你闭嘴。”   韩廖果真闭紧嘴巴,不言了。   不过,他不说话了,岳文成又开了口,他也是对段萧这般当着大伙儿的面对宋繁花如此言语宠护给惊着了,想当初,在衡州,段萧可是有名的不近女色,冷面太守,虽然后来因为要拉拢宋府向宋繁花提了亲,可那个时候他不仅不喜欢宋繁花,还对她极为轻视,大概那个时候柳纤纤在他心中的地位都比宋繁花高,可如今,有谁能想到,当初的冷面太守,变成了温情好男人,当真是世事难料啊。   岳文成感叹地说,“果然爱情很神奇。”   段萧看一眼宋繁花身边的宋清娇,笑了笑,没应话,站起身,拉住宋繁花的手,往外走了。   虽然这里是宋府,宋世贤当家,可段萧一来,俨然他就是一家之主了,不言不语,却自有一股让人不得不甘拜下风跟随的气势。   段萧一走,屋内的其余人也都跟着离开。   安筝去看丫环,丫环不是别人,正是月离。   月离伤的不重,只是伤的比较危险,跟安筝一样,都在最显眼的位置,这是她们二人的心计,伤在最危险最明显的地方,让人一眼就能瞧见,便也就忽视不了她们二人的付出了。   确实无法忽视,至少,在朱礼聪心中,已经彻底接纳了她二人。   至于段萧是如何想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这个男人深沉腹黑,什么事都不显于脸上,也不动声色,以往还能从他的眼神里捕捉到一点儿动机,现在是一星一毫都捕捉不到了,完全就是捉摸不透。   安筝坐在月离的床头,月离床前有两个丫环在伺候,虽说月离伤的是胳膊和腿,但没伤到胫骨,也就不存在瘫痪的现象,她还是能起能走的。   见安筝过来了,月离就对屋内伺候的两个丫环说,“我想跟我家小姐说会儿话,你们到外面吧。”   二个丫环什么也没说,很有教养地下去了。   安筝看着月离,月离也看着她,缓缓,看一眼她脖子上依然缠着的白色绷带,问,“小姐脖子上的伤还没好?”   安筝说,“好了,但我想明日再拆绷带。”   月离哦一声,见她脸色不好,就问,“小姐在外面遇到了不开心的事?”   安筝把自己斜靠在床柱上,面色阴晦地说,“我看到了宋世贤。”   月离说,“来宋府,应该会看到他的。”   安筝情绪一下子就变得很激动,“我以为他会活的很不好,可他活的很好,他怎么能活的这般好!他应该半死不活,为情深陷,完全走不出来才对,可是,可是,可是!”   安筝,哦,不,柳纤纤一想到宋世贤不仅没有因为她而毁,反而似乎越发的沉稳了,她就很暴躁,很不甘!   她伸手抓着头发,恨意充满了眼眶。   其实柳纤纤很聪慧,正因为聪慧,在看到宋世贤活的这般好的时候深切地意识到一点儿,那就是,要么宋世贤真的挺了过来,要么,他不爱她了。   他怎么可以不爱她了!   如果连宋世贤都不爱她了,那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情是真的!   柳纤纤很痛苦,那种痛苦不是由爱而成,而是由信仰倒塌而成,她大概认为不管她对宋世贤做什么,做多么过分的事,宋世贤依然会爱她如初。   可偏偏,现实在她脸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尤其在晚上吃饭的时候,一大家子人,闹哄哄的,是,原来在衡州,宋府就很热闹,因为家里的兄弟姐妹很多,丫环仆人很多,虽然没长辈,可宋府是衡州首富,自然是八方迎富,处处奢靡华丽,除了自家主子和丫环仆人,还会有很多商客掌柜杂客时常出入,柳纤纤虽出身柳府,柳府地位也不低,可柳府人丁单薄,又低调静世,从不接触外人,自然没办法与宋府比,宋府的小姐们又一个个抵触她抵触的很深,她其实没有真正融入过这个热闹的氛围里过,宋世贤纵然宠她爱她,也没有带她吃过宋府的家宴,如今,亲身经历,亲眼目睹,她那颗扭曲愤恨不甘的心越发的水猛船高。   一张长方形的木桌,极为有档次,宋阳坐在最上位,方意瑶与他并排而坐,宋阳的手边从上往下依次坐着宋世贤、段萧、岳文成、韩廖、风泽、朱礼聪、方信、霍海、常安,方意瑶这边从上往往下坐的全是姑娘们,宋清娇排在前,往后是宋昭昭、宋繁花、环珠、绿佩、戚烟、秋水、秋霞,平时的时候,丫环们是不上桌的,但今天是接风洗尘宴,宋阳看到段萧,实在是心里高兴,就允许都上桌了,这些丫环们也是打小就伺候在宋府小姐们身边的,没把自己当外人,宋阳一发话,全都不毫气地坐了。   都没动筷,就等着安筝与她的丫环,一见她们二人来了,宋繁花连忙喊她们到她身边坐。   宋繁花身边留了两个位置,就是留给她们的。   安筝先是扫了一眼大桌上满当当的人,脸色平静地走了过去,刚坐下,宋阳就看着她的脸,奇异地说了句,“非池娶的这个安郡主,模样倒是与小六极为相似。”   段萧微微眯了下眼,眸光轻抬,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安筝,这才又看向宋繁花,不动声色地掩下嘴角冷意。   宋世贤也道,“确实很像,若不是段兄提前来信言明了这一点儿,我真会被吓一跳。”   宋清娇笑道,“这就叫有缘。”   宋繁花也道,“嗯,缘份这东西,真是讲不来的!”   宋昭昭道,“所以,最终还是成一家人了啊。”   安筝没法说话,她很膈应,可不得不虚与委蛇地一一应话,安筝没见过宋阳,是以,宋繁花就向她介绍了一遍,彼此介绍认识之后也没再客气寒暄了,宋阳也念在段萧与宋繁花一行人舟车劳顿,就让他们赶紧吃饭,吃罢了就早些睡。   席间还是喝了酒,这么高兴的家宴,哪可能不喝酒的?   宋阳不喝酒,全程都是宋世贤在与段萧他们喝,自然是喝多了,还没散席他就有点醉,戚烟见了,搁下筷子,快速去外面泡了一壶醒酒茶来,拿了杯子,先是给宋世贤倒一杯,又给段萧倒了一杯,段萧看着面前的水杯,什么反应都没有,推到一边没喝,宋世贤倒是端起来就喝,喝罢又让戚烟倒了一杯,这第二杯递给宋世贤的时候,戚烟凑近宋世贤耳边,小声地说,“别纵酒,适量。”   宋世贤轻笑,半边眼一撩,看着她,“我没喝多。”   蹙烟道,“醉的人都说自己没喝多。”   宋世贤又笑一声,却没搭话,伸手把她的手拿开,对她说,“壶放着,你去吃你的。”   戚烟果真听话地把壶放下,不管他了。   这一幕其实没什么,有钱人家的少爷喝酒喝多了,丫环奉茶醒酒,很正常,可不正常的是,这个少爷是宋世贤,那个女人不是柳纤纤。   段萧眉头微微勾了一下,他离宋世贤最近,功力又深厚,耳力极佳,自然听到了这二人的对话,上一次他来琼州,宋世贤还是冰冰冷冷的,虽然看上去是正常人,其实不是正常人,可这一次,完全的变了个样。   宋世贤能真的走出柳纤纤的阴霾,段萧也很高兴,看一眼侧方的戚烟,又看一眼宋世贤,垂下头继续吃饭。   柳纤纤看着宋世贤与他身边丫环的互动,整个眼都红了,她忍着情绪,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不愤怒,可她如何不愤怒?纵然她不喜欢宋世贤,她也见不得他爱上别的女人!   一顿饭,对柳纤纤而言,吃的味同嚼腊。   虽然全程宴桌上的欢声笑语都没断过,可这欢声笑语与她一点儿都扯不上边。   酒席快散的时候,她看到戚烟扶着宋世贤先走,宋世贤任由她牵着手的样子格外的刺目,尤其,常安似乎是习以为常了一样,所以,这是他们相处的常态了吗?   柳纤纤一口浊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卡的生疼。   月离看她状态不对,立马把她拉了下去。   朱礼聪吃罢饭想着月离的伤,就拐去看她,在月离的院儿里看到了安筝,见她脸色不好,就多问了几句,安筝还要利用他,自然是和颜悦色的。   等看罢月离,朱礼聪起身就走。   安筝想了想,抬步跟上。   月离一愣,出声喊,“小姐,你的身体……”   月离提醒的是,你的衣服里装有发泡体,别让朱礼聪发现了。   朱礼聪脚步一顿,大概也听到了月离的话,转身看向跟着自己的安筝,出声问,“你要出去?”   安筝道,“我跟你一起。”   朱礼聪皱眉看着她,“跟我一起做什么?”   安筝一副“你是榆木脑袋”的眼神瞪着他,“你说我跟你一起做什么?我们是夫妻,你如今又受了伤,我自然是晚上照顾你的。”   朱礼聪面色不变,狰狞的刀疤脸一如继往的淡冷如水,“不用,晚上风泽会照顾我,你好好休息。”   安筝说,“他是男生,哪有我照顾的顺手。”   朱礼聪道,“路上的几日全都是他在照顾,我觉得没什么区别,你好好睡吧。”   安筝也不是真的想要去照顾他,就是打一下感情牌而已,见朱礼聪拒绝了,她就顺水推舟应下,“好,有风泽照顾你,我也是放心的。”   朱礼聪对他点点头,走了。   回到屋,风泽果然在,还有段萧跟方信,见他回来了,三个人都朝他看着,段萧笑着问,“去看了安筝?”   朱礼聪嗯一声说,“看她们伤势如何了。”   段萧道,“她们二人伤的都不重,在路上的那几日就已经养好了,最多是再巩固一下,倒是你,得再养养。”说着,顿了一下,抬眸看他,“安筝没说来照顾你?”   朱礼聪道,“说了,但我没让她来。”   段萧道,“别让她近你身。”   朱礼聪一愣,问,“为何?”   段萧漫不经心地捋着手指,“不管你喜不喜欢她都别让她近你身,那一日的刺杀,以你、七非、沈九的身手都对抗不了,更别说安筝跟她的丫环了,替你挡剑,没死也没残,一个伤了脖颈,一个伤了手和腿,伤的位置太明显,却又恰到好处的精准,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朱礼聪听段萧这样分析,顿时心头生了警觉。   段萧又道,“第一次带你入城主府提亲的时候,你也看到那安筝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憨傻直白,不会隐藏情绪,对你的不喜可是明明白白摆在脸上的,她虽然嫁了你,却还是郡主身份,不用委屈求全,救你已经很诡异了,还提出要来照顾你这种天方奇谭的话,那么,这个女人绝对有问题。”   朱礼聪眼中露出冷意,“你的意思是,安筝是安逸山放在我身边的危险?”   段萧道,“这个女人确实很危险,但不是安逸山放来的。”   朱礼聪问,“是谁?”   段萧撇他一眼,缓缓停住捋着手指的动作,大腿搭起来,一副万事掌于心中的模样说,“在我们从陵安城离开的时候,我让夜不鸣给高御铁发了信,告诉他我们大概回京的时间,而刚刚,我接到你师傅的回信,他说黄襄贵死了,柳纤纤跟她的丫环都不见了。”   风泽对柳纤纤还有衡州的事全都不知,便不插言。   方信却是知道的,他闻言眉尖一沉,“少爷是想说,我们眼前的这个安筝,很可能是柳纤纤?”   段萧沉声道,“嗯,这个女人,但凡不死,就一定会来找我或是找宋繁花报仇的。”   想到周氏忽然出现在陵安城,再想到黄襄贵的死,柳纤纤的失踪,那一场刺杀,主仆二人的挡剑之恩,段萧已经百分百确定,眼前这个安筝,必是柳纤纤没错。   那么,真的安筝去了哪儿?   是死了,还是被周氏劫持了?   方信道,“若她真是柳纤纤,我去杀了她。”   段萧问,“杀了她后,如何向安逸山交待?”   方信冷抿着唇道,“不用向他交待,又不是他真正的女儿。”   段萧摸摸下巴,一边分析利弊,一边斟酌着,斟酌了半天,没想到暂时要如何处置,便对朱礼聪说,“总之你别让她近你身,柳纤纤学了媚术,而且媚术不低,不过,你心性清冷,又心无所爱,应该不会被她迷惑。”   朱礼聪一怔,立刻心虚地别开了眼,他想,我心有所爱的啊。   不过,段萧既这般提醒了,他还真得注意。   他轻咳一声,说,“我知道了。”   段萧来就是因为要告诉他这件事,如今说了,朱礼聪能警惕就行,又说了一句,“早点休息。”便走了。   段萧离开后没有立马回自己的院子,他去找宋繁花。   宋繁花在宋清娇的院子里,宋昭昭也在,不过她二人正准备走,因为岳文成很见不得她们晚上霸占宋清娇,是以,在姐妹三人说了好大一会儿话后,岳文成又开始赶人了,反正赶习惯了,他做起来特别上手。   结果,这一幕被段萧看见了,段萧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看来,我来的很不是时候。”   岳文成哼道,“带上你的女人,滚。”   段萧看一眼宋繁花,笑着问,“岳兄这么好脾气的人都能生这么大的气,你怎么惹他了?”   宋繁花瘪瘪嘴,“连姐妹的醋都吃,不怕酸死。”   岳文成一听,脸色顷刻就难看之极,“你们好意思啊?这深更半夜的不去睡你们的觉,打扰一个孕妇,是你们姐妹怎么了?她现在是我老婆呢。”   宋繁花噗呲一笑,大概是看岳文成能气成这样,感觉很好玩。   宋昭昭倒是习以为常了,因为在宋繁花和宋明艳都不在的时候,她一无聊就来找宋清娇的,经常被赶,脸皮已经被磨厚了,如今也没感觉了。   宋清娇一边儿甜蜜一边无奈,伸手拉住自己的相公,说,“好了,我们进屋睡了。”   岳文成这才收起火气,转身扶住她,走了。   宋繁花、宋昭昭、段萧从院里出来,宋昭昭直接回去睡,宋繁花也要去睡的,被段萧拉住,“我们出去散散步。”   宋繁花一愣,“现在?”   段萧道,“现在。”   宋繁花指着头顶的夜幕,说,“已经很晚了。”   段萧问她,“累了?”   宋繁花说,“累倒不是累,一路坐马车回来的,不过,时间确实不早了啊,你不累?”   段萧笑着扣紧她的手,摇头说,“不累。”   宋繁花看他一眼,见他眼中虽含了笑,可眸底却铺着认真,就说,“你想散步咱们就在院儿里走一走吧,宋府大院虽然不抵衡州的府坻,可也很大的,不如就去阔别小筑走一走?”   段萧道,“不要,去外面。”   宋繁花轻笑,“干嘛非要去外面?”   段萧看着她,伸手将她耳边的发捋了一下,却不回答,只拉着她往外走。   宋繁花只好跟上。   出了宋府大院,二人在街上走了一小截,也就一小截,段萧就把她压在无人问津又黑黢黢的巷子里吻了起来,花香漫鼻,段萧忍不住的出声说,“我们去客栈?”   宋繁花被他吻的迷迷糊糊,慢半拍地反应过来,问,“为什么去客栈?”   段萧吮着她的耳垂低笑,“你不想?”   宋繁花反问,“想什么?”   她确实没朝某个方面想,一来两个人才赶车回来,二来段萧晚上喝了不少酒,她想着他得好好睡一觉,可某个男人听了她的话后恶劣地咬了她一下,松开她的耳垂,扯着她的手臂走了。   这一次是真的散步,散步的时候段萧对宋繁花说了安筝就是柳纤纤一事,可想而知,宋繁花是何等的震惊,震惊之余,杀意立时灌满心腔,她冷笑,“真是送上门找死。”   说着,她转身就走。   段萧一把拉住她,笑问,“做什么去?”   宋繁花冷漠地说,“杀了她。”   段萧挑挑眉,“人既然送到手里了,想杀随时都能杀,但目前的情况是,真的安筝不知道在哪里,得从她口中套出来,所以,先留着。”   宋繁花瞪着他,“我不!”   段萧无奈地道,“杀她很容易,但她目前的身份不好办,她是郡主,又刚与朱礼聪成亲,安逸山那个人你也知道,是个两面三刀见风使舵的人,她的女儿若死在我们手中,你猜他会做什么?”   宋繁花道,“柳纤纤不是他女儿。”   段萧道,“嗯,但前提是,柳纤纤若不是他女儿,那他女儿在哪?”   宋繁花一噎,又说,“照你的分析,出城的时候安筝就已经失踪了,这与我们没有关系。”   段萧道,“我们知道是这样,但安逸山不知道,在他看来,他的女儿就是随着我们走的,不管是失踪还是死亡,他都不会接受。”   宋繁花瞪着他,“你怎么不早说?在陵安城的时候为何不说?”   段萧伸手拥住她,“我也是才知道。”   宋繁花气闷不已,知道这个安筝竟然是柳纤纤后,那颗攥了两世之恨嗜戮的心就没办法控制,她要杀了柳纤纤,一定要杀了她!   她一把推开段萧,风风火火地就走。   段萧拉不住她,只好放弃,肩膀往城墙上一靠,一只脚抬起来抵在上面,恣态是闲适的,语调是漫不经心的,“那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杀完了记得收尸。”   宋繁花脚步一顿,顷刻间扭头瞪他,眼神冰凉,“你要失信于我吗?一年之约,你忘了?”   段萧看着她,目光深邃漆黑,“没忘。”   宋繁花勾唇冷笑,“那好,你去杀了她。”   段萧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看了很久,缓缓一叹气,略有失望浮上眉心,却是道,“你若非要现在杀,那就现在。”   说罢,直起身子就走。   宋繁花其实也知道现在不是杀柳纤纤的最好时机,可她不甘心啊不甘心!她忽地仰天大叫一声,玲珑玉剑倏地劈天而来,砍在面前的城墙上,将城墙砍出几百道剑印。   原本往前走的段萧听到她的大叫声,猛地转身,看她疯了一般地砍着城墙,他心疼之极,快速退回来将她抱住,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剑扔到一边儿,沉声怒喝,“做什么!”   宋繁花浑身发颤,仇人在眼前却不能手刃的滋味吞噬着内心。   段萧感受着她颤抖不停的身子,于心不忍,又心疼的没法,一边搂紧她一边低头吻她一边不停地劝慰,“你想杀她,我去杀了就是,你别激动,乖,为了一个仇人把自己气死不值得。”   宋繁花勉强止住心底的那股恶气,冷静地说,“我没气。”   段萧道,“都气成这样了还没气?”   宋繁花看着他肩膀一侧的夜色,看着那夜色下横陈的一排一排的房屋,闭上眼说,“就让她再活几日。”   段萧捧起她的头,看着她的闭上的眼睛说,“没关系,你不想让她活过今晚,我就绝不让她看到明天的太阳。”   宋繁花睁开眼看他,“不用了,都走到这一地步了,不能因为她坏了整盘局。”   段萧心中稍稍一宽,抚着她的脸说,“我已经给飞天猫去了信,让他去找安筝的下落,是生是死,都会找回来,就算找不回来,等京城里的势力瓦解,她就任由你处置,软软,云苏太强大,我们每走一步都要精心计算的,不能任性。”   就因为这一路走来,宋繁花聪慧、狠辣,事事洞明,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从不任性,却又步步与他配合的天衣无缝,段萧才一步一步被她吸引的,没有谁会无缘无故爱一个人,段萧也不例外,他本来就无情无欲,也早断情绝爱,若非宋繁花实在是太让他着迷,他也不会深陷,既深陷了,既爱了,他就不想让她难受,更见不得她痛苦,但柳纤纤冒充安筝,目前真不是杀她的最好时机。   宋繁花反手抱紧他,说,“我知道的。”   段萧道,“不会让她活太久。”   宋繁花道,“反正已经忍了很久了,不差这一时半刻。”   段萧低头吻了吻她的鼻尖,轻声问,“那我们回去睡觉?”   宋繁花没心情再散步了,点头说,“好。”   段萧牵着她,十指紧扣,往回走,经过一个客栈门口的时候,他看了一眼身侧的女子,顿了顿,说,“过了夜晚,七日的时限就到了。”   宋繁花一刚开始没听明白,后来才想到这七日说的是他身上被暂时压制住的噬心毒,她眉心皱皱,“封啸天也应该快回来了。”   段萧道,“晚上我们住客栈。”   宋繁花不明白,“有住宅不住,干嘛要住客栈?”   段萧抿抿嘴,“在宋府,我们俩住的不是一个院,我白天从你院里出来或是你从我院里出来,对你影响不好。”   宋繁花一听,再笨也懂了,她微红着脸说,“那就各住各的。”   段萧道,“一路上不让我碰你,这只剩一晚上的时间了,还不让我碰?”   宋繁花没好气地瞪他,“等你毒真正解了再说。”   段萧松开她,一个人往客栈走,付了钱,要了一间上等的包厢后就上了楼,上楼前让小二打一大桶热水上来,等热水提进屋,他将门一关,用内力封住,又走到窗户前,打开一扇窗,站在那里,望着下面咬牙瞪着他的小女人,他倚着窗户,勾着唇,极为放肆地笑道,“上来。”   宋繁花道,“不要。”   段萧低笑,“真不上来?”   宋繁花哼道,“就不要。”   段萧又笑,却不说话了,就倚在窗户边儿上,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修长的手落在衣襟上,落在腰带上,缓慢脱着衣服,临月静谧的轩窗,因为他这一动作而忽然暧昧燥热起来。   宋繁花见他竟然就站在窗前脱起了衣服,脸腾的一下由内红到外,她咬牙骂道,“你越来越混蛋了!”   段萧就那般清冷地站着,嘴角擒着笑,勾着浮动的男色,随着雪白指尖一点一点的翻动,那件青赤的衣袍从身上落下,只剩一件单薄的里衣,段萧见宋繁花还不上来,心一狠,扯掉束扎里衣的带子,带子一开,衣衫顿散,锁骨分明却又健硕硬朗胸膛若影若现,指尖一拽,眼看着里衣不保,宋繁花脚尖一点,立刻飞了上去。   刚踏上窗台,就听到男人的低笑声,接着腰间一紧,低头去看,正是某个恶劣男人的腰带,还没来得及开口咒骂,整个人猝然往前一倒,栽进褪了里衣的男人身上,一瞬间浓烈的荷尔蒙气息蹿进鼻囊,接着身后的窗嘭的一声关住,被人用内力封住,然后下巴被人抬起,浓沉的男色横陈在眼前,段萧低头吻上她。   第197章 七月京都 含为墨雪大宝贝的加更   段萧虽然极想宋繁花,但顾及着这里不是将军府,不是花萧府,是琼州,晚上还得回去,不可能真的一夜在这里放纵,所以还算收敛,一次之后他抱宋繁花去洗澡,洗澡的时候,难免又是一番折腾,其实,段萧最喜欢与宋繁花做的地方就是水里,因为宋繁花不谙水,虽说她不怕水,可水深的地方她就只能紧紧攀附着他,那种感觉于段萧而言,是任何地方都比不了的。   可宋繁花不喜欢水里,因为每每在水里,她就只能任由段萧为非作歹,毫无反手之力。   浴桶内氤氲满身,水流横飞,宋繁花几次被段萧抛高又摔下,实在受不住了就哭着喊,“我要出去,我不要在这里!”   段萧低笑地封住她的唇,眼内慾火缭绕,沉暗着声音,“乖,好好感受我。”   不知道是怎么结束的,总感觉死了一场似的,宋繁花被段萧抱起来,浑身无力,软趴趴的,段萧将她抱在怀里,一件一件地穿衣服,穿罢,又拿宽大的干毛巾给她擦头发。   室内静谧无声,窗外月光如水,屏风上倒映着男人为女人擦头发的身影,看起来和谐而美好。   段萧将宋繁花的头发擦干,将她放在床上,自己捡起衣服穿戴好,穿戴好后又去床上将宋繁花抱起来,打开窗户,一跃而下,将她放在路边,等她站住了,他小心地看一眼她的腿,问,“疼吗?”他刚刚是把她的腿放在高大的浴桶上,从身面进的,那姿势对他来说很爽,但对她来说,可能会疼。   段萧问罢,宋繁花立刻白他一眼,“你也知道我会疼?”   段萧轻咳一声,耳廓和脸庞立刻蹿上了一抹红,“你刚刚的样子不像是疼,我以为你不疼的。”   宋繁花怒道,“你以为我不疼我就不疼吗?”   段萧觉得这个小女人是在秋后算帐,大概这个时候,不管他说什么,有理还是没理,她都得杠上,这个时候最明智的做法是什么都别说,多说多错,他又咳一声,指了指门,“我从那里出来,你在这儿等我。”   说罢,不等宋繁花应声,飞身一纵,上了窗台,又钻进去,关上窗户,打开门,从客栈的大门出来。   出来后在原地没看到宋繁花,段萧抿了一下嘴,连忙往前去追,追了十几步,才看到那个娇小的身影,他直接拦腰一抱,将她抱起来。   宋繁花扬腿就踢,结果,一脚踢在那张俊逸的脸上,留下很重的一个鞋印。   段萧眼一沉,瞪着她,“没跟你说过男人的脸不能踩?”   宋繁花哼道,“你让我没脸我就让你没脸。”   段萧无辜,“我什么时候让你没脸了?”   宋繁花气道,“刚刚!”   段萧一愣,忽地想到刚刚宋繁花在最后一刻晕过去的样子,被踩脸的不满一下子就退了,他眼睛落在她身上,很是意味深长地笑道,“管我什么事,谁让你体力那么差的,自己体能不行,休怪别人。”   宋繁花被噎住,拿手戳他脸,“你很行?”   段萧眉头一挑,睨着她,“我不行?”   宋繁花张嘴就要呛他一句你就是不行,结果,话要溜出口的时候看到男人夜色下危险黝黑的眼,她抿抿嘴,哼一声,扭过脸不说话了。   段萧却不依不挠了,这个问题事关男人颜面和男人尊严,不能含糊其辞,他攫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转过来,一字一句危险低沉地问,“你认为我不行,嗯?”   宋繁花道,“我可没说。”   段萧问,“那你说,我行不行?”   宋繁花气道,“干嘛非要我回答?”   段萧低笑,薄唇凑近她耳朵,“只有你试过用过,当然是你回答,实话实说,我到底行不行?”   宋繁花不答,段萧就压着她在路边儿吻了起来,吻一下,问一句,“行不行?”宋繁花气死了,他为什么非要揪住这个话题不放?她闷声不吭地瞪着他。   段萧又挑了一下眉,眉色冷艳,勾起无边无迹的邪佞之气,“或者,你没感受出来,那我们再回客栈,让你好好感受感受?”   宋繁花立马道,“不要。”   段萧好脾气地笑道,“那你老实回答。”   宋繁花郁闷之极,真是挖坑给自己跳,她当然知道不能回答不行,再说了,他也没有不行,她郁郁地鼓起腮帮子,冲他说一句,“你很行。”   段萧咧嘴一笑,故意用下巴蹭她脸,眼睛对着她的眼睛,低问,“哪里行?”   宋繁花脸猛地一下暴红,她怒吼,“段萧,你别太过份了!”   段萧笑着看她,看她烟花醉人的脸,月色下流光溢彩的眸,气的恨不得再踢他一脚的样子,他觉得原来幸福是这样的,不用有华丽的衣绸,不用有显赫的地位,不用有倾之不尽的财富,只要有她在身边,绊嘴、嬉笑、怒骂,哪怕是生气、争吵,也欢欣快慰。   段萧见宋繁花气的要炸了,赶紧见好就收,他笑着啄啄她的脸,压低嗓音说,“我明白软软的意思,你想说我在床上很行,让你很舒服,是不是?”   宋繁花真觉得这个男人不要脸,死不要脸,她正要反驳,段萧又来一句,“不然,你若觉得我技术不好,那我们往后每天都练。”   宋繁花所有想反驳的话就那样卡死在了嗓眼里。   段萧见她吃瘪,止不住的就哈哈大笑起来,这个恶劣的男人此刻心中想的是,原来不单在床上欺负她能让他身心快慰,就是在外面欺负她,他也身心快慰,呃,好像欺负她也是一件会上瘾的事,他都有点上瘾了。   走到宋府大门口,段萧将宋繁花放了下来,伸手擦脸。   宋繁花敲了门,门一开她就走了,头都没回。   段萧摸摸鼻子,心想,她大概真恼他了。   常安见这么晚了,他二人才从外面回来,就关心地问了句,段萧说,“我们出去走了一圈,消消食,散散步,看看月色。”   常安哦一声,也没多问,心想,六姑爷跟六小姐的感情似乎是越来越好了。   常安关上门。   段萧回院儿里睡觉,好几天的舟车劳顿,加上晚上又喝了不少酒,刚刚在客栈里只做了两次,可他要的很凶,体力消耗甚大,一沾床就睡了。   这一睡就睡到天亮,中间连梦都没做过。   醒来,就有丫环通知吃早饭。   段萧穿好衣服,洗了把脸,直接去了饭堂,饭堂里已经坐了几个人,段萧来了之后与他们都打了声招呼,挑了个椅子坐下,等其余的人过来,陆陆续续坐好,段萧没看到宋繁花,眉头一蹙,问,“宋繁花呢?”   宋昭昭道,“说不舒服,不想起来,我已经让环珠跟绿佩把饭菜端过去了。”   段萧一听到“不舒服”三个字,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昨晚真的弄疼她了?他将筷子一放,站起身就走,“我去看看。”   宋世贤道,“吃罢饭了再去看是一样的。”   段萧说,“不了,你们吃吧,不用管我。”   段萧一想到可能真的是昨晚把宋繁花弄疼了,或者,弄伤了,他就自责揪心的不行,昨天他想克制的,刚摸到她的身子的时候他还很理智,可随着埋入,他就渐渐的控制不住,到最后,彻底失控。   段萧一脸担忧地往门外走。   宋昭昭喊住他说,“六妹妹说了,不让你去看她,她就是太累,睡一睡就没事儿了。”   段萧刚欲踏出门槛的脚一顿,侧过一半身子看向宋昭昭,眉头依旧蹙的死紧,“只是太累吗?”   宋昭昭唔道,“嗯,六妹妹一向是瞌睡虫,尤其回了宋府,每天都要贪床懒睡,她让我们吃自己的,不用管她。”   段萧没法不管宋繁花,别人不知道他干了什么事,他自己知道啊,他说,“我还是去看看她,若是没事儿就好,你们先吃,我一会儿就过来。”   说罢,长腿一迈,走了。   宋昭昭没能喊住段萧,哎了一声,六妹妹特别强调,不让段萧去的,算了,反正她话带到了。   韩廖在段萧走后一边拿筷子夹菜一边笑道,“段兄都把六姑娘稀奇成宝了。”   岳文成说,“本来就是宝啊。”   韩廖想到杜莞丝,笑道,“也是。”   宋世贤见他们一个一个的大清早就拿段萧跟宋繁花打趣,佯装生气地说,“吃饭。”   岳文成虽然是岳家独少,可偏偏,他娶了宋清娇,对宋世贤这个大哥自也是得给面子,闻言只好闭了嘴,埋下头吃饭。   韩廖也不说了,他是蹭饭的,还是别惹主人家不高兴了。   宋阳今天没出来吃饭,宋世贤就坐在上位,很有家主风范,安筝抬头看了一眼,只觉得眼前的宋世贤真的不是原来的宋世贤了,原来的宋世贤温润爱笑,尤其对她,百依百顺,脸上从不会有冷色,可如今,这个男人,不仅脸冷了,眉也冷了,只有在对着他身边的那个丫环时,眉眼显微软话。   安筝垂下眼,继续吃饭。   朱礼聪在她垂下眼的时候也往她身上看一眼,不动声色地吃着饭。   段萧去宋繁花住的院子,院子外没有守人,他一路通畅无阻地进去,过了堂屋的门,还有来得及往卧室拐,就听到里面传来两个丫环焦急的声音。   环珠不停地说,“小姐,你到底哪里不舒服,你说啊,你这翻滚来翻滚去,看的奴婢好担心。”   绿佩也说,“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头疼?”   宋繁花弱弱又模糊的声音闷在被子里,段萧没听清,可即便没听到宋繁花的声音,只听到了两个丫环的,他一霎时就提紧了心口,脸色大变,忽的一下将门推开,走了进去。   两个丫环被突然而来的开门声惊了一跳,转眼去看,看到来人是段萧,二人纷纷冲他行礼,喊一声,“段公子。”   段萧淡应一声,走到床前站定,看着裹着被子睡不安生的某个小女人,英俊的眉拧成了山川,他冲环珠和绿佩说,“你们去找大夫来,我看着她。”   环珠和绿佩齐齐地一惊,出声说,“小姐不让我们找大夫来。”   段萧目光温凉地从她们二人脸上扫过,不容置喙地说“去找大夫来,立刻,马上。”   环珠和绿佩被他的气势震住,不由自主地就点头,往门外去了。   刚走到门口,床上的宋繁花就扬声喊一句,“不许去。”   环珠和绿佩脚步一顿,停在那里,不知道该听谁的了。   段萧眉头依旧蹙的死紧,他看着掀了被子露出一边儿脸的宋繁花,低声说,“身子不舒服,不看大夫怎么好?”   宋繁花道,“我没不舒服。”   段萧道,“那就起来吃饭。”   宋繁花说,“你这人怎么这么烦,我睡一会儿觉怎么了?”   段萧迟疑地问,“真的不是身子不舒服?”   宋繁花道,“不是。”   段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看了很大一会儿,伸手往环珠和绿佩一挥,“你们先出去,候在外面。”   宋繁花仰脸冲他怒道,“不许赶我的丫环,你出去。”   段萧不理她,扬手一挥,直接将环珠和绿佩轰出了门,又用内力一收,将门关上,他坐到床沿,波澜不惊地伸手掀被子。   宋繁花蓦地把被子按紧,瞪着他,“你干嘛?”   段萧面无表情地说,“我看看。”   宋繁花不给看,死死按住被子不让他揭。   她越是这样,段萧越觉得昨晚铁定把她弄伤了,他脸一沉,眼中寒气闪过,抬手就点了她的穴道,宋繁花身体动不了,阻止不了段萧,眼睁睁地看着他掀了被子,掀了她的衣服,打开她的腿,去查看……   宋繁花一张秀丽的脸气的通红,整条脖子都红了,她怒骂道,“你……”   还没骂出第二个字,身子忽地被人搂抱起,落入温暖的胸膛,段萧一脸自责地说,“真的伤了。”他又将她放下,解开穴道,给她把衣服穿好,盖上被子,走了出去。   宋繁花不知道他出去干什么,只气的不行。   环珠和绿佩见段萧走了,立马的冲进来,宋繁花对她们说,“我要吃饭。”   环珠说,“我来摆盘。”   绿佩说,“我给小姐穿衣服。”   宋繁花不穿衣服,就坐床上吃,绿佩随了她,两个丫环挪桌子到床边,给宋繁花摆饭菜,宋繁花看着那么丰盛的饭菜,还有她最爱吃的烧鸡,一瞬间觉得身体都不疼了,她拿起筷子就吃。   而在她吃饭的时候,段萧跑出去买药了,一路急急地来到药店,进了门,当坐台的掌柜问他买什么药时,他一下子就傻眼了,买什么药?   段萧英明一世,腹黑一世,被一个平常的问题给问懵了。   他想了一想,说,“治伤的药。”   掌柜问,“哪种伤药?伤有很多种,刀伤、剑伤、枪伤种类烦多,药也用的不一样,我得对症下药,你不说清楚,我会拿错的。”   段萧说,“不是刀伤,也不是剑伤,不是枪伤。”   掌柜笑问,“那是什么伤?”   段萧轻咳一声,面庞冷酷俊美,气势雍容不凡,可就是在这一刻,无助的像个小孩儿,他该怎么说?对这个掌柜说是行欢的时候伤了……咳,他觉得好难说出口,比当初给宋繁花买袛衣袛裤的时候还要难以启齿,可宋繁花受了伤,又不说,肯定是不好意思,她大概也不敢跟宋清娇和宋昭昭说这等事,更不会对自己的丫环说这么丢人的事,只能自己忍着,可他是她男人,怎么能让她忍着受着这种痛?段萧一张脸端的很是冷酷,可从面庞开始往耳根蔓延,再往脖子,一层一层地红起来,他艰难地开口说,“我娘子……”   掌柜听了,也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是开医馆的嘛,什么人没见过,这种药他这里有,别人也来买过,男人女人都有,他只是在这个男人进来的时候就感到一股冷冽不凡的气势,一看就不是寻常人,想着他肯定是来买治很重很重伤的那种药的,没想到是这种药,而能让这样的一个男人亲自出来买这种药,大概是极爱自己的妻子,他笑了一笑,问,“公子应该很爱你娘子吧?”   段萧道,“嗯。”   掌柜笑说,“虽然年轻人是内火旺了些,但还是得收敛。”   段萧很是虚心地应道,“嗯。”   掌柜又笑了,扭身往后面一大排的药柜走,抽了三个小柜盒,取出三种不同的药给他,对他说,“有三种,效果不同,价格不同。”   段萧看着那三个不同模样的盒子,说,“效果最好的。”   掌柜推了一个盒子给他,“一百两。”   段萧看一眼那掌心般大小的小盒子,出声问,“一盒够用吗?”   掌柜笑说,“不严重的话够用的。”   段萧不明白掌柜口中的不严重是什么概念,他也不知道宋繁花那样的到底是严重还是不严重,平生都没遇到过这种事,真是头一遭,为了保险起见,他说,“拿两盒吧。”   掌柜的无所谓,有钱赚就行了,他又去拿了一盒。   段萧付钱,付罢钱拿了药就走,等出来,他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幸好这里不是衡州,不然,他这个衡州太守的脸真是不用要了。   等回到宋府,所有的人都吃过了早饭,宋世贤正带着常安和戚烟往外走,大概是要去商铺,迎面碰到段萧,彼此打了招呼,宋世贤很好奇段萧一大清早不吃饭跑出门做什么,就问了,段萧不可能实话实说,就随便编了个理由,宋世贤也不知道信没信,反正信不信都没关系,段萧打死都不会实话实说的,二人招呼完,各自离开。   宋世贤去商铺。   段萧进屋,去找宋繁花。   宋繁花虽然还躺在床上,但她的卧室里坐满了人,宋清娇跟宋昭昭坐在大床的对面,连杜莞丝都来了,坐在床的一侧,环珠和绿佩正在高兴地给三位小姐倒茶,秋水跟秋霞正在往窗台上摆花,几个小姐们在一起聊天。   段萧走到门口就顿住了,目光往屋内瞟一眼,没进,转身退出去,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天色。   再有不到一个时辰,他体内的噬心毒就没东西克制了。   所以,得及早回京。   段萧又在院中站了小片刻,听到屋里面传来的笑声,他也不方便进去打扰,就去找朱礼聪,风泽正在给朱礼聪拆绷带,拆到一半,段萧进来了,风泽往他身上看一眼,又继续回头拆绷带。   段萧走到床对面的一个椅子里坐下,双手交握放在腿上,望着床上问,“伤好了吧?”   风泽说,“可以拆掉绷带了,已经没事了。”   段萧点点头,说,“既然好了,明日就出发回京。”   风泽没去过京城,若不是上次段家军把他掳出醉风城,他大概还在醉风城的十里兵场,守着那一片残兵墓地,这将近小半年的时间他也跟着段家军去了一些地方,但就是没去过京城,闻言,他一边将拆掉的绷带收拾着扔进垃圾搂子里,一边问,“京城好玩吗?”   段萧笑道,“应该比醉风城好玩,毕竟京城那么大。”   风泽道,“我还没进过京呢。”   朱礼聪伸手将衣服穿好,接话说,“我们又不是去玩的,哪里知道哪里好玩。”他抬头看风泽,“你去了可以找一找哪个地方好玩,到时候带我们去。”   风泽瞪他,“你的意思是我不务正业?”   朱礼聪面无表情,“我可没这么说。”   风泽看着段萧,“将军,你来凭理,他是不是在暗讽我不务正业?”   段萧一手搭在椅把上,一手抚着额头,笑着说,“他不是在讽你不务正业,他是确实不知道京城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唔,”他顿了顿,又说,“我也不知道京城有哪些地方好玩,等你去了,可以去找一找。”   风泽道,“你们就专门等我去了找啊?”   段萧笑道,“你的身份可以让你在京城横着走,没人敢挡。”   风泽没听懂。   段萧也没给他解释,看方信、韩廖和岳文成进来了,他转而去与他们说话了,说了几句,韩廖问,“明日就走?”   段萧道,“嗯,我身上的毒得赶快回京解。”   岳文成对韩廖问,“韩氏九针是不是能解百毒的?”   韩廖道,“是这样听说的。”   岳文成奇道,“你不知道?”   韩廖撇嘴,“我对韩稹的医术一向没有兴趣。”   岳文成额头抽了抽,“你们这对兄弟,还真是一对活宝奇葩。”   韩廖问段萧,“要我给韩稹去封信吗?”   段萧摇头,“不必了,他在燕洲玉府给玉南王治病,应该还没治好,治好的话他自然会回来,我这毒有可解之法,只是尚没拿到解药,等回了京,必然就有了。”   韩廖说,“我与你一同进京。”   段萧笑问,“你舍得杜莞丝?”   韩廖一噎,被兄弟捣明心事也不恼,大概是上次因祸得福,享受了一次杜莞丝的温香软玉,也可能是这段日子的相处,与杜莞丝的感情越来越好,虽然在杜莞丝心中,这或许不是爱,但在韩廖心中,这就是爱,是以,一提到杜莞丝,他英俊又略带邪气的脸上就露出了笑容,他说,“我确实舍不得她,不过,我也想与你进京。”   段萧挑眉问,“为何想跟我进京?”   韩廖道,“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啊。”   段萧笑道,“不用,我能应付得来。”   韩廖不满了,扯了扯岳文成的衣袖,“你觉得他有没有把我们当兄弟看?是兄弟是不是就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岳文成道,“就是。”   段萧笑道,“还不到危难的时候,我这叫保存实力,等哪一天我真的危难了,你们就是救我的力量,所以,我可不想过早地将我的救命符给用掉了。”   见韩廖张嘴又要说话,他抬手制止住,说,“你还是留在琼州吧,女人都追不到,还怎么帮我?”   韩廖被他的这句“女人都追不到”给打击的体无完肤,原本要说的话就改成了,“谁说我追不到?”   段萧笑道,“那就去追,追到了再来京。”   韩廖气闷,心想,我非追到手给你看看!   几个男人在这边说话聊天,几个女人在宋繁花那边说话聊天,一直聊到中午,宋繁花也穿起来了,宋世贤中午不回来吃饭,岳文成便招呼一大家子人,宋阳中午出来了,带着方意瑶还有霍海,不过,吃罢饭他就走了,也不与小辈们呆一起,几个姑娘都不想呆屋里了,要出去划船。   岳文成一听宋清娇又要划船,简直还没去心就要吓出来了,他抓着她的手,哄劝地说,“娇娇,我们去花村看花,不划船好不好?”   宋清娇道,“我就想划船啊。”   岳文成说,“划船很危险。”   宋清娇笑着指了指宋繁花、宋昭昭还有杜莞丝,“有这么多人在,我不会有事的。”   宋繁花点头,说,“我不会让三姐姐有事的。”   岳文成瞪她。   宋昭昭道,“我也不会让三堂姐有事的。”   岳文成又瞪她。   宋昭昭笑道,“三姐夫你别瞪我啊,三堂姐从怀孕以来最喜欢的一项娱乐就是划船,我看三堂姐这一胎绝对是男孩,大概是小宝贝想划船玩了,你不能责备我们啊。”   岳文成一噎,确实,从宋清娇怀孕来到琼州,她都划了好多次船了,几乎一个月都要划两三次,也不腻,没成亲前他都是事事依着她,更别说成了亲,又怀了孕,所以次次都依她,但现在她肚子大了,他还真是担心,可太监再急都没用,皇帝不急啊,宋清娇说,“我就要划船。”   岳文成只得顺了她。   是以,一行人愉快地跑去划船了。   朱礼聪和风泽没去,段萧担心柳纤纤会做乱,把方信也留下来。   还是上次那个横峰,还是那个落屏湖,上次宋繁花没玩船,这次她也要玩,段萧看着她,问,“不会游泳的人,划什么船?掉水里了怎么办?”   宋繁花瞪他,“乌鸦嘴。”   段萧道,“我与你一起。”   宋繁花说,“不要,三姐姐是怀孕了才让三姐夫陪的。”她指指宋昭昭、杜莞丝、韩廖、秋水、秋霞、环珠、绿佩,“他们都是一人一船的,我要自己玩。”   段萧抓住她的手,凑近她的耳朵,低声问,“身体不疼了?”   宋繁花脸庞微红,却是固执地说,“不疼了。”   段萧眯眼,“真不疼了?”   宋繁花道,“就是不疼了。”   段萧看着她,半晌后伸出指尖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为了想玩,身体都不顾了。”   宋繁花推开他,踩着草坪,裙摆一飘,飞到了小船上,不一会儿就欢腾起来,咯咯咯的笑声混合在一堆嬉戏的声音里面,甚是好听。   段萧无奈地看着她,心想,也还是个孩子,虽然平时表现出来的稳重和狠辣令人心惊,可到底也才十六岁,儿童心性还没泯灭,遇到热闹好玩的,一下子就暴露了,就像在长乐关,她跟刘宝米两个人能从街头吃到街尾,像馋嘴的孩子似的蹦蹦跳跳。   段萧看着在落屏湖里玩的不亦乐乎的宋繁花,也跟着笑了,虽然担心她的身体,但看到她能笑的这么欢畅,段萧实在是不忍心打断,等回了京,她大概没时间这么无忧无虑的笑了,他也坐了一船,加入嬉戏的行列。   玩到日落霞蔚,一行人退了船在草坪上集合。   宋清娇摸着肚子,一脸喜悦地拉过宋繁花的手,让她摸她的肚子,“你看,他在动。”   宋繁花将手贴在宋清娇的肚子上,虽然隔了一层衣服,她还是感受到了从肚皮上传来的一踢一踢的小骨头,她眼中闪着极为兴奋的光,咦一声,高兴地说,“真的呢,他在踢我。”   宋清娇笑道,“她在踢我。”   宋繁花哈哈一笑,感觉特别神奇,“他经常踢三姐姐吗?”   宋清娇道,“早先没有,就后来才有,尤其每次划完船,他踢的特别来劲。”   宋昭昭笑道,“所以三堂姐这一胎绝对是男孩子。”   宋繁花摸着宋清娇的肚子,感受着手掌下的跳动,心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感动在发酵,这一世,她三姐姐终于与岳文成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孕育出了他们的爱的结晶,不知道……   宋繁花侧头往段萧看去,段萧也在看她,当他看到她摸着宋清娇的肚子一脸发光的样子时,他眉头蹙了蹙,心想,他也跟她做了那么多次了,她怎么就没反应呢?正想着,见宋繁花看了过来,他心口一动,立刻走过去,走到一半,宋繁花拉着宋清娇走了。   段萧只得停步,跟着岳文成、韩廖他们一起走。   回到府上,大家都累,也都各自回院休息,段萧去找宋繁花,把环珠和绿佩都使派到外面,关上门。   他进到卧室里面,见宋繁花正在脱衣服,他笑着挽着双臂靠在床上,看她脱衣服的情景。   宋繁花听到声音,原以为是环珠或是绿佩,扭头看过去,看到是他,嘟嘴问,“你进来做什么?又把我丫环指使到哪里去了?”   段萧直起身,走过去,伸手帮她脱衣服,笑着说,“我能把她们指使到哪里去,就在外面,你想喊就能喊,不过,你现在脱衣服做什么?”   宋繁花想说,“不舒服。”可想到今天她硬撑着身体玩乐,便不言语,只道,“弄湿了,想换。”   段萧哦一声,也不多问,沉默地帮她脱衣服。   脱到里衣的时候,宋繁花按住他的手,说,“我来,小心你体内的噬心毒。”   段萧道,“我能忍的,等会儿还要给你上药。”   宋繁花眨眼,“上什么药?”   段萧想到等会儿要上药的地方,眼睛慢慢挪开,落在她身后的屏风上面,轻咳一声,却是指尖快速一点,又点了她的定身穴,宋繁花大怒,“段萧!”   段萧道,“上完药就给你解。”   段萧抱起她,平放在床上,将床幔放下来挡住床内的情形,他给她将里衣解开,脱掉裤子,又从袖兜里拿出今天早上买的药,打开她的腿,沉默的给她上药。   上药的时候,他的心是放在火上烤的,宋繁花也羞的满身满脸的燥意,等上完,段萧快速地扯过被子往她身上一盖,解开她的定身穴,风一般冲了出去,出去后翻墙掠檐,几个纵飞又回到下午玩乐的那个落屏湖,一下子跳进去,扎进冰凉的湖底,把自己泡在那里泡了很久,等心里的慾念凉了下去他才冲出湖面,躺在草坪上一边晾干衣服一边看着头顶的天空。   想到宋繁花刚刚抚摸宋清娇肚子的样子,段萧脑中不可扼制地就想到了宋繁花怀孕的样子,她的孩子,她与他的孩子……   这个想法简直太甜蜜了,甜蜜的让段萧都觉得没办法承受,他攥紧一边儿拳头,侧过身子,用拳头抵着心口,缓慢地压下了眼。   从怀了仇恨开始就没再渴望过幸福,可这么一刻,他却渴望这个幸福能够成真。   段萧晾干衣服又熄了满身慾火后回到宋府,刚好赶上吃晚饭,吃晚饭的时候宋世贤跟宋阳都在,他就把自己明日启程回京的事说了,说罢,宋阳道,“明日我就不送你了。”   段萧道,“不用送。”   宋世贤有点不舍地说,“才两天呢,不再多呆几天?”   段萧道,“不呆了,京城还有很多事儿要做。”   宋世贤知道,可依然很舍不得,还没等他这股舍不得的情绪消散完,宋繁花又接着说,“明日我会带五堂姐一起进京。”   宋昭昭大啊一声,似乎惊喜过度,“六妹妹要带上我?”   宋繁花笑道,“嗯。”   宋世贤皱眉,很想开口阻止,宋昭昭就先一步欢呼出声,“太好了!我去,我去,我一定去!”   宋昭昭这个时候说去京城其实不是因为吕止言在京城,她是真的想去京城看一看,而等真到了京城,见到了吕止言,她才惊觉自己有好久都没想起这个男人了,所以,她是不爱他的吗?   宋繁花其实说的对,宋昭昭是那种缺乏父爱又喜欢在对她好的男人身上寻找父爱影子的人,所以,她对吕止言到底是爱还是不爱,她自己都不知道。   既然明日就走,那吃罢饭就是各种准备,马车、马,银钱、吃的、用的,宋世贤都亲自办,以宋繁花的意思是,不备马车,只备马就行了,可段萧不干,非要备三辆马车,一辆马车给宋繁花用,一辆马车给宋昭昭用,一辆马车给安筝跟她的丫环用,宋昭昭觉得奇怪,就道,“我与六妹妹坐一辆马车就行了,不用备三辆。”   段萧道,“必须得三辆。”   宋昭昭说,“没必要啊。”   段萧不理她,反正就是备三辆,再加是宋世贤备的吃的用的,又用了一辆马车装,这下子就变成四辆马车了,还有那么多人,一下子就觉得浩浩荡荡的。   杜莞丝知道宋繁花要走,一大早就来送别,送别的时候,她问,“我能跟你一起进京吗?”   宋繁花眨眨眼,问,“你要进京?”   杜莞丝道,“嗯,我想看看云苏。”   宋繁花心里一咯噔,心想,云苏现在半死不活,你那么爱云苏,在玉刹阁看到他被揍了脸都心疼的不行,要是知道他如今伤的奄奄一息,大概得好几个月才养得回来,不得伤心绝望死?关键是,这个凶手还是她,宋繁花往杜莞丝身后看一眼韩廖。   韩廖也看着她,眼神表示,“看我做什么,我又决定不了杜莞丝的想法。”   其实韩廖也不想杜莞丝进京,进了京,她的眼里心里全是云苏了,还有他献殷勤的份吗?   可,杜莞丝想进京,他也不会拦。   但凡她想做的事,他都愿意支持,而且进京是双面刃,有好也有坏,坏的方面是杜莞丝进了京绝对要住进九王府,日夜与云苏朝夕相处,铁定会把他抛到了天边儿,很可能还会把他忘了,好处是,云苏不爱杜莞丝,她与他相处的越久,就会感受越深,越绝望,杜莞丝一旦绝望,他就有机可趁了。   韩廖不吭声,把这烫手山芋交给宋繁花。   宋繁花指望不上韩廖,也不指望了,她问杜莞丝,“你爹娘让你去吗?”   杜莞丝说,“跟你们一路他们是同意的。”   意思是,不跟他们一路,杜作云跟杜夫人不同意,也不知道是相信段萧,还是相信宋繁花,大概是相信宋繁花的,毕竟现在的杜作云,可是很欣赏宋世贤。   宋繁花想推辞,但没理由推辞,她总不能说,“你别去了,云苏现在半死不活的,你去了可能也看不到他。”   没办法推辞,只好应下。   杜莞丝高兴地抓住她的手,“还是好朋友最靠谱。”   宋繁花心想,等你到了京城,大概就不会说这句话了。   因为杜莞丝也要去,又加了一辆马车,如此,就是五辆马车了,杜莞丝既去了京城,韩廖也必然是跟去的,人就越发的多了。   一路浩浩荡荡,可谓是声势壮大。   半路上,段萧几次去宋繁花的马车里给她擦药,去几次触发几次噬心毒,最严重的一次是他吐血了,宋繁花吓一跳,段萧倒是面无表情,沉默地将嘴角的血擦掉,还要继续为她上药,宋繁花被点了穴道,没办法动,就看着他,又不能大吼,只能低声焦虑地说,“我已经好了,不疼了,你不要再给我擦药了。”   段萧道,“这一次擦了不擦了,也消肿了。”   说是这么说,他这一次擦的时间却份外久,久到宋繁花感觉大腿都凉了,而这一次,段萧将药盒收起来,没有立马拿一边的毯子给宋繁花盖上,而是抱着她,吻了起来。   宋繁花又惊又气,低声喊,“段萧!”   段萧不应她,堵住他的嘴,深深地吻起来,吻了一会儿他猛地退开,捂着胸口,又吐出一大口血来。   宋繁花看着那血,眼睛都急红了,“你出去!”   段萧从袖兜里取出帕子,擦擦嘴,这才看向车榻上的宋繁花,对她道,“我没事。”   宋繁花气极,“都吐血了还没事?”   段萧想说,给你擦这么多次药,一次都没碰你,那么诱人的一幕,他能忍这么久已经是极限了,这最后一次,他若不吻一吻,他会疯掉。   段萧站起身,一脸风清云淡地走了,虽然他额头上渗了一层汗,心也是翻江倒海地疼着,可他就是能像没事儿一样的继续骑马,继续赶路。   因为这一程小姐们太多,段萧最怕颠着宋繁花,是以,放慢了速度,等到达京城,已经到了七月。   而七月,是京城最热闹的文韬书策会的举办时间。   是以,一入城,入目的便是才子佳人,几乎来自全国各地的有志才子们全都来了京城,街道上,马路边,小巷里,到处都是书卷气甚浓的才子们。   监国将军回京,阵势那么大,自然是各方人士都知道了,是以,段萧当天回到将军府,第二天,薛尉、肖雄、温千叶还有满朝其他的老臣们纷纷踏门而来,除了薛尉、肖雄和温千叶外,其他的人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是,“将军,王爷在陵安城受袭,生命垂危,陵安城主玩忽职守,让王爷遭此大噩,当斩,请将军下旨,灭了陵安。”   一回京,就是“逼旨”。   关键是,这旨意逼的让人无话可说。   云苏确实是尊贵的九王爷,也确实在陵安城遭到了埋伏暗杀,苏八公先段萧进京的目地,大概就是布局,而他拿来布局的人,就是段萧曾经在陵安城布局的人,风泽。   云苏何以会突然去到陵安?朝中大臣们定然会疑惑,所以,有了认回风泽这合理的解释,大臣们就不会猜疑了,而风泽一出,段萧就会被牵扯进来,毕竟,风泽是段家军的人,而陵安城的那一场大婚,也着实让城内的所有人知道,段萧这个监国将军去过陵安城,所以,王爷受袭,差点儿一命呜呼,将军身在当地,却不闻不问,这可说不过去,段萧若不想被牵扯进来,就必然要将风泽踢除除段家军,如此一来,风泽就成不了苏八公以及苏府的软肋。   不愧是老狐狸啊,一出山就是烫手山芋。   段萧微支着额头,下胳膊肘撑在书桌的桌面上,嘴角轻勾,看着面前的几个人,缓缓,视线落在一边儿的薛尉、肖璟和温千叶身上,又缓缓收回,对他们问,“你们去看过王爷了?”   众人点头,“看过了。”   段萧笑道,“我还没去看过呢,你们不忙的话,随我一起去看看吧,看看王爷到底伤的有多重。”   众人自然不推辞。   不过,云苏不在九王府养伤,而是在吕府养伤,这对段萧来说没什么要紧,他只是去拿解药,这么多时日过去,夜辰绝对已经把解药拿到手了。   段萧回京的第二天,带着一众大臣们去吕府瞧探云苏。   第198章 养足精神   此刻的吕府,一如继往的安宁,其实在云苏被吕子纶救回来的时候京城中是无人知道云苏受伤的,当然,那个时候的吕子纶也没空去管别的,他一心扑在救云苏的大事上,等到云苏病情稳定,苏八公又进了京,这才把云苏受伤一事公布于众,然后吕府每天都有人来,这大半个月过去,该来的人也来的差不多了,后来吕子纶以王爷要静养为由,让那些人别来打扰,当然,出面说这话的不是吕子纶,而是吕止言,但哪怕是吕止言传的话,这些臣子们也不敢来了。   吕子纶在以风云谱将云苏带回京的时候云苏是昏迷不醒的状态,吕子纶耗费了很多功力才将鬼气与醉暖香结合所产生的余毒给清除掉,但清除掉了余毒,却没清除掉创伤,还有高烧。   云苏伤的太重了。   这是吕子纶在把他放到床上的时候的第一眼的感觉,在吕子纶心目中,天下没人能伤云苏至此,所以,还是应了那个劫。   女劫,宋繁花。   吕子纶眯眯眼,雪白的眼圈里一闪而逝一轮红影,红影所过,寸土生焦,他手指一挥,白袍挥过之处,寸土生焦之地又陡现勃勃生机。   绿色盎然里,走出一人,那人冲着吕子纶喊,“少爷。”   吕子纶说,“双界,你去门口,迎贵客。”   双界应一声,朝门外走。   吕子纶又转身进屋,去看云苏,云苏还没苏醒,这都已经快一个月了,他的高烧依旧没退,吕子纶忧心忡忡地立在床畔,苏子斌在以针施穴,想要破了云苏的高烧之症,夜辰、墨砚、倾心、弥月、水英五个人也都立在一边儿,如今的九王府有苏八公坐镇,还有苏进、苏昱、苏墨三大少爷坐镇,这五个侍卫也不担心九王府会出事,就寸步不离地守在云苏身边。   在苏子斌收了针后,吕子纶问,“今日有效果没有?”   苏子斌将针收好,擦了擦额头的汗,脸色略显虚白,从云苏回来,被吕子纶稳定住病情开始到现今,他几乎日夜为云苏施针,就是要解除掉云苏高烧不下的病症,可这都好多天了,他施的针,施的内力,全都没用,苏子斌从没这么气馁过,他虽然不敢自称自己的医术是天下第一,但前十还是敢自居的,所以,以他前十的医术治一个发烧症都治不好,你说他气馁不?   苏子斌摇头叹气,“没有。”   吕子纶闻言说,“如此,他的高热症就不是医术能解的。”   苏子斌道,“可你使用你的能为也治不好他的高热症,不是医术,不是异术,难道是……”说到这,忽然一顿,目光对上吕子纶的。   吕子纶说,“你猜对了,是鬼术。”他道,“我救他回来的时候,他身上就萦绕有鬼气,那鬼气还不是一般的鬼气,是厉煞黑狱里最狂的癫鬼,”说到这,他仙风道骨般的眉拧了起来,“有人能御这等高深的鬼剑,实在是让我大感意外,凡人御鬼剑,不出五年,必然会丧命,可这个人能御这等高深的鬼剑,必然已不止五年,超出五年,却能安然无恙,我也是不解了。”   苏子斌道,“天下奇人太多了。”   吕子纶点头,“是,所以,得找一个能破鬼术的破鬼者,民间称为天茅传人。”   苏子斌道,“这人我去负责找。”   吕子纶是不会离京,也不会离开吕府的,找人这种事,自然是苏家的事,他嗯一声,又看一眼云苏,走了。   今日的客人不同凡响,所以,他要亲自接见。   段萧被双界带到了会客厅,会客厅很大,足够容纳他们这么多人,段萧随意挑了个位置坐下,温千叶、薛尉、肖雄挨着他坐,另外的六个人坐在段萧对面,众人坐好之后双界就一一奉茶,奉罢茶他就安静地退守在门边,等待吕子纶。   说实在的,薛尉、肖雄在云苏受伤后来过很多次吕府,即便云苏没受伤,在之前,他们也踩过很多次吕府的门槛,但就是没有一次见到过吕子纶,吕子纶这个人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哪怕是帝王,没遇到动及国本的大事,吕子纶也不会出现,所以,当众人喝了一会儿茶,看到一身白衣飘风若仙的吕子纶走过来时,纷纷怔住。   当吕子纶踏过门槛,白衣落地,随之仙气扑面时,那六个大臣激动的猛的站起来,看着他,眼神都是热切敬仰的。   薛尉和肖雄没有站起来,只是看着吕子纶,面色不太好。   温千叶更不可能站了,微垂着眸,喝着手中的茶,不知道在想什么。   段萧将茶杯从左手移到右手,缓慢转了一圈,搁下来,先是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双界,这才看向走进来的吕子纶,吕子纶进了门,谁也不看,谁也不理,直接走到会客厅正前方的那个大榻椅里坐下去,坐下去之后对着那六个依然还站着的大臣们说,“坐吧。”   那六个大臣如同得了圣旨一般又坐了下去,坐下去之后神情依旧是激动的。   吕子纶没再看他们,转而看向段萧,问,“将军一大早的带这么多大臣来我吕府,是想做什么?”   段萧挑了挑眉,不疾不缓地说,“其实我也是昨日才回京,还没歇回精神,今日是没空出门的,但一大早的被这些人告知说王爷受了伤,在你吕府养伤,所以我就来了。”说着,微微掀了掀眼,问,“王爷人呢?”   吕子纶道,“正在休养。”   段萧道,“带我去看看。”   吕子纶看着他,没拒绝,只是说,“王爷伤的很重,需要静养,薛相、肖太师、状元和各位大臣们都已经来看过了,就不要再去惊扰了,将军一个人去就行了。”   段萧笑道,“无所谓。”   吕子纶嗯一声,站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交待双界好生招待客人,他带段萧去看云苏。   路上,吕子纶问段萧,“将军离开京都有好几个月了吧?”   段萧笑着说,“三个月左右吧。”   吕子纶说,“从陛下死于皇陵后朝中大事都是将军在处理,一国江山,大事小事不计其数,每日都有需处理的急务,将军既担了监国之身,就须称职称责,日夜操劳,你却无故离京三月,至一国江山大事不顾,将军是觉得监国之身只是儿戏吗?”   这话说的温水不惊,却字字都是咄咄逼人的谴责,段萧意外于吕子纶竟然也有情绪外露的时候,他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无奈地说,“不是我要离京啊,是迫不得已。”   吕子纶道,“还有什么事能比江山社稷还要重要,让你迫不得已?”   段萧说,“有啊。”   吕子纶问,“什么?”   段萧道,“我的命。”   吕子纶一怔,顷刻间就抬眼看向他。   段萧说,“我离京的原因没有言明,就是因为我当时中了奸人的媚术,必须得出京去解才行,不然,我现在大概就没机会站在你面前说话了。”   吕子纶眯眼,“媚术?”   段萧道,“是,很厉害的媚术,我当时不知道这媚术能不能解掉,如果能解掉的话又要花多长时间,为了不让朝堂大乱,不让大臣们担心,就只好隐瞒了下来。”   吕子纶道,“如今将军身上的媚术可解了?”   段萧道,“解了。”   吕子纶没有问他在哪里解的,如何解的,何人给解的,他只是说,“将军这三个月都不在京城,就是在外面解媚术?什么媚术这么霸道,要三个月的时间才能解除?”   段萧看他一眼,笑着说,“确实没用到三个月,媚术解了之后我又去看我未婚妻了。”   段萧没说地点,吕子纶却道,“陵安城吗?”   段萧摇头,“不,琼州。”   吕子纶面色冷冷地问,“将军没去过陵安城?”   段萧道,“去过。”   吕子纶问,“那将军可知道王爷是被何人伤成这样的?”   段萧眉头蹙了蹙,很是遗憾地说,“虽然我确实去过陵安城,但真不知道王爷受伤一事,再说了,王爷在我心中可是无人能敌的,天下也没人能伤到他,所以,在回京听了王爷受伤后,我真是吃惊。”   吕子纶闻言便不问了,等到了云苏休养的院子,吕子纶把他带到屋里面。   一进屋,人还没往床前走,倾心和弥月已经杀气腾腾地抽出了剑,指在段萧面前,“你还敢来!”   段萧面色不变,淡定而站,微微挑眉问,“我为何不敢来?”   弥月冷声道,“我家王爷如今这样,全都是拜你跟宋繁花所赐,你们做的好事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你给我滚,不许你靠近我家王爷!”   倾心也是一脸杀气地说,“这里不欢迎你。”   段萧看着挡在面前义愤填膺的二个女人,又往后看一眼从他这个视角过去只能看得见半头床尾的那个大床,缓慢地说,“你家王爷遭受大厄的时候我正在你们府上做客,这一点儿苏八公可是能够做证的。”说罢,目光抬起来,落在二人脸上,不冷不热,却有一股惊心冷杀的锐气,“今日教你们一点儿,含血喷人之前先让敌人无话可说,不然,让敌人抓到了漏洞,那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兵字落,袖袍一掸,竟生生将倾心和弥月给扫到了一边,等二人好不容易站稳,段萧已经走往大床去了。   弥月心下微骇。   倾心也是惊了一惊。   她们二人都没有与段萧对战过,从来不知道这个男人竟然这么厉害,一挥袖就能将她们二人给挥退到一边,弥月和倾心能担任云苏的贴身侍卫,那功夫绝对是一流的,可这一流功夫的二人如今在段萧面前,似乎弱的像片叶子,这怎能不让她们二人吃惊?   吃惊的同时,又觉得实该如此,不然,段萧哪来的胆跟她们家王爷叫板?   弥月和倾心站着不动了。   墨砚微眯着眼,看着段萧。   水英也是很不友好的眼神打量着段萧。   夜辰在段萧快要接近床榻的时候一掌挥出,直击他的肩膀,段萧眼一冷,身形不变,身姿不变,单手扬起来,接住暗掌,两掌相接,罡气横扫,屋内的几个人却均是不受影响地站立不动。   段萧紧箍住夜辰的手,眯眼冷笑,“背后偷袭,这就是你家王爷教出来的人?”   夜辰冷哼,“对付你,不需要光明正大。”   段萧冷笑,蓦地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夜辰疼的低哼,却不服输地又甩出右手去袭击他,段萧轻蔑地冷笑,也用另一只手去跟他过招,就这般,二人一手较劲,一手打的热火朝天,吕子纶、墨砚、水英、倾心、弥月都站在一边儿看着,看了一会儿之后,眼见着夜辰在段萧那里讨不到半点儿好处,吕子纶开口说,“王爷的病需要静养。”   夜辰重重地哼一声,收起掌风,对段萧道,“不想影响到我家王爷养伤,下次在外面见到你,我非打的你满地找牙。”   段萧慢条斯理地笑道,“哦,我等着。”   说罢,掌势一收,顺带的,一并将二人过招之时转度过来的解药给收入袖中,转身,走近床榻,去看云苏。   而在段萧一大早被大臣们“威逼”着去看云苏的时候,宋繁花这边儿才刚起来,她伸伸懒腰,踢开被子,一脸睡饱之后的爽怡精神,冲门外喊,“环珠,绿佩。”   环珠和绿佩立刻推门进来,一前一后地唤,“小姐。”   宋繁花说,“我想起了。”   环珠惯常地说,“我去打水。”   绿佩道,“我来给小姐穿衣打扮。”   她二人分工明确,宋繁花也不干扰,唔一声,环珠就下去打水给宋繁花洗脸,绿佩去衣柜前找衣服,找了半天,回头看宋繁花,眉头纠结地拧了一下,然后为难地说,“小姐,这些衣服好像你都穿不了了。”   宋繁花一怔,懒洋洋躺在床上的身子一僵,片刻后意识到绿佩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后,整个人都郁闷的不行,她低头看着自己,明明不觉得胖,可偏生视线所及,是她忽视不了的肉,以前她看自己,看的最多的是骨头,如今再看自己,哪怕穿着里衣看,也觉得多的是肉,宋繁花一时之间觉得所有的人都在骗她,韩稹说她会越来越瘦,可她压根没瘦,段萧说她不胖,可她明明很胖……   宋繁花很是无力地问绿佩,“我真的很胖了吗?”   绿佩笑道,“小姐现在的身材比以前好看多了,以前太瘦,让人看着就心疼,现在这样子正好,穿不上这些衣服不是说小姐胖了,人都会长大的嘛,长大了的话,身材也会跟着变的,这跟胖瘦没关系。”   虽然绿佩的讲解很到位,宽慰的方向也很正常,可宋繁花心里还是很介意,她说,“胖就胖,你就实话实说,我能接受。”   绿佩笑道,“我觉得小姐这样子很好啊。”   宋繁花抿抿嘴,干脆不问了,王婆卖瓜,自卖自亏,没有丫环觉得自家小姐不好的,她撑着手臂从床上下来,走到衣柜前自己找衣服,找一件试一件,最终,试了一套合适的,穿上之后绿佩给她梳头,宋繁花的头发已经长到了腰际以上的位置,可以编发盘发了,绿佩给她盘了个随云髻,插簪子的时候宋繁花拿出在长乐关的时候段萧买给她的那根珍珠发钗。   绿佩没见过这支钗,咦了一声,说,“小姐什么时候戴起珍珠了?你不是一向不带珍珠的吗?你说看到珍珠就会想到柳纤纤,然后就会作呕想吐,如今,怎地戴起来了?”说着,又道,“就算小姐想戴珍珠了,也不该戴这般普通的啊。”她左右翻转地看着,边看又边说,“就一颗珍珠,而且质地也不怎么好。”   宋繁花坐在铜镜前,听她在那里絮絮叨叨,忍不住翻她一眼,“让你戴就戴,废话那么多。”   绿佩笑道,“奴婢就是好奇嘛。”   宋繁花不隐瞒地说,“这是段萧送我的。”   绿佩一愣,接着就笑出声,“哦,原来是段公子送的,小姐你早点讲嘛。”   宋繁花没好气地道,“我干嘛要跟你讲?”   绿佩笑道,“往后段公子再送小姐什么东西,小姐一早跟我和环珠讲下,到时候我们就知道给小姐戴什么了。”说着,看一眼她的衣服,笑道,“这衣服好像也是段公子买的呢。”   宋繁花剔眼,“他不该给我买?”   绿佩笑道,“该。”   宋繁花哼一声。   绿佩低低地笑着,一边笑一边给她插好珍珠发钗,等环珠打好水,宋繁花洗了脸,二个丫环就陪着她一起出门。   昨天回来,大家都很累,因为段萧一早就给高御铁发了信,告知了他人数,是以,老早的高御铁就将院子给腾出来了,唯独杜莞丝在段萧的预料之外,没有腾开院子,就与宋繁花一起住进了段萧的东院里,段萧因为在路上给宋繁花上药,几番刺激,晚上是看都不敢再看宋繁花一眼,吃罢饭就立刻钻到了书房。   宋昭昭住在将军府的南院里。   安筝、月离、朱礼聪依然住以前的北院,北院里除了他们,还住有高御铁。   宋繁花从东院的主院室里出来,看到杜莞丝站在沿廊前的抄手游廊的一根橼柱前站着,目光安静怡然地看着檐前栽种的那一排樱花树,此时是七月,樱花已经谢了,只有绿叶在阳光下闪着翠光。   杜莞丝就看着那些翠光,似乎出了神。   姜小黛和素音都站在她的身后,目光一同地落在那些绿叶子上面。   宋繁花从门口走过来,冲杜莞丝喊了一声,笑着问,“怎么起来这么早?”   杜莞丝转开目光看着她,笑着说,“我也就比你早一会儿。”   宋繁花唔一声,问道,“饿了没有?”   杜莞丝笑道,“你饿了吧?”   宋繁花哈哈一笑,伸手就挽住她,“哎,民以食为天嘛,我这个人,向来把天看的很重。”   杜莞丝伸手戳她,“好吃又贫嘴。”   宋繁花佯装不满地瞪她,却是扭头对环珠问,“让厨房做饭了吗?”   环珠笑道,“段公子老早就起来了,他就怕小姐起来饿着,老早就让厨房做了,我醒来就去厨房问过了,饭菜都在热着,小姐要现在吃吗?”   宋繁花点头,“有现成的饭菜当然就现在吃。”   环珠道,“奴婢去厨房传。”   宋繁花唔一声,拉着杜莞丝就往饭堂走,走着走着,杜莞丝就说,“等吃了饭,你陪我去趟九王府。”   宋繁花一怔,紧跟着脚步一刹,她仰起脸,看着杜莞丝,几度打探,几度犹豫,最终还是拒绝了,“我等会儿想去逛街呢。”说罢,顿顿,又道,“再说了,九王府也不是我这样的人能进的。”   杜莞丝垂眸看她,半晌后,低低地说,“随你了。”   宋繁花不再言语,杜莞丝也不再言语,二人去到饭堂,各自安静地吃饭,吃罢饭杜莞丝就带着姜小黛和素音去九王府了,去了九王府,却被告知说云苏在吕府,杜莞丝又去吕府,她到吕府的时候段萧已经走了,二人没有碰上。   段萧回到府上,没见着宋繁花,也没见着环珠和绿佩,他把高御铁唤过来,问他,“宋繁花呢?”   高御铁说,“一大早上就出门了,杜莞丝前脚走,她后脚走。”   段萧拧拧眉,想着杜莞丝离开肯定是去找云苏了,宋繁花跑出府做什么了?不会也去看云苏了吧?应该不会,段萧沉吟片刻,说,“我知道了。”又问他,“黄襄贵的尸体呢?”   高御铁说,“已经埋了,这大七月的夏天,放着会尸臭。”   段萧道,“埋就埋了吧。”   虽然看不到尸体,但不用想,绝对是周氏下的手。   段萧微微转开目光,看着手边今天早上薛尉拿过来的关于今年七月,京都文韬书策会的相关事宜,薛尉是文臣之首,历年来的文韬书策会都是他在督办,以前他是将这些督办之事呈给云淳看,可云淳死了,云苏又卧病在床,薛尉将这些折子拿到他这里来倒也无可厚非,不过……   段萧眯眯眼,没将那些折子打开,继续跟高御铁说话,说的全是有关朱礼聪成亲一事,还有真假安筝一事,说罢,他对高御铁道,“真的安筝我已经派飞天猫去找了,目前这个假的就是之前害我中媚术的那个柳纤纤,她那个丫环功夫不弱,你也要防着点,在我们没找到安筝以前,你先护好朱礼聪。”   想到今日几个大臣在书房里逼旨的那话,想必明日早朝,全是歼灭陵安城的折子,可能不等真的安筝找到,安逸山就先保不住命了,若安逸山真死了,那柳纤纤就没护命符了。   所以,要保安逸山,还是要弃安逸山?   安逸山在陵安城把他的女儿许给了他的属下,又大力配合他灭云苏,已经豁出了生家性命,他若弃他,就是过河拆桥,不忠不义,可若不弃他,就要任由柳纤纤在他的将军府兴风作浪。   段萧揉揉额头,一时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他冲高御铁挥挥手,让他下去。   高御铁见他垂头沉思,也不打扰,退出书房,回了北院。   段萧头疼了小片刻,就一手支着额头,一手打开薛尉拿来的文本折子看,折子上写的很详细,文韬书策会的举办时间、地点、轮赛的流程、监考官员,再后面就是好几页人名,全是这一年前来报名的学者的名字,段萧一一将那些名字看一遍,还没看完,书房的门陡地被人推开。   段萧眉头一皱,抬脸就往门口望。   只一眼,眉头就舒展开来,嘴角勾起笑意,张开双臂,将一股烟跑进来的小女人抱起来,放在了腿上,他看着宋繁花兴奋不已的小脸蛋,问她,“什么事这么高兴?”   宋繁花笑道,“看了一场精彩的文斗。”   段萧眯眼,“文斗?”   宋繁花笑道,“是啊,我今天带环珠和绿佩去逛街,就在大街上,”宋繁花比划着,“有两个少年,真是英俊潇洒,才气惊天,你没看到那个场面,真是令人移不开眼。”   段萧危险地低呵,“英俊潇洒,移不开眼?”   宋繁花说的眉飞色舞,兴奋不行,压根没听出来男人的声音有多危险,眼神有多危险,她兀自地点头,“是啊,要不是太阳真是太大了,我都不想回来。”   段萧冷冷一笑,心想,哪两个不要命的敢勾引他的女人?   段萧眼中淌过冷漠杀气,却是不动声色地掩下,伸出手指,缓缓抚擦着宋繁花脸上的细汗,宋繁花很白,几乎是白的透明,脸上真是一点儿瑕疵都没有,所以,一出现红晕,就格外的显眼,也格外的妩媚,段萧擦着擦着就捏着住的下巴,把她的脸一抬,薄唇吻压上去。   守在门口的方信立刻将门关上。   宋繁花被段萧按在怀里吻的喘不过来气,等一吻罢,她急促的喘气,可眼前的男人却是脸不红气不喘,也不见痛苦难受,宋繁花疑问,“你的噬心毒解了?”   段萧抱着她,微微往后仰躺在椅子里,心情愉悦地说,“嗯。”   宋繁花一听,也是高兴,她道,“夜辰偷了解药,没被云苏以及云苏的那些手下发现吧?”   段萧想着拿解药的那一幕,抿了抿嘴,说,“应该没有被发现,若真被发现了,他也有脱身之法,再者,不等他被发现,我也会让他离开的,毕竟他现在的身份是赵化青,而赵化青是京城赵家的公子,我怕他哪天回了赵家,漏了底。”   宋繁花摸摸下巴说,“也好,云苏受伤,他的用处就不明显了,而云苏暂时用不上他,赵家就必然要让他回家,这么一想,我觉得你得尽早让他回来。”   段萧道,“今晚。”   宋繁花眯眼,“为何是今晚?”   段萧没立刻回答,而是伸手摸着她发髻里插的那柄珍珠钗,笑着说,“以前没见你戴,怎么今天戴了?”   宋繁花道,“想戴就戴了,哪有为什么?”   段萧低笑,“是么?不是因为你想戴给我看?”   宋繁花翻眼瞪他,“少在那里臭美,我戴它只是因它不张扬,出门安全。”   段萧将她往上一提,让她脸对着他的脸,鼻对着他的鼻,眼睛对着他的眼睛,他薄唇压向她的耳边,迷性低沉地笑,“软软,你说谎的样子一点儿都不可爱。”   宋繁花伸手就推他脸,“你也不可爱。”   段萧哈哈大笑,见宋繁花踢腿要下去,他一把将她抱起来,越过好几道结实宽大的书柜,走到后面的小休息室,休息室里有床有榻,还有桌椅。   段萧将宋繁花放在床上,欺身压上去。   宋繁花大惊大怒,“大白天的,你想做什么?”   段萧低笑,“什么都不做,就抱你睡一会儿。”他微微撑开手臂看她,斜挑眉峰,“或者,你想让我做点什么?”   宋繁花瞪他,“我不睡觉。”   段萧往侧边一躺,胳膊搂住她,把她压在怀里,他脸侧过来,埋在她的脖颈里,“路上那么多天,我一天都没睡好过,昨天也没睡好,你若心疼我就别动,让我抱着睡一会儿。”   宋繁花所有要推掇的动作要反驳的话在听到他这般疲累的声音后终是全部停止,她不甘不愿地砸巴一下嘴,“就给你抱一会儿。”   段萧低低地沉笑,薄唇含住她的耳垂吻了起来。   宋繁花愠怒,还没出声让他安分点,段萧已经松开唇,安安分分地抱着她睡了。   这一觉睡的很好,从上午睡到下午,中午饭都没吃,段萧却没觉得饿,倒是宋繁花,在他睁开眼的瞬间就用十足十抱怨的眼神瞪着他,“你说睡一会儿,可足足睡了五个时辰。”   段萧刚睡醒,冷酷的脸上有着可爱的迷糊,声音带着惺忪的懒散,“这么久?”   宋繁花嫌弃地瞪他,“你可真能睡。”   段萧笑了笑,看她一眼,又往床上一躺,侧过身,继续睡。   宋繁花瞬间就懵掉了,她眨眨眼,问,“你还睡?”   段萧浅嚅的声音传来,“嗯。”   宋繁花额头黑线直冒,她怎么没发现他这么嗜睡?宋繁花无语地盯着他的侧背影看了很长时间,最后下床,自己去吃饭,等吃罢,她也不去书房,自个洗了澡,洗罢也没睡,换了今日去买的一身衣服,到院子里乘凉。   京城的七月还是很热的,宋繁花一边儿乘凉一边儿与环珠和绿佩讨论着今日在大街上看到的那两个人斗文的一幕,段萧远远地站着,闻言眯了下眼,冲方信道,“去查今天在大街上斗文的那两个人是谁,查到了回来给我汇报。”   方信应一声,“是。”立刻下去了。   段萧抬腿,迈进凉亭。   环珠和绿佩看到他,纷纷喊一声,“段公子。”   段萧冲她们嗯一声,走到凉亭宋繁花对面的椅子里坐下,宋繁花问他,“你吃过饭了?”   段萧道,“吃过了。”   宋繁花哦一声,问他,“夜辰呢?”   段萧伸手拿起石桌上摆在中间的那枝双耳玉净壶,冲宋繁花面前的小瓷杯倒水,倒满之后,放下玉净壶,伸手将杯子端过来,缓慢地喝着水,喝罢,他道,“暂时回不来了。”   宋繁花问,“为何?”   段萧叹息一声,说,“今日我离开吕府的时候夜辰有与我密音,说云苏一直高烧不退,是因为沈九的鬼剑之术,所以,苏子斌去找破鬼术之人,也就是天茅传人。”说到这,他顿顿,目光看向宋繁花。   宋繁花一惊一愕,猛地拍桌而起,“糟了!今日杜莞丝去找云苏了,杜莞丝不会破鬼术,可她身边的那个素音却会。”   段萧将瓷杯一掷,眯眼问,“你如何知道素音会破鬼术?”   宋繁花道,“在衡州的时候,她曾在夜间扮过柳绍齐来眶我。”   段萧抚抚额头,沉声说,“这个杜莞丝,你得防着点。”   宋繁花笑道,“这话不该对我说,该对韩廖说。”   段萧道,“是,我会提醒他,但他与你不同,他是爱杜莞丝,你却是对杜莞丝有着莫名其秒的喜欢,这是两种性质,再者,杜莞丝对韩廖的伤害,最多是情爱的伤害,可对你就不同了,那是致命的。”   宋繁花心想,杜莞丝对韩廖的伤害是情爱的,可韩廖对你的伤害是致命的,所以,最危险的人是韩廖,不过,这话宋繁花只是在心里想,没对段萧说,而且,这一世,宋繁花不会再让韩廖有背叛段萧的机会,宋繁花唔一声,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段萧不再多言,起身拉她手。   宋繁花问,“干嘛?”   段萧道,“睡觉。”   宋繁花瞪眼,“你都睡了一个白天,晚上还睡得着?”   段萧笑道,“白天养足了精神,晚上自然要好好利用利用。”说着,转头看她,“你洗过澡了?”   第199章 剿灭陵安   宋繁花没有多想地回道,“洗过了呀。”   段萧道,“那我们去睡觉。”   宋繁花听到这里也没有多想,随着段萧走出凉亭,凉亭与主院还是有一定距离的,虽然将军府不大,但该有的一项都没有少,尤其主院是段萧住的,更是一应俱全,段萧喜欢安静,喜欢养鱼,尤其不喜欢自己住的院子里有不相关的人出现,不管是丫环还是仆人还是段家军,没有他的通传,那是一律不能进主院的,从凉亭走出来,四周很安静,环珠和绿佩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距离有点儿远。   宋繁花被段萧牵着手,走过一旁的碎石小道,上了木桥,下桥的时候宋繁花忽然一顿,轻轻甩开段萧的手说,“我去看看五堂姐。”   段萧皱起眉头,“现在?”   宋繁花嗯一声,有点儿忧心地说,“白日里我去看五堂姐,她还在睡,这都晚上了,她都没出来吃饭,会不会是身体不舒服?我得去瞅一眼,不然我不放心。”   段萧闻言,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跟你一起去。”   宋繁花说,“好。”   段萧又去拉她手,宋繁花不给拉,还把手背了起来,让段萧捉不到,段萧顿时觉得好笑,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睨着她,玩味颇浓地道,“躲什么躲啊,牵你一下手怎么了?”   宋繁花抬眼看他,嫌弃地说,“你手上有汗,别沾了我。”   说罢,转头就往主院的大门外走去。   段萧纳闷地抬起手看了看,哪里有汗?不想让他牵就不想让他牵,找什么借口?段萧撇了一下嘴,却还是抬腿跟上,往宋昭昭住的南院去了。   宋昭昭一个人住在南院里,也没丫环伺候,白天的时候宋繁花来看过她,见她在睡觉也没打扰,现在再去看,见宋昭昭还在睡觉,她就觉得不对劲了,这人,再困也不可能睡一天一夜不醒啊?   宋繁花坐在床畔,伸手拍打着宋昭昭的脸,边拍边喊,“五堂姐,五堂姐?”   宋昭昭好像听见了,也好像没听见,柳叶似的眉毛轻微地蹙了一下,却是没醒。   段萧抱臂站在床前,冲宋繁花说,“传个大夫来给她看看。”   宋繁花说,“这么晚了,哪里还有大夫啊?”   段萧眯了眯眼,笑道,“怎么没有,吕止言不就是现成的?”   宋繁花一愣,仰起脸看他,一下子就觉得面前的男人真是腹黑到骨子里去了,这才刚回京,就已经在步步设局了,她勾唇笑了下,说,“我五堂姐不见得会乐意看见吕止言呢。”   段萧挑眉,很是正经地说,“我就是单纯的想让吕止言来给宋昭昭看看病,之前在衡州宋昭昭不也大病了一场吗?好像也是这个季节,七月份,是不是?那时候就是吕止言看好的,吕止言虽然看上去有点不太靠谱,但是,在京都,他的医术比得上太医院的人,所以,有他来看,会比较妥当。”   宋繁花确实有点儿担心宋昭昭,之前在衡州的那场大病,是她故意为之的,她心里有谱,就不怎么担心,可这次宋昭昭昏睡不是她弄的,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宋昭昭进了京,迟早都要与吕止言撞上的,今天或是明天,也没什么要紧,这般想着,宋繁花就道,“好吧。”   段萧就冲环珠道,“你去把高御铁喊过来。”   环珠应一声,立马去喊高御铁,高御铁来了之后,冲宋繁花招呼了一声,又看向段萧,喊道,“将军。”   段萧道,“你去一趟吕府,找吕止言,说我将军府有位五小姐得了重病,夜晚一时找不到大夫,让他上门看一看。”   高御铁往门内看一眼,什么话也不多问,应一声是,立马走了。   宋繁花摸摸宋昭昭的头,不热,没发烧,再看她睡的一脸安详,好像也没大事,看上去真的是累极睡着的样子,她只好掖了掖宋昭昭的被角,起身走到一边儿的椅子里坐下。   段萧也跟着坐进她隔壁的椅子里。   坐稳后,提起茶壶给宋繁花倒了一杯水,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宋繁花看着那杯水,没喝。   段萧自个端起茶杯喝了起来,边喝边说,“云苏在陵安城受了重伤,今日来我书房的大臣们都向我请旨要灭了陵安城,明日早朝,这件事大概会摆在明面上讲,到时候全朝的文武百官可能有九成以上的人都会附议灭陵安城的折子,所以,陵安城的危机,怕是解不了了。”   宋繁花道,“灭了陵安城,安逸山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段萧叹息地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云苏伤成那样,苏八公不可能不气不怒,他气了怒了,却又没办法手刃仇人,只得拿别的东西来撒撒火,陵安城既是朱帝的故乡,又是伤云苏之地,必然不会被苏八公所容了,这一次,哪怕我不愿意,哪怕有薛尉跟肖雄站在我这一边,陵安城,也保不住了。”   宋繁花眯眼道,“保不住就只能不保了。”   段萧道,“嗯,陵安城一毁,柳纤纤就没有‘安筝’这个后台撑腰了,到时候,杀她随你意。”   宋繁花冷笑地说,“在她死之前,我会让她称心如意一次。”   段萧没听明白,扭头问她,“什么意思?”   宋繁花看他一眼,没立刻解释,一手端起茶杯,窝在椅背里一口一口地喝着,喝完,她将空茶杯放回桌面,一字一句笑着说,“柳纤纤不是很喜欢云苏吗?那就给她机会,让她与云苏亲近,也算全了她的念想,云苏受伤,意志力没那么强,很容易被媚术控制住,而柳纤纤又擅长媚术,岂不是一拍即合?”   段萧摇头,“云苏就算受了伤,也不会允许柳纤纤近他身的。”   宋繁花冷笑,“那就看柳纤纤的能耐了。”   段萧挑眉,“柳纤纤没机会近云苏的身。”   宋繁花慢慢玩着手指头,笑着说,“我会给她机会的。”   段萧笑道,“你那么肯定柳纤纤会入你的圈套?”   宋繁花道,“她若对云苏没渴望,自然不会中我的圈套,她若对云苏有渴望,就会中我的圈套,而我敢打堵,柳纤纤绝对会中我的圈套。”   段萧笑道,“柳纤纤的媚术是从云苏那边学来的,原本是要来对付我,却没成想,反过来,被你利用着对付了他,他若知道了,大概会又被你气的内伤一回。”   宋繁花抿嘴,阴阴地笑道,“他若是知道柳纤纤碰了他,一怒之下会做什么,我也不知道了,但一定会让柳纤纤痛不欲生,而这,才是我想要的。”   杀柳纤纤很容易,可宋繁花要的,是让柳纤纤也尝一尝被最心爱的男人推入地狱的滋味。   而说到云苏,段萧就颇为遗憾地道,“本来计划里,白鹭院那一夜,云苏必死无疑,可他拉着你垫背,苏八公的插手,让他有了喘息之机,吕子纶的出现,让云苏有了逃生之机,原本,他被救了就被救了,最多是晚点儿死,可谁知道,杜莞丝随我们一起上了京,还带了一个深谙破鬼术的丫环,这下子,云苏就是想死也死不了了,白费了我们那么多时间的布局,还暴露了风泽,暴露了朱礼聪。”段萧揉揉眉头,“云苏一醒,朱礼聪就麻烦了。”   宋繁花冷声道,“那就不让他醒。”   段萧斜眼看她,“嗯?”   宋繁花理了一下袖子,看一眼床上的宋昭昭,笑着说,“这个时候云苏的高烧症应该解了吧?而等吕止言来给五堂姐看了病,我就随他一起去看云苏,你说,他看到我,会不会一口气提不上来就给气死了?”   段萧不冷不地说,“他看到你只会高兴,不会给气死。”   宋繁花抿嘴,“那我们一起去,他看到我与你一起去,应该会气的提不上来气。”   段萧顿了顿,没应。   而诚如宋繁花所言,杜莞丝去吕府看云苏,在听了倾心、弥月、墨砚和水英说云苏的高烧症要破鬼术才能解时,她立刻就激动了,她对吕子纶还有屋内的五个侍卫说,素音会天茅术,吕子纶和五个侍卫都是一惊,素音会天茅大术,这只有杜莞丝跟姜小黛知晓,别人是不知道的,吕子纶大喜,五个侍卫,哦,不,除了夜辰外的其他四个侍卫也是大喜,立马让素音给云苏破身上的鬼术,素音早年在茅宗一派学过五年的天茅大术,自然知道如何破解鬼术,不出一个时辰,云苏身上被鬼剑所辖制的鬼术就被解除了,云苏的高烧随着鬼术的破除也降了下来,又一个时辰后,他睁开了眼。   杜莞丝就坐在床边,一看到云苏睁了眼,立刻欣喜地垂下头,漂亮的眼睛都要激动的涌出泪了,她看着他,小声且轻声地问,“醒了?”   云苏看着她,目光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后才慢慢将视线往后看,看到吕子纶,看到倾心,看到弥月,看到墨砚,看到水英,看到夜辰,他缓缓地顿住,又将目光收回,看向帐顶。   帐顶是纯白色的,吕子纶的房间,床是白的,窗也是白的,云苏看着那一圈白,脑海里晃过宋繁花白皙的脸,他英俊的眉头一蹙,心跟着一疼,他缓缓闭上眼,努力地让自己不去想。   杜莞丝见他睁开眼没一会儿又闭上了眼,担心的要命,加重了语气问,“你是不是还哪里不舒服?”   云苏虽闭了眼,却是低应一声,“嗯。”   这一声嗯低沉到了海底深处,带着冰冷的海气。   杜莞丝一怔。   吕子纶走过来,伸手往云苏的额头探了探,探罢对杜莞丝还有另外五个侍卫说,“没发烧了。”   杜莞丝呼出一口气,“烧退了身体就能慢慢恢复了。”   吕子纶道,“是这样没错,所以你也别忧心了,时间不早了,你先下去休息,哦,你是先住吕府还是住九王府?”   杜莞丝道,“我好久没来京都了,今天只顾着看云苏了,都没来得及去看看如宁,我去如宁的院子,先与她挤一晚,明天再想想住哪儿。”   吕子纶说,“好。”扬声喊了双界,让双界把杜莞丝带到吕如宁的院子里。   等双界带了杜莞丝离开,姜小黛跟素音也离开。   吕子纶对墨砚说,“去找苏子斌,对他说云苏的高热症已经解除了,让他不必再找破鬼术之人,另外也把云苏高烧退掉,苏醒的好消息告诉苏八和苏进、苏昱、苏墨他们,让他们不用忧心了。”   墨砚嗯一声,领命离开。   吕子纶挥手将倾心、弥月、水英和夜辰赶了出去,他撩袍坐在床边,看着闭着眼睛的云苏,说,“人都走了,你可以睁开眼了。”   云苏道,“你也出去。”   吕子纶见他能说话,说话底气还挺足,终于不再担心他的伤了,只要云苏醒了,他就能恢复到最强盛的时候,所以,伤不用他再多费口舌,但另一件事,他却不能不说,他瞅着躺在床上明明是特级病患者,却一点儿病态都不显,还一身强势到令人心惊的男人,挑眉问,“平生头一次,在女人身上栽跟头,滋味如何?”   云苏猛地睁开眼,眼中雪片含刀,冰冷刺骨,“滚。”   吕子纶没滚,懒洋洋地靠在镂空的床柱上,笑道,“早跟你说过宋繁花这个女人是你的劫,你偏不信,如今鬼门关前走一遭回来,信了吧?”   云苏抿紧薄唇,“你想说什么?”   吕子纶道,“提醒你,小心点。”   云苏不言,只眉色越发的冷淡了,“这种事,不用你提醒。”   吕子纶看他一眼,“甚好,我也不想提醒你让你离宋繁花远远的了,如果你舍不得杀她,那就让她为你孕育一个子嗣,这是排除让你杀她才能破劫的另一个方法,不然,你这一生都会被她毁了。”   云苏手心微微握紧,他慢慢地问,“让她怀上本王的孩子?”   吕子纶道,“是。”看着他,又说,“比起杀她,你应该更乐意用这种方法。”   云苏道,“你之前怎么没说?”   吕子纶道,“我之前也没想到你会喜欢上她啊,你不是说,世上没有女人配得上你吗?所以,我当然认为你是更乐意杀她的,哪知道你会更乐意睡她。”   云苏又往他脸上一瞪,“滚。”   吕子纶撇撇嘴,长腿一伸,站起了身,这次倒真的“滚”了。   在素音给云苏破身上的鬼术的时候,高御铁来到吕府,找吕止言,吕止言在云苏住进吕府后去看了他几次,但因为有吕子纶在,他也就不多管多问,平时还是玩自己的,当听门口的守门家丁来禀报说将军府来人递话,请他去将军府给五小姐看病时,他原本窝在凉椅里喝酒赏月的闲情逸致的眼一眯,扭头问,“你说谁?”   守门家丁说,“将军府的管家。”   吕止言道,“不是他,你说给谁看病?”   家丁道,“那管家说五小姐。”   吕止言捏着酒杯的手一顿,顷刻间觉得自己肯定喝多了,所以幻听了,将军府哪来的五小姐?将军府只有一个被段萧宝贝到不行的六小姐,所以,这个五小姐是谁?   五小姐。   宋昭昭。   吕止言闭闭眼,心想,宋繁花这个时候把宋昭昭带到京城来,她想做什么?   吕止言一想到宋繁花,就觉得在衡州的时候,她也是用病这个计,把宋昭昭推到了他的面前,所以,京城这一次,她又想故伎重施吗?   吕止言闭闭眼,搁下酒杯,心想,哪怕是故伎重施,他也认了。   他站起身,拍拍衣服,冲家丁道,“你去回复那个管家,跟他说我换身衣服,一会儿就来。”   家丁道,“是。”立刻去问口向高御铁回话。   高御铁笑着应一声,站那里等,等到吕止言后就带他往将军府走,到了将军府,高御铁一路把吕止言带到南院,推开门,让他进去。   吕止言走进院门,高御铁又领他进堂屋的门,进了堂屋,见到了环珠和绿佩,环珠和绿佩看到他,一一笑着喊话,“吕先生。”   吕止言唔一声,往卧室的门内看。   环珠道,“小姐和段公子都在里面,五小姐今日昏睡了一天,都不见醒,吕先生进去瞧瞧。”   吕止言砸巴一下嘴,心想,还真是宋昭昭,他拎着医用箱,走进去。   进去后就看到了段萧与宋繁花,他二人坐在椅子里,见到他来了,宋繁花率先站起来,冲他十分熟稔地招手,“你快来看看五堂姐。”   吕止言看着她,目光是极不友善的,宋繁花老是算计他,他能对她友善才怪了,可哪怕再不友善,当视线触及到了躺在床上的那个女子后,吕止言终究是抬步走了过去,走到床前,看到宋昭昭,难以抑制的眼中流露出温情来。   宋繁花就站在他身后,他的反应她全看在眼里,但这一次,她却不一定是欣慰了,她禁不住的在心里想,你放弃了我五堂姐一回,这一回,大概是我五堂姐要放弃你了。   吕止言取出脉枕,给宋昭昭诊脉,边诊边问宋繁花,“她昏睡了多久?”   宋繁花说,“一日一夜了。”   吕止言一怔,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那你怎么现在才喊我?”   宋繁花沉声道,“我以为五堂姐是太累了,又加上她没来过京城,有可能是水土不服,睡睡就好了,却不想,她这一睡就睡了这般久。”   吕止言号了脉,没察觉出来宋昭昭哪里有不对劲,就说,“没事。”   宋繁花问,“没事为何会昏睡这般久?”   吕止言伸手往宋昭昭脸上揪了一下,大概力度有点儿狠,宋昭昭先是轻呼一声,接着眼睛就睁开了,一睁开还来不及看眼前的人是谁,伸手就往脸上摸,嚷嚷着,“好疼。”   宋繁花噗呲一笑,扭头对坐在那里的段萧说,“原来揪一下就好了,白让人过来一趟。”   段萧眉头一挑,看一眼吕止言,笑道,“有人愿意来,谁说是白来的了。”   吕止言没理他们二人的打侃,见宋昭昭醒了,提了药箱就走。   宋繁花也不留他,让高御铁送他出门。   宋昭昭眨巴着眼,等她彻底清醒后看到的就是宋繁花坐在她的床头,她扬声就嘟哝,“六妹妹干嘛揪我?”   宋繁花笑道,“你都快睡死了,我再不揪醒你,你都不知道今日是几日了。”   宋昭昭疑惑地问,“我睡了很久?”   宋繁花道,“一天一夜。”说罢,取笑她,“我还是头一次发现五堂姐也这般能睡的啊,下次你可别说我贪睡了,你贪睡起来简直让我佩服的五体投地,我还没连着睡过一天一夜的呢。”   宋昭昭红着脸说,“我真的睡了一天一夜?”   宋繁花拼命地点头,表情都加重了几分,“真的。”   宋昭昭伸手摸把脸,汗颜道,“我也不知道我怎么这般能睡。”   宋繁花闻言哈哈一笑,对她道,“饿了吧?睡了一天一夜肯定饿了,你快点穿起来,我带你去吃饭。”   宋昭昭道,“好。”   宋繁花喊环珠进来伺候宋昭昭,宋昭昭说不用,她自己可以穿,宋昭昭从衡州去琼州的时候是没带丫环的,因为是偷偷跟随宋世贤过来的,没办法带丫环,到了琼州她也没再买丫环,日常起居都是自己亲手亲为,倒也习惯了,宋繁花不想让她浪费时间,就让环珠进来伺候,宋昭昭也没推辞,宋繁花坐在一边儿看环珠给宋昭昭梳头,看着看着就说,“明天我去状元府把冬青带过来,让她先伺候你一段时间。”   宋昭昭一听,咦一声,道,“冬青在京城?”   宋繁花道,“嗯,这事儿我跟二堂姐说过了。”   宋昭昭撇嘴,“她没与我说过。”   宋繁花想到那个时候宋昭昭大概还沉浸在那场酒楼事件里没有缓过神儿,宋明慧是不可能对她说什么的,便道,“二堂姐大概是没来得及,然后你就跑去琼州了。”   宋昭昭哦一声,说,“冬青怎么会在状元府?”   宋繁花便把冬青从衡州大街上被人掳走又到京城遇到温千叶这一系列的事说了,说罢,宋昭昭唏嘘道,“冬青竟然还有这等奇遇。”   宋繁花笑道,“谁说不是呢。”想到温千叶已与冬青有了夫妻之实,她又笑着说,“冬青虽说是我们宋府的丫环,可如今跟了温千叶,那身份地位也不是一般的了,我明日去要人,还得问温千叶的意见呢,他若不愿意放人,我也是要不来的了。”   宋昭昭道,“要不来就算了,我自己也能伺候自己。”   宋繁花笑了一声,没应,等环珠将宋昭昭的头发梳理好,她就带着宋昭昭出去吃饭。   段萧在吕止言离开后没多久也跟着离开,宋昭昭既无事,段萧也不留下看热闹了,正好方信去外面打听消息回来,他便去书房,听方信汇报。   方信说,“今日在大街上斗文的两个少年,一个叫沈骄阳,一个叫贺舒。”   段萧眯起眼,冷笑着说,“怎么又是姓沈?与沈寒与沈扬有关系?”   方信说,“暂时没打探到他与沈寒与沈扬有什么关系,这个沈骄阳来自琼州辖地下的沈家庄,沈家庄家主沈河只有一个儿子,就是沈骄阳,这个沈骄阳虽然出身于沈家庄,却是个武功白痴,不管是谁教他武功他都学不会,却偏偏,只要一看书就能过目不望,是沈家庄一带出名的天才少童。”   段萧听着,目光微带着深思,却不过多去问这个人,指尖点了点桌面,出声说,“另一个人呢?”   方信道,“贺舒这个人没什么身份背景,来自于小镇,是贫寒之士。”   段萧淡嗯一声,对他道,“找人把这二人的画像画下来,我要看一看。”宋繁花说这二人英俊潇洒的很,他倒要看看,有多英俊潇洒,让那个女人看的移不开眼。   段萧交待完,方信又走了。   段萧离开书房,回卧室去睡觉,推开卧室的门,没有看到宋繁花,他也不去找,反正她陪完宋昭昭,也得回来睡觉,他脱掉外衣挂在屏风上,又从一边的多宝柜里翻出一本书,靠在床头一页一页地看着,看了很大一会儿,几乎有两个时辰了,段萧瞅了一眼滴漏,眼见着快近亥时三刻了,宋繁花还没进来,他眉头蹙了蹙,将书本反过来扣在床上,起身要出门,结果,脚刚落地,卧室的门被人推开了,段萧一顿,又不动声色地靠回床上,拿起书,继续看。   结果,门被推开了,人却没进来。   段萧眯了眯眼,又将书搁下来,准备去门口抓人,结果,脚又刚落地,门口有个声音传来,却不是宋繁花的,而是绿佩的,绿佩有些小心翼翼地问,“段公子,你在屋里吗?”   段萧沉声道,“在的。”   绿佩说,“我家小姐让我进来给她拿套衣服,她明日出门的时候穿。”   段萧一怔,脑海里快速把这句话分析了一遍,分析出这句话的意思后,他脸色一沉,语气极不好地问,“她晚上要睡哪儿?”   绿佩道,“小姐说她晚上陪五小姐一起睡。”   段萧抿了一下唇,明知道这是宋繁花故意找的借口不想跟他睡,他却没办法反驳,宋昭昭刚来京城,又昏睡一天,宋繁花不放心她,要跟她睡一晚很正常,他不甘不愿地说,“进来拿吧。”   绿佩哦一声,压根不往床的方向看,直接走到衣柜前,麻利地取了一套今日出门买的裙子,卷起来包好,走了。   等门关上,段萧气闷地将书合上,拉开门,去了书房,在书房里呆了一夜,从薛尉给他的折子里找到沈骄阳与贺舒,又想好明日早朝时关于灭陵安城的种种应对之法,天还没亮,他就回卧室换了朝服,去了皇宫。   宋繁花陪宋昭昭睡了一夜,第二宋昭昭很正常地苏醒、起床,宋繁花就放心了,把宋昭昭昨日的昏睡归结于她的路途劳顿,水土不服。   吃罢早饭,宋繁花就带着宋昭昭去了状元府。   状元府里头,温千叶一大早就去上朝了,没在府上,只有冬青一个人在吃饭,状元府跟将军府一样,没丫环,没侍从,温千叶跟段萧有相同的怪癖,就是不喜欢自己住的地方有不相关的人出现,所以状元府跟将军府一样的冷清,冬青时常是一个人吃饭,偶尔遇到温千叶不上朝的日子,桌面上会看到两个人的影子,但大多时候,饭堂里只能看到冬青。   冬青正吃着饭,守门的家丁匆忙跑过来禀报说将军的未婚妻带着一个姑娘来府上,冬青立马将筷子一搁,高兴的几乎快跳起来了,她大喜地问,“你刚说谁?”   家丁道,“将军的未婚妻。”   冬青立马将裙摆一提,饭也不吃了,风一般跑出去,跑到门口,当看到门在门外的宋繁花和宋昭昭时,她冲出去就要喊,“五小姐,六小姐。”   结果,话还没喊出口,宋繁花率先冲她使了个眼色,硬生生将她那颗欢呼雀跃的心给使没了,她轻咳一声,看看周围,把她们二人带进去了。   一进去,关了门,冬青再也抑制不住,高兴地大喊,“五小姐,六小姐!”喊罢,看着宋繁花眼尾处的那朵樱花,再看一眼她比以前略胖的身子,还有她明显短了很多的头发,吃惊地问,“六小姐,你的头发,还有你眼尾的花,你……”   长乐关的事虽然震惊了朝野,可冬青不参与朝政,又不出门,温千叶不对她讲她就不知道,如今看到宋繁花这个模样,不吃惊才怪了。   宋繁花摸摸眼角的那花,摸摸脸,又摸摸头发,笑道,“这个样子很奇怪是吧?”   冬青实话实说地道,“是有点儿奇怪,六小姐是怎么弄的呀?”   宋繁花说,“出了点意外,不过都已经过去了。”   宋繁花不愿意多说,冬青也很有眼色地不多问,又看着宋昭昭,问了一些宋明慧的事儿,问罢,宋繁花说明此趟来状元府的用意,冬青二话不推辞,拍着胸口保证,“有我伺候五小姐,六小姐尽管放心。”   宋繁花对她当然放心,便把她带走了。   结果,晚上,温千叶就找来了。   今天温千叶在皇宫里呆了一整天,段萧也呆了一整天,不光他们俩个,就是薛尉、肖雄、薛少阳、薛凌之、肖璟、其他的文武百官,全在皇宫里呆了一整天,这一整天里,议论最多的,便是陵安城的存亡问题。   这个时候,云苏的威望就体现了出来,几乎满朝文武,除了与云苏敌对的薛家和肖家,还有目前选择了与段萧站在同一站线的王家和田家外,其余的人,几乎一个不落的全都是为云苏讨要说法的。   段萧在昨日已经与宋繁花达成了协议,就是舍了陵安城。   所以,面对文臣武臣,一个个滔滔不绝又咄咄逼人的讨征言辞,他站在那里不动,静默地听着,听罢,冲他们问一句,“既然你们老早就有这一想法了,那必然也想好了人选,你们说吧,派谁去剿灭?”   一句话,问懵了所有人。   薛尉眯了眯眼。   肖雄也是意外地看了段萧一眼。   薛凌之勾唇笑了一笑,这个男人,他从衡州打交道开始就知道他不是一个简单角色,如今,更不能小瞧了去,一路从衡州来到京城,又在京城四面环险的局势里走到这一步,着实不让人佩服都不行,陵安城城主的女儿嫁给非池这件事,如今京都中有点儿官身地位的人都知道了,之所以这般威逼他,就是让他头疼犯难,却不成想,这个男人,顺坡而下,你们想斩,好,给你们斩,所以,这是威逼,还是又入了他的圈套?   薛凌之觉得绝对又是后者,对段萧来说,无利无意的事,他是坚决不会做的,哪怕是面对满朝文武的威逼,他若觉得陵安城得保,那就绝对有方法把他保住,可偏偏,他不保,那就只能说明,段萧又在打别的主意,在打什么主意?   薛凌之抱臂呵笑一声。   段萧问大臣们派谁去灭陵安城,大臣们给的建议是派吕止言,这就很令人耐人寻味了啊。   京都谁人不知吕止言是纨绔不羁四海游荡为家的?   他一无官身,二无官职,何以带兵剿陵安?   所以,争对这一问题,大臣们又让段萧给吕止言官职,如此就明正言顺了。   段萧摸着下巴,笑着看向那些大臣们,居心这么明显,当别人都是傻子?   不过,吕止嘛……   段萧冷笑,二话不说,又依了那些大臣们,封吕止言为五品步军校,带一万精兵,剿灭陵安城。   大臣们可能觉得今日这一“逼旨”太顺利了,顺利的有点儿让人不可思议。   当圣旨传到了吕府,落在了吕止言手上,吕子纶,云苏,苏八公、苏进、苏昱、苏墨、苏子斌都是意外地蹙了蹙眉。   吕子纶说,“段萧这个人,真不能小瞧了。”   苏八公冷笑,“敢斩我苏府三个千金的头,敢对我苏府挑衅,他的胆子,远不止这一点儿。”   苏进道,“他果真派了吕止言,吕止言若不能灭掉陵安城,倒是反打了我们一巴掌。”   吕子纶看着吕止言说,“你接了旨,就得完成旨意。”   吕止言撇嘴,“我可不会带兵。”   苏昱道,“吕府出身的人,没有不会带兵这一说。”   吕止言把玩着手上的圣旨,不言。   苏墨看他一眼,说,“不然,晚上我们一起教你兵法?圣旨上写的是三天后出发,还有三天的时间,来得及的。”   吕止言瞪他,“我天生笨,学不来兵法。”   苏墨一噎,抬头看着面前的几个兄弟们,几个兄弟们耸耸肩,似乎对吕家的这个三少爷也是很无力。   云苏一直躺在床上沉默不言,这个时候他冲苏八公问,“在我养病的期间,将军府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苏八公道,“没有。”   云苏缓缓眯眼,勾唇冷笑地说,“绝对有,而且还是与陵安城有关的。”他忽然喊,“墨砚!”   墨砚立马从外面走进来,“王爷。”   云苏道,“本王不在京的这段时间,将军府发生了什么事?”   墨砚想了想,说,“黄襄贵死了。”   云苏缓慢一笑,眼中露出一抹了然,似乎知道了问题的症结所在,沉沉地笑一声,挥手让墨砚又下去了,众人都看着他,他却没对他们说关于柳纤纤的事,只是闭上眼睛,说,“本王要睡了,你们都出去。”   众人一阵无语,但还是念在他养伤的份上,全都出去了。   吕止言拿着圣旨,背手站在自己院子里,看着头顶的月色,心想,段萧到底是什么意思?前脚让他去将军府看宋昭昭,宋昭昭本就没病,却偏要让他去看,明摆着是告诉他宋昭昭来了京,后脚又把他派出去剿陵安,是故意耍他吗?   段萧当然不是故意耍他,他是被大臣们“逼”的。   段萧晚上回到将军府,来不及脱官袍,就把宋繁花叫到了书房,本来是要对她说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包括吕止言领兵出征,吕府被众大臣们从幕后推向前台的事,结果,刚把宋繁花喊进来,还没来得及抱一抱她,温千叶就来了。   温千叶闯进书房,段萧挺吃惊,站起来准备抱宋繁花的手僵住,看着他,问,“你闯我书房做什么?”   温千叶瞪着他,“问你未婚妻。”   段萧看着宋繁花,“你今天做了什么事?”   宋繁花道,“没做什么呀。”   段萧指着温千叶,话却是对宋繁花问的,“你没做什么,他这般怒气冲冲地冲进来?”   宋繁花一脸无辜,“我真没做什么啊。”   温千叶问,“你把冬青弄哪儿了?”   宋繁花道,“在我五堂姐的院子里。”   温千叶道,“她现在是我状元府的人,不是你宋府的人了,你以后要想用她,得先问过我的意见。”   宋繁花一噎,讷讷地说,“我今天是想问你来的,但你一天都没在府上,冬青又想与我们过来,我就把她带过来了呀,她现在在五堂姐的南院里,你想把她带走,你去南院找她,我又不会阻止你,你这么一脸怒气冲冲的做甚?”   温千叶瞪着她,半晌后,又瞪着段萧,“管好你的女人。”   段萧累了一天,回来还莫名其秒受一顿连罪,无语之极,等温千叶走了,他揉揉额头,看着宋繁花,“你不知道冬青已经怀孕了?”   宋繁花一惊,“啊?”   段萧看她那样就知道她不知道,他笑着伸手抱起她,放在腿上,“往后别让冬青来将军府伺候谁了,千叶都舍不得再让她伺候,更别说你们了。”   宋繁花惊的下巴都要掉地上了,她拍着头说,“我今天去没看到冬青像怀孕的样子啊,她自己也没说,我问她原不愿意来将军府先伺候五堂姐,她是一百个乐意的呀。”   段萧道,“今日千叶刚跟我说的,说是也才号出来,还没两个月,”说着,他往她肚子看一眼,低声问,“明日我也宣个大夫来给你号号脉?”   宋繁花掀眼瞪他,“我没怀孕,你不用宣大夫来。”   段萧蹙蹙眉,“你又喝避子汤了?”   宋繁花道,“喝过几次。”   段萧冷着眼瞪她,“你之前说你不喝的。”   宋繁花不满地道,“我才十六岁,又没成亲,怀孕了像什么话?再说了,现在的情况也不容许我怀孕,就算怀上了,生了下来,也只是随着我们一起颠簸,日日都在生死存亡间徘徊,你舍得吗?而且,我们自己都不能保证自己能活多久,又如何给孩子们幸福?”   段萧被她说的眉头越拧越深,最后直接深成了沟壑,他伸手圈紧她,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轻声说,“别人可以,我们也可以的。”   第200章 杀局与棋   段萧这句话的意思是,别人能生,能给孩子提供未来保障,他们也可以,但宋繁花不敢冒险,尤其她很清楚,越走到后来,困难越大,危险也越多,尤其云苏这一次没死,必然要反击,就算他不反击,苏八公已经出了琼州,又来了京城,不搞出点儿事情来他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未来危险重重,哪里有时间让她怀孕,生小孩?   宋繁花说,“等恩怨了结,我们先成亲,成了亲,你想要几个孩子我都依你,好不好?”   段萧没想到宋繁花会这般说,虽然又是空头支票,却该死的让他心头欢喜,骤然对她背着他又喝避子汤的做法很恼火,可也觉得她说的对,段萧一方面不愿意让她再喝避子汤,一方面又考虑到当下时局,冷酷的脸上渐渐的就露出了挣扎神色,好半天他都没说一个字,就那般静默无声地看着她,缓缓,他低声问,“你上次说月事前后同房不会受孕?”   宋繁花道,“嗯。”   段萧伸手摸摸她头,下定决心说道,“往后不在这个时间段我就不碰你了。”   宋繁花眉毛一挑。   段萧觉得这个方法很好,虽然很可能因为这个决定他会在很多个夜晚里受尽煎熬,但能让宋繁花不喝避子汤,他也只好忍着了,段萧将宋繁花抱起来,放在一边儿的椅子里,本来今天晚上他是想与她纵情的,中了噬心毒后他就没与她好好欢爱过,虽然在琼州的那晚,他在客栈里放纵了一次,但考虑到太多,压根儿都没尽兴,回京的路上他又给她上药,憋了满身的火,这好不容易解了毒,他当然是想与她彻夜狂欢的,但……她月事不在近期。   段萧将宋繁花放进扶手椅里,转身坐回书案后面。   宋繁花支着下巴笑问,“不然,我搬去与五堂姐一起住算了?”   段萧抬眸瞪她,“别没良心,我心疼你,你倒是想让我一个人孤枕难眠了!”   宋繁花笑道,“我是为你着想啊,怕你睡不着。”   段萧不为所动,压根也不搭应她这句话,她想跟他分开睡,他能依了她才怪了。   结束这个话题,段萧把今天在朝堂上发生的事儿对宋繁花说一遍,说罢,他指尖触在桌面上,缓缓敲着,边敲边眯眼沉声道,“吕止言被推出来了。”   宋繁花勾唇一笑,大腿搭起来叠在二腿上,整个人倚进扶手椅里,冷笑道,“推谁不行,偏推吕止言。”她轻啧一声,“吕止言能顺了他们的心意才怪了。”   段萧也把自己全身舒展地靠进椅背里,却是看着她说,“吕止言虽然心性飘摇,不喜被拘束,可在他从衡州离开之后哪里也不去,回了京,回了家,自此也不去游山玩水了,就说明他已经打算扛起吕氏一族的责任。”   宋繁花冷声道,“你的意思是,他要与我们为敌?”   段萧摸摸下巴,沉吟着说,“他昨天看到了宋昭昭,你觉得他是什么态度?”   宋繁花眯眯眼,想到昨天吕止言给宋昭昭看病的一幕,她忽然说,“昨日你让高御铁去请吕止言,就是想看他的态度?”   段萧毫不隐瞒地点头,“是。”又道,“这趟回京,远比上一次要凶险,至少上一次,云淳没死,有他挡在我前面呢,可这一次我是光杆司令,直面朝堂风险,薛尉和肖雄这二人我都不能依靠,田家和王家我也不想拿出来当肉盾,所以我得找一个挡伤害的同盟。”   宋繁花挑眉笑道,“你怎么知道吕止言会站在你这边,他可是姓吕。”   段萧道,“那又如何。”   宋繁花道,“小心他拆你台。”   段萧笑道,“他不会,他昨天来看了宋昭昭,不就选好阵营了吗?”   宋繁花玩味地道,“所以,你就将计就计,把他派去灭陵安?”   段萧唔一声,笑道,“有他去,既能摆平朝中那些故意为难我的人,还能让苏八公放松警惕,亦能起到把他顺理成章摆上朝堂的目地,我又何乐而不为呢,再者,安逸山不是傻子,有吕止言领兵前往陵安,他才不会认为这是我过河拆桥,而是被人所逼。”顿了顿,他道,“你好像与肖锦莺关系不错?”   宋繁花道,“一般般。”   段萧道,“明日你带宋昭昭去找肖锦莺玩。”   宋繁花笑道,“只是找肖锦莺?”   段萧看她一眼,也跟着笑,“你知道我的意思。”   宋繁花点头,表示自己确实知道,她收起二郎腿,站起身,拍拍裙摆,绕过书桌,走到他面前站定,本是想靠在他的椅子站的,只是人刚近身,就被段萧拉着坐在了他腿上。   宋繁花也不矫情,顺势窝进他的怀里,玩着落于他胸前的长发,撇嘴道,“吕如宁可是很喜欢你的呢。”   段萧挑眉,轻笑,“想说什么?”   宋繁花道,“利用她喜欢你这一点儿去对付吕府不是更好?有你出马比我出马效果更好啊。”   段萧伸手毫不客气地掸了一下她的额头,哼一声,“你倒是很乐意把我往别的女人面前推,嗯?”   宋繁花撅嘴揉了揉被他弹疼的脑门,翻他一眼,说,“反正你又不喜欢她。”   段萧道,“我是不喜欢她。”   宋繁花道,“所以……”   话没说完,段萧一把将她抱起来,宋繁花立马伸手圈住了他的脖颈,扬声问,“你干嘛?”   段萧道,“睡觉。”   宋繁花额头一抽,这明明说事儿说的好好的,还没说完,睡什么觉?她抬起头,准备张嘴问,结果,还没问出声儿,段萧就压下脸吻住了她。   一吻结束,宋繁花擦着嘴角瞪他,“你刚说你不碰我了!”   段萧挑眉,“没说不吻你。”   宋繁花一噎,“强词夺理。”   段萧低笑,“不碰跟不吻是两个概念,你搞不清?要不要我教你怎么分?”   宋繁花立马说,“不要。”   段萧哈哈一笑,胳膊使了点儿力,又将她往上提了提,他脸贴着她的脸,抱着她出了书房的门,一出门,就被月色笼罩了全身,将军府的夜晚很宁静,没闲杂人等没在这里乱跑,环珠和绿佩也没在近前伺候,段萧抱着宋繁花,一路往卧室走。   进了门,关上门,将宋繁花放在床上,段萧还是没忍住。   一次之后,他将她抱在怀里,低沉着声音说,“睡觉。”   宋繁花不理他也不应他,这个坏蛋,她以后再也不理他了,宋繁花气哄哄地翻个身,拿背对着他,段萧笑着从背后抱住她,胸膛贴着她的后背,虽然二人都穿了里衣,可现在是七月,大夏天的,自然穿的衣服很薄,二人的里衣也没有绑的很紧,都是松松垮垮的,时不时的,段萧的胸膛就直接贴着宋繁花的后背了,隔着一层薄薄的里衣,滚烫地熨帖着宋繁花的肌肤,宋繁花气道,“你再蹭我,我出去睡了!”   段萧摸摸鼻子,把她的头转过来,问她,“气什么?没让你舒服?”   宋繁花恨声道,“你还说!”   段萧笑道,“你闭上眼睛睡觉我就不说了。”   宋繁花立马闭上眼睛。   段萧高兴地大笑,却是不再说了,只不过,等宋繁花睡着后,他长长地吁一口气,起身去洗了个冷水澡,换上青冽的薄衫,去了书房,也没敢再去卧室抱着宋繁花睡,而是在书房,等着方信。   方信去弄沈骄阳和贺舒的画像,其实一大早就弄到了,只不过段萧去了皇宫,方信便没拿来,等晚上段萧回到将军府,他还没来得及进书房,就被温千叶和宋繁花捷足先登了,如今,书房里安静下来,方信就把画像拿给了段萧。   段萧看着面前的两张画,看罢,说,“确实长的很书生。”   方信笑道,“跟少爷没法比。”   段萧往他脸上一瞪,“虽然跟无方是一个影子,可你别学他。”   方信轻咳一声,心道,我跟无方就是一个人,性子自然是一样的,怎么叫学?而提到无方,方信就不得不说另外一件事了,“无方好像受伤了。”   段萧眼一眯,“你感应到了?”   方信凝重地嗯一声,“我得去找他,我不回归他身体,他的伤养不好。”   段萧道,“你现在就去。”   方信说,“我走了少爷怎么办?”   段萧道,“我这里你放心,暂时没人能伤得了我。”   方信便不再多言,转身就走,他去找无方,无方确实受了伤,那天从陵安城的城主府追那四个凶徒,一路追到京城,而一入京,那四人就消去了踪迹,可踪迹消除,杀机却没消除,无方、七非、沈九一路追着那四人来京城,越追越觉得事有蹊跷,可想退开已经来不及了,他们三人要走,那四人却不让他们走,但凡他们有离开的念头,他们就会齐攻而上,无方、七非、沈九心里头都有一个诡异念头,就是这四人逼着他们,要让他们进京,而进了京,他们三人又被逼着分开了,一分开,三人就面临不同的危险,无方学的是佛系功夫,会分影术,受了伤一定得回寺庙养伤,脱离了寺庙他的伤就养不好,那人大概深知他这一点儿,偏不让他入寺庙,京城的寺庙大大小小的有很多,而以无方如今的功力,想要养好身体,必然要进佛门最深的万青寺。   万青寺是京都第一佛寺,坐落在万寿山,一半为皇家寺庙,一半为民间寺庙。   无方之前随段萧在京城呆过很长时间,自然知道万青寺的座落之地,他要往那里去,却偏生被刀者拦者,这一拦就是好几天,还好方信赶了来,不然,他真的要危了。   方信归体,无方的功力恢复到最鼎盛,那个刀者眼见力敌不了,很快就离开。   而与方信一样的还有沈九与七非,沈九学的是鬼系功夫,尤其那把鬼剑,一出鞘就鬼哭狼嚎,能让云苏命中此剑差点一命呜呼的,沈九可不是一般人,是以,沈九对的,是一名刀者和一名剑者,不过,哪怕这二人再厉害,也抵不住沈九一人,沈九以一抵二,游刃有余,伤了一个刀者之后,那个剑者不再逼战,立刻带着刀者逃生离开。   沈九冷笑一声,去找七非。   七非也遇到剑者索命,七非擅刀,与段萧一样,从小玩刀,可偏生,这个剑者似乎知道如何克制她的刀法,招招毙命,若不沈九赶来支援,大概七非也危了。   沈九携战七非,这一次,他二人没让剑者逃掉,合力围杀,生擒了,原本他们是想将这个剑者带到段萧面前去的,却不想,这个剑者半路吞毒自尽,死了。   虽然死了,沈九和七非依然将这个剑者带到了段萧面前。   段萧看着躺在地上的尸体,看着那张脸,说,“从来没见过。”   沈九道,“我也没见过。”   七非道,“我也没见过。”   段萧挑眉问七非,“他能克你的刀法?”   七非眉头拧了一下,说,“是。”   段萧看向沈九,“围攻你的人呢,也能克制你的鬼剑?”   沈九摇头,“不是克鬼剑的招术,但他们二人习的一刀一剑似有乾坤之气,不是一般的剑法和刀法,虽不能破我的鬼剑,却有相生相仿之能。”   段萧眼眸微沉,看他们二人一眼,说,“无方也定然遭到了劫杀。”   沈九道,“百分之百,陵安城的那一出杀局,明面上是争对朱礼聪,暗地里却是争对我们的。”   七非也道,“确实没错。”   段萧冷笑,“真是不能小看了苏府的人,在我们次次与他们交锋的时候,他们也在研究着如何破解我们的招式,沈九从没出过剑,他们自然不知道如何克制,可白鹭院那一战,沈九的鬼剑出了,那么,下一次,这一刀一剑很可能就是克你鬼剑的人。”说到这,他忽然一叹,“苏八公当初调动江湖势力对我劫杀,一方面是真的要杀我,一方面又何尝不是探我实力,也许那些人只是他的问路石,目地自然是问出我身边你们这些人的克制之招。”他摸摸下巴,“如此,你们就不能再单独行动了。”   沈九道,“少爷想怎么做?”   段萧抬眸看着他们二人,先是对七非道,“你从即日起就跟着朱礼聪,不要分开。”   七非道,“好。”   段萧又对沈九说,“你跟着风泽,随侍我身边。”   沈九道,“好。”   段萧想到无方受了伤,便把张三牙唤出来,让他去找到无方并保住他,张三牙是天生护盾型的人才,保护人自然是最拿手,二话不多言,立刻去找无方。   七非去找朱礼聪。   朱礼聪从回到京城开始就很安分,一来他的身份敏感,不能轻易被人认出来,京都不比旁的地方,他虽然被毁了脸,可在陵安城,安逸山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份,更别说京城了,虽然朱帝覆亡,云淳统治了很多年,可到底,这里是皇京,曾经有那么多人目睹过朱帝,目睹过他,有没有人能一眼识出朱礼聪,朱礼聪不知道,高御铁也不知道,段萧更不知道,之前段萧不让朱礼聪露脸,现在就更不会让他露脸了,他的身份对段萧来说是一颗定时炸弹,堂堂云王朝的监国将军,却养着朱帝之子,他想做什么?   若是让大臣们知道了,不用云苏动手,这些大臣们都能让段萧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对段萧而言,陵安城的那一出设伏埋杀,没能成功击杀云苏,真是失策中的失策。   云苏一旦恢复,第一件事要做的,必然是诛杀朱礼聪。   段萧很头疼,生死搏弈,一子落错,很可能就是满盘皆输,但也没办法了,棋已落盘,想毁也毁不了,只能就势因势,力挽狂澜。   怎么挽呢?   段萧也不知道。   在段萧头疼的时候,宋繁花带着宋昭昭进了肖府,而肖锦莺此刻正打算去吕府的,肖锦莺在京城中只有吕如宁一个好友,说也奇怪,肖府与吕府不合,肖锦莺却与吕如宁好的如同穿一条裤子的姐妹。   肖锦莺正出门,在门口遇见宋繁花,着实意外。   其实,宋繁花跟肖锦莺的关系真的不好,上一次因为状元府那一场夜宴,宋繁花没有把醉暖香下给柳纤纤,从而让肖锦莺对她有了介怀,但念在如今肖府与段萧是一条船上的人,肖锦莺倒也没对宋繁花摆什么脸色,不亲近也不疏远,平淡地问,“宋姑娘来找我?”   宋繁花笑道,“是啊,不找你我来肖府做什么。”   肖锦莺不无讥讽地道,“我怎么知道宋姑娘不是来找我大哥的,你能找我谈一场合作,又如何不能找我大哥呢?”   宋繁花一点儿都不受她言语讥讽的影响,笑着上前拉了她手。   肖锦莺瞪着她。   宋繁花说,“跟你介绍一个人。”   肖锦莺冷哼,却没甩开她的手。   宋繁花把她拉到宋昭昭面前,对她介绍说,“我五堂姐,宋昭昭。”又对宋昭昭介绍肖锦莺,“肖锦莺,肖太师府上的二小姐。”   宋昭昭笑着打招呼,“肖小姐。”   肖锦莺撇撇嘴,看着她,半晌后又收回视线,对宋繁花道,“我要出门,没空招呼你。”   宋繁花问,“你要去哪儿?”   肖锦莺道,“你管我去哪儿?”   宋繁花笑道,“你是去找吕如宁玩吧?”   肖锦莺一噎,瞪着她,“你倒是知道。”   宋繁花歪着头笑了一下,“我也好久没见她了呢,就与你一起去吧。”   肖锦莺没答应,也没拒绝,上了马车,让车夫往吕府赶去。   宋繁花也拉着宋昭昭上了马车,让车夫往吕府赶。   就在肖锦莺、宋繁花、宋昭昭往吕府去的时候,吕府里面,吕子纶坐在床前,看着躺在那里的吕如宁,眉头微皱,“中了鬼剑?”   吕如宁脸色有点白,唇也有点白,出声应道,“嗯。”   吕子纶伸手,用手掌中的圣气将那鬼气一点一点地吸过来,吸过来后揉成一团,捏在掌心,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那团黑气里就现出沈九的招式来。   吕如宁看着,问他,“能破这鬼式吗?”   吕子纶道,“得研究一下才知道。”他将黑气揉成的团收进袖囊中,伸手擦了一下她的额头,对她说,“你先养伤,我让池乔给你端汤来。”   吕如宁应一声。   吕子纶下去亲手熬汤,熬好后让池乔端给吕如宁喝。   吕如宁受了伤,没在自己院子里养,就在吕子纶的院子里养伤,杜莞丝虽然与吕如宁住一个院子,但也只是晚上与吕如宁说说话,白天她都在云苏的房间,是以,她压根不知道吕如宁受伤这回事儿,吕如宁也没与她说,吕子纶也没与她说,吕子纶用圣气熬汤,让池乔给吕如宁服下,等池乔来回复说吕如宁已经睡下,吕子纶才去找云苏。   云苏看他一眼,转头对杜莞丝说,“你已经看我一天了,回去休息,我跟子纶说说话。”   杜莞丝坐着不走,瞪着他,“你与子纶说话,我就不能听了?”   云苏笑道,“没什么是你不能听的,但你不累吗?”   杜莞丝道,“不累的。”   云苏无奈,只得问,“你一直在我这里,都不管韩廖了?”   杜莞丝眨眼,“提他做什么?”   云苏道,“他是不是随你一起来了京城?”   杜莞丝说,“是啊。”   云苏道,“那你怎么能一直呆在我这里。”   杜莞丝还是没明白,她道,“他来京城与我在这里看你有什么关系?”   云苏看着她,“他是为你来的,怎么与你没关?”   杜莞丝道,“他是为了段萧来的,哪是为我来的?他如今住在将军府,有段萧与宋繁花照料,也不会有什么事,倒是你,伤成这样,到底是怎么伤的?谁能把你伤成这样?”   这个问题杜莞丝问过很多次了,可每次云苏都没答。   这一次也一样,云苏听到这个问题,原本还算正常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想到那天晚上的情景,心口不可扼制的抽疼,他在心底冷笑,心想,怎么伤成这样的?呵!   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正要开口说话,却不想,门口传来了争吵声。   倾心看着宋繁花,简直像在看一个灭世仇人,嫉恶如仇的眼睛瞪着她,“你真是不怕死,还敢来看我家王爷!”   宋繁花抓着吕如宁的手,躲在她身后,一副怕怕的样子说,“有人想杀我。”   吕如宁原本在养伤,可肖锦莺带了宋繁花来,她不得不起床接待,接待了一会儿她就觉得一个人应付的有点儿吃力,为了减轻自己的压力,又让宋繁花觉察不到异样,吕如宁就把她们带到云苏这里来了,如今云苏在她吕府养伤,整个京城的达官显贵都知道,云苏是王爷,受伤是大事,所以,这里有很多人,还有杜莞丝,吕如宁想着,把肖锦莺她们带来,一来能看看云苏,二来她也不用出面招呼,这里人多,自然有别人来招呼她们,可是,她没想到,刚到门口,倾心就对宋繁花露出这么大的杀意。   吕如宁一脸柔柔地指着宋繁花、宋昭昭、肖锦莺,对倾心说,“我带她们去看看王爷。”   倾心指着宋繁花,“她不准进。”   宋繁花隐在吕如宁身后的脸露出一抹冷笑,嘴角撇一下,心想,我还不想去看呢。   吕如宁纠结地问,“为何不让她进啊?”   倾心想说,“就是她害得我家王爷这样的。”可话还没出口,吕子纶就从里面走了出来,对她看一眼,又对吕如宁看一眼,这才看向宋繁花、宋昭昭、肖锦莺,没什么情绪地道,“王爷受伤需要静养,不要在门外喧哗。”   倾心不甘不愿地闭了嘴。   吕子纶冲吕如宁说,“进来吧。”   吕如宁嗯一声,带着宋繁花、宋昭昭、肖锦莺进了房间。   宋繁花是真的不想来看云苏,不过,来了就来了,她也不是一个人,云苏如今也躺在床上,不能再对她做什么,她走在最后面,吕如宁走在最前面,肖锦莺和宋昭昭挨着后面走,四个姑娘走到床边,杜莞丝自然也让开了,在四个姑娘看云苏的时候,杜莞丝退到一边。   肖锦莺不喜欢云苏,但她既来了,自然是要问候两句的,她问候的时候,云苏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后。   宋繁花站在最后面,云苏没能看到她的整张脸,只看到了她的半截头发,还有半张雪白的侧脸,半个身子,半截袖子,她大概是不愿意到他面前来的,她大概也不想看到他恢复,她一心想让他死,看到他恢复了,她是不是心里极度不爽?   云苏眯了下眼,出声说,“后面的。”   肖锦莺一愣。   吕如宁往后看了一眼。   宋昭昭看看自己,又看看宋繁花。   宋繁花没动。   杜莞丝知道云苏喜欢宋繁花,但不知道云苏是被宋繁花害成这样的,云苏一说后面的,杜莞丝立马就揪住宋繁花的袖子,把她往床前领,杜莞丝心疼云苏,这么一刻,是极想让宋繁花陪着云苏的,她觉得有宋繁花陪着云苏,云苏肯定会好受点,可宋繁花不愿意,但不愿意又不能拒绝,这里的人,大概除了当时陵安城的那些人外,没人知道她对云苏下的狠手,所以,抗拒的太明显,会让人觉得怪异,宋繁花迫于形势被杜莞丝推到了床前,一近床前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人。   宋繁花见云苏果然是清醒的,脸色看上去也不是半活不死的,那就是素音一来就给云苏解了鬼术,让他得以恢复的这么快,她在心里把素音狠狠骂了一通,却站在床前不动。   云苏看着她,缓缓出声说,“扶本王起来。”   宋繁花不想扶,瞪着他说,“身体不好就躺着。”   这话听上去像是关心,但云苏清楚,这是宋繁花不想扶他,可他今天偏就要让她扶,云苏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半挑眉峰说,“本王想靠着床头靠一会儿。”   宋繁花拉一下杜莞丝的袖子,“你来扶王爷。”   云苏眯眼,“本王说了,要你扶。”   宋繁花不动,反正就是不扶。   云苏偏了下头,对杜莞丝说,“有点饿了。”   杜莞丝立马道,“我让厨房弄点儿吃的过来。”   云苏道,“不用麻烦厨房,弄些糕饼来就行。”   杜莞丝哦一声,还没抬步离开,吕如宁已经扬声对池乔说,“去拿些下胃的糕饼过来,再泡壶茶。”   池乔应是,立刻下去准备。   因为云苏是躺着的,没法吃东西,在他养伤的期间,他也是很少吃东西的,不是说他不饿,是因为他没胃口吃,此刻看到宋繁花,他就有胃口了。   等果饼、茶、水果全都备好,端过来,云苏看着宋繁花,目光温凉而冷,“还不把本王扶起来?”   宋繁花瞪他一眼,看向吕如宁,“我想起来我还有事,明日再来找你玩。”   吕如宁蹙了蹙眉,没应。   肖锦莺也是怪异地看她一眼,看罢,又看向躺在床上的云苏,忽然就明白了什么似的,笑了一声,走到一旁的椅子里坐下,老神在在地喝起了茶。   宋昭昭担忧地看宋繁花一眼。   宋繁花脸上一派风平浪静,压根没一点儿担忧,在说完那句话后也不等吕如宁应声,拉了宋昭昭就走。   只是,没走成,杜莞丝将她拦了下来。   宋繁花看着杜莞丝,无奈地笑道,“莞丝,我等会儿真有事。”   杜莞丝道,“就算有事儿也不急在这一刻,云苏都一天没吃东西,难得他现在想吃,你走什么走啊?扶他一下又不会耽误什么功夫。”说着,坚定地拉住她的手,小声地道,“你知道他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我不指望你能对他多好,但是,他现在病着,你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对他好一点儿?”   宋繁花想说,“不能。”   可在触及到杜莞丝那一双恳求的眼睛时,终是没法说出口,她很是憋屈地又走到床前,弯腰将云苏扶着靠在床头,扶云苏的过程中,二人不可避免的有了肢体接触,云苏是故意的,明明在宋繁花扶起他肩膀的时候他能用手臂撑着床铺自己靠到床头上去,但偏偏,他手抬了起来,却不是支撑着床铺,而是抓住了宋繁花的胳膊,借助着宋繁花的力量他将上半身靠在了床头,却同时的,因为他太重,手臂的力量又太大,在他靠在床头的同时,一并的把宋繁花也扯进了怀里。   柔软的发丝抵在下巴处,云苏心口蓦地一动,宋繁花却忽地一把推开他,站了起来,脸色极度不友好地瞪着他。   云苏挑眉,“扶个人都扶不好,你瞪什么瞪?”   宋繁花冷笑,“我是不会扶人,下次王爷别让我扶了。”   云苏看她生气了,莞尔一笑,“不会扶人,喂人吃饭总会吧?”   宋繁花脸色一变,下一秒,靠在床头,矜贵雍容,龙涎香淡了许多,掺杂了一些浓郁药味气息的男人开口说,“本王没力气,你来喂本王吃东西。”   宋繁花直接推开所有人,提裙跑了出去。   她能喂他吃东西才怪了!   跑出去之后宋繁花并没有离开吕府,她站在院子里等宋昭昭。   没等多久,就一小会儿,宋昭昭也跑了出来,一出来,看到她,宋昭昭就往四周看了看,见没人,她小声问道,“你刚跑什么?”   宋繁花道,“那种情况我不跑,要留下来称某人的心意吗?”   宋昭昭笑问,“这个王爷喜欢你?”   宋繁花挑眉,“有这么明显?”   宋昭昭道,“很明显。”   宋繁花伸手抚脸,“以后再也不来吕府了。”说罢,余光打量宋昭昭,见她没有一点儿身在吕府的自觉性,好像也压根没想到吕府与谁有关,宋繁花心想,都来到某人的地盘了,宋昭昭就没想到某人?   宋昭昭其实想到吕止言了,可能刚来的时候没想到,这都入了京,怎么可能还没想到?   只是,想到了又如何?   吕止言不爱她,在衡州的时候舍弃了她。   宋昭昭一想到这里,心还是不由自主地疼了一下,虽然这件事过去了很久,久到她早已不再去想,可付出过的感情,哪怕遗忘了,回忆起来还是会疼。   宋昭昭拉住宋繁花的手,问她,“怎么出去?”   宋繁花往某个方向指了一下,宋昭昭道,“我们回去吧。”   宋繁花看她一眼,说,“好。”   二个姐妹手牵手往吕府门外走,走到通往大门口的那条主干道上,与吕止言碰着了,吕止言是从外面进来,应该是一大早出了门,是以,一下子迎面撞上,宋繁花愣了一下,宋昭昭也愣了一下,吕止言更是愣住了,他没想到,他会在吕府看到宋昭昭。   吕止言想到宋昭昭那天昏睡的情况,很快从怔愣里回神,往前走两步,隔了一个人多的距离看着宋昭昭,问,“身体没有哪里不舒服吧?”   宋昭昭不太热情地应道,“没有,多谢。”   吕止言看着她的脸,看着她冷淡的样子,心里有那么一丢丢的不舒服,但他没表现,只又看向宋繁花,问她,“是来找我二姐的?”   宋繁花笑道,“嗯。”说罢,又道,“不过已经看罢了,我们打算回去了。”   吕止言道,“不再多留一会儿?”   宋繁花笑道,“不了。”   吕止言就不强留了,原本要往里面进的步子折了一个方向,又往外去,亲自送宋繁花与宋昭昭离开,等二人离了府,上了马车,吕止言才转身进门。   马车上,宋繁花对宋昭昭说,“吕止言每次看到我都是很不待见的,若不是有五堂姐在,他今天大概又是对我横鼻子竖眼的。”   宋昭昭捏着帕子,微垂着头说,“以前我是喜欢他,但现在不喜欢了。”   宋繁花笑问,“真不喜欢了?”   宋昭昭抬眼瞪他,“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宋繁花见她那么激动,笑着应话,“好,知道了,你不喜欢他,不喜欢了。”说罢,嘀咕一句,“不喜欢就不喜欢嘛,激动什么。”   宋昭昭气哼哼的,可又不知道自己在气啥,总之心情是不舒服的,等回了将军府,她钻进南院就不出来了,宋繁花不放心她,派了环珠去跟着。   宋繁花去找段萧,把今日的成果告诉他,说到云苏,段萧眯了一下眼,“他恢复的很好?”   宋繁花想着今日云苏的脸色,点头说,“嗯。”   段萧道,“鬼术一破,有吕子纶这样的人给他疗伤,他恢复的进度会比一般人快很多。”   说到鬼术,段萧就想到了今日七非、沈九向他汇报的事,他将七非、沈九、方信从陵安城城主府追那四个黑衣刺客所遭遇的事说了一遍,说罢,眉头深锁,“总觉得这事儿不会这么简单。”   宋繁花沉声说,“能破你段家军每个人招式的,除了吕子纶,世间不会再有第二人了,就算真有高手潜藏民间,也不可能连破你段家军里面那么多人的招式,而且,不管是无方、七非还是沈九,他们的武功都不一般,若非功力在他们之上,也没人能破其招,而纵观天下,能力在他们几人之上的,也没几人,所以,这人就不是普通的凡人,而是深谙天机谶言又有巫师一脉传承的吕府。”   段萧眯眼说,“吕子纶。”   宋繁花道,“正是他。”   段萧说,“如此,就得先灭了他。”   宋繁花说,“此人可不是那么好灭的。”   段萧冷笑,扬声冲门外喊,“沈九。”   沈九立刻推开门,“少爷。”   段萧道,“去状元府,把温千叶喊过来。”   沈九应是,关上书房门,去状元府喊人。   温千叶来的很快,来的时候把冬青也带在身边,进了书房,宋繁花看到冬青,连忙让绿佩去拿点心和喝的,冬青怀着孕,宋繁花就没让绿佩泡茶,让她弄些开胃的果饮来给冬青喝,冬青见宋繁花对她这般殷勤上心,笑着说,“六小姐不用管我,我没那么娇气的。”   宋繁花轻斥她,“什么娇气不娇气的,你现在可是有孕在身,睡觉饮食各方面都得注意。”   冬青是个下人,一直都是她伺候别人,就算跟温千叶在一起,那也是她伺候温千叶,但自从怀了孕,温千叶拿她当了宝,六小姐也拿她当了宝,冬青觉得好神奇,她伸手摸着肚子,心想,怀孕真的能让一个人的世界天翻地覆吗?   宋繁花跟冬青说了一会儿话,大多都是问她怀孕后的日常生活、胃口如何,睡觉怎么样,她问的面面俱到,又对冬青关爱有佳,吃的喝的全都是对孕妇有利的,温千叶看着,原本因为她擅自作主把冬青喊来将军府伺候宋昭昭的不满情绪就消去了,段萧见宋繁花一看到孕妇就满身发光的样子,止不住地又在心里幻想着宋繁花自己怀孕时的样子。   然后,脑海里又有两种思想在拉扯。   一个思想说,让她怀上吧。   一个思想说,时机不成熟。   这两种思想拉扯割据,让段萧与温千叶说话的语气都慢了下来,顿了顿,他收回视线,冲温千叶说,“早年温氏一族遭到灭族的时候被吕氏掳了千秋卷,如今,这千秋卷可以派上用场了。”   第201章 她欠我的   温千叶轻轻掀起眼皮往段萧身上看一眼,温千叶与段萧各自坐在长背椅里,他们的对面坐着宋繁花与冬青,风泽与沈九守在门外,一左一右地立在门口,绿佩原本是候在门外的,但冬青一来,宋繁花就把她叫了进来,如今,绿佩就守在冬青与宋繁花的身后。   段萧的这句话说完,除了温千叶朝他看了去,就是宋繁花、冬青、绿佩也朝他看了去。   段萧没看她们,只对着温千叶说,“等了这么久,你也想出手了吧?”   温千叶目光微微一沉,语气重了几分,开口说,“是。”   段萧把玩着手指,唔一声,道,“那就动手吧。”   温千叶一直想报仇,想了很久,早在段萧之前,温氏一族就被云氏,不,确切的说是吕氏一族给灭了,温氏千秋卷与吕氏风云谱各有所长,因地域不同、信仰不同、祖上遗传不同,二个家族所习的秘术就不同,吕氏祖上诚如吕止言曾经在衡州说的,家族百代以上全是巫婆,只在近一百年改了行,是以,吕氏擅长占卜术,能力修为居上者,像吕子纶那样的,能一窥天命,而温氏,从衡州崛起,衡州又是九龙戏烽火之地,温氏血脉来自于龙脉,又是为段家而生,烽火之下崛起的,自然是灭天之力,如果说吕氏一族是文臣,那么温氏一族就是武臣,若不是当年有云氏一族的相助,吕氏也灭不了温氏,不过,当年的事谁知道呢,当年温千叶很小,段萧也很小,他二人身兼家族未来重任,时常是在外学艺的,一年到头能留在家里的时间很短,所以,其实,说到底,他们对当年的灭族之事也不是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当年的云氏、吕氏或者还有其他人,确实灭了温氏,灭了段宗铭。   所以,有仇就要报仇。   温千叶等了很久,一直在等时机,在等段萧开口,如今时机成熟,段萧也发话了,温千叶自然是一百个乐意,他往对面看一眼冬青,又看一眼宋繁花,还有绿佩。   段萧说,“都是自己人,她们听着没事。”   温千叶便不顾虑了,将自己的计划说与段萧听,段萧听罢,默默地问,“需要我的血?”   温千叶道,“嗯。”   段萧微微挑了一边儿眉峰,冲他笑道,“唔,你还非要让我也流点儿血啊?”   温千叶冲他翻眼,“你以为我想要你的血?若不是你的血……”   话没说完,段萧就打断了他,笑着说,“我知道了,你什么时候要,只管通知我一声就是了。”   温千叶看他一眼,起身去拉冬青的手。   冬青被他拉着站起来,笑着问,“要走了?”   温千叶温柔地说,“嗯。”   冬青立马转头去向宋繁花告辞,宋繁花站起来,拍了拍她的手,笑着说,“回去吧。”说着,考虑到冬青怀孕了,还是对温千叶建议说,“得给冬青配个丫环,怀孕可不是小事,这里里外外都得有人伺候,虽说她现在还没显肚子,什么事儿都还能自己做,但还是得注意,如果没人在她旁边伺候,一不小心出了个事怎么办?”   温千叶眉头蹙了一下,实话说道,“京城里的人我不放心。”   宋繁花想了一想,把绿佩唤过来,对她说,“从今天起,你就去状元府伺候冬青。”   绿佩一惊,“啊,小姐……”   宋繁花道,“我如今身边也没什么大事,自己伺候自己也伺候的来,再说了,府上还有安筝跟她的丫环,有什么事的时候我还能叫她们来,冬青一个人在状元府,又怀了孕,温千叶说的也没错,这京城里的人,如今真不能随便往府里弄,你打小跟冬青都在宋府,彼此熟悉,有你去,不仅能照顾她,还能陪她说话聊天解闷。”   绿佩笑道,“小姐都这么说了,奴婢能不去吗?”   宋繁花笑道,“那你好好伺候。”   绿佩哎一声,转手就拉了冬青一边儿的胳膊,对她笑说,“这下子我就能天天陪你说话了,由我伺候你,绝不让你出半点儿事。”   冬青摸摸脸,“咱俩都是奴婢,一时听你说这话还真是怪。”   绿佩笑道,“你现在可不是奴婢了。”   冬青脸一红。   温千叶低低地咳一声,绿佩连忙不再打趣冬青,扶着她往书房门外走了。   温千叶见宋繁花把自己的婢女拨来给冬青用,他还是很感激的,但他跟段萧是什么关系啊?说感谢就太见外了,索性也不说,跟着走了。   等门关过来,段萧冲宋繁花伸手,“过来。”   宋繁花走过去。   段萧伸手将她抱住,放在腿上,他看着她,笑问,“把环珠和绿佩都支走,你是想对柳纤纤下手了?”   宋繁花笑道,“被你看出来了?”   段萧唔一声,挑眉说,“柳纤纤会媚术,你接触她的时候得小心点。”   宋繁花笑道,“她的媚术只对男人有用,对女人没用。”   段萧咦一声,“你怎么知道?”   宋繁花道,“就是知道。”   段萧眯眯眼,却不再多问,想到明天过后吕止言就要起程去陵安城,他低沉地说,“柳纤纤以安筝的身份进住将军府,不可能没听到最近议论纷纷灭陵安城的事,她身为陵安郡主,不可能不来找我理论,最迟明天,她肯定会来,我不想与她接触,你来处理她。”   宋繁花拧眉道,“找你理论前她肯定会先找朱礼聪,朱礼聪是她名义上的夫君,她肯定要拿他撒泼一番的,我倒是不担心你。”说着,往他冷酷的脸上看一眼,“你这般模样的,大概也没女人能迷惑住你,我是比较担心朱礼聪。”   段萧扫她一眼,“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被迷惑住?”   宋繁花睁着眼反问,“你会被迷惑?”   段萧面色平静地说,“你来迷惑一下试试看。”   宋繁花翻白眼,“谁要迷惑你。”   段萧轻笑,伸手戳了一下她的脑门。   宋繁花气怒地瞪他,“能不能别老戳我。”说着推开他的手,一骨碌就下去了,提起裙摆往门口走。   段萧挑眉问,“上哪儿去?”   宋繁花头也不回地道,“去找安筝。”   段萧眯眯眼,不应声了。   宋繁花走到门口,忽地又想到什么,侧过身,肩膀往门上一抵,就那样看着屋内的男人,问,“温千叶要你的血干什么?你的血有什么奇特之处吗?”   段萧笑着看她,“没什么奇特之处。”   宋繁花不信,“没什么奇特之处,温千叶为什么要用你的血?”   段萧抿抿嘴,“身为衡州人,你应当知道衡州伊始就是谁在统治。”   宋繁花挑眉,“你们段家。”说罢,想到衡州九龙的传言,还有那个金书玉册,她又走过来,挑了段萧隔壁的椅子,坐了下去,她侧过一边儿肩膀,脸往他的方向倾斜,问他,“你们段家祖上不会真是神仙吧?”   段萧笑着说,“我若是神仙,哪会碰你这个凡人。”   宋繁花觉得她就是拐回来找没趣的,她又站起身,走了。   宋繁花去北院,找安筝。   安筝从住到将军府就非常安静,不出门,也不出院,更不去找宋繁花,如果不是宋繁花来找她,她大概会一直这般安静地呆下去,为什么会这般安静?因为她还没找到下手的好时机,当然,也因为她还没有将朱礼聪迷惑住,让朱礼聪为自己所用,所以她不会轻易动手。   而朱礼聪从回到将军府开始就没进过她的院子,不,应该说,从结婚那天起,他就没打算与她一起住。   在陵安城的那晚,他倒是与她同床了。   但是,各睡各的,互不相关。   如今,两人不同床,更不同房。   这对柳纤纤而言,有好也有坏,好处是,她的身份不会暴露,但其实,朱礼聪已经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了,坏处就是,不能深入接触,就不好下媚术。   北院很大,住着很多人,韩廖也在这个院子里住着。   虽然是一个院儿,每个厢房都隔的很远。   宋繁花来的时候柳纤纤与月离一主一仆就呆在自己的厢房里,在做什么,不知道,七非在朱礼聪的房间,高御铁现在是将军府的管家,时常都在门口与院子里处理事务,也管不着自己的这个徒弟了,七非奉命来保护朱礼聪,自然是寸步不离,不管是白天还是夜晚,她都守着他,这让朱礼聪很高兴。   韩廖无事可做,但就是奇怪了,他不去找段萧,也不去找杜莞丝,就一个人安静地住了下来。   宋繁花来到北院,直接找安筝。   安筝看到她,明显的一怔,眼中快速地闪过杀气和恨意,但很快的这些情绪一一隐藏了下去,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抹惊喜和抱怨,对着宋繁花说,“我以为你把我忘记了呢。”   宋繁花看着她,觉得这个女人前世能在云苏身边呆那么久真不是混来的,还有段萧说过,柳纤纤这个女人,只要不死,哪怕临到死的一刻,只要还有一口气,她也绝对能翻腾出事儿来,确实,一个人心里强不强大,能力强不强大,不是看他风光时候的状态,而是看他落魄时候的状态,柳纤纤失去了柳绍齐,失去了柳元康,失去了柳家依撑,失去了云苏,又失去了云淳,失去了身份地位,几乎失去了一切报仇的砝码,但她却能在一次又一次的失利中找到翻盘的机会,这个女人,当真不能小瞧了。   当然,宋繁花也没小瞧过她。   宋繁花在心底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看着眼前这张与自己有七分相似的脸,视线在房间里打量了一圈,问她,“住的还习惯吗?”   安筝嗯一声,说,“还行。”   宋繁花就道,“习惯就好,我真怕你突然从陵安过来,一时适应不了京城的气候。”   安筝伸手拨了一下头发,笑着说,“我小时候来过京城,也算对京城的气候熟悉了,没有不适应一说。”说到这,顿了一下,取出挂在腰间的帕子轻轻擦了擦额头,又接着道,“不过,京城的七月还真是热。”   宋繁花应道,“是有点热。”看一眼她肥胖的身子,想了想,说,“外面倒是有一个地方很凉快,要不要出去看看?”   安筝压在眼内的暗光缓缓跳跃了一下,出声说,“好。”   宋繁花就唤人去备马车。   马车备好,宋繁花也不让别人跟着,就与安筝,还有月离一起,出了府。   她们前脚出府,后脚高御铁就来书房向段萧报备了。   段萧听着,没什么反应,只道,“宋繁花心里有数。”   高御铁便什么都不说了,退身出了书房。   而另一边,从宋繁花离开后云苏就自己动手拿起了小桌子上的果饼吃了起来,虽然宋繁花不喂他,但这不影响他进食的食欲,吕子纶站在一边看着,面色无波无起,只眸光微微转了转,看向一边的吕如宁。   吕如宁受了伤,还不是小伤,她中了沈九一剑,而沈九的剑又不是普通的剑,虽然喝了药,但得在吕子纶的院子里养着,宋繁花走了之后吕如宁就对肖锦莺随意了许多,肖锦莺随她出了房间,见她脸色不大好,就问一句,“你不舒服?”   吕如宁如实答道,“嗯,昨天没睡好。”   肖锦莺道,“那你回去睡吧,我自己玩。”   吕如宁看她一眼,抱歉地说,“今天不能陪你,下次再陪你。”   肖锦莺笑道,“跟我客气什么啊,不舒服就赶紧回去躺着,我玩一会儿就回去了。”   吕如宁不再多言,低应一声,“好。”然后带着池乔走了。   肖锦莺在吕如宁离开后脸上的笑慢慢地收敛了起来,她双手负后,仰头看了一眼天空,七月的京都,阳光很烈,快要进入午时的太阳越发的灼烈,赤辣辣地挂在天上,仿佛要烧坏整个大地,肖锦莺眯着眼,任阳光的斑点从长长的睫毛上滑下去,在胸前衣襟上烙下斑影,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沉默地叹息了一声。   这一声叹息一出,随侍在身边的玉德就抬眼往她脸上瞅了一下,小声问,“小姐在叹什么?”   肖锦莺道,“不知道往后还能不能这般无忧无虑地踏进吕府了。”   玉德不解,却想到如今的局势,似乎也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便道,“那小姐往后就少来吕府。”   肖锦莺没应声,抬步往外走。   玉德跟上。   屋内,杜莞丝见宋繁花走了,吕如宁走了,肖锦莺也走了,她又挨着床边坐下去,看一眼微低着头,神色坦然静谧,墨发拖曳着搭在胸前,雪白里衣将整个面容都衬的恍如仙神一般的云苏,小声责备地说,“宋繁花好心来看你,你做甚么要那样给她难堪?”   云苏捏着糕饼的手一顿,眼内汹涌地涌出一抹讥俏,他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将糕饼送入嘴里,缓慢地吞咽,咽入喉咙之后端起茶水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这才抬眼看向杜莞丝,对她问,“我如何给她难堪了?”   杜莞丝瞪着他说,“你让她扶你。”   云苏挑眉,“让她扶一下怎么了?”   杜莞丝道,“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她是段萧的未婚妻,你让她扶你,不是给人难堪?”   云苏浅薄地抿起唇角笑了,“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她是段萧的未婚妻,自然也知道她是帮着段萧对付我的,在玉刹阁的时候你也看到了,所以,她是来看我还是来咒我,只有她自己清楚,我只是让她扶一下而已,没让她对我磕头认罪就很不错了,你别再替她打抱不平,这是她欠我的。”   杜莞丝一怔,似乎没明白那句——“她欠我的”是什么意思。   云苏也没心情给她解释,很不耐烦地冲她挥手,“你先出去,我想躺一会儿。”   杜莞丝要去扶他,云苏没让她扶,杜莞丝气的扭头就走了,云苏也没管她,喊了水英进来收拾桌子,等桌子收走,云苏歪头看了一眼门口。   吕子纶说,“都在门外。”   云苏捋捋袖子,冲他道,“说吧。”   吕子纶道,“如宁受了伤,是那把鬼剑伤的。”   云苏眯了眯眼,“伤的重吗?”   吕子纶摇头,“幸好是不重的,我已经用修为给她熬了汤,三天就能恢复。”   云苏淡应一声,手指伸出来,吕子纶从袖筒里放出那一圈包裹了沈九剑式的黑雾,黑雾入手,云苏看着,慢慢地冷笑一声,说,“能找出破解之招吗?”   吕子纶道,“还没来得及研究。”   云苏说,“从明天开始,你不必再来我这里,我会让苏子斌陪着我,你去研究如何破这鬼剑的招式,最好早点悟出破解之招。”   吕子纶说,“好。”   云苏想到今天来看他的肖锦莺,眉间压着一抹沉沉的阴鸷,“陵安城的那一次,宋繁花对我使的醉暖香,十有八九是肖璟给她的,这个肖锦莺,跟如宁的关系是不是很好?”   吕子纶眯眼,“你想干嘛?”   云苏道,“让如宁杀了她。”   吕子纶一愣,很快就摇头拒绝,“不行,你知道如宁就她这一个好朋友,她怎么下得去手?”   云苏冷漠地说,“吕如宁不杀肖锦莺,肖锦莺也会杀她。”   吕子纶不相信,他说,“不会。”   云苏看他一眼,话语雍容,却字字锥心,“肖锦莺早年喜欢太子,也扬言非太子不嫁,可突然间,她就转身换了一个人,把太子弃在了家族以外,你们敢说肖锦莺不爱太子吗?不敢吧,所以,她爱太子,却能狠心抛了他,又在他死后不闻不问,这个女人,为了家族,什么事儿都做的出来,等文韬书策会一过,吕府彻底要与肖府站在对立面了,到时候,肖锦莺第一个要杀的人,必然是吕如宁。”   吕子纶伸手揉揉眉心,沉声说,“我去给如宁讲。”   云苏淡应一声,“嗯。”又问,“吕止言呢?”   吕子纶道,“已经被任命了五品步军校,后天就带兵去陵安。”   云苏说,“希望他不要坏事。”   吕子纶皱眉,似乎对吕止言也不敢保证。   不过,云苏好像也没怎么担心,就算吕止言坏了事,他也会让段萧毫无翻身之力,还有宋繁花……一想到宋繁花,云苏那双月光满盈的眸色里就渗出了一丝冰冷,但很快的,那冰冷被深邃的光覆盖,变得风平浪静,他默默地在心里说,宋繁花,你想让本王死,本王偏不让你如愿,你想与段萧双宿双飞,本王偏要折了你的羽翼,让你只能栖身在本王身边。   宋繁花不知道云苏下定了决心要斩了她的羽翼,让她再也不能飞,她带着安筝去了春宴河。   春宴河是京城最大的河,去年的十月,段萧被薛凌之算计着来这里游湖泛江,那个时候是秋季,人很多,不过,现在是夏季,又逢这么个大中午,人就不多了。   柳纤纤其实是很怕热的,还好春宴河够凉爽,不然,她周身包了一身发泡体,不得热死?   宋繁花带着“安筝”在春宴河游玩了一会儿,又带她去酒楼吃饭,吃罢饭又带她去别的凉爽的地方玩,一直玩到下午,太阳落了山,晚霞一层一层地铺卷在天边,宋繁花才带她回府,一回府,二人就分开了。   柳纤纤带着月离回了北院,一回去,她就直直地往朱礼聪住的厢房去了。   月离跟在身后,看着方向不对,眸光一动,小声喊,“小姐,你要去哪儿?”   柳纤纤面色平静地说,“去找非池。”   月离看着掩在墙头下的夜色,伸手抓柳纤纤的衣袖,“这个时候去找他做什么?”   柳纤纤冷笑,“今日在外面玩,在酒楼里吃饭,你没听到那么多人在议论吕止言领兵灭陵安的事情吗?宋繁花在这个时候把我带了出去,不就是想让我听,而我听了,却无反应,不是太奇怪了?”   月离一愣,“宋繁花在怀疑你?”   柳纤纤抬头看着悬挂在头顶的弯月,弯月嵌在黑幕里,如那一晚神龙灯下宋繁花那一双杀戮满悬的眼睛,夜如黑眸,弯月若剑,直往她而来。   柳纤纤冷笑地说,“大概是怀疑了。”   月离整个人一怔。   柳纤纤却一点儿都不怕,走到朱礼聪住的那个门前,扬手敲门。   朱礼聪在吃饭,他的对面坐着七非,听到敲门声,二人不约而同的抬头,彼此看了一眼,朱礼聪说,“我去开门,你继续吃。”   第202章 危险逼命 为钻石满4400加更   七非嗯一声,坐着不动,继续埋头吃饭。   朱礼聪去到堂屋门前,拉开门,当看到“安筝”站在门阶前时,他微微眯了眯眼,刀疤横过的狰狞的脸上淡的没有一丝情绪,他盯着她,问,“是你在敲在门?”   柳纤纤看他一眼,说,“是。”   朱礼聪问,“做什么?”   柳纤纤看着他,目光冰冷而深沉,带了一丝原本安筝性格里的野蛮与嚣张,声音很稳,却带着质问,“我今天跟宋繁花一起去外面逛了一圈,听到很多人在议论吕止言要带兵去灭陵安城事,这事你知不知道?”   朱礼聪将门一关,走出来,抱臂靠在一侧的墙壁上,墙壁很厚,虽是木制的,却很鲜亮,上面涮了一层红漆,与柱子的颜色同等,他靠在那里,看着柳纤纤,“我知道。”   柳纤纤瞬间就激动了,“你知道?”   朱礼聪沉声说,“是。”   柳纤纤声音不知道冷了多少度,“你知道有人要去灭陵安城,要去灭我父亲,你却不阻止?你娶了我,就是这样对我的吗?你们用完了我父亲,就要过河拆桥,你们这般忘恩负义,会遭天打雷劈的!”   柳纤纤说的很恶毒。   可再恶毒也激不起朱礼聪的半点愤怒,这事儿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保陵安城还是毁陵安城,都不是他能干预的,当然,柳纤纤这么聪明,自然也知道来找朱礼聪无用,但还是得找,以安筝的身份,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第一个要质问的人当然是自己的夫君。   质问完,柳纤纤带着一身火气走了。   月离跟在她身后,一脑门的问号,不知道小姐咄咄逼人这么一大堆,然后又这般毫无成果地走了是什么意思。   柳纤纤回到卧室,很冷静地对月离说,“你去给我打桶冷水来,我要洗澡。”   月离想到她这一天都在外面跑,也确实应该湿了一身汗,立刻点头,下去打水,打罢水拎过来,柳纤纤脱了衣服,拆了发泡体,脱掉里衣,踏到浴桶里洗澡。   她洗澡的时候月离自然是随身伺候的,一边伺候一边看柳纤纤发沉的脸,低声问,“小姐怎么了?”   柳纤纤脸上浸了一些凉水,长长的发丝坠在水中,晕开一片黑色的墨,那墨泼入大海,像极了大海深处蛰伏而生的水草,水草遇水而动,涟漪着妖娆风情,一如柳纤纤眉尖上猛然而生的一丝郁色,她一手抓在浴桶厚沉的木壁上,一手微微抬起,擦了一下蒙上颊边的水珠,语气极为阴沉地说,“或许一开始我们的身份就被段萧与宋繁花得知了,他二人不动声色,带我们入京,也是顾及着我如今占用着安筝的身份,如今,下旨让吕止言领兵灭陵安,或许是有被逼迫的成分,可又何尝不是他们的另一场杀局。”她一字一句道,“争对我的,杀局。”   不得不说,柳纤纤真是一个聪明之极的女子,单凭宋繁花今天的一个行动,就猜到了宋繁花的用意。   确实,宋繁花在逼她走投无路,然后找上云苏。   柳纤纤是个极会分析利弊的人,也是一个极会把生存劣利转换为生存优势的人,她最擅长这一点儿,宋繁花就投其所好,为她大开方便之门。   前有苏八公布局,后有段萧入局,再有宋繁花的局中生局。   柳纤纤若不能在安逸山或是陵安城灭亡之前杀掉段萧或是宋繁花,她就必然要去找云苏。   因为安逸山一死,她就危了。   而她,不能让自己危。   柳纤纤手指甲扣进肉里,太聪明的人也有这点坏处,就是事事都能洞察,所以,会比一般人痛苦的多,柳纤纤气血翻滚,眼中发冷,尤其想到宋世贤如今过的那般如意,心中的恨意就如翻腾的江浪,压根没办法停息下来。   可哪怕再恨,她还是控制住自己了。   月离见柳纤纤搭在木桶边缘壁上的那只手背都突起了青筋,她心先是一疼,后也跟着一冷,杀气腾腾地说,“我去杀了宋繁花!”   柳纤纤喊住她,“忘记我娘说的话了?你现在不是她的对手,不要冲动。”   月离恨声道,“都是她!”   柳纤纤沉声道,“技不如人,要反思的是自己。”   月离一噎,看着柳纤纤,不知道劝了几百遍了,“小姐,我们跟夫人和少爷离开不好吗?”   柳纤纤抬起头来,妩媚的眼上氤氲了一层雾气,却是冷笑道,“就这样的离开了,我不甘心!”   月离道,“可如今,再这般呆下去,只怕性命真不保啊。”   柳纤纤看着她,“现在就是你想走,他们也不会让我们走了,所以,与其想着怎么逃命,不如想着怎么活命。”   月离又被柳纤纤说的哑口无言了,她见柳纤纤要起来,只得给她擦干身体,拿一套干净的里衣给她穿,穿发泡体的时候,柳纤纤伸手挡开,拒绝了,“不必穿了,等会儿带我去见云苏。”   月离眼眸瞬间惊的瞪大,“小姐!”   柳纤纤道,“陵安城一灭,安逸山一死,宋繁花与段萧必然要让我死在这里,所以,在陵安城覆亡之前,得先找上云苏。”   月离道,“可王爷不一定会保你。”   柳纤纤眯眼道,“他会。”   月离不相信,却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再打击她,只得唔了一声,不再说话,等到夜深人静,所有的人都歇息睡下了,月离带着柳纤纤,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将军府。   而这个时候,宋繁花与段萧都没睡,他二人就坐在书房里,一人坐一个椅子,椅子是并排的,中间夹了一张正正方方的檀木桌子,桌子上摆了两杯茶,一杯是宋繁花的,一杯是段萧的,段萧褪掉了官袍,穿着冷色系的凋蓝薄衫,身姿儒雅地靠在椅背上,一手自然而然地搭在扶手上,一手横过方方正正的桌子,握住宋繁花的手,握住之后还不规矩,轻佻地裹在掌心里,玩弄。   宋繁花扯了好几次没扯回来,只得翻了个大白眼,任由他玩着了。   段萧低垂着眸,笑着问,“你确定柳纤纤今夜一定会去找云苏?”   宋繁花轻哼一声,说,“确定。”   段萧隔着窗户上的白纱纸,打量外面浓沉的夜色,说,“已经很晚了,再过一个时辰……”   本来想说,再过一个时辰她还没动作,那她就不会去了。   结果,话没说完。   门外响起了一阵连绵又匀称的敲门声。   听到这道敲门声,段萧剑眉微微一挑,冲宋繁花笑着说,“来了。”   宋繁花唔一声,对门口道,“进来。”   朱礼聪推开门进来,冲他们二人道,“柳纤纤离开了。”   宋繁花清丽纯澈的眼一眯,瞬间一抹冷厉之色了然无痕地滑过,她扬眉问,“是往吕府的方向去吗?”   朱礼聪说,“是。”   宋繁花在心里冷笑,这下可有好戏看了,柳纤纤去找云苏,又是在这么一个大晚上,而刚巧今天白天,她去了吕府,看了云苏,还被他故意刁难,害她撞在了他身上,柳纤纤若想寻得云苏的庇护,必然要对他使媚术,如今的云苏功力没恢复,抵不抵挡得住柳纤纤的媚术可真不好说啊,再者……   宋繁花低眸冷笑,她今天扶他是白扶的吗?   段萧听到朱礼聪这样说,转头去看宋繁花,看到她白皙柔丽的脸上一闪而逝一抹残冷杀气,他又想到了衡州那一夜,她离开他段府时的情景,他眉头蹙了一下,对朱礼聪无声挥了挥手,朱礼聪离开,关上门。   门一关上,段萧伸手抱起宋繁花,对她说,“计划已成,就不要再忧心了,去睡觉。”   宋繁花被他抱着,舒舒服服地窝在他的怀里,缠着衣鬓的胳膊抱住他的脖颈,笑着说,“唔,明天吕府大概会很热闹。”   段萧垂眸看她,低笑,“怎么,想去看?”   宋繁花笑道,“若真有热闹,去看一看也无妨。”   段萧想了一会儿,说,“或许,云苏不会让你如愿。”   宋繁花挑眉,似笑非笑地问,“你是想说,云苏即便伤成这样了也不能被柳纤纤迷惑?”   段萧抿嘴,“他若这般无用,我也不用如此头疼了。”   宋繁花摸着下巴,眯起眼角,轻轻地说,“是。”她又道,“所以,这才是我为柳纤纤铺的路。”   段萧又看她一眼,却没再说什么,抱着她回到卧室,给她脱了衣服,抱着她就睡,已经很晚了,段萧每天早上都起很早去上朝,最近事情又多,还得时刻提防着苏八公,当然,他还在头疼朱礼聪,想着怎么样才能把他“灭”了,再以另一个身份出现,要给一个人换脸……   段萧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宋繁花眼尾处的那朵樱花,樱花画的栩栩如生,跟真的一样。   有这样美人画花刀工的人,一定有很厉害的易容术。   段萧见宋繁花在怀里扑腾个不停,大概是知道柳纤纤去找云苏了,兴奋的不行,一时睡不着,其实段萧是有点困,也想睡的,但被她扑腾着扑腾着,身体里的邪火又被她扑腾了出来,他结实有力的手臂圈住她的腰,缓缓勒紧,身子侧倾过来,另一只手掰过她的脑袋,黑暗里准确无误地找到她的唇,吻了上去。   宋繁花先是怔了一下,接着就要反吻,结果被段萧压住,她不满地瞪他,“干嘛?”   段萧于黑夜里目光清亮地看着她,低笑,“别动,有事儿问你。”   宋繁花踢着腿蹬他,“问就问,你压我做什么?”   段萧低笑地说,“不然你又要使坏。”   宋繁花翻白眼,却是安安分分地躺着,不动了。   段萧伸手摩挲着她的眼尾,想到朱礼聪脸上的伤疤,还有他那张脸,低声问,“有没有办法让朱礼聪换张脸?”   宋繁花迟钝地怔了一下,眨眼问,“你要给他换脸?”   段萧道,“嗯。”   宋繁花想了想,还是问道,“是换脸还是易容?”   段萧眯眼,“有什么区别?”   宋繁花说,“换脸是永久的,就是毁了以前的脸,换一张完全不一样的,但易容是还能恢复到他原来的容貌,就像玉香那样。”   段萧蹙蹙眉,想了想,说,“这个还真得问一问朱礼聪。”他松开她,仰身躺好,看着眼前的暗沉床顶,“明儿早你去一趟北院,与朱礼聪说一说这事,如果他想换脸,你找一个操刀高手来,如果他想易容,那就想办法把玉香请过来,正好风泽在京都,她也有合适的理由进京。”   宋繁花唔一声,说,“好。”   段萧侧身看她一眼,揉揉她的脸,说,“睡吧。”   宋繁花又要捣乱,却被段萧一把扯过被子给蒙住,他好笑地出声威胁,“你要是再动一下,我今晚就不让你睡了。”   宋繁花气哄哄地瞪他一眼,翻个身不理他了。   段萧伸长胳膊,将他连人带被地抱住,闭上眼,睡了。   等段萧睡着,均匀的呼吸传了出来,宋繁花小心翼翼地翻身,面对面地对着他,然后在黑暗里,伸手描绘着他的脸型、眉眼和轮廓,或许,爱上一个人,便就是这样的感觉,夜深人静,看着他的睡颜,心里出奇的温柔,宋繁花抬起下巴,轻轻吻了一下段萧的唇。   段萧的唇很薄,温度却跟他的人恰恰相反,哪怕睡着了,在静凉的夜晚,唇都是温暖的。   段萧是睡着的状态,但就是,在宋繁花的唇贴过来的时候,他自动自发地迎了上去,然后又无意识的睡着。   宋繁花一个人自娱自乐地玩了一会儿,最终也抵不住沉沉的睡意,睡着了。   第二天段萧依然醒的很早,似乎生物钟已经这样了,三更不到便醒了,睁开眼的第一瞬间就是习惯性的往怀中望,见宋繁花雪白的小脸安静祥和地埋在他的胸口,他就觉得即便天塌了下来他都能扛得住,他伸手撩开窗幔,透过床侧的窗户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见天色尚早,离早朝还得一会儿,他松下床幔,打算再陪宋繁花睡一会儿,结果,床幔刚落回床边,门外就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段萧冷着声音道,“滚。”   敲门声停止了,不一会儿,床侧前的窗户边儿上出现一道声音,那个声音说,“少爷,吕府出事了。”   段萧薄眸一掀,看一眼兀自睡的香甜的宋繁花,披了一件外袍,下床,走到窗户边上,打开了半扇轩窗,轩窗外站着沈九,段萧看着他,低声问,“云苏如何了?”   沈九道,“病情加重了。”   段萧道,“很好。”又问,“柳纤纤呢?”   沈九看他一眼,缓缓道,“我就是来跟少爷说这事儿的,少爷要有心理准备,柳纤纤是顶着安筝的脸去媚惑云苏的,云苏大概也没想到柳纤纤竟然有这个胆子,他一刚开始确实是受迷惑了,但后来就反应了过来,而反应过来后,柳纤纤却反咬了少爷一口。”   段萧危险眯眼,“她跟云苏说,是我让她去勾引他的?”   沈九沉声说,“是。”   段萧冷笑,“不止这一点儿吧,柳纤纤想破釜沉舟拉下我,云苏自然是全力配合的,那么,她必然是说出了非池其实是前朝朱帝的儿子一事吧?”   沈九又应一声,“是。”   段萧啧一声,“这个柳纤纤,真是打不死的蟑螂。”他又看了一眼外面的天光,叹一声,“是不是有很多大臣都被叫到吕府去了?”   沈九默默地说,“肖府、薛府的人都去了。”   段萧揉揉眉心,“真是头疼。”   这句话刚说完,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这次,随着敲门声而起的,是高御铁急燥的声音,“将军,门外有人请!”   段萧将窗户一关,沈九立马闪身不见,段萧走到床前,撩开床幔,见宋繁花没醒,他也不喊她,让她安静地睡,他去衣柜里取了一套衣服出来,穿戴好,又出门洗了把脸,这才带着高御铁往门外走,走着走着高御铁就出声说,“将军,京城很危险,要不我先带我徒弟回避一段时间吧?”   段萧往前走的步子猛地一停,他扭头看他,目光很冷,“越是危险的地方才是越安全的,我敢跟你打赌,前脚你带着朱礼聪离开,后脚,就会有无数的杀手追上去。”   高御铁一愣。   段萧又转回身子,继续往前走,边走边沉声说,“云苏这边既设了伏,苏八公那边就必然已准备好了各种天罗地网,所以,你们一旦离开了将军府,便是自投罗网。”说到这,顿顿,又道,“他们苏府是一定要让朱礼聪死的,而目前,只有我的将军府能护他。”   高御铁皱眉说,“我们若不走,你会被连累。”   段萧背手一站,青灰的天光从头顶浮游而来,伴随着夏日暖风,打在那一身桀骜单调又不失稳重的湛蓝衣衫上,在那衣衫魅影处勾出不可一世的王者之气,他淡淡地道,“我若怕,当初就不会收他。”   说罢,薄袖一掸,朝门口去了。   高御铁看着他的背影,轻叹。   段萧这一去,迎接的,大概就不是简简单单的逼旨了,很可能是,逼命。   第203章 你用不起   吕府此刻确实很热闹,不,应该说是山雨欲来,云苏躺在床上,脸色白的无色泽,嘴唇上的鲜血刺目而妖艳,其实血已经擦过了,但痕迹还残留在他那绯艳又性感十足的薄唇上,他的目光是阴沉的,黑的无边无际,一触上去就仿佛看到了地狱,他没有躺在床上,就靠在床头,雪白的里衣把他的身子缠裹的很紧,锦被搭在腰间,一只手压在被子下面,一只手轻轻地扶在床柱上,床柱两侧是镂空的雕花拦屏,他的手被拦屏挡住,没有人看到那只手上突露的青筋,还有那手掌下面被烧出来的五个手指印。   房间内有很多人,杜莞丝、吕子纶、吕止言、吕如宁、苏八公、苏进、苏昱、苏墨、苏子斌、倾心、水英、弥月、墨砚、夜辰,还有薛尉、薛凌之、肖雄,还有力挺云苏的朝堂大臣们,很多人,几乎超过了三十,都涌堵在这个不大不小的房间里,将房间挤的水泄不通。   而在这水泄不通里,柳纤纤狼狈地跌坐在离床五英尺外的地方,月离跪在她的旁边。   云苏受伤,门外自然有人守护,他的四大侍卫倾心、弥月、水英、墨砚是轮流值守,夜辰顶替的是赵化青的身份,诚如段萧与宋繁花所猜,他一入京,赵家的管家就来过一次,对他说,让他回家去住。   那个时候云苏还没苏醒,还在昏迷,夜辰以此为借口婉拒了。   赵家管家也没说什么,照看云苏,确实是应该的。   但云苏醒后,夜辰想再拒绝就没办法拒绝了。   夜辰站在一边,看着房间内混乱的一幕,脑海里也在想着如何借势脱身。   吕子纶昨天白天对云苏报备完外面的事情,本是要闭关三天来研究吕如宁从沈九手上获得的鬼剑招式,只不过,还没来得及闭关,云苏就发生了这种事,他也没办法去闭关了。   苏八公站在床前,苏进、苏昱、苏墨都挨着他靠在床前,苏子斌坐在床边,正在给云苏号脉,有苏八公和苏府的四个少爷在,其他的人想上前也是上前不了的。   杜莞丝一脸担忧焦躁地站在外围,姜小黛和素音一左一右地护着她。   薛尉、肖雄站的更远,他们二人其实不知道吕府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云苏发生了什么事,只一大早被云苏身边的侍卫墨砚叫到了吕府来。   其实,天还没亮,虽然七月的夏天应该亮的很早,但三更天,太阳还没出来呢。   外面灰蒙蒙的一片青光,整个房间有三面轩窗,其中挨着床最近的那一扇窗被打开了,少许的微风从那里渗透过来,将这一屋子沉重凝寒的气息冲散了不少。   苏子斌给云苏号完脉,苏八公立马问,“怎么样?”   苏子斌没回答苏八公的话,而是看着云苏,无奈地说,“昨晚你中了媚术,这媚术不是一般的媚术,是专惑人心的,你自己应该知道,醉暖香的毒虽然解了,可鬼剑产生的影响还在,不然你也不会躺这么久了,所以,用你如今的这副身子,强硬地冲破媚术,你是不想要命了吗?”   苏八公一听,腔调一冷,“很危险?”   苏子斌道,“原本养两个月基本上就能好的身子,现在至少要养上四个月。”说罢,顿了一下,又补充一句,“还不一定能养的好。”   苏八公眉头一皱,“什么媚术这么强悍?”   苏子斌撇嘴,收着脉枕,对苏八公说,“你自己问他。”   苏八公把苏子斌拉到身后,他坐在云苏的床前,看着床上面色如玉却眼神阴鸷的云苏,张嘴就要问话,结果,话还没出口,云苏已经极快速地打断了他,声音很低沉,压抑着嗜血的冰冷,“什么都不要问。”   苏八公一愣。   云苏隔着镂空的拦屏喊,“墨砚。”   墨砚立马上前几步,“王爷。”   云苏问,“去过将军府了吗?”   墨砚低声说,“去过了。”   云苏冷笑,“很好。”他伸手揉揉额头,揉额头的时候自然而然的看到了自己的手指,那手指很纤细、很白、很美、像天上的云缎一般,完全不输于女子,原本,他这般高高在上,不说手了,就是一片衣衫,那也是别人碰不到的,可原本是无人可触碰的,无人能碰的,偏偏,偏偏……   云苏看着自己的手,一下子就想到了昨晚。   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别人都不知道,只有云苏自己知道,哦,不,还有几个人他昨天晚上已经说了,还有柳纤纤,她的媚术是从他这里学的,他怎么会不知道那媚术有多厉害?原本就是让柳纤纤学了媚术去对付段萧的,段萧不是普通人,一般的媚术自是对付不了他,所以,那媚术是最顶级的。   云苏敢把媚术教给柳纤纤,自然不怕这媚术会反噬他。   当然,以他以前的功力来讲,天下间再强的媚术也对他无用。   可他受伤了。   尤其白天的时候,宋繁花来过,虽然当时房间里有很多人,但她近了他的身,扶了他,他能闻到的,便只有她身上的樱花香,还有她的头发触上自己下巴时的那种柔软触感。   云苏有多渴望宋繁花只有他自己知道,别人看见的,或许是他动了情,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和灵魂全都被那个女人勾去了,当她白天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当她伸手扶上他,当他看到她近在咫尺的容颜时,他的心是满心的欢喜,那个时候他压根就不计较她杀他的事了,因为这一眷恋,因为这一欢喜,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在床前看到了她,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把她抱到了怀里,多少个午夜里他梦到她,与她痴缠,与她欢爱,虽然那是假的,虽然那只是梦,可也圆了他的念想和渴思,所以这么一刻,他以为他又做了梦,云苏已经有很久没有梦到宋繁花了,从那次白鹭院里的命悬一线,到现在的苏醒,这么多天,他没再梦过她一次,可今天,她白天来过,晚上,就入了他的梦。   梦里,她是他的。   这个念头一起,云苏就没法控制住自己,每一个男人在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的时候,尤其在床上,都会失控,段萧是如此,云苏亦是如此。   云苏搂住怀里的娇驱,狠狠压在身下,吻了上去。   梦里的宋繁花没有香气,这云苏早就知道,所以,没在身下女人身上闻到樱花香,他也没有多疑。   当然不会多疑的,一来他不会想到柳纤纤会色胆包天的来迷惑他,二来他也觉得门外有他的侍卫看守,没人闯得进来,所以,肆无忌惮地尽情地享受着身下的女孩。   只是。   云苏忽然一顿,就着窗外月色洒进来的半点光亮盯着身下的女孩,盯着盯着他眉心一沉,扬手打出一股气风,气风落在大床两侧的龙烛上,一下子就将龙烛点燃了,火光一照,他就看清了身下的女子。   女子娇喘吁吁,衣衫凌乱,与宋繁花七分相似的脸,可她不是宋繁花,她的眼尾没有樱花,她的头发远比宋繁花要长的多,她是实实在在躺在这里的,不是梦,不是一睁开眼,只有他一个人身体在发热,床边的位置却是冷的。   云苏看着被他脱了衣服的女子,冷着声音说,“柳纤纤!”   很肯定地喊出这个名字,没有疑问。   柳纤纤此刻还没从刚刚的激吻里回过神儿,她爱云苏,当然也渴望他,没经历男女情爱的时候她只是想他,在成为了云淳的女人,经历了男女情爱后她就渴望他,可他不要她了,纵然当棋子,他也不要了,云苏在柳纤纤的眼中心里是神一般的存在,是真的神,周身自带发光圈,洁白出尘,不被人间任何俗气污染的男人,她以为,这样的男人,不会有慾,更不会动慾,可刚刚,他吻着她,抚摸着她,一副狠想将她吞吃入腹的样子历历在目。   柳纤纤心口拔凉,此刻被他喊出名字,带着杀气一般,她也没怕,她怕什么呢?什么都没有了,还有可怕的吗?他是把她当成了宋繁花吧?他爱上了宋繁花?   宋繁花!   柳纤纤一想到这个名字只觉得浑身刺痛,被云苏摸过吻过的地方火辣辣地讽刺着她的愚蠢。   她最爱的男人,她处心积虑所做一切只为了能站在他身边,让他青睐的男人,爱上了她的仇上,爱上了曾亲手杀了她弟弟,又害得她柳家破落至此,害她从高高的柳府小姐委曲求全到这个地步!   真真是讽刺之极!   “哈哈哈!”柳纤纤忽然大笑起来,笑的心口大痛,笑的眼泪横飞,笑的眼前的世界彻底的塌陷了,她流着泪,问着面前的男人,“你爱上了宋繁花?”   云苏此刻心里很难受,说不上来的恶心,他想到他刚吻了她,还摸了她……云苏立马翻身下床,下了床就觉得气血在翻滚,最终没抵住,吐出一口血来。   这血一吐,柳纤纤立马将衣服穿好,风一般跑下床,上去就要扶他。   云苏怒喝,扬起袖子将她掸出老远,“滚,别碰本王!”   这一掸柳纤纤嘭的一声砸在了墙上,闹出很大的动静。   可这动静出,外面却没人进来。   云苏靠在窗边,一边忍着体内翻腾的气血,一边冷冷地看着被砸在床上面色抽搐的柳纤纤,“你对外面的人也用了媚术?”   柳纤纤伸手擦掉嘴角的血,虚弱地靠在墙上,睁眼看着他,“是,不然,我如何进得来?”   云苏闭上眼睛,这一刻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总之很沉,他想到他第一次见柳绍齐,他想到他第一次见柳纤纤,那个时候柳绍齐只有五岁,柳纤纤六岁,这兄妹二人随周氏一起来祭拜他娘,那也是第一次,他知道,原来周氏是与他娘认识的,怎么认识的,不知道,可周氏说,她能助他,又把柳绍齐和柳纤纤推到了他的面前,这兄妹二人,虽然很年少,可一个人眼神清冽狂妄,看他的时候都带着三分睥睨,他那个时候觉得柳绍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可后来事实证明,柳绍齐有狂妄的资本,他极聪慧,对武学也有着先天不凡的领悟力,尤其射箭,极为精准,几乎每箭必中,那时候他、柳绍齐、木生水三人都拜在天阳射日名下学箭,而天弓三箭,也就是玄天弓原本是要传给柳绍齐的,但柳绍齐箭术虽强,却驾驶不了那把天弓,是以,天弓归了他,而柳纤纤,小小年纪,却极会说话,一个很会说话的人,定然也是一个很会做事的人,能审时度势,会察言观色,很适合做眼线,所以,他接纳了他们,这兄妹一武一文,确实很得他的喜爱,尤其柳绍齐,甚得他心,可偏偏,这样的一个少年,死了。   云苏只要一想到柳绍齐,那都是满腔的遗憾,所以,一刚开始要灭宋繁花,跟柳绍齐有很大的关系。   而因为柳绍齐的死,柳元康的败绩,云苏不想让柳纤纤步之后尘。   不管怎么说,这二人一早就成了他的人,既是他的人,他自是护着的。   放弃柳纤纤的目地不是让她回来作死的,是让她离开,安全活下去。   云苏不想让柳府的唯一血脉在这场恩仇了没了,所以,他选择弃了这个棋子。   可如今,这个棋子反过来咬了他一口。   云苏此刻真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尤其刚刚,他把柳纤纤当成了宋繁花,对她……云苏难受之极,忍不住的又吐出一口血来,不说柳纤纤曾委身过云淳的身下,就算她是清白的,云苏也恶心。   云苏深深吸了一口气,把自己狠狠地压在了窗户的壁棱上,缓缓,他问,“来媚惑本王是你自己的本意?”   柳纤纤虚弱地笑道,“是。”   云苏道,“你很想死。”   四个字,陈诉的语气,轻飘飘的,却令人毛骨悚然。   柳纤纤不怕,到了这一步,她真没什么可害怕的了,她笑了一笑,却笑的好不苦涩,“我不来你这里,我才会死。”   云苏看着她,“你说错了,本王原先能容你,可你敢算计本王,本王只会让你生不如死。”   柳纤纤仰起下巴,那一顷刻间,她虽处于夹缝,虽处于劣势,虽满身疮伤,虽一不小心就会掉下悬崖粉身碎骨,却在那一抬颌的瞬间,仰起了胜利的姿态,她说,“不,王爷会保我的。”   云苏眯眼,呵然一笑,“果然不愧是本王一开始就选上的人。”   这句话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柳纤纤听的心口一动,云苏又接一句,“说一说,你该怎么生。”   柳纤纤平心静气地说,“朱礼聪。”   这个名字一出,原本要抬腿往椅子里坐去的云苏就定了定足,他侧过身,脸庞隐在半明半暗的墙荫下,飘忽晦浓,他低沉地说,“不需要你,本王也能杀他。”   柳纤纤说,“王爷杀他是容易,可杀段萧就不容易了,但若是我把朱礼聪的身份公布于世人,段萧就会落个勾结前朝乱党的罪名,王爷应该不会忘记,去年的这个时候,在衡州,可是出了一个乱党朱坚,那个时候段萧给我父亲身上泼脏水,说我父亲勾结朱坚,其实是他一早就勾结上了,如今朱礼聪的身份一掀开,不单能让段萧获罪,还能给我柳府正名,当然,王爷也能手刃仇人。”   云苏抬步,走到椅子边,扶着椅把手坐了下去,慢声道,“所以,你笃定了本王不会杀你?”   柳纤纤说,“王爷是聪明人。”   云苏呵笑一声,却不应话了,用好不容易恢复过来的内力逼出体内的媚功,这一次,他真的是伤到了根本,怕是一时半刻养不好了,云苏眼中落下阴沉,却是撑着身子走出去,拍醒门外的倾心和弥月,让她们去喊吕子纶。   吕子纶来了之后云苏要求换房间,这个房间里的气息他一分一秒都忍受不了了。   换了房间之后,吕子纶、倾心、弥月就问起了晚上的事,云苏对他们说了,当然,他把柳纤纤误会成宋繁花压在身下的一幕没说,一来不想说,二来觉得恶心,他只把柳纤纤闯进他房间,对他施媚术,又把他识破柳纤纤的媚术,以及柳纤纤的话说了,说罢,不等三人说什么,直接说,“就用此计。”   如此,各方行动。   如今,看着屋内的大臣,看着苏八公担忧的脸,看着苏进、苏昱、苏墨、苏子斌询问的眼神,他扭头对柳纤纤说,“如今人都在,你就说说你为什么会来媚惑本王,以此达到祸害本王的目地,老实说,说谎一句,本王就凌迟你一寸。”   柳纤纤小声地说,“我是奉监国将军命令来的。”   监国将军?   这四个字一出,薛尉一怔,肖雄一愣,薛凌之眯眼玩味一笑,所有的大臣都被吓住了,呆了半晌,忽然就同仇敌忾了。   其中一个大臣厉声问,“是监国将军派你来魅惑王爷的?”   柳纤纤应道,“是。”   又一个大臣问,“你是谁?跟监国将军什么关系?”   柳纤纤顿了顿,她此刻的样子很萎靡,有点儿生气全无,也像是穷途末路,到了最后一刻只能坦然的无奈,“我是陵安城安逸山的女儿,叫安筝,嫁的丈夫是段家军中的一员。”   那个大臣还没应话,薛凌之听了,挑了挑眉梢,笑着问,“你是安逸山的女儿安筝?”   柳纤纤低应道,“是。”   薛凌之摸着下巴一脸似笑非笑,“那我不得不怀疑你今天的这话十有八九就是嫁祸之词了。”   柳纤纤抬头,看他一眼。   薛凌之是谁?虽然是四品京官,却是掌京司典吏的,虽然老爹是薛尉,但他与宋繁花有仇,在衡州被宋繁花算计了一万多两银子,这个仇他一直记得呢,不是他多记仇,而是他有够小气,跟女人也计较,当然,关乎钱的事儿,哪怕他是京都贵裔,也要争个三分地儿的,他一直想坑宋繁花一次,没坑回来,还在心中记着,所以,他应该是站在段萧的对立面的,虽然他老爹选择了站在段萧那一边,但薛凌之却不会顾忌着这个就与段萧同船,他站事理,不站人情,审案罚人都是有理有据,令人畏惧又敬佩,他的话一出,想要往段萧身上泼脏水的大臣们就不约而同地顿住了。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看向薛凌之。   薛凌之耸了耸肩膀,笑道,“别看我,这是明摆着的事实,呐。”他指了指一边儿的吕止言,“明天吕军校就要领兵往陵安城去子,这灭陵安城的圣旨可是段萧下的,身为安逸山的女儿,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的举动,不就是想报复段萧吗?”   柳纤纤又看了薛凌之一眼。   薛凌之却没看她,而是看向自己的老爹,“爹,你说是吧?”   薛尉道,“说的很有道理。”   薛凌之笑道,“当然了。”   云苏没理会屋内人的各种言论,也不理会柳纤纤能不能把这嫁衣硬穿给段萧,反正,没有柳纤纤,他也有办法达到自己的目地,只不过是……念在柳绍齐的面上,再给她一条活路。   当然,这条活路,她若抓不住,也别怪他了。   云苏沉默地垂着眼,任由吕子纶用圣气为他渡功。   屋内的大臣们听了薛凌之这话,没办法再往下进行了,面面相觑起来。   柳纤纤又温温地开口说起来,“在陵安城,段萧为了拉拢我爹,答应了我爹的无理要求,让我嫁给非池,这个非池的真正身份其实不叫非池,他叫朱礼聪,是前朝朱帝的儿子,我爹一身执念就是让我嫁给朱礼聪,原本朱帝死了,他这个愿望一辈子也别想实现,可谁能想到,监国将军去了陵安城,身边竟是跟着朱礼聪。”   朱帝。   朱礼聪。   这两个原本该埋进黄土永不被人掀起的名字,一下子突兀而又猝不及防地被人这般当着面挖了出来,所有的大臣,包括薛尉、肖雄都被惊着了。   有大臣惊呼,“朱帝?朱礼聪?!”   有大臣道,“我没听错吧,监国将军的段家军中有一个人叫朱礼聪?”   有大臣道,“去年的朱坚案,好像就是从衡州发现的……”   薛凌之应话说,“没错,朱坚还是我带回京的呢。”   有大臣大惊失色地道,“如此说来,监国将军他,他是想……造反,匡扶朱帝一脉?”   造反。   匡扶朱帝一脉。   这词真是诛心,也诛人。   至少,薛尉和肖雄真心是被吓着了,他们不知道他们一直维护借以利用来对付苏氏一脉的人手上居然有朱帝遗孤,这真是打了他们个措不及防啊。   薛尉和肖雄对望一眼,二人眼中都是阴沉之色。   大臣们开始热火嘲天地叽叽喳喳起来了,他们本来就是拥护云苏的,云苏不愿意登基为帝,这个段萧又被薛尉和肖雄推到了监国将军的位置,薛尉是文臣之首,肖雄是武官,二人在朝堂上的威望也是极高的,云苏不出面,这二人自然就压制住了朝堂,大臣们对他们二人其实是有很多怨言的,尤其是段萧,但敢怒不敢言,毕竟,段萧的监国将军,确实是先皇遗旨,他们这些大臣有再大的胆也不敢违逆先皇遗旨。   段萧极会做事,哪怕与云苏对敌,也让人抓不到任何把柄,如今,这小辫子终于暴露出来了,这些大臣们怎么可能不抓?   段萧就在这样的危机里踏进了吕府。   吕府管家看到他,客客气气地喊了一声,“将军。”   段萧唔一声,对他说,“带路。”   那模样,大概是知道了府上发生了何事。   管家不动声色,把他带去了云苏如今养身体的那个院子,跟段萧第一次来看云苏的院子不一样,段萧也没多在意,带到了院子,他就往堂屋里走了。   风泽跟在他的身后。   刚走到门口,还没进门,有眼尖的大臣看到他,大喊,“将军来了!”   这一喊,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三十多个人的目光,一下子投过来,还是有点扎人的,段萧迎着这样的目光,轻轻款款地撩袍走进来。   大臣们立刻让开路。   段萧面带微笑,一路走到云苏的床前,不过,没有看到云苏,因为床前站了太多人,苏八公、苏进、苏昱、苏墨、苏子斌、吕止言、吕如宁、杜莞丝等人。   余光再一扫,看到了地面上的柳纤纤,还有她的丫环月离。   段萧默默地收回视线,隔着床前的那么多人对云苏说,“王爷一大清早的让人传我过来,是有事要说吗?”   床内传出云苏不冷不热的声音,“是有事。”   段萧挑眉,“何事?”   云苏挥了一下手,围在床前的苏八公、苏进、苏昱、苏墨还有苏子斌都退开了,各自找椅子坐。   杜莞丝看一眼云苏,又看一眼段萧,也找了一把椅子坐。   吕止言看着段萧,抱臂靠在床尾,静观其变。   吕如宁看着段萧,眼中的情意藏都藏不住,没办法,她那么喜欢他,见到他她就控制不住眼神,她觉得段萧比之去年的时候更英俊更有气势也更有男人味了,当然,也更加吸引她了。   吕如宁从来不相信一见钟情,她在京城生活了这么多年,京城里的出色少年多的很,但就是没有一个人能像段萧这般一眼就能撼动了她的心。   爱上一个人很容易,可要忘记一个人就很难了。   吕如宁在多次被段萧无情拒绝后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想要获得爱情,只有自己去争取,任何幸福都不是别人施舍得来的,是自己争取得来的,所以,她从闺阁里走了出来。   吕氏一族,不管男女,不管老少,没有废物。   姓吕,就不可能是等闲之辈。   吕如宁是刀客,而她的刀,诚如沈九所言,有模仿功能,她对战沈九,就是要破沈九的鬼剑招式。   当然,目前段萧是不知道那一次对战沈九的人是吕如宁,他只是感受到了一道强烈的视线,让他很不舒服,他往那视线望去,看到是吕如宁,他锐利的眉头一掀,眼中顷刻间就渗进了冰天雪湖,湖水很冷,直泼向吕如宁,把吕如宁的热情一下子泼没了,从头到脚,彻底冷了一遍。   吕如宁是亲身见识过段萧的冷漠无情的,这个时候真不敢惹他,连忙收了视线。   段萧看向床上的云苏,云苏的脸色很白,比上次来看的时候更白,大概是气血不足,也可能是被气的。   段萧往床前走。   苏八公眉头皱了一下,但没动。   苏进、苏昱、苏墨也露出防备的神色,但看到跟在段萧身后的风泽后,又漠不作声了。   苏子斌把玩着自己手中的针。   段萧走到床前,看着床上的云苏。   云苏没看他,只眼睛往外看了一下,不疾不缓地说,“这个人跑到本王这里来告你的状,将军要不要听听她告你什么状?”   段萧笑着往床边一坐。   这一坐,众人神色均是一变。   云苏冷冷地看着他。   段萧问,“王爷的身体……”说到这,忽然一顿,眼神别有意味地在云苏的身上停留了一瞬,缓缓,又转过头,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柳纤纤,接着问,“身体没问题吧?”   云苏手上的青筋又突了出来,想到昨天晚上他抱着柳纤纤吻的那一幕,只觉得胃里又在翻涌,气血又从腔管里冲了出来。   所以,段萧都知道。   那么,宋繁花是不是也知道?她不爱他就算了,她还让别的女人来糟蹋他!   云苏原本以为在白鹭院那一次,他的心已被宋繁花伤的很疼了,可哪成想,还有更疼的。   没有最疼,只有更疼。   云苏的脸色很难看,却没应这句话,只声音冰冷地对地上的柳纤纤说,“把你刚说的话当着监国将军的面再说一遍。”   柳纤纤听话地又说了一遍。   等她说罢,云苏挑眉看向段萧,“将军有何话可说?”   段萧眯了一下,“没什么话说。”   云苏扬声喊,“来人!”   迅速的,有两个穿着铠甲的男人走了进来,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东西虎军的领兵统领,段萧又眯了一下眼,不用自己的贴身侍卫,却传唤出了东西虎军,这是要以国拿贼了?   段萧不动声色地听着云苏对那二人命令,“去将军府,将朱礼聪抓过来。”   那二人应一声是,握着腰中佩刀,走了。   而此时,将军府里头,宋繁花还在睡,面对这么危险的关头,她竟然还在睡觉!   高御铁在送走段萧之后就在院子里来来回回地走,不时地抬头望一眼天,又不时地往那道堂屋的大门望,结果,望了半天,没见宋繁花出来,他就等不住了,直接毫不客气地伸手拍门。   不知道拍了多久,终于把宋繁花拍醒了,她睁开眼,没看到段萧,也没奇怪,迷惑着眼问一句,“谁呀?”   高御铁气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睡!”   宋繁花听到他的声音,一愣,揉揉眼,掀被下床,走到门口,隔着门问,“怎么了?”   高御铁道,“段萧被请到吕府去了。”   宋繁花拧眉,“吕府?”   高御铁说,“是!”   宋繁花哦一声,不慌不忙地走到衣柜前拿衣服穿,穿好,她拉开门出来,对高御铁问,“朱礼聪呢?”   高御铁瞪她一眼,没好气地说,“在北院。”   宋繁花说,“你去北院。”   高御铁拧着眉头问她,“你呢?”   宋繁花说,“我出一趟门,马上回来。”   高御铁哼一声,扭头就走了。   宋繁花知道今天情况危及,随便洗了把脸,轻功一展,跃上屋檐,几个踏飞来到衣铺子前,这个时候天色尚早,衣铺子还没开门,大门在关着,她就跃墙而下,落在院中,进了院儿,直奔某个房间而去,手刚触到门,还没来得及推开,身后有一道声音如鬼一般响起,“六小姐,我家少爷还在睡。”   宋繁花转身,看到青灰天雾里的院阶前站着宁非,她终于松了一口气,上次出来买衣服,这个衣铺子的掌柜悄声对她说他们东家要来视察店铺,就在这两天了,当时宋繁花想着轩辕凌要来就来,管她什么事,不过,现在,他来的真是时候,能够解一下燃眉之急。   宋繁花对宁非说,“我有事找他,你快进去把他喊醒。”   宁非为难道,“我们昨天半夜才到的,少爷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才睡着,这才几时啊,少爷也才睡下没多久,这会儿我可喊不醒他。”   宋繁花伸手就推门,“那我去喊他。”   宁非吓一跳,连忙风一般卷过来,挡在宋繁花面前,“还是我去叫吧。”   宋繁花道,“快点。”   宁非将门一拉,快速钻进去,进去后又将门死死关住,进屋喊人,没一会儿,就听到有脚步声窸窸窣窣地传来,然后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轩辕凌披着一件大衣,一脸困顿地立在门前,看到宋繁花,眉心蹙了一下,问,“这么早来找我有什么事?”   宋繁花道,“借宁非用一日。”   轩辕凌一顿。   宋繁花又道,“不过,得麻烦你给他易个容。”   轩辕凌困意顿时消散,看着她,“你要借我的人用?”   宋繁花撇嘴,“不是情况特殊,你以为我想借你的人用!”   轩辕凌道,“我的人,你用不起。”   宋繁花翻白眼,“用一天多少钱?”   轩辕凌道,“无价。”   说罢,转身又往屋里面去了,大概是又要睡觉。   宋繁花立马伸手抓住他,“喂,轩辕凌,救人的时候你能不能别让我跟你吵架!”   轩辕凌侧身看一眼她抓在他衣袖上的小手,默默地掀起眼皮看她,“我不是救世主。”   宋繁花气结,甩开他的袖子,一把抱住宁非的胳膊,宁非吓了一大跳,然后就听到宋繁花仰脸对他说,“宁非哥哥,你也会易容术的,你帮我吧?”   宁非听着这声哥哥,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尤其,六小姐当着少爷的面抱他,他会不会被削脑袋?   宁非小心翼翼地看向轩辕凌,轩辕凌却没看他们,直接进屋睡觉去了。   宁非松下一口气,说,“帮什么忙?”   宋繁花把朱礼聪的事儿给他说了一遍,她想让宁非扮成朱礼聪,先暂时瞒过所有人的眼,等今天事情一过,明天吕止言带兵去灭陵安城,柳纤纤行踪暴露,必死无疑,到时候,再把朱礼聪换过来,或者,朱礼聪就不用换过来了。   宋繁花说到后面,宁非眉头越揪越深,而进去应该要睡觉的轩辕凌又出来了,穿戴整齐,一副世家公子哥的打扮,对着宋繁花看一眼,又对着宁非看一眼,最后,看到她抓在宁非胳膊上的手,不咸不淡地说,“走吧。”   宋繁花瞪他,“你不是说你的人我用不起?”   轩辕凌道,“嗯,所以,未来我也会用你的人一次。”   宋繁花一怔。   轩辕凌提步就往门外去了。   时间紧迫,宋繁花也不去费神想轩辕凌是什么意思了,跟着离开。   三个人光明正大地从将军府的大门进去,当然,进府的时候宁非的手上是拿着很多绸缎的,进去后,没多久,又出来,轩辕凌依旧带着宁非,不过,宁非手上的绸缎没了。   高御铁将这二人客客气气地送到门口,直到看到那两个身影离开,他才转身关门。   门刚关上,又被拍开。   高御铁打开门,还没看清来人,身子就被人一搡,接着就是陆陆续续的士兵涌了进来,进来后,有一个人声音冷沉地说,“搜。”   搜?   搜什么?   搜人,朱礼聪。   朱礼聪在北院被搜出来,这么大的动静,整个北院都惊动了,韩廖自然也受到了波及,他看着那些士兵将朱礼聪押走,又看着宋繁花跟了上去,他也提步跟上去。   七非也要跟上去,被宋繁花制止了,她对七非说,“我去吕府,你看守好将军府,小心贼人趁火打劫。”   七非眼眸一动,应一声,“明白了。”   宋繁花转身出门,韩廖跟着她,出了门,往吕府走的时候,宋繁花背手看了一眼天色,这才扭头看向韩廖,“住进来这么多天,对什么都不闻不问,如今为何要来淌这浑水?”   韩廖嗤一声,“我也不想淌,可关键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段兄遇了险却不搭把手。”   宋繁花勾唇笑道,“但愿你真能帮他。”   韩廖一噎,心想,我肯定能帮他。   韩廖出自韩府,而韩府的韩老太太是来自于吕氏天机一族的,姓吕,韩氏兄弟与吕家兄妹其实是表兄妹关系,为何这么多年韩老太太从不入京,韩氏兄弟也从不入京,那当然是因为韩老太太也是个怪人,所以,韩老太太喜欢吕止言远比喜欢吕子纶要多,是以,她把吕氏天机一族的东西传给了吕止言。   当然,这事儿吕子纶是不知道的,吕止言也没跟他讲。   朱礼聪被东西虎军押着带入吕府,还好天色够早,不然,这么大的仗阵,必然要引起百姓们围观和议论了,而百姓们一围观一议论,这事儿想捂都捂不住了,虽然宋繁花临时让宁非冒充了朱礼聪,但这只是暂时的,纸包不住火,朱礼聪若是还继续留在段萧身边,不能助他,只会拖累他。   宋繁花很头疼,眉头紧紧地蹙着,抬脸看一眼前面被两个士兵强行押住的宁非,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脑中冒了出来,轩辕凌是什么人,宋繁花很清楚,所以,朱礼聪的最安全之地,便是轩辕凌的身边。   不过,要把朱礼聪从段家军里剥出来,得段萧同意。   所以,这事儿还得跟段萧商量。   而现今,当务之急是,处理掉那个碍眼的柳纤纤。   宋繁花冷冷一笑,今天她要让柳纤纤彻底明白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挖坟埋自己,好好尝一尝被深爱的男人亲手推入地狱的滋味。   做人千万别为恶,总有报应的一天。   第204章 一路好走   宋繁花跟在易容成了朱礼聪的宁非身后进了吕府,韩稹也进了吕府,吕府里佣人不多,自然也没遇到多少人,宁非左右肩膀都被东西虎军押制着,被带到了一处院落里,这个院子宋繁花没有来过,进到院子里后她就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随即又安静地跟上,倒是韩稹,从踏进吕府开始眉头就一直蹙着,狭长的桃花眼里渗出了一点儿冰,那冰不明显,很快就被风吹散,安繁花没看见,她这个时候也没心情去管韩稹。   进到院子之后所有的士兵都守在院里不动了,说是不动,其实是隐秘地将院子围住了,形成一种插翅难飞的局势。   宋繁花看着这些人的举动,冷笑一声,跟着那两个押着宁非的士兵进了堂屋。   韩稹左右看了一眼,跟着跨进去。   一进去,那两个士兵就将宁非押进了卧室。   一入卧室,就是满当当的人。   东西虎军的两个统兵首领一个叫孟平,一个叫任辉,这二人亲手将宁非押到卧室里面,将他推到了所有人的面前。   宋繁花立在门口没动,懒洋洋地抱起双臂靠在了门外的墙壁上。   韩廖无声看她一眼,“不进去?”   宋繁花抬眼看他,也是无声回答,“等会儿。”   韩廖眉梢一挑,也站着不动了。   屋内宁非被推进去之后就被围堵了,所有的人都看着他,神色各异,却不一而同的都是骇然,心中惊疑不定地想,原来朱帝的儿子真是没死的?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又看向宁非,然后就看向了坐在床边的段萧。   段萧也看了一眼宁非,只一眼,又缓慢垂下,他挪了一下屁股,靠在了床尾,但就是不起。   云苏撑着手臂靠坐在床头,这一坐,气血上头,却生生忍住,他看一眼段萧,又看向被孟平和任辉齐齐架进来的宁非,再看向地上的柳纤纤,最后,看向薛凌之,一眼之后又看向薛尉,低声地喊,“丞相。”   薛尉稍稍一怔,大概没想到云苏会喊他,怔了半秒,连忙走到近前,恭敬地行了个礼,“王爷。”   云苏问,“勾结前朝遗党,什么罪?”   薛尉略微思忖片刻,余光扫了一眼坐在那里纹风不惊的段萧,出声说,“斩首级,诛九族。”   云苏淡笑,手指微微一抬,压上了眉头,玉容上染了一抹轻嘲,印着他雪白的脸份外明显,他唔一声,慵懒无忌地道,“本王若没记错的话,监国将军的这头衔是丞相颁给段萧的吧?”   薛尉面上一惊,立马往地上一跪,“王爷,那是先皇遗旨,老臣只是负责传达。”   云苏没什么情绪地笑道,“嗯,先皇遗旨。”他好像也没怎么在意,似乎并不追究,虽然他很清楚,那所谓的先皇遗旨十有八九是假的,云淳那个人,好不容易得到的江山,连自己的骨血都不舍得拱手相让,怎么舍得给段萧?再者,他又算不到自己什么时候死,不可能提前弄一份那种遗旨出来,所以,这个老狐狸假传圣旨拉段萧入伍来对付他,真是嫌活的太舒坦了,他慢声说,“既是你颁的旨,那就由你来处理。”   薛尉一愣。   云苏道,“捉拿段萧。”   段萧眉头一挑,这个时候真不能不言不语地坐着了,再坐下去罪名就真的成立了,他笑着问,“王爷单凭一个女人的话就料定这个人是朱礼聪了?”   云苏挑眉反问,“将军想说他不是?”   段萧道,“不是。”   云苏冷笑,视线陡然往宁非脸上一定,又很快错开,看向屋内的其他人,看一圈回来后,他冲肖雄喊一声,“肖太师。”   肖雄也往前走几步,却没近床前,就站在三步远的地方,对他俯礼,“王爷。”   云苏道,“你去检查。”   肖雄看他一眼,颇为意外。   云苏不冷不热地道,“肖太师当初跟随在先皇身边,对朱帝应当是极为熟悉的,朱帝在没称帝之前有一个很不雅的称号,叫朱撇子,为什么叫朱撇子,肖太师应该比本王清楚。”说完,目光似有意无意地往他脸上扫了一眼。   肖雄大感意外,确实,朱帝在称帝之前真有这么一个不雅称号。   朱帝,原名朱鹰,为什么取名为鹰,据云淳所说,是因为朱帝的爹娘没什么才学,在朱帝出身的时候,这二人想不到好名字,见山林枝头栖了一头雄鹰,便给他起名为鹰了,而为什么朱帝会跟云淳说这种私密的事,当然是因为云淳与朱帝是昔日的好友,也可以说是战友,是以,朱帝的很多事云淳都知道的,这朱撇子一词,来源于朱帝只会用左手写字,不会用右手,是以,在他称帝后,他在自己的右手臂上刻了一只左手的血印,这血印在朱礼聪出身的时候成了胎记,胎记在他的左侧腋下,几乎无人知晓。   肖雄之所以知道那是因为他是云淳的人,当时云淳能被朱鹰收纳,当然是因为云淳也是有实力的,当初跟随云淳的人有三个,一个是薛尉,一个是肖雄,一个是黄义,只不过还没等云淳登基,黄义就死了,是以,被封官的就是薛尉和肖雄二人,但这二人被封了官,还都是大官,命脉全都捏在了云淳手里,云淳是个防备心极重的人,他以下犯上叛了朱鹰,自然也会防备着自己的人投桃报李,以此效防来诛了他,是以,在他夺了帝位,封了薛尉和肖雄后,同时,也对他们下达了一份密旨,这份密旨直接关系到这两家的生死存亡,薛尉和肖雄自然不敢异动。   当初萱妃产子,云淳去恭贺,薛尉和肖雄也去了。   当然,以那个时候薛尉和肖雄的地位,他们是没那荣幸碰未来太子一根头发的,抱了朱礼聪的人是云淳,自然,云淳是看到了那个胎记的。   朱帝没覆之前,云淳与肖雄和薛尉的关系还是很好的,他与他们吃酒的时候就与他们说了这事儿。   所以,肖雄知晓,薛尉也知晓。   可,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按理说,云苏是不知道的啊?   肖雄内心惊疑,却不敢问,云苏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指朱礼聪身上有胎记,让他去查验。   这么多人当场看着呢,肖雄就是想推辞也推辞不了,若真在这个人身上查到了那个胎记,段萧就真的变成了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了。   肖雄略带担忧地往段萧脸上看一眼,却看到段萧不慌不忙,面带微笑地冲他说,“王爷这句话的意思我没太明白,不过肖太师若是听明白了,就照王爷的话做,我身正不怕影子斜的。”   肖雄只得道,“下官明白了。”   肖雄转身,往宁非走去,走到宁非面前,很认真地在他刀疤狰狞的脸上划了一眼,虽然只有一眼,却也觉得这张脸异常熟悉,他眉头一皱,对孟平和任辉说,“把他左肩的袖子挎下来。”   孟平和任辉也不多问,直接上手。   宁非装模作样地挣扎了一会儿,最终被孟平和任辉按住,挎了袖子,露出不太白,却结实有力的手臂,然后,肖雄拿住他的手臂,往上一抬。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包括云苏和段萧,包括苏八公和苏府的几位公子,包括那么多大臣,包括吕子纶、吕止言,当然,吕如宁和杜莞丝是没看的,在宁非的衣服强硬地被孟平和任辉扒下来后,吕如宁即刻别开了脸,杜莞丝也立马把眼蒙住,别开了去。   柳纤纤坐在地上,一瞬不瞬地看着宁非腋下,没有胎记,她脸色微微一变。   肖雄没有在宁非的腋下看到那个代表朱帝儿子的胎记,心里顿时就松一口气,他重新走到云苏面前,对他说,“这人不是朱礼聪。”   云苏眯起眼,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却是喊一声,“丞相。”   薛尉又被点名,跪着的身子一颤,立马应道,“王爷。”   云苏问,“污蔑监国将军,混淆本王视听,该当何罪?”   薛尉道,“没酿成大祸者杖责三十,情节稍严重者监禁一年,若罪大恶极,便是斩首级。”   云苏往柳纤纤身上看一眼,见她也抬眼看着自己,他漠然出声说,“陵安城郡主安筝,口出狂言,污蔑将军,差点儿害本王干了糊涂事,罪不可容,斩。”   一个斩子,冷薄无情。   柳纤纤忽然就笑了出来,笑着笑着流出了泪。   房间很静,她的笑声像空旷的风,一时扫在了众人心头。   月离紧紧抱着她,听着她这样的笑声,心酸之极,她张嘴就要对云苏说话,却见云苏脸色一寒,手往床铺上一拍,一股沉闷的冷气横扫向她,云苏虽然受了伤,可他功力深厚,虽伤了根本,但底子还在的,这一手气功直接将月离打的身子趔趄,栽倒在了柳纤纤身边。   柳纤纤立马担忧地伸手去扶她。   月离喘着气爬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对她说,“我没事,小姐别担心。”   柳纤纤抓着她的手,眼眶里的泪汹涌而下。   云苏压根不看这对主仆,只冷漠地喊,“来人,拖下去!”   孟平和任辉即刻上去拿人。   却在这个时候,安静的屋门外传来一道懒懒的女人的声音,这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干脆,她说,“慢!”   一个慢字,孟平和任辉脚步一滞。   云苏眼眸一顿,看向门口。   段萧也朝门口看了去。   屋内的所有人也朝门口看了去。   宋繁花拎起裙摆,抬步走进来,那些官职小的不能靠近床畔的官员最先看到她,然后就是上下地打量,忽然觉得面前的这个少女跟地上的那个女人长的真像,众官员心头一惊,姐妹?   宋繁花跟柳纤纤当然不是姐妹,她之所以进来是因为云苏这个斩字说的太绝情了,不过,是真绝情还是假绝情,那就说不准了,很可能这是一场以死换生的把戏,以云苏对柳府的情义,他大概不会真的要柳纤纤死,他想瞒天过海,宋繁花却不会让柳纤纤逃过此劫,她一路笔直地走进来,直接走到柳纤纤面前,站定,柔柔一笑,喊一声,“安筝。”   柳纤纤不知道宋繁花要做什么,但直觉不会是好事,她不应,只阴毒着一双眼看着她。   宋繁花笑道,“不应也是正常的,本来你就不是安筝嘛。”   众人一惊,“啊?”   有人道,“她不是陵安城的郡主?”   有人道,“那她是谁?”   宋繁花不理会众人的神色,也不理会众人的话,只转头看向云苏,“王爷,这个人不是安筝。”   云苏看着她,手指无意识地在衾被上抚摸了一下,慢声问,“她不是安筝?”   宋繁花道,“不是。”   云苏问,“那她是谁?”   宋繁花笑着说,“柳纤纤。”   云苏低声呵笑,眼中却乍然现出一道冷光,他冷冷地道,“你说她是柳纤纤,有什么依据?”   宋繁花说,“把她易容的脸撕掉就知道了。”   云苏眯眼,“是么?”他如炬的眸子盯向宁非,缓缓,开口道,“那本王是不是也得把眼前这个朱礼聪的脸撕掉,看看他到底是不是朱礼聪?”   宋繁花抱臂轻哼,用脚踏了一下地面,冲他不阴不阳地说,“王爷想撕就撕,你不怕再给自己打一巴掌就行,不过,这个女人。”她又往柳纤纤身上看一眼,冷笑,“光看身子就不是安筝,安筝是出名的胖妞,哪像她这般瘦的?她易容成安筝混到将军府,现在又当着王爷的面这般陷害监国将军,实在可恶。”   云苏道,“本王已经叛了她死罪。”   宋繁花笑道,“这个女人若真是柳纤纤,那死罪就太轻了,去年的朱坚一案大家可都是清楚的,当时勾结朱坚的就是柳元康,如今想来,那个时候柳纤纤就已经勾结朱礼聪了,她后来又混入皇帝后宫,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呢,大概就是想杀皇帝,可惜没杀到,不过皇帝却驾崩了,她又不知所踪,这突然的又冒出来,”说到这,忽地一顿,看着云苏,“她是不是想勾引王爷,然后趁机杀了你?啊!”她又一惊一乍地大呼,“她一方面爬王爷的床要杀你,一方面又要害监国将军,其目地,昭然若揭啊,定然是为朱帝一脉报仇啊。”   段萧听着宋繁花的表演,忍不住的在心里闷笑,好想将她抱到怀里揉一揉,可,地点不对,他只能远远地看着她,目光温柔含笑。   云苏纠正道,“本王的床,她爬不上来。”   宋繁花额头一抽,心道,我管她爬不爬得上去,我只关心她的去路,她抿抿嘴,又道,“我觉得这般十恶不赦的人,要害王爷不说,还想害监国将军,实在是不能轻易处置了。”   云苏道,“你想如何?”   宋繁花歪着头想了想,说,“流放。”   云苏眯眼,“你想把她流放到哪儿?”   宋繁花笑道,“吕军校不是明天就去陵安城剿灭安逸山了吗?她那么喜欢冒充安陵郡主,那就让她随着大军一起去陵安好了。”   云苏往她脸上一瞪。   宋繁花却不看他,转而看向段萧,“将军觉得我这主意如何?”   段萧想到曾经说给她的军中一枝花,笑着道,“很好,她那么喜欢爬床,就让她当军妓好了,正好可以戴罪立功,或许,就不用死了。”   军妓。   这个词一出,柳纤纤顷刻间就抬头看向了云苏,她这个时候不指望别人能救她了,但是,云苏若开口答应了,那她不如一死了之算了。   云苏没吭声,没答应,也没拒绝,只平静地道,“这都是你的推测,没有依据。”   宋繁花转头看向吕如宁。   吕如宁摸摸脸,问,“干嘛?”   宋繁花笑道,“你去揭了她脸上的面皮。”   吕如宁一怔,问,“为什么是我?”   宋繁花道,“你去最公正,免得有人说我故意陷害。”   吕如宁看一眼宋繁花,又看向云苏。   云苏道,“去吧,本王也想看看,此女是不是冒充的。”   吕如宁没法,只得去揭柳纤纤的脸。   柳纤纤抱着脸,大声嘶叫,“别碰我!别碰我!”   吕如宁有武功,想要制服柳纤纤很容易,可她的武功不能暴露在这么多人的眼下,所以没法揭到柳纤纤的脸,她尝试了很多次都没成功,只得无奈地收回手,冲宋繁花摇摇头,冲云苏摇摇头。   云苏眯眼,喊,“倾心。”   倾心即刻上前,“王爷。”   云苏道,“你去。”   倾心眼眸一顿,却是垂首,“是。”   有倾心出马,柳纤纤再怎么疯癫,再怎么抗拒,再怎么歇斯底里,还是被揭了那层假面,真正的容貌露出来,惊的大臣们掉了一地下巴,以前或许没人认识她,但她跟了云淳好几个月,当时又极受宠,怎么不被这些大臣们认识?自是认识的,所以,综上,这个柳纤纤真是胆大包天,要害王爷,要害将军,要匡扶朱氏?   大臣们心头一凉,忽地庆幸刚刚没有对段萧落井下石。   有此心迹的几个大臣还抬起手臂擦了擦额头,擦出满头的冷汗。   柳纤纤抱着脸大叫,“我不认识朱礼聪!”她指着宋繁花,“她认识朱礼聪。”又指着段萧,“朱礼聪就在他段家军中,他狼子野心,你们不要被他骗了。”   段萧眉头一挑,却不理会她的话,对吕止言道,“她就交给你了。”   吕止言也很憎恨柳纤纤,若非她,宋昭昭何以会被宋世贤……他狠狠地捏了捏手,想到衡州的那晚,他要离开,把宋昭昭堵在檐下,宋昭昭哭着对他说的话,虽然,宋世贤没有真的把宋昭昭怎么样,可是,当哥哥的碰了妹妹,对宋世贤来说,那是无法原谅的罪恶,是心头的荆棘,对宋昭昭而言,又何尝不是?   吕止言那天说不介意,可真能不介意吗?哪个男人能忍受自己的女人被别人玷污?   吕止言回京,就是因为柳纤纤进了京,他要为宋昭昭报了这股恶气。   而今,机会送到了面前,他焉能不要?他会让她好好感受一下什么叫军妓,那么喜欢给别人下药,她自己也尝尝这药是什么滋味!   吕止言面色冷寒地上前,一把抓起柳纤纤,走了。   柳纤纤大吼大叫,就在吕止言抓她的时候,她猛的一下子跳起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硬死冲到了云苏的床前,一把抱住他,哭道,“我不要当军妓!我不要!”   云苏猝不及防地被她抓着,一股血气又冲了上来,他一把甩开她,脸色阴沉之极,“你真是想死,来人!拖下去。”   立马的,孟平和任辉上前,毫不客气地一人捉住柳纤纤的一边儿肩膀,将她提走。   柳纤纤最后一刻看着云苏,心如死灰,在她渐渐被拖出这个房间的时候,她又看向了宋繁花,宋繁花也在看她,四目相对,谁的仇恨在翻腾,谁的血色在蔓延。   宋繁花无声地张嘴说,“一路好走。”   柳纤纤看着她,眼中的恨意如毒蛇一般,冰冷阴沉,她想,她真是小瞧了这个女人,真是小瞧了!   柳纤纤被拖出去之后吕止言也走了,他明天就要带军去陵安城,原本他是极不愿意的,可如今,他倒是很期待了,他将一切出行之事准备好,去了将军府。   高御铁一直心神不宁地守在门口,虽然真正的朱礼聪被轩辕凌带走了,去吕府的那个是假的,可也不能让他放心,他是真的担心段萧,真怕段萧一个不小心,落马失势。   就在这般煎熬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嘭嘭嘭的拍门声,他立马一惊,咻的一下就将门打开了,原以为会看到段萧,却不成想,看到的是吕府的三公子,吕府?他脸色蓦然一变。   吕止言好像是没看到他的脸色般,径自平静地说,“我来找宋昭昭。”   高御铁死命地咽下一口气,往吕止言身后看一眼,没看到什么兵,他稍稍宽了宽心,勉强摆出一副正常的脸色,对吕止言道,“进来吧,五小姐刚醒,在吃饭。”   吕止言哦一声,抬步进去。   宋昭昭确实在吃饭,在清晨那些官兵进来搜朱礼聪的时候她还在睡觉,等响动过罢她才醒,所以,她压根不知道府上发生了什么事儿,七非也没告诉她,只是陪着她,正吃着饭呢,高御铁带着吕止言进来了。   宋昭昭眨眨眼,问他,“你怎么来了?”   吕止言看她一眼,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慢声说,“我还没吃饭。”   宋昭昭蹙眉,“你没吃饭管我什么事?”   吕止言道,“之前在百书斋,我可是款待过你好多天,就这一顿饭,你不会吝啬的不给我吃吧?”   一提到百书斋,宋昭昭心口就一疼,那段日子是她对吕止言情意萌芽的日子,可想而知,是多么的美好,是多么的甜蜜,是多么的令人难以忘怀,可是,那都是曾经了。   宋昭昭抑制住心口的波动,垂下眼皮继续吃饭,不理他。   吕止言厚脸皮地对一旁伺候的环珠说,“给我拿副碗筷来。”   环珠看看他,又看看宋昭昭,心想,我家五小姐还没发话呢,你怎么就这般堂而皇之地坐下蹭饭了呢?脸皮也太厚了吧?不过,吕止言在衡州的时候与宋世贤关系很好,又曾经给宋繁花跟宋昭昭治过病,对于这个吕先生,环珠其实还是挺喜欢的,所以,不等宋昭昭开口,她便跑到厨房,又拿了一副碗筷过来,摆在吕止言面前。   吕止言冲她笑道,“多谢。”   环珠没应声,往后退开,又守着不动了。   宋昭昭性子比宋繁花要好很多,再加上她确实是喜欢过吕止言的,虽然很想出声挖苦他一句,但想到之前在百书斋的那些日子,他确实很照顾她,便没能忍心,就不挖苦了,沉默地吃着饭。   吕止言吃了两口,抬眼看她,“我明天要带兵去陵安城。”   宋昭昭一顿,她虽然住进了将军府,但也才两三天,宋繁花就带她出去玩了一天,她也对京城的事没打听过,是以,不知道吕止言要带兵去陵安,她问,“你带兵去陵安城做什么?”   吕止言说,“奉命剿灭安逸山。”   宋昭昭对这些事不清楚,也没兴趣打听,随便哦一声,继续吃饭。   吕止言又道,“军中会有军妓。”   宋昭昭正往嘴里塞米饭团子,一听到军妓二字,猛地咳一声,好死不死的那团米饭卡在嗓眼里了,吞也吞不下去,吐出吐不出来,难受的要命,脸都憋红了。   吕止言吓一跳,连忙端了手边的一盅汤递给环珠,对她急道,“快喂她喝。”   “哦!”环珠连忙稳妥地接过来,小心地喂宋昭昭喝下。   宋昭昭喝了汤,终于把米饭咽了下去,她拍了一下胸口,伸出薄袖擦了擦额头,怪罪似的瞪了吕止言一眼。   吕止言笑道,“瞪我做甚么?因为听到我说这趟带兵会有军妓跟随?”   宋昭昭道,“你想带几个军妓都跟我都没关系。”   吕止言道,“那你还呛饭?”   宋昭昭脸又一红,她口才没有宋繁花好,大脑没有宋清娇灵活,性子没有宋明慧稳重,脾气又没宋明艳大,被吕止言这般一反问,她支支吾吾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嘴,她确实是在听了那个军妓后被呛住的,她扭着手帕,不自知的连手指头都扭红了。   吕止言看到了,笑着说,“别扭帕子了,我不会碰那军妓的。”   宋昭昭的脸腾的一下更红了,却知道如何反驳了,她说,“你碰不碰那是你的事。”   吕止言看她一眼,心里叹息一声,不再说话,他之前给不了她名分,也就不想耽搁她,之所以忍不住的靠近她,自然是喜欢她,如今,她被宋繁花跟段萧设计的不得不掺与到这些繁杂的事情中来,也没法两袖清风地去游山川大海了,所以,他定了心,自然也得把感情定下来。   只是,宋昭昭看着好哄好骗,似乎,性子里还是有点宋氏一脉的倔强的。   吕止言心想,得慢慢哄。   有了这种想法,吕止言不再说话,继续吃饭,吃罢饭,宋昭昭要去找宋繁花,七非对她说宋繁花暂时不在府上,宋昭昭奇怪,问她宋繁花上了哪儿,七非说在吕府,宋昭昭一怔,扭头就去看吕止言。   吕止言说,“陪我散散步,我带你过去。”   宋昭昭道,“我要去用不着你带。”   吕止言笑道,“我不带你去,你进不了吕府,今天吕府不待客。”   宋昭昭一噎,正想问吕府既不待客,那我六妹妹如何进去的?还没开口,吕止言伸手一拉将她拉走了,没出门,就在将军府院子里逛。   吕止言对将军府还算熟悉,之前在这里蹭过酒。   将军府人很少,环珠和七非远远地跟在宋昭昭身后,宋昭昭不甘不愿地被吕止言拽着,几翻挣扎,挣扎不开,她没武功,吕止言想禁锢她,那是轻轻松松的事,十指扣紧她的,走了小半圈,看到一处凉亭,凉亭很矮,还有一道小巷子,小巷子里不知道是什么。   随着灰蒙蒙的天色渐渐转亮,热气也一波一波地袭来,吕止言看着那个凉亭,指了指,冲宋昭昭说,“我们去坐坐。”   宋昭昭看着自己的手,小声地说,“放开。”   吕止言不放,牵着她去了凉亭。   七非和环珠对看一眼,很有眼色地没有跟上去。   七非之前跟随段萧,后来跟环珠一样伺候宋繁花,而段萧与宋繁花那是随时随地都会温柔接吻的,作为丫环,这个时候就得长点眼色了,所以,七非和环珠被他们操练的越发的机警了。   吕止言跟宋昭昭往凉亭里走,七非和环珠远远地站着,各自背着手,看着檐角下的一片天。   走进凉亭,吕止言松开宋昭昭,撩开裤摆,选了个圆形石凳坐。   宋昭昭站着不坐,脸上明显是对峙的神情。   吕止言鲜少看宋昭昭发脾气,她一直都很温柔,至少在衡州的时候,她是很温柔的,脾气也是很温顺的,他那个时候想吻就能吻,想抱就能抱,只不过,现在,大概不能了,牵她一下手她都十分反抗。   吕止言望着她说,“不坐?”   宋昭昭语气不好地道,“你都蹭了饭,还不走?”   吕止言道,“跟你说说话,明天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宋昭昭哼一声,坐了下来。   吕止言问她,“你不好奇这个军妓是谁吗?”   宋昭昭翻他一眼,“不好奇。”   吕止言说,“是柳纤纤。”   宋昭昭猛地一怔,忽地反应过来听到了谁的名字后大啊一声,撑着石桌就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问,“你说谁?”   吕止言面色平静地说,“柳纤纤。”   宋昭昭惊道,“怎么是她?”   吕止言嗯一声,说,“就是她。”   宋昭昭觉得头有点儿发晕,脑海里晃出柳纤纤倾城妩媚的样子,晃出宋世贤对她柔肠寸断的样子,晃出那一晚她的恶毒心计,她喃喃地说,“不知道大哥知道,知道……她成了军妓,会是什么心情。”   吕止言叹一声,说,“但愿他不会崩溃。”   宋昭昭讥讽地说,“已经崩溃过一次,不会再崩溃第二次了,我的意思是,不知道大哥在得知他曾经掏心掏肺,用尽全力去爱的女子,到头来不单害了他,还成了军妓,他会不会有点儿解气。”   吕止言淡淡地说,“别人也许会,但宋世贤不会。”   宋昭昭冷笑道,“真得让大哥好好看看柳纤纤如今的样子。”   吕止言道,“我会让你如愿的。”   宋昭昭看他一眼,不说话了,心情却出奇地好,可能是知道了柳纤纤的悲惨下场,心里很解气,宋世贤深爱柳纤纤,大概看到了柳纤纤现今的样子会心疼,可她不会。   宋昭昭心情大好,也不对吕止言冷言冷语,板着脸色了,吕止言见状,又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   这一次,宋昭昭没甩他。   吕止言看一眼远处的七非和环珠,猛地起身一把拉住宋昭昭钻进了那个小巷子里,小巷子里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只有一棵高大的柿子树长在那里,吕止言将宋昭昭拉进巷子里,按在墙壁上,低头就攫住她的唇,吻了上去。   吕止言的动作很快,几乎是一气呵成,宋昭昭压根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吕止言压制住了。   宋昭昭伸手就推。   吕止言抓住她的手按在身后,加深了这个吻。   一吻罢,吕止言贴着她的脸颊,边缓缓喘气边说,“我那天离开,也是因为猜到柳纤纤进了京,我想为你受的罪找她算帐,当时也不敢保证自己回了京还能不能出来,所以……”   他又低下头,啄了一下她的唇,低沉地说,“昭昭,我可以娶你的。”   宋昭昭不听他的花言巧语,他以前也说过很多花言巧语,她在理智没有彻底被这个男人摧毁之前,慌忙出声说,“你先放开我。”   吕止言问,“你还喜欢我吗?”   宋昭昭道,“不喜欢。”   吕止言一顿,目光沉沉地落下来,落在她白皙的小脸上,洞察了很久,然后,缓缓松开,整理了一下衣服,又看她一眼,说,“等我回来。”   结果,等他回来,宋昭昭被别人觊觎上了。   当然,这是后话。   吕止言一直认为宋昭昭是喜欢他的,之所以现在不接纳他,是因为他曾经没有给她安全感,现在,他愿意给她名分,给她想要的一切,她应该会等他的。   吕止言来将军府找宋昭昭,一是来告诉她柳纤纤的事,他知道宋繁花回来了也会对宋昭昭说,但他就是想亲口跟她说一遍,二是他想在临走前跟她告个别,所以,两件事做完,吕止言就走了。   他回到吕府,一回去就看到大臣们陆陆续续地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小声地议论,议论声里有唏嘘,有遗憾,还有隐隐的后惊后怕。   有大臣说,“今天这事儿真是一波三折,还好我够机灵,没有说出不可挽回的话。”   有大臣附和道,“是啊,原本以为非池是朱礼聪,没想到居然来了个大转弯,这个安筝是曾经的柳贵妃。”   有大臣道,“王爷差点儿都被她害了。”   有大臣道,“监国将军也差点儿被她害了。”   有大臣接腔说,“朱帝一脉不是早就没了吗?怎么又蹦出来个朱礼聪?莫非真有这个人?”   有大臣连忙对他做噤声的动作。   那大臣不敢说话了,埋头往外走。   吕止言一边儿听着这些人的议论,一边儿转过左侧廊门,去了别处。   而在大臣们走后,薛尉、肖雄、薛凌之没走,苏八公、苏进、苏昱、苏墨也没走,苏子斌又在给云苏号脉,这次还扎上针了,吕子纶也在给云苏运功渡气,吕如宁看着段萧,没舍得走,杜莞丝一脸担忧地立在床头,也没舍得走,云苏在处理完柳纤纤后就晕倒了,这真是吓坏了关心他的人。   段萧看一眼屋内的情景,现在所有人都去紧张云苏了,床被挤满,他当然也坐不了床了,起身走到宋繁花身边,拉住她的手,与她对望一眼。   薛尉、肖雄、薛凌之站在一边儿。   床上,云苏一直在吐血,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格外的严重,刚刚他一直在忍着,其实事情还没处理完,虽然朱礼聪没揪出来,但云苏知道,朱礼聪就在将军府,这一次肯定是被掉包了,这得查,还有这个假的朱礼聪,他也要揭开他的真正面目,还有柳纤纤既是假的安筝,那真的安筝是不是被周氏带走了,这也得查,只是不等这些事提出来,他就忍不住吐了一口血,晕了过去,然后就吓坏了众人。   一个时辰过去后,云苏还没苏醒。   第205章 反用其计   苏子斌对吕子纶使个眼色。   吕子纶收回为云苏运功的手,掸了掸雪白的大袍,离开床畔,对屋内剩下还没走的段萧、宋繁花、薛尉、肖雄、薛凌之说,“王爷暂时情况不太好,你们也不用围在这里了,等王爷清醒,我会派人到府上去通知。”   这话说的温柔客气,但赶人之意很明显。   段萧微微挑了挑眉头,望一眼被苏八公、苏进、苏昱、苏墨围住的大床,因为大床被他们围住了,段萧看不到床上云苏的情况,只得又收回视线,说一声,“好。”   他拉起宋繁花,转身就走了。   薛尉和肖雄虽然也很想知道云苏的情况,但段萧都走了,他二人自也不会停留,跟着离开。   薛凌之见老爹都走了,他也走。   等人都离开,吕子纶立马运出吕氏风云谱,风云谱一出,浩然仙风之气瞬间萦绕而上,如画卷一般,徐徐展开,当风云天池落于画中之时,吕子纶单手一运,那画嗖的一下袭上云苏,眨眼之间,床上的人没了。   吕子纶将画收起来,对苏八公说,“我带他去闭关。”   苏八公老脸微沉,虽然目露担忧,却是没法,只得道,“你放心去吧,那些不要命又喜欢蹦的蚂蚱,我会一一捉来。”   吕子纶嗯一声,不再多言,带着画卷走了。   等吕子纶离开,吕如宁也拉了杜莞丝的手,离开。   刚走到门口,两个姑娘就看到抱臂靠在墙上的韩廖,杜莞丝一怔,咦了一声,说,“你怎么在这里?”   韩廖冲她笑道,“进京好几天了,你不来看我,我自是要来看你的。”   杜莞丝叹道,“云苏受那么重的伤,我哪有心情去找你。”   韩廖听着这话,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但没表现,如果哪一天杜莞丝不关心云苏了,那才奇了怪了,他抿了抿嘴,带着关心的语气问,“王爷现在可是好多了?”   杜莞丝忧愁道,“没有。”   韩廖见她满面忧容,劝慰地说,“你也别担心了,王爷吉人自有富相,身边还有这么多人,他不会有事的。”   杜莞丝肯定地说,“他当然不会有事。”   韩廖跟着没原则地附和,“嗯。”   吕如宁听着他们二人的谈话,又看一眼韩廖,韩廖不是第一次进京,却是第一次来吕府,吕如宁也是第一次见他,不认识,但看他跟杜莞丝似乎很熟,便笑着问,“这位公子是?”   韩廖看她一眼,没应。   杜莞丝热情地为二人作介绍,介绍罢,吕如宁吃惊地看着韩廖,“你来自衡州的韩府?是韩府的公子?”   韩廖不大热络地嗯一声,嗯罢,转脸看向杜莞丝,问她,“要去哪儿?”   杜莞丝被问的一怔,要去哪儿?   她还真不知道去哪儿。   原本她住进吕府,就是能够日日看着云苏,日日照顾云苏的,可如今,云苏被吕子纶带去闭关了,她一下子失去了目标,好像真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杜莞丝皱了皱眉,站在那里,傻了一般。   韩廖看着她这副模样,嘴角抿了一丝笑,伸手拉住她的胳膊,把她往外拉,“你不知道要去哪儿的话,我带你去个地方。”   杜莞丝被他拉着走,倒也没拒绝,只问,“去哪儿?”   韩廖笑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杜莞丝唔一声,随着他走出堂屋的大门,到了院子里,已经不见那些士兵了,韩廖拉着她直直地走,然后又走出院门。   出了院门就看到了姜小黛和素音。   姜小黛和素音见自家小姐出来了,纷纷迎上前,看到韩廖,二人笑着喊一声,“韩公子。”   韩廖道,“我带莞丝出去走一走,你们去备伞。”   姜小黛眨了一下眼,明显是被韩廖这理所当然的语气给惊了一下,再去看杜莞丝被韩廖拉住的那一只胳膊,虽然没有拉手,但似乎,这二人相处的模式越来越像夫妻了。   姜小黛吓一跳,被自己这突然而来的想法吓死了,她连忙道,“好,奴婢去备伞。”   备好伞,韩廖就带着杜莞丝出了吕府,姜小黛和素音自然是跟上。   云苏被吕子纶带去圣泉闭关,画一入水,就有一股雾气从水面上蒸腾而起,片刻后,雾气消散,云苏雪白的衣衫泡在水中,他整张脸也是毫无血色的,却在入水的一瞬间,睁开了眼。   眼前是缥缈的山云,神境一般的天地。   云苏默默地转了一下眸,抬头看了一眼周围,看到吕子纶双腿盘着坐在一株花上,他将自己往水里又沉了沉,沉的越深,浑身皮肤就越疼,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挤压着往毛孔里钻,其实水里有什么?什么都没有,只不过这里是吕氏一族的圣泉,圣气十足,而他体内有很多残留的污秽之气,早先的鬼剑之气,醉暖香的毒气,媚术的媚气,在他体内残留交织,他之所以气血一直翻滚,就是因为受伤太重,一方面内力在强力排斥这些想要侵害身体的残留物,一方面又在损耗内力,内力一虚,肉体就跟着撑不住了。   尤其想到他昨晚碰了柳纤纤,他就恶心的直想犯吐。   身体和心理的原因,让他在解决了真假朱礼聪和真假安筝后一下子就晕倒了。   如今,这圣气是在治愈他,虽然疼的难以忍受,云苏还是忍了下来,脸色看上去没什么变化,一如继往的平静,他找个好的位置,缓缓坐了下去,任由着身体接受圣气的进犯。   吕子纶见他醒了,开口说,“现在段萧和宋繁花以及所有的大臣们都认为你命在旦夕了。”   云苏淡淡扯了一下唇角,“宋繁花在长乐关的那一次大火后化明为暗,暗入江湖剪除我苏府的羽翼,本王也用这招来对付她。”   吕子纶笑道,“你倒是开始跟一个女人计较了。”   云苏撇嘴,“自己的女人,计较一下没有关系。”   吕子纶戳心口窝地说,“宋繁花是段萧的女人。”   云苏冷笑地说,“早晚会成为本王的女人。”   吕子纶说,“但愿你能如愿,不过现在你得好好养伤,外头的事儿就不要想了,苏八公既来了京城,薛尉和肖雄也蹦跶不了多久了,等这两个老贼一除,段萧在京都的支撑就没了,到时候你要收拾他,很容易。”   云苏闭上眼睛,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却没说话,安静地养伤去了。   吕子纶也不再说话,稳坐花台,镇住这一方圣泉之空。   苏八公在吕子纶把云苏带走后就回了九王府,苏进、苏昱、苏墨、苏子斌都跟着去了九王府,云苏的四个贴身侍卫倾心、弥月、墨砚、水英也跟着去九王府。   夜辰眼眸转了转,也脚步一抬,去了九王府。   原先九王府的管家是林新竹,不过,如今林新竹入了燕洲玉府,九王府的这个管家就等于名存实亡了,云苏受伤,回京也没住进九王府,苏八公就让自己的亲信郭力暂任这个管家职务。   九王府有很多人,宫女太监一大堆,人虽然很多,却是个个都识得苏八公,也识得苏府的四位公子的,苏八公以及苏府的四个公子回来后,郭力让宫女奉了茶,等茶水斟好,郭力又挥手让宫女们退出去。   偌大的客厅,坐着苏八公、苏进、苏昱、苏墨、苏子斌。   几个人都没说话,大厅里空的渗人,过了很久,苏八公伸手托起桌边的茶杯,缓缓端起来,杯口入目,水中的倒影清晰可见,却不是他的面目,而是头顶的金壁横梁,横梁上雕着腾龙,龙爪狰狞,眼神凶煞,一下子就让他想到了在陵安城吃喜酒的时候与非池对视的那一幕。   苏八公眯了眯眼,看着水中的倒影,一点儿一点儿地将茶杯口递在了嘴边,然后将那影子全部喝进肚子里,喝罢,他将茶杯挪开,对苏进说,“段家军中的这个非池就是朱礼聪,那天的刺杀行动惊动了段萧,他必然提早做好了防范,今天带来的这个人被掉了包,你去查一查是谁在暗地里帮段萧,今天这个人的脸与非池的那张脸一模一样,宋繁花敢把他带来,就说明她不怕我们撕他的脸,所以,此人有很高的易容术,或者是易身术。”   易身术这个词一出,苏府的几个少爷均是一怔。   苏进沉吟片刻,出声说,“听过易容术,从没听过易身术。”   苏昱冷着声音接话,“确实,以我们苏府的见识都没听过,可见,此人能为绝非一般。”   苏墨不吭声。   苏子斌说,“早年二姐在闯荡江湖的时候也遇到过一个出神入化的易身术高手,只不过,二姐当时只随便提了一句,却没说那人是谁,我也是不知晓的。”   苏八公道,“既然不知道,那就去查。”   苏进即刻站起身,一脸认真地说,“孙儿这就去。”   苏八公嗯一声,对他嘱咐一句,“小心点,将军府里的人都不是好对付的。”   苏进笑了笑,“我苏府也不是好惹的。”   苏八公觉得这话没错,便放心地挥手,让他去了。   苏进离开九王府去将军府查今天那个易容或易身高手,而此时的宁非已经随着段萧和宋繁花一起回了将军府,他要在将军府等轩辕凌来,轩辕凌早上以第一衣铺的掌柜送布料的借口进的将军府,自然晚上来,也会以这个借口来,什么借口?就是布料送错了,得来换取,为什么定晚上?因为白天轩辕凌要睡觉,谁让宋繁花那么大早就把他吵醒的。   宁非进了将军府,段萧自然是一番寻问。   宁非报上了姓名,但没报轩辕凌,可即便他不报,段萧也在听到他名字的一瞬间想到了在陵安城的时候无方递给他的拜帖,当时无方说了,递拜帖的人叫宁非。   段萧当时没有看到宁非本人,不知道是不是眼前这位,便出声问,“在陵安城向我侍卫递拜帖的,就是你?”   宁非笑着说,“是。”   段萧惊奇地问,“为何无缘无故给我送拜帖?”   宁非看一眼坐在段萧隔壁背靠椅里的宋繁花,段萧何其精明,虽然宁非的眼神只是眨眼的时间,还是让他捕捉到了,他挑了挑眉,视线在宋繁花与宁非二人身上来回转了一圈,想到今天吕府里的那一幕,料定宋繁花必然是认识此人的,不然,这个人也不会白白地淌进这趟浑水来,当然,是不是白白淌进来的,还得问宋繁花。   段萧沉思想了一会儿,对宁非问,“你家少爷什么时候来把你换回去?”   宁非说,“晚上吃饭的时候。”   段萧哦一声,点点头说,“这个时间比较好。”又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说,“现在还早,你可以在府上休息休息。”   宁非是跟在轩辕凌身边的人,自然也是精明人,一听段萧这话就知道他是在委婉地说,“你下去吧。”   宁非笑着说,“昨天晚上没睡好,将军派人给我弄个房间,我去躺一会儿。”   段萧冲门口喊,“风泽。”   风泽立马推门进来,“将军。”   段萧道,“找个房间让这位先生去休息。”   风泽看一眼宁非,应声道,“是。”说罢,冲宁非伸出手,“先生,请。”   宁非客气地嗯了一声,说了一声谢谢,抬腿迈出了书房。   风泽将门关上。   门一关上,段萧就调整了一下坐姿,身子往宋繁花这边倾了一些,他一只手臂搭在椅把手上,一只手臂横过桌面,去拉宋繁花,宋繁花没给他拉,只端起茶杯喝着茶,边喝边问,“把宁非赶走,你是想跟我说事吧?”   段萧笑道,“嗯。”又加一句,“手给我。”   宋繁花斜脸看他,“我在喝茶。”   段萧道,“一只手也可以喝的。”   宋繁花将茶杯放下去,没把手递给他,只看他一眼,说,“正好我也有事要与你说。”   段萧一挑眉梢,笑着问,“什么事?”   宋繁花道,“关于朱礼聪的事。”   段萧脸上的笑缓缓一收,严肃了很多,今天有柳纤纤拿朱礼聪说事,明天就会有苏八公拿朱礼聪说事,只要朱礼聪不死,就容易被别人拿来当枪,可他又不可能真的让朱礼聪死,所以,这事儿真有点棘手,他能靠宁非躲过一次,却不能再靠他第二次,所以,要从根本上解决。   但是,怎么解决?   段萧没什么好的想法,也没头绪,只得让宋繁花说。   宋繁花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段萧听着,一时没吱声,过了半晌,他抬头看着她,声音低沉地问,“你跟轩辕凌很熟?”   宋繁花停顿了小片刻,出声说,“不是很熟。”   段萧不相信,语气不大好地说,“不是很熟他能将他的人借来给你用?我虽然对此人不了解,也从没接触过,但他的名字我还是听过的,他不是一般人,更不会是活菩萨,谁有难他就帮,再者,他跟我们是两个王朝的人,没道理插手我们的事,之所以插手了,必然是因为你的关系。”   说着,顿了顿,冷酷的脸庞微微地绷紧了,出声问,“你怎么跟他认识的?”   宋繁花说,“他是天下第一铺的幕后东家,跟我们宋氏商号有生意来往,就那样认识了。”   段萧问,“很早就认识了?”   宋繁花想了想,说,“也不知道是多早认识的,反正有记忆起脑海里就有这个人,我听我哥说,在他接管商号以前,也就是我爹和娘还在的时候,天下第一铺就与我们宋氏商号有了生意往来,我爹娘死后,大哥接管了商号,曾有很长一段时间,这人都没来过。”   段萧唔一声,说,“你一早就知道他的身份?”   宋繁花笑着说,“知道。”又加一句,“我们宋府的人都知道。”   段萧沉思地道,“他倒是对你们宋府毫无防备。”   宋繁花想着好像真是这样,便道,“确实。”   段萧往她脸上瞟一眼,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大概牵扯的就很多了,比如,轩辕凌是轩辕王朝的三太子,位高权重,就算喜欢经商,商业帝圈遍及九州各国,也不可能与早年的宋氏商号有什么往来,当年的宋氏商号可没现在名声响亮,宋天夫妇经营宋氏商号的时候,唯有一样东西是拿得出手的,便是茶叶,或许轩辕凌是看中了那茶叶吧,但这只是猜测,很可能,轩辕凌与宋天夫妇是有什么关系的,所以,真有关系的话,这就很令人匪夷所思了,再往下推测下去,那就不得了了。   段萧虽然习惯了遇事就会多设想几种可能性,以便在面对突发的意外时能够顺利应对,却不愿意多在轩辕凌的话题上纠结。   这个人不管是谁,都跟他没关。   不过,宋繁花的提议很不错。   段萧微眯着眼,习惯性地伸手在椅把的扶手上敲击了起来,斟酌了很久,最后站起身,走到门口,将门拉开,对候在外面的沈九说,“把高御铁喊来。”   沈九应一声,去喊高御铁。   高御铁来到书房,段萧也不跟他拐弯抹角,直接道,“我想暂时把朱礼聪放到另一个人的身边去,那个人的身边如今比我要安全,朱礼聪跟过去不会面临被追杀的危险,就算真的面临被追杀的危险了,那个人也有能力保护他。”   高御铁说,“如果真有这样的人话我当然是同意的,这对我徒儿好,对将军也好,不过,”他不确定地问,“真有这样的人吗?”   段萧沉声说,“有。”   高御铁问,“是谁?”   段萧看他一眼,下巴微微抬了一下,示意宋繁花知道。   高御铁看向宋繁花。   宋繁花笑着说,“不是云王朝的人,是轩辕王朝的人,晚上他会来,高师傅晚上一起见一见。”   高御铁倏然一怔,“轩辕王朝的人?”   宋繁花点头,“嗯。”   高御铁诧异之极,但想到是轩辕王朝的人,朱礼聪就真的安全无虞了,他也不问宋繁花是如何认识轩辕王朝的人,反正从一开始,这个小丫头找上他,找他要天外飞银,又让他打造烈日银枪,就已经很让他吃惊了,他连考虑都不考虑,很信任地说,“我没意见,就按你们说的办吧。”   段萧沉默看他一眼,问,“你要不要跟他一起离开?”   这句话是问句,可听在高御铁耳中,那就是肯定句,高御铁怔怔地看着段萧,段萧却没看他,独自地端起茶杯喝了起来,高御铁跟随在段萧身边也有一年了,不说摸透他十分的性子,一分的性子还是摸透了的,他心想,段萧这是在给他们师徒另谋生路?   高御铁问,“你觉得我应该跟着我徒儿走?”   段萧将茶杯缓缓放下,笑着说,“轩辕王朝的这个人是商人,商人讲的是利,虽然很可能他会看在软软的面上答应这个请求,但也没有十足十的把握,让你去,自然是因为你曾经是云王朝内御的打铁手,天下工匠莫能与你匹敌,你随便打造一把兵器出来那都是绝世珍品,这样的人才,他不可能不要,而我白白地送了这么好的一个人才给他,他定然很感激,会毫不犹豫地答应把朱礼聪带在身边,如此一来,就不是我请他帮忙欠他人情,而是他欠我人情了。”   高御铁听后,觉得颇有道理,他说,“那我去了,你怎么办?”   段萧道,“你给我打造的兵器足够用了。”   高御铁便没话可说了。   宋繁花觉得段萧这个人真是会算计,谁欠谁人情还得算计一下,偏让别人欠他的,不让自己欠别人的。   当然,她不知道的是,段萧把高御铁这么一个高级人才给了轩辕凌,给他增加兵力和财富,是不想让宋繁花欠轩辕凌的人情,他的女人,凭什么要欠别的男人人情?   段萧是决计不会允许的。   三个人商量沟通罢,做好决定,晚上,轩辕凌带着朱礼聪再次来到将军府,这一次来,朱礼聪手中捧了一匹软缎,登上台阶去敲门。   在等开门的时候,轩辕凌玉树临风地站着,虽然是大夏天,他穿着薄衫,但肩上还是搭了一件质地上乘的披风,披风被夜风吹起的时候,他静淡的眼神也往某个地方瞥了一眼。   那里,不动声色地隐藏着苏进。   朱礼聪敲了门,等了有半盏茶的功夫,门被打开了,高御铁站在门口,看着门外的两个人,眉头皱的很深,一副很不耐烦的语气说,“早上送过缎子了,怎么晚上还来?”   轩辕凌儒雅轻笑,“抱歉,早上送错了,我是带伙计来换的。”   高御铁声音猛地拔高,“什么?送错了!”   轩辕凌歉意地说,“是,因为今天的订单比较多,有一个掌柜是新来的,把将军府跟状元府的货弄错了,实在是很抱歉,明天我们得把状元府的货送过去,不得已,只好晚上来打扰。”   高御铁很是生气地说,“早上的匹缎都已经入库了,你们一句弄错了我还得派人去找,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出来!”   轩辕凌笑道,“是我们的失误,我们等着就是。”   高御铁哼一声,又往他们二人脸上打量了半天,这才不甘不愿地让开门,对他们道,“进来吧,别乱走!”   轩辕凌和朱礼聪都连连应是。   等将军府的大门关上,苏进再也听不到声音了,当然,他也进不到里面去,他今天在将军府周围都观察过了,守卫很严,明明墙下面是没人的,可就是能感受到无声的杀气。   苏进沉默地等在隐蔽的一角,看这二人是搞什么的。   轩辕凌进到将军府,一进去,走过临门的台阶,踏进院里,就看到了对面的大客厅的门前站了两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男人不认识,女人是宋繁花。   宋繁花看到轩辕凌,惯性的是挑剔的眼神,先哼一声。   段萧看她一眼,伸手把她的小手一拉,走到轩辕凌面前。   轩辕凌看着那一对交握的手,很快的收回视线,看向段萧,目光带了几丝打量,淡笑地说,“最近在云王朝走动,时常都会听到监国将军的大名,本人倒是第一次见。”   段萧笑道,“就是普通凡人一个。”   轩辕凌被他这个回答给逗的轻笑出声,左右看了看,没看到宁非,就问,“我的小童呢?”   段萧道,“白天在睡觉,大概还没睡醒,我已经派人去喊了。”   轩辕凌笔直地站着,嗯一声,说,“那我就等会儿吧。”   段萧却不会让他就站在大院子里等,不说他与宋繁花是认识的,不说今天是有事要与他谈的,就是寻常待客,也没有让客人就站在院子里等人一说,他把她领到前厅。   进了前厅,段萧问他,“公子吃过晚饭没有?”   轩辕凌道,“吃过了。”   段萧便不邀他去吃饭了,在等宁非的时间段里,他直白地将自己的打算说与了轩辕凌听。   轩辕凌听罢,却不关心朱礼聪如何,眉梢一勾,很是感兴趣地问,“那个打造了朱帝尚方宝剑的一代神铁手高御铁在你手上?”   段萧道,“嗯。”   轩辕凌说,“此人我要。”   段萧就知道他会要,此人既是轩辕王朝的三太子,又富可敌国,自然看不上一般寻常之物,不说朱礼聪现在不是太子,就算朱礼聪真的是太子,轩辕凌大概也对他不会很上心,他要的是别人没有的。   段萧说,“高御铁给你,你得保朱礼聪和他二人安全。”   轩辕凌说,“当然,我是个惜才的人,不会让这么一代神铁手在我手上没了。”   段萧嗯了一声,不再多言,把高御铁喊过来,正式拜见轩辕凌。   拜见完,风泽就把宁非带了过来,手上还拿了一匹今天早上宁非拿来的绸缎,似乎没什么问题了,但进来的时候是两个人,出去的时候变成四个人,总会让人生疑。   轩辕凌却不管,带上直接走。   段萧眉头一挑,问他,“如此明显,会被人认出来。”   轩辕凌笑道,“没关系。”看一眼宋繁花,又看着他,说,“我将敌人的注意力转走,于你来说,是好事,当然,这也是你一开始的打算,抛出了高御铁,不管是什么事情,我都会一口应下,而朱礼聪与高御铁有师徒之宜,我为了高御铁,也定然会保朱礼聪一世安危,而我想一直留住高御铁,就得把朱礼聪带上,这是诱惑,也是危险,可我不得不接,因为诱惑明显大于危险,作为商人,又像我这么出色的商人,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如此,你解决了一大危机,同时,又保全了你想要保全的人,还让我很想跟你说一句谢谢,因为我找了高御铁很多年都没找到,如今得了这么一个大便宜,自然是感激万分。”他忽然伸手,揉了揉宋繁花的头,“你的眼光不错,找了个相当厉害腹黑的男人。”   宋繁花脸一红,轩辕凌收回手,带着人走了。   段萧在大门关上之后瞪着宋繁花,“你脸红什么红?摸你一下头你就脸红?他是不是经常这样摸你?”   宋繁花瞪他一眼,“无理取闹。”   说罢,转身就走。   段萧危险眯起眼角,跟着她往饭堂走,到了饭堂,看到宋昭昭已经坐在那里吃了起来,宋繁花额头一抽,宋昭昭仰头笑道,“等你们了好久,你们都不来,我以为你们不吃了。”   宋繁花指着一大桌子丰盛的菜,打趣地说,“这么多菜,就给你一个人吃啊?”   宋昭昭点头道,“可以啊,我尽量吃完。”   宋繁花噗嗤一笑,逗她,“怎么可能比我还能吃,不过,我真是饿了。”   她拿起筷子就吃饭,压根不管坐在她身边冷气直冒的某个吃醋吃到心坎里去的男人。   吃饭吃到一半,韩廖和杜莞丝来了,韩廖来倒是能理解,毕竟他住在这里,可是杜莞丝怎么也来了?   看到杜莞丝被韩廖带进来,宋繁花立马搁下筷子,拉杜莞丝坐下,又是摆筷又是摆碗的,随着这一系列的动作出,宋繁花猛然觉得自己像个得了个儿媳妇的婆婆似的,殷勤地伺候着儿媳妇。   宋繁花噗地一笑,然后就控制不住了,咯咯地笑出声来。   坐在餐桌前吃饭的几个人都是莫名其秒地看着她。   宋繁花勉强止住笑,对他们说,“吃饭吃饭。”   随着这句话说出,她越觉得自己像婆婆了,又是一阵大笑,简直把人笑的一脑门的问号。   韩廖表情很难看,瞪着她,“你笑什么笑,看我来就笑?”   宋繁花心想,可不是呢嘛,我这会看你就像儿,看杜莞丝就像儿媳,但这话她只能在心里肺腑,不能说出来,说出来韩廖大概会恼羞成怒地杀了她,杜莞丝会羞的再也不进将军府,不与韩廖一起了。   她轻咳一声,让自己看上去很正常地说,“没有看到你就笑,我是看到莞丝来了高兴。”   韩廖冷哼,“你那是高兴的笑吗?”   宋繁花道,“当然是啊。”   韩廖哼一声,看着段萧,“好好管管你的女人,吃饭的时候笑成那样,成何体统。”   段萧轻飘飘地睨他一眼,“看不惯你就走,她想怎么笑就怎么笑,想在哪个场合笑就在哪个场合笑,我由着她。”   韩廖一噎,怼一句,“有了老婆就忘了兄弟。”   段萧看一眼杜莞丝,意有所指地说,“你不也是?”   韩廖又一噎,眼神瞟到杜莞丝身上,终是没再说什么话了,可是杜莞丝却份外喜欢这样的氛围,尤其是没想到像段萧这般冷冰冰的男人也会有这么淘气拌嘴的一幕,简直是刷新了她的认知。   宋昭昭跟杜莞丝打了一声招呼,她二人也算是老熟识了,在琼州,杜莞丝被宋繁花拉到宋府玩乐,她就与宋府的几个姐妹们都熟了,打过招呼,杜莞丝埋头吃饭。   宋繁花问她,“你今晚还回不回吕府住?不回的话我给你腾个房间。”   杜莞丝说,“回的。”   宋繁花唔一声,抬头看韩廖,果然见他眼里有了一抹失落,她吐吐舌,心想,没办法啊,这真是几头牛拉都拉不到一起去,哎,还得跑一趟马拉松。   杜莞丝今天被韩廖带到了万青寺,万青寺是京都第一大寺,有三颗许愿树,财愿树、情愿树、仕愿树,从这三颗树的名字上看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万青寺很远,坐落在万寿山,从京城赶马车,去一趟,回来一趟,得一个时辰,也就是三个时刻,再加上登山,下山,玩乐,这一天,杜莞丝几乎都与韩廖在万青寺,玩到晚上,实在是太累了,韩廖就把杜莞丝带到了将军府,原本以为杜莞丝会住下来,却不成想,她还要回去。   韩廖虽然很失落,却不强迫杜莞丝,吃罢饭,他亲自送她回吕府,虽然杜莞丝说了她有姜小黛和素音两个丫环陪同,不会有事,但韩廖就是固执地非要送,杜莞丝也没办法了,只得让他送。   从将军府到吕府,还是有点距离的,不在一条街上,杜莞丝很累,自然是坐在马车里面,韩廖随车而走,走到一半,杜莞丝掀了帘子,冲韩廖说,“你回去吧,今天也累了一天,不用送我,真不用。”   韩廖勾着一双桃花眼,笑着说,“不把你安全送回家,我心里不会踏实的。”   杜莞丝抿了抿唇,问,“你不累?”   韩廖道,“不累。”   杜莞丝又把帘子放下去,靠在马车的车壁上休息,到了吕府,韩廖也没进,就看着杜莞丝进门,等她安全进去了,他才往将军府回,回去后就要拉段萧去喝酒。   段萧现在哪有心情陪他喝酒啊,直接让风泽去。   等风泽把韩廖拉出去喝酒了,段萧就开始找宋繁花算帐,一只手将她提拎到卧室,关上门,把她压到床上,逼问她,“刚刚轩辕凌摸你头,你脸红什么?”   第206章 祸不单行 为黎佑sama打赏的南瓜车加更   宋繁花翻白眼,“我才没有脸红。”   段萧冷笑着将她手脚都桎梏住,整个身子压着她,修长的指腹摁住她的下巴,让她的眼睛逃无可逃地看着自己,他危险低沉地开口,“喜欢他?”   宋繁花惊恐地睁大眸子,立即反驳,“才没有,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段萧心情稍微好了一点儿,俯身吻了吻她的唇,霸道地说,“不喜欢下次就别让他摸你了,头发也不行,我刚看他摸你头,我很不爽,还好他就是短暂停留了一会儿,不然……”   后面的话他没说,可他眼中迸出来的阴鸷却很明显。   宋繁花觉得这个男人简直就是个醋桶子,她刚刚脸红是因为轩辕凌说她找的男人很厉害,她是为他脸红,不是为轩辕凌,本来她想坦白从宽的,可他这么逼她,她能给他说才怪了。   宋繁花闭上眼,侧过头,打算睡觉。   段萧气闷,一把将她的头又掰过来,冷薄的唇带着灼热的温度重重碾压上那樱桃小嘴,原本只是想惩罚她一下的,可最终变成了深沉的侵略。   一次事罢,段萧看着怀里小女人气哄哄的小脸,非常无辜地说,“这不能怪我,谁让你那么诱人的。”   宋繁花气结,这叫什么?倒打一耙,明明自己干了缺德的事儿,还往别人身上泼脏水。   宋繁花真心不想理他了,蜷缩着身子往被窝里钻。   段萧看着,低头快速地在她脸上吧唧一口,然后扯过被子往她身上一盖,他翻身下床,隔着门喊,“打水。”   沈九立马应一声,跑去打水了。   水提进来,就放在门口,沈九也不敢往里面进,直接一闪身又走了。   段萧将洗澡桶拎到屏风里面,掀起双重幔帐,将宋繁花抱起来,放到洗澡桶里给她洗澡,洗澡的时候他虽然极想再跟她来一场鸳鸯共浴,但今天晚上还有事儿,不能沉溺,就放过了她,给她洗罢,擦干,穿了衣服,抱到床上,给她擦头发,擦头发的时候他说,“等会儿你先睡。”   宋繁花舒服地躺在他怀里,被他伺候的昏昏欲睡,闻言迷糊地应一声,“哦。”   段萧低下头看她,宋繁花整张脸都埋在他的腰间,因为是夏天,他给她穿的就不是全身包装的长袖里衣,就是一件小薄衣,比袛衣要长一点儿,但没遮到腰和肚脐,两条肩带,前后两块布,根本遮不到什么,颜色是宝蓝色的,特别衬她的皮肤,她此刻半趴半卧在他两腿之间,后背上的衣服往上掀的更高,几乎大半个雪白的背都露出来了,可她没察觉,慵懒舒服的像一只猫,一只雪白狸猫,穿着高档的金丝衫,正被主人小心地伺候着毛发。   段萧看着这样的宋繁花,不由自主的一股满足感就充斥在了心口,他极有耐心地将她的头发擦干,然后把宽大的温手巾扬手扔到屏风上面挂住,又将双重幔帐落下来,双手毫不客气地抱住她丰盈的腰身,将她翻转过来,整个身子与她贴和着往床上躺去,躺下去后,他吻着她软软的脸蛋,低声问,“困了?”   宋繁花又倦倦地唔一声,困意感十足。   段萧低笑,在她下巴上咬一口。   宋繁花小声地轻啊一声,段萧趁势吻了进去,一番搅动之后又极速退出来,用被子将她盖好,他又掀了幔帐出来,给自己清了一遍澡,去衣柜前找一套衣服,穿上,拉开门,走了出去。   段萧去书房,路上对沈九说,“去把吕止言叫过来,不要惊动吕府的人。”   沈九虽疑惑,却还是去了。   过了有一柱香的时间,吕止言才跟着沈九一起来到将军府,沈九敲书房门,“少爷,人带来了。”   这话听着像是带犯人似的,吕止言不悦地眉头一挑。   里面,段萧的声音在夜色里格外的低沉,隐隐地有一丝暗哑,他说,“让他进来。”   沈九推开门,让吕止言进去。   吕止言心情不太爽地踏进来,过了槛,沈九又将门关上了,吕止言大摇大摆地走到书房深处,也不等段萧招呼他,直接随意地挑了把椅子,大敕敕地坐下。   段萧好笑地抱臂看他,扬声说,“你这是对我不满?”   吕止言哼道,“大半夜的找我来做什么?”   段萧看他一眼,身子舒展地往后面的椅背靠去,慢悠悠地说,“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跟你说一句,陵安城我很喜欢。”   吕止言虽然平常吊儿郎当的,看上去没个正形,不喜欢被束缚,不喜欢管家族的事儿,也不喜欢当官的那一套,不喜欢打打杀杀,喜欢闲游四海,但俗话说大智若愚,大愚若智,越是这样的人心思越是很活络的,听了段萧的这句话,吕止言立刻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他说,“你想让我保住陵安城?”   段萧道,“王爷是在陵安城受的伤,但伤他的却不是安逸山,安逸山就算有罪,也不是死罪,我迫于压力让你去剿灭他,但没说毁了陵安城。”   吕止言问,“陵安城的兵多不多?”   段萧眉梢微勾看着他,笑着说,“以你的能力,足够应对了。”   吕止言道,“最好是这样。”   段萧勾唇一笑,却没应话,也不问柳纤纤的情况,吕止言也不提那个人,二人在书房谈了一会儿话,大多都是有关陵安城的事情,还有安逸山以及陵安城的驻关兵队,段萧把自己大概知道的都说给了吕止言听,吕止言心中装了一盘称,也就不担心了,他不是不相信苏府与吕府,他是不相信段萧,之前在衡州,他出手搭救沈寒,他不信段萧没记住这个过节,肯定是记住了,但从他回京来段萧都没做什么,他也试探过他很多次,没见他对他有什么不满,大概不是不满,只是没找到机会整他,而这一次,明摆着大好的机会,他不可能不整他。   吕止言往段萧脸上看一眼,没看出什么破绽,他起身说,“很晚了,明早就要带军出发,我得回去休息。”   段萧推开椅子站起身,走过来亲自送他。   送到大门口,在吕止言穿过大门的门槛准备出去的时候,段萧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说,“第一次带兵讨伐,虽然对方只是小小的驻城城主,但你也要小心。”   吕止言说,“我当然会小心。”   段萧笑道,“嗯,一路顺风。”   总觉得这话别有意味,但段萧一脸认真的诚意,吕止言也不能说什么,他说了声谢,转身就走了。   等吕止言离开,沈九将门合上,栓住。   段萧回卧室,睡觉。   第二天他依旧起的很早,醒的时候宋繁花还没醒,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趁她没醒的时候又偷吃了她好一会儿的嘴巴,然后带着笑意起身,换了衣服,穿着官袍去上朝。   因为昨天的那一起真假朱礼聪和真假安筝一事,大臣们看段萧的眼光就很怪了,段萧也不在意,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最近除了云苏受伤一事外,还有一件事要到来了,就是七月京都有名的文韬书策会。   因为这是一次大型人才招揽会,段萧自然又在宫里呆了一天。   当然,不是他自愿呆的,段萧不喜欢呆宫里头,他是被薛尉、肖雄还有一些大臣强行留下来的。   宋繁花清早起来没看到段萧,也不奇怪,环珠去伺候了宋昭昭,绿佩去伺候了冬青,她身边没了人,也就自己伺候起伺候,穿衣、挽发、洗脸,一切收拾妥当,她推门出来。   一出来就看到刚从东院的门口走进来的宋昭昭。   宋昭昭身后跟着环珠,还不等宋繁花开口,宋昭昭先喊了一声,“六妹。”   环珠也冲宋繁花笑着喊了一声,“小姐。”   宋繁花奇异地道,“今天这么早?”   宋昭昭笑道,“不是我早了,是你起晚了,就是等你吃饭等的我饿死了,才来喊你的。”   宋繁花额头一抽,“你饿的话可以自己先吃。”   宋昭昭笑道,“我是想先吃呢,不过韩公子非要让我等着你。”   宋繁花问道,“韩廖?”   宋昭昭点头,“嗯,除了他,这将军府哪里还有第二个韩公子?”   宋繁花抿了抿嘴,“他不是等我吧?应该是等段萧。”   环珠接一句,“刚沈侍卫来传话了,说段公子今天不回来,早饭午饭都不用等他,让我们自己吃自己的。”   宋繁花唔一声,心想,昨天发生了那样的事,段萧大概会被大臣们问东问西问个不停,留在皇宫也可能还有别的事,宋繁花不再管段萧,跟着宋昭昭和环珠一起去了饭堂。   走到门口就看到韩廖已经坐着了,倒是很没有做客的自觉性,宋繁花走进来,宋昭昭也走进来,环珠跟着走进来,环珠是不跟着上桌的,宋繁花和宋昭昭两个人随意地挑了个位置坐下,等坐好,环珠就传唤厨房那边上菜,饭菜摆好,三个人就吃了起来。   吃饭的时候,韩廖抬头看一眼宋繁花,说,“你等会儿去吕府,把莞丝邀约出来。”   宋繁花笑道,“我打算今天去街上买点东西,然后再去状元府。”   韩廖蹙起眉头问,“你去状元府做什么?”   宋繁花道,“去看看冬青,她怀孕了,我想给她买些东西送过去。”说着,停顿一下,抬头看他,“你昨天不是带莞丝出去玩了吗?今天再去又不影响。”   韩廖轻咳一声,不是他不想去,他恨不得天天看到她,关键是昨天杜莞丝玩的很累,他今天再去找她出来,她很可能会拒绝,但是宋繁花去的话,杜莞丝就不会拒绝,而且,宋繁花能用女子间的借口把杜莞丝邀出来,他却不能。   韩廖一时愁闷,用勺子捣着碗里的皮蛋肉丝粥,眉头紧锁。   宋繁花看他一眼,见他被情所愁,忍不住就笑了一下,心想,你也有今天啊?她其实在韩廖开口的时候觉得去喊莞丝一起逛街也不错,当下也打定了这个主意,把杜莞丝带上,原本她就是要撮合杜莞丝跟韩廖的,当然是有机会就往上冲,只不过,她不打算告诉韩廖。   宋繁花埋头继续吃饭,不理会韩廖越来越纠结的脸,吃罢饭,她带着宋昭昭和环珠去状元府,当然不是走去的,而是坐马车,沈九跟着段萧去了宫里头,风泽如今担任了将军府的管家一职,也不能擅自离府,无方在万青寺养伤,张三牙在那里保护他,飞天猫又去查真的安筝下落,似乎,状元府能用的人没几个了,除了七非,就是夜不鸣。   宋繁花没喊七非,也没喊夜不鸣,就单喊韩廖,让韩廖赶马车。   韩廖不干。   宋繁花抱着臂,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说,“哦,给你机会你不用,那你可别怪我了。”   说着,转身就去找七非,让七非赶马车,七非自然是不推辞的,赶了马车,把她们送到状元府。   她们前脚刚走,后脚韩廖就跟上了。   韩廖是觉得宋繁花这个女人时常都会坑他一把,做好事不留名,而且山路十八弯,总要迂回个好几圈,就不会明明白白地让你看明白。   韩廖觉得宋繁花今天出门,十有八九会喊杜莞丝,所以,直接跟上。   宋繁花、宋昭昭、环珠三个人来到状元府,冬青看到她们,高兴的不得了,欢快地拉着她们进屋。   绿佩连忙奉茶。   宋繁花坐在椅子里,看着冬青满身都洋溢着幸福的样子,眼晴眉梢甚至是毛孔都张扬着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快乐,宋繁花也跟着快乐起来,有时候,你不得不相信,快乐也是能够传染的,她拉着冬青的手,问她这几天的情况,冬青一一回答,说自己没事,绿佩照顾的很好。   宋繁花很欣慰,对绿佩大大地夸赞了一番。   绿佩笑着说,“奴婢是小姐教导有方。”   一句话,把所有的功劳都推给了宋繁花。   宋繁花一听就乐了,她打趣地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嘴巴这么甜的?”   绿佩回话说,“奴婢是跟在小姐身边越久,见识越多,自然也越来越会说话。”   宋昭昭噗呲一笑,眼睛在这一对主仆身上来回瞄了瞄,受不了的样子说,“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啊。”她做了个羞脸的动作,“羞不羞你们?”   宋繁花一本正经地说,“不羞。”   宋昭昭哈哈一笑。   冬青也忍不住跟着笑。   环珠和绿佩也笑了。   一时间,不大不小的客厅里满满的都是笑闹声,这声音持续了很久,等几个姑娘们笑够了,开心够了,宋繁花抓起冬青的手,看一眼她还没凸显出来的肚子,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问她,“要不要跟我们出去逛街?状元爷这几天应该很忙吧?好像文韬书策会就在这几天了,虽说薛相是主簿,但状元爷是监考官,应该忙的没空陪你,你一个人在家里是不是很无聊?”   冬青说,“真的很无聊,要不是六小姐让绿佩来陪着奴婢,奴婢真的会无聊死。”   宋繁花纠正地说,“不是奴婢了,下次别再这么贱喊。”   冬青立马改口道,“我永远都是奉你们为主子的。”   宋繁花道,“这份心意收了,我二堂姐若是知道你怀孕了,会比我们更心疼稀奇你。”   冬青哀叹一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小姐。”   宋繁花看她一眼,心想,还真的指不定要等到什么时候了,为了不让冬青想这一不愉快的事,她接着问,“那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逛街?身子受得住吗?”   冬青说,“受得住。”   宋繁花笑了笑,说,“那走吧,外面有马车,不会让你颠簸着。”   冬青嗯一声,离开府里的时候跟管家说了一声,管家问她去做什么,冬青说逛街,管家便记下了,如此状元爷回来,他也不会一问三不知。   绿佩将冬青扶上马车,宋昭昭跟着上去,宋繁花挑起裙摆要上去的时候,看到骑着马过来的韩廖,她眼中酿开一片笑来,却是不搭话,脚尖一点儿,轻盈地上了马车。   因为是夏天,天气热,绿佩和环珠两个丫环也跟着坐在了马车里面。   坐稳之后,七非问,“去哪儿?”   宋繁花道,“吕府。”   七非一愣,片刻后压下眼中的神色,哦一声,扬鞭赶马。   到了吕府,宋繁花不让冬青和宋昭昭出来,她一个人下马车,去拍吕府的大门,管家来开门,上下把她看一眼,认出来她是谁,脸色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反正不怎么热情,冷冷淡淡的,问,“宋姑娘有事?”   宋繁花道,“我来找杜莞丝。”   管家道,“杜小姐正跟我家小姐在用饭。”   宋繁花咦一声,指了指头顶已经掠过水平线的那轮又圆又红的太阳,笑着问,“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在吃饭?”   管家道,“嗯,杜小姐今儿起的比较晚。”   宋繁花想到昨天韩廖拉着杜莞丝去将军府吃饭,想必白天是拉着杜莞丝玩了一天,累的,她唔一声,笑道,“没关系,我等在外面,你去通传。”   管家说,“好,你先等着。”   宋繁花没应,管家关了门,跑去向杜莞丝和吕如宁汇报。   杜莞丝确实是在跟吕如宁坐在一起吃早饭,听到管家说宋繁花来了,杜莞丝伸长脖子往他身后看了看,问,“人呢?”   管家说,“在门外等着。”   杜莞丝眨了眨眼,“怎么没让她进来?”   管家看一眼吕如宁,小声地说,“她没说进来。”   杜莞丝问,“她有说找我什么事吗?”   管家摇头说,“没有。”   杜莞丝轻蹙了一下眉头,对他道,“先把她带进来。”   管家又看一眼吕如宁,如今,吕府里的主子,吕子纶闭关去了,吕止言领兵去了陵安城,唯一当话的主子就是吕如宁了。   吕如宁对管家点了点头,管家就去门口,把宋繁花带了进来。   宋繁花今天穿的是云雾绡绫裙,颜色虽是草色,却偏淡了一些,看上去很是清爽,出现在这么一个大热的夏天里,陡然如一股凉风灌进了心湖,让人倍常舒爽,宋繁花虽然不是一个很爱打扮的人,可她长的好,皮肤白,随便穿什么都是让人一眼惊艳。   吕如宁看着眼前的宋繁花,默默地不动声色地敛了眼中的幽色,冲她笑问,“来喊莞丝有事?”   宋繁花点头说,“嗯,来找她逛街。”   杜莞丝已经吃饱了,正拿着帕子擦嘴,闻言她抬头,“逛街?”   宋繁花笑着看她,“嗯,不知道你之前来没来过京城,这京城的衣铺子很上档次,值得逛一逛,你来的时候没带几件衣服吧?一起去买几件,正好我也想再买几件,等逛完街我们再去京城最大的酒楼吃饭。”说着,加一句,“呃,我请客。”   杜莞丝被她后面加的那句“我请客”给逗笑了,她说,“你这是连哄带骗啊?”   宋繁花笑道,“有没有被哄骗住?”   杜莞丝笑道,“有。”她看着吕如宁,问,“你要不要去?”   吕如宁说,“去逛逛也行,反正我今日也无事。”   就这般,杜莞丝和吕如宁跟着宋繁花一起去逛了街,杜莞丝的婢女和吕如宁的婢女也跟上,因为宋繁花的马车空间有限,坐不了这么多人,吕如宁就让管家备了一辆马车过来,她跟杜莞丝还有三个丫环坐一辆,上马车的时候,她想到肖锦莺,就对宋繁花说,“去一趟肖府,把锦莺也接上。”   宋繁花无所谓,反正人多人少都是逛,多一个人也热闹,她说,“好。”   马车绕到肖府,接了肖锦莺后,三辆马车就朝着热闹的大街去了,街上人多,道子有限,马车进不去,就停在了外面,几个小姐们在丫环的簇拥下往店铺去了。   宋繁花想给冬青的小宝贝买一个纪念物,就去了珍宝古玩店,在古玩店里面,她选了一款小巧的本命锁,锁很精致,是专门给小孩戴的,买好之后她又去买衣服。   买衣服花费的时间就长了,杜莞丝、冬青、吕如宁、肖锦莺、宋昭昭,包括环珠、绿佩、姜小黛、素音、池乔、玉德都在看衣服,人多,自然挑选的时间就长,也不是一家铺子就能买到,跑了好几家,几乎逛了三四条大街,最后每个人都买了好几套,这么一逛,就逛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还差了一个多钟头,几个小姐们都饿了,吵嚷着要吃饭,让丫环们把买的东西先拿到车上去,几个小姐们一起去京城最大的酒楼吃饭。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宋繁花、宋昭昭、杜莞丝、吕如宁、肖锦莺五个人选好了包厢,订好了菜,等菜的功夫,发生了血案。   肖锦莺死了。   五个姑娘逛了大半天的街,自然是又渴又累,坐到包厢后每人都喝了将近有一壶的茶水,喝罢,那就要上茅厕了,五个人轮流,肖锦莺是先宋繁花一步去的,宋繁花就跟在她后面,等在外面,但是,肖锦莺进去了很长时间,一刚开始,宋繁花以为肖锦莺是蹲茅厕呢,后来越等越觉得不对劲,就伸手拍门,一边拍一边喊,“肖锦莺,还没好?”   里面没人应。   宋繁花又拍,还是没人应。   宋繁花心中顿时生了一股不好的预感,裙摆一撩,一脚踢在那道木门上,门一踢开,茅房里的情景一目了然,肖锦莺蹲在粪缸上,双手撑在腰间两侧,似乎是正准备脱裤子,头微微垂下,这个动作很自然,是要脱裤子上厕所时的惯性动作,没什么异常。   但就是,不对劲。   宋繁花眉心皱了皱眉,没急着上前,而是左右看了看,没发现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她就上前,伸手拍了一下肖锦莺的肩膀。   很轻的动作,伴着一声询问,“肖锦……”   莺字还没发出来。   “咻”的一声,肖锦莺的脑袋飞了出去。   接着就是一声惊恐的尖叫——“啊!”   再然后就是——“杀人了!杀人了!”   惊恐的叫声传遍整个酒楼,一下子把所有人都吸引了过来,现在正是吃饭的时候,虽然比正常的吃饭点晚了一些,但这里是京城最出名的酒楼,人满为患,可想而知,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所有的人,目光全看向了宋繁花。   宋繁花的一只手还落在肖锦莺的肩膀上,而肖锦莺的头飞出了老远,跌在十米开外的地上,鲜血淋漓,主要是,偏巧刚刚也有人来这里上茅厕,大概是还没走近,就被肖锦莺的头砸中了,以至于她整张脸都挂着血,而她,双目泛白,浑身抽搐,一下子吓昏了过去,直挺挺地倒地了。   这不是宋繁花该担心的,她该担心她自己,她目前的这个样子从哪里看都像是无懈可击的杀人凶手。   酒楼上面隔着窗户看来的,酒楼下面离这个地方近的食客跟过来凑热闹的,都对她指指点点,她耳力不弱,听到了她们的窃窃议论声。   “这么一个小姑娘,杀人这么狠?”   “这是得多大的仇啊,我的天,这脑袋看的好渗人。”   “穿这么体面,怎么干杀人的事。”   “就是,咦,她看起来好面熟,好像是监国将军那个未过门的未婚妻。”   “啊,你这么一说,我看着也是像啊。”   “就是她,就是她。”   ……   很多人的议论,指指点点,最后,听进宋繁花耳朵里的,是最后一句,——“哎,这年头,知人知面不知心,看人不能看表面啊。”   宋繁花冷冷地想,谁说不是呢,知人知面不知心。   她闭上眼,不是滋味地想,被算计了,一石二鸟还是一石三鸟?杀了肖锦莺,嫁祸给她,是要除肖锦莺,还是要除她,还是……二者兼有?   她忽地又睁开眼,看向听了底下的喧哗而跑下来的宋昭昭、杜莞丝、吕如宁,恍然间,宋繁花想到了在京都衣铺子里第一次见吕如宁的场景,她的介绍语是吕府如宁,不是吕如宁。   吕如宁是跟肖锦莺穿一条裤子,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关系好的亲如姐妹,可吕府如宁,不是。   青天白日的,死了人,自然是要报官。   报了官,知道了死者和凶手的名字后,朝堂震惊了。   肖锦莺是谁?   肖太师的掌上明珠。   凶手是谁?   宋繁花。   宋繁花是谁?   监国将军的未婚妻。   段萧、肖雄、薛尉、甚至是苏八公,温千叶,朝堂的各个大臣,纷纷惊动了,薛凌之是京城里专管杀人办案的,自然是第一时刻来到现场。   宋繁花看到薛凌之,觉得此情此景真是应证了那句,屋漏偏逢连夜雨,祸不单行。   第207章 悬疑案情   薛凌之穿着官袍,身边还跟了两个人,同样的是穿着官袍,但官袍的颜色和档次低了很多,应该是他的下属,薛将之来了之后没有将人撤走,一一询问了他们所看到的情况,问罢,倒是让他们走了。   薛凌之看一眼躺在地上挺尸的直击证人,对身边的两个人说,“把她弄醒。”   那两个人应了一声,薛凌之就直直地往宋繁花走了来。   宋繁花看着他。   薛凌之也看着她,稍顷,他勾了一下唇,别有意味地说,“六姑娘,在衡州的时候没有抓到你,你就该偷着乐了,怎么到了京城还不知收敛,偏要犯事儿呢?”   他微低了一下身子,双手往官袍后面一背,露出他胸前袍服上纹绣的威猛凶烈的兽狮,一截绯艳的冷芒从兽狮的眼晴里逸出,那是红色的线,却如血一般冰冷。   薛凌之饶有兴味地看一眼宋繁花不惊不慌的脸,低沉地笑道,“六姑娘是杀人杀惯了吧,所以,面不改色?”   宋繁花沉着脸说,“不是我杀的。”   薛凌之玩味挑眉,黑沉的眸中却无一丝玩味之意,精光闪闪,一瞬而逝,片刻后所有的情绪一一归于深黑的眼底,他点了一下头,用断案多年的老生常谈的语气说,“对,每个杀人犯开口的第一句话都是这个。”   宋繁花又说一句,“我没杀她。”   薛凌之笑道,“放心,是你杀的跑不掉,不是你杀的我也不会冤枉你。”   宋繁花看着他,“但愿你能秉公办案。”   薛凌之不轻不重地嗯一声,“我若不能秉公办案,这京城就没人能秉公办案了。”   他又往前走一步,与宋繁花挨的很近,几乎是一个头上,一个头下,用着低沉没什么温度且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在衡州坑我的那万两银子怎么算?”   宋繁花嗤笑,“那是我坑你的吗?是你应该赔的,你撞了马车,把人家从车上撞了下来,赔一件衣服已经是很便宜你了。”   薛凌之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就是你故意的。”   宋繁花仰起脸,脸一仰起来,两个人的距离就更近了,薛凌之看着眼下这张漂亮白嫩的脸,黑眸微微眯了一下,小气又威胁十足地说,“把我的银子还给我,我就不让你受皮肉之苦。”   宋繁花冷笑,“你没那本事让我受皮肉之苦。”   薛凌之玩味地低笑,“是吗?”   宋繁花哼一声。   薛凌之又看了一会儿她的脸,主要是看她的脸色变化,有没有惯常杀人犯被当场逮住的心虚、微颤、眼神飘忽不定等,可是,看了半天,没有,这些情绪都没有在她的脸上表现。   薛凌之止不住的在心里想,这个宋六姑娘,还真是让人佩服,小小年纪,处变不惊。   他轻啧了一声,打算收回腿,往后退。   结果,刚有动作,通往后院的门呼拉一下被人大力推开,接着就是有力的脚步声,以及迎面而来的冷冽气势,几乎是在门响的瞬间,周围的热气都被驱散了,阳光也不在了,只剩寒冷的风,低气压的空气,威仪十足的男人。   薛凌之转头往门口的方向看,看到段萧,笑了一声,心想,来的真快。   