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主和掌门都失忆了》 作者:苏心糖 文案:   陈妖女最近总是忍不住想捂脸。   失忆前,她明明对那个名门正派的掌门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就想撕破他那装正经的脸。   恢复记忆后,她却看他各种顺眼养眼差点移不开眼。   难道失忆还能改变一个人的审美?   啊啊啊,她失忆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   史上最年轻的大长老最近觉得整个天地都不对了。他家清风霁月,不食人间烟火的掌门被他们从山沟里捡回来后不仅会做饭,还会给孩子换尿布!   谁能告诉他,他家掌门失忆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   ——   有人捂着嘴忍住笑对掌门说:“掌门,大家都说你幸好失忆了,才娶到了媳妇。对此你怎么看?”   掌门喝着茶淡淡道:“那他们怎么不说是她失忆了才嫁得出去。”   当晚,掌门怀里萌萌的儿子变成了枕头被轰出了门外。   ——   总而言之,这就是一群无所事事的江湖大侠,一天没事PK练技能。娶不了媳妇嫁不了郎,索性内部解决的欢乐故事。 阅读提示:   1V1,很甜,绝对强大敢爱敢恨女主VS贤惠情深有担当男主,练得一手好厨艺。 内容标签:强强 阴差阳错 励志人生 甜文 主角:陈妖女陈锦 ┃ 配角:无知 ┃ 其它:失忆 第1章 第一章(楔子)   江湖人都知道,祁连山上有个魔宫,魔宫里住了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陈无天。   陈无天年轻的时候还不是魔头,他有一个温柔贤淑的娇妻,还有一个软萌可爱的女儿,美满幸福,后来娇妻死了,陈无天就魔化了。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拢魔宫部下,收服魔道势力。遇到不服的就揍,宁死不从的就杀。什么?后悔了想投降?不存在的,没有气节的人不配为魔道。   于是,陈无天成了江湖史上第一个统一魔道的魔头。   随后,他挥起大旗攻向了以苍穹派为首的正道势力。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正义不可战胜,故魔道曾一度处于劣势。然而像所有武侠故事里一般,正道表面团结内里乱麻,渐渐魔道开始处于上风。   那是一个魔涨道消的年代,整个江湖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陈无天差点成了从古至今第一个一统江湖的人,还是以魔道至尊的身份,人人惧怕。   就差那么一点!   事情的转折发生得非常突然,猝不及防。   那是一个阳春三月,以苍穹派为首的正道被打得节节败退,死伤无数,苍穹派老掌门殚精竭虑,集结正道所有有志之士,与陈无天约战岐山之巅。陈无天欣然接受。   出征前,陈无天抱着宝贝闺女在魔宫溜达,在花园深处紫色蔷薇花丛,遇到了魔道第一女魔头明飞向大长老陌青表白。   两人都是陈无天最忠心的属下和挚友,一个热情如火,一个平淡如水,他怎么都想象不到这两人是怎么凑到一起的。于是,江湖第一大魔头抱着闺女蹲在了花丛后,看热闹。   明飞难得面露羞涩:“我喜欢你,你娶我吧。”   陌青脸上也隐约泛起一丝微红:“我喜欢温柔的姑娘。”   明飞面色有瞬间的僵硬,向来怼天怼地的女魔头微微低下头:“我也喜欢温和的男子。”陌青就是魔教里最温和也是唯一温和的男子,“我可以保护你。”   陌青抿唇微笑,没指出她的武功并不比他高:“我喜欢的姑娘,她不一定要很漂亮,能陪我一起看书喝茶,看花开花落望云卷云舒便好。”   明飞歪头细想了一下,她杀人如切菜,跟温柔自然没什么关系,看书只看武功秘籍,喝茶如牛饮,至于庭前的花…她都是练功就给削没了。   她焉耷耷低下头:“我明白了。”   陌青一怔,正欲再说什么,对面明飞脸色却已经变了。   她抬头狠狠瞪着陌青,双手紧握成拳,浑身内力翻腾,直接杀招攻了过去。陌青慌忙抵挡,可暴走的明飞攻击力比平日高出数倍,陌青又不知在顾虑什么,不一会儿就被揍了满头包。   明飞将陌青按在地上,右腿压在他身上,紧紧抓住他的衣襟:“老娘喜欢你是你的福气,还敢嫌弃老娘不够温柔,不揍你对不起老娘一场痴心。”   一拳重重打在陌青英俊的脸上,她拍拍手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倨傲地看着陌青,“你放心,老娘不是死缠烂打之人,既然不喜欢,那就当我今天跟猪表白了,日后再见便当没有此事。”   陌青晃了晃被揍得有些晕的脑袋,待回过神来,只看见明飞飞身而去的决绝身影,他眉头微皱,良久,轻轻叹了一口气。站起身,看了看身上淡色布袍被明飞踩出的几个清晰的脚印,掸了掸发现没用索性随它了,轻笑一声,慢慢离去。   花丛后,陈无天看着自家精雕玉琢一般可爱的闺女,闺女也正瞪着清澈溜圆的眸子看着他,陈无天想到自己的身体,沉默了。   原来,魔女都不好嫁吗?   第二日一早,陈无天带领魔道势力浩浩荡荡地出征了。   岐山山顶,阴暗深沉,天上乌云密布,云层翻滚,像随时会压下来一般,两方人马分立对峙,神情肃杀。   原以为这日便是武林正道的浩劫,有正道人士甚至在出征前遣散了门中弟子,写下了遗言。   可谁知,最后关头,陈无天却像出门方式不对,脑袋被门夹了一般,竟然不是直接给一个绝杀局。   他出了选择题:要么死,要么签订和平共处条约。百年内,两方不得再起争端,魔宫改名为逍遥宫,约束宫中众人,从此不再有正道和魔道之分,只有以苍穹派和逍遥宫为首的江湖两大势力,共同努力开创盛世江湖。   正道之人面面相觑,不明白一场慷慨就义怎么就变成了共襄盛举?不过能不死当然是最好的,于是,正道之师阴晦沉重地来,欢声笑语地回去了。   陈无天没有一统江湖,却一手开创了江湖上从未有过的太平局势,也算是前无古人。逍遥宫非黑非白,后来便被江湖称为灰道。   原本一切都挺美好,几年后的一日,苍穹派老掌门却坐不住了,原因是这样的。   苍穹派后山有一个高入云端的悬崖峭壁叫作无量顶,上面陈放着苍穹派最厉害的武功绝学以及历届掌门的遗物。这日,老掌门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已经几年没有去给自家师父(前掌门)扫灰了,不孝啊大不孝。   于是,老掌门来到无量顶下,以无上轻功拔地而起,片刻后又落下来,再飞起再落下,如此反复数次,精疲力尽的老掌门双手负在身后,忧伤地望着无量顶上。   他飞不上去了。   肉肉的手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老掌门心中涌起无限悲凉,当江湖再无争端,他每天除了好吃懒做竟没有别的事可做,于是,他胖了!   当天,老掌门修书一封给陈无天,大致内容是:没有竞争便没有进步,友好的切磋还是必要的。   陈无天收到信时刚把所有的绝学都教会自家闺女,无事可做闲得挠墙,于是一拍即合。   故事便是从这里开始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有话说】   每个武侠故事里都有这样一个魔头,他们不是主角,肩负着衬托正道的历史重任,担任着推进故事发展甚至高潮的最佳助力,以千秋万载一统江湖为终生目标。他们重情重义,百折不挠,即便最后失败了,也会笑着大吼:我还会回来的!   他们是故事的灵魂,所以,请善待每一个魔头。因为没有他们,便没有了精彩的故事。   *苏心糖留言:开新文了,改了许多次,许多版,终究也有些不能入眼,要让大家再一次失望了。希望能给大家一个欢乐的江湖故事,有情有义,有欢笑,也有泪水。我会努力哒    第2章 第二章   岐山一战,已经过去十二年。   又是一年人间四月,岐山上开满了鸢尾花,白的红的紫的,漫山遍野,煞是美丽,看得人心情美极了,正如此刻岳老板愉悦的心情一般。   比斗场门口,金丝锦衣的岳老板在阳光下金光灿灿的,笑眯了眼迎接观众,肥头大耳的像极了弥勒佛。每来一位观众他便笑得更欢,瞄了一眼筐里堆积如山的银子,心情愉悦得眼睛缝都瞧不见了。   一年了,自从逍遥宫的妖女宫主丢了之后,一月一次的比斗大会便停了一年,直到最近才找回来。没想到时隔一年,观众竟然比以往数场加起来都多,门票收得手软。   这样的愉悦在看到对面过来的人时僵在了脸上。   路的尽头,四个壮汉抬着纱织软轿飞驰而来,后面整齐飞着十数人高举丈长的黑色战旗,这是曾经的魔教如今的逍遥宫专用的出场方式,壮观低调。别误会,是真低调,毕竟陈无天当魔头的那个年代,光是扛战旗的就有数百人之多。   队伍眨眼便停在门前,轿边站了四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从左到右蓝紫橙粉,蓝的娇紫的媚橙的艳粉的柔,各有特点,却都同样美丽。正是逍遥宫宫主的四位剑侍,蓝裙的云想,紫裙的风华,橙色的非玉,粉色的向瑶。   蓝衣姑娘云想对着轿子恭敬道:“宫主,到了。”   轿中传来慵懒的声音:“嗯。”之后除了嗑磕的声音许久不再有动静,一行人见怪不怪,安静地候在轿边。   好一会儿,磕磕声停了,轿帘掀开,下来一个女子,她凤眸微挑,如水朱唇微微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白瓷般细致的肌肤在阳光下像镀了一层光。红色及地长裙,繁复却不显厚重,发间并无过多饰物,一根发带轻束,如黑瀑一般垂下,慵懒随性,颜色无双。   她举步朝比斗场走去,在门口处停了下来,上下打量着门边的胖子:“岳老板,一年不见,你倒是越来越人如其名了。”   岳老板岳酉乾闻言急忙深呼吸想缩起便便大腹,累得气喘却徒劳无功,只得抹了抹额上的汗水呵呵笑道:“托福托福,妖女大人,您里面请。”陈锦,江湖第一宫逍遥宫宫主,江湖人称陈妖女。   陈锦扫了一眼堆积的银子,唇角勾起迷人的微笑:“岳老板可别忘了把逍遥宫的银子送去。”   岳酉乾的笑容僵在了胖脸上,滑稽的表情引得陈锦身后的四个女子噗嗤一笑。岳酉乾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富豪商人,爱钱如命,越有钱越抠,谁跟他提银子就是要他的命,自家宫主明明不缺钱,却老喜欢逗人家。   陈锦走进比斗场,眼尖的门童看见她高声喝唱:“逍遥宫宫主到。”比斗场内瞬间安静,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陈锦抬头便看到了对面高台上端坐着的淡青色身影,那人也正好看过来,四目相对,霎时天地间仿佛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二人。   她有种错觉,明明只是一年不见,却仿佛穿过了百年,看着对方正经清冷的目光,不知为何,她升起一种他不该是这样的感觉。可不是这样又是怎样?陈锦偏头思索,他明明一直都是这样假正经真腹黑的。脑中莫名闪过一双极其相似的眼睛,温柔带着绵绵的情意,瘆得陈锦打了个哆嗦。   她的目光太直接太犀利,叶慕离眉头微蹙,落入陈锦眼中,凤眸微眯眉微挑,红色长裙潋滟出迷人的弧度,绝顶轻功潇洒飞身上了数丈高台。   一直以来,高台上都只安置了两个座椅,以前坐的陈无天和苍穹派老掌门,他们双双去世后,现在坐的便是陈锦和叶慕离。   叶慕离已经坐在了左边的椅子上,陈锦大马金刀地坐在了右边,靠着椅背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左手撑在颊边直直盯着叶慕离,眸光深处,藏着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易察觉的迷离。   叶慕离生得唇红齿白肤如玉,细眼长眉,面容俊美如刀刻,刚毅不显女气,若只是看外表,不像武林魁首,更像个俊逸的书生。   跟在陈锦身后的四个姑娘走到高台下,那里置着不少椅子,除了几位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左边还坐了四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身着同款的苍穹派蓝色长衫,却能一眼看出他们的不同,一静一动一喜一凶,正是苍穹派新起的四位年轻长老。   她们走近,四人同时转过头来,四个姑娘朝他们白眼哼了一声,找了离他们最远的位置坐下。   以往虽也没有多好的待遇,但也多少会顾着脸面点头示意。四人面面相觑,然后有人挠头,有人摸鼻子,有人抬眼望天,有人笑得更加温和,对这样的不被礼遇表示理解。   谁让他们英明神武的掌门一年前大发神威将人家宫主给踹下了山呢,没有再一次挑起江湖大战,已经是万幸了。   陈锦刚一飞上高台,三边看台上许多男子欢呼起来:“宫主!宫主!宫主!” 随即更多姑娘高声呐喊叶掌门。在任何时候,男人和女人的战争都是激烈的,只听得欢呼声一阵高过一阵,险些没掐起来。   观众们热情如火随时可以燎原的架势,岳老板手中把玩着一锭银子笑眯了眼,他抬头看着高台上一个沉稳俊美一个炽烈如歌,端的是配得很,配得很啊,两人坐在一起就是最好的噱头,何愁没有观众。   没有理会下面的热情,叶慕离眼中波澜不惊,察觉到陈锦强烈的目光,他转过头,幽深的眸子看向她,深沉磁性的声音问道:“你看什么?”   陈锦眨了眨眼,迷离瞬间变得清明,唇角勾起坏笑:“我自然是看,把我踹下山崖的人有没有因为良心不安日不能食夜不能寝日渐消瘦。不过仔细看了看,除了白胖了不少之外,好像并没有其它的变化。”   叶慕离眸光微闪,不知想些什么,他垂眸打量了一下陈锦,转头看着前方:“比不得你。”   陈锦闻言,脸上有片刻的僵硬,她消失一年,唯一的变化就是胖了,还胖了不少。   瞪着叶慕离的凤眼微微眯起,闪着危险的光,什么仙风道骨正派魁首,整天只会装正经深沉,他可以瞒过天下人,却瞒不过她!   陈锦干脆侧身倚在扶手上探出半个身子,盯着叶慕离刀刻斧铸的侧颜,眼睛像能勾魂一般,闪着精光:“我听说叶掌门闭关一年,如今武功深不可测,不如,我们今天就较量一番,毕竟现在才四月,还要两个月才到大比,我可很是等不及呢。”按规矩,她跟叶慕离只有在大比上才能下场。   叶慕离没有回头,薄唇抿起,深沉的目光微微垂下:“以讹传讹,当不得真。”   陈锦瞅着他,半晌哼了哼:“假正经!无趣!”她回身坐好,对着下面的观众随性挥挥手,欢呼呐喊声更甚。   岳老板捧着胖肚子滚上了比试台:“时隔一年,万众期盼,我们终于再次迎来了一月一次的比斗大会,按规矩,今日为小比,比试三局两胜。胜利方直到下次比斗之前可享受一切优先权,所谓优先权便是优胜者先住店,先点菜,先过桥等等,只要两方在做相同的事情,皆以胜利方为先。那么,接下来便开始第一场,由苍穹派冥昼大长老对阵逍遥宫非玉姑娘。”   高台下左边坐着的四人中,动来动去的那个年轻人起身,正跃跃欲试,听到对手是非玉动作像被定住,江湖皆知,逍遥宫非玉出了名的火爆脾气,行走的炮仗,说炸就炸。   果然,冥昼一飞上战台,便见橙衣女子迎面飞来,二话不说拔剑刺了过来,直击要害。   冥昼连忙躲闪:“非玉姑娘,手下留情。”   非玉手中剑更快更狠:“废话太多,是不是男人!手下留情是对人说的,苍穹派的禽兽怎么狠怎么揍。”   冥昼:“……”他抬头委屈地望了一眼自家掌门,叶慕离也正深沉地看着他,因为掌门的一次失足,成了苍穹派的千古恨。   一不留神,被非玉揍了个正着,砰砰砰,脸上紫了几块不说,身上也挂了彩,拳拳到肉的声音让另外三位苍穹派长老不忍直视地捂眼:冥昼,缓和苍穹派和逍遥宫关系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陈锦看得兴高采烈,侧头瞥了一眼身旁的人,有些得意:“看来,叶掌门只忙着自己练功,却忘了督促门人,这样可不是一个好掌门的作为哟。”   叶慕离没有回应,沉眸看着台上,被揍了满头包的冥昼已经输了,对战的人变成了苍穹派二长老柳风对应逍遥宫云想。   柳风一副风流书生的模样,武器是一把折扇,一向自诩怜香惜玉,跟云想的打斗像是你追我躲嬉闹一般。   一身蓝裙的云想瞪着他娇斥:“你到底打不打?不打就赶紧认输。”   柳风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潇洒地挥开扇子摇啊摇,桃花眼朝着云想抛了个媚眼,咧嘴一笑:“好男人不跟女斗,姑娘家家的,别老是打打杀杀的,小心嫁不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有话】   作者君取名废,四剑侍的名字由来:   清平调   李白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第3章 第三章   柳风的话不知哪个字触到了云想的逆鳞,只见她一改之前的娇俏模样,脸黑得吓人,眼中杀气毫不掩饰,手中的剑比刚才凌厉了不止一点半点,两人武功本就不相伯仲,柳风一下子从淡定从容变成了左躲右闪狼狈不堪,不小心就被云想踹倒在地,狼狈地滚了几圈才躲过。   那一脚踹得极狠,陈锦觉得心中浩瀚如沧海般的怨气都被净化了米粒之多,忍不住勾唇一笑:“叶掌门,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对于你把我踹下山一事,真没有行不能安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叶掌门可是被江湖称赞为第一良心的,可别被狗吃了才好。”   “手下败将,何患无辞。”   “咔!”陈锦放右手的座椅扶手应声而断,贝齿咬紧,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一字一顿:“我只是被人暗算,不小心才被你踢中的。”   叶慕离转头看向被陈锦捏坏的第二十八把椅子,嘴唇抿起:“是嘛,真巧,也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我才不小心把你踹下了山。”   “咔!”左边的扶手也断了。   叶慕离一向面瘫的脸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意味,他回头看着强装潇洒的柳风还不忘拿着扇子调戏人家姑娘,脸冷了几分,磁性的嗓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危险:“若输了,打扫门里所有茅房一个月。”声音不大,却足够近处的几人听个清楚。   柳风动作一顿,险些被云想的剑刺了个窟窿,高台下看戏的三位长老正襟危坐,瞪大眼看着彼此,交换着眼中的震惊。   方才掌门在对他们说话?   是输的人打扫还是四个人一起打扫?   苍穹派有多少个茅房?   最后无声达成了统一:不管怎样,他们一个茅房都不想扫!三人一齐转头盯着柳风,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   柳风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抱歉地看向云想:“云想姑娘,在下得罪了。”什么好男不跟女斗,什么君子脸面,跟扫茅房比起来,一文不值!   扇子绕出几朵扇花,抬手间快速飞向了云想,激荡的内力迫得云想连连后退,柳风手中内力翻腾,同时攻了过去,上下其攻,几番猥琐的动作让云想防不胜防极力躲闪,柳风前后巨大的落差云想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拿着扇子指在了颈间。看台上嘘声一片。   柳风收扇握拳:“承让了。”   云想瞪着他,娇哼了一声,跺脚跑下了台子,另外三个姑娘迎了上来,拉着她安慰。   云想噘着嘴娇声道:“现在打平了,接下来怎么办啊?”   一身粉裙,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向瑶睁着纯真的大眼憨声道:“我武功最高,我去吧。”   风华拉住她,紫色的眼影衬托得眼中的凌厉充满杀意:“不,我去。瑶瑶你太善良了,万一对方用什么阴谋诡计,防不胜防。”   柳风回到高台下,四人拳头相对:“干得不错。”   柳风抹了抹汗,心道好险:“最后一场谁上?”   剑眉星目身材高大的飒星双手交叉胸前,理所当然地道:“我最能打,当然我去。”   冥昼顶着青一块紫一块的脸鄙视地看着他:“是,你最能打,也最能输,就你那冲动劲儿,三两下就被人给忽悠了。最后一场,必须稳,青云上。”   柳风和飒星同时看向笑得温和无害却冷静沉稳的青云,点点头,四人交换了一个坚定的共同信念:“若败,吾宁死!”   风华飞身上台,一个漂亮的旋身,裙摆飘扬成一朵妖艳的紫花,长发披肩,紫色的眼影神秘炫目,衬得精致的五官白皙透亮,迷人至极。风华是四大剑侍中容貌最美的,除了手中长剑,她的脸是另一件武器,常常迷得她的对手失神,无往不利。   她看着对面笑容温和的青云:“青云长老,别来无恙。”红唇勾起,真正是一笑倾城,风华绝代,观众们都看痴了眼。   台下的柳风咽了口唾沫,与身边另外两人对视:好厉害的绝技!此战凶险。   青云脸上的笑意更甚,嘴里却不觉泛起一丝苦味,他转头对上自家掌门清冷不容商量的目光,沉吟了一阵,抬手将头上的发带取下,满头乌发垂落下来,配上他温润的脸,倒显出了几分清美。   在所有人好奇的目光中,青云将发带蒙在眼上,绕过头系在了脑后。   冥昼三人竖起了大拇指。   风华一怔,有些诧异,挑眉鄙视地看着他:“出剑吧。”   江湖人都知道,苍穹派青云长老是出了名的老好人,极少与人争斗,即便为门派出战,也是以和为贵点到为止,故而他出剑的次数屈指可数。   可今日,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他手伸向腰间,抽出一把光华潋滟的软剑,迎上了风华的长剑。两人均是长发飞扬,长剑凌厉,一篮一紫的衣袍交缠呼应,一时间竟美如画卷。   陈锦看着战在一起的二人,青云的武功明显高于风华,即便蒙着眼睛,也能堪堪战个平手,时间一久,待青云习惯了目不能视,自然能扭转局势的。   对于青云蒙眼破了风华的杀招,陈锦轻嗤一声:“你们苍穹派果然都是如叶掌门一样的伪君子。”叶慕离眼中波光衣衫,没有说话。   果然,最后以苍穹派胜出。   陈锦起身看着叶慕离清冷的侧颜,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有些复杂,似不喜似迷离似不可置信,最终只是冷哼了一声,水袖一摆,飞下高台:“恭喜叶掌门了,希望下次比斗叶掌门还有这样的运气。”   冥昼四人高兴地拍手交臂,不用扫茅房了!   四个姑娘恨恨地看了一眼苍穹派的四大长老,跟上陈锦。   直到陈锦率先走向大门,叶慕离才转过头来看着她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目光悠远沉默。   待叶慕离下了高台,岳酉乾第一时间滚了过来:“恭喜叶掌门,贺喜叶掌门,苍穹派真是弘扬我正道之光啊。”   叶慕离目中毫无波澜,冥昼先道:“岳老板,这话可不能乱说,如今哪还有正道魔道,江湖皆是一家。”   岳酉乾急忙道是。   柳风笑着拍了拍他的肚子:“岳老板,你这肚子不仅能撑船,装条河都没问题了。”   岳酉乾尴尬笑笑,拉着金丝外袍尽量盖着肚子。   叶慕离侧目看了他一眼:“别忘了把苍穹派的份银送去。”抬步走了出去,四大长老紧随其后,徒留岳老板长风中哀嚎。   果然可爱之人亦有可恨之处!这两人惦记他的银子就算了,为嘛每月都提醒他一次,不对,是一人一次,害他每月都有那么几天,不!开!心!   陈锦面色不虞地出了比斗场,径直上了纱轿,待轿帘放下后,她紧紧抿着唇,脸上挣扎纠结,然后,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失忆前,她明明对那个名门正派的叶掌门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就想撕破他那装正经的脸。时隔一年,今日,她从看到他的第一眼,竟觉得,各种顺眼养眼差点移不开眼。   难道失忆还能改变一个人的审美?啊啊啊,她失忆的一年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样的怨念一直持续到日暮时分赶到山脚的客栈为止。   当年岐山一战,是结束江湖争端的关键里程碑,苍穹派与逍遥宫之间每月一小斗三月一大斗的位置便选在了这里。天涯客栈是岐山山脚唯一的一家客栈,也是下山的必经之路,以往每次比斗之后,两边都住在这里。   轿子停下许久,仍不见任何动静,连嗑嗑声都没有,四个姑娘你看我我看你,今日的宫主,好似有些奇怪,连最爱的瓜子都不嗑了。   云想上前:“宫主,到客栈了。”   又过了好一阵,陈锦才从里面出来,面上除了不虞看不出任何不对。   掌柜的从客栈里出来,看到陈锦,惊喜道:“哎呀,妖女大人,真是好久不见,快快请进。”   陈锦看了一眼天涯客栈的牌匾,抬脚正准备进去,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宫主,按规矩,可该我们先住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糖糖:叶掌门,您这样下去,会真娶不到媳妇的   叶慕离侧颜瞥她鄙夷道:你写的你还不知道我能不能娶到媳妇吗   糖糖扶额:遇到你这样的,煮熟的媳妇都得飞了   叶慕离不以为意:飞不了   糖糖好奇:为何   叶慕离:轻功没我高,逮住就是了   糖糖:……(犹豫要不要给自家妖女换一个中)    第4章 第四章   一听这个声音,非玉快速回身,长裙旋转出橙色的波浪,她凶狠地瞪着说话的冥昼,眼里像能冒出火,吓得冥昼缩了缩脖子,捂着胸口期艾道:“愿…愿赌服输。”   非玉重哼一声。   掌柜的见两方对峙,明白今日的小比恐怕是逍遥宫输了,他不着痕迹地后退两步。   陈锦沉眸对上叶慕离清冷的目光,明明只是平静的对视,旁人却仿佛看出了火花闪电,闻出几分火药的味道。良久,陈锦先移开眼,侧身让开了,叶慕离抬脚走了进去。   经过陈锦身旁时,带起的风吹拂起她颊边的碎发,迷住了眼睛,一丝好闻的清淡味道传入陈锦鼻中,让她心中止不住跳得像极了家里动如脱兔的小兽,完全不受控制。陈锦转头盯着叶慕离背影的目光恨不得在他身上戳个洞。   这人有毒!   非玉狠狠瞪着冥昼:“看什么看,快进去啊。”逍遥宫又不是输不起。   云想双手交叉在胸前娇哼一声,非玉妩媚的脸上多了几分阴影,只有单纯的向瑶没有在意,睁着忽闪的大眼睛看着其他人。   冥昼咽了口唾沫,四人小心翼翼地绕过她们走了进去,为什么他有种感觉,苍穹派和逍遥宫的矛盾越来越深了。   待苍穹派住好了店,点了菜坐下吃饭时,逍遥宫众人才进了客栈。   云想对着掌柜娇声道:“掌柜的,好久好菜都端上来。”   掌柜走过来,看着陈锦脸色有些为难:“妖女大人,实不相瞒,我这小店平日没什么客人,没备多少饭菜。岐山大会一年没开,我都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他看着狼吞虎咽的苍穹派人,“方才已将所有的存粮都给叶掌门他们了。”   冥昼一口菜差点噎在喉间,这样下去,再次掀起江湖大战还远吗?!   向瑶纯真的大眼望着掌柜:“一点也没有了吗?掌柜的,你再找找,我们饿了。”粉嫩嫩的衣裙配上粉嫩嫩的小脸可怜巴巴的模样,掌柜的觉得自己是欺负小姑娘的混蛋。   他无奈摊了摊手:“真没了,除了坛子里还有些泡菜,方才连米缸都翻过来了。”连他们自己都没得吃了。   一时间,苍穹派门人停下用膳与逍遥宫再次互相痴望。   飒星眼睛一转,想了个极好的办法:“那就一起…唔…”柳风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一根筋的倒霉孩子,敢让逍遥宫主吃他们的剩菜,不怕明天江湖就打起来!   察觉到叶慕离的目光停在她身上,陈锦却没看他,这点事情她还不会放在心上。凤眸扫了一眼桌上的杯盘狼藉:“不用了,风华,你来吧。”   风华扬起妖媚的眉眼,自信地笑道:“是,宫主。”从袖中取出一大袋银子扔给掌柜,“岐山物产丰富,住户家里都有不少存粮,请掌柜的派人去附近的住户家里寻些食材,不用多珍贵,干净新鲜便成。”   苍穹派门人直直盯着掌柜手里沉甸甸的银袋,眼里泛着羡慕,不愧是富可敌国的逍遥宫,一顿饭就吃了他们一个月的口粮,贫穷限制了他们的伙食。   可没办法,当初陈无天虽然没有一统江湖的势力,却一统了江湖的钱财,说通俗点儿,就是烧杀抢掠,雁过拔毛。那个时候,正邪两道,除了苍穹派,整个江湖的财物几乎都被他一抢而空,虽然后来和谈了,可参与和谈的都是些不知柴米油盐的武林至尊,于是内容只涉及到了人,没涉及到银子。   以至于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正道一脉都过着种地喝粥差点食不果腹的日子,而苍穹派则成为了各门各派打秋风的好去处。   至于曾经的魔道洗白后成了不黑不白不正不邪的势力,自称灰道。灰道依附逍遥宫,日子过得自然比正道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叶慕离看着陈锦上楼的背影,不易察觉地皱起了眉,垂眸低头吃饭。   有钱能使鬼推磨,不一会儿,掌柜的便带回了许多食材,甚至还让人扛回了一缸山泉水。   风华亲自入了厨房,将大厨请了出去,磨刀霍霍,刀光剑影。苍穹派众人吃完饭磨蹭着不肯放下筷子时,厨房那边已经传来了浓烈的香味,屋中之人各个伸长脖子向里看去。   叶慕离用完餐,抿唇冰着脸起身上楼。   天涯客栈一共有两层,一楼为大厅,二楼便是客房,二楼建得宽敞,客房外的长廊有丈宽。客房分左右两边,恰好呈对立之势。   走到二楼正欲往左,右边的门开了,陈锦和另外三个姑娘走了出来,陈锦仍旧一身红装却是与白日完全不同的风格,云想的蓝裙,非玉的黄杉,向瑶的粉衣,都换成了更加舒适简洁的。   四目再次相对,一触即分,叶慕离回了屋,陈锦四人下楼,掌柜的帮着风华提了食盒出来,十多样精致的菜肴放在了桌上,一时间香味四溢,弥漫了整个大厅。不少苍穹派的人沉迷地闭眼深吸,口中生津,觉得自己还能吃三碗饭。冥昼四人看着对面桌上色香味俱全的精美菜肴,再看着自己这边的残羹冷炙,菜不见绿色,肉不识颜色,心中涌起不想面对却不得不面对的两个字。   猪食!   为了保住最后一点尊严,四人将苍穹派门人赶回了屋。不紧不慢走在最后的青云回头看着风华,没想到外表如此妩媚的姑娘,竟然有如此不俗的厨艺。   夜里,赶了一天的路,还比斗了一场,不管是苍穹派还是逍遥宫的众人都睡得很香很沉。   远处无人的山头,一动不动站了许多黑衣人,为首一人负手站在山尖望着远处的客栈。许久之后,两个黑影从山脚贴着地快速飞上来,像极了黑夜中的蝙蝠。   上了山顶跪了下来:“老大,计划成功了,可是,却只有苍穹派中计,逍遥宫好像并没有使用客栈的水。”   两人将客栈中的事情说了一番,黑衣首领沉吟一阵:“那今晚的计划便只对苍穹派。”   “逍遥宫的人没中毒,如果他们帮忙怎么办?”   首领嘲讽一笑:“绝对不会!叶慕离将妖女踢下山崖,今天苍穹派又当着江湖的面赢了逍遥宫,陈妖女不会帮他的。所有人,只动苍穹派,不能碰逍遥宫任何人。”况且,他还准备了别的杀手锏。   子时,月亮进了云层,星辰也敛去了光芒,天涯客栈外,如被厚重的帷幕盖住一般,伸手不见五指,唯有虫鸣声昭示着这不过是漆黑的夜晚罢了。   突然,客栈外的平地上,有数不清的微弱寒光由远而近,眨眼已将天涯客栈团团围住。其中一道寒光微转,照在主人的狠戾的眼眸上,那寒光竟是冰冷的武器反射的光。那人用眼神下达了指令,无数黑影悄无声息或跃上左边的房顶或窜进屋中。   一道寒光划过一片叶子,上面鸣叫的虫子被劈成了两半掉在了地上,鸣虫少了一只听不出任何的变化,屋中的陈锦却霍地睁开了眼,同一时刻,叶慕离退出打坐,黑眸比夜还清冷。   陈锦眼中涌起杀意,下床走到窗边,外面攒动的黑影,昭示着即将发生什么。很快,当她发现所有的黑影的目标都是对面的人时,杀气瞬间了无踪影,咧嘴一笑,贝齿在黑夜中发出渗人的光。   她伸了个懒腰,折身回了床上,既然不是冲着她们来的,只要不打扰她睡觉,该干嘛干嘛吧。   不是很能耐吗,不小心都能把她踹下山,她技不如人也就不跟他计较了,不过想让她不睡觉去帮忙打架?做梦去吧,没递刀就不错了。就是不知道谁同她一样这么讨厌叶慕离,大半夜还来找他的不愉快,英雄所见略同,精神上支持。   在陈锦再次进入梦乡时,对面已经响起了激烈的打斗声,楼中亮起灯光,掌柜的听到动静出来只看了一眼就缩回去浑身颤抖地躲在了床下,动作一气呵成,麻溜得很,人在江湖飘,哪能没有审时度势趋吉避凶的保命绝技。   二楼左边,衣衫不整的苍穹派众人围成一圈摆了个守阵将叶慕离围在中间,他们周围,数不清的黑衣人举着明晃晃的刀剑砍过来。   方才一照面,正在奇怪谁那么不长眼居然敢来惹他们苍穹派,刚一动手便发觉了不对,他们的功力竟只剩下不到三成。这一惊诧差点让他们没挡住敌人的第一波攻击,刚赢了比斗的江湖大侠成了任人宰割的鹌鹑。好在百年名门大派底子深厚,很快众人沉下心来,打不过便守。   黑压压地,竟有百人之多,招式凌乱,看不出出处,但配合无间,武功都不弱,江湖上何时出了这样一拨人,还是针对苍穹派的。   叶慕离双手负在身后,冷着脸看着眼前的一切,所有的黑衣人都围在他们这边,和对面静谧的楼道形成鲜明的对比。   冥昼在第七次险险避过劈来的一刀后,终于忍不住高喊:“妖女大人,救!命!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陈锦扔给掌柜一袋银子,点了一桌山珍海味,回头便看到叶慕离皱起了眉   陈锦咬牙切齿:说,你那表情是什么意思?   叶慕离:乱花钱   陈锦拍桌:我花你的钱了?吃你家米了?我花我自己的钱关你什么事!   叶慕离沉眸:会养不起    第5章 第五章   冥昼一喊,其他人反应过来,也跟着喊起了救命。   很快,对面的一间屋子开了门,非玉披着橙色外套走了出来,目露凶光:“大晚上吼什么吼,别人不睡觉啊。”语气中的不耐和凶狠吓得交战的双方抖了抖,不约而同地暂停了一瞬。   非玉中气十足,叶慕离眼中闪过一道莫名的光。   非玉身后,粉嫩的向瑶揉着眼睛困得晕乎乎的准备出来:“非玉,怎么了?”   非玉将她推回屋中:“没事,就有坏人大半夜扰人清梦,活该被人砍,回去睡吧。”   向瑶点点头:“哦。”果然乖乖回去睡觉了。   冥昼不死心:“非玉姑娘……”   非玉回头警告地瞪了一眼冥昼,转身砰地关上了门,冥昼觉得自己的心受到了伤害。   毒发作得很快,苍穹派渐渐呈力有不逮之势,开始了有了伤亡。   叶慕离抬眼看了看对面紧闭的一扇门,目光中流转出某种奇特的意味。他一个抬步出现在一个黑衣人面前,黑衣人尚未反应过来已被他抓住,抛起,一个旋身,惊天一踹,黑衣人便以锐不可挡的气势撞上了那扇门,哐当一声,门倒在了地上,场面一瞬间寂静。   床上的人睁开眼睛慢慢坐起身,危险地看着门口地上已经晕过去的黑衣人,四个姑娘跑进来:“宫主,没事吧?”   陈锦已经取过衣服穿上,声音很平静:“我没事,不过,很快别人就有事了。”四人相视一眼,她们宫主平日没多少忌讳,但若谁敢打扰她睡觉,那她便让那人永远别睡。   火红的衣衫在昏暗的灯光下更是红得发黑,长发随意束在身后,露出黑不见底的凤眸,未施脂粉更衬托得肌肤雪白无瑕。穿戴完毕,顶着黑沉得让人发怂的气场出了门,指着地上的人看向对面,平静地问道:“谁干的?”   她身上的气势太吓人,不少人看向了叶慕离的方向,黑衣首领正好攻向叶慕离,两人站得很近,一时间也分辨不出到底看的谁。叶慕离垂眸,手指向黑衣人,对方一怔,尚未反应过来,已见对面一抹红色飞身过来,像看死人一样看着他。   黑衣首领咽了口唾沫:“快,拦住她。”   四个武功高强的黑衣人挡在了陈锦面前,陈锦的冷眸却一直盯着黑衣首领,四大剑侍也飞了过来,迎上了陈锦身前的几个黑衣人。见自家宫主参战,逍遥宫其他人也赶了过来,与黑衣人酣战到了一起。   有了逍遥宫的加入,苍穹派的人都松了口气,悄悄退到了后面,抵挡极少数的黑衣人。不仁义?不存在的,江湖一家亲,自然是有忙大家帮,不分彼此的嘛。   陈锦手中红绸一甩,向着黑衣首领而去,看向面露虚弱的叶慕离:“中毒了就一边儿待着去。”   叶慕离垂眸,果真退了几步,站到了圈外安全的地方,将正面战场完全交给了逍遥宫。   有黑衣人喊道:“老大,她们果然没有中毒。”   正被陈锦打得慌忙闪躲的黑衣首领怒道:“废话,我当然发现了。”他眼中一狠,朝着角落做了一个动作。很快,屋中便升起一股淡淡的香味,渐渐变得浓郁,很好闻,让人沉醉其中不愿醒来。   苍穹派和逍遥宫的人忍不住深呼吸:“好香啊。”   所有黑衣人同时都吞下了一颗药   非玉一惊,喊道:“小心,有毒。”刚说完,便感到一阵无力。她一惊,闪过黑衣人的攻击,飞身来到陈锦身边,给她一个瓷瓶,“宫主,解毒丹。”   陈锦立即服下,她已经感觉到了,虽然已经屏住呼吸,但一运气便气血翻腾,武功大打折扣。非玉的解毒丹虽说不能解万毒,但却是难得的解毒圣药,她吃了觉得好了一些,也仅仅是好了一些而已,这毒竟然霸道如此?!   非玉又将解毒丹给了逍遥宫其他人,一时不查险些被黑衣人伤到,幸好一直关注着她…手中丹药的冥昼及时挡下了对方的刀。   “非玉姑娘……”   “没了。”   “……”现在是使性子的时候吗?!冥昼咬唇,可怜巴巴地望着非玉,眼中竟然多出了几分湿润。他吃得多,中毒深,此时已近“油尽灯枯”了。   非玉鄙夷的侧头瞥了他一眼,凶道:“看什么看,我真没了。”剩下的解毒丹都在宫主手上,她可没说谎啊。   冥昼瘪着唇,非玉看着他随时要哭出来的模样有些不忍,帮他挑飞了一个想偷袭的黑衣人:“别哭别哭,姐姐保护你,行了吧。”非玉站在他身边,拍拍他的肩,力气大得冥昼一个踉跄险些没站稳。   云想正全副心神与黑衣人战斗,一把熟悉的扇子挡住了攻过来的黑衣人,一个讨人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欺负一个弱女子,还是不是大老爷们了。”   黑衣人满眼狠厉,几个连环踢将柳风逼得狼狈地退后好几步,鄙夷地看着他:“弱女子?你眼睛被狗吃了吧,她是弱女子那你算什么,软蛋吗?”柳风耍帅的扇子僵住了。   云想白了他一眼:“行了,你的好意心领了,自己找地方躲着去吧。”   柳风毫不犹豫地摇头:“不行,男人保护女人天经地义,打不过就退缩还是男人吗!”说完坚定地挡在云想面前。   看着身前高大的背影,云想眼中轻起涟漪,很快又平静了下来,她娇哼一声:“你白天也说:好男人不跟女斗,不也照样赢了我。自个儿保重吧,我可不保护你。”穿过他再次迎上黑衣人。   柳风急得跳脚:“白天我是被逼的。”却没贸然冲进去,时不时旁敲侧击,也让黑衣人手忙脚乱。   风华的对手明显不折手段许多,时不时扔个暗器,偶尔还甩一把**,风华从未遇到如此猥琐的对手,一时落了下风,被对方逼得节节后退。眼看退无可退,一个温润的身影出现在她身后,双手扶住她,待她站定,立即放开了手。   风华转头,看着身旁的青云,有些意外,想起白天才输给他,脸上有些不自然:“谢谢。”   青云微笑着摇头,内力已不够挥动软剑,他从地上捡了一把长剑,站在风华身前的地方,静静地等着她。   风华与他对视半晌,媚眼一挑,上前一步站到他身边,青云的笑意更深了,两人同时迎上了黑衣人,   一蓝一紫,配合无间。   向瑶的对手是武功仅次于黑子首领的人,若非**的影响,她必定早就收拾了敌人,此时势均力敌,打得风生水起。   突然另一人以强势的姿势插入两人中间,向瑶睁着大眼看着飒星雄壮的背影发呆。   飒星本来看兄弟们都上了,他也找了个娇滴滴的姑娘以最帅的姿势入场来个英雄救美。可他刚一进来,战友就停住了,他吃得最多中毒最深,此时也就外强中干,一时间险些没崩住,于是进得快退得也快,进得帅退得却有些狼狈。   他对着粉嫩嫩的向瑶姑娘挠了挠头:“一起打呗。”   向瑶看着他脸上的羞涩,眼睛笑成了弯月:“好!”   客栈一楼,宽阔的大厅中间,陈锦和黑衣首领战得如火如荼,所过之处一丈之内所有的东西都被激荡的真气震碎,桌椅早已成了碎片。   陈锦的武功深得陈无天真传,她天赋极好,阳冥神功共计十层,已被她练至第八层,加上陈无天传给她的内力,陈锦在江湖上可以说难有敌手。   而黑衣首领竟然就是一个,二分平分秋色,即便因为**的影响,此人的武功也不容小觑。   叶慕离站在二楼,目光一直未曾离开过黑衣首领,那人明显是在隐瞒自己的来历,到目前为止,已经换了三十二种武功招式,其中甚至包括苍穹派的绝学。江湖排行榜上的人在叶慕离脑中一一闪过,他的眸光闪动,终究归于平静。   随着时间的推移,非玉的解毒丹产生药效,陈锦内力滞慢的感觉渐渐消失,二人之间的天平开始倾斜。   黑衣首领显然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面纱上阴鸷的眼中露出几分急切,他千算万算,没料到事情会出现这样的意外,逍遥宫不仅参战,还带了上好的解毒丹药。   他快速环顾四周,将屋中的情形尽收眼底并快速做出了判断。微微一犹豫,到底舍不得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他长啸一声,四个与四剑侍加四长老对阵的黑衣人迅速弃了对手聚拢到黑衣首领身边,一齐攻向了陈锦。   陈锦凤眸中激起兴奋的战意,她双手握住红绫,换了一个可攻可守的姿势。红绫像灵活的长蛇一般,在五人之间游走穿梭,偶尔突破敌人的防护便能伤到敌人,而敌人却伤不到她分毫。   陈锦兴致高昂,好久没有遇到这样的对手能酣畅淋漓地打一架了。   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围圈布了一个杀阵,杀阵一出,几人瞬间占据了优势。陈锦背后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靠近,手中暗器发着幽幽蓝光,破空之声传来。   陈锦唇角勾起,早有防范的红绫正欲出击,却忽然像被定住了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黑衣首领:卑鄙无耻叶慕离,有本事不靠女人   叶慕离瞥他一眼:蠢,我靠我自己的女人,有什么问题   黑衣首领吐血一升   黑衣首领:陈妖女你个愚妇,你真以为是我打扰你睡觉吗?我会蠢得用自己人去撞你的门吗   陈锦:傻不傻你,叶慕离要是死在我对面,明天逍遥宫重回魔道的消息便会传遍江湖。虽然这也没什么,但我就得杀尽正道一统江湖,很辛苦的你知道吗!你就不能选我不在的时候再砍他?   黑衣首领吐血三升,卒    第6章 第六章   一只有力的手臂揽在她的腰间,淡青色衣袖一拂,暗器飞向了另一边,刺中另一个黑衣人,很快那人满脸黑气了无生息,身后之人双手将她揽入怀中飞身出了黑衣人的包围。   一股特别的淡香涌入陈锦鼻中,明明从未闻过,她却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一副奇异的画面突然出现在脑海。   寂静的夜里,一间破败的山间小屋前,她依在一人怀中,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星辰,那人像怕她冷,将外套披在她身上,紧紧拥着她,而她也伸出双臂抱着他的腰。那人比她高出许多,她刚好到他的下巴,两人十分契合,拥抱间没有一丝缝隙。   就如现在她和她身后的人一般。   陈锦被脑中的画面劈到了,呆愣了一会儿,挣脱开来,低头盯着叶慕离的手半晌,发现一件可怕的事实。   自己竟然没有一丝要砍了它们的冲动,这可是叶慕离抱了她的手!   陈锦抬头瞪他:“你做什么呀?”她又不是躲不掉。   叶慕离没有说话,只是垂眸看着自己的双手,十指动了动,眼中有莫名的光芒在闪动。   “你没中毒?”   “我吃得少。”   陈锦一怔,吃得少?   “那你干嘛不动手,居然这么沉得住气?”   叶慕离没有回答,只是用深邃的目光看着她。   “说话!”不知为何,她就是知道她不吼他就不会回答。   “中毒了,但不深。”   陈锦翻了个白眼,从怀中取了一个瓶子。   逍遥宫四剑侍和苍穹派四长老过来支援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她们的宫主被他们的掌门抱了,两人居然没有打起来。他们的掌门被人吼了,居然没有黑脸,还真回答了。她们的宫主将一颗丹药直接塞进掌门口中,他直接咽下,就着她的手。   不带任何犹豫,也没有丝毫嫌弃的表情。   这还是他们从不管闲事的掌门吗?您什么时候后变得这么热心肠了?还有您的洁癖呢?四大长老凌乱。   四剑侍看到被男人抱住却没暴走的宫主也凌乱了。   八人相视一眼,转身支援别处去了,此地不宜久留。   “你就不怕我给你吃的是**?”   叶慕离闻言有一瞬间的怔忪,恰好黑衣首领等人再次攻上来,陈锦将他推了出去:“一边儿待着去,好好解你的毒。”   她已经恢复了全部功力,战几个黑衣人不在话下,红绫翻飞,一人战五人,直接将黑衣首领等人完全压制住了。红色的衣裙像是在描绘绚丽的画卷,落在叶慕离眼中,他的目光难得出现了一丝复杂。   黑衣首领眼光一狠,明白今日是不会得到想要的结果了,当即下了撤退的指令,他愤恨地盯着陈锦,从袋中取出一个拳头大的珠子,狠狠砸在地上。   雷火珠?陈锦不以为意,轻哼一声,红唇一勾,正欲飞身而退,却又有人先她一步。   叶慕离眼睛微睁,旁人还未看清他的动作,已见他来到陈锦身边,将她拥入怀中。   剧烈的爆炸声想起,待弥漫的烟雾散去后,所有人惊诧地看着中间两人。   叶慕离满身灰土,眼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惊魂未定,磁性的声音难得带了几分温柔问着怀中的人:“没事吧?”   陈锦傻住一般,摇摇头,方才他将她整个人护在怀中,怎会有事。随即,她僵住了,收回抱着他的手,退出他的怀抱,接连退了五步才停住。   她做了什么?大庭广众之下,跟男人抱在一起,还是两次,对方还是她曾经最讨厌的叶慕离!   她在想什么?他又是什么回事?   陈锦不想去看其他人的表情:“今天的叶掌门好像特别喜欢帮助别人噢,继续发扬,呵呵。”   她避如蛇蝎的动作让叶慕离眉目微沉,双手负在身后,淡淡嗯了一声,与平常的清冷态度无异。背后捏紧的双手却昭示着他并非表面那么平静,一次可以说是意外,接连两次的出手若都说是意外,连他自己都不会信。   他的手不受控制。   他似乎,舍不得她受伤。   叶慕离目光沉了下去,深邃的眼里闪过什么,太快,谁也没有发现。   场面一瞬间安静下来,四位长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然后,一起看向叶慕离。   连单纯的向瑶也察觉出了尴尬,她咬了咬唇,打破了寂静:“宫主,这些黑衣人怎么办?”   趁雷火珠爆炸黑衣首领已经带头跑了,除了本来就死了的,现场还有数十个没有跑掉的。   陈锦松了口气,她站在黑衣人前面:“你们都是什么人?”   没人回答。   逼供什么的陈妖女从来不会纠结:“领头的跑了,从他们身上也问不到什么,都杀了。”   冥昼闻言差点跳了起来:“什么,都杀了?!太残忍了吧。”   逍遥宫的人波澜不惊,苍穹派门人都面露不悦,唯有叶慕离神色毫无变化。   “残忍?”陈锦摆了摆手,“不存在的,我爹说了,没有杀尽正道一统江湖就是最大的仁慈。”   “……”竟无言以对。   于是,数十个黑衣人成了数十个黑衣死人。   陈锦飞快瞟了一眼叶慕离,清了清嗓子:“剩下的便交给叶掌门了。非玉,替苍穹派解毒。”冥昼等人正喜上眉梢,又听她补充道,“按人收费。”   收费?!“宫主……”   “不要就算了。”   “要!”   陈锦勾唇一笑:“放心,会给你们打折的。”   说完飞快回了二楼,她的屋子房门坏了,直接踹开了隔壁,她关了门直接冲到床上,将被子蒙在头上,捂住了脸,再次对自己被苍穹派那讨人厌的迷得神魂颠倒表示唾弃。   她到底怎么了?找不到答案,将脸埋在被子中在床上滚来滚去。   叶慕离一直看着落荒而逃的身影,直到她碰地关上门,回头对上四位长老兴味的目光,神色坦然:“都处理了。”说完回了房间。   柳风摇了摇扇子:“我怎么觉得我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三个声音同时响起:“你不是一个人!”   第二日,苍穹派人起床时,得知逍遥宫半夜就离开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往掌门的方向看了一眼。   晌午,陈锦一行回到了逍遥宫。   她把玩着绑在腰间的红绫准备回屋,路过花园,遇到了正在喝茶看书的逍遥宫大长老。   陈锦脸上堆起笑意,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自来熟地给自己倒了茶一口气喝了三杯。   “陌青,你天天这样看书喝茶下棋,不无聊吗?”   陌青给她再倒了一杯:“你这样天天嗑瓜子看话本睡觉喝茶如牛饮,就有聊吗?”   “当然。”   “彼此彼此。”   陈锦喝了口茶,随性地斜躺在宽大的座椅上,左手撑着头:“陌青,你一点都不像个魔宫的大长老。”陌青生得斯文俊美,常年一身灰白的布袍,不像魔宫大长老,反而像是一位儒雅的隐士,仙风道骨古井无波。   陌青瞥了她一眼:“什么陌青,叫陌叔叔,没大没小。”   陈锦将右手也搭上了椅背,整个人看起来吊儿郎当:“原谅我无法对着一个看起来当我哥哥都显小的人喊叔叔。”   陌青莞尔,深深叹了口气:“我们小妖女这么漂亮,武功又这么高,嘴还这么甜,又大气又直率,放眼江湖,不知谁才能配得上哦。”   陈锦捏着茶杯摇晃的动作一顿,脑中突然闪出一个淡青色身影,赶紧摇了摇头,把那人甩了出去,她一定是着魔了。   以往他这样说,她早就有无数的话反驳了,今日却没出声,不该啊。陈锦神色的变化落入陌青眼中,他脸上带着兴味:“这次出去可遇到什么人了?”   陈锦将茶杯碰的一声放在桌上,头靠在扶手上望着天上,一只脚抬起来搭上了另外一边的扶手。   “什么人都没遇到,除了苍穹派那些讨厌的人,还有一群黑衣人之外。”   “黑衣人?”   “杀手,都死了,冲着苍穹派去的。”   陌青了然,看着陈锦抖腿的随性动作,摇了摇头:“别老说苍穹派的人讨厌,他们那个掌门叶慕离就是个了不得的人。”   陈锦嗤了一声:“了不得?陌青,你是不是搞错了,我怎么一点都没发现。”   陌青看着她,难得认真道:“当年你爹虽然最后没全灭了正道,却与灭了也差不了多少,那么大个烂摊子,他师父又没几年就过世了。听说他师父还健在时也不管世事,所有的事情都靠他一人撑着,那个时候,他也才十几岁。短短十余年,武林正道就恢复了七八层,至少明面上没有发生大的纷争,与逍遥宫也相安无事,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陈锦明白这些事儿,嘴里却哼道:“那与他讨人厌一点关系都没有。”   陌青好笑:“你到底讨厌他什么?”   陈锦歪着头想了眨眼的时间:“从头顶的发带到脚下的步履,没有一处不讨厌!”   陌青轻笑出声:“偏见!小妖女,你爹临终时把你托付给我,如今你也十八岁了,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可有喜欢的人?逍遥宫也该办一场招亲大会了。”    第7章 第七章   招亲大会,成亲?陈锦将脑中再次冒出来的某人揉成团埋进地里,使劲踩了踩。   “放眼江湖,有几个人能打得过我?不是老得掉牙的就是丑得不能见人的,其他的有几人敢打逍遥宫的主意?”   陌青勾唇:“别的不说,叶慕离不就是一个,他不仅打得过你,还能把你踹下山。”   “……你这样一说,我更讨厌他了。”   陈锦眼珠微转,说道:“说到这个,突然想起来,我回来才半月就听到好几个消息。据说,我灰道弥辰岛岛主,浮屠殿殿主,白道昆仑派掌门都在争相追逐明姨。”   见陌青僵住,陈锦憋住笑,“这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也不知道明姨有没有决定选谁噢。不过,这几人都还算是仪表堂堂,地位不凡,人品也都可以,明姨选谁应该都是不错的。实在选不出来,干脆办个比武招亲大会,谁赢了选谁。”   陌青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陈锦偷笑,起身晃着红绫回屋。   走了几步,突然回身说道:“陌青,常听人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好马不吃回头草,我想来想去,觉得这话说得真对。不过,我们既不是兔子也不是马,吃的也不是草,所以这话听听也就算了,对吧。”说完哼着愉快的调调走了。   边走边自言自语,声音大得差点没让整个花园都听了清楚:“啊,近来听到两句诗,霸王硬上弓,生米煮成熟饭,不知是什么意思,又有什么作用噢。”脸上堆满得逞的笑,她想,陌青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对着明姨这样直爽的女子非要说婉转的话。   陌青坐在茶案旁,许久未动,眼眸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春风微拂,花香四溢,他的背影却显出几分秋风瑟瑟的孤单意味。   风华端着精致的午膳进屋时,陈锦正趴在躺椅上发呆。   “宫主,用膳了。今天我做了你最喜欢吃的辣子鸡,麻辣鱼,酸辣汤。”   陈锦将头换了一个方向,继续趴着,却没应声。   风华正奇怪,恰好云想抱着两套衣裙走了进来,皆是红色,做工精致别致。   “宫主,我做了两件衣服,您试试看喜不喜欢?”   云想把衣服摊开,别致的设计让风华妩媚的眼眸一亮:“云想,我要一套紫色的。”   云想娇嗔了她一眼:“知道啦,你的紫色,非玉的橙色,向瑶的粉色,我都做了一套。一会儿就给你们送过去。”   “云想,你最好了。”紫魅的眼眉发着光,让云想也不禁脸红心跳,风华的魅力越来越厉害了。   逍遥宫四大剑侍,其实是陈无天专门为自家闺女训练的侍女,除了武功,各有特长。   娇美的云想会裁衣,妩媚的风华会厨艺,火爆的非玉会医术,至于单纯的向瑶则继承了明飞绝顶的易容术。四人照顾陈锦的日常起居,四个姑娘蕙质兰心,成功地将陈锦宠成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两人来了好一阵,见陈锦仍躺着一动不动。   风华问云想:“宫主怎么了?”   云想耸了耸肩:“她一回来就这样,已经一个多时辰了。”   躺椅上,陈锦将自己昨天的异常仔细想了想,好像只对叶慕离才会这样,怎会出现这种情况?她把所有的可能都想了一遍,终于想到了一种。   岐山一战后,明飞便开始了云游天下,每次回来都会告诉她许多稀奇古怪的事儿,其中一个她记得很清楚。   极南之地有个神秘的部落,那里的人都会养一种黑黢黢的肉虫子,叫做蛊。蛊有千万种之多,其中有一种神奇的蛊叫炽情。炽情是夫妻蛊,部落里的男女用自己的鲜血喂养,成亲之日对另一人使用,不管曾经有多讨厌,都能让对方喜欢上自己,一生只钟情于自己一人。   半个时辰后,四剑侍齐聚在陈锦屋中,非玉谨慎地替陈锦诊脉,连续诊了三次,脸色越来越沉重。   陈锦看着她,眼里带着期待:“怎么样,有问题吗?”   另外三人紧张地看着非玉。   良久,非玉放下手,沉吟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向瑶急道:“摇头是什么意思?没怎样还是没救了?”   非玉摊了摊手:“是我什么问题也没检查出来,宫主身体棒得跟牛似的,您哪里不舒服吗?”   非玉的比喻丝毫没让陈锦觉得开心:“你真确定我什么问题都没有?身体里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非玉一怔,奇怪的东西?她眨了眨眼:“倒有一个,不,准确地说是两个。”   云想风华和向瑶睁大了眼。   陈锦兴奋地问道:“是什么?”   “宫主的脑后有两个血块儿,应该是受到剧烈的撞击留下的,而且撞了两次,所以宫主才会忘记过去一年发生的事情。不过,血块儿会慢慢消散,到时候宫主就能想起来了。”她想了想,补充道,“如果受到刺激也可能在某个瞬间就恢复记忆。”   陈锦失望,无力地趴回了躺椅,四人面面相觑,没问题还不好?   风华好奇地问道:“宫主,您到底怎么了?”   陈锦侧头看着她们:“在什么情况下会改变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看法?”   四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就是本来很讨厌一个人,突然有一天就不讨厌了。不对,是人仍然讨厌,就是脸不讨厌了,可能是什么原因?”   云想灵光一闪:“宫主是说…叶掌门?”   陈锦差点跳了起来:“谁说是他了?!”   四人相视一眼,向瑶睁着无辜的大眼:“我们是看你们昨天在高台上相谈甚欢……”   “……”陈锦像吞了只苍蝇,她们哪只眼睛看到他们相谈甚欢了?没打起来是她脾气好好吗!   看她脸色不对,非玉小心翼翼道:“宫主,您以前看到叶掌门,都是懒得说一句话,直接动手的。”   陈锦呆住,是这样吗?   她怎么想也没个所以然,索性不再纠结,摆了摆手:“以后都别在我面前提起他的名字,影响心情。都下去   都下去吧。”   她继续瘫在躺椅上,轻轻地摇晃着,本该舒适惬意,但心里有事,总觉得哪里都不爽。   一夜没睡好,又赶了一天的路,没多久,睡意来袭,陈锦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进入了梦香。   恰在此时,一个白色的影子无声从屋外闪电般袭向闭着眼睛的陈锦,眼看就要撞在她脸上,陈锦像能目视一般,抬手一挥,那白影来得快去得更快,啪叽一声撞上了对面的墙壁,像一块摊平的毛布。   毛布慢慢滑下了墙壁掉在了地上,很快跳起来抖成个巴掌大的毛团再次快速窜过来,眼看再一次要飞到陈锦脸上时,停住了,四肢小短腿儿死命挣扎却徒劳无用,瞬间焉耷耷地连耳朵也垂了下来。   陈锦睁开眼,便对上两只湿漉漉的小眼睛,圆圆的,黑黑的,乌亮得像珍珠。   捏着小毛团后颈肉的手来回抖了几次,眼中闪动着危险的光:“泥蛋儿,一年不见,肉多了不少啊。主子不见了,你身为宠物,竟然不着急,只顾着自己享乐,你对得起我吗?”   小毛团察觉到危险,竖起耳朵,使劲摇头,吱吱叫着,四只短腿儿扑腾得厉害,配合着无辜的眼神比划出各种姿势。   “你是说,你没有,我误会你了?”   小毛团不停点头,连眼睛都不停地眨巴眨巴,溢满委屈。   陈锦将它放在躺椅的扶手上:“你是只灵兽,别告诉我,你花了一年时间都没找到我。”语气充满了危险。   毛团僵住,宝石般的眼睛忽闪忽闪,转了好几圈,然后看向了门外。陈锦顺着它的目光看去,惊讶得睁大了眼。   门口处竟然又出现了一只毛团儿,它躲在门后,圆圆的眼睛羞怯地看着她,竟然跟泥蛋儿长得一模一样。   泥蛋儿是她小时候在山里捡的,当时它掉在了沼泽里。她把它捞出来,像一坨泥,丑得很,奄奄一息,眼看活不了,她差点就把它扔回了泥里。若非鬼使神差地看到旁边的一汪水,把它扔水里搓吧搓吧洗了洗,恢复了白色的绒毛,毛茸茸的大尾巴,还有点看头,也许,这世间最后一只灵猫便夭折了。   陌青说,泥蛋儿是世间最为稀有的物种叫灵猫,技能是通人语,除了不好养活便没其它特点,为了救活泥蛋儿,她没少花功夫,知道这个后还让陈锦好一番失望。   不会点神技算什么灵兽!   出于此,陈锦给它取了泥蛋儿这个名字,那小灵猫为此用屁股对着她整整一个月,不管她怎么解释取个贱名儿好养活都没用,最后只好再给它取了个大名叫白灵才算过去。   后来,她派了很多人去找寻别的灵猫的踪迹都无果,她以为泥蛋儿要孤独终老了,原来,这世上还真有别的灵猫。   不过,门口的小灵猫应该不是纯种的,它不是灵猫该有的白色,白里透着红,眼睛看起来也没有泥蛋儿那么有灵性。   陈锦尽量让脸上堆起最温和无害的笑容:“别怕,我是泥…白灵的家人。”   那红猫似乎没听懂,看着泥蛋儿,泥蛋儿跳下躺椅窜到它旁边,吱吱吱几声,那红猫眼睛发亮地望着陈锦,胆子似乎大了一点。   竟然还是一只不通人言的小灵猫。   陈锦看着满眼兴奋的泥蛋儿,恨不得贴在红猫身边,眯着眼站起来,走到门边蹲下身,瞅着地上两只毛茸茸的小兽,脸上是温柔和煦的笑容,嘴里却咬牙切齿一般对这泥蛋儿道:“若不想我在你的小媳妇面前教训你,就让它在这里等一会儿。”好家长还是要给孩子在别的孩子面前留点面子的。   泥蛋儿毛茸茸圆乎乎的身子一僵,对着红猫吱吱两声,十分艰难地走到陈锦身边,陈锦微笑着将它捧到手里,碰地一声关上了门。   门一关上,泥蛋儿便发出一声惨烈的叫声,陈锦使劲揉搓着手中的毛球,提着它两只小耳朵气呼呼地坐到躺椅上,让它与自己的眼睛平齐:“一年时间,没找着我,竟然把媳妇都找回来了,能耐得很啊。”   泥蛋儿前腿舞后腿蹈,圆滚滚的身子滚来滚去做着各种肢体语言,黑豆大的眼睛刷刷掉下泪来。   “你说你去找我了?还受了伤?”   泥蛋儿拼命点头,扭身把右边屁股对着她,果然,一条长长的伤痕从屁股一直蔓延到后腿儿脚边,可见当时有多严重。   陈锦心中一软,将它捧在手心,嘴里还是不甘心:“然后你就找到了媳妇,把我给忘了?”   泥蛋儿垂下了耳朵,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陈锦双手一合,却没用力,把它捧到眼前,一字一字地说道:“这次便算了,若以后再敢把我忘了,我就让你变成正真的泥蛋儿。”   说完把它放到扶手上,开了门把红猫也捧了进来,放到另一边的扶手。   她坐下看着两只巴巴看着她的萌兽,尽量温柔地问道:“她有没有名字?”   泥蛋儿摇头。   “你叫白灵,那它便叫红灵如何?”   泥蛋儿翻译后,红猫开心地点头。   她摸了摸红灵的头,红灵轻轻蹭着她的手,唔,比自家泥蛋儿乖巧。   “以后,逍遥宫便是你的家,我和泥蛋儿都是你的家人。”   泥蛋儿听了十分兴奋,直接跳到对面吱吱吱地给红灵说着,红灵也开心地吱吱吱,   看着紧紧靠着红灵的泥蛋儿,陈锦生生感受到一种自家孩子有了媳妇忘了娘的酸楚意味。   连她的小兽都恋爱了,真的是春天到了么。脑海中再次出现某个青色身影,陈锦忍不住捂住了脸。   长这么大她第一次发现居然有自己不能控制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这事必须得弄个清楚明白。   当夜,陈锦叫来了向瑶,两人嘀嘀咕咕了大半夜。   第二日,逍遥宫人发现,自家才回来半个月的宫主又丢了,但这次四大剑侍却一点不着急,反而带着不能一起丢了的遗憾。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问我为什么是猫却叫得像老鼠,我也不知道,嗷嗷嗷    第8章 第八章   苍穹派距离岐山比逍遥宫更远上一些,待一行人回到门派已是日落西山彩霞满天。   山门处,早有门人恭候多时,见叶慕离归来,迎了上去:“恭喜掌门大胜而归。”满脸喜庆,这意味着未来的一个月他们在江湖上可以一切优先,他们也会因此多出许多收入。   之前一年,因为逍遥宫宫主被他们掌门踢下山下落不明,正道在灰道面前便弱势三分,什么都以他们为先,包括江湖上跑马走镖。如今,逍遥宫主平安归来,他们又赢了比斗,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赚钱养家了。   天知道,没有收入的这一年,他们是怎么捉襟见肘地过来的。   门人们都尊敬地看着叶慕离以及四位长老,包括角落提着扫帚扫落叶的守门老人。   叶慕离“嗯”了一声,没有停留,径直进了山门,回了他的离心殿。   冥昼笑着对众人道:“掌门今日心情不好,大家的心意掌门都收到了,该干嘛干嘛去吧啊。”   有门人凑过来好奇地问道:“大长老,掌门为嘛心情不好?莫非,又被逍遥宫那妖女给欺负了?”   欺负?!冥昼惊悚看着他,怎么会有人以为自家无所不能的掌门会被人欺负?   不过,他想到昨夜掌门奇怪的行为,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好像,有什么不能控制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别多想,不过是遇到几个杀手而已,轻轻松松就解决了,都散了都散了。”   离心殿中,叶慕离换了一身舒适的青白长衫,刚在书房坐下便听到了敲门声。   “进来。”   冥昼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几个帖子,脸上的神色十分奇怪。   “掌门,这两天,一共收到五个拜帖。”他将其中两个放在桌上,“这两个是今日刚收到的,应该是听说我们赢了比斗之后,便着急想来打秋风。”当年正邪之战之后,正道之首苍穹派便成了所有受害门派的“奶娘”,没饭吃了找苍穹派讨粮,没银子了找苍穹派讨活儿。   叶慕离打开帖子,上面分别写着风宿派和荣胜派。   未等他问,冥昼已解释道:“最近江湖传闻,去年收成不好,风宿荣胜二派都过得很是惨淡,几番快揭不开锅了。”   说起来这事儿还是因为陈无天,他当年所过之地,连跟鸡毛都没留下,风宿派和荣胜派就是受害者之二。风宿二字,寓意清风星宿,门派作风光明正大,可最后却落了个风餐露宿的结果。至于荣胜派就简单了,繁荣昌盛,只是也没能逃过被洗劫一空的命运。   叶慕离合上帖子:“西原镖局的事情安排给风宿派,荣胜派接徐州镖局的。”   冥昼脸上一阵坏笑,果然如此,掌门绝对是苍穹派史上最腹黑也最靠谱的掌门。荣胜派以为能瞒得过别人,殊不知掌门早就知道,荣胜派背地里占地为王,收了不少保护费,过得油得很,还装穷来苍穹派捞好处,不整他整谁。   徐州镖局的那趟活儿也就忽悠别人,报酬是不错,但实际上不仅路途远不说,还得经过铁山岭,那山上盘踞了一伙穷凶极恶的山贼,山贼头子跟荣胜派还有一些过节,送镖是没问题,不过脱几层皮是少不了的。西原镖局的虽然报酬少一些,但安稳得很,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叶慕离处理这类事情向来快狠准,两派之事就此揭过。冥昼又将另外三张拜帖摆在他前面,脸上像极力忍住什么一般:“至于这三张,都是来拜访您的,分别是黎山派,青城派,以及洛水派……”剩下的便不用再说了。冥昼睁大眼满眼兴味地看着叶慕离,不想错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   这三个门派所在之地物产丰富,日子都过得不错,来拜山自然不是为了来蹭饭的。黎山派和青城派有一个相同的特点,其掌门都是年轻女子,至于洛水派掌门倒不是女子,不过他却有一个适婚待嫁的女儿。冥昼看着自家帅破天际的掌门,这三派来的目的不难猜想。   果然,叶慕离听完,脸上沉了下去:“不见,就说我闭关了。”   冥昼叹息一声,也没劝说。   说起来黎山和青城的掌门长得并不丑,洛水派掌门的女儿听闻更是生得貌美如花,在江湖上其容貌能排前十,可再好的容颜也捂不暖自家掌门千疮百孔的心。   叶慕离刚当掌门那一会儿,来拜山的人络绎不绝,他生得好,武功了得,人品更是没得说,不知成了多少姑娘的梦中情郎。   冥昼曾以为,在苍穹派,他们掌门是最不愁讨媳妇的。   然而,一开始这些姑娘死乞白赖留在苍穹派,千方百计想近水楼台先得月,过了些时日,却相继离去了,从此再没来过。   原因便是因为他们的掌门面瘫,无趣,半天蹦不出一个字,丝毫不懂怜惜,除了颜值,一无是处,江湖儿女,都很实在,好看又不能当饭吃。不知是不是被伤着了,从此叶慕离未曾单独相会任何女子,更遑论与女子肌肤相亲。   “掌门,昨夜,你那样做是为了缓和苍穹派和逍遥宫的关系吧?”不然,若他一直这么懂得怜香惜玉,早不知被多少姑娘追上门了。   不着边际的一句话,让叶慕离手中的动作顿住。   待冥昼出去,叶慕离看者两手,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某种触觉,他抬眸甚远地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一会儿,门人送了膳食过来,三菜一汤,数量不算少,却都是素的。当年,老掌门和几位长老养尊处优,好吃好喝,便横着长宽了许多,飞不上无量顶不说,连走路都踹,没几年便相继去了。   弥留之际,老掌门定了新门规:苍穹派每月有十日为斋戒之日,尤其掌门,平日也只有中午能沾些荤腥,晚膳只能是素食。不得不说,堂堂正道第一大门派,其实过着清苦的日子。   这些,叶慕离早就习惯了,慢条斯理地用饭,门里掌勺的大娘厨艺不错,即便是素菜也清香爽口,味道极佳。昨夜在客栈大多都是肉食,他吃得少,才中毒不深。   当夜,一处荒无人烟的密林中,黑不见五指。突然,数道黑影闪出,林间休憩的几只鸟被吓得惊飞,刚展翅,便被闪电划过的剑影劈成了两半,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一棵巨大的参天古树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硕长的身影,他背对着几人,长长的斗篷在夜风中无声地翻飞,脸藏在帽子里,看不真切,只能隐隐看到消瘦惨白的下颚,邪气的唇角。   黑影单膝跪下:“主人。”   “为何又失败?还损失了那么多人?不是说天衣无缝吗。”声音虚无缥缈,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不辨男女。   几人忍不住颤抖,没有回答,只是低下了头。   树上之人身上的气息陡然变得十分危险,重哼一声,斗篷下的手向外一挥,凌厉的风刃朝地上的人飞去,几声痛哼响起,鲜血滴落在地,却没人敢动。   “摄魂术虽然没有控制他,却让他失去了记忆。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记住,不管用任何方法,必须要控制叶慕离。”声音阴狠,说完一掀斗篷,消失在了林中。    第9章 第九章   第二日,正是苍穹派一月十日的斋戒开始的第一天。   午时已过,仍不见有人送饭过来,叶慕离走出离心殿,前殿方向传来激烈的吵闹声。离心殿位于苍穹派后山高处,很是安静,离前殿有一段距离,他一时也看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朝声音之处走去,发现吵闹声竟然来自于厨房。   叶慕离走近时,正有许多人将厨房里里外外团团围住,各种抱怨层出不穷。   原来,掌勺大娘家里出了了不得的大事,一早便告假回家去了,另外几位师傅听说之后也跟着去帮忙。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偏偏,今天做的都是斋菜,有人将菜剁了,加了些水,煮吧煮吧,熬成了一锅…猪食!   午时,门人们走近饭堂,看着桌上惨不忍睹的饭菜,顷刻间炸开了锅。被大娘养刁了嘴的苍穹派门人涌进了厨房重地,差点没把厨房给拆了,正是叶慕离见到的这一幕。   看着一张张愤怒的脸,叶慕离抿了抿唇,沉声道:“闹什么。”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入每个人耳中,声音噶然而止,所有人回头看到他,一拥而散。唯有冥昼和柳风讪笑着站在原地,至于飒星和青云,刚踏进饭堂便转身出去了。   冥昼不仅是苍穹派的大长老,更是叶慕离的半个老妈子,他看着冷脸的叶慕离:“掌门,您饿啦,别急,我给您做。”   于是,冥昼刷刷刷几刀将菜剁了,灶里添满了柴,烟雾弥漫开来,冥昼被呛得咳了好几声,倒了半锅水,正准备将菜倒进去,一只手挡住了他。   冥昼不明所以:“掌门?”   叶慕离盯着灶上抿紧唇,半晌,将菜从他手中取下放在一边。在冥昼和柳风震惊的目光中,挽起袖子,拿来新鲜的菜去了表面的叶子只留菜心,几刀切成长短适中的小块,取了瓢将锅中的水倒掉,又将灶中的柴火去了大半,烟渐渐散去,火一下子旺了许多。   叶慕离舀了些油,待油烫了,将菜倒进去,瞬间滋滋滋的声音响起,同时传来的还有浓烈的香味。叶慕离拿起铲子搅了几下,动作行云流水,像做了无数次,不一会儿菜熟了,他放了一些盐,又放了几丝红色的辣椒,盛起来装在盘中。   看着盘中红白相间,色香味皆有的菜,冥昼和柳风吞了吞口水,觉得自己一定是被雷劈了不清醒,产生了幻觉。这真的是他们清风霁月,不食人间烟火的掌门吗?   叶慕离也低头看着盘子,清朗的眼中难得带了几分迷离,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他说了一句话,冥昼和柳风觉得,自己真的被劈中了,不仅出现了幻觉,出现了幻听。   “我好像…成亲了?”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两人相视一眼,同时冲上前去,直接用手抓了菜便放入口中,眼睛豁然睁大。   好吃!只是为什么要放辣椒?掌门和他们都不喜吃辣。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谁能告诉他们,他们掌门丢了的一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实,在逍遥宫宫主被掌门踹下山的第二天,他们掌门也失踪了。白灰两道老大同时失踪,为免引起武林恐慌,他们只能对外宣称掌门闭关。   他们暗地里找了一年,终于在一条山沟里捡回了自家掌门,人没事,身体也倍儿棒,就是丢的这一年发生的事情记不得了。原本想人回来了便好,其它的都不重要,如今看来,大大的重要!   成亲?!   跟谁成的亲?!   怎么成的亲?!   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   成了亲是他们掌门主内?!   若真成了亲,他们的掌门夫人在哪里?!   现在去找还来不来得及?!   会不会不认账了?!   不得不说,两人虽然没猜到故事的开始,却猜到了故事的结尾,此为后话。   两日后,一个纤细娇小的白衣公子出现在苍穹山脚,他靠在一棵大树下,一手插着腰,嘴里叼着一根狗尾草,微微歪着头,面容清秀,不扎眼,看起来善良无害。唯一特别的便是她那双灿若星辰的凤眸,此时正微微眯起看着山顶的苍穹派,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用猜,此人正是两日前从逍遥宫消失的宫主。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事情与叶慕离有关,她就亲自来看看,这叶慕离到底有什么问题。   于是,她让向瑶给她做了面具,换了张脸,又换下了自己喜欢的红衣,直接杀来了苍穹山。   抬脚刚走了两步,旁边的岔路上正好也走来一个年轻人,看虚浮的脚步是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陈锦看了他一眼便没了兴致,转身欲走,又见那年轻人身后追来一个女子,远远望见年轻人的背影,脸上浮现惊喜,又立刻哭了出来。   “谢郎……”声音婉转伤心,垂泪欲下。   那年轻人蓦地停下脚步,慢慢回头:“玉娘,你怎么来了?”   见她哭得梨花带雨,伤心欲绝的样子,年轻人急忙上前,拉住她的手轻声安慰:“别哭,别哭,你哭我的心好痛。”   那名叫玉娘的女子哭得更伤心了:“谢郎,你真的要去吗?”   年轻人微微点头,脸上也带了伤心:“不去不行啊,苍穹派哪里是我们这样的普通人能惹得起的。”   玉娘扑到他怀中,紧紧抱着他,头埋在颈间:“不,我不让你去,我不要你有事。”说着哭得更凶了。   年轻人也紧紧拥着她声音绝望:“如果我不去,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玉娘使劲摇头:“不管发生任何事情,我都与你一起面对,生同衾死同穴。我不怕死,只怕与你分开。”   两人感动地痛哭,年轻人下定了决心一般,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狠狠扔在地上,两人相携离去。   待两人走了许久,一人站在两人方才的地方,纤细修长玉白无暇的手指捡起地上的信,拆开。   “谢灵风…账房先生?”   所以,方才的生离死别,生同衾死同穴的年轻人其实只是苍穹派雇的账房先生?!陈锦抬头看着两人的背影,苍穹派是会吃人还是会杀人?   两个时辰后,陈锦来到山门,看着巍峨的苍穹派发呆。   她该怎么上去?以什么身份上去?偷偷摸摸这种低劣方法就算了,直接打上去?好像也不合适。   正纠结,门边等得焦急的一个年轻门人看见她,走了过来:“你就是谢灵风?”   陈锦动作一顿,看了一眼手中用来扇风的信,“呃……”   那个自然也看见了,拉着她便往里走:“呃什么呃,还不快点儿,掌门都等你一上午了。”   掌门?叶慕离?这么顺利?!   可…她不会算账啊,逍遥宫的一切账务都是陌青负责的。脑中把所有陌青所有处理账务有关的记忆都翻了一遍,绝望地放弃,她又不是天才,连看都没仔细看过,怎么可能会。   门人一路拉着她走到后山一处安静的殿门处,陈锦看着他转身逃命般匆匆走了,有些莫名其妙,面瘫叶慕离有这么可怕?   她看着门上的名字:离心殿,这就是叶慕离住的地方?   她走进去,入眼是一个花园,院中种了许多奇花异草,摆放颇为随意,自然成景。一条小溪从花园中穿过,将花园分成了两边,小溪上设了一个小拱桥,过去是一方凉亭,亭后种了一丛绿竹。   流水潺潺,轻声悦耳,绿肥红瘦,相得益彰,叶慕离倒挺会享受嘛。   不及多想,屋里传来叶慕离清冷的声音:“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冥昼大长老老泪纵横,注孤生的掌门的人生大事,好像已经有着落了,就是不知道自家掌门夫人在哪个旮旯。   PS:作者君的洪荒之力被大魔王(公司领导)和小魔王(公司同事)给消耗殆尽了,现在的状态请参考焉耷耷的泥蛋儿。我会努力恢复哒。    第10章 第十章   陈锦犹豫片刻,朝着声音传来的屋子走去,一进门,便看见桌上堆积如山的账册,以及桌后埋头书写的叶慕离。   不同于以往见面他总是穿戴掌门衣冠,此时他只穿了青灰色长袍,头发用一根青色玉簪束着,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随性温和,陈锦呆住了。   脑后有一瞬间的刺痛,这一幕好似很熟悉,有人坐在破旧的桌椅后用笔不知画着什么,认真的神色带着喜悦和期待。   叶慕离抬头,便对上一双熟悉的凤眸,某个红色的身影从脑海中闪过,不禁怔了怔:“谢先生?”   陈锦回过神,清了清嗓子,压着嗓子道:“正在在下,谢灵风拜见叶掌门。”   “谢先生不必多礼,还需麻烦谢先生了。”   陈锦挠了挠头,决定还是说清楚比较好:“不麻烦不麻烦,我其实…不太会算账,呵呵。”   叶慕离一愣:“不会?刘师傅说……”   刘师傅是信中推荐谢灵风之人,是谢灵风的叔叔,也是之前苍穹山的账房师傅,如今年老,便告老回乡了,推荐了自家侄子,也就是陈锦在山下看到的“谢郎”。   陈锦抬手一推:“我真不会,大概是…我叔叔…想给我找个活计,才故意说我会算账的,叶掌门莫怪。”   叶慕离看着她清澈的凤眸以及坦荡磊落的神色,若有所思,陈锦以为她就可以走了,没成想:“你就帮我打个下手便成。”   这样也行?!可她不是来算账的啊,她只是来找他的。现在找到了,那不如就将计就计趁机仔细看看他到底有什么问题。   “可我什么也不会啊。”   “没关系,你负责帮我整理这些账本上的信息就好,前面已经填好了,你照着做就成。”   陈锦眨了眨眼,突然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好吧,那…挺不好意思的,月俸我就不要了。”反正她也不会待多久。   叶慕离一怔,嘴角难得地勾起一丝笑意:“没关系,你这点月俸苍穹派还是付得起的。”   陈锦从未见过他笑,这一笑,像冰雪初融时最晶莹的水滴,像日出时最淡的那丝光,她突然想到了天山上的幽昙花,百年一开,却是世间最美丽的风景。   陈锦搬了一张桌子坐在叶慕离旁边,翻开一本账册,没看几个字便用笔头撑着头看着他的侧脸发呆。   离得很近,她甚至能看清他白皙的脸上细致不见毛孔,他明明跟之前长得一样啊,她怎么会突然觉得他好看了呢?好看到竟然让她不在意他踹她这个事实。不过,认真的人真的很迷人……   叶慕离觉得这位谢先生总是看着自己发呆:“谢师傅,你看什么?”   陈锦眨眨眼:“没…没看什么,就是觉得奇怪,名门大派的掌门竟然这么忙。”   “不过是一些琐事罢了。”   陈锦点头,开始看起账本,这一看了不得。   “什么?!居然这么穷!”抬头对上沉默的叶慕离,吞了吞口水,“不好意思,只是有些意外。”   不能怪她大惊小怪,实在是太惊悚。这些账本与其说是账本,不如说是一个个穷困潦倒,惨烈无比的故事。故事的主角清一色全是各个正道门派,她翻了一下,竟有数百个之多,除了苍穹派,几乎大多数正道门派都在这里了。   账本里,每个门派发生了什么事,有多少人,有多少地,有多少存银,有多少存粮,都记得清清楚楚,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时候接了什么押镖护院的活儿,收了多少报酬等等。   若真如账本所说,大半个正道都是穷鬼。   陈锦想到逍遥宫地宫里胡乱堆积成山的金银财宝,抬头望天,她爹还真做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她突然想起了陌青说的,叶慕离是个了不起的人,当时她还不置可否,现在想来,要养活这么多嗷嗷待哺的人,还要让他们不争食,的确挺了不起的。   可是……   “叶掌门,你上面这些信息有的不对吧。”   叶慕离抬起头:“嗯?”   “你看这里,九华派共有二百四十九人,二十亩山地,土地贫瘠,出粮少,无存粮存银。事实上九华山虽然地势险要,土地少,但山里却盛产一种名贵灵芝,价值连城。九华派也不止这二十亩山地,山下雇了百姓种了良田,至少也有百亩之多吧。”   “还有这个写着常常没饭吃的长青派,他们的掌门长得好看,几年前娶了罗城首富唯一的女儿,嫁妆是五个钱庄和千亩良田,听说那掌门的聘礼也不少,怎么会吃不起饭。”   她又指到另一处:“最奇怪的是这个金武派,几年前就解散了,门派的地卖给了当地城主建了寺庙,哪里还能没银子修缮……”祖屋。   陈锦说着抬头对上叶慕离的目光,忽然反应过来:“呃,只是恰好家中长辈喜欢云游天下,回来告诉我她的见闻,这几个只是恰好听她说起过。”   当年,陌青拒绝了明姨,岐山一战结束之后,她便离开了,说想出去走走。这一走,就走了十二年。偶尔回来看她,给她讲好玩的事情。   她能记住这几个,还是因为明姨说这几个奇葩门派明明很有钱,却整天穿补丁衣服装穷,当是她还笑了很久,如今看起来都是冲着…叶慕离的救济?!   看着他脸上的神色有些不对,陈锦眨了眨眼,有些不忍:“叶掌门,你看,我也只是听长辈说的,不一定是真的。要不,你再派人查查?”   叶慕离垂眸不知在想什么:“我知道了,你方才说的,先不用管,我会处理。”   陈锦似乎听到了心碎的声音,殚精竭虑为谁辛苦为谁忙,结果到头来却是骗吃骗喝的。   叶慕离写的例子简单明了,陈锦很快便将一本账本里的东西都处理好了。   叶慕离转过头,看到账簿上陈锦苍劲浑厚,龙飞凤舞的字有些惊艳:“谢师傅,看不出来,你的字这么大气。”由字观人,他定是个坦荡心宽之人,这也是他留下他的原因。   “呵呵,哪里哪里。”   叶慕离抬头见她正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怎么?”   陈锦郑重由衷说道:“叶掌门,您辛苦了!”养这么一大帮人,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不停地拓宽江湖里的事业,让各门派有活儿可接,有银子可赚,不能多,也不能少,还要一碗水端平,不然便会起争端,还要顾及门派之间少不了的阴谋诡计,防止有人心思不正不顾江湖道义行不轨之举,虽然最后也没防住。   总之,叶慕离就是整个正道江湖的奶娘。   难怪以往他都十分在意比斗的输赢,因为赢了便能优先在江湖上接活儿。而她呢,输了不痛不痒,赢了也不过是心中舒服一点。心里对他的不满消散了一些,以后,她要不要多让着他一点儿?   很快便到了午时,门人送了饭菜放在门外便走了。陈锦很自觉,不奢望高高在上的叶掌门会伺候她,放了笔便兴冲冲地跑出了门。   她提着餐盒走了进来:“掌门,厨房是不是忘了送肉?”都是素的。   “今日是苍穹派的斋戒日。”   陈锦惊讶:“斋戒日?”   “嗯。”   “苍穹派也穷得吃不起肉?”   叶慕离摇头:“只是门规。”   他将饭菜取出来,因是两人,厨房便多送了一个菜,四菜一汤,厨房大娘已经回来了,菜色看起来还不错。   陈锦苦着脸,她是无肉不欢的,看叶慕离脸色如常,吃得还挺香,人在屋檐下,她忍了,反正也就一天。   食不知味地应付了一顿,下午,两人又合力整理了一部分账本,陈锦从未干过这么多活儿,好在她把每个门派的事情当话本看,也不觉得无趣,顺便也瞻仰她爹“造的孽”。   两人忙到傍晚才收工,陈锦站起身动了动僵硬的身子,干了一天苦力,她竟然莫名升起一种满足感,心情很不错。叶慕离看着她在夕阳下微微挑起的凤眸,神情恍然,这个情景好似曾看过无数次。   陈锦的心情不错只维持到再次看到四菜一汤。   她举着筷子夹了一块白菜,随口问道:“掌门,斋戒日每月都有一天吗?”   “不是。”陈锦刚松了口气,就听他说道,“是十天。”   白菜掉在了桌上,连着筷子:“十…十天?!”   “嗯。”   “今天是第几天?”   “三。”   “才第三天?意思就是未来七天都只能吃这个?”   叶慕离点头。   陈锦放下碗,瘫在椅子上,她放着逍遥宫舒服的日子不过,到底是干嘛来了?干活儿?吃草?   叶慕离见她如此:“怎么,不合胃口?”   陈锦有气无力,有些希冀地问道:“叶掌门,我也不算正式的苍穹派人,我是不是可以不用遵守这个?”   叶慕离沉吟:“这样说,也不错。”   惊喜:“真的?”   “不过,十天斋戒期间,厨房都不会买肉的,只有各种青菜。”   陈锦再一次瘫了下去。   叶慕离见状:“不喜欢吃菜?”   陈锦有气无力地点头:“嗯,看来我不适合这里,明天我还是回去算了。”什么真相,与不能吃肉比,都不值一提。   叶慕离顿住,看着她无神的凤眸,眼里闪过什么。   当夜,陈锦喝了几口汤便躺下了,她宁愿饿一顿,也不吃草。叶慕离说,客房太远,便让她宿在离心殿的偏殿里。   叶慕离站在窗前负手看着偏殿的方向,半晌,他取了灯走出屋子,径直出了离心殿,消失在黑夜中。   半个时辰后,远处传来灯光,叶慕离回来了,手中还提了个盒子。   他在院中停了停,带着一丝迟疑,不知在想些什么,而后,他转了方向,往偏殿走去。   直到停在一间屋门前,叶慕离抬手轻轻敲了两下门:“谢先生,睡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陈妖女:我是来看人的,不是来干活的   叶掌门:看谁   陈妖女:你   叶掌门:干一天活儿你就可以看一天,还有什么问题   陈妖女:……    第11章 第十一章   陈锦蓦然坐了起来,瞌睡全没了。   开门?孤男寡…男,深更半夜,他想做什么?!   照理说,叶慕离长得也不丑,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一派掌门,二十好几了,也没见他找个媳妇,莫非……陈锦将被子紧紧抱在胸前,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似乎察觉到她的心思,外面的人解释道:“我给你带了些东西。”   带了东西?什么东西?她又不缺什么东西,难道他是引诱她开门?不过即便他来硬的,她又不是打不过他。   陈锦穿上外套,将披散的头发束起,才好奇地走到门边。   当她将门打开一个缝,叶慕离提着一盏灯站在三步开外看着她,昏黄地灯光照在他脸上和眼里,白日的清冷淡去了许多,像铺上了一层暖色。   “我给你带了些东西。”   陈锦顺便他的目光看去,愣住了。   他的另一只手放在阴影里,她方才并没发现,仔细看才注意到,他的右手提着什么东西。他举到身前,在灯光下才看清,那是一个小巧精致的食盒,隐隐传来一丝香味。   吃的?   陈锦疑惑地看着他,叶慕离抿着唇看着她,半晌没说话,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过来吃吧。”   陈锦意外,真的是吃的?拍了拍打鼓的肚子,她没骨气地颠颠儿跟了上去。   叶慕离将食盒放在小桌上,待陈锦坐下,推到她面前。   陈锦看着他,然后好奇地打开盒子,待看清里面的东西时,不知为何,她心中突然涌起一股酸涩。   那并不是多难得的东西,一小盘蛋炒饭,色泽金黄,里面还放了她不喜欢吃的青菜,上面点缀着点点红色的辣椒,旁边还配了一小碟咸菜,一盅清汤。   叶慕离低沉的声音响起:“厨房没肉,只有些鸡蛋,只有将就了,炒了一个,没好多用,大娘会发现。太晚了,不能吃太多,不好消食,便只炒了一小盘。素菜要吃的,对身体好……”   这大概是她听过叶慕离说过的最长的话,剩下的陈锦便听不见了,她想,她长这么大心情都没有这一刻这么复杂过,有些高兴,有些酸涩,有些感动,又有些不明所以的生气。连她自己都不懂自己了。   “这些,是你做的?”其实,他方才的话里已经说了,可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嗯,快吃吧。”   “为什么要给我做这个?”她现在只是个账房先生,他堂堂一派掌门为什么要给她做饭?是不是任何一个人他都会做?   叶慕离看着她不说话,陈锦咬唇,低吼:“说话啊。”   叶慕离一愣,这场景莫名有些熟悉,他垂下眸子:“你晚上不是什么都没吃嘛。”   她没吃所以他便下了厨?陈锦看着他同平时没什么两样的表情,没再说什么,拿起筷子,低头吃饭。   味道竟然出奇的好,软硬咸淡都恰好合她的口味,就连旁边酸中带辣的咸菜她都吃得刚刚好,可她最喜欢的还是饭中的辣椒。陈锦嗜辣,无辣不欢,除了四剑侍,这世间没人知道。   这绝对不是她吃过最好吃的蛋炒饭,可一定会是她最难忘的。   平日都是风华负责她的三餐,风华手艺好,又知道她喜欢吃什么,从小,她便没吃过难吃的东西。她不会做饭,她失踪的时候风华最着急,担心她掉下山崖没摔死却饿死了。   陈锦埋头吃着饭,对面的人静静坐着看她,不出声,也不催促。陈锦的眼中慢慢涌起湿润,记忆里好像也有这么一幕,有人为她做饭,姿势很笨拙,味道不好吃,她有些嫌弃可还是吃完了,那人就坐在对面看着她,静静地不说话。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大概是梦里或者上辈子吧,毕竟除了风华,他是第一个给她做饭的。   饭里放了些青菜,她不喜欢吃,本想放在一边,抬头见叶慕离欲言又止。不知为何,她就知道他会念叨,于是他刚要开口,陈锦就把青菜一口吞下去了,反而让他愣住。   整盘蛋炒饭都吃完,汤也喝光,连咸菜都一丝不剩,陈锦心满意足地瘫在椅子上,看叶慕离把食盒收好。   “叶掌门,你怎么会做饭的?”还做得不错。   叶慕离手中动作一顿,没有回答:“出去走走吧,消消食再睡。”   陈锦一向不是强人所难之人,见他不愿说,也不强求,耸耸肩跟着他走了出去。   院里亭中,两人相对坐着,中间的石桌上放着灯,夜风吹得竹叶沙沙作响,闻着淡淡的花香,听着潺潺的流水,陈锦撑着脸看着天上的月亮和星星,星星印在凤眸里,像投影在清澈的汪泉上。叶慕离坐在对面看着她,突然想起了一抹鲜衣怒马的红色。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像一个人。”   “是吗,没有。你见过吗?”向瑶的易容术出神入化,她一点不害怕被发现。   “嗯,她的眼睛跟你的一样,连声音也有一点相似。不过,她是个姑娘。”   陈锦回头对上他深邃的目光:“噢,那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她突然很想知道,在他眼里,她是什么样的。   叶慕离放在桌上的手指动了动,眼里闪过不明的光,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开口了。   “她喜欢穿红色的衣服,长得很美,她大气,不拘小节,脾气不好,很凶,总是不能好好坐着,不是歪着就是斜着,不高兴就捏怀东西,心狠手辣……”但是,那只对恶人。   可他还没说完,就见对方已经站了起来朝外走。   “怎么了?”   陈锦已经气炸了,未免他起疑心,她极力忍住心中的愤怒:“没什么,困了,回去睡觉。”   一开始听他说还有些高兴,到后来差点没掀桌,她起身就走,不然她担心自己会忍不住掐死他,原来她再他心里这么不堪!   她到底是干什么来了,自找罪受!明天她就走,一刻都不想多待了,什么不一样的感觉都见鬼去吧。既然那么不待见她,干嘛还心平气和地跟她说话,叶慕离就是最腹黑的大混蛋。   陈锦匆匆回了屋,啪地关上门,叶慕离愣住,眼里闪过什么,抬头看着满天的星光。   还真是很像呢。   逍遥宫,风华给陌青布置好茶和菜,陌青夹了一片山菇慢慢咀嚼,浓郁的香味在口中蔓延,陌青满意地点点头,轻笑道:“风华丫头,说吧,有什么事情想找我?平日可不见你这么殷勤。”   风华妩媚的眼眉笑得讪讪:“大长老,我就是想问问,宫主去找叶掌门了,他们不会打起来吗?苍穹派那些人诡计多端,要是合起来欺负宫主,宫主一不小心掀了苍穹派怎么办?”这两日她越想越觉得可能,到时候,江湖还得说宫主的不是。   “欺负?”陌青呢喃着这两字,笑着喝了口茶,幽幽说道:“她性子像她爹,是最直爽之人,脾性却像她娘,看着凶,嘴不饶人,其实心软如泥。那叶慕离做的事情刚好…若她知道了定然是打不起来的,指不定还得帮忙呢。即便打起来,吃亏的总不会是你们宫主就是了。”   这一夜,陈锦没饿肚子,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脑中一会儿想着那盘蛋炒饭,一会儿又想起他说他脾气不好心狠手辣,心里乱得很,知道天微亮才艰难地睡去。   迷迷糊糊的,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叶慕离抱着她躺在躺椅上,她舒服地靠在他怀中,两人一起看着天上的星辰。   他温柔的在她耳边问她想吃什么,她毫不犹豫地回答蛋炒饭,那人笑了,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让她莫名地脸红心跳,然后,她就醒了。   陈锦坐在床上,仿佛还能感觉到梦中他笑得微微震动的胸膛,看着外面一看就时间不早的日头,抬手捂住了脸:陈锦,你真中毒了!   叶慕离,他一定是给她下了蛊!   这天,她终究没有离开。   推开门,刚想跟他辞行,看到桌上他给她留的粥和点心,陈锦很没出息地…吃人嘴短了。   于是,当叶慕离将今日需要整理的账册放到旁边的桌上,沉默地看着她时,陈锦很没骨气地,妥协了。   对着那双幽深的眼眸,她竟说不出拒绝的话。不知为何,她就是看出他的请求,他似乎已经察觉到她想离开,想让她留下来。   陈锦忍不住再次想捂住脸,她怎么会这么以为,她怎么会看得出来!以她的脾性,应该把账本扔他脸上拍手而去才对啊。   一定是她在为自己的善解人意乐于助人找借口。   绝不会是因为那盘蛋炒饭!   嗯,就是这样。   陈锦憋着气整理账册,叶慕离抬头看着她气哼哼的样子但仍然整理得很认真,嘴角不自觉微弯。   果然,真的很软呢。   作者有话要说:  作为厨房手残型,蛋炒饭是最快最容易上手的神菜,也是我们叶掌门最拿手的,哈哈!    第12章 第十二章   之后三日,两人白天整理账本,晚上叶慕离去厨房偷偷给陈锦炒蛋炒饭,饭后坐在院子里看星星。陈锦心中有些不明白,祁连山也是满天星辰,她极少能提起兴致看,怎么到了苍穹山就不一样了呢,她与坐在对面静静望着自己的叶慕离对视片刻,心中第一次想知道失去记忆的一年都发生了什么。晚上,她依旧宿在离心殿中。   接连三天,两人才把账本大致理了一遍,叶慕离有事便放了陈锦的假。   陈锦趴在亭子里自暴自弃,深刻忏悔。逍遥宫的事务她连看都没看过,居然跑到苍苍穹派来帮叶慕离看账本?!   她到底是干嘛来了?   叶慕离…脸还是那张面瘫脸,腹黑,无趣,不过,她不得不承认,相比吃喝不愁的她,他的确挺有担当的。对那些骗吃骗喝的门派,不知他会怎么做?会不会同她一样,让对方后悔出现在这个世上……   陈锦正胡思乱想着,旁边突然传来奇怪的声音。   “嘶嘶嘶。”   陈锦转头看去,发现一人在门口处探头探脑,还是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又转了回来,反正现在对方也不认识她,她也可以装作不知道对方是谁。   冥昼见对方不搭理自己,瞬间着急:“诶,那边亭子里的公子。”   被点了名,陈锦有气无力地抬头:“干嘛?”   冥昼笑得灿烂,牙齿在阳光下闪着精光:“我有事找你。”   “那你进来啊。”   冥昼为难:“要能进来我早就进来了,掌门不在时,是不许有人进离心殿的。”以为谁都像你这么幸运啊,冥昼心里吐槽。   咦?还有这规矩?在苍穹派待了三天,连离心殿的门都没出过的陈锦一点也不觉得这是优待。她看着冥昼眼中的期待,想了想,还是走出了门。   “说吧,找我什么事?”   冥昼不说话,围着她转了好几圈,看着她一副文弱小书生的样子,很是满意。   两日前,叶慕离说他成亲了,冥昼老怀大慰,第二日小心翼翼地再次问他时,叶慕离却说那不过随口一说罢了。冥昼的一腔热血像瞬间进了冰窟窿,直接给掐灭了,问及掌门为何会做菜,他却什么也不说了。   煮熟的掌门夫人飞了,冥昼心中很是失落。叶慕离看起来是风光无限的正道魁首,实际上却是满江湖拖油瓶的注孤生,苍穹派也一度被江湖暗地里评为江湖女子最不想要的夫家。刚没了掌门夫人又来一个谢先生,男的?可有谁在意这些呢。   冥昼笑得有些贱兮兮的:“你就是谢灵风谢先生?”   陈锦瞪着他,如果他再这样笑,她会忍不住揍他。   冥昼吞了吞口水,讪笑:“我就是来看看,到目前为止,唯一一个在离心殿住下,还一住就是三天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咦?“你是说,从来没人在这里住过?”   “当然!掌门的地方是谁都能进的吗,你没发现,就连送餐的都只送到门口?整个苍穹派进过离心殿的人屈指可数,即便进去也只能是掌门在的时候。”所以,你知道自己得到了多大的恩赐了吧!   陈锦翻了个白眼,什么破规矩,离心殿除了这个院子还能看,就一间书房,两间简单的卧房,几间空荡荡的屋子。   她无所谓地摆摆手:“谁爱住谁住,连床都硬邦邦的,睡着了都觉得不舒服。”   冥昼突然觉得,这新来的账房先生很有个性,难怪掌门对她另眼相待。   “没人进,那谁负责打扫?没看到婢女啊。”她不觉得叶慕离会自己收拾。   冥昼拍胸:“当然是万能的小爷我,掌门从不许任何女子进离心殿。”尤其是当年那些事情之后。   “他不会真的那啥吧?”   那啥?冥昼看着她捂胸的动作恍然大悟:“瞎说,曾经喜欢我们掌门的姑娘多了去了,现在门里的第一美人沈姑娘还被掌门迷得神魂颠倒呢,掌门从未拒绝过啊。”   沈姑娘?陈锦一听就莫名觉得不喜。   冥昼嘻嘻一笑:“对了,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吧。”冥昼拍拍胸口,“我就是苍穹派史上最年轻的大长老冥昼大人……”   陈锦瞥他一眼:“失敬失敬,不知大长老找我什么事?”   一点也没感受到尊敬的冥昼眨了眨眼:“是掌门叫我来带你参观一下门派。”   无趣,陈锦没有兴致,不过,相比待在院子里:“好,走吧。”率先往外走去。   走了几步回头:“快走啊,愣着干什么,不是说要带我参观?”   冥昼愣了一下:“噢,来了。”几步跟了上去。他怎么觉得在这个账房先生身上看到了掌门的影子,一个账房先生怎么会有掌门的霸气?一定是他看错了。   冥昼带着陈锦逛了许多大殿小殿,一路上陈锦兴致缺缺。苍穹派虽然是传承千年大大派,充满了古韵,可对于看遍各种稀奇门派的陈锦来说,也不过是八百年和一千年的差距罢了。   直到都在一处热闹的宫殿前,她停了下来,这不是调戏她家云想的那个混蛋吗?   屋里,几个苍穹派门人被按在地上,啪啪声此起彼伏。柳风坐在上手,把玩着手中的扇子,威风八面:“我说你们几个,做什么不好,没事非得跑去看人家姑娘洗澡,差点害人家姑娘自我了断。还不从实招来,你们都看到了什么?”   冥昼看她面色不好,解释道:“这是由二长老柳风掌管的戒律堂。谢先生别怕,只有做错事情才会来戒律堂接受惩戒,谢先生是苍穹派的贵客,谦和有礼,不用担心。”   “堂堂大派,竟然只有这么低级的刑罚,无趣。”要是逍遥宫的人敢偷看,眼睛早没了。   低级?冥昼看着几人屁股上炸开的花,谢先生的口味很不一般啊。   第二次停下来,是听到了郎朗的读书中。   屋里,青云手执书卷,一句一句地教着大小孩子们读书识字。从几岁到几十岁的都有,甚至还有两鬓斑白的老人也坐在了最后摇晃着头跟着读,满脸激动。   “这是苍穹派的四长老青云,他掌管文辞堂,负责教门人们读书。虽然我们是江湖中人,但读书识字还是必要的。”不奢望考状元,至少拿到本秘籍要看得懂吧。   “青云只是偶尔来授课,所以,大家才会如此激动。”   冥昼刚说完,后排一个虎背熊腰的学生举手好奇地问了一个问题:“青云长老,听说你的武器是软剑,很是厉害,不知道我们能不能瞻仰一下。”   青云脸上的微笑不变,走过去,看着比他高出一个头的壮实门人:“想看?”   “嗯嗯。”   青云脸上的笑意更甚,手轻轻放在腰间,其他人只见一阵潋滟光华,剑气一闪而没,青云笑着站在原地,哐当两声,那壮实门人的桌子裂成两半摔在了地上,切口整齐。   青云:“可有看清?”   那壮实门人傻住了。   青云温言:“明日之前,做一个桌子补上。”谁做,不言而喻。   其他学生哈哈大学,冥昼也笑咧了嘴,回头一看,陈锦已经走出老远。   “诶,谢先生,等等我。”   再一次停下来,是在一片宽阔的平地上,上面此时站了至少上千人,正围成一个圈,像是发生了什么。   两人走近,只听见一个声音说道:“怎么,说你们是软蛋还不服气?别说我没给你们机会,你们一起上,只要能赢得我一招半式,我就不当什么敬武堂堂主了,任你们处置。”   冥昼吓了一跳,飒星又发什么疯呢?   只见人群中间,飒星一人面对数十人,脸上带着兴奋,不待冥昼阻止,两方已经打了起来。不,准确的说,是一方打,另一方挨打。   飒星是四大长老中武功天赋最高的,仅次于叶慕离,掌管敬武堂,为人简单粗暴,最大的爱好就是打架,他不喜欢用兵器,他的双拳就是最好的武器。   他一人教训几十个门人绰绰有余,砰砰砰拳拳到肉,鲜血直流,想跑?一脚踹倒在地,拳打脚踢,揍得更用力,将几十个哀声痛呼的人堆成了一座山。   “我很高兴,你们终于有了不怕死的勇气,继续保持。今天,就罚轻一点,上山下山来回跑十次。”   陈锦记得,她上山好像走了两个时辰。   冥昼怕吓着身边的文弱书生:“这是三长老飒星,他虽然有些暴力,其实并不可怕,回头我说说他……”在看到陈锦的面色时说不下去了。   只见她满脸兴味,点头道:“不错,不听话就揍,我喜欢。”看起来跟她家向瑶倒是挺像的呢。   “……”掌门,你在哪里找的账房先生?!他看起来一点也不正常啊。   冥昼又带着陈锦去看了苍穹山后山,风景很好,她终于多了一些兴趣,尤其是看到高耸入云的无量顶。   陈锦抬头望着云端:“那里是什么?”   冥昼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惊讶道:“你竟然看得见?”那里可是已经在云头之上了,连他的目力都只能隐约看到一点。   “我从小眼神好。那里是什么?”   “那里放着我们苍穹派只传掌门的武功绝学以及历代掌门留下的日常喜好之物,只有掌门才能上去。”   那不就是衣冠冢,陈锦瞬间没了兴趣。   “没看见有路啊。”   “当然,只有苍穹派绝顶的轻功才能上去的。”说到这里冥昼眼前一亮,“谢先生,你不会武功吧,要不你拜我为师,我可以教你……”   “没兴趣。”   “……”继掌门之后,冥昼又找到了一个不能愉快聊天的人。   想掌门掌门到,山路那边,缓缓走来一人,走近了没有理会一脸委屈的大长老,直看着陈锦:“逛得如何?”   陈锦耸耸肩:“还成吧,风景能入眼。”人不好玩。   “喜欢看风景?”   “嗯,看尽天下美景,人生一大乐事。”   叶慕离点头嗯了一声:“走吧,该回去吃饭了。”   于是,高大的掌门走在前面,娇小的账房先生跟在他身后,踩着他的影子,渐渐远去。   被忽略的冥昼觉得自己再次受到了伤害,都说有了媳妇忘了娘,他们家掌门,因为一个账房先生就忘了他这个从小照顾他的老妈子,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回家已是深更半夜,算是闭着眼睛码完的,还请各位看官眼下留文!善哉善哉~    第13章 第十三章   中午的饭菜比前几日丰盛了一些,多了一盘一清二白的豆腐,陈锦憋着嘴戳着碗里的饭。   叶慕离看着她眼里闪过笑意:“还有四天,过了斋戒日便有肉吃了。”   “我大概待不了四天了。”   叶慕离手中一顿:“怎么?”   “我还是回家去吧,反正账本你也整理得差不多了,其它的我也做不了什么,以后你还是找个真正的账房先生吧。你们山上挺好的,我也该回去了。”再不回去,她该变羊了。事实上她能在这里呆三天还没暴走已经超过她自己的想象了。   叶慕离看着她没说话,低下头吃饭。   下午,叶慕离又出去了,直到傍晚才回来。陈锦百无聊赖,睡了一下午午觉,直到叶慕离回来。   看着再次站在自己门前的人,陈锦看了看他的双手,什么也没有,眼里失望:“有什么事吗?”   将她的失望看在眼里,叶慕离抿唇:“跟我来。”说完不待她反应便转身走了出去。   陈锦好奇地跟在他身后,走出离心殿,没有去前殿,一路往僻静地后山走去,直接来到无量顶下。   叶慕离低头看着她,陈锦不明所以。   “谢先生,得罪了。”   低沉的声音刚落,右手环上她的腰间将她拉入怀中,飞身而起。   突如其来的动作,陈锦险些一掌把他拍飞,腰上是他有力的手臂,鼻尖传来他清新好闻的味道,她看着离地面越来越远,离云层越来越近,凤眸睁大,强劲的山风差点迷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落地,正是那日她和冥昼看到的地方。   这是一个很宽的石台,一块石头延伸出去,下面就是万丈悬崖,翻滚的云海,他们正站在这块凸出的石头上。石台里面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山洞,两间陈旧的竹屋,看样子都有不少年头了,大概就是苍穹派历代掌门给自己开辟的地盘了。   “这里不是你们的禁地吗?冥昼说只有掌门才能来。”   “不过是说法而已,没有绝顶的轻功上不来。”   陈锦无语,他这算是趁机夸自己轻功好吗。不过,他的轻功的确高于她,无量顶四面都是光滑绝壁,没有着力点,没有无上的轻功的确上不来,即便是她也需要颇费一番功夫。   “冥昼说这里有苍穹派只传掌门的武功秘籍。”   “传言而已,这里只是历代先辈的衣冠冢。”   果然!“那你带我上来做什么?”   “看风景。”叶慕离握住她的肩让她转身,凤眸里印上一片火红的晚霞。   “哇!好美。”凤眸豁然睁大,浮现巨大的惊喜。从这里看去,翩然云海上,晚霞美得像不似人间所有,浩瀚遥远又仿佛伸手可触,一层一层,一直蔓延到远处黑色山脉。那里,金色的落日正缓缓沉入山的那一边,结束了今日,又带着明日的期盼。   两人静静地站在绝壁之上,山风吹得衣袍翻飞,青丝飞扬。陈锦站在叶慕离身前,像担心她会害怕一般,他的手一直放在她的肩上没有放开。她被风吹起的头发飘在他脸上,一阵幽远熟悉的馨香传来,叶慕离的深眸有些恍惚,这一幕……   陈锦目不转睛地看着晚霞,叶慕离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将她眼中璀璨的光亮尽收眼底,直到夕阳完全消失在天边,头上一片星辰大海。   “走吧,该下去了。”说完,叶慕离再次拥着她下了无量顶,却没回离心殿,反而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陈锦刚从方才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发现两人越走越偏,最后走近了一片荒无人烟的树林。此时天色已晚,树影幢幢,若非她胆子大,非被吓住不可。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叶慕离没有回答,径直带着她走到密林深处,那里一处空地上,正燃着火堆。   陈锦跟着他走到灰堆旁,火堆上架着一口小锅,里面熬着汤,看样子,应该是什么鸽子一类的,很香,只是闻着味道她就饿了。   这汤…是他熬的?   她以为就这样了,只见叶慕离将火移开,掏开中间的土挖出一大坨黑乎乎的东西,在她好奇的目光中,轻轻一敲,热气弥漫,香味弥漫开来。   陈锦惊喜:“这是……”   叶慕离将表面的泥小心拨开,香树叶包裹着的山鸡肉露了出来,肚子里还塞满了各种山菇。   他扯了个鸡腿地给他:“吃吧,小心烫。”   陈锦接过,咬了一口,鸡肉很嫩,透着山菇的味道,又鲜又香,还带着丝丝的辣味,好吃得她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陈锦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你一下午不在,就是在做这个?”   叶慕离没有回答,陈锦已经习惯了,当他默认。好像,她每次说要离开,他都能变出好吃的,她说喜欢看风景,他便带她看最美的晚霞。陈锦看着叶慕离沉静的侧颜,心中流淌过一股淡淡的暖流,他其实是不想她走吧。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辣?”   “不知道。”   咦?只是巧合?   “那你怎么会做饭?这不该是一个掌门该做的事吧。”而且还做得这么好吃。   叶慕离摇头:“不知道。”若非厨房大娘离开那日,他都不知道自己会做饭,而且,每次都会习惯地放上辣椒。大概,是之前一年发生的事情吧。   陈锦也不纠结,几口啃完几个鸡腿,又扯了一个鸡翅啃得香,礼尚往来,掰了另一个鸡腿递给他:“一起吃。”   叶慕离再次摇头:“斋戒日。”   回答他的是个大大的白眼:“就当今天不是斋戒日。”   “不是斋戒日也不能吃。”   陈锦惊讶:“为何?”   “门规,掌门晚膳不能吃荤。”   “这是哪门子门规,谁规定的?”   “我师父的遗言。”   “前掌门?”陈锦忽然想起似乎陌青给她说过,苍穹派前掌门和几位前长老都是胖死的……   她好像明白了,可是,“你师父这样是不对的,他自己好吃懒做享受完了,让徒弟吃斋念佛。”   叶慕离见她知道始末有些意外,不过这些也不是什么秘密。   “已经习惯了。”   陈锦凤眸转了转:“不行,你要陪我一起吃。门规是死的,人是活的,你每天算这算那的这么辛苦,我就不信吃个鸡肉还能胖死。”   叶慕离不为所动。   “你不吃我也不吃了,什么破门派,规矩这么多,明天我还是走吧。”   此话一出,叶慕离的波澜不惊的目光动了动,他本就不是个按部就班的人,看着陈锦固执的神色,明白她的心意,眸中一暖,接过她手中的鸡腿吃了起来。   陈锦得逞一笑:“肉还是比草好吃吧。”   叶慕离嗯了一声:“我不太喜欢吃辣。”   陈锦嗤之以鼻,不喜欢吃还放辣椒,脑子不正常。   两人愉快合作,同心协力,很快将一只鸡连着肚子里的菇以及锅里的汤一起消灭了,陈锦吃饱喝足躺在地上休息,看着叶慕离灭了火收拾好地上的东西。鸡肉好吃,能天天吃就好了,可人家堂堂一派掌门,哪有时间天天给她做吃的,陈锦叹了口气,双手撑在背后,勾唇看着天上的星星。   也许是这一刻心情太美,她忘了尊称,“叶慕离,我发现,你对我挺好的。”好到她都有一丝舍不得了。   叶慕离手中动作一顿:“起来吧,该回去了。”   陈锦起身,拍拍手,优哉游哉跟在他身后。刚走几步,便听见林中响起一阵清脆的铃声,忽远忽近,飘忽不定,陈锦蓦然停住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叶掌门,为了不注孤生,竟用这样的糖衣炮弹追媳妇。    第14章 第十四章   摄魂铃?这里怎么会有摄魂铃?不是早就已经绝迹了吗?陈锦向四周看去,不及多观察,一声闷哼响起,她回过头去,吃了一惊。   “叶慕离,你怎么了?”情急忘了压低声音,清脆悦耳。   可此时叶慕离已经没有办法理会这些,他跪倒在地上,陈锦几步上前,想扶起他,却被他一手用力挥开,猝不及防之下,她退了数步摔在地上,手上被他拍打的地方通红一片,擦在地上,被石沙割了几道伤痕。叶慕离看着她的目光一阵颤动,撑在地上的手也跟着颤抖了几下。   铃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急,他的脸色越加难受,满脸痛苦,深邃的眼睛开始恍惚涣散,额上冷汗淌下。   陈锦一看便明了,这摄魂铃显然是针对叶慕离的,可他有什么值得别人觊觎的?就这该死的苍穹派掌门之位?送给她都不当。   她上前扶住他:“叶慕离,你快凝神静气,清醒清醒。”   叶慕离喘着粗气,她的声音让他眼中清明了一瞬,用力推开她:“快走,你快走!”   心里突然涌起巨大的危机感,一种熟悉的感觉,这一定不是他第一次听见这个铃声,之前是什么时候听过呢?脑中有什么东西像要炸开一般,疼的不行,一些凌乱的画面碎片出现在脑中,瀑布,荒无人烟的山涧,破败的小屋,白色的身影……颈间一痛,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陈锦看着晕过去的叶慕离,放下了手,松了口气,还是敲晕了好。   铃声没有停,也没有再靠近,那人应该是忌惮叶慕离的武功,离得远并未发现这里的动静,听着越来越快的铃声,陈锦心中一阵烦闷。   摄魂铃是几百年前一个邪教的圣物,那个邪教通过控制他人来实现各种勃勃野心,他们控制的目标甚至包括当时魔宫的宫主以及正道的掌门。当时整个江湖被这样一个小教派搅得天翻地覆,最后惹得正邪两大势力集体围攻,一起灭了邪教毁了所有的摄魂铃才得以结束。   如今,怎么还会有人会使用摄魂铃?莫非,当时那个邪教并没有完全毁掉?   别人也许不知,她爹可曾是魔教头子,知道得自然比别人多。这摄魂铃要产生摄魂控制的作用,必须要给控制之人使用一种噬心虫。这种虫子极难养,很小,肉眼几乎不能发现,而且只有两种传播方式,一种是从人的伤口直接通过血液进入心脏,另一种…则是通过肌肤之亲。   以叶慕离的武功和心智,第一种自然是不可能,那便只可能是……陈锦看着倒在地上人世不知的叶慕离,脸色比此时山林的颜色好不到哪里去。   铃声还在继续,陈锦仔细听了一阵,悄无声息地朝着一个方向掠去,在一棵大树后看到了控制铃声的黑衣人。她并未太过收敛气势,那人很快便发现她,大吃一惊之下转身就跑,快如影般的速度绝非一般杀手可比。   “你是什么人?为何会有摄魂铃?为什么要对叶慕离动手?你跟上次的黑衣人是什么关系?”   当她说起“摄魂铃”三个字时,黑衣人便一阵惊慌失措,显然是没料到她一个文弱书生模样居然会知道摄魂铃,当即跑得更快了。   既然得不到答案,陈锦轻哼,妖女手下从无放虎归山一说,纤手拂过旁边的树枝,树叶便随着她手中的动作流转起来,追着黑衣人的背影快速飞去。   一声惨叫,黑衣人浑身上下被树叶戳了无数血窟窿。陈锦没有上前,手上一动,将那人手中的摄魂铃抓在手中,随手塞进怀里转身回到叶慕离身边。   叶慕离仍然躺在地上,像睡着了一般,幽深的眼睛闭着,神情没有往日的清冷,看起来平静无害。陈锦咬牙瞪着他,哼了一声,终究还是把他扶起来扛在了背上。   “一定是我上辈子欠你的。”   迷蒙中,叶慕离睁开眼,他全身无力地趴在陈锦身上,她拖着他艰难地走在树林里,与脑中另一个同样纤弱的白色身影重合。那人似乎正扶着奄奄一息的他跌跌撞撞地走在树林里,长长的裙子被树枝刮破好几个洞,让她好几次都想把他扔掉,可终究还是把他救回去了。   奄奄一息?裙子?救?叶慕离眼里泛起复杂的寒意,再次失去了意识。   夜里,还是一片树林中,一阵仿佛来自地狱的声音。   “为什么又失败?不是说只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账房先生吗?”   一人跪在地上:“进入密林的的确只有叶慕离和那个账房先生。派去的虽然只有一人,却是杀手营最好的好手,即便不敌也该全身而退。可他死状凄惨,现场毫无打斗痕迹,应该是一个照面便被击杀了。除了叶慕离,这个世间还能做到的屈指可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已经是第三次对他使用摄魂铃,所以对方有了防备。”   啪地一声,一棵如碗口粗的树干应声而断。   “摄魂铃不可能出错,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既然已经打草惊蛇,必须速战速决,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必须在最短时间内用摄魂铃控制住他。让梨儿也去,关键时刻,你们还没有一个女人靠得住。还有那个账房先生,既然他也牵涉其中,以防万一,便让他永远不会说出去吧。”   “是!”   叶慕离再次醒来时,已经躺在了离心殿的床上,只脱了鞋,身上衣服都没换,好在她还记得给他盖上被子。   叶慕离叹了口气,坐起身,昨夜的事重回脑中,那个奇怪的铃声,心中熟悉的感觉,颈间的疼痛,还有陈锦单薄的背影。当时脑中闪过的那些莫名的画面已经淡去了,仔细想,也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脑中胀痛。却有一种感觉,好似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丢了一般。   门开了,陈锦端着早膳黑着脸从外进来,看他醒了,脸色更差了。   “醒啦,起来吃早饭。”   叶慕离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有些莫名:“昨夜发生了什么?”   陈锦随口说道:“没什么,就是有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你就倒了,看你不舒服,我猜可能是那个声音让你难受,就把你敲晕背回来了。”   “就这样?”   “那还要怎样?难道你要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账房先生去调查真相?还是要大张旗鼓地找大夫给你看病?还是要服侍你洗漱就寝?”   这番话可以算极不客气了,叶慕离眼神微闪,垂下眼眸:“谢谢。”   陈锦摆手:“客气,就当昨夜你请我吃肉的谢礼吧,从此两不相欠。放心,我是直接把你带回来的,没让别人发现。”说完头也不回往外走去。   叶慕离看着她与昨夜迥然不同的态度,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神情难得有些落寞,目光突然看到她手背上触目惊醒的青紫,突然想起昨夜的某些画面。   “我昨夜伤了你?”   陈锦低头看着手:“小事而已,不痛。”   陈锦出了离心殿,百无聊赖地走着,待着不开心,她竟然没有马上走人回宫的想法,陈锦,你不会真的被他迷住了吧。   到了这一刻,她可以欺人,却不能自欺,她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上叶慕离了。不管是什么原因,从她在岐山上再次看到他开始,便喜欢他了。无关乎好不好看,无关乎武功高不高,无关乎是不是正道魁首,当她看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她心里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的。   她看着他会忍不住捂脸心跳,她跑到苍穹山来陪他算账,他给她炒饭,陪她看星星,带她看风景,给她做好吃的肉,短短几天,好像记忆力就已经多出了许多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陈锦:叶慕离,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叶慕离大呼:我什么都没做,怎么就跟人有肌肤之亲了!    第15章 第十五章   冥昼四人刚用了早膳从饭堂出来,远远便看到陈锦不高兴地走着,眼睛一亮,跑了过去:“谢先生,这么早出来散步啊。”其实他想问的是,你跟掌门还好吗,想了想,万一吓跑了,他去哪儿找个人赔给掌门。   柳风飒星青云跟了上来,柳风摇着扇子:“你就是最近门里传得沸沸扬扬的谢先生?”   沸沸扬扬?陈锦眼睛一眯:“传我什么?”   飒星直爽言道:“说你跟掌门感情好啊,一起做事,一起吃饭,还一起睡觉……”   “谁说我们感情好,一点都不熟好吗!还有,我只是住在离心殿里,什么一起睡觉,你们想睡他自己去睡啊。”一番咆哮,陈锦转身快步走了。   睡掌门?!四人吓得脸上僵住,良久,冥昼道:“呵呵,谢先生他脾气不太好。”   青云温文一笑:“你方才似乎才说他性格直爽,谦和有礼。”   冥昼再次僵住。   吼了一通,心情好了不少,陈锦准备去昨天没去过的山头转转,抬头便见前山方向袅袅娜娜走来一个窈窕身影。一身桃红色长裙,与她往日穿的有些相似,只是她喜欢赤红。   雪肌玉肤,长发及腰,头上几个精致的发饰更给她姣好的面容增加了几分色彩,身上首饰不少,项链,环佩,脚链,走起路来叮咚响,别是一番风味,是个难得的美人。   可惜,陈锦看多了美人,这姑娘娇不及云想,媚不及风华,艳不及非玉,纯…没有,唯一扎眼的只有她手上别致的手环让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那是一个十分古朴的手环,非金非银非玉,看不出什么材质,做工很精致,上面刻着奇特繁复的花纹。手环有些粗且宽,比一般的玉镯大了不少,戴在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姑娘手腕上,反而有些不伦不类。   不知为何,陈锦看着那花纹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仔细一想却分明未曾见过。   想不明白的事情直接抛之脑后,转身欲走,听见身后有人说话:“沈姑娘,又去给掌门送汤啊?”   沈姑娘?掌门?汤?陈锦止步,回头看着那女子,她莫非就是冥昼说的沈姑娘?   只见那姑娘灿烂一笑,温婉清脆的声音回道:“掌门为了我们正派诸多劳苦,给他熬汤补身子也是应该的。”   明眸皓齿,这一笑像盛开的鸢尾,清新美丽,陈锦看着她干净清透的目光,不得不说,倒是个蕙质兰心的好姑娘,至少配叶慕离那木头绰绰有余。   有人嘿嘿一笑:“应该的应该的。沈姑娘你倾国倾城,谁不知道掌门哪个姑娘都不理,唯有对沈姑娘不同,说不定哪天沈姑娘就是掌门夫人咯。”   沈姑娘面色羞红:“别乱说,掌门的事情可不能随便说呢。”   恰在此时,另一边一个大妈抱着一些布匹路过,看到这边眼睛一亮:“哎呀,沈姑娘,原来你在这里,太好了,待会儿过来教我们些绣活儿吧,门里又添了好些新弟子,要做好些衣服呢。”   沈姑娘露齿一笑,眼睛微弯:“诶,好嘞,一会儿就去。”   她回头对着刚才几个人做了个鬼脸:“我要去忙了,不理你们了。”说完,莲步朝离心殿走去。   几人看着她的背影也善意地笑了:“沈姑娘人美心地又好,一手绣活儿比大妈们做得还好,难怪门派里的人都喜欢他。”   “哎,人家对掌门一往情深,你就别想了。”   “她跟掌门郎才女貌,她要是能当上掌门夫人,也皆大欢喜啊。”   陈锦先想到就叶慕离那样不吼不吭声的人居然也有人要?!后来一想,她喜欢的自然是好的,他有担当,还会做饭,虽然不喜欢说话,但是却会带你去做你喜欢做的事情,这姑娘还挺有眼光。   又想起方才那人的话,唯有对沈姑娘不同?   陈锦看着沈姑娘端着汤往离心殿而去,想到昨晚的事情,心里有些复杂有些烦闷,觉得自己可以下山了。   可难得来一趟苍穹山,这一走,她大概也不会再来了,不留下到此一游不符合她陈妖女的作风。凤眸微挑,皓齿轻咬下唇,脸上露出坏笑,若是四剑侍在这里,一定会知道,她们宫主又要使坏了。   一个时辰后,整个苍穹派都炸开了锅,有门人发现,山上出了采花贼,整个山上红色的花都被摘光了,一朵不剩。采花贼似乎只爱红色,别的花一朵没少。   红色的花本来就占多数,缺了最艳丽的颜色,整座苍穹山看着都暗淡了几分,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事情,找贼。   高大茂密的树丛中,陈锦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花,得意一笑。   她蹲在树丛中,鼓捣着,各种红色的花被她用针线穿了长长的一条,铺在地上。   树丛另一边,一个两鬓斑白的老人拿着扫帚扫着落叶,渐渐往这边而来。老人背影有些蒌蒿,却精神矍铄,目光有神,他边扫边东张西望,有些心不在焉,地上的树叶只是被他从这右边扫到左边,换了个地方而已。   他似乎没注意这边的动静,也没看脚下,突然被地上不知什么东西绊倒,摔在了花山上。挣扎着起来又被缠着倒了下去,还滚了两圈,花算是被他彻底压毁了。   老人咒骂几句,好不容易爬起来准备走,花山后一个白衣小公子黑着脸站起身双手叉腰沉声道:“我说这位大爷,压坏了我的花不给我道歉吗?”   似乎没有想到旁边居然有人,老人有些吃惊,回头看是个没见过的白脸小子,穿的也不是苍穹派的衣服,把自己的绊倒的正是对方偷偷摸摸不知怎么鼓捣成串的花,当即面色不虞:“臭小子,你害本大爷摔倒还没跟你计较,竟然让我给你道歉,你是嫌活腻了吗。”   陈锦凤眸睁圆:“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跟我说话。臭老头,我可不是尊老爱幼的人,赶紧道歉,不然我不客气啦。”   她的计划是用红色的花在苍穹派的大殿上摆出“本妖女到此一游”几个大字,保准让苍穹派永远铭记于心。好不容易辛苦一场摘了花,却被一个老不修给毁了,想想就气得不行,她陈锦什么时候比脾气输过。   老人眯着眼上下仔细打量着她,确定她身上没有气息浮动,只是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   他看着眼前桀骜不驯的年轻人,眼里泛起精光:“小子,我们苍穹派一向秉承尊师重道尊老爱幼的门规,今天老夫先教教你什么叫尊老。”拿着扫帚的手蓦然用力,扫帚被他高高举起,狠狠拍下。   陈锦快速往旁边跳了两步,躲开了扫帚,看着老头的眼神险些冒出火来,居然敢用扫帚拍她!   树丛后,叶慕离看着她敏捷的动作眼底闪过幽深的光。早上见陈锦的反应不对,在屋中坐立难平,干脆出来寻人,听见动静走到这里,恰好看到这一幕。   陈锦瞪着老人,双手刚握成拳,恰在此时,树林另一边传来一个声音:“找到啦,在这里。”   哗啦啦,数百人围了过来将两人以及他们身后的花山围在中间,还有更多的人往这里跑,老人脸上闪过惊异,低下头。   冥昼好不容易挤进来,看着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谢先生,怎么是你?”他看着一旁被蹂1躏得惨不忍睹的满地红花,吞了吞口水,“采花大盗就是你?”   旁边老人听到谢先生三个字垂下的眼中闪过一道光。   见事迹败露,陈锦也不否认:“我只是摘了些花。”   些?大少爷,你是把整座山上的红花都摘了好么,你一个文弱书生到底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花都摘完了的?苍穹山的防卫什么时候变这么弱了?   “谢先生,你摘这么多花做什么?”   陈锦仰着头,不说话。   柳风三人听到消息也赶了过来,看到陈锦的模样咧嘴一笑:“谢先生,莫非你其实是爱花之人?只是你这爱花的方式还真特别。咦,陈伯,你怎么在这里?”   陈伯是苍穹山的守门老人,他在苍穹派已经守了快四十年的山门。他脾气不太好,平日除了守门,便是喜欢拿着扫帚到处扫扫,其实山上有负责打扫的弟子,但老人家嘛总喜欢做些刷存在感的事,大家也就随他去了。   扫地老人陈伯委屈道:“老头子我在扫地,被他扔在地上的花绊倒,老头子一把老骨头差点没摔散了。他还非让我道歉,还想打我。”   陈锦目瞪口呆,她竟然被一个糟老头子给…倒打一耙?!   “臭老头,你找打是不是?现在就算你道歉也没用了,我今天要是不揍你我就不姓……”   陈锦袖子一拉,露出皓白的胳膊,冥昼见状,连忙上前,从背后抓住她两只手腕:“谢先生,别激动,别激动,陈伯他年纪大了……”   “都在这里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冥昼,你完了!    第16章 第十六章   这个声音一出,场面瞬间像被冻住一般。   “掌门!”   冥昼回头看到叶慕离松了口气,正想咧嘴一笑,却对上自家掌门黑沉不见底的双眸,闭上了嘴,不知又哪里惹得他老人家不开心了。   陈锦相比男子算是娇小,此时像是被冥昼拥在怀中一般,叶慕离看着他抓在陈锦腕上的手,一白一黑,很是分明,白色的纤手上还青紫一片渗着血丝。目光暗沉如刀,直到陈锦挣脱开来才转开目光,环视一周,沉声道:“都没事做吗?”   门人们一哄而散,今天的掌门好可怕。   只剩下四位长老,陈伯,陈锦,以及叶慕离留在原地。   陈伯见叶慕离,叹了口气:“掌门,老头子也回去了。”   他看着陈锦摇了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啊,脾气真是越来越差了。”说完,步履蹒跚地拿着扫走离开了,已经有些驼的背消瘦得很,看着孤寂落寞。在拐角处,他回头看着站在原地的四人,复杂的目光落在陈锦身上。   叶慕离见陈锦背对着自己,走到她身后,看着满地的花,轻轻叹了口气:“可消气了?”他以为是昨夜的事情惹她生气,才拿花出气。   陈锦抱着胳膊哼了一声,头偏向另一边。   柳风几人以为她是因为陈伯方才的话生气,笑着打圆场:“哈哈哈,谢先生别介意,脾气不好又没什么,现在脾气不好的人多了去了。谢先生这还算好的,若真要说脾气差,还数逍遥宫那妖女宫主为最。谢先生,你不知道妖女吧,她……”他说不下去了,因为陈锦的目光实在太吓人。   叶慕离看着她快喷火的凤眸,目光闪了闪:“饿了吗,回去吃饭吧。”   陈锦瞪着他:“我在你眼里是不是只会吃?”   叶慕离垂眸:“今天厨房大娘下山采买,让她做了你喜欢吃的菜。”   此话一出,四长老的表情都十分精彩,如此宠溺的话真是出自他们掌门?   四人面面相觑。   掌门不会真的是……   就算真是又有什么关系,原本注定孤独终老,现在难得有了一个,只要对方是人,就可以了。   好在,看气场也知道掌门是上面的。   也不一定,论脾气,谢先生比掌门可一点也不输。   叶慕离二人丝毫没有理会靠在一起窃窃私语的四人。   陈锦挑眉:“不是说不能吃肉吗?还有三天吧。”   叶慕离沉吟片刻:“掌勺大娘家生了孙子,便买了些肉回来,门派里其他人也吃不了。”   感情是因为没人吃?!   陈锦回头瞪着他:“方才看见沈姑娘给你送了爱心汤去,掌门应该还不饿吧。”   叶慕离听见“沈姑娘”三个字一愣,抿唇不语。   又是一副不说话的死样子,陈锦翻了个白眼,非常不喜欢现在的自己,很是别扭,想知道什么不都该直接问吗,猜来猜去徒增烦恼。   “我听你的门人说,沈姑娘喜欢你,你对她也不一样。”   她看着他,将他的沉默当成了默认,耸耸肩,如此,便不必再问了。   她本就不是无理取闹之人,既然如此,便真的该回去了,这段时间的心起涟漪就当是心里下了一场雨,吹了一阵风,该烟消云散了。他们一个正道魁首,一个灰道领袖,关系闹得太僵也不好,就这样吧,不好不坏。   叶慕离一直看着她,见她脸色好了许多,心里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何,他极不愿她生气不理他,对于这个想法,叶慕离没有深思太多,他本就欣赏直爽干脆之人。   “花还要吗?”   陈锦看着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花:“不要了,本来就是一时兴起,已经不重要了。”说完,直接转身朝离心殿而去。   她无所谓的样子让叶慕离凝眉,跟上了她。不明白怎么只是一上午她就不一样了,心中有种感觉好像要失去什么一般空荡荡的。   他曾拥有什么吗?   四长老看着明明一前一后一高一矮同样沉默的身影,不知怎么就觉得异常和谐,似乎谁也插不进去。   回到离心殿,门口果然放了两个食盒,陈锦折腾了一上午早就饿了,兴冲冲地两手提了就往里面走。放到餐桌上,打开一看,两眼放光。   三荤一素一汤,算不得丰盛,却很合她眼缘。除了汤,每一盘菜里最多的就是红红的辣椒,卖相极好,还未尝就知道一定很美味。   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口,嗯,果然好吃,苍穹派的厨师手艺这么好,难怪能让老掌门胖死。   她将荤菜都放在了自己这边,青菜放在了叶慕离面前,给两人盛好饭,也不理他,自顾自吃了起来。   “厨房大娘的手艺比掌门你的好多了。”   叶慕离看着桌上摆放的菜莞尔一笑,也不计较,见她吃得香,像是什么难得的美味一般,也夹了菜吃起来。   陈锦瞪着他抢菜的手:“你不是该吃素?只有那个青菜是你的。”   “既然昨晚都破戒了,那今天再吃又有什么差别?”   “叶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迷途要知返。”   叶慕离眼里浮现笑意,吃得更愉悦了。   陈锦撇嘴:“你不是不吃辣?”   “偶尔吃吃还是别有一番滋味。”   “不觉得火辣重口味比不上你的清粥小菜?”   听她话中似有别的意味,叶慕离抬头看她,陈锦却已经埋头吃得香,似并未想要他的答案。   陈锦偶然不经意转头,看到旁边小桌上放着一盅熟悉的汤,汤很香,离得一段距离,她都问到了浓烈的香味。   “汤你没喝?”   叶慕离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嗯了一声,又自顾自吃起来。   “舍不得?”   “不是,我从来不喝。”   “从来不喝是什么意思?”   见他又不回答,陈锦忍不住吼道:“说话。”   “她送的汤,我从未喝过。”   陈锦心中一跳,想了想,难得认真问道:“沈姑娘对你来说是特别的吧,不然你也不会收下她的汤。”若是别人,一定是不加理会的。   叶慕离不知该怎么回答,见她又要吼,只得说道:“以前发生了一些事情,她对我……”   “好了,你不用告诉我了。”他没否认,她明白了,足矣。   两人默默地吃完饭,几样菜几乎被扫荡一空,大半都是陈锦贡献的。   她心满意足地瘫着:“看在这顿饭的面子上,我觉得还是该好心提醒你,方才那个扫地老头不简单,他武功不弱,你自己小心。”能在她的耳力之下走到那么近都没发现,即便是她心不在焉,也是极为难得的事情。   叶慕离自动自发地收拾碗筷,还倒了一杯茶地给她:“苍穹派里人人都会武功,陈伯待了四十年,是会些功夫的。”倒是想起她敏捷的身手,叶慕离的动作顿了顿。   陈锦见他不在意也不纠结,该提醒的她都说了,剩下的都看他自己。正欲伸手接过茶,却忽然停住了。   抬眼看着他:“叶掌门,你……”会不会太贤惠了?!   叶慕离回头看了一眼被收拾干净整齐的桌椅也愣住了,好像昨夜之后,这些事情对他都变得更得心应手。   陈锦可不好再被他服侍,站起身准备出去,听得叶慕离道:“等等,不要走。”   陈锦还来不及回头,便被他拉住了胳膊往外走去,好奇问道:“怎么了?”   叶慕离没有回答,拉着她进了他的卧房,让她坐在椅子上便走开了。这是陈锦第一次进他的卧房,好奇地四面打量,堂堂苍穹派掌门的卧房简直可以算是简陋了,一床一柜一桌两椅,窗边放了一张书桌,倒是墙上的几幅字画看起来还有些值钱。   “掌门,您也过得太清苦了。”   “习惯了。”   陈锦啧啧两声随口说道:“您穷成这样,怎么娶媳妇呀。”叶慕离打开柜子的动作一顿。   陈锦说完站起身走到窗边,书桌上放了一幅未完成的画,好像是座山,山里一间破旧的屋子,破败得她都怀疑能不能遮风避雨,屋前放着一个躺椅,旁边是极小的瀑布,雾气撩人。   “咦,这幅画……”她有种熟悉的感觉。   叶慕离走过来:“随手画的。”昨夜的记忆越来越淡,他趁着还未忘记,便画出来,也许,与他失忆的一年有关。   他将陈锦按在椅子上,拉起她的手。此时,陈锦的注意力都在画中,并未注意他的动作,直到一阵奇特的香味传来,手上一股清凉。   她转过头来,叶慕离正蹲在她旁边,将一个玉瓶中的药小心涂抹在她手上。   陈锦闻着那香味,惊讶道:“冰玉露?”   叶慕离手中动作顿住,抬头看着她:“你知道?”   陈锦眨了眨眼,心里喊糟,只是她实在太惊讶了。冰玉露是江湖上最为珍贵的疗伤药,任何伤口都能极快愈合,且不留痕迹,由十六种绝世神药配置而成,只有神医华明会配此药,以逍遥宫的势力财力也只有一瓶,就这么一会儿,她手上的伤口就已经好了一些。   他这屋子里所有的东西加起来比不得冰玉露一滴贵。   可她一个账房先生,哪应该知道这个。   “呃,只是恰好听过。掌门,这可是神药啊,您浪费在我这样的小伤口上,会遭雷劈的。”   叶慕离看着她许久,低头继续处理伤口:“药便是用来治伤的,没有轻重一说,谢先生倒是懂得很多。”   “呵呵。”陈锦转动眼眸,想着要不要编个离奇的故事,他却先转移了话题。   “昨晚,我晕过去后,你可有看到什么人?”   对方冒着这么大风险也要对他下手,理应不会那么轻易便放过他才是。   陈锦悄悄松了口气,歪着头想了想:“当时乌漆嘛黑的,什么都看不到。我只顾着把你背回来了,你那么沉,我哪有心思注意有没有人。”   叶慕离看着她,若有所思,抿唇:“麻烦你了,谢谢。”   陈锦摆手:“早上你已经谢过了,我也说过,就当感谢你带我看风景,给我做好吃的肉,两不相欠。”   再次听到“两不相欠”四个字,叶慕离面色不变,心里却涌起莫名的烦躁。短短几日的相处,他知道她不是不知轻重之人,她说两不相欠,那就真的是将两人的关系分得清清楚楚的。   可他们原本不该如此的。   可不该如此,又该如何呢?   陈锦没注意他的神色,眼眸转了转,忍不住说道:“那个让你不舒服的铃声,应该不简单,你也查一下吧。”   叶慕离轻嗯了一声,继续小心翼翼地给她处理伤口。   手上冰凉的感觉实在舒服,陈锦趴在桌上,将头枕在另一只胳膊上,看着他认真的样子,一阵迷离的恍惚。   迷蒙中,她脑中浮起一个名字。   阿木……   作者有话要说:  陈锦:叶慕离,你个衣冠禽兽!   叶慕离:你看清楚,是她对我做了什么,不是我对她做了什么!    第17章 第十七章   待叶慕离处理完抬头,陈锦已经睡着了。睡着的她乖巧许多,不知梦到了什么,嘴角微微翘起,那双总是让他不禁沉迷的凤眸闭着,叶慕离忍不住伸手轻轻抚上去,在即将碰到的时候,停住了。   四月的苍穹山还有些寒意,一阵山风吹进来,陈锦轻轻缩了缩。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前,叶慕离已抬手轻轻将她打横抱起往房间走去。   几乎在他碰到自己的瞬间,陈锦就醒了,发觉自己被抱起来,一手自然抬起攀住他的肩稳住身形。   叶慕离刚走两步便猝然停步,低头对上一双晶亮的眼睛,一时间,两人默然对视,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陈锦眨了眨眼:“叶掌门。”   “…嗯。”   “如果你再不放我下来……”   “嗯?”   “我真会以为你好男男之风了。”   “……”   一阵眼神胶着之后,叶慕离将她放下,抿着唇,手负到身后。脸上面目表情,唯有尚留余温的掌心揭露了他的不舍。   陈锦没有发现他的异常,理了理衣服:“叶掌门,我明天就离开了。这几日谢谢你的照顾,过得还算开心。”见识了不一样的武林正道,看到了美丽的风景,认识了不一样的叶慕离,也算不虚此行。   叶慕离一愣:“你要离开?为什么?”   陈锦耸肩:“想回家了。”她歪了歪头,眼中划过调皮的笑,“家中有漂亮的未婚妻等着我,她叫玉娘,长得很美。我们青梅竹马,她说要跟我生同衾死同穴,这么好的姑娘,怎么能辜负她呢。”   叶慕离眉头皱了起来,想留下她,却什么也说不出口,留下来又怎么样呢?   他想起来,刘师傅推荐谢灵风的时候,他是提过玉娘的,是谢灵风的青梅竹马,两人很恩爱,从小就定了亲,待谢灵风拿到月俸回去两人就成亲。   月俸?叶慕离看着她走出离心殿的背影,想起她第一天上山的情形,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快步走了出去。   门口处,冥昼正在那里探头探脑,看见他嘻嘻一笑:“掌门,谢先生在吗?”   叶慕离垂眸看着他不停搓着的双手,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方才正是这双手拉住了她雪白的胳膊。   “找他何事?”   冥昼莫名觉得手疼。   “我只是想找谢先生随便聊聊。”聊什么?当然聊她跟掌门的事,他就一操心老妈子的命。   看着叶慕离瞬间黑了脸斜睇着他,冥昼讪笑狗腿道:“咳咳,掌门,找你聊也是一样的。这里不方便,不如进去聊?”   书房中,冥昼小心翼翼地看着叶慕离:“掌门,你是不是对谢先生有…那个意思?”   叶慕离翻书的动作停住,抬眸看着他。   “掌门,虽说这样的事情不易被世人接纳,但是,咱们苍穹派的人娶个媳妇不容易,更何况还是自己喜欢的。谢先生虽说是男子,但……”   “但什么?继续说啊。”   冥昼吞了吞口水:“但若他真成了掌门夫人,我们也是祝福你们的。”   叶慕离沉眸看着他:“看来你最近真的很闲,那刚好有两件事情交给你。”   “啊?两件?掌门,其实我挺忙……”眼看叶慕离开始黑脸,改了口,“其实我挺忙里偷闲的,算起来也没多少事,掌门有事请吩咐。”   很快冥昼的哀嚎声传来:“什么?全部?还只有两个月?掌门,我一个人就算跑断腿儿,两个月里也不可能查完所有门派啊。”   半个时辰后,冥昼垂头丧气地从离心殿出来,像受了莫大的委屈,一副人生无望的模样。刚出了离心殿,脸色立刻换成了得意的笑容。   都让他去查人家的家室了,还不承认对人家谢先生有意思,下一步是不是就该大黑狼吃掉小白兔了。如此重要的消息,该怎么发挥它最大的价值呢?   一炷香之后,冥昼大长老用掌门和谢先生的八卦换取了另外三位长老的鼎力支持。   第二日,四人从四个方向下山,去往了不同的地方,随后,各门各派的消息如雪片一般从各个方向飞往离心殿,此为后话。   没有知道,四人刚走出山门,便有人悄悄跟上了他们。   陈锦从离心殿出来,就要离开苍穹山了,她来得短,除了叶慕离和冥昼,她也不认识什么人,一时也想不起来要去哪里,索性一路往后山没去过的地方走,无精打采的,也提不起什么兴致。   有两人远远看着她的背影,相视一眼,快步离开了。没有发现他们刚走,陈锦便回头看着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苍穹派的人跟着她做啥?她有些莫名,却没有放在心上。   待她溜达完了两个山头,该看的都看了,没看的也不再有兴致,不紧不慢地往回走。刚要经过一小片树林,便见林中惊飞起数只飞鸟。   陈锦脚步微顿,嘴角微勾,凤眸轻转眉轻扬,呵,居然又有人敢来惹她,还是如此拙劣的招数。   陈锦不疾不徐地走近树林,顺手摘了一片树叶放在唇边悠哉地吹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从何处学的曲子。   白衣的文弱书生独自走在树林中,口中树叶飘扬出轻缓动听的曲子,脸上是不知愁苦的笑容,像不谙世事一般,丝毫不知危险已经临近。   旁边树上,几个黑衣人眼中闪着狠厉的精光,相视一眼同时点头,无声无息地落在了书生身后,手中锋利的刀刃发出铮亮的光。   黑衣人慢慢向白衣书生靠近,脚步落在地上枯败的树叶上,发出几乎可闻的声响。白衣书生似乎丝毫未察觉到危险,继续仍然悠哉地走着,前面树下开了一朵红色的野花,很是艳丽,白衣书生眼前一亮,扔了手中树叶,跑过去一把摘到了手中,轻轻闻了一下,芳香扑鼻。   白衣书生回过身来,便见几个黑衣人已经站在了不远的地方,似乎被惊吓到了,握着花的双手微微颤抖,凤眸睁大,闪过一丝慌乱。   “你们…你们是谁?要干什么?”一二三…八个,找叶慕离只派了一个,杀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却来了八个,对方倒挺看重她嘛。   黑衣人见他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轻蔑道:“小书生,好好的书不读,不去考秀才非要跑来江湖凑热闹,死了也是活该。”说完,明晃晃地刀举了起来。   “为什么要杀我?我什么都没做。”   黑衣人笑得露出了尖牙:“下辈子千万记住教训,惹不起的人千万别惹,会没命的。”   凤眸一眯,惹不起的人?她惹谁了?   白衣书生面露惧怕,一步步往后退:“你们不要过来,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苍穹派叶掌门请的贵客,若我有什么不测,他一定会给我报仇的。”   黑衣人哈哈大笑:“一个账房先生,还当自己是什么贵客,笑死人了。乖乖过来受死吧,我们会让你死得快一点,少受些苦。”   白衣书生一直退着,直到背后撞到了树干:“我真的是他的贵客,你们没听说吗,我住在离心殿,从来没有人住过离心殿的,你们杀了我,他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果然,她这样一说,几个黑衣人眼中闪过迟疑,见此白衣书生凤眸深处浮起莫名的光。   一个黑衣人说道:“别听他的,不过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而已,他死了叶慕离再找个账房先生就是了,哪会为了一个无名小人报仇。赶紧杀了他回去复命。”   此话一出,其他黑衣人也反应过来:“好小子,差点被你给忽悠了。”几把明晃晃的刀砍了过去,眼看就是一桩惨案。   白衣书生叹了口气:“我已经给了你们机会,非得来找死。”她看着方才说话的黑衣人,“这句话我还给你,下辈子千万记住教训,惹不起的人千万别惹,会没命的。”   随话而起的还有她手中红色的花,飞到空中,散成无数花瓣,带着极大的气劲飞散出去,几声惨烈的叫声在树林中响起。   陈锦没有理会身后八具头上流血不止的尸体,悠哉地拍了拍手:“还不出来?再不出来我可就走咯,你确定不为他们报仇?”    第18章 第十八章   片刻后,陈锦回身,一丈之处不知何时已站了一个全身包裹的黑衣人,头上戴着毡帽,浑身溢着强烈的杀气。他身上血腥味极重,只有杀了数量庞大的人才会有这样浓烈的煞气。   陈锦脸上第一次出现凝重,她在他身上,看不到弱点,就像一个完美的人偶,站在那里就已经是最好的出剑姿势。   那人低头看着地上惨烈的八具尸体,不知在想什么,随着他回过头来,腰间的长剑同时出鞘。那是一把很特别的剑,比普通的剑长了三分,不到两指宽,剑身很薄,散发着森森寒意。这样的剑会有些软,不易驾驭,而且易折,但却绝对锋利,若快到了极致,能穿透敌人任何的破绽,无往不利。   战斗几乎在那人剑出鞘攻来的瞬间便进入了高潮,这是个绝对优秀的杀手,毫不拖泥带水,一上来便是最狠绝的杀招。陈锦翩然飞起,她手中一个动作,地上一个黑衣人的剑已落入手中,与杀手交战到一起。   杀手的招式直接狠厉,每一剑都攻向对方最弱之处,陈锦的招式连绵浑厚,内力强大,毫不弱势,一黑一白,激烈缠斗。杀手的剑很快,陈锦的剑也不慢,剧烈的剑气荡开来,树林中落叶纷飞,飞沙走石,林中的树叶顺着剑气飘荡不止。若非离前山很远,怕早就被人发现了动静。   陈锦手中的剑被斩断,另一把剑又落入手中,直到八把皆断,陈锦索性扔了剑,手取腰带一抖,变成白色长绸,先攻了上去。当长缠绕上杀手的剑,竟没被隔断,另一端竟然同时势如破竹地击上了杀手胸口。   杀手吐出一口鲜血,他没想到眼前一个文弱小书生竟然有这样强大的攻击力:“天蚕冰丝,你是谁?”大概是很少说话的缘故,他问得一字一顿,很是生疏。   陈锦勾唇:“杀手要有杀手的气势,一说话就不吓人了。来吧,我最喜欢打架了。”说完,也不等对方反应,招式一变,长绸的气劲再次提升不少。   两人又战了数百招,陈锦慢慢占了上风,她本就不是心慈手软之人,何况对方还是来杀她的。杀手身上出现严重伤口,肩上,胸前,甚至颈间都鲜血汩汩,黑衣人沉如冰的眼中闪过幽光,当陈锦的长绸再一次带着绝对的气势攻过去时,他长剑一收,以手为剑与长绸撞到了一起,手臂炸裂,借着这股气劲,黑衣人无比快速地后退,消失在了林间。   竟然以这样自残的方式退走,陈锦却不得不承认,他用了最有效的办法,够狠,够果决。   她没有追,这样的杀手,应该出身灰道才是,绝对不会是无名之辈,她将灰道所有的杀手组织想了一遍,并无人能对上。又想起比斗那日天涯客栈遇到的黑衣人,该让陌青好好查一查了。   没有理会林间满地苍夷,她转身出了树林。远远看着苍穹派巍峨的大殿,脑中回想起中午看到的那两个苍穹派门人,陈锦歪着头笑了,这里的秘密还真不少呢。   叶慕离,你的地盘这么热闹,你都知道吗?   她往回走,在离心殿下的花丛转角遇到了一个红衣姑娘,似乎正在等人,视线落在她腕间的镯子上。   那姑娘看到她明显闪过错愕,似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一般,又很快敛起,随即展开灿烂的笑容:“谢先生,您就是谢先生吧?”声音如黄莺出谷,很是动听。   陈锦心想,叶慕离,艳福不浅呢。   “沈姑娘不必多礼,我一个账房先生,当不得您。”   沈姑娘一愣,似乎没料到陈锦认识她。   “沈姑娘花容月貌,在苍穹山上可是出名得很,谢某虽然才来几天,可也听过不少次姑娘的大名了。如今近看,果然是天香果色,”   沈姑娘羞涩地低头:“都是门人们谬赞,沈梨愧不敢当。”   陈锦眼中复杂的神色一闪而过:“梨?冰雪肌肤香韵细,梨花一枝春带雨,好名字。配上沈姑娘天香国色的容貌,真正是相得益彰。都说叶掌门对你不同,今日谢某一见,都不禁看愣了眼,看来,沈姑娘定然是未来的掌门夫人了。”   沈梨雪白的脸上染上了嫣红:“谢先生真会说话,难怪掌门这么看重你。那些不过是门人的打趣罢了,当不得真。”她站在花丛边,花丛里红色的花被陈锦摘光了,此时,沈梨桃红色衣衫,巧笑嫣然,眉目如画,在绿叶的陪衬下美得像花中仙子。   陈锦忽然没了跟她说话的兴致,转身欲走,却又被沈梨拦住:“谢先生,沈梨有事相求?”   陈锦回头:“噢?”   沈梨咬着唇:“我给掌门做了衣衫,还请谢先生帮忙转交。”   陈锦低头,才发现她手上正拿着一件淡青色衣衫,正是叶慕离往日常穿的颜色。   “你怎么不自己交给他?”   “以前我都等他的,只是今日已经答应掌勺大娘帮她的孙子绣福包,他又一直没回来,想着谢先生也住离心殿,便想麻烦谢先生。”清透的眼里带着明显的羡慕。   以前?看来不是一次了。   陈锦看着她,眨了眨眼,转身径直往离心殿走去,边走边摆手:“你这个忙我不想帮,沈姑娘还是亲手交给他吧,心意转交了便失去了原有的意味,对吧。”   沈梨惊讶地看着她的背影,低头不知在想什么,叹了口气,踩着莲步离开了。   陈锦回了离心殿后便趴在亭子里发呆,一直到日暮时分叶慕离从外回来。   他看着门口未动过的食盒一怔,眼底闪过一丝低落,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白日里冥昼的话重回脑中,即便没有回答,但那些情不自禁是骗不了人的。叹了口气,将食盒提了进门,却见一抹白色的身影正无聊地趴在石桌上,侧着头看着天上的云彩发呆。   “你没走?”   陈锦没抬头,慵懒道:“走什么?”   叶慕离眼底浮现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笑意,提着食盒走了过去,坐到她对面。   “不是说要回家了吗?”   陈锦歪着的头立起,下巴仍然撑在桌上,看着他:“我又决定暂时不走了。”她相信这里一定会有事发生,这么好玩的事情她当然要留下来看戏。而且敢对她下手,不做点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一番用心。担心叶慕离什么的,她从心底拒绝思考这个可能性。   幽深的眸中闪过一丝喜悦:“噢?你的玉娘还在等你,不急着回去成亲?”   陈锦给了他一个白眼,头再次歪了下去:“是我的就跑不掉,不差这几日。”   “不是说生则同衾死同穴,你舍得让她苦苦等你?”   陈锦坐了起来,瞪着他:“那要不我现在就走?”   叶慕离轻笑一声:“谢先生一点都不像账房先生。”至少,她从不怕他。   陈锦又趴了回去:“我本来就不是。”   叶慕离莞尔,把食盒里的菜都取了出来,一一放在桌上,仍然是四菜一汤,与中午菜色不同,却同样都放了青红辣椒,香味扑鼻。进屋取了灯放在一边,给两人盛了饭,自顾自吃了起来,看得陈锦瞬间有了饥饿感。   “叶掌门,你这样吃就不怕跟你师父一样长成胖子?”   叶慕离手中一顿,沉思片刻,点头认真道:“的确,谢先生若继续呆在山上,天天这样吃,我可能真的会胖。”   看他一本正经地样子,陈锦嗤了一声,端起碗吃饭。   “你可以只吃青菜。”   某人轻笑:“我又不傻,有肉吃还偏要吃草。”   陈锦差点被噎住,换了话题:“你下午在做什么?”   “藏书阁。”顿了顿解释道,“那个铃声。”   陈锦抬头看着他:“查到了吗?”   “嗯,只有一本相关的书,那是摄魂铃声,有摄魂控人的作用。”   “还有呢?”   叶慕离慢条斯理地吃饭,没有回答。   “说话啊。”   叶慕离抬头看着她脸上不易察觉的担忧,心头一暖:“无解。”   陈锦一愣,无解?就这个?摄魂术又不是什么大秘密,这么大的门派竟然只有一本?而且并非无解,至少她就知道摄魂术是可以解开的,不然数百年前那场武林浩劫,江湖早就被那个邪教给一锅端了。   “你们苍穹派的藏书也太匮乏了吧。你就没想过,为何那声音只对你有效,我听了却什么事也没有?”   “大概,摄魂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吧。吃饭吧,这些事不值得烦心。”   陈锦咬着筷子看他平静的脸,这个都不用烦心,那什么才值得?   “对了,那个沈姑娘等了你一下午。”   “嗯。”   “嗯?就这样?她等了你一下午,还给你做了衣服,你就这样的反应?”   叶慕离吃好了放下碗筷看着她:“那我该什么反应?”   陈锦摇头:“啧啧啧,叶掌门,难怪你长得这么好看,却连个媳妇都娶不到,太不解风情了,亏得这位倾国倾城的沈姑娘不嫌弃你。”   听她说他好看,叶慕离唇角勾起:“那我该怎么做?”   陈锦咬着筷子,认真地想了一下:“惊喜地看着她,将她拥入怀中,告诉她,只要是她做的,你都喜欢。”   叶慕离轻笑出声:“快吃饭吧,我跟沈姑娘,没有你想的那么多事儿。”   陈锦耸耸肩,风卷残云地消灭了满桌子的菜,仰躺在石凳上,随口问道:“今日怎么没有看到冥昼长老?”   收拾桌子的手一顿:“你们关系很好?”   “没有啊,就是少了他婆婆妈妈的,好像整个山上都安静了。”   仔细看着她脸上不甚在意的神色,叶慕离勾唇:“他们去查些事情了。”   “们?”   “四长老。”   陈锦意外:“他们都去了?查什么?”   “你说呢?”   陈锦略一思索:“莫非是账本上的那些门派?”看他的神色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可他们都走了这山上出了事情怎么办?”牛鬼蛇神不少呢。   叶慕离沉眸看着她:“在谢先生看来,有什么事情是他们能解决,我解决不了的?”   “……”陈锦无言以对。   不过,就凭他们四个,真能查出所有事情的真相?要是有这么简单,叶慕离会毫无察觉地被骗这么多年?她可不信腹黑的叶慕离是无所作为的人,以前定然是早就查过的。她该做点什么,才能让事情更热闹呢?   “很快就会有消息回来,到时候还得麻烦谢先生重新整理账册。”   “知道了知道了。”陈锦白了他一眼,还真把她当账房先生使了。“如果真查出来他们在骗你,你会怎么做啊?”   “自然是……”   陈锦等了半晌未等到下文,挠心挠肝地坐起身瞪着他:“自然是什么,你说啊。”   叶慕离轻笑出声,自从她出现,他笑的次数比之前二十多年加起来都多,很多他以前不会说出的话,对着她不自觉地便说出口了,甚至对她每次的追问都不禁有问必答。想到让冥昼查的事情,叶慕离垂眸不知想着什么。   密林里,几个黑衣人正看着地上的八具尸体和满地的凌乱,为首一人藏在斗篷中,隐在阴影处,声音缥缈:“你们只派了八个人?”   有人战战兢兢:“是的。”他们以为只是一个没用的书生,便只派了下等黑士,八个已经是以防万一了。   “以花瓣为器,一招毙命,确定当时没有别人在这里?”   其他几个黑衣人相视一眼:“是的,主人,我们仔细查过,确定周围无人。”   “啪啪”几声,几人吐血倒飞了出去,撞在树上才停下。   “动动脑子,就这八个不入流的货色能弄出这样大的动静?八十个都未必可行,这里一定经过一番激斗。那账房先生不简单,即便不是他也是与他相关的人。”   带着手套的手轻轻抚上身旁树上的剑痕,帽子下狠厉的眼睛眯成了缝:“这样的武功在江湖上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谢灵风,你到底是什么人?暂停一切行动,去查,一定不能让他破坏了我们的计划。”   “是。”   斗篷下的身影手中一挥,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尸体之上,嗤嗤的声音想起,很快,几具尸体便成了一滩血水没入土壤之中,山风一吹,最后一丝血腥之气消散,了无痕迹。   几个身影消失在原地。   深夜,前山一片宅院中悄无声息走出一人,她长发铺散在身后,未施脂粉,白色中衣上披了一件深灰色外衣,在夜色中毫不起眼,几个旋身,便消失在夜色中。   不多时,人迹罕至的树林里,响起交谈声。   “药引下了吗?”   灰色身影低着头:“嗯,下了。”   “唤醒之药呢?”   “今日他不在,我会尽快送去。”   “这么多次都没成功,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噬心虫之事至关重要,必须谨慎行事。梨儿,你之前都做得很好,别让我失望。”   梨儿,沈梨点头:“我会努力的,让噬心虫尽快长成。”   黑衣人摸摸她的头:“你也要小心,注意安全。”   沈梨笑着点头:“嗯,我知道。”   待那人离开,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手轻轻抚上腕上的镯子,眼底闪过复杂和失落。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叶慕离:你没发觉,你一点都不敬重我吗   陈锦:我又不收你月俸,为嘛要敬重你,给衣食才是父母   叶慕离:冥昼他们看着我都战战兢兢   陈锦站起身,慵懒退去,面色严肃认真,几分凝重,微微低头:掌门,您有何吩咐   叶慕离:……算了,你还是继续嗑瓜子吧    第19章 第十九章   第二日一早,叶慕离便接到门人禀报,后山树林发现异样,他前脚刚出门,陈锦后脚便跟着出了离心殿,一路朝着后山另一边深处隐秘之地掠去。   飞了大半个时辰,直到一处荒无人烟之地,她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笛子,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不一会儿,云层上飞下来一只小鸟,是真的小,不及人半个拳头大,灰色的,毫不起眼。   它停在陈锦肩上,将一张纸条绑在它脚上,陈锦拍了拍它的小脑袋:“送回去给风华,让她给你做好吃的。”   小鸟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脖子,展翅高飞,速度极快,眨眼便消失在云层之上。   远处一个枯瘦如柴的老人抬头,呢喃道:“穿云鸟?这山上有逍遥宫的人?”   陈锦走回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刚走到大殿附近,便见苍穹派门人指着正殿的方向窃窃私语,都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她好奇地找了几个围成一圈的凑了上去。   “嘿,兄弟,发生什么事了?”   “荣胜派找上门来,说掌门故意给他们安排烂镖,让他们损失惨重,要求掌门给他们一个交代。”   “之前这些事都是大长老处理的,可今天不知怎么大长老却不在,掌门便亲自去了。”陈锦点头,没想到冥昼还挺靠谱。   “要我说,荣胜派也太不识好了,这么多穷得要命的门派,掌门给他们安排走镖已经是照顾他们了,还嫌弃。”   “可不是,你们没看到,方才荣胜派掌门那张盛气凌人的脸,也就是掌门脾气好,要是我早就给撵出去了。”   陈锦退出了几个“长舌妇”,往正殿摸去。   忽然有人问道:“咦,刚才那人是谁?”   “我知道,就是昨天的那个采花贼。”   “什么采花贼,那是新来的账房先生,是掌门面前的红人。堂里能不能多些月银就看他了,他喜欢花一会儿多摘些送去,他高兴了,说不定我们的月银比其他三堂高出许多。”嘿嘿,他好机智。   陈锦没想到,她随便问了句,便让她收到了各种各样的花,红色的还是花苞,谁让满山的红花都给她摘没了。   来到正殿,陈锦远远探头,见里面坐了不少人,想了想,绕路从后门摸了进去,蹲在殿后听墙角。   一个如洪钟的声音传来:“叶掌门,徐州镖局一事,你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如今镖还没走完,我们荣胜派已经折损了三个门徒,伤了七人,苍穹派没有查清情况便交给我们,真当我熊玉龙好欺负吗?”   荣胜派这样籍籍无名的正道小门派陈锦是不知道的,反而熊玉龙这个名字她倒是听过。毕竟,堂堂一个掌门强抢人家未过门媳妇,闹得其家破人亡,逼得对方进山当了贼寇这件事,在江湖上也曾是可歌可泣的。那人后来好像占了一个叫铁山岭的地方,过得还不错,虽然凶恶,但也劫富济贫,帮助了不少百姓,唯独对荣胜派不死不休。   叶慕离没回应,熊玉龙又咆哮了好几声,话越加不中听,陈锦听得眉头一皱。   终于,叶慕离低沉的声音幽幽响起:“徐州镖局的镖银最丰厚。”   熊玉龙怒吼:“可那镖要经过铁山岭。”原本以为可以绕路,可镖主十分坚持不能晚了时间,必须走铁山岭,结果可想而知。   陈锦一愣,铁山岭?这么巧?噗嗤笑了出来,若说叶慕离不是故意的她才不信,他腹黑着呢。   她想起来了,前几日记录账本时是写到了荣胜派,表面上穷得很,实际上在当地尽做些地痞流氓的事情,叶慕离月初给他们安排了一趟镖,要从宁州走到甘州,没有十天半个月回不来,看样子,那边刚在铁山岭吃了亏这边就找上门来了。   外面的几人武功都不弱,她这一笑立即听到了动静。   一声爆喝:“谁在里面?”   陈锦挠了挠头,站起身,正了正脸色,走了出去,对上叶慕离幽深暗沉的眸光,她心虚地转开了眼。   “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   陈锦转头便看到一个胖子,脸色肥得快冒油了,比岐山岳老板有过之而无不及,果然当得起一个熊字。这样的人说揭不开锅穷得吃土?真当人是傻子呢。同时在座的还有五个绝对算不得瘦的人,一脸怒容,应该就是荣胜派的长老了。   陈锦自觉地走到叶慕离身侧站好,清了清嗓子,正色道:“熊掌门,在下是苍穹派的账房先生。”   熊玉龙一愣,朝叶慕离不满道:“叶掌门,这就是你们苍穹派的规矩?让一个下人随便偷听?”   叶慕离脸色蓦然沉了下去,“下人”陈锦却呵呵一笑:“熊掌门,在下并非偷听,只是方才算账的时候遇到一些问题,想与掌门确认。恰好听到什么铁山岭,在下好奇,这铁山岭有什么问题?”   熊玉龙噎住,看着对方清澈好奇的凤眸,一时也码不准对方是故意的还是真不知,哼地一声坐了下去。   叶慕离抬头看着她,陈锦回了他一个调皮的眼神,再次对着熊玉龙道:“恰好熊掌门在这里,在下有一事想请教。”   没有理会对方不耐烦的神情,她自顾自说道:“按账上所记,贵派上下共有一百三十七人,二十五亩良田,一片果园。上上个月,接了淮京林家的护卫一事,月入百两,后来林家来信,说贵派与之商讨后,月俸为两百两。上月,接了宁州府衙捉拿凶贼一事,虽捉了个死贼,仍入了三百两。即便现在春耕不久,秋收尚远,但这些收入也该能让贵派过得不错才对,为何这月又接到贵派消息说颇为窘困?莫非是账上记错了?”   荣胜派六个胖子全僵住,这些事情其实并非什么秘密,只是之前叶慕离和冥昼碍于彼此的脸面不曾提及。   熊玉龙恼羞成怒,狠狠一拍茶桌:“你什么意思?是说我们假报信息吗?当年正邪大战,我们荣胜派冲在最前面,被陈无天那魔头杀了多少门人,如今时过境迁,叶掌门是不想负责了吗!”大概是气急了,内力翻腾,桌子应声而裂,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陈锦冷脸,看了一眼四分五裂的桌子,沉声道:“一百两。”   对上叶慕离暗沉的眼神,不知怎么的她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补充道:“一条腿。”   熊玉龙愣住:“什么?”   陈锦看着他,不卑不亢:“这里是苍穹派正殿,每一样陈设都代表着我苍穹派浩然正气的胸襟,黜斜崇正的坚定,以及抱诚守真的决心,每一样都是无价之宝。熊掌门内力深厚,一巴掌就给毁了一个,难道想不赔?”   “你……”   陈锦打断他:“我们掌门宅心仁厚,不与计较。作为苍穹派合格的账房先生,我有义务代表苍穹派三千六百门众向熊掌门要求赔偿。一百两一条桌腿,共四百两,这只是当初的原价。摔坏的杯子是上好的冷瓷,不说碎了一个便毁了一套,单算这个也是百两有余。熊长门是我正派自己人,当然是以成本良心价,五百二十两,不谢。”   叶慕离端坐着,嘴角不易察觉地微微勾起,眼眸深处泛起笑意。   熊玉龙闻言怒不可遏,左手狠狠抬起,又想拍上另一张桌子,却生生停住了拍不下去。   “你们这是敲诈!叶掌门,你就是这么管教下人的?”   陈锦满脸正气:“熊掌门,我正道人士行得正坐得直,敢作敢当,既然做了,便该承担后果,可有不对?”   熊玉龙气极,却无言以对,重重喘着粗气。   陈锦微微勾唇:“账上所记,若熊掌门说不出合理的原因,那未来数月掌门会按需安排,荣胜派不再接受任务。另外,徐州镖局一事,报酬丰厚,还请掌门多派人手,务必完成任务,毕竟建立合作不易。”顿了顿,眼底闪过狡邪,“对了,熊掌门还没给在下解惑,铁山岭怎么了?哎呀,莫非那地方很危险?或者是有掌门的仇人?”   熊玉龙可以肯定她是在装了,怒喝一声:“你…你欺人太甚,老夫今日非好好教训你不可。”说完,竟直接抬手攻向她。   “哎呀,掌门救命。”陈锦飞快躲到了叶慕离身后,蹲下身躲着,手似乎还害怕地拉着他的衣袖。   叶慕离低头看着她皓白细腻的手,笑了。   眼看熊玉龙就要抓住陈锦,叶慕离冷眸起身迎了上去。   荣胜派之所以如此高调,有个原因便是熊玉龙的武功在江湖上也是排得上号的,门下长老也都不是籍籍无名之辈,可与武学奇才的叶慕离自然是不能比。叶慕离一动,荣胜派五个长老同时出手了。   陈锦伸出脑袋看着殿中一打六还处于绝对优势的叶慕离,动作潇洒飘逸,看戏看得却很开心。   荣胜派六人心情就没这么愉快了,叶慕离平时冷冷的,很少出手,一般不惹他便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君子坦荡,即便出手也只是点到为止。可今日的叶慕离对他们六人别说君子,根本就是招招下狠手,他们第一次深刻的感受到他的武功之高,江湖之上恐怕难有敌手。   不多时,六人便被一掌拍飞了出去,落到门口处,喷出一口鲜血。叶慕离翻飞的淡青色长衫落下,双手负在身后,居高临下冷睇着几人。   熊玉龙脸上带着恐惧,嘴里却不甘道:“叶掌门,你竟不辨是非,恃强凌弱,枉为我正道魁首。”   叶慕离垂眸看着他们:“一他不是下人,二我苍穹派之人不需要贵派来管教。三你们所做之事自己心里清楚,若再敢妄动妄言,便不止今日之果。”   几人面上一惊,相视一眼,相扶起身,甩袖走了出去。   陈锦嫌不够热闹一般扯着嗓子喊道:“熊掌门慢走不送,别忘了五百二十两啊,我会记到贵派账上的。祝贵派更加繁荣昌盛。”   熊玉龙脚下一个趔趄,走得更快了。   陈锦哈哈大笑,回头对上叶慕离幽深的目光,咳了咳。   叶慕离看着她半晌,说了两个字:“调皮。”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身后,陈锦咧嘴一笑。    第20章 第二十章   刚出门,外面围了不少弟子,见他出来,都高声欢呼起来。沈梨站在人群里,看着他伟岸的身影,开心地笑着喊道:“掌门,你好厉害。”   其他弟子跟着喊:“掌门好厉害。”   叶慕离面无表情扫视一圈:“长老不在你们都没事做?每人练剑一百次,练不完不许吃饭。”   众人如鸟散,顷刻间跑完了。   不多时,正殿发生的事情传遍了整个门派,所有弟子都像出了一口恶气般,大呼痛快。   以苍穹派在江湖上的地位,本就该被人尊重,掌门脾气好不说话,以往没少被人给脸色看,今日总算是挣回了面子。而陈锦无心插柳,其呼声在极短时间之内超过了四大长老,成为了仅次于叶慕离的存在。   当天傍晚,风华拿着一张纸条找到了另外三人:“宫主来信了。”   四人看了纸条中的内容,面面相觑,向瑶不解:“宫主为什么要让我们去查那些正道门派?莫非她在苍穹派发现了什么?”   正在此时,门外突然响起一个干脆好听的声音:“小妖女去苍穹山了?”   四人惊喜地回头:“明姨!你回来啦!”   门外进来一个满脸笑容的大美人,一身黑色的长裙,霸气无双,美艳的脸上没有任何岁月的痕迹。   她笑看着四人:“一年多不见,你们四个都长这么漂亮了,诶,也不知以后会便宜哪些小子。”   四人笑着撒娇:“明姨!”因为忌惮陈锦逍遥宫的势力,她们又是逍遥宫剑侍的身份,从未有人敢说娶她们。   明飞拍拍她们的头:“小妖女怎么跑苍穹山去了,她不是很讨厌苍穹派那个叶慕离吗?”   见四人欲言又止,明飞眼中浮起兴味:“快跟明姨说说,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都发生了什么?”   第二日一早,继宫主离开之后,四剑侍也一起离开了逍遥宫,同时离开的,还有一人两兽。   向瑶走在最后,刚准备出门,后面传来了轻微的咳嗽声,她回头对那人笑着招呼:“陌长老早。”   “早,你这是要去哪里?”   向瑶低头看着自己包袱款款,直言:“宫主来信让我们去办些事情。”   陌青嗯了一声,神色有些不自然:“昨晚,有人回来了?”   向瑶眨了眨眼,点头:“昨晚明姨回来了,不过今天一早她又走了。”   陌青垂眸,向瑶歪头看着他,平日仙风道骨的大长老脸上此刻难掩落寞和无奈,清澈的眼睛笑成了弯月:“陌长老,喜欢明姨的话要追呢,不然就被别人追走咯。”说完,笑嘻嘻地跑出了门。   陌青站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地就想到了陈锦关于煮饭的话。   过了三日,果然开始有信件送进离心殿。陈锦每看一封信都忍不住笑半天,哈哈哈,这些正道门派真是太有意思了,比他们灰道的人好玩多了,都是演技卓绝啊。   看看这个,为了怕人知道,居然将银两藏在了茅房,虽然臭气熏天的银子也能花,但也需要勇气啊。话说,柳风是怎么找到的?陈锦细思恐极。   还有这个,将门派的田地商铺都归入了掌门夫人名下,掌门跟夫人演戏,夫人被休回了娘家,没成想掌门夫人一家竟将财物据为己有,还给他戴了顶绿帽。那门派真落了个揭不开锅的结局,便跟他夫人,噢不,跟前夫人闹了起来,贻笑大方。飒星赶到的时候,两方正打得激烈,攻击对象已经到了对方祖上十八代。   最奇葩的是这个,有绸缎锦衣不穿,非得将破布衣衫剪几个洞,好好的金丝软枕不睡,非得睡块烂木头,没成想那木头中藏了不知什么虫的卵,破壳而出咬了他一口,整张脸都烂了,满脸满身的脓包。冥昼见了直接吓吐了,两天没吃得下饭。   她笑得开心,丝毫没有理会叶慕离黑沉的脸,直到他沉着眼直直盯着她,才咳了几声收敛。   “哎呀,掌门,也你别生气了,这不还有人是真的穷得不得了么。比如这个无尘派,连掌门衣服都打了六个补丁呢,一身衣服穿了快十年,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我见犹怜。”   看叶慕离丝毫没得到安慰,陈锦想了想说道:“这其实是好事啊。一直以来,你为他们殚精竭虑,顾着他们的面子,让他们自力更生,而不是靠嗟来之食。现在看来,这些门派大多都是不需要的,比你过得还好,你就可以把更多的机会给真正需要的人。相信很快,他们都会变好的,到时候,你就不用再为这些事情烦忧啦。”说完,拍拍他的肩,用力地点头。   叶慕离看着她,这些他早就想到,并不十分在意。倒是第一次被人安慰,像是被柔和的内力包裹住一般,透着暖意,会让人上瘾。   他摩挲着袖中冥昼寄来的信,心中微微起了涟漪。看着她干净无丝毫阴暗的眼睛,像纯净的汪泉,不带任何的恶意也无丝毫瑟缩,如此坦荡。   可是,你不是谢灵风,你又是谁?   他看着她笑得眯起的凤眸,心里竟生出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想。看着她颈间虽不明显却确实存在的喉结,那个荒唐的猜想便一闪而逝了。   两人处理完所有的信,用了午膳同时出门,叶慕离去调查门里的异常,陈锦纯属饭后溜达。   门口,遇到了亭亭玉立的沈梨,手中还抱着那件淡青色衣衫。   见他们出来,沈梨笑着喊道:“掌门,谢先生。”眼睛像被吸住一般,直直停在叶慕离身上。   陈锦摆了摆手:“你们谈,我去溜达了。”说完,直接走了,丝毫没有理会叶慕离暗沉的目光。   沈梨见叶慕离一直盯着陈锦的背影:“掌门跟谢先生感情很好吧。”   见叶慕离回头看着她,沈梨道:“从未见掌门如此对谁,不仅让他住在离心殿里,还对他那么温柔。”一直以来,她的目光都在他身上,她知道他对谢灵风是不一样的。   叶慕离依旧没有回答她的话。   沈梨眼里浮起一丝落寞,很快敛匿,笑容明媚:“掌门,我给你做了衣衫。”   叶慕离垂眸看着那衣服半晌,接过来:“谢谢。”   沈梨见他收下,眼底闪过复杂,笑容中带着一丝勉强:“你我,不必言谢吧。”   叶慕离沉默不语。   待沈梨走后,叶慕离回到屋中,打开了衣柜旁的箱子,里面整齐地放着数十件崭新的衣衫,他将手中的衣衫放进去,关上了箱子。   作者有话要说:  看见了吧,在沈梨面前的就叶掌门本来的样子。就这副死样子,娶啥媳妇,左手跟右手过得了。   【注释】   煮饭:生米,煮着煮着,就成了熟饭了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陈锦走在路上,脑中将叶慕离用二十八种方法切削砍剁之后,心里那丝憋屈的感觉终于消散。   她回头看着离心殿的方向,叶慕离,你最好干脆一些,若真让她不好受,她便让所有人都不好受!   算算日子,她来这里十天了,明天便是月圆之夜,再过半月又是五月初一小比之日,她得在提前回去,也即是说,她在这里最多也只能待上十天了。   这些日子的情景在脑海中闪过,她对叶慕离那点心思,叶慕离对沈梨那点心思,各种心绪缠绕成一团。   她双手捂脸,深呼吸几次,冷静下来,在纷乱中找到两个线头:黑衣人的真相以及叶慕离的想法。   陈锦回过神来,发现正走到一处巍峨的大殿,五层高楼气势恢宏。   抬头看去,上书“藏书阁”三个镶金大字,不愧是传承千年的大派。逍遥宫也有很大的藏书楼,毕竟历代魔尊多少都带了些匪气,自己没有抢抢便有了,比起这里也略微不及。陈锦有些不信,这么大的地方竟然只有一本有关摄魂术的书?   耸耸肩,转身欲走,身后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既然来了,为何又要走?年轻人,学无止境,怎可轻言放弃。”   陈锦回身,门边不知何时站了个老人,灰白衣衫,白发白须,枯瘦如柴,交握在身前的手干裂得像枯枝一般,苍老的脸上,深陷的眼眸闪烁着智慧,正慈祥地看着她。   她有些吃惊,以她的耳力,都没发现老人是何时出现的。   “老人家,你说我?”   老人笑着点头。   陈锦摆手:“我不是苍穹派的人,不方便进去,我就随便走走,散步走到这里而已。”   “学无涯海无边更不分国界,何必纠结于此。”   陈锦不确定地问道:“老人家,你的意思是说,我也可以进去?这不太好吧。”她不想进去啊,她不喜欢看书,只喜欢看话本。看着庄重肃穆的殿堂,一点不像会放话本的样子。   老人慈祥地看着她,言语间却是不容置喙:“进来吧。”   陈锦挠挠头,看着老人家一副快行将就木的模样,有些担心她要是拒绝对方会不会伤心之下一口气提不上来就过去了!想了想便跟着走了进去。   藏书阁内陈设很是简单,一排排的大书架错落有致,陈锦瞄了几眼便没了兴趣。   老人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完全踏实了才走下一步一般,陈锦学者他的步子,不疾不徐,一路跟着他走到最里面的一间小书房。   老人转过身,看着陈锦眼里露出笑意,倒是个实诚的孩子。   陈锦被他笑得不明所以:“老人家,怎么了?”   “你可以喊我书老。”   “噢,书老,你叫我进来可有什么事情?”   书老指着桌上摆好的笔墨纸砚:“我需要一人帮忙抄书,你可愿意?”   “抄书?抄什么书?”   老人走过去,坐到一张桌前,拿起笔开始写:“从古至今,不知有多少能福泽世人的学识泯灭在了历史的长河中。不管多珍贵的东西想要流传下来都必须要传承,而传承靠的便是这些书。”   陈锦看着他蒌蒿的身影,握笔的手却像剑一般笔直有力,心中有些震撼,也坐到一张桌前,就着桌上摊开的书抄写起来。   老人抬头看着她,微笑着点头,埋头继续书写,一时间,安静的书房里,只有毛笔在纸上游走的声音。   陈锦觉得,自己已经许久不曾这样安静耐心地做一件事情了,烦闷彻底消失,内心很是平静。当她抄完停下笔,见书老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桌前,正笑呵呵地看着她。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宽广大气的胸怀,难得啊难得。”   陈锦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她的字:“书老谬赞,跟我爹学的。”   书老一愣,深邃的眼眸闪过不明的光:“噢,看来你爹也是心胸宽广之人啊。”   “……”陈锦呵呵一笑,脸上有些尴尬。胸怀宽广?若他知道她爹曾经差点灭了苍穹派,大概会后悔说出这样的话吧。   为了转移话题,陈锦随手从旁边又取了一本书开始抄。书老看着她,闪过一丝笑意,看到她手中的书,智慧的眼眸深处藏着一丝宿命的感慨。   陈锦没写几个字便停下了笔,震惊地拿起手中的书。   这本书,竟然是写摄魂术的,有些内容,即便她都是不知道的,关于摄魂术的由来。   这本书讲了一个故事。   两百多年前,从南边大荒之地走出了一个年轻人,带着一身强大的秘术,正是他,改变了后来整个武林的命运。   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只知道他第一次出现是在一个叫沈家村的地方。当时有组织因着不明的原因对那个村子下毒手,却全部离奇死亡,死状无比凄惨。不知怎么的,就传出是那个年轻人所为,他也因此扬名江湖。   后来,他便离开了那个村庄,孤身一人,来到中原三个月,便有了许多忠心的部下,其中不乏有头有脸的人物。   起初,并未有人发觉异常,那个年轻人神秘强大,智慧无双,为他折服甘愿追随并非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直到后来发生了一件惨烈的事情才有人开始怀疑。   当时,江湖上有一个令人羡慕的爱情故事,英雄救了美人,美人便嫁给了英雄。那个英雄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一代豪侠,为人光明磊落,重情重义,与爱妻琴瑟和谐,令人羡慕。   突然有一天,他拿着剑便要出门,妻子不明所以,问他才知,他竟是要去追随一个了不得的人。妻子十分震惊,拦住了他,那人突然变得十分暴躁,两人争执间竟然打了起来。   妻子也是名门后裔,武功不弱,打斗中,那人竟不知为何一剑刺向妻子的心脏,鲜血喷洒而出,妻子眼中留下血泪,那人像突然醒过来一般,抱着妻子的尸体发疯般长啸。   当妻子的父亲赶来时,那人正抱着他的妻子坐在熊熊烈火中,整个山庄被一片火海淹没。那人看到岳父,只来得及说一句话。   小心沈南。   沈南便是那个从大荒中走出的年轻人。   那人的岳父是武林的泰山北斗,伤心之余开始暗中调查沈南。这一查果然发现了许多蹊跷,沈南的部下从遇到他到追随他都十分突然,根本说不出追随他的原因,且各自性情也发生了些许变化,却无人知道原因。   直到后来,一夕之间,正邪之战莫名其妙爆发,整个江湖杀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多少江湖高手都成了亡魂。   终于有人发现,魔宫宫主和正道的首领竟然都是被人控制的。而发现之人,正是他们的妻子。   而控制之人,就是沈南。   世人皆惊,细查之下,竟发现沈南领着部下建了个邪教练起了邪功,便是摄魂术,摄魂铃就是邪教的圣物。   虽然真相大白,可他控制着正邪两道的魁首,根本无法撼动他。也没人知道,到底还有多少人被他控制着。   直到后来,不知用了什么办法,魔宫宫主和苍穹派掌门同时清醒了,摆脱了沈南的控制,两人摒弃了往日恩怨,带着正邪两道杀进了邪教,一起手刃了沈南,灭了整个邪教,毁了所有的摄魂铃,烧了所有的噬心虫。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所有人都以为事情结束了,否极泰来,却没想到那魔宫魔头竟自杀了,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人看见他死前留着血泪嚎啕大哭。而苍穹派掌门回去后直接上了无量顶,从此再也没有下来。   陈锦看到这里,心中震撼,脑中闪过几个念头,她来回仔细翻找了几次都没有找到摄魂术的解决之法,有些遗憾。却发现,书的最后一页,被人小心撕掉了,若非她看得细,都不能察觉。   是谁撕了这一页?上面又写着什么?她发现这本书,真的只是巧合?   前几日叶慕离说藏书阁只有一本关于摄魂术的书,陈锦相信,他看到的一定不是这本。   为何他没有发现?而她随便在藏书阁拿起一本书,竟然就是关于摄魂术鲜为人知的秘密,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叶慕离体内有噬心虫,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被种下的,对方为何到现在都没有对他成功使用摄魂术。可只要有摄魂铃,他被控制是迟早的事情。   既然噬心虫和摄魂铃重新现世,除了叶慕离,可还有其他人被控制?   叶慕离中摄魂术一事牵连甚广,并没有告诉他人,整个天下除了下手之人,便只有他们二人知道而已,一切只能暗地里调查。   陈锦抬头,屋中已不见书老的身影,她走出去,见他负手站在窗边,似在等她。   “书老,那本书……”   “什么书?”   “那本书最后一页被人撕掉了,书老可知是被谁撕掉的,上面写的什么?”   书老没有回头:“从我走近藏书阁,那本书便是这样了。”   “可还有其它关于摄魂术的书?”   书老摇头:“曾经是有的,后来,都毁了。”   陈锦没有追问原因,她走过去,歪着头看他脸上手上年轮一般的皱纹,好奇的问道:“书老,您在这里多少年了?”   书老深陷的眼睛似陷入了回忆:“多少年呀?不记得咯。只记得苍穹山上的凤羽花都已经花开花谢九十多次了。”   陈锦惊讶,莫非,他已经在这里九十多年了?那他岂不是一百多岁?   作者有话要说:  陈锦双手交叉在身前:我是不会为了唤醒他而死的,大不了全灭了一统江湖   糖糖:是是是,妖女说的都对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陈锦从藏书阁出来,已是日头偏西。下午才理清的思绪,因着藏书阁所见又有些糟心的乱。黑衣人,摄魂术,叶慕离,你是有多讨人厌才会有这么多人打你的主意?你身上或者苍穹派到底有什么秘密?   回离心殿的路上经过厨房,想起吃了人家那么多好饭好菜,未曾表示感谢,便径直走了进去。   厨房里一片忙碌,一个胖乎乎的大娘正指挥着厨房里的弟子有条不紊地完成着各自手中的活计,不一会儿一盆盆可口的饭菜就做好了,端上了饭厅的长桌。斋戒日已过,整个厨房都是肉香。   大娘转头看到陈锦,她这山上待了几十年,鲜有她没见过之人:“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陈锦笑着说:“在下谢灵风,这几日,多谢大娘的照顾,大娘做的菜很好吃,小小谢礼不成敬意。”说着从怀中掏出一颗拇指大小的珠子递了过去。   掌勺大娘一下子眯眼了笑,把珠子推了回去:“哎呀,原来你就是谢先生。果然生得一副好模样,连老婆子我看了都十分喜欢,难怪掌门对你这么照顾。这礼啊我可不能收,是掌门特意吩咐我每天多做一些肉食,谢先生,你爱吃肉吧?”   陈锦愣了愣,他之前说是斋戒期没人吃才给她的,原来是他特意吩咐人做的吗?若她不来厨房,他一辈子都不会说的,叶慕离你能更别扭一点吗?心中涌起一种奇怪的暖流。   她对着掌勺大娘呵呵一笑:“是啊是啊,我比较喜欢吃肉。”   掌勺大娘挥了挥圆乎乎的胳膊:“吃肉好,我也喜欢吃肉。看你这小身板,更应该多吃些,长壮实些。”又对着她挑了挑眼:“谢先生,掌门对你可真好呢,几次交代我多放辣椒,他自己可从不沾辣。是你爱吃辣吧?”   掌勺大娘大嗓门,她一说话,整个厨房的人都看过来,带着善意的笑容,一副“我们都知道你们关系不一般”的表情。   “……”   叶慕离,你门人们的想法你都知道吗?   陈锦讪讪一笑,说道:“大娘,这珠子你拿着吧,吃人嘴短,你要是不收我可不好再开小灶了。不值什么钱,算是给您孙子的贺礼,恭喜大娘喜得金孙。”   说到她家孙子,掌勺大娘笑开了脸,见那珠子确实寻常不扎眼,便收下了。可妖女身上怎么可能会有凡物,看着毫不起眼,实际上却能抵大街上好几间旺铺。   陈锦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手中提着两个大大的食盒,热情的掌勺大娘刚做的,不仅多做了好几个菜,还多送了一盅汤。若非她坚决谢绝“护送”,若非她只有两只手,厨房的大叔大婶们非得拿手菜都来一份不可。   临走时,还念叨她跟掌门吃好喝好,养好身体,想吃什么就去找他们,就差念叨他们好好过日子了。   ……   陈锦几乎是落荒而逃,出厨房不久,便遇到了不知从何处归来的叶慕离。两人相视一眼,叶慕离走了过来,并未多言,从她手中接过食盒,往离心殿走去,陈锦怔了怔,跟在他身后,一路安静无言。   离心殿中,陈锦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饭,没有如往常一般风卷残云,显得兴致缺缺。   叶慕离看着她,轻笑:“怎么了?不好吃?今日掌勺大娘可是给你开了小灶,这可是其他弟子求都求不来的事情呢。”他夹了菜尝了尝,味道比往日的还要精致美味几分。   陈锦摇头,问道:“你查的怎么样了?”她知道这几日他都在暗中调查。她没有告诉他黑衣人的事情,可他应该已经察觉到,苍穹派中并不平静。   “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不重要。”他看着她,“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连她喜欢的肉都不吃了,应该不是小事。   陈锦想起今日知道的关于摄魂铃的事情,不知为何,竟不想告诉他。   “掌门,那晚的摄魂铃声,你之前可有听过?”   似没料到她会问这个,还一脸严肃认真,叶慕离放下碗,看着她目光的目光会些晦涩:“听过,应该还不止一次。”   陈锦惊讶:“那你怎么会没事?”   那日若非有她在旁边,他应该早就中招了。   叶慕离看着她,良久,如实答道:“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怎么会?”   又一阵沉默:“我失忆了。”顿了顿,又道:“一年。”语气平白得像他只是睡了一觉一般,却如惊雷般炸得陈锦差点跳起来。   “什么?你也失忆了?”也是一年。   “也?还有谁也失忆了吗?”叶慕离细看着她。   陈锦一愣,眼神一瞬间飘忽:“哎呀,你别管,快告诉我,你怎么失忆的?”   叶慕离看着她许久,久得陈锦差点又忍不住拍桌的时候,他才将去年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   去年三月初一,她掉下山崖后,比斗便以正道赢结束,那时已经没人理会这些。   逍遥宫的人全下山去找她,可山下就是湍急的河流,她掉到河中早不知被冲到哪儿去了。   待所有人离开之后,叶慕离也下去了。他沿着河流往下,走了许久,突然好似听到什么声音,之后就没有了记忆。   再次醒来是在距离那个地方数百里之外,被冥昼四人在一个荒芜人烟的山沟里找到的,除了擦伤,身上没有别的异样。那时他才知,时间竟然已经过了一年有余,而他却一点也想不起过去一年发生了什么。   陈锦听完,凤眸中闪过不可思议,这一切太过巧合。   “长老们是在哪里找到你的?”   叶慕离不明白她为何这样问,如实说了。陈锦心头掀起惊涛骇浪,竟然和她恢复记忆后出现的地方只相隔了数里。   她克制着心中的激动:“什么时候的事情?”   “上月中旬。”   “具体哪天?”   叶慕离看着她脸上隐忍的急色,眸光一闪:“三月十八。”   陈锦呆坐当场,竟然是同一天。   非玉说她是掉下山崖摔到脑袋才失去记忆,照他所说,他极可能是因为摄魂铃才失去记忆,两者看起来没有任何联系。可若说他们的失忆没有任何关系,那这一切未免太过巧合,巧合得让人难以置信。   可是,若不是巧合,他们的失忆又会有什么联系?   她脑中闪过比斗那日开始见到他莫名的好感,他将她揽在怀中时她熟悉的感觉,还有梦中他们相拥的场景。难道……陈锦蓦然睁大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陈锦:叶慕离,你的门人似乎有些误会   叶慕离:不,他们想得刚好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叶慕离看着她不停变换的神色:“怎么了?”   “别说话,我得捋捋。”说完便不再理他,低头沉思。   叶慕离无声笑了,这便是她的特别之处。才来的时候,压着自己的性子,规矩了两天,很快便随性起来,即便在他面前,也是最真实的。所以,虽不知道她来此的目的,他从未怀疑过她心怀叵测。   笑了笑,举筷挑了她爱吃的菜放入她的碗中,似乎发觉这个动作很让他愉悦,便停不下来了。   陈锦此时满腹心神都在同时失忆这件事情上。   她猜想,不管是不是巧合,他们失忆时应该是有所联系的。原本她不在意那些事情,顺气自然便好,这一刻突然无比想要知道那些日子都发生了什么。想到非玉的话,犹豫着回去后是否要忍痛让非玉在她头上扎几针。   想到梦中的几次场景,若那一切真实发生的,那她…真的要捂脸了。   陈锦抬头看着叶慕离:“你失忆的事情还有谁知道?”   “只有冥昼他们四人。”   她咬唇:“那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个秘密应该牵连不小,为什么愿意告诉我?”   叶慕离笑道:“你问我便说了,并非什么秘密,而且,你不会说出去,我信你。”   却不想陈锦拍桌站了起来:“我问你便说?你信我,你凭什么信我?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就信我?”   叶慕离明白她的意思是她并非真正的谢灵风,也许还有别的身份。   “你是谁又有什么关系,现在只我的账房先生,今天还帮我气跑了心术不正之人。”想到她今日惹了祸躲到他身后的样子,心情极好。   “吃饭吧,这些不重要,不必烦恼,我身体没有任何异常,说不定哪天就想起来了。”   他的账房先生?对于她在他心中的意义,陈锦皱了皱眉。   今日得到的信息太多,脑中混混沌沌一团,她摇摇头,索性什么也不想。   低头吃饭,发现不知何时碗中堆起了不小的肉山,惊讶地看了一脸满足的叶慕离一眼,一口气狠狠啃完肉山顶上摇摇欲坠的肘子才舒心了一点。   眼珠一转,突然想起方才他说的事情:“掌门,有个问题很好奇。”   叶慕离好笑:“想问便问吧,平日可不见你这么多礼。”   陈锦眼光流转:“听说,你跟逍遥宫的妖女是对头,她掉下山你不该高兴才对吗,为何还要下去找她?”何况,还是他踹她下去的。   以他半天蹦不出一个字的死性子,若非她来了苍穹山,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他曾去找过她。   叶慕离摇头:“她并非恶人,我与她也不是你们想象的死对头,不过是道不同罢了。那日我非是故意踢中她的,况且,她的武功不在我之下,按理不该中招才是。”   陈锦想起当日他说是受人暗算,忍不住问道:“你不是故意踢她,那是发生了什么?”   叶慕离垂眸似陷入了沉思,陈锦看他副沉默的死样子便知道他不会说了,翻了个白眼,干脆使劲吃饭了。   “说起来,她便是之前我说的与你有相同眼睛之人。”   突如其来的话让陈锦一口饭呛住了,咳嗽不止,叶慕离连忙起身过去轻轻拍她的背,舀了一碗汤,看着她剧烈的反应,眼底浮现笑意。   半晌陈锦方才恢复过来:“原来你讨厌的就是她。”   “这从何说起?”   陈锦瞪着他没好气道:“你不是说她脾气不好,很凶,连坐都坐不好,喜欢破坏东西,还心狠手辣。”她记得清楚得很。   叶慕离好笑:“我并非讨厌她,事实上,我很佩服她,羡慕她。虽然江湖上都喜欢喊她妖女,她并没有做任何坏事,心狠手辣也只是对恶人,脾气不好也只是对惹她厌恶人。”顿了顿笑道,“比如我,大概是她极不喜欢之人了。我羡慕她的随心所欲,不拘一格,胸怀坦荡,这一点与谢先生倒有几分相似。”   若非叶慕离就坐在对面,陈锦又会忍不住捂脸了。按耐住不禁跳跃的心,轻嗤一声,原来他也知道她讨厌他。   饭后,两人坐在亭子里,喝茶,吹风,看星星。自从陈锦来了山上,这已经成了两人每晚必做之事。明明只有短短几日,却像是早就已经习惯。   陈锦趴在桌上,歪头看着天上的星星,嘴角始终带着笑,心情显然很好。   “叶掌门,你们苍穹派是不是有宝藏?”   “怎么说?”   “不然怎么会有人三番两次地想害你,这么久都不放弃。”挑眉看着他,“莫非凶手其实是个姑娘,想抢掌门回去当压寨夫君?”   叶慕离莞尔一笑:“嗯,如果那样,也好。”   陈锦嗤笑一声:“想得美。”   叶慕离笑看着她,问道:“今天去哪里了?”虽然现在雨过天晴,他可没忘记她回来时心事重重,一点都不像平日没心没肺的样子。   “藏书阁。”   叶慕离有些意外。   她坐起身看着他,举手道:“不是我自己进去的,是书老让我进去的。”很多门派都十分在意门派的传承,如藏书阁一般放秘籍的地方管得都很严。   叶慕离惊讶:“你见到书老了?!”   陈锦不明所以,书老很难见吗?她还以为他只是个普通藏书阁守门人呢。   叶慕离解释:“书老是苍穹派最年长之人,他进苍穹派已经一百多年了,是当时苍穹派最天才的门徒之一,也是门中弟子敬慕的神话。”   “一百多年?他果然一百多岁了?!”   “没人知道他到底多大年纪,一百岁定是有的。当年,不知因为何事,他被他师父送进了藏书阁,再也没有出来,如今,已是百年。他虽然住在这山上,却没人知道他住哪里,他很少出现,有时候几年也难得一见,但若有人打藏书阁的主意,他总能让对方有来无回。”   陈锦想起白天书老无声无息便出现在她身后:“那他武功应该很高吧。”   叶慕离摇头:“也没有人知道他武功到底有多高,几十年来,从未有活人见过他动手。不过,百年前他便是苍穹派史上少有的天才,百年过去,再差的资质也能登临绝顶了。”   陈锦抿紧唇使劲点头,没有活人即是见过他动手的人都死了   原来苍穹派还有这么一尊大佛,这样的话当年他爹即便打到这里,说不定也会被灭了,还好他爹聪明。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一直用的“她”,其实到现在还不知道她是姑娘哒,只是有所怀疑了。   后面,叶掌门会全力运转身为一派掌门的智慧和能力的︿( ̄︶ ̄)︿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见她一副心有戚戚焉, 叶慕离莞尔:“书老叫你进去, 看来是十分喜欢你。去藏书阁看了什么书?”   陈锦趴回桌上,手垫住下颚, 无力道:“什么都没看,我就去当了一下午苦力, 帮忙抄了一本书而已。而且我也不喜欢看书, 只喜欢看话本。”一边嗑瓜子。自从来了苍穹山,她不仅要干活儿, 连最简单的喜好都做不到,陈锦为自己的自虐行为感到深深的内疚。   话本?叶慕离从来没有听过:“是什么?”   “就是说故事的书,我喜欢看古怪离奇的故事,来这里以前,每天都看的。”   叶慕离哦了一声。   陈锦瞄了他一眼,狡黠地转了转眼睛, 深沉地叹了口气:“唉,花前月下, 良辰美景, 要是能来个话本就好了。”   见叶慕离不为所动她又道:“没有话本,有人讲故事也行啊。”   叶慕离轻笑,哪会看不出她的心思:“讲故事我不会,等冥昼回来让他给你讲。”   “可我现在就想听。”   “我不会, 从来没人给我讲过故事。”他师父只会吃和睡。   “不会可以现在想嘛, 你们名门正派, 那么多好玩的事情, 你就随便讲一个,或者编一个都行。”   叶慕离沉着脸不说话,陈锦瞪着他,叹气道:“唉,看来这苍穹山是待不下去了。”起身欲走。   “好。”   陈锦抿唇偷笑,飞快坐回去趴好,睁大眼希冀地望着他。   叶慕离面色凝重,像遇到什么难题一般。陈锦憋笑,当日即便遇到黑衣人刺杀,苍穹派弟子中毒,他都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呢,没想到一个故事竟让他紧张至此。   她也不催促,下巴放在手上就这样看着他。   良久,叶慕离轻咳一声,低沉磁性的声音缓缓而出。   “从前有座仙山,山上住了个老神仙。老神仙喜欢炼丹,不小心踢翻了炼丹炉,丹炉里的火蔓延出来,大火点燃了整座山,老神仙被困在了火中。那火很特别,需要大海深处的清水才能浇灭。于是,老神仙的徒弟为了救师父便去找水。他到了海边,却发现自己不会泅水……”   “于是他跑到龙宫打败龙王抢了避水珠,顺利到了海底,取了清水回去,扑灭大火,救出了他师父,皆大欢喜。”   叶慕离惊讶:“你怎么知道?”   陈锦撇嘴:“我听过这个故事啊。”漏洞百出的故事,虽然她一时也想不起来哪里听过。   “叶掌门,以后你还是别给其他人讲故事了,我怕你毁了一世英名。”   “……”可这是他刚刚才想的,之前连他都不知道结局啊。这么巧这世间就有相同的故事?   虽然有些失望,陈锦还是心满意足的,能听叶大掌门讲故事,这世间她也算是独一份了。站起身,打个哈欠,回房睡去了。   夜里,陈锦再次梦到了叶慕离。   还是那个山谷,还是那间破旧的小屋。   她百无聊赖地趟在椅子上,无聊地望着天空发呆。他过来叫她吃饭,她却任性地要他讲故事。   梦里的叶慕离也是一脸的无奈和为难,她闹脾气,他不讲她便不吃。于是,他皱眉纠结了许久,终于编了个漏洞百出的故事。   老神仙炼丹却把整座山都烧了的,他的徒弟去深海找水灭火,不会泅水,入龙宫大发神威打败龙王得到避水珠终于取到水成功救出他师父。   她听完嫌弃地看着他:“神仙怎么会怕火?既然怕火怎么没有被烧死?龙王不是住在深海吗?老神仙的徒弟不会泅水怎么到的龙宫?既然能进入龙宫为什么不能直接取水?他一个人能搬多少水竟然能扑灭一座山?”   梦里,叶慕离抿唇看着她不语,一脸“我已经很努力你还嫌弃”的受伤表情,可爱得让她忍不住想捏。她伸出双手,探出身子想动手,却险些摔下躺椅,叶慕离接住她,将她紧紧拥在怀中。   陈锦惊醒了,窗外雷声阵阵,她坐在床上惊魂未定。   梦里的她,小腹是隆起的。她摸着平坦的小腹,好在,只是梦。   想起早些时候的推测,如果这也是真的…陈锦用被子捂住脸。   夜里,山里下起了大雨。山林中,几个黑衣人浑身湿透地等在雨里,许久,一个身影终于出现。   几人跪下:“主人。”   声音缥缈:“查得如何?”   “山上的谢灵风并非真正的谢灵风,真的谢灵风并未上山,正在家中忙着娶亲。查不到山上之人的身份,他像是凭空出现一般,没有人见过他。”   黑衣人毡帽下的唇角勾起:“噢?看来,他的确有问题,莫非也是冲着苍穹派来的?不管怎么样,既然是敌非友,便容不得他破坏我们的计划。去将谢灵风带上山,拆穿他的身份,到时候叶慕离的注意力自然会转移到他身上,便是我们的机会。哼,我倒要看看,若叶慕离知道他是假的,会如何?”   “是。”   第二日,晴空万里,天上的云被一夜的山雨洗了个干净,只剩下纯蓝的天。   花儿绽放,离上次陈锦采花已过了好几日,花丛里多少点缀了几朵红,意外地好看。   陈锦的心情美得就像这天,一早便溜了出来。   昨夜叶慕离讲的故事虽然一点意思都没有,倒是让她想起了一个重要的东西,她出了离心殿便一路往藏书阁走去。   近几日陈锦在苍穹派的呼声极高,门人们看到她都热情地打招呼,喊她一声谢先生。陈锦有些莫名其妙,她什么时候这么出名了?后来才知是因为那日荣胜派一事,她忍不住笑了好一阵,苍穹派的人是被欺压得有多惨。   不远处路过一个蒌蒿的身影,拿着把扫帚,时不时咳嗽一声,脸色不太好,像是染了风寒。   旁人看到他都远远躲开,谁都知道,陈伯脾气不好,总喜欢用他那把万年不离身的扫帚拍人。   几日前的事情在脑海中浮现,想起黑衣人的话,陈锦眼中闪过精光,眯着眼走过去,身旁有人拉住她:“谢先生,别过去,陈伯脾气不好,一言不合就拍人,小心伤着你。”那人见她细皮嫩肉,细胳膊细腿儿的,怕是不经拍,拍伤了掌门多心疼。   陈锦拍拍他的肩:“对付脾气不好的人,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脾气比他更不好。”   不待陈锦走近,陈伯也看到了他,老脸一皱,扫帚重重戳在地上,冷哼一声,转身欲走。   陈锦见了,双手抱在胸前,桀骜不驯的样子:“臭老头,别走啊,本公子的仇还没报呢。”   陈伯沉着脸上闪过厉色:“臭小子,你私自摘了门里的花,还如此嚣张,今天可没有长老护着你。”   陈锦嗤笑:“亏你在苍穹山守了几十年的大门,门规应该比我熟吧。门规第三条,责有攸归,抱诚守真没听过吗,你毁了我的花,便该给我道歉,连这点觉悟都没有,难怪只是个守门的。”苍穹派的门规写在山门处的大石上。   也不知道哪个字惹怒了陈伯,只见他面露凶狠,甚至有些扭曲,举起扫帚就狠狠地拍过来。   “臭小子,我今天不教训你就不姓陈。”   陈锦勾起得逞的笑,后跳灵活躲开,扫帚落在地上,几块石头被强大的气劲拍成了粉末,见她躲开,换了方向又向她拍来。   似乎料定她不会还手,强劲的气势逼得陈锦连连后退才躲开,扫帚带起的泥沙却撒在了她头上身上。   陈锦灰头土脸,没这么狼狈过,怒火瞬间被点燃,边撩起袖子边道:“臭老头,别以为你也姓陈我就不揍你……”   声音突然止住,有人从后面环住她,制止了她的动作,把撩起的袖子放了回去,遮住皓白无瑕的手臂,上下打量确定她无事,拉着她的手腕将她揽到了身后。   陈锦歪头看着挡在她身前的高大身影:“掌门,你不要拦着我……”却在对上他清冷的目光时抿紧唇。   叶慕离看着地上的石头粉末,抬头看着陈伯,深邃的眼眸闪过幽光。   陈伯有一瞬间的不自然:“掌门,是这小子挑衅在先。”   陈锦伸出个脑袋:“老头,你要不要脸,是你先惹我的,弄坏了我的花不道歉还敢凶我。”   陈伯咬牙:“你采了苍穹派的花,还敢大言不惭。”   “采了便是我的。”   叶慕离看着陈伯:“谢先生不会武功,陈伯莫计较。”   陈伯看着站在叶慕离身后的陈锦,眼眸垂下,挡住了眼中的狠意,转身走了。   叶慕离看着他的身影以及他从不离手的扫帚,思索着什么。   陈锦对着他的背影皱鼻哼了一声,绕过他想走,却被他抓住胳膊:“为何要与他争执,明知道打不过,受伤怎么办。”   谁说她打不过!陈锦抿紧唇瞪着他。   “以后小心些,不要四处跑,最近山上不太平,离陈伯远一些。”他不可能随时都能护着她。   明白他的关心,陈锦安静下来,看着他不说话,他也发现那老头的异常了吧。   叶慕离对上她执拗的凤眸,轻轻叹了口气,替她理了乱掉的碎发:“这脾气跟某人也挺像的。”说不听,只有他多看着些了。   待三人都离开,弟子们凑到一起。   “陈伯越来越凶了。”   “没想到谢先生看着斯斯文文的,竟然这么男子汉。”   “谢先生果然是掌门面前的红人!”太宠溺了。   几番交头接耳,最终得到了一致的看法:谢先生惹不得。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戒律堂暗处, 叶慕离坐在上首,几人分两边站在下方, 气氛凝重。   “启禀掌门, 我们仔细查看了门派里每个地方, 除了后山的树林,并无任何异常。”   “从现场痕迹看,两人都是绝顶高手。一人用剑,剑身薄而长,细数江湖上有名的高手,无人使用这样的武器。另一人的武器非刀非剑,是什么不能确定,但内功深不可测,定然不是无名之辈。”   “地上有大量血迹和化尸粉的痕迹, 现场定然有人死了,且数量不少。”   “我们核对了各堂弟子人数, 没有人失踪, 那些人应该并非我派之人。”   叶慕离面色冷峻,几人战兢地低着头。他们属戒律堂柳风长老座下, 负责苍穹派的秩序维护和守卫, 如今,有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这么嚣张,他们却丝毫没有察觉, 脸啪啪啪地疼。   殿中沉默许久, 几人终于听见掌门的声音:“细查所有弟子。”   几人愣住:“掌门……”   叶慕离想到方才看到的那一幕, 眼眸微抬:“每个人。”   “掌门,要查些什么?”   “全部。”   几人震惊,面面相觑,掌门的意思是弟子中有奸细?   “守门的陈伯你们可知?”   有人回道:“他是门中的老人,已在山上待了四十年,负责看守山门。”   “注意此人,和所有与他有往来之人。”   陈锦走进藏书阁,后面的小书房锁着,她回头想喊,看着沉寂无声的大殿,忍住了,人在屋檐下,还是低着头为好。   她一个个书架找过去,直到三楼的角落,才发现寻找之人。   “书老,终于找到你了,我……”   书老笑看着她:“来得正好,帮我一起整理吧,还剩两层楼,我一把老骨头行将就木,不知要折腾到几时。”   “…哦,好。”陈锦挠头,一百多岁的老人家装可怜,她能怎么办。行将就木?看他精神矍铄的样子,方才那扫地老头死了他也许依然健在。   老头子似乎特别喜欢奴役她,若换个身份,她都怀疑他是在替苍穹派报当初毫厘之差的灭门之仇了。   一老一少顺着书架从三楼整理到四楼,都是陈锦在忙碌,书老只算得捧了个人场。   书老满意地呵呵直笑,一边看她整理一边说道:“藏书阁一共五层,下面四层都是各种书和武功秘籍。”   陈锦点头:“哦。”   见她一脸不在意,书老眼里闪过笑意:“你就不好奇第五层放着什么?”   陈锦耸肩:“苍穹派的秘密,我一个外人,还是不知道为好。”   书老摸着胡子点头:“如果人人都能像你这样无欲无求,那这个江湖就无忧咯。”   陈锦嘟囔:“江湖本来就无忧。”   书老哈哈大笑,智慧的眼睛露出深意:“你不想知道,我偏要告诉你。藏书阁第五层啊,放着苍穹派最大的秘密,至关重要,关系着苍穹派的生死存亡。”   陈锦凤眸微睁,有些意外随时可能作古的老头儿还挺调皮,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她,是相信她是好人还是不信她有能力得到上面的东西?   她看了看通往五层黑黢黢的楼道,认真点头:“嗯,那你们可一定要守好。”   书老笑看着她:“自然,这第五层是整个苍穹派防守最为严密的地方,岂能让人轻易进入。对了,你来有何事?”   陈锦拍了拍脑袋:“我是来找书老借地方一用,想写些东西。”   书老不意外:“跟我来吧。”   两人下楼许久,书架后走出一人,穿着苍穹派弟子服饰,看着五楼的方向眼里闪着激动。   陈锦向书老借了小书房,找了本空白的书开始奋笔疾书。这一刻,她无比佩服她高瞻远瞩的老爹,若非他当年各种威逼利诱让她熟背乱七八糟的秘籍,今天她也写不出来。   一个多时辰后,陈锦收笔,阖上书,看着空白的书面,想了想,写下三个字。   “清心诀?”   陈锦抬起头,见书老站在桌前,不知已看了多久,心底悄悄翻了个白眼,武功高了不起啊。   她呵呵一笑:“随便写写,让书老见笑了。”   书老深邃的眼中闪过深意:“看到这个名字,倒是让老头子想起了一本失传已久的绝学。”   陈锦僵住,他竟然知道?   看出她的惊讶,书老笑道:“老头子在藏书阁待了百年,这里的每一本书都了熟于心。我记得有本书里提到,曾有一位道派绝世高手晚年用毕生心得,集易筋经,洗髓经,醒神诀,御灵术,几家之所长,自创了一门新的内功心法。传言可清心明神,可避走火入魔,破挒神摄魂之术,江湖高手无不趋之若鹜,为了争抢此心法不知死了多少人,那个道派高手的传人也因此遭到迫害。面对数十位高手的围攻,生死之际,他当着所有人的面亲手毁了那本秘籍,一部应该被传世福泽世人的心法也因此断了传承。那是江湖上一段不光彩的历史,书中也没细说那本心法。”   陈锦刚微微松了口气,书老又道,“那时我十分好奇,便问了师祖,师祖告诉我,那本心法叫做清心诀。”   陈锦听他知道得这么清楚,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拿起桌上的书放进怀中,她讪讪一笑:“没想到我随便写写就有那么厉害的典故,下次来本更厉害的。书老,我先回去啦。”   说完,也不待他说什么,转身跑了。   书老看着她匆忙的身影,呵呵直笑:“没想到那木头小子,倒还挺有福气。”   陈锦回到离心殿,叶慕离已经回来了,正坐在书房拿着本厚厚的卷宗看得沉眉。   