段萧在前,薛尉、肖雄在后,再后面跟着温千叶、赵阔、田家严、王朔,还有一大长串神情不一的大臣们,因为是从宫里直接来的,这些人全都穿着官袍。   段萧为首,身形挺拔,几乎将后面的人都挡住了,冷酷英俊的面容上沁着冰冷,眸色底部铺着阴鸷漆黑的气息,他走进来后,也不看围在一旁的宋昭昭、杜莞丝、吕如宁、冬青,还有那两个跟随着薛凌之而来的下官,还有那个目击证人,以及楼上时不时往外探的脑袋,他只是往宋繁花走。   走近之后,眼神往薛凌之身上一落,睥睨而摄人,“薛大人在做什么?”   薛凌之道,“审案。”   段萧不阴不阳地说,“审案要这么近?”   薛凌之摸摸鼻头,坦言地说,“我一惯是这样审案的,这叫宣声夺人,在犯人没有及时逃脱,又被当场逮住的情况下,这么近距离的威慑,会让他们心头产生恐慌,露出马脚。”   段萧没什么情绪地问,“那成功了没有?”   薛凌之不明白地“嗯?”了一声。   段萧看一眼宋繁花,对他问,“你不是想吓唬她,吓唬到了没有?”   薛凌之低笑,“将军的未婚妻不是一般人,下官可吓不住她。”   段萧道,“那就退开。”   薛凌之原本就是要退开的,闻言也没多说什么,往后站了去。   段萧看着宋繁花,伸手抚摸了一下她被太阳晒红的脸,又用指腹擦了擦她额头上渗出来的汗,压根不管现在是什么个状况,轻声问,“昨晚睡好了?”   宋繁花说,“睡好了。”   段萧问,“什么时候醒的?”   宋繁花说,“大概在卯时的时候。”   段萧又问,“怎么来这里了?”   宋繁花说,“逛街逛到中午,就来吃饭。”   段萧问,“吃过了?”   宋繁花摇头,“还没吃呢。”   段萧嗯一声,收回为她擦汗的手,又看了一眼她那只还搭在肖锦莺肩膀上的手,以及,坐在粪缸上掉了脑袋,血腥着脖颈,看上去狰狞作呕的肖锦莺,伸手一拉,将宋繁花拉出了茅房。   肖雄看着地上凄惨无比的那颗头颅,老脸一悲,扑上去,就要将那头抱起来。   薛凌之立马阻止,“肖太师,这颗头暂时不能动。”   肖雄目眦尽裂,瞪着他,“我儿……”   薛凌之道,“我还没检查。”   肖雄伸出去的手堪堪停住,困难地折回来,他对着段萧说,“将军,这件事一定要查清楚。”   段萧松开宋繁花的手,将他蹲下去的身子拉起来,认真地说,“定然要查个水落石出,给肖太师一个交待。”   肖雄哽咽地嗯一声。   段萧扬声唤,“来人。”   立马的,从外面冲进来好几个禁卫军,还有暮西凉,暮西凉看一眼院内的情形,对段萧道,“将军。”   段萧说,“去挪张桌子过来,再搬几把椅子,让掌柜的上点饭菜。”   暮西凉应是,下去执行,等把桌子椅子摆好,掌柜的战战兢兢地上了饭菜,段萧就拉着宋繁花去坐,亲自给她摆碗筷,让她吃饭。   薛凌之看着,提醒地说,“将军,宋姑娘如今是嫌疑凶手。”   段萧平静地坐下来,看宋繁花拿了筷子吃饭,他才放心地收回视线,看向薛凌之,“我并没袒护她。”   薛凌之哼道,“你这明目张胆的,还不叫袒护?”   段萧面色沉然道,“她不吃饱,哪有力气回答你的问话?”说着,稍显不耐烦地道,“你干你该干的事,该检查的检查好,不要让这么多大臣都杵在这儿,影响酒店做生意。”   薛凌之脸色一阵难看,心想,到底是谁搞的事儿?   他气哼一声,却不再揪着宋繁花了,转身去查看肖锦莺的尸体,薛凌之断案多年,刚在进来的时候一眼就将肖锦莺的上下动作看的清透,他还没检查她的脖子,以及周围的环境,是以,他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周遭,还有肖锦莺的脖颈,看脖颈自然是看伤痕,还有那颗头颅,以及头颅上那张脸的脸上表情,全部检查完,他转身朝已经被弄醒,却被吓的神志似乎有点儿不清醒的那个妇人走去。   在妇人脸上看了一圈,也没喊她,也不问话,就那般盯着她的神情看,看了很久,收回视线,对段萧说,“我要问案。”   段萧没应他,只对宋繁花问,“吃饱了?”   宋繁花拿着帕子擦嘴,应声说,“吃饱了。”   段萧看她一眼,站起身,一只手扶着她的椅背,一只手扶着桌面,弯腰在她脸上落一吻,这一吻,光天化日,不单大臣们看见了,就是时不时探出头来看外面打量的食客们也都看见了。   段萧吻罢,松开手,温柔的脸孔一变,冷着声音说,“围住这座酒楼,在案子没弄清楚之前,一个人也不能走。”   说罢,官袍一掸,转身离开。   他一走,大臣们也跟着走。   暮西凉和禁卫军却没走,一部分人将一干相关人等全都押去了刑部,一部人围住酒楼。   吕府的圣泉境界里,云苏依旧泡在圣泉里养着身体,雪白的里衣散在水中,像白莲花一般出淤泥而不染,黑发长长的披散在胸前,周围没有任何多余的颜色,一黑一白,非常单调,却偏生在他身上显出无与伦比的高贵与魅惑来,他舒懒着身子,脸色也不像昨日那般白,唇上多了一丝色彩,单手支额,矜贵慵雅地看着水晶球内外面所发生的一切,当看到段萧弯腰往宋繁花脸上吻去的时候,他玉色的指尖缓缓压上了唇,缥缈云烟般的眸色里涌出点点冰冷,却转瞬消逝,闭眼浅寐去了。   吕子纶见他看完了,收起水晶球,问他,“没什么话说?”   云苏道,“吕如宁这招用的很好。”   吕子纶笑着说,“宋繁花可能因此会坐牢,你不心疼?”   云苏轻笑,“这正合我意。”   吕子纶不解地看着他。   云苏却不给他解释,只道,“如宁这招真是出人意料,这丫头,现在看来,也是深得我心的。”   吕子纶道,“你可千万别打她的主意,她不喜欢你的。”   云苏睁开眼,无语瞪他,“我可不喜欢她。”   吕子纶笑道,“是,能上你心的女人,这天下间怕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云苏不置可否,又瞌上眼。   吕子纶道,“如宁打小就觉得你很可怕,你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其实她不想杀肖锦莺,但这是你的命令,她没办法不遵从。”   云苏漫声道,“她喜欢段萧,难道她就不觉得段萧也可怕?”   吕子纶道,“她喜欢段萧是没错,可她从没那机会接近,也就不会明白段萧骨子里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顿了顿,笑道,“段萧骨子里也不见得是冷酷无情的人,至少比你要有人情味的多,他对宋繁花的那个宠爱劲,可真是好男人,如果我是女人,我也会被他感动的。”   云苏勾唇冷笑,却不想多言,如果宋繁花能用对段萧一半的热情对他,他会比段萧更疼她爱她,段萧能给的他能给,段萧不能给的他照样能给,可偏偏,她不选站在他的身边,跑到段萧身边去了,云苏觉得宋繁花就是个不识好歹的女人,那么,她不识好歹,他就要让她认清楚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云苏不冷不热地道,“把宋繁花剥开,全力对付段萧,我就看他这次还有没有那个精力来护着宋繁花了。”   吕子纶道,“文韬书策会马上就到了。”   云苏没应,只又闭上眼,闭上眼前,他说,“等宋繁花投进大牢了,本王再好好跟她清算。”   本王的称呼又出来了,吕子纶轻咳一声,心想,宋繁花这次大概是凶多吉少了。   确实,宋繁花这次真的面临了危机。   不过,薛凌之虽然对她有私怨,却不会真的把私怨带到案子里来的,最多是他说的那样,对她加点皮肉之苦,以此来还她讹他钱的仇。   刑部公堂里,薛凌之坐在官位上,他的旁边下首的位置坐着陈河,公堂的正中间站着宋繁花、宋昭昭、冬青、杜莞丝、吕如宁,还有这几个小姐的丫环,环珠、绿佩、姜小黛、素音、玉德、池乔。   再后面是那个直击证人,妇人。   再后面就是放在凉席上的肖锦莺的尸体。   而大堂两侧的几把椅子里,坐着段萧、薛尉、肖雄,温千叶,这三个人要来听公审,薛凌之也不能拦,一个是他老爹,一个是监国将军,一个是死者的父亲,一个是状元爷,他想拦也拦不住,只能由着。   不过,不管是谁坐在这里,就算是皇上坐在这里,他也是秉公办案的。   底下站着的人一个一个的身份都不平凡,薛凌之也不让她们跪了,一个一个的询问,陈河坐在一边,用心地记着卷宗。   薛凌之先问那个直击证人,“是你亲眼看到宋繁花杀了肖锦莺的?”   妇人不知道谁是宋繁花,谁是肖锦莺,薛凌之就跟她分辨了一遍,妇人已经从刚刚那惊恐的一幕里抽回了神,神智清醒了,她看一眼宋繁花,拼命地点头,还用手指了一下,“就是她。”   段萧眯起眼来,看着公堂中的妇人。   薛凌之道,“把目击的那一幕说清楚点。”   妇人道,“我本来是跟家人和朋友一起来吃饭的,半途中想解手,就下来了,我是比较急,所以跑的比较快,推开门就往茅厕冲,就在抬眼的瞬间,我看到这个姑娘一掌打在那个姑娘的肩膀上,然后那个姑娘的头就飞了出来,我本来是要躲的,可那一会儿,我就是没办法挪动身体,眼睁睁地看着那颗带血的头颅朝我砸来。”   似乎是又想到了那可怕的一幕,妇人浑身一颤,两眼一白,险险又要晕过去。   薛凌之立马道,“来人,掐住她!”   立马有一个穿着武服的士兵走过来,掐住妇人的手穴,不让她晕过去。   妇人稳了稳神,脸色依然很白。   薛凌之又问,“你只看到她拍了尸者的肩膀?”   妇人道,“是。”   薛凌之问,“没看到她再做别的?”   妇人摇头,“没有。”   薛凌之嗯一声,对一旁的士兵摆了摆手,说,“先把她带到后堂去休息,喝点水,压压惊,等会儿有问题我再问她。”   士兵应话,带着妇人下去。   妇人两腿都虚脱了,任由着士兵将她搀扶下去。   薛凌之又问宋繁花,“肖锦莺在茅厕里解手,你为什么要进去?那个茅厕是只能容纳一人的单坑。”   宋繁花说,“我当然知道,我也没偷窥人解手的嗜好。”   她如实地将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   薛凌之沉思道,“你的意思是,你在外面感觉到了异常,就一脚踢开门,而后就看到肖锦莺还没脱裤子,坐在粪缸上,头在垂着,一派正常?”   宋繁花说,“是。”   薛凌之道,“既是正常的,你为何要去拍她?”   宋繁花说,“感觉不对。”   薛凌之勾唇笑道,“宋小姐,六姑娘,你感觉到了不对劲,不是第一时间去喊人,反而是上去拍她,你这行为,让我很不解。”   宋繁花皱眉,“我当时是担心她。”   薛凌之哦一声,说,“难道不是你当时想杀她?”   宋繁花猛地抬眼,看向他。   薛凌之也看着她,看了很大一会儿,转头对段萧说,“将军,我要搜身。”   又是搜身。   在衡州的时候,这个男人就要搜宋繁花的身,现在又想?   段萧眯着冷沉的眼,不冷不热地说,“为什么要搜身?”   薛凌之道,“我怀疑六姑娘身上藏有短剑,肖锦莺脖子上的那一条伤痕,细而薄,明显是一剑封喉。”   段萧沉冷一笑,对着薛尉,对着肖雄,出声道,“肖太师和薛相刚刚也看了肖锦莺受伤的脖颈,你们说说看,这种割了脑袋却能让脑袋悬而不落的手法到底是什么样的手法。”   肖雄和薛尉还没出声,公堂外面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这是眨眼之剑气。”   声音来的太突兀,众人都往门外看。   然后看到了肖璟。   肖璟走进来,谁也没看,蹲身摸了摸肖锦莺冰冷的脸,又摸了摸她的脖颈,最后掩住眼中悲痛,给她理了一下发丝,让发丝不要遮到她的眼睛,他站起身,冲薛凌之说,“凶手不可能是宋繁花。”   薛凌之道,“是不是,得审完才知道,我是看证据判案的。”   肖璟淡淡地嗯一声,向来脸上没任何情绪的他脸上起了一丝波澜,他说,“这种杀人手法很难得见,主要是对凶手本人的剑术要求很高,眨眼之间气入肌肉,连骨挫筋,却让人感觉不到疼,自然也就发不出任何声音,如此以来,就不会惊动任何人,而剑气从高空抛下,唯在低头瞬间,一蹴而就,但这剑气又非寻常剑气,得有阳光,还得有湿气,如此,阳光的照射能让剑气凌厉三分,哪怕剑不接触皮肤,也能在十成十阳光的折射下使高空射下来的剑气在从高而落渐渐变弱的情况下一如继往的凌厉,随关剑气割入皮肤,湿气跟着渗入,就形成了一股粘液,就像铁遇到火会融化,会粘住两片纸一样,这就是将军刚刚说的,为什么锦莺的脑袋悬而不落的原因,而能使出这种剑法的,绝不是在地面,而是在高空。”   薛凌之道,“分析的很有道理。”   肖璟说,“如果宋繁花是在地面上拍的锦莺,一拍锦莺的脑袋就掉了,那她就绝不是凶手,而凶手,”他眼睛在公堂中间站的另外几个人身上扫视着,视线落在吕如宁脸上时,微微冷了一寸,却又错开,说,“今天出现在酒楼里的人都有嫌疑。”   薛凌之道,“那就每个人都盘查。”说着,又道,“每个人都搜身。”   他这般一说,段萧就是想插手也插手不了。   如果别人都搜了身,唯独宋繁花没搜身,那袒护意味就太明显了。   不说别人怎么想,就单肖雄一人,大概就不允许。   段萧没法,只得依了薛凌之。   既是剑伤,那定然是要搜剑,偏偏,宋繁花为了防备云苏,身上随时随动都带有短剑的,姜小黛出于保护杜莞丝的谨慎心态,也是随身携带短剑的,如此,她二人就被扣留了下来。   当然,酒楼里的人也做了盘查,搜出三个可疑人物,一并扣留了下来。   五个人,关押在不同的牢房。   等案件彻底审理清楚后,有罪的判罪,没罪的释放。   好好的一场逛街事件,突然变成了这样,肖锦莺死了,宋繁花跟姜小黛被关在了大牢里,杜莞丝一颗心紧紧地揪着,跟着吕如宁出来的时候,忧愁地说,“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肖锦莺怎么会死了,宋繁花和小黛怎么会……”   吕如宁拉住她的手,劝着说,“你别担心,我相信宋繁花跟小黛,她们绝不可能是杀肖锦莺的凶手,也就是关几天,等真正找到了凶手,她们会被安全放出来的。”   杜莞丝轻叹,“肖锦莺好好的,怎么就死了呢,就上了一趟茅厕,怎么就死了呢。”杜莞丝死活想不明白,皱着眉头说,“这凶手到底是谁,难道是肖家的仇人?”   吕如宁摇头,“不知道。”   杜莞丝眉心揪的越发的紧了。   吕如宁看她一眼,问,“饿不饿?这么一搅和,连饭都没吃上。”   杜莞丝看着她,“你还有心情吃饭?你的好姐妹就这般无缘无故地没了。”   吕如宁一脸悲伤地说,“生死由命,我就是再难过也不能换来她的生,只能自己好好活着。”   杜莞丝微叹,“说的对。”她道,“肯定是饿的,逛了一上午,又累又饿,谁知竟会出这种事。”   吕如宁说,“回府吧,让厨房做点饭菜。”   杜莞丝说,“好。”   两个人,带着自己的丫环回了吕府。   韩廖原本是跟着宋繁花一起出来的,但后来陪着几个姑娘们逛了一阵子,实在是因为天气太热,他一个大男人跟在那么多女子后面,杜莞丝也没时间搭理他,他就走了,如今听到了这个消息,第一个反应就是,像宋繁花那样狡猾的人,就算真杀了人,也不可能傻到让人当场逮住的,她以前是傻不拉唧的,可现在精明的很,所以,绝对不是她,所以,他也不担心她了,再者,京城里还有一个段萧呢,宋繁花也不会出事,他便直接关心杜莞丝去了。   宋昭昭从里面出来,看着沉着脸,微眯着眼,带着深思的段萧谁都不理,兀自地往外走的身子,扬声就喊,“段公子。”   段萧正在想着刚刚的事,没听到声音,也就没停。   宋昭昭几步跑上去,拦住他。   段萧一怔,看着她,“五小姐有事?”   宋昭昭道,“我六妹……”   段萧薄唇一抿,冷绷的脸部线条份外的阴沉,他说,“她不会有事。”说罢,又加一句,“我绝不会让她有事。”   宋昭昭是相信段萧的,可就是心里七上八下地打水,没办法踏实,她想到在衡州,宋繁花也上过一次公堂,那次也是薛凌之在审案,因为柳绍齐的死,柳纤纤把屎盆子扣在了宋繁花身上,薛凌之要搜宋繁花的身,当时段萧是衡州太守,拦住了,可如今,段萧在京城,没能拦住薛凌之,这往后具体是个什么情况,饶是像宋昭昭这样对时局都不关心的闺阁女子都意识到了这一次事态的不同寻常,更别说段萧以及别人了。   段萧见宋昭昭一脸忧愁,捏着帕子绞个不停,他宽慰地说,“你先回将军府,这件事我会处理,宋繁花是你六妹妹,更是我未来妻子,我不会让她出事。”   说着,把沈九喊过来,对他交待,“把五小姐安全送回将军府。”   沈九应是,对着宋昭昭说,“五小姐走吧。”   宋昭昭张张嘴,还想再说点什么,段萧已经背转过身,把七非喊走了。   冬青原本也是高兴,可出了这件事后,她是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了,温千叶拉着她的手,一路把她拉出去,出了宫还是不放心,亲自送她回府。   回了状元府,温千叶让绿佩去通知厨房做饭,他则是一脸严肃地看着低下头一副做错事的冬青,声音沉沉地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京城最近不太平,让你不要随便出府?”   冬青弱弱地辩驳,“今天五小姐和六小姐来看我,六小姐怕我一个人闷的慌,就问我要不要逛街,我也确实想出去走走,就答应了,而且有五小姐和六小姐在,还有环珠和绿佩在,还有将军府的侍卫,我想着不会出事的。”   温千叶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脸,问,“看到肖锦莺的尸体,被吓着了没有?”   冬青轻抬起眼皮,见他脸上没了怒意,实诚地说,“刚一开始从酒楼下来,见到地上鲜血淋漓的头颅时,真的被吓着了,可现在没事了。”   温千叶弯下腰,蹲在她身前,看着她的眼睛说,“晚上你铁定会做恶梦。”   冬青眨眨眼,说,“不会。”   温千叶看一眼她的肚子,语气不大好,“你肯定也吓着孩子了。”   冬青一慌,手立马往肚子上摸去。   温千叶见她还知道慌张,知道担心孩子,便又强调一句,“你不做恶梦,孩子也会做恶梦。”   冬青一惊,“啊?”她脸色大变地道,“真的吗?”   温千叶很郑重地点头,“真的,你不是一直在背后偷偷叫我是神棍?既是神棍,那就一定能看到你们寻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我都看到我儿子在哭了。”   冬青脸色越发的白,急的也要哭了,“我,我,千叶,我……”   温千叶见自己的效果达到了,伸出食指按住她的唇,忍着笑意说,“往后没我陪伴,你还出不出府?”   冬青摇头,“不出去了。”   温千叶奖赏地在她额头吻了一下,“在府上好好养胎。”   冬青道,“嗯。”   温千叶收回手,站起身,在绿佩端了饭菜来,温千叶陪着冬青一起吃了,吃过后他让冬青去睡觉,冬青听了,也确实是逛了一上午,累了,就回卧室睡觉。   绿佩自然是陪睡在旁边。   温千叶见冬青睡下了,他去找段萧。   段萧在御书房里问七非今天事情的经过,七非将离开将军府,到吕府,再到肖府,再到街上,再到酒楼这一趟发生的所有事都说了,说到几个小姐们买了衣服,让丫环们拿到马车上的时候,段萧一直沉默思考着的眉峰一掀,眼中冷冷地闪过一抹暗光,他出声问,“也就是说,几个小姐们去酒楼的时候,那几个丫环没跟上?”   七非说,“是。”   段萧抬头看她,“你也没跟上?”   七非道,“我跟在六小姐身边。”   段萧道,“你既跟着,又怎么出现这样的纰漏?”   七非轻咳一声,说,“不是我不跟,是六小姐说去趟茅厕而已,难道我还想看着她,呃,”顿了顿,还是将那羞人的词念了出来,“撒尿。”   段萧掀起眼皮往她脸上一瞪。   七非别开脸说,“这是六小姐说的。”   段萧收回视线,轻抚着额头,“如此看来,凶手就在你们这些人中,因为只有跟着你们一起,才知道你们的一举一动,知道你没有跟着宋繁花下楼,知道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既能让肖家痛失一子,也能嫁祸给宋繁花,更甚者,还能把我拉下马,让我与肖家……”他突然一顿,目光望向薛尉,“你上次跟我说,你想让薛少阳娶肖锦莺?”   薛尉说,“是。”   段萧冷笑,“那就是有人不想让你们结成亲家,这一出戏,真是唱的很精彩,我将军府,你薛相府,还有肖太师府都会因为肖锦莺的死受到波及。”他冷冷地道,“这真是一出好戏,而能有这等布局之手,又能像肖璟说的那样,用杀人不见血,头不点地的手法让肖锦莺身死茅厕,又牵扯上宋繁花,纵观京城,只有一人有这等能力,手下也有这等高人。”   薛尉眯着眼说,“王爷?”   肖雄也是冷沉着声音接话,“肯定是他没错。”   肖璟坐在一边,不发声,但眸色很冷,他想到云淳死的那天,他守在皇陵外面,遇到云苏,他踏风而来,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对他说,“本王之前不太敢保证能拿下你们肖家,所以就一直没动手,不过现在嘛,区区一个肖家,本王还真不放在眼里。”他还说,“本王倒真想见识见识,他段萧如何能玩得过本王。”   如今看来,云苏当初的话不是信口雌黄,当然,以云苏的为人,他也不是信口开河的人,他既那般说了,就说明他早已布好了棋局,将他们都玩弄在股掌之中。   肖璟一直都不敢小瞧云苏,虽然他素来低调,也从不过问朝政,可单凭他是云淳的儿子,是苏天荷的儿子,这个人都不能让人小看了。   尤其,后来接连发生的事,越发证明了这一点儿。   薛府、肖府相继落马,那确实是云苏在背后运筹帷幄,一指点江山,但这一次,他是为了宋繁花。   宋繁花被关入大牢的当天,云苏出了圣泉闭关之地,离开之前,他问吕子纶,“你确定本王让她怀上本王的子嗣,这劫就能解?”   吕子纶说,“当然。”   第208章 人生还长   段萧在御书房里分析这一起意外而来的凶杀案,背后人直指云苏,薛尉和肖雄也意识到是云苏在动手了,可知道归知道,没凭没据,尤其,如今的九王云苏,身负重伤,奄奄一息,昏迷不醒,昨天的嗑血之景还充斥在每个大臣的脑海里,这样的云苏,从回京之日起就卧床不起,如何能使坏?   使坏的必然是别人。   没有证据,就拿捏不住人。   而且,找到了源头,还要找杀人凶手。   不说云苏如今卧床不起了,就是他完好无损,他也不可能亲自动手来杀肖锦莺,而真正的凶手,才是救宋繁花以及姜小黛和那三个无辜之人的关键。   段萧面色冷沉,知道凶手定然是在宋繁花她们一群人中,那就一一排查。   段萧把宋繁花和宋昭昭排除了。   温千叶把冬青排除了。   最后剩下的,就是杜莞丝和吕如宁了。   段萧微微蹙起眉头,沉着声音说,“我觉得不可能是杜莞丝,她远居琼州,与京城之人相交甚少,也基本不来京城,如果不是这一次云苏受伤,回京养伤,她也不会离开琼州,她没杀肖锦莺的动机。”   肖璟道,“吕如宁的嫌疑很大。”   薛尉说,“吕府已经明着保云苏了,自然是跟云苏走一路的,如今吕子纶听说闭关了,吕止言又领兵去了陵安城,这吕府的一切都是吕如宁在掌管,除了她,不会有别人。”   肖雄也道,“那就从她身上下手,查那凶手。”   段萧微瞌着眼想着吕如宁,一想到这个女人,他就心情不爽,主要是刚进京那会儿,她缠的太厉害,而她给他的唯一印象就是春宴河的那一回,她要拿毛巾给他擦水,为什么会记着那一次?因为那一次他对她的厌恶达到了最鼎峰,他不是记住了她的人,他是记住了那厌恶的感觉,所以,他对吕如宁的长相、脾性以及是不是有武功还真的不清楚。   他甩甩头,对薛尉道,“丞相的小女儿好像跟这个吕如宁关系挺好?”   薛尉道,“时常在一起玩,也称不上好不好。”   段萧说,“回去问问你女儿,近期吕如宁身上有没有特别明显的不一样。”   薛尉应声,“好。”   分析到了真正的嫌疑凶手,段萧就让薛尉和肖雄走了。   薛尉回家找薛贝紫问话。   肖雄回家处理肖锦莺的后事。   肖璟随同而走。   回到肖府,看到躺在凉席上的肖锦莺,看着那冷冰冰的尸体,肖雄一下子苍老了好多,他老泪纵横地说,“你娘死的早,我答应过她不纳妾,因为有你们兄妹二人我就很知足了,我一直封门不出,阻止锦莺跟云程往来,就是怕会有这么一天,却不成想,断了云程,却没有阻断掉莺儿的死亡之路。”   肖璟同样的悲痛,他爹说的对,因为他们打小没娘,又只有兄妹二人,感情自然好,可他爹悲痛,他不能悲痛,如此动荡之时,万不能因为失了至亲就忘记正事,他说,“爹,我要传唤千左门。”   肖雄大惊,脸色幡然大变,泪也顾不得擦了,急急地说,“不行!”   肖璟面色微凉地道,“云淳已经死了,爹还在怕什么?”   肖雄被噎了一下,却还是坚定地说,“不行!”   肖璟没跟他执意争论,只说,“千姬死了。”   肖雄一愣,片刻后身子又晃了晃,眼中的红圈又深了一些,喃喃地道,“她怎么会死的?她不是在千左门的吗?千左门不是隐匿到黄杨岐沙外了?”   肖璟微叹一声,说,“因为不久前寒云公子复出,千姬就擅自出了千左门,带着烈火,上了玉刹阁,然后,死在玉刹阁了。”   这件事,肖璟一直没对肖雄讲。   肖雄早年跟随云淳南征北战,去过一次黄杨岐沙,在那里,他认识了一个名叫杨真纱的女子,他非常喜爱,对她苦苦追求,因为这个原因,他还跟云淳闹过一阵子,云淳不让他找这种神经兮兮的人,为什么云淳说杨真纱神经兮兮?因为杨真纱只在白天出现,一到晚上就找不到人影了,云淳觉得杨真纱是鬼,肖雄说是鬼就不会白天出来,晚上消失了,那应该是白天消失,晚上出现,云淳觉得肖雄说的对,但他就是觉得杨真纱不是人,如果不是鬼,那就是妖物。   肖雄喜爱杨真纱,是真的喜爱的那种,他苦苦追求她,就是想把她娶回家,生儿育女的,若真是妖物,那怎么办?   肖雄一个人沉思了一夜,第二天再见到杨真纱,就形影不离地跟着,太阳一落山,杨真纱就向往常一样提出离开,肖雄面上应着,背地里却又跟了上去。   然后就看到杨真纱脱了衣服,跳到了一个木桶里。   后来他才知道,那木桶里装的全是药,正确的来说,是毒。   杨真纱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子居然是黄杨岐沙这个地方十恶不赦万毒教的试毒人。   肖雄在得知了一切前因后果和真相后就怒了,他要去捣毁万毒教,可单凭他一人,没办法成功,他就将详细情况告诉了云淳,让云淳领兵帮忙,云淳很犹豫,万毒教不是一般的教派,人人都会使毒,很难搞定,有可能搞不定敌人,敌人反倒把他们搞定了,他不想去,是真不想去,谁都不想为了一个陌生的人送命,可肖雄很爱杨真纱,鬼迷心窍了似的,为了救杨真纱,就拿结义时候的誓言来威逼云淳,有福同享,有难同挡,现在兄弟有难了,你挡不挡吧。   云淳没办法,只得领兵去了。   只可惜,没成功。   三个兄弟,包括当时的薛尉和黄义全都陷在了万毒教,万毒教为什么叫万毒教?因为是万毒的来源啊,各种各样的毒,还是以不同的载体出现的,有像杨真纱这样的真毒人,一滴血都能毒死你,还有各种毒虫,有可能随意地摆在桌上一个酒杯,那都是沾了毒的,云淳当时虽然也厉害,名声很响亮,可真的抵抗不了这么厉害的毒教,身陷囹圄,关键时刻,天灾来临,黄杨岐沙外卷起了狂沙暴,据说这种狂沙暴百年难得出现一次,可偏生,这一次,让他们遇着了,还救了他们,这就叫天意,天意注定了云淳不会死,要登基为帝。   万毒教被狂沙暴毁了之后,肖雄也顺利地得到了美人,幸好杨真纱是刚当试毒人不久,以至于不会对别人造成什么危险,不然,不说云淳容不了她,就是肖雄,可能也不敢碰她。   在黄杨岐沙,肖雄娶了她。   后来,生下肖璟和肖锦莺,杨真纱也因为早期的试毒原因,身体日渐衰败,肖璟看着自己母亲这样,知道她的身体是因为当年的万毒教引起的,就踏上了黄杨岐沙,找到当年万毒教的旧址,在那里,创建了千左门。   为什么要叫千左门?   因为千姬擅毒,左雪擅药,这二人是肖璟从黄杨岐沙找来的,听说,是当年万毒教教主的遗孤,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姓氏不一样,可这两个女孩,确实很厉害,一毒一药,撑起千左门的大梁,后来他把千姬和左雪都带到了肖府,让她们为他娘治身体,也维持了一段时间,起了一点效果,但最终没能挽留住杨真纱的命。   杨真纱死后,肖雄很悲痛,千姬和左雪暂时留在了府上,她们是肖璟带来的,肖雄自然是把她们当作女儿看待的,说是女儿,其实,也看作了未来儿媳,只是,肖璟对什么都无情无欲,对这二个女孩除了照顾,并非别的想法,肖雄就把她们当作女儿了。   千左门的建立是秘密进行的,却还是被云淳得知了。   云淳当年是亲自感受过万毒教的厉害的,在听说肖雄,对,在当时的云淳眼里,能建立起千左门的,是曾经踏入过万毒教又娶了万毒教里一个试毒女的肖雄,肖雄为了保护肖璟,也承认了,云淳当时没说什么,等他登基为帝了,他就给肖雄颁了一张死亡诏书。   此诏书写,“朕与爱卿为兄弟,当年为了能让你娶到心仪的女子,朕也算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回,你那天说,是兄弟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挡,朕觉得这句千古名言确实不错,是以,朕送爱卿一句,有难同挡。”   如果是旁人看这封诏书,大概看不出名堂。   这诏书里的一字一句皆在言明兄弟之情,怎么会是杀旨呢?   可肖雄心里很清楚,云淳这个诏书的意思是,朕当年为你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回,爱卿也得为朕走一回。   至于怎么走,走到鬼门关前还能不能回来,那就不好说了。   其实,这就是一封死诏。   这封诏书一接,肖雄就沉寂了,不蹦跶就不会死,云淳大概也是这个意思。   当然,这封诏书其实写的很有水平,一方面让肖雄不敢蹦跶,受云淳威胁,一方面肖雄又成了云苏最强有力的后盾,只要云淳有危,肖雄就要往前挡。   所以,肖府一直不出,直到后来云淳危了,肖雄才出,也是因为这封诏书的原因。   而也因为这封诏书,肖雄要杀云淳。   谁都不想每日都活在生命掌控在别人手中的感觉,云淳强大的时候,肖雄自然是不敢异动的,但云程有难的时候,既是肖雄往前帮他挡的时候,也是肖雄自后面杀他的时候。   忠君忠义,却也下手无情。   而千左门,也因为那一封诏书,归于了千姬和左雪之手。   千姬的性格比较强势,左雪比较软弱,在所有人眼里,千左门的千姬就是门主,但其实,幕后的真正主人,是肖璟。   肖雄听到千姬死了,越发的悲痛。   肖璟不忍心看到肖雄这样,把他劝到房里,不让他再看到肖锦莺的尸体伤心,他来操办肖锦莺的后事,而在他操办肖锦莺后事的时候,一封急信,连夜送出京城,直达黄杨岐沙。   黄杨岐沙里,宋明艳掏出药瓶,吞一颗药丸进去,左雪就坐在她的旁边,一脸讨好,宋明艳冲她哼一声,扭头不理,左雪软软地说,“好姐姐,你那天突然拿着千姬手中的令牌闯进来,我当然是认为你把千姬杀了,又夺了她的令牌,来我千左门耀武扬威的啊,我哪知道你是无辜的啊。”她软软地仰起脸笑道,“你就别生我气了,这解药不是给你了?”   宋明艳冷哼,“要不是我爷……”   “咳!”   爷爷二字还没喊完,只喊了一个字,封啸天就猛然咳一声,用着很有杀伤力的眼神看着宋明艳。   宋明艳撇一下嘴,冲他瞪过去,“你咳什么咳啊,你这个年龄,我不喊你爷爷喊什么?”   封啸天说,“我就三十一。”   宋明艳道,“三十一还不老吗?不够当我爷爷?”   封啸天翻白眼,“你爹多大?”   宋明艳想了想,说,“反正没你老。”   封啸天觉得宋阳绝对比他老,但这个女孩非要说他更老,真是没眼光,封啸天不理她了,若不是因为他现在是宋繁花的属下,若不是他现在有任务在身,他才懒得呆在这里跟她嚼舌根。   封啸天转开眼问左雪,“冠心草还得几天长好?”   左雪伸了三根手指头,“最快还得三天。”   封啸天说,“那就再等三天。”   这三天里,宋明艳也在养身体,谁叫那天闯入黄杨岐沙的时候被这个女孩给下了毒呢,但是,她跟叶知秋一起进来的,为何她有事,叶知秋没事?   宋明艳又看一眼身边的叶知秋。   叶知秋回望着她,“怎么?”   宋明艳摇头,“没事。”   之前问过很多次,叶知秋说自己没中毒,所以,她也没必要再问,虽然好奇他为何会没中毒,可是,又看一眼叶知秋,见他还在看着自己,宋明艳扭头就走。   叶知秋跟上。   晚上,叶知秋还是执意跟她睡一个房间,她睡床,他睡地,一刚开始宋明艳很排斥,现在也习惯了,一到晚上就习惯性地往地上看一眼,如果叶知秋没在那里躺着,她就会不习惯,总觉得屋里少了什么。   三天后,冠心草长好,左雪以薄纸包好,递给封啸天。   封啸天接过,说了一声谢谢,转身就走。   还没走开,就看到千左门的门徒拿了一封信,急冲冲地走来,把信递给宋明艳,没办法,虽然在这些门徒们的心里,这个宋明艳来历不明,可她手拿门主令,又受左雪大人的拥戴,他们不尊她为门主都不行。   信入宋明艳手,宋明艳信手就打开了。   看罢,她将信递给左雪,“京城,你说的那个肖公子,来信了。”   左雪大感意外,惊奇地啊了一声,一边喃喃自语地说,“他怎么会来信?”一边迫不及待地将信接过来,展开就看,信上内容很短,就俩字,来京,后面一个姓氏,肖。   左雪蹙着眉头将信合起来,“他让我进京。”   宋明艳说,“进京就进京呗,你在愁什么?”   左雪说,“我虽然很盼望进京,也盼望见他,但是我也知道,他一来信,就证明京城有危险,他有危险,不然,他不会重新启用这个身份。”   宋明艳是个行动派,她见左雪一会儿哀声叹气,一会儿又忧愁满面的,过了半天都还在惆怅叹气,纠结在,“他到底出了什么事?”这样的傻问题上,她直接把她的手腕一拉,命令的口吻说,“进京。”   宋明艳虽然跟左雪接触的时间不长,可也知道她是个遇事犹豫,拿不住主意的人,如果不是千左门之前有千姬这个门主在,大概这千左门老早就得瓦解了。   宋明艳说进京,就一时一刻也不耽搁。   整理行囊,赶往京城。   而在宋明艳往京城赶的时候,封啸天去了陵安城。   此刻的陵安城,兵荒马乱,吕止言率一万精兵攻入陵安城,陵安城内的白鹭一阵阵的嘶鸣长叫,腾空而飞,这个白鹭栖居的美丽都城,因为一场兵乱,又成群结队地飞走了。   曾经的白鹭归臣,如今的白鹭东飞,是一场宿缘,还是一场命定?   吕止言擒了安逸山、安夫人以及管家付先,陵安城主府也成了吕止言的战利品,攻入城门的时候,吕止言下令一万精兵驻守城外,不得扰民,不得扰城,所以,一番动荡血战之后,城内的大小商铺居民都在整装待修,也有一部分地方是完整无好的,第一衣铺虽然也在战乱中受到了影响,但影响不深,这于轩辕凌而言,没啥要紧,掌柜的统计好数据,等下次轩辕凌再来巡铺的时候给他看。   城主府里头,吕止言没有坐在大厅的椅子里,就坐在大院里那个通向前厅的门前石阶上,看着院子里兵败受伤的安逸山。   安逸山瞪着他,怒问,“是段萧下的旨让你来灭陵安,来灭我?”   这一句怒吼,惊天,泣地,铁鸣峥峥,不甘之极!   吕止言道,“不是段萧,是王爷。”   安逸山一愣,“云苏?”   吕止言道,“圣旨虽然是段萧下的,可这主意却不是段萧出的,王爷从你陵安回京,命悬一线,他能放了你才怪,就算王爷心胸开阔,网开一面,不治你罪,那些大臣们也不会允许,所以,说到底,都是因为你自己,若你不让他回京,不就没这么多事了?段萧受逼迫,你受剿灭。”   安逸山何其精明事故的人,一听这话就明白了,他皱皱眉,说,“你的意思是,当初不该让王爷活着回京?”   吕止言一副惊吓的样子道,“我可没说这话,你别乱扣罪名在我身上。”   安逸山看着他,问,“我女儿呢?”   吕止言道,“我哪知道你女儿是谁,在哪儿啊?”   安逸山说,“我女儿嫁给了……段家军中的非池。”   吕止言笑道,“哦,安筝,不,是柳纤纤。”   安逸山没听懂,瞪着一双圆盆般的大眼睛,问,“什么意思?我女儿就我女儿,什么柳纤纤?”   吕止言道,“那不是你女儿,那是柳纤纤。”   安逸山惊道,“不可能!”   吕止言看着他,把吕府里那一幕真假安筝的事说给了他听,当然,真假安筝的事是因为真假朱礼聪一事引起的,自然也带起了真假朱礼聪一事。   安逸山听罢,伸手摸了一把脸,“你的意思是,那个人不是朱礼聪?”   吕止言道,“嗯,不是。”   安逸山一下子就激动起来,大吼,“不可能,我不可能认错!”   吕止言摊摊手,说,“事实证明,你认错了,因为连薛丞相和肖太师都说了那人不是朱礼聪,是你认的准还是薛丞相和肖太师认的准?”   安逸山猛地往后趔趄好几步,手掌死命地按住眼眶,痛苦后悔之极,他突然一声大笑,然后又仰天长笑,他活过了朱帝一朝,活过了云帝一朝,却没想到,在段萧这里,栽了跟头。   他忍着钻心的疼意,问,“那我真正的女儿在哪儿?”   吕止言摇头,“不知道,这个你要问柳纤纤。”   安逸山一下子跪下去,为了他的失误,为了他的执念,为了他的女儿,为了他的城民,他这真的叫赔了夫人又折兵,他心如死灰地说,“你杀了我吧!”   吕止言道,“不杀你,临走之前,段萧把我喊到他的书房,让我保下陵安城,他说,他喜欢这里,而你,继续守在这里。”   安逸山一愣。   吕止言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保你。”   吕止言不明白,安逸山却明白,那是段萧对他的忠义,他问,“你刚说,我女儿的行踪,柳纤纤知道?”   吕止言点头,“嗯。”   安逸山问,“此女现在在哪儿?”   吕止言眼中掠过一道冷光,慢慢地笑了,“正在我的军中。”   安逸山疑惑地抬头看他。   吕止言说,“一名军妓,你想见,我带你去见,她是在出嫁那天把你女儿换走的,是把你女儿弄死了还是弄走了,你还真得亲口问一问她,当然,你想怎么问,我都不会管。”   这句话的另一层意思就是,人交给你了,你想怎么折磨都行,只要能问到你女儿的下落。   安逸山眯紧眼眸,说,“带我去。”   吕止言亲自带他去了,像安逸山这种活了朱帝一朝,又活了云帝一朝,害了云苏却还能安然无恙地活下来的人,什么世面没见过?什么世面都见过,自然,什么折磨人的法子都懂。   吕止言站在营帐外,听着里面传来的凄惨的声音,面无表情,等到安逸山再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吕止言看他一眼,问,“问到了?”   安逸山沉着脸,一脸嫌恶地说,“问到了。”   吕止言问,“人在哪?”   安逸山道,“说是被她娘带走了,但她不知道她娘在哪儿。”   吕止言蹙眉,“这种骗人的话你也信?”   安逸山看着他,忽然一笑,“她是说真话还是说假话,我辨得出来。”   吕止言看着他嘴角的笑,后背蹿起一层层的鸡皮疙瘩,心头也瘆的慌,他忙别开脸,让人带着他回了陵安城,回去后,半夜里,吕止言就把他杀了,当然,还有安夫人,管家付先,还有陵安城主府里原先的人,所有人,都被他在夜里血洗了。   封啸天赶到陵安城的时候,这一场血洗之灾已过。   陵安城主府被吕止言重新翻葺,然后,他又去了一趟花萧府。   花萧府的大门在锁着,门口贴的迎门联别有意味地昭告在每个走过这个院子前的路人眼里,吕止言看着门匾上“一世花萧”这四个字,终于明白段萧为何会让他保下陵安城了。   他说,他喜欢陵安城。   吕止言轻笑,怕不是喜欢陵安城,而是喜欢这个宅子,而宅子里,必然有他与宋繁花美好的回忆。   是什么回忆呢?   吕止言抬头看了一眼那院门,又看了一眼那高高的院墙,这个地方是段萧与宋繁花住过的,吕止言很想进去偷窥,但又不敢,他觉得段萧与宋繁花都是诡诈之人,很可能这院墙周围有什么危险东西。   吕止言驻足很久,不敢冒进,望洋兴叹半天,扭身就走。   结果,撞了一个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拿了冠心草解药赶回来的封啸天。   封啸天见花萧府的大门锁住了,低头就问吕止言,“这府里的人呢?”   吕止言被他撞了,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管这府里的人哪里去了?你莫非还认识不成?”   封啸天道,“我认识。”   吕止言一愣,“你认识?”   封啸天道,“嗯。”又道,“他们走了?”   吕止言道,“去了京城。”   封啸天不再多言,转身就走。   吕止言莫名其秒,没偷窥到段萧与宋繁花住过的宅子,还被莫名其秒的人撞了,他气哄哄地回到城主府,回去后写了一封信给段萧,对他说安逸山已灭,没有问到安筝的下落,他隔天会带着安逸山的头颅进京复命。   段萧接到这封信,给了一个字,准,准字后面又跟一句话,“我记得你在衡州的时候跟宋世贤关系挺好,回京途中,去看看宋世贤,他如今在琼州,离陵安城不远。”   吕止言拿着这封信看了半天,才琢磨出段萧话里的意思,这哪里是让他与宋世贤见面啊,是明明是让柳纤纤与宋世贤见面。   呃,柳纤纤……   吕止言合上信,段萧说的没错,他在衡州确实跟宋世贤关系最好,宋世贤也是他最真心交的一个朋友,原本,宋世贤爱柳纤纤这件事,他不插言,因为是兄弟,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他都力挺,所以,宋世贤喜欢柳纤纤那会儿,他是什么多余话都不说的,可如今,哎。   天意弄人,情路伤人。   吕止言吩咐一万精兵整装待发,回京,他则是带了柳纤纤,还有二十多名士兵,去琼州。   十九匹马,一辆马车。   马车是给柳纤纤用的,待遇极其好,可偏偏,这华香暖帐内,每日都会进来一个士兵,为什么是十九匹马?因为每天都会有一个人不用坐马,而是在马车里,与柳纤纤欢好。   柳纤纤被折磨的枯瘦如柴,原本丰盈的身姿也瘦了很多,虽然美丽的面孔依旧,可眸子里的亮光却没了,大概从那天被人拖出吕府后,她的心就彻底的死了。   她以为,从此以后,她的心再无波澜,可在看到宋世贤的那一瞬间,她的心,还是起了涟漪。   吕止言来看宋世贤,宋世贤自然很高兴,站在门口迎他。   吕止言翻身下马,走过来,将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一遍,打遍罢,右手伸出来,往他肩膀上一拍,笑着说,“这个样子的宋世贤,比我刚开始那会儿认识的还要英俊。”   时间弄人,吕止言记得他去年从衡州离开的时候,宋世贤还沉浸在被柳纤纤背叛,被爱伤的体无完肤,整日买酒饮醉的状态里,可如今,这个男人,没有被伤害压垮,他站了起来。   吕止言往后一招手,十九个士兵皆翻身下马,而马车内的不雅之声也停住了,然后,马车内的男人和女人都出来了。   其实,在马车靠近门口的时候,宋世贤就听到那种不太好的声音,但他没管,也没理会。   士兵长年在外出征,带军妓是正常的。   他虽然不当兵,却也略听过传闻,所以,并不多问。   可是,在看到从马车里面走出来的女人后,他整个人都一僵,从眼到脸,到身体,完全的僵硬住,薄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   宋世贤大概永远不会想到,他再次看到柳纤纤,是这般光景,她几乎是被男人搂抱着出来的,而她的衣服,也薄的令人不敢直视。   她脖颈、手臂上的齿痕,发肿的红唇以及那双颤抖的双腿都在清晰地刺激着宋世贤的心脏,也在清晰地提醒着她,如今的柳纤纤,成了个什么样子。   宋世贤眼睛一红,看着柳纤纤,好像在看前世的梦幻。   那个他想一生一世呵护,笑一下他就会开心一整天,皱一下眉头他就会心慌一天,她只要愿意跟他吃饭,愿意跟他出游,愿意让他牵一下手,碰一下胳膊,或是拥抱一下,他都会觉得自己处在了天堂,她是他的天使,更是他的珠宝,他宁可惹家人生气也不愿意让她流泪,她但凡愿意让他吻一下,他就什么都愿意奉献,他不介意他被她利用,只要她真的爱他,可是,她不爱他,而在他心中,那么美好的她,又变成了如今的这副模样,她为什么要变成这样?   宋世贤眼中不忍,很想抬脚上前,将柳纤纤拆开那个男人的怀抱,可是,他不能,他死死地按住手。   吕止言看着他,知道他在感情与理智里挣扎,便不出声。   段萧让他带柳纤纤来的目地,大概就是给宋世贤心灵的最后一击,击垮柳纤纤摆在他心中的那堵墙,让他看得见那堵墙外面的天空,或者说,外面的女人。   柳纤纤很是难堪地任由男人搀扶着,她站不稳,她一路上都在被凌辱,如何站的稳?   她此刻的样子在宋世贤的心中,定然很丑陋。   可再丑陋,她还是柔着嗓音喊了一声,“世贤。”   曾经,她多少次这样唤着他,娇笑的,嗔怒的,生气的,可怜的,哭泣的,每一声每一声,落在宋世贤心中,都是甜蜜的。   可如今,再听着这一声世贤,他只觉心痛。   比当初她背叛他时更心疼。   宋世贤猛地一个转身,往门内去了。   吕止言跟着,进门前,他扭头,冲那个士兵说,“回马车上去。”   士兵立马抱着柳纤纤又回了车上。   吕止言又对另外的十九个士兵说,“你们找酒楼吃饭,不许扰民!”   十九个士兵应是,高兴地去大吃大喝了。   当天中午,宋世贤设宴招待了吕止言,岳文成也来了,宋清娇没来。   三个男人在一起吃饭,自然少不了喝酒。   宋世贤已经很久没喝醉了,可这天还是喝醉了,醉的连送人都起不来,还是岳文成去送的。   送罢回来,去宋世贤的东院看他,见他躺在床上,握着戚烟的手,喃喃的说着话,明明醉的一塌糊涂,说的话却很清晰,全是关于柳纤纤的。   戚烟平静地听着,时不时地拿帕子给他擦一下汗。   岳文成本来还挺担心宋世贤,看着屋内的这个情形,压根也不担心了,直接回去找宋清娇。   宋世贤醉了一下午,晚上醒了,醒来后也不吃饭,就一个人坐在屋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戚烟进来伺候他,他也不动,只是盯着窗外的夜色看着,戚烟好几次问他困不困,他都不理,实在是戚烟自己都困的不行了,她就劝他睡觉,宋世贤依旧不动,好像老僧入定了一般。   戚烟吓死了,以为他中午喝酒喝坏了,立刻喊魂一般的大喊,“大少爷!大少爷!你醒醒!你醒醒!”   一边大喊一边用力的拍打着宋世贤。   宋世贤被她吵的一阵头疼,忽地就站起了身。   戚烟又吓一跳,还没来得及问一句,“大少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结果,宋世贤去了书房,在书房里翻腾了一阵子,翻腾罢就出了门。   戚烟担心他,自然是跟上。   现在已经很晚了,树林密集的地方都是乌漆抹黑的,但没有被树林遮挡的地方,一片月光洒落,很亮,宋世贤手中拿着一副卷成个轴的画,来到了院子偏西地方的一个大湖边。   戚烟一看到宋世贤站在湖边,吓的一下子冲上去,抱住他的腰,大喊,“大少爷,你别做傻事啊!”   宋世贤额头一抽,转头看她,“你认为我要跳湖自杀?”   戚烟见他说话了,把他腰间的衣服抓的更紧,“大少爷,这人生还长着呢,你可千万要想开点。”   宋世贤道,“我今天想的很开。”   戚烟这个时候可不敢反怼他话,直直地点头,“嗯嗯嗯,大少爷想开了,想开了就好,那咱们回去睡觉吧,这都好晚了。”她想说,她都困死了。   宋世贤却是一把伸过手臂,将她搂了过来。   戚烟一怔。   宋世贤将她搂到近前后又松开她,一手举起那副画,一手轻轻拉开那条缠着画轴的绳子,绳子解开,没有束缚住的半沓子画纸就滑了下去。   戚烟往下一看,看到女人的腰身和裙子。   宋世贤将画完全展开,上面的女人,清晰地印在月光下,美丽惊人。   曾经,宋繁花在天琴阁里问姜小莫,“你认为衡州第一美人是谁?”   姜小莫回答说,“柳……纤纤。”   宋繁花轻冷一笑,说,“那就画吧。”   当时,宋繁花让姜小莫画了柳纤纤的美人图,送给了宋世贤,不得不说,姜小莫的画功确实很好,将柳纤纤的媚态、神韵描绘的入木三分,那画上的女子魅力四射,潋滟倾城。   宋世贤一度把这幅画挂在书房他所坐的书桌的对面,一抬头就能看见,后来,发生了那些事后,他就将这副画收了起来,原以为,这一生,他都不会再拿出来,也不会再开启,因为,他把自己的心,连同这幅画一起尘埋了。   可今天……   宋世贤眼睛狠狠一闭,扬手一扔,那画随风而落,轻轻款款地荡漾着,落于湖中。   月中湖,湖中月,一碟仙子入画梦。   画中女子娇艳生香,却从此,随风随水而去。   宋世贤一瞬不瞬地睁着眼,看着那画慢慢的被水打湿,融化,看着那画上的女子从开始的美丽倾城到后面的墨汁溃散,面目全非,看着那画以及那画中的女子,沉入湖底,再不复得见。   纤纤……   一句心底的呼喊,换来男人眼中一泪。   曾经,我爱你。   如今,我放了你。   戚烟看着那掉进湖中的眼泪,神情好像很平静,她掏出帕子,递给宋世贤。   宋世贤伸手接了,却没有擦,他只是站在月光下,无声静默。   戚烟不敢开口说话,也不敢打扰他。   过了很久,不知道多少风吹过之后,宋世贤突然出声喊,“戚烟。”   戚烟一愣,紧跟着啊一声,“大少爷。”   宋世贤微微偏头看她,目色温暖,“你说的很对,人生还很长,那么,今晚,你来跟我睡。”   戚烟大惊,“啊!”   第209章 真正爱情   戚烟被宋世贤的话吓了一大跳,不过很快又镇定下来,她不是没跟宋世贤躺在一张床上过,宋世贤心情好抑或是不好的时候,她偶尔会被他恩赐地允许躺在他旁边,跟他唠嗑。   戚烟很淡定地哦一声,仰脸对宋世贤说,“那大少爷快点去睡吧,这都好晚了。”   宋世贤看她一眼,伸手一拽,拉住她的小手,回屋。   回了屋,这个大少爷就开始不停地指使戚烟做这做那,一会儿让她去打水,他要洗脸,毕竟刚刚哭过了,确实得把脸给洗一洗,一会儿又让她去弄饭,他晚上都没吃饭,饿死了,吃罢饭又要洗澡,让戚烟去拎浴桶,洗罢澡又渴,要喝水,戚烟又跑去给他泡茶,忙的东一下,西一下,脚都不停歇,终于,把大少爷伺候妥当了,他脱了衣袍,换了新服,躺在了床上。   戚烟累的呼哧呼哧的,那个大少爷舒服地躺在床上,看着灯光下戚烟秀丽的脸,那脸被一层汗打湿,透着明亮的色泽。   宋世贤冲她道,“过来。”   戚烟累趴趴的走过去,虽然很累,她还是很尽责地问一句,“大少爷还有事吗?”   宋世贤拍拍身边的床铺,“躺着。”   戚烟哦一声,心无负担地躺下去,之前也躺过,所以,她也没多想。   只是,她刚刚躺好,胳膊和两腿安安分分地摆整齐,身边的男人忽然一个支身,凌驾在了她的身子上方。   戚烟一愣。   宋世贤一只胳膊支着床铺,一只手抬起来给她擦脸上的汗,不是用袖子,就用他的手,他擦的很仔细,从她的额头到鼻子,再到脸颊,还有下巴。   擦到下巴的时候,宋世贤的指腹顿了一下,眼睛看着她的眼睛,慢慢的,头压了下来。   戚烟呼吸顿时就卡壳了,她惊恐地看着宋世贤,看着他目地性很强地往她的唇吻去,她想出声,可就是这一会儿嗓子像被一只手掌给按住了,动弹不了。   眼见着宋世贤的唇要贴上自己了,戚烟的心脏砰砰砰地跳个不停,真的不是她故意的,是心脏控制不住地跳成那样了。   大概是那声音太大了,大的让宋世贤都听见了,他微微一顿,蹙起眉头,不解地看着她。   戚烟的脸蓦地就红了,她伸手就想捂,可是,手伸出来,却被宋世贤抓住了,他用着含笑的目光看着她,那笑容落在戚烟的眼中,简直是无地自容。   宋世贤问,“什么声音?”   戚烟想哭的心都有了。   宋世贤大概是故意问的,也不指望戚烟回答,问罢,他直接把脸贴向了她的胸口,然后听着那有力的心跳声。   越来越快,越来越响。   砰!砰!砰!   简直像敲鼓一般。   这样的心跳声,宋世贤曾在自己的心里听过。   此刻,听着另一个女人因为自己而产生这样的心跳声,他眼眶微热,嘴角却含了笑,他把脸整个儿的都埋在了戚烟的胸口处,一点儿一点儿的,将那声音,纳进自己的心底。   戚烟不敢动,身体僵硬,可心跳越发的不受控制,大有要跳出胸膛之意,她在心里哀嚎地想,大少爷,你快起来啊,你再不起来我就要死了。   可能是听到了她的祈求声,宋世贤把脸抬了起来。   戚烟整个人一松。   却不想,下一秒,那个大少爷看着她,表情很是嫌弃地来一句,“你没洗澡?好臭!”   戚烟刚松下去的神经瞬间绷紧,脸上一阵扭曲,刚刚大少爷说什么?说她……臭?臭!?   戚烟呼的一下弹坐起来,拎起衣摆闻了闻。   宋世贤看着她的动作,低沉一笑,伸手戳了一下她的脑门,对她说,“去洗澡,然后吃饭,收拾好了过来。”   戚烟愣巴巴地看着他。   宋世贤眉头一挑,往门口指了指,那意思是,快去。   戚烟只好麻利地跑下床,照宋世贤说的话做,先洗澡,再吃饭,然后过来。   宋世贤还没睡,安静地平躺在大床偏外的一半,目光温静地看着帐顶,听到脚步声,他往床外看一眼,看到戚烟,他把手伸了出来,伸出了床外。   戚烟不解地问,“大少爷要喝水吗?”   宋世贤道,“过来。”   戚烟走过去,刚接近宋世贤的胳膊,腰上猝然一紧,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男人袭卷着搂进了怀里。   戚烟浑身都燥了起来,可她没挣扎,就任由着宋世贤一翻身,将她放在床里面的同时,也顺势的压住了她,这一次,宋世贤没嫌她臭了,也没跟她玩心跳游戏了,直接吻住。   戚烟两眼睁大,身体僵硬,呼吸都停止了。   宋世贤低笑地松开她,温声说,“呼吸。”   戚烟呼吸一下。   宋世贤被她的动作取悦,又吻她一下,见她又不出气儿了,他又笑着说一声,“再呼吸。”   戚烟又呼吸一下。   宋世贤吻着她的唇角,慢慢地引导她呼吸,等到戚烟学会了,他才彻彻底底地吻住了她。   戚烟什么都不会,就单这一个吻,都把她的灵魂剥尽了。   宋世贤心疼地将她抱在怀里,不再吻她,她说的很对,人生还很长,他有的是时间教她如何接吻,如何享受床第之欢,她还太嫩,宋世贤这样想着,就伸出袖子擦了擦戚烟脸上的汗,说,“睡吧。”   戚烟整个脑袋都是懵的,宋世贤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他说睡,她就闭上眼。   戚烟已经很困了,在宋世贤定神一般坐在床上不语不言的时候她就困了,后来提心吊胆怕宋世贤想不开跳湖,又伺候他吃喝洗漱,现在又受这么大的刺激,身体和灵魂都达到了极限,一下子就睡沉了。   戚烟睡着之后,宋世贤慢慢松开她,理了一下她的发丝,起身将窗户关紧,将桌子上的油灯吹灭,将大床两边的龙烛吹熄,这才掀了床帐躺进去。   这一次他躺外面,戚烟躺在了里面。   这一次戚烟先睡,他关窗关灯。   宋世贤侧身,看一眼戚烟安静的睡相,他缓缓伸手,拉住了她的手。   或许,真正的爱情便是这样的,你为我穿衣打水,我为你关窗关灯,你不求回报为我付出,我降下身份为你遮风挡雨,你来我心间为我扫除阴霾,我护你半载此生永远康乐。   ……   吕止言从琼州离开,带着士兵和柳纤纤回京,但刚离开琼州城,段萧的圣旨就来了,好像他就在掐着算着似的,吕止言才一踏出城门,就接到了一道圣旨。   圣旨上写,“五品步军校吕止言,捉贼有功,特赐陵安城护都,驻守陵安,守陵安城门,护陵安城民,造福一方,贼人安逸山头颅,酌别人带往京城。”   这其实不算是一道圣旨,因为没有扣玉玺章印,只有几个大臣的联笔签字。   也就是说,他又被段萧摆了一道。   吕止言气愤地捏着这张圣旨,打道回府,回去前他让那二十名士兵带着安逸山的头颅回京复职,他带着柳纤纤重返陵安城。   没有二十个士兵的轮番玩乐,柳纤纤也能清净了。   可耳根清净了,心却没办法净下来。   柳纤纤想到刚刚看到宋世贤的瞬间,那一瞬间,看着曾经那般爱着她的男子,她的心是欢喜的,不得不承认,这个世上,除了柳元康,就属宋世贤对她最好,柳绍齐都比不上宋世贤对她的爱护。   可这个说过爱她宠她一生的男人,也不要她了。   柳纤纤心中剧痛,掩面痛哭,如果说云苏的遗弃是她心死的前兆,那么,宋世贤的无视,是推向她走向死亡之路的最后一只手。   曾经,我害了你。   而今,我也因你入地狱。   今生今世,我与你再也不亏欠。   柳纤纤回到陵安城就病了,病的很重,吕止言不想给她请医生看,可前思后想一番,尤其看到柳纤纤如今这个样子后,吕止言忽然就一阵头皮发凉。   他觉得,这就是段萧故意布的局。   目地自然是引周氏自动现身。   前有云苏,后有宋世贤,一个是柳纤纤深爱的男人,一个是深爱着柳纤纤的男人,这两个男人施加在这个女人身上的枷锁,会让她一蹶不振。   摧毁一个像蟑螂一般打不死的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从心灵上瓦解她,最有成效。   而柳纤纤半死不活,身为母亲的周氏,不可能不来。   这一趟,只要周氏一来,肯定就走不了了。   抓住了周氏,不单能得到真正安筝的下落,还能铲除一大祸患。   吕止言一想到段萧用计这般深,心思这般诡诈,这般腹黑,又这般阴险,层层算计,步步布局,真心是好可怕,那么,他前脚让他回京,后脚又把他困在陵安城,是想做什么?   很明显的意图,阻止他回京。   所以,京城里发生了什么事?是他不能参与的?抑或是……段萧不想让他参与?   吕止言忽然抬头,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他觉得,他的身边定然隐藏了段萧的人,对,猜的没错,飞天猫一直在跟着他呢,从他带了柳纤纤离开京城之时。   飞天猫的名称不是白来的,他能眨眼之间飞纵千里,所以,不管是从陵安到琼州,还是从陵安到京城,他只要片刻功夫就能到。   所以,不管是陵安城发生的事,还是琼州发生的事,段萧都知道。   段萧在得知柳纤纤去了一趟琼州,见着了宋世贤后就一蹶不振,命在旦夕了,他想,果然是在哪里种的孽债,便在哪里尝这个恶果,这是柳纤纤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段萧没时间去管柳纤纤,他当天在御书房里让肖雄和薛尉、肖璟都离开后,他单独将温千叶留了下来。   这两个从衡州来的兄弟,如今坐在御书房里,都是眉头深锁。   温千叶说,“我进不到吕子纶设的雾景里去。”   段萧蹙眉说,“加上我的血也不行?”   温千叶说,“不行。”   段萧一阵长叹,“那要怎么办?吕子纶在他的府中设了这个结界,我们想要探吕府的情况都不能,这对我们很不利,尤其这一次肖锦莺的死百分百是吕府的人做的,如果不是吕如宁,那就是她身边的那个丫环,今天她们出去逛街,唯有这二人最可疑,一个跟随着进了酒楼,对宋繁花以及肖锦莺的动态一清二楚,一个借着把衣服放入马车的机会,脱离众人视线,杀人灭口。”   段萧伸出手指,间断不停地点击着桌面,“凶手肯定是池乔,吕如宁的那个丫环,我越想越觉得是她,她最有时间行刺,也最有动机,她要放衣服入马车,定然要进马车里面,而进去后,肯定有一段时间,她是不在的。”   温千叶说,“这得有证据。”   段萧愁眉地揉着额,“他们今天的这一出杀局,设计的太巧秒了,不管是从哪里都找不到破绽,吕如宁身边有杜莞丝和冬青还有宋昭昭这三个人证在,她们能证明吕如宁没出过酒楼,而池乔是跟着环珠、绿佩、姜小黛还有素音、玉德一起去的马车,我敢肯定,池乔进马车里面放衣服的时间不会超过一柱香,所以,她应该是个武功极高强的人,在外面她隐藏的很好,连我都没看出来,所以,要想抓到她的把柄,只有夜探吕府。”   但是,吕府外面设了结界。   寻常人是发现不了的,因为那结界就是吕府真正的院子,一般人去偷窥,看到的也是正常的庭院,若不是温千叶同出天机一族,也定发现不了。   段萧拧着眉头问,“还有没有别的法子,来破这个结界的?”   温千叶深思地想了一会儿,说,“若能取到吕子纶的血,或是与吕子纶有关的能引起他血共鸣的东西,我就能以温氏的以血寻脉之术,破了这个结界。”   段萧道,“吕如宁跟吕子纶是兄妹,她的血管用吗?”   温千叶说,“不管用。”   段萧问,“吕止言的呢?”   温千叶说,“也不管用。”   段萧摸着下巴,眉头都锁死了。   温千叶也在脑海里搜刮着还有什么别的办法来破这个结界,又想了一会儿之后,他说,“若是能找到与吕府有关的本族之物,也可依此物,寻本问踪,达到破解结界之效果,但是,”他重重地叹息一声,“吕府不可能把本族之物示人于外的,这好比我温氏,也不可能把本族之物示人于外。”   这个想法也被排除了。   根本行不通。   但是,段萧在听到这句话后猛地一抬头,眼中闪着奇异的亮光,“吕氏本族之物?”   温千叶道,“嗯。”   段萧拍桌而起,大笑道,“有。”   温千叶一愣,“啊?”他奇道,“你身上有吕氏的本族之物?”   段萧摇头,“我没有,不过,岳文成身上有。”说罢,又道,“正确的来说,是宋清娇身上有。”   温千叶不解地道,“宋府三姑娘?”   段萧道,“是。”他从书桌后面走过来,脸上露出一抹松软的神色,笑着靠在窗边,慢悠悠地说,“当时在衡州,岳文成在向宋清娇提亲的时候,曾给她了一个占书,那占书通体黝黑,长若巴掌长,宽若两根手指之距,字悬于纹面,却不是手写,也不是篆刻,而是无形中自然落定,岳文成说,那是他祖母请的良辰吉日,但你跟我都清楚,岳老太太可不会占卜,而会占卜又跟岳老太太关系别扭的只有韩老太太,而韩老太太……”   说到这,他忽地一顿,看着温千叶。   温千叶眯起眼接话,“韩老太太姓吕,是吕氏一族人。”   段萧笑着说,“正是,所以,那古老的占文卦,必然是吕氏本族之物,如果我所料不假,那是韩老太太出嫁之时,吕氏的当家主送于她的姻缘签,至于为什么她要把姻缘签给了韩老太太,却不留给自己的孙儿,这就不知道了,这两个老太太素来不对盘,又偶尔会抽风地好的不得了,但不得不说,这占文卦真是送的很好。”   温千叶听到这里,凝重的脸色也缓了一缓,“如此就好办了,但我还得先看一看那个占文卦。”   段萧道,“如果宋繁花在就好了,有她出面,这话会比较好说,那占文卦已经送给宋清娇了,让岳文成去要,会让他为难。”   段萧皱皱眉,说,“我去找宋繁花。”   温千叶低声说,“好。”   反正,案情也分析好了,凶手也已经锁定住了池乔,要破吕府结界的关键物也找到了,如今,就是怎么下手的问题了。   段萧去刑部大牢,他一来,严司就格外的殷勤客气,端茶倒水地对段萧道,“我就说吧,你是贵人,一出去就必定要飞黄腾达,”看一眼他的官袍,越发的高兴了,“监国将军,我可真没看错人。”   段萧伸手摆了摆他的官帽,也是笑意吟吟的,“你当时还说,等我出去飞黄腾达了,千万别忘了你。”   严司一阵尴尬,哈哈一笑,“从我这里出去的人,我都会说这句话。”   段萧道,“那么,有几个人照顾了你?”   严司轻咳一声,眼睛滴溜溜地转,岔开话题地问,“将军来刑牢做什么?”   段萧道,“看看你。”   严司立马摆正态度地说,“将军,我一直本本分分,恪职尽责,没有做任何违背职责以外的事儿的,也没偷偷受贿,让犯人短吃喝的。”   段萧轻笑,“是么?”他手指点着太阳穴,佯装回忆地道,“我记得去年我住刑部大牢的时候,有个人天天偷公物来给我练枪,时不时地给我弄一壶酒,窝在我这里跟我谈人生谈理想,哦,对了。”他似乎想起来了什么更来劲的,又道,“他当时还说他看上了一个女刑犯,想睡她。”   忽地,段萧那双漆黑又闪着锐利冷光的眼睛盯了过来,吓的严司一个心跳不稳,差点跪了下来。   却不想,段萧轻飘飘地来一句,“睡到了没有?”   严司心想,我就是真睡到了,我也不敢跟你说啊,爷,你这眼神好可怕。   再者,他真没睡到。   他虽然是刑牢底部的督察官,可他胆儿小!   严司抚抚额头,轻咽一口气,低着脸说,“将军,我以前可没虐待你啊,对你不薄的。”   意思就是,你不能恩将仇报,发达了,来捉恩人的小辫子。   段萧点头,很诚恳地道,“我念着你的恩。”   严司松一口气。   段萧道,“我来看看我未婚妻。”   严司刚松下去的那口气忽的又一蹿,他惊声道,“啊?将军的未婚妻?”   段萧道,“是。”眼睛在周围转了一圈,说,“叫宋繁花,带我去。”   严司一口气儿差点没呛死在嗓眼里,他结结巴巴地说,“宋,宋……宋繁花?”   段萧眯眼,“是。”   严司脸色不大好地说,“刚刚被人提走了。”   段萧脸色一沉,伸手就抓住他的肩膀,手劲大的都要将严司的肩膀捏碎了,他阴鸷着声音问,“谁提的?我没有跟你们说不准用刑?”   严司脸色冲血,满脸冷汗地说,“王爷提走的,我不知道用没用刑啊。”   段萧一怔,顷刻间松开他就跑,一路冲出皇宫,也来不及回府换衣服,直接上吕府敲门。   管家打开门,看到一脸凶煞的段萧,吓了一跳,忙喊一声,“将军。”   段萧看着他,内心急的要命,面上却分毫不慌,慢声道,“我来看看王爷,这一天过去,他伤势如何了?”   管家如实地说,“我家大少爷说王爷伤的很重,他带他去圣泉养伤了。”   段萧道,“带我去。”   管家摇头,“我不知道圣泉在哪里。”   段萧冷着脸说,“去把你家大少爷喊出来!”   管家说,“大少爷进了圣泉,他若不出来,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喊啊。”   段萧气死了,这叫个什么事!他冷冷地道,“喊吕如宁过来!”   管家被段萧这一身煞气一身冷气还有一身杀气给吓的一个哆嗦,连忙跑进去喊吕如宁。   吕如宁来到门口,看到段萧,她眼中一亮,却很快掩下,走上前向他施礼,“将军。”   段萧不看她,只道,“我来看看王爷,带我去。”   吕如宁的回答跟管家的一模一样,就是王爷被吕子纶带去圣泉养伤了,可圣泉只有吕子纶知道如何进如何出,他若不出来,他们也没办法找到他。   段萧听到这些话,心口一截一截地拔凉,云苏对宋繁花存在着怎样的心思,他一清二楚,他是男人,自然知道男人在对着自己心爱的女人的时候想做什么!   尤其,云苏三番五次不要脸地强吻宋繁花!   段萧心里很慌,原本在听到宋繁花被云苏提走后就慌了,如今,这心慌更加地放大了,以至于让他素来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脸一下子就变了,也维持不了客气的样子,一把推开堵在面前碍事的两个人,几乎是带着风一般的速度冲进了吕府,可他在吕府找了一大圈,翻遍整个院落,每个角落,都没有找到云苏,更没有找到宋繁花。   段萧眼眸充血,杀意顿时汹涌而起,一指捻出,就要画出符文,召出烈日银枪。   只是,还没动手,先有一人按住了他的手。   不是别人,正是尾随着他身后去刑牢,被严司告知了宋繁花被云苏带走后连忙赶过来的温千叶。   温千叶按住段萧的手,强硬地将他拉出去。   一回到状元府,温千叶就甩开段萧的手,瞪着他问,“你刚想做什么?”   段萧一双眼里席卷着飓风般的杀意,“毁了吕府,我就不信找不出云苏!”   温千叶道,“你就算毁了吕府,你也找不出云苏,反而置自己于危险之境,吕府在云王朝之中的地位有多重,你比我更清楚。”   段萧咬着牙关说,“我不管!”他血红着一双眼看着温千叶,“软软被云苏带走了,我……”   温千叶按住他的肩膀,轻轻拍了下,“以前那么多年都忍了,血海深仇都忍了,这一时半刻就忍不了吗?”   段萧伸手抚脸,“我忍受不了,你不知道……云苏一直都想……”   温千叶一字一句地说,“不管他想做什么,你现在只能忍。”   段萧一把推开他的手,转身就走。   温千叶立马喝住他,“做什么去!”   段萧冷抿着薄唇,侧脸微斜,一股来自于心底深处的冰冷杀意浮现出眼眶,他说,“我宁可毁了自己,也不能让软软毁在云苏手上,我不能!”   说完,就走。   温千叶没再劝他,只看着他的背影说,“或许这就是云苏的目地,他知道他一旦掠了宋繁花你必定失控,而你一失控,杀你就轻而易举,是,你宁可毁自己也不愿意毁你心爱的女人,可你有没有想过,若你真毁了,宋繁花要怎么办?她岂不就真成了云苏手中的玩物?柳纤纤的下场如何你最清楚,难道你要让宋繁花步之后尘?”   一句玩物,一句步之后尘,瞬间如一盆冷水泼上来,将段萧从头泼到脚,冷遍全身。   他眼眶骤红,双手握拳,青筋突突地跳,怒声大吼,“你胡说!”   温千叶见他没走了,心里稍微松一口气,却是道,“我是不是胡说,你比我聪明,自然考虑到后果。”说着,看他一眼,“你想去就去,没人拦你,你要救你的女人,这是应该的。”   段萧被他说的心口呲呲地疼,却不敢再往前挪一步,可他不能忍受,一分一秒都不能忍受宋繁花被云苏掠走的消息,他不敢想像,宋繁花落在了云苏手里,会如何,以前或许云苏会杀她,可现在,他大概只想……   想到什么,段萧猛地一阵踉跄,急喘着靠在了墙壁上。   他闭上眼睛,死命地按住心口。   他应该派人跟着的,原本在宋繁花投进大牢的时候他就该亲自去看着的,可他没想到云苏速度这么快,他也没想到云苏很可能已经恢复好了身体,不然,从吕府到皇宫,有那么长的路,他如何来的?走路或坐车都会被人发现,可那一会儿时间里,没人通传王爷进宫,所以,他必然是用了轻功来的,而宋繁花,牵扯着这一起杀人事件,不可能在众人眼下暴露武功,那么,王爷要传唤一名嫌疑犯,身为刑牢督察官的严司也没办法阻拦。   而他,在分析案情。   他是想把案情的前前后后,以及真正的凶手找到后再去牢里,跟宋繁花讲,然后制定出下一步计划。   时间那么短,他考虑过周围很多人,已经排除了宋繁花会有危险的可能性。   可,千算万算,他没算到,云苏也在将计就计,用他的伤骗过所有人。   你在这边布局,他在那边布局,端看谁的棋局更胜一筹。   段萧心口剧疼,可没办法动,这么一刻,他痛恨自己的聪明,他宁可愚蠢一点儿,想不通云苏做这件事的用意,想不通自己一出手的后果,想不通自己隐忍多年是为何,可他不是愚蠢之人,他很清楚,现在该怎么做,而正因为清楚,他没办法原谅自己,很可能宋繁花现在已经在受云苏的胁迫了,可是,他只能冷静地告诉自己,走该走的路,做该做的事。   段萧眼眶赤红,眼泪涌了出来。   温千叶见他想通了,走过去,扶住他。   段萧身子往他肩膀一靠,眼泪顺着衣襟埋进温千叶的发丝里,他哽咽着声音,“千叶,我……”   温千叶搂住他的肩,低沉地说,“我知道,你很痛,可你要忍着,你若真爱宋繁花,不管她变成什么样,不管她受了什么迫害,都会爱的,不是吗?”   段萧眼中的泪越发的烫了。   温千叶就那般抱着他,没出声,沉默地在他最痛的时候给他最结实的肩膀依靠,如同小时候,他家族遭灭,他悲痛长鸣之下就要冲动地找仇人算帐,那个时候,是他按住他,对他说忍,也是他抱着他,给他依靠,任他在他怀里哭泣,如今长大了,他以为他们不再流泪,可没想到,那个在失去了父母几乎一夜之间坍塌了半边天的男人没流过一滴泪,却在此时此刻,为了一个宋繁花,靠在他的肩膀哭。   很久很久,温千叶都没有动,任由段萧释放着自己心里的痛。   察觉到段萧情绪平定了些,温千叶出声说,“写信给岳文成吧,不管是救出宋繁花,还是抓住吕府的把柄,都得先破了那个结界。”   段萧忍着心口里麻木的痛,推开他的肩膀,别开脸,用手捂住眼睛,擦了一下,低嗯一声。   温千叶想笑他,可笑不出来,只说,“去书房吧。”   段萧又嗯一声,沉默跟上。   到了书房,温千叶摆纸墨笔砚,段萧已经恢复了到了冷酷模样,虽然眼睛看上去红的吓人,可他很清醒,等温千叶递狼笔递了过来,他接住就写,写完就让夜不鸣去传了。   等夜不鸣离开,段萧就回府。   温千叶担心他,挽留他住下。   段萧不干,还是回了府,一回到府里,进到卧室,他就对着一面墙发呆,呆了很长时间,他伸手拽住一根隐秘的线,往下拉伸,随着线往下走,那堵墙似乎被一分为二,一面往上升,一面慢慢地透出来,是一整张画,画里有人,有桥,有水,还有月光,正是衡州那夜,宋繁花上门去找段萧倚在木桥上的情景。   画中的景致几乎与段府中的一模一样,桥上的女人,桥下的男人,原本还有环珠、绿佩、无方的,但段萧没画,他只画了桥上的女人,以及,桥下的他,而除了他们二人外,还有那河底的鱼,被宋繁花砸的急命逃蹿的样子,还有那远方的凉亭,那悬于头顶的月光,旁边的树景,假山,花草地,一物一物,清晰而逼真。   而画中定格之景,正是宋繁花扭头往他看来的那一瞬间。   月光灼灼,她清盈而淡,望向他。   无方说的对,段萧的手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每每作画,都能将画画出生命般的跃动来,宋繁花的那一眼,漫不经心,却直抵人心。   段萧伸手,抚摸着画中女子的脸。   而画中的女子,此刻正一脸冰霜地瞪着某个不要脸的王爷。   云苏微微挑眉,清雅淡逸的面容隽着慵懒的薄笑,他靠在圣泉池的一角,白衣若仙,黑发如雾,缠漫着矜贵绝色之气,眼角勾着星河,一抬头便是醉人风姿,他看着宋繁花,轻笑,“这么瞪着本王做甚么?”   宋繁花气急败坏地说,“放我回去。”   云苏笑道,“能不能回去,就看你选的男人有没有这个能力了。”   宋繁花眯眼,“你敢动段萧,我非杀了你。”   云苏气息一沉,眼中一冷,轻蔑不羁的语气,“他若这关都过不去,何用本王动手,杀他的人多的是,倒是你,有功夫担心他,但不如担心担心你。”   宋繁花冷笑,“怎么,王爷想在这里杀了我?”   云苏低笑,“不,本王不杀你。”   宋繁花冷着脸说,“那就放我回去。”   云苏摇头,“都说了,你能不能出去,要看段萧的能力了,你那么爱他相信他,他若破不了这起凶杀案,那你就永远陪在这里守着本王。”   宋繁花冷笑,“他肯定能破。”   云苏呵笑一声,“但愿他值得你这么信任。”   宋繁花不理他,抱臂靠在一棵大石上,打量着周围之景。   云苏看她一眼,出声说,“过来。”   宋繁花没动,也没理他。   云苏道,“本王渴了。”   宋繁花依旧没动,也没理他。   云苏加重了语气喊一声,“宋繁花!”   宋繁花依旧没动,只眼皮抬过来,应付之色非常明显。   云苏气的心口又痛了,好不容易养回来的身体,又有一点儿崩裂的迹象,他为了避开所有人到皇宫掠她,已耗费掉好不容易养回身的功力,她以为他的身体真的是铜墙铁壁吗?受那么重的伤都会没事?   云苏捂着心口,闭上眼睛,不让自己想那些让自己痛苦又会影响伤口恢复的事。   可他闭上了眼,也就没有看到宋繁花眼中一逝而过的奸诈。   她忽然站起身子,迈开腿,往旁边那个花桌端了一杯茶,吐了一口唾沫,用手指头在里面搅了搅,端到云苏面前,用脚尖踢了踢他,见他睁开了眼,她将杯子举到他面前,“王爷要的茶。”   云苏看着她。   宋繁花眉头挑起,脸色很不好,“你到底喝不喝?不喝我倒了。”   云苏伸手一接,接住茶杯的同时,也一并的攥住了她的手,用力一拉,将她拉扯到了怀里,宋繁花挣扎着要起来,却根本使不上力气,她陡然大惊,“云苏!”   云苏一只手按住她,一只手把茶杯举到跟前闻了闻,垂眸看她,“你在杯子里放了什么?”   宋繁花一心要挣开他,哪里有心情回答他的话,她不会水,虽然不至于怕水,可是水深的地方她是碰都不敢碰的。   一被云苏扯下来她就慌了,因为她踩不到地面!   宋繁花脸上一片惊恐。   云苏原本在等着她回答,可见她从一开始的扑腾到后面的浑身发颤,再到现在的脸上血色全无,死命咬着唇瓣的模样,他心口一动,在她的小手不自觉的抓紧他的袖口时,云苏脑海里电光火石之间闪过一个念头,他出声问,“你怕水?”   宋繁花脸色越发一白,却极力镇定地说,“没有。”   云苏定定地看着她,忽然之间一把攥住她的手脖,往前一摔。   宋繁花尖叫,“啊!”   下一秒,砰的一声巨响,她被狠狠地砸进了水里。   这圣泉池是无底的,意思就是,永无延续,没有尽头。   可想而知,在宋繁花不停地往水下一直沉一直沉又一直沉的时候,她是何等的绝望,她不会游泳,不管她怎么扑腾,她就是游不上去,这个时候宋繁花非常后悔当初没有跟段萧学游泳,她如果学了,这个时候也不会受此威胁,也不会让云苏抓住她这么大的一个弱点。   云苏确实验证了宋繁花怕水或者说不会水的弱点,简直是心情大好啊,从没有这一刻让他觉得这真是宋繁花活该的,原来她也有短板!   云苏任宋繁花在水里扑腾了一会儿,然后好心地潜下去,将她救上来。   救上来后宋繁花就大口大口的喘气,眼睛很红,是水泡的,耳朵和鼻子也都很难受,云苏把她抱着游到岸边,拿搁置在一边的毛巾给她擦脸擦鼻子和耳朵,擦罢,见她一脸惊恐受到惊吓的样子,他心情很好,笑着问,“怕水?不会游泳?”   宋繁花咬唇,死撑着说,“没有。”   云苏玩味挑眉,扬手又要将她扔下去。   宋繁花立马抱住他的手臂,有一点儿可怜兮兮的,再加上她刚刚在水中泡的有点发红的眼丝,看上去柔弱之极,这样柔弱的宋繁花,云苏是第一次见,真的是第一次,她每每在他面前表现的,都是狠辣而又无情的。   云苏心中一软,伸手拂开她的发丝,捏起她的下巴,俯脸吻下去。   第210章 吕氏占书   宋繁花猛不丁的“阿嚏”一声,喷了云苏满脸。   云苏的俊颜还处在半空中,还没有贴上来,就被她喷了个正着,这个矜贵华美的男人一瞬间脸黑的有如锅炭,眸内阴云密布,大怒,“宋繁花!”   宋繁花立马推开他,一骨碌爬上岸,后惊后怕地说,“我受了凉,打喷嚏是很正常的啊。”   云苏扬袖擦脸,一边擦一边恶狠狠地瞪她,“三番两次喷本王,你是喷上瘾了?”   宋繁花一噎,心想,你若不是三番两次的想轻薄我,我能喷你?喷死你活该!她气哼哼地扭头,跑到一边儿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云苏气死了,想吻没吻到不说,还被她喷了一脸喷嚏,若是旁人,现如今早就身首异处了,她还不来跟前道歉讨好,蹲那么远是想死吗?   云苏冷冷喝道,“到本王面前来!”   宋繁花不动,只岔开话题问,“这里是哪儿?”   云苏冷笑,“关你的地方。”   宋繁花提气运功,试试丹田,却发现什么武功都使不出,内力也使不出,她眉头一皱,站起身,在这里走动起来,走动是走动,她却不再靠近那个圣泉,既然她使不出武功,那云苏也使不出,所以,只要不靠近那个圣泉,她就不会有危险。   宋繁花观察着四周,可四周到处都是白茫茫的,就算是石头,也是白色的。   而且,空间极大,似乎永远走不到尽头。   走了一会儿,眼见着越走越远,越走越无尽,她也不走了,又返回来。   云苏看她回来了,笑的越发的冷,“你可以一直走,看你走不走得出去。”   宋繁花的衣服刚刚在水里打湿了,上岸的时候没觉得冷,可走一圈回来后就冷的不行,她拢拢双臂,又歪到一边儿的石头上坐了,坐稳之后,双臂蜷搂着肩膀,缩成一个肉团,不理他。   云苏见她不搭理自己,冷的瑟瑟发抖也不吭声,就是非要跟他对着干,一时又气的不行。   原先她是要冻死还是要饿死他都不会管,可是,现在……   云苏气闷地起身,往某个地方一走人就不见了,等他再出现,手上端了一个托盘,手臂上搭着衣服,他将托盘放在刚刚那个花桌上,走到宋繁花面前,抬腿踹她,比刚刚宋繁花用脚尖踢他的力道大多了,一下子就将宋繁花给踹醒了。   宋繁花仰起脸,还没来得及说话,也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人,眼前一黑,整张脸都被一层布蒙住,她大惊,下一秒,就听到男人冷沉却不容置喙的声音,“换上!”   宋繁花伸手,把脸上的衣服抓扒下来。   云苏又道,“换好过来吃饭。”   宋繁花看着男人的背影,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他不杀她,把她掳到这个地方做什么?   宋繁花很冷,为了不让自己生病,还是拿起干衣服,跑到大石后面换。   换衣服前,基于之前的教训,她还是将衣服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发现没有异常,才妥妥地穿好。   穿好出来,云苏已经坐在花桌边等她了。   宋繁花没客气,也没矫情,堵气不吃饭饿自己的人是傻子,她走过去,坐在云苏对面。   云苏看一眼她的衣服,跟他一样的白色,穿在她身上飘飘若仙,她本身就很白,如此一来就越发的白了,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头发虽然不长,却非常柔顺,也是漆黑若雾的,一点儿江墨一点儿白,一世倾城一画仙,云苏觉得,宋繁花就是他心中那幅倾城之画。   云苏印象中唯一被宋繁花白衣惊艳的样子是在杜府门外,那个开门的瞬间,她浅笑嫣然,白裙荡着香色,可能在那时他就心动了,只是他尚不自知。   云苏收回视线,把碗和筷子放在她面前。   宋繁花看着他的动作,又看着他一一摆着饭菜,狐疑地问,“你想干嘛?”   云苏不看她,只专心将那四五碟菜摆好,独有的两盘肉全都摆在自己的面前,他自若地拿起筷子,瞪她一眼,“吃饭。”   宋繁花问他,“你从哪里弄来的衣服和饭?”   云苏冷笑,“怎么,你想打听到逃跑的路,趁本王不注意的时候逃走?”他嗤一声,“进了这里,若本王不带你,你就出不去。”   宋繁花问,“这里是哪里?”   云苏道,“吕氏的神境之地。”   宋繁花诧异,“神境?”   云苏道,“嗯。”大概不愿意说这个,他又说一遍,“吃饭。”   宋繁花看着面前的菜,不敢吃,谁知道他有没有在这里面下毒?他惯爱给别人下毒了。   她不动筷,云苏大概猜到她在顾虑什么了,筷子指了指自己面前的两盘肉,说,“这两盘有毒,你别吃。”   宋繁花手一伸,筷子飞过去,夹起一块肉。   云苏眉头一扬,嘴角勾了一丝笑,抬眼看她,“不怕本王毒死你?”   宋繁花轻哼,“你刚说了,不会杀我。”   云苏低笑,“不杀你不代表不给你下毒,或许,这两盘肉就有毒。”   宋繁花抬头看他,“有毒你就不会摆在你自己面前了。”   云苏挑眉,“很了解本王?”   宋繁花撇嘴,不应,倒是真把那块肉吃了,是东坡肉,外酥里嫩,真的很香,她又伸筷子过去,结果,这一次筷子没能抽出来,被另一双筷子按住了。   宋繁花瞪着面前的男人,“你刚说让我吃饭的,现在又不给吃了?”   云苏笑道,“没说不让你吃,先把话回答了。”   宋繁花道,“我对王爷不熟。”   云苏道,“对本王不熟,你会知道本王腰间的薄刃,还知道烈日枪谱?”   说着,微微一顿,又道,“本王腰间的这把薄刃,只有本王知道,谁都不知,烈日枪谱也是本王一时灵感所创,创那枪谱的时候,本王还不足十三岁,是在行走江湖的时候,碰到了一场生死博战,一名枪者和一名剑者,最后枪者败亡,本王回去后将那一场景想了很久,然后创了一套独特的枪法,因为没有得到好枪,这枪谱就一直搁置着,除了本王,也是无人得知的。”   说到这,他抬眼看她,“而你,都知道。”   顿了顿,又说,“你还把这套枪谱传给了段萧,本王在长乐关与段萧交手的时候,他用了烈日银枪,然后本王发现,那枪谱好像就是为烈日银枪所创。”   然后又顿住了,目光落在眼前女子的脸上,探究意味十足,“本王虽不信鬼邪,却不得不怀疑你……”   “王爷!”   话还没说完,宋繁花猛地打断他,松下筷子,站起身,“你不想让我吃我就不吃了。”   她转身就走。   云苏微眯着眼,慢腾腾地说,“怕本王说出真相?”   宋繁花猛地转身,冷笑,“那都是王爷的个人猜测。”   云苏道,“是吗?”他又将她上上下下看一遍,说,“你有体温,有心跳,跟正常人一样,白天晚上都能出没,有影子,也不怕煞气,与段萧欢好也不会害到他,那你就不是鬼,可偏偏,你远在衡州,却对本王的事一清二楚,知道本王的事也就罢了,你还知道琅海有暗军,知道杜莞丝,知道如何弹江山笑,知道九霄盟,知道巾帼手可以唤醒九霄盟,大概风泽风樱玉香都是你找出来的,所以,你几乎对一切事都熟知于心,本王虽然很想认为你是饱读诗书,阅览了九国地志,还有你之前说的什么江湖逸本,人间手抄本,闲鹤野云本,虽然那些书本王确实没听过,可你说了,本王就信你真的看过,那么,你真的没有死过一次吗?”   你真的没有死过一次吗?   这句话问的轻而淡,却一下子击中了宋繁花的心,她猛地一颤,脸倏地一白。   云苏虽然在这个仙境之地也不能运用内力,可还是眼尖地看到了宋繁花的这一变化。   所以,他猜对了?   云苏默默地站起身,拉住宋繁花重新坐到桌前,伸手抚摸着她的脸,低问,“上一世,我杀了你,所以这一世,你要杀了我,是不是?”   宋繁花整个人一哆嗦,惊恐地要站起来。   云苏强势地按住她。   宋繁花伸手就推,指尖发凉,脸面冰凉,云苏一边攥紧她的手,一边将她拦腰一抱,抱到怀里,自己坐了下去,宋繁花被他的话吓的神情木呆,她没想到,他竟然会想到她是重生的,他怎么会……   宋繁花勉强稳住心神,努力告诉自己,别慌,别慌,要镇定,对,镇定,她深呼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什么异常,平静地说,“王爷想像力可真是好,什么上一世,什么这一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云苏低笑,“不知道吗?”   他唔一声,又道,“或许本王的想像力真的很好,那你听听本王的想像力是怎么样的,上一世,你们宋府全被本王灭了,唯独你活了下来,而为什么是你活了下来,那要归功于柳绍齐,他那般爱你,为你都甘愿赴死,自然是不遗余力地保你的,柳绍齐保下了你,把你带在了身边,而柳绍齐又是时常跟在本王身边的,所以,你对本王的事就一清二楚,时间久了,你也知道了你宋府灭亡的真相,所以,你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杀柳绍齐,进而毁柳纤纤,杀本王,是不是?”   宋繁花已经完全说不出一句话了。   云苏的话虽然不轻不重,可那一字一字,如钉锤一般砸在心口,带着前世的血债兜头罩来,让她眼前模糊一片,大脑瞬间当机,什么理智、清明、镇定全都没了。   猝然而来的剖白,令她方寸大乱。   云苏不动声色地搂紧她的腰,看着她惊慌失措的脸,他想,果然戳中她了。   云苏伸出修长的指腹抬起宋繁花的下巴,吻上她的唇。   这一次,宋繁花被他的话打乱了心扉,惊愕的完全忘了反应。   云苏满意地含住那软香的唇瓣,小心翼翼又充满爱恋地品尝,吻着吻着,那女子眼中又逸出了泪,这泪不是云苏侵犯她的泪,她这会儿完全沉浸在了前世的魔怔里,压根不知道自己此刻在受着什么样的侵犯,她只是想到前世的家人与命运,控制不住地悲伤。   云苏被她的眼泪干扰,吻没法继续,微顿了一下,稍稍抬起脸。   熟悉的龙涎香充斥着大脑神经,英俊的令人不敢攀视的容颜近在咫尺,他温情脉脉地看着她,深邃迷人的眼里全是她的剪影,睫毛垂下迷雾,掠起男人眸色里独一无二的星光涟漪。   宋繁花的心口被什么东西重重一撞,瞬间不堪一击,痴痴地看着面前的容颜,失了神。   前世,这个男人,是她的心魔。   云苏微眯了一下眼,嘴角勾起一丝笑,心想,早知道这招这么管用,早知道卖男色这么管用,他早就用了,不过,如今也不晚,他缓缓低脸,吻着宋繁花眼中的泪,由眼到脸,到鼻尖,到下巴,一点儿一点儿地吻着,吻罢,过来,擒住她的唇,手掌轻轻加重力道,按住她的腰,把她往自己怀里压紧。   无与伦比的快感从舌尖一路蹿进心脉,然后波及全身,带动起五脏六腹七经八脉都跟着颤栗。   云苏狠狠地吸了一口气,拦腰抱起宋繁花,去了大石边。   他将她放在巨石上,俯身压了下去。   结果,因为太兴奋,力道没控制好,一下子咬到了某个小女人。   疼痛一来,陷入失迷状态里的宋繁花蓦地惊醒。   她睁着湿漉漉的大眼,茫然地看着脸上方的男人,然后涣散的视线一点点的聚焦,被摧毁的理智一点点地回拢,慢慢的,那眼从分散、灰蒙、痴迷,到短暂的清明,再到干净冷冽。   终于,在看清了眼前之景时,满眼含怒,一把推开了身上的男人。   云苏正享受着百年难遇的一次温香软玉,她这么温顺,这么服贴,这么柔软,没有了阴狠,没有了反抗,更没了刺猬般的尖锐,云苏很沉迷,自然没防备着身下的女人会醒。   当然,他知道她会醒,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被推倒在地上,他也不怒,顺势一躺,笑声低沉而迷人,“醒的挺快的。”   宋繁花翻身而起,动作快的几乎在眨眼之间,伸手一捞,衣带缠裹紧腰身,黑发伴着白裙随风飘荡,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气。   云苏侧过脸,笑的特别欠揍,“在本王面前,不要做这么漂亮的动作,本王会忍不住。”   宋繁花气怒地抬脚就往他身上踹。   云苏伸手挡住她的脚,懒洋洋地道,“是你失神放松警惕在前,不能怪本王对你趁火打劫,你若不醒,本王会将这事进行到底。”   宋繁花收回腿,冰冷地丢一句,“无耻!”   云苏大笑,等宋繁花走了,他又坐起来,拍拍衣服,理理头发,一副没事儿人的样子重新走到花桌前,拿起筷子吃起了饭。   吃饭的时候看着隔了超大的一个圣泉,不停地用袖子擦着嘴巴的宋繁花,眯眼笑道,“本王留在你身上的气息,你是擦不掉的,擦掉了气息,也擦不掉你刚刚的一瞬情动。”   宋繁花冷笑,“你真是自负过了头了,认为全天下的女人都喜欢你,对你痴迷!”   云苏轻笑,“你刚没痴迷吗?”   宋繁花一噎,擦嘴巴的动作越发的粗鲁凶暴。   云苏看着,低叹一声,对她道,“过来吃饭,等饭入了口,气息就没了。”   宋繁花这会儿宁可饿死,也决不再近他身一步,她站着不动。   云苏也不勉强她,一边吃饭一边说,“你既知道了一切,那你应该也很清楚,最后称帝的,必是本王,所以,你别再与本王对着干,讨不到好处。”   宋繁花又一声冷笑。   云苏道,“不是本王非要与段萧作对,而是他父亲死在了云氏一族手上,他来复仇,他对本王有恨,呃,说到这个,你们俩就真的同仇敌忾了,难怪能那般并肩,不过,”他抬头看她一眼,“你们想杀本王,本王却不想死的,而段萧,身为世侯门阀一族,哪怕他与本王没仇,本王也不会放过他,因为,”他顿顿,“本王要建立的国家,是如轩辕王朝那般,没有任何世侯门阀,没有任何割据的、统一的盛世安平国度,所以,你别插手。”   宋繁花冷笑,“那么多世侯门阀,你难道能一一灭了?”   云苏道,“全灭。”   宋繁花一愣。   云苏道,“不割除旧的残破的势力,就没法全新竖立新制度,这是必然的。”   宋繁花觉得这个男人真是冷血,整个云王朝,有多少世侯门阀,有多少割据势力,全灭的话,那得死多少人?   而且,收复不行吗?非得灭?   宋繁花冷哼,“自己冷血,喜欢杀戮,别拿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欺蒙世人。”   云苏微微一笑,却不应话,只道,“过来吃饭吧,菜都凉了。”   宋繁花气闷道,“不吃。”   云苏皱眉,“你不饿吗?”   宋繁花道,“不饿。”饿也不吃。   云苏沉默看着她,半晌后,无奈地站起身,“你这会儿不想看到本王,本王走就是了,你过来吃,别饿着自己。”   说完这句话,云苏就真的走了。   宋繁花兀自杵了一会儿,还是去桌边囫囵吞枣地扒饭,她怎么不饿,她都饿死了。   吃饭的时候云苏没有出现,吃罢饭,云苏走过来,将那些残盘残盘和筷子收起来放在托盘里,然后往某个地方走。   宋繁花顿时心生疑问,也跟过去。   云苏听到了脚步声,没管,就让她跟着,过了一层白雾,就看到一人。   不是别人,正是镇守这一方天地的吕子纶。   吕子纶接过云苏手上的托盘,看着宋繁花,含着复杂的语气说,“你是第一个让他端盘端碗伺候的人,也是第一个让他受如此重伤的人,六姑娘,你就算不喜欢他,也不要再杀他了。”   宋繁花眉梢一挑,往云苏脸上看去。   云苏也看着她,目光是温柔而宠溺的。   这样的目光,让宋繁花想到了段萧,她眼睛微微一眯,看着吕子纶问,“你怎么在这儿?”   吕子纶笑道,“我吕氏的神境之地,我肯定在的啊。”   宋繁花眯眼,“一直都在这里?”   吕子纶道,“嗯。”   宋繁花问,“饭菜哪里来的?”   吕子纶笑着捋了捋雪白的袖子,“六姑娘是在探些什么吗?你既活过一世,那你应该对我吕氏很熟悉啊,怎么会不知道我吕氏的神境之地?”   宋繁花在心底冷笑,想眶她的话?   她抱起双臂,转身就走。   吕子纶见她走了,手掌一抬,隔出一道空间,他将托盘随意地往空中一放,看着云苏,说,“确定她是重活一世的?”   云苏沉吟着说,“大概。”   吕子纶道,“这得确定,不能是大概,还有,她若真活了一世,上一世是不是真的喜欢你,若她不是重活一世,我施术的话会让她彻底醒不过来,如果她是重活一世的,却在上一世的时候喜欢的人不是你,那施了术也无用,她的心没法转移到你身上去。”   云苏眉头紧锁,顿了一顿,说,“她肯定是活过一世的,但上一世她是不是喜欢我,这就真不清楚了。”   吕子纶道,“那你弄清楚。”   云苏低声道,“嗯。”又问,“段萧那边是什么情况?”   吕子纶说,“很奇怪,段萧很平静。”   云苏挑眉,“他不知道宋繁花被我掳了来?”   吕子纶说,“知道。”   云苏冷笑,“既知道却能这般平静,要么,他不是真的爱宋繁花,要么,他就太能忍了。”说罢,又道,“也是,他都忍了十年之久,怎么会在这个地方栽下去,不过,他不栽,本王却偏要让他栽,肖锦莺的凶杀案他还没破解,下一件事,看他如何应接。”他甩起雪白薄袖,轻蔑地说,“时间也要到了。”   吕子纶应道,“是。”   云苏冷寒一笑,转身走了。   他回到圣泉池,潜到里面继续养伤,见宋繁花坐在大石上支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起身,将刚刚吃饭用的那个花桌搬了起来,往圣泉池里一扔,花桌入水,却不往下坠,就浮在了水面上,桌面往下,柱往上。   云苏对宋繁花说,“过来。”   宋繁花没理他。   云苏指着那个桌子,“坐那上面,泡一泡这圣泉,对你之前火烧过的身体有好处,还有,能让你头发长长。”   宋繁花不大相信地问,“泡这个水能长头发?”   云苏道,“能的。”又加一句,“不信你试试。”   宋繁花不信他,狐疑地看着他。   云苏笑道,“知道你不会游泳,坐那桌子上面,而且有本王在,不会让你出事。”   宋繁花心想,有你在我才会出事,不过,能长头发?   宋繁花迟疑地走过来,云苏将那晃动的桌子摆好,示意她下来,宋繁花见他一脸认真,竟鬼迷心窍地坐了上去,坐上去之后就感觉桌面在飘,她吓的又要起来,云苏按住她,把桌子拉到岸边,用腰带固定住。   宋繁花说,“我要下去,我也靠着岸边儿泡。”   云苏摇头,“这圣泉池里的水称为天空水,意为无穷无尽,囊括乾坤,我能这般躺着是因为我用衣服作凫,不会往下掉,而且,本王会游泳,不怕往下掉,而你,”他看她一眼,“你不会游泳,为了安全考虑,还是坐在这上面,本王也不想养个伤还要提心吊胆,随时随地担心你会掉下去。”   宋繁花额头一抽,气闷地坐着不动了。   云苏看她气的鼓起来的脸,心尖柔软一片,低声诱惑地说,“或者,本王抱着你?”   宋繁花立马冷眼瞪他,“妄想。”   云苏摸摸鼻子,转过脸,靠在一边儿不理她了。   如此,宋繁花就开始了泡圣泉水养头发的艰难日子,而这些日子里,云苏也没再碰她,当然,他就是想,宋繁花也不会给,云苏尝到了强迫与不强迫的天壤之别,一心要让宋繁花心甘情愿,而且,他也在试探宋繁花在前世是不是真的喜欢他,一旦试探出来,就让吕子纶对她施术,让她对他倾心,所以,为了她的倾心与甘愿,云苏愿意等。   他以为他等得到,但他不知道,这个世上,除了吕氏一族外,还有一族,也是天机谶破者。   谁都没想到,曾经的温氏一族,还有遗孤。   云苏虽然知道温千叶是段萧的人,却不知道,温千叶拥有着几乎与吕子纶相同的能力,更甚者,比吕子纶还强。   两天后,文韬书策会如期举行。   虽然,王爷受伤不能前来,虽然,肖锦莺的案子还没了结,肖太师府一度处在悲伤的氛围里,但这不影响如此盛大节日的照常开展。   最后一轮的时候,段萧坐在雕龙画凤的金銮座里,一身玄黑蟒袍,龙爪栖肩,锐眼如鹰,冷峻的面容上是一如继往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疏离,薄唇微抿,安静地坐在那里,却有一股无以言说的冷睿深沉,不语不言,却气势辗压全场,惊心而慑人。   进入最后一轮里的十位才子看到段萧,纷纷惊住,一时也被他这无形之中而散发出来的气势给吓住了。   段萧漫淡地把玩着手中的一张白纸,没有理他们,也没有看他们,只是爱不释手地一遍一遍地玩着那张像心又不像心的四不像,偏侧的脸弧线很冷,令人不敢直视。   十个才子原本是想上前打招呼的,但见这样的段萧,也不敢上前了。   当然,已经进入最后一轮了,他们也不怕再被刷下去,这一轮只是分高低,比上下,轮排名。   而第一名者,自然就要得段萧亲手封赐了。   如同去年的温千叶,得皇上厚爱,常伴君驾。   温千叶是监考官,薛尉是主簿,到了金銮殿,本是段萧来评高低的,可段萧心情不好,除了手上的那个白纸,他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来兴趣,就让大臣们自己评定第一、第二、第三以及优秀者。   温千叶看一眼段萧,心里微叹,从那天云苏将宋繁花掳走,他在他那里哭了一阵,再看到他,他就变成这样了,浑身发冷,透着难以亲近的气息。   段萧既发话了,大臣们就自己议论开来。   原本,最后一轮的时候,大臣们是不必来的,但段萧不是真的皇帝,他也不会让任何人抓住他的把柄,哪怕此时此刻,因为宋繁花的不知所踪,他心绪难定,却也没有影响到他的智商。   从一开始进京,听到宋繁花眉飞色舞地说大街上的文斗,再后来让方信去查那二人的底细开始,段萧就已经对这件事生疑了,虽有疑问,却不知会发生什么,所以,按兵不动。   但这二人,敢在大街上斗文,再加上方信打探来的消息,说沈骄阳是少年神童,段萧就知道,这一次的文韬书策会,必然是他问鼎第一。   所以,当薛尉来到跟前,对他说,沈骄阳第一,贺舒第二,文澜第三时,他微微掀了掀眼皮,修长的指尖摁在那一颗心的中间,缓慢摩挲着,随意地丢一字,“哦。”   薛尉道,“如今王爷不在,需要将军来颁布诰文。”   段萧唔一声,眼睛往正中间坐着的十个人望去,带着询问的语气道,“哪个是沈骄阳?”   座位中有一个人站起来,书卷气甚浓地答话,“将军,我是沈骄阳。”   段萧看他一眼,说了一句莫名其秒的话,“名字起的很好。”   沈骄阳。   骄阳。   骄傲的太阳。   这名字,很猖狂。   段萧说完那句话后就将手上一直把玩着的四不像东西给小心翼翼地收进了囊袖,站起身,去了御书房,颁写诰文,写罢,请出玉玺,盖章印。   诰文一发,京城十大才子就产生了。   沈骄阳被段萧留在了身边,贺舒放在了薛尉门下,文澜放在了温千叶门下,能排名到前三,那也是有一定能力与水平的,只要教的妥当,早晚会是朝中的顶梁柱,剩下的七个人,段萧放给了其他大臣。   夺得了十大才子之称的这十个人需得在其所属大臣的手中学习一年,从寒窗苦读的书本里进入朝堂,如同去年的温千叶,一刚开始就在云程门下。   段萧带着沈骄阳出皇宫,路上,他问他,“住我的将军府,还是另外住?”   沈骄阳眨眨眼,笑着问,“难道我得了第一,不给赐府?”   段萧道,“原本要该赐的,但我不是皇上,王爷也不在,这赐宅子一事就要暂缓,所以,暂时,你先自己找地方住。”   沈骄阳说,“那我跟将军一起住。”   段萧唔一声,不再应话,背起手,走了。   沈骄阳跟上。   回了将军府,段萧让风泽给沈骄阳腾个院子,将军府不大,东院是段萧在住,南院是宋昭昭在住,北院是他们这些人在住,所以,就剩西院了。   风泽把西偏院腾出来给沈骄阳住,腾理好,把沈骄阳带过去,沈骄阳斯文腼腆地对风泽拱手说,“谢谢风泽大哥。”   风泽挑眉,睨他一眼,“谁大谁小还说不定呢。”   沈骄阳一噎,看着满身煞气的风泽,心想,你这般盛气凌人,当然是你大啊,他笑了一声,倒没再说什么,迈进西院门。   段萧等了两天,没有等来岳文成的信,他就把宋昭昭叫到书房,让她写一封信给宋清娇,说明她手中的占书如今所起的作用,当然,段萧没让宋昭昭说宋繁花的事,宋清娇怀着孕,不能受刺激,岳文成那里段萧是一五一十地说了,岳文成有分寸,该说的会说,不该说的不说,他也就不担心。   宋昭昭听说宋清娇手中的占书能破吕府的结界,能救宋繁花,她是一百个乐意写这封信的,当即也不废话,提笔就写。   写好,段萧唤回飞天猫,让他去送信。   飞天猫的速度很快,当天去,当天就回了,手中拿着占书。   到了书房,飞天猫将占书递给段萧,段萧接过后看了看,也看不出什么明堂,当时在衡州,这占书是过了宋府的几个姑娘手的,但他没摸过,如今摸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他将占书收入袖中,问飞天猫,“周氏还没出现?”   飞天猫说,“没有。”   段萧问,“柳纤纤如何了?”   飞天猫说,“没有几天的命了。”   段萧眼眸一冷,“这几天盯紧点儿,周氏身有异能,不可能不知道她女儿有难,之所以没来,肯定被什么事情缠住了。”   飞天猫应道,“是。”   段萧挥手,让他走了,等飞天猫离开,段萧带着占书去了状元府。   此刻,状元府里,温千叶正在陪冬青在院外的树荫里散步,二人牵着手,绿佩远远地跟在后面,温千叶一边牵着冬青往前走一边跟她说着话,冬青时而仰起头来冲他笑,一脸幸福的模样。   而这个时候,温千叶都会说一句,“注意脚下。”   冬青就不仰脸看他了,专注走路。   走到凉快的地方,温千叶会拉着她站在那里歇息,然后摸着她的肚子,满眼温柔。   段萧被家丁带过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然后,他就定足了,然后他转身,让家丁带他去前厅。   家丁虽然疑惑他怎么不让通传,也不进院,反而去前厅,但却不敢问,一路把他带到前厅,奉了茶,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段萧看着那杯茶,对他说,“不用管我,你去忙你的。”   家丁哦一声,颔首退下。   段萧将茶杯端过来,缓慢地喝着,一杯茶还没入喉,温千叶就大步走了进来,看到他,出声问,“来了怎么不叫我?”   段萧看他一眼,又往他身后看一眼,问,“冬青呢?”   温千叶道,“睡觉去了,她最近特别嗜睡。”   段萧说,“怀孕的人都是这样。”   温千叶道,“这你也知道啊?”   段萧轻咳一声,他原来都不接触女人,怎么会知道这个,只是与宋繁花在一起后,担心她会一不小心怀上,而她又大意地不知道,他就找了相关的书来看,至少,她粗心大意了,他还能在一旁看着,不让她出事,他不动声色地喝一口茶,岔开话题说,“占书拿到了。”   第211章 异血天劫   温千叶立马说,“拿来我看看。”   段萧搁下茶杯,伸手从袖兜里掏出那个黝黑的如占卜卦一样的竹碟,碟章入手,却不像段萧之前在书房从飞天猫手里接过来的时候一样什么反应都没有,那占书一落入温千叶之手,立马的,金文似脱落的天石,一颗一颗的现出原身。   温千叶眯眼冷笑地说,“果然是吕氏本族之物。”   段萧惊奇地道,“为什么我拿的时候没有这么神奇的景象?”   温千叶将占书收起来,揣进自己袖兜里,走到他旁边的位置坐下,慢声说,“你又不是天机一族的人,自然没办法使它开启圣纹之路,我刚是用了一点儿术法。”   段萧点点头,“原来如此。”   温千叶说,“晚上我试试,看能不能一次性破了结界。”   段萧说,“好。”   破结界是关键,只要真正的凶手抓到了,云苏就没办法再以提审犯人的借口将宋繁花扣押在他那里,所以,段萧很急切,但急切也没用,不可能一下子从白天蹦到晚上,还是要一点一点的等。   等待天黑的过程里,段萧备受煎熬,已经过去两天了,他不知道宋繁花有没有遭到迫害,有没有被云苏给怎么着了,他其实该对她多一些信心的,毕竟,她实力摆在那里,一般人想杀她想胁迫她也得掂量掂量。   可,云苏。   一想到这个男人,段萧就恨不得将他抽筋扒皮了,这个不要脸的臭男人,一门心思千万百计地要挖他的女人。   段萧一下午都坐在状元府的前厅里喝茶,温千叶劝他去休息一会儿他也不去,就跟茶较上劲了,一边喝茶一边揪心地想着宋繁花是不是真的被云苏给玷污了,只要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性他就觉得心被人一刀割成了两半,又用搅拌机搅着,疼的抽搐,可越疼越清醒,清醒地知道自己是非宋繁花不可的,他想,没关系的,只要她安然无恙,只要她还能回到他身边,她怎么样都无所谓,然后又觉得她受了苦,遭到了云苏的强迫,定然会绝望的哭,一想到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悲惨的哭,段萧只觉得呼吸都没了,眼睛又红了,他猛地喝一口茶,闭闭眼,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也许没那么糟糕,可又控制不住地把情况想的更糟糕,如此反复,他觉得自己都要神经了,他将茶杯一放,疲惫倦怠地靠在了椅背里。   就这样,一下午在自我的折磨里度过,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温千叶以吕氏本族之物首次展现出温氏一脉的惊人能力,寻本问踪,追其溯源,进入吕氏风云谱,开启破门之路。   结果,异血渗入,术法陡然间溃散。   温千叶一怔,脸色忽地大变,猛地收手,却已经来不及了,远在吕氏神境之地中的吕子纶感受到了震荡,他立刻运气追踪,发现到了光源,他冷笑地甩出心魂阵,要将此人困在心魂中,却不想,心魂阵刚出,手指灼然一烫,再接着就是一个女人的影子侵入心脉,他大惊,慌忙撤离,默念驱魂咒,却又晚了,驱魂咒没有将那一抹影子驱离出心,却让自己灵台受损,一口血喷出来,洒在雪白的圣花之上,圣花遇血,周遭雪白的天景陡然之间红光一闪,然后,雪白的石变成了寻常的石,雪白的花变成了五颜六色的花,雪白的地面变成了寻常的地面,雪白的天空,变成湛蓝的天空,圣泉池热浪翻滚,轰然之间,雾消云散,云苏立马抱着宋繁花起身,落在了地面,然后看着那冰冷的圣泉,一点一点的凝结成石。   云苏眉头一皱。   宋繁花默默地想,吕子纶遭劫了。   吕子纶闭眼运气,引天灵水入灵脉,稳住圣泉之心,然后缓缓舒一口气,睁开眼,低头,看着落于圣花之上的那一点儿血。   而此刻,刚随着左雪和叶知秋一同踏进城门的宋明艳忽然大喊大叫起来,“啊,疼疼疼!”   左雪被她深夜的大叫吓的一跳,连忙问,“哪里疼?”   宋明艳说,“手!”   叶知秋立马抓起她的手,然后就看到宋明艳的一只拇指上显出一圈火热的纹线来,那线不是死的,而是火球,正吞噬着她的皮肤,叶知秋眼一眯,手入额心,眨眼之间,一股佛光飞快奔出,划绕成线,缠住那个火球,就在火环欲要挣脱之时,叶知秋立时的将宋明艳的拇指含进嘴里。   这个动作出,宋明艳一怔,左雪立马双手捧住脸,别过头,小声地笑,“啊啊,宋姐姐,叶大哥,你们可以当我不存在。”   宋明艳额头一抽,心想,你这么一个大人,能当你不存在?   她没理会左雪,抬头看着叶知秋。   叶知秋却没看她,在确定已经将那火环吸走之后,他松开她,沉默地走了。   宋明艳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叶知秋吃了她的手又一脸若无其事走开的样子,大怒,“叶知秋!”   叶知秋没理她,兀自往前走。   宋明艳气哄哄地追上去,一把拉住他的衣服,将他往后狠狠一扯,叶知秋转过了身,然后,宋明艳就看到他一向白的像来自地狱里的俊脸此刻红的厉害。   宋明艳吓一跳,问,“你怎么了?”   叶知秋看着她,缓缓闭了闭眼,转过头,呼出一口气。   但是,还很热。   体内似岩浆,他得找个佛寺净化。   叶知秋摇摇头。   宋明艳伸手摸他脸,很烫,她担忧地问,“你发烧了?”   叶知秋依旧摇头。   宋明艳急了,扯着他的袖子让他看着她,“说啊,怎么了?”   叶知秋说,“热。”   宋明艳一愣。   左雪道,“中暑了吗?”她也走过来,看一眼叶知秋红的发沉的脸,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个药丸递给他,“清凉露,吃一颗凉透全身,宋姐姐是试过的,效果很好,你试试。”   叶知秋还没应声,宋明艳已经夺过那药丸,快速地往叶知秋嘴里一塞。   她的速度太过,叶知秋还没来得及阻止,喉咙已经一个吞咽,将那药丸咽下去了。   叶知秋脸色一黑。   宋明艳问他,“好些了吗?”   叶知秋看着她担忧的脸,没跟她说,这火是天火,得沐佛音才能灭,只是点了一下头,嗯了一声,说,“好多了。”   宋明艳左右摆着头,打量着他的脸,说,“脸还是很红。”   叶知秋无奈地仰脸,看了看天,说,“已经很晚了,快些进城吧。”看一眼左雪,问,“你知道肖府怎么去吗?”   左雪说,“知道。”   叶知秋说,“那就带我们去。”   左雪哦一声,立马在前带路。   宋明艳与叶知秋并肩走着,不停地侧过脸来看他一眼,叶知秋直直地看着前方走路,却似乎知道宋明艳在看他,他也不侧头看她,只说,“我没事。”   宋明艳一脸狐疑,却在他多次说没事后也不管他了,跑到前面与左雪唠嗑去了。   叶知秋手掌贴近心口,自手掌往下,一股磅礴的圣佛之气缓缓逸出,穿过肌肤,奔向那热源之地,渐渐的,叶知秋脸上的红光一点点的消散,然后归于正常的白,而这种白,让他看上去就像个正常人了。   他收回手,感受着体内的热源在佛气的化解下一点一点的被皮肤吸收,他觉得他一直冰冷的身体也有了一丝丝的温度,叶知秋心想,也许能因祸得福,如果他能将天火吸收,就不用找佛寺了,而他……看一眼前面与左雪搂肩搭腰的宋明艳,他想,他也能与她过正常的夫妻生活。   温千叶因为那突然而来的异血没能成功破除吕府结界,占书不能再用,他一脸凝重。   而比起他的一脸凝重,段萧才叫个脸色难看。   他看着他,问,“失败了?”   温千叶蹙起眉头,重新将占书拿在手上看,看了半天,才在边角处发现了一抹血痕,下午从段萧手中接过来的时候,他也用了术法,却没有发现这抹血痕,可一追到吕子纶,这血痕就出现了,到底怎么回事?   温千叶想不通,他将占书递到段萧面前,问他,“这上面有血,是谁的血?”   段萧脸色异常难看地瞪着他,“我问你是不是失败了!”   温千叶说,“是,没成功。”   段萧一口气没撑下来,差点儿噎死,他烦燥地在院子中走来走去,温千叶不能成功,那就意味着肖锦莺的杀人案很可能破不了,而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审理此案的人是薛凌之,这个人,从不徇私,若没有找出真正的凶手,拿出有力的证据,宋繁花就出不来,她出不来,云苏就加长了霸占她的时间,这不行,不行的!   段萧急的团团转,脑子却在快速地想着别的办法,凶手既是池乔,那必然是吕如宁指使的,所以,关键人物还是吕如宁。   不能夜探吕府,那只有光明正大。   段萧眼一眯,薄唇抿的死紧,为了宋繁花,他就是再不愿意,也得跟吕如宁走动走动。   希望不要破功,实在是看到吕如宁他就厌恶,这般想着,他就停止了来回走动的动作,也不苛责温千叶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算了,我已经想到别的办法了。”   温千叶蹙着眉抬起脸,问,“什么办法?”   段萧道,“明天我会约吕如宁出来。”   温千叶瞪他,“想出卖色相?”   段萧脸色冷寒,“她没那资格让我出卖色相,我就是试探试探她,打草惊蛇么,我先去打打草。”   温千叶道,“你也别着急,吕子纶的结界里忽然出现异血,我受到了干扰,他也受到了干扰,或者,他所受的干扰要比我深的多,所以,他若没及时修补,这结界不出几日就会自动脱落,而这抹异血,很可能是克制他的关键,远比吕氏本族之物要有用的多,所以,我想知道,这血是谁的血?”   段萧回想了一下,说,“当初这占书是经了好几个人的手,不确定是哪一个人的血,或者说,有好几个人的血。”   温千叶叹道,“那就没办法了。”又看他一眼,“只能你去出卖色相了。”   段萧额头一抽,冷沉着脸走了。   吕子纶确实受到了有史以来最危险的一次危机,尤其在看到圣花上那一滴不被圣花所容的血后,他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阴沉可怕,异血,天劫,到底是谁?   吕氏一族,掌管风云谱。   自古以来,便有一条不被世人所知道的命劫天癸。   吕氏祖上,早年是巫族里最德高望重的一支,所谓巫族,以人探非人之事,以物探非物之事,这是一种不被寻常法则所容许的存在,是以,先祖时期,吕氏一族住于深山、雪域、雾泽、大漠,因为所居处之地不同,巫术所延伸的婵本就不同。   百年以前,巫族强大,但随着时光变迁,这一类人越不被世人所容,又随着天灾不断降临,那些能够隐蔽的居住地也渐渐地消失,深山被打破,雪域被毁,雾泽不能再住,大漠也有了更凶猛的人闯入,为了生存,只好演变。   韩老太太就是在物竞天择之下下的雪山。   当然,韩老太太虽姓吕,却与吕子纶不是同一血支,但同属吕氏本族,而吕氏虽分散,家主却只有一个,后来,宗分越来越多,糟粕者也越来越多,所谓的吕氏巫族也就名存实亡了,尤其在家主逝世后,吕氏巫族彻底的分崩离析,从此,各走各的路,各入各的阳关道。   吕子纶是当时的家主逝世后能力非常卓越进而踏入皇权中的一人,而韩老太太手中的那个占书,是从当年的家主手上赐封过来的,所以,那占书远比吕子纶要古老的多,而这古老的占书,若被有心人利用,会抑制住任何一个吕氏一族的人。   只不过,婚姻占,占婚姻,情爱路无涯,若非天生一对,便是天劫来临。   圣花是从吕子纶的圣心之湖上开出来的,而这抹血不被圣花所容,也就是说,此血,此人,是他吕子纶的天劫。   而这人,到底是谁,这血又是如何来的,吕子纶都不知道,他有很多疑问,心情沉重地伸手捻起那一滴血,以血寻眼,要看一看这个人到底是谁,结果,半道中被一道佛光挡住,他心底冷冷一笑,甩开那血,下了花座。   云苏看着圣泉池陡然被封闭,看着神境之境变了模样,便猜到吕子纶可能是出了事。   他松开宋繁花,去找吕子纶。   还没找到,吕子纶倒先现身了。   云苏看着他,问,“出了什么事?”   吕子纶看看他,看看站在后面一动不动的宋繁花,出声说,“有人拿我吕氏本族之物闯了进来。”   云苏眯眼,“同族?”   吕子纶摇头,“不是。”   云苏分析道,“若不是同族,那就十有八九是仇敌。”说罢,侧过脸看了一眼宋繁花。   宋繁花挑挑眉,心想,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做的,她哼一声,跑到一边儿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云苏收回视线,说,“神境之地被毁,证明你是受伤了,那就回去养伤。”   吕子纶说,“我没事,还能撑几日。”   云苏甩开雪白的薄袖,说,“不用了,这几日我的内息已经全部恢复,不用再靠圣泉养着。”   吕子纶不大相信地道,“不足一个月,你没那么快恢复的。”   云苏唔道,“是,但……”他嘴角勾了一丝笑,“有人在旁边陪着,我心情好,恢复的速度就事半功倍了,虽然没恢复到受伤前的鼎峰状态,但也不会再有什么事,寻常的应付之力还是有的,你既受伤,就好好休息,我可不想我还没恢复好,你又倒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吕子纶想到自己的那个天劫,眉头深深锁着,嗯一声,道,“好。”   一声好落,眼前之景倏然散去。   三人落在院中。   云苏往外走去。   吕子纶转身往后,不知道去哪里了。   宋繁花想了想,也往门外走,刚走出门,准备朝将军府拐弯,结果,胳膊被人一拉,云苏侧着英俊淡笑的脸,问她,“上哪儿去?”   宋繁花瞪他,“你管我上哪儿,松开你的臭手!”   云苏轻笑,“本王的手臭,也在圣泉池里扶了你好多天,你那个时候不嫌,这个时候嫌了?”他突然低下头,夜色下的眼忽明忽暗,“你现在是嫌疑犯,本王要带你到九王府问审。”   宋繁花大惊,还没来得及出声,云苏已经快速地点了她的穴道,让她不能动,亦不能说话,他笑着看她一眼,双手抱起她,去了九王府。   路上,他极为恶劣地摸着她的腰,摸着她的脸,低笑,“下次再说本王的手臭,本王让你脱了衣服尝尝这手的滋味。”   宋繁花气的眼冒金火。   云苏却份外享受她一副很想搞死他又搞不死他的样子,一路上笑声都没断。   等回到九王府,云苏将宋繁花带到了自己的孤云殿,他没有惊动任何人,进了主殿后,直接抱着宋繁花进了寝室,将宋繁花放在床上,俯身看着她。   宋繁花一双大眼死命地瞪着他。   云苏轻笑地压下脸,在她额头落一吻,带着温沉暧昧又迷性十足的嗓音威胁地说,“本王解开你的哑穴,你别大吵大闹,乖乖听话,不然。”他的手极有象征性地在她腰带上游移,恐吓之意很明显。   宋繁花不动声色地收回眼中的愤怒,平淡如水地看着他。   云苏啧一声,“这般听话,本王还真不适应。”   他伸手解开她的哑穴,一解开,宋繁花就冲他呸一声,骂道,“无耻!”   云苏懒散散地走到衣柜前,打开衣柜,取了一套长服出来,他就站在那里,当着宋繁花的面,将身上雪白的里衣换了下来,穿上自己手上的衣服,穿罢,他走上脚蹬,坐在大床上,看着她。   这张床很大,四周是空的,却很奢气华贵,床柱全是腾龙图案,金勾扯着明黄的帐幔,龙涎香充斥整个房间,飘荡的帐纱有凤凰天羽飞出,矜贵中透着无与伦比的皇家威仪。   云苏就坐在宋繁花的手边看着她,看着看着就低头去啄她的唇。   宋繁花大怒,“你敢!”   云苏往下去欺压她唇的动作不停,只不过,快要吻上她唇的时候,他顿了顿,眼中兴味十足,“你刚说本王无耻,那么,本王若不做点无耻的事,怎么对得起你的抬爱?”   他眼角轻轻一掀,流光溢彩的天光从眸中垂落,淡淡笑意拢住她的脸上,他低声反问,“本王无耻?”   宋繁花立马改口,“没有,王爷天皇贵胄,俊美无双,天上人间都难寻得出一人,怎么会无耻呢,我刚没说王爷,真的。”   云苏轻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脸,别有意味地呢喃,“天上人间都难寻得出一人?”   宋繁花咬住唇,心想,天人上间都难寻得出一人的,贱!   不过,后面那个字她可是不敢说的,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可他能让她面上屈服,却没法让她的心也屈服。   宋繁花不吭声。   云苏看着她轻轻咬住的唇瓣,终于克制不住,压上去,吻了起来。   宋繁花气死了,这个该死的无耻之徒!   她不能动,也不能反抗,只好死死地咬住牙,不让他闯进去。   云苏也没硬闯,只是蜻蜓点水一样的吻着她,吻着吻着,不知道是不是宋繁花的错觉,听到了男人低低的一声叹息,然后,他停止了吻她的动作,把脸轻轻贴在了她的脸上,埋入她的脖颈里。   好半天,身上的男人都没有动。   宋繁花神经高度紧绷,不知道这个男人想做什么,又要做什么,整颗心都是提着悬着的状态。   这种战争真是比实际对战还要令人心慌。   云苏闻了一会儿她身上的气息,慢慢抬起头,对她道,“本王还想着你会坚持己见,骂本王无耻,那样的话,本王就顺理成章的把你衣服脱了。”   见她面色果然一变,他又道,“不过,你这般听话讨好,本王又不能上赶着把自己无耻的一面露出来,那就……”他笑了一下,“绅士一回。”   他退开来,对她道,“本王的九王府虽说很大,但没有女人穿的衣服,好在,本王的王妃朝服是在的。”   宋繁花大惊,出口就说,“我不要穿!”   云苏一愣,脸上陡然现出几丝惊疑不定的神情,半晌,他又笑了,唔一声,“好,依你。”   他冲门口喊一声,“来人。”   立马的,水英走进来,看到他,吓了一跳,“王爷?”   云苏道,“去把本王亲爱的王妃朝服拿过来。”   水英一愣。   云苏抬眼看她,“快去。”   水英立马回神,跑出去拿九王妃的朝服。   衣服拿过来,云苏让她把衣服摆放在床上,他则是看着宋繁花,又问一遍,“真不穿?”   宋繁花冷声道,“不穿!”   云苏嗯一声,点头,“好。”他对水英说,“把她脱光放床上,等本王先处理点事情,再来临幸她。”   宋繁花大惊,怒声喊,“云苏!”   水英眼皮一跳。   云苏挑眉,“给了你衣服,是你自己不穿。”   宋繁花气道,“我穿我自己的就好,不用你假惺惺。”   云苏冷笑,“本王的床,除了本王的王妃,谁都不能上。”   宋繁花咬牙,“那你把我甩地上就行了,我躺地上比躺这床上更舒服!”   云苏轻笑,“甚好。”他对水英道,“把她脱光了扔地上。”   宋繁花气结。   云苏却不再说话,直接往门口去。   水英执行命令,来脱宋繁花衣服。   宋繁花急的眼红脖子粗的,她还没冲破穴道,如果真让水英把她衣服脱了还得了?就在水英伸手扯她衣带的时候,她气的大吼,“我穿我穿。”   云苏却不理会她,脚步不停地直往门口去。   眼见着水英就要快把她的衣带子扯开了,宋繁花急哭了,腔调带着哽咽,“你别让她脱我衣服了,我穿,你说什么我都做什么。”   云苏脚步一顿,侧身看她。   见她咬着唇,一脸执拗,眼中却泪流不止,他蹙蹙眉,又走回来,水英立马避开,退守在一边,云苏伸手擦掉宋繁花眼中的泪,神色不明地看着她,“其实,你可以再有骨气一点儿,毕竟,本王确实很想看你没穿衣服的模样。”   宋繁花恨恨地在心想怒骂,衣冠禽兽,人面兽心,还王爷呢,啊呸,无耻!   云苏见她不哭了,好心地将她扶起来,取出锦帕擦了擦她的脸,然后又站起身,对水英道,“既然她想穿了,那就给她穿。”他将锦帕重新装入袖兜,很认真地说,“好好伺候咱们的……”他忽然一顿,轻轻笑起来,宽大的手掌在宋繁花的小脑袋上拍了拍,像拍一个宠物似的,带着溺爱的语气,“伺候咱们的小王妃穿衣服。”   第212章 喊小王妃   说完那句话,云苏就走了。   水英却一脸惊愕,一是因为云苏让她拿王妃朝服,二是那句从云苏口中喊出来的小王妃。   小王妃?   王妃!   云苏是什么人?   从他口中喊出来的这个词,怎么可能是玩笑!   水英惊愕不定,见云苏离开了,眼睛在宋繁花身上死死地盯了很久,这才动手给她换衣服。   宋繁花忍着各种不爽的情绪任由水英折腾,大概这王妃朝服极难穿,水英穿了很久,才穿好里衣,又折腾大半天,才将那又刺眼又华丽贵气的大袍穿好,穿好后宋繁花就被水英放平在了床上。   宋繁花不能动,闭着眼睛,努力冲破身上的穴道。   而在她不遗余力冲破穴道的时候,云苏去了前殿。   苏八公、苏进、苏昱、苏墨、苏子斌都没想到他会突然回来,这么晚了,他们自然是睡了,被人喊起,一脸莫名,却在听到说九王爷传唤时,个个都惊醒了,很快的收拾好,来到前殿。   一踏进殿门,果然看到云苏坐在主位上,黑发玉冠,绝色面容上淌着轻浅的笑,看上去心情不错,墙后奢华的布景将他整个人都衬的矜贵难攀,他一手托着茶杯,一手随意地搭在椅把上,舒展慵懒的神态。   苏八公、苏进、苏昱、苏墨、苏子斌五人对视一眼,相继踏入殿内。   五个人各自找位置坐好,苏八公出声问,“怎么半夜三更回来了?不是说要一个月?”   云苏笑道,“嗯,原本是该一个月的,不过,中间出了点意外。”   苏进看他一眼,问,“伤好了?”   云苏摇摇头,“没有完全好,至少,短时间内不能太大副度地动武。”   苏子斌闻言,起身朝他走去,云苏知道他想探他脉,就伸了右手给他探,苏子斌探摆,忧虑的脸色缓缓一松,他说,“内息很顺,是在调理。”   云苏道,“嗯,吕氏的圣泉池水可不是白泡的。”   苏子斌道,“但还是得休养。”   云苏道,“我知道。”   苏昱不解地问,“既然吕氏的圣泉池水那般管用,你跑回来做什么?”   云苏揉揉眉心,“吕子纶受了伤,圣泉池水也随之关闭了。”   五人一惊,苏昱诧异地说,“吕子纶受了伤?”   云苏叹气,“嗯。”   苏昱问,“他不是跟你一起在风云谱里吗?吕氏风云谱,外人难以侵入,他是如何受的伤?”   说到这个,云苏眉间就拢起了一抹戾气,俊逸华美的脸上渗出寒色,他将茶盏往桌上一掷,沉着声音说,“二哥说的很对,吕氏风云谱,一般人难以侵入,只有同本宗之人才有那能力侵入,而这风云谱是因掌握着它的人的能力而变化的,遇强者更强,遇弱者就弱,我不说吕子纶到底强不强,他掌控吕氏至今,从没遇到过对手。”   苏墨说,“你的意思是,伤吕子纶的人,也是修习天机之人?”   云苏道,“百分之百不会错。”   苏墨道,“当今天下,云王朝中,能与吕氏一族一较高低的,只有温氏,可温氏早已绝灭了。”   云苏冷笑,修长玉手缓缓抚摸着龙座上的天王龙眼,不轻不重地说,“大概,没有灭绝,当年的段府就留了一个遗孤,所以,很有可能温氏也留了一个遗孤在,只不过我们不知道罢了,温氏既是天机一族,想要隐藏掉一个人的踪迹,很容易。”   苏八公皱起眉头说,“如果吕子纶真是被这个人所伤,那这个人的实力,就远在吕子纶之上。”   云苏抚额叹气,“外公说的对,此人能力确实强大。”   他冷笑一声,“能无声无息地将烈日银枪带入京城,能入云程手下不被察觉,能让云淳令眼相看,能在皇陵之中斩杀云淳,能蒙骗过所有人的眼,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厉害?”   苏八公一惊,“你口中的人是指?”   云苏看着他。   苏八公、苏进、苏昱、苏墨、苏子斌同时出声,“状元爷?”   云苏道,“就是他。”   苏八公皱眉道,“他是段萧的人。”   云苏说,“一早就知道他是段萧的人,但不知道他是温氏一族的,这下就有点头疼了,他上京的目地,不用想,必然是冲着吕子纶来的,”他仰仰头,看着外面的一场夜色,无奈地低叹,“他是来找吕氏一族复仇的。”   一句复仇,让他想到了在陵安城受宋繁花算计,生命垂危之际,脑海里所现出的血腥场景。   他明白段萧心中的恨。   自也明白温千叶心中的恨。   他打小心中也与他们有着相同的恨。   可这恨不是他引起的,原本,他觉得,他与段萧心中的恨可以解,最多是为了宋繁花,大动干戈,可如今看来,这仇恨解不了,牵扯到了温氏一族,那云王朝内九成以上的官员都是罪人,毕竟,当初的温氏虽然独居衡州,却真的是天之后人,他们守护衡州,守护段府,想要灭他们,没有同等力量的地母之力就没办法一举歼灭,所以,云淳当时以帝王之血朝臣之血,协助吕府,拿下了温氏一族的千秋卷,千秋卷与风云谱一样,是护卫本族的仙旗,仙旗一倒,温氏一族彻底被打垮,而温氏一役,段府的守护神就没了,段宗铭战死,衡州动荡不堪。   云苏伸手摁摁眉心,事情来的太突然,又加上吕子纶如今受伤,云苏也不知道要如何来对付这个温千叶,所以,当下,先除掉段萧。   以前段府是靠温氏一族守护,现在就相反了,温千叶是要靠段萧守护的,段萧一死,温千叶就好对付多了。   云苏抬头问苏八公,“那天的朱礼聪是假的,真正的朱礼聪必然在段府,这都好几天过去了,你们抓住他了没有?”   苏八公脸色黑沉地看一眼苏进。   苏进说,“真正的朱礼聪确实在段府,而除了他外,还有一人。”   他将那一夜发生的事情讲给云苏听。   云苏听罢,眉尖一挑,出声问,“他说他姓轩辕,单名一个凌字?”   苏进道,“嗯。”又说,“正因为我当时听到了这个名字,才放走了朱礼聪还有高御铁。”顿顿,又道,“你身为云王朝的王爷,自是比我更清楚,轩辕凌这三个字,代表的是何意义,与他动手,又代表着何种意义,尤其,在他没报上名讳前,我与他身边的那个仆从交手了,但是,没有过上三招。”   云苏缄默不言,沉吟半晌后说,“罢了,暂且不与轩辕王朝发生争端,朱礼聪的命,晚点再取。”   众人一致同意,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其实,朱礼聪也是无辜的,当年杀云苏娘的人是朱帝,并不是朱礼聪,这句晚点再取,到底还取不取了,只有云苏自己心里清楚。   朱礼聪的事情问罢,就是柳纤纤了。   云苏问他们有关柳纤纤的事,在得知柳纤纤被吕止言带去了陵安城,听说快死了,也就这两天的事了,他没有接话,只起身离开,离开前,他说,“我回来的消息,不要让别人知道。”   几个人应是,看着他跨出门槛,走入夜色,消失不见。   云苏回到孤云殿,将宋繁花从床上抱起来,抱到外面,坐在凭栏的贵妃榻上,无声地看着头顶的月色。   宋繁花没有冲破穴道,只能被动地任他搂抱着,她不能动,连反抗也不能,只能像个玩偶似的被他拥在身前,他一边玩着她的发丝,一边低声浅雅地说他的小时候,说他与柳氏兄妹的相见相交以及相知,他说的很慢,也很轻淡,听不出任何情绪,可宋繁花还是听出来了他语气里的丝丝悲伤。   宋繁花心底冷笑,想到前世他对柳纤纤的爱护,忍不住就讥讽出口,“既然那般喜欢她,你又为何要舍她弃她?等她要死了,你又来悲伤。”她轻蔑地看着他,“虚伪!”   云苏一愣,本来还有点悲伤抑郁的心瞬间被她的话给惹的哈哈大笑起来,他掳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拉到眼前,低声笑道,“你上一世应该很爱本王,唔,让本王猜猜,上一世本王爱上了柳纤纤,你爱而不得,所以,对柳纤纤很憎恨,这一世回来,非要毁了她,是不是?”   宋繁花翻白眼。   经历过圣泉池的那一次猝然剖白后,她已经不会被他的突然袭击给惊懵了,她冷笑地看着他,“不知道王爷在说什么。”   云苏薄唇凑过来,眼看着又要压上她的唇上,又忽地顿住,他眯眼,“你实话回答,本王今晚不欺辱你。”   宋繁花心想,这个诡计多端的男人,他是让她回答她爱不爱他的问题吗?他在挖坑让她跳,不管她回答爱不爱,都变相地承认了她是重活一世的,而这,才是这个男人的真正目地。   见缝穿针地眶她,而他,掠她来九王府,绝不是审案,也不是想对她做什么,只是想探清楚她是不是重活一世的,若她真承认了,那么,他的下一步,就是争对她的一场布局。   她出了事不要紧,可是,段萧……   宋繁花冷笑一声,撇撇嘴,闭上眼,不搭理他了。   云苏泄气,失望之下狠狠地吻住她的唇,这一次,不管她怎么拦怎么挡,他还是冲了进去,几乎要吻到宋繁花窒息了,他才松开她,指腹轻轻地刮擦着她的唇瓣,低笑,“本王很喜欢你这般有骨气的样子。”他又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像对待宠物一样,“嗯,很好,你越有骨气,本王的福利越多。”   说完,抱起她,又回了寝殿。   本来就是听到柳纤纤要死了,心情低落,拿她出来排解的,如今被她取悦,云苏也困了累了,抱宋繁花回到龙床,将她放在床上,脱掉那华丽又繁缛的王妃袍服,脱的时候,他一脸不爽,念念叨叨,“本王从没给女人脱过衣服,从没伺候过人。”   原本就不耐烦,又脱了半天没脱掉,他一气之下直接撕掉了。   宋繁花大惊大叫,“你做什么,我让你脱了吗?你给我滚开!”   云苏抬眼就瞪她,“闭嘴!”   宋繁花被他可怕的眼神一瞪,立刻张嘴大喊,“水英!水英!水英!”   若是没有被定穴,她怕他才怪了,可她如今不能动,他撕那王妃袍服的阴狠劲真是吓到她了,她的声音那么大,那么惊恐,水英自然听到了,她不想闯进来,可宋繁花不停的喊,云苏也没阻拦。   水英伺候云苏那么长时间了,自然能猜到一点儿他的心思。   顿了顿,她还是走进来,但不敢近前,就站在殿门口,朝里面问,“宋姑娘……”怎么了?   怎么了三个字还没喊出来,里面传来云苏冰冷的声音,“你喊什么?”   水英一怔。   云苏道,“这王妃的衣服尺寸太大,明日让府上的裁缝过来,给咱们的……”他又笑起来,盯着床上的宋繁花,一字一句地说,“让王府里的裁缝来给小王妃量量尺寸,做一套合身的王妃袍服出来,再做几套换洗的衣衫。”   水英惊惧地哦一声。   云苏又问,“该喊什么?”   水英立马道,“小王妃。”   云苏笑道,“嗯,下去,没本王的喊话,不许进来。”   水英木瞪呆呆地出去了,出去后看着天外的夜色,只觉得心尖拔凉,额头冷汗涔涔,王爷这是……这是……被鬼附身了?   云苏将那被他撕裂开的昂贵又富态的王妃袍服扔到地上,又瞅一眼宋繁花身上的里衣,眉头蹙了蹙,似乎在考虑要不要继续脱。   宋繁花胆颤心惊地看着他,“王爷,这伺候人的活儿不适合你。”   云苏眼神一冷,“本王伺候你了?”   宋繁花立马摇头,“没有。”   云苏看着她,缓缓眯了眯眼,却是背转过身去,脱了外袍扔在一边的大椅上,从另一边儿上床,躺在了她的身边。   宋繁花极力让自己忍,忍住,心里默默地念着,低头不低心,低头不低心,她可以的,可心里还是很害怕,害怕云苏真的会对她做什么,原本她一点儿都不担心自己落在云苏手上,她觉得落在他手上还是好事,近距离接触他,更容易杀他,可如今她却很怕,尤其在知道了他对她有那方面的心思后,她越发的惊怕,她如果真被他如何了,段萧还会不会要她?   宋繁花想到段萧若是不要她了,她的心就开始抽疼。   她已经习惯了段萧的身体,习惯了他的气息,习惯了他的宠爱,习惯了他伺候她,晚上给她洗澡穿衣,给她擦头发,虽然他做这些的时候多数都喜欢趁机讨点好处,折腾她一番,可他总会哄她,借哄她的机会又欺负她,他其实很坏,但这坏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他其实很好很好,但这好也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外人都说他冷漠的不近女色,可只有她知道,他其实很色,不管他怎么腹黑算计,对她却真心实意,从不算计,他喜欢跟她绊嘴,喜欢喂她吃肉,喜欢把一切好的东西不动声色的送给她,魔龙令,御魔录,盟主令,天字琴,这些天下间难得一见的奇物,他都毫不吝啬的送给她,是她三生有幸,遇上这样的男人,她要珍惜,更要懂得珍惜,她用一切热情去回应他,让他也能感受到她的爱,可是……   宋繁花想着想着就哭了起来,哭声很小,却还是被云苏听见了。   云苏眉头微皱,侧过身看她,语气有点不爽地问,“哭什么?本王又没碰你。”   宋繁花哽咽地说,“王爷是顶天立地的男人,要说一句算一句。”   云苏掀被往她脸上一盖,“不碰你,睡觉。”   说罢,转身歪到一边儿去了。   宋繁花不能动,也看不到云苏去了哪儿,但身边的威胁一下子消失,她还是松了一口气,至少,眼泪还是管点儿作用的,之前段萧说,她的眼泪是争对他的武器,现在看来,这武器同样的也能争对云苏。   宋繁花找到了护命的法宝,终于放心地睡了。   第二天宋繁花睁开眼的时候床上已经感受不到云苏的气息,也就是说,他不在了。   宋繁花睁着眼看着帐顶,因为不能动,只能等人来。   没等多久,倾心进来了,看到她,抱臂冷笑。   宋繁花翻个大白眼,“你想杀就杀,别用那种阴毒的笑看我,落到你们手上,我无话可说。”   倾心啧啧不停地说,“你真是能耐啊,把我家王爷迷的团团转。”   宋繁花撇嘴,“你是知道的,我只想杀他,从没想迷他。”   倾心一听到她这样说,真是气的想扇她两巴掌,不能杀她,至少要出出恶气,可是,一想到这个女人昨天不仅睡了龙床,还让他家王爷拿出了王妃朝服给她穿,还……   倾心阴阳怪气地说,“我可不敢杀你,小王妃。”   小王妃三个字倾心说出来堵心,宋繁花听着刺心,可没办法,人在屋檐下。   一晚上的时间,宋繁花都没有冲破定身咒,不知道这一次云苏下的什么咒,她硬是冲不破。   宋繁花被制肘,自然不会强逞英雄,明知道倾心是在挖苦她,她也不恼,大不了当作耳边风,刮过就刮过。   倾心觉得真是咽不下这口气,颜华山的时候,她差点死在她手上,现在又要来伺候她。   弥月跟在倾心后面进来,见倾心一张脸很难看,大概也猜测出来是为何了,今天早上看到云苏从孤云殿出来的时候,弥月也是吓了一大跳,当听到云苏吩咐的话后,她越发被吓住了。   大概,当时,被吓住的,不仅仅是她一人。   小王妃。   弥月眼眸微动,带着王府内的裁缝过来,让她给宋繁花量身材尺寸,量罢,又跟倾心一起伺候宋繁花穿衣刷牙洗脸等等,当然,昨天的王妃袍服被云苏撕坏了,今天裁缝也刚过来,新衣服还没做出来,宋繁花就只好穿着华贵的里衣被倾心和弥月一起抬着去了膳堂。   膳堂里只坐着云苏一个人,苏八公、苏进、苏昱、苏墨、苏子斌都不在,可能是没来这里吃,也可能是已经吃罢走了,宋繁花被倾心和弥月一左一右架过来后,云苏直接将她抱进了怀里。   倾心和弥月规矩地退下。   云苏看着宋繁花,见她雪白的脸莹润清亮,眼睛一点儿都不肿,想来,她昨晚没有真的哭,他低笑地说,“看来昨晚你睡的很好。”   宋繁花低着头看着餐桌,没理他。   云苏以为她是饿了,出声问,“想吃什么?”   宋繁花冷笑,“我就是想吃也吃不了。”她眼睛骨碌碌一转,“要不,王爷把我的穴道解了,我先吃饭,吃罢你再给我定上?”   云苏沉沉地发笑,“你当本王是三岁小孩?不说本王现在的功力没有恢复,等解了你的穴道,本王打不打得过你都难说,就算本王没受伤,也不可能解了你的穴道,你这么诡计多端,定了穴还能有办法让本王碰不了你,你觉得,本王会让你蹦跶吗?”   他拿起筷子,看着她,问,“想吃什么,本王喂你就是。”   说到底,云苏是自己想喂宋繁花吃饭,在玉刹阁的时候,他看到段萧喂宋繁花吃饭,他就手心发痒了,奈何当时他压根连接近她的机会都没有。   宋繁花确实要填饱肚子,没有因此而骗过云苏给她解穴,只能让他喂。   吃饱后,云苏又抱着她回了孤云殿,躺下去睡觉。   宋繁花气闷,“大白天的睡什么觉?”   云苏道,“本王要养伤。”说罢,看她一眼,“不是因为你,本王何以要大白天的睡觉?”   宋繁花抿嘴,不甘地想,果然祸害遗千年,那么重的伤都不死!   她闭上眼,不吭声了。   云苏也没再说话,玩乐是玩乐,调笑是调笑,他得尽快养好身体,在八月十五那天,亲手斩了段萧。   不过,在这之前,他得先让宋繁花的心转过来。   云苏眯了眯眼,吕子纶受伤,短期内这转心术大概也施展不了,但还是得探出来宋繁花在上一世是不是喜欢他,他敢肯定她是重生一世的,可她不承认,他也不敢冒险,毕竟,吕子纶说了,若她非重生,施转心术的话,她会永久醒不来了,他可不想让她死。   云苏一面养伤,一面在费尽心思地想着如何破了宋繁花的高防之心,然后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云苏回来,除了九王府的人知晓外,旁人都不知晓。   当然,小王妃这个称呼,也只有王府中人知道,旁人也都不知晓。   但偏偏,夜辰扮成赵化青,依旧潜伏在九王府里头,是以,他知道云苏回来的事,也知道小王妃的事,更知道这个小王妃就是他家少爷的未婚妻,未来的段府夫人。   夜辰这次不是密语传音了,天黑之后,直接潜入将军府,找段萧。   段萧没有睡,从宋繁花被云苏带走,第一夜,他躺在那张床上,生死煎熬,一整夜都没睡着,后来的几个夜晚,他就不睡床了,夜夜呆在书房里,今夜也一样,但是,又不一样。   忽然出现的人,倒让段萧惊了一下。   段萧看着夜辰,挑眉问,“你怎么来了?九王府有异动?”   夜辰看着他,慢慢地嗯一声,“王爷回府了。”   段萧一怔,顷刻间抬头看他,眼中诧异一闪而过,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宋繁花有没有被他带去九王府,夜辰又道,“六姑娘被王爷带去了九王府。”   段萧心想,果然如此。   夜辰看着他静默不动的脸,问,“少爷不担心吗?”   段萧慢慢把玩着手上的墨笔,没什么情绪地问,“担心什么?”   夜辰道,“六姑娘……”他抿抿嘴,将王府里的情形实话实说地讲给了段萧。   段萧听后,有一柱香的时间浑身都是僵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手中的墨毫,一动不动,好久之后,那眼中有什么在翻滚,却又急速的在流退,夜辰看不到他的情绪起伏,只感到周遭的空气冷了很多,段萧缓慢出声说,“她住在云苏的孤云殿,你们叫她小王妃,她与云苏同吃同喝同……”他顿住,半天才说出那个字,“睡。”   第213章 亲自动手   很轻的一个字,落地无声,却让人凉飕飕的。   夜辰小心地看一眼段萧,出声为宋繁花辩解说,“六姑娘不是自愿的,她被点了定身穴,不能动弹。”   段萧没什么情绪地嗯一声,非常平静镇定地将手中的墨毫放进笔池洗了洗,洗墨毫的时候,他的神情十分专注,眼神专注,俊脸上的神情在半残的烛影里被拉出一片幽暗难辨的光,光影灼灼,似梅林深处的一点儿红梅,乍一开放,艳色,冷霜,却昙花一现,随着毫笔收势的瞬间骤然消失,他微微抬头,看着夜辰说,“你不必回九王府了。”   夜辰一愣,问,“为什么?”   段萧道,“云苏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不然不会让你跑这么一趟。”   夜辰一惊。   段萧缓缓将笔搁进笔架里,微眯着沉黑的眼,不紧不慢地说,“他是故意的,或许一刚开始他不知道你的身份,可在我回到京城,去吕府探望他,回来后就不再受噬心毒的折磨,他就起了疑,解药是从他身上找出来的,他想一探究竟很容易,哪怕你用别的药丸代替了解药,他也察觉得出来,我没有近过他的身,那么近他身的人就只有那几天陪在他身边的人,那些人,只有你一个人是从衡州返回的,他不用查,就知道你不是他的人,他故意在对峙朱礼聪的那天咳血不止,就是要摆脱掉你的暗视,然后,在宋繁花出事的时候把她掠走,让我方寸大乱,我当时若真一怒之下毁了吕府,那么此刻,我要么被问了罪,要么,被驱离出了京,但偏偏,我没有让他如意,所以,他把宋繁花带到王府,用这种办法让我自乱阵脚。”   夜辰听着,连连地叹道,“真是诡诈。”   段萧抿唇冷笑,虽然知道这是云苏故意为之,心口还是抑制不住地一沉再沉,他确实有点儿乱,可他必须得冷静,他伸手点点桌面,对夜辰说,“你去把风泽叫过来。”   夜辰也不问这么晚了喊风泽做什么,应一声后,转身就去喊人。   风泽刚睡,被夜辰挖醒,惊了一跳,听到夜辰说是段萧叫他,他连忙穿好衣服来了。   进到书房,段萧对他说,“明日你去九王府住,苏八公应该很想念你。”   风泽眨眨眼,一时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夜辰轻咳一声,对他说,“六姑娘如今被王爷挟持在九王府。”   风泽立刻顿悟,开口说,“我明日一早就过去。”   段萧点点头,嗯一声,挥手让他又下去了。   等风泽离开,段萧又喊来沈九、夜不鸣和七非,三个人来到书房,段萧却不说话,夜辰看着他们三人,没看到无方,就好奇地问了句,“无方呢?”   沈九看他一眼,说,“在万青寺养伤。”   夜辰挑眉,“以他的能力,也会受伤?”   之前在陵安城,夜辰早先一步跟云苏离开了,不知道后来的暗杀事件,沈九就把这事说了,说罢,转过头来看向段萧,问他,“少爷把我们都喊来,是找到了那三个神秘杀手?”   段萧轻敲着桌面,目光一一在他们脸上巡一圈,低声说,“另一个人不知道是谁,但其中两个我大概猜出来了。”   七非问,“是谁?”   段萧轻启薄唇,笑如江上寒水,隐入眉尖,这一刻,他的脸是冷的,心是冷的,声音更是冷的,他说,“吕如宁,池乔。”   三个人,不,四个人都是大吃一惊。   七非短促地轻啊一声,“吕如宁?”   段萧道,“嗯。”   他将四个人唤到跟前,对他们道,“明日肖府要为肖锦莺出殡,吕府自然也要去的,吕子纶和吕止言都不在,吕如宁肯定要代表吕府到棺材前吊唁,按照京城的习惯,吊唁的时候只有死者家属在场,我已经给肖璟递过话,让他在池乔身上下一种见血就会失控的毒,午宴结束后,我约吕如宁出来,会让她不小心摔下马车,池乔身为贴身丫环必然要上前搀扶。”   说到这,沈九接话道,“少爷是让我们对吕如宁出手?”   段萧摇头,“不,吕如宁在摔下马车的时候会擦破手掌,池乔在扶起她的时候会沾到她的血,那个时候,她必然会失控,大开杀戒,你们要做的是保护好周围的百姓,我要让池乔的罪行暴露在所有人面前,当然,”他顿顿,又道,“为了让她使出眨眼之剑气,还原杀肖锦莺的一幕,我会亲自动手。”   四个人面面相觑,没明白那句“亲自动手”是什么意思。   他们不明白,段萧也没给他们讲,吩咐好细节和行动后,就让他们都走了。   段萧又在书房坐了一会儿,回了卧室。   这一次,他没再看墙上的画了,直接洗澡,睡觉。   躺到床上,闻着那绵绵不尽的樱花香,想到今天夜辰说的话,他又是气又是怒地瞪着宋繁花每次枕的那个鸳鸯枕,瞪了很久,伸手一抱,将那枕头抱到怀里,嗅一下那上面的气息,自言自语地说,“同吃同喝同睡吗?软软,不要逼我真的发疯。”   这一夜是怎么睡着的段萧自己都不知道,反正到后来,他是睡着了。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侧头看向从窗户的缝隙里透进来的天光,他都不知道自己昨晚有没有真的睡过,他揉揉额头,起身穿衣服,出来,看到夜辰,他说,“打水来,我要洗脸。”   夜辰哦一声,下去打水。   洗脸的时候,夜辰说,“风泽已经去九王府了。”   段萧面无表情地唔一声,晨光下的脸没有温度,夜辰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段萧很平静,白色毛巾在他手中慢条斯理地来回擦着,擦罢,他问,“早饭准备好了没有?”   夜辰说,“好了。”   段萧道,“那就传膳吧。”   夜辰嗯一声,把洗脸水掉倒,去厨房传膳。   吃饭的时候,桌子前坐了好几个人,韩廖,宋昭昭,沈骄阳,段萧一来,沈骄阳立马站起来,冲他腼腆斯文地喊了一声,“将军。”   段萧看他一眼,说,“坐。”   沈骄阳又坐下去。   段萧走到主位上坐下,拿起筷子就吃饭,刚吃一口菜,似乎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抬头问韩廖,“今天你还去吕府吗?”   韩廖说,“去啊。”   段萧浅浅地嗯了一声,英俊的眉头微敛,他看一眼韩廖,有点欲言又止,好像是要对他说什么话,但最终,他没有说,只道,“外面天气热,别老是带人到外面晃,吕府无聊的话,你可以带她来将军府,陪宋昭昭一起解解闷。”   韩廖轻笑,“我以为你要说让我今日带她上九王府呢。”   段萧一顿,抬头往门口处的夜辰瞪去一眼。   夜辰无辜地说,“不是我要告诉韩公子的,是他逼问我的啊。”   段萧哼道,“问你你就说?”   夜辰一噎,还没应话,韩廖就道,“确实不是夜辰自动说的,你也别怪他,宋繁花被云苏以审问之由扣压在九王府,你不着急我都着急,她那个女人,你一不小心看溜了,她都得给你红杏出墙了,如今住进了九王府,日夜被云苏挟持着……”   话没说完,上位上的男人啪的一声将筷子拍在了桌面上。   这一动作出,桌子上的几个人都抬头看向了他。   韩廖赶紧把嘴一闭。   宋昭昭瞪着韩廖,心想,哪壶不开提哪壶,嘴欠。   沈骄阳稚嫩书卷气的脸上露出几丝疑惑,却没在这个场合插话,他只是看一眼段萧,又看一眼韩廖,继续安静地吃饭。   韩廖见段萧生气了,撇嘴,“气什么,我不说也是存在的事实。”   段萧越发的生气,手往桌上一拍,“闭嘴。”   韩廖偏不闭嘴,“我今天就带杜莞丝去九王府瞧瞧去。”   段萧冷哼,“用不着你。”   韩廖轻笑,“云苏出来了,杜莞丝肯定是巴心巴肺地想去,虽然我很想单独地把她霸占了,但这事儿早晚杜莞丝会知道,若是让她知道,云苏养伤出来,我得知了消息,却不告诉她,她会恼我的。”   段萧沉沉看他一眼,没应话,重新拿起筷子吃起了饭,吃到一半,他抿嘴说,“不用牺牲你的爱情,我的事情,我能处理,再者,宋繁花不管变成什么样,她都跟我有婚约,我一天不悔婚,她就只能是我的妻子,所以,我不怕她,”说到这,他微微一顿,几乎带着磨牙的语气说,“不怕她红杏出墙。”   韩廖不乐意了,这次换他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不满地瞪他,“所以,你出了事,作为兄弟,我搭把手都不行?”   段萧道,“杜莞丝一旦进了九王府,就不会出来了。”   韩廖耸耸肩,“无所谓,最多我也住进去。”   段萧道,“以你的能力,跟云苏抢女人抢不过。”   韩廖气结,“你抢得过?”   段萧勾唇,“宋繁花爱的人是我。”   韩廖瞪着他,“臭美。”   段萧阴晦了好几天的心情终于因为这个认知而明媚了起来,他轻轻一笑,说,“杜莞丝不爱你。”   韩廖被兄弟的话一箭插了心脏,真想一拳头砸在他那张欠揍的笑脸上,你自己的女人被别人掠了,心情不爽,也要让我跟着不爽?   韩廖冷冷哼一声,又重新拿起筷子,快速地扒着饭,吃罢,直接跑到吕府把杜莞丝带了出来。   路上,他对杜莞丝说云苏养伤出来了,在九王府。   果然,这话一说,杜莞丝立刻激动地要去九王府。   韩廖叹气,还是把她领到九王府去了。   没办法,他觉得这个世上能降得住段萧的人只有宋繁花,所以,为了能看段萧吃瘪,看到他被女人吃的死死的,他不能让云苏真的欺负了宋繁花,有杜莞丝入九王府,这一问题就迎刃而解了,以杜莞丝与宋繁花的交情,她是不会眼睁睁看着宋繁花被云苏欺负的,而九王府这边的顾虑一消除,段萧就能全身心投入到办案之中,凶案一解,宋繁花自然就会被放出来,到时候,云苏就没拘她的理由了。   韩廖带杜莞丝上九王府。   风泽也在今天上了九王府。   一时,九王府里热闹了。   不过,这热闹只在前殿里,作为云苏主殿的孤云殿却没感受到这一氛围,宋繁花终日被云苏抱在怀里,不睡觉的时候云苏就带着她在孤云殿里转悠,给她解说院子里每一个地方的物景,陈列,画廊以及花园还有他的书房,宋繁花听的意兴阑珊,云苏却讲的认真仔细,每一个偏殿、偏堂、花厅、客厅、假山、石桥、木栈游廊无一遗漏。   讲完,他问她,“记住了吗?”   宋繁花看着云苏,不解地问,“王爷给我讲这些做什么?”   云苏轻笑,“怕你迷路,我的王府可比将军府大多了。”   宋繁花冷笑,“我都被你点了穴,走哪儿王爷抱哪儿,我怎么可能会迷路,哪天真迷路了,那也是王爷你自己在自己的府上迷路了。”   云苏笑道,“想让本王给你解了穴?”   宋繁花冷哼,“你爱解不解。”   云苏道,“本王可以给你解开穴道,但前提是……”他忽地按住她的下巴,两指夹住她的脸,在宋繁花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颗黑色药丸被他推进了喉。   宋繁花大惊,张嘴就要往外吐。   结果,嘴一张,云苏就毫不客气地将手指伸了进去,直抵她的喉咙深处。   那指尖微凉,抵进咽喉,如一柄森冷的剑。   宋繁花浑身一惊。   云苏懒散散地睨着她发白的脸,雍容的嘴里吐出冷血的字眼,“咽下去。”   宋繁花眸中汹涌地飞蹿出滔天的杀气,这杀气照得她整个眼瞳如九天星河一般璀璨闪亮,却也冰冷犀利。   云苏啧啧两声,“还是这样的眼神本王最喜欢。”他忽然手指一收,手掌猛地托住宋繁花的下巴,往上一提,宋繁花喉咙一阵痉挛,被迫地将那颗黑色药丸给吞咽了下去。   刚咽下去,唇上一沉,云苏重重地吻了上来。   宋繁花大怒,浑身控制不住的暴怒,卯足力气往前一踹,结果,能动了,她大喜,内力蓄掌,毫不客气地朝面前压着她的男人胸前打去。   只可惜,没打到。   云苏往后一退,避开了她的掌气,怡然立于远方,沉沉地笑出声来,“就知道你解了穴道要对本王出手,所以,催动了内力,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嗯?”   最后那一个嗯字,真是十足十的欠扁!   宋繁花觉得浑身都有点发软,她冷着脸问,“你给我吃了什么?”   云苏好心地给她解惑,“不是害你的毒药,只是抑制你动武的锁气丸,你一旦动功,气脉会随之亏损,然后你就会虚弱无力,任人宰割。”   宋繁花咬牙切骂,“卑鄙小人!”   云苏轻轻挑了挑眉,伸手掸了掸衣袍,笑着走上去,将虚软的她重新搂进怀里,这一次,宋繁花没有被点穴,却也推不开云苏,任他抱着。   还好,云苏只是抱着她,什么不规矩的事都没有做,他把脸埋在她的脖颈里,一边闻着这夜夜让他梦寐以求的香气,一边感受着怀中女孩的柔软,他想,虽然段萧很讨厌,可他给宋繁花起的这个名字却份外好听。   软软,真的很适合她。   软软,他在心底轻轻地喊一声,慢慢松开她。   手指刚伸出来要理理她的秀发,殿门口传来墨砚的声音,“王爷,杜小姐、韩公子、五少爷来了,主公让你出去一下。”   云苏继续伸手,抚理着宋繁花的发丝,低笑地说,“人来了,唔,随本王出去。”   宋繁花大怒,“松开!”   云苏见她气的头发都要烧起来了,立马松开她,接着就忍不住的就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震耳又愉悦,完全是心底深处发出来的,那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开怀大笑。   墨砚整个人都惊住了,他伺候云苏这么久,何时见他这般笑过?他止不住地想,六姑娘,呃,不,小王妃若是真能嫁给王爷就好了,那样的话,王爷就不用再一个人忍受孤寂了。   宋繁花被云苏笑的火气越发的蹭蹭蹭地往上冒,扬手就往他大笑的脸上扇去,结果,没扇到,被云苏半道截住了,他将她的小手攥在大掌里,嗓音里依旧缠蜷着笑声,“小王妃的脾气很大,连本王都敢扇了,不过,这种打情骂俏的事情我们还是私下里做,当着下人的面,还是注意点。”   宋繁花一口气差点把自己噎死,她活了两世,真没看出来云苏还有这么不要脸的时候。   谁跟他打情骂俏了!   自恋到走火入魔了吧!   宋繁花冷冷地抿住嘴,不再说话,专心推算这颗药丸在使用内力后得多久恢复元气,不可能一直虚弱,所以,等她恢复了功力,她非亲手宰了他!   云苏带宋繁花去前殿,墨砚尾随其后。   到了前殿,果然看到很多人,苏府的一大家子,韩廖,杜莞丝,风泽,风泽被苏八公拉在近前问话,其余的人看到云苏走了出来,都往他身上看去,看到宋繁花,均是一愣。   韩廖微眯着眼,不动声色地将宋繁花从头到尾打量一遍,然后,眼尖地发现,宋繁花的衣服异常的华丽,虽然宋繁花出自衡州首富之家,平时所穿衣物也是高档的不行,可与她目前身上的这一套比起来,那就逊色多了,不用想,这衣服绝对是出自于九王府的。   那么,谁给她换的衣服?   韩廖缓慢收回视线,端起桌边的茶杯喝起了茶。   杜莞丝一看到云苏,立马站起来,脚步很快地奔过来,将他上上下下地看一眼,问,“伤好了?”   云苏道,“已经没大碍,你不用担心。”   杜莞丝翻他一眼,“我怎么能不担心,你那天吐血吐那么严重。”   云苏道,“受伤吐血很正常。”   说到这个,杜莞丝就疑惑了,“谁能把你伤那么重?云王朝有这样的人吗?”   云苏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有什么奇怪的。”   二人说着话,风泽从后面走过来,对他喊一声,“表哥。”   云苏说,“怎么来王府了?不住将军府了?”   风泽道,“我来看看祖父。”   云苏唔一声,“既然来了,就在府上多住几日,跟家人们聚聚。”   风泽说,“好。”   云苏挥手,让他又去苏八公身边陪着苏八公说话,他找了个椅子坐下,没有坐主位,随意坐下后,所有的人都看到了宋繁花。   苏八公眉头一蹙。   苏进、苏昱、苏墨、苏子斌也是奇怪,这几日,他们从来没看到宋繁花。   杜莞丝来的路上已经听韩廖说过,说宋繁花被云苏提到九王府问审,所以,此刻看到宋繁花,并无惊奇,她只是带着关切的眸子看着她,问,“这几日还好吧?”   宋繁花对她说,“还好。”   杜莞丝拧眉,“你说那天的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繁花无奈地说,“不知道啊。”说罢,一副恨恨的,无比恶劣的语气道,“不知道哪只狗乱咬人,杀了肖锦莺不说,还冤枉到我头上来,等案子破了,我一定拔了他的狗毛。”   云苏眉头一挑,心想,骂本王?   他嘴角噙了一丝笑,伸手端了茶杯喝茶,还没喝进一口,王府暂任管家郭力就进门来报,“王爷,主公,肖家递来了白贴。”   白贴,出殡时所用。   云苏继续喝茶。   苏八公道,“拿来。”   郭力将白贴递交给苏八公,苏八公拿着,翻开看了一眼,看罢,将白贴收入袖中,对云苏说,“肖家今天为肖锦莺出殡,你想让谁去?”   云苏说,“这事外公自己安排。”   苏八公便对苏进说,“你带着墨砚去。”   苏进应一声,“好。”起身带墨砚去了肖府。   当然,既是去吃白席,自然不能空手,苏进去的时候还是带了哀吊用的花圈,火纸以及冥王钱,还有白服,房子,礼挺大的,肖璟亲自接的他。   苏进进来,一眼就看到了段萧,还有他身边的沈骄阳、温千叶、文澜、薛少阳、薛凌之等人。   苏进想到云苏说温千叶是温氏遗孤,他危险地眯了眯眼,走过去。   第214章 什么关系   段萧原本在与沈骄阳聊天说话,这样的场合,聊的自然不是官场上枯燥的东西,而是聊一些寻常的话题,段萧虽然是监国将军,武力值可能要比文化值高,但其实,他文武双全,琴棋书画没有一样是不会的,能玩心机,玩江山的人,就算没文化,也比文人强。   段萧比沈骄阳大不了多少,但他的经历远比沈骄阳要丰富的多。   沈骄阳对他也是打心底里佩服,二人聊天很融洽,时不时地会有笑声从段萧的嘴里或是从沈骄阳的嘴里发出来。   温千叶在一边儿看着,支着额头不满地道,“怎么就这样聊上了?”   段萧看他一眼,指指沈骄阳,“他很会聊天。”   薛少阳看看他们,没出声。   薛凌之倒是不客气地说,“人家肖姑娘的尸骨未寒,你们能不能不要在这样的场合里无所顾及地笑,对死者不敬的。”   段萧一挑眉峰,原本是要往向薛凌之望去的,却不经意地看到了朝这里走来的苏进,段萧眯眯眼,伸手端起桌前的茶杯,缓缓喝着茶。   苏进走过来,几个人纷纷朝他喊了一声苏大公子,苏进一一客气地回应,算是打过招呼了。   招呼打罢,他就随意地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   偏不巧,就坐在段萧的对面。   段萧看他一眼,继续侧头与沈骄阳说着话,聊到那一次大街上的斗文,段萧还是很介意的,毕竟,那天宋繁花从街上回来,高兴的不亦乐乎,当然,她高兴他也高兴,可她竟说了“英俊潇洒,移不开眼”这样的词来,他就不爽了,这些人,哪有他一半的英俊?   段萧虽然让方信查过那天的事,但还是心头有疑惑,就借机问沈骄阳,“为何会与贺舒在街上斗起了文?”   说到那次斗文,沈骄阳也是一脸无奈,他腼腆地笑了笑,说,“纯属是意外。”   段萧道,“何解?”   沈骄阳道,“那天我与几个好友一起从茶楼里出来,碰巧说到了‘沟’这个词,因为刚刚在茶楼里看到了一条沟槽,沟槽里摆着茶具九品,我们便以此九品为题,即兴地作起了诗,在我的一个好友说出‘上有上品,下有下品,分门别类,不入流沟’后,贺兄刚好听到了,便以‘人有人品,文有文品,三六九畜,降品为才’怼了上来,我那朋友一生气,就跟他较起了真,贺兄文采斐然,自是逼的我的好几个朋友都脸色犯土,不得已,为了挽回我朋友的面子,我才跟他斗文的。”   段萧摸着下巴,茶杯盖轻轻搭着茶杯沿,锐眼眯了一下。   沈骄阳的那个朋友评茶具九品意在喻人,而贺舒回怼的那句意在讽人,而贺舒本人并不是一个言辞尖锐的人,所以,必然是沈骄阳那个朋友的话刺激到了贺舒,才让他在大街上变得言辞尖锐。   段萧抬头往远处看,看了一眼跟在薛尉身边的贺舒,收回视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死者为大,出殡也不是小事,虽然肖府院里院外都是白惨惨的一片,可人多了,就少不了热闹,前厅里一片闹哄哄,而在摆了灵柩的灵堂里,左雪泪眼汪汪地看着那棺材正面用红漆写的肖锦莺三个字,宋明艳也站在一旁看着,叶知秋也在。   这三个人没想到一进肖府,面临的就是死丧。   宋明艳是第一次进京,也是第一次进肖府,第一次见肖璟,在千左门,她倒是时常听到左雪提及这个人,在她的想像里,这个人应该是像叶老贼那样的凶煞,却不成想,成立千左门的,竟是这般如碧玉般的清俊公子,而且,听前厅传来的声音,可见这人的身份也不一般。   宋明艳默默地转动眼眸,看一眼肖璟,又看一眼左雪。   肖璟拍拍左雪的肩膀,对她说,“看罢了就回房去,今天人多,别出来。”   左雪用帕子擦擦眼睛,鼻音浓重地问,“肖姐姐怎么会死?”   肖璟薄唇抿了抿,“是人都会死。”   左雪道,“我是问肖姐姐怎么死的?”   肖璟背起手来,目光在灵柩上停顿了几秒,这才慢慢地说,“被人害的。”   左雪问,“是谁?”   肖璟眯眼,却没回答,他看向宋明艳,问她,“你与宋繁花什么关系?”   宋明艳道,“她是我六妹。”   肖璟一愣,继尔道,“那我就得详细与你说一说这起凶杀案了。”   肖璟将她们带到后院的书房,说明肖锦莺的死因,宋繁花被嫌疑,如今被关在刑部大牢,还有目前怀疑的凶手以及今天的计划等。   说罢,宋明艳拍桌而起,“什么!我六妹被关在了大牢?”   肖璟道,“是。”   宋明艳破口大骂,“那吕如宁什么人啊?她做什么害我六妹?”   肖璟把吕府在云王朝国都中的地位阐述了一遍,宋明艳听的一阵心惊肉跳,可这不是让她最惊的,最惊的是,肖璟说,“京城的人都知道吕如宁喜欢段萧,她这一招,一石二鸟,除掉锦莺的同时,亦能除掉宋繁花这个情敌。”   宋明艳哼一声,“怎么京城的女人这般歹恶的。”   叶知秋看她一眼,心想,你不歹恶?   宋明艳听完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抓住一点儿,“吕府是吧?赶明我去上门瞅瞅,到底是何方神圣。”   肖璟没劝她,自也不会阻止她,不是他不担心她,而是……肖璟看了一眼时刻守候在宋明艳身边的叶知秋,默默地想,吕府的命劫真的要到了。   肖璟让宋明艳、左雪、叶知秋呆在后院房间别出来,他去前厅招呼客人,时辰也会快到了,京城的风俗是在开席之前宾客要到死者面前吊唁,肖雄和肖璟分别站在灵柩两边,看着陆陆续续的人过来,轮到吕如宁的时候,肖璟看她一眼,又把视线转过去,看向她身边的池乔。   等吊唁完,酒席开场。   吃酒席的时候苏进依然与段萧坐对面,段萧没管他,全程都没再说一句话。   吃罢,段萧带着沈骄阳走了。   走出门外,段萧靠在一棵松树上,仰头看着从天上掉落下来的日光打在松树碧嫩叶子上的那些跳跃的微光,久久不动。   沈骄阳疑惑地问,“将军在等人?”   段萧道,“嗯。”   沈骄阳说,“那我先回将军府了?”   段萧低头看他,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去找贺舒。”   沈骄阳咦一声,大概是不解的。   段萧没给他解惑,只说,“想进官场,首先要学会以言行观知微。”说罢,他又仰起脸,继续去欣赏那翠绿的叶子与阳光共舞的细碎剪影了。   沈骄阳看着段萧的侧脸,默默地蹙起眉头,转身走了。   他去薛相府,找贺舒。   虽然还是没有明白段萧为何让他去找贺舒,但总觉得,段萧话中有话,只是他虽自认聪明,又被人称为神童,却听不懂。   所以,官场这般难混的吗?   沈骄阳离开后,吕如宁很快就出来了,看到段萧,眼神里不自觉地就流露出了爱慕的神色来。   段萧面色无恙,依旧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公事公办的态度说,“想详细问一下那天酒楼里的情形,所以,吕小姐若不介意,就跟我去官衙里坐一坐。”   吕如宁笑道,“将军想问什么,在这里不能问?”   段萧往侧前方看了一眼,陆陆续续的人在往外出,他冷着声音问,“吕小姐认为这是可以谈话的地方?”   吕如宁不想去官衙,难得他单独找她,虽是为公事,却也是机会,她笑了笑,说,“那不如去茶楼?”   段萧抿起薄唇,不冷不热地说,“问公事自然要在公署。”   吕如宁小脸上露出失望,但这是段萧第一次找她,虽然态度很冷漠,可相比于去年她苦苦追他,这已经是极好极好的了,她顺从地说,“好吧。”   段萧道,“天气热,你坐马车。”   天地良心,段萧说这句话真不是心疼她,或是怜惜她,他纯粹是为了计划能成功实施,可这话听到吕如宁耳中就变了样,她先是一愣,继尔脸一红,控制不住地高兴坏了。   段萧冷着脸带她去马车的地方,马车是段萧来的时候准备的,车夫是夜辰。   夜辰去年没有跟段萧进京,今年虽进了京,一刚开始却不在段萧身边,也没以真面目示人,是以,吕如宁不认识夜辰,也不知道他是段萧的人,她只把他当作普通的车夫。   池乔将吕如宁扶上马车后,夜辰就赶马往京都衙门去了。   段萧跟车行走。   吕如宁坐在马车里面,轻轻掀开车帘,偷偷地打量段萧,段萧穿的是一身黑衣,因为今天来吃的是白席,为了表示对死者的尊重,自不能选鲜亮颜色的衣服,吕如宁穿的也是偏白的裙子,段萧这个人很适合黑色系的东西,大概是因为他天生就生了一张冷峻的脸,黑衣往他身上一穿,往往能穿出旁人难以匹敌的冷贵气质,这气质独特的令人痴迷,感觉有很深的禁欲感,却又神秘的吸引着人去探索。   吕如宁就是被这股气质给吸引的,不可自拔,深深沦陷。   偷看了一会儿,大概被段萧察觉了,他眉头一掀,斜眼看过来,吕如宁没有躲,直直地看着他,段萧眸中逸出一丝厌恶,转过头打量前面的路。   第215章 谁人刮目   段萧今日要让池乔现出原形,大街上早就做好了各种部署,从肖府到京都衙门,这一路所经过的地方大多都是官员府邸,又恰巧这个时候所有的官员都相继从肖府离开往回走,所以,天时,地利,人和,事事俱备,唯一差的,就是东风了。   而东风,在哪儿呢?   其实,段萧也不知道。   但意外来的时候,谁都防不胜防。   吕如宁的马车原本是行的好好的,段萧跟车行走,一路上人也不少,马车也不少,但都是各行各的,谁也不撞谁,但偏偏在夜辰将马车往另一条道上拐的时候,迎面与另一辆马车撞上了,这一撞真撞的不轻,人仰马翻。   夜辰被撞的甩出老远。   吕如宁也跟着被甩出马车,吓的尖叫连连,尖叫声还没停歇,人已经狼狈地摔在了地上。   段萧一怔。   池乔也是一怔。   很快的,后面跟上来的马车纷纷停住,不敢再近前,却都张扬了脖颈去看。   夜辰被摔的屁股生花,气的爬起来就冲那辆驾着罪魁祸首的马车的车夫怒骂,“你没长眼睛啊?那么大的马蹄声都没听见?非要撞上来?”   宁北看一眼火气很冲的夜辰,又往前看了眼段萧,很是客气歉意地跳下马车,冲夜辰长长地作了个揖,笑道,“这位壮士,虽然你的马蹄声挺响,可我的马蹄声也很响,你怎么说是我撞的你,而非你撞的我呢?”   夜辰一听,越发的怒了,横着脖子道,“你的意思是我撞了你?”   宁北道,“这种拐道,出了事故,不是一方造成的,双方都有责任。”   夜辰冷哼,往远指了指他那辆马车,又指指自己的马车,嗤鼻说,“你的马车稳稳当当,什么事儿都没有,连歪倒倾斜都没有,可我的马车完全的翻了,你还敢在这里狡辩,说我撞的你?我撞的你我的马车会有事,而你的没事?”   宁北笑道,“这是你驾马技术不好,你得去好好学学驾马术。”   夜辰一噎,生平第一次被人噎的想撂袖子揍人,他凶神恶煞的,宁北却温润书生的模样,站在那里,好脾气地对夜辰指导驾马术。   夜辰额头的青筋直蹦。   段萧看一眼被摔在地上很是狼狈的吕如宁,对池乔说,“先把你家小姐扶起来。”   池乔原本就要去扶吕如宁,只是被翻地的马车挡住了,她得绕弯,但段萧站在那里,她又不敢近前,是以,就没动,如今段萧一说,她立马动了。   段萧往后退开,走到夜辰面前,轻咳一声。   夜辰看着他,“少爷,这人撞了人还咄咄逼人。”   段萧还没应话,宁北就不乐意了,他说,“我怎么咄咄逼人了?我是在好心教你怎么御马才能避免你往后再发生今天这种事,你不虚心听就算了,怎么还倒打一耙呢?”   夜辰怒道,“你少在这里给我说教,谁说我御马不如你了?你要不要比一比?”   宁北正要应话,段萧一把将夜辰拉到身后,对他道,“先去看看马车还能不能再坐,不能坐的话我们就走到京衙。”   一句京衙让宁北怔了怔。   夜辰冲宁北冷冷地哼一声,甩下袖子,去检查马车。   段萧开口要与宁北说话。   那些尾随而来的各个京官的马车也在徐徐地找其它的道子或是从侧旁边不受干扰的地方走,结果,所有人的动作都还没完成,蓦地,一声惊恐的尖叫声从人群中传来。   有人大呼,“杀人了!”   有人大骇,“快!快保护大人!”   有人急急地在奔跑。   有马在嘶鸣扭叫。   整个场面混乱成一片。   而在这一片混乱里,池乔血红着眼,一柄冷藏的薄剑在手中出神入化地挥舞着,她见人就杀,完全不管对方是谁,吕如宁在一边儿看着,心惊胆颤,吓的手脚冰凉,她大喊,“池乔!池乔!”   可惜,她的喊声池乔没听见,池乔放声大笑,杀的快意之极。   段萧大惊,猛地冲过去将吕如宁拽到后面,又往夜辰那边一推,对夜辰道,“护好吕姑娘!”   说罢,他连忙上前去制止池乔。   吕如宁被夜辰护在身后,眼睁睁地看着池乔疯了一般地在大街上逞凶,跟上来的那些大臣们有多半都是文臣,都没有武力,可也有一部分是有武力的,比如后面跟上来的薛少阳、薛凌之、田家严、王朔、苏进、墨砚等,这些人也看到了池乔疯狂杀人的举动。   薛少阳大感惊异,扯着身边薛凌之的手,吃惊地道,“这个池乔姑娘原来是会武功的吗?”   薛凌之抿抿嘴,“大哥不是看到了吗?”   薛少阳道,“从来不知道吕如宁身边的这个丫头竟是个练家子。”   薛凌之眯眼看着池乔杀人的样子,又延长视线去看被夜辰守在一边儿的吕如宁,再看一眼极力想要阻止池乔,却被池乔逼的节节败退,最后不得不使出刀法的段萧,忽然就笑了。   薛凌之对薛少阳说,“肖锦莺的案子要破了。”   薛少阳一愣,“找到凶手了?”   薛凌之冷笑地指着前方,而前方,池乔原本处在上峰,但段萧的断海斩情刀一出来,池乔就生生地落在下峰了,她不甘心,被逼的节节败退后,大喝一声,眨眼之剑气顷刻间就使了出来。   吕如宁脸色惨白地大喊,“不要!”   可是,已经晚了。   段萧勾唇冷笑,疾速往后一退,躲避那无处不在的眨眼剑气时,刀峰一挥,生生劈开那掀翻在地的马车,一块一块的断木或短木柱随着刀气的削入而向空中飞起,一片乱木纷飞中,有些木头中了眨眼之剑气,有些木头没有中,而在池乔放出眨眼之剑气的时候,隐在暗处的七非、夜不鸣、沈九陆续现身,抵挡空中隐而密集的剑气,一方面保护周围的人,一方面逼近池乔,与段萧配合着,将池乔拿住。   薛凌之如一个局外人般看着这个场面,等局势稳定下来,池乔被七非、夜不鸣、沈九三个人制服着压在地上,他轻轻背起一只手,掸了一下裤蔽,往前走两步,扬手接住一个中了眨眼剑气而落下来的木桩,木桩完好无损,但就在他接手的时候,那木桩咻的一声,一分为二,一半还在他手中捏着,另一半却如疾飞的箭般射了出去。   这情况,与肖锦莺死的那天,那个目击者讲述的一模一样。   薛凌之浓眉一凛,抬步走向段萧,用着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将军真是好心计。”   段萧也用只有二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薛大人不必感谢我。”   薛凌之忽然低声一笑,伸出拳头,锤了锤段萧的肩膀,又仰起脸来看天,天上白云飞腾,烈阳如电,他说,“真是甘拜下风。”   段萧将刀收回,拍了拍胸前其实并没有蹭到一点儿灰尘的衣服,转身,走向池乔。   同一时刻,吕如宁也走向池乔。   吕如宁很镇定,面色如冰,如果说一刚开始她不知道段萧约她去京衙干什么,如今也全看明白了,她想,好一出计,我算计了宋繁花,你来算计我!   吕如宁心底冷笑,白色长裙踏风而来,走到池乔跟前后,她捧起裙摆蹲了下来,她看着池乔,看着这个跟了自己十三年的少女,看着她脸上、手上甚至是胳膊和胸前都受了刀伤,伤口有轻有重,有血溢出,看着池乔眼中的狂乱慢慢的在消弭,看着她虚弱无力地被七非、夜不鸣和沈九压着,她扬起手臂,狠狠地冲着她的脸掴了下去。   “啪!”   很重很响的巴掌声响在四周。   这声音一落,周遭陡然一静。   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看着吕如宁。   七非、夜不鸣、沈九也看向吕如宁。   段萧往前走的步子一停,目光没有任何温度地看着蹲在地上的女子,眉心微微一蹙。   吕如宁两只手都在刚刚跌地的时候擦破了皮,这掌风一落下去,生生地让池乔的脸也跟着落了血指印,看着那血指印,吕如宁的两手都在颤抖,而受了这一巴掌的池乔终于在混沌与清明中转醒,怔怔地摸着自己的脸,看着吕如宁。   吕如宁问她,“哪里来的武功?”   池乔讷讷地看着她,“小姐,我……”   吕如宁目光如炬,一声不吭,就等着她说完。   池乔垂下头。   吕如宁冷眼看着她,忽然一起身,转身望着所有拢聚过来的大大小小穿着便服的官员,声定如洪地道,“我吕府自奉皇家以来,家教甚严,上至主人,下至马夫,都不能背叛宗门,学别的武学,这是每一个踏进吕府门槛的人必尊谨条,若有违者,视为奸逆,非死不能脱罪,而今,我自己的丫环犯了这等戒规,我……”   她身子似乎晃了一下,眼中有清流激宕而过,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手指攥紧薄袖,一字一句,破釜沉舟地说,“昨日她背着我吕府偷学武学,今日又背着我吕府惊扰各位大臣,实在是不容原谅,那么,她既是我的丫环,就由我来亲自处罚她。”   说罢,手快速伸出来,捡起池乔落在地上的剑,一剑刺向她的心口窝。   这一剑,冷,狠,沉。   吕如宁一动不动地看着池乔胸口逸出鲜血,嘴角逸出鲜血,看着她瞠目地瞪大了眼睛,似乎是难以置信。   段萧在刚刚吕如宁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就感觉不秒,还没来得及思清吕如宁想做什么,就看到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手了结了池乔。   段萧怒极,冲上去就将她的手震开,怒声问,“你做什么!”   吕如宁道,“她犯了错,犯了家规,身为吕府一员,我有责任了结她。”   段萧冷笑,“今日我真算是见识了吕小姐的真本事了。”   他说完,振臂一甩,将吕如宁甩出去老远,她踉踉跄跄地又倒在了地上,这一次,没人去扶她了,她伏在地上,长发垂落,挡住了脸,白裙让她此刻看上去份外孱弱。   可她弃卒保帅,杀人灭口的时候又是何等的狠辣。   啧!   段萧是真没看出来这个吕府的二小姐竟有如此让人不可小瞧的心思和定力以及魄力,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亲手杀了自己的丫环,还能把理由说的这般义正言辞,也真难为她了。   池乔一死,今天这一出戏就失去了很多色彩。   至少,一箭双雕,既能救出宋繁花,又能拖吕府下水的目地就达不成了。   段萧喊来薛凌之,让他给池乔看伤,薛凌之看罢,摇头说,“一剑刺心,没救了。”   段萧看一眼他手中的木桩,沉声说,“审案。”   第216章 食不下咽   薛凌之喊来田家严和王朔,让他们将池乔抬进马车,又亲自将吕如宁带到刑部衙门,段萧跟上,苏进眯了一下眼,让墨砚回九王府向云苏汇报今日大街上的事情,他则是尾随在段萧身后,也去了衙门,七非、夜不鸣、沈九自是跟上段萧的,余下的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最后,几乎所有目睹了今日之景的大臣们都让家眷们先回府,他们也跟着去衙门。   薛凌之到了衙门后,遣陈河去肖府喊肖雄和肖璟,死者是肖锦莺,如今再次审理案情,他二人至少要有一人在场的。   今日是肖锦莺出殡的日子,肖璟没办法去,就让肖雄去了。   肖雄来到刑部衙门,进门口的时候那双染满悲痛的略带着红色血丝的眼睛快速地将屋内的情形扫视了一遍,看清情况后,他迈过门槛,走了进来。   堂中站着吕如宁,再往前一点儿躺着池乔的尸体。   肖雄看到这二人了,其实,那天出事后他虽然在御书房听了段萧的推测,知道幕后人是云苏,可实则上,他不知道跟吕府有什么关系,因为肖璟与段萧私下密谋的事他并不清楚,但他不是笨人,就算之前不知道,如今也大概明白怎么回事儿了,他不动声色地走到段萧旁边,挑了一个离他很近的位置坐。   坐好后,薛凌之就开口说,“上次肖锦莺的死,尚没有找到凶手,虽然排查了几个嫌疑犯人,但没凭没据,只是推测,就定不了案,而今天,我亲眼目睹了所谓的眨眼之剑气如何在杀人的时候让人头不点地,一命呜呼。”   他这话一说完,肖雄立马问,“找到真正的杀人凶手了?”   薛凌之道,“十有八九,今天不会错了。”   薛凌之从手边拿出一个小盒子,盒子里装着他刚刚在街上亲手接住的那块木头,木头很短,上下两头都是参差不齐的,一头是段萧断海斩情刀留下的痕迹,一头是眨眼之剑气留下的痕迹,他将木头拿出来后递给陈河。   陈河没大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小心地拿好。   薛凌之道,“拿给各位大人看看。”   陈河即刻会其意思,捧着木头走下台阶,往厅中两侧坐的那些大臣们走去。   木头奉上,每个大臣们都拿起来在眼下仔细地端详着,一边端详一边感叹,都叹这刀功和剑功何其的令人惊讶,几乎全都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尤其是受剑侵袭的那端,手一触上去,还有隐秘的灼热感,有大臣们对这灼热感不甚明了,就开口问了薛凌之。   薛凌之照上次肖璟解释的话解释给了这些大臣们听,大臣们听罢,一个一个的都表示对这剑者的佩服,当然是佩服的,能把剑法练到如此境界,那真不是一般人,不让人惊叹都不行。   可惊叹是惊叹,你功夫好就功夫好吧,却为什么要杀人呢?   杀人就杀人了吧,却偏偏要杀肖太师的女儿,又牵连到监国将军的未婚妻,整个京都,不,可以说,整个云王朝,谁不知道监国将军是最疼爱他的未婚妻的,这不是自掘坟墓吗?关键是,这坟掘的好像还不止自个儿,还有,吕府。   能当官的人,尤其能当上京官的人,有几个人是傻子?没有一个人是傻子,所以,这一来二想,心思一动,便个个心头冒起了冷汗。   吕府忠于王室,那么,对上吕府,也就间接意味着对上王室,挑上吕府,也就间接意味着挑上王室,如今的王室没了云淳,没了云程,但还有一人,活的好好的,那便是九王爷云苏。   云苏!   大臣们一想到这个人,一想到这个名字,顷刻间就觉得手中拿的不是木头了,而是烫手山芋,拿在手上烫手,想在心里烫心,便纷纷地一转二二转三,将这块木头一个接一个地转走了,然后,他们就感觉自己这一趟跟过来真是掉进了陷阱里,坐立难安,如坐针毯,可想走吧,一抬头看到段萧,那屁股硬死不敢往上抬。   田家严看了木头两端。   王朔也看了木头两端。   赵阔也看了。   木头转到肖雄手上,肖雄看了很久,看罢木头两端之后,脸抬起来,看向厅中的吕如宁,然后又看躺在地上的池乔的尸体,最后,他伸出手,将木头递给段萧。   段萧没接,只对他道,“看清楚了?”   肖雄沉声说,“看清了。”   段萧笑了笑,伸手接过那木头,自言自语地道,“这可是有力的物证。”   是,确实是物证。   薛凌之虽然为人小气了些,却在办案的时候一板一眼,讲求物证与人证,如今,物证与人证都到场了,薛凌之自然是秉公执法,虽然池乔死了,但罪行不可能免。   然后,问题就来了。   池乔是吕如宁的人,是属于吕府的。   那么,吕府有没有参与这一起杀人事件,或者说,池乔是吕府的人,而她杀人,是不是受了吕府的指使?   这都是问题。   然而,在薛凌之这里,这都不是问题。   薛凌之判了池乔死罪,结了案子,让陈河去刑部牢房把那五个不相干的嫌疑人给放了,陈河领命离开,大臣们也赶紧跟着离开,段萧坐在椅子里,大腿搭在二腿上,黑色蔽膝挡住了他交叠的腿,却挡不住他满身桀骜冷杀的气势。   他看了吕如宁一眼,对薛凌之道,“这就结案了?”   薛凌之道,“不然呢?”   段萧轻笑,“素闻薛大人是断案能手,手上所经案子,无一不破,是,这次行凶的凶手是找出来了,但幕后之人还没找出来呢,如此草草结案,不符合薛大人一直以来的办案风格。”   薛凌之眯眼,“查死凶就是查死凶,凶手既已伏诛,这案子就算了结了。”   段萧道,“吕府若是也参与了呢?”   薛凌之面色一怔,还没开口说话,吕如宁已经率先一步跨上前,走到段萧面前,痛心疾首地说,“我的婢女犯了错,我已经亲手惩治了她,将军还想要我怎样?”   段萧微垂着头,不看她,只把玩着自己的手,不冷不热地说,“你的婢女犯了错,这错若不牵扯到别人,只在你吕府的院子里,那当然是由你这个主子惩罚,可她这次犯的不是府内小错,而是命案,既是命案,这就不是你这个主子能惩罚的事了,而当时,大街上有七成以上的官员在场,还有主审此案的薛凌之,这么多人,随便一个人都比你有资格,那么,你一没官职,二没权责,却当场杀了池乔,你觉得你没问题吗?”   吕如宁脸色一白。   段萧又道,“若论真的来讲,你没官职在身,又没权责所持,那你杀了池乔,你也是杀人凶手,要逮捕归案。”   吕如宁神情一怔,眼瞳倏的一下子睁大。   段萧却又撇撇嘴,收起把玩的手,看向薛凌之,问他,“我说的对不对?”   薛凌之真心觉得段萧真有胆,不,是胆大包天,但他又说的很对,吕如宁不是朝廷命官,就算池乔是她的丫环,可池乔是杀人凶手,不管是审问还是判处还是要斩首级,那都是官门的事儿,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   薛凌之看一眼吕如宁,对着段萧道,“按照云王朝律法,吕小姐这种做法确实不恰当。”   他说不恰当,却没说有罪。   段萧听之一笑,两手撑着椅把,站起身,“既不恰当,那就关进刑牢反思几日。”   薛凌之惊愕,“啊?”   段萧挑眉,“怎么,没听懂?”   薛凌之抿抿嘴,瞪着他。   段萧道,“这是为吕小姐好,免得她以后又做这种不恰当的事儿,今日有吕府罩着,她能安然无恙,若往后没有吕府罩着了,那她就逃不过这一劫了。”说罢,这才正正当当地看向吕如宁,笑道,“是不是,吕小姐?”   吕如宁看着他,看着她第一眼在皇宫见到后就十分心动十分倾慕的男人,那一次,事关前党朱坚,事关勾结前党朱坚的柳元康,吕子纶被皇帝召进了宫,她也跟着进了宫,那个时候,这个男人是待罪之身,可他给她的感觉却像是匍匐的王,后来,他成功从牢中走出来,从五品侍仪到四品敕史再到三品敕伯侯,再到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监国将军,他走的不缓不慢,似乎打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会走到这里来,他有能力,有魄力,有实力,更有心机,不管是从里到外,还是从外到里,他都深深吸引着她,而他,也确实不辜负她的爱慕,英俊卓凡到常人难以企及,但终究,他辜负了她的情义。   吕如宁闭上眼睛,拼命抑制住眼内汹涌而来的不甘的泪,好半天,将泪压下之后,她才睁开眼,看着段萧道,“将军说的很对。”   段萧道,“那就到刑牢住五日吧。”   说罢,他就走了。   吕如宁站在那里,看着他刚刚坐的位置,看着看着就笑了,然后,她走上前,缓慢坐下去,男人刚离开,时常萦绕在他身上的松竹香还没散弥,周游在椅子四围,吕如宁闻着这样的香气,痛从心来,他知道今天拉不了吕府下水,大概也就没这个打算了,可他却不打算放过她,只因她害得宋繁花住了好几天的牢房,他便也要让她尝尝这牢房的滋味。   他在向她无声警告,他的女人,谁都碰不得,碰了就得付出代价。   吕如宁想到去年在春宴河,肖锦莺与她说的话,她说,“这样的男人一旦搞定,终身都无忧,越冷情的男人一旦动了情就必然专情。”   段萧确实很专情,可不是对她,不是对她。   吕如宁死命按着心口,眼泪控制不住的吧嗒吧嗒往下掉,最后不知道想到什么,又呜咽哭出声来。   衙门里已经没了几个人,案子一结,所有人都走了。   此刻,薛凌之在整理案卷,陈河在一旁协助,二人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忽然之间听到女人的哭声,二人都是疑惑地抬头,看到吕如宁坐在位置上哭,陈河吓了一大跳。   薛凌之眯了眯眼,将卷宗递给陈河,对他说,“你负责撰写好,等会儿我来检查。”   陈河应道,“是。”   薛凌之起身,走到吕如宁身边,伸手将她拽起来,亲自把她押到刑牢,投进大牢里。   严司眼观鼻鼻观心,不到跟前凑热闹。   薛凌之把吕如宁摔在地上后,掸了掸袖子,毫不客气地说,“想哭在这里好好哭,没人看你的丑相。”   说罢,他也走了。   他回官衙,继续将今天的卷宗整理好。   段萧离开官衙门之后就去接人,姜小黛和另外三名嫌疑犯已经被释放了,唯独宋繁花,还在九王府问审,不在刑牢,所以,段萧只好去九王府,而在他去九王府的时间段里,云苏也得知了今日之事,首先是大街上的阴谋诡计,再接着是衙门里的得理不饶人,不得不说,段萧这个人,越来越难缠了。   云苏挥挥手,让墨砚下去,他去孤云殿,找宋繁花。   宋繁花在孤云殿的一个八角凉亭里与杜莞丝弹琴,韩廖坐在一边儿欣赏,素音随侍在杜莞丝的身侧,夏风微拂,养在周边的火杉与黄桐恣意地怒放,把这一地周遭之景哄染的如诗如画,画中女子倚栏而坐,弹琴吟笑,谐乐而美好。   云苏远远地望着,真的很希望这一刻的时间永远停住,让宋繁花永远留在这个凉亭里,不再出来。   可,不能。   云苏轻叹一声,迈步走过去。   听到脚步声,宋繁花和杜莞丝没动,韩廖倒是抬头往前看了一眼,看到云苏,他打了一声招呼,素音也对云苏打了一声招呼,云苏浅淡嗯一声,脚步极轻地走到宋繁花身边,挨着她坐的地方坐了下去。   杜莞丝把手一收,不弹了,她背转过身,对韩廖说,“渴了。”   韩廖递给她一杯清凉水。   杜莞丝接过就喝,喝罢站起身,对他道,“有点累,我想回去休息一会儿。”   韩廖道,“那去休息吧。”   杜莞丝喊素音,两人往外走的时候韩廖没跟上,杜莞丝蹙起眉头,往后看他,“你坐那里干嘛?”   韩廖眨眼,“我……”   杜莞丝走过来,扯着他的袖子,“我想听你弹醉红颜,你来给我弹吧,这样我睡觉睡的快些。”   韩廖当然很想陪她,可……他转脸看着倚栏那里的情景,杜莞丝松了手后宋繁花也没弹了,她要起来,却被云苏拉住了,拉住后就往他这里看了过来,大概是嫌他有点碍眼,可怎么办呢,他来九王府的目地就是要碍他眼的,韩廖原以为带了杜莞丝来,云苏想对宋繁花做些什么,杜莞丝会制止,但呆了这么久后,韩廖就后悔了,他真不该带杜莞丝来的,杜莞丝虽然深爱云苏,却也想成全他,成全他什么呢?自然是得到宋繁花,所以,女人心,真是深的难以琢磨,而他自己,也做了吃力不讨好的事,尤其,把心爱的女人推到了她心爱的男人面前,自己失了先天优势,还没达到目地,真是得不偿失。   韩廖有点气,坐在那里不动。   杜莞丝拉了他几次没拉动,她也有点气了,委屈地瞪着他。   韩廖软声说,“我再坐一会儿。”   杜莞丝甩开他的袖子,转身就走了。   韩廖叹气。   云苏确实想与宋繁花温存一会儿,因为马上,她就要走了,而她这一走,他何时还能这般近距离地抱着她,与她躺在一张床上就很难说了,也许还有机会,也许,自此就没了机会,他不知道这几日与她这般的相处对不对,或许,他该强睡了她,让她彻彻底底变成他的女人,让她与段萧决裂,除了自己的心魔,可他若真那样做了,他大概就不能与宋繁花这般和谐相处了。   云苏想亲一亲宋繁花,可有韩廖这个超大伏的电灯泡挂在这里,云苏终是没能如愿。   等到段萧踏进府门了,云苏不得不把宋繁花带了出去。   段萧在前殿,七非、夜不鸣、沈九全都抱臂守在他的后方。   苏八公在接待段萧,在段萧来之前苏进已经回来向他讲了一遍衙门们发生的事儿,所以,苏八公是知道段萧来干嘛的,他捏着茶杯,冲段萧说,“以前一直听闻西衡霸王段宗铭,但其实,我对他不熟,几乎不曾见过,可如今,看着你,就能想像得出来你父亲当年的英姿。”   段萧笑道,“我爹有我爹的样,我有我的样。”   苏八公被噎了一下,越发觉得段萧不可小觑,他道,“确实,人各有貌,心各有志,你父亲当年可没你这么心野。”   段萧眯了一眼,缓缓笑道,“我爹小时候可没遭遇过灭族之灾。”   苏八公又被噎了一下,不再吭声,端起茶杯喝起了茶。   段萧也端起茶杯喝茶。   云苏带宋繁花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个人各据一方,各自喝茶的情景。   脚步一传来,段萧就往门口看了去,这一看,目光一沉,云苏牵着宋繁花的手,就站在门口,像一对爱人似的,爱人……段萧忽地将茶杯一掷,站起身,还不等他走过来,宋繁花已经先一步委屈地流出眼泪,大概不是委屈,但就是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眼泪不受控制,拼命地往外跑,她其实不该哭的,她不能让他担心,可就是抑制不住。   而段萧,在看到她看着他无声流泪的时候,心,猛地一咯噔,沉进了无底深渊,他攥紧了手,心闷闷地疼着,一想到宋繁花真的被云苏……他觉得脚步都有点虚浮了,可他不能让宋繁花察觉到他的异样,只得停住脚步,站在那里,冲她喊一声,“软软。”   这一声喊一出来,云苏下意识地就握紧了掌心里的那只小手。   可是,他再用力,也终究没能握住。   宋繁花挣脱开他的钳制,飞奔着扑进了段萧的怀里。   段萧抱住她,轻声说,“我们回家。”   宋繁花把脸埋在他的胸襟前,贪婪地闻着他的气息,感受着他手臂里的力量,感受着他怀抱里的温暖,眼泪流的更凶,却含笑地应道,“嗯,我们回家。”   回家,多么美丽的词。   段萧伸手擦着她的眼泪,她不知道,她流多少泪,他的心就被鞭笞多少道血口子,擦了一会儿,她却越流越凶,段萧也不擦了,直接抱起她,往门外走。   走到门口,与云苏擦肩的时候,两个男人同时转头,往对方看一眼,那一眼,几度风云变幻,几度刀光剑影,一闪而逝的冷光下是云苏的冷笑,是段萧的冷笑,他是他的眼中钉,他也是他的眼中钉,自此,又因为宋繁花,越发不能相容了。   段萧收回视线,抱着宋繁花,快速平稳地离开了九王府。   一出去,段萧就把宋繁花抱上了马车。   七非即刻坐上去拉缰绳。   夜不鸣和沈九一左一右护在两边。   马车往将军府驶去。   路上,马车里,段萧拿出帕子给宋繁花擦眼泪,她流多少他就擦多少,她流不尽他就擦不完,她要哭,他就陪着她,不能随她一起哭,那就随她一起疼,可擦着擦着怀里的小女人哭的越发的凶了。   段萧无奈,轻叹一口气,收起帕子,问她,“怎么了?”   宋繁花道,“你都没一句安慰的话。”   段萧道,“我不知道你哭什么,所以不知道怎么安慰。”   宋繁花一怔,微微眯了一下眼,说,“你以为我在哭什么?”   段萧道,“我不知道。”   宋繁花看着他,忽然伸出葱白的手指,学着他每次捏她下巴的样子捏着他,然后撑高身子,去吻他。   结果,没吻到。   就在她的唇快要贴上他的唇时,段萧伸手按住了她的后脑勺,将她的脸按在了他的怀里,低沉地问,“你在哭什么?”   宋繁花眯眼,“你躲什么躲?”   段萧没应,只加重了按着她头的力道。   宋繁花没挣扎,也没再继续问,还问什么问?他嫌弃她了!很好,宋繁花心想,你最好一直都这么嫌弃我!她忽然一推开他,坐到另一边的榻上去了。   段萧怀里一空,心也跟着一空,脸上明显的很慌乱,几乎是立刻的,他又伸手将她抱了过来,紧紧锁在怀里。   宋繁花道,“我这几天一直被云苏这样抱着睡觉的。”   这话一出,怀抱着自己身子的手臂蓦地一僵,周围的空气骤然下降。   宋繁花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说这话,可她不能让他心中有刺,他既有了刺,她就要给他拔出来,说完这句话,明显的感受到了男人手臂的松懈,宋繁花轻松推开他,坐到了另一边。   这一次,段萧没再去抱她,他垂着眼,转过头看向了窗外,那半边侧脸的弧度冰冷而锥心。   宋繁花看着,心口钝痛,想哭却笑了,她也把脸转向了窗外,看着窗外的街景,她想,算了,人不能太自私,他已经给了她很多,她不能再勉强他忍受她,她是想跟他解释,想跟他说,云苏并没有怎么着她,她的身子除了他并没有被别的男人碰过,可到底,她没有失身,却也失了很多,比如,怀抱,比如,吻,如果换作是她,大概也不能忍受自己的男人频频被别的女人索吻拥抱,所以,她都不能忍受的事,又怎么会加诸在他的身上?   这一路上宋繁花想了很多,等马车进了将军府,她也释然了。   没有死过的人不会明白死亡的滋味,更不会明白死而重生的滋味,她的这一命来之不易,所以,她很珍惜,而同样的,她上一世失去了太多太多,所以这一世,她想要珍惜的东西也太多太多,多的她愿意倾尽所有,也要护住这些东西,除了家人、亲情、朋友,还有段萧。   他愿意要她,她就愿意给。   他不愿意要她,他嫌弃她,她就离他远远的。   一下马车,宋繁花就迫不及待地跑去了南院,宋昭昭看到她,吓了一大跳,等反应过来看到的人是谁后,她惊喜地大喊,“六妹?”   宋繁花冲上去就将她抱住,笑道,“五堂姐。”   宋昭昭伸手揪她脸。   宋繁花疼的轻呼,宋昭昭听着这声轻呼,笑道,“没做梦,六妹你真回来了,太好了!”   宋繁花气的打她,“你想看是不是做梦不会揪自己吗?”   宋昭昭道,“我怕疼。”   宋繁花气怒,“我难道就不怕疼了?”   宋昭昭松开她,将她上上下下仔细地看一眼,末了,眉心微蹙,指着她的衣服,问,“云苏让人做给你的?”   宋繁花嘟了嘟嘴,一下子跳到对面的椅子里,却不坐,蹲在那里,手支着额头,不说话。   宋昭昭走过去,垂头问她,“怎么了?”   宋繁花仰头看她一眼,又看她一眼,问,“环珠呢?”   宋昭昭道,“去茅房了。”   宋繁花道,“哦。”又道,“我想洗澡,更想睡觉。”说着,站起身,跳下椅子,往里间的卧室走,边走边说,“等环珠回来了让她去打水,我先到床上躺一会儿。”   宋昭昭莫名其秒,跟着她的脚步往卧室走,“你在九王府都没睡觉?”   宋繁花走进卧室,穿过屏风,大敕敕地往床上一躺,翘起腿说,“晚上跟云苏一起睡,我哪敢真的睡,几乎都是整夜整夜的精神高度集中。”说着,伸手就打了一个哈欠。   宋昭昭看她一眼,本来有好多问题想问她的,可她一躺下去就闭上了眼,宋昭昭就不舍得吵她了,放下床幔,走出卧室,刚走到客厅,就看到段萧坐在那里。   宋昭昭问,“是段公子把我六妹接回来的?”   段萧道,“嗯。”   宋昭昭咦道,“真正凶手找到了?”   段萧道,“找到了。”   宋昭昭问,“是谁?”   段萧抬头看她一眼,说,“吕如宁身边的那个丫环,叫池乔。”   宋昭昭大惊,“啊,是她!”   段萧道,“嗯。”   宋昭昭吃惊地说,“她,她……”   段萧没等她说完,猛地站起身,朝卧室里面走去,宋昭昭即刻出声说,“六妹妹睡了。”   段萧一愣。   宋昭昭解释道,“六妹妹说她在九王府都没睡过一天好觉,所以困的不行,一躺下去就睡着了。”   没睡过一天好觉,困……   这些词听在段萧耳里,是何等的刺心,他只知道他每次把宋繁花做的狠了,她也是困的不行,能睡一天。   段萧狠狠地闭了闭眼,脸上线条绷的死紧死紧,他停住脚步,转身走了。   这一天,宋繁花都在宋昭昭的院子里睡觉,睡到晚上,夜辰来喊吃饭,宋繁花跟宋昭昭一起去吃饭,到了饭堂,看到段萧坐在那里,他旁边还坐了一个人,是那天宋繁花在大街上看到的斗文的少年,宋繁花眼中一亮,裙摆一提就跑过去,坐在了沈骄阳的对面,笑着冲他道,“你怎么在将军府?”   沈骄阳一脸莫名,问,“你认识我?”   宋繁花道,“那天在街上,我看到你与另一个书生斗文。”   沈骄阳笑道,“原来是这样。”   宋繁花问,“你叫什么名字?”   沈骄阳道,“沈骄阳。”   宋繁花笑道,“真是好名字。”说罢,又报上自己的名字。   沈骄阳一愣,立马转头去看段萧,见段萧的面色十分的难看,他轻咳一声,往旁边挪了一下,避开宋繁花的热情。   宋繁花见他移走了,跟着也要移,段萧抬头瞪她,“好好吃饭!”   宋繁花被他凶,不满地撇着嘴角,却不吭声。   段萧看着她那粉嫩的唇一撇一撇的,只觉得满身都是火,他别开眼,拿起筷子开始吃饭,吃饭的时候,就是控制不住的眼角余光往宋繁花那里瞟,看到她垂着头,筷子一动一动的,可偏偏看不到她的脸,这才几天不见,她的头发似乎长了好多,段萧硬生生地让自己不看她,强迫自己吃饭,可就是食不下咽,他想吃她。   宋繁花吃的很快,吃罢转身就走了。   段萧气闷,筷子啪的一声拍在桌面,站起身,也走了。   他回卧室,原以为宋繁花在卧室,却不想,回了卧室,依旧没看到人,他整个人都不好了,前几天累积而来的一进到卧室看不到她的空旷感一下子全都涌进了心底,他扬声喊,“夜辰!”   夜辰隔着窗户应一声,“少爷。”   段萧道,“去找她在哪儿。”   夜辰道,“哦。”转身就去找人了,没一会儿回来,他将宋繁花的行踪告诉了段萧。   段萧去书房,推开书房的门,又关上锁住,抬腿往后面的小休息室走,推开小休息的门,果然看见宋繁花躺在那个床上,背对着门,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没睡。   段萧也没惊扰她,小声地将门栓住,走过去抱住她。   宋繁花没动,只说,“我没地方睡,就暂时睡这里。”   段萧一怔,抱着她的腰把她扳了过来,脸一对上,段萧低头就吻住了她的唇,白天在马车上,不是他不让她吻,而是他知道,她一碰他,他就没办法控制自己,他有多想她,只有他自己知道,以前她但凡主动一点儿,他都会失控,更不说现在了。   段萧吻的很重,压根没办法轻轻的来,可就在他要闯进去的时候,宋繁花推开了他,对他说,“我觉得你值得更好的女人。”   第217章 独一无二   段萧所有的动作骤然一停,微微撑起一小幅度的身子看她,他的气息还是急促的,脸上沁着密集的汗,沉黑的眼内还翻腾着冲不散的欲火,薄唇绯红妖艳,因为刚吻她的关系,此刻一片雪亮,他低喑着嗓音,没什么情绪地反问,“更好的女人?”   宋繁花忍着心底的疼,别开脸,应一声,“嗯。”   段萧把她的脸又扳回来,心底里在发笑,面上却冷酷无边,唔一声,道,“那你觉得,谁能比你更好?”   宋繁花一愣。   段萧倏地将脸又压下来,轻啄着她的唇,低沉地问,“你觉得,这世上的女人,除了你,谁还能让我这般剥去冷漠,只愿以最热烈的胸膛去熨帖,嗯?”   宋繁花惊怔地看着他,“你……”   段萧低叹一声,用下巴轻轻蹭着她的脸,“你想把我推给别的女人,得找一个让我心死的理由,这个理由不充分,值得还是不值得,我自己心里有数,不是你一句话就代表的。”   宋繁花闷闷地道,“我……”   段萧伸出食指压住她的唇,眸色里褪去欲火,一点一点地被深邃的海填埋,他很是认真地问,“被云苏掳走后,被他欺负了?还是说你日夜的陪着他,与他同吃同喝同睡,睡出感情了,想去他身边,与他做这般亲密之事,所以,你才想把我推给别的女人,好让你脱身?”   宋繁花立马摇头,“没有!”   段萧看着她,不轻不重地问,“什么没有?是没有被他欺负,还是没有与他同吃同喝同睡,还是没有与他做亲密之事?”   宋繁花咬着唇。   段萧眼一眯,拿开食指,猛地吻住她,力道很重,说是吻,其实可以算得上是吃了,就像平时吃饭那样,含住她的上下两片唇,一片一片地咀嚼。   宋繁花双手顷刻间就攥紧了床单,被他吻的气息一下子就紊乱了。   段萧尝了一会儿,松开她,嗓音昏暗到无边无际,他强忍着身体内的渴望,盯着她,“好好回答,别咬唇。”   宋繁花道,“我没有。”   段萧眯眼,“什么没有?”   宋繁花把自己被云苏掳去吕府的神境之地,又在那里泡圣泉水养头发还有后来去了九王府后发生的事说给了他听,当然,关于云苏剖析她是重生一世回来的情节没说,还有小王妃这个情节也没说,还有中了锁气丸的事也没有说。   段萧听罢,得出一个结论,“也就是说,你与她同吃同喝同睡,他却并没有碰你?”   宋繁花闷闷地道,“他吻了我。”   段萧眸中一冷,却是伸出指腹摩挲着她的唇,喃喃自语地道,“这么香甜美妙的唇,任谁尝了都会上瘾。”他低下头来,轻啄着她,“所以,你没有让他碰你,是没打算去他身边了?”   宋繁花气道,“你当我是墙头草呢?”   段萧低笑,“软软,我得弄清楚,你让我去找别的女人的原因。”   宋繁花瞪眼,“没有原因,就是这么觉得的。”   段萧反问,“是吗?”   宋繁花气哼一声,不言了。   段萧道,“难道不是因为我今天在马车上没有让你吻?所以你认为我嫌弃了你,你认为你被云苏吻了,配不上我,要把我推到另外的干净的女人身边去?”   宋繁花哑口无言,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而且,马车上面他躲开她吻的那一瞬间,刺的她的心生疼生疼的,她觉得他就是嫌弃了。   宋繁花伸手推他,“你下去!”   段萧抓住她的手,继续道,“那么,你想把我推给谁?”   宋繁花气的大吼,“你给我下去!”   段萧不理会她的生气大吼,又道,“我认识的女孩不多,有好感的也不多,若非要想一个出来的话,那就只有容欣了,我小时候喜欢她,长大了也不讨厌,比起其她女人,我更乐意亲近她。”   说着,他松开了她,坐在床畔整理衣服和头发,整理罢,他偏头看她,说,“你想让我把容欣招到身边吗?”   宋繁花眼眶微红,死命咬住唇瓣把脸发泄似的砸在了床铺上,背过身,不理他,也不看他。   段萧坐在那里看着她,等着她的回复,等了很久,不见她回答,他道,“你不说话,那就表示是默认了,好,我现在就去写信,让容欣过来,本来没有你,我在报了仇后也会娶她的,我师傅跟我爹的关系很好,亲如兄弟,我娶了容欣,那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说到这,还不见床上的女人有动静,段萧也气了,站起身就走。   他拉开门,又关上门,出去了。   门一关上,宋繁花就听不到动静,她不知道段萧是不是真的去写信让容欣来他身边,她只觉得心口好疼好疼,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落,把面前的被单都打湿了,她没有大声的哭,只是小声地抽噎,她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容欣来了,她就只能让贤。   原本这样做也没错,可为什么心口疼的好像随时都会死掉一般?   宋繁花心口抽疼,眼泪扑簌簌地掉个不停。   可是,段萧没看到,他出了书房,喊夜辰让厨房给他备饭,刚那会儿他都没吃,晚上得耗费很多体力,他得吃饱,等饭的过程里,他又拿起袖兜里的四不像看了起来,边看边想,不会再由着你了。   饭菜端过来后,段萧平住气地吃着,吃了很多,吃饱,又坐在饭堂里喝了一杯茶,让夜辰备了浴桶放在卧室里,这才又重新回到书房,推开那个小休息间的房门。   进去后就听到了哭声,段萧眉头一蹙,直接将门大开着,走上前,从后面将床上泪痕湿襟的小女人抱起来。   宋繁花哭的全身无力,压根也不能反抗,任由着他抱起,抱起来后还在哭。   段萧看她一眼,又看一眼几乎湿了很大一片的床单,心里是无奈又心疼的,可面上却板着无情,对她说,“你哭也没用了,我已经写了信,最多半个月,容欣就来了,等容欣来了,你就搬出去吧,我的府邸,不管在哪儿,都只能有一个女主人。”   宋繁花一个气腔没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段萧小心翼翼地将她揽抱在怀里,看着她晕过去的苍白的小脸,脸贴上去,转身出了书房,回了卧室。   回到卧室后他将宋繁花放在床上,又去端了盆水来,用毛巾浸了水,给宋繁花擦脸,擦罢脸,低头轻吻着她的眼睛,眼睛都哭肿了,他想,都是活该的,叫你说那些话气我。   擦罢她的脸,他将她的衣服脱掉,又脱了自己的衣服,熄了灯,放下床幔,然后就毫不客气地占有了她。   大床内一开始只有男人粗重的喘气,伴随着床的响声,后来女人的哭声夹杂其中,又后来就有怒骂,低笑,最后是争吵,哭声,哄声,以及其他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交缠不止,声声不息,几乎奋战到天明,段萧抱着浑身湿透的宋繁花,起身去洗澡。   洗罢澡,他一手抱着她,一手拉开衣柜,在下面翻找床单,找到后又一手抱着宋繁花,一手去换床单,虽然只有一只手,却也换的得心应手,流利顺畅,看来是经常做这种事,速度和效率都练出来了。   新床单换好,段萧抱着宋繁花躺在了床上,他没有睡,虽然耗费了一夜体力,却精神奕奕,眸中含笑,整张脸邪魅而迷人,他看着瘫软在他怀里一点儿力气都没有的宋繁花,低低问,“疼吗?”   宋繁花白天在宋昭昭的床上睡的很充足,晚上也是不困的,如今被折腾了一夜,有点困,可一听到段萧低沉磁性的声音,浑身都一颤,仿佛这声音穿透了肌肤,渗进了灵魂里,宋繁花心想,你那么凶,她能不疼吗?她没好气地白他一眼,翻身不理他。   段萧看她使着小气,心口柔软成一片,掌心托着她的腰,身子往下滑了一点儿,把她的身子转过来,与他面对面地贴着,这样的肌肤相贴,心口相贴,彼此的心跳声连绵在一起,段萧只觉得,这样的心跳声是天底下最好听的声音,再没有任何声音可比,就连之前宋繁花与杜莞丝一起弹的那曲江山笑,也不抵此刻她贴着她,她的心跳贴着他的心跳所发出的这种声音好听,独一无二的,属于他与她的声音。   段萧又问一遍,“疼吗?”   宋繁花气的张嘴就往他胸口咬了去。   段萧忍着那酥酥麻麻遍体如遭电击一般的颤栗感,任她无理取闹地咬着他,咬了好一阵子,大概是出了气,她松开他,没好气地说,“很疼!”   二个字,娇娇软软,可嗓音却是嘶哑的。   段萧心口越发的软了,他看她一眼,伸手打开她的腿。   宋繁花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怒问,“你做什么!”   段萧道,“我看看。”   宋繁花不给看,段萧直接点了她的穴,宋繁花气死了,她现在很憎恨那些对她点穴的人,混蛋,都是混蛋!   宋繁花气的不行,段萧却在看到她的惨不忍睹后眉尖揪了起来,他觉得他虽然凶了一点儿,却还是很温柔的,因为在琼州他伤了她一次,他就很小心翼翼了,可为什么又伤了?   段萧想不通,归结为宋繁花太娇嫩了,一天不碰她,下次再碰,她就会受伤。   段萧松开她,起身去拿药盒,还好上次买了两盒,够用好久了。   段萧拿了药盒,上床给宋繁花里里外外地抹透,抹摆他洗了个手,又给宋繁花擦了一次脸,解开她的穴道,他重新回到床上,抱住她,低声说,“睡吧。”   宋繁花瞪他,“都天亮了。”   段萧侧头,伸手拂开一边儿的床幔,透过最近的那扇轩窗去看外面的天光,果然是天光大亮,虽然太阳还没东升,但起早的红轮却在轩窗上晕染开来,为雪白的轩窗铺上了一层暧昧的色彩,这色彩让段萧想到了宋繁花昨夜情动时的那一张媚到极致的脸,他忽地轻咳一声,收回视线,放下床幔,对她道,“天亮就天亮,不影响睡觉。”   宋繁花心想,确实不影响睡觉,她侧过脸,闭上眼睛。   段萧没睡,只是看着她,出声说,“你还想把我推给别的女人吗?”   宋繁花一惊,猛地睁开眼,转头看他。   段萧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等着她开口。   宋繁花张了张嘴,气闷地说,“你都把我欺负成这样了,还问?”   段萧道,“我要听你亲口说,”   宋繁花抿嘴,“我不乐意,可我……”   话没说完,段萧忽然伸手压住了她的唇,很认真地说,“我昨日白天在马车上没让你吻,不是因为我嫌弃你,只是因为我对自己没有信心,你一旦吻上来,我就把持不住,我不想在马车里与你欢好,软软,你不会明白拒绝你于我而言是多么的艰难,不说你今日没有被云苏糟蹋,就是未来你真的被他糟蹋了,我也不会嫌,所以,往后这种话,这种气我又让你自己痛的话,就不要说了,我不喜欢听,而你说出来应该也不好受,你不好受,我也不好受,你在生生地折磨我。”他拿起她的手按在心口,“看我痛,你很高兴吗?”   宋繁花摇头,坐起来将他抱住,“段萧。”   段萧道,“叫相公。”   宋繁花额头一抽。   段萧道,“我心情不好,平时你心情不好都是我哄你,今天我心情不好,你得哄我。”   宋繁花气道,“你一个大男人,还要女人哄?”   段萧道,“男人也是人,也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而且这糟糕的心情是因你而起的,就得你哄。”   宋繁花瞪着他。   段萧挑眉,“叫不叫?”   宋繁花无力地瞪着他,“你给容欣写信了?”   段萧轻笑,眉眼生花地睨着她,“这个时候有危机感了?”   宋繁花一噎,却是固执地问,“你到底写没写?”   段萧不答她,反问,“你希望我写了还是我没写?”   宋繁花道,“你若写了,我马上搬走。”   段萧道,“哦。”   宋繁花眼眶一红,“你真写了?”   段萧看着她,纯粹的是故意欺负她,伸手抚摸着她的脸,“你喊一声相公,我就实话回答你。”   宋繁花憋着一脸的气,“你爱说不说!”   段萧轻笑,看她像受气包一样的松开他,钻进了被窝里,他低声说,“我觉得一封信不够,还是我亲自去接比较有诚意,反正不管是谁,成为了我的女人,我都舍不得让她受一点儿委屈的。”   说着,他起身就要下床。   宋繁花心口一紧,思想还没转过来,手已经快速伸出,要抓住段萧。   结果,没抓住,她吓的大喊,“段萧!”   段萧已经下了地,却还没有穿鞋子,只是避开了她的手,闻言,他眉头一挑,“喊什么?”   宋繁花侧过脸看着坐在床边的他,委屈的不行,嗫嗫着嘴,半天,才不甘不愿地带着哭腔喊一声,“相公。”   这一声相公简直让段萧整颗心都酥了,他看着她,笑着说,“我没给容欣写信。”   宋繁花紧张的神松瞬间一松,立马就意识到段萧从昨天就在诓她,他昨天在书房的小休息室里说给她听的那些话全都是刺激她的,好吧,他成功了。   宋繁花郁闷地瞪他一眼,翻身又躺下了。   段萧收回腿,掀起被子钻进去,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对着她的耳朵低低地喊一声,“娘子。”   宋繁花一愣,脸跟着大红。   段萧也红了脸面,红了耳根,却是强硬地扳过她,让她看着自己。   两个脸红的人彼此看着彼此,半天后,二人同时笑了,宋繁花说,“你真是油嘴滑舌的很。”   段萧低笑,“喜欢吗?”   宋繁花嗔他一眼。   段萧道,“喜欢我这样喊你吗?”   宋繁花轻咳一声,脸越发的红了。   段萧笑起来,拉高被子,盖住两个人的身体,他一手搂着她,一手与她五指相扣,安静地享受着二人偎依的温馨,用着低沉的嗓音说,“只此最后一次。”   宋繁花不解地挑眉看他。   段萧道,“往后这种堵气的话就不要说了,伤人伤己。”   宋繁花心想,我那不是堵气,但也不想多解释了,他不介意,她也没必要多余地在心里堆垒负面情绪,那不是她的风格,她说,“我知道了。”   段萧终于彻底地放心了,侧头吻了一下她的脸,说,“睡吧。”   这一次,宋繁花没有被打扰,闻着身边男人的气息,感受着他温暖爱护的怀抱,很快就睡着了。   段萧在她睡着后,起身下了床,穿好鞋子,穿好衣服,整理了一下头发,又走到床边,把薄薄的被毯往宋繁花脖颈处拉了拉,又走到风向直通大床的那一扇窗前,打开半扇轩窗,让风透进来,一方面吹散屋内的气息,一方面不让宋繁花感到热。   做罢这一切,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一出去就看到了夜辰,还有七非、夜不鸣、沈九。   四个人看着他。   段萧对七非说,“守在这里,等她醒了伺候她起床吃饭。”   七非应是。   段萧带着夜辰、夜不鸣、沈九离开了东院,时间还早,四个人都没有吃饭,段萧让夜辰去通知厨房做饭,他带着夜不鸣、沈九先去了书房,一进书房,段萧就冲沈九问,“昨日试剑,发现端倪了没有?”   沈九道,“有。”   段萧眯眼,“有什么异常?”   沈九道,“她的剑法与那天追杀朱礼聪后又围攻我的人一模一样,我想少爷猜的很对,那天的一刀一剑,确实是这对主仆。”   段萧冷笑,“如此就好办了,你昨日也听到吕如宁是如何说的了?她说吕府忠于皇室,因为这份忠,府上的任何一人,包括主子在内,都不能修习别的武学,也就是说,她若真的使出了刀法,那就是破绽百出,不死也会脱三层皮,而她不是池乔,池乔只是丫环,她却是吕府的主子,一府主子,犯了此等大戒,就不是她一个人的事了。”   夜不鸣问,“少爷打算对吕府下手了?”   段萧道,“吕子纶受伤,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若等他恢复了,就不好对付了。”   沈九问,“少爷想怎么做?”   段萧把他二人招到跟前,与他们低头交耳了几句,二人听罢,脸上纷纷露出几丝惊异,却什么话都没说,领命离开。   他二人一走,段萧就打开书房的门,去了饭堂。   饭堂里惯常坐着宋昭昭跟沈骄阳,宋昭昭看一眼段萧,又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咦一声,问,“我六妹呢?”   段萧一边往里迈进,一边说,“还在睡。”   宋昭昭笑道,“她向来都这般嗜睡。”   段萧心想,她这般嗜睡是因为他一整晚都没让她睡,他抿抿嘴,走到自己的位置坐好,刚坐下没一会儿,厨房那边就传了菜来,菜刚摆好,三人还没来得及拿筷子,守在门口的府卫匆匆来报,对着段萧说,“将军,肖少爷来了。”   段萧眉头一挑,问,“肖璟?”   府卫说,“是。”   段萧眯眯眼,“让他进来。”   府卫应一声,立刻下去将人带进来,原本以为是肖璟一个人,却不成想,是四个人,除了肖璟外,还有宋明艳,叶知秋,另外还有一个女人不认识。   段萧看到宋明艳,明显的神情一怔。   宋昭昭看到宋明艳,也是大吃一惊,她震惊地喊,“四姐?”   宋明艳笑道,“哎,你怎么也在京?”   宋昭昭高兴坏了,提起裙摆就跳了起来,飞奔到宋明艳身边,上下将她打量一眼,又是吃惊又是高兴,简直有点语无伦次了,她说,“你怎么也来京城了?我跟三堂姐都以为你又闯江湖去了。”   宋明艳道,“确实闯江湖去了呀。”   宋昭昭疑惑地问,“那怎么又来京了?”   宋明艳笑着摸出怀中千左门的令牌,喏一声,“本来在千左门的,不过,后来因为这个肖少爷召唤,我就随着左雪一起来了。”说着,把左雪拉到跟前,对宋昭昭介绍,“她叫左雪。”又对着左雪介绍,“这是我五妹,叫宋昭昭。”   左雪笑着喊一声,“五姐姐。”   宋昭昭眉梢一挑。   宋明艳解释说,“左雪与六妹年龄一般大,叫你姐姐是对的。”   宋昭昭哦一声,亲切地拉着左雪往桌边坐,又喊叶知秋和肖璟,等四个人坐下了,沈骄阳才一一地客气打招呼,肖璟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移开目光,看向段萧。   段萧也看他一眼,让夜辰去添加碗筷,等碗筷都加过来,宋明艳左右看了看,没看到宋繁花,就问,“我六妹呢?”   段萧还没开口,宋昭昭先一步说,“还在睡,别管她了,等她睡醒了自然知道吃饭。”   宋明艳也深知宋繁花的习性,便不再多言。   几个人吃着饭,吃罢之后宋昭昭就带着宋明艳和左雪走了,大概是去她的院子里聊天,叶知秋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宋明艳的,宋明艳一走,他也跟了过去。   沈骄阳吃罢饭也走了。   饭堂里只剩下段萧与肖璟,段萧端起茶杯漱口,茶杯搁下来的时候,他抬头看着肖璟,问他,“有事找我?”   肖璟道,“有事。”   第128章 各自行动 含钻石满4800的加更   段萧问,“何事?”   肖璟看他一眼,伸手慢慢地端起面前的茶杯,也漱了漱嘴,漱罢嘴他将茶杯挪开,却不看段萧,就看着杯子里空去一半又留了一半的浅碧色池壁,出声说,“关于吕子纶。”   段萧眯眯眼,调整了一下坐姿,似乎对这个话题极有兴趣,他笑着道,“你生在京城,自是对京城中的四大贵邸都非常熟悉,那你要与我说的关于吕子纶的事就不是小事情了。”   肖璟道,“小与不小,你自己判断。”   段萧嗯哼一声,“说吧。”   肖璟道,“吕子纶的圣心之湖是维持吕氏风云谱的关键,而吕氏风云谱又是维持吕府荣耀的关键,那么,想要摧毁吕府,首先要摧毁的是吕子纶的圣心之湖。”   段萧摸摸下巴,“吕子纶的圣心之湖这般重要,怕不容易摧毁吧?”   肖璟皱着眉头说,“是。”   段萧道,“你来找我,大概是已经有了主意。”   肖璟抬头轻瞟他一眼,慢声道,“想要摧毁吕子纶的圣心之湖,首先得知道他这圣心之湖是从哪里来的,天下间的任何东西都是相生相克的,有生就有克,圣心之湖来源于圣源之地,也就是如今的天地水下方坐落的那一片城国。”说到这,他微微一顿,问段萧,“你可听过天地水?”   段萧挑眉笑道,“听过。”   肖璟道,“既听过天地水,那你也应该听过曾经的朝圣王国。”   段萧点点头,“略知一二。”   肖璟把头转向饭堂的门外,看着那一片被阳光洒落的洁白的台阶,出声说,“圣心之湖的来源地便是朝圣王国,其实很早以前我就知道了,但朝圣王国消失了千百年,那个时代的人早已灭绝,就算有传承的后人繁衍下来,也没有人知道如何破解圣心之湖,因为圣心之湖是当年佛广净化巫族邪祟的佛门至典,这等高深的佛门法仗,除了当时朝圣王国的执门方丈外,无人能破。”   段萧摊摊手,“照你这么说来,吕子纶的圣心之湖就没法摧毁了。”   肖璟道,“原本应该是这样。”   段萧薄唇一掀,“嗯?”   肖璟道,“宋府的四姑娘嫁了一个很了不得的男人。”   段萧挑眉,“叶知秋?”   肖璟道,“嗯。”又道,“他其实不应该叫叶知秋,他的本名应该叫一叶秋,是当年一禅叶方丈的后人。”顿顿,又说,“有人给他改名换姓,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他的存在,所以。”他收回放在台阶上的视线,扭头看向段萧,“这个宋府四姑娘,真是歪打正着,中了一个佛门高僧。”   段萧额头一抽,想着宋明艳原本就挺讨厌那个叶知秋的,要是让她知道叶知秋是佛门高僧,她不得气闷死?   不过,她气不气死关他什么事。   不关他的事,段萧就不多瞎操心,他觉得奇怪的是,“圣心之湖既是佛门至典,又如何会成为了巫族吕氏一族用以开启和维持风云谱的法门至典呢?”   肖璟不答反问,“若有一天,宋繁花问你讨要你段府的刀法至典,你给不给?”   段萧道,“当然给的。”   肖璟说,“就是这个道理,当年的佛广,爱上的便是巫族吕氏一族的族长,也就是宗门开启者,雪山之域的统领者,吕婴雪。”   段萧啧啧叹道,“真是一段奇异的爱情。”   肖璟抿抿嘴,“确实奇异,从那场爱情开始,吕氏一族的族长全都是女子,哪怕到后来,巫族渐弱,族长势微,家主应运而生,却也不敢违背祖制,依旧是女子胜任。”   段萧淡嗯一声,沉吟着眉头,迟疑了半晌后说,“照你这般说来,破吕子纶圣心之湖的就是叶知秋了?”   肖璟点点头。   段萧道,“他虽是一禅叶的后人,却不一定会克制之招啊。”   肖璟又点头,“说的很对,所以我才来找你。”   段萧挑眉看他,“你想让我试他?”   肖璟道,“方法给你说了,至于怎么用,那是你的事。”说着,他站起身,似乎是打算走了,但在走之前,他又冲段萧说一句,“吕如宁的命,我来取。”   段萧微微一顿,再抬头,肖璟已经走了。   肖璟去喊左雪。   左雪正在南院里陪着宋昭昭、宋明艳聊天,聊的大多都是千左门的事儿,宋明艳在千左门呆了一段时间,所知道的事儿不少,但远没有左雪知道的多,难得今天有空,三个姑娘就大聊特聊了起来,聊的正起劲,肖璟过来把左雪喊走了。   宋昭昭撇撇嘴,心想,这人怎地这么讨厌。   宋明艳倒是关切地对左雪说,“有事来找我,我就住在将军府了。”   左雪笑道,“好。”   等肖璟带左雪离开之后,段萧返身回了东院,进到院子里,看到七非还守在门口,段萧问她,“吃饭了没有?”   七非道,“没呢。”   段萧说,“你去吃饭,我等她。”   七非挑挑眉,“少爷今天不去上朝了?”   段萧道,“晚点儿去。”   七非哦一声,不再多言,下去吃饭。   段萧推开堂屋的大门,进去后又将门关上,去卧室。   宋繁花应该还在睡,床上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段萧走过屏风,伸手挑开一边床幔,见宋繁花缩成一团埋在薄被的褥毯里,他好笑地将毯子扯了一下,宋繁花跟着就被扯了过来,他伸手将她用毯子裹住抱起,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坐下去后宋繁花迷迷瞪瞪地嘤咛了一声,段萧一手搂着她让她在大腿上坐稳,一手拎起桌子上摆放的水壶,倒了一杯冰水出来,倒罢,他将水杯端起来,递在宋繁花的嘴边儿,轻声说,“喝点水再睡。”   也不知道宋繁花听没听懂,反正她张嘴就喝了。   结果,冰水一入喉咙,睡意顿消大半。   宋繁花揉揉眼,半醒半困间见自己被段萧搂着,不是在床上,而是在桌边,她咕哝一声,“干嘛不让我睡床?”   段萧看她迷糊可爱的样,低头吻了吻她的脸,笑问,“醒了?”   宋繁花道,“没有。”   段萧道,“那再喝一杯水。”说着,又倒了一杯,递到她唇边。   宋繁花眨眨眼,问他,“有事儿?”   段萧道,“不喝了?”   宋繁花瞪他一眼,自己接过水,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喝罢,杯子还没放回桌面,段萧就道,“是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宋繁花一边放水杯一边问,“什么事?”   段萧道,“关于叶知秋。”   宋繁花一愣,手臂跟着一顿。   段萧看她一眼,伸手将她手中的水杯接过来,稳稳当当地放在了桌面,然后问她,“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叶知秋的真正身份?”   宋繁花眼内波光一闪,忽然笑道,“叶知秋来京城了?”   段萧眯眼,“你怎么知道?”   宋繁花笑着唔一声,“他若没来京,你又怎么会无缘无故提他?”   段萧道,“所以,你一直在等他入京?”   宋繁花诚然不欺地说,“是。”   段萧问,“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入京?”   宋繁花笑了一下,没应声,却是歪着头想了想,说,“我记得从玉刹阁出来的时候手中是拿了千左门的门主令的,后来在马车上那门主令被我四堂姐接了去,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必然会带着那个门主令上千左门,而千左门真正的创始人是肖璟,肖锦莺一死,肖璟定会宣千左门进京,至于是什么时候,我就不知道了,所以,是真来了吗?”   宋繁花说罢,看着段萧。   段萧也看着她,缓缓眯紧了眼,他伸手理了理她的秀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到现在为止,他总算是知道她当初为什么非要上一叶知秋阁了,那个时候,她摆在明面上的目地确实是等千姬,可实际上,那天若没有宋明艳的一场意外,宋繁花也会把叶知秋带下山,带在身边,而用什么理由,大概她早就想好了,只不过,意外出现一个宋明艳,她就不用再拿出她早就准备好的理由,直接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叶知秋劝下了山。   所以,那个时候,她就已经设下了伏杀吕子纶的棋子了吗?   段萧忽然一阵泄气,有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慨,女人都做到她这个份上了,还要男人干什么?   段萧气闷地抱起宋繁花,将她往床上一丢。   宋繁花倒在床上,又坐起来,看段萧兀自坐在床沿闷闷不乐,她笑道,“怎么啦?”   段萧瞪她,却还是关心地问,“还睡不睡?”   宋繁花说,“不睡了。”   段萧站起来,去衣柜前给她找衣服,找衣服的时候,忽然间他扭头问宋繁花,“你是不是瘦了?”   宋繁花一咦,接着就高兴起来,大声问,“真的吗?真的吗?我瘦了?”   她伸手摸着自己的身子,可是,没感觉瘦啊。   段萧蹙蹙眉,挑了一套天湖蓝的长裙过来,他伸手将大床两边的幔帐勾起来,把裙子摆放在床上,伸了胳膊去抱她,一边抱一边说,“我摸摸。”   宋繁花伸手就打掉他的手,瞪他,“不许摸。”   段萧道,“我摸摸你是不是真的瘦了。”   宋繁花说,“昨晚你摸了一夜都没摸出来?”   段萧轻咳一声,“那个时候哪有心情去管你瘦不瘦。”   宋繁花语噎,哼一声,不搭理他,自也不让他摸,她拿起裙子开始穿,刚穿了一边里衣的左肩膀,段萧就将她抱到怀里,动手给她穿剩下的,穿的时候宋繁花不停的捣蛋,一会儿搂着段萧的脖子让他无法给她穿袖子,一会儿又去亲他的脸,段萧忍着她的做怪,一边警告一边享受一边痛苦,等好不容易将宋繁花的衣服穿好,段萧被折磨的够呛,一发狠,按住她,吻了起来。   宋繁花被他吻的咯咯直笑,段萧气息沉了又沉,恨不得把她吃到肚子里去,可昨晚她已经被他折腾的够惨了,今天真不能再碰她,他深吸一口气,要退出来,结果,刚欲有动作,宋繁花一个突然深入,含住他唇的动作直接把他的所有理智给击溃。   段萧呼息闷沉,“软软。”   宋繁花喘着香汗的湿气,轻笑着说,“不能。”   段萧嗓音暗沉,“我想。”   宋繁花嗔她一眼,腿一伸将他踢开。   段萧委屈地坐在床沿,瞪着她,“你不能这么没道理啊,勾引了我,又不给我。”   宋繁花才不管他呢,直接下床走开。   段萧气闷,等宋繁花拉了门出去,他伸手抚了一下额头的汗,倒头枕在她刚刚睡过的褥毯上,闻着她身上清甜的樱花馥香,暗暗地想,她就是专门来祸乱他的小妖精。   段萧努力地平息掉身体里的欲火,揉揉眉心,起身也出了卧室。   出了卧室他就去饭堂,果然看到宋繁花坐在饭桌前吃饭,他虽然吃过了,可还是往她身边坐了去,拿起一把空筷子,给她夹菜。   宋繁花掀眼看他,“这都几时了,你不上朝?”   段萧道,“等会儿。”   宋繁花不解地看他一眼。   段萧没再说话,专心致志地给她夹着菜,看她把菜全都吃了,又喝了两碗红薯粥,吃了两碟水煎包,喝了一碗参汤,他将筷子搁下来,掏出帕子俯身给她擦嘴,擦罢嘴,他将帕子收起来,看她一眼,起身走了。   段萧去卧室换官袍,换好官袍就带着夜辰去了皇宫。   宋繁花吃罢饭就去了南院,既然叶知秋来了京城,那宋明艳也该来了。   宋繁花吃罢饭往饭堂外走的时候七非正好过来伺候,就跟着她一起去了南院,一入南院,老远的就听到了宋明艳的笑声,那般肆意狂放。   宋繁花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提着裙摆大摇大摆地走进去,走到院里面,看到宋昭昭与宋明艳坐在凉亭里嬉笑地聊着天,叶知秋像个门神一般站在宋明艳的身后,环珠在旁边伺候,她扬声就喊,“四堂姐。”   这声喊一出,原本在聊天的两个女人就立马转头看了过来,看到宋繁花,宋明艳大笑着奔过来,一把将她抱住,高兴地喊,“六妹!”   宋繁花伸手也抱住她,笑着问,“怎么来京了?”   宋明艳道,“跟着左雪一起来的。”   宋繁花挑眉问,“左雪?”   宋明艳说,“千左门的人。”   宋繁花哦一声,拉着她的手进了凉亭,进去后,宋明艳看一眼宋昭昭,又看一眼环珠,对着宋繁花道,“我听肖璟说,你这次入狱是因为吕府的那个吕如宁?”   宋繁花刚坐下,还没坐稳,忽听宋明艳这句话,她一愕,“肖璟都跟你说了?”   宋明艳撇嘴哼道,“看你这反应,果然是真的?”   宋繁花道,“是。”   宋明艳手往石桌上一拍,怒着脸站起身说,“我去找她算帐。”   宋繁花立马拉住她,“她现在不在吕府,你去了也白去。”   宋明艳问,“她在哪儿?”   宋繁花笑道,“在刑牢,你也要去?”   宋明艳一愣,转而又道,“她不在没关系,还有一个姓吕的在,我去讨个说法。”   宋繁花无语,“你讨什么说法?”   宋明艳道,“他吕府差点害你成杀人凶手了,我有的是说法去讨!”   宋繁花叹一声,把她拉到石凳上重新坐下,“肖璟既给你说了吕如宁,那也一定说了吕府在皇朝中的地位,就凭你一个无官无职又身份不明的人上门挑衅,他吕府都有一百个理由治你死罪,所以,别冲动。”   宋明艳气道,“难道就这样便宜了吕府?”   宋繁花道,“当然不会。”   宋明艳眸子转了转。   宋繁花看她一眼,却没当着宋昭昭和环珠以及叶知秋的面再说什么,宋繁花重生的事情只有宋明艳一个人知晓,是以,有些事能与宋明艳讲,却不能对着宋昭昭和环珠以及叶知秋讲,宋繁花岔开这个话题,问她,“你既是在千左门呆过,那你知不知道锁气丸这种药怎么解?”   宋明艳眨眼,“锁气丸?”   宋繁花道,“嗯,我中了云苏的锁气丸,不能运功动气,一旦运了功,就会产生负面虚弱作用,让我一时半刻形同废人。”   宋明艳摇头,“没听过啊。”   宋繁花郁闷。   宋明艳又道,“我虽然不知道,但左雪一定知道。”   宋繁花问,“她如今在哪儿?”   宋明艳道,“被肖璟带回肖府了。”   宋繁花立刻站起身,说,“去一趟肖府。”   宋明艳跟着站起,问,“这么着急?”   宋繁花道,“嗯。”因为马上就要用上武力,就算不用上武力,她也不能让自己受此药丸的扼制。   宋繁花要去肖府,几个人自然是欣然陪同。   而就在她们去吕府的途中,段萧也去了皇宫,一进到金銮殿,就看到了云苏,他依旧穿着华丽的蟒袍,雍容矜贵地坐在龙椅里,周围围了很多大臣。   段萧微微一笑,上前见礼。   这一次,云苏看着他,缓慢笑道,“将军没来之前,本王听了大臣们对昨日大街上神奇破案的描述经过,本王觉得,将军很有断案的天赋,那么,”他手指在龙椅上点了点,“将军既有如此大才,不用就太可惜了,本王一向不是个屈才不用之人。”说着,目光往他脸上定了一定。   段萧轻轻挑眉,他可不认为云苏在给他戴高帽。   果然,下一秒,就听到云苏说,“昨日夜里,吕如宁在刑牢里遭到了暗杀。”   段萧一惊,“啊?”   云苏道,“刑牢重地,防守如铜墙铁壁,不说人了,就是一只苍蝇都难正常飞进去,可昨晚的歹徒,却入无人之境一般,堂而皇之地进去了。”说到这,他一顿,看着段萧,“本王若没记错,去年将军刚来京不久,就进过一次刑牢,在刑牢里呆了有一个月之久,那么长的时间,你应该对刑牢很熟悉了,与掌管刑牢的督察官严司也很熟悉吧?”   段萧眼睛危险一眯。   云苏又道,“将军既这般会断案,又对刑牢和严司都熟悉,这案子,便由你来破。”   段萧整了整官袍,轻笑地说,“王爷既发话了,我自不会推辞。”   云苏道,“那就好。”又道,“吕如宁受了伤,本王就让她回府养着了,将军若要问详情,就去吕府吧。”   段萧勾唇冷笑,却顺势应下。   罢了朝之后,他就往吕府去。   路上,薛凌之对着他说,“将军要悠着点了。”   段萧轻笑,“多谢奉告。”   薛凌之看他一眼,止不住地又是啧啧佩服,这都要火烧眉头了,他还笑得出来?   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段萧去年在春宴河让吕如宁没脸一事,又加上刚过不久的宋繁花事件,段萧定然对吕如宁厌恶到了极致,云苏却偏偏在这个时候让他去管这个案子,不是纯粹恶心他吗?当然,恶心是一回事,里面有没有什么别的内涵,可就真不好说了,毕竟,如今的吕府,可真是多事之秋啊。   薛凌之摇摇头,背起手走了。   段萧眯眼冷笑,带着沈骄阳,去了吕府。   吕如宁受了很重的伤,段萧真是奇怪了,明明昨夜他还没动手,那么,到底是谁动的手?   心头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可一时半刻又不知道那预感从何而来,危险在哪里,段萧便紧蹙着眉心,坐在堂屋的扶手椅里,看向外面高远空旷的天,脑中快速分析着如今的情形。   他不得不怀疑,向吕如宁下手的,是云苏的人。   一来,吕如宁受了伤,就不会再关在刑牢,不会受苦,也不会再遭变故,云苏也许老早就猜到了他会借着吕如宁住刑牢的这五天的时间来算计她,进而达到拖垮吕府的目地,所以,他先下手为强,阻断他的这条路。   二来,就是……段萧又眯了眯眼,心底冷笑,故意让他来审理这个案子,定然是别有用心,不可能只是恶心他,段萧想,还有更深的他没有想出来的东西,是什么呢?   段萧盯着远处的天看的出神,压根没听到沈骄阳的喊声。   沈骄阳喊了半天,见段萧一动不动的,他就伸手扯了扯他的官袍,声音微微提高,大喊,“将军!”   段萧一怔,收回心思,看着他,“怎么了?”   沈骄阳指指后面,“御医出来了。”   段萧便转头去看御医,问,“吕小姐如何了?”   御医道,“还好发现及时,不然大罗神仙也救不活了。”   段萧拧眉,心想,你都不能庸医一点儿,直接把她治死?不过,这话能在心里想,却不能讲出来的,他点点头,不再说什么,起身往卧室去了。   沈骄阳顿了顿。   段萧扭头,对他说,“跟上来。”   沈骄阳立马跟上。   二人进到内室,穿过屏风,看到极为女性化的大床上躺着吕如宁。   段萧远远地站着,没上前,此刻真是觉得这是一项苦差事,但再苦也得忍着,他斟酌片刻,还是抬步迈进,往床的方向走,走到离床有五步距离的时候,他停住。   在旁边伺候吕如宁的丫环朝他行了个礼,“见过将军。”   段萧淡嗯一声,眼睛往床上看,将吕如宁的面色细致地观察一遍,末了,他转身,去找薛凌之。   薛凌之窝在自己的书房里看书,见段萧来了,他连起都没起,只眼皮抬起来瞅了他一眼,又继续低头看书。   段萧找了一把椅子坐,沈骄阳挨着他的后面坐。   薛凌之翻一页书扉,不大热情地道,“将军这个时候应该在头疼地办案,怎么还有空往我这里跑?”   段萧道,“就是为了案情来的。”   薛凌之道,“我不会帮你的。”   段萧轻笑,“你不是一直耿耿于怀宋繁花在衡州坑了你万两银子吗?我给你。”   薛凌之终于不再看书了,将书本往桌上一搁,略带恼怒地瞪着他,“你以为我薛凌之是用钱买的通的?”   段萧挑眉,反问,“不是吗?”   薛凌之一噎,冷冷一笑,说,“钱拿来。”   段萧一愣,继尔哈哈大笑起来。   沈骄阳惊心地听着这一对“昏官”大谈金钱买卖,简直颠覆了他求知问学报效朝廷的正直之心,他忙地出声说,“将军,这不妥当吧?”   段萧往后扭了一下头,冲他问,“哪里不妥当了?”   沈骄阳看看他,又看看一脸煞气的薛凌之,小声地辩解,“将军这样做是私行贿赂。”   段萧一怔。   薛凌之听后哈哈大笑了起来,他冲沈骄阳指了一下,笑道,“不愧是今年的第一才子,一眼就看出来他是在行贿我,那么,小才子,他行贿我,该处什么罪?”   沈骄阳脸一红,听出了这话里的古怪,摇头说,“不知。”   薛凌之对段萧道,“你这师傅不行啊,跟了你几日,他怎么连云王朝的律法都还没搞明白?”   沈骄阳越发的脸红了,急急地解释说,“我有在看,只是还没看完。”   薛凌之轻笑,唔一声,双手抱头,枕在了椅背里,笑着看向段萧。   段萧不冷不热地掀他一眼,惹来薛凌之又一阵大笑,段萧把沈骄阳唤到跟前,对他说,“你刚听到什么了?”   沈骄阳正要回答,段萧道,“不该听的话就要装聋作哑。”   沈骄阳一怔。   段萧又问,“听到什么了?”   沈骄阳眨了眨眼,说,“什么都没听到。”   段萧道,“坐着吧。”   沈骄阳重新坐回去,这一次,他眼观鼻鼻观心,该听的听,不该听的一耳就过去了。   段萧与薛凌之讨价还价了半天,最后以一万一两银子把薛凌之买通了,二人往外走的时候,段萧冲他嗤鼻,“你也就值一万一。”   薛凌之冷眼瞪他,“你再讽刺我,我就不去了。”   段萧一噎,闭嘴不言了。   二人外加沈骄阳,又去了吕府。   这一次,段萧轻松地坐在外面喝茶,薛凌之进到内室去检验吕如宁的伤口,吕如宁虽然是个黄花大闺女,可她身上的伤事关凶手的真相,段萧自然要弄清楚,他是不愿意碰她半丝毛发的,所以,只有让薛凌之来,薛凌之断案的时候是不分男女的,尤其在测伤勘验的时候,女人在他眼中,等同于植物。   薛凌之在室内呆了大半天,出来后冲段萧看一眼。   段萧搁下杯子,起身就走。   薛凌之去洗了手,跟上。   沈骄阳也跟上。   三个人又去了薛府,进到书房,段萧开口就问,“是什么伤?几人所为?”   薛凌之道,“一种罕见的兵器,叫铁臂。”   段萧眯眼,摸着下巴道,“这种兵器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薛凌之道,“云王朝统治初期,在闵臼一带,这种兵器非常盛行,大人小孩都喜欢玩,因为铁臂是套在手臂上的,很容易误伤,后来经过很多人的改良,形成了一种短小精细的手护,只不过改良后的铁臂对使用者的武功、内力、臂力要求都很高,所以,用这种铁臂的人就不多,而原来的铁臂,除了早先的人喜欢用外,后来的人都不喜欢用了,又加上后来闵臼暴动,云王朝还没来得及派兵镇压,那里已经被夷为了平地。”说到这,他顿顿,眉头蹙起来,“按理说,这种兵器应该灭绝了的,因为除了闵臼的人,没人用得惯这种兵器。”   段萧沉思着眉头道,“如此说来,杀吕如宁的就只是一个人了?”   薛凌之道,“嗯,而且这人的武力应该是不弱的。”   段萧背手转身,往门外走。   薛凌之问,“这就走了?”   段萧微微侧了下头,笑道,“怎么?你还想跟我再说一会儿?”   薛凌之撇嘴,“你不问这人是如何伤吕如宁的?”   段萧道,“我问了你也不会说啊。”   薛凌之一噎,心想,我还真不会跟你说。   段萧看他一眼,笑道,“你说错了,铁臂是发射器,不是兵器。”他又走回来,拍了拍薛凌之的肩膀,“薛少爷,想诓我,想把我误导到错误的思路上去,你还太嫩了。”   说罢,直接官袍一撩,走了。   薛凌之额头一抽,心想,有时候男人太过聪明,也是很讨人厌的。   段萧离开薛府后直接又进了宫,去了刑牢,他没进刑牢内部,就在外围查看,沈骄阳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但也跟着观察,段萧看罢外围,又进去看,在吕如宁住的那个牢房里,看到墙壁有兵器留下的痕迹,很明显的痕迹,而高高的天窗上,有四条金属柱子,柱子上也有兵器擦过的痕迹,巴掌宽的柱壁上还掉落了一块发射片,大概是有人从外面往里发射的时候撞上了金属柱子而遗留下来的,而刚在外围,段萧看到了可疑的脚印。   段萧问严司昨晚可有可疑的人物进来,严司说没有。   段萧便不问了,又回了将军府。   一回府,他就去找宋繁花,听到说宋繁花去了肖府,他就坐在正院的前厅里,手上拿着那块发射片研究。   研究了很大一会儿,三个姑娘还有叶知秋从外面回来,嘻嘻闹闹的声音一下子就传进耳中,段萧抬头往外面看了一眼,将发射片收进袖里。   宋繁花、宋明艳、宋昭昭都看到了他,跑上前来打招呼。   段萧看着宋繁花,问,“去肖府做什么了?”   宋繁花正要回答,宋明艳抢话说,“六妹妹去找左雪要解药。”   宋繁花无语瞪她,这事儿她没打算对段萧说的好不好?她能不能不要这么大嘴巴?   段萧一惊,“解药?”   他连忙把宋繁花拉到身边,紧张地问,“你中了毒?什么时候中的毒?中了什么毒?你怎么不跟我说?”   宋繁花见他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连忙安抚说,“已经解了,没事了。”   段萧瞪着她,“我问你中了毒为什么不给我说?”   宋繁花说,“没有中毒。”   段萧不相信她,“没有中毒你去要什么解药?”   宋明艳见情况不对,也暗骂怎么自己这么多嘴,她以为段萧是知道的,哪成想他不知道呀,宋明艳替宋繁花回答说,“六妹没中毒,只是中了锁气丸,不能运气,所以得吃解霜丸,好在左雪那里什么都有,六妹身上的锁气丸已经解了,不会再受这药丸干扰了。”   段萧看她一眼,那一眼温润无波,却就是寒冰冰的。   宋明艳被这眼神一冻,连忙缩着肩膀,找个借口溜之大吉。   宋昭昭也不敢随便插话,找个借口走了。   叶知秋也要走,被段萧喊住,“你留下来。”   叶知秋一愣。   段萧道,“等会儿有事与你说。”   叶知秋哦一声,看看他,又看看宋繁花,很有眼力见地走到门外去了。   段萧又看向宋繁花。   宋繁花摸摸脸。   段萧瞪她,“宋明艳不提,你就背着我隐瞒这件事?”   宋繁花嘟嘴,“又不是大事。”   段萧气道,“因为左雪来了,你能解了这锁气丸,若是左雪没来,你要如何解?这锁气丸锁的是你的功力,让你不能动武,你不对我说,一不小心遇到了危险怎么办?”   宋繁花道,“没有左雪,我也有办法解的。”   段萧气怒反笑了,他说,“好,你有办法,所以不用对我讲。”他推开她,站起身就走了。   宋繁花愣了一下,连忙追上去。   段萧带着叶知秋去了书房。   宋繁花推开书房的门进去,段萧冷道,“出去。”   宋繁花没出去,直直地往他走,走近后,伸手去抱他,段萧伸臂就将她挡开,宋繁花委屈之极,“你想干嘛?”   段萧冷笑,“出去。”   宋繁花发狠地拿头去撞他头,撞上后下巴一垂,吻上他的唇。   段萧气息一沉,手不自禁地抓紧了扶把,他不张嘴,宋繁花就吻不进去,她也学着他平常吻她那样,咬他唇瓣,趁他疼的轻呼的时候闯进去。   段萧呼吸越发的沉了,他很想推开她,可手无意识的就想把她抱紧。   而事实上,他也真的抱了。   段萧痛恨自己在她面前一点儿出息都没了,可当宋繁花软化在他的怀里,轻轻申吟出声的时候,他更加没出息地原谅她了,他没办法在她这么卖力讨好的时候对她板起脸色。   宋繁花见把段萧安抚好了,立刻就要退出来,段萧哪里肯?在她要退的时候迅速地掳住她,按住她的头,强悍的攻了上来。   一吻结束,二人都是气喘吁吁,尝过美好滋味的段萧伸手就揪了宋繁花一脸小肉,“你倒是很知道怎么哄我。”   宋繁花笑道,“别生气啦。”   段萧冷哼,一手紧紧搂着她,一手撑在桌沿,抬头去找叶知秋,刚还在书房,这会儿却不在了,应该在宋繁花进来的时候就出去了。   段萧撇一眼怀里的宋繁花,问,“是云苏给你吃的锁气丸?”   宋繁花道,“嗯。”   段萧道,“还有没有别的?”   宋繁花道,“没有了。”   段萧眯眼,“我是问你,还有没有隐瞒我别的?”   宋繁花心想,还真有,不过,重生一世或是叫小王妃……小王妃,宋繁花想到这个称呼,觉得以段萧的精明和人网,不可能不知道,所索就说了。   段萧又哼一声,看她的眼神似笑非笑,似讥非讥,颇有几分阴恻恻的意味。   宋繁花立马说,“那是他强加给我的,我从来没应一句。”   段萧冷道,“你应一句试试。”   宋繁花撇嘴。   段萧又问,“还有别的吗?”   宋繁花摇头,“没了。”   段萧拍拍她的腰,“下去坐一边。”   宋繁花从他怀里退出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坐到书房大厅里的一把椅子里。   段萧把叶知秋喊进来。   叶知秋进来后,段萧对宋繁花说,“昨天晚上吕如宁在刑部大牢里受到了暗杀,虽没有死,却受了很重的伤,她现在在吕府养伤,你等会儿去看看她,带上宋昭昭、宋明艳还有叶知秋一起。”   为什么要带叶知秋,二人心中肚明。   宋繁花笑道,“哦。”她转头看向叶知秋,喊一声,“四姐夫。”   叶知秋应了这声称呼,道,“六妹。”   宋繁花道,“要请你帮个忙。”   第219章 巫氏天火 为°Distance打赏的水晶鞋加更   叶知秋问,“什么忙?”   宋繁花掸了掸袖子,看他一眼,笑着说,“我其实还真不知道你能不能帮得上这个忙。”   叶知秋不解地皱眉看向她。   宋繁花问他,“你会破圣心之湖吗?”   叶知秋一愣,“圣心之湖?”   宋繁花道,“嗯,传承于千百年前的佛门至典——圣心之湖,当然,圣心之湖只是那本至典里的一个招式,后来又经巫族的衍变,成了独门的法术,但它的本宗是来自佛门的,而四姐夫你,”宋繁花看着叶知秋,笑着道,“是千百年前朝圣王国唯一传承下来的佛门高僧。”   叶知秋眯眼,“你怎么知道?”   宋繁花笑了笑,从怀里掏出那块九霄盟的盟主令,雪白莹玉一出现,叶知秋顷刻间就往前跨出很大一步,但很快的他又停住,目光落在那块玉上。   宋繁花将手中的玉冲他扬了扬,“是不是感觉很熟悉?”   叶知秋看她一眼,并不隐瞒地说,“是,这块令是佛门一代宗师九游僧人的法器,他仙化之后,玉留人间,并被有缘人获得,那个有缘人,是苏天荷。”   宋繁花道,“苏天荷在开启这块玉的时候,见到了真正的九游僧人。”   叶知秋道,“是,灵尊显现,玉才会被新主人接纳。”   宋繁花笑道,“难怪。”   这两个字叶知秋没听懂,段萧也没听懂,不过,他们没听懂,宋繁花也不解释,她在用巾帼手唤醒九霄盟盟主令的时候,那一声九郎,就是苏天荷喊的,之前的苏天荷之所以能风靡武林那么多年,有一半的原因就是因为这块玉,当年的这块玉,可不仅仅是玉,还有九游僧人留在里面的深厚佛力,后来,九游僧人的佛念消失,苏天荷肯定是舍不得的,这一句呼唤就是血淋淋的答案,苏天荷当年爱上的人是九游僧人,只可惜,这个僧人早就死了,留在人间的,只是一缕佛力。   宋繁花将盟主令又收回来,冲叶知秋道,“现在这个有缘人是我了。”   叶知秋道,“若是佛门的圣心之湖,我是能够破的,但你说的圣心之湖,很可能是巫族一脉留下来的,我没有把握,不知道能不能破。”   宋繁花说,“能不能破,总要试了才知道。”她站起身,“我们去找四堂姐和五堂姐。”   叶知秋应一声,转身也要离开。   段萧将宋繁花唤住。   宋繁花扭头问,“怎么了?”   段萧道,“有一件事,也需要弄清楚。”   宋繁花问,“什么事?”   段萧道,“去年的时候,岳文成给了宋清娇一个婚姻占书,那占书上被人蹭了血,你去问问,是谁蹭的。”   宋繁花道,“不用问,我四堂姐。”   段萧蹙眉,“你确定?”   宋繁花道,“确定啊,那天你不是也在场吗?没看到?”   段萧道,“我没注意。”   宋繁花说,“我看到了。”顿了下,又问,“怎么了?有问题?”   段萧将温千叶说的话说给了她听,还有温千叶利用这个占书去破吕府结界,最后闯入风云谱,又忽然因为这血的原因而失败,导致结界没破成,他只得另想他法,逼池乔现原形的前后经过说了。   说罢,宋繁花还没开口表示点什么,叶知秋已经快速地应话道,“那簇天火是巫族吕氏一脉的?”   段萧一怔,问,“什么天火?”   宋繁花也是不明所以,问,“什么天火?”   叶知秋看着他们二人,有一股无力感从全身蔓延开来,那一簇天火若真是巫族一脉的,那就糟糕了,他将那天晚上发生在城门外的事情说了,说罢,忧心满面地道,“当时明艳大喊手疼,我就拿了她的手看,看到她手指上有火圈渗透,古语有说,十指连心,而佛家讲究心门之锁,当时的那簇火是要通过她的指尖,开启她的内心之门,所以我一急之下就把那火吸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原本天火于我而言,可净化可吸收,但若是这天火来源于巫族,吸收之后就不太妙了。”   宋繁花抓住重点问,“你把天火吸收了?”   叶知秋点头,“嗯。”   段萧问,“吸收了巫族的天火,你会有什么不妙的情况?”   叶知秋道,“在天火没有被净化掉之前,我无法再使用佛力。”他抬头看一眼段萧,又看一眼宋繁花,“也就是说,我如今没办法用佛力去对付圣心之湖。”   宋繁花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   段萧也蹙紧了眉头,大概也被这意外给打的有点措手不及,一时脸色异常难看。   书房内陡然陷入了无比的宁静之中,片刻后,段萧恢复脸色,平静地说,“既如此,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叶知秋很抱歉,但为了不被巫族天火吸收了自己本身的佛力,便道,“我得找一个佛寺,净化体内的巫族天火。”   段萧道,“京城有一座最大的寺庙,叫万青寺。”   叶知秋说,“我现在就过去。”   段萧点点头,等叶知秋走后,段萧又把夜不鸣叫过来,让他尾随叶知秋一起,上万青寺,找无方和张三牙,让无方和张三牙暗中保护叶知秋。   夜不鸣领命离开。   宋繁花往书房外走的步子一转,又回了屋内,泄气地坐在了椅子里,支着额头叹气,“原本好好的一盘棋,怎么就毁了呢。”她瞪着段萧,“你好好的,弄什么占书啊?”   段萧道,“我哪里知道这一个占书会牵扯那么多事,再说了,我也不知道那占书上有血,那血会影响到温千叶和吕子纶,还影响到了叶知秋。”他微微一叹,“这真叫牵一发而动全身,温千叶因为那一滴血破结界失败,虽然重伤了吕子纶,可吕子纶却因为那滴血要侵入宋明艳的心房,而叶知秋又因为这一侵入把天火吸进自己体内。”他眉头又蹙了一下,酌思道,“刚刚叶知秋的脸色很不好,我觉得,他吸收了巫族天火,不像表面上他说的那么简单,只是限制了他的佛力,这句话本身也有问题,巫族天火不可能限制得住佛力的施展。”   宋繁花也转着脑袋思索着,半天后,出声说,“叶知秋的意思可能是,他一旦使用了佛力,这佛力就会被天火吸收转换,然后为另一个人渡功运劫,而这个人……”   宋繁花抬头看向段萧。   段萧也看向她。   二人都想到那个人是谁了,相视一笑。   段萧说,“吕子纶。”   宋繁花道,“真是处处都是陷阱,差点儿就上了他的当了,这个死巫婆。”   段萧纠正,“应该叫巫男。”   宋繁花翻白眼,“管他呢,也许他本身就是女的呢。”   段萧一愕,“啊?”   宋繁花笑道,“开玩笑的,谁让他这么讨厌。”   段萧哭笑不得,却宽慰地说,“你不用着急,叶知秋这条路走不通,我们就走另一条路。”   宋繁花挑眉,“温千叶?”   段萧道,“嗯,千叶的能力,远远超出你的想像。”说着,站起身,绕过案桌走过来,牵起宋繁花的手,拉她出书房。   出了书房,段萧牵着她在院子里散步。   快到中午了,太阳很大,可书房周遭种了很多樱花树,这些樱花树还是之前段萧察觉采薇很有可能是柳纤纤假冒的时候让柳纤纤栽种的,这个季节不是樱花开放的季节,但好在树叶葱绿,为书房四周挡下了很多日光照射,书房前是抄手游廊,拐过一个转角,后面是郁郁葱葱的竹林。   段萧把宋繁花带到竹林里,把她压在一株碧翠的圣音竹上,俯身吻住。   宋繁花双手环住他的腰,吃吃地笑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接吻?”   段萧低笑,“这里很清静,没人打扰。”   宋繁花无语翻眼。   段萧道,“刚你吻我的时候,我就想到了这里。”   宋繁花越发无语了。   段萧吻了好一会儿,松开她,又牵着她继续往前走,走到竹林尽头,是一长排凉亭,真的是一长排,像长方形的房子,房子里摆着书桌,左右是封死的,前后有木窗,自窗户顶部往下,搭了一层细碎的篾席,周围有风,阳光从亭子上空临照而下,在周遭洒下晶莹的雪光,进入房子里,宋繁花才看到,除了摆在明面上的书桌外,还有床、坑榻、案几、女人用的化妆台,琴台等,几乎与正常的寝室大同小异。   宋繁花指着屋内的大大小小的东西,奇怪地问,“你建的?”   段萧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拥着她,一心一意地吻了起来。   宋繁花几次想张嘴说话,都被段萧堵住了。   好不容易等段萧吃尽兴了,他抱着宋繁花坐在榻上,抬眼望去,一片郁郁蓊蓊的绿,抬头,是一片晶莹波涛的光。   宋繁花感叹地道,“好美的景致。”   段萧笑道,“等樱花开放的季节,这里就更美了。”   宋繁花又问一遍,“你建的?”   段萧道,“嗯。”看她一眼,笑着说,“送你的,喜欢吗?”   宋繁花哪可能不喜欢,她看着他,打趣地说,“没想到咱们一向最冷心冷情的衡州太守这么会哄女孩子啊。”   段萧轻笑,挑眉一斜,淡淡魅色从眸内逸出,他按住宋繁花的腰,音色浓重地问,“我冷心冷情,嗯?”   宋繁花跟段萧在一起那么久了,自然知道他什么动作什么表情是代表危险的,她连忙改口,“不,我的重点是强调你很会哄女孩子。”   段萧低笑,轻喊一声,“软软。”   宋繁花道,“嗯?”   段萧说,“你给这个地方取个名字。”   第220章 宗门始祖   宋繁花眨眼问,“这个地方没名字?”   段萧道,“没有。”   宋繁花歪着头想了想,有樱花树,有竹林,有凉轩,她笑着说,“就叫三颜轩。”   段萧一愣,问,“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宋繁花唔道,“三种颜色啊,花、竹……”轩。   轩字还没说出来,只说了前面两个字,她忽地一顿,继尔大笑起来。   笑罢,她捣着身前男人的额头,十分有趣地说,“哦,你真是别出心裁啊,那花是不是代表我?那竹是不是代表你?然后这清凉的房轩,”她低下头来,对着段萧的耳朵,低笑地说,“将军大人,你是想在这里夜夜笙歌吗?”   段萧哈哈一笑,抱紧了她,无比开怀地说,“软软,我建这个小轩的时候真没想那么多,就是觉得夏天的时候那个东院有点儿热,我怕你不舒服,就在这里建了个凉轩,酷暑的时候,你可以过来这边睡觉,不过,经你这么一分析,倒真是很贴切啊。”   他伸手揉揉她的脸,眉眼都是欢笑的,“小才女。”   宋繁花撇嘴,“给我戴了高帽也掩饰不掉你龌龊的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着关心我的幌子又想干欺负我的事儿!”   段萧沉沉地笑道,“你就这么了解我?”   宋繁花哼道,“当然。”   段萧轻柔地问,“那你喜欢这里吗?”   宋繁花说,“喜欢。”   段萧嗯一声,“我也喜欢,你起的名字我也喜欢,再加一个字,就叫三颜花轩吧。”   宋繁花道,“嗯,不错。”   段萧笑着亲了一下她的脸,松开她,拉着她的手,走了。   快走出竹林的时候,他说,“往后中午热的话就来这里午休,那张床的底部是用隔热石铺的,不会热,床很大,你也可以带宋昭昭和宋明艳一起来这里避暑,两扇窗对开,前后都是竹林,很凉爽,还有一面是湖,湖底铺了鹅卵石,水位不高,但是湖很大,是方便你练习游泳用的,你不让我教你,那就让宋昭昭或是宋明艳教你。”   宋繁花猛地停住了脚步。   段萧侧头看她。   宋繁花不知道此刻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自己的心情,活了两世,从没有觉得幸福这般的近,近在眼前,近在鼻端,近在他的一言一字里,近在他的细声细语里,近在他的呵护备至里。   宋繁花伸手抱住段萧,用脸蹭着他的胸膛。   段萧莫名的心就跟着软了,宋繁花以为段萧是她的救赎,可她不知道,她也是段萧的救赎,两个心怀仇恨的人,慢慢的,在被对方的爱填满。   段萧静静地抱着宋繁花,抱了很大一会儿,原本是很温馨很和谐的,却不成想,宋繁花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周遭这么静,这声音一出,份外明显。   段萧一愣。   宋繁花觉得丢脸极了。   偏偏段萧一发现这声音是从宋繁花的身上发出来的,他立马推开她,上下把她看一眼,说,“你肚子叫了,是饿了?”   宋繁花红着脸瞪他一眼,扭头就走了。   段萧摸摸鼻子,心想,他哪里说错了?不是肚子在叫吗?肚子叫了不是饿的意思吗?   眼见宋繁花走了出去,他连忙跟上,等出了竹林,段萧立马喊来夜辰,让他去通知厨房赶紧做饭,做好了就摆到饭堂去。   夜辰见段萧那般着急,连忙领命跑了。   段萧进屋去找宋繁花,宋繁花坐在堂屋的一把椅子里喝茶,段萧走进去,对着她的脸端详了半晌,没见她有生气的迹象,就安心地坐在了她的对面。   坐下之后,他将今日在刑牢四周发现的各种痕迹,以及薛凌之检查吕如宁的伤口分析得来的推论说给了宋繁花听,宋繁花听罢,喝茶的动作一顿,拧眉问,“铁臂?”   段萧道,“嗯。”   他从袖兜里掏出那块残留下来的发射片,伸长胳膊递给她。   宋繁花搁下茶杯,接过那薄薄的金属片拿在眼下打量。   段萧问,“认识吗?”   宋繁花摇头,“没见过。”   段萧蹙眉,脑海里将几个片断组合了起来,很是担忧地说,“我总觉得这是一个陷阱。”   宋繁花抬脸问他,“什么陷阱?”   段萧手指在椅把上轻轻点了点,一字一句地说,“我问过严司,昨晚刑牢有没有闯入可疑之人,严司说没有,可早上在金銮殿,云苏却说贼人闯了进去。”   宋繁花道,“也许他们在骗你呢?”   段萧道,“是,可能是严司在骗我,也可能是云苏在骗我,但不管是谁,我在刑牢外围发现了可疑的足迹,又在吕如宁住的那个牢房里发现了刀片划过墙壁和金属柱的痕迹,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宋繁花眯眼,“你是说,杀人做案太明显?”   段萧沉吟道,“是,好像是刻意留下的证据,引导我找到真凶。”   宋繁花冷笑,“既是云苏让你接的这个案子,那必然就是他在背后搞鬼。”   段萧道,“我知道。”蹙着眉头想了想,又说,“正因为知道一定是他在搞鬼,而又猜不透他的用意,所以,我有点担忧,或许,这个案子的最终地,不是凶手,而是别人。”   宋繁花看他一眼,拿着金属片站起身,走到他跟前,伸手握住他的手,开解地说,“猜不透就暂时不要猜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段萧握紧她的手,从她的另一只手里将那金属片接过来,又看了一遍,这才塞进袖兜。   正要开口跟宋繁花说点什么,夜辰过来传话说午膳摆好了,段萧便牵着宋繁花去了饭堂,坐下后没让她等宋昭昭和宋明艳,就让她先吃。   宋繁花也不跟宋昭昭和宋明艳客气,她确实饿了,就先动筷子。   等宋昭昭和宋明艳来到饭堂,看到宋繁花已经吃的一嘴油,宋明艳对宋昭昭笑着说,“这当最小的就是好,事事都有优先权。”   宋昭昭看一眼宋繁花,又看一眼坐在旁边等着她们的段萧,扯了一下宋明艳的手,把她拉到位置上坐好。   段萧抬头看她们一眼。   没一会儿,沈骄阳也来了,众人就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吃饭的时候,宋繁花就着刚刚宋明艳打趣她的话打趣她,宋昭昭也跟着接话,三个姑娘一边儿吃一边儿彼此调侃,让这一向冷清的饭堂顿时就热闹了起来。   沈骄阳看看面前的三个女子,又看一眼段萧。   段萧说,“不用管她们。”   沈骄阳心想,我想管也管不着啊,他就是觉得人多果然是热闹些。   吃罢饭,段萧带着沈骄阳出门办案,宋繁花带着宋昭昭、宋明艳去看望冬青。   自那天酒楼事件后,宋繁花就被关到了刑牢,后又被云苏掳走,也不知道冬青受没受到惊吓,三个姑娘,带着环珠和七非,去了状元府。   原本计划里是去吕府看望吕如宁的,可叶知秋这边的棋败了,那就没必要去了,宋繁花自认不是心胸宽阔的人,吕如宁已经向她摆明了恶意,那她就不会再奉上善意。   状元府里头,温千叶如今没事就不出门,整日里在家陪着冬青,宋繁花、宋昭昭、宋明艳来的时候温千叶正在书房里教冬青写字读书。   文澜时常都会被温千叶带在身边,但有冬青在的时候,他就很识相地不做电灯炮。   此刻,他是不在的。   冬青作为宋明慧身边的贴身丫环,会算帐,也会认字,但学问不高,所认识的字也没有温千叶多,温千叶不上朝的时候就爱教她学习,冬青也乐意学。   此刻,温千叶坐在书桌后面的四方角的大椅里,冬青坐在他的腿上,他一只手扶着她的腰,一只手指着书本让她读,冬青只读了两行,书房的门就被人敲响了。   冬青顿住声音,往门口望去。   温千叶扬声问,“谁?”   隔着书房的门,管家说,“大人,将军的未婚妻带着两位小姐来了。”   温千叶一怔,扭头看了一眼冬青。   冬青高兴地说,“是六小姐来了!”   温千叶看她那般高兴,知道这个时候让她读书她也读不下去了,便拿过她的书,拍了拍她的腰,对她笑道,“去吧。”   冬青一脸喜色地站起来,喊了绿佩就走,只是,还没走出书房,那道书房的门又被敲响了,这次,温千叶没问是谁了,直接道,“进来。”   宋繁花推开门进去,宋昭昭、宋明艳跟上,后面还跟着环珠和七非,一共五个人,一起涌进了书房。   冬青半道刹住脚,看到为首走进来的人,笑着喊一声,“六小姐。”又看到宋昭昭,也喊了,等看到宋明艳,冬青怔了好久,这才大惊喜色地道,“四小姐?”   宋明艳看她一眼,笑着说,“好久不见了啊冬青。”   冬青在衡州被掳走的时候宋明艳还没离开宋府,冬青并不知道宋明艳是从江湖上来的,她以为她是从衡州来的,就问,“二小姐还好吗?”   宋明艳挑挑眉,“哦,我也不知道。”   冬青咦一声,“四小姐不是从衡州来的?”   宋明艳笑道,“不是。”   冬青疑惑不解。   宋明艳说,“我是从别处来的。”又看一眼她的肚子,问,“怀孕了?”   冬青脸上的疑惑不解立马就变成了幸福的笑,她温柔地摸了摸肚子,笑着嗯一声。   温千叶看着她的侧脸,看着她摸肚子的动作,脸上也是温柔的。   宋明艳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又看了一眼温千叶,说了句,“恭喜。”   温千叶笑着回应了句,“谢谢。”   一番寒暄之后,温千叶让冬青带宋繁花她们去花亭玩,宋繁花摇摇头,冲他道,“我来找你。”   温千叶一愣,看她一眼,喊来管家泡茶,等管家离开,他问,“找我有事?”   宋繁花道,“嗯。”她找了一把椅子坐,坐稳之后,双腿交叠着,有模有样地说,“段萧跟我说若是你能知道那个占书上的血是谁的,你就能找到破吕子纶的方法,是不是?”   温千叶低沉肯定地说,“是。”   宋繁花道,“那占书上的血是我四堂姐的。”   温千叶忽地抬头,看向宋明艳。   宋明艳砸巴了一下嘴,越过冬青的肩头,随意地找了一把椅子,也坐下去,坐稳之后,她说,“确实是我的,当时我是一不小心蹭上去的。”   温千叶站起身,脸上露出激动的神色来,他说,“这血是四小姐的就好办了。”   宋繁花挑眉问,“要怎么做?”   温千叶负手走过来,走到宋明艳跟前,他没有碰她,但就在他手伸出来的那一瞬间,眼前有什么东乍然一现,好像有金光,也好像有一条金脉从那手上飞出,再接着就是黑色占书,红色的血,眼眼忽然开出一道门。   宋繁花眨眨眼,正要看清楚,却不想,温千叶又收了手。   宋繁花不解地问,“这就好了?”   温千叶抿住嘴角,说,“没有。”   他转过身,去到冬青身边,拉住她,往外走,过门槛的时候,他扭头对宋繁花说一句,“白天没法施术,晚上。”   宋繁花说,“那就等到晚上。”   温千叶嗯一声,带着冬青走了。   宋繁花坐在那里没动,等状元府的管家泡了茶来,宋繁花平心静气地喝了一杯。   说实在的,宋繁花虽然听过温氏一族,也知道温氏一族有与吕氏一族匹敌的天机谶言能力,却从没有亲眼见过,而今天,大概要大开眼界了,刚刚温千叶的动作应该只是在探门寻路,探到了门,寻到了路,所以,他才这般平静。   宋明艳、宋昭昭都知道今天来状元府的目地,在温千叶走后,她们也留了下来。   三个姑娘在书房呆了一会儿就去找冬青,不过这个时候冬青睡下了,三个姑娘只好自己玩乐,玩到晚上,在状元府用了饭,温千叶就又施展出了他身为温氏一族惊人的能力。   与上一次的占书不同,这一次温千叶用的是以血寻脉,所谓脉,便是吕子纶的巫根天脉,破了吕子纶的巫根天脉,他就与正常人无异了,再也产生不了威胁。   原本没有占书异血,只是寻常的血,破的只是结界,可如今,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温千叶自然不会放过,以全部的温氏功力去施展这个术法。   而吕府内,吕子纶也在等待这个机会。   吕止言不在身边,吕如宁受伤,吕子纶能用的人,只有云苏。   云苏是天皇龙脉,又持尚方宝剑,有他在旁边协助,要制服温千叶很容易,毕竟,早年温氏的仙旗千秋卷,就是以天皇之血以及众臣之血和吕氏一族的血合力给摧毁的。   云苏看着吕子纶,蹙眉问,“你说的那个佛门弟子呢?”   吕子纶道,“没来。”   云苏挑眉,“知道此人是谁吗?”   吕子纶摇摇头,“他不上门,我们便无法寻到他。”   云苏道,“你上次遭受的伤害,一定得佛力才能恢复?”   吕子纶脸色很是难看地说,“伤害可以靠我的修为来恢复,但是,”他微微一顿,揪紧眉心说,“异血入了我的圣心,若不除掉这抹异血,我很容易被……”   刚说到这里,他忽然心口一疼,脸色倏地变白,大喊,“云苏!”   云苏立马伸手按住他的肩膀。   吕子纶苍白着脸,额头虚汗直冒,艰难地说,“用尚方宝剑。”   云苏眼一眯。   吕子纶道,“快点!”   云苏道,“你会死的。”   吕子纶道,“圣心之湖不灭,我就不会死,若圣心之湖灭了,我很可能会被废掉,尚方宝剑伤的只是我的肉身,可敌人伤的是我的天脉。”   云苏听了这话,再不迟疑,运出尚方宝剑,刺入吕子纶的心口。   天子剑出,雷霆轰动,随着天煞龙气进入心脏,吕子纶强撑着身体,御气运出风云谱,风云一动,忽见大雪纷至,雪中踏来一人,不是别人,正是宗门开启者,吕婴雪。   吕子纶以天煞龙气和巫族之力请出吕氏天祖,吕婴雪进入他的体内,顷刻间,九林风动,那些明的暗的,凡是吕氏一族的人皆感受到了灵力被渗透的骇然。   吕止言正准备睡觉,忽觉一阵精疲力尽,他猛地扶住门柱,心想,怎么突然有一种空虚感?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可韩老太太知道,她拄着拐杖,也是一阵精疲力尽,却是看着窗外的天色,对身边婢女说,“随我进京。”   雪域深处,一直昏迷不醒的少女在吕婴雪出现的刹那间,睁开了眼。   风樱大喜,“醒了醒了!”   刘宝米和刘大刀也都是一脸激动和高兴。   而温千叶,在感受到一股强悍的巫族之力在向他反攻的时候,他没有慌,虽然嘴角已经逸出了鲜血,可他很平稳,宋繁花在一边看的心惊胆颤,宋明艳和宋昭昭也是一脸担忧。   宋繁花道,“还能支撑吗?”   温千叶额头的汗一点一点地沁出来,他说,“我知道他会这一招,所以,也老早有了防范。”他扭头看着宋繁花,“九环镖。”   宋繁花一愣。   温千叶道,“用九环镖协助我。”   宋繁花虽然不解,还是一臂振出九环镖,九道嬉笑的声音在温千叶身边打转,而九环镖一出,云苏和段萧同时感受到了。   云苏眯了眯眼,咬牙怒骂,“该死的女人。”   段萧今天带沈骄阳出去办案,一整天都在外面,晚上也没回来,不是他不想回,而是回不了,此刻,感受到宋繁花放出了九环镖,他对沈骄阳说,“你先守在这里。”   沈骄阳眨眨眼,看一眼对面推脂送粉的香楼,红着脸说,“将军,我……”   段萧道,“守着就行,等我回来。”   说罢,面色凝重地走了。   沈骄阳知道这会儿不能走,因为今天他们排查到了一个可疑人,而那个可疑人进了红香楼,段萧不愿意进那个楼,沈骄阳也不愿意进,所以就等在了这里。   沈骄阳在段萧离开后,眼神片刻不离那个红楼,然后就看到了贺舒。   贺舒?   沈骄阳诧异地揉了揉眼,再去看,真的是贺舒,眼见贺舒是要进红楼去的,沈骄阳立马抬步冲过去,抓住贺舒的手臂,喊一声,“贺……”兄。   兄字还没喊出来,眼前白光一闪,周围瞬间响起惊恐的尖叫声。   贺舒脸色大变,猛地扯回自己的手,转身就要跑。   沈骄阳肩膀中了一刀,眸中是震惊的不能再震惊的神色,他死死地抓着贺舒,难以置信地说,“是你,是你,是你!”   贺舒冷笑地哼一声,扬手就要制服他。   结果,手刚抬起来,就被另一只手按住,身后响起夜辰不冷不热的声音,“就等着你呢!”   贺舒不是夜辰的对手,自然是人脏并货地抓住了。   段萧寻着九环镖的气息一路来到状元府,进到状元府,一时没看到人,他想着今天宋繁花带了宋明艳上门,那温千叶必然要施法,他定了定神,往后院去了。   过了后院,在一道门前,他看到了七非。   七非守在门口,看到他来,微微一愣,还是喊了一声,“少爷。”   段萧蹙着眉头问,“宋繁花呢?”   七非往门内指了指,“在里面。”   段萧嗯一声,抬腿迈进,进去后就看到了温千叶、宋繁花、宋昭昭还有宋明艳。   里面的气氛不太好,虽然有宋繁花的九环镖助阵,却依旧抵抗不了吕氏天祖吕婴雪强大的巫族之力,眼见温千叶有点抗不住了,段萧立马伸手往他肩头一拍,强大的内力源源不断地往温千叶的身上输入,同时,单手画符纹,祭出烈日银枪,烈日银枪的煞气一出,冲击的宋繁花、宋昭昭、宋明艳都不敢再近前。   宋繁花收回九环镖,远远地站在一边观望。   宋昭昭和宋明艳拍拍心口,也躲到远远的。   段萧看着温千叶的脸色,拧眉问,“还行不行?”   温千叶虚弱地笑道,“有你来,自然是行的。”   段萧瞪他,“我看你都快死了,还笑?”   温千叶冷哼,“死不了,他把吕婴雪召了出来,若是不能成功,那他吕氏传承千百年的风云谱就会因此而焚毁,就算今天破不了他的圣心之湖,他也会折损掉仙旗,自此,他吕氏一族就无仙旗庇护,想杀掉他,就轻而易举多了。”   段萧眯眼,表示没听明白,“他吕氏仙旗也是宗门开启者的英魂凝聚的?”   温千叶道,“是,与我温氏一样。”   段萧道,“那就绝不能让他成功。”   温千叶说,“是。”   段萧慢慢地说,“我在翠雪山庄学了多年的术法,有一招叫窥镜术,当年我就是因为学这个术法才发现我爹娘遭劫的,那么,今天,就以这术法来窥他心门。”   说着,他扬手把烈日银枪一抛,煞气惊雷动天,携着天地惊变之力往下俯冲,而在煞气往下俯冲的时候,段萧御出窥镜术,天门、术门一起开启,在煞气贯穿的瞬间,大喝一声,左手收回,右手往温千叶肩头一击,掌心推送,顷刻间温千叶只感眼前乍然一变,视线陡然间清明百倍。   雪山茫域,巫族吕氏的宗门始祖吕婴雪端坐其中。   温千叶冷笑着走进。   第221章 证据陷阱 钻石满5000加更   沧海桑田,时局变迁,曾经的人,曾经的故事早在时空的另一面被结束,而唯一残留下来的信念便是护族人安康,让他们永生永世活在太平的世界里,自然生长,直到老死。   