这可是极为难得的事,她凑过去瞄了一眼,像是苍穹派弟子的卷宗,还是几十年前的,顿时失了兴趣。   她咳了几声,等了等不见他有反应,一个巴掌拍在了桌上。   叶慕离转过脸来,表情有些冷。   陈锦严肃正经:“打蚊子。”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放到背后。   冷意褪去,唇角弯起,叶慕离阖上书:“有什么事?”   陈锦从怀中取出清心诀,随手一丢扔到桌上,像一文不值一般。   “方才去藏书阁抄书,这本书是书老让我交给你的。还交代你必须放下所有事情,现在立刻马上把它练成。”若非昨夜他讲了那个用清水灭火的破故事,她还想不起来有这么一本心法,也许,对摄魂术有用。   叶慕离看了书面上龙飞凤舞熟悉的字,回头看着陈锦。   “你抄的?”   “当然。”   “书老从来不会让任何人将书带出藏书阁。”除非,这并非是藏书阁的书。   “……”那老头竟然不提醒她这点!   叶慕离目光深邃:“尤其是武功秘籍。而且,这本书我未曾在藏书阁见过。”   “藏书阁那么多书,难道你也都看过?”   叶慕离看着她飘忽的眼神,勾唇:“在下不才,四岁上山,十八岁那年便已将藏书阁都阅览了一遍。”   陈锦看着他自傲的样子,撇嘴,勤奋好学了不起啊!   无赖地摊手:“我怎么知道,有什么问题自己去问书老。”反正他也说了,书老神龙不见首也不见尾,几年难得一见,不是他愿意见的人谁都找不到他。   她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赶紧练啊,练不成可砸了你一代天才的招牌。”   叶慕离看着她快步离去的身影,轻笑出声。   随手翻开桌上的秘籍,笑容很快敛去。   御神之道,在于明心……   叶慕离越看越心惊,这本秘籍里的内功心法不是他看过最强大的,却一定是最晦涩奥深的。每一条经脉与心的汇通都被清晰地刻画出来,经过千锤百炼,无懈可击。细细推之,这本书上的修炼方法虽然闻所未闻,却精妙至极,若真练成,对心神的控制不知会强大到何等程度。   这是摄魂术的克星,正是他现在需要的。   这样强大的心法,他竟从未听闻,叶慕离抬头看着门口,眸中闪过复杂,她究竟是谁?   夜里,陈锦伸个脑袋往叶慕离屋中看了看,见他身上磅礴的内力翻滚,像笼罩在薄雾中一般,已顺利入门。心中有些佩服,叶慕离不愧是百年难得的天才,当初她学这门心法可是用了一个月才有所成,看他的样子才几个时辰就已渐入佳境。   她缩回头,并没看到叶慕离睁开眼睛看了她所在的方向一眼,抿唇一笑。   陈锦走到院中,沉吟片刻,回屋拿了毯子披在身上,趴在亭子里,一边听着屋中的动静,一边看月亮。今日是十五,月圆之夜,明月万古不变的清冷,静静地挂在天上,把星星的光都比下去了。   两人一里一外,无声的陪伴蔓延开来。   离心殿里安宁静谧,山上另一处却不慎平静。   缥缈的声音难掩激动:“那老头真这么说?”   “是,属下听得很清楚。”   “哈哈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在苍穹山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找到,原来就藏在眼皮子底下,难怪那个死老头从来不出藏书阁,我早该想到才是。传令下去,先不急动手,从长计议,这一次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是。”   “谢灵风呢?”即便声音捉摸不定,也难掩其中咬牙切齿的意味。   “已到山下。”   “明日便让他上山。”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日, 叶慕离收功睁开眼。仅仅一天,眼前的一切更清晰了三分,内力更加凝实, 甚至隐隐有突破的迹象。思绪前所未有的清明, 内府经脉内力运转控制也更加随心所欲。   他拿起清心诀,也许, 这本心法的强大比他想象的更加不可思议。略一沉吟,手中澎湃内力汹涌而出,清心诀便成了指尖滑落的尘埃。   叶慕离走出房间,入目的是一幕时光静好。   花香满园, 纤细的身影弯身在花丛中采花, 阳光倾洒在她身上, 像给她披上一层朦胧的光, 温暖轻柔, 蝴蝶在她身边飞舞, 调皮地停在她手中的花束上。   陈锦回头,见叶慕离出来, 有些惊讶, 看来她还是低估了他的厉害。当即笑着挥挥手,灿烂的笑容像能发光一般让他不想移开眼, 凤眸璀璨夺目得能照到他心底, 散去一切阴霾, 叶慕离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掌门早, 练成了吗?”   “嗯。”   陈锦崇拜地点头:“没想到你这么快会出来, 早膳可没给你留噢,饿了得自己觅食。”   叶慕离没说话,在陈锦奇怪的目光中,一步步朝她走近,直到她身前一步,几乎快贴上,才停下来,看着她手中的花,神情莫名。   “这么喜欢红色?”离心殿的花园里花不少,又是春天,开了满园,各色各样,如上次一般,她却只采了红色,让他突然又想到了某个张扬的人同样只洗红色衣衫。   真是很像呢。   陈锦点头,对他站得这么近有些不适,退了两步才觉得呼吸顺畅。   叶慕离抿唇:“所以,上次把整个山上的红花都给摘了,现在连离心殿的也不放过?”   陈锦有些讪讪,若让人知道她逍遥宫宫主跑来苍穹派偷花,这辈子都不用出门了。   看着他有些不虞的脸色:“这花不能摘?”   叶慕离从她手中将花接过去,低头闻着清新的花香,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药味,口中有些冷:“以后,别随便乱摘花。”   “…哦。”小气。   叶慕离见她似有些不高兴,解释道:“这花有毒。”   陈锦惊讶抬头:“啊?有吗?”   “这花是药王所赠,蛇虫鼠蚁不近,人若触碰,也会中毒不轻,需要深厚内力方可逼毒。你…没有感觉吗?”   陈锦僵笑:“呵呵,是嘛,大概我皮比较厚实。”破罐子破摔,胡乱找了一个连她自己都不信的理由。难怪方才她觉得不适,阳冥神功自行运转才舒坦了。   叶慕离垂眸看着她飘忽的眼神,也没再追问,微笑道:“以后,不认识的花都不要乱采,若喜欢,让弟子摘了送过来便是。”   若冥昼在这里,一定会大呼掌门偏心。离心殿里每一朵花都跟叶慕离的心头肉似的,有一次他不小心踩坏一株,差点没脱层皮。   陈锦摆手:“不用不用,我就是无聊手痒而已。花开堪折嘛,不摘也谢了,多浪费。”   两人站得近,叶慕离将她眼下的阴影看得清楚。   “昨夜没睡好?”   陈锦瘪嘴,昨夜,为防他出岔子,她守了他一夜。当初,她修习清心诀,她爹也是这样天天守在门外。   在逍遥宫时,每到月圆,云想她们便会陪她边吃边赏月,有时还会加上陌青,十分热闹。可昨夜,她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看了一晚上月亮,诡异的是她竟然丝毫不觉得寂寥。直到天亮时,才反应过来,深刻反省自己,为什么会不睡觉替他护法?   她大概,真的中了叶慕离的毒,还她睚眦必报唯利是图见死不救的陈妖女!   瞪着叶慕离,他们,究竟有什么关系?一切,待回去非玉帮她恢复记忆便能知晓,左右不过十几天了。想到那不明的真相,她有些期待,又有些惶恐,好似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   心中叹气,打了个哈欠:“嗯,没睡好,我去睡会儿。”   叶慕离想到昨夜的动静,似猜到了什么,看着她一脸疲惫走路都晃悠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弯起。   陈锦转身刚准备回屋,门外匆匆跑来一个弟子,站在门口处,恭敬地对叶慕离道:“启禀掌门,有人来拜山。他自称……”看了一眼陈锦,弟子小声道,“他自称…谢灵风。”说完低下头,根本不敢看院中的两人。   若山门口的人是谢灵风,那谢先生又是谁?   陈锦惊讶回头,谢灵风上山了?   叶慕离见她恍惚的样子,不见丝毫慌乱,眼底闪过莫名的光。   不一会儿,又一个谢灵风找上山来,谢先生不是真的谢灵风的消息传遍了门派。   山门处,一身灰袍的年轻书生闲适地站着,却让人感觉到了一股随性洒脱,即便已等了许久也不见急切不耐,眼中反而越加兴奋。   过了许久,方才那个弟子回禀后过来将他领进了门。   门口处正在胡乱清扫大门的老人看着他的背影,轻哼一声,勾起得逞的笑。   叶慕离坐在大殿里,陈锦站在他身边,双眼转动,犹豫着若是当场被拆穿,她该以何种姿势收场。   敲晕在场所有人然后离去?其他人还好,叶慕离敲不晕怎么办?   打死不承认?毁她一世英名。   直接认了?她以后还怎么见人。   要不,一照面直接杀了谢灵风灭口?好主意!   刚决定好方案,方才那弟子已领了一个年轻男子进来门来,正是陈锦当日在苍穹山脚遇到的年轻人,果然是谢灵风。   只是,谢灵风的眼睛有这么亮吗?步伐有这么干脆果决吗?气势有这么强大吗?   就这一疑惑间,已失了出手的时机。跨进门内的谢灵风抬头在叶慕离和陈锦之间来回逡巡,最后把目光定在了陈锦身上。   只见他脸上浮起笑容:“表弟!”   “……”   陈锦看着热情张开双臂扑过来的人,一个闪身,躲开了,看疯子一般看着他。   见她躲开,谢灵风丝毫没受打击,转身又要扑过去,被陈锦抬手直直举在身前拦住他。   “停。”   谢灵风大眼无辜地眨了眨,面露悲伤:“表弟,我是表哥啊,才多久不见,你就跟我生疏了吗,我好心碎。”   陈锦:“……”   谢灵风确定脑子没病?她这张脸是向瑶临时做的,天下只此一张,哪会有什么表哥。   将她被雷劈到一般的表情看进眼里,叶慕离无声笑了。   见陈锦丝毫不动容,谢灵风眸光闪动,夸张地差点哭出来,拉起袖子抹起了眼泪。   陈锦蓦然瞪大了眼,看着他抬手时长袖中露出一白一红两个毛茸茸的头,看到她后四只兴奋的小眼睛眨巴眨巴,就想冲过来,被她眼神疾快地制止住。   她震惊地望着“谢灵风”,向瑶?不对,向瑶的易容术没有如此炉火纯青的境界,连她都看不出任何异样,那就只可能是…明飞!   陈锦看着那双明亮熟悉的眼睛,惊喜地睁大眼:“表哥!”笑着回扑过去。   叶慕离:“……”   看着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人,陈锦来了之后从未有过的开怀笑容,微微蹙起了眉。   陈锦哪管他什么眼神,兴奋地抱着明飞:“表哥,你怎么会来这里?”距离明飞上次回来,已经快两年,还是在她出事之前,险些物是人非。   倒是明飞将叶慕离的神色看在眼中,心里偷笑。   眼里闪过精光:“有人找到家里,叫我到苍穹派来。我担心你出事,就过来了。”   陈锦似乎明白了什么,不甚在意,将手放在明飞的肩上:“那你在这里陪我,就不走了吧。”两年没见,她一定又可以听许多有意思的故事了。   明飞拍拍她的头,转身见叶慕离正盯着陈锦放在她肩上的胳膊,会心一笑:“叶掌门,我是谢灵风。”她指着陈锦道,“我是谢灵风,她是我表弟谢灵峰,山峰的峰。说来原本该我上山来的,可奈何与玉娘婚期将近,表弟便代我上山了,希望没有给叶掌门带来麻烦才是。”   陈锦笑挑眉看着明飞,不愧是明姨,一下子就把身份都替她想好了。她眯眼看着叶慕离,一脸“他敢说她麻烦,她就跟他拼了”的模样。   叶慕离眼底闪过笑意:“不麻烦,谢先生来了之后,我处理账务轻松许多。只是…先前谢先生说要回家,说家中未婚妻也叫玉娘……”   陈锦抬眼望着屋顶,明飞一愣,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表弟顽劣,还请叶掌门海涵。”   叶慕离明白她话中之意,满意地勾起笑意。   陈锦不甘瘪嘴:“我哪里顽劣了,我有好好当账房先生。”   叶慕离点头:“嗯,谢先生确实助益良多。”   当局者迷,明飞看着她在叶慕离面前毫不收敛的神情,看着叶慕离落在她身上的宠溺目光,眼底划过深意。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明飞拍开陈锦放在肩上的手,再这样下去, 她得被叶慕离的目光如炬给烧了。奈何陈锦在某些事情上天生少根筋, 被拍开立马又攀了过去, 还放上两只手, 缠得更紧, 得意地望着她。明飞无奈,只得随她去了。   她看向叶慕离:“昨日一早有人来家里, 说叶掌门找我, 不知所谓何事?”   陈锦惊讶地看着叶慕离,他早就知道她是假的?   叶慕离摇头:“我不必如此。”她是不是谢灵风并不重要,他信她足以。   看来有人发现她非真的谢灵风,便找了真谢灵风来拆穿,却没想到事情峰回路转。   她上山之后一直低调, 鲜少与人来往,连他也是近几日突然想起, 刘师傅曾言她来的目的赚钱成亲, 而她上山时却说不要月俸,才有所怀疑,经冥昼调查才确定。对方又是如何得知的?   况且,她一个账房先生,即便是假的, 揭穿她又有什么目的?   他看着陈锦清澈凤眸中闪动着见到亲人的喜悦和孺慕之情, 垂下眼眸, 目光幽深, 嘴角勾起。往日她虽然有些漫不经心,却是聪慧自主的,可这位谢灵风一来,便像个有了靠山的孩子。   表哥表弟?既然前一个谢灵风是假的,这一个谢灵风就一定是真的么?   陈锦只想跟明飞好好说话:“掌门,我带表哥出去走走。”说完,不等叶慕离说话,头也不回地拉着明飞就走。   明飞看着她如在逍遥宫时一般肆意无所顾忌,回头见叶慕离习以为常,望着她的背影不掩宠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一会儿,谢先生其实是谢先生的表弟,谢先生还是谢先生的事情再一次传遍了门派。   陈锦拉着明飞直接进了离心殿,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明飞停住:“咦?”   陈锦回头,见明飞盯着院子里的花:“明姨,怎么了?”   “这花……”   “叶慕离种的。”   明飞两眼发光:“回头你找他要些种子带回去。”   陈锦惊讶:“他说这花是药王给的,有毒啊。”   “是有毒,不过却是难得的好东西。”   陈锦看着满院子的花脸上也亮了起来,明姨都说是好东西,那就一定不简单。   叶慕离不会想到,就这么一会儿,他的宝贝花已经被人觊觎上了,以至于后来的结局惨不忍睹。   两人进屋,刚关上门,白光一闪,一团毛绒绒便扑向了陈锦,她眼疾手快在它扑到脸上前接住,使劲揉搓:“泥蛋儿……”发觉它陡然僵住,随即变了称呼,“白灵,想不想我?”   心中白眼,一只兽兽还这么爱面子。   低头看着地上红色的小灵猫乖巧地蹲在她脚边,轻轻蹭着她,心头一软,将白灵扔到肩上,俯身将红灵捧在手中,脸蹭了蹭:“还是红灵可爱乖巧。”   手在腰间摸了摸,空的,才想起不是在逍遥派,没有随身携带两小只喜欢吃的灵药,只得作罢。将红灵放在另一边的肩上,白灵见状,跳了过来与它站到一起。陈锦点点它的鼻子,本事不大,追媳妇儿的本事倒不小。   回头见明飞已经潇洒地坐下,正兴味地看着她,走过去坐到对面:“明姨,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听说你在苍穹派就过来看看。”上下打量她,“气色不错,长了不少肉,看来在这里过得不错。”   陈锦嘿嘿一笑。   明飞笑睨着她:“才一年多不见,不仅白灵找到了伴侣,连我们的小妖女都红鸾心动了。”   陈锦老脸一红:“哪有红鸾心动,明姨乱说。”   明飞挑眉:“莫非我方才见到的眉目传情是假的?”   陈锦白眼:“你见过眉目传情是用瞪的吗?”   明飞轻笑,抬手撑在桌上,侧看着她:“你不是一向讨厌叶慕离吗,不喜欢他跑来苍穹山做什么,还巴巴地给他当账房先生。逍遥宫的账本你都没看过一眼吧,也不怕陌青知道了撂挑子不干。”   陈锦赶紧拽住她的胳膊撒娇:“哪里是我愿意的,只是巧合,明姨可千万别告诉陌青。”陌青要是走了,逍遥宫就没人管了。   “那你跟他是怎么回事?云想都跟我说了,你失踪一年,失忆回来刚参加了一次小比就巴巴地追过来了,不仅对他态度大不同,也不讨厌了。”   “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跑来凑近看嘛。”打死她也不会把那些猜测告诉别人的。   “那你来了这么几天,看得怎么样?”   见陈锦眼神飘忽,明飞叹了口气,平时精明得很,感情一事上却又糊里糊涂,被人牵回家了还傻乎乎的帮忙干活儿。不过,好在小妖女总不会让自己吃亏就是了。   “他没有发现你的身份?”   “应该没有吧,他要是发现,我们两个早就打起来了。”   听她这样说,明飞好笑:“那可不一定,说不定他有别的想法呢。”   陈锦不以为意:“明姨,你怎么会装成谢灵风出现的?我还准备杀了他灭口呢。”   明飞取下脸上的面具,露出明艳动人的脸庞:“在山下的客栈恰好听见有人教他上山来揭穿你,便将计就计,易容成他上山来。”   “那谢灵风呢?”   “敲晕让人送到千里之外了。”   “……”可怜的谢先生,被人顶替两次,但愿他还能如期回去娶新娘子。   “小妖女,你又做了什么,为何会有人设计你?”   陈锦无所谓地摆摆手:“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还能有谁,她就跟那个糟老头子不愉快,没想到那老头子这么小气。   随即嘻嘻一笑:“明姨,之前听说好几个人拜倒在你裙下,追了你大半个江湖,你可有心动?”伸长脖子紧瞅她,“明姨回去可有看到陌青?”   明飞一巴掌拍上她好奇的脸,将她推了回去,脸冷了下去:“我回去跟他有什么关系,干嘛要见他。”   陈锦偷笑:“明姨,陌青他已经知道错了,十年来,每天都后悔得吃不下睡不着,连茶都不喝了,宫里每年上好的茶叶都烂在了仓库里,看了都心酸,你就再给他一次机会嘛。”   明飞伸手戳了她的额头:“天天吃不下睡不着还能活着,当他是神仙吗。若他能不喝茶,母猪都能上树了,等你学会说谎再来帮他说话吧。”   见明飞这么了解他,陈锦嘿嘿一笑,眼珠转了转,起了另一念头。   “明姨,我来这里几天,可热闹了呢。”当即把摄魂铃以及遇到杀手一事说了。   明飞一听,震惊道:“你说你听到摄魂铃声?还是对叶慕离的?”   陈锦从抽屉里翻出摄魂铃递给她,明飞接过仔细看了看,神情凝重:“果然是摄魂铃没错,叶慕离真的中了噬心虫?”   “他听见铃声就反应强烈,不会错的。明姨,传说魔宫史上有一位宫主也中过摄魂术,后来解了,你知不知道他是怎么解的呀?”   明飞看着她,眼中十分复杂,半晌没有说话。   陈锦不明所以:“怎么了?”   明飞摇头,将摄魂铃放入怀中:“此事非同小可,这个我带回去,让人看了再说。说说那个杀手吧。”   陈锦见她不想多说,也没再追问。   “那人武功很高,比我差不了多少,招式简单直接,剑很长很薄,按理说太长会不方便,但是配上他的招数竟然天衣无缝,自成一路,我从未见过。”   明飞吃惊,陈锦底子打得好,又得了陈无天数十年的功力,在江湖上难逢敌手,随便遇到一个人就能与她一战,还能全身而退,有些不可思议。   “他是为你来的?”   “应该只是路过,大概被我发现想灭口。”   明飞沉重道:“江湖上又该不平静了。”   陈锦连连点头:“对啊对啊,所以明姨,你赶紧回去告诉陌青,让他好好查查。”   明飞点头,看着她心思得逞的小模样嗤了一声,轻笑道:“你准备何时回去?”纸包不住火,她的身份早晚会被发现。   “我还有些事情要做,过几日就回去。”   她看着明飞,突然想起一事来:“明姨,我记得小时候你给我说过,你见过一种很特别的花,花叶繁复,似有千瓣。”正是沈梨手上镯子上的花。   明飞一愣,不明白她为何如此问,点头道:“那是往生花,又称幽冥彼岸,是我去南疆时看到的,是那里独有的,被部落奉为圣花。”   “就是你说有很多肉虫子那个地方?”   “嗯,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陈锦摇头,陷入沉思。南疆?沈?还真是巧呢。   午膳是三人一起用的,明飞坐在陈锦旁边,看着满桌都是陈锦喜欢吃的菜,对面叶慕离不时替她夹菜放入碗中,似乎乐在其中停不下来,她似也习以为常,他夹什么便吃什么。   明飞无声地笑了,小妖女的洁癖在叶慕离这里没有发作呢。想到上午的谈话,她看着叶慕离,目光有些复杂。   下午,陈锦将明飞送到山门,不放心地再三叮嘱:“明姨,你回去一定要让将这里的事情仔细告诉陌青,让他查清楚。”   明飞哪会看不出她的小心思,白了她一眼:“我的事你少操心,好好照顾自己。”只是有些事情,是应该好好查一查了。   “对人家叶掌门客气一点儿,人家好歹是正道掌门,对你这么照顾。”   陈锦不平:“我哪里对他不客气了,我要是不客气,他这山上还能好好的?”   明飞噗嗤一笑:“说得也是。”   看着明飞远去的身影,陈锦重重叹息:陌青,我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山门处大石后,陈伯满眼阴鸷地看着这一幕。   夜里,还是那片山,几个黑衣人被强大的内力拍飞,重重落到地上。   “不是说都安排好了吗?为什么会这样?”   “属下不知。”   斗篷的下缥缈的声音满是戾气:“废物,从去年开始,就没有什么事情是你们做好了的,一次次失败,要你们何用!”   几人爬起跪在地上:“属下会尽快查明。”   又是一股掌风飞来,几人吐血,身体埋得更低。   那声音更加震怒:“愚蠢,把精力浪费在一个不重要的人身上,我们的目标是藏书阁。”   这时,山林里走来一人,黑色长裙在夜色中与山林融为一体,直到她走近,才发现竟是一名绝色女子。   缥缈的声音一柔:“梨儿,你来啦。”转头看向地上的人,“你们先走吧。”   几人给沈梨行了礼,飞身消失在山林中。   黑衣人转过身来,毡帽下的头抬起,若陈锦在这里,大概又会忍不住冲上去,正是陈伯。   他看着沈梨:“梨儿,噬心虫如何了?”   沈梨垂眸:“唤醒之药已下,他体内的噬心虫应该已经苏醒。”   “好,你做事我一向放心。那这几日,抓紧时机。”   沈梨神色复杂:“你说过,不会伤害他的。”   陈伯看着她,眼中透着慈祥:“傻孩子,你的心思我自然明白。这些事情,我并没有瞒你,你该知道他不会有任何危险。”   沈梨点头。   陈伯拉起她的手,轻抚她手上的镯子:“几十年了,终于快到这一天了。对了,叶慕离身边最近有个账房先生,你找机会试探他,最好能让他和叶慕离闹翻。”   沈梨一愣:“谢先生斯文有礼,有什么问题吗?”   陈伯语重心长:“梨儿,你自小聪慧,却太过单纯,这个谢灵风可一点都不简单。”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日,沈梨还未来得及找陈锦, 陈锦已先找到她。   陈锦来时, 沈梨正在院中晾衣服, 她细看着她白皙手臂上古朴的镯子, 勾唇。   “沈姑娘。”   沈梨惊讶地回头:“谢先生, 你怎么来了?”   陈锦微笑,直接说明了来意:“自从那日一见,在下就对沈姑娘手上的镯子难以忘怀,今日来, 是想问问沈姑娘可否割爱,银子不是问题。”   沈梨一愣, 旁边的几个婆子先笑道:“谢先生怕不是对镯子, 而是对人难以忘怀吧。”显然是以为她只是找了借口来找沈梨的。   果然沈梨一听, 羞红了脸, 拉起袖子挡住镯子,飞快地说:“这是家传之物, 不便予人,谢先生见谅。”说完,低头快步跑进了屋。   陈锦看着她的背影, 神色复杂, 家传吗?   正欲离开,有婆子叫住她, 好心提醒道:“谢先生, 沈姑娘是好, 可她已经有心上人啦,就是掌门,他们两情相悦,你还是早早死了心吧。”   “……”陈锦脸色微沉,这是整个门派都知道他们两情相悦?叶慕离还敢说他们没什么关系!   她该找个时间问清楚了,若是真的……陈锦眯起眼。   几个婆子见陈锦离开时脸色不太好,叹息道:“哎,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公子,偏偏喜欢上沈姑娘,造化弄人噢。”   沈梨站在窗边看着她的背影,手按在镯子上,眼里闪着疑惑,是巧合还是…他说的都是真的?   陈锦沉着脸回到离心殿,叶慕离不在,这两日好像查到什么,除了用膳,整日都不知所踪。   她回了屋中,白灵红灵还没回来,便准备出去找。昨日明姨走的时候,本想让两小只跟着她回去,奈何她一提,四只黑宝石小眼睛便蒙上了水雾,一副“她不要它们”泫然欲泣的样子,索性就留下了。   作为世间稀有的灵兽,用处没多大,最大的特点大概算是吃了。灵猫不吃谷物不吃肉,只吃药材,越珍贵越好,好在逍遥宫不缺药材更不缺钱,不然泥蛋儿早被她扔了。   可现在是在苍穹山,她身上没带它们的口粮,好在灵猫天生有寻觅药材的本能,这里大片山脉,不担心两只饿着。只是山上高手众多,她虽然嘱咐两只要躲着人走,还是有些不放心。   刚打开门,便闪进一红一白,陈锦一愣,快速关上门,回头瞪着两只抱着的东西,惊讶道:“哪里来的?!”   只见白灵红灵短手短腿,却将怀中比它们身体还大的东西抱得稳稳地,献宝似地放在桌上,毛茸茸的大尾巴摇啊摇,期待地望着她,似乎等着被夸奖。两小只都肚子鼓鼓的,显然已经吃了不少。   陈锦惊讶地走过去,拿起桌上的东西,手有些抖。   千年灵芝……   万年血参……   最重要的是,上面干干净净的一点泥土都没有,山里会有自己洗干净了等着被采的灵药?!   陈锦一把抓起白灵:“哪里来的?”   似被她这么大的反应吓住,红灵惊怕地后退一步,担心地望着白灵。   白灵倒是习惯了,手舞足蹈吱吱半天,陈锦眯着眼睛看了许久:“你说,是在一个大房子里,里面有很多药材?”   白灵欢快地点头,陈锦险些没一把掐死它,捏着它使劲摇晃:“你知不知道这里不是家里,要是被抓住我来不及救你们怎么办!”   她坐下来,吐了口气,装满药材的大房子,不用想也知道是苍穹派的仓库。看着桌上的灵药,就这么一会儿屋中便溢满了药香,千年灵芝万年血参啊,即便是苍穹派也是极致的珍品了吧。   也不知道这两只怎么找到的,不仅吃还打包带走。她不禁有些同情苍穹派管理仓库的弟子,以灵猫的速度想要发现它们甚至捉住它们极难的,在她下山前,恐怕还会遭遇不少次。   不过,两小只这般一折腾,倒是让她出了不少心中的恶气,吃叶慕离的她不心疼!管他们什么时候会发现,只要不在她离开前,闹出天大的动静都跟她没关系。   看着红灵战兢看着她,她把白灵放回它身边,把两棵药放回它们面前,苦口婆心道:“你们两个,以后做这样的事情,必须要很小心,知道吗?这山上,到处都是坏人,白灵,你要保护好红灵,知道吗?”   两小只连连点头,于是,单纯的红灵就这样被陈锦和白灵带歪了。   待叶慕离回来,发现今日的信都被处理好了,陈锦正心情极好地坐在亭子里看书,旁边还放了好几本。他莞尔一笑,泡了茶亲手端了过去,倒了一杯放到她面前。   “看什么呢?”   “话本。”   叶慕离讶异:“怎么会有这个?”   “你的弟子们孝敬我的。”这几日,老有人给她送花来,她只是随口问了问,没想到第二天就收到了好几本话本,还都是很精彩的故事,苍穹派的弟子比掌门可爱多了。   叶慕离轻笑,喝了口茶:“看来,你在山上挺受欢迎的嘛,从来没人给我这个掌门送花送话本。”   陈锦没有接话,叶慕离反应过来虽然他问她便答,却从头到尾没有抬头看他,茶也没动。   “怎么了?”不知为何,他就是知道她生气了,对象还是他,而且暴风雨似乎已经快过去了。   陈锦翻过一页,随口道:“没怎么,我哪有叶掌门受欢迎,您随手一招,自然是有人恨不得把满山的花都给你搬离心殿来,还会送衣服送汤呢。”   似乎感受到一丝酸意,叶慕离抿唇一笑:“我跟沈姑娘没有你想的那样。”   陈锦“啪”地阖上书,抬眼瞪他:“我想哪样了?明明是你们山上的人都想哪样好吗。”   “门人们并不知情,其实……”   “不要告诉我,我一点也不想知道。”说完一口气喝完茶,翻开书,不再理他。   叶慕离瞅着她,又给她添上茶,像自言自语般微微叹气:“当初这山上有好些姑娘,后来全都匆忙离开了。若真有姑娘喜欢我倒好,冥昼也不用老叹气,担心他有生之年都等不到掌门夫人了。”   陈锦噗嗤一笑,这事冥昼跟她提过,虽然现在他跟她相处正常,一开始也是不吼不爱说话的,难以想象其她姑娘跟他一起是什么样子。   见她笑了,叶慕离也笑了出来,见她看得有趣,也从旁边取了本话本看了起来。   陈锦抬眸瞅了他一眼:“说到冥昼大长老,你应该也发现了,这两日,你们其他三位长老都有寄信回来,大长老一封都没有。”   叶慕离手中一顿,嗯了一声,陈锦见他如此也不再多说。   随后,离心殿除了竹叶的沙沙声,便只剩翻书声了。   厨房里,掌勺大娘乐呵呵地看着沈梨:“多谢沈姑娘来帮忙了,这几年,每个月你来这几日,都是老婆子最轻松的时候。”自几年前,沈梨每个月中便会来厨房帮忙几日,风雨无阻,自是赢得了一片赞许。   沈梨一边忙着手里的活计一边说道:“大娘才辛苦,我只是偶尔才来帮忙,你们是几十年如一日呢。”   大娘笑道:“遇到沈姑娘这样善解人意又心灵手巧的好姑娘,真是掌门的福气呢。”   将几盘香辣的菜肴放进食盒里,沈梨红着脸笑道:“大娘可别再夸我了,我都不好意思了。对了,大娘,掌门不吃辣,怎么这些菜都放这么多辣椒?”   “噢,那都是谢先生喜欢吃的,现在,掌门也喜欢吃辣咯。”   沈梨一愣,又是谢先生。   大娘摆摆手,走开了,沈梨回神,趁人不注意,手指轻轻按在镯子上的一片花瓣上,一滴无色无味的透明液体从镯子中滴落到菜里。   待沈梨提着食盒走后,有人挤到掌勺大娘身边,不赞同道:“大娘,我觉得谢先生跟掌门更配呢。”旁边几人附和着点头。   大娘一愣,叹口气:“哎,可不是嘛,可惜了,怎么就是个男的呢。”   沈梨来到离心殿门口,刚轻喊了一声:“掌门……”便见一个白色身影快步从里面出来,盯着她…手中的食盒两眼发光。   想到早上的场景,她脸上微红,轻声喊道:“谢先生。”   陈锦倒是没有感觉,从她手中接过食盒:“这么重的活儿,让力气大的弟子们做就是了,哪需劳烦沈姑娘这么辛苦。”   听着她像是在耳边呢喃的声音,沈梨脸上更红了:“不辛苦。”微微侧身看向她身后,没有看到想见的人,有些失望,转身走了。   待陈锦提着食盒进去,叶慕离抬头看着她,眼光微闪:“看来谢先生挺会怜香惜玉,还是,只对沈姑娘如此?”   陈锦白了他一眼:“放心,我不会跟掌门抢你的沈姑娘的。”“你的”二字咬得极重。   叶慕离再一次笑出了声。   陈锦却恼怒不已,这一顿,坚决只把青菜推给了他,自己一个人把几盘肉消灭尽了。叶慕离不重口腹之欲,也没计较,笑着吃了一顿。   用过午膳,叶慕离又出了离心殿,陈锦靠在门边看着他有些沉重的背影远去。眼里闪过精光,去了藏书阁,却没能找到书老。   她站在四楼盯着五楼看了许久,要釜底抽薪对付黑衣人,还得用上足够的鱼饵。   密室里,三人低着头,不敢看上面沉着脸许久不作声的叶慕离,他们没料到,这一查,门中竟然许多弟子都有问题。苍穹派三千六百弟子,各个家室清白,来历清明,却有不少孤儿,竟有人将主意打到了他们身上。   弟子不乏有人性格孤僻,与他人不熟,若非暗中细查,根本不会察觉到他们前后的变化,调查许久,才发现竟然都是被人易容替代的。至于本人,恐怕早就已经魂归故里了。   他们苍穹派作为正道的代表,竟然悄无声息被人以这样的方式渗透,细思恐极,不寒而栗。   “掌门,我们要不要……”   “先勿动。”   三人对视,皆明白,此时动手易打草惊蛇,可终究是心有不甘。   当天傍晚,陈锦将饭菜摆好,去叫回来后便关再书房的叶慕离吃饭,刚准备敲门,殿外响起匆忙的脚步声。   “掌门,冥昼大长老出事了。”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当叶慕离和陈锦赶到冥昼住的院子, 已有弟子请了门里的大夫过来。冥昼人缘好, 前前后后围了许多人,见叶慕离过来, 让开了一条路。   陈锦跟在叶慕离身后,伸出脑袋看到昏迷不醒的冥昼时,吓了一跳,这真正是冥昼?   只见他蓬头垢面,披头散发。浑身已无一处完好, 破烂不堪的蓝色衣衫被鲜血染成了紫黑色,身上十几处窟窿深可见骨, 胸前和大腿处都有严重的剑伤,只简单地用布包了起来。手掌崩裂, 手背也有明显的伤口,唯一还算好的脸上青紫一片,还有大片严重的擦伤。   陈锦心里叹息一声:真惨!   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活着。   叶慕离蹙眉:“如何?”   大夫惊叹道:“有人已为冥昼长老救治, 解了剧毒,长老并无生命危险。这么严重的伤加上中毒, 还能将长老救回来,简直就是奇迹啊。”   叶慕离看着方才来报的年轻弟子, 那人恭敬道:“是有人将长老送回山上的。”   “何人?”   “是个橙衣姑娘, 长得很好看。”年轻弟子脸红, 苍穹山上, 除了沈姑娘,还没见过姑娘有她好看呢。   橙?陈锦眨眼,似随口问道:“长什么样?”   “橙衣,长发,手中拿剑。”   一个弟子埋怨:“你没留住她?万一她是凶手呢?”   另一个弟子埋汰:“如果是凶手,直接把长老剁了不就行了,干嘛还辛苦送回家来。”   那年轻弟子挠头,解释道:“那姑娘脾气不太好,挺凶,我拦不住。”   陈锦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她说什么了?”   年轻弟子偷偷瞅了一眼叶慕离,轻声道:“她说…她们宫主不喜欢苍穹派,尤其…尤其是掌门。”   “……”   不喜欢苍穹派和…的宫主除了逍遥宫的那位还能有谁,弟子们悄悄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掌门,低下了头。   陈锦倒是喜出望外,果然是非玉,来得正是时候。   叶慕离面上波澜无惊,扫了一眼看起来挺高兴的陈锦,转头看着大夫。   那大夫摸着胡子欣慰道:“长老确已无碍,若不放心,门里有一株千年灵芝,切上一片保准就活蹦乱跳了。”   陈锦闻言脸上一僵。   叶慕离低头看着冥昼:“不用了。”   众人看去,只见冥昼悠悠睁开了眼,看着熟悉的陈设,转头看到叶慕离,眼里瞬间闪烁出晶莹。   叶慕离沉眸:“都出去。”   其他人领命出去了,陈锦自然是不会听话的。   待其他人都走了,冥昼哆嗦着伤痕累累的手抱住了叶慕离的大腿,哭嚎:“掌门,我差点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怎么回事?”   冥昼撇着嘴:“有人趁我虚弱设了埋伏差点牺牲了,机缘巧合为人所救。”   前半句说得委屈巴巴,后半句却咬牙切齿。   陈锦忍得辛苦才没笑出来,不知道非玉如何欺负他才让他可怜至此了。   她悄悄退了出来,想了想,闪身到无人处,清脆的哨声响起,不一会儿,两只小得几不可见的影子从夜色中闪电般飞进她怀中。   “带我去找非玉。”陈锦运起轻功飞身而起朝山下快速掠去。   屋中,叶慕离看着冥昼:“说吧。”   冥昼顿时抱着叶慕离的大腿嚎啕大哭:“掌门,逍遥宫那个凶巴巴的姑娘欺负我!”   半个时辰后,苍穹山下最大的客栈,一间亮着灯火的屋中,非玉睁开眼,翻过身来便对上三双眼睛,其中两双像晶亮的黑宝石,见她醒来,热情地摇着尾巴。   她坐起身,看向安然坐在旁边撑着头,勾唇看着她的陈锦,惊喜道:“宫主,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陈锦幽幽说道:“我们非玉姑娘这么高调地将苍穹派的大长老送回去,自然是整个山上的人都知道了。”   非玉翻身下床走过去,想伸手摸摸两小只,嗖嗖两声躲到了陈锦身后,这个姑娘有点凶,老喜欢拔毛。   非玉瞪了泥蛋儿一眼:“宫主,苍穹派好玩吗?”   陈锦戏谑:“嗯,还不错,戏很足。”脸上浮起兴味,“来,告诉本宫主,你是如何将苍穹派的大长老欺负到哭的?”   非玉怔了怔,霎时怒得差点掀桌:“那个软趴趴的男人跟个老妈子似的,还重得要死,我辛苦把他救回来,他竟然还敢告我的状!”   陈锦挑眉:“既然你那么讨厌他,为什么还要救他,看他那身上的伤口,还能活着,没少用极品灵药吧。我们嫉恶如仇的非玉姑娘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非玉精致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既然看到了,如果不救,正道又得说我们逍遥宫如何冷血无情了。”   陈锦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轻笑:“所以你救了他,又往死里折腾?”   非玉望天不语。   陈锦敛了笑:“说吧,怎么回事?”   非玉将事情的经过简单地,说起来,这事儿还跟之前冥昼寄来的信有关。   他上次说有位奇葩掌门装穷枕木头,却被咬了烂了脸,冥昼恶心得吐了几次,两天没吃得下饭,饿得焉耷耷地躺在客栈里。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食欲,便叫了一碗粥,饿得两眼发光的他也没注意,囫囵地两口就吃了。   这一吃,就成了别人砧板上的肉,无力反抗地被戳了十几剑,脸上也被揍得青一块紫一块,眼看就要这么没了。若非恰好非玉也调查至那处,若非上次小比她也揍得他的脸色彩斑斓,否则她根本不可能认得出他,更遑论救他。   即便如此,当非玉几番周折,终于用毒药将那几个武功远高于她的敌人毒死时,冥昼也只剩最后半口气了。   幸得是非玉,幸得非玉身上常年习惯带救命良药,抢救了整整一日,才将他从阎王那里抢了回来。   说起来,冥昼也算得上是非常幸运了。   陈锦听完,沉吟一阵,看来,对方的目的不仅是叶慕离,而是整个苍穹派。   “非玉,我需要一些药,越多越好,越毒越好。”   非玉一怔:“我现在没有那么多,得重新做。”   陈锦眼里闪过精光:“方才我来时看到客栈对面便是一家药铺。”   非玉立即明白。   第二日,金安药铺的掌柜一开门便发现自家药铺里遭了贼,好些上好的药都没了,而且那贼专挑真药拿,假药一个没碰,这年头,连贼都是行家。还留了纸条:假药你还可以卖,亏不了,就不留钱了。遂掌门吐血,此为后话。   苍穹山,叶慕离:“所以,你觉得这些人是一直跟着你的?”   冥昼点头:“我刚下山便感觉到了异样,只是对方武功很高,极擅长隐匿之术,我便没有多放在心上。应该是我刚下山便被人跟上了,目的便是找机会置我于死地。掌门,尽快让柳风他们回来吧,我担心他们也遇到危险。”   叶慕离垂眸,深邃的眼底闪着幽光。   又半个时辰,非玉将几瓶药递给陈锦,又配了解药给她。   “宫主,你什么时候回宫?”   “看了苍穹派的大戏过几天就回去。”陈锦将药收好,“对了,非玉,有件事情需要你去做。”   在非玉好奇的目光中,陈锦覆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非玉蓦然瞪大眼,看着陈锦:“宫主,这样真的好吗?明姨会不会揍我们?”   陈锦摆摆手,嘿嘿一笑:“不怕,到时候,陌青会帮我们的,她打不过陌青。”   陈锦回到山上已是夜深,她走进离心殿,里面黑漆漆的,叶慕离应该已经睡了。   她蹑手蹑脚地穿过院子准备回屋,突然,离心殿外有人提着灯笼进来,看到她,一个闪身已出现在她身边,同时,陈锦发现自己的胳膊被紧紧抓住了。   她就着淡淡地灯光望着叶慕离黑不见底的脸,像浑身压抑着怒气,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叶慕离。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第30章 第三十章   叶慕离沉声问道:“去哪儿了?”   陈锦眼睛闪了闪, 心虚:“随便转了转。”   黑沉的眼底开始聚集暴风骤雨, 抓着她的手也更加用力:“去哪里转?”   陈锦见他与平日相去甚远,还隐隐带着一丝质问, 奇怪的同时升起一股不悦。   趁着挠头的动作用力挣开他,声音也有些冷:“随便走了走,你这山上还不让人走了?”   话刚说完,手便被他大力握住,只听他重声道:“我说了, 最近山上不安全,不要乱走,为何不把危险当回事?”   天知道他回来不见她那一刻, 有多恐慌。叶慕离再也不得不承认,短短十几日,这个人在他心里却是生了根一般。   自她上山来,他从未对她说过重话,这是第一次, 可陈锦张了张嘴, 却不知该说什么。   再漫不经心她也感觉到了他话中的关心和着急, 此时,她才注意到他青色长衫湿漉漉的,想起方才他从外面回来, 竟是去山里找她了吗?!   她低头看着手被他的大手紧紧握着, 心里被什么软软的东西塞得满满的, 仿佛心也被握住了一般。一种熟悉的感觉猝不及防地从心底浮现, 细细想来,却不知从何而起。   “你先放开我。”   挣了挣,他没放手,反而握得更紧了。   陈锦抬头看着他,夜色中,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心头一软:“对不起,以后不会了。”的确是她没有想到,在他眼里,她毕竟只是个文弱书生。   这是陈妖女第一次向人道歉,却是心甘情愿。   她轻声道:“你先放开我吧,我有事跟你说。”   叶慕离仿若未闻,身上的黑气消散,却仍然紧握手中揉疑。   她的手很小,整个被他的大手包裹,刚好契合。不同于他常年握剑的手中厚厚的硬茧,她的手白皙柔软,光滑细致。这真的是男子的手吗?叶慕离垂眸看着牵在一起的手,眸光闪动。   他,似乎,不想放呢。   陈锦等了良久,却不见他有任何反应,正欲挣脱,却见叶慕离一手提着灯,一手牵着她往他屋中走去。手握得很紧,像担心她会跑掉一般。   陈锦歪着头看他,不会真的有什么特殊癖好吧,可到底没有甩开他,自然地跟上了他的脚步。   进了屋,他的屋中有一桌两椅,却将她拉到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点燃油灯转身走开了。   然后,在陈锦莫名的目光中,开始脱衣服。   声音有些尖锐:“…你做什么?!”   叶慕离手中动作不停:“衣服湿了,自然是换衣服。”   陈锦看着他修长的身影,转头盯着桌上的笔架,耳朵微红,心里嗤声,身材好了不起啊!   叶慕离将她的表情看入眼中,嘴角微不察觉地勾起。   换好衣服,叶慕离走过去。书桌边只有一把椅子,另外两把在屋子另一边,陈锦识相地准备站起来,叶慕离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回去,将桌上的书移开,自己坐在了桌边。   ……   陈锦受宠若惊,他今晚似乎不大一样。   叶慕离背光而坐,高大的身影将她整个笼罩在阴影里,一时间两人无声相对,屋中一丝旖旎蔓延开来。   “说吧。”   听着他比往日轻柔的声音,陈锦呆呆眨眼:“什么?”   叶慕离轻笑出声:“你不是有话跟我说吗。”   陈锦从男色中回过神来,在心里唾弃自己居然也有被美色所迷的一天。   她往后退出他的气息,斜靠在椅子上,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胳膊撑在扶手上支着下颚。   “我有一个计划。”   一直看着她的叶慕离眸色微动,这个姿势又让他想到了那人,他看着她的凤眸,太多的巧合便不是巧合。   轻轻“嗯”了一声,继续上下看着她。   “你先告诉我,你们门派里到底有没有什么值得头破血流的宝贝?”   “没有。”   见他说得这么肯定,陈锦挑眉:“既然那么多人都在觊觎你们苍穹派,自然是有所图,那我们不如这样……”   叶慕离看着她狡黠的自信模样,缓缓勾起了唇。   也许他该想想,除了这张脸,他们还有什么是不一样的。   山下一间荒屋中,站了两人。   一人站在窗前,一个黑衣蒙面,微微低头站在他身后。   窗边一人沉声质问:“怎么回事?你们这么多人,竟然一个人都没杀死,还折了这么多人,这个月来,已经折损了不少好手,你应该明白,培养出他们有多不易。”   身后黑衣人抬起头:“主上息怒。本来一切顺利,却被突然出现的逍遥宫剑侍破坏了计划,还救下了冥昼。”   “啪”,窗户应声而破,月光照射在陈伯充满戾气的脸上。   “逍遥宫,又是逍遥宫,以为没了陈无天便不足为惧,没想到那妖女竟然更是心狠手辣。当初本已成功让他们自相残杀,为何会出现现在这样的状况?这一年他们在哪里还没有查出来吗?”   “从他们出现的地方沿岸搜索,没有任何人见过他们。已派人继续寻找,除非是荒无人烟的深山,一定会有蛛丝马迹。”   陈伯沉吟:“让跟着冥昼他们的人都撤回来吧,失去了这次机会,以后想要动手,只会更难。好在梨儿已经成功下药,一旦噬心虫成熟,他们四人即便活着也不足为惧。藏书阁的事情查清楚了吗?”   黑衣人摇头:“除了书老头和叶慕离师徒,从未有人上去过,除了他们,没人知道上面有什么。只知藏书阁五楼,确实有强大的机关陷阱。”   陈伯阴鸷的眼神闪动:“我曾上去过,上面什么也没有。”   在黑衣人震惊的目光中,他继续说道:“现在看来,极有可能是有东西被我忽略了。找了这么多年,总算有了眉目,为防夜长梦多,尽快动手。”   “是,主上。”   明飞回到逍遥宫已经快到子时,用轻功赶了整整一天一夜,风尘仆仆,更是精疲力尽。   各院众人都已睡下,漆黑无声。明飞朝陌青的青苑看去,同样也是黑漆漆一片,转身往自己的院子走去,她现在最需要的是柔软的被窝。   在一个分叉路口,却突然站住了。疲惫的眼眸蓦然睁开,后知后觉地发现,从宫门到这里,一路上,每隔一段距离便点着灯,像是有人特意布置一般。她的院子在左边,漆黑一片,右边的路却灯火辉煌。明飞想了想,好奇地沿着右边的灯光一路往前,到花园边灯光突然没了。   明飞走进花园,几乎是在她刚出现的瞬间,对面花架下的人便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停止。十二年了,还是这个花园,两人终于再一次正面相对。若是以往,她大概转身就走,今日,念头方起便落下了,小妖女的话多少还是影响了她。   明飞看着年轻时曾烙印在心上的人,他似乎一点没变,还是那样清和温润,只是清眸经过岁月的沉淀,仿佛多了些沉重的东西,眼角也有了细纹。   她细细看着他,十几年,他们都老了。   明飞垂眸,走了过去,在他对面坐下。两人间,是一张简单朴素的茶桌,旁边置了炉子。   见她坐下,陌青微微抿唇,从炉子上将不知沸腾了多久的水壶提起慢条斯理地泡了一壶茶,倒了一杯茶放在她面前。   一桌两椅,一茶两杯,明飞看着桌上的茶,许久,终于抬手端起尝了一口,清新的茶香在口中蔓延,她忽然想起了他当年的话,他喜欢的姑娘,能陪他看书喝茶,便是如此吗?   陌青眼底的温润散了开来,即便过了这么些年,当初意气风发潇洒肆意的女魔头不知何时已收敛了脾性,可心底还是这般柔软。他眼里闪过一丝心疼,当年他到底还是伤了她呢。   明飞将剩下的茶一饮而尽,陌青没嫌弃她牛饮,笑着再次给她倒满。   明飞没有再喝,抬眼看他,冷声说起了正事:“我去苍穹派见了小妖女,她……”   “赶了一路,你累了,去休息吧。”   明飞一愣,皱眉:“小妖女跟我说了不少大事,我赶回来便是与你商量。”   陌青直直看着她,见她眼底只有他打断她的不悦,嘴角沉了下去。   “既然是大事,想必一时也说不清楚,待休息好了明日再说吧。”   见他不似开玩笑:“陌青,你变了。”以前的陌青,对宫里的大事从来都十分重视,他会把所有的事情处理好,所以,一直都是逍遥宫最受人尊敬的大长老。   当他的名字再次从她口中喊出时,陌青放在桌上的双手轻轻颤动:“嗯,我老了。”   明飞起身甩袖而去,刚走两步,便听他像自言自语般呢喃:“人生,有几个十二年呢。”   她蓦然回首,见他坐在那里看着她方才喝过的茶。   难道,他一直在等她回来吗?不然为何有那些灯,又如何知道她今日回来?   那为何当初要拒绝她?   陌青看着明飞逃也是快速离去的身影,心中再次回味起小妖女的话,果然还是要……生米煮成熟饭吗?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第二日, 苍穹山上一则消息悄悄在弟子中传播开来,源头是曾常年替前掌门送饭如今在文辞堂颐养天年的李老头酒后吐真言。   一天他去送饭时, 恰好听到前掌门与一人正在谈话,那人竟然是苍穹派的老祖宗书老,他们说把什么珍贵的东西放在藏书阁五楼,并设了厉害的陷阱。   苍穹派弟子们兴高采烈, 原来他们门派也有了不得宝物。难怪藏书阁修得跟铁桶似的, 五楼从不准弟子上去,   “诶,听说了吗,藏书阁五楼有宝。”   “咋不知道呢, 听说是一把绝世神兵。”   “不对, 明明是一本厉害无比的武功秘籍。”   “你们都错了,其实是一件刀枪不入的天蚕软甲。”   有新弟子歪头问道:“那绝世神兵和天蚕软甲谁厉害?”   于是,传言便成了藏书阁有宝, 是一把绝世神兵和一件天蚕软甲,外加一本修炼了便可称霸江湖的传世宝典。   ……   于是, 鲜有人迹的藏书阁四楼难得挤满了人, 所有人都伸长脖子看着通往五楼黑漆漆的楼道, 果然很神秘的样子。   山门处,守门弟子大多看热闹去了,只留了两人以及一个拿着扫帚扫地的陈伯。那两人因为这个消息似有些不知所措, 看着陈伯, 陈伯眼底阴鸷, 对两人轻轻点头。眼中闪过讥讽,欲盖弥彰。   一大早,叶慕离便不见踪影,陈锦去厨房向掌勺大娘卖了个乖,讨了一盅补血汤,提着便往冥昼的院子走去。   刚进门,便见昨天惨不忍睹的人被绷带裹成蚕茧瘫在椅子上晒太阳,一边唉声叹气。身前触手可及之处放了张小桌,上面零散放了些果子,不多却很新鲜,一看便知是弟子们送来的慰问品。   陈锦走过去:“这不还好好活着嘛,叹什么气?”   冥昼花花绿绿的脸上流露出哀伤:“哎,枉为苍穹派大长老,我居然连门里有宝物都不知道。”   给他一个鄙夷的眼神:“…的确枉为,这么漏洞百出的传言都看不出来。”   “咦?”   陈锦砰的一声将汤放在桌上,找了把椅子坐在他对面,手撑在扶手上斜睨着他。   “你们前掌门和书老是什么样的人,会让一个送饭的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听去?这山上见过书老的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你见过吗?他是怎么认出来的?再有,谁说珍贵的东西就一定是宝物?”   冥昼呆了一会儿,嘻嘻一笑:“我就说嘛,怎么会有本长老不知道的事儿。”   陈锦翻了个白眼,同样都是大长老,跟陌青比起来,眼前这个简直是缺心眼儿,够糟心的,要他何用,要是她,守大门都不要。   冥昼舒了口气,目光落到桌上的食盒上:“这是什么?”   “补血汤。”   冥昼两眼发光:“还是谢先生会心疼人。”抬手刨开盖子,里面果然是陶盅,散着香味。   他伸着脖子看了看,抬头不满道:“怎么没有碗和勺子?”   碗勺子?陈锦哪会想到这些,她抬抬下颚,提醒他:“就你包成两根木棍似的爪子,给你碗你也不会盛。”也不知道谁包扎的,冥昼浑身上下,除了头全给裹得紧紧的,两只手也缠了厚厚的纱布。   “你可以给我盛啊。”   陈锦挑眉:“那要不要我喂你?”   冥昼噎住,他真这么想,作为病人,这不是应有的待遇吗?察觉到她疑似危险的目光,冥昼聪明地不上了嘴。   抬起两只胳膊,捧着陶盅,艰难地伸过头去,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   “啊,好喝,一喝就知道是掌勺大娘的手艺,还是她心疼我。”自觉将盅放回了盒中,盖好,手穿过提手挑起放到一边。   “……”见他一脸感动,陈锦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告诉她,掌勺大娘拍着胸脯保证的,这是女子每月那几日最滋补的汤药。   转眸,见门外进来女子,踩着莲步,红衣涟漪,环佩叮当清脆悦耳。她手上端着托盘,放着石盅,旁边是精致的碗勺,抬头看见他们,巧笑倩兮:“谢先生,你也在啊。大长老,听说您失血过多,我给您熬了补血汤来。”   冥昼一愣:“多谢沈姑娘。”   沈梨端着盘子走近,放在他身前的桌上,打开盖子,浓郁的香味逸散开来。她拿起勺子盛了一碗递过去,见他包成粽子的手,笑道:“长老若不嫌弃,我喂你喝吧。”   ……   冥昼又飞快瞄了一眼陈锦,立即收回眼,看着递到嘴边的汤,有些可惜,怎么不早一点来呢。   摸了摸鼓鼓的肚子:“多谢沈姑娘,我现在还不饿,待会儿再喝。”   沈梨一怔,才看到旁边地上放了食盒,她回头看着陈锦:“原来谢先生已经先给长老送过来了,是沈梨唐突了。”   冥昼急忙道:“不唐突不唐突,放下放下,一会儿饿了一定喝。”   沈梨微笑,将汤盖好,出去了。   陈锦挑眉:“沈姑娘手艺不错啊。”   冥昼看着沈梨婀娜的背影,脸上透着一股骄傲:“那是当然,沈姑娘每个月都会给掌门熬参汤呢。温柔贤惠,善解人意,这样的好姑娘才配得上掌门嘛。”   陈锦眼光闪动,从桌上挑了个顺眼的果子咬了一口,有些酸,又挑了一个。   冥昼不满:“这是我的慰问品。”   “你确定你能拿得起来?”   ……可以喂他嘛,又没伤嘴。   陈锦露齿一笑,边吃边道:“给我讲讲沈姑娘和你们掌门的故事吧。”   冥昼嘿嘿一笑:“你算问对人了,整个山上,除了掌门还真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那还是五年前,山上来了几个厉害的姑娘,成日追在掌门身后不说,居然还有人动上了手。   “动手?”   “下药。”   陈锦挑眉:“成功了?”   冥昼白眼:“当然没有,掌门的清白岂可轻易玷污!不过差点就成功了。那几个姑娘都是武林名门之后,掌门对她们也诸多礼遇,谁会想到出身不凡的姑娘竟会趁掌门沐浴的时候在浴池中下药,想霸王硬上弓。关键时刻,沈姑娘阴差阳错闯了进去,救了掌门。”   陈锦轻哼:“美人投怀送抱,你怎么知道你们掌门不是故意的,以他的才智会那么轻易中药?”   冥昼摇头:“我们赶到时,沈姑娘浑身湿透扶着虚弱的掌门出来,他因为反抗被那个姑娘抓出了血。从那过后,掌门便不再允许任何人进离心殿,尤其是女子。除了沈姑娘,他对其她姑娘便是闭口不言。”   陈锦噗嗤一笑,没想到叶慕离也有宁死不从的一天。突然,她眼神微闪,出血?想到叶慕离身上的噬心蛊:“你们掌门有受过伤吗?”   “他从小就是门里的怪物,打遍山上无敌手,除了那次,我从未见他流过血。”   陈锦沉吟,眼中闪过复杂:“沈姑娘既然救了他,那他们是不是已经?”   冥昼白眼:“如果真已经那啥倒好了,就我们掌门那半点不懂风月的木疙瘩,他会做啥?!当时掌门没穿衣服,沈姑娘也衣衫凌乱,但是什么都没发生。”言语间满是遗憾。   没穿衣服?陈锦眯起眼:“那沈姑娘可会武功?”   冥昼侧眼看她:“苍穹派里,哪怕是倒夜香的都会些功夫。谢先生,整个山上半点武功都不会的只有你而已。”   陈锦瞥了他一眼,一派长老就这心智,她同情叶慕离。   从冥昼处出来,陈锦边咬着果子边思索。若噬心虫是那时便对叶慕离下的,已经过了五年,到现在都没能成功下摄魂之术,极可能是噬心虫出了问题。最近黑衣人动作频繁,应该是噬心虫快成功了。   沈梨与黑衣人必有联系,她是否会知道如何解摄魂术?   叶慕离,你可知道你心中的白莲花其实是朵墨莲!   正想着,察觉到身后的动静,正欲躲开,左右突然同时靠近两人,对她大喊:“谢先生小心。”同时抓住她的肩膀似想拉开她,同时用力,却似没想到正好将她留在了原地。“哗”地一声,一桶水当头淋下,陈锦浑身湿透。   几个弟子冲了过来:“谢先生,您没事吧?对不起,原本是去浇花,不想车轮歪了害您湿身。”也不给她擦拭,催促她赶紧回去换衣服。   陈锦回头果然见他们推了一辆车,水桶倾倒过来,怔了怔,前两日才下过雨,浇什么花?   山风吹来,陈锦打了个寒颤,快步往回走,眼看穿过戒律殿便能上离心殿,里面出来一人,怀里抱了盆红色的花,泥土蓬松,似新种的一般。   那人看到陈锦,眼睛一亮,跑了过来:“谢先生。”   “有事?”   那人红着脸:“这盆花送给谢先生。”恰好此时,对面又过来一个弟子,见状冲了过来,“你是哪个殿的?竟然不讲规矩偷偷给谢先生送花。”说着,跑到两人身边,似不小心撞在先前那弟子身上,那人一个踉跄,撞到陈锦,怀中的花盆扣在了她身上。加上方才还在低落的水,洁白的衣衫上霎时贴了厚厚一层泥。   两人见做错了事,立即跳开:“谢先生,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您快回去洗洗吧。”说完转身跑掉了。   陈锦站在那里,打了个喷嚏,低头看着身上的惨状,一阵莫名其妙。   离心殿浴池,珠帘纱帐,云雾缭绕,蒸腾的热气如轻纱一般随风起伏。陈锦坐在水中,舒服地叹了口气。这便是她愿意住在离心殿的原因,天然的地热山泉形成的浴池,叶慕离真会享受。平日他不在时她就来泡泡,君子如叶慕离,只要锁了门,也不用担心他突然进来。   此时,她心中的君子正背靠在她身后墙的另一边,垂眸看着地上,耳边是潺潺的水声和她玩水时轻微的笑声,带着几分熟悉。几年来两人每月一次的见面场景一幅幅出现在脑海,眼中有些期待,有些不可置信,却没有一丝的气愤。   良久,眼眸微抬,深眸闪过幽光,他转身透过墙上的机关看向水中的人。温泉水滑,漫过凝脂般的肌肤,水珠点点,像发着光,滑下肩头,没入如瀑的长发间。她轻轻侧过身闭着眼仰起头,水下微微的隆起,恬静的绝色容颜在朦胧云雾中若影若现,即使只是侧颜,他也丝毫不用怀疑她便是那人。   他看了一眼她放在池边的面具,眼中幽深的光似藏着瀚海波涛。脑中闪过一副画面,无人的山谷中,瀑布下清澈见底的深潭,绝美的女子在水中嬉玩,回头看到他,羞涩中扬起灿烂的笑容。女子的脸与眼前的人渐渐重合,叶慕离负在身后的手缓缓收紧。   同一时间,几个弟子凑在一起:“怎么样,谢先生没发现吧?”   “掌门为什么要让我们故意欺负谢先生啊?”   “难道谢先生失宠了?”那他们还送花吗?   这一天,陈锦都没看到叶慕离,直到天黑才见他一脸深沉地从外面回来,她立刻摆好了晚膳,等了许久她早饿了,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却不见他动:“怎么了?又出事了吗?”   叶慕离依旧低着头,不说话。   这样的情景似乎又回到了她刚上山的时候,若是以前她便拍桌了,经过昨夜,她对他多了些耐心。   她探头过从下往上看去,发现他的眼中并非消沉,反而比往日更亮了几分。刚对上他的目光,他便移开了。夜色下,她没有发现他微红的两耳,即便如此,也够奇怪了。   “到底怎么了?”   叶慕离抬头看着她,没有回答她的话,反问道:“谢先生,你来苍穹派是为了什么?”   陈锦一怔,眼睛刚转了一半,便听他又道:“我想听实话。”   陈锦皱鼻,他怎么知道她准备编故事。   “只是好奇来看看。”   “看什么?”   “看正道第一大派什么样子,看掌门是个什么样的人。”   叶慕离抿唇:“那看到了,满意吗?”   陈锦睁大眼,他是问前一句吧?   “还不错,挺有意思的。”都是单纯可爱的人,她以后,尽量少欺负他们一点。   叶慕离忍不住勾起了唇,给她夹了菜:“昨夜便不曾用饭,今夜又晚了,快吃吧,以后我会早些回来。”   陈锦看着他再一次莫名其妙,却又觉得两人间似乎多了一些什么东西,心里有一丝麻麻的感觉,却一点也不讨厌。   饭后,陈锦起身准备收拾,却被叶慕离按住,自己慢条斯理地动起手来,陈锦也不矫情,乐颠颠的坐在一旁看着。   叶慕离收好,回头便见她闭着眼开始小鸡啄米,莞尔一笑,正准备叫她,远处传来剧烈的声响。   陈锦蓦地睁开眼,眼中已是清明,对上叶慕离的目光。   这么快便来了吗?   叶慕离看了她一眼,也没叫她不要乱走,只说了一声小心些,闪身消失在了原地。   陈锦脸上浮起兴味,终于又有戏可以看了呢。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这一天,戒律堂终于扬眉吐气了一次, 因着他们率先发现了盗宝的贼人。   说来也巧, 前几日被人在门里闹腾却毫无所觉之后,戒律堂几位主事一直耿耿于怀, 派了往日数倍的弟子巡逻。仅是如此可能并不会这么顺利,恰逢门里传出藏书阁有宝一事,有几个弟子白日没能进去, 便想趁夜里巡逻之际偷偷上去看看。   本来只想满足好奇心,几人未免被人发觉, 便悄悄从窗户钻了进去,猫着身子往楼上摸去。刚上二楼,当先一人便发现旁边一人越过他到了前面, 随后又是一个, 直到五人都超过他时, 那人终于忍不住想出声提醒他们慢一点,却突然呆住了。   他们好像一共只进来了五人…除了自己该只有四人才对,多出的一人哪里来的?!那人吓出一身冷汗,不经意回头更是吓得险些叫出声来。   不知何时, 他们身边竟然出现了密密麻麻一群黑衣人,跟他们一样猫着身往上走。对方像是十分熟悉这里,上了二楼直直往三楼的方向行去,动作很快, 没发出任何声响。他们是从哪来来的, 为何没人发觉?   那人险些腿软, 很快发现身后不远处还有四个跟他一样腿软的人缩在楼梯边,他的同伴显然也发现了敌人。   他抬起袖子挡住脸,扶着栏杆不敢动,有人经过他身边,拍了拍他,压着声音说道:“快点。”   他连忙点头,却挪得更慢了。终于,他们几人落在了最后,互看一眼,同时迅速转身往下跑去,刚跑出门便大声喊:“藏书阁有贼啊,捉贼啊!”   于是,一场精心策划,不该被人发觉的盗宝行动,在最初便阴差阳错地夭折了。很快便有弟子闻声赶来,黑衣人措手不及,只得分了一半人在楼下抵抗,一半人上四楼拆除机关。   黑衣人的武功明显高于苍穹派弟子,很快便有弟子死伤,已有弟子赶去敲警钟。   藏书阁对面一棵树上,站了两人。黑衣人恭敬地看着身前身着斗篷之人,有些担心:“主上,这样会不会把老怪物引来?”那老头的武功深不可测,若他出现,他们想要得到藏书阁里的东西,几乎不可能。   陈伯看着藏书阁阴沉着脸,嘲讽地哼了一声,十分肯定:“那老不死在藏书阁藏了一百年,不会让他人看见的。而且,别人或许不知,我却恰好知道,当年他是犯了错才被他师父送进藏书阁的,并勒令他一生不得参与对同门争斗,不得对同门出手。这些年即便他知道我的一些事情,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黑衣人点头。   此时,藏书阁一二楼交战正酣,苍穹派之人顾忌书籍多少有些瑟缩,黑衣人心狠手辣处于上风,随着弟子越来越多,渐渐趋于平手。   四楼通往五楼的地方是一块空地,此时站了几十个黑衣人,神色凝重地看着黑漆漆的楼道口,像张着嘴的巨兽,一进去便会被吞噬一般。   不知何故,苍穹派的藏书阁修得异常牢固,外面看似平凡,确是货真价实的铜顶铁壁,尤其第五层,更是一个密闭的空间,一扇窗户都没有。若非如此,他们大可通过别的途径上去,也越发坚信了楼上定然是有了不得的东西。   领头之人从书架上取了几本书扔过去,毫无动静。他有些意外,手一挥,一个黑衣人领命出列,小心翼翼地踏上了第一阶,仍无异常,他松了口气刚踩上第二阶,旁边便急射出暴雨细针,黑衣人刚想后退,已是不及,被射了正着。   见倒在地上了无生息的同伴,其他黑衣人更是凝重,闪过惧意,这楼道竟能识别活物?   经过两次试探,楼道上终于不再有暗器出现,又上去两人,这次走了四步都毫无反应。下方黑衣人正欲松口气,却见上面两人在踏上第五步时脸色同时变了,惊奇地东张西望,看到身边之人吓了一跳,像不认识对方一般,瞠目欲裂,手中的剑毫不犹豫地砍向对方,由于站得近,几乎避不可避,瞬间即被对方砍倒。   黑衣人惊骇,这里竟设有迷阵?!上面,到底有什么?   不敢再派人上去送死,领头之人沉吟片刻,让其他人后退,取出两颗黑不溜秋的铁球扔了上去。两声剧烈的爆炸声响起,窗户被强劲的气劲震开,近处书籍被卷成碎片,纸屑飞洒而出。   此时,门中其他人听见钟声终于赶来,冲上去与黑衣人战到一起,人数差距终于让下方的黑衣人渐渐不支,开始有了伤亡。   叶慕离赶到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幕,他沉着脸,直接飞身上了四楼,几乎在他上去的同时,身穿斗篷的黑衣人看到他也飞身而起,两人几乎同时落在了四楼。   叶慕离看着眼前完全笼罩在斗篷下的黑衣人,察觉到他身上强大的气息,幽深的眼底闪过精光。   斗篷人勾唇邪笑,手上黑金手套握拳,率先攻向了叶慕离。两人一交手便都是毫无保留,两人身上浮动的强大内力将书架上的割成了碎片,在两人身边飞舞而下,更有不少飞出了窗外。   楼下苍穹派弟子深吸口气,原本见掌门过来都松了口气,此时发现对方竟不落于下风,震惊不已。叶慕离的武功在江湖上鲜有敌手,这也是苍穹派屹立正道之首的原因,此时随便来一个盗宝贼就能与之一战,怎能不让人惊讶。   沈梨跑到藏书阁楼下,看着眼前这一幕,眼里闪过急色。有弟子看见她:“沈姑娘,快找个地方藏好,这里危险。”   沈梨咬唇,点点头,退回了暗处,趁人不注意,飞到一棵树上,这里可以隐隐看到四楼交战的两人。   通往五层的楼道被炸毁,有黑衣人快速上前将坍塌之处搬开,斗篷人身边的黑衣人也飞上来,领着其他人便准备上去。恰有门中弟子上来,见状连忙上去阻止,那人一个手令,后方的黑衣人转身迎了过来,他带着其他黑衣人冲进了楼道。   苍穹派弟子着急不已,却听得上面传来几声惨烈的呼声:“小心有毒!”随即,便有几个黑衣人浑身黑气滚了下来,了无生息。   带头的黑衣人沉声喊道:“屏吸。”即便如此,仍不断有人倒了下来。   斗篷人闻声目露狠光,叶慕离面无表情,两人交战到现在,对方已经使用了不下十门武功,亦正亦邪,如当日天涯客栈的黑衣人,此人也会苍穹派的绝学,甚至更加高深。   这样的武功,与他不相伯仲的内力,在江湖上绝对不该是无名之辈,他却从未听过此人。手掌轻轻划了一个圆,强大的内力凝结,如实质一般,这是苍穹派三大绝招之一,斗篷人轻哼,做了相同的动作,他竟也会此招。   叶慕离眼睛微眯,两人再次交手,这次手下都不再保留,气劲碰撞爆炸的声音在两人周围响起,四楼的书架完好的已经所剩无几,纸片翻飞。另一边,黑衣人拼死挡住楼道,随着苍穹派弟子增多,渐渐不支。   斗篷人绝招层不出穷,越来越多苍穹派绝顶武学招式,叶慕离眸色深沉,招式一变,身上凝结出骇人的气势,斗篷人终于面色变了。   缥缈的声音震惊:“你竟然练成了……”   话刚落音,叶慕离一掌击出,身前似出现一只巨掌,带着无可匹敌的气势朝斗篷人飞去。斗篷人快速后退,避之不及,只得运起全部内力回击,两股强大的气劲相撞,整个藏书阁都摇晃起来,若非修得牢固,恐怕这一掌之下便得塌了。   斗篷人撞在窗户上突出一口血,显然已受内伤,他按住胸口,满天飞舞的纸片中,看着眸中古井无波的叶慕离,满是不可思议,他的武功竟然已达到这样的境界!   叶慕离依旧面无表情,气势再次提升,往斗篷人而去,斗篷人似已无应对之力,只得狼狈避开。   沈梨看得惊心不已,她两手紧握,焦急地看着两人,当看得叶慕离再一次要击中斗篷人时,终于咬牙从怀中取出一物。   清脆的铃声响起,叶慕离蓦然停住,运转的内力骤停,反噬便让他受了不轻的内伤,嘴角流出鲜血,钻心的疼痛让他险些无力地跪倒在地,脑中一阵恍惚,又是一幕幕场景闪现。   湍急的河道上,不管他如何走,清脆的铃声一直在耳边回响,心口越来越痛,脑中越来越混沌,像是有什么被抽离一般。他无力地倒下,似有人朝他靠近,最后一刻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倒入水中。那人似想抓住他,却没有抓住。   画面一转,似在一个泥泞的山林间,他紧紧抓住手中的东西拼命往前跑,铃声围绕在耳边,脑中像要炸开。有人追了过来,那人明显比他快,眼看就要追上他,突然他脚下一空,下面竟是个瀑布,似乎才下了雨,水流很急。他掉了下去,失去意识前还紧紧抓着手中的东西,像是一块金锁。   叶慕离脑中一片混乱,他握紧手,似乎还能感觉到手中金锁的冷硬,脚下一个踉跄。   斗篷人见此,眼底露出狠意,他几步上前,双掌狠狠地拍在叶慕离身上,连续几掌,叶慕离重重吐了几口血,铃声骤停。   “掌门!”   楼下之人听见楼上几声惊呼抬头,便见叶慕离狠狠撞上窗户,背对着地面落了下来。   沈梨睁大眼看着坠落的身影,握紧手中铃铛,心中涌起浓浓的愧疚和心疼。   她正欲飞过去,恰在此时,一个惊鸿般的红色身影不知从何处飞来,稳稳接住了半空中的叶慕离。缓缓飞落,黑色长发在空中旋转飘逸,竟是个蒙着面纱的女子。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察觉到熟悉的气息, 叶慕离微微勾唇靠向了她。   陈锦看着怀中之人蹙起眉, 不是武功高得很嘛, 怎会才换件衣服的功夫就被人打成了这副模样。   从怀中取出一颗药塞进他嘴里,叶慕离看着她面纱上熟悉的凤眸,将她眼底的担心看进眼里, 嘴角勾起了笑容,乖乖把药咽下了。   陈锦见此,险些气不打一处来。别人给的药就吃,也不怕有毒?!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莫不是脑子被打傻了!   心中不虞, 手上却又给他塞了块血参,幸好从泥蛋儿的猫口下抢了根茎上药效最好的一块, 就当物归原主吧。   浓郁的参味在口中散开,剧痛的内腑似乎也轻松了些许, 叶慕离眼中溢满了笑意。   陈锦抱着叶慕离轻轻落到地上,将他扔给跑过来的弟子:“看好他。”   抬头正欲再次跃起,却听他虚弱道:“小心些。”   她回头瞪着捂着胸口的某人:“先顾好你自己吧。”说完,一跃而起,直接上了四楼。   几个苍穹派的弟子被她凶巴巴的样子吓了一跳, 却见叶慕离却轻笑起来。弟子们震惊不已,他们常年面瘫的掌门竟然笑了!这么凶的姑娘到底哪里来的?   陈锦进了四楼, 环视一周, 就看到正虐杀苍穹派弟子的斗篷人, 不用猜, 只有这人的武功能打伤叶慕离。没有丝毫犹豫,她从地上捡了一把剑直接飞了过去。   斗篷人正杀得过瘾,察觉到身后的动静,慌忙回身,吃了一惊,来人竟已近身后。   不待他多想,陈锦直接开打,一来便是杀招,招招狠绝,打得斗篷人连连后退。他心中震惊,哪里来的女子,气势竟不输于叶慕离?   斗篷人毕竟受了内伤,渐渐不敌,眼中一狠,趁交手之际,斗篷翻滚,无色无味粉末飞扬开来。陈锦之前吃过亏,哪会再次上当,飞身后退,吞下一颗解毒丹,看着斗篷人,轻哼:“同样的方法不要用第二遍。”   第二遍?斗篷下响起遥远沙哑的声音:“你是谁?”看着对方犀利的凤眸,赤红的衣衫,心中闪过一个有些荒唐的念头。   陈锦嗤道:“傻不傻,都蒙着面,我问你是谁你会说吗。”   斗篷人似被噎住,眯起眼:“你是没事,不代表其他人没事。”   陈锦转头,见不少苍穹派弟子吸中毒粉,不支倒下,凤眸不动:“他们不是我的事儿。”   两人再次交手,陈锦剑招更加凌冽,斗篷人几次险些被刺中堪堪避过,即便如此,身上也多了几处剑伤,流血不止。   恰在此时,几个黑衣人从五楼匆匆下来,当先一人手中抱着一个古朴精致的盒子,脸上满是兴奋:“主上,拿到了。”   斗篷人抬起头,脸上浮现惊喜,陈锦看着他露出的半张脸眼中闪过精光。   斗篷人斗篷翻飞,几个暗器射向陈锦,趁着陈锦躲开之际一挥手:“走。”   黑衣人闻言各自朝着最近的窗户飞身而出,楼下门人见状,欲追,却被叶慕离制止。   斗篷人站在窗台上,回头看着追过来的陈锦,嘴角勾起,不知从何处取出两颗黑球,一颗朝陈锦掷去,一颗扔向了后门的苍穹派弟子。挑衅地看了陈锦一眼,飞身如蝙蝠一般消失在夜空中。   陈锦看着熟悉的黑球飞来,比客栈那一次大了不少,威力可想而知。她转头见一脸劫后余生的的苍穹派弟子看着黑球不明所以,眸光一动,扔掉手中长剑,红衣翩然,已站到他们身前,两手抬起,浩瀚的内力汹涌而出,弟子们似看到火红的凤凰撞向了两个黑球。   又是两声剧烈的爆炸声响起,叶慕离心头一颤,一直看着四楼的方向却不见有人出来,眸光颤动,他推开扶着他的弟子,不顾胸腹翻腾的气血,一步一步走进藏书阁,慢慢上了四楼。   此时,整个四楼已经破败不堪,连续两次的爆炸使得所有的书架支离破碎,书更是已无完本,铁墙炸裂,满地狼藉。叶慕离仔细看了看,却没发现想找的人。   还活着的几个弟子或坐或趟在地上发呆,叶慕离走过去,低声问道:“发生了什么?”声音里有着一丝连他都没发现的颤抖。   弟子们抬头看着他,有人呆呆地回道:“铁球,爆炸,那个姑娘挡在我们前面。”   叶慕离嘴角再次涌出鲜血,滴到地上。他垂下眸子,两手握紧,沉默许久,转身微微踉跄着走下楼。   身后,一人小心翼翼道:“掌门,那些黑衣人将宝物带走了。”   叶慕离脚步一顿,轻轻嗯了一声,朝下走去。弟子们面面相觑,不明白掌门为何突然间一脸灰败,莫非,被抢走的真是了不得的东西?   叶慕离下了楼,交代了几句便朝着离心殿走去,有弟子想扶他,却被他抬手拒绝。他拿着灯一步一步慢慢走着,平日里没觉得多远的路,却仿佛走不到尽头一般,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回到了离心殿。   看着漆黑的院子,叶慕离眼底的光暗淡了下去,他抬脚往偏殿走去,站在陈锦的屋前,屋中无任何动静。   他抿紧唇一动不动,许久,终于抬手准备敲门,门却自己打开了。   陈锦披着外衫,像刚睡醒一般,看着他似有些惊讶,笑道:“咦,掌门,你回来啦。”刚回屋准备换衣服,就听见他停在外面的脚步声,等了许久却不见动静,只得她自己先开了门。   叶慕离看着她,眼中的灰暗退去,亮起前所未有的光,他脸上有些激动,扬起笑容,上前一步,抬起手,将呆住的陈锦拥入怀中,紧紧抱着。灯掉在地上,很快便熄了,周围暗了下来。   陈锦一愣,便想推开他,却被他抱得更紧。她歪着头想看清他的表情,又被他按着脑袋埋到颈间。   一股安心的气息笼罩着她,呼吸间全是他身上清新的味道,陈锦心中一软,像被什么暖暖的东西紧紧握住。感受着他有力的手臂,鬼使神差地,也抬手轻轻回抱住了他。   轻声问道:“怎么了?”   叶慕离没作声,她的回应让他心中升起从未有过的喜悦。静谧之下那丝熟悉的温馨之感让他沉溺其中,怀中之人像是特意为他打造的一般,两人之间毫无缝隙,一股馨香窜入鼻中,叶慕离手上更加用力。   察觉到他的异常,陈锦拍拍他的背,温声问道:“掌门,到底怎么了?”   见他还是不说话,她拍背的动作豁然用力,却不会伤到他:“说话啊,你再这样,我真会以为你对我有别样的心思了。”   叶慕离轻笑,果然乖不过一刻,随后轻轻嗯了一声。   陈锦眨眨眼,用力推开他,眼里尽是不可思议:“你不会真是个断袖吧?”   叶慕离哈哈一笑,不顾她的反对再次抱住她,下巴放在她头顶,磨了磨:“如果是你,断袖又如何。”   陈锦老脸一红,惊觉自己似乎被表白了,心中泛起浓浓的甜味,口中却低声喃喃:“可我不是。”   “嗯,正好。”   陈锦一惊,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用力推开他,却一不小心用力过大,叶慕离退后几步撞到柱子上,咳了几声,笑道:“即便如此,谢先生也不用急着灭口吧。”   陈锦仔细看着他明亮的眼睛,脸上分明的笑意,一时也不能确定,如果他知道了她的身份,应该不会如此淡定吧。   看着他一向纤尘不染的身上沾染的血迹,皱鼻道:“活该,受了伤还敢动手动脚。”手上却轻轻扶住他。叶慕离见状,脸上笑意更甚,故意将身体整个都靠在她身上。   陈锦瞪他一眼,明知他是故意的,哼了哼却没推开,一路小心扶着他回到他的屋子,将他放在床上,拉过被子想要盖上,却被他拉住手。   见她不明白,叶慕离轻笑:“身上有血,你先帮我把衣服脱了。”   陈锦脸上发热,甩开手瞪他:“你受的是内伤,又不是手,自己脱。”   叶慕离莞尔,似十分艰难地坐起身,颤抖着手脱衣服,却半晌没解开。陈锦翻了个白眼,坐到床边,拍开他的手,帮他把外衣脱了,又环过他的腰去解他的腰带。   叶慕离看着身前总是嘴硬心软的姑娘,和那个坦荡恣意的小妖女一模一样,再次笑了起来,他早该看出来的。抬手再次将她拥入怀中,心底是从未有过的满足和平静,幸好她平安回来了。   陈锦正在跟腰带斗争,她从未服侍过人,扯了几次都不得其法。冷不防跌入他的怀中,耳边是他有力的心跳,直接羞红了脸,与方才不同,这可是在床上,一丝缱绻旖旎迅速弥漫开来。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陈锦将头埋在他怀中, 抬手捂住滚烫的脸, 她从未想过, 会和一个人这样亲密无间,却莫名地不排斥。   咬着唇:“叶慕离。”   “嗯?”   “你再不放开我,就不只是受内伤了。”   叶慕离笑出声, 胸膛震动,陈锦脸上更红。   他放开她,自己解了腰带,躺好看着她, 陈锦简直想把被子捂他脸上,手上却不听使唤地替他盖好。   做完这一切,她坐在床边闷闷地生自己的气。   叶慕离看着她的小女儿娇态抿唇一笑, 若非亲眼所见, 他很难把她和那个恣意妄为的妖女联系在一起, 却又莫名觉得她本该如此。   陈锦瞪了他一眼:“受了这么重的伤,还笑得出来,不是很能打吗,怎么会输的?”他们两人出手,居然让对方跑了,传出去脸干脆别要了。   “摄魂铃。”   陈锦恍然,认得干脆:“这次算我们输了。”   “我们”二字, 让叶慕离眼中笑意更盛:“我们没输, 还有你的毒粉。”   陈锦点头, 挑眉:“你就不问我哪里来的?”她并没有收敛脾性, 她不信腹黑如他未曾怀疑她的身份,也许,已经知道她是谁?   “不重要”   “你就不怕我也给你们下毒?”   叶慕离肯定:“你不会。”   陈锦心中微甜,却翻了个白眼,前提是如果他们不惹她的话。   “对了,书老说,五层放的是对苍穹派至关重要的东西,那些人带走的到底是什么?”   叶慕离神秘一笑。   黑衣人扶着斗篷人穿梭在山林间,几个黑衣人相继倒下,扶着他的黑衣人也摇摇欲坠,斗篷人一惊,连忙点了他身上几处大穴。他俯身揭开地上之人的面纱,几人脸上黑气弥漫,已经没了气息。   斗篷人一惊,这样厉害的毒,绝不可能是苍穹派所有,眼中闪过精光,某个嚣张身影出现在脑中。   黑衣人将盒子递给他:“主上,你快走吧,我不行了。”   斗篷人扶住他,自己也是有些踉跄,一个女子翩然落地,扶住二人。   斗篷人目光一亮:“梨儿。”   黑衣人惊喜:“小姐。”   沈梨没看斗篷人,冷声道:“走吧。”几人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山上一间十分隐匿的小屋中,陈伯不可置信地来回翻找盒子里的东西,厚厚几本书,却并非他想要的。   不甘地咆哮道:“什么关系着生死存亡的珍贵之物,就是这个?我不相信,我不信!”   沈梨看着地上的《苍穹门规》《掌门祖训》《苍穹派年史》,她捡起一本《苍穹派门人谨记》翻开,上书:凡我苍穹派弟子,需逊志时敏,光明磊落,不矜不伐……正是弟子入门时需发下的誓愿。   轻轻呢喃:“也许这是真的宝物。”唯有志存如此,门派方可延续,传承千万年,正如苍穹派。   陈伯转头:“你说什么?”沈梨却未理他。   陈伯反应过来,眼中一软:“梨儿,你生气了?今天多亏有你。”   沈梨冷眼:“你说过不杀他的。”   陈伯眼睛微闪:“我不会杀他,他活着比死了有用。”   “非得这样吗?即便没有那些,我们也可以过得很好。”   陈伯眼中一恨,手臂一挥:“这是我一辈子的心愿,我一定要证明,是那些老头子错了。噬心虫即将长成,只要控制了叶慕离,找到那件东西,这个天下,唾手可得。”他看着沈梨的镯子,“这次的药确定能让噬心虫成熟?”   “嗯。”   “哈哈,叶慕离,看我们谁笑到最后吧。”   沈梨垂下头遮住眼中的思绪,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伯站到窗边,呢喃:“几十年了,整个山上找了无数遍,到底在哪里?”他的目光沿着山上的每一处看去,定在一片高耸入云的阴影上。   莫非,还是在那里?他眼里发光,一定是,一定是当年那个老头子骗了他!   回想今夜的事情:“今夜那个红衣女子……”   沈梨抬头:“你知道她是谁?”当那一抹翩然惊鸿出现,她清楚的看到叶慕离脸色的笑容,那是他从未有过的神色。   陈伯眼中阴鸷,冷哼:“那么的武功,那样的脾气,这个天下,除了逍遥宫的那个妖女还能有谁。”   沈梨惊讶:“她怎么会在这里?”他和她水火不容,怎会救他?   陈伯冷笑:“之前我也不明白,现在终于知道了,她就是叶慕离身边的那个账房先生,谢灵风。”   “谢先生?怎么会?”   “哼,什么谢先生,不过是她用了别人的身份而已。不然,为何对叶慕离用摄魂术他却安然无恙,为何折了那么多人也没能刺杀她,找人拆穿她的身份也不可得,方才他们所中之毒除了她还有谁会有。哈哈哈,谁能想到,堂堂逍遥宫陈妖女会跑来苍穹山当个先生,那两人之间定有不可告人的情愫。”   沈梨想起今夜他的笑容,想起往日他对谢先生的无奈宠溺,心中涌起哀伤和绝望。摩挲着手上的镯子,即便早就明白,从她第一次对他下手,她与他便只能是敌人,这些年别人眼中的两情相悦不过是他感念她当初的相助之恩罢了,可到底是做过梦的。   陈伯并未发现她的异常:“梨儿,现在,该你出手了。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破坏他们之间的关系,绝对不能让苍穹派和逍遥宫联手。”   沈梨低着头,对方是随肆恣意的妖女,她凭什么?   两人离开后,树后出现一人,黑色衣衫在夜色的掩盖下几不可察,唯有比一般剑身长了好几分的武器发着幽光。他看了一眼两人离去的方向,消失在原地。   又过了许久,屋后的草丛中冒出两个小小的脑袋,小巧的耳朵抖了抖,两对宝石般的眼睛在夜色中忽闪忽闪发着光,两小只相视一眼,闪电般往山下跑去。   叶慕离房中,陈锦翻了个白眼,果然腹黑如他,岂会轻易让人得逞,一想到对方千辛万苦,只得了几本门派祖训,便忍不住心生同情。   “你的伤没事了吧?”   “有好心的姑娘救了我,还给我吃了灵药,已经没事了。”不知她给他吃了什么,内伤好了不少,甚至隐隐有越加强大的势态。   陈锦不自然地轻咳一声,转了话题:“今夜的贼人你知道是谁吗?”   “嗯,已有猜测,是我苍穹派中人。”   “咦?”   “他们对藏书阁十分熟悉,斗篷人虽武功驳杂,但所用的苍穹派绝学,若非受教,不可能学会。”   陈锦点头:“他有摄魂铃,随时可能对你下手,你自己小心。”   “好。”   “找到人可别一刀砍了,说不定他们是唯一知道如何解摄魂术的人。”   叶慕离笑:“好。”   陈锦瞥了乖巧的叶慕离一眼:“对了,藏经阁里的书都毁了,没关系吗?”   叶慕离莞尔:“放心,这些年,书老已经抄写了几个藏书阁了,毁的都只是手抄本。”   “……”真够闲的。   屋中安静了下来,陈锦转头,见他看着右手发愣:“怎么了?”   叶慕离声音悠远:“方才,听到铃声的时候,脑中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你想起来了?!”记忆里可有她?   “只有一些片段,是我失去和恢复记忆时的场景,有人追着我施摄魂术。”   陈锦眼底有些失望,左右不过几日,待她回去便知道了。   叶慕离脑中不断出现那个金锁,手指轻轻摩挲。   那似乎,是个长命锁。   第二日一早,正殿前摆满了尸体。   戒律殿几位主事心中愤恨不已,昨夜一查,竟然有六十多个弟子失踪,那便说明有六十多个弟子都已遇害,而害他们的人便在这里。其他弟子中,还有多少是敌人假扮的?   叶慕离沉着脸,眼底深黑:“埋了吧。”   终于,柳风三人风尘仆仆赶了回来,见此情景,目瞪口呆。   正殿里,气氛凝重,四位长老到齐,听完昨夜发生的事,都沉默不语。在场的都不是傻的,门派里定然出了内贼。遂将路上被追杀,逍遥宫人出手相助之事一一道来。   叶慕离闻言,眼里泛起笑意,那妖女果然是嘴硬心软。   飒星兴奋问道:“掌门,昨夜那个黑衣人的武功真的比你高?”那得有多恐怖。   见叶慕离沉默不语,飒星又问:“打跑黑衣人又救了门中弟子的姑娘是谁?武功比掌门还高?她最后去哪里了?”   叶慕离抬头看了他一眼,低头喝茶。   几人见怪不怪,相视一眼,知道得不到答案,只得作罢。此事,定然是要好好调查。   柳风看着冥昼,啧啧几声:“冥昼,你这样不行啊,作为大长老,不好好练武可怎么行。”   气得冥昼抬起手棍便抽了过去,柳风轻松躲开,得意地笑了起来。   气氛刚缓和下来,门外有弟子来报,山门处来了几位了不得的姑娘。   柳风三人僵住,叶慕离转眸看着他们,目光一沉。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陈锦昨夜打了一架, 又同叶慕离聊到半夜,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她梳洗完走到对面的房间, 桌上果然给她留了早点,还用炉子温着,喜滋滋喝了粥, 拿了两个包子一边啃一边走出院子。   门边守着的两个弟子,一看还是根骨极佳的好手,她奇怪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两个弟子看到他恭敬道:“谢先生, 掌门吩咐我们守在此处, 除了谢先生不让任何人进去。”   陈锦一愣,这不是整个苍穹派都知道的吗?   一脸莫名其妙往外走, 迎面走来三个颇有特色的女子。   左边一个黑色劲裝, 雄壮堪比男子,容貌上倒没有什么糟点,还算尚可, 剑眉星目,手上拿着重剑,颇有一股雄姿英发的气势。若是个男子,定能迷倒不少姑娘。   中间的姑娘身材婀娜, 一身白衣胜雪, 似不染凡尘,手中秋水剑也端的相配, 无奈却长了一张大饼肉脸, 虽不难看, 到底是让人大失所望。   两人凝眉沉脸,带着一股上位者的架势。   相比之下,右边的女子简直就是美若天仙。容貌姣好,明眸皓齿,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粉色及地长裙,轻纱飘扬,丝毫没有理会旁边两人不时投去的嫉妒目光,连陈锦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三个女子之间都有一身宽,对旁边的人也隐隐有些防备,显然不是一路。   三人和陈锦擦肩而过,走到门口,被两个弟子拦住。   “涂掌门,余掌门,洛姑娘,请见谅,掌门有令,离心殿不让任何人进去。”   涂掌门?陈锦顿住,回身看着左边那人,有些意外。   她知道的正派之人不多,姓涂的女掌门倒是听说过一个,看形貌该就是眼前之人。黎山派掌门涂胜男,据说是个异常彪悍的女汉子,凭一己之力带领一派大老爷们儿开山种地做生意,让黎山派成了江湖上难得的富裕门派,江湖无不赞其贤惠宜当家,可已二十有五,却无一人上门提亲。她记得之前冥昼曾提过,这位涂掌门,似对叶慕离有些心思,拜山贴投了无数次,屡屡被拒却越挫越勇。   涂胜男指着陈锦,声如其身,铿锵有力:“那他怎么能进去?”   “谢先生协助掌门处理日常事务,便宿在殿中,自然是例外。”   三人惊讶,仔细打量她,中间的余掌门狐疑,声音有些尖锐:“他一个文弱书生能帮叶掌门做什么,别唬我们,慕情可没跟我说叶掌门住处有此规矩。”   两个弟子是苍穹派大师兄级的,平日多受人敬重,何曾受过这样的质疑,脸色变得不太好看:“此乃掌门亲自交代,余掌门有疑问还请找掌门解惑。”   那余掌门面色骤变,正待发火,右边洛姑娘轻柔有礼:“两位师兄,不知叶掌门现在在何处?”   见她谦和有礼,两个弟子也缓和了颜色,道了声不敢:“昨夜门里出了大事,掌门一早便去处理了,三位还请到正殿稍候。”   见这两人滴水不漏,三人脸上都有些不快,她们既是在殿上等了一个多时辰都不见有人来才自己过来的。   洛姑娘回头对上陈锦的目光,眼里一闪,轻轻颔首行了一礼:“这位公子,您可知掌门在何处?”   另外两人闻言也看了过来。   陈锦对上她们三人,轻轻哼笑了一声,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涂掌门见此,愤怒道:“你这人,好不知礼,你可知道我们是谁,我们是叶掌门的贵客。”   陈锦脚步未停,没有回头,摆摆手:“你们是他的贵客,不是我的。”   涂余二位掌门气愤不已,那位洛姑娘看着陈锦潇洒的背影,面上露出几分深意。   陈锦走到冥昼的院子,见他正躺在院中傻不拉几地嘿嘿直笑,嗤了一声:“笑什么呢?”   她一问,冥昼笑得更欢乐了:“哈哈,柳风那三个笨蛋,自己回来就算了,还带了三尊大佛回来。掌门避之不及,让他们自己处理后甩手就走了,那三人现在正不知在哪里挠墙呢。”可不是三尊大佛嘛,惹不得还撵不走。   陈锦不置可否,找了个舒服的椅子也准备躺下,冥昼上下看了看,嘟着嘴不满:“今天怎么没汤?”   “有沈姑娘的爱心汤,哪还需要我的。”   “那怎么一样,都代表了你们对我的一番心意,两个我都要。”他特意空着肚子的。   陈锦白了他一眼:“美得你。”扬了扬手中的包子,“要不要?”   冥昼瞪眼,半天憋了句:“聊胜于无。”接过去就开始啃。   陈锦躺下,随口问道:“慕情是谁?”   “噗,咳咳咳。”冥昼显然对这个名字反应很大,许久才缓过气来,“你怎么知道慕情?”   “方才遇到三个姑娘,她们说的。”   冥昼睁大眼:“你见到她们了?”他上下仔细打量了她,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健全的。”   “…她们有那么恐怖吗?”   冥昼一脸后怕:“你是不知道,她们的身份可都不简单。黎山派涂胜男涂掌门,青城派余弦月余掌门,洛水派洛瑛姑娘,她们和慕情姑娘并称江湖四娇,都是江湖公认的惹不起,不仅有钱,还一言不合就动手。别看那个洛瑛姑娘花容月貌娇滴滴的,打起架来一点都不手软。之前三人送了拜山贴,都被掌门以闭关拒绝了,来的目的不用我明说了吧。以往这样便过去了,没想到这次竟然都来了。”   “那个慕情是?”   “当初差点成功霸王硬上掌门的那个姑娘。”   陈锦斜睇着他:“你们家掌门还挺抢手。”   冥昼抬头望天:“至少脸还是不错的。”   “你之前不是说后来都被吓跑了吗?”   “咳咳,当时,她们不是还没看清掌门的真面目嘛,现在都已经嫁人了。”   陈锦嗤了一声,看向门口说:“你的补血汤来了。”   冥昼抬头,见沈梨端着一样的汤走了进来,脸上立即堆起笑意:“沈姑娘,你又给我送汤来啦,怎么好意思。”嘴上这么说,手却已经主动地帮忙把汤放好。也不等她盛出来,试了试温度,抱着便喝。   沈梨阻止:“小心烫……”却见冥昼已几口喝完了。   陈锦白了他一眼:“别担心,他皮厚。”   冥昼也不在意,满足地叹了口气,似想起什么,关心地问道:“对了,沈姑娘,昨夜弟子寻人,却没见你在房中,没事吧?”   陈锦眸光一闪,看向沈梨,见她脸上有些赧然:“昨夜我跑去藏书阁,却帮不了忙,只得在一边着急。后来见贼人跑了,有些怕,便找了地方着确定安全了才回去的。”   冥昼点头:“嗯,小心些好。”   陈锦看向她,嘴角微微勾起。沈梨转头对上她,眼里闪过复杂:“昨夜,谢先生可有被吓到?”   陈锦把手枕在头下:“没感觉,睡了一觉,醒来你们掌门已经回来了。”   冥昼轻笑:“果然无知者无畏啊,谢先生命真好。”   陈锦不置可否,沈梨看着她,眸光闪动,看向冥昼柔声问道:“大长老,听说昨夜掌门受了伤,不知可严重?”言语间满是关心。   “沈姑娘不用担心,今日一早见他,已经行走自如活蹦乱跳了。”   沈梨一脸忧心:“掌门向来不言苦,只怕他强忍着不让我们知道。待会儿我去药房找些滋养内腑的药,熬了给他送去吧。”   冥昼嘿嘿一笑:“还是沈姑娘疼掌门,要是能娶到沈姑娘这样的媳妇,掌门后半辈子也不用愁人照顾了。”   沈梨红着脸低下头,眼角扫过陈锦,见她脸色不变,一时有些拿不准。正待说什么,却听门口处传来压抑着愤怒的尖锐声音。   “叶掌门要娶谁当媳妇?!”   冥昼脸上浮起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容:“涂掌门,余掌门,洛姑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却不见有人搭理他。   沈梨转头,见门口进来三个姑娘,都沉着眼看着她。   涂胜男上下打量着她:“你就是慕情说的沈姑娘?”   听到“慕情”二字沈梨有些惊讶,不及回答,便听她旁边的人声音尖锐:“还以为是什么天香国色,看来也不过如此。”   沈梨看着她们不语。   冥昼来回望着身边四个姑娘,吞了吞口水,回头求助地看向陈锦,却见她闭着眼,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也选择闭了嘴。   洛瑛仔细观察了沈梨,没发觉多大威胁,安下心来。一眼看到旁边闭着眼躺着的陈锦,柔善地打了个招呼:“好巧,谢先生,你也在这里。”   却见陈锦毫无反应,脸上有些挂不住。   涂余二人见状,嘲讽地朝她哼了一声,注意力再次落在沈梨身上,涂胜男道:“听说沈姑娘武功高强,我们不妨切磋一下,如何?”虽是问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   余弦月难得与她同仇敌忾:“我也听说沈姑娘煲得一手好汤,不知我们可有幸尝一尝?”   沈梨咬唇低下头,似有些不知所措。   洛瑛见状上前拉住她,笑着道:“两位姐姐可别吓着沈姑娘了,这位一看便是个心软的姑娘,定不会让我们失望的,对吧?”话说得好听,刀子却是最利的,连陈锦都忍不住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冥昼皱眉:“两位掌门,你们光临苍穹山,客随主便,我们自当好好款待,强人所难便有些不合适了吧。”   涂胜男却不听,直言道:“我今天就要跟她切磋。”说完,也不拔剑直接连着剑鞘一起攻向沈梨,沈梨慌忙后退,连连躲避,她长在苍穹派,却不是正式的弟子,武功自然比不过一派掌门。冥昼看着着急,自己也是个伤员,帮不上忙,转头想叫陈锦去喊人,却见她侧身枕着头看得起劲。   眼看涂胜男剑鞘就要重重抽在沈梨身上,冥昼正想出声阻止,却晚人一步。   “你们在做什么?”   涂胜男动作一顿,连着余弦月和洛瑛一起,两眼发光地看着门外进来的人。   “叶掌门。”   沈梨看见他,眼中瞬间涌起湿润,她跑过去,拉着他的衣袖,咬着唇带着一丝委屈。叶慕离垂眸,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将她揽到身后。   陈锦微微勾起地唇角沉了下去,盯着他拍沈梨的手,那只昨晚拉过她的手,眼睛微微眯起。   洛瑛袅娜上前:“叶掌门,之前听说你闭关了,后来听荣胜派熊掌门说你出关了,我们便直接过来拜会了。”   叶慕离嗯了一声。   余弦月脸上泛光:“叶掌门,自当年云城一别,已是五年,别来无恙。”   叶慕离轻轻颔首:“余掌门别来无恙。”   涂胜男浮起一丝娇羞:“叶掌门,今日胜男前来,是特意感谢你当年的相助之恩。”声音轻柔,配上她那强壮的身材,实有些怪异。   这次,叶慕离只是面无表情看着她。   感受到他的维护,沈梨脸上浮起甜蜜的笑意。   陈锦见状,看着叶慕离,眼里渗出丝丝寒意。   叶慕离看着涂胜男三人,声音有些冷:“叶某有事,不便奉陪。”看向冥昼,“找柳风他们来。”   他转头看着陈锦,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可回去?”却见陈锦盯着他不说话。   洛瑛娇声道:“叶掌门……”   叶慕离凝眉,看了陈锦一眼,大步转身离去。   似从未见过这样冷的叶慕离,三人都愣在了原地。   沈梨看了看三个姑娘,又不着痕迹地扫过陈锦,小跑跟上了叶慕离,带着一丝后怕地抓住他的长袖,叶慕离垂眸看了她一眼,不知为何,竟没挣开。   沈梨抬头扬起灿烂的笑,关心道:“掌门,您的伤怎么样了?”   “无事。”   沈梨皱眉:“怎会没事,听师兄们说您都吐血了。我一会儿给您熬些内伤药,您可别怕苦。”   “…嗯。”   沈梨开心的笑了,望着他的眼中满是崇拜和甜蜜。   看着渐渐远去的两人,涂胜男几人瞪着沈梨,眼中似有火,而陈锦看着叶慕离的背景却带着冰,唯有冥昼乐呵呵的。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走出冥昼的院子, 叶慕离停下脚步,轻轻挣开沈梨的手:“沈姑娘,小心些。”   沈梨一愣,明白他是担心以前的事情再次发生,笑着点头。   叶慕离颔首, 转身离开, 沈梨看着他的背影,眼底幽深。   院中,涂胜男三人面面相觑, 余弦月皱眉:“果然如慕情所说,这个沈梨是个有心机的。”   涂胜男冷着脸:“只是切磋, 我又不会真的打她,一副可怜相给谁看。不行, 不能让叶掌门误会。”   洛瑛看着门外,若有所思。   三人跟冥昼打了招呼便离开了。   冥昼松了口气,偷偷看面无表情的陈锦,咳了咳,重重地叹了口气:“哎, 沈姑娘蕙质兰心, 和掌门郎才女貌,真是天作之合呀。”   见陈锦无反应, 又继续道:“掌门对女子向来避如蛇蝎, 竟然为了救沈姑娘不惜身陷囹圄, 真是感人肺腑, 谢先生觉得呢?”   陈锦回头冷眼看他,冥昼打了个哆嗦,心里偷笑,面上却疑惑:“莫非谢先生有不同看法?”   “不,我非常赞同大长老。”站起来一身黑气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冥昼哈哈笑出声来,终于吃醋了,看来掌门不是一头热嘛。   当日他不过是看穿掌门的心思,就被发配出去,险些光荣牺牲。回来还不忘继续帮掌门试探谢先生的心意,简直就是以德报怨,高风亮节,就是苍穹派的良心嘛!   这可是关系着掌门终身幸福的大消息,要跟掌门换什么呢?他得好好想想。   陈锦快步走了许久,终是没能走掉心中的烦闷,于是,又摘了一大捧红花心情才慢慢平复下来。   她抱着花走回离心殿,远远便听见武器相交的声音,她抬起头,门口处交战正酣。   冥昼说得没错,这三个姑娘的确挺能打,她也终于明白叶慕离为何会让这么两个武功不凡的弟子守门,因为武功差了,拦不住。   余弦月气道:“你们到底让不让开,再不让开我们不客气了。”   两个弟子沉着脸:“恕难从命。”   五人又打了起来,陈锦抱着花目不斜视地经过,洛瑛看到她,眸光一闪,手上的剑似不小心歪了方向,直直向陈锦刺去。两个弟子吓了一跳,连忙去拦,眼看已是不及,陈锦却似无意间两个快步避开了。   她回头沉脸看着三人,在洛瑛脸上多停留了一瞬:“离我远点,不要跟我比谁更没耐性。喜欢叶慕离就去追他后边,说不定他一脑抽,就从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进了院子。   这话委实说得不太好听,涂胜男当即就要发怒,却见洛瑛眼睛一转,笑着对陈锦道:“多谢谢先生。”说完转身跑了。涂余二人相视一眼,也立即明白了,看了看陈锦,重重哼了一声,跟着走了。   两个弟子看着陈锦的背影有些吃惊,谢先生方才的气势,好吓人,像掌门,不,比掌门还吓人。   离心殿中,叶慕离还未回来,陈锦见了脸色更不好看,回了屋。   刚关上门,两个毛球便撞了过来,一白一红,她扔了花,一手一只接住,右边的使劲揉了揉,左边的抬脸蹭了蹭。泥蛋儿被揉晕了,眼冒星星,许久才恢复了清明。   它立即挣脱她的手跳到桌上,四只小短腿儿不停比划着,滚来滚去,连红灵也跳到它旁边,蹦得厉害,也是十分着急。   两小只可爱至极,陈锦见了终于笑了出来。她坐到桌边,仔细看了半晌:“你是说,你们看到了坏人?还是三个?”   泥蛋儿不能说话,一直以来他们只能简单的交流,太过复杂的事情,总是表达不出来。它比得很努力,陈锦能明白的却并不多,泥蛋儿着急不已,和红灵吱吱讨论了一会儿,竟装成两人演起了戏。也不知道它们最近吃了什么,红灵心智渐开,已能简单表达。   看了许久,她终于看懂了一些:有三个坏人,一个有胡子的老头,一个女的,老头打开盒子很生气,要害她,还有一个拿着剑的人。   眉一挑,居然这么巧,“如果再看到他们,可认得出来?”   看泥蛋儿不停点头,陈锦唇角勾起,摸了摸它的脑袋:“养你这么久,终于发现一点作用了。”   泥蛋儿叉腰挺胸,好不神气。   之后的两个时辰,陈锦将两小只揣到袖子里,将整座山都溜达了一遍,还破天荒地跑饭堂用了午膳。   弟子们看着掌勺大娘乐呵呵地给谢先生挑了满满一碗肉,开小灶给她炒了一盘火红的辣子,再看看自己盘中有饭有菜几乎不见肉,深深觉得,谢先生还是不出现的好,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午膳时,叶慕离回到离心殿,未见陈锦,问了门口的两个弟子,只说出去散步了。以往每日回来,她都在等他,短短十几日,竟已成习惯。他凝眉看着地上未动的食盒,转身准备离开。   门口的弟子欲言又止:“掌门……”   叶慕离回头,两人把方才的事情细细说了,尤其是陈锦躲开洛瑛的攻击。洛姑娘刻意为之,巧合躲开几乎不可能。谢先生真的不会武功?   叶慕离听完无奈地笑了,眼中带着宠溺,他就知道,遇到谁她总不会吃亏。难怪那三人找到他后便一直跟在身后,不吵不闹也不走,好不容易才脱身回来,竟是她出的主意。   “嗯,不必在意。”   两个弟子见他不仅不在意,还笑着走了,挠挠头不明所以。   陈锦出了饭堂,又去了厨房,今日的红辣子甚合她的心,吃人最短,从身上找了一瓶膏药送给了大娘。   大娘本不想收,听见只是治烫伤的药,便乐呵呵收下了,厨房活计少不得割伤烫伤的,果然谢先生最是贴心。   当她知道这药不仅能治烫伤割伤,什么严重的伤都能治的时候,贴心便成惊心了,此是后话。   大娘又偷偷塞给她一个大鸡腿,问了陈锦想吃的菜,说她家中有事,下午便得回去,走之前会替她和掌门把菜做好。陈锦心里喜滋滋地,啃着鸡腿走了。   刚离开不久,叶慕离也出现在了这里。弟子们惊讶不已,莫不是掌勺大娘又撂挑子不给掌门做饭了?   出了厨房,陈锦找了个偏僻的树林坐在草地上,把两小只放了出来。   “没找到那个拿剑的人?”   见两只都摇头,陈锦躺了下去,双手枕在头下,勾起了唇角。方才,泥蛋儿两次在她袖中跳得欢,一次是遇到沈梨,一次是那个扫地老头。两人果然是一起的,老头是斗篷人无疑,沈梨又是什么身份?他们想要对付她,该是猜出了她的身份。   如何对付她…想到今日在她面前,沈梨对叶慕离与往日极大的不同,更爱慕也更暧昧,陈锦嗤笑,对方还挺了解她。   叶慕离的噬心虫如果真是几年前便种下,这些年却没能成功使用摄魂术,该是噬心虫需要慢慢养成。明姨说过,一般那样的虫子除了心头血喂养,还得佐以外物,这些年,唯一能靠近叶慕离的,只有沈梨。   陈锦眼里闪过精光,跳起来,揣起两小只往前山掠去,趁着无人闪身进了沈梨的住处。   桌上摆了花,清香怡人,屋中干净整齐,沈梨的确是个贤惠,适合娶回家的姑娘。她在屋中不着痕迹地检查了一番,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唯有两个胭脂盒里却装着不是胭脂的粉末让她觉得有些怪异。   她正想挑起一点看看,却见红灵着急地扯住她的衣袖,似不想让她碰盒中之物。   “怎么了,红灵?这里面的东西有问题?”   红灵使劲点头,一副急切惊怕的模样,陈锦摸摸它,猜测:“这个…是不好的东西?”   见红灵再次点头,陈锦勾唇,点了点泥蛋儿的脑袋:“养你这么多年白养了,以后我就养红灵好了。”泥蛋儿僵住。   陈锦轻轻闻了闻,其中一盒味道有些刺鼻,很是特别从未闻过,另外一盒淡淡的香味有些熟悉,似近来闻过。她仔细回想,衣衫!沈梨送给叶慕离的衣衫上便是这个味道。   衣衫,还有汤……   陈锦睁大眼,又回了离心殿,径直进了叶慕离的卧室,打开他的衣柜,仔细闻了闻,却没那股味道。正疑惑,又见一旁还放了个箱子,她打开来,满满一箱崭新的衣衫,最上面便是之前沈梨做的那件。与方才相同的香味飘入鼻中,证实了她的猜测。   叶慕离,你开得最久的这朵桃花看来是朵食人花呢。   同一时间,一间暗室中,冥昼四人坐在下方,身后站着各堂管事,都看着上座的叶慕离,等着他的决定。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几人看着叶慕离, 昨夜贼人出现,叶慕离便吩咐清查所有弟子。经过半夜调查,除去失踪的弟子,在贼人出现时不知所踪的尚有八十四人,该如何处理这些人, 尚需掌门定夺。   叶慕离垂眸, 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方道:“先勿动。陈伯可调查清楚?”   柳风点头:“四十年前他重伤晕倒在山下,被弟子救回来, 无家可归, 便留在了门派。门人曾根据他的陈述去他的家乡确定过, 身份无疑。”   冥昼不解:“掌门,您为何会怀疑陈伯?”虽然脾气古怪了些, 但恶人会甘愿寄人篱下扫地一扫就是四十年吗?   飒星向来只负责打手活儿,需要思考的时候一般都是发呆。   青云细细思量:“我倒觉得掌门怀疑得有理。这些年, 门中弟子没少出事, 就如这次我们四人一般, 共同的特点就是对方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但是,我们下山的事情是临时定下,悄悄走的, 为何对方会知道?如果对方本来就是负责守门呢, 那发现我们何时去何时归便说得通了。”   其他人惊讶, 细思恐极。   飒星:“那去把陈伯抓来便是。”   叶慕离摇头:“不急, 查清楚所有人, 事关重大,只能一击即中,不得有失。”摄魂术重现江湖,只是这个消息,就能搅起腥风血雨。   陈锦靠在山门边的大石后,看着正扫地的陈伯,如果完美漏掉所有树叶也算扫地的话。   她勾唇,走过去,停在他身后,在她停住的同时,陈伯回头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陈锦挑了挑眉,讽笑:“老头儿,这个世上能听见我刻意收敛的脚步声的不超过十个人。你这么多明显的漏洞,竟然骗了苍穹派上下几十年,这个山上的人都该买块豆腐撑死得了。”   陈伯没料到她竟然竟直接挑明,愣了片刻后也不再装:“堂堂逍遥宫陈妖女竟然易容跑到苍穹派来当个先生,这个消息传出去,宫主大概也不会再想出门了。”   “你果然知道我的身份,知道我是谁还敢惹我,看来你们所图不小啊。”   陈伯阴鸷地笑了笑:“老夫只图该图的,与逍遥宫无半点干系。如果宫主想要拆穿,那只好鱼死网破了。”   至于什么鱼什么网,两人心里都明白。   陈锦眼睛微眯,哼笑:“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昨晚你受了重伤,打不过我,毒对我也没用,竟然还想威胁,怕是脑袋也伤了。”说完,转身就走,“不要来惹我,不然你会知道什么叫半生算计一场空。”   陈伯怒极,又见她停住脚步,回头:“对了,老头,你真姓陈?”   陈伯一愣,就听她似自言自语:“一样的姓,真是很不开心啊。”   陈伯看着她潇洒远去的背影,沉下了脸,待他得了天下,一定第一个灭了这个嚣张的丫头。   陈锦抱着手,一边往回走一边思考着什么,不经意转头,恰好看到一座山石后有意思的一幕。   四个姑娘,一对三,此时的沈梨,不似方才只会慌忙闪避,此时的她武功虽然算不得好,但到底也有一战之力。不过比起两大掌门还差得远,没过多久,沈梨身上便被刺中了几剑,都不深,只是衣服被可以划破好几道口子,渐渐露出粉红的肚兜。沈梨一脸羞愤,却无可奈何,眼底看不见的地方闪过一丝厉色。   陈锦歪头,看来,三人也知轻重,没下重手,只是想教训羞辱沈梨而已。   此处有些偏僻,又是午后,鲜有人来,加上有山石遮蔽,下面是十多丈深的悬崖,若非恰好路过,极难发现,确实是动手好地方。   见洛瑛一剑划过沈梨背上,雪白的肌肤露了大片,陈锦扬眉:“几位姑娘真有雅兴,良辰美景,出来活动筋骨的确好得很。”   三人回头,见今天三次遇到的那个先生正斜靠在山石边,笑看着她们。   涂胜男也不遮掩:“我看不惯她,非得好好教训她不可。你别多管闲事,不然连你一起教训。”   陈锦耸肩:“我就看看,你们继续。”   三人以为她胆小怕事,有些鄙夷。沈梨眸光一闪,忽然往陈锦跑过来:“谢先生,救命。”   陈锦躲开她想抓住自己袖子的手:“沈姑娘,我可不是叶掌门,怜不了香也惜不了玉。”   涂胜男三人轻哼一声,再次朝沈梨攻过来,这次的目标是她的上衣。沈梨眼中闪过急色,慌忙躲向陈锦身后,几人来回几次都没能碰到她。   余弦月指着陈锦尖声道:“你个废物赶紧让开。”   “废物”陈锦翻了给白眼,果然是躺着也能中箭,无辜道:“在下可一直没动。沈姑娘,你听见了,你再躲我后边,她们可就得拿剑刺我了。”   沈梨低着头,像吓坏一般,自顾自不停请求:“谢先生,救救我……”   对面三人已失了耐心,涂余二人攻向沈梨,洛瑛直接朝陈锦而来,看力度,若真刺中,少不得一个窟窿。   陈锦一个“文弱书生”,只得慌忙躲开,只见她跑得似全无章法,忽左忽右,洛瑛刺了几次都没刺中她。那边沈梨可没这么幸运了,整个上衣都快成了布片,肚兜上仿似活物的鸳鸯清晰可见,她慌忙双手抱在身前。   这一幕更加刺激了对面三人,洛瑛丢下陈锦,三人同时伸手扯向沈梨的肚兜,沈梨惊慌后退,慌不择路间撞上了陈锦。陈锦本就站在悬崖边,看戏正在兴头上,一时不察,竟被她撞了出去。同时三人到了沈梨身前,沈梨突然看到山石后过来的人,目光一闪,慌忙后退,脚下一空,一声惊呼,也掉了下去。   说来长,其实也就一瞬间的事儿,这一幕恰好落入出来找陈锦的叶慕离眼中,他脸色一沉,闪电般越过三人跳了下去。   下坠的陈锦正欲运起内力,就见叶慕离跳了下来,她眼睛一亮眉微扬,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展开,就看到,叶慕离面瘫脸上竟然带着一丝着急,他快速落到另一边,接住沈梨,脱下身上的衣衫裹在她身上,一脚踩上崖壁,又飞了上去,从头到尾目光没落在她身上。   陈锦往山崖下坠了下去,同时坠下的,还有她脸上的笑。   崖上三人有些惊慌,正想探头,就见叶慕离已经抱着沈梨飞了上来。   那个谢先生呢?死了?   叶慕离放下沈梨想收回手,却被她反手握住,察觉到她不停地颤抖,他抿起唇终究未挣开。沈梨显然吓得不轻,柔弱无力地靠在他身上,一手抓着他的胳膊,一手紧紧握住他披在她身上的衣服。   洛瑛三人虽然脾气不好,却不是完全无理取闹之辈,当下也有些理亏:“叶掌门,抱歉,我们不是故意的。”   叶慕离低头看了沈梨一眼,这一幕与五年前何其相似,他沉着眼看向三人:“你们该道歉的不是我。”   三人看向沈梨,皆有些不愿,正欲开口,沈梨摇头:“不用几位掌门道歉,沈梨也有错。”   三人刚松了口气,就听叶慕离道:“三位对叶某之意,叶某感激不尽,还请恕叶某无福。若无门派之事,请三位姑娘尽快下山吧。”   洛瑛姣美的脸上有些受伤,有些不相信:“叶掌门,你竟然为了她赶我们下山?我们真的并非故意……”   “我也想知道,谦和有礼的叶掌门为了沈姑娘会不会赶贵客下山?”   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三人惊讶地回头,见方才掉下去的陈锦安然无恙地站在不远处,她们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上来的?怎么上来的?   涂胜男惊讶道:“你会武功?”此时,没人理她。   陈锦面无表情地看着叶慕离,没放过他脸上任何一点神色。   叶慕离也回看着她,脸上似有一阵错愕,随即又反应过来。手微微颤抖,想放开沈梨,却被她抓得更紧,他抿唇,微一用力,挣了开来。沈梨低着头,咬着唇,站到一边,心中有些不舍,这样的靠近,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了。   叶慕离看向洛瑛三人:“叶某何德何能,若是为了我,便下山去吧。”   见他一脸严肃,三人正想说什么,却见他眼中竟闪过惊慌。她们顺着他的目光回头,那位谢先生正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尚未反应过来,叶慕离已快速绕过她们,追了上去。   三人面面相觑,又看向披着叶慕离外衣,一副我见犹怜的沈梨,叶掌门竟然抛下她们四个娇滴滴的美人去追一个男人?!   难怪他从不近女色,竟然是好!男!风!于是,三个原本做好长期战斗准备的姑娘到苍穹派不过半日便匆匆下山了。   陈锦一脸冷若冰霜快步往前走,叶慕离跟在她身后不远处有些不知所措。   冥昼好不容易想好了报酬,拄着拐杖正准备去找叶慕离,就见前面快速过去两人,咧嘴一笑,追得这么紧,掌门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想了想,决定找机会单独与掌门说,又一拐一拐地回去了。   陈锦走进离心殿,径直往自己屋中走。叶慕离遣走了门口好奇的两个弟子,追了进去,在房门口拦住她。   “我跟她真的没关系。”   陈锦站着不动,半晌,才回头看着他:“叶慕离,你知道我是谁,对不对?”   见他不说话算是默认,陈锦心中难得泛起了一丝苦涩:“所以,你觉得我肯定不会有事,所以选择救她,对不对?”   叶慕离看着她,心底有一丝惊慌,却不可否认她明白他的想法。   “叶慕离,那里就十几丈高,她也会武功,也不会有事。我不信你察觉不出她的不对,可你还是选择了救她,你觉得她武功不够高,不一定能安然无恙,对不对?”   叶慕离沉稳的声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急迫:“五年前她帮过我,因此险些…我只是想给她披上衣服。”   陈锦认真地看着他:“叶慕离,我这人眼中一向揉不得沙子,我只问你一次,在你心里,到底怎么想她的?”   叶慕离凝眉垂眸,许久,缓缓地说:“以前,曾想过,如果这辈子非要娶一个人,那便她吧。”   他看向陈锦,可是,现在,她出现了,像一柄最锋利最耀眼的剑直直插到他心底,再难拔出了。   陈锦看着他,深深吸了口气,一掌拍开他的手,进了屋中,啪地关上门。   “既然这样,那便去娶吧,希望她看在你们夫妻一场,别真吃了你。”   叶慕离蹙眉,正欲开口,门口处传来声音:“掌门,冥昼长老说有天大的急事找您,请您马上过去。”   他嗯了一声,沉吟片刻,轻声说道:“我叶慕离从不妄言,与她无半丝关系,她并不重要。我…我回来再与你说。”   叶慕离前脚离开离心殿,后脚陈锦便开了门,望着门口方向,眼中似有邪火。她手上拿着一个大口袋,在院中鼓捣一阵,吹响哨声,抱住飞奔而来的两小只,消失在了离心殿。   叶慕离来到冥昼的院子,还未进门就听见婴儿高亢的哭声,他心中莫名一动,走进门,见冥昼和青云正围着一张小床不知所措,小床中,一个白胖胖的小娃娃哭得撕心裂肺。   冥昼刚听说三尊大佛下山的事情开心不已,没想到又来了一个大魔王。   青云苦恼:“是不是饿了?”   冥昼摇头:“掌勺大娘走的时候刚喂过,才不到半个时辰,猪饿得也没这么快吧。”   叶慕离皱眉:“怎么回事?”   两人看到他,连忙解释了经过,掌勺大娘家儿子带着孩子来山上便匆匆回去了,大娘担心出事也赶了回去,把孩子托付给了一个妇人。偏偏那位妇人要为冥昼大长老熬补血汤,长老便主动表示可以照看半个时辰。   没想到刚过半柱香的时间,乖乖睡着的孩子就醒了,哇哇地哭,怎么哄都没用,不得已只得请了稳重的青云来帮忙。   青云想了想:“是不是拉屎了?”   冥昼悄悄摸了摸下面,瞪眼,果然。   两人脸色变了,如临大敌,见他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架势,冥昼咬牙把他提起来。   换就换,剑能都拿,不信搞不定一片尿布。   冥昼颤抖着捧起刚出生不久的婴儿,一动不敢动,生怕一用力就给捏没了,青云也是满脸凝重。两人比划了半天,也只把孩子的裤子扒了一半,孩子哭得更欢。   好不容易扒了裤子,青云一把扔了老远,拿起新的裤子就准备穿上,却被一只手拦住。   两人抬头,对上叶慕离蹙眉不赞同的目光,正疑惑,就见他们的掌门走了出去很快端了盆水进来,蹲在冥昼身前,拧了柔软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替孩子擦起了屁屁!待擦洗干净了,用干净的布巾拭干,取了新的尿布给孩子包上,再穿上了裤子,还仔细地理了理褶皱的衣角。   整个过程干脆,利落,熟练,丝毫没有嫌弃和不耐。   冥昼捧着已经停止哭泣的孩子手一抖,孩子便从手上掉了下去。青云吓得呆住,叶慕离伸手接住,抱在怀中轻轻拍着,皱眉看了冥昼一眼,那一眼道尽了对他的鄙视。   冥昼看着叶慕离抱着孩子自然无比的动作,那姿势与掌勺大娘如出一辙,都是极有经验的样子,转头与旁边同样呆住的青云对上。   这真是他们清风霁月,不食人间烟火的掌门?!   冥昼吞了吞口水:“掌门……”   叶慕离手中动作一顿似也反应过来,再次蹙起了眉,似想了许久:“我好像…有个孩子。”   青云傻住了,冥昼一个腿软摔在了地上。谁能告诉他,他家掌门失忆的时候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叶慕离想了一阵,眉头皱得更深,将已经睡着的孩子放在小床上,盖好小被子,回头看着冥昼:“有什么要事?”   “什么要事?”半晌冥昼才回过神来,好不容易捋出一点清明,“没有,我只是想说谢先生吃醋了。”   叶慕离皱眉:“吃醋?”   “我告诉他掌门和沈姑娘郎才女貌,情投意合,他便吃醋了,可见他其实也心悦掌门”   刚说完,便见叶慕离漆黑的双眸盯着他,冥昼莫名感觉到了一丝危险,不待他再说什么,掌门已快步走了出去,甚至直接运起了轻功往离心殿而去。   “掌门,你还没有说……”孩子的事情,已不见叶慕离的身影。   他看向青云:“之前掌门说,他好像成亲了,今天又说,他好像有个孩子,莫非…是真的?!”不然如何解释这一手熟悉的带孩子动作。   青云:“如果那样,我只想知道,我们的掌门夫人和少掌门在哪里。”   叶慕离回到离心殿已是日暮之时,看着满地狼藉的院子,院中的花,一朵不剩。   他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走近陈锦的屋子,果然人去楼空。   她走了。   她没带什么东西来,屋中又回到她来之前,就像过去半个月似在梦中一般,心中蓦然一空,眼里沉凝得像暴风雨前的宁静,快速转身往山下追去。   没走多远,迎面几个弟子搀扶着一人狼狈地跑过来,几人脸上皆是惊慌失措,中间那人是库房的主事,平日严肃古板,今日却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看到他险些哭出来:“掌门,出大事了!”   库房主事老泪纵横:“掌门,方才我去检查库房,竟发现,许多珍贵的药材不翼而飞,其中甚至包括那棵极品千年灵芝和万年血参,那些可都是不可多得的灵药啊,就这么没了。   叶慕离蹙眉:“可有异常?”   主事摇头:“怪就怪在,没有任何人进入的痕迹,地上有药材的碎屑,角落发现几根细小的白毛,可总不能是畜生偷吃了吧。”哪有畜生能躲过守卫,还能躲过满地机关进去。   叶慕离脑中突然闪过陈锦喂给他的药,浓郁的参香中带着一丝淡淡的腥味,前几日离心殿中偶尔闪进闪出的两个轻微动静,微微抿唇:“知道了。”   主事和几个弟子面面相觑,那可是苍穹派数十年的收藏啊,就这样?!   叶慕离越过几人,快步往前走,对面又焦急跑来几人:“掌门,有很多弟子中毒了。”   他停住脚步,看着山下的方向,抬手捏了捏眉心,有些好笑,不愧是恣意任性的小妖女,受不得一丝委屈。   弟子房舍前,冥昼看着捂着肚子一脸痛苦,不停往茅房跑的弟子们,无比庆幸自己走路不利索没去饭堂,躲过一劫。   山上所有的大夫忙着在各个院中奔走,许久,才有人抹着汗出来,对叶慕离道:“启禀掌门,弟子们所中的只是剧烈的泻药,没有危险,仔细看了看似逍遥宫的一种毒。”   冥昼一愣:“莫非他们想对苍穹派动手?”   大夫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你如果想害别人会只用泻药?”   冥昼也发现自己问了个白痴问题,呵呵一笑,“妖女宫主脾气虽然差了些,只要不惹她还是很坦荡的。反正过几天又是小比了,到时候问问。”   叶慕离微微勾唇,脸上浮起一丝无奈。   冥昼看了看他身后:“掌门,谢先生呢?”往常两人都是一起出现的,何况今日他还那样撮合,掌门都追上去了,莫非没有抓住机会搞定?   他抬头却对上叶慕离极少出现的冷脸,摸了摸脖子,觉得最近心里常常有不祥的预感:“怎…怎么了?”   “她回家了。”   难怪不高兴,原来是人走了。“谢先生家在哪里?”追回来就是了。   “逍遥宫。”   “……”冥昼吞了吞口水,不祥的预感更甚了。   叶慕离看着山门的方向,没有再追出去。待她冷静,他也处理好事情,过几日小比,他不会再让她离开。   此时的他没有想到,便是等了这几日,事情,却发生了无法想象的变故。   茂密的山林中,陈锦飞了整整一夜,站在至高的山顶,吹着清凉的晨风,一袭红衣随风翻飞,她看着太阳从云海上慢慢升起,第一缕阳光照如眼底,心中的郁气终于顺了不少。   两小只蹲在她脚边,四颗黑宝石在晨光中忽闪忽闪,看着太阳升起,兴奋地直蹦。   待日上山头,一人两只开始往山下走,两小只绕着她前后乱窜,红灵似很喜欢山林,如归家一般兴奋。   耳边隐隐传来水声,刚翻过一个山头,眼前豁然开朗,下面的山谷中绿树环绕,瀑布飞流直下,水雾弥漫,瀑布不远处有个破败不堪的草庐。陈锦目光一闪,她莫名很喜欢这样的景色。   红灵眼前一亮,闪电般冲了过去,泥蛋儿自然是跟在它身边,眨眼睛两小只已经蹲在了草庐上兴奋地望着瀑布。陈锦眉一挑,飞身过去,潋滟红裳停在了草庐前。   她抬头看着凑在红灵身边的泥蛋儿,笑道:“白养你了,果然是有了媳妇忘了娘。”   说完,她愣住了,这话竟如此熟悉,似在哪里听过。她望着旁边的瀑布,脑中一阵凌乱,一幕与眼前相似的景色出现在脑海。   山谷中,瀑布边,破旧的小屋前,白衣女子轻轻戳着小床上婴儿可爱的小脸,柔软的触感让她爱不释手,又接连戳了好几次,戳得熟睡的小人儿都皱起了眉还乐此不彼。   旁边伸出一只大手轻轻握住她的制止了她,白衣女子没有挣开,另一只撑着头看着没了打扰又甜甜睡着的小人儿,叹了口气,烦忧道:“阿木,以后把他养大了,会不会有了媳妇忘了娘?”   旁边的人轻笑出声,摸摸她的头,一脸宠溺:“他敢,我替你揍他。”   看着脑中瞬间被哄好笑嘻嘻的白衣女子再熟悉不过的脸,看着女子身旁温和男子和某个刚惹了她的人如出一辙的脸,陈锦脸上何止是被雷劈了。   有什么像被打开一般,瀑布边,小屋里,一幕幕场景出现在脑中,慢慢将空白的一年填满。   陈锦被突如其来的记忆惊得傻住了,难怪回来后对那人的感觉不一样了,难怪觉得与他的相处自然熟悉。   不知过了多久,她转身飞身而起,朝着记忆中的那个地方掠去。两小只回头便见她即将消失的身影,从未被她忘记的泥蛋儿吓了一跳,闪电般追了过去,红灵连忙跟在它身后。   记忆里一幕幕慢慢浮现,陈锦觉得,自己大概也可以买块豆腐撑死了。   她家儿子,可还在?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三月的山里笼罩着刺骨的寒意, 一个红衣姑娘倒在水潭边, 打了个哆嗦醒了过来。   她坐起来看了看周围,目力所及全是枝叶繁茂的密林, 荒无人烟, 亦无路。   头有些疼, 她抬手摸了摸,李子那么大个包。   手顿住, 李子是什么长什么样子,她怎么不记得了?同样不记得的还有她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脑袋一片空白,除此之外,身上倒没什么异常。   她低头看着身上湿漉漉的红色衣衫不知被什么割破了好几道口子, 找了找,身上什么也没有。她站起来,小心拉开枝繁叶茂的树枝往前走,大半个时辰后,终于在一个瀑布边找到一间破败不堪的屋子时,脸上已被林间的树枝割了好几道血口。   她抬手轻轻推门,刚轻轻一碰, 哐当一声,门倒在地上, 惊起厚重的尘土, 屋顶吱嘎一声, 簌簌落下灰尘,像随时会塌下来一般。   屋中比外面看起来好上一些,一床一桌一箱子,再无它物。   她在屋中翻找,此处定是曾有人居住,箱子里放着几身男女的衣衫,很是粗糙,她看着灰白色的裙子蹙眉,心中颇有些不喜,看了看身上惨不忍睹的衣衫,无奈找了件最干净的白色裙子换上。   旁边有个石头堆成的厨房,她进去看了看,除了灶什么也没有。   腹中开始打鼓,她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任何可以入口的,只得寻了个枝叶最稀疏的方向进了树林。   她在山里走了两个时辰,在天黑前又回到了小屋,擦了擦桌上的灰尘,小心将兜在身前的几颗果子倒了出来,这是她在树林里唯一找到的食物。   挑了个最好看似熟透的果子啃了一口,酸涩至极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来,牙齿酸得不似自己的一般。   她险些把果子扔了,想了想又把几个果子都咬了一口,挑了最甜的那个吃了,剩下的按照酸甜排了个序放在桌上,撑着头望着屋顶几个破洞发呆。   这里应该是个山谷,三边数十丈高的悬崖绝壁,她走了两个时辰也没发现上去的路,也没发现任何人迹。倒不是不想走更远,听见远处凶猛野兽的咆哮声,怕倒是没有,就是看着自己的细胳膊细腿,她不知道能拿野兽怎么办。   谷里除了大树便是小树,她走了那么久,也只找到一颗长了果子的,不管青黄全数都摘了,又走了回来。   这个屋子是她在谷里看到的唯一能栖息的地方了。   肚子又饿了,她拿了离她最近的一颗啃了,第二甜的果子味道还行。   吃完,天色渐黑,她想了想,把地上的房门立起来,挡住门口,简单收拾了床铺,躺下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就被刺骨的寒气冻醒,屋顶几个破洞呜呜地灌进山风,四面八方朝着她吹来。她坐起身打了几个喷嚏,搓了搓冷得快没知觉的手,想了想,下床把箱子里的衣服取出来都搭在身上,似乎温暖了一些,缩在床角又睡了过去。   醒来已是大亮,她重重打了几个喷嚏,似染上了风寒。她从桌上拿了排第三第四的果子吃了,看着桌上剩下的三个果子,蹙起了眉。   搬开门,往旁边的瀑布走去。瀑布不宽,仅形成了一条小溪,从屋前经过,她走到瀑布下梳洗了一番,仔细看着清澈见底的溪水,确定一条鱼也没有,脸上有些失望。   随后,她往另外一个方向又找了许久,还是未曾发现有其他人在这里,没能再找到别的食物,甚至连只小兽都没有。摸着打鸣的肚子,咬了咬牙,又吃了一个果子,酸得眼睛眉毛都皱到了一处。   苦大仇深地盯着剩下的两个,她绝对不要再吃了。   随后,她搬了块石头坐在小屋前,看着瀑布呆了一下午,晚上没吃便睡了。半夜,山里下起了大雨,屋中下起了小雨,她抱着几件薄薄的衣衫瑟瑟发抖,肚子再一次向她表达了不满,她眼中激烈闪动挣扎许久,从桌上再拿起一个果子两口啃完,找了个没有漏雨的角落睡了。   第二日起来,风停雨住,只是风寒似又严重了一些,她没看桌上最后一颗果子,径直出了门。这一天,她在山里走了四个时辰才返回,也只找到三颗拇指大的小红果,都没嚼便咽下了,她看着仍然打鼓的肚子,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回到小屋,直接躺在了床上。睡着了便不饿了。   第三日醒来,身体已有些无力,她看着桌上最后一颗果子,也是最好看那颗,头也不回地走了。宁死不吃!   她沿着之前的足迹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昨夜她思考了许久,除非她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既然出现在那里,出口很可能就在那附近。   走错了三次之后,她终于再一次找到她醒来的水潭,周围除了繁密的顺林什么都没有,在她那日醒来不远的地方趴着个青色身影,是个男子,半个身子还泡在水里。   她走过去,戳了戳,冰凉中透着微微热意,还是活的。把他翻过身,露出刀刻斧雕般的好看面容,她怔了怔,有些惊艳,伸手在他脸上摸了摸,冰冰凉凉的,还挺滑。   他显然比她更加狼狈,脸上毫无血色,额上似被什么撞破,紫红一片渗着血丝,手上满是擦伤,在水中不知浸泡了多久,伤口已经泛白。气息很微弱,虽然还余一口气,看起来也没多久可以活了。   她起身看着深不见底的水潭中偶尔冒起的泡泡,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莫非,他们都是从水里出来的?捡了块石头扔了进去,看着石头很快沉下去消失在目力能看清的深度,绝了跳下去一探究竟的念头。   歪着头看着地上的男子半晌,又看了看自己饿得已经有些无力的手,走过去,把他扶起扛到了背上,往小屋的方向慢慢挪去。   他比她高出许多,她只能艰难地驮着他走,没有手可以拉开密集的树枝,没走多久,身上的裙子便又被割破了,脸上也被树枝上的刺划了几道细小的伤口,不疼,却流了血。她有些气,好几次直想把身上的人扔了,可到底没有放开手,她顾着躲避前方不时出现的树枝,便没注意身后的人曾微微睁开眼睛。   一路荆棘,直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回到小屋,把他丢在了床上,探了探气息,还活着,命还挺大。   她看了看他身上的伤口,到附近的树林里采了些草回来,用石头碾碎敷到伤口上,找了布巾包着。虽然她不记得这是什么草,却知道它是可以治外伤的,唔,也许她是个大夫。   敷药时,碰着他的额头,热得烫手,竟然发烧了。她皱起眉,这人实在有些麻烦,坐到桌边便不管了。   没过一会儿,床上的人便痛苦地哼哼起来,声音传入她耳中,翻了个白眼,走过去把他身上湿漉漉的衣服扒了,又找了件男子的衣服替他换上,那人似终于舒服了一些,眉头也展开了不少,轻轻呢喃:“水。”   她瞪了他一眼,到厨房里翻出个碗走到溪边,自己先喝了两碗,饥饿的感觉终于好了一点,再装了一碗回去喂他喝了。   原以为这样便消停了,没想到他竟然又开始喊饿,她也饿,但是没有吃的。   对着他轻吼了一声:“忍着。”那人顿了顿,便开始不满地轻轻哼哼。她终于失了耐心,起身欲走,却看到桌上那颗黄橙橙的果子,还被她咬了一口。   她眼眸一闪,走过去拿了果子便塞到男子口中。男子无意识地开始咀嚼,很快便皱起了眉,想把果子吐了,却被她按住不准,只得吞了下去。   她看着他皱成一团的脸,得意的轻哼,让你这么难伺候。   之后他便睡了过去,夜里,她裹着几件衣衫微微歪着头看着床上冷得哆嗦的人,上床跟他躺在一起,衣衫摊开,盖在了两人身上。   他身上还有些热,让她忍不住热源处靠了靠,冷热刚刚好,于是她满意地闭上眼,睡了几日来最舒服的一夜。   第二日,男子先醒来,看着抱着自己睡得香甜的女子,屋顶的阳光洒下,照在她绝美的容颜上,她舒服地在他胸前蹭了蹭,将头埋入盖着的衣衫,继续睡去。   他看了看陌生的屋子,蹙起眉,抬手将怀里的女子摇醒,对上她睁开的凤眸,男子怔了怔,问道:“你是谁?”   她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她背着他走在林间的画面闪入脑中,男子清眸微闪:“我是谁?”   女子动作一顿,惊讶道:“你也不记得了?”   也?男子疑惑的看着她。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女子耸耸肩, 不甚在意:“对,我也不记得了。”她翻身准备下床, 脚下一软, 就要滚下去,却被人提住了后颈。   她松了口气:“好险,饿晕了。”刚说完,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本就晕乎乎的脑袋更晕了,半晌才缓过来坐起身。   回头瞪他:“你干什么?”却见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话,不说就把你扔出去!”   男子抿唇, 磁性深沉的嗓音很是悦耳:“男女授受不清。”   女子翻了个白眼, 从地上起来:“嗯, 那你得娶我了,昨晚我们可是授受了一夜, 还把你看光了。”   “……”男子一怔,就见她朝他走来, 一把抓住他的胸前想要拽起他, 却似失力般, 险些扑到在他身上。   男子抿唇, 想坐起身一阵眩晕让他倒了回去:“可有吃的?”   女子咧嘴一笑:“刚好,最后一颗果子被你吃了。”   模糊中确似有一股酸得可怕的味道, 男子眼里闪着幽光看着她。   女子目光有些飘忽, 咳了咳, 走过去摸上他的额头,只是还有些微发烫,生命力挺强。在他莫名的目光中,扶起他走出门,指着院子外目力所及是植物希冀地瞅着他:“看看,可有认识的能吃的?”   等了良久,见男子只是看着面前的山林不说话,火气又起:“说话,不说就把你扔出去!”   “不认识。”   女子又扶着他走到旁边的厨房,指着灶和旁边一些工具希冀的望着他:“会不会用?说,不说就……”   “不会。”这次倒是很利索。   女子凤眼一睁,一把放开他:“那我救你回来做什么,还是把你扔出去吧。”   男子一个踉跄,手撑在灶台上稳住身形,微微垂着眸不说话,脸有些沉。   女子不看他,走了出去,挠头看着四周,为可能即将饿死这件事有些苦恼。   听到身后的动静,她回头看着扶墙出来的人,脸色不好:“这么重的伤恢复得这么快,看来身体不错。不想死就去找吃的吧。”   男子看着她不语,在她脸色一边又要发火之前,转身一步一步挪进了树林。   女子看着他蹒跚的背影,凤眸闪动:“做好记号啊,迷路了晕倒了我可不去救你。”   男子脚步一顿,消失在林中。   女子翻了个白眼,什么破脾性,说话靠吼,谁当他媳妇还不得气死。   想了想,忍住虚弱无力,沿着小溪往前走,一边瞅着水里。地上没吃的,若水里也没有,那她还是躺着长眠吧。   走了一个时辰,她终于看到在清澈见底的水中看到了活物,只是她还没靠近,鱼尾一摆便消失了。她有些失望,更多的却是高兴,说明这里还是有鱼的。   她走回小屋已是正午,男子还没回来,饿得有些飘忽,她到溪边又喝了一肚子水,瘫坐在溪边的石头上,瞅着男子离开的方向。阳光晒得她昏昏欲睡,索性趟在石头上,没一会儿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再睁开眼,已是日头偏西,仍没看到男子的身影,女子蹙眉,刚准备进树林看看,就见那人慢慢走出来。刚出林子便一个踉跄险些摔在地上,伸手抓住树枝稳住身形,一手背在身后,看着她。进去时干净的粗布衣衫被泥土染成了黑,脸上也是手抹过的泥印,发间插着枯枝败叶,头上包扎的草药没了,伤口露了出来,。   场面有些安静,女子看着他不知经历了怎样摧残的凄惨模样,张了张嘴,半晌说道:“你…手里拿着什么?”眼睛发光直直看着他背在身后的手。   男子嘴角微微垂下,看了她一眼,伸出手将一条黑乎乎的东西扔到地上。   女子一愣,随即两眼发出饿了几天终于看到肉的光,全副心思都停在地上拇指粗两尺长的死蛇身上,   她指着地上的东西满脸期待地看着男子:“这个怎么吃?”   “……”   不管多么艰难,又经历了怎样的呕血失败,女子终于在天黑时吃到了烤焦的半条蛇。虽然没饱,味道也不甚好,但终于活过来了。   瀑布边,见男子只盯着他的半条蛇蹙眉不吃,她翻了个白眼将手放在脑后躺在大石上:“想成仙的话可以不吃。”   男子抿唇,慢条斯理吃了。夜空漆黑一片,黑压压的,不见一颗星星,女子看着无趣又转头看着火堆边的男子,兴冲冲问道:“你是怎么捉到的?”   见他只顾吃不说话,恢复力气的女子也恢复了脾气:“什么破脾气,说句话会死啊,不说就把你扔出去。”   男子看了一眼刚过河就拆桥的女子,眼里闪过幽光:“树上掉下来摔晕的。”   女子一怔,咂砸嘴,能遇到的这么笨的蛇也不知他踩到了什么。她躺了回去,哼哼道:“以后我说的每句话都必须回答,不然……”   “就把我扔出去。”   女子一噎:“知道就好。”   男子看着她火光映在她清澈的凤眸上,眼里透出一丝笑意。   待他吃完,女子进屋准备睡觉,却不见他进来,探头一看,只见他站在门口,垂眸不动,奇怪地问:“怎么了?”   “你我这样同处一室……不好。”   女子翻了个白眼:“说不定这辈子没几天了,还在意这些,你以前莫非是个迂腐书生?”   不管她说什么,他都面不改色,女子失了耐心:“冻死了我可不会埋你。”说完扔给他一件衣服,用门板挡住门口,自己睡了。   夜里,山里刮起了大风,树叶哗哗作响,哐当一声,门板被风吹得倒在了地上。巨大的声响惊醒了女子,寒风从敞开的门吹进来,女子打了个哆嗦。她下床走到门边,外面寒风刺骨,她找了一会儿才隐约看到缩在厨房不住颤抖的人影,走过去想拉起他,被他冰凉的手吓了一跳。   “狗是撑死的,猪是肥死的,你呢一定是笨死的。进屋去,不进我就把你扔出去,冷死在外面省得我还得扛尸。”   夜色中,男子听着她凶巴巴的声音眼中一暖:“好。”   女子一怔,扶着他进屋,将桌子抵住门板,风霎时被挡在了外面,终于暖和了不少。   女子困倦地缩回床上,男子想了想,坐在床边的地上,女子瞅了黑乎乎的人影一眼,安心睡去。   后半夜,风越加肆虐,屋顶被吹得嘎吱直响,不停有灰尘掉下来,女子被扰得睡不着,和男子一起看着破败的屋顶。风更大了,屋顶轻微的咔嚓声传来,男子眸中凝重,几颗雨点落在女子身上,她正欲起身躲开,却被扑过来的男子抱住按在了身下。尚未反应过来,屋顶整个坍塌下来,砸在了男子身上。   女子只听到闷哼一声,便没了动静。她睁大眼看着身上昏迷的男子,感觉到他嘴角溢出温热的血滴落她颈间,雨下大了,豆大的雨点打在她脸上,女子突然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装得满满的,即便死了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清晨,女子扶着比昨日更加虚弱的男子,两人一身狼狈不堪,看着坍塌的屋子。幸好是木头的,否则大概真得成了孤魂野鬼。   唯一的栖息之处没了,两人沉默许久,男子开口:“山谷那边是什么?”   女子坦言:“不知道,听到几个凶兽的声音,没敢去。”   又是一阵沉默,两人相视一眼,女子扶着他进了树林。出去可能喂凶兽,留在这里肯定死,两人不约而同选择了前者。   雨后的山里泥泞难行,两人朝着山谷另一边走了几个时辰仍然是看不到边的树林,她扶着他摔了几次,男子已没多少力气,气息也弱了下去,几乎不能维持清醒。又一次从矮坡上摔下去,男子再也没力气站起来,女子也是精疲力尽,她抓着他的手扶着他坐在地上,沾满泥土的小脸抬头望着天上。   男子虚弱掀开眼看着她:“你自己走吧。”   女子没说话,只是将他扶好,紧紧抱在怀中。男子没再说话,看着她,嘴角微微勾起,女子低头对上他的目光,凤眸里闪着光亮。   两人一直坐到天色将黑,就在两人都以为这里就是这辈子埋骨之地时,林子那边突然传来剧烈动静,一头巨大的黑猪出现在林子那边飞快地朝这边而来,眨眼便从他们身边不远处跑过。   随后,猪跑来的方向出现一个壮硕男子,目光炯炯有神,他背着箭跑得很快,显然是为了杀猪的。就在壮硕男子即将经过两人时,只听得旁边响起女子幽幽的声音:“这位大哥,建佛塔吗,十四层的。”   壮硕男子吓了一跳,转头看着草丛中黑乎乎一坨影子一动不动,只睁着两只晶亮的眼睛看着他,脚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就这样,他们被救了回去,救他们的一对逃婚到山里的年轻夫妻,住在山谷另一边,壮硕男子叫连怀,是个打猎好手。   他的妻子秦音是个温柔贤惠的女子,帮着两人清洗一番,被他们同样出色的容貌惊住。看女子一直紧紧抓着男子不放,以为他们如自己一般也是逃婚的小夫妻。到了夜里,只有一间空房,男子却不愿与女子同房,才知道他们并未成亲。   秦音看着站在一起的再合适不过的一对璧人,会心一笑:“既然如此,那不如就今晚便结成夫妻好了。”   ……   ……   两人相视一眼,鬼使神差地没人反对。   于是,两人相遇不过几日,便成了夫妻,他们回了小屋,连怀帮着重庆修葺,十个月后,他们生了一个儿子。   回忆到这里,陈锦已经循着记忆里的方向找到了山谷,她飞了快两天,却一点不觉得累,速度越来越快,凤眸越来越亮。不一会儿两小只也追了过来,累得瘫倒在地上,直喘气。   陈锦站在再熟悉不过的小屋前,记忆里她最喜欢躺着的椅子还放在屋檐下,那是他向连怀学了亲手为她做的。   她站在门前,心跳越来越快,手有些抖,分明记得离开时,孩子被她放在屋中的小床上。   一个多月……   陈锦抬起颤抖的手放在门上,激动的太过用力,结实的门哐当一声倒在了地上。她忐忑地走进屋中,一切还和她离开时一般,只是小床上的孩子却没了。   心中一阵惊慌,像失了肉一般,凤眸剧烈颤动,忽然想到什么,出门飞身往另外一个方向掠去。   泥蛋儿两只刚喘口气,见她又走了,连忙跟了上去。   不一会儿,红色衣衫旋身停在一处山坡上木屋前。那里放着两张小床,里面各躺着一个孩子,左边那个乖乖地睡着,右边那个精神头儿十足地玩着自己的手指。   陈锦毫不犹豫地走到右边的小床边,孩子转头看了她一眼,嘴一撇,又自顾自玩耍了。   屋中走出一个温柔的女子看见她惊喜道:“阿木娘子,你回来啦!”    第40章 第四十章   陈锦轻轻嗯了一声, 目光一直停在孩子身上,与她如出一辙的凤眸眨巴眨巴,可爱得紧。   一个多月,孩子比起她离开时长大了不少, 看着他更加肉嘟嘟的小脸, 陈锦伸出两只手, 戳了上去,捏了捏,肉肉的, 嫩嫩的,手感比之前更好了,喜滋滋地戳了一下又一下。   孩子皱眉, 这样的烦扰已经消失很久了, 怎么又出现了?小脸不满地看着她抿唇撇嘴,拼命转头,却发现怎么也躲不开, 嗯哼几声, 软软的小手也加入了抵抗的行列。   陈锦惊喜不已,之前孩子每天除了吃睡, 便只能乖乖躺着任她为所欲为,才一个多月, 竟学会了新的技能, 她捏得更欢了。孩子发现反抗无效, 脸上皱得更紧, 小嘴一嘟眼看就要哭出来。   秦音噗嗤一笑,原本看着与之前判若两人的红衣女子尚有些疑惑,此时确定无疑这的确就是孩子他娘了,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欺负儿子。   “阿木娘子,这个月你们去哪里了,阿木呢?”   “死了。”陈锦脸色微微沉了沉,不甚在意地回道。   阿木便是叶慕离,当初她想不起名字,叶慕离也只能想起一个“木”字,便叫他阿木,如今想来该是慕。   没有理会秦音震惊的神色,陈锦伸手将孩子抱起,动作有些笨拙,柔软的感觉让她心里也跟着化了。   当初她跟秦音几乎同时生了孩子,连怀是个疼爱妻子的,叶慕离有样学样,也把她跟孩子当大爷伺候着,什么事情都不让她做,照顾孩子的事情也全包了。起初也是笨手笨脚什么都不会,跟连怀学多了便很快熟练起来。   那时她除了吃和躺,便是把孩子当玩具打发时间,连抱都极少抱他。生疏地将孩子抱入怀中,向来任性妄为的陈妖女心里第一次升起了愧疚。   脸上的骚扰消失,孩子撇了撇嘴,抽了抽鼻子把即将掉下的眼泪收了回去。闻着似有些熟悉的味道,挣了挣,发现无效后,委屈地乖乖把小脸埋到她肩上。   陈锦满意一笑,拍了拍孩子的背:“胖球乖。”孩子似有所觉,不满地晃着小脑袋。   当初给孩子取名字的时候,叶慕离给孩子取名谦,希望他谦谨慎行,陈锦却不肯,坚持孩子取贱名好养活,便给取了胖球。   没成想对她向来千依百顺的叶慕离听后直皱眉,怎么也不肯让步,两人冷战了两天,最后作为一只米虫的陈锦屈服了,只在叶慕离不在的时候偷偷喊胖球。   秦音回过神来,噗嗤笑出声,又很快敛了笑:“阿木娘子,阿木他真的?”   陈锦也微微收敛了笑容,没有回答,问道:“连怀呢?”   一说到连怀,秦音脸上泛起甜蜜的笑意:“去谷里找奶羊了,谦儿最近吃得多,一只快不够了。”   陈锦看着她,由衷感谢:“秦音,谢谢。”她生了孩子却没有奶水,是叶慕离和连怀跑谷里去找了只奶羊才让胖球有了口粮。   秦音微笑,正想说什么,谷那边传来凶兽的嚎叫,像是被什么惹怒一般,她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脸色变了,声音颤抖:“连怀……”   陈锦看着那个方向:“连怀在那里?”   秦音点头:“最近谷那边的凶兽似有些暴动,连怀特意避开它们,去了另一个方向。”听着不停传来的嘶吼声,她脸上越加担忧,“不行,我要去看看。”   陈锦拉住她,把胖球塞到她怀中:“我去,替我照顾好胖球。”转头看向刚刚跑到的两小只,“护好他们。”   秦音正想说什么,就见一直以来只会躺着等伺候的阿木娘子飞了起来,如惊鸿一般朝声音之处快速而去,惊得睁大了眼。阿木娘子,莫非成仙了?   连怀今日运气很好,不仅顺利找到奶羊,还猎到一头小猪,够他和阿音吃一段日子了。带着战利品正准备往回走,却对上一双猩红的大眼,连怀一惊,竟是山谷另一边那只丈高的金甲兽王,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站在他身后十丈之处,正虎视眈眈看着他,金色的皮甲在阳光下泛着光。   连怀反应极快,扔了猪便跑。金甲兽追了上来,连怀身手不错,但到底只是个普通人,不一会儿便眼看要被追上,惊险之下,他回头拉满弓朝着金甲兽射了一箭,锋利的箭带着破竹的气势朝金甲兽疾驰而去,击在它身上却连它的皮甲都没能破开。   他这番挑衅的动作似刺激了金甲兽,只见它高高立起嘴里发出雷鸣般的嚎叫声,朝着连怀扑去。连怀一边躲避,一边往它身上不同的地方射,想找到金甲兽弱点,却无一不是如射在坚硬的金石上,连痕迹都没有留下便掉落在地,反而惹得金甲兽不停怒嚎。   最后一支箭射出,连怀心中一凉,转身跑,有如何跑得过常年称霸山谷的凶兽,没多久便被金甲兽追上,一爪子按在了脚下。连怀拼命挣扎,丝毫撼动不了身上的金甲兽。看着金甲兽抬头似胜利般尖啸,血盆大口张开就要向他咬下来,锋利的牙齿足有寸长,连怀认命地闭上眼。   等了许久,却没等到疼痛出现,他微微睁开眼,只见一个赤红色身影嚣张地站在金甲兽头顶,手中红绫直接拴住了它的嘴,任金甲兽如何挣扎都挣脱不开。   那人飞身而起,潋滟的裙摆飞扬,手中红绫一扯,连怀只觉得身上一轻,金甲兽被她提起抡了一圈狠狠摔到地上砸出一个大坑。几声骨头断裂的声音传来,金甲兽身上的皮甲裂开,鲜血崩裂而出,哀嚎不止,正欲挣扎而起,那人从天而降,一脚踩在了它脖子上,金甲兽重重摔了回去,没了声息。   在连怀震惊的目光中,那人收回红绫,轻轻一跃落在他身边,居高临下笑睨着他,好看的凤眸与第一次相遇时一般明亮。   只听她幽幽说道:“这位大哥,好人自有好报,果然没错,对吧。”   木屋前,两小只蹲在陈锦肩上,四只眼睛好奇地盯着她怀里的小胖子。陈锦抱着儿子,对连怀和秦音弯腰行了一礼真诚感谢,若非幸运地遇到他们两人,她大概真的成了这里的孤魂野鬼,如今再加上一只小鬼。   谁能想到叱咤风云的逍遥宫宫主一番失忆竟连武功也忘了,差点饿死山中。   她一身气势不凡,两人急忙摆手。两人不会知道,说出去他们一定会成为面子最大的人,这个世间,他们是第一个可能也是唯一一个能得妖女行礼之人。   连怀突然想到:“你们家阿木呢?当初我卖猎物,他取金锁,约好在谷口碰面,等了一天都不见他来。原以为他回家了,没成想连你也不见了。谦儿饿得直哭,我们就给带回来了。”   陈锦捏了捏自家可怜儿子肉肉的小脸:“他不叫谦儿,叫胖球。”以后便是她一个人的儿子,她的儿子,不需要谦虚谨慎。   抬头看着两人:“胖球我带走了,多谢两位。”   秦音曾也是家族小姐,见过一些世面,见她与以往完全不同的气势神采:“阿木娘子,你是不是想起来了?”阿木跟他娘子都是失忆的,这也是他们后来才知晓。   陈锦点头:“秦音连怀,山里危险,你们不能再住这里。过几日我派人来接你们,无需担心再有人迫害。”说完飞身而去,转眼便消失在谷口。   当初相识一场,秦音曾告诉她他们被迫私奔,一路被追杀,无奈逃进山里。如今她想起来,这些自然都是小事。   两人久久呆立当场,他们好像救了一个了不得的人呢,不知阿木又会是什么人?   连怀突然回过神来:“她还没说阿木去哪里了。”阿木把娘子和儿子看得极重,不会无缘无故丢下他们。   秦音喃喃道:“她说…死了。”   “……”   数日后,人迹罕至的山谷来了一队一看就了不得的人,不是拿刀就去拿剑。他们说明来意后恭敬地将两人请上轿,送到一处风水极佳占地极广的奢华山庄,留下几箱金银珠宝后便离开了。   连怀秦音看着周围恭敬叫他们老爷夫人的下人,看着箱子里随便一样都价值连城的珠宝,如在梦中。此为后话。   同一时间,苍穹山,冥昼四人望着与他们谈事却自顾自发呆的叶慕离,偷笑,自从谢先生离开后,掌门就常常神不守舍。   门外传来掌勺大娘焦急的声音,几人走出门外,便见掌勺大娘站在殿外:“掌门,谢先生可在?”   见掌门脸色似有些不好,冥昼道:“她回家了,大娘找她何事?”   掌勺大娘把事情经过说了。原来大娘家儿子想在镇子上开店,大娘便将积蓄都送去了。差些银子,她儿子选了一些不必要的东西去典当,其中就有陈锦送的那颗珠子。当铺老掌柜老眼昏花,拿了珠子看了看,给了十文钱,他儿子想毕竟是人家送的礼,也不值钱,便不当了。   没想到旁边的客人竟愿意出百两,那人的态度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仔细看着那珠子,有几人目露惊喜,纷纷开始出价,很快便喊道了万两。   大娘儿子明白珠子不简单,不敢再卖,几人却穷追不舍。很快他家有宝物的事情传遍了整个镇子,天天有人守在门外,家里还遭了几次贼。若非知道大娘是苍穹派的老人,恐怕早就动手了。后来听人说,那颗珠子是个难得的宝物,值数万金。   “掌门,谢先生是不是给错了?这么珍贵的东西老婆子可不敢收。”   叶慕离抿唇:“她不缺这些。”说完进了屋。   冥昼和青云想起那日的事情,相视一眼,小心翼翼问道:“掌门,你那日说,谢先生来自逍遥宫?”   见叶慕离沉默默认,几人想到那双凤眸,想到相似的脾气,震惊地面面相觑。我的个乖乖,他们不识风月的掌门竟然勾搭上了土豪的妖女宫主?!   逍遥宫,二十多天后,再一次迎回了他们的宫主,还面带笑容,显然心情极好。   两个守门人待宫主进门后才反应过来:“我是不是看错了,宫主手里抱的是…孩子?!”怀疑今天打开门的方式可能有些不对。   陈锦抱着胖球穿过花园,迎面一幕岁月静好,陌青优雅泡茶,微笑地看着坐他对面淡定喝茶的明飞。   “回来了。”陌青看到她怀中的东西时一怔,“谁的?”   陈锦看着一脸春风得意的陌青,挑了挑眉:“自然是我的。”   陌青轻笑:“出去不过二十多天,连孩子都生了?”以为她只是说笑,待看清孩子的模样时愣住。   明飞也睇了她一眼,调笑道:“之前巴巴追到人家山上,莫不是对人家用强了?孩子他爹呢?”   “死了。”陈锦头也不回地道,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明飞见她一副“遭遇负心汉”模样,噗嗤笑了起来,却见陌青脸色不对:“怎么了?”   陌青一脸深意,摇头笑道:“逍遥宫,怕是要热闹咯。”   眨眼间,宫主回来了,还带回了少宫主的消息迅速传遍逍遥宫。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四剑侍闻讯赶来时,陈锦正坐在院中抱着一个小宝贝把玩着, 小宝贝正努力躲避着她的手, 皱在一起的小胖脸可爱得不行。泥蛋儿和红灵蹲在一边, 摇着尾巴直直看着宫里体型与它们最相近的小不点儿,十分兴奋。院墙上趴了一圈无聊看热闹的人,逍遥宫的确是太久没有有趣的事情了。   陈锦坦然,她的儿子, 不需要藏着掖着。   只是,一路乖巧的胖球此时却在她怀里不停扭动, 小短腿扭来扭去直蹬, 不管她怎么哄,小脸都皱成一团,小嘴瘪着,直嗯哼,似委屈极了。   陈锦求助地看向墙上的人,一个胖大妈一脸兴致勃勃:“是饿了吧?”   门外飞快跑进一人, 手上碗里的东西稳稳的一滴没洒:“牛奶来了,还热乎的。”   陈锦接了喂给自家儿子,却被他转头嫌弃地躲开,小脑袋转来转去, 凤眼湿漉漉的,眨巴眨巴似在找以前很懂服侍他的人。看来看去没找到, 小嘴一撇, 就要哭出来。   一个粗犷大汉肯定道:“是尿了。”见其他人都看向他, 老脸一红,“我家婆娘负责生,我负责养,娃尿了不收拾就扭腿。”   其他人恍然,不少汉子深有所感。   陈锦摸了摸,果然湿的,僵住不知所措,只得招了那大汉给胖球换了尿布。看着大汉熟练的动作,陈锦又想起了那人,曾也是这样,从不让她动手,说她生孩子辛苦,养孩子便由他来,不嫌脏不嫌烦,每天把胖球和她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换好了尿布,胖球撇嘴似嫌弃地看了陈锦一眼,自顾自玩手去了。陈锦突然有些低落,摆了摆手:“都散了吧。”   待人都走了,陈锦眼一眯,一把提起自家儿子放到腿上:“他会的你娘我也能学会!”捧住胖球的脸,使劲揉捏着,惹得胖球直嗯嗯。两小只跳到陈锦肩上,兴奋地走来走去,似也想伸爪子上去。   四位姑娘瞬间被萌化了心,围在陈锦身边,一人伸出了一只魔爪。   风华拉住胖球肉肉的小手,手指被小宝贝握住,媚眼惊喜:“好可爱啊,宫主,您从哪里找来的?”   陈锦傲娇:“我儿子当然可爱。”   云想娇戳戳他的鼻子娇呼:“这双眼睛跟宫主一模一样呢。”   胖球发觉怎么也躲不开骚扰,魔爪越来越多,小嘴一撇,终于哇哇哭了出来。   陈锦赶紧拍开几人的手,抱住儿子哄了哄:“胖球不哭,娘帮你揍她们。”她抱孩子已经熟练许多,很快胖球便不哭了,眼角挂着委屈的泪水控诉地看着她娘。   ……胖球?四人面面相觑,非玉小心问道:“宫主,名字…你取的?”   “嗯,你们老宫主说的,贱名好养活,当初泥蛋儿就是这么取的,活蹦乱跳到现在。”泥蛋儿闻言吱吱两声表示不满,它不叫泥蛋儿也能蹦到现在,胖球也似不满地扭了扭。   四人同情地看着可爱的孩子,实在无法想象,如果逍遥宫未来的宫主叫胖球,如何有脸面对灰道势力众多部下。   向瑶睁着大眼看了胖球半晌:“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他像一个人吗?”   陈锦一脸理所当然:“我的孩子当然像我。”   其她三人疑惑,确实有些眼熟,向瑶大眼忽闪:“除了眼睛,其他的看起来都好像…叶掌门。”   三人惊讶,仔细一看,果然。   陈锦瞪大眼,把胖球提起来仔细看了看,向瑶不说还不觉得,果然鼻子,嘴巴,连抿唇的表情都跟叶慕离十分神似。她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的儿子,竟然只有眼睛跟她一样!   心中忿忿不平,陈锦嫌弃地将胖球丢给风华:“拿走拿走,不要让我看到他。”   风华一呆,正不知所措,怀中的孩子又被陈锦提了回去,只见她面色沉重地看着胖球,半晌,严肃地说:“胖球,你要记住,你是个没爹的孩子。”说完转头看着向瑶四人,“以后那个名字禁止出现在逍遥宫。”   ……   不管陈锦如何嫌弃,不论名字有多糟心,逍遥宫未来的小宫主胖球,仍然得到了所有人的万千宠爱,各种小孩子的东西被送进了陈锦的院子。   云想赶制了好几件婴儿的小衣服,每一件都不同,却同样的可爱,而且完全停不下来,大有一番不把所有她喜欢的都来一件誓不罢休之势。风华用牛奶羊奶做了好几样婴儿能吃的,看胖球喜欢什么,喂完又研究新的做法去了。非玉做了好几种驱毒辟邪的小玩意儿,挑了个最好看的给胖球戴上,便去烦恼如何给他强壮身体奠基了。向瑶看了看,没什么可送的,好在心灵手巧,做了几个可爱的铃铛挂在了小床上。   夜里,待胖球睡了,陈锦躺在院中凤凰木下的软榻上,手枕在脑后,看着夜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陌青和明飞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陌青轻笑:“在思恋孩子他爹?”   陈锦脸色不变:“明姨,你还是别原谅陌青,这些年他越来越不可爱了。”哪壶不开偏提哪壶。   翻身看着坐在桌边的两人,“我看弥辰岛岛主就不错。长得英俊,脾气好不说,还有弥辰岛那么大块地儿,家底殷厚,嫁过去不愁吃不愁穿,最重要的是,武功不如你,不怕被他欺负。”   明飞扬眉勾唇:“嗯,说得有理,我考虑考虑。”   恰好比明飞武功高那么一点的陌青深觉自己躺着也中箭,神色莫名的看了明飞一眼,转头瞅着不高兴的陈锦:“怎么,在苍穹山受委屈了?”   陈锦也不别扭:“是啊,陌叔叔是不是该拉起逍遥宫大旗去给侄女报仇?”   陌青与明飞相视一眼,看见彼此眼中的兴味,这可难得,能让妖女受欺负,不知苍穹山可还好?   咳了咳,抬手掩住嘴角的笑意,陌青道:“说吧,跟叶掌门发生了什么,陌叔和明姨替你做主。”   陈锦哪会看不住他的小心思,白他一眼躺回去:“什么叶掌门树掌门,不认识。”   这么重的火气,明飞挑眉:“前几日不还好好的,眉来眼去,转眼又说不认识,这可不像我们敢作敢当的小妖女。莫不真是你想强人家,他宁死不从?”   那日的场景再一次重回脑中,陈锦眼里的光暗了下去。   明飞一愣,看了一眼同样凝眉的陌青,小妖女可从来不曾这样,看来,叶慕离真做了了不得的事情啊。   “那个孩子是?”   “我的,你们把他当侄孙疼就好了,见面礼可别忘了。”   陌青脸上带着深意:“他爹真死了?”   “嗯,死了,死了三天了。”他想不起来便算了,想起来她也不认。   她转头看着两人:“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些?”   明飞敛了笑:“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些事情,最近我跟陌青查了……”   陈锦打断她:“明姨,不用查了,不重要了。如果他连这点事情都解决不了,活该被人陷害。”   见她如此决绝,两人倒有些好奇叶慕离做了什么事竟惹得嘴硬心软的小妖女生气至此。   陌青眼里闪过笑意:“过几日就是小比了,你……”   “不去!”   陌青好笑:“别总使小脾气,叶慕离是个难得之人,有什么事情好好说。”   陈锦眯眼看了他一眼,转头对明姨撒娇道:“明姨,你代我去吧,好不好?替我好好揍他们。”   已经多年不见陈锦孩子气,明飞有些怀念,也知道她恐怕是真被伤了,遂点头:“好。”   陈锦挑衅地看了一眼僵住的陌青,娇哼一声,说那人的好话,她就把明姨支走,让他饱受相思之苦。   四月最后一日,冥昼十分不舍地将叶慕离一行人送至山门。明日便是初一,小比之日,他也想参加,他想看谢先生,噢不,妖女宫主会和掌门擦出怎样的火化,这么有趣的事情他怎么能错过。当然,还有那个总喜欢穿橙衫的姑娘,只是想想就恨不得……   柳风摇着扇子,得意地看着他:“谁让你不好好练武呢,好好养伤吧。”   另外两个没有受伤的人冷着脸看柳风,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嫉妒,却无可奈何,谁让他们抽签输了呢。   五月的小比是群比,是弟子之间的比试,说穿了就是打群架,无需他们参加。若是平时,他们还能去凑凑热闹,可眼下……   叶慕离看着三人严肃道:“不可大意。”   “是,掌门。”   冥昼三人扫过山门处的几人,相视一眼,带着几分激动,放任他们蹦跶那么久,终于到收网的时候了。   叶某面无表情领着弟子下山,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柳风兴冲冲跟在他身后,思考着自己见到妖女宫主该怎么打招呼,是亲切地喊谢先生呢,还是掌门夫人呢?哎呀,只是想想就觉得遥不可及的妖女大人突然亲切了不少呢。   其他弟子也一脸轻松,他们都听说掌门跟逍遥宫宫主关系不一般,想来这次的小比该是轻松惬意了。   叶慕离的期待,柳风的兴奋,弟子们的轻松都只维持到逍遥宫小比队伍出现的时候。   看清队伍前方那人并非期待之人时,叶慕离的眼眸暗了下去。   明飞将他脸上的变化看入眼里,挑眉一笑:“叶掌门,别来无恙。”   叶慕离抬眸看她:“明左使。”   明飞见状清了清嗓子,变了声音:“叶掌门,我是灵风的表哥。”   叶慕离愣神间,明飞已率先进了门。   柳风瞅了瞅队伍,没看到陈锦的身影,转头问叶慕离:“掌门,妖女宫主怎么没来?”   叶慕离眼底似压抑着惊涛骇浪,沉眸睇他一眼,转身进了比斗场。柳风摸了摸脖子,明明没风,不知为何感到一阵凉意。   这一次的小比,苍穹派的弟子们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强势被蹂1躏。刚上比斗台,他们正准备来个亲切友好的招呼,就见对方已结阵完毕,毫无预兆地攻了过来,而且一上来便是各种狠招绝招损招,像事先约好的一般,招招往痛的地方招呼,拳拳到肉。一个照面苍穹派便被冲成了一盘散沙,气势上便弱了七分,即便后来他们极力反抗,也只是让自己少受两拳而已。   于是,看台上的观众们目瞪口呆地见识了一场从头到尾一面倒的比斗,虽然惨不忍睹,却意外地觉得…痛快过瘾。   同一时刻,逍遥宫,向瑶问陈锦:“宫主,我们会赢吗?”   “会。”   “啊?”怎么这么肯定?   陈锦嘴角一勾:“我告诉他们,如果输了,全都撵去苍穹派,而苍穹派没有肉吃。”   ……   在苍穹派弟子们置身水深火热中时,叶慕离第一次独自坐在高台上,垂眸看着旁边的空位发呆,他从未想过,原来只是少了一人的高台,竟如此寂寞。   按规矩,比斗场的高台,只有正道和灰道的首领方可入座,即便明飞带队,也只能做在下方的座椅上。柳风心惊肉跳地看着台上弟子们的惨样,看着身旁明飞嘴角越加深邃的笑容,莫名再摸了摸脖子。   他算是明白了,今日逍遥宫就是来揍他们的。想到谢先生不声不响离开苍穹山,想到跑了三天茅房腿软无力的弟子们,掌门啊掌门,你到底做了什么啊?!   比斗自然是以逍遥宫完胜结束,明飞见叶慕离朝她走来,眼波一闪,笑道:“叶掌门承让。”   叶慕离抿唇:“她,如何了?”   明飞看着眼前与胖球几分相似的脸,笑了起来,眼里带着深意:“自然是极好的。”想了想,补充道,“跟她的小冤家相处甚欢。”   见叶慕离眼中瞬间似掀起暴风骤雨,明飞勾唇一笑:“叶掌门,看在去你家蹭过的那顿饭的份儿上,好心提醒你,任何同妖女有关的事情都不能拖,快刀斩乱麻,刀越锋利越好,刀法越暴力越好。若等她把牛角尖变成死胡同,你掀了这天都没用。”   叶慕离看着昂首挺胸离开的逍遥宫众人,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些神马。伸着耳朵偷听到一点儿的柳风好奇地凑过去:“掌门,您到底把妖女宫主怎么了?”莫不是……他上下打量叶慕离,莫非掌门还喜欢那种?   叶慕离冷眼瞥了他一眼,再看着被揍得灰头土脸,鼻青脸肿的弟子们,眼里浮起寒意,沉声道:“所有人自去戒律堂领罚。”   柳风再次摸了摸凉凉的脖子,壮着胆子再次凑过去:“掌门,您要不直接追过去?”   叶慕离眼里幽光闪动:“回去。”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此时, 逍遥宫里, 钻牛角尖钻得欢的陈锦过得确实很好, 跟小冤家玩得也很愉快,就是小冤家不太愉快就是了。   胖球已经任命地接受了这个名字,只是对于身体上的骚扰还是不能认同, 偏偏陈锦对此乐此不彼,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把手指放在儿子肉脸上。这几日,随着小身子越来越强壮, 反抗也越来越有力,然而总是轻易被他娘镇压。胖球与娘的第一场战争,完败。   后来,他学会了绝招,哭。他发现只要他哭, 他娘和所有人就会手忙脚乱地哄他, 拍他的背,也不再捏他了。于是,胖球与娘的第二场战场, 完胜。   大概是因为憋着一口气,不想被叶慕离比下去,陈锦替胖球换上尿布,虽然动作还不太熟练, 但也算是小有所成了。拍了拍他肉肉的小屁股, 惹得胖球嗯哼几声使劲儿挪开, 陈锦哈哈一笑, 忍不住在他可爱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将他放在小床上。   回到自己的领地,胖球便安心地玩起了小手,睁着眼睛好奇地看着旁边的陈锦。这几日,已经习惯了这个人,有时凶巴巴有时又很温柔,除了爱戳人其它都好,好似很熟悉。他记得,除了这人好像还有一个替他把屎把尿的,都喜欢坐在他小床边看着他。那人呢?他转过头望来望去。   陈锦抚摸着他一模一样的眼,低声说道:“小胖球,以后那人都不会出现了。”   第二日,逍遥宫大胜而归,普天同庆自不必提。   苍穹山山门处,众人看着意气风华出征灰头土脸回来的弟子,面面相觑,直到一脸寒冰的叶慕离离开后,才围上去七嘴八舌地问着。奈何出征的弟子全闭口不言,进了山门径直往戒律堂而去。   冥昼三人严肃地盯着唯一知道内情的柳风,柳风张了张嘴,表情很是奇怪,半晌才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咱们掌门大概要吃不少苦头了。”   离心殿里,叶慕离坐在书房里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抬头看着进来的冥昼四人。   四人相视一眼,对着叶慕离点头:“掌门,都按计划准备好了。”   “嗯。”   青云温和的脸上带着些担心:“掌门,真的要这样做吗?如果出现意外……”当他们听到摄魂术再次出现时都吓了一跳,知道掌门随时可能被摄魂术控制,几人都很是担忧,反而叶慕离自己似不在意一般。   叶慕离面无表情:“若有意外,第一时间杀了我。”   几人震颤,面面相觑,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几人离开后,叶慕离走出了离心殿,他先是去了戒律堂,数十个鼻青脸肿的弟子正背着沉重的包袱鱼贯而出,看到他停下来恭敬地行礼:“掌门。”   叶慕离沉着脸看着他们:“不管何时,谨言慎行,敌人不会因你是大意放过你。”   弟子们惭愧低头道是,甘心受罚,开始负重爬山一百回。   来到文辞堂,里面夫子中气十足大吼:“读书没用?这本秘籍你们给我念一遍,能看得懂我就承认没用。”很快,屋里想起了朗朗读书声。   走进敬武堂,弟子们看到他,都练得更加起劲,掌门的天赋和武功在门派里一直是众弟子的最为钦佩的。   去了藏书阁,没看到书老,他转身往回走,没看到他离开后,枯瘦的身影出现在藏书阁门口,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气。   回来的路上,遇到掌勺大妈,塞给他一个瓶子,喏喏道:“这是谢先生送的药,说是治烫伤的,后来一问,才知是江湖上千金难买的外伤药。他说是感谢我做菜给他吃,做一辈子菜也不值这一瓶啊,您替我还给他吧。”   叶慕离眼里泛起笑意,将瓶子还给她:“拿着吧,在她眼里,大娘的心意比这个珍贵。”   回到离心殿,他在陈锦之前住的屋中坐了一会儿,然后进了自己的屋子没再出来。   密室里,冥昼三人看向进来的飒星:“如何?”   飒星点头,三人脸上松了口气。四人看着离心殿的方向,目光凝重。   子时,整个苍穹山都一片宁静。月初,不见月亮的影子,几颗暗淡的星辰时隐时现。   一股浓郁的香味从树林中升腾,飘进了离心殿,神秘的气息笼罩在殿上方,同时,静谧中响起一阵轻微的铃声,清脆悦耳,很是动听。声音由小变大,由缓到急,突然,一个身影冲出了离心殿,手里提着闪着寒光的宝剑,正是苍穹派的传世名剑南无。   叶慕离满身寒意,不顾胸口剧烈的疼痛,提着剑飞上树梢,循着声音往殿后林中掠去,正当他要寻到声音之处时,铃声停了,换成身后不远处响起了同样的铃声。叶慕离眼里闪着寒光,运转清心诀,脑中一股清明挡住了铺天而来的混沌,不顾身后的声音,沿着方才那处闪电般飞去,将正准备逃走的黑衣人一剑毙命,果决的将他怀中的摄魂铃削成了碎片。   “咦?!”夜色下响起一声惊疑,似有些不明白为何他能抵抗摄魂铃的声音,手一抬,六个黑衣人从林中飞起,结阵朝着叶慕离攻去。同时,摄魂铃声变成了两个,叶慕离捂住胸口,脚下一个踉跄,南无剑撑在地上才没有倒下,清心诀快速运转,脑中再次恢复一丝清明,提着剑迎对上了六人。   他丝毫没有留手,直接是强横的招式,全身内力激荡,南无震颤不已,仅仅只是内力便击击散了六人的阵法,震得六人倒飞出去。不给对方反击的机会,一个旋手,南无飞出朝着六个黑衣人而去,几声惨叫,六人跌落在地时已无气息。南无一个旋转会飞叶慕离手中。仅第一个照面叶慕离就使出了苍穹派的绝强杀招,飞杀。   很快又飞出两个黑衣人,武功明显比之前六人高出许多,这两人配合无间,一前一后,朝着叶慕离逼近。叶慕离捂着激荡的胸口,不待两人走近便率先向身前的黑衣人冲过去,南无在地上划出火花。   两个黑衣人显然没料到,若单打独斗,江湖上谁敢与叶慕离硬拼。于是一人拼命朝后退,一人拼命往前赶,叶慕离手上的南无突然掉转方向,急速朝身后之人飞去,那人猝不及防,直接被一剑穿过。   趁前面黑衣人愣神之际,叶慕离一个闪身已至他身前,黑衣人慌忙抬剑挡住他的,却不妨他一个旋身一掌拍在他身上。以叶慕离的内功,全力之下,焉能活命。   转眼间,八人已毙命。谁也没有想到,一向淡漠如君子的正道魁首叶慕离会如此心狠手辣。毕竟,南无剑,代表的是大慈悲者。   离心殿虽靠后山,但并不偏远,此刻动静不小,却一直没有弟子前来,叶慕离自然感觉到了不对。他坐了下来,将南无放在地上,没有理会剧烈疼痛的胸口,像有什么要跳出来一般,一遍一遍运起清心诀。   对方显然不满这样的结果,摄魂铃声更加急迫,叶慕离只觉得铃声像在他耳边回转一般,脑中清明和混沌拉锯着,谁也不愿退让,一时间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了谁。   额上汗水滴落,抬眸冷眼看着前面不知何时出现的斗篷人,对方也正看着他:“真是不可思议,前几次还毫无抵抗之力,现在在摄魂铃之下竟能保持一战之力,叶掌门果真了不得。”嘴里不可思议,语气却是嘲讽毫不在意。   叶慕离不语,只是看着他,斗篷人轻蔑一笑:“不愧是吴毅那死老头选的继承人,的确有过人之处,不过,到今天为止了。你以为,摄魂铃真的是那么容易破的?”吴毅便是苍穹派的前掌门。   斗篷人说完长剑出鞘,摆好了攻击姿势,叶慕离眼里闪过幽光:“终于不再装了吗?”   斗篷人哈哈大笑:“不愧是叶慕离,果然瞒不过你。不过,知道又有何用。”   一招苍穹派无上剑法朝地上的叶慕离攻去,到了今天,他也不想再忍,叶慕离眼底泛冷,拿起南无剑,以同样的招式迎了上去。剑法相交,两人同样的心法,同样的招式,你来我往,皆是苍穹派的绝顶剑法,谁也奈何不了谁。   斗篷人轻哼,向身后做了一个动作,摄魂铃声大作,像有千万个同时响起铺天盖地而来,叶慕离只觉得心口气血翻涌,脑中似有千万针扎入,斗篷人趁此机会变换招式朝他刺去。他将南无剑尖放在地上,剑身快速旋转起来,随着他后退发出刺耳的声音,混淆了铃声。   铃声乱掉,叶慕离压力骤减,拿剑挡住了斗篷人,铃声再次入耳,叶慕离不得不后退继续采用刚才的办法。一边要维持声音,一边抵挡斗篷人,即便是叶慕离也些吃不消。   同样的,斗篷人也一时拿他没有办法,却一点不急,甚至没尽全力,像是故意想看叶慕离手忙脚乱一般。等到看够了,他抬了抬手,很快,一种与方才同样的香味迅速蔓延过来。   这股味道一沾染到叶慕离,就像他身上有什么吸引力一般,层层包裹住他,叶慕离只觉得心口有什么东西在撕咬,想钻心而出一般,疼得他瞬间无力跪倒在地,幸得南无撑住,才没倒下,斗篷人趁机一掌拍在他身上,叶慕离倒飞出去。   摄魂铃声毫无阻碍地窜进耳中,脑中嗡地一声,只觉得脑中疼痛不已,似被什么充满膨胀至炸裂一般,又霍地一缩,被什么东西挤进来占据,原本的清明被挤到一角,眼看就没有了立足之地,眼中开始模糊。   这种感觉如此熟悉,藏书阁接住他的惊鸿身影,被她敲晕倒在林中,树林中奔跑掉下瀑布,岐山下湍急的河流,都曾听到这样的声音,似还有山谷,小屋……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叶慕离眼眸一闪, 咬破唇角, 鲜血顺着嘴角直下,终于换得片刻的清明,从怀中取出一个瓶子, 打开, 一股清香弥漫开来,将里面透明的液体一饮而尽, 瓶子没扔放入了怀中。如果明飞在这里, 一定会震惊, 这正是她丢了找了很久的药。   斗篷人面色惊变:“净神水?!你竟然有净神水!”一个动作, 铃声停了下来。   叶慕离没有理会他的惊讶, 净神水一进入身体便直接涌进奇经八脉, 闭上眼运起清心诀, 比之前每次运转都更加顺畅,胸口剧烈的跳动似缓和了不少, 他睁开眼,眸中再一次恢复了清明。这瓶净神水,是陈锦之前以书老的名义塞给他的, 整个天下,不过三瓶。   他不知道的是,其中一瓶便在明飞手中,正是之前陈锦让非玉去偷的。   净神水, 可破除一切邪物。   斗篷人眼里露出无尽的嫉妒:“苍穹派的那些老东西居然连净神水这样的神物都留给你。”他抬手, 无数的黑衣人从林中跑出, 将叶慕离团团围住,竟有数百人之多。   听见他的话,叶慕离眼眸一闪,并未做解释。   斗篷人得意一笑:“叶掌门是不是疑惑,为何你一人独撑这么久,却没人前来支援。我想说,叶掌门可能是等不到了。”   刚说完,旁边远处的草丛下响起一个隐忍着怒气的声音:“谁说等不到,我们可是等很久了。”若不是掌门再三要求,不到所有敌人都出现便不可动手,他们早就跳出来了。   无数火把燃了起来,远处的草地突然掀起,里面跳出无数弟子,将所有黑衣人围在中间。   冥昼四人走了过来:“真以为你下的那些个无色无味的迷药没人发现?若不是为了引得你们破釜沉舟,一锅端尽,这几日我们何必演那么多戏。对吧,陈伯!”   斗篷人似僵了一瞬,仰天大笑,斗篷一掀,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正是陈伯。   他阴狠地看着叶慕离:“没想到叶掌门还真是足智多谋,不过,你以为这样就赢了吗?哈哈哈,如果真这么简单,当年沈南如何能差点一统江湖。”   柳风摇着扇子:“你也说差点啦。”   飒星转头悄悄问百晓生青云:“沈南是谁?”   青云摇头,他并未听过,却有一种预感,定是和摄魂术有关。   听见柳风的话,陈伯也不生气:“说吧,多说点,以后可能都说不成了。”   一挥手,数百个黑衣人掉转了方向,结了一个严密的守阵,正是苍穹派的严守大阵,将陈伯叶慕离围在中间,一个黑衣人站到陈伯身边。   冥昼等人脸上皆不太好,他们没有想到,有一天要对付的,却是自己门派的阵法。让弟子结了苍穹派攻坚阵,攻守相交,一时竟谁也拿对付没办法。   阵中,陈伯阴鸷地看着叶慕离:“自去年岐山开始,几次都让你侥幸逃过摄魂术,如今噬心虫已成,不管什么神水都没用。陈妖女被你气下了山,哼,这次,谁也救不了你。”   叶慕离眼底一沉,那日的场景又入脑中。   陈伯看了旁边黑衣人一眼,黑衣人会意,快速冲向了叶慕离。陈伯从怀中取出八个环状铃铛,径直飞上高空,铃铛在内力牵引下飘在身前,形成一个大的圆圈,手中内力一震,清脆的铃声骤然而下,将叶慕离整个笼罩在其中。正与黑衣人交战的叶慕离蓦地喷出一口血,黑衣人趁机一掌拍在他身上,叶慕离飞了出去。   一直关注着中间的冥昼四人惊喊出声,不顾一切想冲进去,却被几个黑衣人拦住,着急不已,手下更是毫不留情:“这些都是害死同门之人,所有人,狠狠杀,一个都不要放过。”   叶慕离一个折身,艰难地站住了,他捂住胸口看着天上陈伯身前的八个摄魂铃,眼里掠起精光。南无剑横在身前,身上浩瀚的内力汹涌而出,南无剑发出朦胧的光,叶慕离右手在身前画了一个圈,南无剑正飞在圈的正中央,周围形成一把巨大的剑影,他推着南无剑已无可匹敌的气势朝着陈伯而去。   声音犹在耳,心口已经痛得麻木,叶慕离咽下涌到喉中的鲜血。   陈伯惊喜:“你果然练会了剑影归宗,才这般年纪,哈哈哈,果然是最好的傀儡之选。”   他运起全身内力,在身前形成巨大盾牌一般,带着惊天气势,朝着叶慕离的南无剑压下,眼看即将撞上,却不想叶慕离突然换了方向,原来他竟是朝摄魂铃去的。   陈伯一惊,反身已是不及,只得随着叶慕离身后压去。叶慕离剑影急转,顷刻间将全部摄魂铃震成了碎片,铃声消失,陈伯已至身后,他转身举着南无剑与陈伯碰撞到一起,霎时间,飞沙走石。   强悍的剑对上极致的盾,到底方才震碎镇魂铃的动作消耗了力气,叶慕离落了下风,被这惊天一击直接震飞出去,陈伯也讨不得好,直接砸到了地上,喷出鲜血,受了不轻的内伤。   此时,飒星终于杀了所有挡住他的黑衣人,不顾一切飞过去:“掌门!”被陈伯身边的黑衣人挡住。   叶慕离向下落去,如藏书阁那日,那时她救下他,一边嫌弃一边又急着救他。想起当初她初到山上总是嫌弃饭菜,稍微对她好一点便心满意足的样子。想起她不开心便采了所有的红花让山上都失了颜色。想起她看到美景时眼中晶亮的光,想起山林她救了他却假装不知,想起她悄悄派人一起调查正道门派之事,想起她毫不犹豫塞给他《清心决》和净神水,想起她明明不想理自己却总是狠不下心。   呵,果然是嘴硬心软呢。   陈伯站了起来,看着躺在地上的叶慕离:“你竟然拼着败俱伤毁了摄魂铃,哈哈,你以为这样便没事了吗?”   叶慕离咽下喉头的腥甜,失力躺在地上,眼中微微闪动,没有说话。冥昼几人心中浮现不好的预感,手上更加着急,不顾一切想要冲进去。   陈伯环视一周,嘲讽一笑,朝着林中某处说道:“开始吧。”   林中却无动静,陈伯眼里阴鸷:“不要忘了这些年所有人的努力。”   又过了半晌,林中响起相同的铃声,却是与方才全然不同的韵律。并非急促高亢,更像女子赤脚踩着舞步,开始轻似无声,渐渐可闻,时而莲步轻转,时而跳跃而起,时而疾步前行,最后更似踩到鼓上,每一下都能震颤心魂。   从声音开始的那刻,叶慕离便感觉到了不同,心口下翻腾的气血蓦然一滞,似乎方才所有的一切都是错觉。随着声音越来越急,似有什么开始酝酿,如暴风雨前的宁静。   当铃声终于踩到鼓点上的瞬间,心中豁然炸开,像有什么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同时,脑中嗡地一声,一股力量强横的冲进来,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叶慕离一个翻身咳出一口鲜血,无力地倒了下去,轻轻阖上了眼。   随着鼓声越来越重,越来越急,脑中开始被那股力量慢慢侵占,变得混沌不清,眼里的光暗淡了下去。叶慕离脑中一空,觉得自己似变成了另一个人,完全不受控制的人。脑中原本的东西被赶了出去,露出了藏在下面的一团灰色,那股力量显然十分霸道,它的领地不容任何别的存在,带着强大的力量冲进了那团灰色,撞成无数碎片。   无数破碎的画面似星星点点在脑中浮起,山谷,瀑布,小屋,她,还有谦儿。   寂静的夜里,她睁着清澈的凤眸笑得比任何星辰都灿烂,抱着他的胳膊靠在他肩上:“阿木,以后我们不出去了,就住这里好不好。”   他抱着谦儿散步回来,就见她靠在门边,脸上酸酸的:“阿木,要是我跟胖球同时不见了,你先找谁?不用想,你肯定先找他。”   “该死的木头,要是再不回答我的话,我就把你…儿子扔出去!”   “阿木,秦音说要给孩子戴长命锁才吉利。”   “阿木,你快去快回,我等你回来给我们做饭。”   ……   叶慕离一手紧紧攥在胸口,眼中一滴泪无声流下来,掉在地上没入尘土。   铃声似到达了山尖,那股强横的力量在冲散一切之后,终于占据了整个脑海,星星点点的碎片渐渐消失,同时,铃声也缓缓归于平静。   圈外,随着人越来越多,苍穹派弟子们终于占据了优势,攻阵破阵而入,冥昼几人终于冲破了阻碍冲了进来,三人第一时间冲向叶慕离,焦急扶起他,叶慕离已失去了意识。   “掌门。”强大如叶慕离,从来都是无所不能的存在,他是苍穹山的支柱,是正道的支柱,何曾有这样的虚弱。   陈伯哈哈大笑:“四十年,四十年了,终于成功了,哈哈哈哈。”只见他慢慢飞上天空,口中喃喃出声,身上浮起一股黑色之气,朝着叶慕离飞来。   几人看着那黑气,心中莫名惊颤:“快阻止他!”   三人同时朝陈伯飞去,那边飒星也一掌逼退黑衣人冲了过去。   陈伯狂笑不止:“来不及了,哈哈哈哈。”他一个闪身,避过了四人,出现在叶慕离身边,此时,叶慕离已经被黑气笼罩,黑气从他胸口慢慢进入了他体内。   待黑气全部消失,陈伯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铃,轻轻一摇,悦耳的铃声出现在耳边,叶慕离睁开眼,站起来,神色冰凉,眼眸漆黑如夜,直看着他手中的铃铛。   陈伯眼中狂喜,指着冥昼四人对叶慕离喊道:“杀了他们。”   冥昼四人一愣,只见叶慕离已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掌门,你怎么了?”   话刚落音,便见叶慕离捡起了南无剑,朝他们四人快速掠来。四人一惊,分散开来,眼中惶然,掌门真的中了摄魂术?!   不及多想,叶慕离已追上了受伤未愈的冥昼。冥昼咬牙:“被控制了还这么聪明,知道柿子挑软的捏。”他拼命后退,被叶慕离一掌拍在胸口上,飞了出去趴在地上,口中一甜,喷出一口鲜血,叶慕离又朝柳风而去。剩下的三人相视一眼,眼中凝重,突然想起了叶慕离晚间的话。   三人迅速靠在一起,一起挡住了叶慕离,好在叶慕离收了伤,功力大减,战成了平手。三人有所顾忌,叶慕离的剑又是苍穹派传世神兵,很快便被剑气所伤,退了开去。   叶慕离并没有追,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鲜血顺着嘴角留下,显然方才动武已让内伤更加严重。   小铃再次摇动,叶慕离走到陈伯身前站定。陈伯眼睛一亮,抬手放在叶慕离颈上:“都住手,不然,你们的掌门可得换人了。”   苍穹派弟子停下手,惊讶地看着这一幕,所剩无几的黑衣人站到了陈伯身后。   陈伯掐住叶慕离的脖子,阴鸷的眼眸浮起势在必得的,取了火把,往后山飞去,其他人一愣,紧紧跟在了后面,   一行人直接来到无量顶下,见陈伯一手拿着小铃与叶慕离站在一处,看着他们:“别轻举妄动,不然,我的下一个命令可能就是让你们掌门自杀了。”   冥昼四人暗恨,止了去抢那小铃铛的动作,其他弟子不明所以,只知道自家掌门似被人控制,当即也不敢动。   陈伯得逞一笑,对叶慕离道:“带我上去。”   在其他人惊讶的目光中,叶慕离面无表情,抓住他的胳膊,飞身而起,穿过云端落在了无量顶上。整个苍穹派,唯有叶慕离能上去的地方。   无量顶上,星光灿烂,就着火把,平台里,几个黑不见底的山洞,两间竹屋,陈伯眼中浮起兴奋:“终于又上来了,一定在这里,死老头,他别以为骗得了我。”   他举着火把,直接进了山洞,待他把山洞和竹屋寻完,满脸不可置信地走出来,口中喃喃:“为什么,为什么这里也没有?到底在哪里?”他冲到叶慕离身前抓住他的衣襟,“告诉我,到底在哪里?”   月慕离似没听见一般,眼神无波。   “你要找的东西,四十年前就不在苍穹山了。”   陈伯和叶慕离回头,只见崖边站了一人,枯瘦如柴,不知何时站在那里。   看见书老,陈伯一惊,随即怒道:“你怎么知道不在这里?你又知道我在找什么?!”   书老看着他,幽幽道:“你想要的,无非就是那本《摄魂练法》,那本书,早在四十年前,便没了。”   陈伯一呆,不甘地大吼:“我不信!苍穹派藏了几百年,怎么可能没了?”   “四十年前,藏书阁你放的那场大火,有人趁乱将书拿走了。没了也好,留在这里,始终是个祸患。”   陈伯震惊:“你怎么知道是我?谁又能在你面前拿走书不被发现?我不信!当年整个武林那么惨烈,你们苍穹派都没舍得毁了那书,你以为我会信?”   书老走近,看着满脸戾气的陈伯,叹了口气:“留着它,不过是当年那位丧妻的先辈掌门一股执念罢了。谁曾想便是因为这样,几百年来,苍穹派从未平静过。四十年前,趁着那场大火,有人偷了书,我索性将藏书阁其他所有有关摄魂术的书都烧了。”   叶慕离古井无波的眼底微不可查地闪过一丝涟漪。   陈伯失魂落魄,一生算计一场空,这样的打击,足以毁掉一个人所有的意志。   “你知道那本书是谁拿的?”   书老摇头轻叹:“不管是谁,几十年来江湖毫无波澜,想来也不一定是坏事。下去吧,这里,不过是几缕幽魂的盘桓之地罢了。”   待陈伯和叶慕离下了无量顶,百余黑衣人正与苍穹派数千弟子对峙着。陈伯满身阴郁,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叶慕离站在他身旁,面无波澜。   冥昼焦急:“陈伯,你放了掌门,我们让你离开。”   陈伯抬头,看着眼前的场景,眼中狠意一闪而逝,手中小铃摇了三下,指着苍穹派一边对叶慕离道:“杀了所有人。”   小铃清脆地响着,许久,他却一动不动,陈伯又吼了一次,这次,叶慕离动了。手中内力涌进南无剑,剑身颤动,一道流光过后,南无剑直直插入了陈伯身体。陈伯双目欲裂,一手抓住剑,飞身倒退了出去倒在地上,喷出鲜血,叶慕离提着剑直指他的咽喉。   “不要!”一声娇呼,一个一身桃红色长裙的女子从后门的林中冲了出来,挡在了陈伯面前,手上还拿着摄魂铃。   叶慕离垂眸看着沈梨祈求的目光,手中的剑并没有撤回。   陈伯剧烈咳嗽,边咳边道:“不可能!为何你没有中摄魂术?”   叶慕离不语,事实上,他也不知,就在脑海即将被淹没之际,一股清流出现在经脉中,顺着脉络,涌入脑中,帮他抢回了一丝理智。清心诀,果然比他想象中更加强大。   “不可能!成熟的噬心虫,能吞噬一切心神,绝对不可能出错。除非……”他转头看着沈梨,“除非你没有对他下药,噬心虫还未长成。”   沈梨摇头:“每月月圆之夜噬心虫觉醒,第二日,我便将药下在掌门的饭菜中。”   叶慕离眸光轻闪,突然想起来,这月十六那日,他惹了她,她不准他吃肉,夜里又因冥昼重伤后出去寻她忘了用膳。   冥昼看着沈梨:“沈姑娘,为什么?苍穹派对你并非不好。”当日,查出沈梨有问题时,他不敢相信。   沈梨低头:“我五岁上山,你们所有人都待我很好。”   “那是为何?”   沈梨紧紧抱着陈伯:“他…是我爹。”   青云看着陈伯:“所以,你不姓陈,姓沈,你便是四十年前,苍穹派百年难得的天才,沈云。当初你炸死,又改换了身份,重新回了门派,偷偷建了自己的势力,安插进门派,杀了门中弟子取而代之。”   所有人闻言一惊,沈云吴毅齐名,至今在江湖上脍炙人口,可惜沈云死于藏书阁大火,吴毅便是叶慕离的师父苍穹派前掌门。   事已至此,陈伯即是沈云也不隐瞒:“不错,我便是沈云,当初,若非老头子偏心,掌门之位应该是我的。他偏偏要传给成天只会吃的吴毅,那我便要得到我想要的。”脸上面具揭开,另一张脸出现在众人面前。   柳风扇子握在手中,看着沈梨皱眉:“沈姑娘,这些年,你接近掌门,就是为了给他下药?”   沈梨抬眸看着叶慕离:“对不起。”见他不说话,自嘲般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从来不喝我做的汤,从来不穿我做的衣服,那汤中的觉醒之药只是香味,衣服上的药粉只需你触碰便可奏效,这就是我从小上山的目的。”   她看了一眼手上的镯子,她喜欢他,可是,从上山的那天开始,她便没了资格,却忍不住想靠近,都只是她做的梦罢了。   叶慕离眼中豪无波澜,剑指陈伯:“五百六十二人。”苍穹派数年来消失被取代的弟子人数。   沈梨抱着沈云,看着叶慕离眼带祈求,一声闷哼,沈梨低头看着沈云悲喊:“爹!”   “梨儿,成王败寇,爹不需要求任何人。”鲜血从口中溢出,沈云闭上了眼。   沈梨流下眼泪,看着苍穹派所有人:“对不起。”抱着沈云的尸体跳下了旁边的悬崖。   叶慕离眸光一闪,并未阻拦,无量顶下,是无人能至的万丈深渊。   山上,随着沈云的消失,黑衣人很快被消灭殆尽,一切恢复了平静。叶慕离在一阵惊呼中,倒了下去。   山崖下,无人之地,今日却来了人打破了平静。黑衣人用手中的剑掀开茂密的树藤,恭敬地让开身后一个直襟长袍披着大氅的英俊男子,一双冰蓝色的眼眸闪着强大的自信和将一切掌握手中的淡然智慧。   两人看着倒在地上的两人,黑衣人走过去,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将沈梨手上从未能摘下的手镯轻易取了下来,恭敬地递给男子。   男子几个动作,轻轻打开,看着里面瑟缩着不敢动的噬心虫:“果然是长成了呢,噬心虫王还在叶慕离体内?”   “是的。”   男子看着沈梨:“死了吗?”   “尚有一口气,要救吗?”   男子微微勾唇:“救吧,养出噬心虫王的圣女之血,多有意思。”   清晨,一夜惊魂的苍穹山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冥昼四人看着空荡荡的离心殿,飒星问:“掌门呢?”   柳风摇着扇子,嘿嘿一笑:“刚醒就跑下山了。”   “伤那么重,去哪儿了?”   柳风白了他一眼:“还能去哪儿?”   飒星挠头,看了一眼青云,青云给了他一个白眼:“逍遥宫。”   飒星恍然,嘻嘻一笑。   冥昼老妈子脸色复杂:“只有我一个人替掌门担忧么?”   见三人看过来,冥昼忧心忡忡,“你们可还记得,掌门之前说过,他似乎成亲了,好像还有个孩子?如果他失忆的时候真的成了亲生了孩子……”   几人面面相觑,柳风吞了吞口水,那掌门会怎么死?   两日快马的路程,叶慕离一日便赶到了逍遥宫。一路上,千般急切,万般期待,真正到了这里,却不敢上前。   他站在逍遥宫门前,微微喘着气,受了伤,又一日不曾休息,脸上无一丝血色,苍白无力,眼眸却比往日更加清亮,眼底像压抑着什么火热与激动,看着逍遥宫大门许久,却转身离开。   门口守卫相视一眼:“有没有觉得方才那人看着眼熟?”   另一人想了想却没想起来,不甚在意:“管他的,一副要死的样子,莫非还能跑进去?”   前一人深以为然:“跑进去也得被打出来。”谁不知道里面一群人每天闲得慌,进只苍蝇都能玩半天。   于是两人又回到方才睁着眼睛睡觉的样子,这年头,谁出来混能没个一招半式。   叶慕离找了个僻静的角落跃了进去,正是晌午,偌大的逍遥宫却看不到人。他看了看方向,沿着流水朝着花团锦簇走去。在苍穹派时,她便喜欢呆在院子里听着流水闻着花香发呆。   走过好几个长廊,直到花园都未遇见一人,叶慕离看在花园门口,看着里面繁花似锦,大多为红色,眼里溢出笑意,某人的喜好还真是专一得紧。   转身正欲往它处,花园里突然传出清幽的声音:“穿过花园往前走,右拐往里,第三个院子。”   叶慕离回过身来,看着亭子里不知何时站着的灰白色身影,微微点头:“陌长老。”   陌青点头回礼:“叶掌门,幸会。”看着他与某个机灵的小子如出一辙的脸,眼里浮起莫名深意。   见叶慕离脸色灰白:“还未恭喜叶掌门肃清门庭。”   对他这么快便知晓苍穹派一事并不意外,论城府,逍遥宫陌青大长老无人能及,只轻声道:“多谢。”   陌青笑:“叶掌门是不是好奇,怎么这么大的逍遥宫却看不到人?可能是因为昨夜胡闹还没醒,可能是躺在床上等天黑,当然,也可能正趴在某处看着你。”   叶慕离看着他,并未说话。   陌青眼里闪过促狭:“看在叶掌门勇气可嘉的份儿上,诚心建议,快去吧,待他们发现,不定会有怎样的情况。”对于热闹,逍遥宫人从来都是趋之若鹜,没有热闹便制造热闹。   叶慕离点头:“多谢。”   “祝你好运。”   叶慕离按着陌青指的方向来到一个占地极广的院子,只看了一眼,便不怀疑,这就是他要找的地方。   看着院子中间再熟悉不过的花,叶慕离莞尔笑了出来。难怪她走的时候将离心殿的花都给拔了,原来竟都种到逍遥宫来。   他走进去,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百花盛开,美不胜收,可叶慕离眼里从进去的那一刻便只有凤凰木下软榻上的身影,一身赤色衣衫在满院姹紫嫣红中绚丽夺目。   茂密的凤凰木挡住了刺目的阳光,她舒服地靠在软枕上,睡得很熟,嘴角微微勾起,如在谷中时一样乖巧。   忆起曾经她的话:“阿木,我们在屋边种棵大树吧,就可以在树下乘凉了。”后来,他终究没种上树,却给她做了一把舒服的躺椅,她开心不已,成天瘫在上面一双凤眸直跟着他。有时也像现在这般,她睡觉了,他便拿了凳子坐在她身边,守着她。   叶慕离轻轻走过去,蹲下身,久久地,只是看着眼前熟悉的容颜,抬手轻轻抚上她的眉眼,他怎能将她忘了呢。   过去一年的记忆重回脑中那一刻,没有人知道他心中的恐慌,以她的脾气,他大概真要被打出去吧,想到她的吃饭吃肉绝不吃亏的脾气,叶慕离轻笑出声。   她呢,忘了身份,忘了武功,又是怎么回事?又是如何记起?去苍穹山又是为了什么?   她似乎,也忘了那一年,不然,大概早就掀了他的离心殿了。   脸上细微的烦扰闹得陈锦蹙起了眉,动了动脑袋,却仍没能躲开,咬牙的声音带着尚未睡醒的娇憨:“泥蛋儿,你是不想要爪子了,是不是?”   “泥蛋儿是谁?”   熟悉的低沉磁音在耳边响起,陈锦蓦地睁开眼,熟悉的脸近在咫尺,清眸中溢满与记忆里一般的温柔深情,她一时间有恍惚。   “你……”   话音刚起,便失了声。感受着熟悉的怀抱,他身上清新的气息笼罩着她,陈锦眨了眨眼,吸了吸鼻子,心中突然升起一丝莫名的委屈,眼中闪动着晶莹的光。   叶慕离紧紧抱着她,恨不得把她揉进身体里,这个随性恣意,爱恨由心,口硬心软的姑娘,他差点就失去她了呢。   清风拂过,凤凰木红叶飘落,满院花香,陈锦心中一软,如以往每次拥抱一般,将下巴搁在他肩上,伸手正欲抱住他,就听到他的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泥蛋儿是谁?”想起明飞说的小冤家,叶慕离眼底掠过冷凝。   手豁地一僵,旖旎退去,意识回拢,陈锦用力推开他:“不要用你拍了别人的手碰我!”   看着她脸上的酸意,叶慕离轻笑出来。   陈锦眼睛一眯:“你怎么会在这里?”   突然想到什么,她急忙回头看向四周,不见胖球,才想起一大早明飞抱着他去了后面的山上玩,微微松了口气。   理了理情绪,站起身退后两步,拉开距离,冷眼看着他:“你来这做什么?逍遥宫庙小,装不下叶掌门这尊大佛。”   说完突然睁大了眼:“等等,没人通报你怎么进来的?叶慕离,你堂堂一个光明磊落无愧天地的正道魁首竟然翻墙?!”   她的表情太过可爱,叶慕离忍不住笑了出来,心情轻松下来,他旋身躺在陈锦方才睡的地方,果然很舒服,他也学着她将手枕在头下,笑看着她:“宫主大人都不嫌弃我苍穹山家徒四壁,光临寒舍,逍遥宫金碧辉煌,我也来打打秋风,有何不可。”   陈锦翻了个白眼,坐到他旁边,用力推了推:“起来,叶大掌门还要不要脸皮了。”   叶慕离轻笑,只是往里挪了挪,给她留出一个身位的地方,叹了口气:“要脸皮现在就只能在外面吹凉风了。”   陈锦从未见过这样的叶慕离,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只得哼了一声。   见他转头看着旁边,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陈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上有些不自然:“看什么看,种在我院子里的,便是我的。”这花果然是好的,蛇虫鼠蚁不近,驱蚊醒神,她便直接种在了院中。   “嗯。”   陈锦脸色不好:“你到底来干嘛?莫非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很不欢迎你吗?”   叶慕离看她:“话还没谈完你便走了,我来自然是继续未说完的话。”   他一说,当初的阴郁重回心里,陈锦嗤笑:“没什么好说的,莫非叶掌门家的白莲花没了,便来找我?”   见她对苍穹派的事情了若指掌,叶慕离眼底泛起笑意:“什么白莲花黑莲花,我家一直都只有一朵蔷薇。”   陈锦轻哼,张口正准备说什么,脸色突然变了。   与现在相似的一幕,只是那时是她躺着,他坐在旁边。   她满眼期待:“阿木,今天连怀种了好大一片花给秦音,真是太好了,我们也种吧。”   “嗯,你喜欢什么花?”   她一听,凤眸一亮,坐起来一口气说了好几个名字,却没有一个是花,反而将她喜欢的几种果树都说了一遍。   他笑出了声:“那我们就在旁边种个果园,让你想吃的时候就不用往山里跑了。”   她笑眯了眼,抱着他亲了一口,又听他道:“再种上一排蔷薇花。”   她嫌弃:“能看不能吃,种来做什么。”   他莞尔,抱住她:“当然是种来欣赏,蔷薇带刺,却柔美馨香,坚强勇敢,就像我家夫人。”   她呆了呆,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夸她,捂着脸埋入他怀中。   后来,他果然种了一排蔷薇,没等花开,他们就都离开了那里。回忆起前几日她回到山谷中的场景,旁边花丛已含苞欲放。   想到这里,陈锦震惊地站起来看着他,他想起来了?!   她剧烈的反应引得叶慕离眼里闪过幽光,他坐起身,清眸闪动打量着她,抿唇:“曾经有人问我,如果她跟别人一起不见了,我会先找谁。昨日醒来到现在,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她,跟她说,我找到你了。”   他果然想起来了,陈锦转开眼,心思流转,敛起所有情绪。一年前到现在的一幕幕掠过,虽然看起来不甚在意,到底成了揉在眼里的沙子。   “叶掌门怕不只是受了内伤,头也伤着了,跑这么远来胡言乱语。”   心里有些微的苦涩,她神色认真:“叶慕离,我这人一向直言直语。当日你说想过娶她,不管你们后来发生了什么,不管她现在是死是活,我陈锦,不接受任何的替代和曾经。我陈锦的男人,可以没有绝世的武功,可以没有无双的智谋,可以没有无上的地位,无需悯怀天下,他眼里心里只有我一人足矣。不管我需不需要,不管别人如何,他都只顾我一人。”就像阿木。   深吸口气,她耸耸肩:“曾经的确觉得你长得好看,不过现在仔细一想,长得好看是非也多,天天这家掌门那家千金的谁家姑娘的,万一哪天我一个忍不住把你剁了,江湖又得闹起来。还是算了,叶掌门该干嘛干嘛去吧。”   叶慕离起身,看着她,手指轻轻颤抖,似想拉住她,却被她躲开。   微微叹息:“霸道的妖女。”可就是最真实的她呢,活得无拘无束潇洒自如,让人羡慕又忍不住想把她宠得更加无法无天。   陈锦眼睛微眯:“不错,我本就霸道,叶掌门早该知道。请吧,不送。”   说完转身离开,却被叶慕离拉住手。   陈锦一把甩开他的手,叶慕离猝不及防,踉跄后退几步才稳住身形。   陈锦见他脸色苍白,勾唇一笑:“叶掌门受伤可是难得,云想风华非玉向瑶,还不出来送客!”   门外不知躲着看了多久的四个姑娘走了进来,有些讪讪:“宫主,叶掌门。”   “请叶掌门出去。”   四人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陈锦瞥了她们一眼:“你们也想去苍穹派?把他赶出去!”   四人一震:“是,宫主!叶掌门,失礼了。”   四人上前想制住他,可叶慕离即便受伤又岂是四人能比的。   陈锦眼一眯:“左使右使!”   “到!”墙外不知何处立即飞进两人,二话不说兴冲冲地加入了战斗,却仍是拿不下叶慕离!   陈锦气极:“长老,护法,散人!”   “是!”这次,墙外飞进十数人,各个精神抖擞,天平瞬间倾斜。   叶慕离被逼得退后几步,胸口翻腾,轻咳几声。   看着数十个兴奋盯着他的魔教众人,看向背对他的纤细身形,眼眸闪动,慢慢垂下,转身走了出去。   魔教之人见他这样就放弃,眼底着急,恨不得把他拉回来再打一场。   陈锦有一丝的落寞,同时也微微松了口气。   叶慕离站在逍遥宫门口,目露幽光,他看了看大门的方向,转身离去。   叶慕离回到苍穹山,沉着脸将四大长老叫到离心殿,神色严肃:“有一件事情要你们去做。”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明飞抱着胖球飞回来时, 叶慕离已经走了,逍遥宫众人正唉声叹气,好不容易来了个能打的, 却是个伤的, 赢了也胜之不武。   见陌青正微笑地看着她, 走过去:“走了?”   “嗯。”   明飞捏了捏怀中胖球的脸:“到底是不是他老子?”   这几日,胖球已经放弃反抗了, 睁着大眼抬头看着明飞, 不明白她为何要捏他。   陌青看着胖球的脸, 如那两人完美的结合, 眼中浮起笑意。   明飞看到他眼中的深意, 心中挠痒,那两人到底什么时候勾搭到一起的, 叶慕离知不知道有个儿子?瞪了一眼陌青,明飞一把将胖球塞到他怀中:“你们男人, 没有一个靠谱的。”说完转身走了。   陌青无辜地眨了眨眼,有些好笑。   胖球歪着头好奇打量着抱着他的人,陌青对上他的凤眸,也轻轻捏了捏他的胖脸:“小胖球,女人啊, 就是难哄,越凶的女人越难哄, 对不对。”   胖球似很喜欢他, 拍着手咧嘴笑起来, 似在附和他的话一般。陌青也忍不住笑了出来,莫怪这个孩子能得到逍遥宫所有人的喜爱,的确是可爱得紧。   从怀中取了一块通透的血玉挂在他脖子上:“来,小胖球,这是叔公给你的见面礼,不然你娘又得说我小气了。”有其他人在这里定会眼红,武林至宝通灵血玉,竟然只是给小孩子的见面礼,简直暴殄天物。   明飞来到陈锦的院子,见她正冷着脸站在花园里,盯着从叶慕离那儿搬来的花,眉一挑:“怎么,把人家赶出去了又舍不得了?”   陈锦白眼:“我是气这么多人竟然拿他没办法。”   明飞靠坐在她的软塌上,直接拆穿她:“那你自己出手啊,听说前两天苍穹派一战,叶慕离身受重伤,你出手还不是想怎么捏怎么捏,说到底不还是舍不得?”   陈锦皱鼻:“我是怕我出手,一个忍不住真把他打死了。”   明飞轻笑:“我好奇他到底做了什么,把你气成这样,依那日所见,他可不会舍得惹你生气。”满心满眼都是她。   陈锦走过去,躺到她身边,抱着明飞的胳膊靠着她,像小时候一样:“明姨,如果你和别人同时遇到危险,陌青却选择救了另外一人,你会怎么样?”   “杀了那个人,再杀了陌青。”明飞毫不犹豫。   陈锦点头,她猜就是。   明飞会意,拍拍她的头:“那叶慕离的确活该受苦。你气他应该还因为那个跳崖的姑娘吧?”   陈锦没说话,她一生顺遂,从无烦恼,第一次被复杂难懂的心思闹着,一时也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不想见他便赶出去,心里舒坦。   见她不愿说,明飞不再追问,侧头看着陈锦,眼中划过深意:“是不是还有些事情该跟明姨说。”   陈锦脸上闪过不自然,知道瞒不过她,也没想着瞒:“胖球是我儿子,亲生的。”   “还有呢?”   “…也是他的。”   明飞挑眉,果然,“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以前不是很看不惯他,说他那副死样子活该娶不到媳妇?”   “现在也一样。”   明飞眯眼:“莫非是他欺负你?”   “他敢!就算敢,那也得他打得过我。”   她把事情简单说了,明飞震惊不已,这得多大的缘分才会如此巧合?   “那他现在想起来了,必然是不会善罢甘休,他要是再来你准备怎么办?”   陈锦横道:“再来就再赶出去!”   三日后,又做了六件小衣服的云想收到一封信。   小娃娃长得快,她已经将胖球一岁前的衣服做了满满两箱子。风华为此还吃了不小的醋,笑说胖球一来,她们几人都失宠了。云想娇嗔,自从胖球来了她好似也没再吃过某个女厨神做的饭了。   云想笑着把做好的衣服放好,打开信,寄信的人让她有些意外,脑中闪过当日丽城意外相遇的情景,又想起四月小比输给他一事,娇哼,莫不是来炫耀的?   想了想,取了剑,朝信中所写的地方飞去。   离逍遥宫不远的地方有一片湖,不大,却美不胜收,因离得逍遥宫近,平日也没什么人敢来。云想赶到时,湖边除了树下亭子里坐了一男子,再不见其它人影。   那人背对着她,清风拂来,蓝色衣袍和发带随风轻扬,悠扬的琴声从他身前传来,原来,竟是在抚琴,曲子算不得特别,却正好是她最喜欢的。   云想眼前一亮,慢慢走到亭子前站定,静静地望着他的背影。   一曲结束,那人起身,转过身来,看着同样一身蓝色长裙的云想,娇美如兰,亭亭玉立。他走下亭子,站在云想身前,一手负在身后,啪地打开扇子放在身前摇着,桃花眼含笑看着她,眼里像带着道不尽的情意。   蓝色的花瓣不知从何处飘洒而下,将两人笼罩在花瓣雨中,云想抬手,接住一片,丝丝香味飘来,明明不浓,却沁人心脾。   只听那人道:“云想姑娘,不知柳风可有幸邀你同游?”   非玉刚走出逍遥宫,还没来得及上马,便见远处一个机灵的小孩子跑了过来,急道:“漂亮的姐姐,你是不是这里的神医?有个人快死了,说只有你能救他。”   非玉意外,她的名气有大到连小孩子都认识?见那孩子眼中的着急不是装的,想了想,便跟着他到了山中一处破旧的院子。   她刚进去,那小孩子便飞快往旁边的树丛一窜,没了踪影。非玉眼神一眯,看着眼前的屋子,眼中隐隐浮起一丝杀气。   她走上前,一脚踹开门,哐当一声,门直接倒在了地上,巨大的动静让里面床上的人心里也似乎哐当一声。外面树林里,那小孩子听见声音抹了抹头上的汗,心道还好,总算是赶上了。   那人给了银子让他去那里等个身着橙衣的姑娘把她带来,却只给了一个时辰,若时辰过了还不来便收回银子。这年头,小孩子赚钱持家,容易嘛。   非玉长剑出鞘,放在身前谨慎地走进去,却见床上竟真的趟了一个重伤之人,满身血迹不似假的,因失血过多一脸苍白。   只是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她有种想让他更加苍白的冲动。   听见声音,他转过头看见她微微一笑,吃力地稍稍坐起,抚着胸口虚弱道:“非玉姑娘,这次,还得麻烦你了。”   风华骑着快马往逍遥宫急赶,紫色的长裙在风中似散开成一朵紫莲,长发飞扬,紫媚的眼眸似带着喜悦的笑意。她手中稳稳提着一个罐子,里面是在前面山上接的晨露,是她给胖球新做的一种果奶所用的最合适不过的水。要保持晨露中所带的山间灵气不散,需得密封在玉质的灌中,且只有半个时辰。   想到这里,风华行得更快,却在一个即将驰过一座拱桥时,勒马停住。   她看着桥上温润如玉的男子,正面带微笑看着她,不知怎么的就想起来那夜客栈里,他明明中毒,却仍然站到她身前,脸上也是如此温柔,却又带着不可撼动的坚毅。   “风华姑娘,当日连城救命之恩,青云铭记于心,若风华姑娘不弃,青云便随侍左右,可好。”   一身粉装的向瑶刚从山顶下来,便看到路边一个长相颇为清秀女子拼命往前跑,后面不慌不忙追着几个尖嘴猴腮男的,长得丑,还一脸猥琐。   眼看那女子体力渐渐不支,几个踉跄,摔倒在地,后面几个男子已经追到,向那位姑娘伸出了爪子。向瑶大眼一睁,粉裙轻转,一个旋身已经挡在那个姑娘身前,一掌逼得几人退了数步。   几个男子原本遇到之前的女子已经自以为艳福不浅,没想到竟然又来个可爱的大美人,看直了眼,忍不住朝她嫩滑的小脸蛋儿摸去。   向瑶轻易避开,天真的大眼一瞪:“你们打不过我,快走。”   那几个男子哈哈大笑:“小姑娘,我们当然会走,还会带着你们两个一起走。”   说着又想朝她抓来,向瑶一脸不快,极不喜这样的人,正想拍开他的手,却见那人已飞了出去。她身后闪出一个精壮男子,站在她身边目光清澈,脸上隐忍着怒气:“这样的畜生,别脏了你的手。”   话说完,他已闪身出去,坚硬的拳头如钢铁一般,揍在几人身上便听见肉颤骨裂的声音,不一会儿便被扔在一起叠了罗汉,痛苦呻1吟。   没有理会几人呼天喊地的求饶,没有在意清秀女子看到他眼中的痴意,他站到向瑶面前,挠挠头,剑眉星目的刚毅脸庞微微有些可疑的红。   “我想去云游江湖,要不要一起?”   向瑶睁着纯真的大眼看着他如之前每一次见面时的羞涩,眼睛笑成了弯月:“好!”   同一时间,叶慕离看着人去房空的山谷,屋中无丝毫打斗的神迹,连包袱都没收拾,只是不见了主人,脑中闪过小屋被大力推倒在地上的门,他微微勾起了唇。   她果然想起来了。   陈锦抱着胖球蹲在水边,红灵蹲在她脚边,一齐看着泥蛋儿在水面上耍宝追鱼。胖球歪着头,似有些不明白它怎么那么久一条都没有抓到。   门外进来一个仆人,端着温热的牛奶。   陈锦走过去,有些奇怪,往日这个时候,风华早就送来各种稀奇古怪的胖球专属吃食,已经许久不会只一碗牛奶了。   她端起来给胖球喂食:“风华呢?”胖球撇撇嘴,似有些不满,可还是乖乖地喝了。   那仆人脸色有些奇怪:“风华姑娘刚刚送了一封信回来,同时送来的还有其她三位姑娘的信,都是…都是给宫主的。”   陈锦有些莫名,见胖球喝完了便把碗递给他,随手打开信看了看,蓦然睁大了眼。   一会儿之后,院中响起一声怒吼:“叶慕离,我要杀了你!”   胖球微微惊颤,睁大眼看着她娘,好可怕。   当天,逍遥宫门口立了块牌子,上书:苍穹派和禽兽不得入内!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叶慕离再次出现, 已经是三日过后。与上次苍白虚弱的样子不同,经过几日的调息,伤势已近痊愈,他才发现,清心诀对治疗内伤也有奇效。那妖女,就那样把一样了不得的东西给他了呢。   几乎在他出现在逍遥宫门口的瞬间,守门护卫便退出了睁眼睡, 一声尖啸想起, 门内突然飞出数十人, 人数还在不停地增多,或面带不善或好奇打量或跃跃欲试, 无不炯炯有神地盯着他。他们已经等了三天了。   叶慕离面色丝毫不变:“还请诸位代为通传, 叶慕离求见宫主。”   噹地一声, 一个壮汉将旁边的牌子插在了叶慕离面前。   声如洪钟:“小妖女说了, 苍穹派的禽兽不准进去,尤其是叶掌门, 看一次打一次。”   叶慕离看着木牌上龙飞凤舞气势磅礴的几个字, 每一笔都苍劲有力入木三分,可以想象她写字时是如何的咬牙切齿,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和无奈。   逍遥宫的人已经有近百人之多, 方才那壮汉扛着一把沉戬, 大嗓门喊道:“小妖女有令, 我们莫敢不从。叶掌门想要进去, 那只有一个办法, 打过我们所有人。”其他人同声附和。   叶慕离眼里闪过幽光,轻轻点了点头:“如此,叶某便得罪了。”   话刚落音,便有逍遥宫众人提了武器迫不及待冲了过来。即便洗白了,到底是魔教出生,什么先礼后兵,动手前装模作样打招呼一说在这里是不存在的。   这里大多是陈锦的长辈,小妖女是他们亲眼看着长大的,向来敢爱敢恨,何曾受过一丝委屈。逍遥宫的宗旨一向是,打了小的老的上,如今小妖女被人欺负,他们这些叔叔伯伯婶婶自然是得出来替自家娃揍人的。   叶慕离很快便感受到了逍遥宫人的护短,没有任何人留手,一上来便是各种阴招损招狠招,哪里痛哪里显眼便往哪里招呼,这里的都不是庸人,在江湖上也是排得上名的高手,即便叶慕离也有些狼狈。再一次避过迎面而来的铁拳,他抿了抿嘴,不再只是避让。   于是,逍遥宫门口,一人对百人,刀光剑影,一个多时辰后,叶慕离捂着胸口咳了咳,忍着脸上的刺痛,对着瘫倒在地的众人点头:“承让了。”说完转身朝里走去。   逍遥宫众人彼此搀扶着爬起来,痛呼打得过瘾,看着叶慕离沉稳的背影带着敬佩和满意。   能以一人之力战他们所有人而不败,单以这点来说,还是能配得上他们小妖女的。   一人低声说道:“就这样让他进去了,小妖女会不会生气?”   “那你还想怎样?真杀了他?就凭他那张跟小球球相似的脸,真打死了指不定倒霉的是谁。”   其他人恍然,赞同地点头。   叶慕离走过花园,对着花园中喝茶的陌青点了点头,陌青微笑回礼,见他脸上几处青紫,几处渗着血的伤口看着颇为瘆人,眼里浮起笑意,这叶慕离倒是了解小妖女的心思。   走进陈锦的院子,并未看到她的身影,院中树下放了张小床,小床边,一直白毛小兽正蹦来蹦去做着各种蠢萌的动作,逗得小床里白胖可爱的小娃娃呵呵直乐,另一只红色的小兽乖巧地蹲在小床边,睁着圆圆的眼睛摇着尾巴看着小床里的孩子。   叶慕离看到那张熟悉的可爱小脸儿,扬起笑容,慢慢走了过去。   这几天泥蛋儿很是开心,那四个姑娘离开后,它的地位得到了明显的提高,不仅要负责守着小胖球,还得负责逗他开心,每天忙得不亦乐乎。   泥蛋儿一只小爪子站在横杆上,另外三只脚摊开似想跳舞,可惜短手短脚只得肉肉的一坨扭来扭去,十分滑稽。好不容易把小胖球逗笑了,泥蛋儿正得意,却发现一道影子出现在身后遮住了它。   泥蛋儿瞬间炸了毛,居然有人走到身后它都没发现,跳着转过身,待看清来人时,啪唧一声,直直从床上掉到地上,摊平了。这这这…不是苍穹山那个厉害的掌门吗?!   红灵看见他心虚地眼睛急闪,跳到小床另外一边的角落,远远地望着他。   倒是小胖球歪着头看他,凤眼眨巴眨巴,似觉得熟悉。   叶慕离正欲走近,咻地一声白毛小兽又从地上跳了上来,锋利的小爪子挥舞着,龇牙咧嘴地对着他,显然是阻止他靠近。   叶慕离垂眸看着它,眼光闪动,低沉的声音试探地问道:“泥蛋儿?”   泥蛋儿一愣,有些惊喜原来它竟这么有名,当即昂首挺胸得意地点点头。   叶慕离挑了挑眉,看着泥蛋儿灵性的样子,再看了一眼另一边的红色小兽心虚的模样,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俯下身凑近它:“你确定要拦着我?偷吃了我那么多灵药,不如我们先来算算账。”   泥蛋儿瞬间僵住,小眼睛对上叶慕离幽深的清眸,他他他…知道?!