可是,天有命定,人有祸福,没有谁能永久护得了谁。   吕婴雪残留在世间的唯一一点精魂在温千叶走进的时候苏醒了,当然,她不是无缘无故醒的,而是感受到了来自于同类气息的危险杀气。   作为巫族吕氏一脉的开宗鼻祖,吕婴雪自有着常人难以匹敌的强大力量,但可惜,这股力量她赋予给了吕子纶,所以,哪怕知道此刻知道有危险,她也没办法抵挡,她只是看着面前的少年,出声问,“哪一脉的?”   温千叶沉然道,“天仙族,温氏。”   吕婴雪一愣,“百华君后人?”   温千叶冷笑,“你既认识我温氏先祖,那也应该知道,我此刻拿你,理所应当,毕竟,你吕氏后人毁了我温氏仙旗,也如我这般模样,夺走了我仙祖在人间的最后一点儿精魂。”   吕婴雪说,“我如今想挡也挡不住你了。”   温千叶不再废话,伸手就将吕婴雪拿下,吕婴雪遗留在人间的精气本尊被灭,吕氏风云谱瞬间如烟尘一般随着她的消失一并消散,自此,巫族吕氏一脉彻底剥去了异于常人的能力。   当然,这是对于吕氏后人而言的,对于已经具备巫族之力的吕氏一脉人而言,这能力尚在,除非死,否则能力不会消失。   只不过,仙旗一灭,想要杀掉他们,就轻松多了。   这就好比曾经的温氏,在灭温氏以前,吕氏也是先夺千秋卷,灭其仙旗。   风云谱一散,吕子纶脸色灰白地大骇,他猛然一阵颠撅,口中大吐鲜血,踉跄着倒在了地上。   云苏大惊,“子纶!”   他连忙收起手,去扶吕子纶。   同一时刻,韩老太太也感受到了吕氏风云谱消灭的气息,她脸色微微一变,眨眼之间便来到了京城,这个窝居衡州多年的老人,竟能一秒行千里。   她匆忙赶到京,直入吕府。   云苏正在为吕子纶运功疗伤,忽然有人在身后说,“不用给他渡功,他死不了。”   云苏一顿,转头看过去,看到韩老太太,他一阵吃惊,“韩奶奶?”   韩老太太撇嘴,“还知道叫我奶奶,看来你还有点良心。”   云苏一噎,心想,我什么时候没良心了?   韩老太太拄着拐杖,朝吕子纶指了指,对身边的婢女说,“去把他抱过来,我们上山。”   婢女应是,却不动脚,手一伸,一张白纸顷刻间飞出,将吕子纶裹住,眨眼间,白纸收笼袖中,原本躺在云苏怀里的吕子纶不见了踪迹。   云苏知道这是吕氏一族古老又传承一脉的画巫术,便没多问,只是不解地道,“你要带他去哪儿?”   韩老太太道,“雪域。”   云苏微怔,“去那里能治好他?”   韩老太太道,“他唤醒了吕婴雪,之所以伤这么重,是因为吕婴雪的巫力反噬,还有风云谱自他手中消失的夺息之力,常人之功难以修复他的巫根天脉,得去雪域修复。”说罢,叹一声,“我辈族人都是从雪域而来的,那里是我们的故乡。”   云苏皱了皱眉。   韩老太太问他,“韩廖呢?”   云苏道,“在九王府。”   韩老太太说,“带我去。”说罢,又问,“韩稹呢?”   云苏道,“不在京城,应该还在燕洲。”   韩老太太咕哝一句,“不孝孙儿。”   云苏看她一眼,带她回了九王府。   吕子纶受伤惨败,温千叶虽然略胜一筹,却也没讨到好处,术法一散,他整个人都无力地瘫倒了下来,段萧立马将他扶住,担忧地问,“还好吧?”   温千叶冲他露出一抹虚弱又安心的笑,“死不了。”   段萧看着他惨白的脸,沉沉地嗯一声,扶着他进了卧室,将他放在床上,运功为他渡气。   温千叶说,“吕氏的风云谱没了。”   段萧认真地垂着头,一心一意为他渡气养伤,闻言淡应一声,“嗯。”   温千叶说,“吕子纶就算不死,也会褪掉七成功力,而如果没有吕氏一族的人救他,他必死无疑。”   段萧抬眼看他一眼,说,“吕止言被我放在了陵安城,短期内回不来,吕如宁受伤,自身难保,所以没人救得了吕子纶,他必死。”   温千叶说,“还有一人,你忘了。”   段萧一顿,随即眯起眼,“韩老太太?”   温千叶点点头,“是她。”   段萧面色一冷,咬牙哼道,“真是一个让人头疼的老太太。”   温千叶无力地叹息一声,“做了这么多,到头来白搭,就真的是自讨苦吃了。”   段萧一噎,正要应话,屋门口传来一个声音,“她救不了吕子纶的。”   段萧听到宋繁花的声音,往门口看去。   宋繁花轻轻掸了掸袖子,走进来。   宋昭昭、宋明艳跟上。   七非跟在后面。   环珠又跟在七非后面。   四个人走进来,挨近床畔,都是面含担忧地看着温千叶。   温千叶看着宋繁花问,“你怎么知道韩老太太救不了吕子纶?”   宋繁花慢条斯理地说,“因为我不会让她有这个机会。”   温千叶皱眉。   段萧问她,“你又做什么了?”   宋繁花看他一眼,伸手拨了一下头发,轻声道,“吕氏先祖之所以会有那么强大的巫力,就是因为雪域尽头有个长生湖,那湖水不是寻常的水,而是仙魔大战时期,仙女瑶华掉落的眼泪,瑶华死后,那眼泪曾受过魔气渗入,就成了一种奇特的水,凡喝过那水的人,都有超乎常人的能力,早年吕婴雪是住在雪山的,她最先发现那湖,也最先饮用那湖,那个雪山只有那一个湖,所以,那湖就成了她的生命源泉,维持着她的生命延续,还有她的后代的延续,故而,那湖就叫了长生湖,意味生长之意,但湖水有限,再加上后来天灾、雪崩等各种因素的影响,那湖被雪山填埋,自此不见,这也就是为何风樱还有元丰他们找了很多年没有找到那湖的原因,而也因为那湖被填埋了,吕氏一族赖以为生的河源没了,吕氏先祖就遣了族人寻别的可以居住的处所,自此,吕氏慢慢地走出雪域,但终究,雪域是他们的故国,他们习惯在那里生存,也习惯了有雪的地方,所以,那一年,三元湖大雪罕至,吕婴雪的另一道精魂随雪而至,遇到了元喜,元喜的身上有吕婴雪的另一道精魂,那是治愈吕子纶的关键,不过,那道精魂只有在雪域才起作用,过了雪域,那就没用了,所以,元喜才会突然之间离开三元湖,去了雪域,那不是她本意,而是被吕婴雪的魂识牵引的,所以,元喜一旦离开雪域,吕子纶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就没了。”   宋繁花说完,室内很久都没有人应话。   当然没人应话,因为她说的话简直让人惊异。   对温千叶、宋昭昭、宋明艳来说,元喜这个人是陌生的,连名字都没听过。   可段萧知道。   段萧看着宋繁花,眼神复杂,心绪波动的厉害,所以,一刚开始,宋繁花找上元丰,找上风府,找上风樱,又引导她上雪域,就是为了这一天?   在一叶知秋阁布下了叶知秋这颗明棋,又在三元湖布下了元喜这颗暗棋,哪怕叶知秋这条路走不通,元喜这条路,宋繁花也要给吕子纶堵死。   当然,布下元喜这颗棋的时候,宋繁花不会知道吕子纶什么时候遭劫,是不是会有生命危险,但还是布了,就因为她一向喜欢讲未雨绸缪,讲防患于未然。   段萧抿抿嘴,深深看了宋繁花一眼,掉头又看着温千叶,对他说,“你听到了?”   温千叶眉头深蹙地应一声,“听到了。”   段萧道,“那就好好养伤,吕子纶的命不会维持太久了,就算他能捡回一条命,他也支撑不了吕府大梁,自此,天机谶言吕家也就名存实亡了。”   温千叶闭闭眼,“我温氏一族那么多人的命,吕子纶一人抵不了。”   段萧拍拍他的手,沉声说,“一个一个来,别急。”   温千叶睁开眼看着他,眼神是悲伤的。   段萧也看着他,眼神也是悲伤的,可在那悲伤中,还有一抹坚定的力量,这力量是支撑温千叶信念的支柱,诚如云苏所言,要毁掉温千叶,首先要先杀了段萧。   温千叶在段萧坚定的目光里慢慢缓下了神情,闭上眼,休息去了。   段萧继续给温千叶运功渡气,谁也不搭理,谁也不看。   宋繁花站在段萧的一侧,看他低下去的侧脸很冷,却神色紧张认真,她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地想,温千叶在段萧的心中,是不是比她还重要?   当然,这种想法只是一种即兴的吃醋而已,一晃就逝了。   宋繁花伸手摸了摸段萧的头。   段萧眉心一皱,抬头脸看她。   宋繁花说,“温千叶不会有事的。”   段萧道,“他当然不会有事。”   宋繁花嗯一声,没再说什么,带着宋昭昭、宋明艳、环珠、七非走了。   段萧没管她,继续给温千叶运功,温千叶伤的不是肉体,而是灵体,段萧给他运的也不是内力,而是术法之功,他所修习的术法有限,只在翠雪山庄那几年学了一点儿,所以功力很弱,起不了大作用,但这不影响段萧为他运功的决心,几乎把自己身上所有的术法之功都渡给了温千叶,段萧才准备收手。   只是,手还没收回来,樱花香就扑鼻而来,接着额头处有搔痒感,稍稍抬一抬眼皮,就看到了摞起来的帕子。   宋繁花正拿帕子给他擦额头的汗。   段萧在坐着,宋繁花在站着,段萧的头是在宋繁花腰部的,他仰脸看了她一眼,伸手揽住她的腰,把脸贴在她的腰上,问道,“不是回去了?”   宋繁花说,“我不放心你。”   段萧闷笑,“我又没受伤。”   宋繁花在他把脸埋向她腰的时候就收起了手帕,把手帕缀在胸怀里,往下看了一眼他的头,说,“我知道你没受伤,但温千叶受了重伤,你看上去比自己伤了还要严重。”   段萧没吭声,浑身的气息却阴沉了很多。   宋繁花抱住他肩膀,问,“要回去吗?”   段萧道,“不回,我晚上要守着他。”   宋繁花翻翻白眼,心想,果然是比她重要的多,她说,“好吧,我留下来陪你。”   段萧一愣,猛地松开她的腰,摇头说,“不行,你回去。”   宋繁花挑眉,“我陪着你你还不乐意了?”   段萧拉住她手,放在唇边亲了亲,虽然很不舍,还是推开她,对她说,“你回去睡觉,已经很晚了。”   宋繁花说,“真不让我陪啊?”   段萧笑道,“不用。”他站起身,直接半搂半拉着她,把她拉出了房,看到外面站着的七非,他对七非吩咐,“把她安全带回家,伺候她睡下。”   宋繁花嘟嘴瞪着他。   段萧揉揉她的脸,“乖。”   宋繁花不满地道,“你让我一个人回,不怕云苏又对我趁火打劫啊?”   段萧道,“他现在没空。”又道,“他就算有空,如今他也不是你跟七非的对手。”   宋繁花气闷地甩开他的手,走了。   段萧看着她气哄哄的背影,眼神温柔似水,他一直看着她离开,等看不见了,他又回到卧室,去照看温千叶。   这一夜,段萧没离开。   第二天天亮,温千叶醒了,可是身体不能动。   段萧眉头深锁。   温千叶说,“是吕婴雪的那股残魂影响的。”   段萧道,“有什么方法可解?”   温千叶说,“分魂术。”   段萧坐在床沿,手指轻轻点了点床面,脑中想着谁会这种奇特的术法,最后,想到翠雪山庄,他说,“有人能解,我等会儿去写一封信,目前麻烦的是,你不能动,那就不能上朝,朝中没有人知道你是温氏后人,若是被人得知了你的身份,你就很危险了,所以,你称病告假,在府休养。”   温千叶说,“听你的。”   段萧嗯一声,又道,“我回去让宋繁花把冬青接到将军府,她有孕在身,需要人照顾,也不能伺候你,你不能起,也保证不了她的安全,将军府人多,她不会出事。”   温千叶想了想,有点不大甘愿。   段萧笑道,“舍不得?”   温千叶微微红了红脸,轻咳一声,“我一个人养病多无聊。”   段萧笑道,“那我让沈九过来,时刻保护在她身边。”   温千叶说,“好。”   段萧便不多留,回将军府把沈九喊过来,让他去状元府,保护冬青和温千叶,沈九二话没说,领命离开,等沈九走了,段萧又拿出空折本,模仿温千叶的笔迹写了一封因病请假的奏折,又铺开信纸,写了一封信,唤回飞天猫,让他把信亲手送到容恒手里,飞天猫接了信,当天就到了翠雪山庄,将信亲手递给容恒,容恒看了,略微思索了一会儿,就叫来容楚,让他整理整理,上京协助段萧。   容楚眉头一挑,问,“段萧出事了?”   容恒道,“不是他本人,但也快了。”   容恒说罢,把信递给了容楚。   容楚展开看。   段萧信中写的内容很详尽,并没有对他们有丝毫隐瞒,容楚与段宗铭是好朋友好兄弟,自然知道曾经的衡州是有温氏这么一个族氏存在,所以,温千叶的名字一出现,容楚就猜到是怎么一回事儿了,再往下看,看到温千叶动弹不得是因为受了吕氏一族宗门开启者吕婴雪残留在人间的气魂所桎,那么,解这术法的,只有他翠雪山庄了。   容楚看完信,二话没说,道,“我现在就去收拾行囊,尽快赶到京城去。”   容恒点头,“路上小心。”   容楚道,“爹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容恒便没再说什么,挥手让他走了。   容楚收拾好行囊,带上程义,往京城去了,而容欣听到她哥哥上了京,她也连忙收拾了简便的包袱,谁也不带,就留了一封信,偷偷地跟了上去。   飞天猫在容楚往京城赶的时候回去向段萧复命,段萧听了,心终于稳定了,他问飞天猫,“陵安城的情况怎么样?”   飞天猫说,“一切正常。”   段萧道,“吕止言没任何反常?”   飞天猫想了想,说,“今天早上起来,精神不大好。”   段萧道,“大概是吕氏风云谱没了,吕子纶又受了伤,他感应到了,只要他没有异动,就不要管他。”   飞天猫应是。   段萧又问,“柳纤纤呢?”   飞天猫说,“已经不行了。”   段萧拧眉,“周氏还没现身?”   飞天猫摇头,“没有。”   段萧冷笑,“真是一个狠心的娘。”他道,“继续盯着。”   飞天猫应是,见段萧没别的吩咐了,他转身就离开。   段萧没再书房多呆,昨晚他离开后,留了沈骄阳在红香楼前,留了夜辰在暗中保护,不知道有没有等到凶手,段萧整了整衣服,去西院找沈骄阳。   去了西院,刚进院门,夜辰就立刻赶到跟前,一脸喜色地道,“少爷,人抓着了。”   段萧眉头一挑,“哦,是谁?”   夜辰道,“少爷绝对想像不到的人。”   段萧看着他。   夜辰道,“今年京都文韬书策会,排名第三的探花,贺舒。”   段萧面色一怔,往前走的步子猛然一停,他低呼出声,惊问,“你说谁?”   夜辰道,“贺舒。”   段萧眯眯眼,抬头看了看天,他一直觉得这案子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阴谋,如今看来,可不就真的是阴谋,他冷冷一笑,不咸不淡地说,“天又要变了。”   夜辰一愣,表示没听懂。   段萧却没给他讲,面色沁着冷笑,进了西院。   进去后,又穿过正堂屋,去到后院,一踏进后院,就看到了沈骄阳,还有贺舒。   贺舒被扒了两袖,身子和腿都在捆绑着,嘴巴里塞着布,他不能说话,可眼神很凶恶,而这些都不是段萧在意的,他在意的是,贺舒没了衣服的遮挡,暴露在太阳下的那两只手臂上戴的铁臂。   真的是铁臂。   段萧眯眼,背手走过去。   沈骄阳看到他,冲他喊一声,“将军。”   段萧道,“把他嘴里的布拿开。”   沈骄阳应一声,去取贺舒嘴里的布。   段萧又对夜辰说,“搬把椅子过来。”   夜辰应是,很快搬了把扶手椅过来,摆在段萧面前。   段萧撩开裤蔽坐下去,坐稳之后,看着贺舒。   贺舒的嘴被释放,眼神依旧凶恶地瞪着面前的三个人,这样的目光对沈骄阳来说是陌生的,一刚开始的时候,他真是被贺舒的这种目光给吓着了,可对段萧和夜辰来说,这种目光是很稀疏平常的。   段萧支着下巴,问贺舒,“你与吕小姐有仇?”   贺舒冷笑,“没有。”   段萧又问,“那就是与吕府有仇?”   贺舒又是冷笑,“没有。”   段萧奇怪了,“既没仇,你为何要在刑牢外面对吕小姐下如此毒手?”   贺舒阴阳怪气地笑了一阵子,忽然说,“我是受人指使的。”   段萧眉头一挑,冷冰冰地看着他。   贺舒自顾自地说,“是薛相指使我的。”   薛相!   呵。   段萧把自己的身体投进了椅背里,仰起脸来看天,搭在扶手上的手指慢慢地敲击着,这个世上,最可怕的敌人不是武功最高强,也不是智力最卓绝,而是那种随着你的布局而另生棋局的人,这一类人,永远不怕自己会败,因为他有能力,也有信心,更有绝对的把握,在对手做出所有动作的时候,局中布局,借势运势,化劣为优,以达到自己的目地。   段萧想到今天早上在金銮殿云苏与他说的话,还有最后话落之时,他往他脸上短暂定神的那一刻。   那一刻,他大概就知道他会破案。   说的那么冠冕堂皇,其实是一早他就把凶手送到了他的面前。   从早上到晚上,不出一天的时间,凶手就暴露出来了,这么刻意,是傻子都知道是陷阱。   那么,送上门来的证据,送上门来的陷阱,他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要了就踏入云苏摆好的陷阱里。   不要就难以破案。   所以……   段萧眯了眯眼,冷笑一声。   第222章 烽火篇章 含8000推荐加更   其实不难做出决定,深仇大恨与薛府相比,段萧自然是舍薛府的,段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只是看着头顶的天空出神。   说实在的,京都的天空一点儿都不好看,尤其是夏天,太阳也很烈,却没任何色彩可言,没有衡州的清水蓝湛,没有琅海层层叠叠堆织如锦缎般的云,没有琼州的彩虹,没有燕洲的纯粹,没有陵安城的白鹭纵横,可就是这种没有色彩的天,主宰着那些丰富多彩的天。   段萧忍不住在心底想,若这片天塌了,那些地方的天会跟着塌吗?   段萧忽然一笑,为自己这突如而来的瞎操心。   他低下头,重新看了贺舒一眼,站起身,冷下脸,对夜辰跟沈骄阳说,“带上咱们的贺探花进宫。”   夜辰应一声是,上前就将贺舒的嘴堵住,拽起他,走了。   沈骄阳跟着出去。   段萧走在最后面,出了西院,他让夜辰和沈骄阳先把贺舒带上马车,他回东院洗澡换衣服,顺便吃点饭。   夜辰和沈骄阳应了,先一步到马车上等他。   段萧去东院,进了院子,进了卧室,没有看到宋繁花,他眉心一皱,那种空虚和烦躁感又来了,完全控制不住的,非要见到她才行,他又冲出东院,去找人,找了老半天,才在三颜花轩里找到宋繁花。   除了宋繁花外,还有宋昭昭和宋明艳,当然,环珠和七非也在。   段萧把宋繁花喊过来,宋繁花看看他,见他脸色不好,就问,“怎么了?温千叶的情况很糟糕?”   段萧伸手抓紧她,往她身后看了一眼,拽着她就走。   宋繁花一路被他拽着,十分不解,等回了东院,进了卧室,她张嘴就问,“温……唔。”   想问的话还没问出口,段萧就将她压在门上吻了起来。   宋繁花几番推他都没推开,最后段萧直接抱起她,把她按在床上吻,一边吻一边脱着自己的衣服。   宋繁花在他的吻滑到脖颈的时候,张口问,“怎么了?”   段萧没应话,将熬了一夜而皱巴巴的外衣往地上一扔,抱着她翻到床里面,里里外外地吻着。   宋繁花被他折腾的哼哼唧唧,好不容易等他停住了,她的衣服都凌乱的不成样子了,还好,段萧顾忌着这是白天,等会儿还要上朝,没敢真怎么样,但饶是如此,宋繁花的衣服还是被他扯开了,露出了鲜红的肚兜,还有雪白的肌肤,以及肌肤上他留下的齿痕。   段萧闻着宋繁花身上的气息,抱着她温软的身子,慢慢的,心底里的空荡被填满了,那股烦躁感也不翼而飞,他伸手揉揉她的脸,翻身起床,下了地,去衣柜前,拉开衣柜,取出官袍。   取出来后,他站在铜镜前自己穿。   宋繁花整理好衣服,坐在床沿,小腿时不时地踢着床下的硬木板,嘟着嘴问,“你干嘛啊?”   段萧侧头看她一眼,笑问,“什么干嘛?”   宋繁花指指自己的衣服还有自己的嘴,不满地说,“一大早就发情。”   段萧额头一抽,瞪她一眼,却不应话,只快速地穿着官袍。   宋繁花抱着双臂,哼道,“问你温千叶怎么样了?”   段萧道,“不太好。”   他将温千叶的情况说了一遍,又把写信给翠雪山庄的事也说了,说罢,想到贺舒,他英俊的眉一沉,深邃的眼内含着冰冷的笑,却也把这件事从头到尾地对宋繁花说了。   宋繁花听罢,眉头一挑,“这是要对薛府下手了?”   段萧道,“大概。”   宋繁花讥讽地冷笑,“这是在拆你羽翼呢,今天是薛府,明天就是肖府了。”   段萧将官袍的最后一颗暗扣扣上,理了理散乱的发,不轻不重地道,“无所谓,反正薛尉和肖雄也不算是我的人,他们对我也没有多少忠诚,只是拿我当挡箭牌而已,云苏设这个陷阱给我,我顺了他就是。”   宋繁花没接腔,只低着头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段萧走到她跟前,伸手支起她的下巴,眯眼问,“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宋繁花拍开他的手,嗔他一眼,“我能打什么鬼主意。”   段萧轻笑,弯腰下来,薄唇贴近她的唇角,缓缓吻了一下,笑着道,“你打什么鬼主意我还真不知道,但是你一动脑,我就害怕,大概云苏也有这种感觉,所以,乖,你可别多想。”   宋繁花哭笑不得地道,“当我是什么了呀?”   段萧看着她,很认真地想了想,说,“我娘子。”   宋繁花噗嗤一笑。   段萧也笑了,伸手揉揉她的头,“我能处理好,你不用多费心思,我是真的有点怕了你了。”   宋繁花忍着笑意说,“好吧。”   段萧又低头吻着她,宋繁花仰起头,让他吻的更方便更舒服,段萧原本只是想蜻蜓点水一下,可她奉上香唇,他真的舍不得就这么一碰就走,索性往深了去吻,可越吻越舍不得走。   但今天有事情,还是大事,不能赖在这里。   段萧松开她,目光盈动着深情,脸贴着她的脸,闭眼叹气,“好想快点结束这一切,然后与你成亲,带你到无人的地方,只有我们俩,然后每天……”   他没说完,可宋繁花就觉得后面的话铁定不是好话,她直接一把推开他,站起身就走了。   段萧先是一怔,后又哈哈大笑起来,他跟着往外走,边走边伸手点着宋繁花的肩膀,“你跑什么跑?”   宋繁花懒得理他,在心里不停地骂,大色魔,大色狼,大色鬼,总之,色。   段萧要是知道宋繁花在心底里这般想他,铁定会把她说出来的这几个词彻底在她身上演示一遍,不过,他不知道,宋繁花也不会当着他的面说,所以,二人就这么一个走一个在后面不亦乐乎地点着那瘦削的肩膀,笑声爽朗。   等出了东院,段萧就去了饭堂,吃罢饭他就出门,上车,去了皇宫。   宋繁花又去了三颜花轩,陪宋昭昭和宋明艳玩乐。   宋明艳见她回来了,支着下巴问她,“干什么去了?”   宋繁花沉着眉头想事情,没搭理她。   宋明艳看了一眼她红肿肿的嘴,翻了翻白眼,心想,她以前怎么没发现段萧这么急色的?一晚上没回来而已,一大早回来就非得把六妹捞到房间里吻一番吗?   宋明艳见宋繁花不搭她,悻悻地耸耸肩,玩自个儿的去了。   宋昭昭在那个游泳池里玩水,环珠在一旁伺候。   七非隐在暗处,时刻保护着宋繁花。   宋繁花坐在大开的窗台上,坐了一会儿,翻身跳下去,背起手臂,走到竹林里,掏出九霄盟的盟主令,运出巾帼手的气波功打在上面,佛音一现,封啸天和江左都感受到了,包括远在燕洲的玉香也感受到了。   三个人同时一惊。   封啸天已经赶到了京城,闻此佛音,身影一纵,赶了来。   江左眼眸一转,对风樱说,“我们该走了,再耽搁怕就走不成了。”   风樱为难地道,“元喜刚醒,这个时候不易颠簸。”   江左看一眼床上病怏怏的元喜,直接走上前,伸手将她抱起来,沉声说,“走。”   风樱撇嘴看他,“干嘛这么着急?”   刘大刀看着江左抱在元喜腰上的手,脸上露出十分不赞同的神情。   刘宝米迷糊地摸了摸头,猜测地说,“难道这里会有雪崩?”   江左道,“嗯。”   刘宝米一惊,大啊一声,飞快地拽着风樱就往外跑。   刘大刀也被江左的话给吓着了,一把夺过他怀里元喜,跟着往外跑。   江左额头一抽,心想,都这么怕死?怕死好,怕死比较好糊弄。   江左见人都走了,振臂一扬,青天剑瞬间腾空而走,在天上来回走了好几圈,又咻的一声,插入剑鞘,剑一入鞘,江左猛地一掸雪袖,转身,跨步走了。   玉香守在玉南王的床前,月余已过去,玉南王已经转醒。   韩稹说,“再施最后一次针,玉家主的身体就无碍了。”   玉香拿着毛巾给玉南王擦脸,擦罢她将帕子递给胡敬,胡敬接过来,去脸盆前搓洗。   玉香看着韩稹施针,等他施完针,收了针贴出去,玉香也跟着出去,跟了好几步路之后,韩稹转身看她,笑着问,“玉前辈有事要说?”   玉香道,“我是来向你表达感谢的。”   韩稹笑道,“不用。”   玉香说,“我爹的病治好后,你要去哪儿?”   韩稹道,“回琼州吧。”   玉香笑道,“宋繁花不在琼州。”   韩稹皱眉,又眯眯眼,不大爽快地道,“我管她在哪儿呀,反正我要先回一趟琼州。”   玉香笑着唔一声,倒不再多说什么了,转身又回麒麟院,去照顾玉南王。   韩稹用脚踢了一下路面,碎碎念念地走了,念了什么,别人也不知道,总归,脸面不是很好看,半路上碰到林新竹和林哲涛,他也没怎么搭理。   林新竹和林哲涛一脸纳闷,平时韩稹见着他们了,都是有说有笑的,不过,有才的人脾气一向是比较阴阳怪气的,二人也没管韩稹,去麒麟院看玉南王去了。   韩老太太去九王府找韩廖,把他叫到无人的地方后对他说,“我要去一趟雪域,家里没人照看,你回去。”   韩廖一愣,问她,“你跑雪域干嘛?”   韩老太太道,“救人。”   韩廖眯眼,“救谁?”   韩老太太拄着拐杖瞪他,“你管我救谁,祖母救谁还要跟你讲吗?”说罢,又丢一句,“你明早就回衡州去。”   韩廖道,“不回。”   韩老太太抡起拐杖就打他,“你留在京城做什么?马上就要变天了,你难道想当夹肉饼吗?”   韩廖一时没明白夹肉饼是什么意思,想明白后他脸色大变,“祖母的意思,云苏跟段萧……”   话没说完,韩老太太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是,所以,你给我滚回去。”   韩廖脸色一沉,“祖母既算出了段萧会有危险,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离开?我不回!”   韩老太太冷鼻子冷脸道,“你的命和你弟弟的命都是苏府救的,你要是帮着段萧对付云苏,那就是恩将仇报,而你与段萧又亲如兄弟,你若是帮着云苏去对付段萧,那就是不仁不义,所以,你留下来,有何意义?”   韩廖心想,我留下来只为杜莞丝,但这话他不敢当着韩老太太的面讲,只撅着嘴说,“我会处理好,不用祖母操心。”   韩老太太眯了眯眼,看一眼他固执的脸,叹息一声,什么都不再说,转身就走了。   宋繁花靠在圣音竹上等封啸天,封啸天来的很快,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就落在了她的身后,冲她喊一声,“盟主。”   宋繁花听到声音转过身。   封啸天将一个盒子递给她,“冠心草。”   宋繁花接过盒子揣进袖兜里,宋明艳既先一步到了京城,宋繁花自然知道封啸天为何会耽搁那么久才进京,她也没怪他,只对他笑着问,“天斩使的故乡是连翘山吧?”   封啸天笑道,“是。”   宋繁花唔一声,“连翘山是个好地方,那里有天女瑶华的精血。”   封啸天眉头一挑,不知道宋繁花这个时候说这个是何意,但还是点点头,“是,虽然连翘山在自然灾害下坍塌了,但碎石也是很好看的。”   宋繁花背起双手,仰起头,“希望有一天,天斩使能带我去看一看。”   封啸天笑道,“你若想去,我自然随时会带你去。”   宋繁花应一声,说,“苏天荷去过连翘山吗?”   封啸天的笑容滞了滞,眼中带着落寞,语调里带着遗憾,“没有。”   宋繁花咦一声,“她天南地北都走过,会没去过连翘山?”   封啸天道,“没有。”   宋繁花眯了眯眼,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喊来七非,让七非给封啸天腾一个房间出来,让封啸天去休息。   封啸天也确实连续赶着路,疲惫之极,七非领他去北院,腾出一个干净的房间让他住。   封啸天说了谢谢,关上门就睡觉。   宋繁花在七非离开后取出魔龙令,将王七和杨豹唤过来,还不待王七和杨豹说一句见面的开场白,宋繁花就冲他们吩咐,“调动所有暗军,埋伏皇城周边,迎战。”   王七一愣,继尔哼道,“怎么一出来就要搞事情?”   杨豹问,“又是对付云苏?”   宋繁花道,“嗯。”   王七瞪着她。   宋繁花挑眉说,“能用到你们,是你们的荣幸,瞪什么瞪。”她脚往前一踢,“快去准备,不想暗军全军覆没,就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王七气死了,所以说,他最讨厌奉女人为主了。   王七哼一声,转身就走。   杨豹也只好走了。   二人去集结暗军,暗军虽然人数不多,却个个都是精英,而且,这些人身上都有超乎着常人的能力,因为这些能力不能暴露,所以,一直没用。   宋繁花前后想了想,想到云苏既然发了招,那薛尉这一次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了,那么,薛尉一死,薛少阳和薛凌之不可能无动于衷,这二人必然要反,所以,大乱将至啊。   而这,又何尝不是他们等的机会?   前脚吕府败,后脚薛尉灭,那么,此时不兴战火,又待何时?   宋繁花勾唇一笑,段萧既已做了选择,那今天他上朝,必然会顺水推舟,入瓮入局,坐地起火。   对段萧而言,无端挑起烽火不利,会遭百姓谴骂,很可能还会失掉衡州百姓们的支持,对云苏而言,无端挑起烽火也不利,同样的会遭百姓谴骂,失掉人心,因为不管掌权者是什么心态,老百姓们是不愿意起战乱的,所以,谁无缘无故地挑起了战火,必然会惹来一片咒骂声,不管他二人有多大的仇,在这一点儿上,倒是心有灵犀的很,所以,他们二人会借着薛家之手,挑起这场乱世杀伐里的烽火篇章。   金銮殿里,因为没有帝王,近期的朝会一直都是轻松而闲散的,但今天,四周一片死寂,空气一片凝滞,绷着肃杀的气息。   云苏坐在龙椅里,龙椅摆在金銮殿的大殿里,他坐为首,对面站着段萧,再往下就是薛尉、肖雄、赵阔、田家严、王朔、薛少阳、薛凌之等人,所有的人全都看向大殿中间跪着的贺舒。   贺舒的两只手臂依旧是扒开的状态,所以戴在两只手臂上的铁臂非常扎眼地落在所有大臣们的面前。   薛尉哆嗦着唇指着他,“你……”   贺舒此刻的身子和腿是绑着的状态,可他依旧匍匐着往薛尉跪去,磕头哭喊道,“大人,你要救我啊,我都按你的吩咐做了,你不能不管我,大人!”   薛尉气的两眼一花,险险晕死过去。   薛少阳立马走过来将他扶住,扬腿就朝贺舒服踢去,一脸冷漠的杀气,“你是什么身份,也值得我爹指使,狗腿子!”   薛凌之面色阴沉,尤其在看到贺舒戴在两臂上的铁臂时,目光几乎冷成了寒冰,他抬头往段萧脸上看了一会儿,又在云苏脸上看了一会儿,他当然不会单方面地以为这是云苏埋的局,因为很可能,这也是段萧埋的局,云苏把案子给了段萧,段萧想搞鬼,很容易,当然,也很可能云苏在把案子交给段萧的时候就已经埋下了杀局,所以,薛凌之此刻对云苏和段萧都是怀疑的。   薛凌之不动声色地走到薛尉面前,将他往后拉了一下,又阻止了薛少阳狂踢贺舒的动作,他微微蹲下身,看着磕头都嗑出血来的贺舒,平静地问,“你说是我爹指使你去对吕如宁下的杀手?”   贺舒哭着声调说,“是。”   薛凌之眯眼,“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贺舒说,“在吕小姐被关入大牢的当天夜里,薛大人把我喊到了书房。”   薛凌之冷笑,“我爹把你喊到书房可以说的事有很多,你怎么能让我们相信,我爹就是说了让你杀吕如宁呢?”他指着金銮殿,一字一句,冰冷地道,“你认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容许你这般信口雌黄,血口喷人!”   贺舒大声说,“我有证据!”   薛凌之又冷笑一声,猛地一掸官袍的袖子,不阴不阳地道,“那就让我们看看你的证据。”   贺舒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转身匍匐着跪到云苏面前,把那纸递给他。   云苏眉头一挑,没接。   站在他身后的墨砚将纸接了过来,打开,弯腰递在他面前,让他看。   云苏低头看了一眼,是一张大狱刑牢的地图和结构框架图,下面有薛尉的丞相印章以及本人手印,薛尉是文臣,又是一国丞相,手上有这图是很正常的,不正常的是,大狱刑牢图是机密文件,除了原本,就是副本,原本自然是深锁在宫中的,副本是薛尉在保管,因为是他在保管,所以加了他的印。   云苏勾唇淡笑,优雅地变换了一下坐姿,眉头轻抬,看向段萧,“将军。”   段萧慢应一声,“王爷。”   云苏说,“你过来看看。”   段萧走过去,云苏示意墨砚把那纸交给段萧,段萧伸手接过来,展在眼前看,看罢,面色不变,只深黑的眼内有淡淡波光闪过,他拿着图纸,走到薛尉面前,没什么情绪地说,“丞相看看吧。”   薛尉一把拽过那纸,张眼细瞧,只一眼,就吓的手一抖,身子一抖,额头冷汗直冒,他惊诧地颤着声音,“这,这,这……”   云苏慢条斯理地道,“这张图,若没有丞相你的授意,贺舒如何拿得到,所以,丞相,你还有什么话说?”   薛少阳拽过那图看,薛凌之也拽过那图看。   这两个兄弟看完,目光带着剜心锥肺的力道落在贺舒身上。   当然,以他们兄弟二人的精明劲,自然想像得到以贺舒的能力绝对拿不到这张图,而能拿到这张图的,只有云苏,哪怕是段萧,他也是拿不到的。   所以,这一出针对薛相府的阴谋是云苏埋下的。   他是主谋,自然要找他算帐。   但是,贺舒甘愿做这个马前卒,是做好碎尸万段的准备了吗?   薛少阳猛地一抄腰间佩剑,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剑怒斩贺舒。   贺舒当场人头落地,血液混和着惨叫声,响在大殿里。   其实惨叫声只发出了一个腔,就戛然而止在那一双惊恐大睁死不瞑目的眼中。   这一幕,鲜血淋漓,触目惊心,所有的大臣都吓的尖叫出声,有的甚至还惊慌地往后退出好几步。   哄乱里,云苏稳稳地坐在金銮殿一方没动,只眼皮轻轻掀起,泻出一地星光璀璨的同时,一并泻出了一道低冷的笑声,他就华丽矜贵地端坐那里,雍容气度,执掌乾坤,双手搭在椅把上,运筹帷幄,他看了一眼地上滚落在地的人头,又看了一眼薛凌之手上还在滴着血的剑,冷声问,“金銮殿上持剑杀人,你是想干嘛?”   薛凌之冷笑,“王爷想致我爹于死,我是坚决不答应的。”   云苏挑眉,不温不热地说,“他犯了罪,却不致死,但你这么持剑行凶,血染金銮殿,惊扰大臣,恐吓本王,罪……”他顿了一下,忽地笑出声,“诛。”   一字落,原本空荡荡的金銮殿忽然涌入很多重兵,一个一个的皆是铠甲铁盔,严谨肃目,冷冰的脸,冷冰的兵刃,冰冷的气势,将整个金銮殿围困住了。   段萧微微眯了眯眼。   肖雄大怒,“云苏,你想做什么!”   云苏冷笑,“捉奸。”说罢,扬声一唤,“墨砚!”   墨砚立刻出列,没看到他是怎么行动的,基本上是眨眼的功夫,他就掠到了薛少阳身前,薛少阳还没回过神,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下一秒,他忽然往后一倒,再接着,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伴随着一声嘶鸣惨叫,“爹!”   薛凌之大惊着扑到薛尉身前。   薛尉倒地不起,压根没来得及说一句临终遗言,就死了。   原本该受这一剑的是薛少阳,薛尉就站在薛少阳身后,千均一发的时候,薛尉将薛少阳往后一拉,那寒光便直接入了他的脖颈。   墨砚既出手了,那就绝对不会让对方留下一口活气。   一剑封喉,快、准、狠。   意外来的太突然,等众人反应过来后,薛尉已经死了,薛凌之扑在薛尉身上,薛少阳也扑了上去。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后又不约而同,惊心地看着云苏。   云苏拿出一块帕子擦了擦手指,抬头看着惊惧的大臣们,出声说,“对吕府的人下手,就是对我云王朝的国本下手,这等逆贼,岂能不诛?”   原本就有一多半的大臣是支持云苏的,不管他做什么,他们都是支持的,闻言连连附点头,“是,是,是。”   一时,大殿内都是拥戴者的声音。   段萧冷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云苏道,“案子是将军破的,人是将军捉拿的,本王只是行使斩杀权。”   肖雄接一句,“是非道理都是你在说,自然是你怎么说就是怎么理。”   云苏反问,“本王说的不对吗?”   肖雄一噎,冷笑不止。   薛少阳伸手将薛尉大睁的眼给合上,眼中悲痛,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薛凌之拿着薛尉的手,眼眶猩红,滴出了眼泪。   这兄弟二人这个时候都没有说话,也不听朝臣们在讲什么,只是看着死去的薛尉,掩饰不住满身的悲伤。   忽地,一记冷光从地面飞起,直击坐在远处的云苏。   云苏淡漠一笑,纹风不动。   就在冷光要袭上他的时候,一柄雪白寒光的剑倏地一挡,挡住了那冷光。   薛凌之站起来,手中扳指一凝,被挡住的寒光霎时一变,变成缤纷的雨丝,呈天女散花之势,袭上墨砚以及云苏。   墨砚一愣,挥剑即扫。   云苏眯眼看着兜头罩来的寒光,依旧纹风不动,就在寒光快临身的时候,他双掌一击,皓然之气倾薄而出,直接将兜头而来的剑雨给震开,但危险不在这里,却在身后,暮西凉在云苏分神御气扫落剑雨的时候,冷剑出鞘,自背后袭来,云苏收起一手,往后一负,指尖凝气,双指伸出,夹住暮西凉的剑,夹住之后,又用力一拉,生生将暮西凉拉到了跟前,他盯着他,一字一句,阴冷地道,“云淳的走狗。”说罢,手掌快速一收,铁云掌悍然袭来,完全不给暮西凉反应的机会,一掌击中他的心口,将他击飞出去,砸在金龙塑壁的龙柱上。   暮西凉口吐鲜血,却在奄奄一息之际出声大喊,“禁卫军!”   三千禁卫军立刻蜂涌冲进来。   这么一刻,穿着冰冷铠甲的重兵,与皇城禁卫军形成了对立之势。   云苏缓慢站起身,走到暮西凉跟前,一脚踩在他的头顶,蟒袍巍巍,气势凛然,杀意漫腾,“跟黄襄贵一起去阴曹地狱伺候你的主子吧。”   一语落,蟒袖一掸,竟是眨眼之剑气!   一剑封喉,头不沾地,血不逸出,最高超的杀人手法。   段萧眯眼冷笑,所以,吕如宁以及池乔,都是云苏的人,也都在他的手下学得了常人难以企及的武学。   那么,吕如宁所习的刀法又是什么?   段萧看着云苏。   此刻,金銮殿里的气氛可真是非常的不好,大臣们一个一个的真是不气都不敢出一下,他们当然不是怕云苏,而是怕在这混乱里,自己人头不保。   尤其,薛凌之都敢杀王爷了,他还有什么事是不敢的?   段萧沉默地看着,不出手,这里不是他的战局,还不到他出手的时候。   肖雄沉默地看着,也不出手。   田家严背手站着,默默地看了一眼段萧。   王朔也不动,听段萧指令。   云苏杀了暮西凉,三千禁卫军没了头领,个个血红着眼杀了上来,而带着冰冷铠甲的重兵却不会让他们这般放肆,持兵器迎击,一时金銮殿里杀声漫天。   段萧眼眸一动,混乱中他对肖雄急声命令,“带着薛尉的尸体赶快走!”   肖雄嗯一声,飞快地抱起薛尉。   段萧又抓住薛凌之和薛少阳,对他们道,“快走。”   薛凌之也知道自己一时半刻杀不了云苏,他只是恨,但恨归恨,他却不是莽撞之人,好汉不吃眼前亏,要杀云苏,有的是机会,他拽着薛少阳就走了。   只是,云苏今天埋伏了一出杀局,又如何让他们逃得掉?   还没出皇城大门,就被弓箭手包围。   那些弓箭手看到他们,毫不留情地射杀,上千上万的箭羽如天空砸落的陨石,杀气声声,穿空破云,皓然而至,肖雄、薛凌之、薛少阳都是武功高者,可武功再高,面对那么多支箭,也是力不从心,肖雄没办法,只能拿薛尉的尸体来挡。   薛少阳大吼,“肖雄!”   肖雄也怒,“不想死就闭嘴!”   薛少阳眼睁睁地看着薛尉的尸体被插满了箭,大吼一声,持剑就要冲出去,薛凌之立马心惊地拉住他,大怒,“你做什么!”   薛少阳眼中冰冷,血丝漫延,“杀了这些刽子手!”   薛凌之死死地拉住他,不让他做傻事,“这么多支箭,你出去了只是送死!”   薛少阳一边拼命地挡箭,一边拼命地躲,等到薛尉的尸体被插满了箭,不能用了,肖雄把薛尉一扔。   薛少阳目眦尽裂。   薛凌之忍着突暴的青筋,看着薛尉的尸体渐渐的埋没在箭羽堆里,终于忍受不住,哭出声来。   三个人被箭雨包围,努力要搏出生机。   但,生机无妄。   云苏要灭了肖、薛两家,一是受够了他们,二是为了斩掉段萧的羽翼,所以,这一场箭羽是绝地死门,如果没有人从外面攻进来,他们必死无疑。   宋繁花会迂回战术斩苏府的羽翼,云苏就明目张胆地斩段萧的羽翼。   金銮殿里的杀血结束,三千禁卫军全军覆没,无一幸还。   段萧无动于衷地观看着战局,眼见尘埃落定,他也去皇城门口,却照样的被箭雨挡住了。   云苏冷笑着走上皇城高望台,看着底下的段萧、薛少阳、薛凌之以及肖雄苦力挣扎要搏出生机的样子,沉默地看着皇城门外。   那里,有人影忽闪。   云苏眼一眯,下一瞬间,他陡然抓紧了垣墙,看向对面纵身跃上高台衣袂飘飘的女子,咬牙切齿地冷哼,都说了不要与本王作对,你偏要与本王作对!   云苏冷冷地喊,“墨砚!”   墨砚沉声应道,“王爷!”   云苏道,“一个不留!”   墨砚眼神一冷,飞快应一声,翻身而下。   而同一时刻,随着宋繁花飞身纵上高台的时候,她的身后,黑压压地跟了一片人,这些人不是别人,正是暗军。   王七和杨豹一左一右,领着暗军将那些弓箭手给杀了,段萧、薛凌之、薛少阳、肖雄立刻不耽搁,分秒必争地冲出了皇城大门。   宋繁花见他们安全冲出去了,转身就要走,却不想,身后一股凌厉的风袭来,她陡然一惊,闪身一避,却见天弓陡现,兜头罩来。   宋繁花大惊。   云苏的声音不远不近,冷漠传来,“救了他们,那你就留下!”   宋繁花看着天弓临近,鬼魅踪影步即刻展开,眨眼间人就从空中消失不见,云苏气的怒骂,“该死的女人,下次让本王抓到你,定让你生不如死。”   一场金銮殿暴动,掀起一场世乱戈杀。   那天过后,东西虎军全军出动,斩杀逆臣,金虎符三军强悍迎战,搅乱风云,这一场光鲜陆漓的盛世太平,终于在此刻,拉开了硝烟帷幕。   ……   段萧和云苏心里都清楚,这起战火,非死不结束,有你没我,有我没你,必要一方倒下才会罢休。   在金虎符三军对抗东西虎军的时候,宋繁花派出暗军全守将军府,段萧召出所有段家军,开破城门之路,呆在京城太危险了,他们得挪地方。   薛凌之、薛少阳因为薛尉的死很悲痛,可悲痛也没办法,现在很危险,随时都可能丧命,所以,只能掩埋悲痛,一路勇往向前。   段萧和宋繁花匆匆回到将军府,一回去段萧就派出夜辰和七非去把冬青和温千叶接过来,这二人接过来后,温千叶的身体还是不能动弹状态。   肖雄和肖璟也来了将军府。   一时,将军府被堆满了。   段萧坐在大堂的正上首的位置里,宋繁花、宋昭昭、宋明艳、薛凌之、薛少阳、薛贝紫、肖雄、肖璟、左雪、封啸天、田家严、王朔等人或坐或站地聚在大堂里。   段萧一一看着这些人,最后视线落在宋繁花身上,问她,“你觉得留在京城安全还是离开京城安全?”   宋繁花说,“这个时候去哪里都不安全,云苏既动了手,那苏八公肯定也动了手,我虽然灭了他不少的门徒势力,可到底没有完全灭掉,这个时候,他分布在全国的势力大概都出动了,不管我们去哪,都有数不清的敌人。”   段萧沉着眉头。   肖璟说,“就留京都。”   段萧摇头,“不行。”   段萧说,“你觉得云苏就只有东西虎军?今天金銮殿上的那些重兵可不是东西虎军的作派,所以,他在京中,还有隐藏的势力,这势力对我们而言是陌生的,也是危险的,所以,京都不能留。”   肖璟蹙眉,“不留京都,那就没地方可去了。”   段萧淡笑,“天下这么大,可去的地方很多。”他伸手敲击着桌面,沉思地道,“但是,可守可防,又离京都不远,出兵容易,收兵容易,还得城门高,容量大,至少能够容纳金虎符三军至少三十万的精兵,对京都又能形成犄角之势的地方却很少。”   他沉吟着,眉头深锁,脑海里在一处一处地搜刮着云王朝的山水地志,想着什么地方最合适。   还没想到,宋繁花出声说,“有一个现成的地方。”   段萧眯眼,冲她看过去。   所有的人也冲她看过去。   宋繁花理了理袖子,微微垂下眼睫,说,“松漠岭。”   段萧一怔。   肖雄、肖璟、薛凌之、薛少阳、王朔、田家严纷纷一惊。   对别人来说,松漠岭也许是陌生的,可对他们来说,松漠岭是可怕的,那个地方曾一度是皇室禁忌,提不得,说不得,更去不得。   为什么?   因为十年前的松漠岭,血流成河,埋沙长恨了一个英雄——苏项。   众人纷纷心头大惊,颤了一下心弦。   段萧却是勾唇笑了。   宋繁花说,“松漠岭曾是京都的防城,所谓防城,就是边防城堡,这种边防城堡,你们应该比我清楚,它有多坚固,有多难攻,容量有多大,正因为十年前的云淳深知这个道理,才会在城内屠杀苏项,因为出了城,他就没那能力再攻进去了,而对云苏以及苏府而言,松漠岭如同九霄盟一样,是他们心头一道跨不出去的关口,退兵在这里,攻可进,守可安,主要是,一旦尘封十年的松漠岭大开,烙在苏府以及云苏心中的伤疤就会大揭,这确实是两军对垒,但同时,也是心理战役。”   段萧伸手抚了抚额头,看着宋繁花,无力地道,“所以我说了,你千万别多想,你一多想就让人害怕。”   宋繁花嗔他一眼。   段萧哈哈大笑,笑罢,沉声道,“就去松漠岭!”   第223章 进松漠岭   决定了攻防之地,那么,接下来就是如何行动的问题了,问题还是比较多的,毕竟这么多人,还有那么多女眷,还有一个不能动弹的温千叶,还有孕妇,难题虽多,但总会解决,一个一个的来。   段萧先是派出夜不鸣去万青寺通知无方和张三牙以及叶知秋,又召回飞天猫,让他去找容楚,通知他暂且不要进京,转上松漠岭,又让宋繁花写了一封信,让飞天猫带到琼州,亲手交给宋世贤,然后他亲自写了一封信,让飞天猫带往衡州,亲手交到张施义手上。   张施义在衡州备战一年,接到段萧的信,看罢,去了宋府。   自从宋繁花离开,宋明艳离开,宋世贤又带着人去琼州开设分号,宋昭昭偷偷跟上去,宋府就冷清了一大半,虽然衡州是宋氏商号的发家之地,也算是老字号了,可因为宋世贤去了琼州,便有七成多与宋氏商号往来密切又关系好的商号转战到琼州,与琼州的宋氏商号往来密切,这边的宋氏商号业务就淡了下来,基本上除了本地商号外,外地商号极少来了。   这对宋明慧来说也是好事,毕竟,业务少了,要处理的事情、帐务、问题也少了,她一个人也忙得过来。   不过,也因为宋世贤去琼州开设了分号,衡州首富宋府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   毕竟,旧人去了,新人就会来。   如今的衡州,宋府已不是首富了。   但这对宋明慧来说,无所谓,她每天固定的时间起床,固定的时间去商号,又固定的时间回来,固定的时间看帐本,人少也有好处,就是杂事少,让她费心的事情少,因此,她的头疼病已经很久没有犯了。   宋明慧如往常一般在申时三刻看帐本,处理一些杂务,到了酉时二刻就准时吃晚饭。   此刻,她坐在书房里,冬严守在一边,时不时地给她扇着扇子,一边扇一边跟她学理帐,陈大娘平时在宋明慧看帐本的这个时间段里都会去厨房给她亲手熬晚上泡澡用的药汤,花大夫说了,这种药汤就算不治头疼,也对身体很有好处,花大夫就住在宋府,如今宋府的人少了,花大夫也乐意住下来,所以,陈大娘熬汤的时候,花大夫若心情好,会在一旁指点,并向陈大娘讲解药理,陈大娘虽然没文化,但通俗的知识还是听得懂的,因此,陈大娘也学了不少药理知识。   宋明慧很认真地看着帐本,边看边做标记,有不对的地方她会喊掌柜的过来核对,刚翻了两三页,书房的门被敲响。   宋明慧道,“进来。”   家丁推门走进来,冲她道,“二小姐,张少爷来了。”   宋明慧伸手翻页的动作一顿,抬头问,“哪个张少爷?”   家丁说,“张家独子,张施义。”   宋明慧微微蹙眉,虽不明白张施义突然来找她是做什么,还是冲家丁道,“把他带到前厅,奉点茶水和点心,我这就过去。”   家丁应是,连忙下去带人进来,奉茶奉点心。   宋明慧将帐本合上,带上冬严去了前厅。   张施义坐在前厅喝茶,说是喝茶,也相当于在吹茶了,吹了一半,见宋明慧走了进来,他缓缓将茶杯搁下,冲她喊一声,“二小姐。”   宋明艳看他一眼,找个位置坐下,问他,“怎么突然来我这儿来了?”   张施义道,“我今天收到从京城来的段萧的信。”   宋明艳一愣,精神一振,期盼地问,“有我六妹妹的没有?”   张施义道,“没有六小姐的,但信上有写一些关于六小姐的信息,你看一下。”   张施义毫不避讳地将段萧写给他的信递给了宋明慧。   宋明慧接过来,展开就看。   看罢,她期盼的眼神就变成了担忧,她捏着信,半天都没有动,稍顷,她将信重新递给张施义,问他,“段萧与我六妹在京城出了事?”   张施义接过信,装进袖兜,出声问,“二小姐没看明白?”   宋明慧道,“看明白了,所以我才觉得他们是出了事,不然为何要你兴兵,为何要我离开衡州,他们又为何要去松漠岭?”   张施义淡声说,“因为京城有危险。”   宋明慧问,“衡州也会有危险吗?”   张施义看她一眼,诚然道,“嗯,一旦开战,全国都会陷入战火之中,但有一方净土,永不会被战火荼毒。”   宋明慧微微叹一口气,目光往门外定了一定,复又看向他,“我知道,琼州。六妹老早前就写信让我们搬去琼州了,那个时候,她大概就猜到衡州会陷入战乱中,所以,让我们提前转移资本。”   张施义是不管之前的事的,他只道,“既然二小姐看明白了,那你就尽快动身。”   宋明慧说,“我明白,后天就是衡州的龙王祭雨大会,等我祭拜完龙王,就动身前往琼州。”说罢,低叹一声,又道,“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祭龙王了。”   离开衡州后,还能不能回来,什么时候回来,就真的是未知数了。   张施义没再多说什么,只嗯一声道,“我先去安排人,等二小姐一切准备妥当,差人来通知我,我让他们一路护送你过去。”   宋明慧说,“好。”   张施义将刚刚吹了一半的茶水端起来慢慢喝完,喝罢就告辞离开。   张施义离开后宋明慧没有立马起身,依旧坐在那里。   冬严垂头看她一眼,问,“小姐,连我们都去琼州了,这里怎么办?”   宋明慧轻声问,“什么怎么办?”   冬严道,“府宅跟商户,还有这么一大家子人,宋府是土生土长的衡州人,本地商户也很多,还都是知根知底的,盘根错节的关系也很多,我们就这样走了,岂非十几年的基业,一夕就没了?”   宋明慧蹙蹙眉心,这确实是一件头疼的问题,她想了想,说,“总有办法解决的。”   冬严唔一声,不再多言了,也就是说,无论如何,这趟琼州之行是一定要去的。   宋明慧没心情看帐务了,她直接让冬严去将各大商号的掌柜们叫来。   冬严领命离开。   这么个时候,掌柜们基本上都在商铺里,冬严很容易就把每个掌柜喊来了,宋府是在衡州发家的,又是之前首富,商号不少,掌柜们总共有十几个,冬严挨着商铺去喊,掌柜们虽然不知道这个时候宋明慧喊他们干嘛,却还是搁了手边之务,赶到宋府来。   宋明慧去了书房,等掌柜们陆陆续续地赶来,宋明艳让冬严给这些掌柜们搬凳子,奉茶。   掌柜们心怀疑虑地坐下,然后宋明慧就对他们说,她要离开衡州,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宋府的这些铺子她要转卖,问他们愿不愿意买不来,她以成本之价卖给他们,毕竟,这么些年,他们也为宋氏商号付出了很多,没有他们的打点和日夜操劳,宋氏商号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她感谢他们,这也算是在她离开之际给他们最后的酬劳。   十几个掌柜们听了,纷纷吃惊,但却无一例外的心头大喜。   宋氏商号在衡州意味着什么?   品牌和信誉。   不说宋氏商号本家旗下的商户了,就是与宋氏商号有关系的商户,那都是非常受人喜爱,非常盈利的铺子,当然,受人喜爱和盈利,也全是沾了宋氏商号的光,所以,若是手中有一家宋氏商号真正的铺子,意味着什么?   财富啊。   十几个掌柜们关心地问宋明慧为什么要走,要去哪里,宋明慧说去琼州,十几个掌柜们听了,纷纷表示理解,宋世贤在琼州开投了宋氏商号琼州分号,生意非常好,比之在衡州的时候还要好,这一来是因为宋氏商号本身的品牌摆在那里,二来是因为宋世贤也是个经商奇才,遗传了宋天的基因。   宋明慧见掌柜们对买下商铺的意见很赞同,也都愿意出钱买,宋明慧就让冬严把人员名单以及掌柜们所在的商铺所对应的位置登记下来,她用一天到二天的时间将这些商铺的成本统计好,十几个掌柜们去冬严那里报自己名字,报商铺位置以及商铺名字,做好这一切,宋明艳留他们下来吃饭,让冬严去通知厨房加菜。   吃罢饭,十几个掌柜们喜滋滋地走了。   宋明慧去书房统计每个商铺的成本,冬严守在一边,轻叹地道,“真是便宜他们了。”   宋明慧抬头看她一眼,笑着说,“这话不能这么说,这么些年这些掌柜们确实为宋氏商号付出了很多,时间、精力、全部身心,没有他们,也就没有宋氏商号的今天,我既要走,自然会给他们一点儿回馈,再者,他们是宋氏商号的老牌掌柜,商铺卖给他们,远比卖给外人强,至少,他们能保证宋氏商号的纯正,当然,卖给他们后,这商铺也不再挂着宋氏商号的名头了,但我还是相信,商铺到了他们之手,不会败落。”   冬严道,“小姐考虑的是。”   宋明慧又笑了笑,不再说话,安静认真仔细又谨慎地统计着每个商铺的成本。   还没统计好,书房的门被敲响。   宋明慧道,“进来。”   陈大娘推开门,对她说,“药汤烧好了,你先去泡,有什么紧要的事泡完再做。”   宋明慧看着她。   陈大娘催促,“快点。”   这一年的相处,陈大娘完全把宋明慧当作女儿在对待了,一开始还有主仆之分,后来就没有主仆之分了,对宋明慧就像对自己的儿子般随意。   宋明慧无奈地说,“我还有几页就统计完了,统计完了再去。”   陈大娘问,“等多久?”   宋明慧说,“半个时刻吧。”   陈大娘道,“那我先去给你找衣服,你快点。”   宋明慧笑着点了点头。   陈大娘关上门,走了。   宋明慧又在书房呆了一会儿,将一个铺子的成本统计好,用匣盒锁起来,带着冬严回了西院,进到卧室之后,一室氤氲的药香气,陈大娘已经找好了衣服,正在拾缀她的床,听到脚步声,她扭头往后看了眼,看到是宋明慧,她也没起,直接道,“东西我都备好了,你直接泡就是。”   宋明慧嗯一声,脱了衣服,在冬严的伺候下,进到药桶里,开始泡澡。   泡澡的时候,冬严按照习惯去准备夏日凉露,宋明慧靠在浴桶的壁上,对在床上给她换床单的陈大娘说,“过两天我要去琼州,陈大娘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   陈大娘掸着床单的手一抖,扭身问她,“啥?”   宋明慧道,“我要去琼州了,往后大概就回不来了,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   陈大娘咦一声,不解道,“好好的去什么琼州?”   宋明慧道,“我大哥、妹妹、爹娘都在那里,我自也要去的。”   陈大娘点点头,“也对。”说罢,又道,“你去琼州了,这里怎么办?”   宋明慧道,“商铺就卖给掌柜们,家里的佣人我会问他们愿不愿意跟着,愿意跟的我就带上,不愿意跟的我就给她们一些银钱,打发了,至于宋府,我就留下来。”   陈大娘翻身坐在床上,也不理床单了,皱起眉头说,“反正我老头子不在了,就与我儿子相依为命,他若是愿意去,我自然也愿意去,你让我问问他,再回你话。”   宋明慧点头,“好。”   等泡罢药浴,陈大娘将药桶拎了出去,她就回下人的院子,找陈易,把宋明慧说的要去琼州的话说给了陈易听,陈易听罢,整个人一愣,“她要去琼州?”   陈大娘倒一杯水端着喝,冲她儿子看一眼,笑着说,“她要走了,你要不要跟上?”   陈易面色一红,“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大娘笑道,“知儿莫若母,你以为娘不知道你喜欢她。”   陈易耳根都跟着红起来,手心蒙了一层汗,他说,“我……”抬头看他娘一眼,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她是宋府二小姐,不是我能高攀的。”   陈大娘将茶杯往桌上一搁,严厉地说,“陈易,娘跟你说过很多次,看人不能把人往钱上看,她今天是宋府二小姐,也许明天就不是了,不管她是谁,富还是贫,你若喜欢,娘都乐意去伺候,娘每天都在为你存娶老婆的本钱,就是不想委屈她,娘会赚到与她身份匹配的宋府二小姐的聘礼,就问你一句话,你敢不敢喜欢她?”   陈易一张憨厚又老实英俊的脸上微微地又覆上了一层红霞,他低低地说,“我是喜欢她。”   陈大娘眉头一挑,“大声点,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   陈易声音提高了一点儿,依旧是低沉的,“儿子是喜欢她。”   陈大娘笑道,“那你就是很愿意跟她一起去琼州了?”   陈易问她,“娘呢?”   陈大娘道,“你去哪儿娘就去哪儿啊。”   陈易道,“那就去吧,我只要每天能看到她就行。”   陈大娘起身,笑呵呵地走了。   第二天陈大娘就对宋明慧说了她跟她儿子都愿意跟她去琼州的决定,宋明慧很高兴,然后就让陈大娘去召集府里的下人们,逐一统计哪些人愿意跟随,哪里人不愿意跟随,不愿意跟随的依据不同的等级给予不同的打赏和补偿。   陈大娘很利索地去了,为宋明慧分忧的事儿她都愿意做。   陈大娘用了一整天的时间去统计。   而在这一天里,宋明慧带着陈易和冬严去街上买龙王雨祭所用的东西,为什么要带上陈易?因为有了去年被人掳劫的阴影,也为了有个人能拿东西,所以,一般出门时间过长,宋明慧都会带上陈易,陈易比家里的府丁牢靠,因为他有功夫,虽然功夫不见得有多好,但应付一两个歹徒还是很容易的。   三个人在大街上走,街上很热闹,明天就是祭龙王的日子,各家各户的人都出来买祭祀用的物品,吵吵嚷嚷一片,人声鼎沸,行人不断,宋明慧、冬严、陈易三个人穿插其中,陈易为了不让宋明慧被人群挤到,都是以双臂护着她的,冬严退守在一边,偷偷地发笑。   宋明慧走着走着就停住了,陈易问她,“怎么了?”   宋明慧指着前面的一个青砖的街角,对他说,“去年我跟冬青就是在这里被人掳走的。”   陈易眉头一蹙,朝那个地方望去。   只不过,如今没有歹徒了,除了街角,就是人群,还有倚着墙角摆着的摊位。   宋明慧道,“也不知道冬青现在如何了,虽然后来知道她没有危险,可还是挺想她的,都一年过去了。”   陈易看她伤感,连忙转移她的注意力,对她问,“走了半天了,渴了吧?”   宋明慧果然应话道,“是有点渴了。”   陈易指指前方的茶楼,“我们去那里喝口水再继续买。”   宋明慧也知道这些东西不是一时半刻能够买好的,还得再逛一阵子,本来若不是祭龙王所用东西,她也不用自己亲自跑出来受这罪,让丫环或是家丁们来就行,可祭龙王所用之物,一定得亲手购置,这是风俗传统,不能违背,她点点头,“好。”   陈易不动声色地把她带到茶楼,免去了她的伤感。   喝茶的时候,看着窗外,又想到了去年大街上所有人跪拜龙王显灵的那一幕。   到现为止,宋明慧还不知道去年是不是真的龙王显灵了,不然,她六妹妹怎么会变化那么大。   或者,真是灵王显灵了吧。   宋明慧喝罢茶,缓了饥渴,又继续去买东西。   买好,三个人又回去,吃罢饭,宋明慧又去书房,继续统计其它商铺的成本,一直呆到晚上,十三个铺子统计了五个,还有八个,至少还得两天的时间,宋明慧将那统计好的单册子锁进匣盒,去吃饭、泡药浴、睡觉。   第二天宋明慧带着冬严、陈易、陈大娘还有好几个府丁和丫环一起去了河街。   河街还是一如继往的哄闹,还没走近就听到了各种吆喝声和戏龙声,宋明慧带着冬严、陈易、陈大娘、府丁、丫环们上了宋家包下来的船舫,去年的时候身边还是很热闹的,有宋繁花、宋昭昭、宋明艳、宋清娇,而今年,只有宋明慧一个人,宋明慧也没心情玩乐,让丫环和府丁们去放风筝,让陈大娘准备晚上挂神龙之眼的龙灯,她就一个人坐在窗户边喝起了茶。   今天既是衡州传统的祭龙大会,张施义也会来。   当然,除了他外,身为衡州太守,花千冰自也会来。   花千冰不是衡州人士,但范止安是。   花千冰对这一传统的节日不懂,所有的事情都是让范止安去安排的,范止安安排的井井有条,花千冰虽然非衡州本地人,当了衡州太守也不受百姓们爱戴,但他还是很兢兢业业,做自己该做的事,维持一方治安的和平和安乐。   范止安备好马车,备好所有之物,到官署去喊他,“大人,该出发了。”   花千冰点点头,搁下羊毫,合上卷宗,站起身说,“走吧。”   范止安领他出官署,与他一同坐进马车,坐稳之后范止安对车夫说出发,车夫平稳地赶着马车,车内,花千冰向范止安问着衡州的这一传统节日的来历和注意事项,范止安一一向他说明了,花千冰笑了笑,说,“去年的时候,是段萧亲自参加的吧?”   范止安应道,“是。”   花千冰道,“我非衡州本地人,去祭龙没问题吗?”   范止安愣了一愣,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想过,因为历来衡州太守都是段家人,前有段宗铭,后有段萧,而段府在衡州的地位是任何人都比不了的,他们在衡州百姓心目中是根深蒂固的龙裔后人,所以,是祭龙和领烽火的不二人选。   可是,眼前这位……   范止安被问住了,发懵地看着花千冰。   花千冰冲他笑道,“你既不敢确定,那我还是不去了,你代我去。”   范止安一愣,“啊?”   花千冰道,“你是一直跟在段萧身边的,就算不是他本人,可也沾染着他的气息,而且,你是衡州本地人,血脉源于此,去祭龙的话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   范止安犹豫地皱眉。   花千冰看他一眼,笑着拍拍他的手,“就这么说定了。”   范止安纠结,但纠结也没用,衡州传承上千年的龙王祭雨可不是闹着玩的,他真的不敢保证花千冰冲到河底的龙神面前会不会触怒神龙,索性只好应了。   花千冰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闭了一会儿之后,出声问,“你说这一天,几乎衡州城所有的人都会来?”   范止安道,“是的。”   花千冰问,“宋府的那个花大夫也会来?”   范止安笑道,“大人好像对宋府的那个花大夫特别上心,你问了好多次了。”   花千冰睁开眼,慢慢微叹一口气,转脸看向窗外,他没应答范止安的话,只是又问一遍,“她会来吧?”   范止安摇头表示不知,“一般情况下,男女老少在这一天都会来,至于花大夫会不会来,我就不敢保证了。”   花千冰嗯一声,没再应话。   等去了河街,上了官家船舫,花千冰坐在那里喝茶,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外面的水面,看着沿河街两岸密密麻麻的人以及密密麻麻的船,抬头间,天上风筝繁织,锦绣罗云,垂眸,是河水里翻腾搅浪的水手。   花千冰想,这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州城。   而且,信仰坚定,很适合她。   他闭上眼睛。   天黑之后,花千冰见到了花大夫,她在挂神龙之眼,花千冰虽然不下河去祭龙,却对这夜晚的神龙之眼很是好奇,就跟着范止安来了。   看到花大夫,花千冰上前就将她拦住了。   花大夫是个老妪,范止安实在想不出花千冰会与这个老妪之间有什么关系,都姓花,莫非是母子?但看花千冰看花大夫的眼神,又不像,那么,姐弟?更不像,爱人?范止安想到这个词,吓的激灵灵一怔,肯定不会是爱人,都姓花,是爱人还得了?而且,一个这么老,一个这么俊,完全不搭啊,可是,范止安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花千冰,看到他眼神沉黑地注视着花大夫,那目光,真的像在看一个爱人般专注。   范止安心头一股冷汗冒了出来,半分话都不敢多说。   花千冰把花大夫拦住后,问她,“挂完神龙之眼后要去哪儿?”   花大夫说,“回宋府。”   花千冰说,“我送你。”   花大夫说,“不用。”   花千冰面色不变,就站在那里看着她。   花大夫抬步就走。   花千冰又往前一拦。   花大夫抬头看他,“大人有什么事?”   花千冰道,“送你回府。”   花大夫说,“不用。”   花千冰就又像个面瘫脸一般地拦在她面前,她一动,他也动,只要她说不用,他就不让她走,二人僵持着,等宋明慧挂完了神龙之眼,拐回的时候看到这个情景,疑惑地皱起眉头,远远地喊一声,“花姨?”   花大夫往宋明慧看去。   宋明慧走过来,冲花大夫看一眼,又冲花千冰看一眼,看罢,客客气气地喊一声,“大人。”   花千冰淡淡嗯一声,伸手将花大夫一拽。   宋明慧一怔。   范止安对着宋明慧友好地打了声招呼,立刻追着花千冰去了,但追出去,却不见了人影,范止安只好去官家船舫等。   宋明慧莫名其妙,问冬严,“花大夫原是与太守认识的?”   冬严说,“大概是吧,都姓花。”   陈易若有所思地道,“花大夫原本就不是陈家村的人,她是突然之间出现在陈家村的,或许,真是跟这位大人认识呢。”   宋明慧沉静地嗯一声,没有再追问这个话题,直接走了。   以往姐妹们多的时候,为了热闹好玩,晚上会住在船舫,看河街沿岸的夜景,但今年宋明慧是一点儿心思都没有了,她直接回宋府,继续统计剩余的商号成本,用了大半夜和一个白天的时间统计,统计完,宋明慧就又将十三个掌柜喊了来,给他们看明细,掌柜们看罢,确认没问题后就签字画押,办转移,然后就是将宋氏商号的招牌取下来。   在宋氏商号的牌匾从门头上取下来的那一瞬间,辉煌了整个衡州的第一首富宋府彻底瓦解。   但后浪推前浪,没了宋府,还有别的人来占据第一首富的位置。   只是,这些都与宋明慧无关,与宋府无关了。   宋明慧将宋氏商号的牌匾妥善放好,存入仓库,又让陈易去准备马车,又把陈大娘统计来的不愿意跟她去琼州的丫环和仆从们叫过来发放银钱,这些人大多都在宋府做工了大半辈子,临别的时候都哭了,握着宋明慧的手,哭着道,“二小姐,以后还能看到你吗?”   宋明慧说,“大概不能了。”   那些人哭的越发的汹涌,可没办法跟她去,因为阖家老小都在衡州,他们不能跟去。   哭着依依惜别后,宋明慧的心情也不好受,但好在去了琼州,她就能见着家人了。   宋明慧强打起精神,安排出行事宜,待一切备妥当,她差人去张府通知张施义,张施义亲自过来送行,身后跟了二十名劲装打扮的人,饶是宋明慧不懂武功,也看得出来这些人个个身手不凡,因为周身的气场都不一样。   宋明慧没问这些人是谁,只对张施义说,“谢谢了。”   张施义面无表情地应下,往后看一眼宋府,对她道,“钥匙给我。”   宋明慧微微一愣。   张施义道,“宋府的钥匙给我。”   宋明慧诧异地看着他,问他,“你要我宋府的钥匙做什么?”   张施义道,“以防万一。”   宋明慧没听懂,但她素来聪慧,知道若无特殊情况,张施义断不会找她要这把钥匙,她嗯了一声,掏出钥匙递给他。   张施义接过,对她说,“出发吧。”   宋明慧冲他施了个礼,带着冬严、陈易、陈大娘还有二十多个丫环仆从,十辆马车,浩浩荡荡地往琼州去了。   等宋明慧启程出发,张施义写信给段萧。   段萧接到信是在宋明慧出发后的第八天,这个时候他们也已经离开京城,来到了松漠岭。   段萧没有看信,而是将信给了宋繁花。   在宋繁花拆信看的时候,他在打量着松漠岭。   松漠岭,顾名思义,有松,有漠,在岭,所谓的松,是绵延着整个都城的松树,所谓的漠,是松树周边的沙漠,所谓的岭,便是高山,难怪当年朱帝会在这里建皇城的防城,确实是好地方,三道天然屏障,外加铜墙铁壁一般的城墙,敌人想要攻进去,难如登天。   段萧问肖雄,“你可来过?”   肖雄道,“曾经与云淳来过一次,当年的松漠岭,是一座美丽的城市。”   段萧笑了下,说,“有陵安城美吗?”   肖雄淡笑道,“陵安城有陵安城的美,松漠岭有松漠岭的美。”他指指周边的松树,“入秋之后,这些树都会变红,如晚霞临昭人间,入冬之后,大雪飘雪,白皑皑一片,雪中挽红,红中映雪,你可以想像一下,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奇异之景。”   段萧眉头一挑,“如此说来,松漠岭可居可住,可守可攻?”   肖雄道,“正是。”   段萧笑了,扭头看向宋繁花,“喜欢雪景吗?”   宋繁花说,“不讨厌。”   段萧唔一声,往后招了一下手。   薛少阳驱马上前,冲他问,“什么事?”   段萧道,“去开城门。”   松漠岭确实是个好地方,但十年前那一场血灾过后,无人再敢来,哪怕城门不锁,也没人敢开、敢进、敢碰,除了皇室的禁令外,更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里血腥气太重,煞气太重,阴气太重,毕竟当年死了那么多人,而具体死了多少人,压根统计不来,所以,这座城曾经是美的,后来是死的,再后来,就成了活人墓,是令人最恐惧的存在。   不过,对别人来说,这里也许是恐惧的。   但对宋繁花与段萧来讲,这里是真正的天堂。   段萧让薛少阳去开城门,薛少阳带了一千精兵,直抵那座巍峨的都城之下。   曾经的刀剑磨砺,十年岁月的侵蚀,让这座城镇覆上了沧桑的色泽,黝黑的城墙上铺满了厚厚的青苔,血腥气早已在岁月的流逝里随风而走,靠近之后,唯一闻得见的,便是风中刮来的松树香以及青苔之气。   薛少阳翻身下马,一千精兵也翻身下马。   城门在合着,薛少阳上前,伸手去推,没推开,他提起功力再去推,还是没推开,那一千精兵见此,列成十列,每一列的人按照顺序一个一个的往后排,然后排在最后的一人往前面一个人身上推功,然后一传二,二传三,直到所有人的功力传到第一个把手按在城门上的人身上,然后,一齐使力,开那城门。   只是,哪怕聚拢了一千名精英士兵的武力值,那城门依旧纹丝不动。   段萧眉头微蹙,“难道从里面闸住了?”   宋繁花在低头看信,将信一字不落地看完后,收起来,又看一眼城门前的情况,对段萧道,“这城门没有被闸住,但是人力打不开,得用你的烈日银枪。”   段萧看她一眼,哦一声,谴一个人去前面喊回薛少阳,等薛少阳和那一千精兵退回来,他手划符文,取出烈日银枪,烈日银枪一现身,天雷惊动,段萧单手握枪,聚内力而上,注入手腕,大喝一声,扬手将烈日银枪一抛,煞气携风云惊雷,从天而降,雷霆之威横扫城门,一枪挑开厚重的门扉。   关了十年之久的大门在开启之际,沉闷声几乎传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中。   随着城门缓缓开启,尘封十年的血腥之城也印入眼帘。   段萧眯了一下眼,率先一夹马肚,往城内去了。   后面的人一一跟上。   而在他们进入松漠岭的同时,云苏也收到了消息,他此刻坐在九王府的大殿里,苏八公、苏进、苏昱、苏墨、苏子斌、风泽分坐在两边。   云苏揉揉额心,问弥月,“他们确实去了松漠岭?”   弥月道,“是,因为不敢跟的太紧,所以,只看到他们去了那个方向,至于进没进城,我不知道。”   云苏脸上一片冷笑。   松漠岭!   呵。   可真会选地方。   苏八公听到松漠岭这三个字,整个人都惊住了,宋阳说过,苏项就是死在那里的,苏项、苏项、他的儿!   苏八公猛地站起来,“我要去看一看!”   云苏立马喊住他,“外公!”   苏八公不听他的呼喊,执意往外走。   云苏站起来,追上去,死死地拉住他,“段萧他们已经去了松漠岭,如今也大概进城了,你现在去,不是送上门让他们抓吗?”   苏八公老脸悲痛地道,“可那里是你大伯最后留息之地。”   云苏也很沉痛,但拉着苏八公的手却没有松,这是段萧与宋繁花的阴谋,不,以云苏的理解,这是宋繁花的阴谋,她很清楚苏天荷和苏项对他们苏府而言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所以,前有夺取九霄盟盟主令一事,后有领兵退守松漠岭一事,这个女人,惯会知道击中哪里最能让他疼。   云苏扶着苏八公。   苏进站起来,也去扶着苏八公。   苏昱和苏墨也站起来,去扶着苏八公。   苏子斌也去了。   风泽坐了一会儿,也只好走过去,扶住苏八公。   苏八公看着面前的儿孙们,心中欣慰,可老眼却忍不住红了又红,在他这一生中,最能扯动他心中最软又最疼的神经,就是苏天荷与苏项。   而偏偏,这两个人,如今都被宋繁花与段萧拿捏住了。   苏子斌道,“爹,他们选松漠岭作为据点是故意的,你千万别上当了。”   苏进道,“这事儿得重长计议了,原先他们不退出京,我们有法子将他们一网打尽,就算他们退出了京,我们也能调动周边的门阀势力灭了他们,可偏偏,他们退了京,却又不出京,反而去了松漠岭,松漠岭难攻却易守,是块很难啃的石头,城门一关,我们想要进去,难如登天。”   云苏眯眼,“那就让他们进不去。”   苏昱道,“晚了,距离弥月来报已经有一会儿了,这个时候,他们肯定已经进城了。”   云苏道,“未必。”他扬声一喊,“墨砚!”   墨砚从门外闪进来,“王爷。”   云苏道,“发消息给东西虎军,让他们无论如何阻止段萧进入松漠岭,若没有阻止住,那就……”他眯了眯眼,忽地一顿,又叹息一声,那句放火烧城的话终是没能说出来。   他冲墨砚挥挥手,“罢了,你先退下去吧。”   墨砚问,“要是段萧他们进城了,我们怎么办?”   云苏道,“撤兵。”   墨砚一愣。   云苏收回手,转到一边儿的椅位上坐了下去。   苏八公推了推身边的几个孩子,对他们道,“我没事,你们别担心。”他转身也找了把椅子坐。   苏进对云苏凝重地说,“你不能对那个女人仁慈!”   云苏抬头看他一眼,没应。   苏昱道,“去松漠岭这个鬼主意,不会是宋繁花提的吧?”   云苏想说,十有八九不会错,可面对自己面前的外公、小叔子、表哥、表弟们,他却不敢说出口。   苏墨道,“若是段萧他们进了城,我们就已经输了。”   云苏眯眼呵笑,修长玉手慢慢抬起来压了压眉心,难攻吗?大概真的是,可是,难攻的另一个意思翻译出来就是能攻,既能攻,再难他都会攻,若真的攻不下,那他……   云苏皱了皱眉,对殿内的几个男人道,“松漠岭是座死城,段萧他们进了城,就一定要想办法弄食物,那么多张嘴要吃饭,那么多人要生存,那么多的兵要养,没有食物,他们就只能等死。”   苏进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断其后援?”   云苏道,“是。”   这是一个不错的法子,历来兵法都不是纸上谈兵而来的,是实际的境况造成的,面对易守难攻的松漠岭,阻断他们的粮食来源,无异于最好的方法,法子想出来了,就是实施的问题,云苏让苏昱和苏墨带兵去做这件事,苏昱和苏墨欣然接受,领兵去了。   而此刻,松漠岭的大门已经关上了,还被段萧用烈日银枪从里面闸住,所有的人都进到了城内,包括金虎府三军,那么多人,二十多万的兵,进来后却一点儿拥挤感都没有,可想而知,这个城镇有多大。   段萧骑在马背上,一手拉着宋繁花,一手曳着缰绳,视线往前,看着横陈在眼前的都城。   看了半晌,他蹙起眉头,扭头问宋繁花,“这是怎么回事?”   第224章 即便是恨 含沐墨雪水晶鞋加更   宋繁花也在看着面前的城镇,另外骑在马背上的几个男人肖雄、肖璟、薛少阳、薛凌之、田家严、王朔、封啸天、沈骄阳、夜辰等也全都在打量着这个城镇。   入目的情景与想像中的不一样,没有颓墙断垣,没有破败的街道,没有东倒西歪的房舍,没有一切所谓血腥战乱过后的惨不忍睹,眼前的城镇完好无损,鳞次栉比的屋舍,干净整洁的街道,巍峨的宫殿,一切都是鲜亮而崭新的。   宋繁花惊讶地说,“这里被修葺过?”   肖雄轻踢了一下马肚,往前赶了几步马,笑着对二人道,“是修葺过,还是我与老薛共同修葺的。”   宋繁花咦一声,“为何?”   肖雄轻轻地说,“大概是云淳觉得对苏项有愧,所以,在这个地方,为他建了一个无人的帝国。”顿了一顿,又说,“云淳一直都很欣赏敬佩苏项,之所以会与苏天荷成亲,一大多半原因是因为苏项,云淳是奔着苏项去的,但在深入接触后,云淳感觉这个男人太强大,无法被他掌控,而在觉察到苏项出有称王称霸的心后,他就设计了松漠岭一役。苏项死后,云淳曾有一段时间很颓靡。”   段萧挑眉,却没应话。   宋繁花笑道,“唔,看来云淳也有良心的时候。”   肖雄道,“是人都有善良的时候,只不过,时局造就了每个人的狠心与绝情。”   宋繁花点点头,表示深感同意。   薛少阳接话道,“我从没听我爹说过这事儿。”   肖雄道,“这事是秘密进行的,除了云淳,老薛和我外,再无第四人知晓,就连云苏和云程都是不知道的,在所有世人眼中,松漠岭确实在十年前就已经毁了。”   薛凌之眯了眯眼,“照你这么说,我们眼前看到的这座城,其实是云淳建给苏项的陵墓?”   肖雄道,“是。”   薛凌之面色一怔。   段萧、宋繁花、薛少阳、田家严、王朔、封啸天、夜辰等人也纷纷一惊,相继地惊呼出声,“啊?”   肖雄道,“是墓,还有苏项以及他所率领的五十万鹰兵的坟场。”   田家严面色难看地说,“那我们岂不是住进了苏项的墓里?”   肖雄笑道,“可以这样理解。”   田家严一噎。   王朔往四周瞅了瞅。   段萧笑着说,“那就最好了,既是苏项的墓,苏八公和云苏是万万舍不得摧毁的,这就让我们完全没有后顾之忧了。”   他扬声大喊,“晏城!”   晏城立马从三军阵营里出列,“将军!”   段萧道,“带三军下去休息,安排好地方,不要分散,要集中统一。”   晏城应一声是,带三军下去。   段萧拉着宋繁花的手,冲她问,“你想去哪里?”   宋繁花往前指了指那个从外面看最辉煌最大也最气派的宫殿,笑着说,“那里应该是城主府,就去那里。”   段萧道,“好。”   一行人,往城主府去。   进了城主府大门,又是一番新景,又是一番打量,段萧没有让这些人下马,而是派出所有段家军,让他们将偌大的城主府一寸一寸地看一遍,看罢过来,夜辰冲他摇摇头,那摇头的意思别人都不懂,只有他们自己懂。   段萧挥了一下手,夜辰下去。   段萧对肖雄说,“下马休息吧?这也连续赶了几天的路了,大家应该都累了。”   肖雄嗯一声,翻身下马。   肖璟看他爹都下马了,他也跟着翻身下马。   薛少阳、薛凌之、田家严、王朔、夜不鸣、七非、封啸天、沈骄阳等人也随之落下马来,跟在后面的马车也被人掀开,宋明艳、宋昭昭、薛贝紫、左雪、冬青、环珠、绿佩纷纷跟着下了马车。   段萧翻身落下马,去到第三辆马车,掀开车帘,看着躺在里面的温千叶。   温千叶冲他说,“这里不是好地方。”   段萧掀了帘进去,盘腿坐在他的担架面前,笑道,“你感受到了?”   温千叶道,“嗯。”   段萧挑眉,“你说的不好是什么不好?”   温千叶蹙眉,“说不上来。”   段萧笑道,“我已经让段家军看过了,这里没有危险,当然,就算有危险,也不用怕,不是有你有我吗?”   温千叶斜他一眼,“你真看得起我。”   段萧哈哈一笑,掀帘出了马车,喊了两个段家军来将温千叶抬下来,这才背起手,往主殿去了。   所有人跟着往主殿去。   进了殿,段萧对他们说,“你们随便找地方住,喜欢住哪儿就住哪儿。”   女孩们欢呼着跑了。   男人们慢腾腾地去四周查看。   段萧看着主殿内富丽堂皇的摆设,又看一眼宋繁花,问她,“你不去找地方?”   宋繁花眨眼,“你住哪儿我就住哪儿呀。”   段萧轻笑,点头说,“你当然要跟我一起住,但你不找地方,我们晚上睡哪儿?”   宋繁花咦道,“你不住主殿?”   段萧道,“不住。”   宋繁花不解。   段萧道,“主殿是苏项住的,我难道要跟死人抢地方?我们去别的地方住,找你喜欢的地方,快去。”   宋繁花无奈,只好去找地方。   城主府确实很大,这个地方宋繁花其实是陌生的,因为她没有来过,哪怕在前世,她也没有来过,不知道前世的时候云苏来没来过,应该是来过的,毕竟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松漠岭里都长埋了苏项的英魂。   宋繁花没有急着去找地方,而是在每一个殿前转悠,转着转着就看到了宋明艳,宋繁花立马喊一声,“四堂姐。”   宋明艳冲她笑道,“六妹。”   宋繁花走过去,左右看了看,问她,“要住这里?”   宋明艳伸手往上指了指,“你不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吗?”   宋繁花仰头去看,看到此殿的门梁上悬着一块金字红框黑底的牌匾,上写,明月殿,她笑道,“确实是好名字。”她歪着头说,“四堂姐进去看过了吗?”   宋明艳说,“看过了。”   宋繁花哦一声,拉住她的胳膊,又把她扯了进去。   宋明艳问,“干嘛呀?”   宋繁花笑道,“四堂姐选的地方,我也来看看。”   宋明艳撅撅嘴,但还是很欢乐地陪她又逛了一遍,很周正的宫殿,前殿、中殿、后殿排列很规整,虽然是同一个院子,但每个殿里的风景都不同,而且,房间超极多,宋繁花转一圈出来后,拍手说,“我也住这里。”   宋明艳一愣,“啊?”   宋繁花对她小声说,“这里是苏项的墓哎,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殿晚上不害怕吗?”   宋明艳浑身激灵灵地一颤,瞪着她,“你别吓唬我,我胆小。”   宋繁花失笑,问她,“五堂姐她们呢?”   宋明艳道,“去别处逛了。”   宋繁花唔一声,说,“我们都住这里吧,反正明月殿这般大,我刚看了,光后殿就有数不清的房屋,足够我们住了。”   说着,不待宋明艳同意,抓了她的手就去找宋昭昭、左雪以及冬青她们,找到后就对她们说,让她们一起住进明月殿,大家住在一起,一来人多热闹,二来不怕危险,三来冬青如今有身孕,温千叶又动弹不得,住在一起方便照顾。   几个姑娘们商量了一阵子,一致同意,便结伴跑到明月殿,各自挑选房间了。   如今身在外,万事不如在家里讲究,也不分男院跟女院了,宋繁花、宋昭昭、宋明艳、冬青、左雪都选好房间后就去了主殿,宋繁花对段萧说让肖雄、肖璟、薛少阳、薛凌之、田家严、王朔他们也一并住到明月殿去,这样的话,平时就算有事商量,也是一抬步就到了,不必浪费时间,来回折腾。   段萧觉得不错,但也得征同别人的意见,便将肖雄他们都喊来,问他们的意思。   几个男人无所谓,行军在外,有个草窝睡就不错了,管它是金窝还是银窝还是什么窝啊,再者,人员集中,确实能保证众人安全,也方便商议事情。   段萧见每个人都不反对,就让宋繁花她们带路,去了明月殿。   虽说不分男院与女院了,但男女有别,还是得讲究,因此,姑娘们都住到了后殿,男人们都住到了中殿,每个人都选好自己的房间后,众人在后殿的大厅里集合。   为什么在后殿集合?   因为段萧是住在后殿的,所有男人中,唯独他一个人住在了后殿,没办法,因为宋繁花住这里,他不可能与她分开的,不过,既便是同住后殿,那也是分好多个院的,彼此不会影响到彼此。   人员集中在大厅之后,就开始讨论最关键的问题——军资。   这也是最开始的时候,去年,衡州,段萧在宋繁花的及笄喜宴上以段家祖传的双鸳鸯金锁向她下聘以及宋繁花深夜上门拜访以一年之期为约谈成这笔婚姻的最初动机。   云苏能想到的,段萧自然也想像得到。   宋繁花说,“你不是给我哥去信了吗?”   段萧道,“嗯。”   宋繁花说,“既如此,军资就不用担心。”   段萧看她一眼,心想,以宋府的财力,要支撑起这些军资自然没什么负担,他担心的不是宋世贤那边,而是云苏。   段萧眯眼想了想,“云苏知道我们选了松漠岭作为据点,一定也会想办法堵我们的后路,这军资,怕是没那么容易送达。”   宋繁花笑道,“这个好办啊。”   段萧挑眉,“怎么说?”   宋繁花捋了捋手指,慢条斯理地说,“韩老太太带吕子纶回雪域找救治他的方法,于吕子纶和云苏而言,她是恩人,再者,韩老太太姓吕,与吕子纶同属一家,那么,云苏就不会对韩家出手,所以,运输军资这么重要的事,交给韩廖就万无一失了。”说罢,仰头看了段萧一眼,又笑着道,“韩廖与你亲如兄弟,相信他不会在你背后插刀的。”   段萧道,“当然不会。”   宋繁花心想,但愿真不会,毕竟,如今多了一个杜莞丝。   宋繁花耸耸肩,环视了一圈,见众人面前都没有茶,她蹙了一下眉头,叹息一声,“连喝的都没有。”   肖雄说,“有水源的。”   宋繁花问,“在哪儿?”   肖雄说了地点,段萧就派夜辰和七非还有三个段家军的人一起去打水烧水,等水烧过来,每人面前都倒上。   段萧让夜不鸣发信给韩廖。   韩廖还在九王府,自从听了韩老太太的那一席话后他就陷入了沉思,一边儿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一边儿是恩人与爱人,那么,他要如何选择?   如果没有杜莞丝,他当然是百分之百的站在段萧这一边儿的。   但如今,他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选了。   韩廖有想过回衡州,可他舍不得杜莞丝,哪怕她不爱他,能天天看到她,他就很高兴,本来他还在庆幸,因为云苏没找他,段萧也没找他,可这种庆幸并没有维持多久,就在今天,收到了段萧的信。   韩廖捏着信,站在游廊红柱前,仰脸看着天空洒落的日光,半天都没有动。   不用拆信他都能想到信里写了什么,段萧不到万不得已,决不会给他写信,也不会打扰他的情爱之路,所以,他一旦写信,就必然是到了非用他不可的地步。   那么,拆了信,他就只能站在云苏的对立面了。   站在了云苏的对立面,也等同于站在了杜莞丝的对立面。   一个有担当的男人,在面对兄弟情义和爱人忠义的时候,要怎么选?   似乎没得选。   但必须得选。   韩廖深吸一口气,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将信纸揣进了袖兜,他伸手拍了拍脸,重新组织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去找杜莞丝。   云苏没空搭理杜莞丝,杜莞丝对云苏的执念好像也没那么深了,平常看见他,她也不提,看到了还是会热情地凑上去,云苏虽不爱她,却对她极好,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因为在云苏心里,杜莞丝跟他娘一样,是他的亲人。   杜莞丝喜欢弹琴,无事的时候自然是在琴房的,姜小黛和素音一左一右伺候在身边。   韩廖去琴房找她。   杜莞丝看到他,扬手就唤,“韩廖,过来。”   韩廖笑着走过去,往她旁边的蒲团上一坐,眉目深深地看着她,“怎么了?”   杜莞丝伸手就把他的手拿起来放在琴弦上。   韩廖一顿,垂眸看着那雪白柔软的手搭在自己手上的样子,他心口不可扼制地就被电给击着了,没办法,他虽然时常陪在她身边,却甚少有这种机会碰她,除了那一次她醉酒,他毫不客气地把她吻了摸了,之后就再也没碰过她。   韩廖心潮澎湃,却极力地抑制住。   杜莞丝兴奋地说,“你弹一下。”   韩廖发懵地伸手挑了一下琴弦,压根不知道挑的是什么音。   杜莞丝眼睛晶晶亮地瞅着他,问,“是不是这音很独特?”   韩廖心想,你今天很独特,居然拿了我的手,韩廖觉得被杜莞丝柔嫩手掌碰过的地方热烈地烫着,他慢慢地压下眼,应和一声,“嗯。”   杜莞丝道,“这是我新谱的曲子,你要不要听一下?”   韩廖说,“好。”   杜莞丝就笑着弹了起来。   韩廖坐在一边,目光痴痴地落在她的脸上,一边听她弹琴,一边看她如花美眷,如果,韩廖心想,如果时光就这么停留住好了,让她永远留在他身边,就这样,留在他身边,不近不远,她快乐,他也开心。   可是,不能。   这个世上每个人都会面对很多事,总会有很多的无可奈何,很多的身不由己,他要抉择,更要割舍,以前不明白那些文绉绉的书本里写的深情最是无情是什么意思,今天,他懂了。   韩廖忽然眼眶一热,别开了脸。   等杜莞丝一曲结束,他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平静无恙,冲杜莞丝说,“很好听。”   杜莞丝笑道,“你要不要弹?”   韩廖说,“嗯,不过不想在这里弹,我们去避暑山庄。”   杜莞丝挑眉,咦道,“怎么突然想去哪里了?”   韩廖道,“上次带你去你不是说很喜欢那里?”   杜莞丝说,“是喜欢,但……”   话没说完,韩廖就站起身了,拉住她的胳膊,把她也拉了起来,然后就扯着她往外走,姜小黛和素音都瞪着他,“这一大清早的,跑避暑山庄做什么?”   韩廖笑道,“一大早上去不会热,等到中午去,那不要热死了?”   姜小黛和素音都一噎。   韩廖看她们二人一眼,出声说,“你们就不必去了,我会保护好莞丝的。”   姜小黛说,“不行,我要跟着小姐。”   素音也道,“我得跟着小姐。”   韩廖轻笑,“有我在,我还能让她怎么着了吗?带上你们麻烦,还得赶马车,我带莞丝去,骑马就好了。”见两个丫环还要说话,他道,“就那么不相信我?”   姜小黛无话可说,看着杜莞丝,“小姐。”   素音也看着杜莞丝,“小姐,让奴婢们跟上。”   杜莞丝看看她们二人,又看着韩廖,小声问,“为何不带小黛跟素音?”   韩廖问,“你想带着吗?”   杜莞丝道,“带上比较方便啊。”   韩廖无奈地说,“好吧,你想带就带上。”   最终,两个丫环还是跟了上去。   杜莞丝刚来京城的时候,韩廖带她来玩过,是以,杜莞丝对这里的路也挺熟悉,姜小黛和素音跟了她一会儿,也各自去玩了,有韩廖在身边,她们还是很放心的,毕竟,这个男人守在她们家小姐身边已经有一年了,拿她们家的小姐当宝贝一样,自然不会伤害她。   两个丫环放心地去玩自己的,韩廖跟在杜莞丝身边,在避暑山庄的假山石林里穿梭,走到阴凉无人的地方,韩廖忽然喊住她,“莞丝。”   杜莞丝正提裙摆准备跨过一个假山石,闻言也没回身,就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但是,下一秒,她蓦地一个脚地腾空,腰身被人一掳,眼前天旋地转,她吓的尖叫,“啊!”   叫声刚起,就被一只大掌按住。   韩廖抱住她,把她压在假山石上,一手紧紧地掳着她的腰,一手按着她的嘴,高大结实的身子如山一般沉闷地压在她的身上。   杜莞丝眼眸大睁,嘴里唔唔唔个不停,两手拼命地锤打着他。   但是,她就算用上吃奶的力气,也对韩廖造成不了丝毫影响,她的力量在他面前,完全是鸡蛋碰石头,螳臂挡车。   韩廖没理会她的挣扎,只是看着她,那么的深,那么的沉,那么的危险。   杜莞丝吓的不行,嘴中的呜声越发的大了。   韩廖轻叹,“就知道你会这样,你别叫,我松开你。”   杜莞丝眼眶泛红地看着他。   韩廖轻哄,“你听话,我松开你。”   杜莞丝极为恼怒地点了下头,也不挣扎扑腾了。   韩廖见她安分下来,慢慢收回压在她嘴上的手,但掳在她腰上的手却没有松,反而把她箍的更紧。   杜莞丝的嘴被释放,张口就道,“你做什么!”   韩廖道,“这一年多的相处,你看不出来我喜欢你吗?”   杜莞丝道,“你既然与我相处了一年,那你也应该知道我喜欢的人是云苏,不是你!”   韩廖眼中露出一抹受伤,却是硬撑着情绪,几乎是卑微地问,“对我,你连一点点的喜欢都没有吗?”   杜莞丝心想,有一点儿,可那不足以让你这般对我!   她冷冷地道,“放开我。”   韩廖没放,目光专注地落在她脸上,一动不动,半晌后,他说,“云苏不喜欢你。”   杜莞丝难堪地道,“要你管。”   韩廖又道,“那天在杜府的小竹林里,你喝醉了酒,我吻了你,也摸了你。”   杜莞丝瞳孔猛地一阵收缩,“你胡说!”   韩廖轻笑,“我胡说?”   他忽然一伸手,狠狠摁住她的下巴,薄唇带着凌厉的气势压了下去。   杜莞丝大惊,“韩……唔!”   话刚开口,韩廖就蛮横地冲了进去。   杜莞丝又开始疯狂挣扎,想大声呼叫,嘴却被韩廖堵着,她越是极力张嘴,极力呼喊,韩廖就进犯的越深,直抵她喉咙深处,那双紧箍在腰间的大掌也在把她往自己身上压,男人滚烫的体温透过夏日薄衫很有威胁性地传来,烫的人心腔发抖。   杜莞丝吓的哭出声。   韩廖深深吸一口气,闭闭眼,收回蛮横的力道,摩挲了一下她的唇,去吻她的眼泪。   杜莞丝一得空张嘴就要呼喊,结果,嘴一张,韩廖又重新侵犯了进去。   这一次,他松开了掳在她腰上的手,直接把她压在假山石上,肆无忌惮起来。   眼见着要把杜莞丝吻窒息了,韩廖缓缓退开,但唇依旧压着她的唇,他深沉地喘着气,用手抚摸着她的脸,低哑着声音说,“我爱你,莞丝,我爱你,你不可能不知道,你不能当作不知道,我爱了你很多年,很多年,你为什么要喜欢云苏,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   说到最后,韩廖的腔调里带出了痛苦的呢喃。   如果不是云苏,他不会有这般艰难的抉择,也不会有如此让他痛苦割肺的舍弃。   莞丝,莞丝……   他在心底里千百遍万百遍地喊,我爱你,所以,我宁可你恨我,也不会让你忘了我。   韩廖忽然伸手,点了杜莞丝的穴道。   穴道一点,杜莞丝就挣扎不了了,可她还能说话,她看着韩廖,漂亮的眼里是震惊是不可置信是疑虑,“你想做什么?”   韩廖轻轻掀开瞳孔看着她,“要了你。”   杜莞丝一怔,反应过来他说的话的意思后,大声尖叫,“素音!小黛!”   韩廖指尖一点,点住了她的哑穴。   杜莞丝怒目地看着他,似乎在说,你敢!   韩廖有什么不敢的,他想要她,想了很久。   韩廖点住杜莞丝的穴道后直接抱起她,足尖一点儿,踩着假山石,飞身上了屋檐,没一会儿就来到了一个无人的地方,这个地方还是避暑山庄,却极其隐秘和难找,这是韩廖上一次带杜莞丝来玩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里面有个休息的房子,里面只有一个榻,没有床,韩廖将杜莞丝抱进去,放在榻上,返身将门关上,从里面栓住,锁死,他返身走回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榻上的女子。   榻上的女子发丝散成,红唇鲜艳,泪眼朦胧,带着滔天的怒火瞪着他。   韩廖伸手,解着自己的外衫。   杜莞丝眸孔陡地睁大,接着就是惊恐。   韩廖道,“我会很温柔的。”   杜莞丝才不要听这话,他怎么能!他不能这么对她!杜莞丝想说话,可说不出来,她想质问他,可质问不出来,只能用凶神恶煞的眼神瞪着他。   可这眼神不起作用,哪怕她哭了,韩廖依旧是脱了她的衣服,俯身压住了她。   如果说上次的意外之吻是灵魂的颤栗,那么,这一次的强行占有就是一道灵魂的伤疤。   要她的滋味自然是美好的,可身体满足畅快了,心却死了。   杜莞丝没法挣扎呜咽,只是不停地流泪。   泪湿了软榻,湿了满脸,也湿了韩廖的心。   他是痛的,可忍不住要了她一次又一次,这是他心爱的女人,而今,她也彻彻底底地成为了他的女人了,韩廖一边痛一边又因这个认知而兴奋疯狂。   从上午一直做到中午,韩廖很清楚他做了多少次。   到了吃饭的点儿,姜小黛和素音来找杜莞丝和韩廖,一时没找到,她们二人也没在意,毕竟,避暑山庄这么大,指不定他们逛到哪里去了,所以,两个丫环就去饭堂等。   而这个时候,韩廖正埋在杜莞丝的身体里,吻着她,重重地挞阀着她,给予她,他全部的热情。   从中午又做到下午,韩廖不舍得离开,但不得不离开。   姜小黛和素音应该快找来了,所以,他不能再任由着自己去放纵,虽然他很想就这么放纵下去,可残存的一点儿理智还是把他拉了回来。   又一次结束之后,他退了出来,抱着杜莞丝平复着气息。   杜莞丝的眼泪都流干了,眼睛红肿的厉害,韩廖用温热地唇去吻着,吻罢挪开,用自己的里衣将她的身子擦干净,又给她将衣服穿好,头发梳理好,然后给自己穿衣服,穿罢跑到外面,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一块布,沾了水,给杜莞丝擦了脸,擦了手,擦了脖颈,然后将她抱起来,放在姜小黛和素音能够找得见的地方。   他蹲下身,看着目光空洞的杜莞丝,低沉着声音说,“这穴道到了时间会自动解开,这个地方没人,你不要担心自己会有危险,姜小黛和素音很快就能找到你,你先坐一会儿。”说罢,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又抚摸了一下她的唇,还是控制不住的,贴上去,摩挲着她的唇瓣,低低地道,“你若因此而恨我,那就恨吧。”   说罢,猛地起身,薄袖一甩,走了。   杜莞丝眼睁睁地看着韩廖从她眼前走开,消失,那卓冷的青衣在阳光下泛着她从没有看过的冷光,她知道他喜欢她,可她从来没想过,他会伤害她。   杜莞丝痛苦地闭上眼睛,任眼泪狂泄而出。   杜莞丝僵木一般地坐了有半个时刻,穴道自动解开,一解开她就双手抱臂,把头埋进两腿之间,大哭起来。   哭声让姜小黛和素音听见了,二人立马慌张地跑过来,看到她,二人都大喊,“小姐!”   杜莞丝埋着头,不理她们。   姜小黛和素音疑惑,左右看了看,没看到韩廖,相继地问道,“韩公子呢?”   她们不提还好,一提杜莞丝的哭声越发的大,姜小黛眉头一皱,伸手就要去拉杜莞丝的胳膊,杜莞丝出声说,“别碰我,去给我找个面纱来。”   素音不解地道,“小姐要面纱干啥子?”   杜莞丝道,“你管我,让你找就找!”   她的语气很不好,又加上没看到韩廖,姜小黛和素音就一致地认为是韩廖欺负了她们家小姐,确实是欺负了,却不是她们想像的那种简单的欺负,素音见杜莞丝发火了,立马去找面纱,找了面纱来,杜莞丝也不让她们看她,让她们都背过身去,两个丫环虽然莫名其秒,但还是听话地照办了。   杜莞丝将面纱戴上,出了避暑山庄。   姜小黛问她,“小姐要回去了?”   杜莞丝没应声,走路的步子却是歪歪斜斜的,最后,实在是走不动了,腿疼的厉害,某个地方也很疼,可她不能对丫环们说,她不能说!   杜莞丝攥紧了手指,拼命吸一口气,对姜小黛道,“给我抬个轿子来。”   姜小黛一愣。   杜莞丝道,“快去!”   姜小黛摸了摸头,觉得今天的小姐怪里怪气的,可还是照办了,轿子抬来,杜莞丝就舒服多了,可缓了暂时的腿疼,却没法缓了心口的疼,还有她的清白,她留给云苏的清白,都让韩廖给毁了,都让他给毁了,这个混蛋!   杜莞丝又哭起来。   等回了九王府,她钻进卧室就不出来了。   晚上不出来吃饭,第二天也不出来,这可急坏了姜小黛和素音,这两个丫环昨天就看到她家小姐哭红的眼眶,料定准是韩廖欺负了她们家小姐,可等了一晚,等了一天,不见韩廖出现,说也奇怪了,这一年多的时间里,韩廖是寸步都不舍得离开她们家小姐的,这怎么突然间就消失了?   姜小黛和素音想不通,又不敢去问杜莞丝,杜莞丝像个鸵鸟一般把自己关在屋里也不出来,两个丫环一着急,就去找云苏了。   云苏听闻这件事,眉头挑了挑,问她们,“韩廖不见了?”   姜小黛说,“是啊,昨天……”   姜小黛把昨天发生在避暑山庄里面奇怪的事情说了,说罢,云苏站起身就走。   来到杜莞丝的院子,云苏对素音说,“去开门。”   素音说,“小姐不让我们进去。”   云苏一脚将门踹开,直接走了进去。   杜莞丝躺在床上,衣服都没换,还是昨天的那一套。   云苏走到床前,居高临下地睨了她一会儿,出声问,“韩廖呢?”   杜莞丝把脸别向一边,不言。   云苏朝姜小黛和素音吩咐道,“去准备饭菜,还有热水。”   姜小黛和素音对视一眼,领命离开。   云苏伸手一挥,大门忽地合上,他撩开衣袍,坐在床边,盯着床上的女人道,“韩廖走了,你是舍不得吗?”   杜莞丝愤然道,“不要在我面前提他!”   云苏眯眯眼,“那你哭什么?”   杜莞丝气闷,“谁说我哭了!”   云苏道,“我没耳聋,我分辨的清。”   杜莞丝一噎,却是忍不住又落了泪,她转过脸来,看向云苏,“我难受,不舒服。”   云苏看着她红肿的眼,红肿的唇,不,眼是红肿的,唇却被肆虐的很惨,远不是红肿二字可以概括的,云苏眸中没什么情绪,只平静地站起身,“我派人送你到他身边。”   杜莞丝气道,“你就非要把我推给他吗?”   云苏看着她,“不然,你要看着我一辈子?光看就能满足你了?”   杜莞丝一噎,却是道,“我愿意。”   云苏抿嘴,“我不愿意。”   杜莞丝瞪他。   云苏道,“韩廖对你做什么了?”   杜莞丝气息一沉,双手死命地抓住了床被。   云苏看着她这样的反应,再加上她的唇,她的眼,韩廖的忽然失踪,以云苏的精明劲,何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若是此时此刻,宋繁花在他身边,在他的触手范围内,他大概也会强取豪夺,对她做那种事,她既不愿,那就强占,而韩廖,一直陪在杜莞丝身边,从不逾越,不是说他不想,而是没到他不得不做选择的时候,所以,段萧出手了,韩廖选择了去段萧身边,韩廖很清楚,一旦离开,他与杜莞丝就很难再走到一起,是以,他把他心心念念的女孩强行睡了。   云苏抿了一下唇,觉得在感情上,韩廖要比他狠心多了。   他都舍不得……   云苏狠狠攥紧了手,心想,下一次再让他抓到宋繁花,不管她愿不愿意,他也强行霸占了。   云苏看一眼杜莞丝,也不安慰,直接走到床对面的桌边坐了下来。   杜莞丝心情悲痛地说,“你猜到了,是不是?”   云苏瞥她一眼,“等会儿起来洗个澡,吃个饭,身体要是不舒服就叫个御医来,王府里也有女医,让女医来给你看一看。”   杜莞丝大声吼道,“你猜到了是不是!”   云苏道,“是。”   杜莞丝歇斯底里里哭起来,“你知道了却不安慰我?”   云苏问,“你想我如何安慰你?给你拥抱,还是给你爱抚,还是给你言不由衷的话?”   杜莞丝看着他说,“你抱抱我。”   云苏道,“不可能。”   杜莞丝咬唇哭起来。   云苏甩出自己的帕子给她,斥道,“韩廖那般爱你,也不知道你哭什么,你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杜莞丝一把将他的帕子狠狠扔在地上,冰冷地讥道,“他再怎么爱我又如何,我不爱他。”说罢,嘲讽地笑起来,“我那么爱你,你不也是不爱,非要爱一个不爱你又恨你的女人,你难道不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云苏冷着脸站起来,“别拿你跟我比。”   杜莞丝冷笑,“你还比不过我呢,至少我不爱韩廖,他得到了我,可宋繁花不爱你,你却没得到她!”   云苏冰冷地瞪她一眼,气的转身就走了。   那一天过后,一向最要好的云苏和杜莞丝关系僵了起来,杜莞丝成天只在自己的小院里弹琴,发呆,笑容都不见了,云苏每天忙着自己的事,再也没理过她,不过,不理归不理,他还是让王府里的女医过去给杜莞丝瞧了身体,但在渴避子汤这件事上,云苏让女医瞒着杜莞丝,把避子汤换成了安胎药。   云苏不会让杜莞丝在他身上白白地耗费时间,耗费感情,耗费青春,他以前不爱她,现在未来更不可能爱上,杜莞丝需要正常的生活,正常的爱情,这些他不能给,但韩廖可以。   虽然韩廖得到杜莞丝的手段有点极端了些,可云苏却对韩廖的做法很赞同。   这一点儿,无疑是可恶的。   而韩廖,离开避暑山庄后就策马飞往松漠岭,他虽然得到了杜莞丝,可心情一点儿都不好,那不是两个人的愉悦,那只是他一个人的享受,所以,他不快乐,也不开心,更因为他伤害了杜莞丝,他心口发疼,一入城,就找段萧喝酒。   段萧看着他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对他说,“你先休息。”   韩廖气的大骂,“我为了你伤害了她,我还不陪我喝酒!”   段萧一愣。   韩廖眼眶红了红。   段萧连忙拉住他,把他往屋内拉,拉到了堂屋,他把宋繁花赶了出去,关上门,冲韩廖问,“你伤害了谁?”   韩廖抱头,有气无力地趴在了桌上。   段萧眯眼,“杜莞丝?”   韩廖提起桌子上的水壶就仰头喝了起来,也不往杯子里倒,就那般就着水壶喝,喝罢,扔手一甩,水壶嘭的一声砸在了门上,啪的一声巨响,碎成四分五裂状,碎片从门上窸窸窣窣地跌下来,散乱一片,而那壶中未喝完的水,沿门而下,聚流而滩,如同韩廖此刻眼中的泪,泼墨淋漓。   段萧大惊,看着韩廖坐在那里哭,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压根不知道韩廖为什么哭。   再者,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哭?   段萧完全忘记前段时间云苏把宋繁花掳走后,他靠在温千叶的肩膀上哭的有多可怜。   男人流泪,只是因为痛到了极致。   段萧伸手拍拍韩廖的肩膀,问他,“怎么回事?”   韩廖闷闷地道,“我把杜莞丝睡了。”   段萧一怔,快速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后,噗嗤一笑。   韩廖气的额头青筋直蹦,“你还笑!”   这什么兄弟,他这么痛苦,他为了他才这么痛苦的,他还笑!   韩廖气死了。   段萧憋住笑,不解地问,“你睡了杜莞丝,得偿所愿了,不该高兴吗?哭什么哭?”   韩廖摸掉眼中的泪,很是痛苦地道,“我是强行霸占的她。”   段萧挑眉,拉了把椅子过来,坐在他对面,小声地问,“强行霸占她后你后悔了?”   韩廖立马道,“没有。”   段萧说,“那就是了,既不后悔,你又痛苦什么?”   韩廖瞪他一眼,说,“你不会明白的。”   段萧说,“我明白的。”   韩廖道,“你不明白!”   段萧挑眉,强调一声,“我肯定明白的。”   韩廖气结,“你又不是强行霸占的宋繁花,你明白个屁!”   段萧摸摸鼻子,哑口无言了,他确实不是强行霸占的宋繁花,他哪里舍得对她用强的,她只要表现出不愿意,他碰都不敢碰她一下,所以,他大概可能真的不能明白韩廖的心情。   段萧轻咳一声,对他道,“不管是什么手段,得到了就是得到了,总归,是该高兴的。”   韩廖闭了闭眼,“我只是不想让她忘记我,忘记曾有一个男人陪在她身边一年之久,陪她弹琴陪她笑,我宁可她恨我,而也要让她记住,我是她的第一个男人,永不磨灭的,刻在她的身上,让她终身都忘不了。”顿顿,又道,“即便是恨,那也是一种情感,不是吗?”   第225章 雪中送炭 钻石满5200加更   段萧眼眸陡然一眯,忽地就想到了宋繁花,想到了宋繁花对云苏的那种不可理解的恨,即便是恨,那也是一种情感吗?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   段萧觉得自己美妙的心情不美妙了,他没陪韩廖喝酒,因为这里没有酒,他拉开门,喊来夜辰,让夜辰到中殿给韩廖腾个房间,让他先休息一会儿。   韩廖发泄了心情,也没那么难受了,确实要睡觉,连夜赶了好久的路,等夜辰将房间收拾好,韩廖躺下去就睡,睡到床上,闭眼就是杜莞丝雪白的身子,那个避暑山庄里他在她身体里驰骋的场景,韩廖翻个身,把被子狠狠抱在怀里,强迫自己睡觉。   等韩廖一走,段萧就去找宋繁花。   宋繁花被他推出来后极度不爽,与宋明艳、宋昭昭还有左雪一起在冬青那里玩。   段萧来了之后先是看了宋繁花一眼,又去看温千叶,他已经接到了容楚的信,信里说不出三天容楚就会到达松漠岭,他把这一消息告诉温千叶,温千叶很高兴,段萧又与他说了一会儿话,也告诉他韩廖来了,军资方面就不用愁了,让他安心养着身体,温千叶点点头,表示自己会养好身体。   段萧不再多说什么,出去找宋繁花,带她回院休息。   宋繁花不想回,坐在那里没动。   七月的夏天,京城是热的,松漠岭也是热的,现在正值晚上,天色还没完全落黑,在院子里乘凉最舒服惬意,再加上刚刚段萧赶她,她才不乐意跟他回去呢。   她坐着不动,段萧喊了好一会儿之后见她屁股抬都不抬,直接也坐了下来。   宋明艳眼眸转了转,拉了宋昭昭就走。   冬青借口自己困了,得回屋躺一会儿,也走了。   左雪见人都走了,也连忙跟着离开。   宋繁花瞪着段萧,“你看你多招人嫌!”   段萧撇嘴,“我是招别人嫌还是招你嫌?”   宋繁花哼一声。   段萧伸手去抱她,宋繁花一扭身,跑了。   段萧没抱到,手搁在半空中,顿了顿,薄唇一抿,起身跟上,一路跟到院里,跟到卧室,见宋繁花使着小气不搭理他,他揉揉额头,把她堵到衣柜与墙壁之间,俯身压住她,柔柔地喊一声,“软软。”   宋繁花掀眼瞪他,“别喊我。”伸手就朝他胳膊上拍,“别碰我。”   段萧低笑,“不碰你?”他猛地一低头,攫住她的唇,霸道强悍地吻了进去,宋繁花伸手推他,反被他禁锢住双手,压的更紧。   宋繁花被段萧吻的身体发软,脸颊发烫,段萧低沉地笑着,伸手一掳,将她拦腰抱起,去了大床,把她丢在床上,压住,称心称意地吻了起来。   绵长的一吻结束,他单手支在她的肩膀一边,垂头看她,“在生什么气?”   宋繁花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抱着薄被骨碌一下滑到大床的另一边去了。   段萧好笑,伸手捣着她的小肩膀,“床就这么大,你能跑哪儿?还不是我一伸手就够着了?”他笑着问,“生什么气?因为我今天把你赶出去了?”   宋繁花恼恨地往后拍着他的手,火大地道,“别捣我!”   段萧越发捣的厉害,边捣边笑。   宋繁花气闷地扭头瞪他。   段萧哈哈一笑,伸手将被子一扯,在宋繁花挨近的时候一把将她搂住,顺势躺在了床上,他吻着她气鼓鼓的脸颊,解释说,“我那一会儿看韩廖的脸色不对,想着他可能出了什么事。”   宋繁花眯眼哼一声,“别尽找借口,有事难道我不能听?你就是嫌我碍眼了。”   段萧低低地闷笑,“软软吃醋的样子好可爱。”   宋繁花气道,“谁吃醋了!”   段萧笑着看着她说,“娘子啊。”   宋繁花一瞬间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又扭过头去,但刚扭过去,下一秒就被段萧给扳过来了,他用指腹抚摸着她的脸颊,笑着说,“韩廖那边确实出了一点儿事。”   宋繁花哼道,“他能有什么事。”   段萧道,“你绝对想不到的大事。”   宋繁花问,“什么事?”   段萧道,“不生气了?”   宋繁花撅嘴瞪他。   段萧低头吻了吻她的嘴角,立马的就把宋繁花的火气给吻没了,她问,“到底什么事?”   段萧道,“刚韩廖说,他把杜莞丝睡了。”   宋繁花一愣,继尔反应过来听到了什么后挣扎着坐起来,大惊大叫,“啊?啊!”最后一个啊字,真是吃惊的不能再吃惊了,她睁大了眼问,“韩廖把杜莞丝睡了?”   段萧点头。   宋繁花拍着额头,不可思议地道,“怎么可能呢,杜莞丝不可能让他……”   段萧道,“确实,不是杜莞丝甘愿的,是韩廖强行霸占的。”   宋繁花无语地翻了翻白眼,她怎么没发现韩廖还有这等魄力的?不过,他能来松漠岭真是出乎她的意外,她以为他不会来的,毕竟,他有多痴迷杜莞丝,她可是比他自己都清楚,所以,上一世他背叛了段萧,却没能得到杜莞丝,这一世,他选择了帮助段萧,却得到了杜莞丝,这叫什么?叫老天开眼,你有情有义,我便给你情给你义。   宋繁花一阵唏嘘,唏嘘罢又笑了,“哎,这真是一桩喜事啊。”   段萧笑道,“我也这样认为的,但韩廖似乎很痛苦。”   宋繁花道,“他的痛苦是短暂的,未来他就幸福了。”听到这个消息,宋繁花再也不用时刻担心韩廖会背叛段萧了,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可以好好地落一落地,她说,“这样一来,等军资到了,我们就能大举反攻了。”   段萧应道,“是这样没错。”   宋繁花伸手抱住他,欢快地说,“睡吧。”   段萧嗯一声,伸手熄了烛火,躺下去拥着她,一边吻一边把手伸进去,宋繁花拦了几下没拦住,最终淹没在他绵长不息的热情里。   第二天一大早,还没到申时,韩廖就醒了。   醒来之后看到自己躺在陌生的床上,看到周围都是陌生的环境,眼睛眨了眨,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杜莞丝了,一想到这个,心口就控制不住的泛起了疼痛。   没有爱过一个人,不会明白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滋味,没有伤过一个人,不会明白伤害了是一种什么滋味,没有失去过一个人,不会明白失去是什么滋味,韩廖撑着手臂坐起,目光呆呆地盯着对面的床帐发呆,这个时候还早,没人来叫他,他就一直呆坐着,呆坐了三个多时刻,等到了酉时,夜辰过来喊他吃早饭。   韩廖机械地转回了头,伸手摸了一把脸,又摸了一脸的泪,他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这么爱哭了,他自嘲地笑了笑,翻身下床,隔着门对夜辰说,“知道了,等会就去。”   夜辰说,“我把洗脸水放外面了,你自己洗,另外少爷给我拿了一套衣服来,说是给你穿的,摆在外面的桌子上,你自己来拿。”   韩廖嗯一声。   夜辰就不多说了,转身离开。   等夜辰离开,韩廖拉了门出来,看一眼摆在桌面上的衣服,又看一眼摆在地上的脸盆,默默地走上去,先洗了把脸,擦干手和脸面,又拿衣服,去卧室里换。   换好出来,直接去了后殿。   后殿的饭堂里人很多,每个人都依次地坐着,段萧依旧坐上首,他的右手边坐着宋繁花,男女排开坐,韩廖看了一眼沈骄阳旁边的空位置,坐了过去。   坐稳之后,段萧看了他一眼,出声说,“都吃吧。”   早饭其实不丰富,也不好,因为他们来的时候虽然是带了足够的粮食,但那么多大军,一人一张口,还是很耗费的,所以,每一顿饭都很节约,而为了不打个仗未输就先把自己给饿死,吃过早饭过后,段萧就让韩廖去琼州。   韩廖说,“从这里去琼州,快马加鞭,最快五天,这五天你们要怎么过?”   段萧道,“撑得下去,你不用担心。”   韩廖道,“韩稹已经从燕州离开了,他会先我一步到达琼州。”   段萧眯眼。   韩廖道,“我可以先给他去一封信,让他先运一批军资过来。”   段萧道,“他不一定愿意。”   韩廖说,“他会愿意的。”   段萧就不多说了,韩廖如果能使派得动韩稹,这就再好不过了,他嗯了一声,拍拍韩廖的肩膀,看一眼穿在韩廖身上的他的衣服,点点头,说,“还挺合身的。”   韩廖往下看了一眼穿在身上的衣服,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段萧问他,“睡了一夜,心情好点了没有?”   韩廖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能不能别揭别人的伤疤?”   段萧问,“这是伤疤吗?”   韩廖一噎,哼一声走了。   段萧看着韩廖的背影,其实想跟他说,他的幸福在未来,这是宋繁花说的话,但凡宋繁花说的话,段萧都觉得是真的,可韩廖压根没心情提这件事,或许,不是没心情,而是没立场。   韩廖离开之后回书房给韩稹写信,信到韩稹之手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三天,而这个时候,韩稹刚入琼州,他将信展开看,看罢,去了宋府。   宋世贤老早就接到了段萧的信,也老早就准备好了各种物资。   宋氏商号经营名目繁多,不下千类,吃穿住用行都有,因此宋世贤准备的物资也是琳琅满目,除了基本的粮食外,就是五花八门的东西,当然,韩稹是不知道里面有什么的,因为都已经封箱好,韩稹一踏入宋府,宋世贤就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了,宋世贤也没跟他浪费时间,直接把清单和列表还有宋府大东家手中的副牌交给了他,并对他说,“清单和列表不是很重要,但这副牌很重要,一定要亲手交到我六妹手上。”   韩稹左右翻了翻这副牌,没什么稀奇的地方,便往腰间一塞,出声说,“知道了,定会亲手交给宋繁花的。”   宋世贤嗯一声。   岳文成坐在椅子里,看了韩稹一眼,担忧地说,“虽说有你这个韩氏的天才鬼医出马了,但运输这么多物资,光靠你一个人是不够的,我岳府的令牌给了你哥,现在真没什么东西能给你了,这物资要怎么运?”   岳文成一讲,还真是让三个男人都陷入了头疼里。   的确,这是一个很瓶颈的问题。   韩稹虽然厉害,可到底他只是一个人,俗话说双拳难抵四手,一根竿打不死满林的苍蝇,他们要运物资,云苏不可能不派人拦劫堵杀,既派了人,就不可能是不经打的小罗罗,一定是大人物,确实是大人物,苏氏少爷里两个武功值很强悍的男人,一个是苏昱,一个是苏墨,纵然苏昱和苏墨不会对韩稹下手,却不代表他们不会对军资下手。   那么,岳家军调不来,谁来协助帮忙?   似乎没有人。   也确实是没有人。   书房里一时陷入了沉闷的窒息里,韩稹无力耸肩,岳文成拧着眉头想着办法,宋世贤也觉得情况有点儿糟糕,就这样,书房里压抑的氛围持续了一下午,到了晚上,有人上门。   宋世贤问常安,“你说谁?”   常安道,“自称醉风城的风香亭,三元湖的元丰,马洲的马怀燕。”   宋世贤一愣,这三个人他当然听过。   岳文成忽然一拍桌,大笑道,“真是甘露逢雨,雪中送炭。”他站起身,不待宋世贤应什么话,率先掷地甩一字,“请!”   第226章 半道截杀   常安看一眼宋世贤,宋世贤冲他点点头,常安立刻去门口,请人。   而在常安去门口的时候,岳文成也跟着去了。   到了门口,打开门,看到站在那里的风香亭、元丰、马怀燕,岳文成冲他们一一拱手,“欢迎三位。”   岳文成很清楚这三个人这个时候上宋府是什么意思,他笑着将他们三人请进来。   三个人也不客气,进来后东瞅瞅西瞅瞅,尤其是马怀燕,他之前被段萧杀的可惨了,若不是段萧忽然间收回杀令,他大概都活不到今天,其实,马怀燕对段萧真是恨的咬牙切齿,还有元丰,三元湖的失利,又受了宋繁花一剑,元丰对宋繁花也恨的很,还有风香亭,女儿身被识破,风樱和风泽的各种离开,巾帼手遗谱的易手,这么一想,段萧与宋繁花真是他们三个人的天敌,过节真是不少,可偏偏,风樱一传信,说元喜找到了,这三个人又不约而同地,对段萧与宋繁花产生了感激,所以,一边恨着,一边感激着,面上极不服段萧与宋繁花,心里却别扭地一听到京都的消息后就赶来了。   岳文成亲自将他们三人带到书房,三人一入书房,宋世贤连忙站起来,一一打招呼,彼此介绍罢,就是谈正事了。   韩稹看一眼风香亭,眯了眯眼。   风香亭看着他,却是连应都没应一句,身为玉香,她感谢他对她父亲的救治,身为风香亭,他与他无关。   三个人坐下之后,常安即刻奉了茶。   岳文成也不耽搁,大战在即,没空唠嗑,再者,他们与这三个人也不相熟,没什么可唠嗑的,大概能与他们唠嗑的,也只有段萧与宋繁花了,所以,只说正事。   元丰有三元湖的兵,马怀燕有马洲的兵,风香亭有醉风城的兵,虽然他们三人手上原先也都有苏府的幕兵,但那天段萧连斩苏府的三个小姐,宋繁花猎场斩三军之后,苏府的幕兵就几乎没了,但没了苏府的幕兵,他们本地的兵也是很强悍的,三家合一起,也是不小的势力,如此一来,护送军资的兵队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几人商议罢就即刻动身。   只是,出了琼州,踏入京都范围后就被苏昱和苏墨强势拦住。   苏昱骑在马背上,一身戎装,护甲裹身。   苏墨也骑在马背上,冰冷的铠甲,冰冷的铁盔。   而在苏昱和苏墨的身后,站着一大片肃穆严谨又冰冷的士兵,这些士兵的穿着与苏墨的一样,也与小半月前金銮殿里那些冲进殿中的士兵们的穿着一样,这是苏府真正强悍的兵队,也是苏项当年没有带走的余下的鹰兵。   韩稹不知道这盔甲的涵义,不知道这些人有多么强悍,可元丰、马怀燕和风香亭懂,他们三人互看了一眼,纷纷露出谨慎又凝重的神色来。   苏项的鹰兵虽不及云门十三骑那般令人恐惧,可也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英雄这个词,自古都不是白白得来的。   元丰、马怀燕、风香亭各自不动声色地按紧了自己的兵刃。   云苏派出这么强悍的士兵来截断松漠岭的后援,可见,他是下定了决心要将段萧等人一网打尽。   周围的气氛非常不好,虽然两对人马还没动手,可风中刮来的气息充满了浓浓的窒息感,两队人马士兵们身上渗出来的杀气和血腥气在隐秘地流淌,随着夏日微风一起,照射在烈阳下,如同铺天盖地的网,将所有人都网罩在其中,网中丝线紧密,又紧绷成了弦,似乎只要轻轻的一个触碰,就是粉身碎骨的地狱。   高度紧绷之中,韩稹驱马往前踏了两步。   苏墨没动。   苏昱看着韩稹,也动了动马蹄,往前驱了两步,笑着道,“韩二公子干嘛来插手这些乌烟瘴气的事儿,学医的手,千万别染了血腥气,到时候治病不成,反伤了和气。”   韩稹面无表情地回道,“就因为我是学医的,我才要‘悬医济世’。”   苏昱眉头一挑。   韩稹道,“君子不挡别人的财路。”   苏昱微微一笑,往他的身后看了一眼元丰、马怀燕、风香亭,再往后就是好几车的粮食,还有好几辆密封的马车,不用想,那马车里绝对装了很多日常用品,松漠岭是死城,就算能住人,也没有吃穿用等物品,这些物品只能从外面运,宋府是衡州首富,到琼州开设分号后生意也好的不得了,有宋府出手,那这些东西绝不简单,所以,他能让韩稹带着这些人和这些东西顺利地进入松漠岭吗?自是不能。   苏昱好脾气地说,“念在韩老太太和韩廖的面上,我不为难你,你离开,这些东西留下。”   韩稹邪气地勾了勾眉梢,“你觉得我会离开吗?”   苏昱反问,“为什么你不会离开?难道你想与我苏府为敌?”   韩稹道,“与你苏府为敌又如何?”   苏昱不言了,微眯起眼角,盯着面前的少年。   韩稹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后面一直沉默不动的苏墨一眼,往后打了一个手势。   元丰、马怀燕、风香亭看到这个手势,又向后面整齐划一的军队打了一个手势,手势落,大军开始行动,继续往前走,押送物资到松漠岭,只是刚走了没有多少路,一直没有动静的苏墨忽地扯拽了一下马缰,马头往上嘶鸣一叫,两只前蹄弹起,如箭一般,飞了出去。   苏墨一动,跟在他后面的鹰兵也跟着动了,鹰兵一分为四,将他们四个出路封住。   韩稹眯眼,眼神里淌着冷漠,“你非要逼我出手?”   苏昱抱起双臂,“是你非要逼我出手。”   韩稹冷笑,手腕一动,针贴忽地离手而飞,九方银针,九方九方,所有人都认为九方银针只是针,但其实,九方也是一种天数,如同宋繁花的九环镖一样,以天罗阵,地为盘,正因为这种极端的阵法是以天地铺罗的,所以在陵安城花萧府的白鹭院,宋繁花将云苏逼的无路可退,而此时,九方银针一出,霎时天地齐阵涌现。   韩稹是谁?   韩老太太的孙子。   韩老太太是谁?   巫族吕氏天机一族的本族后裔。   那么,这天地齐阵又如何只是简简单单的寻常之阵,那是加了巫族吕氏一脉的巫术的,阵一开,九针定格,封路无回,将苏昱挡住的同时,隔开一道分水岭,划出天地分界线,要想越线,只能破阵。   苏昱一惊。   苏墨也是眼中露出了骇然。   韩稹又向元丰、马怀燕、风香亭打了一个手势,这一次,三人再带着大部军队和军资往前走,就没人阻拦了,不是苏昱和苏墨不阻拦,而是他们一动,阵法跟着动,与此同时,会有一人莫名其妙的死亡。   苏昱和苏墨对看一眼,不动了。   情况不明,尤其,这个阵法很怪,在没有摸清楚如何破之前,二人不再做无谓的伤亡。   苏昱和苏墨不再管那些物资,二人对看一眼之后彼此错开视线,各自寻找这个阵法的破绽之处,找了很久,没找出来,二人就将这阵法记了下来,他们不擅长阴阳布阵,云苏和苏进比较擅长,所以,得回去向他们请教,找到破除之法。   韩稹用阵法将他们困住之后,随大军后面往松漠岭去。   等到达松漠岭的都城范围内,危险解除,韩稹将针贴收了。   苏昱、苏墨立马带着鹰兵返回京都,二人回九王府,向云苏、苏八公、苏进、苏子斌汇报这一事件,说到那个阵法,云苏眉头一挑,指尖轻轻点着桌面,认真听完,听罢,他略微沉吟思索一阵子,出声说,“用九针开启的阵法?”   苏昱沉着眉头嗯一声。   苏墨道,“九针只是其一,里面还有巫族之力。”   云苏惊讶地咦一声,“巫族之力?”   苏墨忧心忡忡地点头,“是,而且,韩稹极有可能是把巫族之力与韩氏九针结合了。”   云苏冷笑地道,“他若不结合,鬼医的名头又如何会落在他头上。”   众人闻言,纷纷觉得有道理。   鬼医鬼医,必然与巫术脱不了关系。   韩稹确实是医术界的天才,可若没有吕氏一脉的巫族之力,他只能算天才,却不能算鬼才。   云苏抬头冲苏子斌问,“吕如宁恢复的如何了?”   苏子斌道,“不碍事了,她虽然伤的颇重,但都是皮肉之伤,我这几天给她用的都是上等的好药,又加上弥月精心伺候,她已经好了很多,只不过,心情似乎不太好。”   云苏轻叹地道,“她能心情好才怪了,吕子纶生死不明,吕止言远在陵安,而很可能,他是站在段萧那边的,吕府一夕塌落,最重要的是,段萧对她的暗算和无情,怕是让她心头百倍地难受。”   苏进接话道,“既然她的心结是段萧,那就心病心药医。”   云苏挑眉看他一眼。   苏八公道,“如今的吕府,也只有吕如宁一个人可以用了,也就是说,要想对付韩稹的巫族之力,唯有吕如宁了。”   云苏道,“确实是这样。”   苏八公沉沉地道,“那就先研究如何破韩稹的九方银针。”   说到这个,苏子斌就极为感兴趣,很是积极地应话说,“我来应付。”   云苏、苏八公、苏进、苏昱、苏墨都同时看向他。   苏子斌摸了摸鼻子,“你们别这样看我啊,我是学医的嘛,自然对韩氏九针极为好奇,也真的想好好切磋切磋,上次在长乐关,虽然与他对战了小片刻,可他没使全力,藏着掖着,我实在没瞧出个明堂,这次是好机会,所以,韩稹我来对付,当然,关于他的巫族之力,我会找吕如宁协作的。”   云苏笑着问,“你会破阵吗?这个韩稹很可能是个五行高手。”   苏子斌道,“五行八卦阵是大哥最擅长的,我虽然不及他十分的厉害,可三分总有的,再者,我不会的话,不是还有你们?”   云苏点了点头,“说的也对。”   苏八公脸上又露出了伤感的表情,他只要一想到苏项,想到苏天荷,就没办法让自己开心起来,但为了不让自己的儿孙们担心,他硬生生地将这种情绪逼退了回去,就着眼前的话题说,“那就先破了韩稹今天施出来的这个阵法。”   云苏支着额头,问苏进,“这阵法要怎么破?”   苏进道,“我得亲自试一次才知道。”   云苏唔一声,眯了眯眼,笑道,“那就守株待兔,他既负责运送军资,就不可能只是一趟的事,还会有第二趟,第三趟,所以,这次就换你跟吕如宁去拦劫。”   苏进咧嘴一笑,站起身说,“就让他们见识见识苏府少爷的真正实力。”   苏子斌道,“我也要去。”   云苏随便他,苏八公叮咛说,“小心点。”   苏子斌点头,表示知道。   如此,苏进、苏子斌、吕如宁还有苏府幕兵三万,当现就出发,往京城外去了。   等他们三个人走,云苏坐在椅子里,目光微抬起来看向门外,门外的天在渐渐的转变,由七月的夏日燥热开始迈向八月的初秋,肆意灿然的火杉与黄桐也在慢慢的收敛颜色与枝桠,为即将到来的槐梅让出一片天地,他默默地看了很久,这才转回视线,对苏八公说,“外公去休息一会儿吧。”   苏八公摇摇头,“不想休息。”他目光也落向了门外,“你大伯死在松漠岭,不知道那里还有没有他的尸体。”   云苏道,“这都十年过去了,应该没有了。”   苏八公伸手撑住脸,不让自己情绪崩溃。   苏昱和苏墨也为苏项的死痛苦,尤其,苏项死后很可能尸骨无存,一想到这个,身为儿子的他们不约而同的红了眼眶。   宋繁花说的对,苏项是云苏以及苏府心中的疤,远比苏天荷还要深,一旦触及,就是剖心削骨,云苏想,有些人,真不能大意,尤其是宋繁花,一旦对她松懈,她都能在你背后插一刀,而且直击要害。   云苏很头疼,可头疼也没办法,如今段萧和他的相关人等全都入了松漠岭,要想拿下他们,硬攻是不行的,只能智取。   那么,要如何智取?   云苏暂时想不到好的对策,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韩稹、元丰、马怀燕、风香亭入了松漠岭地界,远远的就看到城墙上头守着绵延不断的士兵,这些士兵既是守兵,也是防兵,自然也是攻兵,守城将领晏城看到有人往松漠岭来,立马去通知段萧。   段萧听了,立马带着韩廖过来,登城墙,观望,一望之下,又惊又喜。   韩廖说,“是韩稹。”   段萧扬手收起烈日银枪,让士兵们将城门打开,城门一开,段萧就带着韩廖走了出去,站在城门前迎接。   韩稹率先抵达,元丰、马怀燕、风香亭随后跟上。   段萧看着面前的三人,视线从韩稹的脸上扫过,落在元丰、马怀燕和风香亭身上,惊疑地道,“没想到是你们。”   元丰哼一声,“我是来找宋繁花报那一剑之仇的。”   马怀燕说,“我是来找你算帐的。”   风香亭道,“我来瞧一瞧封闭了十年之久的松漠岭到底有什么鬼。”   段萧听着这三个人的话,微微扯唇笑了,却是很郑重很诚恳地对他们道,“不管你们想来做什么,我都很感谢你们能帮忙把军资运过来。”他朝他们三人深深鞠了一个躬,真心实意地说,“谢谢。”   韩稹趴在马背上,闲散似的玩着马鞭,闻言挑眉,“你都不谢谢我呀?没有我,这些军资都过不来。”   段萧看他一眼,直接不理,将元丰、马怀燕、风香亭引进城。   韩稹气噎。   韩廖冲他说一句,“你若送不来,那你就不配做我韩氏子弟了,还邀什么功,赶紧跟上来。”   韩稹撇嘴,死死瞪着他。   韩廖却不管他了,喊了晏城下来,让他领着元丰、马怀燕还有风香亭所带来的兵下去休息,然后留一小部分的兵将军资送到仓库去,等忙完这一切,韩廖去找段萧,韩稹去找宋繁花。   宋繁花看到韩稹,没什么吃惊,可看到元丰、马怀燕和风香亭后简直吃惊的不得了,她问三个人,“你们怎么会来这儿?”   元丰瞪她一眼,不甘不愿地说,“你以为我想来,要不是香亭喊我,我才不来呢。”   马怀燕不吭声,就坐着。   风香亭对宋繁花道,“你别理他,因为风樱来了信,说元喜找到了,而江左要来这里与你汇合,风樱也会跟着来,所以,他是想来找元喜的。”说罢,又问,“他们到了没有?”   宋繁花摇头说,“没有。”又道,“元喜找到了?”   风香亭看她一眼,“你别说你不知道。”   宋繁花道,“我虽给了图,但我不确定他们能不能找到呀。”   风香亭也不知道信了没信,说了句,“找到了,只是元喜的身子不大好。”   宋繁花哦一声,瞅瞅元丰,笑道,“这么一来,我们俩的恩怨就彻底地解了吧?”   元丰冲她重重地哼一声,拿起茶杯喝起了茶。   段萧看看元丰,看看宋繁花,笑了笑,说,“他既来了这里,又如何还记着你的那一剑,他只是拉不下脸,找借口而已。”   元丰一噎,狠狠剜了他一眼。   段萧也不当回事,问他们这一路运送物资有没有遇到拦劫,三个人都说遇到了,又说是韩稹用阵法将苏昱和苏墨拦住的,段萧和宋繁花都朝韩稹望去,韩稹没看段萧,只看着宋繁花,把军资的清单和列表交给她,又拿出一块木牌,递给她说,“送你的。”   段萧眉头一挑。   宋繁花接过清单列表,又接过那木牌,木牌还没入手,只单单看了一眼形状和颜色她就知道是什么了,她笑着说,“我哥如今也是个心思深沉的主了,知道未雨绸缪,先把东家的副牌给我,以防止以后军资真出了什么问题,我能用副牌就近取物,如此就不耽搁事情了。”   段萧收回视线,原本还因为韩稹的那句“送你的”而心生警惕,如今听宋繁花一说,就转头与风香亭说起了话。   风香亭的女装身份已经被元丰和马怀燕知道了,当然,这件事不是他们刻意打听的,打听也打听不来,谁都想不到曾经跟随在苏天荷身边的雷斩使竟与醉风城的城主风香亭是同一个人,风香亭与元丰和马怀燕是兄弟,虽不是亲兄弟,可多年的交情与信任,甚过任何一对亲兄弟,她不想隐瞒他们,就在听到京城金銮殿暴动,段萧领兵入了松漠岭后向玉南王辞别,然后去找到他们,与他们说了这件事,起初两个人都惊的下巴都要掉地上了,看着面前男装的风香亭,惊愕地张大嘴的样子都能塞进两个鸭蛋,好在两个人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很快就回过神,问他明明是女子,为何要扮男人,还问他为何要脱离九霄盟,问了很多问题,风香亭毫不隐瞒地回答了,关于苏项,关于那一夜的风流,他都如实地说了,所以,元丰和马怀燕对于风香亭的事已经一清二楚。   此刻,段萧问到风香亭关于玉南王以及玉府的情况,这二人也没有惊讶了,就平静地听着。   风香亭说,“我爹很好,韩稹已经把他的病治好了,他现在很健康,你不必担心,我来的时候我那侄儿已经回去了,而且玉府里头还有林哲涛跟林新竹父子俩,我爹也有下棋聊天的伴了。”说罢,看了看四周,没见到风泽,他问,“风泽呢?”   段萧道,“在九王府。”   风香亭眉头一蹙。   段萧看他一眼,说,“苏八公和云苏不会亏待他的。”   风香亭当然知道苏八公不会亏待风泽,只不过是一时没习惯而已,但想到风泽在九王府,云苏以及苏府的人又与段萧这般对垒,还是止不住地担心,但他相信他儿子,所以很快又安心了下来,目前他就只等风樱来了。   一想到风樱,风香亭就头疼。   他可是记得很清楚,风樱当时在知道他不是爹,而是娘后是如何的难以接受,又是如何冲出玉府的。   风香亭伸手揉了揉眉心。   段萧以为他累了,就让夜辰去给他们三人收拾房间,带他们三人下去休息,三个人也确实是日夜行程,疲惫了,就不客气,随着夜辰下去了。   韩廖也让韩稹下去休息,韩稹也没推辞,跟着离开。   一时,前殿的大厅里就只剩下了段萧、宋繁花、韩廖以及七非。   段萧小坐了片刻,起身说,“我去看看千叶恢复了没有。”   宋繁花没应声,只是拿着宋氏商号东家的副牌在那里把玩着,一边把玩一边沉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段萧说完话,不见她应,走到她身前,拉了拉她胳膊,“随我一起去。”又说,“把军资的清单列表给韩廖,让他去统计分配。”   宋繁花回过神,哦一声,将清单列表递给韩廖。   韩廖接过,起身就走了。   段萧拉起宋繁花,与她十指相扣,往温千叶的院子里走。   早在韩稹他们运送物资到来之前,容楚就到了,当然,容欣偷偷地跟着,此刻也住进了明月殿,只不过,她虽然喜欢段萧,却不会争风吃醋,平时就找宋明艳、宋昭昭还有左雪玩,偶尔也会跑到温千叶的院子里,跟宋明艳她们一起去看冬青。   此刻,小姑娘们却不在温千叶的院子里,今天不算太热,又加之来了有好几天了,几个小姑娘们对这里不再惧怕,好奇心作祟,就结伴而行,跑去逛这个超极大的城镇,城镇虽大,但到处都是兵,又有好几个段家军的护卫,所以,段萧与宋繁花也放心,就没有干扰她们,任她们去了。   段萧牵着宋繁花的手,一路来到温千叶的院子,刚踏进院子,就看到温千叶走了出来。   段萧立马松开宋繁花的手,走上前,将温千叶上上下下地打量一遍,见他脸上有着喜色,他也是一脸高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终于不再躺着了。”   温千叶笑道,“是啊,这多亏了容少爷。”   容楚道,“举手之劳而已。”   段萧心情欢畅,军资解决了,温千叶的病也好了,目前似乎没任何潜在的隐忧,在韩廖分配好军资,弄了酒来,他就派人去喊了肖雄、肖璟、薛少阳、薛凌之、田家严、王朔还有沈骄阳、封啸天等人过来喝酒。   宋繁花是不参与他们男人之间的喝酒的,就一个人出去逛了。   段萧遣了七非跟着她。   宋繁花带着七非出了城主府,往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去。   七非眨了眨眼,问她,“去哪儿?”   宋繁花道,“肖雄说最西的地方,建了一个西方极乐园,是英雄长埋之地,我想去看看,那里,有没有我爹娘的墓。”   七非愣了一愣,悄然打量着她。   宋繁花脸上没有悲伤的情绪,很平静,七非不确定她此刻心里是不是在难受,毕竟,十年前的松漠岭真的太可怖了,也许,宋天和月氏死的很惨,而且,死不瞑目,那么,身为子女,来到了父母死亡之地,却没法为父母收尸,连尸体在哪里都不知道,或者,二人的尸体早已随着这座翻新修葺的城镇埋入地底黄土了。   七非很担心宋繁花,她觉得她表现的悲伤一点儿,或是红了眼眶,哭出来还好些,可她什么表情都没有,这就让人又奇怪又忧心了。   七非又看一眼宋繁花。   宋繁花没看她,只是安静地往前走着。   第227章 双灵之诡 钻石满5400加更   松漠岭很大,城主府是建在正中央的,从正中心往西方走,在宋繁花看来,半个钟头的时间已经是极短的了,主要是她面上看着安静,其实内心里早已很急切了,所以走着走着她就轻功施展了起来。   七非见她动上了功夫,自己也跟着施展起轻功。   二人很快就到了肖雄所说的那个西方极乐世界,而所谓的极乐世界,也就只是一座门而已,门上刻了极乐园三个大字,进门一观,四周空空荡荡,静的渗人,靠墙摆了一个灵位,宋繁花和七非走近一观,上写——苏项长眠。   七非眼眸一动,对宋繁花小声说,“苏项的灵位。”   宋繁花摇了摇头,一脸纳闷地道,“苏项的灵位在城主府的主殿里,这里怎么可能还有?”   七非一愣,“我怎么没看到城主府的主殿里有苏项的灵位?”   宋繁花说,“在主殿的卧室里,你没进去看,自然看不到。”说着,手指摸着下巴,一脸若有所思地说,“苏项的灵位既摆在了主殿的卧室里,这里怎么又摆了一个?”   七非笑着说,“这有什么奇怪的,双灵位……”七非本来想说,“双灵位很正常啊。”可是,忽地想到什么,她的声音戛地一止,眼中露出一抹惊恐之色,“双灵位……”她咽咽喉咙,“是生阴者才会有的。”   什么叫生阴者?   就是生不死,死不生的半间人,这类人不是人,也不是鬼,而是介于人鬼之间,却偏偏,没有人的魂,没有鬼的气,靠灵牌主阴而生,那么,这两个灵牌,哪个是主牌,哪个是生阴牌?   七非眼睛死死地盯在面前通体黝黑的木牌上。   宋繁花不解地问,“什么叫生阴者?”   七非视线不收,依旧盯在那个木牌上,出声回答说,“以死者阴魂而生的半间人,是为天地不容的存在。”   宋繁花看着七非,眉头挑了一下,“为何会被天地所不容?”   七非心想,为何?自然是因为这类怪物逆天而行,超出人法天纲之外。   七非抿了抿唇,将这个原因说了。   宋繁花听罢,双臂抱着,瞪着七非,“你也想的太多了吧?多个灵牌而已,或许是肖雄与薛尉当年在重新修葺这座城的时候二人分别给苏项供奉了灵位呢。”宋繁花伸手拍拍七非的肩膀,对她道,“别想太多了,自己吓自己。”说罢,又挑眉道,“你怎么知道世上还有生阴者这一类怪物的?”   七非眉色凝重地看着宋繁花,却是不接腔了。   宋繁花问,“怎么,不能说?”   七非道,“也不是。”   宋繁花看一眼她为难的脸色,撇撇嘴,“不能说就算了,我也只是好奇地问一问,没指望你一定回答的。”   七非说,“你想知道,回去了问我家少爷。”   宋繁花咦一声,“段萧也知道?”   七非心想,少爷是主母生下来的,而主母来自蓬莱仙岛,何以会不知道?她轻淡地嗯一声,又盯着那个木牌看了起来,随即眯了眯眼,拉着宋繁花就走。   宋繁花被她拽着大步往外走,快要步出门口的时候,她又往后望了一眼。   出得门,宋繁花要去找宋天夫妻的墓,七非因为看到了双灵位,心里很介意,就不愿意让她再逛了,半强半迫又半哄地把宋繁花带回了城主府,一回去,七非就去找段萧,可段萧还在喝酒,大有酩酊大醉的趋势,七非不敢上前,只能焦急地在一边儿等候,好不容易等到男人们散了酒场,段萧起身,却是真醉了,但他却能分辨得出宋繁花,在七非上前的时候,他一把推开她,将宋繁花搂在了怀里,下巴蹭着她的脖颈,睡了。   宋繁花额头一阵黑线直冒,她可拖不动段萧,最后还是七非帮忙,一起将段萧给拖进了卧室。   等段萧躺在了床上,宋繁花让七非去打水,水打来,宋繁花就伺候祖宗一样的给段萧脱鞋子,脱衣服,擦脸,擦身子,擦罢,毛巾往盆中一甩,直起身就要走,结果,屁股刚抬起来,腰身猝地被人从后面搂住,宋繁花没防备,失控地尖叫跌进坚硬如铁又温暖滚烫的胸膛里。   段萧紧紧地抱着她,酒气混和着男人之气围绕在周身。   段萧醉意朦胧地说,“软软,我今天很高兴。”   宋繁花掀了一个大白眼,还是忍不住地问,“有什么高兴的?”   段萧用脸贴着她的脸,低低地笑着,却不应答,宋繁花等了半天,最后等来了他的呼噜声,她真是气死了,宋繁花一把推开段萧,男人睡着了,没有任何抵抗力地被推开。   宋繁花整整衣服,理理头发,出了卧室。   现在还是白天,宋繁花自然是不困的,就对守在外面的七非说,“随我去主殿。”   七非一愣,“去主殿干嘛?”   宋繁花抬头看她一眼,“去看看主殿里面,那个苏项的灵位还在不在。”   七非越发一愣,“你怀疑主殿里的那个灵位不在了?”   宋繁花不温不热地说,“我只是想弄清楚。”   本来宋繁花回来想问肖雄的,可肖雄也醉了,一时半刻也指望不上他了,宋繁花很无力,她倒是不知道男人们喝起酒来,非要喝到大醉不起卧床就倒才罢休,喝点儿是个意思就行了,非得喝醉!   宋繁花很是不齿地撇了撇嘴,带着七非去了城主府的主殿。   只不过,去了主殿,去了卧室,七非并没有看到哪里有苏项的灵位,宋繁花脸色刷地一白,她看看摆在大床上的那个同样通体黝黑的木牌灵位,又看看七非,颤抖着唇问,“在床上,你没看见?”   七非往床上看了很久,最后还把头往床内探了探,还是没看到,她说,“没呀。”   宋繁花伸手捂住脸,踉跄着往后倒退了好几步,堪堪扶着后面的桌角,勉强稳住身形,闭闭眼,再拿开手,往床上再瞧,那个灵位还在。   所以,为什么七非看不见?   宋繁花心中掀起了涛天巨浪,她不知道是七非看不见还是别人也看不见,独独她看得见,她拼命地跑出去,见到人就拉着他们进来,结果,那些人也表示床上什么都没有,宋繁花的脸色已不能用惨白来形容了,她又一路跑回明月殿,把段萧喊醒,段萧醉酒,自然睡的很沉,宋繁花喊了很久没喊醒,直接堵住他的呼吸,段萧被迫睁眼,看到她,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软软。   宋繁花扯着他的衣服,对他说,“起来。”   段萧抱住她,寻到她的唇就去吻。   宋繁花一巴掌拍开他,一脸严肃地说,“有正事跟你说,起来!”   段萧伸手揉揉眼,半是惺忪半是无奈地撑着手臂坐起,浑身的酒气还是很重,很想睡,可看宋繁花这般严肃地看着他,又是拧眉,又是惨白着脸的样子,他一下子就清醒了,他伸手抓起她的手,这一抓不打紧,却发现她的手冰凉冰凉的,段萧大惊,微末的酒意也被她的反常给吓没了,他即刻将她的手揣进怀里,一边焐着一边问她,“冷?”   宋繁花摇头,“这么热的天,我哪里会冷。”   段萧忧心地问,“那你手怎么这么冰?”   宋繁花叹息地说,“遇到了一件怪事,被吓的。”   段萧眉头一怔,“嗯?”   宋繁花看着他,问,“上次去城主府的主殿,你先进的卧室,在那个卧室里,你可有发现那床上有苏项的灵位?”   第228章 十年之前   段萧眼中的酒意在刚刚握上宋繁花的手又感知到她手冰凉冰凉的冷意时就散没了,此刻他很清醒,清醒地用脑袋回忆了一下,回答说,“有啊,就是因为我看到了苏项的灵位,知道主殿是他在住,才对你说不住主殿的。”   宋繁花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只有她一个人看得见,段萧也看得见,还好还好,这么一来,也就说明,她能看得见苏项的第二个灵位,不是因为她死一次的缘故,宋繁花拍拍胸口,软在了段萧的怀里。   段萧抱着她,慢慢的将她的手焐热。   等宋繁花的手不冰凉了,段萧的声音自她头顶传来,温温沉沉的,却令人很放心,他问,“你刚说的怪事,指的就是这个?”   宋繁花点点头。   段萧笑道,“这叫什么怪事。”   宋繁花便把刚刚她与七非一起去西方极乐园看到苏项的长眠之灵位还有七非的话说了,说罢,她问他,“你也知道双灵位这种怪事?”   段萧道,“知道。”   宋繁花问,“你怎么知道?”   段萧看着她,慢慢的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解释说,“七非说的其实不是很准确,事实上双灵位有两种解读意思,一是七非说的那样,第二灵位是以第一灵位的阴魂而生,这类灵位素来被认为是超出天界法规之外的,称为怪物,二是另一种,”他顿顿,又说,“那就是段家后人。”   七非自是知道这些的,所以她一刚开始认为双灵位很正常,可忽然想到苏项并非段家人,所以,他如果出现了双灵位,那就绝对是第一种情况,是以,她只给宋繁花说了第一种情况。   宋繁花没大听明白,反而听的越来越糊涂,出声问,“为什么你们段家人会有这种双灵位?”   段萧道,“因为我段家祖上是神仙啊,是以,灵位有二,一是人魂,二是仙魂。”   宋繁花翻了个大白眼,“说这么严肃的事情,你能不能别开玩笑。”   段萧很无辜,“我没开玩笑啊。”   宋繁花上上下下地瞅他一眼,笑着打趣,“哦,你的意思是你也是神仙?”   段萧轻笑,却不应话,只道,“你是不是把金书玉册带在身上了?”   宋繁花从袖兜里掏出那个小册子,在段萧面前晃了晃,“你们断家祖传的金书玉册,但凡以段家血脉开启,被赋予血字名字的人能延年益寿,百毒不侵。”她砸砸嘴,“也不见得会百毒不侵。”   段萧看她一眼,将金书夺过来瞅了瞅,没有瞅到金书上面有可疑的痕迹,他又把金书还给她,并道,“你如果把金书玉册放一边儿,再去主殿的卧室,就绝对看不到苏项的灵位了。”   宋繁花一顿,“啊?”   段萧抱起她道,“走,带你去试试。”   宋繁花随同段萧又来到主殿,七非还在,段萧将宋繁花拉到床边,把她手中的金书玉册拿过来,问她,“还看得见吗?”   宋繁花往床上望去,那个灵位还在,她说,“看得见啊。”   这一次换段萧愣住了,大惊失色地说,“你看得见?”   宋繁花点头。   段萧惊诧的目光在她身上定了又定,最后脸面沉了沉,眉头疑云千结,大概是想不明白,按理说,除了他之外,这世上应该没有人能识得出双灵位了,毕竟,双灵位是来自于他段家祖上的,除了段家血脉,别人难窥这种奇异之景,就算是温千叶、吕子纶、容楚,也不一定看得见,而宋繁花,没有金书玉册在身,竟也看得见?   段萧不理解了。   但想到宋繁花本身就异于常人的未卜先知能力,他也释然了,就没过多在意这件事,只是道,“若是西方极乐园那里有苏项的灵位,那么,眼前的这个,就是第二灵位,苏项非段家人,那么,出现第二灵位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他在入死之际,接触过非天地中存在的人,是以,才有附魂二寄。”   宋繁花眨着眼睛问,“非天地中存在的人?”   段萧道,“这些事与我们无关。”他拉住她的手,把她往外拉,“陪我再去睡一会儿。”   宋繁花说,“不想睡,我还没找到我爹娘的墓。”   段萧往外走的脚步一顿,扭头看她,半晌后喃喃地道,“好像是说宋天夫妇是死在松漠岭的。”   宋繁花眼中立刻落下一片悲伤。   段萧抱住她,轻声说,“我陪你去找。”   宋繁花没应声。   段萧看她一眼,伸手捋了捋她耳边的长发,低头在她脸颊吻了吻,温柔而低声地说,“想哭就靠我怀里。”   宋繁花眼眶红了红,却没有哭。   段萧想哄她,可又不敢乱哄,因为怕不小心提到让她伤心的事,她不哭,反而被他哄哭了,只好无奈地叹了叹气,把她的脸按在胸膛最贴近他心的位置,抱起她,出了主殿。   二人也没管七非,直往城主府外走,还没完全走出去,就与迎面回来的几个姑娘们撞着了,说也奇怪,出去的时候几个姑娘们脸上都像开了花一般的灿烂,可回来的时候几个姑娘们脸上都不一而同是一种让人看不懂的情绪,尤其宋明艳与宋昭昭,眼睛微红,似乎哭过,脸上罩着沉沉的哀痛之气,宋繁花心底猛地一个咯噔,推了段萧的手,风一般冲到宋明艳和宋昭昭面前,冲她们问,“怎么了?”   宋明艳抬头看她一眼,小声地说,“我跟五妹看到大伯和大妈的墓了。”   宋繁花先是一愣,继尔情绪立刻就激动了,声线绷紧地问,“在哪儿?”   宋明艳道,“有点远,我带你去。”说着,往后看了一眼段萧,段萧收头紧紧皱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落在宋繁花身上,他担心她会哭,可宋繁花没有哭,就抓紧了宋明艳的手,说,“快带我去。”   宋明艳嗯一声,拉了她就走。   宋昭昭也跟着,走在宋繁花的另一边。   环珠和绿佩都是忧心忡忡挂着一脸悲色,边走边时不时地打量着宋繁花。   冬青因为怀了孕,就不跟上了。   左雪和容楚陪她回了城主府。   宋明艳一路带着宋繁花去宋天和月氏的墓前,说是墓,其实也就只是一个木牌,还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上面就用毛笔随意地写了个名字,又随意地搁在一个圆形的柱子上面,那柱子不高,但很宽,一层一层地开了好多槽子,代表宋天灵位的木牌就随意地摆在第六槽的某一个地方,而月氏的木牌则摆在第五槽的某一个地方,剩余的那么多层,那么多地方,摆了同样的木牌,只不过木牌上用毛笔写的名字不一样罢了。   宋繁花看着这一幕,心想,是京城有名的灵位柱。   这是朱帝的时候盛传下来的祭奠勇士的方法,当然,朱帝能想到这种方法,不是因为他有多聪明,而是陵山有这种风俗,为死者建擎天柱,安死者英牌在上面,能让死者灵魂登柱上天,往生极乐。   宋繁花走上前,伸手拿起宋天的灵牌,用手摸了摸,又拿起月氏的灵牌,用手摸了摸,她摸灵牌的时候段萧就站在她身后,虽不说话,却给她无言的保护和最坚实的后背依靠,等宋繁花看完宋天和月氏,她却不将木牌放回去了,直接往袖里一塞,还好那木牌小的很,不然还真被她塞不进去,可是,她的这一动作出,宋明艳,宋昭昭、段萧、环珠以及绿佩都惊住了。   宋明艳问她,“你干嘛?”   宋繁花道,“我要带我爹和我娘回宋府。”   宋明艳蹙蹙眉,看她一眼,倒不再多说什么了,宋府是宋天和月氏的家,带他们回去,理所应当。   宋昭昭没说什么话,就拍了拍宋繁花的肩膀。   宋繁花一只手摸着袖里的木牌,沉静地说,“走吧。”   段萧看她一眼,伸手拉住她,感觉她的手又冰凉了,他眉头狠狠一蹙,却无声地将她的小手包裹的更紧,等回了城主府,宋繁花将宋天和月氏的木牌拿出来,摆在卧室的一角,宋明艳和宋昭昭围在她身边陪着她,之前在将军府,段萧不允许任何人进他的卧室,但如今,他也讲究不了那么多了,而且,宋繁花目前的情绪不好,有宋明艳和宋昭昭陪着,能帮她宽宽心。   三个姐妹在卧室里坐着,段萧也不好打扰,就推开门出去。   一出去就看到了容楚和容欣,还有程义。   段萧问,“怎么来这里了?”   容楚道,“我听欣儿说,宋繁花找到了她爹娘的墓?”   段萧揉揉额头,指了院中的一处凉亭,示意去那里说,容楚也不推辞,转身就进凉亭,容欣跟上,程义也跟上,段萧进了凉亭,挑个位置坐下,坐稳之后喊来七非,让她泡壶茶过来,七非应是,下去泡茶。   段萧单臂支在凉亭上,抬头看着松漠岭上空的天,这是他第一次来松漠岭,自然没看过松漠岭的天,其实,松漠岭也属京都一部分,应该跟京都的天一样,但事实上,松漠岭的天比较低,大概是位置的原因,也可能是周围松树的影响,将这一片天空渲染的有点蔚沉,一如此刻段萧的心情,他慢慢地说,“去年我在灭三元湖叛军的时候,云淳一封密旨将我召回了京,那一晚,在御书房,他与我说了苏天荷与苏项。”   容楚大吃一惊,“虽然我不入京为官,鲜少出入江湖,可多多少少听过苏天荷以及苏项的,这二人的死好像都与云淳有关,也好像都被皇家列为了禁忌,他怎么会突然与你说这二人?”   段萧抿嘴冷笑了一声,想到当时的时局,不难猜想云淳的用意,只不过,前有虎,后有狼,再后面还有猎人,这游戏从来不会因为云淳是帝王就注定了他会赢,不过,也因为云淳当时要利用段萧,也让段萧得知了不被任何人知晓的松漠岭真相。   什么真相?   十年前,松漠岭是很热闹也很繁华的,几乎凌驾在京都之上,被称为云京第一城,当然,这城之所以威名如此之大,除了它本身的地理位置以及易守难攻和面积庞大外,还与当时的两个城主有关。   一个是莫寒山。   一个是苏项。   为什么一个城会出现两个城主?   这就是云淳的诡计心机作祟了,松漠岭是朱帝建的,莫寒山从本质上说算是朱帝的人,当时朱帝并没有死,还是称帝状态,莫寒山既是朱帝的人,自然是忠于朱帝的,而云淳要反朱帝,能容许他的人守在松漠岭这么重要的位置上吗?不能。   那么,不能留,只能杀。   因此,他派了苏项过去。   为什么派苏项而不是派肖雄或是薛尉?这就要说一说莫寒山这个人了,莫寒山,出身于云门,而云门,素来号称天下兵种之最,可以想像,从云门走出来的莫寒山,实力有多强,肖雄和薛尉虽然武力值也不弱,可跟莫寒山比起来,不一定比得过,不说一人了,就是二人加起来,也不一定是莫寒山的对手,尤其,莫寒山不是一个人,他的身后,还有数十万的驻城守兵,那么,想要啃动这么难啃的骨头,必须得实力相当的人才行,纵观当时英雄,唯有苏项最合适。   一来苏府与云淳结了亲家,云淳有难,朝苏项开口,苏项不会不应。   二来像苏项这种天生的征伐者,遇到了更强的对手,只会更兴奋,而不会怕死地退缩,一旦向他开口,他必然会应。   三来苏项太强大,云淳觉得此人非常非常危险,他不能明着杀他,会遭世人诟病,暗着杀很容易让苏项心生警惕,进而寻到明头反过来杀他,那么,云淳自己动不了手,又不想放这么危险的人在身边,随时扑上来把自己咬死,那么,要怎么办呢?对付危险的人,自然就用危险的人去对付。   所以,云淳将苏项派了过去。   一个是云门出来的飞骑精英,一个是叱咤风云的英雄,一旦对上,谁生谁死真的没人说的定啊。   可云淳说的定,因为,在他派了苏项前往松漠岭后,他又向金虎府三军下达了密信。   信里写了什么?   很简单——一个不留。   也就是说,不管是莫寒山还是苏项,既呆在了松漠岭,就让他们永久呆在那里吧。   当时的金虎符三军,不,在那个时候,云淳没称帝前,金虎符三军叫云家军,三个统军首领分别是霍超、魏林、李旭,这三人都接到了密信,然后就按密信上写的内容去行动去办了。   苏项不知道云淳在背后算计他,他带着自己的兵,毫无负担地去了松漠岭。   莫寒山很热情地接待了他,又好吃好喝地款待着他的兵,其实用意很明显,没有坎着苏项的面讲出来的话就是——我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们,你们就别来找我的茬儿了,大家和平相处。   莫寒山不介意苏项来夺他的城主之位,苏项也不稀罕城主之位,莫寒山是聪明人,苏项也不傻,故此,二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和谐地相处着。   也正因为这份和谐,让十里烽烟没有荼毒到松漠岭来。   宋天带着月氏以及宋阳和方氏进京经商,出衡州的时候还没有遇到战火,但走了一多半后就遇到了战火,这个时候再返回去,得不偿失,就继续往前开拓商路,进了京城,没呆多久就匆匆返回,实在是太危险,路遇松漠岭的时候,宋天停顿了很久,最后出声说,“我们进城。”   当时的月氏、宋阳、方氏都挺惊讶。   月氏说,“相公,不是直接回衡州吗?”   宋天道,“这个时候的松漠岭没有战火,而外面战火已经遍及全国了,我们带着这么多东西回去,在半道上被劫是小事,因此丢掉性命是大事,暂到松漠岭避避,等外面的战火消停一些我们再往回赶。”   月氏点点头,觉得宋天说的很有道理。   宋阳想了想,也同意。   方氏见他们都同意了,她自然也不说反对的话。   是以,一行人就进了城。   当然,宋天是经商天才,他之所以进城,一方面是为了避战火,一方面也是为了把从衡州带来的这么多东西给销售掉,松漠岭既是防城,那定然是人口众多,城内所需之物远比一般的城镇要大,对商人而言,这就是商机,这么多人,这么多张嘴,他们要吃苦玩乐,要衣食住行,谁来给?总不能是大风刮来,凭空掉下,只能是商人们。   宋天进城之后,以高超的经商天赋将那么多东西给卖了出去,尤其衡州名茶一雪喉倍受松漠岭内的大小官兵们喜爱,这些老大粗们平时就喜欢舞刀弄枪,哪喜欢喝茶啊?天地仙露摆在他们面前,他们都不一定会喝,所以,宋天没有向他们推,可不向他们推这茶如何销的出去?松漠岭有九成以上的人都是驻兵,也就是说,九成以上的人是这些老大粗们,宋天极聪慧,他带着这茶亲自拜访苏项,拜访莫寒山,这二人虽然也是老大粗,可又不是一般的老大粗,他们都出身名门,自是素质良好,兴趣广泛,爱好纵多,生活很有品味,这样的人,一旦喝了他的一雪喉,必然会喜欢上,城主若是喜欢上了,那这九成以上的驻兵,会不跟风?   宋天对自己的茶很有信心,先登门拜访了苏项,苏项接见了他,喝了他的茶后,毫无意外地赞不绝口。   后来,宋天又去拜访了莫寒山,把茶叶奉给他,莫寒山喝了,直叹这茶为神品。   宋天很高兴,自此也算与苏项与莫寒山结交了,宋天带来的茶很多,苏项和莫寒山全都买了,一来是自己喝,二来也让跟随着自己戎马半身的士兵们尝尝这么好喝的茶。   宋天赚了个盆铂满满,自此宋氏商号的名声也打出去了,至少,在松漠岭,无人不识这位与两个城主都能相处得来的宋先生了。   宋天在把东西都卖出去后,又住了小半月时间就打算回衡州了,虽然外面还有点儿乱,可就这么呆下去也不是办法,一来松漠岭不是自己的家乡,二来松漠岭现在没战争,也许明天,也许后天就有战争了,而一旦松漠岭被战火波及,他们想走就走不成了,宋天琢磨了好几天,把月氏、宋阳、方氏召到一起,商议回家之事,商议罢,众人就纷纷收拾东西,打算出城。   只是,还没出城,天降灾祸,避无可避。   原先相安无事的两个人忽然之间就大兴了战火,当然不是忽然之间,刀尖上舔血的人都不会拿生命当玩笑,苏项之所以不再和平相处是因为苏天荷死了。   苏天荷死了!   这个消息一传来,可谓是震惊了整个松漠岭。   苏项急切地要回京,那么,回京之前,得先把莫寒山杀了,这是他来这里的目地,不能空手而回,再者,荷天荷死于朱帝之手,作为朱帝的忠犬莫寒山,苏项又怎么能放过?   两兵打的不可开交。   宋天一脸慌张地带着月氏、宋阳、方氏往城门外跑,还没跑出去,城门关上了,关上了!   宋天大惊,扯着嗓子大喊,可是没人应他,但也没官兵杀他,毕竟他出名了嘛,而且他是商人,不是官兵,不再两军对垒的仇恨里。   宋天绝望地看着那道高耸入天的大门,扭身一转,去找莫寒山,让他打开城门。   莫寒山不干。   宋天苦苦哀求了很久,莫寒山冷着脸将他赶出去了。   宋天无法,只能带着月氏、宋阳、方氏躲到城内安全的地方。   但战火已经起了,哪里还有安全之地?   尤其,后来,两军对垒伤亡惨重,彼此都损伤很多,但伤亡再多也有胜负之分,苏项略胜一筹,他冷笑着向众军下达了剿灭的命令,就在众军快要将莫寒山剿灭的时候,一场反戈,意外而来。   霍超、魏林、李旭带领的三军早已埋伏在城内,此刻呼啸着撕杀开来,苏项再厉害,他的兵再厉害,也早已在对战莫寒山的时候伤痕累累,此刻,面对全副武装的三大云家军,苏项以及他的兵不堪敌对,节节败退,可哪怕真的败退了,苏项也没有慌,他冷静地杀出一条路,直杀到城门口,他得出去,他唯一的信念就是要出去,要看看苏天荷,可是,到了城门口,他不得不跪下了,因为全身血流成河,三军蜂拥而上,他大喝一声,任鲜血直流,双剑在手,怒斩攻上来的人,当兵刃不断的穿进皮肉,他哈哈大笑出声,眼目赤红,嘴中鲜血直冒,带着浑厚内力的笑声震的土地都跟着震动,他双剑往地面一插,临死之前,最后一语如千年诅咒一般,落在众人心底。   “云淳,你负我!”   一声惊天地吼,恨意充斥在整个松漠岭上空。   苏项死不瞑目。   而他涛天的恨意与英雄之血,唤醒了尘埋已久的恶魔。   月氏,原名月霜,本与月离为姐妹,同为蓬莱仙岛的守护神,守凤氏一族蓬莱仙根,千百年前的仙魔大战,天女瑶华死于魔帝蚩尤之手,而蚩尤,死于蓬莱仙岛凤族始祖凤来仪之手,这个千古魔帝肆虐完人间之后,亲上蓬莱,要灭天外神岛,可他不会预料到他会在这里失掉魔心,失掉魔身,失掉千秋霸业,魔功散尽的那一刻,他看着眼前的女子,也是惊天地吼,恨意满腔,“凤来仪,你负我!”   同样的话。   一个是英雄长恨。   一个是爱情末路。   虽执情不同,却是同样惊天的恨。   当然,月氏的身份,以及在后来苏项死时唤醒地狱恶魔的事情云淳是不知道的,谁都不知道,除了宋阳和方氏,可方氏疯傻了,宋阳只字不提当年的事,似乎早已遗忘,而他带到琼州给苏八公的那一截苏项的鹰袖是苏项亲自扯下来给他的还是他自己扯的,这就无人得知了。   云淳只把自己知道的告诉了段萧,段萧也把自己知道的告诉了容楚。   这只关苏项。   关于那一场背后插刀的长恨。   容楚听了,眉心皱皱,颇为遗憾地道,“一代英雄,就这般没了,还没的这般憋屈,当真是令人唏嘘。”   段萧附和地道,“谁说不是呢。”   容欣撇撇嘴,“他妹妹都死在京城了,他还有心情去杀敌,活该这般憋屈地被人算计到死。”   容楚一噎。   段萧也一噎。   二人都往容欣脸上看了一眼。   容欣瞪着他们,“干嘛?”   段萧轻咳一声,没应话。   容楚倒是来一句,“你不懂男人。”   容欣一听,即刻转头看向段萧,“是不是因为我不懂男人,你才不喜欢我的?”   段萧额头一抽,哭笑不得地说,“这能混淆到一起吗?”   容欣问,“为何不能?你就实话跟我说。”   段萧道,“与什么都没关。”   容欣道,“那你小时候喜欢我,长大了怎么就喜欢宋繁花了?”她愤愤地嘀咕一句,“你这叫移情别恋。”   段萧立马往正堂屋的那个门看一眼,静耳倾听了一下,没听到动静,他回头就瞪着容欣,“别乱说话。”   容欣切道,“怕什么啊,她听见了也不当事的,看你怕的那个劲,还没成亲就成妻奴了。”说着,哼道,“我也不喜欢你了,妻奴的男人,我最看不起了。”   段萧抿抿嘴,心想,你看不起妻奴的男人,那你未来就没幸福可言。   段萧虽然这样想,却不敢说,当然,他也不会说,容欣若真遇到了对的人,又怎么可能不幸福?   段萧听到容欣说不喜欢他了,他就完全放心了,他倒是无所谓,反正他不爱容欣,不管她对他是什么心思他都不会回应,主要是宋繁花这个女人平时小气还是挺多的,哪一阵子脾气上来了揪住这个找他的茬就麻烦了。   容楚看一眼自己小妹,笑着喝了一杯茶,喝罢,又问段萧,“如此说来,宋繁花的爹娘是死在乱军之中的?”   段萧阴沉着脸说,“嗯。”   容楚疑惑不解了,“松漠岭的那一场屠门之戮那般血腥残酷,除了云家军外,几乎所有的人都死了,那么,宋繁花的二叔跟二婶,也就是宋阳跟方氏怎么活了下来?”   这件问题段萧也一直没想通,或许是宋天夫妇保护了他们,让他们免于一死,或许是有别的原因,但具体是什么原因他真不知道。   段萧摇摇头,“不知,这得问了宋阳才知。”   容楚摸着下巴,不知道是不是出于翠雪山庄天术一脉的后人的缘故,他总觉得宋阳夫妇很有问题,他对段萧说,“你还是注意点,小心这对夫妻有问题。”   段萧眉头一挑,大感讶异,“他们能有什么问题?”   容楚道,“不知道呀,正因为不知道才提醒你的,知道的话,就直接去收拾了。”   段萧轻笑,“你想太多了。”   容楚耸耸肩,不置可否,又坐了一会儿之后,宋繁花、宋明艳、宋昭昭从里面出来了,段萧小心地观察着宋繁花的脸色,见她眼眶虽然有些微微发红,可面色平静,伸手拉她手,还是有点冰凉,段萧心疼的不行,拿着宋繁花的手在脸上贴,边贴边说,“人已经不在了,你十年前应该哭过,今天再哭一次,明天不许哭了,往后也不许再哭。”   宋明艳和宋昭昭原也是伤痛的,可在听了段萧的话后,二人都有点啼笑皆非,宋明艳道,“你这人也太霸道了啊,我六妹哭亡父亡母,你还非得阻一阻。”   宋昭昭捏了帕子擦了擦眼,小声地说,“是霸道还是吃醋?”   宋明艳一愣。   宋繁花也一愣。   段萧恼羞成怒地瞪了宋昭昭一眼。   容欣觉得她小时候真是白瞎了,怎么会喜欢上这种唯妻是奴的男人,她直接不忍直视地把脸别到一边。   容楚哈哈大笑,“唔,这种醋吃的很有品味。”   段萧一噎,瞪着他。   容楚站起身,拍拍衣服,直接走了。   容欣见容楚走了,她也走。   宋明艳、宋昭昭已经把宋繁花从悲伤的情绪里劝过来,又加上段萧在宋繁花身边,她二人也不再担心,结伴回了自己的卧室,环珠和绿佩留了下来。   段萧拉着宋繁花的手,准备进屋,好好给她的手暖一暖,结果,刚迈开步子,还没走出凉亭,三只飞鸟纵空而下,落在了凉亭下方的石阶上,段萧一顿,飞快地松开宋繁花的手,弯腰将三只鸟拿起来,这三只鸟是夜不鸣放在城门外的,因为无人看管,所以这些鸟的爪子下就没有信条,但三鸟一回巢,就说明外面有大军进犯。   大军进犯?   段萧冷冷一笑,却想到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他问宋繁花,“我的烈日银枪能开松漠岭的城门,那云苏手上的尚方宝剑是不是也同样能开?”   第229章 神兵泣血   烈日银枪和尚方宝剑都是天外飞银所打造,若烈日银枪能破松漠岭的城门,那么尚方宝剑就极有可能也能破,段萧问的问题很关键,而宋繁花给的答案也很肯定,她说,“能的。”   段萧面色一怔,紧跟着脸色就垮了下来。   宋繁花又道,“但有你的烈日银枪锁在松漠岭的城门上,云苏就算用了尚方宝剑,也破不了城门的。”   段萧问,“他的天弓呢?”   宋繁花道,“不能。”   段萧点点头,心里有了底,这样一来,他就能针对性地制定出对敌方法,他将三只鸟松开,三只鸟振翅往高空飞去。   段萧抽出怀里的帕子擦了擦手,再去牵宋繁花的手,发现她的手不冰凉了,他看她一眼,快而稳地把她拉进了卧室,门关上,他抱住她就吻,可刚吻上,还没深入,眼角余光瞥到摆在卧室很明显位置的一个台桌上的宋天和月氏夫妻的灵位时,忽地顿住,他稍稍离开身子,眉头深深蹙起,好一阵纠结之后,低声地说,“软软,能不能把你爹娘的灵位拿出去。”   宋繁花瞪着他,“干嘛?”   段萧道,“你把他二老摆在这里,我怎么亲你?”   宋繁花无语,翻白眼瞪他,“到底是你亲我重要还是我爹娘的灵位重要?”   段萧道,“哪有人把灵位摆卧室里的,摆堂屋里就好了。”   段萧说罢,见宋繁花杵在那里不动,自己挪步去将宋天和月氏的灵位拿走,这二老摆在这里,他是真不敢亲宋繁花的,他不止想吻她,他还想与她欢爱,在床上,他有多欺负她他心里很清楚,所以,哪能让这二老看着他欺负他们的女儿?再者,他与宋繁花欢爱的时候,活人死人都不能看。   段萧拿了宋天和月氏的灵位就往堂屋里去,宋繁花也没拦,嘟着嘴坐在了圆桌边,等段萧摆好二老,进卧室,看到她坐在那里直勾勾地瞪着他,他心口一热,将卧室的门锁紧,上去就将她抱起来,放在了床上,肆无忌惮起来。   宋繁花挣扎,“现在是白天!”   段萧正吻的沉迷,根本没空搭理她,宋繁花挣扎不开,被他吻的更深,最后连话都说不出了。   大白天的,真是大白天的,段萧真是越来越没节制了,彻底被淹没的那一刻,宋繁花觉得以后得跟他约法三章,至少白天不能做。   环珠和绿佩守在门外,听到里面的动静,脸脖一红,立马退开,一个人下去烧水,一个人去厨房。   宋繁花不知道,段萧这个时候跟她做,不是因为他多想,而是他要让她累极困极之后只能乖乖睡觉。   从下午做到晚上,宋繁花果然累的瘫软在段萧的怀里不能动弹,眼皮都不愿意睁开。   段萧伸手拨开她的头发,亲她红嫣诱人又香气沉沉的脸蛋,一边亲一边说,“我让她们送饭进来,你就在这里吃,吃罢了睡一觉,什么都别想。”   宋繁花压根不想理他。   段萧低低地笑着,下巴蹭了蹭她柔软娇嫩的肌肤,又按住她的头吻了进去。   绵长的一吻中,段萧又没控制住,就着宋繁花柔软发烫的身子,又要了她一次。   这一次过后,段萧不敢再亲宋繁花了,更不敢再抱她了,他如今对她的抵抗力几乎为零,尤其在床上,段萧拉起薄被将宋繁花裹住,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深深地吸一口气,下床穿鞋,捡起散乱一地的衣服扔在脏衣篓里,又去衣柜前取了一套衣服出来,没穿,就披在身上,走到门口,对门外喊一声,“来人,打水。”   环珠立马从外面奔进来,隔着门汇报,“段公……”环珠顿了一下,偷偷地笑一声,却是道,“六姑爷,水打好了,就在门口放着。”   段萧轻咳一声,脸微微一红,扭头往身后的大床看去,大床被屏风挡住,若隐若现地只能看到一个轮廓,可既便是轮廓,知道宋繁花此刻正躺在那里,段萧的心,从来没有过的踏实宁静,他笑着嗯一声,嗓音混和着情慾渲染的粗砺,迷性而低沉。   环珠立马退开。   段萧去外面拎了水进来,先将宋繁花抱起来认认真真地洗了一遍,又重新铺了一张床单让她睡,他胡乱地给自己洗一遍,换了衣服,开了一面纱窗,透点儿风进来,然后拉开门出去。   出去后他让环珠去端饭,端了饭进去喂宋繁花。   环珠笑着说,“绿佩已经去了。”   段萧又嗯一声,想了想,觉得没什么可交待了,便抬步去了饭堂。   饭堂里坐满了人,醉酒的男人们睡了一个下午此刻也全都醒了,一个个精神奕奕的,正在热烈地聊着天,见段萧过来了,聊天声音一歇,全都看向他。   元丰笑着打趣说,“喝的那么醉,你也能折腾一下午,可真行。”   绿佩去厨房单独给宋繁花弄饭,又逢吃饭的点儿,宋繁花却不在,段萧又刚来,这些人,尤其是经历过男女情事的人,一猜就知道段萧做了什么好事。   韩廖撇撇嘴,对段萧说,“你都不能顾忌顾忌一下别人的感受?”   韩稹道,“就是。”   沈骄阳看着段萧,见他脸色英俊,眉色飞扬,虽然面庞还是一如继往的冷,可深邃的眸里蓄着满满的笑意,那笑意像星光一般,明亮的几乎照亮了所有人,还有他的唇,染了绯色,沈骄阳止不住地想,将军干了什么事,这么快乐?   肖雄没说什么,只是笑着看了段萧一眼。   肖璟安静地坐着,玉颜翡翠一般,高洁不可攀。   薛少阳抱臂看着段萧。   薛凌之道,“大军都压境了,你还有心情跟你的未婚妻你侬我侬的,你倒是真的不怕的很。”   说到这个,马怀燕接话道,“大军压境算什么啊,至少这里有松漠岭的城墙,那些大军再危险也是隔了一道门,去年的时候,他面对我们三军的团团包围,还不是跟他的未婚妻在马车里你侬我侬的,被掀了车顶还在亲热,啧啧啧,你们是没看到那个场面,真是……”   众人大愕。   “啊?”   “啊?”   “啊?”   好几道吃惊的声音传出来。   段萧面色不变,风清云淡地走进来,经过众人坐位往自己坐位走的时候,十分不要脸地来一句,“我有老婆跟我恩爱缠绵,你们有吗?”他指指坐在那里的每一个男人,“都是光棍。”   众人一致同仇敌忾地瞪着他。   宋明艳忍不住,噗嗤一笑,“哈哈哈,笑死我了。”她也指着一圈男人,“还真是,你们都是光杆司令。”   宋昭昭也捏了帕子笑了笑,再看一圈饭桌前的男人,真是觉得段萧和宋明艳说的不错,都是光棍。   容欣捣了捣容楚的肩膀,对他说,“哥,你是不是该给我找个嫂子了?省得让某个人得瑟。”   容楚瞪她一眼,没理。   温千叶好笑地掀眉看了段萧一眼,“你眼瞎吗?没见冬青怀孕坐在那里。”   段萧一噎,笑出声来,“哦,忘了。”   不过,冬青怀孕了,他想恩爱也恩爱不了啊。   段萧笑着坐下。   众人拿起筷子吃饭,吃饭的时候,一个一个的把段萧挖苦到南墙边了,然后再拐回来,继续挖苦,段萧也不恼,任他们挖苦着,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这种情绪他懂,众人要是知道他这般想,铁定要齐齐地围攻他了,叫他得瑟,叫他嚣张,这年头四只脚的蛤蟆不好找,两只腿的女人还是好找的,不就是找女人吗,谁还找不到了,众人摩拳擦掌,真的恨不得要跟段萧干架了,可说是说,怒是怒,他们却没动,而坐在一边儿的姑娘们,看着这些大男人们平时都英勇高大冷血的让人望而生畏,此时却幼稚地像小屁孩,众姑娘们一致摇头叹气,原来再厉害的男人,也有幼稚到让人跌掉大牙的一面。   吃着,热闹着,摩拳擦掌着,笑着,这顿饭接近尾声。   段萧放下筷子,拿出帕子擦了擦嘴,端起茶杯漱了一口茶,茶杯搁下来的时候,他抬起头,视线从在坐的每一个男人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门外,出声说,“云苏已经带兵来攻了,你们说说看,我们要如何应对。”   肖雄厉声道,“让他有来无回!”   薛少阳冰冷着声音道,“我一定要亲手宰了墨砚,为我父亲报仇!”   薛凌之眯了眯眼,“以云苏的智商,不可能不知道松漠岭易守难攻,他忽然派大军前来,我总觉得事有诡异。”   段萧道,“就算有诡异,也要迎战。”   是,必须得战。   既然决定了要打,那就得商议好怎么打,段萧让姑娘们都离开,留下男人们商讨如何打这一场硬仗。   云苏带大军驻扎在松漠岭郊外一个叫枫林凹的地方,这个地方也是易守难攻的,而且距离松漠岭不近不远,攻可出,退可守,也是绝佳之地,大军驻扎此地后,云苏坐在营帐里,苏八公、苏子斌、苏进、吕如宁、苏昱都在,苏墨留在了京都九王府中,照看九王府的一切,墨砚和弥月守在云苏左侧,倾心和水英守在云苏右侧。   云苏坐在横案前,他的面前摆了一张地图,地图很大,最右边用粗黑的墨笔写了五个大字,松漠岭布防。   这是松漠岭地图,城内加城外的。   云苏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压在地图上,眼睛看向营帐内的几个人,对他们说,“松漠岭虽然难攻,可也不是不能攻。”他对他们招招手,“你们过来看。”   苏八公、苏子斌、苏进、吕如宁、苏昱都凑上去。   云苏修长的手指极为灵活地在地图上面游走着,边游边说,“这里是耸山,这里是松林,这里是正门,这里是沙漠圈,而我们,在这里。”他手画了一条线,给他们看,“早在很多年前,我其实潜入过松漠岭,也专门研究过松漠岭的城防布局,一座城,就算依靠天然地势,依靠后天城建,成了一座无可跨越的坚强城堡,可它却不是无死角的,对松漠岭来说,它唯一的破绽之处就是这里。”   五个人立马往他说的那个地方去看。   墨砚、弥月、水英、倾心也往云苏指的地方看去。   云苏指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耸山。   苏八公老脸沉了沉,眼中精明之光一闪,他说,“耸山是松漠岭的后背屏障,炸了耸山,松漠岭的后背就露出来了。”   云苏道,“是,但炸山动静太大,而且短时间内也完成不了,所以,我们要想攻入城内,就得借助耸山,耸山下面是松林,这些松林都活了千百年,树根庞大,枝高茂盛,隐匿一两个人不是问题,再者,这些松树选比松漠岭的城墙还要高,所以,从高往地处跳,很容易。”   苏八公惊愕地道,“你是想让人攀上耸山,再从耸山下来进松林,然后借助松林的高枝优势,进入城内?”   云苏道,“是。”   苏八公眉头一挑。   苏进道,“耸山很高,一般人可攀不上去。”   苏子斌摸着下巴道,“我苏府的鹰兵有一多半是随着大哥当年风靡无敌的,有他们出马,不说耸山了,就是连翘山,指不定都登得上。”   云苏道,“正是,我就是要用这一部分鹰兵上耸山,然后在他们入耸山的时候,我们正面以三拨大军去直攻松漠岭的城门,逼他们出城迎战,一旦金虎符三军出了城,就让他们再也进不去,不管是拖战还是死战,都要将他们拖在外面,等鹰兵入了城,夺了城防,松漠岭就等于易了手,不过。”   说到这,他顿顿,又道,“段萧手上有段家军,宋繁花手上有暗军,虽然人数都不多,可都是精英,极难对付,我担心鹰兵入城后会被这些人两面夹击,所以,得再加一股势力,去分划段家军与暗军。”   说着,他抬头看向吕如宁,“这事就交给你了。”   吕如宁应道,“是。”   云苏道,“段萧的段家军和宋繁花的暗军都不是寻常士兵,但你的刀能吸所有异力,这些人对上你,只会给你增加功力,让你越来越强,我不担心你会出什么问题,我只想跟你说一句,别手软。”   吕如宁眼眸转了转,出声说,“不会。”   云苏看她一眼,不再说什么,挥手让她下去了,吕如宁去登耸山,苏进也派了一部分鹰兵去登耸山,云苏派出东西虎军,先是十万骑兵,再派十万弓箭手,再派三十万大军,前后极有步调地去攻松漠岭城门,段萧出动金虎符三军,出分三拨出城迎战,另外,安排了五万弓箭手集中分排在城墙上,射杀地下的东西虎军,肖雄、薛少阳、元丰、马怀燕、风香亭、田家严、王朔各带一部分兵,出城迎战,这一战打的很激烈,谁都不相让谁,也是死战。   云苏骑在马背上,段萧站在城墙上,彼此隔着极远的距离看着。   其实,距离这么远,应该是看不见的,可这二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冷光。   云苏勾唇笑了笑,无声掀起唇角,“敢不敢出来与本王对战?”   段萧抱臂靠在城墙壁上,老神在在地无视他的挑衅,“你能攻进来,我就奉陪。”   云苏眯了眯眼,手一扬,天弓即刻叱咤现身,三只玄天箭,携带着巨大琉火,破空而来,威力惊人地越过硝烟弥漫的战场,直击向站在高高城墙上的段萧。   段萧站着没动,虽然琉火早已灼烫了肌肤,他却一动不动,只是对身后的人说一句,“你还不出手?”   肖璟掌气一凝,刹时染了肃杀的空气骤然绵软,仿佛被浸了水的海锦,一下子将穿破气流凌厉的不可抵挡的天弓给吸了进去。   云苏远远地看着,薄唇倏地抿紧,逸出冷笑,曾经,天阳射日将天弓交给他的时候说过,天弓虽厉害,可太过刚强,遇柔则败,如此看来,还真是如此,云苏忽地将天弓收回来,他不知道肖璟是何时学会五柔掌的,这种乾坤掌法本是五行结和的,但偏偏,五行缺四,只留一行水,是专门对付他的天弓的。   云苏止不住地冷笑,看来肖璟也是在很多年前就在想着怎么对付他了。   很好,云苏想,不将你们一网打尽,本王就不用混了。   城门外打的如火如荼,城内,宋繁花睡的一榻糊涂,睡着睡着还做起了梦,梦里是小时候的衡州,宋天和月氏健健康康地活着,宋繁花小胳膊小腿一路蹒跚地冲进主院的卧室,扑进月氏的怀里,喊着,“娘,娘。”   月氏笑着抱起她,揉着她软糯糯的脸,问她,“听奶娘的话,吃饭了没有?”   宋繁花撅着嘴,“不吃。”   月氏轻斥她,“老这样挑食,不按点吃饭,小心长不大。”   宋繁花不听她唠叨,在她怀里拱来拱去,非要月氏哄她睡觉,月氏无奈,抱着她出了院门,带她去吃饭,吃饭的时候宋繁花哭着嚷着要睡觉,若得一饭堂的人都没能吃好饭,最后还是宋天受不住了,一把从月氏怀里把宋繁花抱过来,轻轻地哄着,一边哄一边往月氏脸上瞪一眼,“她想睡就让她睡。”   月氏没好气地说,“她老是这样不吃饭哪能行?”   后来宋繁花长大,不爱女红,不爱学习,成天调皮捣蛋,为此月氏可是天天头疼,宋天倒无所谓,反正他有儿子,家业有儿子继承,还有一个二女儿,二女儿打小就温柔体贴,典型的大家闺秀,所以,轮到三女儿,调皮点,顽皮点,不爱学习,不爱女红就算了,虽然是这样想的,但在他出门去经商的时候,还是对宋繁花嘱咐,让她好好吃饭,不然长不高。   宋繁花不大上心地听着,当时还颇有点不耐烦,对宋天和月氏出门经商也没有多大不舍和挽留,因为宋天经常带着月氏出门经商,从没遇到过事,宋繁花当时又小,哪能知道她爹娘自此一走就不再回了呢。   宋繁花梦着梦着眼泪就流了下来,她看到她爹娘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大喊,“爹!娘!”   可是,她的喊声没人听得见,宋天和月氏还是走了。   宋繁花心口悲痛不已,她想,如果爹娘能够回来,她以后再也不调皮,再也不捣蛋,再也不懒的连饭都不吃,想着想着眼泪流的越发的凶,她想说,娘,我已经听话了,真的,你回来看看,我现在真的很听话,很听话了。   宋繁花哭出声,可就是没法醒过来,一直沉睡着,心口像是被一颗重石压着,喘不过气,她拼命地呼吸,然后心口就拼命地疼,她似乎听到有人在喊她,她努力地去寻那个声音,头狠狠往枕头上一斜,汹涌的眼泪就如雨一般顺脸砸下来,砸在肩膀手臂,砸在蓝色的床单上,泪沿手臂而下,缓缓沁成水珠,滑入九环镖内,九环镖遇泪脱手就飞。   原本闸在城门上的烈日银枪陡地发出破天惊鸣,鸣声惊天动地,像呼啸的风云,让所有人都听见了,然后不约而同地被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往声音来源处望,除了烈日银枪外,尚方宝剑也出现了异常,除了鸣叫外,还流了血,神兵泣血,这是何等让人惊惶的大事!   云苏倏然大惊,抬头惊目地看向松漠岭高巍的城墙,尚方宝剑的每次异动都是因为九环镖,因为宋繁花,以前从没见这剑流过血,为何这次却流了血?   云苏心口拔凉,有一个惊恐的念头在心中堆织又堆织,难道宋繁花出了事?   云苏不敢想,宋繁花到底出了什么事,能够让神兵流了血?   云苏扬声大喊,“撤兵!”   段萧也在烈日银枪悲鸣的时候冲下了城墙,往门口去看,结果,看到烈日银枪在流血,流血!段萧震惊不已,自然,他也被吓住了,他当然知道烈日银枪的每次异常都是因为九环镖,因为宋繁花,所以哪还敢再耽搁,几乎是最了最快的速度飞回城主府的。   一回城主府就急切地冲进他与宋繁花住的院子,一入院子就看到了环珠和绿佩。   段萧见她们二人在外面,眉头深深拧紧,问她们,“宋繁花呢?”   环珠眨了眨眼,说,“小姐一直在屋里没出来啊。”   绿佩也道,“是没出来,应该还在睡觉。”   段萧眉头拧的越发的紧,都快成山川了,他没再说什么,推门就进去,进了卧室,穿过屏风,看到宋繁花坐在床上,黑发长的已经很长了,此刻凌乱不堪地散在床沿,还有一半部直接往地上栽去,她抱着双肩,眼眶通红,明显是大哭过。   段萧心口发紧,走过去小心地将她抱起来,放在腿上。   段萧穿着盔甲,到处都是硬绑绑的冷,宋繁花柔软的像只小白兔,段萧真怕自己一个力道没控制好就把她伤了,他抱了一会儿,又将她放回床上,起身将盔甲脱掉,重新将她揽进怀里,低声问她,“怎么了?”   宋繁花有气无力地说,“没什么。”   段萧拧眉,“那你哭什么哭?”他将她的下巴支起来,看着她雪白娇嫩的脸,又看着她红肿起来的眼眶,心里密密地疼着,疼痛中又有火气蹿起,他今天都跟她说了,哭一次就够了,还要天天哭,每时每刻都要哭吗?   他忽地将她往床上一丢,站起身就往外走。   宋繁花一愣,问他,“你干嘛?”   段萧冷着声音说,“把宋天和月氏和灵位请走!”放这二老在这里做什么,凭白无故地惹他的女人一天到晚哭个不停,睡个觉还不安生。   段萧要去拿宋天和月氏的灵位,宋繁花哪里肯,直接飞奔下床,拽住他,“你敢!”   段萧道,“我把他们放到宋明艳或是宋昭昭那里去。”   宋繁花红着眼说,“不行。”   段萧瞪着她,微眯起眼角,危险地说,“你再哭出来试试。”   宋繁花咬住唇,想哭又不哭极力隐忍的样子看得段萧的心都碎了,他气闷地想,来什么松漠岭,纯粹是没事儿找事儿,他猛地拉住她的手,走了出去。   宋繁花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能被他拉着往前,出了卧室,段萧松开她,将宋天和月氏的灵位拿起来,宋繁花脸色一白,扬声就道,“不许你动他们。”   段萧冷瞪她一眼,将宋天和月氏的灵位摆在了堂屋里的那张大桌上,然后撩起裤摆,跪了下去。   这一跪,生生地把宋繁花给吓着了,她往门口看了眼,还好门在关着,不然让外面的人看见了,指不定得说什么了,还有段家军,要是让段家军知道他们的少爷跪在了她爹娘灵前,不得削死她?   宋繁花连忙跑上去,拉段萧,“你起来。”   拉了半天没把段萧拉起来,反倒是被他拽着跪在了地上,段萧十指扣住她的,不让她挣扎捣乱,与她齐齐地跪着,面向宋天和月氏的灵位,一字一句,很认真地说,“伯父,伯母,我知道宋繁花是你们的女儿,你们活着的时候应该很疼爱她,怕她磕着碰着摔着,怕她流泪,怕她出事,你们尽父母之爱给她能给的一切,可现在你们不在了,这些你们都给不了她了,可是我能给,我不会让她嗑着碰着摔着,不会让她流泪,不会让她出事,除了宠她爱她之外,我愿意给她一切,包括我的生命,她只要掉一滴眼泪,就是在我身上割一刀血,她哭一整天,我就会痛一整天,你们活着心疼她,死了也不要再让她难过,我会娶她为妻,延续你们的关心和爱,那么,你们若地下有灵,就不要再呆在她的面前惹她伤心,该去哪里去哪里。”   说到前面,宋繁花很感动,可听到后面的这一句话,她瞠地转目瞪向段萧。   段萧伸手就将她转过来的脸按住,俯身吻了下去。   宋繁花睁大眼眸,破口大骂,“你……”混蛋!   混蛋二字还没说出来,整个口腔就被段萧霸占住,他深深地吻着她,不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一只手死死地压住她,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抬起,在宋繁花看不见的后背的方向,手划符文,将宋天和月氏的灵位收了起来,然后,手又落下来,箍在她的腰上,将她按进怀里,重重地吻着,吻了很久,段萧松开她,气息很沉,裹着滚烫的体温,肆虐在她的周围,他哑着嗓音,缱绻低暗地说,“软软,你爹娘走了。”   宋繁花本来被他吻的迷迷糊糊,闻言倏地推开他,往桌上一望。   结果,哪里还有宋天和月氏的灵位了?   宋繁花大惊,蹭地站起来,往四周去翻找,结果,翻找了半天,桌底下、椅子底下、多宝柜、门边的盆栽釉花瓶、抽屉、柜子全都翻找了,就是没有,她瞪着段萧,“你做了什么?”   段萧撇撇嘴,“我能做什么,他们听到了我的话,觉得我说的对,就走了吧。”   宋繁花虽然是重生的,可她不信鬼神,她眯着眼道,“肯定是你做什么了!”   段萧看她一眼,手臂撑着桌沿站起身,站稳之后又弯腰拍了拍膝盖以下的衣服,拍罢,他老神在在地往后坐进了椅子里,没什么情绪地反问,“难道你觉得我刚说的不对?”他挑眉,“你觉得我哪一点儿说的不对,你指出来。”   宋繁花一噎,这个该死的男人,腹黑心机用到她身上来了,宋繁花哼一声,盯着椅子里雍容沉贵的男人看了好半天,猛地一个提步上前,伸手去摸他的腰。   段萧一愣,继尔温情脉脉地说,“你想要,我们去卧室,别在这里扯我腰带。”   宋繁花恶狠狠瞪他,“闭嘴!”   段萧摸摸鼻子,倒是非常乖觉听话地不再吭声了,他当然知道宋繁花不是想要,而是想在他身上找那两个木牌,不过,木牌已经被他易到别的地方去了,她就是脱光他的衣服,也找不见的。   果然,宋繁花摸了段萧的腰,又摸了他的襟兜,还有两个袖筒都被她翻了个底朝天,就是没找到宋天和月氏的灵位,这么一刻,她勉强让自己相信,宋天和月氏真的走了。   宋繁花一屁股坐在了段萧旁边的椅子里,脸上说不出来是什么神情。   段萧余光瞧着,并不上前哄慰,她得自己想明白,走过这道悲伤的坎,不然,往后一旦提及宋天和月氏,她铁定又要哭。   段萧坐在那里等着,等了没多久,宋繁花深吸一口气,目光遥望向门外,门在关着,她看不见外面的光景,可能看到微黑的暮光伴着黄昏金色从门口斜进来,在地面上洒出一片晶莹,她雪白的手往段萧的方向伸了一下,段萧立马握住。   宋繁花转过头,看着他,真诚地说,“谢谢。”   段萧眯了眯眼。   宋繁花说,“不知道从何谢起,好像从踏入你段府门槛的那个时候,我就该感谢了,你愿意与我立约,愿意出力,愿意拿出你全部的忠诚对我,我除了感谢,好像真的没什么能够给你了。”   段萧无声地垂下眼睫,缓缓摩挲着她娇嫩的手肉,“你把自己给我,这就是对我最大的回馈。”   宋繁花没应这句话,她其实很明白,依段萧的身份地位,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有,不一定非是她,而她,不敢跟他说,她死过一次,因为,她也怕失去。   第230章 倾尽一切 钻石满5600加更   宋繁花反手将段萧的手握紧了,段萧愣了一下,紧跟着嘴角就轻轻勾起,扬起了笑意,宋繁花不会明白,她愿意给他,对段萧而言,意味着什么,其实,他们二人都在为彼此付出,已经分不清谁付出的多谁付出的少了,其实,谁多谁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二人心中都有一个执念,就是,我愿意为你,倾尽一切。   段萧笑着将宋繁花拉进怀里,宋繁花伸手抱住他。   段萧低垂着脸,问她,“还哭不哭了?”   宋繁花没好气地道,“灵牌都不见了,我还哭个鬼。”   段萧道,“你本来就在哭鬼。”   宋繁花额头一抽。   段萧道,“你爹娘是识大体、明道理的人。”   宋繁花翻翻白眼,心想,你真当我信了鬼了听你胡诌?只不过是看你这么费力费心,又是耍腹黑,又是耍心眼,偷偷摸摸地将我爹娘的灵牌弄走,只为了让我不再悲伤,不再流泪,你的心意我懂,所以,我愿意让你放心,当一个人的悲伤不再是一个人的事的时候,哭也是一种奢侈和罪过。   宋繁花不会让这种罪过架在段萧的心上,所以,她不会哭了。   宋繁花努了努嘴,哼道,“那当然了,也不看我爹娘是谁。”   段萧笑道,“富公富婆。”   宋繁花无语,瞪他一眼,段萧压下脸就去吻她,宋繁花连忙闪身一避,跑到桌子的另一边,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地说,“你还上瘾了啊!”   段萧心想,可不就上瘾了,他笑了笑,站起身,回到卧室,又重新将铠甲护身穿上。   穿好,出来,宋繁花已经打开了卧室的门。   宋繁花站在院子中间,环珠和绿佩守在她身后,二个丫环脸上都是欣慰之极的笑。   宋繁花背手仰头看着松漠岭上空的星夜,听到脚步声从门内跨出来她也没回头,只声音轻轻缓缓地传开,“我听到了兵战声。”   段萧唔一声,“是,云苏带大军,亲征松漠岭。”   宋繁花冷笑,却是身子一转,望向身后的耸山,此刻的耸山笼罩在一片深重暮霭里,几乎与天连为了一体,连绵起伏里全是雾影的曲线,已经分不清哪里是耸山,哪里是天,哪里是雾了。   宋繁花收回视线,看向段萧。   段萧也看着她,缓缓,视线低垂,看向她的手腕,手腕被两层袖襟遮着,看不到九环镖,他微微拧了拧眉心,问她,“你刚刚使用了九环镖吗?”   宋繁花摇头,“没有。”   段萧道,“两军已经开战了,云苏派了五十万大军攻城,我派了三十万大军出城迎战,肖雄他们也出城迎战了,可就在两军打的不可开交的时候,烈日银枪发出了破天的鸣声,我下城观望,然后看到,烈日银枪泣血了。”   宋繁花一愣,“烈日银枪泣血?”   段萧道,“是。”   宋繁花抬起左手手臂,露出雪白皓腕,以及细白腕间上戴的那只由九道银环串起来的手镯,她指尖触上去摸了摸,寻思地道,“我刚睡觉的时候梦见了我娘,梦见了在衡州我的小时候,也梦见了我爹带我娘出门经商离府的那一幕,看到那一幕,我没有忍住,就哭了出来,或许,是因为这个。”   段萧眯眼,“嗯?”   宋繁花道,“眼泪。”   段萧不解了,看着她,目光带着惊疑,“你的意思是,你的眼泪能让神兵泣血?”   宋繁花瞪他,“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段萧咦道,“那是怎么回事?”   宋繁花道,“你的烈日银枪泣了血,那尚方宝剑应该也泣了血,这两把兵器都是由天外飞银所铸,而天外飞银,是天女瑶华的精血凝结而成,这精血里含了她对人世的悲悯以及她对人间生灵涂炭的绝望,而偏巧,我梦见我娘的那会儿,你们两军应该开战了,我在哭的时候是沉睡的状态,没办法控制眼泪的走向,而很可能,当时哭出来的眼泪,有一部分流到了九环镖上,触发了埋藏在神兵里面的瑶华的悲悯,因为当时,烈日银枪和尚方宝剑都在面临烽火,而烽火一起,不管怎么控制,都会殃及百姓,这是仙女瑶华不忍看到的,所以,神兵泣血,应该只是警示。”   段萧挑眉,“警示?”   宋繁花道,“警示你们别打仗,害的生灵涂炭。”   段萧抿抿嘴,“死了千百年还这么多管闲事,真是操不够的心。”   宋繁花无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段萧道,“只要你没事就好,我还以为是你出了什么事,只要神兵泣血与你无关,我也就不管它了。”   宋繁花又仰起头看天,希望天上的神明没有听到段萧的话,降雷劈死他。   段萧伸手揉揉她的小脑袋,正想说我得去亲自盯着战场,结果,话还没说出来,夜不鸣和夜辰已经极快地现身,对他说,“少爷,云苏撤兵了。”   段萧倏地一下扭头看向宋繁花。   宋繁花摸摸脸,问,“怎么了?”   段萧哼道,“他忽然撤兵,定然是你刚说的,他的尚方宝剑也泣了血,而他跟我一样,在看到神兵泣血的第一瞬间,想到的是你。”   段萧很不是滋味地说,“他担心你出了事,所以,暂时收了兵。”   宋繁花道,“他收了兵,我们可以追攻啊。”   段萧冷哼,“我说他是为了你才收的兵,你听不懂是怎么着?”   宋繁花撇撇嘴,翻了个大白眼,“他为了我又如何,我还能领他情了不成?”   段萧道,“你敢领他情。”   宋繁花心想,她有什么不敢的,她只是不愿意,她若愿意,刀山火海她都敢。   不过,说到刀山火海,就不得不提防另一件事了,宋繁花伸手指了指耸山,“你得派人盯着点,若我猜的没错,云苏会派人从那里突袭进来,从今夜起,你派出一半段家军,我派出一半暗军,日夜值守在耸山脚下,松林深处。”   段萧眼一眯,仰头看着那片山,这么一刻,看着那山,感觉山与天连着,压根不可能是人能够攀过来的,可宋繁花既这样说了,就必然得提防。   段萧沉吟了小片刻,出声喊,“夜辰。”   夜辰应一声,“少爷。”   段萧道,“你去选五十名段家军,过来与暗军集合。”   夜辰道,“是。”转身就下去喊人了。   段萧又对夜不鸣说,“发信给无方,让他从万青寺出发,绕耸山后背,堵住潜在敌人的退路。”他冷冷地勾唇,“若真有敌人妄图从耸山潜进来,那就让他们有来无回,进不得退不得,只能死在这里。”   夜不鸣应声,即刻下去写信,传鸟入万青寺。   万青寺里,无方、张三牙、叶知秋三个人正站在一颗大树前,这颗大树形状奇特,皮干青葱,枝展条顺,但偏偏,枝上无叶,全是红绦,如江南岸边的垂柳,挂满枝头,随风摇弋,一片红中一片佛光,有信男信女们结伴而来,又结伴而走。   无方看一眼叶知秋,不耐烦地道,“这都站了好几个时辰了,你倒是挂啊!”   叶知秋无辜地说,“我不知道怎么挂。”   无方一噎。   张三牙扔一颗糖在嘴里,咀嚼了几下,忽地吹出,那糖如子弹一般袭上叶知秋手上的红绦,粘住之后反弹而起,飞上枝头,砸向最显眼的位置,不出须臾,长长的红绦就紧固牢靠地粘在了情愿树上。   张三牙拍拍手,“好了。”   叶知秋气道,“那是我要挂的,你怎么能代劳!”   张三牙瞪着他,“犹犹豫豫,磨磨迹迹,我若不帮你挂上去,你还得再傻站好几天。”   叶知秋道,“这是我要为宋明艳挂的,不能假别人之手。”   张三牙耸耸肩,“我没用手啊。”   叶知秋气闷,这有区别吗?总归不是他亲手挂上去的。   无方道,“既然挂了就走吧,少爷去了松漠岭,情况怎么样尚不清楚,我们得尽快赶过去。”   张三牙吹了一声口哨,“去之前是不是先返一趟京城,把九王府捣了?”   第231章 艰难抉择   无方啊一声,瞠目结舌地瞪着他,“你可真敢想。”   张三牙道,“我不是敢想,我是敢做。”   无方笑着摸了摸下巴,“这个主意怎么听上去让人那么兴奋呢?”   张三牙哈哈大笑,扭身就走,往京城的方向离开。   无方跟上。   叶知秋想了想,也跟上。   只是,三个人还没离开万青寺,就只走过了一座寺门,在踏入第二道寺门前的阶梯路时,无方和张三牙猛地脚步顿住,二人不约而同地抬头往眼前五米开外的那座法琴寺勾檐上望去,黄色琉璃瓦上栖息了三只飞鸟,无方和张三牙对视线眼,无方道,“是夜不鸣的信。”   张三牙眯了眯眼,甩一颗糖入嘴,咀嚼了一下,又忽地吹出,袭向高空檐勾上栖息着的三只鸟的脚下,快要砸在琉璃瓦上的时候,那黏腻的糖一分为三,如一只水母陡然间伸出来的触须,飞向每只鸟,眨眼之间,三只鸟扑腾飞起,黏腻的糖又反弹而回,不出须臾,张三牙手中就多了三张笺信。   张三牙将三只笺信以一种诡异的手法合起,然后看到了信里面的内容,他认真扫一遍,扫罢,把信递给无方。   无方捏住信,低头看着,看罢,他将信以掌气焚碎,拍拍手说,“看来是去不成九王府了。”   张三牙甩甩手臂,笑着说,“去不成就不去了,反正听少爷信里的意思是耸山有小贼出没,那么,他们敢从背后偷袭,俺们就也从背后偷袭,看谁偷袭得过谁。”   无方看他一眼。   张三牙抬步就走。   无方笑着摇了摇头,没有立马跟上,而是看着叶知秋,问他,“你是直接去松漠岭,还是跟我们一起上耸山?”   叶知秋问,“耸山发生了什么事?”   无方摇头,“不知。”   叶知秋眉头一拧。   无方说,“你还是跟我们一起去耸山吧,有你在,我不会受伤。”   叶知秋额头一抽。   无方很愉快地替叶知秋做下了这个决定,拉了他就走。   下了万青寺,三个人各展轻功,往耸山飞去。   云苏坐在主营帐里,一个人对着尚方宝剑发呆,苏八公、苏昱、苏子斌、墨砚、倾心、弥月、水英全都是用不解的眼神看着他,但云苏没理会他们的眼神,也没管他们欲言又止的态度,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尚方宝剑看着,看着看着那双俊逸绝伦的凤眸里就逸出了一丝无奈。   他伸手揉了揉额头,忽地一推开椅子,起身打算往营帐外走。   苏八公看着他起身离开,没喊他,只是在他快走到营帐门口的时候,沉声问,“怎么忽然撤兵了?”   云苏脚步微微一滞,脸仰起来,嘴唇动了动,大概是要说话的,可最终,他什么话都没说,伸手一掀,将帘子掀开,走了出去。   苏八公老脸一沉。   苏昱蹙蹙眉,“表弟似乎变了。”   苏八公冷冷哼一声,扭头往桌上摆着的尚方宝剑看去,看了半晌,他眯起眼道,“刚刚神兵鸣叫,有两道声音,一个是这把剑的,另一个是段萧的,那么,是这两把神兵在空中交汇了吗?”   墨砚跟去了战场,自然也很清楚战场上的情况,闻言他摇头,说,“没有。”   苏八公皱眉不解,“那他何以会盯着尚方宝剑发愣?”   墨砚也不知,就不吭声。   水英和弥月却很清楚这是为什么,她们二人对望一眼,弥月在心里冷冷地想,又是宋繁花在搞事,这个女人,一日不除,那就为祸一日,她眼眸动了动,抱剑就离开了。   苏八公问了一营帐的人,没问到当时的情况,还有云苏的异常,他也不白费时间和口舌了,直接找云苏。   云苏坐在枫林凹的山坡上喝酒,他身边没人,苏八公来的时候他已经喝了大半坛了,苏八公看他一眼,又看一眼他旁边摆着的三坛酒,气哼一声,撩了裤摆也往下一坐,抄起一坛酒,掀了密封栓,仰头就喝。   云苏侧脸看他。   苏八公咕噜咕噜几口入肚,酒坛拿开,伸手把嘴一擦,也看着他。   云苏道,“外公年岁大了,少饮酒。”   苏八公闻言哈哈大笑,笑罢,酒坛往地上一搁,竟有气吐山河之气从地底冒出,他别有意味地说,“外公确实是老了,可饮酒与年岁无关,既钟情此物,又何惧生死。”   云苏是聪明人,如何听不懂苏八公以酒喻情的意思。   既钟情此物,又何惧生死?   云苏慢慢垂下眼,又继续喝酒,也不跟苏八公碰坛,就一个人不知道怀着怎样的心情喝着。   苏八公看着他,不轻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忽然抱臂往后一仰,直挺挺地看着头顶月色明净的天空,出声道,“你娘这一生一直在念一个人,在等一个人,她为了一个情字,出入江湖数十载,后来执念破灭,便把自己随便嫁了,你大伯这一生征战四海,英名几累,只为笼络人心,问鼎王座,他们都有他们的执念,都有他们拼命想要去获得的东西,可终究,他们什么都没得到,你娘惨死御宫,你大伯埋恨松漠岭,而你……”   苏八公忽然又坐起,目光很深很沉地盯在云苏身上,“你要步他们的后尘吗?”   云苏愕然一惊。   苏八公一掌拍在他的肩头,力道大的让云苏的额头都抽了一下。   苏八公问他,“疼吗?”   云苏摇摇头。   苏八公道,“你不疼,外公疼。”   云苏倏地将酒坛一扔,转过脸来看着苏八公,出声说,“外公,我……”   苏八公伸手制止他的话,“你今天突然撤兵,是因为宋繁花吧?”   云苏一噎,讷讷地别开脸。   苏八公抚脸长叹,这是造的什么孽,原本这几个孙子里,他最看中的就是云苏,为什么呢?因为云苏打小没了娘,可他却能在云淳的眼皮子底下活的好好的,活的好好的就算了,他还能活的令云淳忌惮,他不登朝堂,却有让大臣们心生臣服的能力,这不是任何人都做得来的,而更重要的是,云苏给每个人的感觉就是无欲无求的,你不知道他这一生想要什么,想得什么,因为不知,心中越发的惶恐。   曾经,苏八公一度以为云苏是苏天荷留给他们苏府的希望,原本也该是希望的,因为云苏是云淳的儿子,注定了要杀他,也注定了要继统这个江山,等云苏登基为帝了,苏天荷的恨,苏项的恨都会在此讨回来。   可是,有谁能想到,苏天荷继承给云苏的东西,不止止是血脉,还有执念。   苏天荷一生执念一个永不可能得到的男人。   云苏执念一个不该他渴想又万万不能想的女人。   苏八公忽然一声大笑,笑罢下定决心地说,“你若真的对宋繁花下不了狠手,那就收兵吧。”   云苏眉头微微皱起。   苏八公道,“回琼州,回苏府。”   云苏道,“不行。”   苏八公厉眉厉眼地瞪着他,“你这般心软,只会让所有人陷入危境,你的东西虎军,你的三叔,表哥,我苏家的幕兵,鹰兵,你的侍卫,这些人统统都会因为你的心软而丧命,”说着,顿了顿,又道,“还有外公。”   云苏立马伸手抓住他,“外公不会有事。”   苏八公道,“你忘记了,宋繁花手上还有九霄盟的盟主令。”   云苏手指蓦地攥紧,眼神跟着一变,几度隐忍之后,脸庞慢慢地冷下来,他说,“孙儿都知道的。”   苏八公道,“你不知道。”   云苏咬着牙说,“我不会让她妨碍我。”   苏八公异常戳心地问,“若她要杀外公,你舍得杀她吗?”   云苏蓦然抬头,唇瓣颤了一下,低低地说,“我不会让她有那个机会。”   苏八公平静地说,“你舍不得。”   云苏哑口无言,是,他舍不得,不说让他杀宋繁花了,就是伤她,他也不愿,她不爱他没关系,只要她好好活着就行了,至少,夜晚难眠时,他知道心中的温暖在这个人世间,即便碰不到,摸不到,他的心也因为这样的认知而心生快乐和暖意,爱一个人的感觉就是,她活着,我便活着。   云苏情绪难忍,被爱折磨的有如困兽。   苏八公看着,眼眸从他脸上掠过,猛地伸手推开他,又提起地上的酒坛喝起了酒,喝着喝着他就站了起来,一坛酒入肚之后他扬手将空酒坛甩开,酒坛飞入半空,虽然没有遭受到任何东西的撞击,却凭空炸开,碎片裂开之际,一道冷光自腰间逸出,云苏还没反应过来,苏八公已经抽了腰间佩剑,插向自己的心口。   云苏大惊,目眦尽裂地弹跳起来,急急地冲上去,伸手就将苏八公快要没入心口的剑给拦住了,情急之下云苏是用手抓着那剑尖的,是以,拦住了那剑,却让手掌割破了血,那血顺着锋利的剑刃一路滑一路滑,滑到剑柄处没地方可滑了就一滴一滴地凝聚,凝聚到一定程度,不堪重复了就接二连三地往地上砸,看的触目惊心。   云苏瞪着苏八公,“外公做什么!”   苏八公道,“外公不让你为难,早点了结自己,免得到时候与宋繁花撞上了,死在九霄盟的手里,让你娘地下有知不得安生。”   说着,又加大力道,把剑往心口插去。   云苏痛目痛心地大吼,“你是想让我做不孝儿不孝孙!”   苏八公冷笑,“你若拦了我,才是不孝儿不孝孙!”   云苏一噎,他明白苏八公的话,今天是苏八公自己杀的自己,与他们都无关,可今天他若阻止了他,让他在将来的某一天死在了九霄盟手里,那才是大不孝!   云苏气的怒提功力,一掌将长剑震开。   苏八公瞪着他。   云苏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苏八公眯眼,“舍得对宋繁花下手了?”   云苏气息沉了沉,没应。   苏八公道,“你若是胆敢再对宋繁花心软一分,外公就自刎在你面前,你不想让外公死,那就让宋繁花死。”   云苏隐忍着情绪说,“外公为什么非要逼我,我不会让你死。”   苏八公道,“那就是要让宋繁花死了?”   云苏心中大痛,虽然此刻手掌已经血迹斑斑了,可因为心太痛,他压根感知不到手上是什么感觉,他红着眼眶抬起头,“外公。”   苏八公微叹,伸手搂住他的肩,抱了抱,“不该有的牵挂,不该存的情爱,要一刀割断,你不做屠夫,那就只能做羔羊,而外公,宁可死在你的面前,也不要看你功败垂成,外公已经白发人送了黑发人五次,你娘,你大伯,你表姐和表妹们,所以,这一次,你若做不了选择,那就外公来选,成全你的情意,让外公先走一回。”   云苏摇头,“不!”   苏八公微眯着眼说,“那就,杀了宋繁花。”   ……   当天夜里,东西虎军突然夜袭松漠岭,虽然松漠岭易守难攻,可所有的东西虎军,几近百万大军一起攻来,还是给这座历经沧桑的旧址古都添上了危机,百万大军出动,地动山摇。   第232章 一欺一诈   此时夜已经很深了,离上一次云苏派出三拨东西虎军既骚扰又挑衅外加试探的行为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遭遇过一次大军进犯,松漠岭内的所有人都不会想到云苏会再次来犯。   尤其是段萧。   他很清楚云苏刚刚是为什么撤兵,所以,在云苏没有弄清楚宋繁花是不是真的出了事后,他是不会再贸然兴兵的。   可事实上,他真是太小瞧这个云苏了。   也许刚刚的撤兵只是一颗烟雾弹,重头戏在这里呢。   段萧一脸肃穆冷然地站在门前,听着守门的士兵匆匆来报,说云苏的大军正在砸城门。   城门是用烈日银枪闸住的,单凭东西虎军的力量,完全拿它没办法,但神兵难破,门却好破,毕竟,这门再结实,那也是铁和木头做的,就算一时半刻砸不破,时间久了,照样能破,而一旦城门被撞开,这座城就再也守不住了。   段萧心里感觉到了危机,尤其在守城的士兵说云苏这次派来的兵黑压压一大片,一眼望去,连尽头在哪里都不知道,段萧心里的危机感就更重,但他没表现,他面无表情地听着士兵将情况详细地汇报完。   听完,他问,“晏城有派弓箭手出动吗?”   士兵道,“有,晏统领在发现敌人进犯时,第一时间就派出了弓箭手。”   段萧眯眯眼,说,“我知道了。”他道,“你先去告诉晏城,城门不要管,只管对付妄想攀墙的敌军,我一会儿就来,让他别慌。”   士兵立刻精神抖擞地应道,“是。”   等士兵离开,段萧转身就进了屋。   宋繁花已经穿戴好了,她穿的不是女装,而是劲装,外面还套了一身软甲,头发高高绑起,脸虽然看上去还是白嫩而柔弱的,可眼尾处的樱花在烛光的照耀下份外冷魅,她坐在圆桌边的一把椅子里,但不是规规矩矩,而是一只腿翘起来,踩在身旁的椅凳上,弧线优美的脸微微低垂,睫毛静静铺成一条暗影,左胳膊肘支在左腿膝盖上,与此同时,左手握着玲珑玉剑,右手捏着白色方帕,方帕落在剑刃止,被她的手轻轻滑动、擦拭。   段萧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宋繁花的这个样子,这个状态,他英俊的眉微微一挑,抱臂靠在门一侧的墙上,面对面地问她,“你听到了?”   宋繁花擦着剑刃的动作没停,头也没抬,只声线浅淡地说,“但凡有点武功的人都听得见那么重的脚步声。”   段萧道,“他有百万大军,我们只有三十万,最多五十万,相差太悬殊,不能死拼。”   宋繁花将手帕收起来揣进袖兜,伸指弹了弹剑尖,忽地一下,寒光一闪,玲珑玉剑顷刻间就纵天一飞,飞到屋顶,又猛地俯冲而下,宋繁花脚尖踢出,剑鞘霎时如被赋了灵魂的筷子,站了起来,堪堪正正地接住了玉剑,玉剑入鞘,一股薄音传出。   段萧笑道,“你倒是会玩剑。”   宋繁花唔一声,弯腰拿起剑的同时,出声说,“玉裳的这把剑,来自问鼎峰的剑无涯之手,是把好剑。”   段萧支着下巴道,“你要拿这把剑去对付云苏?”   宋繁花笑道,“不。”   段萧眯眯眼,却也不再多问,起身去衣柜前,取出那套铠甲,站在衣镜前换,换的时候他说,“云苏忽然夜袭松漠岭,又是这么大的阵仗,必然是打定了主意要攻下松漠岭,那么,他是找到了突破口吗?”   宋繁花冷笑着说,“耸山就是他的突破口。”她把剑往腰间一别,站起身说,“但我不会让他成功的。”   段萧道,“一半的段家军加上一半的暗军再加上无方、张三牙和叶知秋,耸山那里确实不用担心,不管云苏派了谁去从耸山偷袭,都不会成功,我担心的是正门。”   正门之危,迫在眉捷。   不光是宋繁花听到了千军万马的奔腾咆哮之声,住在明月殿里的其他人也全都听到了,当然,没有武功的人感受不到这股大军压境的窒息感,而有武功的人,全都不约而同地被惊醒,原本黑暗的房间一间一间地秩序亮起,安静的房间也响起各种声音,穿衣的,说话的等等。   温千叶看一眼睡在里侧的冬青,掀了被子起身,穿好衣服,出门去喊宋明艳,让宋明艳陪在冬青身边,宋明艳睡的正香甜,被人从被窝里挖起来,别提脸有多臭了,但一听到温千叶说云苏在攻城的时候,她的脸色立马由臭的不行的难看里急遽转化为惊愕震诧,不一会儿的时间,左雪也出来了,容欣也出来了,宋昭昭和薛贝紫没出来,因为她二人没武功,感知不到这份危险。   男人们陆陆续续地走出房间,集合在后殿的大厅里。   段萧和宋繁花也来了,一个人穿着铠甲,一个人穿着劲装,看着他二人这样的装扮,集合在大厅里的所有人全都彼此对视了一眼。   元丰对着段萧说,“这一次你是要亲自出城迎战吗?”   段萧沉着眉头应话,“你们都来了,那就说明你们也都听到了外面大军压境的声音,刚晏统领派了守兵过来,据守兵的话说,云苏这一次派的大军,足有百万,可我们手里的兵最多五十万,数量差的太多,硬拼会吃亏,所以,我们不主攻,主守。”   说完,他扬手一招,夜辰拿了地图过来,铺在中间的那一张大桌上。   所有人都凑上去看。   段萧对肖雄说,“松漠岭的修葺工程是你与薛相一同监督完成的,你对松漠岭的熟悉程度无比我们要清楚的多,那么,城边布防就由你去做,带十万精兵,守住每一道城墙,不能让敌人攀上来。”   肖雄沉声道,“好。”   肖璟说,“我爹一个人不够,我跟左雪加上。”   段萧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肖雄、肖璟、左雪三人下去,领十万精兵,在原有的驻城守兵的后方又添加一道屏障,如此,东西虎军架梯攀城的难度就越发的大了。   城墙固若金汤,可城门岌岌可危。   百万大军攻上来,一多半去攀城墙,分散松漠岭守城上方士兵的注意力,另一小半的东西虎军专砸城门,守兵的精力有限,对付着不停地架着梯子往上攀的东西虎军,就管不到城门那里的了,所以,城门这里的东西虎军一鼓作气,势要将城门撞开。   元丰、马怀燕、风香亭三人请缨,出城迎敌。   这个时候出城迎敌的后果很严重,不像暮初那会儿,那个时候的东西虎军人数不多,开了城门,就算有东西虎军冲进来,那也是人数不多的,很好斩杀,可现在就不行了。   段萧摇摇头,“我们守城即可,不必攻出去,你们若真想活动活动,那就去守城门上方阵地。”   守城门上方阵地,也就是守城门。   元丰、马怀燕、风香亭对望一眼,二话不说,起身就走,带了自己的兵,上了城门上方的阵地。   他三人带兵一来,那些撞城门的东西虎军就没办法集中精神了,因为要对付敌军。   段萧为了保险起见,在元丰、马怀燕、风香亭离开后,又派出薛少阳带五万精兵,守在城门内。   云苏要逼段萧开城门,可等了半天,不见段萧有动静,城门那里的兵又被元丰他们牵制住了,云苏不想再这么磨迹,因为磨迹一刻他的心就痛一分,既然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将里面的人全都灭了,那就要快刀斩乱麻,他眯了眯眼,喊了墨砚、水英、倾心和弥月,让他们四人飞到城墙上,去歼击敌人。   段萧得知这一情况后,派出沈九、夜辰、夜不鸣、封啸天去对付这四人。   四个人在空中打的不可开交。   云苏手中的这四人是不可小瞧之人,段萧手上的那四人也是不可小瞧之人,武功实力都不相上下。   云苏眯眼看着,半晌后,尚方宝剑脱鞘而飞,直袭城门。   烈日银枪在里面,尚方宝剑在外面,两把神兵没有主人在场,却打的天雷动地火。   周遭的人都连忙撤开,元丰、马怀燕、风香亭也带着兵躲的远远的,两件神兵,交战的时候泄出来的戾气都让人受不了,自然也不敢近前。   而神兵交锋,受伤的不是人,而是门。   眼看着因为两大神兵的碰击把城门撞的摇摇欲坠,段萧紧抿着薄唇,伸手就要将烈日银枪召回来,宋繁花连忙出声说,“不可。”   段萧道,“这样下去,城门迟早要毁。”   宋繁花道,“你若收了烈日银枪,不用尽早,眼下它就得被敌人打开。”   段萧忧愁了。   收了烈日银枪,尚方宝剑就可以将城门破开,不收烈日银枪,这两件神兵的碰撞,也迟早会把城门破开,要怎么办?好像没办法,只能等着城门被破。   宋繁花冷着脸往城门的方向看了看,忽然脚步一转,去了西边。   段萧一愣,问她,“做什么去?”   宋繁花道,“请一个人。”   段萧问,“请谁?”   宋繁花往后拨了一下头发,轻扬眉尖说,“苏项。”   段萧面色一怔,等回过神,宋繁花已经不见了,过了须臾,她又出现在面前,只不过,手中多了一个盒子,宋繁花拿着那个盒子,脚尖一点,踏着地面飞上屋檐,又从屋檐一路飞到城门上方,逼近城门的时候感受到了很重的戾气,可她有九环镖和强大的功力护身,倒也还能承受,只不过,不想受伤,就不能多呆,所以,得速度。   宋繁花跃上城墙,脚不沾地,直接掠身一晃,落在了墙垛上,她迎月而站,一身戎装半世飒爽,黑发高挽,面庞若雪,眼尾处的樱花栩栩如生,照在月色下,照在云苏的心中,他远远地站着,负手而立,目光深邃无波,暗涌的星潭地底是无人能察觉的阴晦波光。   宋繁花知道云苏在看她,她也知道他在,她不顾城墙下的撕杀声,只管抬头往前方望去,茫茫大军,黑暗到看不见边,如遮天弊日的阴云,挡住了所有人的光明,可她知道,那个人就在后方指挥着战局。   宋繁花勾唇一笑,扬手将手中的盒子往下一抛,盒子往下落的时候,她提起所有内力,大声说,“你想攻城,你想破城,那就先毁了苏项的骨灰吧,这座城是他的灵魂安葬之地,你们非要来攻,那就再让他死不瞑目一回,前一次他死在兄弟的背叛上,这一次他死在亲人的无情杀戮下,他也算是千无古来的第一人了,等他的骨灰没了,灵魂没了,你们想怎么攻就怎么攻,自家的地儿,你们随意来,我们绝对放行。”   这句话是用内力说出来的,几乎被所有人都听见了。   段萧眉头皱了皱。   云苏气的都想将宋繁花生吞活剥了,她竟然敢!竟然敢把苏项的骨灰盒往地上扔!他之前找了很久都没找到苏项的尸体,更没有找到他的骨灰,他不知道宋繁花从哪里找出来的,可她既找出来了,就得好好供着,不供也没关系,至少她不要,放在一边儿搁置着,他们苏府的所有人也都会感激她的,可她……   云苏气怒反笑了,他心想,好,很好,宋繁花,你真是最懂得怎么惹本王动怒!   云苏怒地一拍手,在苏项的骨灰盒堪堪要砸向地面,要毁身碎骨的时候,一柄剑忽地飞起,一剑挑起那骨灰盒,飞走了。   尚方宝剑的威胁一解除,宋繁花就松了一口气,但她不敢大意,在云苏察觉到那个骨灰盒是假的前,她得让他知难而退。   宋繁花掏出魔龙令,唤出王七,对他道,“松漠岭周围的松树都是千年古树,枝茂叶密,你以暗军之力操控它们。”   王七大惊,“你!”   宋繁花眯眼道,“你别跟我藏着掖着,我知道你能。”   王七咽咽喉咙,能是能,可操控这么多树叶,他也会折损修为的好不好?可看着宋繁花凶巴巴冷冰冰的眼神,他还是不甘不愿地应了。   王七以暗军之力赋予那些数不清的松叶以杀人之能,松叶离枝而飞,唰唰唰地从四面八方射向底下的东西虎军,百万大军没防备着会突然之间天降横祸,飞叶杀人,一个一个的被击杀在地,血流成河,尖叫声,惊喊声,慌乱的奔跶声此起彼伏。   云苏先是将尚方宝剑收回来,拿起苏项的骨灰盒,小心翼翼地用袖子擦了下,递给苏八公。   苏八公颤着手接过来,一面隐忍一面又迫不及待地打开。   可是,盒子开了,里面却什么都没有。   云苏见状,怔愣了一下。   苏昱蹙眉冷声道,“是假的。”   苏子斌接过那个盒子,里里外外地翻腾了好几遍,就是没翻到暗格,这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空盒子,他寒着脸说,“这个宋繁花,真是鬼计多端。”   正说着,忽闻前方阵地上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几个人俱是不解地迎头去看,这一看真是被吓住了,大片大片的树叶被人操控着往东西虎军砸去,百万大军损失惨重。   云苏手心紧握,冷沉着脸大喝,“回来!”   墨砚、弥月、倾心、水英听到云苏的呼喊,立刻虚晃一招,各自隐身而退。   百万大军也狼狈地抱头逃蹿,赶忙撤离。   云苏的脸黑的都像锅炭了,他咬牙切齿地盯着站在城门上空的那个女子,心尖一点点地冷,又一点点地寒,最后,化为冰冰冷冷的一笑,他转身,回了营帐。   苏昱和苏子斌没回营帐,他们去看受伤的士兵。   苏八公跟着云苏进了营帐,进到营帐里后,这爷孙俩情绪都很低落,苏八公是因为拿到了苏项的骨灰盒,却没有看到苏项的骨灰而失望悲伤,云苏是因为宋繁花的一欺一诈而心灰意冷。   爷孙俩随意地坐在椅子里,半天都没有说一句话,好久之后,苏八公才带着悲愤地语调说,“你看到了,她对你,对我们苏府有多狠心,项儿的骨灰肯定在她手上!”   云苏冷着脸说,“我会从她手上亲自讨回来!”   苏八公红着眼眶,抱着手中的空盒子,几乎要哭出来了,“你怎么讨?你都舍不得动她,她一出现,你就溃不成军了。”   云苏脸色一阵难看,却不想多说什么,他只是郑重地承诺,“若大伯的骨灰真在宋繁花手上,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会让她交出来,外公信不信都没关系,但我会做到的。”   说罢,他起身,“我去看看东西虎军的伤亡情况。”   说罢,抬步就走。   苏八公坐在那里,低低地叹一声。   云苏去看士兵们受伤情况,苏子斌和苏昱已经统计罢了,将近一百万的大军,死伤近四十万,那些忽然而来的树叶真的是太意外,哪怕有护盾挡着,也挡不住。   云苏眉头深拧。   苏昱道,“段萧和宋繁花手中有这等能御叶杀人的高手,那这战争就不好打了。”   云苏道,“这种御叶杀人的高超手法很耗费功力,那个人能用一次却不能用第二次,所以,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苏子斌道,“就算没有树叶杀人了,往后不难保证他们还有别的奇招啊。”   云苏没应这句话,面沉如水地去大营里巡视了一圈受伤的士兵,回来后他一个人坐在山头,也不喝酒了,只是沉默地看着月色,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昱和苏子斌找到他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一个人坐在那里,高大,雍贵,却满身孤寂。   苏昱心里难受了一下,走上去与他并排坐着。   苏子斌也有点难受,走过去,坐在云苏的另一边。   苏昱伸手,拉住云苏的左手,苏子斌伸手,拉住云苏的右手。   云苏往左看苏昱一眼,又往右看苏子斌一眼,声音平淡无波地说,“我没事。”   苏昱道,“你从小到大说的最多的就是我没事,以前你说没事我就信你了,可这个时候你跟我说没事,那不是睁着眼说白瞎话吗?”他瞪他一眼,又道,“还是你觉得作为亲人,没资格去关心你?”   云苏立马道,“不是。”   苏子斌道,“心情不好就发泄出来,你老这么憋着会憋出问题来的,你若出了事,那就是亲者痛仇者快,你想让宋繁花开心,也不用这样吧?”   云苏脸一冷,“我没为她。”   苏子斌道,“那就好。”他顿顿,又道,“其实,结束这种痛苦的方法很简单,你娶个王妃就好了。”   云苏一愣,掀眼瞪他。   苏子斌任他瞪着,却坚定不疑地说,“有了王妃,你就更能体会到自己要尽的责任和义务,而不是幻想着一个不可能的女人。”   云苏抿住唇,不言。   苏昱瞅一眼苏子斌。   苏子斌耸耸肩。   苏昱对云苏道,“你刚在想什么?”   云苏沉默不言,只眉头一直拧巴着,似乎有什么难以决定之事在眉尖萦绕不去,云苏在难以决断什么?上云门,上云门做什么?借兵。   云门铁骑不出飞水不出黄沙,这是整个天下人都知道的事,可别人请不动云门铁骑,不代表他请不动。   而他一旦去了,一旦去了……   云苏狠狠地揉了揉眉心,沉沉地在心底里说,不行。   可转眼想到苏项的骨灰,想到苏八公那一双失望悲伤的眼,他咬咬牙,终是无奈地做出决定,他说,“我在想,什么时候动身,去一趟云门。”   苏子斌一惊。   苏昱怔愕。   二人同时出声说,“你要去云门?”   云苏道,“嗯。”   苏昱大喜。   苏子斌跳起来拍手说,“好,你什么时候去,我随你一起!”   云苏道,“先回去跟外公商量一下。”   苏昱、苏子斌都说好,三个人往营帐走,进了营帐,看到苏八公抱着苏项的空骨灰盒仰脸躺在了椅背上,面色苍老疲惫,这么一刻,云苏本还有点动荡的心就不动荡了,他想,他没什么好遗憾的,宋繁花固然重要,可他的亲人们更重要,他不能让他们失望,更不能让他们寒心,苏八公说的对,但凡他对宋繁花仁慈一分,就会给他以及他的亲人们多增一分危险。   这并不是一个很难做的决定,只要把爱情撇出去就行了。   他这一生,原本的轨迹里就没有爱情这个词,也没有爱情这条路,所以,路走偏了,就得改回来。   云苏下定决心要把宋繁花埋葬在爱情的坟墓里,他选择了无情。   在江山这条路上,覆了苏天荷,覆了苏项,不能再覆一个云苏。   云苏、苏昱、苏子斌见苏八公睡着了,都没打扰他,三个人动手将苏八公抬到床上去,只是,刚动手,苏八公就醒了,他看着面前三张年轻英俊的脸,好半天目光都是涣散的,他大概一时恍惚,分不出眼前的人是谁,是他的儿,还是他的孙?   云苏、苏昱、苏子斌见苏八公睁眼是这种状态,都被吓住了。   云苏担忧地大喊,“外公!”   苏昱、苏子斌晃了苏八公一下,大喊,“祖父!”   这一喊就将苏八公出窍的灵魂唤回来了,他涣散的眼神一点点的凝聚,最后终于看清了面前的人是儿还是孙,他问,“怎么了?”   云苏看着他,见他没事,心口缓缓一松,冲他道,“外公要睡去床上睡。”   苏八公道,“嗯,是困了,这折腾了一宿,没损敌,却把自己累的够呛。”他拂开他们的手,慢慢站起身,“我去睡了,你们也别再想事儿了,先睡一觉,有事明天再说。”   三个人都嗯一声,送苏八公去睡觉。   等苏八公躺下了,苏昱、苏子斌、云苏都退了出来,各自去睡觉。   这一夜云苏没睡,他就躺在床上,睁着眼看着帐顶,脑海里回忆着与宋繁花的第一次见面,第二次见面,第三次见面,以及后来的种种……   不想不知道,原来他把她记的那么清楚。   第一次她在衡州跌进他的马车里,那么的狼狈,那个时候他看她就是在看一只渺小的蝼蚁,他要杀她,易如反掌,若非那天她忽然抽出了他腰间薄刃,她真的必死无疑了。   还有第二次,在柳府,她与他讨价还价,搏得生机,抱着宋世贤鲜血淋漓的身子艰难匍行满脸脏污血渍,丑的令人作呕的样子,可那个时候,她丑的令人不忍直视,却让他无法忘却她一身坚毅为救宋世贤而不屈的心。   第三次,琼州的临水小肆下,她穿着绿裙,那么毫无形象地斜倚板凳,拿着两根筷子打着苍蝇,明明行为粗野,可掩饰不住她满身的洒脱。   第四次,杜府门前,她白衣若仙,奏弹江山笑的不羁倩影和不羁笑容,无可自拔的吸引着他,晚上,他对她大大出手,白天,看到她意外跌落合欢落,吓的冲下去抱她,后又对自己的行为很恼火,却更加反常地把她安排在了自己的院子里养伤。   第五次,颜华山她的设伏埋杀,她不顾倾心的照顾情义对她下死手,他愤怒地把她挂在了树梢,让她亲眼见着暗军如何败退,她失去信心一蹶不振,他在那天吻了她,那个他的初吻,真的是美好的让人沉沦,如果不吻,会如何?云苏想,不如何,他只会后悔。   后来的长乐关、外山、玉刹阁、神境之地、九王府,到现在的松漠岭,她一路俘获他的心,又一路斩杀他的心,他不明白,她何以会那么恨他?   她想置柳纤纤于死,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了,不然,她跟段萧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收拾不了柳纤纤的。   宋世贤、宋阳安然无恙地在琼州活着,没他的吩咐,他们能那般安然地活着吗?   可是,她只看到段萧的好,看不到他的好。   她一心要帮段萧对付他,可他哪里惹她了?   云苏想着想着就有股莫大的悲愤涌上心头,眼眶一热,泪又涌了出来。   为她,他从天上坠入了尘埃。   为她,他流出了一个男人不该流的泪。   为她,他几度心软。   为她,他几度仁慈。   可她,不领情,不领恩。   云苏想,像这种白眼狼,养不到怀里来,那就推到地狱,也让她尝一尝他所经受的痛,他所过的人间地狱一般的生活。   一整夜没睡的后果就是云苏精神不太好,又因为晚上伤神了一晚,为了把宋繁花彻底移除心里,他把自己的心也用刀子一刀一刀地割掉了,所以,面色很苍白。   苏八公、苏昱、苏子斌看了,问他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他只摇头,说是没睡好,其他的什么都不愿意说,然后就对苏八公说他要去一趟云门,借云门铁骑,攻破松漠岭。   云门铁骑,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当然,这只是传说。   但,无风不起浪,而且,云门铁骑独霸一方,就算是朱帝、云帝,他们二人在统治了江山后,也不敢向这个地方说一句话,发一个兵,可见,云门是多么令人忌惮的存在。   苏八公一听云苏这样说,简直是大喜啊,可是大喜过后,又是深深的忧虑,他说,“云门铁骑独居云门,从不外出,何以借得来?”   云苏道,“我自有办法。”   苏八公听他这样说,也不多废话了,大力赞同。   如此,爷孙四个人就坐在营帐里商议着后续之事,云苏去云门,自然要秘密,不能被段萧他们知道,然后等云门铁骑来了,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再者,云苏走了,这里的对战要怎么安排,若是段萧突然出兵要怎么应对,还有云门离京城挺远的,是一个人去,还是带一些帮手去,这都是问题。   四个人就这几个问题讨论了大半天,最后留苏八公坐镇枫林凹,与松漠岭形成对峙,苏昱统领东西虎军,随时迎击段萧的突袭,云苏和苏子斌二人轻装简行,往云门而去,墨砚留下,协助苏昱,弥月和倾心随云苏一起,去往云门,水英去耸山,打听苏进、吕如宁的情况并随时汇报。   所有一切安排妥当,云苏当夜就带着苏子斌、弥月和倾心一起,四人快马出城,而在去之前,云苏先以一封信发往云门,到秦暮雪之手。   秦暮雪拿到信,从上到下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看完,看罢,她将信纸一合,去了秦陌的宅院。   第233章 云门铁骑   宋繁花在以一个假的苏项的骨灰盒解除了城门口的危机后,又以暗军王七的异力操控树叶击退了东西虎军,松漠岭就彻底解除了危机,等东西虎军彻底从眼前消失不见,一行人也都收了兵,又聚集在了后殿的大厅里。   其实夜已经很深很深了,已经到了五更天的第四更,而且四更天快过了,这些人却都没有睡意。   被动防守,损敌快一半,那么,在敌人狼狈收兵之迹,是趁胜追击还是鸣旗息鼓?   这是一个战术问题。   薛少阳说,“刚刚就应该派兵追击的。”   韩廖说,“虽然敌人溃败了,可王七却不能再使用异力,东西虎军看似狼狈,但退守的很有技巧,不是随便乱退的,这些士兵不是虾兵蟹将,他们是云苏手下最强的兵,我们若在当时开了城门,趁胜追击,谁知道会不会被他们反用其利,反攻上来?”   薛少阳觉得以云苏的诡诈心思,很可能真会发生这种反杀情况,他抿抿嘴,不说了。   肖雄道,“现在追击也来得及。”   肖璟道,“东西虎军伤的不轻,又值这么个大半夜,他们定然要养伤休息,就算还有一大部分的人没有受伤,连夜突袭,他们也吃不消。”   段萧听着,没吭声,过了一会儿之后他问宋繁花,“你刚拿的是苏项的骨灰?”   宋繁花摇摇头,“不是,那是假的,是我用来混淆云苏的视听用的。”   段萧眉头一挑,心想,你倒是知道云苏一定会中计,他抿抿嘴,哼了一声。   宋繁花没理会他那一声不是滋味的哼,转而朝肖雄问,“苏项有骨灰吗?”   肖雄道,“有的。”   宋繁花问,“在哪儿?”   肖雄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爹娘的灵位是从哪里拿来的?”   宋繁花道,“从一个灵位柱里拿出来的。”说罢,扬手往桌上一拍,大惊道,“啊,不会是苏项的骨灰就埋在那个灵位柱里面吧?”   肖雄笑道,“正是。”   宋繁花蹭的一下站起来,笑道,“太好了!”她扭头冲段萧说,“你去把苏项的骨灰拿过来。”   段萧看着她脸上的笑,简直都莫名其妙,但还是依言带上肖雄,去到那个灵位柱前,将苏项的骨灰取了出来,不是一个盒子,而是一个瓷瓶。   瓷瓶不大,也不是埋在土里面,就放在灵位柱最中间那个顶天的槽里。   大概因为苏项死的最憋屈,所以才把他的骨灰摆在最顶头也最中间的位置,以方便他第一个极乐登天,忘却人间的恨,早生极乐。   这是云淳对苏项的期望,又何尝不是云淳掩耳盗铃的自欺欺人。   他以为他为苏项建了灵位柱,让他往生极乐,苏项就不会再来找他报仇了,是,已经死去的人,哪可能还会再回来,但死人不会回来,活人却会来。   段萧修长的手指扣在那不大不小的瓷瓶上,瓷瓶通体漆黑,外釉一层白花,其实还是很漂亮的,只不过想到里面的人,那心情真没办法漂亮起来。   至少,对段萧而言,像苏项这样的英雄,死的这般憋屈,实在是令人唏嘘扼腕。   肖雄见段萧一直盯着手中的瓷瓶看着,就解释说,“当初我们在收到云淳的旨意进入松漠岭的时候大概是在苏项死后的第三年,你可以想像,三年的时间,一个人的尸体早就腐化不在了,但幸好他的剑还在。”   段萧闻言一惊,“这瓷瓶里放的,是他的剑?”   肖雄纠正道,“是剑焚过后的灰末。”   段萧冷笑了一声,“这是云淳故意的吧?”   肖雄叹道,“是,云淳那个人,既埋杀了苏项,就不会留他的任何东西在人间,他其实是因为对苏项太惧怕,所以,才会如此谨慎、不遗余力,他让我们三年后入松漠岭修葺城镇,其实就是因为他知道,最多三年,苏项的尸骨就会腐化,他在人间的最后一点儿精气血会消失。”   段萧伸手抚摸着瓷瓶,面色沉沉地拦下一片阴郁,像云淳这样对兄弟背后插刀的人,段萧最为不齿,他又冷笑一声,顺手将苏项的骨灰瓶塞进了袖兜。   二人回到城主府,进了明月殿,去了后殿的大厅,段萧看到宋繁花就把装着苏项骨灰的瓷瓶给了她,宋繁花拿在手里,看也没看,直接装入了袖兜。   解决完苏项骨灰一事,宋繁花又坐进了椅子里,参与讨论是否趁胜追击还是偃旗息鼓这一战术问题。   那么多张嘴,七嘴八舌地讨论了半天,最后多数人的意见压倒少数人的意见,最后决定趁胜追击。   那么,战术制定好了,就是如何追,如何击的问题了。   段萧派元丰、马怀燕、风香亭带十万金虎符三军在前开路,为什么派他们三人在前?因为他们三人早先是投在苏府门下的,又都是战场老兵,对苏府的作战方式比别人要熟悉的多,若是在前方遇到了突袭意外,这三人能快速地做出最有利的应对措施。   三人带兵开路。   紧跟而上的是薛少阳和薛凌之。   再之后是肖雄和肖璟。   然后是田家严和王朔。   云苏会夜间突袭,段萧也会,但是东西虎军虽然在刚刚损伤惨重,却丝毫不减其战斗力,苏昱和墨砚带兵,迎击段萧派来的兵。   这一战打的很吃力,却也更血腥,主要是段萧的人马出来了,苏昱就定要将他们拿下。   所以,大兵用大兵压,小兵就用鹰兵压。   两军打的如火如荼,白昼不分。   而就在两军势如水火,拼的你死我活的时候,耸山那里,紧随其后,两拨人马也对上了。   打算从耸山偷袭的苏进和吕如宁带了鹰兵千里万险地翻过了耸山,却在松树林下,遭到了无方、张三牙、叶知秋的拦截。   无方挑战苏进。   张三牙挑战鹰兵。   叶知秋挑战吕如宁。   这其实不是一场有悬念的战役,却很难打。   苏进作为苏项的长子,作为苏府的未来继承人,武力和智力都不弱,可他对上的是段萧身边最强的贴身侍卫,而这个侍卫还会分影术,二人交战半天,难分上下,无方不想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不想再这般僵持下去,就用分影术唤出了方信,以前他唤出方信,方信会分摊他的功力,但现在不会了,从在净尘寺里朱坚将毕生的功力传授给他,又加之后来的几番静修,方信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功力,二人合体功力自然是大增,可方信离体,能帮他分担招式。   方信一出,苏进就是以一对二了,渐渐的就处了下风。   张三牙一个人对付五十多名鹰兵,却游刃有余,鹰兵当年是苏项带领的,虽不是兵种最强,却也是兵种中厉害到让人砸舌的,但偏偏,张三牙是天生护盾高手,鹰兵虽厉害,却穿不过他的护盾天糖,攻击被掣肘,张三牙就一个一个地收拾,鹰兵伤亡惨重。   叶知秋对战吕如宁,这于吕如宁而言,是最危险的一局。   吕如宁使用异刀,如果对上无方,对上张三牙,正好可助长她的功力,可偏偏,她对上的是叶知秋,叶知秋是当年朝圣王国一叶禅的后人,最强佛门中的最强衣钵传人,他所学的佛家绝学,全是对付异力的,因为早年,在朝圣王国那个时代,歪门邪道的人太多了,因此,佛门就创作出了许多争对歪门邪道的武功法学。   吕如宁危。   鹰兵伤亡惨重。   苏进渐入败势。   眼见着这一次翻越耸山的偷袭之举要功亏一篑了,苏进果断地扬声说,“退!”   一句退,吕如宁连忙虚晃一招,要走,可叶知秋不会放她走。   同样的,张三牙也不会让这些鹰兵活着离开这里。   无方更不会让苏进走。   三个人各自追击着自己的敌人。   如此,三人就错开了。   没一会儿再回来,苏进不见了,鹰兵也不见了,唯独叶知秋抓住了吕如宁,而吕如宁,受伤颇重,却不至于立马就死掉。   无方看一眼地上的吕如宁,眉头蹙了蹙。   张三牙问他,“苏进呢?”   无方道,“被人救走了。”   张三牙啧一声,“真是狡兔三窟,看来背后还有人呢。”   无方道,“云苏的贴身侍卫,叫水英。”   张三牙哼道,“下次见到她,我非剁了她。”   无方没应这句话,问道,“鹰兵呢?”   张三牙神气地笑道,“全死了,有我出马,他们焉有活命之机啊?”   无方伸手拍拍他肩膀,“回去向少爷邀功。”   张三牙摸摸头,打马虎眼儿地说,“算了吧,就这点儿破事,杂好意思拿到少爷面前讲。”   无方笑了一下,却在触及到吕如宁时,眉头又拧了起来。   无方是最早随段萧进京的,也是第一个接触吕如宁的人,原本他对这个吕如宁是很同情的,当然,也是敬佩的,毕竟去年刚入京的时候,这位吕府的二小姐可是对他家少爷上心的很,几乎每天都来踩门槛,虽然少爷每次都没搭理她,但她持之以恒,锲而不舍,脸皮也是厚极,不让人敬佩都不行,后来六姑娘进京了,这位小姐就打退了堂鼓,无方一直以为吕如宁就是闺阁女子而已,如今看来,这位吕府二小姐可真是深藏不露的很呐。   无方抱起双臂,对张三牙说,“杀了她。”   虽然无方觉得吕如宁爱他家少爷没错,她被他家少爷拒绝也挺可怜,但不管是爱错了还是可怜,都不能否认她与他家少爷为敌的事实。   既是敌人,就不能手软。   张三牙是从来对这个吕如宁没什么印象和好感的,闻言,毫不客气地伸手,一掌击向吕如宁的脑门。   吕如宁受伤很重,几乎奄奄一息,可在生命危及关头还是出声大叫,“等等!”   张三牙往下落的手掌一顿,他勾着唇看她,“怎么,想来个临终遗言?”   吕如宁虚弱着脸说,“我有东西给宋繁花。”   张三牙一顿。   无方眯眼,“什么东西?”   吕如宁道,“什么东西自不能跟你说,说了我还有命吗?”   无方冷笑,“你倒是挺会保命。”   吕如宁道,“没办法啊,我也不想死。”   无方哼一声,心想,就算你现在不死,等进了松漠岭,你也必死无疑,他冲张三牙努努嘴,“把她扛上,我们进城。”   张三牙大吼,“为什么是我呀!”   无方道,“你不扛她就杀了她。”   张三牙郁闷,看一眼吕如宁,恶狠狠地说,“你最好保证你手上真有东西给俺们的未来主母,不然,我铁定亲手了结了你。”   吕如宁没理他,只在心底冷笑一声。   张三牙不情不愿地扛起她,跟在无方和叶知秋的身后,从正门进了城。   段萧不在城内,他随着大军出发去征讨云苏和苏八公了,宋繁花在城内坐镇,无方、张三牙、叶知秋进来的时候宋繁花正坐在饭堂里吃饭,已经到辰时了,正是吃早饭的时间,饭堂两边的桌子边坐着没有出城征讨的剩下的一众人。   无方、张三牙、叶知秋走进门口的时候大家都停止了吃饭的动作,扭头看过去。   当看到张三牙提拎着吕如宁进来时,坐在饭桌前的几个女子均是低低地咦出了声,大概是十分不解的。   宋繁花看到吕如宁,没什么情绪地抬了抬脸,问无方,“就她一人?”   无方道,“还有苏进跟鹰兵,不过苏进被人救走了,鹰兵全死了。”   宋繁花冷笑,“果然是想从耸山偷袭进来?”   无方道,“是。”   宋繁花抱臂往椅背里一靠,眼睛一瞬不瞬地盯在吕如宁身上。   韩廖也在看吕如宁。   韩稹也在看。   他二人看着吕如宁,眉心不约而同的揪了起来,最后,兄弟俩收回视线,彼此对视一眼,韩稹起身,朝吕如宁走去。   宋繁花眯了眯眼。   容楚、温千叶、封啸天无动于衷地坐着。   沈九、夜辰、夜不鸣全都随段萧出征了,不在桌前。   韩稹走到吕如宁面前,上下将她扫一眼,说,“伤的很重。”   吕如宁冷笑,“死不了。”   韩稹道,“有我在,你当然死不了。”他伸手甩出针帖,九针忽飞,眨眼间凝聚一体,没入了吕如宁的体内,吕如宁只感皮肉一麻,整个人猝地就失去意识地倒在了地上。   韩稹将她抱起来,带到了自己的房间。   宋繁花眼眸动了动,却没管韩稹,而是让人又去添三副碗筷,让无方、张三牙、叶知秋三个人先吃饭。   无方、张三牙也不客气,找了位置就坐。   叶知秋看一眼宋明艳,默默地找了个位置坐下。   吃罢饭,宋繁花一个人去了韩稹的院子。   院子的主堂屋门在关着,宋繁花盯着那道紧闭的门看了半晌,没有去敲,而是立在院中,仰头看稀薄的被染了一层淡金色的天边,天边一轮红日被遮去了大半边脸,只露出了月牙般的一小片,可即便是一小片,依然将天空烧的如胭如脂。   等了将近有半盏茶的功夫,韩廖来了,看到她站在院中,眉梢挑了挑。   宋繁花没理他,就站着看天,不动。   韩廖往堂屋的门看了一眼,走到院中的石桌前,沉默而坐。   坐了一会儿,堂屋的门还没开,宋繁花也走到石桌前,坐了下去。   韩廖问她,“是想让吕如宁死,还是想让她活?”   宋繁花不温不热地说,“这是我说的算吗?”   韩廖笑道,“你想让她死,就算韩稹将她救活了,也还是会死。”   宋繁花哼道,“有你们韩氏兄弟在,我能让她死吗?”   韩廖掀起眼皮看着她,“我以为你怎么着也不会放过她的。”   宋繁花没好气地说,“你为了段萧能牺牲爱情,我自然会满足你这么一点点的祈求,不就是放生一条人命,这有佬难的,我可没那么嗜杀。”   韩廖道,“我可没祈求你。”   宋繁花道,“那等韩稹把她治好了,我再杀了她。”   韩廖气闷,“你!”   宋繁花挑着眼神看他,小眼神在说,“求人就好好求。”   韩廖冷瞪着她。   宋繁花忽然一笑,身子往桌前一趴,凑着脑袋冲他问,“你不后悔吗?”   韩廖冷声,“什么?”   宋繁花道,“伤害杜莞丝。”   韩廖一怔,眼睛拼命地眨了几下,想到宋繁花说这句话的意思后,心里把段萧骂了个半死,他就不能什么事都向宋繁花汇报吗?这种事他也要说?   韩廖英俊的脸微微一红,狭长的桃花眼里飞快地闪过一抹尴尬,他轻咳一声,扭过头说,“管你什么事。”   宋繁花支着额头笑道,“唔,是不管我的事儿,不过嘛,你的姻缘是我牵的,以后心想事成了可得给我备份大礼。”   韩廖额头青筋抽了抽,鄙夷地道,“势力鬼。”顿顿,又心不甘情不愿地道,“借你吉言,我若真能心想事成,必给你备超级大礼。”   宋繁花哈哈一笑,笑的极没有形象。   韩廖不忍直视地斥道,“都不能笑的矜持一点儿吗?”   宋繁花道,“不能。”   韩廖抚抚额头,“你这样的女人……”   宋繁花危险眯起眼,韩廖顿住,不说了,可他不说了,身后却有一个声音接着他的话说,“她这样的女人,也就只有段萧一个人喜爱的如宝,没了段萧,她这一辈子都别想嫁出去了。”   宋繁花抬头看到韩廖身后,见韩稹站在那里,拿着帕子擦着手,她瘪瘪嘴,哼一声,问,“把人治好了?”   韩稹道,“暂时稳住了病情,她伤的很重。”   宋繁花冷笑,“伤的再重,有你这个神医在,她想死都死不了。”   韩稹笑道,“确实,你是亲身体会过的。”   宋繁花哼一声,站起身就往他走来,过门口的时候,韩稹拉住她,出声说,“先别进去,我以银针在给她渡息养脉,她伤的不仅仅是身体,还有巫族吕氏一脉的灵根,所以,比你当时的情况危险多了,她养病期间,不能有人打扰。”   宋繁花甩开韩稹的手,扭身就走了。   韩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默默地将帕子收了起来。   韩廖看着他,对他道,“不该喜欢的人就不要喜欢。”   韩稹道,“你自己的感情都摆不平,别来对我指手划脚。”   韩廖被噎了一下,脸色异常难看,起身就要走,但想到吕如宁的伤,还是硬生生地坐了下来,问他,“吕如宁的灵根怎么会遭到伤害?温千叶一直没出过城啊。”   韩稹道,“叶知秋。”   韩廖蹙了蹙眉。   韩稹道,“不管是谁伤的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宋繁花的态度。”   韩廖道,“她刚说了不会杀吕如宁。”   韩稹道,“就算不杀,吕如宁呆在城内也很危险,也不知道祖母什么时候回来,吕如宁现在最安全之地是韩府,但你我二人如今都不能开。”   韩廖道,“有我跟你在,吕如宁的命能保得住。”   韩稹道,“希望是这样。”   韩廖不言了,起身就离开,他来这里也不过是确定一下吕如宁的情况,吕如宁是吕府的子孙,就算他二人再不喜,也得尽力保住她的命,这不是看在吕府的面子上,而是为了韩老太太。   中午的时候,段萧带兵回来了。   宋繁花亲自去接他,段萧骑在马背上,宋繁花仰头看着他,看到他的铠甲染了血,她低声问,“打的很凶?”   段萧面色冷毅,眉心拢着一抹疑虑,他听了宋繁花的话,点点头,“是打的挺凶。”说着,弯下腰去,一把掳住她的腰,将她抱到了马背上,放在自己身前,然后搂紧她的腰,夹紧马肚,赶马往前走。   后面的人跟上。   回了城,士兵们就立马去吃饭了。   段萧带着元丰他们也去吃饭。   饭桌上,段萧的眉头一直没舒展过,大家伙热烈地讨论了这次进攻枫林凹的情形,然后,不光是参加了这次主动进攻的人感觉到了奇怪,就是听着战况的人也觉得奇怪。   打的那么凶,段萧也去了,云苏却没出现?   段萧问宋繁花,“城内可有异动?”   宋繁花摇头,“没有。”   段萧又问无方,“耸山那里除了苏进、吕如宁跟鹰兵外,没别人了?”   无方道,“没了。”   段萧拧了拧眉,筷子的顶端点了点桌面,十分纳闷不解地说,“云苏难道离开了枫林凹?”   这个猜测一说出来,众人纷纷大惊。   韩廖说,“不可能吧,这么个紧要关头,他怎么会离开枫林凹?”   段萧道,“我也觉得不可能,但不能用一般的思维去猜测云苏,我今日出战,他必会前来应战,可从头到尾他都没出现,这就很异常。”   确实异常。   宋繁花想,以云苏的性子,段萧一出,他也定会出。   不出,就一定有问题。   哪里有问题呢?   宋繁花支着额头深思。   段萧也是紧紧地抿着唇,想着云苏到底是离开了枫林凹还是在计划着一个大的阴谋。   众人也在纷纷猜测。   然后,宋明艳说,“不会是搬救兵去了吧?”   宋繁花脑中一炸,一抹亮光飞快地从眼前闪过,她突地拍桌站起,大声道,“糟了!”   段萧微眯着眼问,“什么糟了,你知道云苏去了哪儿?”   宋繁花说,“若我没猜错,他必然是去了云门,云门铁骑有踏破一切障碍的能力,也就是说,松漠岭的铜墙铁壁一旦遇上云门飞骑,那就什么都不是了。”她忽然长叹一声,揉揉眉心,“昨夜里的惨败惨退,苏项骨灰盒的欺诈,王七引异力摧动树叶的杀人,很可能把云苏逼上了云门。”   段萧道,“他若真去了云门,请来了云门铁骑,松漠岭就守不住了?”   宋繁花道,“十有八九就守不住了。”   肖雄道,“云门飞骑一出,不说松漠岭守不住了,就是我等众人,也怕是难逃死劫了。”   段萧挑眉,“当真那般厉害?”   薛少阳道,“厉不厉害不知道,但云门铁骑存在了很多年,远比朱帝还要老,在朱帝以前,云门铁骑就是令人恐怖的存在,而这种恐怖没有一个人见过,全是传说来的。”   段萧道,“传说的东西,不一定是真的。”   薛凌之道,“别的传说不一定是真,但云门飞骑一定是真。”   段萧作为段宗铭的儿子,自然也听过云门,听过云门里厉害的十三骑,可到底,天下人只是这样的传说,一传十,十传百,年年代代地传下来,就把云门传的神乎邪神,但其实云门到底有没有十三骑,这十三骑是不是真的厉害的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这还有得商榷,但保持理智之心的同时还得兼顾着这一传说的可能性,所以,段萧不敢大意,对付云苏,真不能掉以轻心。   段萧皱着眉头想了想,出声说,“不管云门飞骑是真是假,拦住云苏不让他上云门就行了。”   众人都用一种“我知道,但有谁能拦得住云苏”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段萧伸手点着桌面,气息冷沉地道,“我去。”   宋繁花说,“我跟你一起去。”   段萧道,“不行。”   宋繁花问,“为何不行?”   段萧看着她,慢慢的薄唇抿紧,眼角细眯起来,深深地凝视着她。   宋繁花摸摸脸,撇了撇嘴说,“云苏应该昨晚就出发了,他既连夜赶路,那必然是快马加鞭,从昨夜到今天,已经一天的时间过去,他的脚程若快,此刻已经行了多半的路,所以,想拦他就必定不是在路上,而是在云门,在秦陌面前。”   她微微顿了一下,虽然不想打击段萧,但还是实说实说地道,“你没有信物,就进不了云门,哪怕你赶到了云门城墙脚下,也进不去,而等云苏真的借了云门铁骑出来,那就晚了。”   段萧道,“我进不去,你也进不去啊。”   宋繁花伸手握在腰间佩剑上,稍顷,她笑了笑,说,“当年的玉裳以一把玲珑玉剑惊艳了林新竹,可最终,这把玲珑玉剑选了莫志诚,而莫志诚是秦陌心中的遗憾,也许事发当年,秦陌是毫无愧疚可言,但事隔多年后,他心中有没有愧就不好说了,而玉裳已死,尸体不可能与莫志诚合葬,那么,唯一能让秦陌弥补这一遗憾,让莫志诚与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东西,唯有玲珑玉剑了。”   段萧眯眼道,“你的意思是,秦陌会看在玲珑玉剑的份上,让你进城?”   宋繁花道,“是。”   曾经的玲珑玉剑开启的是莫志诚的心扉,而今,她要用这把玲珑玉剑,开启云门之路。   ……   段萧与宋繁花打算去云门,自然是一番准备。   而在他们准备的时候,云苏已经快抵达云门了,等他们出发,云苏已经抵达飞水河,过了飞水河,就真真正正地进入云门地界了。   飞水河很浅,云苏骑着马踏水而过,苏子斌跟后,弥月和倾心随后。   云门四面天险,一面飞水河,一面黄沙,两面天壁山。   从云王朝的京城过来,面对的是飞水河,从轩辕王朝的赤道上过来,是黄沙,而另两面天壁山外,是茫茫无尽的无人森林,云门飞骑之所以这般厉害,也与这四道天险有关,很久以前的十三飞骑,都是在无人森林里练兵的,而天壁山是他们每天练兵的必经之路,所以,翻天壁山就是练兵的第一课,因此,也练就了他们驭马飞天之能。   当然,说飞天有点夸张,但翻天壁山,那是轻而易举的。   所以,云门飞骑能被人传的神乎其神,是有道理的。   而历年来,统治云门飞骑的都是秦家人,而秦家人,出自史上第一个大统的帝王之家秦始皇之后,还是正统之后,所以,秦家人身上流淌的,是古老的帝王之血。   这也是为何云门的百姓们只奉秦家人为城主,而云门十三骑也只听从秦家人号令的原因。   过了飞水河,临近城门,云苏远远地就看到了秦暮雪,她骑在马背上,一身矜贵紫色的戎装,飒爽英姿不输男儿,她的身后跟了两匹马,每匹马上都骑了一个同样身穿戎装的女子,而在秦暮雪稍前一点儿地方,一前一后地又是两匹马,这两匹马上骑的是男子。   云苏看了一眼最前面的男子,竖发戎装,眼睛不大,却深邃漆黑,微微压下眼线时便有无形刀光逸出,骑在马背上的英姿高大巍峨,一如他身后的山般,峭然而立。   云苏微眯了一下眼。   秦暮雪骑马过来,率先对他打了一声招呼,“寒云。”   云苏笑着回应一声,“暮雪。”   秦暮雪笑着指了指最前面的那一个男人,对他介绍说,“我哥,秦陌。”   第234章 恩义与情 推荐满9000加更   云苏其实没见过秦陌,纵然他与秦暮雪关系很好,也知道秦暮雪是云门秦家的小姐,是秦陌的妹妹,多年前的玉裳一事,云苏也搭了把手,帮了秦暮雪,却愧对了玉裳,愧对了玉家,那件事秦陌深知内幕,他其实很想当面感谢云苏,但可惜,云苏与秦暮雪的交好只在武林,从不参与到政事上来,不说云苏是以九王爷的身份来云门了,就是以寒云公子的身份,他也不会踏上云门。   因为一旦踏上云门,就意味着时局大乱,烽烟将起。   是以,在那天秦暮雪拿了云苏的信去找秦陌,说了云苏要来云门时,秦陌沉思了很久,原本云门是不接任何外来者的,尤其是王朝中人,可因为他是云苏,是寒云,是他妹妹的好友,更是恩人,秦陌就只好破了例。   云苏也心知肚明秦陌会接见他,虽然他极不愿意登这一趟门,却有不得不来的理由。   秦暮雪介绍罢秦陌,又对着秦陌介绍云苏,二人先彼此认识了一番,之后云苏就介绍身边的苏子斌和倾心、弥月,秦陌也向云苏介绍了他身边的男子,秦暮雪介绍了自己身后的两个女子。   彼此介绍罢,都熟悉打了招呼之后,秦陌道,“进城吧,你们这一路奔波,定然累了,先进城休息休息,休息好了咱们来吃饭。”   云苏没有异议,也确实累了,得休息,就点头同意。   秦陌在前带路,一行人进城。   进了城,云苏、苏子斌、倾心、弥月都四下张望着,打量着这座陌生的城镇,与平常城镇无异,热闹的大街,鳞次栉比的街铺房舍,嘻嘻哈哈玩闹的人群,挂着各种长幡的高大酒楼,玩耍的武人,吆喝的商贩,一片热闹盛景。   云苏看了一圈之后收回视线。   秦府坐落在一个比较僻静的地方,周遭没有紧挨的房舍,幽静冷清,这点儿倒是与云苏想像中的有点差异,不过也能理解,毕竟秦府养的可是云门十三骑,若是坐落在闹市或是繁华地段,大概每天都会惹来很多人的围观。   进到秦府之后,秦陌亲自带云苏去休息,院子和房间早就收拾好了,秦府很大,但秦陌让人给云苏收拾的院子却是紧邻着他东院的宗德院,进了宗德院,秦陌指了几个房间,表示都可住人。   云苏说了谢,秦陌又指指守在门口的秦府家丁,“有什么事可以派他们来叫我。”又指指主院门前的三个女婢,“她们是我专门请来伺候你的。”   云苏不看那三个婢女,只道,“我不需要。”   秦陌笑了笑,看了一眼倾心和弥月,伸手一挥,那三个婢女俯了俯身,相继下去了。   秦陌想了想,觉得没什么可说可交待之事后就让云苏他们先休息,他告辞离开,云苏嗯了一声,看秦陌离开,他才转回视线,打量着这个院子。   苏子斌一路上不说话,这个时候说一句,“总觉得这个秦陌殷勤的让人生疑。”   云苏没应这句话,只道,“五间房,你去选一间。”   苏子斌道,“我随便。”   云苏唔一声,又转头让弥月和倾心去选房子,弥月和倾心也不扭捏,各自踢开一道卧室的门,走了进去,云苏也没刻意挑选,就顺手走到最近的那一个房间,推开门进去。   五个房间,选了三间,还剩两间,苏子斌选了离云苏最近的那一间屋子住。   五个人选好房间就各自睡下了,这几天他们是星夜兼程,几乎没睡,除非困的没法了小眯一会儿,这一路都是飞奔过来的,是以,五个人都是又累又困,躺下就睡了,也没洗澡。   而在他们睡觉的时候,段萧、宋繁花、无方、风香亭四个人快马加鞭,往云门赶来。   风香亭原是男儿装,但是在出松漠岭的时候宋繁花让她换上了女儿装,风香亭原是不解的,后来想到宋繁花带上她的用意,倒是笑着啐骂了她一句,“小鬼精。”骂罢还是听话地换上了女装。   风香亭的女装身份是谁?   玉香。   玉香又是谁?   玉裳的亲姑姑,风泽的亲生母亲,苏天荷身边的雷斩使。   不管是哪个身份提出来,那都是一道保障。   是以,宋繁花带上玉香,一是有同性做伴,二是防患于未然。   云苏睡一觉起来后神清气爽,他来的急,也来的匆忙,就什么都没带,其实他身上还有伤,是手伤,但不打紧,苏子斌一路上都有给他包扎清理伤口,到如今伤口已经结了痂,现在最要紧的是他没洗澡,也没换衣服,所以,得喊人备水,拿衣服过来。   云苏还穿着昨日的衣服出来,推开门,喊了一个家丁过来,对他道,“备水,顺便向秦城主借套衣服过来。”   家丁客客气气地应是,连忙下去准备。   云苏背手站在宗德院的院子里,闭着眼呼吸着云门上空的气息,现在已经是八月五号了,正是入秋之季,迎早的风带着清新的凉爽从身边刮过,比在京城的时候要舒爽的多,京城的八月,虽也入了秋,但早上的空气却没有这般凉薄,还是带着微微燥热之意的。   云苏正舒服地大力呼吸着清新空气,却听到有脚步声走进来,他睁开眼,往门口望去,看到秦暮雪,他扬眉一笑,道,“你起的挺早。”   秦暮雪笑道,“这还早啊,我哥都已经翻天壁山一个来回了。”   云苏一顿,轻叹一声,“我以为那是传说,关于翻天壁山的。”   秦暮雪道,“明天让你见识见识。”   云苏笑道,“甚好,能亲眼目睹云门十三骑的风采,哪怕我来此的目地达不成,也是不枉此行了。”   秦暮雪看着他问,“你来这里是要找我哥借兵?”   云苏道,“是。”   秦暮雪笑了下。   云苏看着她的笑,不是滋味地说,“怎么,你觉得我借不到?”   秦暮雪说,“不是,我是担心我哥打你的主意。”   云苏问,“他能打我什么主意?”   秦暮雪耸耸肩,“不好说啊,我哥这个人跟历来的秦家主都不同,你得小心点。”   云苏轻轻地吃惊了一下,笑着说,“没见过妹妹在背后说哥哥坏话的。”   秦暮雪说,“我也不想说他坏话,可他一遇到我的事儿就会走偏啊,我真担心……”说到这,她忽然一顿,抬头看一眼云苏,低叹一声,却是不说了。   云苏挑挑眉,不明白她的欲言又止是为何,但秦暮雪不说,他也不多问。   秦暮雪往后招了一下手,后面走来两个女子,依旧是戎装打扮,正是昨日随着秦暮雪出城迎接云苏他们时带的两个护卫,一个叫宝虹,一个叫星玉。   云苏原本没看到她们,等她们走进院子他才看到她们二人一人拎着浴桶,一人拿着衣服。   秦暮雪道,“我哥一早上起来喊我准备的。”   宝虹和星玉将浴桶和衣服拿进屋,没一会儿又出来,也不守在秦暮雪身边,直接走了。   云苏正想说一句,“你哥真细心。”   可是,话还没说出口,苏子斌、弥月、倾心也都醒了,推开门走出来,看到秦暮雪在这里,三个人都冲她喊了一声,打招呼,秦暮雪笑着一一回应,等宝虹和星玉将另三桶水和三个人的衣服拿进屋内,云苏、苏子斌、弥月、倾心就回屋去洗澡换衣服。   换好出来,被家丁领着去了饭堂。   在饭堂里,看到了秦陌。   第235章 玲珑玉剑   秦陌今天穿的是黑色的单衣,他的皮肤不白,应该是长年风吹日晒的原因,粗砺而很有风霜感,而正因为这样的风霜感,让他看上去很有男人味,至少,与云苏和段萧比起来,这个男人身上充斥的古铜味是很浓厚的,黑衣穿在他身上,远没有段萧那种冷魅逼人的气质,但却有着独一无二的的男人魅力。   云苏在门口看到秦陌,没有丝毫惊讶,正是吃饭的点儿,秦陌出现在这里很正常。   云苏笑着喊了一声,“秦城主。”   秦陌笑道,“我不喊你王爷,你也别喊我城主了吧,城主来城主去,搞的我好像很老似的,但其实,我才二十八岁,还没三十呢,虽然比你们都大了那么一丢,但我自认自己是没老的,城内的人也不叫我城主,都习惯叫我秦二,你就入乡随俗,叫我秦二吧。”   云苏挑眉往一旁的秦暮雪看去。   秦暮雪点头,表示是这样没错,但秦二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喊的,其实城内的人都叫他二爷,只有十三骑的人喜欢凶巴巴的喊他秦二,而且喊的时候还阴阳怪气的。   秦暮雪点了头,云苏就入乡随俗地改了口,“秦二。”   秦陌笑着说,“这就对了。”他指指对面的位置,“过来坐吧,睡了一夜也都饿了,快吃饭。”   云苏浅淡嗯一声,率先走进去,坐在秦陌指的那个位置上。   苏子斌跟着走过去,坐在了云苏下手边。   倾心和弥月也跟过去,坐在了云苏另一边。   这桌子不是方桌,而是圆桌,是以,所有人都坐下后,就围成了一个圆圈的形势。   秦暮雪坐在秦陌左手边。   宝虹和星玉没有上桌,她们也不陪在秦暮雪身边,虽然她们二人为女子,却因为是秦暮雪的侍卫,就与寻常的婢女不同,她们白天与十三铁骑参与一样的训练,若不是今天要给云苏和苏子斌以及弥月、倾心准备浴桶和衣服,她们二人也去翻天壁山了,而为什么秦陌会让秦暮雪的两个侍卫去伺候云苏他们,这就不知道了。   宝虹和星玉做完今天为客人该做的事情,就去天壁山与十三铁骑汇合了。   秦陌和秦暮雪这对兄妹陪伴客人用餐。   吃饭吃到一半,秦暮雪问秦陌,“今天十三队的人哪一队人赢了头筹?”   秦陌笑道,“你猜。”   秦暮雪道,“二队。”   秦陌额头一抽,“为什么每次你都要猜二?”   秦暮雪瞥他一眼,笑道,“因为二队是哥哥以前带的啊,我不猜二,岂不是在打哥哥的脸?”   秦陌一噎,无话可说了,确实,在他老爹没死,他还没升到秦家家主的时候,他是带领十三铁骑中第二飞骑的二队队长,之所以城内的人都喜欢叫他秦二,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秦陌道,“你猜错了,这次赢的不是二队。”   秦暮雪一愣,“咦,哪一队能赢了二队?”   秦陌抿了抿嘴,停顿了一下,慢慢说,“第一队。”   秦暮雪拿着筷子的手倏然僵住。   秦陌道,“志德很有他哥哥的风范。”   十三铁骑中第一队的队长叫莫志德,是莫志诚的弟弟。   当年的莫志诚带领的是十三飞骑中最骁勇无敌的第一队,连秦陌都比不了,不管是翻天壁山还是猎杀训练,莫志诚带领的第一飞骑都是遥遥领先于其他人。   当年的云门城主,也就是秦家主很看中莫志诚,按理说,云门的历代城主应该挑选十三铁骑中最厉害的一人来胜任,但奈何莫志诚不姓秦,就算他再厉害,也当不了秦家主,而秦陌也不赖,虽然与莫志诚比起来差了一些,却远远厉害于其他人,所以家主之位还是落在了秦陌头上。   也正因为老家主对此很遗憾,在后来秦陌当了家主后,就把莫志诚招来当妹夫,如此一来,莫志诚就是秦家人了,他的后代若是继承了他的基因,那就能顺利地当上秦家主,让云门十三骑走上更强的路。   这原本是很不错的想法,一来可以圆了老家主的遗憾,二来能够让秦暮雪爱情圆满,三来能让最强基因结合,衍生出更强的下一代,使云门飞骑再上一个新的台阶。   可想法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秦陌偶尔一个人站在天壁山前,站在莫志诚的墓前,都会扪心自问地想,若当年他没有逼他,成全了他与玉裳的爱情,那是不是如今,莫志诚的儿子都有七八岁了,会喊莫志诚爹爹,喊他秦叔叔,然后撒波扯皮地让他教他各种兵器的使用,偷偷地跟着他们一起去攀天壁山,跟着他们一起学骑马,跟着他们一起练武,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一个小屁孩会跟着,一如小时候的他与莫志诚。   秦陌想到这里,眼睛红了红,他失去的,不只是一个完美的妹夫,还有兄弟、朋友、战友。   秦陌其实是很恨玉裳的,是真恨。   可恨也没办法,人死不能复生,往事不能重来,玉裳不会活过来,莫志诚不会活过来,他的妹妹永久失去了爱人,他也永久失去了一个最好的兄弟。   其实,当年真该成全的。   爱情本身没有错,错的是他。   是他一心执念要让莫志诚娶了自己的妹妹,延续云门铁骑的最强血脉,他在当时给自己的理由很充分,觉得那做法不单是为了自己妹妹,更多的是为云门,莫志诚的血脉加上秦家的血脉,衍生出的下一代必然是最强的。   可其实,现在想来,他是用着冠冕堂皇的理由干着自私的事,无非是他觉得,莫志诚不娶自己妹妹,另娶了玉裳,就是肥水流了外人田,他不能忍受。   因为当年的玉裳也很强,敢挑衅云门的女人,怎么会弱,所以,他不会让莫志诚娶玉裳,成为云门以外别人的男人。   秦陌低叹一声,莫志诚的死是他心中的遗憾,是秦暮雪心中过不去的坎,更是云门的损失。   秦暮雪拿着筷子的手僵硬了小片刻,随即又若无其事地展开,去夹菜。   云苏注意到了秦暮雪那一瞬间脸色的变化和手中动作的停止,眯了眯眼,却没插话,只安静地吃着自己的饭。   秦暮雪夹了一筷子菜入碗里,慢条斯理地吃着,吃罢,抬头说,“这是志德第一次拿第一吧?”   秦陌道,“是。”又紧跟着说,“已经很不错了,十三飞骑中除了他与楚木是新人外,其他人可都是老人,比他们接受了不少于五年以上的训练,所以,他能拿到第一,很不错了。”   秦暮雪唔道,“确实,毕竟天壁山那么难攀。”   秦陌一愣,继尔笑道,“那是对你来说难攀。”说着,一个劲儿地长叹,“你说你,身为我秦陌的妹妹,什么都行,为什么就偏偏翻天壁山那么吃力呢,哥也带了你很多次了呀。”   秦暮雪撇嘴,“那么高的山,你以为我是鸟?翅膀一扑腾就过去了?”   秦陌道,“可我们都翻过去了呀。”   秦暮雪笑道,“因为你们都不是人。”   秦陌一噎,指了指对面的云苏,“我敢说,寒云虽没有训练过,可他也绝对翻得过去。”   云苏安静地吃着自己的饭,绝口不插言他兄妹二人的对话,但是躺着也中了枪,这就不能缄默不语了,他轻掀眼皮看了秦陌一眼,十分谦虚地道,“我肯定是翻不过去的。”   秦陌道,“你连天壁山都翻不过去,那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一句话,看似稀疏平常,实则暗含犀利。   云苏微微笑了笑,不轻不重地说,“我不是来翻天壁山的。”   秦陌一愣,倏地哈哈大笑起来,这话说的很朴素,却在朴素中蕴含着一股让人望而生畏的气势——我不是来翻天壁山的,所以翻得过还是翻不过与我来这里都没有关系。   秦陌觉得云苏真的是很有底气,正要说一句什么话,却不想,云苏又来一句,“不过,能有幸见识一下云门铁骑飞纵天壁山的英姿,我也会很高兴。”   秦陌眉头一挑,笑道,“等吃罢饭,我带你去。”   云苏点点头,嗯了一声,倒不再说话了,继续吃饭,吃罢,秦陌就亲自带着云苏去了天壁山,苏子斌、弥月、倾心都跟了上去,秦暮雪也去了。   然后这一天就没回来。   到了晚上,太阳落山,众人才姗姗回来。   回来后都累的不行,吃了饭,洗个澡,又睡了。   然后第二天又去了。   然后又是一整天没有回来,临到晚上了才回来,吃饭,洗澡,睡觉。   如此三天之后,第四天,清晨一大早的,几个人聚在饭堂里吃饭,秦陌拿着筷子看了一眼对面的云苏,问他,“今天还去吗?”   云苏反问,“为什么不去?”   秦陌看着他,半晌后笑出声来,“很好。”   云苏抿抿嘴,不理他,执了筷子就吃饭。   秦陌也不再说话了,动筷吃饭。   吃罢饭,众人又要走,结果,还没走出饭堂,驻守在城门口的守兵进来汇报说,“二爷,外面有人来访。”   秦陌道,“老规矩啊,还跟我汇报什么。”   守兵说,“我是没理他们,也没开城门,但那些人带了一件东西来,我拿不定主意,只好来向二爷汇报了。”   秦陌挑眉,“拿了什么东西?”   守兵说,“一把剑。”   秦陌冷笑,“怎么,是来挑衅云门的?”   守兵伸手抚了一下额头的冷汗,这些人是不是来挑衅云门的不知道,可那把剑的原主人以前是真的敢在云门砸场子,想到那把剑,守兵真是心惊胆颤啊,曾一度把云门搅的乌烟瘴气的玲珑玉剑,随着莫志诚的死已经尘埋了很多年,如今,又忽然来到了云门,这真的不好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尤其,玲珑玉剑的主人玉裳不是死了吗?   那么,执玲珑玉剑的那个女人又是谁?   守兵心中有好多疑问,也有好多的不解,但更多的是对这把剑的恐惧,他低低地说,“二爷还是亲自去看一看吧。”   秦陌道,“真是来云门挑事儿的?”   守兵道,“不好说。”   秦陌眉头一凛,冷笑声越发的沉,他扭头对云苏说,“你先等在这里,我去城门口看看。”   云苏道,“我跟你一起去。”   秦陌手一挥,“不必,你且等着我就是。”   云苏便不强勉,嗯了一声,转身回到了饭堂,坐在了一把椅子里,等秦陌随着守兵离开了,他才微微抬了抬眼,透过高远的天空,望向城门的方向。   秦暮雪看他一眼,挑了他对面的位置坐,然后说,“是段萧与宋繁花来了吗?”   云苏薄眼微眯,勾唇冷笑,“大概是吧。”   秦暮雪道,“你来云门借兵,他们来干嘛?”   云苏道,“阻止我。”   秦暮雪不温不热地道,“他们阻止不了你,若他们想对你不利,我自有办法让他们有来无回。”说着,顿顿,笑了一声,“这里是云门,不是玉刹阁。”   意思是,她不会手软。   也在变相的说明,上次在玉刹阁,云苏手软了。   云苏目光冷冷地瞪了她一眼。   秦暮雪道,“你若舍不得宋繁花,我留她命就是。”   云苏忽然一阵失笑,他道,“你以为宋繁花是一个没头没脑的女人吗?她敢上门,就一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她能堂而皇之地进来,也能堂而皇之地出去,你别忘了,在玉刹阁,她是用什么东西把林新竹逼到失去心智的地步的。”   秦暮雪回想了一下,脸色冷寒地坠下冰来,“玲珑玉剑。”   云苏道,“是。”   秦暮雪猛地站起身,大步如风地走了出去。   云苏望着她的背影,提醒说,“你去了城门也拦不住她,而且,我劝你不要去。”   秦暮雪冷笑,“以前我能拦住玉裳,如今也能拦住宋繁花。”   云苏道,“但其实,你没有拦住玉裳。”   秦暮雪猝地转身瞪着他,脸上情绪几度隐忍,眼中的光亮几度绷散,是,事实上,她确实没拦住,莫志诚为了玉裳甘愿赴死,也不愿意委屈自己娶她。   秦暮雪眼眶泛红,心尖密密麻麻地蹿起了疼意,那疼意像一根游走的针,在她的体内肆意穿梭,每到一地总要连起身体的筋脉跟着刺疼。   秦暮雪伸手擦了一下眼睛,脚钉在那里死死地不动了,眼睛遥望着城门的方向,攥紧了手指。   她觉得,她哥不会放宋繁花进来。   哪怕宋繁花拿了玲珑玉剑。   ……   秦陌来到城门,守兵将城门打开,秦陌背手站着,没有往外走出一步,就看着门开后站在门外的四个人,二男二女,很随意地牵着马,很随意地站着,即便看上去都是一脸风尘仆仆的,可给人的感觉却像是闲庭信步般的悠闲。   秦陌眯了眯眼,当眼睛触及到宋繁花腰间的佩剑时陡然一怔,他忽地往前踏出一大步,眼睛盯在那把剑上看了很久,然后视线慢慢抬起,冷声问,“你是谁?”   宋繁花笑着摸了摸腰间的佩剑,说道,“你不是看见了?”   秦陌道,“玲珑玉剑早就随着玉裳消失了,你从哪里得来的?”   宋繁花道,“我玉溪哥哥给我的。”   秦陌气息一沉,“玉溪山?”   宋繁花道,“是。”   秦陌当然知道玉溪山是谁,玉裳的大哥,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秦陌死死地看了宋繁花很长时间,眼眸转开,看向她身边的段萧,还有段萧身边的无方,还有玉香,这三个人他都不认识,但他却没心情问,看一圈过来后他只对着宋繁花说,“拿着玉裳的玲珑玉剑来我云门,你是想替她报仇?”   宋繁花笑道,“不,我是来送她与莫志诚合葬,生前这一对苦命鸳鸯没有在一起,死后,总要让他们黄泉路上,有人相伴。”   秦陌眼中的沉痛一闪而过,却是忍着没动。   宋繁花也不着急,就等着他做决定。   等了有半盏茶的功夫,秦陌没什么情绪地说,“进来吧,葬了玲珑玉剑,就滚。”   说罢,转身就走了,压根不问他们的名字。   在秦陌看来,这些人不管是谁,都与他无关,而唯一让他在意的,只是那把剑而已。   宋繁花、段萧、无方、玉香一起跟着秦陌进了城,进城后秦陌原是要带着宋繁花他们直往莫志诚埋葬的地方去的,没想把他们带到秦暮雪面前,也没想留下他们,因为他不想让他妹妹伤心,秦暮雪有多深爱莫志诚,他这个当大哥的最清楚,玲珑玉剑一出,势必要扯出秦暮雪心中的伤痛,所以,他不打算让秦暮雪知道。   可进了门,迎面就看到秦暮雪站在大院的空地上。   秦陌躲不过去,想着怎么跟秦暮雪解释。   还没想好,宋繁花率先笑着喊一声,“秦小姐,好久不见了。”   秦暮雪冷哼,“谁想见你。”   宋繁花哑然失笑。   秦陌一愣,问,“妹妹认识这个人?”   秦暮雪道,“哥哥都不问一问这些人是谁就请进来了,小心出事。”   秦陌道,“会出什么事?”   秦暮雪道,“一个监国将军,一个王爷,哥哥就算不关注外面的事情,可也该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局,云苏前脚刚来,他们后脚就跟上来了,你觉得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秦陌眯起眼,扭头看向段萧。   第236章 黄泉红线   自报姓名,也等同于承认了身份。   不藏着掖着,光明磊落。   秦陌盯着段萧打量的眼神不自觉地就加重了几分,他说,“这名字真是如雷贯耳。”   段萧微笑着道,“不及云门三分之一。”   秦陌被回怼的一噎,冷冷笑了声,原本是打算带着宋繁花去莫志诚的墓前把玉裳的玲珑玉剑葬于莫志诚一起,也算是了了一桩遗憾,可现在,听到了段萧的大名,他倒不急于一时了,他努努嘴,冲宋繁花问,“那么,你就是段萧的未婚妻,宋繁花了?”   宋繁花笑道,“是。”   秦陌抱紧双肩,瞅着无方和玉香,“这二位呢?”   宋繁花指着无方,介绍说,“段萧的侍卫,无方。”又指着玉香,笑着说,“玉裳的姑姑,玉香。”   秦陌一怔。   秦暮雪也是大感意外地瞪大了眼睛。   秦陌盯着玉香,上上下下地打量一遍,打量罢,嗤笑一声,仰起头来看天,其实天还没变,云门的天素来都是昼长夜短,白天的时候天特别的高,夜晚的时候天特别的低,当然,其实天是一样的天,不可能存在高低问题,只不过是白天夜晚相差太大,让人感觉一高一低罢了,秦陌看着凌横于头顶上的天空,心想,云门铁骑沉寂了近百年,云门上空的天也沉寂了近百年,而今,天要变了,云门铁骑也要面临着一场从未有过的历史变革。   云门铁骑不出飞水,不出黄沙,这是祖训。   可祖训也是人定的,既是人定的,自也会被人打破。   秦陌冷沉地眯了眯眼,因为玉香来了,他还是将宋繁花、段萧、无方、玉香四个人带去了莫志诚的墓前。   秦暮雪也跟了上去。   秦陌很担心秦暮雪会情绪崩溃,但她没有,她一路上很平静,到了莫志诚的墓前,她也没说话,就安静地站在一边儿,盯着墓碑上的名字看着。   宋繁花将玲珑玉剑从腰间取下来,递给秦陌。   秦陌怔愣半晌,没接。   宋繁花眉头一挑,看着他。   秦陌慢声慢语地说,“其实我很讨厌玲珑玉剑,讨厌玉裳,一把玲珑玉剑不足以匹敌我云门最强的男人。”   隐含的意思就是,玉裳配不上莫志诚。   宋繁花道,“你是不想要这把剑了?”   秦陌紧抿薄唇,哼一声道,“为何不要?”他一把将玲珑玉剑夺过来,信手一扔,剑鞘铿锵一声扎在了莫志诚的墓前,与莫志诚的墓相偎相依,风轻轻扬起,吹起剑柄上的流苏跟着晃动,仿佛爱人的问候,轻轻拍在耳畔。   秦暮雪看着眼前的一幕,一柄剑,一座碑,荒凉又凄绝地坐落在天地之间,成了眼前再也挥不去的死物,可明明,她清晰地记得莫志诚英气俊郎的面貌,铁骨铮铮的男儿刚气,他看她时亲切的笑容,教她骑马时的无私严厉,带她翻天壁山时的悉心照顾,明明,他对她那般好的,明明,他也应该是喜欢她的。   可为什么,他会爱上别的女人。   她与他相交十几载,亲如亲人,却抵不过一个外来女人月余多的感情。   秦暮雪一瞬间心中大痛,红着眼眶流出泪来,她不知道,原来爱情并不是朝夕相处,我陪着你,你陪着我就有的,而是那个命中注定的人没来,她若来了,爱情才来。   秦暮雪伸手擦了擦眼,转身就走了。   秦陌看了她的背影一眼,没跟上去,只是看着宋繁花从怀兜里掏出一本书,递给了玉香,并说,“这是玲珑玉剑的剑谱,也是玉裳之物,我有幸从玉南王的手里得到这两件东西,我很高兴,但这两件东西本就不归我所有,如今正好物归原主,玲珑玉剑已经经由秦陌的手成全了莫志诚,想来,玉裳也很高兴她与莫志诚的爱情能够得到家人的认可。”   这个家人,无疑就是指玉香了。   玉香伸手将玲珑剑谱接过来,她抬头看了一眼那把玲珑玉剑,走过去,将剑谱摆在玲珑玉剑与墓碑的中间。   玉裳闯荡江湖的时候玉香已经退出江湖了,关于玉裳与莫志诚和林新竹之间的爱恨纠缠,也是后来得知,没有爱过的人,没有爱而不得过的人,不会明白阴阳相隔,生死不能在一起的一对有情人是多么的可悲可怜。   玉香深有体会,所以,在林新竹上门的时候,她没有为难他,如今面对莫志诚,她也没有责怪。   其实,若是玉裳没有遇见莫志诚,就没有这一场悲剧,也没有这一场生死。   可,人生行舟,本就是一场风雨兼行啊,遇到了你的劫,要么你幸运的走过去,要么你就遗憾地退场,这不是别人决定的灾难,而是自己,所以,是生是死,都无从责怪。   玉香将玲珑剑谱放好之后,起身,伸手摸了摸那把玲珑玉剑,又摸了摸莫志诚的墓碑,转头对秦陌说,“给我找一根红绳来,再倒四杯酒。”   秦陌不解她要做什么,还是喊人来去准备。   东西准备过来,玉香将红绳一头绑在莫志诚墓碑的底部,一头绑在玲珑玉剑的底部,如此一来,就好像新郎牵着新娘的手,玉香又把两杯酒洒在玲珑玉剑的前面和莫志诚墓碑的前面,第三杯她端起来,第四杯递给了秦陌。   秦陌皱了皱眉,刚不明白玉香是什么意思,这个时候也明白了。   无非是,给莫志诚和玉裳举办婚礼。   秦陌接了酒,仰脖一饮而尽。   玉香缓缓地将一杯酒喝完,杯底空下来的时候,她弯腰,将杯子摆放在了刚刚那两个杯子的旁边,笑着说,“姑姑已经为你们举办了婚礼,如今,你们二人已是夫妻了。”   人间无缘为夫妻,黄泉路上红线牵。   宋繁花看着,伸手拽了一下段萧的手。   段萧也在看着莫志诚的墓和玉香的举动,被宋繁花扯了一下手,他立马反手握住,低垂下头看她,问道,“怎么了?”   宋繁花走到他身边,把头靠在他的手臂上。   段萧轻轻一笑,胳膊从后面绕过去,揽住她的腰,将她往怀里搂了一下。   本来今天秦陌打算带着云苏再去一次天壁山的,可因为玲珑玉剑的意外出现,他就没心情再去了,等从莫志诚的墓地回来,秦陌喊来管家欧伯,让他给宋繁花、段萧、无方、玉香四个人找院子腾房间。   欧伯应声,带着四人下去。   秦陌去找秦暮雪。   秦暮雪一个人坐在卧室的窗前发呆,宝虹和星玉依旧是不在的,秦陌进门,看到秦暮雪侧着脸,情绪难辨地盯着外面出神地望着,他走过来,也顺着她的目光往外望,但是,什么都没望见,除了墙,就是墙。   秦陌道,“心情不好,哥可以带你出去溜马。”   秦暮雪不吭声。   秦陌轻咳一声,小心地瞅了她一眼,翻身坐在坑上,与她面对面,又说,“或者,哥教你个技巧,能够让你学会如何翻得过天壁山,这技巧只有哥一个人知道,别人都不知道的。”   秦暮雪依旧不应。   秦陌叹道,“你若怪哥,就直说,不要这么闷不作声的,我看着瘆的慌。”   秦暮雪扭过头来,脸上没任何表情,只道,“你为何要放宋繁花进来?”   秦陌道,“你看到了,她拿了玲珑玉剑。”   秦暮雪冷然道,“那又如何。”   秦陌道,“你果然是在怪哥哥。”   秦暮雪哼一声,翻了坑床就要下去。   秦陌没拦她,只是在她翻床下地的时候出声说,“你有没有想过,若当年成全了莫志诚与玉裳,如今会是什么光景?或许你还会在看到玉裳的时候大动肝火,可同样的,你会在看到莫志诚的时候满心欢悦,如果再给你一次选择,你是宁可对着他的墓终日悲戚,还是看着他欢喜?”   秦暮雪死死地咬紧牙关,情绪几度隐忍,可最终没忍住,扭头冲秦陌哭着厉喊,“哥是骗子!”   秦陌眼中闪过一抹受伤,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秦暮雪哭道,“当年你说过,无论如何会让我嫁给莫志诚,死都不会让玉裳得逞,可到头来,你逼死了他,事隔多年后,你又让死去的莫志诚与玉裳在一起了,你就是骗子!”   秦暮雪哭着跑了出去。   秦陌惊的一下子坐起来,想去追她,可走出两步又顿住,他不知道追上去要说什么,他这个妹妹,做什么事都很认真,所以,她是云门秦家女儿的骄傲,可过犹不及啊,正因为她性格如此,所以,对待爱情,也是认真专注的让人咬牙恨恨,一生只爱莫志诚,死了也不改初心,这难道是要为莫志诚搭上一辈子吗?   莫志诚地下有知也不会愿意的。   生前,他待她如妹妹,跟他一样的疼她,他怎么可能愿意看她这般糟蹋自己?   而且,一辈子有多长,她知道吗?   秦陌不去追了,他之所以放宋繁花进来,全了莫志诚与玉裳的爱情,就是要让秦暮雪死心,尤其,如今,云门还有一个更优秀的男人,而这个男人,有足够的实力成为他云门女婿。   秦陌眯了眯眼,喊道,“庄飞。”   庄飞立马从暗处现身,“少爷。”   秦陌道,“去看看小姐去哪里了。”   庄飞应一声,立刻出门,去找秦暮雪,找到之后回来向秦陌汇报,说,“在宗德院。”   秦陌眉头一蹙,忽然就不忧愁了,他摆摆手,说,“不用管她了。”   庄飞抬头看了秦陌一眼。   秦陌单手背后,大步往门外走,庄飞跟上,二人一路往书房走,庄飞问,“少爷今天不去天壁山了?”   秦陌道,“不去了。”   庄飞哦一声,不再问了,到了书房,秦陌进去,庄飞守在门外,平时秦陌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度过,要么是天壁山,要么是兵场,要么是训练营,要么就是别的不知道什么恐怖的地方,反正能呆在秦府的时间很少,来书房就更少了,三年五载能踏一回书房就不错了,他是兵种之后,最热衷的就是热血的战斗,这些文绉绉的玩意他压根就不喜欢,可今天没办法,今天必须得来一趟。   秦陌进书房后直奔书架,然后在摆着密密麻麻的书架里的书籍中找自己要的书。   还没找到,欧伯给宋繁花、段萧、无方、玉香安排好了院子,又备妥了一切,来书房向秦陌汇报。   秦陌道,“他们的事儿,不必来向我说。”   欧伯眼珠子转了转,笑着道,“少爷,你就算有意把小姐许配给九王爷,也不要做这么明显吧?”   秦陌翻书的手一顿,扭头瞪着他,“就你眼睛贼精。”   欧伯呵呵笑了一声。   秦陌停住找书的动作,摸了摸头,问,“很明显吗?”   欧伯道,“很明显。”   庄飞附合地点头,“确实挺明显的,秦府的人都看得出来。”   秦陌道,“我好像什么都没做啊。”   庄飞道,“少爷亲自去城外接了九王爷进城,又亲自给他安排了宗德院,还连续两天带他去了十三飞骑在天壁山外的森林死场,做的这么明显,你当我们都瞎哦。”   秦陌哼道,“看出来了就给我装着。”   庄飞道,“小姐不会愿意的。”   秦陌眯眼,笑着道,“你刚说暮雪去了哪儿?”   庄飞道,“宗德院啊。”   秦陌道,“她在这么伤心痛苦的时候哪都没去,唯独跑去了庄德院,以我对她的了解,这天下间,除了云苏,再没有第二个男人能够让她低头,就算不爱,可也不会拒绝。”   说罢,看着庄飞,看着欧伯,问,“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欧伯道,“明白。”   庄飞道,“明白。”   秦陌道,“明白就好,云苏来我云门,就是要借云门十三骑,而云门十三骑可不是那么好借的,也不是谁都可以借出去的,云门十三骑一出,祖归被打破了不说,势必也要引锋烟入城,这样一来,我可是会受到城内百姓们的责骂的,为了不遭这份谴骂,我只能让云苏以云门女婿的身份,带走十三飞骑。”   欧伯竖起大拇指,“少爷的计策好。”   庄飞道,“你自己也想出去打架吧?跟自己人打腻了,想去外面闯闯。”   秦陌哈哈一笑,说,“猜到我的心了,不过,在这之前。”他眯了眯眼,笑道,“有一个现成的人,我倒是很想挑战一下。”   欧伯道,“谁?”   秦陌没应,转回头继续找书。   欧伯等了半天,没等来秦陌的回答,只好下去忙自己的了。   庄飞抱臂靠在墙壁上,无聊地数着院外阶后树上的叶子。   秦暮雪一路哭着跑到宗德院,找云苏哭诉。   云苏支着额头,听着她把秦陌骂了个半死,从十年前的行径骂到十年后,然后哭腔就变成了愤慨,云苏眉头一挑,向弥月招了一下手,让她给秦暮雪倒杯水来。   秦暮雪端着水,喝了一口,这才拿帕子擦了擦眼。   云苏看着她的动作,笑着说,“眼晴都哭肿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在为秦陌的欺骗哭呢,但其实,你在为自己哭吧?因为爱情,自此彻底没了。”   秦暮雪恼羞成怒地道,“你都不能给我点儿面子?”   云苏很想笑,可笑不出来,因为他忽然觉得,他与秦暮雪一样,此生与爱,再也无缘了。   他伸手端了一杯茶喝,压下喉间的酸涩。   秦暮雪坐在那里平复了一会儿情绪,然后掀眼看他,“宋繁花来了,你不去打声招呼?”   云苏嗤笑了一声,伸手把玩着陶瓷杯盖,没什么情绪地问,“我为什么要去跟她打招呼?”   秦暮雪道,“好歹是认识的呀,你先来,自是你要去打招呼的。”   云苏抿嘴,说,“不去。”   秦暮雪道,“怎么,不想见她?”   云苏道,“不想。”   秦暮雪陡地一愣,继尔就忍不住笑了,哎,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明明自己难过的不行,可一看到别人比自己还难过,却还得装腔作势地忍着,那痛就化作了同情,然后注意力就全部转移到另一名“受伤者”身上了。   秦暮雪道,“你不好意思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的。”   云苏没理她,只冷冷瞪了她一眼。   秦暮雪故意地道,“段萧也在,我不跟你去的话,可能你跟段萧又会打起来了,到时候宋繁花对那个段萧嘘寒问暖,又是擦药又是吻的,你大概会挝断十把椅子的扶手。”   云苏气闷,她就专记得他丢脸的事!   云苏哼一声,起身直接走了。   秦暮雪从没见云苏狼狈过,真的,可上一次玉刹阁的所见所闻,简直让她对云苏有了天翻地覆的认知——再厉害的男人,也有过不去的坎。   想到这,又想到了莫志诚。   秦暮雪心里悲悲凉凉的,泪也流不出来了,她只是坐在那里,沉默地喝完一杯茶。   喝罢,起身去找宋繁花。   宋繁花、段萧、无方、玉香被欧伯安排在了迎客院。   从院子的安排来看,就知道他四人有多不被秦陌待见了,但这不打紧,反正秦陌不待见也不影响他们四个人来此的目地。   借不到兵,能阻止云苏借兵就行了。   四个人在迎客院里各自挑选好房间,无方和玉香都是形单影只的,没有另一半在身边,挑选房间很简单,二人随意挑,看中哪个就进哪个,挑罢就收拾收拾躺在床上休息了。   宋繁花和段萧站在院中,宋繁花说,“你住你的,我住我的。”   段萧很纠结,他道,“为什么要分开住?”   宋繁花道,“分开住有利于我们各自行动。”   段萧道,“不利于我们商议事情。”   宋繁花道,“商议事情的时候大家集合在小书房就好了。”   段萧抿嘴,瞪着她。   宋繁花往四周瞅了瞅,见没人,就踮起脚尖安抚性地吻了一下他的下巴,段萧抄手就把她提起来按在怀里,攫住她的唇,吻了进去,吻到一半,正两舌交缠密不可分的时候,有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声音很远,也很轻,可段萧就是听到了,他缓缓松开宋繁花,气息沉沉地说,“不分开睡不行吗?”   宋繁花道,“不行。”   段萧气闷,一把推开她,转身挑了一间屋子,推开门走了进去,进去后又将门大力一关,压根不看宋繁花了。   宋繁花抻手摸摸鼻子,心想,生气了。   她无奈地笑了一下,也选了个房间,进去休息。   只是,刚将门关上,还没来得及挪步往卧室的方向走,门又被敲响了。   宋繁花眉头一挑,没开门,扬声问,“谁?”   秦暮雪说,“是我。”   宋繁花听到秦暮雪的声音,微微一惊,退一步回去,将门打开,看到秦暮雪站在门口,戎装英姿,气势无声凛冽,可眼睛红肿不堪,她蹙蹙眉,让开门,对秦暮雪道,“进来吧。”   秦暮雪抬步走进来。   宋繁花指指椅子,“坐。”   秦暮雪挑了把椅子就坐,一点儿也没客气。   宋繁花看她一眼,不明白她这个时候来此是何意,就问,“来找我有事?”   秦暮雪道,“知道你驾马赶路很疲累,也不想打扰你,我只是来跟你说一句话。”   宋繁花问,“什么话?”   秦暮雪道,“休息一晚,明天你们就走吧。”   宋繁花笑道,“我才刚来,屁股还没落一落座,你就在赶我啊?”   秦暮雪道,“这里没旁人,你别跟我打马虎眼,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你们来这里做什么,你清楚,我也清楚,在玉刹阁的时候,你们能逃过一劫,那是因为云苏的一念仁慈,可在云门,我哥不会对你们仁慈,你们若不走,往后发生什么事,可别怪我没提醒过。”   宋繁花不解地问,“会发生什么事?”   秦暮雪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听过天壁山吗?”   宋繁花眼睛轻轻一眨,笑着说,“不曾。”   秦暮雪道,“那你们最好明日一早就走。”   宋繁花歪着脑袋想了想,却不再问秦暮雪为什么非要让他们走,而是问她有没有怪她,秦暮雪一刚开始不知道宋繁花说的怪她是什么意思,后来想到那把玲珑玉剑,秦暮雪抿了抿嘴角,苦意蔓延心间,稍顷,她道,“怪你有什么用,不爱我的人是莫志诚,我怪谁都不用。”   宋繁花安慰地说了几句话,因为在玉刹阁的时候她们二人也算结交过,就闲聊了几句,但毕竟不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是以,没聊多久,秦暮雪就走了。   秦暮雪一走,宋繁花脸上的笑就沉了下来,她拉开门,去敲段萧的房门。   段萧躺在床上休息,还没睡沉,敲门声一响他就听到了,他没起,只是加了点内音入腔,扬声问,“谁?”   宋繁花说,“是我。”   段萧眯眯眼,哼一声,不开门,就老神在在地躺在床上,问,“敲门做什么?”   宋繁花道,“有事与你说。”   段萧道,“你刚说了,有事到小书房说。”   宋繁花一愣,接着一噎,火大地拍着门道,“你到底开不开?”   段萧道,“不开。”   宋繁花一脚踹在门上。   段萧听到她的踹门声,想着她这会儿气呼呼的样子,禁不住笑弯了唇角,他道,“进来的话,就不能走了。”   宋繁花道,“那我到小书房等你。”   段萧撇了一下嘴,听到脚步声走远了,他直接蒙头就睡。   宋繁花在小书房等了很久,没等来段萧,反倒把自己等睡着了,再睁开眼,眼前哪里是书房了?明明是男人结实白皙的胸膛,还有男人的发不停地刷过脸颊的骚痒感,耳边是男人轻浅的呼吸声,鼻间是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男人体香,宋繁花愣了半秒钟,后知后觉自己在哪里后,气的抬手就往某个男人的身上打去。   结果,手掌打下去,被人反手制住,压在了怀里,接着男人的吻就落了下来。   这个床不大,宋繁花被段萧按在怀里动弹不得,只能任由男人予取予求,等到段萧满意了,这才睁开眼,看到身下女孩气的发红的脸,他吃吃地笑着,用下巴亲昵地蹭着她的额头,性感低沉地喊道,“软软。”   宋繁花气道,“我明明在小书房,谁让你把我掳来的?”   段萧笑道,“这就是你的房间啊。”   宋繁花伸长脖颈往外看了看,压根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卧室,因为她昨天都还没来得及进卧室。   她瞪他一眼,“是我的卧室,你怎么会在?”   段萧笑道,“你昨晚睡的像猪,又缠着我不放,我丢你又丢不开,不睡这里能怎么办?赶了那么多天的路,我也很累很困的,最后只好睡了呀。”   宋繁花心想,我相信你才鬼了!   而且,谁睡的像猪?   你才睡的像猪!   宋繁花哼一声,拍开段萧作乱的手,“醒了就起开。”   段萧笑着看她,因为一整晚有柔软的身子可以抱,所以他睡的很好,精神奕奕,眼睛闪闪发光,此刻透着深邃,乌黑迷人的很,他想多抱宋繁花一会儿,当然不可能听话地起开,但又不想一大早的惹宋繁花暴怒,只好拿话题来转移她的注意力,轻声问,“昨天你要与我说的事是什么事?”   宋繁花蹙了蹙眉,果然注意力被转移开了,她道,“事关天壁山的。”   段萧眉头一挑,“嗯?”   宋繁花道,“昨天秦暮雪来找了我,说了一番话。”   其实也没说什么话,但最重要的几句,宋繁花还是对着段萧陈述了一遍。   段萧听罢,指腹勾起她脖颈间的秀发,一边摩挲一边把玩,垂下的眼睫遮去了满眼深沉,他道,“秦暮雪的意思是,如果我们今天不走,秦陌会在今天,带我们去天壁山。”   宋繁花道,“没这么简单。”   段萧道,“是,大概是想给我们个下马威,或者说,”他顿了一下,忽地笑了,“试探我们是否有能力度过在云门的第一天。”   第237章 天壁山外   宋繁花冷哼一声,讥俏地道,“如此说来,秦陌已经选择了云苏,所以要用这种办法让我们知难而退。”   段萧道,“要走吗?”   宋繁花不解地仰头看他。   段萧松开她脖颈间的秀发,指腹挪到她嫣红的缌颊处慢慢摩挲,一边低沉地道,“你说的很对,秦陌已经打定了主意站在云苏那一边,所以,我们的这趟云门之行很危险,秦暮雪还是很顾朋友之义的,虽然她与我没什么交情,与你也没什么交情,但还是看在之前玉刹阁的那一场相识,提前来对我们摆明眼前的危机,若我们不走,一是拂了她的好意,二是可能真的会出事。”   宋繁花蹙起眉头,问他,“你想走吗?”   段萧道,“我听你的。”   宋繁花道,“如果我们就这样走了,等云苏真借到了云门十三飞骑,到时候松漠岭就守不住了,那我们,肖雄、肖璟、薛少阳、薛凌之、还有金虎符三军,大概都会死。”   段萧手指顿了一下,轻声说,“你不会死,因为云苏不会杀你。”   宋繁花急急地拽住他的衣襟,急道,“可你会死啊,云苏会杀你的。”   段萧看着她,半晌,低声问,“不想我死?”   宋繁花气的瞪他,“你说的是废话么,我当然不想你死,而且,你也别想丢下我,若是,若是……”她咬住唇,慢慢地道,“你若敢甩下我自己赴死,我追到地狱去找你算帐,所以,你若不想我有事,就不能让自己犯险,若你真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段萧原本是跟她开玩笑的,可听到她这般情深意重的话,感动的同时又心疼的不行,他低头吻吻她额头,保证地说,“放心吧,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我怎么舍得让你难过,又怎么舍得离开你。”   宋繁花道,“你最好说话算话。”   段萧道,“当然,我从不骗你的。”   宋繁花哼一声,扯紧了他的衣服,搂着他,埋进了他的怀里。   段萧的脸贴在她的头顶,笑着说,“我没发现软软这么爱我的呢,不能与我同生,却非要与我同死。”   宋繁花把自己往他怀里埋的越发的紧,就是不说话。   段萧又道,“那么,我们是走还是留?”   宋繁花猛地抬起脸来,张口就要说话,却不想,段萧就在等着她抬头,她脸刚抬起来,段萧就俯身吻了下去,这一次的吻不同于刚刚的吻,带着男人内心深处的灼烈热情,手将她的里衣剥去,深深地占有着她。   漫长的一次情事过后,宋繁花柔嫩如水地被段萧拥着,他极为压抑地吻着她的脖颈,一遍又一遍,闭眼呢喃道,“软软,一次不够,再做一次好不好?”   宋繁花张嘴就道,“不行。”   只是,不行二字还没说出来,门外倒先响起了敲门声,打断了她的话,那人喊道,“六姑娘。”   宋繁花一愣。   段萧蹙了蹙眉,很不友好地往床外看去,看不到什么,因为卧室外面还有一道堂屋的门,宝虹站在外面,是以,段萧看不到她,但听到声音是女的,他收敛了一些戾气,冲宋繁花看一眼。   宋繁花出声问,“谁?”   宝虹道,“我是二小姐的侍卫,叫宝虹,二小姐让我来喊六姑娘去吃饭。”   宋繁花道,“好,我就去。”   宝虹说,“水已经打好了,就放在门口,二小姐拿了一套衣服过来,六姑娘可以穿着试试,不合身的话我再去拿别的。”   宋繁花说,“知道了,谢谢。”   宝虹便不再多说什么,下去向秦暮雪汇报。   等宝虹离开,宋繁花对段萧道,“你快回你的房间去。”   段萧道,“你以为刚刚她没听见?”   宋繁花道,“什么?”   段萧抿抿嘴,没回答,只捞起被子将她严实地盖住,然后伸手拿起床上的衣服穿上,拉开卧室的门,再去堂屋,拉开堂屋的门,门口摆着大浴桶,还有一个托盘,托盘上放了两套衣服,一套男装,一套女装,所以,他刚刚与宋繁花颠鸾倒凤的时候,那个什么侍卫的有没有听见?   段萧弯腰将托盘端起来,拿进屋,又把浴桶拎进卧室,锁住门,将宋繁花从床上抱起来,脱掉衣服,双双进到浴桶里,洗澡,洗澡的时候,他要再做一次,宋繁花不干。   段萧瞪着她。   宋繁花不理会他的怒瞪,兀自洗着自己的,洗罢起身就要走,结果,腰被男人结实的手臂掳住,段萧滚烫的身子从后面贴上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压住她,进。   宋繁花气死了,这个喂不饱的大色狼!   宋繁花其实不喜欢在水里做,更不喜欢在浴桶里,因为这两个地方段萧都特别兴奋疯狂,远比在床上的时候还能折腾,可能刚刚在床上他真的没有尽兴,所以,浴桶里的这一次,她腿都软了。   段萧结束后抱着宋繁花又洗了一遍澡,然后给她擦身体,擦头发。   宋繁花全程都板着一张臭脸,不理他。   段萧给她穿好衣服,打理好一切,笑着啄了一下她诱人水嫩的唇,顺手拿起自己的衣服开始穿。   穿衣服的时候,他问她,“马上要吃饭了,我们得想好是走还是留。”   宋繁花嘟着嘴,坐在床沿不理他。   段萧道,“你决定。”   宋繁花虽然气段萧不知餍足的色狼本性,可到底,在正事上,她没功夫去使气,她想了想,说,“不走是危,走的话后果会更危,那就等吃罢饭,先看看情况再说。”   段萧深眯了一下眼,点点头,“也行。”   宋繁花便不说话了,拿镜子看自己的脸和脖子。   虽然段萧在床事是比较凶,可那只在于次数,他就是再失控,也绝不会让她的身体受到伤害,至少每次,做完后,宋繁花的唇都是完好无损的,除了比平时红润外,倒也看不出异常,脖颈露出来的地方也不会有不雅的痕迹。   段萧见宋繁花拿镜子照,低声笑了下,将腰带系好,走到近前,凑到她耳边,用着坏笑的声音说,“以后等只有我们二人的时候,我让你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全都烙上我的痕迹。”   宋繁花将镜子一扬,使命地往他身上打。   段萧哈哈大笑,夺过镜子,放在床边,拉住她的手,含笑地问,“不疼吧?能走路吗?”   宋繁花气道,“你闭嘴。”   段萧委屈地将嘴巴闭住,见宋繁花站起了身,段萧往她腿看了看,然后眉头深深一蹙,他其实很想抱她,但他知道,他若真抱了,宋繁花铁定会跟他翻脸。   段萧不敢在这个时候去惹生气中的小女人,只好默默地跟在后面,等二人出来,无方和玉香已经等在院中了。   宋繁花看到院中的二人,脸蓦地大红。   段萧倒是一点儿难为情都没有,一身玉树临风的冷贵之姿。   无方早已习惯这二人晨起的运动,倒是面色平静,对着他们喊了一声,“少爷,六姑娘。”   段萧问,“喊你吃饭了吗?”   无方说,“喊了。”   段萧又看向玉香,玉香说,“也喊了。”   段萧嗯一声,伸手去牵宋繁花的手,宋繁花不给牵,闷着头走开,去拉玉香手臂。   玉香眨了眨眼,看一眼段萧。   段萧无奈,看看宋繁花的腿,又看看她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摸摸鼻子,对着玉香道,“你拉着她吧,她腿不舒服,小心她摔着。”   玉香笑着垂头去看宋繁花。   宋繁花红着脸,咬着唇,心里已经把段萧骂了个半死。   一行人,出了迎客院,但不知道饭堂在哪儿,不过好在欧伯就守在院外,见到他们四人出来了,很客气有礼地带着他们四人去了饭堂。   饭堂里人不少。   除了秦陌和秦暮雪外,还有云苏、苏子斌、弥月、倾心,欧伯将宋繁花、段萧、无方和玉香带到饭堂后,冲着秦陌喊一声,“少爷,人来了。”   秦陌道,“嗯,你下去吧。”   欧伯退身下去。   秦陌看向段萧四人,指了指饭堂里的空位置,对他们道,“进来坐吧,已经等很久了。”   段萧眯眼打量了一圈饭堂里的情景,率先抬步走进去。   宋繁花跟上。   无方和玉香随后。   四个人坐好,早餐正式开始。   吃饭的时候,秦陌作为东道主,就寒暄地问了段萧昨晚休息的怎么样,段萧说很好,秦陌就道,“既休息好了,等会儿就跟我们一起去天壁山吧。”   段萧捏着筷子的手一顿,他抬头,看向秦陌,不动声色地问,“去天壁山做什么?”   秦陌道,“练兵。”   段萧挑眉,“十三飞骑?”   秦陌笑着看他一眼,点头说,“是。”   段萧扭头往宋繁花看,宋繁花在专心致志地埋头吃饭,压根没与他暗中眼神交流,段萧不能从宋繁花的眼中去分辨她对此事的看法,只好依照自己的心意,答应了,他说,“好,能有幸得见十三飞骑的英姿,这是段某福气。”   秦陌咧嘴一笑。   秦暮雪眉头蹙了一下,却没吭声。   云苏不冷不热地睨了段萧一眼,心想,你倒是什么都敢答应。   这件事说罢,秦陌就安静地吃饭了,他不说话,别人自也不会多话,所以饭桌上很安静,直到早餐结束,这种安静都还在维持,等到下人们过来将残盘冷碗都收起了,秦陌带着一众人,去了天壁山。   天壁山很远,自然不可能走去,都是骑马。   云苏一伙人和段萧一伙人来的时候都有骑马,是以,他们都骑自己的马,而秦陌和秦暮雪骑的就是自己专属的坐驾,等一行人翻身上了马背,宋繁花低头往秦陌的马蹄子上看了一眼,又往秦暮雪的马蹄子上看了一眼,看罢,勾唇冷笑。   秦陌觉察到了宋繁花的目光,也看到了她唇角的冷笑,不大高兴地问,“你笑什么?我的马哪里有问题吗?”   宋繁花抿抿嘴,“我笑我的,关你马什么事。”   秦陌道,“你看着我的马笑,肯定是在嘲笑我的马。”   宋繁花道,“秦门十三骑的统领所坐的马,我哪敢嘲笑?”   秦陌冷哼,“是吗?”   宋繁花道,“就是。”   秦陌不信,却也不逼问,但心里却很介意,当然,也充满了防备,像秦陌这种先天兵种之后的男人,爱战场,爱武力,自然更爱自己的坐马,任何人都可以拿他开玩笑,却不能拿他的马开玩笑,尤其,他的马蹄上还暗藏了玄机,刚刚宋繁花一直盯着他的马蹄子看,是看出来了吗?   秦陌危险地往宋繁花脸上瞪着。   段萧驱马上前,挡住秦陌的视线,对他道,“该走了吧?”   秦陌冷笑地收回视线,双腿夹紧马肚,对着马大喝一声,“驾。”那马就风驰电掣般地飞走了。   秦暮雪跟上。   云苏、苏子斌、弥月、倾心也跟上。   段萧看一眼宋繁花,对她道,“秦陌的马有问题?”   宋繁花说,“马蹄。”   段萧眯眼“嗯?”一声,问,“马蹄怎么了?”   宋繁花说,“开了四个角趾。”   段萧一怔,咦了一声道,“四个角趾?”   宋繁花道,“是。”   无方在后面接一句,“秦陌的马四个蹄子都套了马套,你怎么知道那蹄子上开了四个角?”   宋繁花道,“寻常的马穿了马套要比不穿马套厉害,可云门十三飞骑的马恰恰相反,他们的马,一旦褪了马套,那就很可怕了,四开角趾,在传说中称为乾坤马,又叫四方马,因为它的脚趾天生呈四象,十三飞骑被世人传的神乎邪神,最大的一部分原因就在于这些马身上,当然,兵种之后的云门铁骑也很厉害,但,铁骑,铁骑,重点还是在这些马身上。”   段萧摸了摸下巴,一脸寻思地道,“你的意思是,要搞定云门铁骑,得先搞定这些马?”   宋繁花笑着说,“是。”   段萧瞅着她,一时竟觉得这世上真没有宋繁花不知道的事,他问,“什么方法?”   宋繁花道,“什么?”   段萧道,“怎么搞定这些厉害的马?”   宋繁花眨眼道,“我不知道啊。”   段萧一愣。   无方也是愣住了,说了半天,她原来不知道啊?   玉香笑了笑,说,“赶紧追上去吧,人都走没影儿了。”   宋繁花、段萧、无方都抬头往前看,除了马蹄掀起的黄沙薄薄地弥漫着,还真看不到人了,段萧郁闷之极,瞪了宋繁花一眼,立马驾马追赶。   无方也快速跟上。   宋繁花慢悠悠地在后面晃,玉香跟着她一起,慢悠悠地晃着。   等二人晃到天壁山脚下,都被眼前壮观的一幕给惊住了,两面天壁山,横揽大半个天空,青峰陡峭,雪岭横峦,撞入视线的是绵延耸天的巍峨,以及纵天而来的骏马飞骑,不同的马,不同的颜色,不同的人,却同样的强悍气势,马蹄声、口哨声、笑喝声、青山、峦峰,奔腾成一副难以无言的画卷。   宋繁花被震到了。   段萧也被震到了。   无方和玉香也被震到了。   云苏、苏子斌、倾心、弥月倒是挺平静,但其实,他们的内心也是奔腾的,虽然早在两天前他们已经被震撼过一次,但现在,再看到这一副场景,还是止不住地感叹。   云门十三飞骑,真的绝非浪得虚名。   十三匹马,少了秦陌的这一匹,只有十二匹从天而降,飞驰天壁山,来到秦陌面前。   马蹄声阵阵,十二个男人,十二种颜色,十二种气势,包围着他们。   段萧不动声色地将这十二个人打量了一遍,包括他们的坐马,打量罢,收回视线,脑海里想到衡州的九龙戏烽火上的那九只颜色各异的龙,然后又想到了十二生肖,忽然间,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段萧低声一笑。   衡州地志上曾有一段描写,是写传统日,七月琉火,烽火戏龙。   地志上言,“九龙出海,化为马,化为人,行走人间,驱烽火,消灾厄,归海之际,九龙留须,长存人间,守安平,破祸乱。”   原先段萧看到这句话,没当回事,不过现在想来,那句九龙留须,可能真的存在。   不过,九和十三不对等,应该跟这十三飞骑没什么关系。   段萧抿抿嘴,看秦陌想做什么。   秦陌没做什么,就只是喊了一个人到跟前,又对他说了一句话,然后那个人就带着段萧走了。   宋繁花大惊,连忙驱马上前,抓住段萧的马缰,扭头冲秦陌很是不客气地道,“你让他把段萧带哪儿?”   秦陌道,“教他上天壁山啊。”   宋繁花想说,谁让你的人教了!可抬头看着段萧,见他柔柔淡笑地看着自己,她愣是没让这句话说出来,段萧选择了留下来,纵然他知道这一趟天壁山之行有危险,可他还是坚定不移地选择了,因为他不能让自己输。   所以,作为他的女人,她该支持他。   她确实担心他会有危险,可之所以会担心,是因为她对他的能力还不够尽信。   宋繁花深吸一口气,慢慢松开拉着缰绳的手,对段萧道,“小心点。”   段萧道,“我不会有事。”   宋繁花看着他,好想扑到他怀里去,与他一起,可她知道,在这么一个情况下,段萧就是很不想与她分开,也不会带着她,而她,不能在这么多男人面前,让她的男人没脸。   宋繁花松了松脸上的表情,轻轻地说,“我也不会有事,你放心去翻山吧。”   段萧笑道,“嗯。”   说罢,跟着那个人走了。   天壁山很大,一眼望不到边,等那个人带着段萧离开后,宋繁花就看不到他了。   秦陌又喊一个人来,让他带无方去翻天壁山,然后又喊一个人,带苏子斌,之后喊四个人,其中两个带弥月,其中两个带倾心,再之后就是玉香,但秦陌给玉香配的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两个人,而是三个人。   玉香不解,问他为什么。   秦陌道他不能让莫志诚和玉裳的姑姑从天壁山上摔下来,粉身尸骨,那样的话,他就真的没办法向他地狱的兄弟交差了。   玉香不听这理由,她不要三个人,但这里不是玉府,当家作主的是秦陌,所以最终还是有三个人带着玉香走了。   这么一来,十二飞骑就只剩下了两个,而眼前还剩下秦陌、秦暮雪、云苏、宋繁花。   秦陌安排人的原则是,男人一对一,女人一对二,这样的话,能够保证不出事,他可不想让这些人的任何一人死在这里,所以,安排还是很合理的,但安排完,扭头一看,顿时就纠结了。   还剩两个飞骑,配给宋繁花的话,云苏就没人了,可只给宋繁花一个人,秦陌也担心。   是以,他认真地想了想,说,“我跟卫炎带暮雪,志德就跟云苏带宋繁花吧。”   云苏原本一直在低着头把玩着手上的缰绳,闻言眉梢一挑,静静地朝宋繁花看了过来。   宋繁花说,“不要,我要让秦统领带。”   秦陌道,“我没办法带那么多人。”   宋繁花看着秦暮雪,“我们换。”   秦暮雪想拒绝,她知道云苏很喜欢宋繁花,而作为云苏的好友,能成全他的时候她当然不会去当障碍物,可是,她正想张嘴呢,却不想,云苏先一步开了口,他道,“本王也不想跟一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历生死。”他冲秦陌道,“我带暮雪。”   秦陌看看他,又看看宋繁花,最后看向秦暮雪,问她,“云苏跟卫炎带你,你不会有事吧?”   秦暮雪翻了翻白眼,“我能有什么事,我就是再不济,也从小在这里长大,虽然翻不过去,可对天壁山很熟悉,其实有卫炎一个人带着我就行了。”   秦陌严厉地道,“不行,必须得两个人。”   秦暮雪抿抿嘴,伸手把他胳膊一拉,“那还是哥哥带我吧。”   秦陌便对宋繁花说,“你不想上去的话就在山脚下等我们。”   说罢,带着秦暮雪和卫炎走了。   对秦陌而言,秦暮雪是他的妹妹,宋繁花却什么都不是,所以,秦陌是不会管宋繁花如何的,他只要能照顾到自己的妹妹就行了。   三个人离开后,天壁山脚下就只剩下了云苏、宋繁花、莫志德。   宋繁花不想与云苏一起,就紧拽着缰绳不动。   云苏和莫志德对看了一眼,莫志德道,“姑娘,你还要不要去?”   宋繁花抱臂往马背上一枕,哼道,“不去。”   云苏眯了眯眼,冷笑一声,直接扬鞭一喝,驾马走了。   莫志德说,“来了云门,能得二爷接见,又能让二爷带着来天壁山,还让我们十三飞骑带着上天壁山的,你已经很幸运了,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啊,你这一生大概只此一次能赏一赏天壁山上以及天辟山外的奇景了,你真不去?”   宋繁花道,“不去。”   莫志德摇摇头,“你真的会后悔的。”   宋繁花心想,我才不会后悔。   莫志德又等了一会儿,见宋繁花是真的不打算去了,他只好掉转一下马头,朝云苏离开的方向赶去。   追上云苏之后,云苏往莫志德身后看了一眼,没看到宋繁花的身影,他脸色一沉,问,“她不来?”   莫志德道,“不来。”   云苏冷笑,却不再多问。   等人全部都离开后,天壁山脚下就荒凉凉的只剩下了宋繁花一人。   宋繁花翻身下马,背着手在地上来来回回地走,她其实也想上天壁山,但她害怕行到一半,云苏会将她摔下去,云苏很清楚她对段萧的影响力,所以,如果她在这里出了事,段萧会如何?   宋繁花不敢想,她不相信云苏,也不相信云门十三飞骑。   只有度过了这一天,秦陌认可了段萧,认可了他们,宋繁花才敢对十三飞骑报以信任,但现在,她谁都不信,所以,不敢拿生命犯险。   宋繁花以为最多一天,他们就下来了。   可等完了白天,等到夜晚,依旧不见人回来,她就着急了。   而天壁山,白天是安全的,晚上却极度危险。   这也是为什么前两天秦陌带云苏出来,到了晚上就回城的原因,而今天,之所以不回,那是因为段萧。   宋繁花不知道段萧在经历什么,可她知道,她即将要经历什么。   眼前,是满山的狼群。   真的是满山。   那凶残的兽眼在夜色里闪着可怕的绿光,宋繁花抓紧马缰绳,脊背窜起冷汗,她想,十年前的玉裳,是不是就是遭遇了这样的狼群,然后被莫志诚救了,最后芳心暗许?   可十年前有莫志诚救玉裳,十年后却没人来救她。   宋繁花后悔之极,刚刚就该跟着云苏和莫志德一起翻天壁山的,如此一来,也不会面临这等危险了。   宋繁花很头疼,可现在不是头疼的时候,她得想办法离开。   当然,不想死的话肯定是要往城内跑的。   但她的马,跑不跑得过这么多狼,真的很难说。   宋繁花眼珠子转了转,不敢动,眼睛却在月色下极快地瞅着四周的路,看看哪一条逃生最有希望,还且最快最安全,正思考着呢,忽然,狼嚎声凶悍地响起,一大半的群狼跟着移动,往某个方向转移。   宋繁花趁这个功夫,机不可失地驾马就跑。   可还是被围住了。   宋繁花掏出魔龙令,要唤出王七和杨豹,可王七在松漠岭的时候因为使用过多异力而功力损耗过大,就算出来了也帮不上忙,只是白白地送死,一多半的暗军被她安排到了耸山,所以,剩下的这点暗军,就是出来了也没用。   宋繁花将魔龙令又装进袖子里。   她轻功不弱,所以,飞就行了。   这么一想,她也不跑了,在狼群汹涌着扑上来咬住马的时候,她纵身一飞,周围没有树,她无法借树做跳板,只好在飞一会儿之后小心地落下去,踩住狼群,再往前飞,眼看着快离开了,却不想,在最后一次借助狼的身子往上飞的时候,她的一只脚被狼咬住了。   宋繁花大惊,玲珑玉剑已经物归了原主,她能用的武器只有九环镖,她不想用九环镖,因为九环镖一出,段萧就会知道她有危险,宋繁花忍了忍,没有用,巾帼手御出来,往那只咬了她脚的狼身上打去。   可这一打,彻底击怒了野狼。   野狼尖利的牙齿凶残一咬,痛意钻心而来,宋繁花一个站立不稳,整个人往狼群中栽倒而去。   宋繁花吓的花容失色,尖叫声惊天而起,“啊!”   跌下去的那一刻,她想,完了。   但其实,没完。   就在她往狼群中砸,群狼张着血盆大口要吞吃她的时候,三道天火从天而降,带着凌厉烽火怒斩群狼,钉在宋繁花的周围,云苏急切地奔过来,随天弓后面,落在宋繁花手边。   宋繁花喘着劫后余生的惊怕之气看着云苏,从没有这一刻,她觉得云苏这么可爱。   云苏看她一眼,又看看周围想冲上来,又惧怕着天弓威火不敢上前的狼群,蹲下身子,蹙着眉头,张嘴想问她有没有事,结果,还没张嘴,躺在地上的女孩倒先红了眼眶。   云苏一愣,但现在危险没解除,不能耽搁,他其实很想哄哄她,但他觉得她不会需要,所以,还是张嘴问,“有没有事?没事就快点儿起来,这里很危险。”   宋繁花道,“脚受伤了。”   云苏看向她的脚,一只脚鞋面是完好无损的,一只脚鞋面破了大口,有血渍沾在上面,看不到里面伤的情况,可光看着这样的血,云苏的心就似被人割了一刀,他脸色骤沉,伸手就将宋繁花抱了起来。   宋繁花这次没排斥,反倒伸出小手,紧紧地抓着云苏胸前的衣衫。   云苏垂眸看她一眼,纵身一飞,踏着天弓,离开此地。   到了安全之地,云苏纠结着要把宋繁花带到哪儿,带回城是最好的,可云门不是他的天下,回了城没有秦陌和秦暮雪,他也使派不动人,可不回城,只能露宿在山里。   他倒是很愿意,就怕宋繁花不能忍受。   云苏计较了一番,出声问,“你是想回城还是想先找个地方把伤口处理一下?”   宋繁花说,“找个地方。”   云苏面色微微怔了怔,眼中掩了一丝欢喜,抱起她,去了他前两天翻天壁山时看到的一处绝佳之地,一处空中天阁,非常隐秘,纵然经常翻天壁山的十三铁骑也不会发现,云苏之所以发现了这个地方,是因为前天刚来,他在第二天翻天壁山的时候没有让人带着,所以一不小心掉了下去,差点真的没命了,若非跌到这个空中天阁上面,他真的就一命呜呼了,他那天进天阁看了,所以,知道怎么去。   云苏有天弓开路,很快就将宋繁花带到了天阁。   到了天阁,云苏将宋繁花放在床上,他起身去翻找包扎伤口用的药和绑带。   宋繁花躺在床上,打量着这个天阁,打量一圈回来,她又看着自己躺的这张床,床很大,也很温馨,主要是,色彩是红色的,而除了床,整个天阁里的布景也全都是红色的,看上去像是成亲之日用的东西。   宋繁花眉眼动了动,问找着东西的云苏,“你怎么知道这里有这么一个地方的?”   云苏道,“偶然间发现的。”   宋繁花道,“看上去像是别人的新房。”   云苏笑了一下,说,“是莫志诚和玉裳的。”   宋繁花大惊,“啊?”   云苏找到药和绑带,走过来将东西摆在床上,看一眼宋繁花受伤的脚,问她,“你自己包还是我帮你包?”   宋繁花道,“我自己来。”   云苏嗯一声,看着她脱掉鞋子,露出白皙的小脚,宋繁花白嫩无暇,平时露在外面的脸和手都白的透明,更不说她一直藏在鞋子里的脚了,所以,一旦脚上出现了血和伤痕,就格外的触目惊心。   云苏看着那漂亮的小脚被狼牙咬的现出一圈红血的样子,尤其那小趾头,似乎有掉的迹象,他气息陡地一沉,脸上阴云密布,眼中漫腾着浓烈的杀气。   他想,他得宰了那些畜生们。   云苏拼命地忍着那股想要冲出去大开杀戒的嗜血念头,坐下来,夺过宋繁花手里的药瓶,要给她上药。   宋繁花道,“我自己可以上药。”   云苏道,“你躺着。”   宋繁花想说,不用你假惺惺,这是宋繁花对云苏的惯常用语,可这个时候就是没办法说出来,刚刚,是云苏救了她,而先前引走一多半狼群的,定然也是云苏。   宋繁花抿了抿嘴,双手撑着床,躺了下去。   躺下去后就看到了帐顶上的鸳鸯图,还有一句诗,两个人名,人名自然是莫志诚和玉裳,诗就是寻常的爱情诗,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还真的是莫志诚与玉裳的婚房。   宋繁花眼眸错开,看着云苏问,“你不是去翻天壁山了吗?”   第238章 森林死地 钻石满5800加更   云苏心想,你不跟着去翻天壁山,一个人留在山麓下,我能放心你吗?自然是不放心的,所以就没去,但这话他自己心里明白就行了,没必要对宋繁花讲,他将自己又往床里面挪了挪,右腿屈起,拿起宋繁花受伤的那只脚放在右腿上,一只手握住她小巧的脚背,当手掌捏住那柔软如水的肌肤时,云苏的心口不可扼制的一阵激宕,他垂下眼睫,压住情绪,稳稳地拿着她的脚,认真又小心翼翼地给她上药。   云苏怕宋繁花会疼,所以每把药粉洒在了伤患处后都会用余光去看一眼宋繁花的脸,她若表现出痛苦的样子他就停顿一会儿再继续,是以,小脚上的一圈伤,光上药就上了老半天,等到好不容易上完包扎好,云苏已是一身汗,当然不是热的,也不是吓的,而是忍的。   他如今对宋繁花的忍耐力几乎为零,在这么一个无人的地方,婚房、深山、天阁,她受了伤……   只要一想到这些,云苏就好想好想与她来一场鸳鸯浴爱。   云苏将宋繁花的脚放下去,飞快地起身,走到天阁门口,撩起那一道隐秘的几乎与山色融为了一体的帘子,纵身一翻,翻到了天阁上方,他盘腿坐在那里,呼吸着夜晚深山的凉气,看着头顶盘旋的月光,慢慢沉淀心中奔腾的慾望。   当身体和心里面的邪念压下去,他对着月色苦笑。   有时候,他得承认,他还不如韩廖。   韩廖敢强霸地睡了杜莞丝,他却不敢强霸地睡了宋繁花,因为他承受不了她的恨,纵然每次她做了让他恨的想对她抽筋扒皮的事,事发当时他也下定狠心要做了她,可真见到她了,他又没办法下手。   一来不忍,二来不舍,三来不敢。   因为爱她胜过了一切,所以,只想全了她的安好。   是的,只想她好好的。   他若真要了她,她会崩溃。   云苏抱起双臂枕在脑后,躺在了天阁上方的天石上,即便躺在这里,他的心也是从未有过的喜悦,也终于理解当年莫志诚宁可死也一定要与玉裳在一起的决心,能守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这是多么值得骄傲的事。   云苏没有跟着莫志德去翻天壁山,等莫志德进了无人森林,他就直接去找秦陌了。   秦陌把秦暮雪带进来之后就让秦暮雪自己去玩。   秦暮雪经常来无人森林,对这里也熟悉的如同在自己家里一般随意,秦陌把她丢下后,她就如逛园子一般在无人森林里逛着,当然,卫炎是跟着她的。   秦陌去找段萧,找到后单独把他带走了。   秦陌把段萧带去了森林死场。   所谓的森林死场,其实就是黑雾林。   进入黑雾林之后,人的五感会消失,也就是说,你的生存基能,视觉、听觉、嗅觉、味觉和触觉全都会废了,那么,失去了人的基本基能,要如何生存?   似乎没法生存。   也确实是没法生存。   段萧骑在马背上,听完秦陌的话后问他,“你们十三飞骑平时的训练之地就在这黑雾林里?”   秦陌笑道,“看来十三飞骑让你小瞧了啊,黑雾林只是我们的基本训练,也就是常规训练,如果连黑雾林都走不出来,那根本没资格呆在十三飞骑中,所以,要想亲眼目睹十三飞骑的风采,必须得过了黑雾林,因为,真正的十三飞骑兵种,在黑雾林后面。”他挑眉看向段萧,问,“敢去吗?”   段萧面色微沉地想,秦陌既把他带了来,定然之前也带过云苏,秦陌很清楚云苏来做什么,也知道他来做什么,而十三飞骑素来被传为兵种之最,那么,云苏想借十三飞骑,他想阻止,就必然要有能征服十三飞骑的能力,如果连十三飞骑平时最常规训练的黑雾林都征服不了,又如何征服他们,甘愿让他们听令?   男人征服男人,靠的就是实力,什么都是虚的,你如果真能行,那就做出来让人信服。   段萧抿了抿嘴,问道,“进黑雾林是骑马还是步行?”   秦陌道,“步行。”   段萧二话不再多说,翻身下马,往那片黑的看不见任何第二种颜色的森林里走。   秦陌撑着下巴坐在马背上,朝段萧的背影喊一声,“段公子。”   段萧回身,单手背后,气势无声而磅礴,带着冰冷的王者之威,一眼扫来,挥斥方遒,秦陌忽然笑了,他本来想对段萧说,“进了黑雾林,生死自己负责。”但看到段萧这浑身上下通体的王者之威还有那一眼扫来的鹰目,他觉得这句话很多余,也就不说了,他道,“我在大营等你。”   段萧道,“回见。”   说罢这句话,他转过头,抬脚就走了,没一会儿功夫就消失在了眼前。   秦陌没走,兀自在这里静待了一会儿,觉得段萧此刻应该已经陷入五感全失的盲目状态下后,他也翻身下马,抬步欲往黑雾森林走,结果,刚抬步,莫志德赶了过来,冲他急急喊一声,“二爷!”   秦陌听到莫志德的声音,眉头一蹙,侧身望来,看到他一个人,他问,“云苏与宋繁花呢?”   莫志德道,“没来。”   秦陌一愣,“没来?”他道,“没跟你一起进天壁山?”   莫志德道,“没有。”   秦陌问,“为何?”   莫志德道,“因为宋姑娘不来,最后王爷也就不来了。”   秦陌神情一怔,大概没想到情况会是这样的,他百思不得其解地道,“宋繁花不来就算了,云苏怎么能不来?”忽地想到段萧已经进了黑雾林,他揉揉额心,惆怅地道,“十三飞骑很可能要被段萧拿下了。”   莫志德大啊一声,眨眨眼,往那片黑雾林一望,惊道,“段萧进了黑雾林?”   秦陌道,“进了。”   莫志德道,“他一个人?”   秦陌道,“当然是一个人。”   莫志德说,“那他岂非很危险?”   秦陌笑道,“你说错了,是十三兵种会有危险。”   莫志德一愣。   秦陌却不跟他解释,原本他是要进黑雾林,到另一头等段萧,可如今看来,他没办法去另一头等段萧了,那么,出了黑雾林,段萧能不能安全抵达到大营,就全看他的本事了。   秦陌翻身上马,对莫志德道,“随我去找暮雪。”   莫志德道,“哦。”   秦陌带着莫志德去找秦暮雪,找到人之后,秦陌也不浪费时间,对秦暮雪问,“宋繁花与云苏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吗?”   秦暮雪一愣,“哥哥怎么会这么问?”   秦陌对莫志德招了一下手,让他说。   莫志德把今天的情况说了,说罢,卫炎挑了一下眉,不等秦暮雪回答,他开口道,“在玉刹阁的时候,云苏跟段萧曾为这个宋繁花大大出手,打过一架。”   秦陌眯眼问秦暮雪,“真有这回事儿?”   秦暮雪道,“有的。”   秦陌蹙眉,“你怎么没对哥说过?”   秦暮雪道,“这种事有什么好说的。”   秦陌瞪她一眼,“玉刹阁的事儿,你只说了一点儿,却没全部说完,那天江湖人都知道你与云苏合谋在十年前杀了玉裳,而玉裳出自于燕州玉府,燕州玉府又是老牌的信誉商号,很受百姓们喜爱,虽说我云门不出世,却也担不起别人在背后捣脊梁骨,你以为哥为什么要成全了莫志诚与玉裳,除了确实想让志诚黄泉有人相伴外,也是堵众人之口。”   说罢,看向莫志德。   莫志德微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陌冲他道,“你哥已经与玉裳完婚了,你还怪我吗?”   莫志德抬起脸来看着他,“我从没怪过二爷。”   秦陌道,“你怪我是应该的。”   莫志德道,“我哥不该为了一个女人叛了云门。”   秦陌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却是说,“他的选择没错,一个男人如果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那他还算什么英雄。”说着,他又冲秦暮雪道,“所以,云苏为了宋繁花,连十三飞骑也不要了吗?”   第239章 隐忍的爱   这种事,秦暮雪是没办法猜测的,云苏的心思,谁能猜得到?   秦暮雪摇了摇头,“不知道。”   秦陌叹气,“原本我是想……”顿了顿,他道,“或许这真的是天意,若段萧走出了森林死地,又去到了大营,那么,第一个让十三兵种认可的外人,就是段萧了。”   秦暮雪道,“哥这样不公平啊,云苏四天前就被你带过了天壁山,怎么不见你带他到森林死地?”   秦陌道,“我带了呀。”   秦暮雪道,“不可能,你若真带了云苏,他不可能没走出森林死地。”   秦陌道,“他走不走得出我说不准,但他确实没进。”   秦暮雪蹙眉,“他为何没进?”   秦陌道,“不知。”   秦暮雪纳闷,这一时,她是没办法理解云苏的,不说她了,就是秦陌,也很不理解云苏,云苏来云门,就是奔着十三飞骑来的,他比段萧先,自然有很多优势能够先一步得到十三飞骑的认可,可他没抓住这个机会,是不想抓,还是故意不抓?   秦陌想到云苏为了宋繁花连天壁山都不入了,不禁遗憾连连。   或许云苏不进黑雾林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宋繁花,因为一旦进入了黑雾林,抵达了十三兵种的大营本部,那么,段萧与宋繁花就没有任何希望了,而云苏得到了十三兵种,宋繁花和段萧就绝不会再登临云门,如此,他就见不着她了。   当然,宋繁花若不来,莫志诚与玉裳的爱情就真的成了这一生都难以圆满的遗憾。   所以,这般说来,谁都没有做错,错的只是我爱上了你,却又因为这份错,才有了人间最幸福的色彩。   秦陌顿了一顿,对莫志德说,“随我去找云苏和宋繁花,云苏一个人能够翻过天壁山,但带着宋繁花就不能了,再者,晚上的天壁山很危险,也不知道他们避没避过狼群。”   莫志德担忧地蹙眉,沉着声音说,“好。”   秦陌带了莫志德就走,秦暮雪道,“我也要去。”   秦陌扭头说,“你在这里好好呆着,你又不会翻天壁山,去了只会拖累人。”   秦暮雪嘟嘟嘴,却又不得不留下来,因为她真的翻不好天壁山,为了不拖累人,她只能看着秦陌和莫志德离开,去找云苏和宋繁花他们。   云苏在天阁的天石上躺了一会儿,听到宋繁花在里面喊他,他立马翻身下去,进到室内,走到床边,问她,“怎么了?”   宋繁花说,“饿了,我都一天没进食。”   云苏也一天没进食,他其实也有点饿,但还能忍,毕竟前几天都是这么过来的,可宋繁花就不行了,云苏看一眼她发白的脸,轻声说,“这里很安全,狼群不会来,你先躺着,我去外面猎个狼进来,给你烤肉吃。”   宋繁花道,“那你小心点。”   云苏嗯了一声,转身就走,走了一半,又猛地折回,飞快地来到床边,倏地低下头,猝不及防地在宋繁花的额头落下一吻,吻罢又飞快地退开,脚步几乎带了风,眨眼就消失在门口。   宋繁花半天才反应过来刚刚云苏对她做了什么,她是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   说不气不可能,可要气罪魁祸首也跑了,她就是气也找不到出气桶,所以,干生闷气只会气伤自己,她不会那般傻,自己气自己,可当作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她又憋屈。   宋繁花郁闷之极,狠狠地伸出袖子擦着额头,擦罢,犹不解气,下床,虽然她的一只脚受了伤,但伤的是脚尖,脚跟还是好的,她就用脚跟走路,在房间翻腾着水和毛巾,翻腾半天,在一个小门里找到了水盆,水,还有洗澡池,洗澡池超极大,足够两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一起洗了,想来,这里是莫志诚与玉裳共浴的地方。   虽然十年多的时间过去了,可这池子里的水依旧澄澈,只因池子周边和底部全都铺了鹅卵石,还是五颜六色的,是以,这一池子的水看上去就份外好看。   宋繁花弯腰,蹲身,伸手掬了一捧水,擦了擦手,又洗了把脸,用袖子将脸上的水渍擦干,这才起身,关上小门,重新回到床上,对着帐顶的那对鸳鸯戏水图和那句诗看着,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想,如果莫志诚没有死,如果玉裳没有死,这该是一对多么逍遥的碧人。   白日纵揽天壁山,夜里恩爱缠绵,想来,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   但是,爱情折翼在俗世,神仙眷侣入了奈何桥。   宋繁花闭上眼,侧过身子不再看。   原本只是让自己不再去想莫志诚与玉裳的爱情悲剧,可侧着侧着就睡着了。   宋繁花是真不想睡的,刚开始还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眼睛虽然闭着了,耳朵还在时刻倾听着门口的动静,可到底太累,一个白天没吃没喝没休息,到了晚上又面对着狼群搏生,几乎又折腾了大半夜,这个时候,眼睛一闭上,不知不觉就沉入了梦乡。   等云苏猎了一只狼,又在外面处理干净,拎到进入室内后,看到的就是宋繁花闭着眼轻轻酣睡的样子,他先是一怔,继尔心口怦然跳动,他眼眸转了转,走到一个小门前,推开门,将狼肉拿进去,摆放好,又关上门,出来,脱掉自己染血的外衣,轻步走到床边,挨着宋繁花往下一躺。   云苏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双手克制了半天,最后还是控制不住地伸手,抱住了她。   柔软的身子入怀,樱花香扑鼻,云苏眼眸充血,看着怀中女人嫩白的脸,微微张着呼吸的绯红的唇,他喉咙咽了咽,握在她腰间的手不自禁的就加大了力道,宋繁花睡的很沉,毫无感觉,云苏隔着衣服揉了她半天,见她没醒,他就低下头,含住宋繁花的唇瓣。   宋繁花没醒,云苏就大胆了,一边吻一边上下其手。   可到底,宋繁花是活生生的人,被人这般侵犯她不可能没感觉,一刚开始没醒,后来随着云苏的力道失控,吮着她舌头的狠劲似要将她吃到肚子里去,把她的身子往怀里压的力道似要把她挤进自己的肉体里,这般强悍的进犯把宋繁花从沉沉的梦中拉了出来,她不舒服地嘤咛了一声,很浅,很淡,却如忽然投入静湖般的一颗石籽,掀起了轩然大波,云苏猛地一把推开她,跳起来就奔到刚放狼肉的那个小厨房里,他关上门,靠在门上粗重地喘气,而伴着喘息而来的,是嘴中的甜腻香气,让人沉迷的樱花香,还有指腹和胸怀间女人柔软的身子,那么的清晰,随着呼吸一点儿一点儿地渗进血液。   云苏抻手抚着眼,他想,他没救了。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克制多久,刚某一瞬间,他真的想强占了她,他伸手死命地摁住眉心,告诉自己,不能,不能,可身体和心都在猛烈叫嚣着要她,想要她,很想很想。   云苏重重地低叹一声,睁开眼,忍着没法压下去的慾望,生火,烤肉。   这个石洞真的很齐全,什么都有。   小厨房里的用具也很全面,而且都是成双成对,木材很多,火柴也有,云苏生了火,坐在那里烤着狼肉,烤到一半,他在小厨房里翻找调料,很好找,一会儿就找到了,这里是莫志诚与玉裳住的地方,又在天壁山上,能吃到的东西,就是野狼,所以,莫志诚以前应该经常烤野狼肉,调料种类很多,云苏洒了一些,很快的,香味就飞蹿了出去。   宋繁花是被香味给诱醒的,但其实,她刚刚觉得胸口压了一块大石,让她喘不过气,可睁开眼,眼前什么都没有,她发懵了一会儿,就闻到了香味。   她咦了一声,伸手揉揉眼睛,起身,下床,往香味来源的地方走。   走到一道小门前,她敲了敲。   云苏道,“快烤好了。”   宋繁花道,“你回来了?”   云苏听着,心口又一动,这多么像一个妻子与一个丈夫的对话,可他们不是,云苏压下眼,低应一声,“嗯。”   宋繁花问,“还有多久烤好?”   云苏说,“一会儿就好了,你先到外面坐着。”   宋繁花哦了一声,也不进去,小步地挪到外面的石桌前,石桌上铺了一层层厚厚的红桌布,上面有茶壶,有茶杯,宋繁花坐下后什么都没动,就支着额头等着。   没等多久,小门被人打开,云苏端着烤好的肉出来,见宋繁花坐在石桌边,他就把肉端到了石桌,摆上桌面,自己也坐下去,对着宋繁花说,“吃吧。”   宋繁花闻着那肉香,又看着那烤的冒油的色香味俱全的狼肉,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她真是饿死了,她伸手就往盘子里伸,伸到一半,被云苏的手抓住。   宋繁花蹙眉,瞪他,“干嘛?”   云苏看她一眼,笑着说,“很烫的,小心烫伤手。”他指着一边的白布,“用布卷着吃。”   宋繁花扯回自己的手,撇了一下嘴说,“没想到王爷这么一个大男人,还挺细心的。”   云苏笑了笑,没应,见宋繁花拿了白布包了一根狼肉吃,他自己也拿了一块白布,包了一根狼肉,吃起来。   二人安静地吃着肉,彼此都不理谁。   吃罢,云苏收拾了狼藉的骨头,拿到外面去扔掉,回身的时候,看到了秦陌和莫志德。   秦陌抱臂站在夜色下,天壁山很高,虽然此刻他站的不是山头,却依然风声凛烈,单薄黑衣被风吹的烈烈作响,他就那般静默地看着云苏。   莫志德也在看着云苏。   云苏挑了挑眉,问他们,“怎么来这儿了?”   秦陌道,“这句话我该问你吧?”他往下瞅了一眼,说,“宋繁花呢?”   云苏道,“你既找到了这里,那就应该知道她在哪儿。”   秦陌抿了抿嘴,嗤一声说,“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云苏道,“偶然间发现。”   秦陌道,“这个地方很隐秘,若没有人告知,你可偶然间发现不了。”他道,“是暮雪告诉你的?”   云苏摇头,“不是。”   秦陌也不问了,纵身一跳,下了天阁上的大石,进到了门里面。   莫志德跟上。   云苏随后。   三个人进去后,宋繁花自然就看到了,她就坐在桌边,无聊地玩着头发,见到秦陌,见到莫志德,她惊奇地咦一声,问道,“你们怎么在这儿?”   秦陌环视了一圈周围,眼中有着刺痛,却是隐在漆黑的眼瞳深处,瞪着宋繁花说,“别人的新房,你倒也好意思住。”   宋繁花说,“不是我要住啊,是云苏带我来的。”   秦陌哼一声,望着她包着厚厚绷带的脚,问,“受伤了?”   宋繁花说,“被狼咬的。”   秦陌道,“活该,没被狼群吃掉你真是幸运,谁让你不跟着翻天壁山的?”   说到这个,宋繁花自知理亏,便不吭声。   秦陌一个劲地数落着宋繁花,主要是,她不翻天壁山就算了,想死就算了,还非得拖累了云苏,秦陌不气才怪了。   可宋繁花对秦陌而言什么都不是,对云苏而言,她却是宝贝。   云苏哪能看着秦陌当着他的面对宋繁花这般言语责骂,他走到宋繁花面前,将她挡在身后,对秦陌道,“不要说她,是我带她来的,她也没让我留下来,是我要留下来的。”说罢,顿顿,又问,“你这个时候来找我,是发生了什么事?”   秦陌看看他,又看看宋繁花,见云苏像护犊子一样的护着宋繁花,他冷笑一声,心想,我就是有事也不会说了,他哼一声,转身就走。   到了门口,他还是说了一句,“段萧已经去黑雾林了,你若不想失去十三飞骑,就知道要怎么做。”   说罢这句话,秦陌消失在了门口。   莫志德往这个房间深深地看了一眼,也跟着走了。   但其实,秦陌和莫志德离开了天阁,却没有离开天壁山,毕竟,云苏和宋繁花要下天壁山,只能他们二人带着,是以,两个人就在外面等着。   没等多久,云苏和宋繁花都出来了。   宋繁花脸色凝重地问秦陌,“黑雾林是什么地方?”   秦陌道,“森林死地。”   宋繁花脸色一白,“你怎么能让段萧去那种地方!”   秦陌道,“是他自己选择要去的。”   宋繁花急急地道,“快带我去。”   秦陌看着她,“你要进黑雾林?”   宋繁花挑眉反问,“我不能进吗?”   秦陌笑道,“进是能进。”他看一眼她受伤的脚,啧啧道,“就你这个样子进去,只怕有进无出啊。”   宋繁花冷笑,心想,鬼门关我都去了一趟回来了,又如何走不出黑雾林?她道,“你带我去就是,我若真死在了那里,也不会怪到你头上。”   第240章 幕后之手   秦陌抱臂看了宋繁花一眼,没应这句话,转身冲莫志德说,“带宋姑娘下天壁山。”   莫志德应一声,走到宋繁花身边。   云苏往宋繁花的脚上看一眼,眉心蹙了蹙,却什么话都没说,跟着秦陌走了。   四个人下了天壁山后就直往森林死地去,之所以这么赶,是因为宋繁花一路上都在催促。   秦陌是忍无可忍,但念在云苏的面上,他忍住了,所以,一到森林死地,秦陌一句多余的关心都不说,直接指着黑雾林,对宋繁花道,“去吧,段萧就在里面。”   宋繁花不犹豫,不纠结,抬腿就往那个方向走。   云苏往她面前一挡,用着沉沉的冷静的语气对她说,“不能去。”   宋繁花道,“让开。”   云苏道,“你若真为了段萧好,就在这里等着,你若进去出了什么事,就白费段萧这一趟天壁山之行了。”   宋繁花眯了一下眼,她当然知道云苏的意思,无非是说她若进了黑雾林而没有出来,那段萧做的一切全都要付诸东流了,可谁说她进了黑雾林就一定会出事?   宋繁花抿抿嘴,不耐地说,“你让开。”   云苏皱眉,眉色严厉地问,“非要进去?”   宋繁花道,“必须进。”   云苏脸色冷寒,心腔密密地撒着针钉,为了段萧,她真的连死都不怕吗?云苏冷笑一声,不再拦宋繁花,任她在他眼前,进了黑雾林。   秦陌见宋繁花消失了,看一眼云苏,对他道,“你要不要进?”   云苏道,“不进。”   秦陌当真看不明白云苏了,他挑挑眉,不解地问,“为何不进?”   云苏勾唇冷笑,头一扭,直接走了。   秦陌郁闷,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秦陌当然不会认为云苏不进黑雾林是怕死,以云苏的能力,他进了黑雾林,也是能够轻而易举走出去的,可他为什么不进?   秦陌百般想不明白,见云苏走了,他只好也进了黑雾林,毕竟,他得亲眼看一看段萧是不是真的活着走出去了。   莫志德见秦陌进了黑雾林,他也跟着进去。   宋繁花的脚受了伤,虽然包扎过,可刚刚那个狼咬的太狠,恢复的时间又短,是以,走路极不方便,也极慢,一不小心脚尖挨了地就会疼,可她不管不顾,脸上也没表现出半分痛苦来,就不疾不缓地一步一步挪进那道漆黑的林子。   黑雾林的由来也是有历史渊源的,仙魔大战时期,魔帝梵尤肆虐人间的第一个据点便是黑雾林,而黑雾林之所以这般恐怖,也是因为这里曾经是魔帝梵尤的栖居地。   魔帝梵尤住在这里,断不可能让别人欺近,是以,但凡进了黑雾林的人,都会失去五感,变成痴呆,然后变成魔帝梵尤的掌下血魂。   是以,黑雾林里的雾,其实都是血。   只不过,浓的太沉,又被魔气感染,便渐渐地成了黑色。   可血太多,浓稠不尽,也就成了弥散不开的雾。   只不过,魔帝梵尤死了千百年,而千百年的历史演变,这里的血腥气没了,可雾却一直凝聚着不散,或者,凝聚不散的不是雾,而是怨气。   所以,其实走出黑雾林很简单,只要以魔血引路就行了。   但可惜,这世上已没有魔,也就没有魔血。   而人类想要走出黑雾林,只能靠霸气和能力,而这种霸气和能力又绝非一般人能拥有,所以十三铁骑能轻松穿越黑雾林,在更深更危险的地方安营扎寨,可想而知,这些兵,到底有多强。   传说中的兵种之后,真的不是浪得虚名。   宋繁花进了黑雾林,五感全部消失,眼睛睁着却看不见,耳朵竖着却听不见,手摸任何东西都是无感的,当然,她看不见,也就摸不到旁的东西,宋繁花试着摸了摸自己的手,结果,摸了等于没摸,因为一点儿感觉都没有,这真是奇异的体验,五感全失,纵然弊端太多,但对宋繁花而言,还有一点儿好处,那就是,她感觉不到脚的疼意了。   那么,听不见,看不见,闻不见,无知又无感,怎么往前走呢?往哪儿走?   没有方向可辨别,完全是茫然的。   而失去五感不是最危险的,危险的是若在黑雾林里呆久了,心智会失,为什么会失去心智?当然是因为黑雾林里面的这些雾。   宋繁花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把自己放空,灵魂与肉体割离,以强大的念力控制自己的行动,外眼虽闭,心眼却没失去,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人的本能便是极力求生,所以,强大的人会在死亡逼迫下开启心眼。   宋繁花深吸一口气,迈出一步,然后再迈出一步。   而在她小心翼翼地勇闯黑雾林的时候,云苏去找了秦暮雪。   秦暮雪看到云苏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惊讶地道,“你没去黑雾林?”   云苏瞅了一眼她旁边的长榻,走过去,躺下,闭眼睡觉,闭上眼睛前他说,“段萧与宋繁花去了,我就不会再去。”   秦暮雪见他要睡觉,走过去抓他手臂,带着冷沉的声音说,“你不去的话岂不让段萧先一步得到了十三兵种?那你来这里的目地就泡汤了。”说着,顿了一下,看一眼榻上男子华美矜贵的脸,打趣地说,“哦,为了宋繁花,你宁可什么都不要了,是不是?”   云苏眼睛忽地一睁,带着恼意瞪着她,“跟她没关。”   秦暮雪切一声,笑着出声说,“跟她没关,你却为了她不上天壁山,跟她没关,你却为了她不进黑雾林,跟她没关,你宁可功亏一篑。”她收起手,抱起双臂,佯佯地道,“你这个时候去黑雾林还来得及,我知道以你的能力,远比他二人要快,也远比他二人要先一步到达十三兵种所驻扎的大营。”   云苏别开脸说,“不去。”   秦暮雪眨眨眼,真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了,她十分困惑不解地问,“为什么不去?”   云苏抿抿嘴,不应。   秦暮雪看着他,叹息地道,“你再不去的话,真的迟了。”   云苏眉头拧了拧,却依旧没动。   秦暮雪道,“这里没旁人,就我跟你两个,你就对我说实话,我哥老早就带你去黑雾林了,你为什么不进?是怕死?还是怕自己征服不了十三兵种?”   云苏缓慢看她一眼,抱臂枕在脑后,悠然地说,“我在等。”   秦暮雪挑眉,“等什么?”   云苏道,“等松漠岭沦陷。”   秦暮雪猛地怔愣住,半天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后大吃一惊,她惊愕地道,“你是故意的?”   云苏冷冷地笑了一声,说,“段萧与宋繁花带了玉香来云门,那么,此刻松漠岭剩下的人,除了韩廖和韩稹,没有一个人能让我苏府的人手软,而段萧不在,松漠岭的大门就能轻而易举的撞破,就算他把烈日银枪留下了,但他本人不在,烈日银枪就起不了大作用,而且,”他停顿了一下,微眯起星光璀璨的眸,一字一句道,“宋繁花能用御叶杀人之招,我外公也能。”   秦暮雪不是笨人,一下子就听明白了云苏的意思,她道,“所以,你还是故意的,故意把段萧与宋繁花引到这里,让松漠岭失去主力,变得薄弱,其实在来之前你就布好了局,只等他们入局,如今他们入了局,你反倒置身事外了,那么,你来云门,真的意图不是借兵,只是换一种手法,攻破松漠岭?”   云苏漠然笑道,“正是。”   秦暮雪挑挑眉,啧啧砸舌地道,“真是老狐狸。”她道,“就算是这样,那也不影响你征服十三兵种啊,有了十三兵种的拥戴,你就能横扫天下了。”   云苏笑了一下,默默地说,“你以为你哥是什么人,他能让我轻而易举带走云门十三骑吗?征服是征服,只是让十三兵种认可而已,但想把十三兵种带出云门,那就不是我能说的算了,也不是你哥能够说的算了,而是云门百姓,那么,”他动了动肩膀,以一个倾斜的舒服的姿势靠着,慢慢地道,“你生于云门,长于云门,对云门的一切都了然于心,那么,你说,我若真想把云门十三骑带出云门,得以什么办法?”   秦暮雪道,“云门女婿。”   云苏淡笑地道,“想成为云门女婿,只能娶你,可我知道,你不愿意嫁我,而我,”他伸出指腹缓缓摩挲了一下唇瓣,想到刚刚吻宋繁花的滋味,心里的爱意泛滥成灾,他低低地道,“我想要的女人,也不是你。”   秦暮雪嗤骂他,“知道你喜欢宋繁花,能别这么直接吗?”   云苏大笑,“唔,现在才知道,爱一个人,只想全天下人都知道,原来是藏着掖着,现在恨不得众人皆知。”   秦暮雪翻白眼,却又忍不住笑了,她提拎了一下裙摆,旁若无人地坐在了云苏脚边的榻上,然后脚一抬,风声凌厉地躺了下去,与云苏一头一尾地躺着。   她幽幽地说,“我不想离开莫志诚,就算只是守着一个墓,我也愿意。”   云苏道,“我知道。”   秦暮雪说,“可原来只有他一个人,如今多了玉裳,我忽然就不愿意守着他了。”   云苏道,“怕自己会难过?”   秦暮雪道,“不是。”她神色悲伤下来,“我只是不想再打扰到他们二人在阴间的快乐,我想,莫志诚和玉裳都不乐意再看到我出现在他们面前,所以,自此以后,我不会再去莫志诚的墓前了,所以,你若娶我,我很愿意嫁,因为,我也不想呆在云门了。”   云苏坐起来,看着秦暮雪。   秦暮雪也看着他。   二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秦暮雪的眼中有沉痛,有悲伤,有割舍掉一切的破釜沉舟,有把爱葬埋进心底的绝望,有成全,有释然,有很多很多的情绪,起初是翻腾着的,后来一一归于深净的眸底,而云苏,看着这样的她,朝她伸了一下手。   秦暮雪看他半晌,将手搭了上去。   云苏握紧她的手,对她道,“我不知道如何安慰你,因为我还没学会放手,所以我体会不了你现在的心情,但我想说,你若想来我这里,我随时欢迎。”   秦暮雪眼眶一热,坐起身,扑到了他的怀里。   云苏轻叹一声,伸手抱住她。   秦暮雪纵然坚强厉害,可到底是女人,她从小到大只爱一个男人,从来没想过这个男人到最后不会属于她,她看到他为另一个女人伤心、失神、不顾一切,她的心是痛的,可她从没有哭过,她是云门秦家之女,她的泪,代表的是软弱,是不堪,是罪过,所以,她不哭,再痛都不会哭,可这么一刻,她倒在云苏的怀里,抑制不住的,嚎啕大哭起来。   当我把你从心底移除,我也移除了整个世界。   ……   秦暮雪哭了很久,几乎是歇斯底里的,泪涌了出来,一并的,把情爱也流出了心坎,云苏没办法安慰她,只是静静地抱着她,等她渐渐的哭声歇止、抽噎,到最后情绪平定,推开他,拿帕子擦眼,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秦暮雪擦罢眼,下榻去喝了一杯水,又去洗了一把脸,到铜镜前整理整理了仪容,透过铜镜看到自己的眼睛有点儿肿了,她冲云苏问,“有消肿药没有?”   云苏嗯了一声,从袖兜里掏出一个小白瓷瓶。   秦暮雪走过来,伸手接过,又返回到铜镜前,坐在那里一点儿一点儿地给自己的眼皮擦药,边擦边想刚刚哭的一幕,哭的时候伤心绝望的,哭罢又觉得好笑,她真是活这么大,第一次哭这么凶。   她道,“我刚以为你不会抱我,要是让莞丝知道我对你投怀送抱,你没有推开我,反而把我抱了,她大概会气的吐血。”   云苏薄唇微掀,淡淡地道,“你跟她不一样,你不会贪恋我的怀抱,但她会。”   秦暮雪又挖了一点儿药往下眼皮上抹,边抹边说,“莞丝这一辈子做的最错的事就是爱上你,你这么无心无情,她怎么会用情那么深呢,眼瞎了,心被猪油蒙了。”   云苏额头一抽,瞪着她。   秦暮雪透过铅镜看到云苏黑沉的脸,笑着解释说,“我不是在骂你,我是在骂莞丝。”   云苏冷哼。   秦暮雪道,“我也没说你不好,就是因为你太好太出色了,所以哪个女人爱上你,这一辈子就完了。”   云苏撇嘴,不甘地想,如果爱上他的女人是宋繁花,那他只会宠她上天,让她幸福到一辈子都觉得短,可爱上他的女人不是宋繁花,她们这一辈子完了,他的一辈子也完了。   云苏一想到宋繁花心口就痛,他强迫自己不去想,见秦暮雪是真没事儿了,他重新躺下去,睡觉。   说真的,很累很困。   刚为了救宋繁花,他把一多半的狼群都引了过去,与狼群缠斗了很久,耗费了很多功力,后来她说饿,他又跑去跟狼群战了一番,精神耗费巨大,几乎是躺下去就睡着了。   秦暮雪擦完药,回身过来把药瓶还给云苏,见他睡着了,她顺手将药瓶装进自己袖兜,拿了一床被子来,给云苏盖着,盖罢,她走出营帐,看到卫炎守在外面,她道,“跟我去黑雾林。”   卫炎往帘内看一眼,问,“王爷呢?”   秦暮雪说,“睡了。”   卫炎看着她的眼睛,小声地问,“小姐刚刚哭了?”   秦暮雪闻言往他脸上一瞪,“多嘴。”   卫炎嘴巴一闭,心想,小姐哭了,是为什么哭,他要不要告诉二爷?   正想着呢,秦暮雪盯着他,冷然地道,“今天的事儿你要是敢对我哥说一句,我让你没了嘴没了舌头,再也不能多嘴多舌。”   卫炎立马摇头,拨浪鼓似的摇头,保证道,“我坚决不会说。”   秦暮雪冷哼一声,抬步就走了。   卫炎跟着,走出几步路后他问,“不管王爷了?”   秦暮雪道,“他来了,他的侍卫就会找来,不必担心他。”   卫炎哦一声,不多说了。   二人去黑雾林,而此时,段萧已经走了出去,宋繁花也即将走出去,秦陌和莫志德早就走了出去,过了黑雾林,是一片水溪,水溪很清澈,薄而浅,细而窄,一脚就能踏过去,这里没有危机,段萧试过,一小步就跨了过去,很安全,过了这个小溪,前面是一片花,四周没有路,而跃过花海能若隐若现地看见隐秘在草丛里的营帐尖顶,也就是说,十三兵种的大营,在这片花海之后。   段萧眼眸微沉,带着打量的光巡视着这片花海。   花海里有很多花,每朵花都是一种颜色,没有叶,全是杆和花,是以,簇拥繁衍在一起,像极了泼墨的彩虹,段萧目测了一下花海的距离,若是骑马的话,依照十三飞骑的能力,一马就能飞过去,可进黑雾林不能骑马,那十三飞骑是怎么过去的?飞过去的?   段萧凝气,施展轻功,脚尖一点,踏地而起。   只是,刚飞至花丛上空,一股极为钻心的浓烈刺痛袭卷而来,猛然间,眼前出了一片血场,血场里有他父亲,有段家军,有那一场衡州城南天门下的全军覆灭,这景象非常清晰,段萧其实没有亲眼见到那一个场景,可眼前,那场景似乎就在自己身边,而自己,在亲身感受他父亲当年所遭受的一切。   段萧心中大痛,他知道这是幻境,可忍不住的想要窥探的更深。   段宗铭站在尸堆里,冲他招手,“我儿,过来。”   段萧红着眼喊一声,“爹。”   段宗铭道,“来爹这。”   段萧冲过去,冲到一半,心中警铃大作,有一个温柔的声音从段宗铭的身后传来,对段萧说,“别过来,该去哪儿去哪儿。”   段萧张眼去看,竟看到了他娘,段萧大惊大喜地喊,“娘!”   凤隐珠对他看一眼,却没说话,伸手往段宗铭肩头一拍,顿时,段宗铭的影子就不见了,血海消散,段萧脑海一轰,眼睛顿时清明,而一清明他就看清了眼前的场景,还是花海,只不过,他快落下去了,而近了花海,就看到那些花杆底下埋了很多骨头,上面是花香,下面是腐臭味。   段萧大惊,眼见着自己要落下去了,他急急地伸手要唤出红樱赤火剑,结果,没唤出来,他又唤断海斩情刀,也没唤出来,他脸色大骇,在垂下去的衣袂要沾到一片花时,他猛地伸手扯出腰带往空中一抛,然后凝气大喝一声,脚尖踩在腰带上,飞纵而起,几个翻腾,落在花海另一边,等他落定,腰带也直直地坠入了花海里,片刻后,化为尸烟之气。   段萧伸手擦擦额头,看一眼自己敞开的外衣,想了想,撕了衣摆下端的一圈布料,缠在腰上,系紧,然后转身,往露出十三兵种营帐尖顶的草丛走去。   深更半夜,宋阳睡的正香,方意瑶在他怀里浅浅的呼吸,忽然间,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那个声音说,“凤隐珠醒了。”   宋阳蓦地睁开眼,睁开眼的瞬间低头去看方意瑶。   那个声音说,“我没惊扰她,你不必担心。”   宋阳轻缓一口气,理了理方意瑶脸颊的发丝,轻轻推开她,用被子盖紧,他就着夜色缓缓坐了起来,靠在床头,对那个声音说,“凤隐珠不是死了吗?”   那个声音说,“没死。”   宋阳哦一声,却是道,“她醒了与你也没关系啊,你不是说你要找的人是凤来仪吗?”   那个声音说,“我确实是要找凤来仪,但没有凤隐珠,我也找不到凤来仪,所以,你得帮我。”   宋阳道,“凤隐珠人在哪里都不知道,我怎么帮你?”   那个声音说,“凤隐珠没死,她儿子要是有危险,她一定会出现。”   宋阳眉头一挑,“你的意思是让我害段萧?”   那个声音说,“怎么做是你的事。”   宋阳冷声道,“不可能。”   那个声音笑了一笑,却一点儿都不好听,阴森森的,“宋阳,十年前的松漠岭,如果没有我出手,你跟你妻子还有你的侍从都死了,哪能活这么多年,让你还能抱着你妻子睡觉?做人不能忘恩负义。”   宋阳冷笑地道,“可你杀了我大嫂,害我妻子疯傻了这么多年,你那点儿恩早就抵消了,别指望我能帮着你对付段萧,段萧是我宋府的未来女婿,我若动手了,你让我往后拿什么脸去见我侄女,去见他?就是死了,我到黄泉也没办法向我大哥和大嫂交待,再说了,我大嫂是你害死的,你别以为我会原谅你。”   那个声音无奈地叹道,“我若不杀她,我就会魂飞魄散。”   宋阳道,“别跟我说这个,你魂飞魄散与我何干?可我大嫂就不一样了,她那么善良,那么聪慧,那么爱我大哥,若不是你,若不是你……”宋阳捏紧了拳头,恨恨地道,“你想杀我,尽管来杀,我断不会多说一个字,就当是报你当年的救命之恩了,可想让我对付段萧,你做梦去吧。”   那个声音不再说什么,从黑暗里消失了。   宋阳忍着一口恶气,恨恨地砸了一下床沿,当年松漠岭忽然闭城,城内的两队兵马打的如火如荼,宋天急的团团转,他也急的团团转,他们兄弟二人都很清楚,一旦出不去,等待他们的,很可能就是死亡,兄弟二人各自奔走,只想出城,奈何当时的情况哪是他二人能够作得主的,想出城就能出城?   眼见着死亡逼近,一直温柔贤慧聪明伶俐的大嫂忽然间变了一个人。   第241章 所谓真相   月霜嫁给宋天的时候发鬓上别了一根很普通的白玉莲花簪子,那簪子没任何出彩之处,莲花很小,而且是闭合的状态,一点儿都不好看,宋阳在刚开始的时候对这个簪子没有任何印象,一来月霜是大嫂,他是不敢对她的装扮有过多关注的,二来这簪子确实不够引人注目,抬头低头间几乎都入不了视线里面,是以,从没印象,只不过随着月霜嫁入宋府,与宋天出双入对,生活久了,宋阳自然也注意到了月霜头上的这根簪子,而从注意到开始,就不曾见月霜取下过,但凡看到她,就必然能看到这根簪子。   宋阳原以为月霜很喜欢这个簪子,直到松漠岭危机那天,宋阳才知道这根簪子为什么会让月霜一直戴着。   因为那是她的武器。   不,准确的说,应该是法器。   城内战火已经波及到了无辜百姓,宋天、宋阳、方意瑶三个人是商人,没有任何武功底子,在渐逼近的死亡面前,三个人只有等死。   月霜能让他们死吗?   不能。   是以,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她抽出了常年别在发髻里的那根白玉莲花簪,簪子一出,入手瞬间化为利器,利器横扫之际,蓬莱仙气跟着流出。   宋天、宋阳、方意瑶看到月霜竟然转手间把一根簪子变成了武器,都惊的瞠目结舌,可再惊讶也没用,这个时候月离压根没时间跟他们解释,御剑腾空,带着他们就横空往天上飞。   只可惜,飞到一半,被另一股蓬莱仙气挡住。   挡住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柳纤纤的母亲周易之,还有月离。   周易之是追着凤隐珠离开的蓬莱仙岛,凤隐珠是蓬莱仙岛上凤氏一族的后人,原本与蓬莱仙岛上的君氏一族的君临渊有婚约,之前二人都好好的,历来君凤两家关系也很好,二人成亲,越发亲上加亲,但忽然间,凤隐珠与君临渊决裂了,凤隐珠不顾家族之危毅然劈开九回之路,离开了蓬莱仙岛。   周易之一直爱慕君临渊,把凤隐珠恨的牙痒痒的,看到她落魄,她自然会取笑一番,所以追了出来挖苦嘲笑她,却不想,再折身而回的时候,九回之路被封了。   九回之路是登蓬莱仙岛的唯一之路,一旦开启,必三天才会闭合,可这一次,不知道为何,竟然在凤隐珠前一脚离开的后一脚就关上了。   周易之没能回去,越发把凤隐珠恨上了,索性跟着她,来到了衡州。   凤隐珠为什么会来衡州?   因为早在很多年前,她就认识了段宗铭。   当然,她作为仙族一脉的后人,长年居住于蓬莱仙岛,如何识得段宗铭?   这就得说一说段府了。   段府的人历来被衡州人士认为是龙之传人,是真正的海之主,而千百年前,魔帝梵尤肆虐人间的时候,衡州这片焦土之下住的是龙族首领百轲。   百轲是个随性的神,当然,他的随性又不是一般的随性,而是有目标性的。   他喜欢游历,喜欢看世间百态。   当年他亲率龙子龙孙九人赶走了衡州地界上的魔兵之后就一直关注着魔帝梵尤的情况,当得知梵尤上了蓬莱仙岛,又因为爱上凤来仪葬送了性命,赔上了千秋霸业后,他就化为人貌,上了蓬莱仙岛。   百轲原本是想看看能被梵尤看上的凤来仪到底长的什么样,结果,遇到了凤天。   凤天是凤族首长,见到外来百轲之后很是惊异,问他是谁,来自何方,百轲想了想,报了段府先祖逍遥王的名头。   凤天闻言倒也不惊奇了,逍遥王传说是龙之后人,能上蓬莱,也有可能。   凤天接纳了他,在百轲离开的时候,凤天送了蓬莱仙岛上的灵石玉枷石作为临别之礼,百轲接受了,转眼,他就拿着玉枷石去了段府。   百轲找到逍遥王,告知了自己的真身以及来意。   逍遥王听到百轲说自己是龙族首领后吃惊不已,要给他参拜,百轲制止了他,并把玉枷石给他,顺便说了自己借他名字上蓬莱仙岛的前前后后事因。   逍遥王既是段氏始祖,自然不是一般人,他看着玉枷石,明白了百轲的意思,无非是百轲借了他的名,那这礼物就该他来收。   逍遥王没推辞,接了此礼。   但玉枷石乃仙人之物,留在段府,很可能会惹来灾厄,是以,百轲就用玉枷石做了金书玉册,并让逍遥王开启,以此来保段府一脉永久延续。   自此,金书玉册就在段府流传了下来,且只有段家血脉才能开启它。   之前的人对金书玉册是深信不疑的,但随着岁月变迁,历史演革,那些传承的、传说的都成了世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笑谈,一辈一辈的后代出来,那些遥远的杀戮也早被遗忘。   是以,金书玉册就成了一种传说。   当然,信的人已经很少了。   而段府也从来没有拿出过这种东西,因此,就真的成了传说。   但,世人就是这么奇怪,一面觉得传说的故事太玄太虚假,一面又敬畏不已,是以,拥有金书玉册的段府越发的被衡州人敬重。   而段府被灭,段宗铭被灭,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金书玉册的传说。   云淳称了帝,那么,他就是人间的王,而人间有了他这个王,还能容许段府这种披了神一般的姓氏存在吗?不能,所以,一方面是冲着这个,一方面也是冲着那金书玉册,毕竟,传说中的金书玉册能通灵。   确实能通灵,做成金书玉册的材质是玉枷石,而玉枷石,是蓬莱仙岛上的灵石,这灵石既是凤天赠予百轲的,又怎么会是普通灵石?   云淳在灭段宗铭的时候,向段宗铭逼问了金书玉册的下落,段宗铭怎么可能对他说?反正世人都没有见过金书玉册,是以,段宗铭就以假的书册骗过了云淳,并以手毁之。   而在这之前,因为百轲的那一趟蓬莱之行,让凤天对他极为喜爱,后来多有拜访,逍遥王已经从百轲那里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倒也能与凤天谈笑晏晏。   如此,凤天就经常来。   毕竟,仙岛虽然好,却真的没有人间好玩。   而凤天经常来的后果就是带动着凤氏一族的后代也与段氏一族交好了,到凤隐珠这一代,她就时常跑来段府,找段宗铭玩,段宗铭其实不知道凤隐珠是来自蓬莱仙岛的,凤天的后人来段府,也从不以蓬莱仙岛的仙人自居,都是称远方的世代好友。   凤隐珠每次心情不快乐都会来找段宗铭,因为对着段宗铭,她能说自己在蓬莱仙岛不能说的话,她想骂谁就骂谁,她想抱怨就抱怨,她想哭就哭,她想笑就笑。   段宗铭会包容她,耐心地倾听,然后给予一定的宽解。   而她,也很放心,毕竟,她所说的人或是物,都是段宗铭不知道的,所以不管怎么说,都不会传到那些人的耳朵里去。   后来,凤隐珠与君临渊决裂,离开蓬莱,她就找上段宗铭,在段府住了下来,时日久了之后,二人就产生了情愫,或者,早在很久前,凤隐珠就喜欢段宗铭,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凤隐珠确定了心意,却没感觉到段宗铭的爱意,段宗铭虽然对她极好,各方面的照顾,各方面的妥贴,但就是,对她很绅士,很彬彬有礼,压根没有一个男人对心爱女人的冲动。   凤隐珠觉得不好了,她爱的男人怎么能不爱她呢?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段宗铭睡了。   那一夜可真是……   名声响当当的西衡霸王被一个女人强睡了,这叫个什么事?脸面摆出去往哪里搁?不对,脸都摆不出去了,段宗铭很郁闷,压根搞不清楚自己怎么就跟凤隐珠睡在了一起,可睡都睡了,人家一个黄花大闺女的,身子被他糟蹋了,他总不能撒手不管了?   所以,只能成亲。   成亲后凤隐珠大概过的很幸福,也确实很幸福,段宗铭对她疼爱有佳,那个时候的男人都是三妻四妾的,尤其像段宗铭这种独霸一方的男人,身边少说也有六七个女人,但偏偏,段宗铭是个忠心忠情的人,没娶凤隐珠之前谁都不沾,娶了凤隐珠之后就只碰她一人,什么三妻四妾,完全都是浮云,压根不存在段宗铭的世界里。   凤隐珠幸福了,那么,就不能委屈了一路跟随自己而来的守护神月霜。   凤隐珠让段宗铭给月霜指门亲事,段宗铭就提议了宋天。   宋天是商人,既是商人,那必然会与官门打交道,毕竟,带货出境或是带货入境都得有官府公文的通行令,宋天又是个极会做事儿的人,是以,就与段宗铭的关系挺好。   段宗铭觉得宋天这个人真的很不错,就推荐给了月霜。   月霜来自蓬莱仙岛,自也是仪表非凡,姿色绝非人间女人可比,宋天一眼就喜欢上了,月霜一开始对宋天没什么感觉,但为了凤隐珠,她还是嫁了,后来与宋天朝夕相处,宋天对她真心实意,一心一意,温柔备至,月霜慢慢的被感动,后来也爱上了。   眼看着这一主一护各自找到了归宿,周易之心里扭曲不平了。   在蓬莱仙岛,她没有争过凤隐珠,在衡州,她怎么可能又输给她?   周易之在凤隐珠嫁人后也开始物猎男人,最后选中了柳元康,她其实不太想嫁,因为她不爱柳元康,可她咽不下这口气,而且,还能不能回到蓬莱仙岛真不好说,若不能回去,她难道要一个人孤苦伶仃地看着凤隐珠在她眼皮子底下幸福?不能,所以,她选择了嫁。   而嫁了自己不爱的男人,又没法回到心爱的男人身边,周易之越发把凤隐珠恨上了,凤隐珠死后,周易之和月离一直在找杀月霜的机会,终于找到了,她二人自然不会放过。   松漠岭上空,周易之和月离拦住了月霜。   下面战火几乎烧尽了松漠岭的每个角落,撕杀声、哭嚎声、呼命声,一声一声地传来,血光印着烽火,让松漠岭变成了一座真正的屠戮场,而在最不起眼的一角天空上方,月霜迎战周易之和月离。   月霜以一敌二,自会顾此失彼,她就算厉害,可要一个人对付两个武力都不弱的人,还是会兼顾不住,而兼顾不住的后果就是宋天、宋阳、方意瑶被月离围攻住了。   宋天、方意瑶没有一丁点儿的武功,他们连孔武有力的普通人都打不过,何以打得过月离?就算霍海和宋阳有武功,武功也算高强,可要对战月离,还要保护宋天他们,还是有点吃力。   月霜为了不让宋天他们有生命危险,不再隐藏蓬莱仙力,而蓬莱仙力一出,梵天就感应到了,梵天的魔身虽毁,可魂魄还在,他感应到了月霜身上强大的蓬莱仙力后就追寻着来了,这个曾因为凤来仪而失掉霸业的男人对蓬莱仙岛上的任何人都有敌意,可他如今没有肉身,又不能找寻常的人类去做寄主,所以一直在等,今天终于等到了仙人之体,又是来自蓬莱仙岛的,梵天自不会错过。   梵天要占用月霜的身子,月霜自不会让他如愿,可前有虎后有狼,月霜用精神力对抗梵天,就没法全心全意去对付周易之,周易之伤她一剑,月霜顿觉不好,梵天趁她受伤之际,魔心入体。   月霜为了不被梵天侵占,就引蓬莱禁力要毁他魂魄。   梵天察觉到了危机,魔力大开,与月霜一争高下,另一边,周易之也对月霜下了死手,月霜岌岌可危,忽然间,脸庞顿变,化为魔形,方意瑶大骇,惊叫着喊,“大嫂!”   喊罢,飞扑着往月霜赶来,却被魔化了的月霜给震出老远,直直往地上跌去。   他们此刻在半空中,方意瑶这一跌,不死也得残,更不说现在底下的乱马兵刀了,一入地,焉有活命之机?   宋阳大惊,霍海也被吓住了,二人急急地去救方意瑶。   等接住了方意瑶,安全地落在了地上,再抬头去看,半空之上哪里还有人影了?   宋阳蹙了蹙眉,霍海也蹙了蹙眉,可他二人现在没时间去找宋天和月氏去了哪里,因为方意瑶昏迷不醒,还流血不止,还好宋阳和霍海也都是练武之人,身上时常备有伤药,二人合力医治方意瑶,等方意瑶醒了,他们带她去找宋天夫妇。   等找到宋天夫妇,他二人皆已身亡。   宋阳大恸地扑到宋天身前,方意瑶也是哭着跑到月霜面前。   宋天没有死,还有一口气,在宋阳的手握上他的手时,他把写好的血书交给了他,之后就一命呜呼了。   方意瑶抱着月霜哭,哭着哭着脑海里就闪现出一个画面,那画面里,月霜抱着宋天,而宋天痛苦低吼,脸上现出刚刚月霜所露出来的魔化的样子,而在月霜身后,周易之持剑站在那里,那个画面很混乱,一会儿是魔的狰狞,一会儿是月霜浑身逸血紧紧抱着宋天的样子,方意瑶头疼欲裂,一下子又昏了过去。   宋阳心痛地大喊,“意瑶!”   一边儿是死去的大哥和大嫂,一边儿是昏迷不醒的妻子,宋阳的心,疼成了两半,可现在不是心疼难过的时候,他得把方意瑶带到安全的地方,还得把宋天和月氏的身体弄走,他不能让他们就这样暴尸在这里,不能。   宋阳伸手摸了一把脸,扛起宋天和月氏,离开。   霍海抱着昏迷的方意瑶,也离开。   可是,城门在紧闭着,能走到哪里呢?   出不了城,只能先找个安稳的地方躲着,但其实,这里已没有安稳地方可言了。   宋阳将宋天和月氏的尸体合埋在一起,目光涣散地守在方意瑶床前,等方意瑶醒了,他就抱着她哭了起来,哭着哭着,想到宋天给他的那张血书,他就把血书拿了出来,正准备展开,却忽然间,弓箭破窗而入,宋阳吓一跳,立刻把血书给了方意瑶,他跟霍海一起去门口杀那些不长眼的士兵。   方意瑶坐在床上,将血书展开,看着,刚看完,危险又逼近。   这次来杀她的,不是别人,而是周易之。   周易之不会留下方意瑶、宋阳和霍海活着,他们知道了她的真正身份,那就必须得死。   只是,在周易之要杀方意瑶的时候,梵天出现了。   周易之没能杀死方意瑶,恨恨地离开。   梵天为什么要救方意瑶?自然是因为月霜,而月霜是守护凤隐珠的,那么,救了方意瑶,就有可能利用她去接触到凤隐珠,只不过,天算人算都算不过现实残酷,等梵天将宋阳几人救出了松漠岭,回了衡州,段府却遭到了屠杀,凤隐珠生死不明,下落不明。   梵天自己在那天消耗了很大的魔气,很虚弱,凤隐珠既然不见了,他也不去找,就一边休养一边等她出现。   这一等就等了很多年。   而方意瑶,在回来后,就疯疯傻傻,不再是个正常人了。   宋阳不知道她是怎么了,也不知道那张血书怎么变成了一小截,另一小截跑去了哪里,写了什么。   但现在想来,绝对是梵天搞的鬼。   宋阳伸手摁了摁眉心,看了床内一侧睡的安然的方意瑶,掀被起身,小声地走出卧室,来到院子中,刚站在院中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天,霍海也出来了。   宋阳看他一眼,说,“那个人来了。”   霍海一愣,问,“谁?”   宋阳说,“十年前的那个人。”   霍海一惊,别人也许不知道十年前的那个人指的是谁,可他与宋阳却懂,霍海脸色蓦地一寒,手握在腰间佩剑上,四处警戒地张望。   宋阳道,“你不必紧张,他走了。”   霍海面色微微一松,问道,“那个魔物来做什么?”   宋阳轻叹一口气,仰起脸来望天,低低地道,“他说凤隐珠醒了,要我帮他找到凤隐珠。”   霍海皱了皱眉,“凤隐珠不是十年前就死了吗?”   宋阳道,“他说没死。”又道,“他既说没死,那就绝对没死的,但凤隐珠在哪里,他都不知道,我又如何知道,他想利用段萧把凤隐珠引出来,我没答应他,”说到这,又是一脸担忧,“我怕他会去找段萧的麻烦。”   霍海冷笑,“他就一个魂魄,断不敢去找段萧的,段萧是凤隐珠的儿子,身上流淌的一半血液是来自蓬莱仙岛的,他若有脑子,就不会去送死,所以,二爷尽管放心。”   宋阳听到霍海这样说,终于放松了,他道,“你看我,一想到段萧可能会出事,我就失去理智了。”   霍海道,“人之本情,关心则乱嘛。”   宋阳抿抿嘴,说,“虽然梵尤不会去找段萧,可段萧目前的状况似乎也不太好,我听世贤说,段萧和小六去云门了,而且松漠岭……”   提到松漠岭,宋阳就一阵血气翻涌,只感觉眼前阵阵发黑,站都站不稳了。   霍海连忙伸手扶住他。   宋阳冲他挥挥手,“我没事。”   霍海担忧地看着他说,“已经过去了。”   宋阳喃喃道,“是,过去了。”   可往事随了风,伤害却残留在心中,宋阳眼眶一红,扭头转身,往室内去了。   第二天宋阳一起床就把宋世贤喊到了东风院。   宋世贤自从那夜放了柳纤纤的画像,决定一心一意对待戚烟后,就时刻把戚烟带在身边,不管去哪里都带着她,白日里教她经商之道,晚上教她夫妻之道。   二人感情突飞猛进,这真是惊住了常安。   不过,常安深知戚烟被宋明慧放在宋世贤身边的用意,当时宋明慧还特意嘱咐过常安,让他好生照顾着戚烟,说戚烟会是他未来的小主子。   常安跟在身后,看着宋世贤一路笑着与戚烟说着话,眼光柔软,笑容明媚,哪里还有一点儿之前颓靡、伤情、痛苦、醉酒的样子?明明那些事情也才过去了一年,可似乎,那些事早已成为了上辈子的事。   常安原本就很敬佩宋明慧,如今是越发的敬佩了,他觉得,二小姐真不愧是二小姐,智商太高,手段太高了。   第242章 商人智慧   宋世贤带着戚烟进了东风院,常安随后。   进去之后迎着堂屋的门看到刚刚走出来的宋阳,方意瑶和霍海都没跟着他,宋阳看到宋世贤,招呼了一声,“世贤。”   宋世贤喊道,“二叔。”   宋阳冲他点点头,嗯一声,瞅了一眼他身边的戚烟,又瞅了瞅常安,对宋世贤说,“跟二叔来书房。”   宋世贤应声,跟着去了。   戚烟和常安候在外面。   书房里,宋阳带宋世贤进去后没有拐弯抹角,也没浪费时间,门一关上他就说,“我想带你二婶一起去趟松漠岭。”   宋世贤眉头一蹙,惊声问,“二叔现在带二婶去松漠岭做什么?那个地方很危险。”   宋阳面色沉沉地说,“我知道。”   宋世贤道,“我不赞同二叔现在这个时候去那里,二叔既知那里有危险,就不要去了。”   宋阳道,“一定得去,你二婶的病是在那里种下的,我得带她去那里解开,以前不敢去,一是因为松漠岭被列为禁止出入之地,二是因为松漠岭的大门我们打不开,如今这两个因素都不存在了,难得的机会,我不去就可惜了。”   宋世贤无奈地问,“非得去那里吗?不去松漠岭二婶的病就治不好?”   宋阳道,“去了松漠岭也不一定治的好。”   宋世贤道,“那就别去了。”   宋世贤是真心不想让宋阳这个时候淌到松漠岭的危机中去,可宋阳必须去,方意瑶的病看了这么多年,什么药都吃过了,也看过很多大夫,韩廖和苏子斌都看过,可即便是这二人,也治不好她。   在叶知秋给方意瑶治头疼的时候,宋阳问过他,可否治得好方意瑶的病,叶知秋说,心病还得心药医。   宋阳很清楚方意瑶这病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所以,他还是想上一趟松漠岭。   虽然方意瑶的病治不好也没什么大碍,反正有他照顾她,她也不会有事,可他却不愿意让她就这般疯傻着。   虽然很可能治好后方意瑶会有短时间内的痛苦,但清醒后的她可以与家人团圆,可以享子女欢乐,可以享受世间很多美好的东西,这些东西,宋阳不想方意瑶就这般错过去,尤其,宋清娇快要生产了,最多两个月就会诞子,宋天和月氏不在了,宋清娇成亲的时候他们没有参与到,生孩子的时候他们一定要在,而且,孩子出生后,他和方意瑶都得抱一抱,所以,这么美好的事情,她怎么能够错过?   宋阳打定了主意要带方意瑶去松漠岭,宋世贤劝了半天劝不住,只好应了。   等出了东风院,宋世贤就去找岳文成。   岳文成见宋世贤匆匆忙忙地来,脸色也不大好,这一大清早的,岳文成起来了,宋清娇还在睡,秋水和秋霞在一旁的耳房里歇着,宋清娇的肚子渐渐的大了,她二人也不敢再住远,生怕半夜三更有个什么事,虽然有岳文成亲力亲为地伺候着,可还是担心哪里照顾不周,是以,晚上,岳文成就让她二人住在了隔壁的耳房。   岳文成每天清晨起的很早,在宋清娇清醒之前他先练会儿剑,若练完剑秋水和秋霞还没起来,他就会拿着长耳壶接晨露,好在宋清娇起床后给她煮茶汤喝。   岳文成正拿着长耳壶站在红绿相兼的花海和绿树前接露珠,青色长衣单薄优雅,玉树临风,他本在专注地接晨露,听到有脚步声踏进来,他抬起脸,往花海丛外看了一眼,看到进来的人是宋世贤,他微微讶异地挑了挑眉。   平时宋世贤起的早,若无事,会在自己的书房里看帐本,然后再跟他们一起吃饭,若有事就会先吃饭,然后直接去商铺,而这么一大清早的,还不到卯时,来他的院子倒是头一遭。   岳文成收起长耳壶,站直身子,冲宋世贤喊一声,“大哥。”   宋世贤看到他,对他问,“在接晨露?”   岳文成笑着说,“是啊,给娇娇煮早茶用的。”   宋世贤欣慰地点点头,下一刻却又皱紧了眉心,他说,“去喊秋水秋霞让她们接,我有事与你说。”   岳文成知道宋世贤有事,不然这么早他也不会跑他院里来,他应道,“好。”转身往屋子里走。   宋世贤也往屋内走。   到了堂屋里头,宋世贤让戚烟去喊秋水跟秋霞,等秋水和秋霞收拾好起来,拿了长耳壶出去接晨露,宋世贤就坐在堂屋里头,把刚刚宋阳说要去松漠岭的事情说与了岳文成听,说罢,他道,“松漠岭这个时候不安全,可二叔非要去,我也拦不住他。”   岳文成道,“二叔想给二婶治病,你当然拦不住。”   宋世贤道,“松漠岭如今的守兵是段萧的人,我不怕二叔去了那里会有事,可松漠岭外围守着的,可是云苏的人,虽然苏八公不一定会对二叔下杀手,可到底,我还是担心,毕竟现今的时势不同往日,以往苏八公不对二叔下手是因为用不上,可现在,他很可能会抓住二叔和二婶,以此来要挟段萧和六妹。”   岳文成伸手点着桌面,眯眼道,“这个可能性十有八九会发生。”   宋世贤道,“你也这样觉得?”   岳文成点头,嗯一声,“对苏八公来说,这个机会难能可贵啊,他肯定不会放过。”   宋世贤忧愁了,“如此说来,二叔若真去了,定要陷入危险中。”   岳文成抬头看他一眼,笑着说,“你也不要太忧心了,只要请动一个人跟着二叔跟二婶,这种危局自会消除,但是,要想请动那个人,只怕你得吃点儿亏了。”   宋世贤不解地问,“谁?”   岳文成尾调扬扬地说,“姚宴江啊。”   宋世贤一怔,“姚宴江?”   岳文成笑道,“嗯,姚宴江跟苏府的关系很好,跟云苏的关系更好,你在背后以财力支持段萧,他在背后以财力支持云苏,所以,有他陪着二叔跟二婶,苏八公定然不会对他们下手了,但是。”   说到这,岳文成顿了顿,一副可惜的语气道,“早先姚宴江上门找你谈合作,你拒绝了他,那么,你这次去找他,我怕你请不动他了。”   请不动也得请,宋世贤明白岳文成说的那句吃亏是什么意思,非无是这一趟上门,姚宴江会拿合作一事来相谈,而之前是姚宴江剃头担子一头热,非常积极热情,宋世贤却无动于衷,而这一次,宋世贤站在了被动位置,那么,失去了主动,自然就会失去很多利益。   但利益与亲情相比,自然亲情更重要。   宋世贤听了岳文成的话,片刻都不多留,带上戚烟和常安就去了天字琴铺。   这么早,天字琴铺还没开门。   宋世贤让常安去拍门。   等人来开门的功夫里,宋世贤问戚烟,“你觉得姚宴江会跟我谈合作一事吗?”   戚烟想了想,说,“不一定啊,毕竟现在段公子和九王爷在开战,这是全国人都知道的事儿,而你和姚公子是各自支持着敌对势力,这样的情况下坐在一张桌子上谈合作,不是很奇怪吗?”   宋世贤看她一眼,笑着说,“确实很奇怪,但你又忘了,我们是商人。”   戚烟道,“就算是商人,那也是敌对的商人。”   宋世贤伸手拍拍她脑袋,语重心肠地道,“等会儿就你明白了。”   宋世贤不对戚烟多说,戚烟也不多问。   商人的智慧,有时候讲不明白,得看,得听,得学。   宋世贤虽然天天把戚烟带在身边,可戚烟不是宋世贤,不是天生的商人,她能懂得的,也只是一颗小脑袋的智慧,超过脑袋以外的,她就没办法理解。   常安一直拍门不止,是以,等了将近有一柱香的时候,里面传来一道十分不耐烦的声音,那声音吼道,“谁呀!不知道我天字琴铺不见阳光不开铺吗?敲什么敲?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常安听到这声音,猜准了这人定是姚宴江,他轻咳一声,往后瞅一眼宋世贤。   宋世贤对他摇摇头,示意他没事儿。   姚宴江昨天晚上制琴制到深更半夜,到丑时才睡,现在还不及卯时,中间才睡了多久啊?没睡好,心情不爽,情绪不好,伸手就将门气哄哄地拉开,耷拉着一张脸,也不看门外站着的是谁,闭着眼吼道,“今日休业!”   说罢,伸手就要关门。   结果,关合到一半,还没完全关上,宋世贤的声音清晰地传来,他说,“姚公子,来找你帮个忙。”   姚宴江听到宋世贤的声音,眼睛一睁,看到果然是宋世贤站在前方,他伸手揉揉眼,又揉揉眼,咦一声,备感奇怪。   他仰头看了看天,太阳还没出来,不知道今天的太阳是打东边儿出还是打西边儿出。   姚宴江心想,肯定得打西边儿出来。   他正了正头,虽然眼中的困顿之意还是一团一团的,但他脑袋却很清醒,清醒地记着了刚刚宋世贤说的话,他说,找他帮忙。   姚宴江松开关门的手,抱起双臂,问他,“帮什么忙?”   宋世贤道,“我二叔和二婶想去松漠岭,我想请你陪他们一程。”   姚宴江轻啧一声,眉梢高扬,笑着说,“那是你二叔二婶,怎么让我去陪啊,你搞错了吧?”   宋世贤道,“没弄错。”   姚宴江撇撇嘴,他自然知道宋世贤找他的用意,可他不打算帮,他说,“我若走了,我的天字琴铺可就没人打理了,再说了,我没道理陪他们走一趟啊。”   宋世贤说,“你若不介意,我可以先帮你打理一段时间天字琴铺。”   宋世贤是宋氏商号的东家,从衡州到琼州,虽然曾一度因为柳纤纤而自甘堕落过,可他的能力,是被所有商人们认可的。   衡州首富的地位不是一张嘴就得来的,那是靠实力拼的。   而琼州分号自开业起生意就好的不得了,这当然不是因为他们的产品多好多好,只是因为经营者有一颗强大的商人头脑。   若宋世贤愿意帮他打理天字琴铺,天字琴铺只会更好,不会更差。   而且,宋世贤抛的这句话,可不仅仅是先帮忙打理这么简单。   姚宴江眯了一下眼,推开门,对他道,“进来吧。”   宋世贤带着戚烟和常安跨过门槛,进去。   姚宴江扭头冲最后面的常安说,“帮我把门栓住,今日我天字琴铺真不营业。”   常安二话不多说,直接将门栓死。   姚宴江将宋世贤带去了他的制琴房,说是制琴房,也等同于书房,这种制琴房很多,不同的琴,不同的制法,不同材质的丝弦,所用房间都不同,所以,姚宴江的制琴房少说也有五六间。   姚宴江带宋世贤去的是他平时休息最多的一个制琴房,里面什么都有,软榻、高椅、试琴台、凉桌、珊瑚柜、工具墙,一应俱有,当然,还有待客厅。   等宋世贤、戚烟、常安在待客厅里坐好了,姚宴江提壶给他们每人倒了一杯琼州菘露,倒罢,也不寒暄客气,直白地对宋世贤道,“想帮我打理,那得有身份,你一个外人,我怎么可能放心交给你打理呢。”   宋世贤问,“你觉得什么身份合适?”   姚宴江道,“合伙人的身份就非常好,我放心,你也放心。”   宋世贤端起水杯递到唇边,浅浅地抿了一口,琼州菘露,取自于普通的菘菜,菘菜性凉寒,用此菘菜制出来的水非常解渴,能祛热解烦,而且非常甘甜,入喉清爽,琼州常年温热,这种菘露也十分常见,因为制材便宜,几乎各家各户都有,宋府自然也有的,而且宋氏商号在琼州开了分号后,这种当地的菘露就被宋世贤开发了出来,因为成本低,利润高,菘露水就成了一种特殊商品。   当然,琼州本地的商人都瞧不起这菘露水,因为太普通平凡,所以拿不上台面,但其实,越是普通平凡不值钱的当地特色,越能畅销别处。   宋世贤因为这琼州菘露可是赚了不少银子。   宋世贤喝一口菘露水之后将杯子放下来,手指摩挲在杯口边缘,冲姚宴江道,“合伙可以,有钱大家一起赚,但前提是,我们互不干扰对方的家事。”   这里的家事,其实二人都心中肚明,指的是政事。   姚宴江笑道,“你的家事,我可干扰不上。”   宋世贤看他一眼,收回手,沉笑地说,“那就谈一谈你的想法吧。”   姚宴江道,“还跟上次我与你说的一样。”   宋世贤抿起薄唇,眼中的深意一揽无遗,他觉得姚宴江真不是一般人,这种情况下谈合作,他竟然不改初衷,他上门求人,他却施他以恩惠,这其实是最高明的商人智慧。   宋世贤忽然一笑,点头说,“好,依你。”   姚宴江就起身,去到试琴台后方,翻腾着一个箱子,翻腾了半天,才在乱七八糟的杂物堆里翻出一个本子来,很破旧的本子,封皮都成土了,可摆到桌面后,一打开,里面崭新如白雪,第一张的纸面上写了三个漆黑的大字——天字琴。   姚宴江看到这三个字,顿了一下,说,“拿错了。”   他又将本子合起来,重新去翻,又翻一本出来后,打开看了看,没错,他拿到宋世贤面前,让宋世贤看。   宋世贤认真地看了一遍,看罢推给戚烟,让戚烟看。   姚宴江看到宋世贤的这个动作,眉头挑了一下,虽然不解,却没问。   等戚烟看罢,宋世贤对姚宴江道,“没问题,就这么办吧。”   姚宴江便去拿笔墨纸砚还有印泥,双方各自按了手印,又写上名字,写上日期,如此合作就算达成了,达成之后,双方就很多事情开始了一系列的讨论,比如说宋世贤从没涉入过琴行,他打算让戚烟来接手这一片。   可姚宴江不太信任戚烟,他是冲着宋世贤的名声去的,他既是开了分号,当然也想赚钱的。   这几年因为天字琴铺的生意越来越好,姚宴江一个人经营的有点儿吃力,伙计和掌柜都可以请外面的人,但天字琴的制琴手艺却不能随便请人。   姚宴江信任宋世贤,这种信任不是因为宋世贤是宋繁花的大哥,而是宋世贤在商业圈中的良好口碑。   姚宴江上次找宋世贤的时候就把天字琴的制琴手艺说给了他听,姚宴江说这个的目地,就是想要宋世贤传承天字琴的制琴手法。   姚宴江的担忧宋世贤明白,但宋世贤是整个宋氏商号的东家,要管理的事情太多,哪能像姚宴江那样,只管制琴就行了。   宋世贤对姚宴江道,“我跟戚烟都没有涉入过琴行,管理方面我可以胜任,但是传承天字琴的手艺,我觉得还是让戚烟来,她原先是制香高手,手法精湛,虽然制香与制琴好像搭不上边,但我想,能把一根香制出温暖的香味来,制琴也不会差。”   姚宴江沉思半天,点头说,“希望你选的人不会错。”   宋世贤笑着伸手,在桌子底下牵住了戚烟的手,戚烟一愣,半边脸轻轻地红起来,宋世贤看见了,笑的越发的深沉开心,他说,“我选的人,当然不会错。”   常安默不作声地坐在一边儿,嘀咕地想,这次是选对了人,你才这般有底气,要是柳纤纤坐在这里,你还敢说这句话吗?   常安抿了抿嘴,拿起杯子喝水。   戚烟在宋世贤与姚宴江谈话的时候不敢插话,等宋世贤与姚宴江谈好一切,三个人出来,戚烟终于憋不住了,她抬头看身边的男人,纠结地说,“少爷是想让我跟着姚公子学制琴手艺?”   宋世贤道,“嗯。”   戚烟道,“我从没接触过琴,对琴压根不懂。”   宋世贤垂头看她,“所以,你不敢?”   戚烟道,“我怕做不好。”   宋世贤伸手摸摸她的头,对她道,“刚开始做一件自己没接触过的事,谁都会担心做不好,但我想知道的不是你怕不怕,而是你能不能。”   戚烟道,“我当然能。”   宋世贤笑道,“那就是了,相信自己能行,只管去做就行了,没什么可担心的。”他顿顿,又道,“做砸了也没关系,你的后面还有我呢。”   戚烟知道这是宋世贤在给她鼓励,她很诚心诚意地道,“谢谢大少爷,我绝不会做砸了让你对姚公子没法交待的。”   宋世贤笑了一声,没应。   到了晚上,宋世贤就让戚烟以实际行动谢他。   不管是结过婚的没结过婚的,很大一部分女人在床上都是羞涩又放不开的,与男人们比起来,这或许是一项天生的劣势,宋世贤虽然早前因为柳纤纤看过很多房第间的书籍,可到底没有亲身实践过,会接吻只是因为以前吻过柳纤纤,而他当时那么爱柳纤纤,只想给她最好的体验,所以,他的吻温柔而令人沉迷。   戚烟被宋世贤吻的云里雾里,当宋世贤的手伸进了她的衣服里面的时候,戚烟还是迷迷登登的,她好像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双眼含着朦胧的雾,傻傻地看着脸庞上方的男人。   宋世贤笑着低下头,吻住她的眼睛,小声地说,“别这样看我。”   戚烟傻愣一声,“啊?”   宋世贤笑着问,“没感觉吗?”   戚烟纳闷不解,正想问,“什么感觉?”   结果,还没问出来,眼眸倏地睁大,秀丽清白的脸腾地烧起红彤彤的云,她难耐地扭着身子,双手紧紧抓着宋世贤的衣襟,结结巴巴又羞涩蚊蚋地道,“少爷,你,你……”   宋世贤吻住她的唇,探索一番之后慢慢松开,气息微微的喘,身体也在渴望着填入,可他忍着,轻声温柔地问,“我能试一试吗?”   戚烟的思绪已经被他的手完全打断,她根本没办法思考,只越发抓紧了他胸前的衣襟。   说实在的,宋世贤长的玉润温和,本也是俊逸公子一个,在经历了柳纤纤一事之后,温润的面容中又多了几丝凌厉冷寒,使得他一张脸越显魅力。   白日的时候戚烟没觉得宋世贤有多好看,大概是看习惯了,也大概是对宋世贤从没有过非份之想,他长的好看或是长的不好看都与自己没关系,所以,戚烟也没过多去在意,可这么个时刻,她看着宋世贤,觉得他真是好看。   如此,被男色迷惑住的她毫无意识的就点了点头。   但其实,她并不明白宋世贤问的这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当宋世贤得到她的首肯,脱了两人身上的衣服,抱住她的时候,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从没跟男人这般亲近过,也从没被男人这般光着身子抱过,她不舒服,极不舒服,总觉得没有安全感,很没有安全感,在宋世贤吻着她的身子的时候,她哭了出来。   宋世贤一怔,立马停住动作,抱着她轻哄起来,边哄边说,“我没想轻薄于你,戚烟,别哭。”   戚烟道,“大少爷想要奴婢吗?”   宋世贤闷闷地嗯一声,但很快又说,“你不愿意就算了。”   戚烟道,“我没有不愿意,但我……”她双手攥紧了,身体也绷了起来,很紧张。   宋世贤将脱到床尾的二人的衣服拿过来,自己先穿上,然后让她穿,等两个人都把衣服穿好,宋世贤安份地躺在床的外沿,出声说,“睡吧。”   戚烟哪能睡得着,她侧头看一眼宋世贤闭上眼睛的脸面,悄悄地伸手,从被子下面拉住宋世贤的手。   宋世贤睁开眼,侧过头看她。   戚烟咬着唇道,“我不懂。”   宋世贤反手握紧她被子下面的那只手,另一只手抬起来摸了摸她的脸,低声地说,“睡吧。”   戚烟哦一声,强迫自己入睡。   这一夜是怎么睡着的真不知道,等到生物钟醒了,她先穿衣洗脸,然后又伺候宋世贤,等宋世贤也打理得当,二人出去,宋世贤去找宋阳,跟他说姚宴江陪同前往去松漠岭一事。   宋阳听到姚宴江要陪同前去,惊怔了一下,但想到这是宋世贤的安排,倒也接受了,宋世贤担心他与方意瑶,他理解。   松漠岭离琼州还是有点距离的,为了能早点让方意瑶恢复神智,宋阳也不耽搁,当天收拾妥当,带着人就走了。   姚宴江一路陪同。   段萧过了迷神花海,去到十三兵种所在的大本营。   天色很黑,但月光很亮,一走进驻营之地,段萧就看到了站在大本营营前的十三个人,与刚刚上天壁山的那十三个人不同,这十三个人,身上明显有着更为冰冷的气息。   段萧眯了一下眼,脚步一顿,站住不走了。   第243章 臣服之心 为Distance水晶鞋加更   段萧在十三兵种的营前停了下来,宋繁花走出黑雾林,秦暮雪带着卫炎进入黑雾林,而云苏,一个人躺在榻上睡着了,苏子斌、倾心、弥月找到他的时候,他睡的正沉。   苏子斌看了云苏一眼,也不打扰他睡觉,找了把椅子坐了下去。   倾心和弥月一动不动地守在云苏身后。   月光绕过无人森林的深黑腹地斜斜地照进那一方静谧又剑拔弩张的营阵前,段萧看着那十三个人,那十三个人也看着他,看着看着周围的气氛就变了,明明双方什么都没做,却无形中拉开了一场无硝烟的战争。   强者对弈,有时候不出刀不出剑,也是一场生死。   而真正的强者,比的,也不是刀剑,而是精神力和霸气。   十三兵种很强,但段萧也不弱,不过,以一敌十三,还是有点儿牵强,好在段萧早前在翠雪山庄学过艺,在问鼎峰学过艺,又在早年最强的段家军中混过,跟段宗铭学过艺,跟凤隐珠学过艺,又加之他本人天生擅长武力和智谋,面对十三人气势的无声碾压,面上神色镇定如常,手却攥紧了,心中也因这十三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强者之气而惊骇。   对视了有半柱香的时间,那十三人忽然一动,几乎是在眨眼之间,十三个人像隐形人一般在眼前消失了。   段萧眉头一皱。   下一秒,秦陌出现了,秦陌冲他招手,“过来。”   段萧看着秦陌。   秦陌也看着他,半晌,勾唇笑道,“怎么?怕我也是幻境?”   段萧抿抿嘴,抬步走来,走到秦陌面前,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开口道,“你知道我刚经历过幻境?”   秦陌笑道,“走过黑雾林,淌过镜心河,飞越迷神花,你若是没历过幻境,那我就是怀疑怀疑你是不是人了。”   段萧眉头挑起,沉着声音道,“意思是,你们也经历过?”   秦陌一边伸了胳膊指了指营帐大门让他进,一边道,“第一次闯进来的时候,确实经历过,但第二次的时候就没有经历了。”   段萧眼眸转了转,边走边问,“刚那十三个人呢?”   秦陌笑道,“进去了。”   段萧道,“那十三个人是十三兵种的人?”   秦陌道,“当然。”   段萧评价道,“很强。”   秦陌哈哈大笑,自豪无比地说,“云门传承下来的天下奇兵,可不是儿戏。”   段萧心想,的确不是儿戏,大概在天下人面前,云门十三骑只是传说,可如今,他算真正见识到了,正这样想着,人就走到了营帐口,伸手一掀,将那帘子掀开,而帘子一开,段萧看到了什么?   入目皆是黑压压的士兵,且如出一辙的全是同刚刚那十三个人一样的装扮,黑的几乎与夜色和森林一样的衣着,月光虽然照入了这一片森林,可似乎照不亮这些人身上的颜色,只看到一双双黑黢黢的眼睛在暗夜里闪烁,如铺开在开幕上的星星,一颗一颗的,精神抖擞地坠在空中。   段萧抬头往前望了一眼,望不到边,他惊骇地想,这难道都是十三兵种?   若这些人都与刚刚那十三个人一样的厉害,那云门十三骑就真的非常非常的不得了了,这些人一出,天下谁能匹敌?无人能。   段萧在看着面前十三兵种的时候,秦陌在打量他,稍顷,他手一伸,往段萧肩膀上一拍,段萧蹙眉看他,刚侧过头,秦陌忽然一笑,下一秒眼中精光一闪,拍在段萧肩头的手臂似变成了一条大力士的手,力大无穷,只轻轻一推,段萧就猛然离地而飞,如急射的流矢一般飞向那黑压压的士兵里。   等宋繁花闯过迷神花海抵达营帐门口的时候,段萧彻底没入了汹涌的兵士刀光里。   一场真正的生死,在这里。   宋繁花走到营帐前,没人拦她,她一路畅行无阻地撩开帘幔,走了进去,进去后就看到了秦陌,莫志德,还有秦暮雪,卫炎,还有两个不认识的人,不过,能出现在这里的,必是云门十三骑的人,宋繁花眼睛看了一圈,没看到段萧,就问,“段萧呢?”   秦陌捏着茶杯喝茶,笑着道,“你倒是不担心自己。”   宋繁花抱臂哼一声,冷冷地又问一遍,“段萧呢?”   秦陌道,“还没出来。”   宋繁花脸色大变,脱口就道,“不可能,这么久了,他不可能还没出黑雾林!”   秦陌悠闲地喝着茶,闻言嗯一声道,“确实这么久了不可能没出黑雾林,他若这么久了还不出黑雾林,那就没资格留在云门了,我说的没出来指的是别的地方。”   宋繁花眯眼问,“哪里?”   秦陌淡掀眼皮瞅她一眼,指了指椅子,“坐一会儿。”   宋繁花冷着脸,没坐。   秦陌耸耸肩,一副你不坐随便的样子。   秦暮雪倒是看了宋繁花一眼,起身拉住她,把她拉到椅子里坐下,并看着她受伤的左脚,关心地说,“身上有没有药,先把脚处理一下,段萧应该会出来的。”   宋繁花低头瞧着自己的脚,确实有点不堪入目。   因为刚刚闯黑雾林的时候五感是封闭着的,感觉不到疼,她也就没注意脚,等出来后刺疼钻心,可她没时间去顾,忍着疼意一路走来,原以为能看到段萧,没想到段萧又被秦陌不知道给弄到什么地方去了,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也就不知道是什么危险。   宋繁花很焦躁,可脚上的疼意已经从脚趾那里往腿上蔓延了,不用想,刚被狼牙咬伤的地方正在发炎,而且,正牵扯着神经。   宋繁花身上没带药,她刚受伤,是云苏给她上的药。   宋繁花抿抿嘴,看一眼自己的脚,对秦暮雪说,“没事。”   秦暮雪拧紧眉头道,“都成这样了,怎么能没事,你先把鞋子脱了,这里没有伤药,但我身上有,暂时先给你处理处理,你若不处理,等段萧出来看到你这个样子,他没被十三兵种打垮,倒要被你这伤打垮了。”   宋繁花觉得秦暮雪说的对,段萧若是看到她的脚变成这样了,肯定会心疼死的,为了不让段萧闯了十三兵种出来,看到她的伤被吓住,听话地脱了鞋子,拿出肿胀无比的小脚,撕开已经染满了血渍的绷带,绷带一拆,秦暮雪就低呼一声,小小的白皙的脚肿的像馒头,漂亮的小趾头很危险地悬在肉上,那个地方是狼牙咬的最狠的地方,是以,受伤最重。   秦暮雪看着就心疼的不得了,更别说段萧了。   秦暮雪给宋繁花小心地上药,上好药也不敢太紧地包扎,就松松地包裹了一下,想了想,又说,“先不要穿鞋子,等出去的时候再穿。”   宋繁花应了,应罢,想到段萧,心又紧紧地揪着,不过,这种揪心的情绪没有经历多久,一个时辰左右,原本四面皆封闭的营帐忽地缩了起来,四面去了三面,只留了门口的那一面,宋繁花惊心不已,而正惊心着,迎面就闻到一股血腥特浓的气息,再然后就看到黑黢黢的前方森林里走来一人。   段萧走出来,那些眼睛全都消失了,就他一人,他脸很冷,浑身煞气冲天,眸中阴鸷的气息绵锦不尽地淌开来,他原本是想找秦陌好好算一算帐的,可视线一扫,看到宋繁花,他满身的煞气冷气戾气全都收了起来,他脱掉染了满身血的外裳狠狠往地上一扔,大步走到宋繁花面前,抱起她就走。   第244章 天下女人   宋繁花见到段萧没事,揪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一颗大石落定,人也跟着轻松起来,就连脚上的伤也不觉得疼了,被段萧一把抱起就走,她起初是猝不及防的,惯性的伸手就将段萧的脖颈搂紧,等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被段萧抱着走出了那道隔着内外的营帐帘子。   宋繁花仰起头,看着男人冷毅的下巴,下巴上有微微的青茬,是因为前几天连着赶路,到了之后也没有时间好好打理长出来的,宋繁花伸手摸了摸,有点儿扎手,再看他冷酷英俊的脸,大概是因为沾了太浓的血腥气,竟比平时多了几丝狂野的野性,看上去惊心而迷人。   虽然段萧已经在极力忍着要暴揍秦陌一顿的情绪,可还是被宋繁花察觉出来了。   宋繁花手臂使力,向上抬了抬身子,薄唇吻了吻段萧的下巴,问他,“发生什么事了?秦陌对你做什么了?你怎么这么大的火气?身上的血腥气哪里来的?”   宋繁花一连串问了很多问题,段萧往前走的步子微微顿住,眸中飞快地掠过稠沉的杀气,他哼了一声,对她道,“等会儿再对你说,我们先出去。”   宋繁花咦一声,“出天壁山?”   段萧沉声道,“嗯。”   宋繁花问,“没有十三飞骑,我们出得去?”   段萧嗤地一笑,笑容很冷,“十三飞骑,呵!”   最后一个呵字真是耐人寻味,宋繁花奇怪地看着他,段萧低头,先是看她一眼,又吻吻她的额头,吻罢,深吸一口气,双手箍紧了她的腰,闻着她身上沁人心脾的樱花香,浮躁杀戮的心慢慢平淀,段萧又低下头,寻觅着宋繁花的唇,慢慢吮吸起来。   月光下,黑森林里,男人抱着女人,就那般拥吻着。   秦陌依旧坐在位置上没动。   莫志德小心地往他脸上了一眼,轻声说,“二爷,段萧恼火了。”   秦陌撇嘴,摸着下巴道,“他能出来,想必我们的人伤了不少,你先去看看。”   莫志德哦一声,担忧地往帘外看一眼,却是起身离开,往黑暗中去了。   秦暮雪站起来,走到帘帐前,掀开一角帘子看向外面,原本是想要看一看段萧带宋繁花去了哪儿,结果,一掀帘就看到二人拥吻的一幕,她面色一怔,赶紧放下帘子,转身不再看。   段萧吻了宋繁花一会儿,彻底消除了心中的各种负面情绪后,他薄唇贴着她的脸,摩挲着问,“你也是从黑雾林里进来的?”   宋繁花道,“嗯呀。”   段萧道,“其实要走出黑雾林很简单。”   宋繁花笑着说,“失去五感,不失心就能走出来。”   段萧道,“寻常人可能是用这种法子,但对十三铁骑而言,他们用的却不是这种法子。”   宋繁花眉头一蹙,“嗯?”   段萧伸手摸摸她的脸,不解释,只双臂抱紧了她,全身内力往两只脚上冲去,冲到一定程度后他抬脚一踩,身子纵飞身起,一下子就飞离了这片隐藏着十三兵种大本营的草丛,飞过迷神花海,落在了小溪对岸,然后眼前就是那片黑雾林。   段萧迈步就进。   宋繁花挣扎着要下来。   段萧道,“我抱着你。”   宋繁花撅嘴,“我走得过去呀。”   段萧轻笑,用略微扎人的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笑着说,“你能进来当然也能出去,不过,我教你一种更方便快捷的。”说着他抱着宋繁花就走了进去,进去后他手一扬,一颗奇异的珠子从袖中飞出来,指引着他们往外走,很快的,基本上用了进来时的三分之一的时间就走出去了。   等出去后,段萧将奇异珠收起来,递给宋繁花。   宋繁花看着他手中的珠子,不解地问,“哪里来的?”   段萧道,“从司三手中抢的。”   宋繁花挑眉,“司三?”   段萧抿抿嘴,冷哼一声,“十三兵种掌管十三个颜色,我们白日里在天壁山麓下看到的那十三匹颜色各异的马代表的便是这十三种颜色,司三掌金色,所以,他能操控一切与金色有关的东西,而金破阳,阳开阴,黑雾林遇上这种异珠的光,五感虽然还是会消失,却不会失去方向。”   宋繁花伸手接过那珠子,啧啧地道,“原来十三兵种是靠这种东西穿越黑雾林的。”   段萧道,“一小半,一多半还是靠他们的能力。”   宋繁花唔一声,说,“没有这一多半的能力,他们也枉称为天下兵种之最了。”   段萧眯了一下眼,冷笑地说,“确实。”   宋繁花将珠子收起来,看着他问,“你刚与十三兵种对战了?”   段萧道,“对上了。”   宋繁花问,“如何?”   段萧抿起薄唇,脸色不大好地说,“不负传言。”   这四个字太笼统了,宋繁花还要再问详细清楚一点儿,段萧却率先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往外走,边走边问,“看到无方跟玉香了没有?”   宋繁花摇头,“没有。”   段萧沉吟一瞬,出声说,“那我们先出去等他们。”   宋繁花笑着说,“好。”又道,“你确定没有十三飞骑的人带,我们出得去?”   段萧肯定地说,“当然。”   宋繁花便不问了,任由他牵着走,走着走着左脚就疼了起来,她顿了顿,对段萧伸手,“你还是抱我吧,我一整夜都没有睡,好困好累。”   段萧闻言一笑,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无奈宠溺地说,“想让我抱就想让我抱,找那么多借口做什么,不过,”他仰头看了看天色,“好像真的过去一天一夜了。”他眉头一蹙,伸手去揽她的腰,本来想问一句,“你又困又累,那有没有饿?”结果,关心的话还没有问出来,伸手去抱她的时候,余光不小心扫到她的脚面,他微微一怔,瞅着她一只脚穿了鞋子,一只脚没穿鞋子,他指着左脚问,“鞋子呢?”   宋繁花道,“不小心弄丢了。”   段萧瞪着她,“你到底怎么走路的,鞋子都能弄丢?”   宋繁花吐吐舌,原本不打算告诉他她受伤的事,可能瞒一时,瞒不过一世,等出去了段萧照样会知道,而那个时候,谁知道这个男人会不会火冒三丈,气她不早点告诉他,所以,宋繁花老老实实地将没有穿鞋子的那只脚抬了起来,说道,“受伤了,刚暮雪给我上了药,还没来得及穿鞋,你就风风火火地走了过来把我抱走了,鞋子还在那个营帐里。”   段萧眉头一蹙,面色一寒,抄手搂住她的腰坐在地上,拿起她的腿放在腿上,去查看那只没有穿鞋子的脚。   脚被绷带裹着,看不到里面的伤情,段萧心底挠腮一般的发痒,索性拆了那厚厚的绷带,看宋繁花到底伤的如何,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那平时让他爱不释手的小脚血肉狰狞,小趾头悬悬地坠在骨头上,随时都有掉的危险,看上去触目惊心的很。   段萧呼吸一沉,他咬牙切齿地大声怒吼,“宋繁花!”   宋繁花脖子一缩,弱弱地道,“我也不想的啊。”   段萧气道,“怎么伤的?”   宋繁花道,“狼咬的。”说着,把被狼群围攻,以及云苏救她还有后来秦陌带着莫志德去找他们以及后来发生的事情说了,说罢,段萧用着很沉很深的目光盯着她。   宋繁花轻咳一声,正要说话,段萧道,“是云苏救的你?”   宋繁花道,“嗯。”   段萧道,“他如今人呢?”   宋繁花砸巴着嘴说,“不知道,他不进黑雾林,鬼知道他去了哪儿。”   段萧眯了眯眼,很认真地说,“他救了你,不管怎么说,我都要去感谢一下,这是恩情,不能视而不见,可撇除这个恩情,我就不得不怀疑他不进黑雾林的用意了。”   说着,开始沉思起来。   宋繁花想了想,说,“他不进黑雾林,就没法让十三兵种臣服,而不得到十三兵种的认可,他想借兵就难了,”宋繁花摸摸下巴,百思不得其解地道,“他明明是来云门借兵的,可他的所做所为却与这个目地背道而驰,截然相反,这很诡异啊。”   段萧也觉得这事儿很反常,可一时半刻也猜不到云苏的用意,只好先离开再说。   只不过,晚上的天壁山是狼的天下,饶是段萧英勇无敌,也不敢挑战狼群,是以,他们小坐了片刻,等到黑夜渐渐散去,天际露出了鱼肚白,他才带着宋繁花离开了天壁山。   他们前脚离开,后脚秦陌也带着人回去了。   云苏后半夜都在睡觉,天亮后精神大好,踩着轻松的步子回了秦府。   段萧先一步回去,回去后就喊来秦府的管家欧伯,让他请个大夫过来给宋繁花看脚伤,欧伯已经收到了秦陌的话,说段萧已经得到了十三兵种的认可,还夺得了司三手中的奇异珠,让他待他为上宾,欧伯自然不敢怠慢,一听宋繁花受了伤,他立刻下去喊人。   欧伯走了之后,段萧将飞天猫从陵安城召回,让他去打探松漠岭的情况,来向他汇报。   飞天猫离开后,宋繁花躺在床上,问段萧,“你觉得松漠岭会有危机?”   段萧道,“猜测,不敢肯定。”说着,看她一眼,起身离开床沿,走到桌前拎壶倒水,倒好后端着杯子过来,弯腰扶起宋繁花,喂她喝。   宋繁花说,“我能自己喝,我伤的是脚,又不是手。”   一提到这个段萧就气,但她受伤,他又不忍心责怪她,只能自个生闷气,一边气一边道,“一不看着你你就开始胡来,一个人呆在天壁山脚下,随时都会有危险,你倒是很不怕。”   宋繁花受了伤,无话可怼,只能受教地听着。   段萧见她乖乖地听着训,想气真气不起来了,可看到她那惨兮兮的脚,尤其看到那小趾头危险的形势,他愣是摆不出好脸色来,可他还是亲手给宋繁花喂了水喝,喂罢,他收回杯子,直起身子把杯子放回桌面。   刚放稳,欧伯就带了一个女大夫过来了。   在欧伯身后还跟着秦陌、秦暮雪、无方、玉香、苏子斌,云苏没来,弥月和倾心也没来。   女大夫给宋繁花仔细地看了脚,又开了最好的创伤愈骨药,还开了十几贴药,用小甲板将宋繁花的脚趾头重新固定包扎,还有其它的伤口,全都重新用药水清洗一遍,又重新包扎,做好一切,她对宋繁花说,“别碰水,别走路,不出五天绝对能好。”   宋繁花说,“谢谢。”   女大夫说了不客气,又转头冲秦陌和秦暮雪说明情况,秦陌已经听到了,就挥挥手让她下去,等女大夫离开,秦陌对宋繁花说,“既然不能走路,那这五天你就在秦府好好养着吧。”   宋繁花道,“那就打扰了。”   秦陌看一眼段萧,笑着说,“不打扰。”   段萧面无表情,压根不理会秦陌,等秦陌离开,秦暮雪关心叮嘱了宋繁花几句话也离开,苏子斌也将宋繁花的病情看了个大概回去向云苏说明,屋子里只剩下了宋繁花、段萧、无方和玉香时,段萧问无方和玉香,“你们被带到天壁山后去了哪儿?”   无方道,“一个石林。”   玉香道,“一个营帐里。”   段萧眯了眯眼,嗯一声,扭头看着床上的宋繁花,对她道,“你先睡一会儿,让玉香陪着你,我出去一下。”   宋繁花立马问,“你干什么去?”   段萧道,“找云苏。”   宋繁花翻了翻白眼,心想,你还真去跟云苏道谢啊?要不要这么较真?   段萧当然得跟云苏较真,事关宋繁花,但凡是一件事,就算是芝麻蒜皮的小事,那也得跟云苏拎清楚了。   段萧起身就走,宋繁花也不拦他,她闭上眼睛睡觉。   无方一夜没睡,段萧离开后他也跟着离开,回了卧室睡觉。   玉香倒是在营帐里睡过,此时不困,就守在宋繁花的床前,等到药煎了过来她就喊宋繁花起来喝,喝罢又看着她睡下。   段萧去找云苏,单纯只为感谢的事儿。   段萧直言了来意,云苏心里却极不是滋味,他想,本王救宋繁花那是因为本王爱她,管你什么事,轮得着你来谢吗?要谢也该是宋繁花亲自来。   云苏心里冷哼,面上却冷冷淡淡的毫无反应,他没什么情绪地说,“若真想谢本王,那就让宋繁花亲自来。”   段萧道,“她受了伤,来不了。”   云苏道,“那也不用将军多此一举。”   段萧眯眼,不紧不慢地道,“软软是我的未婚妻,她不能来,自然是我代来,王爷接不接这个谢礼那是你的事,但我既来过,往后宋繁花就不会来了,王爷也别再记挂着这件事,毕竟,既救了人就要留个好,若是弄巧成拙,好意成了歹意,那就枉费王爷的一番血拼付出了,你说是不是?”   云苏冷笑,双手背起来,雍容冷姿高不可攀,低沉地说,“救她自然是想图个好的。”   段萧看他一眼,什么都不再多说,转身走了。   回到迎客院,段萧还没进宋繁花的卧室,欧伯又来了,他这次来是通知段萧他们去吃饭的,也是,从昨天进到天壁山开始就没吃过饭,不饿才怪,段萧点头,表示知道了,欧伯便又去喊其他人。   宋繁花受了伤不能走路,段萧就抱着她去了饭堂。   路上,碰到云苏,他也没看宋繁花,直接带着苏子斌、倾心、弥月走了。   段萧将宋繁花抱到饭堂,惹来秦陌和秦暮雪的打量,但他二人都知道宋繁花的脚不能走路,倒也没说什么,等段萧将宋繁花安置好,秦陌就说,“赶紧吃吧,大家应该都饿坏了。”   今天的早餐很丰盛,远比前几日的要丰盛的多,也就几个人,摆了满大桌子的菜。   秦陌拿筷子吃,众人也拿筷子吃。   吃着吃着,秦陌抬眼看了一眼云苏,又看了一眼段萧,慢慢开口说,“你们一个王爷,一个监国将军,这个时候来我云门,都是冲着我云门十三骑来的,要想请得动我云门十三飞骑,那得有过硬的本事,今日段萧征服了十三兵种,那么,你若能娶了我妹妹,我就让你带走云门十三飞骑,带走云门荣耀。”   说着,顿了一顿,又道,“有了云门飞骑,你就能做任何你想做的事,问鼎天下也不为过。”   整个饭桌上因为秦陌的这一番话而陷入了窒静之中。   须臾后,一道不屑的嗤笑声传来,不是别人,正是段萧,他冷漠地挑了挑眉,“得天下又如何?娶了秦暮雪就会失去心爱的女人,这笔买卖可不划算。”   秦陌道,“天下与女人,我以为是英雄者必是要天下的,毕竟,得了天下,什么女人得不到?”   段萧冷笑一声,转脸看向云苏,轻淡地问,“王爷以为呢?”   第245章 只能是她   云苏沉默地吃着饭,压根不插言秦陌与段萧之间的对话,他在来云门之前并没有猜到秦陌会有这一奇招,来了之后隐隐地有这种感觉,所以,他不进黑雾林,而当他意识到自己很可能带不走云门十三骑时,他又临时地改变了策略,利用段萧与宋繁花不在松漠岭的机会,发信给苏八公,让他猛攻松漠岭。   这其实是后来的应变之举,并非他一开始的设局。   所以,既弃了黑雾林,又做出应变之举了,他定然也不打算娶秦暮雪的。   可不娶秦暮雪,就没法带走云门飞骑,云门飞骑不出,他就很难除掉段萧,不除掉段萧,他就没办法顺利地建立一个新的国度。   所以,到底是要天下,还是要女人?   其实,对段萧而言,这个选择很简单。   天下与宋繁花摆在段萧面前,段萧会毫不犹豫地选宋繁花。   而天下与女人摆在云苏面前,云苏也会毫不犹豫地选宋繁花,只不过,宋繁花不爱他,所以,他能选的,只有天下。   云苏眼眸动了动,筷子轻轻地在手中握紧,却是不应话,只抬头看着秦暮雪。   而秦暮雪也在看着他。   昨晚天壁山里的营帐内,秦暮雪说,“你若娶我,我很愿意嫁。”   秦暮雪守着一个人守疲惫了,守着一座坟守到了爱情末路,所以,她不想守了,可能是不想了,也可能是她学会了放弃,懂得了真正的爱情是什么,所以,她选择离开,选择踏上新的人生。   云苏收回看向秦暮雪的视线,转而看向宋繁花。   宋繁花坐在段萧身边,在段萧给她时不时地夹着菜时抬起头来冲他温柔一笑,那笑容多么的美,多么的诚挚,那眼神多么的专注,多么的迷人,她在向另一个男人付出她的所有真情,而这真情里的细枝末梢,他连渴望都渴望不到。   云苏还没学会放手,所以,他的内心没法平静,他很清楚他心底里渴望什么,但他更知道,他该选什么。   秦陌说的话其实并没有错,得到了天下,什么女人得不到?   可偏偏,有一个女人,即便他得到了天下,也得不到她。   云苏心口急遽地爬满痛疼,可他忍着,不动声色地将视线收回来,指尖动了动,若无其事地看了段萧一眼,出声道,“让本王选的话,本王当然是选天下的。”   段萧笑着道,“王爷不愧是王爷。”   云苏不应腔。   秦陌很高兴,他心中命定的妹夫自然是云苏,之所以让段萧进黑雾林,就是让段萧给云苏压力,让云苏感觉到危机,然后率先提出娶秦暮雪的想法。   但云苏不提,连黑雾林都不进,要么是装傻,要么是不愿意,云苏不愿意不打紧,他妹妹愿意啊。   秦暮雪在营帐内与云苏说的话卫炎都已经告诉秦陌了,所以,难得秦暮雪想要从莫志诚的阴影里走出来,愿意接纳另一桩婚事,秦陌自然会全力以赴帮她达成,所以,才有了今日早餐的试探。   而试探的结果让秦陌很满意。   如果这个男人不是段萧,秦陌还不敢拿这种话题来试探,可这个男人是段萧,那就不用担心了,全云王朝的人都知道宋繁花是段萧的心头肉,段萧可以割舍掉一切,却唯独不会割了这块肉。   秦陌趁胜追击,对着云苏问,“你的意思是,你愿意娶暮雪?”   云苏道,“愿意的。”   秦陌大笑地拍桌,“好!太好了!等吃罢饭我就让人去挑良辰吉日,尽快给你二人完婚。”   秦暮雪瞪着秦陌,“我还没答应呢,你瞎张罗什么。”   秦陌笑声一顿,瞅着她,“你不想嫁?”   秦暮雪哼道,“自愿嫁和逼嫁可是两个概念。”   秦陌委屈,“我有逼你吗?”   秦暮雪瞪他,“你有事先问过我的意见吗?”   秦陌道,“你昨晚不是跟云苏说,只要他愿意娶,你就愿意嫁吗?我知道你想嫁他,所以就给你张罗了呀。”   秦暮雪一噎,心想,下次再见到卫炎,她非得抽他一嘴,见他多嘴!   秦暮雪道,“既然要选就选最好的日子,我要风光大嫁。”   秦陌笑道,“这个你放心,我云门秦府的女儿出嫁,排场哪能小了。”说着,看向云苏,问他,“要不要把苏府的人请过来?”   云苏道,“他们来不了。”   秦陌也深以为然,而苏八公来不了的原因全都因为目前坐在这里的段萧,秦陌眯眯眼,心想,云苏答应了娶秦暮雪,那云苏与他云门就成了一家人,那么,一家人是不是就得帮一家人?   段萧觉察到了秦陌眼中的危险,心中一震,顷刻间就分析出了眼前的不利局势,自知再留下来会很被动,吃罢饭后段萧抱起宋繁花回迎客院,回去后就对她说,“我们得赶快走。”   宋繁花道,“确实得走,不然情况会非常糟糕。”   段萧嗯一声,看一眼她脚上的伤,拧着眉心,沉沉地说,“虽然得赶快,但也不急在一时,云苏与秦暮雪大婚的日子还没定,而在他们成婚前,我们暂且是安全的,所以你不必忧心,只管先养好伤,等伤好了,我们再一起走。”   宋繁花道,“好。”   段萧揉揉她的脸颊,合衣躺在床的外沿,侧身吻着她,边吻边说,“你安心地睡觉,我守着你。”   宋繁花伸手搂住他的腰,脸枕在他的胸膛上,闭上眼睛。   等宋繁花睡着了,段萧轻轻推开她,把她以最舒服的姿势放平,拉了薄毯搭在她身上,他起身,拉开门,走出去,走出去后就看到了无方和玉香,飞天猫还没来。   段萧把无方和玉香喊进堂屋里头,与他们商议回程之事。   云苏吃罢早饭之后慢腾腾地往宗德院晃,苏子斌跟在他后头,对着他的背影道,“你真打算娶了秦暮雪?”   云苏薄唇微沉,没什么情绪地说,“不然,你觉得我跟秦陌,谁像是会开玩笑的人。”   苏子斌当然知道云苏一直都不开玩笑,就算真的开玩笑,也不会拿这件事开玩笑,他其实很欣慰,也很高兴,娶了秦暮雪不单能得到云门十三骑的全力拥戴,还能断了云苏对宋繁花的念想,这是一举两得之事,如果苏八公知道了,一定比他还要高兴。   苏子斌点点头,伸手拍了拍云苏的肩膀,笑着说,“这个决定非常好。”   云苏没应声,只让弥月发信给苏八公,告诉他这件事。   苏八公接到信,看到信里面所讲的事情后,何止是高兴啊,简直是高兴的合不拢嘴,就连苏昱和苏进都被信里面所讲的成亲一事给惊到了,而惊过之后就是大喜。   苏进对苏八公道,“祖父,这么大的事情,我们得派个人去啊。”   苏八公笑着说,“这确实是大喜事,也的确得派个人去,但目前情况不允许,信上云苏说了,等他接了秦暮雪到京,会再举办一场婚礼,他不会委屈她,让我们不要分心。”   苏昱摸着下巴笑道,“没想到表弟这次居然开窍了啊,我以为他会一直吊在宋繁花身上呢。”   提到宋繁花,苏八公就诸多愤怒不满,他冷哼一声,“天下好女人多的是,比宋繁花好的也多不胜数,他只是没打开心去看,一旦去看了,就不会再迷恋宋繁花了,秦暮雪是云门秦府的女儿,不管是姿色还是气度,定然不输宋繁花,不然,也不会让云苏以正妃之位迎娶了。”   苏昱笑着道,“确实。”   苏进道,“不管怎么说,表弟能下定决心娶秦暮雪,这真的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   三个人都很高兴,因为这个消息,连日来对松漠岭久攻不下的阴霾心情也一扫而空,变得阳光明媚起来,苏八公对苏进和苏昱说,“暂时休兵,既然有了云门十三骑,就不怕攻不破松漠岭,我们这段时间伤亡也挺重的,就不猛攻了,时而骚扰,让他们察觉不到异样就行了。”   苏进、苏昱领命,下去部署。   苏府的一家子在这边儿高兴,秦府的主子仆人们在那边儿高兴,散了早饭的餐局后秦陌就喊来欧伯,让他去找天相师,来给云苏和秦暮雪算成亲的好日子,他又喊来庄飞,让他向全城通知,告知百姓们这一特大喜讯,又调集来府里的守兵,又通知十三飞骑,准备盛大嫁妆等等,忙的不可开交。   秦暮雪虽然不爱云苏,见不得有多开心,但她不讨厌云苏,这场婚事也是她自己应下的,倒也算是平静。   这几天,因为云苏与秦暮雪的婚事,整个秦府都是忙碌的状态。   上至主人,下至仆人,都忙的脚不沾地。   因为忙碌,没人再去顾及段萧、宋繁花、无方和玉香他们,这四个人也很识相地不出去乱晃,不去碍别人的眼,也不去碍别人的腿,就安静地呆在迎客院里,吃饭也不往外凑了,就在自己的院子里吃。   秦陌无所谓。   秦暮雪也无所谓。   苏子斌无所谓。   弥月和倾心也无所谓。   整个秦府的下人们就更无所谓了。   可唯独,云苏很介意,看不到宋繁花,他的心情一天比一天差,以往虽然看不见,可吃饭的时候她会出现,而在饭桌上看宋繁花吃饭,是云苏每天最开心的事,如今,这唯一一件能令他开心的事也没了,云苏很烦燥,很苦恼,他答应了娶秦暮雪,就不会再去找宋繁花,可他想她。   云苏拿着筷子,看着宋繁花前几天一直坐的那个位置,想像着她坐在那里吃饭的样子,眼眶不自禁的就湿了,他能得到天下又如何,他得不到她。   云苏垂下头,不让别人察觉到他的异样,因为他愿意娶秦暮雪,秦暮雪也愿意嫁他,所有的人都在高兴,所有的人都在开心,可他不开心,他不高兴,他没办法让自己像一个即将要当新郎的男人那样兴奋,他要娶的女人能与他共度一生,却不能与他共度良宵,也没办法让他奉献他男人的热情。   云苏眼眶发热,不管是什么菜入了嘴都是无味的,他味同嚼腊地咀着米饭,因为宋繁花的位置在空着,他的心也空荡荡的。   平时他吃饭都是一声不吭的,是以,也没人察觉到他的异常。   可是,秦暮雪看出来了。   等吃罢饭,秦暮雪就追着出来,喊住他,“寒云。”   云苏顿住脚步,扭头看着她,浅淡地“嗯?”一声,问她,“怎么了?”   秦暮雪看一眼跟在他身边的苏子斌,又看一眼弥月和倾心,对他道,“想找你说说话,我们去练武场散散步吧。”   苏子斌额角一抽,心想,不愧是云门秦家的女儿,这散步都得去练武场。   云苏没心情去散步,可回了宗德院除了想宋繁花,他也无事可做,而想宋繁花是一件开心的事,也是一件劳心劳力的事,他小小地斟酌了一下,对秦暮雪说,“好。”   秦暮雪带着云苏去练武场散步。   苏子斌自然不会跟着当电灯泡,弥月和倾心也不会,是以,就云苏和秦暮雪二人,走在安静却又充满刀光之气的练武场内。   穿过很大的练武场,秦暮雪把云苏带到了后排的休息室。   坐下之后,秦暮雪给云苏倒了一杯水。   云苏挑了挑眉,不解地看着她。   秦暮雪伸手指向外面,对着那一片虽无人却刀光之气萦绕不断的练武场说,“这里是我最喜欢的地方,也是我从小到大呆的最多的地方,这里有我与莫志诚的所有回忆,好的,坏的,悲伤的,喜悦的,我爱他,所以到最终我能原谅他,放下他,而我唯一遗憾的,是我没有把自己给过他。”   云苏蓦然一惊,捏着杯子的手倏地攥紧,他大概明白秦暮雪把他喊过来的用意了。   果然,下一秒,秦暮雪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对他道,“因为我很遗憾,所以,不想再让你步我后尘,遗憾终身。”   云苏攥紧杯璧,一字一句道,“我不会那样做的。”   秦暮雪道,“你不想得到宋繁花?”   云苏心口澎湃起伏,舌尖伸出来舔了一下薄唇,似乎舔出了满嘴的馨香,都是宋繁花的味道,明明天阁那天的偷吻过去了好几天,可他却没办法忘记,那一张大红喜床,那个躺在床上的女人,他抱着她的感觉,他摸着她的感觉,他吻她时,好想撕了她衣服狠狠进入她的念想,他怎么可能不想要,他很想,日想,夜想,日思夜想的想,可他不能。   云苏大力捏住水杯,抬起手臂,大口大口地喝着水,以此来缓解因脑海里臆想到某种画面而控制不住起反应的身体,一杯喝完,身体的渴望没有减轻,反而越来越旺,他又倒水喝。   秦暮雪见他一边喝水一边脸色一寸一寸的阴沉下去,她笑着道,“想要就想要,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云苏瞪她,“别对我出这种骚主意。”   秦暮雪意味不明地看着他,笑着说,“唔,这主意确实有点……呃,”她顿顿,噗地笑道,“你心里很渴望吧,所以才觉得骚。”   云苏一噎,持续不停地喝水。   秦暮雪道,“这是难得的好机会,你若不抓紧,往后你就是悔青了肠子,你也碰不到宋繁花一分了。”   云苏艰难地开口说,“我若碰了她,她会恨我的。”   秦暮雪道,“你不碰她,她就不恨你了吗?”   云苏又一噎,竟是无言以对,他碰不碰宋繁花,宋繁花都会恨他,她对他有恨,不管他做什么,她都对他没有好脸色。   云苏沉默着不言,心却在动摇。   秦暮雪看他一眼,又道,“你与我成了亲,你不会碰我,我也不会让你碰我,那么,你要么是纳侧妃,要么是纳妾,而纳了妃,纳了妾,你不碰她们,你的继承人哪里来?我既答应了嫁你,就会为你考虑一切需要考虑的问题,不管未来你称不称帝,后代问题都很重要,你不碰宋繁花,不让她为你孕育一个子嗣,难不成你更愿意碰别的女人?”   云苏眉头紧紧一拧,出口道,“我不会碰任何别的女人。”   秦暮雪道,“是了,你不碰别的女人,你难道想让你的血脉自此断绝?若真这样的话,不说苏八公和苏府的人不会答应,就是不相干的外人,大概也会在背后捣我的脊梁骨。”   云苏纠结地说,“我的事,与他们何干。”   秦暮雪道,“是没关,可你总得想一想,我们成了亲,总不能一辈子都没有孩子,”她微微一顿,笑着道,“或者,你想让我给你生孩子?”   云苏掀眼瞪她,意思表达的很强烈,不可能。   秦暮雪道,“不愿意,那这个问题就必须得解决,以你的身份,得了十三飞骑,必是要称帝的,那么,作为一个皇帝,膝下无一子,你觉得大臣们会容你吗?天下百姓会容你吗?”   本是一个小家的问题,突然间就上升到大家的层面去了,云苏眉头越皱越深,他与秦暮雪成了亲,自是要带十三飞骑去松漠岭,破了松漠岭的防城,而且,马上要到八月十五了,等松漠岭一破,他与段萧的生死之战也会在问鼎峰拉开,他要在那个地方杀了他,等段萧一死,宋繁花就必然是他的了,所以,他不想对她用强的,可云苏也不敢十足十的把握,断言自己就一定能杀了段萧,而且陵安城的那次,宋繁花也向他挑战了,所以,有宋繁花插手,八月十月问鼎峰一战,他与段萧,谁最后能留下来还真的说不准。   云苏前思后想,把所有有利的、不利的因素都细思琢磨了一遍,最后觉得这确实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若失去了这次机会,他不会再有机会靠近她,松漠岭一战一结束,问鼎上段萧若没死,那段萧一定会带着宋繁花消失,至于去哪里,他可能找都找不到,那么,拥有她的唯一的一次机会,他能错过吗?   云苏喉咙动了动,只是想着能拥有她,只是这么一想,还没付诸行动,浑身的血液,浑身的细胞都在激动沸腾了,连日来的阴霾心情也陡然间充满了兴奋。   他想要她,那么深刻而清晰。   云苏慢慢地又倒了一杯水,缓缓抿着喝进嘴里,一杯水下肚,他低沉地说,“就算我想,有段萧形影不离地跟着她,我也没机会。”   秦暮雪笑道,“我能把段萧支走。”   云苏没话说了,又与秦暮雪坐了一会儿就走了,他回到宗德院,把苏子斌喊过来,对他说了秦暮雪与他说的话,苏子斌听后大为讶异,他结结巴巴地道,“秦暮雪,她,她……她让你睡了宋繁花?”   云苏道,“嗯。”   苏子斌语噎,半天都没缓过神,良久后,他睁着眼看着云苏,“这个秦暮雪,真不是普通人。”   云苏道,“她说的也对,你总不能没有后。”   苏子斌道,“天下女人那么多,总有一个是你愿意碰又愿意为你生孩子的,哪里就只有宋繁花了?”   云苏心想,除了宋繁花,他还能碰谁?他谁都不愿意碰,所以,只能是宋繁花。   云苏问苏子斌,“有没有一种药,可以护胎儿不落?”   苏子斌瞪着眼道,“你还真打算让宋繁花给你生孩子?”   云苏浅浅地嗯一声,虽然只有一个字,虽然只有一个表情,可苏子斌也听出那声音那表情里颤抖的兴奋。   云苏确实很兴奋,单单是这么想着,他都觉得甜蜜无比。   云苏道,“有没有?”   苏子斌说,“有是有,但得调配。”   云苏说,“那你去调配,现在就去。”   苏子斌瞪了瞪眼,呆呆地立在那里不动,表现出来的行为很不乐意,他当然不乐意,不说他了,就是苏进、苏昱、苏八公、苏墨等人,他们也不会乐意让宋繁花孕育云苏的子嗣。   宋繁花是谁?   伙同段萧一起搅得他们苏府不得安宁的人,这样的人,凭什么资格孕育云苏的孩子?   可若不应,以云苏的性子,铁定要一辈子无出,就算顶着各方压力,他也不会碰他不想碰的人。   苏子斌固执地站了半天,见云苏纹风不动,也压根没有收回这种主意的意思,他只好挪步走了,走出正堂屋,他站在院子里,仰脸看着天空,一阵莫可奈何的叹气。   我问鼎了江山,你却问鼎了我的心,江山在我手,我却在你手。   那么,谁赢谁输呢?   第246章 如何离开   段萧这几天都在陪着宋繁花养伤,飞天猫也把松漠岭的情况详细地告诉了段萧,知道松漠岭暂时没有大的危机,段萧也放心了,就专心致志地陪着宋繁花。   这般过去三天,第四天的时候,段萧吃罢早饭就抱着宋繁花回了床,这三天都是这般过的,无人打扰,对段萧而言,这是多么快乐的时光,宋繁花的脚受了伤,不能走路,外面又在操办云苏与秦暮雪的婚事,段萧与宋繁花都不想出去当眼中钉,是以,二人唯一能活动的地方就是迎客院的院子,院子也不小,但段萧却没心情逛,白天的时候,吃罢饭就抱宋繁花上床,借着让她养伤的理由,专干欺负她的事儿,晚上就更不必说了,几乎夜夜笙歌。   段萧的精力简直好的逆天,整夜不睡第二天还能精神奕奕。   昨晚段萧就没睡,把宋繁花欺负的哭泣连连,段萧一边哄一边吻一边又在她紧窒的身体里崩溃低吼,一整夜的纵情欢娱,早上宋繁花吃罢饭,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段萧拥着她,吻着她光滑的额头,也睡了过去。   睡到下午,宋繁花依然没醒,段萧却醒了,他不是自然醒的,而是被敲门声聒醒的,段萧眼中困顿惺忪的光像雾一般团着,似醒非醒,敲门声持续不断,却又不敢太大声,只是不间断地敲着。   段萧垂头去看宋繁花,见她睡的沉,并没有被吵到的迹象,他伸手拂开床幔,冲外面问一句,“谁?”   飞天猫道,“少爷,是我。”   段萧问,“什么事?”   飞天猫道,“松漠岭出事了。”   段萧一惊,飞快地坐起身,拧着声音问,“出事了?”   飞天猫道,“是,很怪异的事,而且,宋阳夫妻落在了苏八公手中。”   段萧面色一寒,飞快地看一眼宋繁花,见她确实没醒,他掀被下床,拿起搭在屏风上的外衣,动作麻利地穿着,等走到门口,腰带已经系好,他伸手拉开门,又关上门,走到堂屋里,捞一把椅子坐,抬头对飞天猫道,“说清楚。”   飞天猫说,“前天松漠岭下了一场暴雨,持续了一天一夜,到昨天申时才停,雨停以后松漠岭西行的城墙破了一个大洞,而且,少爷箍在城门上的烈日银枪不见了。”   段萧皱眉,“松漠岭的城墙坚如铁铜,下一场雨怎么可能就会破?”   飞天猫说,“这就是怪异的地方。”   段萧眯着眼,指尖轻点着扶手,沉声问,“宋阳夫妻怎么会落入苏八公之手,难道他们去了松漠岭?”   飞天猫说,“是。”   段萧猛地站起来,怒声道,“你怎么不早点向我汇报这件事?”   飞天猫道,“宋阳夫妻从出琼州就没露过面,全是姚宴江在外出面,我没有关注琼州的情况,不知道宋阳夫妻出了琼州。”   飞天猫说的也有道理,段萧没办法责怪他,飞天猫纵然能秒行千里,可毕竟精力也有限,他既关注陵安城,又关注松漠岭,真没太多精力再去关注琼州。   再者,琼州是云苏和苏府的故乡,也是杜莞丝的故乡,云苏是不会对琼州下手的,是以,段萧就没格外关注。   段萧背手站起来,在屋内来回踱步,走了一会儿之后他对天飞猫道,“我等会儿写封信,你务必在今天就送到宋世贤手中,至于松漠岭西城门破洞之事,我相信肖雄他们处理的好。”   说罢,转身就去了小书房,铺开笔墨纸砚,写信。   信写好,飞天猫拿着就走了。   段萧喊来无方和玉香,对他们道,“准备好干粮,晚上出发回松漠岭。”   无方二话没多说,应一句,“好。”   玉香道,“宋繁花的脚伤还没恢复,就差一天了,明天过罢再走不行吗?”   段萧道,“今天走。”   玉香便不说了,下去准备东西。   段萧回到卧室,撩起两边床幔搭在挂勾上,他坐在床沿,拿出宋繁花受伤的左脚查看,看罢,他喊来女大夫,让她给宋繁花再上一次药,女大夫应了,等药换好,段萧伸手揉揉宋繁花睡的红扑扑的脸蛋,起身去找秦陌,向他辞行。   其实,段萧不想去向秦陌辞行,那天吃饭,秦陌眼中迸射出来的危险气息段萧记忆犹新,可不去向秦陌辞行,他们就没法走出云门。   云门的城门常年都是关闭的,没有秦陌的批准,城门不会开。   所以,想走,得有秦陌的开城令。   段萧去找秦陌,秦陌正在听天相师算良辰吉日,既是算良辰吉日,云苏和秦暮雪自也在的,庄飞守在书房门外,见到段萧来了,他眉梢挑了挑,颇觉奇怪,大概是因为好几天没见到段萧,这突然一见,还是有点儿呆住了,不过好在他定力不差,很快就反应过神儿,对着段萧客气地喊一声,“将军。”   段萧看他一眼,又看一眼关闭着的书房门,淡声说,“我来找秦二爷。”   庄飞道,“二爷在书房里,今天天相师来了,在算小姐与王爷的成亲日子,大概没空接见将军,将军找二爷有事吗?”   段萧抿起嘴角,又往门上看一眼,说,“他既有事,我晚点儿再过来。”   庄飞道,“你若有急要的事,我可以代为传达。”   段萧想了想,说,“我晚上要走,过来跟他辞行。”   庄飞一愣,“将军要走?”   段萧道,“嗯。”   庄飞道,“我家小姐快要成亲了,这么大喜的日子,全民同乐,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走呢。”   段萧抬眼轻瞥他一眼,笑着道,“我若留下来,不见得某个大婚的人会开心。”   庄飞又一愣。   段萧却不想与他再多说,只道,“你帮我转达就是,晚点儿我再过来一趟。”说罢,直接掉头,走了。   回去后宋繁花醒了,段萧跟她说了晚上离开云门一事。   宋繁花听了,点头说,“好。”   段萧看一眼她的脚,眉心蹙起带着担忧心疼的语气说,“你脚伤还没好,我想留一天再走,但觉得越留越危险,而且松漠岭的西城墙忽然因为一场大雨而毁,烈日银枪也不见了踪迹,这种种异常让我心头不安,我得尽快回去看看。”   宋繁花刚醒,并不知道松漠岭发生的事还有烈日银枪不见的事,她听罢微微吃惊,拔高了一点儿音调,大声说,“烈日银枪不见了?”   段萧脸色微沉地道,“嗯。”   宋繁花若有所思地问,“松漠岭的西城墙被大雨毁了?”   段萧道,“嗯。”   宋繁花看一眼段萧,轻声说,“松漠岭的城墙固若金汤,就是你的烈日银枪,云苏的尚方宝剑联合,也不一定能破,却因为一场雨破了,那就绝不是常人所为。”她顿顿,又道,“破的是西城墙,那就必然与十年前的杀戮有关,而我之前与七非去过西边,那里有一个西方极乐园,而里面供奉的,是苏项的灵位。”   段萧惊道,“你不会想说,西城墙之所以会因为一场大雨而被毁,是苏项搞的鬼?”   宋繁花道,“不是苏项。”   段萧眯眼,“嗯?”   宋繁花道,“你还记得城主府主殿卧室里的那一个苏项灵位吗?当时你与七非都说,那是双灵位。”   段萧道,“记得。”   宋繁花说,“就是那个灵位在搞鬼,但那个灵位里面住的到底是谁,这就没办法知道了,我们都是凡人,并不晓通灵之术。”   通灵之术一出来,段萧首先就想到了金书玉册,他垂眸看着宋繁花,对她道,“你知道我段府的金书玉册是可以通灵的吗?”   宋繁花笑着道,“难道那不是传说?”   段萧道,“不是传说。”   宋繁花一怔。   段萧伸手摸摸她发怔的脸,笑着将她的手包裹进手掌,玩弄着她细白嫩滑的手指头,边玩边道,“我小时拜师翠雪山庄,并不是我爹的意思,而是我娘的意思,我爹让我拜师问鼎峰,我娘让我拜师翠雪山庄,早期我确实在问鼎峰学艺,你之前在马车上提过问鼎峰的问天剑,你既知问天剑,那你也应该知道,问鼎峰只传授剑法,因为专注于剑,所以精益求精,可以说问鼎峰是剑术界的泰山北斗,我段家刀法很厉害,我爹又爱刀如痴,我在会走路的年纪就被他时常拿着刀教习,可随着长大,我爹觉得只有刀功不行,还得学剑,就把我送去了问鼎峰,玉裳的玲珑玉剑来自于剑无涯之手,我的红樱赤火剑也来自于剑无涯之手,若不是我娘半道非要让我去拜容恒学异术,我也不会一度荒废了剑术,在随父上京的时候,连沈寒都打不过,而学了异术的第一件事,我娘就教我开启金书玉册。”   宋繁花听的一愣一愣的,对于段萧上问鼎峰学剑的事倒是很能理解,段宗铭是当时的西衡霸王,段萧是他儿子,未来是要接他霸位的,段宗铭自然想让段萧学得更多的本事,望子成龙,为父者的心可以理解。   但关于金书玉册,就疑点重重了。   宋繁花问,“金书玉册是你段家的祖传物,你娘怎么会开启呢?教你开启的人不是你爹吗?”   段萧摇头,“不是我爹。”   宋繁花道,“你娘姓凤,难道与她的姓氏有关?”   段萧又摇头,“不知道,我娘只教我如何开启,然后怎么运用,并没有说她为什么会。”   宋繁花眉头一跳,“意思是,你娘教你的运用之法,是如何通灵?”   段萧道,“嗯。”   宋繁花看着他,问,“你娘是哪里人?”   段萧绞尽脑汁地想了想,闷着脸摇头,“不知道,我爹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   宋繁花无语瞪他,“你娘是哪里的人你都不知道,怎么当儿子的!”   段萧瞪眼,“我爹也不知道啊。”   宋繁花笑道,“真是奇葩父子。”   段萧语噎,将她手指头拿在牙齿里咬了一下,宋繁花吃痛,嗔骂他,“属狗的啊,老是喜欢咬我。”   段萧笑着将她抱住,舌尖舔了添她雪白指腹上的牙印,嗓音愉悦地道,“我想说的重点是,我会通灵术,我能看到苏项的双灵位里面住的是谁。”   宋繁花眯了一下眼,“所以,你想连夜赶回去?”   段萧低声地道,“嗯。”又道,“西面城墙被破,苏八公定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所以,松漠岭恐有危机,这也是我想连夜赶回去的原因,再者,”他想到宋阳,深邃的眸里透着犹豫,想着要不要告诉宋繁花宋阳被苏八公扣住了,只犹豫了小片刻,他还是诚实地说了,他道,“宋阳跟方氏去了松漠岭,但被苏八公扣住了,这也是我想连夜回松漠岭的原因。”   宋繁花一听,大惊,“我二叔跟二婶被苏八公扣了?”   段萧道,“嗯。”见宋繁花推开他就慌里慌张地要下地,他吓的连忙伸手一挡,抱住她,轻斥,“做什么?”   宋繁花急急地道,“回松漠岭。”   段萧安抚地拍拍她脑袋,劝解地道,“你二叔和你二婶不会有事,姚宴江跟着他们,就算被苏八公扣了,姚宴江也能保证他们的安全,而你二叔跟二婶为何突然间离开琼州跑去了松漠岭,我已经写信让飞天猫带给宋世贤,等宋世贤回了信,说明了原因,你再急也不迟。”   段萧将宋繁花又放回床上,让她躺好。   宋繁花勉强让自己静下心来,可想到突然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一颗心总是七上八下的,西城墙被破,烈日银枪消失,宋阳夫妻被扣,这三件事联想起来,总觉得很诡异。   宋繁花猛地抓紧段萧的手,段萧反手将她的手扣到怀里,躺下去,抱住她,对她道,“不会有事的,有我在。”   宋繁花道,“我知道有你在,什么事都会解决,刚刚的事我不担心,可云苏娶了秦暮雪,十三飞骑就会出,天壁山那般高十三飞骑都能自由纵横,更别说松漠岭了,他们一旦被云苏带去松漠岭,我们就必败无疑了。”   段萧面色沉晦地道,“我知道。”   宋繁花抱紧他,低声说,“怎么办?”   宋繁花自重生以来什么事都能把握,什么事都能解决,可面对十三飞骑,她真的无能为力,前世的时候十三飞骑没有出过云门,云苏也没有娶秦暮雪,可哪怕在前世十三飞骑出了云门,她对十三飞骑有了了解,也在这一世阻止不了他们,实力相差太悬殊,真的是以卵击石,螳臂当车。   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心机都没用。   宋繁花明白这个道理,段萧也明白,不过,他早有对策,是以,吻了吻宋繁花有点发凉的额头,对她道,“最差的情况就是死,你怕吗?”   宋繁花心想,我就是死过一次的人,还怕什么死?   再者,死而重生,一路复仇而来,她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也知道自己很有可能不会走到最后,会死在半道上,她老早就做好了准备,又何以会怕会惧?   宋繁花摇摇头,“不怕。”   段萧低头看着她,“可我很怕,我不想死,我更不想你死,我想你活的好好的,与我成亲,给我生很多很多的孩子,我们一起住在无人的地方,森林也好,大漠也好,雪域也好,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过着最普通平凡的日子,做我们最喜欢做的事,你可以弹琴,我可以吹箫,你可以跳舞,我可以舞剑,你想游历山川,我陪你,你想逍遥江湖,我陪你,但唯独地狱,我不要让你去。”   宋繁花怔怔地听着段萧的话,伸手拥紧他,“有你陪着,不管在哪里,都不会是地狱。”   段萧欣慰之极,反手搂紧她,说,“那么,我们就去天堂。”   宋繁花一愣,“嗯?”   段萧伸手揪揪她的脸,笑道,“十三飞骑出了之后松漠岭必会沦陷,这是毋庸置疑的,到时候我们肯定无路可走了,不过这不打紧,这里没路,还有别的路。”   宋繁花纳闷地问,“还有路?什么路?”   段萧摩挲着发丝,笑着道,“我把高御铁给了轩辕凌,可不是白白给的。”   一句话,如醍醐灌顶一般浇醒了宋繁花,她忽地一把推开段萧,带着又惊又喜又是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个男人深沉腹黑的无语表情瞪着他,“你连轩辕凌都敢算计?”   段萧挑眉笑道,“你以为轩辕凌是什么人?他若不甘愿,我能算计到他?”说到这,他哼一声,瞪她一眼,“老实交待,你与轩辕凌到底什么关系?”   宋繁花想到眼尾处的樱花,觉得以段萧吃醋霸道又小心眼的劲,这事儿往后解释起来铁定会很麻烦,她嘟嘟嘴,因为知道了后路,心情也不沉重了,佯佯地瞪了段萧一眼,笑道,“能有什么关系,我以前跟你说过,因为他的商号跟我们宋氏商号有往来,认识而已。”   段萧信了她才怪,只是认识就这么帮她?段萧可不认识轩辕凌淌到这样的浑水中是因为他,他鼻孔又一哼,指尖伸出来,点了一下宋繁花的额头,不阴不阳地道,“最好是这样,若是让我知道其它,看我怎么收拾你。”   宋繁花翻个大白眼,转过身背对他,不理他了。   段萧笑了一声,拉起被子将她盖住,站起身说,“你先躺着,我再去找秦陌,让他晚上把城门打开。”   宋繁花往后摆摆手,“去吧。”   段萧笑着逮住她的手,往唇下一递,吻了一下,又狠狠地咬了一下,咬罢,飞快地松开,风一般地跑到门口了,刚打开门,一个重型枕头砸了过来,段萧闪身一避,正好避到了门外,没有被砸中,宋繁花咬牙切齿,而门关过来,留下段萧爽朗的大笑声。   宋繁花气恼不已,可听着段萧的大笑声,嘴角又勾起甜甜的笑容,她真是没发现,男人也有幼稚的时候,而且幼稚起来,让人有点儿不可理喻,又有点儿啼笑皆非。   宋繁花一面想一面笑,伸手摸到眼尾处的樱花,心想,段萧若真介意,她可以把花洗掉的。   段萧又去书房,找秦陌。   这一次天相师不在了,秦陌、云苏、秦暮雪都在,天相师算好成亲的时间,三个人就坐在书房里谈论结婚的各项事宜,庄飞依旧守在门口,看到段萧,他又客气地喊了一声。   这次段萧不理他了,直接敲门,因为天色渐晚,他不能再等下去。   敲门声响,屋内传来秦陌低沉的声音,“什么事?”   段萧还没开口,庄飞就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抢先回一句,“段公子来找二爷。”   秦陌微愣,瞅一眼云苏。   云苏无声抿了抿眉头,轻声说,“他这个时候找你肯定是有事,你先与他说。”   秦陌便道,“进来吧。”   庄飞将门推开,段萧走进去,进去后就看到了书房内的三个人,他笑着对三个人一一喊了声,算是打招呼,喊罢,也不等他们回应,直接对着秦陌开口道,“我打算晚上离开云门回去了,特来向二爷辞行。”   秦陌一愣,问,“你要走?”   段萧道,“嗯,你上次也说了,我来这里也是想借云门十三骑的,如今王爷娶了秦小姐,我也没希望了,既借不了,就没必要多呆。”   秦陌摸着下巴,笑着将手肘支在了椅把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段萧,“来我云门,以一把玲珑玉剑开路,去我云门,你们想留下什么断路?我云门可不是别的地方,说来就能来,说进就能进,说走就能走,你既来了,也进了,也上了天壁山,还对战了十三兵种,那么,你想走,怕没那么容易了。”   段萧微眯了一下眼,唇角勾起冷笑,镇定从容地道,“既进了云门,进了你的地盘,怎么走自然你说了算,我不喜欢跟人绕弯子,你就直说吧,我们要如何做才能走得出去。”   秦陌道,“很简单,打过我,自然放你们走。”   段萧淡定地笑道,“能领教云门秦二爷的功夫,这是段某的荣幸。”   秦陌道,“我可不跟你打。”   段萧一愣。   秦陌道,“宋繁花。”   段萧眼神一沉。   秦陌没什么情绪地翘起二郎腿,“她拿玲珑玉剑来,携玲珑剑谱,挑我云门耻辱,虽全了莫志诚与玉裳的爱情,可她犯了我云门大忌,想走,除非她能赢过我,不然,她会是第二个莫志诚。”   第247章 无巧不书   这话说的有点儿猖狂,有段萧与云苏坐在这里,秦陌想要把宋繁花变成第二个莫志诚,真是皮痒了。   云苏眼皮跳了一下,抬头看一眼秦陌。   段萧轻轻地呵了一声,嗤鼻道,“你一个大男人,要跟一个女人比武,你好意思吗?赢了说你胜之不武,输了丢你云门秦府的脸。”他冷笑地道,“你想比,我全程奉陪,让你赢的光鲜,输的心服。”   秦陌在这之前没有与段萧打过交道,云门虽不出世,却不代表对外面的局势就一无所知,该知道的还是知道,而段萧从最初的待罪之身到如今的身份地位,可谓是鲤鱼跃龙门,只差一步,他若不爱美人爱江山,那么,这个江山最后到底是云苏的还是他的,就很难说了。   秦陌不出,却也知道段萧的丰功伟绩,但他对段萧本人却不是很了解,如今短短几天的接触,短短几次的罩面,短短几个镜头的对话,让他对这个男人产生了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大抵是英雄间的惺惺相惜,也大概是强者与强者之间的磁场较量,总之,秦陌在听了段萧的话后,忽然就大笑了起来,他拍着椅把手,笑着说,“我知道你口才好,能说会道,巧舌如簧,你想用激将法让我与你打,可我又不傻,我为什么要与你打?不管是从今天这事还是从玉刹阁的那件事,全都与你无关,只与宋繁花有关,”他忽然哼一声,“她若不来云门我也会找她算帐的,算计到我云门头上,她就该有这种觉悟。”   段萧冷斥道,“不管你的出发点是什么,挑战一个女人,本就有失你男人脸面,而如今,宋繁花还受着伤,你就是恃强欺弱。”   秦陌一噎,好不张狂地说,“我恃强欺弱怎么了?你们想走出云门,就得按照我说的做。”顿顿,又慢条斯理地道,“在云门,我还是当得了家的。”   段萧危险眯眼,一瞬不瞬地盯着秦陌看了好一阵子,最后什么话都不再说,转身就走。   等他走后,云苏开口道,“段萧没说错,你挑宋繁花打架,确实不妥。”   秦陌哼一声,闲闲地道,“是不妥还是你心疼?”   云苏面沉如水地道,“你挑宋繁花打架,不一定打得过,为了你云门脸面着想,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   秦陌道,“我若连宋繁花都打不过,那就白活了这么多年了,你不要因为想帮她就来踩低我。”他抿嘴不服地说,“我看上去很弱吗?”   云苏想说,你不弱,可你敢对宋繁花出手,我不会依的,段萧也不会依,所以,你不是对战一个人,你是对战三个人。   云苏不想再多说什么,话点到为止,秦陌能明白最好,不能明白他也无能为力,他端起茶杯喝起了茶。   秦暮雪看看云苏,看看秦陌,站起身,走到秦陌跟前,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把他往书房外拖。   秦陌知道她想干啥子,任由她拖着。   出了书房,秦陌瞪着秦暮雪,“别想为宋繁花说好话。”   秦暮雪笑道,“我干嘛要为她说好话。”   秦陌拿开她的手,拍了拍青袖长衫,就站在书房后阶的台壁上,仰脸望天,缓缓道,“为了把段萧留下来,我一定要与宋繁花打这场架。”   秦暮雪问,“哥为什么要把段萧留下来?”   秦陌道,“你与云苏成了亲后,云苏的事就是我秦府的事,云苏最大的敌人就是段萧,虽然十三兵种一出,段萧就不足为虑,但放虎归山这种事我可不会做,以段萧的狡猾腹黑,一旦出了云门,想要再杀他就难了,所以,利用宋繁花,把他困在云门,实行杀之。”   秦暮雪微微笑着说,“哥想杀段萧,方法多的是,若是云苏不在,你利用宋繁花来杀段萧的方法我很赞同,但云苏在这里,这方法就不可取了,宋繁花是段萧的心头肉,也是云苏的心头肉,你找宋繁花的麻烦,等于是找这两个男人的麻烦,以宋繁花的武功,有可能不是哥的对手,可加上段萧与云苏,你不被揍个鼻青脸肿才怪了,段萧和云苏都没说错,宋繁花若真接了你的战帖,到最后,丢脸的绝对是哥哥你。”   秦陌不爽地瞪着秦陌雪,“你不给哥打气就算了,还非得灭我志气?”   秦暮雪道,“我不是要灭哥哥的志气,只是给你提个警醒罢了。”   秦陌眯眼,对她问,“你的意思是让哥就这样放他们离开?”   秦暮雪笑道,“自然不能这么简单。”   秦陌淡“嗯?”一声,抬眼看向她。   秦暮雪说,“要留下宋繁花牵制段萧再实行杀之的方法很多,而这么多方法中,唯一能让云苏不插手又愿意接受的,只有一种。”   秦陌挑眉问,“哪种?”   秦暮雪笑了一笑,将自己在练武场与云苏说的话说与了秦陌听,秦陌听罢,整个人都被惊住了,他倏地一下扭头看向秦暮雪,目光冷沉无波,用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语调说,“你出的主意?”   秦暮雪干脆地道,“是。”   秦陌眯眼,一时竟觉得自己的这个妹妹真不愧是秦府之女,埋葬掉她对莫志诚的爱情对她来说应该已经很痛苦了,可她还能若无其事地与云苏谈婚论嫁,而在这谈婚论嫁里,她不悲戚不彷徨,也不留恋过去,反而考虑到了云苏的子嗣问题,她不爱云苏,云苏不爱她,他们彼此不会碰触彼此,而云苏对宋繁花有执念,便不会碰其她女人,所以,一箭四雕,留下宋繁花的同时,可以除掉段萧,可以成全云苏,也解决了她嫁过去的未来隐忧,如此一来,皆大欢喜。   当然,宋繁花大概会痛不欲生。   不管是段萧的死,还是被云苏霸占,对她来说,都是生不如死的噩耗。   秦陌抿了抿嘴,想到这一出局一铺出来而造成的伤害,他又有点儿于心不忍了,可不忍心也没办法,世上没有后悔药,若段萧选择了娶他妹妹,江山会在他手,宋繁花也不会遭此罪,他拥有江山,同样可以拥有宋繁花,最多是让宋繁花作小罢了。   秦陌微叹一声,双手往腰背上一搭,抬脸看向天空,半晌后他道,“即便是这样,我还是要挑宋繁花打这一场架,我不伤她,只把她打败就行了,不然,他们今夜若走,这好机会就不会存在了,刚天相师算的良辰吉日是后天,也就是八月初八。”   秦暮雪道,“不用这么麻烦,哥哥直接把段萧叫到天壁山去比武即可。”   秦陌收回看向天空的视线,看着秦暮雪,秦暮雪也看着他,兄妹二人视线一撞上,秦陌就看懂秦暮雪眼中的意思了,他伸手拍拍秦暮雪的肩膀,笑着说,“我妹妹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说罢,手臂一收,冲身后喊,“庄飞!”   庄飞即刻闪身走过来,对他道,“二爷。”   秦陌道,“去迎客院,通知段萧,今晚戌时三刻,我在天壁山等他,他若战胜了我,我亲自送他们出城。”   庄飞眼珠子一转,应道,“是。”转身就去迎客院,告知段萧秦陌的话。   段萧从秦陌的书房回来后就把在书房里与秦陌的对话讲给了宋繁花听,宋繁花听后,冷冷地笑了一声,说,“他想挑我打架,我怕他不成?打就打!”   段萧伸手就敲了她一记脑门壳,“你自己什么情况不知道?充什么英雄?你以为秦陌是街头二混子,几招几拳就能撂倒的?他是十三兵种的统领!”   宋繁花毫不惧怕地哼道,“我不去应战,他就不会放我们出城,再说了。”她翻了一下眼,“秦陌要与我打,我就非得与他一对一吗?你可以帮我呀。”   段萧额头一抽,“你想二欺一?”   宋繁花笑着伸手抱着他的手臂,一边缠一边抱一边把歪理说的振振有词,“兵不厌诈嘛,他先不仁的呀,一个大男人挑我这个弱女子打架,还趁我受伤的时候,所以,我们也不用跟他讲君子风度,反正目地就是打倒他,怎么方便怎么来,怎么能把他撂倒就怎么来,你说,对吧?”   段萧无语地由着她像个八章鱼一样的缠上来,又无语地听着她强词夺理的言论,简直是啼笑皆非,见宋繁花都要悬在他身上了,他伸手将她抱起来,走到桌边,找了个宽大的椅子坐,坐稳之后,扶住她的腰,拿起她的左腿,查看她左脚上的伤势,已经没缠绷带没固定木械了,伤痕在慢慢的消退,那根差点被咬断的小趾头如今也好好地长在了皮肉上。   段萧摸了摸她的脚,心情放松地说,“虽然这么做有违比赛公允,但也只能这样了。”   宋繁花噗嗤一声在他怀里笑开来。   段萧揪揪她的小脸肉,“都被你带坏了。”   宋繁花撅嘴,“不要告诉我你心里不是这样想的。”   段萧笑道,“确实,秦陌若非要与你对战,我自不会袖手旁观。”   宋繁花伸手扯他脸,“所以你才最坏。”   段萧哈哈大笑,捏住她的手指,俊脸低俯下来,冲着她的耳朵小声地问,“哪里坏?”   腔儿刚落地,手倏地一下从腰迹钻了进去,罩在某个起伏的雪线上。   宋繁花身体一颤,脸颊蓦地大红,她张嘴就道,“手拿开。”   段萧没拿开,笑着看她红红的脸,羞的躲闪的眸子,绯红诱人的唇,他喉咙微动,薄唇凑上去啄了一下,呼吸沉了沉,难耐地低喊道,“软软。”   宋繁花推他,“不许。”   段萧低笑,吻着她的唇角,“我都没说话呢,你不许什么?”   宋繁花哼着瞪他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她又哼一声,使劲推开他的手,脱离开他的怀抱,站在了地面。   段萧先是眉头皱了皱,怀抱一空,他就觉得很不适应,但他勉强控制住自己,不让自己去伸手将宋繁花再抱过来,他瞅一眼宋繁花站在地上的样子,没有在她脸上发现不适或是因为踩着了脚伤而皱眉疼痛的神情,他微皱起的的眉头又一缓,终是没抱她,舒展身体靠在了椅背上,任她在房间里走着。   宋繁花在试脚伤,似乎没大碍了,正扭头准备对段萧说一句什么话,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再接着就是庄飞的声音,“段公子。”   段萧眼眸一挑,冲宋繁花看去一眼,然后起身,朝堂屋里去了。   段萧将门打开,立在门口冲庄飞问,“什么事?”   庄飞道,“我家二爷说,他在天壁山等你,若你能胜了他,他亲自送你们出城。”   段萧惊讶地咦一声,“他要跟我比武?”   庄飞道,“是。”   段萧眯眯眼,心底冷笑一声,却不动声色地问,“几时?”   庄飞答道,“戌时三刻。”   段萧应道,“好,告诉秦二爷,我一定准时应战。”   庄飞不再停留,回去向秦陌禀告。   段萧将门大力关住,转身,就看到宋繁花站在不远处,段萧问,“听到了?”   宋繁花道,“你刚说秦陌要找我比武,怎么又忽然换成你了?”   段萧道,“不管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我都很乐意。”他走过来,握住宋繁花的手,低头瞅一眼她的脚,问,“可以走路了?”   宋繁花唔一声,“差不多好了。”   段萧道,“如此我就放心了。”   他将宋繁花拉出门,双双站在院子中,看着下沉着的天色,寸声不语。   宋繁花侧头看了他一眼,八月的天其实黑的很晚,但过了酉时也进入半昏半黄的傍晚了,但偏偏云门与别处不同,虽然入了该黑的时辰,天却依然大亮。   段萧一只手牵着宋繁花的手,一只手轻轻搭在腰后,轮廓分明的立体下巴微微抬起,一动不动地盯着天空看着。   也不知道在看什么,那张冷酷英俊的脸被残光割裂开的光影笼罩住,深邃冷冽的让人不敢逼视。   宋繁花皱眉扯了一下段萧的手。   段萧回头,看她一眼,将她揽到了怀抱里。   宋繁花没挣扎,就靠在他的怀里,与他看着同一片天空,轻声问,“在想什么?”   段萧道,“在想秦陌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   宋繁花问,“想出来了?”   段萧低唔一声,“大概。”   宋繁花问,“为何?”   段萧道,“想杀我。”   宋繁花一惊,飞快地站直身子退开他的怀抱,脸上明显闪过冰冷的杀气,眸中一淌而逝浓沉的阴鸷气息,她冷笑地道,“他敢。”   段萧垂眸看她,稍顷,笑了一声,重新将她搂进怀里,对她问,“怕我出事?”   宋繁花仰脸嗔瞪他,“你若真敢出事,我就改嫁。”   段萧伸手往她脑门重重一弹,冷哼道,“你敢。”   宋繁花撇嘴,“我有什么不敢的?反正我还没与你成亲呢,你若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殉情的。”   段萧道,“那好,我带你一起去。”   宋繁花笑道,“好啊。”   段萧瞪她,“说气话激我就是想让我带你去是吧?”   宋繁花一双漂亮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那你带不带?”   段萧笑道,“不带。”   宋繁花脸一垮。   段萧道,“你在城内等我。”   宋繁花道,“明知道你这一趟去很危险,你觉得我能安心等吗?”   段萧道,“你能的。”   宋繁花轻叹,“好吧。”她道,“你不带我就算了,但你得把无方带上,我有玉香陪着不会有事。”说着,顿了顿,又道,“虽然我不认为秦陌能打得过你,但还是得防备着事出万一,有无方跟在你身边,就算你有个好歹,还有人能够照应,再者,无方会分影术,你那边若真是陷阱,立马让他派方信过来给我传信,我想方设法带玉香离开。”   段萧伸手摸摸她的头,说,“就听你的。”   如此,二人就把无方和玉香喊了过来,对他们说了这件事,二人听罢,也没异疑,等吃罢饭,时辰到了,段萧就带着无方走了,宋繁花和玉香留在云门城内。   段萧晚上离开的,第二天大清早没回来,宋繁花坐在院子东边一个四方凉亭里喝茶,边喝茶边对坐在旁边同样托着茶杯喝茶的玉香说,“秦陌是十三兵种统领,武力值在哪个层面还真不好说,虽然我相信段萧,可还是止不住地担心。”她轻轻将茶杯放下来,搁在桌面,盯着杯壁上的花纹看着,看了一会儿之后,她扭头问玉香,“我们是不是不该来云门?”   玉香看她担忧满面的脸,宽慰地说,“来都来了,既来之则安之,你要相信段萧,他并不是任何阿猫阿狗都能打败的。”   宋繁花道,“秦陌不是任何阿猫阿狗。”   玉香道,“你这么担心,那就不该让他去,既让他去了,就该对他抱有足够的信心。”   宋繁花抿了一下唇,低低地说,“他有选择战或是不战的权力,我虽然担心他,却不会阻止他,只不过,我是俗人,在这么个时候,就算我能百分百确定段萧不会输,却也会担心。”   玉香笑道,“放心吧,段萧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   宋繁花也笑了,“确实,我就是发发牢骚。”   玉香嘲笑了她一番,二人倒是闲谈着聊起云门来了,聊着聊着就听到了脚步声,二人同时往门口去看,看到秦暮雪,宋繁花眉头一挑,玉香先喊一声,“秦小姐。”   秦暮雪走过来,把手中的大红喜贴摆在宋繁花面前,对她笑着说,“明日大婚,你一定要来参加。”说着,她挑了一个离宋繁花最近的石凳子坐,坐稳之后又道,“你知道我云门一直不出世,城内的人也几乎不出城,我虽然身为秦府小姐,却因为常年训练的关系,身边也没朋友,要不是出门闯荡江湖了几年,认识了几个人,我这一生都是孤独一人的,可认识的人中,我想请的女性朋友只有杜莞丝,但莞丝尚在京中,云苏又说她出了点儿事,我没办法请她来参加我的婚礼,好在我与你也算旧识,而你又与杜莞丝情同姐妹。”她伸手抓住宋繁花的手,“所以,你一定要来。”   宋繁花看她一眼,又看一眼摆在石桌上的大红喜贴,眉头蹙了蹙,她不想去,她虽然跟杜莞丝情同姐妹,却与秦暮雪不深交,而且,她也不想参加云苏的婚礼。   宋繁花踌躇不吭声,秦暮雪松开她的手,对她道,“我没什么要求,只想有个朋友能见证我的婚礼,你若成全了我这一点念想,等婚礼结束,我送你出城,怎么样?”   宋繁花眉头一挑,直直地问,“当真?”   秦暮雪道,“当然。”   宋繁花笑着说,“好,明天我一定去。”   秦暮雪离开之后,宋繁花起身去了一趟小书房,等从小书房里出来,她从怀兜里掏出一把短箫,抵在唇间轻轻地吹起来,吹了一会儿,耳边鸟声喳喳,有三只当地有名的翠梨鸟飞了过来,落在她三步之遥的地上。   宋繁花走过去,那三只鸟没动。   宋繁花伸手将三只鸟拿起来,将在小书房里面写的三张纸条系在鸟的羽翼下面,又去屋里拿了一些糕饼过来给它们吃,等鸟儿吃饱,展翅飞离地面,宋繁花拍拍手,站起身。   玉香坐在凉亭里没动,问她,“给谁发信?”   宋繁花道,“段萧。”   玉香眉头挑了挑,却没问写了什么,只眼眸转身门外,对她道,“要不要出去看看?明日云苏与秦暮雪大婚,府上肯定张灯结彩了,你养伤期间我们都没出去过,反正今天无事,出去先转转,免得明天迷路了。”   宋繁花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笑着说,“好啊,就出去看看。”   宋繁花和玉香结伴出了迎客院,一出去,满眼的红,红幡,红布,红灯笼,还有红地毯,墙上、门上贴着大红的双囍字,横贴、竖贴、侧贴、倒贴的都有,树与树之间挂着垂吊着的红珠,廊与廓之间连续着观音捧子的红幅,仆人们一脸的喜气洋洋,这么大的秦府,每个脚落、每片地、都精致无缺地流淌着婚庆的喜气。   宋繁花砸舌道,“果然人多好办事,这才几天啊,秦府就已经布置好了。”   玉香接着话说,“确实是,当初非池娶安筝,时间也很赶,花萧府的院子并不大,我们用了好多人,才在那么赶的时间里布置好一切,但当时的迎亲布景与眼前的秦府相比,那可差远了,再者,这个秦府看上去有四个花萧府那般大呢。”   宋繁花道,“云门百姓听到秦府的二小姐要成亲了,自然是兴奋不得了,肯定都自发地跑来帮忙了。”   玉香道,“很可能是。”   二人一路走一路打量着秦府内奢华的布景,边打量边谈论,一路聊着,走了很远,宋繁花的脚伤虽然好了,却没有完全康愈,走了大半天后她有点儿累,脚尖有点儿疼,她就提议找个凉亭先坐坐,玉香见她额头贴了薄汗,也担心她走路太久会影响脚伤,就点头应了。   二人各自张望着寻哪里有亭子,结果,宋繁花在一座抄手游廊的后方看到一座假山池,还有池中的凉亭,宋繁花就往那里指,一边指一边往那里走。   玉香跟在后面。   过了抄手游廊,过假山石的时候,宋繁花的脚尖不小心撞到了石壁,正是她受伤的那只脚,正是她受伤的那个地方,她疼的轻呼一声,浑身筋肉一扯,疼的脚心发软,一个抬步不稳,直直地往假山石的另一边倒去。   玉香一惊,伸手就去拽她,结果没拽住。   宋繁花直直地往地上砸,虽然地上铺了红地毯,可这般砸下去,不得鼻青脸肿才怪,她吓的啊啊啊大叫,伸手就要往四周抓,抓了半天,抓到一只手,她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地拽着不放,惊魂未定地借着这只手的便利稳住身形,往后仰去,却又因为反弹力量太大,差点要撞上另一侧的假山,适时的,一只手伸过来,揽住她的腰,将她捞进了怀里。   第248章 洞房之夜 含钻石满6000的加更   宋繁花拍拍胸口,待站稳,她仰脸就要说一声,“谢谢。”   结果,脸一抬,看清面前的男人是谁,她面色一怔,飞快地推开贴在自己腰上的那只手,脸色不大好地道,“王爷怎么在这里?”   云苏被她推开,不恼也不气,只平静地收回手,慢慢地垂放在身体两侧,又慢慢地攥紧,无声看一眼面前的女子,又不动声色地错开,轻淡地道,“本王去找暮雪,刚好经过这里。”   其实并非如此,云苏有好多天不曾看过宋繁花一面了,他日夜睡不好,心情烦燥,焦虑莫名,何止是心情越来越差,胃口也越为越差了,当听到弥月说宋繁花出了迎客院,他立马就来了,而出现在假山,适时地救了她,也是因为他一直在跟着她。   云苏说完,不等宋繁花回应,直接从她侧边的小路走了。   玉香走过来,看一眼宋繁花的脚,担忧地问,“没事吧?”   宋繁花轻吁一口气,眉尖拧了拧,手伸出来扶在假山壁上,抬起左脚甩了甩,似要甩掉刚刚那一撞而牵扯来的痛疼感,甩罢,脚尖重新落在地上,抬起脸冲玉香回道,“没事,就是刚一不小心撞到假山石了,没站稳。”   玉香说,“先去凉亭坐坐,看看有没有撞出什么事儿来。”   宋繁花唔一声。   玉香扶住她,说是扶,其实算是半抱了,一路把宋繁花半扶半抱地安全带到凉亭,坐下后宋繁花脱鞋子检查脚伤,玉香在一边察看,见没有撞出新伤,二人都松了一口气,宋繁花又将鞋子穿好,坐在那里歇息,压根不提刚刚突然出现的云苏。   玉香也很识眼色地只字不提。   云苏本想跟着宋繁花一路的,只不过暴露了行踪,他就不便再跟着了,他回了宗德院,回去后坐在堂屋里头的一把椅子里,静默地看着自己的手。   看了半天,他出声喊,“倾心。”   倾心立刻上前几步,对他恭敬地道,“王爷。”   云苏说,“去把苏子斌喊来。”   倾心哦一声,下去喊人。   苏子斌在制作云苏所要的保胎药,一般的保胎药在外面的药铺就买得到,但那是寻常的保胎药,只起辅助和预防作用,若受孕者遭到了外力伤害或是婴儿遭到了外力伤害,这寻常保胎药就起不了什么作用了,而苏子斌做的,远远高于这种寻常的保胎药,他渗进了内力、针气以及药理,一旦宋繁花吃了这保胎药,一旦她怀上了,她就弄不死这个胎儿了,除非她死,否则,任何内力或是外力都不能将胎儿杀死。   苏子斌很清楚宋繁花这一胎的重要性,也很清楚这药的关键性,是以,一丝一毫都不敢马虎。   因为时间赶,明日就是大婚,这药明天晚上就要用上,苏子斌连着好几天都没有出房间了,倾心和弥月都知道他在做什么,也不来打扰他。   所以,当听到倾心说云苏喊他时,苏子斌有点儿不解,但还是暂搁下手上的事情,去洗了一把手,跟着倾心去了正屋的堂屋。   进了门,云苏把他唤到身边,对他问,“你身上还有醉暖香吗?”   苏子斌道,“没有了。”   云苏沉默地垂下眼,半晌后出声道,“想办法弄一种让她不会察觉,又能让她神智不清的药。”   苏子斌笑着说,“媚药就很好。”   云苏眉头轻蹙,“不要用那种东西。”   苏子斌道,“不用媚药,她肯乖乖就范吗?就她那暴烈的脾性,知道你要睡她,她铁定要跟你拼死拼活,为了防止这一情况发生,最好是用媚药加迷药一起,让她毫无反抗之力,任你摆布。”   云苏掀眼瞪他,“我对床上的尸体没兴趣。”   苏子斌笑着道,“怎么会是‘尸体’,用了媚药后她会很热情的,大概会一整晚上的折腾你,小心你吃不消。”   云苏没心情跟苏子斌开玩笑,尤其这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笑,而且开玩笑的话题也让他很反感,他冷沉着声音说,“不要给她用那些下三滥的药,我也不需要她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只想让她吃一种能产生幻觉的药,让她觉得睡她的人是段萧就行了。”   苏子斌讶异地大啊一声,“你想给段萧做嫁衣?”   云苏一噎,怒视他道,“说什么话!”   苏子斌眨眼道,“你不让宋繁花知道是你睡的她,反而让她认为是段萧,这不就是为段萧作嫁衣吗?”   云苏抿嘴,转开眼角望向门外,幽幽地道,“我只是不想把那么美好的事变成痛苦的事,她不愿意接受我,她愿意接受段萧,那就让她认为这个人就是段萧,”说到这儿,语调稍滞,气息沉了一沉后又说,“我也想看看,她在床上对段萧到底有多热情。”   苏子斌无话可说了,男人吃醋吃到这个份上,也真是奇葩了,他道,“若是这样的话,用幻药就够了。”   云苏道,“她功力深厚,普通幻药不行,会被她察觉。”   苏子斌道,“这个你放心,我会加点儿别的东西让她发现不了。”   云苏抬眼看他。   苏子斌连忙道,“不会加不三不四的东西,你那么宝贝她,都要与秦暮雪成亲了还要让她来给你生孩子,堂堂王爷之尊都不要了,愿意当别人的替身与她亲热,我还敢对她怎么着吗?自然不敢的。”   云苏哼一声,垂头又看向自己的手,看着看着,慢慢出声说,“我不会给任何人做嫁衣,我想要她,既做下了这一步,她就一定得让她知道她怀的孩子是我的。”   苏子斌道,“你心中有数就行。”   云苏抿嘴不语,搓了搓自己的手,把手背盖在了眼睛上。   苏子斌见他没事要说了,走出堂屋,回到自己的房间,继续制药。   宋繁花与玉香在凉亭里歇息了一会儿,又开始逛院子,逛一圈下来也接近午时了,二人又往回走,在迎客院里吃饭。   秦陌去天壁山与段萧比武,段萧没回来,秦陌自也没回来,秦暮雪成亲,没有向外面的朋友发一封喜函,不是她不想发,而是时间太紧,喜函发出去,可能还在半路上,她的婚礼就已经进行了,是以,来参加婚礼的没有外人,除了宋繁花、玉香、苏子斌、倾心和弥月外,全是云门城内的人。   八月初八这天,全城同庆。   秦府内到处都是一片喜气洋洋的红,秦府外也同样是喜气洋洋的红,整个云门,从城门开始,一路往城内挂满了贴着大红囍字的红灯笼,百姓们白天夜晚的放烟火庆祝,秦府内红火一片,街上也是红火一片,热闹非凡,大唱婚庆的乐歌,把这一喜庆的日子渲染的如火如荼。   八月初八这天既是秦暮雪成亲的日子,秦陌自然不会缺席。   前一天夜里,秦陌与段萧在天壁山外打的不可开交,原本天壁山一入夜就变成了狼群的天下,无人敢来,可因为秦陌与段萧的比武,惊雷煞天,霸气与杀气笼罩在整个天壁山,不说人了,就是狼,也不敢再来了。   打至半夜,二人各自负伤,段萧的远方笔直不动地站着无方,秦陌的远方,笔直不动地站着十三飞骑的十二个人,他们站在外围观站,而站圈中的两个人,一人使刀,霸气外露,一人使剑,快如闪电,不同的兵器交织,却是同样的威震四方。   夜低垂,黑云压着月光从每个人的脸上辗过,秦陌一身黑衣几乎融进了夜色,段萧一身黑衣与月光一般冰冷,同样的服装色泽,不同的人,勾勒出不同的气势与不同的风度。   秦陌持剑袭来,剑冷,手稳,迅捷如风,段萧霸刀在手,沉稳应对,兵器相撞,刀声铮鸣,剑音似水,段萧眼一眯,右手握刀抵剑的同时左手快速出招,掌风如火,劈向秦陌的肩膀,秦陌冷笑,迅速伸手接掌,同时,左脚凌厉一抬,雷霆一击踢向段萧的胸口,段萧闪身往后一避,刀刃划着剑刃,刺啦声伴着兵器摩擦的星火纵横在交战的二人之间,就在星光坠入黑暗的一闪一灭间,段萧看到了那隐藏在剑鞘里的两个暗字。   段萧眼睛一眯,心腔狠狠一震,惊声道,“问天剑?”   秦陌将剑一收,哈哈大笑道,“被你看到了。”   段萧冷着声音问,“问天剑为什么会在你手上?”   秦陌挑眉道,“自然是因为我打败了剑无涯。”   段萧冷冷一笑,“就凭你的剑术,能打败问鼎峰之主剑无涯?”他嗤一声,左手快速划出符文,符文现,红光一闪,红樱赤火剑跟着飞出,斩开黑暗天空,如惊虹倒刺一般直插向秦陌。   秦陌稳稳立着不动,就在庞大的剑气从天而降的时候,他慢条斯理地将剑忽地扎向地面,然后,握着剑柄,一点一点地往上抽着,随着他的胳膊往上抬起,刺目的白光从那剑鞘开合处渗透开来,而光之所照处,似冰雪开路,大地同春,以自然之气铸造的绝世名剑问天剑,竟然在秦陌手上解了封。   段萧手指一扬,一股暗力快速融入红樱赤火剑中。   问天剑是绝世名剑,出自于问鼎峰的剑,没有一件是弱品,尤其被剑无涯用过的剑,更是绝世中的绝世,玉裳的玲珑玉剑,段萧的红樱赤火剑,秦陌的问天剑,全都在剑无涯的手中得到了千锤百炼,虽同是名剑,却也分高低上下,问天剑是问鼎峰的剑阵之首,自然比红樱赤火剑更厉害,但段萧是何人?他从小玩刀,这的确不假,十年前他的剑法不如刀功,可那次在京城败给了沈寒后,他就把落一大截的剑法给补了上来,他曾经对宋繁花说过,男人在玩弄刀枪方面有着先天的能力,这话一点儿不假,段萧在把剑法补上来后,有一天一边练剑一边玩刀的时候灵感突发,就把刀功融进了剑法里,然后歪打正着,独创了一套奇特的剑法,这套剑法他从没有用过,今天,就拿秦陌试试。   段萧不知道问天剑怎么会在秦陌手上,不过,这不重要,打败他就行了。   问天剑很强,可段萧也不弱。   二人又难分上下地打了好几个时辰,眼见着这一夜又将过去了,秦陌将剑一收,气的指着段萧就骂,“你给我滚。”   段萧挑眉,“你认输了?”   秦陌冷笑,“明日暮雪大婚,我没时间再跟你在这里耗着,今天暂且放过你,等大婚过后,咱们战场上见,到时候,打的你屁滚尿流。”   段萧不理会他的言语挑衅,笑着将剑收起来,冲他拱手说,“那段某就告辞了。”   秦陌气哼一声,收了剑,扭头就走。   十三飞骑中的那十二个人见秦陌飞上了马背,纷纷围上来问情况,秦陌仰头看了一眼天色,对他们道,“时辰不早了,先回城,暮雪的事是大事,这小子的命晚点再取。”   十二个人抬起目光往远处的段萧望去,看了一眼之后又收回,跟着秦陌走了。   无方翻身下马,走到段萧身边。   段萧蹙起眉头看着四周,拇指和食指交握成一个弯形放进嘴里,吹了一声口哨,哨声落,空旷的天壁山上忽然飞来三只萤火虫一般大小的鸟,那鸟由远及近,慢慢变大,最后落在段萧的肩头。   段萧伸手拿起肩头上的鸟,取下它们翅膀里的信笺,拼合在一起,看着。   看罢,他将信笺递给了身后的无方。   无方接过来,二话不多问,直接低头看,刚看了几行他就惊咦道,“六姑娘让我们先回松漠岭?”   段萧道,“嗯。”他背起手,仰脸看着慢慢晕开一点儿浮白的天际,看了一会儿之后又转头看向云门城墙的方向。   无方又接着往下看,看罢,他将信纸攥起来,笑着道,“六姑娘说她答应了秦暮雪参加她的婚礼,婚礼罢,秦暮雪会亲自送她出城,让少爷你不用担心她,也不必再进城,以免进了城再出就难了。”   段萧道,“她考虑的很对。”抿抿嘴,又道,“若不是我在应战出城前她表现出很担心我的样子,我会以为这又是她的未雨绸缪了。”   无方微顿,出口问,“这话怎么说?”   段萧瞥他一眼,没解释。   宋繁花信上说,秦暮雪的大婚之日在八月初八,那天秦陌必定会亲自主持婚礼,所以,要是在这天之前秦陌没能打败段萧,那么,段萧与秦陌的比武就会中断,秦陌就算不打算放段萧走,这会儿也无可奈何了,如此,段萧就顺理成章地出了城。   宋繁花让段萧先回松漠岭,在十三飞骑没到达之前,安排好松漠岭的一切事宜,还有被苏八公扣住的宋阳。   宋繁花让段萧别担心她,过了大婚日后,她自会赶去松漠岭。   若是以往,云苏留在云门,段萧铁定是不放心的,可如今云苏与秦暮雪成了亲,这层担忧也就没有了。   而松漠岭的事情非常棘手,也迫在眉捷,尤其烈日银枪的失踪,透着诡异之气。   段萧站在那里思考了半晌,对无方道,“回松漠岭。”   无方说,“好。”   二人翻身上马,离开天壁山,淌过飞水河,往松漠岭的方向走了。   秦陌快马加鞭赶回城。   十三飞骑也快马加鞭赶回城。   回到城天色还早,秦陌先让庄飞打水洗个澡,又换一身干净的衣服,换衣服的时候看了一眼身上的刀伤,还是去拿药简单地处理了一下,处理罢,穿好衣服,躺到床上去小眯一会儿。   只是,刚合上眼,院外就传来了各种叽叽喳喳的声音,这声音吵的秦陌没办法睡觉,他喊来庄飞问怎么回事,庄飞说是城内的姑娘们一大早过来给秦暮雪梳头穿衣服。   秦陌抿嘴笑道,“不愧是我云门的子民啊,如此热情。”   庄飞也跟着笑,“是啊,一大早小姐的院子里就围了好多人,都是想第一眼看到小姐穿新服的样子。”   秦陌笑着拍了拍手,说,“我也去看看。”   庄飞笑着应一声,跟着他就走。   二人来到秦暮雪的院子,果然如庄飞所言,院子里挤了满当当的人,而且青一色的全是女子,有年轻的,有年老的,有妇人,还有扎着牛羊辫的小孩童,大家七嘴八舌地在说着话,看到秦陌来了,都是恭敬敬畏地喊一声,“二爷。”   秦陌冲她们摆摆手,示意她们不用拘谨。   秦陌与段萧打了一天两夜,眼下青影极重,可再重,也压不住他满眼快溢出来的喜悦笑意,他挥罢手,大踏步地往秦暮雪所住的主院的卧室去了。   而此刻,卧室里,宋繁花坐在椅子里,面上挂着淡笑,看着那么多丫环仆人热心的城民们给秦暮雪忙碌。   宋繁花与秦暮雪不亲,关系也不是很好,秦暮雪成亲,穿衣梳头她都没兴趣看,但没兴趣也得来,因为秦陌会来。   宋繁花坐在这里等的就是秦陌,当看到秦陌从门外踏了进来,她眼眸微微一转,心想,段萧应该已经走了。   宋繁花不动声色地起身离开。   她回了迎客院,直到喜锣开响,婚礼正式进行她才慢吞吞地跟着玉香一起踱出来,一出来就看到了云苏,他穿着大红喜服,身姿高大,俊美绝逸的脸上是儒雅白皙的弧线,黑发挽着玉冠,乌黑眉目里渗着国色天香,勾曳出一地的慵华倾魅之气,他本是矜贵的,如神一般住在星河之上,令凡人仰视、瞻望、可望而又不可及,而今,他披上红衣,恍惚间就似变了一个人,妖魅、邪肆,星眼波动间,全是勾魂摄魄的风采。   他一手拿着红线,牵着另一头的秦暮雪,走向拜堂的地方。   而全场都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安静了。   宋繁花远远地站着,看着那个尊贵,曾一度令她痴迷渴想的男人穿上大红衣袍,娶了别的女人,她的心,平静的毫无波澜。   上一世她没有看到云苏娶柳纤纤的样子,也没能看到那是一种何等的场面。   而这一世,她看到了。   宋繁花心想,原来,他穿红衣的样子是这样的。   宋繁花垂下眼,任各种声音充斥着耳膜,听着喜殿里传来高昂的司仪的声音——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从始至终,宋繁花没有抬头看一眼,是以,她也没有看到,在成亲流程的礼毕之后,云苏往她这个方向投过来的视线。   秦暮雪被人簇拥着送进了喜房。   云苏去陪酒。   宋繁花拉着玉香随便找一个位置吃饭,吃罢饭,天色尚早,离彻底天黑还有一小段时间,宋繁花不想打扰秦暮雪的洞房花烛夜,也不想再滞留,段萧已经走了,她得赶快追上去,是以,吃饱喝足,她就让玉香找一个食盒来,给秦暮雪备了一些饭菜,带上去找她。   宋繁花当然知道秦府有那么多人,秦暮雪身边还有两个女侍卫呢,断不可能让她饿着,可她去找她,总得寻个合适的理由,所以,哪怕知道秦暮雪不饿,她还是带了饭盒去。   走到门口,被宝虹和星玉拦住。   宋繁花往门上看了一眼,笑着说,“我来看看暮雪,给她带了点儿吃的来。”   宝虹说,“我家小姐已经吃过了。”   星玉伸手把宝虹往后一拉,笑着对宋繁花说,“我家小姐是礼前吃的,这都好久过去了,不知道她还饿不饿,我进去问问,六姑娘稍等片刻。”   宋繁花笑着说,“好。”   星玉推开门,走进去,又关上门,没一会儿出来,她冲宋繁花说,“我家小姐让六姑娘进去,她说她不饿,就是想找人说说话。”   宋繁花顺口就道,“那我进去陪陪她。”   星玉看了她一眼,把她手中的食盒接过来,笑着说,“嗯,你进去吧。”说着,看向玉香,对她道,“玉前辈就不要进去了,陪我们说说话吧?”   玉香眉头一挑,看向宋繁花。   宋繁花冲她点点头,玉香就道,“好啊。”   宋繁花推开门走进去,入目的是大红地毯,大囍桌,大红的床,还有坐在桌边已经揭了红盖头,正一个人津津有味地吃着饭菜的秦暮雪。   宋繁花额头一抽,看着秦暮雪道,“你怎么把盖头揭了?”   秦暮雪笑着抬头看她一眼,问道,“怎么?不能揭吗?”   宋繁花道,“当然不能揭。”   秦暮雪问,“为何?”   宋繁花道,“盖头要自己的夫君来揭的,揭完后要抚头发,意为结发夫妻。”   秦暮雪笑着说,“你年龄不大,知道的倒不少。”   宋繁花拢了一下裙摆,笑着走过来,往她对面的椅子里一坐,抱臂搭在红绸面的桌子上,笑着说,“那当然了,我可是有好多个姐姐的,有姐姐还成了亲,我自是知晓。”   秦暮雪笑着道,“原来如此。”她伸手提起摆放在桌子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给宋繁花倒了一杯,酒壶放置之后,她端起酒杯喝酒,喝罢,继续吃菜,吃了一筷子后,她问宋繁花,“你吃过了?”   宋繁花道,“吃过了。”   秦暮雪道,“还要不要再吃点?你旁边有筷子。”   宋繁花道,“不了。”   秦暮雪便不勉强她,自己吃自己的,吃饱之后,她端起一旁的茶杯喝茶漱口,漱完口取出帕子擦嘴,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宋繁花抬眉问她,“今晚能带我出城吗?”   秦暮雪一顿,眨了眨眼道,“你要今晚就走?”   宋繁花道,“嗯。”   秦暮雪瞪着她,“等过了今晚,明天我送你出城。”   宋繁花摇头,“不等明天了,我想今晚就走。”   秦暮雪不大高兴地说,“今晚可是我的新婚第一夜,我怎么带你去城门啊?我人不能离开的。”   宋繁花笑道,“不让你离开,你只需给我个手信,能让我拿着出城就行。”   秦暮雪看着她,看了很久,闷闷地问,“非要今晚走?”   宋繁花十分肯定地道,“是。”   秦暮雪见她那般执拗,也不再多说什么了,伸手从怀兜里掏出一块玉佩递给她,“这是我的玉,拿着这玉去,他们会给你开城门的。”   宋繁花毫不客气地接过来,对她道,“谢谢。”把玉塞进袖兜,起身就要走。   秦暮雪道,“好歹今天是我的新婚啊,玉也给你了,你就不陪我喝一杯,恭喜恭喜我吗?”   宋繁花已经站起了身子,左脚也跨出了圆脚凳的范围,闻言她又重新坐下来,笑着说,“好,陪你喝一杯,新婚快乐。”   秦暮雪拎起酒壶倒酒,还是一人一杯。   喝罢,二人聊了一会儿天,眼见着前面的觥筹交错声越来越弱,天色越来越晚,宴席大概也散了,宋繁花就算不急在今晚走,也不想打扰一对新婚夫妻的洞房夜,是以,她不再逗留,起身向秦暮雪告辞。   秦暮雪把她送到门口,门打开,夜风扑面而来,宋繁花眼前一晃,身体没站稳,倒了下去。   秦暮雪伸手抱住她,关上门。   ……   云苏被人灌了很多酒,云门的百姓们真的是太热情了,尤其十三飞骑,一个一个的全都是如狼似虎地拼命找他喝酒,云苏自认自己酒力不错,可还是喝醉了。   秦陌扶着他离开酒席。   云苏伸手使命压着眉心,呼出的气息都带着浓稠的酒气,浑身更是酒气熏天,但好在,走路还是稳的。   秦陌把云苏送到门口,又让宝虹去厨房端醒酒汤,让星玉去提浴桶,等醒酒汤喝罢,洗一场冷水澡出来,云苏清醒了不少,然后,抬眼,环视了一圈房内布景,然后意识到自己此刻在哪里了。   云苏眼眸微微一动,望向那个红罗帐紧闭着的大床。   大床两侧的红烛烧的很旺,外面贴着很厚的囍字纸帛,再观其它地方,大红囍字耀眼而刺目,云苏薄唇微抿,伸手拿起刚刚脱在小屏风上的红服,慢慢地穿起来。   穿好,他走到大床前,伸手挑开红纱帐。   纱帐里,到处也都是红的,红色的床单,红色的被面,红色的枕头,还有躺在红色的被面上的穿着凤冠霞帔的女人,云苏看不到女人的脸,因为被盖头挡住了,可他知道,这个女人是谁,是他一直想要的女人,他心里的小王妃。   云苏挽起一边床帐,踏上脚凳,进去后他松开手,任大红床帐将整张床遮住,他坐在床沿,伸手拉住床上女子的手,慢慢的,与她十指紧扣。   云苏坐在那里,什么都没做,只是紧紧地扣着床上女人的手。   很久之后,烛火的噼里啪啦声音传来,他才脱了鞋子,上床,躺在了女子的旁边,躺了一会儿,他微微倾身,一只手撑起小半截的高度,压下脸,隔着红色盖头,去吻床上女子的唇。   吻了一会儿,大概觉得不过瘾,也可能是怎么吻都不满足,他抬起脸,伸手将红盖头掀开,扔到床尾,而盖头一掀,宋繁花那张白皙美丽的脸就印入眼下,云苏喉咙微微滚动,修长指腹沿着宋繁花额前的发丝一点一点地抚摸,将她的发丝从头到尾彻底摸一遍之后,他又去抚摸她的脸、她的眼、她的眉、她的鼻,最后是她的嘴,几乎是在指腹触上那绯红柔软的唇的一霎间,云苏只觉得手指火烧火燎,心也在火烧火燎,整个身子都在火烧火燎,他低低地喘息一声,脸一压,攫住。   宋繁花被云苏吻的舌尖发麻舌根发疼,很是难受地伸手推搡,反被云苏箍住,压在了被单上,他吻的越发的重,也越发的深,直把宋繁花逼的睁开了眼。   云苏缓缓松开,不像之前的颜华山,不像之前天壁山上的天阁,他偷吻她后的狼狈离开,这一次,他一动不动地伏在她的身体上方,看着她。   宋繁花也看着他,半晌,她迷糊又娇嗔地喊一声,“段萧。”   云苏漆黑深邃的眸底迅速地淌过一抹阴沉之气,他忽地坐起身,将宋繁花拉起来,宋繁花顺势倒在他的怀里,双手搂住他,这是她与段萧在床第之间寻常的相处模式,对宋繁花来说,这已是稀松平常的存在,可对云苏来说,这简直是奇迹。   云苏垂眸看着怀里的女孩,低低地喊一声,“软软。”   宋繁花头有点晕,不想说话,就嗯了一声。   云苏伸手支起她的下巴,又去吻她的唇。   宋繁花任他吻着,娇软地偎在他的怀里,任他狂风骤雨一般席卷着她的口腔,被吻的疼了,她就会轻呼出声,云苏立马停住,拼命抑制住想要她把吞吃入腹的可怕念头,等她不疼了,他又继续,如此反复好多次之后,他拿起她的手,放在他衣襟前的盘扣上,对她呼出最滚烫的气息,“帮我脱了。”   宋繁花没怎么帮段萧脱过衣服,所以不太会脱,又加上云苏穿的是喜服,越发的不会了,脱了半天,没脱掉,反倒把云苏折腾的够呛,他拿开她的手,也不让她脱了,自己快速地脱完,然后,脱掉她的。   大红衣袂下的身子是云苏从没看过的风景,他只觉得脑顶冲进一团白雾,下一秒,他就……   云苏伸手捂住脸,一边吸气骂自己真无用,就只是看了一眼她的身子而已,他怎么就……一边暗自侥幸,还好宋繁花不是清醒的。   云苏深深吸一口气,将被子推远,看着大红喜床上女孩诱人饱满的身子。   看了一会儿,他慢慢压下,将她抱住。   这一次是真正的肌肤相贴了,云苏心口怦怦怦的直跳,浑身血液像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奔腾着往某处汇聚,然后,他又不争气地……   云苏气死了,伸手就揪了一下宋繁花的小脸肉。   宋繁花嘟嘴,迷迷糊糊的样子让云苏的心都软成了一滩水,他伸手抚摸着她的脸,心想,哪怕睡醒后她会恨他入骨,会恨得他不得好死,他也甘愿,为了这一夜的良宵,他愿意做段萧的替身,他愿意自此坠入永无欢乐的地狱,所以,宋繁花,给我一个孩子,让我能活在人间。   云苏低下头,吻住她。   这一夜,前世今生,谁的爱,谁的恨,随着两具交缠的身体一起埋没。   这一夜,风月相关风月债,谁是谁的债主?   这一夜,得到与失去,终拉扯成了一根无力较量的线。   这一夜,凤冠之下,霞帔之下,谁的深情要被蒙上诟尘?   这一夜,我还配不配得上你?   一夜的纵情,有了第一次的刺激,第二次的刺激,好在第三次云苏没那么丢人了,第四次越发的好,第五次、第六次,他体会到了真正的男女欢爱是什么,然后,他一边愉悦一边疼,一边抱着宋繁花喊软软喊娘子,一边感受着宋繁花热情的回应,一边听她对他喊着段萧喊着相公,那么柔美的声音,那么甜美的身子,吃进去的是欢悦,吐出来的是折磨,听进耳中的是名字称谓,过了心,就成了刺。   云苏在最后释放的那一刻抱着宋繁花,气息微喘,眼眶微红,心疼到难以复加。   因为不愿意伤害她,所以只能伤害自己。   云苏退出来,伸手擦了擦宋繁花满脸的汗,对着她的鼻尖吻了吻,抱起她,去洗澡。   洗罢澡,他给她穿了里衣,给自己穿了里衣,又将脏了的被子扯起来扔到地上,掀起薄毯,盖在两人身上。   宋繁花精疲力尽,枕在云苏的怀里就睡了。   云苏却没睡,一直都没睡,就看着她的睡颜,看到天亮,然后听鸡鸣叫响,透过窗户射来的光感受到太阳的热度,然后感受着怀中女孩在慢慢的扭动,然后,慢慢的睁开眼。   第249章 重生之迷   云苏一瞬不瞬的看着怀里的宋繁花,就在她的眼睛即将睁开之际,他猛地伸出手,大掌按在她的眼睛上,将她的眼睛用力蒙上,他垂头,冲她嫣红微肿的嘴唇吻了去。   宋繁花半醒未醒中被人侵犯,轻啊一声,云苏逮住机会就把舌头蹿了进去。   一阵翻天搅弄,云苏呼吸粗喘,红帐外面摆在床头和床尾的红烛已经燃烬,烛火散了,一并的,混和着烛火而烧了一夜的暗香也散了,暗香一散,宋繁花就有了意识。   昨夜她是迷糊的,可她却清晰地记得床上发生的一切。   原本,床第之事,她与段萧做过很多次,也不没什么可矫情生气的,醒来被段萧按在床上索吻的次数很多,也没啥大惊小怪的,可,宋繁花明明记得昨夜与她在一起的人是段萧,此刻,闻进鼻尖的气息却不是段萧身上熟悉的松竹,却是另一种香,一种让她怎么想都不可能存在于此,存在于她的鼻翼间的龙涎香。   龙涎香!   宋繁花蓦然大惊,被男人手掌按住的眼睛倏地睁开,手一扬,抓住男人的头,将他狠狠地往后拉开。   云苏头皮一疼,嘴角微微离开了宋繁花的唇,他知道宋繁花醒了,也发现了异常,他不惊不慌,低低地笑一声,慢慢抬起头来。   头一抬起来,那张英俊雍容,宛若神邸一般俊逸的面容就展现在了宋繁花的面前。   宋繁花瞳孔急遽收缩,盯着面前男人的脸,恨不得盯出一个洞来,她咬牙切齿地骂道,“你在做什么!”   云苏道,“吻你。”   宋繁花气息一沉,眼中冷光闪闪,“堂堂王爷,一大清早的竟然行这等不耻勾……”当。   当字还没说出来,她忽然一惊,飞快地意识到什么,她话语顿住,就那般看着云苏,看着看着,脸色变了,眼神变了,一大清早这四个字彻底刺激了她,宋繁花猛地收回抓在云苏头上的手,揉着自己的额头,她记得昨天是秦暮雪与云苏的大婚,她记得昨晚她去找秦暮雪要出城之物,她也记得秦暮雪给了她佩玉,她更记得出门的时候她失去意识倒地的瞬间。   宋繁花猛地按紧眉心,拼命地按着。   她不敢睁眼看自己,她恍惚意识到了什么,她的一只手如钳子一般压在眉心上,一只手紧紧攥捏着床单,若没有出意外,她此刻应该在城外,在马上,在赶路,而不是在床上,在睡觉,在……   宋繁花让自己镇定,可哪能镇定?   脑海里涌入昨夜的画面,再想到此刻伏在自己身子上方的男人,她的气息一点儿一点儿的沉了下来,身上的温度一点儿一点儿地消散,浑身的血液一点儿一点儿的凝固,最后,眼睛红了。   她不想看,却不能不看。   她慢慢挪开手,垂眸看向自己,单薄的里衣,松松垮垮,腰带散了,隐约能看到身上触目惊心的痕迹,不用特意掀衣服去察看,只随便瞟一眼,就能看到,因为浑身上下都有,几乎寸寸皮肤全被辗了一遍,一丝一毫都没空留,全都是醒目的淤红,而宋繁花与段萧在一起那么久了,如何不知道那些痕迹是什么?   宋繁花眼睫狠狠地发颤,牙齿紧紧咬住下嘴唇,眼中的悲意汹涌而来,泪光垫后,蓄进眸底,把那一片黑白分明的眼瞳充斥的悲伤满溢。   宋繁花机械似地抬起头来,目光一片冰冷,死死地瞪住云苏。   云苏看着她,薄唇微微抿了一下。   只是,抿唇的动作还没做完,只做到一半,眼前忽然闪来一道阴影,接着就是重物落地,再接着就是一道干脆而清冽的巴掌声——“啪!”   很沉很重的巴掌声响在红罗帐内。   宋繁花扬起手往云苏的左脸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这一把掌很重,虽然宋繁花被云苏折腾了一夜,身体虚软的很,可愤怒、悲伤、愕然、惊恐等各种各样的情绪充斥着心口,拧成一股悲愤的力量,让她的手劲大的出奇,一巴掌就将云苏英俊的左脸打出了血红的五指印。   这一巴掌打罢,宋繁花麻木地流着泪,声音却又冷又静,“昨天晚上的男人是你?”   云苏静默不动地看着她,明明贵为王爷,被一个斗胆包天的女人扇了巴掌,他却毫无反应,只是看着宋繁花的眼泪,说一句,“别哭。”   宋繁花大吼出声,“我问你,昨天晚上的男人是不是你!”   云苏轻声道,“是。”   宋繁花身体猛然一阵癫颤,眼前发黑,身体冰凉,五指麻木,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路要走到尽头了,心中绝望悲鸣,禁不住的嚎啕大哭起来,哭声嘶地,抽噎不止。   云苏心疼地看着她,伸手就去抱她。   宋繁花甩手又一巴掌打来,“别碰我,滚!”   云苏接住她的手,不顾她的反抗挣扎、歇斯底里,强硬地将她压在了床上,他大手用力地固定住她的头,让她不得不看着自己。   云苏道,“知道是我,很难接受吗?”   宋繁花瞪着他,眼中的怨,眼中的恨毒辣辣地刺激着云苏的心,可他忍着心中的疼,没动,只是看着泪流满面的女孩,刨骨挫心地说,“就算你难接受,就算你恨不得要杀了我,也抹灭不掉昨晚你与我洞房的事实。”   他手一伸,原本被脱在红帐外的大红衣服竟穿帐而来,落在他与宋繁花的身边,他指着那喜服,一字一句地说,“昨晚你穿着凤冠霞帔与我欢好的,你还没为段萧穿过吧?你与他在一起的次数很多,几乎夜夜尝欢,可你没为他穿过凤冠霞帔,没为他行过一天夫妻之礼,可是。”   他微微一顿,冷笑地垂下脸,鼻尖抵上了她的脸,薄唇几乎要贴上了她的,可最终没贴上。   隔着一层薄纸的厚度,云苏的唇浮架于宋繁花唇的上方,轻声道,“你为我做了。”   宋繁花气的眼眸充血,浑身颤抖个不停,她大声怒道,“是你跟秦暮雪算计的我!是你们算计的我!不然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碰一分一毫的,我怎么可能会为你穿嫁衣,我怎么可能会!你这个混蛋,恶魔,你又毁了我,你又毁了我……”   云苏眼睛微眯,又?   宋繁花哭着挣扎,她要去洗澡,她没法原谅自己,就算是被秦暮雪和云苏算计的,她也没办法原谅自己,不能原谅,不能!   宋繁花咬住唇,唇都被她咬出了血,云苏眼一沉,指腹压上她的唇,冷声道,“别咬!”   宋繁花不听,眼中泪水不断,像瀑布一般漫了整张脸,唇上的血撕裂开来,被泪水一搅,血水顿时蔓延着被流淌进了脖颈处,在脖颈处汇聚成一个血圈。   云苏看着那血圈,眼眸骤然缩紧,沉声道,“不准伤害自己。”   宋繁花忽然大笑起来,笑声悲天恸动,在云苏皱眉担忧又愣神的功夫里,一个大力伸手将他推开,往床柱上撞去。   云苏大惊,飞快地扑上去将她抱住,抱住后浑身都是抖的,他颤抖着声音说,“你敢死,我让所有你关心的人都不得好死。”   宋繁花瞪着他,这么一刻,她想着段萧,精气神一下子全散了,她心如死灰,比上一世亲眼目睹家人尸挂菜场的惨景更甚,上一世,他屠杀的是她的亲情,这一世,他屠杀的是她的爱情,宋繁花只要一想到自此以后,她与段萧,再无情缘,她就心疼到不能呼吸,气撅地昏死了过去。   这一昏,就没有再醒来的迹象。   宛若颜华山的那一次,宋繁花被云苏挂在树梢,看着暗军潮水般的溃退,她失去斗志,一昏不醒。   因为宋繁花的突然昏死,所有原定计划就被打乱了。   苏子斌在给宋繁花施针。   云苏如雕塑一般坐在床沿,紧紧地攥着苍白无色的死去一般的宋繁花的手,眼睛看着宋繁花,一眨不眨的。   秦暮雪站在床畔,忧心地问苏子斌,“情况怎么样?”   苏子斌收回针,摇摇头,“我已经使出浑身解数了,可她还不醒,我也不知道为何了。”他抬眼瞅一眼云苏,怅然地叹道,“你预估过很多她醒来看到你的反应,唯独没有预估到这个吧?”   云苏垂眸,眸中坠着血丝,他很痛苦,以至于他想张嘴说话,可张了嘴,就是哆嗦着没法开口,他伸手扯住苏子斌的手,几乎带着压抑和祈求的腔调说,“我不要她死。”   苏子斌宽解地道,“她有呼吸,有心跳,没有死。”   云苏痛苦掩眸,“那她为什么不醒?这都过去三天了。”   苏子斌叹道,“我也不知道。”   秦陌一直坐在远处的椅子里不动,听到这话,他道,“既然连苏子斌都看不好,那我建议去外面寻名医,云门没有医术超卓的人,所以,滞留这里越久,她越危险。”   秦暮雪伸手点了一下云苏的肩膀,提醒道,“华子俊的医术好的没话说,又是华陀后人,不说治活人了,就是治死人,他也能治,你给他写封信,请他来一趟云门。”   云苏低声道,“华子俊远在轩辕王朝,来一趟少则半月,与其花这么多时间等他来,不如我们回京,松漠岭有韩稹,我相信韩稹能治得好她。”   苏子斌眉头挑了一挑,没言语。   秦暮雪道,“你若这样想的,那便这样做吧。”   云苏便对秦陌道,“明日出发回京。”   秦陌说,“好。”   宋繁花那一夜被秦暮雪和云苏算计,玉香也被算计了,等她醒来,已是第二天的清晨,再之后,她也知道了宋繁花与云苏的事,当然,这种事,除了主子们和心腹外,任何外人是不知道的,但玉香知道自己被算计了,醒来的第一件事自然是抓紧时间找宋繁花,结果,就知道了这件事。   玉香是两个孩子的娘了,什么事没经历过?可这种事,还真是头一遭听说,尤其,这事情关联的人还是宋繁花、云苏,以及尚不知情的段萧。   玉香看着昏迷着一直不醒的宋繁花,冲云苏道,“你对她做下了那种事,就该想到她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   云苏道,“不管她有哪种激烈的反应,我都不会让她死。”   玉香道,“人没死,心却死了,你能治活人,却治不活心。”   云苏一怔,五指攥紧,闷闷地伸手,抚了抚宋繁花额前的头发。   玉香不想再看到这些人,起身就走了。   宋繁花一直昏迷不醒,云苏日夜守在她的身边,当天夜里,云苏困极累极,倒在床头就睡着了,宋繁花在一片黑暗混沌中走进一个奇异的世界,她睁开眼,看着悬在头顶的木色床架,架子很低,就离床只有三米高,床的顶和四周都没有嵌任何纱幔,就是原始的纯木,可这纯木又不是一般的纯木,漫延着无边无际的古木苏香,这种古木苏香只在衡州老家有,也只有她们几个姐妹的床是用这种古木苏制的,会渗发这种异香,其他的地方都没有的,而之所以她们姐妹们会睡这种床,是因为她娘。   宋繁花刚想到这里,就听到了外面有脚步声走来,她眯眯眼,眼中藏着防备。   只是,下一秒,当那脚步声接近,那那个走路的主人来到床前,看到她醒了,冲她柔柔地笑着说,“醒了?”的时候,她一霎间就瞪大了眼睛。   宋繁花看着杵立在床前的那张脸,惊疑地喊道,“娘?”   月霜伸手揉揉她的脸,笑着道,“幸好,没把娘忘了。”   宋繁花眨眨眼,又眨眨眼,拼命地伸出指尖掐了一下腿肉,结果疼的要命,那么,不是梦,眼前的人是真实的!宋繁花大惊大愕,难以置信地看着月霜,喃喃道,“娘不是……”   话没说完,月霜就接话道,“死了,是不是?”   宋繁花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却还是很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月霜笑了笑,却没回答,只伸手拍拍她的小脑袋,转身往门外走,边走边说,“醒了就起来吧,陪娘说说话。”   宋繁花掀了被子就下床,跟在月霜后面出了那个房间。   出了房间,迎面就是海风。   宋繁花看着面前的茫茫大海,再扭头往后看,房间没了,只有一扇窗,像开在天空之上,遥遥地对着她与月霜。   宋繁花越发的惊诧。   月霜站在海水拍打着的岸前,朝宋繁花伸了一下手,“来。”   宋繁花走过去,月霜牵住她的手,与她并排而站,看着前方,前方碧水蓝天,一眼望不到尽头,茫风如雾,脚下的岛随着海风飘荡着。   宋繁花侧头问月霜,“娘,这里是哪儿?”   月霜道,“你的心湖里。”   宋繁花大愕,“啊?”   月霜转过身子,看着自己这个最小的女儿,看了很久,轻叹一口气,伸手将宋繁花揽进怀里,轻轻地道,“娘确实是死了,你能看到娘,你能掐自己觉得疼,感觉这是真的,那是因为娘被你唤醒了。”   说着,微微推开她,目光盈盈地落在她吃惊的脸上,又道,“娘来自蓬莱仙岛,仙根不废,死后还是会回归蓬莱,只不过,那一天你爹爹恐有被梵尤吞占的危险,我就自拔仙根,以蓬莱祖传的仙根之术击退梵尤,那一天,我保住了你爹爹的身体,却没能保住你爹爹的命,而娘也因为仙根离体,死后没法回到蓬莱,便与你爹爹一起留在了人间。”   宋繁花听的一阵心惊胆颤,蓬莱仙岛?仙根?她娘竟然来自蓬莱,还是……神仙?   宋繁花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做梦,可她又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很疼,不是梦。   不是梦,那么……   宋繁花睁着圆瞪瞪的眼睛看着月霜。   月霜又道,“你活了两世,娘也知道的,而你这一世的重活,是娘用最后一点儿魂力帮你的,你死的那天,娘听到了你吞天灭地的恨,那恨不单让娘感受到了,就是梵尤,他也感受到了。”   说到这,她又一顿,重重地叹一声,“可能这就是命中注定,娘想给你一次重活的机会,让你可以快乐无忧,可你选择了复仇,又与段萧走到了一起,又把天外飞银一分为三,云苏,段萧,你,你们三人身上都有各自背负的恨,却又有着难以割舍的爱,这正是梵尤要的,若是天外飞银还像上一世那般只被云苏所有,那他就没法开启九回之路,还有柳绍齐,他是周易之的儿子,而周易之是蓬莱仙岛上的神护一族,与天女瑶华同属一脉,柳绍齐的血一旦沾染上了天女瑶华的血泪,就被赋予了天女瑶华的能力,周易之手上有神护一族的九珠天物,柳绍齐又被你的九环镖贯穿,可他对你没有恨,死了还爱着你,这正是九珠所需的执著力量。”   宋繁花伸手捂住嘴巴,“娘的意思是,周易之跟你一样,也是仙人?”   月霜道,“是。”又道,“段萧的娘也是。”   宋繁花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完全没办法消化这炸天的信息,好久之后,她才低喃地讷讷道,“如此说来,段萧是神之后,我与大哥三姐也是神之后,柳绍齐与柳纤纤也是神之后?”   月霜笑着道,“是吧。”   宋繁花无语,半晌,纠结地说,“那为何我们没有神之力?”   月霜道,“蓬莱仙岛上的任何神君,一旦离开蓬莱,与外界凡人生子,子嗣都不被予以神力,一来是为了保证蓬莱仙岛的正统仙脉,二来仙君自愿离岛与凡人生子,就必不愿意再回蓬莱,也就不会希望自己的子嗣拥有异于常人的能力,是以,生下凡人,就只是凡人,只不过,血液里会有仙人的血,这一部分血会让他们比寻常人要优秀。”   宋繁花想到柳绍齐,小小年纪,武功就强的不行,何止比寻常人优秀,那是优秀的太多了,还有柳纤纤,长的倾国倾城,眉眼转换间都是媚态,这种媚态又不娇柔不造作,可不是比一般女人要吸引人的多,还有段萧,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的腹黑,还有宋世贤,完全是经商的天才,当然,宋繁花想到自己,想到宋清娇,她就撇嘴了,她觉得她跟宋清娇并没有比寻常人出色厉害的地方啊?难道遗传血液也分人的吗?   宋繁花想到什么,忽然问,“柳府有一个丫环,之前伺候周易之,后来伺候柳纤纤,叫月离的,跟娘什么关系?”   月霜道,“她是娘的妹妹。”   宋繁花大惊,“啊?”   月霜道,“这是蓬莱恩怨,你不必多打听,与你也无关,娘只关心你,娘出现在你的心湖里,是因为你的死亡之气。”   宋繁花一愣。   月霜道,“娘让你重活一世,是让你快乐的,不是让你痛不欲生。”   宋繁花咬唇,“娘,我……”   月霜打断她,继续道,“你长大了,又活了两世,应该知道生命有多么珍贵,任何伤痛与生命比起来都不足为虑,你的身上有娘的魂气,这魂气会随着你的存活而存留,你若死了,娘就会魂飞魄散了。”   宋繁花立马抓紧月霜的手,“不,我不要娘魂飞魄散。”   月霜道,“那你就好好活着。”   宋繁花很痛苦,她含着哭腔张口说,“可我很痛,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月霜看她一眼,往后指了一下那个开在空中的窗户,对她道,“看着那扇窗,问问你自己的心。”   宋繁花抬眼往那扇窗户看去,视线刚落在上面,那窗户前就站了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段萧,他站在那里,冲她温柔地喊,“软软,过来。”   宋繁花眼泪汹涌而出,飞奔着往那里跑去。   可跑着跑着那扇窗就不见了,她脸色一变,大声喊道,“段萧!”   云苏伸出去的手一顿,眼中阴鸷气息沉沉地从眼眶内闪过,他紧紧地抿直了唇,把宋繁花扶起来,以嘴渡嘴,喂她喝水,一口水喂罢,云苏强硬地撬开她的唇,把她按在马车的软榻上,重重地吻起来。   宋繁花被逼的呼吸不畅,两手乱抓,两腿乱踢,好不容易清醒了,看到在强霸地肆虐自己的唇的男人,她满腔的怒火又蹭蹭蹭地冒了上来,扬手又是一巴掌。   “啪!”   云苏松开她的唇,沉沉地笑起来,被宋繁花连番几次地扇巴掌,他也不气,只是微抬起头,眼角含着笑意,对着她道,“总算醒了,嗯?”   宋繁花怒瞪他,“滚!”   云苏看她一眼,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她若再不醒,他大概会煎熬地发疯,他退出来,伸手摸了摸脸,自嘲地笑了笑,去了另一辆马车里,喊玉香去陪着宋繁花,又去找苏子斌,让他给他弄好的治淤药,宋繁花昏迷了半个月,最多还有两天,他们就到达京城边界,云苏可不想让苏八公还有那么东西虎军看到他脸上的巴掌印,太有损形象了。   苏子斌见云苏又带着巴掌印过来,啧啧不止地道,“你就让她这么蹬鼻子上脸,欺到你头上?甩你巴掌是甩上瘾了吧?”   云苏伸手摸着脸,说实在的,宋繁花绵软软的,可手劲却大的出奇,不管是上一次还是这一次,那巴掌都甩的非常的凌厉有力。   云苏挑挑眉,大腿搭在二腿上,舌尖顶了顶被甩的那一边脸,轻轻地笑道,“没办法,谁让我欺负了她,她想甩就给她甩,只要她能觉得解气就行。”   苏子斌翻他一眼,“没出息。”   云苏但笑不语,心想,她若愿意留在他身边,她就是每天每时每刻都甩他巴掌他也愿意的,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问,“半个多月了,你号到宋繁花怀孕了没有?”   苏子斌道,“还没有。”   云苏拧眉,“没怀上吗?”   苏子斌道,“时间太短,大概还没显露,再有半个月就能探出来了。”   云苏道,“她醒了,就不会再愿意呆在我身边,一天都不愿意,何况是半个月。”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在杯壁上,眯眼说,“一定要一个月才号得出来吗?”   苏子斌道,“若真怀上了,半个月就能号出来了。”   云苏眉头一沉,“你的意思是,她没怀上?”   苏子斌道,“我可没这么说。”   云苏将茶杯轻轻一放,瞥他一眼。   苏子斌笑着道,“若真没怀上,你就把她拘在身边,直到她怀上了为止,反正她人现在在你手里,你想怎么着不都随你吗?上次的迷药还有的,可以让你夜夜心想事成。”   云苏猛地伸手往桌上一拍,怒视着他,“你是真没号出来,还是打着这样的鬼主意?让我拘着她,让她从此失去欢乐地成为我的禁脔,让她生不如死,让我痛不欲生,嗯?”   最后一个嗯字,阴沉危险,似乎苏子斌敢回答说是,下一秒就会人头分离。   苏子斌不惧怕云苏的危险语调,出声说,“你管她欢不欢乐,你想要她,想得到她,这是最好的方法,她如今就在我们手上,毫无反抗之力,留下她,一来能成全你的念想,二来还能让段萧不敢妄动,有了宋繁花,就连宋氏商号都得被你掌控,这是一举多得的事,你那么聪明,不可能想不到。”   云苏气息冷沉,冷冷地笑一声,“你的主意,还是外公的?”   苏子斌一愣,继尔道,“我没对外公说这事。”   云苏道,“那就是你的主意了?”   苏子斌道,“是。”   云苏掀眼看他,眸中的光冷的掉渣,杀气一闪而过,他道,“你是我三叔,我不想对你大开杀戒,但我得警告你,不许打宋繁花的主意,是,我是想要她,想把她留在身边,可我不想剥夺她的快乐,更不想她行尸走肉一般地活在世间,她是我的人,也就是你们要尊敬的人,我娶了秦暮雪,她是我摆在台面上的王妃,你们要尊她重她,可你们更要清楚,宋繁花是我都要供着奉着的小祖宗,你们更要供着奉着。”他微微一顿,又道,“那么,实话对我说,她是不是真的怀上了?”   第250章 断情之路 为小井的南瓜车加更   苏子斌确实没探到宋繁花有怀孕的迹象,要么是真没怀上,要么就是还没到时间,他摇摇头,把找出来治淤伤的药递给云苏,开口说,“我没探出来,所以建议你再留她半个月。”   云苏不可能再留宋繁花半个月,就是他想,宋繁花也不会愿意,她没醒还好办,可她醒了就会闹腾,云苏喜爱宋繁花,自然会随她闹腾,她想怎么闹都依着她,但云苏害怕宋繁花拿生命去闹,那是他承受不起的,也是他不敢冒险的。   云苏伸手接过药瓶,就用接药瓶的手揉了揉额头,他大概有点儿无能为力,把药粉倒出来在左脸上擦了擦后,视线转向窗外,轻声说,“若怀上了,那是我的福气,若没有,那也是我的命。”   命中注定他要活在人间炼狱里。   霸占宋繁花,他会疼。   不霸占她,他依然会疼。   而唯一能让他不疼的方式就是留下她与他的孩子,那么,她若走,他还有一个孩子可以念想,可以陪伴。   人生那么长,前路那么黑,若没有一点儿温暖照耀着他,没有一个温暖的人陪着他,他的未来或许是光明的,可也是黑暗的。   云苏将药瓶收起来,不还给苏子斌了,歪在榻上闭目浅寐。   苏子斌看他一眼,掀了帘子出去,他跳下马车,又上到宋繁花的那辆马车里头,进了马车里面,看到玉香坐在软榻前与宋繁花说着话,见他进来了,二人的话语陡然停住。   苏子斌抿抿嘴,心想,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话?他轻哼一声,大步走过来,对宋繁花说,“我听云苏说你醒了,来给你号号脉。”   宋繁花冷笑,一字一腔地道,“不用,滚出去。”   苏子斌眉梢一挑,看着宋繁花上来就对他板着脸色,恶语恶言的样子,他是这件事的局外人都被宋繁花如此不待见,更不说云苏了。   苏子斌想到云苏上一次从房内出来,脸上留下的清晰狰狞的巴掌印,又想到刚刚的巴掌印,忽然就份外同情可怜云苏了,这得到了是得到了,每天能看到自己心爱的女孩也是好事,但看一次被扇一次,这滋味肯定极不好受,又想到云苏坚决不留宋繁花在身边,忽然又想笑,是怕被扇的不敢见人吗?   苏子斌不理会宋繁花的恶语恶气,执意往前,要给她探脉。   他是三天前给宋繁花探的脉,当时并没有探到她的喜脉,可三天过去了,也许她有了呢?   苏子斌脚步不停,直往宋繁花的榻前走去。   刚走近,还没伸出手去探宋繁花的手,整个人就被玉香挡住了。   玉香看着他,说,“让你滚就滚。”   苏子斌道,“我来给她号脉,她刚醒,身体还很虚弱,我得检查检查她有没有问题,好给她补一补,你总不会看她病了却不管不顾吧?”   玉香抱臂冷笑,“别拿冠冕堂皇的理由当借口,你们伤也伤了,欺负也欺负了,现在来担心她身体有没有问题是不是太迟了?”   她冷声道,“就是有问题也不让你们看,做人不要太虚伪,小心被打脸。”   玉香深爱着苏项,爱乌及乌,她对苏府的人也有着莫名的维护和向往,那么多年,她愿意守着醉风城,愿意当苏府的手下,也是因为苏项,可现在,因为宋繁花的这件事,她对苏府的人失望透顶。   有玉香拦着,苏子斌不能来强的,一来玉香是苏项的女人,就算没有明媒正娶,如今也被苏八公承认了,那就是苏子斌的长嫂,他自然不敢对玉香做什么,二来刚云苏才说宋繁花是他供着奉着的小祖宗,让他也得供着奉着,苏子斌就更不可能对宋繁花动手了。   苏子斌郁闷地离开。   等他走了,玉香一个伸手用内力将马车四周封住了,她气火很大地说,“这些人怎么做的出来!”   宋繁花一开始是真的想死,可现在却很平静,有一种暴风雨欲来的感觉,她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精僻地陈述,“他是来看我有没有怀孕。”   玉香一愣,看着她的脸,半晌,又视线移开,看向她的肚子,忽然一惊地大叫,“啊!”她道,“糟了,那天你昏迷过去,这都过去半月了,你……”   宋繁花打断她的话说,“不管有没有,我都不会容许他的存在。”   这个他,二人心中肚明,是指孩子。   玉香眉心微蹙,“若真有了,这孩子可是无辜的。”   宋繁花毫无感情地说,“确实无辜,可他投错了胎,我就只好让他再去重新投胎了。”   玉香微微顿住,知道宋繁花若真怀上了,她是无论如何不会留下这个孩子的,便也不再多说,虽然孩子无辜,可宋繁花又何尝不无辜?   身为两个孩子娘亲的玉香觉得当母亲的亲手杀掉自己的孩子太残忍,可这个世上,什么叫残忍?什么又叫不残忍?衡量残忍的标准又是什么?   世俗眼里看到的只是残忍背后的狠,却看不到那狠意中的血泪。   玉香伸手拍拍宋繁花的肩膀,对她道,“你有自己的选择权,不必顾及别人,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宋繁花眼眶微热,她不想杀自己的孩子,可她如果真的怀上了云苏的孩子,她一定不留,她既然被云苏毁了,那她就只好拉他一起下地狱。   宋繁花开口问玉香,“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玉香道,“是。”   宋繁花道,“那今天是八月二十三?”   玉香道,“不是,八月二十五了。”   宋繁花抿嘴冷笑,“八月十五那天云苏有没有离开过?”   玉香道,“没有,我们从八月十二号离开云门,因为你在昏迷不醒,马车不敢颠簸,就没有加快行程,一路慢悠悠过来的,云苏一直守在你的马车里面,你没醒,他就没离开。”   宋繁花想到八月十五那天的战约,大概也因为自己昏迷,云苏没去,那么,云苏没去,段萧自然也没去。   想到段萧,宋繁花就一阵抽筋扒皮的疼。   她原本想着死了一了白了。   可她不能死,她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她憎恶的男人去死?她也绝不会为了云苏去死,那么,不死就要面对眼前的死局。   留在云苏身边吗?不可能的。   回段萧身边?让她以何种颜面见他?她这么丑陋这么脏这么恶心了,让她如何在他面前当作什么事儿都没发生地对他笑,像以往那般投进他的怀抱,与他嬉笑怒骂,与他温存亲热,与他共睡床头?不可能了。   所以,走吗?   走到哪里去?她的亲人都在这里,她就是死,也要死在这里的。   所以,不能死,不能走,只能留下来。   宋繁花深深吸口气,告诉自己可以的,容欣还在松漠岭,风樱应该也回来了,容欣和风樱都很喜欢段萧,对他也极好极好,她们不比她差,有她们陪在段萧身边,他也不会孤单寂寞了。   她是为复仇而回的,也是为复仇才与段萧走到一起的,那么,就回到正题上吧。   情爱之路,自此,永远断绝。   宋繁花做下决定之后就默默地躺下去睡觉,这一路上她睡的很多,可这一躺,还是睡着了。   再醒来,大队人马已经进了京城边界。   ……   段萧带着无方从云门离开后,快马加鞭赶回松漠岭,一回去面临的就是东西虎军和金虎符三军的双强交战,松漠岭西城墙被毁,金虎符三军一面力抵东西虎军,一面抢时间维修城墙,城内的所有人都出动了,除了没有武功的女眷,基本上全都上了战场。   战况非常凶险,段萧一回来,全军都很振奋,段萧虽然没了烈日银枪,可断海斩情刀和红樱赤火剑也非常厉害,一刀一剑腾空而起,硬生生劈开一条路,城门被守的固若金汤,敌军攻不进去,西城墙这里又因为段萧强悍的刀剑加入,陷入难分难舍的激战里。   打到一半,苏八公收了兵,让人送一封信到松漠岭。   段萧面沉如水地走进城主府,肖雄、肖璟、薛少阳、薛凌之、韩廖、韩稹、封啸天、七非、沈九等等人全都着他的后面往里进,而在这些人中,有刚赶回到松漠岭不久的风樱,还有江左,还有刘大刀、刘宝米。   段萧看到风樱,眉梢微微一勾,勾了一点儿笑意,冲她道,“找到元喜了?”   风樱笑道,“找到了。”   段萧点点头,“那就好。”   风樱蹙蹙眉,问他,“宋六呢?”   段萧道,“在我后面,晚两天会回来。”   风樱唔一声,倒不再问了,等守城的士兵将苏八公的信送来,段萧也没时间去关注别的了,苏八公给的信是停战的言和信,当然,苏八公这只老狐狸,率先写求和信,自然不是怕了段萧,而是他接到了云苏那边递来的音讯,知道云门十三骑已经出了飞水河,云门铁骑即出,苏八公就不会再白白地浪费东西虎军的生命,这段时间东西虎军伤亡惨重,若非因为松漠岭的西城墙破了,他也不会率兵去攻。   求和信到了段萧手中,段萧看罢,没递给别人看,当下写了一封回信,信上的内容很简单,没什么长篇大论,只写明一点儿,停战议和可以,得先把宋阳夫妻送回来。   苏八公看着回信,觉得段萧此人若不灭,真的是一大隐患,不管是面对有利时局,还是面对不利时局,他都会让它变成对自己有利的时局,而且很会掌握主动权,此人若非执意与他苏府为敌,必是一代枭雄。   苏八公很可惜,但可惜也没办法,段萧不会放下仇恨,而他,也不会忘记这个男人连斩他苏府三个千金的狠辣。   段萧父亲的命是命,苏八公三个孙女的命也是命。   苏八公抿抿嘴,将段萧的回信给苏进看了,给苏昱看了,这兄弟两看罢,同时出声道,“给他就是,反正等十三飞骑到了,他们都无路可退了,只能成为手下败将。”   苏八公也深以为然,便让人把宋阳夫妇,还有姚宴江一起带去松漠岭。   姚宴江不去,他冲苏八公道,“我来的时候信誓旦旦地保证不会让宋阳夫妻被你们掳住,可我没做到,我愧对宋世贤,也没脸去面对宋繁花,我回去请罪,就不去松漠岭了,你们若真的顾念我与云苏的关系,顾念我以财力支持你们,你们就不要再让我为难。”   苏八公道,“不会让你为难。”   姚宴江轻哼一声,扭头就走了,可他没回琼州,而是去京都九王府看杜莞丝,一面等云苏回来,要向云苏打小报告,告诉他他外公是如何不讲旧日情面的。   宋阳夫妻被安全送回松漠岭后,这场战争就以和平的方式落幕了,虽然只是暂时的,却也给两边都腾下了休养生息的时间。   等宋阳的事情解决,西城墙的坍塌补起来,就是烈日银枪的事情了,当然,要想查明烈日银枪失踪的原因,得先看到城主府卧室里苏项的双灵位下面住的人是谁,这得有宋繁花身上金书玉册的辅助。   段萧等着宋繁花,按理说,宋繁花晚他一天回来,就算路上再耽搁,十天八天也该到了,可等了近十二天,还不见宋繁花回来,段萧就急了,他也不派别人,就派速度最快的飞天猫去查看情况。   飞天猫去了,回来禀告说宋繁花八天前就离开了云门,云门飞骑也离开了云门。   段萧就又等。   等了三天,依旧不见人回来,他就坐不住了,到八月十五这天后,他没有收到云苏的战帖,他就隐隐地感觉不对劲,他让飞天猫去沿路查探。   飞天猫领命离开,一路探下来,知道宋繁花是跟着云门十三骑的队伍一起回了京后,他就回去向段萧汇报,段萧听了,面色不大好,心想,宋繁花为什么会跟着云门飞骑一起进京?她不该赶到松漠岭吗?   他挥挥手,对飞天猫说,“我知道了。”   段萧虽然不高兴,可知道宋繁花没事,也就没多追问什么。   等到八月底,宋繁花和玉香一起回来了,宋明艳、宋昭昭、容欣、左雪、风樱、刘大刀、刘宝米、封啸天、江左、元丰、马怀燕、七非、无方、沈九、夜不鸣、夜辰都去门口迎接。   段萧也去了,城门打开,看到宋繁花骑马踏过沙漠地,裙摆一路飘荡,他眼中含了笑,等宋繁花吁了马,他立刻走上前,伸手去抱她,仰脸问道,“怎么这么久?”   第251章 犀利逼问 为青青和小井的打赏加更   宋繁花坐在马背上,脸面上的风已经停了,可她还是感觉在刀割似的疼,她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攥紧了缰绳,另一只手平坦地放在马脖子上,低垂下眸,看着段萧,以及,他伸出来的那双手。   宋繁花很想投到段萧的怀抱里去,像上次被云苏掳到了九王府,段萧去接她,她扑到他怀里委屈的哭。   可那一次,她没有受委屈。   而这一次,她受了天大的委屈,却不能再投进他的怀抱里了。   他的怀抱那么温暖,有天底下最令人放心的气息,可是,她再也没那资格享受,也再也不配了。   宋繁花强忍着心口钻心的疼,在疼痛淹没理智之前,她用力一踩马镫,身子飞纵而起,跃过马头,远远地落在了前方。   正好与宋明艳和宋昭昭极近。   宋明艳笑着冲上去,抱住她说,“哎,六妹,你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段公子都得急白了头发。”   宋昭昭也走上去接住宋繁花的手,对她笑说,“确实是呢。”   宋繁花看着面前的两个堂姐,心中翻江倒海,她不想听这些,可宋明艳和宋昭昭不停地在她面前说这些,还有左雪,也插一嘴,“段公子一直担心你会出事,好几天都没睡觉了。”   风樱看到宋繁花,冲上去,推开宋明艳和宋昭昭,一把将宋繁花大力搂住,高兴地大笑道,“宋六!”   刘大刀扛着大刀走过来。   刘宝米也走了过来。   这兄妹二人看到宋繁花,也是高兴的不行,主要是他们二人离开太久,再者,刘大刀可喜欢宋繁花嫩白的样子了,看着她,就像看着他妹妹天天吃着的棉花糖,再者,因为宋繁花提供的雪域图,让他们找到了元喜,及时地带了回来,及时地医好了身子,他们对她是感激的。   宋繁花看到风樱,枯竭闷疼的心终于有了一点儿欢慰,她反手搂住风樱的肩膀,对她问,“什么时候回来的?元喜呢?她没事吧?”   风樱大大咧咧地道,“没事儿,还好我们去的及时,虽然找到元喜的时候,她的身子极差,也一直昏迷不醒,可后来她醒了,江左说有雪崩,我们就把她带出了雪域,路上因为她要养病,我们就耽搁了很久,不过,好在赶来松漠岭了。”   宋繁花听着,朝不远处的江左看了一眼。   江左也看她一眼,用眼神表示,一切都办妥当。   宋繁花收回视线,拉着风樱的手,对她道,“带我去看看元喜。”   风樱笑道,“好,说起来你可是她的大恩人呢。”   宋繁花抿嘴不语。   元丰出来本是要接玉香的,可此刻也凑了上来,跟着往城内走,要去看元喜,一行人,尤其是女的,都簇拥着宋繁花叽叽喳喳地回城了。   段萧眉头轻蹙,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又看了一眼眼前的马,再看一眼被人群淹没住只能从不同的人头交叉间晃出来的宋繁花的长发,他默默地收回手,冲翻身下马的玉香问,“你们在云门出了事?”   玉香看他一眼,牵着自己马的马鼻子,又去牵宋繁花骑的那匹马的马鼻子,只是,手刚伸出去,还没够着鼻绳,段萧伸手挡住,他盯着她,沉着声音问,“真出了事?”   玉香道,“没有出事,能出什么事。”   段萧眯眼,“我怎么知道能出什么事,我又不在,就算出了事,我也不知道。”   玉香仰头看他一眼,笑着说,“没出事,看把你紧张的。”   段萧不信,说,“没出事你们怎么那么久才回来?还跟着十三飞骑一起,先回了京,这才来松漠岭。”   玉香心想,就算出了事也不是我对你说,你去问宋繁花,她努努嘴,道,“婚后出了点儿事,不过不是宋繁花出事,而是秦暮雪,所以,她没能带我们先走,最后只能跟着十三飞骑一起了。”   玉香说罢,怕段萧再盘问她,也不去拉宋繁花的马了,直接拽着自己的马,逃之夭夭。   段萧一个人杵在那里站了一会儿,想到刚刚宋繁花没有让他抱,怎么想怎么不舒坦,他闷闷不乐地将马绳一扔,背手走了。   夜辰将马拉进城内。   无方跟在段萧后面,余光瞅了一下段萧不大高兴的脸,心想,没回来的时候你焦心的坐立难安,吃饭吃不好,睡觉睡不好,回来了又不高兴,这是作的吗?   其他的人在看到宋繁花被女孩们簇拥着走了,又看到玉香进了城后,也跟着进了城。   段萧和无方走在最后面,等他二人也进了城,城门又关上了。   段萧回了城主府,直接找宋繁花。   宋繁花还在元喜的院子里,姑娘们聚在卧室里,相互聊着天,热闹之极,抛开段萧,抛开那件糟心的事,宋繁花看到元喜躺在床上,气色很好,她也高兴。   元丰见自己妹妹气色越来越好,打心底里感谢宋繁花,但他拉不下脸来对她道谢,只能暗暗发誓,往后宋繁花的事儿就是他元丰的事儿,但凡宋繁花有难,他都会第一个冲上去。   玉香刚刚在城门口看到了风樱,她很激动,她离开松漠岭的时候风樱还没来,而风樱当时离开燕洲玉府是带着对她的不解走的,这也过去好几个月了,风樱原谅她了没有?   玉香迫切地想要跟自己的女儿好好唠嗑,是以,把马牵进城,甩给了一个守城的士兵后,她大踏步地进了风樱的院子。   风樱不在,她在元喜的屋子里。   玉香也不去,就坐在风樱的院子里等她。   宋繁花在元喜那里呆了一阵子,又跟着宋明艳和宋昭昭进了宋明艳的院子里,三个姐妹一进屋,宋繁花抱着宋明艳就哭,哭的宋明艳一脸莫名其秒。   宋昭昭站在宋明艳的身后,看着宋繁花的一张哭泣脸,担忧地问,“六妹妹怎么了?怎地哭的这么凶?在外面受了罪?”   宋明艳也急切地问,“怎么了?刚不好好的吗?怎么一进我的屋就哭了?我可没惹你啊。”   宋繁花说不出话来,就只是抱着宋明艳哭个不停,边哭边抽噎,边抽噎边打嗝,弄的二人都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又心疼无比,担忧的不行。   宋昭昭跺了跺脚,出声说,“我去找段公子。”   宋繁花哭声一止,飞快地哽咽出声,“别去!”   宋昭昭脚步一顿,扭头看她,“怎么了?”   宋繁花退开宋明艳的怀抱,用袖子擦了擦眼,擦了满薄袖的水,她也不管,只有气无力地扶住一个椅子的扶把,坐了下去,伸手从掖下掏出帐子,蘸着脸上的泪,边蘸边说,“我没事,就是想两个姐姐了,你去喊段萧做什么,管他什么事。”   宋昭昭道,“真是想我们才哭的?”   宋繁花觑她一眼,低声说,“当然是真的。”   宋昭昭笑了一笑,挨着她的椅子边上坐下来。   宋明艳先是拎了茶壶给两个妹妹倒了水,然后也坐了下去,坐下去后将茶杯往宋繁花面前推了推,见她端起来喝了,宋明艳道,“你去云门的这段时间,大哥来信了,说二姐已经到了琼州,我们很想回琼州看看,可当时你不在,松漠岭又在面临着烽火,是以,没能回去,如今好了,你回来了,双方也短暂地讲和,这个时候回去正好。”   宋繁花没应这句话,只道,“二叔跟二婶呢?”   宋昭昭道,“不知道又跑哪里去了。”   宋明艳蹙眉道,“爹和娘头一天进松漠岭,娘就头疼了一天,第二天就看不到他们的人了,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爹和娘做事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宋繁花眨眼问,“二婶的头疼病不是治好了吗?”   宋明艳道,“说是治好了,谁知道呢。”   宋繁花往门外看一眼,问,“叶知秋呢?”   宋明艳撇撇嘴,“跟着我爹娘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宋繁花若有所思地拎起茶壶又给自己杯子里倒满水,端起来喝,喝罢,她拍拍衣服,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冲宋明艳道,“我先在你这里躺一会儿,晚饭了再叫我。”   宋明艳也知道她一路赶马回来累了,就说,“好,你睡,等会我来叫你。”   说罢这句话,宋繁花起身就去了宋明艳的卧室,脱了外衣,脱了鞋子,躺到床上睡觉。   宋繁花其实不困,心里装着事,她哪里睡得着?   可她不用这个借口,她没法留下来。   她不想回自己的屋子,不想面对段萧,那样的话,她的心会崩溃。   可她不回去,不去见段萧,不代表段萧不会来找她。   宋明艳和宋昭昭从屋子里退出来后,段萧就来了,段萧朝她们二人身上看一眼,对着宋明艳问,“宋繁花呢?”   宋明艳道,“说是累了,睡一会儿。”   段萧唔一声,也不经过她二人同意,直接往后走,推开门,又关上门,进到屋子里。   宋繁花没睡着,有人进来她自然听到了。   一刚开始她还以为是宋明艳或是宋昭昭,可是随着人走近床榻,她闻到那熟悉的松竹香,整个人全身僵住,她怕段萧会上床,但又想着他不会,因为这是宋明艳的床,可她也怕段萧靠近她,怕他闻到她身上那恶心的气息,怕他厌恶她,她宁可他冷落她,也不要他厌恶她。   其实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大半月,宋繁花的身上早已没有云苏的气息,但她就是介意,很介意。   她伸手抓紧衣衫,抓紧床单,闭着眼,死死地吸气。   吸气吸到一半,头顶传来一道轻笑声。   段萧确实没上床,诚如宋繁花所讲,这是宋明艳的床,段萧真不愿意去碰,若不是宋繁花睡在这里,他是连进都不进的。   段萧见宋繁花不困却死命撑着要睡觉的样子,觉得好笑之极,他伸手就往她的脸上摸去,想要捉弄捉弄她,结果,手伸到一半,还没碰到宋繁花的脸,宋繁花陡然睁开眼,身子往后一退,贴在了床头,瞪着他。   段萧眉头一挑,收回手,对她问,“怎么睡这儿了?”   宋繁花道,“累了就顺便睡下了。”   段萧看着她,深邃乌黑的眼一马平川地毫无情绪,她总觉得宋繁花在躲他,段萧眯了眯眼,又觉得不可能,他弯腰俯身,伸手去抱她,“既然还没睡着,那我们回自己的屋睡。”   宋繁花将被子一拢,盖住自己,往下一躺,避开段萧手臂的同时,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她略带冷漠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不了,我很累,想休息一会儿,你别打扰我行吗?”   段萧眼神一沉,将手收回来,一句话都不说,退步,走到桌前,坐了下来。   宋繁花本来就睡不着,如今被他穿透似的视线盯着,她越发的睡不着了,但她又不敢动,只能僵硬着身子像茧虫一般包裹在自己的蛹丝里。   她想,以前跟他在一起是快乐,现在跟他在一起是折磨。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因为她没有看好自己,着了歹人的暗算。   宋繁花微红着眼眶,却不动不吭,无声地淌泪。   段萧单手摩挲着桌面上的绸布,一双鹰目一动不动地锁在床上小女人身上,随着时间的流逝,那双鹰隼内的光越来越深,越来越黑,越来越冷,越来越沉,忽地,他扬声大喊,“来人!”   无方立马从外面走进来,“少爷。”   段萧道,“把玉香喊过来!”   无方哦一声,下去喊人。   玉香正在风樱的屋子里等风樱,只不过风樱没回去,可能知道玉香会在屋里等她,她故意不回去,就要把玉香晾在那里,等无方来喊玉香,玉香知道段萧肯定又是在为宋繁花的事喊她,她不想去,但越不去越有鬼,而且风樱又没回来,她也找不到借口不去,只好慢吞吞地跟在无方后面去了宋明艳的院子,然后被无方领进卧室。   进了卧室,段萧单刀直入地问,“说吧,在云门,你们发生了什么事?”   玉香死咬住唇,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这惹的段萧一阵冷笑连连,他扬扬眉,慢慢摩挲着手指,不冷不热地说,“前辈,你是风樱的娘亲,风樱又与软软是结义姐妹,按理说,软软也要喊你一声娘的,而风泽入了我段家军,那就是我段家军的人,我与你,你与软软都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这层关系里有亲情,也有结拜之情,而你身为九霄盟的雷斩使,不管你换了几个身份,这层身份却永不会变,软软手握盟主令,她便是你的主子,一个长辈,一个娘亲,一个忠仆,就是这样来护主的?”   段萧冷冷一嗤,“什么事都没发生?”他低声危险地道,“当我是眼瞎吗?”   段萧这个人太精明,素来又心思深沉,不说与他朝夕相处的宋繁花了,就是一个外人,不被他搁在心里,不被他知道所有的生活习性,他也能在别人的一举手一行止里揣测出很多信息来,更不说宋繁花了,他疼她爱她,对她的一切都了然于心,她哪里少了一根头发丝儿他可能都察觉得出来,更甭说她这么大的异常了。   段萧盯着玉香,一点儿也不客气地道,“你若不说实话,那就别怪我无情,护主不利,那就军规处置。”   军规这个词一出,玉香一震。   无方也一震。   宋繁花忽的一下子推开被子坐起身,愤怒地瞪着段萧,“你在这里发什么脾气!你有气出去发,别拿玉香撒气!”   段萧看着她,“是我在发脾气吗?”   宋繁花冷瞪着他,“不是你是谁!难不成你想说是我?”   段萧抿起薄唇,一双漆黑的眼深沉而惊心地凝视着她,半晌,他道,“好,我在发脾气,你没发脾气,那你过来,我们回自己的屋睡。”   宋繁花道,“我不想动。”   段萧站起身,一步一步地往床前走,而在这个过程里,他有力的视线一分一秒都没从宋繁花的脸上错开,他要看看她要装到什么时候!   段萧走到床前,伸手去抱她,“不让你动,我抱你回去。”   宋繁花看着那双朝自己伸来的大掌,眼睛狠狠地闭了闭,又睁开,她忽然闹起了脾气,一把抓起被子狠狠朝段萧身上砸去,然后趁被子被段萧接住的同时,一骨碌翻下床,气哄哄地穿着鞋子。   段萧将被子甩开,冷沉着脸一把拽住宋繁花的胳膊。   但是,宋繁花明明在低头套鞋,却好像背后长了眼,在段萧伸手去抓她的时候,她像泥鳅一般溜走了。   段萧眯眼冷笑,也不抓她了,手往身后一背,冲门外喊,“无方,进来!”   无方小心地走进来。   段萧面无表情地道,“带玉香下去,领铁军棍,但凡有一人为她求情,加一百军棍,有两人为她求情,加两百军棍,”说着,他看着宋繁花往外走的步子顿住,又道,“直打到她实话实说为止,若她不说实话,就往死里揍。”   说罢,再不看玉香和宋繁花,转身就走。   经过宋繁花身边的时候,那股擦肩而过的风带着从没有过的冷意。   宋繁花知道段萧骨子里是冷漠无情的,段家军的所有人一听到军规二字都是胆颤心惊的,那么强悍的段家军,似乎什么都不怕,可唯独一听到军规,个个都会变脸,可想而知,段家军的军规有多可怕,而这个男人,又有多可怕。   宋繁花紧咬薄唇,死死地攥住手,在无方来抓玉香的时候,她一把推开他,“不许你动玉香!”   无方垂着脸说,“六姑娘,这是少爷的吩咐,你让开。”   宋繁花不让。   无方冷着脸说,“你别逼我对你动手。”   宋繁花依旧不让。   无方无奈地说,“少爷这么做是为谁,六姑娘是聪明人,自然明白,你不想让玉香受这军棍,那得找少爷,你拦我没用。”   宋繁花一动不动地道,“就拦你。”   无方看她一眼,笑着说,“你拦得住我,可拦不住那么多段家军,还有那么的金虎府三军,不管金虎府三军听不听令,在我们段家军中,少爷的话就是圣旨。”说罢,扬手就朝宋繁花劈去,宋繁花抬手就挡,与无方打在了一起,无方被缠住,可段家军的人还有很多,夜辰、沈九、七非、夜不鸣、张三牙等,这是摆在台面上的,没有摆在台面上的人还有很多。   无方被宋繁花拦住后,夜辰进来抓玉香。   宋繁花没法分身,扬声冲夜辰大喊,“你敢!”   夜辰有什么不敢的?这是段萧的命令,执行就对了,夜辰抓住玉香就走,玉香想反抗,可她虽然厉害,完全不是夜辰的对手,还是被夜辰死死押着走了。   这一突然的惊变惊动了很多人,元丰、马怀燕都跑来找段萧喊话,风樱也急冲冲地跑到段萧的院子里,找他要说法,段萧不理会他们,只说,“你们若能让她说出来宋繁花在云门发生了何事,我自然会放了她,若她不说,呵。”   这一个呵字,几分凉薄,几分阴森,所有的人都听出来了。   然后,有脑袋的人就知道关键点在哪里了。   在于宋繁花。   段萧发这么大的火,无非就是因为宋繁花。   而宋繁花是不是真的在云门发生了什么事,除了玉香,谁都不知道,当然,段萧也许不是在意这个,他在意的,是宋繁花对他的态度,也可能是因为这样的态度,让他意识到了宋繁花在云门发生过事情。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因为宋繁花。   风樱跑去找宋繁花,让她救她娘,宋繁花不想去找段萧,可她不能真的看玉香出事,她很烦燥,很纠结,她双手抱着头,不想听他们在自己耳边叽叽喳喳地说话。   宋明艳一把拉开她的手,瞪着她道,“你怎么了?真的在云门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事?你不对段萧说,总要对我们说啊。”   宋繁花深深吸口气,不能拿手挡头了,她只能面色泛白地看着眼前的人,说,“能有什么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宋明艳看她一眼。   宋昭昭也看她一眼。   风樱也看她一眼。   左雪也看她一眼。   然后众人一致地点头,觉得宋繁花确实是没事,段萧在发什么火?   风樱道,“你没事就去跟段萧说,跟他说清楚,我娘已经被他们拉下去了,”她急急地扯着宋繁花,把她往段萧的院子,其实也是宋繁花的院子里扯,边扯边说,“你跟段萧实话实说,说你没事,不然他会拿我娘开刀的,我娘是无辜的啊,你们吵架不能连累我娘啊!”   宋繁花无奈,被风樱推进门,看着段萧坐在椅子前看书,侧脸很冷,目光专注地落在书本上,他的旁边,一左一右地站着张三牙和沈九。   无方、夜辰、夜不鸣还有七非,去处置玉香了。   宋繁花站在门口,对段萧道,“玉香年纪大了,你打她那么多铁军棍,她会死的。”   段萧没抬头,只声音毫无起伏地说,“隐瞒主子,护主不力,这是她应得的惩罚。”   宋繁花道,“她不是你的人,也不是我的人,没有护主不力这一说。”   段萧依旧不抬头,就看着书本上的内容,不紧不慢地道,“入松漠岭前,她或许不是我的人,可入了松漠岭,她就与松漠岭同在,与金虎府三军同在,与段家军同在,去了云门,她就是为护你而存在的。”他忽地将书本一合,看向她,“你不想看她出事,就自己来说。”   宋繁花问,“说什么?”   段萧眯眼,“在云门,你被云苏怎么着了?”   宋繁花立马道,“我没有。”   段萧道,“那就过来。”   宋繁花站着没动,手在外人看不见的地方死死地按住了门扉,段萧见她久久不动,又重新拿起书本看,不再说话。   可他不说话了,宋繁花就急了。   宋繁花也担心玉香,又暗恨段萧这般逼她,她垮不过心中的那道坎,她的身子脏了,她不想染脏他,他明不明白?为什么非要逼她?宋繁花心里难过之极,可这个时候,又不容许她难过,她怒道,“我都说没事了,你到底还要我说什么?”   段萧又将书本合起来,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软软,人的嘴是能骗人的,我从来不听过耳的东西,而是看过眼的东西,你说没事,那好。”他将书本往旁边的桌子上一甩,冲她道,“你过来。”   说罢,等了半天,见她依旧站在那里死死地不动,段萧眼中的冷色一层一层地往下掉,他冷笑地道,“你说没事,这就是你说的没事?”他忽地伸手往桌上一拍,声音如冰,犀利而冷狠,“我不管你发生了什么事,只要你对我说,我都不会在意,可你瞒着我,抗拒我,你当我是什么?嗯?软软,我不想对你动粗,你实话实说,云苏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见她张嘴就要说话,段萧又道,“想好再回答我,你大概不会知道,我比你自己更懂你自己。”顿顿,又道,“我在意的,从来不是外在的东西,而是你的坦承和信任。”   说罢,看她一眼,又拿起书本看了起来。   但其实,段萧一个字儿都没看进去,他在逼宋繁花,逼她认清楚,他是她的男人,她可以跟他闹脾气、耍小气、无理取闹,可遇事瞒着他的这种坏毛病,她休想养成,一次都别想!   第252章 要他的命   宋繁花僵硬地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段萧一直都没看她,就低着头看书,张三牙往宋繁花身上看一眼,又看一眼段萧沉下去的冷漠的侧脸,沈九也看了段萧一眼,最后看向宋繁花。   二人都是段家军的老人了,十年前他们是跟段萧年龄一般大的,跟随段萧这一批的段家军都是自小与他一起长大的,感情亲如兄弟,他们既是打小与段萧一起长大,自然知道段萧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实在的,他们这些陪伴着段萧长大的人虽然敢在段萧面前打打闹闹,却不敢真的惹他。   但是,宋繁花就敢。   这一次,段萧是真的生气了。   沈九和张三牙对望一眼,双双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兴味之色,他们对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一点儿都不紧张,他们很想看看自家少爷真正发起火来是什么样子的。   二人看好戏地看着宋繁花。   大概觉得以宋繁花的个性,她会倔强着对着干了。   但事实上,宋繁花在与段萧对峙了将近有一个时辰后,迈开僵硬的腿,朝屋内走了来。   段萧听到了脚步声,捏着书页的手紧了紧,下一秒,他手中的书被人抽走,怀抱里投来温暖的樱花香,段萧眯眼深吸一口气,对沈九和张三牙说,“你们出去。”   二人抿抿嘴,听话地出去了。   出去后关上门,也没走远,就守在门外当门神。   宋繁花扑进段萧怀里,脸埋在他的胸口,双手紧紧地抓着他肩膀上的衣服,这么一刻,她窝在他的怀里,闻着这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松竹香,控制不住的就哭了出来。   段萧轻轻叹气,修长指腹挑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眉心揪起,“哭什么?我又没惹你。”   宋繁花隔着朦胧的泪雾看着他,咬唇道,“你放了玉香。”   段萧将她搂抱起来,垮坐在腿上,一只手扶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抬起来用袖子擦她脸上的泪,边擦边说,“那你对我实话实说,在云门是不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怎么这么多天才回来?回来后又为什么跟着十三飞骑去了京城,又去了九王府?”   宋繁花慢慢地攥紧了手指,她想别开脸不看他,可她知道这样做了,段萧又铁定要发火,她无奈,只能深深吸口气,让他抓不到把柄地说,“秦暮雪本来说好婚后带我们出城的,但婚后第二天,她没有出门,第三天她也没有出门,她刚新婚,我也不好意思去找她,就等到第四天,第四天她出来后说十三飞骑也在当天离开,让我跟她一起,我没答应,一来我跟她不熟,二来我也不想看到云苏,三来我也不想跟十三飞骑一起,我拒绝了她,可她说她嫁给了云苏,她怕去了九王府会伤害杜莞丝,她不是为了我而留我,是为了杜莞丝,她说等去了京城,见过杜莞丝,我想离开就离开,没人拦我,你知道我很喜欢杜莞丝,韩廖又对杜莞丝做了那件事,我其实也很想去看看她,但因为当时的情况,我没法……”   话没说完,段萧就打断她,“所以,因为杜莞丝,你去了九王府?”   宋繁花低声道,“嗯。”   段萧问,“看到了?”   宋繁花道,“看到了。”   段萧问,“她情况怎么样?”   宋繁花蹙了蹙眉,语调悲伤地说,“不太好。”   段萧沉默着没说话,只把她往怀里搂紧,抚摸着她的发丝说,“应该不会太好,她一念痴心地要嫁给云苏,可云苏不要她,她等了云苏那么多年,却被韩廖劫了糊,如今,又要面临云苏娶秦暮雪的打击,大概会一蹶不振。”   宋繁花道,“杜莞丝怀孕了。”   段萧一怔,飞快地抱着她的双肩把她推开了怀抱,他看着她,不知是喜还是惊,声腔都是颤的,“啊?”   宋繁花道,“杜莞丝怀了韩廖的孩子。”   段萧愣了几秒钟,反应过来自己确实没有听错后,忽地笑起来,他高兴地道,“韩廖这下子可不用再忧心了。”   这句话刚说完,宋繁花又道,“但是她打掉了,我去的时候她正在养身子。”   段萧脸上的笑戛然一止,表情有片刻的凝滞,很快的,他脸上覆了一层冷,声腔也带了冷意,“她竟然敢!敢把韩廖的孩子拿掉!”   宋繁花不知道怎么就被刺激了,她变得非常激动,一把推开他,怒视着他说,“被自己不爱的男人睡了,又怀了不被祝福的孩子,就不该存在,拿掉是明智的。”   段萧道,“可那是韩廖的孩子。”   宋繁花道,“那又如何,杜莞丝又不爱他。”   段萧眉头一蹙,他好像记得宋繁花一直都在撮合韩廖和杜莞丝,从衡州开始她就在布局了,上次听到说韩廖睡了杜莞丝,她也是欣慰的,可这个时候怎么又站在杜莞丝那边打抱不平了?   段萧搞不明白,但还是说道,“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一个生命,而且韩廖那般爱她……”   话又没说完。   宋繁花异常激动地大吼,“就因为他爱,他就要把杜莞丝拉到地狱吗?”   段萧一怔,“你……”他抓住宋繁花的手臂,问她,“你怎么了?”   宋繁花甩开他的手,说,“我没事。”   段萧又去抓她,抓到后才发现她此刻的手都是冰凉冰凉的,段萧一惊,赶紧把她的手包裹住,放在怀里暖着,边暖边问她,“你之前不是一直都很希望韩廖与杜莞丝在一起吗?杜莞丝怀了韩廖的孩子,这不是皆大欢喜的事吗?他们会因为这个孩子在一起,一方面结束了杜莞丝的痛苦,一边面也结束了韩廖的相思,杜莞丝打掉孩子你不气愤吗?纵然她不喜欢韩廖,可到底这是一条生命,就算你不考虑韩廖,可依你善良的心性,知道杜莞丝杀了一个小生命,你定会责备她的,可如今,你的反应让我很不解。”   他伸手要支起宋繁花垂下去的头。   宋繁花一把扯开他温暖大掌的钳制,双手按住拼命蹦跳的额头青筋,她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可她怎么能冷静?   她说的其实不是杜莞丝,而是她自己。   杜莞丝确实怀了韩廖的骨肉,而她……   宋繁花掩面哭起来,哭的那般伤心绝望,看的段萧的心一抽一抽的,他抱住她,心疼地轻哄着,“你别哭,我不说了就是,打就打了,没说她不对,也没说你不对。”他低头吻吻她的脸,又去轻啄她眼上的泪,“乖,不哭了。”   宋繁花也不想哭,不想掉泪,尤其不想在段萧面前哭,可她没办法控制,她没办法,那眼泪就像断了线的水珠一般,直刷刷地从天空上砸下来,砸在了衣服上地上,也砸在了段萧的心里,把他的心砸的鲜血淋漓,她是满脸的泪,他是满心的血,段萧见宋繁花哭的越来越凶,心越来越疼,他一边伸手擦,一边用嘴吻,一边又好话歹话恐吓的话说尽,哄着她。   最终,宋繁花的哭声歇了下来,抽噎地看着他。   段萧叹一声,看一眼她红起来的眼眶,轻啄了一下她的唇,抓起她的手放在心口,闷闷地说,“软软,不哭了,你再哭下去就是要我的命。”   