咻地一声,闪身蹦到红灵身边,两只小兽挤在一起看着他。   叶慕离见此抿唇一笑,走到小床边,对上熟悉的凤眸,脸上瞬间柔和起来,伸手温柔地将他抱入怀中轻声道:“谦儿。”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味道,胖球确定了这真的是那个替他把屎把尿的人,咧嘴一笑,伸出小手回抱住他,小脑袋埋入他的怀中使劲拱了拱。   泥蛋儿炸毛,吱吱地跳脚,掌门拐带孩子啦!   叶慕离轻拍胖球的背,正想说些什么,就听门边传来熟悉的暴走声:“叶慕离,把你抱过别的女人的手从我儿子身上拿开!”   他正欲回头,来人已至身后,刚打了一架,其实尚未调息,叶慕离只得慌忙躲开,却见她出手招招狠辣,怀中又抱着孩子不敢动作太大,仅几个照面便被她夺过了孩子,还一掌狠狠地拍在了身上。   这一掌拍得极重,叶慕离踉跄几步才稳住身形,抬手挡在嘴边轻咳一声,回身看着冷脸的陈锦,两人一时无言。   陈锦一看到他,几日来好不容易熄了一丝的火气蹭地升到更高,非玉四人被冥昼四人拐跑的事情她不信跟叶慕离没关系。那四个傻姑娘,说什么要给她和叶慕离相处的机会,明知不怀好意还是跟着去了。若让她再看到敢打她逍遥宫人主意的四人,不揍到哭她就不姓陈。   胖球似以为是在跟他玩,以前也常常这样,笑呵呵地直拍手。扭过小身子似舍不得般伸手想让叶慕离抱,以前,他最喜欢这人抱着他散步了。   陈锦见状,气得捏了捏他的胖脸,真是小没心肝儿的,亏她这段日子对他那么好,转头就想跟别人跑。   胖球似感觉到她的不开心,伸出的小手回身抱住她,只是小胖脸偷偷地看着叶慕离。   陈锦心里一软,有些酸,当初在谷里,确是他照顾胖球多,揉了揉他的小脸儿,这么小就这么会哄人,以后可怎么得了。   转头看着叶慕离,见他一脸凄惨的模样,丝毫不为所动,冰着脸:“叶慕离,你还要不要脸,真以为我不会对你动手是不是,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出去!不然我真忍不住灭了你,到时候挑起正道灰道大战,苦的可是你那些刚刚苦尽甘来的正道门派。”   叶慕离脸色不变,清眸只是柔和地看着她,闻言轻轻一笑:“嗯,那样也好。”   陈锦皱眉,不明白他的意思,脸色却更加不耐:“赶紧走,叶掌门不识人,字总该识吧,逍遥宫不欢迎苍穹派的禽兽!”   叶慕离看着她冷凝的小脸,轻轻叹了口气,微微垂眸往外走,到门边时脚步微顿:“我明日再来。”   还有明日?!陈锦回头怒吼:“明日谁再让他进来,就跟他一起去苍穹山吃草。”   不远处响起几声重物落地声。   胖球不舍地看着门口的方向,陈锦见状,气不打一处来,对着门外又吼了一声:“今天只准给胖球喝稀饭!”   下午,有逍遥宫汉子趁陈锦午睡悄悄给胖球喂牛奶:“小球球,咋那么不会看脸色呢,给你奶喝的才是娘。”   胖球咕嘟咕嘟喝完,满足地打了个饱嗝,睁着大眼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从这日开始,逍遥宫每日都上演同样的一幕。每日清晨,叶慕离出现在逍遥宫门口,与逍遥宫众人打一架,挨些痛受些伤,方能进门。有时候能进去看看胖球,替他换尿布,喂食,抱着他在院中走走,有时候只是站在门口远远看着她许久,悄悄离开。   陈锦气急,几次出手,他也不躲,生生受了,见怎么都撵不走他,索性便随他去了,只是不再理他。   暗处,陌青和明飞看着这一幕,摇头,这样下去,他们家的白菜,迟早又得给猪拱了。   如此连续四日,到得第五日,逍遥宫门口或站或蹲了许多人:“怎么还没来?”   “莫不是出事了?”   “就他那武功,你出事了他都不会有事。   “难道是…放弃了?”   此话一出,场面瞬时安静,所人有面面相觑,转身朝着数十里外的镇上掠去。到得镇上,找到叶慕离住的客栈,才得知他已退房离开。   所有人不知所措,哎哟,他们逍遥宫的姑爷,莫不是真被他们每日一揍给打跑了!?   同一时刻,陈锦回头几次均不见那人,眉微挑,凤眸精光一闪。   叶慕离赶回苍穹派处理了些急事便又赶了回来,不过三日,没曾想竟出了大的变故。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三日之后,叶慕离再次出现在逍遥宫门口, 等了片刻, 却不见有人出来,门口两个护卫看着他的目光颇有些奇怪, 似同情似叹息。   叶慕离抿唇,走了进去, 经过护卫身旁时,脚步一顿, 眼里闪过幽光。他看了看前方不远处巍峨的大殿, 沉吟片刻, 抬步走去, 步履比往日似快了两分。   还未走到门口, 便听得里面传来说话声,叶慕离深邃的目光蓦然波涛暗涌, 忽然明白为何没人来阻拦他,护卫为何提醒他来大殿。   一个自信的声音传来:“宫主,在下铸剑山庄少庄主欧阳莫, 对宫主仰慕已久,铸剑山庄虽比不得逍遥宫,但在江湖上的地位也是有目共睹。若在下有幸得宫主之心,莫必誓无二志,若水三千, 只你一人尔。”   又一人说道:“宫主, 我是弥辰岛杨风, 家叔弥辰岛岛主杨震。弥辰岛幅员辽阔,美不胜收,若宫主不弃,杨风邀请宫主前往散心。叔叔思念明左使,特意让杨风替他向明左使问好。若他日能亲上加亲,岂不更好。”   另一个声音很是温和,话语间如沐春风:“柳逸幸得宫主邀帖,宫主天人之姿,柳风受宠若惊。神药谷超出尘世,遗世而独立,若有幸与宫主盟订齐眉,柳逸毕生所学只为护你一人。”   欧阳莫带着轻蔑:“杨少岛主,柳少谷主,若论武功,两位可不是在下的对手。”   杨风轻哼:“武功再高能高得过宫主?”   恰在此时,叶慕离走进门来,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幕,逍遥宫正厅金碧辉煌,宽敞华丽,却只坐了四人。   陈锦斜靠在宽大的座椅上,朱唇含笑,红色衣裙娇艳夺目,脸上的妆容似经精心装扮,原本绝美的容颜更是倾城绝俗,让人移不开眼。   下方,坐了三个丰神俊朗的年轻男子,气势沉稳,各有千秋,皆是难得的青年才俊。几人看着陈锦的目光,都隐隐带着些痴迷和惊艳,叶慕离清眸微眯。   屋中剑拔弩张的气氛在看清门口的人时蓦然停住,铸剑山庄属正道势力,欧阳莫首先认出了叶慕离,有些吃惊,遂起身恭敬道:“叶掌门。”   另外两人虽没见过叶慕离,从欧阳莫的态度便已猜到他的身份,也起身见礼。   叶慕离没有理会,深沉的眼眸直直看着陈锦。   三人面面相觑,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叶慕离来此,莫非也是?眼中立即升起了防备,他们自视再高,在叶慕离面前也只能望其项背。   收起方才的针锋相对,面对强敌默契地先一致对外。   柳逸谦和直言:“叶掌门也是为了宫主招亲而来?”   陈锦凤眸对上叶慕离的,勾唇一笑,倾国倾城,带着一丝揶揄:“我陈锦何德何能,如何能肖想高风峻节的叶掌门,邀帖可不敢递去苍穹派。”手轻轻一挥,“叶掌门自便,待陈锦先处理完正事再来招待掌门。”   三人松了口气。   杨风属灰道,对叶慕离正道魁首并不十分在意,眼眸一转:“最近江湖盛传,叶掌门并不好红颜,而是对门中一位先生视如珍宝,同宿同出。”见另外两人震惊,他说道,“是青城派涂掌门等三人亲眼所见。”   陈锦噗嗤一笑,叶慕离看了她一眼,微微垂眸,正欲坐到欧阳莫下首,对方已起身将右方首位恭敬地让了出来,叶慕离也不客气,径直坐下,眸光闪动,磁性低沉的声音响起:“并非传言。”   另外三人明白过来皆是震惊不已,陈锦嗤笑白了他一眼,转头看着三人,右手撑在扶手上,难得带了几分巧笑倩兮:“三位公子是陌青大长老从数百人中挑选而出的,皆是人中龙凤,实在难选。我有三个问题,哪位回答得让我最满意,我就选谁当我陈锦的夫君。”   叶慕离在场,三人多少有些拘谨,正襟危坐,眼中暗含激动:“宫主请说。”   叶慕离眸中一沉,睨了她一眼,陈锦回瞪他,转头不再理他。   “我陈锦眼里不装沙子,几位过去可有什么青梅什么桃花?”   欧阳莫:“在下一心铸剑,并无感情牵绊。”   杨风:“有位师妹心仪,拒绝多次,从未回应。”   柳逸:“无。”   叶慕离眸光一闪。   陈锦点头,勾唇一笑:“如果,我与别人同时遇到生命危险,你却只能救一个,我能自救,那人却不能,你们会救谁?”   这次三人沉吟片刻,欧阳莫坚定道:“莫不会将妻子置于为难之中,若是,必救你。”   杨风:“救你,为夫者,该为妻子撑起一片天。”   柳逸:“救那人,然后陪你一起死。”   陈锦看了柳逸一眼,带着钦佩:“不愧是神药谷,果然有悲天悯人之心,倒是与叶掌门有几分相似,少谷主却比难得叶掌门更加深情。”   欧阳莫只觉得身边一阵寒意袭来,他奇怪地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叶慕离,未曾多想。   叶慕离放在腿上的手微微握紧,抿唇看着她脸上的笑,陈锦似没注意到他的目光,眼里闪过深意。   “最后一个问题,不是如果。我有一个孩子,这辈子也不会再生别的孩子,你们可会接受,并将他视如己出?”最后四个字咬得极重。   不是如果?孩子?!三人一怔,不待细想她话中深意,就见不曾说话的叶慕离直接闪身到陈锦身前,在她不明所以的目光中点了她周身穴道,一把将她扛到肩上…闪身飞了出去。   一切发生在眨眼之间,三人愣愣看着门口。   许久之后,陌青一脸莫测地走了进来,对三人道:“三位公子,抱歉,逍遥宫的姑爷大概已经有人选了,三位请回吧。小小诚意,望三位见谅。”进来一个仆从,分别将一样东西塞到三人手中,又退了出去。   欧阳莫看着手中的绝世神兵,杨风看着手里的武功秘籍,柳逸看着手中已失传百年的旷世医典,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如此   叶慕离扛着陈锦直往她的院中飞去,待她回过神来,气得险些吐血,怒道:“叶慕离,你胆儿肥了想死是不是,快放开我。”   叶慕离并不理会,直接将她扛回了院中,径直进了屋,啪地一声关上房门。   院中,守着胖球的泥蛋儿和红灵睁大眼睛看着紧闭的房门,不明白之前那个可怜巴巴的人今天怎么如此大胆竟敢招惹妖女。胖球睡得香沉,似做了美梦,小嘴裂开直乐呵。   屋外的草丛中,看完戏的众人心满意足地起身,各自回屋睡觉去了。这三天,等得值。   屋中,叶慕离放下陈锦,替她解了穴道。几乎是立即的,陈锦一掌拍向他,这一掌用了至少五成功力,叶慕离连忙躲开,掌力打在了床上,咔嚓一声,床塌了。   陈锦气得不行,红绫击出,直往叶慕离飞去:“有胆子做,有本事别躲。”   叶慕离幽深的眼里带着笑意,故意微微叹息:“现在被打伤,可没人再喂我吃万年血参了。”   陈锦咬牙,红绫带着凌冽的气势朝叶慕离抽去,强劲的内力搅碎了屋中的陈设,剧烈的动静让屋外的泥蛋儿和红灵颤巍巍地靠在一起。   生气的妖女,果然好可怕!   叶慕离一边闪躲,一边直直看着她,眼中带着暖意。忽然他眸光一闪,脚步蓦地一个踉跄,没能躲开她怒极的一掌,闷哼一声,后退了数步,直退到墙边才稳住了身形,抚着胸口脸色惨白。   陈锦一怔,心中一紧,上前两步正想看他如何了,却对上他得逞的目光,不及反应又被他点了穴道制住。   陈锦气得想抽他,更想抽自己,眼中似能喷出火:“叶慕离,你到底想做什么,放开我!”   叶慕离双手放在她肩上,一个旋身,将她压在了墙上,双手撑在她两边,垂眸看着她。   “前几日那几个门派找到苍穹山是你安排的?”   被他清冽的味道笼罩,陈锦眼底闪过一丝异样:“是我怎么样!你…唔。”   未及说出的话被他封在了口中,陈锦瞪大凤眸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感觉,心中似被什么紧紧握住。   叶慕离原本只是不想听她再说气话,一碰到她却再也抵不住倾泻而出的相思,他紧紧抱住她,闻着熟悉的馨香,汲取她的香甜,像怎么也尝不够一般,方才心中激荡的嫉妒终于渐渐平息。   陈锦只觉得腰间手臂坚硬似铁,像要把她折断一般,脑中渐渐开始混沌,恍惚中似回到谷中,白日里他总是一副清心淡然的样子,每到某些时候却热情如火,像不把她焚尽便不甘一般。   在失去意识前,叶慕离终于放开了她,替她解开穴道,额头抵住她的。陈锦呆呆地喘着气,半晌回不了神,只听他磁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辈子,我只会说这一次,对不起。”   陈锦恢复清明,抬眸对上他的,清眸中带着再明显不过的深情:“叶慕离二十有五,唯有陈锦一朵桃花,这一生也只会护这一朵。我知你在意什么,并非你所想。”   他在她耳边轻声呢喃,终是将他与沈梨的事情说了,那的确是一段难以启齿的狗血故事。   当年叶慕离气跑一群对他死心塌地的姑娘自不必说,最后只剩下一个瑶山派孙慕情。那孙慕情生得花容月貌,手段也颇为了得。她在叶慕离的浴池里和茶中分别放了药,分开都只是凝神静气的作用,合在一起却是让人迷心动情的烈性媚药。   叶慕离发现不对劲时刚穿上里衫,不及反应,便被那孙慕情给扑倒了。叶慕离手中无力,虽极力反抗,却是徒劳,被渐渐脱光了衣服,身上也被那孙慕情抓了好几处血痕。就在他渐渐失去清明不能自控之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便是沈梨。   叶慕离有片刻的清醒,孙慕情见状,怕他出声,飞快地点了他的穴道。叶慕离只是抿了抿唇,全力将因为紧张有些大意的孙慕情推开,一个翻身,落入了水中。   剧烈的动静引起了门外的沈梨的怀疑,当她破门而入时,正见衣衫不整的孙慕情扑进水中,扒拉着已经失去意识的叶慕离。   后来的事情他便不知道了,沈梨是如何将孙慕情制伏的,只知她将他从水里捞起来时已几乎没了生息。吓了冥昼四人一跳,后来好不容易才将他救活,冥昼几人气得将孙慕情捆了直接扔到了瑶山派大门。后来,孙慕情添油加醋地将他的无趣,古板,面瘫传了出去,闹了个江湖尽知。   就这样,所有对他有意的姑娘都被吓跑了。因着沈梨保住了他的清白,又算是救了他一命,门人们便对她诸多照顾,仅此而已。   末了,叶慕离感慨说道:“若非你出现,我大概便没人要了。”   陈锦眼眸微颤,嗤了一声:“你本来就是一副讨人厌的死样子,如果不是失忆了,我怎么可能看得上你。”   叶慕离轻笑,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放在她额上:“是啊,幸好我们都失忆了。”   陈锦凤眸微眯,转眼变了脸,用力推开他:“什么幸好,我不失忆也嫁得出去,方才那三人说不定还在,我现在就去选一个。”   最后自然是没有选的,倒是叶掌门,又再一次被狠狠地赶了出去。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不管如何, 不管多遭人嫌弃, 经此一场,叶慕离终于又回到了如谷中一般把屎把尿, 贤惠煮夫的日子。   之前这些是四剑侍一齐分担, 现在,便由叶慕离一人负责了。   每日天亮,他从几十里外的客栈过来, 做了早饭煮了奶温上,等着她和胖球醒来。她吃早饭, 他顾看胖球,喂他喝了奶,便抱着去院子里散步。   晌午, 两小只负责看护胖球, 他做饭,做什么不用烦恼,他会做的只有她喜欢吃的而已, 皆是往日在谷中与连怀秦音所学。陈锦没给他留屋子, 夜里,伺候完二人, 不管多晚都得回去几十里外落脚。   逍遥宫众人看着都有些同情,叶慕离却一副乐在其中。陈锦没拦着他, 又回到了之前吃完便躺尸的生活, 肉照吃, 人继续不理。   最开心的莫过于胖球了, 他显然最喜欢叶慕离,扒在他怀中肩上,总是开心得咧嘴直乐。陈锦每次都酸得直捏他的胖脸,血浓于水,这些日子的陪伴,小胖球显然也很喜欢她,她一捏便扒在她怀中欢快的扑腾,陈锦总算觉得好受一些。   这日,陈锦吃了满桌的麻辣鲜香,心满意足地瘫在树下吹风,已近夏日,午后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星星点点撒在她脸上,舒服得眼皮直打架。   花架下,叶慕离陪着胖球玩,胖球也有些困了,却舍不得闭眼,抱着他的手咯咯地笑,脖子上长命锁的小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当日那个长命锁在他跌下瀑布时丢了,这是他前几日重新找人做的,与之前那个一般模样,是他亲手所绘。   泥蛋儿和红灵乖巧地蹲在叶慕离对面,想靠近胖球却有些惧怕他。果然吃人嘴短,尤其是偷吃被发现之后。   终于胖球忍不住困意,打了个哈欠,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叶慕离把他放到小床中,轻轻哼起了舒缓的曲子,没一会儿,胖球就甜甜地睡去了。   陈锦却睁开了眼,她记得这首曲子还是秦音教的。胖球出生的时候,他们跟两个傻瓜似的,什么都不懂,只有跟着连怀他们学。   秦音教她家乡的小曲哄孩子入睡,她怎么都学不会,回到小屋后却听他哄胖球时哼了出来,原来他只是在旁边听便会了。   想到这里,陈锦心里有些软,皱了皱鼻,说到底,有些事情遭了心,而她选择了哽在心里,无端闹得自己烦。谁能想到向来肆意妄为的陈妖女也会害怕听到她不能接受的话,若真是那样,便没有以后了。毕竟她是个吃不得亏的,她付出了心,得到的就必须是全部。   对自己翻了个白眼,可叶慕离是什么样的人,等他说还不如直接踹了的好。   斜睇了他一眼,幽幽说道:“叶慕离,你家四位长老把我家四位姑娘拐跑了,你又天天这样待在逍遥宫,不怕你们苍穹派又被人惦记了?”   叶慕离给胖球盖上小被子,轻笑:“垮不了。真垮了,就只有拖家带口来投奔宫主大人了。”   她轻嗤,翻过身朝着他,些微揶揄:“听说那天晚上,臭老头差点灭了你们苍穹派,你们家沈姑娘又跳崖了,你就没想着再跳下去救她?”   见叶慕离抬头看她,陈锦用手撑起头,眼中戏谑,眼底却藏着一丝认真:“当日能弃我救她,可见她在你心里自然是重要的,就不能不在意她爹再救她一次?你不也说人家是你的救命恩人,会娶她嘛。”   叶慕离将她的神情看尽眼中,察觉到了她对这个问题的重视,幽深的目光闪动。不管失忆与否,她一直都是如此简单明白,不在意的任你如何折腾都不在意,在意的容不得一丝不清不楚。心中叹息,今日若他不说明白,大概以后真进不来了。   走过去坐到她身边:“那日,便想与你说明白,被冥昼打断,回来你已经走了,还把整个院子都给刨了。”   回想起当日的情景,他有些好笑:“当时心中恐慌,正想去找你,仓库管事跑来哭诉守了一辈子的灵药没了,门里的弟子又中毒了大半。”果然不管在哪里,她总不会吃亏的。他没说的是,当日把他叫走的冥昼从那天起便没吃上一块肉,没喝上一口汤。   陈锦挑眉,有些小得意,夸奖般瞅了两小只一眼,等他继续讲。   叶慕离垂眸认真看着她:“那时,并非弃你救她。”天知道他看到她掉下去时,心惊得都停住了,直到看到她一副气定神闲胸有成竹的模样,正运气折身往上才微微放下心来,那样的心情,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确定你不会有事,才去…为她披上衣衫。”   叶慕离转头,微不可查地叹息:“那件事情,本不欲让人知道的。”   当日,冥昼四人全副心思都忙着救掌门,一时间也没空理会孙慕情。她便找上了还没来得及换衣衫的沈梨,瑶山派是正道大派,她是瑶山派的大小姐,是苍穹山的贵客,有弟子见了,不好说什么,只好去找门中长辈。   沈梨能救下叶慕离,武功自然不在她之下,不知孙慕情用了什么方法,竟让她毫无反抗之力。那几个门中的长辈闻讯赶来时,正好看到沈梨赤身裸体神情恍惚,屋中燃了极强的催情香,险些铸成大错。   虽然最后没能成功,但姑娘家冰清玉洁的身子被人看了,这辈子便只能跟了那人,可一下子几个人都看了,还都是有家室的人,几个中年汉子羞得不知所措。   正在那时,叶慕离醒了。   那孙慕情似不毁了沈梨不甘心,演了场戏招来了许多门人,却正好见几个婆子抱着衣衫不整的沈梨出来,而叶慕离跟在后面。   毕竟是难以启齿的事情,门人们并不清楚,后来又见叶慕离对沈梨有所不同,只以为他对沈梨有意,而沈梨对他的少女心事并不是秘密,便成了两人情投意合,沈梨是未来的掌门夫人一说。   因为这事,冥昼几人彻底被惹怒,当下就把孙慕情捆了送了回去,还言明从此拒绝她再来苍穹派。瑶山派掌门自知理亏,送来厚礼致歉,被泥蛋儿啃掉的那颗千年灵芝便是那时得的。   那日当他看到熟悉的一幕,虽知她有异,到底还是道义为先,便为她披上了衣衫。   陈锦眨巴眼睛:“沈梨不知道?”   叶慕离摇头:“清醒前便被敲晕了。”   “你们那几个长辈呢?”   叶慕离抿唇:“后来都找了理由外放了。”   陈锦挑眉,她到有些佩服那个孙慕情了。沈梨能救下叶慕离,顺利将噬心虫放入他体内,可见心智不差,孙慕情竟能成功设计于她,恐怕里面有其他人不知道的缘故。   她手指轻轻敲着脑袋,勾唇看着他半晌:“所以,你是担心当日之事重演?啧啧啧,叶掌门,你真是不为你们苍穹派娶媳妇老大难的弟子们着想,真看了,能娶到一个美娇娘,也不失为一件喜事。”   眼中的郁气散开了些许,她躺了回去,轻哼:“平日算计我机敏得很,遇到你的沈姑娘就无用了。”   见他不解,她伸了只手放在他胸口:“摄魂之术,首先是要你这里有噬心虫,而你身上的噬心虫便是那时沈梨放在你体内的。女人的手段你或许不懂,但是你总该明白,当日苍穹山上,沈梨有无数种方法可以避开那三人,或者求救。那臭老头知道我的身份,她定然也是知道的,可她偏偏要当着我的面让你救她,目的只可能是让我吃醋跟你反目成仇。”   叶慕离莞尔,握住她的手:“所以你就顺水推舟,下山了?”   “当然,不这样,臭老头怎么舍得破釜沉舟。”   “就不担心我真被他杀了?”   收回手:“嗤,那样只能说明我眼光有问题,只好为我家胖球再找个更好的爹了。”   看她一脸傲娇的可爱,叶慕离忍不住伸手挠了挠她的青丝,却被她抬手拍开,轻笑出声,眼里有些无奈,帮她理好头发,轻声道:“本来这一生,并没有想过娶妻生子,若非遇到你,大概都不会知道……”有人能让他如此患得患失,倾心牵挂。   陈锦扬眉,正欲说什么,门外传来仆从的声音:“宫主,有位公子拿了招亲邀帖前来。”   叶慕离眼眸沉了沉,陈锦似有些意外,眸中一闪,站起来看了叶慕离一眼,抬指挑起她的下巴:“好好伺候我家胖球,说不定本大爷龙心大悦,赏你一个侍女当当。”勾唇一笑,走了出去。   同一时间,南方一处华丽的山庄中,沈梨睁开眼,看清屋中的情形,正欲起身,却虚弱地倒了回去,屋外丫鬟听见动静,跑进来扶起她。   “姑娘,您醒啦。”   “嗯,公子呢?”   “公子去逍遥宫了,走之前吩咐奴婢好生照顾您。姑娘,您刚用秘法种了噬心虫,好些休息吧。”   听见逍遥宫,沈梨脸上闪过一丝复杂。   正殿里,陈锦斜靠在座椅上,勾唇看着对面在她目光下淡定自若的男人,面容俊美,比叶慕离不遑多让。冰蓝色的眼睛像极冷的清泉,清澈中透着淡然和智慧,直襟长袍外及地大氅,他坐得很直,单从气势看,这人便不是普通人,只有长期身居高位才会有此自信。   他似也没有特意收敛,就那样坦然地告诉别人,他不简单,即便是陈锦,也看不出他的深浅。   陈锦凤眸一动:“所以,你也是想来娶我的?”   男子微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何况妖女宫主倾城绝美,足以让任何男子心动。”   “你没听过叶慕离之事?”   当日杨风三人离开后,江湖上关于叶慕离的传闻又变了,不仅好男男之风,还男女通吃,觊觎逍遥宫妖女宫主,强取豪夺。世人皆叹,没想到淡漠冷静的叶慕离,在感情之事上,竟如此…不羁。于是后来,逍遥宫便再没人带着招亲邀帖前来,直至今日。   “略有所闻。”   陈锦挑眉:“你不怕他?”   男子轻笑:“武功不敌可以练,若因为对手高过自己,便失了追寻心中所爱的勇气,那这人凭何让女子心动,它日又如何护妻护子。更何况,感情一事,本就与武功和地位无干。”   陈锦凤眸轻扬,这人倒是挺合她意。   “还没问公子大名。”   男子:“沈钰。”   “沈?”陈锦低声呢喃,眼底微不可查地沉了沉,她最近似乎与沈这个姓特别有缘。   沈钰蓝色眼眸中闪过深意:“宫主不喜欢沈姓?”   陈锦点头:“确实有些糟心。”   沈钰看着她,眼里因她的直白多了几分赞赏和愉悦:“那实在不巧,姓乃父母所赐,非沈钰能决定。”   陈锦不甚在意:“嗯,你的眼睛……”   “天生如此。”   陈锦细细看了片刻,由衷道:“很漂亮。”   沈钰蓝眸一闪,脸上浮起明朗的笑意:“宫主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世间,异色眼眸从来都是不吉的象征,“那我有资格回答宫主的三个问题了吗?”   陈锦随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沈钰点头:“第一个问题,两小无猜竹马青梅,我倒是期望过,可惜青梅胆小,被这双眼睛给吓跑了。”   “你没追?”   “追了,可惜那时我才蹒跚学步,没追上。后来,就不记得那颗青梅是哪颗树上的了。”   陈锦一怔,笑了出来,沈钰也笑:“第二个问题,自然就救你。沈钰并无拯救苍生的雄心壮志,心中甚小,装下一人足矣。至于第三个问题……”   “如何?”   “说一点也不在意那未免有些骗人骗己,若真在意一人,自然是容不得半点沙子的。只是,若我在意她超过了在意自己,那她便是沈钰心中不可替代的存在,她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不知沈钰的回答宫主可还满意?”   陈锦凤眸轻扬,眼中闪过深意:“深得我意。不知可否邀请沈公子移步赏景?”   沈钰一怔,笑了出来:“在下的荣幸。”   于是,当叶慕离抱着醒过来的胖球出来散步时,看到的便是陈锦与一个俊逸清朗的男子有说有笑地闲步逛着园子。两人也看到了他,陈锦面色不变,沈钰看到胖球的脸一愣,微笑朝着叶慕离点头致意。叶慕离清眸一闪,点头回礼。   两个同样出色的男子在逍遥宫中无声相对,静谧中像压抑着什么,随时可能爆发出来。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胖球看到陈锦, 很是开心,胖手伸向她, 陈锦见状, 丢下沈钰开心地走过去从叶慕离手中抱过儿子。亲亲可爱得不行的胖脸, 对沈钰道:“这是我儿子胖球,沈公子, 我就不陪了,改日再见。”   沈钰微笑:“好。”   陈锦点头, 抱着胖球走了,留下两个男的互相凝望。   沈钰轻轻颔首:“叶掌门,幸会。”   叶慕离没有问他为何知道自己,看着他蓝色的眼眸:“公子是?”   “沈钰。”   “沈?”叶慕离眸光微闪。   见他和陈锦一般反应,沈钰眼中带着深意,轻笑:“看来沈这个姓,真是很不招人待见呢。那沈钰就先告辞了,叶掌门, 再会。”说完, 不待叶慕离说话,转身离去。   叶慕离看着他身着大氅的背影带着孤傲强大的气势, 似闲庭信步却转眼已至门口。待沈钰离开逍遥宫, 叶慕离清眸闪过精光,眨眼间, 消失在园中。   一炷香之后, 沈钰不疾不徐走进一片树林, 又走了一段路才停下脚步,微微一笑:“叶掌门,久等了。”   只见前方路上,叶慕离负手而立,见他过来,面无表情转头看着他:“沈公子走得有些慢。”   沈钰嘴角勾起,眼里闪过深意:“呵呵,第一次来逍遥宫,总要多熟悉熟悉路,毕竟以后还会常来,说不定还会住在这里,对吧。”   叶慕离眼眸微微往下沉:“既然沈公子已经到了,便请吧。”   “叶掌门都这么说了,沈钰恭敬不如从命,请。”   无端风骤起,一青一墨两个身影,衣衫墨发在风中轻扬,两人同时看着地方,沈钰眼里带着一丝期待已久的兴奋。   沈钰先动,墨色大氅在身后飘扬,浑身内力激荡,抬掌便带着强大的劲势快速朝叶慕离攻去,留下一道残影。   感受到他汹涌澎湃的内力,怪异的招式,叶慕离眼中闪过一丝意外。步履轻抬,飞身而上,两人对了一掌,各自飞退数丈,停在一颗巨木之上。   内力碰撞卷起风刃漩涡,林间树叶翻飞。   第一次对阵,势均力敌。   叶慕离清眸微抬,沈钰脸上的笑意更甚,两人对视片刻,又战到了一起。对彼此的实力有了大致的了解,也再无保留,各种精妙无比的招式层出不穷,强大的内力涌出,一圈一圈的劲风以两人为中心往外激荡。   逍遥宫,陌青看着远处山林里惊飞的鸟,微微勾起了唇,现在的年轻人,精神真是好呢。   叶慕离回到逍遥宫时已是日暮时分,走过花园时,听见旁边一个声音响起:“回来了。”   叶慕离转头,陌青正悠闲喝着茶淡笑看着他。   “如何?”   叶慕离垂眸沉思片刻:“相差无几。”说完,不待他说什么便快步离开了。   陌青看着他匆匆赶回院子的身影,微微一笑,眼里,第一次出现了满意与了然。   莫怪叶慕离能得到小妖女的心,首先,他便将她放在了心里最重要的位置。   小妖女像她爹,平日大咧不羁,对于感情一事,却尤为敏感。不轻易动情,往往需要对方先付出,不经意间一点点占据她的心。可一旦动情,便是一辈子。   陈无天当初何其潇洒无拘,自被那个温柔的女人虏获之后,便成了有妻有女万事足的寻常男子。若非后来那个女人死了,哪有现在的逍遥宫一说,现在的江湖指不定多热闹。后来,不管多少侠女美人儿倒追他,都不屑一顾,至死都只想着那一个人。若非忧思成疾,又何至于那么早便去了。   叶慕离走进陈锦的院子,夕阳柔和的光照在院子里,将影子拉得老长。花架下,陈锦悠哉地磕着瓜子,看着桌上摊开的书,不知看到了什么好玩的,哈哈直乐。旁边,小床里,胖球也不嫌弃他娘不理他,悠然自得地玩着手指。   听见动静,陈锦转头看了他一眼,便转回去继续看书了。   “回来了,做饭吧。”没埋怨他为何这么晚才回来,也没问他去哪里了。   这样熟悉的一幕,像极了以前陈锦每日等他回来时的场景。   叶慕离莞尔:“嗯。”   一炷香之后,陈锦院中的小厨房升起袅袅炊烟。陈锦最后一颗瓜子嗑完,叶慕离刚好将菜端上桌,给两人盛了饭。   叶慕离先喂胖球喝奶,陈锦看了他一眼,手中举筷夹菜的速度微微放慢。待胖球喝饱开始眯眼,叶慕离将他放在小床上时已安然睡去,替他盖上被子。回头,将陈锦无声的等待看在眼里,眼底闪过笑意。   替她夹了爱吃的菜放进碗中:“吃吧。”   陈锦也不多说,直接吃了,叶慕离见状,嘴角勾起,开始了投喂,偶尔自己也吃上两口。两人似又回到了苍穹山,回到了山谷里,叶慕离现在才明白,为何当初她在苍穹山,他替她夹菜那么熟稔,过去一年,已经做了无数次。   待陈锦吃饱喝足,叶慕离才慢慢开始吃。陈锦捧着他给她舀的汤慢慢地喝着,自叶慕离来了之后,每日都会给她熬一盅汤。当初在谷里,什么都是稀缺的,她生胖球时不顺,没有奶水,身体还险些夸了。即便后来叶慕离找秦音学习了各种调养之法,每日都想着法儿替她调理,也留下了些微病根。   她回来后非玉给她把脉自然发现了,她忘了之前的事情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得用最好的药替她调理。以逍遥宫的底蕴,她的身体其实早已无大碍,可他还是每天替她熬汤补身体,而她也没有拒绝。   待叶慕离吃完,他起身收拾桌子,陈锦靠在软榻上喝茶,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平和。   “叶慕离,你一派掌门,每日做些做饭伺候人的事情,不觉得无聊吗?”   叶慕离手中动作微顿:“本来就是为你学的,不做给你吃又做给谁吃。”   陈锦抿了一口茶,嘴角轻轻勾起。   院外,陌青看着这一幕,脸上浮起笑意,不知想到什么,笑意微敛,眼底微微染上落寞。   待叶慕离将胖球擦洗哄睡已是月上中天,他看着树下的陈锦,如之前每一夜一般,轻轻说道:“我回去了,早点休息。”   说完转身离去,刚走两步便听到她幽幽说道:“今天别回去了。”   脚步豁然顿住,叶慕离回头看着陈锦,眼中的意外和喜悦毫不掩饰。陈锦没有看到他,只是望着天上的星月:“今天有个侍女不干回家了,空出来一间仆人房。”   叶慕离一怔,喜悦不减,脸上是无奈的笑意:“好。”   至高的山顶,沈钰负手而立,站在山尖,任夜风吹拂起黑袍墨发,脑中闪过方才的情形。   两人你来我往打得正酣,他兴致正好,叶慕离却突然停手了,见他不解,叶慕离说道:“该回去做饭了。”说完转身直接飞走了。   ……   他看着逍遥宫的方向,想起今日与陈锦相处的场景,眼里闪过复杂的光,兴味期待感叹辗转,良久,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在山林间响起。   “可惜了……”可惜什么,没人知道。   稍晚,叶慕离和陌青坐在花园里,以茶对饮。   “陌长老的茶艺果然名不虚传。”   陌青看着他,眸光闪过笑意:“叶掌门成功登堂入室的感觉如何?”   “不错。”   陌青扬眉:“沈钰如何?”   叶慕离眸光轻闪:“很强。”   “能得叶掌门如此说,看来,他果然是有过人之处。”   叶慕离垂眸:“单以武功来说,我略胜一筹,但总有一种感觉,他更厉害的并非武功。具体是什么,说不上来。”   陌青喝了口茶,说道:“当初,小妖女在苍穹山遇到一个厉害的黑衣人,在她手下竟然能全身而退。那人武功奇高,招式很是特别,剑比一般的要长许多。”   叶慕离一怔,突然想起来她当初说要离开,出去一趟回来又突然不走了,应该便是那时遇到的。随即清眸微眯,她竟然在他的地方遭遇危险而他却不知道,看来戒律堂真的该鞭挞了。   正在撒泼打诨想留住云想的柳风莫名打了个喷嚏。   陌青看他的神色知道他并不清楚:“后来我仔细查了,江湖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股强大势力。”   “玉南山庄?”   陌青不意外他知道,以叶慕离的心智和地位,苍穹派自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不错,正是玉南山庄。这个势力早年便有耳闻,但一直很是沉寂,没有过多关注。这次真正查起来,才发现它背后极为不简单,似乎有一股极为神秘的力量。而且竟然没人知道它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似乎百年前便已经存在。曾有一个不小的势力想打玉南山庄的主意,仅仅一夕之间,那个势力便彻底消失了,什么痕迹也没留下。每一代玉南山庄的主人都会有一个强大的贴身护卫,沈钰便是这一代的庄主,小妖女遇到的黑衣人,便是沈钰身边的那人。”   叶慕离接着说:“沈钰江湖称无双公子,不见他动武,名气不大,还是因为玉南山庄在江湖上乐善好施,方才得了此名。”   陌青点头:“如今看来,他的武功竟能与你相比,绝对不该如此籍籍无名。玉南山庄沉寂多年,如今不再沉默,必有所图。”   陌青脸上揶揄,“而且,近日苍穹派叶掌门与逍遥宫陈妖女的事情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其他人都闻而退步,他还带了招亲帖来。虽说我们家小妖女风华绝代,可真说什么都不做就迷倒了这样的人,也有些不可置信。要么是他的确不惧,想要与叶掌门一争高下,要么,便是所图不小。”   叶慕离替他添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陌长老如此冷静,想来,已有应对之法。”   陌青举杯向他示意:“叶掌门也不遑多让。”他逍遥宫,还不惧任何人。   叶慕离抿了一口茶,脑中闪过沈钰神秘强大的气势,坦荡清明的眼神:“看起来,他并非邪恶之人,以他的武功想要扬名天下易如反掌。他图的,究竟是什么?”闪过今日园中看到的画面,眼底些微暗沉。   陌青正欲说什么,一个黑色身影潋滟落入花园中,回过身来对上两人的目光,张明艳动人的脸上浮起嘲讽:“大半夜喝茶,两位还真是好兴致。”   陌青见她吃了炮仗似的样子:“才出去几日,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   明飞斜睨着他:“莫非真是老了,连明天是什么日子都忘了。”说完,转身走了。   陌青看着明飞的身影久久不语。   叶慕离见了,想起陈锦之前唠叨过这两人的事,眼底闪过笑意:“陌长老,花开堪折直须折。”   见陌青看过来,他继续道:“小比时,明左使建议我快刀斩乱麻,这句话转送给你。”   陌青眼中精光一闪,朝着他举了举杯:“彼此。”彼此什么,尽在不言中。   叶慕离回敬,道:“明日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陌青勾唇,脸上带着一丝郑重:“明日是逍遥宫两年一度最重要的日子。”   这日夜里,叶慕离第一次宿在了逍遥宫,虽然是离陈锦院子最远的一个偏院,到底算是不小的进步。半夜里,陆续听到了翻墙而入的声音,朝着各个院落而去。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沈钰回到玉南山庄已近天亮, 玉南山庄却灯火通明,犹如白日。里面人影行色匆匆,所有人都异常忙碌。   沈钰刚进门, 黑衣人便不知从何处出现。   “主人。”   “如何了?”   黑衣人向来古井无波的眼里带着些微激动:“成功了, 沈姑娘的血对蛊虫却有奇效,噬心蛊已经成功种下,大师们正在最后确定。一切都很顺利,噬心蛊也在快速成长。布大师说,按这样的情况继续下去,要不了五年, 定能成长为新的噬心蛊王,到时候……”未说完的话两人皆明白。   沈钰闻言, 微微叹息:“五年啊,太久了, 另寻它法吧。”他可没有耐心再等五年, 看来,只得用另一个办法了。想到这里,他眼底闪过深意,到时候,会怎么样呢?他很是好奇呢。   路上的人看到沈钰都恭敬地行礼,两人边走边说,直到看见院中屋檐下亭亭玉立站着的女子时才停下来。黑衣人对她微微点头, 转身离开了。   沈钰见沈梨虚弱苍白的脸上难掩疲倦, 微微勾唇:“沈姑娘莫非等了沈钰一个晚上?”   沈梨看着他, 咬唇不语。   沈钰挑眉一笑,推门进屋,沈梨犹豫半晌,跟着走了进去。   沈钰坐在桌边,倒了杯水放到对面:“沈姑娘请。”   沈梨坐到他对面,端起来喝了一口,清润的甘泉水入喉,似乎化去了些微疲倦,轻声道:“谢谢。”   沈钰自己也喝了一口,看出她眼里的期待,有些好笑:“沈姑娘是听说我去了逍遥宫,便一直等着我回来?看来,叶掌门在你心里,果然是很重要啊。他可是害死了你爹,你不恨他?”   沈梨闻言,脸上些微悲伤,眼眸微垂:“我爹做错了事,理应受到惩罚。若我是他,大概也会如此,甚至更狠。” 只是,到底是她爹,是世上唯一的亲人,完全不在意是不可能的。他们早已不可能,心中的惦念只是她的执念罢了。   沈钰轻轻扬眉:“沈姑娘真是深明大义。”一口喝完一杯水,他看着她,“江湖传言并没有错,叶慕离的确是在逍遥宫,我不仅见到了,还跟他打了一架,果然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莫怪能让沈姑娘倾心。”   见沈梨惊讶地看着自己,沈钰道:“放心,我们只是切磋了一下而已。”他顿了顿,想起当时的情形,也有些好笑,“我倒是有心分个高下,还没打完,他便忙着回去给妖女做饭了。”   沈梨闻言一怔,脸上落寞:“是嘛。”看来她在他心里的确是不可替代的存在,那么一个清雅高洁,不食人间烟火的男子,竟愿意为他人洗手作羹汤。而自己熬的汤,他却一次都不曾喝过。   没有理会她的失落,沈钰言语中带着自信:“若说我这一生还有敌手,那便是他了,当然,还有那位美丽的妖女宫主,真正比起来,胜负不知。”想起昨日所见,眼底浮起幽光,“沈姑娘,若我是叶掌门,也会选她。她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奇女子,值得任何出色的男子倾心以待。”   沈梨沉默不语。   “沈姑娘好好休息,以后,把玉南山庄当自己的家便成。”   沈梨低头看了看手上的镯子,看向他:“你救我,对我这么好,是为了这个?”   沈钰勾唇:“只是原因之一罢了。我们毕竟算是同宗,对吧。”   沈梨走了,沈钰独自喝着,心底微微叹息。原本他只是去看看,没想到,倒真多了几分惆怅。   逍遥宫,清晨,叶慕离打开门,便见院墙上一圈黑乎乎的脑袋。   见他出来,已在墙上趴了不知多久的人们眼前一亮。   “果然是叶掌门。”   “哎哟,叶掌门长得真好看。”   “咱宫主真把正道的老大给抢回来了?!”   “不愧是小妖女,真有乃父之风啊。”   “听说跟胖球长得很像,莫非真的暗度陈仓了?”小妖女和胖球还未起床,所有人都只是听说。   “为什么我有一种自家白菜被…拱了的感觉?”   “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啊。”   叶慕离清眸微抬,目光所及之处,脑袋便缩了回去,待他看过了又抬了起来,直到看够了,才呼和着各自飞走了。叶慕离想起昨夜陌青的话,眸光轻闪,抬步往外走去。   路上,与往日这个时辰清净无人的样子不同,整个逍遥宫到处都是奇怪的人影在晃动,像是一夕之间,所有逍遥宫的人都出现了一般。那些人看到他都像看到什么稀奇之物,直直瞅着他不放,也有认出他热情打招呼的。   待走到陈锦的院子,院墙上趴的人比方才还多,还有不少是从他院墙上飞过来的。众人看见他,无不兴奋异常,叶慕离见状,微微抿唇,走了进去。   “进去了进去了,叶掌门果然已经登堂入室。”宫主的院子,可不是谁都随便进的。   又见他径直走进小厨房,有个声音兴奋道:“正道掌门真的成了我们逍遥宫的煮夫!说出去一定倍有面儿。”   旁边一人埋汰道:“让小妖女知道了,你脑袋下面的东西不要啦?”   那人摸了摸粗脖子,紧紧闭上了嘴。   不多时,清新的饭香从院中飘散开来,让人闻之垂涎三尺。   有人摸着未吃早饭便过来看热闹的肚子,咽了咽口水:“好香啊,我也想吃。”   当然,即便记得吃早饭,也得有人做。在逍遥宫,即便厨房的人也是有脾气的,按时做早膳什么的那是不可能的。   旁边的人也砸了咂嘴,瞄了一眼他粗短矮胖的身材,黢黑的面容,凌乱的头须,嗤笑道:“这辈子是不可能有人给你做了,多做些好事,下辈子投个好胎。别当男人了,投个女人,武功厉害一点,当然,得再高一点,瘦一点,最重要的是,像个人一点。”   旁边几人哈哈大笑,矮胖汉子捂着胸口,觉得心口受了严重的剑伤。   屋中,叶慕离将众人的谈话听了个清楚,嘴角忍不住勾起笑容。   他将早饭端出来时,墙上的人无不伸长了脖子,看着盘中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响起了无数咽口水的声音。   几人凑到一起低声嘀咕道:“如果我们下去抢,能打得过吗?”   旁边人看了一眼叶慕离清冷的脸色,仔细估量了一下,自信道:“打可能打不过,但如果你们几个去牵住他,我抢了就跑,凭我的轻功,还是可能跑得掉的。”在逍遥宫,他的轻功可是排得上号的。   旁边几人各自送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你不知道,苍穹派的轻功天下第一吗。再说了,打得过这个,你有信心能打得过这个加屋里的那个?”   自诩轻功厉害的那人噎住。   人人叹息,哎,找了个厉害的姑爷,还是个贤惠的,也是有不好的。   众目睽睽之下,叶慕离将膳食放在陈锦喜欢呆着的花架下,转身回厨房准备碗筷。   墙上众人眼睛一亮,正欲趁他进屋飞身动手,门开了。   一个赤红色身影黑沉着脸看着墙上的众人:“都没事做是不是,那今天点名的事情不如就交给你们?”   几乎是立即的,咻咻咻几声,墙上的脑袋消失了大半。剩下的人眼中闪着光期待道:“小妖女,我们想看看胖球。”   陈锦抱着手咆哮:“我儿子你们看什么看,想看自己生去。”   咻咻,所有的脑袋都溜了。一会儿后,逍遥宫人成群结队地往几十里外的镇上掠去。没人给做饭还不能去店里吃了?有那了不得的前宫主和大长老,逍遥宫人又不缺钱。   于是,当叶慕离再次出来的时候,院中只剩下陈锦一人,外面的人声也消失了。   他笑了笑,走过去替两人盛了粥,坐下刚吃了两口,屋中响起胖球的哭哼声,昭示本大王已经醒了。   叶慕离放下筷子,进屋,陈锦看着他的背影轻轻歪了歪头,真的有几分家长里短的样子呢。   胖球见他进来,停止了哼哼,咧开了嘴。待叶慕离伺候好儿子,连着小床一起搬了出来,放到旁边,取了一个小床上的铃铛给他玩,才坐下吃饭。   陈锦喝着粥,捧了个包子慢慢啃着,可口的味道让她享受地眯着眼。   叶慕离莞尔,随口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陈锦手上动作一顿,眼眸微微沉下,几口将包子吃了才说道:“回聚日。”   见叶慕离不解,陈锦将回聚日的由来说了。   逍遥宫建立伊始,一朝洗白,当年一群凶神恶煞,成天无恶不作,徘徊在生死边缘的魔教众人便突然没了事做,只得天天在屋里躺尸。后来,实在耐不住清闲的日子,众人一合计,便各自离开自顾自找乐子去了。   这也算是云游四海了,原本是件乐事,偏偏有人一去便了无音讯,家人几番寻找,才发现在一次比斗中没了性命。   对魔教众人来说,生死是常事,孑然一身还好,有家室的却苦了家人。   这样的事渐渐多了,后来陌青便决定,每两年的五月十五,是逍遥宫的回聚之日。这一天,不管逍遥宫人在哪里,只要还活着,都必须要回来点名。没有回来者,便当死了,他的家人会纳入被特殊照顾的范围。若活着却没有回来,便永远不用回来了,直接在逍遥宫名单中除名。   叶慕离听了,清眸也多了几分凝重,无声看着她。   陈锦摆手:“没多大事儿,对我们来说,生死本就无常,死没关系,只要死得其所便成。”   她说得轻松,叶慕离却看到了她眼底的认真,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莫名地,陈锦没有躲开。    第50章 第五十章   饭后,宫里的人越来越多, 外面人声鼎沸, 不管谁回来, 第一件事情总是趴到陈锦的墙头上看会儿稀奇才满足地离开。两人没有理会那些无聊的人,坐在院中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   叶慕离在逍遥宫, 苍穹派的日常事务便都送到了这里。自上次冥昼四人一番调查后, 收效甚大,正道门派收敛不少, 苍穹派的压力少了大半,剩下的便不足为惧。加之上次祸起萧墙一事,门人们都引以为戒,三堂主事之人更是严于律己, 严苛管理堂内弟子, 即便四长老不在,需要他操心的事情并不多。叶慕离也乐得清闲, 便安心待在逍遥宫了。   他一边处理门中的事务,不是抬头看着身边的胖球,他躺在小床里摇着精致的小铃铛, 清脆的声音引得他呵呵直笑,玩了一上午都舍不得放下。   院子另一边,四个姑娘听见胖球的笑声想回头, 却忍住了, 实在是宫主的笑容太过渗人, 四人垂着头站在陈锦身前, 一动不敢动。   陈锦胳膊撑着头靠在桌上,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地看着四人,久久不语。   四人顶不住压力,其她三人偷偷朝向瑶使了个眼色。向瑶咬了咬唇,大眼眨了眨,怯怯地看着陈锦:“宫主……”   平日里,四人也没少惹陈锦不快,只要向瑶可爱地卖个乖,总能揭过去,可这次,却似乎没有什么效果。   良久,陈锦终于幽幽说道:“玩够了,舍得回来了?”   见四人头垂得更低,陈锦脸上笑意更甚:“胆子越来越大了,敢随便跟着野男人跑了。若非回聚日,是不是干脆不回来了。”   此话一出,四人脸上都带着些赧然,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非玉也目光游移,不敢看她。   云想羞红着脸轻声道:“我们这不是为了宫主的终身幸福着想嘛。”她回头瞅了瞅另一边的叶慕离,“看起来,宫主和叶掌门相处得不错,看来我们的目的达到了。”   陈锦轻哼:“那我是不是该感谢你们的善解人意。”   非玉咳了咳,风华紫媚的眼眸流转,想起了分开前青云教她的话,若是宫主生气,便转移目标。她偷偷看了看身后,说道:“宫主,说起来,这些都是叶掌门教的。”   叶慕离手中的笔顿住,抬眸看了风华一眼,眼底闪过了然,看来他的长老们为了自己的人生大事,轻易就将他卖了。眼底一沉,低头继续忙着手中的事情了。   陈锦凤眸闪过笑意,幸灾乐祸地看了叶慕离一眼,苍穹派的团结友爱还真是让人感动。手指在桌上轻轻点了点:“嗯,说得没错。”   四人微微松了口气,尤其是风华,心中微微甜蜜,果然听他的没错。   陈锦仔细看着气色极好的四个剑侍,皆难掩脸上的幸福,眼底幽光闪烁:“看来,你们在外面过得更好,到底是泼出去的水,胳膊肘知道朝外拐了,何不干脆别回来了?”   四人闻言一惊:“宫主,不是的,我们只是……”   陈锦语气有些冷:“你们以为我生气是因为你们先斩后奏?如果你们真看上了哪人,即便抢回来那也是可以的。可是,我陈锦的剑侍,用得着眼巴巴跟着别人跑,是这么容易就能拐的?你们难道不明白,太过容易得到的,都不会珍惜。”   四人细想便明白了,陈锦是为了她们,惭愧道:“宫主,我们错了。”   陈锦眼中一软,嘴里却没松口:“好好待着,若再随便跑了便不用再回来了。那四个人想打我们逍遥宫人的主意,就要拿出足够的诚意和本事。若再用这样偷偷拐人的手段,以后见一次揍一次。想要娶我的剑侍,首先总得自己进得了逍遥宫的大门。”   四人咬着唇,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看来几人要受些苦了。   陈锦和叶慕离相视一眼,眼中带着两人才懂的深意。   同一时间,四个被残忍丢下的野男人垂头丧气地回到苍穹山,看到同时回来的其他三人,见不是自己一个人,心情好了不少。面面相觑一阵,同命相怜的丝人相互攀着,借酒浇愁去了。   哎,他们也想学掌门,可爬墙这样的事情,有的时候也得有绝对的实力。此时几人尚不知,他们以后的追妻长路更加漫漫无期,皆是因为前面挡了两座大山。   陌青起来后,便坐在花园中,四面八方回来的人各自自觉找他报备,待到日暮之时,陌青看着名单上剩下的几个名字,微微叹息,将几人的名字从名册上划去。   第二日,几人的家人收到了一箱足以养活下半生的金银珠宝,却并不开心,痛哭一场,替永远不会回来的人立了衣冠冢,便各自好好生活了,逍遥宫人,看淡生死,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此为后话。   周围来回晃悠的人瞥见了陌青的动作,园中安静了一阵,又恢复了正常。很快,无聊晃悠了一下午的人都走了,陌青抬头看着对面抱着手靠在大石边,面无表情看着天上晚霞的明飞,眼底闪过瞬间的哀伤,阖上了名册。   几个没回来的人,都是当初与他们并肩作战过的,其中一人还是明飞的属下,感情甚笃。   陈锦收到名单,沉默地看了一会儿,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放到了一边。   抬头见叶慕离关心的目光,摇摇头:“虽说只是点名,但后面陌青总会派人去调查的。”若真有何隐情,自然是会报仇的。逍遥宫的人,总不会让人随意欺负了去。   叶慕离了然。   回聚日的夜里,逍遥宫的传统是酒池肉林,歌舞升平,今日也不例外。   宽阔的广场上,早已备好了各种美酒佳肴,风尘仆仆的众人休息了一日已养足了精神,一边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一边看着台上的表演。   一个个粗犷的汉子,兴致不高地瞅着台上的歌舞,每年都是这些,早已失了新鲜,毕竟只是为了增加一些热闹的气氛,陌青自然不会过多放心思在这里。   众人看着妖娆扭腰,身无几片布料的姑娘们险些犯困,倒不如时不时偷偷瞟着宫主的方向来得有趣一些。   看着一向形单影只的陈锦旁边坐着的青色身影,看那人怀中抱着的小胖孩子,看那孩子与两人相似的脸,大家伙兴奋地交头接耳。   陈锦坦然,叶慕离面对众人的目光也面不改色,倒是胖球从未见过这么多人,兴致勃勃地转着头看看这,瞅瞅那。陈锦见他可爱的样子,忍不住手痒又捏了捏,胖球转头看向她,伸出双手,陈锦将他抱了过去亲了亲,让他坐在自己腿上看节目。胖球凤眸中闪过得逞的笑意,他发现,谁捏他只要让那人抱着便会逃脱魔爪,屡试不爽。   众人看着陈锦的动作,却更加激动了,没想到一向不管天不管地的妖女宫主也有如此温柔的一面,看来果然是亲身的。   陈锦没有理会,随手拿起叶慕离给她斟的酒喝了一口,凤眸却直直瞅着旁边不远处的两人,眼里带着兴味。   那边,明飞喝着酒,口中不知喃喃着什么,陌青坐在她身边陪着她,时不时替她倒上酒,自己也轻抿一口。   陈锦见状挑起了眉,陌青可不是嗜酒之人,常说喝酒误人伤身,从不劝酒,更何况是明飞。她回头看了一眼面带深意的叶慕离,投去了询问的目光,叶慕离轻轻点了点头,两人眼里都闪过了然的笑意。   陈锦眼珠转了转,朝非玉四人使了个眼色,四人会意,举杯朝明飞走去。也不知四人跟她说了什么,轮流敬了明飞一杯,明飞笑着喝了,趁她不注意,非玉不着痕迹地在她的杯中放了什么。   明飞酒量不差,但已喝了不少,有些醉意,又有几人挡住,竟未发现。旁边的陌青倒是看得清楚,转头看向含笑瞅着他的两人,心中了然,眸光闪了闪,并未出声。两人见状,更是会心一笑。   这夜,照例闹到半夜,还清醒的没有几人,唯有明飞因为不适,陌青便早早送她回去了。   后半夜,逍遥宫一个方向传来巨大的声响,随后又是一阵哗啦啦的声音,似房顶整个被掀开了,瓦片碎掉在地上一般。   醉得一塌糊涂逍遥宫众人掏了掏耳朵,翻了个身,继续睡去了。唯有两人睁开眼,脸上浮起笑意。   那边的动静越来越大,到处是破碎的声音,最后轰隆一声,似整座房屋都倒塌了。随后,声音戛然而止,再无任何响动传来。   陈锦嘿嘿一笑,看来明姨果然被陌青顺利镇压了,果然武力什么的还是至关重要的,转身又睡着了。   等她再次睁开眼,是感觉到别的气息。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陈锦蓦然睁开眼, 看着眼前的人, 眨了眨眼,确定是真的后,目光瞬间恢复了清明。   凤眸眯起,声音像是从牙间挤出来:“你怎么会在这里?”陈锦的房间设有阵法, 若不得其法,想要毫发无损地进来几乎是不可能。   所以这么多天,倒不是叶慕离真不想进来,的确是有贼心有贼胆却破不了阵。为此,陈锦还得意地嗤笑了他好一阵。   叶慕离坐在床边,细细瞅着她,眼里满是笑意:“自然是走进来的。”   陈锦一想,便猜到了事情的始末, 定是陌青告诉他的, 这狼狈为奸的两人!   她瞅了瞅漆黑的窗外, 天还没亮,显然时辰尚早。   “叶慕离,你脑袋撞怀了吧, 这么早来扰人清梦!”打了个哈欠,眼里困得浮起水光,拉上被子蒙住头:“怎么进的怎么出去,不送。”   叶慕离莞尔, 拉下她的被子:“不行, 我陪了你这么久, 今日换你陪我。”   陈锦迷蒙着双眼:“黑灯瞎火的,陪你做什么?”   叶慕离附身,将手撑在她两边,几乎脸贴着脸。   陈锦眼睛眯起,闪着危险的光:“你想做什么?!”   叶慕离轻笑:“我倒是想做什么,但不是现在。”   陈锦愣了愣,脸上热气腾腾,低吼道:“叶慕离,你的脸皮什么时候变这么厚了。”   叶慕离沉沉地笑了出来,缠绕在陈锦耳边,让她耳朵痒痒的:“嗯,只对你才这样。有时候也是要的,脸皮不厚连房门都进不了。”   陈锦脸上微微嫣红:“你到底想做什么?”   叶慕离直起身,轻声道:“陪我看日出。”   陈锦睁大眼,看疯子一样瞅了他一眼:“我不去,我要睡觉。”说完,再次拉起被子盖住头。日出哪天不能看,昨夜睡得晚,她还没睡够,几乎刚闭上眼,睡意便再次袭来。   往日她这样说,叶慕离定会依她,今天却莫名坚持。   “嗯,你继续睡,我带你去就好。”他取过她的衣衫,拉开被子,替她穿上。   陈锦挣扎地拒绝:“那胖球怎么办?”   “会有人照顾的。”   感情还是早有预谋,陈锦不满地瞪了他一眼,闭上眼睛,随他去了。   叶慕离替她穿好了衣衫,又从柜子里找了披风将她裹住,抱起她出了逍遥宫,朝后山顶上飞去。   清晨的寒风扑面而来,陈锦缩了缩脖子,将脸埋入他怀中,蹭了蹭,闭着眼继续睡了。   叶慕离低头看着她不经意依赖的动作,温柔地笑了开来。   到了山顶,天还没亮,叶慕离找了个山尖视线绝好的地方坐了下来,将她护在怀中轻轻拥着。山风冷冽,叶慕离用披风挡着她的脸,确定她睡得舒服了,才抬头静静看着东方的山脉。   不知过了多久,陈锦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人拍她的脸,蹙眉睁开眼,对上一双熟悉的清眸。看了看眼前的场景,才想起来自己半夜被这人从温暖的被窝里薅起来。   正想说什么,就见他微微推开披风,耳边响起他轻柔低沉的声音:“看。”同时,脑袋被轻轻转了过去。   当云海上金红色的海天一线映入眼帘时,所有的不满都烟消云散。金色的圆盘一点点冒出了头,越来越多,陈锦的眼中也染上了金红。   她突然想起了苍穹山上,他因着她不高兴,便带她飞上无量顶看夕阳,山谷里,他每夜陪着她看满天星辰。他一直都记得她喜欢看别致的景色,她却突然想不起,他喜欢什么。好似一直都是他在对她好,什么都依着她,乐此不彼,。   耳边响起他的声音:“是不是很美?”   “嗯。”   然后便没了声音。   陈锦靠在他怀中,被热意包围,感觉不到一丝寒意,眼前的美景让她心里柔软一片。   “今天怎么想起来看日出?”   “算是送给自己的生辰贺礼吧。”   陈锦眨了眨眼,惊讶地看着他:“今天是你的生辰?你怎么不早说。”   叶慕离揉揉她的发:“不重要,我想要的生辰贺礼已经收到了,足以。”   陈锦咬唇,问道:“叶慕离,你喜欢什么?”   “你喜欢的便是我喜欢的。”   陈锦哼嗤了一声:“叶掌门,你一点也不适合说甜言蜜语,太老套了。”引得叶慕离轻笑。   “说吧,你喜欢什么,我也陪你去。”   叶慕离闻言,眸光一阵闪动,言语间几许期待:“喜欢什么都陪我?”   “嗯。”   “好。”叶慕离脸上带着得逞的深意,可惜陈锦没有看见。   于是,当太阳整个露出来,第一缕阳光照在两人身上时,叶慕离温柔却强势地抬起她的脸,唇印了上去,陈锦直接呆住了。   这个吻,与以往任何的吻都不同,带着几分歉意,几分缱绻,几分小心翼翼。起初只是轻轻磨着她,见她没有拒绝,瞬间变得炽烈起来,柔软描着她的唇,趁她不备,一举攻城略地。   察觉到口中多了一个柔软的东西与她争抢为数不多的空气时,陈锦才回过神来,正想推开他,却被他先一步抱得更紧。一手揽紧她的腰肢,一手抬起按在她脑后,两人之间更加亲密无间。   几乎是瞬间,陈锦脸上便像熟透了一般,推在他胸口的手也软弱无力,眼中渐渐带着蕴气,凤眸轻轻闭上。原本只是被动承受,大概是他太过孟浪,又太过强势,激起了她的不服输,开始试着以他的方式回吻他,很快便熟练起来,双手回抱住他的脖颈,热情不输于他。   叶慕离眼中闪过惊喜,闭上眼,尽情品尝着想了无数次的双唇,汲取她口中的甜蜜,无人的山顶,两人激烈拥吻。   在最后一丝空气被耗尽之前,叶慕离终于微微放开她,陈锦使劲地呼吸几口才缓和过来,红着脸,瞪着他:“叶慕离,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这一瞪看在叶慕离眼中,更像是撒娇般的嗔意,他抚上她嫣红的脸颊,水润的双唇,忍不住又低头啄了几口,轻笑道:“嗯,以前是我不对。”   陈锦一怔,才反应过来,脸上更红了,将头埋入他怀中,却感觉到他震动的胸口,知道他在笑她,抬手捶了他一下。   当初,叶慕离在门外坐了几晚,成亲了便能名正言顺住一间屋子,两人都同意成亲,大多便是因为这个原因。开始,两人都是懵懂的,以为成亲只是两人住在一处而已,几日都只是和衣而睡。身边多了一人,她起初并不习惯,倒是山里清寒,他又跟个火炉似的暖和,她睡梦中总是忍不住滚到他怀中,才渐渐习惯起来。   还是后来,秦音看到她的守宫砂,吃惊问她才知道。秦音笑了好一阵,却没回答她的疑问,羞涩地叫了连怀嘀咕了好一阵,惹得连怀也吃惊不已。   那天,连怀攀着叶慕离出去了几个时辰,回来时,叶慕离的脸上便多了几分什么,看她的目光也微微变了。陈锦莫名,问他,他却闭口不言,耳朵却微微泛红,陈锦耸肩,也不再多问。   当夜,两人入睡时,她习惯地钻到他怀中,他僵了一下,呼吸沉重起来,似天人交战了一阵,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她不明所以,任由他生疏地对她做着奇怪的事情,待他钻进她身体,她痛得想咬人,才使劲想推开他。他明明也一脸难受,却坚决不出去,那一夜,简直就是噩梦。   后来,对于夫妻之事,他虽不乏热情,并不十分热衷。大概也与他克制的性情有关,每次他吻她,眼中带着热意,却总是浅尝辄止,唯有情到浓时,才会……哪像今日这边熟稔。   咬唇质问:“哪里学的?!”   叶慕离笑意更甚,将头轻轻放在她额上:“看见你,便无师自通了。”   陈锦轻哼:“以前你明明不会。”   “嗯,我也很遗憾。”错失了太多良机。“这就是我喜欢的,你自己说的,我喜欢什么都陪我。”   陈锦捏了他腰上的肉,到底没有舍得太过用力。   叶慕离莞尔,微微叹息:“当初,你是如何恢复记忆的?”   陈锦脸上的热意散了些,微微退了一点,将额头抵在他胸口:“当初,你一直未归,我不放心,去谷口等你。直到天黑,你都未曾回来,便出去寻你。下了雨,山里路滑,经过一个山涧时,被湍急的溪水冲走了,头撞在了石头上,便没了意识。等醒来,已是数十里外之处,被人从河里救起的。想起了之前的事情,却忘了谷中的事。”   叶慕离心中疼惜,将她抱得更紧:“是离开苍穹山时想起来的?”   陈锦轻轻嗯了一声,反问:“你呢?”   叶慕离想起几次摄魂铃的噬心之痛:“都过去了。”   陈锦明白他定是有不想说的原因,也不再追问。   两人静静地感受着彼此的存在,不知过了多久,叶慕离轻轻说道,眼中满是认真:“我们和好吧。”   陈锦抬起头,看着他的清眸,里面倒映着自己的影子,这双眼里,一直都只有她的影子。   她凤眸挑起,嘴角微勾:“那你先说说,当初为何把我踹下山?”   叶慕离捏捏她的鼻子:“真是记仇的小妖女。说起来我也不算全然无辜。”他将当日的事情简单说了。   原来比斗前一日,苍穹山来了数个门派,哭说前一年收成不好,刚过了年门派便难以为继。下山的时候,那几人送了几十里路,最后被飒星强行拦住才罢。   没成想,那几人竟偷偷追到岐山,没钱买票进门,还是冥昼几人去卖了人情,岳酉乾才放他们进去。见几人一副他不帮忙解决便不罢休的样子,叶慕离想着赢了大比替几派寻些活计了了此事,比斗的时候,便没有留力。   两人的武功不相伯仲,之前都是点到即止,叶慕离一个大招使出,正想微微收住去势,耳边似有什么声音传来,心口一阵疼痛,他不及反应便一脚踢在了她身上。   “你呢?”以她的武功,躲开不是难事。   陈锦想起当初的事情:“说来都没人信,当时我突然看到我爹在人群里对我笑,吓得我一个激灵,以为大白天的见鬼了,一个走神,就被你给踢中了。本来也不是什么事儿,正准备折身飞回来狠狠揍你,却被高手点了穴道,就掉了下去,被河水冲走,不知撞到了什么,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现在想来,该是那个臭老头的诡计,真是亏了本宫主的一世英名。”   叶慕离轻笑:“我得感谢他,若不是他,我这辈子,大概是娶不到媳妇了。”   陈锦翻了个白眼,轻哼一声:“还是别了,好不容易走了一个沈姑娘,万一哪天又多了一个张姑娘李姑娘,我怕叶掌门真会有生命危险。”她能忍一次不直接剁了他已是极限。   “从来没有,以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一次便够了,他不会再让两人有任何的误会和遗憾。   “我爹说了,男人哄女人的话不能信。”   叶慕离捧着他的脸:“叶慕离用生命保证。”   陈锦看着他眼中的认真和深情,唇角忍不住微微往上,嘴里却哼道:“那叶掌门如果再失忆把我忘了怎么办?”   叶慕离一怔,笑道:“嗯,这个倒是一个难事。”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闪过脑中,他牵起她的手放在胸口,“即便脑中忘了,这里也会记得。而我,一定能想起来。”不然,他不会莫名想对她好,莫名舍不得她有一点点不快。   陈锦嘴角抿起,笑了出来,抬手轻轻抱住他:“叶慕离,如果你以后再碰任何别的女人,我就……”   叶慕离回抱她:“如何?”   “我就让非玉毒了你的脸,再让风华给你研究一套养猪的膳食,把你养成大胖球,看还有没有人瞧得上你。”   闻言,他轻笑出声:“好。”   陈锦放在他背后的手用力拍了一下:“别笑,认真的。如果你再把我忘了…我就跑苍穹山去,揍你一顿,抢了苍穹派所有余粮,让你跟那些名门正派比比,到底谁更惨,然后卖粮换银两给胖球招个新爹。”   叶慕离沉沉一笑,忍不住亲了她一口:“新爹什么的不行,其它的随你高兴。”   两人又说了许久,待两人下山回到逍遥宫,已近午时。回聚日一过,宫里的人瞬间少了一半有余,剩下的有留下来陪家人的,也有纯看热闹的,毕竟昨夜的动静实在太大,留下的痕迹也太过明显。   叶慕离抱着陈锦落入陌青的院中时,其他人瞬间看出了两人间与昨日的不同,似相敬如宾的老夫老妻又回到了如胶似漆的新婚燕尔。   陈锦没有理会众人揶揄的目光,看着陌青变成废墟的院子,啧啧几声,没想到两人都一把年纪了,还这么热情似火,瞧这阵势,昨晚得有多激烈。陌青想霸王硬上弓,谁上谁还真不一定。   终于瞅到陌青的热闹,陈锦心情极好,这样的好心情只维持到回到自己的院中。   看着门外站了一排严肃正经的老人,各自捧着几本账本似的书直直看着她,陈锦有些懵,一时想不起来逍遥宫何时有这么几个人了,只有为首的那人看着有几分眼熟,挠了挠头,却想不起来。   那个老人看出她的疑惑,不多言,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她。   陈锦好奇地打开,蓦然睁大了眼,半晌之后,陈锦的院门口响起愤怒不甘的喊声:“好你个忘恩负义的陌青,祝你以后天天被媳妇赶出房!”   胖球听到娘亲熟悉的声音,歪着头看向门外。树枝间,草丛里,屋顶上各处纷纷伸出脑袋看着她手中的信,好奇得直挠头。   叶慕离接过她手中的信看了,忍不住笑了出来。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这封信, 并非陌青所写,而是明飞。   大致内容是, 对于小妖女和叶慕离的撮合,她悯感于心,吾家有女初长成,只会吃睡的小妖女也知道关心长辈的人生大事了,甚是欣慰。既然吃都吃了, 逍遥宫人自然是敢作敢当, 陌老头她就收下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陌老头既然已经是她的人, 自然是要她走哪儿就跟到哪儿的。刚好她有一个地方想去,陌青就带走了。   当然, 为了感谢小妖女的一片心意, 谢礼是必不可少的, 正是陌青管理了十几年的逍遥宫大小日常。   另外, 逍遥宫的院子年久失修,实在不禁折腾, 轻轻一碰就塌, 该重建了,万一哪天垮了压着自己人多不好。再说,这逍遥宫住了几十年, 也腻了, 该换个样子了。   看完咬牙切齿意味十足的人, 又见陈锦一脸苦大仇恨的模样, 忍不住笑了出来,惹得她瞪了他一眼:“笑什么笑!好你个陌青,刚过了河就拆桥,也不怕把自己给淹了。”   什么年久失修,就两人昨晚那阵势,别说拆个院子,推倒座山都差不多了。再说,金银珠宝都埋在下面,搬上搬下不累啊。亏她还为了两人的事情操心不已,竟然就这样撂挑子走人,不知道她什么都不会嘛。还想建房子?不就是想让她帮陌青再盖座院子吗,她偏不。   她此时才想起来,眼前的老头儿不正是逍遥宫的账务总管嘛,好像她继承她老爹宫主之位后见过一面,被她扔给陌青后,就没再出现过。她瞅着几人手上的账册,如临大敌。   叶慕离看着她委屈瘪着的嘴,有些好笑。   两人站在一起,几个拿着账本的老头朝两人的方向走了两步,陈锦吓得退了三步,朝几人直摆手:“不要过来!之前做什么,现在还是做什么,不要来找我,该干嘛干嘛去。”   趁几人愣神之际,她正准备转身走,却见领头之人睇了她一眼,陈锦发誓,她真的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了鄙视。   只听那人沉声说道:“我们并非来找宫主的。”说完,几个老头儿齐齐走到叶慕离身前,“大长老交代,他离开的这段日子,逍遥宫大小事务还劳烦叶掌门代为处理。”   叶慕离:“……”   陈锦:“……”   躲在各处的逍遥宫众人:“……”   陈锦愣住,眨了眨眼,脸上浮起喜色,不愧是她家陌叔叔,比亲生的还亲,果然是向着自家侄女的,走了还替她安排好各种俗物。   她看着叶慕离,凤眸笑得眯起:“如此,便多谢叶掌门了。哎呀,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前段时间我刚帮叶掌门算了账,还没收到月俸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好人有好报了,人果然还是该多助人为乐。”   叶慕离:“……”   陈锦没有理会他无奈的脸色,心情极好地看了看四周金碧辉煌的几间房屋,再瞅了瞅自己风景怡人的院子:“明姨说得没错,果然是该换换了。去抬十箱金子上来,从今日起,逍遥宫开始重建。正好仓库里的金银珠宝快发霉了,该物尽其用了。陌青的院子就不用建了,逍遥宫人敢作敢当,谁拆的谁自己建。”说完,潇洒地进了院子,留下面面相觑的几人。   随后,原本只是来找媳妇的叶掌门,继老妈子和煮夫之后,又成了逍遥宫的新任总管。   叶慕离看着桌上的账本微微抿唇,跟逍遥宫比起来,苍穹派大概只能算是难民,账本上一笔笔惊人的账目,叶慕离总算真正明白了陌青的强大,陈无天会抢钱,他却是会赚钱。几个账房先生已经整理得很清楚,根本无需他多管,想到陌青这样做的目的,叶慕离轻笑。   第二日,逍遥宫请来了最好的工匠,指着地上十箱金子,就按着这么多建。工匠们兴奋地围着逍遥宫转了十来圈,脸色变成了愁苦,一个个上好的院子,实在不知从何下手。   这个难题呈到陈锦面前时,她大手一挥:“全部推倒了重建,不差钱。”   于是,原本想赖在宫里看热闹的人再次被赶了出去,从逍遥宫另一端开始,响起了叮叮当当的声音。没了到处晃悠的人,两人也乐得清静,在院中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   四剑侍回来后,叶慕离的煮夫生涯总算熬出了头,虽然他做的菜不差,但与风华自然没得比。他每日只是陪着她,照看胖球,看看账本,陈锦则继续吃了便躺的生活,如谷中一般。   很快,便到了月末。   院中,气氛有些冷凝,叶慕离让云想抱着胖球出去玩,坐到了陈锦的软塌边,低头看着她眼底的不虞。   唇角微弯:“舍不得我?”   陈锦嗤笑一声:“想走就走,不送。”说完,翻身背对着他。   叶慕离莞尔,也躺到软塌上,从背后拥着她。陈锦挣了挣,却忽然被他抱得更紧:“别动,小心摔下去。”本就是一人的软塌,躺了两人便无多少空余的地方了。   陈锦轻哼,不再动了,却也不再理他。   叶慕离无奈地叹息,话语柔软:“过几日便是三月一次的大比,正道和灰道魁首之争,我总得回去准备一下,若输得太惨,媳妇大概得不让我进门,左右不过几日,我便回来了。”   有的事情,他也是时候准备了,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我总得让自己名正言顺留在这里。”   陈锦凤眸一睁,猜到了他话中之意,嘴角忍不住向上弯起,口中却哼哼道:“我又不在意。”   叶慕离将头蹭到她颈边:“可我不想。”虽然他们成亲了,别人并不知晓,虽然江湖上没有多少恶言,到底对她的声誉不好,她值得最好的对待。   陈锦转回身来,刚想说什么,便被他倾身吻住,近来,他的动作越来越熟练了,几乎是立即的,她伸出双手,回抱住他。   良久,两人分开,叶慕离清眸认真地看着她:“等我回来。”他会昭告天下,她是他叶慕离的夫人。   叶慕离走了,没多久,消失多日的两小只出现了。   陈锦对有媳妇忘了娘的泥蛋儿已然无望:“哟,这是哪里来的小白毛,毛色不错,不知道够不够给我家胖球做个围脖。”   泥蛋儿僵住啪叽一声掉了下来瘫在地上,良久蹦起来吱吱吱好不委屈地控诉:那个掌门天天守在这里,它们就是多余的。   当然,它是不会承认实在是受不住每日提心吊胆担心被讨债才干脆跑了。   陈锦哪会不明白它的小心思,白了它一眼:“出息。”   同一时间,山间亭中,一站一坐两人。   有黑衣人出现在亭外:“主人,叶慕离已离开逍遥宫,往此方而来。”   “嗯。”挥退了黑衣人,沈钰放下手中古老的羊皮卷,看向背对他的婀娜身影。   微微挑眉:“舍不得?”   沈梨没有回头,即便知道看不到,也一直看着来路的方向:“你明明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为何偏要这么做?”   沈钰不甚在意:“我也不想与他们为敌,谁让沈姑娘偏偏将我要的东西放到他身上呢。”   沈梨回过身来,蹙眉看着他:“可以有其它办法。几百年都等了,多些时日又如何?”   沈钰莞尔一笑,起身,站到她身边,看着远处的山脉:“有更好的方法,为何要再等五年,时间可是很宝贵的。再说,我也想看看……”   沈梨抬头看着他:“想看什么?”   沈钰深意地笑了笑,没有回答,反问道:“我一直很好奇,他有什么值得你这么死心塌地的?”   沈梨转开头,脑中浮现从小上山的一幕幕,眼底浮起怀念:“我是以孤女的**被收留上山的,为了不被发现,爹并不能多顾我,当时我才五岁,除了哭,什么都不知道。”   “他对你诸多照顾?”这可不像叶慕离。   沈梨摇头,幽幽笑道:“他什么都没做,他也是前掌门带回来的孤儿。那时候门里收了很多孩子,大家茫然地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有他每天都很努力,练武,读书,很小的时候就能打败欺负他的师兄。那时,他是我们所有孩子心里的英雄,只要看着他,就觉得安心,觉得生活有了方向。所以,前掌门选了年岁不过二十的他继承掌门之位,没有任何人反对。”   沈梨晶亮的眼睛看着沈钰:“你问我他哪里好,他哪里都好,是我不好。所以,我不会替你伤他,你也伤不了他。”   沈钰笑了笑:“我承认他很强,武功谋略,我不定能比得过他。可谁让沈姑娘这么厉害呢,不仅放了噬心蛊在他身体里,还成功养成了噬心蛊王,那便成了我的决胜之机。这么有趣的事情,我实在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见沈梨不语,他也不纠结:“你该比我更清楚,这是最好的办法,如果让我自己动手,那就只能是更加粗暴了。”   就在两人对峙时,叶慕离进了树林。   沈钰勾唇:“如何?”   沈梨咬唇,眼里闪过幽光:“好。”   沈钰笑了起来:“到时候,跟我一起去南方吧,至少,有个家。”说完,看着山下林中的身影,一个旋身,如惊鸿般飞了下去。   叶慕离刚走进树林,便察觉到了异常,他放慢脚步,细细感受着周围,太过安静。突然,他抬头看去,山上落下一个身影,仔待看清那人是,眼中微凝。   沈钰看到他,脸上勾起笑意:“叶掌门,又见面了。这次,换我等了你许久呢。”   叶慕离目光沉了下去。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三日后,六月初一, 是逍遥宫与苍穹派三月一次的大比之日。照例, 比三场, 第一场为弟子间的群架, 第二场为长老的比试, 第三场便是万众期待的正道魁首与灰道首领之争。   距离上次两人的比斗已经过去一年三个月,历届大比本就座无虚席,加之上次的比试上出了那样的事情, 最近又诸多传闻,众人更是好奇不已。   对于这些, 赚钱能手的岳老板早已想到,提前几日就已多搭了好些看台, 还特意设了“雅座”, 方便更好地观看比斗,当然,票价也远非普通座位可比。即便如此,一大早所有门票便已售馨, 爱钱如命的岳老板看着场外尚余许多来晚的人拿着白花花的银子想求一票不可得,那个心疼啊。   索性一咬牙, 发话出去,座位没有, 只有站位, 票价同坐票一样, 爱要不要。众人都是赶了不少路过来的, 也不在意这些,岐山比斗台,第一次真正的人山人海,连角落都站满了人,最高兴的自然是收钱到手软的岳酉乾。   于是,当逍遥宫一行人来到比斗台门口时,看到的就是笑眯了眼的岳胖子。   黑色战旗飘扬,陈锦刚下轿子,就对上候在一边一脸殷勤的岳酉乾,听见里面人声鼎沸,显然人数不少,挑了挑眉:“岳老板,看来这次收入不错嘛。”   胖脸笑成了一团:“托福托福。”   陈锦勾唇:“是托岳老板的福,岳老板赚得越多,我们分得也越多,对吧。”   岳酉乾肉疼地讪讪:“是是,宫主大人里面请。”   四剑侍捂唇一笑。   陈锦回头看了一眼纱轿中刚刚睡着的胖球:“照看好他。”   说完,抬步正准备进去,恰在此时,另一边快马来了一队人马,青色的门派衣衫在疾驰中飞扬。   陈锦看着为首的淡青色身影,眸光微亮,看在云想四人眼中,挤眉弄眼,会心一笑。陈锦见了,面色不变,看了看叶慕离身后的四人,再瞥了自己身边四人,四位姑娘轻咳一声,左顾右盼。   很快,苍穹派一行停在了门外,下了马,叶慕离领头走过来,陈锦看着他,凤眸中带着几分清晰可见的笑意。   可很快,笑意便掩了下去。   苍穹派一行人过来,叶慕离面无表情,眼里古井无波,对着陈锦轻轻颔首:“宫主。”说完,便擦肩而过,自然得像是两人只有点头之交一样。   看到岳酉乾,停了下来:“岳老板,许久不见。”   岳酉乾受宠若惊:“叶掌门,好久不见,您还是这么神采奕奕。”   叶慕离点点头,提醒道:“别忘了把银子送去。”说完,不再多言,直接走了进去。岳酉乾取了帕子擦汗,叶掌门真是越来越高冷了。   对于自己还没有岳胖子受礼遇这件事,陈锦不可思议地回头看着阔步而去的某人,风眸眯起。   云想四人睁大眼,莫名其妙,盯着叶慕离身后四个垂头不敢看她们的男人,皱起了眉,面面相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比斗台门口静了好一会儿,陈锦红袖一甩,也进了门,抬头看着已端坐在高台上的人,眸中闪过莫名的光,飞身而上,坐在了他身边。脸色黑了下去,从头到尾,叶慕离一直看着前方,没有给她一个眼神。   观众席上,众人目光炯炯地看了高台半晌,小声谈论着。   观众甲:“哎,果然传言不可尽信。”   观众乙:“怎么说?”   观众甲:“前些日子不是有传言说叶掌门和妖女宫主之间关系不一般嘛,说叶掌门对宫主倾心,还到逍遥宫直接抢人,甚至还有人说两人已成亲生子,如今看两人的相处,简直就是胡说。”   观众丙:“可不是嘛,方才我在门口偷偷瞅了瞅,叶掌门只是冷着脸微微点头,便擦肩而过。若真有什么,总不能这么快就情变了吧。”   观众甲:“你们仔细看现在两人的相处,也就比陌生人好点,要是这样的关系能珠胎暗结,我就用头走回去。”   观众乙点头:“说来也是,上次叶掌门还将妖女宫主给……据说一年才找回来呢,要是我,还不得恨一辈子。”   观众丁眼睛一亮:“咦,那我岂不是还有机会?”   观众们看着他也的确比一般人高大白净,同时也比一般人宽了一倍不止,纷纷嗤笑:“下辈子好好投胎吧。”   ……   众人的声音虽小,对高台上的两个绝顶高手来说听个清楚明白自然不在话下。   陈锦斜靠在椅子上,一手撑着头,一手在另一个扶手上轻轻敲着,脑中思考,用头怎么走路。斜睨着毫无波澜的叶慕离:“叶掌门,数日不见,可还安好?”   叶慕离目不斜视,眼中似乎带了几丝疑惑,却没有说话。   陈锦轻轻咬牙,哼道:“叶慕离,你倒是了不得,越来越有架势了。”   “比不得宫主。”   “咔嚓。”扶手应声而断。   这样的交谈,似乎回到了一年多前的样子,陈锦险些气笑了。眼中闪过精光,带着一丝不解,靠了过去,咬牙轻声道:“叶慕离,你再这样,这辈子,胖球可就没有你的份了。”   这次,叶慕离转过头来看着她,磁沉的声音带着些微疑惑:“胖球…是什么?”   陈锦凤眸微睁,仔细看着他,确定他眼里的神情不似作假,以他的性子也不会装,眼底升起几分冷凝,手微微握紧,带着几分探试,她伸手朝叶慕离脸上探去。   尚离一尺的距离,叶慕离就偏头躲了开去,声音带着些不虞:“宫主请自重。”   陈锦的手僵在空中,良久才收回,瞅着叶慕离冷毅的侧脸看了许久,转开头,冷着脸,嘴边轻哼:“不必叶掌门提醒,本宫主重得很。”不再理他。   安静了一会儿,叶慕离眸光微动:“你还没说,胖球是什么?”   陈锦瞅了一眼逍遥宫人守在角落的纱轿,再瞅了瞅门口,勾起不怀好意的笑,圆道:“胖球,顾名思义,就是胖得像球,叶掌门不觉得这个名字与岳老板非常相配吗。”   叶慕离轻轻蹙眉:“我对他无意。”   “我说的是他的银子没你的份。”   叶慕离沉声:“这是当初已定好的。”   陈锦摆手:“是啊,所以,本宫主也就随口说说,叶掌门听听也就罢了。”   叶慕离看了她一眼,似乎不太相信她方才是这个意思,却没再说话,两人之间彻底安静了下来。   两人间的互动看在观众的眼中,更是确定了猜测。   “什么叶掌门倾心,到底是谁乱传,明明就是宫主主动,叶掌门拒人千里啊。”   “诶,听到两人在一起,我伤心了一夜。如今看他们没在一起,我竟然更伤心了。”   众人看着台上一青一红两个出众的人,微叹可惜,这么般配,怎么就没在一起呢。   高台下,非玉四人瞪着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的冥昼四人,冥昼几人冒着冷汗,心虚地不敢回头。惹得四个姑娘咬牙切齿,奈何中间坐了好几个为比斗评判的武林前辈,也不好直接上去逮人。   非玉四人相视一眼,眼中着急又疑惑,不明白才几日怎会如此,莫非,真的是情变了?   同样疑惑的还有逍遥宫的其他人,叶慕离在逍遥宫时并未隐瞒任何人,众人也将他的作为看在眼里,宫人们已经把他当做了未来的姑爷。如今,见他一副对自家宫主不理不睬的样子,众人不明白,他怎会如此不惜命,自家宫主是能惹的么。   众人心思流转间,比斗开始了。   第一场,弟子群斗。继上次群斗惨输之后,苍穹派众弟子苦下了一番功夫,将苍穹派的攻阵守阵练得炉火纯青,甚至还进行了几番改动,比之前的阵法更加凝实,配合起来更是天衣无缝。为了不重蹈覆辙,弟子们几乎一上台就结成了阵法严守以待。   结局以苍穹派胜出,弟子们也不骄傲,朝对手致意后下台。逍遥宫人输了也不纠结,因着叶慕离的关系,跟苍穹派的比试他们也没尽全力,一涨一削之下,输了也属正常,还热情地朝对手挥手告别。   叶慕离对于弟子们的沉稳十分满意,轻轻点了点头。他的动作落入陈锦眼中,无声勾唇,眼底闪过一丝狠意。   第二场,长老之争。苍穹派出战的是武功最高的飒星,他站在比斗台上,期待地看着向瑶,却被向瑶大眼一瞪,便转开了头,显然已十分生气。飒星不知所措地挠挠头,委屈地抬头看了一眼高台上的掌门,他真的是无辜的呀!   虽是长老之争,但四剑侍在逍遥宫的地位特殊,武功也不弱,以往也几乎都是几人代为出战,今日,却见陈锦手一挥,换了真正的长老。   逍遥宫的长老都是陌青一辈的,跟着陈无天四处征战过的血性魔头,不管是武功还是对敌经验都是鲜有敌手,当然,手下留情什么的更是完全不存在的。   结果可想而知,当飒星灰头土脸,眼黑脸青地蹒跚下来时,迎接他的是另外三人同情的目光。   终于到了第三场,比斗场中,热烈的气氛达到了至高点。去年,就是这个时候,叶掌门将妖女宫主踢下了山崖。时隔一年,不知道两人又会如何,宫主会不会报仇?   陈锦站了起来,红衣在风中飘扬,叶慕离看着她纤细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中微微起了涟漪。跟着站起身,正欲飞身过去,却被陈锦抬手拦住。   她侧眸看着他,眼底是他看不懂的东西,声音严肃:“带上你的南无剑。”   叶慕离一怔,以往两人的比斗,都是点到即止,从未用过兵器。看着她眼底的认真和坚持,叶慕离沉吟,转身将南无握在了手中。   陈锦见状,凤眸幽幽沉了沉,飞身落在了高台上。叶慕离看着她惊鸿般的身影,清眸微闪,抿唇不知在想什么,也飞了过去。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几乎两人一出现在比斗台, 整个看台便沸腾起来, 连冥昼四人都惊得站了起来, 非玉四人也震惊地面面相觑, 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比斗台上,陈锦尚飞在空中,手中红绫已飞出,待她落到台上时, 一个旋身,红绫恰好搭落在了双臂间, 如披帛一般, 长长坠到地上, 很是好看。   可此时,没人顾着好不好看, 谁都知道,这匹红绫是陈锦最强大的武器, 只有在对敌时,才会出现。   随后,叶慕离也飞至, 几年来, 这也是他第一次拿着武器上台。认识他手中南无的人并不多,却并非没有, 点到即止的比斗, 怎会拿出镇派之宝, 众人无不惊讶地望着台上的两人。   看台上的观众吞了吞口水:“传言误人啊, 这哪里是有情,分明是有仇啊。”   比斗台上,陈锦收起了一贯的笑容,凤眸带着丝丝寒意,直直看着叶慕离。非玉四人心惊胆战,她们家宫主,还从未有过这样的神情。   她对面,叶慕离微微抿唇,看着她与方才截然不同的神色,深邃的眼底闪过一丝意外和不解。   陈锦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咬牙轻哼了一声,眼中寒意更甚,一句话也不多说,一手抓住红绫,身上气势急速升腾,带着凌厉的气势朝叶慕离攻去。叶慕离眸光闪动,握着南无剑剑鞘横在身前挡住了红绫。   却不成想,陈锦一上来便用出了八层内力,猝不及防之下,叶慕离被红绫击得连退数步,险险停在了比斗台边缘,同时,红绫上携带的强大劲气击得南无剑出了鞘。   第一招,叶慕离便落了下风,再多退一步,便输了。剑身上森冷的寒光映入他眼中,带着一丝莫名。   陈锦双手抓着红绫,凤眸凌厉,讽道:“叶慕离,拔剑吧,否则你们那些光明正义的正道大侠又得怨我仗势欺人。”   叶慕离看着她许久,目光微垂,终于将右手放在了剑柄上,拔剑出鞘。   冥昼吞了吞口水,心里为自家掌门默哀,也为自己四人默哀,这样下去,媳妇真的还在吗?   柳风悄悄瞅了一眼着急的云想,心中咯噔一声,低声嘀咕道:“我就说一定要跟掌门说清楚,一定要让他相信,现在好了,怎么收场?”   虽然不知道宫主和掌门之间究竟如何,但敢让他们带走宫主的剑侍,在逍遥宫住了近一个月还能活着出来,总不会差到哪儿去。何况前段日子,整个江湖都是两人“私相授受”的传言。   冥昼见三人埋怨地看着自己,喊冤道:“你们以为我不想说清楚吗?以为我没说吗?那得掌门相信才行啊。”   冥昼跟他说的时候,叶慕离像看傻瓜一样看着他。四人叹了口气,实在不明白,怎么去了一个月,回来又不对了,什么都记得,就不记得与陈锦之间的事情,也忘了自己失忆也失忆过,就好像记忆缺了关键的一块儿。   莫非摄魂术还有后遗症?   看台上,陈锦见他果然应声拔剑,险些气笑了。红绫对折,拿在手中,微微一拧,比方才更加凌冽地朝叶慕离刺去,不是剑,胜似剑。叶慕离眼中凝重,不再留手,南无剑与红绫缠斗在了一起。   叶慕离的剑是苍穹派的镇派之宝,无坚不摧,陈锦的红绫是陈无天送的,用世间最强韧的蚕丝织成,刀剑不破。陈锦丝毫没有留手,每一招都是强大的杀招,带着钧天的内劲,叶慕离不得不以更强的招式回应。两人都快如闪电,只见青红身影时隐时现,气劲碰撞炸裂的声音不断,坚固的比斗台布满凹坑裂痕。   两人你来我往,已是数千招,仍是不分胜负。一个剧烈的碰撞,强大的气劲以两人为中心朝周围扩散,看台上的人也被震得躺倒在地。   在场的人早已目瞪口呆,所有人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两人的强大。这…哪里还是比斗,殊死搏斗都不过如此。   陈锦和叶慕离各自飞退,停了下来,看着彼此。除了不易出手的强大底牌,两人都是毫无保留,势均力敌。   叶慕离眼底精光闪动,带着几分跃跃欲试,似遇到心心相惜的对手,没打够一般,显然兴致高昂。   陈锦忽觉几分荒唐,她早想与叶慕离痛快比一场,却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挡住思绪,似沉思一会儿,嘴角忽然勾起奇怪的笑意。   只见她双手握着红绫,张开双臂,围着叶慕离旋转起来,似跳舞一般,红绫红裙飘扬出动人的涟漪,像真正的妖女,美得惊心动魄,所有人看呆了眼,连叶慕离眼底也多了一分怔忪。   陈锦凤眸一抬,脸上带着一丝邪气,红绫脱手,朝叶慕离飞去。叶慕离手中南无已抬起,眼看红绫即将撞到他的剑,陈锦已飞至,将红绫收回,如此几次反复,如挑逗一般,看得他人心痒莫名。   陈锦眼眸垂下,凤眸中闪过莫名的光,手抓着红绫一端,另一端朝着叶慕离围绕而去。叶慕离欲退步让开,却忽然心中一窒,身体僵硬了一瞬。高手过招,一瞬足以决定成败,陈锦将他的变化看在眼中,嘴角浮起得逞的笑,红绫另一端打在了他周身穴道上。   叶慕离只觉得瞬间无力,眼前红影已至,胸口一痛,被她一脚狠狠踹中,又补了几脚,直接飞了出去,重重落在地上,喷出一口鲜血。   看台上一阵惊呼,不明白叶掌门怎么突然没了还手之力,莫非,真的是英雄难过美人计?这一幕与一年前的重合,妖女宫主果然是来报一脚之仇的。   叶慕离蹙眉,眼中几分不可置信,似不相信她会用毒。   陈锦讽笑一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叶掌门莫不是忘了逍遥宫的由来,我是谁,逍遥宫陈妖女,会用恶毒的手段不是天经地义的嘛,再说,这个比斗从最开始便没限制说不能用毒。”   见他躺在地上沉默不语,陈锦蹲下身伸手向他,却被他抬手挡开。陈锦凤眸微眯,岂会如他的意,快如闪电地伸手将他脖子上的一块玉扯了下来,其他人尚未看清便握在手中。叶慕离抓紧领口,眼神莫名地盯着她的手。   陈锦见了嗤笑一声,眼底不见一丝温度:“叶掌门倒是挺贞烈,我若真碰了你,叶掌门是不是要以死保清白。”说完,握着的手张开,粉末从指间滑落,她竟然将玉佩捏碎了。   比斗台上早已鸦雀无声,不明白她为何要将叶掌门的东西给毁了。唯有非玉四人了然,那是逍遥宫的令玉,整个逍遥宫只有一块,见令如见宫主,是当日叶慕离接手逍遥宫日常事务时,陈锦扔给他的,为的是他能更方便行事。没告诉他令玉的意义,叶慕离只以为是她送他的,找了条绳子挂在了颈间。   如今,却被她亲手捏碎了,非玉四人咬唇,似感觉到了她压抑着的怒意。   陈锦垂眸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几日前他的保证尤在耳,转眼他便不记得她跟胖球,果然男人哄人的情话都是屁话。他忘了她却记得自己说的,转身绝然离去,不管是什么原因,她陈锦不要这样不靠谱的男人。   收起红绫,陈锦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非玉四人见状,快步跟了过去,没有理会身后四束不舍的目光。   冥昼四人飞了上去,扶起叶慕离:“掌门,你怎么样?”   叶慕离咳了咳,发觉身体已无异样,摇了摇头。   比斗台门口,陈锦径直上了纱轿,看着轿中睡得香甜,似梦到什么不停咂嘴的胖球,眼中的冷意褪去了几分。抬起手指戳了戳他的脸蛋,幽幽说道:“所有人都记住,之前逍遥宫请了个老妈子,撵了。胖球的爹叫阿木,死了。”这话似说给轿外的人听,也似说给自己听。   “…是。”老妈子?咳咳,叶掌门在逍遥宫的确跟个老妈子似的。看宫主生气如此,一行人好奇得挠心挠肺,好想知道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慕离一行人出来时,逍遥宫的人已经离开了,叶慕离微微抿唇,垂眸不知在想什么。冥昼急得不行,却又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来到山脚时,逍遥宫人已经在天涯客栈中安顿下来。当叶慕离领头走近客栈时,迎面而来的是浓郁的饭菜香味,青云抬头,眼中一亮,这是风华做的菜。   客栈中,逍遥宫一行人已经开始用晚膳,满桌的菜异常丰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丰盛,丰盛到桌上都快放不下,引得苍穹派弟子咽了咽口水。   冥昼四人仔细看了看,没找到想找之人,眼底掠过失望,柳风摇着扇子:“掌柜的,好酒好菜端上来。”   掌柜的立即走了过来,脸上讪讪,似乎又带着几分好笑:“叶掌门,诸位大侠,实不相瞒,店中的饭菜都被逍遥宫包了。”苍穹派弟子恍然,难怪桌上那么多菜。   柳风动作一顿,忽然觉得此情此景很是熟悉,不正与两个月前一样吗,果然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出来混迟早要还。   咳了咳:“一点也没了?”   掌柜想了想:“米缸里还够几碗清粥的。”   柳风看着对面桌上的美味佳肴,也吞了吞口水。   上一次是陈锦花了重金买了菜自己做的,瞅了瞅自己这边一个个五大三粗眼睛恨不得粘到桌上去的汉子,做饭什么的就别想了。会做的倒是有那么一个,但总不能让掌门做饭给他们吃吧。   叶慕离环顾一周,垂眸不知在想什么,一言不发上了楼。   其他人面面相觑,看了看外面已经黑下来的天色,最后,只得摸黑跑到山上找了些野味请掌柜的炖了,伴着清粥,凑合了一顿。   夜里,冥昼四人凑到一起嘀咕半晌,最后兵分两路,冥昼去找陈锦,另外三人进了掌门的屋子。   冥昼进门,想套个近乎,只来得及喊了一声谢先生,便被一掌狠狠拍出了门。另外三人苦口婆心讲了半晌,连掌门的一个眼神都没有得到。至于非玉四人,直接当他们不存在。   四人再次凑到一起,重重叹息,宫主和掌门谈情说爱,怎么累的总是他们!   夜深,叶慕离迷蒙间似觉得听到幼儿的哼哭声,睁开了眼,仔细一听,又没了。他捂住胸口,这一夜,都没能再睡着。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第二日天刚亮, 苍穹派便准备返回, 门口处,遇到整装待发的逍遥宫一行。   冥昼四人眼睛一亮:“宫主。”还有她身旁的四个绝色女子。   叶慕离清眸微抬,看着正准备上轿的陈锦。   陈锦脚步一顿, 没有回头,将怀中睡着的儿子抱紧了些, 拉起襟布盖住他的脸。云想掀开纱帘, 陈锦将胖球放在舒适的纱轿中。   她一直背对众人, 叶慕离并未看清她手里抱的是什么, 心底微动:“等等。”   陈锦侧脸睇了他一眼, 冷眼轻哼道:“叶掌门, 论武功你是手下败将,论身份我们平起平坐, 你说等就等,我凭什么听你的。”说完直接上了纱轿, 逍遥宫一行人扬长而去。   客栈门口安静了许久, 冥昼喃喃道:“我怎么觉得,妖女宫主方才的姿势抱的是…孩子?”   柳风:“你不是一个人。”   四人同时看向掌门,目光奇特, 莫不是…掌门因此受不住打击才记忆错乱?   叶慕离看着逍遥宫离去的方向许久, 一言不发上马离去。   过后几日,江湖传言再变, 逍遥宫与苍穹派反目成仇, 岐山比斗大会不欢而散, 江湖人心惶惶,担心当初的乱世又将出现。然而,两边回去后却很是平静,并未有任何动作。   数日后,苍穹派同时迎来了十数个正道门派。   大殿里,叶慕离面无表情端坐上方,四大长老分立两边,看着下方十几位委屈哭诉的掌门长老,这可真正验证了那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大比之日逍遥宫胜出,按照当初的约定,只要正道和灰道在做同样的事,那么灰道便享有一切优先权,其中,便包括江湖上许多养家糊口的美差。   以往逍遥宫也没少胜出,但各灰道势力皆比正道富庶不少,并不多在意这些。而且灰道的人自由散漫惯了,即便赢了,那些靠走镖护卫什么的赚钱养门派的事情,他们是宁愿解散势力投靠别人也不愿接的。   于是,当“视金钱如粪土”的灰道人士开始“爱钱如命”的时候,正道门派们不干了。   毕竟,过去十几年,江湖上的那些美差几乎都是正道在接,常年下来,他们也当成了理所当然。   字上次大比后,灰道各势力像是突然洗心革面一般,一改往日无所事事的做法,仅仅数日,江湖上看得见看不见的活计不论大小接了个遍。不仅如此,过了十几年安居乐业的日子,灰道虽然戾气几乎消磨没了,人数却是多了不少,已有的活儿接了不说,还定了许多长期合作。以这样的形势发展下去,即便下次比斗正道赢了,也没多少事可做了。   同时,最近江湖上多了一群好打不平的人,后来有人发现,那是灰道几个鼎鼎有名的大侠,他们所到之处,无不大快人心。   连城醉福楼常年供应黑心菜,大多都是馊食,被他们揭穿后,关了酒楼,还赔偿百姓无数金银。云城地痞,与父母官勾结,长期欺压百姓,强收保护费,被人直接掀了老窝,遣散了众人,告了那位县令,将多年来搜刮的民脂民膏还之于民。玉城卖假药的药铺,季城黑心钱庄……   以至于,在极短时间内,灰道的声望在百姓心中直接超过了正道门派。   这些对江湖人来说,本都是无关痛痒的小事,可调查过各门各派的冥昼四人却知道,这些事情的背后多少都有正道门派的影子。除此之外,他们还收到消息,不少门派明里哭穷暗地里闷声发财千方百计藏起来的金银同时不翼而飞,却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一次可以说巧合,次数多了,谁都明白这是灰道光明正大地在为自家老大报仇,谁让正道的叶掌门惹他们老大生气了呢。果然女人惹不得,厉害的女人更加惹不得。   冥昼几人听了事情的始末,极力忍住笑意,他们怎么早没发现原来灰道的人这么可爱呢。   收到掌门轻微的眼神,冥昼捂嘴轻轻咳了咳,努力让脸上浮起悲切,重重叹了口气:“诸位掌门,都怪我们输了比斗,诶,吾等学艺不精,愧对各位掌门。不如,下次比斗就由各位掌门上场吧。”   哭声噶然而止。   “噗!”众人寻声望去,只见立于叶慕离另一边的柳风双手捂着脸颤抖着,像是十分激动。   他身边的青云平静的脸上扭曲了一瞬,转眼又恢复了正常。他挪了两步与柳风并肩站在一起,对众人道:“抱歉,柳长老是因为输了比斗伤心难过。”右手悄悄抬起,以其他人看不见的角度在柳风的腰间狠狠捏了一块肉,瞬间,柳风脸上留下了眼泪。   青云拉开他的手,只见他泪眼汪汪,脸上酡红,满脸痛苦,俨然一副伤心至极的模样。   他瞪着青云,憋着嘴委屈地朝掌门方向看去,不就是一时没绷住笑嘛,干嘛那么用力,男人的腰是能随便碰的吗!   看到叶慕离瞥过来的眼神,柳风会意,手背在身后,悄悄伸到袖中。不知做了什么,伸手抹泪时,却越抹越多,越流越凶,一副伤心至极的样子。   他朝大殿中的人作了一揖,带着哭腔道:“各位掌门,实在抱歉,方才失态了。比斗之后,我们对此一直耿耿于怀,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有愧正道盟友对我们的期望。”   众位掌门连忙摆手,这样一说,就是他们咄咄逼人了。   柳风哪管他们,自顾自说道:“这次比斗大会,掌门身受重伤。我们在深思,这些年苍穹派代表正道参加比斗,是不是托大了。各位掌门哪位不是武功高强,神勇无双,若是诸位出战,定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大长老说得没错,我们无端耽误了大家赢得比斗的机会,挡了诸位的财路,以后,就请诸位掌门轮流上场吧。”   几位掌门一惊,张口正欲说什么,青云先上前一步,面色凝重:“如今我们与逍遥宫关系僵硬,不定哪天就会进一步恶化。这次比斗正道输了,灰道不管做什么都是站理的。但诸位的心情我们十分理解,既然大家有这样的困扰,苍穹派自然要为大家做主,我们即刻向逍遥宫要求约束灰道,给我正道让位。只是,诸位掌门要做好完全的准备,若和灰道正式闹翻,那江湖可能即将又掀起腥风血雨。”   飒星看了看几人,星眸一沉:“诸位放心,若真发生那样的事情,我飒星一定冲在最前面。”   十几年前的事情重回脑中,下方十几个门派掌门脸上已经骇然一片,争相表达了对叶慕离受伤的关心,并义正言辞地请苍穹派为了正道大义继续战斗。   所有人都抹了一把汗,虽然没去看大比,但叶慕离与陈锦的惊天一战早被现场的人绘声绘色地传了出来。若让他们出战……   几人来得急,走得更急,很快便各自找了理由告辞。   冥昼四人面色沉痛地看着几人离去,待背影看不见,同时面色一松,哈哈大笑起来。真是惯的,亏他们想得出来,输了还想占便宜,也不怕脸丢得太过再也捡不起来。   叶慕离起身,瞄了四人一眼,四人面色一正:“掌门,我们马上去督促弟子们勤练武功。”大比输了之后,整个苍穹派都进入了疯狂练功的状态。见他沉眉,四人立即改了口:“我们马上去跟弟子们一起勤练武功。”   说完四人匆匆往外走,冥昼走在最后,突然停住,回头看着叶慕离,收起了一贯的嬉笑:“掌门,关于你和宫主一事,我再说可能你也不会信。这话不是我以长老的身份跟你说的,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兄弟,我可曾骗过你?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但她的性子整个天下都知道,敢爱敢恨,不会一直等你,不要让自己后悔。”说完,几个大步赶上了另外三人。   叶慕离自逍遥宫回来后,似乎一下子回到了一年前,不记得谢先生,也不记得自己曾失忆的事情,没人知道他发生了什么,又是什么改变了他的记忆。   叶慕离微微垂眸,转身回了离心殿,看着一朵花不剩的院子,冥昼说的话环绕脑中,清眸闪动。   同一时刻,逍遥宫来了一个熟客。   陈锦再次见到沈钰时,并不意外,他并不像是会轻易放弃的人。   花园中,沈钰端坐在亭子里。今日,他未着黑色大氅,一件白色外衫,简单干净,潇洒倜傥,花园锦簇,和风徐徐,清俊的面容带着适宜舒服的笑容,好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两人一红一白,在姹紫嫣红中,比花更是扎眼。   陈锦微微歪着头看他:“沈公子,有没有人说你长得挺好看?”   沈钰笑:“嗯,倒是有几个姑娘说过。”只可惜都被这双眼睛吓跑了,说过这双眼睛好看的,只有她一个。   陈锦点头:“看来沈公子这张好脸迷倒了不少人。”   沈钰哈哈一笑,蓝眸直直看着她,半玩笑半认真道:“那不知可有迷到宫主,这张好脸能否为钰在宫主这里争取一个机会?”   陈锦抬手撑着下颚,细细看着他蓝眸中的认真,凤眸中闪过一丝意外,勾唇:“我以为,像沈公子这样的人,所求的应该是完美无瑕疵。”   沈钰脸上浮现深意:“看来宫主对我十分了解,沈钰的确是个凡事追求完美极致的人。所以我知道,这个世间,如宫主一般完美的女子,再也不会有第二个。”   陈锦挑眉,朝着旁边睡着的胖球看了一眼:“沈公子看到我家胖球应该明白。”明白什么不言而喻。   沈钰低头喝了口茶,点头直言:“本来已有些绝望,奈何听见江湖上的传闻让钰心中又起了希望,便迫不及待地赶来了。”   “即便如此也没有关系吗?”   沈钰莞尔:“若说不在意,那确实自欺欺人,但钰明白,自己想要的在意的到底是什么,如此,便不重要了。”   陈锦手指在脸上轻轻敲着,看着他似在思考什么。   花园外,四个姑娘远远看着交谈甚是愉快的两人,暗暗着急,宫主不会真的看上这个沈公子了吧?虽然,这个沈公子看起来也很好,但是不知怎么的,她们还是觉得叶掌门与宫主在一起更好呢。   花园中,安静了许久,沈钰自嘲一笑:“看来,我还是没能入了宫主的眼。”   “沈公子是个能让任何女子心动的人。”   “却唯独不能让宫主心动。”   陈锦看着他蓝眸中的清明和微微的遗憾,微微垂眸,沉默许久并未回答。   沈钰似有一丝不甘心:“即便他放弃了,宫主也不会给他人机会?”   陈锦垂下的凤眸中闪过一丝精光,抬眼看着他。   沈钰似也感受到了自己的失言,停了半晌,微微叹了口气:“看来,至少在宫主心里,我是比不过叶掌门了。”   听到那个名字,陈锦冷了脸:“沈公子不必介怀,毕竟死者为大。”   沈钰一怔,哈哈笑了起来,良久,叹息道:“真是可惜了。”   说完,从怀中取出一张金帖:“既然如此,沈钰也不能强求。今日来,还有一事,下月十五,玉南山庄邀请天下英雄参加鉴宝大会,还请宫主赏光,务必光临。”   陈锦接过,打开看了一眼,凤眸闪过幽光:“沈公子亲自相邀,自当前去。”   沈钰笑了笑,站起身,理了理衣衫,直至雪白的衣衫不见一丝褶皱,才微笑看着她:“但愿我们不能当情人,也不会是敌人。”   陈锦把玩着手里的金帖,抬头看着他,勾唇一笑:“嗯,但愿。”   正在这时,一白一红两个影子嗖嗖闪了进来,陈锦手一挥,白色影子落在了胖球的小床上,红色影子被她接在了怀里。   沈钰眼中第一次出现惊愕:“这是……”   陈锦捏了捏跳到她肩上对着沈钰昂首挺胸的泥蛋儿,挑眉一笑:“沈公子倒是见识广博,家里的小兽让沈公子见笑了。”   沈钰看着白毛的泥蛋儿许久,轻轻感叹:“果然是命中注定吗?”   见陈锦疑惑,并未多说,盯着她绝美的容颜看了半晌:“沈钰告辞。”说完,直接运起轻功飞身而去。   陈锦看着他比自己也不遑多让的轻功,笑容慢慢敛起,不知在想些什么。   门外,几个老人家拿着账册进来正欲走向她,自叶慕离走后,已经避了他们几日的陈锦目不斜视:“只要逍遥宫还有一碗饭吃,就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反正等你们持家有道的陌大长老回来会再赚回来的。”   几个老人脚步一顿,犹豫了一阵,转身离去了。   随后,云想四人推挤着走过来,站在一边。   云想:“宫主……”   陈锦看了四人一眼:“说吧,偷看了这么久,想说什么?”   四人讪讪,向瑶直言道:“宫主,沈公子不适合你。”   “噢?那你们觉得谁适合我?”   风华期艾:“宫主,叶…叶掌门他,定是有苦衷的。”   陈锦瞅了四人一眼,哼道:“还没嫁人呢,就胳膊肘朝那边拐了。”   四人抬眼看天看地,就是没人看她,陈锦也没再纠结。   “我听说,咱们灰道最近洗心革面,突然变勤快了?”   四人眼睛一亮,点头,兴奋地将灰道对付正道门派的各种方式,以及十几个掌门哭着找上苍穹派,最后灰溜溜下山的事情说了一遍。   陈锦挑眉:“那苍穹派呢?”   见四人疑惑,陈锦哼道:“惹我的是叶慕离,他们找其他人的不愉快却不找苍穹派,说来说去只是闲得慌罢了。”   四人哑然。   