宋繁花眼眶又湿了,她想,这都要你命了,往后你若知道了,那你要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宋繁花忍着心底的刺痛,软糯地说,“抱抱我。”   段萧闻言一笑,结实有力的双臂将她紧紧掳住,又双臂使力将她托起,大步往卧室走,进了门,段萧将宋繁花放在床上,低头去吻她,宋繁花想别开脸,可在段萧温柔似水的目光里终究没动,任他吻上自己。   段萧吻了很久,吻着吻着手就开始在她身上作乱。   宋繁花按住他的手,气息微喘地道,“我真的好累,让我睡一会儿。”   段萧笑着松开手,支起身子看着她,眼神里密集着纵容与宠溺,他伸手揉揉她的头发,又捏了捏她小鼻头,笑着说,“你睡吧。”   他拉开薄毯盖在她身上,看着她。   宋繁花道,“我都跟你说了,你把玉香放了。”   段萧道,“我会放了她的,你安心睡觉。”   宋繁花唔一声,身子往床内一翻,用背对着段萧,又拉紧了薄毯裹在身上,闭上眼睛,装睡。   段萧一直坐在床沿,安静地看着她,看了一会儿之后他站起身,轻步地走出去,出去后,那脸上的笑倏地敛起,眉目里掩着极为阴沉的气息,他拉开门。   门外站着张三牙和沈九,二人听到开门声都往门口去看,看到段萧满身阴霾地站在那里,那身上沉黑的气息几乎把日月都要吞噬了,二人心中一惊。   张三牙问,“少爷,出什么事了?”   沈九挑了挑眉,往段萧身后看一眼,没看到宋繁花,就问,“少爷还没把你媳妇搞定啊?”   段萧抿着薄唇,走出来,将身后的门小声地关紧,他抬头看着松漠岭上空的天空,静默无声,很久之后他才收回视线,对沈九道,“去把无方他们喊回来,不必对玉香行刑了。”   沈九二话不多说,直接点头,“嗯”一声。   转身离开的时候,段萧又道,“喊了人后去书房,有事与你们说。”   沈九眯了一下眼,哦一声,走了。   段萧又对张三牙道,“去把段家军都叫到书房。”   张三牙咦一声,大概是对段萧这般郑重其事的命令十分的不解,却也不敢多问,应一声,下去喊人。   段萧在院中又小站了一会儿,离开前往身后的门上看一眼,最终,没再多留,走了。   段萧去书房,等段家军。   而在等段家军的这个时间段里,他写了一封信,信是给轩辕凌的,信写好后段萧叫回飞天猫,让天飞猫去传信,因为时间紧迫,轩辕王朝又与云王朝相隔甚远,段萧让飞天猫务必最迟在明天夜里就要把信送到轩辕凌手上。   飞天猫接了信,见段萧这般郑重命令,自然不敢耽搁,立马走了。   其实,轩辕凌是段萧最后的一步棋,这步棋之所以埋下来,是因为他也很懂未雨绸缪的道理,而又被埋在最后,那是因为段萧根本没打算用。   不管云苏有多强的势力,他都不惧怕。   之所以去云门,之所以去天壁山,之所以答应与秦陌比武,不是因为他想阻止云苏,而是他要摸清楚云门十三骑的真正实力。   秦陌手上握有问天剑,那么,他必是问鼎峰之人。   而很可能,他是问鼎峰的下一个传人。   问天剑不是一般的剑,它是有灵性的,不管是剑无涯还是在剑无涯之前的青锋,他们都是被问天剑选中进而能打开问天剑第二层冰鞘,真正唤醒问天剑的人。   所以,秦陌能拥有问天剑,那天他也确确实实打开了问天剑的第二层冰鞘,唤醒了问天剑,那么,他就是问天剑选中的继承人,既是问鼎峰的下一个掌门人,秦陌就不会参与到云王朝的战乱杀伐中去,他身负剑宗传人的重任,又担当云门十三飞骑的统领,自没办法二顾。   那么,要怎么办呢?   要么卸掉剑宗传人的重任,要么把云门十三飞骑带出云门,归另一个强大的人所有。   要卸掉剑宗传人的重任,得先找一个让问天剑认可的人,这个人可不好找,也许十年二十年都找不到。   可能收服云门十三飞骑的人,就好找多了。   比如,云苏。   云苏能与秦暮雪交好,还能一交好就这么多年,大概不是单纯的朋友这般简单,而秦暮雪,身为云门秦府的二小姐,却去混迹江湖,怎么听就觉得不可能。   外界传言,秦暮雪去混迹江湖是没有得到秦陌的容许,曾一度把秦陌惹火了。   可到底是不是这个情况,只有他们兄妹二人知晓。   段萧没去云门之前,对这些事都没有多想,去了一趟云门之后,他就不得不多想了,由一想二,由二想三,最后所有的思路都清晰了。   十年前,或许更早之前,秦暮雪混迹江湖,不是去玩的,而是去找能力强大,可以收服十三飞骑的人。   然后,她选中了云苏。   而后来,秦陌为什么又弃了云苏,选了莫志诚,这就不知道了,秦陌当年不惜逼死莫志诚也定要让他娶秦暮雪的内幕怕不是因为玉裳那么简单。   那么,莫志诚死了,他的接班人没了,怎么办呢?   秦陌其实可以让十三飞骑中最强的人来当这个统领,但他没有,那就说明,要么这些十三飞骑中的人没一个是他看得上的,要么是他有别的想法,就是让云门十三骑走出云门,发挥出他们真正的作用。   而这一点儿,唯有云苏能给。   但云苏没要,十年前没要,十年后依旧没要。   秦陌没法,只能让自己去。   而秦陌这么急切,很可能是问鼎峰出了什么事,他得离开,得去问鼎峰,所以设计让云苏无法选择,只能走这一条路,娶秦暮雪,得云门十三骑,如此一来,云门十三骑有了新的天空,秦暮雪也有了心甘情愿的归宿,而云门十三骑,传承于秦,兵种奇绝,是古老帝王座下的飞骑,千百年后,又重新回到帝王座边,也算是一桩幸事。   那么,云苏明知道有了十三飞骑,一举就能拿下松漠岭,他却先回了京,这就很不符合逻辑了。   所以,只有一种解释,就是,云苏要在京中大婚。   当然,是大婚,也是陷阱。   段萧想到这里,嘴角冷冷地勾起,闭着眼靠在椅背里,双手抱肩,手指在臂膀上很有节奏地打着拍子,他在全方位地思考云苏回京的用意,虽然他敢百分之百地肯定云苏回京就是要给秦暮雪一个大婚之礼,却也不能把想法吊在这一根线上,或许还有别的,而若是大婚,这么一个好的时机,云苏定会猜到他会突袭,如今京中是空的,东西虎军驻扎在枫林凹,金虎符三军一出,东西虎军就没办法再去顾及京都,虽然京中有十三飞骑,可十三飞骑再神,那也是人。   而在段萧的棋盘上,有一个人还没来,那就是张施义。   张施义手中的兵,可是与段家军有着同等威名的黑军,光听名字就知道这些士兵不同凡响,而黑军这个词也不是凭白无故地冒出来的,而是挣来的。   原来的衡州,黑军是兵种之首,段家军其次,岳家军第三,这三家的军队经常一起操练,被当时的衡州百姓们戏称为三贵军。   后来段宗铭战败后,这三家的兵都销声匿迹了,但其实,他们没死没走也没离开,只是在无人的地方磨练自己,提升自己。   张施义一直被段萧放在外面,一是保存实力,二是在必要的时候,配合战况,做出最有利的攻击策略。   原本段萧要实行内外夹击策略,就是把云苏引进松漠岭,实行内外包围,但张施义一直都没赶到京城,所以他就等,如今,十三飞骑既出了,这一策略就得改变,不然到时候没夹击到敌人,倒让自己埋坑填了自己,这就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得不偿失了。   那么,松漠岭的这一棋局散了,要在哪里设局呢?京城!   段萧停住手上的动作,睁开眼。   眼刚睁开,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   段萧往门口看过去,低声说,“进。”   无方走进来,夜辰走进来,沈九、夜不鸣、七非、张三牙、还有后面跟着的段家军,足足有一百人,全都跟了进来。   还好这里是城主府,书房够大,不然真装不下这么多人。   段萧看着面前的人,对他们说,“我回来的那几天,已经对你们都说过云门十三骑的能力,他们的坐骑与寻常坐骑不同,他们训练的方式与寻常士兵练兵的方式不同,是以,造就了他们无与伦比的兵种优势,但既是人,就有弱点,我在天壁山破了司三的马兵,闯了慕程的龙阵,又捣毁了楚木的虎林,虽然剩下的人在这三人败倒之后消失了,但我能十分确信,十三飞骑的兵种,来源十二生肖,那么,想破他们,只要能找到十二生肖的相克之物,再进行排兵布阵,就必能攻克。”   他抬头看着众人说,“给你们二个时辰,去找突破之法。”   无方道,“十二生肖只是十二个兵种,还有一个兵种呢?”   段萧道,“那一个兵种是什么,我不知道。”   无方眉头一蹙。   沈九道,“没关系,能破一个是一个。”   七非道,“少爷既然破了马兵、龙阵和虎林,那这三种兵我们就不再畏惧了。”   段萧道,“理论上是这样,但云门飞骑能被人传的神乎邪神,必不会这般简单,所以,很可能下一次你们对上,便又是另一番景象了,所以,别大意。”   七非道,“明白。”   张三牙咬着糖,笑着说,“能与传说中的最强兵种对战,想想都兴奋啊。”   夜辰抱臂看他,“你这么兴奋,要不,你去打头阵,反正你有天生护盾,到目前为止,你的护盾从没被人破过,我也想看看,这传说中的十三兵种有没有那本事破了你的护盾。”   张三牙一噎。   七非附和着笑道,“这个想法不错。”   夜不鸣也道,“不错,可以去试一试。”   沈九也道,“我也想看看到底是十三兵种强,还是你的护盾强。”   无方也笑着应和,后面站着的那些段家军也起哄地应和,一时,整个书房都是点头说不错的声音,这声音几乎要把张三牙淹没了,他简直吓死了,在看到段萧竟然认真思索起来的样子时,他愁着脸冲到书桌前,冲段萧道,“少爷,你可别他们胡说,我一个人哪抵得过云门十三骑啊!”   段萧抬头看着他,笑着说,“可你的护盾又不是一个。”   张三牙脸一垮,“少爷!”   段萧道,“我让无方明天多给你准备点糖,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   张三牙,“……”   无方接话道,“我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口味的,少爷交给我就是,我保准买来的口味让他吃的舒爽。”   张三牙瞪着无方。   无方耸耸肩,一脸“这是少爷的吩咐,你难道想违抗”的表情。   张三牙愁死了,这就叫祸从口出。   段萧命令完事情,挥手让段家军走了,无方留下来,段萧又坐了一会儿,回卧室,他本想着宋繁花若没睡,喊她一起去找韩廖,可一进卧室,竟然发现宋繁花不见了。   段萧心一惊,飞快地走出来,大踏步地往宋明艳的院子里去了,结果,宋明艳也不在,他又去宋昭昭的院子,宋昭昭也不在,段萧想了想,去冬青的院子。   冬青倒是在,但宋繁花不在她这里,段萧一见宋繁花不在,转身就走,温千叶喊住他,“找宋繁花?”   段萧道,“嗯。”   温千叶说,“在风樱的院子里头,我刚从她院子里看完玉香回来。”   段萧眉头蹙蹙,没应话,走了。   宋繁花确实在风樱的院子里,而除了她外,风樱的院子里还围了很多人,左雪在给玉香看伤,本来韩稹的医术是最好的,但他是男子,玉香是女子,玉香伤的又不是衣服外面的地方,而是衣服里面的地方,一般打军棍都是木棍,可段家军中的军棍都是铁棍,玉香虽然有武力,可施打此军规的不是旁人,是段家军的人,还是无方、夜辰、七非、夜不鸣他们,可想而知,玉香伤的有多重。   风樱看着自己的娘被段萧打成这样,心里就把段萧记恨上了,因此,段萧一来她就没对他摆好脸色,他要进来看玉香的伤势,风樱拦住他,不让他进。   段萧瞅着她,没什么情绪地道,“不让我看你娘我便不看,我是来找软软的。”   风樱气急,“再怎么说我娘也是长辈,你怎么能说打就打?”   段萧道,“做错了事,不该处罚吗?”   风樱哼道,“是不是真做错了事,还是你借题发挥,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段萧道,“对,我很清楚,所以,她受的当之无愧。”   风樱一噎。   段萧又道,“她没护好主子,让主子遭了厄,却还想着隐瞒,打她几军棍已经很轻了,照我段家军的家法,她受了军棍若没死,还得受剔骨之痛,我看在软软的面上饶恕了她,你该偷着乐才是,还敢跑到我面上要说法,你要哪门子的说法?”   段萧说罢,面无表情地道,“让开。”   风樱被他无情的话和凛冽的气势横扫的下意识的就退后一步,这一步一退,段萧就看到了里面的情形,还有听到了声音往门口走来的宋繁花。   段萧看一眼宋繁花,径自走进去,走到她身边后拉住她的手,把她拉出了卧室,但他没离开,就紧紧牵着宋繁花的手,站在了院子里。   院子里还有几个人,玉香刚被抬回来那会儿,这个小院堆满了人,肖雄、肖璟、薛少阳、薛凌之、田家严、王朔等都来看过,看罢又都回去了,此刻不放心还留在院子里的,还有元丰、马怀燕、刘大刀、容楚,他们四个人是男人,不方便进内室,就留在了外面。   元丰、马怀燕看到玉香被打成那样,二人心中也有气,不想跟段萧说话,索性板着脸,不搭理他。   容楚倒是走过来,与段萧说着话。   说话其间,自然提到了他这一做法的不对之处,段萧没争辩,也没解释,只是拿起宋繁花的手把玩,垂下的睫毛长长地覆住了他眼内的阴森狠戾,玩了一会儿之后,他对容楚说,“做错了事就要罚。”   容楚道,“那也不用罚这么重,你那是把玉香往死里打。”   段萧道,“不痛她怎么长记性。”   容楚不解地看着他。   宋繁花抬起眼,虽然刚刚哭过,可此刻眼睛没有一点儿红肿之意,大概是用了药,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盈盈地望着他,望的段萧又痛又甜,她受了委屈,不愿意跟他讲,她怕他伤,怕他痛,可他更怕她痛,他刚刚逼问她,是因为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后来就猜到了。   那么多天没见,他想她,她也定然想他的,若是以往,城门口她看到了他,不等他伸手她就扑上来了,可这一次,她非但没扑,连他伸手她都视而不见,她抗拒他,不让他碰。   虽然因为他的强逼,他能碰她了,她却下意识的躲闪,僵硬,不知道她自己有没有发现,反正他是发现了。   而这种反常的举止只说明一点儿,那就是,她在云门,被云苏碰过。   之前因为柳绍齐,在她的第一次的时候,她推开了他,虽然他当时很生气,可后来想想,那个时候她不是嫌恶他,她是嫌恶自己。   后来,她屡次被云苏骚扰,她越发滋生一种自己配上他的卑微感来。   她看着欢乐、调皮、对什么事都了然于心、运筹帷幄,其实,她很脆弱,因为脆弱,她怕失去。   她想把最好的东西给他,她的第一次,她的爱,她的欢乐,她所知道的一切,她给了他所有,却还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她说容欣好,她说风樱好,那是因为她们身边没有蜂蝶,她们没有被别的男人碰过,沾染过,可她如何能知,他爱她,哪怕她沾染了数不尽的凌辱,他也爱她要她,他不爱她们,就算她们高洁如新,他也不屑一顾。   无非是被云苏睡过而已,她难以启口,他就不让她开这个口,她不愿意说,他就装傻不知道,最多是,他杀了那个男人。   段萧把宋繁花的手指拿到唇边吻了一下,也垂眸看着她,眼中没了阴森狠戾,蓄了一丝温柔浅笑,对她道,“不是说累了,怎么又跑来这儿了?”   第253章 双灵开解   宋繁花盯着段萧眼中的笑看了一秒钟,随即又撇开视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我躺了一会儿,担心玉香,睡不着,就过来看看。”   段萧道,“答应了你放了她就会放了她的。”   宋繁花道,“嗯。”   段萧看着她问,“现在还想不想休息?”   宋繁花摇摇头。   段萧拉着她往院子一侧的花亭走,边走边说,“不想休息我们就来说说事。”   宋繁花还没来得及问什么事,段萧又扭头冲站在院子里等着里面卧室传来玉香消息的元丰和马怀燕说,“你们也来。”   说罢,也不管元丰和马怀燕来不来,直接拉着宋繁花进了花亭。   把宋繁花安置好坐下后,他又让无方去喊韩廖。   无方应声下去。   元丰和马怀燕在院子里僵持了一会儿,还是抬步迈进花厅。   容楚想了想,也跟着走进花厅。   花厅不大,但也不小,桌子虽然就一张,可椅子就多了,宋繁花和段萧是挨桌边坐的,元丰进去后扫了一眼屋子,挑了个贵妃榻坐,马怀燕坐在他的不远处,容楚挑段萧旁边的位置坐。   坐好,元丰开口就问,“叫我们做什么?”   段萧道,“也没什么重要的事,玉香受伤,想来很想看一看风泽,风泽呆在九王府也有很长时间了,原来你们没有进京,风樱也没带元喜回来,我也不好去九王府要人,现在倒是很好的机会,但玉香受了伤,风樱又离不开,只有请你们二位去九王府把风泽带回来了。”   宋繁花眉头一挑,顷刻间就抬眼看向段萧。   段萧笑着看她。   宋繁花眯眼,“你故意的?”   段萧装傻地说,“什么故意的?”   宋繁花抿嘴,瞪着他,“你让无方他们把玉香打那么狠,除了你说的处罚她护主不利外,其实最终的目地就是让元丰和马怀燕他们有合理正当又不被怀疑的理由进京,上九王府。”   段萧挑眉,伸手揉了揉她可爱的小脑袋壳,笑着说,“是这样没错。”   元丰插话道,“如此说来,你让我们去九王府,就不是单纯接回风泽这么简单了。”   马怀燕道,“若只是让风泽回来,有玉香受伤的借口,一封信过去风泽就绝不会在九王府多留,何以让我们亲自去。”他眯眼看着段萧,对他道,“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段萧道,“云苏去云门借了十三飞骑,第一时间没来攻松漠岭,却是回京,那就代表着京中有比攻下松漠岭更为重要的事,当然,他手握十三飞骑,随时都可拿下松漠岭,他不着急,这也能理解,但不管怎么说,他回了京,就定然代表京中有事,而这件事,”他顿顿,扭头看向宋繁花,轻声道,“你来说,是什么事?”   宋繁花默默地抿了抿嘴,出声说,“大婚。”   元丰道,“谁的大婚?”   段萧说,“云苏与秦暮雪的。”   马怀燕不解地道,“他们不是在云门成亲了吗?”   段萧冷笑地勾了勾唇,“云门是云门,京城是京城,云苏贵为王爷,娶了正妃,焉能不让京城的众贵勋们知道?他在云门娶秦暮雪的内幕只有我们知晓,京城的人却不知晓的,而他与秦暮雪在云门的大婚也只有我们知晓,京城的人也不知晓的,所以,为了他自己的脸面,为了秦暮雪的脸面,他都要在京城办一场盛大婚礼的。”   元丰点点头,颇为赞同地道,“以云苏的身份地位,他确实得顾全这个。”   那么,问题又来了。   云苏大婚,段萧却把元丰和马怀燕派过去找风泽,风泽与云苏是表兄弟关系,就算这层表兄弟关系不太和谐,可到底是血脉牵连的,遇到云苏大婚这种喜事,风泽即住九王府,必然要参加,元丰和马怀燕一去,肯定也会被邀请入内。   元丰忽然一笑,拍着贵妃榻的栏杆笑着道,“真是好计策!”   马怀燕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弯弯道道,大为感叹地道,“这等诡异心思,真不是寻常人能有的。”   段萧没应他们二人这话,只手指搓了搓桌面,眸底淌过地狱般森冷的杀气,他说,“你们二人去九王府,不必做太多事,时刻关注云苏的情况,牵制住九王府内的势力,不要去碰十三飞骑,也不要招惹他们。”   元丰道,“不会招惹的,我们就是想招惹也招惹不起啊。”   马怀燕点头,表示深以为然。   段萧道,“今日不要离城,明日再去。”   元丰眉头一挑,问,“为何?”   段萧道,“云苏大婚,苏八公要去主婚,苏进和苏昱要去参加婚礼,我如果没有猜错,这个时候他们正在营帐内布战,好能在天黑以后赶回京城,为了不与他们碰上,你们明早再走。”   元丰道,“好。”   马怀燕也道,“好。”   元丰起身,拍拍衣服袖子,说,“我去看看元喜。”   段萧嗯一声,元丰起身离开,马怀燕也跟着离开,他们二人走出去后,碰到韩廖和无方,彼此打了声招呼,各往各的方向去了。   韩廖来到花厅,刚走上石阶,还没坐,就冲坐在那里的宋繁花问,“你去九王府,有看到莞丝没有?”   宋繁花顿了一下,轻声说,“看到了。”   韩廖垂放在身体两侧的手指微微捏紧,他低垂下眼,走进来,随意找了个贵妃榻靠上去,然后深吸一口气,低声问,“她还好吗?”   宋繁花看他一眼,抿嘴不语。   段萧也看了韩廖一眼,拎起桌上的茶壶,默不作声地开始倒茶,倒罢之后,先给宋繁花端一杯,亲自递到她手上,看她接过去,喝了,他才又把剩下的茶杯分配给韩廖和容楚,自己留一杯,摆放在桌前,他看着从微小的瓷杯口里袅袅腾起的薄白的水雾,眉梢掸了一下,说,“我就是为这事儿找你来的,我觉得,你去一趟九王府比较好。”   韩廖一听,正准备去端茶杯的手一顿,脸色忽地大变,他眯着眼问,“莞丝出了事?”   段萧道,“我不清楚。”   韩廖看向宋繁花,宋繁花毫不隐瞒地说,“莞丝怀孕了。”   韩廖一怔,先是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莞丝不爱他,怎么可能会……而且那天,他用了那样的方式占有她,她该对他是有恨的,断不可能会让自己怀上他的孩子,可看宋繁花的表情,也不像是说假,当然,她也没必要对他说这种假话,那么,是真的吗?   韩廖一瞬间只觉得心在翻腾着飞翔,凭生第一次觉得,宋繁花的声音这么好听,简直动听极了,他伸出去端茶杯的手还搁在半空中,此刻僵硬着,颤抖着,随着心灵一起无法克制地喜悦着。   可是,这股喜悦刚被他抛到头顶,抛到全身,宋繁花又来一句,“不过,我回来的时候她正在养身体,听说是小产了。”   小产。   这个词一过耳,韩廖当头就是一棒敲来,他耳朵一阵轰鸣,眼睛猛然张开,瞳仁紧缩,急遽的一张一合下,那漆黑的眼中凸显出了血丝,半晌,他似乎反应过来他听到了什么,手臂往下一沉,原本的喜悦也消失的荡然无存,他紧了紧声腔,一字一句地问,“你刚说什么?”   宋繁花又重复一遍,“莞丝小产了,正在养身体,她情绪不好,原本可能在等云苏回去安慰她,可云苏回去后忙着娶秦暮雪的事,也没管她,她的状况实在不太好。”   韩廖这次听清楚了,小产,是小产还是故意,韩廖很清楚,他刚刚有多欢喜,这会儿就有多愤怒,杜莞丝竟然敢拿掉他的孩子,这个该死的女人!   韩廖猛地收回手,转身,带着冷漠的气场离开了。   段萧知道他要去哪儿,没喊,也没管。   宋繁花也知道依韩廖的脾性,绝对要冲到九王府去找杜莞丝,好吧,她其实是真的很想让杜莞丝跟韩廖在一起,云苏不会给杜莞丝爱,如今他娶了秦暮雪,连正妃之位也给不了她,她的出路不在云苏那里,只在韩廖这里,不过,他们之间的事情她也管不了了,她都自身难保了。   宋繁花垂下眼眸喝茶。   段萧看她一眼,伸手拿开她的茶杯放在桌上,圈住她的腰,将她抱到怀里。   容楚脸一红,轻咳一声,原本是要提示段萧注意点儿,这里还坐了一个大活人呢,可段萧听到了他的声音,扭过来头,看到他,不满地蹙眉,“你怎么还坐在这儿?”   容楚一霎间无语之极,很想咆哮一句,“我一直坐在这儿的好吧!”   段萧说完那句话,又扭过头去,冲宋繁花小声地说,“累了没有?我们回去休息?”   容楚想要咆哮的话就那般僵死在了嗓眼儿里。   无方站在一边,看到容楚异常难看的脸,他无声地笑了一下,等到容楚恨恨地起身,大步离开后,他也退到远远的地方去了。   一时,不大不小的花亭里就空了下来,只有段萧与宋繁花两个人。   宋繁花转头看着面前的男人,默默地伸手推开他,要站起来,并说,“不累,我想进去看看玉香。”   段萧眼神一沉,强硬却又不动声色地将她的抗拒化为乌有,他抿起薄唇,嗓音低沉地说,“不累就陪我在这里坐一会儿,左雪还没出来,就说明她还在给玉香看伤,你这会儿进去了也帮上忙,若真不放心,就在这里等左雪出来,到时候你好好问问她玉香如何了。”   宋繁花不想呆在他的怀里,闻到他的气息她就想落泪,可玉香这个借口用不了,她又不想回去,一时焦燥之极,猛地,她想到什么,仰脸问段萧,“你看到城主府主殿的那个卧室里苏项双灵位下的那个人了没有?”   段萧摇头,说,“没有。”   宋繁花蹙眉“嗯?”一声,“是没看还是没看到?”   段萧道,“没看。”   宋繁花问,“为何?”   段萧道,“得有金书玉册。”   宋繁花了然,从袖兜里取出金书玉册,推开他的手站起来,把金书玉册递给他,说,“现在就去看。”   段萧眯眯眼,看了一眼递在眼前的金书玉册,又看了一眼明显与他保持了一定距离的宋繁花,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他没表现,只扭头冲门口喊一声,“无方。”   无方立刻走进来,“少爷。”   段萧道,“守在这里,等左雪给玉香看完伤势,你再来汇报我。”   无方道,“是。”   段萧站起身,接过宋繁花手中的金书玉册,装进自己的袖兜里,往外走了。   宋繁花顿了顿,也跟上。   就在段萧与宋繁花二人一前一后地往城主府的主殿去的时候,宋阳带着方意瑶、霍海、叶知秋来到了西方极乐园里苏项的另一个灵位前。   方意瑶从进了松漠岭开始,头就日夜不停地疼,叶知秋早先的时候在宋阳的东风院里用祖传的般若一字咒治好了方意瑶的头疼症,方意瑶的头疼症是病理性的,半遗传性,非外力所使,叶知秋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她的头疼症治好的,当然,既治好了,就没有再复发的可能性,是以,方意瑶一进松漠岭就又开始头疼,必然不是因为身体原因。   叶知秋以佛光探路,探到方意瑶的脑海里有黑气,而在琼州,他给方意瑶治头疼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她脑海里的这一股黑气,他就把这一奇怪的现象说给了宋阳听,宋阳听罢,沉吟了很久,才慢慢地说,“这就是她头疼和失忆的根源。”   叶知秋不解。   宋阳看他一眼,说,“你住在一叶知秋阁,传承的是佛门所学,那你有没有听过千百年前的魔帝梵尤?”   叶知秋道,“听过。”   宋阳很坦白地说,“这黑气就与梵尤有关。”   叶知秋一愣。   宋阳扶着方意瑶,抬起眼看向半空中的某个点,思绪似乎回到了十年前,他眼中落了一丝悲伤,沉重地说,“当年我大哥和大嫂就是在这里命丧黄泉的。”   叶知秋蹙眉问,“方……呃,娘的失忆与那有关?”   宋阳道,“极有关系。”   宋阳原本没有跟叶知秋说十年前的事,但现在不得不说了,十年前的故事虽然很血腥,可一点儿也不长,从战争开始到战争结束,才统统不过三天,而松漠岭的十载繁华也在那三天后彻底地划上了句号。   宋阳讲的很慢,叶知秋听的很认真,听到月离拔簪为剑时,他微微地挑了挑眉,而听到后面,他又若有所思起来,等宋阳讲完,叶知秋抬手一记佛光飞出,直袭上西方极乐牌匾另一边摆的端端正正的苏项的灵位,而在佛光没入灵位的顷刻间,段萧也以段家血脉开启了金书玉册。   金书出。   玉册开。   佛光引路。   段萧还没来得及用上异术,整个人就似被一股大力吸附,往大床上摆的那个灵位飞去,段萧脸一沉,宋繁花飞快地伸手去抓他,结果,抓住了他,却没能阻止住那股大力吸附的力量。   段萧扭头冲她严肃地说,“松手!”   宋繁花摇头,“不行。”   段萧又说了一遍松手,宋繁花固执不干,紧紧地抓着他不丢,段萧无奈,见她那般担心自己,也实在狠不下心推开她,他若真出了事,他是决不会放她一个人在人间的,人间有云苏,他怎么可能放心?他宁可让她跟他一起走黄泉,也不会把她放在人间任云苏欺凌,段萧反手一拽,将宋繁花拽到了怀里,而这么一松懈,二人就呈一边儿倒的趋势,被莫名的力量吸进了苏项的灵位里,眼见着眼前的黑暗越来越近,宋繁花灵机一动,魔龙令瞬间出手。   段萧一惊,大叫,“别!”   可惜晚了,魔龙令一出,那股力量骤然一散,接着就有一道笑声传了开来,那笑声很低,可段萧听到了,宋繁花也听到了,因为当初在琅海取这个魔龙令的时候,他二人都滴了血在里面,是以,二人都听到了那个魔的声音,他说,“终于等来了。”   这句话音落,魔龙令神秘地从宋繁花的手中消失了,与此同时,那摆在主殿大床上苏项的灵位也不翼而飞。   宋繁花怔愣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   段萧伸手摸了一下头,往后坐在了床上。   宋繁花眨眨眼,此刻她才道,“糟了,我以为魔龙令能让他退却,却没想,魔龙令是他一直等的脱魂之物。”   段萧屈起一条腿,半是懒散半是随意地斜靠在床柱上,对她问,“你知道苏项的双灵位里住的是谁?”   宋繁花收起手,抱起双臂,眯着眼看他,“你不是也知道吗?”   段萧忽地一笑,他扬扬眉,出口道,“我知道是因为我段家家族谱上有双灵位的记载,还有很详尽的仙魔时期的那一场大战,魔帝梵尤的由来,以及,他是如何死的,当然。”他换了一下姿势,让自己更舒坦地靠着,对着宋繁花伸手,示意她到他怀里来。   宋繁花摇头,不干。   段萧一把扯起床上的单子,卷住她的腰,将她扯进了自己的怀里,宋繁花挣扎,段萧笑着任她挣扎,然后身体一点儿一点儿地发生着变化,宋繁花感受到了,倏地安静地不动了。   段萧轻轻一笑,低头冲她雪白的耳朵呵气,嗓音暗哑低沉,“怎么不蹭了?”   宋繁花翻白眼瞪他。   段萧哈哈大笑,一把抱住她滚到了床上。   宋繁花大惊,抬腿就踹他,“这是死人床!”   段萧斥她,“瞎说。”低头就去吻她的唇,宋繁花别过脸不让他吻,段萧强硬地把她的脸又扳回来,霸道蛮横地吻上去,然后撬开牙关,攻城掠地。   绵长的一吻结束,段萧薄唇贴着她的,一边舒爽地摩挲着,一边轻声道,“我们段府族谱上有专门一本书是写梵尤的,而双灵位这个词也是我娘说的,她教我开启金书玉册的时候就说过,梵尤肉身虽死,可灵魂没灭,存在天地之间,但人鬼他都不能附,是以,只能借灵位而生。”   宋繁花眯眼,“但你之前跟我说,双灵位是你们段家祖先才有的。”   段萧笑道,“是。”   宋繁花道,“那梵尤怎么会也有?”   段萧道,“大概是双灵位也是一种术法,而梵尤恰巧又会。”   宋繁花道,“这种解释让人难以信服。”   段萧道,“我也不怎么相信,可先祖们的事,哪怕有后史资料记载,也不一定是真的,再者,梵尤是千百年前的魔物,我段家祖谱上有他的记载,虽然记载的很详尽,可也不一定句句属实,所以,就不要去追究那么多了,反正也与我们无关。”他拍拍她的脸,低笑地道,“今晚我们就睡这里吧?”   宋繁花吓一跳,慌忙说,“我不要!”   段萧诱惑地道,“你不想看看梵尤是不是真的借助魔龙令脱离了灵牌,化为人,从这里走出来?”   宋繁花白着脸说,“我不要看。”   段萧无奈,叹一口气,抱起她说,“那好吧,不睡这里我们就回自己的卧室睡。”   宋繁花经过这一惊一乍的事情,心里是七上八下地打水,又想到月离当初在她的心湖里与她说的话,她只觉得一股冷意从后脊背蹿了起来,梵尤若真没死,这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因为一颗心吊在这上面,也就忘记了自己因为不想回去才来这里的,当被段萧放在了床上,她还惊魂未定。   段萧眯了一下眼,脱掉外衣,放下床幔,上床,将她抱住。   段萧有大半个月没碰宋繁花了,刚刚又受了她的刺激,是以,一抱住她,身体就亢奋了起来,可他不敢动,他静静地观察着宋繁花的脸,凑上薄唇吻了吻,她没抗拒,也没躲闪,段萧大胆了一些,手伸进她的衣服里,宋繁花依旧没抗拒没躲闪,段萧打开她的腿,宋繁花猛地惊醒,嘶声大喊,“不要!”   段萧气息一沉,伸手抹把脸,飞快地拉起被子盖住她,将她连人带被地抱住,拍着她的肩膀轻声哄着,“没碰你,不碰你,乖,闭眼休息一会儿。”   宋繁花怔怔地看着他,有那么一刻,她觉得段萧是知道了,可又觉得不可能,她很是难堪地别过脸,把脸枕在了被子上。   段萧心里空落落的,以前不管怎么闹,她睡觉的时候都会枕在他的怀里,枕在他的心口,现在她不枕了,他的心就好像没了地方安置。   段萧伸手摸摸宋繁花的头发,大掌在她小脑上拍了拍,拥住她说,“软软,你要记着,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发生了何事,你都是我的女人。”   ……   叶知秋的佛光飞出,段萧手中的金书玉册开启,因为魔龙令的关系,段萧与宋繁花没有被吸到黑暗里,可宋阳、方意瑶、霍海、叶知秋就没这么幸运了。   他们四个人,随着那道声音的消失,随着魔龙令的消失,一并地消失在了西方极乐园的牌匾前。   第254章 血腥之路   宋阳这辈子经历过的最痛的事发生在松漠岭,经历过的最奇异的事也发生在松漠岭,要说他这辈子最难忘的是什么,一是月霜,二是梵尤,当然,他难以忘却这二人,不是因为他对他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感情,只因这二人都非人类。   月霜是神,梵尤是魔。   一个死了,一个却活着。   宋阳不知道梵尤在哪里,十多年的时间过去,梵尤从没找过他,也从没出现过,而当年,救他和方意瑶以及霍海出来的,也不是梵尤,而是朱坚。   宋阳在初登琼州,拿着苏项的衣袖去找苏八公,对苏八公说的话半真半假,朱坚是朱帝的弟弟,是当时唯一一个正统皇脉的王爷,云淳反朱之后,苏八公的势力也浮出水面,朱坚领兵镇压,却在半道金蝉脱壳秘密回京,这是他与朱帝早就密谋好的计策,意在让云淳困死京城,朱帝在御宫怒斩苏天荷,一是报陵山母氏一族的仇,二是砍掉云淳的坚实力量,而云淳把苏项派往了松漠岭,京中坐镇之人对朱帝而言,不足为虑,再加上朱坚的在外援助,灭掉云淳足够了,但偏偏,这个世上的风云从来不是被人主宰的,而是被意外主宰,朱坚回京,松漠岭内的大战进入尾声,梵尤以单薄魂气与月霜交战半天,后又与周易之交战,单就透支了地魔魂气,他自己知道非常危险,一旦魂气散,就永不可能再有重活的一天,那么,他千百年的等待,他千百年的折磨,他千百年的恨,他千百年的念就永远随着他的魂散而灰飞烟灭,他不甘心,怎么可能甘心?   是以,朱坚被他引来了。   朱坚身上有龙脉之气,而这龙气正是梵尤需要的。   梵尤不能附在仙人的身上,这是当年凤来仪在他身上下的咒制,梵尤也不能附在人身上,这是他身为魔帝本身的特殊体质,那么,仙不能,人不能,魔又没有,要怎么办呢?   其实,还有一个种族,龙族。   朱坚身上的龙气正是梵尤可以栖居的气息。   是以,当时从松漠岭走出来的朱坚,真正的寄居者是梵尤。   梵尤以朱坚之身护宋阳夫妇和霍海回了衡州,到了衡州之后,梵尤没办法再继续呆在朱坚的身体里,朱坚身上虽有龙脉之气,可这气很薄弱,他本身是人,并不是龙,之所以身上有龙气完全是因为朱帝的关系,梵尤不能再停留,就只好离开,还好朱坚身上微薄的龙气让梵尤的地魔之气恢复了一些,不然,他到现在可能都没法苏醒。   梵尤离开后,朱坚的意识恢复,而这个时候,朱帝已覆。   朱坚对自己莫名其妙出现在衡州大感意外,意外之余听到江山易主,他觉得这就是天意,他一度很悲痛,也很自责,当然,也很无理头,很多的情绪堆积,让他难以原谅自己,然后,他就上了净尘寺,以净尘之名了却世上一切俗尘。   宋阳在衡州的北院一关就关十多年,闭不出户,一是因为方意瑶的病,二就是因为朱坚。   宋阳不愿意看到朱坚。   却在十多年后,在一片黑暗之地,看到了朱坚。   宋阳拉着方意瑶,霍海、叶知秋在他的两边站着,朱坚直挺挺地坐在地上,周围一片漆黑,可就是能够将朱坚看的清清楚楚。   宋阳眉头狠狠地拧紧,下意识地就抓紧了方意瑶的手。   霍海惊疑地看了一眼朱坚,又看了一眼宋阳,小声地道,“二爷,朱坚不是死了吗?”   宋阳抿嘴道,“他不是朱坚,他是梵尤。”   叶知秋不知道朱坚是谁,只把自己感受到的不寻常的气息说出来,他道,“此人的身上有很大的魔气,也有很强的佛气。”   宋阳道,“朱坚在净尘寺沐了十年之久的佛法,身上自然有很强的佛气。”   叶知秋说,“难怪刚刚我的佛光一入苏项的灵位,我们就被带到了这里,这是朱坚身上的佛光指引的。”   宋阳看着远处的朱坚,他没有醒,眼睛闭和着,整张脸异常安祥和乐,若是无方在这里,他就知道这是朱坚临死之前毫无留恋圆满死去的样子。   朱坚的尸体当时被薛凌之带回京,又被云苏保了下来,后来就一直放在停尸房。   周易之说她要朱坚的尸体有用,云苏不知道她要做何用,也就一直没管,只是派人看守着。   只不过,朱坚的身体在十年前就被梵尤看上了,哪可能留给周易之?   原来魔龙令被封印在琅海深湾,没有魔龙令,梵尤拿了朱坚的尸体也无用,而此时,他有魔龙令在手,凭着魔与龙的契合令,他能够顺顺利利地入住朱坚的身体里。   只不过,这得时间。   好在梵尤之前吸过朱坚身上的龙气,原本得很长时间才能将灵魂与这个身体融合,现在只需半柱香。   半柱香后,朱坚睁开了眼。   一样的面皮,因为住的灵魂不同,那眼神那气势就截然不同了。   叶知秋感觉到了危险,眼睛一眯,抬脚往前一跨,挡住宋阳和方意瑶,将霍海往后推了一下,他轻轻往那里一站,庞大的佛气就似沉闷的气压一般弥漫在四周,将刚刚苏醒的魔气辗压的支离破碎。   梵尤眼皮一跳,瞅着叶知秋瞅了半晌,忽然一笑,说,“真是……”话没说完,语调一顿,自言自语地轻啧了两声,对着叶知秋身后的宋阳说,“找这么一个人来,是想杀我?”   宋阳推开挡在面前的叶知秋,对着梵尤道,“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缅怀我大哥和大嫂的,顺便让我妻子恢复记忆,看到你,并且看到你借助朱坚的身体苏醒过来,纯属意外。”顿了顿,又道,“当然,能看到你苏醒,最好不过了,如此你就能给我妻子看看她的失忆之症了。”   梵尤略带谨慎的视线又扫了叶知秋一眼,说实在的,他刚苏醒,可经不起眼前这个天佛之人的摧残,既然宋阳有事求他,正好可以做他的护命符,他挑挑眉,笑着说,“看病可以,但你得保证不让这个佛人对我出手。”   宋阳道,“可以。”   说罢,将叶知秋拉到身后。   叶知秋听话地站在后面不动了。   梵尤站起来,走到方意瑶面前,随着他的魔气越来越近,方意瑶抱着头不停地喊着疼,宋阳一只手搂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像往常那般给她揉着额头,虽然知道这样并不能减轻她的疼,可宋阳还是做着,等到梵尤站到方意瑶面前了,方意瑶只感觉头都要疼的爆炸了,梵尤眯眼,手一伸,一股黑气渗进方意瑶的脑子里,黑气一入进去,就与里面的那股黑气相撞。   两股黑气在方意瑶的脑子里撕杀交锋,梵尤冷冷一笑,“本帝面前,还敢放肆!”   一句嚣张的话落,那股黑气瞬间就被梵尤的魔气吞噬了。   梵尤收回手,黑色随之没入他的指缝里。   方意瑶脑中一空,整个人昏昏沉沉地倒下了。   宋阳大惊,霍海也大惊,梵尤一脸风轻云淡地说,“她脑中的黑气是死气加尸气幻化的,意在吞噬她的记忆,她这十几年记不起事情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死气和尸气一度是本帝最讨厌的气息,所以,她失忆可不是我造成的,而是你们原本的敌人。”   宋阳一愣。   霍海也一愣。   梵尤看他二人一眼,提醒说,“当时要杀月霜的,可不是本帝,而是另一个人。”   宋阳眼神一冷,“周易之。”   梵尤道,“嗯,是她。本帝当年出来是因为感受到了蓬莱仙气,却从来没想过要杀谁,之所以对月霜出手是因为我想占用她的仙气回蓬莱仙岛找凤来仪,后来你们掉下去之后,我也想占用宋天的身体,可月霜护着,我没办法,周易之又在一边步步紧逼,非要杀了月霜,月霜身上有我需要的仙气,我不想让她死,可她宁毁仙根也不让我借她身体,最后让周易之得逞了,这一幕景象你们没看到,但在你妻子抱住月霜身体的时候,月霜通过最后一口气传给了她,所以,你妻子知道这仇人是周易之,而周易之自那天后也受了重伤,她得养伤,而她的身份又不能被外人知晓,所以,她要杀你妻子,是我及时拦住,但我拦住了她的杀机,却不知道她在你妻子的脑中种下了这种夺人记忆的阴毒之气。”   宋阳不解地道,“既然周易之也是蓬莱仙岛之人,你为何不夺占她的仙气,非要占我大嫂的?”   梵尤撇嘴,“因为月霜是守护凤氏一族的,经由她的仙气,我才能找到凤来仪,当然。”说到这,他又忽然一笑,“我若能找到凤来仪的后人,就更好了。”他挑挑眉,“所以,我要找到凤隐珠。”   说罢,他背手一转,身子如一团雾般消失了。   宋阳大惊,扬声喊,“你上哪儿去!”   有声音在漆黑的空间里回荡,“我有了肉身,就能感知到凤隐珠的隐藏之地,我去找她。”   宋阳连忙扯着嗓子道,“你别伤害她。”   梵尤道,“不会。”   宋阳又问,“我妻子的失忆症好了没有?”   梵尤道,“等她醒了你就知道了。”   说罢这句话,梵尤就彻底的离开了,因为黑暗的空间一下子消失,宋阳、方意瑶、霍海、叶知秋四个人又出现在了西方极乐园的牌匾前。   宋阳抱着昏迷的方意瑶,回城主府。   霍海跟上。   叶知秋也跟上。   四个人刚抵达门口,还没推开门,那门倒先被人打开了,肖雄、肖璟、薛少阳、田家严、王朔依次骑马出来,身上穿的全是铠甲,手握兵器,风驰电掣般地往城门奔去。   等烟尘散尽,霍海道,“看来又要打仗了。”   宋阳眯了一下眼,没应声,抱着方意瑶进了城主府,又去了自己的院子,将方意瑶安排在床上,等她苏醒。   霍海守在一边儿。   叶知秋站了一会儿,眼见没自己的事儿了,他就跟宋阳和霍海告了辞,回宋明艳的院子里。   宋明艳刚从玉香那里出来,正往外走,左雪、宋昭昭、容欣、薛贝紫都跟着,几个姑娘走出玉香的院子后,宋明艳问左雪,“玉前辈的伤没事吧?”   左雪揪着眉心说,“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治这么重的伤。”   宋明艳一愕,“啊?”   左雪很是有力地道,“伤的很重,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恢复得好。”   宋明艳砸舌,“这么严重?”   宋昭昭道,“真是奇怪,段公子怎么突然间对玉前辈下这么重的手,就算六妹妹在云门真的出了事,可她如今也完好无损地回来了,有必要这么较真吗?”   宋明艳听着宋昭昭的话,摸着下巴道,“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很奇怪,段公子好像并不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不说玉前辈帮忙护送军资了,就说她的女儿风樱,我听六妹说过,风樱可是为段公子挡过刀的,救过他的命,他就是念在这个情面上,也不该对玉前辈下这么重的手啊。”   宋明艳蹙蹙眉,深思地道,“难道另有隐情?”   容欣一直不说话,闻言笑着说,“段哥哥既做了,自有他的道理。”   宋明艳瞥她一眼,“你倒是很挺他。”   容欣笑着道,“当然啦,不管段哥哥做什么,我都百分百站在他那一边。”   宋明艳瞪她。   宋昭昭也看着她。   容欣无视她二人的视线,笑着走了。   薛贝紫谁的话也不接,看了玉香后回去跟薛凌之说情况。   宋昭昭和宋明艳一路嘀咕着回到院子。   无方也在玉香的情况确定下来后去向段萧回禀情况,段萧在哄了半天,终于将宋繁花哄睡着之后去了一趟书房,喊了肖雄、肖璟、薛少阳、田家严、王朔,让他们领兵夜袭,一来拖住苏八公、苏进、苏昱回京的日程,二来给元丰和马怀燕制造出城的机会。   段萧给段家军两个时辰去想破解十三飞骑的克制之物,但两个时辰过去了,段家军都还没来回复,也就说明,他们尚还没有想到对策,那么,时间就得拖。   不用拖太久,一天足够了。   段萧安排好各方事宜,拿了一本书回到卧室,见宋繁花睡着了,他将床帐用勾子勾起来,站在床前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随即脱了鞋子,躺到床上,却没有睡,拿了枕头垫在身后,他靠在床头,双腿舒坦地伸直,打开书本,看了起来。   正看的津津有味,门外有敲门声响起,段萧低头看书的视线没抬,只轻声道,“进来。”   无方推开门,先进堂屋,再进卧室,进了卧室也只是立在门口,不敢往前迈进,出声道,“少爷,玉……”   话没说完,段萧眉头一蹙,打断他,“小声点,我听得见,软软刚睡,别吵醒她。”   无方一噎,心想,我声音哪里大了?他又压低了声音,小声地将玉香的情况说了一遍,说罢,他道,“少爷这么做,很多人都不理解。”   段萧没什么情绪地说,“我不需要他们的理解。”   无方道,“六姑娘真的出事了吗?”   这句话一落,段萧捏着书页的手一紧,顿时抬起头来,目光冰冷地越过屏风的范围,直直地射向他,“你今天问我就罢了,但你若敢在软软的面前问这句话,我封了你的嘴!”   无方吓一跳,连忙用手捂住嘴。   段萧道,“出去。”   无方片刻都不敢再耽搁,连忙跑出去了。   段萧继续拿起书本看着,看着看着心里就难受起来,他将书本合起来往床上一放,伸手掐着眉心,眼睛死死地闭着,可眸中的冰冷之气却透过一层一层的眼部肌理皮肤渗了出来,在那薄峭的眉峰上堆积成雪,汪洋着冰封千里的雪山寒气。   他想,他得亲手宰了他,宰了云苏!   段萧忍着血液里疯狂沸腾着的阴鸷狠戾,深深吸一口气,又将书本拿起来,打开,继续看,看到晚上吃饭的时候,他把环珠唤过来,让她照看着宋繁花,他去吃饭。   段萧不敢叫醒宋繁花,他怕她一醒就又胡思乱想睡不着了,这么长的夜,她不睡觉哪能行?   饭可以留着吃,觉却不能留着睡。   段萧一个人去了饭堂,饭堂里有不少人,宋阳、方意瑶不在,宋明艳和宋昭昭也不在,风樱、刘大刀、刘宝米也不在,容楚、容欣却是在的,温千叶和冬青也在,当然,韩稹也在,薛凌之、薛贝紫也在,左雪也在,段萧的视线在饭堂那一圈人的身上扫过,落在韩稹身上,片刻后又收回,走到自己的位置,坐定。   坐定后容欣看了一眼他的身后,问他,“宋繁花呢?”   段萧伸手拿筷子,面色无恙地说,“在睡觉。”   容欣哦一声,不再问了,低头拿筷子。   吃饭的时候,饭桌上比较安静,虽然目前的情况大家都知道了,也都知道云苏得到了十三飞骑,可似乎,没有一个人担心的。   吃罢饭,各人回各人的院子睡觉,韩稹也起身要走,被段萧喊住,“你等一会儿。”   韩稹起到一半的身子顿住,转头看他,问,“有事?”   段萧道,“吕如宁的伤恢复好了?”   韩稹眉头一挑,大概没想到段萧会问吕如宁,稍稍讶异了片刻,回答说,“好了很多,有我出手,又养了将近大半个月,怎么可能不好?”   段萧道,“那就好。”说罢,他站起身,走了。   韩稹眯了眯眼,跟着他走出饭堂,又跟着他往某个方向走,走着走着韩稹就笑了,他双手背后,有一搭没一搭地与段萧搭着话,“这个方向通向的可是吕如宁的院子。”   段萧唔一声,道,“是。”   韩稹道,“你要去看她?”   段萧又唔一声。   韩稹挑挑眉,暗想,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吕如宁那么遭段萧厌恶,段萧大概想把她扔到天边去,怎么还会去看她?   韩稹摸摸下巴,看着前面的男人印在夜色下的孤冷背影,直觉得段萧这一趟去看吕如宁绝非善意。   事实上,还真不是善意。   吕如宁被叶知秋所伤,伤的很重,韩稹是花了很大力气才把她从鬼门关前拉回来的,这近大半个月的时间,段萧不在松漠岭,宋繁花也不在松漠岭,温千叶又日夜陪着冬青,吕止言远在陵安城,吕子纶被韩老太太带去了雪域,吕府名存实亡,温千叶也没空去找吕如宁的麻烦,吕如宁一个人安静地养伤,倒也把身体养回来了,但她知道这里的人没有一个是待见她的,她也不去到众人面前碍眼,每天就呆在自己的院子里足不出户。   韩稹会定时地来看她,当然,在段萧回来后,韩稹多次建议她离开松漠岭,因为她若再继续留下,会非常危险。   吕如宁心里也清楚,但一直没找到机会,听说今天晚上有大军出城,她原是想混迹在大军里面,跟着大军一起出城的,可是,刚把准备的工作准备好,衣服也穿妥当,还没离开院子,刚走出堂屋的门,段萧就来了。   吕如宁整个人面色一僵,神情高度紧绷,她差点儿忘了,这个男人,有一颗玲珑剔透心,什么都不看在眼里,却又什么都算计在眼里,谁都走不出他的算计。   所以,他一直不来,偏巧今天来,是知道她的心思了吗?   吕如宁忽然一阵冷笑,抱臂站着不动了。   段萧没看她,兀自走到院子里的石桌前坐下,坐稳之后才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走到堂屋石阶前的吕如宁,目光在她的衣服上扫一眼,男装,与金虎府三军一模一样的服饰,再看她的头发,也束成了男人惯常挽的高发,他抿了抿嘴,手指点着石壁桌面,慢声道,“想入我金虎府三军?”   吕如宁冷笑地道,“你明知道我这种装扮是想做什么,不必用言语挖苦我。”   段萧点头,“确实,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所以,来给你一次机会。”   吕如宁眯眼,“什么机会?”   段萧道,“活命的机会。”   吕如宁五指抓紧了手臂,慢慢地哼出声来,“你想杀我,尽管杀,我不需要你给我活命的机会。”   段萧道,“不想活命,你就不会让韩稹给你治伤了。”   吕如宁一噎。   段萧道,“只有一次机会,你若真不想要,我就成全你,反正你们吕府也散了,死一个二个也不打紧,先收拾你,再收拾吕子纶,最后收拾吕止言。”   吕如宁大声道,“你敢!”   段萧抿嘴不言,只看她的那一眼十足十的轻蔑不屑,尤其在他的眼神收回之际嘴角露出来的那一股若有若无的不明淡笑看的吕如宁心头大惊,她攥紧了手,压低了腔调,愤懑不甘地问,“你想让我做什么?”   段萧轻笑出声,忽然抬了抬下巴,正视着她,“吕小姐不愧是被云苏培养起来的人,能屈能伸,还很识时务,那么,他教了你那么多,煞费苦心,不遗余力,异邪刀都给了你,这么重的恩情,你是不是得回报回报,师傅要大婚了,作为徒儿,是不是得孝敬一点儿礼物,嗯?”   最后一个嗯字,轻若鸿毛,轻飘飘的从吕如宁的心尖上刷过去,什么威力都没有,却让她的心脏骤然一缩。   她当然听出了那一个嗯字后面的含义。   无非是,血腥之路。   他为她铺的,亦为云苏铺的。   云苏与吕子纶的关系亲如兄弟,云苏待她亲如妹妹,虽然云苏与吕府不是一家人,可事实上,他们早就把彼此看作了一家人,云苏是师友、是长辈、也是大哥,她尊他,敬他,却从没想过,有一天,她要拿剑对着他。   吕如宁闭了闭眼,沉沉地说,“我打不过他的。”   段萧道,“不让你与他打架。”   吕如宁问,“那你让我做什么?”   段萧轻淡地笑着说,“我刚说了啊,送礼,送大礼。”   吕如宁一怔。   韩稹一直站在旁边听着,看着,此时也略带不解地看向段萧,段萧却没再说什么,站起身,冲吕如宁丢一句,“晚上好好休息,明天带上你的大礼进京。”说罢,往院门外去了,走到院门口,他又侧身,往后看一眼,那一眼,不轻不重,却透着浓浓的警告,“你想晚上走也行,到时候我送你们兄妹三人在奈河桥好好相聚。”   这句话说完段萧就走了,没去管吕如宁的脸色,也没去管韩稹。   段萧从吕如宁那里离开后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一进院子就看到院子里的灯笼都亮了,而卧室里的灯也大亮,段萧一惊,三步并作一步地走到堂屋门前,推开门。   第255章 命中注定 推荐满10000加更   门内,宋繁花坐在堂屋里唯一的一张桌子前吃着饭,环珠伺候在一侧。   段萧推开门后看到屋内的情景微微一愣,不过很快他就眼角蓄了笑,将门关上,走到桌前,往宋繁花对面的椅子里一坐,撑着下巴看着她,温柔地问,“什么时候醒的?”   宋繁花嘴里咀嚼着食物,没回答他的话。   环珠笑着说,“段公子离开后我家小姐睡了差不多有半个时辰就醒了。”   段萧抿抿嘴,眉头轻轻一蹙,“那怎么现在才吃饭?”   环珠小心地看了一眼宋繁花低头吃饭的侧脸,解释道,“小姐忙了一会儿。”   没说忙什么,段萧也不问,就坐在那里看着宋繁花吃饭,等她吃罢,环珠收拾碗筷和残盘,下去之后,段萧起身,去拉宋繁花的手。   宋繁花不动声色地去取帕子擦嘴,避开了段萧的手。   段萧眼一眯,强硬地伸手扣住她另一只没有拿帕子的手,紧紧地裹在大掌内,宋繁花用力拉扯,结果没扯开,反倒把手扯的生疼,她将帕子往腰间一别,抬眼恼瞪着他,“你把我手弄疼了。”   段萧轻哼,“受着。”   他没松开她,霸道地拽起她就往外面走。   宋繁花连忙问,“做什么去?”   段萧道,“陪我到外面走一走。”   宋繁花拒绝不了,当然,就算她想拒绝,段萧也不给她机会拒绝,手都被他抓着了,她又扯不开,只好跟着他一起往外走。   环珠想了想,也跟在后面,只是,离的很远。   宋繁花心事重重,原本二人散步她总是调皮地像个精灵一样在段萧的身边欢快地飞,可如今,她沉默寡言,脸上也没了笑容,段萧不经意地垂眸看她,眉心总会揪紧,他的软软啊,从一开始找上他她就对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如今,她也开始瞒着他事情了,可她怎么能瞒得住?天下谎言,无心者不识,有心者一眼就识,她以为她瞒得很好,但其实,破绽百出。   段萧不想揭宋繁花心里的伤疤,更不想看她不开心,索性就领着她往明月殿外面走,想带她出去散散心,却不想,刚走出院门没几步,迎面就碰到了宋明艳。   宋明艳明显是来找宋繁花的,一看到她,冲上来就抓她手臂,嗓音里绷着抑制不住的喜悦,对她急急地道,“快,六妹,你跟我去看看我娘。”   宋繁花问,“二婶怎么了?”   宋明艳高兴地道,“我娘好像恢复记忆了!”   宋繁花一听,大喜,“啊?真的吗?”   宋明艳重重地点头,“嗯!”她又扯她,“我娘醒来就问了你,所以我才来找你的,你快去看看,她真的醒了,真的恢复记忆了!”   宋明艳高兴的都有点儿语无伦次了。   宋繁花也是高兴的手舞足蹈,这真是天大的喜事,从云门回来她的心情就一直沉重着,此刻听着这样的喜讯,她的心终于欢腾开来。   段萧见宋繁花笑了,二话不说,拉着她就往宋阳夫妇住的院子里走。   宋明艳一脸欢快地与宋繁花说着方意瑶醒后与她和宋昭昭说话的情景,宋繁花瞥脸看她,见宋明艳脸上显现出从来没有过的幸福的光芒,宋繁花的心里又酸又涩,没有人不渴望母爱,谁都渴望,就算她们几个姐妹现在大了,可依然对母爱很向往。   来到宋阳夫妇的院子,虽然夜有点沉了,可院子里却很亮堂。   霍海这个刚正忠实的仆人脸上常年是不见笑的,此时却笑的很是开心。   还有宋阳,看着面前神智恢复,记忆恢复的妻子,眼眶都红了。   宋昭昭扑在方意瑶的怀里,一个劲地喊着娘。   方意瑶叹息地抱着她,一遍一遍地应着,又不厌其烦地拍着她的肩膀,对她笑着说,“娘在呢,以后再也不与你们姐妹分开了。”   宋昭昭高兴的大哭起来。   宋繁花随着宋明艳踏进屋里,看到方意瑶温柔美丽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拍着宋昭昭的肩膀,满眼母爱般的光辉,她止不住的也红了眼眶,她轻轻喊一声,“二婶。”   方意瑶抬起头,看到她,眼中有高兴,有伤痛,有怜惜,更有压抑不住的心疼,她松开宋昭昭,对宋繁花说,“过来让二婶看看,都长这么大了。”   宋繁花原本是喜极而泣,听了方意瑶的话后又噗嗤一笑,“都十多年过去了,我当然长大了。”   方意瑶笑着说,“确实是。”   等宋繁花走到跟前了,方意瑶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眼,中肯地评价说,“好像比小时候稳重了很多,眉间没有张狂之气了。”   宋繁花额头一抽,“长大了自然就听话稳重了。”   方意瑶笑道,“也对。”   宋繁花看着她,慢慢伸出手臂,抱住她,方意瑶眸底湿热,紧紧搂住她,像刚刚拍宋昭昭一样的拍着她,并说,“二婶醒了,往后会好好照顾你们的,二婶是二婶,也是娘。”   宋繁花喉咙滚烫,说不出话,只能低低地嗯一声。   宋阳在一旁看着,既欣慰又高兴,虽然眼中泛了泪花,可多少是男人,硬生生地忍住了,他看着这温馨的一幕,插话说,“既然醒了,我们明天就回琼州,正好明慧也来了,清娇也快到生产的日子,我们现在赶回去,到了九月中旬就能到琼州。”   方意瑶没意见,她既醒了,自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家人,就点头说,“好。”   宋阳扭头问宋明艳和宋昭昭的意见,宋明艳和宋昭昭早就想回琼州了,闻言就拼命地点头。   宋阳又问宋繁花。   宋繁花把头从方意瑶的怀中抬起来,瞅了一眼段萧。   段萧看看她,没表态什么,只对着宋阳说了句,“恭喜。”   宋阳笑道,“这句话我接了。”   方意瑶看着段萧,问,“你是?”   段萧还没回答,宋阳就接话说,“段宗铭的儿子,段萧,如今也是我宋府的女婿了,他是小六的未婚夫。”   方意瑶听的一愣,大为吃惊地说,“啊?未婚夫?”   宋阳道,“是。”   方意瑶眨眨眼,看看段萧,又看看宋繁花,最后温柔的视线落在宋阳身上,宋阳和方意瑶都很清楚当年月霜与凤隐珠的关系有多好,可以说,亲如姐妹,而月霜来自蓬莱仙岛,凤隐珠也来自蓬莱仙岛,这二人都是神,嫁给了凡人,又生下了子嗣,如今,这子嗣又要成为夫妻了,方意瑶一时颇为感叹,所以说,命中注定这东西,还真的是存在的。   方意瑶拍拍宋繁花的手,笑着说,“这真是二婶恢复身体后听到的最大的喜事了。”   宋繁花微红着脸,娇羞地看了段萧一眼。   段萧被她那一眼看的心里一阵荡漾,他笑着接话说,“二夫人的身体既已好,往后我与小六的大婚,就要请你和二爷亲自来主持了。”   方意瑶笑着说,“那是当然的。”   段萧眼中笑开,继续道,“我跟小六都不懂这方面的事,婚期的日子也一直没定,二夫人若无事,可以帮我们算一算良辰日子,等日子定了,我们就正式成亲。”   宋繁花猛地一怔,抬头瞪他。   段萧却不理会她,他说了很多次成亲,她都找借口给堵住了,这次他坚决不会再让她有机会反口,她不应,方意瑶总会应的,而方意瑶刚醒,又是长辈,宋繁花是无论如何不会在她的面前说一个不字的。   段萧腹黑地将宋繁花算计了。   宋繁花有口难言,看方意瑶爽快地应下这件事,她在心里把段萧骂了个半死,真是一丝一毫的空子都不能给他钻,但凡有点儿缝,他都知道该怎么利用。   宋繁花气闷,可又不敢表现在脸上,又在方意瑶这里腻了一会儿,宋阳就以时辰也不早了,明天还得赶路就让几个姑娘们走了,临走之前宋阳又问了一遍宋繁花,明天要不要与他们一起回,宋繁花说,“我想回,可这里还有一大摊子的事儿。”   段萧接话就道,“这里有我,再大的事你也不用担心,你只管跟你二叔二婶回琼州,跟家人好好聚聚,开心开心,等你二婶选好了良辰吉日,我便去琼州,接你成亲。”   第256章 冠我之姓 钻石满6200加更   宋繁花不是笨人,一听这话就知道段萧是在把她往外推,当然,说推有点冷漠,段萧真正的意图是想让她脱离这一方烽火,可发生了云门的那件事,她焉能这般放过云苏?   宋繁花抿了抿嘴,不领他的话,只对宋阳道,“让我想一想,明儿早我来陪二叔二婶吃饭,顺便给你答复。”   宋阳说,“好。”   抬头看一眼段萧,有点欲言又止。   宋阳想对段萧说一说梵尤去找凤隐珠的事儿,可想到这事儿一说,段萧又得着急了,而眼下的情况十分的不好,段萧又不能分心。   宋阳斟酌了半天,最终没说。   段萧向宋阳和方意瑶告辞,拉着宋繁花走了。   一走出宋阳夫妇的院子,宋繁花生气地甩开段萧的手,对他毫不客气地道,“你是故意想把我推开!”她抱起双臂,看着他,“老实说吧,把我支开,你想做什么?”   段萧无奈地抚抚额头,“就知道你会这么想。”   宋繁花眯眼,“难道我不该这么想?你当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   段萧轻笑,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软软什么都知道,那你还让我说什么啊,唔,”他笑一声,伸手掳住她的腰,不顾她的挣扎反抗,一把抱起她,大笑地说,“我这会儿想睡觉,软软既然是我心里的蛔虫,应该知道我很困了。”他低头吻吻她的脸,笑着说,“我们不闹了。”顿顿,又道,“你若想闹,我任由在床上闹,嗯?”   宋繁花抬腿踢他,段萧顺势接住她的腿,圈在腰上,以一种极为暧昧的姿势抱着她,这个姿势非常危险,宋繁花压根不敢挣扎,段萧见她安分老实了,笑着用下巴蹭着她娇嫩的脸面,嗓音低沉地说,“等你二婶定好日子,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要娶了你,让你冠上我之姓。”   回到卧室,段萧将宋繁花放在床上,他伸手解着外衫,宋繁花不想睡,起身走到桌边去喝茶。   只要不出这个卧室,段萧也不管她,她不上床就不上床吧,段萧自个脱了单薄的外衣,又脱掉鞋子,躺到床上睡觉。   睡觉前他还是对宋繁花说了今日他让肖雄、肖璟、薛少阳、田家严、王朔领兵去夜袭东西虎军的事,还有打算让吕如宁明日带着苏项真正的骨灰回九王府的事。   说罢,正在喝着茶水的宋繁花手指一顿,她抬脚往四脚圆凳上一踩,扭过头,看着床上衣袂松散,露出结实性感胸膛,黑丝垂肩,面容冷峻却又温柔似水的男人,她道,“你派肖雄他们出城夜袭,我还能理解,大概是给元丰和马怀燕制造出城的机会,可你这个时候让吕如宁拿着苏项的骨灰进九王府,呵。”   她轻笑一声,撩开裙子将后面的凳子一勾,盘腿坐了下来,“你是想让九王府的喜事变白事吗?”   段萧挑眉,单手支额,俊逸慵懒的样子印在两边的烛火下,肆意妖冶,他笑着道,“怎么会是白事呢,苏项早就死了,我让吕如宁带着苏项的骨灰进九王府,自然是让他见证云苏的大婚,也让云苏的这场婚礼没有遗憾,苏天荷不在,可苏项在,我送他这么一个大礼,他得感激我的。”   宋繁花撇嘴,“黄鼠狼给鸡拜年。”   段萧眯眼,“怎么,你不舍得?”   宋繁花翻白眼,“我有什么不舍得的?”   段萧道,“没有最好,就算你不舍得,我也会这么做。”   宋繁花觉得段萧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可又不敢问,只得悻悻地闭了嘴,哼了一哼,“你去找吕如宁了?”   段萧道,“嗯。”   宋繁花问,“什么时候去的?”   段萧道,“吃罢晚饭。”   宋繁花道,“你为什么不喊上我?”   段萧一愣,忽地意识到宋繁花的小脾气和醋坛子又来了,她可能没察觉,几乎是下意识的,她不希望他跟任何女人有接触,尤其吕如宁,看一眼都不行,段萧高兴坏了,勾唇笑了笑,对她招招手,“你过来我对你说。”   宋繁花不干,坐着不动。   段萧笑着看她,“我就跟吕如宁只说了几句话,没多看她一眼。”   宋繁花瞪他,“你想看就看,谁问你这个了?我是想说,吕如宁喜欢你,你却把她吕府毁了,她爱你又恨你,断不可能乖乖听话,你说让她去九王府她就会去的,你肯定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才让她不甘地接受了你的使派。”   段萧道,“确实,说了一些话,关于吕子纶和吕止言的。”   说到这二人,宋繁花就惊奇了,“吕子纶身负重伤,被韩老太太带去雪域,不知道近时京城发生的事还能理解,可吕止言就在陵安城,不可能不知道,再者,吕氏一族既懂天机谶言,就算吕子纶和吕止言不在京城,也一定能与吕如宁通过不同的方式得知一切信息,吕子纶受伤动不了,可为何吕止言就不动呢?”   段萧听着,但笑不语。   宋繁花觉得段萧跟吕止言之间肯定有鬼。   其实,吕止言想回来的,但他回不来,京城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吕子纶受伤,吕府一夕之间从天贵神坛跌落,金銮殿逼杀,大战开启,两军对垒,这么多事,天下大乱,吕止言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想进京,却被一个意外之人给拦住了。   不是别人,正是柳绍齐。   当然,柳绍齐既出现了,周易之也出现了。   柳纤纤命薄如纸,周易之不敢挪动她,柳绍齐也不敢挪动她,她们得在陵安城医治柳纤纤,就必然得找安静的环境,周易之一直不敢出现就是因为有人一直在查她的踪迹,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个人,来到陵安,却又被另一个人盯上,那个人是谁,饶是周易之都不知道,周易之没法,只能挟持了吕止言。   说也奇怪,有了吕止言在手,那个暗处的人就好像消失了。   但吕止言是吕府血脉,本就有着非比寻常的能力,又接受了韩老太太传授的另一脉吕氏异能,自然是厉害的,虽然吕氏风云谱毁了,可学到身上的本事还是有用的,吕止言与柳绍齐对上了。   吕止言虽强,可柳绍齐更强。   柳绍齐如今已吸收了九珠之力,只等三件神兵到手,就能开启九回之路,但在这之前,他跟他娘要先治好柳纤纤的身子,然后带着她一起回蓬莱,了结这里的一切恩怨。   所以,为了柳纤纤,柳绍齐只能将吕止言紧紧握在手中,让他插翅难飞陵安城。   吕止言被拖住后,前思后想,想到在京城出发的前一晚,段萧把他喊到将军府,临走时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说,“一路顺风。”   吕止言每每想到这里,他就气的想杀人,真是好深的心计,一环接一环,先用柳纤纤,再用他!   当然,陵安城的布局所有人都猜不到,因为提出让吕止言去灭安逸山的是云苏一党的大臣,段萧只是顺了他们的请求,再运用当下之局布棋而已。   吕子纶被韩老太太带去雪域,却在雪域遭受到了巨大剑阵的封路。   这剑阵是江左临走前布下的,就等着吕子纶和韩老太太自动送上门,当然,这剑阵不会让他们死,却让他们有进无出。   而吕子纶和韩老太太都是吕氏后人,根脉源于雪域,自然不会因为被封了雪域就丧失性命,宋繁花让这剑阵封的不是吕子纶,而是韩老太太,因为她不会让韩老太太出来捣乱坏事。   段萧那边困死了吕止言,宋繁花这边困死了吕子纶,哪怕吕如宁与这二人通过不同寻常的方式取得了联系,这二人也无暇顾及,无能为力了。   宋繁花问完那句话,也不指望段萧答什么,反正肯定有鬼,至于是什么鬼,往后自然会知晓。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杀云苏。   云苏!   宋繁花一想到这个名字,一想到这个人,脑海里就蹿进了那一夜耻辱的印迹,宋繁花双手紧握,双眼迸出浓烈的恨,捏着手中的杯子咔嚓一声响,碎了,碎片割伤了手指,割伤了手背,宋繁花都毫无所觉。   段萧猛地翻坐而起,三两步来到桌前,看着她流血的手,怒喝,“你做什么!”   这一声怒喝气势十足,一下子就将宋繁花被恨意吞噬的五感给抽离了出来,她慢慢地感到了疼,然后蹙眉,往疼痛的来源处看,当看到手中的杯子碎了,碎片割了满手的血,她一愣,飞快地松开手,碎片沿空中落下,落在被地毯包裹的地上,她看看手,又看看段萧沉黑的像浓雾般的阴鸷眼神,她张了张嘴,失神地说,“我……”   段萧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提了起来。   第257章 谋战谋爱   宋繁花手疼,也不挣扎,任由段萧提起她,拉着她坐在了床上。   段萧冷沉着眼,命令的口吻说,“好好坐着。”   说罢,他转身去找可以清洗和包扎伤口的东西,可这里不是将军府,不是宋府,不是段府,这里是城主府,也是苏项的陵墓,东西很匮乏,宋世贤送过来的军资里面有各种治伤的药,但大多数都交给了晏城,用来给受伤的士兵们用,段萧这里没有,但左雪那里有,段萧出去找左雪,大半夜的左雪正在睡,被吵醒,也没说什么,听到宋繁花割伤了手,她激灵灵地一怔,张口就说,“我去看看。”   段萧道,“不用,把药和绷带给我就行了。”   左雪听他说不用,也不勉强,取了相关的东西装在一个小布包里递给他,段萧接了,说了声谢,又回到卧室,亲自给宋繁花处理。   宋繁花自责地咬着唇,看着床前烛火下段萧那张冰冷的脸,她讨好地说,“我不是故意的,我刚真没注意。”   段萧的脸越发的冷,嘴角勾起冷笑,半丝情绪都没有地说,“所以,你刚的心思放哪儿了?”   宋繁花无言以对。   段萧低着头给她擦手上的血,又给她将割破的地方用绷带缠住,他的动作温柔而小心,可说出来的话却冰冷之极,他一字一句地道,“软软,我疼你宠你,舍不得让你流一滴泪,掉一根儿头发,可你呢……”他忽然气息一窒,剩下的话死死地说不出来了。   你在做什么呢?你在为别的男人伤害自己!   以前是因为柳绍齐,现在是因为云苏!   段萧一直在忍一直在忍,他可以不计较以前的种种,他可以不计较她隐瞒他那么重要的事,可他很在意她这种自伤的行为,他告诉自己,他是男人,以前他不喜欢她,看她被柳绍齐欺负了也不施以援手,冷眼旁观,而现在他爱她,她受了云苏的欺负,她心疼,她不说,他就由着她,是男人当然要对自己的女人好,是男人当然要包容自己妻子的一切,是男人自然要扛起这场无情仇恨下的杀戮,可,男人也是人,尤其他不是大度的男人,他其实很小气,在他的认知里,他的女人,只能他碰,只能他守,谁都掺和不得,可偏偏,她是例外,好吧,她现在让他着迷,他没办法对她放手,他为她破例,可这不代表他就没脾气。   段萧温柔地将宋繁花的手包扎好,出去洗了一遍手,进来,直接弯腰去脱宋繁花的衣服。   宋繁花伸出另一只手去挡。   段萧眯眼看她,那一眼毫无温度,犀利逼人,带着满满的讥俏凝视,薄唇微启,他道,“手拿开。”   宋繁花紧了紧手,看一眼段萧阴霾的俊脸,好像她要是不把手拿开,他会直接剁了她的手一般,宋繁花不知道自己哪里把这个男人惹毛了,抿起小嘴,慢腾腾地挪开手。   段萧冷哼,毫不客气地将她的外衣脱掉,扔在地上,扯掉床幔的勾子,任厚厚的床幔挡住大床,床被挡住之后,他一把握住宋繁花柔软的柳腰,按在身下,吻了起来。   宋繁花一开始很紧张,身体很僵硬,逃避之意很明显,可段萧不让她逃避,强势地压住她,一遍一遍温柔地吻着,直到她的身子慢慢放松,不再紧张,不再僵硬,不再逃避他,他才收了灼热的吻,抚抚她柔顺的发丝,低声说,“睡吧。”   宋繁花闭上眼。   段萧闻着她身上的气息,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怀里空荡荡的,睁开眼,旁边的位置也是空的,宋繁花不在,段萧盯着身侧空着的位置看了很久,这才收回视线,起身穿衣服。   衣服穿好,无方就来了。   段萧一脸漠然地走出来。   无方道,“少爷,吕如宁在院子门外。”   段萧道,“让她进来。”   无方哦一声,出去喊吕如宁,吕如宁进来后,什么多余话都不说,她知道段萧不愿意看到她,她现在也不愿意看到他,多看一眼心里的血窟窿就多一个,她直接道,“我要去九王府,你昨天说的大礼是什么?”   段萧面无表情地从袖兜里取出一个黑底釉白花的瓷瓶,递给无方。   无方接过来,又交给吕如宁。   吕如宁接到手后,盯着瓶子看了半晌,问,“这是什么?”   段萧道,“苏项的骨灰。”   吕如宁手一抖,“啊?”   段萧挑眉,侧脸印在初曦的微光里,冰冷深邃,他修长手指轻点了一下桌面,慢声道,“云苏和苏府一直对苏项的死耿耿于怀,那里面不仅有苏项的骨灰,还有苏项埋尸沙场的经过,这份大礼,云苏绝对喜欢。”   说罢,站起身,走了。   段萧没去找宋繁花,他去了书房,这个时候不是吃饭的点儿,他先去书房处理事情。   元丰和马怀燕听到他在书房,来书房找他。   段萧对他二人道,“你们路上小心。”   元丰道,“我走了,元喜就多劳烦你们照顾了。”   段萧说,“放心,我不会让她有事的。”   元丰道,“嗯。”   马怀燕说,“我刚去看了玉香,她虽然被你打了铁军棍,但对你没有一丝埋怨,我对她说,我去京城接风泽回来,她很高兴。”   段萧微微垂下眼,伸手拨弄着摆在桌前的书扉,不应话,稍顷,他开口说,“吃了饭再走。”   元丰和马怀燕点头,说,“好。”   吃饭的时候,段萧没看到宋繁花,他也没差人去叫,昨天宋繁花说今早要陪宋阳和方意瑶吃饭,这个时候肯定在宋阳夫妇的院子里。   吃罢饭,元丰和马怀燕就走了。   吕如宁没吃饭,拿了苏项的骨灰瓶就出了松漠岭的城门,当她骑在马背上,回头望着松漠岭的城墙时,心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她以为段萧会让她杀了云苏,就算段萧知道她没有那能力杀云苏,至少,他会把她拿枪使,去对付苏府的人和九王府的人,可他没有,他就只是让她拿着苏项的骨灰进京。   那么,这到底是血腥之路,还是平坦之途?   吕如宁自个也说不清楚了,段萧这个人,在你以为你能够猜透他心思的时候,他又让你扑朔迷离了。   吕如宁转回身,驾马往京城的方向赶。   宋繁花、宋明艳、宋昭昭还有后来听说方意瑶恢复记忆而高兴地赶来的冬青,以及陪着冬青来的温千叶,还有叶知秋,六个人全都坐在餐桌前,陪方意瑶和宋阳吃饭,当然,霍海也在。   八九个人围着大桌,每个人都因为方意瑶的多年失忆症治好而脸上挂着喜悦的笑。   吃着吃着,宋明艳抬头问宋繁花,“六妹妹想好今天要与我们一起回琼州吗?”   宋繁花捏着筷子夹菜,闻言点头说,“想好了,我与你们一起回去,一年多没见二堂姐了,我甚是想她,还有三姐姐,她快临产了,我真的很想抱一抱她生下来的小宝宝。”   冬青一听说要回去,激动地道,“我也想跟你们一起,我想看看二小姐。”   温千叶瞥她一眼,不赞成地说,“你怀着孕,不能颠簸。”   冬青道,“我会很小心的。”   温千叶道,“不行。”   冬青道,“你与我一起,我就不会出事了。”   温千叶说,“这个时候,我不会离开松漠岭。”   冬青没办法,只得求助宋繁花,殷殷盼望她能替自己说点儿好话,可宋繁花看了她一眼,直接说,“千叶顾虑的对,你现在的身子不能颠簸。”   见冬青的眼神萎靡地垂了下来,宋繁花又道,“你现在要以孩子为主,孩子最重要,我二堂姐去了琼州,往后就一直呆着了,你想看随时都能看,等孩子生下来,你就是不去,她也会跑来看你的。”   冬青说不过温千叶,更说不过宋繁花,她总不能真的不顾自己肚里的孩子,只得无奈地说,“好吧。”   吃罢饭,宋繁花去找段萧,对他说,她要跟方意瑶和宋阳回琼州的事。   段萧听了,默默地抿了抿唇,沉吟小片刻,看着她道,“难得松漠岭暂时休战了,你们要回,把玉香也带上,她伤的不轻,在松漠岭用不到最好的药,这皮外伤就恢复的慢,铁军棍不同于木棍,它伤的不仅仅是肉,还有骨,若是因用药不及时而耽搁了病情,玉香往后可能会留下后遗症。”   宋繁花冷哼着瞪他,“你既知这么严重,还那般打她?”   段萧道,“有非打她不可的理由。”   宋繁花一噎,心思百转千回间总觉得段萧是知道了什么,可她又不敢实打实的张嘴问,只能假装糊涂,她说,“好,带上她。”   段萧道,“让左雪跟上,她医术不错,能在路上有个照应。”   宋繁花又点头。   段萧沉着眉头想了想,脑海里把还在松漠岭的人过了一遍,最后想到了冬青,便问,“冬青与你们一起回琼州吗?”   宋繁花道,“她怀着孕,温千叶怕她在路上有闪失,我也担心她路上有闪失,就没让她跟上。”   段萧哦一声,表示知道了。   宋繁花站在书桌前又站了一会儿,见段萧盯着眼前的书看着,她就道,“那我走了。”   说罢,转身就走了。   走到门口,段萧轻轻地喊,“软软。”   宋繁花脚步顿了顿,扭头,冲他问,“怎么了?”   段萧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半晌后,他抬起手臂,向她敞开了怀抱。宋繁花知道他的意思,可她没动,段萧也没动,就等着她扑来。   两个人僵持着,最终,宋繁花在心底里重重叹一声,返身而回,投进他怀里。   段萧紧紧地圈紧她,抱住,低声道,“手上的伤记得换药。”   宋繁花道,“我知道。”   段萧说,“不要再做伤害自己的傻行为。”   宋繁花轻嗯一声,“不会了。”   段萧道,“过了九月,天气就要转凉了,虽然琼州的气候不冷,可晚上还是会有凉气,你别老是踢被子,会感冒。”   宋繁花眼眶微热,手臂搂紧了他的脖颈。   段萧没听到她的回话,皱眉捏了一下她的腰身,“记住了没?”   宋繁花道,“记住了。”   段萧又道,“别乐不思蜀,玩几天就回来,别把我丢在脑后,要是你再像陵安城那次一样,忘记了我是谁,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知道吗?”   宋繁花没答,抬起下巴,吻了一下他的唇。   段萧喉咙微动,却固执地要个回答,在宋繁花说了知道,不会忘记他后,他反吻了上来。   宋繁花迎合着他,这次没拒绝。   段萧吻了一会儿之后抱起她去了后面的休息室。   一次事后,段萧拥着她平复着气息。   其实一次根本不够,可她等会儿要走,要赶路,虽然是坐马车,段萧也不敢折腾她,抱了一会儿之后他起身,去外面拎了水,耐心地给她洗着。   洗罢,他给她穿衣服,擦头发。   宋繁花软绵绵地伏在段萧的怀里,等他伺候好她,他低头吻吻她香喷喷的发,轻啄了一下她的脸和唇,闭闭眼,说,“刚说的话你都记住了,记清了?”   宋繁花抱紧他,吻他脸颊,吻他下巴,吻他喉结,然后又吻他唇。   段萧的声音含了忍耐压抑的腔,“软软,别勾引我。”   宋繁花听了这话,非但没退,反而吻的更深。   段萧气息陡地一沉,哪受得了她这番折腾,抱紧她从后面攻了上来。   从上午一直到中午,二人都没从书房里出去,中午没出去吃饭,也没人来喊,到了下午未时日央,书房的门打开了,段萧满面春风地出来,左手上牵着唇红齿白,满脸红潮、眼波盈盈的宋繁花。   出了书房,段萧揉揉宋繁花的脑顶,冲她又确认一遍,“确定记住我的话了?”   宋繁花嗔眼瞪他,“你烦不烦啊,问一遍又一遍。”   段萧严肃地说,“记住了没有?”   宋繁花无语地翻了翻白眼,说,“记住了。”   段萧看着她,真是一千个一万个不舍,不舍得她离开,一分一秒都不愿意,可她必须离开,不单是她,其余不相干的人也得离开,他从前天让人打了玉香后就在想怎么用妥贴的理由把她们送出城,如今,现成的理由,错过了就可惜了。   段萧还在想着交待宋繁花事情,环珠已经跑来喊人,说是出发的时间到了。   段萧捧住宋繁花的脸,用力地吻了一下,牵着她的手,送她出城。   出城的人很多,方意瑶和宋阳、霍海,玉香、风樱、刘大刀、刘宝米,宋明艳和叶知秋,宋昭昭、左雪,还有宋繁花和环珠,三辆马车,四匹马,在城门打开之际,驶了出去。   等看着马车行远,城门关上,段萧回到城主府,把温千叶喊到身边,对他说,“你带上冬青也回琼州。”   温千叶道,“冬青怀着孕呢,我不会让她忍受长途颠簸。”   段萧背手而站,眼前是朗朗日光,身后是负重的阴影,他淡淡地说,“松漠岭已经被我放弃了,这里不再安全,云苏要大婚,没时间来攻松漠岭,可等他大婚结束,松漠岭必跟十年前一样,会血流成河,所以,你不能留下,冬青更不能留下。”   温千叶一惊,问他,“那你呢?”   段萧抿抿眉头,迎着日头看着远处京城方向的那一片天空,声音毫无起伏地说,“做我该做之事。”   温千叶面色沉重地说,“我不会离开你的。”   段萧闻言,笑着扭过头,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我可对你没意思,你也别对我有那意思,软软要是知道了,她会扒了你的皮。”   温千叶瞪他,“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段萧咧嘴一笑,“吃饱喝足,自然身心都快乐。”   温千叶不小心瞅到他脖颈领口处没被衣襟挡住的齿痕,好半晌之后憋一句,“不要脸。”   段萧哈哈大笑,笑罢他说,“你不用担心我,以前我可能不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只想着报仇,可现在我有了软软,我会为了她好好活着,任何情况下我都不会让自己死的。”   温千叶道,“你最好说到做到。”   段萧微眯着淡笑的眼看他,“当然,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   温千叶道,“以前没有。”   段萧道,“未来也不会有。”   温千叶看着他,段萧也看着他,二人彼此看了一会儿,伸手抵了抵拳头,温千叶转身就走,他去找冬青,带她出城,冬青一听说回琼州,高兴的不得了,绿佩也高兴,二人简单地收拾了几件衣服,就随着温千叶走了。   温千叶亲自驾马车,追随着宋阳夫妇后头,出了松漠岭。   人都走了之后,段萧叫来无方,让他喊段家军。   在段家军来的这个时间段里,韩稹来了,容楚和容欣来了,薛少阳出来了,沈骄阳和文澜也来了。   段萧在等段家军,也在等飞天猫,飞天猫的信已经入了三太子府,到达了轩辕凌手上,轩辕凌拿到信,没有马上拆开,而是看着无声无息潜入自己御书房的男人,眉梢淡淡一挑,笑着说,“当今天下,九洲十国,能无声无息潜入我轩辕凌地盘的人可不多,你家少爷不凡,养的人也不凡。”他手背支着下巴,问他,“若你家少爷归了我,你愿不愿意归我?”   天飞猫不搭理他,只道,“先看信,我赶时间。”   轩辕凌笑道,“求人还这么嚣张。”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将信封拆开,拿出信,掸开看,看罢,他唤,“宁北,进来。”   宁北推开门,对他喊,“殿下。”   轩辕凌道,“发信到各个王朝的商号,就说九月十一,我会在云王朝的京都第一铺子里分算各铺的今年利润和分红奖励,让各大掌柜带好帐本前来,逾期就没了。”   宁北道,“不是每年的十一月吗?今年怎么提前了?”   轩辕凌道,“不是有好几个掌柜吵着说要提前吗?我就顺了他们,反正是晚是早都得算,早算我也早了一桩事。”   宁北往屋内瞅了瞅,没瞅到飞天猫。   轩辕凌道,“不用看了,有人。”   宁北一咦。   轩辕凌道,“你下去办吧。”   宁北收回视线,也不看了,哦一声,下去向九洲十国的各大第一铺的掌柜们发信。   轩辕凌冲飞天猫说,“对你家少说,九月十一,日期记好了。”   飞天猫点头,快如闪电地离开。   段萧老神在在地等着段家军和飞天猫,还没等来,倒是被韩稹、容楚、容欣、薛少阳、沈骄阳、文澜给一骨脑地霸占了视线,段萧看着这些人一齐涌进他的书房,挑挑眉,换了个姿势,两手搭在太师椅上,笑着冲他们问,“怎么都来了?”   韩稹直言不讳地问,“把人都清走,你想做什么?”   段萧道,“什么把人都清走,是她们自己要走的,我可什么都没做,不过,既然你问了,我也不隐瞒你们。”他慢慢地说,“我要把松漠岭变成一座空城。”   韩稹嗤笑,“空城计吗?”   段萧笑着反问,“你就只知道空城计吗?”   韩稹一噎,怒瞪着他。   段萧耸耸肩膀,看向沈骄阳,对他问,“你觉得,现今的局势,我把松漠岭空出来,能施空城计吗?”   沈骄阳道,“不能。”   段萧笑问,“为何不能?”   沈骄阳道,“云门十三骑是家喻户晓的天地神兵,对他们而言,没有城与空城一说,只要是城,在他们眼中,大概都是空的,可以肆无忌惮的进出,所以,松漠岭空下来的目地,大概不是为了施空城计。”   段萧道,“不愧是神童。”   沈骄阳腼腆地笑了笑,挠挠头,谦虚地道,“是将军教导的好。”   段萧闻言一笑,正要应话,门外响起无方的声音,他说,“少爷,段家军都到齐了。”   第258章 要灭秦陌   宋繁花跟着宋阳夫妇离开松漠岭,刚在书房,段萧做的有点儿凶,到现在感觉下面还有些疼,虽然段萧为她擦了药的,可宋繁花还是不舒服,躺在马车里的软榻上,搭着半截软面褥,一点儿都不想动。   马车很大,是他们当初从京城来松漠岭的时候坐的。   车里有软榻,还有桌子和凳子。   环珠坐在凳子上面,双手撑着下巴透过时不时飘起来的窗帘缝隙看外面的风景。   宋明艳和宋昭昭一个坐在软榻上,一个坐在凳子上。   三个姑娘在聊天唠嗑,宋明艳嗑着瓜子,喝着茶,好不惬意,大概是因为方意瑶的身体恢复好了,宋明艳眼中的笑容一直都没落,瓜子嗑的咯嘣咯嘣的响,这声音让宋昭昭馋了,让宋繁花也馋了,她二人纷纷让环珠又拿了些出来,放在碟盘里,环珠笑着应了,摆了三碟盘,摆好,她自己也受不住这馋嘴的声音,捏着瓜子嗑起来,刚吃进一颗籽,扭头看到宋繁花用纱布包住的那只受伤的手,她连忙说,“小姐,我给你剥吧,你的手受了伤,吃的不方便。”   宋繁花道,“没事儿,一只手受了伤,还有另一只能用。”她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拿瓜子吃。   宋明艳翘着二郎腿问她,“手怎么受伤的?”   宋繁花道,“杯子没拿稳。”   宋明艳道,“杯子没拿稳也不可能伤到手啊。”   宋繁花心想,是不可能伤到手,所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伤的,那一会儿,她的脑海里被愤怒的恨意充斥填满,她什么都感知不到。   宋繁花抿了抿嘴,垂下眼拿着瓜子,不应话了。   宋昭昭道,“一时不注意,伤了手也是正常的。”   宋明艳没有多想地唔一声,“那倒也是。”   这件事就这般翻过去了,宋繁花虽然伤了手,但不严重,环珠一边吃一边剥,姐妹三个在旁边聊着宋府,聊着宋明慧,聊着宋清娇,言语里都是欢快的气息。   因为玉香受伤,马车行的不快,大队人马也跟着行的很慢,环珠拿着瓜子壳往外倒的时候看到后面又跟了一辆马车,她咦一声,揉了揉眼睛,远远地看到后面的马车上坐着温千叶时,她收回支起窗帘的手,收回头,冲宋繁花笑着说,“小姐,温千叶在后头跟着呢!”   宋繁花一愣,问,“温千叶?”   环珠点头,“嗯,是他。”   宋繁花拍拍手,坐起身子。   宋明艳和宋昭昭都从帘子往后看,看到果然是温千叶跟在后面,她二人疑惑地道,“早上吃饭的时候温千叶不是说去琼州路途远,不想冬青颠簸吗?怎么又跟上了?”   宋繁花斜过身子,从环珠这一侧的窗口往外看,看了一会儿之后眉头蹙了蹙,好半晌,她的视线都停留在温千叶马车后面的模糊城墙上。   宋繁花其实一早就猜到了段萧的用意,但她没打算理会。   可经过昨夜之后,宋繁花觉得还是离开比较好,一来她不在,段萧会全心全力地做自己的事,不受她的情绪干扰,原本她可以帮他,可现在她心情很糟糕,不面对着他,她还好点儿,一面对他,她就控制不住那翻江倒海的自责和愧疚,还有自己对自己的排斥和厌恶。   宋繁花既打算要走,就一定会走的让段萧放心,所以才有了书房里的主动。   宋繁花想到这里,收回放在城墙上的视线,坐回软榻内,慢慢出声说,“段萧将我们都赶出松漠岭了,自不会将怀孕的冬青留下的,冬青既走,温千叶哪怕不愿意,也会跟上。”   宋明艳眉头一蹙,挑出那个关键的字眼,“赶?”   宋繁花拿开瓜子碟盘,找环珠倒了一杯水,环珠倒好水,递给她,她接过来喝,喝罢,她将空杯子端着来到桌前,挨着环珠旁边的凳子坐了下来,坐稳之后,她将空杯子搁在桌面,玩着杯壁上的装饰耳柄,点头道,“嗯。”   宋明艳说,“怎么会是赶呢?明明是我们自己要回的呀。”   宋繁花轻声道,“这就是段萧的高明之处。”她收回把玩的手,盘着胳膊压在桌面,字字分析地道,“云门十三飞骑入了云苏的手,松漠岭就会沦陷,在沦陷前他会将不相干的人转移走,而目前,最安全的地方就是琼州,哪怕没有二婶的事,他也会想办法让我们走的。”   宋昭昭接话说,“这么说来,二叔二婶来的恰到好处啊。”   宋繁花眯眼,“确实是。”   宋明艳道,“可我们都走了,段萧怎么办?”   宋繁花说,“他既有了行动,就证明他必然已经想好了对策。”   宋昭昭道,“就算有对策,那也很危险,你都不担心?”   宋明艳看着宋繁花,大概有相同的疑问。   环珠也看向宋繁花。   宋繁花伸手理了一下头发,笑着说,“我相信他,他不会让我失望,更不会让他自己失望。”顿顿,又道,“再者,我也不会对他不闻不问,他在里,我在外,如此他若有了危险,我就能救他了。”   说罢,她从怀里掏出段萧送给她的那把短箫,放在唇边吹了起来。   吹了一会儿之后,马车外面传来叽喳的鸟鸣声。   宋繁花对环珠说,“把车棚上的鸟捉进来。”   环珠哦一声,去捉鸟,鸟捉进来后,宋繁花让环珠给它们喂些吃的,她将自己的随身玉佩从腰下取出,挂在鸟爪子下,还好松漠岭的周围树多,鸟也多,而大多数的鸟都长的比较大,爪子又大又壮,玉佩栓上去,不用担心会掉下去,栓好,宋繁花就让环珠将那些鸟放了。   段萧坐在书房里,等段家军都到齐后,他抬头看着涌在书房里的韩稹、容楚、容欣、薛凌之、沈骄阳和文澜,对他们道,“我有正事儿要办,你们别杵在这儿了。”   薛凌之抱臂哼道,“什么正事,无非是跟你的段家军商讨怎么灭了云苏。”他脚步一抬,稳稳当当地坐在了书房一侧的椅子里,挑眉说,“我要听。”   韩稹见薛凌之坐了,自也不落后,也挑了个椅子坐,不走了。   容楚和容欣兄妹两对视一眼,也笑着找位置坐,不走了。   沈骄阳和文澜是文弱书生,脑子够用,但武功不行,其实留下来帮不上忙,但为了表达自己的同甘共苦的心意,也不走。   段萧见他们一个一个的非要留下来,抚着额头叹了一声气,却是不劝。   这些人,这么个时候,段萧就是劝了,他们也不见得会听,段萧也不费口舌,目光在这几个人的脸上扫一遍,落向门口,对无方道,“进来。”   无方推开门。   门一开,段家军依次地走进来,看到了屋内的人,他们的脸上好像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冲着段萧喊了句,“少爷。”   段萧对他们问,“想到如何破十二生肖的阵营了?”   段家军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统一地看向无方,无方轻咳一声,作为代表,回答说,“想是想到了,但不知道管不管用。”   段萧道,“说来听听。”   无方道,“十二生肖是以古老传承的十二地支相配的,既是十二地支,那就有命轮罗盘,而生命罗盘文有生有克,每一支脉都有它对应的必杀之支,而又因为相生相克的道理,十二地支就紧紧地抱成了团,是以,从外面很难破解,少爷上次破的是三阵,这三阵又毫无相克之脉,你才能以外力破之,但若是十二飞骑同出,那就没办法破了,那是天地万物组合而起的阵势,谁都破不了,这大概也是云门飞骑被传为是天下兵种之最的根本原因,但是。”说到这,话峰突然一转,“云门飞骑号称十三骑,而十二生肖代表的只是十二骑,昨天少爷也说了,另一骑你不知道是什么,而经我们段家军一致推敲揣测,另一骑是破这十二骑的关键,那就是,”无方顿了顿,看了段萧一眼,出声道,“秦氏,皇脉。”   秦氏皇脉这四个字一出,除了段家军外,坐在书房内的其他的人全都惊了一惊。   段萧眯眼道,“所以,你们想出的破解之招是灭了秦皇一脉的人?”   无方道,“是。”   段萧道,“云门秦氏如今有两个人,这两个人都得灭?”   无方道,“为了保险起见,最好是两个都灭了。”   段萧伸手轻点着桌面,目光落在韩稹身上,慢悠悠地辗一遍,又浅无声息地收回,出口道,“秦暮雪和秦陌都不是一般人,想要杀他们,很困难,如今秦暮雪又在九王府,时刻有云苏陪着,想杀她难如登天,可秦陌就不同了,等秦暮雪的大婚一结束,他就会离开,那么,他一脱离云门十三骑,杀他就容易多了。”   沈九往前一步,接话说,“我去。”   段萧道,“他手上有问天剑,那是聚天下纯洁正气炼成的剑,能克制你的鬼剑,你去不合适。”   沈九抿抿嘴,退后,不言了。   七非道,“那便我去。”   段萧看着她,想了想,说,“若是朱礼聪在,你倒是可以和朱礼聪联手,去会一会他,但如今你是一个人。”他摇摇头,说,“不行。”   七非郁闷,也不言了。   夜辰和夜不鸣对视一眼,对段萧说,“那我们二人去。”   段萧看着他们二人,夜辰是吸太阳光热练的正阳之剑,而阳光是天下正气之源,派他去,倒还可以,至于夜不鸣,还是算了。   段萧对夜辰问,“你体内的熏风冷雨解了没有?”   夜辰说,“解了,左雪给的解药。”   段萧道,“那就你去吧。”   夜辰道,“好。”又道,“不可能就我一个人吧?秦陌可是十三飞骑的统领,能力绝非一般,我一个人铁定打不过啊。”   段萧笑了笑,说,“不是你一个人,还有韩稹。”   韩稹既坐在这里,当然也想出点儿力,可出力是出力,他却不想搭上性命,云门十三骑打小就是他不敢想的存在,如今,让他去对付秦陌,这不是没事儿找抽吗?   韩稹摇头说,“我不去。”   段萧道,“你不去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韩稹道,“我就是听听。”   段萧道,“听了就有你的一份儿,你既入了松漠岭,就跟我们站在了一条船上,别想着你姓韩,云苏不会拿你怎么样,你就不把松漠岭当一回事儿,不把我们的生命当一回事儿,你既不想帮忙,那就现在走。”   韩稹挑眉道,“就算我出手了,就我跟夜辰两个人,那也不是秦陌的对手。”   段萧道,“还会有两个人。”   韩稹问,“谁?”   段萧道,“封啸天、江左。”   韩稹听到这两个人名,愣住。   夜辰笑着说,“加上这二人,那就有了九成的胜算了,再有一成,看天意。”   段萧手指落在太师椅的椅把上,微抬了抬下巴,应声说,“九成的胜算足够了。”   夜辰道,“嗯!”   段萧便低头开始写信,写罢,他就将信递给夜不鸣,让他马上发给宋繁花,夜不鸣应一声,转身就走,刚走到门口,推开门,眼前一晃,三只鸟飞了进来。   夜不鸣一怔,看着那三只鸟飞进来,落在了段萧的书桌前。   段萧一眼就看到了那绑在其中一只鸟腿上的玉佩,不用仔细地看,只扫一眼,他就知道这是谁的东西,他几乎每天都给宋繁花穿衣服,这随身绑在她身上的玉佩他天天在摸在看,说句不好听的话,化成灰他可能都认得,所以,一看到这玉佩,段萧眉头就皱了皱,他伸手解下玉佩的绦带,将玉佩拿在手中,左右翻看了一下,手指摩挲着玉佩中间那个花形簇拥着的繁字上面,眼神渐渐地温柔了下来。   她懂他心,所以,临走前给了他致极的欢愉,走后又把她的随身玉佩寄给他,她在用这种方式向他说明,不管他在哪里,在做什么,面对何种危险,她都与他同在。   段萧将宋繁花的玉佩贴在心口,慢慢地笑出声来。   这一生,能遇见她,是何其的幸运。   段萧爱恋地把玩了一会儿宋繁花的玉佩,小心地收好,对站在门口的夜不鸣说,“速去传信。”   夜不鸣回过神,立马走了。   段萧又对韩稹、夜辰说了他与秦陌交手的种种细节和经过,等二人听罢,段萧也让他们二人走了。   韩稹和夜辰出城,去打听注意秦陌的动态。   夜不鸣的信传入宋繁花手中,宋繁花就派出封啸天和江左。   等四人出动,段萧就开始在城内布局,迎接云门十三骑的到来,而此刻,云门十三骑入了京,却悉数消失不见,云苏没管,也没在意,他只是忙着大婚,忙着接见一拨又一拨的大臣。   原本,他是不用亲自接见这些大臣们的,不管是这些大臣前来祝贺还是前来送礼,他都可以完全交给王府的管家来做,但考虑如今的局势,他还是见了。   见罢,云苏疲累地撑着额头靠在贵妃榻上,郭力前来汇报,隔着一道门槛,对他道,“王爷,元丰和马怀燕来了,说是来接五少爷。”   云苏猛地睁开眼,勾唇冷笑一声,“让他们进来。”   郭力道,“是。”下去放人进来。   云苏起身,去杜莞丝的院子里,回来的这三四日,云苏每天都会来看杜莞丝,秦暮雪就不必说了,几乎每天都呆在杜莞丝的院子里,吃喝睡同一起,杜莞丝的状态很不好,身体不大好,心情也不大好,秦暮雪陪着没用,云苏劝了也没用,云苏很无奈,他原本考虑着杜莞丝再这么下去,他就得把杜作云和杜夫人叫来了,只是,还没来得及叫,韩廖就来了。   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杜莞丝的这件事是因韩廖而起,自也要韩廖来解,至于后果怎样,那也是韩廖要承担的。   云苏不是去看杜莞丝的,韩廖既来了,他就不会再多管这件事,他是去叫秦暮雪的。   把秦暮雪叫走之后,杜莞丝的院子里就只剩下了韩廖。   当然,还有姜小黛、素音,以及伺候的下人们。   杜莞丝身体很虚弱,躺在床上,瘦的不像话,韩廖一进到王府,一进到院子里,一闯进屋里,一看到她这个样子,心都碎了,一边疼一边愤怒,愤怒她不懂得照顾自己,愤怒她打了他的孩子。   秦暮雪陪在这里的时候,韩廖不找杜莞丝算帐,也绝口不提这件事,等秦暮雪被云苏叫走了,韩廖就发作了,他将姜小黛和素音毫不客气地拽出屋子,锁上门。   姜小黛拍着门大吼,“韩廖,你做什么!不许你再欺负我家小姐!”   素音拍手砸着门,“韩廖,你敢再欺负我家小姐,我让你好看!”   姜小黛和素音虽然都有武功,可都不是韩廖的对手,尤其这里是九王府,每一个殿里面的门都很结实,韩廖关门的时候是注入内力了的,不管她二人怎么拍,怎么撞,都撞不开那门。   二人在外面干着急。   而门内,韩廖看着躺在床上,背对着她,把脸彻底埋在枕头下面的女人,冷笑地说,“怎么,你不打算给我个说法吗?”   杜莞丝埋在枕头下的嘴发出粗粗的声腔,“你滚!”   韩廖绝计不会滚的,非但不滚,还猛的弯下腰,结实有力的手臂撑在床上,呈左右包围之势将缩在被子里的小女人给锁住,然后头压下,冲着杜莞丝露在外面的雪白的脖颈吻去。   杜莞丝尖叫,伸手就要打他,拉被子,却被韩廖用力抓住,按在一边。   他低头去吻她的脸。   杜莞丝拼命的躲闪,拼命的呼吸,拼命的尖叫,“你敢再对我用强,我……”   韩廖一双桃花眼里蓄着满满的嘲弄,“你想怎样?”他低对去啄她的唇,轻笑出声,“你能怎样,嗯?”他强硬地按住她的下巴,吻了进去。   杜莞丝抬腿踢他,韩廖按住她的腿,沉下身子,压住她。   压住之后,韩廖松开唇,隔着薄薄的一片纸不到的距离看着她,语气低沉地道,“为什么要这么伤害自己?你不想要我的孩子,你可以喝避子汤,我也没指望你能为我生孩子,可既然你怀上了,就不该再打掉。”   杜莞丝流着泪瞪他,“我不想看见你,你滚。”   韩廖道,“不可能。”他冷漠地盯着她的脸,慢慢的,视线对上她哭泣的眼睛,一字一句不轻不慢地道,“你先回答我的话,孩子是怎么没的?”   杜莞丝别过脸,不吭声。   韩廖就那般看着她的侧脸,其实心很疼,也很乱,可脸上的表情就是无情之极,他道,“你明知道发生了那样的事很可能会怀孕,却没预防,我陪在你身边一年之久,非常清楚你不是蠢笨之人,你回府的第一件事肯定是喝避子汤,那么,为什么你还会怀孕?”   见杜莞丝死别着脸不理他,他伸手拂开挡在她脸上的发丝,面上无恙,可心里却带着忐忑的心悸,问她,“因为你也不讨厌我,也喜欢我,是不是?”   杜莞丝猛地转过脸来看着他,明明白白地说,“我不喜欢你。”   韩廖眼中露出受伤的神色,却是压低了脸去吻她。   杜莞丝又别开脸不让他吻。   韩廖的唇都快要贴上她的了,却硬生生地刹住,他说,“你不喜欢我,却成了我的女人,你念想着云苏,可他娶了秦暮雪,他不喜欢你,更加不会管你,所以,你到最后,只能成为我的。”   杜莞丝冷笑,“想得到我,你下辈子吧。”   韩廖沉沉地低笑,“是么?”他捏住她的下巴,强硬地扳过她的脸,让她清清楚楚地看着自己,“我已经得到过了,不是吗?”他又压低了腔调,“得到了一次,就能得到第二次,第三次,或许,一辈子也说不定呢。”   杜莞丝怒吼,“你妄想!”   韩廖挑眉,“有妄想才有目标。”他伸出指腹揉揉她的脸,“莞丝,敢不敢跟我打赌,你这一辈子,最终嫁的男人必然是我。”   第259章 正妃之位   杜莞丝怒目地看着横架于自己身体上方的男人,眼中的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掉的韩廖的心一抽一抽的疼,他抿紧薄唇,挪开落在她脸上的手,去擦她眼睑下的泪,边擦边说,“好了,别哭了,你现在的样子我也欺负不到你。”   杜莞丝推他,“你滚。”   韩廖顺势收回手,从袖袋里掏出自己的帕子,给她继续擦眼泪。   他这般执著,杜莞丝非但不感动,还气的够呛。   她现在这个样子是谁害的?她不用他在这里假惺惺,他口口声声说喜欢她,爱她,却又强迫她。   杜莞丝一生只爱过云苏一个人,她所知道的爱情就是像云苏那样的,对她关爱备至,对她呵护照顾,从来不对她做愈礼的动作,也从来不对她做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所应该做的那种过分的事,当然,在她原先的心中,她一直以为爱情本身就是这样的。   可从宋繁花出现,云苏一次又一次的对她展现出强势和霸爱,又让杜莞丝恍然明白,爱情不是她想像的那个样子,至少对云苏而言,他并不是真的无情无欲,他也有情,也有欲,会为了宋繁花做一切从前从没有做过的事,会露出男人骨子里的坏来。   杜莞丝大概明白了一些,明白了爱情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所以,男人都是一个德行。   杜莞丝慢慢地忍住眼泪,不哭了,她说了很多次滚,韩廖无动于衷,她也确实没办法了,他说的对,就算他真的又强了她,她也不能怎样。   一来她打不过他,二来她不会让这件事传到外人的耳朵中去,三来云苏知道了也不会为她讨回公道,他以什么身份为她讨公道?所以,只能自己咽苦水。   杜莞丝拍开韩廖的手,用自己的帕子擦脸,擦罢脸上的泪,情绪也平定了下来。   韩廖慢慢地将帕子揣进袖兜,却依旧压着她。   杜莞丝开口,嗓音带着微微的哑,还有哭过后的浓鼻重音,“我想喝水。”   韩廖先是一愣,后又扬唇笑开,桃花眼里眯了春风暖意,他起身,去给杜莞丝倒水,杜莞丝身上的重量一消失,她就松了一口气,等韩廖倒了水,端着杯子过来,她安安静静地靠在床头喝着。   韩廖坐在床沿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从没有这么一刻,他觉得人生是值得的。   遇见了她,他就有了归依。   若杜莞丝爱云苏,云苏也爱她,韩廖就决不会插进来,他会成全她,祝福她,但现实的情况是,云苏不爱她,那么,她的爱,她的未来,统统由他来给。   杜莞丝安静地喝着茶,韩廖就安静地看着她,等杜莞丝喝罢,杯子递过来,韩廖接手,起身前问她,“要到外面走走吗?”   杜莞丝说,“不要。”   韩廖便不勉强了,起身将杯子放回桌子上,拉开门,门一打开,姜小黛和素音风一般地冲进来,跑到床前一看,看到杜莞丝好好地躺在那里,眼睛红红的,明显是哭过。   姜小黛和素音气的不行。   姜小黛扭头就冲韩廖冷着脸说,“你对我家小姐做了那种事,你还敢来?”   韩廖挑眉,往桌前一坐,慢条斯理地说,“我为什么不敢来?”   姜小黛瞪着他,“你真是无耻。”   韩廖轻笑,斜着眉目看她一眼,“在爱情面前,没有一个男人不无耻的。”   姜小黛一噎。   素音接话说,“你陪在我家小姐身边一年多,打的就是这种主意?”   韩廖毫不避讳地承认,“是。”   素音道,“我家小姐不喜欢你。”   韩廖轻哼,“我很清楚。”   素音道,“你既清楚,那你往后别再来找我家小姐了。”   韩廖冷笑,默默地捋了一下袖子,不吭不言,只视线往躺在床上的杜莞丝看一眼,不轻不重地说,“她是我的女人,早晚也会是我的妻子。”   说罢这句话,他起身走了。   他去厨房,让厨房给杜莞丝加餐。   拐回身的时候碰到了姚宴江,姚宴江是去看杜莞丝的,说真的,姚宴江真不知道杜莞丝在京城中发生了这等大事,尤其,韩廖那个兔崽子可真敢!   原本姚宴江来的时候见到杜莞丝是这个状态,他以为是被云苏给气的。   杜莞丝这一生,只为一个人情绪波动,那就是云苏。   云苏娶秦暮雪,对杜莞丝来讲,那真是沉重的打击。   所以,一开始,姚宴江把云苏骂了个半死,可等云苏回来,讲明了杜莞丝所遭受的一切,姚宴江就觉得韩廖那小子简直是向天借了胆子,杜莞丝他也敢碰敢强,可不真是向天借了胆!   韩廖没来的时候姚宴江就想着等哪天见着了,他非得狠狠揍他一顿,如今,真见着了,他却又不动手了。   姚宴江站在廊前,看着手中端着热气氤氲的汤盅的韩廖,抱臂哼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狼子野心呢。”   韩廖掀起眼皮看他一眼,不应话,将汤盅的盖子揭开,放在院中晾了一会儿,等热气散了,他才又端着汤盅进屋。   姚宴江撇撇嘴,跟上。   屋内杜莞丝正抱着两个丫环委屈地哭,见韩廖又进来了,她是一百个不待见,姜小黛和素音也不待见,韩廖也不管她们,兀自地拿了碗,将参汤倒到碗里,端到床边,给杜莞丝喝。   杜莞丝看着那碗,闻着那碗里的香味,撇开头说,“我不饿。”   韩廖道,“这是补身体的,就一碗,不会撑你肚子。”   杜莞丝道,“我不想喝。”   韩廖道,“你跟我生气可以,但你别拿自己的身体来糟蹋,你把身子养好,到时候你想拿我怎么出气我都由着你。”   说了半天,见杜莞丝无动于衷,韩廖又道,“你不喝也行,你这么一副娇弱病态的样子是没能力反抗我的,你越是虚弱,我越能得心应手。”   他转身走到桌前,将汤碗放下,对姜小黛、素音、姚宴江说,“你们都出去。”   姜小黛和素音对望一眼,没有出去。   姜小黛去端汤碗,到床边喂杜莞丝喝,杜莞丝就是不喝。   素音试了一次,也劝不动杜莞丝。   二人愁苦极了,杜莞丝不是胖人,可也不是瘦人,但就这一个月瘦的不像话,当然,不管她发生了什么事,住在九王府,有天底下最好的医生,有天底下最好的厨子,就算小产了,身子也会养起来,偏杜莞丝抵制吃东西,抑制一切能把身子养好的汤药,以至于越来越瘦,让人看着越来越心疼。   杜莞丝大概是想以此来搏云苏的关爱,就折腾着身子等他,可等来的,是云苏的大婚。   杜莞丝心灰意冷,破罐子破摔了。   杜莞丝不是蠢笨之人,她当然知道自己是怎么怀上韩廖的孩子的,无非是云苏在她的避子汤里动了手脚,她不用问府上的医生就知道,所以,她恨,她气。   云苏一心想把她推给韩廖,她偏不让他如意。   杜莞丝闭着嘴不吃东西,姜小黛和素音苦劝半天无用,都是愁着一张脸,姚宴江见了,端着碗去哄她,可杜莞丝谁的面子也不给,就是死死地闭着眼,躺在床上不动。   姚宴江无奈,只得将药碗递给了韩廖,暂时先出去。   姜小黛和素音见了,默默地看一眼韩廖,心不甘情不愿地出去了。   等门关上,韩廖端着碗,坐在床边,先自己喝一口,再压着杜莞丝,摁住她的下巴,以嘴喂给她。   杜莞丝呜呜呜地挣扎,死咬着牙关不让他称心,韩廖提气运功,五指一松,药碗从手中飞出,稳稳当当地落在了远处的桌子上面,落定之后,汤汁分毫未溅,他一手压住杜莞丝的下巴,一手伸进被子里面,去揉弄她的身子,杜莞丝惊恐睁眼,张嘴大叫,结果,嘴一张,韩廖就成功地侵入了进去,将满满的汤汁都喂给了她。   等她被迫地咽下去,韩廖贴着她的唇,慢腾腾地笑,“哦,原来你想我这样喂你。”   韩廖很高兴,又啄一下她的唇,低声说,“好,就这样喂你。”   他起身,去端碗。   杜莞丝大叫,“不要!”   韩廖的手刚触上汤碗的边缘,闻言侧过身,挑起眉梢,风花雪月似的桃花眼里逸出咄咄逼人的强势,他说,“要么我喂你喝,要么你自己喝。”   杜莞丝双手抓着床单,恨的牙痒痒,她怎么以前没发现这个男人这么讨厌!   杜莞丝深吸一口气,憋屈地说,“我自己喝。”   韩廖笑着收回视线,端起碗,走到床边,将碗递给她。   杜莞丝伸手接过,不甘不愿地将参汤喝了,喝罢,韩廖接过碗又去倒,杜莞丝看他端第二碗过来,气的怒指着他,“你刚说了,就一碗。”   韩廖挑了挑眉,“你若听话,自是一碗,可你不听话,那就只能多喝几碗。”   杜莞丝气的要炸,“韩廖!”   韩廖不理会她的怒火气焰,将碗口抵到她的唇边儿,缀着风情的眼,看着她,邪声魅魅,“莞丝,你要知道,我很乐意亲自喂你。”   杜莞丝被这一句不是威胁却甚是威胁的话给逼的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只能接过碗,大口地喝完。   喝罢,韩廖又去倒了一碗。   有了第一碗和第二碗的经历,杜莞丝这次什么话都不说了,干脆地喝完。   喝罢,韩廖将碗收起来,揉揉她的发丝,笑着说,“真乖。”   杜莞丝一阵恶寒,拍开他的手,倒下去就睡。   韩廖将碗放到桌子上,拿出帕子擦了擦手,这才又到床边,对薄被里的小女人说,“喝了三碗参汤,出去走一走,消消食。”   杜莞丝忍无可忍地翻身而起,“韩廖,你别太过分!”   韩廖无辜,“我哪里过份了?是又强了你,还是又睡了你,还是又对你做了十恶不赦之事?”   杜莞丝一噎,瘪红着脸瞪着他。   韩廖也看着她,慢慢眯紧眼眸,说,“你不出去,我就在床上与你运动,让你好好消一消食。”   杜莞丝猛地睁大了眼睛。   韩廖却不再看她,转身出门,让姜小黛和素音进去收拾残碗和残盅,又让她们给杜莞丝穿起来。   两个丫环听到韩廖这样的吩咐,真是目瞪口呆啊。   姜小黛心想,小姐喝汤了?   素音心想,小姐要出门?   这二个丫环震惊莫名,在韩廖转身走出殿门后,迫不及待地奔进了卧室,姜小黛去看汤碗,又看汤盅,素音也去看汤碗,再去看汤盅,见汤盅空了,汤碗也空了,二人欢喜之极,又欣慰之极,小姐可是有好久都没有好好进一口食物了。   二人虽然对韩廖欺负她们家小姐的行为很是愤怒,可这个时候,却又充满了感谢。   当然,虽然这一切的源头皆因为韩廖,可只要能让杜莞丝好起来,姜小黛和素音也不会在乎了。   而大抵,这个世上,能让杜莞丝乖乖听话的,也唯有韩廖了。   除了韩廖,不会有人敢用强吻杜莞丝的办法让她妥协。   云苏不会去吻杜莞丝。   姜小黛和素音更不会。   姚宴江不会。   其他的人也不会。   所以,只有韩廖。   姜小黛高兴地将汤碗和汤盅收起来,拿去厨房。   素音打开柜子,给杜莞丝找衣服,找到一件鲜亮颜色的,她就去床前给杜莞丝换,杜莞丝很不想换,很不想起,很不想让某个男人称心如意,可她更不敢冒险。   杜莞丝觉得,韩廖绝对说到做到,她若不起,他就一定会在床上折腾她。   当杜莞丝穿好衣服,被素音扶着走出殿门,迎面看到刺目的阳光,迎面看到站在院中的空地前,听到脚步声往她这边投来视线的男人,她恍然有一种错觉,这一生,她都要被这个男人吃的死死的了。   因这一突然冒出来的认知,让杜莞丝细细的眉狠狠地蹙紧了。   韩廖见杜莞丝眉宇不快,知她是恼着自己,也不多问,视线在她的身上打量一圈,眼中露出欣赏与爱慕,却站着不动,只对素音说,“带她到院中走走,她躺了太久,不能再坐,走一圈后再回来,我给她弹琴。”   素音哦一声,拉着杜莞丝走了。   杜莞丝僵硬地跟着,走到无人的地方,杜莞丝很是生气地冲素音道,“到底我是你主子还是他是你主子,你倒是听起他的话来了。”   素音连忙说,“素音只有小姐一个主子。”   杜莞丝哼道,“那你还听他的话!”   素音笑着说,“不是奴婢要听韩公子的话,而是对小姐有益的话,奴婢都会听。”   杜莞丝默默地抿住唇,气的撩开长裙,往旁边的贵妃椅里坐去,屁股还没挨着那木质的板面,就被素音一拉,她惶惶地说,“小姐,韩公子说你躺了太久,不能坐,先走一圈,走回去再坐。”   杜莞丝气的大喊,“素音!”   素音缩着脖子,小声地辩解,“我觉得韩公子说的挺对的,为了小姐的身体着想,我只能听他的。”   杜莞丝手指捏着裙摆,指骨一截一截地变白,她忽地扭身,大步地往回走。   她本是要找韩廖去算帐的,哪成想,回到了院中,韩廖不见了,就姚宴江一个人坐在那里,杜莞丝冲他问,“韩廖呢?”   姚宴江道,“说是出去办点事儿。”   杜莞丝也不问韩廖去办什么事,收了气火,坐在姚宴江对面。   姚宴江看她一眼,笑着说,“还是出来走走精神好些。”   杜莞丝瞪他,“别想在我这里给他说好话。”   姚宴江道,“我不会为他说好话,谁做的事谁负责,我只是关心你,看你能够有精气神,我也就放心了,至于韩廖,呃,我还是会去揍他一顿的,让他欺负你。”   杜莞丝心里很感动,至少云苏不管她,还有姚宴江替她打抱不平。   杜莞丝说,“好久没听你弹琴了,你弹琴给我听吧?”   姚宴江道,“好。”   杜莞丝让素音去拿琴,拿了琴,二人就坐在院中,一个人弹,一个人听。   等韩廖办完事回来,看到的就是杜莞丝弹琴的样子。   杜莞丝很美,一度让韩廖认为她不是人间女子,而弹着琴的杜莞丝,好像被赐予了一圈耀眼的光环,她身在光环之中,让人只可望,而不可触碰。   在某种感觉上,杜莞丝跟云苏很像,都像是端坐于云端之人。   若杜莞丝跟云苏好了,大概就是天神与天神的完美结合,可若真是那样的话,杜莞丝和云苏就都感受不到生命中的悲欢喜乐了。   太完美的东西,往往最缺乏的,是真实的感情。   因为宋繁花,云苏尝到了人间至极的欢,也尝到了人间至极的疼。   因为韩廖,杜莞丝尝到了人间至极的悲,也尝到了人间至极的愤。   而因为悲欢,因这疼痛,因这愤怒,他们成了有血有肉的人。   云苏坐在大殿内,风泽坐在一边儿,苏八公、苏进、苏昱、苏墨、苏子斌都不在,墨砚立在云苏身后,倾心、弥月、水英也不在。   云苏看着踏进门槛的元丰和马怀燕,眉间掩过一抹冷。   元丰进殿,冲他喊一声,“王爷。”   马怀燕进殿,也冲他喊一声,“王爷。”   云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管家说你们是来接苏泽的?”   元丰道,“是。”   马怀燕道,“玉香受了伤,很是想念泽儿,她来不了,就差了我们前来。”   云苏面上不显,心里却冷冷地想,到底是玉香让你们来的,还是段萧让你们来的,你们自己心里最清楚,他两手搭在龙椅上面,挑眉问,“如果本王没记错,玉香也才从九王府离开没几天,她从本王这里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回了松漠岭倒受了伤?”   元丰抿着嘴角想了想,如实地说道,“这个我们其实也不清楚,主要是段萧说玉香护主不利,让宋繁花在云门吃了亏,就以军规处罚了她。”   元丰说罢,云苏还没从那句“宋繁花在云门吃了亏”的字眼里反应过来,风泽先一步腾跳而起,急急地冲元丰说,“那我娘没事吧?”   元丰冲他瞅一眼,安抚地说,“没事,已经在养着了,但她很想你。”   风泽道,“我们快回去,我也想看看我娘。”   元丰笑着说,“好。”   马怀燕走上前去拉他,刚拉住他的手,云苏开口冲风泽说,“明日是表哥的大婚,你要走等过了明日,到时候,表哥差人亲自送你们回去。”   风泽说不出拒绝的话,也不能拒绝,只好应下。   如此,元丰和马怀燕就跟着留了下来。   云苏让郭力去给这二人收拾房间,等人都走了,他坐在龙椅里,慢慢抬头看着门外的天空,心想,段萧是知道了吗?那么,他罚了玉香,可有罚宋繁花?   宋繁花,嘴里咀嚼着这个名字,咀嚼出了灭齿的香味,然后身体就有了反应。   云苏深深吸一口气,抬起一只手按着眉心,原以为得到她,他就能破了心底的魔症,可事实上,得到她后,他的魔症反而加重了。   以前他虽然想她,夜不能寐,可困的时候还是能睡一睡的。   可如今,一躺到床上,哪怕累极困极,也没法入睡,不是他不想睡,而是心里很空,怀抱很空,身体很空,空的浑身拔凉,云苏想,这世上最暖的温度全都在宋繁花身上,她不来,他就是冷的,冷的彻夜难入眠。   云苏站起身,走出门外,去找秦暮雪。   秦暮雪在试凤冠霞帔,还有刚做好的九王妃袍服,云苏来了之后,秦暮雪穿着衣服让他看,云苏认认真真地将她上下看一遍,看罢他说,“虽然时间有点儿赶,但王府里的裁缝还算合格,这王妃袍服做的很好。”   秦暮雪笑着说,“做顺手了,自然做的好。”   云苏一愣,挑眉看她。   秦暮雪也看着他,坦坦荡荡地说,“不是我私下打听什么啊,是裁缝拿来衣服的时候不小心说溜了嘴,我才知道你原来还让人给宋繁花做过王妃袍服。”   云苏抿抿嘴,倒没隐瞒,浅嗯一声,说,“是做过。”   秦暮雪笑道,“是一样的吗?”   云苏不解地问,“什么?”   秦暮雪道,“她的王妃袍服与我的一样吗?”   云苏道,“不一样。”   秦暮雪好奇地问,“哪里不一样?”   云苏说,“你的要大些,她的要小些。”   秦暮雪噗嗤一笑,“怎么听上去像是我做大,她做小啊?”   云苏闻言也一笑,却是笑容寡淡,带着莫名的悲凉,他慢慢地说,“如果她愿意来我身边,不说正妃之位了,就是骑在我头上,我也乐意的。”   秦暮雪啧一声,“出息。”又道,“就不该提她。”她进去将王妃袍服换下来,又换了凤冠霞帔,出来后对着云苏转了个圈,看的云苏一阵眼花缭乱,他正想开口说点儿什么,一直守在殿门外的墨砚忽然走进来,冲着他的耳边小声地说,“王爷,吕如宁回来了。”   第260章 心深似海 钻石满6400加更   云苏听着墨砚的话,嘴角一沉,起身就往外走。   秦暮雪扬声问,“怎么了?”   云苏脚步停顿住,转身看着她,目光在她大红的喜裙上扫过,微微笑着说,“衣服很漂亮,也挺合适,穿在你身上也很好看。”   其实,秦暮雪长的不好看,但她轮廓分明,英姿不弱,她惯爱穿戎衣,又自小练武,几乎不穿女装,这一穿就是大红喜服,倒比一般的女子艳丽了许多,而且,气势凌人。   云苏想,或许娶秦暮雪是很明智的,他若为帝,他的皇后,必然要是这样的女子才行。   云苏把倾心和弥月留下,让她们伺候秦暮雪。   秦暮雪身边有宝虹和星玉,用不上那么多人,但宝虹和星玉第一次上京,对京中的事情一窍不知,明日大婚,依云苏在京中的地位,几乎全京城中的名门望族、达官显贵都会来,秦暮雪要事先对这些人了解一遍,所以,也没有推诿,在云苏走了之后,她就让倾心和弥月给她讲京城之事。   云苏去前殿,接见吕如宁。   吕如宁已经被郭力带到了殿中,安静地站着,云苏来了之后她垂眸喊一声,“王爷。”   云苏看她一眼,指了她身后的位置,说,“坐吧。”   吕如宁顿了一顿,往后退了两步,坐进椅子里。   云苏走到上位,扶着椅把,慢腾腾地坐下,坐下后让水英给吕如宁倒茶,吕如宁略略不安地说,“不用,我不渴。”   云苏道,“赶了那么久的路,怎么能不渴。”   吕如宁只得接过茶杯,喝水,一杯水喝完之后,云苏就坐在那里看着她,没有说话。   吕如宁不知道云苏在想什么,向来吕如宁都有点儿怕云苏,被他这般不声不响地看着,饶她性格冷静沉毅,也不免有点额头冒冷汗的感觉。   正惶惶不安的时候,云苏开口说话了,他慢声慢语地说,“上次苏进回来,说你们在耸山被段萧派去的人给拦住了,鹰兵折损,他也受了重伤,而你不知所踪,当时我就猜你肯定是被段萧的人抓去了,我以为段萧绝不会放过你,我很自责,也很后悔,想着不该派你去的,但你的异刀,确实无人能克,原本你该是最能平安无事的那个,却没想,你会被抓,那么,吕子纶所言的那个佛者肯定出现了,而那天,是他对战的你,是不是?”   吕如宁说,“是。”   云苏问,“那人叫什么名字?”   吕如宁道,“叶知秋。”   云苏薄唇轻抿,嘴里呢喃道,“叶知秋。”想到一叶知秋阁,他喟叹一声,“原来是他。”话峰一转,又道,“你既被段萧抓住,他又怎么会放过你呢?”   吕如宁诚实地回答道,“是韩廖和韩稹保下的我。”   云苏恍然大悟地哦一声,轻声说,“韩氏兄弟与你吕府虽然面上不和,可到底身上都流淌着一半吕氏的血液,有他们二人保你,倒也说的过去,但是,”他语调一顿,眯紧眼眸,略带危险地问,“韩廖和韩稹虽然能保你,却没那权力放你离开,那么,你这趟回来,是段萧允许的?”   吕如宁说,“是他放我回来的。”   云苏冷笑地呵一声,“既让你回来了,肯定不会空手而回,说吧,他让你带了什么给我?”   吕如宁伸手到袖兜里,掏出那个漆黑釉白花的瓷瓶,起身走到云苏面前,把瓶子递给他。   云苏看着,没接,只问,“是什么?”   吕如宁道,“苏项的骨灰。”   云苏一怔,面上表情飞快地变幻,猛地,他坐直身子,伸手一抓,将瓶子抓过来,捏在手心,他的手都在抖,那一个小小瓷瓶,普通平凡,十分的不显眼,可这里面,竟装着苏项的骨灰!   云苏震惊激动,眼眶泛了红,死死地拿着瓶子,浑身僵硬,半晌,他深吸一口气,将瓶子呈在眼下,细细地看着,想着上次宋繁花拿一个空盒子诈他一事,云苏为了不再空欢喜一场,他拔掉瓶塞,把瓶口对在眼下看了看,确实看到里面有东西后,他抑制不住的一手抓紧了扶手,但视线所及,除了粉末状的东西外,还有雪白的纸。   云苏皱眉,抬眼问吕如宁,“里面除了我大伯的骨灰外,还有什么?”   吕如宁道,“段萧说里面的白纸里写的是苏项埋尸沙场的经过。”   其实,关于十年前苏项的死,很多人都不知道,因为知道的人差不多都死了,而没有死的,也不会向他开这个口,那个时候云苏还小,又刚经历丧母之痛,也无心去管苏项,直到后来,年岁长大,羽翼丰满,他的实力和势力遍及京都和各地,他才慢慢地探查到当年的真相。   但这真相他没有对苏八公讲过,因为他也不确信他所查的,真的就是真相了。   云苏盯着瓶内那若隐若现晃过瞳仁的细小白纸,没有伸手去拿,他当然不会认为段萧会这般好心,把苏项的骨灰和当年的真相拱手送给他。   云苏跟段萧交手不止一次两次,这么多次的交锋,彼此基本上都把彼此的性子摸透了。   段萧惯爱耍心机,与宋繁花是一个样,对他抛出的一丁一星的好都是陷阱。   云苏默默地盯了很长时间,出声喊,“墨砚。”   墨砚立刻出列,“王爷。”   云苏道,“去把我外公和表哥们都叫来。”   墨砚应一声,下去喊苏八公、苏进、苏昱、苏墨、苏子斌。   人都喊来后,云苏将小瓷瓶递给苏八公,并道,“大伯的骨灰,这次是真的,我看过了。”   苏八公老脸激动地伸手一夺,苏子斌也是大步上前,盯着那个瓷瓶,眼中涌出悲喜掺杂的神色,苏进、苏昱、苏墨均是面色激动,几个苏家男人,在这个小小的瓷瓶面前,露出了他们从未有过的脆弱和悲伤来。   盯着那个瓷瓶缅怀了一阵,苏八公伸手擦擦眼,苏子斌也伸手擦擦眼,苏进、苏昱、苏墨跟着伸手擦擦眼,然后各自退开,找椅子坐,坐下后没有看到风泽,苏八公叫人去喊,云苏道,“不用了,等骨灰入苏府宗祠的时候再喊他,他这会儿担心着他娘,哪有空理会他爹。”   苏八公一愣,问,“玉香怎么了?”   云苏道,“受了军棍。”   苏八公问原因,云苏说不知道,说罢,悄无声息地看了苏子斌一眼。   云苏在云门睡了宋繁花这件事,除了当时的极少数人知道外,绝大多数的外人都不知的,苏八公不知道,苏府的公子们也不知,就只有苏子斌知道。   云苏的那一眼,看似风轻云淡,其实暗含警告,示意苏子斌不许向外张扬这件事。   苏子斌用眼神回应他,“我是医生,不是八婆。”   云苏收回视线。   苏八公皱着眉头说,“段萧突然对玉香施加军棍,是真是假,我们并不知情,但他却能以此为借口,派人上门,扰你婚事。”   云苏冷笑地说,“已经来了。”   苏八公一咦,“来了?”   云苏默默地点头说,“嗯,元丰跟马怀燕,刚入府没多久,他们是想今天就接苏泽走的,但被我留下了,我已经让郭力给他们腾了房间,等过了明日,我再派人送他们出城。”   苏进闻言,插话说,“元丰和马怀燕这个时候入京,目地绝不单纯,你为何还要留下他们?”   云苏轻轻掸了掸英俊的眉宇,笑着说,“段萧这个时候派他们来九王府,无非是探我九王府的情况,好让他做万全准备,他知道十三飞骑到了我之手,松漠岭必陷,而你们离开了枫林凹,以段萧的手段,他必会派出金虎府三军,全力对付东西虎军,这一招叫保全,也叫调虎离山,更叫一箭三雕,元丰和马怀燕入京,以苏泽为由,必会牵制住我苏府力量,而金虎府三军和东西虎军对上,没有他的坐镇指挥,就凭肖雄等人,必会吃亏,那么,他就能坐看金虎府三军与东西虎军两相撕杀了,对他而言,不管是东西虎军还是金虎府三军,全都是仇人,金虎府三军来自于云淳,也曾参与了灭他段府一族的杀戮,段萧必不会容他们,就如同去年长乐关的对峙一般,之不过当时段萧需要金虎府三军来牵制我,他便对三军实行了收服和拉笼,如今,他已不需要这三军,自会把他们送到地狱去。”   说到这,苏昱砸舌道,“段萧这小子,可真狠,也真舍得,那可是人人想要得的金虎符三军。”   苏墨道,“无用之时,弃之保车。”   云苏道,“是这样没错,金虎府三军缠住了东西虎军,那么,松漠岭里的人就能安全地离开了。”   苏进眯眼,“你的意思是,松漠岭如今空了?”   云苏道,“大概吧。”   苏进冷笑,“那么多人,就算要藏,也得有地方藏吧?云王朝虽大,可已经没有能让他们安生立命的地方了,走哪儿都是死。”   苏子斌接话说,“琼州就很安全。”   苏进一愣。   苏昱忽然勾唇,啧一声,“我说呢,宋繁花一个衡州的姑娘,千里跑到琼州,又跟杜莞丝套交情,交了姚宴江这个好朋友,还……”他瞅瞅云苏,本来想说,“还把我苏府最出色的男人给迷的团团转。”但看云苏脸色,又不敢说这话,只得转口,说,“还让宋氏商号在琼州开了分号,扎根立足,想来,那个时候,她就已经设想了最差的情况,就是当未来某天,他们无路可走时,琼州是最好的归路。”他又啧一声,“真是心深似海。”   苏墨却是说,“琼州是苏府的地盘,他们去了琼州,杀他们更容易。”   苏子斌抿抿嘴,看一眼云苏,心想,去了琼州,谁都动不了他们了,至少有宋繁花在的一天,云苏就绝不会让任何人去打扰宋府。   所以,琼州,确实是他们所选的最合适之地。   不得不说,宋繁花太有先见之明了。   这个女人……哎,苏子斌轻叹一声,当时真不该救的,他以为救了一个路人,却不想,他救的,是祸患。   第261章 一虚一实   云苏也猜到宋繁花必然会回琼州,他其实很高兴。   因为琼州是他的家乡,宋繁花选择了他的家乡扎根,虽然跟他没有半毛线关系,可只要一想到她活在他的故土上,活在他熟悉的那片天地,他就克制不住自己兴奋起来的心,尤其,她住在了琼州,他往后回去,有很大可能会碰到她,看到她。   云苏将这一隐秘的喜悦的心压下,跟苏八公以及苏府的少爷们分析着眼前的形势,得出的结论是段萧要放弃松漠岭,而松漠岭一空,云苏就没必要再去攻打了,但苏项的骨灰在那里,就算松漠岭空了,云苏也必然会去,但段萧很聪明,提前让吕如宁把苏项的骨灰带回了京,那么,得到苏项骨灰的云苏很可能就不会再去松漠岭了。   如此,松漠岭也就安全了。   那么,松漠岭既安全了,段萧又为什么要腾空它?   云苏摸着下巴冷笑,段萧不但腹黑,还很会灵活地运用兵法。   一实一虚,一虚一实,无非是给云苏造成一种错觉,就是段萧怕他去松漠岭,你看,松漠岭的兵没了,人也没了,苏项的骨灰我也让人带给你了,你就别来了吧。   段萧虽然不在近前,云苏却能感觉到段萧那漆黑的眉眼之间浓浓的深意。   示弱的背后,其实就是陷阱。   那么,明知是陷阱还要不要踏?聪明人自然不会去踏的,云苏是聪明人,可他若真不去,那才叫彻头彻尾地中了段萧的计了。   先示弱,怕云苏进松漠岭的样子,其实就是在有意无意地引诱云苏进松漠岭,那么,段萧既做了诱局,不可能不在城中设防,而段萧明知道云苏手中握的是云门十三骑,还敢这般诱局,那必然是心有城府有了定见,所以,入了松漠岭,十有八九会遇上想像不到的危机,哪怕是云门十三骑,也可能会有危险。   云苏笑了一笑,看着殿内的所有人,出声说,“不管别人在哪儿,我们的主要目地是灭了段萧,只要段萧还在松漠岭,我们攻过去就对了。”   众人一致点头,表示没错。   云苏让吕如宁先下去休息,他对拿着苏项骨灰瓶的苏八公说瓶子里装了苏项埋尸沙场的经过,苏八公一听,伸手就要拔瓶塞掏纸条,云苏淡淡地阻止说,“纸条在里面放着,外公想看随时能看,明日是我大婚,我觉得你还是在我大婚后看比较好。”   这话说的毫不隐晦,简单明了,苏八公抬手欲要摘瓶塞的手倏地顿住,他想了想,默了默,最后看云苏一眼,收回手,将瓶子装进了袖兜里,装好之后他开口问,“你还是执意要带十三飞骑入松漠岭?”   云苏浅淡地把玩着自己手边的琉璃杯,笑着说,“段萧既设了局,我不去踩一踩,岂不浪费了他的苦心?”   苏八公张嘴就要说话,云苏道,“外公不用担心我,有云门十三骑在,松漠岭必陷,段萧,”他微微停顿一下,指腹从琉璃杯的边缘口滑过去,收袖之际,那原本完整无损的琉璃杯竟破开来,但裂纹现了,杯子却没散架,就那般清晰地摆在众人眼前,然后又听到云苏说,“必死。”   死之落,那琉璃杯轰然一声,倒在了桌面。   众人纷纷一惊。   墨砚瞅了一眼那碎成渣渣的琉璃杯,又看了一眼云苏毫无面色的脸,默默转开视线,绷紧了面皮。   苏八公说,“你有这种决心,很好。”   苏进道,“我随你一起去。”   苏昱道,“我也去。”   苏墨道,“我就不去了,九王府我来守。”   苏子斌道,“我也去。”   云苏却看着苏子斌说,“你留在王府,莞丝最近身子不妥当,你好生给她开些调理的药。”   苏子斌郁闷地瞪眼,但又不能真的不管杜莞丝,虽然九王府里的医生不少,皇城御医也有,但讲真的,苏子斌对那些人都不怎么放心。   苏子斌泄气地说,“好吧。”   云苏不动任何技巧和心思,反正不管松漠岭有没有危险,只要段萧在,他就必定要去。   定下了战略目标,几个人又各自回去了。   云苏带着水英和墨砚,去试新服。   试罢新服,秦陌就找了来,对云苏说,明日大婚结束,他要离开,云苏问他离开去哪儿,秦陌没说,云苏也不再多问,秦陌从怀兜里掏出一本书,递给云苏。   云苏接过来,看了一眼封皮,卦皮上什么也没有写,伸手翻了两页,全是白纸,又翻两页,才看到小蝇似的字,云苏抬眼问,“什么书?”   秦陌道,“十三飞骑的传记书,你有空就看看。”   云苏眉头一挑,心想,还有这种书?他将书收好,对秦陌说,“多谢。”   秦陌道,“云门飞骑统领的腰牌我给暮雪了,不是不信任你,而是那腰牌只有我秦氏一脉的人使得动,到你手,你也解不开,索性我就给了暮雪,反正你们已经在云门十三骑和百姓们的见证下成了亲,自此成了一家人,我秦府的东西,不管是我手上的,还是暮雪手上的,都也是你的。”   云苏笑着说,“云门十三骑本就属于你们秦氏一脉,我可没想到占为己有。”   秦陌笑道,“你娶了暮雪,你可以想。”   云苏瞳仁内的深邃波光一闪,却是笑而不语,这话秦陌说的很有技巧性,一句话双重意思,暗示云苏可以肖想云门十三骑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在暗示他,他也可以肖想秦暮雪。   云苏挑了挑眉,却不再谈这个话题,笑着让人把秦陌的衣服也拿来,让他试穿。   秦陌不解地问,“为什么我也有衣服?”   云苏道,“你是暮雪的大哥,明日也要主婚啊,当然有新服。”   秦陌哦一声,接过下人摆过来的衣服,进去试穿了。   苏八公那边也送了衣服过去。   苏进、苏昱、苏墨、苏子斌、风泽都做了新服,都在今天全部试好。   当然,明日就大婚了,九王府内早就布置好了,比之在云门还要奢侈贵派,云苏虽然不爱秦暮雪,可该给她的体面都给了,不管是嫁妆还是迎娶,都让人羡慕到大跌眼镜。   因为秦暮雪是从云门来的,又住在九王府,按理说没有抬花骄这一环节的,可秦暮雪在云门的时候就没历经这一环节,直接拜堂成亲,到了京城,云苏断不可能让她再留下这种遗憾,是以,天很早的时候,云苏就让吕如宁带着秦暮雪去了吕府,跟随着秦暮雪的一大班人马也跟着去了吕府,秦陌也去了吕府,云苏从吕府把秦暮雪接过来。   大婚这日,整个皇城京都,一半以上的地面都铺上了红毯,从吕府到九王府这一路上,除了红毯外,还有沿路排列开的红锣仗队,场面真是浩瀚。   全城百姓都跑出来围观,见证这一盛大的喜庆日子。   后来,云苏登基为帝,秦暮雪封后,帝后二人琴瑟和鸣,将十国之中最为弱小的云王朝治理的井井有条,军事力量逐渐强大,经济水平也逐步提高,从十国最低,一跃而成了十国前三,仅步轩辕王朝之后,让国民们感受到了和平欢乐和越来越富裕的生活,尤其,这个皇帝,一生只娶了一个皇后,后宫再无任何美人,忠心忠情,爱民如子,越发得到了百姓们的爱戴和传扬,百姓们回头想到今天这一幕,都是无限感慨。   一个能对妻子一心一意的男人,自也能护好自己的国民。   云苏大婚,表面上热闹非凡、光鲜亮丽,背地里却处处戒备。   大婚当日,宾客满室,九王府挤的水泄不通,餐席从白天持续到晚上,秦暮雪拜完堂就被送进了新房,她不累,但云苏就惨了,平时这些活在京中的贵勋和大臣们可不敢找他喝酒,看他一眼都觉得是亵渎,哪敢与他亲近?可今日不同啊,今日是大婚,不管怎么闹云苏也不会去计较,所以,可了劲地找云苏碰杯喝酒,而每一个与他碰了杯喝了酒的人坐回座位后都是激动不已,觉得自己触摸到了神。   云苏在自己的王府,不怕醉,一边儿喝酒一边吃解酒药,是以,等婚席散,他还十分清醒。   清醒地回新房,与秦暮雪完成最后的婚礼流程,揭喜帕,喝交杯酒。   这是他在云门欠她的,他这次必须得补上。   等喝罢酒,空杯子放下来,云苏看一眼秦暮雪,对她说,“睡吧。”   秦暮雪支着下巴指着床,笑着说,“就一张床呢。”   云苏说,“你睡。”   秦暮雪问,“那你呢?”   云苏道,“我睡书房。”   秦暮雪当然知道这个卧室里是有书房的,她倒也不阻拦,站起身伸了伸懒腰,往床边走,一边走一边说,“上次没睡到喜床,今天怎么着也得睡睡。”   云苏没应话,起身往小书房的门走去。   走到了门口,秦暮雪喊住他,问,“宋繁花没有怀上你的骨肉吗?”   云苏低叹,“大概没有。”   秦暮雪道,“那真是可惜了。”   云苏心想,不可惜,一点儿也不可惜,有了孩子,他可以把感情寄托在孩子身上,没有孩子,他便把所有的爱情都埋在心底,至少有了一夜,他便有了回忆。   云苏推开门,进了书房。   但是他没睡,他总觉得段萧在今天会做点儿什么,所以他让墨砚带了人全府戒严,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就连元丰和马怀燕也没有使坏,云苏纳闷了,撑着身子看着天外徐徐展露开来的初曦,听着墨砚、水英、倾心、弥月汇报着四方的状况,陷入了沉思。   其实,段萧这次真的是什么都没做,他的最终目地不是九王府,而是秦陌。   秦陌在大婚的第二天清早就离开了九王府,直奔京门外去,但刚出京都,就被不速之客拦了路。   韩稹、夜辰、封啸天、江左四大高手现身,封住秦陌的路。   而暗处,率黑军一路杀到京边的张施义也在收到段萧的信后,趁机伺伏在此,断秦陌后路。   秦陌虽强悍,可面对里外逼杀,也凶多吉少啊。   而此刻,宋繁花的马车已经出了京城,慢悠悠地往琼州晃去。   这一路上,到处都不安定,随处都能看见逃难的难民,还有持刀剑行走的士兵,还好他们这一行人虽然女眷不少,但少数的男人个个武功高强,一路上倒也相安无事。   行程不受耽阻,虽然路途有点儿远,还是很快就到达了。   走了十天,大队马车进入琼州。   段萧在飞天猫回去后就让他带信给了宋世贤,宋世贤知道宋繁花要回来,又得知方意瑶和宋阳无事,方意瑶的病又好了后,高兴的不得了,连忙喊来常安,让他快去收拾几个小院,宋阳夫妇有院子住,宋繁花、宋昭昭、宋明艳也有院子住,但温千叶和冬青没有,风樱、玉香、刘宝米、刘大刀、元喜、左雪也没有,所以,这么多人,得准备的厢还不少。   常安一听说宋阳夫妇还有宋繁花她们要回来,乐呵呵地去收拾院子了。   常安觉得最近宋府的喜事不断,前脚宋明慧来了,带了很多衡州宋府那边知根知底的丫环和仆人来,这些人一来,冷清的宋府就热闹了。   其实也不冷清,宋府这么多小姐,哪可能冷清?   只不过,琼州宋府终不是衡州宋府,哪怕热闹,也没有当初的那咱气氛。   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   常安一边收拾一边觉得此时的宋府似乎又回到了在衡州的时候,尤其,等宋繁花、宋明艳和宋昭昭三个小姐下了马车,叽叽喳喳的声音传过来,常安真有一种身在衡州的错觉。   宋世贤带着戚烟和常安在门口迎接。   宋明慧带着冬严、陈大娘、陈易在门口迎接。   岳文成扶着宋清娇,宋清娇旁边站着秋水和秋霞,也站在门口迎接。   春景、春香,夏芹、夏南也在门口迎接。   最先下马车的是宋阳,再接着是方意瑶。   霍海骑在马上,见宋阳和方意瑶都下了马车,他也翻身下马,牵着马绳子候在了一边儿。   宋世贤看到宋阳和方意瑶,笑着走前两步,喊道,“二叔,二婶。”   喊完二婶,目光落在方意瑶身上,一动不动。   方意瑶也在看着他,十年前宋世贤十岁,十年后他二十岁,今年也二十一了,其中方意瑶有十一年的时间精神失常,偶有正常的时候,也不见得就看得着宋世贤,所以,对方意瑶而言,宋世贤以及宋繁花她们姐妹,她都有十年时间没见了,而十年,一个人的变化得有多大,见过宋繁花后就知道了。   方意瑶看着面前这张与宋天有着七八分相像的脸,尤其这张脸虽然斯文儒雅,可眉峰鼻骨间稍显凌厉,行为举止教养得当,大气从容,比之宋天不知道要俊俏多少,方意瑶很欣慰,恢复神智,恢复记忆后看到子女都这般出色,她真是替宋天夫妻欣慰,替自己欣慰,当然,这十年,也真是难得他们兄妹了,在没有父母的情况下,他们能把日子过得这样好,真的很让人骄傲。   方意瑶走到宋世贤面前,什么多余矫情的话都不说,只说一句,“辛苦了。”   宋世贤是宋府长子,也是宋府唯一一个男丁,宋府的继承人,十年前宋天夫妻死在上京,宋阳夫妇避门不出,偌大的宋氏商号就都扛在了他的肩头,他那个时候才十岁,而他不仅要扛下宋氏商号的重任,还得肩负起宋府生计,要养那么多人,要有足够的本事让那么多张嘴吃得上饭,这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而宋世贤不仅做到了,还让宋氏商号成为了衡州首富,而当时,他还在经历着丧母丧父之痛。   方意瑶说罢,伸手拍了拍宋世贤的臂膀。   宋世贤想到曾经,也是心酸了一把血泪,可那些时光都过去了,最艰难最困苦的日子都过去了,他历经了丧父丧母之痛,历经了初接商号时摸滚打爬的辛累,历经了柳纤纤感情一事的灾厄,如今的他,早已脱胎换骨,大风大浪之后的他已经成熟稳重的可以让所有人放心。   宋世贤笑着对方意瑶说,“看来二婶的病真的好了。”   方意瑶道,“是好了,往后你们就不必操心我了。”   宋世贤嗯一声,往后喊宋繁花、宋明艳和宋昭昭,又招呼那些客人们,而方意瑶去抱宋明慧、宋清娇,这姐妹二人被方意瑶一抱,顿时就哭了。   宋明慧一向老成稳重,可以也经不起方意瑶的这一抱。   宋清娇更不必说了,哭的满脸泪,看的岳文成又是心疼又是气,心想,病好了是大喜事,哭什么哭啊?身子都这样了,还能哭吗?他一边拿帕子给宋清娇擦泪,一边忍着满脸的情绪站在那里干瞪眼。   而陈易在看到那个一向在他心中无坚不摧又神圣高洁到沾她一片衣衫都觉得是侮辱的宋明慧哭的眼泪横飞,他憨厚英俊的脸上也立马露出了心疼的表情,可他与宋明慧泾渭分明,一主一仆,压根不能像岳文成那样明目张胆的哄慰,只得给陈大娘使眼色。   陈大娘很懂儿子的心,一接到儿子暗示的眼神,立马掏出怀里的方帕,去哄劝宋明慧了。   陈大娘是过来人,又是农村出来的,那嘴皮子利的很,不一会儿就将宋明慧哄的没有哭声了,方意瑶看着,惊奇地眨巴着眼睛,视线来来回回地在自己的女儿和陈大娘还有陈易身上转着,忽然就笑了。   宋阳见她笑了,他也高兴地笑了。   霍海见方意瑶高兴,他也高兴。   门口其乐融融,一家人阖家团圆,这次是真的大团圆了,等一家子人进了屋,客人们进了屋,该安排的安排好,养病的养病,休息的休息,宋繁花就跑到方意瑶的院子里去了,她以为就她一个人呢,谁成想,一去才发现,宋明艳在、宋昭昭在、宋清娇在、宋明慧也在。   宋繁花乐呵了,她抱着臂,看着屋内围着方意瑶不停地说着话的其她姐姐们,打趣地说她们一个一个的都是兔子腿,跑的够快,几个姐姐们揶揄她是蜗牛,慢吞吞的才来,宋繁花说她去看了玉香,宋明艳、宋昭昭也说她们去看了玉香,宋清娇和宋明慧对玉香不熟悉,也没去看,一进屋就来了东风院,宋繁花走进来,先看了一眼宋清娇的大肚子,问她什么时候生产,宋清娇说了大概日子,宋繁花听着,记着,又与宋明慧说着衡州那边的情况,问她来了之后衡州的府坻和商号是怎么处理的,宋明慧言无不尽地说了。   宋繁花点点头,对宋明慧的做法很赞同,她这个二堂姐,素来遇事都非常沉着冷静,能够不慌不忙地做出最好的应对,但转而想到张施义竟然要了他们衡州宋府宅坻的钥匙,宋繁花有些不解,但她没问。   在方意瑶这里呆了一天,高兴地与姐姐们聊着天,吃罢晚饭,几个姑娘们还想蹭到东风院去,却被宋阳赶了出来,让她们各回各院去休息。   几个姑娘们无奈,只要按捺住想要与方意瑶挤一个被窝里睡觉的念想,乖乖地各回各院了。   宋繁花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这才想起来要给段萧回信,告诉他,她已经安全到达琼州。   宋繁花想到临走之前段萧叮嘱她的话,让她不能再乐不思蜀,一回来就忘了他,宋繁花心想,还真的差点儿忘了,她吐吐舌,喊来环珠和绿佩,让她们去备笔墨纸砚,等纸张铺好,砚台摆好,宋繁花坐在书桌后面的靠背椅里,开始写信。   写罢信,她拿出短箫,唤出飞鸟,传信。   信到达段萧之手的时候他已经不在松漠岭了,松漠岭被十三飞骑轻轻松松地占领,却占了空城,没有逮住一个人,而东西虎军与金虎府三军两败俱伤,肖雄、肖璟、薛少阳、田家严、王朔全都被活捉,金虎府三军无人统领,晏城做下大胆之举,投靠云苏。   云苏接纳了他,将金虎府三军并入东西虎军阵列。   自此,云淳羽翼,彻底归顺云苏。   而十三飞骑去了松漠岭,云苏出动,京城就空了,前有秦陌离开,被韩廖、夜辰、封啸天、江左截杀,后有云苏离京,入松漠岭空城,虽然京中有苏八公和秦暮雪坐镇,可他们再厉害,也拦阻不了段萧的路,九王府中的势力被元丰和马怀燕牵制着,外面的势力被段家军牵制着,段萧堂而皇之地又进了京。   而这一次,他进京见的,不是别人,正是轩辕凌。   衣铺子的二楼,不大不小的阁间里,到处都摆着以三为基的东西,段萧坐在三把椅子里的其中一把里面,看着对面的男人,出声说,“来得很准时。”   轩辕凌道,“你也没有误点。”   段萧笑道,“我这里近,走几步路就到了,可你不一样,你得越过一个王朝呢。”   轩辕凌眉头挑了挑,笑着说,“你的几步路是生死之路,我的千里跋涉是平坦之路,我比你要容易得多了。”   段萧伸手拍了一下额头,轻声笑起来。   第262章 旗鼓相当   轩辕凌看着段萧,那眼神颇为耐人寻味。   段萧被他看着,表情不变,挑眉笑道,“那么,等会儿我走平坦之路,你步生死之门吧。”   轩辕凌想到那封信,嘴角勾了勾,哼一声,“你倒是很会用人。”   段萧笑道,“我也不想用你,但实在不想再继续下去了。”说到这,他伸出去拿茶杯的手一顿,抬头,眯眼,看着对面的男人,“其实,我有想过,你不会来。”   轩辕凌道,“你早就埋下了这一步棋,把高御铁送给我,我可不认为你当时只是为了保朱礼聪。”   段萧轻笑,胳膊一伸,将茶杯端了过来,慢慢地道,“确实,我从不认为我无所不能,我也不会把自己想像成无坚不摧,有云苏这样的对手,我自然在做每件事的时候都留有后手,只不过,你之所以答应前来,不仅仅是因为高御铁吧?”   轩辕凌抿了一下嘴,没吱声。   段萧道,“你与软软认识很久了吗?”   轩辕凌没回答,反而问道,“她怎么回答的?”   段萧道,“说是有记忆起,她们宋氏商号就与你的天下第一铺有了生意往来。”   轩辕凌道,“是这样没错。”   段萧道,“所以,最早之前,你就找上了宋天夫妇,可那个时候,宋天夫妇并不出名,宋氏商号也没有值得你们天下第一铺刮目相看的东西,那你是为了什么呢?”   这个问题,段萧以前并不关心,可现在却必须得关心一下。   若轩辕凌真与宋天夫妻有关系,那倒巴不得了,可若没有,他就不得不怀疑轩辕凌对宋繁花有别的什么心思了,若轩辕凌真对宋繁花有其他心思,那他就直接让他滚蛋。   不能前面的虎还没赶走,后面又招个狼来。   那他就两面夹击了。   段萧问罢,平心静气地等着轩辕凌回答。   轩辕凌笑着说,“你既请了我来,又对我如此防备,这好像不是合作的好兆头啊。”   段萧坦然地道,“就因为要合作,才要把心中的疑问问出来,如此才能合作的顺畅,我若不问,憋在心中久了,就会长成肿瘤,到时候指不定会祸害到谁呢。”   轩辕凌对段萧结交不深,大名倒是时常听到,如若不是因为宋繁花,他基本上不会跟这个人接触,而接触了,又接触的深了,就觉得这个人颇有点儿意思。   轩辕凌挑眉笑道,“那我也能问你吗?”   段萧轻抬眼皮,慢声道,“你想问我什么?”   轩辕凌细长均称的手指轻轻弹了弹面前的陶瓷杯壁,睫毛微垂,掩盖了眼内的诸多情绪,他轻声问,“你很爱小丫头吗?”   小丫头?   段萧眉头一挑,一想到这个词是说宋繁花的,他眼神立刻阴森森的。   轩辕凌感觉到了,却没管,又问一遍,“你很爱小丫头吗?”   段萧冷哼,“这种问题我为什么要回答你?”   轩辕凌道,“我要确保我的付出是值得的,你也知道我是商人,我不做无利不可图之事,要是你不够爱她,不能给她往后的幸福,那我就……”   话没说完,段萧就打断了他,“软软的幸福,必是我来给。”   轩辕凌便不说了,他扭头冲宁北问,“掌柜们都到齐了吗?”   宁北说,“到齐了。”   轩辕凌唔一声,站起身,往楼下去了。   段萧坐在那里没动,就等轩辕凌算帐完毕,而在等待的过程里,各方消息都在往他这里送,而在这么多消息里,让段萧最高兴的就是宋繁花的来信,他将宋繁花的信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完,看完后又伸手摸了摸那上面的字迹,知道她平安无事地回到了琼州,段萧整颗心都落定了,他将信折叠好装进袖兜,冲无方打了个手势。   无方看到这个手势,快速地从二楼的天窗上跃了出去。   跃出去后直奔九王府。   段萧兵分三路来分解强悍到无人可破解的十三飞骑,一路对付秦陌,一路在松漠岭拖住云苏,一路去九王府,灭秦暮雪。   既然秦氏一脉是破十三飞骑的关键,那么,不管是秦陌还是秦暮雪,都得死。   段萧坐在衣铺的二楼喝茶。   轩辕凌在一楼分算各个地方赶来的第一衣铺分号所应得的年终利润。   无方潜入九王府。   秦暮雪与云苏成亲之后就担负起了九王府女主人该担负的一切,平时除了管理偌大的王府外,就是与京城贵勋以及大臣女眷们走动,她刚来京,又刚成亲,与每个人都不熟悉,所以,她要多走动。   苏八公跟苏墨见秦暮雪时常出府去蹿门子,其实心里是很不解的。   这天,秦暮雪又要出去,苏墨对她说,“你想见谁,只管宣来就是,何苦要自己跑来跑去呢?”   秦暮雪笑着说,“我宣她们,她们当然会来,也会有问必答,省得我费时地跑一趟了,可这种做法我不喜欢,既然我想与她们深交,就得拿出诚意。”   苏墨道,“你嫁给了王爷,就是正儿八经的王妃,她们巴不得来讨好你,你就算不拿出诚意,她们能得你召见,也是感恩戴德的。”   这种说法没错,可行为不可取。   秦暮雪来自云门,云门尚武,注重的从来都不是外在和表面的东西,她的身上没有京都世贵和各地大家们身上那种做表面功夫的虚情假意,也不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她也并不是对每个贵妇和小姐们都有好感,也不是每个人都去深交,只是因为嫁给了云苏,她多多少少得对京中的这一班子人了解个透彻,她不能给云苏爱情,但她可以给云苏摆平一切身后的障碍。   秦暮雪看一眼苏墨,原本往外走的步子收了回来,她坐进椅子里,与苏墨聊起了云门,聊起了她在云门的事,还有莫志诚与玉裳的事,她说的毫无保留,坦坦荡荡,其实这些,苏墨已经听说过了,不过,是从别人的口中听说的,并非当事人所讲,内容就有些不大一样,而秦暮雪提及往事,并没有为自己开罪,她犯的错,云苏犯的错,她都说了,说罢,顿了顿,兀自地笑了一声,轻声道,“我这一生非莫志诚不爱,云苏这一生非宋繁花不爱,我们都是执着固执的人,所以才愿意走到一起,这么一来,我们之间就不会有感情纠葛,他需要十三飞骑,而十三飞骑需要皇权,我们彼此所需,那么,他在前平乱,我就要在后为他笼络人心,既要笼络人心,自不能端着身份,你说是不是?”   苏墨没想到像秦暮雪这种舞刀弄枪的女子嘴巴也这般能说,他闭闭嘴,点头道,“你这么一说,倒是极有道理。”   秦暮雪又笑了一声,起身走了。   苏墨去找苏八公,将秦暮雪说给他的那番话说给了苏八公听,苏八公听了,静静地端思了一会儿,开口说,“虽然我一度担心云苏会鬼迷心窍因为宋繁花马前失蹄,但现在看来,他一直很清醒,知道他的使命是什么,知道他要做什么,要得什么。”   说到这,苏八公欣慰地道,“没白费我们苏府这么多年的栽培,也没白费我给他起的那个名字。”   苏墨却对云苏很同情,他支着下巴说,“祖父对表弟太残忍了。”   苏八公一愣,继尔眉头烧了火,愠怒地问,“这话怎么说?”   苏墨道,“表弟娶了自己不喜欢的女人,哪怕他以后真的得到了江山,他也不会快乐。”   苏八公道,“有了江山,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有,怎么会不快乐?”   苏墨撇撇嘴,心想,祖父你是个花心大萝卜,当然觉得快乐,可表弟不是那样的人,他能感到快乐才怪了,不过,这话苏墨只敢想,却不敢说的,他悻悻地耸了耸肩膀,不再说这个话题,转尔道,“那么,就不管秦暮雪出府的事儿了?”   苏八公皱眉道,“原先是担心她出府会出事,但她今天既这样说了,我们也不好阻拦,她是云门秦府的小姐,武功很是了得,在京城,应该也不会出事,由她吧。”   苏墨点点头,自此也不去管秦暮雪了。   秦暮雪是在十天后出的事,几乎与秦陌在同一个时间,秦暮雪在前,秦陌在后,一个在九月十一,一个在九月十二,而秦暮雪和秦陌一危,远在松漠岭的十三飞骑就察觉到了,最先察觉到的是莫志德,后来就是楚木、卫言、司三、慕程他们,十三飞骑的每个队长立马去找云苏,告诉他,他们得出松漠岭。   云苏这个时候正在思考怎么处置肖雄、肖璟、薛少阳、田家严和王朔等人,这五个人,前三个人一定是不能留的,必杀不可,后两个人,尚可以留下来,就是不知道他二人愿不愿意留了。   在云苏的印象里,田家严和王朔是段萧在京中为数不多却甘愿为他赴死的铁交的好友,要想让他们背叛了段萧,折他的羽翼栖居,他们肯定不会答应。   云苏猜到他们不会答应,可还是问了。   结果,二人果然拒绝了。   云苏很可惜,琢磨着怎么处置他们,还没琢磨出个好的主意来,莫志德、楚木、卫言、司三、慕程等其余几个十三飞骑的队长一脸凝重地来敲他的书房门。   云苏让水英暂时先把田家严和王朔带回关押之地,让十三飞骑的队长们进来了。   进来后,云苏还没张嘴问话,莫志德就说,“二爷和小姐都出事了。”   云苏听闻一惊,坐正身子问,“秦陌和秦暮雪出事了?”   莫志德拧着眉头说,“嗯!”   云苏道,“秦陌说要去一趟问鼎峰,他走的时候是九月三号,今天是九月十三号,他已经走了十天,照他的脚程来算,他应当已经到了问鼎峰,难道他是在问鼎峰出了事儿?”   莫志德摇头,“不知道在哪儿,但他出事是毫无疑问的。”   云苏眯眼问,“你怎么知道他一定是出事了?”   莫志德抿抿嘴,看他一眼,没答。   云苏转开眼,看向卫言,卫言也不回答这个问题,云苏又看向司三和楚木他们,那些十三飞骑的队长们也只字不答这个问题,云苏便不问了,但他很难相信秦陌和秦暮雪会出事,秦陌的武功,可以说,当今天下,除了他与段萧,能与之一较高下的人还是有的,可要杀他或伤他,那实在是难以找到几个出来,而秦暮雪,在京都九王府,九王府里守卫森严,又有苏八公、苏墨坐镇,还有吕如宁、韩廖、姚宴江等人在,要想伤她,实在是难,那么,段萧又是如何得手的?   云苏抿着眉头沉思,莫志德等不及了,他说,“我要去找小姐。”   莫志诚临死之前对莫志德的唯一交待就是护好秦暮雪,原本,护秦暮雪是莫志诚活着的时候一直做的事,这也是他当年答应老家主的事,哪怕死的时候,他也在惦记着这件事,是以,就把这个使命交给了莫志德,莫志诚甘为爱赴死,死的毫无怨言,他不记恨任何人,也不准许自己的家人记恨任何人,这几年,莫志德一直谨遵着莫志诚的临终交待,练武,守好云门,守好秦家人。   莫志德要去找秦暮雪,卫言也要去。   司三、慕程、楚木则要去找秦陌。   秦家人一危,云门飞骑就会危,当然,这种危说的不是云门飞骑会死,他们这么厉害,怎么可能会因为秦陌和秦暮雪出事就危了?   这里说的危不是性命,而是十二生肖图腾。   十二生肖图腾是围饶着秦氏一脉的血共生而来的,就好比一张罗盘,中间是心脏,四周分了十二个脉支,以心脏为中心,十二脉支紧紧相连,每一支的血液都会从这个心脏里流过,再注入到另一支去,周而复始,来回循环,而一旦心脏死了,这十二脉支就会失去彼此交流的媒介,变成独立的个体,而一旦成了独立的个体,云门十三骑就只是云门十三骑了。   云苏不知道这些,但他从秦陌给他的那本书里推敲到一些秦氏与云门十三骑之前有着不可割断的联系,可能大概也是因为这样的联系,让云门十三骑感知到了秦陌和秦暮雪有危险。   既有危险,他就不能不管。   可云苏也很清楚,秦陌和秦暮雪这个时候出事,定然是段萧搞的鬼。   那么,若是云门十三骑出动,一部分人去找秦陌,一部分人去找秦暮雪,再留一部分人在松漠岭,这岂不就等于将十三飞骑分散了?   而这,是不是段萧正要的呢?分化灭之?   云苏敢百分百肯定这绝对是段萧的阴谋,可即便心中清楚明朗,他也得中计,明知跳下去是陷阱深坑,他也得跳。   云苏忽然一笑,对段萧有一种英雄旗鼓相当的敬佩。   这样的人,若与自己一条心,那云王朝的霸业之路就很好完成了,可惜……哎,云苏在心里低低地叹一声,无可奈何地想,非得你死我活吗?   云苏在得知了秦陌和秦暮雪出了事,不可能置之不管,当下就应允了莫志德和十三飞骑每个队长们的请求,莫志德带上卫言、习刑和尤均去找秦暮雪,司三、楚木、慕程、平六去找秦陌,剩下的五个人,留在松漠岭。   十三飞骑一分为三之后,段萧在第一时间就得到了这个消息,然后他让飞天猫传信给容楚,又传信给无方,再传信给肖璟和沈九。   埋伏在三个不同地方的人,在十三飞骑分化之后也动了起来。   去找秦陌的人被容楚拦住了。   容楚手上没兵,可容楚来自于翠雪山庄,而翠雪山庄是江湖上唯一一个修习异法之人,早年也有很多门徒,而这些门徒,全都是非一般的高手,他们所习的,除了基本武功外,还有异学,而这种异学对上神乎邪神的十三飞骑,到底谁更胜一筹?   去找秦暮雪的人,入了京,很快就找到了秦暮雪,而这个秦暮雪,却不是真正的秦暮雪,而是七非,事实上,秦暮雪的身份极难被别人霸占,因为她是秦皇脉的后人,血脉天生与十三飞骑有牵连,所以七非想假扮秦暮雪,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无方当年在净尘寺养伤,被净尘强制地传授了所有功力,而净尘又是朱坚,是以,无方也传承了朱王朝的秘术,偷天换日。   那么,找到秦暮雪的四个人,入了段家军的圈套,能不能活着走出来?   而被云苏锁于深牢内的肖璟,在接到段萧的信后,首次展现出了他身为千左门掌门的能力,京都四公子,不管是云苏还是吕子纶,不管是肖璟还是薛凌之,都有着让人惊怕的能力。   如果说云苏是神,掌惯风云,吕子纶是术,瞻天机谶言,薛凌之是探,无案不破,那么,肖璟就是毒,横扫千峰。   曾经,云淳、肖雄、薛尉三兄弟在黄杨岐沙败于万毒教之手,而今,再次面对当初之局,云苏以及留下来的云门十三骑,可有那幸运,在肖璟手上活下来?而活下来的他们,面对段家军的重重设障,他们又能不能安全离开?   松漠岭的空城,空的不仅仅是城。   ……   九月中旬的琼州很美丽,当然,琼州一直都是美丽的,宋繁花、宋明艳、宋清娇、宋昭昭已经对琼州有了很深刻的认识,可宋明慧刚来,她对琼州还是很陌生的。   宋明慧刚到达琼州的时候,掀帘看到琼州的街道和行人,反应跟宋明艳、宋昭昭来的时候一样。   而那个时候,宋繁花、宋明艳、宋昭昭不在,宋清娇虽然在,但她有孕在身,宋明慧就算想出去,也不好拉着她,又加上宋明慧一来宋世贤就让她带戚烟学习经商之道,宋明慧就忙的没有时间了。   宋世贤平时很忙,但总会忙中抽空教戚烟一些商业上的事,但教习的不多,都是他空闲下来的时候教她,虽然戚烟不笨,可经商听起来很简单,实则很复杂,门道很多,靠他每天那么点儿功夫的教习,以前还好,戚烟不单独做事,都是以伺候他为主,倒也无伤大雅,会就会,不会也就算了。   可现如今就不行了,戚烟单独掌管了天字琴铺这一块,里里外外都要精通明白,不能半懂不懂,所以,得有专人教习。   姚宴江不在,就是在,他大概也不愿意教戚烟。   宋世贤正为这事儿头疼呢,结果,宋明慧就来了,这真是解了宋世贤的一大难题。   宋世贤把戚烟交给了宋明慧,让宋明慧带着戚烟,这一带就带了小半月,等戚烟慢慢地上手了,宋明慧也清闲了下来,这一清闲下来就想去琼州看一看。   以前没人陪她,也没时间,现在有了人,也有了时间,自然要好好地玩一玩。   玉香的病养了小半月,有左雪这个千左门的药理高手在身边精心地照看,那伤恢复的极为神速,小半月的时间她就能下地了,这么一来,喜事一箩筐,大家一高兴,就全府出动,游琼州去了。   既是游,自是各凭爱好。   但没有一个人是单打独斗的,都是三三两两,或是三五成群,结伴着去不同的地方玩。   宋昭昭原先是跟着宋明艳和宋繁花一起的,不过走着走着就走散了,她也不着急,九月山花烂漫,她们上的又是落屏湖上面的横峰,横峰虽高,可低处却花海遍布,琼州的美丽就在于它在每个季节每个月份都有开不完开不尽的花。   宋昭昭在下面看花,宋明艳和宋繁花飞腾着跑到山上去了,这两个姑娘,一个肆意,一个顽劣,虽然宋繁花重活了一世,又遭遇了云门那件事,可一回来,一跟家人们相处,她就把所有人所有事都抛到脑后了,本性的顽劣调皮又蹦了出来,跟宋明艳两个人,像个猴子似的在山上闹腾着,偶尔发现了奇怪之物,兴奋的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哪里还管得着宋昭昭了?   宋繁花和宋明艳都有武功,上山很容易。   可宋昭昭没有武功,虽然在山腰下听到了宋明艳和宋繁花在山峰上的兴奋声音,她却望洋兴叹,无力攀登,是以,就在下面找乐趣玩,找着找着,就发现了一具男尸。   宋昭昭停在大团大团簇拥着抱在一起的绣羽花前,弯腰,正准备摘几朵绣羽花插在头上,结果,腰一弯,就在明晃晃的鲜艳的花朵下面看到了一个男人,浑身是血,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是死了一般。   宋昭昭吓了一跳,甫被惊吓,她尖叫一声,“啊!”惊惶着往后退开,退开后立刻左右看看,没有看到可疑的人,再往头上看,上面是遮荫蔽日的横峰,而再下,一目触及,是望不到尽头的落屏湖,那么,这个男人是怎么到这里的?   宋昭昭惊疑不定地拍着胸口,提着裙摆就跑,跑出很远的距离后她又懊恼地锤锤头,心想,跑什么跑?有什么好怕的?宋昭昭慢慢的停住奔跑的动作,改为走,走了一会儿之后,她又退了回来,退回来后又往四周瞅了瞅,还是没人,宋昭昭瞅一眼那团团簇拥着将男人的身子完全遮盖住的绣羽花,挪步上前,蹲着两只腿,伸手去探男人的鼻息。   手指感受到男人的鼻孔里有热气溢出,宋昭昭想,没死。   这般想着,她就收回手。   结果,手刚离开,蓦地就被一只大掌紧紧地拽住,宋昭昭大惊失色,本能的恐惧让她失叫出声,“啊……唔!”   只叫了一个音节,整个啊字还没有完全喊出来,嘴巴就被一双血腥的手死命按住,然后那个原本闭着眼像是死了一样的男人睁开了眼,眼神如鹰,锐利森寒,虽受了重伤,却手劲极其的大,大的几乎将宋昭昭纤细的手腕给折断了,还有那一双按在宋昭昭嘴巴上的血腥的手,刺激着宋昭昭的所有感管。   宋昭昭忍着作呕难闻的血腥气,惊恐地睁大着双眸,看着地上的男人。   第263章 善良恩人   男人看着她,声音低沉危险,“想活命就不要喊人。”   宋昭昭摇摇头。   男人眼神一冷,杀气顿时浮现于眼眶。   宋昭昭原本是娇弱的闺中女子,自是怕这种杀气缠着血腥的眼神,但自从认识了吕止言,自从段萧成为宋繁花的未婚夫,自从宋清娇与岳文成成了亲,宋世贤又变的老沉稳重,时不时的看人时眼神里会流露出寒风般的冷意后,她倒也习惯了这种眼神,身边的男人都很强,她何以会惧这些眼神?尤其段萧那个人,偶尔眼中露出来的可怕黑光比这个男人还要深还要重,是以,宋昭昭早就免疫了。   如今,她看着这样的眼神,倒不惧不怕,直挺挺地与之对视着。   秦陌眉梢一勾。   宋昭昭唔唔地要说话。   秦陌眯眼问,“想说话?”   宋昭昭点头。   秦陌冷笑,“你是想说话还是想喊人?”   宋昭昭点头又摇头。   秦陌大概听懂了她的意思,她是想说话,并非想喊人。   秦陌虽然听懂了宋昭昭的意思,却没有立马松开手,而是盯着宋昭昭打量,他如今的身体状况非常不好,之所以躲在泛着这么浓郁花香的花丛里,就是为了遮住自己身上的血腥气,他刚刚躺在那里其实是在疗伤,但他深知,光靠自己的内力疗伤是不够的,他还需要药,需要大夫,横峰虽高,可比之天壁山,那就不算高了,他翻得过天壁山,自也翻得过横峰,而那四个人没有经过专业训练,轻功虽高,武功虽强,却也要花点儿功夫才能过了这座山,所以,得在他们过山之前离开这里,找个安全之所,疗伤,养身体。   秦陌对宋昭昭凝视了一小会儿,慢慢地收回自己覆在她嘴上的那只带血的手,却没有松开拽着她手腕的那只大掌。   宋昭昭嘴上的血腥气一散,她立刻伸手掏帕子,一面擦着嘴,一面忍着作呕要吐的肠胃,让自己别吐出来,但最终,她还是没有忍住,冲着旁边的空地吐了起来。   秦陌顿时脸一黑。   宋昭昭吐罢,心里舒服多了,但见秦陌的脸阴沉地滴着水,她连忙擦干净嘴,怯怯地说,“我不是在恶心你,我只是恶心那血。”   这句话解释罢,秦陌的脸越发的黑了,恶心那血不就是恶心我吗?   秦陌冷哼一声,却不跟这个小姑娘计较,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快离开这里,一来避免被那四个人找到,二来找个安全的地方养伤,秦陌并不是非要抓宋昭昭,他这个时候并不知道这个救了他的女子是宋繁花的堂姐,当然,此刻对他来说,不管是谁,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但凡经过了这里,被他撞到了,他都不会放过,能活命的时候,谁还顾得上那么多?   秦陌抓紧宋昭昭的手腕,借着她微末的力量站了起来,站起来后左右看了看,没有人,这个半山腰很隐秘,周围又全是花,花过去又是树,很利于隐藏。   秦陌站起来后对宋昭昭说,“想办法带我离开。”   宋昭昭一脸无计可施地道,“我不知道怎么带你离开啊。”   秦陌气结,怒问她,“你是怎么来的?”   宋昭昭道,“坐马车。”   秦陌挑眉,看她一眼,刚刚他真没注意她的衣着服饰,如今一看,这小姑娘穿的可真是华丽,倒不是指颜色,而是指衣料,而在秦陌的认知里,能穿得上这等华丽丝绸面料的人,非富即贵。   秦陌眯了一下眼,“那就用马车带我离开。”   宋昭昭轻啊一声,实诚地道,“我是跟我的家人一起来的,带上你的话,她们会发现的。”   秦陌道,“不会。”   宋昭昭怪异地看着他。   秦陌没时间跟她磨蹭,他可以潜伏在马车底部,离开这座山,等进了城,他再让她给他找个能安静养伤的地方,这个想法很好,可他忽略了一点儿,就是他身上浓重的血腥气。   秦陌扣住宋昭昭手腕的时候已经探过她是没有武功的,所以他自动自发地认为宋昭昭口中的家人也是没有武功的了。   宋昭昭迫于秦陌的威胁,只能带他去了停马车的地方。   还好这个时候所有的人都去玩了,没人在马车这里,秦陌将染血的衣服脱了,又在水边将手上的血洗干净,跳到水里把自己染了一身湿,如此被闲散的几个游人看见他没有穿外衣也不会多想,最多认为他是玩水的时候不小心落了湖,以至于将外衣脱了。   而秦陌又与宋昭昭牵着手,像一对吵了架的小情侣似的,那些撞见的人更不会多想了。   宋昭昭将秦陌带到了她跟宋繁花、宋明艳一起坐的那个马车边儿上,秦陌伸手捋了捋袖子,在潜伏进马车底部的时候伸手点了宋昭昭的穴道,掏出一粒药丸喂给了她,等她吃了,他才解开她的穴道。   宋昭昭大声地问,“你给我吃了什么?”   秦陌道,“一种毒药,只有我能解,你若是敢把我说出来,七日后,就让你的家人给你收尸吧。”   宋昭昭大惊,指着手怒声,“你!”   秦陌轻飘飘看她一眼,明明伤的很重,脸色惨白,可此刻看宋昭昭的那一眼,威力十足。   宋昭昭梗了一下,愤愤地捏住手。   秦陌对她摆手,“去玩吧,就当你没遇过我,好好的跟你家人们玩闹。”   说罢,他不再看宋昭昭,身影极快速地钻进了马车底部,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宋昭昭就看不到秦陌了。   宋昭昭暗暗心惊,不动声色地移回视线,走了。   可这一次,她不再去横峰,也不再去看半山腰下的花海了,她去找宋明慧,可宋明慧在划船,她又不敢跟着,怕自己心不在焉会掉到湖里。   宋繁花与宋明艳还在横峰上大肆闹腾,宋世贤难得出来一趟,自是带着戚烟去过二人恩爱的世界了,岳文成也把宋清娇看的很紧,时刻不离身边,风樱、刘大刀、刘宝米、左雪陪在玉香身边,宋昭昭与她们不太熟悉,也不上去凑热闹,最后无奈,只好去找丫环们玩。   从白天玩到晚上,天渐渐迟暮后,众人才满头大汗、一脸红润、眼神欢乐兴奋,叽叽喳喳地往回聚拢,在草坪上集合后,清点人数都够,众人便散开,各找各的马车,往回赶。   宋繁花、宋昭昭、宋明艳依旧坐在来的那个马车里,马车里除了她们,还有彼此的丫环,一共有九个人,马车很大,有床、有榻、有凳、还有小书架和茶具,琴也有。   宋繁花一上马车就累的躺在软榻上休息。   宋明艳也累,挤着宋繁花躺着。   宋昭昭有心事,躺不下,就坐在一边时刻警惕着马车下面的动静。   环珠、绿佩、夏芹、夏南、春景、春香六个丫环也累了,安静地靠在长条椅上,闭眼休息。   宋繁花翻个身,脸刚贴着榻襦上的软缎,眉尖一拧,她睁开眼,盯着脸下的位置看了看,凑过去闻了闻,然后说,“怎么闻着有血腥气?”   宋昭昭脸色一紧。   宋明艳咕哝一声,“我刚在山上不是一不小心划伤了手吗?喏。”她伸手将宋繁花的脸推开,“你离我远点儿就闻不到了。”   宋繁花笑着将她一抱,枕在她软软的胸前,“就要抱着你睡。”   宋明艳轻哼,“赖皮。”   宋繁花笑着将她抱的越发的紧了,真的像个小赖皮似的,这惹的宋明艳一阵大笑,笑罢,二人就把这血腥气丢在了脑后,相拥着睡下了。   宋昭昭松一口气,她刚刚真是紧张死了。   等马车到了府,众人依次下车,进门,直奔饭堂吃饭去了。   吃罢饭,每个人都没精力再折腾,回自己的院子,洗洗就睡。   等所有人都睡下,伺候在宋昭昭身边的春景和春香也回了下人房休息,宋昭昭悄悄地出了院子,悄悄地去到停马车的车房,找到她回来的时候坐的那辆马车,蹲身往底部看。   她以为秦陌还在马车底部藏着,可蹲身,抬头一看,车架下面却没了人,她先是一惊,后发现车架上挂了一截布,她伸手将那块布拿下来,凑近极小的灯笼前看了看,上面用血写了一行字,“我在后门的绿藤下面。”   宋昭昭将布收起来,几乎是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往后门去。   原本,像宋府这样的富门大户,不管是前门还是后门,都有人值夜班,只不过,宋府对下人向来不苛刻,比较人性化,如果值夜班的人在午夜没有遇到事,那后半夜他们就可以回屋睡觉了,是以,过了子时以后,大门和后门都被栓紧,周边是没有人的。   宋昭昭没有惊动任何人地出了后门,找到了秦陌,把他带到了无人住的别庄。   秦陌住下后就让宋昭昭给他买药,药单他自己写,也不让宋昭昭找大夫,白天秦陌也不让宋昭昭过来,只在夜深人静后的子夜,让宋昭昭带药给他。   这其间,没有人发现宋昭昭的异常。   宋昭昭都是在晚上所有人都睡下后离开,又在极短的时间内回来,根本不被人察觉。   如此过了三天。   第四天宋府门外来了四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翻过了横峰,在城内显眼或是不显眼的地方找了一圈,没有找到秦陌的韩稹、夜辰、封啸天和江左。   这四个人一来,平静的宋府就被打破了。   宋繁花问夜辰,“秦陌逃到了琼州?”   夜辰道,“嗯!十有八九,他人就在琼州。”   封啸天道,“他受了很重的伤,翻过横峰之后肯定没力气再跑到别处去,他得养伤,得吃药,那他就一定会去医馆或药馆。”   岳文成问,“那你们找过医馆或药馆了吗?”   韩稹说,“找过了,没找到。”   江左道,“能找该找的地方我们都找了,但就是没有,不然,我们也不会来宋府了。”   宋繁花手指轻敲着桌面,慢慢沉吟着说,“你们是白天晚上分开着找的吗?”   江左说,“白天黑夜都找,但我们四个人精力有限,再加上琼州很大,又得赶在秦陌养好伤之前找到他,是以,我们都是分散的,难免有些地方会顾及不上。”   宋繁花说,“地方顾及不上,时间也有顾及不上的。”   夜辰点头,“是这样,所以我们才来宋府,借点儿人手。”   岳文成笑着说,“刚好有十几个人一直抱怨太闲,就让他们帮你们吧。”   岳文成派人去把护送宋明慧来琼州的那十几个张施义拨给她的黑军喊来,让他们乔装成普通人,到每个大街上去晃,当然,在他们去晃之前,岳文成让人画了秦陌的画像,让他们辨识。   等这十几个人一出,晚上宋昭昭就不敢出去了。   秦陌在别庄里养了三天,外伤和内伤都在以极快速的进度愈合,他写给宋昭昭的药单不是寻常药单,是秦氏一脉流传下来的专治内伤的妙方,其实那秒方他是不能示于外人的,但现今情况特殊,他也就不顾上那么多了,宋昭昭给他送了三天药,每一天都很准时,送药来的时候还会送一些干粮,虽然对秦陌而言,那些干粮是多此一举,但由此可以看出,这个小姑娘心地很善良。   秦陌铭记着宋昭昭救他的大恩,想着第四天夜里他就把实话告诉她,对她说他那天给她吃的只是寻常的药丸,没有毒,但第四天,她没来。   秦陌站在院中,背手看着头顶的夜空,想着她为什么没来。   这一想就想了三天。   这三天里,宋昭昭一次都没有来。   而因为她的失约,秦陌原本六天就能恢复好的身体,到如今,只恢复了七成。   七成功力对付旁人还好,但对付要杀他的那四个人,远远不够。   第七天的夜里,过了子时,秦陌依旧没等到宋昭昭,他抿了抿嘴,转身回屋内休息,他想,那威胁她的药丸是假的,过了第七天,她就能发现出来,所以,七天一过,她就不会再受他威胁,也就更不会来了,是以,他得自己想办法弄药,然后,离开。   秦陌做了这样的打算,回到屋内后就开始琢磨,设计出城的计划。   秦陌在前三天养伤的时候,宋昭昭一来,他就向宋昭昭打听这个城的城名,所在的地理位置,城内的街道走向,白天晚上热闹的程度,以及这个城内人的生活习性,打听完这些,秦陌就能很轻松地分解出琼州城在哪个时间段最适合他逃离。   秦陌把前后路都想了一遍,确认没问题后,躺回床上睡觉。   刚躺下,门很轻微地响了。   秦陌在黑暗里的眼猛地一睁,问天剑的第一层剑鞘顷刻间就脱了手,待可疑人进了门,那剑鞘就会先问候一下他,结果,门推开了,迎着月光进来的,不是可疑人,而是神色慌张的宋昭昭。   秦陌看到宋昭昭,眉眼沉了一下,视线很快从她可疑的脸上扫过,落在她的身后。   身后没有人,也没有危险的气息。   在宋昭昭关上门后,秦陌伸手蓄力,灌气将门封闭住,让外面的人听不到里面人的声音,他坐在床上,透着稀薄的月光看着宋昭昭的脸,半晌后,他危险地问,“你这几天没来,是发生了什么事?”   宋昭昭站在那里,绞着双手,看上去很紧张,这与她前几天来的样子大相径庭。   秦陌越发觉得宋昭昭有问题,手按紧了剑鞘。   宋昭昭兀自绞着手指头纠结了一会儿,没回答秦陌的话,而是问,“你是谁?”   秦陌眯眼。   宋昭昭把他带到这个庄子后一句多余的话都不问,他让她买药她就去买药,他让她晚上来她就晚上来,她从不多问,表现的很有教养,也很有一个被威胁之人的自觉性。   可今天,她问他是谁。   秦陌道,“我是谁都跟你无关,过了今晚,我若还活着,我会一辈子记住你的恩情,但也只是记着,我没办法报答你,若过了今晚,我还是难逃一死,那你就更不必知道谁了。”   宋昭昭却固执地道,“我一定要知道你是谁。”   秦陌道,“一个陌生人。”   宋昭昭道,“不,你姓秦。”   秦陌脸色倏地巨变,他黝黑的眸带着很沉的戾色直直地打在宋昭昭的身上,“你知道了什么?”   宋昭昭其实不怕秦陌,真的不怕,但这在没有知道他的身份以前,可自从韩稹、夜辰、封啸天、江左去了宋府,惊动了宋府里的每一个人后,宋昭昭就知道自己救的这个男人是谁了。   云门十三骑的统领,秦陌。   秦陌这个名字,可能不太如雷贯耳,可云门十三骑,那是人人听了都会震惊佩服拜为天兵神将一般的存在。   宋昭昭深吸一口气,慢声道,“我没有知道什么,但我知道你叫秦陌,你言明的那四个要杀你的人来到了琼州,在大肆找你,我也是从陆陆续续的传闻里猜到你的身份的。”说着,她抬头看他一眼,紧了紧手中的药袋,一颗心紧张的要死,这药袋里装的不是药,而是真正的毒,左雪住进了宋府,又与宋明艳关系很好,宋明艳时常从左雪那里偷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宋昭昭手中的这毒就是她这几天从宋明艳手中骗来的,宋明艳说这毒很厉害,曾是万毒教的镇教之宝,宋昭昭对那些江湖事不懂,但也知道能当镇教之宝的东西,绝非凡品。   宋昭昭拎着药袋走到秦陌面前,她没有立马将药袋递给秦陌,而是道,“今天是第七天了,你是不是该给我解药了?”   秦陌道,“说好的七天,可你只来了三天,你失信在前。”   宋昭昭一听,顿时怒了,“你是不想给我解药了?”   秦陌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没应。   宋昭昭冷哼,心想,你不给我解药,那我也不会让你活着离开,她将药袋伸出来,递给秦陌。   秦陌没接,只问她,“你前几天没来,是因为怕被那四个人发现?”   宋昭昭从小没害过人,也没存过害人的心,这是她第一次做这种害人的事,心里万分紧张,尤其,对面的男人非常厉害,她真怕自己的一时情绪外露让男人发现了异常,遂低着头,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嗯。   秦陌问,“他们找遍了琼州城?”   宋昭昭说,“差不多了。”   秦陌道,“也就是说,他们很快就能找到这里?”   宋昭昭点点头。   秦陌沉吟片刻,接过她递过来的药袋,像往常一般的打开,打开后并没有立刻去熬,而是蹙了一下眉头,对她说,“你走吧,往后不必再来了。”   宋昭昭问,“你要走了?”   秦陌抿唇看她一眼,将药拿起来,去鼎炉锅内熬煮。   宋昭昭看着秦陌将药材倒进鼎炉锅内,垂放在身体两侧的手慢慢的就抓紧了裙摆,她很紧张,可是,见秦陌没有发现药中的异常,她又松了一口气,这口气还没有完全的松下去,秦陌忽地转身,对她道,“他们既找来了,我自是要走的,这几天谢谢你的药。”   宋昭昭不知道要说什么,她送药完全是被逼的。   而且,后来几天,听说了他叫秦陌,又投进了云苏的麾下,是与段萧和宋繁花敌对的人,她就没来了。   她想,她六妹的敌人,那也是她的敌人。   既是敌人,她就不能救。   是以,她不再给他送药。   可她又被他下了药,今天又正好是第七天,她若不来,那就拿不到解药了,如此,她才来的。   其实,左雪是千左门的人,又精通药理,宋昭昭完全可以向左雪要解药,但宋昭昭隐晦地问了左雪这世上有没有她解不开的毒时,左雪坦然地说,当然有,她说世界万千,无奇不有,她虽然精通药理,但长年生活在黄扬岐沙,所见所闻有限,有很多地方和领域不曾涉及,是以,可不敢说自己什么毒都能解。   宋昭昭没办法,只能来找秦陌。   秦陌说完那句话后又转回身子,认真地熬药,认真地控制着火候,不再搭理她。   秦陌让宋昭昭走,可秦陌又没给解药,宋昭昭哪可能会走?   宋昭昭僵硬地站着,末了,她说,“你把解药给我,我这就走。”   秦陌背对着她说,“没有解药。”   宋昭昭一愣,“啊?”   秦陌道,“我那天给你吃的药没有任何毒,只是寻常的药丸,吃一颗对你身体没坏处,也不会致死,所以也就没解药。”   说着,他拿起勺子去尝鼎炉锅内的药汤。   宋昭昭猛地冲上去将他手中的勺子打翻,勺子掉在了地上,药汤却洒了秦陌满身,秦陌半睨着眼瞪她,“你做什么?”   宋昭昭语无伦次,“我,我……”   秦陌拽起她的手臂,把她往门外推,“你走吧,他们既找来了,你就别再来了,你是我的恩人,我不想你淌进这趟浑水里,你是个善良的姑娘,别因为这而遭了杀劫。”   把宋昭昭推出门后,秦陌将门关上。   他走回鼎炉锅前,看着那一锅慢慢溢出浓香药味的药汤,眯了一下眼。   她刚刚若不阻止他,那么,她这一趟来,就再也回不去了。   她想杀他,那他会先杀了她。   秦陌没有喝那碗汤药,在宋昭昭离开后的一个时辰,他也离开了,而他前脚离开,后脚黑军就搜到了这里,但秦陌已走,所有的东西都已毁尸灭迹,除了宋昭昭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来过,养过伤外,没有任何人知道。   秦陌离开琼州之后,没有韩稹、夜辰、封啸天和江左的追杀,他顺利地登上了问鼎峰。   ……   轩辕凌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清算各大分行的年终利润,段萧凭心静气地坐在二楼听着,等到了晚上,段萧出了门,却不是以他本人的面貌和身份,而是以轩辕凌身边的宁北。   段萧对轩辕凌的认知不多,唯一知道的便是他轩辕王朝三太子的身份,是个很会玩弄权术的人,当然,他的商业帝国遍及九州十国,自然也是个经商天才,可对他的武功以及他的画刀手,他真是一丁点儿都不了解。   但今天,他了解了。   段萧十分惊奇轩辕凌的画刀手,就与他聊了起来,聊的多了,越发的惊奇,然后脑海里猛然就迸出宋繁花眼尾处的那一朵樱花来,段萧眉头皱皱,不知为何,心里就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形成了,他扭头看一眼身侧的轩辕凌,说道,“宋繁花眼尾处的那朵樱花,是你画的吧?”   第264章 你怀孕了   轩辕凌没隐瞒,如实地道,“是。”顿了顿,又道,“小丫头看着大大咧咧,但其实也是个爱美的人,那场大火毁了她的脸,她虽然表面上看上去不介意,但心里介意死了,我给她画画的时候,她还特别强调要画好看点。”   想到当时的情景,轩辕凌忍不住笑了一下。   段萧却笑不起来,那场大火烧在了宋繁花身上,却永远地烙在了他的心底,段萧一直在猜到底是哪个男人给宋繁花画的花,如今知道了,倒也坦然放心了。   轩辕凌看上去真的很关心爱护宋繁花,但这种关心和爱护让人看不到任何非分的成份,与云苏给他的感觉是两个样,是以,段萧对轩辕凌是放心的。   段萧与轩辕凌一起在京城里的大街上走着,一条街走完又走另一条街,街走完走巷,巷走完走小胡同,整整用了两个时辰多,段萧将没什么大的变化的京城街道熟记于心,等他将心中的线路制定出来,他就喊轩辕凌回。   轩辕凌是被段萧拿来当障眼法的,全程只是陪同,见段萧忙完了,他又施施然地回了衣铺子。   这个时候其实已经有点儿晚了,按照衣铺子的正常经营时间,到了申时二刻就该关门了,但因为今天轩辕凌在这里清算九州十国每个分号的年中利润,破天荒的到了酉时三刻还没关门。   轩辕凌和段萧上了楼。   宁北看到轩辕凌,对他说,“宴席快开始了,我按照少爷的意思包下了整个九香坊。”   轩辕凌笑道,“这下子卿九蓝可不会再说我对他小气了。”   宁北笑道,“卿少爷的九香坊适合喝酒,而少爷又不喜欢喝酒,他平常挖苦少爷小气,是拐着弯挖苦少爷连酒都不怎么喝的怪癖呢。”   轩辕凌微蹙了蹙眉,道,“酒是穿肠毒药,最好别喝。”   段萧在一边儿听着,噗嗤一笑,他道,“男人不喝酒,岂不少了很多乐趣?”   轩辕凌道,“没觉得。”   段萧摇了摇头,不再插言他主仆二人的对话,轩辕凌确实很厉害,在轩辕王朝的名声也很好,但太克制的男人,往往失去了洒脱的魅力,也失去了生活的纯真。   不过,也对,段萧想,活在那个尔虞我诈的皇宫里,确实得时时提防,处处谨慎,不喝酒是对的,轩辕凌说酒是穿肠毒药,想必他曾经吃过暗亏,是以对此深有警醒。   不单是酒,可能别的东西,他也不敢多尝试,就连饭菜,大概也吃的很警惕吧。   而这样的生活,在外人看来光鲜亮丽,实则一点儿滋味都没有,失去了生活原本该有的样子,而皇宫沉闷压抑,哪怕没有尔虞我诈,那样的环境段萧也真真是一点儿都喜欢不来。   段萧让轩辕凌给他卸妆,让他赶快去吃饭,既请了分号的那么多掌柜,总不能给晾着。   轩辕凌沉默着将段萧的脸换了回来,收了画刀,又去洗了把手,带着宁北走了,走的时候顺带的把掌柜的也喊上,如此,店门就关了。   段萧一个人在二楼坐了一会儿,飞天猫就来了。   飞天猫将三个战场的不同消息说给了段萧听,段萧听罢,眉头一挑,沉着声音道,“让夜辰他们不用找了,秦陌肯定已经离开了琼州。”   飞天猫道,“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如何能离开?”   段萧道,“肯定是养好了伤的。”   飞天猫略略惊奇,正张嘴想问些什么,段萧又开口说,“秦陌上了问鼎峰,短时间内不会再出来,而问鼎峰的门规甚严,整座峰都有阵剑布列,让夜辰他们不要追了,去松漠岭外待命。”   飞天猫应一声是,下去传信。   段萧起身,拍拍衣服,站在二楼天窗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又透过前后窗看了一眼外面街道上的情况,趁无人的时候,他从天窗跃了下去,落地之后,他身影如魅,一弹一飞间在屋檐上纵腾而过,一路到达九阙皇宫。   不多时,原云淳住的太和殿就燃起了熊熊大火,惊的巡逻的皇城禁卫军连夜出动,宫里的掌事太监和掌事姑姑还有各宫的负责人全都闻讯纷纷赶来,灭火的灭火,观望的观望,面面相觑的面面相觑,然后,在大火快要扑灭之际,一个神奇的现象出现了。   云淳坐在大火熊熊的龙椅上,望着殿门外的每个人,开口说,“把云苏喊来,朕有事交待他。”   一个死人忽然出现在眼前,本就吓坏了众人,可这个死人还张口说话了,众人吓的尖叫连连,撒腿就跑,可更多的人是脚后跟生了钉,尤其是宫里的太监和宫女们,云淳活着的时候他们都惧怕的要死,更别说死了,那龙威一出,吓的这些人动都不敢动,只像个木头人似的立在原地。   云淳话落,萦绕在他身边的大火经久不熄,谁都不敢在太上皇的身上泼水,是以,那火就一直这么燃烧着。   机灵一点儿的宫中负责人立马传唤人去九王府传信。   信传到九王府,苏八公和苏墨纷纷惊了一惊,二人对望一眼之后,苏八公沉着声音道,“你去皇宫一趟,看看是怎么回事。”   苏墨应声,即刻走了。   等他一离开九王府,隐在暗处的段家军就跟了上去,自此,苏墨就再没回来了。   苏八公在没有弄清楚皇宫里是个什么情况前是不会贸然给云苏写信的,不过,他不写,云苏也打算回了,松漠岭没有段萧,如今十三飞骑又被分化,最安全理智的做法就是回京。   可是,进松漠岭容易,基本上是城门一开,直抵皇龙。   可要出去,那就难了。   一场暴动,将东西虎军杀了个措手不及,原本归顺于云苏的晏城在所有人都没有防备的时候来了个大反杀,东西虎军伤亡惨重,就在云苏下达命令回京的前一天晚上,金虎符三军在夜里秘密地潜进了东西虎军的休息地,蒙头蒙嘴的斩杀,若不是血腥气惊醒了机敏的士兵,东西虎军真的要完蛋了。   而阴谋一暴露,云苏、苏昱、苏子斌全都匆忙地穿好衣服前来,看到眼前的血腥场景,苏昱怒骂,“这群王八羔子,竟然使这等阴毒诡计,假装投诚,却在背地里偷袭!”他一把拔出剑,怒斩逆兵。   苏子斌也掏出了自己的武器。   云苏站着没动,但俊美的轮廓在深夜的暗影里格外的冰冷,他一动不动地站着,慢慢的,薄唇一抿,出声喊,“墨砚。”   墨砚出列,“王爷。”   云苏冷着声音道,“抓过来!”   墨砚心知肚明云苏说的抓过来是抓谁,擒贼先擒王,领导金虎符三军这一场暴乱的,必是晏城,其实不然,主导这一场戏的是早已离开此地的段萧,段萧是个很会旁察别人心理的人,金虎符三军自那夜他回京从云淳手上接过来到如今也有快一年的时间了,这一年里,从长乐关到京城,从京城到松漠岭,他们经历的事也不少,虽然早先金虎符三军对他阳奉阴违,他在长乐关借云苏之手斩了霍超、魏林和李旭后,金虎符三军看似归顺了他,但段萧心里很清楚,他们并不曾真正的归顺,而之所以效命于他,那是没有办法。   金虎符三军是云淳的人,自不可能归顺云苏,而当今王朝,能与云苏对抗又与云苏敌对的,只有段萧,是以,换了领头人的金虎符三军就臣服在了段萧手下。   但这只是假象,段萧心里明镜儿似的知道。   金虎符三军不是真心的归顺,段萧也不在意,反正他对金虎符三军也没有感情,不过是彼此利用罢了,而十年前南天门的那一役,金虎符三军也有一手笔,所以,段萧也不会允许金虎符三军逍遥法外。   因此,就有了这一计。   这一计既称了晏城的心,也称了段萧的心,同时的,还称了云苏的心。   能像拔萝卜头似的斩杀东西虎军,晏城定然非常大快于心。   而东西虎军一旦发现异样,必会反扑,那么,东西虎军和金虎符三军就会互咬对方,而这两兵如今又合成了一体,那必是两败俱伤,严重一点儿的话,那就是两军覆没,这可真是全了段萧的心。   云苏一直想灭掉云淳手上的这只队伍,之前有云淳在,后来有段萧在,他都没有如意,今天这一出戏一唱,他就如意了。   从来没有这一刻让人觉得,死人竟也是一件快乐的事。   墨砚亲自出马,将晏城抓到了云苏跟前,往地上一摔。   晏城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冷冷地抬头,看着站在那里宛若天神般的云苏,毫无惧意地说,“今天既落在你手了,任由你处置。”   云苏淡漠地道,“本王既接纳了你们,就绝不会再为难你们,可你们为了一个死去的主子,得罪活着的主子,真是愚蠢。”   晏城冷笑,“你这样的人,哪里懂得忠君忠义。”   云苏轻声一笑,怜悯地低头,看了他一眼,“你这么蠢,也不知道段萧是如何把你提到金虎符三军统领位置的,大概正因为你蠢吧,所以才得到了重用,他要利用你们,万不可能放一个精明的人在上面,让金虎符三军在最危险之时可以全身而退。”   晏城一时没听懂。   云苏可没那心思给他解惑,直接甩出一个字,“杀。”   音落,头落。   晏城还没彻底将那一个杀字的腔调听完,人头就落了地,墨砚收起染血的剑,云苏站在那里,看着头顶黑沉沉的天,想到金銮殿的那一场暴动里的暮西凉,想到此时此刻死于脚下的晏城,不知是讥是讽是赞是叹是厌恶还是批判,用着冷冷沉沉的音,慢慢地说,“虽然云淳这个人在对待我娘的事情上让人极为不齿,可不得不说,他是个很会收拢属下人心的人,死了还让这么些人为了他不惜一切。”说罢,顿了一顿,又忽地一笑,“既然这么忠君,那就到阎王殿去好好陪侍,成全你们的一片忠义,也让我这个当儿子的为父亲葬一场主仆团圆。”   这句话说完,他收回视线,转身,袍袖一扬,冷漠地道,“金虎符三军,一个不留,全杀。”   墨砚眼一眯,沉声应道,“是。”   这场暴乱过后,金虎符三军自此就跟朱帝一样,跟云淳一样,成了翻篇儿的历史,再不复存在,东西虎军伤亡惨重,苏昱来汇报,只用了四个字,“所剩无几。”   云苏抿了抿嘴,站在上廊阶前,看着那一片朦胧的月光,以及印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凸显出了红色叶片的松树,松漠岭其实是一座不亚于琼州的美丽城市,小时候云苏跟他娘一起来过,那个时候他是很喜欢松漠岭的,可因为苏项的死,云苏对松漠岭有很深的芥蒂,如今又因为这一场暴乱,让他没法再容忍松漠岭的存在,苏项的骨灰已经拿到了,那么,这座云淳建给苏项用以来廖慰云淳自己愧责的心的城市,也没有存在的意义和必要了。   云苏转身,原本要对苏昱说,“既然毁了,那就毁个彻底。”   可还没有将话说出来,负责看守肖雄、肖璟、薛少阳、田家严、王朔的水英大惊着跑过来,跑到中厅,还没接近上走廊,忽地一个不支,倒在了地上。   苏昱就站在中厅的阶上,看到水英倒在了地上,连忙下阶梯,去查看。   手刚伸出来,还没碰上水英的片块衣衫,水英猛地一个哆嗦,往后退开了,退开后抬起头,对苏昱说,“你走开,小心……”有毒。   有毒两个字还没说出来,水英就两眼一睁,翻出了鱼肚白,口吐血沫,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   苏昱大惊,“水英!”   云苏和墨砚都看到了这边的情形,一前一后匆忙走过来。   云苏见多识广,早年又在江湖上闯荡,因为千姬,也算与千左门有着扯不断的牵系,在千姬没有设计他之前,云苏与千姬还是好友,就像秦暮雪、华子俊、裴津、武光他们一样,时常在一起切磋论武的,那个时候千姬喜欢云苏,为了讨好他,自是把很多千左门的事告诉给了他,而千姬又是专研毒理的,自也与云苏分享了很多千左门里的毒药,云苏一看水英的中毒状况,眉头狠狠一拧,伸手把苏昱、墨砚往后一挡,面色凝重地道,“这是千左门里最厉害的毒。”   苏昱面色一白,“啊?”   墨砚问,“这里有千左门的人?”   云苏闭闭眼,心想,他真是大意了,从来没想过千左门会与肖府有什么关系,即便知道早年肖雄娶的妻子来自黄杨岐沙,可那个女子是被迫参与万毒教的,并非她自愿,再说,万毒教消失了很多年,跟后来的千左门也搭不上边儿,所以,云苏从来没去想千左门与万毒教或是肖府有关,可现在看来,不仅有关,关系还不会浅。   云苏让苏昱带着人立马走,撤出松漠岭。   可肖璟既出了手,就决不会让他们走得出去。   肖雄、肖璟、薛少阳关在一个地方,田家严、王朔关在一个地方。   云苏派水英去处决肖雄、肖璟和薛少阳三人,这三人武功很高,一个一个的都很厉害,可遇到云苏这样高强的对手,也最终败了下来,再者,苏昱、苏子斌也不是泛泛之辈,水英和墨砚作为云苏的贴身侍卫,武功值是不可小看的,肖雄、肖璟、薛少阳被抓之后,云苏就封了他们的内力,而没了内力,水英要处决他们就轻松的多。   原本是不可能有任何闪失和意外的,却不想,肖璟竟是千左门的人。   不,或许,肖璟才是千左门里最厉害的人。   千姬曾经跟云苏说过,千左门有一种毒,遇花折花,遇人折人,遇风成魔,遇雨成灾,遇雪化雾,天地同悲,这种毒没有名字,因为没有人炼出来过,但千左门有残毒书卷,上面记载了这种毒。   千姬说她能力有限,尚没有研究出来这毒,但残书上有记载中了此毒的人的最大的特征反应,就是鱼肚白眼珠,眼珠会像鱼肚子那般鼓起来,泛出白色的肚皮,这是因为此毒惯以眼睛栖居的缘故。   云苏想到这里,转头就对苏昱和墨砚道,“蒙上眼睛。”   二人虽然不明白为何要蒙上眼睛,却还是照做了,都是武功高手,眼睛蒙上也不影响他们正常的行动。   云苏掏出帕子绑在眼前,对墨砚道,“你去通知苏子斌,让他不要给受伤的东西虎军处理了,先出城。”又对苏昱道,“你去通知十三飞骑的余下之人,告诉他们立刻撤走。”说罢,见二人要走,他又道,“记得让所有人都蒙上眼睛。”   二人应是,下去分头行动,两边儿实行撤离。   云苏站着没动,眼睛一旦蒙上,耳力就特别的敏锐,他听到了脚步声,还不是一个人的,是三个人。   三个人,他心想,千左门的毒能杀人,难道还能自解内力?   呵,看来那内力不是毒解的,而是人解的,肖雄早年追随云淳,自也是能力不凡之人,但能力再不凡,如今也老了,远不是云苏的对手,薛少阳虽然厉害,可武功差了云苏不止一个台阶,所以这二人的内力绝对被他封住了,唯一有可能没有被封住的,只有肖璟。   云苏背手而站,听着脚步声自三个方向慢慢走来,他淡淡出声说,“这种腹黑的连环计靠你们是想不出来的,肯定是段萧,他人呢?这种时候,他让你们挡在前面送死,自己去做缩头乌龟了?”   周围没有人应腔,只有脚步声越来越近。   云苏抿着唇,下一秒,左肩膀一侧,右脚飞起,一记笨沉的腿力踢出去,只听巨大的气流破空之声,接着身边就多了一个人,肖雄接住云苏的那一腿力,借势反攻其上,薛少阳见此,也从暗中现身,攻云苏左手,云苏冷笑,一左一右包围之下却是应对自如,铁云掌、无风腿,利器尚未出,二人已有败的迹象。   肖雄大喝一声,以指御剑,朝云苏胸前刺来。   云苏狂袖一甩,甩出一记凶悍的掌风,掌风出,他又忽地将袖子一卷,卷成细长的绳,注入内力,直扫肖雄刺过来的指剑,而另一边,左手御出铁云掌至极之招,迎击薛少阳的拳风,“噗!”“噗!”薛少阳中掌,肖雄中袖击,二人同时口吐一大口血,往后震开。   云苏收袖,收手,手指一扬,尚方宝剑瞬间飞出,怒斩二大逆臣。   只不过,没斩上,被一柄铁兵拦住。   云苏眼一眯,看着挡住尚方宝剑的那一柄锈迹斑斑的铁制长剑,又看一眼握着那把剑的肖璟,再看尚方宝剑,他眉头有一丝疑惑一闪而逝,尚方宝剑是天外飞银所铸,除了烈日银枪和九环镖外,普通的凡器遇上后不毁即残,可肖璟手上拿的那把兵器,看着像老化的锈铁,却不惧尚方宝剑的威力,真是奇怪。   云苏虽然心头有疑惑,可这个节骨眼儿上,也没时间去管,臂力一扬,加重了攻势。   肖璟沉稳以对。   二人交战多时,肖雄和薛少阳又加入了进来,如此就是三对一,云苏被他们缠住,十分的不爽,怒气一增,内力像打气桶一般,直蹭蹭地往外冒,像被点燃的狂暴的大魔王,横扫千军。   薛少阳当场就受不住,五脏内腹俱碎,死了。   肖雄也被震的口鼻流血,倒地不起。   肖璟看到肖雄跪在了地上,大喊,“爹!”一招甩出,就要往肖雄身边跑。   云苏冷笑,“顾好你自己吧。”剑鞘一拔,真正的尚方宝剑才解了封。   神兵现,段萧、宋繁花皆感受到了。   宋繁花眉头蹙蹙,掏出九霄盟的盟主令,喊来五大堂主,让他们带着九霄盟的人去京都,斩杀苏八公。   五大堂主一听这个命令,犹豫着不接。   宋繁花见他们杵着不动,就问,“怎么了?”   五大堂主之一的东堂主说,“苏公是我等的良师益友,早年还教导过我们的武学,我们没法对他下手。”说着,他跪了下来,“依照九霄盟的规矩,不听命令,公然违抗盟主的,当斩。”他将剑双手平拿着递出来,呈给宋繁花,“我没办法完成盟主的命令,甘愿受死。”   宋繁花一愣。   五大堂主之一的西堂主也跪了下来,之后是南堂主、北堂主、中堂主。   五个堂主以前从没有反抗过宋繁花,不管她下什么命令,他们都听从,可如今,为了苏八公,居然公然违抗。   宋繁花看着他们,忽然一阵大笑,她道,“好,真是极好!”   东堂主见她生气了,解释说,“我们五大堂主虽然这几年消失在了江湖,可对当年的事还是很耿耿于怀的,不止是我们,整个九霄盟,包括天地斩使,都因为当年苏天荷的死,心生愧责,是我们护主不利,才让苏天荷遭了那样的大劫,十几年来,我们隐姓埋名,不问江湖事,就是因为没办法原谅自己,可九霄盟的盟主令现身了,我们不得不出,可出来的这段时间,我们对付最多的,就是苏天荷弥留之后的家人,这让我们情何以堪?若真的手刃了苏天荷的家人,我们死后,入了地府,就无脸再去见苏天荷了。”   宋繁花听着,嘴角勾着笑,眼神却非常冷,“所以,在长乐关的时候,对上苏府的四个少爷,你们并没有用尽全力。”   东堂主一噎。   其余四个堂主也不说话。   宋繁花心想,果然是这样,她慢慢地将视线落下来,看着他们,“你们五个,都宁愿死,也不愿意去杀苏八公吗?”   五个人垂头,默默地点了一下。   宋繁花呵笑,九霄盟盟主令“啪”的往桌上一拍,巾帼手贯穿桌沿底部,打在地上,从地上飞震开来,像水波一般冲击在五大堂主的膝下。   五大堂主立刻胆颤心惊地喊了一声,“盟主!”   宋繁花冷笑,“很好,还知道我是盟主。”她盯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你们不听我的令,不去斩杀苏八公,那就是将我置在危险之中,早年你们没能护住苏天荷,你们心生愧责,如今,你们还想再犯一次同样的错误吗?”   五个人一惊。   宋繁花道,“或者,你们是想让我步苏天荷的后尘,让你们这一生愧对两个主子,嗯?”   五个人大骇,纷纷张口说,“不,不是!”   宋繁花眯眼,“是让我死,还是让苏八公死,你们自己掂量。”   一个是前盟主的父亲,一个是现任盟主,好像没有可选性,按照正常人的选择,当然选择现任盟主,但九霄盟是在苏天荷手上成长起来的,那些人对苏天荷都有着很深的难以割舍的感情,从佛音重现于世,封啸天和江左的激动程度上都能看出来,他们有多期待苏天荷的回归,而宋繁花只是半路接手的主子,虽然彼此也相处了一些时间,但毕竟感情没有之前的深,五大堂主很为难,面面相觑好久之后,最终无奈地说,“我们已经愧对了一个主子,不会再愧对第二个。”   宋繁花道,“那就进京吧。”   等五大堂主离开,宋繁花就一个人静了下来,一静下来,脑海里就不受控制地想到那天的画面,她忽然一阵头疼,逃也似的离开屋子,跑到外面,去找宋清娇、宋昭昭、宋明艳。   其实,宋繁花很想段萧,很想跟着五大堂主进京,很想给段萧来个惊喜,像之前从琼州进京城那样调皮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可她不能去,她拿什么脸去?   宋繁花走着走着眼眶就红了,心口很疼,只觉得气撅难忍,她猛地伸手狠狠地按压在了胸口的位置。   因为要对九霄盟发布命令,宋繁花就把环珠和绿佩遣走了,这个时候她的身边没人,她疼的站不住,慢慢蹲了下来,抱着双肩忍着想要哭出来的眼泪。   眼泪没哭出来,倒把人引来了,左雪每天都会定时地给玉香检查身体,今天也一样,从玉香院里出来后她就要去找宋明艳,结果,在一株不显眼的榕树下看到了宋繁花,她咦了一声,走上去,冲宋繁花问,“你蹲在这里做什么?”   宋繁花有武功,自然耳力不弱,左雪在往这里走的时候她就调整好了情绪,被左雪一问,她很自然地抬起头,掩饰掉眼内所有的悲伤,用着寻常的口气说,“刚觉得有点儿头晕,就蹲了一会儿,缓缓。”   左雪轻啊一声,“头晕?”她蹲下来,伸手抓起宋繁花的手,边探边说,“这个季节是敏感的季节,虽然琼州四季如春,可进入了秋季,晚上会有点儿凉,会不会是……”受凉了?   受凉了三个字还没说完,她猛地按紧了宋繁花的脉搏,眉梢高高挑起,眸中的神色几度交替变幻,最后,她松开宋繁花的手,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小声地道,“你怀孕了。”   第265章 要怎么办 钻石满6600加更   四个字,很轻,左雪是用着只有宋繁花能听见的小声调说的,轻缓低慢,一点儿威力都没有,可就在这四个字入耳之际,宋繁花整个人像被从天而降的巨大铁锤狠狠砸了一记,砸的耳鸣顿起,眼前发黑,刚刚她不是头晕,她是难受心疼,可此刻,她倒真有点儿头晕了,她惨白着一张漂亮的脸蛋,哆嗦着双唇,抠紧了手掌中的嫩肉,颤抖地问,“你刚说什么?”   左雪又小声重复一遍,“你怀孕了。”   宋繁花猛地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左雪一惊,立马伸手扶她,笑着道,“怎么了?太高兴了?”   宋繁花浑身拔凉,抬眼看着左雪,眸中的光一寸一寸的变冷,她倏地扣住左雪的手腕,用力抓住,将她托了起来,大步往她住的院子里走。   左雪被她的大力气拽的手腕生疼,惊喊道,“你怎么了?怎么了啊?你捏的我好疼,疼,疼,哎,松手,你想让我看,我给你看就是了,你……”   话没说完,宋繁花将她推到了堂屋,锁住门。   门一锁上,宋繁花就松开了左雪,走到堂屋前并排的两个椅子里的其中一个前坐下,手腕伸出来,漂亮的唇抿的死紧,缓缓,她张了张嘴,说,“你再来号一次。”   左雪甩甩手,嘟哝着抱怨,“号一次就号一次嘛,干嘛把我抓那么疼。”   宋繁花垂下长长的眼睫,轻声说,“抱歉,我刚刚真的被吓着了。”   左雪笑开来,大度地说,“没事啦,头一次听到这个,很多孕妇都会被吓一跳。”   宋繁花没心情跟她聊天,只催促,“快点。”   左雪走过来,坐在她旁边的椅子里,搭上她的脉搏,再用心号一次,其实依她的医术,只号一次就够了,可宋繁花好像很不放心,左雪为了安抚她这个初次怀孕的孕妇,还是认真耐心地又号了一遍,收手的时候,左雪说,“是真的怀孕了。”   宋繁花经过一次打击,如今已经很平静,她低声问,“多久了?”   左雪道,“一个多月了。”   宋繁花眉头蹙起来,似乎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她问,“一个多月是多少天?”   左雪道,“大概四十多天左右。”   宋繁花依旧对这个答案不满意,追着问,“说具体点儿,具体的天数,四十五?四十四?四十三?”   左雪无语地睃她一眼,“说不到那么准的。”   宋繁花暴躁了,“我要具体的天数!”   左雪惊奇地瞪着她,片刻后笑道,“错一天两天不打紧的,反正就四十多天左右,这不影响孩子的发育和成长,而且从我探的脉搏上来看,你的脉搏很有力,孩子很健康。”   宋繁花心想,错一天两天怎么不打紧?她是前一天跟段萧在一起,后一天被云苏……所以,到底是四十几很重要,那决定了她是否会留下这个孩子,若是段萧的,她就留下,若不是,她就要及时处理掉。   宋繁花深深吸一口气,看一眼左雪,非要让她说准确的天数来,左雪无语地道,“你怎么那么执着天数啊,一天两天的差别真的不影响孩子的。”   宋繁花没办法对左雪说她为什么要知道精确的天数,她头疼地抓紧头发,心想,要怎么办?从来没觉得人生这么绝望,就是在前世,在亲眼见证了亲人死亡的一幕时她也没这般绝望过,她担心怀上的是云苏的孩子,可又心中侥幸地想,她或许怀的是段萧的孩子,若是段萧的孩子,她把他处理掉了,她会自责愧疚一生,可若是云苏的孩子,她留了下来,她会痛苦一生。   要怎么办?   宋繁花在云门与段萧在一起之后没有喝避子汤,在被云苏设计后她又承受不住那样的噩耗,直接昏死了过去,错过最佳喝药的时间,等她醒来,已经是很多天以后了,当时在马车上,她没能喝到避子汤,后来去了九王府,她执意要喝避子汤,云苏倒也依了她,当着她的面抓药熬汤,那药不会假,她喝过很多次,自是识得的,可那么多天过去了,再喝那药还起不起作用?   宋繁花不敢拿这事冒险,也不敢打赌,她迫切地要知道怀孕的具体天数,可左雪没办法给她那么精准的日期,宋繁花知道左雪不会诓骗她,而在没有弄清楚这个孩子是谁的之前,她也不可能喊别的医生来看,搞的人尽皆知,要是让段萧知道她怀了孕,而孩子却不是他的,那他是不是比自己还要绝望?   人生,仿佛在这一刻,跟她开了个巨大玩笑。   给她重生一次的机会,却又在她灵魂上狠狠地插了一刀。   宋繁花绝望无助地坐在那里,不再说一句话。   左雪见宋繁花安静了下来,虽然奇怪她怎么看不去不怎么高兴,却还是笑着说,“怀孕可是大喜事,我得去跟你哥和你姐姐们说一声。”   宋繁花的灵魂处于分崩离析的状态,蒙蔽了所有视听,可就在左雪说完话起身的时候,她猝地伸手,将左雪又抓住了。   左雪疼的尖叫,“啊!”   宋繁花没有控制好力道,她是下意识地伸手,几乎用尽了全力,听到左雪的痛呼声,她倏然一惊,松了一点儿手劲,分崩离析的心一片一片地凑合完整,她这个时候好像才有了灵魂,有了意识,扭头往左雪看去,见左雪的手腕上出现了明显的红色勒痕,她一惊,把手完全松开,很是懊恼地道,“我不是有意的。”   左雪气的瞪她,“你怎么了?”   宋繁花道,“没事。”   左雪道,“知道自己怀孕了,兴奋激动的云里雾里了吗?”   宋繁花没应这句腔,只对她道,“这件事,我怀孕的这件事,不许对任何人提起。”   左雪一愣,揉着手的动作也跟着停下,不解地问,“为何啊?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宋繁花语气很郑重地说,“反正不许提!”   左雪咕哝,“这么好的事儿……”   宋繁花抬眼,眼中的冷色像冰天雪地里的极光,带着冰冷钻心的刺落在左雪的脸上,语调轻启,带着深深的警告,“这件事,你知我知,最多玉香能知道,再多一个人知道了,别怪我不记念着这么多日来的相处情谊!”   左雪撇撇嘴,被宋繁花锋利的眼神吓着了,她哼一声,“不说就不说。”   宋繁花看她一眼,挥手让她走了。   左雪离开,对谁都不提这件事,虽然左雪很纳闷,可她跟宋明艳关系好,跟宋繁花不是很好,再者,她性格是软糯一派的,向来不刚强,被宋繁花那气势十足又充满慑人的眼神一盯,她就是想说也不敢多开一句口了。   左雪闭嘴不提宋繁花怀孕的事,宋繁花也不说,是以,整个宋府的人都不知道。   而在这二人之外,唯一知道这件事儿的,就是玉香。   宋繁花在云门发生的事儿,只有玉香最清楚,宋繁花如今遇到了此生中最大的难题,解不开,只能去找玉香,玉香已经四十多岁,是两个孩子的娘,不管其它方面跟宋繁花比起来如何,在对待孩子的事情上,玉香绝对比宋繁花更有主意。   宋繁花去找玉香,她心里苦,可这苦她不能对别人说,只能对玉香说。   玉香巧妙地将风樱支使出去,让她去看元喜,刘宝米、刘大刀兄妹二人时常形影不离地跟着风樱,风樱去看元喜,他们也跟着去了。   宋繁花将卧室的门关上,又用内力封住,让外面的人听不到里面的话。   玉香坐在阶前,看她一眼,倒了一杯茶摆在桌面,等宋繁花走过来了,她将茶杯往她面前推了推,宽慰地说,“你也别急,总会解决的,先喝口茶。”   宋繁花忧心忡忡地道,“怎么解决,我不拿掉他的话,他在我肚子里长大了怎么办?”   玉香问,“你还是不打算对段萧说吗?”   宋繁花听后一惊,脸色急速地变白,“不能告诉他。”   玉香轻叹一口气,说,“我觉得你还是告诉他,原先没怀孕,你瞒着他就是了,可你怀孕了,这就不能再藏着了,再者,你现在不确定怀的到底是谁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而你之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是因为段萧,你现在最介意的是怕打掉了段萧的孩子,所以关键人还是段萧,告诉他实话,让他来决定,若他让你留,你就留,若他不让你留,你就不留,如此,未来你二人在一起,就不会因为这个孩子而心生嫌隙了。”   玉香这话说的没错,可宋繁花怎么过得去心中的那个坎?   她过不去。   她做不到。   她要当着段萧的面对他说,她被云苏睡了,还怀了孩子,不知道是谁的,你来给我做决定,只要一想到这个画面,只要那么一想,不用亲身去到段萧面前,宋繁花就觉得自己完全要崩溃了,段萧听了她的话后会以怎么样的眼神看她?厌恶?嫌弃?恶心?冰冷?   不管是哪一种眼神,她都忍受不了。   宋繁花摇头,拼命地摇头,“不,不行,我不能,我做不到。”   玉香问,“那你想怎么办?”   第266章 为你心跳   宋繁花咬着唇瓣,很是冷静地说,“我想打掉他。”   宋繁花不想冒险,一丝一毫的风险都不敢冒,这几天她想了很久,觉得无论如何,这孩子是不能留下的,有可能是段萧的,但还有一部分可能是云苏的,就算是云苏的孩子的机率只有一成,她也不会允许这一成的可能性成了真,所以,在成真之前,先扼杀掉。   如果不幸,她扼杀的是段萧的孩子,那就让她一个人活在愧疚自责里,她会加倍对段萧好,会在未来给他生更多的孩子,她宁愿独自承受这种心灵上的折磨,也不愿意让段萧痛苦。   可想法是好的,做起来就难了。   云苏在她身上下了苏子斌专门研制的护胎药,不管这个孩子是他的还是段萧的,只要有了,就一定打不掉,当然,这个时候的宋繁花并不知道此事,玉香也不知道,宋繁花在说了要打掉孩子后,玉香第一个反对,她知道宋繁花如今面临的问题非常严峻,可以说,作为一个孕妇,不管是谁面临着眼前的这道难题,都想不到更好的解决方法,可困难是上天给的,答案却不能再由老天去主宰。   玉香将手边儿的茶壶和茶杯推开,拉住宋繁花的手,对她问,“你想清楚了?”   宋繁花面色坚毅地说,“我想的很清楚。”   玉香看她一眼,不反对,也不应允,只慢声道,“你知道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吗?”   宋繁花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玉香道,“我最后悔的是当年苏项在离开时,我没有告诉他风樱和风泽的存在。”   宋繁花一愣。   玉香面色悲伤地说,“或许当年在他离开的时候,我告诉他了真相,他会因此而停留,也就不会死,就算他只为此停留一天,依然逃不过一死,但好歹他陪了风樱一天,陪了风泽一天,陪了我一天,有那么一天,只要有那么一天,风樱和风泽就不会面临十年后的这一种伤害,苏项也不会被他们定义为不负责的父亲,他们会老早知道他们有爹,而爹还是个英雄。”   宋繁花略有顿悟,却不言语。   玉香语重心肠地道,“你现在不知道失去是什么滋味,所以你要瞒着段萧,打掉这个孩子,可你有没有想过,你以为的好或许并不是好呢?”   宋繁花心想,她历经过上一世失去全部亲人的痛苦滋味,如何不知道失去是什么滋味?就因为她切肤地体会过,才会在这件事情上这般谨慎。   就是因为太爱太珍惜现今的一切,她才这般小心翼翼,甚至是冷血。   如果不那么爱段萧,她或许可以做到坦陈一切,向段萧说了,不管他是什么反应,她都不会担心他会受伤,更不会怕自己承受不了被他抛弃的命运。   可……   宋繁花伸手捂住心口,眼泪在眼眶内打转。   这一世她的爱来的很不容易,她不能让她来之不易的爱遭遇此番大劫,不能!   宋繁花深深吸一口气,压抑着腔调说,“我懂的,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我……”   话没说完,门外响起“砰砰砰”的敲门声,风樱在外面大喊,“娘!宋小六!你们在里面没有?”   玉香看一眼宋繁花,示意她继续说。   宋繁花却不说了,拿出帕子将即将要落出来的眼泪给拭掉,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茶,咽下从心口处蔓藤上来的疼痛,又趁机缓和着情绪。   玉香等了半天,见宋繁花只喝茶不说话,她摇了摇头,去开卧室的门,又走出去,开堂屋的门。   门打开,风樱抱臂瞪着她,“娘在?”   玉香笑着说,“娘不在,你看到的是鬼?”   风樱哼一声,问,“宋小六呢?”   玉香道,“说是有点儿困,在娘这里躺下了。”说着,挑眉问,“怎么了?找她有事?”   宋繁花听到玉香的话,缓缓放下茶杯,躺到床上,假装睡觉。   风樱嘟嘴,错过玉香的身子往里面走,边走边说,“你们把门关那么紧,我以为你们在偷偷说什么悄悄话呢,两个女人聊天,有必要锁门吗?”   玉香松开搭在门上的手,转身,随着风樱一起进卧室。   刘大刀守在门外不动。   刘宝米跟着进去。   踏进了卧室,玉香问风樱,“怎么不把元喜带来?”   风樱说,“元喜睡了。”她走到床边,伸手拉开床幔,见宋繁花果真躺在床上,她也脱了鞋子,往床上躺去。   玉香额头一抽,“你睡这了,娘睡哪儿?”   风樱侧着头,笑说,“娘可以跟我们挤一挤的。”   玉香道,“算了吧,你长这么大了睡觉还是不老实的,我身上还有伤呢,怕你压着我。”她说着,走了出去。   刘宝米进了卧室,与风樱挤在了一起。   玉香的床不小,可也不大,一下子睡三个人,还是很挤的。   宋繁花不困,就是困此刻也没心情睡觉,她哪里睡得下?见玉香走了,她也要走,却在起身的时候被风樱一把抓住,风樱嘻嘻地笑着说,“就知道你在装睡。”   宋繁花看着胳膊上的那只手,慢慢的挪眼看向风樱,不满地说,“你睡你的,管我是不是装睡啊。”   风樱哼道,“你还生气上了。”她坐起来,看着她问,“在屋里鬼鬼祟祟的与我娘说什么?”   宋繁花翻白眼,“什么叫鬼鬼祟祟?”   风樱道,“锁门不说,还加内力,这不是鬼鬼祟祟是什么?”   宋繁花道,“那是你娘干的,你去问你娘。”   风樱哼道,“我自然会去问她,但我得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宋繁花道,“别好奇,好奇心会害死人的。”   风樱无赖地道,“我就好奇了,你说不说吧?不说我今天就一直拉着你。”   宋繁花心想,你拉得住我吗?但她现在真没心情跟她动手,宋繁花努努嘴,眼睛转了一转,道,“没说什么。”   风樱看她一眼,忽地发现她的眼圈有点儿红,大咦一声,蹭的一下子跪直了上来,要看宋繁花的眼,宋繁花不让她看,风樱就咋咋呼呼地道,“你哭了?”   宋繁花气的一把甩开她的手,“你才哭了!”   风樱道,“你就是哭了!”她捞身后的刘宝米,“你来看看,宋小六是不是哭了。”   刘宝米撑起身子,看向宋繁花,宋繁花别过脸,不让她们看,快速地往门外走,风樱一下子弹跳起来,在她快要伸手拉上门的时候一把将她胳膊扯住,转了过来,她盯着她的眼睛,皱眉道,“我娘刚欺负你了?”   宋繁花瞪她,“瞎说什么!”   风樱问,“那你哭什么?”   宋繁花说,“我没哭。”   风樱不满了,佯装生气地说,“宋小六,你还当不当我是你姐妹了?”   宋繁花说,“当然当的。”   风樱道,“那你就实话说,你为什么哭了?”   宋繁花真是无语之极,眼见风樱追问个没完没了,一时半刻她想糊弄也糊弄不过去,只能郁郁地道,“我没哭,就是跟你娘提到了现在的形势,想到了段萧如今可能在面临着危险,心里担忧,控制不住就眼红了。”   提到段萧,风樱也是一百个担心,宋繁花喜欢段萧,她也喜欢,自然不希望段萧有事,宋繁花这般说风樱就接受了,她拉着宋繁花的手走出堂屋,对她道,“既然这般担心,不如去看看怎么样?”   宋繁花被问的一愣,半晌才道,“你想去看段萧?”   风樱立刻摆手,撇清关系,生怕宋繁花会因此而多想什么,她是喜欢段萧,也真的很想去看他,可她不能破坏人家美满的爱情,她轻咳一声,摆正脸色道,“我说的是你。”   宋繁花道,“我现在走不了。”   风樱问,“怎么走不了?”   宋繁花道,“我三姐姐马上就要生产了呀。”   风樱道,“你三姐姐生产跟你又没关系,再说了,宋府里有这么多人,想必岳府的人也在往这里赶了,照顾她的人多的是,不缺一个你。”   宋繁花道,“是,照顾她的人确实很多,不差一个我,可对我而言,我的三姐姐是唯一的,这是她的头一胎,我一定要亲眼见证。”   风樱不会明白,宋繁花要亲眼见证的,不仅仅是一个婴儿的诞生,而是命运的改变,真正的命运的改变,上一世岳文成与宋清娇爱情的破败,上一世生命的无常,都会在这个婴儿身上,得到逆转。   风樱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她怎么不知道宋繁花对宋清娇的孩子有这么固执的念想的?   风樱哼一声,“你不去,我去。”   宋繁花道,“好啊,你上次救了他一命,我就觉得你是他的福星,能让他逢凶化吉,我现在走不开,你若是能去帮帮他,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风樱大惊道,“我开玩笑的啊,你可别当真。”   宋繁花一字一句地道,“我没开玩笑。”   这次换风樱愣住了,她有点心虚地想,莫不是宋繁花知道她喜欢段萧了?可不对啊,依宋繁花那吃醋的小劲儿,知道她喜欢段萧,万不可能再让她去找段萧啊。   风樱有点儿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想不明白,也就不想,她向来大大咧咧,也从没想过从宋繁花手中抢夺段萧,当然,她就是想,也抢不来,一来她打不过宋繁花,二来她也不敢让段萧知道她喜欢他,当然,抢不过的最终原因是段萧压根对她没那意思,风樱真怕段萧若知道她喜欢了他,会不会像对待吕如宁那样对她。   风樱一想到那种可能就浑身冷嗖嗖的,她道,“我不去。”   宋繁花却道,“你一定要去。”   风樱道,“不去。”   宋繁花瘪着嘴,说,“你是不是不拿我当姐妹了?”   风樱道,“就是拿你当姐妹,我才不去的。”   宋繁花不答目地誓不罢休,眼泪说来就来,委屈可怜地道,“你知道我怕段萧受伤,怕他出事,我在这里担惊受怕就是因为不知道他的情况,我想着你能去,至少不能帮他,还能时不时地传信给我,让我知道他的状况,好能踏实地吃饭睡觉,可你……”   说到这,彻底哭了起来。   风樱见她说哭就哭,想到之前的宋繁花哪是个爱流泪的主?现在之所以一提到段萧就哭了,定然是刚刚在屋内跟她娘聊段萧,聊到眼眶泛红,如今情绪一上来,哪能不哭?   风樱立刻去哄她,“你别哭,我去还不行吗?”   宋繁花眼泪止了一止,哭着腔说,“说话要算话,你别骗我。”   风樱笑了,“我哪会骗你。”   宋繁花取出帕子擦眼泪,抹掉泪珠子后说,“那你明天就走。”   风樱轻笑,“看你急的。”她道,“好,明天走。”   宋繁花轻轻地松一口气,拉着风樱说了很多话,都是关于段萧的,风樱在一边儿听着,边听边点头,侧过脸,看到宋繁花在说到段萧时那发自内心里的喜悦,风樱想,宋小六可能都不知道她自己对段萧有多爱,风樱心里有点儿难受,有点儿小悲伤,但更多的是欣慰,她觉得她能有宋繁花这个朋友很荣幸,她本来就没朋友,不对,这话不能这么说,她有朋友,只是朋友少罢了,一般人她也不放在眼里,而能成为她朋友的人确实不多,不是她有问题,而是她交友很挑剔。   等宋繁花将段萧的喜乐爱好告诉了风樱后,第二天风樱就带上刘大刀和刘宝米去了京城。   此刻的京城已经没有那么凶险了,苏墨消失不见,秦暮雪被七非和无方雪藏了,云苏被滞留在松漠岭,皇宫又突现云淳的真容,苏八公一边派人去找苏墨,一边发信往松漠岭,告诉云苏皇宫内的异象。   风樱是自己人,想要知道段萧的行踪很容易。   好不容易找到了段萧,说明自己来这里的目地,段萧没高兴,反倒拧紧了眉头,一个人端坐在二楼的阁间想了很久,最后回了琼州。   当然,回琼州之前还是把京城的一切事情布置妥当,反正现在该铲除的也铲除了,秦陌走了,苏墨落在了段家军之手,秦暮雪落在了段家军之手,就算肖璟没有挡住云苏,韩稹、夜辰、封啸天、江左、夜不鸣、沈九没有拦住云苏,容楚、七非、无方没有拦住十三飞骑,张施义没有困住云苏,那也不打紧。   段萧手上有苏墨,就不怕苏八公和云苏做妖,段萧手上有秦暮雪,也不怕十三飞骑做妖,拿捏住了这两个人,也就等于拿捏住了这场战争的主动权和命脉。   只要苏八公和云苏不想鱼撕网破,那就只能听他的。   段萧不担心战争的事儿,却因为风樱的到来,开始担心宋繁花,不,不是担心,是不安。   这么个时候,宋繁花明明知道段萧最想要的是她的陪伴,她却把风樱使派了来,这很不寻常,段萧连夜出城,先是以宁北的面目,后又换回自己的,等回到琼州,他满心激动地找到宋繁花,宋繁花却在看到他的时候吓的大叫一声,转身就跑。   段萧皱眉。   环珠和绿佩对自家小姐的反应真是无语极了,环珠去拍门,绿佩对着段萧道,“小姐最近情绪是有点儿怪,她不是争对段公子,段公子可别往心里去。”   段萧心想,我还真放到心里去了,她看到他的那一副见鬼的表情真的有点刺到他了。   段萧抿抿嘴,往宋繁花住的那个主间扫了一眼,转身,去找宋阳和方意瑶,问候了宋阳和方意瑶后他又去找宋世贤,宋世贤不在家,在商铺里,段萧就去找岳文成,在岳文成那里呆了很久,岳文成惊奇于这个时候能在宋府看到段萧,几次眨眼揪肉,觉得自己是不是做梦了,段萧怎么会出现在琼州宋府?这么个关键时刻,他应该在战场里坐镇才对啊,可是,几次揪肉下来都是疼的,那就不是梦,还真不是梦,为这,岳文成缠着段萧聊了好久的天,问的都是外面的情况,段萧一一说了,岳文成听到他胸有成竹的话,倒也放了心。   段萧看完岳文成和宋清娇,又去向宋明慧打招呼。   从宋明慧那里出来,段萧就去看玉香了。   玉香见到段萧,吃惊的程度不亚于岳文成,而相较于吃惊,玉香的心里更多的是担忧,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复杂情绪,段萧回来了,那就意味着他很可能会知道宋繁花怀孕一事,那么,他会怎么做?   宋明慧给段萧安排了院子,等段萧问安完所有人,他就回到宋明艳给他安排的院子里,躺在床上,一边儿玩着宋繁花送给他的那颗四不像的心形纸片,一边儿玩着宋繁花送给他的玉佩,玩着玩着,眼睛一眯,心想,宋繁花果然有问题,他哼一声,将心形的纸和玉佩揣进怀兜,闭眼休息,他一路快马加鞭赶来琼州,路上一次都没闭过眼,很累很困,原以为回来能抱一抱宋繁花,解解相思,解解疲乏,却不想,她躲着他。   段萧心里很难受,但不发作,只闭上眼睛休息,让自己养好精神。   晚上,宋世贤回来了,看到段萧,呀了一声,但很快就高兴地拉着他去吃饭。   既是晚饭,宋繁花自也在的。   饭堂里很热闹,人多菜多,一踏进门槛就是闹哄哄的声音,还有浓浓的饭菜香,宋繁花坐在宋明艳和玉香的中间,拿着筷子在桌子上面摆着玩,头低着,并没有看饭堂里的任何人,段萧一进来,看到她低垂的小脑袋瓜子,薄唇微微抿了一下,他其实很想把她拽到怀里吻一番,可这里不适合,这个时间也不适合,段萧被宋世贤拉着坐了下去,偏巧不巧,是宋繁花的对面。   当然,这也不是巧合,段萧是宋繁花明正言顺的未婚夫,未来也会是明正言顺的夫君,坐她对面是很正常的,以前也是这般安排的。   段萧和宋世贤一来,人就到齐了,宋阳说,“吃吧。”   众人拿起筷子,很快就吃起来,宋繁花也将摆在桌面上的筷子拿起来,不夹菜,就闷着头吃饭,她到现在还没办法从段萧突然出现在宋府的震惊里回过神,她没理好情绪,自然不敢去看段萧,段萧坐在宋繁花的对面,这宋府的人多,饭桌也大,段萧就算人高马大,胳膊也没那么长,能够伸出那么宽的桌子给她夹菜,还好坐在宋繁花旁边的宋明艳和玉香时不时地给她夹菜,不然,段萧会忍不住丢掉男人脸面也要跟玉香换位置的。   吃罢饭,宋繁花还没走,段萧率先走了。   宋繁花松了一口气,可等她回到卧室,看到闲闲地坐在桌前,似乎是专门在等她的男人后,她整个人都懵了,她极快速地在脑中想着要用什么借口离开一会儿,可不等她想出来,段萧已经走过来,将她揽住。   宋繁花伸手就要推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她不想他碰她。   可她还没伸出手,段萧就已经先一步吻住了她,他含着她的唇瓣,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扣住她的手,与她指指相握,宋繁花往后倒退,要避开他的吻,可她退,段萧也退,直退到无路可退,被段萧按在了墙壁上,更方便了段萧的亲吻和抚摸,宋繁花躲过了段萧的左手,却躲不过右手,躲过了右手,却躲不过左手,不管她怎么闹腾,都还在段萧的怀里,被他深深霸占。   吻了很久,解了那迫切的思念后,段萧松开她的唇,含笑地看着她,戏谑,“都到我怀里了,你还能躲到哪儿去?”他又低下头来,去噙她诱红的像樱桃般的小嘴。   宋繁花把脸一别。   这一次,段萧没强硬地吻下去,就看着她微侧过去的小脸,蹙着眉头问,“怎么了?下午的时候,你看到我躲我,吃饭的时候你也不抬眼看我一眼,还把风樱使派到我身边,现在吻你,你又躲来躲去。”他很是不悦地说,“你不想见我吗?”   宋繁花张口就道,“没有。”她怎么可能不想见他?他有多想她,她就有多想他。   段萧双眸闪着笑意,把脸埋进她的脖颈,低声地说,“我也很想你。”他拉住她的手,放在心口的位置,“见到你,它就跳动的很欢。”   第267章 我们成亲   宋繁花的手被段萧强硬按着贴在他的心口位置,那里,蓬勃有力地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心跳声,这样的心跳声远比他的怀抱更让她动容,宋繁花所有的抗拒就软化在了段萧这样的心跳声里。   段萧见她温顺了,埋在她颈子里的脸露出了笑,嘴角也勾了起来,眸中快速地闪过一抹狡黠的光。   不得不说,段萧这个人,心思真的太可怕。   他若想做成某件事,就一定能做成,他若想杀一个人,就一定能杀成,他若想得到一个女人,就一定会得到,不管花费多少时间,用尽多少心思,他想要达成的目地,就一定会达成,从他在衡州韬光养晦隐忍多年就看得出来,他是个极其危险的男人。   如同一只猛虎,一旦放出山林,那就是吞吃天下的气势。   宋繁花在心里低低地叹气,偶尔她会觉得惹上段萧,是一种幸,也是一种不幸。   不过,万幸的是,这个男人是发自真心,诚心实意的对他。   宋繁花所有的防备都被段萧击的四分五裂,一点儿不剩,她有点恼恨,气段萧的精明城府,可又止不住高兴,总之,好的坏的情绪一半一半的堵在她的心口,最终,她感受着这样的心跳声,挖苦一句,“跳这么快,也不怕跳出毛病来。”   段萧闻言一愣,脸猛地自她的颈项里抬起来,看着她。   宋繁花却不看他,推开他就往桌边儿走了去。   段萧愣了片刻后,忽地就哈哈大笑起来,笑的愉悦之极,他也走到桌边儿,一只手臂撑着桌面,一只手臂放在宋繁花椅子的后背上,用着爽朗含笑的音,低声道,“若真跳出毛病了,那你要负责的。”   宋繁花抬眼瞪他,“凭什么我负责啊?”   段萧笑着道,“不是你,它能跳这么快吗?不跳这么快,它能出事吗?”   宋繁花被段萧的强词夺理弄的一噎,愤愤地嗔他一眼,开始赶人,“我要睡觉了,你赶快走。”   段萧笑着看她一眼,松开手,径自往她的床前走去,到了床边儿,他直接将女性化十足的翠红色的床幔一拉,躺了下去,一躺到床上,满满的都是宋繁花身上的樱花香气,这香气似乎能催眠,段萧一闻到这样的香气,就幸福的闭上了眼睛,嘴角始终挂着笑。   宋繁花见段萧大摇大摆地睡在了她的床上,真是气的不行。   这男人,以前还顾忌着这里是宋府,不敢进她的卧室,怕影响她的名声,现在可好了,胆子越来越大,什么都不顾忌了!   宋繁花气的直接起身,走到床前,用穿着软绸面的小绣鞋踢段萧露在床板外面的小腿根,踢了很大一会儿,床上的男人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宋繁花直接把头伸进去,对着埋在她枕头里的男人喊,“段萧……”   话没喊完,下一秒她就被一只结实有力的胳膊给拽了下去。   宋繁花毫无防备,一个紧急扎头的姿势扎进了段萧的怀里,段萧抱着她,用着困顿浓浊的嗓音咕哝一句,“别闹,让我先睡一会儿。”   宋繁花不干,段萧无奈地叹气,松开她,翻个身,又睡了。   宋繁花气结,可看段萧睡的那个昏沉劲,满脸的疲惫,她又不忍心再折磨他,只得干巴巴地坐在床沿,坐了很久之后,她出去,喊环珠和绿佩打水拿衣服。   环珠去打水。   绿佩用询问的小眼神问宋繁花,“拿什么衣服?”   宋繁花跺脚,“你榆木脑袋,你说拿什么衣服?”说罢这句话,宋繁花直接转身进屋了。   绿佩先是很不解了一会儿,后又恍然大悟,吃吃地笑起来,笑罢,跑到库房,挑选了几件适合段萧穿的男装,抱了过来。   宋繁花看着眼前的男装,狠狠地瞪了绿佩一眼。   绿佩无辜地缩着肩膀,心想,小姐你明明就是这个意思啊,难道奴婢会错了意?   绿佩没会错意,宋繁花说的拿衣服就是给段萧拿衣服,可想到绿佩这么上道,她又暗自生闷气,她觉得是自己表现的太明显了,才会让丫环这般直接,可绿佩若真拿错了,宋繁花大概也会生气,所以,主子阴晴不定的时候,丫环怎么做都好像是罪过。   宋繁花气的挥手,让绿佩下去了。   绿佩也不敢再多呆,这几天小姐的脾气总是阴阳怪气的,少伺候少受罪,她麻利地跑到下人房,休息去了。   环珠打了水来,是用平常的温水,原本应该是没问题的,可宋繁花今天就专门挑了刺,环珠郁闷,又重新下去,让厨房烧烫的水。   等烫的水烧来,宋繁花又让环珠端脚盆,备洗脚水,洗脚水也是烫的。   等忙罢一切,环珠不用宋繁花赶,很识相地跑了。   宋繁花关上门,又用内力将里里外外的门都封住,她就怕等会宋明艳或是宋昭昭或是宋明慧或是宋世贤来,因此,直接用内力封住所有,不让任何人听得见里面的声音,她也不用去听外面的声音,也就把人堵住了。   宋繁花将洗脚盆端到床前,看一眼段萧穿着长靴的脚,咬牙啐一句,“我从小到大就没给男人泡过脚,不对,是男人女人都没伺候过,我爹没有,我娘都没有!”   虽然碎的咬牙切齿,还是将段萧脚上的长靴脱了下来,又退掉他的霜袜,把他的脚放到洗脚盆里,可能水太烫了,沉睡中的段萧皱了一下眉头,不过,因为太困,床太香,枕头太软,到处充斥的都是宋繁花的气息,他沉在这样的气息里压根醒不过来。   宋繁花花费了很长时间给段萧泡脚,她是看他那么累,一时脑抽心疼他,想着给他泡一泡脚能缓解他的疲累,结果,泡好,刚准备把他的脚拿出来,睡在床上的男人大概是太久摆着这个姿势,腿不舒服,脚一蹬,想要抬到床上去,然后就一脚将面前的洗脚盆给蹬翻了,虽然宋府是富商,各大主子甚至是下人的卧室里都铺着高档的地毯,可那盆是银盆,从高高的床沿边上跌下来,还是会发出声响,尤其,水洒一地,一片狼藉。   宋繁花原本就很不爽,这会儿就更不爽了,她直接一巴掌打在段萧转过身露在面前的屁股上,接着一声怒吼,“段萧!”   直接把段萧给吼醒了。   段萧揉揉眼,有点儿迷糊,英俊冷酷的脸上挂着半醒半困的惺忪,平时总是深邃的让人心惊的眼也泛着可爱的剪影,他大概没搞清楚眼前是个什么情况,只在看到宋繁花的那个瞬间,张嘴就喊,“软软。”   伸手就要去抱她,然后就看到了自己光溜溜的脚,还有脚丫子上挂着的晶莹剔透的水珠。   段萧一下子就愣住了,盯着自己的脚,又看了一眼跌的远远的银盆,还有自高高的床台前流下去的水,再观宋繁花,手上有水,半截袖子都湿了,裙子的下摆也遭了殃,被水泛滥成尾遢不整的模样。   段萧猛的抬头看向宋繁花,眼中是难以置信的惊喜,他轻声道,“软软,你刚在给我……呃,泡脚?”   说实在的,若不是段萧半路醒了,他打死都不敢相信宋繁花会给他……泡脚。   泡脚?   这好像是人生中的第一次。   当然,自他有记忆起,他就没让别人给他泡过脚,至于他没有记忆的时候,他娘有没有给他泡过,那就不提了。   成年后的男人,有仆人的,可能仆人会做这件事,但那不是心甘情愿,是一种任务。   有几个男人会是妻子亲自泡脚的,段萧不知道,反正,他自己是从来没想过这件事。   可如今,看着眼前的一幕,段萧的眼睛一点儿一点儿地发亮,他想,他刚刚为什么会睡那么死,他都没亲眼看到宋繁花是如何给他泡脚的。   宋繁花被段萧这么一问,脸一红,打死都不承认,“谁给你泡脚了,少在那儿臭美!”   段萧指着自己的脚,指着那银盆,指着那水,用铁板钉钉的证据让她难以狡辩,“这些都能证明啊。”   宋繁花说,“你看错了,我是要用自己泡脚,然后被你踢翻了。”   段萧狐疑,“是吗?”   宋繁花说,“就是。”   段萧道,“那我的鞋子怎么没了?”   宋繁花气道,“你躺我床上,我能让你穿鞋吗?”   段萧道,“我脚上有水。”   宋繁花道,“那是你踢翻我盆子的时候踩的。”   段萧笑道,“是吗?”   宋繁花撒着谎,脸不红气不喘,“就是。”   段萧笑着看她一眼,甩了甩脚上的水,对她问,“擦脚的布呢?”   宋繁花扬手就把擦脚的布递了上来,她刚刚本就是要给段萧擦脚的,结果,让他给踢翻了盆子。   段萧接过她手中的擦脚布,拿起自己的脚,擦干。   擦干后他用手握了下脚面和脚板,整只脚,从脚底到脚趾到脚面,都热的发烫,而整张脚的颜色到小腿的位置都是红的,还说没给他泡脚,这么拙劣的谎话也不知道她怎么说的出口,不过,她不想承认就不承认吧,她想要面子,他就给她面子。   段萧这般想着,嘴角又笑了起来,明明,烫的是脚,暖的也是脚,可此刻,他的手也暖了,而那暖意又经过手心一路延伸到心脏去,让心都跟着暖融融起来。   这么一刻,段萧感动的有点儿想落泪,可那个让他感动至此的女人却非要死不承认。   段萧松开手,去擦另一只脚。   擦罢,他自然而然地将擦脚布又递给了宋繁花。   宋繁花接过来,扔到脏衣篓里。   段萧将袜子和鞋子穿好,起来收拾银盆,已经打湿的地毯他收拾不了,只能等明天天亮了丫环们来换,他将银盆捡起来摆好,看到屏风内摆着的大浴桶,浴桶里还冒着热气腾腾的烟雾,他扭头问宋繁花,“你还没洗澡?”   宋繁花不答他话,只道,“你醒了就回去睡。”   段萧道,“嗯。”又道,“我看你睡了我再回去。”   宋繁花怒瞪他。   段萧说,“我不看你洗澡。”   宋繁花信了他才鬼了,她不干,非要让段萧走,段萧不走,就像个雕塑一般的坐着,眼睛也不看浴桶,就看着床幔两边的勾子上挂着的小彩鹤,看着看着就觉得那小彩鹤很熟悉,从怀兜里掏出那个四不像的心来,一对比,果然是一类东西。   段萧心想,还真是心愿鹤。   可是,为什么宋繁花叠的这个这么丑?简直丑成了个丑八怪,关键是,他还宝贝了这么久。   段萧很嫌弃,可越发宝贝地收了起来。   虽然很丑,但这是宋繁花亲手叠给他的,天下间大概就这么一个,看看她床头的就知道了,那绝不是她叠的,就她那手艺,能掰出这么一个丑不拉叽的心就已经是极限了。   段萧撇撇嘴,走到床前去看那鹤。   宋繁花眼见赶不走段萧,只能先洗澡,洗澡的时候,段萧十足十的君子,没偷看,也没捣乱,等她洗罢,穿好里衣,段萧拿毛巾给她擦头发,宋繁花的头发已经长的很长了,虽然还没及腰部以下,可直挺挺地坠到了胸际以下,宋繁花自己擦不好,也就不矫情地抗拒段萧,就让他伺候她。   宋繁花趴在段萧的腿上,闻着他身上让人份外安心的松竹香,感受着他的指尖的温柔力道,也有点昏昏欲睡。   快要睡过去的时候,段萧轻轻地喊了一声,“软软。”   宋繁花迷迷瞪瞪地“嗯?”一声。   段萧道,“明天我去找你二叔,说一说我们成亲的事。”   宋繁花困顿的意识猛地苏醒,她一惊,拂开他擦头发的胳膊,坐了起来,她瞳孔一缩,声音略带着发颤,尖声道,“不行。”   段萧问,“为什么不行?”   宋繁花道,“这个时候……”   话没说完,就被段萧打断,“不要再说这四个字,我与你成亲,跟这个时候或是那个时候或是某某时候都没有关系。”   见宋繁花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段萧的心跟着一沉,他不会怀疑宋繁花对他的真心,可她一直推脱结婚,推脱生孩子,好,现在时局乱,生了孩子他们的顾虑就多了,孩子危险了他们会担心,孩子出事了他们会疼,为了避免这个,他一直默认了她喝避子汤一事,可成亲有什么影响?   时局再乱,吃一场喜酒的时间还是有的。   难道因为时局乱,所有的男人就都不结婚吗?不可能的。   段萧这次很坚决,上次她回到松漠岭,在他发现她很可能被云苏给强占了以后他就想说这句话了,可那个时候,他顾虑着她的心情,没敢说,现在,他一定要将这件事进行到底。   段萧说罢,见宋繁花久久不应,他的心就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阴郁。   但他没表现,自然也不会对宋繁花发火。   他沉默地继续给她擦头发。   宋繁花被迫地又被他按在了腿上,等把她的头发擦干,段萧将毛巾扔到一边,抱着她软绵绵的腰,将她放到床上,低头吻吻她的额头,轻声说,“睡吧。”   宋繁花看着他。   段萧说,“睡。”   宋繁花还是看着他。   段萧就去吻她的眼睛,吻着吻着,就听着怀中的女孩说,“非要现在成亲吗?”   段萧坚定地说,“嗯。”   宋繁花想到自己目前的状态,心里一片悲凉,她若怀了段萧的孩子,结婚自然是好事,可她若怀的是云苏的孩子,嫁给段萧,她颜面何存,段萧颜面何存?   宋繁花不想拒绝,她想嫁给段萧,很想,可要怎么办……   宋繁花垂死挣扎了很久,缓缓出声说,“我有件事要对你说,你听了若还执意娶我,那我就嫁。”   第269章 没有万一   京城的情况于云苏而言不太好。   首先是秦暮雪失踪,不知去向,再来就是苏墨失踪,不知去向,然后太和殿莫名失火,云淳显灵,还张口要云苏前去,而云苏自己,在松漠岭遭遇了金虎符三军的反倒戈,东西虎军几乎丧失殆尽,不过幸好,留下来的另五名云门飞骑的队长也不是吃素的,面对肖璟的千左门最强毒药,他们还是顺利地闯了出去,但闯出去之后面对的却是早已潜伏在外围的段家军以及韩稹、夜辰、封啸天和江左等人。   传闻中的最强兵种,对上拥有神奇异力的段家军,这又是一场生死悬疑之战。   云苏一个人对战三个人,觉得薛少阳和肖雄太碍手碍脚,直接一掌击毙,肖璟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死在眼前,心中大痛,目眦尽裂,一招千左门绝学顷刻上手,云苏蒙了双眼,不受毒物影响,功力和速度都不递减,他曾经高看过肖府,如今是轻蔑,几乎衣不沾风,一对一对上肖璟,游刃有余。   大战百来回合后,肖璟渐渐吃力,云苏懒得再跟他磨迹,尚方宝剑劈开黑夜,天弓跟着现身,一弓一剑,浩瀚无敌,饶是肖璟知道如何破玄天三弓,也抵挡不住尚方宝剑和玄天弓的双重威力,当下身亡。   云苏收起弓,收起剑,转身走了。   自此,追随着云淳一路过来的两大兄弟,肖雄和薛尉,跟云淳一样,成了过往历史。   肖府全灭。   薛府还漏一个薛凌之。   不过,不妨事,一个薛凌之翻腾不出大浪来。   云苏压根不担心薛凌之会折腾出什么风浪来,他最警惕和防备的是段萧。   想到段萧,云苏就一百个闹心,苏墨和秦暮雪的失踪绝对跟段萧有关,而这二人的去处,不用猜,必然在段萧那里,那么,他要救回这二人,要拿什么筹码去谈判?   鱼撕网破肯定是不可能的,苏墨是他血脉相连的亲人,云苏不会让苏墨有事,秦暮雪是他的王妃,云苏也不会让她出事,所以,只能和谈。   可,和谈就得看段萧脸色,想到自己这一次被动到这个地步,筹码都捏到段萧手上去了,云苏就瘪的慌。   凭生头一次被人捏着咽喉,这滋味真不好受。   而更不好受的是,当云苏走出松漠岭,接到琼州那边发过来的信,知道段萧与宋繁花要大婚时,那心情,是何等的阴霾。   云苏知道,段萧与宋繁花有婚约,早晚也要成亲,可想像是一回事儿,真正面对的时候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云苏捏着信,半天都没有动,好不容易强迫自己接受了这样的事实,却不想,琼州又来了一封信,信里很清楚明白地写着,“宋繁花怀孕了。”   这几个字,简直像一道晴天惊雷打在了云苏的头顶。   云苏坐不住了,他捏着信在宫殿里来来回回的走,苏八公不知道云门的事儿,云苏也不打算对他说,苏昱不知道,姚宴江不知道,只有苏子斌知道。   云苏去找苏子斌,当苏子斌听到宋繁花怀孕后,第一反应就是,“你认为是你的?”   云苏反问,“你觉得不是我的?”   苏子斌道,“这可不好说,毕竟从云门回来这都过去快五十天了,将近有两个月,若是她回来后与段萧同过房,那这孩子是你的还是段萧的,就真的说不准了。”   云苏道,“必然是本王的。”   苏子斌道,“是与不是,得去亲自看一看才知道。”   云苏眯眼,很干脆地说,“那就回琼州。”   苏子斌瞪着他,“如今京城、皇宫、松漠岭到处都是一片乱,段萧回了琼州,正是你灭他势力的最佳时期,你却在这个时候要回琼州,爹不会答应你的。”   云苏说,“外公会答应的。”   苏子斌不解地“嗯?”一声。   云苏道,“苏墨和秦暮雪在段萧手上,要想保住他二人的性命,就只能找段萧和谈,趁他不在京城,灭了他的势力固然不错,可他若是因此而杀了苏墨和秦暮雪,那我们就吃亏了,灭他势力的机会很多,等把苏墨和秦暮雪救回来,随时都可以。”   苏子斌不怎么相信地看着云苏,这理由听上去毫无漏洞,可苏子斌就觉得云苏是奔着宋繁花去的。   云苏坦坦荡荡地任苏子斌看着,末了,他说,“我去找外公。”   苏子斌自然不会管他。   云苏去找苏八公,苏八公也知道了段萧与宋繁花要在琼州成亲一事,见云苏来了,他看他一眼,大概知道他要来说什么,只装作不知道,对他问,“可去过皇宫?”   云苏说,“去过。”   苏八公问,“见到了云淳?”   云苏道,“嗯。”   苏八公面色一沉,冷笑着说,“死了没说好好在阎王殿呆着,还偏要跑上来凑凑热闹,那场大火来的莫名其秒,他也出现的莫名其秒,总不会真的是云淳显灵?”   云苏道,“不是。”   苏八公眯眼。   云苏道,“是幻术。”   苏八公冷笑,“段萧搞的鬼?”   云苏道,“嗯。”又道,“段萧使的这一招,无非就是要引你或是苏墨去皇宫,然后再对你们下手,外公没去,可苏墨去了,自此就中了段萧的圈套,所以,苏墨一定在段萧手中。”   苏八公气的猛拍桌子,“这个鬼计多端的臭小子!”   云苏看一眼苏八公生气的脸,斟酌着说,“秦暮雪很可能也在他的手中。”   苏八公气息一沉,片刻后想到什么,拧眉,“你不是说云门飞骑已经兵分两路去找秦陌和秦暮雪了吗?不可能云门飞骑出动,却救不了主子。”   云苏道,“秦陌那边有来信,说他已经安全到达问鼎峰,司三他们遇到了翠雪山庄的人拦路,翠雪山庄的人擅异法,又是容楚这个少庄主亲自拦截,司三他们可能会陷入苦战,若吕府的风云谱没有被毁,对付翠雪山庄的人就容易多了,但现在,只怕司三他们要突破极限了。”   苏八公问,“那去找秦暮雪的人呢?”   云苏道,“一直没来信。”   苏八公一愣。   云苏沉吟着道,“原先不觉得段家军有什么奇特的,但这次开战,我总觉得段家军里面的这些人都非寻常人,所以,莫志德他们很可能也遇到了危机。”   苏八公的脸色很不好看了,“这么说来,想要把墨儿救出来,得找段萧?”   云苏淡淡地道,“是这样没错。”   苏八公气愤。   云苏说,“外公不必去,我去就行了。”   苏八公看着他。   云苏说,“段萧要在琼州与宋繁花成亲,作为苏府第一世阀,自然要上门去贺一贺的。”   苏八公道,“宋府并没有向我们苏府递请柬。”   云苏淡漠地理了一下衣袖,慢条斯理地说,“不需要请柬,王爷的身份足够了。”   苏八公点点头,“说的也对。”   云苏道,“我明天出发,把三叔带上,京中的一切要有劳外公了。”   苏八公道,“你放心去吧,只要能把墨儿和暮雪带回来,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云苏嗯了一声,又坐了很长时间与苏八公聊天,聊的最多的就是风泽和风樱,聊到风泽,自然就聊到了玉香,苏八公让云苏回了琼州后去看一看玉香,云苏应了。   在苏八公看来,不管以前的恩怨如何,玉香给他们苏府生了一男一女,这已经是天大的福报了。   苏项已死,苏子斌从来对女人退避三舍,指望他成亲,给苏八公生个大胖孙子或是漂亮的孙女,那是指望不上了,苏八公就期盼着风樱这个孙女能够承欢膝下,尤其是风樱,苏府原先还有三个小姐,可都死在段萧之手,唯独的这一个,那就是宝贝了,关键是,这宝贝跟段萧和宋繁花的关系很好,而段萧又是杀苏喜、苏颜、苏欢的刽子手,这一来一回,恩怨还真是解不开了。   何止是解不开,那是越缠越难解,若苏八公知道云苏回琼州的真正意途,大概会惊破了胆。   云苏收到了宋繁花怀孕的消息,苏八公自然也收到了,但他没当回事儿,他打死也不会把宋繁花肚子里的孩子跟云苏扯上关系,可偏偏,就是扯上了。   云苏从苏八公那里离开后,去看了杜莞丝。   杜莞丝的身体已经恢复好了,在韩廖“高压统制”之下,杜莞丝日常三餐,顿顿不少,偶尔还会加餐,是以,杜莞丝原来不胖的身子,在小产过后,略微发胖了。   因为这个,杜莞丝对韩廖有很深的怨言。   可姜小黛和素音却站在了韩廖那一边,这两个丫环之前对韩廖恨的咬牙切齿,经过杜莞丝身体恢复的这两个月后,这两个丫环对韩廖百依百顺。   没办法呀,谁都治不住她们家小姐,唯独韩廖治的住。   当然,这二个丫环之所以不再生韩廖的气,是因为她们切切实实地看到了韩廖对杜莞丝的用心,在这二个丫环的印象里,就算是杜莞丝的亲爹亲娘,杜莞丝最好的朋友云苏和姚宴江,都达不到韩廖对杜莞丝的那种好,那种不管是宠是护是霸是狠,全都是奔着让杜莞丝越来越好的目地去的。   一个男人不遗余力地用尽手段让你快乐让你健康让你开心,那他若不是真心爱你,这个世界就要颠覆了。   韩廖对杜莞丝的好,姜小黛和素音看在眼里,不过,有句老话说的好,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身在局中的杜莞丝却不见得会领韩廖的这种好。   杜莞丝很不待见韩廖,她一直没法忘怀自己珍贵的第一次被韩廖残忍的夺走。   韩廖已经习惯了杜莞丝不爱他,不待见他的事实,虽然心里很难过,可他总能用阿Q精神宽慰自己,得到过,陪伴着,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韩廖用心地陪着杜莞丝,亲自照顾她的起居饮食。   当琼州那边传来的关于段萧与宋繁花要成亲的消息在九王府传开后,韩廖一边儿为自家兄弟高兴,一边儿哀叹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修成正果。   正在心里默默地哀叹着,姚宴江来了,云苏也来了。   姚宴江是来向杜莞丝辞行的,他要回琼州,迫切地要回去,宋繁花的大婚,他无论如何都要参加,他要亲眼看一看宋繁花穿凤冠霞帔的样子。   云苏来找杜莞丝,说的也是回琼州之事,当然,云苏是来询问杜莞丝意见的,问她要不要一起回。   杜莞丝很不想理云苏,因为他擅自作主换掉她的避子汤以至于让她怀上了韩廖的孩子,可一听到宋繁花与段萧要在琼州成亲,她当下就说,“回。”   云苏考虑到她的身体,要备马车。   韩廖问,“段萧与宋繁花大婚的日期知道吗?”   云苏抿了抿嘴,摇头,“信上没有写,我也不知道。”   姚宴江急道,“那得立马动身,我骑马,就不与你们一起了。”他说着,转身就走。   云苏也不想错过宋繁花的大婚,虽然看着心爱的女孩穿着凤冠霞帔嫁给别的男人是一种折腾,可他宁愿折磨着,也一定要看到,再者,他若赶在他们大婚前确定了宋繁花肚中孩子是他的,那……   云苏不敢想,若宋繁花怀的真是他的孩子,他的孩子……   这个想法简直太美好!美好的都让人难以承受,云苏强迫自己不去想,但却非得尽快赶回琼州才行,他对韩廖说,“莞丝身体刚恢复,不能日夜策行,你就陪她坐马车吧。”   韩廖点头。   云苏放心离开。   原本早餐的时候,宋阳、方意瑶、宋世贤、宋明慧以及宋府的其他一些人还有来养身体的玉香等人七嘴八舌地各展神通,给段萧和宋繁花定的成亲的良辰吉日是十月初二,双星临门。   古人口中的双星,一指文曲星,二指武曲星。   这可是非常好的兆头。   段萧当然没有意见,虽然时间有点儿赶,可宋府的人多,一人一双手不出一天就能将宋府大院布置好了,再者,宋府是富商之家,什么东西都有,不用跑到别处去买,需要什么直接从库房里支取,省了很多跑腿的时间,自然也就不觉得赶了,唯一麻烦的就是段萧与宋繁花的新服了,这得做现成的,还好,宋府有现成的裁缝,个个也都是高手,量了尺寸,回到铺里白天夜里地赶,终于赶在成亲前做好了。   十月初一吃过晚饭,宋繁花和段萧拿到了新服。   裁缝让他们去试一试,看看哪里不合身,趁时间还有,赶紧改,大伙也一致地催促他们,快去换出来看一看。   段萧和宋繁花双双看一眼,笑着拿着新服各自进一个房间,换去了。   宋繁花怀孕近两个月,肚子还不显,没人看得出来,她也没有孕吐的反应,吃饭跟平常一个样,段萧和宋繁花商量的意见是等成了亲再来宣布她怀孕的事情。   宋繁花曾问过段萧,“若我怀的孩子真是云苏的怎么办?”   段萧面色不变,只道,“不可能是他的。”   宋繁花说,“就怕万一是啊。”   段萧看着她说,“没有万一,从你肚子里生出来的,就一定是我的孩子。”   当时,宋繁花说了一句,“为了防止有万一,我想打掉他,就当他从没有来过。”   那句话说完,从来都是温柔对她的段萧发了很大的火,那也是有史以来,段萧第一次朝她发那么大的火,即便之前刚开始,他不喜欢她,也没冲她发过那样的火,更不说后来他爱她宠她,舍不得她受一点儿委屈,又如何会向她发火?可唯独那一次段萧很生气,让她往后都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宋繁花当时很委屈,觉得段萧不理解她。   后来段萧告诉她,“你以前有非喝避子汤不可的理由,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你怀上了,这跟喝避子汤就不再是一码事了,小产很伤身体,哪怕之后养的再好,也还是会亏损,而我,最不能忍的就是你的身体有亏损,明白吗?”   宋繁花不明白,她倔强地说,“我不能生下云苏的孩子!”   段萧道,“你若拿掉的是我的孩子呢?”   一句话,把宋繁花问的哑口无言了。   说到底,段萧也不敢冒着亲手杀死自己孩子的风险,所以,不管宋繁花肚中的孩子是谁的,他都不会让她拿掉,他说了,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就一定是他的孩子。   不然,他为何要这么急切地成亲?   成了亲,她是他的妻子,她的孩子就只能叫他爹。   宋繁花和段萧双双换好衣服,大小尺寸都没有问题后,裁缝就松了一口气,众人也揶揄欢笑着打趣他俩,等宋繁花和段萧脱掉新服,换好自己的衣服,众人各自散开,明日大婚,得忙一天,众人也不闹,老实地回去睡觉,养精神。   可睡到后半夜,宋清娇发作了,整个宋府鸡飞狗跳,院子里的灯一个一个地亮起,方意瑶、宋明慧、宋清娇、宋昭昭、宋繁花、戚烟都是匆匆忙忙地穿好衣服,跑到宋清娇的院子里。   男人们也被惊醒,穿好衣服随后赶来。   一时,不大不小的院子里积满了人。   宋清娇疼的天翻地覆,叫声冲破整张黑夜的皮,左雪进屋去帮宋清娇催产,可宋清娇只是疼,疼了一夜,第二天还在疼,产婆是宋府老早就备好的,因为宋清娇的生产就在近期,却不成想,会在今夜,疼了一夜,没有生下来,第二天的喜事自是没办法正常进行。   以宋阳的意思是,宋清娇这边有产婆,产婆还不止一个,是请的当地最出名的产婆,还有左雪在,不会有问题,让宋繁花与段萧的婚礼照常进行,可宋繁花不干,死活不干,她一定得亲眼看着宋清娇顺利生产了才行。   宋阳不明白她为何这么固执,今天可是她与段萧的大婚。   段萧也蹙起眉头,看了宋繁花一眼,虽然心里因为宋繁花坚持站在宋清娇的房门外不去与他成亲而心生不快,可到底没说什么。   众人都在担心宋清娇,唯有宋繁花心里最怕,她怕什么?她怕这一切又都是梦,随着宋清娇的难产而破碎。   不会的,宋繁花心想,一定不会的,三姐姐一定会平安生下孩子,一定会的。   第270章 双子临门   因为宋清娇难产,生了一夜都没有生下来,宋繁花又中了邪似的非要站在这里等着,宋阳劝了无用,方意瑶劝了无用,宋世贤劝了无用,宋明慧、宋明艳、宋昭昭劝了也无用,这些家人劝了都没用,更别说外人了,段萧一句话都不说,他只是看了宋繁花一眼,拉住她冰凉发寒的手,握在手心里暖着,边暖边说,“你三姐姐不会有事的,你别担心,也别瞎想,自己吓自己。”   宋繁花没法向任何人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她觉得愧对段萧,今天明明是她跟他的大喜日子,可因为这一突发事件,喜事大概进行不了了。   宋繁花扣紧段萧的手,仰起那张覆了满面担惊忧心的脸,看着段萧,轻启红唇说,“我……”   段萧摸摸她的头,“不需要对我说抱歉的话,成亲的日子随时都有,你三姐姐的这一关却非常重要,我明白的。”   宋繁花充满感激地抱着他。   岳文成听着房间内宋清娇一声高过一声的痛苦嘶喊,整颗心都揪紧了,他来来回回地在房门前踱着步子,步子凌乱的不成样子,犹如他此刻的心,所有的人都在担心,担心的程度可能也不少于他,见他这般在眼前晃来晃去,不紧张也被他晃紧张了。   宋阳出声说,“文成,你停一会儿。”   岳文成哪能停得下来,每听一声宋清娇的嘶喊,他就觉得自己要减寿一年,他很是痛苦难捱地对宋阳说,“二叔,我怕。”   “噗嗤。”   不知谁笑出了声。   宋阳扭头瞪一眼宋明艳。   宋明艳立马按住嘴,她没想笑的,真的,可岳文成说那两个字“我怕”的时候简直像个可怜巴巴的小孩子,让她一下子没忍住。   岳文成也觉得说那两个字有点儿丢人,可他控制不住自己这种心情。   他确实怕。   是真怕。   他从来不知道女人生孩子是这么惊心动魄的事儿,经此一事之后,他以后绝不会再让宋清娇怀孕生子了,她生的是他的骨肉,要的却是他的命。   宋阳作为长辈,不能让岳文成这般“怕着”,只好说了几句中恳又正能量的话,但终究他不是女人,没生过孩子,不知道怎么来彻底消除岳文成心中的害怕,就把目光投向方意瑶。   方意瑶接过话头说,“清娇这么难生,有可能是双胞胞呢,一般双胞胎在生产的时候是比较难生,也会痛苦的长一点儿,但这是正常的。”   话说到这,玉香就接着道,“确实是这样,而且今天的日子可是好日子。”   宋明艳笑道,“双星临门。”   宋昭昭大惊道,“三堂姐不会真怀的是双胞胎吧?”   宋明慧沉着稳重地道,“照这般痛的时辰算来,十有八九是双胞胎。”   推测宋清娇这一胎竟是双胞胎,又赶在双星临门这一天生产,众人由最开始的担忧转变成一种无以言说的惊喜,双星临门,这不是谁都赶得上的。   一时,乌云笼罩的头顶被一片阳光堆积。   就在众人议论着这一特大喜讯的时候,一个家丁匆匆从门口跑过来,冲着宋阳说,“二爷,有客人递了礼物,来吃喜酒了。”   宋阳眉头蹙了蹙,背起手就往外走,走出两步后又把宋世贤喊上,又走出两步后,想了想,把段萧也叫上了,本来还想叫上岳文成的,但想到他此刻整颗心都扑到宋清娇身上去了,喊上了也无用,便没喊,带着宋世贤和段萧去处理这婚事与产子一事恰逢一天的情况。   前院有宋阳、宋世贤和段萧,方意瑶就不担心会闹出什么不快。   众人也不担心,只时刻听着房内的情况。   从中午捱到下午,快要吃晚饭的时候,有婴儿的啼哭声从门内传出来,接着就是产婆激动喜悦还有左雪的声音,“生了!生了!是双胞胎呢!两个少爷!”   随着声音落,房门被打开,两个产婆,一人手中抱着一个婴儿,脸上都是喜滋滋的。   岳文成在门开的瞬间飞一般地冲进了产房内,连孩子都顾不上看,飞扑到床边,看到宋清娇满脸大汗,一脸惨白地躺在那里,再闻着这房间内的血腥气,岳文成的眼都红了。   左雪看他一眼,笑着说,“母子平安,她才刚生产完,你别跟她说太久的话,让她多休息一会儿。”   岳文成点了下头,目光却紧紧地落在宋清娇脸上,一点儿都不舍得挪开。   左雪也不打扰他们,生完孩子的后续处理都处理好了,女人生产完,关键的是清洗和消毒,她都已经给宋清娇做了,这个时候,也没她什么事儿了,她先出去开点养身子的药,让丫环们去熬,等宋清娇睡醒了可以喝。   左雪走了之后,岳文成坐在了床沿,拉住宋清娇的手。   宋清娇看着他,目光柔软的像水一般,“文成。”   一句文成,彻底让一个大男人哭了出来,岳文成抓紧了宋清娇的手,对她说,“你都吓死我了。”   宋清娇笑了笑。   这一笑,又让一个大男人眼中的泪倒流回去,他高兴地伸手,擦了擦宋清娇额头上的汗,问她,“疼吗?”   宋清娇摇头,“不疼的。”   岳文成不信,女人生孩子哪有不疼的?况且他在外面听的清清楚楚,她疼的尖叫声,他终身都忘不了,但他也知道宋清娇说的这句不疼是什么意思,她愿意为他生孩子,因为愿意,所以不觉得疼。   岳文成低头,轻吻了一下宋清娇的唇瓣。   头刚抬起来,床前就挤满了人头。   岳文成脸一红,瞪着那些人。   宋明艳捂着嘴偷乐。   宋昭昭把脸别向一边,表示自己可没偷看。   宋明慧和宋繁花一人抱一个婴儿,方意瑶刚在外面抱过了,这个时候她只关心宋清娇的身体,问了产婆一些话,问了宋清娇一些话,见她状态挺好,也就不担心了。   方意瑶问岳文成,“亲家母、亲家公来了没有?”   岳文成道,“半个月前就动身了,但时局动荡,可能路上耽搁了些,应该晚点儿就会到。”   方意瑶说,“那就好。”   宋清娇看着宋明慧和宋繁花怀里的襁褓,满眼激动地说,“我想看看他们。”   宋明慧立马抱着孩子坐了下来。   宋繁花也抱着孩子坐了下来。   宋繁花刚刚在门外,看到产婆将孩子抱出来的那一刻,眼泪控制不住的就流了出来,这两个小生命的到来,预示着希望的到来。   这一世,她终于亲眼见证了家人的重生。   第271章 杀人诛心 含钻石满6800加更   宋清娇看罢孩子,岳文成就立马接了过去,他不太会抱,还一次性抱俩儿,手都在发抖,生怕抱不好,而且,小孩子一直哭一直哭,他就越发紧张了。   众人看着他这样,都忍不住笑了。   岳文成被嘲笑,也不恼,眼中和脸上的幸福浓的都化不开,抱了一会儿,岳文成实在没办法了,就把孩子交给了方意瑶,方意瑶带过三个孩子,自然会哄,孩子一到她手上,轻轻拍了两下,就不哭了。   等孩子止了声,方意瑶让乳娘带了下去。   乳娘是跟着产婆一起老早就找好的,还有小孩子用的婴儿床、衣服等用品,全都提前备好了,等产房内安静下来,众人就开始讨论孩子的名字。   起名字是大事,小辈们掺和着出出主意还行,但要做决定,还得长辈们来。   岳文成跟宋清娇私下里有商议过孩子的名字,二人相亲相爱,对他们爱的结晶自也特别看重,平时无人的时候,二人总会想一些好听的名字彼此参考,生了女孩起什么,生了男孩起什么,在岳文成和宋清娇的设想里,她这一胎,不是男孩就是女孩,不是女孩就是男孩,从来没想过会一胎生两个,当然,是两个男孩子,倒也好起名,岳文成觉得宋昭昭上次说的那个花开富贵的寓意很好,正值现在是琼州的十月,花海遍及,而琼州最出名的莞丝花会在十月三号那天全城开放,这是多么好的兆头,十月二号宋清娇产子,十月三号莞丝花开,真正印证了那句——花开富贵,双星临门。   岳文成很是激动地笑着说,“一个叫子富,一个叫子贵。”   这两个名字在后来岳老太太、岳忠良、岳夫人赶来了琼州听了之后觉得很贴合这对双胞胎兄弟,就没有打岔地接受了。   老大叫岳子富,老二叫岳子贵。   因这两个小宝贝的到来,宋府里头多了更多的欢笑声。   那天宋阳、宋世贤、段萧去前院接待来吃喜酒的客人,讲明今天婚事耽搁的原因,客人们听了,纷纷道贺,一句不当讲的话都不讲,来吃喜酒的大多是商人,自会看场面说话,不管是什么喜,终归今天是喜事就行了,吃酒不变,只是祝贺词变一变,倒也不妨事,很容易就解决了。   唯独,晚上回到屋里,看到挂在那里的新郎喜服,段萧会觉得很遗憾。   宋繁花从宋清娇的院子里出来后直接去他的院子里找他,见段萧一个人背手站在衣柜前,看着那件新郎喜服,她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低声说,“今日错过了,还有明日。”   段萧转过身,烛火下的眼深邃漆黑,静静地看着她。   宋繁花问他,“生气了?”   段萧道,“没有。”   宋繁花说,“你看着不像没生气的样子。”   段萧没应声,只攥紧了她的手,低低地问,“如果没有喜宴、没有宾客、没有三媒六聘、没有八抬大轿,你还愿不愿意与我成亲?”   宋繁花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愿意。”   段萧终于露出了一点儿笑,他往窗户外面看了一眼沉下来的天色,说一句,“还赶得上。”   宋繁花没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就被段萧扯着拉出了屋,一路走到东风院,把准备躺下的宋阳和方意瑶喊了起来,对他们说,“我与软软现在就成亲。”   宋阳一愣,“啊?”   方意瑶也是一脑门的问号,“现在?”   段萧肯定地点头,“嗯!”   宋繁花终于明白段萧刚说的那句还赶得上是什么意思了,敢情他是想赶在子时之前把这婚礼办了,宋繁花哭笑不得地拽了他一下,段萧冲她斜看一眼,宋繁花低喃,“你要不要这么急啊?”   段萧道,“很急。”转过头看着宋阳和方意瑶,慢慢地说,“我知道这么做对软软有点儿不公平,可今天这么好的日子,我真的不想错过,我现在什么都没有,给不了她财富,给不了她地位,给不了她八抬大轿,给不了她风光,我也不敢保证往后一定能让她平安无事,可我必须得今天娶了她。”   段萧拉着宋繁花的手,跪在了二老面前。   宋阳越发一怔。   方意瑶也是怔怔地看着他。   段萧虽然如今什么都没有,可他监国将军的名头还在的,尤其,他是段府子孙,哪怕衡州太守的职位被剥夺了,可只要他姓段,那就是衡州百姓们心目中的神,是理所应当统治他们的存在,宋阳和方意瑶都是衡州本地人,自根深蒂固也认为段萧是他们头顶的天,如今,这天一下子跪在了他们面前,怎么能不让他二人惊惶?   可惊惶之余,又是说不出来的感动。   宋阳微叹一声,问宋繁花,“你想现在嫁吗?”   宋繁花微微红了一边儿脸,小声说,“嗯。”   方意瑶道,“那就现在把这婚事办了。”   方意瑶喊来霍海,让他去通知每个主子来东风院,见证段萧与宋繁花的婚礼,本来大家伙都要睡了,却因为霍海的到来,纷纷又掀被起床,换好衣服,急匆匆地奔来东风院,除了宋世贤、宋明慧、宋明艳、宋昭昭、戚烟、常安、陈大娘、陈易、玉香、左雪外,宋清娇来不了,岳文成不想错过段萧与宋繁花的婚礼,只让秋水和秋霞把宋清娇看顾好,他跑去了东风院,而除了这些主子外,伺候在宋府里的下人们听闻这个消息后也赶了来。   人很多,虽然没外人,可有这么多家人在,有这么多家人的祝福和见证,段萧与宋繁花还是很高兴的,他二人换好了新服,就在宋阳和方意瑶的院子里,办完了这一场婚礼。   没有酒席,没有宾客,却有家人相伴,月佬为证,段萧拉着宋繁花起身的时候,默默地告诉自己,等回到衡州,他一定要还宋繁花一场盛世婚礼。   十月初二,对宋府而言,是终身难忘的日子。   这一天宋清娇生下一对双胞胎。   这一天宋繁花与段萧完婚。   昨天晚上因为宋清娇折腾了一夜,白天又担惊受怕一天,晚上好不容易睡了,又因为段萧与宋繁花的婚事而激动的没能睡成,到了第二天,府上的所有人,上至主子下至仆人,都精神不太佳,但坐在饭堂里吃饭的时候,彼此看到段萧与宋繁花幸福的样子,看到出来吃饭的宋清娇一脸红润的喜色,那不佳的精神又被这些幸福给抚平了,然后各自干各自的事。   府中添了两个小宝贝,宋世贤这个当大伯的自然要越发的努力,给两个小宝贝挣更多的奶粉钱,所以吃罢饭就去了商号。   成了亲,段萧的一颗心就定了下来。   这次是彻底定下来了。   宋繁花有孕在身,段萧晚上也不敢对她做过分的事,昨天晚上说的是洞房花烛夜,可他真没碰她,除了吻她之外,他哪里都没敢摸,段萧是知道自己的,一摸就会收不住手。   吃罢饭,段萧牵着宋繁花去散步。   宋清娇已经生了,可府上还有一个孕妇,那就是冬青。   冬青要比宋清娇晚两个月生产,得到十二月了,大概过年的时候,温千叶平时不出门,就陪着冬青,宋府里的小姐们多,冬青也不寂寞,再加上她就是宋府出来的丫环,对宋府甚为熟悉,也就格外的放松,近期吃的可胖了,冬严时常打趣她都快吃成肉粽子了。   宋明慧也很关心冬青,总是嘘寒问暖,不管是饮食还是衣着,都让库房给的最好的,但宋明慧一到琼州就被宋世贤请去当了师傅,也没多少时间陪她看她,她就留下陈大娘照看。   陈大娘既照顾了冬青,就没办法留在宋明慧身边了,陈大娘也是个聪明的主,自己不能照顾了,就把儿子给撺掇上去。   陈易虽然憨厚老实,可人不笨。   陈大娘一个眼神一句话,他就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在宋明慧看了他两眼没有拒绝后,他就直接应承了下来,如此,宋明慧身边跟着冬严,跟着陈易,一个在房内伺候,一个在房外忙碌。   段萧牵着宋繁花的手去散步,先是去看了宋清娇,又看了岳子富和岳子贵,岳子富和岳子贵刚出身,除了平时吃奶的时候是醒的,几乎一整天都在睡觉,宋繁花想跟他们玩也玩不成,看看之后就走了,离开宋清娇的院子,就去看冬青,在冬青的院子里与她聊了一会儿话,二人就出了府。   今天是十月初三,杜莞丝的生日。   宋繁花走在琼州绿油油的道路上,看着五彩艳丽的飞凰裙从眼前飘过,看着油骨伞从头顶掠过,看着结伴成群的少女们欢跳地跑到城墙处去勾莞丝花,感受着头顶暖融融的阳光照在身上,闻着身上男人踏实而又好闻的松竹香,她忽然觉得,如果日子就这般安安静静地过着就好了。   可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总是残酷的。   就在二人慢悠悠地牵着手,欣赏着琼州美轮美奂的街道时,一匹马闯入了视线,接着是另一匹,接着又一匹,姚宴江在前,云苏在中,苏子斌在后,三个人突兀地闯进这一片花海之中。   段萧微微眯了一下眼。   姚宴江看到宋繁花,高兴地大叫,“宋六!”他将马缰一甩,蹬着马鞍快速地跳跃而下,一脸喜悦地跑到宋繁花面前,对她问,“我听说你要跟段萧成亲了?”   宋繁花突然看到他很意外,不过很快就调整好情绪,淡笑地说,“昨天我们已经完婚了。”   姚宴江大惊,“啊?昨天?”   宋繁花道,“嗯。”   姚宴江气闷,“你怎么不等我呢?我都没看到你穿凤冠霞帔的样子。”   宋繁花笑了笑,却不应答。   云苏静静地坐在马背上,目光掠过她的脸,看向段萧。   段萧轻微地挑了挑眉,以往见到云苏,段萧还会不动声色地喊一声王爷,可这次,他看着他,任何称呼都没喊,话也不说,只拉着宋繁花,对她问,“走了有一会儿了,我们回去?”   宋繁花笑着点点头,也压根不看云苏。   云苏抿了抿唇,看着他们二人牵着手转身,慢慢走远,姚宴江牵着马跟在后面,与宋繁花说着话,云苏一直看着,直到看不见,他才收回视线。   苏子斌也坐在马背上,看着段萧与宋繁花走远,他默默地瞅一眼云苏面无情绪的侧脸,低声说,“他们昨天已经成亲了。”   云苏垂下眼,没什么情绪地嗯一声。   苏子斌道,“那还要去探宋繁花的喜脉吗?”   云苏冷漠挑眉,“为什么不?她若怀的是我的骨肉,就决不能在段萧手中长大,我不会允许的。”   苏子斌无语地看着他,“可人家已经是夫妻了,宋繁花若生下了孩子,哪怕真是你的,那也是段萧的,你难道还想仗势抢子不成?”   云苏一噎,片刻后想到什么,气的将马鞭一扬,赶马走了。   云苏回到苏府,苏子斌也回到苏府。   二人相继下马,进府,苏子斌追着云苏道,“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云苏忽然一个急刹车,苏子斌没防备,差点撞上了鼻子,他心惊地摸着自己的鼻子,瞪着他。   云苏道,“段萧肯定已经知道了。”   苏子斌问,“知道了什么?”   云苏咬牙哼一声,“知道了云门的事,知道了我与宋繁花的事。”   苏子斌大惊,眼眸忽地睁大,“不会吧?”   云苏冷笑,站在那里眯起眼角,“他若不知道,就不会在知道宋繁花怀孕后当机立断把她娶了,他一直都是一个不能让人掉以轻心的人,我也不敢对他掉以轻心,可面对这种事,是个男人都应该会消沉一段时间,至少心里上应该是难以接受的,可他不动声色,冷静地娶了宋繁花,一并的,将宋繁花怀中的骨肉揽到了他的手掌之中,若宋繁花怀的真是我的孩子,他断然不会给我,会让我一辈子看着亲子不能相认,日日饱受人间最残忍的酷刑,他在用这种方法向我报复,报复我碰了宋繁花,而宋繁花若怀的是他的孩子,那正好如了他的意。”   云苏想到在京城的时候,因为吕如宁设计陷害了宋繁花,就被段萧四两拨千斤地给投到了大牢里。   一个人的强大,不是看他有多厉害的武功,有多厉害的手下,有多厉害的兵,有多么大的权势,而是看他在惩治敌人时的手段,杀戮或血腥是最野蛮的方法,是个人都会,可真正的强者智者,诛的不是人,而是心。   上一次,他诛的是吕如宁的心。   这一次,他诛的是他的心。   段萧不言不语,却用最诛心的方法告诉他们,宋繁花是他的女人,谁都不能碰,碰了就要承受最焚心的折磨,我不杀伯仁,却可以让伯仁自杀而亡。   云苏忽然感到心口一阵刺痛,他倏地伸手,按紧了胸前肋下骨的位置。   苏子斌立马上前,提忧地问,“怎么了?”   云苏摆摆手,“没事。”   苏子斌看他一眼,云苏缓慢深吸一口气,转身走了。   这一天二人在苏府内休息,没有出去,第二天云苏和苏子斌就登门拜访了,当然,不是无缘无故的来,而是来贺宋清娇的产子之喜,段萧与宋繁花的成亲之喜。   宋阳不想接见,但常安递过来的拜帖是九王云苏。   九王爷的头衔都搬出来了,宋阳不想见也得见。   宋府再富,那也是毫无官职之身的商人,他就是有天大的胆,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把九王爷拒之门外,宋阳没法,只得让人把云苏和苏子斌请了进来,好茶好点心地供着。   云苏带了丰厚的贺礼来,宋阳一一笑着接纳。   云苏与他聊了一会儿天,就说想看看宋清娇生的两个孩子,宋阳带着他去了,云苏看着襁褓里可爱的两个小婴孩,想着宋繁花若生了,是不是孩子也这般小,这般粉嘟嘟的可爱?会是他的吗?会叫他爹吗?像宋繁花多一点儿还是像他多一点儿,这般想着,云苏就伸手,摸了一下摇篮里两个婴儿的脸,婴儿在睡觉,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云苏看着这样可爱的孩子,素来如天光云影般浩瀚深邃的眼泛起了红。   他垂着头,静静地缓和了一会儿,从怀兜里掏出两只金命锁,原本这两只锁是他在得知宋繁花怀孕后让王府里最好的工匠打的,因为隔天就要走,时间很赶,这锁就很小,之所以是两只,是因为他不确定宋繁花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所以打了两把,一把偏女式,一把偏男式,不过,他今天看了这两个小家伙,总得留下见面礼的,反正宋繁花还没生,等她生了,他再让人打个大一点儿的,更精致的。   云苏将金命锁放在两个婴儿的襁褓里,转身走了。   宋阳往那金命锁上看一眼,跟着离开。   云苏看完岳子富和岳子贵后并没有走,而是说有礼物要亲自送给段萧与宋繁花,宋阳听着他这样说,斟酌着没应声。   目前来说,云苏跟段萧还是你死我活的敌人。   虽然宋府的人多,不怕云苏会做出什么伤害段萧的事儿来,可宋阳不得不多一个心眼,他沉吟着说,“段萧和小六出门了。”   云苏道,“去了哪儿?”   宋阳摇头,“不知道,大概去玩了吧。”   云苏慢慢地唔一声,“那本王就在府上叨扰一会儿,等他们回来。”   宋阳额头一抽。   云苏却是理所当然地坐了下来,等着。   宋阳陪云苏坐着,眼看着日头一点儿一点儿地转,转到了头顶,要到午时了,云苏还不走,宋阳就着急了,其实段萧跟宋繁花就在府上,今日没有出门,二人刚成亲,自然腻在屋子里不愿意出来,但白日不出来,吃饭的时候总要出来的,这一出来,撞上了,可真不好说了。   宋阳急的给霍海使了个眼色,霍海立马跑到宋繁花的院子里,告诉她跟段萧,云苏来了,指明要见他们。   宋繁花不乐意见。   段萧拍了拍衣衫,拿着宋繁花弹琴的手不变,坐姿也不变,只抬起眼皮问霍海,“他要见我们,总有个原因,是为什么?”   霍海道,“说是给你们新婚送礼。”   段萧眯眼,笑一声说,“送礼也不必要我们非要到场吧?”   霍海道,“说是要亲自交到你们手上。”   段萧眉梢微挑,看一眼兀自拨弄着琴弦的宋繁花,这琴是天字琴,从带回宋府后就没拿出来过了,今天宋繁花心情好,段萧,呃,昨晚尝的肉味比较多,还用她的手舒服了一次,心情也很好,所以他们就不愿意出门闲逛,在院子里弹起了琴。   云苏既回了琼州,早晚都会来宋府,对于云苏的到来,段萧一点儿都不惊奇。   苏墨和秦暮雪都在他手上,段家军或许不是云门飞骑的对手,可藏人的功夫却是一流的。   云苏找不到苏墨和秦暮雪,定然会来找他。   段萧松开宋繁花的手,拍了拍她的小脑袋,让她回屋里呆着。   宋繁花问他,“你做什么去?”   段萧道,“有人送礼,我得去看看是什么礼。”   宋繁花冷眼瞪他,“不该接的礼就不要接,管它是什么礼。”   段萧笑道,“娘子说的对。”   宋繁花脸一红,嗔他一眼,从前天正式成了亲后,他就在晚上不停地喊她娘子,白天倒没听他喊过一句,这个时候却又发烧地喊了,必不是好意。   宋繁花不理他,抱着琴进了屋。   环珠和绿佩对视一眼,也跟着宋繁花进了屋。   段萧摸摸鼻子,见宋繁花将门关上,他转身冲霍海道,“走吧,人在哪儿?”   霍海道,“前厅。”   段萧嗯一声,随他往前厅去,去了前厅,果然看见云苏端坐在那里,宋阳陪着说话,云苏是一个人来的,身边并没有跟任何侍卫,段萧远远地走过来,手指往空中弹了一下,并没有感受到周围有隐藏的暗卫,他在心底冷笑,心想,这是诚意十足还是目空一切,觉得他不可能在宋府对他动手?   当然,段萧想杀云苏,也不可能在宋府动手。   云苏也一样。   他们二人都喜欢宋繁花,自不可能把麻烦带到宋府来。   是以,当两个男人经过京城一别,云门一别,再次面对面地对着的时候,竟是心有灵犀地看懂了彼此眼中的意思。   云苏冲宋阳辞别,步出宋府大门。   段萧不紧不慢地跟着,离开前还跟宋阳说了一句,“中午我若没回来,你们不用管我,先吃饭。”   宋阳还没来得及应一声腔,问他要做什么去,段萧已经转身走了。   宋阳担心段萧,立马派霍海去追,只是,出了门,哪里还有云苏和段萧的影子了?霍海蹙蹙眉,回去跟宋阳说没追到人。   宋阳轻叹一口气,说,“罢了,随他。”   段萧跟云苏来到了横峰,刚登上横峰二人就大大出手了,打的天昏地暗,互不相让,段萧的拳风很厉害,根本不是薛少阳和肖雄那样弱的气势,云苏虽然练的铁云掌也很厉害,可段萧除了拳法外,还会御魔录,运用御魔录使出来的拳法碰到哪里哪里就会发麻,云苏吃了几次暗亏后,把铁云掌化为辅功,腿劲成了主力,二人一边斗拳风,一边斗腿功,四五十个回合下来,二人各自喘气退开。   云苏站在那里,目色冰冷,“你把苏墨和秦暮雪藏哪里了?”   段萧冷笑,“那么碍眼的两个人,自然送到地狱去了。”   云苏眯眼,“不必激我,我知道你没有那么蠢。”   段萧抱臂挺肩,懒悠悠地说,“偶尔,我也会犯一回蠢。”   云苏冷笑,手指一扬,尚方宝剑顷刻间破天而来,神兵威力一现,宋繁花就感受到了,她正弹琴的手猛地一颤,指腹被丝弦划了一道口子,细小的血珠渗了出来,她面色大变,起身就往门外跑。   环珠和绿佩在身后追着喊,“小姐!小姐!”   宋繁花全然听不见,跑去找宋阳,问他段萧呢,宋阳说跟着云苏出去了,宋繁花的脸色越发的不好了,看着指腹上的那一点儿血,心中陡然就现出一抹不安来,她要去找段萧,被宋阳喊住,“段萧走之前说了,午饭不会回来,让我们不用等他。”   宋繁花蹙紧眉头说,“我怕他有危险。”   宋阳道,“你要相信他。”   宋繁花不是不相信段萧,若是烈日银枪在手,凭段萧这一路走来的修为,对抗云苏绝对不成问题,可如今他手上没有烈日银枪,想要赢云苏,很难。   宋繁花极为忧心地说,“二叔,我真怕他会出事。”   宋阳道,“那派人去城内找一找?”   宋繁花点头,“嗯!”   宋阳便差了一些人去城内找段萧,而在这些人找段萧的时候,宋阳让宋繁花他们先吃饭,就算担心段萧,也得先填饱肚子,而在众人吃饭的时候,横峰的另一端,也就是秦陌被韩稹、夜辰、封啸天、江左追杀的官道旁边的密林里,一场你死我活的决斗正在上演。   云苏持尚方宝剑,段萧持断海斩情刀。   尚方宝剑是神兵,这是众所周知的,而断海斩情刀,在衡州以及十年前的霸主们的眼中,那是段宗铭最厉害也最喜爱的配刀,之所以喜爱,是因为这刀是凤隐珠送于他的,而其实,断海斩情刀,是凤家主传下来的神兵,曾被凤来仪用以毁其魔帝梵尤的魔身。   但是,神力出了蓬莱仙岛就被锁禁了,要想开启,必得凤氏一脉的血。   当然,段宗铭不知道他的刀有这么厉害,对所有曾与段宗铭有过交手的人而言,这把刀,哪怕只是普通凡铁,可只要握在了段宗铭手上,那就是一件神兵利器,利器所指,皆是彪悍的杀气。   此时,断海斩情刀握在段萧手中,也是一样的威猛。   虽然神力发挥不出来,可毕竟是神兵,不至于被尚方宝剑的灭天之力给毁了。   一刀一剑,摧动风云,将这一片无人的森林演绎成了屠杀场,云苏持剑来袭,段萧单刀握手强悍迎击,兵器的相撞声擦着气流都磨出了火花,刀剑相抵的同时,拳风凌厉袭来,腿上的功势也不弱,二人一边打还一边有力气撕咬对方。   云苏骂段萧是卑鄙小人,段萧骂云苏是衣冠禽兽,二人一边打一边骂,彼此憎恶死了彼此,又百来回合之后,云苏冷冷一笑,天弓怒然现身,呈三角形的图案将段萧困锁其中。   云苏道,“你骂我是衣冠禽兽,难道你自己不是衣冠禽兽,因为宋繁花喜欢你,相信你,你才这般有恃无恐,若她不喜欢你,她不爱你,你不见得会有本王这般容忍!”他忽然冷冷一笑,说,“以你卑鄙小人的做法,你一定也会设计睡了她。”   段萧目光冰冷地看着他,“所以云门那次,你果然对她做了十恶不赦之事!”   云苏冷笑,“别装,你若不知道,会偷偷跑回琼州,把她娶到手?”说着,顿了顿,特戳心窝地说,“她怀的孩子,不见得就是你的。”   段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似乎烧在身上的火不是火,而是空气,但其实,天弓的火要比一般的火凶残的多,段萧似乎不感觉到疼,只用着凉薄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她怀的孩子,必然是我的。”   话落,浩瀚一掌击出,断海斩情刀抛空扫来,半道上,与一道琉火剑相撞,竟成了刀剑相挟之阵,困锁云苏,云苏也非凡夫俗子,段萧能破天弓三角阵,云苏自也能破刀剑阵,这下子,一人持刀剑,一人持弓剑,打的天地都失了颜色,强强对战,少不了刺激,少不了流血,更少不了受伤,但这么一刻,二人不管受多重的伤,流多么恐怖的血,都似乎感受不到似的,越战越兴奋,越战越猛。   或许,云苏这一生截止这一秒之前,并未遇到真正的对手,他在独孤求败的路上走了太久,如今遇到能与他战到这个程度的男人,他怎么能不兴奋?他也很想享受一次尽情释放的滋味。   而对段萧来说,云苏是敌,是仇,更是该死的对象,他隐藏在体内的那一半神之血在他超强的意志下苏醒了,而神血一苏醒,四方云动,蓬莱、天庭、地府、九回之路全都感受到了。   就在段萧徒手接住尚方宝剑的那一刹那,天空雷霆惊变,莫名消失的烈日银枪携着斩破一切的力量轰然现世,巨雷闪电随神兵一起落下,而在神兵之后,一个女子,轻袍绶带,黑发飘飘,白衣似仙,脚踩莲鞋,缓慢步来。   记忆中的容颜忽然出现在眼前,震的段萧久久都不能回神,就算是烈日银枪的忽然出现他都没空去搭理了,他只是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女子,仿佛这一刻,他身在了地狱,可他很清楚,他尚在人间。   那么,他看到的是人?   是谁?   段萧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女子,看着她慢慢的走过来,容颜渐渐清晰,用她惯常慈爱的目光看着他,轻声喊,“萧儿。”   第272章 段萧的娘   段萧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到他娘了,当然,他一直以为他娘是死了的,随着南天门的那一场战役,尸骨无存,他从来没想过他娘活着,在这么一刻,活着走到他的面前,像小时候那般慈爱地喊着他。   段萧听着这一声“萧儿”,眼眶陡然一热,喃喃地呢一声,“娘?”   这一声娘喊的小心翼翼,段萧生怕这一腔调出,眼前的女子就成了一个泡沫,被他呼出的气息给吹走了,好在,他喊罢,眼前的女子并没有消失。   刚刚段萧徒手接住尚方宝剑,断海斩情刀和红樱赤火剑去阻挡天弓的三道琉火,虽然全都挡了下来,可段萧受伤就重了,浑身有伤,衣服上也沾了很多血,这血有他的,也有云苏的,原本手是完好无损的,可因接了尚方宝剑,手也受了极重的伤,那血嘀哒嘀哒着往下掉,可段萧不管,骤然间提起全身功力,震开尚方宝剑,往凤隐珠走去。   云苏眯眼看了一眼插入战圈中的烈日银枪,又看了一眼远处的女子,眉心深深地拧起。   娘?   段萧的娘?   凤隐珠?   云苏与周易之是一条道上的人,知道周易之来自蓬莱仙岛,从周易之的嘴里,云苏自也知道凤隐珠也来自蓬莱仙岛,既来自蓬莱仙岛,那凤隐珠的能力就不是寻常人可以对抗的,又加上烈日银枪忽然出现,再战下去就对自己很不利,云苏当下就不再逼战,收起天弓和尚方宝剑,走了。   段萧没空管他。   凤隐珠也不关心任何旁人,她只是看着走到面前的男子,无限感慨地说,“你都长这么大了。”   段萧忍着内心里各种奔腾的情绪,他有好多话想问,有好多话想说,他想问当年她没死吗?是怎么活下来的?活下来了为什么不出现,让他一个人承受了那么多年的痛苦,每每深夜,想到爹娘的惨死,段萧都会彻夜难眠,这几年他一直活在仇恨里,一点儿都不快乐,要不是与宋繁花走在了一起,他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幸福的色彩是什么样了,而身为娘亲的她,明明没死,却十年不出现,十年不管自己的孩子,她到底是如何狠得下去这样的心的?   段萧一只手上全是血,手掌内的肉全部翻了出来,狰狞之极。   凤隐珠伸手就去拿他的手,被段萧往后躲了一下给躲开了。   凤隐珠一愣,对他道,“让娘看看。”   段萧看着她,并不将手递过来,只轻启薄唇问,“娘当年没死?”   凤隐珠道,“没有。”   段萧喃喃地道,“为什么?明明爹……”   “我知道,你爹死了。”凤隐珠打断段萧的话,想到段宗铭,凤隐珠语气里夹杂了几分愧疚和几分悲戚,她轻轻地说,“当年你爹率段家军去南天门迎战的时候娘没有去,不是娘不去,是你爹不让我去,我虽然没去,可也在随时关注着,娘当时一点儿都不担心你爹,因为有娘在,你爹就绝不会出事,可是,”说到这,凤隐珠忽然一顿,脸上神色变化了一下,这才又说,“娘以前教过你异术,那异术可以开启金书玉册,段府的金书玉册被认为能够通灵,事实上,金书玉册是仙石打造,又经龙王百轲亲手制成,它就是人间的仙物,要开此仙物,必得仙术才行,所以,娘教你的,其实不是异术,而是蓬莱仙术。”   蓬莱二字一出,段萧浑身都抖了一下,他睁大眼睛看着凤隐珠,吃惊失色地道,“娘是蓬莱人?”   凤隐珠点点头,“嗯。”   段萧攥紧血淋淋的手,疼意钻进手心,爬进七筋八脉里的每一个管道,撕扯着他的神经,让他在疼痛中大脑越发清明,他冷静地道,“难怪娘没死了,你是仙人,死不了的。”   凤隐珠轻叹一声,“不管是人是仙还是魔,一旦遭到了劫,也是会死的。”   段萧仰头问,“娘既是仙人,当时为什么没有救爹?”   说到这个,凤隐珠就不得不怀疑有人在暗中监视她,而能监视她又不被她发现的,天上人间只有一个种族能够做到,就是君上族,也就是蓬莱仙岛上的君氏一族。   但当年,凤隐珠的昏迷是因为她在动用蓬莱仙术时感受到了月霜有生命危险,故而一招二用,仙术逆体,冲击了神脉,导致了闭窍。   在仙界,闭窍也叫盲仙之症,解释过来的意思就是失去仙人的一切法能,如盲人一般,什么都是瞎的,可盲仙之症一般时间很短,不会超过一口茶的功夫,这种闭窍在仙人练功时时常会出现,见怪不怪,凤隐珠在察觉自己坠入闭窍中后并没有慌张,她想着很快就能醒来,结果,哪成想,这一闭竟是闭了十年之久。   若凤隐珠当年没有闭窍,段宗铭不会死,云淳能不能顺利拿下衡州就说不定了,不,云淳能不能活着就说不定了,凤隐珠一旦出手,饶当时强大如云淳,也可能会死。   可偏偏,凤隐珠早不闭窍晚不闭窍,就在节骨眼儿上发生了意外。   那是意外,也是一场天命。   天命里注定了云淳要当这个帝王,谁都阻挡不了。   凤隐珠将当时的情况说给了段萧听,段萧听罢,久久都没能回神,半晌后他问,“就算你闭窍闭了十年,那也应该在段府,可你并不在段府。”   凤隐珠蹙起眉头道,“是,这也是娘怀疑被人盯梢的原因,所以娘一醒就在找这个人,还没找到,反倒遇见了另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段萧问,“谁?”   凤隐珠道,“当年理应死在凤族圣母手中的魔帝梵尤。”   段萧一惊,“啊?”想到在松漠岭,他与宋繁花一同在城主府主殿那个大床上看到的苏项的双灵位,还有魔龙令的突然消失,他道,“那天的人果然是他。”   凤隐珠不解地问,“什么那天?”   段萧将松漠岭的事说给了凤隐珠听,说罢,不等凤隐珠回话,又接着道,“他找上娘,不会是要报仇吧?”   凤隐珠道,“他倒没有恶意,只说要上蓬莱。”   段萧蹙了蹙眉。   凤隐珠又道,“可要上蓬莱,得先开启九回之路,娘很清楚他上蓬莱的用意,他对凤来仪用情至深,上蓬莱确实如他所说的,只想找到凤来仪,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虽然他现在失去了魔身,失去了祸乱天下的魔功,可到底他是千百年前的魔帝,娘不敢擅自带他上蓬莱,是以,决不能让他将九回之路开启。”   段萧道,“那就不要开启。”   凤隐珠道,“这可不是你一个说了算的,得四个人。”   段萧挑眉,“哪四个人?”   凤隐珠看着他,慢慢地叹口气,“拥有天外飞银的人,你,宋繁花,云苏,还有一个融化了九珠之力的柳绍齐。”   段萧愕然一怔,面色忽地拉了下来。   凤隐珠道,“天外飞银除了尚方宝剑,烈日银枪和九环镖都是宋繁花让高御铁打造出来的,而云苏,萧儿你,柳绍齐,你们三个人又都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是以,关键人物是宋繁花。”   段萧冷沉着脸问,“娘是什么意思?”   凤隐珠道,“让她出面约见云苏跟柳绍齐,一致达成不要开启九回之路的想法。”   段萧一口回绝,“不行!”   凤隐珠叹道,“娘知道你爱她。”   段萧道,“儿子已经与她成亲了,断不可能让她再去接触别的男人,尤其,还是这两个人!”他冷冷地瞪了凤隐珠一眼,“娘想都别想。”   凤隐珠道,“你跟宋繁花成亲了?”   段萧道,“嗯。”   凤隐珠气道,“你成亲为何不喊娘?”   段萧实话实说地道,“我又不知道你还活着,难道要跑地狱去喊你?”   凤隐珠一噎,怒瞪他,“不管,娘要看你成亲。”   段萧道,“现在是看不到了,等回到衡州吧,回衡州后,儿子会给她再办一场婚礼,到时候娘别再跑没影儿了,再喝不到媳妇茶,可别怪儿子没提前跟你说。”   凤隐珠立刻接话,“我肯定会回去的。”   段萧嗯一声,转身去取烈日银枪,取罢过来,对她道,“走吧。”   凤隐珠问,“去哪儿?”   段萧道,“回宋府。”   凤隐珠道,“娘还要查那个暗中窥视娘的人,暂时去不了,再者,梵尤也一直鬼鬼祟祟地跟着我,我把他引到了陵安城,暂时摆脱了他才过来的,就是为了给你送烈日银枪。”   说到烈日银枪,段萧就对它的失踪很是好奇,便问了凤隐珠。   凤隐珠道,“烈日银枪是用天外飞银打造,天外飞银又是瑶华的血泪凝结而成,而瑶华是被梵尤亲手废了仙根挂在连翘山上的,是以,梵尤的气息一出现,烈日银枪就暴动了,所以固若金汤的松漠岭西城墙才被毁的那么惨,而烈日银枪追着梵尤的气息出了松漠岭,而当时梵尤定然以一股缥缈的魂力找到了我,才让烈日银枪追着他的气息来到了娘的身边,娘在烈日银枪内感受到了你的血脉气息,想着你与它融过血,它必是你的武器,就把它带来了。”   段萧道,“的确是儿子的武器。”说着,顿了一下,又道,“是宋繁花赠送给儿子的定情信物。”   凤隐珠笑着道,“这么说来,你得珍藏好了。”   段萧道,“当然。”   凤隐珠往前走一步,伸手摸了摸段萧的头,这个动作让段萧感觉特别怪,小时候她这么摸他他很高兴也很开心,可这个时候……段萧想到自己每每摸宋繁花头的时候都是把她当小宠物一般的宠溺着的,当下脸色大变,退开一步,坚决不让凤隐珠再碰他头。   因为段萧的突然后退,凤隐珠的手就搁在了半空中,看上去怪异之极,她努了努嘴,看一眼段萧嫌弃的脸,内心里气哼道,小时候挺可爱,怎么长大了这么不讨喜?   凤隐珠收回手,嘱咐段萧快下山去把伤口处理处理,然后走了。   段萧没拦她,也没问她去哪儿,他娘既是仙人,那就不会让人间的凡人欺负了去,不管她说的那个暗中窥视她的人是谁,都不会害她,毕竟,十年里只让她睡着,这明显不是打算让她死的,只是让她没办法救他爹,也就是说,那人的目地是让他爹死,这大概就是前一辈的恩怨了,以段萧的精明心思,一下子就猜到了大概,这人定然也来自蓬莱仙岛,喜欢他娘,却不得他娘待见,只好出此下策。   段萧撇撇嘴,没心情去管他娘的三角恋爱情,等她找到了人,再来算一算这笔旧帐。   现在,段萧只想快点下山。   段萧垂头看一眼自己的衣服,再看看自己的手,又抬头看一眼天色,中午早就过了,太阳都快偏到西山外,大概快吃晚饭了,他得赶在晚饭前回到府上。   段萧转眼往后看一眼被战火波及的森林,想到云苏,脸上几度阴云密布。   他娘不想让九回之路开启,定然是为了保全她的家族,身为儿子,自当要替她分忧,可阻止九回之路开启的四个人中有云苏,还有柳绍齐,这就让段萧很难接受了。   柳绍齐喜欢宋繁花,云苏也喜欢宋繁花,说喜欢还不够,应该是与他一般的爱,这么危险的两个男人,对宋繁花存在着只有男人内心里深知的龌龊心思,段萧不愿意让宋繁花出面。   那么,怎么说服云苏与柳绍齐呢?   段萧拧眉,压根想不到好的办法,只得郁郁地下山。   下了山后也不敢立马回宋府,就怕自己这一身血吓坏了宋繁花,宋繁花有孕在身,可别一吓给吓没了,段萧先是转悠到无人的地方将染了满身是血的外衣脱下来,又去一个很少有人逛的衣铺子,买了一件中规中矩又不是很上档次的衣服,再找掌柜要了一块旧布,将受伤的那只手包了起来,包好付罢钱,他又去了街上最好的药铺,买药,打算先给手上的伤处理一下。   结果,进了药铺,刚对药童说买伤药。   那个坐堂掌柜来一句,“还跟上次一样吗?”   段萧一愣,抬头看向坐堂掌柜,这一看,英俊的脸生生地披上一层红,他轻咳一声,暗想,怎么这么巧,他竟是进了上次给宋繁花买药的那间药铺?上次来的太匆忙,走的太狼狈,他压根没看那药铺的名字,此刻看到这个坐堂掌柜,又听着他的问话,段萧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可这里没地缝,就算真有地缝,他也不能钻。   段萧红着半边脸和整个耳根,摇头说,“不是。”   坐堂掌柜笑着说,“看来公子这段时间清心寡欲了不少。”见他手上包着厚厚的白布,问,“是手受了伤?”   段萧道,“嗯,剑伤。”   坐堂掌柜哦一声,转身去拿药,药拿来,给了药童,让药童先给段萧清洗伤口,再上药包扎,药童听了,领段萧下去,等出来,段萧把钱付了,付钱的时候段萧还是觉得有点儿小贵,但什么都没说,出来后,他就转身往后看这个药铺的名字,往后再也不来了,可一瞅,见高高的横梁上挂着“华和药铺”四个大字,段萧不知为何,脑中立刻就闪出了华子俊的那一张脸。   段萧心想,不会是轩辕王朝华府开的吧?   讲真的,还真是华府开的。   华子俊医术超卓,受轩辕凌影响,从政的同时,也对外经商,这也是为何轩辕王朝国土面积不大,却能凌驾于九州十国,经济国力位列第二的原因。   后来,当一切尘埃落定,段萧与宋繁花逍遥江湖,九州十国的游逛,去了轩辕王朝,拜见了轩辕凌,同时也看了华子俊、裴津跟武光,而在华府,好巧不巧的,就碰到了这个掌柜,这个掌柜对段萧记忆犹新啊,当下看到后就笑着打了声招呼,再看到他旁边坐的小娇妻,终于明白段萧为何会去店里买那种伤药了,私下里,掌柜就对华子俊笑着说了这事儿,掌柜看得出来段萧与自己东家关系挺好,这事儿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就以闲聊的方式说了,这一说,轩辕凌、裴津、武光都知道了,他们在与段萧吃酒的时候把这一事件挑出来了说,段萧是男人,还是宋繁花的男人,什么时候怯过场毁过面子?   面对他们的调侃,段萧只是风轻云淡地说了一句,“为她,我什么都愿意做。”将众人感动的不行,这话题就此掀了过去。   轩辕凌自那天起就彻底把宋繁花看作了妹妹,不再存一点儿男女幻想。   轩辕凌是轩辕王朝的执政三太子,又经营着庞大的商业帝国,他的思想层次不知道高出一般人多少倍,他从段萧的一言一行里就看出来这个世上,再不会有第二个人会像段萧那般对宋繁花无怨无悔了。   为一斗米折腰的男人很多,可为一个女人折腰的男人就很少了。   这个世界不缺金钱,只缺真情。   而段萧,给了宋繁花这个世界上最难得的东西。   段萧回到宋府,正好赶上吃晚饭,他一回来,宋繁花就匆忙跑出来,看到他,眼眶一红,扑了上去。   段萧伸手抱着她,警告地说,“不许哭。”   宋繁花没哭,只一边眷恋地蹭着他的胸口,一边儿气愤地用手指头捣着他的肩膀,“你是不是跑去跟云苏打架了?”   段萧道,“没有。”   宋繁花推开他,“一身血腥味,还说没有!”   段萧抿抿嘴,被她发现了也不慌张,他身上的血腥味是很浓,因为浑身都有伤,他也不敢洗澡,回来的时候他就知道她会闻到,索性也不瞒了,直言道,“是打架了。”   宋繁花瞪他。   段萧也瞪她,“我打架是为谁?别没良心了。”   宋繁花问,“打赢了?”   段萧道,“没有。”   宋繁花道,“知道打不赢就别上赶着去买伤。”她指指他换过的衣服,又指指他包着绷白的手,“非得把自己搞点儿事你才舒坦。”   段萧翻她一眼,拽住她的小手放在嘴里咬了一下,咬的不狠,宋繁花也不疼,只又恼又气又是心疼地嗔了他一眼,末了,她拿起他受伤的手,放在眼下看了看,问,“伤的很重吗?”   段萧道,“不重,小伤。”   宋繁花信了,结果,吃罢饭,回到屋,宋繁花执意要给他再换一次药,段萧说刚上的药,不用换,明天再换,说的是事实,但也打着不让宋繁花瞧见他狰狞血口的心思,可宋繁花不看不踏实,非得瞧一瞧才睡得着觉,便不依他,二人因此争执起来,争执不下,段萧委屈地说,“软软,我现在是伤患,能不能让我好好睡觉养养伤?”   一句话,宋繁花只好依了他。   段萧的手受了伤,宋繁花便不让他自己脱衣服,她给他脱,段萧愉快地答应了,结果,脱了外衣,脱里衣的时候段萧又死活不肯了,这下子宋繁花百分百确定段萧受了重伤,不管不顾段萧的阻扰,硬是把他的里衣给撕开了,简直像土匪女霸王。   段萧经常撕宋繁花的衣服,此刻反被她撕了衣服,这滋味……   段萧看着宋繁花,见她盯着他的身上看,他立马解释说,“轻伤,过两天就好了。”   宋繁花见他整个上身都包着白色绷带,想来受伤很重,她眼睛又红了,隐忍着情绪说,“伤的重就伤的重,我又不会嘲笑你技不如人,干嘛骗我?”   段萧伸手摸摸她的脸,“这点儿伤对我而言,真的不重。”   宋繁花道,“我要看看。”   段萧道,“不要了,你把绷带拆开我会疼的。”   宋繁花蓦地把头低下来,吻住他。   段萧一愣,继尔双手抱住她,加深了这个吻,吻着吻着小女人的手就贴到了他的绷带上,一边摸一边想解,段萧轻笑着按住,用力吸了一下她的舌,将她放开,强势又温柔地说,“过了今晚,明天你想怎么看都随你。”   宋繁花眼见这招都不管用,气的翻身就躺到了一边儿,堵气不再理他。   段萧伸过手去,在被窝里牵住宋繁花的手,淡淡地说,“比起我的伤,我更想跟你说的是另一件事。”   宋繁花哼道,“你现在说的任何一件事我都不想听。”   段萧不管她的话,自顾地说道,“我今天看见我娘了。”   宋繁花忽的扭过头,看着他,大惊道,“啊?”   段萧道,“我娘没死,真的,她活着,她今天还把烈日银枪带过来给了我,她还说……”   想到凤隐珠说的阻止九回之路开启的方法,他抿了抿嘴角,虽然自私地不愿意让宋繁花参与进来,但他已与她成亲,他们是夫妻,夫妻之间不能有秘密隔着,以前没成亲他都不瞒她事,更不说现在了。   段萧想了想,还是将凤隐珠说的话说给了宋繁花听,宋繁花听罢,眯了眯眼,“想要阻止九回之路的开启,怕没有你娘想的那么简单,不说你娘说的那个暗中盯她梢的人会不会推波助澜,就单说周易之跟梵尤,这二人都不好对付。”   段萧道,“我们不用对付他们。”   宋繁花道,“那要怎么做?”   段萧道,“九回之路的开启最关键的是天外飞银,若是把天外飞银毁了,那这九回之路就没办法开启了,除非有人从蓬莱仙岛开启,不然,这边儿的人永远没办法登上仙岛。”   宋繁花沉声道,“你想毁了天外飞银?”   段萧道,“只有这一个办法。”又道,“天外飞银打造的兵器一共有三件,一件在你手,一件在我手,另一件,在云苏手上。”   宋繁花说,“云苏不会同意。”   段萧道,“是,他肯定不会同意,但没关系,毁了两件,只凭他那一件,应该开启不了九回之路,但是。”说到这,话峰一转,“烈日银枪是你送给我的定情信物,我不想毁。”   第273章 成全你我 含钻石满7000加更   宋繁花笑着看他一眼,轻轻地在被窝底下握紧了他的手,说,“烈日银枪和尚方宝剑是用了很多天外飞银打造的,我的九环镖用的只是剩余的一点儿材料做的,完全不起什么作用,若是你不舍得烈日银枪,那这九回之路就没办法阻止了。”   段萧眉头紧紧皱起,半晌后他说,“那就毁了尚方宝剑。”   宋繁花说,“云苏不会同意。”   段萧道,“我会让他同意。”   宋繁花挑眉问,“你要用什么办法让他同意?”   段萧抿抿嘴,轻叹一声说,“只能拿苏墨和秦暮雪的命去换他的尚方宝剑了。”   宋繁花听后没有立刻应腔,苏墨和秦暮雪被段萧掌在手中是用来控制时局牵制云苏的,有了这二人在手,段萧虽不出面,却掌握着战争的主导权,不管是云苏还是苏八公,都拿他没辙,若用他们二人换了尚方宝剑,这未来的局势怕就要被云苏一手掌控,以云苏、苏府与段萧之间化不开的仇恨来看,云苏肯定不会放过段萧。   宋繁花很忧心,她说,“我觉得还是毁了烈日银枪和我的九环镖吧,云苏的尚方宝剑就算了。”说着,顿了一顿,又道,“我不想你放了苏墨和秦暮雪。”   段萧侧过脸看她一眼。   宋繁花也看着他,“不需要与云苏做任何交换。”   段萧凑上去吻吻她的额头,笑着说,“苏墨和秦暮雪放了还可以再抓,但云苏手上的尚方宝剑却不是你想要就能要来的,这次是个机遇,恰逢事关九回之路,恰逢我手上有苏墨和秦暮雪这两个筹码,错过了这个时机,可就真的没有下一个了。”   宋繁花道,“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我就是不愿意。”   段萧伸出指尖揉了揉她的发丝,笑着说,“借这个机会毁了云苏手上的尚方宝剑是一种目地,另一个目地也是让云苏与周易之反目。”   宋繁花一愣。   段萧道,“云苏跟柳府的关系一直都很好,柳元康、周易之、柳绍齐、柳纤纤,这一家子的四个人都对他很忠心,而这种忠心,一是建立在过交的感情上,二是建立互惠互利上,虽然柳纤纤被云苏弃了,柳元康死在了京城,柳绍齐死在了衡州,但这并没有影响周易之与云苏之间的牵系,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宋繁花眯眼说,“一般人,死了丈夫,死了儿子,毁了女儿,定然要找云苏讨个说法的。”   段萧道,“是,一般人确实会这么做,但周易之不是一般人。”   宋繁花当然知道周易之不是一般人,她也是来自蓬莱仙岛的仙人,她说,“她与你娘一样,也来自蓬莱。”   段萧勾起唇角,“我若猜的没错,柳绍齐体内的九珠便是周易之给的,我现在想着以前的事,觉得柳绍齐的死或许也是一个阴谋,就是为了九回之路,所以我不得不怀疑,如今的周易之已经与梵尤联手了,因为他二人都想打开九回之路。”   宋繁花面色一怔,那天被云苏霸占昏死过去后她看到了她娘,她娘也说的很清楚,周易之是蓬莱仙岛上的神护一族,与瑶华同属一脉,天外飞银是用瑶华的精血凝结而成,三把神兵又是以天外飞银打造的,故此,开启九回之路,必得这三把神兵的觉醒,而觉醒需要九珠之力,这或许就是周易之一刚开始的阴谋,如今,她的阴谋达成了,柳绍齐吸收了九珠之力,只要三把神兵一汇聚,融入柳绍齐手中,那这九回之路就必然会开启,所以,当初柳绍齐死的时候周氏一定知道,可她却没出来阻止,当娘的,这么狠心,也真是难为她了。   宋繁花想到这里,不知为何,就窝了一肚子气。   可这还不算,更气人的是,千百年前,身为神护一族的仙女瑶华为了人间生灵不被梵尤屠戮,大战梵尤,最后战死,而千百年后,她的同脉后人却为了一己私利选择与梵尤合作,若瑶华泉下有知,死都不会瞑目。   宋繁花气的口不择言地说,“那就让云苏去收拾周易之。”   段萧笑着问,“同意我拿苏墨和秦暮雪去谈判了?”   宋繁花道,“我虽然不乐意,可还得以大局为重,周易之这个人很讨厌,跟你娘为敌就不说了,还敢跟梵尤合作,简直就是作死。”   段萧眉梢一挑,笑着道,“是我娘,现在也是你娘了。”   宋繁花脸一红,嗔他一眼。   段萧哈哈大笑,俯下脸就去亲吻她的红唇,低低地喊一声,“娘子。”   宋繁花脸面越发的红,伸手推着他伸过来要作乱的手,轻斥,“受着伤呢,别给我瞎折腾。”   段萧当然知道自己今天的状况什么都做不了,就算他今天没受这么重的伤,宋繁花有孕在身,他也不会对她做什么,只是摸一摸,过过手瘾。   等摸罢,吻罢,他捞起被子就将宋繁花裹紧,也不敢跟她躺一个被窝了,他单独拿了一床被子,将自己折进去,等身体里的渴望排解下去,他压低着声音说,“既然你也同意了,那我明天就去找云苏。”   宋繁花道,“我跟你一起去。”   段萧立马严厉地说,“不行!”   宋繁花好言好语地道,“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段萧道,“我会让叶知秋陪我去,你不必担心。”   宋繁花点了点头,说,“好。”她也不想看见云苏,而且有叶知秋陪着段萧,宋繁花也完全放心,不过,“你要怎么跟云苏说九回之路的事儿?”   段萧道,“不必多说,他应该一早就从周易之那里得知了九回之路是怎么一回事儿。”   宋繁花想着也是,就不多问了,段萧既做了这个打算,就一定会把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一丝不漏,不需要她多操心。   宋繁花拉扯了一下被子,闭上眼睛,睡觉。   段萧也睡觉。   第二天等宋繁花睁开眼,旁边的男人已经不在了,她知道段萧有可能已经去了苏府,便推开被子起身,喊环珠和绿佩进来伺候,等穿好衣服洗漱罢,宋繁花就去饭堂吃饭。   吃饭的时候众人没有看见段萧,环视一圈之后也没看到叶知秋,众人便相继开口,先问宋繁花段萧去了哪儿,再问宋明艳叶知秋去了哪儿。   宋明艳今天早上一睁开眼就没有看到叶知秋的人,被问及说叶知秋去了哪儿,她就摇头,“不知道。”   宋繁花说,“跟段萧一起去了苏府。”   宋阳惊愕,“苏府?”   宋世贤浓眉蹙了一下,“怎么跑去苏府了?”   岳文成道,“不是昨天才受了伤,这伤还没养好,一大早又去找练?”   温千叶说,“怕是有事儿吧?”   宋繁花看一眼温千叶,心想,还真不愧是兄弟,这都知道,她点点头,说,“确实是有事儿。”抬眼扫一圈坐在饭堂大饭桌前的所有人,这些人都不是外人,宋繁花也不瞒他们,把昨晚段萧在床上跟她说的话说了,包括凤隐珠的出现,包括九回之路的事儿,包括周易之,包括梵尤,包括段萧的打算,一并地说了。   说完,餐桌上久久都没有人应一声。   鸦雀无声的饭堂里,忽然传来宋阳尖细一般的嗓音,“凤隐珠出现了?”   宋繁花道,“嗯。”   宋阳脸上沧桑的肌肉一抖,坐在他下首位置很远地方的霍海也是抬了抬眸,凤隐珠、梵尤、周易之,这些名字从耳中滑过,似乎遥远的记忆又穿墙而过,来到了面前。   方意瑶倒是面色平静,能够比较客观地看待这件事,她说,“能活着就好。”   宋世贤知道凤隐珠,在月霜还没死的时候,凤隐珠跟月霜的感情好如姐妹,有时候都甚过方意瑶,自然凤隐珠对宋世贤、宋清娇和宋繁花也好的不得了,就像对待自己亲孩子似的。   宋世贤对凤隐珠的印象很好,宋清娇对凤隐珠的印象也很好。   当听到凤隐珠没死,宋世贤一脸欣慰地道,“段萧这下子得高兴坏了。”   宋清娇笑着接话,“不说段萧了,我都高兴。”   宋明艳捣捣筷子,支着她那尖尖的下巴,不解地道,“不对啊,她若没死,怎么会十年都不出现,她都不想段萧吗?这又突然出现,还在段萧与云苏比武的时候,也太巧了吧?不会是假冒的吧?这么个节骨眼上,弄个假冒的娘亲来,会让段萧方寸大乱的。”   宋明慧往她头上一拍,“瞎说什么。”   宋明艳嘟嘴,“怎么就瞎说了,我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云苏可不是好鸟,段萧抓了苏墨,又抓了秦暮雪,让云苏无可奈何,他不想受段萧的威胁,就必然会想别的鬼主意,把主意打到段萧的娘亲头上,云苏可真是好头脑。”   宋繁花笑着道,“是你头脑好,真会想。”   宋明艳瞪她,“我这么分析是不想你们中了云苏的奸计。”   宋繁花说,“这个凤隐珠不会是假。”   宋明艳道,“真说不定。”   岳文成道,“是真是假,段萧会判断。”   宋清娇点头,觉得自己的相公说的很对。   宋昭昭也觉得岳文成说的对,既是段萧的娘亲,段萧自分得清真假。   温千叶不吭声,但也相信段萧不会弄错。   宋阳一直沉着眉头,听着饭桌上众人的推测和叽叽喳喳,他慢慢地叹一口气,抬眼看了一眼方意瑶,事关月霜、事关凤隐珠、事关周易之,她们三个人的来历、恩怨,宋阳和方意瑶最清楚,当然,霍海也知道,只有几个当儿当女的不知道。   宋繁花大概知道了一些,但知道的也不全面。   方意瑶接到了宋阳的视线,察觉到他打算将当年的恩怨说给小辈们听,方意瑶顿了顿,没有立刻眼神回复,只转头看着餐桌前的几个孩子。   以前他们小,月霜死后她又痴傻着,宋阳断不敢说这事儿。   如今,孩子们都长大了,也都在各自的世界里经受了挫折,获得了力量,这个时候对他们说当年的事儿,他们应该很容易接受,哪怕一时半刻接受不了,也会慢慢消化,不会生出怨怼或是抵制的情绪。   成人与孩子的区别就在于,一个用理智思考问题,一个用情绪思考问题。   方意瑶看了宋繁花一眼,看了宋清娇一眼,看了宋明艳一眼,看了宋昭昭一眼,看了宋明慧一眼,看了宋世贤一眼,六个兄妹,每个人的面相不同,脸上的神色也不同,可不同的面相不同的神色里露出来的却是同样的沉着稳重,以前最调皮的就是宋繁花了,这个姑娘最小,不管是在宋天夫妻的孩子中,还是在整个宋府的孩子中,她最小,也最顽劣,一度最让人头疼,可如今,这个最顽劣最让人头疼的孩子变得最乖巧懂事。   岁月给了人灾难,也同样的给了人成长。   方意瑶很欣慰,欣慰过后就向宋阳点了点头,眼神示意他,“你想说就说吧。”   故事是冗长的,却不乏味。   宋阳说的很慢,每个字都像是从血管里蹦出来的,带着疼,带着血腥气,带着十年的记忆,缓缓道来。   这一天的早餐被所有人搁置了。   没有人再想到吃饭。   而听完故事后的所有人全都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宋繁花早已知道月霜、凤隐珠、周易之是来自蓬莱仙岛的仙人,可她不知道的是——当年她爹娘的死,竟也有周易之的手笔!   周、易、之!   宋繁花蹭的一下子站起来,双手攥紧,大步往门外走。   宋阳立马喊住她,“你做什么去?”   宋繁花冷声说,“找周易之算帐!”   宋阳一惊,这个时候众人也从那个故事里慢慢回过神来,虽然心里惊涛骇浪,可当事人的几个人,尤其是宋清娇和宋世贤,面色冷冰一般的平静。   宋世贤对着宋繁花的背影说,“想找她算帐,总要知道她在哪里,再者,她即是仙人,就不是你一个凡人能够对付得了的,我们得从长计议。”   宋繁花脚步顿住,扭头看着宋世贤,“我知道周易之在哪里,我也知道如何毁了她的希望。”   宋世贤拧眉。   宋清娇道,“周易之在哪儿?”   宋繁花说,“陵安城。”说罢,转头看向宋昭昭,“五堂姐,虽然我很不想让你掺和进来,可这个时候真没办法了,吕止言固守陵安,肯定已跟周易之和柳绍齐对过招了,可到目前为止,并没有传回吕止言死亡的消息,也就是说,吕止言有一半以上的能力可以与这二人斡旋,所以,我需要他的帮忙,而要他出手,得有五堂姐从旁协助。”   宋昭昭站起身说,“六妹妹想做什么,尽管告诉我就是。”   宋繁花背起手,眯起眼角,看向头顶上的那一片湛蓝天空,缓缓道,“我要去陵安城。”   左雪眼皮一跳。   玉香也是猛地瞪了过来。   宋繁花怀孕的事还没有向外宣布,除了左雪、玉香和段萧、云苏、苏子斌知道外,其他的人都不知道,是以,听到宋繁花要去陵安城,也没人反驳她。   可玉香就愁了。   是以,当宋繁花走开后她立马跟了上去,拽住她的手臂,把她拽到无人的地方,冲她斥道,“你在胡闹,怀孕两个多月,这个时候最危险,你能骑马奔波吗?就不怕因此害了孩子?”   宋繁花道,“如果他在这个途中掉了,那也是他的命。”   玉香眯眼冷道,“你是故意的。”   宋繁花垂下眼睫,不言语。   玉香狠狠甩开她的手,“我希望你考虑清楚,最好等段萧回来再做决定。”   宋繁花道,“不需要等他,我现在就要走。”   玉香抱臂看着她,“你果然还是不想要这个孩子,哪怕你与段萧成了亲,哪怕很有可能这个孩子是段萧的……”   话没说完,宋繁花就厉声打断她,“还有一部分可能是云苏的。”   玉香道,“段萧又没介意。”   宋繁花道,“我介意。”   玉香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见宋繁花满脸的固执,她真是看都懒得再看她,玉香转开眼,盯着圆形拱花墙下面开的正艳的十月荆棘花,边看边说,“你若真要去,把左雪带上。”   宋繁花嗯了一声,转身走了。   玉香轻叹一口气,直骂作孽啊。   段萧不知道宋府发生的事儿,不知道宋繁花擅自带了宋昭昭和左雪去了陵安城,他在苏府,在跟云苏谈判。   云苏昨天也受了重伤,回来后就被苏子斌勒令躺在床上,不得下来。   云苏撇撇嘴,心道,本王又不是女人,受点儿伤还非得躺床上装一下娇弱,再说了,这点儿伤对他而言,哪里算“卧床不起”的?   是以,第二天天一亮云苏就起床,该干嘛干嘛去了。   苏子斌耳提面命地说了好几次,云苏都不听,苏子斌也不说了,皇帝不急太监急,身体是他自个的,他不珍惜,他就是嘴皮子磨尽也没用。   苏子斌去抓药,让人下去煎熬。   云苏坐在宽敞的凉亭里,一边儿喝茶一边儿赏花一边儿想着如何从段萧手中将苏墨和秦暮雪救回来,还没想出好的办法呢,管家就进门来报,说段萧来了。   云苏眼一眯,冷冷地笑一声,问管家,“他一个人?”   管家道,“两个人。”   云苏问,“还有谁?”   管家道,“不认识,说是姓叶。”   叶姓一出,云苏顷刻间就想到了吕子纶,进而想到了吕子纶曾经说的那个佛者,叶知秋。   云苏坐正身子,对管家说,“请进来。”   管家微微一顿,对云苏口的那个“请”字颇为惊异,云苏是王爷,虽然大多时候他回到苏府都不用王爷这个头衔,可哪怕作为苏府公子,他也从没对别人说过请字,谁能担当得起他的一个请?   可今天,他竟然说了请。   管家虽心里有疑惑,却不敢多问,立马下去,恭恭敬敬地将段萧和叶知秋请了进来,带到凉亭。   云苏看一眼段萧,目光落在叶知秋脸上,盯了半晌之后又移开,重新看向段萧。   段萧也看着他。   云苏眉头一挑,似笑非笑地问,“昨天没打够,今天还来?”   段萧面无情绪地道,“我若不来,王爷该如何救回苏墨与秦暮雪?”他往凉亭跨去,不请自来地坐在了云苏对面,慢腾腾地说,“我是来给王爷机会的。”   云苏轻啧一声,余光往叶知秋的脸上落了一落,随即又收回,轻淡地道,“你给的机会,不一定是本王要的。”   段萧勾着唇角笑了,“是不是王爷要的,听一听不就知道了。”   云苏眸色骤冷,抬眼道,“那你说来听听。”   段萧道,“以死物换活物,以一换二,用你的尚方宝剑换苏墨和秦暮雪的命,对王爷而言,这是最划算的买卖,不用出一兵一卒,不用流血伤亡,就能救回你想救的人,如何?”   云苏一瞬不瞬地盯着段萧,“你很敢开口。”   段萧道,“我只是开了口,决定权在王爷你。”   云苏嗤笑,“尚方宝剑是天子信物,你却拿苏墨和秦暮雪的命来威逼本王,你得到了宋繁花,还想从本王手中得江山,你以为你是谁?”   段萧不跟他扯,只道,“你应不应?”   云苏呵笑,往他身后远远看去,落在高墙上那粉艳的花色上面,轻轻地说,“想要本王的尚方宝剑,让宋繁花来。”   段萧道,“她来不了。”   云苏道,“除了她,本王谁都不给。”   段萧冷眯着眼,“你爱给不给,反正我今天从你这里走出去,没有拿到尚方宝剑,我就先斩一个人头送给你。”   云苏冷笑,“那得你走得出去。”   段萧不慌不忙地瞥了他一眼,特欠揍地说,“现如今,你们整个苏府的人加起来都不是叶知秋的对手,你是想拿整个苏府来赌吗?”   云苏漠冷地道,“本王的尚方宝剑,若要异手,只给宋繁花,你想要,就让她来。”   段萧道,“她来不了。”   云苏道,“那你就滚。”   段萧站起身,拍拍衣衫,当真要“滚”了。   云苏又喊住他,“你要本王的尚方宝剑做甚?”   段萧不应腔,只嘴角勾着冷笑,抬步往凉亭外迈出。   云苏道,“说清理由,本王考虑。”   段萧转回身子,抱着双臂睨着他,“我以为在王爷眼中,苏墨和秦暮雪的命远超过尚方宝剑的价值,不管我要尚方宝剑做什么,你都只能答应,不是吗?”   云苏道,“理由。”   段萧眯眼,“成全你,成全我,失了尚方宝剑,你护了你的家人,得了尚方宝剑,我护了我的家人。”   云苏浅漠冷笑,“家人?”他道,“你所说的家人,是指凤隐珠?”   段萧又坐回去,拎起凉亭方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端起来喝着,喝罢,他说,“你一早就知道周易之是蓬莱仙岛之人吧?”   云苏哼一声,没应。   段萧又道,“或许你知道的不止这些,早先你让柳纤纤给你找天外飞银,或许是为你自己,也或许是为周易之,只可惜,你晚了一步,天外飞银被宋繁花所得,周易之想借此回蓬莱仙岛的希望就破灭了,是不是你一个人拥有了天外飞银就能助她回蓬莱我不知道,但我猜,天外飞银异了别手,对周易之确实不利,但幸好,她还有一个血脉传承的儿子,这个儿子又跟宋繁花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恨情仇,恰巧宋繁花手上有天外飞银打造的九环镖,周易之就利用了这一点儿,让瑶华之血与柳绍齐的血共融一体,如此柳绍齐就能吸引九珠之力,借用九珠之力,哪怕天外飞银非一人之血唤醒,也能助她重回蓬莱,是不是?”   云苏眯眼,“所以,你要本王的尚方宝剑,是要毁九回之路?”   段萧就是冲这个目地来的,也不再打马枪眼,坦然地道,“是,至于你想的拿尚方宝剑得江山这种事儿,我压根就没兴趣。”   云苏冷哼,心想,你都得到了宋繁花,你当然对别的东西没兴趣了,有宋繁花在身边陪伴,日夜温柔乡的逍遥,谁还会想别的。   云苏心里很不是滋味,没得到过宋繁花他还不至于明白那是怎样的一种销魂,得到过就没法再忘记,他说,“尚方宝剑可以给你,但我还有一个要求。”   段萧呵笑,“你别得寸进尺,以一把尚方宝剑换苏墨和秦暮雪的命,你已经很赚了。”   云苏道,“你以为我是傻子吗?尚方宝剑给了你,由着你去断了周易之的后路,她岂能不来找我算帐?你也知道她来自蓬莱仙岛,我是没那能力对抗她的,所以,叶知秋得留在我身。”   段萧道,“不行。”   云苏说,“那就不要谈了,你不会杀苏墨和秦暮雪的,这二人是你牵制我的筹码,你怎么可能轻易让他们死?”他挥挥手,“谈不妥,就别再呆这儿了,看到你就碍眼。”   段萧道,“我也嫌你碍眼。”   云苏挑眉,“那正好,往后别再来找我。”   段萧抿嘴,看一眼叶知秋。   叶知秋问云苏,“留我在你身边做什么?”   云苏掸掸衣袖的大口,漫淡地道,“不做什么,去一趟雪域,把吕子纶平安带回来。”   所谓的平安,可不是口头上说的那般简直,吕子纶被千秋卷反噬,圣心之湖遭异血侵入,岌岌可危,韩老太太带他回雪域的目地是要帮他修复圣心之湖,可这么久了,吕子纶还没回来,就证明他很有可能回不来了,别人都没办法救吕子纶,只有叶知秋。   叶知秋是一禅叶的后人,是千百年前朝圣王国的传人,而吕氏一族的千秋卷与朝圣王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此世间,唯有叶知秋一人可救吕子纶。   原先云苏没见到叶知秋,现在见到了,就决不会错过。   而段萧,带别人不行,偏带叶知秋来,不也打着这样的目地吗?   或许,云苏眯了一下眼,段萧的真正目地是让吕府与周易之对上,让这两方他都要手刃的仇人自相残杀,以达到替温千叶报仇,替宋繁花报仇的目地,周易之一死,柳府就彻底的全败了,柳绍齐这个情敌会完,柳纤纤这个碍了宋繁花眼的人也会彻底完蛋,而他云苏,会失去尚方宝剑,失去吕府这个左膀右臂。   云苏伸出指尖点了点桌面,斜眼瞅着段萧,半晌后又瞅着叶知秋。   叶知秋雪白的脸上一点儿情绪波动都没有,只平静地道,“我可以去。”   云苏扬手一弹,尚方宝剑顷刻间从空中落下来,铿锵一声剑击,插在了段萧面前,随着剑声落,云苏站了起来,他走到尚方宝剑面前,看着那把剑,没有伸手去碰,只是看着,看着看着眸中就露出了厌恶甚至是仇恨的表情来,他没有忘记,他娘就死在这把剑下。   原本,云苏是要用这把剑斩了朱帝遗子朱礼聪的。   原本,云苏是要用这把剑亲手斩云淳的。   原本,云苏是要用这把剑亲手毁了云王朝的。   那么多的原本,到头来,一个都没有做成,云淳死了,却不是死在他手上,而是死在温千叶手上,朱礼聪去了轩辕王朝,自此不再与云王朝有关,云王朝烽火连天,不久的将来,会被他收囊袖中,破除原有的制度,建立新的国本,所以,尚方宝剑于他,其实已经失去了最终拥有它的目地。   他要的并非是这把剑,而是他母亲的遗恨。   如今,遗恨已赔,他也不再需要它了。   云苏垂下深长的眉睫,对段萧道,“既是神兵,毁起来怕没那么容易。”   段萧道,“有人能锻造,就有人能毁。”   云苏抬脸挑眉,“高御铁?”   段萧道,“是。”   云苏便不再说话,喊来管家送客,叶知秋留了下来,没走,段萧一个人走了,但他走的时候并没有把尚方宝剑带走,云苏也没管,任尚方宝剑插在那里,遥遥对应着远处崭露出几层尖顶的合欢楼。   第274章 半道出事 打赏与满11000推荐加更   段萧回到宋府,一进门还没去找宋繁花,就被整个宋府奇异的氛围笼罩了,常安没像往常那般随着宋世贤去商号,宋世贤也没去,戚烟没去,宋明艳、宋明慧、宋清娇聚在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岳文成支着额头,若有所思的样子,温千叶和冬青也奇迹地没在自己的院子里,玉香愁着一张脸,见他顺着大门的台阶来到了正堂屋,她蹭的一下冲了出来,对他喊,“你可回来了。”   段萧好笑地问,“怎么了?”扭头看向后面,见众人压根没看到他似的,各自还沉浸在难以言说的一种氛围里,他挑挑眉,问玉香,“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什么事儿了?”   玉香道,“大事。”   段萧问,“什么大事?”   玉香看他一眼,对他悄声说,“宋天夫妻的事。”   段萧眉头一挑,颇为异讶地惊呼一声,“咦?”他道,“宋天夫妻?”   玉香拉住他的袖子把他拉到一侧的斗门下,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将今天宋阳说的惊为天人的事情说给了段萧听,当然,玉香是拣重点说的,不会拖沓,却让段萧听的明白清楚。   段萧听罢,什么都不管,张嘴就问,“宋繁花呢?”   问完这句话,段萧隐隐地心头就冒出了不好的感觉,他刚在堂屋里头没有看到宋繁花,没有看到宋昭昭。   段萧眉尖一拧,下一秒他就听见了玉香的声音,“她非要去陵安城找周易之,我没能拦住她,她怀孕这事儿宋府的人都不知道,他们也就没拦她。”   段萧顷刻间脸色大变,神色慌张地往门外奔去,还没走到门口,温千叶和岳文成都看到了他,扬声把他喊住,宋世贤也抬头往堂屋门外望。   刚刚宋繁花说了,段萧去了苏府。   众人都记着这事儿呢。   岳文成走出来,问他,“你去苏府做什么了?”   段萧这个时候哪有时间哪有心情与他聊他去苏府做什么事儿了,他现在满心满眼想的全是宋繁花,她怀孕两个多月,身子还不稳,骑马跑去千里之远的陵安城,是不要命了吗?   段萧焦心地推开岳文成,薄唇抿的死死的,大步往门外走。   岳文成怔了怔,高声道,“你又出去?”   段萧没应,转眼就出了门。   温千叶看着段萧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冲听到动静走出来的宋世贤说,“早上的时候宋繁花是不是说了叶知秋跟着段萧一起出门的?怎么就他一个人回来了,叶知秋呢?”   宋世贤听着一愣,左右望望,确实没见叶知秋,他立马把宋明艳喊出来,让她去苏府问一问,叶知秋是不是还停留在那里,宋明艳不想管叶知秋,但想到自己晚上的睡眠,还有刚刚听到的关于宋天夫妻的事儿,她得出去走一走,吹吹风,好来消化这一让人难以相信的事实。   宋明艳点了点头,叫上自己的两个丫环,去了苏府。   宋世贤也确实很难消化自己娘亲是神仙这一匪夷所思之事,在吩咐了宋明艳去苏府之后,他回了自己的东院,戚烟连忙跟上去。   宋清娇与宋明慧又小坐了一会儿后也回去了,岳文成自然是一路陪同的,二人去看岳子富和岳子贵,岳子富和岳子贵还在睡觉,这两个孩子很乖,吃奶的时候不调皮,睡觉的时候也不调皮,让两个奶娘和伺候的丫环婆子们很是轻松,都笑着说这两个小少爷可真是文武曲星下凡,就是与寻常人不同。   当然,文武曲星下凡这么吉利的话在宋清娇生产的时候就被所有人说过了,当时岳文成没当回事儿,过后对宋清娇说了,宋清娇也没当回事儿,如今,再看着这两个软嘟嘟的小家伙,想着宋清娇发作的时辰,生产的时辰,他不得不怀疑这样的吉话来。   岳文成笑着说,“指不定真是文武曲星下凡呢。”   宋清娇想到自己的娘亲竟然是蓬莱仙岛上的神仙,真是感觉自己被雷劈了一般,这么玄幻的事儿竟也能降到她的头上,对于岳文成更玄幻的说法,她也觉得能接受了,她伸出手,摸了摸岳子富的脸,岳子富原本在沉睡,当宋清娇的手落在脸上时,他忽地睁开了眼,看到面前的人是宋清娇,他又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虽然岳子富的脸很胖,可那黑葡萄般的眼睛却像一盏明灯似的,虽然他一睁一闭的时间很短,还是让宋清娇和岳文成发现了,岳文成笑着说,“这个一定是武曲星了,警惕性好高。”   宋清娇打趣他,“你还真信了?”   岳文成道,“信啊。”他伸手去摸岳子贵的脸,岳子贵毫无反应,睡的一塌糊涂,岳文成高兴地笑道,“这个是文曲星。”   宋清娇噗嗤一乐,“瞧你把儿子抬成什么样了。”   岳文成一脸洋溢着父亲般温暖的笑容的样子说,“不用我抬,我儿子本来就是一文一武,两大星君降临。”   宋清娇不跟他贫这个了,再贫他都得上天了。   宋清娇看着面前的两个孩子,只感觉两只眼睛都不够用,恨不得生出四只眼睛来,一次性将这两个儿子都看尽眼底,但她只有两只眼睛,只得一个一个地看。   看了很久,还不知疲惫似的盯着,岳文成就伸手将她拉开,对她说,“饿了没有?早上那会儿被娘的消息轰炸了脑顶,肚子也失灵不觉得饿了,这会儿饿了吧?”   宋清娇点点头,“确实有点儿饿了。”   岳文成道,“那先去吃饭,吃罢饭我们陪儿子一起睡觉。”   说是陪儿子,其实也只是陪宋清娇,岳子富和岳子贵睡的香沉,周围还有奶娘守着,有丫环守着,有婆子们守着,又一人一个睡在樱儿床里,哪挤得下他们这对父母?   宋清娇生产的时候很疼,可生产完,恢复的很快,这一来归功于左雪的孕后药谱,一方面也是因为宋府财大气粗,什么好的东西都有,不管是吃的用的,还是助产后恢复的灵丹秒药,都往宋清娇的院子送,是以,宋清娇生产前是什么身材,生产后还是什么身材,这让宋清娇很苦恼,总怕岳文成会嫌弃她,岳文成每每面对她的这种烦恼,给予的回答都是,“等你坐完月子,你就知道我嫌不嫌弃你了。”   而没等宋清娇坐完月子,岳老太太、岳忠良、陈氏、崔建还有好几个岳家家丁来到了琼州,拍响了宋府大院的门。   宋世贤自那天听了月霜是来自蓬莱仙岛的仙人这一惊炸的消息默默地消化了一天后,第二天又照常地去商号忙碌,戚烟也去忙自己的,常安随侍在宋世贤身边。   宋阳和方意瑶在说出压在心上十年的帐本后,一身轻松,又见子女们一个一个的虽然很惊异,却又很轻松地接受了,他们二人心中也很欣慰,宋繁花去了陵安城,找周易之,原本宋阳不同意,可想到陵安城有吕止言,倒也不那么担忧了,二老年轻的时候遭了很多罪,这老了,能看到儿女们健康活在膝下,各为目标努力着,很是高兴,原来是经常不出院子不出府,现在是时常结伴出游。   在一次出游中,方意瑶说,“小六去了陵安城,总归我们现在也无事,就跟上去看看,指不定能帮帮忙呢。”   宋阳道,“十年前我们打不过周易之,十年后依样打不过,还是别去当累赘了吧,段萧已经追去了,我想,与其我们去,不如把消息透露给云苏,让云苏出面。”   方意瑶想了想,忽然笑道,“老狐狸。”   宋阳笑道,“我哪里就是狐狸了,这点儿商人的小手段,我也是跟着大哥学的。”   方意瑶叹道,“若大哥和大嫂不死,如今的宋府,也不知道是何等辉煌的境界了。”   宋阳握住她的手,一边摩挲着,一边低声说,“老人们都说生死无常,以前大哥不信,我也不信,现在我却不得不信了,所以,瑶瑶,犯险的事儿千万别想,更别做。”   方意瑶道,“我明白。”   宋阳嗯了一声,拉着她继续去赏花,让霍海去“散布”宋繁花离开琼州,去陵安城的消息,说是散布,实则只对苏府。   是以,隔天云苏就听到了这个消息,他的反应几乎与段萧一模一样,觉得宋繁花是不是在找死,怀着身孕,还敢长途奔波,跑陵安城找周易之叫板?   云苏气死了,单不说宋繁花这一胎是不是他的,就是她这种不要命的行为都让他很恼火。   再来,若她这一胎怀的真是他的骨肉,虽然他给她吃了护胎药,不至于让胎儿滑落,可他还是担心,她要是把他的孩子弄没了杂办?   云苏坐立不安,原本他回琼州,明面上是为了给宋清娇产子以及为段萧与宋繁花的成亲送礼,但暗地里他是为了苏墨和秦暮雪,如今与段萧达成了一致,可苏墨和秦暮雪还没获救,尚方宝剑也还没被段萧取走,叶知秋离开没几天,应该还没到达雪域,所以,他目前得驻守琼州,不能走。   宋繁花去陵安城,段萧知道了必然要追上,云苏心里缓缓地踏实了一些。   有段萧在,宋繁花定然不会出事。   也确实……不应该会出事。   但,宋繁花怀孕两个月,骑马奔波,怎么可能不出事?   而且,宋繁花有意让这个孩子流在外面,又怎么会顾及?   从琼州到陵安,路程确实很远,如果只有左雪跟着,左雪怎么着也要拦着她,让她慢点儿的,可如今,除了左雪,宋繁花身边还跟着宋昭昭。   宋昭昭不知道宋繁花怀孕,不管宋繁花骑马有多快她都不觉得有什么,可左雪就心惊肉跳了,好几次见宋繁花从马背上腾空起来,她都吓的想尖叫,可她生生地忍住了,忍了一路,终于在这一天,宋繁花疼的没办法,连缰绳都拽不住了,一下子从马背上跌下来,差点儿被马蹄子踩着,若不是左雪一直在盯着她,在马蹄子要踩到她腹部的时候以一根银针扎在了马蹄脚上,让马嘶鸣着弹跳而起,宋繁花的肚子都要被它踩扁了。   因为宋繁花突然落马,疼的浑身无力,这就没法继续赶路了。   宋昭昭和左雪合力抱起宋繁花,找了临近的一家客栈,投住。   宋繁花一被放在床上左雪就立马去掀她的衣服,发现她的衣下没有鲜血,她松了一口气,再去探她的脉搏,细微紊乱中自有一股勃然的力量在砰砰砰地跳动着,她又松了一口气,还好,胎儿没事。   但宋繁花直嚷着疼,左雪只好从袖兜里取出一瓶止痛药,先喂给她吃,等宋繁花吃了,就彻底睡了过去,这一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等醒来,疼意没了,浑身舒畅,宋繁花心想,不愧是千左门的一代药宗,随便拿出来的一颗药都这般厉害。   宋繁花不知道这一折腾有没有把孩子折腾掉,那会儿疼的根本说不出来话,喝了药又睡了过去,她还没问到左雪,是以,一清醒,感受到肚子不疼了,灵台清明,她伸手就把挡在床前的帐子推开了。   帐外,摆着一张方方正正的太师椅。   太师椅上坐着面色冷沉的男人,一身单调的蓝衣,色彩浅雅,两臂摆在太师椅的椅把上,露出袖子上刺绣的红线以及镂空的金边缝,男人头枕在太师椅的椅背上,下巴弧度清晰地印在宋繁花面前,修长的脖颈上喉结突出,男性象征十足,此刻男人的眼睛在闭着,应该是在睡觉,可眉心紧拢,大概被什么痛苦的事情萦绕。   宋繁花抿了抿嘴,拉开被子,刚把被子的一角掀起,原本靠在椅背上浅眠的男人忽的一下子睁开了眼,摆平视线,看向她。   见她醒了,他蹭的一下子站起来,脸上挂着浓沉的冷意,一步跨过来就到了床边,腿挨着床沿后,伸手就将宋繁花给翻了个身,让她面朝下,压着被子,屁股朝上,对着他,然后抬起手臂,二话不说,朝着她的屁股打了去,连打三下,结结实实地用了重力,每打一下宋繁花都会疼的轻呼一声,可男人无动于衷,一下比一下狠,三下打罢,他将她转过来,盯着她,冷沉地问,“知道我为什么打你?”   宋繁花怒瞪着他。   段萧见她还这般冥顽不灵,扬手又要打下来,宋繁花立刻尖呼,“你敢再打一下试试!”   段萧哼道,“那就试试。”   音落,巴掌拍了下去,拍在宋繁花的大腿上。   宋繁花疼的腿一抖,拿起枕头就砸他,“坏蛋,不想看到你,出去!”   段萧真真被气笑了,很想狠狠惩罚她的,可打在她身上,疼在他心里,打三下就已经让他很不舍了,他还打了四下,怎么能不心疼?再打下去,宋繁花没低头,他倒要先受不住了。   段萧一拳头将枕头顶开,伸出一腿压住她泼辣的小腿,又伸出一手按住她泼辣的小胳膊,另一只手摁住她的下巴,将她困锁在怀里,动弹不得。   宋繁花气的眼睛冒火。   段萧啧一声,“你还气?你气什么气?该生气的是我,你要是敢把我的妻子和孩子搞出了事儿,我要找你赔命。”   宋繁花瞪他。   段萧挑眉,“还瞪?”   宋繁花道,“你松开我,手疼。”   段萧瞥了一眼她的手,他虽然用了一只手把她的两只手都按到了头顶上去,可他没用很大的力气,她疼什么疼?段萧在心里哼一声,没动,只道,“乖乖说几句让我消火的话,不然我用绳子将你捆起来。”   宋繁花怒目,“你敢。”   段萧低低一笑,薄唇忽地压下来,贴在她的雪白耳垂上,热气伴着湿气,还有男人嗓音中的危险之气,兜了过来,“软软,对你我什么都敢,要试试,嗯?”   第275章 灭周易之   宋繁花觉得段萧此刻说话的语气太危险,她脑中警铃大作,立刻防备地说,“不试。”   段萧噗地一笑,被她这两个示弱的字逗的心中的阴霾消散不少,但依旧不明朗,当听到她突然跑去陵安城,当听到她从马背上跌了下来,当赶到后看到她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虽然左雪说了,她只是喝了药,在休息,为了能不让她再折腾,为了能不让她受肚疼的折磨,她给她的药含催眠的成份,睡醒之后就没事儿了,可他还是在赶到后看到她安静的躺在床上,一脸雪白的样子后心尖揪痛。   原本他想着,等她醒了,他非得好好揍她一顿,叫她这般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   可现在看着她完好无损地呈现在自己面前,除了庆幸还是庆幸,打了四下就已经把他自己活剐了,哪里还舍得再对她动一根手指头?   但不说教说教,往后她再这么不顾一切的拿身体去拼,怎么行?   段萧板起面孔,很是严厉地对着宋繁花说,“不想试也行,你先承认错误。”   宋繁花不觉得自己有错,自不会承认,她只道,“你先松开我手,手疼。”   段萧无动于衷地说,“你承认了错误我就松开。”   宋繁花气的脸都红了,“段萧!”   段萧挑眉,英俊的眉头一促而逝一抹淡淡的责备,薄唇抿了一下,他说,“我知道你在听到你爹娘的死是周易之造成的后心里很恨,你想找她报仇,想找她算帐,这我能理解,我不拦你,也不阻止你,但你不能这般冒险,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肚中还有孩子。”   说到孩子,段萧似乎一下子就恍然明白过来宋繁花此举的用意,他眸色一沉,暗深的瞳孔内敛着一抹愠怒的光,死死地盯着宋繁花,忍着怒气说,“你想趁机毁掉这个孩子是不是?”   宋繁花确实是这个打算,段萧素来精明,既然被他猜到了,她也不隐瞒,实话实说地道,“是。”仰起脸来,目光带着坚毅决绝,“我受不了他在我的肚子里。”   段萧眯眼,声腔力正地道,“我不允许。”   说罢,看她一眼,松开她的手,拿在眼下看,见她手腕上并没有被他勒出的痕迹,他又将她的手放回去,拉被子给她盖上的时候他说,“我不管你怎么想的,这个孩子你一定得生下来。”   宋繁花情绪立刻就要炸。   段萧又道,“你难道潜意识里就已经否认了这个孩子不是我的,而是云苏的吗?”   宋繁花一愣。   段萧道,“我与你相反,在我的潜意识里,你怀的这个孩子就是我的,所以,我不会允许你伤害到他。”顿了顿,慢慢地磨出一句话,“或者,你并不想生下我的孩子?”   宋繁花立马接腔,“没有,我怎么可能不想生你的孩子,我……”   话没说完,段萧伸出修长指腹压在她的唇上,“既然没想过,那你就好好对待他,嗯?”   宋繁花还能说什么?什么都不能说,段萧认定了这个孩子是他的,这多少让宋繁花心里的创伤减轻很多,但同时,她也不敢再做伤害孩子的事儿,不然,段萧会很生气,他会认为她不想生他的孩子,她怎么可能不想?她想给他生孩子,生很多很多孩子,可……   宋繁花纠结着在心里喟叹一声,慢慢地说,“我知道了,我不会再伤害他的。”   段萧闻言笑了笑,奖励地在她额头印一吻,吻罢,抬头,面色又板了起来,“孩子的事儿暂放一边,现在来说说你。”   宋繁花不解,“我怎么了?”   段萧冷哼,“你怎么了?做错了事儿还没道歉,别以为浑水摸鱼摸过去了,我告诉你,你今天不承认错误,我决不依你。”   宋繁花说,“我没错,周易之该死。”   段萧道,“她是该死,可你不该这么莽撞。”   宋繁花眯了眯眼,轻声道,“我没有莽撞,周易之之所以会呆在陵安城,不是因为陵安城有什么能吸引她的东西,而是因为那里有一个柳纤纤,我一直都没有从你那里得到柳纤纤死亡的消息,那她就还没死。”说着,抬头问,“周易之在陵安城停留多久了?”   段萧抿着眉头想了想,说,“大半月了。”   宋繁花冷笑,“停留了大半月,一定在给柳纤纤治身体。”   段萧道,“柳纤纤伤的不是身体,而是心,周易之治不好的,这也是我没有跟你说的原因,不管周易之如何厉害,她也救不回柳纤纤的命了。”   宋繁花道,“就算是这样,也得尽快赶到陵安城去。”   段萧眯眼,问,“为何?”   宋繁花道,“你娘不是说了吗,她把梵尤引到了陵安城,原先只有周易之一个人,或许是没办法,可要加上梵尤,那就不一定了,哦。”她撑着手臂坐起来,靠在床头,看着段萧说,“梵尤想登蓬莱,而能开启九回之路的人只有周易之,那么梵尤一定会选择与周易之合作,而周易之也不是一个能让人凭白无故占了便宜的人去,梵尤找上她,她肯定会提出条件,而这个条件……”   段萧接话说,“杀我。”   宋繁花冷笑地说,“或许,还有我呢。”   段萧眯眼,“这么说来,是不是还得搭上宋世贤和云苏?”   宋繁花道,“周易之不会对云苏下手,至于我哥,梵尤大概不会动手。”   段萧不明白,“嗯?”   宋繁花瞥他一眼,把宋阳与梵尤之间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讲了,讲罢,段萧蓦地一笑,说,“这真是处处都有让人意外的人情网。”   不过,说到云苏,段萧就不得不提另一件事了,他说,“云苏答应了交出尚方宝剑,但前提上,叶知秋得去雪域,将吕子纶安全带回。”   宋繁花闻言眉头一皱,很是不甘心地道,“如此说来,我们在京城做的一切不都白费了吗?”   段萧低笑应腔,说,“不会白费。”他脱了鞋子,躺到床上,将宋繁花抱到怀里,慢慢解释说,“我带叶知秋去苏府的目地,也是将吕子纶救出来,当然,救他出来不是为了让他活着,而是为了让他死,吕子纶呆在雪域,不管他的圣心之湖恢没恢复,他都没有性命之忧,还有韩老太太守着他,他想死也死不了,这不是我想要的,尤其,这更不是温千叶要的,把吕子纶引出来,可以适当地牵制住梵尤,让我们能专心对付周易之。”   宋繁花挑眉,“我们?”   段萧道,“我娘,我,你,云苏。”   宋繁花表情微妙地怔了一下,她侧过脸,雪白的面庞弧线里泊着一泓清清透透的黑瞳,显得份外的白,也显得份外的黑,白的脸,黑的眸,交错着印在段萧的眼下,漂亮之极。   段萧微眯了一下眼,脸贴下去,压在她的脸上,蹭着她娇嫩的皮肤,笑道,“很吃惊?”   宋繁花道,“为什么要加上云苏?”   段萧伸手揉了揉她的小下巴,下巴上的肉没有原先的肥了,自从她的头发长长后,这脸上的肉就挥发了不少,摸上去没有一点儿肉墩墩的感觉了。   段萧揉捏了半天,轻声说,“你不觉得这很有成就感吗?”   宋繁花说,“不觉得。”   段萧笑道,“我们不用出一分力,只单单把云苏往周易之面前一放,往柳纤纤面前一放,那都是杀伤力极大的,而且,看着曾经最互信的盟友如今刀剑相向,想来当事人心里都不会好受,而我要的,就是他们的不好受。”   段萧说罢,深邃的眼底落下浓浓的阴沉,但他没让宋繁花看见,只又道,“所以我们不用急,等叶知秋将吕子纶带了出来,我们再赶到陵安城不迟。”   宋繁花蹙起眉头,“我们若去晚了,周易之带着人跑了怎么办?”   段萧道,“跑不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宋繁花咦一声。   段萧道,“周易之想开九回之路,必得三把神兵的相助,而这三把神兵,目前在我、你、云苏手上,周易之必然会等着我们上门,若不在陵安城,就一定在衡州,所以,不用着急,慢慢等,她若等不急,自会来找我们,所以,我们先制定好伏杀她的计划。”   既然当事人有段萧、宋繁花、云苏,那就必得这三个人一起参与计划,现在云苏不在,宋繁花也不愿意见他,段萧便先把这事压下,反正如同段萧所说,急的不是他们,而是周易之。   段萧的目地是阻止九回之路的开启,毁三把神兵。   而毁神兵的人或许不止高御铁一人,天下之大,奇人异士多不胜数,可段萧认识的,又听段萧话的,却只有一个高御铁。   段萧与云苏谈妥,从苏府回来,原本想在告诉了宋繁花事情谈成之后喊来飞天猫,让他去给轩辕凌传信,让他把高御铁带回来用一用,结果,一回府,发现宋繁花跑去陵安城,他当下什么都顾不上了,只一心想着追上来,如今追上了,这事儿就得做了。   段萧松开宋繁花,起身。   离开床铺之前,他又扭回头,伸手揪了一下宋繁花的脸,“这次没出事儿,我就放你一马,下次还敢背着我做这么危险的事,我把你捆在床上一个月。”   宋繁花撇嘴,心想,捆一个月你舍得?但终究不敢在这个时候故意挑段萧的脸,虽然她不认为自己有错,可也明白段萧的担心,便不呛舌了,乖乖地听着,虽然左耳进右耳出,可她这么乖巧听训的样子还是取悦了段萧,段萧阴霾的心情一下子就全部扫荡而空,他伸手拍拍她的小脑袋,笑着说,“饿了吧?我让左雪进来给你把把脉,你再跟她下楼吃饭。”   宋繁花说,“好。”   段萧就穿好鞋子,走到门口,将门拉开,对守在外面的左雪说,“进来吧,给她号号脉。”   左雪笑着唔一声,头先往里面抻了抻,这才迈开步子,跨过门槛进来。   宋昭昭也守在门口,起初她并不知道宋繁花怀着孕,直到段萧风尘仆仆地追了上来,一脸紧张担忧,看到宋繁花躺在床上,劈头盖脸地就冲左雪问,“她没事吧?孩子还好吗?”   宋昭昭当时大脑一懵,被孩子这二字给震呆了。   而左雪却像没事儿人一样,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对段萧一本正经地说着宋繁花的身体状况和孩子情况,确认宋繁花和孩子都没事后,段萧挥手,让她们出去了。   宋昭昭见左雪进去了,自己也跟着进去。   段萧将门关上,看着左雪去床边给宋繁花号脉,宋昭昭站在一侧,眼睛直直地盯在宋繁花的肚子上。   等左雪号完脉,确定一切正常后,段萧就让她们下楼去吃饭。   宋繁花问他,“你不饿吗?不去吃饭?”   段萧笑着说,“我先写封信,等会儿下去。”   宋繁花便不问了,嗯了一声,随着左雪和宋昭昭下楼。   这里是离琼州偏远,离长乐关比较近,离陵安还有很大段路的栈道上的一家客栈,来往的人基本上都是散客或是江湖匆客,人不多,流速快,投宿的人比较少,吃饭的人倒挺多。   宋繁花、左雪、宋昭昭三个人下楼,找了一个临窗的位置,方木桌,前后排着两排木椅,一共能坐四个人,左雪和宋昭昭坐在一边,宋繁花坐在另一边,小二拎着茶壶过来,一边倒水一边问她们想吃什么,宋繁花一进这个客栈就是昏睡,不知道这个店里有什么吃的,左雪和宋昭昭在这里吃了两天,倒是知道哪些菜品比较好吃,她俩就负责起了点菜,点罢菜,小二说了句,“几位稍等。”便走了。   宋昭昭捏着圆圆的像猪肚子一样的茶杯,咬了一下唇,小声地问宋繁花,“六妹妹怀孕了吗?”   宋繁花轻轻看她一眼,说,“嗯。”   宋昭昭脸上立刻就露出欣喜的表情,“真的啊!我一开始真不敢相信,左雪说你怀孕两个月了,我简直觉得自己在做梦,没想到是真的!”她高兴地说,“这真是大喜事!”   左雪心想,你六妹都不让告诉外人,怎么就是喜事了?   不过,经此一事后,大概想瞒也瞒不住了。   左雪忍不住想,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宋繁花一心相隐瞒住这个孩子,一心想把这个孩子拿掉,可兜兜转转过来,是她自己将这个谎言戳破了,怀孕的事瞒不下去了,孩子也拿不掉了。   左雪撇了撇嘴。   宋繁花看着宋昭昭那一脸欢喜,听说她怀孕了,好像她自己怀孕般那样的高兴,她真是说不上来的感觉,若没有云门那一场事,她大概会很高兴很高兴。   可终究,这喜事蒙了一层垢。   但为了段萧,她还是表现出了欢喜,毕竟,在所有不知情的人的眼里,她怀的,必是段萧的孩子,若她表现出不满,这不是在打段萧的脸吗?   宋繁花笑着说,“之前我也不知道,要不是突然落马,我大概会糊涂地伤了他。”   左雪听了这话,看她一眼,说,“往后注意点儿就行了。”   宋繁花点头,“嗯。”   左雪见宋繁花能听得进去忠告,终于松了一口气,不然,她折腾,她也折腾。   段萧写罢信,喊来飞天猫,让他把信亲手交到轩辕凌手上,等飞天猫接了信离开,段萧推开门下来,找到宋繁花,与她们一起吃饭。   吃罢饭,段萧向客栈的掌柜买了一辆质量差强人意的马车,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没有镇市集,能买到一辆马车就不错了,马车虽不好,可段萧又买了软垫、锦被和方桌、铺毯等,这些东西一装饰,那马车就看得舒服多了,看上去舒服,坐上去也舒服。   段萧亲自赶马,让宋繁花、左雪、宋昭昭坐马车,一路慢腾腾地往陵安城去了。   叶知秋一个人上雪域,找吕子纶。   第276章 人生转角   雪山茫域,大雪终年堆积,阳光炙烈,却化不开这冰雪一般的王国,吕子纶和韩老太太被困在剑阵里,出不得,经过近两个多月快三个月的休养,吕子纶身上的伤早就好了,但外伤痊愈,圣心之湖却没办法再修复,幸好这里是雪域,是吕氏一族的宗祖诞生之地,而吕婴雪留在吕子纶身上的伤害在这片冰天雪地里渐渐缓和,或许是被气候感染,这些伤害,这些留在吕子纶圣心之湖上的吕婴雪最后的残力竟变成了无形的内力,渗进了吕子纶的心脉,但这残力太弱了,完全驾驭不了他圣心之湖所遭的伤害,是以,吕子纶看着完好无损,实则已经与普通人无异。   当然,吕子纶是吕府子孙,再普通,也还有着相当厉害的异术。   吕子纶盘腿坐在冰雪上面,静静地看着横陈在眼前呈连绵起伏状浩瀚广袤的雪山,无限感慨地说,“吕氏风云谱的背景图就是这座雪山,虽然我继承了风云谱,却没有亲眼来看过这片雪域,如今一看,果然不愧是宗祖生存之地,沁洁之气贯穿天地,是个圣地。”   韩老太太在盯着头顶上的剑阵看,双手拄在拐杖上,一动不动,听了他的话,她往下瞅他一眼,苍老的脸上满是回忆之色,顿了顿,她说,“差远了。”   吕子纶不解,心想,什么差远了?   吕子纶眉梢一挑,静待韩老太太继续往下说。   韩老太太却在说了那三个字后不再言语,只对身边的婢女问,“这个剑阵,你有没有看出来它的奇怪之处?”   婢女说,“有。”   韩老太太眯眼,“说来听听。”   婢女说,“剑阵顶天,青云聚首,这是问鼎峰剑宗一脉开山之时所用的奇阵,这阵能困云雨,锁异兽,但在这之前,此剑阵出现于朝圣王国四方来土的友谱上,而那友谱,掌管在闲游僧人手上。”   韩老太太点点头,“说的很对,所以,设下此阵的人要么来自问鼎峰,要么是闲游僧人的后人,所以,想要破此阵,必得问鼎峰之持剑之人,或是当年朝圣王国的后人。”   婢女道,“朝圣王国的后人大概不会有了,得寻问鼎峰持剑之人。”   韩老太太道,“一般持剑之人也解不了。”   婢女说,“那就找持问天剑的人。”   韩老太太看她一眼,抬起一只手,对她打了个手势,“那你就传信吧。”   结果,信还没来得及传,忽听一阵佛音入耳,这佛音不是寻常寺庙里的佛音,像是天上传来,带着普度众生的甘霖,音入阵眼,青云顿散,一霎间霞光印照天地,在皑皑的雪山上洒下五彩斑光,斑光中,叶知秋缓步踏来。   韩老太太面色惊惶地看着走来的叶知秋,叠放在拐杖上的手倏地紧紧交握,她颤抖着唇,不知是惧是怕还是惊还是喜,总之,眸中的神色汹涌地翻腾,等到叶知秋走到她面前了,她那激动的情绪依旧没能恢复,她近乎半呆滞地看着他,可叶知秋压根没看她,直接擦过她的肩膀,往吕子纶去了。   吕子纶神情冷然地看着叶知秋,眯眼道,“佛者?”   叶知秋道,“是。”   吕子纶嘴角勾起了冷笑,“那一天用佛力挡住我的人就是你?”   叶知秋看着吕子纶,二人都知道那一天是指哪一天,就是宋明艳随左雪一起进京的那一天,叶知秋抿了抿嘴,已经发生过的事,已经显而易见的事,没必要隐藏,他嗯了一声,说,“是。”   吕子纶问这两个问题并不是要对叶知秋做什么,他就是想,也没那能力了,再者,尘埃已定,风云谱已毁,吕氏仙旗已散,过往的事已成风,他只是想搞明白自己败在了谁的手上。   一是温千叶。   二是眼前的男人。   还有一个人……   吕子纶眯了眯眼,问,“那抹异血是谁的?”   叶知秋说,“我妻子,宋明艳。”   吕子纶忽然冷哼一声,“宋?”他挑眉,“与宋繁花有关?”   叶知秋道,“宋明艳是宋繁花的四堂姐。”   吕子纶闭了闭眼,长长地叹一口气,不再言了,半晌之后,他又睁开眼,对着叶知秋问,“你来这里做什么?杀我?”   叶知秋摇头,“不,救你。”   叶知秋把在苏府段萧与云苏之间的对话说了,还有他奉云苏来这里的目地,说罢,韩老太太终于控制住了情绪,讲真的,她真怕这个佛者是来杀他们的,千百年前,朝圣王国的佛者都以诛杀妖魔鬼邪来圆满自己的功德,而当时的朝圣王国之所以强大如厮,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毕竟,那个年代,妖魔鬼邪确实很多,是以,朝圣王国是当时天下所有众生凡人心目中的天堂。   叶知秋将吕子纶带出了雪域。   韩老太太跟上。   婢女也跟上。   四个人离开雪域之后哪里也没去,就去了琼州,进了苏府,见了云苏。   云苏看到吕子纶,走上前慰问他,“圣心之湖恢复了没有?”   吕子纶摇头,“没有。”   云苏便扭头看向叶知秋。   吕子纶道,“你别看他,虽然他是朝圣王国的后人,圣心之湖的本宗也确实来自于朝圣王国,可经过吕氏先祖的改演,圣心之湖早已与朝圣王国无关了。”   云苏微微蹙了一下眉头,把他上下通体看一遍,不再提圣心之湖,而是问,“身体恢复好了?”   吕子纶道,“恢复好了。”   云苏笑着说,“那就好。”想了想,又说,“温千叶如今也在琼州。”   吕子纶面色一沉。   云苏道,“原本我想着有叶知秋出马,你的圣心之湖能恢复,借着你的圣心之湖,或许可以对抗周易之,但现在看来,这个方法行不通,得另择他法。”   吕子纶眉尖微掀,“我可以去,不过,得把温千叶带上。”   云苏看着他,“嗯?”   吕子纶道,“温千叶是温氏一族后人,他与我一样,都失了族氏仙旗,单把他一个人放出去或是单把我一个人放出去,都不会有太大作用,可若我二人联手,那就不好说了。”   云苏听着这话,觉得颇有道理,当然,他可并不会单纯地认为吕子纶喊上温千叶只是对付周易之而已,大概还有灭了温千叶的心思,早年让温千叶躲过一劫,造成如今吕氏一族的败落,吕子纶不可能不气,而温千叶又是段萧的左膀右臂,能断了段萧的这一只臂膀,云苏也很乐意。   云苏笑着说,“我会给段萧写一封信,讲明这点儿。”   叶知秋沉着眉头扫他一眼。   云苏却没管他,差人带韩老太太跟她的婢女下去休息,又与吕子纶大谈阔论地聊了一些话,吕子纶最关心的是吕止言和吕如宁,云苏告诉他,这二人都无事,吕如宁在京中九王府,吕止言还在陵安城,吕子纶听了,急切地想知道吕止言如何了,就想快点儿动身前往陵安。   云苏当下就起身,去书房写信。   信写罢,差管家送到宋府,交给段萧。   云苏知道段萧追宋繁花去了,但不妨事,信入了宋府,宋府的人自会想办法送到段萧手上。   就在韩老太太在苏府住下的第二天,韩廖跟杜莞丝也到达了琼州。   因为杜莞丝刚小产完,韩廖一路上都不敢快,像乌龟慢步一般的赶着马车,到了琼州之后,韩廖直接将马车赶到了杜府门口,把杜莞丝送回了家。   杜作云和杜夫人亲自出来接,见到自家女儿,欢喜的不得了。   可杜莞丝一看到二老就哭了,扑到杜夫人怀里呜呜个不停。   韩廖听着她的哭声,心顿时揪紧。   杜夫人也揪了揪心,拍着杜莞丝一抖一抖的小肩膀,觑一眼神情紧张的韩廖,又看一眼姜小黛和素音,最后不解地问道,“以往出门回来,你可从来没抱着娘哭过,小时候没哭过,长大后更没哭过,怎么这次却哭了?”   韩廖不动声色地垂了垂眼。   姜小黛和素音皆是默然无声地瞅了韩廖一眼。   杜作云没去注意丫环的神色,只对韩廖问,“莞儿在京城遇到了事?”   韩廖不知道要怎么说,总不能当着杜作云和杜夫人的面说自己强了杜莞丝,还让她怀孕了,最后她又打掉了孩子,这些事,他怎么可能说的出口?   韩廖轻咳一声,视线落在杜莞丝的身上,慢慢地说,“她现在情绪不好,我也不敢说,等她情绪好一点儿了你们问她吧。”   怕杜作云还会问一些让自己难堪又回答不来的话题,韩廖即刻又道,“赶马这么多天,有点儿累,我就不打扰二老了,我先回去休息,改日再来拜见二位。”   说着,拱了拱手,转身走了。   杜作云奇怪地看了一眼几乎是狼狈逃开的韩廖,又看一眼伏在妻子怀里哭个不停的女儿,喊来管家,让管家把马车拉走,把妻子和女儿劝进屋。   进了杜莞丝的卧室,杜作云坐在桌边儿喝茶,杜夫人一边给杜莞丝拭泪,一边耐心地劝着,并笑她怎么越长越回去了。   哭了半天,杜莞丝终于将心底里堆积的悲伤和憋屈倒尽,她伸着白细的手擦脸。   杜夫人看着她,笑说,“不哭了?”   杜莞丝道,“我再哭下去,娘不得把我骂到襁褓里去了?”   杜夫人闻言一笑,手尖点了点她的额头,说道,“你也知道你长大了?站在门口哭的眼泪横飞,也不嫌丢人。”说是说,她还是很正色地问,“在京城,有人欺负你了?”   杜莞丝心底一梗,刚装回去的眼泪又有点儿像拉在弦上的弓,要弹出来,她立马出腔说,“没有,谁敢欺负女儿呀。”   杜夫人很赞同地点点头,“说的是,有云苏在,没人敢欺负你,那你是太想娘了?”   杜莞丝凝着浓重的鼻音,想哭又不想让二老担心,极力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眼睛泛着红,却非得挤出好看的笑容,对杜夫人说,“嗯。”   杜夫人笑她,“想娘给娘写信就行了,值得哭吗?”   杜莞丝不愿意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她很累,身体累,心更累,她现在还没想好怎么跟杜夫人说这事儿,得缓一缓,便说累,要休息。   杜夫人自然不打扰她,喊了杜作云出门。   姜小黛和素音伺候杜莞丝睡下。   杜莞丝不困,但确实舟车劳顿,疲乏,也就躺在床上不再动。   姜小黛守在床头伺候她,素音下去给她熬参汤。   参汤熬好,端来,杜莞丝死活不喝,姜小黛和素音同时劝,“小姐,韩公子说了,虽然小姐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但为了以后能够健健康康,还是得把这一期的参药喝完。”   杜莞丝劈手就往那汤碗上打,脸色极度难看,“你们到底是他的丫环还是我的丫环?”   姜小黛道,“就是因为我跟素音是小姐的丫环,才要以小姐为重。”   素音点头,“是的,小姐,不管韩公子做过什么,错是错,关心是关心,他做的错事我跟小黛记在心里呢,他跑不掉,可他为小姐着想的心我们也记着,小姐生气归生气,可千万别拿自己的身体来堵气,这不值当的。”   杜莞丝何尝不明白这个理?   可一想到……一想到韩廖对她做过的事,一想到云苏换了她的避子汤,她就没办法让自己心绪平静下来。   素音将汤碗重新端过来,递到杜莞丝的嘴边儿。   杜莞丝抵抗了好一阵子之后终是无奈地接了。   姜小黛和素音见杜莞丝想得开了,都很高兴,原先有韩廖在,迫于韩廖的“威压”,杜莞丝不得不喝这些参汤或是保养汤,如今韩廖不在,姜小黛和素音真怕劝不住她,还好,自家小姐就是自家小姐,知道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杜莞丝喝完汤,躺下去休息。   韩廖一个人走在街上,原本是要回去休息的,他原先的房子还在,就在天字琴铺的对面,走到自家门前,想了想,又脚步一扭,去了天字琴铺。   韩廖去找姚宴江。   姚宴江在与戚烟对算这段时间的帐本,宋明慧坐在一边儿听着,冬严和陈易一动不动地守在她的身后,安静的书房内,只有纸张的声音在有条不紊地响着。   姚宴江的天字琴铺只卖琴,而琴是高雅产品,虽然琼州人士活的悠闲从容,每家每户,不管是上层贵裔还是下层贫士,家中都会摆上一把琴,这是当地的风情特色,所以琴在这里很吃香,可别的地方就不同了,不是所有的地方的下层贫士都买得起琴,就算买得起,也不见得有人愿意掏一年或是二年全家糊口的生命钱去买把琴放在家里,干看着,却不顶饿。   所以,除却琼州以外的地方,不管是云王朝还是其它王朝,能买得起琴这种高雅物的,一般都是有钱人家,或是达官显贵。   又因姚宴江的天字琴铺闻名九州十国,他的制琴手艺独具一格,颇得雅士们喜爱,所以,天字琴铺的琴,一般来讲,价格都很贵。   价格贵,销量好,那么,收入就定然不菲。   戚烟接手了天字琴铺的分号后就单独做了一个帐本,这帐本是宋明慧教她做的,条理分明,目录清晰,就算不懂经商的人,不懂算帐的人,看一眼这帐本,也会对这个店的收入一目了然。   姚宴江还没看罢,书房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   姚宴江盯着帐本的视线不抬,只问,“什么事?”   门外的人说,“少爷,有人来找你。”   姚宴江抬了抬眸,问,“谁?”   小厮说,“住在对面的韩公子。”   姚宴江轻哦一声,对小厮说,“我在忙,没空,你让他在外面坐一会儿。”   小厮得了令,下去招呼韩廖。   姚宴江继续看帐本,他离开的时间不长,也就月余的样子,而天字琴铺的分号也刚开,帐目不是很多,一会儿就看完了。   关于天字琴铺主铺的帐本,姚宴江还没看。   不过,只看了分号的帐,他就由一刚开始宋世贤把分号交给戚烟让戚烟打理的不太信任到现在的认可,他将帐本合上,带着鼓励的肯定地语气说,“帐本做的很好,这种做帐手法很奇特,第一次见。”   戚烟笑着说,“这记帐手法可是我家二小姐独创的。”   姚宴江立马朝坐在那里的宋明慧拱了一个手礼,笑道,“一直听宋世贤说宋府的帐原先都是二小姐在管,说有你,他就省了一半的心,如今看来,真是一点儿都不假。”   宋明慧稳重淡笑地说,“一刚开始我也不懂,时间久了,慢慢就琢磨出来了。”   姚宴江笑道,“二小姐很谦虚。”   宋明慧道,“不是谦虚,是事实如此,勤奋一点儿,什么就都会了,等戚烟上手时间久了,她会比我做的更好。”   姚宴江一开始确实不看好戚烟,他是冲着宋世贤去的,如今见了这工整细致的帐本,倒也对戚烟有了新的认知,觉得宋世贤的眼光确实很独到,没看走人。   姚宴江看了分号的帐后,留戚烟和宋明慧吃饭,并差人去叫宋世贤。   戚烟和宋明慧原本要拒绝的,但宋世贤那边儿回复了应饭局,戚烟和宋明慧也就不再拒绝。   既然两家商号合作了,彼此的利益又密切相关,戚烟如今全权在负责天字琴铺的分号,宋明慧一边帮戚烟核查帐本,一边管理宋氏商号的帐本,往后与姚宴江接触就比较频繁,在一起吃饭的机会也会很多,今天有宋世贤陪着,明天或许就没有宋世贤了,但还是得去吃。   商人家的女儿,不像高门贵邸里的小姐们,讲究不能与男人同席,商人家的女儿要撑门面,自然不会讲究那么多。   应了饭局,戚烟和宋明慧就先走了。   姚宴江去见韩廖,把韩廖带到琴室之后,问他,“什么时候到的?”   韩廖说,“刚刚。”   姚宴江问,“莞丝回府了?”   韩廖低低地应一声,“嗯。”   姚宴江看他情绪低落的脸,想到杜莞丝回府后,杜作云和杜夫人若是知道了发生在杜莞丝身上的事儿,二老会将韩廖狠狠地揍一顿再赶出琼州呢,还是顺势的将女儿将给韩廖,这就不好说了,毕竟,当父母的这父爱母爱一泛滥,会出什么事儿谁都捉不准的。   姚宴江同情地拍拍韩廖的肩膀,说,“晚上我有个饭局,一起去吃吧。”   韩廖道,“不去。”   姚宴江道,“不跟别人,是跟宋世贤。”   韩廖眉头一挑。   姚宴江道,“你跟宋府的关系不是挺好嘛,一起吃个酒又没什么,再说了,你今天难道不想买醉吗?”   韩廖瞪他,“我没想买醉。”   姚宴江耸耸肩,“随便你了,你不是来找我喝酒发泄的,那你来找我干嘛?”   韩廖道,“你明天去趟杜府。”   姚宴江嗯一声,“你不说我也会去的,莞丝回来了,我肯定得去看一看。”   韩廖纠结着眉心,艰难地出口说,“若是……若是杜府有什么动静,你第一时间来告诉我。”   这里说的动静,姚宴江心知是什么。   无非是杜莞丝有没有说那事儿。   说了那事儿后,杜作云和杜夫人的态度。   姚宴江笑了笑,“放心,有什么情况我肯定会第一时间来告诉你。”   韩廖有点儿不相信他,可如今只能信他。   在整个琼州,与杜莞丝关系好又知道那件事的人不多,宋繁花算一个,云苏算一个,姚宴江算一个,云苏他肯定不会去找,宋繁花那边的事够多的了,他也不想去烦她,所以,只能找姚宴江了。   说完这件挂在心上的事,韩廖就要走。   姚宴江喊住他,“真不去喝酒啊?”   韩廖道,“不去,回家睡觉。”   韩廖不去,姚宴江也不勉强,等到了晚上,他去了月华酒楼,与宋世贤和宋明慧、戚烟一起吃酒,吃酒的时候闲谈到了宋繁花。   姚宴江当天回来看到了宋繁花,第二天就被店里的事情缠住了,后来就没能分身,一直都没去宋府看望,一谈下来才知道宋繁花跑到陵安城去了。   姚宴江蹙眉,颇有点嫉妒地说,“她可真潇洒。”   想到云苏,他又觉得宋繁花这是不是在躲某人,但当听到宋世贤说段萧也去了的时候,姚宴江就觉得这事儿有点奇了。   但今天是两个商号合作后的第一次吃酒,不谈烽火,话题就截止到这里。   吃罢酒,天色已晚。   姚宴江在小厮的陪同下回了天字琴铺。   宋世贤被戚烟扶着回了东院。   宋世贤今天喝的有点儿多,一来最近的宋府喜事儿多,二来知道了爹娘的死因,也知道了月霜的身世,还知道了真正的仇人是谁,他有点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娶柳纤纤,若他真把柳纤纤娶回了府,面对这一死亡真相,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所以命中注定,他跟柳纤纤不可能。   所以,那个跟头栽的很好。   若没有栽跟头,他不会看清现实,戚烟也不会来到他身边,而没有戚烟,他能不能走出阴霾,还真的不知道。   宋世贤酒意上脑,在戚烟拿了湿毛巾给他擦脸的时候他一把攥住了她的手,把她拉到了怀里。   戚烟自那天被他“调教”接吻后就一直睡在了他的床上,拥抱或是接吻也是常有的事儿,但宋世贤从没有出格,是以,被宋世贤抱住后她没有挣扎。   当然,哪怕宋世贤真的要她,戚烟也只会顺从。   戚烟来宋府的目地是什么她很清楚,宋明慧给她开那么高的工钱,不单单是让她做下人的活,主要的还是伺候宋世贤,还有,当他的通房丫头。   戚烟虽然被宋世贤搂住了,可还是认真本分地给宋世贤擦着脸。   宋世贤略有点儿不耐烦,拿开毛巾扔在一边儿,低头去吻她。   戚烟已经懂得了接吻,在宋世贤侵犯进来的时候她虽然轻哼了一声,可还是柔顺地接纳了,进而开始回吻。   宋世贤抱着她,浑身热的不行,可能真的喝多了,也可能是因为知道周易之是杀害自己爹娘的凶手,那心里残存的剩余的对柳纤纤的执念也被击的荡然无存,之前他虽然愿意亲吻戚烟,却不愿意占有她,他过不去心里的那道感情的线。   但是,现在……   宋世贤脸庞微热,喷在戚烟脸上的气息粗糙而有力,他吻了一会儿,似乎并不能解渴,总觉得口干舌燥,手迫切地摸索着戚烟的衣带,扯开之后一把抱起她,走向大床。   戚烟很紧张,今天的宋世贤与之前好像都不太相同。   被宋世贤放到床上后,戚烟的背就弓了起来。   宋世贤并没有察觉到戚烟的紧张,他一来醉的不轻,二来身体的渴望太强烈,他一边吻着戚烟一边扯着彼此的衣物。   当刺疼传来,戚烟尖叫着啊一声。   宋世贤闷沉着呼吸,含住她的嘴,不让她叫出声来。   一次事后,宋世贤好像有点儿清醒了,手摸着戚烟嫩滑的身子,又要了她一次,连续三次之后,宋世贤没解渴,好像更渴了,他看着怀里女孩纤细的脸,爬满额头的汗,轻蹙着眉头不舒服的样子,他低声问,“还疼?”   戚烟羞的不知道要说什么好,红着脸扯着被子。   宋世贤笑着看她一眼,起身披了件衣服,先是拎起桌子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着,喝罢又倒,连续喝了好几杯,直把嗓子里那股燥热感压下去,他才把常安喊来,让他打水。   常安觉得奇怪,自从戚烟跟宋世贤的关系好上之后,常安就没进内室伺候过了。   不过,奇怪归奇怪,少爷既发话了,常安还是乖乖地去做了。   热水的浴桶提进来,刚提到门口,宋世贤就没让他进了。   常安也不多余,宋世贤不让他进他就不进,将浴桶摆在门口后就守到门外,宋世贤亲自拎桶进来,过了屏风后,摆放好,去床上抱戚烟。   戚烟缩在衾被里,羞的不敢见宋世贤。   宋世贤低头看她,笑着将她身上的被子扯开,去抱她,戚烟尖叫一声,拼命的扯被子往身上盖,那动作真是搞笑之极。   宋世贤笑着说,“遮什么遮?我刚全都看过了。”   戚烟的脸腾的红成了晒番茄。   宋世贤成功地将她抱起来丢在了浴桶里,他自己也跨进去,跟戚烟一起洗着,以前是戚烟伺候他,今天是他伺候她了。   戚烟不舒服,尤其是两条腿,宋世贤知道她疼,也不折腾她,耐心地给她洗完澡又换了衣服后就抱着她躺到了床上,用被子将二人盖住。   被子下,宋世贤搂着戚烟的腰,闻着她身上淡淡的皂香,空气里挥发的淡淡的酒香,还有浓重的二人欢好过后的气息,他竟觉得灵魂从未有过的圆满。   你或许曾有失去,可如今你加倍地得到。   这就是人生。   ……   第277章 插翅难飞   段萧与宋繁花往陵安城赶,虽然行的慢,但日程没落下,一日一日的行,还是行了一大半的路,快接近陵安城的时候,段萧收到了宋府的来信。   送信的不是宋府的人,而是曾经护送宋明慧去琼州的黑军。   段萧顾忌着宋繁花的身子,马车赶的很慢,黑军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赶来的,所以不到陵安就追上了,黑军将信递给段萧,段萧什么都没问,接过信,交给了宋繁花。   黑军回宋府复命。   宋繁花坐在铺的厚厚的软垫的榻子上,将信封拆开,拿出信看,刚看到纸张上的字,还没来得及看内容,秀丽漂亮的眉就跟着一拧,这不是别人的字体,是云苏的,宋繁花眸底生出了一丝抵触的色彩,但想到这信是宋府送来的,她再难以忍受还是将信摆在眼下认真看着。   看罢,她冲帘外喊,“段萧。”   段萧将缓慢行驶着的马车停在路边儿,掀了帘子,回身看着她,温柔地问,“怎么了?”   宋繁花提起裙摆,弯腰走出车厢,来到他身边。   等帘子落下去,段萧伸手抱住她,抬起袖子擦了擦她脸上的薄汗,现在都进入十月份了,按理说气候在逐渐的变冷,但琼州属南方气候,而越往陵安,气候越温暖,正因为这样舒适的气候,才引来了万千只白鹭的栖居,宋繁花一直坐在马车里,时而还躺着,马车简陋,可里面处处铺着厚厚的毯子,不说宋繁花了,就是左雪和宋昭昭也时常会觉得热。   不过幸好,马车有车窗,可以打开。   而左雪身上又有解热的清凉药丸,吃一颗可以缓这种热燥。   但清凉药丸左雪和宋昭昭能吃,宋繁花有孕在身,却不能吃。   宋繁花脸颊有汗,额头也有汗,段萧用袖子给她擦了脸,又用指腹给她擦额头,边擦边问她,“车厢内很热吗?”   宋繁花点了点头,“是有点儿热。”   段萧道,“那你跟我坐外面吧?”   宋繁花扭头看他。   段萧搂紧她的腰,低声说,“坐外面吹吹风,凉快一会儿,累的话你再进车厢里面躺着,不妨事的,有我赶马呢,不会让你跟孩子出事。”   宋繁花当然知道他不会让她跟孩子出事,他就是想让她陪他。   宋繁花笑着唔了一声,纤细的背靠在他的肩膀上,任他一手搂着自己,一手去拿她手上的信纸,信纸接过去后,他指尖捏着,掸了掸,还没看,率先问,“信上写了什么?是找你的还是找我的?你大哥写的吗?”   宋繁花道,“不是我大哥,是云苏。”   段萧吃惊地咦一声,将信掸开,垂目去看。   信上的内容不多,廖廖只有几句话,表达的意思却很清楚,一是说吕子纶出了雪域,但圣心之湖已毁,二是让温千叶与吕子纶联手,共同牵制周易之。   段萧看罢这简短的信,眉头沉思,片刻后他将信收起来,问宋繁花,“你觉得云苏是什么意思?”   宋繁花道,“你想借刀杀人,云苏也想借刀杀人。”   段萧冷笑,眯了一下眼说,“吕府和温府的恩怨这一辈子都解不开了,云苏有这个意思,很可能是吕子纶授意的,那么,吕子纶想要有个了断,温千叶是不是也想要有个了断,这就不是我所能解决的了,我得征同千叶的意见。”   说着,他问她,“我送你的短箫还在吗?”   宋繁花说,“在的。”   段萧道,“拿出来。”   宋繁花将短箫取出来,递给他。   段萧没接,只笑道,“你吹一首箫给我听。”   宋繁花知道他不是要听箫,也没拆穿他,将箫抵在唇口,吹了起来,段萧在她吹箫的时候侧过脸,吻着她露在衣领外面的细白的脖子。   宋繁花被他作乱,箫吹到一半停止。   段萧低低一笑,趁机将箫拿开,拉下她的下巴,吻住她的唇。   车厢里面还坐着左雪和宋昭昭,宋繁花不敢出声,只紧紧抓着段萧的衣服,承受着他缓慢而温柔的吻,一吻还没结束,有三只林中飞鸟飞了过来,落在了车厢上面。   段萧松开宋繁花,看一眼她光亮诱人又绯艳的唇瓣,轻咳一声,将她推开,理了理裤摆,起身将三只鸟捉过来,将刚刚装进袖子里的云苏的信又用这三只鸟传回了宋府。   不过,不是传给宋世贤,而是传给温千叶。   温千叶接到这封信,当天就去了苏府。   晚上,温千叶躺在冬青身边,温热的大掌在她已经很凸起的肚子上抚摸着,虽然隔着衣服,可他好像摸到了那有力的小生命在欢快地蹦跳着。   其实,哪里会蹦跳。   冬青睡了,孩子自然也跟着睡了。   可温千叶就是固执地认为自己感受到了。   温千叶不会忘记温氏一脉的血仇,经京都一事,吕氏风云谱的被毁,吕子纶也不会善罢甘休,这一场战役,千机谶言之家温氏和吕氏之间的恩怨,必得一方彻底消失才会终结。   温千叶收回手,去抚摸冬青的脸。   冬青睡的沉,没有被他扰醒,等第二天醒了,身边却没了人,冬青也没在意,她怀胎六个多月,身子笨重,特别嗜睡,每次晚上躺下,都要到日上三竿才醒,偶尔醒得早了也不见温千叶躺在床上,冬青喊来伺候的丫环,这丫环是宋明慧分配来的,其实冬青都认识,早先伺候宋明慧的时候,冬青与宋府的丫环婆子和小厮们的关系都好,再者,宋明慧来琼州,带了很多宋府的老人,主子们身边伺候的人全是这些老人,毕竟知根知底,也不担心会出什么事。   伺候冬青的是一个丫环和一个婆子。   冬青叫丫环小翠,叫婆子王姨。   小翠来扶冬青穿衣服,王姨准备膳食。   这么个时候,宋府的人全都吃罢了饭,冬青情况特殊,时常是备着小厨房,随时给她做些补品炖品和小甜品,当然,因着宋清娇刚生,也需养身子,这小厨房一天到晚就没闲着。   王姨摆了饭菜,冬青吃着,吃了半天,没见温千叶进门,她就顺口问了句,“温少爷呢?”   小翠说,“一早就出门了。”   王姨道,“好像出远门了,我早上去二小姐的院子,听二小姐说的。”   冬青一愣,“出远门?”   王姨道,“我听的是这样说的,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是不放心,等吃罢了去问问二小姐。”   冬青哦一声,快速地吃着饭,吃罢就去找宋明慧。   宋明慧在宋世贤的东院里,今天宋世贤没去商号,戚烟去了天字琴铺的分号里,常安候在书房外面,见宋明慧来了,即刻推开书房的门,也不汇报,直接让宋明慧进去了。   冬严和陈易留在书房门外。   宋明慧不知道一大早上的宋世贤不去铺子里把她喊过来做什么,进了书房就问,“大哥有事儿找我?”   宋世贤道,“嗯。”   宋明慧挑了把椅子坐,坐稳之后,笑着抬头问,“什么事儿?”   宋世贤抿了抿嘴,“关于戚烟。”   宋明慧着实一愣,没想到宋世贤专门把她喊来要说的是戚烟的事,宋明慧想到柳纤纤,又想到自己为何会把戚烟安排在宋世贤身边,不免脸色绷了绷,却还是沉着冷静地道,“戚烟怎么了?”   宋世贤想到这几夜的事,从那天醉酒要了戚烟后,后面就一发不可收拾,几乎夜夜不停歇,戚烟不懂这些闺房之事,没人教她,可宋世贤却懂的,不说早先年为了柳纤纤他专门看过某些方面的书,就是经商这么多年,接触那么多人,什么事没见过没听过?   夜夜索取,不可避免要怀孕的。   但戚烟现在没名没分,又兼顾着天子琴铺分号掌柜的头衔,突然怀孕了,会让别人指脊梁骨的。   宋世贤沉着声音说,“我想先把戚烟娶了。”   一个娶字,让宋明慧整个神情一怔。   宋世贤说的不是纳,而是娶,纳是纳妾,娶是娶妻,这虽然就一个字的差别,意思却有着天差地壤之别,半晌,宋明慧眨了眨眼,点头说,“大哥想娶就娶,我当然不会说什么。”   宋世贤道,“戚烟家人那边,你去一封信,说明情况。”   宋明慧笑道,“说什么情况?大哥既要娶戚烟,那就要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可不能委屈了她。”   宋世贤道,“我当然知道,但现在的情况是,外面还乱着,琼州离衡州又远,你当时来是有黑军一路护着,岳老太太他们来是有岳家军护着,所以半道上没出什么事儿,可戚烟的家人就不同了。”   说到戚烟的家人,宋明慧也有点儿惆怅。   戚烟家不富,说穷也不是很穷,主要是家里的孩子有点儿多,而且几个堂叔住在一起,八大姑六大婆的,像这样的家庭,一般女孩子都没机会上学,儿子比女儿重要,所以戚烟打小就学着怎么赚钱,她的制香手艺那么出色,也是因为打小跟着她娘学习的原因。   戚家有点儿不上档次,哪怕宋府是商贾之家,戚家也攀不上来。   所以,宋明慧把戚烟安排在宋世贤身边只是为了给他当通房丫头的,等宋世贤度过了柳纤纤这劫,再找门当户对的女子,但宋世贤一上来就说要娶戚烟,完全没想纳她为通房的意思。   宋明慧也不好说什么,戚烟是她挑出来的人,不管是人品还是性子还是上进心,那都高出别人很多,主要的是,戚烟伺候宋世贤尽心尽力。   能对宋世贤好,愿意为宋世贤付出,一心一意想着宋世贤,这样的女子,哪怕出身差点儿,也担得起当家主母的身份的。   宋明慧没什么话可说,想了想,道,“戚家跟我们一样,是本土衡州人,既是衡州人,那就很讲究聘礼这一事,要不我先写封信,罗列出十八担的名细让人送到戚家,他们若同意了,我们这边就先把婚事办了。”   宋世贤轻掀眼皮看了宋明慧一眼,有时候,连他都觉得自己要败在自己这个二妹手下了,写信不写别的,偏写十八担明细。   虽然衡州人确实很讲究聘礼一事,可若没钱没势的人家,就算再讲究,也拿不出十八担的丰厚聘礼。   这是只有达官显贵和富贵子弟们才有的传统一说。   就如同敬香庙一样,不是任何一家都承担的起的。   像戚烟的那个家,这两样都拿不出的。   宋明慧上来就用十八担聘礼以信的内容寄去,完全是让戚家没得拒绝。   宋世贤知道宋明慧这是为他,但多少还是有点儿无语,他说,“随便你怎么写,但意思得讲清楚,等战乱平了,我会带戚烟回一趟衡州,亲自去戚府提亲,带上你说的十八担聘礼。”   宋明慧笑了笑,说,“好。”又道,“这事儿你跟戚烟说过吗?”   宋世贤道,“提过一次,但她没反应。”   宋明慧噗嗤一笑。   宋世贤温润英俊的脸微微地囧红,过了片刻后瞪了一眼宋明慧,大概觉得自己在这里掉了面子,瞪一眼挽回一点儿脸面,但其实瞪一眼哪能挽回面子,只是心里上作祟罢了,瞪罢,视线收回来的时候,他说,“抽空你去找她说一说。”   宋明慧道,“好。”   宋世贤就挥手让她走了,等宋明慧离开,宋世贤解决了这几天一直摆在心头上的大事,带着常安去了商号。   宋明慧回南院,写信。   只是,刚踏进院子,就看到冬青来了,宋明慧立马高兴地迎上去,冬青站起来,冲她喊一声,“小姐。”   宋明慧笑着扶住她的肩膀,重新把她按到椅子里,问她,“吃过饭了?”   冬青说,“吃过了。”   宋明慧点点头,看了一眼她的肚子,坐下来,与她说着话。   冬青问她,“温少爷出门了?”   宋明慧奇怪地看她,“你不知道?他没跟你说?”   冬青道,“他没跟我说。”   宋明慧道,“是出门了,早上吃饭的时候在餐桌上说的,说是去陵安城。”   说到陵安城,宋明慧的眼神沉了沉。   陵安城与宋府没仇,可柳府、周易之就与宋府有仇了。   本来这仇只有柳纤纤祸害宋世贤和宋昭昭的,现在又加上一个周易之,真是想化解都没得化解的。   温千叶没说去陵安城干什么,但宋阳和宋世贤都明白,如今宋繁花去了陵安城,段萧也跟着去了,不用想,温千叶是去帮助他们的。   宋阳没拦。   宋世贤也没拦。   温千叶前脚走,后脚吕子纶就跟上了。   叶知秋见吕子纶走了,他也跟着去。   云苏没拦叶知秋。   叶知秋不是他的人,他的去留,都不是他能管得着的。   而叶知秋前脚走,后脚宋明艳也跟了上去。   宋繁花、段萧、左雪、宋昭昭四人先一步到达陵安城,这次来陵安城,与上次就完全不同了,上次是为了风泽认祖归宗之事,虽然中间穿插了一曲朱礼聪的婚事,让陵安城一行变得阴谋重重,云苏重伤,安筝被替换,安逸山被灭,陵安城城主异手。   那一系列事情的演变,是多双幕后之手推动的。   而今天,是为真正的报仇,不玩阴谋,只玩实力。   陵安城虽然经历了一场血腥,白鹭曾走过,来过,又走过,但最终,它们还是成群结队地栖居来了,上次是六月来的陵安城,这次是十月,中间隔了四个月,气候由炎热的夏季转为清风淡月的秋季,季节的变化,影响着城内景色的变化。   宋繁花坐在马车前面的一排长木翘上,与段萧肩并着肩,一起欣赏着陵安城街道上随行人一起漫步的白鹭。   因为这些白鹭的影响,段萧的马赶的越发的慢了。   左雪和宋昭昭一人霸占一个窗口,伸长了脖颈往外张望。   左雪没来过陵安城,宋昭昭也没过来,这两个姑娘去的地方本来就不多,陵安城又与别的城镇都不同,这里似乎不是人的天堂,而是鸟的天堂,人与鸟共处的情景让两个姑娘吃惊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但相比于吃惊,这二人却是震惊。   左雪叹道,“好多鸟啊,好漂亮!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几种鸟,这么大这么白又在地上走的鸟是什么鸟?”   宋昭昭打趣她,“你是荒山里出来的啊?连白鹭都不认识?”   左雪道,“真不认识。”   宋昭昭说,“我认识,但我从没见过么多。”视线所及,没有一个地方少了这雪白的影子的。   坐在前头的宋繁花听到她二人的对话,笑着道,“这外面的只能看不能摸,等一会儿回了宅子,宅子里也有这种漂亮的鹭鸟,你们可以好好看看,摸摸。”   段萧往她脸上瞟一眼,心想,这是说鸟呢还是说人呢?   宋繁花说的当然是鸟,只有某个心思龌蹉的人想的是别的。   赶车赶到花萧府前,段萧先下车,站稳后伸胳膊去抱宋繁花,宋繁花不让他抱,提起裙摆就要自己下,段萧脸一黑,不管不顾地堵住她的路,捆住她的腰,将她抱下来,抱下来后气她的矫情,作恶地在她脸上咬上了一口。   咬的不狠,自然不疼,可宋繁花却生气了。   段萧拍下她的小脑袋,哼一声,取出钥匙,转身去开门。   左雪和宋昭昭相继下马车。   站在地上之后就看到了门前的迎门联还有牌匾,左雪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读罢,忽然一笑,对宋昭昭说,“这对联写的不错。”   宋昭昭也读出了这对联的意思,笑着附和,“确实写的不错,虽然有点儿不像对联,倒像情诗。”   左雪惊愕,“啊,情诗?”   宋昭昭笑道,“是啊,情诗。”   说罢,目光在段萧身上看一眼,在宋繁花身上看一眼。   宋繁花抬眼瞪她,用眼神表示,你知道就行了,还非得说出来?   段萧敢写,就不怕别人看出来是什么意思,说情诗也不为过,他当时写这个就是给宋繁花看的,以免她找错宅子,至于刺激某人,那是附带的。   段萧坦坦荡荡地拉了宋繁花进门。   四个月没来,院子里静悄悄的,杂草都长了一地,庭院阶前窝着成群的白鹭,长廊上倒没草,只是灰尘比较多,段萧瞅了一眼,眉头跟着蹙紧,“这次的事情办妥,走之前得请个打扫的人,定期来拾掇,免得下次再来的时候,那草都得盖住人头了。”   宋繁花深以为然,“是得有人来拾掇。”   段萧把宋繁花领进白鹭院,让左雪和宋昭昭自己去找院子住,不管是哪个院子,都不太整洁,白鹭院虽然好一点儿,但也得收拾。   段萧问宋繁花累不累,要不要先休息,宋繁花摇头,说先打扫。   段萧就去外面请人,来拾掇院子。   白鹭院不大,但收拾起来也颇费事儿,四个人暂时住不下来,段萧就提议去城主府,如今城主府住的是吕止言,去蹿蹿门子也不打紧,但城主府里除了吕止言外,还有别人。   天飞猫被段萧喊过来,留在了身边。   飞天猫一直在关注着陵安城的动静,对陵安城城主府内的事情了如指掌,虽然飞天猫把所有的事情,大的小的,事无巨细,全都告诉了段萧,但城主府在吕止言住进去的时候就大肆改建了,段萧不熟悉,飞天猫却熟悉。   段萧让飞天猫把城主府的地图画出来给他。   飞天猫画了,等段萧把地图记清,他又把地图给了宋繁花,宋繁花看罢,记清后,这张地图纸就留在了宋昭昭身上。   去城主府之前,得把所有的危险考虑清楚了。   宋繁花说,“周易之若在陵安城,就必然在城主府,因为柳纤纤在那里。”   段萧道,“嗯,她一直都在城主府呢。”   宋繁花道,“那我们这般上城主府,不就自投罗网了?”   段萧看她一眼,伸手挑起她脸庞的发丝夹在耳后,视线垂下,看向她怀孕却还不显肚子的腹部,抿了抿嘴,低沉地说,“周易之一直在忙着为柳纤纤治身子,没空出来,挡我们路的,是柳绍齐。”顿顿,又道,“柳绍齐吸收了九珠之力,已非肉体凡胎,而他在你手中死过一次,怕不会再死第二次,而且,他身负开启九回之路的使命,应该不会让他娘失望,所以,这次对上他,不要手软,他已经不是衡州城内那个甘愿为你赴死的柳绍齐了。”   宋繁花眯了眯眼,说,“我知道。”   段萧看着她,其实很不放心,但让宋繁花放弃杀周易之的心是不可能的,亲人血仇,谁能一笑泯之?没有人这般大度,尤其,宋府跟柳府之间,似乎一直都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仇恨,这仇恨在宋繁花找上他,要杀柳纤纤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虽然段萧到目前为止还搞不懂宋繁花为何会那般憎恶柳纤纤,一定得让她死,但到目前为止,周氏不单是宋繁花的仇人,也是他要帮他娘对付的人,所以,这目标还是一致的,目标既一致,段萧也不去过多追问因由了。   宋繁花愿意跟他说的时候自然会说,不愿意说,他问了也没用。   段萧抬头看了一眼陵安城上空的蓝天,扣住宋繁花的手,慢慢往城主府走。   左雪和宋昭昭对视一眼,也跟上。   往城主府走的路上,段萧和宋繁花已制定出了策略,他们都不是莽撞之人,却在温千叶和吕子纶没来的情况下贸然上城主府,当然不是去杀敌,而是试探。   周易之之所以会留在陵安城,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柳纤纤,而另一个原因,就是为了三件神兵了。   她在等三件神兵齐聚。   段萧能想到这个,宋繁花自然也能想到,而宋繁花经历了两世,上一世宋府灭亡,柳府一家人全都得到了至高无尚的权力,柳元康封疆拜侯,柳绍齐封疆拜侯,柳纤纤成为帝王座前的母仪天下,但到死,宋繁花都没有见到周易之有什么变化。   按理说,上一世神兵皆掌在云苏手中,云苏又与柳府成了一家人,应该能帮周易之开启九回之路,助她回蓬莱的,可上一世,这件事并没有发生。   也正因为没发生,宋繁花才不知道原来周易之是来自蓬莱仙岛的。   而前一世,凤隐珠也没有出现过。   或许,凤隐珠是死了,也或许,凤隐珠一直都在沉睡,没能醒来,或许,是凤隐珠口中所说的背后窥伺她的人把她给掠走了。   那么,上一世周易之拥有那么有利的条件却没能运用,这是为什么呢?   宋繁花一只手被段萧牵着,另一只手抚摸着下巴,眯着眼,低着头,陷入前世今生的种种推测和分析中,结合前一世的事,结合这一世的事,宋繁花觉得,前世周易之没有回蓬莱,不是她不想,而是她不能,虽然条件看似符合了,但其实完全不达标。   上一世天外飞银全都掌在云苏手中,云苏虽延续了帝王之血,可没有蓬莱仙岛凤氏一族的血,没有蓬莱仙岛月氏一族的血,更没有神护一族的九珠附体,或许,当年九回之路的关闭,跟凤氏、月氏和周氏有极大的关系,或者说,跟凤隐珠有极大的关系,所以,想要开启九回之路,一定得这些人的血脉才行。   宋繁花想到这里,陡然就感觉一阵芒刺在背。   她的死亡,或许不是柳纤纤在背后嚼舌根,而是周易之。   这么一想,好像一切事情都顺畅了。   周易之想要开启九回之路,就教唆柳纤纤让云苏杀了她,或许上一世,柳绍齐的死也是一场阴谋呢,柳绍齐在上一世什么战役没有参加过?他不仅武力强悍,头脑也聪明冷静,几乎他所带领的兵,出去打仗,没有一次败的,可唯独,那一次败了,败了就罢了,还死了,现在想想,很可能是周易之在背后搞的鬼。   柳绍齐一死,柳纤纤就有正当的理由让她赴死。   宋繁花猛地闭上眼睛,眼皮轻轻抖着,九环镖入了她的血,烈日银枪入了段萧的血,尚方宝剑入了很多人的血,帝王血更不少,而柳绍齐,上一次被他娘亲算计死了,这一世又被他娘亲算计死了,三把神兵如周易之的愿,入了三个人的血,她大概是迫不及待的,但柳绍齐一直没能吸收九珠之力,她就一直等一直等,等到现在,凤隐珠醒了,段萧知道了周易之的阴谋,必会上门阻止,宋府的所有人都知道了宋天和月霜的死亡真相,必会上门讨债。   如此一来,烈日银枪会来,九环镖会来。   至于尚方宝剑……   宋繁花叹一声,云苏大概也会来。   宋繁花想通前后因果,脚步猛地一滞,不动了。   段萧侧脸问她,“怎么了?”   宋繁花看着他,轻启红唇,慢慢地说,“我觉得我们都中了周易之的计了。”   段萧挑眉,“什么计?”   宋繁花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这计谋牵连的是她的上一世,而上一世的事,宋繁花并不打算对段萧说,她蹙了一下眉,说,“把三把神兵引到陵安城的计。”   宋繁花将自己的猜想说给了段萧听,当然,事关前世的事,她一个字都没提。   段萧听了,笑着揉揉她漆黑的长发,眉头微掀,带着睥睨乾坤的唯我独尊之气,笑着说,“唔,这确实是周易之的阴谋,但你不是一直都说我腹黑吗?所以,我就将计就计,把三把神兵聚合于此,然后,当着周易之的面,毁了她的希望。”   他语调一顿,慢悠悠地开口,“你说,她百般算计,千般等待,为了这一刻,她等了一生,却偏偏,眼见希望马上就能实现,却生生地破灭在眼前,她会不会气撅身亡?”   宋繁花愕了一愕,忽然就不知道该以什么词来形容这个男人了。   完全就不是人吧?   段萧看宋繁花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看着他,以一种无可描述的神情,他笑着拍拍她脑顶,特不要脸地来一句,“我知道你这会儿很崇拜我,唔。”他指指自己的脸,“你可以用实际行动表示。”   宋繁花终于知道要说什么词了,她骂一句,“厚脸皮。”   段萧被噎的一怔。   宋繁花往前走,段萧跟上去,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扯着宋繁花的衣服,不依不饶地找她要说法,非逼着宋繁花说崇拜他,可宋繁花就是不说,二人像淘气的小鬼,一个威逼利诱,一个固执不屈,直看的跟在后面的左雪和宋昭昭嘴巴都睁的老大,想来,她们谁都没有看到过段萧这种样子。   是,谁能看到啊。   若不是宋繁花,段萧还是那个冷酷无情的衡州太守。   而段萧的喜笑怒骂,皆因一个宋繁花,变得真实而有趣。   玩闹了一阵之后,宋繁花问段萧,“你要怎么毁了三把神兵?”   段萧牵住她的手,又是紧紧相扣,举目望向眼前的城主府大门,眯了一下眼,说,“高御铁。”又道,“本来那天从苏府回来,我要写信给轩辕凌的,但因为你不见了,我就没有写到,现在怕是来不及了。”   宋繁花说,“陵安城与轩辕王朝毗邻,很近的,你现在写,肯定赶得上。”   段萧道,“没时间写信,但已经让飞天猫去传了信,想来如今高御铁也快到了。”   宋繁花问,“温千叶和吕子纶他们呢?”   段萧说,“也出发了。”   宋繁花抬头看向城主府,看向城主府上空的那一片蓝天白云,看着穿梭着白云而过的一群一群展翅翩飞的白鹭,她眯眼道,“那就天罗地网,让周易之插翅难飞。”   第278章 成王败寇   段萧低头,看了宋繁花一眼,默默地嗯了一声。   宋繁花往后看着宋昭昭,对她喊,“四堂姐,你过来。”   宋昭昭和左雪都不敢靠近段萧和宋繁花,离的比较远,听到宋繁花喊她,宋昭昭往前走去,走到近跟前,宋繁花指着远处的城主府大门,说,“你去敲门。”   宋昭昭哦一声,什么都不问,上前敲门。   此刻的城主府跟一开始吕止言占领后的城主府不一样了,本来这个城主府里的人就不多,吕止言来剿陵安,带的兵也就一万,基本上都分配到守城的岗位去了,城主府里留下的也只是少数的一些散兵,当然,吕止言这个人闲游惯了,哪怕如今带兵驻城,也还是一个人,起居生活全都自理。   原本以吕止言的功力和身份,一个人也不会出事儿,可偏偏,周易之来了。   而段萧设了这个局,却不破局,就把他丢在局中不管了。   吕止言被挟持,气恼不已,可气恼也无用,山高皇帝远的,送信送不出去,他又跟这里的任何人都不熟,别人也压根不知道他被人挟持了,所以根本没人会来救他!   宋昭昭敲了门之后,等了小片刻,城主府的大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走出来一个身穿软甲军装的士兵,他看一眼宋昭昭,问她,“做什么的?”   宋昭昭说,“我来找吕止言。”   士兵闻言一怔,问道,“你认识大人?”   宋昭昭笑着道,“认识。”   士兵问,“你叫什么名字?”   宋昭昭没有报姓,就只报了名字,“昭昭,你去通传,就说我有事儿要见他。”   士兵又看她一眼,尾光在她后身扫了扫,没有扫到可疑的人,他点点头,说,“你先等一会儿,我去通告,再来复你。”   宋昭昭笑着说了一声谢谢。   士兵二话不说,关上门,去找吕止言了。   主殿的大门在开着,堂屋的门也在开着,但吕止言不在,士兵似乎也习惯了汇报事情的时候吕止言不在眼前的情况,隔着门说,“大人,一个自称叫昭昭的女子来找你,说有事儿,要不要放进来?”   主殿很大,正进门是迎客的大客厅,左右两边都有门,吕止言在左手边的那一道门内,内门除了他外,还有柳绍齐,柳绍齐吊儿郎当地歪在长长的贵妃榻里,一如继往的神情轻狂,穿着他最喜欢的蓝绸贵服,佯佯地搭着腿,本在闭着眼睛浅寐,听到门外士兵的话,他倏地睁开了眼。   柳绍齐坐正了身子,收回搭在榻靠上的腿,瞅一眼被困于无声之境内的吕止言,他转头冲门外问,“就她一个人?”   士兵道,“就只看到了她一个人。”   柳绍齐说,“带她进来。”   士兵应是,下去领人进来。   柳绍齐打开无声之境,走进去,吕止言看到他,冷冷地哼一声,抱臂躺在床上,不搭理他。   面对吕止言的冷脸,柳绍齐也不在意,他又不是他的心上人,管他冷不冷脸,高兴不高兴,柳绍齐只是站在那里,风清云淡地说,“宋昭昭来了。”   五个字,一下子就将吕止言给惊的弹跳了起来,再也维持不了僵持的态度,出声问,“你说谁?”   柳绍齐道,“宋昭昭。”   吕止言一阵纳闷,面色有片刻的迟疑,他掀起眼皮看向柳绍齐,带着讽笑的口吻说,“如果你不是故意骗我,那就真的是宋昭昭来了,宋昭昭既然来了,那宋繁花必然也在。”他啧啧两声,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道,“你完了。”   柳绍齐眉梢一挑,挑起不冷不热的笑来,“担心你自己吧,宋昭昭为何会突然来这里找你,想必你很清楚。”   吕止言哼一声,“你若现在不杀我,指不定就杀不到了。”   柳绍齐道,“我不杀你。”   吕止言看着他。   柳绍齐沉默地转头,看向嵌在墙壁上的紧闭着的大大的天窗,稚嫩的脸上闪过一抹怅然若失的无可奈何来,半晌,他说,“我原本就是已死之人,唯一眷恋人间不愿意离开是因为宋小六,以前在宋小六的九环镖里,哪怕永远见不到天日,我也高兴,可我就算是死了,也还有家人在,我姐和我娘,我原以为我死了就不会再面对这艰难的难题,可如今还是要面对。”   柳绍齐伸手揉了揉额心,很是痛苦的样子。   吕止言道,“你既不想面对,为何要答应你娘做这种事?”   柳绍齐道,“不然呢?我是我娘用九珠唤醒的,我已经没能护住我姐,不能再护不住娘。”   吕止言道,“你知道你娘想做什么吗?”   柳绍齐说,“知道。”   吕止言道,“你会死的。”   确实会死,九珠是神物,被柳绍齐吸收了,也只是吸收的神力,而这神力是开九回之路的关键,柳绍齐一旦开启了九回之路就必然会失去神力,他本是肉体凡胎,强吸神力入体,本就对身体有伤害,再失去神力,好一点儿的情况只是再死一次,差一点儿的情况就是灰飞烟灭了。   柳绍齐很清楚,却压根儿不放在心上,他知道宋小六会来,知道段萧会来,云苏也会来,他不想伤害任何人,之前不愿意伤害宋小六,宁可自己死,也要让她平安,如今就更不可能看着宋小六出事了,自从知道周易之的计划后,柳绍齐就在等这一刻。   等九回之路开启的这一刻,送他娘和他姐回蓬莱,让她们再也不能回人间祸害宋府。   他想护的人,自始至终,只有宋繁花。   所以,为了这个目地,他哪怕魂飞魄散,也要把周易之送走。   柳绍齐微微垂下长长的眼睫毛,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无所谓,反正本来就是已死之躯,再死一次又何妨?”   吕止言一噎,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柳绍齐站起身,往无声之境外面走,快走出去的时候他说,“我困住你,只是不让你去给段萧通风报信,现在他既已来了,就没必要再困着你了,我放你出来,做你自己该做之事。”   吕止言问他,“你呢?”   柳绍齐侧脸微沉,慢慢地说,“我去看看我姐。”   柳绍齐走出无声之境,袖口一收,随着他的离开,无声之境也化解于无,柳绍齐去找周易之和柳纤纤,柳纤纤早已到了弥留之迹,若不是周易之一直用仙力支撑着她,她早就死了。   柳纤纤是个漂亮的美人,要给这个漂亮加个修饰词的话,大概用都用不完,柳纤纤的漂亮不是空洞的漂亮,她身材丰满,面色雪白,虽未成亲,可满身风华的气韵已经能迷惑了所有男人的眼,媚色眼尾一颦一笑全是风情,这风情曾把宋世贤迷的晕头转向,也把衡州城内的男儿们迷的晕头转向,可曾经那么美丽的脸,那么诱媚的眼,那么丰满的身子,此刻瘦的可怜,眸中闪亮的光悉数散了,天生的媚眼还在,可已经失了风采。   过季的美人,犹如一片枯叶,糜烂在了岁月里。   柳绍齐靠在门上,没有进屋,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没什么生气的柳纤纤,又看向周易之,出声说,“娘,宋府的人来了。”   周易之给柳纤纤渡仙气的手一顿,同样媚色的眼勾了起来,她没有立刻应话,先是拿帕子给柳纤纤擦了擦脸,柳纤纤闭着眼,一直昏睡着,若不是她的鼻孔里还喷着弱弱的气息,周易之会以为她死了,但不死也活不长了,若不回蓬莱仙岛,她必死无疑。   周易之收回手,将帕子放在床边,瞅了一眼一旁心窍全失的安筝,对她道,“好好伺候。”   安筝像个提线的木头人一般,点头。   周易之走出屋子。   柳绍齐跟上。   二人来到无人的廊檐下面,周易之问柳绍齐,“来的人是谁?”   柳绍齐说,“宋昭昭。”   周易之冷笑,“就宋昭昭一个人?”   柳绍齐道,“士兵传话是这样说的。”   周易之眼眸在半空的某个点上定了定,想到什么,转头看着柳绍齐,“这一次娘不希望你再因为宋繁花做傻事。”   柳绍齐淡定地说,“不会。”   周易之不知道信没信,反正那句话说完后也没再多说一个字,她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倚靠在木色长柱上,说出另一大段话来,“娘知道你死后肯定知道了前一世的事,知道了你前一世死的很憋屈,也知道了你前一世死亡的真相,娘很抱歉,但娘那么做有苦衷,希望你不要怪娘。”   柳绍齐没有任何怪罪的意思问,“娘是为了开启九回之路才那么做的吗?”   周易之点头说,“嗯。”   柳绍齐道,“那我就不会怪你。”   周易之欣慰地走上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柳绍齐看着她说,“前一世我虽然拥有了宋小六,可我没怎么珍惜,虽然我爱她,却又受不了她对我的冷淡,我总是以为我已经给了她很多,她能得到我的爱,得到我给予的一切已经很幸运了,大概前世的我拥有的东西太多,多的让我蒙蔽了心智,人就是这样,权力地位名誉样样都有的时候,就会不知道珍惜,那一夜我实在忍受不住就强了她,我觉得她不知好歹,她的一切都是我给的,可她还觊觎着云苏,云苏是姐姐的,而她宋小六只能是我的,我对她的忍耐也被岁月磨烬了,如果不经历这一世,我又怎么知道她上一世活的有多痛苦。”   柳绍齐说到这里,闭了闭眼,桀骜的眼中满是破碎的伤痕,艰难地酝酿了一会儿,他又开口说,“我不会怪罪娘,你给了她一次重生,也给了我一次重生,让我知道该怎么去爱她。”   周易之听到这里,眉尖一缩,似有不祥之感涌上心头。   果然,下一秒,就听到柳绍齐说,“等娘和姐回了蓬莱仙岛,娘能把我送回前一世吗?”   周易之脸皮狠狠一颤,倏地抬头瞪着他,“你还想回前一世?”   柳绍齐道,“想。”又强调,“很想。”缓缓又道,“前一世的宋小六只有我,我会用尽耐心用尽余生化解她痛失家人的恨,我会让她爱上我,只爱上我一人。”   没有云苏,没有段萧,只有柳绍齐。   前一世的宋小六,拥有的,也只有柳绍齐而已。   柳绍齐在死后知道了自己与宋繁花的前一世之后就有了这个执念,这也是他愿意冒着魂飞魄散的危险助周易之回蓬莱仙岛的原因。   他要回前一世,与宋繁花长相厮守。   这个执念很美,哪怕到最后他真的魂飞魄散了,这个执念也会在天地间开出花,度他飞升。   周易之脸色很难看,不知道为什么柳绍齐会那么爱宋繁花,宋繁花虽然长的不错,可比她美丽的女子多的是,关键是,柳绍齐对宋繁花产生情窦的时候宋繁花并不是一个讨喜的人,说难听点,那个时候的宋繁花人见人厌,偏就柳绍齐惦记上了。   而宋繁花又是月霜的女儿,她的儿子怎么可能娶月霜的女儿?就算没有前一世这一世的恩怨,她也决不会允许柳绍齐娶宋繁花的。   周易之很气,气的胸口起伏,却压根不敢开口说反对的话。   柳绍齐已经被她毁了,她不能再毁了他的念想。   周易之努力地缓和着情绪,等情绪平定下来后,她沉静地说,“好,娘答应你。”   柳绍齐笑了。   这一笑如那黑云压顶的天空破开了光明,灿烂与光,洒向人间。   周易之看着柳绍齐这么多时日来难得露出来的真心的笑容,直觉得眼睛发酸,本能地别开脸去,然后为了能够不让柳绍齐灰飞烟灭,为了能让他可以达成这个念想,周易之决定去找梵尤。   多一个人合作,就多一条成功的路,也多一份希望。   本来九珠融入柳绍齐的身体,等九回之路一开启,他必要灰飞烟灭。   身为娘,她已经很不称职。   那么,在她临走之前,就为儿子做下最后一件事,让他如愿。   周易之去找梵尤,柳绍齐回屋去看柳纤纤,吕止言走出城主府的主殿,来到堂屋的门外,对士兵说,“走,去门口接人。”   士兵一愣。   吕止言掸了掸袖子,跨下台阶,往门口走。   士兵立马回神,跟上。   到了大门口,士兵将门拉开,宋昭昭柔弱娇俏地站在外面,她的身后没有跟人,就她一个人,但当吕止言跨出门槛,冲她喊过去的时候,忽然的,面前就多了一个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宋繁花。   宋繁花挡住吕止言去接近宋昭昭的路,笑着道,“我还以为你已经被杀了呢。”   吕止言额头一抽,颇为恼火地瞪她,“你走开!”   宋繁花摇头,抱臂站在那里不动,“话说,你怎么逃过周易之的魔爪的?”   吕止言纠正,“她不是魔。”   宋繁花道,“管她是魔还是仙,总之不是好人就对了。”   吕止言不吭声,一双明亮微恼的眼跃过她的肩头,看向后面的宋昭昭,宋昭昭却没看他,正跟一边的左雪说着话,吕止言心里很不是滋味,从衡州一别,宋昭昭对他的态度就变了,京城相遇,她越发的躲他,现在好不容易来了陵安,他怎么能让她再躲?   吕止言往左边拐,要绕过宋繁花去跟宋昭昭说话,宋繁花偏又挡住,他往左她也往左,他往右她也往右,这下子吕止言是真真切切地看明白宋繁花是故意的了。   吕止言站住不再动,头疼地抚额,“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宋繁花笑道,“越来越上道了。”   吕止言愤懑地哼一声,想到在衡州她设计他,京城她又设计他,到了陵安城,她又设计他,这个女人是设计他上瘾了吧?   可在衡州他没能躲过她的设计,京城也没躲过,如今到了陵安城,他大概也躲不过去了,吕止言也不做垂死挣扎,认命地道,“快说。”   繁花看他一眼,又看了一眼站在他后面的士兵,再抬头扫了一眼周围的街道情况,笑着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我们还是进府里说。”   吕止言不反对,让开门。   后面的士兵也跟着让开。   宋繁花、宋昭昭、左雪依次走进来,等三个姑娘进来后,不见再有人跟上,吕止言纳闷地问,“段萧没来?”   宋繁花笑了笑,说,“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   吕止言不问了,把人领进去,奉茶奉点心,宋繁花看着那茶,没喝,点心倒是被她吃了不少,吃罢,口渴难受,要了一杯清水。   好好的茶叶不喝,偏喝清水,吕止言也是对宋繁花的矫情有了新一层的认知。   但他没说什么。   宋繁花矫不矫情也不管他的事,他只管宋昭昭的。   宋昭昭什么都没挑剔,可能一路坐马车过来,有点儿累,花萧府又还在打扫,休息不了,吃罢喝足,就有点想睡。   左雪也想睡。   宋繁花往她们二人脸上看了看,觉察到她们一脸疲惫,眼皮耷拉着却硬撑着的样子,放下茶杯,对吕止言说,“花萧府还没收拾好,我们刚赶马车过来,没地方休息,借你城主府先休息一会儿。”   吕止言当然不相信宋繁花只是来休息的,但他也没戳穿,这理由无可厚非,任谁都挑不到一点儿毛病,宋繁花在陵安城没有认识的人,唯一认识的,也只有他了。   吕止言点点头,亲自带着宋昭昭和左雪下去,等安置好她们,吕止言问宋繁花睡不睡,宋繁花笑道,“我倒是想睡,但没时间。”   吕止言听出宋繁花要说正事的意思,挥手让守着的士兵关上门,退到门外。   士兵听话地退出去,关门。   门关上,宋繁花就问,“周易之呢?”   吕止言道,“在城主府,但在哪里我不知道。”   宋繁花道,“柳绍齐呢?”   吕止言道,“也在。”   宋繁花又问,“柳纤纤呢?”   吕止言道,“吊着一口气,但活不久了,周易之不来,她早就死了。”   宋繁花面无情绪地嗯一声,目光落在那道紧闭的大门上面,似乎定格了一般,好久之后她才收回视线,压下眸中半澜而起的冰色,缓缓说道,“这一次让他们一家三口到地下去跟柳元康团圆。”   说罢这句话,宋繁花就闭上眼睛,靠在那里养精蓄锐。   吕止言看她一眼,见她不再说话,他也不再说话。   宋繁花在等,不是等吕子纶和温千叶,而是等段萧。   段萧刚刚在门口被他娘喊走了。   宋繁花不明白段萧是如何知道是他娘在喊他,但凤隐珠既是蓬莱仙岛上的人,那就必然有自己的办法与段萧取得单线联系。   段萧与凤隐珠站在梵尤的对面。   段萧看着梵尤,看着这张当时在衡州的公堂上被薛凌之拆穿了假面而露出真容的朱坚的脸,错愕了一下,微微不解地问,“朱坚的尸体为什么是完好无损的?死了一年,不可能没腐吧?”   梵尤道,“凡人尸体,死了一年之久,当然会腐。”   段萧奇道,“朱坚不是凡人?”   梵尤笑道,“朱坚是凡人,但保下他尸体的人却不是凡人。”   段萧眉头微掀,“嗯?”   梵尤道,“朱坚的尸体进了皇朝,因为云苏的关系,没有被五马分尸,云苏要朱坚的尸体没用,但周易之有用,只不过周易之一直分身乏术,没能顾及着他,被我钻了空子。”   这话说的段萧有点儿没听明白,不过他向来心细如发,一句话能推出十个结果,所以,脑子一转,便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无非是早先周易之要借用朱坚的尸体做什么事,但因为九珠之事,一直没能顾得上。   凤隐珠对梵尤占用谁的尸体不敢兴趣,她已经从段萧口中得知了云苏答应交出尚方宝剑,又把高御铁喊了来,要毁掉三件神兵。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如何灭了周易之跟梵尤。   这两个人都想开启九回之路,却也都有弱点,周易之的弱点是三件神兵,梵尤的弱点是凤来仪。   梵尤想找到凤来仪,只能靠凤隐珠。   所以,梵尤不会允许凤隐珠有事。   而凤隐珠也是拿捏住了这一点儿,才找来梵尤谈判的。   凤隐珠说,“你助我灭了周易之,我带你回蓬莱找凤来仪。”   梵尤玩味地说,“身为蓬莱仙岛的凤氏一族,你不会连一个小小的周易之都打不过吧?”   凤隐珠说,“打是打得过,但我担心有人背后使坏,所以,不得不多一个心眼,让你在后面把关。”   梵尤笑道,“你说的背后使坏之人不是指的我吧?”   凤隐珠抬头看他,深沉黑色瞳仁后面是如老僧入定一般岿然不动的镇定之色,她言语轻缓,却低调到张狂,“就算你在背后使坏,也杀不了我,而你想要见到凤来仪,就不会做这种蠢事。”   梵尤眯了一下眼,虽然目前用的身子是凡人的,可眼睛一眯,魔帝之威就浑然天成一般随之而来。   凤隐珠没有任何惧怕之意。   段萧也没有。   拿捏着别人的短板,哪怕被威胁了,那也是底气十足啊。   梵尤千百年前栽在了凤来仪手上,千百年后又被她的子孙威胁,梵尤心头恼恨,却不动声色,等上了蓬莱,他再找这些人好好算帐。   梵尤哼一声,忍气吞生地说,“我助你除掉周易之,你得帮我找到凤来仪,若你敢骗我,我让人间再次面临一次浩劫。”   凤隐珠道,“必然帮你找到凤来仪。”   梵尤道,“要怎么做,你说吧。”   凤隐珠道,“不需要规划了,直接找上去。”   凤隐珠没有把周易之放在眼里,哪怕周易之是神护一族的后代,传承于瑶华的秉持,她也不怕她,之所以找梵尤,是凤隐珠担心她在与周易之交战的时候被一直窥伺着她的人暗算。   凤隐珠与段萧对望一眼。   段萧知道要怎么做,冲她露出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来。   凤隐珠便与梵尤走了。   半道上,与前来找梵尤的周易之撞个正着。   周易之是来找梵尤谈合作的,却被凤隐珠捷足先登,周易之大感不妙,隐身就要逃,可她哪里逃得掉?不说月霜的仇了,就是她搞出这么多事,只为自己的私欲,重回蓬莱找君临渊凤隐珠就不会忍她。   九回之路一开,君家的人就一定会找上她。   凤隐珠没打算再回蓬莱,也不会让九回之路开启,所以,梵尤一定要跟周易之对上,让这两个都想开启九回之路的人自相残杀。   一场罕见的战争在封闭的陵山展开。   凤隐珠、梵尤、周易之,仙魔的对峙,隔了千百多年,又再次交峰。   周易之以一对一都对不过,更不说以一对二了,眼见自己性命垂危,她连忙出声大喊,“你们杀了我,就回不到蓬莱了!”   凤隐珠眼眸一寒。   梵尤手一顿,这话成功地让他停止了攻击,他觉得周易之说的对,便对凤隐珠说,“她的命不足不虑,等九回之路开了,我再亲手杀了她。”   梵尤说话算话,他还要靠凤隐珠找到凤来仪呢,自不会骗她。   可凤隐珠不会让自己错失这么好的机会,俗语有说错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凤隐珠不敢保证给了周易之喘息之机后她是不是就像打不死的小强一样又给溜了,如今神兵未毁,任何可能的意外都不能有,可凤隐珠也不能表现的太明显,不然让梵尤察觉到她有意让他与周易之同归于尽就麻烦了。   凤隐珠眼眸动了动,冰冷的暗光钉在周易之身上,转眼她就展现出了身为蓬莱仙岛凤氏一族的强大能力,将周易之的仙根抽出,废其筋脉。   周易之疼的啊啊大叫,抽搐着身体用着灭骨的恨意死死地瞪着凤隐珠,“你敢私下里对仙人用刑,要受天罚的。”   凤隐珠冰冷地说,“那就让他们来。”她走上前,微微蹲下身,看着躺在地上疼的呲牙咧嘴的女人,不冷不热地说,“原本,我离开蓬莱,与你无关,可你这个人就是这么愚蠢,非要跟上来嘲笑一番,以满足你从小到大就没有压过我一筹的憋屈,但你怎么就不懂呢,我压根不把你放在眼里,又怎么会在意你的嘲笑?若不是你这么蠢,在我离开后,你大可以去向君临渊献殷勤,不管是勾引他还是魅惑他,只要你有能耐,何怕他不娶你?他君家打翻祖制,不愿再做我凤氏一族的附属,不再做上门女婿,而是要独撑门面,自然会娶很多妻子,偏偏你在那个时候离开了,又被挡在了蓬莱之外,你说可不可惜?”   周易之听的心口绞疼,她有多爱君临渊,她自然知道,若非她当时幸灾乐祸,又何以会弄到如斯田地?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凤隐珠!   周易之发疯了一般地拿头去撞凤隐珠,凤隐珠往后一闪,周易之没撞到,一个跟头栽下去,疼的昏死在地。   隐在暗中的人听到了凤隐珠的话,薄唇抿了一下,却没动。   这个人虽然隐在暗中,却离的不远。   但凤隐珠、梵尤、周易之全都没察觉到,可想而知,这个人的实力有多么的可怕。   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凤隐珠口中的君临渊。   也就是这十年来,一直让凤隐珠昏迷不醒,却又扣着她不放的男人。   当年的九回之路封的确实是凤隐珠一人。   那九回之路不是君家封的,而是凤家,君临渊没办法解开,只能借助周易之的手,包括开启之路,都是君临渊暗中推送给周易之的。   原以为会成功,可没想到周易之还是这般无用。   君临渊把目光投放在梵尤身上。   而就在凤隐珠、梵尤、周易之三个人大战的时候,段萧回了城,去了城主府。   凤隐珠、梵尤、周易之三个人不是凡人,交手自也不像凡人那般简单,他们之间的战役打了半月有余,也就是说,从十月初上旬打到了十月下旬。   这个时候,温千叶、吕子纶、高御铁全都赶到了陵安城。   叶知秋和宋明艳也来了。   云苏带着尚方宝剑,随后跟上。   城主府一下子热闹了。   在周易之被凤隐珠生擒带回城主府之前,段萧拿来尚方宝剑,让高御铁毁了。   高御铁蹙眉说,“想要毁它,得有连翘山下面的举水。”   举水被连翘山的山民们奉为圣水,据说这水是千百年前瑶华的眼泪落地而成,遇沙土不污,遇砾石不留,遇泥不垢,水流不大,却终年澈净,哪怕遇雨遇雪遇溪流汇聚,也不被感染,高御铁在打造尚方宝剑的时候用的就是这种水,高御铁能被朱帝看中,赐封“御”,又被天下人推崇为神铁手,不是靠侥幸和运气,是靠真正的实力。   连翘山的山民们知道举水,可离连翘山远的地方的人就不知道了,但高御铁知道,这当然不是说他有问题,而是说他心中有丘壑,打铁听上去是一件下等又简单的事,但其实,它包含的学问很多。   当年若没有高御铁,那天外飞银到了别的打铁手手中,也能打造出尚方宝剑,却不会有这等灭世的神力。   所以,当年用举水铸的,如今也要用举水毁之。   宋繁花听过举水,因为冬严就来自连翘山,举水在连翘山那么出名,自时常被冬严提起。   段萧也听过。   云苏也听过。   三个人彼此对视一眼,段萧说,“如今派人去连翘山取举水,一来一回颇费功夫,不然这样好了,高师傅你带着尚方宝剑去一趟连翘山,你一个人去,不会被人怀疑,也不会被人察觉,我们留在陵安城牵制住那些蠢蠢欲动的人。”   宋繁花皱眉道,“不妥。”   云苏道,“我随他去。”   宋繁花对高御铁都不放心,又怎么可能放心云苏?   宋繁花看了云苏一眼,又看着段萧,对他道,“不必这么麻烦,高师傅的冶炼手艺确实高,可武功就不能与之相提并论了,我唤封啸天来,封啸天也是连翘山人,以他的武功,一来一回,不出三天就能回,我们等的起。”   段萧想了想,三天也确实等的起,便道,“好吧。”   宋繁花掏出九霄盟的盟主令,将封啸天唤过来,封啸天一来,江左也来了,韩稹和夜辰没有跟上,他二人原跟着封啸天和江左一起伏杀秦陌,秦陌离开后,他们就埋伏在松漠岭外围,但云苏也不是省油的灯,中了金虎符三军的反歼计,又中了肖璟的毒计后,知道外面铁定有埋伏,他偏不走正门,从耸山离开了,是以,这四人就没拦到云苏,韩稹进了京,夜辰去与张施义汇合了。   封啸天来到陵安城,接了命令,当下就赶回连翘山,取举水。   举水取来,凤隐珠、梵尤也回来了,但梵尤没现身,只有凤隐珠一人露了面,当然,她还带了昏死过去的周易之。   这期间,柳绍齐一直没出现,他虽然以九珠之力获得了新生,可到底这不是真正的生命,他没法对这些人动手,又怕自己被这些人追杀,断了他娘的希望,是以,一直不露脸。   安筝伺候着柳纤纤。   原本吕止言并不知道周易之离开了城主府,等到凤隐珠带着人来到众人面前,吕止言才知道这个潜在的最大的威胁已经铲除了。   吕止言当下就派人去找柳纤纤,在一个不太显眼却配套极为齐全的小殿门里找到了她,等人来汇报那个地址,所有人都移步过去。   柳纤纤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安筝坐在一边儿伺候着她,神情木呆。   宋繁花、宋昭昭、宋明艳先进去,左雪跟上,段萧、云苏、温千叶、吕子纶随后,吕止言、高御铁、封啸天、江左徘徊在门口处没进。   宋繁花上一世死的时候对柳纤纤恨之入骨,对云苏恨之入骨,可因为九回之路的牵扯,让她挖出了这一系列事情背后的主谋是周易之,她觉得柳纤纤也是可怜的,被亲娘利用。   但可怜归可怜,宋府与柳府之间的恩怨永远都解不开,就算不计较前一世的仇,这一世,柳纤纤设计陷害宋世贤,牵连宋昭昭,周易之害她爹娘,这仇也有得算的。   所以,如今,看着这样的柳纤纤,宋繁花一点儿都不同情。   成王败寇。   若今天躺在这里的不是柳纤纤,那就必是她了。   没有人愿意输,也没有人想输。   那么,为了赢,只能各凭手段。   前一世她赢了她,这一世她赢了她,彼此也算扯平了。   宋繁花两世都怀着恨,活的看似快乐,实则痛苦不堪。   宋繁花一直心有不甘,被柳纤纤这三个字梗在了心底,如芒如刺,不拔掉就一直扎着心,听闻她的惨状与亲眼所见完全是两个概念。   宋繁花不由得在心里想,原来,报仇的滋味是这样的,没有想像中的兴奋,却有一种轻松感爬遍全身,这是柳纤纤的解脱,又何尝不是她的解脱?   宋繁花低喃地喊一声,“段萧。”   段萧立刻走上前,扣住她的手,应一声,“我在。”   宋繁花道,“送她上路。”   段萧二话不说,伸手就击向床上毫无知觉的女人,只是,掌风落下,却没能击中目标,半空中被一人拦住。   段萧转头看向云苏。   云苏却不看他,只看向宋繁花,“她已经没有活路了,不必要脏了你们的手。”   宋繁花不看他,只道,“我们不嫌脏,这是我们之间的恩怨和约定,与王爷无关,王爷请别插手。”   云苏抿了下唇,“你们与我无关,可柳纤纤与我有关。”   柳纤纤三个字出,云苏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似乎好久,这个名字都淡忘在了脑海里,但其实,也就一年多的时间,却仿佛这个名字从耳边消失了很多年,乍然提起,全然是陌生。   那个曾经在他心里被他放在特殊位置的女人,早不知在何时,被别的女人替代。   或许在衡州,或许在琼州,或许在京城,或许在长乐关,或许在玉刹阁,或许在陵安城,或许在云门,那么多的或许,云苏却没办法找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动心的,又是在何时,把宋繁花摆在了心头第一位。   云苏从不相信宿命,这一刻却有点儿信了。   云苏拦住段萧的手,电光火石之间,云苏的手被一只柔软的手抓住,猛的一下落了下去,等云苏反应过来,看到的是自己的手落在柳纤纤心口的位置,而在自己的手上,又叠放了一只手。   云苏看着那只手,缓缓,侧了侧脸,看着近在咫尺却垂着脸只露出漆黑发顶的宋繁花。   柳纤纤经那一掌之后必死无疑了,原本她就没有存活的余气,那一掌不是普通的掌气,而是巾帼手。   等柳纤纤咽了气,彻底的不再呼吸,宋繁花慢慢抬起头,头一抬起,就对上云苏漆黑如墨的眼,那眼内波涛平静无风,却让人看的心头发瘆。   宋繁花错开眼,低声说,“她会感谢我,送她最后一程的,是她最爱的男人。”   上一世,云苏亲手了结了宋繁花。   这一世,宋繁花让云苏亲手了结了柳纤纤。   爱恨情仇轮回,谁都躲不过。   而在说完那句话后,宋繁花忽然就想到了千姬,想到了在玉刹阁,千姬死亡前那一抹挂在嘴角的笑,像骤然间开在天际最美丽的花,她说,“我愿意死在他的地方。”   因为爱,所以连死都是一种甜蜜。   想必,柳纤纤也是这样。   第279章 九回之路   宋繁花将手拿开,转身走了。   段萧看了云苏一眼,走近床前探了一下柳纤纤的呼吸,又让左雪给柳纤纤号了把脉,确定柳纤纤是真的死了后,他也走了,走之前让宋明艳将安筝带出来。   宋明艳拉着木呆的安筝出了这个小殿门。   左雪对柳纤纤不认识,也不了解,见宋明艳走了,她也跟着走了。   温千叶在段萧离开后也走了。   云苏站在床前,看着柳纤纤神情安详的样子,面色难猜。   吕子纶小声说,“给她安葬吧。”   云苏点头,却不应话。   宋昭昭一瞬不瞬地看着与记忆中完全不像的柳纤纤,宋昭昭想到宋世贤曾经是多么的迷恋柳纤纤,想到柳纤纤狠心设计她与宋世贤苟合,差一点儿名声尽毁,人生全毁的歹毒,宋昭昭就一阵解气。   原先宋昭昭对柳纤纤是嫉妒,嫉妒她能得到宋世贤全部的爱全部的关注全部的呵护,后来就是恨,就是仇,到现在,看柳纤纤死在面前,那一夜心灵的创伤似乎也愈合了,仿佛柳纤纤一死,那可耻的痕迹也跟着被抹除了。   偶尔,心里作用也是一把助推的手,把你推向光明的路,而非深渊。   吕止言走过来,拉住宋昭昭的手。   宋昭昭没有挣脱,任他拉着。   吕止言与宋昭昭并排站着,一起看向床上的柳纤纤,看了一会儿之后他说,“柳纤纤死了。”   宋昭昭道,“我看得见。”   吕止言说,“那你还计较之前的事儿吗?”   宋昭昭扭头看他一眼,不解地问,“什么?”   吕止言顿了顿,无形中攥紧了她的手,闷闷地说,“我离开衡州,回京,把你撇下……”   话没说完,宋昭昭甩开他的手就走了。   吕止言面色一寒,跟着就追了出去。   吕子纶往后看了一眼吕止言慌乱的脚步,又侧过身看着云苏,挑眉道,“原来我三弟喜欢的人是宋府的姑娘。”   云苏道,“他喜欢,未必那姑娘接受。”   吕子纶眉头一蹙,“嗯?”   云苏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又看了柳纤纤一眼,出了门。   吕子纶只好跟上。   封啸天、江左、高御铁早在宋繁花离开的时候跟了出去,几个人已经又回到了主殿的大前客厅里,凤隐珠在客厅里喝茶,周易之被她捆绑着扔在了一边儿。   周易之已经醒了,可说不出话来,被凤隐珠堵了布包,只能呜呜呜地咆哮。   凤隐珠老神在在地喝茶,搁茶杯盖儿的时候往周易之觑去一眼,漫淡地道,“我不会杀你,留着你把柳绍齐引出来。”   周易之一双眼带着实质的锋刃割了过来。   凤隐珠无动于衷,也丝毫不畏惧她的眼神,等段萧、宋繁花他们进了门,她将茶杯往桌上一放,看着他们。   宋繁花心里有点儿紧张,呃,刚刚其实没顾得着跟凤隐珠打招呼,凤隐珠好像也没时间跟他们打招呼,刚刚每个人都有事,倒顾不上礼仪了,可这个时候,看到凤隐珠端坐在那里,隐隐间风华绝露,有一种仙驾莅临的神威,宋繁花在心里想,她是段萧的娘。   其实,宋繁花和凤隐珠都是彼此认识的。   小时候宋繁花也经常看到凤隐珠。   作为段宗铭的妻子,作为西衡一霸霸主的妻子,作为月霜的主子,凤隐珠几乎被所有衡州人士所知,更与宋府来往比较密切。   可小时候宋繁花很调皮啊,几乎对凤隐珠没怎么尊重。   再者,小时候宋繁花对段萧也无感,当然,段萧小时候对宋繁花也无感,小时候的段萧喜欢的人是容欣,是以,段萧每每跟着凤隐珠去宋府的时候也是一张冷酷到不行的脸,拽的像个皇帝,谁都不搭理,宋世贤偶尔勉强能与他说上几句话,至于府里的女孩子,那是想都不要想了,能凑到跟前就不错了。   那个时候的段萧确实有拽的资本,不说他本人长的英俊,几乎俊到锋利,就说当时的段府,那是衡州百姓们心中的神塔,住在神塔里的段宗铭就是他们的帝王,凤隐珠就是他们的王后,段萧就是他们心中的太子。   可想而知,当时的段萧有多么尊贵。   而当时的宋繁花,在段萧眼里完全是灰尘般的存在,压根不入眼。   当然,宋繁花小时候调皮捣蛋,纨绔一条街,衡州百姓都是闻之色变,她本人就不是乖顺安静的个性,自也不喜欢段萧那一板一眼的严肃风格,所以,二人从没想过自己的另一伴会是对方。   没重活一世,当然不可能。   重活了一世,什么皆有可能。   宋繁花重生回来后性子大变,虽然改变了很多,但偶尔她那本性里的调皮捣蛋细胞还是会出来搞搞事,时而调皮,时而谨慎,时而又冷血,这样的宋繁花,无疑浑身都是发着光的。   如今与段萧成了亲,那也必然要拜见凤隐珠这个婆婆。   宋繁花对凤隐珠的印象只停留在小时候,可小时候她傻不拉叽的,从来都没去注意过凤隐珠到底是喜欢她还是不喜欢她,这么个时候,她真的紧张死了。   段萧大概察觉到了她的紧张,内心里觉得好笑,想着她连死都不怕,几次三番用身体去搏险,这个时候倒怕了?   不就是拜见他娘吗,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   段萧不动声色地握紧了宋繁花的手,把她拉到了凤隐珠面前。   段萧喊了一声,“娘。”   凤隐珠对他笑了笑,转头看向宋繁花。   宋繁花手心冒汗,可毕竟是活过两世的人,再不济,这么个时候也知道不能掉了脸,尤其,后面还跟着一大群人呢,虽然那群人没跟进来,可人人都有耳朵,听得见他们的对话。   宋繁花端端正正地冲凤隐珠喊一声,“娘。”   这一声娘一喊,门口突地传来一道笑声,宋繁花不用转头去看就知道这个笑声是谁的,除了宋明艳,还有谁?   宋繁花在心里无语地翻了个大白眼。   凤隐珠却在听到这一声娘后颇多感慨,她是个开明的娘,儿子喜欢谁,娶谁她都不会插手,只要儿子喜欢高兴,娶的舒服,用的舒服,她这个当娘的就不管这感情的事儿,但儿子能娶到月霜的女儿,于凤隐珠来说,真的是一件可喜可贺的大喜事。   凤隐珠伸出手,就将地抓了一下宋繁花的胳膊,把她拉到身边。   可宋繁花的另一只手被段萧紧紧牵着,凤隐珠一拉,生生地把这二人交握的手给拉开了,段萧眉头一皱,下意识地伸手又去牵。   凤隐珠笑着说,“分开一会儿都舍不得?”   段萧英俊的脸上神色不变,只耳根慢慢地变红,他看一眼神情拘谨有点儿小媳妇模样的宋繁花,被她规规矩矩的样子给刺激的心头一阵发热,但他忍着,任耳根漫红,收起手,一本正经地说,“娘要说话,说着就是,我们听得见。”   凤隐珠说,“我可没想跟你说话,我只跟我儿媳妇说。”   儿媳妇三字一出,段萧就抬眼往宋繁花看去,宋繁花也往他看了一眼,二人的目光一对上,段萧就笑了,他唔一声,单手背起,转身往外走,边走边说,“嗯,那你们说吧,我出去。”   凤隐珠没喊他,也没拦他,任他走了出去。   段萧关上门,看着面前的众人兴致勃勃地伸长了脑袋,一副明显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地听墙脚的样子,他眉头一掀,毫不客气地将他们赶走了。   门内,凤隐珠看着宋繁花,宋繁花也看着她。   宋繁花不确定凤隐珠知不知道她是重生的,这是周易之的阴谋,周易之知道,上次月霜去她心湖,月霜也知道,那么,身为蓬莱三神之一的凤隐珠,十有八九也是知道的吧?   宋繁花定了定神,觉得在凤隐珠面前,她还是坦白从宽,极力隐藏只会显得她别有用心,宋繁花对凤隐珠说,“娘,我其实死过一次。”   凤隐珠看着她,还没开口,被捆绑在一边儿的周易之就接了话,她说,“死过一次还这么不安分,要不是你,我们一家三口何以会落到这个地步。”   凤隐珠眉头隐隐一动,张嘴就要说话,她儿子那么宝贝的媳妇,能叫外人挤兑了去吗?   凤隐珠要为宋繁花出头,可宋繁花压根不需要,面对周易之的挖苦嘲讽和攻击,宋繁花半丝生气的迹象都没有,她面色平静地看着周易之,“你们一家三口会落到这个地步完全是你一手造成的,若不是你,我在前一世不会死,不会重生,不会报仇,柳绍齐也就不会死,柳元康不会出事,柳纤纤不会变成如今这样,而你,也能风光地在人间活着,却偏偏,你心思太深,想要的太多,到头来,却什么都得不到。”   周易之愤怒地瞪着她,大声道,“我一定能回蓬莱!”   宋繁花看着这样的周易之,想到刚刚柳纤纤死亡时的样子,心里一阵悲悯,就为了她能回蓬莱,把所有人的悲欢痛苦至于不顾,别人的也就算了,她自己儿子和女儿的都不顾,柳元康就不提了,可自己的孩子总要顾的吧?可偏偏,周易之做人做事都太狠。   宋繁花眉间闪过一抹阴鸷,目光在周易之身上停留了很久,转过头来,看着凤隐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凤隐珠问,“想说什么?”   宋繁花道,“我跟娘到里头说。”   凤隐珠纳闷地看她一眼,却坐着没动,她大概知道宋繁花是顾忌着周易之在场,有些话不能让周易之听到,凤隐珠抬手,隔着很远的距离,没见她做什么,就听见身后“咚”的一声响,周易之倒地不起了。   凤隐珠掸掸手,冲宋繁花说,“她听不见的,你说吧。”   宋繁花道,“娘要杀了她。”   凤隐珠说,“我会杀她。”   宋繁花问,“为何现在不杀?”   凤隐珠把之前的顾虑说了,说罢,宋繁花直言道,“梵尤如今不在,他也没有东西能拿捏住娘,周易之既到了娘手,就一定不能放她活着,梵尤虽是魔帝,可他魔身已毁,就算魔功尚存,也不是娘的对手,娘不必忌惮他。”   凤隐珠当然不是忌惮梵尤,她忌惮的是暗中窥伺她又让她察觉不出来到底是谁的那个人。   凤隐珠思忖片刻,想着宋繁花重活一世,很多事都已知晓,便不隐瞒,将她真正的顾虑说了,说罢之后她道,“这个暗中的人是敌是友,我不清楚,留梵尤在身边,有备无患,梵尤的条件是开了九回之路就杀周易之,所以在开九回之路之前,我不会让周易之死,当然,她就是有九条命,也别想从我手中活着逃走。”   宋繁花拧着眉头问,“娘不是跟段萧说不开九回之路吗?”   凤隐珠道,“是。”   宋繁花道,“既不开九回之路,那梵尤……”   话没说完,凤隐珠伸出手指对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宋繁花蓦地就闭了嘴。   凤隐珠左右看了看,扬手一记仙力打在门上,又在门上盘桓一圈,封住整个房间,确定外面的人或是梵尤窥探不到一点儿声音后,凤隐珠开口说,“我原本想要让梵尤与周易之自相残杀,可梵尤的警惕性很高,以至于造成目前这种情况,所以,娘要找出柳绍齐,用柳绍齐身体里的九珠之力来灭梵尤。”   宋繁花眯了眯眼,“梵尤在暗处?”   凤隐珠道,“大概是。”   宋繁花皱眉说,“梵尤在暗处盯梢,那我们如何毁了神兵?”   凤隐珠道,“我去引开他。”   宋繁花想了想,说,“也只能这样了。”   梵尤不是凡人,能引开他的,也只有凤隐珠了,而凤隐珠一走,柳绍齐大概会现身,宋繁花眼眸转了转,笑着说,“娘去引开梵尤,我们毁三件神兵,同时利用周易之将柳绍齐引出来,之后再对付梵尤。”   凤隐珠点头。   婆媳二人谈完这一事件,就开始聊起月霜,聊到月霜,越发加重了凤隐珠要诛杀周易之的心,当然,宋繁花也不会放周易之活着,聊完月霜,就是聊段萧与宋繁花的亲事了,宋繁花怀孕快三个月,肚子不太显,她不敢肯定自己肚中的孩子一定是段萧的,也就不敢跟凤隐珠说,凤隐珠也没察觉,便没提这事儿,就亲事方面快乐地聊了一会儿,凤隐珠把击昏在地的周易之交给了宋繁花,她去引开梵尤。   凤隐珠走了之后,宋繁花去开门。   门一开段萧就往她看了过来。   宋繁花见他身后没人,小声说,“你娘走了。”   段萧眉头一挑,“不是你娘?”   宋繁花一愣,微红着脸瞪他。   段萧笑了笑,伸手往她额头上轻轻一敲,“瞪什么瞪?下次表述的时候记得不要分你我。”   宋繁花摸摸头,翻眼嘀咕,“你明知道我刚那句话没有分的意思。”   段萧笑着拉她手,往屋内瞅了瞅,见周易之倒在地上,似乎不醒的样子,他垂下脸,咬着宋繁花的耳朵问,“你跟娘在屋里偷偷摸摸地说了什么?”   宋繁花轻笑,“什么叫偷偷摸摸啊。”   段萧道,“背着我,不叫偷偷摸摸?”   宋繁花道,“那是你娘把你赶出去的。”   段萧薄眼一斜,“又是我娘,嗯?”   宋繁花见段萧这般较真,只得改了口,“我是说娘。”   段萧笑着拍拍她的小脑袋瓜,抬脚跨进去,拉着宋繁花坐在椅子里,不等他开口问,宋繁花就把她与凤隐珠一起说的话说给了他听,段萧听了,眉梢挑了挑,手指落在椅把上,轻轻敲起来,半晌后他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先毁神兵。”   宋繁花点头,“好。”   段萧站起来,往门外走。   离开前余光扫到周易之,他脚步微微一顿,冲身后的宋繁花问,“你觉得柳绍齐会来吗?”   宋繁花说,“不确定。”   段萧看着她,黑曜石般深邃内敛的眸内快速地闪过一抹暗光,他还清晰地记得,衡州祭龙那夜,宋繁花杀了柳绍齐后失去神采的眼和一下子萎靡下去的精气神儿,她其实很在意,但她硬生生地逼自己不在意,过去这么久了,她应该释怀了吧?   而柳绍齐,若真来,那也必不是为了周易之,而是为了她。   段萧不愿意让柳绍齐再出现在宋繁花面前,徒增她不好的回忆,可柳绍齐不来,这局也破不了,柳绍齐是唯一一个吸收了九珠之力的人,所以,他也是个关键。   段萧道,“他必然会来。”   宋繁花挑了挑眉,没应。   段萧转身往外走,找高御铁。   宋繁花没有跟上去,她坐在大厅里看着周易之,说是看周易之,其实也是在等柳绍齐。   段萧去找高御铁,暂时没找到人,也没在意,人有三急,可能是急某件事去了,段萧让宋明艳带着安筝去大厅,左雪也跟了去,封啸天、江左、温千叶、叶知秋也跟了去。   吕止言拽着宋昭昭在无人的凉亭里说话。   吕子纶找到吕止言,让他派人给柳纤纤埋尸。   吕止言不想掺合柳纤纤的事,他怕宋昭昭又不搭理他了,但想到这个地方还有一个云苏,云苏不可能放任柳纤纤暴尸城主府,是以,还是遣人去了。   地点是云苏指定的,不在城内,在城外。   也不是什么黄金地段,就是普通的山岗,但陵安城是毗邻陵山建的,哪怕只是一个小山岗,也非常美丽。   而就在云苏埋葬柳纤纤的时候,凤隐珠去找了梵尤,梵尤却又找上了高御铁,也就短短几个镜头的错离,让梵尤把高御铁收买了。   梵尤如今用的面容是朱坚的,而高御铁,他可能除了打铁以外什么都不会,可他还会一样东西,那就是忠君。   他这一生,只忠朱帝一人。   朱帝死了,他便守着朱帝的儿子。   如今看到朱坚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眼前,他何以不激动?   再者,梵尤是受君临渊的煽动来找高御铁的,就是防备着凤隐珠背着他搞破坏,君临渊是仙,梵尤是魔,高御铁是人,不管是梵尤还是君临渊,他们都有办法让高御铁对他们言听计从。   高御铁听了梵尤的话,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拿到三把神兵,交给朱坚。   这个声音指使着他又回到了城主府。   高御铁手上有尚方宝剑,却没有烈日银枪和九环镖,原本段萧只想毁一件尚方宝剑,但毁一件不起作用,必须得毁三件,是以,在高御铁来了之后,段萧就把烈日银枪唤了出来,宋繁花也取出了九环镖,因为要在凤隐珠牵扯梵尤的这个有限的时间里毁了三把神兵,是以,段萧、宋繁花二人也不耽搁,神兵一到高御铁之手,段萧就道,“用举水一起毁掉。”   高御铁点头说,“好。”   铸神兵的时候需要火炉,毁的时候自然也需要。   寻常人家可能没火炉,但这里是城主府,必然有。   段萧让人去找吕止言,让他带高御铁去炼炉之地,段萧跟了上去,宋繁花没跟上去,宋明艳、宋昭昭、左雪也没跟上去,左雪在给安筝看诊,宋明艳在旁边瞅着,宋繁花也在旁边瞅着,宋昭昭也在旁边瞅着,封啸天、江左、温千叶、叶知秋跟去了。   在宋繁花看来,毁三把神兵已不会再有任何意外,九回之路的破灭也不再是悬念。   宋繁花这样认为的,段萧也这样认为的。   吕止言把他们带到城主府内的炼炉之地,高御铁拿出三把神兵,投到了火炉里,又取出封啸天从连翘山取来的一大壶举水倒进去,所有的事情都准备好了,就在抽火的时候,意外突变!   那三把神兵忽然从火炉内生起,眨眼间就不见了。   段萧一愣。   吕止言也一愣。   封啸天、江左、温千叶、叶知秋也全都愣住。   空中传来一声大笑,“哈哈哈哈哈,三件神兵齐聚在手,终于可以开启九回之路了。”   段萧脸色蓦然一变,咻的一下冲出去。   一出去就看到了梵尤。   段萧扬手就唤出断海斩情刀,此刀一出,君临渊冷煞的眼一眯,对着手中的女子说,“仙界镇宝刀,你竟然敢私传凡人?”   凤隐珠被他桎梏住,冷冷一笑,搭都不搭理他。   君临渊也不气,只道,“他是你儿子,能力自不凡,但我要灭他,轻而易举。”   凤隐珠蹭的抬起头来瞪着他,她不能开口说话,只能用眼神来表达自己的愤怒。   君临渊看着她道,“我可以保他不死,但前提是,你得乖乖跟我回蓬莱,完成婚礼。”   凤隐珠转头看向段萧,段萧正在与梵尤交战,两个人打的很凶,段萧气梵尤竟然敢半路劫胡,下手毫不留情,梵尤觉得这小子真是敢,敢向他堂堂魔帝挑衅,自也毫不客气。   二人打的那般凶,自然惊动了宋繁花。   宋繁花冲出来,就在这千均一发之迹,一直隐藏在暗处的柳绍齐忽然现身,掠了周易之就走,速度如风一般,快的眨眼不及,宋明艳、宋昭昭、左雪只觉得面颊上一阵刺风扫过,然后周易之就不见了。   宋明艳大叫,“啊!”   还不及说一句,“周易之不见了!”   门外,惊天大变,白鹭纵横着飞腾上天,这一天,所有陵安城的百姓们全都看到了此生中都不可能看到的壮观之景。   一行白鹭,飞上青天,而在那白鹭米黄色的嫩爪之下,是一片星河翠溪,溪中无云,却水流潺潺,正是通往蓬莱仙境的九回之路。   九回之路开启,梵尤大喜过望,一掌震开段萧之后,黑影如雾,飞了上去。   君临渊也抓住时机,抱住凤隐珠,仙步飘飘,凌驾而上。   段萧大喊,“娘!”断海斩情刀往空中一抛,他也追了上去。   宋繁花见状,惊的大喊,“段萧!”裙摆一扬,凌波空步随之上脚,飞上去。   二人一前一后追上天,叶知秋闭目沉叹,一句佛音如开天劈地的天籁,兜罩在了段萧和宋繁花的身上,就在他二人接近九回之路时,佛音破碎,九回之路封合。   凤隐珠说不了话,只能眼睁睁看着底下的儿子和儿媳妇担忧满面的脸,然后看着那脸一点儿一点儿的缩小,最后消失不见。   段萧眼睛大红,被迫落下来。   宋繁花也落了下来,走到他身边。   段萧抱住她,“软软,娘会出事的。”   宋繁花反手抱住他,眼睛也有点儿红,可她这个时候不能表现出丝毫的负面情绪来,会感染段萧的,她极为宽慰地道,“不会的,蓬莱是娘的故乡,那里还有凤氏一族的人,他们会保护娘,娘不会有事的。”   段萧蹙紧了眉头,眼中有担忧,有沉痛,更有深深的不舍,他才刚刚知道娘没死,也才刚刚见到娘亲,娘亲却这样又走了。   段萧心里难过,很难过,抱着宋繁花,闻着她的气息,极力地让自己不要悲伤,娘虽然走了,可妻子还在,他要给她安稳的未来,给宝宝一个安稳的家,所以,他其实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停留在这里。   是的,不能停留,不能悲伤。   他是男人,他要扛起宋繁花肩上的一切,却不是让她的肩膀来承担他的伤痛。   段萧松开宋繁花,伸手摸着她的脸,那动作很慢,像摩挲着世间珍宝,低低地说,“我知道,娘不会有事。”   宋繁花送给他一个鼓励的笑。   那笑不是很美,因为宋繁花这个时候其实是笑不起来的,可为了段萧,她还是笑了,虽不美,却烙印在了段萧的心底里,段萧心里很暖,欣慰到感动,他低下头,啄了一下宋繁花嘴角的这朵笑,甜蜜入心,理智也瞬间回拢,然后他转身,去找高御铁算帐。   结果,一转身,两具尸体从空中坠了下来。   一具是朱坚的。   一具是柳绍齐的。   宋繁花看着柳绍齐的尸体,嘴巴猛地睁大,正想着柳绍齐到底是何时出现的时,宋明艳从门口走了过来,撇了撇嘴说,“刚那阵风原来是他。”   宋繁花拧眉问,“风?”   宋明艳将刚刚脸被风刺了一下的事情说了,宋昭昭也跟着走过来,说,“我觉得脸也被刮了一下。”   段萧看一眼柳绍齐的尸体,又看一眼朱坚的尸体,抿了抿唇说,“真是不遗余力。”   到现在,段萧也总算明白刚刚为何三把神兵会被窃走了。   段萧原本打算去找高御铁算帐,此时见到朱坚的尸体,忽然就想通了,也就作罢。   你可以埋怨责备任何一个卖主求荣之人,却没法怪罪一个死心眼的忠心之人,虽然此忠有点儿愚不可及,但贵在真诚,想必,未来的高御铁同样不会背叛他,不会背叛轩辕凌。   段萧抿了一下嘴,让封啸天把朱坚的尸体弄下去埋了,看到就心烦。   封啸天领命,扛着朱坚的尸体下去了。   段萧看着柳绍齐的尸体,问宋繁花,“跟柳纤纤一起埋了吧?”   宋繁花最后一眼看着柳绍齐的尸体,蹲身,拍了拍他最爱的蓝绸华服上的褶皱,宋繁花不知道柳绍齐在暗中窥伺了好久,想必一直都在,他不愿意现身,可能是不想再见她,也可能是怕一现身就打草惊蛇,没办法在最有利的时候救走周易之。   宋繁花拍尽了柳绍齐衣服上的褶皱,又去理他的发丝,为了护住柳纤纤,他宁可死在她手里,为了护住周易之,他宁可再死一次,这个少年,打小就老欺负她,作恶多端,却有一颗至诚至善又至孝的心,因为不能两全,所以,他甘愿一次一次的牺牲自己。   宋繁花喉咙一阵哽咽,完全没法抑制自己眼中的泪,她垂着头,竭力不让段萧看到自己难过的样子,可她强忍着,还是掉了一滴泪出来,那泪落进柳绍齐的脖颈里,转眼便消失不见。   段萧眉头皱了皱,盯着宋繁花垂下的发丝看了很久,却没有动。   等宋繁花情绪平定,整理好柳绍齐的发丝和衣服,她站起身。   段萧往她脸上看一眼。   宋繁花道,“把他埋了吧。”   吕止言说,“柳纤纤的尸体已经被云苏带出去安葬了,至于葬在哪里,我不知道,得等他回来后才知道。”   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道声音,“在城外。”   云苏站在门外,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有没有看到刚刚的情景,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不进门,对吕止言说,“把他背出来。”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柳绍齐。   吕止言这次没犹豫,直接将柳绍齐的尸体背起来,走了出去。   还是外面那个山岗,刚埋的是柳纤纤,此时埋的是柳绍齐,这对姐弟,身死异乡,也是可怜的,但黄泉路上,姐弟相伴,也算一种幸福。   云苏背手站在土坡上,看着柳绍齐的脸一点一点被黄土掩埋,他想,三个人中,输的最彻底的是本王,段萧得到了宋繁花的爱,柳绍齐得到了宋繁花的情,唯有他……   云苏忽然一转身,扭头走了。   路上,吕子纶对吕止言说,“哥的圣心之湖没了,吕氏的风云谱毁了。”   吕止言一惊,“什么?”   吕子纶道,“这全是段萧与温千叶的阴谋,不过,毁我圣心之湖和造成我吕氏风云谱被毁的罪魁祸首是温千叶,所以哥要让你与哥联手,一起杀了他。”   吕止言眸色惊惶,“风云谱是吕氏仙旗,怎么可能会……”猛地,他惊目道,“你刚说温千叶,温?温氏,衡州温氏?”   吕子纶沉着脸说,“是。”   吕止言咽了咽喉咙,“温氏不是全灭了吗?”   吕子纶道,“你在衡州呆了那么久,都不知道温氏还有一个遗孤,哥就更不知道了,可事实上,温氏没有被全灭,还留了这么一个祸害在。”   他扭头看着吕止言,“温千叶不死,吕氏就不会安稳。”   吕止言虽然不喜家族荫避,也不喜欢管吕府里的事儿,但不代表他会眼睁睁看着吕府出事,这已经出了大事了,他再袖手旁观,那就枉为吕氏子孙了。   吕止言想到宋昭昭,想着他又不是与宋府为敌,应该不会惹宋昭昭不高兴,便低声应道,“好。”   第280章 恩怨了结   城主府里头,原本要毁三把神兵阻止九回之路开启的段萧、宋繁花、高御铁等众人在朱坚的尸体和柳绍齐的尸体相继被带下去安葬之后都回到了大厅里。   大厅里,左雪和安筝都在,左雪在给安筝扎针,是以,没办法中途离开去看外面的情况,也就没看到九回之路开启的那一幕壮观之景。   段萧牵着宋繁花的手走进去,进去后随便挑了一把椅子坐,坐稳,宋繁花要走开去坐他旁边的位置,被段萧拉住手,一把抱在了腿上,他拥着她说,“坐这儿。”   宋繁花知道他刚刚眼睁睁看着亲娘从眼前飞走,心里不好受,也就没拒绝。   高御铁走上前来,对段萧愧疚地说,“这是我的疏忽,你想责罚我或是惩罚我,我都接受。”   段萧一只胳膊从宋繁花的腰上穿过去,玩着她落在腿上的手,闻言,他轻轻掀了掀眼皮,看着高御铁,情绪寡淡地道,“因为他是朱坚,哪怕只是朱坚的一张皮,你也甘愿背叛现在的主子去忠诚于他,那么,你既这么忠诚,要不要送你去与他们团聚,让你们君臣再续忠谱?”   高御铁猛地一愣,蓦然跪了下来。   段萧冷冷地看着他。   高御铁紧攥着手,他知道,他在看到朱坚的那一瞬间就猜到事情不大美妙,虽然他没想背叛段萧,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行动,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也不想推卸狡辩,若没有朱礼聪,不用段萧说,他会以死谢罪,可轩辕王朝还有一个朱礼聪,他需要自己。   是,可能是他自作多情了,朱礼聪或许压根都不需要自己,但他不放心他。   虽然说朱礼聪是朱帝的儿子,但这么多年了,他照顾他,教他打铁手艺,赚钱养活他,他早已经把朱礼聪当成自己儿子看了。   高御铁扎着头,无脸看段萧,只沉闷着声音说,“你想怎么罚我都行,但我不能死,我还要看着朱礼聪娶妻生子。”   段萧哼道,“朱礼聪已经娶妻了。”   陵安城的那一场婚礼,陵安城的百姓们都知道,也都参与过,看过,可那个时候,高御铁在京城,在守将军府,他没有看到。   高御铁道,“我没有看到就不算。”   段萧道,“你别拿朱礼聪当借口,以掩饰你贪生怕死的本性。”   高御铁被段萧冷嘲,也不气恼,只心绪平平地说,“我不怕死,我就怕死的太牵挂,将军若信我,只管等我几年,等朱礼聪的孩子出生了,我自到你府门自刎谢罪。”   段萧冷哼,“我不信你了。”   一句话,把高御铁噎了个半死,他抬头看着段萧,脸上带了点儿小愤怒。   段萧挑眉,一脚踢在他肩上,力道很大,压根都没客气,高御铁的身子晃了晃,堪堪稳住,段萧劈头盖脸地冲他低骂,“你冲我摆脸?你冲我摆什么脸?不是你,我娘能离开吗?九回之路能开启吗?周易之能逃走吗?”   高御铁无话可说,想气却又拿不出理由气,只得像个听训的学生一般任由段萧骂着。   高御铁都快近五十岁的人了,跪在那里,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任由端坐在那里年轻的男人责骂着,这一幕看着让人非常不舒服。   宋繁花伸手,盖住段萧的嘴。   段萧眉眼一抬,瞪着她。   宋繁花说,“好了,你又没想真的罚他,浪费嘴皮子做什么。”   段萧拿开她的手,“谁说我没想罚他了?”   宋繁花道,“我说的。”   段萧气哼,却只是看着她,不接话。   宋繁花道,“你若真想罚他,早就动手了,哪里会跟他说这么多。”说着,她推开他的手,站起身,将跪在那里的高御铁拉起来。   高御铁不起。   宋繁花道,“尽人事听天命,这件事牵扯的人很多,不是高师傅一个人的责任,我们也有责任,所以,你别把罪过都揽在自己身上,现在事情已经结束了,不管是不是如愿,都已经过去了,既然还有幸活着,就好好照顾眼前的人,你离开也有几天了,朱礼聪应该也想你了,正好安筝也被救了回来,你就带着安筝回去吧,安筝跟朱礼聪是正当合法的夫妻,有她在,你想抱的孙子就会有了。”   高御铁被说动,慢慢站起来。   宋繁花问左雪安筝的情况,左雪说,“不确定能治好,我擅长的是药理,不太精通治病。”   高御铁道,“轩辕王朝有一代名医华子俊,我带她过去治。”   宋繁花点点头。   左雪收回安筝头上的针,高御铁看了傻呆呆的安筝一眼,走到段萧面前,冲他拱了一个手礼,转头就带着安筝走了。   段萧抿抿唇,责备地瞪了一眼宋繁花。   宋繁花压根不理他,明明就没打着罚人的心思,却偏偏要小肚鸡肠一回,宋繁花在内心里无语地翻了个大白眼,跑去跟宋明艳、宋昭昭说话去了。   温千叶走到段萧面前,在他邻边的位置坐下,轻声问,“你没事儿吧?”   段萧道,“没事。”   温千叶说,“没事儿就好,我先走了。”   段萧一愣,抬头看他,“去哪儿?”   温千叶道,“回琼州,不过,路上可能会被拦道。”   温千叶从怀兜里掏出一块玉,这玉是他从小到大,随身携带的,但进京后就被他收了起来,这玉是温字牌,见玉识人,所以,很扎眼,也很容易暴露身份,他就一直收藏着没戴,后来身份拆穿了,他也没将它拿出来,冬青没有见过。   温千叶将温字玉递给段萧,“帮我交给冬青,不管她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这玉都是我温家的传承。”   段萧道,“你自己交。”   温千叶道,“我不确定我能活着啊。”   段萧眉头狠狠一拧,“你肯定会活着。”   温千叶笑道,“嗯,我当然会让自己活着,但凡事不都要讲个未雨绸缪吗,这也是你经常挂在嘴边说的话,这玉是我温家祖传物,不能丢,更不能毁。”   段萧看着那玉,就是不接。   温千叶苦说了半天,说不动,他就站起身,去找宋繁花,要交给宋繁花,段萧赶紧将他胳膊一拉,轻喝,“你做什么?”   温千叶道,“你不要,我给宋繁花也一样的。”   段萧瞪他,“别去烦她。”   温千叶说,“那你接不接?”   段萧气闷地将玉接下来,看也不看,往袖子口里一塞,塞罢,他说,“我跟你一起走,看吕子纶有什么本事拿了你。”   温千叶说,“云苏不会让你坏事的,他定然会拦你。”   段萧道,“那就让叶知秋随你一起走。”   温千叶点头,“这个主意可行。”   段萧扬声把叶知秋喊到身边,他这边一张嘴一扬声,坐在另一边儿的宋繁花、宋昭昭、宋明艳就听到了,三个姑娘原本在聊宋繁花,其实她们的声音不大,但宋明艳在听到宋昭昭和左雪说宋繁花怀孕了之后,嗓音几乎要掀了房顶,兴奋地啧啧个不停,声音出奇地变大了,叶知秋时不时地往她身上投放几眼,最终什么话都没说,等到段萧把叶知秋喊走了,宋明艳的目光也跟了过去。   宋繁花见那三个人在鬼鬼祟祟的嘀咕着,不知道嘀咕什么,正想走过去听一听呢,温千叶已经转身往门外去了,叶知秋转过身来对宋明艳说,“我先走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宋明艳问,“去哪儿?”   叶知秋道,“回琼州。”   宋明艳咦一声,“就你一个人?”   叶知秋道,“跟温千叶一起。”   宋明艳脑袋还没转过来,宋繁花蹭的一下子坐起,来到段萧身边,可是,还没张嘴说话呢,段萧先一步站起身,拉住她的手,对她说,“我们回花萧府,今晚住那,再不住,又要长草了。”   宋繁花狐疑地看他一眼,“你不走?”   段萧侧眸看她,笑着说,“我想跟你在这里住几天。”说罢,又侧耳俯过来,小声道,“就我们两个。”想到什么,又笑了笑,说,“不,是我们一家三口。”   宋繁花雪白的脸颊微微一红。   段萧忍不住就低下头去亲了一口。   宋繁花说,“你是想让左雪和我五堂姐也跟他们一起走吗?那多危险。”别以为她不知道温千叶这个时候突然要离开是为了什么,叶知秋又突然跟上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对付吕子纶,哦,现在应该还要加上一个吕止言。   段萧道,“你五堂姐跟着,左雪也跟着。”   宋繁花不赞同地摇头,“我知道温千叶是要去对付吕子纶的,让叶知秋帮忙,我没意见,我四堂姐跟叶知秋是夫妻,叶知秋要带上她无可厚非,我四堂姐再不济,也在一叶知秋阁学会了金罩功,自保能力也还有,可我五堂姐没武功,左雪的武功最多能助她自己逃脱,根本没办法顾得上我五堂姐,我五堂姐若出事了怎么办?”   段萧轻笑着说,“这个时候来想到你五堂姐会出事了?”   宋繁花扬眉问,“什么意思?”   段萧笑道,“你别跟我装,上次从琼州离开去京城,你要带上宋昭昭,这次来陵安城,你又带着她,你说你五堂姐没有去过京城,想带她去看看,可到底你带她去京城的目地是为何,你我心中肚明,这次来陵安城,不也是冲着这个目地来的?吕子纶要对付温千叶,吕止言不可能袖手旁观,他一定会帮助他大哥,所以,有宋昭昭跟着,吕止言会有所保留。”   宋繁花冷瞪他,“你算计我五堂姐?”   段萧看着她,轻轻道,“你不一直都在算计她吗?”   宋繁花一噎。   段萧道,“软软,你很奇怪。”   宋繁花甩开他的手,去到宋昭昭、左雪还有宋明艳身前,宋明艳正在问宋昭昭和左雪要不要跟她一起回琼州,见到宋繁花过来了就问她,宋繁花说,“我晚点儿走。”看一眼宋昭昭,又道,“你跟我一起。”   宋昭昭道,“可我已经跟左雪说好了,跟四姐姐一起走呢。”   宋繁花严厉地道,“你跟我一起走。”   宋昭昭不明白宋繁花怎么突然间就发怒了,不解地看着她。   左雪道,“我要跟明艳姐姐一起走。”   左雪跟宋明艳的关系最好,当然,她与这些人相交,也全是因为宋明艳,是以,宋明艳要回去,她也要跟上,再者,好久都没有听到肖璟的消息了,她还想抽空去松漠岭瞧一瞧,自不会留在陵安城。   宋繁花没管她,只看着宋昭昭。   宋昭昭撇了一下嘴,瞅了一眼远远地倚靠在门边,压根没往她们这个方向看,只抬着头,看着刚刚九回之路消失的方向的段萧,嘀咕地说,“我才不要留下来当电灯泡呢。”   宋繁花一怔。   宋明艳哈哈大笑。   宋繁花恼恨地瞪她。   宋明艳笑道,“你瞪我做什么呀?五妹说的对。”她抬起手来,拍了一记宋昭昭的肩膀,顺势将她往怀里一搂,肩搭着肩,往门外去了,经过段萧身边的时候,她说,“我六妹你可要照顾好了。”   段萧收回视线,郑重地嗯一声,随即眼神扫过来,望了宋繁花一眼,又对叶知秋说,“路上好好保护她们。”   叶知秋说,“我知道。”   宋明艳跟宋昭昭走了。   左雪也走了。   温千叶一出门就没再进来过。   叶知秋也走了。   高御铁带着安筝回轩辕王朝,找朱礼聪。   吕子纶、吕止言、云苏三个人去给柳纤纤安葬,一出去就没再进来。   封啸天给朱坚葬好墓,返身回来,守在门外。   江左也守在门外。   而门内的主子就只剩下了段萧与宋繁花,段萧冲宋繁花伸手,“来。”   宋繁花站那里不动。   段萧笑着走过去,紧紧拉住她的手,把她拉出了门。   出了门,看到封啸天和江左,不待宋繁花开口,他就对二人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往后大概也没事儿再劳烦你们,你们回去休息吧。”   封啸天看一眼宋繁花。   江左也看一眼宋繁花。   宋繁花说,“暂时是没什么事儿了。”   封啸天和江左同时转身,离开,等二人走了,宋繁花伸出细白的指尖狠狠戳着段萧的脑门,“你把所有人都打发走了,等云苏对你来个回头杀,看你怎么办。”   段萧笑道,“他不会,苏墨和秦暮雪还在我手上呢。”   宋繁花哼他,“你是狐狸投胎的吧?”   段萧笑道,“我是狐狸,你就是狐狸精了。”   宋繁花扬手就打他,段萧赶紧松开她的手,眼疾手快地跑开了,宋繁花没打到,气呼呼地瞪着那个一溜烟跑到门台子上的男人,怒吼,“你给我说清楚,谁是狐狸精?”   段萧抱臂看着她气呼呼的样子,笑着说,“那你先跟我说清楚,谁是狐狸?”   宋繁花道,“就是你。”   段萧道,“那狐狸精也是你了。”   宋繁花冲上去又要打他,这一次段萧没跑了,笑着看她冲上高阶,还没来到身边,他已经先一步快速地迈出腿,搂住宋繁花的腰身,一只手接住她半空中的手,慢慢攥紧在怀里,他半是责备半是无奈,又带着毫不自知的宠溺语气说,“好了,你想打我我给你打就是,别这么冲动,把我儿子冲动没了怎么办?怀孕了就注意点儿,别再毛毛躁躁的,走路要厮文。”   宋繁花眼一瞪,“你嫌我走路不厮文?”   段萧笑着将手臂收拢紧,将她圈在怀里,闻着她身上清甜的樱花香气,搂着她虽然还没显肚却已经有点儿微胖的腰身,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我没有嫌你,但你刚刚一脚跨高台的动作多危险,你摔着了就算了,要是摔到我儿子了怎么办。”   宋繁花一听,气死了,什么叫——“你摔着了就算了?”   宋繁花抬脚就往段萧脚上一踩,这一脚威力十足,段萧疼的眉尖一阵抽搐,可他忍着没动,任由宋繁花发泄似的踩着,进而也忽视了他一直紧紧搂着她的动作,一直出了城主府,宋繁花才反应过来,让他放开,段萧不放,现在已经不是大白天了,是下午太阳快偏西的时候,整个陵安城内的百姓们全都看到了九回之路开启的那一壮观之景,茶楼里坐满了人,街道上原本也有很多人,可此刻全都聚到一起去议论这一事件了,以至于临街而建的铺子老早就关了门。   段萧半搂着宋繁花的腰,在无人的柱廊下走路,走到某个地方,他顿住,往对面望一眼,又低下头来,看着怀中的小女人。   他想说,上次朱礼聪结婚,他站在大街的这头,看着站在大街那头的宋繁花,看她穿着那红裙,他多想那一刻成亲的新郎是他,新娘是她,如今,她终于是他的了。   他们已成亲。   她是他的妻。   她怀着他的孩子。   这三条信息一过脑,段萧就觉得这一生什么都值得了。   段萧攫住宋繁花的下巴,固定住她的头,急切地去吻她,吻了一会儿,压根没有尽兴,听到有人的说话声传来,宋繁花开始挣扎,段萧立马松开她的唇,抱起她,飞快地走了。   回到花萧府,四处整洁如新,一路进到白鹭院,惊起白鹭阵阵嘎叫,段萧却不管,在吓的一地乱飞的白鹭里将宋繁花抱进屋,抱到卧室,放在床上,低头吻了下来。   无人打扰的庭院,白鹭奔飞戏水,床上的两人缠绵交颈。   而另一处,对比着那暖帐内的温馨,这里却是剑拔弩张,局势非常危险,温千叶、叶知秋、宋明艳、宋昭昭、左雪五个人出了陵安城,往琼州回的半道上,被吕子纶和吕止言截住。   云苏不在。   吕止言看到宋昭昭,心里猛的就咯噔一下,吕子纶看到叶知秋,眼睛微微眯起,有叶知秋这个佛者在,想要拿下温千叶就很难了,可该出手的时候哪怕知道是死,也一定要出手,这不是争强好胜,而是天命。   身为吕氏子孙,又传承了风云谱,他有责任,结束掉这一场恩怨。   若温氏没有漏掉这么一个人,就不会有这一败笔,可既有了,就得把这一败笔抹除,不管是自己赢还是对方赢,都得有个了断。   吕子纶用独家密音对吕止言传话说,“不用管别人,杀了温千叶就行了。”   吕止言收回落在宋昭昭身上的视线,应一声,“知道了。”   吕子纶和吕止言联手,往温千叶攻去。   吕氏、温氏全都是天机谶言之家,先祖一个是吕婴雪,一个是温百华,那个年代,吕婴雪和温百华出自两个地方,一个来自雪山,一个来自深水,一个在大陆之上,一个在大陆之下,可不管这两位先祖来自哪里,他们所学大同小异,唯一不同的便是本族仙旗,但如今,两家仙旗都已毁,虽然千秋卷和风云谱还在,但那只是寻常普通的卷轴,再也不具任何异力。   那么,吕子纶和温千叶的较量,就是实力与实力的真正较量。   这也是头一次,二人面对面地对上。   赤手空拳,或者,各自卯足了凭身所学,往对方招呼。   吕止言帮着吕子纶,从另一边袭击温千叶,却被叶知秋挡住。   宋明艳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宋昭昭,见宋昭昭站的远远的,头垂着,发丝挡了脸,脸上是什么表情真不知道,可她抓着衣裙的手紧绷绷的,都快要把衣服绞进手心里去了,可见,她的内心一点儿都不平坦。   宋明艳对叶知秋使个眼色,让他悠着点。   叶知秋不解地看着她。   宋明艳指指宋昭昭,小声说,“呃,五妹妹喜欢吕止言。”   叶知秋一愣。   宋明艳道,“打残可以,别打死了,残了我们宋府养的起,死了就没办法了。”   叶知秋额头一抽。   宋明艳跑到宋昭昭身边,把她又往远拉了去,随同左雪一起,旁观。   原本应该不会有事,站那么远,几乎远离了烽火,可吕子纶在知道了那抹异血是宋明艳的后,又怎么可能放过她,一招隐秘的气流从指尖飞出,猝不及防地打了过去,宋明艳只感觉后颈某个地方被虫子叮了一下似的刺刺拉拉的疼,疼过之后头就晕了起来,她扶着宋昭昭,开始眼睛发花,脚底打漂,她说,“五妹,我……”   话没说完,嗵的一声倒了下去。   宋昭昭大惊,“四姐!”   左雪也惊叫,“明艳姐姐!”   左雪慌忙地蹲下身子,去翻宋明艳眼皮,快速地从袖兜里掏出各种药瓶来。   温千叶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没时间分身。   叶知秋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一招雄厚佛力打出,将吕止言阻隔在外,飞快跑到宋明艳身边,急急地伸手,以佛力探进她的额心,探测她晕倒的原因,在脖颈深处感受到灼烈的火焰,叶知秋眉心紧紧一拧,指尖用力,以佛力去吸,结果,烈火没吸出来,反倒觉得佛力在被火焰吞噬,他扭头看向吕子纶。   吕子纶冷笑地勾唇,虽没看他,却能精准地捕捉到他的视线似的,一字一句地说,“你们以为我的圣心之湖毁了,就成废物了吗?圣心之湖虽毁,可异血却在心里呢,早先没能引这抹异血吸到你的佛力,现在总能了,你既是佛者,上一次也及时化解了这种危机,那你就知道,这火是什么火,若你不把它毁灭,宋明艳就废了,若你毁它,就得平摊佛力给我,而这佛力,不单是杀我的有利利器,也是……”   吕子纶看着温千叶,笑的格外的冷。   温千叶怒骂,“有本事别做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咱们正正经经的打!”   吕子纶冷漠道,“你带个佛者来,是想跟我正正经经的打吗?”   温千叶道,“你们兄弟联手挡我,我难道不该请个帮手?”   吕子纶道,“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不跟你讲理,我只要你命!”   温千叶冷笑,“要谁命还说不定呢!”   吕子纶挑眉,雪白大袍随风而起,仙风入骨,却也冷风刺骨,他说,“有佛力在手,杀你,易如反掌。”   确实,叶知秋不能不管宋明艳,那火他得吸收,不过,他已经吸收过一次,又在万青寺里将它完全排解掉,他已经掌握到了方法,但要吸出宋明艳的体内,需要时间。   这段时间,他没办法再帮温千叶。   而在他为宋明艳吸这异火的时候,吕子纶的功力前所未有的高涨,这是叶知秋佛力助长的原因。   温千叶不敌,一下子就中了招,口吐一大口血来,踉跄着往后跌倒,正是吕止言的方向。   吕子纶眯眼对吕止言说,“杀了他。”   吕止言艰难地抬手,异力挥过去的时候,一团影子飞一般地冲了过来,挡在温千叶面前,这个影子不是别人,正是一直紧抓着裙子,陷入挣扎境地里的宋昭昭。   宋昭昭挡在温千叶面前,双臂伸开,眼睛死死闭着,等待着痛苦降临。   但是,痛苦没有降临。   吕止言看到宋昭昭冲了过来,吓的立马收了掌力。   宋昭昭等了半天没有等到掌风打过来,她慢慢睁开眼,看到吕止言沉怒的眉眼,她缓缓说,“你放过他,我就原谅你在衡州抛弃过我的事情。”   吕止言瞪着她,她跑过来做什么?她知不知道刚刚有多危险?他若收势不及,她此刻早已是一具尸体了,哪还有命站在这里威胁他?   吕止言不说话,冷冷地瞪着她。   宋昭昭不确定自己的话吕止言会不会听,可她不是笨人,之前她虽然不自然知道宋繁花一开始拦着她,又来又不拦着她,让她随着宋明艳回琼州是什么意思,可看到吕止言,看到这一场逼杀,她就知道了。   宋昭昭这一生从没大风大浪过,也没做过什么惊人之事,唯一“惊人”的事情就是偷恋宋世贤,而所历的“大风大浪”的事情就是酒楼那夜被柳纤纤算计差点被宋世贤玷污的难堪,这么多时日过去,一年多的时间,宋昭昭也看明白了,起初那次的生病,宋繁花好心建议她上百书斋养伤,进而贪恋上吕止言呵护备至的关怀,慢慢把心从宋世贤的身上移开,再后来,吕止言回京,她伤心难过,再后来,她又被宋繁花带去了京城,这种种事件下来,宋昭昭很清楚宋繁花一开始就知道她暗恋宋世贤,是以,宋繁花早早地拔除她心中的邪念,把她推到吕止言身边。   宋昭昭不清楚宋繁花是如何看出来她喜欢宋世贤的,或者说,是不是府上的姐姐们都看出来了,但不管怎么说,不管后来因为吕止言她流了多少泪,她还是很感激宋繁花。   哪怕她当时是在算计她,可好过她眼睁睁看着自己踏进地狱。   妹妹爱上哥哥,这本就是罪恶。   宋繁花把她从罪恶的深渊拉了出来,让她找到光明,她不能帮她什么,现如今能做的,就是挡住吕止言,而这,也是她这一趟陵安城之行的最终目地。   吕止言不吭声,宋昭昭继续说,“你若杀了他,我就永不会原谅你了。”   吕止言薄唇一抿。   吕子纶不会错失这么好的机会,见吕止言不动手,他就出手了,战场上的高低对峙是瞬息风云之间的事儿,前一刻可能是敌人命在旦夕,下一秒或许就是自己了,吕子纶一掌拍向温千叶,温千叶虽然抬手挡了,可吕子纶此刻所用佛力全是叶知秋加强了的,叶知秋见战场形势太恶劣,只好加重了佛力,一举吞噬掉那异火,是以,这一掌,温千叶虽然接住了,却不堪重负,脸部一扭曲,大口鲜血喷出来,人跟着往后震退好几步,直把宋昭昭撞的飞出老远。   吕止言大惊,“昭昭!”他脚尖一点,咻地飞出去将宋昭昭接住。   接住后再抬眼,战场上又是另一种形势。   叶知秋化了异火,素来面瘫一般白的不像人的那张脸上首次显出了愤怒,吕子纶想对付谁,想杀谁,叶知秋都不管,可他老是想用异火吞噬宋明艳的意识,这就不能不管了。   那抹异血是牵系着宋明艳与吕子纶的关键,异血已入心,想要断其根,就只能杀了吕子纶。   叶知秋很多年都没大开杀戒了,在发生了那件事之后。   可这个时候,他被吕子纶激怒了,雪白的面容一寸一寸地剥离,现出他原本冷傲又残嗜的双眼,一叶知秋阁,一禅叶,一叶神剑。   曾经在朝圣王国,被称为人间净水的一叶神剑,出了鞘。   这鞘一出,远在问鼎峰洗峰池的秦陌猛地站起身,不顾剑无涯的拦阻,纵身飞下高峰,寻着一叶神剑的气息,追了过来。   一叶神剑出,天地鬼皆伏。   吕子纶、吕止言、温千叶三人都被这剑气给伤到了,吕子纶看着那把剑,不,准确的说不是剑,是佛仗,是,最开始的最开始,这是握在一禅叶手中的佛仗,佛门不杀戮,自不会藏剑,可后来魔族泛滥,生灵涂炭,一禅叶就以佛仗开了剑,一把问天,一把伏魔。   一禅叶开剑之初并不知道会出两把,而等两把神剑开出来,一正一邪时,他将邪将握在手中净化,天剑传给了当时的九游僧人,让他在人间行走,斩妖除魔。   后来九游僧人仙化,问天剑便不知去向。   再后来的后来,有人得到了问天剑,劈剑宗,始于问鼎峰。   而那把一禅叶手中的魔剑,被他封进了佛仗,打座休息吃饭都一直不离手,渐渐的,失了魔性,得了佛性,一禅叶便赐名为一叶。   叶知秋拔了真正的剑,秦陌闻讯赶来,而在秦陌赶来的这个时间段里,吕子纶重伤,温千叶重伤,吕止言也不可幸免地重伤。   吕子纶眼见着杀不了温千叶,而叶知秋手中的剑,恐怖之极,这恐怖不是争对别人,而是争对他们这些异人族类,吕止言也在看到那把剑的时候心头生出了恐慌,无端由的,莫名的,畏惧。   叶知秋一剑横扫,目光里毫无颜色。   吕子纶抓住吕止言往后一甩,吕止言大惊,“哥!”   吕子纶挡住伤害,剑气进入身体,似乎像膨胀的炸药,一点儿一点儿地在他的身体里炸开,吕子纶很疼,可还是死死地挡在吕止言面前,嘴角流着血,他擦了一下,低声说,“你先走。”   吕止言拉住他,“不。”   吕子纶道,“他要杀的人是我,不是你。”   吕止言不干,死死攥着他的手不丢,“哥老是说我任性,不愿意为你分担家族之事,一个人逍遥,偶尔你还会骂我自私,现在想想,我还真是自私,不管我愿不愿意,我都是吕氏子孙,我是男子,就该担负起家族责任,可我却只顾自己,从没想过你有多累,也从没想过二姐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因为我的逍遥,二姐只能做了我该做之事,因为这,她失去了很多欢乐,也失去了追求爱的资本,如今,生死关头,我若再不顾哥哥,我就不是人了。”   吕子纶不听他的话,只说,“赶快走。”   吕止言不干,死活不干,抱住他,猛地转个身子,将吕子纶护在怀里,他以背对着危险。   吕子纶目眦尽裂,眼见着剑要落在吕止言身上了,吕子纶拼命地要转过去,可他使不上力,这个时候的力气竟然抵不过吕止言。   吕子纶心急焦焚,一转头看到站在旁边捂着嘴巴两眼大睁似乎被眼前之景吓住的宋昭昭,他眼眸一沉,反手将吕止言抱住,沉声说,“你突然变得这么懂事,让大哥很欣慰,今天你我兄弟二人在劫难逃了,那么,作为大哥,当满足你最后一个愿望。”   吕止言还没想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剑气刺穿身体,而同时,吕子纶一把甩开长袍,扯下腰带,灌注内力,缠住宋昭昭的身子,往一边飞去。   大路两边是茂密的树林,树林两侧全是高山悬涯,跌下去不粉身碎骨才怪了。   宋明艳还没清醒,压根没办法冲上去。   左雪张声尖吼,“宋昭昭!”   温千叶捂住胸口,想起起不来。   叶知秋不能让吕子纶活着,手中的剑咻地飞出,直追着吕子纶的影子去了,一剑击心,吕子纶半空中当下死亡,而吕止言与吕子纶是抱在一起的,就在剑声破空追来之际,吕子纶将吕止言推开了,而吕子纶也再无任何力气提起宋昭昭,是以,三具身体,从不同的方位,跌落进悬涯深渊。   吕止言嘶声厉吼,“哥!昭昭!”   山鸟惊飞,群林飞颤,扑簌着一地哀嚎。   叶知秋收了剑,先看了看宋明艳,见她没事了,又让左雪去给温千叶看伤,他去找宋昭昭,找了很久,几乎翻了很多山,都没找到宋昭昭。   宋昭昭没有中他的剑气,他没法凭剑气追踪,而宋昭昭也没有武功,没办法轻功自救,那么,是死了?   叶知秋蹙眉,他要怎么跟宋明艳讲?   叶知秋很惆怅,他没能护住宋昭昭,这可怎么办?宋明艳醒了定会不依不挠,宋繁花大概也不会放过他,还有宋府的人……   叶知秋头疼死了,可他没有头疼很久,半空中忽来一片飞叶,快如闪电,直袭他面门,叶知秋一愣,往后一闪,伸手一接,接住树叶的同时,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想救她,来问鼎峰。”   第281章 拉你长寿   从城主府回到花萧府,段萧与宋繁花就一直没从卧室里出来过,到了晚上,宋繁花很饿,段萧不得不穿衣起床,去买吃的,他不会做饭,花萧府也没佣人,只能去外面买,买了三荤一素,宋繁花爱吃肉,段萧吃什么都可以,所以就着重以肉为主,买回来摆好桌子,宋繁花穿好衣服下床,段萧瞅了一眼她的腿,又瞅了一眼她的嘴,不动声色地轻咳一声,移开视线,扶着她坐下,坐稳后二人就各自拿筷子吃着。   吃了几口之后段萧说,“吃罢饭去温泉池里泡一会儿。”   宋繁花说,“不去。”   段萧道,“这个季节泡温泉最舒服,对胎儿也有好处。”顿了顿,又道,“还能缓解疲劳。”   疲劳二字一出,宋繁花脸就一红,她抬起脸来恶狠狠地瞪他一眼。   段萧想到刚刚的画面,耳根也不自禁的红起来,他其实没别的意思,纯粹是实话实说,也确实想让她缓解一下身体,但这个时候说这话,好像真的有点儿别样意味,段萧咽了咽喉咙,轻声说,“我不折腾你了。”   宋繁花哼道,“你就是想折腾,我也不给你折腾了。”   段萧闻言一笑,谆谆善诱地说,“那等会儿去泡吧?泡罢好好睡一觉,休息几天后我们就回琼州,等解决了苏墨和秦暮雪的事,我们回一趟衡州,把婚礼办了。”   在段萧的心里,他要给宋繁花的真正婚礼在衡州,不在琼州。   衡州才是他的家,是他的故土,琼州不是。   宋繁花也是这样想的。   虽然宋氏商号在琼州开了分号,宋府也搬了过来,但她对衡州还是有着难以割舍的感情。   宋繁花听了这话,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道,“苏墨和秦暮雪还在你手上吗?”   段萧道,“在的。”   宋繁花说,“什么时候放了他们?”   段萧道,“等回了琼州,我会传信给无方和七非的。”   宋繁花淡嗯一声,夹起一块白翠鸡的鸡肉吃了起来,陵安城的白翠鸡非常出名,鸡是正宗的陵山鸡,做法却混和了轩辕王朝和云王朝边壤交界下的两方居民的独特手艺,微辣却甜,入口沁香,特别下饭,宋繁花本来就爱吃鸡肉,如此就吃的特别多。   段萧见她吃的那般香,也被感染,饭量比平时多了不少,四盘菜,两笼米饭,全被他们二人吃完了,段萧扫一眼残盘空笼,看着拿着帕子擦拭着嘴角的宋繁花,指头冲她脑袋上点了一下,打趣地说,“活像饿鬼投胎,好像我虐待你了似的。”   宋繁花道,“你没虐待我?刚在床上你怎么对我的?”   段萧一愣。   宋繁花倏地站起来,暗骂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怎么扯到床上去了,就段萧那随时随地精虫上脑的色胚性子,他不得蹬鼻子上脸?   宋繁花踢开椅子,去院子里散步消食。   走到一半,被段萧拽住拉到怀里,他笑着看她躲避他视线的侧脸,邪笑地问,“呃,我刚在床上怎么‘虐待’你了?你好好说说。”   段萧把虐待二字咬的极重,颇有一种说不得见不得的狎昵之意。   宋繁花打开他的手,骂道,“别给我挑事儿。”   段萧轻哼,“难道不是你在挑事儿?”他凑近她耳朵,低声道,“我本来没想的,可你故意提起来,我就想了。”他嗓子压着暗火,性感撩人地道,“软软,我们去泡温泉。”   宋繁花不干,可段萧只听着她的话,闻着她的气息就浑身叫嚣的厉害,某个地方已经不受他控制地开始耀武扬威了,本来她没怀孕的时候他就得一天要她好多次,不然根本没办法满足,她怀孕了,他夜夜都不能碰她,亲个嘴,或是摸一摸,只是隔靴挠痒,压根不能释放,就刚刚,跟她在床上玩闹了一阵子,得到了一点儿纾解,可那远远不够。   段萧一想到宋繁花在水里的样子,眼中就蹿进了一把火,他不管不顾,抱起宋繁花就往樱花院里大步走去。   他很急切,却更兴奋。   想到等会儿在水里……   段萧埋下头就吻住宋繁花啧啧不休的小嘴,撬开她的牙齿,闯进去,摩挲着,纠缠着。   宋繁花被他吻的身体发软,气息不稳,险险要口申吟出来了,段萧猛地撤开,按住她的头,把她嫣红水嫩的脸狠狠地按在怀里,转头,目光冷冰地盯着门口,“谁?”   叶知秋敲门,“是我。”   段萧眼一眯,伸手揉揉宋繁花的头,问她,“站得稳吗?”   宋繁花瞪他,“废话。”   段萧笑着将她松开,等她站稳了,他去开门。   门打开,叶知秋站在门外,左雪也站在门外,叶知秋一手搂着宋明艳的身子,一手扶着温千叶的身子,温千叶伤的很重,几乎全身染了血,但幸好,他的身边有左雪和叶知秋,伤虽重,可小命不会再危了。   温千叶虚弱地由着叶知秋扶着,看到段萧,笑着说,“还能看到你,真好。”   段萧扫他一眼,眉头拧的像一个山川,沉重的阴霾笼罩过来,他伸手将他扶到怀里,声音凉凉地道,“是吕子纶伤的?”   温千叶靠在他的怀里,恶劣地把手上的血抹到了他的衣服上,气虚地说,“好几个人呢。”   段萧嗯一声,也不问这几个人是谁,麻利地扶着他进了院子,安排在了南鹭院。   宋繁花看一眼叶知秋手臂上昏迷的宋明艳,问,“我四堂姐怎么了?”   叶知秋道,“被异火渗进了皮肤,暂时昏迷,没大碍。”   宋繁花挑眉,“异火?”   叶知秋道,“嗯。”   宋繁花正想问,吕子纶的圣心之湖不是毁了吗,怎么还有异火?可还没问出来,转眼扫一圈门外,没有看到宋昭昭,她咦道,“我五堂姐呢?”   提到宋昭昭,叶知秋面上一阵懊恼和自责,左雪一脸的隐忍和克制的白,最终,叶知秋还没开口,左雪先一步说了话,“那个,就是……”   左雪把刚刚战场上的情形说了一遍,当说到叶知秋剑出那一瞬间的样子时,宋繁花眉梢一挑,看了叶知秋一眼,却没表现出太大惊讶,而当听到宋昭昭坠了山崖时,她大惊,“什么!”   左雪道,“事情发生的太突然……”   叶知秋道,“她没死,被别人救了。”   叶知秋将他在山林泽间接到的那一片树叶和听到的话说了,说罢,他道,“我得去一趟问鼎峰,温千叶受的剑伤已被我用佛气治好,其它的伤有左雪在身边照料,也不会再有事,明艳会昏睡一天,明早就能醒来,这个人是冲我来的,而宋昭昭也是我的粗心大意给弄丢的,我去把她找回来。”   宋繁花担忧地问,“知道是谁吗?”   叶知秋摇头,“不知道。”   宋繁花道,“他是冲着你手中的剑来的。”   叶知秋道,“是。”声音绷紧了几度,却是冷了腔调,“早晚都得见,早见是见,晚见也是见,我也想看看那个持剑的人是谁。”   宋繁花心想,能是谁,肯定是秦陌。   但这话她想着,却没说。   这不是她的事情,当然,依叶知秋的能力,他也不会惧怕问鼎峰的人,真正传承一禅叶的人是他,而那些恩怨也与她无关,她关心的是宋昭昭。   宋昭昭落在了秦陌手中,不知道能不能活着。   应该会活着,依秦陌的智商,宋昭昭握在他手中是一个很有利的砝码,一来可以引叶知秋上问鼎峰,二来可以牵扯她宋府。   宋繁花冷哼着抿了一下唇,想到在云门秦暮雪对自己的算计,这里头又何尝没有秦陌的首肯?   宋繁花抬起脸来对叶知秋说,“一定要救回我五堂姐。”   叶知秋郑重地点头,“嗯。”   宋繁花伸手将宋明艳抱过来,叶知秋冲她拱了一个手,也不再进去跟段萧打招呼了,他抓紧时间,去了问鼎峰。   问鼎峰上,秦陌将宋昭昭救回来后就有点儿哭笑不得,前脚她救了他,实非她所愿,现在他救了她,也非他所愿。   可再不愿意,她也救过他,是他的救命恩人。   如今,他也算她的救命恩人了。   秦陌将宋昭昭放在床上,剑无涯抱臂靠在一边儿,看着床上奄奄一息,几乎要走到鬼门关的女子,重重地啧了一声,“我说你,不拿剑回来,弄一个要死的女子活来是怎么回事儿?”   秦陌道,“她救过我一命,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啊。”   剑无涯勾唇,摸着下巴一脸贼笑,“就是你说的来问鼎峰的路上,被人追杀,最后误入花丛,被好心人救了的那个女子?”   秦陌道,“嗯。”   剑无涯贼兮兮地笑,“缘份啊!”   秦陌面无表情,对剑无涯的调侃压根没放在心上,当然,他也从来没把宋昭昭放在心上,这个女子,除了救了他一命外,什么都不是,他救她,一为还恩,二为引人。   秦陌身正不怕影子歪,坦坦荡荡地拿了毛巾,搓了几下水,又扭干,把宋昭昭脸上的血迹擦掉。   擦掉后他冲剑无涯说,“你来给她号号脉。”   剑无涯走上去,探手号脉,半晌后他收起手,脸色凝重,“伤的很重,几乎筋骨寸断。”   秦陌道,“我是在顶盘山的半山腰看到她的。”   剑无涯道,“顶盘山是有名的碎石山。”   秦陌道,“是,所以她没死算万幸了。”   剑无涯道,“那是你去的及时,你若晚一丁点儿,她就真的一命呜呼了。”   秦陌深以为然,一时也觉得刚刚剑无涯说的缘份真的很贴切。   剑无涯说,“你把她救回来了,要怎么治呢?问鼎峰上很多年都没有女人了,连女仆都没有,谁要给她脱衣服?”   秦陌一愣,“啊?”他眯了眯眼,“脱衣服?”   剑无涯一脸看白痴的看着他,“难道她身上那么多血,不清理?不换衣服?她筋骨寸断,要连筋接骨也得光着身子的,你以为穿着衣服怎么接?”   秦陌一霎时懵了,他结巴地道,“问天剑不是可以连筋接骨吗?”   剑无涯道,“可以,但得脱衣服,气游针穴,衣不蔽体,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秦陌闭了闭眼。   剑无涯拍着他的肩膀,内心里在憋着笑,面上却一脸慎重,语重心肠地道,“反正她在你眼里只是恩人,又不是女人,怕什么呢。”   秦陌看着他,“你来给她治。”   剑无涯挑眉,“啊?”他指着自己,“我?”   秦陌见他两眼开始发光,立刻把他赶走了,关上门的时候他说,“你还是去练你的剑吧。”   剑无涯盯着被关上的门,忽然就哈哈大笑起来。   秦陌看着床上的宋昭昭,伸手揉了揉眉心,几次抬手触上宋昭昭的衣领,都没办法下手,他可从来都没脱过女人的衣服,从小到大,女人这种生物都不在他的眼中存在,云门的女人,有一多半都可以抵外面的男人的,他把她们看作朋友,看作家人,看作城民,却从来没当一个女人看过。   秦陌心头冒汗,手掌几次搓了搓衣服,最后还是伸出去,颤抖着解开宋昭昭的衣服。   他不能让她死。   这是他现在唯一要做要想之事。   其它的,等她醒过来后再好好说吧。   她若怪他轻薄了她,那他……   秦陌慢慢垂下了眼。   在秦陌给宋昭昭养伤的这段时间,叶知秋在往问鼎峰赶。   因为温千叶的突然受伤,宋昭昭的突然失踪,段萧和宋繁花的二人世界被打破了,原本定的玩几天就回琼州的行程也打乱了,段萧知道宋昭昭被秦陌带到了问鼎峰,在确认温千叶确实没有生命危险之后,段萧就要回琼州。   宋繁花觉得不妥,她说,“这个时候回琼州,云苏绝对会让你放了苏墨和秦暮雪,他的尚方宝剑已经给了你,你就得兑现与他的交易,可一旦苏墨和秦暮雪不在手中了,我五堂姐不就危了?”   段萧瞥她一眼,沉着声音说,“叶知秋去了,你五堂姐就不会有事。”   宋繁花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段萧道,“没有万一。”   宋繁花还是觉得不放心。   段萧笑着将她的手牵过来,一根一根地掰着玩,边玩边说,“你那么聪明,自然知道你五堂姐绝对不会有事,可你还是如此焦虑,呐。”他抬头看着她,说,“你焦虑的不是你五堂姐,而是云苏吧?”   听到云苏的名字,宋繁花排斥地蹙起了眉头。   段萧把她的脸拉下来,吻了一下她的眉尖,轻声说,“苏墨和秦暮雪一旦不被我掌控,那我们就没有牵制云苏的筹码了,到时候,不用他出手,只要十三飞骑一出,我们就没有活路了。”   宋繁花冷声道,“那就杀了苏墨和秦暮雪。”   段萧道,“如此,你五堂姐就真的活不了了。”   宋繁花气恼地说,“应该早点杀了他们的。”   段萧道,“早点杀了,就没办法与云苏做交换,让他献出尚方宝剑了。”   宋繁花一噎,浑身都开始不得劲。   段萧轻拍着她的后背,笑着宽慰道,“你别想太多,安心养胎,这些事我会处理好,吕子纶与温千叶的恩怨云苏没有参与,这就是最大的信号,你难道没有看出来吗?他已经放手了。”   宋繁花拧眉,“放手?”   段萧道,“嗯。”看她一眼,又说,“或许是因为柳纤纤的死,或许是因为柳绍齐的死,也或许是因为你,总之,我若猜的没错,他在等苏墨,也在等秦暮雪,等这二人安全回到九王府,他就会向天下召告,登基为帝。”   宋繁花一怔,手指蓦地攥紧了,“他怎么可以……”   段萧挑眉,“怎么可以称帝?”   宋繁花咬紧牙关,心里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在翻腾,她心有不甘地想,他怎么可以称帝,怎么能!她慢慢转动着那双漂亮清澈的大眼睛,一字一句地问,“就这样放过他吗?”   段萧看着她,目光微沉,宋繁花眼神很清澈,几乎没有一丝污垢,而正因为清澈,她每每一绷不住情绪就会清晰地暴露出她内心深处的情感,她对云苏的恨似乎很深,深的可能都盖过了她对他的爱,到底什么恨?能深到骨髓里去?   段萧一开始是很高兴宋繁花与云苏是敌对的,一开始他也看出来了她对云苏有恨,但他没管,就如同柳绍齐对她的爱一般,都不足为虑,可现在,段萧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柳绍齐死的时候,宋繁花为他伤神,陵安城主府里柳绍齐的尸体落在眼中的时候,她为他整装理发,她还为柳绍齐哭了,死的时候哭了一回,现在又哭了一回,别以为她埋着脸他就没看到,段萧想到这里,气的一把甩开宋繁花的手,起身进了卧室,进卧室门口的时候,他头也不回地丢一句,“明日回琼州。”   段萧躺到床上,脑中一会儿想着柳绍齐,一会儿想着云苏,一会儿想着在衡州的时候柳绍齐与宋繁花的种种,一会儿想着宋繁花与云苏的种种,越想心里就越不是滋味,等到宋繁花进来了,坐床上了,他也不想搭理她,把脸侧到枕头一边,背着身子给她。   宋繁花脱掉鞋子,躺下去,心里也有气,伸手就往他肩头狠狠一拍,“你气什么气?难道我说的不对?你难道要放了云苏?”   段萧忽的一下子转过身来,一双锐眼盯在她身上,带着刨根问底的锋利,“我跟云苏的仇,我愿意和解就和解,我不愿意和解我就找他单挑,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是战是和,全凭我高兴,可是你呢,你跟他有什么仇?”   宋繁花没想到段萧会这般说,愣愣地看着他,那眼中有好多滚烫的血液在翻腾,有好多恨在搅绊,有好多痛在撕裂,看了好久好久,大概都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了,宋繁花轻启薄唇,带着凄然的语气说,“他强睡了我,这算不算仇?”   段萧瞪着她,“这事儿你给我永远忘记!”   宋繁花歇斯底里地吼,“我忘不了!”   段萧眯眼瞪她,胸膛气的起伏不定,还没说话,宋繁花蹭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低头就去穿鞋,段萧一把抱住她,轻斥,“做什么去?”   宋繁花哭着推他,“你别碰我!”   段萧冷笑,“你说不碰就不碰?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你拎不清吗?”他粗鲁地将她翻转过来,按在床上,一字一句道,“我不喜欢你把他记的那么清,我很介意!”   宋繁花道,“你介意的不是云苏,而是我。”   段萧道,“是。”他低下头来看着她的眼睛说,“如果我跟容欣发生关系了,你是介意容欣,还是介意我?嗯?”   宋繁花闭上眼睛,转过头。   段萧盯着她雪白的侧脸,还有那眼中静默流淌的泪珠,讥讽地道,“你也会介意的,不是吗?”他将她的脸扳过来,可宋繁花就倔强上了,偏不顺他心意,他扳她就死命地压,段萧恼火之极,双手捏住她的下巴,强硬地把她的脸固定在手心里后冷寒的气息跟着压下,“你难道不觉得你对云苏的恨已经远远超过你对我的爱了吗?”   他低下头吻着她的眼睛,一并的舔舐掉她眼眶下的泪珠,命令的口吻说,“忘了他,不管是伤还是痛,全都忘了,我让你只记住我。”   宋繁花心想,她能忘吗?   就算忘得了这一世的伤害,也忘不了上一世的。   宋繁花伸出双手,抱住段萧宽阔坚实的背,段萧浑身尖锐的气息在这一个拥抱里渐渐淡化开,他在心里低低地叹一声,温热的唇从她的睫毛上挪开,落在那一片雪白的脸颊上,又吻上那小巧挺立的鼻子,再往下吻上唇。   当碰触到那柔软香甜的唇角时,他就克制不住地猛地吸住,狠狠吞食着,狂风骤雨一般侵入她的领地,汲取着她的芬芳和甜蜜。   一场蛮横的掠夺后,他贴着她的唇,一边喘息一边哑着嗓子说,“软软,我也很想杀了云苏,很想将他碎尸万段,这样就能把他从你心中移除,他一死,你的恨也死了,可我知道,我一旦下定了决心与他决战,就一定会不死不休,我不想死,软软,我不是舍不得命,我是舍不得你,我为什么要死呢?我的余生还有这么长,而这余生里还有你陪在我身边,我为什么要抛弃这么美好的余生去赴死呢?而最关键的是,我若死了,你要怎么办?你只能是我的,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我不想拉你走黄泉,更不想这黄泉里还有云苏的影子,也不想与你阴阳相隔,所以,我要拉你长寿,忘记一切悲痛,与我欢乐。”   宋繁花摇头,死命地摇头,“不,我忘不了!”   第282章 道出前世   段萧对宋繁花所有的耐心在她这强烈的恨意里破灭了,他撑起手臂,盯着她看了很大一会儿,慢慢松开她,躺到一边儿去了。   她的心病不是他,心药自也不是他。   段萧心里不舒服,这种不舒服其实从他慢慢喜欢上宋繁花开始就有了,尤其那夜与她有了真正的肌肤相贴,占有了她之后,只不过那个时候这种感觉并不强烈,偶尔想到衡州的那个四合院里,柳绍齐抱她吻她摸她的那一幕,他会心底刺痛,可他只能痛着,谁让他那个时候冷眼旁观无动于衷呢,他当时没制止,活该这个时候要痛,他以为那样的痛就足够了,可谁知,还有更痛的,柳绍齐只能算是一道开胃菜,真正的大餐却是云苏。   云苏……   宋繁花到底对他存在着什么样的感情!   不像是爱。   可要说恨,也恨的太莫名其秒。   关键是,她几乎恨到了骨髓里去,这么深的恨,难道就跟爱没关吗?   段萧用手背盖住眼睛,心底的阴霾铺天盖地,从没有这一刻,他深刻的认知到,宋繁花能给他带来无与伦比的欢乐,同时的,也能给他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他爱她,愿意为她放弃一切,十年的隐忍,十年的仇恨。   可她呢?   在她心里,她对他的爱远没有她的恨重要,变相的说,他远没有云苏重要,段萧忍不住自嘲地想,或许,连柳绍齐都比他重要。   段萧寒着脸起身,不看宋繁花一眼,穿好鞋子出了卧室。   宋繁花睁着眼看着帐顶,心里也很难过,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了这样,明明前一刻还好好的,她想杀云苏,这有什么错?难道云苏不该死吗?难道她被玷污了就被玷污了吗?他为什么不为她讨这个债?为什么?   宋繁花心里有说不出的苦,段萧心里有说不出的寒,这二人都觉得对方不对,都觉得对方没有为自己想,明明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可在面对感情的瑕疵时,还会像个刺猬一般,彼此伤害彼此。   段萧哪里也没去,就站在主卧室外面的左廊前,靠在檐柱上,抬头看着飘浮在夜空上闪烁不定的星星以及稀薄的月光。   宋繁花躺在屋内卧室的床上,眼泪流个不停。   段萧原本想去跟温千叶住一夜,他今夜无论如何是没办法再跟宋繁花躺一张床上了,可想归想,真正走的时候又舍不得,他暗骂自己的不争气,却不得不守在门外,哪怕真的气她,也不可能摔门而走,她怀着孕,心情不好,出事了怎么办?   段萧紧揪着眉心,像雕塑一般静然不动,维持着抬头看天的动作,一直到三更的时辰过去,他才收回视线,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僵硬的腿和僵硬的身子,转头往后面的房屋看一眼,抿起微沉的唇角,在慢腾腾的抬步里,走到门前,推开门。   进到堂屋,再转到卧室,关上门,来到床前,宋繁花已经睡着了,脸上挂着已经干涸的泪珠,长发散乱地披在脸上和胸前,长长的睫毛温顺地贴在眼周,在烛光的照耀下,排下一列细碎的昏黄剪影,白的脸,红的唇,枕衾下的被单褥湿一片,双腿蜷缩,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一般紧紧环抱着自己。   段萧看的心头发酸,一阵气恼,脱了衣服和鞋子上床,将她抱在怀里,可能是他在外面站的太久,哪怕脱了外衣,里衣也沾染了寒气,屋内很暖和,他身上的冷气就显得特别尖锐,宋繁花感觉到了冷,身子瑟缩了一下,段萧立马扯起被子将她裹住,等身上的寒气散尽,他才将被子打开,重新将她搂在怀里。   段萧不困,心中压着阴霾的山,根本睡不着。   可此刻抱着宋繁花,柔软和馨香一齐涌来,煽动着他的神经末梢,他不想吻她,好歹得让她知道他并不是非她不可的,离了她他也可以好好的,可宋繁花睡着了,他这么端着做什么?端着也没人看呀,眼眸微垂,盯在她诱红的,轻轻开合着呼吸的唇上,一秒的迟疑,他就吻了下去,一只手穿过她的衣服,熟练地进军他最爱的那个位置,一只手护住她的肚子,同时把她往怀里更深地推了一下,让她的臀部抵着自己炙昂的某处,加深加重了吻她揉她的力道。   段萧呼吸渐渐不稳,小心翼翼地进出,一方面要护着她的肚子,一方面又要防备着她醒来,只能做的将将就就,其实压根没舒服,但好在心中的郁气散了。   把自己洒在她的体内后,他抱着她,平复气息,等气息平定,他又起身,穿好衣服,打了水来,给自己简单洗了一下,又给宋繁花擦了身子,擦罢,换水换毛巾,给宋繁花擦脸。   擦脸的时候,看到那枕头下面哭湿一片的被单,他恶劣地想,活该要哭,把所有不相关的男人都从心里拔除,只留他一个人,不就不哭了?   段萧哼一声,继续给宋繁花擦脸。   可是,好不容易在她的身体里得到了一丝平定的段萧在听到宋繁花猛然喊出来的那个名字后,脸猛地一沉,眸中封了一层冰霜。   宋繁花吼了一声,“柳绍齐!”   宋繁花陷入了梦魇之中,不然,段萧又摸又吻又对她做那事,她怎么可能不醒?睡的再沉也会被他撞醒的,她没醒,是因为被梦拉回到了衡州。   柳绍齐站在街边瞧她,还是一样的年少轻狂,桀骜飞扬的眉,跋扈不羁的笑,融进衡州城的样子依旧是蓝衣华贵,稚气未脱,却锐风扫面,他看着呆木木地立在那里的宋繁花,笑着喊,“宋小六,过来。”   宋繁花看着面前的男人,心尖一缩,抬步走了过去。   柳绍齐扶着栏杆而站,见她走了过来,脸上沐了一春暖色,等到宋繁花靠近了,他却不像以往那般趁机占她便宜,或是欺负她,他微低着头,看着脚下从木质短桥上方静谧流淌过的水,轻声道,“我要走了。”   宋繁花下意识地问,“去哪儿?”   柳绍齐咧嘴一笑,扶在栏杆上的手抬了一下,大概是想摸一摸她,却最终作罢,他深深地看着她的脸,浅声说,“去没有你的地方。”   宋繁花蓦地一抬头。   柳绍齐却在她抬头的瞬间别过了脸,宋繁花没有看到他脸上的神情,更没能看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悲伤,他低低地问,“你还恨吗?”   宋繁花眉头一蹙,反问他,“你想说什么?”   柳绍齐道,“你还恨我吗?恨我们柳府,恨我姐姐,恨我娘亲,恨我们在上一世毁了你的家人,毁了你。”   宋繁花觉得这个时候的柳绍齐很奇怪,当然,她很清楚柳绍齐是死了的,那么此刻出现在她面前的就不是真正的人。   宋繁花看到过月霜,月霜那一天出现在她的心湖,也像真正的人一样与她说着正常的话。   还有琅海那一次,柳绍齐也来过她的梦里。   所以,又是梦吗?   上一次他进她梦里是想碰她,这一次他进她梦里,是告别吗?   他要走了,去一个没有她的地方,能是什么地方,无非是黄泉。   宋繁花闭了闭眼,想到前世,想到今生,想到她与柳绍齐之间的种种,这个男人,在前一世是帮凶,在这一世还是帮凶,只不过立场变了,前一世,他帮着云苏铲除了她们宋府,这一世,他站在她的立场,成全了她的执念。   宋繁花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还恨吗?   其实已经不恨了,柳纤纤死了,柳绍齐死了,柳元康死了,周易之虽然被九回之路带到了蓬莱仙岛,但也不会活太久,有凤隐珠在,周易之绝没那运气活着。   所以,仇人都死了,她还恨什么恨?   尤其,她想到今天段萧愤而离开的背影,一霎间恍惚堵塞的四肢八脉全都打通了,段萧气的,无非就是她把恨看得太重。   是,确实有点儿重了。   现如今她的家人活的好好的,各人有各人的幸福,她五堂姐虽然被抓到了问鼎峰,可她相信,她五堂姐绝不会有事。   那么,家人安康,快乐无忧,仇人都相继离世,她还要恨到什么时候呢?   她上一世什么都没有,可这一世她拥有很多,而这些拥有的东西足以把那些恨挡在心门外。   宋繁花想通了这一点儿,忽然一阵轻松,她缓慢地说,“原先是很恨的,可现在不恨了。”   柳绍齐蹭的转头看她,眉眼间掩饰不住的惊喜,“真不恨了?”   宋繁花道,“嗯。”   柳绍齐道,“那下一次,我再与你相遇了,你不会再带着恨冲着我来了吧?”   宋繁花干脆地道,“我不会再与你相遇。”   柳绍齐直勾勾地看着她,轻笑,“说不定呢。”他仰起脖来看天,天空很蓝,蓝的人心情跟着舒畅,他道,“宋小六,若在来生,你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一定能第一眼就认出你。”   宋繁花无情地说,“我会忘记你。”   柳绍齐还是笑,“没关系,我记得你就好。”   宋繁花不高兴地说,“不管你出现在哪一世,我肯定不会出现。”   柳绍齐轻挑着灿烂的眉眼,悠悠地道,“那我去找你,你出现在哪一世,我就追到哪一世,你欠我一个长相厮守,别想赖得掉!”   宋繁花怒不可遏,“柳绍齐!”   这个名字一喊,面前的人陡然间就消失了,宋繁花眨巴着眼,还没回想起来这人是怎么不见的,眼前的场景突变,骤然间梦境瓦解,她眼前一黑,陷入了睡眠中,却又在很快的苏醒来。   当然,不是她自动苏醒的,而是被人摇醒的。   段萧在听到宋繁花嘴中喊的那个“柳绍齐”后,一把甩开湿毛巾,哪里还有心情给她擦脸了,还擦什么擦,他现在很火大。   段萧毫不客气地将宋繁花摇醒,看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眸中迷离一片,大概还没摸清楚眼前是什么情况,呆呆地看着他,软萌的不行。   段萧的心就被她这样的眼神给软化了,可转眼想到她睡觉都能喊别的男人的名字,怒气又像加了压力的弹簧,咻地冲出喉咙,瞪着她,哼道,“醒了?”   宋繁花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是谁,软软地唤一声,“段萧。”   段萧被这一声软糯的喊声给喊的心旌摇曳,差一点儿就对她松懈了,他暗自咬牙,心想,不能放过她,得好好收拾收拾她,不然她真的不知道她的男人是谁了。   段萧板着脸,一把抓住宋繁花纤细的手腕,粗鲁地将她拎起来,宋繁花被他的动作惊的彻底清醒,伸出另一只没有被他抓住的手揉了揉眼睛,瞅一眼他阴沉的脸,想到刚刚二人吵架,他翻脸离开的情景,心情不大美秒,扯着自己的手,不让他抓。   段萧气的一把将她拖过来,压在腿上,伸手就往她屁股上打了两巴掌,咬牙切齿地问,“你刚梦到了谁?”   宋繁花道,“你管我。”   段萧冷笑,“我管不了你?嗯?”   宋繁花转脸看他,段萧压着脸,狠狠地盯着她,二人目光相对,一个弱弱的清澈,一个狠戾阴沉。   宋繁花抿抿嘴,心想,他听到了?   既然听到了,那她也不藏着了,她说,“我刚梦到了柳绍齐。”   段萧危险地眯起眼。   宋繁花此刻在段萧的腿上趴着,有点儿从上往下掉的感觉,她不大舒服,伸手就推搡着段萧,段萧冷声道,“安分点。”   宋繁花道,“我不舒服。”   段萧道,“受着。”   宋繁花火大了,“段萧!”   段萧瞪她,“你再惹毛我,我让你……”   话没说完,宋繁花就很不客气地打断,“如何?你让我怎样?我现在怀着孕呢,你能对我怎样?就算我不怀孕,你也不舍得拿我怎么样的。”   那态度,那语调,简直嚣张之极。   段萧气的额头青筋直冒,尤其最后那句话,活生生地在打他男人脸面。   她就仗着他舍不得,踩他的脸,踩的有恃无恐!   段萧盯着她,那眼神看的宋繁花一阵发毛,她大概太安逸了,而刚刚又陷入了梦魇里,并不知道段萧刚刚侵犯过她,而且,还没舒爽,她怀孕这么久来,段萧都很呵护她,哪里舍得碰她,虽然很想很想,从开晕以来段萧的慾望就很高,可为了她,他已经忍了好几个月了,这么个时候,被女人踩在脸上挑事,他能忍吗?   能忍往后就真的不用要男人的脸了。   段萧盯着宋繁花看了很久,忽然扯唇笑了,那笑容很俊美,可此刻看在宋繁花眼中却像是地狱来的勾魂使者,瘆人的很,她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在段萧沉着一张脸脱她衣服的时候,她尖叫着抱住他,服软地喊,“相公。”   这一声相公成功地让男人的火气消了下来,粗鲁地撕衣服的动作也停了。   宋繁花眼见有效,锲而不舍地缠着段萧的脖颈,用那软绵绵的香甜的唇贴在他的耳边,一声一声蛊惑似地喊,“相公,相公。”   段萧喉结滚动的厉害,拼命地告诉自己,不能中了她的计,他今天非得好好惩罚她,可随着女人的唇贴上脖颈,段萧心中堆积起来的所有愤怒不满生气的堡垒一下子就坍塌了,他紧握着拳,身体僵硬着,任女人吻着他的唇,他却拒绝回应,可心却在一步一步地沦陷。   终于,宋繁花吻了半天不见他反应,也不硬撑了,见他僵硬着不动,她立刻钻出床,拢好衣服,穿了鞋子就要跑。   段萧反应过来,一把将她抓回来,死死按在床上,他猩红着眼,厉喝,“你还想跑?”   宋繁花翻白眼,“你吃了火药,我不跑难道等你炸吗?我又不傻。”   段萧冷笑,“你是不傻,可聪明过分就该明白聪明反被聪明误的道理。”   宋繁花一愣,“什么意思?”   段萧盯着她,一点一点地解着自己的衣衫,笑的人畜无害,“意思就是你刚喊的相公我很喜欢,你刚吻我的样子我也很喜欢,那就边吻边喊。”   宋繁花道,“不要。”   段萧冷眯起眼,“你说不要就不要?今天我不爽,就别想我牵就你。”   宋繁花气的一脚将被子蹬在他脸上。   段萧拿开被子,脸黑的像锅炭,大概被她蹬脸蹬惯了,除了冷着脸表达一下不满外,也不对她做什么,只是宋繁花把脚送了过来,却没办法再收回去了,段萧捏住她的脚,拉开她的腿。   宋繁花尖叫,“段萧,你……啊!”   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宋繁花没感到一丝一毫的痛,却又可耻地舒服的不行,软软地趴在被窝里,红彤着脸埋在枕头里,碎碎地骂,“你就是个大色魔,阴险腹黑的骚狐狸!”   段萧欺身过来,健硕光裸的胸膛紧贴着她光滑的背,粗糙的手捏在她的下巴上,把她的脸从枕头下面拉出来,正正地对着他,大概是刚刚太过于舒服,她的手,她的身子,她的嘴,她的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让自己爽快的,吃饱餍足,整个人都透着极为慵懒魅惑的气息,平时冷酷的脸还沾染着晴欲,轮廓分明的下巴带着硬硬的胡茬恶劣地扎在她美丽的蝴蝶骨上,眼神风流,坠着邪火,看着身下像浸了满身胭脂一般的小女人,佯佯地道,“哦,我色,知道我色还敢老是上赶着惹我?”   宋繁花气哼,“我哪里惹你了?”   段萧道,“你明知故问。”   宋繁花道,“你自己心眼小的像针,别想冤枉我。”   段萧挑眉,看她一眼,大概是这个姿势太舒服,刚刚太舒服,他没跟她计较这话,脸一埋,扎进她的脖颈里,闻着她的香气、汗气还有满床的糜气,伸手搂住她软嫩嫩的腰,翻身躺着,扯起被子盖住二人,他心情颇为惬意地问,“刚在梦里跟柳绍齐做了什么?”   宋繁花道,“没做什么。”   段萧伸手就揪了一把她的小腰肉,疼的宋繁花轻呼一声,段萧冷声,“好好说。”   宋繁花嘟嘴,不满道,“本来就没做什么,只说了几句话!”   段萧问,“什么话?”   宋繁花滞了一瞬,迟疑半拍之后,开口道,“他在跟我告别。”   段萧倏地扭头看向她。   宋繁花道,“他说他要走了。”   宋繁花把柳绍齐在梦里与她说的那几句短短的话说给了段萧听,段萧听罢,静默着没言语,很久之后他才道,“你真的不恨他了?”   宋繁花道,“不恨了。”   段萧伸手捋捋她额鬓间汗湿的秀发,带着点儿调侃之意说,“怎么一觉睡起来觉悟变高了?”   宋繁花翻眼瞪他。   段萧低头吻着她的脸,“既不恨了,那么,最后一次,允许你对他缅怀,可过了今夜,明天起,你就不能再想着他了。”   宋繁花道,“我从来没想过。”   段萧道,“你自己心里清楚,不必用嘴搪糊我。”   宋繁花伸手拍他脸,段萧抓住她的手放在嘴里咬了下,继尔说,“放一个是放,放二个也是放,那么,我希望你忘掉所有。”他顿了一下,缓缓又说,“我们都放下仇恨,到山林里去生孩子。”   宋繁花道,“你能放下,别人可不一定能。”   段萧挑眉,“你是指云苏吗?”   宋繁花冷冷地哼一声。   段萧道,“或者,你在说你自己?”   宋繁花不接腔。   段萧看着她,“你爱云苏吗?”   宋繁花一惊,促地抬眼看着他,男人的脸就近在咫尺浮于脸部上方,鼻尖几乎抵上了她的,呼吸相缠,密不可分,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情绪,可他问的问题却又令人心惊,他此刻正用一种认真且又不容她回避的强势眼神看着她。   宋繁花知道,她不能再逃。   她若说不爱,那么,依照她对段萧的了解,他定会问她,既不爱,又如何来那么大的恨?   她若说是因为在云门被云苏欺负了,那他会问,之前呢。   之前呢。   之前……   宋繁花闭了闭眼,几度挣扎之后幽幽地问,“你很在意云苏是吗?”   段萧道,“是,你对他的感情太过于沉重,你自己可能不知道。”   宋繁花道,“不,我知道。”   段萧轻唔一声,冷酷的面容上挂了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那么,你到底是爱他还是恨他?”   宋繁花怔了怔,半秒时间的迟疑,她开口说,“不爱。”   段萧忽然松开她,目光转向了床外。   宋繁花感觉周身凉了下去,失去段萧的怀抱,让她觉得很冷,她伸手就扯开段萧的手,钻到了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   段萧没抱她,但也没推开她,只平静地道,“你爱他。”   宋繁花尖着声音说,“不,我不爱他。”   段萧转过头,目光冰冷地打在她的脸上,“你爱的人是他,从来不是我,找上我,只是因为我能帮你对付他,与你有共同的目标,你愿意奉献你的身子,只是因为你要把我牢牢抓住。”   他忽然一笑,笑的宋繁花的心口都凉了。   可这不是最狠的,最狠的是,段萧说,“你从一开始最想杀的人就是云苏,柳府的那些人不过是半道杂草,因为你很清楚云苏的实力,又知他手上有尚方宝剑,所以才给我打一把同等厉害的武器,你想让我杀了他,可我没能让你如愿,我想放弃仇恨跟你在一起,这让你不能容忍,那么,你到底是想让云苏死还是想让我死呢?”   宋繁花张嘴就要说话,段萧却不让她开口,紧跟着又说,“我与他单挑,死的人很可能是我,我一向不盲目自大,谨慎处事,不管对手是谁,我都会先探清对手的实力如何,能不能被我玩在鼓掌之间,然后手刃,面对云苏,我更加不敢莽撞,与他的几次交手,我都险中逃生,我以前不惜命,所有的谨慎只为了有机会能够报仇,可现在我很惜命,而所有的谨慎全都是因为你,我以为你爱我,我怕我哪天不在了,你会被云苏鱼肉,所以我不敢让自己死,可我从没想过,你或许并不需要我,也许,你更想投到云苏的怀抱里去,这样的话,我就去找云苏决斗,我若死了,你就能真真正正投入到他的怀抱里去了。”   说到这,段萧推开宋繁花,拿了衣服就穿。   宋繁花大惊,下意识地就要去拦他。   段萧把她推开,快速地穿上衣服,也不洗澡,明明身上还有她的气息,明明浑身上下还沾染着她的体汗,可他就是能够冷漠地不顾宋繁花的大喊和哭泣,穿了鞋子就往外走。   走到门口,他又停住,侧过头来望了宋繁花一眼,“我与他的问鼎峰之约还没毁,我现在就去找他。”说罢,顿了顿,高大的身子沉重地挡在门前,珠帘隐幕里,男人阴翳的眉尖染着冰寒之气,如寒冬腊月下的湖面,冷风自起,却岿然不动,半晌后,他低声道,“我若死了,你不必为我掉一滴泪。”   说罢,掀起帘子,伸手就去推门。   宋繁花吓的猛然从床上爬起来,来不及穿衣服,来不及穿鞋子,连下床都来不及,直接一脚跳下去,结果,跳下去后没站稳,刚刚被段萧折磨的浑身发软,一下子就跌在了地上,碰着了脚蹬一角,磕着了。   宋繁花疼的“啊!”一声,倒吸一口凉气,蹲在地上,好半天没缓过神。   段萧听到了动静,知道宋繁花跌着了,撞着了,他脸色大变,哪还能往外迈开一步?他倏地侧过身子,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就要迈步去将宋繁花抱起来,揉到怀里呵护。   她说的很对,他不舍得动她,一根发丝都不舍得,最多是罚她与他恩爱缠绵。   可真正伤她的事,他哪下得去手?   他只是在逼她,逼她对他敞开心扉。   段萧面上镇定到几近冷血,可内心里已经开始焦躁了,心急如焚地想,她磕着哪里了?严不严重?她突然跑下床做什么?他又不会真的走。   可步子刚迈开,宋繁花就忍着痛站了起来,不管不顾地扑过来抓住他,急急地说,“我不要你死,相公,你不能死。”   她又喊相公。   段萧心尖酸酸麻麻的,很想伸手将她狠狠揉进怀里,可这关键的时刻他不能冲动,不然就功亏一篑了,她必然有秘密隐瞒着他,事关云苏的,不可告人的秘密。   段萧冷峻的下巴绷的很紧,盯着她光着的背,很想脱了衣服把她裹住,她会不会冷?这样想着,手就有点蠢蠢欲动,可他死命克制着,告诉自己,忍一忍。   还好,宋繁花挺上道,段萧忍了没多久,她就带着微颤的音小声说,“我不会爱上云苏,永远都不会,我……”她暗自咬了咬唇,伸手将段萧圈抱住,把头埋在他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鼓足勇气说,“你觉得人死后还会重生吗?”   段萧一怔,伸手捏住她的肩膀把她推开,眼前春光无限,他却没心情看,只拧着眉头道,“你信鬼?”   宋繁花道,“我不信。”   段萧道,“我也不信。”   宋繁花道,“可我就是鬼。”   段萧眼一眯。   宋繁花道,“我死过一次。”   段萧错愕地看着她,摇头说,“不可能。”   宋繁花慢慢转身,重新回到床上,拿被子将自己盖住,她靠在床头,不看段萧,只看着床尾处的栏杆,深吸一口气,慢慢地说,“我活了两世,上一世……”   这个故事很长,那么血腥的回忆,那么痛苦的回忆,之前每每想一次心口就痛一次,可这一次,宋繁花讲完,心境如水般平静。   从晚上一直讲到早上,太阳爬上窗棱,微光洒在白色的窗纸上,照亮了一室昏黄,宋繁花讲罢,跟讲的时候一样,并没看段萧,她知道段萧一时半刻没法接受,这是正常的,这种鬼怪之事她都没办法接受,又如何让别人接受?   她本来想一直隐瞒着他的,她怕他看不起她,瞧不起她,因为她的愚蠢,上一世她家人遭灭,自己含恨而死。   段萧确实被惊到了,惊的还不止一点点,他眼眸转了转,伸手掐了一下胳膊,很疼,他推开门走出去,看到了阳光,吹到了微风,闻到了花香,听到了白鹭的欢腾,他又走出去,然后看到了跑出花萧府买早餐的左雪,还有宋明艳,宋明艳还大声喊他,问他宋繁花醒了没有,她买了饭,让他们去吃。   那么,这就不是梦。   不是梦!   段萧猛地转身,飞一般地奔回白鹭院,跑到卧室,将床上的宋繁花抱起来,宋繁花看着他,段萧也看着她,二人对视了很久,段萧问她,“刚刚伤到哪了?我好像没看到哪里有淤青。”   宋繁花一愣,问,“你不介意?”   段萧道,“介意什么?”   宋繁花道,“我死过一次。”   段萧道,“你若不死过一次,我能在此时此刻坐在这里与你说话吗?我能像昨晚那般占有你,抱着你吗?”他温柔地说,“我只介意你会不会爱上云苏。”   宋繁花摇头。   段萧道,“那就没什么能让我介意的了。”   宋繁花道,“你……”   段萧打断她,揉着她的发丝说,“软软,不说你现在是人不是鬼了,就算真的是鬼,我也要逆天而行与你人鬼相恋,天上人间,地狱黄泉,长生路,奈河桥,轮回门,我都要与你一起走,生死不离,阴阳不弃。”他抱紧她说,“这一世柳绍齐和云苏没机会,那么,你的生生世世他们都没机会了,有我在,你就别想打别的男人主意,别的男人若敢打你的主意,我会活剐了他。”   宋繁花特不解风情地来一句,“你连云苏都活刮不了,怎么活剐别人?”   段萧一噎,揪着她的脸扯了扯,半晌后,低沉地道,“为了你,问鼎峰一战,我会活着。”   第283章 彼此心意   宋繁花说,“不用去战了。”   段萧眉梢微微一挑,疑惑地看着她。   宋繁花反手搂紧他,轻声说道,“我是爱你的,段萧,我爱的是你,前世我确实迷恋云苏,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什么叫爱,他出现在我最悲伤荒芜的时刻,把我解救,我把他当成了救世主,便一心倾在了他身上,可我死了又活了,这一世遇上你,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   段萧微笑地听着她说,听到这里,他低声打断她,“再说一遍。”   宋繁花不解,“什么?”   段萧道,“刚刚的话。”   宋繁花不干,“好长,不说了。”   段萧哄着她,“乖,前面的再说一遍。”   宋繁花想到前面几句话说的是什么,雪白的脸隐隐地发烫,但那是她的真心话,也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再者,对象是段萧,她也没啥不好意思的,薄唇微张,她抬起头,目光对上他含笑的眼,认真地说,“我爱你,段萧,相公,我爱你。”   段萧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将她抱起来,再用薄毯裹住,下床,走到窗户边上,打开半扇轩窗,与她静静地看着外面的天地,半晌后,他说,“软软,我们回衡州办婚礼。”   宋繁花说,“不用啊,反正已经成亲了。”   段萧固执地说,“要的。”   宋繁花其实无所谓,她活了两世,早就不在乎那些身外之物了,但段萧坚持,她就顺着他,便说,“好吧。”   段萧笑着关上窗户,又把她抱回到床上,扯开她身上的薄毯,把她前后翻弄着,没在她身上发现有撞伤的痕迹,他皱眉问,“刚撞哪儿了?”   宋繁花指了指脚。   段萧拿起她的两只小脚,脚背看了一遍,没有撞痕,他又翻到脚底板,在右脚的脚底板看到了一片青紫,他手指挪过去轻轻揉了揉,问,“疼不疼?”   宋繁花摇头,“不疼了,刚撞的时候挺疼的。”   听到她说不疼了,段萧就开始责备她,“你刚作甚么跳床?不知道你怀着孕呢?”   宋繁花道,“我怕你真的走了。”   段萧轻笑,“你在这里,我能走哪儿?”   宋繁花掀起眼皮瞪他,“你刚是故意吓我?”   段萧立马收起笑,严肃地说,“不是。”   宋繁花道,“你别给我装,我又不是才认识你一天两天,不知道你本性是什么样的人,你这么腹黑,刚肯定在算计我。”   段萧轻咳一声,忙转移话题说,“刚我看到宋明艳跟左雪买了早餐,喊我们过去吃呢,你快穿起来,我们去吃饭,吃罢饭你休息一会儿,下午我们回琼州。”   说罢,他走到衣柜前取了一套衣服过来,放在床上,转身就往门外走。   宋繁花喊住他,“站住。”   段萧侧过身,“怎么了?”   宋繁花道,“给我打水,我要洗澡。”   段萧说,“哦。”   他摸了摸鼻子,乖乖地下去打水了。   等洗罢收拾好,出来,太阳已经爬上了树梢,院中的白鹭三三两两或游水嬉戏或结伴散步或独自一个在某个墙跟觅食,段萧与宋繁花十指相扣,走在这些美丽的白鹭间。   在彼此道明了心意,段萧又知道了宋繁花的最大秘密后,二人之间就没了任何隔阂。   宋繁花说,“等回了琼州,把苏墨和秦暮雪放了之后,我就跟你到山林里生孩子去。”   段萧道,“要先回衡州办婚礼。”   宋繁花道,“嗯,办完婚礼就去生孩子。”   段萧噗嗤一笑,往旁边瞅她一眼,笑着说,“你就那么迫不及待给我生孩子?”   宋繁花哼他,“你不想要?”   段萧道,“想要。”   宋繁花不满了,“想要你还笑我?”   段萧伸手揉了揉她的发丝,笑着说,“既然你想我也想,那我们一年生一个吧。”   宋繁花惊的瞪大了眸子,“一年生一个?你当我是猪啊!”   段萧笑,“嗯,我的小母猪。”   宋繁花大骂,“段萧!”你才是猪,你全家都是猪。   段萧立马抱住她,哈哈大笑起来,隐约的,有笑声和浅薄的声音逸出。   “不愿意当猪?”   “你还说!”   “可你这么胖,不当猪当什么?当熊?”   “你混蛋,你说我胖?”   “手感很好。”   “从今天起你别想摸了!”   “软软。”   “别喊我!”   “你生气的样子更像猪了,也像一只炸毛的熊。”   “段萧!”   “娘子。”   “混蛋!”   “我爱你。”   或许我错过了你顽皮捣蛋的小时候,错过了你最飞扬跋扈的青春,可在你最肆意年华的季节,我遇上了你,握了你的手,从此荣辱与你一起,生死与你一起,未来与你一起。   ……   吃罢饭宋繁花就回卧室补眠,宋明艳和左雪两个人在花萧府里闲逛,偶尔会捉几只白鹭玩,段萧去看温千叶,二人说了一会儿话,温千叶虽然伤的重,但他也恢复的快,段萧将玉佩还给了温千叶,又对他说下午回琼州,问他身体吃不吃得消,温千叶说他没事,这点伤也不影响,段萧就定了下午的出发时辰,等吃罢午饭,几人就各自收拾一番,出发。   宋繁花有孕在身,不能骑马,就备了马车。   温千叶骑马前行。   因为有马车,这行程也不快,温千叶也受得住,半途中宋繁花觉得闷了也会出来跟段萧并列骑一马,欣赏路途的风景。   一路闲情逸致,摇摇晃晃,等到了琼州,已经快十一月了。   回到宋府,宋繁花就被捧着了。   宋明慧看着她,轻斥,“怀孕了你还到处跑,要不是这趟去陵安城有左雪跟着,你看你怎么办。”   宋繁花嘟嘴,心想,她本来就冲着打掉孩子的想法跑去陵安的,没有就没有了,还能怎么办?可这话她只敢想,却不敢说,宋明慧并不知道云门的那些事,况且,屋子里有这么多人,她哪敢说这话?是以,宋繁花虚心地听教,一副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的听着宋明慧絮叨,宋明慧说一句,她就点点头,说知道了,坐在宽大客厅另一边与宋阳和宋世贤、岳文成还有韩廖、马怀燕、元丰、风泽说话的段萧耳力惊人地听到了宋明慧说教宋繁花的话,他往那边看了一眼,见宋繁花垂着头一本正经受教的样子,心里有点发笑,他觉得在他面前她都没这么老实,看来只有宋明慧治得了她,段萧收回视线,继续与宋阳他们说话。   方意瑶不责备宋繁花,有宋明慧充当了包公脸,她自然不会再摆出严厉的样子,而是问,“几个月了?”   宋繁花道,“三个多月了。”   方意瑶一愣,心想,你跟段萧成亲才多久啊,最多一个月吧?   宋清娇捏着帕子轻笑,“还好成亲了。”   宋繁花瞪她一眼。   宋清娇道,“瞪我做甚?不过,你跟段萧有婚约,这也不当什么事的,再说现在已经成亲了,那就更不是事儿了。”   宋明艳笑着说,“我刚开始听到六妹妹怀孕的消息真是吓了一大跳呢。”   宋清娇道,“可不是,我也吓了一跳。”   宋明慧道,“我也是。”   方意瑶咦道,“啊,就我一个人喜大于惊吗?”   宋明艳笑道,“娘抱了孙子,又想抱孙女了吧?”   方意瑶轻咳一声,纠正道,“是外孙和外孙女,咱亲家在府呢,可别让人误会。”   岳忠良、岳夫人和岳老太太确实在府上,只不过没出来,在宋清娇的院子里看两个宝贝孙子和曾孙呢。   宋明艳立刻止了嘴。   高兴完宋繁花怀孕的事,就该忧愁宋昭昭的事儿了。   方意瑶手臂撑在椅把上,蹙眉说,“昭昭能被叶知秋安全带回来吗?”   宋繁花理了理袖子,稳沉地说,“能的,四姐夫的能力二婶也知道,他只要愿意出手,就没有谁能拦得住他。”   宋明艳撇了撇嘴,以往她是极厌恶叶知秋的,但现在,哼,她想,她爹和她娘都很喜欢叶知秋,叶知秋也确实帮了她很多,为她做了很多事,叶知秋不见得喜欢她,但因为他与她正儿八经地拜了堂,成了真正的夫妻,他就对她实心实意,因着这份实心实意,宋明艳也接受他了,宋明艳说,“如果二婶不放心,我们倒是可以去问鼎峰看看的。”说罢,不等方意瑶回应,她又看向宋繁花,“六妹去过问鼎峰吗?”   宋明艳知道宋繁花是重生一世的,也知道宋繁花在上一世去过很多地方,但好像没有提到问鼎峰。   但其实,宋繁花去过。   宋繁花抬头笑了笑,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四堂姐很想去吧?”   宋明艳笑道,“想啊。”   方意瑶道,“胡闹,问鼎峰是你想去就能去的?”   宋明艳撇嘴,不羁道,“有什么不能去的,不就是一座山峰。”   宋清娇道,“问鼎峰是出名的剑宗之地,可不是简单普通的山峰,四妹你别又想去犯险。”   宋明艳道,“我不犯险。”   宋明慧瞅着她说,“有时间想这想那,跑这跑那,做些无意义的事,倒不如到我身边来,帮我看帐,马上就进入十一月份了,到了十二月份铺子里会非常忙,又要算分盈,算分润,划拨各个掌柜的年终结款,到处都要人手,六妹妹怀了孕,要多休息,不能劳累,三妹妹又刚坐完月子,身子还得养着,大哥成天忙着生意往来,戚烟现在每天都跟着姚宴江学制琴,又要管理分号之事,哪里有人帮我啊,你有空闲,就给我分点担子。”   宋明艳一听到帐本就一个头两个大,漂亮的脸皱成了包子皮,“我不跑了,就在府里呆着,但你别让我看帐,让我忙别的就行。”   宋明慧笑,“嗯,好,忙别的,除了看帐,还有很多事你能做。”   宋明艳觉得自己上了宋明慧的当了,郁郁地不再说话。   宋繁花挑眉问,“戚烟现在每天都跟姚宴江学制琴吗?”   宋明慧道,“嗯。”   宋繁花纳闷,“天子制琴术是姚家主传的秘方,他怎么会外传呢?”   宋明慧道,“这你就要问大哥了,是大哥上门找姚宴江谈的,我没问,但我想,姚宴江是个商人,既然愿意分享技术出来,定然也是冲着利益来的,不然,他是为何?”   这个宋繁花就不知道了。   不过,谈到戚烟,宋明慧就向她们提出了另一件事,关于宋世贤打算娶戚烟的,这件事宋明慧已经向方意瑶和宋阳说过,也已经写了信给戚府,只是,尚没有等到回信,是以,宋世贤这段时间就没敢碰戚烟,戚府没回信,亲事也就定不下来,这事就一直搁着,但宋繁花听了,还是很高兴,她高兴的不单单是因为这一喜事,而是宋世贤终于走出了柳纤纤的这道坎。   柳纤纤死了,柳绍齐死了,这些信息是从段萧嘴里说出来的。   宋世紧听到后,心绪波动,握在茶杯上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他艰难地吐字问,“纤纤……死了吗?”   段萧道,“嗯,跟柳绍齐一起,葬在了陵安城。”   宋世贤睫毛垂下,挡住了眼内骤然生起的悲痛情绪。   段萧看他一眼,转而继续与宋阳他们说话,说了陵安城内的事情,说了九回之路的开启,说了宋昭昭被劫持到问鼎峰之事,又说到他与云苏的交易,说罢,他道,“我先进京一趟,随后再去一趟问鼎峰,我小时候在问鼎峰拜过师,上问鼎峰很容易。”   这话他对宋阳他们说了,到了晚上,他也对宋繁花说了。   宋繁花盯着他问,“你上问鼎峰,是为了救五堂姐,还是为了与云苏决战?”   段萧道,“当然是为了救宋昭昭。”   宋繁花道,“你别骗我。”   段萧笑着说,“我当然不会骗你。”   宋繁花看着他,看的很认真,缓缓,她道,“我与云苏也有问鼎峰的战约呢。”   段萧眼一沉,“是吗?你怀着孕呢,他不会应战的。”   宋繁花反问,“那你会应战吗?”   段萧道,“他若下战,我不应,那我还是男人吗?”   宋繁花轻轻一叹,不再纠结这个话题,问他,“你明日要进京?”   段萧道,“嗯。”   宋繁花说,“我跟你一起。”   段萧蹙眉,“你怀着孕呢。”   宋繁花没好气地瞥他一眼,“我只是怀孕,又没残废!”   段萧张嘴就要拒绝,宋繁花道,“你不带我也行,等你走了我一个人上京,反正我若想去,这府里也没人能拦得住,我虽然没了九环镖,又怀着孕,可这府里能打得过我的人也没几个。”   段萧一噎,伸手就敲了她一记脑门,“怀孕了还不安份。”   宋繁花道,“你带不带?”   段萧无奈地抱住她,吻着她的脸颊,妥协地道,“带带带,小祖宗。”   段萧与宋繁花要上京,第二天就起的比较早,这一次宋繁花不坐马车,她本身就不是个安分的主,从陵安城回来的时候,虽然备了马车,但那马车形同虚设,宋繁花并没有坐几天,琼州虽然离京城也挺远,但路上休息的驿栈也不少,再者,段萧这一趟进京不赶时间,倒愿意与宋繁花共骑一马,有她在怀里,路上的风景就格外的美丽。   段萧同意不备马车,但宋繁花要自己骑马,段萧坚决不同意,要么宋繁花坐马车,要么她与自己同骑一马,段萧在别的事情上能够由着宋繁花,顺着她,可在这事上,他很强势,宋繁花几次反对无效后也不反对了,乖乖地与他共骑一马。   告别了宋阳、方意瑶宋世贤他们后,二人骑着马,往京城去了。   这一次上京,与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不同。   第一次宋繁花从琼州离开去京城,一是为了给段萧一个惊喜,二是为了半路伏杀云苏,可那一次颜华山失了利,第二次从琼州离开的时候宋氏商号已经搬了过来,她是恋恋不舍又恋恋不舍,不过好在那时候她是随着段萧离开,也是要去做事,虽然伤春悲伤了,好在及时刹住,还有第三次第四次,而这一次,大概是第五次了,这一次,心绪平静。   宋繁花坐在段萧的前面,段萧的左右手从她的两肩下穿过,一边稳住她一边拽着缰绳,双腿夹紧马肚,轻轻踢着。   马跑的不快,二人一边欣赏风景一边聊天,聊的都是未来,压根不谈现在的局势以及去了京城后可能会出现的危险和意外。   当然,京城有云苏,以宋繁花的性子,她既跟云苏有前世今生的仇,她就不会去有他的地方,但她还是坚定地来了。   段萧很清楚宋繁花跟来的目地,监视他,或者说看着他。   宋繁花怕他趁她不在的时候找云苏决斗,而目前,说真的,段萧真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可以赢云苏。   虽然云苏的尚方宝剑没了,但这个男人的武力值很强。   段萧眉眼动了动,在快要接近京城地界的时候,他垂头看着宋繁花,说,“先去跟张施义汇合,问明白如今京城的情况。”   宋繁花仰脸看他,“我不信你不知道京城的情况。”   段萧笑道,“大概知道一些。”   宋繁花抿嘴,“苏墨和秦暮雪在哪儿?”   段萧道,“就在张施义那里。”   宋繁花道,“不是在无方和七非手上吗?”   段萧道,“嗯,是在无方和七非手上,但目前所有的段家军都撤离了京都,与张施义在一起。”   宋繁花问,“在哪儿?”   段萧道,“松漠岭。”   宋繁花一愣,“啊?”   段萧笑道,“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云苏占了松漠岭,又离开了,他离开的时候松漠岭被他毁了,哦,不对。”他又纠正地说,“是云淳建给苏项的所有东西都被他毁了,那个西方极乐园,那座奢华壮观却又空如坟墓一般的城主府,还有灵位柱。”   那些被云淳建起来的超度十年前那一场血腥下的无辜亡者的所有东西全都被云苏毁了。   在云苏看来,罪恶就是罪恶。   那些见不得人的事,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就该随着云淳的消失而消失,他的罪孽,不能让世人瞻仰,松漠岭不是死城,而是英雄之城。   宋繁花听着,脸上没任何情绪反应,她唯一庆幸的是,“还好我爹娘的牌位拿走了,那里面即便没有他们的骨灰,可我相信,那里面存着他们的魂魄。”   段萧淡嗯一声,抱紧她,踏进京城范围。   松漠岭最开始是一座繁华之城,后来是一座死城,如今是开放之城,所谓的开放就是城门大开,任何人都可以随意进入,这是云苏回京后下的旨意,因为这旨意,松漠岭每天都人山人海。   肖雄死了,薛尉死了,黄襄贵死了,暮西凉死了,跟随着云淳的那一批人,基本上都离开了人世。   而随着这些人的离开,十年前的那一场血腥阴谋也被彻底掩埋。   虽然有人会怀疑,会好奇,可再也没有人去追究,去讨索,也没人再去解惑,再去谈起。   人们津津乐道的是关于这个城市的传说。   大臣、百姓、达官贵人,但凡住在京城里的人,无一不对这座城市有着莫大的好奇心,禁城令一解,所有人便都来参观了。   张施义住在一个闲落的院子里,段萧和宋繁花赶马进来,一刚开始遇到很多人,这让二人都很惊讶,越走人越多,又越走人越少,松漠岭很大,就算京城的人对这里好奇,也不可能全城的人同一天来,总会错开,而城市一大,人就会分散。   走着走着,段萧与宋繁花就看不到人了。   宋繁花唏嘘道,“没想到有一天在松漠岭能看到这么多人。”   段萧笑道,“还会有更多的时候,刚刚经过人群的时候你也该听到了那些人的聊天,他们对这个城市的好奇不单单是因为之前的封城,还因为这里很可能会是新的京畿重地,云苏大概有意要把这里设为京都,在他称帝之后。”   宋繁花淡淡地挑了一下眉,没应腔。   段萧也不再说这个,顺着张施义提供给他的信息,找到段家军和黑军目前住的地方。   张施义知道段萧要来,这几天一直在等待着。   段家军也在等待着,还没到门口,夜不鸣已经发现了他们,口哨一吹,刷刷刷的人影从空中飞了下来,围住了段萧和宋繁花共同骑着的那匹马。   第284章 少夫人威   无方、夜辰、七非、沈九、夜不鸣都在,唯独飞天猫不在。   飞天猫被段萧派去了问鼎峰,在知道宋昭昭被秦陌带走了之后。   虽然叶知秋的能力段萧毫不怀疑,但他向来不喜欢失控的事情,但凡跟宋繁花有关的一切,不管是人还是物,他都要熟掌于心。   当然,在去问鼎峰之前,段萧让飞天猫先找到吕子纶和吕止言的尸体。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得确保吕氏兄弟真的死了。   段萧还没收到消息,而从陵安城回到琼州,又从琼州到达京城,这中间的时间可不短,少说有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以飞天猫的能力,把那片山翻个顶朝天都翻过来了,怎么可能一直都没有信息呢。   没有信息就是最大的信息。   要么吕子纶和吕止言死的连渣渣都不剩了,要么,他二人侥幸生还,被别人救了。   段萧不会妄自下结论,在没有看到结果之前,他只保留推测。   当然,不管这兄弟二人是死不活,有飞天猫出手,就决不会让他们二人活着。   至于京城里的吕如宁,失去了家族,失去了兄长和弟弟,她的日子并不会好过。   段萧骑在马背上,双手依旧维持着搂住宋繁花的动作,一手捏着缰绳,一手拄在马脖子上,笑着看着挡在四周的段家军,挑眉问,“干嘛?”   无方说,“少爷,你很不够义气。”   段萧莫名其秒,满脑门的问号,他怎么就不够义气了?他做了什么吗?   夜辰见段萧一脸无知的样子,气的说,“少爷,你成亲为什么不喊我们?我们这一辈子最大的愿意就是看你成亲,闹你洞房。”   七非踢了夜辰一脚,“你最大的愿意难道不是自己洞房?”   夜辰一囧。   沈九也往夜辰剔了一眼,笑着说,“你皮真是痒了,少爷的洞房你都敢闹,我可没想过,我只想看少爷穿红衣接新娘子的样子。”   夜辰嘿道,“这个时候怂了?你昨儿怎么说的,你除了说闹少爷的洞房外,还说要躲在床底下偷听,你,你,你,还有你。”他指了好几个人,“你们都是这样说的,色胆包天的家伙,少爷现在就在跟前呢,不敢认了?”   沈九轻咳一声,立马把这种砍头的罪推给无方,“我们还不都受了无方的教唆。”   无方惊讶,“我教唆你们什么了?”   沈九瘪瘪嘴,“你说少爷跟六……呃,少夫人在床上……”   “够了。”   话没说完,就被段萧打断。   他的声音不大,可一出口就让众人心头一凛。   无方缩缩肩膀。   夜辰、沈九、七非都是连忙伸手挡住嘴。   夜不鸣抱臂站在一侧,幸灾乐祸。   其他的段家军都大气不敢喘一下。   段萧瞪了一眼那几个嘴不值钱的家伙,低头对宋繁花说,“你别听他们瞎说,他们是闲的没事儿干,吃饱了撑的。”   宋繁花笑眯眯地道,“哦,闲的没事儿干,吃饱了撑的呀。”她美丽的眼睛从无方、夜辰、沈九三个人的脸上辗过,俏皮地说,“既然闲的没事儿干,那就去干点儿事,吃太饱撑的慌那就去消消食。”她扭头对段萧说,“你们段家军的军规我还没亲眼见过呢,就让他们三个演示一遍?”   段萧一愣,用一种“你真敢玩”的眼神看着她。   宋繁花眨眨眼,软糯的声音绵绵的像山羊,可就是让段萧听出来了一股威胁的意味,她斜着头问,“怎么,舍不得?”   段萧连忙摇头,“没有,他们敢在背后议论你,你想怎么处罚都行。”   说罢,用一种怜悯的眼神扫了无方、夜辰、沈九一眼,那一眼好像在说,“你们自求多福吧。”   无方、夜辰、沈九眼见势头不对,连忙请罪,“少夫人。”   宋繁花抬起手,做出制止他们说话的动作,她对段萧说,“累了,也饿了。”   段萧立马抱她下马,把马甩给身后的段家军,让他们牵到院子里,他带着宋繁花去找张施义。   张施义见到他们二人进来,迎了上去。   段萧松开宋繁花,与张施义伸出来的手交握一下,交握后并没有松开,彼此笑着看了彼此一眼,又手腕拉近,拥抱了一下,各自拍了拍兄弟的肩膀。   张施义道,“可等到你来了。”   段萧道,“辛苦了。”   张施义道,“辛苦的不是我,我也没做什么事,就帮你守着后方,衡州很好,这里也很好,苏墨和秦暮雪都在,云苏没派人来骚扰过。”   段萧松开他的手,单手往后一背,转身往宋繁花看了一眼,侧过头来却不再谈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而是说,“先摆点饭菜上来,这一路都没怎么吃饭。”   张施义立马喊人去做饭。   松漠岭既然开城了,云苏又向百姓们传达了一种要在这里建都城的念头,松漠岭就陆陆续续地入住了一些商户,这些商户们在户部长官手里买了地,缴了钱,被批准了,拿到实质的地后就有另外的一些高官士爵、眼界高远者买地购税,商铺虽然不多,但足够日常吃住用,不像之前,段萧驻扎在这里时,得从外面运物资进来,如今想吃什么,想买什么,都可以到城里去逛,保不齐想要的就有。   张施义住进来的时间不长,半个月左右,吃的用的全都从城内的商铺买来的。   比不上在衡州时的琳琅满目,但填饱肚子还是可以的。   在厨房做饭的这个时间里,段萧在与张施义说事,宋繁花站在外面的庭院里,仰头欣赏着松漠岭上空美丽的风景。   火红的枫杉,燃烧了整个天际。   其实刚在进城的时候段萧和宋繁花就被松漠岭的美景给震撼住了。   肖雄曾说,松漠岭很美,尤其入秋、入冬之后,美的不似人间。   如今是十一月份,再有不足一个月就到十二月了,还没下雪,但气候很冷,段萧和宋繁花在路上换了暖衣,因为骑马赶路,并不会很冷,穿了冬衣就足够御寒,可此刻,段萧坐在屋内与张施义说事,余光扫到站在庭院里的小女人,眉心微微一蹙,岔开话题,冲张施义道,“这里有披风吗?”   张施义道,“没有。”   段萧眉头皱的越发的深,话题也不继续了,他直接走出去,拉起宋繁花的手,没觉出凉意,他紧皱着的眉头微微松开,理了一下她的发丝,对她道,“外面冷,进屋里来。”   宋繁花伸手指着丈出城墙好几米以上的那些高大的枫杉,脸上洋溢着笑容,“好漂亮。”   段萧笑道,“想看等你吃饱了,休息好了我陪你到城墙上去看。”   宋繁花收回视线,看着他问,“饭做好了?”   段萧道,“应该差不多了。”抓住她的手,把她往屋内拉,“别站外面了,怀孕的身子不能受寒,屋里暖和些。”   宋繁花由着他牵着。   进了屋,她就歪坐在椅子里。   段萧给她倒了一杯暖茶,宋繁花端起来,一边捂手一边喝着。   段萧继续跟张施义说话,“云苏把尚方宝剑给了我,虽然没能阻止九回之路,但答应了的事,我不能食言,我先给云苏去一封信,看他在哪里接人,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   张施义没有异议,点头说,“好。”   宋繁花磕了一下茶杯盖,侧过身子看了段萧一眼,问他,“容楚跟容欣呢?”   段萧道,“我让他们回翠雪山庄了。”   宋繁花猛地将茶杯盖一扣,杯盖和杯口相撞发出清脆的鸣响,响声带着余波在空中蔓延,宋繁花脸色很不好,她说,“你让容楚跟容欣回了翠雪山庄?”   段萧看她一眼,说,“是。”   宋繁花道,“云门十三骑的人呢?”   段萧道,“被云苏收回去了,正因为他突然把人喊走了,这场对峙突然坍塌,容楚跟容欣也没必要留下,我就让他们回去了。”   宋繁花怔了怔,迟疑半晌后说,“回去了就算了,可我担心云苏还会使坏。”   段萧道,“不会。”   大概因为说的太快,宋繁花狐疑地看着他。   段萧解释道,“云苏在整顿各方门阀,他现在的重心不在你我身上,而在各地的门阀军,川水、淄博、徐州的门阀军已经被他派出去的十三飞骑给灭了,他把十三飞骑收回去,突然对准了各地门阀军,可见他是下定了狠心要铲除云王朝内部的这些割据势力,而云王朝的这些割据势力盘根错节,又是老一辈人传承下来的,没那么好灭,他想建立全新制度,得耗费很多精力,哪还有时间再管你我?”   这话,宋繁花是信的。   早在京都,在吕子纶的圣心之湖里,云苏就说过这话。   当时宋繁花还嘲笑他,说云王朝的门阀军那么多,他能全都灭吗,云苏冷血地说,全灭。   这个男人,一旦认真较劲起来,他的凉薄心狠就会占据主导位置。   可能他觉得,只有放出了陈旧的血液,这个国家才会注入新的血液。   而他不愿意招降那些人,很可能是因为他心灵的洁癖,但凡与云淳有关的一切,他都要毁灭掉,云淳早年也是门阀势力之一,自然与各地门阀军们都有互动往来,指不定攀上了多少关系,有多少称兄道弟的朋友,不管这些朋友是敌是友,都不被云苏容忍。   云苏没那耐心去查那些人是谁,索性一并灭了。   新的云王朝,皇权只能统治在他手,任何个人势力都不能存在。   这是云苏的帝王观吧。   宋繁花撇撇嘴,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云苏想杀谁,想建立怎样的国家她不管,她只关心他会不会在段萧背后插刀。   宋繁花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就算云苏现在没空搭理我们,也得防备着你在交人的时候他在周围设伏。”   段萧道,“那就让他来松漠岭领人,我不出去。”   宋繁花想了想,叹息一声,说,“罢了,你按照你的思路去做吧,松漠岭已经大开了城门,他若真想背后插刀,我们再防,也防不住。”   段萧道,“你别太忧心,我原本也是定在松漠岭交人的。”   宋繁花点点头。   段萧看她一眼,准备说点什么,话还没出口,有黑军从外面走了进来,冲张施义说,“少爷,饭做好了。”   张施义道,“摆到饭堂去。”   黑军嗯一声,下去摆饭,饭菜摆好,张施义就带着段萧和宋繁花去了饭堂,吃罢饭,段萧去写信,宋繁花把无方、夜辰、沈九、七非、夜不鸣还有其他的段家军都喊了出来。   宋繁花坐在院子里,身上搭了一件黑色锦裘,她素衣黑发,脸庞若雪,印在红彤彤的杉树下,漂亮的像个精灵。   可这个精灵般的少女此刻却邪恶地挑着唇角,冲七非说,“来,给他们三个人上刑,我也亲眼看看让段家军闻而色变的军规是什么。”   七非咽了一下口水,看了一眼无方、夜辰、沈九灰头土脸的面色,劝解地说,“少夫人,很血腥的。”   宋繁花眼一挑,“你觉得我经历了那么多事,怕血腥?”   七非道,“你怀着孕呢,不能让我们的小少爷看到这么血腥的画面啊,小心长歪了。”   宋繁花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七非硬着头皮说,“段家军的军规,真的很暴力。”   宋繁花佯佯地道,“有你们的嘴暴力?”   无方立马站出来,打着保证道,“往后我再也不说少夫人的一句闲话,若说了,让雷把我嘴巴劈了。”   夜辰也打保证。   沈九也打保证。   以前背后议一议,这不当事,那个时候宋繁花还没跟段萧成亲,可现在不一样了,成了亲,那地位就直蹭蹭地往上涨,更不说宋繁花还怀孕了,她再生个小少爷出来,那就是整个段府的最大祖宗,谁敢得罪?   这个时候所有的段家军终于认清了一项铁血般的事实——以前得罪谁都行,千万别得罪少爷,现在是得罪少爷也行,可千万别得罪少夫人。   三个人一脸怏色,其余的段家军也都伸出手,像参军宣誓那般,向宋繁花打保证,往后决不说少夫人的一句闲话,若看到别人说了,他们一定撕乱他的嘴。   段家军不多,之前在松漠岭还折损了一些,现在加起来也不足一百人了,可就算只有几十个人,中气十足的大嗓门一出来,也地动山摇的。   宋繁花摸着下巴道,“不愧是段家军啊,觉悟都挺高。”   段家军们听到这句话,齐刷刷地冲她摆起了军姿,嘹亮地喊道,“少夫人最漂亮,少夫人最美,少夫人最温柔,少夫人心肠最善。”   宋繁花额头一抽,问七非,“谁教他们的?”   七非轻咳一声,心想,能有谁?少爷呗,但她知道就行了,可不敢真的讲出来,她笑着说,“这还用教吗?怎么想就怎么说的,这完全是我们段家军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宋繁花不信,“真的?”   七非很肯定地道,“真的。”   宋繁花看看她,又看看那一脸铁骨铮铮的各位“英雄好汉”,实在没办法在那些“诚恳”的脸上动刀子,原本要拿无方、夜辰、沈九杀鸡儆猴的想法也就只好作罢,她撑着椅把站起身,拢了一下肩头的锦裘狐衣,去书房,找段萧了。   段萧刚写罢信,正准备把墨笔搁在笔床上,还没搁上去,书房的门被人推开。   段萧看到进门的人是宋繁花,笑了一下,将笔快速放上去。   放好,宋繁花已经关了门,来到了旁边。   段萧伸手将她搂过来,看一眼她的面色,揉了揉她的手,笑问,“降服了?”   宋繁花问,“什么降服了?”   段萧笑道,“段家军。”   宋繁花道,“那是你的兵,我哪有那本事降服。”   段萧道,“是么?你把我都降服了,怎么可能降服不了他们?”   宋繁花听着这样的话,心口是甜蜜的,面上却板着,“一个一个的都跟你一样腹黑,惯会耍心眼。”   段萧轻笑,“好将军带出来的兵自然不一样。”   宋繁花瞪他,“说你胖你还喘起来了。”   段萧哈哈一笑,低头噙住她的小嘴,按住她的头,吻了进去。   很快的,书房内就传来了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声音持续了很久,伴着男人低沉克制的喘息。   好半天之后,段萧松开宋繁花,抱着她,歪在了身后的靠背椅里。   男人的大掌穿过了宋繁花的狐裘,隔着衣服在她的背上摩挲,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她的脸埋在他宽阔的胸膛里,他沉稳有力的心跳还有他身上令人安定的松竹香一并的传入了宋繁花的心中,而她身上的樱花香也同样的让男人心中满足,拥着她,从未有过的踏实。   二人静静相拥,在这一刻,谁都没有说话,只有缓缓的呼吸在二人鼻间飘荡。   静谧的气氛里,宋繁花率先打破沉默,她两只手玩着段萧衣服上的暗扣,一会解一会扣,从领襟到胸前,玩的不亦乐乎。   段萧侧过头,轻啄了一下她摆在眼前的脸颊,低低地笑,“很想解吗?”   宋繁花掀起眼皮,“什么?”   段萧低笑,“很想解我衣服吗?”   宋繁花脸一红,猝地松开手,咬牙骂一句,“色胚!”   段萧捏住她的下巴,垂头又去吻她,宋繁花手一伸,挡住他的脸,飞快地从他腿上下来,转个圈,远离了书桌,更远离了某个精虫上脑的男人。   宋繁花理了理衣服,理了理发丝,远远地坐在对面的椅子里,怒瞪着段萧。   段萧头疼地看着身体意气风发的某处,又委屈地看了一眼坐的远远的宋繁花,轻咳一声,扯了扯衣服,挡住那个凸起的地方,端起书桌上的茶杯喝着水。   一杯水入喉,暂且压制了体内的燥热。   他将茶杯放下,拿起桌上写好的信,冲宋繁花说,“你要不要看看?”   宋繁花问,“是什么?”   段萧道,“写给云苏的信。”   宋繁花说,“不看。”   段萧就不勉强,喊了夜不鸣过来,让他把信传给云苏。   云苏很快就接到了信,松漠岭本就离京都不远,以夜不鸣飞鸟传书的能力,一柱香的时间就能到了。   云苏拿着信,站在窗前慢慢打开。   信的内容很简单,没有什么多余累赘的话,只道明一点儿,简明扼要地写清楚了交人的时间、地点以及几点要求。   段萧这么缜密心细的人,自然不会让这一交人事件发生意外。   信上所写其实都是虚,是障眼法。   段萧真正要交人的方法是直接把人丢进九王府。   信只是让人放松警惕的一种方式。   当然,在段萧看来,云苏不会再花费精力来对付他了,倒不是说云苏跟他之间的仇恨解了,只因为宋繁花,云苏放了手,而他,也愿意放手。   但放手是放手,宋繁花说的对,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该用上心机的时候还是得用一用。   看罢信,云苏冲窗外喊,“墨砚。”   墨砚立刻出来,“王爷。”   云苏把信递给他,“去准备。”   墨砚接过信,放在眼下看,看罢,他沉声道,“王爷放心,我一定把苏少爷和王妃安全带回来。”   云苏什么都没说,挥手让他走了。   云苏没打算出面,这件事他也没有对苏八公讲,可到了晚上,夜深人静之时静谧的九王府里忽然传来了喧哗声。   