一阵哼哼声传来,陈锦低头,胖球醒了,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咧嘴笑,陈锦笑着把他抱了起来,胖球立刻伸出两只胖乎乎的小胳膊抱住她的脖子,很是依恋。   陈锦凤眸闪动,看着远处已经拆得差不多的各个院子,工匠们正努力盖着新房。   “去收拾行李。”   “啊?”四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整个逍遥宫都要拆了重建,这期间,我们总得再找个地方住。”   四人恍然,非玉好奇道:“宫主,那我们去哪里?”   陈锦嘴角勾起一丝邪笑:“自然是…苍穹派。”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苍穹山藏书阁,四层, 叶慕离看着手中的书不知站了多久, 已许久不曾听见翻书声。微垂的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些微迷离。   一个身影出现在他身后, 看了他许久,智慧的眼底浮起笑意:“没想到我们清风霁月的叶掌门也有心事了。”   叶慕离回过神来, 阖上书, 回头看去:“书老。”   书老看着他手中的书名:“《夺魂换忆》?”眸光微闪,仔细看着他的神色, 闪过一丝意外和了然。   “随我来。”   叶慕离将书放回书架,跟着他到了一楼,走进里面一间小屋中。屋中陈设简单,几张桌子, 一个书架, 桌上放着笔墨纸砚, 书架上摞着一些书。   书老走到书架前,从厚厚一摞书中随便取了一本,未曾看书名便递给了叶慕离。   叶慕离心中疑惑, 脸上却不曾显露半分, 接过书,看着书名脸上浮现意外, 翻开书, 脸上多了几分疑色。   书老笑道:“是不是觉得这个字很眼熟?”   叶慕离点头:“这字体与逍遥宫战旗上的字一模一样。”这样的风骨, 绝非一般的心性可得, 逍遥宫战旗上的字便是陈无天亲手所写。   “哈哈,这自然不可能是陈无天抄的。”   叶慕离不意外,看这字迹,该是近期所写。只是,这世界竟有人能与陈无天心性相比之人?   “可曾想起什么?”见叶慕离神色莫名,书老微微叹息,“那你可还记得清心诀?”   叶慕离微愣,书老会意,念了几句口诀,叶慕离内力跟随口诀自然运转起来。书老只念了几句便停了下来,叶慕离却是运行完了整套心法,强大陌生的心法惊得他睁大了眼。   果然,是有什么他忘记的事情吗?   书老看着他半晌,笑了笑:“臭小子,活该你受些苦。”在书架上找了一本毫不起眼的书丢给他,眼中带着深意,“好好看看,傻小子,你是个有福之人,珍惜吧。福气越大,越经不起心伤。”说完便走了出去。   叶慕离看着他枯瘦如柴的背影清眸闪动,似乎,自他上次从外回来,便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想起在外时发生的事情,眼底掠过幽光。低头翻开手中的书,片刻后,清眸睁大。   待叶慕离从藏书阁出来,已过午时,他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面色有些凝重。正思索间,迎面跑来数个弟子,远远看到他齐齐慌忙喊道:“掌门,出事了,出大事了!”   片刻之后,叶慕离大步朝正殿走去,路上遇到行色匆匆的冥昼四人,看着四人脸上惊讶期待喜悦的神情交织,清眸微眯。四人看到他,脸色立即微敛:“掌门。”他睇了四人一眼,继续朝前走去,四人按捺住激动,跟在他身后。   五人来到正殿,还未进门便被殿外大大小小的行礼箱子惊得止了步。   逍遥宫这是把整个宫都给搬过来了吧!   叶慕离清眸一闪,没有理会炯炯看着他的逍遥宫人,径直走进大殿,刚进门,便再一次停住脚步。   殿中,或站或坐了不少人,他一进门,除了一人之外,所有人的都齐齐转头看着他,目光奇特。   叶慕离看着上座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没有看着他的人,赤红色的裙衫潋滟到地,如以往每次见到她一般,就那么随性地斜坐着,一手撑着头,一手玩捏着一只白色毛茸茸的小兽。小兽僵硬着,灵性的眼睛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另一只红色的小兽蹲在她肩上,看着白色小兽一脸同情。她身边站了四个姑娘,都恨恨地瞪着他。   白色小兽看见他,目露惊喜,朝他使劲伸着爪子,似想求救,挣扎了许久却见他无丝毫反应,僵住了,随之而来的自然是更残暴的对待。   叶慕离收回目光,瞥了一眼身后双眼放光的四人,察觉到周围突增的寒意,冥昼立刻收回投注在非玉身上的眼神,清了清嗓子,看向陈锦:“宫主大人,您这是?”   陈锦像没听见,非玉没有看他,径直看着叶慕离,微微点头行礼:“叶掌门,逍遥宫重建,苍穹派作为逍遥宫最大的友派,未来的日子叨扰了。”   ……   所以他们果然是把整个逍遥宫都搬过来了?!   十几年前不死不休的死对头,如今每个月都要约架的正道灰道魁首,什么时候成为友派了?!   等等,重建?!听到此话的苍穹派众人悄悄捂住胸口,觉得最软弱的地方受到了严重的伤害。江湖谁人不知,不管是逍遥宫还是前身魔宫,都是武林中最富有的存在,魔宫建成后本就是江湖上最奢华的宫殿,没有之一。当年两大势力和谈,逍遥宫又重建了一次,请了天下几乎所有最好的工匠历时两年方完成,据说每个宫殿每座院落都有着独一无二的特色。   除此之外,逍遥宫还有三十六行宫,是当年陈无天百无聊赖时大手一挥让人建的,目的是让他家宝贝闺女不管走到哪里都有舒适的地方可以住,每座行宫的规模都不输于一般大门派。   如今,寸土寸金的逍遥宫又要重建了?!这让他们这些“穷苦人”情何以堪!   而今天,他们竟然还来这里蹭住?莫非逍遥宫三十六行宫都同时重建了?!即便如此,不也还有无数肥得流油的灰道势力等着她临幸吗,为何会来他们“简陋”的苍穹派?!   更何况,东西都带来了,如果他们拒绝了,会不会直接就打起来?几乎在一瞬间,所有人都再次看向了面无表情的叶慕离。   叶慕离一直看着陈锦,她却至始至终未抬头,似乎手中的小兽有趣到能吸引她全部的兴致。看着她分不清情绪的绝丽容颜,叶慕离眼底闪过幽光。   冥昼仔细看了看叶慕离的神色,见他久不拒绝,便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按耐住心中的雀跃,一本正经道:“既然是友派,那自然是要相互帮衬的。恰好东边还有几个大的客院,甚是安静,若诸位不嫌弃,便住那里吧。”他的住处正好在东边,抬眼便能看到。柳风三人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却没说什么,他们的院子虽然比冥昼远了一些,可也是在东边的。   非玉四人看了一眼仍未说话的陈锦,风华紫媚的眸光一闪:“我们住哪里都可以,只是我家宫主却是不能随便将就的。”   众人一愣,就见陈锦唇角勾起,幽幽说道:“本宫主向来只住最好的,听说叶掌门的离心殿,是苍穹山最好看的院子,本宫主就住那里。”   ……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苍穹派弟子们闻言呆住, 冥昼四人一怔后, 偷偷翻了个白眼,柳风小声嘀咕:“什么最好的院子, 又不是没住过。”离心殿的景色是不错, 若说最好看倒不尽然,顶多占了一个静字。这是舍不得他们掌门,还是拉上整个逍遥宫来…找麻烦的?怎么看都更像后者。   果然受了情伤的女人最可怕。   叶慕离清眸微眯,眼底闪过不知名的情绪:“好。”   泥蛋儿吱吱惨叫了一声,众人闻声望去, 见陈锦手紧紧捏住,可怜的白胖小兽已经被捏成了一张布, 龇牙裂目的,苍穹派弟子皆难受地摸了摸脖子。   便听她又继续说道:“本宫主向来不喜欢跟任何人一起住, 也不喜欢被任何人打扰。所以, 这段时间,就麻烦叶掌门再找个别的地方住了。并且麻烦告诫你的弟子们, 请不要靠近离心殿十丈以内。”   冥昼正想说什么,就见陈锦凤眸冷冷地瞥了过来, 立即闭了嘴。心中腹诽, 什么不喜欢跟任何人住, 之前不知道谁在离心殿住了一个月。   叶慕离再次点头:“好。”   弟子们惊讶:“那掌门您?”   叶慕离垂眸:“我住无量顶便成。”   ……   冥昼四人叹气, 果然, 不管什么时候, 他们家掌门遇到妖女宫主, 态度就从来没有变过。   “如此便好。”陈锦说完,站起身,红袖一拂,将两小只揣进袖中,率先走了出去,从头到尾,未曾看叶慕离一眼。   叶慕离回头看着她的背影,清眸幽深,不知在想什么。   飒星看着向瑶粉红的身影,傻笑着大声道:“宫主,我给您带路。”向瑶却嘟着嘴睁着大眼睛挡住他:“不用了。”飒星被拒绝,还是被喜欢的姑娘拒绝,不知所措地挠头。   叶慕离几个也抬步走了出去,跟在陈锦身后不远。陈锦自然察觉到了,轻嗤:“叶掌门,虽说这是你的地盘,但这样跟在别人后面也不妥吧。”   叶慕离眼眸不动,低沉的声音仅两人能听到,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笑意:“宫主总得让我回去收拾几件衣物。”   陈锦站住,终于侧头斜瞅着他:“叶掌门莫非觉得本宫主在欺你?”   叶慕离面无表情:“宫主言重。”   陈锦仔细看着他的眼神,似对着陌生人的面无表情,连一年前相看两厌的时候都不如,凤眸微眯,朝着他走了一步,却见叶慕离不着痕迹地往后躲了躲。   以往这人都是自己黏上来,即便曾经他们尚未……的时候,他对她也一向是冷静从容的,这还是第一次如此避之不及。再上前一步,果然见叶慕离又退了一步。   随即勾起了唇角:“叶掌门觉得本宫主很可怕?”   叶慕离抿唇不语。   陈锦身体微微向前倾,直直看着他,唇角带着一丝邪笑:“只要叶掌门说一声不想让本宫主住,本宫主现在立刻马上转身就走,再也不来苍穹山打扰你。而且本宫主可以保证,即便叶掌门拒绝,也一点不会影响正道和灰道的关系。”   叶慕离低头看着她,绝美的容颜上满是轻浮不羁,眼底却带着一丝罕见的认真,知道她并非玩笑,不知为何,心底就升起了一股不能拒绝的念头。不是不愿,是不能。   陈锦看着清眸中自己的影子,久久等不到回答,轻哼一声,转身朝离心殿走去。叶慕离抿唇,跟在她身后。   两人都可以压低了声音,其他人并未听到,不管是逍遥宫众人还是苍穹派弟子看着两人的互动都有些莫名。唯有冥昼和非玉八人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   两人一走,冥昼四人眼睛一亮,主动上前替逍遥宫人搬行李,却被非玉四人挡住:“多谢几位长老,我们自己搬就好。”   冥昼四人看着不久前还相处甚欢的四个姑娘,此时都是冷脸对着自己,面面相觑,心里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样的预感很快变成了肯定。   四人送逍遥宫一行人到了东边的客院,见四个姑娘从头到尾没搭理过他们,冥昼等人急了。   “非玉姑娘……”   非玉停步,另外三人也停了下来,回头看着他们。   冥昼脸上堆起笑容:“几日不见,非玉姑娘可还安好?”   非玉四人相视一眼,面无表情沉声道:“我们跟苍穹派的人不熟。”说完,头也不回地进了院子。   ……   四个男人同时升起一股委屈,他们果然再次被掌门拖累了。   离心殿门口,叶慕离看着陈锦熟门熟路地走进离心殿,又目不斜视地进了偏殿,碰地一声关上门,清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   离心殿布局简单,虽有正殿偏殿之分,但从外面看来并无多大差别,仅是因为他住了其中一殿便成了正殿。   叶慕离看了偏殿一会儿,进了屋,收拾了几件衣物,又拿了几本常看的书。再出来时,只见陈锦已坐在亭子里,不知从何处取了书正摊开看着,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笑得乐呵。不知为何,叶慕离觉得这一幕异常熟悉,唇角微微上抿,竟莫名升起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察觉到他的目光,陈锦没有抬头,举着瓜子的手挥了挥:“叶掌门慢走不送,本宫主离开之前,就不要回来了。”   叶慕离抿唇,又看了她一会儿,抬步走了出去。他身后,陈锦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嗤了一声,低头继续看书,这还是上次她在这里的时候苍穹派的弟子们孝敬的,当时走得匆忙还没看完,没想到这么久了还在。   过了一阵,非玉四人走了进来,云想怀中抱着一物,待进了院子掀开布襟,正是睡得香甜的胖球。四人走近陈锦,将胖球放入她怀中,睡梦中的胖球闻到熟悉的味道,往陈锦怀中靠了靠,继续睡去了。   陈锦低头看着儿子,如今他已六个多月,比之前长大了许多,小脸儿比之前瘦了一些,越发精致。看着和叶慕离越来越像的脸,她轻轻皱了皱鼻。   胖球不知梦到什么,咧嘴笑了,陈锦见状,捏了捏他的脸蛋儿:“小胖球,等你长大了如果敢跟他一个样,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让你去跟他混,天天被一群道貌岸然的正道骗子烦。”   非玉四人噗嗤一笑。   这天傍晚,苍穹派的厨房进来个妩媚动人的紫衣姑娘,只见她递了一张纸给厨房大娘:“大娘,今晚宫主的菜色还请按照上面的做。”   掌勺大娘接过一愣,这些菜都是她拿手的,而且都是辣菜,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两个月前那位招人喜欢的谢先生,他也十分喜欢吃这些菜。正想着,就见对面的姑娘递过来一颗一看就很贵的珠子。   她不明所以地看着风华:“姑娘,您这是?”   风华绝色的容颜绽开一丝笑容:“这是宫主的心意,我们宫主,从不随意占人便宜。”除了叶掌门的。   掌勺大娘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长老早就传下话来,一定要让诸位贵客满意。这都是我们分内之事,可不敢收贵客的礼。”   风华摇头:“若你不收,我们宫主不会吃的。”说完,将珠子放在了旁边的案桌上,转身走了。她知道,之前陈锦在苍穹山受这人照顾颇多,若非如此,大概也待不了那许久,所以多少的礼都不嫌多。   掌勺大娘看着油腻腻的案桌上璀璨发光的珠子,心中颤动……连感谢人的方式都一样啊。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非玉四人陪着陈锦用了晚膳,也第一次尝到了陈锦几次念叨的味道, 的确算得上美味, 比风华做的少了几分精致, 却又多了几丝烟火气, 无一不辣,正是陈锦最喜欢的口味。但若真的比起来, 自然是不如风华做的味道, 大约胜在新鲜吧, 陈锦胃口极好, 吃了整整两碗饭, 将满桌的菜一扫而光。   风华四人会意一笑, 她们宫主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哪会真的在意这个,不过是因为这些都是别人的心意罢了。   饭后,风华端了羊奶过来,陈锦慢慢喂胖球喝。回来才一个多月,从一开始连抱他都笨手笨脚的陈锦, 如今伺候起儿子来, 已很是熟练。   风华看着眼前这一幕, 微微笑了:“宫主,这是在苍穹山,担心被发现, 奶羊奶牛都是悄悄藏在外面的, 有些不便。”   陈锦不以为意:“干嘛要藏着掖着?”   风华指了指胖球:“让人发现, 恐引发事端。”   陈锦轻哼:“谁敢说什么,砍了便是。我的儿子,只要他自己安好便成,无需理会任何人。都带上山来,好生照看。”   风华有些犹豫,沉吟了半晌:“宫主,胖球的脸……”   陈锦对上努力喝奶却目不转睛瞅着她的儿子:“让人守着离心殿,别让任何人进来。”   “是。”   夜里,无量顶上,罡风阵阵,叶慕离站在凸出的平台上,墨发衣袍飞扬。他看着山下,从这里,能将整座苍穹山尽收眼底,他的目光却一直落在熟悉的某处院落。   此时,夜已深,整座山上,除了巡逻弟子举着的灯,到处都黑漆漆一片,而离心殿中,却一直亮着灯火。离心殿周围,并无别的院落,漆黑中唯一一处亮光,十分显眼显眼。   相隔太远,并不能看清她在做什么,可他看了许久,却一点没有离开的想法。清眸闪动,他无声无息地下了无量顶,朝离心殿飞去,轻轻落在离心殿正殿屋顶,看着对面亮着灯的屋子。   隐隐传来她的说话声,可屋中本该只有她一人才对,叶慕离有些意外。突然,清眸微睁,他似乎…听到了孩子娇嫩的哼哼声,脚下不小心踩到瓦砾,发生了几不可闻的声音。   陈锦正哄着胖球,大概是新到一个地方,他一直不睡,小脸总是左看右看,似在找什么。陈锦先是不明,后来才猜到,他大概是闻到叶慕离的味道了。双手捧着他的小脸儿使劲搓了搓,带着一丝忿忿不平:“你个小没良心的,他不见了你这么着急,若哪天娘不见了,你是不是好吃好睡?”   大概她太用力,胖球挣扎得直哼哼,她正想再说什么,就听见外面的动静,凤眸微眯,冷声道:“叶掌门,三更半夜,如此梁上君子的作为,似不符合叶掌门光明磊落的作风吧。白日里说得明白,本宫主离开前,还请叶掌门别回离心殿,当然,房顶也属离心殿的。”   叶慕离抿唇:“见院中还亮着灯,叶某前来是想问宫主可有什么不习惯?”   “没有。”   “宫主便当苍穹山是自己的家吧,随意便好。”   陈锦一愣,嘴角勾起不怀好意的邪笑:“会的。”   叶慕离沉吟半晌:“告辞。”他不知自己为何要说方才那番话,这并非他想说的,可不是这些,他又想说什么?忍住进去一探究竟的冲动,他反身回了无量顶。   胖球听到熟悉的声音,很是激动,伸手指着外面,小身子也朝着那边靠去,却被陈锦拉住:“他走了。”   胖球哪里听得懂,急得想挣开她,却被她更加用力的锢在怀里,翻过他对着自己,认真道:“胖球,他不记得我们了。”   胖球自然是听不懂的,却明白是不能去找那个把屎把尿的人了,委屈地撇了撇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寂静的夜里,哭声骤起,陈锦心中微酸了一下,将他抱在怀中轻轻拍着:“儿子,男子汉大丈夫,哭是没用的。如果我们在这里,他还是想不起来,我们便不要他了,好不好。”胖球的两只小胖胳膊,紧紧抱住了娘亲的脖子。   正回到无量顶下的叶慕离蓦然停住,捂住突然莫名跳动的胸口,回头望着离心殿。   同一时刻,玉南山庄,沈钰一人坐在院子里喝着酒,桌上,已整齐放了五个空酒壶,显然已喝了不少。   身后响起一个声音:“你也喜欢上她了吧。”不是疑问,只是在诉说一个事实。   沈钰喝酒的动作一顿,没有回答,继续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那人继续说道:“你上次去了逍遥宫回来便有所不同,这次,竟又亲自去送了金帖。除了那件事,你何曾对任何人和事这么上心过。今日刚听说逍遥宫去了苍穹山,便在这喝闷酒,你向来克制,又何曾如此不羁。承认吧,沈钰,你喜欢上她了。”   沈钰自嘲地笑笑:“太过聪明的女人,可没人敢要。”   沈梨垂眸,慢慢走到他对面,坐了下来:“她也很聪明,比我更聪明,可你们都很喜欢。”   “她不一样。”   沈梨看他,不明:“哪里不一样?”   沈钰抬头看着月亮,目光悠远,不知在想什么,良久,幽幽说道:“她就像天上这明月,干净透明,孤芳高洁,绝世无双。”   沈梨轻笑:“你说的,真的是逍遥宫的妖女宫主吗?”   沈钰也笑了笑,低头继续喝酒。   沈梨看着他,止了笑:“借酒浇愁,沈钰,看来你是不打算坚持了。你不是轻言放弃的人,也不轻易心动,这次为何要放弃?”   沈钰仰头饮尽最后一口酒,将酒杯重重放回桌上,砰地一声,杯子碎裂。他理了理有一丝凌乱的衣袍,直至整齐平顺,才轻轻说道:“因为,我迟到了。有的事情,迟到一瞬,便是一生,更何况,我似乎迟到了很久。早知道……”   沈梨闻言一怔,悲凉呢喃:“我没有迟到,是我最早发现他的,却还是输了,为什么呢?”   沈钰轻笑:“呵呵,那看来迟到早到皆不对,只有来得刚刚好。怎么,后悔了?”   沈梨摇头:“我做了能为他做的所有,有什么可后悔的。”   “我劝你,趁早放弃吧,那样你会开心点。有的人,并不是等待便会有结果的。”   “嗯,我心里清楚,只是这些年已经习惯看着他了。倒是你,可想明白,真的要那样做吗?你就不怕成为武林公敌?”   沈钰一收方才的颓意,自信的神采再次重回脸上:“我既然敢这样做,自然有我的办法。”   “即便,她可能会恨你一辈子?”   沈钰笑了笑,没回答。   沈梨也不纠结:“为何要选择七月十五?”   沈钰脸上浮现深意,站起身将手负在身后,看着天上:“日为阳月为阴,人们皆以为,八月十五才是月亮最大最圆的时候,却不知,其实七月十五才是正真的极阴之月,才最适合……”   沈梨放在腿上的双手骤然握紧,眼里浮起惊涛骇浪般,原来,他竟是打着那样的目的!   第二日,所有苍穹派的弟子们都有一种相同的感觉,他们山上来了一群…奇怪的活物。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戒律堂门口, 一群人探头探脑, 看着里面被打板子的苍穹派弟子, 明明是打在别人身上,却像痛在自己身上一般龇牙咧嘴。   “哎哟,看着都疼。”   “是啊, 真是太惨了。”   “没想到名门正派都是这么教训弟子的。”   “诶, 你说他们犯了什么错?”   “至少得是杀人放火的大错吧。”   “咦,杀人放火是错吗?”   ……   外面的嘀咕声并没刻意压低,传进屋中,正在执法的戒律堂弟子打也不是, 不打也不是。   而趴在地上脱了裤子受刑的弟子们皆捂住了脸, 真是丢脸丢到魔…灰道去了, 平日觉得受罚没多大事儿的皮孩子们,第一次深刻痛悔,再也不逃学了。   文辞堂教室外的窗户上,趴了一排黑乎乎的脑袋跟着读书声摇头晃脑, 里面的学生们不时转头看着这群长得奇形怪状的人,惹得上面的教书先生眉头嘴角不时地抽抽。   “刚刚那老头儿说的你听得懂吗?”   “听不懂。”   “我也是。难怪那些个正道总是看不起我们灰道的人, 都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没想到苍穹派还有这样的待遇, 不愧是传承千年的大派, 有远见。”   “可不是, 有一次我坠崖捡了本很厉害的秘籍, 不识字,只得找了个可靠的兄弟给我念。没想到他竟起了歹心,乱讲一通,我险些走火入魔。幸好我留了个心眼,神阙穴他念气海穴。欺负人不识字呢,也不打听打听我的院子叫什么,神龙殿!别的字可以不认识,神字天天瞅,还能骗得着我!气得我一刀就把他剁了。”   闻言其他人都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回去我们也让大长老给我们找夫子上课。”   “大长老不是跟他女人跑了吗。”   “对哦,那找宫主吧。”   “你要让一个晚辈笑我们大字不识一个吗!”   “嗯,说得也是,那还是不学了。”   ……   不管外面的人如何,屋中的读书声莫名变得更大了。苍穹派的弟子们面面相觑,原来,不识字看不懂秘籍的故事都是真的!当即收起了身在学堂心在外的游离思绪,一个个都变得认真了不少。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文辞堂的夫子们都倍感欣慰,此为后话。   敬武堂广场边上的逍遥宫人是最多的,或站或坐或蹲看着苍穹派的弟子们练武。一边看一边摇头:“啧啧啧,真是花拳绣腿。”   “可不是,真是一群没有受过苦的孩子,就靠这样死气沉沉的招式,放到战场上,活不过一刻钟。”   “难怪当年跟正道一战,切人跟切菜似的,原来都是这样练的。”其他人都深以为然猛点头。   几人丝毫没有要压低声音的觉悟,又都是声音粗犷的汉子,交谈声传得整个广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苍穹派的弟子大多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哪能咽得下这口气,当即就有人不服地朝着方才说话的几人一指:“你们得意什么,有本事来跟我们较量较量。”   有人带头,很快便汇聚了一大群根骨不错平日多恃才傲物的天才弟子。旁边负责指导弟子们练武的长辈看着这一幕,不知想到什么,眼光一转,没有出声阻止,反而往旁边让了让。   那几个被点到的逍遥宫汉子一听,眼睛一亮,就想上去,却被旁边的人拉住:“宫主有交代,让我们少生事端,你们就不怕回去后院子被修成猪窝?!”   那几个汉子动作一顿,似被这样的话吓住了,转眼一想:“又不是我们要跟他们打的,是他们邀请的,若不答应岂不是显得我逍遥宫不够大度,想来宫主也不会怪我们。”说完,兴冲冲地走了过去。   其他人一想,也对,要是被人知道他们连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儿都不敢打,脸还要不要了。   于是,敬武堂广场上出现了单方面围殴的场景。逍遥宫人的拳头即便已经留了力,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其他作壁上观的弟子们都捂着脸不忍直视,实在是太惨了。但到底是得保留最后一点尊严,苍穹派弟子们即便被修理得很惨,也咬牙不痛呼出声。   一炷香之后,逍遥宫汉子们拍拍手,瞥着地上站不起来的苍穹派弟子们:“年轻人,这个世间,比你们想想的要残忍。好好练吧,练好了走出去看看,温室里的花儿经不经得起风雨,还得在暴风雨中才知道。”   说完,昂首挺胸一脸高深莫测的离去,看着苍穹派弟子们脸上的怔忪和佩服,犹然生出一种这辈子从未说出比方才更有道理的话,形象更是前所未有的高大。   待逍遥宫众人离去,其他弟子们赶忙上前将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弟子扶起来。往日不可一世的天才们垂头丧气的,连站稳都有些困难,哪还有半分的傲气。   指导武功的前辈走过来:“他们说得没错,你们啊,还是太年轻了。在苍穹山上能称王称霸就以为自己了不得,连对手的深浅都不知道,就敢贸然动手,你们不被揍谁被揍。”叹了口气,“诶,果然,只是在门派里,还是太过安逸了。”   在场的弟子都安静下来,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年后,苍穹派一大波弟子同时请求离山外出历练,追根溯源便是因着今日种下的因。此为后话。   当然,事情如果只是这样,怎么能配得上逍遥宫一直以来的“恶名在外”。   第三天,门里几个安心养老的前辈醒来,发现自己养的鸟儿都没了,笼子空着,门开着,锁没了。这下子简直像掏了马蜂窝,山上谁不知道那些鸟儿就是这几个老人家的命根子,人老了,又没亲人,那些个鸟儿就是陪伴他们,比亲人还亲的,有几只还是会说话的鹦鹉,甚为难得。   几个老人家立即就找到了四个长老,要求彻查。这几个可都是门派里的吉祥物,可惹不得,于是,冥昼四人亲自带着弟子漫山遍野地找。终于,在一处密林中,找到了烧尽的木炭和…一堆鸟骨头。数了数,数量对上了。   青云看着地上留下的香料,那是风华特制的,这个世间除了逍遥宫不会有第二处有这样的香料,真相算是水落石出。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几乎同时捂住了胸口,他们不相信风华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刽子手只能是那群整天无所事事的人。   可这山上那么多鸟儿,为什么偏偏要吃笼子里的!一个个都是高手,抓个鸟很难吗!难道野味不是比家养的更香吗!虽说这几只鸟是被养得……肥了些,也吵了些,但这要是被那几个老人家知道了,还不得翻了天去。   四人一合计,于是,鸟骨头被扔给了新来的守门大爷养的阿黄,彻底毁尸灭迹。而几个老人得到的答案是,有人觉得几只鸟儿应该自由自在地翱翔在天空,便悄悄放了他们自由。在后山,他们都看比翼而去的几只鸟儿叽叽喳喳很是欢乐。同行的弟子们闭着嘴不停的点头,算是佐证了。   几个老人家听了,到底是安慰了一些。四人松了口气,不管几只鸟胖得到底飞不飞得起来,总算是哄过去了,至于后面那些老人家天天往山上走什么的就不是他们关心的了,毕竟多散散步总是好的。   另一处,守卫仓库的弟子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大摇大摆从他们面前走进仓库了两只小兽,熟门熟路地找出放在锦盒中的灵药,还是灵药中的极品,抱在怀中,然后当着他们的面,啃了一口。   几个弟子呆呆地看着缺了一口的灵药,原来除了人真的有吃灵药的带毛活物?发呆中,见那两小只又啃了一口,嚼得香。弟子们回过神来,只觉得头皮发麻,管事又得抽他们了,即便这次他们看到了罪魁祸首。   “你…你你们快把药放下。”   泥蛋儿白了他们一眼,领着红灵不慌不忙地踱步离开。妖女说了,逍遥宫的人和兽都须行得正站得直,吃也要光明正大的吃,反正他们是不敢让自己还的。   几个弟子见状急吼:“站住,别跑,快抓住它们!”   泥蛋儿肥大的尾巴得意地摇了摇,朝着红灵吱吱两声,嗖嗖消失在原地。   有弟子急得拔剑就想冲上去,却被旁人拉住:“小心些,别伤着它们。”   “为什么?”   “这好像是…那位养的。”   那弟子一愣,才想起门里是有传言,那位来的时候带两个可爱的小兽,一红一白,巴掌大小,不正与这两只一样吗。只是,未曾想到,那样厉害的人,养的小兽也这么厉害。   同时,让整个门派沸腾地还有一事。入山门口不远处,原本有一块一人多高的大石,是数十年前,门里一位了不得的前辈为了锻炼意志,证明万事皆可能,一个人从数十里外的采石场一步一步背回来的,历时十年,仅仅从三脚到山门就用了三年。   后来那块大石便放在了这里,成为了后世前辈鞭策弟子的事例之一,刚入门的弟子们都要来摸一摸,多一些勇气。   而这天早上,当一个师傅带着弟子们来到这里时,那块石头却不见了!不见了!而原来放置石头的地方多了一座同人高的石像。高大英俊,石像栩栩如生,菱角细致圆润,显然刻的人刀功极好,绝非一般技艺能做到,而且一看就是刚刚才刻好,地上还散着多余的石料。   很快,就有闻讯赶来的弟子发觉:“咦,这不正是文辞堂里挂着的那位背石前辈嘛。”   其他人闻言细看,果然与门派留下来的画像一模一样,整个门派都惊了,一片哗然:“这是前辈的英灵显灵了呀。”   众人兴高采烈,唯有一个文辞堂小弟子笑得勉强。   前一天,有个逍遥宫的人靠在上面抖脚,被他制止,怕对方不信,他还悄悄带他去文辞堂大殿看了那个前辈的画像。今天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若说两者无关那也太巧合了。   而且,别人不知道,他却是听师傅悄悄说过,当年那个前辈长得实在不怎么样,怎么画都像是过年贴门上的神鬼将。最后,他想了一法,贡献出了他好兄弟的画像来供后世瞻仰。所以,即便显灵也不会是这个样子。   小弟子趁大家看热闹悄悄跑回文辞堂,将此事告知了青云。青云一向冷静的脸上出现了瞬间的龟裂,良久,才道:“就是前辈显灵,其它的我什么都没听到,你也什么也没说。”   小弟子呆怔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长老。”   这些事情传到离心殿,陈锦手一挥:“只要苍穹山还没塌,就随他们去吧。”   同时,这些事情被各堂弟子们反应给了柳风飒星和青云三个长老,三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只得找到大长老冥昼出谋划策。   大长老朝着无量顶方向瞅了瞅,掌门上去后就没再下来,又看了看离心殿的方向,某位姑奶奶进去了也没再出来。挠挠头,同样不知所措,大手一挥:“随他们去吧。”   总不能让他去找那姑奶奶让她的人消停一些?或者是跑到无量顶下找掌门呼救?就这么点破事儿还不得把门派的脸丢尽了。   于是,从这天起,这样的事情就成了家常便饭,门派的长辈们只觉得自从逍遥宫来了之后,弟子们明显比往日勤奋努力了不少,倍感欣慰。唯一不开心的就属戒律堂的弟子,现在每日几乎没有犯错的弟子受罚了,他们只觉得人生了无生趣。    第60章 第六十章   当然, 也不尽都是糟心的事情,苍穹派厨房里, 就有十分和谐的一幕。   掌勺大娘在内的苍穹派厨房所有人, 都震惊地看着花容月貌的紫衣姑娘挽着袖子惜才,转眼间已烹制出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精致菜肴。闻着从未闻过的清爽中又带着一丝浓郁的香味, 所有人都咽了咽口水。   见风华将一盘盘佳肴放进餐盒中, 掌勺大娘终于在众人的推挤中上前:“姑娘,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擅长厨艺, 可比我老婆子强多了。”   因着陈锦,风华对胖胖的掌勺大娘总是多了一丝善意,冷媚的脸上带着一丝微笑:“大娘别这么说,昨日吃了您做的菜,很是可口呢,宫主还比平日多吃了一碗饭。”   不论如何, 在擅长的方面被肯定,总是高兴的, 掌勺大娘乐呵呵地笑着,倒不觉得弟子们传得神乎其神的那个妖女宫主有多可怕了。   “姑娘,你方才为何切菜都不用刀?”   “用刀切的菜都带着一丝腥味, 会影响口感。”   所有人恍然大悟,有人问:“那这个水煮丸子姑娘你是怎么做的?”   风华看了那人一眼, 本不欲回答, 却看到掌勺大娘也是一脸疑惑, 遂开口道:“用内力震碎。”   ……   原来极致的厨艺也是需要高强的武功来匹配。   眼看风华要走, 掌勺大娘犹豫了一下,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瓷瓶:“姑娘,这个你可认识?”   风华看了一眼:“这是非玉配的极品疗伤药。”想了想,补充道,“非玉与我一样,是逍遥宫四剑侍之一。”   掌勺大娘似懂非懂地点头:“那这药谁有啊?”   “宫主身上一直常备,我们四个也都有,大娘还需要吗?一会儿给您送来。”   掌勺大娘赶紧摇头,这么珍贵的东西,她哪好意思再要,只不过……   “这药别人不会有吗?”   “不会。”   掌勺大娘胖脸一亮。   待风华走了,整个厨房里的人都若有所思,没想到一个小姑娘竟让他们在厨艺上受益匪浅。   此时已是正午,当弟子们来到饭堂,却只见空荡荡地桌子。颇感奇怪,平日这个时辰,桌上早已放上了膳食。寻到厨房,却见厨房的人都傻站着,早上送来的菜还堆在角落,没开始切。   弟子们不干了,这几日不管是习字还是习武都异常用功,自然是越发容易饿了,可到饭点儿了火还没开呢。   厨房的人回过神来,看着眼前晃头晃脑的弟子们,才发觉时辰已不早。听着弟子们的抱怨,都黑了脸,将人赶了出去,三下两下加水煮了一锅青菜端上了桌。别以为斋戒日过了,就不会吃素了。   弟子们看着桌上的“猪食”青了脸,柳风几人摇摇头转身就走了。吃了多少次堑了还长不了一智,千万不要惹给你饭吃的人!   此时,弟子们还不知道,从这日开始,直到逍遥宫人离开前,他们吃“猪食”的时候还有很多。每天,除了逍遥宫主和她的侍婢们是自己动手外,还有上百号逍遥宫人等着喂养,客为先嘛。毕竟当初,陈锦说如果叶慕离再忘了她,吃掉苍穹派的口粮,可不是白说的。   饭后,掌勺大娘仍是收到了一个瓷瓶。看着手中和之前一模一样的瓶子,将思绪捋了捋,大娘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叶慕离从无量顶下来,去了饭堂,将弟子们的哀嚎声听了清楚,微微抿唇,又退了出来。   转身欲走,旁边传来一个声音:“掌门……”   叶慕离回头,见是厨房的掌勺大娘:“何事?”   掌勺大娘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摊在肥手上:“掌门,您记得这个吧,之前谢先生送的。今日,逍遥宫那位宫主的侍女说,这个只有他们妖女宫主和她的四个侍婢才有,那谢先生可能是逍遥宫的人。”而且很可能还是最重要的那个人。   她不确定叶慕离是否早已知道,这话她却是不好直说的。当日,谢先生在掌门眼里,可是极为重要的存在,他们一度觉得两人配得很。   之前?叶慕离看着她手里的瓷瓶,的确有逍遥宫的标识,口中轻轻念着:“谢先生。”   大娘一愣:“掌门,您不记得他了吗?谢先生可是跟您同住了一个月啊。”   叶慕离清眸微闪:“嗯,知道了。”   “掌门,您帮忙还给宫主吧,这么贵重的东西,收一次就已经是罪过了。”   叶慕离看着瓷瓶嘴角微勾:“她不缺这些。”   掌勺大娘睁大了眼,这话如此熟悉,看来,掌门果然是知道的。   叶慕离转身直接去了冥昼的院子。见他进来,冥昼手里的东西已来不及藏,只得在掌门清冷的目光下,依依不舍地献出了刚烤好的红薯。   叶慕离斜睇了他一眼,坐在离他一丈之外的地方:“说吧,都怎么回事?”   被嫌弃习惯了,口粮保住了就成,冥昼喜滋滋地咬了几口,才将这两日发生的精彩事情说了。   边说边瞅着叶慕离波澜不惊的表情,末了觉得还是该再挽救一下自家掌门:“掌门,妖女宫主此次前来,要么是来挽回你的,要么是来…报仇的。但既然光明正大,自然不会有多大阴谋。您还是早点去道歉吧。”大家都好过一点儿,就妖女那脾气,这要是真彻底得罪了,以后即便想起来,肯定是跪也没用的。   叶慕离看着冥昼苦口婆心的样子,清眸微动:“把之前你说的,我跟她之前发生的事情,再说一遍。”   冥昼双眼放光,掌门终于相信他说的事情了!三两口将“午膳”啃完,正襟危坐,将他知道的不知道的都深情并茂,身临其境般讲了出来。那是一个感人肺腑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故事的男女主角皆是痴男怨女,对彼此更是海枯石烂矢志不渝的。末了,情到深处,还抹了几把辛酸泪。   叶慕离听得很认真,面上却没有丝毫的波动:“就这样?”   冥昼瞪大眼:“这样还不够?”连他都被自己的故事感动了。   “你确定,那是我?”   “……”   冥昼抹泪的动作一顿,咳了咳,抹了一把脸,他认真严肃地看着叶慕离:“千真万确,那就是您!也许表述上夸张了一丢丢,但是故事是真的,您对她的宠溺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   叶慕离将他的心虚看在眼里,垂眸看着地上思索着。   冥昼歪着头仔细看着他神色的变化,即便看不出来,也不放弃,心中暗暗着急,这不是只关乎他一个人的幸福,这个掌门夫人要是没了,他们四个大概这辈子也追不到媳妇了。   过了许久,叶慕离抬头,看着冥昼:“逍遥宫的人,只要不把门派拆了,随他们吧。门里那些不可一世的弟子们,也该受些苦了。”   说完站起身,没有理会冥昼笑裂了的脸,转身走了出去。   冥昼乐呵呵挥手:“掌门慢走。”到底还是知道要哄媳妇的。必要的时候,整个门派都是可以抛开的,只是让弟子遭受些苦难和锻炼算什么。   叶慕离刚出来,就被库房管事领着弟子们拦住了。那管事等了许久才把掌门等下来,一把年纪,涕泪纵横:“掌门,偷药的小怪又出现了,竟然是…逍遥宫宫主的两只小兽。掌门您可一定要为我们讨回公道啊。”把今日仓库发生的事情说了。   叶慕离听完沉吟:“不必管。”   老管事是个固执的,当即不服:“掌门,之前您也说不必管,损失了苍穹派数年累积的灵药,甚至包括了千年灵芝和万年血参等神物。这次,那两只小兽更是明目张胆,若不管教,以后不定更是变本加厉。”   又是之前,叶慕离眼底微动,语气有些冷:“管教?你们是想让人都知道,苍穹派的弟子守不住两只小兽?”   老管事噎住。   “既然守不住,随它们去吧,左右不过一些灵药而已。”说完,转身走了。   “可是它们……”吃的都是最好的灵药啊。话未说完,抬头已不见叶慕离身影。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离心殿, 6月的天已是盛夏,即便是在山上,阳光也很是毒辣,陈锦便让人从山里挪了棵茂密的大树种在院子里。巨大的树荫直接遮了一半院子。   树荫下, 陈锦看着胖球在塌上不停翻身努力想坐起来。小身子手脚还不够灵活,又肉肉的,花了许久的功夫终于坐起来,看着陈锦, 开心得咯咯直笑。陈锦奖励地亲亲他,也笑起来。   随着孩子越来越大, 会做的事情也越来越多,总是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又精力旺盛,即使总失败, 也从不放弃。而她也会一直陪着他, 看着他不断倒下, 又爬起来,努力一点点进步,直到成功。只是看着他, 她就觉得无比满足。   只是, 随着他能自己坐起来, 也开始寻人。有时候寻她, 有时候寻那人, 找不到便开始不依。一般这个时候, 她只要把泥蛋儿扔到他手里,立刻就忘记他爹了。   见他又倒了下去,再一次重复努力坐起,陈锦才转身看着身后的人。   “一共送出了多少?”   云想回道:“据查,玉南山庄共送出金贴一百二十八份。目前,已有七十四个掌门已经确定会前往,剩下的大多都在考虑中。真正拒绝的除了正道的风宿派,都是不在意什么宝物的灰道大派。玉南山庄,也却是在忙碌地筹备七月十五的宴会。”   陈锦嗤笑:“啧啧啧,真是自信啊。那个风宿派为什么不去?”名字有些耳熟,一时想不起来。   云想几人脸色奇怪,向瑶噗嗤一笑:“因为,他们说没有路费。”   云想咳了咳:“我们仔细查过,这个风宿派,是真的穷得没有路费。他们所在之地本就贫瘠,门派上下都是老实巴交的粗人,干些体力活儿还行,若说做些别的,被人卖了帮忙数银子都不一定能数对。再加上,他们自己吃饭都成问题,还不忘记接济附近的百姓。如今,连个完好的能遮风避雨的殿堂都没有,吃饭都是蹲在外面吃。”   四人都笑了起来,风华道“还真正挺配这个名字,风宿风宿,风餐露宿。”   云想点头:“风宿派的掌门也是个妙人,弟子都是从穷苦老实人家招的。之前难得出了个机灵的,替门派招揽了不少活计,情况好了不少。后来得知他是用手段强抢别人的之后,那掌门带着门人工钱都没要就走了,还将那个弟子给赶出了门派。当时风宿派真正是到了绝路,掌门都险些饿死了。”   非玉惊讶:“这哪里是妙人,简直是迂腐,蠢,要真饿死了,什么都没了。后来呢?”   “后来,那个弟子去了正道另一个门派荣盛派,表面上也是个穷困潦倒的门派,实际确是富得流油的。那弟子过去后如鱼得水,帮荣胜派掌门算计了不少人,很快便得到了重用。怀恨在心,借着门派的势力险些断了风宿派的活路。最后还是……”   她悄悄看了陈锦一眼:“最后还是叶掌门伸出援手才度过难关。可即便如此,风宿派却没有一个弟子放弃门派。”   听到那个名字,陈锦面色不变,她想起来了,风宿派和荣盛派正是当初冥昼几人调查的门派之一。   “倒是个可歌可泣的明白人。”她的手指在榻上轻轻敲了敲,“让账房看看,有什么简单的财路,安排一条给他们。”这样的人,若直接扔几箱金银给他,大概得吓死。   四人皆点头:“是。”   陈锦也不再纠结此事:“灰道有多少人去?”   “二十七人,都是冲着金帖上列的宝物去的。”   红袖一拂:“既然想去,就让他们去吧,真是安逸太久了,连脑子都不会动了,这么明显的陷阱都赶着往里跳。不受些苦都忘了这个世上天外还有天。苍穹派收到了吗?”   “刚收到。”   陈锦眉微挑,并未多言:“继续调查玉南山庄,沈钰此人,绝对不会做无把握的事情。”   “是。”   回头看着玩累了不知何事已摊成大字睡着的胖球,替他盖上小被子,轻声道:“看着胖球。”说完,走出了离心殿。   苍穹派大殿,四个长老严肃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叶慕离,和他手中的金帖。   叶慕离看完帖子的内容,抬头看着四人:“说说你们的看法。”   冥昼:“玉南山庄,自从几年前掌门嘱咐我们多注意之后,便一直着人调查。这个势力十分低调,但真正调查起来,却深不见底,而且实力雄厚。而庄主沈钰看起来是个简单的世家公子,实际上也是深不可测。这个摆明了是鸿门宴,我建议不去。”   青云摇头:“如今,许多正道门派都确定会前往,我们不可能放着他们不管。”即便这很可能是玉南山庄的阴谋。   柳风摇着扇子:“灰道也有许多势力同意前往,不知逍遥宫会不会去。”   叶慕离黑眸幽深:“可有送帖子给逍遥宫?”   “有。”冥昼看了看掌门的脸色,补充道,“还是沈钰亲自送的,妖女宫主当场便答应前往。”   四人皆转头看着叶慕离,只见他的神色果然沉了沉,说道:“回帖,苍穹派会准时前往。”   冥昼一惊:“掌门……”   叶慕离摆手,清眸闪着莫名的光:“若真是冲着整个江湖来的,躲不掉。”   四人明白,苍穹派作为正道魁首,很多时候身不由己。好在这次,和逍遥宫是同一立场。   柳风:“对方胃口真大,莫非真相一口气吃下整个正道灰道?也不怕噎着。”   叶慕离抬眸:“去查一查近日出现在沈钰身边的那个黑衣人。”   “黑衣人?掌门是认为那个黑衣人便是玉南山庄背后势力培养出的?”   “那样的武功和武器,都异于常人,自成一脉,绝非偶然。”   冥昼点头,将此事放在了心上。   飒星见几人已谈完正事,小心翼翼道:“你们说,帖子上提到的那些宝物,玉南山庄真的有吗?”   见几人看向他,飒星挠头:“这上面的宝物每一样的价值都无法估量,让人趋之若鹜,我在想,若真有的,那玉南山庄得有多大的势力财力。有这样的势力财力,还需要觊觎江湖这些没什么油水的门派?”   柳风拍拍他:“不错 ,我们的飒长老也知道动脑子了。”   飒星嘿嘿一笑,说了真正的想法:“如果是真的,那我想要上面的那个天丝拳套。”飒星的武器是两只拳头,如果配上无坚可摧的天丝拳套,的确是锦上添花。   青云瞥他:“再好的东西,都要留着命才能用。”   飒星挠头笑了笑,显然是有自己的想法。   既然事情已经定了,剩下的便只是做好充足的准备了。   正是谈完,叶慕离看着四人,清眸微转,幽幽开口:“听闻,最近我们的四位长老看到逍遥宫的剑侍就两眼发光,频频在离心殿附近转悠。”   四人脸上一僵,叶慕离脸上带着一丝揶揄,继续道:“你们给我讲了那许多我的事情,你们自己的事情似乎只字未提啊。”   四人面面相觑,面对失忆的掌门,他们能说,他们有今天,都是掌门一手造成的吗。   “既然都到家里来了,为何不把握机会。”   四人看着淡笑的掌门,睁大了眼。   陈锦走在苍穹山上,上次来还是春天,百花齐放,如今,到处绿树成荫。上次来,苍穹派的弟子们看着她都乖巧地打招呼,热情地喊她“谢先生”,现在是看着她就躲得老远,远远看着她就绕道走。陈锦也不在意,闲散地走着。   一个拐角处,被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弟子跑过来撞了一下,她还没怎么,对方退了好几步,摔倒在地上。这人她认得,是文辞堂的小弟子,当初她还在山上时,每天采一束花送到离心殿。送花的人很多,她却记得他,因为他采的都很漂亮,还用好看的花篮装着,很是用心。后来,她说喜欢看话本,他还给她找来了好些。   陈锦正想说什么,就见旁边急急跑来两人,一人拦在她身前,一人扶起地上的弟子,慌忙躲到那人身后。   当前一人紧张说道:“宫宫宫…宫主,他不是故意的,还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陈锦凤眸一挑,往前走了两步,不意外地看着三人急急往后退,嘴角勾起邪笑:“不行,怎么能不计较,你们没听说本宫主要吃人嘛。”   三人睁大眼,真吃人啊?!   陈锦手一抬,三道劲气点了三人穴道,抓着后颈,直接将三人扔上了房顶。旁边不远处一棵树,整个房顶只有一小块树荫,陈锦随便一踢,好巧不巧,将那撞她的小弟子踢到了树荫下。她蹲下看着不能动不能言的三人:“生的不好吃,晒熟了再下口。”说完,拍拍手,悠哉地走了。   炎炎烈日,今日又正好阳光灿烂 ,三人苦不堪言。此处较偏,人本就不多,再加上房顶本就不易发现,等三人被救下来时,已经是几个时辰后,晒得奄奄一息。   那两人哭诉着:“她好凶,要吃人。”唯有那个小弟子没有说话,他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他觉得,那人不是坏人呢,他撞了她,她并没有说什么,他也一点也没有晒到太阳。   这些陈锦直接抛之脑后,她径直走进了藏书阁,叉着腰站在里面,环顾了一圈,没看到要找的人。   “再不出来,我可走啦。”   “呵,你这脾气,跟你爹简直一模一样。求人可不该是你这样的态度。”   陈锦看着书架后走出来的书老,抱手轻嗤:“求?老头儿,那可是你们家掌门,跟我有什么关系。”   书老笑道:“噢?你能说他不是你夫君,不是你孩子的爹?”   陈锦翻了个白眼,什么世外高人,这么八卦,知道得还挺多。   “不好意思,您可能还不知道,我孩子他爹已经死了。”   书老哈哈大笑,枯瘦的样子让陈锦觉得他随时都可能断气一般。   “喂,老头儿,他到底怎么了?”   书老看了她一眼,揶揄道:“既然跟你没关系,还关心他做什么?”转身朝里面的小屋走去。   陈锦跟在他身后,进了里面的小屋:“老头儿,玉南山庄野心不小,我还指望着他正常了,能有点用呢。你到底知不知道?”   书老莞尔:“你之前对我可不是这样的态度,怎么,恢复身份了,连尊老都省了?”   陈锦摆了摆手:“你们的弟子都说我是凶神恶煞的妖女,要是尊老爱幼,多辜负他们的期望,对吧。”   书老笑了笑:“嗯,说得也是。”从架子上取了本书递给她。   陈锦抬手推拒:“老头儿,当初我的身份是账房先生,让我抄书应该的,现在我怎么说也是宫主,再叫我抄书不合适吧。”   书老百多岁高龄,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是让你看。”   陈锦面色不变,接过来:“《夺魂换忆》?什么书?”   “那小子看的。”   陈锦翻书的动作一顿,抬头看着他:“所以?”   “所以,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记忆不对了。”   陈锦耸肩:“噢。”随手翻了翻比话本还不着边际的书,扔到一边。   “你为什么要来苍穹山?”   “想来就来咯。”对上书老智慧的眼眸,陈锦老实说道,“好吧,是沈钰来逍遥宫说了些话,我觉得不对,就过来了。”他当时失言说了一句:叶慕离放弃了,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都表明叶慕离失忆与他有关。   书老点头:“他这样的情形,应该与他身体里的噬心虫有关,不过,却又不是一般的摄魂术。”   “嗯,我猜沈钰应该跟沈梨有关,却比她爹厉害多了。”   “玉南山庄之约,你要去?”   “人家递了帖子盛情邀约,干嘛不去。”   书老睿智的眸光闪烁:“担心他不记得了,会有危险?”   陈锦摆手:“我担心他做什么,他只是不记得我,又不是脑子出问题了。”   书老呵呵笑了:“我们说说,七月十五的阴月吧。”   陈锦从藏书阁出来时,已经近夕阳。她怒气冲冲,口中忿忿:“臭老头,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却一肚子坏水,我是你们苍穹派的救世主吗!欺负我一个弱女子,你也好意思称什么世外高人!”   声音噶然而止,前方,一人站在路边,淡笑着看着她,金色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将影子拉得老长,清眸深邃,清晰地映着她的影子。陈锦怔住,蓦然就想起了上次来山上,他也是常常这样在路边等她。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陈锦看着叶慕离, 一阵恍惚。   叶慕离也看着她, 赤红的长裙, 如瀑的长发, 绝美的容颜,清亮的凤眸,脑中闪过方才她不经意间露出的小女儿娇态。   两人对视半晌,陈锦先回过神来,凤眸斜睨了他一眼, 绕过他准备走,擦身而过时,大手拉着了她的胳膊。   凤眸微眯:“放开。”   “你不走,我便放开。”   陈锦怒回头:“脚长在本宫主身上,走不走关你什么事。你们苍穹派的老少,是不是都这么霸道。”   叶慕离轻笑:“书老让你做什么了?”   微微撇嘴:“你自己问他去。”   “好,回头我问他。”说完, 拉着她的胳膊往前走。   陈锦用力挣了挣,没挣开, 正想说什么, 见远处几个苍穹派弟子看着这一幕, 惊慌地跑开。   “喂,你的弟子们看到了。”   “嗯。”   陈锦见他一点也不慌乱, 索性也不挣扎随他了, 凤眸微挑:“你说你的弟子们看到了, 会说他们的掌门受不住诱惑, 还是,他们的掌门耐不住寂寞,勾搭逍遥宫宫主?”   “都没错。”   陈锦惊讶地歪着头看她:“你真的是叶慕离?”脑袋是被撞了吧。   叶慕离轻笑:“如果你都不能确定,那这个世上大概没人能确定了。”   凤眸微睁:“你……”   “没想起来。”   凤眸眯起:“谁管你想没想起来。叶掌门,大比之上,前几日,你都拒人于千里之外,这才几日,就对本宫主动手动脚,不怕本宫主玷污你的清白了?”   叶慕离停住,回头看着她,清眸里灼灼生辉:“之前,只是因为,脑中一直有个声音,让我不准碰别的任何女人。”   陈锦怔住,想起他生辰带她看日出时自己说的话:叶慕离,如果你以后再碰任何别的女人,我就……   可他方才说,没想起来。记不得她的人,却记得她的话?   凤眸微动,又很快恢复了平静,冷哼:“噢,那本宫主不是女人?还是叶掌门这么快就忘了别人的嘱咐?”不管是哪个,她都已经握住了腰间的红绸。   叶慕离看着她的动作,清眸闪着幽光:“大概是觉得,碰你,嘱咐我的人不会生气吧。”   “…你什么意思?”若非知道叶慕离不说谎,陈锦非得以为他想起来了。   叶慕离笑而不语,拉着她朝后山走去。   “你要带我去哪里?”   听她不再自称本宫主,在陈锦看不到的地方,某人脸上扬起笑意:“看风景。”   “…不去!”苍穹山的风景她都看遍了,也没兴趣陪他看。   叶慕离轻笑,手上一用力,拉着她直接飞了起来,连带着陈锦也不得不运起轻功,她可不想被他提在空中。   叶慕离清眸中闪过一丝得逞,拉着她直往后山飞去。一青一红的身影掠过天空,衣袂飘扬,苍穹派弟子们看到了,睁大了眼:“我的眼睛好像出问题了。”   “那是掌门和…宫主?!”   “天塌了吗?”   瞅了瞅太阳落山的方向,是西边没错啊。   逍遥宫人见了,见怪不怪,看来,逍遥宫的姑爷还是这个姑爷,没跑了。   叶慕离拉着陈锦直接来到无量顶下,她抬头看了看,兴致缺缺:“你不会是想带我上去吧?”景色再美,她也看过了。   叶慕离打量着她的神色,心中闪过一丝猜测,眼里闪过深意:“你知道上面是什么地方?”   陈锦挣开他的手:“嗯,所以没兴趣。”   叶慕离莞尔,再次拉住她:“你一定不会失望的,相信我。”说完,也不待她拒绝,带着一丝强势,拉着她就运起轻功飞身而起。   陈锦看着眼前快速往下退去的光滑山壁,也跟着他运起了轻功,以她的内力,只需要他轻轻一带,两人便能携手而飞。上次他是抱着她上去的,这次,她同他一起,看着下方的景色,倒是很不一样。   很快,两人落在了无量顶上。陈锦看了看周围,山壁上的洞穴,旁边的小屋,都与上次来是无什差别,她只看了一眼便失了兴致。   转头看向日落的方向,上次来还是春天,云海升腾,盛夏的云海多了些瑰丽的颜色,天上的鳞云被金色的夕阳染成了金鳞,从头顶一直铺到天边,很是壮观。天上,已见星月。   叶慕离一直看着她,将她的神色看在眼中,微微一笑,走到伸出去的平台边,坐在了悬崖边上,脚放了下去,回头看着她:“过来吗?”   陈锦看着他晶亮的清眸,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就忘了拒绝,回过神来时已经坐在了他身边。   对面是日落,脚下是云海,她低头看着深不见底的无尽深渊,眼底终于多了几分新奇。掉在悬崖上的双脚晃了晃,凉爽清风迎面而来,上次他们是站着看,只觉得无比震撼,没想到坐着竟别有一番感受。凤眸映着红日,终于染上了一丝暖意。   转头看着他的侧脸,他与前几日很是不同,倒是与在逍遥宫时有几分相似,又不尽相同,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   正思绪飘远,就听叶慕离道:“你来过这里,对吗?”   她一怔,就见他转过头来,嘴角微微翘着:“不管是云端之上的净地,还是壁上的山洞,眼前震撼的景色,你都一点不好奇,不惊讶,只可能是一个原因,你来过这里,见过这一幕。”   陈锦转过头,看着红色的圆盘渐渐往天尽头的山脉落去,没有说话。   叶慕离也不在意,自顾自说道:“是我带你来的吗?冥昼说,你在山上待了一个月,说我们同进同出,很是要好。他说,你对我很重要,如果不赶紧想起来,会失去很重要的东西。”   她清嗤:“他说什么,你就信了?”她才不信他会如此轻信。   “的确不会,我更相信自己的记忆,那一年多都在闭关。直到,在岐山上,你捏碎了那块玉。”   叶慕离看着她的侧颜,“那块玉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从何处得来,从我有一天醒来,便戴在了心口处。我想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将它一直戴在身上。而你,还毫不犹豫地毁了。妖女宫主是什么样的性子,与你无关的东西,向来不屑一顾。是因为,那是你送的吧,是定情玉?”   陈锦瞥了他一眼:“叶掌门失忆一番,想象力倒是丰富了不少。”   叶慕离也不气,轻笑:“记忆会出问题,心却不会。最近,很多人让我相信,我忘记了许多事情,曾经有那么个人,那许多事情,而我却不记得了。这样的感觉很可怕,能跟我说说吗?”   凤眸轻转,往日的一幕幕闪过眼前,有些甜,有些酸,有些气,又有些好笑,他们两人之间,似乎就是因为一次次的失忆才分分合合。如果没有当初的失忆,他们两个,大概就只是三个月打一架的“交情”吧。   一向快意的心中,难得多了几分感慨,可有些事情,除非他自己想起来,她是绝对不会说的。   “你就那么相信我们之间有什么?”   “嗯。”   “为何?”   “方才,拉着你的手,我一点也不想放开,而你,也没有甩开我。以你的性子,如果我们只是宫主和掌门的关系,你大概直接一掌就得把我拍飞吧。”   “嗤,叶掌门倒挺会为自己的轻浮找借口。现在山上这么多逍遥宫人,我只是怕我们两个真打起来,到时候玉南山庄也不用什么阴谋,直接把这个江湖收了得了。”   叶慕离笑了出来,知道她不会说,也不再追问,转了话题。   “听说,是沈钰给你送的金帖。”   “嗯。”   “他对你有意?”   “嗯。”   “你对他呢?”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低沉。   陈锦转头看着他,有些好笑,这人,第二次失忆,性子反而比之前更加直白了些。她挑了挑眉:“我们男未婚女未嫁,他又那么出色,放眼江湖,能比得上他的青年才俊有几个?我对他有意怎么了。”   “他城府太深。”   “呵,他只要不算计我,又如何。再说了,叶掌门正道魁首,论腹黑,你难道比他差?”   叶慕离抿唇,起身往唯一的破旧小屋走去,陈锦瞅了他一眼轻哼一声,两手撑在背后抬头看着星空,脚随性的晃着,竟觉得从未有过的闲适。   叶慕离从小屋里出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红裳铺在地上,墨发本就只是简单地束着,此时随风飘扬在身后,精致的脸庞在夕阳下像发着淡淡的光,嘴角含笑地看着天上,嘴里还哼着奇怪的小曲。   他突然有种感触,这一幕,他可以看一辈子。   察觉到他又坐回身边,陈锦回头看着他手里黑不溜秋的东西,细长的,像短笛,又比笛子更肥壮了一些。   “这是什么?”   “就是带你来看的东西。”   在陈锦好奇的目光中,叶慕离将黑色物体放到口边,悠扬的声乐在耳边想起,陈锦有些意外,没想到死板面瘫的叶慕离也会乐器,这乐器倒是适合他。随后,另一种声音想起,她转过头,惊得睁大了眼。   只见云海之下,飞来了无数羽鸟,在两人身前不远处的云海上飞舞嬉闹,随着叶慕离吹出的曲子不停变换着队形。鸟鸣清脆,竟像是另一首曲子。   陈锦静静听着,山风吹来,两人的发丝飘扬,缠到了一起。   当声乐停下来时,天色已暗,只余头上浩瀚的星空洒下的点点光辉,倦鸟归巢,云海上归于平静。   “不问我怎么会这个?”   “嗯,我也很好奇,叶掌门竟有如此神技。若爱慕你的姑娘们知道了,怎么吓都不会跑的。”   轻笑出声:“仅你一人听过,这是师父捡到我时,我身上唯一的东西,刚刚那首曲子,也是对我爹娘唯一的记忆。”   平台上静谧了下来,许久,陈锦先打破了平静:“叶慕离,你今天带我来,是为了什么?”   清眸微垂:“我只是想试试,曾经我们是如何相处的。就像现在这样?”   “一点也不像。”以前的他,不会让她觉得虚无缥缈。   陈锦拍拍手,站了起来,转身往悬崖边走,就听他幽幽说道:“如果我一直记不起来曾经的事情,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脚步一顿:“我们没有什么曾经。”说完,跳了下去。她是个不看曾经的人,现在和未来才是重要的,以前那些糟心的事情,她不想再提。她来这里,只是为了给未来的自己一个答案。   叶慕离看着她离开的地方,抬手抚着钝痛的胸口,他想,她在他心里,一定比他想象的更重要。   同一时间,离心殿,正十分热闹。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叶慕离今天一句话, 点醒了四个黯然情伤的男人, 以他们掌门的战斗力, 等他追回媳妇, 自己的恐怕就得凉了。   四人无声相看了一眼,各自行动。   傍晚,厨房,掌勺大娘送风华出来,看着她手中的精致食盒,忍不住问到:“姑娘, 你每天花这么多功夫做这些精致的奶食, 是给谁做的呀?”   风华笑笑, 没有说话,转身走了。   她身后, 厨房的人凑到一起:“莫非,那位宫主还跟小孩子一样,爱吃奶食?”   掌勺大娘一巴掌招呼在他头上:“什么话都敢乱说。”   那人委屈:“哪有乱说, 那东西,明明只有小孩子才吃。”   掌勺大娘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风华匆匆往离心殿走,这个时辰, 胖球该醒了,该闹着饿了。   转过一个转角,停了下来。前方, 一人温润地看着她:“风华姑娘, 自上次一别, 辗转反侧,引日成岁,能在这里看到你,青云喜不自胜。”   风华看着眼前的男主,脸上的清冷淡了些,紫魅的眼尾轻轻弯起,眼底闪过一丝喜悦。虽然只是相处十几日,这个人一直很照顾她。陪她去了她想去的地方,给她讲了许多趣事,那段日子,她很开心。只是,她也记得宫主的话。   “青云公子,你妄言了。”   青云眼底闪过一丝苦笑,果然是不一样了,喜欢的姑娘有个厉害的主子,会多不少辛酸啊。   “抱歉。”   风华微微摇头。   青云莞尔:“上次姑娘说,可惜未曾见过之物,青云有幸得之,现在正是时候,姑娘可想一看?”   风华眼睛一亮,却又很快敛了下去,带着一丝可惜:“不用了。”   青云看了一眼她手中的食盒,微微一笑:“如果只是送食,可以让其他人帮你。”说完,也不等她拒绝,便叫来了附近一个很是稳重的弟子。   “风华姑娘,这是文辞堂大弟子,很是稳重,你可以放心地交给他,左右最多不过半个时辰便回来了。”   风华看着青云,他一向可靠,脸上挣扎,犹豫半晌,将食盒递给那弟子:“将这个交给离心殿守门的人便成。”   那弟子点头,待两人走了,小心翼翼提着食盒往离心殿走,刚走没多久,只觉一阵风掠过,手中一空,食盒已被人夺走。   弟子回头,行了一礼:“大长老二长老。”   “嗯,乖。”   “两位长老,这是青云长老吩咐我送给客人的,还请还给我。”   柳风扇子一收,拍拍他的肩:“文远啊,我跟大长老刚好要去离心殿,就帮你送去了,不用谢啊。”   “不用麻烦两位长老,文远去送便成。”   “文远啊,我们两个长老你还不放心吗,放心去忙自己的吧啊。”   文远一怔,还想说什么,就见两人已经提着东西快步走了。他想说,他是真不放心这两个长老,却也知道自己是抢不回来的,匆匆找自家长老去了。   走到无人处,柳风将食盒提起来,打开一看,里面一盅乳白色的东西,滑滑的嫩嫩的,一股浓郁的味道散发出来,柳风睁大了眼:“好香啊!这是什么?”   冥昼探头看了看:“牛乳?”   “这不是小孩子的吃食嘛?莫非妖女宫主还喜欢吃这个?”   冥昼耸耸肩:“谁知道,有钱人的生活我们又没有尝试过。”柳风明白地点点头。   冥昼和柳风来到离心殿,远远看着离心殿门前的两个逍遥宫守卫。叶慕离如果没失忆,一定会认出,这正是逍遥宫门口的两个守卫,仔细看便会发现,两人的眼睛已经数个时辰没有动过。   两人交换了一个彼此才明白的眼神,朝着门口走去,待两人即将进门时,侍卫的眼睛动了,手同时抬起来拦住了他们:“宫主有令,任何苍穹派人不得靠近十丈。”   柳风摇着扇子微昂起头:“两位兄弟,是风华姑娘叫我们帮忙来送吃食的,我们可以进去了吧。”说完,还特意将食盒打开,露出里面还热着的牛乳,一看就是风华的手艺。   两侍卫微怂耷的眼睛蓦然升起精光,怀疑地打量着两人,像是打量欺骗小姑娘的坏人一般,一把接过柳风手中的食盒:“慢走,不送。”对于自家未来的小主子,整个宫里都十分看重,若非被欺骗,绝对不会将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别人。   柳风动作一顿,这可不是他们来这里的目的,正想说什么,就听见耳边传来不少的声音。   “哟,这不是苍穹派的两位长老嘛。”   “嗯嗯,还是胆敢拐带咱们几个剑侍姑娘的男人。”   冥昼和柳风抬头,不知何时,离心殿的墙头上蹲满了逍遥宫人,都兴致勃勃地看着他们。   冥昼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笑容勉强地打了个招呼:“诸位好兴致,墙头上的风景如何?”   逍遥宫人咧嘴一笑:“嗯,这边风景独好,好得很。两位长老,想进去也不是不可能,按照逍遥宫的传统,想要打我们姑娘的主意,可是要过我们的规矩。就像你们掌门,当初单枪匹马闯到逍遥宫,以一人之力力战所有逍遥宫人还不立于不败之地,才得以见到小妖女。今日这里的人比逍遥宫时少了不少,你们又是两个人,不如就一起来吧。”旁边的人不住点头。   说完,所有人都跳了下来,将两人围住,一脸看待宰羔羊的神色。   ……   冥昼两人面色沉重,原来掌门还有那样一段可歌可泣的遭遇,可他们两人自诩比不过自家掌门的武功,挨揍事小,面子事大,这个时候,他们需要多来几个飒星。可飒星比他们先出门去找向瑶,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   非玉和云想在院中陪着胖球玩,一边等着风华带牛奶回来,却一直不见身影,连出去找宫主的向瑶也没回来。正疑惑间,便听见外面传来巨大的动静,隐隐有拳头到肉的声音。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非玉和云想好奇地走出门, 就见外面每天无所事事到处晃悠的逍遥宫人难得齐聚, 门口处围成一圈, 不知在做什么。隐约传来声音:“揍他们,不要留力。”   “使劲揍,让他们打我们姑娘的主意。”   又是一阵拳脚相向的声音, 非玉两人正疑惑,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个声音:“喂喂喂, 你们够啦。哪有你们这样当客人的, 再这样我们还手啦。”   “哎哟, 我们好怕啊,快还手, 打残我们。”   听到熟悉的声音,云想睁大眼, 扒开人群,里面蹲着两人, 背靠着背, 挡住四面八方的拳头。即便如此, 双拳难敌四手,再加上逍遥宫人故意总是往脸上招呼, 两人脸上身上都十分精彩。   非玉站在云想身边,自然也看到了,噗嗤一笑。冥昼两人转过头来, 瞬间闪过赧然, 两人站起身, 拍开再次伸过去的手,理了理凌乱的衣衫和头发,清了清嗓子:“我们只是不跟客人计较。”   非玉双手交叉在身前,看着两人极力维持已经不存在的形象:“你们来做什么?不记得我们宫主的话了?”   冥昼悄悄揉了揉生疼的手,努力镇定道:“我们来帮忙送食盒。”   云想顺着他的目光看到守卫手里的食盒,瞪着柳风:“风华呢?”   柳风摇着扇子挡住被揍青了的下巴:“她有事走开了。”   “不可能。”她们四个都十分喜欢胖球,风华更是将胖球的口粮看得比她们的都重,不可能无缘无故交给别人。“她到底在哪里?”   非玉也瞪着冥昼:“你们把她怎么了?”   柳风冥昼有些莫名,不明白怎么帮忙送个食盒好像很严重的样子。   其他人趁机交换了眼神:“揍,揍到他们说实话为止。”说完,非玉云想还来不及阻止,所有人再次撸起袖子围住了两人,又是一阵拳脚相加。只是,这次有美当前,两人自然是要保持男子气概的,抬手反抗。   离心殿门口数十个人打两人,逍遥宫人虽然多数野路子,但来这里的武功都不弱,两方相差不远,谁输谁赢毫无悬念,远处已有苍穹派弟子赶来。   看着艰难还手,狼狈躲避,还努力保持风度的冥昼和柳风,非玉两人翻了个白眼,正欲阻止,就见远处一袭紫衣飞了过来,旁边还跟了个青色身影。   风华远远便看到离心殿门口的混乱,快速飞至,落在非玉身旁,急急问道:“这是怎么了?”   同时,青云也停在了人群外,讶异地看着被打得团团转的自家两位长老,手忙脚乱的柳风看到他:“还不快来帮忙。”青云黑眸闪了闪,没有动。   云想拉着风华:“你没事吧。”   风华莫名,摇头:“没事,发生什么了?”   非玉嗔她:“你去哪里了?怎么让这两人来送食盒?”万一看到胖球,可怎么收场。   风华悄悄看了一眼旁边的青云,脸上浮起一丝嫣红,好在已过日落,天色暗去,旁人并未发现:“方才,青云长老带我去看…我最想看的花。我请一个很老实的弟子帮忙送来的,那弟子找来说东西被抢了,我才跑回来的。”   非玉一怔,风华最想看的不是…这世间真的有?正想说什么,就见旁边伸长耳朵听她们说话的人眼睛一亮,指着青云大声喊道:“还有他,竟然敢勾引风华姑娘,揍他。”   风华三人一回头,就见青云也不得不加入了战局。   本来就已经够乱了,恰在此时,粉色倩影飞至,边飞边道:“你别再跟着我了,我们宫主会揍你的。”   向瑶刚落地,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没来得及问,身后又落下一个壮硕身影。飒星剑眉微皱,星眸带着一丝委屈:“明明犯错的是我们掌门,我什么都没做,你为什么就不理我了?”   有人望着一看武功就不错飒星,目光一亮:“这里还有一个,一起揍。”   四人对数十人,自然比两人对数十人好了不少,这时苍穹派弟子也赶到了。见自家四个长老都在跟贵客打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打得兴起的逍遥宫人拉入了战圈。   随后,不停有收到消息的逍遥宫人赶回来,也有更多的苍穹派弟子,非玉四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从两人对数十人的玩闹变成了数百人的乱战。像是约好的一般,都没有拿武器,全是拳脚相加,远远看着,简直就是一群破皮无赖打群架一般。还一副越打越起劲,越打越过瘾的样子。   非玉四人喊了几次别打了,都无人理会,索性随他们去了,打累了,总会停下来。   天色越来越暗,离心殿外越来越热闹,可里面的人去不干了。   胖球睁着凤眸着急地看来看去,却什么也看不到,等来等去,也不见有人来,连每日的口粮也没有出现,小肚子越来越饿,小嘴越来越瘪,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孩子娇嫩的声音传来,冥昼脚下一个趔趄,眼睛被一拳打中,多了个黑圈。柳风险险躲过踹到脸上的一脚,呆呆地看着离心殿:“怎…怎么会有孩子?”飒星挠挠头,青云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离心殿的方向,眸光一闪。   陈锦从无量顶上飞下来,还没到离心殿,就听见胖球的哭声,心里一紧。胖球从出生便不爱哭,除非真有什么不适。当即加快脚步,转眼已回到院中,却不见一个人影,胖球一个人坐在小床上,哭得委屈又伤心。心中一痛,赶紧将他抱入怀中,仔细看了看,确定他没事才稍稍安了心。   感觉到娘亲的味道,胖球委屈地将小脸埋入她怀中,哭声更大了,陈锦心疼地拍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止了哭声,抽噎着。   陈锦抱着他坐在树下的榻上,凤眸泛起黑色。   非玉四人一惊:“胖球。”刚跑进离心殿,就见自家消失了一下午的宫主抱着抽噎的小胖子黑着脸看着她们。   “宫主……”   “外面是谁?”声音低沉得可怕。   问这话时,用了内力,门外的人都听了个清楚。逍遥宫的人像被惊吓住一般,悄悄退后几步,里冥昼几人远远的,一副随时准备跑路的样子,看得苍穹派弟子们瘆得慌,也咽了咽口水,跟着往后退去。   “四…四位长老……”和弟子们。   “把他们扔出三十丈外,谁再敢进来,直接打断腿扔去给他们掌门。”   “…是。”   此话清晰地传入所有人耳中,苍穹派弟子们只觉得腿上一痛,转身往下跑去。冥昼四人看了看心中的姑娘,很是不舍,但又感受到院中的低沉黑气,只得离开。   刚走两步,又听见陈锦的声音传来:“还有你们,闲得慌是不是,既然是来做客的,也该有做客的样子,白吃白喝了几天,明天起,这山上的打扫就由你们来。”   逍遥宫人惊得跳了起来:“不不不!宫主,我们很忙,忙得很,忙得一点时间也没有。”说完,比苍穹派弟子们跑得更快。   直到跑出老远,看不见离心殿,众人才舒了口气,都有几分劫后余生的感觉。方才还未分出胜负的两方人马望着彼此,少了些剑拔弩张,多了些意犹未尽。   男人,不打架算什么男人!   杀气渐浓,眼看又要战到一起,逍遥宫一位长老拦住了自家人:“今天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就真的得扫地了。   他看着苍穹派众人:“是男人,就明天,辰时,敬武堂广场。”   飒星星眸发光:“不见不散!”   于是,架就这样约好了。两方人各自散去,苍穹派弟子们才渐渐回过神来。   “方才,你们有没有听到孩子的哭声?”   “我还以为只是我的错觉!”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很快,逍遥宫主悄悄养着孩子的消息在苍穹派里传播开来。   冥昼四人走在最后,面色沉重。离心殿里有个孩子,不用想,这就是不准人靠近的原因。   那个叫胖球的孩子是谁的?以妖女和几个姑娘的性子,不可能养别人的孩子,别人的孩子也不需要藏着掖着。不管是谁的,都是了不得的大事。   掌门知道这些吗?   离心殿里,四个姑娘低着头不敢看脸色可怕的陈锦。   向瑶咬着唇:“宫主,对不起。以后我们一定不会再留胖球一个人了。”   陈锦黑着脸,不仅是气别人,也气自己:“是我不该离开那么久。”   胖球已经不哭了,把玩着娘亲的长发,玩着玩着,便往嘴里塞。陈锦抓着他的小手,将头发取了出来,胖球以为她在跟他玩,哼哼两声又笑着伸手抓别的。   陈锦点了点他的鼻子:“吃货。”脸色也暖了些。   非玉四人松了口气,风华将牛奶取出来端给陈锦,陈锦喂给胖球,不管刚才哭得多伤心,有吃的便乐呵呵地。   “说吧,今天都发生了什么?”   非玉四人相视一眼,低声将白日发生的事情说了。   陈锦看着四人:“心疼了?”四人连忙摆手。   陈锦瞥了四人一眼:“除了那个四长老,其他人连光明正大的方法都没有,就想追走我们的四大美人,他们未免想得太过简单。或者,你们就喜欢这样?”   非玉四人红着脸,摇头。   陈锦将吃饱的胖球抱起来,往屋中走去:“如果觉得没关系,就去找他们吧,只是,以后就留在这里吧。姐妹一场,我自会给你们丰厚的嫁妆。”   “宫主……”   “真正看清一个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别让自己后悔。”   四人看着陈锦的背影,心有所感。   第二日一早,陈锦喂过胖球早膳,便坐在院中陪他玩耍,因着昨日的愧疚,非玉四人也一直守着院中。   “听说他们去打架了?”   “是,并非生死搏斗,只是比个输赢而已。”   “噢,看来每个月的比斗还不够他们打啊。去告诉他们,既然他们要打,那就不要给我输,赢了就如我昨日所说,扫地。”   赢了还扫地?“那输了呢?扫茅房吗?”   陈锦勾唇:“他们想倒夜香也行。”   四人领命去了,陈锦在小溪边的草地上铺了厚厚的褥子,和胖球坐在小溪边晒太阳,吹着和风,哼着轻缓的曲子。胖球玩着逍遥宫人刚给他做的新玩具九宫锁,不一会儿就开始哼哼左右扭动。   陈锦摸了摸,果然是尿了。轻轻敲了敲他的鼻子,从旁边的小床里取了新的尿布给他换上,将他放在小床里,进了屋。   叶慕离昨夜在无量顶上,对着日落的方向坐了整晚,没有人知道他想了些什么。当朝阳初升,照在他脸上时,清眸中明悟后的愉悦,以及毫不掩饰的志在必得。   他回屋换了衣服,下了无量顶,路上,却不见一个弟子,也不见任何逍遥宫人,清眸流转,朝离心殿走去。往日,离心殿周围总有许多人在晃悠,今日,却不见一个人影,连门口的守卫也不在。   叶慕离心中一紧,莫非,她又离开了?几个大步走了进去,目光扫过整个院子,院中多了一颗巨树,却不见那人的身影。嘴角微抿,眼中刚闪过一丝落寞,就听见旁边传来轻微声响。   他转过头,只见树下放了张小床,一个胖嘟嘟的婴儿哼哧努力半晌,终于坐了起来,认真把玩着手中缠绕在一起的锁链。叶慕离突然觉得心中跳得厉害,像不受控制一般。眼中闪过一丝恍惚,他朝着小床走去,似乎感觉到身边有人,小胖子回过头来。   当看清那张脸时,叶慕离清眸睁大,相似的凤眸,相似的脸……脑中炸开了一般,天地间突然安静了。   胖球歪着头看他,认出了他,脸上扬起了灿烂的笑容,两只胳膊抬起来伸向他,想让他抱。   叶慕离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脸上,看到他的动作,心中微动,走了过去,还未想清楚,自己的手已经先一步将他抱了起来,自动自发地将他稳稳护在怀中,还颠了颠他的小屁股,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察觉到自己似不受控制的动作,叶慕离整个人僵在了原处。   胖球伸出手,抱着他的脖子,咯咯直笑,听到笑声,陈锦笑着走出来,看清院中的人时,笑容瞬间消失了。   叶慕离回头看着她,清眸对上凤眸,被惊得失了音。陈锦凤眸毫无温度,看着他怀中的胖球沉声道:“叶掌门,本宫主似乎已经说过数次,在本宫主离开前,请不要靠近这里十丈之内。”   叶慕离清眸幽深:“这个孩子?”   陈锦没有理会他的震惊:“在这里的自然是我的,难不成还会是叶掌门的?叶掌门,你作为名门正派一派之主,莫非是把承诺当风吹吗,一吹就散。”   叶慕离没有理会,带着莫名的坚持:“这个孩子……”   陈锦快步朝他走去:“这个孩子跟叶掌门没有关系,麻烦叶掌门将孩子还给我。”   胖胖的小手抱着他的脖子,娇憨的笑声在耳边,叶慕离看着陈锦冷着脸走近,鬼使神差地,抱着孩子,往后退去。   陈锦脸色似比寒冬还冷,凤眸眯起,眼底闪过危险的气息。   敬武堂的广场上,挤挤嚷嚷了上千人。   非玉四人看着中间乱成的一锅粥,翻了个白眼。她们来之前,两边虽然谁都不服输,到底还是自持身份,打得还算友好。   自她们转达了宫主的话后,场面就一发不可收拾,直接进入了白热化状态。一方宁死不想扫茅房,一方听见只要赢了对方就有人替自己扫茅房,还是来了山上给他们各种膈应的人,那自然也是拼命也要赢。连冥昼四人也忍不住加入了战斗,能让逍遥宫人替他们扫茅房倒夜香,这样的机会也许这辈子都只有这一次。各种猥琐手段层出不穷,打脸的,揪耳朵的,挠痒痒的,只要能赢,无所不用其极。   苍穹派胜在人多,逍遥宫胜在无耻,半斤八两,谁也奈何不了谁,两方的人打得久了反而多了几分默契和心心相惜。   恰在此时,远处传来巨大的爆炸声,由远而近,冥昼正要回头,就听见陈锦怒极的声音:“叶慕离,你把胖球还给我!”   脚下一个趔趄,冥昼险些摔倒。胖球?这不是离心殿里的孩子吗?他们掌门去抢了人家的孩子?!   冥昼回头看着天上飞来的两人,果然,叶慕离怀中抱着一个胖胖的婴儿,那婴儿乖乖地趴在叶慕离怀中。偶然转过头来,当冥昼看清孩子的脸时,一个趔趄,他直接摔在地上,脸着地。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冥昼趴在地上, 看着掌门怀中的孩子,觉得,这辈子自己从没像这一刻这么傻过。   一年多前,他们家掌门把妖女宫主踹下山崖, 把人家宫主弄丢了,随后自己也丢了。一年后,他们找到掌门, 妖女宫主也回了宫, 掌门却想不起丢了的一年里发生了什么。   后来,妖女宫主乔装改扮来苍穹山, 掌门只要一面对他便是莫名其妙前所未有的宠溺,让他以为掌门好男风。再后来,宫主被气走, 掌门追到了逍遥宫, 一住就是将近一个月,回来又失忆了。   再见面的大比之上, 妖女宫主气得把掌门揍了一顿, 现在, 妖女宫主又拖家带口来苍穹山蹭住, 两人一见便剑拔弩张。   现在想来, 太过巧合, 便不是巧合。两人之前见面都是水火不容, 以掌门孤注生的性子, 如果没有一点原因就突然看对眼了, 总不能两个人的脑袋都被门夹了吧。   他突然想起了掌门之前失忆时说的话。   “我好像成亲了。”   “我好像有个孩子。”   ……   如果这个孩子不是掌门的,那这模样只能说世间之事太过巧合,巧合到不可思议。如果是掌门的…那一切都能说得通,却更加匪夷所思。   如果是真的,那就是两人消失的那一年不仅成了亲,还生了孩子,然后,他们掌门回来,还把掌门夫人和儿子都给忘了,还忘了两次。   那么,妖女宫主带着孩子找上山来是…找负心汉?这个倒能理解,如果他是宫主,大概也得把苍穹派铲平了。只是,既然把孩子藏着,那她就是不想让人知道的,这个孩子的脸,就是最大的说服力,也即是说,她并不想原谅掌门。   现在,掌门把孩子抢了出来,还暴露众目睽睽之下,又是为了什么?   想来想去,冥昼也迷糊了。   和冥昼有同样想法的,还有许多人。今日的约架本来就是十分瞩目,门里的弟子来了大半。此时,所有苍穹派的弟子,都呆呆地看着自家掌门动作醇熟地抱着一个孩子,一个样貌跟他有八分像的孩子,而剩下的两分,却跟宫主一模一样。   那个孩子,两只小胳膊抱着掌门的脖子,笑得很是乐呵,一边还笑着看陈锦,偶尔伸手想让她抱。   这个场景,怎么看都像是爹娘在跟孩子玩乐一般。   逍遥宫的人一脸见怪不怪,在逍遥宫时,这两人没少一起陪胖球玩。四剑侍先是震惊,看着气急败坏的自家宫主,捂住了脸,这下真的没法收场了。   广场上寂静无声,只有陈锦怒极追着叶慕离,掌力拍到地上爆炸的声音。   整个山上的人的目光都投注在敬武堂,谁也没有注意到山门处来了一群人,皆是一脸忿忿不平,投了拜帖后便由守门弟子带往大殿。听守门弟子说今日逍遥宫和苍穹派有比斗之后,脸上的不平更甚,立即请弟子直接带他们去敬武堂。   守门弟子听着几个门派掌门义愤填膺地批判逍遥宫上下如何霸道无理,支持苍穹派将逍遥宫请下山的话,傻傻地挠挠头,逍遥宫的人有霸道无理吗,他们来了之后,山上除了热闹不少,好像也没怎么呀。   叶慕离抱着胖球落在广场上,任由弟子们打量,面色丝毫不变,目光温和地看着怀中的胖球。陈锦落在他对面,经过这一路的发泄,已经冷静下来。   凤眸中无一丝温度,声音低得像随时会爆发出来:“叶慕离,这就是你堂堂正派魁首的作风,光天化日强抢别人的孩子?”   叶慕离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胖球,从他第一眼看到这个孩子,就十分喜欢,那种血液里传来的亲切感,让他十分坚定自己的猜想。   他抬手将胖球衣襟里的金锁翻过来,摩挲着上面的字,眼中的笑意更甚,声音带着一丝愉悦:“这是你的孩子?你的孩子姓叶?”   叶慕离的声音丝毫没有压低,反而还比往日清朗许多,他身后的弟子听到了都伸长脖子看着金锁,果然看到上面写着“叶谦”两字,于是,所有人看陈锦的目光又变了。   陈锦咬牙,当初叶慕离做这个长命锁时,便用了他取的名字,想到反正是他付的钱,她便没有计较,谁能想到今天竟然成了关键的东西。   咬牙嗤哼了一声:“我的孩子,我让他姓什么便姓什么,姓草姓花姓叶都看我高兴。”   叶慕离点头:“的确,只是,挺巧。这个孩子刚好跟我长得很像,又刚好跟我同姓,长命锁上的字迹还刚好与我的一样。”   三个风轻云淡的“刚好”,几乎已经让一切的反驳都显得无力。   “那又如何,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嘴上不认,心里却想挠人。当初他定做金锁的时候让师傅照着他写的刻字,她还笑他臭美,这人果然是。   叶慕离清眸笑意更深,嗯了一声,将胖球放进嘴里的头发扯了出来。   这不轻不重的一声引得陈锦再次怒目圆瞪,她双手握紧,抬手对着地上便是一掌。这一掌用了至少八成功力,敬武堂的广场上一声剧烈的爆炸,尘土飞扬,坚实的地面崩裂开来。所有人往后面惊退,唯恐成了失火城门前的池鱼。   同时,陈锦飞身而起,直接朝叶慕离飞去,叶慕离手轻拂,朝后飞退,胖球看着近在咫尺的娘亲,开心不已,两只胳膊挥舞着,咯咯直笑,显然是以为两人在陪他玩耍。   胖球在叶慕离手里,陈锦不便用毒也没有拿武器,只得每一拳都往叶慕离肉上招呼。叶慕离一手抱着孩子,单手抵挡,陈锦又丝毫没有手软,少不得被打到,他一阵气血翻腾,却无一丝不满,脸上的笑容反而更是明显了几分。   听着砰砰砰地拍打声,周围看戏的人都觉得疼,可看着叶慕离一脸宠溺,怀里孩子手舞足蹈的模样,就像是父亲和孩子在安抚无理取闹的娘亲一般。苍穹派弟子们看陈锦的目光已经带着对掌门夫人的尊敬了。   两人的武功相当,但说轻功,叶慕离的苍穹派无上心法更胜一筹。即便他并未还手,一时半刻陈锦也拿他没办法。   陈锦失了耐心,红袖一拂,四剑侍领命朝叶慕离身后飞去。   叶慕离轻笑,朝着冥昼四人使了个眼色,四人会意,相视一眼,彼此点了点头,各自拦住一人。   非玉看着拦在自己身前的冥昼,眼眸一眯:“你想找死?”   冥昼目光游移,不敢看她,却没让开。他们比谁都清楚,如果掌门拿不下宫主,那他们的媳妇也别想有了,另外三人也是同样。四个姑娘气急,直接拔剑就刺了过去,四位长老自然是不敢反抗的,连连闪躲,却坚决不让。   陈锦眯着眼看了四人一眼,岂会不明白他们的心思,轻哼一声,朝逍遥宫人一拂,逍遥宫人见了,兴奋地扑向叶慕离。   几乎同时,不用叶慕离下令,苍穹派弟子们已经蜂拥而上,挡住了逍遥宫众人,整个广场上战成一片。这个时候,苍穹派上下前所未有的一心,这么强大的掌门夫人,错过了这辈子都不可能有第二个。   陈锦看着叶慕离得意的样子,眼里似能冒出火光。强大的内力运转,朝叶慕离飞去,两人一个退一个追,所过之处,无不自动让开。   如此过了许久,陈锦一个急转回身,靠近了叶慕离身边,一手抱住胖球,一手抓住叶慕离的胳膊,似想掰开。叶慕离莞尔,微微放了手,胖球终于回到了陈锦怀中。   胖球虽然回到娘亲怀中很开心,同时也舍不得叶慕离,紧紧抓着他的衣衫不放。叶慕离低头见了,怕伤着他便随着胖球的手一起往前,扶住他的小胳膊。   陈锦来不及得意,就见叶慕离也跟着靠了过来,撞在了她身上,一个踉跄,叶慕离抬手扶住她。陈锦眯起眼,正想说什么,就听见几个愤怒的声音同时响起。   “叶掌门,我们来助你!”   两人停在广场中间,周围空了很大一片地方。众人停下手中的动作,闻声回头,只见八人各自拿着武器从场外飞了进来,围在了叶慕离两人身边,脸上看着陈锦皆是一脸强大的正义和无畏的绝心,可这样的正义和绝心在看清眼前的情形时,变成了呆愣。   几人看着妖女宫主正抱着一个可爱的孩子,而叶掌门一手扶着孩子,一手环在妖女身上。仅仅只是这样的场景就已经够让人震惊了,更何况,那个孩子的相貌……   几人傻傻地看着那个孩子,看着孩子乐呵呵地一手抓着陈锦,一手抓着叶慕离,这样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几人深深觉得自己方才出场的方式和喊话都不对了。   冥昼看着几个与苍穹派交好几大正道门派掌门一脸被雷劈了的样子,叹了口气,大概过不了多久,整个江湖都得被雷劈一次。   八个掌门面面相觑,其中一人看着叶慕离:“叶掌门,你们这是……”   叶慕离放开胖球,让陈锦抱着他,微微敛了笑容:“只是玩闹罢了。几位掌门来此不知所为何事?”   几人面上隐隐带着尴尬,他们悄悄看了看一旁的陈锦和她怀里的孩子,能说他们是不满逍遥派强势的作风,来帮叶慕离一起将妖女赶出苍穹山的吗。只是看着那孩子,平白生出一种在管人家家事的感觉。   陈锦自然看到了几人的神色,哪有不明白的,轻嗤一声,抱着胖球往离心殿飞去。其他逍遥宫人见了,也觉得颇没意思,跟方才扭打在一起的人挥了挥手,纷纷离开了。非玉四人也瞪了一眼身边的人,转身追着陈锦而去。   叶慕离转头看着陈锦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回过头,脸上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淡然:“几位掌门还请往大殿。”   “不不不,我们来只是…只是……”   “只是路过。”   “对对对,只是路过,我们还有急事,就不多耽误了,现在就离开。”   叶慕离看着几人的神色,眼底闪过了然,微不可查地笑了笑:“既然如此,那便不留各位了。”   “不用留不用留。”   几人转身欲走,一人想起什么,问道:“不知苍穹派可有收到玉南山庄的金帖?”   “嗯。”   “那叶掌门可会前去?”   叶慕离看着几人微微紧张的样子,清眸微闪:“这样的盛会,叶某自然不会错过。”   几人松了一口气:“叶掌门也会同往,那即便是龙潭虎穴,我等也有信心可以一闯了。叶掌门,告辞。”   几个掌门来得匆匆,走得更是匆匆。   冥昼几人看着几人逃也似的背影,有种预感,江湖,要热闹了。   果然,很快,整个江湖便传开了,苍穹派掌门和逍遥宫宫主早已暗通款曲并珠胎暗结,孩子都几个月了,一直以来,两人并非真的相看两厌,妖女宫主来苍穹山也不是什么欺压正道,只是人家夫妻二人的恩爱方式罢了。   这个消息,由正道极有影响力的八位掌门共同证实,有多少女子心碎嫉妒,又有多少男子感慨不甘自不必说,苍穹山下,很快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苍穹山上。   许多了解陈锦脾性的人都知道,如果谁敢胡乱传她的事情,还是她讨厌的人,那传言之人一定后悔自己长了嘴,这辈子也别想用嘴再说话。等了许久,也不见传言中的两位主人公有任何说法,那这个消息的可靠性便有了大半。   玉南山庄,沈梨听到消息后,惊愕后,脸上是全然不信,她不信那个高洁雅致的叶慕离会做出那样的事,身后却传来一个声音。   “是真的。”   沈梨回头,看着沈钰:“不可能,他不是那样的人。”   沈钰走到她身边,看着园中按照他的要求重新布置园景的下人,感慨道:“你不懂男人,在面对心爱的女子时,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沈梨却十分肯定:“他是君子,他不会。”   “呵,如果你见过那个孩子,就不会这样坚持了。”   沈梨惊讶转头:“你见过那个孩子?”   沈钰点头:“上次去逍遥宫时,恰好看到。”   “你为何那样说?”   沈钰感慨:“那个孩子,一看便会让人相信,就是那两人的孩子啊。”   沈梨再一次错愕。   第二日,苍穹山上,又是另一番热闹。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清晨, 离心殿, 陈锦抱着胖球坐在院中,等了一会儿,非玉四人收拾包袱好走了出来。   “其他人呢?”   云想答道:“都已经收拾好,等在外面了。”   陈锦起身欲走, 非玉四人面面相觑, 犹豫问道:“宫主…我们真就这么走了?”怎么看都有一种落荒而逃的感觉,这么没面子的事情一点也不像宫主的作风。   陈锦不用看也知道四人的想法:“乐忧随心,去留随意,管别人说什么。”说完转身往外走。   她现在,一点也不想留在这里, 忍住拍自己的冲动, 没事跑来找什么膈应!看到胖球都想不起来, 她也不奢望他能想起什么来了。   几人无奈,跟在她身后:“宫主,那离开了我们去哪里?”   “逍遥宫那么多地方, 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对了,下个月要去玉南山庄, 那我们就去离玉南山庄最近的……”   说到这里, 刚踏出离心殿大门, 话音嘎然而止。门外,逍遥宫众人睡眼惺忪地靠在一起, 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旁边的行礼散乱的堆了一地。   陈锦的目光直直看着对面的人, 嘴唇微勾,轻哼了一声:“叶掌门起得挺早。”   叶慕离脸上带着淡笑,显然心情极好:“比不得宫主。”   叶慕离身后跟了不少苍穹派弟子,除了四位长老,还有不少三堂弟子,陈锦扫视了一圈,发现大多都是她之前来山上认识或者见过的,其中就有前几日被她扔房顶晒了一下午的小弟子。而那些人看着她也比前几日少了畏惧,多了些激动和喜悦。   陈锦凤眸微眯,不用猜也知道,定是有人将她之前的身份说了。   瞥了叶慕离一眼:“其实叶掌门不用如此客气,我们知道怎么走,不用送。”说完就要绕过他往前走,却见叶慕离微微左跨了一步,恰好挡住她的去路。   “宫主来苍穹山时日尚短,我还未曾好好陪宫主看看这苍穹山上的风景,为何这么快就要离开?”   胖球看着近在咫尺的叶慕离,开心不已,伸手想让他抱,叶慕离莞尔,抬手想接住他,却被陈锦侧身抱开。一把将胖球伸长的手拉回怀中:“哼,叶掌门,脚长在本宫主身上,想走想留都看本宫主心情。现在本宫主要走,叶掌门还有什么问题。”   这话说得极不客气,可苍穹派上下丝毫没有反应,都当这只是两人的夫妻之乐,看热闹便成。叶慕离轻笑:“苍穹派作为逍遥宫最大的友派,自然是要做到让贵客宾至如归的。若现在就让宫主离开,江湖岂不会说我苍穹派连待客之道都于理不合。”   听到他把当初的称呼又还给她,翻了个白眼:“叶掌门放心,本宫主不介意。”   “可我介意。苍穹派自然得让逍遥宫人不虚此行,方可安心。”   陈锦看着他,算是明白了,上山容易下山难,摆明了就是不想让她走。   “若本宫主今天就是要走呢?”   叶慕离嘴角微微抿起:“宫主执意,那叶某也自然也不会强求。只是经过几日的相处,弟子们对宫主和各位逍遥宫壮士都十分不舍,若你们现在就离开,他们恐怕会诸多伤心呢。”   说完,回头看了弟子们一眼,弟子们目光一亮,各自上前攀住认识的逍遥宫人:“对啊,这几天,一起念书,一起练武,干嘛说走就走,玩够了再说嘛。”   “竟然这段时间都没受罚,都靠你帮我挡住了夫子的目光。不是说好一起学字,一起去藏书阁偷看武功秘籍的吗,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喂,我们还没分出高下,你要是走了,可就算是认输了。”   四位长老对着四位姑娘挤眉弄眼,非玉四人都微微低着头,没有搭理对面的人。   逍遥宫人收到陈锦睇过来的眼神,目光游移,本就一个个都是人精,哪有不明白眼前的情形的,摆明了就是叶掌门不让老婆孩子走,不惜拉着弟子们一起来套近乎。   陈锦咬牙,正欲说什么,只见苍穹派弟子中走出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弟子,手中捧着一束一看便用心采摘搭配的红花,小鹿般纯真的眼睛怯怯地看着陈锦:“谢先生,不,宫主大人,这是您喜欢的花,送…送给您。之前是我们不对,是我不小心撞了你,师兄们是担心我才……,宫主,您千万别生我们的气。”   陈锦看到递到面前的红花:“怎么,不怕我吃人了?”   小弟子红着脸:“宫主是好人,不吃人。”   陈锦嘴角微勾,请嗤一声,单手接过花给了向瑶抱着,胖球却伸手抓着花不放,陈锦扯了一朵给他玩着。刚回头,又见一个胖胖的大娘站在了前面。   “这几日宫主可还满意厨房做的菜?”   陈锦凤眸微闪,点头:“不错。”   掌勺大娘笑呵呵:“宫主来山上不久,老身就知道宫主便是谢先生。后面的吃食都按照之前谢先生喜欢的口味做的,您满意就好。”   说着,恭敬地鞠了一躬,“这一礼是感谢谢先生赠的宝珠,那么贵重之物老身受之有愧。告诫我儿,今后定当谨记,这些都是谢先生所赐,需乐助他人,为谢先生祈福。”又鞠了一躬,“这一礼感谢谢先生赠的烫伤药,最近大伙儿烫伤了用了药都没受什么罪就好了。”   陈锦脸色微缓:“心意无价,这是大娘应得的,不必介意。”   掌勺大娘笑眯了眼:“今日,大伙儿为了感谢谢先生,已经采买了谢先生爱吃的食材,准备做您最喜爱的吃食,还请谢先生一定要尝尝。”   陈锦看向淡定自若,嘴角含笑的叶慕离,算是明白了,他带来了这么多人,软硬兼施,都是为了不让她走。   轻哼一声,正想说什么,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苍老声音:“丫头,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陈锦凤眸眯起,转头瞪着藏书阁的方向,又瞪了叶慕离一眼,什么正道魁首苍穹派,什么行侠仗义光明磊落,其实一肚子坏水。不虞地轻嗤一声,捏了捏胖球跟他十分相似的脸,什么话也没说,又回了离心殿。   叶慕离看着她的背影清眸闪过笑意,也朝着藏书阁的方向看了一眼,转身慢步走了。其他人面面相觑,这个意思是不走了?苍穹派弟子们彼此看了一眼,兴奋地走向逍遥宫的人:“来来来,我们帮忙把行礼搬回去。”两边的人勾肩搭背地走了。   冥昼看着非玉笑得灿烂,非玉四人冷脸哼了一声,也转身回了离心殿。虽然她们也不赞同逃跑,可现在这样子,分明是叶掌门老奸巨猾让自家宫主不得不留下来的。   冥昼四人再次委屈,都是掌门的事情,怎么每次没得到好脸色的都是他们。   从这天起,苍穹山上,苍穹派和逍遥宫真正有了最大“友派”的架势,一起识字,一起练武。青云让文辞堂的夫子给逍遥宫人制定了适合他们的识字课程,逍遥宫人指点苍穹派弟子实战的经验,其他时候更是一起上山捉鸟,下水摸鱼,两方其乐融融,不亦乐乎。   冥昼看着弟子们为留下掌门夫人这么努力,老怀大慰。他不知道的是,弟子们开始的时候也许有些别的心思,不久便发现,逍遥宫人看着放肆不羁,实则确实有过人之处,两方的情意无丝毫虚假。   至于叶慕离,每日清晨,便从无量顶上下来,坐在院中,等陈锦醒来,陪着陈锦和胖球一直到夜深,怎么撵都撵不走,陈锦索性不再管他,免得自己膈应。除了第一日他问了几句:“胖球是我的儿子对吧?我们成亲了对吧?”自然是没有得到答案的,后面,也就不再问了。   本不想叶慕离碰胖球,但经不住胖球一直闹腾,就当他是免费的奶娘罢了,陈锦也因此多了睡觉的时间,也就随他去了。   有了叶慕离,四剑侍也不常待在离心殿,让四个虎视眈眈的长老也获益良多。   泥蛋儿和红灵已经明白,胖球的爹不记得他们了,两小只都十分不高兴,每天都用肥肥的屁股对着他,常常惹得叶慕离轻笑。去灵药库房更勤了,化生气为食欲这件事,两小只做得极好。可库房管事也是听说了掌门和宫主的事情的,一边肉疼,却不敢拦着两小只,当然想拦也拦不住。   沈钰收到苍穹山上的消息时,玉南山庄的花园改建刚刚按照他的要求完成。沈钰站在满园的奇花异草中,看着手中的信,微微笑了出来。   沈梨走到他身边,看清了信中的内容:“那个孩子真的是他的儿子?”   “你为何一直不信?”   沈梨看着脚下的一株看来十分普通的野草,实则是极为罕见毒物的浮屠叶:“他是真正的君子,除非他成亲了,否则,他不可能有儿子。”   沈钰挑眉:“也许,他们真的成亲了呢。”   沈梨怔了怔,抬头惊讶地看着他:“怎么可能?”   沈钰淡笑不语,沈梨低头不知在想什么,微微叹息,不想在此事上多纠结:“南方传来消息,你的敌人已经有了重大的成果,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你真的有把握?”   沈钰脸上丝毫不急:“如果真有那么简单,他们不会几百年都毫无进展。”   “可如果这次我们不成功怎么办?”   沈钰嘴角勾起,手中内力一动,信纸化成粉末消散在指尖:“那,我只能彻底对比起叶掌门了。”   沈梨睁大了眼:“你……”   千里之外的风宿派,往年的这个时候是最艰难的时候。粮食还没到收获的季节,旧年的存粮早已消耗尽了。这里条件恶劣,夏日长时暴热,土地干裂,几乎所有的水都用来浇灌粮食,人们都仅能饮用维持活下去的水。而这些水,还是风宿派的弟子们每日从百里之外的大河里运来的。   今年,太阳仍然火辣辣地照着,但,风宿派的日子好过了不少,连带着山下的百姓也受益良多。   事情还得从几日前说起。   风宿派一个弟子从百里外挑水回来,捡到一个被晒晕了的瘦弱书生。那弟子喂那书生好些水,又用水替他退热,好不容易才把那书生救活过来。原本以为只是一件常事,没成想,第二日,几个人找到了风宿派,为首的正是那个书生和他爹。   原来,那个书生是百多里外唯一的货运码头管事的儿子。听那管事说,他的码头不大,平日上下的货物不多,但本地本来就以石料和巨木闻名,货物大多都很沉,请的工人搬运起来都十分艰难,勉强行得的工人都自持了不得,诸多闹心,常常闹得码头不宁静。那管事来此一来感谢风宿派救了他儿子,二来,也是敬仰风宿派高强的武功和正直的作风,希望能邀请风宿派弟子以后负责码头的货物搬运,工钱从优。   这对穷困潦倒的风宿派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不仅能锻炼弟子的体能,门派也能有固定的收入,即使不多,也聊胜于无。于是,风宿派掌门风扬去那个小码头看了看,此事便敲定了下来。风宿派的弟子,除了每日挑水的,都一早便赶去码头做苦力。   原本以为,这只是小事,可三天后,当风扬第一次收到码头送来的工钱时,就发现不对了。看着院子里堆着的粮食和手中的银袋,风扬叫来了弟子:“怎么回事?”   那弟子憨憨地挠头,高兴地说:“管事知道我们缺粮,就把一部分工钱低价换成了粮食给送过来了。”   风扬捏了捏鼓囊的银袋:“那怎么有这么多?”   “掌门,那个码头看着小,但是每天的货物很多。我们从早搬到晚,有时候夜里都回不来。现在,很多师兄师弟们都没时间抬水了,大家都去码头帮忙。那个管事也特别热心,借了好多马车给我们,让我们回来的时候,可以带足够的水回来。”   风扬大方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凝重,即便如此,也不该有这么多的报酬,更何况,对方对他们门派的照顾有些过了,若说是救命之恩,看起来也不尽然。事情超出预期的好,必定不寻常,担心无意间被人利用做了什么黑心事,他又叫来一个机灵一些的弟子。   “你们每天都搬些什么?”   那弟子一脸兴奋:“都是上好的石料和木材,可沉了,若非我们的功夫就是力气大,说不定都抬不起来。”   听闻与管事说的一样,风扬并没有放心,反而更加谨慎:“没有别的?”   那弟子想了想:“还有一些这里才有的花卉,大多都是红色的。那管事可小心了,嘱咐我们不能碰坏一片花瓣。”   “没啦?”   “没了。”   “那这几日,有没有看到或者听到什么特别的事情?”   那弟子挠头想了一阵,眼睛一亮:“啊,昨天,我搬了一盆好看的红花上船,放到船舱的时候,隐约听到管事在跟他儿子说:宫主真是神机妙算,她让我们给风宿派一条财路,没想到让进程加快了这么多。这批石料和木材回去,宫里应该就建了一半了,也不知道建成后又是一番怎么了不得的样子。掌门,建什么宫需要那么多上好的石料木材啊?皇宫吗?”   风扬却未回答,满脸震惊,宫主,照顾,建宫……   江湖上的事情他知道得不多,但是最近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的逍遥宫重建一事,他还是听说了不少。那位“宫主”难道是逍遥宫的妖女宫主?!可一个灰道头领,一个正道小派,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为何要帮他们?   不管如何,有了粮食,苍穹派的弟子们也无需挑水种植全部粮食,用马车搬回来的水已足够门派和山下百姓食用。   转眼已到六月底,陈锦再次领着逍遥宫众人准备下山,在山门处,意料之中地遇到了叶慕离一行人。   冥昼笑嘻嘻:“宫主,好巧。”   陈锦白眼嗤了一声,抱着胖球下了阶梯。她身后,逍遥宫人悄悄对着苍穹派弟子们热情地打招呼。   陈锦的声音幽幽传来:“如果舍不得,那就别走了。干脆,你们都留在这里吧。”逍遥宫众人脸色一正,朝苍穹派弟子们挤眉弄眼,麻溜地跟在了陈锦身后。   叶慕离莞尔,跟在逍遥宫后面,也下了山。   冥昼凑到他身边:“掌门,明日的小比,我们要赢吗?”   叶慕离清眸微闪:“你们自己看着办。”说完,朝前走去。   其他三人凑近冥昼:“怎么样啊,掌门怎么说?”   “他叫我们自己决定。”   三人面面相觑,思索着掌门的意思。   七月一日,又是岐山。   陈锦撑着头看着台上冥昼虽极力保持潇洒的风范,但显然是有所保留,可非玉的性子哪管他是不是尽全力,手中的剑一旦出鞘就毫不留情,最后的结果自然是非玉完虐冥昼。   陈锦轻嗤了一声,瞥了一眼一直看着她的叶慕离:“叶掌门,你看什么?”   “你。”   “虽然本宫主倾国倾城,但叶掌门这样无礼,不觉得有失一派掌门应有的作风。”   叶慕离轻笑:“我只是在看,一脸桀骜,连坐相都不端正的姑娘,我到底喜欢她什么。”   “咔嚓。”扶手应声而裂,“谁跟你说你之前喜欢本宫主的!本宫主再不济,也不缺追求者,不差叶掌门一个。叶掌门看不惯就转过去,自己不嫌膈应还膈应别人呢。”   叶慕离轻笑:“我不知道以前喜不喜欢,反正现在是喜欢的。”   “……”陈锦生生有了一种被调戏了的错觉,她睨了一眼满脸笑容的叶慕离:“叶掌门,有病得治。