九王府向来规矩严谨,不说在夜间大声喧哗了,就是白日里,也没人敢大声喧哗。   是以,这突兀的声音就把各个院子中的主人们惊醒了。   云苏披了衣服,走出来。   苏八公披了衣服,走出来。   苏进、苏昱、苏子斌、韩稹也各自披了衣服,走出来。   来到喧哗之地,看到凭空躺在地上的两个人,云苏眼一凝,苏八公面色一怔,苏进、苏昱、苏子斌各自惊诧,韩稹玩味挑眉,抱肩靠在一侧。   云苏抬头往四周看了看,没有察觉到危险的气息,他走过去,将秦暮雪抱起来。   苏八公这个时候才堪堪回过神,也立马走过去,蹲下身,探了一下苏墨的鼻子,发现还有呼吸,他松了一口气,喊苏进、苏昱、苏子斌。   三个人同时走过去,将苏墨抬起来,挪到了房间。   苏子斌给苏墨检查身体,发现他只是昏迷,并没有其他创伤,他就开了一副药,让宫女拿下去煎,忙完苏墨,又去给秦暮雪检查,不过,秦暮雪已经醒了,压根不需要检查。   云苏看着秦暮雪,问她,“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秦暮雪摇头,“没有。”   云苏拧眉,“你没受伤?”   秦暮雪道,“之前是受了伤,还是重伤,但后来被人医治了。”   云苏问她是怎么受伤的,秦暮雪回想了一下,慢慢地说,“那天我带着宝虹和星玉……”提到这两个人,她立马扫了一圈周围,没看到人,就问,“宝虹和星玉呢?”   云苏道,“一直在外面找你,她们没事,你别担心。”   第285章 谁的孩子 含钻石满7200加更   秦暮雪松了一口气,她说,“我还以为她俩也出事了。”   云苏道,“没有。”眉头一掀,又道,“以你的功夫,身边还有宝虹和星玉随行,万不可能出事的,那天是怎么回事?”   秦暮雪回想了一下,慢声说,“那段时间我每天都会抽一段空闲的时间出门去蹿门子,京城是历代皇都,扎根的皇亲贵戚和达官显贵很多,我没来过京都,对京都的街道和人都不了解,就带着宝虹和星玉每天走一家人,前面的十几天都没有事,就那天……”   回想起那天的情景,秦暮雪英气的眉微微一拧,她说,“那天我进了花府,与花府的老太君聊了有两三个时辰的话,我是下午寅时去的,近卯时出来,那个时候天色还早,我就去逛了街道,京城的街道比云门要繁华多了,我虽然没打算买什么东西,但欣赏着那琳琅满目的街铺也是一种享受,看到一个衣铺子,我就进去逛了逛,在那里,遇了袭。”   云苏脸一沉,“衣铺?”   秦暮雪道,“嗯。”   韩稹在一边站着,听到这话,眉梢挑了挑。   苏墨在喝了宫女端来的药后还在睡,没有醒,弥月守着他。   苏八公和苏进都过来看秦暮雪,刚踏进门,听到秦暮雪的话,苏进哼一声,“你说的那个衣铺子,名字叫第一衣铺吧?”   秦暮雪道,“上悬第一,下面写的是云京分号。”   苏进冷笑,左脚抬起跨过门槛,在卧室大床对面的贵妃椅子里坐下,坐稳之后他对云苏说,“那个衣铺子的幕后东家是轩辕凌。”   云苏微眯起眼。   苏八公一撩裤袍走进来,沉着声音说,“就是那天明目张胆从将军府里把朱礼聪带走的那个轩辕凌?”   苏进道,“是。”   苏八公伸手往桌上一拍,“如此说来,段萧老早就与这个轩辕凌勾结了?”   苏进冷笑,“谁说不是呢,当时因着轩辕凌的身份,又因九州十国间的明文协定,任何国度之人都不能对他国家的皇家之人动手,不然必遭十国围杀,我们就没有为难他,可他做他的生意就好了,干嘛非得掺和我们云王朝的事儿?上次他掺和的是朱礼聪的事儿,朱礼聪已经不能算是皇朝人了,轩辕凌不算违反协定,可这次,他对九王府的王妃动手,这就有违协定了。”   云苏挑眉说,“就算在第一衣铺出的事,那也不能说是轩辕凌干的。”   苏进冷哼,“不是他干的,也跟他脱不了干系。”   云苏看着他,“这么想很对,但轩辕凌的身份是轩辕王朝的三太子,你想定他的罪,得有非常充足的证据。”   苏八公道,“这证据不可能有的。”   云苏道,“是,因为动手的人不是他。”   苏八公沉沉地道,“不是他,那就是段萧。”   云苏抿嘴,问秦暮雪,“那天袭击你的人,你看清楚了没有?”   秦暮雪道,“段家军的人。”   苏进纳闷,“轩辕凌贵为轩辕王朝三太子,虽然喜欢经商,可他治国手段九州十国没有一国不知的,他不结交任何国家的任何势力,又为何独独屡屡地帮着段萧呢?”   这个问题,确实令人想不通。   苏子斌摸着下巴道,“轩辕凌在其它国家都有商业圈子,他的商业帝国能蔓延这么多国家,肯定不可能单打独斗,必然有诚信可靠的商户,而宋府在早期是衡州首府,所牵系商户数不胜数,这其中定然就有轩辕凌的第一衣铺,想来,轩辕凌之所以帮着段萧,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宋繁花。”   一说到宋繁花这个名字,卧室里的每一个人面色都有了稍微的变化。   苏进砸巴了一下嘴。   云苏沉默地伸出手指抚了抚衣袖上的龙纹,浓密的睫毛轻垂,眸中深情悉数敛于幽深不见的清波之内。   韩稹微眯了一下眼。   苏八公冷笑。   秦暮雪皱了皱眉。   苏进道,“必不会错了。”   苏八公道,“又是这个宋繁花。”他抬头看向秦暮雪,“既然是段家军出的手,那伤你抓你的人也必是段家军,那么,放你回来的,也是段家军了?”   秦暮雪道,“是他们。”   苏八公道,“如此,段萧和宋繁花也一定进了京。”   秦暮雪道,“是进了京,在松漠岭。”   苏八公冷笑,对云苏说,“派兵灭了他们,如今段萧手上已经没有再可倚之力了,段家军虽厉害,可十三飞骑更不弱,收拾他们,轻而易举。”   十三飞骑原本一分为三,一留松漠岭,二去找秦陌,三去找秦暮雪,如今,秦陌没事,秦暮雪又回来了,十三飞骑自然又归为了一体,虽然有一小部分被云苏派出去扫荡各地的门阀军,但还有一大部分闲在京都。   可,灭段萧?   云苏不同意,段萧若死了,宋繁花怎么办?   灭宋繁花,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云苏不吭声,苏八公瞪着他说,“怎么,不想收拾段萧了?”   云苏抬眼,“外公,暮雪回来了,这事儿就算了,我现在也没那么多精力去对付段萧,全国的门阀军那么多,我分身乏术。”   苏八公恨铁不成钢地怒道,“你是分身乏术还是不想?”   云苏抿抿嘴,确实不想。   苏八公气死了,“外公老早就说过,宋繁花会挡你的路,你偏不信,你哪里是不想杀段萧,你是不愿意让宋繁花伤心。”   说着,他站起身,一语杀伐地道,“这个女人不死,你就是坐了江山也会心有牵挂,而且苏喜、苏欢、苏颜是死在段萧手上的,暮雪的事儿可以算,可我们苏府三个丫头的命不能算了,你不舍得动手,外公舍得,你分身乏术,外公有的是时间。”   说着,他抬步就走。   苏进站起来,拍拍衣服,看了云苏一眼,跟着往外走,“我助祖父一臂之力。”   苏子斌站住没动。   韩稹也没动。   就在苏八公和苏进快走出门口的时候,云苏低低地来一句,“你们若真杀了宋繁花,那就等于亲手杀死了我的血脉。”   苏八公蹭的扭转身,厉目瞪他,“你这话什么意思?”   云苏道,“宋繁花怀的孩子是我的。”   一句话出,真是石破天惊,激起千层浪啊。   苏八公、苏进、韩稹三人直直地傻了眼,错愕惊愣之下,纷纷怔呆住。   半晌,苏八公指着云苏,“你,你,你,你刚说什么?”   云苏道,“宋繁花怀了我孩子。”他眉眼柔软下来,看着苏八公,“外公,她肚子里有你的曾外孙。”   苏八公面皮一抖,脚步踉跄着往后一倒。   苏子斌赶紧跑上去扶住他。   苏八公喘着气,大概被吓的不轻,沉重的身子隐隐地发颤,他问苏子斌,“我刚听到了什么?”   苏子斌道,“爹没听错。”   苏八公闭了闭眼,“他为了不让我动宋繁花,竟是这样的谎话都敢编!”   苏子斌轻叹一声,“他没编谎,他说的都是真的。”   苏八公猛地睁开眼瞪着他。   苏子斌道,“这事儿是发生在云门的,秦陌知道,秦暮雪也知道,没人可以作假,爹若不信,你可以问问秦暮雪,等秦陌回来了,你也可以问他。”   苏八公嘴唇哆嗦着,半晌,他扶着苏子斌,一步一步走到床前,问此刻坐在床上的秦暮雪,“这事儿是真的?”   秦暮雪说,“是真的。”   苏八公重重地伸手揉着泛了雪白的花鬓,一瞬间不知是该悲还是该喜,他最宝贝的外孙,云王朝的未来天子,他的第一个孩子,竟然出自宋繁花的肚子!   苏八公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原本宋繁花必死,段萧必死,可现在,他知道了宋繁花怀着云苏的骨血,他还能下手吗?   下不去了呀。   苏八公是又悲又喜,苏进是又惊又震,韩稹整个人都如僵尸一般立着不动了,在确确实实确定了宋繁花是怀着云苏的骨血后,他当夜就离开了九王府,去了松漠岭。   苏八公不想再看云苏,这个时候多看他一眼都觉得眼前发黑,他回到自己的院子,把苏子斌叫过去,问他,在云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苏进也去了。   苏子斌不再隐瞒,隐隐约约的,他感觉云苏当初睡宋繁花一事没那么简单。   云苏对宋繁花的感情非常浓烈,老早的时候,他想杀她,后来,他不自禁的爱上了她,而以云苏的性子,他爱上的女人,怎么可能不得到手?   或许一开始没机会,但后来,他的机会很多,他却没有硬来。   一次一次地放过了宋繁花,却在云门,依然强睡了她。   那不是因为他控制不住,而是不得不那样做。   他娶了秦暮雪,云门十三骑势必要出飞水,而云门十三骑一出,段萧与宋繁花就危了,他不舍得伤宋繁花,为了宋繁花,连段萧都愿意放过。   可他舍不得,不代表别人也舍不得。   段萧的身上搭着苏府三个小姐的命,苏八公不会放过他,也不会过放宋繁花。   云苏哪怕身为王爷,也对苏八公敬爱有佳。   云苏打小失去娘亲,爹又处心积虑想杀他,他唯一觉得有家有温暖的地方就是苏府。   而苏八公疼他爱他,助他走上帝王之路,他是他的外公,也是他的益师,更是他的好友。   云苏再不孝也不会忤逆苏八公,他很清楚苏八公坚决容忍不了段萧和宋繁花,一旦大势抵定,这二人必然难逃一死。   是,段萧与宋繁花武功都很高强,段萧身边有段家军,宋繁花手中有九霄盟,他二人也不是简单之人,想杀他们,没那么容易。   可若云苏登基为帝,称霸了江山,那么,天涯海角,苏八公想杀他们,有的是人投其所好。   江湖那么大,高人多不胜数,而为钱卖命的人就更多了。   如果不想出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段萧与宋繁花就算有能力活命,也没机会享受正常的人生,他们会不停地面临着追杀,永无宁日。   苏子斌想起了那天在马车上云苏说的话,他说,“宋繁花是连我都要供着奉着的小祖宗,你们更要供着奉着。”   如今,捅破了这层纸,真的要把宋繁花供着奉着了。   苏子斌将云门发生的那件事全都说给了苏八公听,苏进也在旁边,也全都听了进去。   听罢,苏进道,“你给宋繁花吃了护胎药,她腹中婴儿必然会安全生下来?”   苏子斌道,“是,那不仅仅是药,还有苏氏银针的指脉护息。”   苏进道,“如此,她的孩子就一定会瓜熟蒂落。”   这句话的意思是,不管怎么折腾,宋繁花一定会给云苏诞生一子,不管这孩子是男是女,他都是云苏的血脉,是他苏府一员。   宋繁花有了这个孩子,就有了保命符。   不说杀她了,就是碰她一下都不可能的。   苏进惆怅地看着苏八公。   苏八公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苍老的脸绷的很紧,松褶的皮都拉成了直线,双目狠狠地剜了苏子斌一眼,可木已成舟,宋繁花已经怀上了云苏的骨血,他再不满,再不忿,也只能脸上发点儿狠,并不能做什么实质性的事情了。   苏八公慨然一叹,松了肩膀,歪进靠背椅里,缓缓,他问,“宋繁花怀孕多久了?”   苏子斌道,“三个多月了。”   苏八公脑海里计算了一下时间,说道,“也就是说,到明年六月份,我的曾外孙就出来了?”   苏子斌低咳一声,心想,爹你怎么可以接受能力这么快,马上就进入角色了呢?他暗自肺腑着,却不敢说出来,应声道,“十月怀胎,若不早产,是要到六月了。”   苏八公哼道,“就让她再安稳活到明年六月,等孩子生下来,我再杀她。”   苏子斌心想,到那时候,你还下不下得去手就真不好说了。   苏子斌不应腔。   苏八公其实并不能消化这个莫大的信息,可他老了,人一老就格外的想抱小孩,尤其这个孩子还是云苏的,他就更想抱了,他勉为其难让自己接受,但还是因为这个消息打击的不轻,他挥手,让苏进和苏子斌退下去,他要休息。   半夜三更的,确实得睡觉,人老经不起折腾。   苏进和苏子斌去看了苏墨,苏墨已经醒了,苏进和苏子斌心口又松了一口气,苏子斌给苏墨探了脉,苏墨摇头说,“我没事。”   苏子斌道,“没事就好。”   苏进问苏墨那天去皇宫的详细情形,苏墨说了,还有他闯进太和殿被人击晕之事,已经听过秦暮雪的话,苏进和苏子斌都知道那些人是段萧的人,本要事后找段萧算帐的,可如今,因为宋繁花怀上云苏孩子这一事件,这帐一时半刻还真算不了了。   苏子斌见苏墨确实没事,又有苏进陪着,他就去找云苏。   云苏已经从秦暮雪那里离开,回了自己的孤云殿。   苏子斌进到孤云殿,看到云苏站在主殿寝室的书房窗户前,低头把玩着一株绿植。   走进之后才发现,那是一盆绿的发亮的凤尾草。   凤尾草终年四季青葱,耐寒,耐热,耐冻,非常适合养在书房。   云苏不喜欢这种不起眼的小盆景,可吕子纶喜欢,又因为云苏每每看到凤尾草那碧绿饱满的叶子就会想到宋繁花,是以,慢慢的也爱上了这种草。   只不过,喜欢归喜欢,他却没空养它,也不会养。   原先但凡死掉一株,他就会让人去吕子纶那里再端一盆新的来。   可如今吕子纶不在了,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养着眼前的这株。   还好,用心养着,倒也养的枝叶饱满欲滴,像极了宋繁花的身子。   云苏眼一眯,想到宋繁花的身子,他只感觉浑身都燥热了起来,那一夜的记忆汹涌而来。   云苏猛地收回手,转身,关上窗,走到桌前去喝水。   喝水的功夫,苏子斌从外面进来了。   云苏看他一眼,垂目继续喝水。   苏子斌道,“你明明知道宋繁花怀的孩子十有八九不是你的,你为何要对爹那样说?”   云苏放下茶杯,不轻不重地说,“她怀的孩子就是我的。”   苏子斌道,“不是。”   云苏道,“就是。”   苏子斌道,“你这是在自欺欺人。”   云苏瞪他,低吼,“她怀的孩子就是我的。”又加一句,“必然是我的!”   苏子斌看着他。   云苏不看他,搁了杯子起身就走。   苏子斌问他,“你去哪儿?”   云苏没好气地道,“睡觉。”   苏子斌追着他。   云苏怒声,“睡你的觉去,别跟着我。”   苏子斌低笑着说,“你发什么怒?是因为你也知道宋繁花这个孩子不是你的,哦,就算是你的,你也要不到,所以,你才故意向爹透露的吧?爹知道了这个消息,必然会将孩子抢过来,你舍不得抢,不想出面惹宋繁花,也拿不下身段去抢,可爹就敢了,还有,你强睡宋繁花,是想保她命,当然,睡她是你一门心思最想做的事,恰遇那个时机,恰遇那个节点,恰遇那一场非做不可,所以,你做了。”   云苏冷笑,“你可真能想。”   苏子斌抱臂懒洋洋地说,“我想的不对吗?”   云苏哼一声,却不应腔,又往前大踏步走了。   这一次,苏子斌没跟上,他只是扬起声音,说道,“你想要孩子,段萧也想要孩子,你既不愿意伤他们,却又把这消息告诉了爹,你想干嘛?”   云苏往前走的步子不停,只双手背起,望了一眼天,笑问,“知道韩稹去了哪里吗?”   苏子斌咦道,“韩稹走了?”   云苏道,“走了,去了松漠岭。”   苏子斌问,“韩老太太和韩廖都在琼州,他不去琼州,去松漠岭做什么?”   云苏道,“去向宋繁花求证。”   苏子斌问,“求证什么?”   云苏道,“求证云门的事是否属真,而他一旦去了松漠岭,段萧必然会怒,云门那件事,他知,可段家军不知,可韩稹一去,段家军就必然会知晓,那么,宋繁花在段家军中失了颜面,段萧会不为她讨吗?”   苏子斌听着,倍觉不对,见云苏快走远了,他立马跟上去,追着问,“你要把段萧引来?”   云苏道,“嗯。”   苏子斌愕然道,“你要围杀他?”   云苏道,“不。”   苏子斌不解。   云苏微仰起头,看着漆黑天幕上那些寥落闪亮的星辰,笑着说,“我要让他,帮我平定四海。”   在云苏看来,段萧有勇有谋,心机深沉,腹黑到令人发指,比之柳绍齐要出色很多倍。   原本在他的规划里,平定四海这个重任是柳绍齐来做的。   可柳绍齐死了,他就缺了一臂。   那么,这一臂只能让段萧来顶替,以段萧的实力,不出三年,各地割据门阀必灭。   云苏打着正义的借口,其实,也藏着报复的心态。   之前段萧一直都让他很不爽,而这一回,他得让段萧不爽。   苏子斌撇嘴道,“段萧可不是傀儡,你让他帮你平四海他就帮你平四海?我看他想杀你差不多。”   云苏低沉一笑,“是,我等的就是他来杀我。”   苏子斌越发不解了,可这一次,云苏却不再给他解惑,走进寝殿,将门一关,睡觉去了。   苏子斌吃了个闭门羹,摸摸鼻子,冲那个门翻了个大白眼,也回自己院里睡觉了。   韩稹快马加鞭来到松漠岭,进了城,扬手甩出针帖,针帖一出,九针即出,向着某个地方疾飞而去。   宋繁花脚上的链铛感受到了九针的牵引,轻轻晃动起来。   宋繁花睡的很沉,没有听到。   段萧倒是听到了,稍微睁了一下眼,见宋繁花安然无恙地躺在自己怀里,天气很冷,可他的怀抱很暖,暖的宋繁花小小的鼻尖上都沁了一层薄薄的汗,段萧伸手揩了一下,低头吻了吻她软呼呼的红唇,手臂将她的腰身挟紧,闭上眼,又睡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韩稹就进了张施义驻扎的小院。   这个小院有黑军和段家军把守,韩稹想闯进来很难,可他还是闯了,是以,就惊动了段家军和黑军。   今天轮守的段家军是夜辰。   他看着韩稹,轻哼道,“你怎么来了?”   韩稹道,“我找宋小六。”   夜辰翻他一眼,纠正,“她现在已经是我们段府的少夫人了,你别张嘴闭嘴就宋小六宋小六,我家少夫人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吗?”   韩稹冷笑,却懒得跟他废话,直道,“把她叫出来,我有事问她。”   夜辰道,“还没醒,我可不敢去叫。”   韩稹眯眼,“那我等她。”   夜辰奇了怪了,看一眼他沉黑的脸,摸着下巴道,“你脸色不好,是我家少夫人挖你家祖坟了?”   韩稹何止脸色不好,心情也不好,他其实也不知道跑来这里问什么,问她是不是被云苏玷污了?问了有什么意义?他又不是她的谁,也没立场问,就算知道了又如何,他也不可能帮她报仇,杀了云苏,最多是,看看她而已。   韩稹等了很久,没有等到宋繁花,倒等到了段萧。   段萧让夜辰把韩稹放进来。   韩稹进来后,也不避讳,直言道,“我找宋繁花。”   段萧在倒茶。   如今这天,实在是冷。   段萧没在松漠岭过过冬,衡州的冬天虽然也冷,可没有这般冷。   松漠岭的冷,是一种刺骨的。   大概是因为周围枫树和杉树的原因,湿气比较重,又因后背靠了一座耸山,山上云雾萦绕,时常有水气从头顶飘过,越发加重了这气候的冷。   段萧功力深厚,倒不惧这冷意,但还是在早上起床后先喝一杯热茶暖胃。   他如今的身体不是他一个人的,他要爱惜,他得为宋繁花保养好身子,到了六十岁,七十岁,更甚至百岁以上,他依然有力气抱的动她。   段萧提壶倒茶,听到韩稹的话,他英气剑眉一挑,深邃的目光定定地在韩稹脸上逡巡了几秒,笑着说,“她还在睡,怀着孕,比较嗜睡,通常起的都很晚。”   韩稹一听怀孕二字,就想到了昨天晚上从云苏嘴中听到的话,他紧拧着眉心,看着段萧。   段萧挑眉,“怎么?”   韩稹想说,你知不知道宋繁花怀的孩子是云苏的?   韩稹与段萧同来衡州,韩廖又跟段萧亲如兄弟,大概偶尔,比他这个亲兄弟还亲。   但偏偏,韩稹对段萧没什么太大的认知。   当然,也没交集。   若非宋繁花与他订了亲,又与他合谋杀死了柳绍齐,韩稹可能都不会出来。   既出来了,就不能再做壁上观。   韩稹想了想,觉得段萧已经跟宋繁花成了亲,该知道的事还是得知道。   就算他今天不说,苏八公他们已经知道了,早晚会张扬出来。   段萧若不提前在心里打个底,到时候被刺激到了,伤了宋繁花怎么办?   韩稹沉吟半晌,还是将来找宋繁花的目地说了。   只说到一半,只说云苏当着苏八公的面说宋繁花怀的是他的孩子,后面的还没说出来,本在欣赏着外面的景致,慵懒地喝着茶的男人倏地将茶杯一磕,脸上阴云密布,重型瓷杯铿锵有力地撞击在桌面,发出很厉的声响。   “咔”的一声,茶杯似乎裂了,可水却没有逸出。   段萧盯着韩稹,“你刚说什么?”   韩稹道,“你听见了。”   段萧冷笑,“云苏当着苏八公的面那样说的?”   韩稹道,“是。”   段萧站起身,对夜辰说,“送客。”   夜辰就守在门外,自然听到了韩稹的话,他起初不信,可看到自家少爷阴沉的脸色,他震惊地想,难道是真的?   等段萧走了,夜辰就抓着韩稹问个不停。   韩稹所知有限,能讲的也不多,本身心情就不好,还被夜辰缠个不停,不耐烦了,他就道,“你有什么疑问只管问你家少爷,我要走了。”   韩稹没见到宋繁花,带着一身郁气离开松漠岭,去琼州,找韩老太太。   夜辰想到刚刚听到的话以及段萧弹指间色变的脸,一阵风中凌乱——少夫人怀的孩子是云苏的?这,这,这怎么可能呢?   夜辰不敢去问段萧,只好跑下去找七非。   而这一找,七非知道了。   后来,段家军也都知道了。   然后,所有人都沸腾了,愤怒了,扬言要宰了云苏。   而在段家军们义愤填膺的时候,段萧坐在宋繁花的床头,看着宋繁花的睡颜,指腹落在她滑嫩的脸上,一边摩挲,一边拧着眉头冷冷地想,云苏想干什么?   等到宋繁花醒了,段萧就把这件事告诉给了她,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云苏断不可能无缘无故说出这件事,必然是别有目地。   那么,什么目地?   宋繁花刚醒就面临着这么爆炸性的消息,脸色一白,却努力地维持着镇定,咬紧牙关说,“他能打什么主意,无非是想引你上府。”   段萧道,“杀我?”   宋繁花冷笑,“或许,还有别的呢。”   段萧挑眉看着她。   宋繁花却不看他,只慢条斯理地穿着衣服,从容不惊地说,“不管他是什么目地,你别去就行了,你只要不去,他什么如意算盘都打不响。”   段萧道,“他对苏八公说,你怀的是他的孩子。”   宋繁花说,“我怀的是你的孩子。”   段萧闻言一笑,伸手搂住她的腰,半空中将她抱起来,压在床头,深深吻着,边吻边道,“你怀的确实是我的孩子,所以,云苏肆意造谣,污蔑于你,我断不能容忍。”   宋繁花推开他,“别中了他的计。”   段萧道,“他不会杀我。”挑了挑眉,“他也杀不了我。”   宋繁花眯眼,“你要上九王府?”   段萧捏捏她圆呼呼的下巴,唔一声,道,“他明目张胆的设局引我,我若不去,岂非怕了他?”   宋繁花瞪眼,“这个时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段萧道,“你觉得我是意气用事的人吗?”   宋繁花一噎。   段萧揉揉她脸,一字一句道,“我很想揍他,软软,揍得他爹娘都不认识,他生了一张俊脸,却干尽了丢脸的事。”   宋繁花道,“他爹娘都死了,你揍了他们也看不见。”   段萧冷哼,“那就让活着的人看看他丢脸的样子。”   宋繁花不愿意让段萧去,她知道以段萧的能力,不一定会败给云苏,但他与云苏的打架不是儿戏,也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场打架,打着打着,两个人非要论生死了怎么办?   云苏死了她不管,可段萧不能有事。   宋繁花抓着段萧的手,对他说,“我不准你去。”   段萧笑道,“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宋繁花轻哼。   段萧又将她抱起来,却不再谈这个话题,而是问,“饿了没有?”   宋繁花道,“你给我保证,不去找云苏。”   段萧笑道,“怎么?怕我不听你话?”   宋繁花诚然地点头,“嗯”,又道,“不听老婆的话,是会吃亏的。”   段萧忍不住爽朗大笑,敲了一下她的头,“成天在想什么,听老婆话了就不吃亏了?”   宋繁花道,“是呀。”   段萧笑着抱起她,揶揄地说,“哦,那我定然听你的话。”   宋繁花推开他,拿了披风披在身上,自己走出去。   吃罢饭,段萧带她去城墙上看风景。   看罢风景,二人回来,吃午饭。   吃罢午饭,宋繁花又睡觉去了。   段萧坐在一边儿看着她,看了很大一会儿,他出声喊,“无方。”   无方立马隔着门应声,“少爷。”   段萧道,“给云苏去信,我在问鼎峰等他。”   无方一愣。   段萧又道,“把张施义和段家军都喊到书房,我有事要吩咐。”   第286章 问鼎峰晤   无方站在门外,看不到段萧的表情,段萧的声音也很平静,丝毫没有起伏,一点阴郁的腔调都没有。   可听着这样的话,无方还是觉得有点儿不大妙了。   但他不敢多问。   虽然早上从夜辰的嘴中听到了一些“不好传言”,可段萧不提,他也不敢上赶着去提。   无方应一声是,下去喊人。   段萧给宋繁花盖好被子,又掖紧被角,瞅一眼开了半个弧度的轩窗,他将屏风挪了一下,挡住风口,又来到床边,弯腰,在宋繁花的额头落一吻,起身之际又定定地望了她两眼,放下床幔,转身,走了。   这场复仇之路,一开始,是她找上他。   而现在,他来了结。   ……   段萧去书房,书房门前已经站满了人。   张施义靠在一边儿,面色沉稳,什么话都不说。   段家军个个脸上都挂着愤怒,七嘴八舌地在骂着云苏,有的人甚至连肢体动作都用上了,可见有多生气。   段萧一走过来,出现在视线里,七嘴八舌的声音戛然一止,纷纷扬声喊道,“少爷。”   段萧往他们脸上看一眼,“在说什么?”   众人闭嘴,不敢接话。   段萧瞅着夜辰。   夜辰摸着额头,心虚地道,“少爷,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段萧眯眼,“什么事?”   夜辰轻咳一声,“少夫人……”   段萧厉喝,“闭嘴!”   夜辰吓的连忙止了音。   段萧森寒的视线盯了他几秒,随即转开,看向其他的段家军,目光从他们的脸上一个一个地辗过,带着阴沉的警告,冰冷地说,“我要是听到你们在底下闲言碎语一句,让软软听到了不该听的话,不用处罚军规,直接处死。”   一句处死,让众人心头一凛,哪里还敢再说半句话了。   其实,段家军们不会看轻宋繁花,更不会觉得真出了这件事后就不配当他们少夫人了。   恰恰相反。   这些段家军一路跟着段萧,从衡州开始,步步走来。   他们有眼睛,看的见宋繁花的付出,看的见段萧与宋繁花之间的情义。   他们只是气愤。   但这种气愤也是一种情绪,会伤害到宋繁花。   虽然他们并没有这个意思。   段萧这一嗓子喝出,众人似乎都醍醐灌醒了一般,纷纷把这件事压在了心底,装了箱,上了锁。   正了正神,夜辰道,“少爷放心,过了这个书房,若是有谁敢在私底下议论一句,我保准削了他。”   沈九道,“我也会监督的。”   无方说,“我也监督。”   张三牙、夜不鸣也纷纷表示自己会严厉监督。   其他的段家军们严正以待,表示再也不会多说一句。   段萧面上的冷意收了起来,看着眼前这些忠心表态的下属,他很欣慰。   至少,他没在他们眼中看到一丝一毫的不敬。   当然,谁敢对宋繁花不敬,他就让他知道什么叫无间地狱。   段萧伸手推开门,对他们说,“进来吧。”   书房不大,一下子装不下那么多人,进了一小半,还有一多半围在门口。   段萧进到书房后也没心情坐,就靠在宽头大案上。   张施义看他一眼,问,“这么兴师动众把我们都喊来,是要说什么事?”   段萧道,“我明日去找云苏,你把宋繁花安全送到琼州。”   张施义问,“你要云找云苏,宋繁花同意吗?”   段萧嘴角一扯,“她不同意,但我还是得去。”   张施义道,“她不同意,我大概劝不走她。”   段萧道,“这事儿我会想办法,你只管负责把她安全送到琼州就行了。”   张施义二话不再多问,点头说,“好。”   段萧又对夜辰、沈九、张三牙、夜不鸣等段家军吩咐事情,吩咐他们的事情很简单,让他们一部分人留守松漠岭,一部分人在暗处护送宋繁花,一部分人跟随他一起,去九王府。   说是去九王府,其实是去问鼎峰。   段萧与云苏的问鼎峰之战,他其实并不担心,他上问鼎峰,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宋昭昭。   而到现在为止,飞天猫还没来信。   所以,他也要带一些人去找吕子纶和吕止言。   但其实,吕子纶死了,中了叶知秋的一叶神剑夺命,吕子纶哪可能再活?   吕止言没死,被吕如宁救了。   吕如宁和吕止言不在九王府,而是在坐落于京都万寿山的万青寺里。   吕如宁是云苏派过去的,云苏自然知道一切。   段萧吩咐好所有人,他挥手让他们都下去了,留无方在身边。   段萧绕到桌子后面,拉开椅子坐进去,提笔写信。   信写罢,段萧让无方去传。   等无方离开,段萧起身离开书房,回了卧室。   宋繁花还没醒。   七非恪职恪责地守在院子里,见到段萧来了,喊一声,“少爷。”   段萧问她,“让厨房准备膳食了没有?”   七非说,“已经通知厨房了。”   段萧嗯一声,背手走进堂屋,又拐进卧室,脱了鞋子,挑起床幔,侧身躺在床边,伸手从被子下面将宋繁花抱住。   他看着她的脸,喃喃地说,“不是我不听你话,而是云苏故意说这样的话出来,我若不出面澄清,往后这话传到了世人耳中,难免有一些拎不清是非的人会在背后咬你舌根。”   他低头把脸埋到她的脖颈里,嗅着她身上的香气,蹭了蹭,心满意足地说,“我不会有事,为了你,再危险的局我也会活下来的,相信我。”   说罢这句话,他就不说了。   静静地与怀中的女孩相偎依。   他知道她睡着了,听不见,可他还是得说。   简单雅致的大床内,段萧闭着眼,脸贴着宋繁花的脸,一手搂住她的腰,抱着她的胳膊,一手摩挲着她藏在被窝里的小手。   这样静谧的气氛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无方传信回来。   段萧松开宋繁花,走出屋子。   无方抬步走近,小声说,“云苏回了话,说,问鼎峰不见不散。”   段萧眯眼,嗯一声,“我知道了。”   无方往他身后的门看一眼,目露担心。   段萧知道他担心什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往外走。   离开前,段萧让七非寸步不离地守着宋繁花,并道,“她若醒了,问起我去了哪里,你就说我去了九王府。”   七非一愣,“啊?少爷要去九王府?”   段萧道,“嗯。”   没时间跟她解释,便挥了一下手,转身走了。   无方跟上。   宋繁花这一觉睡的挺长,随着怀孕时间的增近,她的嗜睡症也越来越严重了,一旦吃饱,就想扑到床上大睡特睡。   宋繁花吃罢午饭就开始睡,一直睡到申时,进入夕食,她才醒来。   睁开眼没在床上看到段萧,她不满地瘪了一下嘴。   伸手推开被子,穿好衣服,将床幔用勾子搭起来,起身穿鞋。   鞋子穿好,她推开门走出去。   七非一直守在院子里,看到宋繁花出来了,连忙喊一声,“少夫人。”   宋繁花拢了拢身上的貂皮大麾,眼睛在院中转了一圈,没看到段萧,就问,“段萧呢?”   七非嘴巴一闭,缓了缓,出口道,“少爷说你醒了就要吃东西,厨房那里备着了,我让他们端过来。”   宋繁花道,“嗯,也真有点儿饿了。”   七非连忙跑到厨房,让人上菜上饭。   等饭菜上了桌,摆好,宋繁花坐下去吃,吃饭的时候又问了一遍段萧呢。   这回七非不岔话题了,就按照段萧临走前吩咐的说。   说罢,正拿着筷子夹菜的手一顿,宋繁花抬起头,看着七非,“你说段萧去了九王府?”   七非观察着她的脸,没见有兴师问罪的意味,就点头说,“是的。”   宋繁花忽然大怒,“他答应过我,要听我话的!怎么能趁我睡着的时候偷偷摸摸的去,太过分了!”   说罢,尤不解气,又跟一句,“太过分了!”   可偏偏,说着这种气话,她又继续吃饭。   七非不知道宋繁花是真怒还是假怒,只能干巴巴地站在一边,不敢多言。   宋繁花努力地吃着饭,吃了很多,吃饱之后她搁下筷子,冲七非吩咐,“你去备马。”   七非一愣,“备马做什么?”   宋繁花说,“去九王府。”   七非大惊,“啊?”她道,“少夫人,这可使不得。”   宋繁花眯眼,“怎么就使不得了?你家少爷能去,我不能去?”   七非道,“你现在的身子不能骑马。”   宋繁花踢开椅子,冷笑一声,“真是怀个孕,全都把我当成了残废。”   七非一噎。   宋繁花道,“去备马。”   七非不动。   宋繁花冷眯着眼,“你不去,是让我自己去?”   七非抿了抿嘴,她说,“少夫人,少爷敢去九王府,就一定能活着回来,他也不是一个人去的,他还带了无方,带了沈九,不会有事的。”   宋繁花道,“去备马。”   七非眼见说不动,只能下去备马。   备马的时候被夜辰发现了,夜辰连忙来劝宋繁花。   宋繁花不听。   张施义得知宋繁花要去九王府,他也来劝。   宋繁花还是不听。   张施义说,“段萧让我把你安全送到琼州。”   宋繁花说,“我先去一趟九王府,等从九王府回来,我就回琼州。”   张施义道,“段萧把你交给我,我就要保证你的安全,九王府太危险了,你不能去。”   宋繁花说,“你若怕我危险,就跟我一起。”   张施义无奈地问,“非要去九王府?”   宋繁花坚定地说,“嗯!”   张施义看一眼夜辰,看一眼七非,又看一眼闻讯赶来的张三牙和夜不鸣,还有段家军。   这些人都不敢对宋繁花动粗。   劝又无用。   只得陪着她一起,去九王府。   而在宋繁花去九王府的途中,云苏离开京城,去了问鼎峰。   段萧也直接去了问鼎峰。   宋繁花在九王府扑了个空,一气之下把九王府闹的鸡犬不宁。   整个九王府的人都知道她怀着云苏的孩子,这个孩子可金贵了,连带着她这个“仇人”也被所有人小心翼翼地对待着。   大闹一番九王府后,宋繁花一意孤行,非要上问鼎峰。   这下子,所有人都不能由着她了。   不单张施义不同,段家军不同意,就是苏八公他们也不同意。   但不同意也没用,宋繁花执意要去,谁拦得着啊?   最后所有人都被她闹的没法,只能随了她。   宋繁花去问鼎峰,后面跟了很多人,七非、张施义、夜辰、苏进、苏子斌、黑军和段家军。   而就在宋繁花他们往问鼎峰去的时候,段萧和云苏刚抵达。   他二人没上山,就在山底下。   问鼎峰山下有非常美丽的风景,一江水与夏日红,这是西湘江栈的特色,段萧与云苏一人站在江上,一人站在江外,隔着交叉的水与红,彼此对视。   段萧冷眯着眼,开口说,“亮剑吧。”   云苏笑着说,“你来找我拼命,宋繁花知道吗?”   段萧哼道,“与你无关。”   云苏浅笑道,“她怀着我的孩子,怎么会与我无关?若是你在与我的比武中一不小心死了,她要殉情,那我岂不亏大了?”   段萧冷笑,“你想太多了,她怀的孩子,永远不可能是你的。”   云苏道,“是与不是,不是你说的算。”   段萧道,“她是我的妻子,她肚中孩子就是我的。”   云苏抿了抿嘴,竟是无言以怼。   确实,宋繁花是段萧的妻子。   妻子。   云苏咀嚼着这两个字,心口钝钝地疼着。   他有时候会想,若宋繁花不是衡州人,出身琼州,若宋繁花与段萧没有共同的目标,无法走到一起,若宋繁花不姓宋,他还会不会爱上她?   大概不会。   云苏觉得,在爱情这条路上,他是受虐体质,有受虐倾向。   若宋繁花跟寻常女子那般,对他不愠不火,或者对他倾慕有加,他必不会对她动心。   偏偏,她一心想杀他,处处与他作敌,见缝插针的害他,他却非常喜爱。   云苏垂头看了一眼脚下的江水,单手背在身后,静淡地说,“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不想跟你打架。”   段萧冷笑,“你说不打就不打?”   云苏道,“问鼎峰的战约是我下给你的,既是我下的战约,自然我说了算。”   段萧眯眼,抱臂轻哼,“所以,你向苏八公散布宋繁花怀的孩子是你的,把我引出来,就是要对我说一句,战约作废了?”   云苏道,“不是,引你出来自然是有事找你。”   段萧冷淡地道,“什么事?”   云苏说,“平定各地的门阀军。”   段萧忽然嗤笑,“你该不会脑抽地想让我去帮你平定吧?”   云苏挑眉,“我确实是要委你这么大的重任。”   段萧冷笑,“你脑抽了,我可没脑抽,你觉得我可能帮你吗?”   云苏道,“你会的。”   段萧道,“不可能。”   云苏道,“为了宋繁花,你会接下这个重任的。”   段萧道,“不要动不动就把宋繁花搬出来,她若此刻在这里,必然会第一时间拒绝,而为了我的妻子,我才更不会帮你。”   云苏慵懒地挑眉一笑,“是吗?”   他道,“你不要以为我不跟你打架就能看得顺你了,我其实也很想杀了你,当然,你也很想杀我,但说真的,我可能杀不了你,你也杀不了我,所以,我们俩一旦打起来就必然会不死不休,要么同生,要么同死,你不会想死,因为你不舍得放宋繁花一个人在人间,我也不想死,好不容易铲除了与云淳有关的一切,江山既将到手,我大伯的遗恨,我娘的遗恨会在我的手中得到解脱,所以,你和我都有非生不可的理由,那么,约战就算了,就来说一说怎么生,你想与宋繁花逍遥,可你身上肩负了我宋府三条人命,虽然你能力出众,宋繁花手上又有九霄盟,但我外公想要追杀你们,有的是办法,那么,面对不停追击的杀手,你们安逸幸福的小日子就没了,余生说短不短,说长也不是很长,你总不会想把余下陪宋繁花的岁月全都用来躲避杀手吧?让宋繁花每天提心吊胆,面对随时可能出现的杀手,你忍心吗?”   段萧道,“我不是被吓大的。”   云苏道,“你很清楚我是不是在吓你。”   段萧沉了沉眉头,俊逸的脸庞上面有稍纵即逝的思虑,片刻后他说,“我一个人没法平定那么多门阀军。”   云苏笑着说,“给你兵。”   段萧挑眉,“你还有兵吗?”   云苏道,“十三飞骑。”   段萧呵呵两声,抬头看了一眼远方的夏日红,又看了看高耸入天的问鼎峰,眯眼道,“你拿捏到了我的软肋,我没什么好说的。”顿了顿,又道,“三年期限,过期必归。”   云苏心想,是你的软肋,又何尝不是我的软肋。   我让你去平定各地的门阀军,是为了让你挣得军功,有这军功护身,苏八公就没有任何可杀你的理由了。   宋繁花有孩子护身,你有军功护身,如此,你二人才能彻彻底底地过上逍遥的日子。   云苏道,“以你能力,不出三年必能回来。”   段萧不言,看着问鼎峰的方向,长久陷入了沉默里,好半天之后他才问,“什么时候出发?”   云苏道,“现在。”   段萧眯眼,迫人的视线盯着云苏,“王爷打的一手好算盘,趁宋繁花怀孕的时候把我支走,如此一来,孩子出身,你第一个就能接触,或者,趁我不在,你还会把孩子抢走。”   云苏低笑,“本王从来没佩服过谁,现在不得不佩服你了。”   段萧冷着脸,“我劝王爷还是积点德吧,你在宋繁花心中的形象早就被毁的面目全非了,你若想让她对你和颜悦色点,趁早熄了这歹毒的心思。”   云苏唇角微沉,“我在她心中,是什么形象?”   段萧扯嘴,不冷不热地道,“刽子手。”   云苏微怔,段萧却不再说什么,想到宋繁花,眉心还是轻轻蹙了下,她现在应该醒了,知道他背着她偷偷的离开,生气了没有?气归气,可别千万拿身体开玩笑。   段萧一方面觉得宋繁花是个很会善待自己的人,从来不会因为别人的错而傻的让自己挨饿受冻。   她惯爱惜自己的命,所以,应该不会绝食,伤害身体。   段萧不想离开宋繁花,可他更加清楚云苏说的那段话里的现实性。   这个世界很温柔,可这个世界也很残酷。   他身上背了苏府三个小姐的命,苏八公确实不会放过他,而他不能让这一点儿瑕疵影响了他与宋繁花的往后余生。   那么,用三年换余生,他没什么好犹豫的。   他唯一担心的是宋繁花会气他恼他恨他,三年后,不再搭理他了。   段萧深吸一口气,背转身,走了。   云苏冲着他的背影问,“这就走了?”   段萧没回头,只望着前方的天空,冷笑地说,“怎么?王爷还想让我坐下来与你好好畅谈一番?”   云苏道,“畅谈就算了,我只好奇,你这一走就是三年,你不怕我趁火打劫,将宋繁花掳到身边吗?”   段萧冷笑,“你没那本事。”   云苏道,“没有你在她身边,或许我真的能成功。”   段萧转过身,用一种复杂又怜悯的目光看着云苏,“就算没有我,她也不可能接纳你,喜欢你,爱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云苏面色很难看,却执著地问道,“为什么?”   其实云苏一直都想知道宋繁花为什么那么恨他,为什么那么讨厌他,为什么那么想杀他。   他知道,在宋繁花那里,他问不到答案。   所以,他紧紧盯着段萧。   段萧也没让他失望,平静地说,“你是刽子手,杀了她全家,灭了她宋府上下好几百人口,最后,又受柳纤纤教唆,亲手斩了她,把她送到了地狱。”   云苏大惊,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我何时……”   话没说完,段萧打断他,“这一世你没有,可上一世,你全都做了,所以,她永远不可能接纳你,喜欢你。”   云苏震惊,“上一世?”   段萧道,“是。”   第287章 输在何方   云苏一瞬不瞬地看着段萧,那囊括了星辰大海般的深邃眼眸由惊到愕,瞳孔一下子扩张又一下子收缩,几次反弹压缩之后,变成了平坦的直线。   他双手握紧,肩膀往后绷直,机械似地转了转脸,投向西湘江栈的方向,慢慢说,“原来,我猜的都是对的。”   在吕子纶的圣心之湖,云苏犀利逼问宋繁花,宋繁花方寸大乱,云苏那个时候就隐约感觉宋繁花确实死过一回。   只不过,那种荒谬的事情,一直没有得到证实,云苏也就放弃了。   却不想,竟是真的。   云苏收回视线,垂下眼,问段萧,“是宋繁花对你说的吗?”   段萧道,“嗯,她亲口说的。”   云苏抬眸看他,“能说给我听听吗?”   段萧眯眼,“你想听?”   云苏无力一笑,“我被她判了死刑,总该要知道这死刑的源头在哪儿,上一世我到底对她做的有多绝,才会让她在这一世这般的不遗余力,非要致我于死。”   段萧耸耸肩,没有拒绝。   反正对他而言,云苏已经没有任何威胁了。   不管他对宋繁花有多么深的感情,宋繁花都不可能对他改观。   云苏一旦知道了真相,就没脸再在宋繁花面前献殷勤了,他就是暂时离开,也能踏实放心。   当然,以段萧的腹黑心计来看,他临走前故意提这一茬,摆明了是在给云苏心里添堵。   云苏想听,段萧就给他讲。   宋繁花是平铺直述,段萧是添油加醋,讲的人不同,听的人不同,这故事就变了很多味道。   段萧当时听完宋繁花的故事,满心满眼里都是心疼以及庆幸。   云苏听完段萧讲的,满心满眼里全是裂痕。   这裂痕好比前一世与这一世的鸿沟,是任何东西都修补不了的。   裂了的岁月,裂了的情感,拼凑起来的,是珠网般解不开的仇结。   故事不长,却也讲了很久。   讲罢,二人之间陷入了诡异一般的静谧里。   周围的风,周围的水声,周围的空气,显得格外尖锐起来。   似乎有半个世纪那么久,云苏眸子动了动,薄唇掀了掀,嗓子沉沉地如灌了铅一般的重,这重量从嗓眼儿里一直坠一直坠,直坠到心脏,在心脏那里重重一击,击的鲜血满淋。   陡然间,他眼睛狠狠一闭。   可还是被鲜血淋了满头满身。   不,这不是他的血,而是宋繁花的。   云苏心想,难怪在衡州,初见那次,宋繁花会知道他腰间薄刃,她看向他的目光里全是恨意和杀气。   云苏伸手抚住眼睛,又半盏茶的功夫过后,他嘶哑着声音说,“原来我不是输在自己能力不行,而是输在了上一世。”   段萧冷笑,并不应腔。   云苏也没想他能说什么好话来安慰自己,他不趁机在他的心尖上撒刀片就不错了,虽然知道这十有八九又是段萧的阴谋,在他离开之后,让他无颜以对宋繁花,进而让自己走的安心,他也认了,谁叫他真的很想知道呢。   云苏挥挥手,对段萧说,“你走吧。”   段萧背起手,抿了抿嘴,没有立马走,而是站在那里,微微抬头,看向问鼎峰。   问鼎峰上有宋昭昭,无方和沈九上去了,不知道找到宋昭昭没有。   云苏大概知道他担心什么,也望着问鼎峰的方向,缓缓说,“宋昭昭不会有事。”   段萧说,“当然不会有事。”   说罢,转身走了。   云苏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又往斜后方瞅了一眼问鼎峰,脚尖一点,轻功纵起,飞上问鼎峰。   云苏去找秦陌。   秦陌在照顾宋昭昭。   剑无涯不在,叶知秋也不在,至于沈九和无方,他二人在看到云苏上了问鼎峰,段萧却没跟上来时双双对望一眼,立刻下山,追着段萧去了。   云苏依据秦陌信中写的位置找到洗峰池。   洗峰池前有一个大庭院,院中没人,秦陌在宋昭昭的房间,宋昭昭养了一个多月的身子,筋骨早已经连好,但不能下床。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   普通人断了一根骨头,那都得一百天的休养,更别说宋昭昭这么严重的伤了。   问鼎峰没有女佣,那天在给宋昭昭接了骨后秦陌给剑无涯说,要请个女佣上来,剑无涯不干,他表示问鼎峰不是过家家的地方,这里是剑宗之地,不是任何阿猫阿狗都能上来的,当然,宋昭昭能上来,完全是因为她救过秦陌,又因为她能把叶知秋引来。   秦陌好说歹说,剑无涯始终不点头,秦陌无奈,只能作罢。   作罢后,伺候宋昭昭的事就只能他来做了。   宋昭昭是普通人的身子,没有武功,恢复的速度很慢,秦陌每天亲手给她熬药,熬罢药又亲自喂她。   不是秦陌喜欢她,心疼她,而是宋昭昭完全没能力拿碗。   此时,秦陌像往常一般端着药碗,坐在床头,一勺一勺地喂宋昭昭喝药。   宋昭昭躺了一个多月,没洗过一次澡,她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换过衣服,因为醒来就不能动。   那个时候她就像个僵尸,只能一动不动地躺着。   半个多月后,她能稍稍活动一下手指。   现在,她差不多可以掀被了。   秦陌其实很庆幸,因为那天过后,宋昭昭完全不知道他脱过她的衣服,把她全身看遍了,当然,在给她的身子清理血迹的时候,难免的,也触碰过她的肌肤。   宋昭昭不知道,秦陌也不会傻着自己提出来,所以,一直保持沉默,想着这事儿能拖多久是多久,最好宋昭昭永远都不知道不问最好。   喂药的时候,宋昭昭大概被闷的有点儿热了,毕竟药是烫的,喝多了会冒汗。   她伸手想把蒙到脖子上方的被子掀开,秦陌立马沉着声音说,“做什么?”   宋昭昭说,“有点儿热,透透气。”   秦陌说,“不准掀。”   宋昭昭道,“我虽然伤的很重,可我不是伤风感冒,不能见风,这样捂着,我怕不病都会捂出病来了。”   秦陌不让宋昭昭掀被子,虚睨着眼说,“外面天冷。”   宋昭昭说,“我现在热。”   秦陌瞪着她,停止了喂她喝药的动作。   宋昭昭一开始是怕秦陌的,尤其当时救了他,被他威胁,又得知了他的身份后,可现在,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她知道他不会害她,也就不怕他了。   虽然被那么犀利的眼神瞪着,宋昭昭还是伸手,掀开了脖颈前的被子。   一直把被子拉到腰间,她这才感觉舒服一点儿。   而被子一挪开,她就看到了身上的衣服。   不是她从陵安城离开的时候穿的那一件,也不是她坠崖时候穿的那一件,她愕然一惊,抬头看向秦陌。   秦陌面无表情地挑眉,“怎么?”   宋昭昭咬了咬唇,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衣服,小声地道,“我衣服……”   秦陌睨着眼,“衣服怎么了?”   宋昭昭道,“是男装。”   秦陌白她一眼,“能给你弄一套男装穿就不错了,在问鼎峰你别拿你小姐的作派。”他不耐烦地将汤勺往她唇边抵了抵,“快点喝,我等会儿还有事。”   宋昭昭手心抓了抓床单,咬着唇说,“我记得我明明穿的是女装,怎么会变男装了?”   秦陌道,“你伤那么重,全身是血,当然换掉了。”   宋昭昭问,“谁换的?”   秦陌看着她,英俊的脸有片刻的凝固,缓缓,他说,“我换的。”   宋昭昭轻啊一声,脸立马一红,接着就是大怒,她说,“你怎么能……”   秦陌冷漠地打断她的话,“你当时就只剩一口气了,时间紧迫,问鼎峰上又没有女人,我只能自己动手了。”   说罢,见宋昭昭的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他又道,“你放心,虽然你的衣服是我换的,但我没有碰你一分。”   宋昭昭心想,你没碰我一分,你是怎么给我把衣服穿好的?   宋昭昭知道秦陌救了她,这段时间又亲自照顾她,她不该对他板脸,可……一想到自己全身上下被他看过,甚至还摸过……   宋昭昭脸庞越发的红,浑身都开始不得劲起来。   秦陌大概觉察出了她的异样,平静地说,“你别多想,我对你没意思,救你是因为你救过我,我还你的恩。”   宋昭昭的眼睛红了红,她想到了在衡州那夜,被柳纤纤算计,被宋世贤……   虽然因为宋明慧的及时出现,没有酿成大祸,可她的身子,切切实实被宋世贤摸过,后来,吕止言也离开了她,现在,她的身子又被另一个陌生男人看过碰过……   宋昭昭想到这里,觉得难堪之极。   她其实很委屈,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遭这些罪。   她能怪秦陌吗?   不能。   就如同他说的,她当时命悬一线,他只顾着救她了,哪里会顾忌那么多?   宋昭昭摇了摇头,“我没多想。”   秦陌道,“那就好。”   他又将汤勺抵过去,宋昭昭张嘴喝了。   等一碗药喝完,秦陌拿了一张帕子给她,让她自己擦嘴,他端着碗出来。   一出来,他就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还好,糊弄过去了。   看来往后宋昭昭不会再追究这件事了。   这口气刚呼完,他就看到了云苏。   表情一怔,很快就笑了,秦陌将碗往旁边的窗台一放,走下台阶。   云苏看到他,喊一声,“大哥。”   秦陌高兴地说,“你可来了。”往他身后瞅一眼,问,“段萧呢?不是说来问鼎峰问生死?”   云苏道,“已经走了。”   秦陌挑眉,“走?”   云苏点头,“嗯。”   秦陌诧异,“死了?”   云苏笑着说,“没有。”   他把自己刚刚在问鼎峰山下与段萧说的话说了一遍,当然,关于宋繁花重活一世这事,他只字不提。   说罢,秦陌摸着下巴道,“段萧在云门征服了十三飞骑,由他领导他们,他们会信服。”   云苏道,“是这样没错。”   秦陌问,“我妹妹没事了吧?”   云苏道,“没事了,已经回到九王府。”   秦陌说,“那就好。”又道,“你向外面说要与段萧来问鼎峰问生死,可又让他带十三飞骑去铲灭各地的门阀,难道是让他隐藏身份?”   云苏淡淡地理了一下袖子,笑着说,“是。”   秦陌道,“如此,等你从问鼎峰下去了,世人眼中,胜出的人就是你了。”   云苏轻抿了一下嘴角,眼睛望向横空在天际上的零星断崖,幽幽地道,“身为王爷,身为未来的帝王,我能输吗?”   不能输。   所以,段萧有段萧的阴谋计算,他也有他的。   秦陌笑道,“这种方法不错,但你有没有想过,等你从问鼎峰下去,段萧却没出现,宋繁花会如何?”   云苏蹙眉,“段萧既然来了,就应该安排好了一切。”   秦陌道,“那可说不定,宋繁花这个女人,大概不会接受她不喜欢的安排。”   云苏想到宋繁花,就想到了段萧口中所说的上一世,他没办法向秦陌表达自己此刻心中窒息般的疼,只能转移开话题,问他,“宋昭昭呢?”   秦陌往身后的门指了指,“在里面养着。”   云苏问,“没大碍了吧?”   秦陌道,“没了。”   云苏唔一声,眉梢终于缓了缓。   现在,他能为宋繁花赎罪的,就是保护好她的家人,让他们在这一世,衣食无忧,平平安安,一世到老。   云苏有点儿累,心累,就对秦陌说,“给我腾个房间,我休息会儿。”   秦陌应了,收拾了一个庭院给他。   云苏进去,脱了外衣就到卧室里睡觉去了。   这一休息就休息了十天。   不是他非要赖在问鼎峰不走,而是以他与段萧的能力,这一场决战肯定要持续很久。   再者,他有预感,宋繁花会来。   确实,宋繁花来了。   在第十二天,她登上了问鼎峰。   第288章 悬崖威胁   在前世的时候宋繁花也来过问鼎峰,但那个时候没有段萧,没有这一场决战,更没有宋昭昭和秦陌,只有她与柳绍齐。   而今,跟在她身后的,有好多人。   七非、张施义、夜辰、苏进、苏子斌、黑军、段家军,这么多人,都要跟她上问鼎峰。   宋繁花对张施义说,“你跟黑军、段家军留在下面,这么多人上去,会引起问鼎峰上剑宗子弟们的注意,惹来麻烦,让七非和夜辰跟着我。”   张施义看了宋繁花一眼,又看向七非和夜辰。   七非和夜辰冲他点点头,意思是,少夫人交给我们,你放心。   张施义说,“好,我们就在那里等你。”   他指指不远处的一江水。   宋繁花嗯一声,压根不与苏进和苏子斌讲话,也不管他们跟不跟,带了七非和夜辰,提气运功,踩着山石和树叶,飞上问鼎峰。   七非起初还担心她,毕竟宋繁花怀孕四个月了,肚子已经有了明显的凸起,她现在穿衣服也不穿紧腰带的瘦裙,就穿长襟宽裙,裙摆很大,又加上她怀孕了,身子定然要比以前笨重,七非真怕她上山的时候一不小心没踏稳或是被树杈勾住裙摆,掉下去。   不过,她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宋繁花即便怀着孕,那身子依然矫健如燕。   不费吹灰之力,三个人顺利地登上了问鼎峰。   苏进和苏子斌见宋繁花上去了,他二人也跟着上去。   宋繁花是来找段萧的,一站稳,裙摆一提,就在问鼎峰找起来,问鼎峰很大,除了剑宗辖地外,还有很多别的地方,但那么大,宋繁花不可能一下子全都跑到,就让夜辰和七非分头去找。   宋繁花不确定段萧跟云苏是不是真的打了起来,打到了哪个程度,她跑了一圈之后掏出怀兜里的短箫吹起来。   箫声一起,就有林峰群鸟飞过来。   同时的,也让云苏听见了。   云苏眉毛动了动,往院外的某个方向看着。   秦陌问,“怎么了?”   云苏道,“宋繁花来了。”   秦陌一讶,“啊?还真来了?”   云苏道,“嗯。”提步就往外走。   秦陌没跟上,他进屋,去看宋昭昭。   云苏顺着刚刚箫声骤起的地方走去,而在他往宋繁花的方向找的时候,苏进和苏子斌同时找到了他,云苏看着他们,不解地问,“你们怎么来了?”   苏进气道,“能怎么,不还是因为那宋繁花。”   云苏挑眉问,“她怎么了?”   苏进道,“你都不知道她……”   苏进把宋繁花跑到九王府,在九王府里砸桌子砸椅子,见到值钱的东西就毫不客气地往地上豁,喊着让他们交出段萧的话,苏进从来没见识过宋繁花的“土匪”样,那天真是见识了,何止是见识了,简直是大开眼界啊,分明看上去柔软娇小的像个棉花糖,可撒起来泼来一点儿都不输于母夜叉。   苏进心有余悸,说完宋繁花在九王府做的“十恶不赦”的事后,很是庆幸以及欣慰地说,“幸好你没娶她,这样的女子娶回家,一生气就闹的鸡犬不宁,这还得了啊?”   云苏听完宋繁花的“丰功伟绩”后,没生气,反而还笑了,完全是抑制不住的,想到宋繁花在九王府撒波扯皮,浑身炸毛,像刺猬一般的可爱样子,心就狂跳起来。   呃,他最爱的,就是她像刺猬一般,犀利、张牙舞爪,锐色尽显,她不知道,每每那个时候的她都让人非常着迷。   云苏脚步加快,迫切地想看到她。   虽然时刻警醒地告诉自己,不能想,可夜深人静,他躺在床上,如何能不想她?   来到一处荒凉的山涧,云苏看到了宋繁花。   宋繁花低着头,裙摆宽大,随风前后摇摆,黑发长及腰,被她辫了一根长长的发辫,那发辫倾斜着搭在她瘦削的肩膀上,头上任何珠钗饰坠都没有,单调之极,额头一缕留海散在眉间,她脸微偏,恰巧把她眼尾深处那朵张扬的樱花露了出来,雪白微光的肌肤,艳丽大张的花朵,长裙、黑发、莹莹挺立的玉人,如一道飞入心灵的光,炸开在心湖,搅动那如死水一般平静的湖面,让湖底深处生起层层涟漪。   云苏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宋繁花,可宋繁花似乎在专心干自己的事,压根没察觉到有人侵入这片地面。   看了很久之后,云苏收回视线,伸手摁着眉心。   他想到了段萧所说的那个血腥的前一世,他屠了宋府,屠了宋繁花。   他竟然亲手杀死过她,这简直不可思议。   若是不知道前一世的事,云苏或许还能毫不迟疑地接近她,可在知道了上一世的事后,他想走上前的脚步就带了明显的滞顿。   宋繁花抓了一只信鸟之后从荷包里翻出了一张纸,别的女子的荷包里装的可能是香料类的东西,但她的荷包里装的是小纸片,这是防备着随时要写信用的。   有纸没有笔,她要给段萧写信,又不能用自己的血,不然,那个男人在看到信后,指不定得怎样的勃然大怒了。   宋繁花在这个地方找了很久,才找到一截带了烧焦黑炭一般的树枝,这树枝明显一看就是被雷劈过的,问鼎峰这么高,树木这么茂盛,迎接雷劈是家常便饭的事。   宋繁花有了写字的工具,就低头写着信。   云苏赶过来的时候,看到宋繁花低着头忙碌,其实就在忙碌写信。   信写好,宋繁花从荷包里取出小绳,将信绑在鸟的爪子上,准备放飞。   还没松开手,一个男人的声音从侧后方响起,“给段萧写信吗?”   宋繁花听到这个声音,倏地侧身,看到果然是云苏站在远方,她往他身后瞅,除了苏进和苏子斌外,并没有看到段萧,她扬声问,“段萧呢?”   云苏没回答,只是说,“你不必写信了,他收不到了。”   宋繁花抓紧了手中的鸟,眯眼问,“他人呢?”   云苏看着她,目光落在她的一眉一眼,一鼻一唇上,又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她宽大的裙摆,以及微风过后,那贴着衣服微凸起来的肚子,看着她的肚子渐大,他心中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喜悦在蔓延。   他跟段萧一样,想当然地就把宋繁花怀的这个孩子认定是自己的了,毫不怀疑,就是自己的。   眼光柔软下来,声音里也带着轻轻的宠溺,却是说道,“他死了。”   宋繁花先是一怔,继尔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后大怒,“你胡说,段萧才不会死。”   云苏道,“就是死了。”   宋繁花不信。   云苏挑眉,“不然,你觉得我跟他决斗,若没分出个胜负,我能离开吗?我不离开,能在这里看到你吗?”   宋繁花心口紧了紧,她不笨不傻,就算云苏不提醒,宋繁花也想得到,可她就是不愿意相信,段萧败了。   不会的,宋繁花想,不会的,段萧说过,他不会离开她,他怎么会舍得离开她?他不舍得的,可他为什么不出现?   宋繁花眼眶陡红,张嘴就大喊,“段萧!段萧!”   云苏看着她,“我说他死了,你就是喊破喉咙他也听不见。”   “你撒谎!”宋繁花猛地扭头,恶狠狠地瞪着他。   云苏不再说话,就那般岿然不动地与她对视。   宋繁花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别慌,不能被云苏乱了心神,但其实她心里已经开始怕了。   这一场复仇之路,她想过她可能会死,段萧可能会死,她早有觉悟,也不惧死亡,她二人不一定能携手走到最后,但没关系,一开始她是这样想的,没关系,只要能报仇,再死一次又何妨?原先她能冷静地对待死亡,可现在却不能了。   她不要死,她也不要段萧死,她说过要给他生很多很多孩子的,他说过,为了她,他一定会活着,他不能食言,不能!   宋繁花发疯一般地狂跑起来,随着她奔跑的动作起,那被她握在手中的信鸟呲的一声飞走了。   云苏眼皮一跳,一记暗掌从袖中飞出,击向那鸟。   鸟在宋繁花看不见的地方,坠崖死亡。   她写给段萧的信,段萧没有收到,段萧带着十三飞骑,带着无方和沈九,去了定州。   从定州起,血腥的屠戮在全国展开。   后来,大势抵定,云苏坐拥了江山,可在所有大臣和百姓们心中,最为津津乐道的,便是被当时的门阀军们谈而色变的“冷面阎王”。   除了少数知道内情的人外,所有的人都不知道他是谁,所有的人都认为他是秦陌。   毕竟,能带领十三飞骑的,除了秦陌,就只有云苏了,当然,段萧当时的名声也很响亮,可是问鼎峰一战,他死了,人们自然不会想到是他。   云苏是未来天子,在亲手督建皇城。   而那个时候,秦陌不在。   那么,人们自然而然想着这个“冷面阎王”就是他,但其实,是段萧。   段萧每次出现都是一身黑衣,一张面具,也从不说话,除了杀戮,就是在夜深人静的马上,爱不释手地玩着一张纸。   没有人知道那张纸是什么,包括十三飞骑,每当他在把玩着那张纸的时候,有人靠近,他就会立马收起来,跳下马,离开。   而这一切,宋繁花不知道。   宋繁花放出了信,就等,一直等,她知道段萧一旦接到她的信,除非他真的死了,不然,无论他在哪儿,他都会给她回信,他不舍得她担惊受怕,伤心难过,他一定会给她报平安。   可是,信迟迟不回。   从早上等到晚上,等到日落,等到日暮,等到夜深。   宋繁花猛地捂住脸,哭了起来。   云苏不忍,走过去想抱她,宋繁花嘶声厉叫,“别碰我!”   云苏脚步一滞。   宋繁花抬起泪眼,浓重的夜色下,那眼中的泪像挂在天幕上的星辰,亮的人心里发疼。   云苏抿住唇角,声音沉沉地道,“他死了,你就这么难过?”   宋繁花看着他,就那般死死地看着,看着看着眼泪流的更凶,可她却忽然笑了,一开始只是哭中含笑,后来是大笑,眼泪被震飞,肩膀被震的直抖,发丝被震散,整个身子,迎着漆黑的夜,像一颗即将散去光热的生命体,而那笑声,何其的悲怆,何其的空茫,何其的凄绝,笑声未尽,黑发长裙,如一颗划过夜空的流星,急遽往山下栽去。   云苏眼瞳狠狠一缩,在宋繁花坠崖的瞬间,快如闪电扑过去,抓住她。   但是,没抓住。   只抓住了她半截袖子,她下坠的力道太猛,以至于扯断了她的袖子,却没能抓住人,云苏惊怒,“宋繁花!”想也不想的跟着往崖下跳。   苏进见状,大惊失色,奔过来去抓云苏。   苏子斌也走到悬崖边,一脸惊心地往下望。   夜辰和七非在翻遍了问鼎峰,没有找到段萧,回来向宋繁花说明情况,刚找到宋繁花的位置,就见她凌空一跳,往万丈深崖下跳了去,他二人吓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匆忙奔过去,大喊,“少夫人!”   崖下,云苏在直坠的气流里终于接住了宋繁花,他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拥住她的那一刻,他的手都是颤的,脸是冰凉的,心是滴血的,他附在她的耳边,任尖厉的风刮面,他却毫无感觉,他只是闻着她的香气,感受着臂力间她温热的身子,冷冷地道,“你想死,想为段萧殉情,本王不管,可你胆敢带着本王的孩子去赴死,本王绝不容忍,想死就先把孩子生下来,不然,你敢让本王的子嗣有个三长两短,本王让整个宋府陪葬!”   宋府!   他敢!   宋繁花一巴掌狠狠扇在云苏的脸上,带着火烧般的恨意,诅咒,“你不得好死。”   云苏看着她,那么的近,几乎鼻尖抵上了鼻尖,唇要抵上了唇,气息绵密相缠,偶有山风呼啸而过,却吹不散痴缠在二人鼻翼间的气息,明明是暧昧到令人旖旎的时刻,却偏偏,一个人的眼中恨意填充,一个人的眼中,冰冷倨显,让这一刻显得有点剑拔弩张。   云苏伸出舌尖,顶了一下被她扇的那半边脸,轻嗤,“真是打本王打上瘾了。”   宋繁花愤目瞪着他,“比起扇你巴掌,我更想杀你。”   云苏冷笑,“你以为本王的脸是那么好扇的?今天记你一巴掌,回头本王拿宋府的人出气,宋世贤是当家人,本王就先拿他开刀。”   宋繁花咬紧牙关,无力地垂下头,宋府,那是她最大的软肋。   云苏见宋繁花萎靡了下去,一点儿都不高兴,如果段萧在这里,他有一百种一千种方法哄得宋繁花高兴,可能也不需要一百种一千种方法,只要段萧开口说一句话,宋繁花就会喜笑颜开。   可他不是段萧,宋繁花不会稀罕他的哄慰,更不会接受他的好意,他能保住她的方法,只有威胁,只有冷漠,只有让她越来越恨的压迫。云苏想伸手摸摸宋繁花的头,可他不能,也不敢。   他怕拒绝,更怕她激烈的反抗。   这样就挺好,抱着她,哪怕她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排斥,可至少,她温顺了。   第289章 相思折苦   那天宋繁花被救上来后就沉默寡言的让人心疼,哪怕知道宋昭昭安然无恙,身体养的很好,偶尔还能出来走一走,她也笑不起来。   她没离开问鼎峰,因为她不相信段萧死了。   云苏自那天威胁她又把她救上来后就没再出现。   苏进和苏子斌也没再出现。   每天都是秦陌在进进出出,除了伺候宋昭昭外,还得供奉着她这个祖宗。   秦陌其实很烦宋繁花,他不乐意她呆在这里,尤其宋昭昭每次去看了她后回来,那脸愁的都能夹死一大片苍蝇了。   不乐意,却又不能赶,只能生生受着。   七非和夜辰日夜轮替,看守宋繁花。   虽然日夜轮替,可七非是寸步不离,睡觉也要睡在宋繁花的旁边,她就怕她一时想不开,做傻事。   宋繁花没做傻事,一来她不相信段萧死了,那天跳崖,只因为没接到段萧的回信,被那个可怕的念头吓的一时承受不住,做了差点让她后悔之事,若段萧没死,她却死了,那岂不是白搭了?二来她确实不敢拿宋府冒险,上一世云苏能灭宋府,这一世照样能。   宋繁花没胃口吃饭,可每天不得不机械地吃。   宋繁花不想睡觉,可困意来了她还是挺不住。   虽然饭也吃了,觉也睡了,可身体却没办法养起来,越来越瘦。   过年的时候宋昭昭想下山回宋府,可因为身体的原因,没能回去。   七非也想让宋繁花回宋府,宋府人多,热闹又温馨,宋繁花融入到了和乐的家庭里面,指不定心情就不会这么低落了。   七非相信段萧没死。   夜辰也相信段萧没死。   可他们二人隔三差五就会给段萧发信,却没能等来段萧的一封回信。   还有无方跟沈九,他二人是跟着段萧离开的,自随侍在段萧的身侧,段萧也许受了重伤,一时半刻醒不来,没办法回信,可无方跟沈九总有一人能够回信的。   但就是,没有。   一封信都没有。   一个月过去了,他们发出了很多信,就是没能收到一封回信。   平安或危,他们都无从知道。   不说宋繁花忧心了,就是七非和夜辰,他们见一封一封的信都石沉大海,原本坚定的信念也在岌岌可危地动摇。   晚上,宋繁花麻木地吃着饭,吃罢饭,碗一丢,又坐到桌前写信去了。   昏黄的烛光拉长了女子纤瘦的身子,长发散在两侧,无形中将女子白皙的小脸衬的越发的小,七非看着那个身影,心头发酸。   夜辰守在一边,也是十分的不忍。   他一直都是站在自家少爷这边的,可此刻,看着宋繁花朦胧烛光里的影子,他很气,气段萧,他觉得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与他家少爷比,他家少爷不管是待人接物,还是面对仇恨,忍辱负重,还是后来宠着自己的女人,不管哪一点儿,他都做的很好,让任何人都没有挑剔,他是个懂分寸知大局明事理的人,做事向来让他们佩服,可唯独这一次,他怎么能这么做!   少夫人怀着孕呢,他怎么能说走就走,一封平安的信都不给呢。   夜辰把段萧气上了,也怪罪上了。   而段萧却不知道。   宋繁花在写罢信后又交给七非,让她去传,七非捏着信,几度欲言又止,她想说,“少夫人,这信传了也白传,你就不要再耗神了,少爷若没死,能回来的时候自然回来,若死了,你写再多信也没用。”   可话没开口,宋繁花就道,“若是这封信他还不回,我就不写了。”   七非一听,顿时对信中的内容产生了浓浓的好奇,可她不敢拆信,也不敢偷看,只得应了一声是,下去传信。   信传到无方手中,无方瞥一眼浑身冷冽似冰,一身黑衣真如地狱阎王一般的段萧,小声开口说,“少夫人又来信了。”   段萧眉尖一动,表情有一抹隐晦的痛,但他掩饰的很好,伸手将无方手中的信接过来,展开。   信纸很香,似乎染了她身上的樱花香气,一展开,就在纸面上看到了她飞扬不羁的眉眼。   段萧垂下眸,薄唇贴在纸上,缓缓吻了吻,这才拿开信,静静地看着。   信上写,“我在问鼎峰上等了你三十一天了,给你写了一百二十八封信,你一封都不回,这是最后一封,你若再不回,自此我就不再写了。我不知道你是生是死,但我想,你应该不在了,不然,你若活着,断不会不给我回信,让我日日煎熬,受尽相思折苦。”   相思折苦。   段萧看着这四个字,指尖触上去,温昵地摩挲着。   他想,软软,相思思的是你,折苦苦的是我。   他将指尖收回来,继续往下看。   下面写,“入冬了,你走的时候天气还不冷,可现在天气好冷,你知道我感冒了吗?”   段萧看到这里,心尖一缩,他想,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照顾自己?七非他们呢?都是废物?   可气归气,还是不放心地往下看。   看到下面那句话,他气息一滞,那里写,“为了宝宝,我不敢吃药,没有你,我感冒不会好的。”   段萧捏着纸笺的手隐隐地发白,猛地把纸拿开,翻身下了马。   无方连忙追上。   沈九从树林子后面钻出来,不解地问着段萧,“既然这么担心,为什么不给少夫人回封信?她怀着孕,担惊受怕吃不好睡不好,七非跟夜辰的信中都说了,她瘦了。”   段萧隐忍着想立马飞回到她身边的冲动,死死摁住心口,艰难地说,“如果不那么爱她,我或许能,可我知道,一旦我回了信,依她的脾气,天涯海角,踏破脚皮,她都会找来,我不想让她看到我这么血腥的一面,我也不想她颠簸受苦,你们自己算一算,从踏上这条路开始,你们每天睡几个时辰,这一路手染多少鲜血,她怀着孕呢,不能见血。”   无方道,“难道就这样一直瞒着吗?”   段萧没应声,只一脸愁闷地道,“不然呢?”   沈九道,“少爷就不怕等你平定了这些门阀们,少夫人……”   话没说完,段萧一语打断,“她不会有事!”   无方叹道,“少夫人不会有事,可她肚中的孩子或许就有事了呀。”   段萧额头青筋抽了抽,他当然知道无方这句话的意思,无非是,他不在,云苏会趁火打劫,他打不动宋繁花,可不一定打不动这个孩子。   段萧手指攥紧,冰冷地说,“他若敢,我掀了他的帝王座。”   无方道,“我觉得还是给七非跟夜辰去封信,告诉他们一声,不然,他们二人都得怀疑少爷死了呢。”   段萧抿嘴,“若他们这样想了,把软软带到了歪路上,回头我亲手砍了他们。”   沈九和无方同时翻了一个大白眼。   段萧将信收回来,其实,后面还有,他不敢看。   他其实并没有自己想像中的那般坚定,在走的时候,他知道宋繁花肯定会上问鼎峰,也猜到云苏会做怪,但他相信宋繁花,相信她能看明白这其中的局,但谁知,她一上问鼎峰就没下来。   她不下来,如何知道这山下发生的事?不知道这些事,她又如何能推测出自己还在活着呢?不听到最近的这些大事,她又如何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呢?   依她的聪明劲,一旦下了山,听到了这些事,绝对知道这个人是他,而一旦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她就能明白其中的用意,一旦明白了这其中的用意,她就不会再伤心难过了。   她会等他的,段萧相信,她一定会等他的。   段萧很纠结,却没办法向两个属下说,只能郁郁地揣着信走了。   离开前他吩咐,“上马,下一个城。”   最终,他没有回信,宋繁花空等三天,没能等到那一纸安定,她也不等了,对七非跟夜辰说,“下山。”   山下还驻守着张施义。   张施义在山下等了一个多月,没见宋繁花下来,他也不上去,等了一个多月后,宋繁花下来了。   张施义看一眼她明显瘦削的脸,又瞅瞅七非和夜辰,二人均用一副“一言难尽”的眼神回望他。   张施义也不指望这二人了,对着宋繁花问,“怎么在山上那么久?”   宋繁花说,“等人。”   张施义挑眉,“等段萧?”   宋繁花悲浅地应一声,“嗯。”   张施义问,“秦陌在问鼎峰吗?”   宋繁花说,“在的。”   张施义点点头,“我就觉得那个人有点奇怪,看来还真是。”他对宋繁花说,“段萧在忙着平各地的门阀军,没空来问鼎峰,你就是等他一年,他也回不来。”   宋繁花一听这话,整个人犹如被施了魔法一般的固定住,她漂亮清透的双眼落在张施义的脸上,眼眶一点一点的被不可思议的光撑大,她哆嗦着唇,结结巴巴地问,“你,你刚说,说什么?段萧他,他……”   张施义蹙眉,“你该不会认为段萧出事了吧?”   七非冲上去就抓住张施义的肩膀,惊喜地问,“我家少爷没事?”   张施义瞪她,“松手。”   七非立刻松开。   夜辰倒是冷静,就看着张施义,等他说。   张施义掸掸被七非抓皱的地方,轻叹地说,“当然没事,他怎么可能会有事,你们在问鼎峰上那么久,不会在伤心绝望吧?”   说着,又看一眼宋繁花瘦下来的脸。   眼神,意味深长。   夜辰很惭愧。   七非更惭愧,她差点儿以为……   七非伸手就往头上拍了一巴掌,骂自己一句,“猪脑袋。”   宋繁花脑袋一晃神,想到在问鼎峰上看到云苏时的样子,他当时衣袍完整,发丝平整,完全不像是大战了几天几夜的样子,所以,他说段萧死了,是在骗她?   宋繁花心中一阵狂喜,她从来不知道,有一天,她会因为云苏的一句谎话一句欺骗而高兴的想哭。   宋繁花知道自己在问鼎峰的那一个月定然错失了什么,她问张施义,“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张施义便把最近发生的事情说了。   从定州开始,辅射整个云王朝,但凡割地的门阀军们,全都栽了。   这一次不是雷声大雨点小,而是毫无预兆的,阎王索命来了。   一个多月,清理了五个州,扫清了一切割据势力。   宋繁花听着张施义嘴巴一张一张说着目前最为让人津津议论的事件,整个胸膛又莫名地蹿上了一股子火气,不用张施义分析,宋繁花就百分百肯定这个人人口中的“冷面阎王”是段萧无疑了。   这个混蛋!   混蛋!   宋繁花气死了,可又忍不住眉尖上扬,嘴角上扬,一喜一怒的情绪交织在心头,让她一时半刻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等到张施义讲完了,她花费了很大的精力消化掉,伸手就抱住七非,含笑含怒地道,“你家少爷就是个混蛋。”   七非嘴角微抽,跟着附和,“嗯,少爷就是个混蛋。”   夜辰轻掀眼皮看她一眼。   七非心里发苦,满脸“不然我该怎么说?”的表情,不说段萧现在没在了,就是他本人在,宋繁花这么往她怀里一扑,这么“嫉恶如仇”地说着这样的话,她也得附合啊。   毕竟,少爷这事儿做的……实在没办法让她站他那边了。   夜辰轻咳一声,转开眼。   张施义也轻咳一声,默默地为段萧祈祷了,这门阀军好灭,可媳妇的火怕没那么好灭啊,灭门阀军,少说也得两年,两年的时间,这得积多少火。   张施义已经想像得到等段萧回来,要面临怎么样的悲惨境地了。   他忍不住开始同情起自己的兄弟来,但同情也没用,谁做的孽,谁来还。   宋繁花知道段萧没死后压在心上沉闷的大石一下子搬开,心情顿时就好了,她又有点后悔走的时候没有跟宋昭昭道别。   不是她不想,实在是她没有收到段萧的信,失魂落魄,就差没在脸上写着“本人已死”的标签了,哪里有心情去跟她互话。   这会儿,又想上山。   七非却死活不让她去了,劝着说,“五小姐的身子快恢复好了,最多再有一个月就能下山了,到时候你再跟她好好叙。”   宋繁花觉得也是,就没坚持,而心情一回来,理智跟着回拢,然后才想起来这问鼎峰上不单有一个宋昭昭,还有一个四姐夫。   那么,叶知秋去了哪儿?   她在山上住了一个多月,都不见叶知秋,也没见到剑无涯。   宋繁花眯了眯眼,往后看了一眼高耸入天的峰崖,想到一叶知秋阁上方的那些剑痕,她想,是回一叶知秋阁了吧?了却一禅叶佛仗下两大神兵的恩怨。   宋繁花收回眼,捋着袖子说,“走吧,回琼州,都没有好好吃一顿肉了,我要回去吃大餐。”   七非见宋繁花的好心情完全是因着段萧而来的,不由得轻叹一口气,她上前拉住宋繁花的手,拢了拢她身上的披风,对她说,“可算知道饿了。”   宋繁花仰脸冲她笑笑,把手伸给她,“冷,帮我焐一焐。”   七非瞪她,明显一副你别蹬鼻子上脸的嫌弃。   宋繁花撇嘴,“你不焐,我让夜辰焐。”   夜辰立马闪身就跑。   张施义也赶紧唤着黑军和段家军,麻利地走了。   伺候宋繁花的事,谁敢做啊,除了段萧,当然,他的女属下伺候了,他会不会生气,这就不好说了,但男人,那是坚决不能的。   七非见宋繁花赖上她了,简直气的够呛,可看她可怜兮兮的,又见她瘦削的脸,终是于心不忍,还是焐了。   这一焐就焐一路,宋繁花还真不客气,手冷的像冰棍,就往她衣服里伸。   从问鼎峰回琼州,时日不长,八天就到了。   而这个时候,一月份已过。   进入二月初冷的春天,但街道上新年的气氛似乎还没消散。   宋繁花没在琼州过过年,不知道琼州是如何过大年的,但看街上喜气洋洋的气氛,还有穿着红衫绿裙恣意欢笑的女子,在路上奔跑着的穿着招财进宝小夹衣的孩子们,红色的灯笼下绑着的年字绳,飘荡在整个琼州街道上浓浓的年味,宋繁花冰冷的心彻底的暖了起来。   她在心里默默地说,段萧,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马车一路行到宋府,宋府门前增添了两个大红灯笼,以前只有两个,如今倒挂上了四个,门楣好像也高了。   宋繁花的马车一停住,七非就扶着宋繁花下去,夜辰去敲门,张施义守在一边儿,黑军和段家军各自散开,隐匿不见。   敲门声响了一会儿,大门被打开了,来人不是常安,是钱掌柜。   夜辰不认识钱掌柜,可宋繁花认识。   宋繁花看到钱掌柜,笑着道,“怎么是钱掌柜来开门?常安呢?”   钱掌柜看到她,先是行了个礼,这才回话说,“常安跟大少爷还有戚烟一起去天字琴铺了,说是受姚少爷的邀请,去吃酒,刚走没一会儿,我在帮二小姐记礼单子。”   说着,乐呵呵地笑道,“六小姐不知道啊,这一个过年,宋府大院里的礼单就没停过,过年贺喜,子富和子贵两个小少爷又逢满四月的酒宴,冬春姑娘又添了一个大胖小子,这府里的喜事一桩连一桩,门槛都快被踩扁了,全是送礼贺喜的,这不,二小姐一个人记帐记不过来,喊了丫环,也忙不过来,就叫了几个掌柜,我跟李掌柜都在呢。”   边说边让开门,让宋繁花一行人进去。   宋繁花笑着走进去,一走进去,迎面就是家味。   真的,她闻到了家的味道。   她不由得感叹,不管她在哪里冒险拼死,只要宋府一直好好的,她就什么都不怕了,所以,为了宋府,为了段萧,她什么都能做,什么都能忍。   宋繁花摸了摸肚子,原本对这个孩子她是很抵触的,哪怕有段萧的体谅和温柔,她也没拿真心去对待。   而此刻,她真心实意地接纳了他。   宋繁花从问鼎峰下来后,秦陌就写信告诉了云苏,云苏接到信,知道宋繁花离开了问鼎峰,往琼州去了,他静静地盯着信,片刻后呢喃一句,“谎言要破了。”   苏八公哼他,“这么拙劣的谎言,原本就骗不住人。”   云苏不动声色地问,“外公说的谎言是指什么?”   苏八公浓眉一凛,紧着声腔道,“你这个问题真是问的奇怪,难道你对外公撒了很多谎?”   云苏道,“没有。”   苏八公冷哼,“那你就知道我指的谎言是什么。”   云苏抿抿嘴,不应腔,起身拍了拍华丽的紫袍,要走。   苏八公喊住他,“上哪儿去?”   云苏道,“我带暮雪去松漠岭看一看,外公要不要去?”   苏八公瞪他,“别跟我转移话题,你说,我刚说的谎言是什么。”   云苏淡淡笑道,“我说的谎言是段萧没死这件事。”   云苏也是个狡猾的,他确实对苏八公撒了不止一个谎,他也不知道苏八公口中所说的谎言是指什么,但他知道自己所言是什么。   云苏说罢,也不再管苏八公,出了殿门,去找秦暮雪,带着秦暮雪去松漠岭了。   松漠岭在建皇城,云苏隔三岔五都会来看一看。   马车上,秦暮雪问云苏,“我哥还好吗?”   云苏道,“挺好的,有美女相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每天贴身侍候,哪有不好的。”   秦暮雪大感怪异,“美女?”她道,“问鼎峰上有美女?”   云苏道,“有啊,宋昭昭。”   秦暮雪一愣。   云苏将宋昭昭救过秦陌,还有陵安城外的那一场大战以及秦陌救下宋昭昭的一事说了,那个时候秦暮雪还没回来,并不知道这事儿,等秦暮雪回来了,她在养身体,云苏也没跟她说,后来段萧就来了,云苏又去了问鼎峰,等从问鼎峰回来,他比较累,更没心情说,如今,倒前后说清楚了。   秦暮雪听罢,长长地愕然,“怎么觉得我哥的缘分来了呢。”   云苏垂眸轻笑,“是么?难道你不觉得是劫?”   秦暮雪咦道,“劫?”   云苏道,“嗯,情劫。”   秦暮雪蹙眉。   云苏看她一眼,淡淡地说,“这只是我的猜测,并不当真,你也不必忧心,因为那个女人是宋昭昭,所以我提醒你大哥了,让他当心点,宋昭昭是宋府的人,更是宋繁花的妹妹,当初云门的事,你我都清楚是怎么发生的,以宋繁花记仇的个性,她铁定会报回来,不过,你哥说了,他对宋昭昭没意思,叫我放心,所以你也大可放心。”   秦暮雪揉揉额头,“怎么就这么巧了,偏偏是宋昭昭。”   云苏怅然,“是,怎么偏是宋昭昭,吕止言为了宋昭昭,一度滞留在衡州不愿意回京,如果不是当时柳纤纤进了京,他怕还会一直留在衡州,陵安城的那一场惊险,也有宋昭昭一多半的功劳,所以,你哥若真对宋昭昭有意思,这就难办了,毕竟,吕止言还活着,而我没能护住吕子纶,却一定得让吕止言活的顺畅。”   说到吕止言,就想到了吕如宁,还有吕子纶,云苏眉头皱了皱,对外面赶马的墨砚说,“先拐道去一趟万青寺。”   第290章 二月雪绯 含评论满300的加更   墨砚应是,掉转车马的方向,往万青寺赶去。   万青寺坐落在万寿山,而万寿山又是巍峨一片的存在,下了马车,抬头一仰,纵横在眼前的是高低不一的山峰,高低不一的佛寺,高低不一的圣塔,高低不一的梵钟,林林错错,从漫天的尽头一直延伸在眼前。   秦暮雪是第一次进京,自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她看着面前庄严肃穆的大片佛山,心中的敬畏油然而生,她赞叹地说,“不愧是京都圣地。”   云苏点头,表示深以为然。   他伸手指了指某个方向,低声说,“走吧,从那里上山,离正佛主殿最近。”   秦暮雪不知道路,自然听云苏的。   云苏领着她往前走,墨砚跟在后面,宝虹和星玉在知道秦暮雪安全回来后也回来了,此刻随侍在两边,也尾随在后面。   一行五个人,上了万青寺。   而此刻,万青寺光明殿后院的客居厢房里,吕止言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从吕如宁把他救回来,带到万青寺,让住持青丈以佛法帮他清掉了叶知秋那把剑的伤害到现在,已经养很久了,可一直不醒,青丈每次来看,都说他没事,只是在度劫。   吕如宁不明白,度什么劫。   青丈说,混沌之劫。   吕如宁想问清楚,可青丈却又不来了,每日都有固定的一个小沙弥过来送饭送药,青丈没有限制她的出行,但她却没办法出去。   再者,她能去哪儿呢?   吕子纶不在了,吕府也就名存实亡了。   吕止言受伤不醒,她也不能离身。   佛寺清静,没有外人过来叨扰,吕如宁唯一的乐趣就是看《心经》,这是青丈为了让她打发时间给她拿来的书。   吕如宁盘坐在圃团上,手中捏着书看,偶尔会抬头扫一眼吕止言,看他有没有醒。   近一个多月都没人来打扰她,当然,除了送饭送茶送药送慰问的小沙弥。   但今天,来了人。   吕如宁听着敲门声,以为还是小沙弥,就坐在那里没动,只声音平平地道,“进来吧。”   墨砚将门推开,云苏没有立马进去,眼睛先在屋内扫了一圈,这才慢慢抬步,跨过门槛。   秦暮雪跟上。   墨砚守在门口没进去。   宝虹和星玉也守在门口没进去。   吕如宁看到进门的人是云苏和秦暮雪,惊讶地大睁着双眸,呆愣了半晌,很快的她就放下书,朝云苏和秦暮雪俯了个礼。   云苏挥手,吕如宁站起身,云苏问她,“吕止言还没醒?”   吕如宁蹙着眉摇头,“没有,一直沉睡。”   云苏面上闪过担忧,朝吕止言躺的那张大床走去,靠近床边,在吕止言的脸上逡巡了一会儿,又弯腰探了探他的脉,脉搏跳动还挺有力,云苏收回手,站直身子,问吕如宁,“住持青丈有说是什么原因一直没醒吗?”   吕如宁道,“说了,说在度混沌之劫。”   云苏挑眉,“混沌之劫?”   吕如宁道,“嗯。”又道,“我其实没听明白。”   云苏说,“听不明白就算了,青丈说的话,十句中有九句是听不明白的,不过,他有说吕止言还有危险吗?”   吕如宁摇头,“已经没危险了。”   云苏面上的忧色一缓,淡声道,“那就好。”   站在原地顿了顿,目光望向外面隆冬的天空,看枯黄枝叶从高大芩树上落下来,拂过佛寺屋瓦,散落檐头,他微微沉了沉目光,轻声问,“子纶埋哪里了?”   吕如宁悲痛着腔调说,“万寿山的麒麟角。”   云苏说,“带我去看看。”   吕如宁唔了一声,带云苏离开,秦暮雪还是跟上,墨砚留下来看守吕止言,宝虹和星玉在发生了那件事后,现在真是片刻都不敢离开秦暮雪,自也跟上。   麒麟角是佛门禁地,那里埋的全是佛门高僧,不过,因为云苏老早就与青丈打过招呼,所以青丈就开了方便之门。   当然,这方便之门原不是为吕子纶开,云苏没想过吕子纶会死,在他的设想里,吕子纶最惨的情况是重伤,长期昏迷,所以他让青丈做的,就是救人,这里的救人指的自然是救活人,可在佛门住持眼里,救人的意思不单是救活人,还有救死人,超度灵魂,洗去罪孽,让他们死后得以升天,去极乐世界,是以,青丈就破例让吕子纶埋在了佛门高僧之地,如此,长埋地底的吕子纶能被佛光洗涤,净化杀戮。   云苏去麒麟角看了吕子纶,看罢,他回去,让墨砚从他书房的窗台上把那盆凤尾草拿过来。   等凤尾草拿过来,云苏接过,亲手摆在吕子纶的坟前。   他看着那个无字碑,伸手摸了摸,低声道,“这草是你生前最喜欢的,也是我后来最爱的,佛门不能饮酒,我没办法与你喝一杯,那就让这株草代替酒盏,为你栈行。”   从万寿山下来,云苏的心情就很不好了,歪在榻上,单手支着额头,眉头紧蹙,一副生人勿近生人勿扰的样子。   秦暮雪几次想开口说话,张了张嘴,却最终没说。   伤在自个身上,别人说再多做再多也无用,还得自己努力长肉,把那伤愈合。   一路上车厢都是沉默的。   云苏闭着眼,久久的周身的气息都是冰冷的。   到了松漠岭,他浑身的冷气终于缓了,因为吕子纶所带来的难过的情绪也被扫荡一空,他背手站在松漠岭的城墙前,看着工人们进进出出,看着周边的淡薄沙漠被挖出来开成了一片绿洲,听着远处传来的嘿哟嘿哟干活的声音,他在心里说,“娘,这是儿子建给你的皇宫,这片土地上洒有大伯的血,有鹰兵的血,他们的热血洒在这里,会让这里成为最繁华之地,往后儿子会住在这里,外公哥哥们也会住在这里,我们一家人,自此永远都不会再分开了。”   云苏在心里说完,天空忽然飘起了雪花。   一开始只有零星几朵,后来就成了大片大片,洋洋洒洒,飘成了鹅毛大雪。   大雪染在红艳艳的枫树上,一白一红,极为张扬显亮的色彩交绘,绘成了岁初年冬里最美丽的一场景致。   二月雪绯映山红,皇城江山自此开。   云苏好像看到了苏天荷,看到了她一袭白裙在冰天雪地里飞舞,云苏好像看到了苏项,看到了他血染城墙的悲壮。   云苏眼眶微红,却拼命地克制着,他伸手拉了一下秦莫雪的手。   秦暮雪正在欣赏眼前美丽的奇景,被他拉了一下手,她自然就往他这边看了来。   云苏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只紧紧攥着秦暮雪的手,安静地看着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   墨砚撑了伞,挡在二人头顶。   去年的京都没有下雪,过完整个冬天,也不见一片雪花,可今年却下雪。   云苏想,他娘一定听到了他的话,同意他搬都这里,所以降雪表示她的喜欢。   其实,这都是云苏的腻想,苏天荷死了那么久,很可能已经投胎转世了,可云苏就是固执地相信,这是苏天荷对他做出搬都松漠岭的肯定。   欣赏完雪景,就进到城内看了看新皇宫的建设进程,看罢,回到九王府,目光就投向了各地的门阀军们。   段萧从不给云苏写信,每次剿灭一地的门阀军,向云苏汇报的都是莫志德。   这次也一样。   云苏看完信,将信搁下,视线错向窗户,良久的凝视,不知道他在看哪儿,总之,看了一会儿之后他叫来墨砚,让他备马车。   墨砚问他去哪,他说回琼州。   墨砚一愣。   云苏垂下眸子,将信收起来,开始处理事情。   墨砚立马下去备马车,马车备好,云苏把秦暮雪带上,往琼州去了。   而在他二人往琼州赶的时候,宋昭昭也在着急的想下山,秦陌说,“最好再养几天。”   宋昭昭摇头,“不养了,我没事了,这段时间我不管是走还是蹦还是跳还是跑都没有感到不适,如果是你说的还得补身子的话,我觉得下山还好些,这山上什么都没有,我家却什么都有,想吃什么就有什么,补品很多,我恢复的也比这里快”   秦陌一听,脸顿时黑了一大半,“我是嫌我没把你养好?”   宋昭昭噎了噎,小心地看着他,解释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想家了。”   秦陌看着她,半晌,他道,“不用我负责?”   宋昭昭眨眼,“负责什么?”   秦陌道,“我把你身子看遍了,穿衣服的时候也碰过你,你们闺阁女子不都很讲究清白跟名誉吗,被人看了身子,难道要当没这回事儿吗?”   宋昭昭面上一红,她没想到秦陌会当着她的面说这话,原先他都只言不提,怎么这会儿忽然提了?   宋昭昭百思不得其解,却是清清楚楚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你是为了救我才……我怎么能仗着这个讹你对我负责呢?你不说,我不说,这事儿别人就不知道,若是,”她说到这,顿了顿,又接着道,“若是我喜欢的人嫌弃我有这等遭遇,那我也不会嫁他的。”   秦陌抿了一下嘴,瞥开目光说,“想下山就走吧。”   宋昭昭嗯了一声,跟在他身后往外走。   问鼎峰没有路,上山下山全凭本事,宋昭昭不会武功,自然由秦陌抱着下山。   高耸入天的山峰,寒风刮面,宋昭昭把脸往秦陌的怀里藏了藏,秦陌低头看她一眼,伸手按住她的后脑勺,把她的头压在了自己的肩窝处,那里最暖和,也最避风,他说,“靠在这儿别动。”   宋昭昭嗯了一声,手也往他怀里藏了藏。   秦陌由着她。   下了山,他松开她,沉默地在前面走。   宋昭昭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瑟瑟发抖地跟上。   宋繁花回到宋府,宋明慧忙的没时间搭理她,宋明艳原本是与她最“情投意合”的玩家子,可自从被宋明慧拉着学帐后,每天睁眼闭眼全是活,压根没时间去玩,也就没办法陪宋繁花,宋繁花去找冬青。   冬青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温千叶给他起名叫温起航,寓意重新起航的意思。   他这一辈的恩怨截止到他这里就行了,他不愿意让他儿子再背负仇恨。   当然,也没仇恨再背负了,吕止言若没死,他也不会来报仇了,毕竟他喜欢宋昭昭,为了宋昭昭,他也不会再拿起屠刀。   若他非要拿屠刀杀他,他只好奉陪,但绝不牵扯他儿子,也不会让他儿子给他报仇。   温起航是过年的时候生的,日子也很吉利,腊月初六,六生顺,顺生康,这一生都会顺顺利利、安安康康的。   宋繁花来到冬青的院子,冬青还躺在床上,其实月子已经过了,她只是躺在那里跟温起航玩乐,温千叶也躺在那里。   温起航很少让奶妈们看管,基本上全是冬青和温千叶自己在照顾。   温千叶很早就失了父母,失去了族人,他一个人孤苦伶仃太久,甫一得到儿子,那简直像得了宝一般,几乎形影不离地捧着,吃喝拉撒他都经手,也不让冬青做,除了温起航吃奶的时候他没办法亲自上阵外,但凡他能做的,他都做了。   门口守着丫环,见到她来,俯了俯礼,进去,小客厅里有小翠的声音,还有王姨的声音,二人在说着话,见到宋繁花来了,忙笑着喊了声,“六小姐。”   宋繁花笑道,“我来看看冬青,还有小宝贝。”   小翠立刻把她引到内室,进去前,还是敲了门,听到里面传出“进来”的话后,小翠打开门,让宋繁花进去。   宋繁花进去了,环珠和绿佩也跟着。   温千叶已经从床上起身,坐在桌边,他原以为进门的人是宋清娇,因为目前就属宋清娇最闲,又生了两个孩子,时常会来冬青这里与她聊着身为母亲的喜悦,却没成想,进来的不是宋清娇,居然是宋繁花。   温千叶看着宋繁花,颇为惊奇,问她,“回来了?”   宋繁花笑道,“这语气,怎么听上去你好像知道我去了哪里似的。”   温千叶道,“你去了问鼎峰,宋府的人都知道啊。”   宋繁花掸了掸裙摆,这一掸,温千叶就看到了她凸起的肚子,笑着问,“快四个月了吧?”   宋繁花点头,“嗯。”   温千叶支着下巴,笑容盛在眼底,往屏风后面的大床看一眼,脸上密密集集的全是幸福之色,他说,“时间过的好快,我儿子都两个多月了,再过几天,就是三个月了。”   宋繁花额角一抽,心想,你炫什么炫,不就得了一个儿子?   她哼一声,穿过屏风,往后看冬青和温起航了,看罢温起航,她又去看宋清娇,陪岳子富和岳子贵玩了一会儿,她又去看宋阳和方意瑶。   不过,宋阳和方意瑶出了门,宋繁花没能见到他们,就去看望元丰、马怀燕和玉香他们,却被告知,他们已经离开琼州,回了三元湖。   元丰应该是带着元喜回了三元湖,不过,玉香肯定带着风樱和风泽回了燕洲玉府。   宋繁花想看望的人都不在了,她只好回自己的院子休息。   睡到下午,宋世贤回来了,他听说宋繁花从问鼎峰回来后立马折到她的院子里,去看她,见她在床上躺着,还没醒,宋世贤站了小片刻,瞅了一眼她瘦削的脸,眉心拢了拢,转身出院,找宋明慧。   宋明慧见到他来,问他,“姚宴江喊你过去只是吃酒?”   宋世贤道,“这事儿晚点说,我刚去看了六妹妹,她好像瘦了。”   宋明慧让丫环们分门别类,将礼品单子都摆好,又让钱掌柜和李掌柜核对,地域家门别弄错了,宋明慧对宋明艳还是有点儿不放心,就格外谨慎。   宋世贤见她忙成一片,原本想说的话就没说了,他回去,把戚烟喊到身边,对她说,“去吩咐厨房,让晚上多摆几道菜,六妹妹喜欢吃肉,尤其喜欢吃鸡肉,让他们多做几道口味不一的,参汤也多加一种。”   戚烟说了一声好,转身就去厨房通知。   通知回来,她要去帮宋明艳整理帐册,宋世贤却拉住她的小手,不让她走,把她拽到怀里,抱住,密密匝匝地吻着,吻了一会儿,酒气上涌,慾色充了眼,他深吸一口气,把脸错开,埋在戚烟柔软的衣襟里,问她,“你爹娘不愿意你嫁给我吗?怎么一直不回信?”   戚烟摇头,“不知道呢。”   宋世贤抬头看她,片刻后又低下头吻她。   大概今天喝的真的有点儿多,宋世贤自那天打算娶戚烟后就没碰她了,好几个月过去了,他觉得他还是挺能忍的,可这会儿,自制力有点儿崩溃。   在薄弱的理智彻底瓦解之前,他推开戚烟,略为低沉地喘息,摁着眉心说,“你去帮明慧看帐吧。”   戚烟瞅他一眼,见他难受,就去泡了醒酒茶,又拿了一些能缓解酒腹的果饼。   宋世贤接了茶喝,喝罢,看着伸在面前的小果,默默地抿了抿唇,将茶杯放下,伸手接过小果,顺带的,又拉住戚烟的手,将她扯到了怀里,他看着她说,“我这会儿想吃的不是这个。”   戚烟道,“这不是给大少爷吃的,是帮你醒酒用的,含着就行。”   宋世贤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手在她腰上揉捏了几下,低声说,“不想含它,想含你。”   戚烟一愣。   宋世贤猛地吻住她,戚烟被吻的呼吸急促,宋世贤的气息也乱了,一把抱起她,压在床上,大概是好几个月没碰她了,一接触就失了稳重,把戚烟弄的疼的哭了。   宋世贤忍了忍,没忍住,吻住她的哭腔,继续。   事后,宋世贤搂着她,“等开春了,我跟你一起,去拜访你父母。”   戚烟一脸熏红地应腔,“好。”   宋世贤笑着抬起她的下巴,看她水气蔓延的眼,低问,“刚很疼?”   戚烟蓦地像袋鼠一般咻的一下子钻进了被窝里。   宋世贤大笑,也跟着缩下身子,在被窝里抓住她,诱哄,“再做一次就不疼了。”   戚烟想说不,可宋世贤不由分说地又吻住了她。   他没有尽兴,二十多岁血气方刚的少年,开了荤,不解渴解馋,誓不会罢休的。   宋繁花睡到日落黄昏醒来,环珠和绿佩进门伺候,她躺在床上,睁眼看着帐顶,伸手往旁边摸了摸,空的。   宋繁花侧过头,看着旁边的位置,眼神久久地固定不动。   环珠说,“小姐,该起来了,刚常安过来通知要开饭了。”   绿佩去找衣服。   环珠见宋繁花一直不动,就把她从被窝里捞出来。   琼州不冷,哪怕是二月的冬天,气候也是温润的,宋繁花穿着雪白的里衣,长发披肩,慵懒似妖,可那小脸,瘦的不行。   环珠心疼死了。   绿佩也心疼。   这二个丫环在宋繁花回到宋府的第一时间就扑了上来,见她瘦了,两个丫环都哭了,此刻,环珠和绿佩都不会再让宋繁花睡,一定得让她吃饭,而且,还得吃的饱饱的。   宋繁花只是想念段萧了,并不是抵制吃饭,在丫环们伺候好洗脸穿衣后,她就去了饭堂。   饭堂很热闹,虽然走了玉香,走了元丰,走了马怀燕,走了风樱、风泽、刘宝米、刘大刀,走了元喜,可宋府人多,如今又加了岳忠良、陈氏、岳老太太、崔建,还有来帮忙札礼单的钱掌柜、李掌柜,热闹不减,桌子很大,菜摆的满满的,足足有三十多道菜。   宋繁花一来,所有的人都冲她打了声招呼。   宋繁花笑着回应,本想坐宋清娇身边的,可宋清娇身边被岳文成和陈氏霸占了,她只好去坐到宋明艳身边,叶知秋还没回来,宋明艳身边没人占领。   宋明慧坐在冬青旁边,时不时地问她几句话。   宋阳和方意瑶没来,他二人没来,霍海自然也没来。   宋世贤坐在上位,挨着他下首坐的是戚烟,再之后就是宋明慧、冬青、温千叶、钱掌柜、李掌柜等人,另一边坐了张施义、七非和夜辰。   宋繁花刚拉开宋明艳身边的椅子坐,宋世贤就喊她,“坐过来。”   宋世贤指指自己另一边的空位置。   那是两大主座中的另一个。   宋繁花说,“不好吧?我怎么能跟大哥一起坐。”   宋世贤道,“讲究那么多,二叔跟二婶又没在,我们这些小辈讲那礼数干什么,你快过来,大哥好久都没看到你了,坐近点。”   宋繁花看了宋明慧一眼。   宋明慧说,“大哥让你坐你就坐,他见你瘦了,心疼的慌。”   七非和夜辰不约而同的抬眼看向宋世贤,那眼中都摆着非常明显的意思——我家少夫人,轮得着你心疼吗?   宋世贤挑眉,分别瞪了他二人一眼,“怎么?她是我亲妹妹,我关心她不行?”说罢,嘀咕一句,“段萧又不在。”   大概在宋世贤心里,要是段萧坐在这,他绝不会说这话,不是不能,哥哥关心妹妹,这有什么错?他只是不敢。   宋繁花见宋明慧点头了,宋世贤又坚持,她就坐了过去。   坐稳之后宋世贤就给她夹菜,见她吃了,他就问,“怎么瘦这么厉害?”   宋繁花想到在问鼎峰上那一个月的煎熬日子,吃菜的动作顿了顿,虽然只有一个月,可印象格外深刻,大概因为在历经了上一世之后,她在这一世再也没尝受过失去亲人的滋味,所以陡然间面对着失去段萧的残酷,她又一次经受了焚心灭骨般的痛,那种濒临绝望的感觉又一次淹没了她。   幸好,那不是真的。   段萧活着。   宋繁花想到这里,嘴角轻轻挽起,笑着说,“山上清寒啊,都没有肉,成天吃素,自然就瘦了。”   宋明慧接一句,“那昭昭在山上怎么养伤啊?”   宋繁花道,“有人照顾她呢。”   宋明慧问,“谁照顾她?”   宋繁花哼一句,“秦陌。”   秦陌这个词一出,所有的人都怔住了。   宋世贤拧眉道,“怎么会是他?”   宋昭昭当初被人救走,段萧跟宋繁花都跟宋世贤说了,但那个时候二人虽然猜测是秦陌,却不敢肯定,就没向宋世贤透露。   而秦陌,宋世贤却是知道的。   上一次夜辰、韩稹、封啸天、江左追杀秦陌到横峰,最后把人追丢了,来宋府求人手搜城,宋世贤就知道这个人是敌人。   当然,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当初秦陌被宋昭昭救了。   如今听宋繁花这么一说,宋世贤就面露忧难,“秦陌救了昭昭,他就是我宋府的恩人,如此一来,段萧与他之间的恩怨……”   话没说完,宋繁花接腔道,“大哥不必担心这个,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等秦陌把五堂姐送上门,你该款待款待,该感谢感谢,他与我跟段萧之间的恩怨,我们自己算,免得扯在一起,扯不清白,让秦陌钻了空子,得了便宜。”   宋世贤觉得这个方法好,就点头应允。   然后,就说到了段萧。   一说到段萧,整张桌子上的人就兴奋了,七嘴八舌地开始热火朝天,夜辰、七非听着这一桌子上的人对段萧的议论,真是备感惊讶,他们可从来不知道这些人那么崇拜他家少爷,不过,听到这些人对段萧赞不绝口,他二人脸上也有光,饭都多吃了。   而在这么多的议论里,唯一奇葩的就属宋世贤了,他竟然说,“段萧戴的那个阎王面具是个很好的东西,有很大的商机。”   宋繁花一听,愕然抬眸,“哥的意思是?”   宋世贤笑道,“我上午被姚宴江邀去吃酒了,他说他在给川海一户大富之家送琴的时候,看到那家门头上镶了一副阎王面具,户主说,阎王面具是川海一带人们最近非常信奉的煞神,从门阀军们消失,川海一带彻底和平下来之后,百姓们就在门头挂起了这种阎王面具,说是这种面具虽狰狞可怕,却能保佑他们,所以哥想着,这是大商机,等段萧平定完全国回来,那得有多少家多少户的人要挂这种面具啊。”   宋繁花嘴角一抽,有点哭笑不得,我的天,她大哥也太有才了吧?这都能让他挖出商机来,乱世出英雄,杀伐里出富商吗?   但不得不说,宋世贤这赚钱的招还真不错。   他这一想法一说出来,宋明慧率先附和,她说,“确实是很大的商机。”   戚烟也赞同。   常安也赞同。   钱掌柜和李掌柜也赞同。   后来,事实证明,宋世贤真是经商的天才,因为这简单的一张面具,赚的盆钵满满的,前脚刚摘下衡州首富的牌匾,后脚就又冠上了全国首富的名头。   不过,这是后话了。   等段萧回来,何止是门头上挂阎王面具,就是街上玩杂技的,蹿街蹿巷的小孩子们也基本上人手一张面具,时常扮阎王,吓唬别人的。   宋世贤在饭桌上敲定了这一莫大的商机,下去后就喊了宋明慧、宋明艳、戚烟、常安,还有各大掌柜到他书房,议一议具体操办的流程。   宋繁花吃的很饱,以至于睡不着,就去宋清娇那里唠嗑。   唠嗑到戌时,宋繁花在环珠和绿佩的陪同下,回了自己的院子,继续睡觉,睡觉起来,精神备爽,收拾收拾,就带着环珠和绿佩出了门。   七非和夜辰自然跟着。   张施义没跟着,他向宋世贤告了别,找段萧去了。   段家军和黑军留在琼州,还是以隐秘的方式,守着宋府。   宋繁花没吃早饭,因为今天出奇地起的早,逛着逛着,饿了,就在附近找了一家酒楼,点了十几道招盘菜,喊环珠、绿佩、七非、夜辰一起吃。   四个人也不客气,围着她坐了。   吃饱喝足,五个人又下楼,继续漫无目地逛街。   其实,宋繁花不是逛街,她只是觉得心困了太久,得出来散一散,尤其,她如今内心里不抵触这个孩子了,自然高兴出来晃,走到哪,不管看到的是花,是草,是树,还是街景,墙景,人等,她都会摸着肚子,对宝宝说。   走到天字琴铺门前,她想了想,还是进去了。   姚宴江没想到她会来,简直受宠若惊,可宋繁花弹了一曲琴音后就走了,姚宴江眼巴巴地看着她走远,然后就看着她消失的地方,支着额头,失了神。   逛到中午,宋繁花带着环珠、绿佩、七非、夜辰去月华酒楼吃饭。   环珠道,“小姐,不回府吗?”   宋繁花道,“不回,等我们吃罢饭,去花村午休。”   花村终年四季花香不断,是琼州城内一个供雅士们陶冶情操的好地方,当然,也是别庄的不二选地,风景好,空气好,人少,鸟语花香,特宜人。   宋府在花村也有别庄,那不是宋世贤买的,是宋阳买的,方意瑶身体没好的那段时间,宋阳经常带她去花村住。   宋繁花不知道宋阳跟方意瑶在不在花村,不过,没关系,在的话热闹,不在的话清静。   宋繁花打算挑个包厢,美美地吃一顿,别说,月华酒楼是琼州的招牌酒楼,菜色非常正,味道非常好,别人喜欢吃什么宋繁花不知道,她最爱吃的,就是这里的盐酱鸡。   上了楼,还没挑包厢,就看到了韩稹。   宋繁花吃惊地一咦。   韩稹看到她,先是一怔,后很快反应过来,走上前来跟她说话。   宋繁花问他,“你不是在京城吗?”   韩稹道,“早就来琼州了。”   宋繁花道,“哦。”   韩稹那天去松漠岭找她,没找到,想看她,没看到,如今,伊人就在眼前,他细细地瞧着,年轻的眉色一拧,说,“好像瘦了。”   宋繁花摸摸脸,“这么明显?”   韩稹道,“嗯,下巴都尖了,原来是圆的。”   说罢,往她后面看一眼夜辰,又看一眼七非,七非和夜辰都用敌视的眼睛看着他。   韩稹笑了笑,蓦地拉住宋繁花的手,对她道,“既然撞上了,就一起吃饭吧。”   宋繁花扯回自己的手,问他,“你一个人?”   韩稹侧头,瞥她一眼,“拉你一下怎么了?”   宋繁花挑眉,反问,“我干嘛要给你拉?”   韩稹哼道,“段萧又不在。”   宋繁花又把眉梢挑高了些,“这跟他在不在没关系,是我没道理给你拉。”   韩稹瞪她。   宋繁花又问一遍,“你一个人吃饭?”   韩稹道,“不是,我哥。”又加一句,“还有我祖母。”   宋繁花怔愣,“家宴?”   韩稹嗤一声,“相亲宴。”   宋繁花大愕,“啊?”她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他,“你相亲?”   韩稹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七非立刻抬脚往他身上踹,夜辰伸手就要往韩稹脑袋上招呼,环珠和绿佩在旁边看的心惊肉跳。   宋繁花抱臂大笑,置身事外地看韩稹一手拦一人,怒声,“做什么?二欺一?有没有脸你们?丢你们少爷的脸是不是?”   七非冷声,“我家少夫人的头是你能弹的?皮痒了!”   夜辰道,“再动手动脚,咱们楼下单挑。”   韩稹冷哼,“谁要跟你打架。”拍开二人的手,他冲宋繁花说,“我祖母在跟杜家谈判呢,我哥糟蹋了人家千金,我祖母在赔礼道歉。”   宋繁花顺嘴接一腔,“谈什么判啊,成亲不就好了?”   韩稹嗤笑,“我哥倒说了娶,可那杜小姐不嫁啊,她说了,宁可一世孤苦,也绝不嫁我哥,倒是有骨气的很,就是有点傻。”   宋繁花额头一抽,心想,杜莞丝可不傻,她说,“在哪间吃饭?我去好吗?不会搅局吧?”   韩稹笑,“就带你去搅局。”   第291章 心有不甘   韩稹刚靠着窗户站着,不是在等宋繁花,他也没想到宋繁花会出现在琼州,出现在月华酒楼,还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纯粹是被杜莞丝刚刚说的话给气着了,出来吐口气,不然,他会控制不住脾气掀了那张饭桌的,就他哥脾气好,任杜莞丝说什么,他都冷持着不动,静默地听着,看着无动于衷,实则在意的要死。   韩稹不知道韩廖哪根神经搭错了,会喜欢杜莞丝。   而韩廖也不知道韩稹是哪根神经搭错了,竟然对宋繁花有好感。   兄弟二人自懂事起就南辕北辙,也从不粘一起,对彼此的爱好不苟同,对彼此的兴趣不苟同,如今长大了,对彼此看女人的眼光也不苟同。   总之,压根不像兄弟。   但在兄弟被别人为难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暴怒。   韩稹将宋繁花带到他刚刚出来的那个包厢,推开门,就有一股沉闷压抑的气氛铺面而来。   韩老太太坐在圆桌一边,右手边挨着韩廖。   杜作云和杜夫人坐在对面,杜夫人的左手边坐着杜莞丝,姜小黛和素音不在,就只有关键几个人物在场。   韩稹将门推开后,除了杜莞丝和韩廖外,另三个人都把目光抬了起来,看到韩稹,杜作云和杜夫人象征性地笑了笑,韩老太太看了韩稹一眼,又收回视线。   可视线收回之际,看到了那一截裙摆,接着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韩老太太一愣,出声喊,“六丫头?”   宋繁花笑着道,“我来吃饭,刚好碰到了韩稹,知道韩奶奶在这里吃饭,我就来打声招呼。”   韩老太太这么大的人了,什么路没走过?什么盐没尝过,她不是普通平凡的老枢,她姓吕,是吕氏一族的人,心思可精明着呢。   一听宋繁花这么说,立马招呼她进来坐。   杜作云和杜夫人跟宋繁花也算是老熟人了,又因杜作云对宋世贤极为喜欢,连带着看宋府的所有人都很喜欢。   杜夫人也经常受宋府恩惠,自从关系走近后,宋氏商号里一有新品奇珍异饰,绫罗绸缎,都会先给她送,让她挑最好最时新的,宋府的人都对她很尊重,杜夫人自然喜欢,虽然不天天蹿门子,但感情渐渐升温,更不说杜莞丝与宋繁花的关系了。   是以,宋繁花一来,这僵持的气氛就变了。   宋繁花坐在杜莞丝的旁边,看着她,笑说,“怎么拉着一张脸,我惹你了?”   杜莞丝对韩廖板着一张脸,却不会对宋繁花板脸,见宋繁花误会了,她就说,“没有。”又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宋繁花道,“就昨天。”   杜莞丝看她一眼,说,“瘦了。”   宋繁花摸摸脸,笑道,“好像是,都说我瘦了,没办法,老是在外面跑,吃不好睡不好啊,还是家最舒服,有人爱有人疼。”   说着,伸出筷子给她夹了一块鸡翅,放在她的碗里,收回筷子的时候,她却对着杜夫人笑问,“杜伯母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杜夫人看一眼宋繁花,忽然就觉得这宋府的姑娘们一个一个的都是人精啊。   宋繁花哪里是在问她话,分明是在套她的态度。   确实,宋繁花是在套杜夫人的态度。   宋繁花是来搅局的嘛,既是搅局,自然得先弄懂这两方长辈的态度,态度一搞定,那就好办了,顺水推舟这种事,远比逆风行帆要轻松的多。   杜夫人若回答对,那就说明她也赞同这门亲事,那宋繁花就不遗余力的搓和。   杜夫人若回答的模棱两可,不摆明态度,就说明她对这亲事存着不满,那宋繁花就不会惹人厌地上赶着办坏事,私下里再去找杜莞丝谈。   杜夫人看着宋繁花,笑了笑,道,“说的很对,在外面飘荡不知道家是什么滋味,不知道有家人多么好,可回了家,有人陪着,疼着,宠着,护着,就知道家人有多重要了。”   宋繁花深以为然地点头,“我也受了很大的苦才明白这个道理的。”   杜莞丝立马问,“你怎么了?”   宋繁花幽幽地叹一声,“一言难尽。”   杜府与苏府关系一向交好,杜莞丝又与云苏一向交好,村府作为琼州有头有脸之人,自然对时局格外关注,虽然不插手,不多话,不议论是非,却不代表他们不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宋繁花将自己去问鼎峰,在得知段萧死后心情悲痛,一瞬间生不如死,在山上苦苦捱了一个多月的事情说了。   她说罢,韩廖猛地抬起头看她,“段兄……”   宋繁花道,“我知道,他没有死。”   她伸出手来,握住杜莞丝的手,“你不知道,当我在意识到段萧有可能真的不在了的时候,那是一种怎么样的心情,莞丝,这世上的人世上的事,有很多是我们不能掌控的,温暖和幸福随时会从身边溜走,你看似拥有的,或许明天就不再拥有,你看似幸福的,或许明天就不会再幸福,而同样的,你现在觉得痛苦的难以接受的事,也许明天,它会成为你的福报。”   在坐的人都不是傻子,个个都是人精。   宋繁花既被韩稹带了进来,就一定事先被韩稹告知了他们在这里干什么。   宋繁花与其在说自己,倒不如说在说杜莞丝。   杜莞丝是心思极为通透之人,正因为这份通透,她才在当初那么复杂的局势下,接受宋繁花抛过来的友情,又维持着这份友情,真心相待。   杜莞丝听罢宋繁花的话,眉头蹙起,却没反驳,半晌后,她说,“我明白的。”   宋繁花笑道,“明白就好。”她松开她的手,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宋繁花是真的饿了,就没客气。   韩廖看她一眼,又看向杜莞丝。   杜莞丝垂着眸,静静地吃着刚刚宋繁花夹给她的那块鸡翅,似乎在想事情,一块鸡翅夹在筷子里,吃了半天都没吃到嘴里。   韩廖看着,忍不住夹了很大一筷子青菜给她,接着又加了瘦肉丝。   见杜莞丝看了过来,他说,“不管你怎么气我恼我,身体是自己的,不要因为我损了,好好吃饭。”   杜夫人对韩廖是满意的,杜作云对韩廖也是满意的,但女儿态度强硬,他们实在没办法,见此,杜作云没发声,端着一张当家男主人的脸,毕竟韩廖确实做了对不起杜莞丝的事,他就算对韩廖印象不错,也不会对他和颜悦色。   杜夫人不端着,两个人都端着了,这亲事要怎么谈?   杜夫人佯装责备地道,“这会儿知道心疼了?你在做那事的时候怎么就不心疼?”   韩廖搁下筷子,态度诚恳地说,“我任由二老责罚。”   其实早罚过了,早在杜作云和杜夫人知道了自家女儿的遭遇后,差点儿没活剐了他,韩廖上门负荆请罪,被杜府拒之门外,韩廖就跪在门口不走。   一跪就是一天一夜,动都没有动。   杜作云派人将他轰走,韩廖也走了,回家休息了一天,第二天又去了,但还是被拒在了门外,韩廖眉睫掸了掸,又继续跪。   接连半月,韩廖都在杜府门前跪着,这引起了琼州城内所有人的议论。   杜作云不能视而不见了,只好把人请进来。   当然,半月的试探已经足够。   而在韩廖被请进书房后,杜作云第一句话不是担心他的身体,有胆来演苦肉计,就该有意力挺着。   杜作云又气又佩服的是韩廖在负荆请罪的时候还能理智地将他杜府给算计了。   那么明目张胆地跪在杜府门口,怎能不引人议论?   杜府若不想将这丑事掀开,就只能作罢,不再对韩廖紧闭门扉。   若杜府坚持不让韩廖进门,那杜莞丝失去清白之事就会慢慢被挖掘出来,到时候,杜府迫于舆论压力,哪怕杜莞丝再不愿意,他们也得将她嫁给韩廖。   如此,韩廖就称心了。   而不管是开门放他进去,还是将杜莞丝嫁给他,都达到了他那一跪的目地。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可在这个男人眼里,这黄金可能还没他女儿一笑来的金贵。   杜作云在书房会见了韩廖,之后就是韩老太太上门,再之后,就有了这一场“相亲宴”。   当然,相亲宴是演给别人看的,就是为了堵住韩廖那一跪的众人悠悠议论开来的嘴,之前是众说纷纭,诸多猜测,如今因这相亲宴,版本就定了,无非是衡州一男韩氏,心仪杜府千金已久,为了把心上人娶到手,日日跪其门前,表示诚意。   杜作云和杜夫人都单独见过韩廖,他二人是不愿意提杜莞丝被韩廖霸占的那件事的,但谈着谈着就不可避免的会提到,而每每提到,韩廖都只是请罪,却不认错。   今天也一样。   杜夫人听着韩廖的话,心里把韩廖恨了个半死,你嘴上认个错会掉块皮吗?   杜夫人不会知道,假若时光倒流,韩廖还会把杜莞丝睡了,哪怕知道她会因此而恨他,他还是会睡,他就是想睡她。   虽然有罪,却没有错。   当然,韩廖只敢在心里这样想,却不敢当着杜夫人的面这样说,但每次就只请罪,不认错。   杜夫人气的哼一声,不理他了。   韩老太太道,“确实得罚,杜家二老觉得,罚他给你们家女儿一辈子都端茶倒水,洗衣做饭,当牛当马怎么样?”   这句话一出,宋繁花就忍不住在心里笑了。   韩稹心想,奶奶,你真是老油条啊。   韩廖面上不动,可已经控制不住地往杜莞丝看去,看她是什么反应。   杜莞丝愕然抬眸,张嘴就要说话,被杜夫人不动声色的脚下一个腿踢给踢的闭了嘴。   杜夫人说,“好歹韩家在衡州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们哪敢让韩氏的大少爷来当牛作马,我怕我女儿福薄,受不起。”   韩老太太道,“什么有头有脸的,就是挂个虚名,你女儿福薄,没关系啊,我孙儿福大呢,能撑得起她。”   杜夫人一噎。   杜作云搁了筷子,用锦帕擦了擦嘴,慢条斯理地说,“我跟我夫人都不是古板之人,我们也只有这一个女儿,从小宝贝着,什么事都顺着她依着她,她的婚姻大事,我们也丢给了她自己作主,她想嫁谁,不想嫁谁,全凭她喜欢。”   他掀眉看向韩老太太,“你家孙儿福大命大,能给我女儿撑得起一切,那么,他能让我女儿快乐吗?”   韩廖说,“我能。”   杜作云犀利地问,“你怎么能?我女儿不喜欢你,整天面对着自己不喜欢的男人,她怎么快乐?”   韩廖看着杜莞丝,一字一句地说,“她一天不喜欢我,我就一天讨她欢喜,她两天不喜欢我,我就两天讨她欢喜,三天不喜欢,就三天讨她欢喜,一辈子不喜欢,我用一辈子讨她欢喜。”   杜作云毫不客气地道,“我可不会让我女儿搭上她一辈子的幸福。”   韩廖被噎的不行,他该怎么说,杜莞丝嫁给他,他只会给她幸福,让她幸福,全身心的宠着她护着她,她其实不讨厌他,也喜欢他的,只不过因为他强睡了她,她心里头对他有怨,就把以前所有好的情绪抵消了,等这事过去,她会看到他的好的。   韩廖没办法顶撞杜作云,又着急解释自己,频频地向宋繁花使眼色。   宋繁花接到了他的求助,有心帮他,却又不敢操之过急,就只是旁敲侧击地让杜莞丝明白,她看似现在难以接受的,痛苦的事情,在往后,会助她得到幸福。   宋繁花相信韩廖对杜莞丝的真情用心。   上一世为了她,韩廖连段萧都背叛了,可见对她多喜爱。   一场相亲宴从中午吃到下午,虽然没能谈妥,但好歹杜莞丝的态度没那么冰冷了,或许因为宋繁花在的缘故,其间韩廖跟她说了几句话,她竟然回了,这简直让韩廖欣喜若狂。   韩稹坐在一边儿事不关己地吃饭,一句话都不说。   韩老太太和杜作云、杜夫人没话找话地聊天,不能让未来亲家公和亲家母觉得在一起吃的第一顿饭就冷冷冰冰的。   有宋繁花在中间调和,这一顿饭在后来吃的也算温馨。   散了席后,宋繁花拉杜莞丝去花村陪她。   杜作云没反对,率先上了马车。   杜夫人对杜莞丝道,“花村这个时候风景是挺好,你从回来就一直窝在府里头,也闷了吧?如今有宋繁花陪着你,娘也放心,你就跟她走一走。”   杜莞丝知道杜夫人的良苦用心,真怕她在屋子里闷坏了,且她自己也有很多话想跟宋繁花说,就点头道,“听娘的。”   杜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又冲宋繁花说,“你们小心点,玩是玩,可别累到了身子,你如今可怀着孕呢。”   宋繁花笑说,“伯母放心。”她指指从外面吃饭出来,跟在她后面的夜辰、七非、环珠和绿佩,“有这么多人照顾着,不会有事。”   杜夫人瞅一眼她身后的四人,终于放心了,冲她们挥了一下手,上了马车。   等马车离开,宋繁花就拉着杜莞丝的手,慢步走在街上。   杜莞丝问她,“走去吗?”   宋繁花侧头笑问,“你想坐马车?不闷啊?在家闷了那么久,不想呼吸一下这外面的空气?”   杜莞丝道,“说闷也不闷,就是心情抑郁。”   宋繁花闻言一笑。   杜莞丝气道,“你笑什么笑,我都这么难过了。”   宋繁花看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拉紧了她的手,任二月温风拂面,花香漫鼻,她兀自从容地走着,要说心情抑郁,她才是最有资格说的那个。   只不过杜莞丝没尝过失去的滋味,就不知道目前拥有的有多珍贵。   她有选择的权利,也有拒绝的权利。   她可以任性,也可以为所欲为。   因为她不怕,杜府是她的后盾,云苏是她的后盾,姚宴江也是她的后盾,她只要不点头,韩廖就不敢强娶强卖。   她能肆无忌惮,因为她无所畏惧。   宋繁花抬起头看着前方,往花村的人不少,有车,有人,都往同一个方向而去,偶尔遇到熟人,身边就会热闹,当然,这些熟人不是冲她,是冲着杜莞丝。   听着杜莞丝与那些世家小姐们寒暄说话,眉目里印着自然而然的笑意,她想,她并不是真的抵触韩廖,只不过是心有不甘。   杜莞丝一心渴慕云苏,到头来,却被韩廖夺了贞洁,又要嫁他,她怎么可能甘心?   因为路上人多,很多话放不开来说,等到了花村,到了别庄,宋繁花就问杜莞丝,“你不嫁给韩廖,是还想嫁给云苏吗?”   杜莞丝说,“他不会娶我的,他已经娶了暮雪。”   宋繁花道,“他要登基为帝,不可能只有一个皇后,会有很多妃子,你若一心想嫁,他念在你们多年交情的份上,肯定会封你个妃的。”   杜莞丝蹙眉,静静地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倒罢之后却不喝,就盯着那么小一点儿的杯口看着,看了半晌,幽幽地开口,“他不会召我进宫的。”   宋繁花道,“既知不会,又为何要拒绝韩廖?难道你真的想一世孤苦?”   一世孤苦说起来简单,一句话就豪气干云,可真面对起来就没那么好受了,前一世杜莞丝没有得到幸福,这一世,宋繁花决不会让她一世孤苦的。   宋繁花犹豫了一会儿,对她问,“你为什么那么不愿意嫁给韩廖?我之前问过你,你对韩廖有没有好感,你说有的。”   杜莞丝立刻接腔道,“那种好感指的是朋友情谊。”   宋繁花挑眉,“是吗?”她道,“如果没有云苏在中间挡着,你还会只那把当作情谊吗?”   杜莞丝蹙了蹙眉,没接话。   宋繁花冷涔涔地道,“云苏没有你想像的那般好的,你觉得韩廖强迫了你,他十恶不赦,他面目可憎,让你没办法再接受他,你觉得云苏贵如云岫,尊如神邸,可他同样的,干了强迫别人的事,他远比你想像的要恶心的多。”   杜莞丝一愣,诧异地问,“你刚说什么?云苏他……”   宋繁花道,“他跟韩廖一样,做了同样的事。”   杜莞丝惊愕,瞅着宋繁花,那一刻似乎知道受害者是谁了,她嗫嗫着唇,难以相信地道,“他怎么会……”   宋繁花冷笑,“怎么不会?你以为他是神,他是仙,他想要任何女人都能手到擒来,压根用不上强迫,而他能维持他雍容气度的无非也是他觉得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能得到手,所以没有暴露出他本性的丑陋来,可是人就有私欲,有念想,有渴望,一旦这些东西悖论了他,他就跟普通人无异,变得面目可憎。”   杜莞丝薄唇微掀,问她,“云苏对你……”   宋繁花沉沉地说,“是,他对我做了十恶不赦之事。”   杜莞丝猛地站起来,因为太过震惊,太过惊讶,太过难以接受,以至于起身的幅度很大,袖口扫到桌面,把那刚刚斟满的茶杯给扫到了地面,地面是石板,杯子一落地,“啪”的一声重响,四分五裂。   这声音惊的杜莞丝一个回神,震惊、惊讶的情绪立马的被愤怒取代,“他怎么能……”   杜莞丝气的胸口起伏,压根想不到自己的遭遇了,满脑子都是宋繁花的遭遇。   她弯腰越过桌子,抓住宋繁花摆在桌面上的手,原本想安慰她几句,可觉得这种事她该怎么安慰?   她自己深有体会,任何安慰都不起作用,就不说话,只心疼地看着她。   宋繁花拉着她的手,站了起来,又喊来环珠,让她把桌子上的水渍擦一擦,她拉了杜莞丝离开,去欣赏百花。   二人逛着,夜辰远远地跟着,七非也远远地跟着。   环珠和绿佩收拾茶盏。   走到无人的地方,宋繁花看着杜莞丝,轻声说,“我已经把这事忘到了脑后,它击不垮我,我之所以痛苦地把它再说一次,只是想让你明白,云苏不值得你眷恋。”   杜莞丝还是难以接受,她爱了那么久的人,怎么能做这种事!   杜莞丝知道云苏喜欢宋繁花,老早就知道了,可宋繁花有爱的人啊,而且还与段萧成了亲,云苏怎么能!   杜莞丝沉沉地阴郁着脸,她没法想像云苏在做那件事时的样子,是不是跟韩廖一样,让人切齿的痛恨?   杜莞丝浑身都不得劲,等从花村回去,她直接上门去找韩廖了。   韩廖见到她来,吃惊不已。   杜莞丝却看都不看他,直接找了个椅子坐,坐下后就一直不说话,这让韩廖很是纳闷,当然,也很忧心。   韩廖小心地问,“你怎么了?”   问的时候心里在想,莫非跟宋繁花一起去花村,受气了?   韩廖一想到杜莞丝在宋繁花那里受了气,立马就忘了今天求宋繁花帮助,宋繁花又搭手的事,在心里把宋繁花狠狠地骂了一通。   骂罢,见杜莞丝依旧垂着头,一副生气全无的样子,他抬腿就往外走。   杜莞丝立马仰脸问,“你干嘛去?”   韩廖道,“找宋繁花算帐。”   杜莞丝愕道,“你找宋繁花算什么帐?”   韩廖看着她,“她今天是不是惹你不高兴了?”   杜莞丝道,“没有。”   韩廖说,“你不开心。”   杜莞丝道,“我被你强迫之后就一直没开心过。”   韩廖一噎,噎到了南墙上。   杜莞丝瞪着他。   韩廖束手无策,收回腿,走到她面前站定,轻声问,“你真的很不喜欢我吗?”   杜莞丝没回答,想到今天宋繁花说的话,眉心揪紧,十分忿然地问道,“是不是对你们男人来说,但凡想要的,想得的,得不到,索取不来,就要用强的?”   韩廖说,“不是。”   杜莞丝冷笑。   韩廖看着她,说,“我只是不想让你忘记我,而娶你,只是想给你最好的人生,若你真的不喜欢,我也不勉强,你爱云苏,想去他身边,我除了祝福,别无他法。”   他蹲下身子,拉住杜莞丝的手。   杜莞丝挣扎,不让他握。   韩廖强硬地将她的手扣在掌心里,慢慢地,艰难地说,“莞丝,我爱你,不想看你难过,更不想看你伤心,我觉得我比云苏更适合你,但这也许不是你想要的,那么,你对我说,你想要什么?要我彻底离开吗?”   杜莞丝看着他,缓缓眯起了那双弧线优美的眼。   韩廖觉得,他可能要听到最绝望的回答。   可杜莞丝没回答他,只甩开他的手,站起身,走了。   韩廖纠心纳闷,不知道杜莞丝今天为何这么反常,他把这反常归功于宋繁花,是以,在杜莞丝走后,他就上宋府,找宋繁花追问去了。   第292章 没你的份   宋繁花大概知道韩廖要来,晚上吃罢饭后就没有立马睡下,而是拿了本书歪在宽宽走廊上的一个贵妃榻上看着。   贵妃榻上铺了厚厚的锦缎织纹绒面,不会硌人。   宋繁花闲适地靠在那里,一手卷着书,一手撑着下巴,盯着侧面的院中景致看着,她其实没在看书,看什么书啊,天这么黑,就算头顶悬了一盏红灿灿的灯笼,可看那蝌蚪小字还是很费劲的。   再者,宋繁花压根不喜欢看书。   就她那性子,是个看得下去书的人吗?   不过,看不下去,装装样子还是可以的。   环珠和绿佩立在她的一边,随时伺候,夜辰闪到房檐上去了,七非在木质的栏杆外面,抱臂靠在粗壮的迎光树干上,嘴里叼着狗尾巴草,一会儿抛高,一会儿噙住,一个人玩的不亦乐乎。   韩廖进门的时候主仆五个人各自干着各自的事,院中静谧气氛随着淡薄的月光一起倾泻。   夜辰最先看到韩廖,因为他的视线最高,不过,他没动,就双臂枕在脑后,听着下面的动静。   七非看到了韩廖,眯了眯眼。   宋繁花抱着书本冲韩廖招呼,“这么晚来我这里做什么?”   韩廖没好气地瞪她,“你明知故问。”   宋繁花笑了一下,冲环珠说,“去泡茶。”   韩廖冷声,“我没心情陪你喝茶,你今天带莞丝去花村,跟她说了什么?”   宋繁花甩开书站起身,单手背在腰后,单手提着裙摆,柔弱的身姿因为怀孕的关系看上去有一些臃肿,却凭添了几丝妩媚,她眉角轻掀,看了韩廖一眼,笑着道,“随便你了,反正我渴了,要先喝茶。”   说着,径自进了屋,也不管韩廖跟不跟上来。   韩廖气闷,为了搞清楚杜莞丝今天反常的原因,他只好郁结地跟上。   进了屋,屋内的气温明显高了很多,暖融融的。   韩廖往旁边看一眼,见靠墙的地方摆了一顶暗箱炉,他不由得嗤声,“娇气,天又不冷,烧什么炉子。”   宋繁花瞪他,“管你屁事。”   韩廖一噎,心想,确实不关我的事,他走过去,挨着圆桌挑了一把凳子。   环珠立马给他倒了一杯暖茶。   韩廖没喝,就只看着宋繁花,对她问,“你今天怎么招惹莞丝了?”   宋繁花翻白眼,“怎么叫我招惹了她?吃饭是韩稹请我去的,拉杜莞丝去花村是你拼命朝我使眼色的,这会儿又来怪我了?”   韩廖道,“我没怪你。”   宋繁花哼一声,端起茶杯喝茶。   韩廖道,“从她回琼州后就不见我,我去见她她也拒之门外,更别说主动来找我了,可今天跟你去了一趟花村,她拐头就来找我了,我只是好奇,你跟她说了什么?”   宋繁花挪开杯子,想到在花村与杜莞丝说的事儿,脸色不由得暗了几分,为了这一对苦命鸳鸯,她真是连伤疤都揭了,如果还不能结成连理,就真的得不偿失了,她正了正音色,连身子都正了正,搁下茶杯,看着韩廖,“你甭管我说了什么,肯定是对你有利的,莞丝能主动去找你,这是好事啊。”   韩廖道,“可她看上去很不高兴。”   宋繁花冷哼,“是该不高兴的,她若高兴了,我就得怀疑人生了。”   韩廖一愣,没听明白。   宋繁花却不会向他说自己在云门遭遇的事,本来那事她就一百个不愿意提,别说提了,想都不愿意想起,可为了让杜莞丝彻底断了对云苏的痴恋,她只能拿出来说。   宋繁花深吸一口气,让环珠再给她倒水,环珠立刻提起茶壶倒水,没倒满,只注了一半的热茶,宋繁花就端起来喝了,实在是心口堵塞的慌。   喝罢,杯子落下来,环珠继续添水。   韩廖见宋繁花一杯接一杯的喝茶,眉头蹙了一下,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说一句,“晚上少喝点茶,小心晚上睡不着了。”   宋繁花抬眸,诧异地说,“稀奇,你居然关心我了。”   韩廖撇嘴,“我是看在莞丝的面上。”   宋繁花轻笑,“唔,我还以为你是看在段萧的面上呢。”   说到段萧的名字,二人同时沉默了。   不过很快,宋繁花就收起了心中的思念,对韩廖道,“你趁热打铁,趁莞丝现在对你的态度有所松动,赶紧把她娶到手。”   韩廖白她一眼,“你说的简单。”   宋繁花道,“这事儿本来就不复杂。”   韩廖看着她。   宋繁花道,“莞丝今天能主动上门找你,明天就不会拒你在门外了,中午的酒席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杜作云和他夫人其实是赞同你娶杜莞丝的,为难你不过是给女儿找回颜面,让你知道他杜家的女儿不是你糟蹋了就能娶得到的,但其实,他们已经打定了主意把女儿嫁你,这只是时间问题,还有你的诚意。”   韩廖道,“我诚意十足。”   宋繁花笑道,“那就去好好表现。”   韩廖眉眼动了动,不确定地道,“杜家真愿意把莞丝嫁我?”   宋繁花道,“你没看出来?”   韩廖摇头,“没看出来。”   宋繁花嫌弃地道,“你的聪明劲了?”又道,“我不会骗你的,我比你聪明,看的比你准,而且,我从一开始就在撮合你跟莞丝啊,又怎么会害你。”   韩廖额头一抽,心想,真自恋,他不是突然不聪明了,只是身在局中看不清而已,也因为太在意,所以太忐忑,太敏感。   韩廖砸巴了一下嘴,对她道,“我一直都很奇怪你怎么在衡州的时候就知道我有喜欢的人,而且还知道我喜欢的人是杜莞丝,那个时候,我从没向任何人提及过。”   宋繁花支着下巴笑道,“我比你们都聪明啊。”   韩廖无语,懒得再跟她瞎扯,站起身,直接走了。   第二天他就去敲杜府的大门,诚如宋繁花所料,这一次,他没被挡在门外,被请进了府里。   韩廖高兴之余每天就去登门。   韩老太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着他,只要能把孙媳妇带回家,他想上房揭瓦都行。   然后,大孙子的婚事有眉目了,就得催一催小的了。   韩老太太在韩廖去杜府的这段时间里,闲的无聊,就拉着韩稹问,“你有没有中意的姑娘?”   韩稹摇头,说,“没有。”   韩老太太道,“这琼州的小姐们长的都很标志,性子也挺温婉,等你大哥成了亲,让你嫂子帮你介绍几个。”   韩稹一听,脸色顿时大变,他说,“祖母,我才几岁啊,成什么亲!”   韩老太太想了想,韩稹才十八岁,十八岁的生日还没过,还算是虚岁,似乎是不到急于成亲的年龄,便说,“不成亲,瞅一瞅也无妨。”   韩稹道,“没兴趣。”   见韩老太太还要说话,韩稹立刻拉住她的手,笑嘻嘻地说,“祖母无聊了吧?宋府里头可有很多人,很热闹的,岳老太太也来了呢,她得了两个孙子,整日里高兴的不得了,祖母不去贺贺喜?她看到你去,肯定会更加高兴。”   韩老太太冷哼,“她才不乐意见到我呢。”   韩稹道,“她越是不乐意,祖母才越要去啊。”   韩老太太眼珠子转悠一圈,忽然笑道,“这话说的正,我就得去堵堵她的心。”说着,拉起韩稹的手,一语掷地地说,“走,去宋府逛逛。”   韩稹松一口气,终于把老人家忽悠过去了,呃,还能去看看宋繁花,一举两得之事。   韩稹面上露了一丝笑,高兴地随着韩老太太去了宋府。   不过,今天宋繁花不在府上,她跟着戚烟一起去了天字琴铺,戚烟忙完事走了,宋繁花被姚宴江喊住留了下来,让她陪他去一趟杜府。   宋繁花想到韩廖,也想去杜府看看成果。   又想到姚宴江是去杜府看杜莞丝的,她就没推辞,她也想看看杜莞丝如今如何了。   只是,去了杜府才知道,姚宴江不是为杜莞丝来的,是为云苏来的。   杜府虽然是琼州大户人家,可实际上人口丁薄,杜作云只有杜夫人一个妻子,也只有杜莞丝一个女儿,府上的丫环佣人也不多,与衡州的柳府有些相像,柳元康是承袭公爵,杜作云也一样,可能这样的承袭世家有着不被外人所知的苦衷,所以家门才这般单薄,此刻,杜府不大不小的客厅里坐着杜作云,杜夫人,杜莞丝,云苏,秦暮雪,韩廖,在座位的后面,不同主人的身后站着不同的丫环仆人,姜小黛、素音、宝虹、星玉,还有墨砚。   人一多,厅堂就看的有些饱满。   姚宴江率先踏进门槛,冲每个人笑着打招呼。   宋繁花在后面跟着,气的不行,他倒是随意自然,可云苏在这里,他带她过来干嘛?   宋繁花气归气,却不能掉头就走。   不说此刻厅堂里坐了韩廖和杜莞丝,就是没他二人在场,她都走到杜作云和杜夫人二老面前了,能那么没礼貌地一走了之吗?   宋繁花郁闷地踏进门槛,向杜作云和杜夫人问好,又跟杜莞丝打了声招呼,向韩廖点了点头,最后扫了一眼云苏,又扫了一眼秦暮雪,忍着心底的排斥,上前见了礼。   秦暮雪伸手去扶她,被她躲了过去。   云苏看她一眼,静静地抿着唇,等她坐在了杜莞丝旁边,露出明显凸起的腹部,他伸手摩挲着椅把,克制着不让自己上去摸一摸。   杜作云问云苏,“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你外公呢?”   云苏道,“他在京城,监督松漠岭的建城情况。”   杜作云道,“真要迁都?”   云苏道,“嗯。”看着他,又说,“我回来,一是带暮雪拜祭先祖,二就是问一问你们,要不要在新都定居。”   杜作云还没应话,杜夫人就笑着道,“松漠岭如果真成新都了,我们倒很乐意去那里定居,毕竟那个地方我可是向往了好久,原先都有制令,不能去看,等新都建好,我就能好好看一看了。”   云苏笑道,“松漠岭虽美,却不及琼州的。”   杜夫人道,“当然了,家乡是最美的。”   云苏唔了一声,颇为赞同,笑着说,“那我就让户部给你们留一处地。”   杜夫人毫不客气地承了这话,“好。”   杜莞丝却道,“我不搬,我就住琼州。”   杜夫人看她一眼,没应她话,也没管她,心想,到时候你成了亲,该随你夫君走,你夫君去哪儿,你就要去哪儿,哪能由你任性?   云苏特意来询问,这是好意,她就算不住,也要承了这份心意。   杜作云跟杜夫人的想法是一致的,是以,杜夫人应话后,他也没反驳,问了云苏一些别的事情,还谈论了一会儿各地门阀军们的消灭情况。   杜作云不知道带领十三飞骑的人是段萧,但云苏知道,韩廖也猜测出来了。   虽然宋繁花在场,但谈及这件事,云苏并没有躲避,把如今山河的各地情形如实地说了,说罢,他道,“应该很快就会结束了,往后云王朝的土地上不会再有割据势力。”   宋繁花一直事不关已地坐着,听到这里,她很是关注地问,“还要多久?”   云苏微微一顿,看着她。   宋繁花问,“还有多久,那些人会回来?”   云苏垂下眼,说,“不知道。”   宋繁花气闷,“你刚都说了,很快会结束,这很快到底是多快,几月几年还是几天?”   云苏扯了一下唇,默默地抬头看她一眼,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很久没看她了,她好像瘦了,又好像更白了,可身子是圆润的,此刻带着不满的眼神瞪着他,这眼神让他想到了她的嚣张、她的狠戾、她的冰冷以及她之前毫不掩饰的恨意,目光在她脸上滑行,逗留很久,视线触及上她的唇,他立刻别开眼,喉结滚了滚,几欲忍住将她揉进怀里的冲动,拼命压下嗓间的灼热,冷淡地说,“战场情况,瞬息万变,我确实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结束。”   宋繁花咬了咬唇,哼一声,不再说话。   云苏刚给杜作云赐了地,没给姚宴江赐地,姚宴江就不依他了,云苏笑着说,“有你的份,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新都,你自己挑选。”   姚宴江高兴地说,“这才是兄弟。”   云苏笑了笑,又问韩廖要不要地,韩廖说,“要啊,新都一迁,那里就是寸土寸金啊,我为什么不要?”又看向宋繁花,说,“你也挑一块地。”   宋繁花张嘴就想说不要,韩廖先一步道,“你大哥应该很有兴趣在那里开宋氏分号,免费拿地这种事,你不要,回头他得教育你。”   这其实不是韩廖最想说的话,韩廖想说,你那么讨厌云苏,不趁机狠狠赚他一笔,岂不亏大了?你一向不让自己吃亏的,这次是傻了吗?皇都一迁,那里的地多金贵,你出身富商之家,难道不懂?不单要,还得多要。   宋繁花负气的话收回来,可能也想到了这个,出口说,“那我也要一份。”   云苏眉头一挑,看着她说,“没你的份。”   宋繁花气噎,凶狠地瞪着他。   云苏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半晌,低垂下眸光,看向她的肚子,浅笑道,“虽然你没资格了,但你儿子有,我会为他准备最好的地方。”   宋繁花摸着肚子,极为防备地盯着他,怒道,“不稀罕。”   云苏道,“你不稀罕没关系,他稀罕就行了。”   宋繁花觉得云苏这话是话中有话,他在打她儿子的主意?   宋繁花眯了眯眼,忽然捂着肚子站起身,对杜夫人说,“伯母,我有点儿不舒服,想先回去了。”   杜夫人立马关心地问,“怎么了?不舒服就先到房间里躺一躺。”   姚宴江也连忙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杜莞丝瞅一眼云苏,站起身,扶住宋繁花,对杜夫人说,“娘,我先送繁花回去。”   杜夫人想留宋繁花,可看宋繁花捂着肚子,一脸难受的样子,本来想说叫个医生进来看一看的,但话还没出口,秦暮雪也站了起来。   云苏蹙着眉看宋繁花的侧脸,但她的脸被长长的发丝挡住了,他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是真的不舒服?还是不愿意再呆着?   杜作云见秦暮雪也出来护着宋繁花往外走了,她就不再出声。   又坐了一会儿,到了中午,几个人去吃饭。   吃罢饭,云苏没滞留,让墨砚去找秦暮雪,他自己先回了苏府,进到玉京阁,他没进主院,而是去了宋繁花曾经住过的那个小院。   虽然苏府的主子们都去了京都,可苏府的管家还在,府里的佣人们也都在,院子被打扫的很干净,一尘不染。   云苏看着这个小院,想着宋繁花当时住进来的情形,嘴角勾了一丝无奈的笑,或许那个时候,他就不自知的喜欢上了她,不然,他当时是极想杀她的,可看她从合欢楼上跌了下去,他竟是慌张的想也没想就奔下去救了她,救了她就算了,还把她带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养伤。   云苏觉得自己那个时候肯定被鬼附身了,不,被另一个早已被宋繁花吸引住的云苏控制了思想。   他在这个小院里晃了一圈,又在宋繁花曾经睡过的那张床上躺了一会儿,墨砚带着秦暮雪进了府。   云苏出来,问秦暮雪,“中午在宋府吃的饭?”   秦暮雪道,“勉勉强强被款待了一顿。”   云苏问,“宋繁花怎么样了?”   秦暮雪看他一眼,笑道,“没事,就是不愿意再看你,谎称身体不舒服,一出杜府她就活蹦乱跳了。”   云苏闷闷地哼一声,心里特不是滋味,但他什么都没再说,问秦暮雪累不累,要不要先休息,晚点再带她去宗祠,秦暮雪说先休息再去,云苏便依了她,把她带到他的主院,让她睡他的卧室,他去让人准备拜祖之事。   睡觉起来,所有拜祖相关之事都准备好,云苏就带秦暮雪去了,在宗祠呆了很久,出来,云苏就带着秦暮雪在苏府里逛,一个一个的院子给她介绍,走到合欢楼前,他顿住了,半晌后,他道,“我是在这里出生的。”   秦暮雪一愣,“啊?”   云苏道,“我娘也是在这里成亲的。”   秦暮雪抬头看着那高楼,似乎是有点年月了,她本来想说,这楼看上去很气派,也很漂亮,但还没来得及开口,云苏已经抬步,往楼里面进了,秦暮雪只好跟上。   云苏把秦暮雪带到他出生的那个房间,一进去,入目的全是小孩子的玩意,小孩子的床,小孩子的鞋,小孩子的衣服,小孩子的玩具,很大的房间,全是小孩子的穿用和玩的,这是显露在面上的,那些被装在衣柜和储物柜里的,不知道又有多少。   秦暮雪踏进去,伸手摇了摇一个拨浪鼓,又从地上拿了一把玩具剑,又拿了一件小衣服,看了看,摸了摸,笑着说,“这里全是你用的东西?”   云苏道,“嗯。”   秦暮雪砸舌,“好奢侈,我小时候都没这么多玩具,也没这么多衣服。”   云苏笑了笑,伸手拉开一面衣柜,从衣柜里翻出了一件虽然年代很久却依然鲜亮很有奢华感的小棉袄,“这是我生下来的时候穿的第一件衣服,我娘说,这衣服是我太姥姥亲手缝的,里面的棉是最好的棉,放十年二十年都不会发霉变腐,很保暖,也很健康。”   秦暮雪接过来摸了摸,确实极为舒服。   云苏将衣柜的门关上,把这件衣服叠好装进了一个精致的纸面软盒里,然后,拿着盒子出了门。   晚上,吃罢饭,云苏就带着秦暮雪出门了。   秦暮雪看一眼他亲手拎着的礼物盒子,知道他要去哪,去干什么,就没多问。   来到宋府,云苏让墨砚去敲门。   门敲了,很快就有人来开门,开门的不是别人,是常安。   常安将门拉开,看着立在门外的人,那一身雍容华贵气质,他一愣,在云苏轻轻一瞥的目光里瞬间回神,立刻松开手,上前见礼,“王爷。”   云苏挥了一下手,示意起身,然后不等常安进去向主人家通报,他直接一跨门槛,进去了。   常安立马拐头将门锁住,跟上。   走进院中之后,云苏道,“你家六小姐住哪个院?”   常安说,“南院。”   云苏道,“带路。”   常安顿时就犹豫了。   云苏眯眼,冷冷地睃着他,“怎么?让本王自己找?”   常安即刻摇头,“不敢。”   云苏哼一声,扭头对秦暮雪道,“你今日进她的院子了没有?”   秦暮雪说,“进了。”   云苏道,“你带我去。”   秦暮雪看一眼常安扎下去的头,想着他是极不愿意带云苏去的,即便带去了,回头宋繁花肯定得训斥他,就只好当这个恶人,带云苏去了。   第293章 生命末路   宋繁花吃了晚饭都会习惯性地找点儿事做,消消食再睡觉,偶尔拿着书翻几张,偶尔让夜辰把天字琴摆出来弹弹琴,偶尔会带着环珠和绿佩在院子里赏花,偶尔她会去宋清娇、冬青或是宋明慧或是宋明艳的院子里坐坐,一般不到亥时她不会睡觉。   今天碰巧宋繁花让环珠和绿佩搬了椅子,她心血来潮地要给肚子里的宝宝念书听。   然后,云苏就来了。   宋繁花正开始念,刚起腔,念了一句,“子不教,父子过……”后面的还没念出来,就有一个突兀的声音插进来,“他现在还小,听不懂这个,再说了,他也不会存在子不教父子过的情况。”   宋繁花一愣。   环珠和绿佩双双抬头。   七非眯了一下眼。   夜辰倏地从房檐上跳下来,堪堪正正挡在院子正中间,阻止了云苏继续往前的路。   云苏掀眉看他,一语不发,气势却陡然凌厉起来。   秦暮雪眼见云苏背在身后的手握了握,怕他出手,毁了他来这一趟的好意,连忙出声说,“王爷是来给宋繁花送礼的。”   一句送礼,让夜辰越发的警惕。   云苏却在这句话里缓和了浑身张扬的戾气,他确实是来送礼的,要是真打了一架,宋繁花大概会将他轰出去。   丢了王爷的脸不要紧,看不到孩子,送不成礼就麻烦了。   云苏哼一声,长臂一伸,不知道他是怎么做的,夜辰只觉身子一轻,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出现在了门外。   门外?   他娘的!   夜辰气死了。   等他气呼呼地走回来,就看到云苏搬了把椅子,坐在了宋繁花的对面。   宋繁花极不乐意见到云苏,更不想看见秦暮雪,这二人,她瞅着谁都是仇人见面份外眼红,她见云苏坐了下来,直接将书往面前摆放茶水点心的矮桌上一拍,站起身就进了屋。   环珠和绿佩立马跟上。   七非守在门口。   云苏没有跟进去,他弯腰,将矮桌上的书拿起来,翻到书皮,看到上面用端正的楷书写着“三字经”三个大字,他低声笑道,“自己都不喜欢看书,为了孩子,倒也念起了书,嗯,母爱果然是个奇妙的东西。”   他又将书放下,拎着那个精品袋子,走到门前。   七非挡住他。   云苏没强势地闯,只把手上的东西递给她,“这是本王送给孩子的礼物,你拿给她,她要是敢甩敢扔敢毁,我就让她到我府上好好做客。”   做客两个字被他说的很重,完全不是开玩笑的语气。   七非伸手接了。   段萧不在,能抗得住云苏威胁的,目前为止,真没一人。   云苏收回手,瞅了一眼七非身后的门,又往宋繁花卧室的那个窗口看了一眼,他实在好想闯进去,看一看她的闺房,看一看她,看一看她的宝宝,能摸一摸,抱一抱就更好了,可他知道,他进不去,也碰不到她。   云苏转身,走了。   后来的几天,云苏就经常来宋府,不是冲着宋繁花来的,是冲着宋世贤来的。   他每天都来,会与宋世贤在书房里呆一会儿,出来后也不多留,偶有一两天,出来正赶上吃饭,宋世贤就留他在府上用餐,云苏当然不会拒绝,吃饭的时候,看到宋繁花,心情就会非常好。   如此半个月之后,三月开了春,云苏就没来了。   宋明慧问宋世贤,“王爷每天来找大哥,是为什么事?”   第一次云苏来找宋世贤的时候,宋世贤很莫名其秒,一头雾水,云苏说,“有事找你谈。”   宋世贤不知道自己跟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王爷有什么事好谈的,于宋世贤而言,能谈的事情只有商业上的,根本没有政治上的,而谈商业的话,云苏该去找的人是姚宴江,但偏偏,他却来找了他。   宋世贤带着疑虑的心跟云苏进了书房。   等云苏一走,宋世贤就陷入了漫漫无止境的思考之中。   在云苏每天都来的这段时间里,不管谁问他,他都不回答,也不透露他跟云苏说了什么。   如今,面对宋明慧的问题,宋世贤瞅着她,沉吟着说,“这事儿大哥还没想好。”   宋明慧问,“到底什么事?”   宋世贤皱着眉说,“皇商。”   宋明慧一惊,“啊?”   宋世贤道,“王爷说,新都搬迁之后,各方官员要重新录用,皇商也在列,问我愿不愿意入皇商行列,他说皇商并非一家,而且担了皇商名誉的商家,要每年向朝廷缴纳的税银是普通商人的十倍,这小半个月来,他跟我说了具体策略,策略不错,于商号而言,能挂上皇商的名号,那不仅是实力的证明,还是家门荣耀。”   说到这,他顿了顿。   宋明慧反应很快,很快就知道宋世贤在顾忌什么,她道,“大哥举棋不定,不是因为你不想加入皇商行列,而是怕不再自由是吧?”   宋世贤点头,“挂了皇商名衔,就等于半只脚踏进了政坛呢,往后说话做事就不能那般随性了,商品价格也不再是自己说了算。”   宋明慧道,“这确实有点左右为难,但这切切实实也是机遇,这么大的事,还是得召集所有人来商议。”   宋世贤叹了口气,“你爹跟你娘还没回来?”   宋明慧道,“没有。”   宋世贤道,“写信给他们,告知这件事,看他们是什么意见。”   宋明慧说,“好。”   宋世贤喊来常安,让常安去把戚烟还有商号里的掌柜们都叫来,然后又让他去通知院里的每个小姐,让她们到他的书房来。   常安应是,下去一一喊人。   等人都到齐,宋世贤就将这一头等大事说了,说罢,所有的人都惊住了,不约而同的惊呼,“皇商?”   这真真是谁都没有想到过的事。   皇商,那是商人领域至高无比的存在,但凡是商人,没有人不羡慕渴望这个名头的。   钱掌柜说,“这是好事啊,少爷在纠结什么?”   李掌柜说,“入了皇商行列,会有很多优惠政策,而且滞销的商品也会另有出路,对我们商号来说,这确实是好事。”   孙掌柜说,“少爷是不是担心涉政问题?”   宋明艳道,“涉政就涉政,怕什么呀?”   宋清娇斥她,“不懂就别瞎掺和。”   宋明艳撅嘴,拉了一下宋繁花的手,“六妹妹觉得呢?”   宋繁花道,“我不同意,但我不左右大哥的决定。”   岳文成看她一眼,又对着宋世贤说,“这是机遇,在我看来,是可遇不可求的,虽然入了皇商行列确实有一半程度上不能再像现在这般随心所欲,但严者利己,皇商能规范商人的自律、信誉以及品牌,这是一种变相的提升。”   宋世贤道,“这个我也有考虑到,但是……”   他抬头,冲坐在面前的第一张脸都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宋繁花身上,然后就想到了段萧。   宋世贤不知道云苏找他,是冲着他宋氏商号来的,还是冲着段萧来的。   他考虑的不仅仅是商铺,还有段萧与云苏之间的恩怨。   段萧现在是他的妹夫了,他得为段萧着想,担了这个皇商之后,往后段萧与宋繁花回来,撞上云苏之后又是一场生死大战怎么办?   有可能不会打架了,那个时候云苏已经登基为帝,段萧应该不会再对皇帝动手。   可就因为这个,宋世贤才更不愿意,他可不想让段萧受委屈,他妹妹是多,可他最疼爱的还是最小的这个。   宋世贤很犹豫,但其实,云苏找他,完全是看中了他的实力,跟段萧没有半毛钱的关系,若非要说云苏的私心,那就是他觉得,宋繁花怀的是他的儿子,他儿子是未来太子,作为太子的娘亲的宋府,不应该置身事外在皇权以外,他宋府有钱,钱多的可能比国库还多,那就有责任为太子守好国库。   在书房议论了很久,虽然每个人都说出了自己的意见,有大力赞同的,也有不赞同的,而不管是哪种理由,宋世贤都没办法定下来,最后他说,“等等二叔和二婶的信吧。”   宋繁花从书房出来后脸色极度不好看,阴沉沉的,与几个姐姐们絮了一会儿话就出了门,她带着环珠和绿佩,去了苏府。   敲了门后,管家就去向云苏汇报。   云苏在书房拟定八大皇商的名字,除了宋世贤外,还有姚宴江,芙蓉月、盛霍、包京、江湛冼、元乌、孟湖平,写完这八个名字,还在思考中,书房的门被敲响了,云苏头都不抬,看着纸面上的八个名字,沉着声音问,“什么事?”   管家说,“少爷,宋府六姑娘来了。”   云苏捏着笔杆的手一顿,头立刻抬起来,冲门外问,“你说谁?”   管家说,“宋府六姑娘。”   云苏嘭的一声将笔搁下,推开椅子站起身,拉开书房的门,心中激动不已,面上却一派平静,只腔调带了一丝急切,“她在哪儿?”   管家说,“门口。”   云苏立马抬腿往门口走,走出几步后又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脚步一滞,对管家说,“把她带到书房来。”   他又扭身,往书房去了。   进了书房,坐在那里,压根没心情再想任何事了,视线频频地往门口张望。   墨砚守在门外,默然长叹,王爷如今也因为一个女人变成了痴汉了,感情真是可怕的东西,墨砚想着曾经的主子,再看看如今的主子,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云苏等了很久,他自己觉得等了好久,其实,也就一盏茶不到的时间,宋繁花被管家带来了,敲了门,宋繁花就进到了书房,环珠和绿佩守在门外。   宋繁花进了书房,也不跟云苏客气,不坐,就站着,面色冷冷地冲云苏说,“你为什么要找我哥,要给他安插皇商的名头?”   云苏抿唇,看着她,“你觉得他的能力担不起皇商名头吗?”   宋繁花冷笑,“担得起也不给你担。”   云苏道,“你这样子,我们没办法好好说话。”   宋繁花怒道,“谁要跟你好好说话,你晚上就去跟我哥说,不要让他当皇商了。”   云苏道,“不可能。”   宋繁花气的大步走上前,冲着他的桌子就拍了一掌,云苏的心,咯噔一跳,瞬间就疼了,为她的手疼,他瞪着她,语气很恶劣,“你注意你的身份!”   宋繁花走近书桌就看到了摆在桌子上的纸,看到了八大皇商上面宋世贤的名字,她一下子火气就冲上了天,哪里还会管云苏说什么,直接伸手一抓,将那纸抓在手里,往他脸上狠狠砸去,“你毁了我还不够,你还想拖我哥下水!你还想害我宋府!你……”   话没说完,肚子就疯狂地疼了起来,宋繁花疼的大叫一声,身子颤抖着往后倒去,她立马惊慌地扶住桌角,可这么一刻,浑身无力,汗水充了脸,她觉得自己被气坏了,被气的,就是被气的,这个男人,前一世毁了她,这一世又毁了她!前一世害了她大哥,现在还要来害!前一世毁了她宋府,现在还要来毁!他怎么能这么恶毒!怎么能!   宋繁花倒下的那一刻心想,是她欠他的吗?他就不能让她好过吗!   云苏见宋繁花刚刚还中气十足,完全泼妇一般的架势,下一秒却又像风中的柳叶一般飘然坠落,他吓的心脏都停止了,飞快地接住她坠的身子,抱在怀里。   宋繁花疼的脸色发白,却紧紧地拽着他的衣襟,红着眼说,“你不能再害我宋府,不能!”   云苏满脸急切地道,“不害不害,我不害,我没有想害你们宋府,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宋繁花不回答,执着地说,“不要让我哥去做皇商,不要。”   云苏伸手擦着她额头的汗,心疼地说,“听你的,都听你的,你怎么了?”   宋繁花虚弱地道,“肚子……疼。”   疼字刚说完,宋繁花就感觉腿间一湿。   云苏却是脸一白,肚子?   他往她的肚子下面看,正看到那血流出来,他大惊,脸色大变,立刻慌乱地抱起她,冲门口大喊,“来人,来人,快来人!”   云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宋繁花抱到房间的,他只觉得眼前都是血,她的血,不,她不能出事,孩子更不能出事。   他伸手捂住脸,痛苦地红了眼眶。   秦暮雪在屋里面,琼州所有厉害的大夫都在第一时间被召了来,当然,都是女大夫,女大夫给宋繁花看了情况,原以为会很严重,因为进来的时候看到云苏的脸都是赴死一般的绝望,女大夫们其实还有点害怕,怕治不好,人头不保,但幸好,床上的女人不严重,就是出了点血,这是受到了刺激,怀孕的女人,情绪波动大是正常的,受了刺激只要没摔着,也不会出血,可这个孕妇,却出了血,往后就得注意了。   女大夫们看完宋繁花出来,云苏艰难地问,“她……”   一个女大夫说,“夫人没事,幸好出血少,又医治的及时,没伤到身体。”   云苏喉咙滚了一下,低声问,“孩子呢?”   另一个女大夫说,“孩子也很健康。”   云苏缓慢咽了一口气,双手绞紧,克制着把眼中的滚烫压下去,要是宋繁花真出了什么事,孩子出了什么事,他要怎么办。   想像着失去了她的感觉跟真正面对的时候那完全是两个概念,原来是这般的恐惧。   是,恐惧。   从小到大,他从没恐惧过任何人任何事,可刚刚,他觉得他要被恐惧淹没,那种害怕失去的感觉紧紧地揪着他的心。   云苏沉默地缓和着情绪,很久之后他问,“开了药没有?”   一个女大夫说,“我们准备下去写药单。”   云苏喊,“墨砚。”   墨砚应声,“王爷。”   云苏道,“带她们下去写,写罢收拾院子让她们住下,日日来号脉。”   墨砚嗯一声,女大夫们不想住下,可迫于他王爷的龙威,只得住下来。   云苏进屋,去看宋繁花。   宋繁花闭着眼,脸还白着,秦暮雪拿着帕子再给她擦脸上的汗,擦到脖颈处,光亮被高大的阴影覆住,她转头,看到云苏,责备地说,“你怎么惹到她了?把她气的动了胎气,都流了血。”   云苏皱眉,“我……”   他好无辜,他哪里舍得气她,还不是她以为他要害她大哥,害她们宋府。   因为上一世他害了她,害了宋世贤,害了宋府,所以这一世,她看他做什么事都有害她们的意图,云苏撇嘴,心想,小肚鸡肠的女人。   他夺过秦暮雪手里的帕子,对她道,“你去看看她们开了什么药,煎的如何了,那药如果苦的话,弄些蜜枣来。”   秦暮雪抚额,“你倒把我当丫环使起来了。”   云苏道,“别人我不放心,我就对你放心。”   秦暮雪笑,“好了,你别恭维我了,我知道你不想让我打扰你跟宋繁花的独处,哎,我这命苦啊……”絮絮叨叨的出了屋。   云苏听着秦暮雪故意哀叹的话,笑了笑,转头,就看到宋繁花睁开了眼。   他脸上的笑刹车般急促地收起,手里攥着帕子,紧张的要死。   宋繁花看他一眼就不再看,眼睛盯着陌生的帐顶,想到刚刚自己情况,伸手摸了一下肚子,随着她的动作起,云苏小声地说,“孩子没事。”   宋繁花不搭理他,只问,“我的丫环呢?”   云苏说,“在外面。”   宋繁花说,“让她们进来,伺候人这种事,王爷来做不合适。”   云苏垂着眸,固执地不喊那两个丫环进来,伸出那只拿帕子的手,要给她擦脸,擦额头,还有擦手。   宋繁花抬起手臂就打他,“滚。”   云苏拽住她的手臂,一点一点地强硬压下来,逼视着她的眼睛,“我们好好说话,你别激动,小心又伤了身子。”   宋繁花胸口起伏地说,“我没办法跟你好好说话。”   云苏道,“我不会害你的家人,更不会害你。”   宋繁花看着他。   云苏也看着她,缓缓,他说,“你不能拿上一世的罪孽来衡量我的这一世,是,一刚开始我确实是想杀你,想毁了宋府,想得宋府财富,可最终,我没有做成,后来也没那心思了,你历经两世,又这么聪明,不可能看不出来我对你的心,我只想你好,怎么会想你疼?”   宋繁花眼眸大睁,结巴地道,“你,你怎么知道上一世?”   云苏道,“段萧跟我说的。”   宋繁花瞪着他。   云苏道,“真那么恨我吗?恨得非要我死你才会解气?”   宋繁花闭了闭眼,双手撑着床铺坐起来,要下床,要离开。   云苏抱住她。   宋繁花疯狂挣扎,一个劲地抡着拳头,“你放开我!不许碰我!”   云苏没松,一只手紧紧搂着她的腰,一只手顺着她的气,一边说,“如果你非要我死才解气,那我给你手刃我的机会,但是,你得在这里住几天,不用住很久,就养身体的这几天。”   说完,也不管她同意不同意,松开她,抽出腰间薄刃,递在她手上,“第一次衡州初见,你抽出了它,我很惊讶,那个时候我与你素不相识,可你知道它的位置,精准地抽出了它,虽让你逃了,却也伤了你,今天,你用它来结束我前世的罪孽,你这两世的痛苦,以及,我的命。”   云苏拿起她的手,让她握着剑柄,然后剑尖直抵自己的心脏。   宋繁花全程没有反驳,就在剑尖割开了他的衣服,抵上他肉的时候,她顿了一下,但也只是顿了一下,猛地刺穿了他。   云苏疼的咬紧牙关,却没动,等剑尖从身前穿到身后,彻底割破了他的心,他额头的汗一层一层地往外渗,唇色发白,鲜血汩汩往外冒,他却不管,只问她,“这一剑过后,恩怨了结了吗?”   宋繁花闷声说,“了了,你走。”   云苏果断地站起身,踉跄着走了,因为心口太疼,这一剑宋繁花真没客气,是真的穿了他的心,他觉得眼前发黑,感觉生命要到了尽头,每走一步血就滴在上面,到后面,他完全看不见路了,只觉得浑身发冷,他想,宋繁花上一世死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种感觉?冷的刺骨的感觉。那是他给她的末路,如今,他也尝到了那个滋味,真的很不好受,他想笑,可笑不出来,刚跨出门槛,高大的身子就猝然栽倒了下去,鲜血淋成滩,惊了整个苏府。   可云苏没死,在墨砚大惊失色抱起他的时候,他还知道理智地说,“找韩稹,快点。”   ……   这个世上的任何事都不是无风而起,任何债都不是无缘而来,任何恨都不是无根而生,我欠了你什么,就以什么还你。   我欠了你命,我就还你命。   第294章 滴血认亲 含钻满7400加更   云苏在最后一刻眼黑赴死之前,没有一丁点对死亡的恐惧,相反的,他很高兴,宋繁花说恩怨了结了,那么从此以后,她是不是就能心平气和地跟他说话了?不再把他当仇人,哪怕不是爱人,也能像正常朋友那样亲密往来,就像姚宴江,就像韩稹。   韩稹赶来的时候云苏紧闭着双眼,呼吸几乎快没了。   整个苏府的下人们都跪在外面哭,墨砚一张脸上全是挂不住的深深的担忧还有悲痛、急切、憎恨、杀意,仔细看去,能看到这个堂堂正正的男人眼中的红泪。   秦暮雪坐在云苏的床头,不停地给他输入真气,护住他的心脉,却不敢接近他心口的位置,因为那里现在非常脆弱,弄不好就真的一命呜呼,到阎王殿报到去了。   韩稹一来,她连忙让开位置。   韩稹在路上已经从墨砚的嘴里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清楚云苏是中了穿心一剑,那么,想要救活他,得补心。   这其实很难。   因为心脏不是任何儿戏的地方,稍有差池,就是生与死的界限。   韩稹浓眉紧蹙,一近床畔针贴就离了手,时间紧迫,他也没空去赶屋里面的人了,九针飞起,以乾坤十八穴之阵单针锁阴阳,一针阴一针阴,正反双面,眨眼间就没进了云苏的体内,韩稹对医术有着相当热衷的爱好,在衡州,无事的时候他都是锁在府上捣鼓药人,再用那些药人来练医术,不说心脏破了,就是心脏死了,他可能都救得回来,他的手很稳,虽然面色凝重,可分毫不见慌乱,从容地以气御针,韩稹被称为医术鬼才,鬼之一字,来自于吕府一族的巫族之力,救一般病人,用不上巫族之邪力,但救像云苏这种濒死之人,巫族邪力自然要加进来,这也是为何去年在衡州救濒临死亡的宋世贤时,他要把所有人都赶出房间的原因。   有韩稹的紧急施针,云苏最终保住了一命,但昏迷了三天,第四天才醒,这已经是最快的恢复速度了,云苏实力强大,不然,以韩稹的话说,至少得昏迷七天才会醒来。   玉京阁院外的苏府佣人们都被秦暮雪打发着各自干各自的事情去了,这几天的药全是墨砚亲手煎的,秦暮雪亲手喂的。   而在云苏昏迷的这三天时间里,韩稹寸步不离地守在了云苏的床前。   云苏不醒,他自然不敢离开,就怕中途有个闪失,这个未来天子就没了。   等云苏醒了,韩稹终于松了一口气,提起裤摆,坐在床头,看着毫无一丝血色,脸色和唇色俱是白的透明的男人,打趣地说,“这么敢拼?一剑穿心都敢,要是我救不活你呢?”   云苏轻闭了一下眼皮,大概是太久没有说话,张了张嘴,嗓音嘶哑的不行,秦暮雪见了,连忙去倒了一杯温水,过来喂他,因为他的心脏刚修复,不能动,秦暮雪原先给他喂药的时候都是用棉刷蘸着,一点儿一点儿地从他的嘴皮上渗进去的,是以,每次喂药,一碗药都得喂上一个时辰,这次好一点,至少云苏醒了,他不动,却能张嘴,秦暮雪将水杯换掉,用带了长长细嘴的小水壶喂他,云苏喝了几口,缓解了嗓子里的干涩后幽幽地说,“若是死了,那是我的命,若有幸活着,那是我的幸。”   韩稹道,“那你真的是幸运儿。”   云苏扯了一下嘴,目光静静地看着头顶的幔子,不应话。   韩稹不再说什么,起身,甩了甩袖子,“好了,你醒了我就不用日夜守着了,我去看看宋小六。”   云苏眸光微闪,侧过头来。   秦暮雪道,“她没走,在府里住着呢,你这一剑刺的很值。”   云苏看她一眼,转过头继续盯着帐顶。   秦暮雪道,“你也真是狠,就真的不怕自己在那一剑下丧命?若真丧命了,你这一盘棋又散了,到时候不说跟宋繁花和平相处了,就是看她一眼也不可能了,还有她的孩子,你想抱都没得抱了。”   云苏虚弱地笑道,“我知道自己不会死。”   秦暮雪哼道,“是,你料定韩稹能救了你。”   云苏道,“韩稹是其一,其二是,我的剑,杀不了我。”   秦暮雪一愣。   云苏却不再说这个,而是道,“宋繁花的身子养好了吗?”   秦暮雪道,“自己还是大半个病人,有空关心别人?”不过,虽然这样责备了,还是如实地说,“养了三天,也连续号了三天的脉,身子和孩子都很稳,大夫们说以后少给她刺激,免得又有落血的现象。”   云苏摸了摸依然在跳动的心口,闻言,舒心地道,“你看,我这一剑来的多及时,她若不刺我一剑,就永远散不掉堵在心口的那股恨意,这一剑一刺,她哪怕不待见我,也不会有那么激烈的反应了,哪怕她不住在苏府,回了宋府,我也能去看她看孩子了,而她也不会再因为我的到来而再出现突发的危险,这是我乐于见的,暮雪,你不知道,我多想陪着她,在她怀孕的这段时间。”   秦暮雪道,“我知道。”   云苏看她一眼,默默地叹了一声,伸手握住她的手。   秦暮雪也握住他的,半晌后,她说,“韩稹去看她了,定然会给她说你已经醒了的事,就看她有没有心,愿不愿意来瞧一瞧你了。”   云苏手指握紧,心在狂跳,却不敢期望。   而心跳一失控,心口上的伤就疼起来,他强迫自己不去想,可就是没法抑制住想起她的那份欢悦,那份心动,那份不由自主。   控制不住,只能让它疼着,疼着疼着又晕了过去,秦暮雪吓一跳,慌忙去找韩稹,韩稹一来,宋繁花也跟着来了。   韩稹给云苏号了脉,说,“没事。”   秦暮雪拍拍胸口,惊吓过度地说,“吓死我了。”   韩稹笑,“他没那么容易死的。”说着,眼神瞅了一眼宋繁花。   宋繁花却没看他,目光落在床上,落在那个一脸雪白,褪去了满身风华,褪去了雍容矜贵,褪去了高不可攀,褪去了所有光环的男人,他如今只是一个病人,需要人衣不解带地伺候着的病人,可他虽然因为病态的身子失去了一切光环,可那英俊的脸依然让人赏心悦目。   她想,她上一世看中的,就是这张皮吗?   宋繁花伸手,鬼使神差的,摸了一下云苏的脸。   韩稹眨眼,怪异地瞪着宋繁花。   秦暮雪将韩稹一拉,拉出了屋。   宋繁花摸了那一下后,那一秒出奇的平静,原先她多渴望能亲近他,能摸一摸他,能碰一碰他,能窝在他的怀抱里享尽他的温柔,可现在,他触手可及,真正碰到了,她内心一点儿波澜都没了,原来,这就是她上一世以为的爱情。   宋繁花索然无味地收回手,却在下一秒,一只大掌倏地伸出,握住了她的手。   柔软和粗壮的力量相碰,云苏狠狠地震了一下,睁开眼,看着她。   他闻到了她的香气,在她的指腹触上自己脸的那一刹那,他就被她唤醒了,他看着她,那么深沉幽暗,那么灼热。   宋繁花没想到他会突然醒来,懵了一下,随即就道,“你松开。”   云苏不想松,可又不想惹她生气,怕她一气之下就走了,只好慢慢解开五指。   宋繁花揉了一下被他捏住的手腕,拉了拉裙摆,坐在了床头。   云苏双眼顿时发亮,直直地看着她。   宋繁花说,“我明天得回宋府了,再不回去会惹人说闲话,我大哥也派了人来问我是怎么回事,我回了话,但不能再住了。”   云苏听着她心平气和地跟他说着她的去留,从未有过的喜悦充斥在心头,他嗯了一声,嘴角不自禁的就扬了起来,“回去好好养着,顺顺利利把孩子生下来。”   宋繁花说,“我知道。”   云苏道,“我没想害你大哥。”   宋繁花冷瞪着他。   云苏道,“你大哥极有经商头脑,依你们宋氏商号的实力,也担得起皇商二字,皇商里面有八个人,你大哥只是其中之一,我选他,不是因为他与你的关系,只因他有那个能力。”   说着,顿了一顿,犹豫了很久,才又道,“我之前跟你说过,我要建立的是一个没有割据没有战乱的太平盛世,因为长年割据,云王朝的实力一直排在十国最末,如今十国之间有协议,互不侵犯,但大殷帝国太后瓮毙,新皇登基,往后十国还能不能和平就说不定了,而不想被吞噬,只能强大,一个国家的强大,不仅需要武力,还需要经济,我对经商不懂,不能像轩辕凌那样建立庞大的商业帝国,就只能靠这些皇商,不管你与我之间的恩怨如何,如今这恩怨也解了,而你腹中孩子是我的,宋世贤也算是我孩子的舅舅了,他这个当舅舅的,给自己的侄儿囤点国库,不应该吗?”   宋繁花听的大惊大怒,“你别胡说!我的孩子才不是你的!”   云苏看着她,眼神很委屈。   宋繁花怒道,“你别打我孩子的主意,他是我跟段萧的,跟你没半分钱关系。”   云苏转开目光,深吸一口气,“好,就当孩子是你跟段萧的,不看孩子的面,宋世贤身为云王朝的一员,又有如此之才,理当报效国家。”   宋繁花冷哼,“别尽给我哥戴高帽。”   云苏道,“不用我给他戴,他的帽子就足够高。”   宋繁花一噎。   云苏说,“你别左右你大哥的思想,他有才有报负,对经商有极为敏锐的眼光,他一直困在衡州,没能发挥出他的真正才能,等他担了皇商,他就能大展拳脚了,那是他的天下,他愿意驰骋的,软软……”   话没说完,宋繁花冷声打断,“不准这样叫我。”   云苏气闷,把头一别,不说话了。   宋繁花站起身,抬步就走。   云苏又把头转过来,冲她的背影说,“等我养好了伤,我去宋府看你。”   宋繁花冷淡地道,“不需要,你少来。”   云苏没应腔,收回视线不再看她,而在视线收回来的时候,他顽固地想,就要去。   宋繁花走出卧室,秦暮雪和韩稹都守在门外,见到她出来了,秦暮雪扫她两眼,韩稹特不满地瞪着她。   宋繁花谁都不理,跨出门槛。   出了堂屋,院子里站着墨砚,墨砚看到她,眼中冰冷的杀意很明显。   宋繁花也没理他,回到休养的院子,让环珠和绿佩将今天的药端来,她喝了,睡一觉之后,第二天她谁也没招呼,直接回了宋府。   一回去就面临哥哥和姐姐们的轮番轰炸。   宋世贤质问她,“前几天你怎么住在苏府?住在苏府做什么?你脑子抽了?”   宋明慧道,“是因为听到他要把大哥抬为皇商,你不乐意,就去找他理论了?理论就理论,怎么一理论就理论了三天?”   宋清娇也疑惑,“莫非他扣留了你?”   宋明艳瞧着宋繁花的脸色说,“是出了事,所以回不来?”   宋繁花看着面前一张张担忧质问的脸,没办法讲出自己与云苏的恩怨和仇恨来,宋明艳倒是知道她重生的事,可这个时候,她没办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只好如实地把自己去找云苏,因为太过愤怒,情绪太过激动而造成了流血的事情说了,说罢,几个人都是大惊失色地问她身体和孩子没事吧,宋繁花说没事了,众人才松一口气。   宋明慧斥她,“以后不许再这么冒失。”   宋繁花拉了拉她的手,笑着说,“不会了。”   宋世贤蹙着眉,“六妹妹很反对皇商一事?”   宋繁花想到昨天云苏说的那一番话,撇开仇恨,站在公平的立场上看,云苏说的没错,她大哥确实极有经商头脑,对市场有着极为敏锐的洞察力,以前宋氏商号不出衡州,却能吸引很多外地的商人亲自找上门,找宋氏商号合作,那个时候,宋氏商号其实还没那么出名,无非是冲着宋世贤去的,而宋世贤,平生最大的乐趣就是经商,他喜欢与各种商品打交道,或许云苏是对的,那个天地,是她大哥乐于驰骋的。   宋繁花没回答,反问,“二叔和二婶来信了没有?”   宋世贤道,“来信了。”   宋繁花道,“二叔和二婶怎么说?”   宋世贤道,“二叔说他早都没管商号了,经营权也全都转移给了我,这些事让我全权作主。”   宋繁花拧眉,“二叔没说他自己的意见?”   宋明慧道,“他不说,就代表赞同的意思。”   宋繁花道,“我其实也不是反对,我就是担心哥哥。”   宋世贤笑问,“担心哥哥什么?怕哥哥担了皇商之后被欺负?”   宋繁花心想,我不担心哥哥被欺负,我担你会丧命,不过,现在看来,云苏没有害宋世贤的意思,宋繁花抿了抿嘴,问他,“哥想当这个皇商吗?”   宋世贤道,“没想好,等段萧回来了再说。”   宋世贤其实是想当这个皇商的,但他考虑到段萧与云苏之间的恩怨,觉得还是得跟段萧商量一下,不能就这么答应了云苏,免得段萧回来了不同意,造成妹夫跟哥哥之间的嫌隙,进而影响到宋繁花。   只不过,这一等就等了两年八个月。   在这两年八个月里,发生了很多事,宋繁花生了一个孩子,是男孩,孩子生产那天云苏来了,一直守在产房外,他似乎比任何人都要忧心,也要焦虑,那模样,让不知情的人看了,会以为在里面生产的女子是他心爱的妻子,那孩子是他渴望已久的孩子。   产房的门刚开,他就率先奔了过去,第一个冲到产婆面前,带着虔诚的目光,看向她怀抱里的孩子,在产婆笑着说恭喜大喜六姑娘生了个小少爷后,站在院子里的每一个人都看到了他激动到要哭的表情,他看了孩子一眼,就冲进产房里面,坐在了宋繁花的床头,哪怕后来宋府的姑娘们陆陆续续地进来了,关切地问着宋繁花的身体情况,他也没走,就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看着床上刚生产完满头大汗,气色虚白,可眼神和脸庞都透着温柔的母性光辉的宋繁花,眼睛眨都没有眨一下。   后来孩子被抱进来了,宋繁花看了,没力气抱,就吻了吻他的脸。   云苏喉咙一动,克制着自己不要失态把她抱到怀里狂吻一番的冲动,等宋繁花喝了养生汤,所有乱七八糟的人和乱七八糟的事情结束,门关上,屋内安静下来,他弯腰将宋繁花狠狠抱住,脸埋下去就吻住她。   宋繁花先是一惊,后是大怒,等她反应过来要还手的时候,云苏又倏地一下松开她,退到远远的。   他喘着气,指尖触着唇瓣,那醉人的樱花香几乎漫了整个胸腔,他笑的像个偷了腥的猫,“不管你如何爱他,这么一刻,守在门外的是我,在你产完第一个抱你的是我,吻你的也是我。”   宋繁花怒声,“滚出去。”   云苏浅笑,“好,我出去,你别生气,我去看看孩子。”   宋繁花一下子又提紧了心口,“你不许动我的孩子!”   云苏温柔地说,“不动他,我就去看看,唔,你要不要再看看?我把他抱来?”   宋繁花道,“不要,你给我走。”   云苏走了,他去看孩子,看罢自然不能留在府上,回了苏府,可呆在苏府,心却留在了宋府,留在了宋繁花身上,留在了宝宝身上。   宝宝一周抓阄的时候他去了,一个月满月宴的时候他去了,二月生日他去了,三月生日他也去了,宋繁花没有给孩子起名字,她要让段萧亲自取,等她身体恢复了,她第一时间给段萧写了一封信,告知这一喜事,并向他索取孩子的名字,段萧没回信,宋繁花也不气馁,她相信,段萧回来会给孩子起个最好听的名字,她一直怀着这样的憧憬,这样的幸福,这样的美好想像,可现实太残酷,就在宝宝过完一岁生日,过完两岁生日,会软软糯糯咿咿呀呀叫着娘和爹的时候,云苏出手了。   云苏要滴血认亲。   宋繁花抱着孩子,冰冷地看着他。   宋世贤、宋明慧、宋清娇、宋明艳、宋昭昭、岳文成、叶知秋、温千叶、冬青、戚烟、常安等所有宋府里能坐在谈话桌上的人全都看着云苏,不明白他口中所说的滴血认亲是什么意思。   当然,滴血认亲这四个字,代表的意思那么简单,谁不懂呢?   他们不懂的是,这四个字跟云苏与宋繁花何干?   所有的人都用着既疑惑又不解的眼神看着云苏和宋繁花,宋繁花抱着孩子的手发抖,心口发紧,她一字一句地说,“我的孩子,凭什么要让你滴血认亲,你给我滚,从今往后不许再踏进宋府半步!”   云苏不与她争辨,只静静地说,“凭什么?等会你就知道了。”他冲墨砚道,“端水来。”   墨砚应是,下去端了一碗水。   云苏走到宋繁花面前,要拉孩子的手,宋繁花不给他拉,就死死地抱在怀里,又死死地瞪着他。   云苏拉不到孩子,又不敢用强的,只好去拉她的手,还没拉到,就刚碰到她的指尖,就感受到她的轻颤,他眉头一挑,心知肚明地问,“你在害怕?”   宋繁花用力拂开他的手,“我有什么好怕的,我的孩子,由不得你放肆。”   云苏低笑,“是么?”他一点一点地将她圈在自己的手臂与椅背之间,挑衅地说,“难道他不是我的孩子,嗯?”   这一句话出,宋繁花极力稳住的平静的脸撕裂开来,周遭响起此起彼伏的倒吸凉气的声音,接着所有的人都炸了!   宋世贤这个温润大哥一下子踢开椅子站起来,冲着云苏就挥来一拳。   墨砚要挡,被云苏一个眼神制止了,云苏承受了宋世贤的这一拳,这一拳砸在云苏的肩膀上,对他来说,无伤大雅,宋世贤虽是男子,臂力也不弱,可与段萧相比,那就像棉花一般轻了,这一拳对他没影响。   宋世贤揍完,厉吼,“你刚说什么?”   云苏道,“这个孩子,是我的。”   宋世贤抬眼看向宋繁花。   宋明慧、宋清娇、宋明艳、宋昭昭纷纷被这句话给惊的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这,这,这怎么可能……   宋繁花目光冰冷,可细瞳之下的裂痕显而易见。   宋繁花没反驳,想来云苏之前真的欺负过宋繁花,宋世贤又一拳头砸在云苏的肩头,云苏依旧受了,他在心里默默地说,宋世贤是宋繁花的大哥,那也是他的大哥,他不跟他计较,但其实这个时候的云苏已经在筹备登基之事了,宋世贤揍的不再是一个王爷,而是帝王。   云苏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滴血认亲?因为段萧要回来了。   莫志德的信中写,再有两个月,十三飞骑回归。   这也就意味着,段萧要回来了。   云苏其实不能很确定这个孩子是自己的,但他一定要滴血认亲,不管是与不是,他都得求一个踏实。   宋繁花整个人都处于莫大的愤怒中,她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来毁她的,就是来毁她的!她以为那一剑刺心后他们就两不相欠了,可谁知道,他竟然一直在觊觎着她的儿子,他怎么能这么可恶,怎么能这么黑心!   宋繁花气的整个人都在发颤,想说话,说不出来,想使力,使不出来,最后,连孩子都没办法再抱住,被云苏轻松地夺了过去。   宋世贤上去就要抢,云苏道,“如果他不是我的孩子,他还是你们宋府的。”   一句话,让宋世贤生生地止了步,他眯着眼,冷冷地看着他。   宋明慧这个时候从这莫大的难以消化的信息里回过神,叹了一声,说,“大哥,让他试,你不让他死心,他会一直来纠缠的。”   宋世贤冷抿着唇,宋明慧、宋清娇、宋明艳、宋昭昭全都站了起来,围了上来,亲眼看着滴血认亲的结果。   然后,结果让他们一阵大惊。   宝宝的血与云苏的血融了。   融了!   宋世贤张嘴道,“常安,你去备水!”   常安应是,立马跑下去亲自准备清水,盛着清水的碗端过来,云苏用咬破的手指挤了一滴血,又轻柔地挤了宝宝手指上的一滴血,两滴血在水里面游荡,飘到一起的时候,眨眼就融合在了一起。   宋世贤脸色一阵紧绷。   宋明慧的脸色也很难看。   宋清娇蹙眉。   宋明艳、宋昭昭一下子惊呼出声,猛地捂住了嘴巴。   而宋繁花,不用凑到跟前,只看到哥哥和姐姐们的脸色就知道这滴血认亲的结果是什么了,她忽然抱头痛哭起来。   云苏心生不忍,很想上去哄哄她,可这个时候,她肯定又把他恨上了,他哪敢上前?   云苏不敢上前,只忍着强烈的爱意看着怀里的孩子,那么的小,那么的软,那么的听话,眉眼几乎与宋繁花一模一样,在他被产婆抱出来的那一刻,他看到了他,喜爱的不得了,云苏觉得他看到了人生的希望,后来孩子渐渐长开,渐渐长大,与宋繁花的样貌越发相似,云苏就更加喜爱了,他迟迟不愿意回京,每个月都会收到苏八公的催促信,可他都按下不管,他想陪着宋繁花,陪着孩子,但他能按下苏八公的催促信,却没办法阻止段萧回归的脚步。   段萧要回来了,那么,他只能离开。   云苏侧身,看了一眼宋繁花,见她埋着头,双臂抱膝,双手紧紧抓着袖襟,哭声痛苦而凄厉,他眉间闪过沉痛,却最终没上前,抱着孩子,走了。   墨砚跟上。   宋世贤往前跟了两步,宋明慧也往前跟了两步,可最终,这两个人没有追出去,看着云苏高大坚毅的背影走远,听着正厅里宋繁花连绵不断的哭声,好像从这个孩子出身起所带来的所有的欢乐就都被抵消掉了。   宋繁花自那天后就消失了,去了哪里,无人知道。   她突然离开,没向任何人辞行,没带任何人在身边,但好在,她还有良心,知道她失踪会让家人们担心,就留了一封书信,说出门散散心,不必担心她。   宋繁花的能力宋府里的人都知道,如今各地割地的门阀军也已消灭,到处都是和平的,以她的能力,安全是有保障的,但心情怎么样就难说了。   宋世贤捏着信,连连地叹气,因为这一突发事件,宋府沉闷了好久,也闭门谢客了好久,但最终,这小小宅院里的阴云密布被新皇登基、皇城迁都这一特大的喜讯给淹没了。   云王朝四十三年夏,新帝建都松漠岭,改松漠岭为云城,天子加冕,全国朝拜,帝后登城,大赦天下。   就在各地都沐浴在久违而来的和平盛景之中时,三匹马,慢悠悠地往琼州去了。   第295章 段萧归来   八月的琼州,美的有如天堂。   段萧从那天自问鼎峰离开后就没再踏进琼州一步,事隔近三年,再踏入这里,恍然有一种进入世外桃林的感觉。   无方高坐在马背上,与段萧、沈九隔着不远的距离,他深吸一口琼州城上空飘荡着的甜腻无比的花香,感叹道,“还是花香好香啊,闻了近两年多的血腥味,这鼻子都快识不出来别的东西的味儿了。”   段萧看他一眼,没应话。   沈九打趣地说,“识不出来别的东西的味儿,却识得清花香,你这明显是思春了嘛。”   无方瞪他,“滚。”   沈九不滚,偏打马凑到他跟前,小声地说,“既然思春了,干嘛把小姑娘留给莫志德啊,那本来就是胡老大送给你的啊,人家小女儿也是一心巴着你的,你这么一转手,让小姑娘情何以堪?”   无方顿时瞪大了眼睛狠狠剜着沈九,“你真龌龊,那小姑娘才十岁。”   沈九轻笑,“年龄小就不懂爱吗?”   无方一噎,却眯紧了双眼,“十岁就懂爱了?这么早熟,我不喜欢。”   沈九哈哈大笑起来,特兄弟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无方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自己被他调戏了,气的扬手就朝他攉去,二人骑在马上,“友谊”地过起了招,等到了风寒门,二人特默契地收了攻击的手,同时看向段萧。   过了风寒门,可就能看到宋府了。   段萧从进了琼州城开始就没有说话,一直沉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在沉默什么,等三匹马抵达宋府门口,段萧拽紧了手中缰绳,脸上很镇定,可内心里已经紧张的要死,他很想宋繁花,很想很想,想的都不知道日子要怎么过了,只知道得快点结束。   可终于结束了,站在门前了,他又胆怯了。   这个在战场上手起刀落、冷血嗜命、令人闻风丧胆、被全国百姓戏称为“阎王”的男人,在这一刻,心里发起了怵。   他怕宋繁花恼他恨他气他,他怕宋繁花不搭理他了。   呃,看到软软,第一句话该说什么,请罪?似乎不妥,他这么聪明的人,怎么能暴露自己的把柄呢,若软软不追究,他一句请罪,不是自己把自己害死了?   那么,吻她?   这个主意很好。   不管她是恼是恨还是气,吻得她没力气说话就好了吧?   段萧觉得这个方法很不错,何止是不错,一想到宋繁花被他吻的气喘吁吁的样子,浑身就兴奋了起来,心跳加速,血液澎湃,他一下子翻身下马,几乎是用拍的,拍响了宋府的大门。   无方和沈九也跳下马背。   来开门的人是常安,近段时间,因为宋繁花的突然离开,孩子被云苏带走,隐晦地知道了宋繁花与云苏之间发生的那些事,宋府里的气氛就非常不好,而为了调整自己,有很长一段时间,宋府都闭门谢客了。   常安听到敲门声,嘀咕一句,“哪个不长眼的。”慢腾腾地挪到门口,将门一拉,还没看人就已经先不太高兴地出声,“谁啊,我宋府最近……”   话没说完,一个声音打断他,“常安。”   常安听到这个声音,一愣,倏地抬头,看清站在面前的男人是谁后,他先是一怔,后又觉得不可思议,他伸出双手揉揉眼睛,怕自己一时眼拙看错了,可眼睛揉亮,再定睛一看,这个男人还在,他忽然就大喜大叫起来,“六姑爷!”   段萧冲他微微一笑。   常安立马对着门内大吼,“六姑爷回来了!六姑爷回来了!”   这声音一响,整个宋府就沸腾了。   宋世贤、宋明慧、宋明艳、叶知秋、宋清娇、岳文成、宋昭昭、戚烟、温千叶、冬青、岳忠良、岳夫人、岳老太太、七非、夜辰、还有那么多的家仆,全都涌了过来。   那么多人,真的很多人。   几乎全府上的人都出来了。   段萧看着他们,目光从他们的脸上一个一个地走过,然后,浓沉的眉微微一蹙。   宋繁花呢?   所有的人都出来了,唯独不见宋繁花,不见他的妻子。   段萧心底有短暂的失落,回府的第一眼,他想看到她,可她是真恼他了吗?不来见他?段萧想,不见就算了,她不愿意来见他,他去见她。   段萧问宋世贤,“软软呢?”   宋世贤没回答,只看着他,温沉的目光里有什么在翻腾,好半天他才说,“你终于回来了。”   岳文成走上前,一把抱住他,“你小子!”   段萧也反手将他抱了一下,笑着说,“别哭,你老婆在看着你呢。”   岳文成伸手就砸他一拳,“谁要哭丧了。”   段萧笑了笑,在众人关切的目光里,踏进了宋府的院子,进到院子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南院找宋繁花,但是进了院子,并没能看到日日夜夜苦思的佳人,也没有看到信中所说的儿子,他双手往后一背,气势无声而凛冽,看着七非和夜辰。   七非和夜辰一脸惭愧地跪了下来。   无方和沈九对视一眼,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段萧冷抿着薄唇,“说吧,发生了什么事。”   七非刚要开口,宋世贤就道,“这事儿跟他们二人无关,你不要拿他们责问,是我们宋府的问题,是……”   想到那个孩子,想到滴血认亲的那一幕,想到云苏与宋繁花,宋世贤觉得很对不起段萧,他握紧了拳头,裤摆一掀,也要朝段萧跪。   段萧一愣,飞快地伸手拉住他,对他道,“大哥做什么?”   宋世贤道,“这一跪是我身为宋府当家人应该给你的,我六妹她……”   段萧心头猛地一咯噔,脸色顿时大变,惊问,“软软出事了?”   宋世贤不知道该怎么说,还是宋明慧一向稳重持静,将云苏与孩子滴血认亲,血脉相融,宋繁花受了莫大的刺激,离开宋府,自此杳无音讯的事情说了,说罢,段萧沉着脸将宋世贤拉起来,他站在那里,什么都没说,可浑身的气息已经让方圆百寸以内的昆虫感受到了,瑟缩着不敢再往前爬行。   可能是他太过于沉默,让宋世贤担心不已,他抬头,原是想安慰段萧几句的,可头一抬,看到段萧的脸,他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本来段萧就长了一张冷酷的脸,在衡州的时候,百姓们都敬他爱他,却也畏他惧他,宋世贤那个时候也对他这个衡州太守有几分畏惧的,后来接触久了,又因为段萧跟宋繁花有了婚约,他才慢慢淡了这一层敬畏。   可这个男人,十年隐忍,两年的搅动风云,三年的嗜血杀戮,气质和气势都已经非同凡响,浑身上下油然而生一股不得不令人垂头膜拜的王者之气,那张英俊冷酷的面庞在这两年多时间的杀戮里被磨砺的锋利之极,深邃的眼越发的深,乌黑剑眉越发的挺,薄唇更显冷薄,整张脸都浸润在令人心惊的薄剑出鞘里。   他甩了一下袖子,有点儿漫不经心,却又像拿定了主意,他走到沿前的贵妃榻上坐了下来,拿出那张四不像的心看着,边看边问,“滴血认亲,血与云苏的血融了?”   宋世贤道,“融了。”他指了一圈身后的人,“当时她们都在场,全都看见了。”   宋明慧蹙眉,见段萧一脸平静,就问,“你一早就知道?”   段萧掀眉看她。   宋明慧道,“你一早就知道我六妹与云苏……”   话没说完,就被段萧打断,“我知道。”说着,摩挲纸面的手顿住,他指尖触上眉峰,揉了揉,才又道,“你们不要怪她,我从没介意过,这是我没保护好她,在我上门求婚的时候我就保证过,有我在,绝不让她伤一根头发,可我还是让她受了伤,所以,我有罪。”   宋世贤不知道该说什么。   宋明慧也无话可说了。   宋清娇想怪段萧,可又怪不上,只能叹了口气。   宋明艳觉得段萧也是个可怜人。   宋昭昭忽然觉得感情怎么就这么伤人呢,她忽然想到了吕止言,想到了秦陌,因为宋繁花的这一事件,摇摆不定的心似乎找到了方向。   岳文成问,“孩子被云苏带走了,你打算怎么办?”   段萧没回答这个问题,只说,“我先去找软软。”   宋清娇问,“你知道她在哪儿?”   段萧看着手中的心形纸片,爱不释手地又抚摸一遍,轻声说,“她说了等我回来,不在宋府,就一定在花萧府。”   段萧收回纸,不顾舟车劳顿,当下就骑马,往陵安城去了。   七非跟上。   夜辰跟上。   无方和沈九也跟上。   确实,宋繁花在陵安城,在花萧府。   要说目前为止,她感觉最快乐的地方,一是宋府,二是京城的将军府,三就是花萧府了,而她最愿意与段萧两情相悦,隐世避居的地方也是花萧府。   花萧府没有人,除了宋繁花自己,就是三个打杂的婆子,婆子们不住在府上,白天来干活,干完活就回去了,宋繁花时常一个人,身边没丫环,也没仆从,她偶尔会弹弹琴,偶尔会一个人坐在秋千上,轻轻地晃荡,偶尔会跟湖里的白鹭们玩耍,偶尔会上街,从街的这一头逛到街的那一头,却什么东西都不买,三个婆子,有嘴巴勤快的,有嘴巴笨的,嘴巴勤快的碰到了宋繁花都会笑呵呵地跟她说话,倒不是特意打听什么,就是好奇她一个姑娘家,身边怎么什么人都不带,一个人住在这么大的院子里,晚上不怕吗?   宋繁花说,不怕。   那婆子就不多嘴了,但下次碰到,还会絮叨着别的事。   连续住了三个月,婆子们也连续打扫了三个月的庭院,虽然只有宋繁花一个人住,可这个院子大,里里外外要打扫的地方也多,这个女主人好像对院中的每一处卫生都要求比较严,每天都得来扫落叶,三个婆子私下里想,这个女主人不喜欢看落叶,大概是看到落叶就会伤感,她们自发自动地把宋繁花看成了被某个男人抛弃的可怜的人,是以,见不得可怜的落叶,但其实,宋繁花是不想让段萧哪天回来了,见到不干净的庭院,认为她过的不好。   住了三个月,没有一个人上门。   但就是在这一天,有人上门了,还不是一个人,而是五个人。   今天三个婆子还是分工明细,各自负责各自的区域,在门口打扫的是一个姓姜的婆子,姜婆子听到敲门声,以为耳朵幻听了,毕竟,这么长久了,这家宅子的门从没被陌生人敲过。   姜婆子没有立刻去开门,就拿着扫帚又听了一会儿,见敲门声持续而长久,不像是搞错的样子,她略为好奇地将扫帚放在一边儿,拍了拍手,去开门。   门一打开,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的男人。   第一眼,很英俊。   第二眼,很冷酷。   第三眼,腿就开始打颤,这男人的眼神像她家那老不死的磨刀石一般粗砺,又像那刀刃一般锋利,整个人的气度更让人哆嗦害怕。   姜婆子手心一抖,暗想,这男人是谁?敲错了门吧?   正这样想着,门前的男人瞅了她一眼,抬步就要进门,结果,刚迈出一步,他就停住了,似乎在犹豫,又似乎在踌躇,半晌后,他叹了一声,很轻很轻的一声,还是让姜婆子听见了。   姜婆子终于回过神,警惕地盯着他,问,“这位公子……”   话没说完,男人从袖兜里掏出了一物递在她面前,姜婆子垂眸看一眼,是一张白纸,折叠着,看不到里面有没有字,纸面泛了黄,边缘带了糙意,明显是有了一些年代的。   姜婆子没有接,那个男人道,“把这个给她。”   姜婆子终于出了声,“她?”   男人道,“请你们来打扫庭院的那位夫人。”   姜婆子哦一声,心头好奇的要死,却不敢问,接了纸就将门一栓,连走带跑地去了白鹭院。   段萧看着那道门,目光掠向花萧府门匾上的那三个字。   无方走上前问,“少爷为何不直接进门?”   段萧踟蹰,半晌,捏了捏手心,低声说,“我怕吓到她。”   无方一愣。   沈九笑了,“少爷怕的不是吓到少夫人,是怕少夫人怨你恼你,把你轰出门吧?递个纸,先探探态度,若少夫人不怪你,她会亲自跑到门口来迎你的,少爷要的其实是这个吧?”   七非和夜辰也觉得以他们家少爷的腹黑心思,绝对是用那张纸略施了一回小计。   段萧轻咳一声,怒瞪沈九,“闭嘴。”   沈九乖乖地将嘴巴闭了,眼睛却笑眯开了。   无方抚额,心想,少爷,你就这点出息,若是少夫人看了那张纸不出来呢?你不还是会闯进去,不管她是气是恼是怨,你总会想尽办法哄好的,何必搞这一出?   属下们不懂段萧的心。   段萧交给姜婆子的那张纸不是宋繁花叠给他的四不像玩意,是他在衡州上宋府提亲走的时候宋繁花让环珠给他的白纸欠条,那是他娶宋繁花的凭证。   如今,他递上凭证,宋繁花就决不会把他关在门外。   当然,他确实施了一点儿小心机,因为他也很忐忑啊。   姜婆子进了门很久,一直不见回来,那门也一直不再有动静,段萧在门外焦躁地等了很久,实在等到心头爬满了不安,就打算翻墙。   结果,墙还没翻,那门忽的一下被人拉开。   宋繁花站在门口,白衣,黑发,风轻轻摇摆起她的幅裾,那眉眼似画,身子似柳,端静温然地立在那里,那一刹间,段萧看着她,眼眶忽然一热,很想飞奔上去把她揉进怀里,可脚就像扎了钉似的,愣是抬不起来,他静静地看着她,慢慢的嘴角染了笑,眼神温柔的要化了一地的冬雪,四目相对,他的心跳加速,完全不受控制,这三年来压抑的思念如潮水一般淹没了他,他感觉有好多话想说,有好多思念要诉,可最终,所有的思念,所有的话语,所有的爱,汇聚成了一句话,他说,“我来接你上花轿。”   这也许是世间最美丽的情话,我等在这里,等你接我上花轿。   可,他们本来就是夫妻了,成过亲的。   宋繁花没感动,忽地一下又将门一关。   段萧脸色大变,在门即将关上之时立马如风一般飞了过去,一脚伸进门内,两手撑住门扉,阻止宋繁花将他关在门外的意图,他双目紧紧地锁住这个“无情”女人的面容,低低地喊一声,“软软。”   宋繁花瞪他,“脚拿开。”   段萧道,“不拿,我一拿开你就要把我关门外了。”   宋繁花伸手就去推他,段萧攥住她的手,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她扯进怀里,狠狠抱住,单脚往后一蹬,将门关上,他抱着她,手指穿进她的发丝里,深沉爱恋地抚摸,他想给她一点儿时间缓冲,可闻到她的香气,摸到她柔顺的发,感受到她柔软的身子,他像一个被蛊惑的信徒,兴奋地、虔诚地,用尽热情吻住了她。   三年的思念,在这个吻里,得到了发泄。   段萧把宋繁花按在怀里,又压在门上,疯狂地吻了起来。   宋繁花伸手锤他,拿腿踢他,可这没法让段萧停止,她越是挣扎,他的身体就越是叫嚣。   终于,段萧忍不住了,错开唇瓣,烫人的呼吸喷在她的唇边,他低沉嘶哑地说,“软软,乖,安静地让我抱一会儿。”   宋繁花气息微喘,带着哭腔的音,“我为什么要让你安静的抱?你都不管我了,我还让你抱,我看上去那么好骗吗?”   段萧在心里叫苦,心想,她果然惦记上他背着她去问鼎峰一事了,他不能解释,越解释越浇油上火,他揉着她的脸,略是无奈又略是好笑地说,“你是我的妻子,我怎么可能不管你。”   宋繁花控诉道,“我是你妻子,你却瞒着我去决斗,你置我于何地?”   段萧抱紧她说,“你在我心中是何种地位,你不知道?”   宋繁花抬起泪眼看他。   段萧看着她的泪,伸出舌尖去舔,慢慢的,那舔就变成了吻,最后濒临失控的边缘,他一边越发搂紧了她,一边艰难地吸气,不停地唤着,“软软,软软……”   在这么一刻,他想把她揉到自己的骨血里去,与自己骨肉相连,血脉相连,永不分离。   宋繁花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腰,心甘情愿地任由他的吻袭卷着自己。   这个世上,有一个男人,与你并肩,与你携手,与你一路兼程,他也许没有走尽千帆,没有历尽万难,没有上过刀山,没有下过火海,可他因你生而生,因你痛而痛,因你欢而欢,他踏着仇恨走来,明明一身风雨,却驱走了你心中的阴霾,他用他自己燃烧了你的生命,让你看到了生命的光和热。   段萧给宋繁花的,不仅仅是一个妻子的位置,更是生命的位置。   你在,我在。   你生,我生。   你之于我,是我生命的主宰。   宋繁花吸吸鼻,伸手抚摸着段萧的脸,心疼地说一句,“累吗?”   段萧抱起她就往白鹭院大步走去。   姜婆子其实一直在角落里偷偷地看着,偷偷地听着,当听到那句“我来接你上花轿”时,她心想,原来不是被抛弃的,又听到这二人的后面对话,她又糊涂了,等段萧抱了宋繁花往这边走来时,她醋溜一下跑开了。   只是,没能跑远,那个男人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把门打开。”   姜婆子往四周看了看,没有人,那么,是在跟她说?   姜婆子往后瞄一眼,正瞄到高大男人的背影,那么结实,如山一般,让人无法忤逆。   姜婆子去开门。   门一开,无方、沈九、七非、夜辰就走了进来,他四人走进来后,将马也牵了进来,牵进来后就熟门熟路地找到马厩,去喂马了,喂完马,四个人又熟门熟路地去别的院子休息了。   姜婆子打扫完卫生,与另外两个婆子往外走的时候议论起这个男人,另两个婆子没有看到段萧,却看到了无方、沈九、七非和夜辰,只单看到这四人,她们就油然而生一股惧怕之意,更别说那个很可能是男主人的男人了。   三个婆子私下议论着,出了花萧府,却只字片语也不再提。   段萧抱着宋繁花回到白鹭院,把她放在床上,吻着她,三年的思念在这一刻彻底暴发,从白天到晚上,段萧不知疲倦,一次又一次地带领着她攀上巅峰。   鸡鸣叫之前,段萧拥着怀里与自己一样喘着气浑身滚烫的小女人,满足地蹭着她的发丝,沉暗着嗓音说,“睡吧。”   段萧累了,连续赶路,又在床上与她疯狂这么久,饶是他体力再好也有点儿吃不消了,他吻吻她面颊,肌肤贴着她的肌肤,闭上了眼。   这一觉睡的很沉,自然也睡的很香。   再睁眼,已经是下一个白天了,怀中没了柔软的身体,段萧一惊,胳膊撑着床铺起身,起到一半,薄被滑落,露出他精瘦却吻痕遍布的胸膛,天光大亮,他只轻轻一个眼神的滑过,就看到了身上疯狂的痕迹,他看着那痕迹,久久的没有动,在这三年的血腥里,他有很多次浅眠的夜晚,也有短暂的一睡睡到天亮的漫长的夜晚,而在那仅有几次的漫长的夜晚里,宋繁花都与他在一起,在他怀里,在他身下,可睁眼,床上只他一人,两手边的位置是空的,温度是凉的,那与她欢爱的美好全都是一场梦,睁眼即散。   但这一次,是真的。   段萧靠在床头,摸了一下旁边温暖的被窝,又摸了摸胸膛上被宋繁花吻出来的痕迹,他缓缓地,缓缓地笑了,冷酷英俊的脸因为笑容而魅力横生。   他就那般靠在床头,闻着周边满满的樱花香气,还有欢爱过后那些残留下来的稀薄的气息,听着窗轩外面隐隐约约的白鹭嬉叫,他竟觉得,那十年的隐忍,那两年的风云,那三年的血腥,都似风一般淡出了他的世界。   ……   宋繁花进来的时候看到段萧靠在床头,她将银盆摆在洗脸架上,走上去喊他,屁股刚挨到床沿,腰上就横来一只手。   段萧闭着眼,准确地搂住她。   宋繁花问,“醒了?”   段萧道,“没有。”   宋繁花笑,“没有醒你知道回我话,还知道搂我,你梦游呢?”   段萧用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唇,“你吻一下我就醒了。”   宋繁花觉得他真幼稚,但还是弯腰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吻罢就要退,却被段萧压在怀里,深深地掠夺着。   段萧吻她,可不是蜻蜓点水一触就走,总要冲进去卷住她的舌,与她纠缠很久。   深深的一吻结束,他睁开眼,眼中含着笑,看她轻喘的样子,将她往怀里又提了提,问她,“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说罢,手指搭在她的大腿上,揉了揉,问,“还疼吗?”   宋繁花瞪他,“能不问吗?”   段萧道,“不能。”又道,“应该不会疼了,我昨晚……”   话没说完,宋繁花伸手就捂住他。   段萧轻笑,不挣扎,就眼睛亮着烫人的光看着她。   宋繁花被这眼神看的一阵心软,松开手,又吻着他,段萧这次没强行闯进去了,静静地享受着她的吻和她的柔软,时不时的会用舌头骚扰一下,但主动权依旧在宋繁花那里,段萧心情大好,与她静谧相拥,与她静谧亲吻,耳鬓厮磨,温暖互递。   亲密罢,宋繁花催促他起床。   段萧不想起,难得的懒起了床,“陪我再睡会儿。”   宋繁花瞪他,“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还没睡够?”   段萧蹙眉,“睡这么久?”   宋繁花道,“是很久了,不能再睡了,起来吃饭!”   段萧道,“不饿啊。”他睡之前可吃了很饱。   宋繁花才不理他,去把银盆端过来,用毛巾蘸了水,又搓了搓,就往他脸上招呼,段萧皱眉,“你轻点。”   宋繁花冷哼,将毛巾往他脸上一拍,“你自己擦。”   宋繁花起身,去衣柜里给他找衣服,段萧拿着毛巾,一边擦脸一边看她翻腾着衣柜,见她拿了一件蓝服出来,他说,“不穿蓝的。”   宋繁花只好又把衣服挂回去,再找别的,找了一件黑的,他又说,“颜色太重。”   宋繁花只好又把衣服挂回去,再找,可找来找去,这里面挂的衣服除了蓝的就是黑的,要么是紫的,紫的他又嫌花太丑,真是大爷了!宋繁花气的转身,“你自己下来找。”   段萧果然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但是,他没穿衣服,被子里面的身子全果。   而且,全身吻痕。   那吻痕不用想,全是宋繁花留上去的。   宋繁花一见他光着身子要下床,尤其看到他身上那鲜艳的痕迹,她的脸一红,脖颈也跟着红透透的,心想,我,我有那么凶猛吗?   她轻咳一声,连忙冲过去将他又按回被窝里,“你想穿什么样的,我出去给你买。”   段萧看着她,笑容笼了满眼,伸手揉了揉她的脸颊,“夫人喜欢什么样的,为夫就喜欢什么样的。”   宋繁花白他一眼,她说的是客气话,他还真让她出去买?想到无方说的他这三年过的日子,她压根没办法对他摆脸色,只好妥协地说,“好,我知道了,你躺着,我现在就去买。”   段萧没拦她,等她买了衣服回来,不管是什么样的,段萧都高兴地穿了。   当然,穿衣服这件事也全是宋繁花在做。   段萧全程就撑着手臂享受。   看着宋繁花上下的忙碌,为他打水,为他穿衣,为他准备早饭,他想,寻常夫妻的日子是不是就是这样的?不需要太多人,不需要前呼后拥,不需要家财万贯,只需要有一个她,睡觉时候陪着,吃饭时候陪着,穿衣服的时候陪着。   穿好,收拾妥当,段萧就牵着宋繁花的手去饭堂了。   饭堂里无方、沈九、七非、夜辰都在,段萧和宋繁花来了之后,四个人就相继入了坐,吃饭的时候不可避免的就提起了那个孩子,当然,就算宋繁花不提,段萧也要提的,那是他的儿子,他怎么可能不提?   段萧说,“我不想去京都,但我得看看孩子,云苏称帝后会带着他的皇后全国巡游,陵安城他也会来,所以,我们在这里等他。”   第296章 魄力风骨   宋繁花没反对,可提到这件事,她原本美好的心情就不好了,脸上的欢颜也收了起来,她沉默地扒着饭,段萧看她一眼,夹了一筷子菜到她碗里,却不说任何宽解她的话,只道,“好好吃饭,吃饱了我们去城内逛逛,买些日用品。”   宋繁花点点头,在段萧的监督下,吃了不少。   吃罢饭,段萧带宋繁花出门,七非和无方跟上,沈九和夜辰留下来。   走到庭院,就与前来打扫的三个婆子撞上了,段萧看着她们,目光从她们的衣着和面容上扫过,最后看向宋繁花。   宋繁花解释说,“来打扫院子的。”   段萧道,“我知道。”挑了挑眉,又道,“我们之前走的时候不是留了人吗?那人呢?”   宋繁花说,“我给辞了。”   段萧哦一声,也不问她为何给辞退了,反正他由她作主,这个花萧府自然也由她作主,她想请什么人,想解雇什么人,都随她喜欢。   段萧不再问,握紧她的小手,冲三个婆子客气疏离地点了点头,算是彼此见面认识了,然后就拉着宋繁花出了门。   七非和无方慢腾腾地跟在后面。   路上,段萧说,“等东西买全,我回去写封信告知大哥,你在陵安城,我们暂时住在这里,就不回琼州了,让他们不要担心。”   宋繁花说,“好。”说罢,想到滴血认亲的那一幕,想到自己的哥哥和姐姐们在面对那一突如而来的打击时的表情,她又很自责,她无法面对哥哥和姐姐们怜惜和心疼的目光,只好走了,走了这么久,也没给家人写一封平安信,这是她的错。   段萧垂眸看她一眼,见她小小的脸蛋上全是自责,就伸手揉了揉她的头,用着温柔的声音说,“不要想那么多,不要给自己添加心里障碍,你觉得对哥哥和姐姐们有愧,可你已经为他们付出很多了,他们是你这一生要全力护着的家人,你护他们,他们也护你,他们对你的心疼不是为了让你心有愧责的,关于孩子,你就更不必忧心了,我的儿子,我不会让云苏得去的。”   宋繁花怎么能不忧心,云苏已经登基为帝了!   再者,孩子的血跟云苏的血融合了,她一直让自己相信这个孩子是她跟段萧的,可到头来是这样的结局,她怎么还可能把孩子养在身边?   她不会养的。   是云苏的,那就让他自己养。   提到孩子,宋繁花的脸色就不好,段萧也不敢再提,把她牵进一家衣服店,买衣服,原先在陵安城住的时候也备过几套衣服,但那衣服已经陈旧了,段萧给宋繁花添了几套新的衣裳,又给自己买了几套新的。   无方去付钱,付罢的时候告诉掌柜衣服送到花萧府,掌柜应了。   段萧又带着宋繁花去买胭脂水粉,还有头饰钗环,买罢这些,又去买锅碗瓢盆,又去市集逛了一圈,菜场逛了一圈,说真的,他二人,不,四人往菜场一站,让卖菜的一条街上的人全都看傻了眼,男的气质矜贵,女的白若玲珑,跟在后面的两个人,眼神都带着刀光,这么不同凡响的四人出现在市井菜场,一下子就引起了哗然。   可当事人好像毫无所觉。   段萧晚上想吃鱼,就去看鱼,看鱼的时候他说,“我不会做。”   宋繁花说,“我也不会做。”   段萧就把无方喊过来,指着一条黑黢黢的鱼,对他道,“晚上我跟软软要吃这个,你负责做。”   无方一愣,“少爷,我不会烧鱼。”   段萧瞥他,“那就学啊,莫非你想让我这个少爷操刀烧菜?”   无方一噎,指着七非,“烧菜是女生的事儿,少爷让七非学。”   七非还没应话,段萧就道,“不行,她要伺候软软,烧菜一身味,熏到软软了怎么办,你学。”   无方翻白眼,“我还伺候少爷呢,少爷就不怕我熏了你?”   段萧道,“不怕,等你烧了菜,你就呆厨房吧,别来我身边了。”   无方气死了,不给他女人睡,却让他去负责烧菜,这叫什么事啊!无方瞪着眼,坚决捍卫自己,“我不要学烧菜,我宁可受罚。”   段萧冲他横眉竖鼻。   宋繁花眼见这一对在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主仆为烧菜一事在这里大眼瞪小眼,简直无语之极。   而卖鱼的老板都快要笑死了,最终,没忍住,真的笑出了声。   段萧和无方同时往他看去。   老板连忙说,“你们都不会烧鱼,那就不买鱼啊。”   段萧皱眉,“想吃。”   老板说,“到酒楼吃就可以了。”   段萧摇头,“在家吃。”   宋繁花很是无语地拉了一下他的手,问他,“想吃什么鱼,我晚上给你做。”   段萧看她,眉梢微挑,“你会做鱼?”   宋繁花说,“不会。”   段萧道,“那你还让我挑?”   宋繁花瞪他,“不会做不能学吗?你只管挑,我晚上肯定能做出来。”   段萧摇头,“算了。”他拉起她的手就走。   宋繁花不解了,“不是说很想吃?”   段萧道,“想吃是想吃,但我不可能让你去烧菜。”   宋繁花笑了笑,说,“是为你做饭,又不是为别人做饭。”   段萧看她一眼,伸手揉揉她雪白的脸蛋,“为我做我也不允许,这些粗活你想都别想,让我看见你做了,我会不客气的。”   从菜场出来,段萧就纠结了,他问,“今天早上的饭菜是谁做的?”   宋繁花说,“外面买的。”   段萧说,“难怪那么难吃。”   宋繁花额头一抽,心想,你嘴真叼,那可是我从陵安城最出名的酒楼里买来的,因为刚开始就自己一个人,请人来做饭不太合实际,她一个人吃的少,开个灶实在浪费,就没请人,每次都从外面买,反正她有的是钱,就专挑招牌菜吃,上午那些可全是招牌菜。   宋繁花说,“要不请个人吧?”   段萧沉吟着,半晌后他说,“好吧。”   宋繁花就让七非去雇人,段萧又拉着她去买了一些床垫类东西,这才回府,回去后就先去书房写了一封信,喊来飞天猫,让他送到宋世贤手中。   飞天猫接了信,往琼州赶。   等飞天猫走了,段萧又出门一趟,等回来,他就抱着宋繁花,窝在书房里看起了书,宋繁花躺在他的怀里,头枕在他的腰上,问他,“看什么书?”   段萧伸手翻一页纸张,抿抿嘴说,“你不感兴趣的。”   宋繁花哦一声,把脸埋在他的腰腹,蹭了蹭。   这一蹭,就把段萧的火给蹭起来了,他伸手就拍她,“好好躺着,别动来动去。”   宋繁花看着他身体变化的某一处,翻了个大白眼,一骨碌起身,不躺他身上了,段萧感觉到温暖柔软的气息消失,眉头狠狠一拧,扯住她的手,问她,“上哪儿?”   宋繁花说,“去倒杯水,你不渴?”   段萧看着她,眯了下眼,“是有点渴。”他将书反手一放,搂住她的腰将她抱上了榻,压在身下吻了起来。   宋繁花用手臂抵住他,不让他胡来,可男人慾望一起,哪能抗得住?   一场云雨,势在必行。   等结束,宋繁花闷着脸不理他。   段萧搂住她的腰,笑的异常的贱,时不时的用下巴上的青茬擦着她娇嫩的脸,把她刺的不停地往他怀里钻,然后就听到他胸膛里传来醇厚的笑声,他一手搂着她,一手重新拿起书,与她静谧相拥,轻轻扬了扬手,紧闭的窗户就开了一扇,微风和暖阳照射进来,在窗台下扑闪,泄出满地光辉,他用薄毯搭在宋繁花的肩头,惬意地研究着手上的食谱大全。   晚上,段萧就拉着沈九、夜辰、无方在厨房里捣鼓。   四个大男人都不会做饭,也从没接触过这玩意,第一次,把锅烧个洞,第二次,各人脸上抹了一脸黑,第三次,好不容易保住了锅,结果,盐放多了,咸的要死,第四次重新来过,感觉烧的挺好,可一下肚,四个人都吐了,是后,被折腾的不行的四个大男人都从厨房跑了出来,一个一个的都对厨房产生了恐惧。   无方说,“少爷,算了吧,你就没烧菜的命。”   沈九扶着一颗树直叹气,“传出去,‘阎王’没死在战场上,反而死在了烧菜上面,会让人笑掉大牙的。”   夜辰看着段萧被烧焦的一小截头发,捂着嘴偷笑。   段萧黑着脸,特么的他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学不会烧菜?不学会烧菜往后跟宋繁花住到了山林里了吃什么?   段萧拍拍手,去温泉池里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这才去卧室找宋繁花。   宋繁花已经躺下了,昏黄的烛光打在床头,她穿着粉红色的肚兜,身上的皮肤白的像雪,胳膊露在外面,细长纤韧,高档面料的薄被压在手臂下,红暖香旎,将这一室罗帐衬的立刻光艳生鲜起来。   段萧走过去,拿起她的手就吻,从手指到手背到胳膊,一路吻上去,吻到她的脖颈,在那里久久盘桓,最后又往下。   宋繁花轻啊一声。   段萧喉咙里逸出粗重的喘息,忽地,他将薄毯一掀,双臂拢紧,将宋繁花完完全全的圈在了怀里,他吸着她身上的香气,吻着她柔软的身子,低声说,“软软,我们什么时候回衡州把婚礼办了?”   宋繁花被他吻的意乱情迷,浑身发软,脑子都不灵光了。   段萧半撑起手臂看她,身下的女孩长发散乱,红唇微张,眼神迷离涣散,白皙的脸上染了情潮,呼吸紊乱,正眨着迷离的光看着他。   段萧被这样的目光看的浑身燥热,他脱掉衣服,重新钻进被窝里,拥住她。   事后,他吻着她额头的汗,嗓音迷迷沉沉,嘶哑到性感,“要不够怎么办?再做一次?”   宋繁花摇头,“不要了。”   段萧用唇贴住她的唇,吻住她的拒绝,一点儿一点儿将她的腿又撑开了。   宋繁花无力的反抗,却最终被淹没在段萧强悍却又不失温柔的进攻里。   这一夜,又到后半夜才睡。   第二天醒来飞天猫就带回了宋世贤的信,段萧穿好衣服,看了沉睡中的宋繁花一眼,把七非唤到院中,让她守着,他去书房,看信。   宋世贤信上没有写什么,就关切了几句宋繁花的心情,大概知道段萧来了,宋繁花的心情不会太差,就没着重的写,后面写了一些新帝的出游的情况,末尾很详尽地写明了皇商一事。   当时段萧回到宋府,宋世贤只顾着说宋繁花的事情了,段萧一听就立马赶去了陵安城,宋世贤没能跟他说到皇商一事。   而今,宋世贤的这封信里,皇商的信息占据了大半张纸,也就是说,宋世贤写这封信的真正目地,是问他皇商一事。   皇商……   段萧沉吟着敲着桌面,双腿自然交叠,半幅紫衣下的脸矜冷英俊,他一手捏着信纸,一手撑在平坦的案桌上,思索了片刻,他端正身子,拿出一张信纸,取了狼毫,蘸墨,开始写信,信是回给宋世贤的,是关于皇商一事的。   写罢,又让飞天猫去传。   宋世贤接到信是在晚上,刚吃罢晚饭,飞天猫就来了。   飞天猫将信递给他,宋世贤接过,回到书房,打开看,看罢,他让常安去把宋明慧喊过来,宋明慧来了后,宋世贤就把信给了她。   宋明慧一边接一边问,“是什么?”   宋世贤说,“段萧的回信。”   宋明慧知道段萧去了陵安城后写过一封信回来,十年前方意瑶身体有疾不管家,宋阳也卸去了商号一切职能,十年后方意瑶的身体好了,也不管家,儿女都大了,这十年几个儿女把家打理的很好,把商号打理的很好,是以,二老就不过问,除非遇到天大的事,他们会出个面,不然,只要是儿女们能解决的,他们就不会插手,如今的宋府还跟以前一样,宋世贤当家,宋明慧管家,宋世贤还没与戚烟成亲,但哪怕成了亲,依然是宋明慧管家,宋明慧已经说过了,她要招婿,不外嫁,宋世贤虽然不赞同,但宋明慧的事情,他还真的当不了主,她向来有主见有思想,说出来的话都是经过字斟句酌的,平时都不说废话,更别说婚姻这样的大事了,她既拿定了想法,讲出了这话,宋世贤只能依从。   这样也挺好,宋府这么大,总要有一个人管家,戚烟还小,又还在学习商业上的事,根本没那精力来兼顾内宅之事,再者,戚烟来宋府的时间太短,入商号太短,所知所学有限,跟宋明慧是没办法比的,宋明慧打小就玩算盘,看帐本,跟着宋天、宋阳去商铺,有宋明慧在家,宋世贤出门经商,不管在哪儿,都能放心,是以,不管什么事,大事小事,他都习惯性地喊宋明慧商议。   宋明慧坐在椅子里看信,信上写,“大哥既给我写信问询皇商之事,就说明大哥有意担下这个名头,若你不愿意,你会直接拒绝,不会再来问我意见,但大哥既然问了,我也不能什么都不说。   首先大哥不必考虑我与云苏的恩怨,我与他的恩怨或是软软与他的恩怨,我们自己清算,大哥不必有顾虑,若是我和软软连这点儿事情都处理不好,那就白活了这么多年了。   其次新帝登基,皇都新迁,老一辈的或者说庸庸碌碌的尸位素餐的大臣们全都会被替换掉,新帝巡游全国,可不只只是晃个圈这么简单,云苏是要亲手提拔一些人,而这些人,不会固封于京都,五湖四海,但凡德才兼备者,他都会招揽进朝堂。   如此,朝堂会焕然一新,以前的旧习不会再有,这对从没进过政坛的八个皇商而言,是很好的机遇,也是很好的生存机会,就好比一间新建的房子,你们第一个踏入,第一个入住,会比后来者扎的更稳,站的更牢,以前没有皇商,以后可能也不会再有。   而大哥经商这么多年,比我更明白皇商二字所代表的含义,要想承其名,就必然要承其重,这是社会法则,有得就必然有失。   大哥要衡量的是,因皇商二字所带来的得与失,到底哪个更多一些,若是得比失多,那就没什么可犹豫的了,若是失比得多,那就更没什么可犹豫的了,算帐你比我行,你自己算吧。”   没给出明确的建议,但却给了明确的方向。   比较得与失。   这确实像理智又精明的段萧会说的话,简单粗暴,却直指要害。   宋明慧将信收起来,宋世贤问她,“看完了。”   宋明慧道,“看完了。”   宋世贤感叹地说,“比起段萧,我们都太逊色了,好像不管在什么时候,他都很理智,在他眼里,选择好像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宋明慧笑了笑,说,“是啊,这点儿我跟大哥确实得学习,在面对一件事做选择的时候,不要被其它杂事干扰,也不要想着鱼和熊掌兼得,这个世上没那么好的事,得了皇商名头,必然要失去自由,大哥觉得这笔帐划算吗?”   宋世贤抿了抿唇,沉吟下来。   宋明慧没打扰,让他自个想,不一会儿,宋世贤就开口了,他说,“单凭得失来说,自然得要比失多,但是……”   宋明慧笑,“都说了不要考虑杂事。”   宋世贤揉揉额头,“我是俗人,跟段萧比不来的。”   宋明慧道,“六妹夫也是俗人一个。”   宋世贤笑,“这个称呼听上去挺可爱,不过,段萧能快速做下选择,那是因为他有魄力处理好选择之后要面临的任何一件事,但我就不行了,你知道经商我是很在行的,但入政坛,尤其还要每日都与云苏罩面,我怕我控制不住,对帝王动手,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宋明慧说,“信上写了一句,要承其名,必然要承其重,说的大概就是这件事,段萧已经替你想好了,那就是承着。”   说着,语调慢慢一顿,又道,“段萧那天很平静,不是他不愤怒,而是他知道六妹妹是他妻子,不管六妹妹遭遇了什么,他都会担负起来,那是他身为丈夫该做的,而你身为大哥,也理应如此。”   宋世贤心中略有不满,“他是六妹妹的丈夫,就该为六妹妹讨这个债的。”   宋明慧问,“怎么讨?杀了云苏?”   宋世贤抿嘴。   宋明慧看他一眼,异常聪慧地说,“我觉得段萧不是不想杀云苏,而是他有更多的考虑,杀一个人很简单,可要保全一个人就难了,云苏一死,我们宋府大概会被夷为平地,所有的人都会被杀或者遭遇被杀,原先我其实挺困惑,段萧老早就知道六妹妹发生了那事,他却忍着,今天看了他的信,我突然就明白了,他在保全我们,保全六妹妹,他的选择很简单,就是要我们都安康,这比失去重要,所以,他愿意承担,也会一直承担下去,他既有这个魄力,大哥也不能丢了宋府当家人该有的风骨。”   宋世贤撇开这件事,想着自己确实很想拿这个皇商名衔,便不再摇摆,当下就回了信给云苏。   云苏拿到信的时候巡游到了上阳城。   在上阳城,他给云思宋找了一个太子少保,年龄十岁,是上阳城城主许乾的小儿子,名叫许谦怀,收到宋世贤信的时候,他正在一笔一划地教云思宋写字,云思宋是他给这个孩子起的名字,从那天抱着他离开宋府他大哭了一阵子之后,这么久了,他没再哭过一回,偶尔云思宋会对云苏说,“我想我娘了。”   但也只是说说,并不磨人缠人也不闹人,云苏带他走他就走,给他讲书他就听,教他写字他就练,才两岁多的孩子,走路还走的不是很稳,却能看懂云苏眼神中的每一个意思,或者说,他能看得懂每一个人眼神中的意思。   云苏在教云思宋练三字经,这是云思宋在宋繁花肚子里的时候宋繁花就在给他念的,既然宋繁花想望子成才,那他教他成才。   墨砚被提升成了近身带刀侍卫,时刻严谨以待地守在门口,他把信呈给云苏,云苏看了,什么都没说,只吩咐,“传令,明日出发去琼州。”   墨砚应是,下去传达云苏旨意。   秦暮雪已封为皇后,自然跟着云苏一起全国巡游,她没在书房,在与上阳城主许乾的妻子聊天,当墨砚来传信说明日开拔往琼州的时候,她稍稍讶异了一下,问墨砚,“不是说下一城是去潼城?”   墨砚道,“皇上是这样吩咐的。”   秦暮雪哦一声,不再问了。   墨砚又下去通知苏八公、苏进、苏昱、苏墨和苏子斌,这几个人随着云苏出游,不是想凸显自己有多么重要,也不是来显摆身份的,他们只是想看一看,这个洒了苏项热血,洒了苏天荷热血的天下到底是一副什么样的。   苏八公听到墨砚说明天往琼州赶,他没问为何要改行程,只有点小别扭地问,“小思宋还在书房?”   墨砚嘴角露了一点儿笑,他说,“在的,皇上在教他练字。”   苏八公一听不乐意了,“他还那么小,练什么字啊!坐都坐不稳,他这个当父皇的也真舍得!”说着,皱眉,“不行,我得去劝劝他。”   苏八公说着就站起身。   墨砚也不拦他,这戏码天天上演,每天苏八公就专瞅着云思宋写字的这个时间段来找岔,不然,他抱不到那么可爱的曾外孙。   但是,找岔也没用。   云苏虽然敬他爱他,但在对待云思宋这件事上,或者说,在教养云思宋的这件事上,谁都作不了主,云思宋睡觉与云苏在一起,吃饭与云苏在一起,玩耍娱乐也全都要有云苏的陪同,反正,有云思宋的地方就一定有云苏,有云苏的地方就一定有云思宋,这二人若有一个落单了,那就会成为天大的奇事。   秦暮雪搭不了手,别人更搭不了手。   当然,云苏也不让任何人搭手,吃喝拉撒,他都全包了。   虽然新朝刚立,有很多事要做,但云苏好像不累,似乎有云思宋陪在身边,他就不知道天下间还有累这个字。   云苏抱着云思宋,看着他白白的、嫩嫩的、肥嘟嘟的小脸蛋,那眉,那眼,那鼻,都像极了宋繁花,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   云苏有时候看着这张脸,万幸。   有时候又看着这张脸,惆怅。   长的像宋繁花,他自然爱不释手,可长的太软太像女孩,刚抱他回来的时候,很多人都认为他是女娃,才两岁容貌都这般了,以后长大,这容貌,如何立威啊?   好在,这个儿子很聪明。   云苏聊以慰藉,漂亮没关系,软萌没关系,聪明就行了,只要长大了能把江山玩在手中,长的娘一点儿好像也没多大要紧。   云思宋端端正正坐在云苏的大腿上,坐椅子够不到桌面,所以,每次写字,他都坐在云苏的大腿上,小小身板肉呼呼的,手也肉呼呼的,却把笔杆拿的很正,腰端的很正,其实没腰,但就是坐的像个小大人,苏八公敲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云思宋垂着头认真写字的样子,那小模样,让苏八公一下子就想到了云苏的小时候,他手顿时就发痒了,想抱这个曾外孙,他走近案桌前,往下瞅了一眼,见摆在桌面上的宣纸快写完了,他对云苏说,“这张写完,让他休息一会儿。”   云苏看一眼苏八公,知道他想抱曾孙了,就没坚持,丢了一个“嗯”字。   苏八公高兴之极,却不显露,端着长辈应有的姿态,手臂半撑在案桌上,看云思宋写字,写的不大好,歪歪扭扭,但写出来的字有形状,至少让人看得疼是个什么字,才两岁的孩子,能写的多好?   等云思宋将面前的纸写满,苏八公拿了他手中的笔就往砚枕里一放,圈住他两肩腰下的地方,将他抱了起来。   云思宋咯咯地笑着。   云苏也笑了。   苏八公将手臂往上举了举,笑着说,“喜欢太公这样举着你?”   云思宋软呼呼地说,“喜欢。”   苏八公就跟他玩举高高游戏,玩了一会儿,有点儿疲惫,就将他抱在怀里,跟他玩划拳游戏,又玩一会儿,云思宋似乎是困了,云苏起身,抱着他,回了卧室。   苏八公跟着他进了卧室,看着云思宋睡下,云苏将他小心翼翼往床内又推了推,那眼神,温柔之极。   苏八公跟着坐在床沿,问他,“段萧已经回来了,你这个时候去琼州,不怕他……”   话没说完,云苏就道,“段萧不在琼州。”   苏八公问,“那他在哪儿?”   云苏道,“陵安城。”   苏八公说,“不管他在哪儿,只要是在云王朝,你总会碰到。”   云苏挑眉,“碰到又如何?”   苏八公说,“这孩子……”   云苏道,“是我的。”   苏八公低叹,“是你的,可也是宋繁花的,当初段萧不在,你能将孩子带回来,可如今段萧回来了,我就担心他会打孩子的主意。”   云苏心想,担心也没用,段萧绝对会要孩子,但是,云苏有让段萧打退堂鼓的铁血般的证据,那就是滴血认亲,那父子血液相融的铁证,段萧就是想抢,他也抢不走,最多是宋繁花跟他争孩子,可是,既知这孩子是他的,宋繁花就绝对不会要,这点,云苏从没怀疑过,所以,也就丝毫不担心。   这孩子,是他的,只是他一个人的。   谁都不能抢,也抢不走的。   但世事总有意外,这个世上的任何事都不能用一百分的肯定去定议。   第297章 爱的名义 推荐满12000加更   第二天帝后巡游车撵开拔琼州,到达琼州是九月份,进入琼州城后全城人跪拜行礼,车撵走过,人群才陆续站起。   苏府管家接到信,老早带着一大群的下人跪在门口迎接。   如今云苏已登基为帝,身份自不一般,再也不能用之前的称呼来叫,苏八公先下来,之后是苏子斌、苏进、苏昱、苏墨,再之后才是云苏,然后是秦暮雪。   当然,云苏怀里抱着云思宋。   下人们匍匐着喊,“参见皇上,参见皇后。”   云苏摆了一下手,说了句,“在家不必多礼。”就往门口走。   下人们连忙往旁边让出一条路来。   云思宋的两只小手趴在云苏的胳膊上,黑葡萄似的眼睛在旁边的街道上扫过,等进了门,云苏问他,“在看什么?”   云思宋口齿不清地说,“娘,家。”他用小指头指了一下,那个方向正是宋府坐落的位置。   云苏愣了愣,紧跟着心就揪了起来,云思宋如今只有两岁多,正是贪欢母亲怀抱的时候,云思宋想宋繁花,这是毋庸置疑的,很多时候云苏都能从他恹恹的神情里瞅出来,云思宋的聪慧不止是智商,还有情商。   云思宋每次说完想娘的话后就察觉出云苏的脸色不太好,一次两次这种现象后,云思宋就不说了。   但不说不代表不想。   而两岁多的孩子,离开宋府也有好几个月了,在宋繁花身边的时候,宋繁花确实带他出去逛过街,买过东西,但两岁的记忆,能记住这么多吗?隔着这么多条街的距离,他竟一下子就指中了宋府所在的位置。   云苏伸手揉了揉云思宋的脸,温声问他,“很想你娘亲?”   云思宋从生下来就是宋繁花在带,她没假手过别人,虽然宋府请了两个奶妈来,但很多事都是宋繁花在做,奶妈们最多打打下手,当然,喂孩子这事是两个奶妈在做,宋府虽然是商贾之家,却也是富商,府里很讲究,没有亲自喂奶这一说,可就算宋繁花没有喂云思宋,他也是被宋繁花带大的,能不想吗?   云思宋很认真地点头,“想娘亲。”   云苏沉默地揉揉他的额头,在这么一刻,他很不忍,他自己亲身体会过失去娘亲的滋味,又如何会让自己的孩子亲身经受一回?所以,这段时间,他也在挣扎。   秦暮雪跟在他的身边,听了云思宋的话,又看了一眼云苏很心疼复杂的脸色,她轻柔地对云思宋说,“思儿想你娘亲了,可你娘亲现在不在琼州,等你娘亲回来了,母后带你去找她,好不好?”   云思宋好像听懂了,看了秦暮雪一眼,软软地趴在云苏怀里,什么都不再说。   云苏微微抿紧薄唇,抱着他去了玉京院。   玉京院每天都有人在打扫,不管是院子还是房间,都很干净,云苏抱着云思宋进了院子之后就把他抱到了卧室,陪他玩了一会儿,等他睡了,他才起身离开。   云苏让墨砚去传宋世贤。   墨砚领命离开。   秦暮雪没事做,就守在云思宋的床前。   云苏也没去书房,就在玉京院里呆着,让下人们去厨房备了云思宋爱吃的东西后又返回到卧室,见云思宋睡的香沉,他就去了客厅,坐在那里等宋世贤。   只不过,宋世贤还没来,倒先有一个人来了。   不是别人,是杜莞丝。   云苏看到杜莞丝,稍微惊讶了一下,还是笑着喊一声,“莞丝。”   杜莞丝走过来往他对面的椅子里一坐,立马有下人进来给她倒茶,茶倒了,杜莞丝却没喝,也不向他行礼,就坐在那里,一副心事忡忡的样子。   上一次云苏带秦暮雪回来祭祖,杜莞丝很不待见他,他看出来了,但没问原因。   那个时候他一心只想着宋繁花,哪有心思管别的。   云苏能想到杜莞丝不待见他的地方就是她与韩廖的那一次之后,他换掉了她的避子汤,让她怀上了韩廖的孩子,如今杜莞丝回来了,杜家二老定然知道了那件事,杜莞丝因此越发恼恨上他了。   对于此事,云苏无能为力。   他不爱她,不能给她她想要的那种生活和爱情,所以,只能辜负。   后来,他时常去宋府,在宋府时常会碰到杜莞丝,渐渐的,他发现,杜莞丝对他不待见的原因是因为她知道了在云门他与宋繁花发生的那件事。   对此,云苏更无能为力了。   杜莞丝即便恼他,他也不会向她解释。   做过的事就是做过了,他没后悔过,做的时候就想到了后果,自然会承担这样的后果。   所以,这一次回来,他想,杜莞丝不会乐意见到他。   却不想,他回府后第一个上门的人竟是杜莞丝。   云苏其实很高兴,毕竟他与杜莞丝算是青梅竹马,两个人打小感情就很好,他也真的把她当作亲人来对待的。   云苏见杜莞丝闷着脸坐在那里,英俊的眉微挑,问她,“怎么了?”   杜莞丝蹙了蹙眉,叹息一声说,“我爹娘想让我嫁给韩廖。”   云苏看一眼她的脸色,问,“你不愿意?”   杜莞丝冷哼,“你觉得我会愿意吗?”   云苏轻淡道,“你该愿意的。”   杜莞丝道,“我不愿意。”   云苏抿住嘴,又看她一眼,把身子靠在了椅背里,端起茶杯,喝起了茶。   杜莞丝问他,“你娶秦暮雪,是你愿意的吗?”   云苏依旧喝着茶,目光却往门外的庭院看了去,稍顷,他将目光收回,茶杯搁下来,很认真地说,“娶暮雪,是我愿意的,你不要拿你的事情与我的事情作比较,我们是不一样的。”   杜莞丝一听,嘴角勾出了冷笑,“有什么不一样的,你强了宋繁花,我被韩廖强了。”   云苏脸色有短暂的愠怒,但没发火,只没什么情绪地说,“不一样的,宋繁花不喜欢我,可韩廖很爱你。”   杜莞丝又是冷笑,“可你喜欢宋繁花,我不爱韩廖。”   云苏一噎,又端起茶杯喝茶,杯底空下来的时候他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杜莞丝看着他,“你们做了对不起别人的事,又为这事找尽了不得不做的理由,就算没有理由,一句爱就似乎洗清了罪孽,既然爱字这么管用,那我也以爱的名义像你提一个请求。”   云苏道,“你说。”   杜莞丝说,“封我为妃。”   第298章 披上官袍   云苏表情滞了一下,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后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不可能。”   杜莞丝嗤笑,“你不敢?”   云苏挑眉,不应她这句挑衅,只问,“伯父和伯母知道你有这种想法吗?”   杜莞丝堵气道,“我的事我自己作主。”   云苏唔一声,表情敛着幽深,慢慢地说,“你的事你能自己作主,你可以不顾你爹娘的意愿强行入宫,但我却不能不顾着这么多年的交情拉你入这个空门,你知道我心里装的人是谁,这一生,除了她,我很难再喜欢上别人,而新王朝刚立,百废待兴,很多事要做,我也没那精力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我的后宫,三年五载内,只会有暮雪一个皇后,不会有乱七八糟的妃子住进来,以免在我处理国事的时候还要去平衡朝堂和后宫妃子之间的关系,那样就会损耗精力,而我精力有限,不会浪费到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上面。”   说罢,看她一眼,问道,“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杜莞丝气哼,“你的意思是说我是无关紧要的人?”   “不算是。”云苏接话说,“与国事相比,你确实无关紧要,但在我的心里,你跟我的娘亲一样重要。”   杜莞丝最讨厌他老是拿她跟苏天荷比,当然,云苏能把她看的像苏天荷一般重,她很高兴,可也很忧伤,云苏从来都不把她当爱人,只是亲人而已。   杜莞丝其实对云苏没了执念,她就算真的很喜欢云苏,在韩廖碰了她后她也没打算再坚持这份执念了,她不能污了云苏,不能。   可在知道发生在宋繁花身上的事后,她觉得她的信念坍塌了。   她不明白云苏为什么会那么做。   她为宋繁花心疼,同时,又站在了云苏家人的立场上,对他有着很深的责备。   这两年,她冷眼旁观,看他像个喜得儿子的爹一样每天都去宋府,陪大人,陪孩子,渐渐的,她觉得云苏真的变成了这样的一个爹,然后在他脸上看到了这么多年来从没有看过的笑容,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这么多年来从没有看到的生命的光。   她忽然发觉,这才是真正的云苏,一个有着生命实体的男人,而以前的他,很可能是在行尸走肉,因为他娘亲的死,他无欢无乐无悲无喜,只有躯壳在强大的信念下茁壮地成长,可心,埋在了那茁壮的树根底部,慢慢的不见天日。   因为宋繁花,这颗心跳了出来。   杜莞丝不明白这到底是多大的爱意才能让尘埋地底的心甘愿暴露在空气下,她只知道自己喜欢了他很多年,却也可以放手。   不明白,想不清楚,所以,她来寻找答案。   杜莞丝并非真的想进宫,她只是想让云苏明白,强迫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而同时的,她也要让韩廖明白,失去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在他夺走她贞洁的时候,她失去的不仅仅是贞操,还有,人生。   杜莞丝知道云苏不会让她进宫,但她偏要。   杜莞丝缓慢吸一口气,对云苏说,“既然真的那么看重我,那你就应了我的请求,我与你相交数十载,从没求过你什么,唯这一次,希望你能答应。”   云苏不可能答应,正要开口说话,墨砚带了宋世贤进来,云苏搁下茶杯,站起身,带着宋世贤去了书房。   杜莞丝进卧室,去看云思宋。   秦暮雪坐在床边,见她走过来了,笑着喊一声,“莞丝。”   杜莞丝屈膝行礼,“莞丝见过皇后。”   杜莞丝刚刚没给云苏行礼,现在见了秦暮雪,却要给秦暮雪行礼,秦暮雪一愣,连忙奔下来扶住她,把她扶起来,笑着问,“怎么给我行这么大的礼?”   杜莞丝道,“你现在是皇后了,身份自不一般,我当然要见礼的。”   秦暮雪拉着她的手坐在后面的椅子里,笑说,“这身份是给天下人看的,我们自家姐妹,就不必去管它。”   杜莞丝闻言笑了一声,问她,“你刚听到了我跟云苏的对话?”   秦暮雪武功不弱,卧室与客厅虽然隔的有点儿远,但以她的耳力,自然听得见,她也没隐瞒,如实地说,“听到了。”   杜莞丝垂下眸子说,“那么,既是自家姐妹,你应该会帮我的吧?”   秦暮雪笑问,“帮什么?”   杜莞丝说,“助我入宫。”   秦暮雪笑着问,“你是真的想入宫,还是为了堵气?”   杜莞丝抬眼看她,“有什么区别吗?”   秦暮雪笑了笑,说,“其实没什么区别,不管你是因什么进宫,你的目地都达不到,云苏不是你能掌控的,也不是我能掌控的,他的志愿在江山,在天下,不在儿女情长,就算你进了宫,也对他造不成任何影响,是为了惩罚他,还是为了惩罚我,还是为了惩罚别人,到最后,也只是搭上了你自己的自由和幸福而已。”   杜莞丝淡抿起薄唇,目光悠然穿透屏风,落在了那张大床上,她看着躺在床上睡的憨憨糊糊的云思宋,淡冷腔调说,“我要进宫,哪所毁掉自由和幸福。”   秦暮雪无奈地看着她,劝说无用,晚上,她就对云苏说,“莞丝一心一意非要进宫,如果不打消她的念头,到时候杜伯父杜伯母,包括韩廖,可能都会找你算帐。”   云苏在书房里看各地上呈过来的奏折,云思宋坐在他的腿上,正聚精会神地玩着一颗水晶珠子,那水晶珠子里头有闪亮的星星,云思宋好奇死了,不停地转着珠子,充满浓厚兴趣地研究着那星星是如何闪的,云苏批完一本奏折,垂下头来看他一眼,见他小小的肉墩墩的脸一会天光明媚一会阴云密布一会又笑开了花,他的嘴角就会露出父爱般慈祥的笑,然后也不管他,任他一个人在那里琢磨,他继续看奏折,一大一小的身影,相得的合谐。   秦暮雪进来,说了那句话后,云苏就把云思宋抱了起来,交给墨砚。   墨砚小心翼翼且又诚惶诚恐地搂着,这可是小太子,皇上的心肝,他要是摔着了,五马分尸都不够谢罪的。   云苏说,“带他去外公那里,让外公陪他玩一会儿。”   墨砚应一声,“是。”连忙抱着金贵的小人儿走了。   云苏合上奏折,起身离开案桌,去洗手盆前洗了把手,拿起毛巾,缓慢地擦着,擦手的时候他站在那里没动,入了夜,可书房里灯火辉煌,四壁龙烛燃着通红的光照亮了整间屋子,高大的影子站在那里,金銮绶带,玉冠黑发,缥缈云踪般俊逸卓凡的脸,乌黑的眉,削薄的唇,无一处不彰显着这个男人居于云端的神之仙姿,他静淡不语地立着,擦手的动作缓慢而优雅,等他擦完,把毛巾搭在木质拦架上,转身,说一句,“她若执意非要入宫,我只能依她。”   秦暮雪皱眉,“这会毁了她。”   云苏背起双手,望着窗户外面一半阴黑一半昏黄灯光的院子,慢条斯理地说,“她是大人了,能为自己的言语和决定负责,我劝她没用,你劝她没用,她想进宫,是真的奔着为难我为难你的心思还是奔着给韩廖难堪的心思,只有她自己知道。”   云苏收回视线,往门外走。   秦暮雪跟上。   二人站在院中,云苏看着头顶的天,看了很久之后他出声喊,“弥月。”   弥月立马从暗处现身,“皇上。”   云苏道,“去把韩廖喊来。”   弥月应声,下去喊人。   在等韩廖来这个空档里,云苏对秦暮雪说,“我了解莞丝,她一向不是糊涂的人,也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更不是一个逞强的人,也不会跟不相干的人堵气,她温婉大方,对人和气,即便心仪我得不到回应,她也没强求,更没因此做下伤她颜面伤我颜面的事,她虽然甚少出门,爱琴如痴,却对人情事故精明的很,所以,她明明知道进宫落不到好,却非要进宫,你觉得,她是为了什么呢?”   秦暮雪摇头,“搞不懂她。”   云苏笑了一下,“莞丝进宫,怕是在躲避韩廖。”   秦暮雪眨眼,“干嘛躲避韩廖?”   云苏道,“莞丝也许对韩廖心动了,可又不甘心自己会喜欢上强迫自己的男人,对女生来说,这是耻辱,更是,”说到这,声音陡地一止,他的心,没来由的一疼,他伸出手,狠狠地摁了摁自己的眉心。   秦暮雪看他一眼,猜到他想到了谁,想到了宋繁花,然后想到了他对宋繁花做的那件事。   秦暮雪一时也不应话了。   云苏暗自吸气,脑海里翻腾着那一夜的记忆,自是快乐的,可又是疼的。   云苏转身,又进了书房,拿起奏折就看,实在不能让脑子停留在那一夜的画面上,而杜莞丝进宫这件事,云苏若猜的没错,就是杜莞丝的心乱了,想找一个地方让自己静下来,而这个地方,除了他的皇宫,哪里都不行,因为不管在哪里,韩廖都会找去,韩廖对她势在必得,这强烈的感情,云苏深有体会,而纵观杜莞丝周边的男人,爱她如此,又身份地位相貌才能各个方面都匹敌的,唯有韩廖。   云苏在上午见了杜莞丝后就有了主意,但这主意得提前与韩廖说,免得到时候韩廖为了杜莞丝,拒了入朝为官的念头。   而杜莞丝进了宫,韩廖哪怕不愿意当官,也会为了她,披上官袍,为民分忧。   云苏在书房继续处理奏折,秦暮雪去苏八公那里,找云思宋。   韩廖来的时候云苏刚好把手边的奏折看完,正端着茶杯喝茶,韩廖进门后,向他俯首行礼,“皇上。”   云苏指了一边的椅子,示意他坐。   韩廖没坐,就站在那里,如果说他之前不知道宋繁花跟云苏之间发生了什么,在那个孩子被云苏抱走后,不想知道也知道了,而在他知道了之后还能给云苏好脸色吗?不能,韩廖其实很不想来的,但云苏如今是皇帝,他就算不想来,也得走这一趟,不知道云苏这个时候喊他来是想说什么,不管他说什么,韩廖想,他都会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不会应他半分,当然,也不会给他脸面。   韩廖不坐,就站着。   云苏看他一眼,也不浪费时间,直接说,“今天莞丝来找了我。”   韩廖原是打定主意不应云苏半句话的,可云苏一出口,他就没办法淡定了,有关杜莞丝的人和事,他都做不到无动于衷,他往前迈一步,皱了一下眉头,问,“她找皇上做什么?”   云苏道,“她想进宫。”   韩廖一愣,进宫二字迅速传入大脑,一下子就让他意识到了这是什么意思,他脸色一沉。   云苏说,“我还没应,但她态度坚决。”   韩廖攥紧手指,薄唇抿的死紧,带着冷讽的口吻说,“她想进宫,是想当你的妃子?”   云苏道,“是。”   韩廖的心一阵撕疼,他有多爱她,此刻就有多大的疼,可他生生忍着,用着还算平稳的语调说,“你喊我来,不是只想说莞丝进宫这么一件事吧?”   云苏笑了一下,心想,从衡州来的这几个人,一个一个的都不是简单角色,他唔了一声,说,“我跟暮雪都劝过她了,劝不动,而依我对她的了解来看,我若不应了她,她大概会亲自上京,踩那一道宫门,所以,你若能劝住她,就去劝劝。”   韩廖眯了眯眼,自嘲地笑,“你都劝不动,我何德何能劝得动。”   云苏问,“那你就让她进宫?”   韩廖冷笑,“不然呢?”   云苏看着他,伸手敲着桌面,缓缓,他说,“进宫不一定非得封妃,她想去皇宫住住,我给她腾个宫殿就是了,暮雪跟她是好友,陪她在宫里住一住也没人会说什么,但这个时间不能太长,你得尽快把她带出去。”   韩廖觉得好笑,“我为什么要把她带出来?”   云苏停住敲击桌面的手指,抬眼看他,“你不想娶她?”   韩廖哼道,“她并不想嫁。”   云苏说,“我有办法啊,赐婚。”   韩廖挑眉,“依莞丝的性子,你赐了婚她就会依吗?”   云苏笑道,“为什么不?她拉不下脸来答应嫁你,我就推她一把,虽然我跟她交情匪浅,可圣旨不是儿戏,圣旨一出,全天下人都会知道,她若抗旨,我都保不住她了,她知道轻重的,再者,有了圣旨,她有八成以上的可能会点头嫁给你。”说着,尾调一扬,“或者,你不想要这八成以上的希望?”   韩廖接腔说,“当然想要。”   云苏道,“嗯,那很好,明日你就收拾收拾进京吧,朕封你为韩成侯,主事兵部职能。”   韩廖抱臂轻哼,“你觉得我会应?”   云苏道,“你会应的,因为你舍不得杜莞丝。”   韩廖咬牙。   云苏看他一眼,笑着站起身,从案桌后面走过来,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莞丝进了宫,以你韩成侯的身份,想要去看她很容易,可若你什么都不是,这宫门怕就不好进了,你是韩府嫡孙子,是要继承韩府荣耀的,这韩成侯的身份你不稀罕,可不代表你祖母不稀罕,担了这名,你不仅光耀了眉楣,还能娶到媳妇,一举两得之事,你确定不要?”   说罢这句话,云苏就甩了下袖子,从书房里离开了,他去苏八公那里,抱云思宋回来睡觉。   韩廖郁闷地离开苏府,回了自己的院子。   回去后他就向韩老太太说了这事,如同云苏所料,韩老太太很赞同,韩老太太说,“这是天大的好事啊,我们韩府自你祖父和你爹的离世之后就在急遽的没落,这一辈若不是因为韩稹的医术名扬九州,怕我们韩府早就不被人认识了,而你身为长孙,振兴家族是使命,以前你怎么任性祖母不管,可在这件事上,祖母不会由着你任性。”   没有韩老太太这一席话,韩廖也会担下这个侯爷的爵位,他顾忌的是段萧。   韩廖觉得,他是段萧的兄弟,却入了云苏的手下,很对不起兄弟。   韩廖犯难,就去书房写了一封信,交给驿使,让驿使发往陵安城,送到花萧府。   段萧接到这封信的时候已经过了十天,这十天里他每天与宋繁花同吃同进同出,陵安城是个异常美丽的城市,远离嚣尘不说,还背靠陵山,而陵山是朱帝的故乡,而朱帝,那也是一个传奇人物,很多年前的“陵安兵变”,陵山被封,那个唯一诞生了朱帝血脉的萱妃,都是迷一样的存在。   段萧和宋繁花都是武功高强之人,在三四年前,段萧初入陵安城,就去探过封闭的陵山,还在那里发现了一处樱花盛地。   所以,这二人一闲下来,无事可做,就结伴探险陵山去了。   七非、夜辰、沈九、无方四个人也要跟上,但得有一个人留守花萧府,可四个人又都不想留,只好石头剪刀布定输赢了,赢的那个人守花萧府,输的三人随段萧和宋繁花一起,游陵山。   沈九问,为何是赢的人守家?   无方道,赢了就证明本事大啊,本事大自然要看家。   沈九摸头,满脑不解。   七非说他蠢,这点儿道理都想不明白,指了指段萧与宋繁花离开的潇洒背影,对他说,“对少爷和少夫人来说,家最重要,所以得要让最强的人守着。”   这下子,沈九明白了,夜辰也明白了,是以,四个人就按着这样的法则日日都要石头剪刀布。   这日,段萧跟宋繁花还没出门,昨夜二人睡的晚,宋繁花还没醒,段萧已经醒了,穿好衣服,正准备去厨房瞅一瞅,结果,刚踏出白鹭院的院门,无方就来了,手中拿着一封信,见到他,他就说,“少爷,是韩廖的信。”   段萧眉梢一挑,大概有些意外,愣了愣,才问,“写了什么?”   无方说,“我没看。”   段萧道,“打开。”   无方就当着他的面将信打开了,段萧掸了掸袖子,继续往厨房走,无方跟在后面,拿着信,将里面的内容读出来。   读罢,段萧脚步一顿。   无方说,“这杜小姐可真能折腾,为了她,韩廖肯定是要进这个朝堂的。”   段萧没言语,他想到宋繁花说上一世韩廖为了杜莞丝背叛了他,他一直觉得,衡州的这几个兄弟,不管面对未来的什么风雨,都不会跟他分道扬镳,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爱情的魅力,不明白爱情所蕴含的力量,不懂得这世上最强大的武器不是刀剑,而是情。   如今他明白了,也就不会埋怨谁。   追求幸福是每一个人的权利,没有人能剥夺这样的权利,段萧抿了抿唇,继续往厨房走,边走边说,“替我给韩廖回信,就说我知道了。”   第299章 我的孩子   无方哦了一声,下去写回信。   段萧去厨房,看了厨子们做的早饭后,他跟着学了一道,这才回卧室去喊宋繁花。   宋繁花抱着被子睡的香甜,段萧坐在床边,瞅了她一眼,笑着伸手,捻起她散乱却柔顺的发缠在食指和中指之间,折成扫把的样子,刷着她的小鼻尖。   刷了一会儿,宋繁花漂亮秀丽的眉就拢了起来。   段萧笑着弯下腰,在宋繁花嘟哝着伸手拍向鼻子的时候,他拿手挡了一下,宋繁花没打着自己的鼻子,打到了段萧的手。   也不知道她发现打错了没有,红粉粉的唇嘟了嘟,翻个身,又睡了。   段萧看着她翻身后露出来的背部,还有那上面非常显眼的痕迹,想着昨夜的滋味,段萧喉结上下滚动了下,松开她的发丝,头低下来,一点一点从那背上的吻痕上面再次吻过。   宋繁花被他弄醒,生气地瞪他一眼,那一眼,几分娇嗔,几分羞涩,几分风艳,带着十足十的电流勾着段萧的心。   段萧粗喘着气息,脸埋在她的发丝里,拼命忍住再把她按在床上好好云雨一番的冲动,低声问,“睡好了?”   宋繁花嘟嘴,“没有。”   段萧搂抱着她,笑着说,“那我再陪你睡一会儿。”   宋繁花说,“不要。”伸手推他,被段萧拽住了小手,按在了身上,翻身往床上一躺,让宋繁花在上,他在下。   宋繁花面对面地趴在他身上,舒服的不行。   虽然段萧是精瘦型的身材,可他的胸膛很宽阔,怀抱很暖,常年练武的身子结实又平坦,很有韧性,宋繁花以这个姿势睡过一次之后就贪恋上了,此刻,她舒服地趴着,脑袋寻了个越发舒服的位置,继续睡。   可是,她舒服了,段萧就痛苦了。   天气热,宋繁花晚上睡觉都是穿着一根带子绑着的薄薄的肚兜,下面穿着薄短裤,她此刻趴在段萧身上,可以说,身姿异常撩人。   晚上她这样缠着他睡,他是很乐意的,被她刺激很了,他就用这个姿势跟她欢好。   可现在是白天,昨晚又跟她做到大半夜,实在不想再累她。   段萧推宋繁花,对她说,“下去睡。”   宋繁花不依,把他搂的越发的紧。   段萧深吸一口气,只觉得气血又在狂飙,可肇事的小女人还没自觉性,觉得他穿着衣服糙的肌肤不舒服,伸手要脱他衣服,段萧立马按住她的手,急道,“别。”   宋繁花嘟哝,“隔着衣服睡的不舒服。”   段萧无语,额头都在冒汗了,“脱了衣服,你舒服了,我怎么办?”   宋繁花虚抬起眼,看他。   段萧亲亲她嘴,“夫人,早上的男人经不起刺激,你这般刺激我,等会儿别怪我又折腾你。”   宋繁花听明白了,骂他一句色胚,乖乖地翻身下去了,翻身背对着他。   段萧笑着从后面将她拥住,长脖子伸过去,脸贴着她的脸,寻觅到她的唇,一片一片地吻着。   宋繁花很给面子地把脸侧过来,与他口水交融,彼此缠着彼此的唇。   吻了一会儿,段萧松开她,二人的距离很近,眼睛几乎要贴上眼睛了,鼻尖抵着彼此的脸,气息绵密地纠缠在一起,樱花香与竹香,带着爱昧的气息飘荡在二人口舌之间。   段萧伸手摸了摸宋繁花的脸,伸手解开衣服,没脱掉,露出肌理分明的胸膛,大掌贴住她的头,把她的脸按进肩窝处,重新推了一下枕头,吻着她的发顶,低声说,“睡吧。”   宋繁花抱着他,脸与他胸膛上的肌肤紧紧贴着,闭上眼,睡了。   段萧从枕头底下摸出食谱大全,继续看。   一个时辰后,宋繁花睡醒了,段萧还在看书,在见她醒了,他将书合上,重新压到枕头底下,把她散在脸上的头发拨开,拢到肩后,问她,“饿了没有?”   宋繁花冲他的脸吻了一下,说,“就是饿醒的。”   段萧轻笑,伸手揪了揪她的小脸肉,“猪托生的。”   宋繁花瞪他,麻利地起身,掀了被子,去拿衣服。   段萧看她一眼,坐起身,将衣服穿好,鞋子穿好,下床,对着铜镜理了理发丝,这才走到衣柜前,从宋繁花手中夺过衣服,亲自给她穿。   宋繁花也习惯了他的伺候,就没矫情。   等穿罢,段萧把她按在衣柜上深深地吻着,边吻边抽空说,“等把儿子接回来,我们就回衡州,把婚礼办了,然后你想去哪,我就陪你去哪,好不好?”   宋繁花说,“好。”   段萧松开她的唇,离开前又啄了一下,拉着她的手,坐在铜镜前,亲自给她梳发,画眉,贴花,插簪,看到她眼尾处的樱花,想到这樱花是轩辕凌画上去的,他浓眉蹙了蹙,问她,“当时轩辕凌在给你画这樱花的时候,疼吗?”   宋繁花说,“不疼,打了麻药的。”   段萧手指触上去,“这花画的很漂亮。”   宋繁花笑道,“我也觉得挺漂亮的。”   段萧伸手就敲一记她的额头。   宋繁花嘟嘴,“干嘛呀?”   段萧道,“该打。”   宋繁花哼道,“是你说漂亮的。”   段萧道,“我说漂亮是我说,但你不能说。”   宋繁花支着下巴笑,“哦,吃醋呢?”   段萧俊逸冷酷的脸闪过一抹不自在,却是轻咳一声,坦然道,“我就吃醋了,怎么着吧,下次……”   话没说完,脸上吧唧一口,被宋繁花亲了。   段萧心里美滋滋的,却板着脸说,“下次你敢再让他……”   话又没说完,宋繁花又来一口。   段萧道,“别想用这种方法糊弄过去,我……”   “吧唧。”又一口。   “亲几口都没用,下次你再让他碰你脸……唔。”   话没说完,嘴巴被宋繁花堵住了。   宋繁花主动吻他的次数不多,可每一次主动都能让段萧心跳加速,血液逆流,她的唇很软,当她贴上来的时候,所有的柔情都被她贴了过来,段萧心脏狂跳,张嘴迎接她的深入。   退开的时候,宋繁花问,“这样消气了吧?”   段萧看着她,气息微喘,“勉强。”   宋繁花笑,拉着他的手,往门外走,“我好饿,先吃饭,吃罢饭你想怎么消气都随你。”   段萧眼睛一亮,“真的?”   宋繁花点头,“真的。”   段萧信了,迫不及待地拉着她去了饭堂,坐稳之后,饭菜就被七非、无方、沈九和夜辰端了过来,几人相继落座,吃饭的时候,无方说,“少爷,信已经发出去了。”   段萧嗯一声,拿起筷子给宋繁花夹菜。   宋繁花一边吃一边问,“什么信?”   无方道,“给韩廖的回信。”   宋繁花咦道,“韩廖来信了?”   无方道,“是。”   宋繁花问,“写了什么?”   无方抿抿嘴,看向段萧。   段萧没隐瞒,将韩廖在信里面写的内容全都跟宋繁花说了。   七非、沈九、夜辰也坐在这里,自也听见了,之后几个人就都是大惊。   七非说,“杜莞丝要进宫?”   夜辰说,“韩廖被封为了韩成侯?为什么是韩成侯?”   沈九说,“这个云苏,我怎么觉得他这么诡呢,少爷,这人当了皇帝之后会不会对少爷不利啊?”   段萧道,“不会。”   宋繁花哼道,“你就那么肯定?”   段萧伸手摸摸她的头,对她说,“吃饭,你自己都肯定的事为何还要反问我?朝堂怎么样我不管,韩廖怎么样我也管不着,杜莞丝怎么样我也不管,我只管你。”他拿筷子对她的碗敲了一下,“认真吃。”   宋繁花嘟嘟嘴,却是听话地吃了起来。   几个属下见少爷一副没事儿人的样子,又觉得少爷说的对,除了他们家少夫人的事,他们也没心情操心别的,谁爱杂滴就杂滴,云苏就算想对他们家少爷出手,那也得掂量掂量,虽然云苏是皇帝,可他们家少爷身上所拥有的,是云苏这个帝王都不及的仙脉之血。   吃罢饭,段萧带宋繁花又去了陵山。   陵山很美,远比陵安城美多了,在一幛之隔的风景、湖水交连之地,栖居着万千只白鹭,宋繁花与段萧手牵着手,站在山峦之上,看着眼前的如斯美景,慨叹,“人间仙境啊。”   段萧侧脸看她,笑问,“喜欢吗?”   宋繁花说,“喜欢。”   段萧道,“那我们就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吧。”   宋繁花拧眉,“这里没房子,而且离天高,怎么居住啊。”   段萧道,“没房子就建,我也很喜欢这里。”   宋繁花确实很喜欢这里,但陵山很多年前被封了,这里再没有人的气息,周围的环境很好,空气也很好,天上白云,地上白鹭,中间枫林、银杉无数,花草鸟语,湖水静淌,红绿相间的景色,蓝澈的让人不忍涉入。   段萧是行动派,他喜欢这里,宋繁花也喜欢这里,那他就不怕费事,他喊来无方、沈九和七非,让他们帮忙一起建房子。   烧菜这几个人不行,可建房子就行多了。   无方下山,去市集上买建房的所有工具,买来,沈九和七非就去砍树,这么大的陵山,找到最好的杉木是很容易的,木材有了,工具有了,就是安桩扎寨,建房了,既是建房,自是选平坦安全的地方,可陵山平坦安全的地方全是花草,为了不毁了这些花草,段萧、无方、沈九和七非把工夫都用了上。   建的是木屋,木屋的地面与花草地中间是空的,木屋一共有三层,四周防风防雨,有两道楼梯,陵安城是温暖的城市,没有冬季,山上虽然比镇上冷,可气候摆在这里,再冷也不会冷到哪里去,段萧和宋繁花都是练武之人,这点冷还是能抵御的。   木屋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建好,而在这半个月里,云苏离开了琼州,往陵安城来了,沿路所过的城镇他都有停留,是以,到达陵安后已经进入十月中旬。   而这个时候,宋繁花怀孕了。   木屋建好后宋繁花就跟段萧住进去了,所需所用之物全都是新买的,每日饭菜都是段萧在烧。   一开始沈九、夜辰、七非、无方很嫌弃,因为段萧做的不好吃。   可宋繁花全都吃了,段萧就把他们四人轰走,往后做饭炒菜也绝不做他们四个人的份,苦逼的四个人只好下山去吃。   如此一来,夫妻二人的小日子就开始了。   一个人做饭,一个人享受,吃罢饭就手牵手在这人间天堂的景致里散步,拥抱,接吻,晚上回到屋里就不停的爱,各种姿势用尽。   没有人打扰,床事也做的酣畅淋漓。   段萧就上了瘾,日日不停的耕耘,每次要到极致,二人才双双疲惫的相拥睡去,然后,宋繁花就开始有不正常的现象。   比如闻到肉味会吐,吃到酸的就会上瘾。   宋繁花怀第一胎的时候什么反应都没有,所以,她也没把这奇怪的现象看作是怀孕,可段萧已经研究过所有跟怀孕有关的女子书籍,一见宋繁花这反应,当下就抱着她,下了山,请了陵安城有名的女大夫来给她号脉,然后女大夫就笑着说,“夫人有喜了。”   宋繁花一愣。   段萧看着她,其实心里面已经猜到了,此刻扔抑制不住莫大的激动和喜悦,英俊的脸上挂满了笑容,连忙招呼七非给女大夫打赏,重赏!   七非哎一声,去取银票,银票递给女大夫的时候,七非都笑的合不拢嘴了,一个劲的说,“你真是好人。”   女大夫笑了笑,知道她是高兴的语无论次了,也没计较,拿了钱,开了几贴安胎的药,就走了。   段萧低头亲吻宋繁花,对她说,“你怀孕了。”   宋繁花摸上腹部,喃喃地道,“夫君,我,我怀孕了?”   段萧温柔地说,“嗯。”他伸手抱住她,“不能再等了,我们快回衡州。”眉头一蹙,又道,“不行,你刚怀孕,刚那女大夫说了,才两周,如此回衡州,颠簸劳累。”他又很纠结,“可我想在衡州给你补婚礼,我也想让我爹看看你,我们的孩子要在衡州出身,可。”他又说,“我得先把大儿子接回来。”又想到什么,说,“得先给大哥去一封信。”   好像有好多事要做,段萧抱起宋繁花,去了书房,他让宋繁花躺在软榻上,他去写信。   第一封信,写给宋世贤,告诉他宋繁花怀孕了,他打算回衡州办婚礼,就不绕道琼州了,让他们务必在年前赶回衡州,参加他跟宋繁花的婚礼。   第二封信,写给张施义,张施义在段萧剿灭各地门阀军的时候去找了他,但结束后,段萧就让他回衡州了,回衡州做什么?自然是筹备他的婚礼,当然,张施义虽然与段萧交好,但不是段府的人,而段府的娶妻规矩,老管家翁子贡一清二楚,张施义找了翁子贡,又加上张施义手中有宋府老宅的钥匙,所以,一切事情做起来就方便了。   第三封信,写给翠雪山庄的容恒,告诉他,他要与宋繁花回衡州成亲,他爹不在了,娘又回了蓬莱仙岛,他请他跟丘氏来给他主婚。   第四封信,写给现在的衡州太守花千冰,信很简单,也是让他主婚的。   第五封信,写给宋阳跟方意瑶,段萧知道,宋阳跟方意瑶那里宋世贤会去信,但宋世贤是宋世贤,他是他,宋繁花的爹娘不在了,可这二老还健在,他要娶宋繁花,自要亲自写信告知的,虽然在琼州宋府,那一夜的拜堂这二老已经参与了,可衡州的婚礼,段萧还是希望他二老能来。   五封信写罢,段萧召来飞天猫,让他一一去传。   五封信入不同的人之手,接到信的人纷纷行动起来。   而在这些人行动的时候,云苏的帝王仪撵入了陵安城。   十月中下旬,陵安城的美丽是一种无以言说的,云苏坐在帝王撵上,看着外面的街道,依旧白鹭纵横,可在那白鹭纵横里,他看不见那个衣袂飞扬的女子了,犹记得那一次倚在窗口眺望下来的一眼惊艳,那一身黄裙梨花,那一幅尘满惊华,那一张明媚娇颜,她抬头时的惊色,离开时的猖慌,那一次的马蹄声践在了地上,更践在了他的心上。   云苏将怀里的云思宋抱起来,这一路,云思宋基本上都在睡觉,都没怎么看景致。   云苏想把云思宋叫醒,让他看一看陵安城的美丽,可抬了抬手,最终作罢。   往后,他会随着段萧和宋繁花一起,看遍世间美景,他的路会很长很长,不急于这一时。   云苏眼眸垂了垂,看着怀里那张与宋繁花九分相似又软又白的脸,伸手摩挲了一下,低下头来吻了吻他的额头,然后把脸埋在他小小的怀里,隐忍悲痛。   到达陵安,入住城主府,自然有人收拾好一切,云苏第一天休息,第二天谁也没见,带着秦暮雪,去了花萧府。   秦暮雪是第一次来陵安城,也是第一次来花萧府。   在门前,她看着高大门梁上挂的那个牌匾,看着上面写的“花萧府”三个大字,再看看旁边的对联“六月花迎寸风萧,一生一世一双人”,笑着说,“这是段萧的手笔吧?”   云苏道,“嗯。”   秦暮雪说,“写的很贴切。”   云苏没应这句话,让墨砚去敲门。   在墨砚敲了门,等人来开的这个功夫里,秦暮雪看一眼云苏怀里的云思宋,云思宋很安静,大眼睛时不时地瞅东瞅西,但就是不问。   秦暮雪觉得,宋繁花生了一个人精出来。   也是,不管这个孩子是云苏的还是段萧的,以这二人的非凡能力,这孩子怎么可能平凡?   生来不平凡,注定了他的未来也不会平凡。   敲了门,无方听到了,今天他在值守。   他没开门,先去向段萧汇报。   云苏的帝王撵驾来了陵安城,到达陵安之后不是立马来花萧府,他在城主府住了一夜,是以,段萧自是知道他来了。   段萧正在跟宋繁花吃早饭,听到无方说云苏来了,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很早,辰时不到。   宋繁花没怀孕以前段萧和宋繁花每天都起来的很晚,主要是每晚上都折腾,第二天起不来很正常,但知道宋繁花怀孕后,段萧晚上老早就拥着宋繁花睡了,是以,第二天也起的早。   段萧撇撇嘴,哼道,“来这么早,不会是想来蹭饭的吧?”   宋繁花说,“想蹭也不给他吃。”   段萧道,“他是没有,但我儿子得吃啊。”   宋繁花一噎,想到云苏滴血认亲的那一幕,她忍着痛说,“不是你儿子。”   段萧道,“是不是,只有亲眼见了验证了才知道。”他冲无方说,“去开门。”   无方连忙去开门。   门一开,第一眼就捕捉到了云苏怀里的那个小男孩,小男孩也正好奇地看着他。   无方跟沈九都没见过云思宋,乍一看,吓一跳,嗨,长的可真像少夫人!   无方让开门。   云苏抱着云思宋走进来,秦暮雪也走进来,墨砚跟无方对视了一眼,跟着进来。   人都进来后,无方将门关上,对云苏说,“我家少爷在饭堂。”   云苏说,“带路。”   无方应一声,在前面带路。   走进庭院,穿过抄手游廊,来到饭堂,还没踏进门槛,原本安安静静窝在云苏怀里的云思宋就挥起了小手,眼中闪着非常高兴欣喜的光,大喊,“娘!娘!”   那声音又软又糯,因为声腔没有发育完全,这个娘字说的也不是很清晰,但就是让此时此刻,听到这声娘的人都动容了。   宋繁花筷子一搁,心里漫过不忍,漫过不舍,漫过阵痛,可很快的,这许多的情绪都被她冷冷压下了,她看到云苏,就想到了这个孩子不是段萧的残酷现实。   她坐着没动。   倒是段萧,站起身,从云苏怀里将云思宋抱过来,云思宋不鸟他,只双手挥舞着朝宋繁花的方向使劲,不停地喊着娘,娘。   段萧见他这般扑腾,只好把他丢给了宋繁花,可宋繁花不接,段萧就道,“一个孩子,你跟他较什么劲。”   宋繁花瞪他,“不是我的!”   段萧眉头一挑。   云思宋欢腾扑跳的双手顿时一焉,垂了下来,小脸上明媚的笑也瞬间消失,黑葡萄似的眼珠转了转,又转了转,忽然嘴巴一张,嚎啕大哭起来。   段萧眉头又是一挑,眼中闪过一阵惊奇,看看云思宋,又看看宋繁花,心想,还真是母子,长的如此相像,连性子都如此相似,难得的是,云思宋竟然听得懂宋繁花是在嫌弃他。   云苏听到云思宋哭,心疼极了,他对宋繁花说,“你抱抱他。”   宋繁花死活不抱。   云苏道,“你对我有气,对我有恨,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你不能把孩子牵扯进来,他还这么小,他需要娘。”   宋繁花冷笑,抬头看一眼秦暮雪,“你身边不是有他的娘吗!”   云苏气道,“他一路上都很听话,从来不哭,见到你就哭了,他想让你抱,你快点抱他!”   宋繁花冷漠地说,“不抱。”   云苏眯眼,“朕命令你抱。”   朕都出来了,可见是真生气了,可宋繁花无动于衷,云思宋还在哭,而且哭声越来越大,泪珠子一颗一颗的从脸上滑落,不单云苏心疼,段萧也心疼了,他将云思宋朝宋繁花怀里一塞,仰头对无方说,“去端碗水来,清水,一丝杂质都没有的。”   宋繁花听到段萧这样说,抬头看他。   段萧道,“滴血认亲。”   宋繁花一愣。   云苏也一愣。   秦暮雪也愣住了。   而在宋繁花怔愣的功夫里,云思宋钻到她的怀里,两只肉呼呼的小手拽着她的衣襟,不丢了,等她回过神来,就看到云思宋窝在她的怀里,见她要伸手扯他,他又哭了,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喊,“娘。”   这一声娘,真是把所有人的心都喊酥了。   饶是宋繁花心冷如铁,也禁不住的酸了一下鼻头,这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又手把手带大的,她怎么可能没有感情?   可一想到他是云苏的孩子,她就死活喜欢不起来。   宋繁花残忍地将云思宋扯开怀抱,丢给了段萧。   云思宋一直流泪,这次不嚎啕大哭了,可能他看出来了,娘不要他了,他就小声的哭,眼泪鼻涕全抛在脸上,将那一张小小的可爱的脸都哭的变了色。   云苏冲过去就要将云思宋抱过来,却被段萧一只胳膊拦住,他看着他,眯眼说,“皇上,这是我夫人生的孩子,与你无关。”   云苏气息一沉,“你很清楚,他是谁的孩子。”   段萧道,“是,我很清楚,他是我的孩子。”   云苏冷笑。   段萧拂开他的手,拿出帕子轻柔地给云思宋擦着脸上的泪珠子以及鼻涕,擦罢,他又将他塞到了宋繁花的怀里。   宋繁花不接。   段萧冷冷瞪着她,“不说他是你十月怀胎生的了,就算他是旁人家的孩子,哭成这个样,你也该伸个援手,哄一哄,抱一抱,这是品性良善的人都会做的事,而你在做什么?”   宋繁花怒声,“我的良善不给恶人!”   段萧道,“他只有两岁多,哪里来的恶?”   宋繁花一噎。   段萧将云思宋强硬地塞到她的怀里,用眼神警告她,“你再推开试试?”   宋繁花僵硬着抱住云思宋,云思宋见宋繁花妥协了,双手双脚都钉在了她身上,生怕一会儿她又把他推开了,而在看到宋繁花没有推开他后,他大眼睛转了转,转到了段萧身上。   段萧冲他温柔一笑,非常亲切。   而云思宋在那一笑里不单读出了亲切,还读出了一种讯息,那就是有这个男人在,娘就不会推开自己。   小小的云思宋,因为抓到了最关键人物,往后就特别听段萧的话。   无方将水端来,段萧取了指头血,又取云思宋的指头血,取云思宋指头血的时候段萧还怕他会哭会闹,可他一声不吭,只是看着他,那眼睛被泪洗过,像雨后的春笋,干净清澈,无一丝杂质,小小的瞳仁里倒映着他的模样,那一刹间,段萧不用滴血认亲就知道他定然是自己的儿子,一定是自己的儿子。   取了血,两滴血在水里游荡,与之前云苏滴血认亲的场景一样。   而结果,也一样。   竟然,也融了!   云苏大惊,说,“不可能!”   段萧道,“皇上亲眼所见,有什么不可能的?”   云苏瞪着他。   段萧挑眉,“你若不放心,可以让你的人去端水,我们再验一次。”   云苏抿唇,死死地盯着碗里面那融合在一起的血,对墨砚说,“去端水来。”   墨砚应一声是,立马下去找碗,找水。   找到,端来,段萧又验了一次,还是融了,云苏不信,明明是他的孩子!云苏没办法接受这个现实,他又跟云思宋验了一次血,也融了。   云苏沉黑着脸,扬声喊,“墨砚!”   墨砚上前,“皇上。”   云苏道,“你来。”   墨砚一愣。   云苏说,“你来试一试,看他的血会不会与你的也融。”   墨砚哦一声,心里默默地念,太子,奴才得罪了啊,取碗,取水,取血,然后,云思宋的血跟墨砚的也融了。   见此,段萧也震惊了,他让无方也试,还有秦暮雪,每个人都试了一遍,奇怪的是,云思宋的血都能融。   如此,情况就糟糕了。   第300章 赐名为衡   滴血认亲根本验不出来孩子是谁的,那么,到底是谁的?饭堂里的所有人好像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关键,彼此对望着,段萧很理智清醒地说,“我夫人生的,自然是我的。”   云苏没办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可看到云思宋窝在宋繁花的怀里,高兴的不亦乐乎的样子,他硬生生地压下那股想将他抢过来的冲动,他需要娘亲,需要母爱,需要宋繁花,云苏这样安慰自己,慢慢的深吸一口气,拉了一把椅子,坐了下去。   坐下去之后,他让秦暮雪也坐。   秦暮雪就挑了他旁边的位置坐,坐好,云苏让墨砚将饭堂的门关上。   段萧眯了一下眼。   宋繁花在看到这样的滴血认亲的结果后,不知道该拿怀里的孩子怎么办,见他可怜巴巴地抱着自己,与她如出一辙的眉眼软萌萌地冲自己笑着,小心翼翼地露着讨好,宋繁花所有的冷漠和抗拒都被瓦解了。   段萧说的对,他们是夫妻,她生的孩子自然是他的。   宋繁花伸手摸了摸云思宋的脸,云思宋立马抱住她的脖子,软萌萌地喊着,“娘,娘。”   云苏抿了抿唇,内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从他把云思宋抱走那天起,这个两岁多的孩子就冷静的让人刮目,听话的都不像一个孩子,可此刻,钻到了宋繁花的怀里,他完完全全变成了两岁多的孩子,知道撒娇,知道嚎啕大哭,知道行使他身为一个孩子的权利。   云苏垂下眼眸,垂放在腿上的手慢慢攥紧了。   段萧抬头瞟了一眼被关上的大门,问他,“关上门,你是想说什么?”   云苏道,“云思宋交给你们抚养,但每年得进宫五个月学习帝王之道,他是未来太子,他要肩负他的使命。”   宋繁花一听,张嘴就要说话。   段萧看她一眼,拍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他面色平静地挑了挑眉,“云思宋是你给他起的名字?”   云苏看着宋繁花,说,“是我起的。”   段萧嫌弃,“真难听。”   云苏扭头瞪他。   段萧不看他,转过身,伸出手,冲云思宋说,“来爹这里。”   爹。   这个词好像有点陌生,但云思宋在琼州宋府的时候听温起航喊过,也听岳子富和岳子贵喊过,他这么聪明的人,自然明白这个字所饱含的份量,他眼睛眨了眨,看一眼云苏,又瞅一眼自己的娘亲,最后推开宋繁花的手臂,朝着段萧伸出来的手攀爬了过去。   段萧笑着用力,将他抱了起来,抱到自己怀里,他指着云苏,问云思宋,“他是谁?”   云思宋不太清晰地说,“父皇。”   段萧又指着自己,“叫我什么?”   云思宋脆脆地喊,“爹!”   段萧心想,真不愧是我儿子,极有眼力见不说,心思还这般通透,两岁多的孩子吗?二十多岁的大人吧?段萧笑道,“爹姓段,所以,你往后也姓段,爹和娘都是衡州人,你祖父是西衡一霸,我们都是饮衡州水长大,吃衡州粮长大的,那里是我们的生命源地,也是育养爹娘的故土,那里是爹的根,是你娘的根,同时,也是你的根,所以,爹给你取名衡,一为念本,二为警醒,衡为四方平稳之意,也是衡量之意,未来你的人生,要你自己衡量,明白吗?”   云思宋似懂非懂,虽然理解不了那么多意思,但有一点儿他听明白了,爹给他起了新名,叫段衡。   云思宋高兴地点头。   段萧其实没指望他能听懂,见他点头,他愣了一愣,随即就特为欣慰地冲着他的额头吻了一下,这让云思宋高兴坏了,搂着他的脖颈一个劲地喊着爹爹。   云苏脸色难看之极。   宋繁花无语翻白眼。   秦暮雪坐在一边,忧心地蹙眉。   在所有坐在饭桌边的人里,段萧是最高兴的,他把段衡抱着放在大腿上,拿了一旁还没用过的空碗给他盛了粥,幸好因为宋繁花怀孕,今天早上的伙食比较丰盛,还有粥,很适合段衡吃,段萧给他盛了一碗,用小勺子喂他,压根把周边的人当成了空气。   