听说你跟药王有交情,上次神药谷谷主来投招亲帖,也算是熟人,我帮你写个信,你赶紧去治治吧。”   叶慕离忍不住哈哈笑了出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叶某心仪宫主,再正常不过的事,何来得病一说?”   陈锦撑着下巴转过头看着他:“那你喜欢我什么?不要说因为有个长得跟你很像的儿子,我舍不得掐死他,就只有掐死你。”   叶慕离轻笑:“喜欢你脾气不好凶巴巴的,喜欢你心狠手辣,喜欢你坐没坐相,喜欢你气急捏怀椅子的样子。”   “呵,叶掌门莫非有受虐怪癖?”   却听叶慕离继续说道:“喜欢你心怀海川,喜欢你嘴硬心软,喜欢你随性肆意,喜欢你即便生气也没有放弃我。如此,可够?”   陈锦嘴角微勾:“看来,叶掌门不仅有受虐怪癖,想像力也不错。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生气,又哪只眼睛看到我没有放弃你?”   叶慕离微笑,没有回答,转头看着下面:“我会想起来的,我们所有的事情。”声音轻缓,却带着无比的坚定。陈锦凤眸微抬,看着他刀刻般的侧颜,终究没出声。   此时,台下已分出了胜负。三局比试,皆以逍遥宫获胜。   陈锦请哼,红袖一拂,飞下了高台,带着逍遥宫众人离开了比斗场。叶慕离看着她的背影,也下了高台,瞅了输了比赛还一脸乐呵的三位长老一眼,三人面色一正,紧紧闭了嘴。   叶慕离径直出了比斗场,身后冥昼好奇地问道:“掌门,我们现在去哪里?”   “自然是去该去的地方。”   四人面面相觑,该去的地方是哪里?   他们身后,观众们虽然没有看到精彩的比斗,但也是心满意足的。先前有传闻说叶掌门和宫主伉俪情深喜得贵子,现在看来,传言也不全然是假的。瞧瞧两人眼中只有彼此的小模样,可不是恩爱两不疑的样子吗。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离开岐山后, 逍遥宫一行一路悠闲,在第四日才终于到了逍遥宫一处行宫。   陈锦出了纱轿,行宫门前, 管家带着数十个下人等在门口, 见陈锦出来,所有人恭敬地行礼:“参见宫主。”   陈锦嗯了一声,抱着胖球径直往里走, 四位剑侍跟在后面,下人们才上前帮其他逍遥宫人拿行礼。   这处行宫是当年她爹难得上心特别建造的,原因是这里离她娘亲的家乡很近, 依山傍水,景色怡人。   早已接到宫主到来的消息, 管家按照她的喜好将院中布置得姹紫嫣红,如今,整个逍遥宫都知道他们有了小宫主, 还在院中特意给胖球准备了一个可以随意爬玩之处。   安顿好,陈锦坐在院中, 看着胖球在软垫上翻滚追逐小球,泥蛋儿和红灵在一旁又蹦又跳,似在加油助威一般, 整个院中都是胖球咯咯直笑的声音。   陈锦往后靠在软靠上, 拿了旁边的清茶喝了一口, 身心惬意。她身后, 非玉四人笑着道:“宫主, 方才你可有看管家身边的人?”   “怎么?”   云想噗嗤一笑:“方才门口数十人,女子占了大半,个个都是娇美无双,美艳动人。”   凤眸微挑:“噢,看来管家还挺会选人。”   向瑶笑嘻嘻:“可不是,反而那些男子都不太能见人,管家一把年纪,竟然是最出众的。”   几人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正在这时,一个长得十分漂亮的姑娘走了进来,俯身恭敬道:“启禀宫主,门外来了好些人,说是逍遥宫的友派。”   非玉四人面面相觑,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们可有说是什么人?”   那人摇头:“奴婢不识,听说,像是…正道的苍穹派。”   “噗。”陈锦一口茶忍不住喷了出来,“听谁说的?”   “管家说的,青蓝的衣衫,一看便是苍穹派的装扮。”   能当逍遥宫行宫管家的可都不是一般人,这点眼光还是有的。   陈锦霍地站了起来,咬牙道:“阴魂不散!”看了一眼爬得起劲的儿子,长袖一拂,“看好胖球。”满脸杀气地走了出去。她身后,非玉四人相视一眼,忍不住偷笑,难怪宫主总是拿叶掌门没办法,除了心里装着之外,叶掌门的紧追不放才是最大的原因。   陈锦来到门口,果然见那个熟悉的人负手站在门前看着天上的流云,他身边,苍穹派弟子们都牵着马,各自拿着行李。这一幕,与上月苍穹山上那日极其相似,只是,两边调换了身份。   行宫管家带着几个下人正低头候在一边,其中,两个长得最是好看的女子不时偷偷看着苍穹派众人,最后,把目光定在了叶慕离身上,一脸娇羞。   陈锦瞥了那两个女子一眼,抱着手靠在门边:“叶掌门,虽说江湖不大,但这样都能遇到,是不是太巧了一点。”   叶慕离转过头来,清眸中带着笑意,直言不讳:“不巧,我们是跟着宫主来的。”   凤眸中带着丝丝冷意:“那叶掌门最好说清楚,为何要追着本宫主,莫不是相处几日,叶掌门舍不得本宫主了?”   叶慕离莞尔:“自上次一别,宫主便在叶某心中便住下了,一日不见,胜比三秋。”   ……   冥昼等人目瞪口呆,这还是他们家掌门吗?!   管家和下人们闻言也被吓了一跳,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心思流转,莫非…莫非传言都是真的?!   陈锦轻嗤一声:“可惜,本宫主却一点也不想看到叶掌门,右拐两条街,便是城里最大的客栈,慢走不送。”说完,转身就往里走。   冥昼急道:“宫主,十五的盛会已不远,这里是距离玉南山庄最近的城镇,近日已有不少门派将客栈酒楼都住满了。”   陈锦侧头:“有钱能使鬼推磨,用钱砸,总会有地方的。如果贵派缺银子,本宫主还是可以资助一二的。管家,取一万两银子给叶掌门,住店用。”   管家一惊:“啊?”   苍穹派弟子:“……”有个财大气粗的掌门夫人,真是…太好了!   叶慕离轻笑:“银子就不用了,逍遥宫和苍穹派既然是最大的友派,自然是要相互帮衬的。礼尚往来,宫主,未来十几日,叨扰了。”   熟悉的对话传入耳中,这话直接是不接受拒绝,正是当日他们上苍穹山时的话,陈锦停住脚步,回头瞪着眼中带笑的叶慕离,再瞅了瞅笑容灿烂的长老和弟子们,凤眸一眯:“管家,可还有空的院落?”   管家仔细看着陈锦,察言观色,斟酌着宫主的意思:“此处行宫本就不大,咱们的人安顿后,已经占了大半。到是还有几处空的院子,只是……”   “只是什么?”   “那里地处偏远,平日人迹罕至,院落长期空置,无人打扫,杂草丛生,很是简陋……”   陈锦满意地勾起唇角:“叶掌门,你可听见了,不是本宫主不收留你,实在是屋舍简陋,叶掌门还是去别处吧。”   叶慕离清眸幽深:“无妨,习武之人本就不在意外物。”   陈锦凤眸眯起:“你真要住?”   “有一方之地避雨足以。”   陈锦轻嗤一声:“既然如此,管家,带他们去。”说完,头也不回地进了行宫,说不听,她也不勉强。   冥昼几人得意地笑了,他们掌门总有办法让妖女宫主无可奈何,这样的得意一直维持到看到他们住的地方。   苍穹派弟子们目瞪口呆,原来,管家说简陋并非危言耸听,实则已经是有所保留了。这哪里是简陋,这分明就是连破庙都不如。杂草丛生,深不见路,几处草棚土屋,长期风吹日晒雨淋,一副随时可能倒塌的样子。镇定如叶慕离,眼中也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   管家咳了咳:“叶掌门,此处便是了,您看……”   冥昼极力维持住大长老的镇定:“有劳管家,剩下的交给我们就可以了。”   管家极力忍住脸上的扭曲,忙道不敢:“稍后会有人送来被褥,那我就不打扰了,叶掌门若有什么需要,可着人来吩咐。”   叶慕离轻轻点头,管家快步离开了,活像走慢了便有被揍的危险一般。   看着眼前惨不忍睹的地方,柳风的扇子也不扇了:“掌门,我们真住这儿?”   叶慕离清眸微扬:“交给你们了。”总要让某人心里顺气了,日子才好过。   柳风面面相觑,咬牙挽起袖子。好在都是有功夫的,一番刀光剑影,杂草尽去,进得土屋中,破门,破窗,破桌,没椅。   柳风咽了口水,不死心地又问了一次:“掌门,我们能不住这儿吗?”   叶慕离眼底掠过幽光:“收。”   “…是。”有气无力地几声回答,弟子们开始收拾。这次来的弟子不多,加上四大长老也才十人,都是武功不错的,众人费了不少功夫,终于将几间勉强能称为屋子的房间收拾出来了。   不久,果然有丫鬟送来了被褥,柳风拉着一个小姑娘笑嘻嘻问道:“小美人儿,不知什么时候给我们送晚膳来啊?”   小丫鬟红着脸:“这个,宫主不曾吩咐。”   柳风瞪大眼:“不曾吩咐是什么意思?难道没有吩咐就没有吃的?”   小丫鬟低着头行了礼:“这个奴婢不知。”说完,转身跑了。   柳风转头与其他人相视一眼,无声传递着共同的心声:自家掌门莫不是真的是做了“抛弃妻子”的事才让他们总是这样被对待?   傍晚,苍穹派就着剩余的干粮对付了一顿,本以为再惨也就这样了,屋漏偏逢连夜雨。   入夜没多久,刮起了狂风,未几,又传来雷声阵阵。冥昼心中刚升起不好的预感,就听见头顶已是哗哗的雨声。雨又大又急,很快便渗透了顶上的草顶,落在被褥上。   睡是不能睡了,反正都是高手,一日不睡也没有太大的问题,弟子们索性穿上了衣衫,在没有雨水之处打坐。   冥昼听着外面的风雨声,抬头看着摇曳的房顶,不时掉下灰尘,与同挤一草棚的柳风相视一眼,交换着彼此不好的预感。果然,雨越下越大,电闪雷鸣,风雨飘摇,狂风掠过,暴雨如瓢泼而来,只听咔嚓几声,还在渗水的草棚屋顶砸向了瞪大眼的冥昼柳风二人。   黑夜中,震耳的雷声之后闪电亮得如白昼,几道明亮的剑光从倒塌的草棚下激射而出,随之而出的,是几个同样狼狈不堪的身影,没了草棚的遮挡,冥昼几人瞬间被淋了个透。   当冥昼终于将头上顶着的稻草扔掉之后,回头便见自家掌门不知何时一手撑伞一手负在身后站在不远之处看着他们。若非那伞实在太破,仅余头顶半寸油纸,若非掌门头上也残留着几根稻草,还以为他只是在雨中信手漫步而已。掌门不愧是掌门,什么时候,都是淡定自若的。   几个同样狼狈的人相互看了一眼,飒星挠头:“现在怎么办,搭帐篷吗?”   冥昼瞥了他一眼:“什么时候才能用用你的脑子,你有带帐篷吗?”   青云看着叶慕离波澜不惊的神色:“掌门是否有对策?”   叶慕离清眸一转:“去看看我们方才路过的那排房屋里是否有人。”   冥昼一怔:“掌门,你是想?”   叶慕离嘴角微勾,方才那一幕想必能让她高兴几分了,苦肉计点到即可,多则伤身。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这一夜,陈锦心情很是不错, 睡得极好, 这样的心情在第二日一早听到暗探来报昨夜叶慕离等人的狼狈时, 上升到极点。   愉悦地吃着风华做的丰盛早餐, 风华在一边喂胖球吃着她新做的奶糕,看向陈锦:“宫主, 发生什么好事了吗?您从昨日开始心情就很好。”   陈锦心满意足放下筷子:“只要能让叶慕离膈应的事, 都是痛快的事。”   正在这时, 管家出现在门口, 徘徊几次, 犹豫未进。   陈锦瞥了他一眼:“进来。”   管家犹豫片刻,进门走到陈锦身边:“宫主……”   “看来,管家离开逍遥宫太久,连逍遥宫人的豪爽之气都给忘了,有什么事就说, 别吞吞吐吐的。”   管家低着头:“昨夜狂风暴雨,北苑的草棚…塌了。”   这些陈锦都知道。“塌的时候,苍穹派的人呢?”   “压下边了。”   陈锦忍不住勾唇:“那管家还不赶紧派人帮他们搭草棚, 跑来这里做什么?”   “他们…没有住北苑草棚。”   凤眸眯起:“噢, 那他们住哪里?”   “草棚塌了之后,他们住到…住到北苑西楼里了。奴才去北苑看了, 草棚都塌了, 苍穹派的人爬出来时把草棚给切成了碎片, 一片狼藉, 的确不能住了。”   陈锦心底舒坦了些,轻哼一声,凤眸闪过痛快,起身出了院子朝北苑而去,风华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偷笑出声。北苑草棚,那不是当年建宫时,工人临时搭建的吗,宫主竟然让叶掌门他们住那里?!   陈锦来到北苑,果然见几处楼里人影晃晃,她看了看,径直走进中间的小楼。此处别院,每座小楼都是精心建造,即便是偏远的北苑,也是十分精致,而这栋楼,正是北苑的中心。   陈锦进门,各种摆件奢华不失庄重,连夜雨后,天朗气清,微风吹得珠帘轻晃,发出清脆的声音,很是好听。   陈锦还未进屋,便传来女子清脆婉转的声音。   “叶掌门,来尝尝这个,奴婢亲手做的荷叶羹,完全保留了荷叶的清香,清润爽口。”   “叶掌门,这是奴婢做的金丝绕月,用精肉和南瓜精制而成,香而不腻。”   陈锦凤眸微挑,慢慢走到门边,屋中,两个绝色婢女一左一右站在叶慕离身边,几乎靠在他身上,正抢着为他布菜,叶慕离面无表情,清眸微垂,微微靠后避开两人的靠近。叶慕离的脸自不用说,两婢女一身白衣,更显清丽无双,男俊女俏,倒是一幅难得的唯美画卷。   陈锦抱手靠在门上,冷嗤一声:“叶掌门真是艳福不浅啊,这可是连本宫主都没有的待遇。”   此话一出,三人同时抬头看她,叶慕离清眸微亮,两个婢女面露惊慌,又很快镇定下来:“参见宫主,管家吩咐奴婢伺候叶掌门用膳。”   陈锦摆手:“别停下来,你们继续,好好伺候叶掌门,可别因为本宫主坏了三位的兴致。”   两位婢女交换了一个略微得意的眼神,正欲继续布菜,跟在陈锦身后的管家恰好走到门口,看到这一幕吓得一个趔趄险些扑到地上。昨日宫主和叶掌门的互动他可是明明白白看在眼里,两人之间绝非一般。当即十分悔恨,只想着丫鬟容貌好看着舒坦,哪成想关键时刻竟如此无脑。   当即喝道:“还不快退下!”   两个丫鬟看到管家,面露惊慌,急忙后退两步,管家平日待她们极好,可若真的惹他生气,后果极为可怕的。   陈锦瞥了管家一眼:“退什么,继续!”   两个婢女更是害怕,直接跪在地上:“宫主饶命,宫主饶命。”   陈锦把玩着胸前的一缕长发,幽幽说道:“本宫主莫非是杀人如麻的恶人,你们又没犯什么错,本宫主为何要杀你们?”   两个婢女抖得更甚,叶慕离看着两人,清眸微冷:“下去吧。”两人如蒙大赦,赶紧跟着管家退了出去。   陈锦翻了个白眼:“叶掌门可怪本宫主扰了你的好事?”   叶慕离脸上浮起笑意:“我还以为,这两人是你安排的。”   “如果是我,怎么可能只来两个,自然是要十个八个让叶掌门好好挑选才是。”说着,抱着手走到桌边,看着桌上几样精致的菜肴,“啧啧啧,人美手又巧,叶掌门可有看上哪个?本宫主做主就送与叶掌门了。”   “我怎么闻到了一股酸味。”   陈锦轻嗤一声:“这份糖醋莲藕可不就是酸的。”   叶慕离轻笑,抬手拉住她,陈锦不妨,被他拉着坐在了身边。   “你干什么?”   “可吃了?”   挣开他的手,陈锦两手撑着下巴:“本宫主虽然没有叶掌门这么好的艳福,但好在自家还有个贤惠的剑侍。”   “陪我再吃一些。”   陈锦撇嘴:“可惜只有一双筷子。”   叶慕离倒是不介意两人用一双,只怕说出来,某人又得冒火。起身走了出去,很快回来,手上拿着一副碗筷,笑看着她:“现在可以吃了。”   陈锦翻了个白眼,拿起筷子夹了桌上唯一一样有辣椒的菜,尝了尝,嫌弃道:“比风华做的差远了。”却又夹了第二次。   叶慕离莞尔,慢条斯理地用膳,今日的饭菜,他却觉得甚是美味呢。   旁边院子,冥昼四人呆呆地看着桌上剩下的三副碗筷,再看彼此的眼中带着杀气,三人同时扑向了桌子。   饭后,叶慕离端了方才婢女送来的茶,拉着陈锦坐在院中的石桌边。   陈锦挣开他的手,端起茶啜了一口,才想起来此行的目的,茶杯碰的一声放在了桌上,哼道:“叶慕离,说好的住北苑草棚,怎么跑这里来了?”   叶慕离不慌不忙地为她斟满:“管家不记得还有空屋,方才经过此处发现还空着,就过来了。宫主千万别怪管家,年岁大了,不记事。”丝毫没埋怨草棚坍塌的事情。   陈锦瞪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闷头将茶喝了。叶慕离微笑,慢条斯理地喝着茶,上下打量着她:“准备出去?”   “你怎么知道?”   “你的这身衣衫,都是出行时才穿的。”   凤眸一愣,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衣服,她平日都穿赤红色,远远看上去并没多大差别,只是这一身相对简单方便行动而已,她自己都没注意,他竟然知道。   “叶慕离,你堂堂一个掌门,脑子里一天都在想些什么。”   无声轻笑,上了心,自然是什么都看在眼里放在心里。   陈锦白了他一眼,起身往外走。   “你想去哪里?”   “不关你的事。”   “是去玉南山庄吧。”   肯定的语气让陈锦停了步,侧头看他。叶慕离起身,走到她身边,低头看着她:“此处,距离玉南山庄仅半日的路程。你虽然艺高不惧,却需为你灰道无数势力考虑,所以,你一定会提早派人前去打探。但是,既然到了这里,不亲自去看看,又岂会放心。”   自己的心思被人完全猜中,那人还是他,陈锦心绪有片刻复杂,看了他一眼,也没多言,飞身而起,出了别院。叶慕离见状,抿唇一笑,运起轻功跟在她身后。   陈锦侧头:“你做什么?”   叶慕离没有回头:“你有灰道要守护,我也得为正道负责,既然如此,为何不同去。”   陈锦瞪着他,良久,鼻子轻轻皱了一下,终究没有拒绝,内力一提,闪电般朝前飞去。叶慕离见状,微微一笑,飞到她前面。   两人你追我敢,又都是绝顶的高手,四个时辰的路仅两个时辰便到了玉南山庄附近。两人站在对面的山顶,看着前方占了整片山脉的山庄,屋舍错落有致,一眼望不到头。   两人眼底几分凝重,他们没有想到,玉南山庄竟有如此规模,比逍遥宫也不遑多让。此处地形复杂,易守难攻,方圆百里无人烟,到底是何人又在何时在此地建了这么大的庄园,如此大的手笔,绝非等闲势力可为。   许久,叶慕离先回神,看着陈锦绝美的侧颜,神色一暖,大手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往回走。   陈锦挣了挣发觉他握得更紧:“去哪里?”   叶慕离见她没有生气,很是愉悦:“总不能青天白日大摇大摆地进去,做坏事自然要等到晚上。或者,你可以去告诉沈钰,你其实对他也有意,恰好当了玉南山庄的庄主夫人,那我们也不用如此忐忑了。”   陈锦侧头看着他毫不在意的样子,嗤了一声:“嗯,若真有危险,这不失为一个好方法。到时候,叶掌门还自求多福了。”刚说完,便觉得手上一痛,竟是他突然用了大力。   用力拍了一下他:“叶慕离,你做什么啊?”   “有的话是不能乱说的。”   陈锦咬牙:“你能说,我怎么就不能说了!”   叶慕离回头对她笑了笑,没有说话,直接拉着她飞了起来,朝远处而去。   两人退了十里,叶慕离看了看四周,停在了一处空旷之处,在地上铺了蓬松的甘草,又摘了几片巨大的树叶铺上面,让陈锦坐着休息,自己一个人进了森林。没多久,就提了一只已经清理干净的肥美山鸡和几节竹子回来,找了些柴,生了火,将一些长得很是难看的山菇塞在山鸡里,架在了火上,动作一气呵成,十分熟练的样子。   陈锦右手撑在腿上看着他,突然想起了苍穹山上,他在树林里悄悄给她做吃食的事情。   “叶慕离,你是不是为很多人做过这样的事情?”   叶慕离轻松将木有震断,加了柴火:“记忆里,我应该不会这些才对。不记得怎么会的,也不记得为谁做过。”说完,抬起清眸笑看着她,“或许,宫主可以为我解惑。”   凤眸对上清眸,片刻后,陈锦倒了下去,将手枕在身后,舒服地挪了挪看着天上的流云:“叶掌门,我们即便不算敌人也是对手,你的事情,问本宫主是不是不太合适。”   看着她闲适享受的样子,叶慕离轻笑出声,也没再追问。他现在越加确定曾经她对于自己一定很重要,否则,又怎会只是看着她,便觉得愉悦。   不多久,便传来浓烈的肉香伴着清新的菇香,陈锦坐起身,直直看着火上的肉。   “饿了?”   “嗯。”   见她回答得无比自然,叶慕离眼中的笑意更甚:“这个得慢慢烤,还有许久才能吃,再忍一忍。”   可惜地叹了口气,又无力倒了下去:“我知道。”谷里的时候,他也为她做过,每次都要花不少的时辰才行。   叶慕离见状,想了想:“你看着火,别熄了,也别让火太大。”说完,不待陈锦说话,便一个闪身便消失了。   陈锦坐起来,瞅了瞅叶慕离消失方向,熟练地转动着树枝,看叶慕离做多了,她多少也是会些的。   大约一刻钟的功夫,叶慕离回来了,见火正好,肉也没有烤焦,意外地挑了挑眉。将手中布襟递给陈锦,替了她的位置。   陈锦打开布襟,里面金黄的果子附着水珠,显然已经洗过,眼睛一亮又很快皱起了脸。当初谷里她找的果子跟这个差不多,那可怕的酸味让她即便到现在,也记忆犹新。   “吃吧,没毒。”   陈锦直接拿了一颗飞快地塞进叶慕离口中,叶慕离一愣,唇上似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许久,才将果子嚼了咽下。陈锦嘴角微勾,挑了一颗好看的轻轻尝了一口,清甜的味道瞬间溢满了口中。凤眸满意地眯起,又接连吃了几个,将剩下的递给了叶慕离。   叶慕离:“都吃了吧,我还好。”   “你找的,为嘛要我一个人吃,本宫主还没霸道至如此地步。”   “本来就是给你找的。”   “本宫主没让你找。”   叶慕离转过头来,看着她脸上的坚持,他发现,她的每一点都让他欣赏又欢喜。这样的人,远看着冷,一旦相处了,哪有人会不喜欢的。   他又是如何喜欢上他的呢?   没再拒绝,接过果子,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陈锦拍了拍他,替了他的位置。   叶慕离看着她醇熟的动作有些意外:“你也会这个?”陈锦没有回答。   待鸡肉熟了,两人一人一半,将整只鸡消灭掉,陈锦没有拒绝叶慕离让给她的鸡翅。随后,叶慕离又用竹节煮了水,两人吃饱喝足,躺在树叶上休息。阳光透过叶间点点照射下来,只剩下柔柔的热意,没多久,陈锦便打了哈欠,眼睛一耷一耷睡了过去。叶慕离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睡颜,不知在想什么。   陈锦是被摇醒的,凤眸睁开,带着寒意,还没来得及爆发,就听见叶慕离的轻笑声:“起来,我们该出发了。”他知道她睡觉一向比天还大,要是未等她睡足便吵醒她,少不得一顿揍。   凤眸很快清醒,看了看已经黑下来的天色,面色不变,站起身舒服地伸展了手脚:“走吧。”直接飞身走了。   叶慕离莞尔,跟上了她。   半个时辰后,两人无声落在玉南山庄一间偏僻的屋顶。   陈锦仔细观察四周,回头正想说什么,忽然变了脸色嫌弃道:“叶掌门,你这一身淡色衣衫大晚上会不会太扎眼了,平日对我那么腹黑,做坏事倒是光明正大了。”   叶慕离笑了笑,当着她的面脱了衣衫,在陈锦惊讶的目光中,将里面的衣衫穿到了外面,竟然是墨色的。这是陈锦第一次看叶慕离穿墨色的衣衫,少了几分无害,多了些许尖锐和刚硬,她不可置信地发现,只是换了衣衫,他似乎更好看了几分,叶慕离其实更适合这样的冷色。   将她的神色看在眼中,叶慕离轻声笑道:“有这么好看?”   凤眸眨了眨,陈锦回过神,白了他一眼:“衣冠禽兽!大热天还穿两件,热死你。”她算是明白了,他早就有此打算,还做了准备。   叶慕离笑了笑,往另一处飞去,陈锦看着他的背影,捂了捂脸,跟了过去。   从远处便已知道,玉南山庄占地极广,屋舍极多,近看发现,这些屋子建造得都十分精致,错综复杂,像是有特别的顺序。两人都是见识不凡之人,若有所思。   两人在山庄里走了许久,此时已经入夜,山庄里的人却反而活跃了起来,有人挑水,有人搬动石头,甚至还有人开始在院中种花,整理花圃。异样的情形,两人都看得十分仔细。待种花的人离开,陈锦出现在方才那人所站之处。正想弯腰,就被人拉着手腕,拥在了怀中。   陈锦回头瞪着叶慕离,却见他只是笑笑,拥着她退了两步,对着地上的花问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陈锦一听,便知道事情定不简单,仔细看着地上的花,怎么看,都与路边的花一般无二,逍遥宫里都没这样普通的。可就因为普通,反而不正常。这个山庄,他们几乎已经走了一遍,从规模、房舍、假山这些来看,无不是大手笔的存在。虽然比不得逍遥宫,却也相差不远。要建造这样的山庄,需要的财力是无法估量的,那这样的花就显得十分的不协调。   陈锦凝眉看着地上的花,听叶慕离在她耳边道:“你不认识很正常,这世间认识这个的人,屈指可数。记得我院中的花吗?”   “记得,你说是药王给的。”   叶慕离眼底闪过暗沉:“药王的院中便种着这两种花,他舍得给我那个花,却不愿给我一朵这个。”   陈锦疑惑:“为何?”   “因为,这个花,是传说中才有的至毒之物:邪姝,仅需一片花瓣,便能毒死一个城的人。药王也是从一本残破的典籍中得知,得到此花更是意外难得。”而这院中,这种花竟有一大片。   “这花与普通的花并无差别,你怎能确定是邪姝?”   “邪姝,花如迎春,茎叶如兰,唯有根须与众不同。”他俯下身小心翼翼刨开泥土,陈锦凤眸微睁,那根,竟然是发光的。   叶慕离声音多了几分凝重:“邪姝培育十分艰难,药王养了十几年,也只成了数朵。观方才那人,动作娴熟,显然玉南山庄是知道此花的培育之法的。除此之外,这院中还有好几种草都是十分罕见的毒草,极少人识得。”   两人眼中都十分凝重,仅仅只是一个花园便是如此,那整个山庄又会何等的可怕。这玉南山庄究竟是何来历,竟有如此惊人的传承。   之后,叶慕离没再放开陈锦,拉着她再看了看别处,又仔细观察了那些忙碌的人手中的东西,不再逗留,飞身而去。   精致的屋中,围绕着淡淡的异香,窗前的矮榻上,沈钰一手撑着头看着手中的羊皮古籍,墨发倾泻而下,鬓边掉了一缕,任由一只蚂蚁大小的黑色甲虫玩耍般爬上爬下。   突然,那黑虫停了下来,前面两只触角剧烈地颤动,飞快地爬了下来,朝门口而去。沈钰抬眸,笑道:“除了吃和玩,竟然还有东西能吸引你。”   那黑虫回身看着他,十分着急地在原地转了两个圈。沈钰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不知想到什么,黑眸闪过亮光,起身往外走去。   刚出了院子,就见沈梨站在外面,握着手上的镯子,眼中了然:“看来,果然是他来了。”   “嗯,已经走了。”   沈钰叹气:“果然,再严密的防守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也是无用的。”   看着沈梨脸上的落寞,沈钰微微摇头,说道:“有消息传来,苍穹派与逍遥宫一同住在逍遥宫的行宫之中。我真是越来越好奇了,以她的脾性,一定会生气,不可能轻易原谅他,却只是跑到苍穹山任属下玩闹几场,还同意他住在一处。”   “她是个厉害的女人,又岂是轻易能让人明白的。”   沈钰感慨:“果然女人心海底针。只是不知,她有没有一起来。”   沈梨:“或许,她看见玉南山庄,便后悔拒绝你了。”   沈钰笑了:“那样,倒好了。”只是那样,便不是他喜欢的她了。   真是,可惜啊。   山林中,陈锦正飞着,便感觉身旁之人忽然向她靠近,来不及反应,便被他一个转身抱在了怀中,停在一颗巨木之巅,头顶,便是清朗的星月。   凤眸一眯:“叶慕离,你几番轻薄我没跟你计较,上瘾了是不是!你最好给我一个满意的理由,不然我不保证你的手还能完好地留在你的胳膊上。”   叶慕离也不着急,笑了笑,道:“白日赶了那么远的路,现在夜深了,只是想让你好好休息,剩下的路我来便成。”   陈锦就着月光看着他脸上温和的笑意,怒意稍稍退去,如山谷中,如苍穹山上,如逍遥宫里的那一个月一样的笑容,心中刚硬的壁垒忽然裂开了一丝裂缝,渗进一丝暖意。   她抬头看了看天上月初的新月,伴着点点星光,美得不可思议,心中微叹,找了个粗壮的树枝坐了下来,终于轻声问出了那个问题。   “叶慕离,五月底你回山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叶慕离先是一怔,随即清眸中闪烁出奇异的光,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却包含了太多的深意。   说明,她知道那个时候他在回山的路上,知道他发生了一些事情,也知道他失忆了。   说明,冥昼说的话都是真的。   她能问出来,说明,此刻,她愿意听他说。   叶慕离抬手抚着微微跳动的心,坐到了她身边,学她一样,将脚放下来回轻荡,看着天上的星月。   “其实,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醒来的时候,是在苍穹山附近一处隐蔽的山洞中,旁边放着南无。脑中的记忆,只是我在山里闭关了一段时日。后来,我便回了门里,弟子们都迎我闭关出来,唯有冥昼四人,非说我去找你了,起初,我是不信的。”   “后来呢?”   “大比之时,当我看到你,就知道事情不寻常。并非只是因为那块玉,再见你的第一眼,我便发现,心跳得莫名。”   陈锦歪着头打量着他,她不清楚沈钰是如何对他下手的,又是如何改变了他的记忆,恐怕,与他体内的噬心虫有关。可既然已经成功了,又为何只是改变了他的记忆?沈钰那人,绝对不会是做无计划无准备之事,他既然那么做,定是有更大的目的。   陈锦抬手轻轻放在他胸口,恐怕,还是因为它吧,这次的盛会,也是为了它吗?   叶慕离何尝不知道,却不在意,握住她放在胸前的手,放了下去,直直看着她:“那时,我是从逍遥宫回去,对吧?”   等了许久,却不见陈锦回答,他也不在意,继续问道:“你是我的夫人,胖球是我的孩子,对吧?”   像自言自语般:“若我一直想不起来,以你的脾气,定然是不可能一直等我的,那我自然是夫人和孩子都没了,那沈钰,果然是对你有目的的。若我想起来,你却已经死心,我可还有办法求得你?若我……”若他死了,那她真能死心,也是好的。   “等你想起来,再说吧。”   这样的回答,便是全然的承认,叶慕离脸上浮起笑意,清眸前所未有的明亮:“我一定会想起来的。”这也是他此行的目的。   既然对方已经摆好了十五之邀,他又何惧。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第二日一早, 两人才回了行宫, 各自回了院子。   陈锦一夜未归, 非玉四人见她回来,风华赶紧端来了温热的粥和精致的糕点膳食, 四人伺候陈锦用了早膳,才围着她好奇地问:“宫主, 您昨日去哪儿了?叶掌门也不见了, 你们……”   陈锦瞥了一眼四人八卦的样子, 没有就此事多说, 直接说起了正事。   “除了风华, 你们三个, 我有事让你们去做。”   四人见她一脸严肃,面面相觑:“宫主,发生什么事了?”   陈锦摆了摆手:“只是想让赶着去送死的人,多活下来几个而已。”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行宫中的另一处。北苑中, 明白各自任务的四人看着叶慕离,青云道:“掌门, 您昨日去玉南山庄了?”   叶慕离微微点头, 四人震惊不已, 从掌门回来便吩咐立即行动看来, 玉南山庄恐怕不简单。四人转身各自悄无声息地出了行宫。   五日后, 陈锦看完向瑶从逍遥宫的密殿里带来的书, 若有所思, 抬头, 便见叶慕离负手站在院外看着她。见她抬头,他微笑:“打扰你了?”   陈锦将手中的书放下,又将旁边的书摞在上面:“进来吧,叶掌门突然这么知礼,真是让本宫主不习惯。”   叶慕离笑了笑,走了进来,往四周看了看:“风华又带胖球去玩了?”   “嗯,孩子大了,越发地坐不住,每日不出去走走就不依。”嗔了他一眼,说起来,这还是他养的习惯。   叶慕离莞尔,坐到她对面,拿起桌上的书看了看:“《天占之毒》,《奇花录》,《精古阵法》,准备得倒是很齐全。不愧是逍遥宫,随便一拿便是这么多的孤本奇书。”拿起最后一本,便是方才陈锦看的那本,“《噬魂记》?话本?”   清眸微垂,翻开刚看请几个字,就被陈锦拿过去,凤眸微瞪:“住我的院子,坐我的椅子,还看我的书,叶掌门是不是太把自己当自己人了。”   清眸闪动,叶慕离笑声清朗:“若真算起来,还是跟宫主学的。”   陈锦嗤了一声,将几本书摞在一起,放到了一边。察觉到她的动作,叶慕离明白她并不想他知道书中的内容,想到方才一闪而过的几个字,叶慕离眼底幽深:“你可有想过,这次玉南山庄的鉴宝大会,目的是什么?”   陈锦用手撑着头,幽幽道:“怎么就不能真的是鉴宝大会了?之前我还有些怀疑,可那天你也看到了,以玉南山庄的财力,能收集那些宝物,不足为奇。”   “别的还有可能,可是,里面最具诱惑力的云谷藏宝图,一定是假的。”   凤眸微挑:“噢?叶掌门就这么肯定?”   叶慕离微笑,他知她了解的定不比他少:“云谷藏宝图,传说上面是前朝帝王搜罗了三朝的宝物埋藏之地,汇聚了天地间无数至宝和无上的财富,得之便可称霸天下。听之确是十分诱人,自古以来,人为财死不计其数,更何况这滔天的富贵,有几人能不动心。可我却恰好知道,这云谷藏宝图是真,宝藏却是假。”   当年王朝初建,那样的乱世,满地苍夷,王朝以何重建国都,有能那样快地稳定了江山。所谓的云谷宝藏,数百年前就已经没有了。   陈锦面色不变,显然也是知道这些事情的:“你知我知,可总有人会做梦。何况,即便藏宝图没有宝藏,也还有诛神剑,万年血蜥,幽冥花浮屠草,只要其中有一个是真的,都能让江湖上那些个大侠们疯狂追逐。”   “的确,玉南山庄拿出那样的邀帖,目的便是让人无法拒绝。可同时让这么多人参加,是为了什么?将整个江湖一网打尽?”   陈锦摇头:“沈钰是个有野心的人,毋庸置疑,可若说他用这样的手段是想称霸武林,我并不相信。”有那样一双纯粹的眼眸,并不像那样残忍的人。   叶慕离眼睛微眯:“你倒是了解他。”   “自然,他可是到逍遥宫来跟我表过心的人。”   “可后悔了?”   陈锦睨了他一眼,歪头仔细想了想:“有那么一丁点儿,我要是跟他和亲了,这个江湖就没别人什么事儿了。”   她说得可爱,叶慕离轻笑出声:“你跟我和亲,江湖也没别人什么事。”   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陈锦轻哼一声不掩嫌弃:“等你能养活我再说吧。”   叶慕离看了看奢华舒适的院子:“你养我也成。”   凤眸讶异:“叶慕离,我发现你最近越来越不要脸皮了,哪有一派掌门的样子。”再次打量着他,“啧啧啧,不过就这张脸蛋来看,当个面首还是可以的。”   清眸闪过笑意:“嗯,荣幸之至。”   陈锦白了他一眼,看向了一旁。   叶慕离微微一笑,又慢慢淡了下去,垂下眼眸,轻声说出了此行的目的:“若到时,他们利用我体内的噬心虫控住我,你便杀了我吧。”   陈锦脸色瞬间冷了下去,凤眸泛起寒光:“叶掌门既然知道此行危险,还来这里做什么,莫不是真想去找你的沈姑娘?”   “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方才说那么多,其实他们都明白,他才是他们的目标。即便他不来,对方也一定会想办法让他来。   “那麻烦叶掌门找你正道的人去,本宫主要是真杀了你,你们数百个名门正派不正好有了讨伐我逍遥宫的理由。叶掌门人都要死了,还想着挑起正道灰道大战,莫不是真想让本宫主一统武林?!”   听见她的自称,便知她生气了,叶慕离略一细想便明白了过来:“抱歉,是我想岔了。”   他只是觉得,若他真不能控制自己,只有她才杀得了他。只是,他忽略了她的想法,这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姑娘,若她心里尚有一丝他的位置……他又怎能如此自私。   陈锦摆手:“别,本宫主当不起叶掌门的礼。”   叶慕离微微叹息,转了话题:“你让非玉她们去做什么了?”   陈锦语气仍不客气:“就跟我没问你家四位长老的去向一样,叶掌门会不会管太多了。”   叶慕离正欲说什么,正在这时,管家门外道:“启禀宫主,灰道二十七势力主正在行宫门外,求见宫主。”   红袖轻摆:“不见,本宫主没兴趣见将死之人。跟他们说,自己想找死的,本宫主从不拦着。”   管家面露为难,看着冷脸的宫主,再看了看无奈的叶掌门,只得出去传话了。原以为众人听了会不依,没成想他刚把宫主的话说完,那数十位灰道的头领人物便脸色一变,朝他行了个礼,便匆匆走了。管家脸色闪过诧异,倒没想到,小小一个丫头,竟有如此威信,她定然不简单。想起当日两个丫鬟对叶慕离做的事情,管家决定,回头就把好看的丫鬟们给换了。   管家走了,两人相对无声,良久,叶慕离站了起来:“正道也该到了,我先走了。”   “快走,不送。”   叶慕离回头看着她:“若我有什么不测,宫主会忘了我吧。”   陈锦翻着白眼抬头看他:“叶掌门哪来的自信,死了本宫主还会记得你。”   叶慕离无声轻笑,负手信步走了出去,显然心情不错。   说到底,他只是想见她,便找了个借口过来她罢了。   身后,陈锦瞪着他悠哉的背影轻嗤一声:“这人到底干什么来了?”凤眸深处却不易察觉地闪烁幽光。   叶慕离走了没多久,一个橙色身影落在了院中,脸上难掩长途跋涉后的疲惫。   非玉激动道:“宫主,幸不辱命,到时他会一同前往。”   陈锦有些意外:“你怎么让他同意的?”按道理,那人的脾气可不是爱凑热闹的样子。   非玉脸上有瞬间的不自然:“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凤眸闪过笑意:“动手了?”   非玉眼神忽闪,点了点头:“还动脚了。”她没好意思说,她直接就是用雷火珠将对方的院子炸了,逼得对方出来,又用拳头揍了一顿才同意的。   陈锦一看她的神色便知道还有事,有些好笑,也不多计较,只要他来,便成,这便是她让非玉去的原因,那人,不吃软只吃硬。   唇角微勾,灰道第一鬼才,她早就想看看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奇葩。   “宫主,云想和向瑶可回来了?”   “还差云想。”   非玉咬唇:“不知道她能不能找到……”   叶慕离刚回西苑,青云刚刚赶回来,并带来了消息,正道数十个门派,大多都到了,已经递来了消息,求见叶掌门。   叶慕离负手站在窗边,想起方才陈锦的话,不禁轻笑出来,他突然也很想跟她一样,任性无所顾忌。青云正好奇,就听到自家掌门道:“告诉他们,各位掌门想必都是有所准备的,就不必见了。”   青云睁大眼,这与掌门往日的作风似乎大相径庭,倒是与对面那位宫主颇为相似。   清眸闪动,显得十分愉悦:“就这么说,他们既然有胆量来,就得有承担后果的准备。”   青云点头,说起了此行的结果:“掌门,书老说他老了,不愿出山,若是其他三人也没有好消息,该如何?”青云的任务是去请书老,却只得到一句话,“老头子一把老骨头,能不能走到玉南山庄都是问题,哪能帮你们年轻人打架哟。”   叶慕离摇头:“他们来与不来,并无太大差别,书老可有说什么?”   “书老说‘找他还不如找掌门夫人’。”   叶慕离一怔,莞尔一笑,突然想起了当日在藏书阁外遇到她时的情形,眼底却微微沉了下去。书老……   “对了,书老还叫我转交一本书给宫主,说这是她想看的。”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本书递给他。   叶慕离翻开看了看,竟是一本话本,仔细看完,并无任何异常。他摩挲着封页,清眸深处闪过不明幽光,将书递给冥昼:“送去给她吧。”    第70章 第七十章   同一时刻, 极南之地, 人迹罕至的深山密林里, 一人扶着另一人艰难地前行,两人衣衫褴褛,十分狼狈。尤其是被扶着的那人,浑身浴血, 身上伤痕累累,好几处深可见骨,脚上已无多少力气, 几乎全靠身旁之人拖行。唇上毫无血色, 身上的鲜血顺着衣衫滴落,所过之处,一路血痕。   他身边的人也好不到哪儿去,虽然看起来好上许多,可脸上满满的疲惫, 汗水混着鲜血浸湿了衣衫, 口中急喘, 步履蹒跚。毕竟,他们已经逃了整整一天一夜。   被扶之人看了, 眼中闪过心疼,虚弱道:“你走吧, 别管我了。”他身边的人仅是僵了一瞬, 不仅没有放开他, 反而将他抱得更稳, 手指用力得微微泛白。   被扶之人叹了口气:“把我放下吧,这样,我们两人都活不下去,总要有人把消息带回去。”原本两人只是有些疑惑想证实,才找了理由出来,没想到,竟然发现了天大的秘密,却又在离开的时候被发现。本以为以他们两人的功夫全身而退没有问题,谁成想,这样的蛮荒之地,竟有那般强大的力量。几乎是拼尽了性命才得以脱身。   这次,扶他的人直接没有理会他,往身后方向看了一眼,继续朝着最茂密的丛林钻了进去,丝毫不在意粗壮尖锐的树枝将娇嫩的肌肤划出道道血痕。   被扶之人眸中闪过温柔和不舍,抬起白皙修长的大手,此时已鲜血淋漓,覆在身旁之人手上,轻轻一握后,用尽为数不多的力气挣开了她,失去扶持重重摔倒在地:“听话,走吧。”   扶他之人本也是力竭,猝不及防之下,也倒在了地上,躺在他身边不远处。   被扶之人急切问道:“没事吧?”努力挣扎想起来,却终究无力,只得慢慢朝她爬行过去,刚想握住她的手,就被她用力拍开。   她急喘几口气,缓了缓,慢慢坐了起来。绝美英气的脸上布满冷峻,美眸中冷似万年寒冰:“陌青,别忘了,你是我的人,只能你听我的,你不要以为舍命救了我就可以命令我。”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人直接打断他,语气更冷:“那你是什么意思?莫非你觉得,我明飞是个忘恩负义之人,你舍命救我,我却要丢下你自己逃命?要死就一起死!”   陌青哪能不明白她的心思,只是……   “我知你不会丢下我,可小妖女她……”   “她已经长大了,比我们认为的还要优秀还要坚强,她知道自己的责任,会尽全力把所有的事情处理好。她是个惜命之人,定不会让自己和身边的人有事。如果她知道,是牺牲你才得到的消息,你以为她会用?她不会疯?”   陌青一怔,的确,那孩子虽从不多言,却是个最重情义之人。他看着明飞满脸的坚持,却藏不住眼底的着急和紧张,心中一软,轻叹一声,微微垂下了眸。   明飞一直注意着他的神色,见他终于缓和下来,微微舒了口气。别看这人平日最是温润,却着实是最固执的人,若他执意,没有任何人能改变他的决定。此时,她也累极,索性直接坐在地上,将他扶起躺在自己腿上,将身上最后一瓶药倒在他的伤口上。伤口太深,虽已处理过,可一天一夜的逃命早已经崩裂开来,比之前只重不轻。心中疼痛,脸上却丝毫不显,撕下裙摆,给他包扎上,也只是聊胜于无。   见陌青难得乖巧听话,明飞叹了口气:“有时候,我在想,我们都还不如一个孩子敢爱敢恨。”   陌青微笑:“是啊,她完全继承了无天的豪迈和她娘的柔情。那叶慕离,也不知修了几世的福分。”   明飞垂眸看着他,眼中又闪过昨日他毫不犹豫舍命救她的坚定模样:“陌青,当初,你为何要拒绝我?”多少年了,到底是问出口了。告诉自己不在意,其实却是心中最放不下的执念。   陌青抬头,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叹了口气:“你终于问了。”   “告诉我为什么?”他心中并非没有她。   陌青自嘲地一笑:“也算自作自受吧。年轻的时候,对于心中期许的情意都希望是完美的,骄傲如我,怎能接受别人先说出口。我本想问你,待一切尘埃落定,我们一起看庭前花开,天上云转,煮水烹茶,神仙眷侣可好。却不想,你只以为我拒绝了你,转身就走,一去便是这么多年。”   明飞怔住,有些不可置信:“那你为何不去寻我?”   也许今日就是他们最后的时间,陌青也不再隐瞒,幽幽道:“怎会没去寻你,不然你以为你收到的那些宫里的书信都是谁寄的。”   明飞仔细回想,当年她伤心离开,几乎每日都有来信,给她说宫里的趣事,问她在哪里。   “可那些信分明是不同的人寄的。”她记得清楚,唯独没有他的。   说完,她便愣住了。当年,宫里与她交好的人几乎都给她寄过不少的信,可仔细想来,那些个粗人,都是要他们提笔比拿刀更要命的,即便真担心她,又怎会所有人都想到给她寄信。   明飞不可置信:“你……”   “是,当时我一直追着你,可总是与你擦肩而过。我怕告诉你你跑更快,只有以其他人的名义问你的去向。后来,无天去世,小妖女还小,我只得回了逍遥宫。那时,你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我只道你已死心,便再也不曾提及那些事。只是盼着你回来时,见你一面便好。”   明飞有些想哭又有些好笑,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之前兜兜转转这么多年,都只是因为这男人的脸面。难怪她每次回来,他都坐在院中,原来,是一直在等她吗。   她握紧他的手:“陌青,你真不适合当个魔头。”   陌青回握,笑道:“是啊,若不是小妖女,险些到死连媳妇都追不到。”还是那句生米煮成熟饭点醒了他,“追到了,自然是要护你周全的。即便是死,也只能我死在你前面。”   明飞刚散去的寒意又聚拢来:“乱说什么,你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完完全全是我的人,自然是你归我管,即便是死,也得经过我同意。你还得给我做牛做马一辈子,敢这么早就死了,我就马上追到阴曹地府,一起过奈何桥,下辈子,你还得伺候我。”言下之意,便是若他有事,她不会独活。   陌青黑眸微睁,知晓她说一不二的性子,叹了口气,心底像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包裹住一般,温润的脸上止不住勾起笑意:“好。那我们以后,便不离不弃,同去同归吧。”   四目相对,凝望许久,明飞挑眉:“既然你是我的人,就给我好好活着,我还欠你一场盛大的婚礼。”   两人相视一笑,明飞正欲扶起陌青,突然远处传来轻微的动静,在寂静无声的山林里没逃过两人的耳朵。   明飞脸上浮起凝重:“快走吧,他们追来了。”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破了她的障眼迷阵。   陌青点头,恢复了些许力气,尽量自己走,两人的速度快了许多,可身后的声音还是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被追上,明飞脸上闪过一丝狠绝,落入陌青眼中,一把按住了她的手:“我还没放弃,不许你冲动,你一个人不可能杀死他们所有人。”   明飞脸上的戾气渐渐消散:“大不了一起死。”她魔女明飞何时这么窝囊过。   陌青张口正想说什么,一阵风来,夹杂着隐隐水流声,仔细听去,并非幻听,却有其声。   明飞眼睛一亮,微笑道:“看来阎王爷不喜欢我们,还不想看到我们。”   两人加快脚步朝着水声来处而去,没走多远,果然来到一处湍急的河边。两人同时松了口气,至少,有了活下去的机会。   陌青看了看,捡了树枝扔进水中,转眼便被冲得不知所踪,又捡了块石头扔了进去,深不见底。眉头微敛,转头看着明飞:“怕吗?”   明飞眉宇轻松,斜睨着他:“陌青,安逸了这些年,你莫非忘了,我们可都是魔头。为魔者,至死不惧。”说完,直接拉着他跳下了河,转眼两人便消失在滔滔水流中。   两人消失后不久,岸上便出现了许多身着怪异服侍的人,看着地上的痕迹,一人恭敬对为首之人道:“大长老,他们跳进了河中,看痕迹不过一刻,还追吗?”   为首的白须老者看着河水:“不必了,此河深丈许,水流湍急,追不上的。此河一直入海,下游多处山涧瀑布,悬崖陡坡,二人身受重伤,存活的机会寥寥无几。不过,他们二人发现了我们的秘密,以防万一,迅速将此事报告给公子。”   “是。”   老者蹙眉,数百年了,他们一族等了数百年,可别在最后关头出什么意外才好。   他们的王,该回归了。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三日后, 云想风尘仆仆赶回, 一脸沮丧,陈锦一看便明白了。   她看到玉南山庄的布局后,便让云想去找号称天下第一阵师的连池。可那连池性情怪异, 所住之地乃他一生阵法成就所得, 凡人难进,甚至想找到入口都难。   手撑着头想了想,摆了摆手:“算了, 把这几日我画的阵图分发下去,告诉其他人必须记住每个细节。索性还有一个, 到时候物尽其用就是了。”   山林中, 正往此处赶来的某个身影忽然打了个喷嚏,惊动了对面的猛虎。那虎转过头来, 铜铃大的眼睛瞪着他,凶恶地哼了哼, 缓缓起身朝他走去。   那人瞠目结舌, 转身就跑。没跑两步就听见阵耳的虎啸声传来, 他一个踉跄险些摔到地上。吓得他使出了吃饭的劲儿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叫:“到底是哪个混蛋在骂我,我一定要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啊啊啊, 笨大虫,你别追了, 再追我不客气啦啊!”   同时, 冥昼柳风飒星三人几乎赶回行宫。   叶慕离房中, 冥昼递给叶慕离一包药粉:“药王说他算出此行凶险,有去难回,不愿出来,这个是他让我交给掌门的,说是您看了就会明白。”   叶慕离闻了闻药包,脸色奇特,清笑道:“若他看到那个园子,不知会悔成什么样。”里面的每一样,可都是他毕生梦寐以求的。“药王如此慷慨,定当好生回报。此去玉南山庄,院子里的草都摘上一片叶子,回来给他送去。”   冥昼一呆:“一片叶子?”   “怎么,你嫌多?那就半片吧。”   冥昼连忙摆手:“不不不…不多!”偷偷与青云交换了一个眼神,自从掌门跟宫主有了不同寻常的关系之后,掌门行事越来越像宫主了,受不得半点气。   柳风摇着扇子笑得得意:“掌门,流云道人的道侣又离家出走了,我恰好赶在他出去找人前找到他,顺利得了此物。”从怀中取了个半手掌大的圆盘,上面刻了许多奇怪的文字图案,中间一根乌黑的针,随着方向旋转,一直指着一个方向。   青云脸上浮起惊喜:“有了玄天罗盘,此行的把握更大了。”   几人都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飒星,飒星挠头:“我找遍了整座山都没找到方瑜。”   柳风得意地拍拍他的肩,正想说什么,就听飒星又道:“所以,我把它带来了。”飒星从袖子里掏了半天,抓出了一只灰毛小兽。   柳风瞪大眼看着被捏着脖子一脸身无可恋的小兽:“这不是……”   青云勾着笑:“方瑜大侠的守山兽。”   柳风震惊:“我当然知道,飒星,星大爷,你对它做了什么?”   冥昼也有些不可置信:“你不会强行带它出来的吧?”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江湖谁人不知,方瑜待他的守山兽跟儿子一样亲,谁敢拔它一根毛,他能让对方脱层皮。   飒星捏着小兽的脖子使劲摆手,像拿着一块灰色毛皮一般:“不是,我就听说方瑜家守山兽跟他一样厉害,就问它愿不愿意跟我去玉南山庄,它使劲点头,我就带着它一起回来了。”   柳风有些不信:“这小兽会那么有灵性?”   飒星咳了咳:“好吧,我用了一块肉,跟它说,跟着我,有肉吃。”   ……   叶慕离看着怂耷着耳朵的小兽,突然想起了陈锦身边的那两小只,摸了摸小兽的脑袋:“能听懂我们说话?”   灰毛小兽抬起头,两只葡萄般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没有吱声,像听不懂一般,可叶慕离却分明看清它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邪。   叶慕离莞尔,将它从飒星手中接过放在手中,比他的手稍大些:“把它送去那边吧。”想来定会极为热闹。   第二日,七月十四,离鉴宝大会还剩一天。   镇上,最好的酒楼中,一间宽敞的房间里,或站或坐了二十多人,都忧心忡忡地看着上方德高望重的老人。   “宫主还是不肯相见?”   老人面色凝重,摇摇头,其他人面色也好不到哪儿去。半晌,老人叹了口气,起身:“诶,算了,我墨林岛退出此次盛会。”说完,不待其他人反应,就要往外面走。   其他人见状,赶紧拦住他:“墨岛主,您是我灰道前辈,您不能走啊。”   “这几日,你们都没少派人去打探情况吧,可有人回来?”   其他人安静了下来,的确,不管派出多少探子,最后都是有去无回。   那墨岛主长袖一拂,震开了想拉住他的人:“她虽然年轻,却完全传承了老宫主的脾性,绝不会无缘无故对我等如此,此行必定是有凶险。”   其他人哪里有不明白的,可富贵险中求,这个道理灰道之人不是早就知道吗。   “宫主既然敢去,那自然是有把握和准备的。关键时刻,她定然会护着我等。”   墨岛主哼道:“她的脾性你们敢说不清楚?任你再难得的宝物在她眼里都不值一钱。她会来这里,恐怕就是因为我们。若真遇到凶险,逍遥宫都自顾不暇的时候,如何有精力还管他人。宝物虽好,焉有命在。”说完径直走了出去,墨林岛的人跟在自家岛主身后鱼贯而出。   其他数十个势力首领面面相觑,墨林岛在灰道中势力极大,墨岛主的武功深不可测,当下就有几人动摇,最后,咬牙带着各自的人离开了。剩下的人犹豫半晌,最后,还是留了下来。   同一时刻,两条街外的一个普通客栈里,安静无声,屋中,也坐了不少人。   “李掌门他们真的走了?”   “是,昨日便走了,还留了话,劝我们也别去了。”   一个胖子哼道:“贪生怕死之辈!玉南山庄一向侠义,数十年来对我正道更是无数次慷慨解囊,那沈钰庄主更是豪爽之人,如果真有阴谋,又岂会那样好心。”   “熊掌门说得有理,只是,叶掌门从不妄言,想来,定是有我等不知道的事情。”   那胖子一听人提到叶慕离,脸色便沉了下去,讽道:“叶掌门武功卓绝,有他在,加上我们数十个正道门派,还怕什么。想要宝物,自然就别怕风险,反正,我荣胜派去定了。再说了,叶掌门自己去,却劝我们不去,又是何道理。知情的会觉得他是劝我们远离危险,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想独吞那些宝物呢。”   此话一出,其余之人皆变了脸色,却又觉得颇有道理,心思辗转,最后,再无一人离开。   逍遥宫行宫,陈锦撑着头看着院子里来回嬉闹的三小只,昨天飒星将灰毛送来,看到泥蛋儿和红灵时,就像见到亲人一样两眼泪汪汪,随后,就是止不住的疯魔。灰毛灵动异常,体型比另外两小只加起来还大一些,体貌似狐,显然不是同一种族,也许,这世间的灵兽一族比她想象的多。   陈锦凤眸微挑,唤了一声泥蛋儿:“问问它多大年纪了?”据闻,这灰毛在她爹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已经在某座山上作威作福,想来,年纪该不小了。   果然,陈锦话刚落音,就见蹦跶得欢的灰毛一僵,缩成一团,扭捏了半天,转过身去用屁股对着她。陈锦好笑,看来,不仅是年纪大,还是只在乎年纪的灵兽姑娘。   陈锦从口袋里取了几小块灵药递给三小只,白灵红灵抱着喜滋滋啃起来。灰毛坐在地上,瞪大眼看着怀里的灵药,看了看两小只,再看了看陈锦,眼里浮起晶莹,却久久没动。   陈锦摸了摸它的头:“吃吧,不让你还,不是白吃的,明日,你可是至关重要。”别看这小家伙貌不惊人,却厉害得很。   灰毛抬头看了她许久,像是要看认清什么一般,抱着灵药开心地啃起来。   陈锦笑了笑,正在这时,管家出现在院门口,恭敬道:“宫主,门外有一门派求见。”   凤眸微动,她向来说一不二,灰道之人自然不会再来。   “噢,谁这么勇敢?”   管家嘴角抽了抽:“是一个正道门派。”   “正道?莫不是终于有人弃了叶慕离来投奔握灰道?”   见管家欲言又止的神色,明白事情定然有异,陈锦放了几块上好的灵药给三小只,起身舒展了身体走了出去。   当她看清门外的人时,明白管家异样的神色了,即便是她也有瞬间的惊讶。   只见门外站了十来个高大壮硕的汉子,颧骨高耸,虎背熊腰,一看便是外功练家子,尤其是为首的方脸大汉,真正是巍峨如山。几人身上皆是带着补丁的布衫,有些泛黄,显然已穿了不少时日,为首一人也不例外,却都十分干净。   对方见她出来,无不目光一亮,神情激动,双手抱拳:“宫主。”   看着几人恭敬的模样,陈锦目光流转,微微歪头,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风宿派?”   为首的方脸大汉点头:“在下风扬。”   陈锦点头:“风掌门找我何事?”她收回方才的猜想,若是这人,刀架在脖子上也得宁死不从。   风扬抱拳:“吾等是来感谢宫主对吾派的慷慨之助。”   陈锦摆手:“顺便而已,谈不上慷慨。”她只是说了一句而已,后面也没再多管。此人一看就是一根筋之人,陈锦直接赶人:“赶紧回去吧。”   正欲转身,却听风扬正色道:“宫主,吾派虽地处贫瘠,物产不丰,唯有两种特殊的产物极为珍贵,产出极少,它处不可见。风宿派并无长物,此乃是风扬与弟子们捉得,并未花钱财。”   他刚说完,身后的几个大汉分开来,露出后面一个大箩筐。陈锦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当看清里面的东西时,睁大了眼。   只见框里放着一口黑不溜秋的大缸,满缸的清水,还冒着丝丝寒气。陈锦好奇地走过去,里面正游着两尾鱼,浑身雪白,唯有长长的鱼尾透着丝丝红色。   陈锦微微惊讶:“雪鲤?”   风扬道:“正是雪鲤。雾雪山顶有汪寒池,极深极冷却不结冰,这雪鲤正是出自寒池,数量极少,且机敏异常,捕捉极难。”   陈锦:“据说雪鲤只能活在雾雪山,出之即死。”   风杨眼中闪过赞赏:“宫主果然见识广博。”他指着冒着寒气的水道,“这正是雾雪山冰潭的雪水,缸底是雾雪山万年不化的寒冰,即便是夏日也能保持不化。雪鲤肉并无任何效果,却是世间少有的美味,鲜美无比。风宿派仅能以此薄礼聊表心意。”风杨眼中歉意,风宿弟子无不面色赧然,似这礼太轻,拿不出手一般。   “薄礼?”陈锦不禁勾起了唇角,这风宿派的人,还真不是一般地可爱。   雾雪山雪鲤,算得上是世间最无用的奇物之一。奇在于稀少,更在于难得,雾雪山常年大雪封山,更是大雾弥漫,目力所及不及一丈,又地形复杂,能到达山顶都极为不易,非高手不可得。更何况还要从深不见底的冰谭低捉得快如闪电的雪鲤,即便有绝顶的功夫,若不得法,也是不可得的。   同时,诚如风扬所说,世人皆言,除了世间难得的美味,这鱼并无任何效用。但是,当年她为了养好泥蛋儿研究过不少古籍,恰好知道,这鱼对人无用,对灵兽却是至补之物。当年,泥蛋儿奄奄一息,逍遥宫出了数十位高手,才得了数尾,搭配无数极品灵药熬制,吃了半月才活过来。   这礼对一般人来说或许真是无用,对她来说,却正好合适。   “风掌门既然这么客气,那你这‘薄礼’本宫主就收下了。”回头吩咐身边的人将风华叫来,那人应声而去。陈锦回头,看到两个风宿派的弟子将坛子搬了出来,下面,露出一个铺满湿漉漉杂草的破木箱子。   陈锦意外,还有东西?   风扬用树枝小心将上面的杂草掀开,露出下面的泥土,以及泥土中种着的几朵半透明蘑菇,微微发着光,陈锦正疑惑,就听身后传来风华惊喜的叫声。   “琉璃菇!”   陈锦回头:“你认识?”   风华激动地点头:“琉璃菇,传说中人间的蟠桃,号称世上最美味的菇,只一小片,便可煲出一锅鲜美无比的汤。琉璃菇以毒为养料,只长于深山大泽瘴气弥漫之地,需有剧毒之草伴生方可,不仅无毒,且自带异香,食之便能永不惧瘴气之毒,还能增长内力,延年益寿。我一直以为是传说中才有之物,没想到世间竟真有琉璃菇!”   陈锦看了一眼方才风扬挑开的草,心中了然。   风扬身后一个憨厚弟子道:“就是琉璃菇,我们从雾雪山下来时,不慎误入一片沼泽,差点没走出来。却因祸得福,得到了这个,恰好风宿派的典籍里说这是难得的东西,就给宫主大人送来了。”   风华怔了怔,没想到这么一个穷门派,传承倒是了不得。“不管是雪鲤还是琉璃菇,都是极不易保存之物,经不得任何的颠簸。雾雪山距离此地数百里之遥,你们莫不是走过来的?”   那弟子微微脸红,挠头:“我们没有马车。”意思就是,只能靠走。   陈锦看了风扬一身旧布衣衫,凤眸挑起:“风掌门,都说你们风宿派平日里风餐露宿,穷困得很,这两样东西,随便一样,便能让你们摆脱这样的局面。我于你们不过是毫厘之助,你确定要送与我?”   风扬摇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何况对宫主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对吾派来说,却是活命之恩。鄙派定当永生牢记,日后宫主若有用得着我风宿派之处,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陈锦看着风宿派上下都是一脸感激,凤眸闪过笑意:“如此,那本宫主就不客气了。”   此话一出,风扬松了口气:“宫主喜欢便好,我等便先离开了。”   陈锦看着他们朝后山而去,凤眸一动:“风掌门欲往何处?”   “玉南山庄。”   果然。   “我听说风掌门之前已经拒绝玉南山庄的邀请了。”   风扬道:“如今风宿派所得已能果腹,也该让弟子们见见世面了。”   陈锦仔细看着风扬,唇微动,却没说什么。   风华道:“鉴宝大会在明天,风掌门今日便去,是不是过早了一些。”   风扬一脸坦然:“日子虽好过了一些,但客栈太过昂贵,吾等粗人,随便寻一处山洞对付便成。”说完,带着弟子们扬长而去,从头到尾,风宿派的弟子们没有露出任何的不满和委屈,皆是正气如常。   陈锦微微歪头看着几人的背影,笑了:“这风扬,倒是个难得的明白人,能从雾雪山得到雪鲤,想来武功不差,难怪那个熊胖子多次迫害都不得手。最是难得赤子心,这样的门派,稍加推助,必放异彩。让人在风宿派山下建一座城,名曰,”顿了顿,勾唇道,“名曰,赤城。”   风华点头:“是。”她知道,风宿派入了自家宫主的眼。这风宿派大概不会想到,一番报恩之举,却让自己的门派得到了一个极大的机会。不过看风扬浩然正气的模样,将来也定是武林之福。   许多年之后,风宿派成为了与苍穹派并肩的大派,有人问风扬,是如何让穷了数百年的风宿派扭转乾坤的。风扬回忆许久,讲了一个故事。   他年轻时第一次带弟子出门参加盛会,待他们回去时,发现弟子们采石砍树建房训人忙得不亦乐乎,赚得金银满钵,而出去的几人成了整个门派最穷的人,包括他这个掌门,此为后话。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风宿派离开后, 陈锦见风华的目光一直没离开地上的两物,笑道:“都拿去煮了吧。今晚, 叫上大家一起, 不醉不归。”   转身正欲抬步, 想到什么,忽然起了兴致:“对了,去把泥蛋儿从苍穹派搬来的那颗万年血精草跟这鱼一起炖了。”她突然想起来, 当初她老爹说过,泥蛋儿还是幼年期, 需要契机才能成年。成年的灵猫形貌会有变化, 不知会是何模样。在苍穹山吃了那么多灵药, 红灵的毛色都深了不少, 想来也该差不多了。   风华有些奇怪,点头应是。   陈锦刚走到院门口,便听到胖球的笑声, 泥蛋儿的吱吱声,还有一个哼哼声,跟常吃的某种动物十分相似。她先是一怔, 随后笑了起来,难怪灰毛之前怎么都不愿出声, 原来, 它的声音这么…圆润富态。   走进院中, 叶慕离坐在她常躺的椅子上, 胖球坐在他腿上欢快地拍手, 前方的石桌上,三小只正耍着宝,准确地说,是两只耍宝,一只站在桌边看热闹。石桌中央,泥蛋儿跟灰毛正扭打成一团。   泥蛋儿个头小小,勇气倒是可嘉,只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没多久就被比它大上一倍不止的灰毛一爪子按到了地上,只有挣扎的份儿。两坨肉呼呼毛茸茸叠在一起,可爱得紧,逗得胖球哈哈直乐。   陈锦忍不住笑了出来,坐到石桌边,瞅着整个被灰毛压住,只露出毛茸茸的白色短肉爪,锋利的爪子藏在肉里,没有因为输了便对自己兽亮爪子。   她伸手戳了戳白白的肉爪:“量力而为,打不过就跑,吃什么都不吃亏,这么多年我白教你了。”   泥蛋儿挣扎的动作一僵,待灰毛昂着头神气够了放开它,它一个激灵跳了起来,两颗黑葡萄委屈地瞅了一眼陈锦,转过身,用屁股对着她。   陈锦歪了歪头,又戳了戳它:“生气啦?”泥蛋儿跟着转了方向。   陈锦轻笑,凤眸微动,清了清嗓子,幽幽说道:“不理我便算了,诶,看来那鱼我可以自己吃了。听说是世间难得的美味,你反正已经吃过了,想来也是不想再吃了。”   泥蛋儿身子没动,雪白的耳朵抖了抖,竖了起来。旁边,红灵和灰毛疑惑地看着一人一兽。   陈锦忍住笑:“那雾雪山的雪鲤听说十分难得,我也终于有机会尝一下了。还是去让风华做成我喜欢的口味好了。”说完,作势便要站起,白光一闪,陈锦袖上一沉,低头看去,潋滟的红袖上挂着一坨白毛。两只后爪攀在石桌边缘,前爪紧紧抓住她的衣袖下摆,口中还死死咬着。   陈锦笑出了声,弹了弹它的脑袋:“想起来了?想吃就放开你的爪子。”   咻地一声,泥蛋儿跳回了桌上,蹦跶了几下,有兴奋地朝陈锦怀中射去,眼看就要到达目的,一阵掌风袭来,泥蛋儿来得有多快,退得就有多快。眼看要飞出石桌,灰毛一个飞扑,将它挡住,啪叽两声两兽掉在桌上。泥蛋儿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瞪向不远处的叶慕离。   陈锦回过头来,看着一大一小两张相似的脸都笑看着她,心中莫名一动,血缘真是神奇的东西,这两人,不管是谁,都不会怀疑他们是父子。胖球看到她十分兴奋,坐在叶慕离腿上动得欢愉,叶慕离清眸直直看着她,眼中是暖暖的笑意。   那笑和着阳光,一起照进她心里,心底蓦地一柔,谁也不知道明日会发生什么,这一刻忽然不想计较那些纠结的过去。   “怎么过来了?”   叶慕离感受到她的变化,笑意更深:“恰好遇到有人叫你的剑侍出去,就照看了一会儿孩子。听说,风宿派掌门来拜见宫主了,还带来了难得的礼物?”   “啧啧啧,叶掌门这是嫉妒本宫主比你受欢迎?担心你们正道门派投了我灰道?”   叶慕离轻笑:“宫主一向比我受众人爱戴,叶某再自知不过。再说,宫主对风宿派的帮助,是风宿派的造化,我感谢还来不及,何来嫉妒。”   陈锦瞥了他一眼:“嗤,知道得还不少。风扬带的东西想必也瞒不过叶掌门了,晚上一起过来吧。”说完,也不待他回答,走过去点了点胖球开心得摇来晃去的小奶袋,“儿子,晚上有好吃的咯。”   叶慕离看着两人,脸上眼里满是暖意,心中突然升起一丝恐惧和不舍。虽然她总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但是他知道,为了他能活下来,这几日她做了许多,比他自己只多不少。   叶慕离从不知道,自己也会如此怕死。   他舍不得死!   胖球看陈锦靠近,开心不已,探着身子伸出胖爪抓住自家娘亲的衣衫,另一只手抓住叶慕离的,同时用力往自己拽。两人怕伤着他,主动靠近,抬眼间,已近在咫尺,四目相对,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异样,心同时一颤。   胖球似乎很喜欢三人这样靠着,手上用力,将两人拉在一起,脸几乎都要贴上。陈锦想退开一个转头,却不想对方也正有此意,朱红的唇角擦过叶慕离的脸颊。绝美的脸上难得升起一丝赧然,叶慕离却笑了出来。   陈锦瞪他:“笑什么?”   叶慕离笑意更深:“我以前对儿子一定很好。”   陈锦意外:“你怎么知道?”   叶慕离在她耳边轻声道:“不然,他怎么总帮着他老爹做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陈锦一怔,老脸忍不住一红,推开他的头:“叶大掌门,还请保持住你高冷面瘫的掌门气势。”   叶慕离直直看着她害羞的模样,轻笑出声,见她恼了,转了话题。   “明日孩子怎么办?”   “放心,我已有安排,万无一失。”   时近傍晚,陈锦的院中飘散出浓烈的香味,那是一种从未闻过的味道,让人只是闻之便忍不住垂涎三尺。行宫的下人们不敢靠近,远远地推挤在院中的长廊里,伸长了脖子瞅着院子的方向,一脸陶醉。   冥昼四人跟着叶慕离刚走进院子,便被迎面扑来的香味惊到。   冥昼瞪大眼:“这是什么味道?”   柳风快速地摇着扇子,感慨道:“果然跟着掌门有肉吃。”   飒星并不重口腹之欲,此时,也忍不住直咽口水。   唯有青云,不知想到什么,脸上浮起笑意,却正好被柳风看到:“青云,你那是什么表情,你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啊,我想起来了,之前你追的那个姑娘厨艺好得惊人,你说,你是不是吃过了?诶,一个冰块脸,怎么就有这么好的福气!”   话刚落音,便听到院中传来熟悉的声音:“噢,莫非柳风长老觉得自己没有福气?”   柳风脸上一僵,抬头就看到一身蓝衣的云想咬牙瞪着他,赶紧讨好一笑:“哪里哪里,若说苍穹山上谁最幸运最有福气,十个弟子中十一个都会说是二长老。”   云想娇哼一声,就听身后一个声音传来:“此话倒是不假,只是,说得不够详细。那十一个都是女弟子,苍穹派二长老可是迷倒了苍穹山上无数的姑娘呢,我说得对吧,柳风长老?”   柳风讨饶地看着抱着胖球走来的陈锦:“谢先生,请慎言!”   云想跺脚,转身跑了,柳风赶紧追上去:“云想姑娘,你别听宫主乱说,苍穹派的女弟子加起来还没有十一个呢。”   陈锦勾唇一笑,看了一眼四人,冥昼三人皆是一脸正经无辜,又睨了一眼带笑的叶慕离,轻哼一声:“叶掌门倒是来得早。”   “总不好意思让宫主去请。”   “叶掌门多虑了,若叶掌门不来,本宫主自然会帮叶掌门一起吃了。”说完,直接转身进了屋,坐了主位。   叶慕离轻笑,刀子嘴豆腐心的姑娘哟。跟在她身后坐到她身边。   圆桌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风华端了托盘出来,盘中的菜肴半透明发光,雕成了花形,还用绿叶做了点缀,很是好看。方才他们闻到的香味,便是盘中之物发出。   风华还未走到桌边,咻咻咻三声,三个小不点儿闪电般出现在餐桌上,小眼睛兴奋又期待地看着她盘中的东西。风华身后走出一个橙色身影,举了举手中的食盒:“这才是你们的。”   三只霍地转过头,看着非玉,有瞬间的犹豫,这姑娘平日太凶。   非玉哪会看不出三小只的想法,哼了一声:“想吃就给本姑娘卖个萌,不然,这么好的东西可不差人想吃。”   三小只一愣,面面相觑,泥蛋儿转头可怜巴巴地看向陈锦,她却只是淡笑地看着它们,显然是不准备站在它这边了,垂头丧气。跟另外两只交头接耳半晌。三小只似乎扭捏了一番,同时背过身去,大尾巴对着众人,摇了摇,翻了几个跟头,竟…跳起了舞。肉肉的三只,肥肥的屁股扭来扭去,萌得众人心里痒痒的。   待停下来时,两小只站在灰毛头顶,各自伸了小短腿往两边绷得直直的,头靠在一起,灰毛五体投地趴在地上。一白一红一灰,又萌又好笑。   柳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刚出声就察觉到陈锦危险的目光,脸上一僵,闭上了嘴。陈锦瞥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会,对着三小只挑眉道:“看来还是练过的,不错,以后无聊了也多了一个逗乐的事儿。”   泥蛋儿伸出爪子捂住脸,似觉得这简直太丢兽脸了。非玉噗嗤一笑,将食盒放到桌上,先是取了上层的鱼汤放到桌上,又打开了下面一层,瞬间,浓烈的药箱充满了整个屋子。非玉将三碗充斥着药味的鱼汤放到桌边,三小只噌地闪了过去,看着药香扑鼻的乳白色鱼汤,却没喝,抬头看着陈锦。   陈锦勾唇:“怎么,不喜欢?那别喝了……”刚说完,泥蛋儿两只小短爪便紧紧地抱住了其中一碗鱼汤。   陈锦拍了拍它:“吃了我这么多灵药,也该长大了。不知道成年的灵猫是什么样,会不会有灰毛这么大?”   泥蛋儿闻言转头看了灰毛一眼,似想起了当初被它压在身下动弹不得的事情,龇牙咧嘴,吃得更快了。   红灵和灰毛也跳到鱼汤边,浓郁的药味中夹杂着雪鲤肉的香味,对灵兽来说是无比的诱惑。红灵喝了两口,高兴得跳脚,泥蛋儿见了也忍不住将头埋了进去,然后就不见抬起。   灰毛伸长了脖子看着碗里的鱼汤,雪白的鱼肉散发着诱兽的香气。出于灵兽本能,它知道这是绝好的东西,只是自它有记忆以来从未有过这样的待遇,有些犹豫,它呆呆地看向陈锦。   陈锦有些好笑,同样都是兽兽,自家的似乎过得太好了一些。“再不吃,泥蛋儿吃完了可不会跟你客气。”   灰毛看着泥蛋儿碗中的鱼汤鱼肉已经少了快一半,抱着碗吃了起来。   柳风摇着扇子,伸长鼻子使劲闻了闻:“血精草,这么浓烈的药味,得是万年份的吧。偌大的苍穹派也只得一株,当宝贝供着。啧啧,宫主不愧是宫主,这么珍贵的药,就给宠物吃了。”   陈锦勾唇:“还得谢谢贵派的慷慨。”   柳风愣住,这跟苍穹派有什么关系?忽然睁大了眼,莫非这血精草就是……四人看向叶慕离,见他一脸淡然,似早就知道,即将出口的话又咽了下去,掌门都不在意,他们还能说什么。   这一夜,陈锦撤去了下人,十人坐了一桌。除了云想偶尔娇斥柳风,柳风时不时说肉麻的话哄人外,算得上是有史以来,两方相处最平和的时候了。   既然不知明日会发生什么,何不珍惜当下。   饭后,叶慕离礼尚往来,给众人泡了茶,非玉等人见自家宫主喝得随意,才端起茶喝了。   喝完茶,叶慕离几人便离开了。门口处,叶慕离停下脚步,回头看了陈锦良久,终究什么都没说。   陈锦从头到尾低头喝茶,似乎,并未发现他的目光。其他八人看着两人,都静默无声,想到这几日自家掌门宫主吩咐的事情,莫名升起一股不安。明日他们会遭遇什么?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半夜, 破窗而入的声音突然响起,陈锦睁开眼,眯着眼正想发火,一直毛茸茸的小东西跳到了她枕边, 焦急得不行。红灵见她醒来,更是着急, 跳得更凶了。   陈锦瞬间清醒, 红灵向来乖巧得很, 绝对不会来打扰她, 能让它这么着急的, 只有……   “白灵出事了?”莫非那雪鲤有问题?   红灵直点头,似乎不太熟悉如何表达, 急得跳脚,然后做了一个突然炸毛, 然后僵硬倒下的动作。   “你是说, 白灵晕倒了?”   红灵跳起来抓着她的衣袖,使劲点头。   陈锦有一瞬间的意外, 红灵来了之后, 吃了不少难得的灵药, 虽然越来越有灵性,却仍不能明白她说什么, 没想到一碗鱼汤竟有如此神效, 看来那鱼的确对灵兽有莫大的好处。那白灵又为何会, 凤眸微动, 红影一闪,屋中已不见陈锦的身影。   作为宫主的灵兽,泥蛋儿跟红灵一直都有属于自己的屋子,屋中用最软的锦布铺了两张舒适的小床,灰毛来了后,又多了一张稍大一些的。   陈锦走进屋中,三张小床此时只剩下两张,泥蛋儿的小床不知被什么震成了细小的碎片。   陈锦环视一周,不见泥蛋儿的身影,灰毛蹲在角落,灰扑扑的一团,乌黑的眼睛瞅着她,一脸无辜。   “可有看到泥蛋儿?”   灰毛眨了眨眼,没有吱声,陈锦心中有些急,转身欲往外走,不经意看见红灵睁大眼望着灰毛的方向。心中一动,她回身朝着灰毛走去,看到它闪烁的眼睛,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是你自己走开还是我把你拎开?”   灰毛似咧嘴一笑,慢慢挪开了身体,露出了压在下面的一小坨白色的毛。   泥蛋儿抬头瞅了她一眼,身无可恋地又趴了回去,脸朝下,从上面看去,就像一块半个巴掌大的毛皮铺在地上。   陈锦先是一愣,随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她以为灵猫成年了会长大,没想到,反而变小了!上一次它跟灰毛打架,灰毛压住它还能看到白毛,方才灰毛蹲在它身上,整个都遮住了。   听见她的笑声,泥蛋儿委屈地将自己团了团,脑袋恨不得埋到肚子里。看着泥蛋儿比红灵还小了一圈的身体,陈锦止了笑咳了咳,自家兽兽,还是要安抚的。   她俯下身,摸了摸银白色中泛着一丝金色的毛,油光水滑,手感比之前好了不少:“你已经是只成年的兽兽了,怎能如此经不起打击。至少,毛色就比之前好多了。”   白毛团得更圆了,像一个小毛球,还隐隐有抽噎声传来。红灵跳上陈锦肩头,担心地看着它。陈锦忍住笑,将白毛捧起来放在手心,当起了老妈子:“看红灵多担心你,让媳妇担心,可得丢尽了男子汉的脸不是!再说了,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永远都是我家泥蛋儿,不会嫌弃你的。”   毛团抖了抖,泥蛋儿抬头看着她,灵动的眼中泪光闪闪,咻地一声,窜进了陈锦怀中。凤眸睁大,之前泥蛋儿的速度她还能看清,可方才,她竟没发现它是如何过来的,意外的惊喜,看来,成年的灵猫厉害了不止一点半点。   陈锦把泥蛋儿放在手里颠了颠,正想说什么,目光忽然凌厉,一把将泥蛋儿抓在手里闪到一边,躲过了飞向泥蛋儿的铁爪。那铁爪十分奇特,八根铁指异常灵动,靠近泥蛋儿时便自动聚拢,退开时又张开来,夜色中,闪着冰冷的蓝光,显然有巨毒。   陈锦闪动几次,对方见无法追上她,铁爪变成了两个,又变成四个,速度虽然慢了一些,但却让她避让起来困难了些许,也只有些许。对方将速度提到最快,见仍不能将她如何,收了铁爪。   陈锦刚站定,又更快飞退,同时长袖轻拂,挡住了袭来的药粉,却见四面都有白色的粉末袭来,屋中似烟尘弥漫。   陈锦嗤笑一声:“怎么,暗器不行就用毒吗?”说完,飞身而起,将屋顶的帘布一扯,以布为器,快速朝毒粉掠去,旋转几次,便将毒粉全裹入其中。“还有什么招数都使出来瞅瞅。”   等了许久都不见动静,正在陈锦以为对方已经走了的时候,一丝不易察觉的香味弥漫而来。若不是她对味道十分敏感,还真可能就这么中招了。   “又是毒,能不能有些新意。”无色无尘,无孔不入,便以为她没办法?   陈锦扬眉,将泥蛋儿放上肩头,灰毛和红灵也发现了危险,两小只飞快上前抱住了陈锦的大腿,蹭蹭爬上她的肩头。她闪到窗边,窗外是行宫最大的一处湖。陈锦内力聚于掌间,一掌朝湖面挥去,只见湖水激起丈高,水墙随着她的手蜿蜒涌入窗内。一番冲洗之后,屋中已无任何异味。   几乎毫无破绽的暗算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被破解了,对方似对她十分忌惮,三次不成仍没现身,却也没有离开。   陈锦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凤眸眯起,慢慢朝外走去,刚出门,便停了下来。已快满月,天上月朗星稀,月光倾泻而下,静宜美好,可陈锦的脸色却变了。   今夜,本是没有月光的。   今日闷热,入夜云层厚重,应是有雨,但此时,这清朗的天色与闷热的气候着实不符,可院中却与方才一般无二。灰毛和红灵似察觉到了异常,紧紧凑到陈锦颈边,眼睛四处瞄着。   陈锦朝院中走去,泥蛋儿被她握得十分不舒服,挣扎出来,蹦上她的头顶,机灵地看着西周。在它出现的瞬间,周围的景色似有些波动,她眉微扬,对方果然是冲着泥蛋儿来的。一把将它抓下来:“没想到个头变小了,却成了香饽饽。”   将它放在肩上,跟红灵站在一起,朝前走去。刚走两步,眼前的景色突变,院中的花木完全消失,陈锦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片空旷的荒野中,狂风带着风沙席卷而来,她抬起袖子挡住扑面而来的狂沙。   待风沙过去,她抬起头,凤眸微睁。她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四只巨大的怪物,身似小山,鬼面獠牙,灯笼大的眼睛发着凶恶的红光。三小只也看到了,纷纷被吓得炸了毛,几乎是瞬间便顺着陈锦的手臂躲到了她袖中。   陈锦仔细观察着怪物,毛皮细腻,纹理清晰,还带着急促喘息声,仿似活物。她不知道那人是如何做到的,不过,只凭这一手,就不负他的称号,只是不知道中看中不中用了   陈锦退了一步,四只怪物同时朝她走了一步,怪兽开始咆哮,声大如雷,似马上就要朝她扑过来一般。   陈锦勾唇,直接跃起,不等怪物扑来,朝着面前的那只攻去。在她动的同时,四只怪物同时动了,动作十分灵活,纷纷张着血盆大口朝她扑来,陈锦甚至闻到了浓厚的腥味。   陈锦一掌拍在怪兽身上,怪兽哀嚎,却仍不放弃,退去的同时利爪挥动,兹拉一声,她的衣袖应声而破,露出了袖中的三小只。三小只吓了一跳,迅速跳进了另一边衣袖。凤眸微闪,陈锦一个侧身,躲开了又一只迎面扑来的怪兽,擦身而过时,抬手触摸,温热的。   一切太过真实,她终于有些震撼了。看着剩下的两只怪兽,陈锦也不再留力,取出了腰间的红绫,强大的内力涌出,红绫凌厉似剑,朝怪兽抽去。   她动作极快,红绫也只能看到一片红影,怪兽不停被抽得倒飞出去,将地上砸出了好几个大坑,哀嚎声不断,却似不死之身,倒地后又立即起身扑过来。这样下去,不管多么厉害的高手,也会力竭。   就这样过了半个时辰,即便强大如陈锦,也有些疲累。可她仍没找到破解之法,却一点不着急,红色的身影在四只怪兽中穿梭,怪兽体型庞大,虽然灵活,却也是有些不便,根本碰不到她。再一次被抽飞后,只觉空气一阵波动,怪兽的模样没变,身体却开始缩小,动作更加灵活,朝陈锦飞来的速度比方才快了不少。   对方是看奈何不了她便改了战术,可陈锦等的恰好也是这一刻。   她拉着红绫的一端,在怪兽间几个跳跃,快似闪电,随后,红绫一收,四只怪兽被紧紧拴在了一起。陈锦提着怪兽跃起,旋转间使劲一抡,怪兽被狠狠摔到了地上,只听咔嚓一声,似有什么裂开一般。陈锦似觉不够,又飞身而下,手掌带着钧天的气势,朝四只怪兽掠去。   怪兽拼命挣扎却无丝毫作用,空间开始震动不止,眼看一掌就要拍到怪兽身上,陈锦勾唇,红影一闪,已出现在数丈开外,伸手一抓,一个灰不溜秋的身影被她从空气中拽了出来。哀叫一声,重重摔倒在地,同时,周围的一切化去,恢复了原本的庭院。   那人控诉:“你使诈!”   陈锦收起红绫,负手低头:“只许你对本宫主用阵,就不许本宫主破阵?”   那人捶胸顿足不甘:“现在的女子为何都如此暴力!”陈锦知他说的是非玉,一阵好笑。   三小只听见声音,攀着她的衣袖探出头来,看清外面的情形都跳了出来。那人两眼发光,直直看着泥蛋儿,像是看着什么绝世的宝物一般。泥蛋儿被他看得发毛,龇牙咧嘴,小爪子挥了挥威胁,却见那人眼中的光更甚,当即恼了,白影一闪,已出现在他头上,锋利的爪子眼看就要划过那人的脸。泥蛋儿正威武得意,却突然失了力气,掉了下去,落在了那人手中。   只见那人捧着毫无反抗的泥蛋儿翻来覆去看得仔细,脸上越来越兴奋:“成年的!果然是成年的灵猫!有生之年能看到这么一只,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陈锦挑眉:“你认识?”   那人激动:“当然!你当本少爷是谁,本少爷可以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   话未落音手中的灵猫就被陈锦一把提了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抬手拍了拍他白皙俊逸的脸:“既然你这么厉害,那你可知道今夜落到本宫主手里会有什么结果?可知道本宫主杀人如麻,最喜欢的便是看着如你这样俊美的少年在血泊中挣扎?可知道,明日你的坟头会长几棵草?鬼才零落。”   零落一僵,嘴唇动了动,竟无法反驳,当即委屈地碎碎念:“师父临终时果然没有骗我,漂亮女人都是老虎。明明是你叫人家过来的,明知道人家不会武功,还这么威胁人家。亏得我跋山涉水地过来帮你,还差点被老虎吃了……”   吧啦吧啦,一开始就停不下来,声音一点没压制,陈锦听得清楚,翻了个白眼,什么鬼才,简直就是话痨。   “你师父怎么死的?”话痨的师父是灰道一个野路子魔头,不会武功,全一身奇术无懈可击。年纪并不大,一生就收了这么一个天才徒弟,年少便名满天下,前几年还逢人就炫耀,怎么就没了?   零落伤心道:“我跟师父说话,师父边听边退,还一直跟我摆手,一不小心掉下山崖摔死了。师父也真是的,从小就教导我走山路要小心,自己却不注意……”吧啦吧啦吧啦……   陈锦:“……”你知不知道,你师父就是被你的话痨给说死的。   颠了颠不能动的泥蛋儿,对上它惊怕不已的模样,也不急,打断地上仍碎碎的某人:“你什么都知道,那本宫主就考考你,成年的灵猫有何珍贵?”   一听到这个,零落来了精神:“哼,就这么个问题想难道我!成年的灵猫最大的作用是…咦,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想从我这里套消息,以为我傻呢。”   陈锦笑,确实没傻到家,不过也快了。她蹲在零落面前,笑容深邃:“知不知道江湖都称呼本宫主为什么?”   “妖女啊。”   “那你知不知道妖女二字是怎么来的?”   零落老实摇头,陈锦挑起他的下巴:“是因为本宫主杀人从不眨眼,因为本宫主若是不开心,那整个江湖都别想开心,还因为,本宫主最喜欢你这样的美少年……”   零落抓紧胸前的衣襟,满脸严肃道:“成年灵猫最大的作用是,破邪!”   陈锦满意地勾唇,凤眸闪动,破邪吗?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第二日,清晨, 陈锦一身红裳出现在行宫门口, 衣衫与往日无多大区别,只是少了繁复, 更方便行动,作为武器的红绸直接挂在腕上,当了披帛。身后是四位剑侍, 十个逍遥宫的高手, 脚边跟着一大一小两小只,灰毛和红灵。   门外叶慕离一行整装待发, 看样子似在等她。   “叶掌门每次都这么早。”   叶慕离微笑:“住了宫主的行宫, 又吃了宫主的好酒好菜, 怎好让宫主等。”   陈锦白了她一眼,回头对着门里:“还不出来, 你要矫情到什么时候!”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只见门口处, 挪出一只白色小兽,小巧得很,仅半掌大笑,似十分扭捏,半晌还没走出一尺。   柳风瞟了一眼:“宫主,您换宠物了?昨晚那只白白胖胖的呢, 不会还没起床吧…啊疼!”   话未落音, 他只觉脸上一疼, 手摸了摸,竟不知何时被抓出了血。他震惊地望着不知何时蹲在陈锦肩上的小兽,见它得意地挥着爪子,显然脸上的伤就是它所为。   柳风指着那小兽:“宫主,它……”   陈锦看着他一张桃花脸上左右对称的两道爪印,点头道:“嗯,不错,这样看起来才男人嘛。”   周围响起数道噗嗤声,连云想都捂嘴偷笑。柳风僵硬,委屈地朝自家掌门看去,却掌门脸上毫不掩饰宠溺的笑意。   掌门夫人得罪不起啊!   柳风咬着唇,决定以后还是抱好宫主的大腿,当即讪笑道:“是,不流血叫什么男人。”狗腿样惹得陈锦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叶慕离瞥了他一眼,仔细看着泥蛋儿:“这莫不是?”   陈锦耸肩:“嗯哼。”   他细看着阳光下微微发着金光的小灵兽,莞尔道:“没想到……”灵猫长大了是这番模样。   话未说完,面色突变,抬手抓住袭来的白影。   泥蛋儿在他手中挣扎不开,朝着他龇牙咧嘴。为什么它变厉害了还是比不过这个男人!   陈锦抬手捂脸,上前将它从叶慕离手中救出来:“以为自己比以前厉害了就不知天高地厚,谁都敢惹,活该被欺负。知己知彼,白教你了。”灰毛哼哼地笑着,泥蛋儿朝它龇牙咧嘴,可怜兮兮地将头埋到她怀中,不出来了。   陈锦上了轿子,正道灰道魁首并肩而行,到城门处,遇到已经等待不知多久的两方人马,约数百人,一左一右泾渭分明。   左边正道衣冠端正,几人一簇,站得整齐笔直,人数明显比右边的随性或站或蹲或躺的人多了不少。两方没有如平日一般剑拔弩张,都隐隐带着些焦急。看到他们,终于松了口气,隐隐有些激动。   左边的人朝着叶慕离捧手道:“叶掌门。”   叶慕离微微点头。   右边的人在软轿出现的瞬间无不眼前一亮,蹭地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几步上前,收起散漫桀骜,单膝跪下:“参见宫主。”   灰道以武为尊,由心臣服。   陈锦掀开轿帘,看清外面的情形:“哟,这么多人,开大会呢。”   灰道众人站了起来,恢复了嬉皮笑脸。   灰道队伍中走出一个衣衫不整的汉子,讪笑道:“宫主说笑了,这不等着宫主带我们吃肉嘛。”   正道的人听见他如此直白,都有些愣住。陈锦嗤了他一声,仔细看了看灰道的人,比之前来报的少了不少,看来,还是有人长了脑袋的。   放下轿帘,幽幽道:“想吃肉,也得有命才行,努力活着回来吧。”   轿夫抬轿前行,剩下一群面色突变的汉子,之前她既然这么说,那此行定然危险异常。众人凝重对望,最后看向对面正道的大队人马,狠狠咬牙:“富贵险中求,走。”迅速跟上了陈锦。   陈锦的话用了内力,正道这边也听了个清楚,此时都有些不知所措:“叶掌门,您看?”   叶慕离清眸不动:“诸位自己做决定吧。”说完策马跟上了灰道。   荣胜派先跟了上去:“都到这里了,还犹豫不决,诸位莫不是连灰道都不如。”   此话一出,正道其他迟疑的人一僵,咬牙跟在了荣胜派后。   待所有人离开之后,城门上探出一人,将手中的信鸽放飞。信鸽很快穿过山林,飞进了山林中的一处宅院。   沈钰站在院中,看着手中的信,抬眸看着晴朗无云的天空:“终于,都来了,让他们都准备吧。连池呢?”   “连大师说,阵法还有一些瑕疵,他仍需一些时间完善。”   蓝眸中闪过奇异的亮光:“时间真的是个神奇的东西。数百年,趋近完美的灵月神阵,真是让人期待呢。”   一直黑色甲虫在他手上激动地转来转去,沈钰笑着拍拍它:“别着急,它很快就会出来陪你一起玩的。”   他身旁的石桌边,沈梨轻轻抚着腕上的镯子,终于,要结束了。   正道灰道赶到玉南山庄时,已是未时,不管是正道灰道,几乎都被玉南山庄强大的规模震撼到。谁能想到,这穷山之中,竟有如此辉宏的建筑,这一刻,没有人怀疑这样的一个势力能拥有那些宝物。   可这样的规模,为何长久以来,竟没人发觉?在场的都不是傻的,都明白,玉南山庄恐怕不简单。   山庄门口,站了数人,为首之人谦谦君子,锦衣墨衫,负手而立:“玉南山庄欢迎诸位英雄光临。”   陈锦下轿便见沈钰笑看着她,眸中闪着光。   “沈公子别来无恙。”   沈钰颔首笑道:“宫主,许久不见,还是如此光彩迷人。”   “沈公子也是一如既往的清风霁月。”   叶慕离清眸微动,走到陈锦身边,站得极近:“沈公子。”陈锦白了他一眼,并没有避开。一青一红,一素一艳,两人站在一起,却只觉得相得益彰,端的是配得很。   沈钰笑意加深:“叶掌门,前几日未曾好好相迎,沈钰深感愧疚。”   见他直接揭穿之前的夜探,叶慕离丝毫不慌:“走得匆忙,不好打扰沈公子。”   沈钰按住怀中跳动的小虫,眼中闪过深意:“诸位请进。”   叶慕离忽觉心口有些异样,手捂着心口仔细感之,却似只是错觉。沈钰将他的动作看在眼中,蓝眸闪过幽深的光。   众人正欲往里走,听见身后传来喊声:“等等。”   众人回头,看着快步跑来的几个狼狈大汉,陈锦挑眉:“风掌门,你们这是……”   风扬行了两礼,同样的尊敬:“叶掌门,宫主,实不相瞒,吾风宿派囊中羞涩,住不得昂贵的店,便在山里对付了一宿。却不想今日迷了路,方才来晚了。”转身又朝沈钰抱拳道,“沈庄主,抱歉。”   见他一派掌门,说起穷困来面不改色,不少人都有些轻视。陈锦好笑,这风掌门一把年纪,赤子之心倒是一点没变,叶慕离微笑不语。   沈钰见陈锦似对这人另眼相看,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除了更壮实倒是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风掌门客气了,既然到了,就一起请进吧。”   一行数百人,跟在沈钰身后,浩浩汤汤,走进院中,竟一点也不觉得拥挤。在外面看已是惊讶不已,置身其中更是惊叹,奇林怪石,奇花异草,雕栏玉砌,宝石翡玉,在场的人都不是无名小卒,眼光还是有的,即便认不全,只认识的几样就已经算是难得的珍宝了。好在都自持身份,才保持了镇定,只是眼中的光却是瞒不了人。   连叶慕离与陈锦都有些惊艳,那日前来毕竟是夜里,与白日的景象比还是差了几分,而且,院中的布置相比那日,似乎又有了变化。看着几种不易分辨的剧毒之物,两人无声相视一眼。   陈锦这几日恶补了不少阵法相关的典籍,仔细观察了一番,心里有了些许猜想。她看向身后,将众人的目光看在眼中,轻哼一声,唯见风宿派一行虽好奇却目光清澈,无一丝贪婪,有些意外,只是不知是他们不识其珍贵还是知道却不在意。   她看了一眼众人:“我只说一次,想活着回去,就跟着来。我们怎么走,你们便怎么走,一步都不能错。谁非要找死,本宫主绝对不会拦着。”   灰道听见声音一愣,却见她走在前面,并无异常,知她是传音。兴奋的脸色微微收敛,缩进脚步跟在了陈锦身后,都明白,滔天富贵往往是伴随着巨大的危险,没有白吃的宴席。正道之人面面相觑,有人面色凝重,跟上了叶慕离,也有人嗤之以鼻,看着院中越来越多的珍宝两眼发光。   沈钰见他们紧跟在陈锦和叶慕离身后,与方才大不相同,看了两人一眼,无声一笑。   一行人跟着沈钰走到一处宽阔的广场,四周摆满了鲜花,暗香浮动,沁人心脾。广场上摆满了桌椅,每张桌子上都放上了精致的茶点。桌椅分置两边,正好相对,左边的明显比右边多了许多,正道众派去往左边,灰道跟着陈锦去了右边,椅子竟然不多不少。看来,玉南山庄将众人的动向都掌握其中,而且并未隐瞒。   不过此时,并未有多少人想到这些,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广场中间的数个高台上。每个高台上都放着一个架子,架子上盖着鲜红的绸布,让人看不清下面放着何物。然而,邀帖中所写的宝物名单众人早已烂熟于心,只是不知哪个架子上放着自己想要的东西。   趁着所有人都看着那些宝箱时,陈锦轻声问身边一个长相十分普通的中年汉子:“如何?”   那人压低声音却难掩激动:“奇迹!奇迹!这个山庄,就是一个奇迹!”声音年轻,正是鬼才零落。向瑶替他易容时,他非要一个貌赛潘安的,险些以死明志,还是非玉用拳头才让他委屈同意,这一路,没少碎碎抱怨。可此时,却无比庆幸自己跟着来了,不然,他定会后悔终生。   “什么奇迹?”   “你不知道,这里,简直就是阵法集中地。仅仅我们方才走过的地方,至少有上千个阵法……”声音骄傲得仿似自己布置的一般。   “我知道,方才你假装摔倒,还破解了一个小阵。就这样?”   零落张大嘴,声音惊讶:“你也懂阵?”他的异常引得旁边几人看了过来。   陈锦低头喝水:“闭上嘴!”   零落咬紧唇,被一个比自己还小上不少的小姑娘呵斥,他也很委屈的好不好,男人不要面子的呀!再说了,小小年纪,武功那么高,知道得还不少,又凶,还让不让男人活了。   这样的姑娘,嫁得出去才怪!   陈锦若是听到他的腹诽,一定会谢他的夸奖的。   零落心情低落得快,去得更快,眨眼间又恢复了精神:“当然不止这样,你看,这个广场上,看起来没有什么特殊,但其实每张高台桌椅的排布,甚至花盆的摆放都不是随意的,即便是我,也不全都能看出来其中用意。而且,全都不是杀阵,不知道到底有何作用。”   “还有呢?”陈锦不相信只有这些。   这次,零落有些迟疑:“从我走进这里,就有一种扑朔迷离的感觉。若我没有看错,这里,整个山庄,其实,本身就是一个大阵。”   他沉吟了一阵,仔细看了看四周,目光发亮:“这个大阵由无数的小阵构成,每一间屋子,每一棵树都是阵的一部分,连绵了一整片山,如此规模,无法想象它运转起来是何等的惊天动地。你说这里建了几百年,如果真是如此,那岂不是一个大阵布了几百年?”他无法想象,什么样的执着才会有这么大的手笔?“这样的阵,不说我,即便是我师父,都是做不到的。”   “那连池呢?”   零落思考了一阵:“不知道。连池号称天下第一阵师,若说这世间还有人能布下此阵,他是唯一可能做到的人。”   凤眸深处掠过风暴:“你可知道这个阵的用途?”   零落摇头:“闻所未闻。倒是方才路过花园时,看到院中有一片白色的圣灵花,我依稀记得小时候师父有所提及,一时想不起来。”   陈锦瞥了他一眼:“那你最好赶紧想起来,不然,可能就真的得下去找你师父当面问了。”   叶慕离坐在她正对面,一直注意着她,见她神色有异,知她是有所发现,还是不太好的发现。清眸微动,见她看过来递去一个安慰的目光。陈锦看着他,却突然想起了苍穹派那个老头子给她的话本,心底,微微有些不好的预感。   沈钰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微微一笑,站起身来:“沈钰平生所好不多,集宝算是其一。数年来,玉南山庄有幸得了不少珍宝,此次感谢诸位掌门赏脸,来此一起共鉴宝物。”   陈锦一方有人喊道:“沈公子,大家都是江湖人,不来这些虚的,直接开始吧。”   沈钰看着众人期盼的眼神,笑道:“想来各位也跟这位侠士的想法一眼,沈钰也觉得我们不必遵循繁文缛节,那鉴宝大会就此开始吧。”   说完,他直接飞上了最近的一处高台。在场不缺明眼人,看着他飘逸绝顶的轻功,有些意外。记忆中,沈钰的武功似乎多高。   疑惑间,沈钰已直接掀开了红绸,当下方的东西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所有人再也没有心思管别的了。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绸布下是一个琉璃坛, 琉璃在阳光下灼灼生辉, 艳不可及, 可都不及坛中之物半分。那是一朵比碗口还大上不少的花,鲜红欲滴,似有千瓣,中间花蕊细如发丝,却多不胜数。花只有一根茎,无叶,旁边, 长了一棵奇怪的草,非绿,为墨色,叶面泛着幽幽蓝光, 一看, 便不似好物。   有人不可置信地惊叹:“真的是幽冥花!”   有弟子好奇问前辈:“幽冥花是什么?”   那前辈摸着胡子装模作样:“是天下至毒之物, 十分难得,即便是老夫,也是平生觐见。”   弟子挠头, 不明白大家对有毒的东西有什么兴趣。   有人听见了,嗤笑一声:“不懂就不要装懂。幽冥花是有剧毒, 可配上同样有毒的浮屠草就是难得的大补之物。幽冥花浮屠草,花草相伴而生, 缺一不可活, 它旁边的那棵黑色的草就是浮屠草。此花天生天养, 生长条件十分苛刻,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上次出现还是百年前的事情了。此花,一朵便是一甲子功力。”   弟子们惊叹,一甲子,就是六十年!那岂不是吃一朵便抵人一辈子的功力!所有人看着那花,都红了眼,这绝对是所有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至宝。   沈钰点头:“不错,正是幽冥花浮屠草,有幸在一处遗迹中所得。只是,据闻,幽冥花虽珍贵,却要至少三百年的才有效用,少一日便是再普通不过的花草。我请来许多能人,都得不到确定的答案,不知哪位可以为在下解惑?必有重谢。”   这一问,所有人闭了口,他们也只听过传言,谁都没见过,又哪里会知道。整个广场安静了许久,就在沈钰叹息,准备放弃时,灰道一个不起眼的势力中站起一个十分矮小之人,不及旁人胸口,站起身来也只有旁人坐着高,在一群灰道大汉中,轻易就被淹没。   他指着琉璃坛小声道:“小时候,我爷爷跟我说,幽冥花是看不出年岁的,只有浮屠草可以。浮屠草根上会长浮屠果,每一百年才得一粒。”   旁边一个大汉使劲拍了拍他的头:“矮子,睁着眼睛说啥谎呢,你不是孤儿吗,哪来的爷爷。”   那人低着头:“小时候,爷爷还活着的。”   陈锦想到什么,问道:“你爷爷叫什么?”   “刘海。”   此话一出,灰道之人尚无反应,正道那边就先有人惊呼:“可是鬼手医仙刘海?!”   那矮人摇头:“我不知道什么鬼手医仙,小时候倒是挺多人来我家求我爷爷医病的,后来爷爷被人害死了,我才跑出来的。”   刚拍他的汉子怔了怔,攀着他,将他护在胳膊下:“小子,没想到你这么大来头,难怪你啥病都会治!别怕,以后跟哥混,包你有肉吃!谁敢杀你,哥我一斧子将他剁成肉酱。”小个子头低得更低了。   在场的人沉默了,鬼手医仙刘海是正道中不可多得的一个医术高手,为人乐善好施,救了无数的人,晚年却遭人迫害。他唯一的孙子不知所踪,如果这个…小个子真是刘海后人,都无法想象他是如何流落进入灰道的。   不过,有刘海的话,众人也对幽冥花多了几分信心。沈钰拿了一根木枝小心掏开浮屠草根部的泥土,果然见根系上挂着一颗黑色的珠子,直到他将浮屠果整个挖出来,上面竟有六颗。   众人惊喜:“是六百年的浮屠草!”   沈钰也面露喜色,遣了下人赠了一株万年灵芝给那小个子。小个子急忙摇头,不愿收。   陈锦道:“收下吧,这是你应得的。你帮了大忙,还授人所有人都该感谢你。”此话引得广场上的人尴尬轻咳。   那小个子只得低着头收下了,惹得其他人一阵眼红,可却没人敢打主意。   沈钰接着跳上第二个高台,绸布下是一只血红的蜥蜴,万年血蜥,可解世间万毒。当场有人鼓起勇气喝下剧毒,瞬间毒发,眼看就要不行,只被血蜥咬了一口,便解了毒。几乎所有人都眼馋地看着那只红色的蜥蜴,江湖路千难万险,防不胜防,如果有这么一只能解毒的蜥蜴,不知该有多好。   第三个台子上,是双柔软却无坚可摧的手套,当绸布揭开时,飒星就坐直了身体。最后,他自请上台,戴上手套,以一双肉掌挡下了十人剑阵。   十数个台子一个一个品鉴完,竟无一不是真品,还都是旷世奇珍,直到剩下最后两个高台。   沈钰站在其中一个高台边,手抓着绸布,眼中带着奇异的笑,随着绸布被拉开,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众人皆知,江湖上有一个传说。很久很久以前,世间是有神的,他们身居仙山琼楼,鸾姿凤态,有呼风唤雨之能,他们绝圣至贤,照拂世人,受世人敬仰,也主宰着世间万物,即便是人间的帝王,也需秉承神意。   人间改朝换代,神位却万年不移,直至出了一个了不起的帝王。   此人之能架海擎天,杀伐决断,一统战火不断的大陆,结束了数千年的分崩离析。而后,他秘密召集了十万能工巧匠,耗尽天下之资,以十万工匠之血为引,食十万剑魂,用时十年,铸就了一柄无名剑。据闻此剑铸成之日,漫天血海,怨声嘶鸣,三日不散。有异士言,此乃大凶之兆,百姓恐极,求神护之。   神下了仙山,去了灵月山顶,山巅便是世人为求神建的至高祭祀台。神站在山顶,布施神技,却始终不得法。   同时,有一人,从灵月山脚一步一步走上山巅,每一步都稳似塌山平海,那人黑发黑袍,一双异色眼眸深邃似海,手持一柄血色长剑,长身而立,顶天立地。行至山顶,人神对立。   没有人知道那日的灵月山顶发生了什么,只见天上血海翻滚,遮天蔽日,轰鸣声七日不断。灵越山顶电闪雷鸣,风声雷声嚎叫声,还有不时传来的轰隆声。   七日后,烟消云散,重见天日。   世人终于敢走出家门,却见,灵月山消失了,神不知所踪,那人也没了踪影。原来灵月山的位置留下一个巨大的深坑,坑中心,插着一把血色长剑。   那之后,世间再无灵月山,也没有任何神出现。许久之后,终有人言,帝王请了世间大能之人,行诛神之举,那柄血色长剑,也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诛神剑。   那剑煞气滔天,几乎无人能驾驭。曾有人言,得诛神剑者,得天下,后来,仅在世间出现三次,无不是血流成河,皇朝易主,最近一次已经是数百年前。   正道和灰道众人回过神来,看着台上剑台中插着的长剑,剑身似龙,鲜红似血,不正与传说中的那柄剑一般无二吗。此剑,不说得天下,单就凭它无坚不摧威力无穷之力,就是在场所有人梦寐以求之物。   有人呢喃不可置信:“竟然真的是诛神剑!”   风宿派坐在正道最后,已是角落,憨厚的弟子看着台上的剑低声问风扬:“掌门,那剑血淋淋的,怎么大家都一副看起来它很贵的样子?”   风扬还未及说话,旁边就有人讽笑道:“可不是很贵,这位小兄弟,你们风宿派上下加起来恐怕还不抵那剑身上一片龙鳞。”   那弟子发现自己又给门派丢脸,面红耳赤低下头。风扬摆手:“不必在意,身外之物罢了。”   旁边之人讥笑:“切,穷酸。”   沈钰对于众人的反应很是满意:“诸位,想必都知道这是何物了。玉南山庄也是偶得此剑,却不知真假。今日邀诸位前来,也是借诸位能人异士之力,帮在下品鉴是否是真品。”   “如何品鉴?”   沈钰:“诛神剑,非大能者不能驭之,沈钰已然试过,连剑都拔不出来。要看真假,自然是要将剑拔出,试试威力便知。在下能得此剑已然是天大的福缘,并无拥有之心,在此保证,谁若能驾驭此剑,便以剑相赠。”   荣胜派熊胖子两眼发光:“沈公子可得君子一言!”   沈钰微笑:“自然,在座这么多掌门作证,沈钰岂敢说假,不知哪位想来一试?”   熊胖子用实力证明,他是一个身手敏捷的胖子,在众人还跃跃欲试时,他已经跳上了高台:“熊某不才,愿先来试剑。”说完,不顾众人鄙视的目光,已伸手抓住了剑柄。刚一用力,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震得飞了出去,砰地一声摔倒在地。   众人哄笑,沈钰脸上闪过歉意:“熊掌门太过着急,在下还未说完,此剑甚是怪异,一不小心便会被反噬。”   熊胖子脸有些热,却很快被压了下去,他当没事人一般,厚着脸皮再次飞了上去。这次运起内力包裹住手掌才小心翼翼地伸向剑柄。果然没了方才那股可怕的力量。熊胖子脸上刚浮现惊喜,内力往剑身涌去,一股比之强大不知多少倍的内力反弹回来,猝不及防,他喷出一口老血,从台上掉了下去。   这一次,熊胖子觉得,连动都没动的诛神剑都在嘲笑他,灰溜溜地回去了。   之后,又有十几位掌门上台一试,无不是狼狈而回。众人惋惜不已,宝物就在眼前,却无力得之,真正是最伤心的事情。   沈钰环视一周,见不再有人上台,看向陈锦,勾唇一笑:“宫主可想一试?”   从看到诛神剑始,陈锦的目光就几乎一直落在他身上,听此一问,轻轻抬了手上的红绫,面无表情:“本宫主不用剑。”   对她突如其来的冷意有些意外,沈钰多看了她两眼,最后转向叶慕离:“听闻叶掌门的武器是南无,不可多得的宝剑,不知可愿一试。在场之中,如果叶掌门都不能驾驭,恐怕其他人也不会有此能力了。”   此话一出,便几乎绝了叶慕离拒绝的话,正道魁首,关键时刻,自然是要正道立威。他转头对上陈锦冰冷的目光,站起身,轻轻跃上高台。沈钰蓝眸含笑,做了个请的动作,便退了下去。   叶慕离低头看着身前的长剑,清眸中不知在想什么,良久,也不见他运转内力,抬手握住了剑柄。在他握住的瞬间,未曾动过丝毫的诛神剑开始剧烈震动。叶慕离手上颤抖却始终紧紧握住剑柄不放,剑身震动越加厉害,即便隔了很远,也能听见锵锵的声音。陈锦握住红绫,凤眸深处闪过不明的巨浪。   突然,尖锐的怨吼嘶鸣声传来,众人仔细看去,那诛神剑竟被拔出了一丝。