等喂饱云思宋,段萧才开始跟云苏正正经经地谈事,他说,“你的太子,如果血统不正,难以让天下人信服,所以,我的建议是,你的太子,你跟你的皇后生,别把段衡扯进去。”   云苏道,“我已经立他为太子了,也带他巡游了一大半的云王朝,还给他找了一个太子少保,几乎天下人皆知他云思宋是我云王朝的太子,你现在让我不要了,你让我跟天下人怎么说?”   段萧道,“怎么说是你的事。”   云苏道,“他生来就注定了是太子,这个天下是我为他守的。”说着,目光看向宋繁花,“未来江山,我只给你的儿子。”   秦暮雪心想,你当我是透明啊?当着正宫皇后的面说把江山拱手给别的女人的孩子,不怕她生气啊?   秦暮雪当然不会生气,她不可能给云苏生孩子,也不可能跟云苏同房,她有她的执念,云苏有云苏的执念,他们都是爱情天堂里的弃子,只能慰藉着取暖,却不能把对方变成天堂里的爱情,彼此拥有,所以,这个孩子,一定得是云苏的。   如果不是,云苏定然要在未来再纳妃,然后与那些妃子们孕育孩子。   但这对云苏来说,可能比今天的滴血认亲的结果还要让他难以接受,是以,只能两相权宜。   秦暮雪担心的是,宋繁花不会承云苏的好。   果然,下一秒,就听宋繁花说,“不需要,我的儿子不需要你的江山。”   云苏看着她,“你虽然是娘亲,但你没法决定他未来的路,他现在还小,我不会勉强他做什么,你们也不要勉强他,更不要灌输他不该有的理念,我一年只要他五个月的时间,教他帝王之道,明君之策,等他长大,能自己选择自己的路后,他若不愿意当这个太子,我会依他,但现在,你的反驳无效。”   宋繁花一噎,冷冷地瞪着他。   云苏说,“我欠了你一世满门抄斩,就还你一世江山太平,有我在的一天,你以及宋府都会平安无事,未来等我死了,会有你的儿子护你的家族,这不是你想看到的吗?”   段萧抿唇,抱着段衡,看向宋繁花。   宋繁花心中恼恨,云苏知道她重活一世,最在意的就是宋府,他就老拿宋府来说事,但不得不说,他这个七寸抓的很好,完全命中靶心,让她没法动弹。   宋府。   宋繁花深吸一口气,是,为了宋府,为了那一大家子人的安康和喜乐,她什么都能舍弃,命都愿意舍,何况一个儿子。   宋繁花张嘴说,“五个月太长了,三个月。”   云苏听到她这样的讨价还价,忽然就松了一口气,她没拒绝,云苏心里很高兴,虽然三个月有点短,可能得到她的同意,这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他也不再说什么,点了点头,说,“好,不为难你,就三个月。”   宋繁花转头问段萧,“你同意吗?”   段萧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说,“你同意我就同意。”   宋繁花说,“你不要迁就我,心里不乐意就直说。”   段萧道,“没有不乐意。”他看一眼云苏,又说,“衡儿能有皇上三个月的时间亲自教导,自然对他成长很有用,这是好事。”   宋繁花狐疑地看着他,总觉得他不高兴。   其实段萧没有不高兴,男人的思想与女人不同,男人教育孩子的方式也与女人不同,他其实内心里的想法跟云苏一致,觉得三个月太短,怕段衡学不到什么东西,但转念想段衡这般聪明,三个月也差不多够了。   段萧问云苏,“你不是给段衡找了一个小跟班吗?在哪儿?”   云苏额头一抽,“是太子少保,不是小跟班。”   段萧撇嘴,“他现在不是你的太子,在我这里就是小跟班。”   云苏语噎,气哼道,“还在上阳城,没带上,本来等巡游结束,正式回了宫后再任命的。”   段萧挑眉,“上阳城?”   云苏道,“上阳城城主的小儿子,许谦怀。”   段萧摸了摸下巴,心想,哦,原来是许乾的儿子,他说,“正好我回衡州的时候会经过上阳城,就顺便从那里接了,你不必再回宫发任命书了。”   云苏没应这句话,只问他,“为什么回衡州?”   段萧笑了一下,说,“回衡州娶妻啊。”   云苏皱眉,看一眼宋繁花,说,“你们不是成亲了吗?”   段萧道,“是成了,但我没给软软办婚礼啊,回衡州办,再者,软软怀孕了,我要带她回衡州祭祖。”   云苏一愣,手心顿时握紧,“怀孕了?”   段萧笑着点头。   云苏看着宋繁花,慢慢的,视线挪向她的肚子,大概才怀孕,还看不出来,但在段萧说完那句话后她浑身洋溢出来的幸福笑容让他忽然就一阵难受,他其实应该说句恭喜的话的,这是基本礼貌,可他说不出口,尤其,她要回衡州与段萧完婚,段萧出身衡州,宋繁花出身衡州,他们二人打小就认识,更不说段萧的娘与宋繁花的娘之间的关系了,所以,哪怕没有前一世的恩怨,他也晚了一步,而段萧给云思宋取名为段衡,不单单是让云思宋正身正己,怕也在向他暗示什么吧。   云苏冷笑,双臂撑着桌子站起身,甩了一下袍袖,走了。   墨砚在外面将门打开。   云苏带着秦暮雪,回到城主府,隔天城主府的大门就被陵安城的大小官员们踩匾了。   段萧得到宋世贤的回信,得到张施义的回信,得到容恒的回信,得到翁子贡的回信,得到宋阳的回信,之后他把五封信都拿给宋繁花看。   宋繁花看罢,惊奇地说,“原来哥哥已经回了衡州啊。”   段萧笑道,“嗯,我们现在回去,可能还赶得上他跟戚烟的大婚。”   宋繁花立马坐起来,段萧扶住她的腰,对她说,“慢点。”往旁边瞅了一眼还在熟睡中的段衡,又说,“轻一点儿。”   宋繁花被段萧抱着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留夜辰在段衡身边看守,他二人出书房,段萧牵着她的手,缓慢走在白鹭嬉戏的庭院里,走了一会儿之后段萧低头看她,轻声问,“你身子受得住吗?”   宋繁花笑道,“你当我是瓷器呢?原先怀孕的时候我连马都骑了,这次回去是坐马车,如何会受不住?”   段萧看着她,缓缓说,“虽然我知道你应该会没事,但还是会担心,你别嫌我啰嗦,如果不那么在意你……”说到这,他顿住,见宋繁花用一副“你想怎么表白我都洗耳恭听”的架势看着他,他低咳一声,捣了一下她的额头,哼道,“你自己逛,我去让无方备马车。”   宋繁花笑着喊他,“你话说完啊!”   段萧气恼的声音传来,“不说了。”   宋繁花哈哈大笑,段萧红了半边侧脸,心里把她骂了个半死,脸上、嘴角和眼中却露出了难以形容的幸福笑容。   段萧喊来无方、七非和沈九,让他们准备回衡州事宜,三个人也不耽搁,从衡州离开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五六年,这五六年里,他们真没再踏上故土一步,此刻听到真的要出发回去了,心里既激动又欣喜,三个人麻利地下去准备了。   等一切事情准备好,第二天段萧就带着宋繁花还有段衡,走了。   离开前宋繁花把花萧府院子的备用钥匙给了姜婆子,让她定时来清扫,要保证院子干净,姜婆子接了钥匙,承诺一定会将院子打扫干净,他们随时来都行,宋繁花拿了银票给她,姜婆子也没客气,接了。   往衡州回,是从南往西,温度在一步一步的递减,段萧跟宋繁花是十月十九号出发的,还在上阳城停了三天,那三天上阳城的城主许乾热情接待了他们,见到段衡后,诧异非常,他自然知道面前这个叫段衡的男孩子是谁,是太子,先前皇上来过,也抱着他,在见了他的几个儿女后,指名点姓要让他的小儿子给太子做少保,这怎么一转眼,太子就跑到“阎王”将军怀里了,还叫他爹。   爹?   许乾一百个问号。   要说许乾是如何认识段萧的,那说来真是一件丢人丢到家的事。   段萧在以“阎王”面具横扫全国各地门阀军的时候,自也来了上阳城,而身为上阳城的城主,许乾肯定会全力协助他,只不过,这个“阎王爷”好像不稀罕他,不登他的城主府不说,他屡次去拜见,也被十三飞骑毫不客气地挡在了门外。   许乾多次求见见不到,也就死心了,踏踏实实呆在城主府,就等捷报。   身为城主,他自对全国各地的战况十分了解,知道这个“阎王爷”所到之处,不管是多牛逼的门阀军,全都会被收拾的妥妥的,所以,他也不去凑热闹了。   而见到段萧,是在他离开的那天。   那一天,段萧依旧戴着面具,但却登了他的城主府,许乾真是受宠若惊啊,连忙到门口迎接,结果,刚踏上门厅的高大台阶,还没来得及下去亲迎,那个已经进了门院的男子摘掉面具。   大概是要跟他说话,而摘掉面具,是表达对他本人的尊重。   当然,这是后来许乾从太平之后别的城的城主口里听来的,因为段萧每过一城,离开前,都会上那个城的城主府里,与城主互别,互别的时候都会摘下面具。   许乾当时看到段萧的真容,直接一个筋斗从台阶上摔了下去,然后,互别没了,他摔的满脸是血,说来真是丢人,他堂堂一城城主,也算杀伐无数,却被段萧那如野兽一般锐戾的冷眸给吓的腿脚不稳。   许乾很清晰地记得摔下去的时候段萧一脸错愕的样子。   那一天他没能跟段萧说上话,不过,记住了他的脸,还有那野兽一般可怕的眸子。   但时隔一年,再次看到这个男人,却见不到他身上一丁点儿的杀戮和锐戾了,浑身上下全是温暖的祥和。   许乾看一眼段萧身边的女子,又看一眼被段萧抱在怀里的孩子,多余的话不问,太子出现在段萧的身边,还对他的妻子喊娘,这么匪夷所思,问了很可能会被砍头的问题他怎么可能会问呢?   不问。   许乾只乖乖地把自己的小儿子叫出来,交给了段萧。   段萧没客气,带上就走了。   反正这小家伙是云苏找给段衡的小跟班,云苏离开之前应该一切都安排妥当,他也不必再多费口舌。   从上阳城离开,再往衡州,天气就转冷了。   段萧在马车里面加了炭炉,又买了棉袄和棉衣,还有披风,大麾,榻子也加了厚厚的棉毯,舒适又保暖,马车很大,因为路途比较远,宋繁花又怀着孕,时常要躺着,还有一个小孩子,三岁半大点,睡觉的时间也比较多,所以,马车就以睡觉的榻为主,小板凳摆了两个。   晚上遇到了村镇就去投店,没有遇到村镇就在马车上歇息。   当然,这是指宋繁花跟段衡,段萧与无方他们在外面找地方睡,越往衡州就越冷,后来段萧也不睡外面了,趁天黑之前一定找村镇落脚,马车上御寒的东西虽然多,可衡州附近,西风凌寒,半夜睡马车里面还是会冷。   宋繁花有武功傍身,段衡却没有,许谦怀尚小,身子骨也不能经常受冻。   因为遇夜就要投宿,行程就慢了,等真正抵达衡州,抵达南天门,已经到了十一月的十三号,也就是说,他们走了将近快一个月。   抵达南天门,无方、七非、夜辰、沈九就激动了。   段萧看着那道大门,一股久违之情溢上心头。   宋繁花掀了帘子,探出头来,从窗户口处,也看向那道门。   段衡窝在她的怀里,小脑袋挤啊挤,蹭啊蹭,终于蹭到了光亮处,好奇宝宝就开始对眼前的每个景物好奇起来,比跟云苏和秦暮雪在一起不一样,跟段萧与宋繁花在一起,段衡的话总是特别多,问题也特别多,见到任何好奇的事物都要问一问。   当然,问问题是小孩子的天性,一部分是解眼前的好奇,另一部分是因为段衡喜欢看宋繁花耐心给他讲解时那一脸温柔的样子。   段萧往后看一眼挤在窗口处的那一大一小的两张异常相似的脸,驱马往后,稳住身体,伸手将段衡从窗口处抱了出来。   宋繁花斥他,“小心点。”   段萧伸手揉揉她的头,离开的时候又拍了一下,“外面冷,钻到马车里去。”   说罢,不再管她,抱了段衡往城门去了。   站到门口,段萧骑在马背上,段衡被他双手护着坐在身前,他指着那道大门,对段衡说,“这道门后,就是你的家。”又指着大门上方异常霸气显眼的衡州城三字,对他解释那第一个字就是他的名字衡,以及衡州城的来历。   而在他讲的时候,许谦怀也探出脑袋来听。   段萧讲完,就率先进了城,也不把段衡送回马车里了,就抱在怀里。   宋繁花嘟了嘟嘴,放下帘子,坐回榻上。   许谦怀问她,“宋阿姨,段叔叔讲的是真的吗?衡州城的祖先是龙?”   宋繁花笑着说,“应该是吧,不管是真是假,这也是千百年传承下来的,永居衡州的百姓们都信奉龙,所以,真假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心中的信仰。”   许谦怀听懂了,他说,“我以前的信仰是爹爹,现在的信仰是小少爷。”   宋繁花眼眸一挑,看着许谦怀人小鬼大一脸认真的样子,忽然觉得,这年头的孩子个个是人精啊。   许谦怀是上阳城城主许乾的儿子,那也是被人前呼后拥的少爷,可如今伺候在段衡身边了,就只能是一个小跟班了。   宋繁花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温柔地说,“不,你的信仰是你自己,你只有先信仰了自己,你才有足够的力量去护住你想护住的人,明白吗?”   许谦怀蹙了蹙眉,似懂非懂。   宋繁花看他一眼,不急于多解释,他才十岁,未来的路还很长,他会慢慢在各种经历中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入了城,熟悉的家乡味就扑面而来。   第301章 最美风景   冬季的衡州城是冷的,可也是暖的,冷的是风,暖的是家乡,段萧一行人进了城,沐浴的就是衡州城内的热闹街市,已经十一月中旬了,各家各户动作快的都已经在备年货了,段萧抱着段衡,无方、沈九骑着马跟在段萧身后,七非和夜辰赶着马车,也跟在身后。   进了城,先回段府。   翁子贡早就收到了段萧的信,早早的将该收拾的房间收拾了,张施义先回衡州,这个时候也在段府,当然,除了张施义外,原本护在琼州宋府周边的黑军和段家军在段萧回来后也收到命令统一回了衡州,衡州是他们的根,既然没有战争了,自是要回来的。   如此,段家军,张施义,翁子贡全都等在了段府门前。   而听说段萧回来了,衡州太守衙门里的师爷范止安也一脸高兴激动地跑来。   段府是之前的太守府,住在人群僻静的街道,没有过市街,也就没引起大多数百姓们的围堵,而少数看到段萧的百姓们,都是激动地上前跟他打招呼,段萧一一回应,态度和蔼可亲,跟他当衡州太守的时候一模一样,他曾经是这片土地上的天,是百姓们最爱戴和敬畏的人,虽然衡州太守换了人,可对这片土地上生存的人来说,段府以及段萧,是他们心中永远不变的主宰,可想而知,段萧一回归,引起多大的轰动,虽然回来的当天只有少数人看见了,可转眼,整人衡州城内的人都知晓了,然后,段府门前,日日都有百姓聚集。   到了段府门前,段萧抱着段衡跳马下来,翁子贡立刻迎上前,激动地喊一声,“少爷。”   段萧冲他笑道,“翁伯。”   张施义走过来,与他拳拳抵了一下,说,“比预计的时间要晚。”   段萧笑着看了一眼从后面马车里下来的宋繁花,又指了指怀里的小肉包子,打趣地说,“没办法啊,有妻有儿了,不能一个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得顾着他们。”   张施义看着他怀里的段衡,挑眉问,“你儿子?”   段萧道,“嗯。”然后耍宝一般地将段衡抱正,脸对着张施义,对他说,“是不是长的特像我媳妇?”   张施义看着段衡,点头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段萧咧嘴笑了,教段衡一一喊人。   段衡小嘴巴很甜,脆脆软糯的声音叫的在场的第一个大男人都心腔发软,翁子项伸手就要抱段衡,段萧给他抱了。   之后张施义也要抱。   范止安也要抱。   飞天猫、夜不鸣这些先一批回到衡州的段家军也争着抢着要抱,段萧没管他们,接着宋繁花的手,进了门。   翁子贡不去抢小少爷了,他只有一条胳膊,抢也抢不过,反正少爷回来了,少夫人也回来了,往后想抱小少爷有的是机会,他跟着段萧进门。   段萧问他,“聘礼都准备好了?”   翁子贡说,“准备好了。”   段萧就低头看宋繁花,“你要不要看看?”   宋繁花摸了下脸,笑着道,“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十八担吗?我又不是没见过。”   段萧笑道,“唔,确实没什么好看的,我段府的祖传宝物都给了你,连我这个千金难买的人都给了你,那些俗物,确实不用看。”   翁子贡低着头笑。   宋繁花白他一眼,“你有我金贵?”   段萧一愣,继尔哈哈大笑,拥着她,一脸幸福地说,“你现在确实是最金贵的人,肚子里还有我段家的种呢。”说罢,温柔地揉了揉她的脸,问,“饿不饿?累不累?吃点东西去休息,嗯?”   宋繁花说,“我想回宋府看看。”   段萧道,“晚上我陪你去,现在先吃点儿东西,再睡一觉。”   宋繁花说,“好吧。”   段萧就拉她回了自己的东院,进了自己的卧室,这间卧室,宋繁花之前来过,并不陌生,床也坐过,但其实,没正儿八经地躺过,那个时候她跟段萧只是合作关系,他起初还嫌她呢,虽然后来有幸沾过他的床,但也只是沾。   宋繁花脱了鞋子,躺在床上。   段萧让翁子贡去弄吃的东西,他其实有点儿渴,就去外面的客厅喝水,喝罢,张施义、范止安、夜不鸣、飞天猫等人就来了。   飞天猫手里抱着段衡,段衡被他逗的咯咯直笑。   进了门,飞天猫就说,“少爷,小少爷可比你小时候可爱多了。”   夜不鸣深以为然地点头。   范止安轻咳一声,其实很想再抱抱段衡的,可段家军的人一个一个的凶猛似老虎,他抢不来,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段萧没理会飞天猫的话,冲他怀里的段衡说,“来爹这。”   段衡就推飞天猫。   飞天猫额头一抽,不甘不愿地将小包子丢给了段萧,段衡扑到他怀里,软软地喊,“爹。”   段萧问他,“要不要睡觉?你娘睡了。”   段衡道,“不要。”   段萧挑眉,“不困?”   段衡摇头,“不困。”   段萧又问,“饿不饿?”   段衡又摇头,“不饿。”   段萧就不管他了,问许谦怀要不要休息,要不要先吃点东西,许谦怀说要,段萧就抱着段衡,又带着许谦怀去了饭堂,等饭菜端上来,段萧喊他们都来吃,翁子贡备了一大桌子的饭菜,又让七非去卧室喊宋繁花,等人一骨碌的来了,七非、无方、沈九、夜辰却不在主桌上吃,到他们以前吃饭的地点去吃,段萧喊住他们,对他们说这一次不讲究,都坐,是以,他们四人坐了,范止安也坐了,张施义也坐了。   吃饭的时候,张施义问,“打算什么时候成亲?要写贴子吗?我最近闲的没事,帮你写。”   段萧指着眼前的段家军,说,“写贴子的人多的是。”   张施义道,“写贴子的人多,可收贴子的人更多啊,知道你要成亲,衡州城内的各家各户大概都会挤着脑袋来参与,更不说外面的人了,所以,你不能寒了百姓们的心,就都得发。”   段萧愕然,“啊?每家每户都发?”   张施义道,“差不多。”   段萧道,“那得发多少啊。”他转头问范止安,“衡州城的人口近几年有变动吗?”   范止安说,“变动不大,就少了几户。”   段萧道,“也就是说,我要是全城的人都发的话,不说那些乡镇上的,就城里的这些人,至少得写一万张贴子?”   范止安说,“差不多,目前住在衡州城内的,有九千一百多家户人口。”   段萧砸舌,开口说,“不用每家每户都发,我不想那么轰动。”   轰动二字被他咬的极重,颇有点无奈的意味。   宋繁花笑了一下,抬头看他,“不用请,你背我绕城三圈的时候,大家都看得见,这也算参与了,要是他们想吃酒席,那就弄个十日流席,段府和宋府同时办,不怕百姓们吃不到喜宴,如此他们也不会感到遗憾,对你埋怨了。”   段萧觉得这个方法挺好,但是,他小小地纠结了一下,瞅着宋繁花说,“非得背你绕城三圈吗?”   宋繁花一听他这问题,眉头一挑,不悦道,“怎么,你不乐意?”   段萧连忙说,“没有,我哪敢不乐意,我只是担心你身子,你怀着孕呢,绕城三圈的话,你吃不消怎么办?”   宋繁花哼道,“你吃得消我就吃得消。”   段萧一噎,心想,坐轿子不舒服吗?非得让他背?但不背也不行,那张白纸欠条在她手中呢,那可是证据。   段萧此刻有点儿后悔,早知道不拿那张欠条出来了。   他想着他背着宋繁花,被全城人目睹的场景……   哎,不能想。   段萧打住,有点儿愁苦地吃着饭。   宋繁花对范止安说,“十日流水席就麻烦范大人派人通传了。”   范止安受宠若惊地道,“是。”   翁子贡看一眼自家苦逼埋头吃饭的少爷,又看一眼当家做主的少夫人,心里默默地为自家少爷同情了一把,这往后,少爷大概又是一个惧内的主。   几个属下吃着自己的饭,压根不插一句话。   段衡和许谦怀端端正正地坐着,许谦怀十岁,能自己坐着自己吃饭,段衡还小,但翁子贡老早就知道段萧要带着儿子回来,就专门让工匠做了一把儿童椅子,段衡坐着刚刚好,宋繁花和段萧都不喂他吃饭,给他配了碗,夹了菜,放了汤勺,让他自己吃,遇到需要筷子的菜,宋繁花就亲自喂他。   一顿饭,在半聊天半喂食的过程中结束。   结束后宋繁花就去睡了。   段衡不睡,屁颠屁颠地跟在夜不鸣和飞天猫后面,找他们玩耍。   段萧也不管,随他去。   许谦怀跟着段衡。   夜不鸣抱着段衡,把他带到段家军们的地盘,那个地下城镇,段衡很惊奇,许谦怀也很惊奇,地下城镇是段家军们的练武之地,夜不鸣带段衡来,自也是教他练武的。   当然,玩乐也能玩,这地下城镇别的没有,玩的东西却很多。   这一下午段衡眼睛都看花了,玩的大汗淋漓。   宋繁花在睡觉,段萧不困,但也陪着她,到了太阳落山,段衡被送了回来,洗过澡,也换了衣服,许谦怀也换了衣服。   段萧看了段衡一眼,见他身上的衣服有点宽大,眉头蹙了蹙,再看许谦怀,衣服好像也不是很合适,他喊来无方,让他明天找个裁缝来,给这两个小家伙做些新衣裳,无方应了,隔天就请了裁缝进门。   晚上,段萧带着宋繁花、段衡、许谦怀还有夜辰去了宋府。   原本宋世贤是要在开春五月左右带戚烟回衡州,向戚府下聘礼,并正式迎娶戚烟,但后来因为云苏滴血认亲的事,宋世贤就没那心再回衡州,直到段萧回来,又去陵安城找到了宋繁花,写了信,报了平安,宋世贤才把回衡州的行程提了上来,隔月,他就带戚烟回了衡州,琼州商号的事情交给了宋明慧和宋明艳,宋清娇还有岳文成以及岳老太太、岳忠良、岳夫人跟着一起回了衡州。   而宋阳和方意瑶在接到段萧的信后也不游山玩水了,往衡州赶回。   容恒带着丘氏、容楚、容欣一同往衡州赶。   宋世贤老早前就给戚府写过信,要娶戚烟,一直没得到回信,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戚烟也不明白,二人就决定先回来,看看情况,等情况确定了,真正成亲的日子定了,再跟宋明慧和宋明艳说,让她们把商号的事情暂时交由各大掌柜管理,另外也告知姚宴江一声,让他帮忙兼顾一下,她们回衡州,参加他的婚礼,并在衡州过年。   但收到段萧的信后,宋世贤就不让她们二人等了,让她们直接回衡州。   如此,慢了几个月,宋明慧和宋明艳还没到,偌大的宋府就只有宋世贤和常安两个人。   戚烟回戚府去了。   戚府一直不回信,不是因为不同意,只不过是戚家没有主心骨,对戚烟嫁给他这件事,有人同意,有人不同意,以至于意见不和,迟迟没定下来,是以,就一直搁着不回信。   戚烟的爹在戚家排行老三,上有大哥、二姐,下有四弟、五妹,戚家人口多,又不分家,七大姑六大婆的挤在一个四世同堂的小院里,戚烟的爹没什么才能,在家也没吃话分量,事关自己女儿的婚事,他这个当爹的却作不了主,戚烟回去,就是解决这件事。   宋世贤相信她,以前的戚烟可能没那份锐利,但她跟在他身边学习了那么久的商道,又独自担了天字琴铺分号的掌柜,自跟以前不一样。   戚烟处理好家里的事,宋世贤就将十八胆的聘礼送了去,戚府也回应了。   宋世贤定的成亲的日子是腊月初八,是考虑到宋明慧和宋明艳的时间定的,这也是好日子,戚府同意了,宋世贤就开始着手婚礼的各种事。   人手不够,宋世贤就让常安去雇人。   宋氏商号虽然从衡州退去了,可宋府却在,这块门楣也在宋世贤答应担任皇商一名时再次令人瞩目起来。   宋府,在商界,注定令人仰慕。   传奇的发家史也注定要让后人津津乐道。   段萧带着宋繁花、段衡、许谦怀来到宋府门前,夜辰去敲门,敲了门,没有等多久,就有家丁过来开门。   家丁不是宋繁花认识的,也不是段萧认识的,但好在,这个家丁是衡州城的人,认识他们。   门一开,看到站在门口的是这两个人,他立马垂手,恭敬地喊,“大人,六小姐。”   段萧眉头一挑,淡淡地说,“喊错了。”   家丁立马很有眼色地改口,笑着喊,“六姑爷。”   段萧看他一眼,笑了一下,嗯了一声,一手抱着段衡,一手拉着宋繁花,跨进了门槛。   夜辰跟许谦怀随后。   进了门,家丁将门关上,跟在后面。   宋繁花问他,“我哥呢?”   家丁道,“在库房,大少爷说要看一看礼亲的单子,看还有没有漏的。”   宋繁花笑道,“他倒是积极的很。”   段萧说,“成亲的事,谁能不积极。”   宋繁花淘气地接腔,“我就没看你积极啊,你有备礼亲的单子吗?”   段萧伸手戳了戳她的头,很温柔的力度,看似戳,实责是揉摸,笑着说,“我其实不想大张旗鼓,但觉得你嫁给我,着实得轰动轰动,所以,我让翁伯准备去了。”   宋繁花问,“准备什么?”   段萧看她一眼,认真地丢两字,“秘密。”   宋繁花无语,还跟她秘密呢。   一路去到库房,中间看到很多陌生的面孔,陌生的面孔一一向她跟段萧行礼打招呼,宋繁花走在熟悉的府院里,此时近黄昏,衡州的冬天向来黑的早,这才不到卯时二刻,走廊上的、檐角下的灯笼就亮了起来,照的周围一片煌煌的丽色,非常漂亮。   宋繁花说,“等我们成亲了,你跟我一起住宋府吧,我们宋府比你那段府漂亮。”   段萧嘴角一抽,斜眼瞪她,“你嫌我段府不漂亮?”   宋繁花嘟着嘴笑,“本来就不漂亮啊,我以前就挺不喜欢的,要不是因为有事找你,我都不愿意去。”   段萧心想,以前若不是因为跟你定了纸约,你以为我允许你踏我门槛吗?你还嫌,多少女子渴望都渴望不来的。   但这话他只敢想,却不敢说的。   尤其事关以前的事,能翻篇儿的他坚决不会回顾,那个时候的那些事,回头想一想,某些片断某些场景都是堵心闹心刺心的。   段萧不言,冷肃着脸不理宋繁花了,抱着段衡,直接大步往前。   宋繁花在后面小步地走,也不管他。   段萧先到库房,库房的门在大开着,门外站岗了几个人,见到他过来,先是一愣,后就接着行礼见话,在库房里面看着礼单与库存的宋世贤听到了,立马合上手上的单子,递给一旁的常安,大步走出来,看到段萧,他高兴地问,“什么时候到的?”   段萧笑着回,“快中午的时候。”   说罢,对怀里的段衡说,“喊舅舅。”   段衡脆脆地喊,“舅舅!”   喊着,小胳膊伸过去,要让宋世贤抱,宋世贤愕然一怔,脸上迅速地闪过诧异的情绪,在云苏带走他之前,宋世贤可是很喜欢这个侄子的,比岳子富和岳子贵还要喜爱,当然,这三个孩子都是他的亲侄子,没有偏心一说,只因为段衡长的很像宋繁花,宋世贤就喜爱的多一些。   可,他不是在云苏那里吗?   宋世贤不解地看向段萧。   段萧大概知道他在疑惑什么,淡声说,“这事儿晚点再跟大哥讲,你先抱抱他。”   宋世贤连忙伸出手,将段衡抱了过来,抱过来后就问,“给他取名了吗?”   宋世贤是知道宋繁花一直没给段衡取名,就等段萧回来取。   段萧说,“取了,段衡。”   宋世贤呢喃一句,“段衡。”他说,“衡是衡州的这个衡吗?”   段萧点头,“是。”   宋世贤看他一眼,又看一眼走过来的宋繁花,低头亲了亲段衡的额头,段衡又笑起来了,宋世贤也跟着笑,他虽然不知道段萧是如何把孩子要回来的,但能看到这个小家伙,他真的很高兴。   可一想到这个孩子跟云苏滴血认亲的结果,他又紧皱了眉心。   可抬头,看段萧一脸平静,他也不好说什么。   段萧把段衡要了来,那就承认了这是他的儿子,既是他的儿子,那就是他宋府的宝贝。   宋世贤抱着段衡,跟他说着话。   宋繁花走过来,往宋世贤看了一眼,又往他身后看了一眼,问他,“哥哥不看礼亲的单子了?”   宋世贤说,“差不多看好了。”又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宋繁花道,“等开春吧。”   段萧说,“开春有点儿晚,等大哥跟戚烟完婚,我们晚八天,腊月十六。”见宋繁花要反驳,他笑着制止她,“听我的,开春后你肚子就大了,怎么穿婚服?”   宋世贤也觉得是,就赞同段萧的话。   宋繁花嘟嘟嘴,倒不说了。   宋世贤把常安喊出来,让他去厨房通知做饭,他带着段萧、宋繁花还有夜辰、许谦怀去了书房。   进了书房后,宋世贤抱着段衡坐在腿上,问段萧是怎么把段衡要回来的。   段萧把在陵安城花萧府发生的滴血认亲的事还有跟云苏之间协约的一年中腾出三个月的时间让段衡跟着云苏学习帝王之术的事情说了。   说罢,宋世贤久久地呆住了,他还真没听过一个人的血能跟那么多人的血都能融的。   宋世贤没听过,段萧也没听过,宋繁花更没听过。   当然,他们都不会知道,段衡的血之所以跟所有人的血都能融,是因为宋繁花体内遗传过来的蓬莱仙血的缘故。   而这血脉传承,注定了段衡不会是一个普通的平凡人。   太子。   这个词一过脑,宋世贤就低头看着玩着他桌子上面墨台的小肉包子,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从来没想过,他宋府,有朝一日,会出一个外姓太子。   等段衡登基为帝了,他是什么?   呃,国舅?   宋世贤不敢想,国舅啊,真的是好高的一顶帽子。   宋世贤说不出来心里是一种什么滋味,说不高兴那是假的,可说高兴,那高兴里又掺了一半的忧,总之,没办法描绘,那就不描绘了。   宋世贤一手扶着段衡,一手从桌子上面翻出一本很厚的册子,他把册子往前推了推,对宋繁花说,“这是哥写的要邀请来参加婚礼的人员名单,你看一看,当时不知道你要回来跟段萧完婚,我就没通知他们,这些名单全是跟我们宋府有来往的商户,比较多,全国各地都有,你看看就行了,等会让常安誊抄一份,告诉他们,你在我后面八天成亲。”   宋繁花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名字,说道,“不用通知他们吧?”   宋世贤道,“这些都是跟我们宋氏商号有往来的朋友,怎么能不通知?他们来参加我的婚礼,顺便的也会经商,肯定不是留一天就走,大概会逗留几日,我就算不说,他们来了衡州也会知道你成亲的事,如此,不就尴尬了吗,对他们来说,宁可多费点钱给你备礼,也不会乐意我们怠慢他们。”   这个道理宋繁花自然懂,她说,“那就依哥吧,照这个单子的人名,再发一次喜函。”   宋世贤嗯了一声。   宋繁花把册子递给段萧,让他看。   段萧随意扫了一眼,并不十分在意,可事实上,真等到成亲那天,他被这些商人们吓到了。   宋府曾是衡州首富,后来又从琼州远名天下,到如今,皇商的八个人被朝廷颁布了下来,可想而知,这一趟喜酒之行,可不只只是贺新婚之喜,还有高升之喜,所以,但凡收到了喜贴的商人,备的礼都丰厚的惊人。   轩辕凌收到了喜贴。   卿九蓝收到了。   芙蓉月收到了。   玉溪山也收到了。   而在这些商人们之外,宋繁花也发了几封喜贴,一是给风樱,二是给杜莞丝。   段萧没什么人可发,他不想让太多不相干的参与进来,就只给岳府、韩府、张府还有现在的太守府花府发了喜贴。   可他成亲,这么大的事,十三飞骑如何不来呢?   十三飞骑一听说他要成亲,全都来了。   因许谦怀如今伺奉在段衡名下,段萧自然也给许乾发了信,许乾一知道他要成亲,就告知了其他几个与他比较交好的城主们,然后一传十,十传百,几乎全国的城主们都知道了,然后,都带着贺礼来了。   当然,云苏此刻还没巡游完全国,尚没有重新划分土地和城镇,这些老的城主的称号依旧保留,但在未来,就没有城主这个词了。   十三飞骑出动了,杜莞丝出动了,韩廖出动了,城主们出动了,商人们出动了,如此一来,段萧与宋繁花的婚礼,轰动了全国。   如此,衡州热闹了,商人们的机遇也来了。   而段萧,愁了。   无方说,“少爷,你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背少夫人绕城三圈的话,就用八台花轿啊。”   段萧瞪他,“谁说我不想背软软了?”   无方偷笑,“哦,少爷原来是愿意的啊。”   段萧一噎,头疼地抚额,“外面有很多人吗?”   无方说,“少爷出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段萧道,“不看。”   无方说,“还好,他们知道少爷要背着少夫人绕城三圈,都留了位置的,虽然城上城下但凡能站人的位置都被人花了钱在太守府衙交了买位钱,可他们都想看少爷背媳妇绕城三圈的伟大英姿,老早给你规划好了路线,你不必担心人多把路给堵了。”   段萧轻骂,“吃饱了撑的,我背我媳妇,他们看什么看!”   无方很不厚道地想,少爷,我们段家军其实也占好了地,就为了看你背媳妇呢,怎么会吃饱了撑得呢,这可是一辈子难以得见的“最美风景”,不看会遗憾终身的。   第302章 背你回家 含钻石满7600加更   段萧要是知道无方此刻心里是这么想的,一定会让他把段家军的每一个军规都好好领受一遍。   但可惜,无方在心里不厚道,面上却很厚道。   他把府外的城内情况详详尽尽地跟段萧说了,末了,他又加一句,“改明儿得让花太守请少爷和少夫人吃一顿饭,因少爷和少夫人成亲,他太守府的官衙可赚了不少钱呢。”   确实赚了不少。   花千冰和范止安这近半个月的时间基本上都没时间处理公务,好吧,最近的公务都跟段萧与宋繁花的大婚有关,要么是有人来告某某某上了他家房顶,在他家房顶上“安营扎寨”,扰乱他家的生活秩序,要么是城门守兵反应进城人太多,登记不来,需调派人手,要么是前来贺喜的商人们把所有街道都堵得满满的,影响百姓们的通行,还有很多小朋友们借人多偷东西的,反正问题很多,看似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却很烧脑。   总之,这一切的一切,全都因为大婚而致。   腊月十六,离过年已经很近了,这个时候全城的百姓们都会出来购买年货。   而偏巧,因前脚宋世贤大婚,来的商人们几乎囊括了全国,没走,赶上办年货的期间,怎么不顺手把贺礼的钱赚回去?   所以,衡州城热闹的把冬季的严寒都驱散了。   段萧没空搭理无方,也没时间管那些有的没的,他现在想的是,宋繁花怀着孕,他背她时间太久,她肚子会不会不舒服?   不然,用飞的?   段萧觉得用飞的很好,只是,十三飞骑们来了,就是专门来闹他的,不管他是走还是飞,他们都有办法让他没办法把媳妇顺利地背回家。   而除了十三飞骑们外,身为段萧手下的段家军们在这一天也把自家的少爷坑了。   用段家军们的话说,人生能有几次放纵,而在这几次的放纵里,能添上他们的少爷和少夫人一笔,那真是想想都刺激。   这个时候段家军们也不管事后会不会被挨军规了,闹他们家少爷的机会只有这一次,过后可就没了。   而商人们对段萧不熟悉,自也不会闹他,但礼很厚。   还有三天,就是大婚之日。   宋阳、方意瑶、霍海、宋明慧、宋明艳、宋昭昭已经回到了宋府,此刻正在府上。   还有回到岳府的宋清娇、岳文成也来了。   还有风樱、风泽、玉香、元丰、元喜、马怀燕。   还有轩辕凌、卿九蓝、芙蓉月、玉溪山。   还有随着轩辕凌一起来的高御铁、朱礼聪、安筝,以及薛凌之。   还有华子俊。   安筝的容貌完完全全的变了,这是因为那天高御铁把安筝从陵安城带走,回了轩辕王朝的三太子府,被轩辕凌一眼之见后让宁北亲手操刀改的。   轩辕凌什么都没说,但宁北很清楚,六姑娘的样貌在他家主子的心中是独一无二的,任何人都不能替代,有了替代的,要么死,要么毁掉。   还有杜莞丝、韩廖、韩稹。   左雪也在宋明艳的邀请下,来到了宋府。   冬青是宋明慧的丫环,虽然跟温千叶在一起了,却还没成亲,就依然住在宋府,所以,他二人也在。   还有从上阳赶来见过段萧后又听说自己的儿子在宋府后而来到宋府的许乾夫妇,还有他的小女儿,许谦心。   许谦心比许谦怀小两岁,今年八岁。   许乾最疼的,就是最小的儿子和最小的女儿,而除了这一对兄妹外,还有岳子富,岳子贵,温起航,段衡。   几个小人儿在庭院里玩耍。   大人们在不远处或谈天说话或喝茶赏景或下棋对弈或摩拳霍霍。   轩辕凌看着宋繁花,从袖兜里掏出一个长方形的精致的小盒子,他将小盒子递给她,说,“送你的新婚礼物。”   宋繁花看着那盒子,伸手去接,一边笑问,“是什么?”   轩辕凌道,“入轩辕王朝的通行证。”   宋繁花一愣,问他,“给我通行证干什么?”   虽然是这样问,她还是将那盒子接了过来,接过来后就当着轩辕凌的面打开了。   盒子里装的不是纸本牒书,是一块玉。   宋繁花狐疑地看了轩辕凌一眼,将那玉拿起来,放在眼前看着。   看罢,她说,“你的玉?”   轩辕凌道,“是我的玉。”   宋繁花将玉攥在手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哦,你把你的玉给我干什么?给个通牒文书,不用审核的那种就行了呀。”   轩辕凌面无表情地说,“是我的玉,但不是我的随身主玉,你以为我的随身玉佩能给你?”   宋繁花哼了一声。   轩辕凌又道,“通牒文书只能让你们顺利进入轩辕地界,却没法让你们任意出入每个城,有我的玉,你们方便些。”   宋繁花听的糊涂了,她眨着眼睛,咦道,“我有说去轩辕王朝吗?”   轩辕凌道,“你会去的。”   宋繁花一愣。   轩辕凌转身走了,带着宁北,去找段萧。   卿九蓝在轩辕凌离开后也拿出了自己准备好的礼物,递给宋繁花,宋繁花接了,还是通关的东西,她额头一抽,问卿九蓝,“九哥,你怎么也给我通关玉啊?”   卿九蓝笑道,“你收了轩辕的玉,可不能不收我的,等你跟段萧婚事完毕,来十国周游,我的玉虽然没有轩辕的玉那般管用,但在大殷帝国,也能当得事的。”   宋繁花道,“暂时不会去。”   卿九蓝笑道,“没关系呀,你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   宋繁花没办法拒绝,只得接了。   卿九蓝在她接了礼后也去找段萧了,他跟段萧不熟悉,这都成六丫头的夫君了,他怎么说也得去打好关系。   芙蓉月和玉溪山就是云王朝的人,他们就不格外送礼了,还有其他的一些人,也不额外给她送礼,姚宴江是最后一个赶到的,差点儿都没赶来,这时候他看着宋繁花,见段萧不在身边,伸手就将她抱了一下。   环珠和绿佩立马像护犊子一样的护着宋繁花,瞪着姚宴江,“你干嘛?”   姚宴江轻咳一声,说,“我们琼州的规矩,朋友成亲,作为好友,祝福的时候就得拥抱一下。”   环珠和绿佩同时翻白眼,当她们二人没在琼州呆过呢,哪有这种规矩。   宋繁花还没应话,杜莞丝已经拉着宋繁花,把她拉离开了姚宴江的危险范围。   韩廖眯了一下眼。   韩稹双手托着下巴,看着小人群里面的段衡。   高御铁和朱礼聪还有安筝都上来表达了对她成亲的祝福,然后就去找段萧了。   元丰、马怀燕、玉香还有元喜、风泽也来表达祝福,之后,也去找段萧了。   剩下的一些人,像华子俊、许乾,也都是奔着段萧来的,自然在送了祝福后也跑去段府了。   一时,段萧里倒拥挤了起来。   关键是,在这些人去之前,十三飞骑全都踏了段府门槛。   秦陌、莫志德、卫炎、司三、慕程、楚木、习刑、尤均、平六等等人全都找段萧去了。   段萧不愿意见这些人,不愿意见秦陌,更不愿意见十三飞骑。   但这些人是奔着他的成亲来的,赶人的话,似乎不太好。   段萧面无表情地端着脸,全程都没给这些人一个好脸色,这些人也不在意,在这里晃了一圈之后就走了,再来就是全国各地前来贺喜的城主们,然后就是轩辕凌、华子俊、高御铁、朱礼聪、元丰、马怀燕、玉香、风泽等人。   而到了大婚那天,段府门前络绎不绝,收礼都收的喘不过气。   宋府派了人来帮忙,花千兵也喊了太守府衙的人过来帮忙,段家军也腾出一半人手到前门接客,客人太多,实在是令人焦头乱额,但幸好,翁子贡、花千兵、夜辰、无方他们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应付自如,但就是,没能看到段萧背宋繁花绕城的一幕。   一大清早,不及卯时,段府里就人声鼎沸。   段萧也老早就醒了,这段时间,因为要成亲的缘故,也因为宋世贤娶戚烟的缘故,宋繁花回宋府住了,一向喜欢搂着宋繁花才能睡的着的段萧一旦离开宋繁花就经常失眠,更不说昨晚了。   虽然段萧跟宋繁花在琼州成过亲,孩子也有了,他们在一起的时日也很多,可真到了这么一刻,一向沉稳、泰山崩于眼前都不变色的段萧也禁不住的紧张了。   一夜没睡,段萧也不觉得疲惫,掀开被子下床,刚走出屏风就听到院子外面传来的各种喧闹的声音,他披了一件大麾走到窗前,打开窗户,看着外面的灯火辉辉,大红囍字几乎囊括了整个府院,喜庆的颜色铺天盖地撞入眼前。   而眼前,有家丁和仆从们在摆桌子,摆椅子,还有一些在抬酒坛子,有临时雇来的丫环在一桌一桌的放喜糖喜盘,婆子们挨三挨五的簇拥着贴喜联。   段萧关上窗,喊来无方,让他给他更衣。   无方进门,一脸的喜色,段萧往他身上看一眼,看到他穿的是偏红的衣服,也是喜服的一种,他挑了挑眉,目光在他衣服上逗留。   无方见段萧的视线一直锁在他的衣服上,他低头看了一眼,笑着问,“少爷,我这身衣服好看吗?”   段萧道,“离我的差远了。”   无方笑,“那是,今天少爷是新郎呢,是主角,我只是打下手的,衣服自不能比。”说着,他从衣柜里取出那件量体裁制的大红喜服,过来给段萧穿。   段萧站在铜镜前,双臂撑开,看着镜子中男人幸福的眉眼,他慢慢的笑了。   等衣服穿好,他说,“我现在就去接软软。”   无方一愣,“啊。”他道,“时辰还没到呢。”   段萧说,“我想见她。”   无方偷笑,“少爷,不急一时啊。”   段萧不理他,跨出门槛,却不往大门走,而是脚步一拐,掠墙头而过,一个纵身,上了房檐。   结果,被人堵了。   段萧一头黑线,看着堵在面前的十三飞骑,表情冷到了零度以下,他微抬下巴,说,“让开。”   司三曾经在黑雾林被段萧破了马兵,截了他身份象征的异珠,现在有机会报一报当时的仇了,当然不会让开。   不过,今天是段萧的大喜之日,他们也不会做的过分,就拦拦他的路而已。   司三没让,后面的十三飞骑自然也没让。   段萧一身大红喜袍,颜色艳丽到张扬,英俊逼人的脸在这一身红色喜服的映衬下露出一股邪异的美,袍上龙纹金丝拉线,富丽堂皇,贵气满身,袍服华裳下他冷硬的脸上线条在深冬晨蔼的青光里有如宝匣开锋的剑,他负手而立,身姿高大,眸底铺着冷光,面上却露出嗤笑的神态,他从容不惊地冷笑,“想拦我?”   司三笑道,“就拦你。”   段萧抿唇,背在身后的手不变,高大身影却咻的一下如天光云影一般蹿了出去。   司三吹了一声口哨,接着十三飞骑全都消失不见,追着段萧去了,追上后就一阵纠缠,段萧就算真的能力非凡,也抵不住十二个人的轮番拦阻,因他们的故意为之,从段府到宋府明明一柱香时间就能到的,偏耗了三个时辰。   段萧从不及卯时出来的,到了午时一刻才到达宋府门前。   而此时,已经过了良辰吉时。   说好的来娶宋繁花的时间是巳时二刻,可是现在,晚了一个时刻,段萧气死了。   而与他的生气相比,宋繁花一脸平静。   宋繁花今天穿的也是大红的喜服,凤冠霞帔,比之在琼州穿的那一件还要奢侈,喜服上的宝石大的小的不计其数,随着走路的动作一闪一闪的。   巳时二刻的时候,段萧没来,围在宋府门前的人便开始叽叽喳喳起来。   宋明慧、常安候在门口。   宋阳和宋世贤也在门口,准备送亲之事。   方意瑶在卧室里给宋繁花梳头,环珠、绿佩给她穿衣,宋昭昭、宋清娇、宋明艳在卧室里陪宋繁花说话,岳子富、岳子贵、许谦怀、段衡被岳文成还有张施义、韩廖和韩稹带着去城门上占位置了。   到了时辰,段萧没来,宋明慧就拧了拧眉,对常安说,“你去段府看看,怎么回事。”   常安立马应是,推开人群,往段府跑去。   宋阳抬头,往头顶的房檐看了一眼,对霍海说,“你去房顶上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人在作怪。”   霍海嗯一声,即刻踮起脚尖,飞上屋檐。   方意瑶、宋清娇、宋明艳、宋昭昭都在时辰过了之后开始担忧起来,宋繁花从雕花凳子上起身,提起裙摆,喊环珠和绿佩扶住她,把她带到门口去。   方意瑶道,“人还没来呢。”   宋繁花隔着盖头帕子,笑着说,“嗯,我知道,我去门口等他。”   宋清娇嗤她,“有这么恨嫁?”   宋繁花笑说,“我本来就嫁过了呀。”   宋清娇一噎,瞪着她,可想着她此刻盖着红盖头呢,瞪了她她也看不见,也就不瞪了。   宋明艳捂着下巴道,“莫非昨晚上喝酒被人灌倒了?”   宋昭昭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宋繁花笑了笑,只管提着裙摆,让环珠和绿佩扶着她往外走。   方意瑶见状,只得跟了上去,宋清娇、宋明艳、宋昭昭也跟了上去,来到门口,看到宋阳和宋世贤,他们喊了一声,宋繁花看不见,听到她们喊人后她也跟着喊一声。   宋阳道,“怎么就出来了?”   宋世贤道,“段萧还没来呢。”   宋明慧道,“今天这日子,段萧就是有一百个理由也不会迟到,是……”   话没说完,就被宋繁花打断,她说,“二堂姐……”   然后,话又没说完,头顶上传来很多人的朗笑声,还有空气摩擦的衣袂声,再接着就是一道红色的身影急匆匆的掠天而来。   宋繁花盖着头,看不见,但她听得见周围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在后来的很多年很多年里,所有目睹了今天成亲盛世的人们都没法抹掉那一天那个从天而降,衣袂如血,发如泼墨,俊如神邸般的男人。   段萧急匆匆而来,从空中落地之时,看到下面黑压压的一片人,而在那黑压压的人里,一抹鲜艳的红淡然静静地站着。   不知为何,看到那一抹红,他的心骤然就踏实了。   霍海挡住身后的十三飞骑,当然,以十三飞骑们的能力,霍海想挡也挡不住,拦到这里,他们自然不会再拦了,任由段萧离开。   段萧落向空地,一步一步朝宋繁花走来,所有的人都摒气凝神地看着,地上的人一开始是喧哗声声,现在是步步后退,给段萧让路,而房檐上,十三飞骑们在押注,有人押宋繁花会生气,有人押宋繁花不会生气,投注一百两银子,翻一百倍,押大押小,赌输赢。   段萧走到宋繁花面前,看着这一身鲜红的女子,他小声而又自责地说,“我来晚了。”   宋繁花看不到他,可就是能知道他在哪里,此刻在用着怎样的眼神看她,她伸手,准确地拉住他的手,往他面前跨出一步,说,“不晚,不管多晚我都会等你。”   段萧听着这话,心里如灌了蜜一般的甜,他好想把她拥到怀里,在此时此刻,吻着她。   可是,不能。   段萧紧了紧手,克制着自己不把她拥进怀里,他慢慢拉起裤摆,转身,面向段府门外的所有人,蹲了下来,一只膝盖跪地,两只结实的手臂往后抬起,对她说,“上来,我背你回家。”   轩辕凌、卿九蓝、芙蓉月、玉溪山坐在对面的房檐上,与十三飞骑们的赌局不同,这里一片安静,四人都盘腿而坐,面前摆了一个小茶几,茶几上摆着热气腾腾的茶,十二月的冬季,气温已经很低,四人全都穿了矜贵的狐裘。   芙蓉月看着下面的一幕,羡慕地说,“我要是能嫁个这么好的男人,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卿九蓝打趣地说,“让你舍掉芙蓉柜你也愿意?”   芙蓉月笑道,“身外之物难与人间真情相比,俗金难与贵心放在同等地位,我经营的是商铺,更是人生,若连我的芙蓉柜都容不得,那算得上什么好男人呢?”   卿九蓝一噎。   轩辕凌抬头,虚飘飘看她一眼。   玉溪山说,“天大地大,好男人还是很多的,但能两情相悦又心甘情愿为一个女人折腰折膝的男人就很少了。”   这句话,跟之前轩辕凌说的“为一斗米折腰的男人很多,可为一个女人折腰的男人就很少了”大同小异。   轩辕凌看着底下的一幕,又抬头看向空中的某个方向,轻轻地抿了抿唇,闻着杯中香茗,想起了他第一次见宋繁花的情形。   那是夏天,六月,很酷热的季节,也是宋繁花的三岁生日的月份,他第一次来衡州,来视察宋氏商号。   在那之前,他尝过宋氏商号的茶叶。   可以说,他的商号遍及天下,品种繁多,而他的身份也注定了他的商号要高于别人很多个层次。   因为但凡他看不上的东西,一定入不了他的商号。   而茶叶,于他一国太子来说,当然是再熟悉不过,又再了解不过的东西了,但就是,那一次,栈亭里,在尝了宋天信手递来解渴的茶后,他一下子就眼睛亮了。   来到衡州,看了宋氏商号之后,正巧赶到宋天最小女儿的生日,他就留下来吃酒了。   看到寿星,是在吃酒之后。   他向宋天告别,转身间,头顶落下一物,软绵绵的,他起初不知道那是什么,直到宋天夫妇脸色大步,急冲冲地去抓他头上的捣蛋鬼,他才知道,原来,落在他头上的,是一个女娃。   呃,真的是个很小很萌的女娃。   宋天夫妇将那女娃抓下来后不停的向他说着抱歉的话,说他们家的这个小女儿就是混世魔王,爹娘只要一不在眼前,她都敢捅破十个房顶。   轩辕凌笑着看向那白嫩的女娃,觉得宋天夫妇说的太夸张了,就替小女娃开解说话,想着她是寿星,就伸手就抱了,这一抱,女娃就对着他的嘴亲了一小口,亲罢,软软地说,“你没骂我耶,好神奇。”   轩辕凌一怔,当时他没啥反应,可过后,他摸着自己的唇,想着她是第一个敢亲他唇的女人,哦,不,女娃。   他觉得挺有意思。   之后每次去,他都喜欢逗她,给她买礼物。   再然后,这就变成了一种习惯,慢慢的,这习惯就成了生活的一部分,他没办法割舍,却又知道自己不可能娶她,他的身份,注定了他只能把她当成妹妹。   妹妹。   轩辕凌想到这里,垂下眸,静静地喝着茶。   宋府门前,宋繁花稳稳当当地趴在段萧的背上,段萧双手交叉在后背,小心地托着她。   起身的时候周围一片哄闹,锣鼓敲响,鸣乐奏响,喇叭吹响。   杜莞丝弹着江山笑,姚宴江弹着凤凰朝天曲。   曾经,江山笑是杜莞丝渴求不得的神曲,后因为宋繁花,她得到了,会弹了,还与宋繁花一起在玉刹阁合奏过,而这曲子,是奠定二人朋友之谊的关键,而凤凰朝天曲是宋繁花初入琼州,在天字琴铺,以一架普通的白玉琴弹的,这曲子,是奠定姚宴江一心奔赴倾慕她路上的关键,于此时此刻,宋繁花大婚之日,重现衡州。   乐声、鼓乐、笛鸣、笙声、喇叭、琴音交相盘桓,在衡州城的上空,久久不散。   人群的哄闹声,口哨声,交谈声,汇聚成这场盛世华丽的婚礼下最平凡的声音。   城门上下,大街两岸,屋前屋上,全都站满了人,他们看着他们的神,衡州的天,背着他的女人,走过一个又一个街道,踏过一个又一个城门,回到段府。   而这一路上,周围的喧闹声早已没法形容。   但段萧跟宋繁花两个造成这一切的当事人似乎感受不到,二人在低声说话。   段萧说,“你今天好漂亮。”   宋繁花道,“我的脸被红盖头盖着呢,你看得着吗?”   段萧笑说,“看不着,但你为我穿上凤冠霞帔的样子是你一生之中最美的样子。”   宋繁花道,“贫嘴。”   段萧笑。   过一会儿,又有对话传来。   段萧问,“累吗?”   宋繁花说,“不累。”   段萧说,“早上有没有吃饭?我来晚了,中午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饭,你有没有先垫点东西吃?”   宋繁花说,“吃了,我才不会饿着自己呢。”   段萧轻笑,他说,“饿着你自己算了,别饿着我未出世的二儿子。”   宋繁花伸手就在他脖颈处揪了一下。   段萧低笑,“好多双眼睛在看着呢,你矜持点,回头进了洞房,你想怎么揪都由你。”   宋繁花斥他,“色呸。”   段萧又笑了。   宋繁花说,“我从左雪那里要了很多避酒的药丸,一会儿给你,你可记得吃,还有,我看人不少,你别每个人敬的酒都喝,喝坏身子。”   段萧笑道,“听夫人的。”   宋繁花想了想,又说,“你先吃饭,把肚子填饱,那样喝的酒就少了。”   段萧道,“好。”   宋繁花把脸贴在他宽阔的背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从后脊梁骨传来,她忽然说,“段萧,谢谢你。”   段萧脸上神情微微怔了怔,偏了偏脸,亲昵地用脸贴着她的脸,问,“谢什么?”   宋繁花道,“谢谢这一世的你安然无恙。”   段萧道,“那我也得谢谢你,谢谢你重活了一世,不然,没有这一世的你,没有这一世的我,没有这一世的我们。”   原本说的是绕城三圈,可因为时间关系,最终就绕了一圈。   段萧将宋繁花从宋府背了一圈,背到段府,而在这期间,八台花轿也在跟着,进了段府,段萧将宋繁花背到东院,放在早就布置好的大红喜床上。   然后,酒宴开启,全民同庆。   而在最隐蔽的一角城墙上,云苏静静地站着,北风呼啸,吹起他黝黑的发,他的目光穿透了风,穿透了云,穿透了那么多的门墙砖瓦,落在了那个初遇宋繁花的城墙下,她狼狈地跌进了他的马车,命悬一线,可最终,走在钢丝圈上的人,只剩下了他。   她当时跌的,不是狼狈,而是命运。   云苏微微张唇,轻声喊,“暮雪。”   秦暮雪应一声,说,“撇下国事不管,快马加鞭赶来,难道你就甘心这样躲着,不去见她一面?”   云苏道,“不必了。”   秦暮雪挑眉,目光转向他,就看到眼前的男人积压在眉头间的层层解不开的网丝在一层一层的剥落,然后,她听见他说,“她很幸福,这就够了,我见不见她,都不重要,而她也不会在意,而今天,看到他们成亲,我想,我终于明白你当时愿意嫁我的心情了。”   秦暮雪笑道,“嗯?”   云苏看她一眼,牵起她的手,与寒冬里,目睹着这一场盛世婚礼,轻声说,“放手的心情,之前我没学会放手,无法理解你的心情,今天,我懂了。”   第303章 赐婚圣旨   云王朝四十四年秋,新帝颁布兆令,六品以上官员入朝觐见,沈骄阳被封左相,文澜被封右相,秦陌被封镇国将军,统领十三飞骑,韩廖任兵部长史,通管兵事,张施义为长史郎,协助韩廖,苏进被封天子少府,掌财政,苏昱被封中廷尉,掌司法,苏墨被封御史,掌监察,苏子斌入太医院,韩稹入太医院挂闲职,元丰、马怀燕被封三品上将军,风泽任少将,八大皇商迁京入住,分配宅院,进京面圣。   同年,温千叶和冬青成亲。   同年,宋明慧招陈易为上门女婿。   同年,宋明艳有喜。   同年,戚烟有喜。   同年,宋繁花生了一对龙凤胎,男婴叫段华,华为花之谐音,女婴叫段月,谐悦字,意为一生快乐无忧,兄妹两的名字合起来是段月华,亦为段与花。   段萧对这一对兄妹喜爱的不行,尤其是女儿,出了月子,出了襁褓,会歪歪斜斜走路起就手不离身,吃饭,睡觉,出行,都要抱着她,把宋繁花都晾在一边不管了,每每晚上,见段萧陪女儿睡,不陪自己睡,宋繁花都气死了。   段萧偶尔会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发现自己的媳妇情绪不好,忙丢了女儿去哄,结果两句话不说完,就忍不住抱着她上下其手,克制不住的一遍又一遍地要着她。   宋繁花骂他,“脑袋里养着精虫,只会想这事。”   段萧吻着她,笑说,“就算我脑袋里真养了精虫,那也是靠你为生的,没有你,他们兴奋不起来。”   同年,杜莞丝进宫,却不是被封为妃子,而是被封为女常令,掌宫中礼乐、宗庙、祭祀之事,赐宅与韩廖毗邻。   韩廖吃罢晚饭,又去蹿隔壁的门了。   常令府的家丁丫环们都对他日日蹿门子的行为习以为常了,见到他来,客气地喊了一声,就放他进门。   杜莞丝兼了官衔,领了奉禄,再不是以前深居在琼州杜府里的那个闲散小姐,她得每日处理公务,每日上朝,每日去宫中主持乐型会,是以,每天都很忙。   晚上吃罢饭,她会先在书房呆一会儿,有客人来就会会客。   客人还是很多的,除了韩廖每日必定登门外,姚宴江时不时的会来蹿蹿门,秦暮雪时不时的会来蹿蹿门,而每当云思宋在宫中学习的那三个月,云苏也会带着云思宋来她这里吃顿饭,宋世贤在戚烟怀孕后请了假,没有上京复京,而等戚烟诞下一子,坐完月子,宋世贤就带她上京复职了,琼州商号完全交给了宋明慧打理,是以,偶尔,宋世贤也会带着戚烟上门坐坐。   而除了这些人外,杜作云和杜夫人也跟着上了京,进住了常令府。   没办法,他们就这一个女儿,一辈子的时光都是要陪着女儿的,女儿还未出嫁,如今又担了官,他们少不得要在旁边看着。   若是哪一天女儿成亲了,他们也能像宋阳和方意瑶那般,想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了。   但现在,走不成啊。   杜作云和杜夫人平时也不打扰杜莞丝,就帮她管理一下府宅,让她省点儿心。   韩廖来之后照常的先向他二老问好,二老知道他是奔着谁来的,也不留他,告知杜莞丝在书房后二人相携着出门了。   云城的前身是松漠岭,而在松漠岭外,还有第二京都,就是老京城。   不管是松漠岭还是老京城,对杜作云和杜夫人来说,都有看不完的风景,所以,这二老一旦闲下来,就会坐马车到这两个城市游赏。   晚上不方便远行,他们就在云城转转。   韩廖去书房,偏巧,今天姚宴江也来了,正在书房里跟杜莞丝聊着天,韩廖敲门进去之后,素音立马给他备茶。   姚宴江眉头一挑,笑着说,“素音,你不能因为韩廖如今的官职能压人,就这么殷勤啊,对我你怎么不见得手脚这般快?”   素音笑道,“我没把姚少爷当外人,自然会有所怠慢。”   姚宴江嘴角一咧,笑了。   韩廖轻掀眉头,睨着素音,“你的意思是,你把我当了外人?”   素音轻咳一声,低头看他一眼,忙搁了茶杯就走。   韩廖瞪着她,半晌后,看向坐在书案后的杜莞丝,心里闷闷不乐,每次来她都不搭理他,这是要闹哪样?   韩廖气闷地坐着,姚宴江说什么他都不应,最后,姚宴江也不理他了,又坐一会儿之后就告辞离开。   等门关上,韩廖起身,走向杜莞丝,伸手就将她面前的公文文函给挡住了。   杜莞丝抬脸看他,“干什么?”   韩廖道,“这都什么时辰了,还看公文,洗洗睡觉。”   杜莞丝拍开他的手,继续低头看公文,边看边说,“我还不困,你困的话就回你的长史府去,别在我这里碍眼。”   韩廖说,“我也不困。”   杜莞丝不应他。   韩廖这次伸手,直接将她面前的公文给拿了起来,合上,丢在一边,抓着她捏着笔杆的手,把笔拿出来,又扔在一边,然后就攥着她的手不丢了,将她从椅子里提起来。   杜莞丝大怒,“你做什么,放手,放手!”   她一边说一边挣扎,奈何眼前的男人手劲很大,整个人很有气势,一只手攥着她,见她不安分,直接另一只手伸过来,搂住她的腰,将她扣在了怀里,见她还一个劲地挣扎个不停,韩廖低沉地笑道,“莞丝,你可知道,我很乐意你这样一直在我怀里扭着蹭着。”   说罢,见杜莞丝脸上的怒色急遽地变幻,一会儿红一会儿青一会儿紫,他又道,“我只想带你出去走一走,不过,你如果更乐意这样蹭着我,我……”   奉陪二字还没说出来,杜莞丝就火红着脸张嘴,“谁愿意蹭你,你给我放开!”   韩廖道,“是要跟我出去走一走吗?”   杜莞丝想说不,可一抬头看到男人认真的脸,还有那强势的眼神,她又往旁边瞅了一眼不知道何时跑的不见踪影的素音,最终妥协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好女不跟霸男斗。   杜莞丝深吸一口气,语气很是恶劣地问,“去哪儿?”   韩廖笑道,“去枫林渡。”   枫林渡在外城与内城的中间,松漠岭之前就只是一座城,后来云苏改建为京城后将周边的沙漠换了,换成了环水湖,又在这湖的外面建了第二道防城,在这道防城与进城的城门之间,全是风景优美的景点,有环水湖亭,坝上画舫,枫林渡,一字归桥,夜市,以及歌楼。   热闹的地方韩廖不愿意带杜莞丝去,他就带她去比较安静的地方。   拉了杜莞丝出了书房,他喊来素音,让她给杜莞丝去房中取一件披风,现在是秋季,天气不是很冷,但晚上降温比较大,韩廖担心在外面呆久后杜莞丝会冷。   素音听话地去卧室里给杜莞丝拿披风。   杜莞丝身边有两个婢女,自从住到常令府后,素音经常在身边伺候,姜小黛就不跟近前了,她成了管家,时常得顾着外面,就很少看到。   素音拿了披风,韩廖就带着杜莞丝出了门。   二人不坐马车,就信步走去。   路上,遇到很多熟悉的面孔,韩廖和杜莞丝如今都当京官了,杜莞丝官职要比韩廖低,但也得每日上朝,云苏称帝后,朝堂官员不再分男女,但凡有能力,有才华,能为江山社稷做贡献的人,不分男女,均能入朝当官。   原先的七月文韬书策会照样沿袭,只不过,性别不再只限于男,女生也可以参加,只要你觉得你能行,朝廷就敢用。   所以,朝堂上除了杜莞丝这一个女官外,还有其她别的女官,只不过,都归司于常令管辖,也许未来在其他的职位上会出现女官,但现在,确实没有。   当了官,人脉就不可能不广,一出门,就会碰上熟人。   首先是张施义。   张施义跟韩廖同来衡州,又在早期支持段萧,段萧如今陪着妻儿妻女潇洒快活去了,但他们却没办法潇洒快活,至少,韩廖一天不把杜莞丝娶进门,他就一天没办法快活。   张施义支持段萧,但在云苏下达文书召他入京的时候,他没有犹豫就来了,他的未来还很长,他是要报效国家的,以前支持段萧,是因为他知道段萧若称帝,他会是千古明君,他是要追着帝王的人,所以他一路跟着段萧,现在,段萧抛下了一切俗事,专心陪伴儿女和妻子,他依旧拿他当兄弟,但也只是兄弟,君臣不会再有了。   张施义一个人逛街,身边跟了一个小厮。   小厮是黑军中的人,叫王映。   王映跟韩廖打了一声招呼,又跟杜莞丝打了一声招呼,他二人点头回应,张施义要去找宋世贤,韩廖要去枫林渡,二人不同路,走一小截后就分开了。   即便同路,韩廖也不会让张施义跟着当电灯泡。   当然,张施义虽然不大爱说话,可眼睛精明着呢,有杜莞丝在韩廖身边站着,他也不会上赶着去当电灯泡。   分开后,韩廖就带着杜莞丝走了。   路上还遇到其他的一些官员和熟人,彼此打招呼之后又彼此分开,各干各的事,似乎,对于韩廖和杜莞丝这样的单身男女晚间一起出来逛街的行为也不惊奇。   当然,这也是韩廖天天拉杜莞丝出来的结果。   韩廖就是要让云城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喜欢杜莞丝,除了他,谁都不许打杜莞丝的主意。   韩廖和杜莞丝并排走着,并不牵手。   素音拿着披风远远地跟着。   云城是新城,每个街道上挂着的灯笼都是崭新的,而且不是普通的大红灯笼,是极有艺术价值的宫灯,六角框边,下坠大红穗子,一路旖旎着过来,为热闹的夜市增添了许多喜庆的色彩。   来到枫林渡,人也很多,但相对别的地方算少的了。   在外面,韩廖给杜莞丝足够的尊重,不碰她,也不牵她,就与她不近不远地看着外面的风景。   其实,有杜莞丝在身边,他看什么风景都是美的。   枫林渡的枫叶还没有变红,他们赏的只是一地青色。   韩廖带杜莞丝出来,一是为了跟她单独呆一会儿,二是为了让她放松放松,从吃罢晚饭的申时三刻到凉风骤至的酉时二刻,近三个时刻的时间,韩廖都在陪杜莞丝看风景,聊天,不聊感情上的事,只聊公务上的事。   而等赏完景,送杜莞丝回府的时候,韩廖看着眼前整条街的灯火辉煌,想到了段萧背着宋繁花绕城一圈的场景,他默默地伸手,猝地将杜莞丝的手抓在了手中。   杜莞丝一愣,因为马上要到府门前了,又因为天气渐暗,这里没人,有人也看不见韩廖突然而来的动作,杜莞丝就不顾忌地甩手,非要甩开韩廖。   可韩廖不放,按住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问,“要怎么样你才会嫁我?”   杜莞丝慢声说,“我不会嫁给你的。”   韩廖眯眼,“那你想嫁谁?”   杜莞丝说,“我谁也不嫁。”   韩廖拧眉,目光沉沉地压在她的身上,像一座沉闷的高山般,压的杜莞丝喘不过气,她有点儿不敢看他的眼睛,那么悲伤的眼睛,她把脸别开。   韩廖这一生遇美色无数,早期的柳纤纤,后来的宋繁花,到现在的杜莞丝,还有如今当了官,所见到的各大名门闺秀,以前他觉得柳纤纤虚情假意,觉得宋繁花粗蛮无礼,觉得杜莞丝是天地神女,在他的心里,杜莞丝是高不可攀的存在,后来,他能攀了,也攀上了,他觉得,有了那一天的肌肤相亲,有了那两年他的真心相付,有了后三年他的每日上门请罪,她总该有点儿心软,不说失了身就一定要嫁给他,可至少,她不该这般绝狠,因为那一件事,就漠视掉他的所有付出与奉献,也漠视掉她对他的好感。   这么一刻,韩廖陡然就觉得杜莞丝跟端坐在帝王座上的那个男人一样,其实,心是凉薄的。   大概云苏老早就看出来了,所以,他宁可选择秦暮雪,也不选择杜莞丝。   纵然他不爱秦暮雪,也不爱杜莞丝,可他还是选了秦暮雪。   或许云苏知道他喜欢杜莞丝,而秦暮雪又是云门十三铁骑奉为的小姐,他选秦暮雪比远杜莞丝有利的多,但韩廖想,即便没有秦暮雪,没有他韩廖,云苏也不会选杜莞丝。   两个凉薄之人,如何能取慰到温暖?   韩廖深深地看了杜莞丝一眼,什么话都不再说,松开她,走了。   杜莞丝看着他冷漠离开的背影,心刺了一下,毫无意识地往前跨出一步,张嘴想喊她,可是就在话要出口的瞬间止住了,她想,她在做什么呢,她的目地就是让他死心,让他从此以后不再打她的主意,他如今走了,她该高兴,该放松,可她为什么有点痛,有点闷呢?   杜莞丝拢紧披风,怔怔地看着韩廖的背影从眼前消失,再也看不见,她忽然就觉得有点冷,她冲素音说,“来扶我。”   素音走上去扶住她,拉她手的时候发现她的手一片冰凉,素音大惊,“小姐,你冷吗?”   杜莞丝说,“有点冷。”   素音立马说,“我们赶快进府。”   杜莞丝淡淡地嗯一声,没再望隔壁的门一眼,进了常令府。   从那天之后,在宫里,韩廖与她碰见了,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下头,看也不看她,也不与她说话,真的如她所愿,不再纠缠她。   韩老太太一直关注着韩廖与杜莞丝的进展情况,一发现苗头不对,就把孙子喊到了跟前,问他,“最近怎么都没去找杜莞丝了?”   韩廖说,“忙。”   韩老太太拿起拐杖就打他,“祖母还没眼瞎,看东西看的清。”   韩廖抿嘴,“祖母没眼瞎,是孙儿眼瞎了。”   韩老太太一噎,问他,“闹矛盾了?”   韩廖嗤笑,“什么叫闹矛盾,只有两个很好的人才会存在闹矛盾一说,我与她,呵。”   一字讥讽的呵字,三分自嘲,三分冷漠,还有四分道不尽说不明的悲苦。   韩老太太觉得孙儿不正常了,韩稹将韩廖的神情看在眼里,坐在一边儿说,“祖母,强扭的瓜不甜,那杜家小姐看不上你的大孙子,这都多少年了,捂一块石头也老早就捂热了,蛋都不知道要下多少个了,可那杜姑娘的心,啧啧,比那石头还要难捂,我看就算了吧,这云城里的高门大户多的是,千金小姐、名门淑女也不少,总有一款适合大哥,又能让大哥看对眼的,不如,给大哥说亲吧?”   韩廖往他脸上狠狠一瞪。   韩稹轻笑着用眼神回应他,“瞪我没用呀,有本事你去瞪杜莞丝。”   韩廖觉得这个弟弟生下来就是拖他后台的,他对韩老太太说,“我现在刚接手长史的工作,一天忙到晚,没精力也没心情去操心那些事了,暂时就这样吧。”   韩老太太看着他,心底狐疑。   韩廖就说累了,要去睡,韩老太太也不能押着他不让他睡觉,就挥手就让他走了。   第二天韩老太太就亲自登门上了常令府,找杜作云和杜夫人去了,隐晦地表达若是杜莞丝真不愿意嫁给她的孙儿,她就要为韩廖物色别的女子了。   虽然韩廖强迫了杜莞丝这件事是他们做的不对,可这也很多年过去了,韩廖能做的都做了,能赎罪的都赎了,求亲也求了,跪门也跪了,一个男人能为一个女人做到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   而韩廖什么都做了,只要杜莞丝一个点头就行,可杜莞丝心太硬啊,这么些年,韩老太太也算看明白了,若不是孙儿那般喜爱,像杜莞丝这么有个性的女子,她还真不愿意让孙儿娶,娶回来折腾的是她孙儿,她能不心疼吗?   杜作云和杜夫人一听到韩老太太的这话音,又想到这段时间韩廖确实没来府上了,原本他二人是不管这事了,毕竟是女儿的感情债,还是让女儿自己处理比较好。   但今天瞧着,似乎情况不对呀。   杜作云和杜夫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读到了“再不插手,女儿的一生怕真的要耽搁了”的危险讯号,杜作云轻咳一声,杜夫人连忙道,“莞丝打小被我们宠着,脾气难免有点儿骄横,老太太莫要见怪,这段时间我们二老也是对云城的风景着了迷,一直在外面玩,倒忽视了她的事。”   韩老太太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喝起了茶。   杜夫人道,“这样吧,现在两个孩子都在上朝,还没回来,等中午回来了,一起到府上吃个饭,怎么样?”   韩老太太把脸从茶杯口处抬了抬,看着杜夫人,老脸上显出笑纹痕,却是说,“我人老了,不懂年轻人们的事,但我知道,我那大孙子一上朝中午就不回来。”   杜夫人一愣。   韩老太太将茶杯搁下,笑着说,“莞丝中午回来吗?”   杜夫人说,“大多数是回的,偶尔不回。”   韩老太太唔一声,“我那大孙子也是。”说着,她站起身,“时间也不早了,我先回去,反正我们两家挨的近,下次想吃饭,随时的事儿。”   杜夫人还能说什么,什么都不能说,只好亲自送韩老太太到门口,等韩老太太走了,门关上了,她捏着帕子,蹙着眉头,返回中堂厅,对杜作云问,“你看这事儿怎么办?”   杜作云道,“能怎么办,女儿不嫁韩廖嫁谁?”   杜夫人说,“可莞丝……”   杜作云看着她,沉声道,“她是当局者迷,她到底喜不喜欢韩廖,她自己搞不清楚,你也看不明白吗?”   杜夫人想了想,说,“女儿性子善,一向对人都很亲切,我还真看不出来她到底喜不喜欢韩廖,照你这样说,女儿是对那韩廖有意思的?”   杜作云叹道,“你这娘当的。”   杜夫人笑,“既然女儿是喜欢的,那这事儿我们就给她作主了。”   杜作云道,“我也是这个意思,但女儿性子倔,要想撮成这门亲事,得找云……找皇上。”   杜夫人眉头一挑,“找皇上?”   杜作云道,“嗯,让皇上赐婚,但这口不能让韩廖开,得我们开,不然等女儿知晓了,定会更加抵触他,所以,我们进宫一趟。”   杜夫人说,“现在?”   杜作云道,“现在。”   杜夫人说,“好。”站起身就去喊人备马车,马车备好,二老去了皇宫,面见云苏。   云苏刚下朝,在御书房接见了他们,当听到他们说明来意时,他英俊的眉微微一顿,笑着说,“给韩廖和莞丝赐婚?”   杜作云点头,“嗯。”   云苏问,“这是你们的意思还是韩廖的意思?”   杜作云道,“我们的意思,韩廖不知情。”   云苏唔了一声,想到这几天在金銮殿上韩廖出奇的没有往杜莞丝看,他本来还想抽个空招他来御书房问问情况呢,只是太忙,一直没抽出空,现在看来,果真是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才会让杜家二老不惜进宫,找他要赐婚圣旨。   云苏道,“朕也打算给他们二人赐婚呢,既然你们也同意了,那就定个日子吧,圣旨上不能笼统地写个赐婚,得写明日期。”   杜作云说,“还没看日子。”   云苏喊来墨砚,让墨砚去传钦天监的人,让他算最近的良辰吉日是多少,钦天监的人看了,报了日子,云苏就下了赐婚圣旨。   第304章 终于想通   圣旨是中午写的,下午送到常令府以及长史府,杜作云和杜夫人已经回去了,下午的时候杜莞丝从宫中回来,韩廖也回来了,二人同时面对着赐婚圣旨,懵了。   当然,懵是懵,韩廖是懵中带着被雷击一般的惊喜,杜莞丝是懵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   可面对圣旨,她再愤怒,也不能违逆,只能接了,接了后就怒气冲冲地跑去了韩府,找韩廖算帐。   其实韩廖也很懵圈,他压根不知道云苏怎么会突然之间给他和杜莞丝赐婚了,所以,当杜莞丝气红着一张脸跑来质问他时,他看着她,表情很无辜。   杜莞丝捏着圣旨,气的手都在发抖,眼睛充斥着怒火瞪向同样捏着圣旨的韩廖,“你太过份了,谁让你去找皇上要圣旨的!”   韩廖说,“我没有。”   杜莞丝气道,“你没有皇上会无缘无故来一个赐婚?”   韩廖白她一眼,“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我要的圣旨,你想问去问皇上。”   杜莞丝看他一副完全不像说谎的样子,火气敛了一敛,但还是气哼一声,“我当然会去问他,但我要给你说清楚,就算有圣旨我也不会嫁给你。”   韩廖眉头一挑,“你想抗旨?”   杜莞丝道,“我会让皇上撤掉这个旨意的。”   韩廖冷冷地呵一声,卷起圣旨,背起手,打算走了。   韩老太太和韩稹也在接圣旨,杜莞丝冲进来的速度太快,又带着涛天的火气,他二人就没有跟她说话。   这会儿,见韩廖要走了,韩稹看了杜莞丝一眼,啧了一声,也负手走了。   韩老太太正准备委婉地将杜莞丝逐出去,结果,张了嘴,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杜作云和杜夫人追来了。   杜作云和杜夫人到了门内,先是跟韩老太太打了一声招呼,这才转脸看向杜莞丝。   杜作云说,“赐婚圣旨是我与你娘去向皇上请的,你来韩府闹什么闹?”   杜夫人去拉杜莞丝的手,小声对她说,“有事儿回去说。”   杜莞丝瞪大着眼睛看着杜作云,“爹!”   杜作云一甩袖,不理她,转身走了。   杜夫人连拉带拽地将杜莞丝拽回家,一回到家,她还没发火呢,杜作云就面无表情地冲她冷喝,“跪下!”   杜莞丝一愣。   杜夫人更是一愣,她看着杜作云,眼神询问,“你做什么?”   杜作云不看她,只对着杜莞丝又说一遍,“跪下。”   杜莞丝双手握紧,圣旨还在她的手中攥着,可她似乎感受不到似的,细白的指尖用力地按在防水布上,她咬着唇,看着站在堂屋门前从没向她摆过如此严肃面孔的杜作云,缓缓弯膝,跪了下去。   杜莞丝跪在堂屋门外,一大家子的仆人都看到了,却不敢吭一声,连忙纷纷避开。   素音想上前,可不敢。   姜小黛听说杜莞丝在被罚跪,也连忙跑了来,可跑了来,看到眼前的场景,她也不敢上前。   连杜夫人都不敢上前,她们这些丫环又哪里赶?   眼睁睁看着杜莞丝跪着。   而杜作云,从小到大,对这个宝贝女儿疼爱之极,别说跪了,就是重语气说一句话都没有,却偏偏,在今天,对这个宝贝女儿体罚了。   杜夫人大概猜到杜作云为什么要让杜莞丝跪了,她想说情,可她跟杜作云生活了这么多年,自了解他的脾气,若不是事关女儿的终身大事以及未来的幸福,他也不会发这么大的火。   杜夫人束手无策,只能站在一边忧心忡忡地看着。   杜作云在杜莞丝跪下去之后问她,“知道爹为什么让你跪吗?”   杜莞丝带着抑制的情绪不吭声,把脸别向一边,看向门槛周围的砖砖瓦瓦,可腰却挺的笔直。   杜作云见她这副模样,在心里低叹了一声,瞅她一眼,往后坐进椅子里,捋了一下袍子的宽袖口,冲她问,“你不愿意嫁给韩廖?”   听到这话,杜莞丝瞬间接腔,“不愿意。”   杜作云问,“那你想嫁给谁?”   杜莞丝顿了顿,缓缓说,“谁也不嫁。”   杜作云道,“难道不是因为你想嫁给云苏,而云苏却不封你为妃,偏封你为了官,你心里不舒坦,就拿自己的终身大事来作孽?”   杜莞丝抬起头,解释说,“不是因为云苏。”   杜作云道,“你是爹和娘的女儿,你喜欢谁不喜欢谁爹和娘都看得出来,不用对我们隐藏,你就实话说,是不是一心想进云苏的后宫,若真是那样的话,爹和娘能让他赐婚你与韩廖,也照样能让他纳了你。”   杜莞丝红着脸说,“不是。”   杜作云伸出两手掸掸裤蔽,对她说,“你不想嫁给韩廖,也没打算进云苏的皇宫,那是有了别的意中人?”   杜莞丝说,“没有。”   杜作云点了一下头,面色平静地说,“那爹能不能这样理解,你谁也不想嫁,想孤苦一生?”   杜夫人在旁边听着,听到这里,她立马走进来,斥他,“瞎说,女儿怎么会孤苦一生。”   杜作云冷笑,“是不是,得让她自己说。”   说罢,目光看着跪在地上的杜莞丝。   杜夫人也看向杜莞丝。   素音和姜小功也紧张兮兮地看向杜莞丝,二人都在心里想,不会吧?小姐难道打算一辈子就这样过了?   杜莞丝确实是有这个打算,可如今,面对亲爹亲娘的目光,她愣是没办法说出来。   可她的神情,已经出卖了一切。   杜夫人心中一惊,脸上一怒,用手指着她,“你怎么能……”   杜莞丝说,“娘。”   杜夫人道,“别喊我!”   杜莞丝眼眶一红,杜作云起身拉住自己夫人的手,把她拉到椅子里坐下,又亲手给她倒了一杯茶,让她喝茶缓缓火气。   杜作云转过身子,冲杜莞丝说,“你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做事也一向有分寸,所以打小爹和娘就给你绝对的自主,让你选择你自己喜欢的人生去走,你喜欢云苏,爹和娘一早就知道,虽然云苏一直对你没那方面的意思,都是你剃头担子一头热,可爹和娘从没插过言,也没干预过,想着你自己的感情,那是要伴着你未来余生的,只要你能让云苏点头,我们巴不得你幸福,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与云苏早已不可能,后来你的人生里出现了韩廖,不说你与他发生的那些之前的事,就说入云城之后的这段日子,他对你如何,我们二老都看在眼里,装在心里,是,你固执地认为他伤害过你,不愿意迈出心槛去接受他,我们也依了你,没强迫你与他怎么着,可你不能因为一个男人的伤害就拉上自己一生去作赔,你觉得值得吗?再者,爹娘把你辛苦养大,是要看你一生孤苦的吗?你对得起爹娘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吗?你口口声声说不喜欢韩廖,不愿意嫁给他,可转眼,你就拿一生去堵气。”   杜莞丝张嘴道,“爹,我……”   杜作云伸手打断她,拉着杜夫人站起身,“你想一想爹娘,爹娘就你这一个女儿,如果你真不愿意嫁给韩廖,我们也不勉强,但你不能谁也不嫁,得找个妥贴的人,等你想明白了再来找我们,想不明白,就一直跪着。”   这是杜作云第一次对杜莞丝发火,也是第一次体罚她,却这般重。   杜夫人拉拉他的袖子。   杜作云看她一眼,示意她别出声。   杜夫人无奈。   杜作云拉着杜夫人出门,对素音和姜小黛都耳提面命一番,谁敢给杜莞丝放水,就不用再呆在杜府了。   素音和姜小黛一听,哪里还敢私下里帮衬,眼睁睁看着杜莞丝跪着,就一直跪着。   素音担忧地喊,“小姐。”   姜小黛也担忧地喊,“小姐。”   杜莞丝说,“我没事。”   素音劝道,“小姐就去跟老爷和夫人认个错,韩公子对小姐的好我们都看在眼里,小姐其实不讨厌韩公子的,说这话小姐可能又不高兴,可奴婢伺候小姐这么多年了,小姐是喜是厌,奴婢还是能分辨出来的,既不讨厌,小姐就尝试着去接受。”   杜莞丝没表现出不高兴,浅淡地嗯了一声。   素音见她听得进劝,又道,“圣旨都下了,小姐可别抗旨不尊啊。”   姜小黛也跟着劝,“圣旨虽然是老爷和夫人去向皇上求的,可这也是老爷和夫人为小姐着想才出此下策的,小姐千万别往心里去,也不要埋怨老爷和夫人,小姐若真的一生孤苦,不说老爷和夫人心疼不依,就我跟素音,也不会依你的,韩公子这么多年来陪伴着小姐,从他踏进琼州,踏进宋府开始,他的眼里心里就全是小姐,这么深沉的情意,小姐舍了真的很可惜,而这个世上,能像他这般几年陪伴、无怨无悔、一心一意对待小姐的人,大概不会再有了。”   杜莞丝叹了一声,对素音道,“你过来。”   素音走过去。   杜莞丝拉住她的手,站起来。   素音连忙扶着她,半晌后,迟疑地道,“小姐,你……”   杜莞丝跪了一会儿,虽然时间不长,可膝盖有些疼,现在是秋季,衣服穿的不是很多,地面又全是石板铺的,她本就是娇贵的千金小姐,就这一会儿的时间,膝盖就疼的厉害,刚站起来,腿一软,又跌了下去。   素音惊呼。   姜小黛吓了一跳,“小姐!”   杜莞丝没有摔下去,素音抱住了她,抱住后立马问她,“小姐怎么了?”   杜莞丝紧皱着眉心,“膝盖疼。”   素音立马说,“我看看。”   说着,就要把她抱出客厅,去卧室,给她察看,杜莞丝摇摇头,阻止了她,“我能走的,没事,先去我爹娘那里。”   姜小黛蹙眉,“小姐能走吗?”   杜莞丝忍着腿弯处的一阵麻疼,声音浅浅地说,“能的。”   素音和姜小黛双双对视一眼,一人扶着她的一边肩膀,把她半是扶半是架地挪到了杜作云和杜夫人的院子里,他二人没睡,女儿还跪在堂屋门前呢,怎么可能睡得着。   虽然杜作云看似狠心,实则他是深知杜莞丝的性子。   他知道自己的女儿不会让自己失望。   也知道不用太久,她就能选择出一条对自己有利的路走。   果不其然,二老还没喝完一杯茶,杜莞丝就进来了。   二老都往她身上看去。   杜作云坐着没动,杜夫人已经快一步站了起来,去扶杜莞丝,小心翼翼地把她扶到桌子边上坐下来,问,“想通了?”   杜莞丝道,“爹娘的苦口婆心全是为女儿好,女儿若拒了,不孝不说,指不定真的就错过了一段美好姻缘,虽然我一直想让自己讨厌韩廖,但其实我很清楚,我不讨厌他。”   说着,抬眼看着杜夫人,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可又存在着犹豫,但最终,她还是说了,她说,“我一直抗拒他,不是因为讨厌,而是因为害怕,我怕我真的会喜欢上他,或者说,爱上他。”   杜夫人听着神情一怔。   杜作云也没想到能听到杜莞丝的这一番肺腑之话。   当然,听到杜莞丝这般说,二老都很惊喜,更多的,却是欣慰。   杜作云慈爱地问,“那你同意这门婚事了?”   杜莞丝手中依然拿着那张圣旨,她将圣旨抬了抬,“爹和娘都把圣旨搬出来了,我能违抗吗?”   杜作云道,“你若不愿意,爹会再找皇上。”   杜莞丝说,“算了。”   她低头把玩着那明黄色镶龙的卷轴,想着宋繁花曾经在花村与她说的话,虽然宋繁花的话说的很隐晦,可她还是听出来宋繁花想表达的强烈的意思,她说,你现在觉得痛苦的难以接受的事,也许明天,它会成为你的福报。   这其实就是在说韩廖。   宋繁花觉得,她未来的福报,是韩廖。   杜莞丝垂下长长的睫毛,她这一生,从来没赌过,她不是赌徒,可她却愿意赌这一次,她说,“反正总要嫁人的,嫁给谁都是嫁。”   听着像是破罐子破摔。   但其实,杜莞丝比任何人都清楚,她这一生,要么不嫁,要嫁只能嫁韩廖。   她一直把自己的贞洁看的很重。   而韩廖夺了她的第一次,不说他对她好,喜欢她了,就算他对她不好,不喜欢她,她要嫁人,也第一个选他。   杜作云和杜夫人见杜莞丝的心终于定了下来,他们的心也跟着定了。   真是不当父母不知父母心,儿女的事情永远是父母最操心的,尤其婚姻之事,这是关乎到往后一辈子幸福的,女儿嫁的不好,会苦一辈子,儿子娶的不好,会丢脸丢一辈子,所以,家有儿女的父母,谁不是一颗心掰成两半的在用。   杜莞丝膝盖疼,在让二老放心之后她就回自己的院子里用药去了,杜夫人跟着过来,又连夜叫了大夫进府,等大夫给杜莞丝开了药,又看着杜莞丝服下,杜夫人才离开。   第二天杜莞丝就请了一天假,没去上朝,在家养膝盖。   杜莞丝其实没觉得有什么,但杜作云不让她去,说朝会一站就站半天,膝盖哪里会受得住。   杜莞丝想想也是,就请了假。   韩廖在朝堂上没看到杜莞丝,这一上午的朝会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只知道结束的时候,满大脑里都是胡思乱想,朝会上的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下了朝,云苏把他喊到了御书房,问他,“知道莞丝为什么请假吗?”   韩廖抿唇,说,“不知道。”   云苏道,“她受伤了,昨天杜作云罚她跪了地,膝盖疼,就没来。”   韩廖一愣,顷刻间抬起头来,眼中飞快地掠过担忧,他再也留不住了,匆忙说了声“我要去看看”就走了。   等御书房的门关上,墨砚说,“看把韩少爷急的,他都忘记这里是哪里了,连跪安都没有。”   云苏笑道,“他若不急,就算跪了安朕也会治他罪的。”   雷公公说,“莞丝小姐跟韩少爷成了亲,这往后的日子,皇上就不必再操心了。”   云苏搁下手中的狼毫,目光望向窗户外面,透过远远的距离,看向那迎着秋风依旧绿的发亮的枫叶,他其实根本就没操过杜莞丝的心,唯一一次插手她人生的事情就是保住那个孩子,结果,还是让她不经意地弄掉了。   云苏抿了抿唇,收回视线,重新拿起狼毫的时候说,“幸好她不再折腾。”   说着,提笔开始批注奏折。   批了一会儿之后,他忽然抬头问,“上次钦天监说的良辰吉日是哪一天了?”   墨砚道,“十月十八,快了,还有一个月。”   云苏唔一声,点了点头,继续批奏折,落笔的时候他想,再坚持一个月,他就能再看到云思宋了,而杜莞丝成亲,宋繁花准是要来的,那么,他也能看到她。   想到这里,他提着笔的手都轻快了不少,连批奏折的进程都比以前快了一半。   韩廖从宫里匆匆赶回,却没进长史府的院子,而是拍响了隔壁常令府的大门,来开门的家丁将门拉开,看到是他,客气地喊了一声韩少爷。   韩廖一心牵挂着杜莞丝,点头应了一声就抬步跨了进去,进去后就道,“我来看看你家小姐。”   昨天的赐婚圣旨整个常令府的人都知道,因为他们也跪着听旨了。   而昨晚杜莞丝被罚跪的事,也在常令府传开了。   家丁自然什么都知道,很干脆利落地把韩廖带到了杜莞丝的院子。   素音和姜小黛都在近前伺候,杜夫人也呆在这个院里没走,韩廖一来,三个人就都走了出来。   韩廖向杜夫人请安,“伯母。”   杜夫人看着他,笑问,“罢朝了?”   韩廖道,“嗯。”   杜夫人又问,“来看莞丝?”   韩廖又嗯了一声。   杜夫人挑眉,“知道她受了伤?”   韩廖抬头看她一眼,又不动声色地垂下,“知道。”   杜夫人笑着指了指一扇卧室的窗户,“在里面躺着呢,大夫说没什么大碍,躺一天就没事了,你进去看吧,我去遣人到长史府一趟,晚上喊你祖母和你弟弟过来吃饭。”   韩廖想问,喊他们来吃饭做什么,但想到这般问太过怪异,就没问,蹙着眉头,先去看杜莞丝。   杜夫人把姜小黛和素音喊走了。   韩廖一颗心都挂在杜莞丝身上,也没注意到这些。   他进屋,去卧室。   杜莞丝没躺在床上,抱着一块大软枕,靠在临窗的大炕上,炕下有微火,很暖,也很舒服,因为是在自己家里,她穿的比较随意,一件玫红色的通体长裙,对襟处绣着青枝,红色裙里面有一层白色加里,她躺在那里,黑发垂坠,从青枝纹的襟口一直逶迤着拖向腰肢,然后顺着细软的要滑入床铺,堆成乌丝雪,她的左手边摆了两本公文书,右手里拿着一本竹皮的文本在看,晒着从窗户外面照进来的阳光,惬意慵懒之极。   原本韩廖担心死了,急匆匆地奔进来,可刚进门口,迎面就撞上这一幕美景,他霎时一愣。   他原以为杜莞丝在床上,他得过了屏风才能看见。   可此刻,美景就在眼前。   韩廖伸手扶住门,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曾几何时,她在画里,在他的梦里。   曾几何时,她在眼前,在他手边。   曾几何时,他们也合二为一过,亲密地接触过。   曾几何时,她绝情过,他彷徨过。   而今,她依旧是她,他却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了,放在心里念,看在眼前想,丢了会让自己灵魂都失去。   韩廖手指紧了紧,半晌后,缓缓松开,抬步走了过来。   杜莞丝听到脚步声,抬头望一眼,看到是他,眉梢一挑,似乎有点儿意外,却又好像并不意外,合上手上的书,问他,“下朝了?”   这一句问,一下子就让韩廖往前走的步子给顿住了。   他看着她,心腔在一点一点的雀跃。   这好像是一个妻子在对一个丈夫说的话,当然,刚刚杜夫人在院子里也问守过他这话,可杜莞丝一开口,意味就完全不同了。   韩廖抑制住心底里的天马行空以及自我好感,走到榻前,看着她,在她脸上凝视了很久,这才转向她平放在榻上的腿以及那被裙子挡住的膝盖。   第305章 进京贺喜   杜莞丝见韩廖直直地盯着她的腿看,大概猜到他是为什么而来了,她说,“已经没事了。”   韩廖问,“杜伯父为什么要罚你跪地?”   杜莞丝看他一眼,默默地抿了抿唇,视线落在窗台前随着秋风而轻微飘荡的花色帘子上,轻浅地说,“没为什么,当子女的犯了错,身为父母,教育是应该的。”   韩廖才不信她的这个鬼理由,朝榻上一坐,近距离地看着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子,低声说,“难道不是因为你不想嫁给我,他却非要让你嫁,进而惹恼了他,才让他罚的你?”   杜莞丝一愣,回头看着他说,“不是。”   韩廖幽幽地叹道,“你不用骗我,我知道,你不想嫁我。”   他的目光又落在她的膝盖上,眸底的心疼很明显,顿了顿,艰难地说,“莞丝,我不想你因为这个婚事而受到任何伤害,你若真不想嫁我,那就不要勉强,这圣旨的事儿我真的不知情,等会儿我去找皇上说,就算抗旨,也是我来抗,不会牵扯到你。”   杜莞丝斜他,“没让你去抗旨。”   韩廖愣住,狭长的桃花眼里存了些许不解和疑惑,但在那不解和疑惑里,又夹杂着一点点的虚无的希冀,他咽了咽喉咙,轻声问,“不让我抗旨,难道你想依据旨意嫁给我?”   杜莞丝道,“嗯。”   韩廖觉得自己幻听了,肯定幻听了,刚莞丝说了嗯。   嗯?   韩廖垂在榻下的手在大腿上狠狠地揪了一下,疼,很疼,那就是真的,他没做梦,杜莞丝真的说了嗯,嗯的意思就是同意吧?   杜莞丝同意了要嫁他。   韩廖觉得幸福来的太快太突然,一下子有点儿接受不来,他深深吸一口气,拼命抑制住心底那股由然而生的喜悦,又确定一遍,问,“你刚说,你要嫁给我?”   杜莞丝挑眉,“我说的不够清楚?”   韩廖道,“不。”他有点儿语无伦次,“是我觉得太不可思议。”看着她,手指握了握,伸出手,将她露在阳光下雪白的小手握住。   杜莞丝顿了一下,眼睛看向他。   韩廖也看着她,在她清澈灼灼的目光里,他没有缩开,反而握紧了,见杜莞丝没甩开,也没有挣扎,他忽然就笑了,身子坐起,一把将她抱起,在她的惊呼声里将她抱出了榻面,自己斜歪在那个大靠枕上,让杜莞丝躺在他的怀里。   他的胳膊穿过她的腰,在前面与她十指相扣。   迎着秋风,迎着阳光,他的笑容绽放在脸上,闪耀在眸中,他拥着她,看着窗外的景色,低低地说,“莞丝,我好高兴。”   杜莞丝蹙眉,“松开,还没成亲呢,你别对我动手动脚。”   韩廖不想松,他有多久没有抱她了?一年?两年?三年?没有心爱的女人体会不到这种孤苦的滋味,有了心爱的女人却只能看不能碰的滋味更不好受,可他硬是承受了这么多年,如今,他终于等到了她的点头,守来了自己的春天,他怎么能不兴奋不高兴不激动?   他何止想抱她,更想吻她。   可韩廖也知道,不能操之过急,不然杜莞丝又该恼他了。   韩廖不甘不愿地松开手,看着杜莞丝从他身上下去,又下了榻,他也跟着下榻,他刚没脱鞋子,就直接下来,可杜莞丝是脱了鞋子的,她还在低头穿鞋子。   韩廖想蹲下去帮她穿,但又不敢表现的太冒失,只能站在一边儿看着她穿。   等杜莞丝将鞋子穿好了,韩廖问她,“是要出去走走吗?”   杜莞丝伸手将榻上的公文拿起来,向他伸了伸,说,“我去看公文,你没事儿的话就回去吧。”   韩廖一腔热血瞬间被击的粉身碎骨,他本来还想着她若出去逛,他正好能够护花使者一下,看来,没机会了。   韩廖瞪了一眼那些公文,心里很不是滋味地想,云苏干嘛要给她封个女官,还是个掌实权的,给个虚头不就行了嘛,这有了权,有了官坻,事儿哪能不多的?这还没结婚呢,结婚后杜莞丝一心扑在工作上,冷落他了怎么办?   韩廖一想到未来杜莞丝只顾着工作不顾他,这心就拔凉拔凉的。   杜莞丝不知道韩廖此刻心里面的小九九,就算知道她也不会管,她说完就走了。   杜莞丝的官不大,从五品的,但切切实实掌了五品官印,又有正儿八经的官坻,新王朝刚立,事儿确实很多,她要忙的也很多。   杜莞丝离开后韩廖就回了长史府。   一回去韩老太太就对他说,“刚杜府来人了,要祖母和你弟弟晚上一起去杜府吃饭。”   韩廖眉眼欢乐地笑道,“那就去吧。”   韩老太太看着他,“你是从杜府出来的?”   韩廖还是笑,“嗯。”   韩老太太见自己的大孙子像朵张开的太阳花,笑得春风明媚,她也跟着笑了,拐杖在手中转了转,问他,“杜莞丝答应嫁你了?”   韩廖一眨眼,“祖母怎么知道?”   韩老太太道,“看你样子就知道了,笑成这样,不是这件喜事才怪了。”   韩廖咧嘴笑开,“刚莞丝亲口说的,说会嫁给我。”   韩老太太见他一副魂都被勾去的样子,闭了闭眼,站起身,进了屋。   韩廖笑着回了自己的院子。   到了晚上,三个人就去隔壁吃饭了。   说是吃饭,其实是两家人坐下来,商量韩廖和杜莞丝的大婚之事,成亲的日子是十月十八,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赶制新服或是准备聘礼都来得及,杜作云、杜夫人、杜莞丝、韩老太太、韩廖、韩稹都坐在饭桌上,七嘴八舌地说着这件事,从聘礼开始,到下发喜贴,备酒席、宴桌,以及喜庆采办之事,从头到尾,全部议论好之后,晚饭也将近吃罢。   韩老太太取出帕子擦了擦嘴,对杜作云和杜夫人说,“我们韩府是从衡州来的,成亲讲究十八担聘礼,这样好了,聘礼备双份,按衡州的习俗备一份,再按你们琼州的习俗备一份。”   杜作云道,“不用这么破费。”   韩老太太道,“怎么就叫破费了,反正这聘礼下给了你们,到时候不还要随着莞丝一起进入韩家?所以,不破费的,再者,我大孙子能娶到你们家姑娘,破费一点儿也是应该的。”   杜作云觉得这个韩老太太太会说,索性就不吭声了。   杜夫人笑着道,“既然老太太都这般说了,那就这般办吧。”   韩老太太点点头,朝杜莞丝问她还有别的要求没有,杜莞丝摇头说没有,韩老太太就收起帕子,端起手边的漱口杯漱了几口水,这才放下杯子,任由下人们端去倒了,她拿着拐杖站起身,说,“时间不早了,今天这饭吃的很饱,我慢慢走回去。”   杜夫人立马喊人去送。   韩稹站起身,说,“我跟我祖母一起回,不用喊人了。”   这是客气话,杜夫人当然不会傻的真不叫人,就喊了姜小黛,去送客。   韩廖慢条斯理地将嘴角的油渍擦掉,也漱了口,站起身,向杜作云、杜夫人还有杜莞丝辞别,跟着韩老太太离开了。   第二天两方长辈就忙开了,找裁缝的找裁缝,请人写贴子的写贴子,出门备礼的备礼,总之,两家忙的热火朝天。   而当事人的韩廖和杜莞丝成天忙着公事,倒没见有什么不同。   喜贴发出去后,不足十天,宋繁花就收到了。   宋繁花翻开贴子,看着里面的内容,大啊一声。   正在跟段悦玩的不亦乐乎的段萧听到她的这一声啊叫,立马将女儿从脖子上抱下来,走过来,问她,“怎么了?”   宋繁花将贴子扬了扬,笑说,“韩廖跟杜莞丝要成亲啦!”   段萧笑道,“是吗?”   他将女儿抱在怀里,坐在宋繁花窝着的那个榻上。   榻是棕木所制,是段萧亲自做的,下面铺着他亲自猎来的野貂毛,上面又铺了一层软面缎,舒适保暖,软绒绒的,一坐下去或是一躺下去,就觉得自己卧在了云上。   他们现在住在陵山的木屋里,这个时候是秋季,陵山很美丽,樱花林的樱花一直在开着,其实樱花开放的季节是春季,但陵山地底温泉浓厚,天然温泉到处都有,住时间久了,段萧在木屋旁边也发现了一处天然温泉,而这个长榻就摆在温泉旁边,远有景,近有雾,天上白云一簇一簇,蓝天翻腾间,一行又一行的白鹭优美的滑过。   宋繁花散着乌黑的长发,慵懒地躺着,此刻半支着腰身,黄色裙摆被她卧榻的身子扯出慵懒的凌乱美。   段萧看她一眼,低头在她额头吻了一下,接过她手中的信,拿在眼前看。   看罢,他说,“成亲的日子在十月十八,还有二十天。”   宋繁花支着下巴,笑道,“二十天赶到京城,足够了!”   段萧道,“是足够了。”   他将信合起来,扬声喊,“无方!”   无方在远处的空地上教段衡、段华还有许谦怀练武,当然,除了无方外,夜辰也在,还有沈九、七非。   夜不鸣和飞天猫时常不在眼前,负责来往山间的采购之事。   张三牙负责安全问题。   段衡、段华还有许谦怀的师傅,目前就是无方、夜辰、沈九和七非。   无方和沈九使剑,夜辰和七非用刀,这四人,不管是剑法还是刀法,随便一个拎出去,那都能在江湖上掀起一场骇然风暴,所以,有他四人教习,足够了!   有时候遇到段萧有空,也会教他们几招。   无方听到段萧喊他,将剑甩给段衡,走过来,喊一声,“少爷。”   段萧把信递给他,“看一看,然后去准备。”   无方将信接过来,展开,放在眼前看,看罢,他一愣,跟宋繁花一样的反应过激,也低啊了一声,笑道,“韩少爷可真能耐。”   段萧抿了抿唇,笑着将女儿抱到身前,手指头揉了揉她的脸,问她,“想不想去京城看看?”   段悦眨巴着那双水灵灵的葡萄大眼,跟宋繁花九成以上相似度的肥嘟嘟的肉脸一片迷茫,稚嫩幼红的唇嘟了嘟,软糯糯地、口齿不清地道,“京城好玩吗?”   段萧道,“好玩。”   段悦就道,“那我要去。”又转头看向宋繁花,问她,“娘去吗?”   宋繁花问,“你想让娘去吗?”   段悦道,“想。”   宋繁花支着下巴作思考状,“你晚上独立一点儿,不要缠着你爹睡觉了,娘就陪你一起去,怎么样?”   段萧闻言看她一眼,嘴角和眼角都染着笑。   无方轻咳一声,连忙离开,去备贺礼以及马车银票等等了,这一家三口对话的时候最好别杵在跟前听,会吐血。   无方离开,没人会注意。   段悦听着娘亲这样的要求,好纠结啊,她喜欢爹的怀抱,她要跟爹睡。   段悦看看爹,看看娘,再看看爹,再看看娘,最后很是心痛地割舍掉了“不大亲”的娘,小胳膊抱紧段萧的脖颈,软软地道,“那娘就别去了,我晚上要跟爹睡。”   宋繁花额头一抽,这癞皮狗,天天癞在段萧身上。   宋繁花不想跟自己的女儿生气,可她天天霸占着自己的相公,真是……   宋繁花瞪了一眼生下来就专门克自己的女儿,往榻上一躺,闭目养神去了。   段萧见宋繁花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低低地笑了一声,亲了亲女儿的脸蛋,把她抱起来,冲宋繁花说,“她像不像你的小时候?”   宋繁花翻身,不看他们,嘟嘴,“才不像,我小时候才不是爹控!”   段萧又笑,他实在觉得每每宋繁花在吃自己女儿醋的时候都可爱的不行,他说,“我觉得挺像的。”   所以,这是他最喜欢女儿的原因。   宋繁花的小时候他没有参与过,她的调皮、她的捣蛋、她的鬼灵精怪、她的嚣张跋扈、她的不羁行径,他统统没有领教过,他想,若他能早些知道未来他会爱她爱的不可自拔,那他一定不会让柳绍齐参与她的年少时光,不会让柳绍齐与她共同成长了那段青葱岁月,他会把她攥在手心,从出身,到现在。   段萧又看了宋繁花一眼,抱着女儿,回了木屋。   他去哄段悦睡觉。   宋繁花还在生气呢,见段萧不哄她,还抱着女儿走了,气的将毯子一踢,下了榻,找儿子去了。   女儿亲爹,儿子总亲娘的。   宋繁花去看段衡、段华还有许谦怀。   段衡、段华、许谦怀在练武,段华还小,不足两岁,走路都走不稳,但就是出奇的扎马步扎的特别稳,宋繁花在一边看着,觉得这儿子真不得了,那脸跟段萧有六成像,还有四成遗传了她,所以,那张脸看上去不像段萧那般冷酷,也可能是太小,脸上弧线全都被肉填满了,压根看不出来长大后的轮廓是怎样的,但那扎马步的气势,真的足以跟段衡媲比了。   段衡已经五岁了,像个小男子汉了。   许谦怀最大,也是练武最刻苦的那个,他是大哥哥,自然得带好头。   三个小家伙,很辛苦地晒在太阳底下。   宋繁花看了一会儿,回木屋,去做水果饮料。   这水果饮料的做法还是她从段萧那本一直压在枕头底下的食谱大全上学来的,很简单,当然,她是厨房白痴,太复杂的她做不来,段萧会做。   不过,这会儿段萧在陪女儿睡觉,她就不去喊他了。   宋繁花自己做,陵山水土很好,滋养着很多野果子,还有水果,这个季节枇杷最多,满地都是,宋繁花就做了枇杷汁,在小家伙们歇息的时候端给他们喝。   七非、沈九、夜辰也有份。   几个人大敕敕地坐在草地上,吹着山风,看着蓝天白云上的白鹭飞横,喝着枇杷汁,别提多舒服了。   段华软软地坐了一会儿,大概坐不住,屁股一扭,躺下去了。   段衡接过他手中的空杯子,搁在一边,伸手就去抱他。   段华就着他的胳膊,顺势躺进了他的怀里。   许谦怀说,“是不是困了?”   段衡低头看着怀里眯盹着眼,似乎要睡过去的段华,小声说,“好像是。”他张嘴就喊,“娘!”   宋繁花从木屋内走出来,应声,“怎么了?”   段衡说,“弟弟困了。”   宋繁花连忙放下手中的枇杷,洗了洗手,擦干,走过去,将段华从段衡怀里抱起来。   段华闻着宋繁花身上熟悉的奶香味,小脸蛋往她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位置,睡了。   宋繁花目光柔软地看着他,笑道,“还真是困了。”她对七非、夜辰、沈九说,“我先抱他进去睡一会儿,你们也别练了,喝完果汁把杯子收起来,也躺一会儿。”   七非、夜辰、沈九点了点头。   宋繁花抱着段华进木屋,又进卧室。   刚踏进门,就看到段萧走了出来,宋繁花咦一声,“哄睡了?”   段萧道,“嗯。”看一眼她怀里的段华,直接不犹豫,长胳膊一伸,将段华抱了起来,丢在了他自己的床上。   宋繁花不满道,“你对儿子太粗鲁了。”   段萧挑眉,“男孩子对他那么温柔做什么,小心长歪了。”   宋繁花瞪眼。   段萧笑道,“我想喝你做的枇杷汁。”   宋繁花直接扭身离开,不理他。   段萧又看了一眼睡着的段华,喊了夜辰来看着,就追着宋繁花去了,宋繁花在陪着段衡还有许谦怀看书。   宋繁花不喜欢看书,但因着这几个孩子的原因,现在也不得不看书了,因为段华虽然是男孩子,也挺喜欢听书中的故事的,还有段悦。   段衡和许谦怀大了,不再听那些没营养的故事,但总是会问一些奇怪的问题。   宋繁花觉得自己这个当长辈的不能每次都被孩子问倒了,索性也在没事儿的时候拿书来看。   反正,她现在什么都不多,就时间多。   段萧站在窗口,看着书房里的一大两小,笑着撑起胳膊,支在窗棂子上,信手摘了一片树叶下来,往里一投,咻的一声,准确无误的插在了宋繁花的头上,与那简单的珍珠发簪一起,相得益彰地窝在她的乌丝之间。   宋繁花抬眼瞪他。   段萧轻笑,“出来。”   宋繁花道,“我在看书呢,你别骚扰我。”   段萧笑道,“你不出来我就一直骚扰你。”说着,又一片树叶插在了她的发丝间。   宋繁花怒目瞪他。   段萧大笑,这次不用树叶了,用花瓣。   不一会儿,宋繁花头上就插满了花花绿绿的树叶和花瓣,宋繁花气死了,把书往桌上一拍,还没出声呢,段衡就抚了一下额头,那小模样,真跟段萧有的一拼,他说,“娘,你出去吧,你坐在这里很影响我们看书的。”   宋繁花一噎,悲催地想,她被自己的儿子嫌弃了。   宋繁花瞪了罪魁祸首一眼,果断地起身,离开书房,走到窗前,扯住段萧的手臂,把他拉走了。   去到无人的地方,她抬腿就要踹他,却先一步被段萧压在树上,吻了起来。   段萧一边吻一边笑,“夫人刚刚生气了,我来哄哄。”   宋繁花用手臂推他,“谁生气了?谁要你哄了?你走开!”   段萧听话地松开她,轻笑,“哦,不让我哄?”   宋繁花很有骨气地说,“就不让你哄。”   段萧长长地哦一声,很遗憾地说,“那算了,我本来还想给你变个魔术呢,这是我在山下学的,刚学会,想第一个表演给你看,但你不看,我就留着给女儿看吧,女儿肯定很喜欢。”   说罢,转身就走。   宋繁花气的跺脚,这个混蛋!怎么能说走就走。   她张嘴就道,“什么魔术?”   段萧笑着转身。   宋繁花红着脸,咬着唇,恨自己怎么就先出声了呢。   段萧往她身后指了指,宋繁花转身去看,就看到了漫山的雪,哦,不,不是雪,是云层一阶一阶地往下掉。   宋繁花一阵惊奇。   段萧走过来,从后面环住她的腰,将她揽在胸前,与她一起看着那道天外奇景。   宋繁花问,“怎么弄的?”   段萧道,“你吻吻我,我就告诉你。”   宋繁花转头就去吻他,段萧将头往前低下去,让她能够够得着,两人相拥,一前一后,一个把头伸过去,一个把头转过来,维持着背与胸相贴的姿势,安静又温柔地彼此尝尽对方唇齿中的香甜。   一吻还没吻罢,无方就来了。   他是来汇报工作的,结果,意外打断了二人的亲密,他脸上一惊,脚下抹了油般,飞快地要滑走。   段萧喊住他,“有事就说!”   无方听着他嗓音中的沉哑,还有微微粗喘着的气息,心想自己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啊?   无方正了正脸色,汇报说,“东西都准备好了,少爷什么时候出发?”   段萧道,“明天早上,吃罢饭就走。”   无方嗯一声,立马闪身跑了。   段萧看着怀里的宋繁花,低头对她说,“晚上我们继续。”   宋繁花脸一红,推开他就跑了。   段萧笑,往前看一眼那雪白的云层,眸光沉了沉,那其实不是魔术,那是天象。   第二天吃罢饭,众人收拾收拾,往京都云城去了。   第306章 兄弟情谊 含钻满7800加更   近半个月的赶路,在十月十二这天,宋繁花跟段萧一行人到达了云城。   十月十二已入了深秋,云城周围的枫树或多彩杉树的叶子全都变了色,有玫艳的红,有深褐的红,有金黄的叶,有树棕的皮,印在青峦色的耸山下,苍茫天色里,夺人天工般的秀美。   马车一路穿过第一道城门,再过第二道城门,然后往城内大敕敕地驶去。   段萧跟宋繁花在老京城有一座府邸,就是段萧以前住的将军府,云苏称帝之后他的监国将军的称号就被去掉了,但那宅子过到了他的名下。   而在云城,在这座新京都里,云苏也给他赐了一座宅子,这宅子不在官员们所住宅子的密集之地,而在西边靠耸山的位置。   那里比较幽静,无人打扰。   但赐了宅子后段萧一直没来过,属于空宅,里面的住用东西是齐全的,但没有人气,段萧不愿意去住,宋繁花也不愿意去住,是以,一行人去了宋府。   京都宋府,八大皇商之一的府宅,宋世贤住在这里。   戚烟生了一个儿子,宋世贤取名为宋运,寓为一生坦途之意。   宋运已经一岁了,但还不会走路,戚烟这段时间正在教他走路,小翠跟王婆子行影不离地跟着。   宋府内加进了一些新的下人,这些下人们有一多半都是伺候戚烟和宋运的。   常安随着宋世贤在外忙碌。   从宋世贤进京,以及姚宴江进京开始,宋氏商号以及天字琴行也在京都开了分号。   戚烟暂时管理不了天子琴行,就是姚宴江一手在操作。   段萧与宋繁花进京前已经给宋世贤写过信,戚烟老早安排人给他们收拾了院落,等二人进了门,一家人欢喜地见了面,问候了近况,宋繁花与段萧就去了院子里,休息。   宋世贤推算着宋繁花与段萧进京的时间,正巧今天没出门。   而姚宴江在知道宋繁花与段萧就这几天会进京后也来宋府蹿门子。   如此一来,人就多了。   大人小孩子一箩筐,见了面,大人们,不管是主子们还是下人们,都给宋繁花和段萧的孩子们备了红包,连许谦怀都有。   这些小孩子,虽然练武的时候像个小大人,看书的时候正儿八经的,坑人的时候也一本正经的,但骨子里还是儿童心性,得了那么多红包,一个个高兴的不行,也不粘着宋繁花与段萧了,就是段悦,也撒开段萧的怀抱,追着哥哥们玩去了。   宋运还小,偶尔还会流口水,吃手指头,平常府里不见小孩子,这一来就来这么多,他兴奋的小手直舞,小腿直蹦,嘴里咿呀咿呀的不知道在说什么,挣着胳膊要去追许谦怀、段衡、段华和段悦。   戚烟笑着将他递给小翠,让她抱他出去玩。   宋繁花与家人还有姚宴江闲聊了一会儿,聊着彼此的近况,聊了一会儿之后宋繁花打了一个哈欠。   段萧立马道,“困了就进去睡。”   宋繁花确实有点儿困,她习惯了睡午觉,而进城门的时候赶巧过了午时,虽然在外面吃了饭,可没有休息上,就来了宋府,这会儿,真的有点儿顶不住那瞌睡虫子,就冲宋世贤、戚烟还有姚宴江说了句“我先进屋躺一会儿”,就进了卧室。   段萧坐在客厅里,与宋世贤、戚烟还有姚宴江继续说话。   说了一会儿,宋世贤想着段萧也一路赶车,需要休息,就带着人走了。   段萧先去找段悦,段悦在下午的时候也要睡觉,他习惯了陪她睡,但去到小人窝里,见段悦一张肥软稚嫩的脸上红嫣嫣的全是笑,黑葡萄的眼里闪着特别兴奋的光,玩的不亦乐乎,哪里还知道困了?   段萧抿了抿嘴,见女儿不粘他了,他心里空落落的。   这个时候,他深深体会到了宋繁花每次吃醋时的心情。   好吧,女儿还小,贪玩是正常的。   段萧回卧室,抱宋繁花睡觉。   二人睡到晚上,起床,在宋府下人们的带领下去饭堂吃饭。   许谦怀、段衡、段华、段悦已经在客厅了,四个人也都洗了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宋氏商号如今各个领域都有涉入,自家也有衣铺子,衣铺子里的衣服大小尺码都有,想要找到这几个小人穿的号码,很容易。   段华被宋世贤抱着,段悦被姚宴江抱着。   本来宋世贤是一左一右,一手一个段华,一手一个段悦的,但姚宴江晚上过来蹭饭,一见宋世贤“左拥右抱”,他立刻就不平了,抢似的把段悦抢到了自己的怀里。   段悦也是个小人精,见姚宴江拿了一串金手链的珠子哄她,她想也没想的钻到了姚宴江的怀里。   姚宴江开心的大笑,将漂亮的小女孩搂过来后感叹地说,“要是你娘也这般好骗就好了。”   话刚说完,脑后就被人狠狠拍了一记。   宋世贤斥他,“我这个侄女可是人精,你别在她面前胡说,她最粘段萧,小心她在段萧面前说你坏话。”   姚宴江原本被宋世贤拍的很火大,听了他的这话,脸上一惊,想到段萧那一脸冷酷的样子,他连忙解释说,“我就随便说一说,还能怎么着了嘛。”   宋世贤撇了他一眼,好心地提醒,“在对待我六妹妹的事上,段萧一直很小心眼的。”   姚宴江深以为然,赶紧闭上嘴巴。   段悦看看宋世贤,看看姚宴江,其实听进了二人的对话,但以她现在的小脑袋,还分析不出来那内含的意思,只好作罢。   倒是段衡,轻掀起眼皮,往姚宴江看了一眼。   许谦怀也往姚宴江看了一眼。   段华跟戚烟怀里的宋远一大一小地玩着抓手游戏,对这边的事情置之不理,就玩着自己的。   宋繁花跟段萧来了之后,这对龙凤胎就回到了爹爹和娘亲的怀里。   吃罢饭,二人带着儿子和女儿去了杜府,看望杜莞丝,还有杜作云和杜夫人。   看罢杜莞丝,又去韩府,看望韩廖以及韩老太太。   韩稹被他夫妻二人直接忽视了。   看罢韩廖,又去了张府,看望张施义。   最后又去了一趟芙蓉府,看了芙蓉月。   这样几家走下来,就到了很晚。   天已经极黑,戌时将过,各家各户前的灯笼都亮了起来,大街小巷上的宫灯也亮了起来。   夜辰赶着马车。   段萧和宋繁花没有坐马车。   刚去拜见友人的时候是带了礼物的,是以,二人坐的马车去。   现在,回来,二人却不愿意坐马车了,就结伴走着。   无方跟在后面走。   宋繁花一路走一路感叹,“没想到松漠岭一建城,会这么美。”   段萧瞅着这璀璨华丽的街道,还有在这么个深秋渐冷的半夜,依旧摆着摊,生意红火的临街小铺,还有路上数不尽的行人,热闹的食客,他道,“建一个城市不容易,但建了城市之后,想要把它升华成最繁华富贵之地,却很容易,如今,八大皇商入住,未来的松漠岭会更繁荣,更美。”   宋繁花道,“这就是云苏想建立的国家吧?”   段萧道,“嗯。”   宋繁花抿了抿嘴,不再应腔。   段萧也不再说话。   因为天气渐冷,夜也很沉了,段萧和宋繁花就不往远处走,顺着近的街铺往回走。   走到一家生意红火的酒楼前,被人拦住了。   拦住他们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墨砚。   宋繁花看到墨砚,眉头一挑。   段萧看到墨砚,目光微微抬起,看向上面。   临三楼的窗口边,云苏倚在窗边,看着他们。   宋繁花见段萧往楼上看,她也往楼上看,不期然的,也看见了云苏。   墨砚说,“我家少爷请二位上去吃夜宵。”   段萧收回视线,问宋繁花,“饿吗?”   宋繁花摇头,“不饿。”   段萧道,“我也不饿。”   宋繁花看着怀里已经睡过去的段华,刚刚他还很兴奋,指着他感兴趣的东西欢呼个不停,这才一眨眼不看的功夫,他就睡了。   宋繁花笑了笑,抱着段华就上了马车。   外面冷,容易着凉。   宋繁花进了马车,就没再出来。   云苏的目光随着她的身影落在那辆马车上,短暂的停留后又离开,他没看段萧,见宋繁花上了马车,他知道她不会上来了。   云苏将窗户关上。   段萧对墨砚说,“孩子睡了,我们就不上去了,你对你家少爷说,走的时候我会将段衡留下,让他陪他过年。”   墨砚等在路边的时候就看到了宋繁花和段萧,以及他们怀里抱着的孩子,自然知道这两个孩子都在爹娘的怀里睡着了,他嗯了一声,看着段萧也上了马车,他转身进酒楼。   无方跳上马前板,与夜辰一起,驾马离开。   墨砚上楼复命。   云苏在倒酒。   墨砚上前,小声说,“少爷,他们说孩子睡了,不想再外面停留,就走了。”   云苏道,“我看见了。”   墨砚哦一声,又道,“段公子说他们走的时候会把太子留下来,陪少爷一起过年。”   云苏倒酒的手一顿,雪白俊逸的容颜猝然间闪过一抹错愕,他手中还拿着酒壶在倒酒,可此刻,他完全忘记了动作,直到酒杯注满了酒,酒逸了出来,墨砚低呼一声,他才反应过来,他将酒壶搁下,看了一眼那注的满当当的酒杯,没伸手去端,也没喝,慢慢地捋了一下袖摆,站起身,说,“回宫。”   那天过后,段萧和宋繁花就没再见着云苏了。   第二天,接了喜贴从衡州赶来的岳文成和宋清娇也进了京。   又过了三天,宫中来人,接段衡进了宫。   宋繁花没阻拦。   段萧也没阻拦。   这个儿子,他未来走什么路,全凭他的意思,而现在,他要接受什么样的教育,也全凭他的意思。   他愿意去,他们做长辈的,自不会拦着。   两天后,杜莞丝和韩廖大婚,先在常令府办喜宴,宴会是在十月十七号,第二天在韩府办喜宴,除了亲人、好友外,大大小小的官员也都来了,一片热闹。   这天,云苏也来了,他带着段衡,带着秦暮雪,还有墨砚跟雷公公。   云苏一来,大大小小的官员立马上前见礼,云苏让他们不要拘谨,该干嘛就去干嘛,他也没心情理会那些人,就拉着云思宋,让他坐在自己的旁边,低头与他说着话。   说话的时候,眼睛在周围绕了一圈,看到了段萧,没有看到宋繁花。   秦暮雪说,“我刚去常令府看莞丝了,宋繁花在那里陪莞丝。”   云苏淡淡嗯一声,没应话。   秦暮雪往段萧、宋世贤、张施义、岳文成的方向瞅,那里坐了好几个人,除了段萧、宋世贤、张施义和岳文成外,还有姚宴江,沈骄阳、文澜等。   沈骄阳和文澜是从七月文韬书策会里脱颖而出的出色少年,当时的最终裁决者是段萧,沈骄阳问鼎第一后也是跟着段萧身边历练的,后来经历了金銮殿暴动,松漠岭对峙,江山易主,到如今,走向文臣之首,年纪轻轻就已经担了如此高的职位,段萧说,“你的名字很适合你的人。”   骄阳。   骄傲的太阳。   段萧当时就知道这个人不会平凡,所以留在了身边。   沈骄阳依旧是腼腆的样子,儒雅的脸上露着浅笑,对段萧问,“我的名字?”   段萧看他一眼,笑道,“嗯。”却并不解释他的名字的出彩之处在哪儿。   沈骄阳道,“我能有今天,全靠将军当时的教导。”   段萧道,“已经不是将军了。”   沈骄阳道,“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将军,更是益师。”   段萧笑了笑,伸手推给他一杯茶。   沈骄阳看他一眼。   段萧说,“喝茶,少说话。”   沈骄阳一脸无辜,心想,不是你找我说话的吗?   沈骄阳将茶杯端起来,听话地喝着,不再开口。   文澜瞅了瞅这两个人,沉默地坐在那里。   等吉时到,婚礼进行。   韩廖好不容易才娶到杜莞丝,又因着他们的婚姻是圣旨赐婚,就格外的隆重,虽然跟段萧与宋繁花的婚礼没法比,但也很奢华了。   当然,像段萧与宋繁花那等场面的婚礼,可能云王朝很难找出第二对了。   毕竟能号动起全国商人以及全国城主以及十三飞骑以及皇上的人,真的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婚礼从中午持续到晚上,韩廖全程都在笑,所有的人都看得出来他很高兴。   在婚礼之前,段萧给了韩廖一些上次他成亲时宋繁花给他的避酒的药丸,是以,韩廖也不怕醉,但凡敬酒的,他都豪气地接下。   等酒席散了之后,段萧、张施义和岳文成没走,他三个人挡住韩廖,不让他进新房。   宋繁花和宋清娇已经走了,带着岳子富、岳子贵、段华、段悦回到宋府。   韩廖被这帮兄弟们给拦着,脸都青了,他看着那道近在咫尺的门,想着那门后有他心慕已久的女子,如今成了他的妻子,而今夜,是他与她的洞房花烛。   韩廖有多想抱着杜莞丝共赴一场名副其实的云雨之欢,想了好久,今天终于如愿了,本就迫不及待,喝酒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些人一个一个的都很碍眼,巴不得他们赶快走,终于把那些人盼走了,如今,又被这三个兄弟挡着了。   韩廖喝了很多酒,俊脸此刻发着红,也发着青,狭长的桃花眼里已经有点醉态,可他很镇定,镇定地说,“别闹我啊,谁闹我我跟谁急。”   岳文成笑道,“结婚不闹,什么时候闹?”   韩廖道,“要闹明天。”   段萧道,“这可不成,我那天成亲你们也闹了,害我推辞一个时辰才进到喜房。”   韩廖瞪他,“你跟宋繁花都老夫老妻了,还在乎那一个时辰?”   段萧道,“再老夫老妻,那也是洞房,没有人不想早点儿进去搂媳妇的啊!”说着,顿住,笑着拍向韩廖的肩膀,“你不也急着进去搂媳妇吗?”   韩廖道,“知道就给我让开。”   段萧冲岳文成使个眼色,又冲张施义使个眼色,兄弟仨一对上眼,都是贼贼地笑了,然后韩廖华丽丽地躺下了。   三个人将他抬起来,扔进喜房,又赶紧将门关上,逃也似的跑了。   路上,有对话声传来。   岳文成问,“你那药管用吗?”   段萧道,“当然管用,我可是专门找左雪要的。”   张施义道,“你刚刚是不是下的有点儿多?”   段萧道,“不多吧?”   张施义道,“你给他喂了一整瓶。”   段萧道,“哦。”   岳文成道,“这下子,杜姑娘惨了。”他用手锤了一下段萧的肩膀,“你太狠了呀,人家杜姑娘那么娇滴滴的人,怎么吃的消啊!”   话是这样说的,可他却贼坏地笑了。   嘴上说着担忧的话,面上却极为放肆焉坏地幸灾乐祸着。   段萧一本正经地说,“吃不吃得消不是我考虑的呀。”   岳文成哈哈大笑,“小心人家杜姑娘找你媳妇理论,然后你媳妇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段萧挑眉,“这种事,她是万不可能找我媳妇的,她只会找韩廖,而韩廖享受了一夜之后只会偷着乐,绝不会提出来,所以,天知地知你们知,他知,我知呀。”   岳文成又笑了。   段萧也跟着笑,想着韩廖今天晚上称心如意,大展雄风,他觉得他这个兄弟当的太称职了。   二人肩膀挽着肩膀,笑着往前。   张施义一阵警觉,他觉得这结了婚的男人都好邪恶,往后他若结婚,铁定不给这二人发喜贴。   踩着夜色回到府,回到院,宋繁花已经睡下了。   段萧看她在睡,上前亲了亲她的额头,又去一旁的小床看段华和段悦,见他二人也都睡了,还睡的很香,他就笑了,低头一一吻着儿子和女儿,吻罢,去洗澡,换了衣服过来,搂住宋繁花的腰,将她压在身下,吻了起来。   宋繁花被他闹醒,火气很大。   段萧脱掉自己的衣服,脱掉她的衣服,抱着发火的她,深深没入。   不一会儿,床内就传来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男人的粗喘,女人的娇呤,在厚厚的暖帐内飘荡。   一夜风流,第二天段萧、韩廖、岳文成都没正常起床,当然,比起段萧和岳文成的晚起,韩廖和杜莞丝是一个白天都没出来。   韩廖一开始以为被兄弟们“害”了,可进到喜房后,他就察觉到了异常。   身体在奔腾。   当姜小黛和素音接近他,要扶他的时候,他将她们赶出去了。   杜莞丝的脸前搭着红盖头,他撑着手臂起身,锁上门,也不让其他丫环和婆子们进屋,就是韩老太太,他也不让她进屋。   他知道要做什么,喝合卺酒。   韩廖的身子在那药物的催使下已经很胀很疼了,可他忍着,硬撑着身子走到床前,揭了杜莞丝脸前的红盖头,当看到她脸的那一霎间,他觉得他要爆炸了,但他没火急火燎地推倒她,今天是他们的大婚,他得把程序走完了。   韩廖拉着杜莞丝起身,去喝交杯酒,喝罢,又按照韩老太太的叮嘱,把床上的花生和莲子一并的吃了。   等这些东西入了肚,韩廖更觉得身上在火烧。   尤其,看着面前美的不似人间所有的女人,看着她为他穿着凤冠霞帔的样子,看她一双媚人的眼瞅着他,勾人噬魄,韩廖喉咙里逸出一声低吼,张嘴就含住杜莞丝那小巧如提子一般的红唇,将她拦腰一抱,大步走向大红喜床,扔上去,压住。   这一夜韩廖觉得自己死在了天堂。   杜莞丝的身子,杜莞丝的吟叫,都让他欲罢不能。   其实,段萧不用给他下药,他只要看到杜莞丝,他的慾望就不会熄。   一夜的折腾,杜莞丝自然很惨。   等药效散去,看着躺在床上,躺在他身下满身狼藉的杜莞丝,韩廖心疼死了,搂着满身大汗,发丝凌乱,却又柔软似水,瞪他都能瞪的春风荡漾的小女人,他低低地说,“抱歉,我没忍住。”   杜莞丝不理他,浑身都疼。   可能韩廖也看出来了,抱着她去洗澡,又拿药给她抹。   然后,就不敢碰她了。   相拥着睡,睡到第二天,杜莞丝起不来,腿疼的厉害,韩廖原本是要出去喊大夫的,可被杜莞丝拉住了。   这么丢人的事,杜莞丝怎么可能让大夫来看。   杜莞丝也没责备他,但就是,在那次洞房之后,韩廖一个月都没能碰上她。   为此,韩廖把段萧恨上了。   不过,段萧这个兄弟并不知道,他跟宋繁花在云城又呆了一段时间,接到容恒的书信后,就出发动身,往翠雪山庄去了。   走之前,段萧派夜辰进宫一趟,让他带段衡出来。   段衡此刻跟云苏在御书房里,夜辰来了之后,雷公公隔着门禀报。   夜辰手上有进宫令,因为每年他都要带段衡来京都,然后三个月后又来接他。   所以,为了出入宫门方便,云苏给了他出入自由的宫中最高令牌。   当然,太子每年只有三个月在宫,另外的时间却不在宫,知道内情的人不会说什么,不知道内情的就好奇了。   云苏给的话是,太子要担未来国之大任,年少都在外历练学习,每年有三个月,这三个月不定时,会回宫中学习执国之本。   也不知道那些人信没信,反正,没人敢质疑。   在宫中,大家都叫他太子,知道他叫云思宋,至于他的另外一个名字,段衡,他们想,是因为太子行走在外,不便透出真名字,所以起的第二个名字。   雷公公隔门禀报了之后,墨砚就往云苏脸上看一眼。   云苏正在教云思宋如何看奏折上的字,如何读懂一本奏折,听到门外雷公公的声音,眉心微微不悦地拧了拧,但他没发火,也没发怒,将奏折讲完,一脸心平气和地问段衡,“要跟你爹和你娘一起走吗?”   段衡说,“爹让我过年来陪父皇,但现在爹让人进宫喊我,肯定是要带着我去哪个地方,不然,爹不会再把我喊走的,这都十月下旬了,等回到陵山都得十一月了,我呆不到几天又要来,跑来跑去,累人的紧,爹舍不得我这么累的,所以,这次肯定是有事,我得走。”   小小年纪,只凭段萧的一句话以及夜辰来喊他的举动就能推测到这么多,云苏为他的聪明高兴,可一想到他要走,情绪又低落了下来。   他舍不得他,很舍不得。   但他也说的很对,段萧既派人来喊了,定然有非喊不可的理由。   段萧不是一个意气用事的人,所以,云苏即便不愿意放,也还是放了。   总归,今年过年,儿子会进宫陪他。   云苏拉着云思宋的手,走出御书房,亲自把他交到夜辰手上,顺便开口问,“段萧要带他去哪儿?”   夜辰道,“翠雪山庄。”   云苏哦了一声,心想,翠雪山庄的庄主是容恒,容恒是段萧的师父,段萧去翠雪山庄,定是去见容恒,师父如父,段萧去见父亲,定然要带着儿女的。   云苏心中有了明细,便不再多说,摆了摆手,“去吧。”   夜辰便冲他行了一礼,带着段衡离开了。   走之前,宋繁花、段萧等一行人去了一趟万青寺。   去万青寺不为别的,只为看宋昭昭。   宋昭昭为什么会在万青寺呢?   这就说来话长了。   吕止言一直昏迷不醒,吕如宁想尽了办法也没办法让他醒,青丈说命由缘起,有缘即生,无缘即灭,吕如宁想了很久才想明白这个缘是指什么,就写信入了宋府,请宋昭昭上一趟万青寺。   宋昭昭把信给宋世贤看了,也给宋繁花、宋明慧、宋明艳和宋清娇看了。   对于这事儿,宋世贤没给她意见,让她自己斟酌。   宋繁花、宋明慧、宋明艳、宋清娇也没打岔,感情的事儿,哪怕是至亲姐妹,也插手不来,她们让宋昭昭自己看着办。   宋昭昭思考了两天,还是收拾了包袱,带着春景和春香,上了万青寺。   宋昭昭对吕止言的感情说不来,说喜欢吧,好像也没那么喜欢,因为很久不见,她也不是很想念,说不喜欢吧,听到他一直昏迷不醒的消息她还是会担忧。   尤其,吕如宁在信中写,若宋昭昭因为她的关系,不愿意上万青寺救吕止言,那她就削发为尼。   当然,宋昭昭很清楚吕如宁这话的意思,无非是之前吕如宁以及吕府与宋繁花和段萧为敌,她怕她因此而记恨她,不搭手救吕止言,所以,削发为尼,尝还她之前做过的冤事。   但那信宋昭昭给宋繁花看了,宋繁花没发应,就说明她已经不介意吕如宁,也不介意她之前做过的事了。   宋昭昭去了万青寺后看到吕止言躺在床上,像个植物人一般,她的心就揪了起来。   为了将吕止言唤醒,她就在寺里住了下来。   但住了这么久,吕止言还是没醒。   青丈摇了摇头,说,“缘未至。”   吕如宁蹙眉。   宋昭昭一脑门的不解。   宋繁花和段萧上山后,拜见了青丈,青丈看着他们,又看了看跟在他们身后的夜辰、无方、沈九和七非,还有段衡、段华、段悦,以及许谦怀,笑着双手合掌,说了一句阿弥陀佛,把他们带到后厢房去了。   说也奇怪,一直昏迷不醒的吕止言在宋繁花一行人进来后,慢悠悠地醒了。   这可惊坏了一众人。   吕如宁喜极而泣。   宋昭昭大异,“啊,醒了!”她看着宋繁花,“难道青丈说的有缘人是指六妹?”   宋繁花撇嘴,“瞎扯。”   宋昭昭道,“可是,六妹妹一来吕止言就醒了呀!”   宋繁花指指段萧,指指无方,指指夜辰,指指沈九,指指七非,指指段衡,指指段华,指指段悦,指指许谦怀,笑着说,“进来的人有这么多呢,你怎么就往我头上安呢?再者,青丈说的话,也不一定就是对的,或许是吕止言就要醒了,偏我们就赶上了,所以就这么巧了呀!”   宋昭昭用手指头戳着头发,“那也太巧了吧?”   宋繁花唔道,“我也觉得太巧了,不过,也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   段萧看着从昏迷中醒过来的吕止言,想到他离开陵山时看到的那个天象,眯了眯眼,走近床畔。   吕氏一族,死了吕子纶,毁了风云谱,可似乎,这个从古老时代走出来的巫族一脉,依然顺天命要得以延续。   那么,吕止言会为吕子纶报仇吗?   段萧手指掸了掸,英俊的脸上一点儿一点儿沁出冷酷的杀意来,他盯着吕止言,看着他焕散的目光慢慢聚焦,对上他的。   第307章 辅佐明君   吕止言昏睡了太久,有点儿云里雾里,睁开眼不知道身在何方,大脑有片刻的僵固,他的记忆停留的地方是陵安城外,那个凶险之地,逼命之刻,想到那一幕,他昏浊的眼顿时圆睁,一下子就清明了,然后,视线里就出现了段萧的脸,吕止言一怔。   段萧看着他的反应,眯着眼说,“看来这下子是真醒了。”   说罢,转身,找了一把椅子坐,从无方怀里接过段悦,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坐在那里跟女儿玩掰指头游戏去了。   段萧原本挡在吕止言的床前,吕止言看不到他身后的场景,等他一走,吕止言就看到了。   眼前有很多人,宋繁花、沈九、七非、夜辰、吕如宁、宋昭昭、春景、春香,还有两个小沙弥,好多人。   而且,这里不是崖底,不是地狱。   虽然尚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可是,能看到宋昭昭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的面前,吕止言眼眶微微红了红,低低地喊一声,“昭昭。”   他以为她死了。   从那么高的山上摔下去,她没有武功,只能赴死。   可是,她没死。   而当时,拉着宋昭昭赴死的是吕子纶,他的大哥。   宋昭昭见吕止言醒了,也满脸的高兴,眼眶跟着一红,来到他的床前,看着他说,“我在呢。”   吕止言伸手,想握她,可伸到一半,又攥紧,收回。   吕如宁坐过来,伸手握住他伸出来的手,一边用帕子擦着眼中的泪,一边欢笑地说,“你可醒了,都吓死二姐了。”   吕止言嗓音哽了哽,喊一声,“二姐。”   吕如宁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睡了好久,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   吕止言轻轻摇头,问她,“大哥呢?”   吕如宁喜中带泪的脸一滞,悲戚涌上心头,拉着吕止言的手紧了紧,却没应腔,将手腕放下去,松开吕止言的手,放在被子里,对他说,“你刚醒,身体要紧,等过了今天,明天我带你去见大哥。”   吕止言疑惑不解地看着她。   吕如宁却不给他解惑,好不容易他醒了,要是听到大哥已经死了,再晕过去怎么办?   宋繁花看一眼吕止言,又往旁边看了一眼坐在那里气势沉稳、闲情逸致跟女儿玩乐的段萧,眼睛眯了一下,她走上前,对吕止言说,“好不容易从鬼门关前走了回来,以前的事,就不要再去想了,好好过完余后的生活,你喜欢云游四海,不喜拘束,如今吕氏巫族不在,你也不再受此牵绊,你大哥……他定然也希望你安康快乐,过上你自己想过的日子。”   吕止言还没从宋繁花的话里回过神,吕如宁就抬头瞪着她,“不劳你费心!”   宋繁花抿抿嘴,翻了一下大白眼,“谁愿意费你们的心!”   她说着,也转身离开床畔。   吕止言不笨,可以说他是极其聪明的,吕如宁不愿意说出吕子纶的下落,宋繁花又说……   吕止言一下子就猜到吕子纶很可能是死了。   死了!   吕止言嘴唇一哆嗦,猛地一下坐起来,起的太猛,头有点晕,他又控制不住的倒了下去,头砸在枕头上,不疼,可嗡嗡嗡的直响。   吕如宁大惊,“止言!”   宋昭昭也小声地喊,“吕止言!”   吕止言躺在床铺上,眼睛睁着看着屋顶,屋顶是简陋的木质,可顶盘嵌着神佛画像,釉彩极浓,吕止言又往其它的地方扫了扫,发现屋里有很多与佛家有关的东西,他慢慢吸一口气,问吕如宁,“我们在寺庙里?”   吕如宁说,“嗯,在万青寺。”   吕止言闭闭眼,说,“大哥在这里葬着吗?”   吕如宁鼻腔染了泣音,低应一声,“是。”说罢,又道,“我不是想瞒你,我是怕你经受不住这个打击,再晕了,大哥已经不在了,你不能再出事。”   吕止言慢慢撑着手臂坐起来,看一眼宋昭昭,又看一眼段萧,还有宋繁花,还有无方他们,轻声说,“我去看看大哥。”   吕如宁道,“晚点儿我带你过去。”   吕止言面无血色地说,“现在就去。”   吕如宁担忧,“你的身子……”   吕止言说,“没事。”   他掀开被子起来,可能因为躺的太久,身子有点发软,下床的时候晃了晃,吕如宁立马扶住他。   吕止言有点气喘,感觉虚浮无力,他很想现在就去看吕子纶,可一下床才知道,自己的身体好像没有自己想像中的那般好,他顿了顿,缓了缓头重脚轻的恶症,虚弱地问,“我躺了多少年了?”   他从陵安城外出事的时候宋繁花跟段萧还没成亲,这一睁眼就看到他们的孩子那么大了,可见他真的躺了很久。   吕如宁说,“五六年了。”   吕止言苦笑,“那么久,好像半辈子都躺走了。”他撑着手臂,又坐在了床榻上。   吕如宁问他,“饿不饿?”   吕止言不饿,就算饿,此时也吃不下东西,但不吃东西,身子就虚的不行,就点了点头,说,“二姐帮我弄点吃的来吧。”   吕如宁去喊小沙弥,让他们备膳食过来。   吕止言躺在床上五六年的时间,不能吃东西,吕如宁都是喂清汤给他,寺中有小沙弥,日日给他清洗刮胡子,他的面容倒不见变化,只不过,五六年的时间就只喝清汤,瘦了。   吕如宁很心疼他,宋昭昭也挺心疼的。   饭备过来后吕止言就坐在床上吃,因为没胃口,就一点一点的塞,勉强把一大碗素面吃完,好像身体里有了热量,力气也变大了。   他将空碗递给吕如宁,吕如宁接了,又拿给门口的小沙弥。   吕止言靠在床上,问吕如宁这五六年来发生的事情,吕如宁跟他说了。   姐弟二人在说话的时候,宋昭昭坐去了一边。   宋繁花与段萧也坐在一边,段悦在段萧怀里呆了一会儿就耐不住了,缠着段萧,让他带她出去,段萧就抱她出了门,顺便的也把段华抱走了,段衡和许谦怀也跟上,还有无方和夜辰,沈九和七非守在宋繁花的身后。   五六年的时间,事情是很多的,但大事却极少。   吕如宁只拣重要的事情说,倒也不费时,两柱香的时间就讲完了。   吕止言听罢,长久地没有出声,稍顷,他出声问宋繁花,“叶知秋还在你们宋府吗?”   宋繁花眉头一挑,浅浅地笑问,“问这个问题,你是想找他报仇吗?”   吕止言道,“不是。”   宋繁花说,“他不在宋府,他带着我四堂姐还有叶一寒回一叶知秋阁了。”   吕止言不解地问,“叶一寒?”   宋繁花道,“我侄子,叶知秋跟我四堂姐的孩子。”   吕止言一怔。   宋繁花动了动屁股,换了个坐姿,抬眼看着他说,“死了亲人,确实是极难接受的事,可你也很清楚,你不是叶知秋的对手,不要轻易去送死,而你大哥的死,不是因为叶知秋,而是因着你们吕氏与温氏的恩怨,这恩怨不是温氏一族挑起的,而是你们吕氏,说到底,所有的孽都因你们自己而起,如今温千叶也有了自己的家,他给他的儿子起名叫温起航,就是重新起航的意思,他不再追究他们温氏一族被灭门的惨案,也不会再追究你们吕府的孽债,所以你们也不要去想了吧,一个吕子纶抵掉了温氏全族,这已经很幸运了。”   吕止言靠在床头,听着宋繁花的话,不语不言。   吕如宁眸底晦晦涩涩,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繁花看了他们姐弟一眼,起身,走了。   沈九和七非跟上。   宋昭昭见宋繁花走了,也跟着起身。   姐妹俩出了厢房,肩并肩走在木质长廊上,宋繁花问宋昭昭,“吕止言醒了,你还留下来吗?”   宋昭昭道,“我晚上下山,去找大哥跟大嫂。”   宋繁花笑了笑,说,“吕止言才刚醒,你照顾他两天再下山。”   宋昭昭道,“他既醒了,我就不会再留了,吕如宁在山上照顾他,足够了。”   宋繁花侧转过身,看着她,叹道,“你没听刚刚吕止言都问了什么话吗?我是担心他做傻事,有你在身边,他会顾忌着你,不会去找叶知秋。”   说着,又转回身子,继续往前走,去找段萧和段衡、段华、段悦他们了,边走边说,“以吕止言的心性和智商,可能不会有报仇的想法,但吕如宁就说不准了,你留在寺里,能让吕止言不受吕如宁的拨弄和教唆,杀人不是一刀进去一刀出来那么简单的,是要偿命的,而你,不会愿意他死吧?”   宋昭昭眉头一蹙。   宋繁花伸手拍拍她的肩膀,“我刚从大哥和大嫂那里出来,他们都很好,万青寺离云城也不远,你可以隔一天回一次,这样就两不误了。”   宋昭昭额头一抽,“我这样两头跑,不得累死?”   宋繁花笑道,“怎么会累死呢,你下山的时候可以带着吕止言一起呀,你冲他撒撒娇,他就什么都愿意为你做了,背你下山也说不定。”   宋昭昭一愣。   宋繁花笑着转身,走了。   这一次,宋昭昭没跟上。   宋繁花找到段萧他们,直接就下了山,坐进马车里后,段萧一边拿软白的帕子擦着段悦小脸上和额头上的汗,一边瞟着宋繁花,说道,“吕止言若有报仇的打算,不管这对象是温千叶还是叶知秋,我都不会容他了。”   宋繁花也拿帕子给段华擦汗,小家伙玩的一脸红扑扑的,看来还挺喜欢寺里的佛钟,她一边擦一边说,“有我五堂姐在,吕止言不会有那种想法的。”   段萧抿嘴,“吕止言没有,吕如宁呢?”   宋繁花笑道,“吕如宁若真有,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段萧眯了一下眼,将帕子收起来,哄段悦睡觉。   段衡坐在一边,抱着双臂,阖着眼,一脸老神稳重的样子。   许谦怀也是。   马车内安静了下来,一路往翠雪山庄驶去。   而万青寺里,宋昭昭在宋繁花离开后又返回了厢房,吕如宁不在,大概是出去找青丈了,吕止言还维持着靠在床头的姿势,宋昭昭走过去,缓缓挨着床沿坐下。   吕止言听到声音,睁开了眼,看到是宋昭昭,他目光深深地注视着她,问,“你当时是被谁救起的?”   宋昭昭说,“秦陌。”   吕止言轻啊一声,颇为惊诧地呆了呆,他嗓音微微拔高,重复,“秦陌?”   宋昭昭说,“是。”   吕止言道,“传说中十三飞骑的统领,秦陌?”   宋昭昭嗯了一声。   吕止言纳闷地问,“他为何会救你?那个时候他在附近?”   宋昭昭说,“大概是吧,至于他为什么会救我……”宋昭昭顿了顿,将自己曾经救过秦陌的事情说了,说罢,吕止言半天都没吭声,半晌后,他看着她,问,“你喜欢他?”   宋昭昭蓦地怔住,好笑地问,“你怎么会这么说?”   吕止言说,“你不喜欢他为什么会救他?”   宋昭昭道,“我当时是被逼的。”   吕止言不再问,他躺了这么多年,已经不知道宋昭昭的心还在不在他的身上了。   在衡州的那会儿,他跟宋昭昭是两情相悦,完全不用怀疑。   可在京城,这种两情相悦就存了质疑,虽然吕止言能感受得出来宋昭昭对他明面上排斥,心里还是接纳的。   但如今,他已经没有把握了。   但是,能在万青寺看到她,又从吕如宁口中得知宋昭昭是为了救他才来的,吕止言还是很高兴。   只不过,这种高兴与他如今所面临的失去相比,好像并没占到上峰。   吕如宁确实是去找青丈了,因为吕止言想去看吕子纶,而吕子纶埋在万青寺众高僧圆寂的禁地,想要进去,得有青丈的带路。   吕如宁把青丈请了来。   青丈没有带任何小沙弥,也没带寺内弟子,就一个人来的,来了后看到吕止言醒了,他笑着双掌合十,说了句,“醒了就好。”然后就转身,往外去了。   吕止言下床,披件大衣,跟在吕如宁身边,去了。   宋昭昭想了想,也跟上。   四个人去了吕子纶的墓前,墓前摆了一盆凤尾草,树叶的色泽很鲜翠,这凤尾草是吕子纶生前最喜欢的,吕止言蹲身,伸手摸了摸那饱满碧绿的叶子,问吕如宁,“是你拿来摆在大哥墓前的吗?”   吕如宁说,“不是,是云……是皇上。”   吕止言唔一声,抬头看着那个墓。   墓前有墓碑,却没有字。   吕止言伸手摸着那墓碑,想着吕子纶的这一生,想着吕府曾在皇权中的地位,想着他吕氏巫族一脉的古老传承,到最后,落了个埋尸寺庙,无字刻碑,多么讽刺!   自巫族诞生起,千百年来,巫族一脉就与佛家是不相容的。   可今天,掌管巫族风云谱的传承人却埋在了佛家之地,而佛家也接纳了,这难道就是缘吗?   佛家讲究缘,吕止言心想,这样也好,这样的话大哥投胎转世,就会清净。   吕止言坐在吕子纶的墓前,坐了很久,他在想什么,想了什么,谁都不知道。   吕如宁陪着他。   宋昭昭陪着他。   青丈也陪着他。   等到他起身,青丈看他一眼,又带他们出去了。   这次之后青丈就没再出现。   吕止言在寺里养了三天身体,就下了山。   下山前吕如宁苦劝他良久,让他不要下山,吕止言问她,“大哥生前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吕如宁眨了眨眼,说,“助云苏登基。”   吕止言摇头,“不,他最大的愿望是辅佐明君。”   吕止言仰头,在十一月的初冬里望着寺庙上方横空在房檐上的那片天,听北风呼啸,寺庙钟声滚滚,看白云翻腾,人生路近前,他说,“他没完成的,我来替他完成。”   吕止言下山之后就去找了宋世贤。   正巧,宋昭昭也下山回宋府,这一路二人就随行了。   吕如宁没下山,吕止言没劝她,她想陪着吕子纶,他就随她。   吕止言去到宋府,宋世贤看到他,简直高兴坏了,拉着他就进了书房,晚上又留在府上吃饭,吃罢饭也没放他,就收拾了一个院子让他住。   吕止言在京中没落脚地,也没推辞,就住下了。   吕止言来找宋世贤,是要让宋世贤明日进宫的时候带他一起,他要见云苏,宋世贤应了,第二天宋世贤就带着他一起进了宫。   八大皇商不用上朝,归属少府令管辖,长官是苏进,每次代表上朝的就是苏进,苏进罢朝回来,若有重大通知,他会组织会议,说明当日朝堂之事。   今天没会议,苏进下了朝就进了自己办公的大门。   宋世贤带着吕止言去了御书房。   雷公公守在御书房的门外,看到宋世贤来了,份外客气,笑着喊一声,“宋大人,来找皇上有事?”   宋世贤道,“嗯,帮我给皇上通传,就说吕止言觐见。”   雷公公是苏府出来的老人,自然知道吕止言是谁,看了宋世贤身后的吕止言一眼,立马进门去汇报。   不一会儿,御书房的大门被打开,出来的却不是雷公公,而是云苏。   雷公公开门守在一侧,墨砚跟在云苏身后。   云苏面色有着很明显的激动,站在御书房的高大门槛外,盯着台阶下的吕止言,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紧了紧,他缓缓走下台阶,走到吕止言面前,伸手将他一抱。   吕止言一怔。   宋世贤、墨砚、雷公公也一怔。   云苏抱了一下就松开,低沉着嗓音问,“什么时候醒的?”   吕止言回答说,“三天前。”   云苏问,“吕如宁呢?”   吕止言说,“她不下山,在山上陪我哥。”   提到吕子纶,云苏脖颈仰了一下,眼睛直直地定在天空的某一处,任悲伤溢进眼底,无人得见,片刻后,他低下头来,拍了拍吕止言的肩膀,问他,“下了山就来找朕,是要为国效力的吧?”   吕止言瞬间往地上一跪,“我知道大哥生前的愿望是什么,活着的时候我没尽到做弟弟的责任,没尽到身为吕氏子孙的责任,什么事都让大哥扛着,如今,连死他也替我扛了,我若再无所作为,他在地府定会寒心,我的前半生什么风景都看过了,逍遥日子也过够了,这后半生,我想肩负起大哥的遗憾,替他完成他未完成之事。”顿了顿,又道,“辅佐明君。”   云苏大喜,扬声说一个“好!”,黑色蟒袍一甩,转身上台阶,大声宣布,“吕止言听旨,即日起朕封你为一品常侍,并列御史府,监察朕之失陋。”   吕止言双手拱拳,朗声道,“臣接旨!”   云苏笑着走下来,将他拉起来,“云京城里还有很多处宅子,你去找沈骄阳,目前土地籍在他那里管理,挑个你喜欢的定为常侍府。”   吕止言说,“好。”   云苏就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下去了,走之前他交待,“中午别走了,留宫里与朕一起吃饭。”   吕止言又说了一声好,云苏放他离开了。   吕止言去找沈骄阳,由宫人给他带路。   云苏站在那里,看着吕止言离开,心里一直压抑着的某些感情终于缓缓地找到了通泄之口,他说,“墨砚,朕又找回吕子纶了。”   墨砚愣了一下,随即才明白过来云苏这句话的意思。   云苏找回的,不是吕子纶这个人,而是他的信仰,以及精神。   早年的朱王朝,后期民不聊生。   后来的云王朝,门阀军猖狂。   吕子纶协云淳建国,只为了给国家找一个明君,只是这个明君终究还是失了明,所以,吕子纶要帮云苏夺权。   吕子纶忠的,永远是帝王,而同时,也是天下苍生。   云苏其实都明白,而为了这个明白,他不惜血洗全国的门阀军,这个天下,要的是太平,而不是独立。   云苏今天很高兴,秦暮雪都看出来了,他老早地出了御书房,来凤仪宫,找秦暮雪。   秦暮雪见他自云思宋离开后就没松开过的眉头展开了笑颜,颇为纳闷地问,“今天有什么喜事吗?”   云苏笑道,“有喜事。”   秦暮雪挑起眉头,“哦?”了一声,笑着坐下来,在宝虹和星玉奉了茶后,她端起一杯亲手递给他,等云苏接了,她才又问,“什么喜事?”   云苏拿起杯盖,抿了一口茶,笑着说,“吕止言醒了,刚进宫找了朕。”   秦暮雪哎呀一声,说,“吕止言醒了?”   云苏道,“嗯。”   秦暮雪道,“这可真是大喜事,皇上留他了没有?”   云苏道,“留了,中午一起吃饭,朕来就是喊你的。”说着,扬声喊,“墨砚。”   墨砚立刻走进来,“皇上。”   云苏道,“你去通知秦陌,还有宋世贤,韩廖,杜莞丝,让他们中午留宫中吃饭。”   墨砚应一声是,下去通知了。   第308章 烟花表白   吕止言没见过秦陌,在昏迷之前只听过其名,名声很响亮,人长的怎么样压根不知道,如今看到了,心里就产生了危机感。   秦陌长的不算是英俊的,可很有男色气,剑眉、冷眸、鹰眼,虽坐在这里谈笑风声,可抬头间那股常年浸润兵刃的戾气依旧会随着他的肢体动作而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不怒自威,颇有气势。   吕止言垂了垂眸,想到那天宋昭昭提到秦陌时的样子,他伸手揉了一下眉尖。   他有点害怕,是不是晚了一步,就晚了一辈子。   等吃罢饭,他就先离了宫。   他今天刚被封官,暂时还没公务,常侍府也还没批下来,他就先回宋府。   宋昭昭在陪着戚烟一起照顾宋运,陪宋运玩,如今这几个兄妹中,宋世贤成亲了,宋清娇成亲了,宋明慧成亲了,宋明艳成亲了,宋繁花也成亲了,唯独宋昭昭,还单着。   院子里人不少,戚烟背着所有人,悄声问宋昭昭,“这么多年了,你都没有看对眼的人?”   宋昭昭听着愣了一下,随即顿了顿,摇摇头。   戚烟依旧小着声音,“之前在衡州,你跟吕止言不是挺好的吗?他原先昏迷,你也去照顾他了,如今他醒了,你不乐意了?”   宋昭昭不知道要怎么说,她对吕止言确实有感情,但那感情,她一开始认为是爱情,后来吕止言离开衡州,回了京,她并没有像思念爱人一般的思念他,相反,随着离开的时间渐长,她好像把他都淡忘了。   真正爱一个人,分开越久,思念会倍增,万不会淡化。   宋昭昭想,她可能不爱吕止言,那个时候依赖他,应该只是寻求他给予的温暖和关爱。   可听到他可能永远醒不来的消息,她还是心口揪了一下。   为什么呢?   宋昭昭自己也想不明白。   宋昭昭蹙着眉头,看着戚烟。   不远处,小翠和王姨还有另外两个宋府里的婢女在陪宋运玩举高高游戏,宋运咯咯咯的直笑,笑声清脆又欢乐,染的这一方小院也欢乐了起来。   宋昭昭缓开眉头,思忖了片刻后说,“大嫂,我现在拿吕止言当朋友,其他的,没有再去想过。”   戚烟睁着眼在她的脸上打量了一会儿,末了,笑道,“你别怪我嘴长啊。”   宋昭昭道,“不会。”她看她一眼,说,“是大哥让你问的吧?”   戚烟低咳一声。   宋昭昭笑道,“现在姐姐们还有六妹妹成亲的成亲,生子的生子,好像这一大家子人,就只剩下了我还没有归属,大哥关心也很正常,可能还有姐姐们和六妹的关心在里面,但这感情的事儿,我也捉不准,所以,没办法给你们一个踏实回信。”   戚烟道,“你大哥确实在昨晚跟我说了,让我今天来问问你,不过,没有给你增加压力的意思。”顿了顿,又道,“他其实是担心。”   宋昭昭一愣,问,“大哥担心什么?”   戚烟轻掀眼皮看了她一眼,幽幽地说,“你大哥担心你会看上秦陌。”   宋昭昭越发一愣。   戚烟道,“你不知道吧?那天秦陌把你送回来,临走前看你的一眼,一直让你大哥很介意,只是他没对你说,你大哥不会让你嫁给秦陌的。”   秦陌把宋昭昭送回府的那天,宋府的人都在。   虽然当时因为段萧与宋繁花的关系,宋府的人对秦陌是一种生疏的敌视,但宋繁花说过,恩是恩,仇是仇,各算各的,念着秦陌救了宋昭昭一命的份上,宋世贤盛宴款待了他。   但也只是款待,秦陌可能也看出来这一家人并不怎么欢迎他,吃罢饭,又看了宋昭昭一眼,就走了。   那之后,秦陌再也没有出现过在宋府人面前,也没出现在宋昭昭面前。   直到新京都确立,新帝登基,全国官员陆续搬入京城,秦陌才出现在了宋世贤的面前。   救命之恩宋世贤还是念着的,平时对秦陌也很客气,段萧与宋繁花如今也活的逍遥快乐,不再去拿那些不相关的人影响他们的生活,所以,宋世贤也不再拿敌视的心去看待秦陌,但不敌视,不代表就接受。   感谢他的救命之恩,不代表着就愿意把宋昭昭许配给他。   在宋世贤的心里,宋昭昭的良配永远不可能是秦陌,可以是吕止言,也可以是其他人,就是不能是秦陌。   但宋昭昭心里是怎么想的宋世贤不知道,以前吕止言没醒,宋世贤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醒,就不管宋昭昭感情上的事。   可现在吕止言醒了,他就不得不管一管了。   对这个妹妹,宋世贤心中有愧,更有责备,她未来人生的另一半,他一定要给她把关把紧了。   吕止言回到宋府,跟家丁打听了宋昭昭所在的地方后就来了,然后就听到了她那句,“我现在拿吕止言当朋友。”   朋友?   吕止言心想,果然晚了一步吗?   可听到后面,听到戚烟说,“你大哥不会让你嫁给秦陌的。”他又松一口气。   而在那句话之后,宋昭昭显然有点儿吃惊,漂亮的眼睛微微大睁,用着哭笑不得的语气说,“不用大哥警告我也不会嫁给秦陌的,我怎么可能会嫁给他啊,不可能的。”   吕止言听到这句话,原本灰黯下去的心又重新焕发了光彩,他理理头发,整了整衣服,抬步欲要进去,可想到他刚刚偷听了院中人的谈话,这么进去,是不是会引起她们的怀疑?   吕止言踌躇迟疑,顿了顿,终是转身离开,回了自己暂时住的另一个小院。   下午,宋世贤从宫中回来,恭贺他加官进朝,晚上,宋世贤就在外面订了酒席,给吕止言庆祝。   第二天常侍府的院子批了下来,好巧不巧,在秦陌隔壁的隔壁,而秦陌的隔壁是张施义,如此一来,张施义就与秦陌和吕止言为邻了。   新邻居入府,秦陌和张施义都上门去道一句喜,如此就留下来用饭。   又隔两天,常侍府内的丫环佣人齐全了,倒不再冷清,宋世贤常来蹿门,韩廖也来,张施义也来,韩稹很少来,秦陌也去的不频繁,偶尔杜莞丝和宋昭昭也会来,戚烟也会抱着宋运走门蹿巷,过府一坐。   如此平静地度过一个月,迎来云京城中的第一个春节。   各家各户张灯结彩,云京城中的八条主大街,八道街门以及内外两城墙到处都挂着宫廷式的花灯,气派的骨架,艳丽的色泽,华贵的绢纱,充满浓郁风情的大红中国结,彰显出博大雍容的宫廷之威。   宋府老早就在门外挂了大红灯笼,又贴了对联。   三十这天,全家人都到齐了,就是宋阳和方意瑶以及霍海也来京城过年,宋明慧带着陈易、陈大娘、冬严也来了,宋清娇和岳文成也来了,宋明艳和叶知秋也来了,还有叶一寒,唯独宋繁花和段萧没来。   夜辰和无方进了京,送段衡和许谦怀入宫。   回头就去宋府,送了年货。   宋世贤看着那些年货,问,“六妹跟段萧不回来了?”   无方道,“容庄主留少爷和少夫人在翠雪山庄过年,少爷和少夫人推辞不掉,今年就不来了。”   宋世贤很遗憾,但也没办法。   宋阳拍拍他肩膀,笑着说,“不能回就算了,段萧的爹娘都不在,容恒就相当于他爹了,爹留儿过年,哪有儿子拒绝的?等年过罢,十五节气的时候我也去趟翠雪山庄,跟容恒喝两杯,顺便看看他们,你就别介意了。”   宋世贤点点头。   方意瑶笑说,“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以前小六可是很念家的。”   宋明慧道,“就算不嫁,长大了性子也会野的。”   方意瑶道,“也是。”随即就笑了起来,招呼一大家子人吃团圆饭。   既然夜辰和无方也来了,那自然一起吃饭。   而在这边人和乐融融地吃着年夜饭的时候,苏进的天子少府也一片人声鼎沸,苏子斌来了,苏昱来了,苏墨来了,云苏来了,秦暮雪来了,秦陌来了,苏八公也来了,还有玉南王,风泽,风樱,玉香,玉溪山,还有林新竹和林哲涛。   这一大家子人真不少,完全不输于宋府的热闹。   苏八公在云苏登基又跟着他游了一圈全国,亲眼目睹了天子江山后就回了琼州。   他老了,不再陪着年轻人折腾。   江山是他们的,未来也是他们的,他的根在琼州,他自然会琼州扎根。   只不过,一个人寂寞的时候,他就想到了他还有一个孙女得找,索性就带着郭力和隐风去了燕洲玉府。   这一去,就赖在玉府不走了。   玉南王早已经知道玉香当年的事,也知道风泽和风樱是苏项的孩子,苏八公找来,情理之中。   林新竹看到云苏,高兴地走上去,冲他行礼,“王……不,现在该叫皇上了。”   云苏看着他,月华俊美的脸上是重逢时的喜悦,眼前的男人,没了痛失玉裳时的颓靡,没有守在九王府那几年的辛劳,没有玉刹阁那时的癫疯失心,没有了伤,没有了痛,眼神眉眼间是一种大浪淘沙过烬后的平静。   云苏很高兴,淌过泥泞的人,知道如何不再让人生布满泥泞。   云苏说,“今天是家宴,不必拘礼。”   林新竹笑着说,“是。”   云苏指了指身边的椅子,让他坐。   林新竹坐了。   云苏问他最近过的怎么样,林新竹说挺好,说这挺好二字的时候,他眼中是真诚的情意,并不虚假。   云苏跟他不是旁人,也不忌讳某些话题,就聊到玉裳。   以前只要一提到玉裳,林新竹必然会痛苦万分,会失控,可如今,提到这个名字,林新竹眸底平平静静,任何风浪都没掀。   他说,“我虽然没与玉裳成亲,可现在,我住在她的家里,住在她曾经住过的院子里,看着她曾经看过的景致,喝着她曾经喝过的水,孝敬着她最爱的家人,我已经很知足,很开心了。”   云苏道,“你能走出来,我也很开心,但你若能来我身边,我更开心。”   林新竹倏然一怔,侧头看他。   云苏也看着他,慢慢说道,“你不想来就算了,我只是说说。”   林新竹道,“没有不想,我以为你不会开这个口。”   云苏挑了挑眉,笑说,“因为你觉得我不舍得打破你的梦吗?”他低喃道,“你都已经走出来了,何尝会再虚构不切实际的梦,我如今看你很清醒,所以就开口了。”   林新竹摸了摸头,笑道,“还是你最懂我。”   云苏笑着抬手,拍了拍他的胳膊,然后说,“宫里缺个禁军统领,你来做吧。”   林新竹单膝往地一跪,应道,“是。”   云苏将他拉起来,二人又聊起宫中的一些事,当然,云苏跟林新竹不是旁人,林新竹跟他自也不是旁人,什么话都敢聊,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后宫纳妃一事,云苏轻咳一声,双腿交叠着倾身端了一杯茶来,抿在唇下喝,喝罢他说,“暂时没那打算,国事都头疼不完,哪还有心情去想那些。”   林新竹笑了笑,哦了一声,这个话题就掀过篇儿了。   风泽和风樱原是随着风香亭的姓来的,后来回归燕洲玉府,就随了玉府的姓,苏八公已经认回了风泽,风泽不得已,被苏八公强别着冠上了苏,如今就叫苏泽了。   但风樱的姓随了玉,叫玉樱。   不过,真正叫起来的时候,怎么顺口就怎么叫,玉香喊习惯了,每次还是风泽风樱的叫,玉南王和玉溪山就是玉泽和玉樱的叫,而苏八公就直接叫苏泽和苏樱,这不伦不类的喊法真叫人啼笑皆非。   不过,啼笑皆非中皆大欢喜,也没人去在意了。   只是当事人的风泽和风樱有点欲哭无泪,一下子安插三个姓,真是奇葩,可也没办法,都是长辈,见他们喊的那般欢喜,他二人也只有认了。   风樱与宋繁花结义了姐妹,进京过年,自要去宋府走一趟。   这一趟谁都没跟,就刘大刀和刘宝米这对活宝兄妹跟着,带了年礼,进了府门,没见到宋繁花,风樱挺失望。   当听到宋阳夫妇说等过罢年,十五节气赶到翠雪山庄去的时候,风樱立刻说她也要去,宋阳夫妇同意了。   晚上,吃罢饭,各家各户的人都三三两两或是一堆窝地出门,去看花灯,去赏杂技,去游船唱歌,去约会,去放鞭炮,去放烟花。   璀璨的烟花让这片天空变得越发美丽起来,新年很美,美的如痴如醉。   而人,也很美,美的挠心挠肺。   宋府这么有钱,过年自然主子下人们全都添了新衣。   宋昭昭今日穿的就是全新的裳裙,但因云城较冷,这裳裙就加了棉,外面又套了短帛棉袄,外又披了一件紫色的狐裘大衣,盈盈一站,青风卷袖,紫裘飘摇,宛若雪中花精。   吕止言是在宋府蹭的年夜饭,吃罢,他就将宋昭昭堵在了灯笼涉及不到的一处偏僻的长廊上,手臂抵在她身后的墙上,俯身望她。   宋昭昭蹙眉,“你让开。”   吕止言维持着凝望她的姿势没变,声音低沉地问,“你要上哪儿去?这条路不是回你院子的路。”   宋昭昭道,“出去转转。”   吕止言说,“我陪你。”   宋昭昭说,“不用。”抬头看他一眼,又道,“你不上万青寺一趟吗?今天是大年三十,吕如宁肯定希望你去的。”   吕止言说,“今晚不去,明天去。”   宋昭昭哦了一声。   吕止言往她脸上扫一眼,又慢慢往下,看向她垂放在身体两侧的手,又往她后面看了一眼春景和春香,终是克制着自己,没把手伸过去攥住她的。   他站直身子,对她道,“走吧。”   宋昭昭纳闷,“上哪儿?”   吕止言说,“出去看花灯,看完花灯我们去放烟花,放完烟花你想上船浏览夜色二城的话我们就去,或许,还能听到优美的歌声,枫林渡这个时候开放了登城观景台,我们也去观景台纵览一下红枫相映的年夜灯火。”   宋昭昭睃他一眼,笑道,“你可真会计划。”   吕止言轻笑道,“因为这天想带你去,自不敢马虎。”   宋昭昭没应这句话,抬步往前走。   吕止言跟上。   二人出了府,一路走着,并不坐马车,大街上热闹之极,除了大人们外,就是放飞的小孩们,把街道都占为自己的山头了,疯的不亦乐乎。   吕止言和宋昭昭就穿插在这样的热闹里,一边走着一边看着沿街的风景一边聊天。   到了环城河,二人驻足,看着上万只的花灯飘游在河面上,与徐徐开过来的船舫交相辉映。   头顶烟花如坠入凡间的彩虹,底下河灯如纵入大海里的帆舟,你在天上开,我在水中游,而站在河边的二人,一人青凌狐裘,一人贵紫狐裘,相偕而立,笑容绽放在彼此的脸上,让坐在船舫窗口边,听着歌女唱歌的秦陌眉头皱了皱。   他将酒杯搁下来,起身。   莫志德立马问,“将军要去哪儿?”   秦陌道,“我最讨厌听歌了,你们偏要拉我来听,我出去走走。”   司三笑道,“你喜欢听剑声,那让她们舞剑吧?”   秦陌道,“我这会儿也不想听剑声。”   卫炎说,“那要不要去放烟花?”   一群十三飞骑的组长们额头统一的冒出黑线,楚木说,“你真是恶趣味,大老爷们的,放什么烟花?”   司三摸着下巴笑道,“这主意不错,反正歌都听了,放烟花怎么了?”说着,站起身,推搡着一众人,“走走走走,放烟花去,打打杀杀那么多年,咱也享受一下正常人的生活啊!”   众人被他一个一个地拎起,瞪了他一眼,还是有秩序地下了船舫。   秦陌也下来了,等下来,往刚刚宋昭昭站的地方看了一眼,人已经不在了。   秦陌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跟着兄弟们去放烟花了。   放烟花的时候,还是碰到了宋昭昭,她站在吕止言身边,正在商贩的铺子前挑选着烟花,秦陌抿了抿唇,也走了过去。   宋昭昭选了一款花形比较好看的烟花筒,刚伸手要去拿,结果被人捷足先登了。   一个男人拿起那烟花筒,冲老板说,“这个我全买了,多少钱?”   宋昭昭不悦地抬脸,要看看是谁抢她的烟花,这一看,眸底一惊,很快她就喊道,“秦公子。”   秦陌看她一眼。   吕止言对秦陌说,“那是昭昭喜欢的,你能不能别抢?”   秦陌笑着说,“我也喜欢。”   吕止言眯眼,这句话,话中有话。   秦陌在老板报了价钱后就向后挥了一下手,莫志德立马掏了银票,递给老板,然后,十三飞骑的十二个人就把这一款的所有烟花筒都抱走了。   抱走前秦陌又将其他铺子的同款烟花筒也买完了,有游人看他一个人购了那么多烟花,他们想买就买不到了,就向他借买,说他一个人也放不了这么多,可秦陌指了指那十二个人,说,“我一个人是放不完,可我有这么多兄弟呢,他们都要放,这点还不够。”   众游人一噎,讪讪地退去了。   秦陌让莫志德他们把烟花摆成一层又一层的心的形状,足足摆了八层,几乎把面前的空地都摆满了,摆满后他就让那十二个人点火,火点上,嘭嘭嘭,接连不断的声音在天空炸响,随即变成汪洋的彩云,簇簇叠着簇簇,消散再绽开,如此反复,一直持续很久。   这引来了许多游人们的惊呼,纷纷张大了嘴巴,看着天空上那聚朵而成的心。   秦陌背手站着,随着一颗心落下,另一颗心升起的时候,他默默地想,在万紫诧红里为你绽放的心,不知你可明白。   宋昭昭其实不大明白,她就觉得秦陌闲的无聊,那款烟花虽然美,可不是自己亲手放的啊,烟花只有自己亲手放了才能感觉到它真正的美。   八颗心炸眼间绚烂完,秦陌没看宋昭昭,转身上了枫林渡上方的观景台,坐在观景台的避风椅上,他伸长了双腿,悠然垂目,看着下面的人群。   司三提了一壶酒过来,给他倒一杯,啧啧笑道,“放了八颗心呢,二爷,你这是在向谁表白呢?”   第309章 去追媳妇   秦陌端起酒杯斜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抿了几口酒,余光在底下搜索着宋昭昭的影子,见她跟着吕止言又去买别的烟花,在那五彩缤纷的天空下放了起来,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丢下杯子,杵着下巴,兴致缺缺地说,“我能向谁表白啊,我对女人又没兴趣。”   司三一愣,“啊?二爷在向男子表白?”   秦陌瞪眼,操起空酒杯就往他砸去。   司三连忙躲避,一边躲避一边嘿嘿的直笑。   莫志德和卫炎、楚木等一众人先后上来,见到此情此景,都是份外不解,却极有默契地抱臂站在一边看热闹,袖手旁观。   司三将杯子接住,两腿一跨,坐在了秦陌对面的那道青砖垒起来的垛子上,乘着凉风,说着风凉话,“这世上除了女人就是男人,二爷对女人没兴趣,那我不就理解成你对男人有意思了吗?呃,你别瞪我,我也就说说,你既不是,就没必要发怒啊,发了怒,这可就不得不让人往那方面想了。”   他咳一声,脑袋伸过去,小声问,“是吕止言还是宋昭昭?”   秦陌睃他一眼,“我怎么没发现你那么八卦的?”   司三道,“事关二爷的终身大事,我能不八卦吗?而且不管是男是女,这未来都是我们十三飞骑的二奶奶啊,我关心是很正常的。”   说着,扬手一招,原本旁听的莫志德等人就走了过来。   莫志德问,“在说什么二奶奶?”   司三笑道,“二爷的妻子啊。”   莫志德一愣。   楚木砸舌道,“啊,刚刚放的那烟花是给二奶奶看的?”   司三偷着笑,“是呢!”   卫炎挑挑眉,想了想,说,“宋昭昭?”   司三眼睛一亮,“聪明!”   秦陌伸手揉着额头,他是真不知道,这些人一旦离开了云门竟是这副德行,天生兵种的冷戾和威严呢?   秦陌没心情跟这些人讨论他们口中那个不存在的“二奶奶”的事情,干脆一掸披风,走了。   这一次,司三、莫志德他们没有追上去。   秦陌一个人下了观景台,而等他下来后,吕止言和宋昭昭又上去了。   观景台很大,二人没有去司三他们所呆的地方,也就没有碰到。   虽然大年三十的风景很美,吕止言想一整晚都跟宋昭昭呆一起,可也不能一整晚都呆在外面,隆冬十二月的天,过了二更响就已经极冷了,宋昭昭虽然穿的厚,可吕止言还是担心她会受寒。   二人在观景台呆了有半个时辰,纵览完整个京都风景之后就下去了。   之后二人又结伴游赏了一会儿,就踩着渐来渐冷的夜色往回走,这一路上春景和春香都提着暖炉,时不时地让宋昭昭握一下,取取暖,所以走回到宋府,宋昭昭一身热,面容看上去也份外红润。   吕止言看着她,就着顶头大红灯笼洒下来的光,看她胭脂色的脸,他的喉咙滚了一下,很想吻她,可又不敢,这里不同于百书斋,他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而今,他不再是那个无法承担她未来人生的吕止言,她也不再是那个心软依恋他的宋昭昭,他们都不在是以前的他们,自也不能用以前的方法来对待这场爱情。   吕止言以前要的只是一场爱情,如今,他要的是宋昭昭的余生。   吕止言伸手摸了一下宋昭昭的头,看了一眼宋府的大门,对她说,“进去吧,明天拜年的时候我再来看你。”   宋昭昭问道,“你明天不是要上万青寺吗?”   吕止言顿了一下,蓦地笑道,“嗯,我差点儿都忘了,那就等下了山我再来看你。”   宋昭昭点点头,对他说了句“新年快乐”就转身进了门。   吕止言一直看着她走进去,宋府的大门关上才离开,第二天他就上了万青寺,去看了吕子纶,又与吕如宁在山上呆了两天,第三天吕如宁跟他一起下山,回了老京都的吕府,在吕府二人给宗祠里的祖辈们拜了年嗑了头又上了香,最后把吕子纶的牌位加了进来,按辈份摆在了最后面。   做完这一切,吕止言对吕如宁说,“你还要呆在万青寺吗?大哥已经被我们移回来了,你没必要再呆在那里了,跟我回家吧。”   吕如宁看他一眼,没有回话,退身出来,关上宗祠的大木门,走到院子里,她站在那里,看着天空上虚浮着的冷风白云。   吕止言站在她的身后,双手交握,也看着天空。   姐弟二人安静地看了一会儿天空后吕如宁出声说,“这几年呆在万青寺,我觉得人生很平静,山下已经没什么俗事能让我眷恋了,你肩负起了大哥的愿望,找到了人生的方向,我很高兴,也很欣慰,现今天下太平,有皇上在,你也不会再出什么事,我就不陪着你了。”   吕止言眉心间拢了一抹隐痛,他虚虚抬眼,望了一眼吕如宁的侧脸,低低地说,“你还爱着段萧,是吗?”   吕如宁一怔,顷刻间脸上如潮水般滑过汹涌的大浪,但是很快就淹没在她的自持淡静之中,她轻叹一口气,冷幽幽地说,“我不爱他了。”   吕止言不信,可也不逼她。   如果真不爱了,又如何会躲到寺里去。   如果放下对段萧的执念了,她就会愿意接受别的男子,那么,红尘俗事,值得她眷恋的就多了。   吕止言伸手,搭在吕如宁的肩膀上,将她拉到身边,拥住。   吕如宁靠在他的怀里,用着尽量能让他放心的语气说,“不要担心我,我是你姐,自比你有主见的多,我一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知道自己要什么舍什么,我做了这个决定,就不会后悔。”   吕止言蹙蹙眉。   吕如宁拍拍他的肩膀,把他推开,她紧了紧身上的长褂斗笠,往后看他一眼,笑着说,“我先走了,明日青丈要给我念大佛经书,不能误时。”   吕止言额头一抽,心想,你都被青丈洗脑了!   他郁闷地哼一声,赶紧跟上。   出了老京都,吕止言回云城,吕如宁上万寿山。   回到云城,已经隔了夜,是第二天,这个时候大年还没过罢,才到初五,各家各户还在穿马走巷,走亲戚,拜大年。   街上很热闹,人哄哄的。   吕止言骑着马,一身青鹰服外罩加厚的黑色大氅,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有几分冷然,与他以前玉树临风白净斯文的样子大相径庭。   他一路穿过人流量巨大的第二主街,回到常侍府,把马交给管家,他踏进府门,还不及休息,就让管家备礼,他要去宋府贺年。   管家姓金,是宫中拨下来的。   包括常侍府里的丫环和家丁,也是从宫中挑选出来的。   而这些人全都是秦暮雪一手挑的。   当然,挑宫里头的人去伺候吕止言并不是监视他什么,只是云苏表达重视的一种表现。   在云苏的心里,除了有血缘关系的家人外,秦暮雪、杜莞丝、林新竹、吕子纶这四个人也是他排在心中很重要的人,不是家人,却更似家人。   吕子纶死了,那么,吕止言就兼了这一地位。   金管家听到吕止言的吩咐,立马喊来家丁,让他把马牵下去喂草,他去库房,备礼。   备好礼,他去主院回复。   吕止言洗了把脸,重新梳了下头,又换了一件干净整洁看上去很有精神头的伽沙蓝镶宝大团穗子的圆领长衣,披了一件雪白色的厚貂大衣出了门。   他喊了两个家丁,抬着贺礼,去了宋府。   还没吃午饭,宋府里还是一片热闹。   宋阳和方意瑶还有霍海过了大年初一后就动身往翠雪山庄去了,风樱跟着去。   风樱去了,刘宝米和刘大刀自也跟着。   玉溪山没有被选上皇商,不是他能力不行,也不是布玉天阁的实力不够,是玉香老早就打了招呼,说布玉天阁不入皇商行列。   云苏没勉强。   虽然没有入皇商行列,可交情还是在的,宋世贤在京都,芙蓉月也在京都,玉溪山既然来了,当然会上门拜年。   此刻,玉溪山就在宋府。   大过年的,二人也不聊那些枯燥的帐本和生意了,就谈天、喝酒、下棋,偶尔听一听院子另一头小姐们的弹琴声。   吕止言来了后,常安就即刻来向宋世贤汇报。   宋世贤让他把人直接领进来,带的礼入到库房去。   常安哎一声,下去将吕止言带过来。   进来后,三个男人就坐在一起喝酒了,中午就在府上吃饭,吃罢饭玉溪山没走,吕止言也没走,晚上,吕止言就在玉溪山和宋世贤的邀请下去芙蓉府给芙蓉月拜年了。   按理说,吕止言跟芙蓉月扯不上关系,这一趟门走的莫名其妙。   可宋世贤拉着他不丢,吕止言不是笨人,大概猜到宋世贤是有话要对他说,又不想在府中说,就把他拉到外面。   吕止言顺势应下。   大过年的,就算吕止言跟芙蓉府没有亲情往来的关系,但芙蓉月是八大皇商之一,同朝为官,上府坐一坐也无伤大雅。   晚上在芙蓉府用膳,吃罢饭,玉溪山回天子少府,他暂时住在那里。   宋世贤和吕止言慢慢往回走,其实,不同路。   宋府跟常侍府不在同一条街上,但二人都不言明这一点儿,就顺着第四大街走着。   常安和吕止言带来的两个家丁远远地跟在后面。   街灯依旧红亮,将二人身影拉的很长,但人已经不是很多了,而这里是第四街,不是主街,也算稍显僻静。   吕止言觑了一眼身侧的宋世贤,笑着说道,“想跟我说什么就说吧,这条街人少,不会吵。”   宋世贤双手背在身后,微微低着头,随着脚步往前走的时候看着那一道又一道晃过亮光下的影子,半晌后,他说,“单独把你叫出来,是想说一说我五妹妹的事儿。”   吕止言一愣,停住脚步不走了。   宋世贤转过身,步子停在他三尺有余的地方,看着他。   吕止言不太确定地问,“你要跟我说宋昭昭?”   宋世贤道,“嗯!”   吕止言有点紧张,“要说什么?”   宋世贤指了指他身后无比安静的茶楼,“去里面喝杯茶,边喝边说。”   吕止言当然不会反驳,点头说,“好。”   二人进到茶楼里。   常安和那两个家丁也跟上。   从外面看,茶楼很安静,可一进去,人声就传开了。   云城从改名到立为京都之后,人口渐渐密集,商铺渐渐林立,原先只有六大街,后来就开拓到了八大街,或许以后,会有十大街,可能还有第三城门。   所以,人不会少。   茶楼的雅座已经没了位置,宋世贤就要了一个豪华包厢。   进了包厢,点了茶,小二下去,门合上,宋世贤就不顾忌了,常安和家丁守在外面,没有进来,宋世贤就直言坦白地说,“我想让你娶宋昭昭。”   吕止言一愣。   宋世贤挑眉,“你不想?”   吕止言连忙道,“当然想!”说罢,陡然发觉自己说的太快太急,脸庞蓦地就红了。   宋世贤却高兴起来,他道,“你不用害羞,在衡州那会儿你跟我六妹的事儿我就知晓了。”说着,笑容一滞,眸中带出隐痛来,顿了顿,缓缓道,“你既在衡州呆过,那就知道我曾经因为柳纤纤而陷五妹妹于不齿之中,差点……”   宋世贤摆在茶桌上面的手指攥紧,很是痛心疾首和惭愧,“我对她有责任,止言,这不单单因为她是我妹妹,更因为我之前伤害过她,所以,我想她能够幸福。”   吕止言立马表态,“我知道那事,可我从没介意过。”   宋世贤悲责的神情缓了缓,抬头看他,说道,“你当时有没有恨过我?”   吕止言摇头,“没有。”   宋世贤道,“可我一直很恨我自己。”   吕止言道,“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你如今也娶了妻,有了孩子,就不要再去想了。”   宋世贤道,“以前的事儿我早不想了,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除了你,我不放心把五妹妹交给任何人,秦陌,不行。”   提到秦陌,吕止言表情微秒地变了变。   宋世贤道,“你也知道秦陌在打我五妹妹的主意?”   吕止言苦笑了一声,说,“昭昭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她救过秦陌,秦陌又救过她,他们二人的缘份也真是奇异,秦陌喜欢上她很正常,可我在意的不是秦陌,而是昭昭,她大概可能十有八九对秦陌也有好感。”   宋世贤叹道,“我也看出来了,所以,我才来与你说这一席话的。”   吕止言沉默地把玩着手中的饮水小杯,不吭声。   宋世贤道,“我们宋府的所有人都不会接受秦陌,而我五妹妹是个什么性格的人,我很清楚,所以在她对秦陌真的倾心之前,你先把她娶了。”   吕止言蹙眉,“我不想强迫她。”   宋世贤道,“那你就使出浑身解数让她点头啊,她现在正走在感情的叉路口上,徘徊彷徨着不知道该走哪一条路,得有人拉她一把,而这个拉她的人不能是秦陌,只能是你,你得下手快一点儿,不然以我五妹妹的性子,一旦择了秦陌,就算我们宋府的所有人都反对,她也会不顾一切走下去的。”   吕止言很犹豫,说出自己的忐忑,“昭昭好像不怎么喜欢我啊。”   宋世贤道,“你以前能让她喜欢上你,现在不能了?”   吕止言一噎。   恰巧此时他们点的茶上来了,二人就中止了谈话,小二敲开门,将茶壶,茶具,茶碗一一摆好,说了句“客官慢用”就退出去了。   宋世贤拎壶倒茶,不再说这个话题。   等品完茶,二人离开。   宋世贤对吕止言说叶知秋和宋明艳还有叶一寒会在过完十五后回一叶知秋阁,他会让宋昭昭跟上,让他自己看着办。   这其实就是讯号。   吕止言回府后一个人坐在大客厅的椅子里斟酌了小片刻,然后就进了宫,跟云苏说自己要暂时离京一段时间。   云苏问他做什么去,吕止言没隐瞒,他说,“追媳妇。”   云苏一愕,表情呆了呆,好像被雷劈了一般,半天都没有动,还是云思宋伸手推了推他,他才反应过来,忽然就大笑起来,他搁下狼毫,饶有兴味地挑眉问,“追媳妇?”   吕止言说,“嗯!”   云苏笑道,“哦,这理由不批不行。”他悠闲地问,“要离开多久?”   吕止言说,“不知道。”   云苏唔了一声,说,“去吧,娶媳妇是大事。”   吕止言站着没动,似乎有什么话欲言又止,想说又有点儿考量。   云苏大概看出来了,就直接问,“还有事要跟朕说?”   吕止言垂了垂首,“我去追媳妇这事儿,希望皇上不要跟秦将军说。”   云苏额角一挑,有点儿摸不着头脑,心想,你追媳妇跟秦陌什么关系?可是,这想法还没从脑海里闪出来,他就忽然明白了,感情这二人喜欢的是同一个姑娘?   云苏笑了笑,点头说,“放心吧,朕不说。”   吕止言松了一口气,退身离开。   等他走了,云思宋撑杵着下巴问,“父皇,你不是告诫儿臣,君以国为主,臣以君为主,都当以国家大事为重,儿女情长为副,得知自己的责任吗?怎么就让吕常侍擅离职守,干儿女情长的事儿去了呢?”   云苏在教导云思宋的时候从没拿他当一个孩子,云思宋的聪明劲也迥异于寻常的孩子,他知道云思宋很聪明,可听到这样的话,云苏还是忍不住感叹了一番。   这句话,他就只对他说过一次。   但他认为这话太深奥,云思宋听是听了,但应该没有理解,可哪知,他理解的透透的。   云苏看着坐在龙椅一边,两条手臂撑在龙桌上的儿子,解释说,“生存之道和治国之道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偶尔遇到特殊事情,就需要变通。”   云思宋哦了一声,非常受教。   云苏伸手揉揉他的头,拉他起来,说,“今天的奏折就看到这里,父皇带你出去玩。”   云思宋一听到要出去玩,高兴极了,可面上却丝毫不显,小小年纪,情绪已经不显于脸了,他将手边的东西一点一点整理好,又理了理裤蔽,看了许谦怀一眼,跟着云苏出了御书房。   许谦怀自然跟上。   十五节气过罢,叶知秋和宋明艳就带着叶一寒回一叶知秋阁了,宋昭昭因为还没去过一叶知秋阁,在宋世贤还有宋明艳的撺掇下就跟着一起去了。   吕止言在他们出发后的第二天也跟着去了。   在这之前,宋阳和方意瑶还有霍海、风樱、刘大刀、刘宝米一行人千赶万赶,赶在十四号这天到达了翠雪山庄。   容恒、丘氏、容楚,还有容欣全都在门口接见。   宋阳和方意瑶不是别人,是宋繁花的二叔和二婶,宋繁花的爹娘不在了,这二位就是宋繁花的长辈,容恒和丘氏是段萧的师父和师母,也算半个爹娘了,听到儿子的媳妇那边的长辈来了,岂能不盛装接见?   宋繁花知道宋阳要来,也在门口迎接。   段萧也在。   马车停在翠雪山庄门前,容恒立马跨过门阶走下来,容楚跟上,段萧也跟上,丘氏、容欣还有宋繁花以及一些婢女跟在后面。   宋阳翻身下马,方意瑶被风樱扶着从马车内下来,刘大刀、刘宝米、霍海也翻身下马。   容恒与段宗铭是好友,老早年也经常出入衡州,那个时候他经常见到宋天夫妇,倒不怎么认识宋阳,再加上都十几年过去了,甫一见面,就是陌生的,但毕竟也算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了,很快就笑呵呵地迎上去。   两方长辈彼此交谈着,然后就一见如故,喜笑着往庄内进了。   宋繁花跟在方意瑶和丘氏后面,跟风樱、容欣还有刘大刀、刘宝米一起走着,风樱将宋繁花怀里的段悦接过来,亲了又亲,逗了又逗,惹的段悦笑个不停,风樱也跟着笑,侧头看宋繁花,说,“你看,小月月多喜欢我。”   宋繁花努嘴,“你不疯看她喜欢不喜欢你。”   风樱道,“疯什么疯呀,我家小月月最听话了。”说着,她用手指头轻轻揉着段悦又白又肥的小脸,笑道,“六伯姨说的对不对?”   段悦咯咯笑着,软糯地说,“六伯姨说的对,悦悦最喜欢六伯姨了。”   风樱大笑,抓着宋繁花的袖摆,无比自豪地说,“你看吧,我就说小月月最听话了,也还是个极会说话的小美人胚子,太讨人喜欢了。”   宋繁花翻白眼,心想,可不是,她都把翠雪山庄里的大人小孩主子和下人全都收囊裙下了,就是她这个当娘的都感到自愧不如啊。   第310章 事在人为   一行人进了山庄,热热闹闹地说着话,宋阳和方意瑶以及霍海常年在外面游山玩水,倒很少见到段华和段悦,在跟容恒和丘氏互慰问了话后二老就迫不及待地去抱这两个大外孙子和外孙女了。   风樱只好“割爱”,把段悦交给了方意瑶。   等方意瑶将悦宝贝接过去了,风樱就跟宋繁花还有容欣还有几个丫环女眷坐一起唠嗑去了。   宋繁花问风樱,“你怎么跟我二叔和二婶一起来的?你们碰到一起了?”   风樱道,“是啊,在京城。”   宋繁花咦道,“你去京城过年了?”   风樱抿抿嘴,佯佯地踢着腿,“我去京城自然是去找你的,但你不在,不过,我们全家人是被苏八公带过去的,我娘和我外公都同意了,所以就去了苏府,跟苏府一大子家人一起过了年。”   宋繁花听着一笑,“这倒是能理解,毕竟你跟风泽都是苏项的儿子,苏八公又对苏项的死耿耿于怀,自然特别在意你们。”   风樱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她其实无所谓,她是女儿嘛,早晚会嫁出去的。   往后她亲的,也只是她的娘跟她的丈夫,至于苏府那边,呃,有事没事她可能都不会上门。   容欣插一嘴,“苏八公既然那么看中你们姐弟,那有没有给你们的娘正名份?”   风樱说,“有,但我娘没要。”   宋繁花略有不解,玉香有多爱苏项,她是知道的,给了名份,就能守着苏项,还能让自己的儿女名正言顺回到苏府,玉香为何不要呢?   宋繁花想了想,说,“可能她知道你们姐弟俩不愿意入苏府,就不想勉强你们,所以没应。”   风樱说,“大概吧。”   这个话题谈到这里,眼见风樱不愿意再多说的样子,宋繁花也不再接话了。   容欣站起身,拍了拍裙摆,冲风樱道,“你是第一次来翠雪山庄吧?走,我带你逛逛。”   风樱浑沦吞枣地从椅子里蹦起来,笑道,“好啊!”   她性子活泼,又爱动,喜欢玩鞭,跟一般闺阁里的女子不同,她不爱诗词书画,就爱练武,这一点儿倒是跟翠雪山庄很合拍。   宋繁花眼眸动了动,看了一眼欢快地跟着容欣出大门的风樱,又看了一眼端坐在那里与宋阳和方意瑶聊着话的容楚,最后视线一转,落在段萧身上。   只一眼,段萧就察觉到了。   他抬头,往她看过来。   宋繁花收回视线,迈开腿,跨出门。   段萧眯眯眼,站起身,追着宋繁花的步子出了门。   出门后找了一圈,在一座石桥下找到了她。   石桥两边是绿柳,长长的柳条从高枝上垂下来,婆娑曼妙,宋繁花的玫红长裙掩映其中,红绿相掺,份外好看。   段萧笑着走过去。   宋繁花没注意身后,她在看对面。   对面是一个练武台,翠雪山庄的练武台特别多,有大有小,在石地有沙地,而对面的是沙地,容欣和风樱都在那里。   两个丫头都是性格活泼型的,很容易就玩到了一起。   段萧走近后,伸手就将宋繁花的腰揽住,扣在怀里,笑着道,“喊我出来是要在这里跟我幽会吗?”   宋繁花笑着抬眼,装傻道,“谁喊你了呀?”   段萧垂眸,“嗯?”他道,“你刚故意停住脚步看我,不就是想我出来,说说,是不是想在这里跟我幽会?”   他看了一眼四周浓密的柳条,坏笑,“这个地方挺好,适合接吻。”   说着,他低头就吻住了她。   宋繁花攀着双臂,缠着他的脖颈,回吻着他。   段萧受不了,一吻罢连忙错开火热的唇,把她柔软的身子紧紧压在怀里,让她感受到他嚣张的渴望,伸手拍了一下她的小屁股,压低着磁性嗓音,吸一口气道,“晚上再好好收拾你,说吧,什么事?”   宋繁花伸手往后指了指。   段萧抬起脸,往河对面的沙地看去,看到容欣和风樱,他挑挑眉,问,“叫我出来是为了看她们俩的?”   宋繁花道,“不是。”她踮起脚尖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段萧听罢,眼睛一亮,“啊?这事儿……”   宋繁花道,“事在人为。”   段萧眼睛眨了眨,忽然就敲了一记她的小脑袋瓜,“鬼精。”他道,“这种事儿得两情相悦,强迫不来。”   宋繁花嘟嘴,“怎么,你是不想风樱找到好的归宿?”   段萧道,“当然不是。”   宋繁花推开他,双臂抱起来睨着他,“那就是你很享受风樱偷偷喜欢你的滋味,不想她喜欢上别的男人?”   段萧一愣,哭笑不得地又将她抱到了怀里,他揉着她的脸,笑道,“成天在想什么,我一天到晚的精力都用来伺候你和女儿了,哪有时间去管风樱怎么着,再者,风樱喜欢谁那是她的事,跟我又没关系,我只是担心容楚会不接受。”   宋繁花道,“只是摄合,给他俩制造机会,能成就成,不能成就算了,我又不会真的强塞强卖,风樱是好姑娘,又极喜欢练武,性格活泼,跟容楚很互补,而翠雪山庄虽然隐居江湖多年,但毕竟属江湖门派,也许未来某天,还会面对江湖纷争,容楚是翠雪山庄的接班人,他的妻子,定也要有魄力,有武力,出门镇得住场子,而翠雪山庄脱离江湖多年,想要找一个知根知底又有武力的女子是很难的,所以,我觉得风樱最合适,她是玉香的女儿,是玉南王的外孙女,又是苏八公的亲孙女,于钱于权,她都有很强的后台,未来若翠雪山庄真面临了风险,有她在,足够应付。”   段萧摸着下巴听着,听罢后颇觉得有道理,就说,“那就撮合撮合?”   宋繁花笑着抬起手臂。   段萧看了一眼她撑开的小手,大掌击了一下。   如此,夫妻二人就达成了共识。   而有这二妻二人的暗中推波助澜,风樱跟容楚几乎在哪里都能碰得着。   一刚开始两人都没意识到这有什么问题,直到十天之后,这种巧合依旧持续,二人就有想法了。   容欣也不是傻子,大概也看出来了。   但她没说,就偷偷背在后面看这二人时而尴尬,时而友好地并肩,时而相视苦笑的样子。   如此又过了五天,宋阳和方意瑶要走了。   容恒设宴送行,风樱就搭着缝也要走。   宋繁花道,“你干嘛要走啊,这才住了几天。”   风樱斜她一眼,“我再不走就得被某个人给卖了。”   宋繁花眨眼,“谁敢卖你呀!”   风樱道,“你啊。”   宋繁花一噎,掩饰性地笑了一下,又轻咳一声,清清嗓子说,“你看出来了?”   风樱佯装生气地哼一声。   宋繁花道,“你别生气,我不是替你的终身大事操心嘛。”   风樱道,“我跟容少爷八字不搭,你别瞎牵红线。”   宋繁花努努嘴,“不喜欢他?”   风樱道,“不喜欢。”   宋繁花情绪低落地哦一声,也不问她喜欢谁。   其实二人都很清楚风樱心里喜欢的人是谁,但都默契地不说。   姻缘牵不成,姐妹还是要做的。   风樱既不喜欢,宋繁花也不勉强,陪她喝了酒,就送她走了。   等风樱离开,宋阳和方意瑶离开,霍海离开,容楚就找他夫妻二人去了。   但容楚的态度与风樱的不同,容楚说他可以接受。   宋繁花一愣。   段萧问他,“你说的接受是什么意思?”   容楚道,“风樱很适合做翠雪山庄的少夫人,只不过,这无关爱情。”   宋繁花说,“你既不爱,就不要娶,不然婚后二人都会痛苦,我刚问过风樱了,她说她不喜欢你,你也不要往这方面想了。”   容楚冷静着脸点了点头,但打这之后他就跟风樱经常书信联系。   宋昭昭跟着宋明艳和叶知秋去了一叶知秋阁,一叶知秋阁坐落在天地水上方,地处偏南方位,一路行,气候在逐渐变暖。   因为有叶一寒这个小宝宝在,马车就很大,很舒适,里面还摆放了一张婴儿床,中间有张暖桌,侧后方有一排书柜,书柜却没放书,全摆的是吃的、用的和喝的东西,其它的视线所及的地方全是高档布绸包裹的长榻。   叶一寒比段华和段悦小一岁,跟宋思敏差不多大,宋思敏是宋明慧和陈易的孩子,不过,宋思敏还要比叶一寒小两个月,叶一寒一岁零四个月,宋思敏一岁零两个月,宋思敏是女孩,跟段悦一样,特别招人喜爱。   叶一寒在婴儿床内睡着了。   宋明艳和宋昭昭两个姐妹坐在榻上聊天。   夏芹、夏南、春景、春香四个丫环坐在另一侧,四个丫环时不时地会往婴儿床内投一眼,关注着叶一寒的情况。   宋昭昭不知道吕止言在后面跟着,但驾着马车的叶知秋知道。   叶知秋武功高强,又是千百年前朝圣王国唯一传承下来的子弟,再加上吕氏祖先曾跟佛广相爱,进而能够辨识吕氏巫族一脉的气息。   出京都宋府之前,宋世贤已经提前告知过叶知秋吕止言会跟上,也知道吕止言这一趟跟上来的目地是什么,他就没管,任吕止言跟着。   到了一叶知秋阁的山门,叶知秋还没下马车,一场剑风扫来。   叶知秋眯了眯眼,抬头望去。   剑无涯抱臂站在双影树下。   双影树能折射出人的两面影子,但必须得问天和伏魔两把剑同时在场才有这等奇景,当然,伏魔剑已不再是魔剑,而是一叶神剑。   秦陌当初从问鼎峰上下来,寻到一叶神剑的气息追到陵安城外,包括更早以前,他被剑无涯授以问天剑,就是为了寻剑宗之本。   而为什么要寻到这把剑,就是为了一叶知秋阁上方的那铭剑印。   千百年前的朝圣王国全都随着人间浩劫而坍塌,被地水倒灌,变成汪洋的天地水,却独有一叶知秋阁凌水而起,横驾上方。   为什么呢?   因为一叶神剑。   当年的朝圣王国毁在浩劫之下,而浩劫所起,全因魔族,而一叶神剑的前身就是魔剑,从佛丈中开出来的魔剑。   这把魔剑在浩劫濒危之际,被一禅叶开出了魔性。   剑风若刀,刻在遥远的石门上。   而随着刀印入石,这栋钟楼像岿然不动的高山般安全存留了下来。   而因为这栋钟楼的安全,很多人便涌了进来。   原本,这里该是避风港。   可是,魔剑的魔性一开启,又加上当时魔族肆虐,气焰嚣张,连带着也助长了这把魔剑的威力,而随着朝圣王国的毁灭,佛门高僧相继投入到战争之中,这里,能克制得住魔剑的,只有一禅叶。   魔剑失控,不受控制,几乎屠尽了来钟楼避难的所有人。   看到这一幕的一禅叶化元神为舍利子,融入剑中,封住魔性。   这也就是宋繁花起初来到一叶知秋阁,看到这铭剑印,说它是光荣,也是耻辱的原因。   当然,宋繁花能知道这么多事,无外乎她多活了一世。   而剑无涯来找叶知秋,就是因为传承问天剑的人都有一个使命,便是归剑入佛门,找到佛门中拥有这把魔剑的人,合二为一,还原佛丈,重建至高法门。   但可惜,叶知秋成亲了。   当他登上问鼎峰,去找宋昭昭,被剑无涯挑战又重回一叶知秋阁后,剑无涯讲明了自己的目地,叶知秋拒绝了。   所以,剑无涯就赖皮地呆在这里不走了。   只要叶知秋一日不答应,他就一日不走。   叶知秋看到剑无涯,一向白冷的脸上任何情绪反应都没有,他将马车停稳当,掀开帘子。   宋昭昭先下马车,宋明艳跟上。   下了马车后春景和春香将帘子撑着,夏芹抱着叶一寒,夏南手中拿着几件棉袄,这是她们去京城的时候为叶一寒准备的,因为到达了一叶知秋阁,天儿暖和,就没给他穿了。   叶一寒还在睡。   夏芹抱下来后宋明艳就伸手去接,还没接过来,宋昭昭先一步抱了,她笑着说,“四堂姐,我来抱一会儿。”   宋明艳笑着唔一声,“他很沉。”   宋昭昭道,“我抱得动。”   宋明艳便没说话了,姐妹俩相继着往门口走,走着,宋昭昭打量着,她是第一次来,自无比好奇,看到什么都很新鲜,眼睛忙的都转不过来。   宋明艳看着,提醒她,“抱着孩子呢,你专心点,想看赶明我带你好好看。”   宋昭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说,“四堂姐可别取笑我,我是没来过所以好奇嘛。”   宋明艳道,“谁取笑你了,仔细我儿子。”   宋昭昭无语,心想,我还能把你儿子摔着巅着了吗?他是你儿子,也是我亲侄子啊,我比你更疼他呢。   为此,姐妹二人就开始绊起了嘴。   虽是绊嘴,却有不时的笑声从前面传来。   叶知秋拉着马车跟在后面,听着这样的笑声,向来面瘫似的脸勾起了一丝笑,经过剑无涯身边的时候,他一个眼神都没给他,脸上的笑也敛了起来。   剑无涯啧道,“怎么,漠视我啊?”   叶知秋头不动,脚步也不停,就眼睛看着前方的路,淡漠地说,“你在我这里呆多久都没用,我是不会答应你的请求的。”   剑无涯道,“你不应没关系,我等你儿子。”   叶知秋猛地转身瞪着他,“你少打我儿子的主意。”   剑无涯瞅他一眼,抱臂哼一声,在叶知秋动剑之前,他立马闪身跑了。   叶知秋眯了一下冰冷的眼,进到门内后,单手一抬,浩雨剑气气若长虹直奔向门外的空地上,原是要形成一股无形的剑阵,可想到吕止言,叶知秋顿了一下,又将剑阵收起,转身去安放马车。   宋明艳给宋昭昭收拾了一间房,恰好是段萧之前住过的东头院。   宋明艳如今也住在那里。   西头院厢房暂时没用,剑无涯不请自来,住在那里。   等把宋昭昭安顿好,宋明艳抱着叶一寒回到自己的院子,陪儿子睡觉。   这一路虽然也在马车上睡了,但睡不安生,宋明艳让丫环们也去休息一会儿,酉时再做饭,丫环们应了,下去休息,外带备菜。   叶知秋将马车安置好,没有回东院找宋明艳,而是又回到了门口。   在门口等了将近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吕止言来了。   吕止言看到叶知秋,翻身下马,牵着马鼻子,冲他走过来,走近后,他看叶知秋一副等人的架势,就挑了挑眉,笑着问,“在等我?”   叶知秋道,“嗯。”站直身子,又道,“跟我来。”   吕止言二话不问,跟上去。   叶知秋把吕止言领到西头院子,给他安排了一间厢房,好巧不巧,跟剑无涯是正对面。   当然,此刻剑无涯不在,吕止言并不知道他对面的房间里住的是一代剑宗剑无涯。   而叶知秋把吕止言安排在这里,也是为了监视剑无涯。   叶知秋没时间去浪费,他每天要给叶一寒传授佛学,不然,他也不会带着宋明艳来一叶知秋阁住了,住在宋府远比这里要舒服的多,他是不愿意让宋明艳跟着他受苦的,但他是佛门传承人,有了子嗣,就要秉承祖宗规矩,将一禅叶的佛法传授下去,当年的朝圣王国,哪怕是佛门高僧,也可以成亲,就是为了依钵传承。   佛心经是在孩子满一年后就可以开始传授,所以叶知秋已经开始了,既已开始,就不能中断。   吕止言其实不累,他是骑马随在马车后面的,马车跑的慢,他自然也跑的慢。   但听说宋昭昭睡下了,他也收拾收拾睡下。   养足精神,晚上才能找她约会。   睡到申时二刻,夕阳坠入西海,暮蔼陈铺大地,宋昭昭才悠悠转醒。   春景和春香已经醒了,在帮夏芹和夏南做饭,所以这个时刻无人伺候在身边,宋昭昭躺在床上,盯着头顶的空花白帐呆了半晌,然后意识到自己在哪里,一骨碌就翻身起了床。   睡觉的时候没脱衣服,起身后衣服挺多褶皱,她拍了拍,下床穿鞋子,然后又将裙子整了整,走过来,拉开门。   门一拉开,印入眼帘的不是风景,不是丫环,也不是别人,而是吕止言。   宋昭昭先是一愣,接着就用手指柔着眼睛。   她觉得怪了,吕止言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该在京城的吗?   宋昭昭揉完眼睛,再定睛去瞧,人还在!   宋昭昭迟疑地喊一声,“吕止言?”   吕止言背手站在那里,换掉了一路风尘仆仆赶过来的那件青衣,套上了月牙白的长袍,是他在衡州的时候最爱穿也最常穿时常与宋昭昭在一起的时候穿的那种衣服。   吕止言想的是,用旧的事物,唤起宋昭昭对他的爱意。   不得不说,这招还挺管用。   宋昭昭一看到他闲雅如风、飘逸出尘的样子,心口不可抑制地就悸动了一下,她不由得想起在衡州,在百书斋,她与这个男人所经历的种种。   宋昭昭抿了抿唇,喊出那个名字后就扶着门槛,站着没动。   吕止言走上前来,目光温柔地看着她,“你睡醒了?”   宋昭昭仰起头,近在咫尺地看着这个男人的脸,她想,果然不是幻象,是真人,她收回目光,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吕止言反问道,“我为什么会在这儿,你不知道吗?”   宋昭昭说,“不知道。”错身就要走开。   吕止言拦住她,胳膊一伸,就将她挡的严严实实,他本身就高大,肩膀和胸膛都是男儿般的健硕和宽阔,手臂一拦过去就像一座挺拔的山一般挡在了她的面前,宋昭昭迈不出去腿,怒目瞪他,“让开。”   吕止言没让,只问,“明白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吗?”   宋昭昭又不是傻子,也不是感情白痴,她之前懵懂过,对宋世贤倾慕过,对吕止言也真心爱过,如何不懂?   可她就是不说。   她不说,吕止言也不着急,反正他有的是时间与她在这里“打情骂俏”,见宋昭昭雪白的侧脸染着薄怒,视线所及的那片眼尾处也有稍稍的愠怒,他无声笑了笑,手一伸,闪电般地掳住她的腰,将她往门内一推,顺手就要关门。   结果,手才刚触上门板,还没来得及使力,身后就有一道重重的低咳声打破了门前的宁静。   吕止言立马收回手,退后,转身,然后就看到了抱臂站在那里,用脚尖抵着地面,神情似笑非笑的宋明艳。   吕止言脸上迅速地闪过一抹尴尬,但他是奔着娶媳妇的目地来的,哪能就被这一点儿“现场抓包”给震慑住了,他轻咳一声,先声夺人地打招呼,“明艳。”   宋明艳笑道,“吕先生,你在干嘛?”   吕止言斜扫了一眼从容走出来的宋昭昭,坦坦荡荡地说,“我来找昭昭,喊她去吃饭。”   宋明艳道,“饭还没做好。”   吕止言道,“喊她先去饭堂。”   宋明艳说,“我们吃饭不在饭堂,在地室。”   吕止言一噎,心想,吃饭跑什么地室,不怕引来虫蛇?你顺我一句话会死啊?   吕止言想到宋世贤在茶楼里跟自己说的话,还有刚刚叶知秋一副心知肚明带他进门的举止,不可能宋明艳不知道他是来干嘛的,所以,她就是故意的。   吕止言深吸一口气,郁闷地瞪了宋明艳一眼,甩甩袖,抬步走了。   宋明艳道,“这就走了?”   吕止言没好气地说,“不然呢?”   宋明艳噗地一笑,在宋昭昭走近她身边的时候伸手一推,宋昭昭压根没防备着宋明艳会袭击她,而宋昭昭不会武功,宋明艳练过金罩功,气力特别大,这一推生生把宋昭昭给推的往后飞着跌倒。   宋昭昭吓的大叫,“啊!”   吕止言脸色一变,想也没想的冲过去将宋昭昭抱住,抱住后受金罩功气功的影响,二人又往后俯冲了很长的距离,最后双双跌倒进花丛里。   吕止言在下,宋昭昭在上,二人呈奇诡的姿势抱在了一起。   第311章 终成眷侣   吕止言此刻的表情无以言说,身体有点疼,心口有点爽,其实在抱住宋昭昭的时候他可以制止住这么大的惯力的,但他没阻止,任由着他们二人往后栽倒。   摔的太很,哪怕是压在吕止言身上的,宋昭昭还是头晕发胀,耳昏目眩,好半天她都喘着气,浑身毫无动弹。   吕止言躺在花丛里,被柔软的身体压着,大气都不敢出。   他忍着嗓子里粗重的喘息,伸手拨了一下脸上被宋昭昭抛过来的发丝,揉在指尖摩挲了一下,又放在鼻端闻了闻。   很香,是她身上的香味。   吕止言闭眼深吸了一口,才慢慢不舍地松开,虽然他真的很想抱她,却不想以这么狼狈的姿势。   吕止言一手固定住怀里的宋昭昭,一手撑着倒了一地花草的地面,缓缓坐起。   坐起来后他轻轻拍了拍宋昭昭肩膀,问她,“摔到了没有?”   宋昭昭缓了一会儿,视线清明之后说,“没有。”   吕止言见她脸有点儿发白,关切地问,“吓到了吧?”   宋昭昭当然被吓到了,还吓死了,想到刚刚宋明艳推她的举动,她一张惨白的脸立刻升起了薄怒,但她没发火,这件事跟吕止言无关,她也没道理冲他发火。   她没吭声,要起来。   此时才发现她坐在吕止言的怀里,彼此的气息都紧紧的相缠,她的发丝有一半还搭在他的肩头,裙摆与他的大袍叠加在一起。   这不是让她心慌的地方,她心慌的是,她感受到了屁股底下那双带着热度的男人的双腿的力度。   宋昭昭脸一红,手忙脚乱地退开,扭头就跑了。   吕止言抿抿嘴,瞅一眼身体的某个位置,喟叹一声,再抬眼,已经看不到心爱女人的影子了,他只好认命地站起身,拍拍白袍上沾染的碎叶、杂草以及灰尘,还有干燥的土。   拍干净,他跨出花丛范围,去厨房。   厨房里已经没了人,这么一会儿功夫,四个丫环把饭菜都做好了,已经端去了地室。   吕止言不知道地室在哪里,幸好宋明艳还挺仗义,派了夏芹来找他,不然,他今天就甭想吃到饭了。   宋昭昭是被宋明艳亲自带到地室的。   一路往地室走,宋昭昭一路瞪她,“你刚推我做甚?”   宋明艳笑道,“不推你你能摔到吕止言身上去?”   宋昭昭一听,顿时就转过了脑弯,她虽然有点气有点恼还有点儿羞涩,却板着面孔说,“四堂姐怎么就知道我愿意摔他身上去呢?我不愿意!”   宋明艳耸耸肩膀,哦一声,也不知道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宋昭昭气道,“跟你说真的,你别不当回事儿!”   宋明艳眨眨眼,“我听进去了呀。”   宋昭昭看着她的脸,总觉得她是左耳进右耳出,她郁闷地踢了一脚路过的木阶,这惹得宋明艳又笑了,她道,“你不乐意,别人想强迫也强迫不了,是不是?”说着,伸手卷住宋昭昭的胳膊,一副姐妹俩很好的样子说,“心在你身上,你不拿出来,谁也拿不走。”   这话里藏着深意,宋昭昭眯了眯眼。   宋明艳一扯胳膊,将她拉到了地室。   一进地室,宋昭昭就没时间去想刚刚的那句话了,她的眼球完全被地室的奇景给吸引住了。   地室里有光,还有一口超极大的钟。   这钟是叶慎寒当初关闭宋明艳的,后来在宋繁花和段萧的指引下,练会了五成的金罩功将此钟掀开。   后来,宋明艳生了叶一寒,叶知秋带她回一叶知秋阁,宋明艳又用金罩功将这千年古老的钟给恢复原样。   而当初练金罩功的时间太赶,以至于没能练完。   宋明艳回来后,在叶知秋教叶一寒佛心经的时候她就继续练,有叶知秋在旁边指点推敲,宋明艳将金罩功已经练到了七成。   剩余的慢慢练,反正她不着急。   宋昭昭看到这口超极大的钟,眼睛都瞪大了。   宋明艳拍着她的肩膀说,“没见过吧?之前四堂姐还在这钟下面呆过呢,不过,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反正四堂姐也跟你说过,就不再说了,我们去吃饭,饿死了。”   宋明艳拉着宋昭昭,转过一道分水岭的乾坤八卦似的木门,到了地下饭堂。   叶知秋坐在那里,怀里抱着叶一寒。   秋水、秋霞在布碗筷,见到她们进来了,笑着喊了一声,继续摆碗筷。   夏芹去喊吕止言,随后就到了。   夏南去喊剑无涯,之不过没喊到人,剑无涯不知道又浪到哪里去了。   叶知秋说,“不用管他,我们吃自己的。”   宋明艳拿起筷子,一边说,“剑无涯手中有问天剑,你把一叶神剑给他,让他去重建至尊法门不就行了吗?”   叶知秋道,“他不是佛门子弟,从小没净化过灵魂,建不了佛门圣地。”   宋明艳挑了挑眉,睨一眼被他抱在怀中的儿子,“所以,你给儿子每天传授的佛心经就是在净化他的灵魂?”   叶知秋道,“嗯。”   宋明艳翻了翻白眼,心想,你口口声声说与你无关,还不是在努力地教你儿子传承你的衣钵。   好吧,反正也无所谓。   宋明艳一向大大咧咧,对儿子也是大大咧咧的。   当然,叶一寒未来走什么路,宋明艳也不会管,在这一点儿上她跟宋繁花倒是一致的很。   吕止言坐在叶知秋的对面,听到他跟宋明艳的对话,就问了至尊法门是什么,叶知秋告诉了他,并没有隐瞒,而因着吕止言身份特殊,叶知秋就讲的额外的详细。   佛门传承虽是一代一代的,又历经了千百年,但佛门至典以及佛门法学全都是以佛心经的方式渡给后人的,所以,不管这个后人在未来的多少年以后,都不会忘记那段历史。   这是宗本,亦是传承。   宋昭昭也坐在这里吃饭,自然也听到了那传说在千百年前的故事,等吃罢饭,她带着春景和春香在一叶知秋阁转悠,一边感受着这栋钟楼历史悠久的岁月底蕴,一边为它奇特的存在而啧啧称赞。   春景和春香也随着滔滔不绝地议论着。   吕止言跟在她们身后,听着她们高谈阔论的声音,嘴角轻轻勾了一下。   等三个姑娘走累了,歇息的时候,他走到宋昭昭跟前,对她小声说,“想不想上梵钟楼上看一看?从那个地方能看到整个天地水的况貌,非常壮观的。”   宋昭昭觑他,“你上过梵钟楼?”   吕止言说,“没有。”   宋昭昭道,“那你怎么知道从那里看天地水会很壮观?”   吕止言笑道,“梵钟楼是悬挂梵钟的地方,自也是最高的地方,从那个地方看天地水,能不壮观吗?”他说着就去拉宋昭昭的手。   宋昭昭躲了一下,没让他牵到。   吕止言也不恼,余光往春景和春香瞥了一下,两个丫环极有眼力见,立刻寻个理由走了。   春景和春香一走,宋昭昭大概觉得自己不安全了,也起身要走,吕止言哪里肯?一把捞住她的手,扣在五指里面,另一手搂住她的腰,脚尖一点,纵身一飞,踩着房梁屋瓦跃到梵钟楼上,穿过窗口,稳稳当当地落地。   刚站稳,一阵大风忽来,吹的二人发丝长长地飘起。   宋昭昭被风吹的身子瑟缩了一下。   吕止言立马将她严严实实地抱住,捧住她的脸就吻了下来。   宋昭昭大惊,伸手就要推他,却被吕止言紧紧地禁锢住双手,把她压在钟楼两边伸出去的两道窗户夹缝的位置,这个角落视线是黑的,风是进不来的,吕止言的身子抵着她的,热量和男性气息强悍地袭击着她,宋昭昭身子发软,明明是要抗拒的,可被吕止言深沉的吻吻的连喘息的力气都没有,若不是吕止言双手紧抱着她,她铁定会倒下去。   一记蛮横掠夺又压制了太久的吻结束,吕止言烫人的唇贴着她的,低暗着嗓音喊,“昭昭。”   宋昭昭说不出话,只呼吸在一截一截地紊乱。   吕止言笑了一声,格外的磁性,可能是被慾望熏染了,声线都带着醉人的尾调,连那眼,都是勾人的。   宋昭昭不敢看他,红着脸垂着头,手抵在他的胸膛上,却没力气推开他。   吕止言脸一偏,又一次吻住她。   这一次,吻的时候手也有了方向,直接罩上某处。   宋昭昭轻啊一声,刺激的吕止言血液一阵狂飙。   他猛地松开她,伸手抹了一把脸。   没有了他的扶撑,宋昭昭直直地往上倒去,吕止言吓一跳,立马又抱住她,抑制不住地就笑了起来,魅性的嗓音贴在她耳边,“这就软了?我还没做呢。”   宋昭昭脸大红,扬手就往他脸上打去。   吕止言抓住她的手,将她的小手包裹进大掌里面,小声道,“在百书斋的那一次,你也是这么软。”   宋昭昭羞愤地怒喝,“闭嘴!”   吕止言用脸蹭着她的脸,搂着她腰的力道很大,让她紧紧地贴着自己,一丝一毫的缝隙都没有,他深吸一口气,低声说,“昭昭,我们成亲吧。”   宋昭昭冷笑,“骗我一次不够,还想骗我?”   吕止言郁闷,手捏住她的下巴,让她看着他的眼睛,“我什么时候骗你了?那次离开衡州,原因我在京城也跟你解释过了,”他又去吻她,“我喜欢你,昭昭,我想娶你,照顾你,一辈子只跟你在一起。”   宋昭昭咬住唇,没吭声。   吕止言用手掌抚摸着她的脸,对她道,“你不想嫁给我吗?”   宋昭昭依旧不吭声。   吕止言道,“你哥和你的姐妹们都想你嫁给我。”   宋昭昭猛地拂开他的手,“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吕止言挑眉,“是吗?”他道,“你知道我来追你之前你大哥找我说了什么话吗?他说他对你有愧,更对你有责任,你若不能幸福,他会一生难安,当然,他也说了,不管你喜欢不喜欢秦陌,宋家的人都不会接受秦陌是宋府的女婿。”   宋昭昭忍不住嘀咕,“扯秦陌做什么?”   吕止言笑道,“因为你哥怕你喜欢上秦陌。”   宋昭昭说,“我不喜欢他。”说罢,没好气地推开吕止言,拢了拢长长的发丝,站在迎窗口的位置了。   说也奇怪,这会儿不冷了。   吕止言与她并排站着,吹着不冷不暖的风,心情颇为舒畅,刚刚吻宋昭昭的时候,她虽然抵抗了,却跟以前一样,依旧与他沉迷,吕止言就知道,宋昭昭是喜欢他的,她只是为了当年他的离开,故意惩罚他,潜意识地就把他摒除在了心门之外,但一相处,一接处,她就慢慢地对他敞开心扉了。   吕止言呆在钟楼与宋昭昭看了很大一会儿天地水的浩瀚博大,又双双下楼。   下楼后,二人相处的氛围就非常的温馨了。   似乎又回到了百书斋的那段日子。   二人找到了一种纯粹的甜蜜的感觉,这让宋昭昭一点一点地又接纳了他。   相处了一个月,京中来信,却不是云苏传来的,而是宋世贤。   宋世贤的信不是给吕止言,不是给叶知秋,不是给宋明艳,而是给宋昭昭。   宋昭昭接到信,一个人坐在卧室里看。   看罢,她眼眸动了动,将信合上,起身,拉开门,冲门外的春景和春香说,“你们收拾收拾,明天出发回京,我去跟四堂姐说一声。”   春景和春香听说要回京,也不问原因,哦了一声后就去收拾东西。   其实没什么可收拾的,东西很少,主要备的就是衣服,因为越往京走会越冷。   宋昭昭找到宋明艳,将宋世贤写给她的信给了宋明艳看,宋明艳看罢,高兴地说,“大嫂又怀孕了?”   宋昭昭也笑,“嗯,大哥的意思是,大嫂刚怀孕,他每天忙,没法在家陪着她,让我回去陪陪她。”   宋明艳道,“那你就赶快回,这路上都得花半个月呢。”   宋昭昭道,“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明天走,过来跟四堂姐说一声。”   宋明艳道,“我晓得啦。”   当天晚上,叶知秋下山买了一些肉,也买了一坛酒,肉是给宋明艳、宋昭昭、吕止言和四个丫环吃的,酒也是给他们喝的,吕止言不吃肉不喝酒,平时他也很少让丫环们做晕食,除非宋明艳要求了,而今天是送行,自不能太素。   吃饭的时候,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剑无涯来了。   有肉有酒,他不来才怪了。   叶知秋没拦他,随他在这里蹭饭。   吃了饭,宋昭昭回厢房休息,明天要赶路,得休息好。   吕止言今晚也不闹她找她非要拉着她去欣赏一叶知秋阁周边的风景了,说是赏风景,其实每次都是借着赏风景的名号与她在某个地方接吻。   宋昭昭要回京,吕止言自然跟着。   第二天天一亮二人就出发了,没让叶知秋和宋明艳送行,吕止言赶着马车,宋昭昭、春景、春香坐在马车里面,整整行了十九天,到达云城。   进了城之后吕止言将马车赶到宋府门口,春景春香下车去敲门,吕止言撩开车帘将宋昭昭扶下来。   敲了门,没过一会儿就有人来将门打开。   开门的不是别人,是常安。   常安看到宋昭昭,连忙喊一声,“五小姐。”又对着吕止言喊一声,“吕公子。”   吕止言笑着问,“你家大少爷在家吗?”   常安道,“在的。”   吕止言说,“那我进去看看他。”指指后面的马车,“你牵进来吧。”   常安哎一声,在宋昭昭和吕止言都进门后他将马车牵进来,找地方去放。   宋昭昭去主院找戚烟。   吕止言去找宋世贤。   宋世贤在书房里,韩廖和张施义也在,秦陌也在,他们是来恭贺他的。   戚烟院子里也不是她一个人,还有杜莞丝,杜夫人,韩老太太,人还是挺多的,宋昭昭进去后一一打了声招呼,就凑到戚烟跟前跟她说话去了。   秦陌见到吕止言回来了,冷峻的眉头挑了挑,他一开始不知道吕止言做什么去了,后来见宋昭昭也不见了,大概就猜到了,他其实也想跟上的,他也喜欢宋昭昭,他觉得他能跟吕止言公平竞争,可云苏单独把他喊到御书房,说了一番话,然后他就没去了。   云苏说,“命中注定是你的,别人抢不去,命中注定不是你的,你也强求不来,当年莫志诚爱上玉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如今你爱上宋昭昭,若执意与她在一起,也必然要搭上二人的性命,你既爱她,又为何要拉她入绝境呢?”   秦陌问,“我爱她就是拉她入绝境吗?”   云苏道,“不谈宋昭昭爱不爱你,就只说宋府,你认为宋府的人会接受你?”   秦陌当然知道宋府的人若不接受他是因为什么事,他幽幽地瞪着龙桌后面的帝王,“不是为了你,我能遭到他们的恨吗?”   云苏道,“所以,朕才不愿意看你步莫志诚的后尘。”   秦陌面色沉了沉,没应话。   回到府上,他一个人站在檐前的台阶上想了很久,想到了之前自己是如何阻拦莫志诚和玉裳的,如今云苏所做的,又跟他当年有什么两样?   只不过是,当年的玉裳爱莫志诚,而如今的宋昭昭并不爱他。   当年莫志诚没能与心爱的女子长相厮守,而今天,他也没办法与自己喜欢的姑娘百头偕老,他喃喃地道,志诚,这是你对我的报应吗?让我也尝尝你当年挣扎的滋味。   秦陌确实挣扎了好多天,最后只能将爱情埋没。   他如今已不再是年轻气盛的云门二爷,女人于他,也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能够累及到他的命。   可是,看到宋昭昭,心依旧止不住地悸动。   宋昭昭看到他,很是寻常地冲他喊了一声,“秦公子。”   与大年三十那天她喊他的语调一样,面色一样,眼中不见有丝毫倾慕,虽然他与她确实有缘份,她救了他,他也救了她,在问鼎峰的那段时间,他亲自照顾她,也……   秦陌深吸一口气,冲宋昭昭冷淡地“嗯”一声,转身就走了。   那之后,秦陌就很少上宋府,即便有事去了,也很快就离开。   三月三这天,吕止言向宋昭昭提亲了,以衡州出名的十八担聘礼,喜事很快就传遍了京中大小街道,而收到喜讯的天南地北的亲戚朋友们又再一次聚首在京城。   后来,岳文成觉得两头跑实在太累,吕止言跟宋昭昭成亲,他们跑了一趟,之后不久戚烟又要生产,他们还得跑一趟,这来回跑,折腾人不说,还累还浪费时间,如果是他一个人倒没事,他还有妻子跟儿子呢,索性就在京城买了一户宅子,安家置业。   不过,岳老太太、岳忠良和岳夫人没来。   偶尔想儿子了,想媳妇了,想孙子了,他们就去京中住住,但他们的根在衡州,他们落叶归根,还是要回归衡州的。   叶知秋用了三年的时间给叶一寒传授佛心经,等叶一寒脱胎换骨了,叶知秋也带着宋明艳和儿子去了京城。   宋明慧依旧在琼州。   宋繁花和段萧一年上头别想见到人影,每次写家书,所用纸墨不同,发信的地点不同,蔓延在九州十国内的每一寸地方,把宋明艳羡慕的不行。   这天,在轩辕王国的宋繁花和段萧收到了一封信,一封很奇怪的信,信上没有署名,没有字体,看着像是一本书那样的上下两屋,但就是打不开。   段萧盘腿坐在凉席上,远处,段华和段悦在练剑,无方、七非、沈九、夜辰、张三牙、夜不鸣、飞天猫全都在边上指导,宋繁花在弹琴,见段萧拿着信迟迟不动,宋繁花就停掉弹琴的动作,歪头问他,“谁来的信?”   段萧微蹙着眉头,看她一眼,面色染了一抹凝重,他将手指咬破,用血淋上去,霎时,紧闭的书扉开启,金光陡地一闪,一直被宋繁花放在袖兜里的那本金书玉册忽地蹿出袖口,飞入那道金光里面,接着天上异象顿生,那条在陵安城上空一眨眼功夫开启的九回之路又一次重现天空。   所有的人均是一愣。   段萧眯了眯眼。   宋繁花从地上站起来,看着那条星河一般的缥缈云路,也眯着眼,深思地说,“这一次的九回之路,想来是从蓬莱仙岛开启的,而娘亲她,应该回归了凤族,当年的九回之路是因为她的离开才闭合的,如今她一回归,自然又重新开启了。”   说着,那条九回之路如前一次一样,眨眼间又消失不见。   段萧收回视线,目光微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繁花来到他身边,蹭下身,伸手握住他的,轻声问,“你想去吗?”   段萧道,“不想。”   宋繁花眉头一挑。   第312章 蓬莱之凤   段萧默默地将宋繁花的手包裹进掌心中,看着她说,“你想去?”   宋繁花笑道,“蓬莱仙岛是仙人居住之地,我就是想去也去不了呀。”   段萧挑眉,“你真想去?”   宋繁花摇头,“不想,那不是我们该去的地方。”   段萧唔一声,笑道,“确实,虽然我娘跟你娘都来自那里,身为子女,去看一看她们的故乡也算一种孝心,但蓬莱仙岛不是人间之地,我们确实不该去。”   宋繁花悻悻地耸了耸肩膀,她其实就那么一说,但仙岛啊,谁不想去看一看?   不过,宋繁花也知道,当年凤隐珠离开,如今又回去,面临的可能是很艰难的局面,他们的身体里虽然流淌了一半的仙人之血,但不是仙人,就算登了蓬莱仙岛,也帮不上凤隐珠什么忙,说不定还会给她造成麻烦。   再者,上蓬莱仙岛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仙岛若是那么好登,那就不叫仙岛了。   宋繁花努努嘴,站起身,抽回被段萧攥住的手,打算再坐回去继续弹琴。   段衡从过年送去了云苏那里后就没回来,反正一年有三个月的时间他要在皇宫学习帝王之术,这三个月是随机的,不固定。   而说的是三个月,有时候也会拖延。   段萧和宋繁花没有拿这个去大作文章,拖延了就算了,云苏心中有数,也不会做的太过分,拖个一年半载不送段衡回来。   段衡此刻不在这里,许谦怀也不在。   段华和段悦都看到了这条仙海之路,但他们二人并不知道这是路,只当那是突然出现的星河,都欢呼着拍手,一脸兴奋好奇,手指着天空,大喊。   喊声其实不大,虽然他二人兴奋的手舞足蹈,但毕竟年幼,声带还没发育完全,夹着稚嫩的童音,但就是被仙海那头的人听见了。   老话说的好,举头三尺有神明,做人说话都得悠着点。   凤天坐在一株有好几万年树龄的仙树下,看着人间的那个院子,看着院子里的那几个人,看着他的外孙以及曾外孙,忽然一阵感叹,“凤族已经有十五万年没有出过一个男孩了,这个男孩虽然有你一半的血脉,可还有另一半的血脉是凡人的,真是可惜啊。”   凤隐珠站在他的身后,目光也落在凡间的那几个人身上,冷笑着说,“凤族有十五万年没有出过一个男孩,爹不觉得很不对劲吗?”   凤天说,“是不对劲,但又能如何?”   凤隐珠眯眼,“破掉蓬莱仙岛上那个不成文的规定,说我凤氏只能与君氏成亲,才能让这座仙岛源远流长地发展下去。”她冷哼一声,“这到底是谁说的,简直狗屁。”   凤天斜过身子睨她,“祖先说的,你若觉得是狗屁,那就去天庭,把祖先的灵籍找出来,再把他唤醒,让他改口。”   凤隐珠撇嘴,“灵籍掌管在王母娘娘手中,我哪里敢上她面前放肆。”   凤天道,“没那个胆儿,就不要说大话。”   凤隐珠翻白眼。   凤天问,“狗屁这个词哪里学来的?”   凤隐珠道,“人间呀。”   凤天道,“蓬莱没有狗,往后别说了,二郎神君那里倒有只狗,你这话千万别传到他耳朵里去了,小心他来蓬莱找你算帐,他的狗从来不放屁,而且,他为人很小气的。”   凤隐珠十分无语,“我就说了一句狗屁,他找我算什么帐啊,我又没指名道姓,你敢说他小气,他找你算帐还差不多,蓬莱没有狗,但有仙马,那就马屁好了。”   凤天额头抽了抽,“就离开了几天而已,却越发没个正形,都不知道君临渊是怎么看上你的。”   凤隐珠冷哼,“我还看不上他呢。”   凤天道,“看不上还跟他一起回来?”   凤隐珠道,“我是被算计的。”   凤天道,“能被别人算计,那就是技不如人,既然技不如人,那就要认赌服输,我不管你怎么折腾,结果是,你又回来了,而你回归蓬莱,就意味着你与他婚礼必然要继续。”   凤隐珠道,“我不嫁。”   凤天道,“目前为止,凤家就你一个女儿,一代只出一个,你若不嫁,那君家很可能就翻身做了蓬莱之主,那么,往后,他想娶你,根本不会再问你意见,也不会再顾忌凤氏一脉的地位,直接强娶,你是想让他尊重你爱戴你娶你,还是想让他用强硬的手段威逼利诱地娶你?”   凤隐珠说,“我两个都不要,我要回人间。”   凤天看她一眼,站起身,眨眼间就不见了。   凤隐珠气的一拳头砸在了那颗仙树上,那颗仙树疼的嗷叫一声,眼见着要化成人形了,却又忽然顿住,乖乖地当成了一颗树,眼观鼻鼻观心。   君临渊坐在仙驾上,仙驾被四个宫娥抬着,他一身仙衣若雪,静然而坐,当看到了树下的凤隐珠,他支着下颌的手轻轻一抬,仙驾立刻脱离了宫娥的手,自行往凤隐珠飞过去。   那么大的仙驾,凤隐珠自然看到了,她本不想理会,可想到梵尤跟周易之,她只好站在那里,等着君临渊的仙驾停落,他从上面走下来。   其实凤天说的不对,如今的蓬莱仙岛看似凤家在掌管,但实际上,真正有实权的,却是君临渊。   这个男人,不同于君氏一族以往的所有男人,他有野心,而且,极有手段。   凤隐珠眯着眼冷笑,等到君临渊走近了,她抱起双臂,倚在身后的仙树上,仰脸看向他,咄咄逼人地问,“杀了周易之没有?”   君临渊看她一眼,沉声说,“没有。”   凤隐珠道,“你若下不了手,那就我来。”   君临渊淡笑,“珠珠,你是凤氏族人,比我更清楚残害同族仙人,会遭到怎样的天罚,杀她不急一时,我们先说说婚事。”   凤隐珠冷嘲热讽地说,“我成过亲,生过孩子,你还要娶?”   君临渊丝毫不受她话语影响,面色平平,眸底却敛着一丝兴味,“我为什么娶你,你应该很清楚,不说你成过一次亲生了一个孩子,就算你成过十次亲,生了十个孩子,只要你还活着,只要你回到了蓬莱,我都会娶你,这无关感情,只因娶了你才能让蓬莱仙岛和谐并永久延续下去。”他说着,轻飘飘地睇了她一眼,又道,“或者,你想蓬莱永沉冥底?”   冥底,冥狱的尽头。   那是失去了仙根滋养的所有仙岛的寿终正寝之地,也是无回之地,沉入冥底之后,再无得见天日的那天。   凤隐珠眉头皱了皱,厉声说,“当然不想。”   君临渊道,“那就是了,我也不想,所以我们的婚姻只能正常进行。”   凤隐珠眉头皱的越发的深,却不再呛什么话。   有些事,她必须得弄清楚明白了才能确定下一步路要怎么走。   尤其,周易之还没死呢,周易之不死,她才不会嫁他。   凤隐珠说,“先除了周易之。”   君临渊没反对,他说,“好。”指了指后面的仙驾,对她说,“跟我回一趟君家。”   凤隐珠冷笑,“还没成亲呢,你急什么急。”   君临渊道,“我不急,我有什么可急的,君家的长辈你都熟悉,你回来快一天了,没去跟他们打个招呼,这是你该急的,我让你跟我回君家,是因为梵尤。”   凤隐珠一愣,问,“梵尤怎么了?”   君临渊道,“不见了。”   凤隐珠大惊,“什么!”   君临渊道,“我今日不在府上,出岛半了点儿事,等回来就听蚩鲍说关押梵尤的那道仙牢塌了,梵尤失踪,不知去向。”   凤隐珠暗道一声糟糕,她急急地说,“梧桐栖凤,他必然去了那里。”   君临渊眯眼,“梧桐栖凤是你们凤族所有仙寂的祖先们的灵魂育养之地,活人进不去啊。”   凤隐珠道,“梵尤他其实也只是一缕魂。”   因为知道梵尤上蓬莱是来干嘛的,而梧桐栖凤里面确实有凤来仪,凤隐珠怕会发生什么不可预估之事,不等搭乘君临渊的凤驾,她急忙地奔去了。   但是,进不去。   梧桐栖凤只能灵魂才可进入,活人进不去。   凤隐珠急的团团转,没有办法,只能去找凤天。   梵尤当时在随着开启的九回之路进入蓬莱后凤天就感觉到了,那个魔帝虽然死了,可死的是魔身,魔心却没死,凡为魔者,必是超出正常修法之外之人,他们的求生闭脉之道也与寻常法规不同,千百年前凤来仪以两败俱伤的方式毁了梵尤的魔身,一并的也毁掉了其魔脉,但可惜,这个男人,身为魔帝,却并没有那么容易死,只余一缕残魂,竟也能活了这么多年,还有能力在人间兴风作乱,趁机再次潜入蓬莱仙岛。   他来仙岛做什么呢?   凤天很清楚,要么来找凤氏一族算帐,要么是来找凤来仪的。   所以,老早的,凤天就以灵魂脱窍之法面见凤来仪,跟她说,梵尤来了。   凤来仪已非实体,但梧桐栖凤是供养凤氏一族所有仙化之人的地方,所以凤来仪的魂体与正常人无异,样貌还跟以前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凤天说完梵尤来了之后,凤来仪长久的都没有应话,她的魂体歪坐在同样是魂体的一株仙树上面,目光微垂,大概是在思考,隔了很长时间的沉默,凤来仪才开口说话,她道,“家主不用担心,就算梵尤有能力进入蓬莱,他也再没曾经的那等魔力来祸害仙岛了,他来这里,无非是找我,他当时死的很不甘心,可能是残存的恨意支撑了他这百年千年的时光,所以寻到了机会来找我报仇,他定然不会放过,这是我与他之间的恩怨,家主不必插手。”   凤天忧虑道,“我就担心他会对你不利。”   凤来仪轻轻一笑,风华绝色的脸,雪白优雅的发,在那一树光彩照人的仙树下,美的不食仙界烟火,她说,“他能对我怎么个不利呢?我已非实体,而在梧桐栖凤里,任何法器都伤不了我,他能不能进来还是一回事呢,就算他有独门秘术,闯了进来,我也不怕他,我怕的是……”   说到这,她明显的停顿,似乎叹了一口气,又似乎没有。   她抬起头,幽幽地说,“我怕他来此地的目地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与我长眠。”   凤天一愣。   凤来仪道,“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我就是蓬莱的罪人,是凤氏一族的罪人。”   凤天道,“梧桐栖凤不收魔身。”   凤来仪道,“是啊,所以,我要出去。”   凤天面色一沉,厉色道,“不行,你以这副灵体出去,只会魂飞魄散。”   凤来仪道,“金书玉册。”   凤天眉头一皱。   凤来仪道,“我知道金书玉册开了,因为珠儿回来了,而金书玉册是家主以蓬莱灵石造的,能通灵、附灵,我进到那里面,将梵尤引进去,金书一合,灵魂封路,梵尤想出去就再也不可能了,而我,血脉融于金书玉册里面,也算实至名归,归了凤氏领土,这般的话,我不会愧对祖先,又找了到栖身之所,还能彻底铲除梵尤这个余孽。”   凤天道,“听上去是个极不错的方法。”   凤来仪道,“就这般施法吧,有劳家主了。”   凤天点了点头,当察觉到梵尤的气息进入梧桐栖凤的时候,凤天做法,将凤来仪引进金书玉册里面,梵尤紧随而上。   等到凤隐珠找到凤天的时候,仙法已结束,凤来仪和梵尤全都进到了金书玉册里面。   凤天将金书玉册合上,自此,千百年前的那一场宿怨也在此划上完整的句号。   不管是千百年前的那场魔劫浩乱,还是天女瑶华的死,还是梵尤的情陷,还是凤来仪的牺牲,全都结束了。   玉册里面,梵尤看着眼前的女子,走上前,抚摸着她雪白的长发,问道,“值得吗?”   凤来仪轻笑,“你指的是什么?”   梵尤道,“为我这么一个魔,让自己死在无尽洪荒之中,你觉得值得吗?”   凤来仪收敛住笑容,看着他,挑眉反问,“那你因为我而毁了你万年魔身,你值得吗?”   梵尤说,“一开始觉得值得,后来很后悔,现在又觉得很值得了。”   凤来仪抿抿唇,转身靠在一颗树上睡了。   梵尤走上去,将她抱住。   人抱灵体是抱不住的,可灵体抱灵体,那是能抱的,灵体与灵体之间的相处跟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几乎一样,唯一不一样的是,他们不用吃东西,因为不生不死。   凤来仪没推开他,就任由他抱着,睡在了他的怀里。   梵尤抱着她,也睡了。   一封金书玉册,邂逅了龙族首领百轲,促成了凤隐珠与段宗铭的姻缘,封锁了一段仙魔之恋,开启了九回之路,最终又回归到了凤隐珠之手。   凤隐珠看着手上的金书玉册,眨了眨眼。   凤天道,“梵尤和来仪都在里面。”   凤隐珠惊愕抬眼,“他们进到了金书玉册里面?”   凤天道,“嗯。”   金书玉册是从凤天手中出去的,当时赠给了龙族首领百轲,又被百轲辗转送到了段家祖先逍遥王手中,成了段家祖传之物,但其实,真正懂得金书玉册的是凤族一人。   凤隐珠自然知道金书玉册的功能,她之前还教过段萧通灵之法呢。   以前的金书玉册里面并没有灵体,所以凤隐珠虽然把方法教给了段萧,但其实段萧从没唤过一个灵体出来。   如今,这里面住了强大的仙之体和魔之体,那么,再通灵的话,这二人就会出来的吧?   以通灵之术唤出来的灵体不会灰飞烟灭,但从梧桐栖凤里面闯出来的灵体却会灰飞烟灭。   如此一来,凤来仪就永久活在金书玉册里面了。   但也只是活在那里面,再不能回到蓬莱。   凤隐珠的心一半高兴,一半又觉得遗憾,但她却无能为力,她将金书玉册收起来,装进宽大的袖兜里。   刚装好,君临渊就来了。   凤天不在梧桐栖凤,而在仙乐殿。   君临渊找到他们,进入仙乐殿,先向凤天问了好,又看一眼凤隐珠,问她有没有找到梵尤,凤隐珠不打算跟他说金书玉册的事,只道,“你不用管了,家主已经处理好。”   君临渊眉头微蹙,用着疑惑的目光看着凤天,大概不明白凤天是如何解决的,他并没有听到仙器出天之声,也没有感到蓬莱上空有魔气释放,他想问,但他能用旁敲侧击的方法从凤隐珠嘴里知道,却没办法从凤天嘴里探听到一点儿消息。   君临渊哦了一声,不再多问。   他冲凤隐珠道,“既然梵尤的事情解决了,那我们是不是该议一议我们的婚事了?”   凤隐珠冷笑,“梵尤的事是解决了,可周易之还没死呢。”   君临渊不理她,只看着凤天,问他,“叔祖觉得,小侄该拿周易之如何?”   凤天不给直接话语,只道,“依天规办事就行了。”   君临渊眯了眯眼。   凤天转头对凤隐珠说,“我去修习一个时辰,吃饭的时候来叫我。”   凤隐珠嗯了一声,凤天白袍一闪,眨眼就不见。   凤隐珠也要走,被君临渊拉住,凤隐珠扭头瞪他,“有事?”   君临渊道,“你不是想杀了周易之吗?依照天规办事的话,周易之会被投进焚仙台,魂飞魄散,你不想去看看吗?”   凤隐珠眉头一挑,“要上天庭?”   君临渊道,“必然要去,因为实行此法的是二郎神君,而焚仙台,在王母圣华殿的伽兰山,手谕也得玉帝批示。”   凤隐珠心想,真麻烦。   可也没办法,周氏一族是同瑶华仙女同属一脉,而瑶华是当年挽救仙界的第一人,她的后代,受她庇佑,想被罚焚仙台,很难。   所以,她得跟上。   凤隐珠没有思考,直接答应了,就算不为她,为了月霜和月离这对姐妹的反目,为了月霜的死,她也得让周易之尝一尝恶果。   如果她不去,玉帝念在瑶华的面上,对周易之网开一面怎么办?   凤隐珠问,“什么时候去?”   君临渊道,“越快越好。”   凤隐珠就道,“那就吃罢午饭,上天庭。”   君临渊道,“好。”顿了一下,又道,“要随我去君府看一看吗?在上天庭之前,你应该有很多话想跟她说吧?”   凤隐珠其实没什么话好与周易之说的,同为蓬莱仙女的时候,她就极不喜欢与她玩耍,周易之太争强好胜,性格太霸道,凤隐珠其实一直觉得君临渊应该会喜欢周易之那样的女孩的,毕竟,二人性格相同,指不定兴趣也相同呢。   可相反的是,君临渊一直对周易之没什么好感,大有敬而远之的态度。   那个时候的周易之老是找她麻烦,那个时候她跟君临渊都小,也没发生君氏想要“谋朝篡位”的事件,凤隐珠其实还是挺喜欢君临渊的。   君临渊对她也很好,大概那个时候君临渊就知道她会是他的妻子,对她诸多爱护。   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君临渊对周易之好了很多,也亲切了很多。   这让周易之一下子就充满了自信。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蓬莱仙岛上的风向有点儿变了。   她即便再懵懂,也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但她跟家主一样,装作不知道,继续修练仙法,再也不去找君临渊。   而君临渊也没来找她。   后来,他倒是找了她一次,却是对她说,他在娶她的时候,会一并娶回周易之,他不想对她隐瞒,就事先跟她说。   凤隐珠当时听着,心头怒火猛的就蹿了起来,她看着他,冷笑一声,就走了。   她找到凤天,对凤天说了此事。   凤天当时在下仙旗,就一个人下,旗盘摆在空中,仙气所到之处,棋子自生,他一个人下的不亦乐呼,边下边说,“任何人任何事都有他的中心点,围着中心点的那些人或事,路或线,不管怎么变化,怎么折腾,怎么增长、收缩、变长、变短,都改变不了中心点的位置,也撼动不了中心点的地位,我凤氏就是蓬莱仙岛的中心点,而你,就是君临渊的中心点,不管外界怎么闹腾,动摇外界风向的永远都是我凤氏,不管君临渊怎么折腾,决定他未来统治之位的也永远是你,所以,不用去管他说了什么,只想想你该怎么做。”   当时,凤隐珠选择了离开蓬莱,凤天得知之后,果断地封了九回之路。   而今,凤隐珠不会再那么做了。   周易之既然那么爱君临渊,那对付她,让她痛苦的方法就很简单了。   凤隐珠缓缓勾唇,笑着说,“当然,确实有很多话得唠唠。”   第313章 善恶之罚   凤隐珠跟着君临渊去了君府,既去了君府,就不得不向君府的长者们问安,问安的时候自然是一番唇枪舌战。   当初凤隐珠为了毁掉这桩婚姻,不惜离开蓬莱,永居人间,如今又回到故土,被迫要与君临渊成亲,以往的君府跟凤府的关系还是不错的,但时光变迁,后来居上者野心勃勃,老家主君无死于曾经的仙魔大战,后来统治君府的是君宇,这个男人比较盛气凌人,也不是一个能甘居人下的人。   蓬莱一直是凤府掌管,君宇虽然一直想夺权,可君家后代的男人没有一个人能让他看得中又有那实力夺了凤氏权力的,直到君临渊的出身,长大,锋芒毕露,势不可挡,君宇就动手了。   古老蓬莱的仙训,君凤两家每甲子一定要挑适当的男女婚配,以维持蓬莱仙岛的绵延长续,若违此训,蓬莱必毁。   这一甲子,轮到了君临渊和凤隐珠。   那个仙训是不是真的,谁都不知道,因为没人敢违背,谁都不敢拿蓬莱的绵延长续来任性。   而当时凤隐珠的出逃,着实惊坏了一众蓬莱仙民。   为此,凤天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可他威望很高,仙民们对他很尊敬,凤天不能说风隐珠逃婚了,只能掰个让仙民们能接受的说辞,说凤隐珠历劫去了,劫满归来,自然会与君氏一族成婚。   而仙人历劫,数来归期都不定,这个借口,非常适合凤隐珠。   因为凤天也不知道凤隐珠什么时候能回来。   当时君府的众人都知道凤隐珠是为什么离开,他们一听凤天的说法,都骂他是老狐狸,却没办法去揭露这个谎言。   谎言一揭露,仙岛必然动荡,君宇虽然想夺权,却从来没想过要毁了蓬莱的,所以,只能忍着。   忍了这许多天,如今凤隐珠归来了,他们如何不奚落讥讽一番?   对凤天,他们不敢放肆。   对凤隐珠,他们什么话都敢说。   但是,凤隐珠也不是好惹的,她的脾气向来不好,又身在蓬莱凤氏一族,从小到大都没人敢惹她,就是周易之,看她极不顺眼,也不敢明面上挑衅她。   凤隐珠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在君府几个仙辈们涛涛不绝地挖苦了她以及她凤府很多不对之处后,她语带不耐地问,“说完了?”   几个仙辈们见她态度这么松懈,完全没听进去他们话的样子,不由得气的吹胡子瞪眼,这小女!   君宇老脸阴沉,讲真的,若不是非得取凤族女子,他是压根不会让凤隐珠这样的女子进门的,什么德行!   君临渊在君宇发火前立马抓起凤隐珠的手,对长辈们鞠了个躬就走了。   出得院子,也看不见周边的小仙娥们了,凤隐珠甩开君临渊的手。   君临渊握了握手,看着她说,“你往后是要嫁进来的,别跟他们犯冲,小心以后自己吃亏。”   凤隐珠嗤一声,没应腔。   谁说她要嫁了?   就君府这样的仙家,抬她十个,她都不嫁。   凤隐珠赞同上天庭,不单是因为要看着周易之灰飞烟灭,也是为了让玉帝解除这个不事理喻的婚姻。   不过,小算盘在自己心中,凤隐珠没打算对君临渊讲。   二人进到君临渊的院子,君临渊带她去了关押周易之的地方。   不是牢房,也不是深潭,就是一间普通的房子。   只不过房子四周都设下了结界,周易之出不去。   周府的人听说周易之回来了,来君府要了好几次人,君临渊不放,他们也没办法,如今周府是依附于君府的,而君府虽然是君宇在领导,可君宇非常看重君临渊,有可能,等君宇仙化,君临渊就是下一代的家主,周府的人自然不敢得罪他。   周易之没人解救,只能被关着。   虽然吃的东西没少给她,可她明显的瘦了。   能不瘦吗?   原先在蓬莱仙岛,她事事争不过凤隐珠,去了人间依旧争不过她,好不容易想尽一切办法除了她,她却没死,被君临渊救了不说,还被他秘密照顾那么多年!   周易之想到这里就气,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嫁给君临渊,到最终,他却锁她于此!   这真是仙界第一大笑话!   而这不是她最伤心绝望的,她伤心绝望的是,她做了这么多,付出了这么多,到最后,君临渊还是要娶凤隐珠。   那么,她做的那一切一切,又有何意义!   周易之默默地哭着,她想看看君临渊,哪怕只是一面就行,可他从把她关在这里后就没来过,他不爱她,从始至终。   可能,君临渊也不爱凤隐珠,只不过因为要维持蓬莱延续,他不得不娶她。   所以,他才会对凤隐珠好。   而为了凤隐珠,他才会这般关着她。   周易之用这个借口安慰自己,告诉自己君临渊不爱凤隐珠,她深吸一口气,用袖子擦了一下眼睛,准备起身,去看看窗口外面的风景。   虽然外面有结界,但不影响她在屋内的行动。   她被关在这里有好多天了,除了每天来送饭的仙娥,她不再接触到任何一人,闷的时候她就会到窗口去看看风景。   只不过,这一次,她刚起身,还没走到窗口,那窗户就自动自发地开了,一个女人站在那里,满脸讥俏,“一个人偷偷地哭啊?”   周易之一愣,倏地抬头,往窗口望去。   当看到凤隐珠长发飘仙,容颜靓丽地站在那里,她整个人都充斥着莫大的怒意,她瞪着她,“你偷看我?”   凤隐珠嗤笑,“谁有闲心偷看你。”   周易之捏紧手心,“没偷看你说我哭?你眼睛长泪了吧!”   凤隐珠站在光源处,阳光在她周身渡上一层圣洁的光辉,那雪白的脸上满是讥讽的笑意,她懒散散地说,“不用在我面前装,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从小玩到大,你争强好胜的个性一直没变,如今落到这步田地,哭是正常的。”   周易之怒不可遏,“我没哭!”   凤隐珠摊摊手,“好,没哭。”她扭头喊,“临渊。”   君临渊站在很远的地方,背对着这个屋子,英俊的脸面向外面,眼睛盯在蓬莱上空飘浮的仙云上,缄默而立。   他大概是不愿意靠近这里,听到凤隐珠的声音,他眉头轻轻地蹙了一下,但很快就转身,朝她看过来,眼神询问,“什么事?”   凤隐珠说,“你过来。”   君临渊没动,只问,“做什么?”   凤隐珠说,“你来对咱们的周美人说一说明天她要面临怎么样的生死之局。”   君临渊顿了顿,迟疑了半晌,最后,还是走了过来。   刚走近,凤隐珠忽然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君临渊一愣,垂眸看着近前的女子,缓缓,又低下视线,看向凤隐珠抓着他袖子的那只玉白素手。   君临渊嘴角动了动,扯开自己的衣袖。   凤隐珠仰脸瞪他。   君临渊不看她。   凤隐珠要做戏给周易之看呢,哪能让君临渊置身事外?袖子被他扯走了,凤隐珠就直接伸手,一把抓住他的手,扣在指缝里。   这一次,君临渊身体僵了。   而这一幕,刚好被听到了君临渊的声音,身体不受控制走过来的周易之看个正着,她眼睛红了红,五指紧了紧,胸腔里迸出巨大的酸意和妒意。   她看着君临渊英俊的脸,霸气的眸,双唇哆嗦着开启,“你之前说过要娶我的。”   君临渊还沉浸在凤隐珠牵他手的那一瞬的震惊里,对于周易之的话,他迟迟都没有反应,这让周易之越发的伤心,她眼眶越发的红,她想控制,她不想在凤隐珠面前丢人!   她可以输给任何人,唯独不能输给凤隐珠。   可看着君临渊,见他与凤隐珠牵着手,整颗心都落在了凤隐珠身上,她的心就一刀一刀地割着,她的泪无声落下,又无声吹散。   她咬着唇,很想冲出去把他抢到身边来,可外面有结界,她出不去。   所以,只能等。   等着君临渊赏赐她一眼,给她一个解释。   君临渊很快从那一牵的肌肤相接里回过神,他面色和眼神都没变,但就是,手,用力地将凤隐珠的手攥紧了,他抬起目光,看向周易之,不含一丝感情色彩地说,“你原本是有那个机会的,但被你自己抹掉了。”   这说的无非是凤隐珠当时离开蓬莱,周易之追上去看笑话,从而被封锁在了九回之路外,再也回不到蓬莱,进而错过了嫁给君临渊的最好时机的事。   周易之好恨,她当年如果没去追凤隐珠,现在跟君临渊一定很相爱。   可这个世上没有后悔药,命中注定,她无法嫁给君临渊。   周易之悲伤地流着泪看着君临渊。   君临渊却不再看她,只道,“明日我会带你上天庭。”   周易之的悲伤还没从心口里爬出去,忽听君临渊这话,她蓦地一顿,泪眼迷惑地看着他,带着悲戚的嗓音问,“什么意思?”   君临渊没回答她,只对凤隐珠道,“你来说。”   凤隐珠笑着点头,松开他的手。   君临渊默默地抿了抿唇,把手蜷起,背到身后,又回到刚刚站的那个地方,背对着她们看天去了。   凤隐珠双手支着窗台,残酷地对周易之说,“他要带你上天庭,灭你仙身,让你灰飞烟灭!”   周易之大骇,“不可能!”   凤隐珠冷笑,“不可能?”她忽然一记掌风拍在窗台上,拍的窗台哗啦哗啦作响,她一字一句地说,“周易之,你做了什么好事你自己心里没数吗?月霜跟月离是怎么反目的?这对守护蓬莱凤氏一族的月氏姐妹又是如何死的?你难道忘了,残害仙族同胞,是要下焚仙台的。”   周易之大声喊,“我没有!”   凤隐珠玩味地冷笑,“哦,你没有?难道是你们整个周氏做的?”   周易之脸色一变,她冷冷地盯着凤隐珠,脸上未消散的泪珠还在,经风一吹,化成冰冷的水,那水从皮肤毛孔里渗进去,钻进血液,带着冰冷的潮意袭卷着她的全身,让她冷的全身哆嗦着。   她咬着唇,也是一字一句的腔调,“你想毁我周氏,作梦!”   凤隐珠低笑,“是不是做梦,上了天庭,向玉帝如实禀明了你们周氏所做所恶后再来说。”   周易之哪能让凤隐珠到玉帝面前去告状,她虽然被情伤的遍体生疼,可还是很快就镇定下来,脑中急速地转了一个弯,忽然就明白了凤隐珠的目地。   她要逼她亲口承认,逼她心甘情愿上焚仙台,逼她……自我毁灭。   周易之忽然一阵大笑,笑声里缠着浓浓的恨,缠着浓浓的不甘,为什么她要跟凤隐珠身在同一个时期,为什么!   一声不甘的血泣,天空乍然一响,神护一族的血印开启,凤隐珠还没来得及阻止,周易之就自毁灵台,以血祭祖,死了。   凤隐珠气死了!   这个该死的周易之,怎么就这么轻易自焚了!   以她的性子,她不该坚持着要面见玉帝吗!   周易之一死,凤隐珠的棋就断了。   本来她要借上天庭见玉帝之机来毁了这桩婚姻的,如今,周易之半道来这么一出,她还怎么上天庭?   周易之不知道凤隐珠上天庭有别的用意,她只是不能让凤隐珠如愿,不能让她毁了周氏,死了一个周易之不足惜,未来会有千千万万个周易之,总有一日,她周氏会凌驾在凤氏之上,成为蓬莱仙岛上的第一凰鸟。   所以,周易之不惧死。   君临渊都不要她了,她还活着干什么呢?让她活着眼睁睁看着君临渊跟凤隐珠相亲相爱吗?那样她会疯掉的,会生不如死。   那么,不如就死了。   以她的死来保全整个周氏,很值得,也很划算。   周易之一死,周氏立马感受到了,君宇他们也感受到了,还有凤天,他也感受到了,可这些人没动,只有周易的人赶到了君府。   周易之是自焚的,身为周氏一族的人,他们自然看的出来。   所以,他们谁也怪罪不了。   而自家做的孽,自家人晓得,自那以后,周氏就夹起尾巴做人了。   凤隐珠很头疼,周易之一死,她与君临渊的婚礼就被排上了日程,这一次,连凤天都不帮她了,有了上一次的逃跑之事,这一次,九回之路提前封锁,没有凤天和君临渊的手谕,她再也出不去。   凤隐珠知道,凤天虽然疼爱她,但不能放纵她一直任性,她想要求他给她一次去人间的机会,他定然不肯。   凤隐珠没办法,只能去找君临渊。   君临渊问她,“去人间做什么?”   凤隐珠说,“看我儿子和儿媳妇还有孙子孙女。”   君临渊看着她。   凤隐珠毫不畏惧地也看着他。   半晌,君临渊收回视线,淡漠地说,“我们马上要成亲了,等婚事办完,我陪你一起去,那是你的儿子儿媳妇孙子孙女,自也是我的。”   凤隐珠不干。   君临渊就不再搭理她。   凤隐珠缠了他半天,可这个男人就是无动于衷,任凭她说破嘴皮,他眉头眨都都眨一下,最终,凤隐珠只能妥协,她说,“好,就先成亲,等婚事办完,我们立马去人间,你要是说话不算话,我就永坠到冥地去。”   君临渊掀了掀眼皮,轻淡地说,“你只要乖乖嫁给我,什么事我都会依你。”   凤隐珠走的时候段萧和宋繁花还没成亲,也还没有孩子,如今,他二人成亲了,婚礼她没有参与到,孩子也那般大了,她也没有抱到没有亲到没有摸到,更没有亲手带到,她其实很惭愧,身为婆婆,她很不称职,身为祖母,她也不称职。   凤隐珠一脸悲伤地坐了下来。   君临渊看她一眼,收起手上的文书,对她说,“走吧。”   凤隐珠情绪怏怏的,“上哪儿?”   君临渊说,“去人间。”   凤隐珠一愣,惊喜地抬眼,“你刚说,去人间?”   君临渊道,“嗯!”   凤隐珠高兴地弹跳起来,一把抓住他的手,双眼都在发光,“说话要算话!”   君临渊难得的笑了一下,他说,“自然算话。”   说着,拉着她往外走。   有君临渊开道,凤隐珠很轻松就过了九回之路,来到人间。   君临渊松开她,对她说,“去吧。”   凤隐珠打趣地说,“不怕我走了就再也不回去了?”   君临渊看着她,“我以前能找到你,现在也能,你只要不想你的家人出事,就乖乖回来。”   凤隐珠咬牙,怒的转身,眨眼就消失不见。   凤隐珠去找段萧和宋繁花。   段萧和宋繁花此刻正在轩辕王朝的那个小院里,在看过了天上突然闪现的九回之路后,二人就把那事翻过了,晚上吃罢饭,二人像往常一样带着孩子们去散步,结果,看到了神秘降临的凤隐珠。   段萧一愣。   宋繁花也愣住了。   段华和段悦眨眨眼又眨眨眼,心想,这人从哪里来的?   段萧很快回神,冲着凤隐珠激动地喊一声,“娘!”   凤隐珠笑着走到跟前,伸手抱住他。   段萧激动的两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眼眶红了红,又喊一声,“娘。”   凤隐珠说,“娘来看看你们。”说着,她松开他,去抱他旁边的宋繁花。   宋繁花被凤隐珠抱到怀里,也是激动高兴的不行,欣喜地喊着,“娘。”   这一声娘,叫的凤隐珠心里既甜蜜又欣慰,她在心里默默地说,“月霜,你的后人往后就是我的后人,你的女儿,如今也真的成为我的女儿了,我会照顾好他们的,你放心走吧。”   凤隐珠拍了拍宋繁花的肩膀,轻轻推开她,去抱段华和段悦。   段华和段悦都是精明人,一听段萧和宋繁花都问这个神秘而降的女子喊娘,他二人也不管这人是从哪里来的,脆脆地喊着,“祖母好!”   凤隐珠喜坏了,一胳膊搂一个,笑的合不拢嘴,“好好好,祖母很好,我的宝贝孙子和孙女都这么乖这么懂事,又这么聪明,真是遗传了祖母的基因了。”   段萧额头一抽,那是遗传了我的基因好吧?   什么都没干,却想邀功,哪可能啊!   宋繁花笑着轻咳一声,大概也对凤隐珠一上来就居功的说法给逗乐了。   凤隐珠在人间逗留了一年。   人间一年,也就是蓬莱仙岛上的一天而已。   这一年里凤隐珠还见到了段衡,她很喜欢这三个孩子,走的时候,分别留了礼物。   至于金书玉册,她还是给了段萧,并跟他说这里面有两个精灵,一个是凤来仪,一个是梵尤。   等凤隐珠走了,段萧就把金书玉册甩给了宋繁花,让她好生保管。   宋繁花说,“我又不会通灵,给我没用啊。”   段萧道,“就是你不会,我才让你保管的。”   宋繁花不解。   段萧道,“他二人既进了金书玉册里面,那就是不愿意再被任何人和事打扰,我的通灵术会不会影响他们,这真的不好说,所以,还是你保管妥当些。”   宋繁花哦了一声,好生收起,想了想,又说,“金书玉册是你段家的祖传物,等段华长大些了,我就给他吧?”   段萧说,“行。”伸手拉住她,把她拉在身边,圈在怀里。   宋繁花说,“娘走的时候给了我们进蓬莱仙岛的法子呢,我们要不要去一趟?”   段萧拧眉,瞪着她,“那是客气话,你也信?”   宋繁花嘟嘴,“为什么不信,她是娘啊。”   段萧轻笑,低头啄住她的唇,双手勒紧她的腰,嗓音沉沉地说,“不去,与你在一起,我已经日日活在天堂活在仙境了,不需要再去什么仙岛,你就是我的仙岛。”   宋繁花白他一眼,“你都不想娘吗?”   段萧道,“日日都在想你,哪有时间想她,她有她的路,我有我的路,虽是娘和儿,可人生和路不同,各自相安就好,不必要非住一起。”   宋繁花伸手点他,“情话大一筐,全都是虚假。”   段萧低笑,“那我们来点儿真实的。”   宋繁花一愣。   段萧猛地抱起她,进了屋。   宋繁花察觉到段萧又想做什么后,踢腿大骂,“你都不能歇一歇吗?都不累?”   段萧道,“不累。”又问道,“你累了?”   宋繁花道,“累!”   段萧笑道,“好,一会儿不折腾你,你躺着享受就好。”   宋繁花说,“不要,我睡觉!”   段萧道,“别口是心非,我知道你也想。”   宋繁花说,“不想。”   段萧笑道,“乖,你再说一句让我不顺心的话,我等会就多做一次。”   宋繁花闷着声音说,“喂不饱的色狼,我不伺候了!”   段萧没听到,问一句,“说什么?”   宋繁花忽然展眸一笑,笑的段萧心脏怦怦怦的直跳,在宋繁花勾下他的脖颈,吻上他唇的时候,他的呼吸都乱了,他屏气凝神,等着她吻上来,结果,小女人跟他耍了马枪眼,在他闭上眼睛的时候,她像个泥鳅一般地跑掉了,然后整个小院里都传来她潇洒的大笑声,“我不伺候了,你自个解决吧。”   段萧抚额,越来越没规矩了,这种事儿能张扬吗?   段萧笑一声,抱臂走出去。   宋繁花倚在一株长生树下,碧草黑天,月光廉洁,她似一朵羞语遮面的娇花,含笑地望着他。   段萧走过去,将她抱住,沐浴着月光,与她静静拥吻。   第314章 一世花萧(大结局)   段衡十七岁的时候,面临着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抉择。   是继续跟在段萧和宋繁花身边周游列国逍遥江湖,还是身兼自己的使命,入住东宫,治国天下。   十七岁的段衡已经成长为一个貌美高大、风流倜傥,举手投足间雍容华贵之气油然而生的英俊男人。   他冷静睿智,思想果断,已经能够为自己做下的任何决定负责。   这个年龄的他不需要再去旁听别人的言词来辨别事情的对与错,是与非。   他自己有足够的理智去判断。   云王朝五十八年夏,耗时五年之久的庞大东宫竣工,太子要加冕,正式登入朝堂。   因为段衡不是云苏一个人的,所以他不敢擅自就把这个仪式办了,他差人将段萧和宋繁花喊过来,几个人坐在御书房里,商议这事件。   御书房里坐着云苏和秦暮雪,对面坐着段萧和宋繁花。   段衡和许谦怀也在,坐在下首。   门外守着雷公公、墨砚、无方、夜辰、沈九、七非,四周被林新竹所带领的禁卫军围的很严实。   而十尺远的地方,站着知道内情的几个相关人等。   韩廖、杜莞丝、宋世贤、苏进、苏昱、苏墨、苏子斌、韩稹、张施义、姚宴江、芙蓉月、沈骄阳、文澜这些人等在这里,随时关注着里面的讨论情况。   云苏一身黑蟒龙袍,坐在那里气度雍容,他看着对面的宋繁花。   这么多年过去,她好像一点儿都没变,还是那么的漂亮,那么的白皙,那么的让人心动。   可似乎又变了,眉目变得柔婉温柔,再看不到一丝戾气,整个人给人一种岁月沉淀后的美丽风韵。   如果说以前的宋繁花是一场烈焰,燃的惊心动魄,那么现在的她就是一株静荷,美的温婉优雅。   云苏有多久没看到她了,十年,九年,还是十年,十一年?   似乎好久。   久到有一个世纪那么远。   云苏收回视线,单手搭在龙椅上,慢慢地问,“你们怎么看?”   段萧穿着湛蓝色的长衣,腰间是同色系镶枝花的腰带,腰带下坠了一块玉,坐在那里,明明神情寡淡如风,却有一种鹤立鸡群的冷漠气质,不言不语,却在悠闲散慢中释放出一种令人不可小觑的强悍气场,他掀了掀眸,瞅了云苏一眼,这才对着段衡喊一声,“衡儿。”   段衡立马应一声,“爹。”   段萧说,“来爹这里。”   段衡站起来,走过去。   段萧仰起头,看着面前的儿子,曾几何时,他小的不及他膝盖,不及他腰,不及他胸,可如今,那个小不点长大了。   段萧忽然一阵感叹,他问,“你想留在宫里吗?”   段衡目光往宋繁花看去。   段萧说,“不必看你娘,只说你的想法。”   段衡突然往地上一跪。   段萧一愣。   宋繁花一惊,正要伸手去扶他,却不想,段衡率先伸手,一只手握住宋繁花的手,一只手握住段萧的手。   他把这两只手握在自己的手中,轻声说,“爹,娘,你们是我的生父生母,也是我的养父养母,你们生下了我,抚养着我,教我学习,教我练武,教我人生之道,你们不仅是父母,也是良师益友,我很感激这十几年来你们对我的栽培,这十几年来跟你们在一起我也很快乐,可是,我想留在宫里。”   后面那句话说完,段萧与宋繁花对望了一眼,二人眼中都没有诧异,也没有意外,好像早已了然的样子。   儿子是自己生的,又是自己带的,什么性子,当父母的最清楚。   段衡确实有帝王之才,这十几年来又得云苏的教导,得段萧的教导,这二人,一个运筹帷幄,一个腹黑深沉,传给段衡的,自也是别人难以企及的东西。   而段衡也不知道遗传了谁,他打小就对帝王术异常精通。   当然,也特别喜爱。   所以,他未来的路,十有八九离不开皇宫,离不开帝王路。   宋繁花反握住段衡的手,儿子真的长大了,以前她握他的手,是他的小手被她包裹在掌心里,如今,倒变成她的小手被他的手掌包裹住了。   宋繁花从这边将段衡拉起来,段萧从那边将段衡拉起来,拉起来后二人也跟着站起。   宋繁花说,“你想走什么路,娘都会支持你的。”   段衡眼眶微热,伸手就将宋繁花抱住了,他想说一些话,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他其实纠结过很长一段时间,因为一旦入住东宫,他就很难再看到自己的娘亲和爹爹。   段衡随着段萧和宋繁花身边那么多年,自然知道自己的爹娘有多恩爱,有多不喜欢京城。   若无特殊事情,他们是不会踏入京城的。   所以,往后,他想见到他们,就很难很难了。   段衡很舍不得他们,可他更知道他要的人生是什么。   段衡忍痛将宋繁花松开,看着段萧,“爹,娘以后就要你好好照顾了。”   段萧往旁边的宋繁花瞅一眼,笑着说,“你娘的未来,生老病死,都会跟爹在一起,她永远都不会孤单,更不会有忧愁,你不用担心她。”   说着,往前跨出一步,伸手拍了拍段衡的肩膀,“倒是你……”   段萧眉头皱了皱,低声说,“选择了这条路,往后你的人生会有很多磨难,肩上会有很多责任,未来会面临很多诱惑,你要经得起磨难,经得起责任,经得起诱惑,无愧你今天的选择,无愧你的位置,无愧天下苍生。”   段衡受教地说,“是,儿子谨记。”   段萧又看他一眼,忽然在心里就叹了一口气,他手指抬起,在空中划了一个符文。   符文生,霸刀陡然现世。   门外几道惊呼,断海斩情刀凌厉地插在了御书房门前的石阶上。   屋内,段萧说,“爹没什么送你的,那刀是你祖父传给我的,如今我再传给你。”   段衡没矫情,往地上一跪,抱拳道,“谢谢爹。”   段萧伸手拍拍他的头,退回去又坐在了龙椅里。   宋繁花从袖兜里掏出九霄盟的盟主令,递到段衡手里,并说,“这是九霄盟的盟主令,你收好,娘身上最值钱的东西就是这个了,你别嫌弃。”   段衡道,“儿子不嫌弃,但这令牌……”   宋繁花说,“九霄盟已经沉寂了,这令牌其实没什么用,但你既练会了铁云掌,那这令牌到你手中或许会发挥它别的用处,但看你未来的造化了。”   段衡接着,认真地说,“是,儿子一定好生保管。”   宋繁花不再说什么,也退回去又坐下了。   九霄盟的盟主令本就不属于她,那是苏天荷的东西,也本该是云苏的东西。   如今,归给段衡,不管段衡与云苏有没有关系,云苏都把段衡当成了自己的儿子,那么,也算物归原主。   往后,她与九霄盟,与云苏,与苏府再也没有任何牵连了。   云苏见宋繁花和段萧都不反对云思宋当太子一事,心底里很高兴,面上也染了笑。   因太子封冠的仪式是在后天,是以,宋繁花和段萧就住了下来。   不是住宫里,而是住在宋府。   太子封冠这天,全民同庆,百名官员朝服参拜,参拜完,在太子府设宴。   宴席上,难得的云苏、秦暮雪、段萧、宋繁花四人心平气和地坐在了一起,这一桌子没有任何多余的人,就只有他四人。   孩子们也都不再身边。   因为段衡这一选择,势必要跟段华和段悦分开,所以,兄弟妹妹三人也在互别。   云苏没有与宋繁花这般心平气和坐在一起吃过饭,从最开始的开始,他不可能与她同桌而餐同地而席,后来的后来,她不可能与他同桌而餐同地而席,现在,那些之前的仇恨,上一辈的爱恨,似乎都变成了遥远的烟云,缥缈的无从追踪。   时光能让爱加深,也能让恨淡化,宋繁花其实早就不恨云苏了。   这一生,她最幸运的是选了段萧,与他一起走这趟红尘复仇之路。   而今生,爱她的人很多,她爱的人也很多,她的夫君,她的儿子,她的女儿,她的亲人,她的朋友,那么那么多的人,一颗心根本都不够分,哪里还容得了恨?   心都被爱占满了,压根没有恨的存留之地了。   宋繁花端起酒杯,朝云苏举起。   云苏看着面前的女子,娇颜如花,肤白赛雪,上一世他错过了她,这一世依旧错过了,命中有缘无份,相望两漠然。   云苏轻轻垂了垂眼睫,掩掉眼内汹涌而起的痛苦。   放手,说着很容易,嘴巴一张,这个词就出来了,可真正要从心里割舍,却是要命的。   云苏将酒杯举起来,与宋繁花的酒杯碰了一下。   碰罢,他仰脖就把满满的一杯酒饮尽。   宋繁花也不疾不缓地将杯中的酒喝了个干净,空杯放下来的时候,她说,“喝完这杯酒,你我前尘了断,未来相见,你只是皇上。”   云苏勾起唇,很想回她一声,“好。”   可张了张嘴,这个好字愣是没办法说出来,嗓子似乎被堵住了,发不出一个腔来。   云苏又给自己的酒杯斟满了酒,端起来与段萧喝,又与秦暮雪喝,最后又与宋繁花喝。   他不吃菜,就不停地喝酒。   宋繁花蹙了一下眉。   段萧面无表情地睨了他一眼。   秦暮雪担忧地道,“吃点菜再喝,小心喝醉。”   云苏却很清醒,清醒地说,“我没醉。”   他抬头,直直地看向对面的宋繁花,那双星河粲然的眸子里聚了回忆的光,有儿时的,有长大的,有宋繁花,有他娘,有那场山河动荡,有那场马车初遇,那么多那么多的回忆,美好夹杂着痛苦,他从来不知,原来他也是一个念旧的人。   云苏眼眶微红,他知道,今日一别,他与宋繁花,大概再无相见。   他有点想哭,可他怎么能哭?   他不能哭。   这么丢人的事他怎么能做?   尤其在宋繁花和段萧面前,他不能丢掉身为男人的尊严。   他收回视线,又将一杯酒一股气饮完,杯底落桌的时候,他幽暗的声音寂寂响起,他对宋繁花说,“给我弹一首归去来吧,我知道你会弹。”   归去来,那是苏天荷生前最爱的曲子,她活着的时候其实弹的很少,而且每次弹的时候,身边都没有人。   云苏听过几次,他其实不大喜欢那调调,可他喜欢他娘弹那首曲子时的温柔样子。   云苏会弹,但几乎不弹。   杜莞丝不会。   姚宴江不会。   这个世上,会弹归去来的,大概除了他外,就只有宋繁花了。   宋繁花历经过前一世,一定会弹。   确实,宋繁花是会弹,前一世她听云苏弹过,自然记得,而那首曲子,虽是佛门仙化高僧的临别佛语,却也是苏天荷用以抒发爱情的独门曲子。   如果是以前,宋繁花绝对不会给云苏弹。   但现在,她没理由拒绝。   苏天荷用此曲思念她的爱人,云苏用此曲拜别他的过往。   归去来,自此归去,不复再来。   宋繁花淡应一声,说,“好。”   云苏让人拿琴进来。   宋繁花离开酒杯,去弹琴。   归去来——   路茫茫,身无飘零几分瑟,人茫茫,但看正心不输邪,心茫茫,聆听疾苦沐音佛,未茫茫,一指华沙浸菩提,归去来吾,佛身永驻,归去西方,登极仙乐,我自归,归自尘,尘脱天,天入轮,归亦归,去亦去,来亦来,人生三法,圆我一生修道,自此归去,不复再来,勿念。   ……   那天,他说,“宋小六,下辈子再遇,我不想爱你了。”   那天,他说,“我欠了你一世满门抄斩,就还你一世江山太平。”   那天,他说,“哪怕你是鬼,我也要与你人鬼相恋,天上人间地狱黄泉长生路奈河桥轮回门,我都要与你一起走,生死不离阴阳不弃。”   ……   那天弹完琴,宋繁花和段萧就离开了。   而真正离京的时间却是在三日后。   那天,阳光很好,宋繁花穿着雪白长裙,黑发垂肩,眼尾处的樱花格外的美,那欢笑的眼,飞扬的眉,趁风而来的她的哈哈大笑声,渲染了云苏的整个视线,他站在最高的城墙上,看着宋繁花与段萧一人一马,看着段华和段悦一人一马,四个人,骑在骏马上,飞离城门,飞出他的世界。   阳光在他们身后拉了很长很长的影子,拉长了他们不羁而饱满的笑声。   自此,清风相伴,一路逍遥。   段萧说,“我以为你会恨他一辈子呢。”   宋繁花道,“我那么傻吗?会记他一辈子?”   段萧笑,“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聪明?”   宋繁花笑道,“哦?我以前不聪明啊?大概是真不聪明的,不然怎么会选择与你合作呢!”   段萧道,“这叫糊涂一世聪明一时。”   宋繁花哼道,“说反了吧?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段萧眯眼,“嗯?你想说你选我合作是因为那时你犯了糊涂?”   宋繁花连忙道,“夫君,我们去哪儿?”   段萧板着脸,“老实回答。”   宋繁花说,“我想去雪山。”   段萧依旧板着脸,“先回答了问题我们再讨论去哪儿。”   宋繁花糯糯地喊,“相公。”   段萧严肃道,“喊什么都没用,老实回答。”   宋繁花白他一眼,双脚从马鞍上抬起,在马疾驰飞奔的时候双手往马背上一按,输入内力,借势弹起,白裙在空中飞腾,一下子就纵落在段萧的马头。   段萧吓死了,伸手就将她抱紧。   宋繁花迎着微风吹起的白裙肆意地大笑,她说,“夫君,我们去雪山好不好?”   段萧瞪她,“皮痒了,老是玩心跳游戏,你武功很好是不是?”   宋繁花接腔道,“我武功是很好啊。”   段萧一噎,“下次再跳马,看我接不接你。”   宋繁花嘟嘴,“你不接我就摔下去,看你到时候不心疼死。”   段萧见她明目张胆地威胁起他来了,气的真想揍她一顿,但不舍得,那就用另一种方法惩罚她。   段萧将马吁住,抱起宋繁花,双腿一翻腾,利落地下了马。   宋繁花问,“干嘛?”   段萧阴恻恻地笑,“嗯,玩心跳游戏。”   宋繁花不解。   段华和段悦见段萧抱着宋繁花往附近的镇上去了,他二人也翻身跳马,动作潇洒地跟了上来。   段华说,“爹,上哪儿啊?”   段悦道,“爹,娘是大人啦,让她自己走。”   段悦长大后段萧就不抱她了,小时候他是日夜不离手,喜欢的紧,长大后也喜欢,但毕竟女儿大了,他就算身为爹,也不能太亲近。   段萧抱宋繁花去镇上,找了一家客栈,要了三间上房,等儿子和女儿都进了房后,段萧拉着宋繁花,也进了房间。   当房门合上,又被段萧用内力封住,段萧就一把抱起宋繁花,把她摔在了床上,玩心跳游戏。   宋繁花无语之极,这个色胚!   在镇上呆了两天,四人又出发,往雪山去了。   路上,经过陵安城,四个人又上了一次陵山,在那个小木屋里住了一段时间。   秋天的时候,黄叶铺了满地,段华养了一只小狼崽,跟狗似的,段悦养了两只猫,一只白猫,一只黑猫,宋繁花养了几只野鸭,段萧嫌弃宋繁花的兴趣爱好太低浅,宋繁花嫌弃段萧一点儿都不可爱,后来,不可爱的男人偷偷地把兴趣爱好低浅的女人的野鸭吃了,换成了一模一样的野鹭。   段华和段悦都很好奇自家老爹怎么有如此能力,能把野鸭转眼变成野鹭,都凑到跟前去请教。   结果,暴露了。   宋繁花拿着木棍满林子里追着段萧,非要让他还她的野鸭来。   闹的满林子的鸟扑簌簌的乱蹿。   宋繁花跑累了,拄着棍子休息,段萧就露个脸,看她一眼,从后面将她抱住,俊脸蹭着她的后背,笑说,“娘子,为夫发现你肺活量很好啊,是不是每天晚上都运动的关系?要不,我们现在回去再锻炼锻炼?”   宋繁花呸道,“你个色鬼!”   段萧哈哈大笑,扣住她的手,拉着她往前走。   宋繁花瞪他一眼。   段萧仰头看了看头顶排成一排,浓密地挡住了阳光的枫叶,叹道,“好漂亮。”   宋繁花也仰头往上看。   段华和段悦追了上来,也看向头顶遮荫蔽日的满目黄叶。   轻风微起,卷起地上的叶子跳舞一般的律动,前方的夫妻二人十指相握,背影协调,身后跟着两个小鬼,一动一静,相得益彰,再后面跟着一只狼,两只猫,五只野鹭,歪歪扭扭,肥胖可爱。   岁月静安,风景恰好,两个紧紧相偎的人,携手一起,行这一程慢慢变黄的季节,然后慢慢变老。   ……   她说,“与君一起,前路不悔。”   他说,“得妻如此,夫妇何求。”   ……   ——软软,爱你是我今生所做过的最值得的事。   ……   宋繁花:富阁金阙掌乾坤,峥嵘半生与君行,坐看风云繁华起,携手踏尽人间欢。   段萧:十年隐忍十年霜,英雄路上红颜笑,一路繁花一生情。   云苏:江山岁月无尽看,但使明君载千秋。   柳绍齐:轻狂天下桀骜色,不负重生不负你。   【全文完】   完结感言+新文   今天是2018年11月10号,在此,《繁华错》划上最后一个句号。   好像有点舍不得,又好像有点解放,压力与荣耀并存,欢乐与痛并存,结束了就再也看不到你们了,同时,我也不用每天烧脑地想情节了。   历时8个月,感谢一路有你们。   关于这篇文,我想宝贝们最争议的便是云苏了,我虽然偶尔会忙的不可开交,但一旦闲下来就看把宝贝们的评论都看一遍,虽然大多数时候我都没有回,但我都记在心里了,有时候不回复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回复,尤其在情节越往后,你们对云苏的争议越大,对女主的争议,对我的争议也越大,我就越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有时候,先入为主了,解释就不再起任何作用,那只会被当成牵强附会的一种说法,所以,我保持沉默。   不过,现在书完结了,你们可以畅所欲言,我也可以畅所欲言了。   有宝贝说作者对云苏过于偏爱,其实真没有,用心看的宝贝应该看得出来我其实是一个很冷静的执笔者,同时,也是固执的,这不是优点,这是缺点,因为这个缺点,我失去了很多读者。   虽然我很痛心,其实我想说,你们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我都坚持了,你们理应跟我一样坚持啊!   可这话我只能想,不能说啊。   那个时候不能说,这个时候却可以说,反正完结了,你们要杀要剐我都不怕了,得对你们抱怨的我还是要抱怨。(哈哈哈)   我想要书写的云苏这个角色,不是千篇一律复仇文中的渣男,他有自己的身世之仇,他有自己的理想,有自己的报复,但同时,他不会背弃人性中的良善品德,他只是比一般人要狠一点,该掠夺的掠夺,该杀的就杀,前世如此,今生亦如此,若不是因为爱上宋繁花,他很可能还是最后的赢家,但事实就是这么难料,人生处处都有意外的磨难,而也因为这磨难,他尝到了情爱的滋味,痛苦的滋味,撕裂的滋味,这才是我要书写的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若他一直活在云端,那这个故事就乏味了很多。   不管是文中的段萧,还是宋繁花,还是其他人,我在写的时候从没加诸自己的感情进去。   这个故事也许很精彩,也许很平凡,也许回味无穷,也许过目即忘,而不管是什么样的感觉,于我,他们都是隔门而望的世界。   那个世界里,他们活着。   而我,只是旁观者。   要说代入私人感情的角色是谁,那就只有柳纤纤了,她虽然是重要的女配,但其实戏份不多,因为我不太喜欢她,也就不怎么喜欢写她。   我知道,所有人都喜欢看大快人心的情节,我也喜欢看。   以前看一个大神写文,她说,网文就要一个爽字,不爽就没人鸟你,确实是这样,每天上班都够累了,糟心事儿都够多了,花钱看书再看的不舒心,那世界都得疯掉。   但我想说,每个作者在构思一篇文的时候都有它独特的立意和创新,不然,就丢掉了那本书的灵魂,而人不可能完美无缺,书也是,有了残缺,才越显它美丽的地方璀璨夺目。   这本书有很多瑕疵,原本定的字数是270万字,后来删减了很多情节,在云门发生了洞房的事后,宋繁花是要冲冠一怒斩云苏的,宋繁花手中有很多势力,那都是江湖势力,后来觉得把这些势力放出来,段老板就要被甩到九霄云外了,如果真那样的话,这个男主就没办法拿回主动权了,哪凉快往哪里呆去了,所以我想了想,把那些情节减掉了,情节越多,人物就越多,你们看的越发不知道谁是谁了,再者,前半部分一直是女主处于领导地位,后半部分也该让段老板显示一下男儿本色了,所以,后半部分,情节走的很快,基本上都是段老板在主导。   其实,说真的,第一次在若初写文,对若初的情况不了解,不知道以我这本书的收入算不算是好的,但不管是好是坏,我都要在这里向每一个点开了此书的朋友们致谢。   因为有缘,才让我们在此相遇。   而有很多宝贝们走到一半离开了,还有一些宝贝与我一起走到了最后,对这些一路与我走到底的宝贝们,我忠心地鞠躬,感谢一路有你们陪伴。   我知道,网络是一个大家庭,囊括了五湖四海的朋友们,不管你们身在何方,坚守在什么样的岗位,过着什么样的人生,在这本书里相遇了,就是我的知音好友,而为了这样的知音好友,我一直勤勉自己,让你们花的每一分钱都物有所值,这个世上,没有谁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全都是靠汗水挣的,一分一毛,都不能轻视,所以,我对你们负责,也坚持这样的底线尽量把书写好,虽然不尽如人意,却也用了我十万分的精力和热情。   至少,我从开书起就没断更过,不管多累多忙,我都坚持每天更够六千字。   那么,结束的时候,是好是坏,也都只能请你们海涵包容了。   好的保持,坏的争取在下一本书里面改进。   说到下一本书,我就惆怅了,本来想开《江山笑》的,这本书我非常非常喜欢,是《繁华错》里面那首绝世名曲-江山笑的原版故事,一个传奇天下的传奇女人与传奇男人的故事,那是千百年前的故事,那个故事里有朝圣王国,有佛广与吕婴雪的爱情,有段家祖先逍遥王和龙族首领百轲的故事,那个人间,是物华天宝的人间,那段爱情,是传唱在伽蓝殿圣空上的爱情,但可惜,灵感一直没来,列大纲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我一直在想,要用怎样的笔去描述那个年代,因为好像没想到好的方法,所以只能搁置。   新文如果没有意外,会在下个月出。   民国文,又与一般的民国文有点儿不一样的民国文。   好吧,我好像总是有点儿怪,写的东西总是有点另类,但请相信我的职业操守,一旦开文,绝不弃文,偶尔,我也有强迫症,就是开了文就一定要强迫自己写完,不写完我连觉都睡不下,所以,定的是下个月正式更新,书号已经建好了,但不知道到了下个月我会不会脑抽地不更,所以,还是等我通知吧。   正式更新的前一天,我会在微博通知。   另外,柳绍齐与宋小六的来生番外,微博会继续,但得等我休息一阵子再说,所以,11月20号,我们微博见。   那么,就此告别。   天冷,注意出门加衣,带保温杯,口罩、手套随时备着,围巾别忘了,能跑步的时候就不要走路,能走路的时候就不要坐车,运动能健身,也能暖身。   祝每个宝贝都有一个健康的身子,看书天天乐,工作天天闲,生意天天赚,安好每一天。   最后,感谢所有给了我打赏,给了我投票,给了我投钻的宝贝们,感谢墨雪大宝贝,Distance大宝贝,感谢小井、青青的Book、黎佑sama、〃__惗雅°、小太阳、杨玉彩、狐狸小小、月百合、芒果啊、ichenfeir、Isthatyou、今天a、米雪儿H、衣海缘梦、夕雾、十万个为什么697789、蓉蓉%#宝贝等宝贝们的打赏。   在此,鞠躬感谢,致敬。   另外,粉丝值达到70000以上,皇后级别的只有墨雪大宝贝一个,所以我准备了一个礼物作为相赠,礼物不贵,就卡姿兰01号的粉饼,但礼轻情义重,这号粉饼我一直在用,不过皮肤干燥的话,最好别用,皮肤湿润的宝贝们可以买来补妆用,很显白,我个人觉得挺好,因为同是女孩子,都想自己美哒哒白哒哒,所以,就送这个礼物了。   下一本书,但凡有宝贝们粉丝值达70000以上的,都会有礼物送的,当然,不可能是千篇一律的粉饼,女孩子喜欢的东西很多的,所以礼物也是五彩缤纷的。   那么,希望下本书还能看见你们的身影。   就此,别过。   有缘再聚。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