随着剑身慢慢被拔出,天色迅速暗淡下去,天上泛起腥红之色,狂风呼啸,飞沙走石,众人抬手挡住眼睛,站起了身。   叶慕离内力翻腾,对抗着剑身不断涌来的力量,握着剑柄的手跟着颤抖不已,脸上冷峻,目光凌厉,额上汗珠不断低落。不经意侧眸看到陈锦暗沉的眸光中不易察觉的担忧,微微垂眸,只觉胸口与方才一样轻轻动了动,手上一松,诛神剑仅出鞘不过两指便再一次合拢。云收日出,仿佛方才的异样只是错觉。   此刻,没有人会怀疑,这就是真正的诛神剑。   叶慕离什么话也没说,转身下台。   沈钰蓝眸深处闪过莫名的思绪,嘴唇勾起,拍了拍胸前激动不已的小家伙:“不愧是传说中的剑,沈钰有生之年得以一见,不枉此生,多谢叶掌门!只是连叶掌门都不能驾驭,我们恐怕是不能看到诛神剑的威力了。还有哪位英雄愿意一试吗?”原本他只是礼貌问问,却不想真有人站了起来。   风扬刚拉住被旁边掌门推出去的弟子,就见众人都看了过来,瞥见旁边门派得逞的幸灾乐祸,哪有不明白自己只怕被对方当成了笑料,刚直的铁汉脸上也难得出现了不虞。   沈钰意外:“噢,风掌门也想来试一试?”   那风宿派弟子明白自己拖了掌门后退,羞愤地喊道:“不是……”   风扬拦住他:“放心,没事,风宿派从不畏首畏尾。”也容不得他后退。说完,掠上了高台。   风宿派上下都是粗布衣衫,风扬身上的也不少补丁,众人见了,止不住一阵讥笑,以荣胜派熊胖子为最。论武功,风扬与在场其他掌门相比,不算最差的,也好不到哪儿去。风扬自己也明白,只是事到临头,不得不为。   满手厚茧的大掌牢牢握住剑柄,一阵大力反扑过来,险些震开他,风扬喉头微甜,咬牙将另一只也握了上去。若说风宿派最大的特色,就是蛮力,风扬更是力大无比,擎山劈石。他用力一拔,剑虽没拔出,却微微震动。仅仅如此,却已经比方才数十个门派纹丝不动好上不少。   风扬直接跳上了剑台,搓了搓手,双手紧紧抓住剑柄,同时倾尽内外力,强烈的内力反噬从手掌汹涌而来,冲击得他直接喷出一口鲜血,手臂炸裂。   风扬此生,吃了不少苦,他觉得,这点伤害他还能承受。心口不停被激荡的内力攻击,手臂上鲜血淋漓,顺着诛神剑滴落到剑台,慢慢将剑台的凹槽填满。一股突如起来的意念不停在他耳边回响:放弃吧,不会成功的,这样下去,你会死,只要放手,你就是安全的。可他仍没有松手,闭着眼,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拔剑,用尽最大的力气拔剑。   鲜血填满了凹槽,顺着剑台的上古朴的纹路慢慢漫延,不知过了多久,鲜血终于将整个剑台铺满之时,剑身剧烈震动,天色,再一次暗了下来,天色血色翻滚,比方才的气势还要强大。   诛神剑,再一次出鞘了。   沈钰终于明白陈锦为何对此人特别,看来,却有异能,连陈锦都有些意外。   风扬口中长啸一声,力拔山兮之势,血色长剑,开始缓缓上升。手臂的鲜血汩汩而下,像有什么在吸血一般,风扬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   不知何时,广场上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风宿派的弟子们回过神来,担忧地大喊:“掌门!”   天色已完全红黑下去,当剑身出鞘半尺之时,风扬失血过多,诛神剑反噬的内力重重扑向他的五脏六腑,鲜血不停喷出,他脑中一阵恍惚,手上已无多少力气,一只手已松了开来,眼看就要放弃,一道淡青色身影闪电般出现在高台之上。他一手放在风扬背上,内力护住他的心脉,一手握住满是鲜血的剑柄。   风扬只觉无比强大的内力护住自己,千疮百孔的身体得以舒缓,他微微睁开眼,看到叶慕离,感激地微微点头。   叶慕离声音低沉:“别放手。”   风扬一怔,只觉停下来的剑身再次缓缓上升,明白叶慕离的意思,咬紧牙用尽最后的力气,终于,他大吼一声,血色长剑终于完全出鞘。叶慕离被一股大力挣开,风扬已经失去意识倒了下去,诛神剑顺着他甩出的手飞了出去。   众人眼神发亮,正道灰道同时飞起不少人,朝剑扑出。陈锦终于动了,红色长裙潋滟而过,红绫翻飞,将扑往诛神剑的众人都震飞开去。红绫缠上剑柄,将之送到了被叶慕离救起的风扬身边。   红裙落下,红袖一拂,陈锦冷着脸:“你们,还要不要脸。”   众人见风扬身边守着的叶陈二人,知是无望,灰溜溜退了回去。灰道之人看着陈锦,嬉笑道:“我们也就好奇想近处看看诛神剑,不抢不抢。”在陈锦冷得不能再冷的目光下,兔子似地跳了回去。   叶慕离将一枚溢满药香的药丸给风扬服下,将剑鞘取下,与剑身放到一起。与陈锦一起,看着天上翻滚的血云。   风扬幽幽转醒,将周围看在眼中,颤抖着手,将诛神剑归鞘,然后便脱离地倒在了跑来的弟子怀中。   随着长剑入鞘,血云消失,沈钰看着诛神剑心底微叹,可到底那不过是一个不重要的冷物罢了。他感叹道:“没想到,风掌门竟然是诛神剑的有缘人,既然如此,沈钰就将此剑赠与风掌门。”   广场上鸦雀无声,风扬晕着,风宿派弟子们呆愣着不知该做什么。陈锦脸上冷意微散,有些好笑:“将你们掌门扶过去休息,替他疗伤。”   风宿派弟子赶紧抬着自家掌门回了最后的角落,所有正道之人都主动给他们让开了一条路,谁都知道,从今天开始,风宿派已不可同日而语。   叶慕离也转身欲走,陈锦拦住他,在他不解的目光中,从怀中取出丝帕递给他:“擦一擦吧。”   叶慕离看着掌中的鲜血,微笑:“无碍。”   陈锦懒得跟他说,抓住他的手,几番用力帮他擦了干净,转身就走,毫无温柔可言,却惹得叶慕离一阵好笑。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待众人重新坐定, 已是日暮时分,天色暗淡, 只留夕阳淡淡余晖。天上,点点星辰, 众星拱月, 冷月清辉,亘古不变。   沈钰站在广场中间最高的高台之上,台高丈余, 宝物也高丈余,厚重的黑色绸布落下数丈, 直垂到地, 将里面的东西挡得严实。   他居高临下看着众人:“诸位一定好奇,为何鉴宝盛会的时辰不是早上, 而是从下午才开始。一切,便是为了这最后一件宝物,也就是邀帖中写在第一位的金国藏宝图。”   说完,运起轻功, 直飞了数丈高才揭开了巨大的绸布, 瞬间,耀眼的光辉从台上倾泻而下, 玉南山上, 如同白日。   那是一块巨大的夜光石碑, 数尺宽, 高约丈余, 流光溢彩,石上雕刻着奇形怪状的图文,似字非字,似画又不成画。   沈钰抚摸着夜光石,似十分眷恋,光照在他俊美无瑕的脸上,像披着一层光,神圣祥和。   他声音悠远:“金国乃是前朝旧国,当年金国末代帝王残暴不仁,刮尽民脂,致使民不聊生,百姓起义,四处烽火,终于金国破,新国生。金国帝王死前,将国库中所有的财富藏于一处秘密之地,并将所藏之地绘在了一张宝图中。其实,大家也许有所不知,金国藏宝图并非只有金国的财宝,还有金国皇朝时期被找到的另外两朝所埋之物,真正是三朝宝藏。”   广场一度极致的安静,是一片不可置信的惊叹:“原来,传说是真的。金国宝藏,天下至宝,无所不有。”那可是整片大陆的财富啊。   不管其他人有多激动,陈锦眼底无丝毫波澜,将手中的丝帕递给看得起劲的零落。   零落正看热闹,突然被打断有些不乐意,看着手帕上的血迹更是嫌弃:“给我这个做什么?”   “闻闻。”   零落皱鼻,碎碎,他又不是狗,随手拿起一闻,却睁大了眼。   “如何?”   “奇怪,风掌门的血液中,怎么会有那种味道?”   陈锦手指微动:“什么味道?”   “是鬼花。这鬼花乃是……”   “我知道,不用说了。”零落刚想展示一下自己的博学,就被她冰冷的拒绝,到口的话硬生生被噎了回去。心中咆哮,跟一个什么都知道的人聊天真是太不开心了!   陈锦没搭理他的幽怨,夜光石的光辉下,她看向了广场边仍旧散发着幽香的花,入夜后,香味,似乎更浓了。   她对面,叶慕离将她的神色看在眼中,低头轻抚着手,似还留有她的温度。   高台之上,沈钰回过神来,收回手,面向众人:“这块夜光石,是玉南山庄帮助一位故人,他感恩所赠。起初我也不知道是藏宝图,直到不久前,偶然之下得到一本旧籍,上面记载了数百年前金国末代帝王从南海海底花费数年时间,得了一整块夜光石的详细经过。之后,他叫人在上面刻下了奇怪的图文。没有人知道这些图文的意义,金国帝王死时,什么也没留下,唯将此石交给了他最喜欢最看重的儿子,同时,金国宝藏不知所踪。所以,我猜想,这块石碑便是找到金国宝藏唯一的线索。”   沈钰顿了顿,接着道:“只是,我研究许久,都不曾有丝毫进展。我玉南山庄富可敌国,倒不缺这些身外之物,只是对那金国宝藏十分好奇,若能有幸一见,此生足矣。可只凭我一人之力,恐怕穷极一生也终不得法。在座诸位都是有能之人,集众人之力,相信定能有所得。这才是今日邀请诸位来的真正目的。”   沈钰将一副暴发户的嘴脸说得言辞恳切,又将所知之事毫无保留和盘托出,让人听了反而觉得实在。金国宝藏并非什么秘密,金国帝王劳民伤财,花费巨资得了一块夜光石的事情也是有据可依。这里的人在江湖上地位都不低,也都是出了名的老奸巨猾,越是关键时刻,心思反而掩藏得更好,就连熊胖子也知道极力隐忍激动。   正道灰道陆续飞上高台研究上面的图文,却无一人能有所得,广场上,几人围在一起,探讨着,只是不知有几人真心罢了,傻子才会将自己的发现告诉别人。直到月上枝头,唯有叶慕离和陈锦二人还坐在原处,   沈钰看着两人,笑道:“叶掌门和宫主似乎没有兴致。”   陈锦抬手撑着头:“本宫主不缺银子。”   沈钰愉悦一笑,看向叶掌门:“叶掌门也不缺银子?”   叶慕离喝了口茶:“多了搬着也累。”   沈钰哈哈大笑:“两位恐怕有所误会,三朝宝藏,奇珍异宝无数,又岂是区区银子可以衡量。不说其它,许多被历史遗忘的传承,说不定就在那些宝藏之中。”   陈锦点头:“说得也是,那看看也无妨。”红影一闪,已出现在石碑旁,同时落下的还有一道青影。   台子不大,上来两人,沈钰笑了笑,便飞下了高台。   陈锦抱着手绕着石碑转了几圈,歪头看着上面的痕迹,叶慕离站在她身边:“可发现什么?”   陈锦:“本宫主又不是神仙,别人研究了几百年都发现不了,我看了几眼就知道了。”   叶慕离轻笑,抬手覆了上去:“咦?”   陈锦见状,也摸了摸,感受着微不可查的温度,凤眸惊讶:“这不是夜光石。”   叶慕离点头:“是温钢。”   “啧啧啧,竟然是传说中才有的玉,只一小块便蕴含着无比强大的力量。这里这么大一块,如此大手笔,他所图的,到底是什么?!我真是越来越好奇了。看到石头里面的脉络了吗?”   叶慕离仔细看去,略微透明的石头深处,似有晶莹的物质顺着奇异的脉络在流动,若不细看,还以为只是石头里的杂质。他面色凝重,抚着上面的刻痕:“温钢坚硬无比,非神器不可伤,且温钢性热,绝对不可能出自海底,只生长于熔浆之畔,极高的温度炼化一切杂质,常年累月,留下清澈之玉。天然的温钢里,不会有任何其它的东西。”   陈锦:“你觉得这不是藏宝图?”   “不知道。宝藏已然不在了,真与假并无什么区别。”正欲收回手,却只觉心口一痛,嗯了一声,弯腰靠在石上。   陈锦立即扶住他:“怎么了?”   叶慕离反手握住她的放在胸口,脸色痛苦,很快那痛又消失了。垂下的眼眸中闪过复杂,有很快恢复了平静,慢慢站起身,看出她的担忧,微笑:“没事,吓你的,想看你担心我是什么样子。”手抓得牢牢的,没有放开。   陈锦看着他额上的冷汗蹙眉,口中却轻嗤:“谁担心你。别趁机揩油,你的弟子们可都看着呢。”好在他们背对其他人,并未有人发现他们的动作。   叶慕离莞尔:“他们现在都当你是掌门夫人,我拉夫人的手,有何不可。”说是如此,手上用力握紧,便放开了,心中瞬间似空了一块。   陈锦收回手,在身后捏紧,轻哼:“想要当我夫君,先活过今晚吧。”   清眸微亮:“活过今晚,你便嫁我?”回答他的是转身而去的红影。   角落里,风扬幽幽转醒,入目便是刺眼的光亮:“天亮了么?”   弟子见他醒来,激动不已:“掌门,您醒啦。是沈公子拿了一个好贵的宝贝出来。”   风扬抬头看到高台上的石碑,有些惊讶,看起来是很贵。转头看着被随意扔在桌上的诛神剑,艰难地坐起来:“快为我护法疗伤。”诛神剑出世,怎么可能如此简单。   时间一点点过去,仍没有任何进展,沈钰见状,轻微叹息:“看来,果然是与宝藏无缘了。”   有人不死心:“沈公子,时辰太短,若多些时日,未必不会有人能发现其中之谜。不如拓印下来,让我等回去细细参详。”   此言一出,当即得到众人赞同。   陈锦凤眸之中掀起精光,她看着石碑,拓印吗?   沈钰一怔,笑了笑:“诸位掌门放心,玉南山庄既然邀请各位英雄前来,又定不会让诸位空手而回。除了诛神剑已有主人,其它的宝物,包括这块藏宝图,都会赠与诸位。”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   熊胖子首先激动地喊道:“沈公子,此话何意?”   沈钰谦和一笑:“今日邀请诸位前来,沈钰许多的困惑都被解开,已然满足。大家不远千里万里而来,便是我沈钰的朋友,这些宝物,放在玉南山庄也不过是摆设,何不赠与需要之人,宝物才有价值。只是……”   有人急切:“只是什么?”   沈钰淡笑:“只是,宝物才十数个,诸位却有数百之多。”言下之意,便是不够分。   此话一出,立即有人皱眉,防备道:“沈公子莫不是想让我们内讧,好得渔翁之利?”   沈钰摇头:“大家都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大侠,我岂敢如此明目张胆算计诸位。”说白了就是,大家都不知傻子,要使阴谋也不是这么简单的。   “那沈公子有何办法?”   沈钰脸上浮现一个奇怪的笑容,似骄傲,似期待,又似神秘:“近日,玉南山庄有幸请到连池大师,摆下一个迷宫大阵,甚是有趣,我也还没研究明白。不如,将这十几件宝物藏于其中,大家同时入阵,谁先找到,便归谁,其他人不得争抢。为了公平,从各门派中出一人将宝物藏入其中,而这几位弟子,不得入内参与寻宝。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闻言,再次惊讶,连池之名,天下皆知,连池出手,皆是奇阵,竟然如此儿戏用来寻宝?   叶慕离与陈锦相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凝重。连池啊,原来他在这里。终于,要开始了吗?   许多人心里默默谋算,宝物是好的,得有命拿。   “沈公子,我等怎么能确定不会受到暗算?”   这话问得十分直白,沈钰却并未生气:“诸位放心,我也会跟大家一起进去。阵有十个入口,每个入口都有路通向出口,我们分成十队,诸位可随意指定一个入口让我进去。若还不放心,可让我与叶掌门或者宫主一队,当然,找到的宝物,也归我所有。”   沈钰说话间,蓝眸发光,兴致盎然,略带童真,众人看了,心中稍安,果然有钱人家的公子不识人间愁苦,这么大的手笔,竟只是用来玩乐。   “如今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再闯阵?”黑漆漆的,遇到暗算也防不胜防。   沈钰似有些困扰:“其实明日也可以,只是白日里,夜光石与普通山石无意,找起来可就困难了。而且诸位不用担心,阵中每隔一丈便有一颗夜明珠,亮得很。”   ……   这种夜明珠是大白菜的感觉,他们大概这辈子也感受不到了。   众人几番计较,确定万无一失,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众人跟着沈钰走到一处石壁前,石壁上,正有十个黑乎乎的洞口。   沈钰道:“这里便是阵门,大阵尚未开启,里面不会有任何机关陷阱。”   正道有数十位门派,灰道也有十几个势力,为了公平,人多的门派出了一人将宝物送了进去,为防有人作弊,同时进去两人彼此监督暗中记号。一切顺利,只有送那块夜光石时,颇费了一番功夫。   沈钰目光深邃:“那么,我与谁一队?”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甚是为难。若他有阴谋,那谁与他一起便有危险,若他是真心实意,那谁与他一起便是占了大便宜。几番衡量不得结果,只得看向了各自的魁首。   叶慕离淡言:“如此,便我与沈公子一队吧。”   沈钰面露喜意:“自然求之不得,合你我二人之力,不知会找到几个宝物,可别都被我们得到才好。”   众人一听,忧喜参半,心情颇为复杂。   陈锦冷言:“叶掌门,你正道之师本就比我灰道多出不少,又想占得沈公子的先机,会不会太贪心了。”   叶慕离沉眉,沈钰哈哈一笑:“沈钰竟然成了两位相争之人,真是三生有幸。”   逍遥宫和苍穹派的人瞪着他,像瞪着破坏自家掌门(宫主)和掌门夫人(姑爷)家宅安宁的坏人一般。   其他不知情的人却紧张起来,这个时候,若两方首领闹掰了,绝对不是好事。   叶慕离微微垂眸看着身边的窈窕红影,没有因她脸上的冷意和坚持而退缩,微微叹息。   相信我,会没事的。   陈锦明白他眼中的意思,却直接转身就走:“两个选择,要么让我与沈公子一队,要么我灰道退出。”   正道诸派先是一喜,如果灰道退出,那岂不是所有的宝物都可能是他们的。可话说回来,若有陷阱,也缺失了最大的盟友。真是艰难的抉择。   叶慕离拉住她的胳膊,无奈:“好。”   陈锦抽出胳膊,转身走到沈钰身边,脸上毫无得色。非玉四人一直跟在陈锦身后,见她神色与往日大不同,心中忐忑,自家宫主虽然任性,却绝对不是妄为之人,到底,会发生什么。   很快,诸派各自找了交好之人组好了队,其中,以熊掌门为首的一队人数最多,近两百人,其他队伍仅数十人。   风扬拿着诛神剑走过来,胳膊上缠了厚厚的纱布,已包扎好:“风宿派请求与宫主一队。”   陈锦:“风掌门的好意本宫主心领了,你还是好好养伤吧。”   风扬刚直的脸上刻着坚持:“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风某来此的目的,一为带弟子见世面,更为报宫主之恩。风某虽只有蚍蜉之力,但必定倾尽全力,护宫主平安。”   陈锦心底微动,凤眸轻扬:“那就跟着吧。”留在这里,也许比进去更加危险。   风宿派上下,无不兴高采烈,惹来不少看马屁精的白眼。   十队人马集结完毕,灰道三队,正道六队,陈锦沈钰风扬一队,除了藏宝的数十人,其他人都站在大阵入口,一切准备就绪,整装待发。   沈钰郑重道:“诸位,据连池大师所说,此阵乃一幻阵,是他一生最满意的杰作,里面机关陷阱无数,少不得危险,大家务必小心,若遇到危险,立刻射出信号,自会有人相救。如果有谁不愿冒险,可随时离开。”   到了这一步,自然不会有人舍得退出。   沈钰:“诸位切记,若遇到危险,一定要及时放信号。”   叶慕离一直看着旁边陈锦绝美的侧颜,清眸深邃,手指动了动,终究没有忍住也不想再忍,两步走过去,一把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所有人迫不及待,正欲抬步,见此无不目瞪口呆。 ???   正道所有人张大嘴,一脸懵,这这这…什么情况?!   紧接着,灰道也懵了,他们的宫主并没有如他们所料的推开胆敢亵渎她的男人,反而,抬手回抱住他! !!!   他们的白菜什么时候被猪给拱了的?!   原来,他们方才的担忧都是多余的?这两人早就已经暗度陈仓了?!原来之前的传言都是真的!   叶慕离身后,冥昼四人心底同时沉了下去,他们的掌门从来不是溢于言表之人,除非……   沈钰看着两人,脸上的笑意加深,带着旁人不明的叹息。   陈锦将头埋在叶慕离怀中,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什么,而后推开他,转身进了阵门。   无人知道陈锦说了什么,只见叶慕离愣住,然后苦笑,最后,那笑又变得如春风拂面。只有叶慕离知道,她说的是“叶慕离,我陈锦从不妄言,如果你死了,我必屠尽你正道之人。”   她以他的道义相逼,让他活下去,可她不知,只要这世间有她,那他便舍不得离开。即便无尽艰难,神阻鬼挡,他也要活下去,护她平乐。   他会让她明白,为了她,他愿意做任何事,哪怕是,诛神。   沈钰含笑,看了看天,戊时已过半,抬步跟在陈锦身后。   十队人马都进入阵门后,十扇阵门都落下了万斤石门,此时没有人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   悠远沉重的声音传来,无形的波动蔓延开来,大阵终于开启,整个玉南山,都活了起来,房屋倒塌,假山移位,湖水干涸。这个大阵,并非只有阵门以内的地方,零落所料没错,整个玉南山,就是一个阵。   留下的几十个藏宝人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动静,一阵浓烈的香味飘过,便倒了下去,永远闭上了眼。只有藏夜光石的那人依旧站着,转身对着信步走来的蓝衣人恭敬地行礼。   “连大师,按照您的吩咐,已将灵石归位。”   连池白发童颜,抬头看着天上的圆月,眼底沧桑:“终于,可以看到你了。”   一个桃红色身影走来,淡淡道:“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连池回头看着沈梨:“圣女,千年传承,我们已经付出了太多。”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阵门内, 陈锦双手抱在胸前看着面前的场景,他们眼前,是一片会发光的蒲公英, 漫天飞絮,无风飘零。   “啧啧, 沈公子, 你们连大师一定是一个很会哄女孩子欢心的人,连阵法都设得这么唯美浪漫, 看把我们姑娘给迷得。”   非玉四人闻言收起惊艳的目光,嗔道:“宫主!”   沈钰笑道:“据说,连大师的每个阵法都很美,是为了祭奠他逝去的妻子。他的妻子喜欢花海林木翠竹,山川镜湖, 所以, 他设下的每个阵法都是他妻子喜欢的模样。”   陈锦耸肩:“活着的时候干嘛去了,人都死了深情摆给谁看。”   沈钰一怔,一时间竟然找不到话反驳, 笑叹:“连大师执念一生,若是听到你这番话,不知是否会醍醐灌顶。”   陈锦侧目看他:“沈公子, 这是你的地盘, 想必解决这个没问题吧。”   沈钰好笑:“若我说不知道, 你会信吗?”   “沈公子不像说谎的人。”   “呵呵, 没想到宫主对我的评价这么高。既然如此, 我也不能隐瞒,这里,我的确恰好走过。”   他飞身上前,蒲公英似闻到食物的香味一般,朝他飘去,沈钰几个回转,朝地上几个地方拍了几掌,一阵风来,蒲公英顺风漫天飞舞,最后化为星星点点,消散在空气中。即便是化为虚无,也缥缈唯美得不似人间所有,连风宿派的几个汉子都看呆了眼。   蒲公英消失,他们正置身于一片空旷的草坪,借着夜明珠的光,可以看到前方是一座假山,假山旁是一面平如镜的大湖。   头上,月已近中天,已至亥时。   沈钰回头,陈锦已经先一步往前走了,逍遥宫和风宿派都跟在她身后。跟着沈钰的三个玉南山庄的下人忿忿不平,刚帮了他们,就过河拆桥。   “主人……”   沈钰抬手制止了他:“她大概是知道了。”至于知道什么,他并没有说。   向瑶清澈的眼睛不敢四处看,微微咬着唇,她天不怕地不怕最怕黑:“宫主,我们要去哪里?”   陈锦一把将赌气的泥蛋儿从袖中抓出:“问它。”   泥蛋儿挣扎无效,扭过头,它才不要理会一整天都不准它冒头看热闹的人。   “带路。”   泥蛋儿又把头转向了另外一边。   陈锦冷了脸,作势就要把它扔出去,泥蛋儿从未看过这样的陈锦,被她的面无表情吓住了。   红灵紧张地看着一人一兽,窜出来,焦急地站在陈锦的胳膊上跳,表示它可以带路,陈锦点头:“走吧。”直接把泥蛋儿扔给了非玉。   泥蛋儿空中一个翻滚,就看到放大的凶姑娘的脸,吓了一跳,比闪电更快地追上了陈锦,一口咬在了她的袖子上。   陈锦甩了甩,没甩掉,低头瞅它一脸委屈,将它捏在手中,举到眼睛的高度:“你哪天都可以任性,就今天不行。如果今晚我们不能离开这里,那你以后就自己回山林吧。”   泥蛋儿耳朵竖直,这是不要它的意思吗?吓得直点头,追上红灵,两小只一起往前跑。   一行人走到湖边,除了旁边的假山,再无其它,湖面波光粼粼,一眼望不到头。陈锦看了一眼零落,零落摇头,凤眸更加冰冷,仔细看着四周。   “别看了,这里我试过,怎么飞都飞不过去,想绕过去也不成,左右两边都走不到尽头。”见陈锦看他,沈钰耸耸肩,“别看我,这里我也没有通过,只能想办法破阵。”   “总该有些发现吧。”   沈钰点头:“当然。你看这里,除了一面湖,什么都没有,却独独多了一座假山,不觉得奇怪吗,我想,破阵的关键一定在这里。”   陈锦绕着假山,没看出什么异常,其他人也走过来,怎么看都只是再正常不过的假山。零落看着假山上石头的形状脑中忽然闪过什么,还没来得及捕捉,转眼便看到风宿派的一个弟子蹲在湖边,手正伸向湖中,惊喊:“喂,你干什么,快住手!”   同时,陈锦的红绫已飞了出去,可仍晚了一步,在那人的手碰到湖水的瞬间,湖面就自动覆上他的手,将他拉了下去,那人睁大眼还未来得及出声,便被淹没,连水花都没溅起分毫。   几声嘶吼响起:“大豆!”   红绫迅速飞回,拉住欲往前救援的风宿派其他弟子,对着风扬冷道:“风掌门,如果不想走出这里,那你们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风扬拦住眼睛通红的风宿派弟子:“从现在起,风宿派上下每个人包括我都必须听宫主的。”   “管好你的弟子。”   沈钰莞尔:“从走进这里,宫主似乎就变了。”   陈锦没有看他:“沈公子该知道原因才是。”说完,抓起零落的后颈飞上了假山。沈钰看着零落,从方才这人喊出声的时候,他就发现了,此人定不一般。   零落被放开后,嘟囔:“宫主,我是个男人,能不能不要这样提着我,我不要面子的呀!”   “等你学会了轻功再说。”   话包子继续碎碎:“成天打打杀杀的,哪里像个姑娘家。”   陈锦忍住踹他下去的冲动:“废话太多,快解阵。”   零落跳脚:“别开玩笑,你也看到了,这可是魔蝎阵,上古传下来的,我哪会解!那连池也太狠了,什么好玩的阵法,这明明是死阵嘛。”刚说完便被陈锦冰冷的目光吓住,“宫主,冷静冷静,快看,魔蝎阵已经启动了。”   果然,风宿派的人消失后,刚刚还水平如镜的湖面起了涟漪,慢慢成了不小的波浪,却不是哗哗的水声,而是一种稀稀疏疏的声音。   陈锦走到假山边,墨色的湖水已经往岸上蔓延:“所有人都上来。”   众人飞上假山,人数不少,好在假山不小,站得下。下方,湖水已淹没方才他们所站之地。   风华看得仔细:“宫主,好像不是水。”   沈钰点头:“当然不是水,这里也不是湖,是魔蝎阵,下面全都是拇指大小的魔蝎。”   其他人一阵毛骨悚然,就几句话的功夫,假山已经被魔蝎团团围住。云想最怕虫子,小声问道:“它们会不会上来?”   零落最喜欢照顾漂亮柔弱的小姑娘,当即保证:“放心,这个假山是阵里唯一的生门,它们不会上来。只要站在假山上,就是安全的。这些魔蝎并非真的,是通过幻阵幻化而出,却同样危险。”   云想心中稍安:“那也不可能一直呆在这里啊。”   众人看着下面头皮都有些发麻,一时无法,索性坐下来,眼不见为净。   有弟子看到风扬手中的诛神剑:“掌门,这把剑这么厉害,能不能消灭下面的虫子?”   风扬抚着血红的剑身:“这把诛神之剑,到底有多厉害没人知道,传说非大能耐者可以驾驭,以我的能力还驾驭不了。”   “掌门,世间真的有神存在吗?”   风扬摇头:“千年前的事情了,到底是不是传说,没有人知道。”他给弟子们讲起了诛神剑的故事,弟子们听完后对他手中的剑都惊叹不已,竟厉害如斯!   唯有零落听到灵月山几个字时,眼神一亮。   沈钰负手望月,喃喃:“神真的存在。”   弟子好奇:“沈公子怎么知道?”这次他没有得到回答。   陈锦没有理会身旁的动静,她看着下面涌动的蝎潮许久,凤眸抬起,闪烁着精光:“既然解不了,那就改。”   零落呆住:“改?怎么改?”   陈锦:“既然是阵法,就一定有痕迹可循,魔蝎阵不会,我们却会别的,把魔蝎阵改成其它阵法,自然不攻自破。”   零落吃惊地睁大眼,浮起惊喜:“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个!宫主,你真是天才!要是师父早遇到你,可就没我什么事儿了。”   沈钰惊艳,没想到她竟然能想到这样的破解之法,也大致猜到了零落的身份。   关键时刻,零落也不藏着,仔细观察假山石头上的纹路,思索半晌,有了一些想法。指挥着其他人,风宿派和玉南山庄站到一边,逍遥宫人站了一个九宫位,陈锦和沈钰站在中间的八卦之位,按照零落要求的顺序往不同的地方拍打。来之前,逍遥宫的人都按照陈锦的吩咐牢记阵法方位,此时得心应手,进展十分顺利,不一会儿,“湖面”就开始出现异常的波动,魔蝎的行动不似方才顺畅。   零落见有戏,更是笃定了自己的想法,指挥起来更是行云流水。于是,众人就见下面墨黑的虫湖似水结冰,慢慢地凝固,已有人看见远处的湖面消失,已能看到地面,下面似有纵横交错的藤蔓。   零落脸上一喜,让十一人同时拍向自己脚下,虫湖强烈震动,魔蝎阵破了,已能看到夜明珠的亮光。   零落兴奋得大喊:“我零落真是天才,师父要是之地我破了魔蝎阵,非从墓里爬出来亲我两口。”   话刚说完,却见那亮光又暗了下去,稀稀疏疏的声音没了,变成了非常轻微的沙沙声。同时,脚下的假山开始震动,融化。   没错,就是融化,零落低头,就看到脚下的石头变成了流沙,他跟着往下陷,惊呼:“怎么会是流沙!”   其他人也吓住了,想运起轻功,脚下的流沙似有强大的吸力,让众人动弹不得。假山融化得很快,转眼间,整个假山便成了黄沙大漠中的一个小山包,不停往下陷落,已有人陷入了一半。   陈锦目光流转一圈,声音坚定沉稳:“所有人,往乾位走。”那是唯一的生门。   说完,将泥蛋儿红灵塞进袖中,红绫缠上零落,拽向了自己这边,被黄沙淹没的瞬间,她对上了沈钰奇异的目光。   另一边,苍穹派众人进门的瞬间,眼前的场景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方才还是石洞的地方,变成了密林。林中无数萤火虫星星点点,将密林照得很是明亮,加上弥漫的香气,如梦似幻。   青云仔细查看浑然一体的山壁,丝毫看不出方才进来的石门在何处:“掌门,来路被封住了。”   叶慕离嗯了一声,伸手将方才拥抱时陈锦塞进他袖中的毛茸茸抓出来,看着手中跟了她不过几日便胖了不止一点半点的灰毛,轻笑出声。   灰毛脑袋焉耷耷的,叶慕离会意,将它放到地上:“既然舍不得她,那我们现在就去找她。”只是这话,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灰毛抖了抖毛,来了精神 ,哼哼两声朝着一个方向蹦去。   叶慕离跟在它身后:“一会儿不管遇到什么,都跟紧我。我说什么便怎么做,不得违抗。”弟子们郑重点头。   苍穹派一队只有自家人,倒不是没人愿意跟着叶慕离走,只是谁都想,只好谁都不。   此次前来,除了四位长老,叶慕离只带了五个弟子,一行十人沿着树林往前走,忽左忽右,速度极快,直走了快半个时辰,还是没有看到密林的尽头,玉南山虽然不小,却绝无可能有这么大片的密林,这么多的萤火虫。   一个弟子迟疑:“掌门,我们会不会走错了?”话刚落音,就见灰毛回头朝他龇牙,吓了一跳,这小家伙能听懂人话?!   柳风拿着扇子笑道:“它是方瑜大侠的守山兽,你爹还没出生的时候,它就在山里蹦跶了。放心,跟着它准没错。”   果然,又转了两个圈,他们终于走出了密林,前面是一片花海。回头看去,哪里还有什么密林,只是石场罢了,巴掌大的夜明珠随意地放在石头上。连池不愧是宗师级的大师,仅仅只是入口的幻阵就如此完美。   感叹之后,苍穹派上下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花海,姹紫嫣红,芬芳怒放,半透明还隐隐发着光,满是惊艳。   有弟子好奇想凑近,刚上前一步,被叶慕离拦住。冥昼拍了拍他的头:“乱动什么,不要命啦!”见弟子们不明,他恨铁不成钢,“你们就没发现什么异常?这偌大的花海,你们可闻到一丝香味?”   弟子们恍然大悟,方才密林中香气弥漫,可到了花海,反而什么香味也没有了。   正在此时,花海无风自摇,一阵嗡嗡声传来,飒星:“什么声音?”   几人四处寻找,灰毛咻地一声窜进了叶慕离的衣袖,清眸一凝:“走。”说完,飞身往前掠去。   其他人不明所以跟在他身后,再一次震惊,不知连池用了什么方法,在这里他们可以往前飞,却不能往上。   冥昼突然睁大眼:“天啊,那是什么?”   满园的花,都飞了起来,朝他们席卷而来。仔细看去,漫漫花海竟然都不是花,而是一种飞虫,正成群结队朝他们飞来,速度极快。看那鲜艳的颜色,没人会怀疑有剧毒。   几人快速往前飞,飞虫声音越来越近,柳风回头一看,咽了咽口水,身后乌漆嘛黑一大团。他从怀中取了一颗方才藏起来的果子扔过去,果子啪的一声撞在虫墙上,顷刻间便被淹没。   “竟然是真的!”内力一提,轻功更快了。   一行十人,飞了近一刻钟仍看不到尽头,却意外遇到了另一对人马,带队的人正是熊胖子。对方显然也发现了他们,也看到了他们身后的东西,转身就跑,很快又停了下来。   竟没有一只虫子去追他们。   熊胖子得意大笑:“叶掌门,可需要帮忙啊?”   叶慕离眼神都没给他们一眼,直接飞了过去,熊胖子冷笑:“哼,死到临头还这么傲气。走,我们去别的地方。”   “那放在这里的东西怎么办?”   熊胖子咬牙:“先走,那些虫子把他们吃了可别回头找我们,先记着路,先去下一个地方。”   苍穹派这边,弟子疑惑:“为何虫子不追他们?”   青云:“该是方才林中的香气。”话刚说完,便发觉身后有人停了下来往回飞,惊道,“飒星,你干什么?”   飒星星眸含光:“那个。”   众人朝着他指的地方看去,是那双手套,竟然被藏在了这片花海中。   柳风气急败坏:“这个时候还要什么破手套,先保命再说!”   飒星却动作更快了:“你们先走,我马上就跟上你们。”   柳风气得不行,却第一个折身追在飒星身后,叶慕离对其他几人吩咐:“你们继续往前。”   有弟子想跟上去,被冥昼拉住:“走,去了只会添乱。”   那手套被放在花丛深处,被旁边的光照得很是清楚,上面停满了飞虫,飒星刚一靠近,飞虫便朝他飞了过来。他一拳挥过去,拳风所过之处飞虫便散开,又很快聚拢过来。飒星的拳很快,却难挡八方,很快就有飞虫朝他咬去,身后飞来一股劲风,飞虫化为粉末。   飒星朝柳风点头:“多谢。”   柳风手上的折扇急扇,飞虫退了数尺:“谢你个头,还不拿了快走。”   飒星踏入花丛,拿起手套戴上就跑,却已太晚,漫天的飞虫围拢过来朝两人压来。两人正手忙脚乱,头上落下凌厉的剑花。   柳风看着从天而降的掌门,险些哭出来,掌门果然是最帅的。   叶慕离手中的南无挽出一个剑花,飞虫便消失一片,立即又有更多的飞来,像是杀不尽一样。叶慕离清眸幽深,内力涌向南无,南无剧烈颤动,发出强烈的光,随着叶慕离不断的旋身,无数剑花朝四面八方而去。飞虫迅速被卷成粉末,空出了大片空间,叶慕离趁机拉着两人出了包围圈。   刚飞到空中,叶慕离就将两人扔了出去:“先走。”   飒星急道:“掌门,你怎么办?”   叶慕离没有回答,他看了一眼虫墙,不退反进,南无快如闪电,形成一道无形的剑幕冲了进去。另一边,柳风飒星迟疑片刻,飞身离开,若掌门都无法,他们留下来也徒劳。   柳风二人快速飞逃,而叶慕离虽然厉害却只在原地不动,所有的飞虫都往叶慕离这里汇聚,将他团团围在中间,远远看去,就像一个巨大的黑球。   当终于不再有飞虫过来时,只听见巨大的炸裂声响起,一道青影冲天而起,停在空中,眸色黑沉地低头看着再次朝他而去的虫子。   叶慕离从袖中取出一物,南无剑几道流光闪过,长袖一拂,白色的粉末挥洒开来,像一张雾网朝虫墙落去。虫子撞上雾网,便失去了生机如雨点般往下掉。如此几次,直到空中再也没有一只虫子,周围一阵波动,花海消失,他正置身于一个花园之中,地上虫尸堆积如山。   苍穹派其他弟子飞了回来,柳风崇拜地喊道:“掌门,您太厉害了,怎么做到的?”   叶慕离扔给他一个空的纸包,柳风拿起一看,明白过来,原来是药王赠的药。   一行十人往前走,出了花园,是一片桃林,树上挂满了金黄的果子,果香沁人。几人走了进去,刚走两步,叶慕离停了下来,转身,不知何时,身后的人消失了。桃林那头,一个红色身影衣袂蹁跹,款款而来,看到他,面露惊喜,凤眸笑得微弯。   “叶慕离,你怎么也在这里?”   清俊的脸上冷意散去,清眸染上了春色。   熊胖子一队离开花海后,便进了一片幽幽翠林,一路骂骂咧咧:“臭小子,自以为了不起,不把老夫放在眼里,活该被虫咬死。”   旁边有人狗腿道:“熊掌门,如果叶掌门死在这里,那我们……”   熊胖子眼中火热,口中却道:“乱说什么。”问身边的一个小门派掌门,“你真确定幽冥花在那里?”   那掌门点头:“我派出的弟子是我的心腹,他知道我懂唇语,方才在外面他已将位置详细告诉我。”   熊胖子嘿嘿一笑:“我们先找到宝物再说,回头再来帮我们尊敬的叶掌门收尸。”   一行两百人浩浩荡荡朝前走,谁都没注意到旁边的竹枝上,爬满了小拇指粗细的活物,正仰着头吐着信子。金色的眼睛直直看着经过的人,带着兴奋。   那是久饿看见食物的兴奋。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零落是被踹醒的, 睁开眼看到站在身边的陈锦, 颇为委屈,也不起身,揉着被踹的地方, 瘪嘴:“宫主,你能对我温柔一点吗?”   陈锦垂眸看着赖皮躺在地上的人:“方才在假山上能忍住没踹你下去已经够温柔了。”   想起黑乎乎的魔蝎湖, 零落咽了口水, 蹭地站了起来:“宫主说得是。这是哪里, 怎么没有夜明珠了?”四周黑乎乎,仅头上能看到一丝亮光照进来,恰好照在他们身上, 连星月都看不见了。   “在地下。”陈锦从袖中取出一颗夜明珠,照亮周围, 果然是一个狭小的空间, 四面石壁, 头顶是胳膊粗的网藤,密集得只能透过一丝亮光进来。   “我们怎么会在地下?其他人呢?”   “没看到。”说不是她拉着他, 想必他们也分开了, “方才阵法怎么会变成流沙?”   零落差点跳起来:“不是我, 我怎么可能自己挖个沙坑把自己埋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只是最简单的驭水阵, 怎么就变成流沙阵了, 那个阵法我摆了不下万次, 绝对不可能出错,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   陈锦接言:“有人做了手脚。”   “是,而且只有八卦之位才能改变整个阵法的走向。宫主自然是不可能,就只有沈公子,他一定也是一个阵法高手。”零落说得咬牙切齿,突然又目光发亮,神秘地说道,“对了,我方才听到风掌门讲的故事时,终于想起来圣灵花出自哪里。”   陈锦看着他,预感这一定是个很重要的消息,果然。   零落前所未有的兴奋:“是灵月神阵!整个玉南山庄,整片山脉,就是灵月神阵!圣灵花除了好看没什么用,其清灵却是灵月神阵必不可少的东西。”   凤眸微眯:“灵月神阵的作用是什么?”   “祭祀!准确来说,是祭神!灵月神阵就是诛神剑出世前,世间用来祈神的法阵。”   似有什么终于快浮出水面,却还有什么不明之物遮掩。   “祭神有什么特别?”   零落想了想:“没什么特别,就是仪式和祭品。不过我小时候师父给我讲故事,他说祭神不是在白天,而是在夜里,以活人为祭,以神石为介,便能与神相通,其它的当时我太小记不住了。”   陈锦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似随口问道:“你可听说过灵月山在哪里?”   “都上千年的事情了,谁知道,说不定就是个传说。只有野史说灵月山在皇城以南的山脉中,那时的皇城应该是如今的洛城,应该就在魏南山脉吧。”   陈锦:“这里,就是魏南山脉。”   零落震惊:“啊?!你是说,这里就是……”   陈锦心中叹息:“先出去吧。”   零落收起跌到地上的下巴,比划了一下比自己胳膊还粗的网藤:“怎么出去?这可是万年藤木,非神兵利器割不开的!”   陈锦掏出一团白毛:“去吧,泥蛋儿。”   泥蛋儿十分得意,他们要离开还得靠它!雄赳赳跳上藤条,露出藏在肉掌中的利爪,自成年后,它的爪子从白色变成了金色,锋利无比。   零落只见小小的灵猫利爪划了几次,胳膊粗的藤条断成一截截掉了下来,直感叹灵猫是宝。陈锦抓着他飞上去,外面是一片铺满藤木根茎的草地。   “走吧。”   零落呆愣:“去哪里?不去找其他人吗?”   陈锦脚步不停:“他们不会有事,如果对方想要的是我们的命,很多人都活不到这里。”   桃林中,叶慕离与陈锦一起走了许久,还是没发现出路,桃林似无边无际一般,不管如何走都看不到尽头。她叹了口气,直说不想走了,躺在草地上休息,叶慕离自发坐到她身边。   陈锦看着天上,眼里倒影出圆月。   “叶慕离,如果我们出不去怎么办?”   “一定可以出去的。”   “也不知道胖球怎么样了,有没有好好吃饭,一天没看到我有没有想我。”   叶慕离目光温柔如水:“他会吃好喝好的。”他们的孩子,跟她一样会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陈锦点头感叹:“也是。”她挪了个舒服的位置,幽幽道,“叶慕离,方才阵里几经生死,我好像突然明白了。”   叶慕离一怔,低头对上她清澈的目光,陈锦绝美的脸上透着一丝彻悟,她侧身握住叶慕离的手:“谁都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不如珍惜当下。叶慕离,以后我们都不吵架了好不好。”   叶慕离眼中自她出现后就没消失的笑容更深了:“好。”   陈锦也笑了,眼睛微弯,眼中的光比天上的星星更加璀璨:“这里挺美的,却比不上我们以前住的山里。”   “可惜我不记得了。”   “你想去吗?我可以带你去。”   “好。”   凤眸笑眯了眼,起身像她伸手:“那我们现在就下山。”   这一次,叶慕离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陈锦歪头,不解:“怎么了?你不想去吗?”   叶慕离轻轻叹息,也站起身,认真看着她脸上的笑容,那是任何锦词都无法形容的美。他缓缓抬起手,抚上她的脸颊,在即将碰上时,停住了,喃喃道:“如果是真的,该有多好。”   绝美的容颜开始龟裂,她脸上露出惊慌:“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不比她好吗?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我一起?”   叶慕离眼睁睁看着她碎裂飘散,抚着钝痛的心口:“你笑的是脸,她笑的是心。”   桃林消失,周围是几株枯木,苍穹派其他九人隔得并不远,都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叶慕离没有叫醒他们,心阵,映射心中最渴望的执念,能不能出来,只能看自己。   将灰毛从袖中取出,“陈锦”一出现它就颤抖着不停挠他,叶慕离莞尔:“放心,我不会错认,走吧。”   刚走两步,一声尖啸从另一边传来,左边不远处炸开一个信烟,金色的焰火正是荣胜派的标志,他略微迟疑,转向信烟方向。灰毛在前面着急直哼哼,对它极好的那个姑娘不在这边。   “我知道,走吧。”   陈锦也看到了天上金色的火焰,毫不犹豫就往那个方向而去。   零落疑惑:“宫主,难道你要去救正道的人?”   陈锦边走边说:“如果他们是人的话。”   零落不明白话中之意,但很快就懂了,他震惊地看着前面狼狈逃窜的人,他记得领头的那个胖子,带着人数最多的一队,现在,只剩下不到百人。   他们身后,游移着不少手臂长拇指细的绿蛇,吐着鲜红的蛇信,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们。当那蛇渐渐靠近,眼看就要追上他们之时,熊胖子悄悄给身边一人使了眼色,那人咬了咬牙,趁其他人慌忙逃窜没人注意,一脚揣向紧跟在他身后的人。   那人猝不及防往后飞去,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掌门……”未说完,便被蛇群淹没,很快便只剩枯骨。许多蛇似吃饱了,游移几次,便原路折返了,留下的蛇比方才少了许多,而前方的人仍慌忙逃窜,丝毫没有发现。   零落搓搓手上的鸡皮疙瘩,终于明白,就这么点竹叶青,怎么能死这么多人,只因为他们跟着的“不是人”。   陈锦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转头看着对面走来的人。叶慕离刚好走到这里,将方才的一幕看在眼中,眉头微蹙,发现灰毛蹭蹭往前跑,抬眼便看到了她。   对面之人原本眸光沉重,凤眸在对上他之后微微明亮了几分。他笑了,几个闪步比灰毛更快来到她身边,仔细打量,确定她没事,才稍稍放心:“可还好?”   陈锦同样不易察觉地打量他,还未来得及说话,那边熊胖子一行已发现他们,折身朝这边跑来,像看到救星一样兴奋大喊:“叶掌门,救命啊!”   叶慕离敛了神色,拉住陈锦的手,见她没有挣扎索性揽着她跳上了旁边的树,零落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被遗忘,就被陈锦的红绫甩到了另一边粗壮的树干上,赶紧抱住。   熊胖子等人停在树下,仰头看清两人的动作,眼里愤恨:“叶掌门,你竟然为了这个灰道的妖女置我等正道同道于不顾,你妄为正道魁首!”吼完却见头上两人连眼光都没闪动一下,遂改了语气,“叶掌门,你可千万不要被这个妖女蛊惑了呀。”   若是往日,这样的场景,他定是会得到许多附和,此时却一个也没有,不及他多想,就听见陈锦冷笑。   “熊掌门,你威风八面,武功盖世,深得同道爱戴,何需他人相救。”   熊胖子咬牙:“你不要挑拨我们正道的关系!”   “嗤,挑拨?你自己回头看看,还需本宫主挑拨?!”   熊胖子回头,见除了荣胜派之外其他人都站在离自己颇远之处,隐隐带着疏离。方才情况紧急,许多人没有多想,如今仔细回忆,关键时刻,他们都是被放弃的人,哪里还敢跟着他。   陈锦嗤笑:“你们难道不奇怪,为何现在那些蛇不追你们了吗?”众人回头,果然见蛇群停在不远处不停游走,却没追上来。自叶慕离二人出现后,似极为忌惮,竟渐渐散去了,众人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果然,很快他们便听到了让他们绝望的话。   “因为,它们同人一样,也是欺软怕硬,以多欺少。它们被你们用同伴的血肉喂饱,很多都回巢了,现在它们并不比你们厉害多少,根本不敢上前。”   林中一阵寂静,忽然传来呜呜的哭声,一个门派的弟子捂嘴痛哭:“师弟!”   与他相同反应的不在少数,一时间,悲伤弥漫。   叶慕离清眸幽深冰冷:“各位都是大能之人,我帮不了,好自为之。”说完,揽着陈锦飞走了。陈锦眼底掠过满意,如果叶慕离连这样的人都救,那她一定马上转身就走。   他们俩一直都是一样的人。   零落被掉在红绫的一端,委屈地一动不敢动,他是看出来了,这一路紧赶慢赶,陈锦就是为了来找她姘头的!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陈锦三人走后, 场面安静下来。其他门派无声离开了,只剩下荣胜派尴尬地站在原地。   熊胖子咬牙切齿:“叶慕离,陈妖女, 若不是你们,我荣胜派和至如此!”   有弟子忐忑:“掌门,这里太可怕了, 不如我们回去吧。”   熊胖子咆哮:“回去?怎么回去!方才放了信烟, 你见有人来理我们吗?你们还不懂吗, 我们被玉南山庄坑了!他们的目的是我们整个正道和灰道。”   弟子们被吓住:“掌门, 那…那怎么办?”   “走,跟上他们, 我就不信,玉南山庄能一口气吃下这么多人。陈妖女诡计多端, 一定留有后手。”   另一边, 叶慕离揽着陈锦飞在树梢之上,头上是清风朗月, 脚下是漫漫花海, 端的是美得心醉。可就苦了零落,挂在红绫的另一端,高度正好与树冠同高, 撞来撞去, 被树枝刮得衣衫破败, 只得蜷成一团, 头晕脑胀时, 终于停了下来。   叶慕离眼底闪过莫名的光,望着陈锦笑得温和,带着一丝得逞。   陈锦白眼:“笑什么?”   “高兴,宫主大人这么乖,有些不习惯。”   “…乖?!叶慕离,你确定要把这个字用在本宫主身上?或者,你其实更喜欢我跟你拳脚相向?”   叶慕离轻笑,拉着她的手没有放开,转了话题:“还是用走的吧,可以多牵一会儿。”   陈锦轻嗤,没挣开他的手,用力替他擦掉头上的冷汗,直接戳穿他的隐瞒:“别装了,你到底怎么样了?”如果不是身体有问题,以他高出她许多的轻功,怎么可能着地都有些不稳。   叶慕离轻叹,知瞒不过她,手抚上悸动的心口,感受着越来越急促的跳动:“它,好像迫不及待想出来了。”   陈锦皱眉:“这到底是什么?”   “呵呵,定然是个不可多得的宝贝,不然,如何能担得起这么大的场面。”越到这里,越靠近最后的地方,胸口的反应越加强烈,也让他越加确定,这一切都与他心口里的东西有关。   零落顶着乱发破衫,忍不住好奇插话:“什么要出来了?”可惜没人理他,无趣地蹲到一边,看灰毛扑在泥蛋儿身上,两兽打架了。   陈锦:“接下来去哪里?”   “他想让我们去哪里就去哪里。”   陈锦笑了,她就知道他定也能看出来,讲了他们一队入阵后的遭遇:“一路走来,虽来回曲折,但我能感觉,不管走哪条路,最后都在往一个方向前进。”   叶慕离会意:“如果这里真是灵月山,那么灵月神阵的阵心便是……”   陈锦勾唇:“乾位为生门,西北方向,是山顶。我们入阵在山腰处,虽然不知道连池是如何让人觉得如履平地,但是,我们真正是在往高处走的。”   零落又蹦了回来,惊喜:“如此说来,只要我们现在下山,对方不就不能得逞了吗?”   叶慕离脸色微暗:“玉南山庄建了几百年,整坐山都是阵法,很可能就是为了今日。花了这么大的力气才将我们引道这里,绝对不可能让我们离开。所以不管如何走,最后,都会到达他们想让我们去的地方。”   陈锦因为彼此的默契眼中闪光:“所以,我们干脆顺水推舟,直接上山,不定反而攻其不备。我只是好奇,他有许多的方法可以让我们上山,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个圈子?他本意似并不想杀人,又为何要让那么多人死?而这些又跟你身体里的东西有什么关系?真相就在山顶,所以,去看看又何妨。”   叶慕离笑叹:“我应该感谢沈公子,若不是他,我大概还要受不少苦才能追回你。”   “追回?叶掌门大概有所误会,本宫主只是暂时跟你休战而已。”她拍拍他胸口轻哼:“你该谢谢你家沈姑娘,若不是她给你下了这么个东西,此刻叶掌门还得每日过着跟逍遥宫上下大家的日子。”再多的心结,都得是他活着。人死了,心也就没了。   叶慕离笑:“看来,等我们回去,我得天天打一架才能看到你跟孩子。”   “当然,本宫主可不是大人大量的,睚眦必报才是妖女该有的样子。”   “好。”声音无限宠溺。陈锦无限得意。   他看了看四周,从怀中取出一个罗盘,陈锦瞥了一眼:“啧啧,叶掌门准备不少啊,连玄天罗盘都借来了。”正是当日柳风从流云道人处借到的。   叶慕离紧紧握住她的手,跟着罗盘的方向走去:“当然,舍不得死,只得尽量活下去。”   陈锦心中的墙又塌掉了一块,回握他的手,温热传来似烫贴到心底,很庆幸他们的想法是一样的。   零落跟在两人身后,忽然觉得自己比旁边的夜明珠还亮。   待三人走后许久,一棵树后走出一个身影,在黑夜中也掩饰不了蓝色眼眸深处的羡慕。   他身边,黑衣人隐藏着阴影中:“主人,他们猜到了,怎么办?”   沈钰幽幽道:“聪明如她,我从没想过能隐瞒她到最后。可是,知道也无用,一切已经开始,便不能结束了,你去吧。”   黑衣人应声离开,沈钰看着圆月,近子时了。   此时,谁也没有看到,山顶至高处,一块散发着莹莹光芒的石碑高立,碑上的光比之方才更加明亮了一些,其中似有脉络开始闪烁出腥红的光慢慢开始流转。地下,腥红似黑的血液浸入土地后并没有向下,而是化为腥红的血气缓缓朝一个方向而去。   待走远,陈锦难得起了调皮的兴致:“如果我们方才过去把他杀了,会怎么样?”   叶慕离莞尔:“唔,可能大家就可以回家了,也可能对方一怒之下,我们同这灵月山一起没了。”   原来,他们早就发现了沈钰,只是,还不到见面的时候。   零落伸个头过来:“谁?方才谁在旁边?”   陈锦拍开他的头:“还有谁?这里是谁的地盘?”   零落被吓到:“难道他一直跟着我们?”   陈锦看他一惊一乍的模样就忍不住逗他:“你担心什么,论好看你比不上我,论武功你比不上叶掌门,即便对方打过来,第一个找的也不是你。”   零落觉得自己受到了十分严重的伤害,又蹲到角落画圈圈去了:“太坏了!你们太坏了!我才不会告诉你们前面这丛灌木其实是假的。”   陈锦勾唇,零落正得意,就发觉放开自己没多久的红绫又缠上自己,往灌木丛扔去。   “宫主,女侠,女神,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然后,他就停在了灌木上一寸之处,咽了咽口水,“宫…宫主,小心点,要是松了,我们就只能下辈子再见了。”   “这是用行动让你认清拳头的重要性,打不过就怂着,不要惹别人。”   “是是是,宫主说的是,以后不会了。”   陈锦好笑,将他拉起来,叶慕离丢了几颗石子到一个地方,一阵涟漪之后,灌木消失,满地的邪姝将他们圈在中间,外面是成片纯白无暇的圣灵花,幽香浮动,沁人心脾。   零落哭:“原来你们早就知道,有你们这么欺负人的么?!”   陈锦白眼,红绫往一棵树上飞去,收回来时那头缠着一个琉璃坛,惊得零落目瞪口呆。陈锦抱着坛子蹲到他面前:“知道你师父当年为什么把家搬到穷乡僻壤吗?”   零落傻问:“为什么?”他就是觉得住的地方太过偏僻了一些,想去哪里都很难走,他们又不会武功。他提了好几次搬家,师父每次都毫不犹豫地拒绝。   陈锦勾唇:“你是为什么答应来这里的?”   提到这个零落就特别愤恨:“还不是因为你们那个凶巴巴的姑娘,她……”忽然他愣住了,难道他师父也……   陈锦笑:“明白了吧,想不被欺负,就得拳头硬。武功不是让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是不想做什么就不做什么。”说完一把将幽冥花塞到他怀中,“吃了吧,好好练,以后可别赶路都要妹子提着。”   零落傻傻地看着手中的花,六百年份的,吃一朵就能平白多一甲子功力,成为武林一流高手,她就这样给他了?!   “这可是一甲子功力啊,你们…不要吗?”   陈锦与叶慕离相视一眼,都有些好笑:“就算你有一甲子功力,我照样能一巴掌把你拍地上。”   “……”零落瞬间收起了即将溢眶的感动,想了想深觉她说得对,小心将琉璃坛中的幽冥花浮屠草取出装好。现在是不能吃的,若他能活着回去,成为了高手,第一件事情就是搬家,然后谁来烦他就揍谁!   陈锦见他收好,拍上他的肩:“既然工钱都收了,干活吧,快去破阵!”   “你们不都破解了嘛。”   “幻阵破了,毒阵就交给你了,不然我辛苦把你提过来做什么。”   零落又忍不住碎碎:“你完全可以不提我的!还高手呢,就知道欺负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男子,脏活累活危险活都留给我。”   “别废话,我的拳头可比非玉的更硬。”   零落小声碎碎干活去了,陈锦白了一脸笑意的叶慕离:“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本宫主知道自己很凶。”   叶慕离笑叹:“如果这也算凶的话,我也想有人这么凶地对我。”   陈锦轻咳,目光转开,换了话题:“你说,漫山遍野这么多至毒的邪姝,至灵的圣灵花,都有什么用呢?”   叶慕离笑,牵着她的手:“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何必多想,走吧。”这么一会儿,零落已经破了毒阵,邪姝丛中出现一条路。   陈锦回头冲零落道:“既然你不喜欢,我就不提着你,自己跟上。”   说完和叶慕离往前走,看着闲步,速度却很快。   零落目瞪口呆,有口难言,极力忍住“你还是提着我吧”的话,小跑着跟上。   待回去,他一定要成为能飞天遁地的男人!   三人前行,先后破解了石墙堆砌的迷宫,流沙幻化的溪流,石阵幻化的石怪……一路往上,终于在子时前一刻走到了山顶。   踏上最后一个台阶的瞬间,零落震惊地看着散发着强烈光芒的石碑,上面清晰流动的脉络,鲜红似血液,喃喃道:“这石碑不会是…成精了吧。”   叶慕离轻抚着一路越来越激动的心口,在看到石碑的那一刻似乎要跳出来一般,他紧紧握住了陈锦的手。    第80章 第八十章   山顶处是一个十分宽敞的平台, 四面都是上来的阶梯,平台中间是一座半人高的祭台, 祭台上便摆着那块通体璀璨的石碑。   陈锦一路有些忐忑的心在看到石碑时, 反而镇定下来:“没想到这块石头竟然在这里,看来这就是祭天神石了。”她绕着石碑走了一圈, 除了夺目的光芒没看出别的, 回头就看到叶慕离抚着胸口神色不对。   “你身体里的东西对这个有感觉?”   “嗯, 恐怕是一家的。”   零落回过神来,惊喜地冲上前,抬手摸着:“神石!我竟然看到了传说中的祭天神石!都说通过神石可以与神通话,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陈锦扬眉:“你叫它一声, 看它应不应。”   零落竟然真的点头, 抬起拇指像敲门一般敲了敲石碑:“喂, 我是零落,有人在吗?不对,是有神在吗?”   陈锦使劲拍了他的头:“不说真的有没有神, 即便有神还活着, 也得被你的白痴给笑死。”   零落反应过来, 挠挠头,也觉得自己颇傻,如果敲敲就能通神,哪里还需要什么灵月山祭祀。   陈锦抱手微微歪头:“如果把这块石头拍碎了会怎么样?”   叶慕离轻轻靠着石碑, 感受着心口传来的欢呼雀跃, 似终于回到该回的地方一般。清眸闪过一丝莫名, 温柔笑道:“温钢即使神器都不可破,被称为最坚硬不可摧之物,拍它只会手痛而已。”   陈锦轻咳:“我也就说说。”对着石碑另一边,“还不出来吗?再不出来我们可就走咯。你这阵是厉害,但这世上还没有能困住我陈锦的地方。”   那边一阵沉默,慢慢传来脚步声,三人踏着另一端的阶梯走了上来,站在平台另一边与他们三人遥遥相对。   零落先指着对方一人惊讶道:“连池,你竟然在这里!啊,这个灵月神阵果然是你摆的,我就说世间除了你跟我师父怎么可能还有人有这个能力。”   连池看到熟人因为有些怀念:“零落,你师父呢?”   “噢,他死了,掉下山崖摔死的。”   连池一怔,叹了口气:“真是世事无常啊。”   零落一点不伤心,好奇问:“连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脾气这么差,玉南山庄是怎么请到你的?”丝毫没觉得当面说人坏话有什么不对。   连池早就习惯了零落师父直爽的脾性,也不生气:“连池一直都是玉南山庄的人。”   零落惊讶,然后恍然:“难怪难怪!当年阵法大师连池横空出世,无师无门,阵法之术却无匹强大,所有人都在猜测你是哪个组织培养出来的,原来竟然出自这里。”   沈梨直直望着叶慕离,眼里像能溢出水来,笑得温婉:“掌门,好久不见。”   叶慕离先转头看着陈锦,陈锦轻嗤:“人家叫的是你,你看我做什么。”   叶慕离轻笑,回头对沈梨微微点头淡道:“沈姑娘。”   沈梨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原本心中有千言万语,真见了面才知道,其实只要看着他便足以。   沈钰对陈锦点头:“宫主,又见面了。”   陈锦抱手靠在神石上:“啧啧啧,沈公子,你是故意让我们看完整个玉南山庄的鸿图华构,穷奢极华,才出来的吧。”   “不知可能入宫主的眼?”   陈锦勾唇:“如果上次沈公子来我逍遥宫,说明你有这么了不起的家当,说不得本宫主就当场应了。”   叶慕离清眸微动,侧头看着她,眸底幽深。   沈钰轻笑:“我以为宫主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陈锦扬眉:“本宫主是不缺银子,可没说不爱银子。”   沈钰哈哈大笑:“看来真是失策了,如果沈钰现在再求宫主一次,答案是否会不同?”语中似玩笑,眼底却带着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的一丝认真。   陈锦勾唇,微微歪头,似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良久却没有回答。   零落悄悄瞅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叶慕离,咽了口唾沫,哎哟喂,莫非这一场旷古烁今的鉴宝盛会又是灵月神阵的,竟然只是因为“冲冠一怒为红颜”?!想起与陈锦一路走来的经历,零落不得不感叹,现在江湖大佬们的眼光都还真够特殊的。   沈钰心底叹息,明白了答案:“还是算了,若宫主真应了,叶掌门恐怕得找我拼命吧。”   陈锦:“沈公子这话就说得不地道了,叶掌门现在就是个绣花枕头,公子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沈钰脸上堆着笑,口中却无辜:“沈钰不明白宫主的意思,况且,看叶掌门似乎也不赞同宫主的说法。”   陈锦转头,果然见靠在神石另一边的叶慕离沉脸看着她,磁性清冷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危险:“我在你心里是绣花枕头?!”   陈锦睨他:“叶掌门如果不赞同,不如把手从石碑上拿开,再走几圈。这么大一场戏,如果叶掌门什么事情也没有,如何对得起沈公子一番筹谋。”转头看向沈钰那边,“沈公子不明白,或许沈姑娘更清楚。”   沈梨一直看着叶慕离,眼中升起浓浓的愧疚:“掌门,对不起,我从来不想伤你分毫,只是没想到事情会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当初我原本只是……”   她没有说下去,因为她发现了,他从头到尾未曾在意她一分,即便是她伤了他。脸上闪过一丝伤痛,转瞬即逝。   叶慕离将手从神石上拿开,清晰地感觉到从心底传来的不舍和愤怒,剧烈的疼痛便是它传来的不满。   不过他并没有理会它的反对,手没有放回去,只是坚定地朝着眼中的人走去。在陈锦莫名的目光中,握住她的手微一用力便将她拉进怀中,温热的手掌梏住她的腰。   深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永远不会放开这只手。除非我死了,否则你永远不准应别人,更不准说,连想都不能想!而我,绝对不会轻易死。”   见他脸上再明显不过的固执和霸道,眼底毫不掩饰的深情,还有一丝惧怕和疼痛,陈锦从未见过如此直白的叶慕离,有些不知所措。   她双手放在他胸前想推开他,却发觉他越加用力。心中一软,夹杂着一丝疼痛,他向来是个内敛的人,若非今晚是他们都无法掌握的,他也不至于如此。   到底未在别人面前秀过恩爱,陈锦老脸还是有一丝热烫,嗔了他一眼:“这个时候,闹什么闹!有本事,就完好地回去,任你闹。”   清眸闪过亮光,俊脸上冷意退去,笑容乍现:“好,等回去,接着闹。”   那笑容太过耀眼,陈锦心底涌起一阵柔软,白了他一眼,坚定地掰开他的手再放回神石上,别以为她没有发现他放手后额上瞬间溢出的汗水。   转头看着沈钰,凤眸微挑:“沈公子,我是个直白的人,你这灵月神阵总不会是摆着好看的吧。”   沈钰将二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她的神色看起来前后没有变化,可他却清晰地看到了她看着叶慕离时眼底的光,那微弱得甚至比不得星空里最暗淡的那颗星,却能照亮别人的心底最深的阴暗。   可那光不是他点亮的。   不易察觉地叹息后,他笑道:“我玉南山庄传承数百年,摆阵也摆了数百年,不过是为了达成先祖的愿望罢了。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隐瞒,灵月神阵失传上千年,可仍有不少记载,知道的人不在少数,就如你身边的灰道鬼才。”   陈锦也不反驳,一把将手拍在神石上:“嗯,那沈公子辛苦将神石拖下山,是为了让我等涨见识?撒谎说是夜光石,是怕吓着我们?将鬼花涂在诛神剑上,是为了给神剑保养?广场上的花香浮动,是为了让会场更有情调?欺骗大家说此阵无危险,其实却处处杀阵,是为了替江湖拣精剔肥?”顿了顿,她抬头看了看天色,笑意满满,“快到子时了,沈公子在这里跟我绕来绕去,其实是为了谈心,而不是拖延时间?”   此话一出,叶慕离和沈钰都笑了,她,怎么就能这么可爱呢。   沈钰叹息:“果然瞒不过宫主,不错,这一切都是为了唤醒叶掌门心里的那个。”   零落也咧开嘴,正想跟着笑,突然瞪大了眼:“等等,七月!月圆!子时!极阴之时!”   陈锦:“什么极阴之时?”   零落解释:“七月虽是最炎热的时节,却是极阴之月,否则也不会有鬼门开的说法。而七月十五的月圆之日,更是阴气最终的日子,这日的子时,就是极阴之时,传说所有的邪恶与阴晦都将不再有任何的束缚。马上就是子时了,到底有什么会出现?”   连池微笑:“不愧是幽寂的徒弟,果然见识不凡,想必你师父也跟你说过灵月神阵的用途。”   零落呆傻:“不是祭神吗?”   连池哈哈大笑,与沈钰相视一眼,两人眼中均带着彼此才明白的热烈和骄傲:“灵月神阵,从来都不是为了祭神,而是,灭神!”   叶慕离也陈锦脸上都闪过暗光,零落惊讶:“灭神不是靠诛神剑吗?”   沈钰淡笑:“诛神剑再厉害也只是神兵利器,要灭神,岂能如此简单。”   叶慕离眼底幽暗:“我体内的到底是什么?”   沈钰蓝眸灿若星辰:“它,就是神。”   正在叶慕离三人惊讶又疑惑的时候,山顶平台四面的阶梯都传来动静,由远而近,正道与灰道的人从四个不同的方向同时到达了山顶,人数比入阵时少了一半不止。数百上千人,此时,仅剩了不到三百人。尤其是熊胖子一队,只剩下仅仅六人,还都靠风宿派的人扶着。   数十个门派势力,唯有苍穹派和逍遥宫的人都在,风宿派少了一人,其它门派都是狼狈不堪,损失惨重。除了风扬手中的诛神剑,其他的宝物也都被几个掌门拿在手中,到底是不虚此行。   两方之人看到他们,都似看到救星般的惊喜。   “叶掌门!”   “宫主!”   而熊胖子两眼发光地看着中间发光的石头。   子时到了。   这么多人在这个时候到达这里,如果说是巧合未免太过欺人。陈锦看着沈钰:“你让这么多人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沈钰抬头看着明月,也不隐瞒:“灵月神阵,借极阴之时的灵月之力,以弱者之血为引,以勇者之力为祭,而开启的钥匙便是……”   他转头看着沈梨,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叶慕离身上,轻轻点头,抬起了纤长的右手。沈钰同样抬起右手,一股劲气划过,两人指尖同时涌出一滴鲜血。风骤起,两人迎风而立,黑衣墨发随风扬起,两滴鲜血飘向一处,合为一滴,似被什么力量指引着朝神石飞去。   当鲜血融进神石,叶慕离只觉激烈跳动的心口蓦然剧痛,而后归于平静,传来一丝对宿命长久等待的似然和叹息,他紧紧握住了身边人的手。   没有人看到,山上多出尸体下方泥土之中缠绕的血腥之气急速朝上涌来。而所有玉南山庄的人都换上了黑色的衣衫,朝同一个方向而去。   正道和灰道两方之人,历经千辛万苦方到达山顶,还未来得及品尝劫后余生的喜悦,还未来得及向沈钰讨个说法,就见周围的景色变了。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神石发出刺目的光芒,众人以袖遮眼, 待光芒散去, 所有人震惊地神石不见了,山顶不见了, 他们所在之处广袤无垠,天空一片混沌。   目力所及之处唯有远处的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似拔地而起。天地间唯一的光来自山顶处。   陈锦与叶慕离相视一眼, 其他人都在, 唯独沈钰三人消失了。   零落呢喃:“灵月山,这是真正的灵月山!”   他声音虽小, 却不缺耳目聪明之人。当即有人难以置信:“灵月山?!怎么可能, 灵月山不是千年前就消失了吗?”   跟他有相同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世间对于灵月山的传说多不胜数,在场的不缺见识不凡之人, 结合方才沈钰二人的一幕, 很快就有人猜到, 眼前看到的或许是真的。   不少人眼中的震惊变成了惊喜,都说灵月山跟神一起消失了,如今灵月山还在,那是不是说明神也可能还存在。   如果神还存在,又会在哪里?众人看着发光的山顶,答案不言而喻。   而神, 是有求必应的。   惊喜变成了兴奋, 不少人跃跃欲试, 可这一夜遇到的陷阱真的太多,又有些迟疑。   此时冷静下来才有人发现异常:“沈钰呢?”没有人注意那三人是什么消失的,去了哪里。   于是,所有人都看向了叶慕离和陈锦,他们最开始出现在这里,定然知道更多。   陈锦冷脸:“看我做什么,本宫主也这里。”   灰道的人多少都知道她的脾性,看她脸色便知道她生气了,   不敢再多问。   而正道却并不知晓。   “叶掌门,宫主,你们先到这里,沈钰跟你们说了什么?我们损失了这么多人,总有权知道吧。”   陈锦气笑了:“本宫主凭什么告诉你们。我早说过,对于自己急着找死的人,本宫主从不拦着。”   正道人士气急,却哑口无言,只得看向了叶慕离。   叶慕离脸上毫无血色,似十分虚弱,扶着胸口靠在陈锦身上:“诸位自便吧,叶某有心无力。”   正道众人有些不满,正想说什么,就听见耳边传来沈钰遥远的声音:“各位正道灰道的英雄,欢迎进入灵月神阵,诸位想要的答案就在灵月山顶,我在这里等着诸位。”   众人惊叹,竟然真的是灵月山!迟疑再退去些许,正道中有人方才便有不不再等待,各自迈开步子迫不及待朝前走去,谁知道去晚了还会不会有汤喝。   也有人留了几分心眼,见苍穹派和逍遥宫的人都留在原地没动,想到这一路的遭遇,还是跟着厉害的人比较好。灰道之人挠挠头,略一犹豫,站到了陈锦身后。   看着争相往前的人,云想皱眉:“宫主,他们……”   陈锦:“不是你的追不了,是你的跑不掉。真以为有好事?吃了亏不长记性,让他们去吧。”   转头对撑在她肩头的叶慕离道:“怎么样了?”   “似乎消失了。”还带走了他大部分的力量。   凤眸微睁:“它自己出来了?”   “不,还在,只是沉寂了。”   陈锦耸肩:“还能走吗?”   叶慕离惨白淡笑:“有些无力,恐怕得仰仗宫主了。”   陈锦看他不似装的,猜想该是与他身体里的东西有关,也不纠结,扶着他就准备走,看到仍然目瞪口呆看着灵月山的风扬:“风掌门,你怎么还在这里?”   风扬直言:“我们跟着叶掌门和宫主。”   陈锦勾唇点头,谁说老实人就不聪明。当即扶着叶慕离不慌不忙朝远处的山脉走去,苍穹派和逍遥宫的人跟在后面,后面是留下来的正道灰道,看着已经走得老远的其他人,暗暗着急。   可很快他们便愣住了,看着遥远的距离,他们明明走得极慢,却没走多久便已经到山脚,而看着速度极快的队伍却也只是刚到山脚不久。路上并没有曲折,他们走的是同一条直路,真是奇怪至极。   前方的人看到他们也惊讶不已,只当他们是赶过来追他们的,脚下更快了,直往山上爬。山路曲折,很快便不见人影。   陈锦与叶慕离相视一眼,看清彼此眼底的想法,她扶着他找了块石头坐下,对其他人道:“等不及的就先上去。”   方才的异常众人都看在眼里,没有人动。陈锦扫了众人一眼:“如此,那就跟在后面吧。”   待叶慕离缓和些许,陈锦扶着他往上走,神奇的一幕再一次发生了,不管他们走得多慢,都很快追杀上前方的人,只在他们前面一小段距离,明明只是才走几步,回头一看,已不见来路。   心中的猜测被证实,陈锦挑了挑眉问零落:“知道这条路是什么路吗?”   “祈神路啊。”   “知道祈神路是什么吗?”   零落一愣:“不就是上山的路吗?”   叶慕离微笑:“祈神路,就是心路。心若向阳,天边近在眼前,心若蜿蜒,咫尺远在天涯。所以,这里的确是真正的灵月山无疑。”谁能想到,名震天下的灵月山竟然会藏在神阵中。   前方之人也发现他们了,却发现如何也摆脱不了,只得拼命往前。如此过了不知多久,当陈锦一行再转过一块大石,前面豁然开朗。   前面不远处,是极高的石阶,恐有数百阶,上面便是山顶,已能看到有光从山顶洒下。而另一队人正站在阶梯中间,已爬了一半,得意地看着他们,转身更快地朝山顶而去。   陈锦只觉得身后的人有些骚动,显然是眼热对方先他们一步。   却很快,变成了庆幸。   阶梯上,众人争相往上,光芒越来越近,大家越是迫不及待冲上山顶。终于,当第一个冲上山顶的人看清眼前的情形时,表情还没来得及变换便凝固在了脸上,许久才倒了下去,已了无生息,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当惨叫声响起时,熊胖子敏捷地第一时间趴在了石阶上,周围的人见了,纷纷效仿。当第十个惨叫声过后,终于不再有人盲目地冲上去,熊胖子看着顺着阶梯流下来的汩汩血液,瞬间占湿了衣衫,无比庆幸自己身上肉多了一些,没爬得多快。   其他人与他相同想法,当一切归于平静,只是趴着,不敢动。仅仅只是一个照面,己方就死了十人,何等地可怖,他们甚至没看清到底是何物杀了这么多人,他们并未感觉到任何气息。   叶慕离跟陈锦二人面色凝重,却没停下来,继续往上走。   有人叫住他们:“叶掌门,小心啊。”   叶慕离没有回头:“你们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那人哑口无言,陈锦噗嗤一笑,她真的觉得叶慕离越来越像她了。   两人相携,顺着阶梯一步一步往上走,虽慢,却无比坚定。他们越过了熊胖子一行,继续往上,走上了山顶。   那一刻,陈锦直觉得叶慕离握着她的手蓦然一紧。   地上十具尸体,已被血泊淹。   山顶上,是一处极为宽广的平台,站数万人不在话下。叶慕离二人站在平台边,像是沧海一粟。   平台延伸出去数十丈还有九层阶梯,上面应该便是祭天神坛,祭坛后是两座百丈高的石碑,上面刻着古朴的文字,神石正放在祭天神坛中间。   沈钰沈梨的血融进神石后,神石与方才又有了变化,从晶莹剔透变成了血红,血色的脉络清晰可见,似活物一般。   神石边站了个黑色人影,高大伟岸,顶天立地,似与灰蒙的背景融为一体。若非存在感太强,都不易发现他站在那里。   方才的危险并没有出现,其他人都跑了上来,震惊地看着面前恢宏的场景。很快就有人发现了黑色人影,有人眼尖,惊讶道:“快看,他手中的是不是诛神剑?!”   众人看去,那人果然拿了一柄血色长剑,龙型剑身,可不正与风扬手中的一模一样。风扬也很是惊讶,因为他手中的剑从进入这里,便开始微微颤抖,当看到这人时,更是显得十分激动。   这把剑第一次出现的传说江湖尽人皆知,对此人的身份有了不可思议的猜测。   有人期艾道:“他,不会就是…就是那个大能者吧?!”可怎么可能,都一千多年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终于,那人转过身来,面容普通,却十分刚毅,每一处轮廓都似斧雕刀刻,目光坚定而深邃,似世间任何事物都不能让他有丝毫的动摇。只一眼,就让人相信,他一定是一个刚硬的强者。   他看着叶慕离,又似透过他看着别的什么:“你终于来了,我已经等了太久了。”声音飘渺悠远低沉,似穿过天际而来。   叶慕离心口像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像要跳出来一般,连他身边的陈锦都感受到了异常,两人同时明白,他是对谁说的。面色凝重,若叶慕离体内的东西与这人有关,那都是无法想象的存在。   其他人不知道前因,看到那人只看着叶慕离,只觉得不可思议,叶掌门怎么会和千年老古董扯上关系?   那人转眸,看到了风扬手中的剑,有一丝意外,轻轻叹息:“原来,你也回来了,往事如烟,既然你已经找到新的主人,就重新开始吧。”他看清风扬眼中的坚毅,“他配得上你。”   在他说完这话时,风扬便发觉手中的剑像被安抚住一般,彻底安静下来。   叶慕离按捺住心口:“你是谁?”   那人目光古井无波:“一千年前你问过这个问题,我没有回答,一千年后我是谁已然不重要。来吧,这一切该结束了。”   说完,他无风飘了起来,天空中混沌的光照在他身上,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了光芒里,也让下方的人发现了异常。   这人并不是人,光竟是直接透过他照了下来。   飘渺的声音再次传来:“这一切,该做个了结了。”说完,强烈如实质的杀气铺天盖地而来,压在身上,犹如利刃,似要撕开众人一般。只是零星的杀气划过脸庞手臂,便留下一道血痕。   残魂?!一缕残魂竟然强大如斯,那他活着的时候,究竟有多强大?!他的对手又是谁?!   突然,那人轻轻动了动手中的剑,叶慕离清眸一凝:“退。”   说完,直接拉着陈锦飞退回了阶梯下,众人见状都有些莫名,有人习惯性跟在他身后,但也有不少人还呆傻地留在原地。   熊胖子长了个心眼,他原本就站在平台最边上,叶慕离一动,他就地一趴一个翻滚就躲到了平台下。刚趟好就听见几声惨叫和闷哼传来,悄悄抬头看向还留在原地的人,全都僵立当场,须臾之后,倒了下来。身上无数的剑痕,血液从伤口处涌出,顷刻间,尸体的血液就流了七七八八。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方才那十人是怎么没了的,天上的那人,剑未出鞘,竟然只是轻轻动动手,就形成了密集的剑气。从伤口便可看出,那剑气也不是随意挥出,每一道剑痕都是刺在了关键处,不然也不会如此快的就血液流尽。需要对剑道有何等的领悟才能强大至此!   如此大的实力悬殊,这是根本就不可能反抗的,众人心中都沉了下去。   站起身,无不面色沉重:“叶掌门,怎么办?”   叶慕离面无表情,对着苍穹派道:“全部立刻退到山下去。”   苍穹派上下眼中有些湿润,他们已猜到叶慕离的打算,却无能为力。冥昼四人咬牙,带着苍穹派走了。同时,陈锦也命令逍遥宫的人跟着他们。虽然苍穹派那老头子请她危急时刻稍微护卫苍穹派,可这一刻,她不想管任何事情。   这次,不用二人说话,其他人自动自发跟在了苍穹派和逍遥宫之后,甚至比两方势力动作更快。   阶梯上,叶慕离垂眸望着陈锦,没有说话,可眼中的话语陈锦哪能不明白。   她抬头看着天空里的人,感受着握着她手掌的温热,声音前所未有的轻柔,却有异常坚定。   “叶慕离,你觉得能打得过他吗?”   清眸微动,他没有说话。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离开会让你无所顾忌,可你也知道,以他之能,在这里和在山下其实并没有多大区别。叶慕离,虽然你有很多糟点,常常让人恨不得挠死你,但却是我陈锦认可的人。我陈锦从不是站在男人背后的人,你若战不过,我便陪你一起战。”她抬头看着他,凤眸冷毅,“你若战死,我便陪你一起死。”   叶慕离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动容。   他们之间,她一直以来都不甚在意,他从不曾想过,她竟如此炽烈,如她身上常年不变的赤红。   这样的人,让他如何舍得,如何放得下。   他何其幸运!   他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声音有些哽咽:“好!”   混沌的苍穹下,一青一红紧紧相拥。没有人注意到,天空上的人古井的眼中竟起了波动,似悲伤,似怀念,似叹息,最终趋于平静。   叶慕离放开陈锦,独自走上平台,南无拿在手中,   内力从手涌往剑身,发出剧烈的剑鸣。   黑衣人落在了地上,诛神剑并未出鞘,右手轻拂。   叶慕离横剑身前,只觉身前空气中一阵波动,一股无匹强大的力量撞上南无,他只觉得心口处气血翻涌,咽下喉间的腥甜。一脚后退半步,终于挡下了这一击。   仅第一个照面,叶慕离就受了轻微的内伤。   陈锦站在阶梯上,将一切看在眼中,手紧紧握住。   黑衣人脸上闪过意外,似没想到他竟能轻易接下。   将诛神剑拿在手中,轻挽几个剑花,气势却宛如巨龙朝叶慕离袭来。   叶慕离面色凝重,南无在身前急转,无数道剑气朝对方的剑花而去。却像是蚍蜉撼大树,星辰入海,瞬间被巨龙吞没。   巨龙来势汹汹,叶慕离举起南无,直接用上了苍穹派无上绝学,一把巨大的剑影出现在空中,朝巨龙劈去。   两股气息相交,空气中不断传来炸裂的声音,巨龙也缩小了不少。可惜,相比之下,叶慕离的力量相差实在悬殊,当阻挡的力量全部被御去,巨龙仍以不可阻挡之势朝他而去。   方才那一招已经耗尽叶慕离几乎所有的内力,看着迎面飞来的巨龙,只觉一阵虚弱。   南无往地上刺去,借着反力,朝后急退。   可巨龙来势凶猛,眼看就要追上他。千钧一发,一条红绫拴住了他的腰间,生生将他往一边挪了一丈,堪堪避开了巨龙。可即便只是边缘的余力,也让叶慕离急吐一口鲜血。   陈锦在半空中接住他,落在地上。黑衣人看着两人,似犹豫了一下,并没有追击,引着巨龙往旁边而去,地上炸开一个大坑。   陈锦将手放在叶慕离背上,强大的内力源源不断传进他体内,修复着他的内伤。   叶慕离也没矫情,借着她的力气,尽快恢复过来。   他笑道:“都说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个厉害的女人,原来竟是这个意思。”   陈锦瞪了他一眼:“想有女人,就活下来。”说完直接走下阶梯,她跟他都没有对付黑衣人的大能,能与之抗衡的,只有看他体内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   黑衣人看在眼里,脸色微微缓和:“后辈,你很强,却不是我的对手,放弃吧。”   擦掉口边的血迹,抬手覆在胸口上:“还不出来吗?我知道你是谁,不管你曾经多强大,若我死了,你一样会消失。你还想再等上千年万年?”   从确定黑衣人身份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体内的到底是什么。能让大能者在这里等待千年,执着想杀死的,只可能有一个人。   更准确地说,是一个神。   虽然不可思议,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死了也能以另一种形态复活,但想到见到黑衣人时心底不自禁涌起的战意,更加确定了他的想法。   他身体里的,就是神!只有神,才能当得起这人的对手。   而神千年后才复活,他猜想一定是有特别的条件,如果错失了这次机会,下一次是什么时候没人知道。   所以,他在赌,很快他就知道自己赌赢了。一阵沉默之后,在感觉到体内异常波动的瞬间,薄唇轻轻勾起。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这次波动, 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之前只是让他心口疼痛, 烦闷, 焦躁,这次,却是浩瀚的力量从心底涌出, 直接通向他的四肢百骸。   内伤在一瞬间痊愈, 内力不断变得更加强大,他周身的气势也在不断提高。陈锦惊讶不已, 这么一会儿,她在他身上就看到了可怕的气息, 不愧是那样的存在。   叶慕离只觉得身体的力量从下一直往上,最后汇聚于头上, 势不可挡地往脑海中钻去。   他唇角微勾, 南无剑换了个角度,指着自己:“我无意成为傀儡, 你若再往前近一步, 我便自裁于此。你对我应该不陌生,知道我从不妄言, 而我也有这样的能力。”若让这么强大的力量进入他脑中, 他只可能是被他控制的行尸走肉。   一人一神僵持半晌,神似乎因为被威胁十分生气, 控制着自己的力量在叶慕离体内横冲直撞, 给他带来巨大的痛苦。可叶慕离像是没感觉一般, 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   如此过了一阵,神似感觉到他不曾有丝毫的惧怕与软弱,终于妥协了。从他脑海中退出,只是控制着力量洗刷和填满他的身体,让他成为真正的强者。   当叶慕离再次将南无剑举起时,已是与方才完全不同的气势,不知强大了多少倍,   黑衣人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一切,终于将手放下了诛神剑上,随着剑身被拔出,混沌的天空变成了翻滚的血红。明明只是残缺的剑魂,却比真的剑更加强势。   祭天神坛上的神石不易察觉地闪了闪,光芒更加亮了一分,可此时却没人注意这些。   叶慕离携着惊天气势先朝他飞去,黑衣人迎了上来。   剧烈的爆炸声在山顶响起,动静越来越大,山石不停滚落,像要倒塌一般,吓得刚走回山脚的众人心中一惊,飞快地转移到了空旷的地方。   “怎么回事?”这样的动静,只能是两个势均力敌的人在对战,这里怎么可能有人会是那黑衣人的对手?!莫非,那山上真有神?!   叶慕离和陈锦都不在这里,熊胖子也少了畏惧,这一夜的遭遇太过匪夷所思又太过糟糕,让他此刻再也忍不住愤怒:“这恐怕得问苍穹派吧,演了这么大一出戏,让我们死了这么多人,你们究竟是有什么目的?”   冥昼大长老皱眉:“熊掌门,你这是何意?”   “哼,还装,方才的对话可不止我一个人听见,那人就是冲着叶掌门来的。明知这么危险,你们苍穹派为何要拉上我们正道这么多人送死,是何居心!?”熊胖子不愧是善于心计之人,短短两句话便将苍穹派和正道对立开来。其他人原本只有一丝不满,此刻经他一说,好像事实便是如此,所有人都看向了苍穹派。   结果,苍穹派还未开口,已先有人看不过去,当先气笑:“我说你们正道真有意思,是叶掌门求着你们来的还是强迫你们来的?你们明知有危险却还坚持前来,分明自己贪心,却把过错推在几番救你们的人身上。”   不少正道的人脸上讪讪,口中却更不好听:“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叶慕离和陈妖女一看就是早已暗度陈仓,听说还生了个孽种,你们逍遥宫和苍穹派狼狈为奸……”   “孽种”两个字刚出口,就有八道身影同时朝他掠去,那人话还未说完,就被迎面一拳打到在地,头晕眼花间紧接着又是一阵拳打脚踢,拳拳都夹带着十成的内力。   青云一改往日的温润如玉,一脚踩在他胸口:“你该庆幸,现在是我们在这里,若换成是掌门和宫主中的任何一人,此刻你已经废了。”那个无比可爱的孩子,从出生那刻起却注定了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值得世间一切最好的东西,容不得别人半丝诋毁。   向瑶一向可爱乖巧,清澈的大眼此时满是冰霜,竟隐隐带着几分陈锦的气势:“我们逍遥宫想要灭了你们,不用于任何人合谋。如果你们不相信,待回去,定然让你们看到我逍遥宫真正的实力。”   正道人刚刚涌起的不满,被这句话瞬间浇灭,逍遥宫当年血洗武林之事掠过心底,众人心中的忿忿终于平静下来。   熊胖子眼中闪过惧意,口中却碎碎道:“那也得有命回去。”   风华紫媚的脸眼满是冰冷:“若我们都回不去,你觉得你们谁有能力可以回去?!”   风扬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中,叹息道:“这是闹什么呢,你们没看清山顶与那黑衣人对抗的是谁吗?”   众人闻言仔细朝山顶看去,距离太过遥远,看不真切,却能看清对战的两人一黑一青,而这里,唯一的青色便只有叶慕离。从两人的招式也可以判断,那是叶慕离无疑。   只是,他,什么时候竟有如此强大的武功了?!   这一刻,所有人都闭上了嘴,虽有不平,却也明白,也许真的只有苍穹派才能带着大家回去。   山顶上,陈锦站在阶梯下安全处,看着天上已经战了不知多少招的两人,从对方的武功招式可以看出,那人定是传承于再正统不过的武学,无丝毫驳杂的气息。他的招式并不多博大精深,只是对武学和剑道的领悟都到了极致,将每一丝力量都用得恰到好处地,这是一个真正的天才强者。   这么强大的人,不可能没有记载,可历史上,并没有任何这人的传闻,他到底来自哪里?   叶慕离慢慢将自己的功力与体内传来力量结合在一起,他能感觉,对方似在等他,等他调整好。果然,在他彻底融合两种力量时,黑衣人的攻势一变,力量比方才强大了数倍。即便拥有了神的力量,仍不是黑衣人的对手。又一次正面相撞,叶慕离被对方一掌拍飞了出去,狠狠摔倒在地上,南无也脱了手。   心口处传来一个神圣苍老的声音,却因为其中掩饰不住的气急败坏生生少了几分韵味:“废物,把你的力量散去。放心,本神不会控制你的思想,若不想你跟你娘子一起死,就让本神来。”   清眸微眯:“所以,她果然是我娘子,我们真的成亲了?”   那声音不耐烦:“对,你们成亲了,还恩爱相处了一年。”   磁性低沉的声音不慌不忙,似十分随意:“你把记忆还给我,我就把控制权让给你。”   那声音怒极:“你搞清楚,是方才那个小子和他身边的小姑娘给你下了噬魂术和摄心术,跟本神有什么关系!”   “可你是神,一定有办法!”   叶慕离似乎能听到对方咬牙切齿的声音,可他已经不想顾忌太多,他转头用目光阻止了想过来的陈锦,眼底一片暖意。   他答应过她,一定会想起来。   不管那个声音多么愤怒,最终还是不得不退让,语气却像似牙齿间挤出来一般:“本神当然有办法,不管是灵月神阵,噬魂摄心之术,本就是本神授予这些叛徒的。只有本神施的咒术,没有本神解不了的。你放心把手身体交给本神,顷刻间便让你恢复记忆。”   “你是神,我可以相信你吗?”   那声音已经气得想撕了他一般:“本神是天地间最后一个神,若有妄语,不用你说,自会有天打雷劈。”   叶慕离唇角忍不住弯起,眼中闪出晶亮的光:“如此便好。”   说完,散去了所有力量,放空身体,很快,便感觉心底有什么慢慢流出,渐渐占领他的四肢百骸。   当叶慕离再次起身,周身气势再次变化,他明明还是他,却让人感觉出了几分神圣的气息。他抬起双手做了几个复杂的动作,口中念念有词,心口开始变得温热,越来越烫,终于,咔嚓一声,有什么东西破了,无数碎片倾泻而出。   随后,他张开双臂,闭上眼,慢慢升上天空,再次感受到天地间唯我独尊的气息,神圣的声音难掩兴奋:“我回来了,一千年了,我终于回来了!”   方才两人用心交流,他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陈锦蹙眉,他身上如此明显的变化,这人绝对不是叶慕离,他难道真的被……   黑衣人无波眼底终于起了一丝涟漪:“噬魂摄心术,是你。”   神垂眸看着黑衣人,脸上满是怜悯,眼底却压着惊涛:“当然是本神,黑无,你可知错?此刻,若你诚心悔过,本神可以既往不咎。”言语间,满是慈心大义。   黑衣人,神口中的黑无飞上天空,与他相对而立:“黑无一生所行,皆无悔。”只是,千年的孤寂,无情的岁月,生生撕开了他心底的歉意。他,终究是负了那人。   神淡笑,眼中似包罗万象:“本神虽仁慈大义,但对叛徒却是不能姑息。”   黑无无惧:“千年前你我战成平手,如今你只剩一缕精魄,我只余一缕残魂,仍是旗鼓相当。”   神轻哼:“当年本神对尔等何等优待,你们却设下惊天骗局,若非本神不察,如何会有今日的局面。即便只有一缕精魄,也是尔等无法想象的存在。”   黑无似并不太会说话,也不再反驳,双手举着诛神剑,无数力量往剑身涌去。   神轻抬右手,南无剑从地上飞往他手中,眼中嫌弃:“可惜了,若当初不祭灭了焚天,本神何至于用这样的破剑,不过对付尔等凡人足够了。”   焚天是他的武器,是集百条山脉的灵石灵气铸成,是天地间最强大的武器。当年灵月神阵凸起异变,他无法,只得以焚天挡住了神阵的力量。待它日他修复魂魄,真正归回,定要再铸一把。   黑无和神战到一起,阵势比之方才强大了不知多少,似有天崩地裂之势。陈锦方才还能站在阶梯下,此时也不得不后退,直退在一处悬崖边。   血色混沌翻滚得更加剧烈,天色渐渐暗淡下来,下方众人却分明发现,方才还居于弱势的叶慕离此时竟占了上风。虽然不可置信,但事实摆在眼前,却不得不信。   此时天上两人已经到了如火如荼之际,黑无双手握住诛神剑,与南无相撞,强大的劲力往四面八方飘散。其中一股劲力落在了陈锦脚下的山石上。山石如何经得起这等力量,整个被切开落了下去,陈锦正欲跃起,却不知从何处闪出一道白影,将她拉了上去。   待两人站在平地上,陈锦挣开身旁的人:“沈公子,我并不需要你帮忙。”   沈钰笑:“我知道,只是有时候情不自禁。”   陈锦转开头,并不想与他多说,只抬头继续看着天上。   沈钰叹息:“这里地势险要,不好观战,跟我来,我带你去个看戏的好地方。”   见陈锦侧过头来,他笑道:“你没发现,不管他们怎么打,整座灵月山如何破败,只有一处一直完好无损吗?”   陈锦一怔,朝一处看去,果然听见耳边沈钰道:“没错,就是祭天神坛。祭神之术是神得回力量的唯一方法,无论如何,他不会破坏祭天的任何一处,所以,那里就是这里最安全的地方。”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期待,一丝蛊惑,一丝激动,陈锦回头看着他眼中深蓝的颜色,那么纯净,那么美丽。   “沈公子,我以逍遥宫宫主的名义答应你,若你想要这个武林,我必将所有势力拱手相让。”   沈钰微愣,笑叹:“宫主误会了,沈钰绝无此野心。”   陈锦仔细看着他的眼脸,转身朝祭天神坛走去:“沈公子,我一直觉得你的眼睛是这世间最漂亮的眼睛,直到今天,我看到了更美的。”   沈钰顿住,抬头看着天空中黑衣人冰蓝色的眼眸,那的确似世间最无瑕的冰泉。   “沈公子,因为你的眼睛,我再信你一次。”   沈钰笑了:“谢谢。”   陈锦和沈钰站在祭坛边,身后数丈之处便是泛起血色的神石。从这里看着天空,果然清楚许多,甚至能看清“叶慕离”神圣却又狰狞的复杂表情。   黑无的力量似削弱了不少,连身体都变得更加透明,反之神与叶慕离的身体越加契合,越战越顺,黑无被打得节节败退,他已经在考虑待杀了黑无之后,暂时用这具肉体也不错。至于叶慕离的想法他不曾考虑,能为神奉献是凡人的荣幸。   神的脸上已经扬起胜利的笑容,他像戏耍黑无一般,将他拍过来又推过去,而黑无也像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渐渐变得透明。   陈锦脸色却越来越沉重,她在“叶慕离”脸上,已越来越找不到他的样子。正在此时,沈钰的声音传到她耳边,细如蚊虫:“宫主,对不起。”   陈锦只觉身体突然一阵无力,然后便发觉自己飞了起来,朝神石撞去。   天上,神正欲对黑无下杀手,眼角的余光突然看到这一幕,本不想管,可从方才起便沉寂的叶慕离似突然醒了过来。一股强大的意力从心底升起,瞬间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转身朝神石飞去。   另一边,黑无眼底泛起旁人看不见的波动,全身的光芒都回去在了诛神剑上,诛神剑犹如实质,而他的身体却几乎透明。随后,举着诛神剑冲向了叶慕离,速度快若流星。   神焦急不已:“蠢货,停下来,那是陷阱,我们都会死。”   可叶慕离不管,此时,他的眼中只有那个即将撞上神石的红色身影,只想救下她。   神无法,看着越来越靠近的黑无,只得咬牙急忙将所有的力量都倾泻而出,涌往叶慕离手中的长剑。叶慕离只觉得心底一松,所有的晦涩都消失了一般。   而黑无,等的也正是这一刻。真正地说,这一刻,他等了一千年。   诛神剑并未刺向叶慕离,而是换为了剑身,拍在他身上。借着这股力量,他快如流星般朝陈锦飞去,终于在她碰上神石的瞬间接住了她,并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想拥抱着失而复得的宝贝,丝毫没有顾忌被诛神剑拍出的严重内伤。   神在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对,他离开叶慕离的心底后,却发现了返回无门。叶慕离的心脏处,有什么强大的力量将其紧紧包裹其中。可他从恢复意识开始,就一直在那里,并没有发现除了他以外的东西,怎么可能有东西能瞒过他。   突然,他看着天空里慢慢消散的黑无脸上释怀的轻松,血色的混沌天空更加黑沉,心底浮起一个可怕的猜测。   可他没有机会证实了,当叶慕离的手碰到神石的瞬间,心脏处发出刺目的光。神石上诡异的血色脉络完全亮了起来,开始流动。数百丝血腥之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包括平台上十几具尸体,尸体上的血气也涌向了神石。神石越来越红,越来越亮,终于,无数如实质的光绳从神石上飞出,朝天空中飞去。   山下,众人看着叶慕离飞到祭坛上,看着黑衣人,等了许久却不见有任何动静,心中大喜,莫非叶慕离赢了?!正欲往山上跑去,就见山顶忽然射出耀眼的红光,随后,便发觉自己不能动了。   那红光拴住他们,将他们提到了空中,往山顶平台而去,数百人,无一幸免。众人还来不及挣扎,就发觉自己的内力以极快的速度在消失,顺着光束流向了神石,毫无反抗之力。同时,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玉南山庄近千人跪在地上,祈求他们的王取走他们全不的力量,让王得以回归。   神被关在叶慕离的心脏外,看着灵石吸收天地人所有的力量,然后源源不断地传进他的身体中,却无能为力。   心脏处的光芒包裹的地方,有遥远的声音传来:“在你离开他心脏的时候,你就输了。”   “同生术!你竟然对自己下了同生术!一场阴谋,你竟然计划了一千年!黑无,你才是天地间最大的阴谋家!”所谓同生术,只能对两个同死之人。若有一人不舍另一人,便可下同生术。若那人再生,那他便能与他同生在同一处。这原本是对于想要生生世世的有情人,神没想到,黑无竟然将同生术用在了他们身上。   在他苏醒时,黑无也醒了,却一言不发,连他都没发觉他的存在。   黑无:“你自诩为神,却以万物为刍狗,为满足自己私欲,只要有人能提供给你需要的东西,随意挑起纷争,置百姓与水火。神佑世人,这是天地间最大的谎言。”   叶慕离早已发现了身体的异常,除了神,他的心底还有别的存在,不似正亦不似邪,两人的对话他听得清楚,一股股强大的内力通过神石不断涌进体内,可他却不想再管分毫。   此刻,他所有的心神都放在怀中之人身上。   陈锦神情有些恍惚,不管这一路多小心,她仍然没能逃过沈钰的计谋,是在何处中的毒?正思考着,就感觉到脸上轻柔的抚慰,像是对易碎的珍宝一般。   她睁开眼,对上叶慕离近在咫尺的清眸,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听他温柔地喊她:“薇儿。”   凤眸豁然睁大:“你……”   叶慕离莞尔:“我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你是薇儿,我是阿木。真是不可原谅啊,我竟然忘了你,还忘了两次。”   当初他们在谷底,都没有名字,她老嫌他跟个木头似的无趣,就给他取了阿木,而她却是他心中最美的蔷薇。   凤眸微微湿润:“当然不可原谅,看你这辈子怎么赔我。”   叶慕离轻笑,将她拥入怀中:“随你。”    第83章   红光拉着众人到了平台上, 无数晶莹的光点从他们身体里流出,顺着光绳汇聚到神石之上。众人越来越虚弱无力,却丝毫反抗不得, 脱力地瘫倒在地。   神石后走出许多人, 穿着奇异的服饰, 为首的是连池和一白衣女子。   连池郑重道:“圣女, 请。”   沈梨点头,将腕上的镯子取下, 划开手腕, 汩汩鲜液飞溅到镯子上。古朴的花纹很快吸尽血液, 发出淡淡的光芒,似盛开一般。花蕊吐出一丝血气没入神石之中, 神石上的光芒变得更加血红诡异, 像有意识般笼罩在了叶慕离身上。   瞬间, 一股无匹强大的力量从神石涌进叶慕离体内,他闷哼一声。随着涌来的力量越来越多,他心口处也越来越亮, 他的心脏被能量光芒包裹着,像一个光茧。   当恐怖的气息从叶慕离心口处传出来时,神发现,光茧像一道坚固的壁垒阻绝了他, 无论如何都无法回归本体,。   这时,他终于明白, 他的神魂离开神虫本体就输了是什么意思。不管他多强大,没有本体的神魂不过只是一缕比凡人厉害的残魂,如何比得过千年前便能与他一战,如今还占了本体的黑无。   神看了一眼沈梨和她手中的镯子,讽刺大笑:“黑无,为了杀掉本神,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弱者之血,勇者之力,你竟然还找到了天族圣女。圣女之血,加上幽冥彼岸往生花的诅咒,至圣和至邪都被你利用到了极致,你们真是把本神当初教给你们的东西全部用在了本神身上。”   这句话,他并没有用心语,山顶上所有的人都听了个清楚,倒在地上的众人闻言大惊失色。   陈锦揉揉额头,清醒了些,坐起身:“那黑衣人没死?”   “嗯。”不断涌进心口的力量根本不受控制,叶慕离索性不再管,想扶起她,却发现自己像被定住一般,无法离开石碑,只得靠在石碑上,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   陈锦没有反抗:“他在哪里?”   叶慕离指着自己发光的胸口。   陈锦瞅着他胸口:“里面…住着两个东西?!”   叶慕离轻笑:“是啊,还是两个不付房租的‘东西’。”恐怕是连“房子”都要拆了。   “不舒服?”   叶慕离抚着越来越胀痛的心脏,像是要爆裂一般,淡笑:“大概装了两尊大佛,有些过于拥挤。”   陈锦凝眉,他一向是最会隐忍的,若非真到了极限,他不会显露分毫。   叶慕离体内,黑无对神的话并未否认:“吾本为天族之人,乃天族族长之子,龙朝。”   神恍然,讽刺地自嘲大笑:“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本神就奇怪,不过肉体凡胎的女子之血养出的神虫,如何能让本神复生,即使她是天族圣女亦不可能。   原来,她唤醒的不是本神,而是你!是同生咒让本神也得以复生。好一个天族,本神当初从人间十万家族中选择你们为神仆,授予你们强大的术法,赐予你们无上的地位和荣耀,你们就是这么背叛本神的!”   黑无平淡道:“最初,神护佑世人,我天族自甘为神尽忠。然而,神却变了,抽百脉之灵,耗万民之魂,承愿只凭祭品,不论善恶。你,早已不配为神。人间帝王授吾族使命,耗时十年,十万匠人甘心赴死,即便千年,也要将尔诛之。”   神冷哼:“本神护卫天地人无数岁月,又岂是尔等凡人可以评判。”   他对叶慕离道:“后辈,他们先后对你施摄魂术和噬魂术。摄魂术只控魂,尚有解开的机会,噬魂术却能吞噬你的魂魄。虽然那小女子悄悄替你将魂魄护在心口处,若没有本神为你解开,一旦催动,你只会沦为行尸走肉一般的傀儡。”   叶慕离看向沈钰沈梨,目光停留在了沈梨腕上的镯子上。恢复记忆后,他已想起当初从逍遥宫回苍穹山路上,最后的记忆便是这个镯子的花瓣发出强烈的光,随后便是一片空白。   沈梨使劲摇头:“我从来想过伤害掌门,当初给掌门种下噬心虫只是爹爹他……是沈公子在悬崖下救了我,他答应我,不会伤你。”   沈钰谈笑:“我不过是遵循先祖遗愿,寻回我族圣物,重回族中罢了。”   叶慕离与陈锦相视一眼:“贵族圣物是这个?”他抚着心口。   沈钰摇头:“是也不是,我族圣物,只是圣女之血养出的噬心虫王。”   陈锦:“沈公子,你一开始,并不知道他这里是什么吧?”   沈钰点头,也不隐瞒:“叶掌门中了摄魂术并未受控制,反而失忆,我便有所怀疑。只有噬魂术才会夺人记忆。施展噬魂术,须以噬心虫王为本。而只有天族族长一族的女子血脉,才能养出噬心虫王。”   他顿了顿,有些感慨:“我找到沈姑娘,本来只是想得到噬心虫王。在施展噬魂术时,寄魂于噬心虫王的先祖用秘术将一切告知于我。”   陈锦看向沈梨:“沈姑娘是你们的圣女?”   沈钰笑叹:“我也很意外。天族圣女只出自族长血脉,然而,族长一脉千年来,却未诞生一个女孩儿。千年传承,许多真相都泯灭了,我原本也只是想如历代先辈一般,找寻神的踪迹,却意外发现了沈梨。她爹是沈南后人,也是千年来,天族族长一脉唯一的女儿。她的血带着神的诅咒,用她的血养出的噬心虫,自然就是噬心虫王。”   他抚上神石上快速流转的血色脉络,“这块石碑是神用自己和天族圣女的血筑成,所以,圣女的血能开启石碑,使用神留在上面的力量。”   陈锦脸色微冷:“那你何不直接杀了叶慕离,剖心取出你们想要的?”   沈钰摇头:“噬心虫王一旦认定宿主,便不可更改,成年之前,不可离开宿体。噬心虫王可控人心,是我族蛊虫的王。可想要真正成王,却需要吸取强大的力量。”   陈锦讽笑:“所以才有了鉴宝大会,灵月神阵,我正灰两道为你提供弱者之血,勇者之力?”   沈钰叹息:“坚韧锲钢者为强,心志不坚者为弱。灵月神阵是我族无数先辈耗尽心力,集世间所有阵法,去其糟粕,只余精髓,数万个阵法才汇聚成此阵法。圣女之血唤醒神石,弱者之血,勇者之力,通过神石的洗涤,便成了神之力,这才是千年前祭祀的秘密。此阵出自天族,只有天族知道,神石力之所向,皆由圣女所控。”   躺在下方快被抽尽内力的众人将这一切听得清楚,无不咬牙切齿。   一个女声响起:“沈公子还没说,数百年前险些用摄魂术称霸武林的沈南,也是来自天族。”   正灰两道震惊不已,数百年前的事情,已所知不多,但即便到了如今,武林对于摄魂术仍然忌惮万分。   寻声看去,从玉南山庄的人群中走出一人,陈锦仔细看了他几眼,微微一怔后,似松了口气:“明姨。”   那人揭开脸上的面具:“果然瞒不过你。”   沈钰了然,勾唇:“今日收到消息,有人闯进族中禁地,看来,就是明左使了。另一位重伤的该是陌青长老吧。”   陈锦蹙眉,看向明飞。   明飞面色冰冷:“你天族自诩代表人间正义,受世人敬仰。数百年前,险些用邪恶的手段控制了整个武林,如今又是这样一番想将武林一网打尽的阵势,你们天族还真是了不得。”   陈锦凤眸微眯:“陌青他……”只有事关陌青才能让她如此愤怒。   明飞语气稍缓:“暂时还死不了。”   沈钰有些好笑:“禁地是我族最重要的地方,陌长老和明左使不请自入,莫不是我族的错?”   明飞冷哼。   沈钰摇头,接上了方才的话:“沈南与我的目的相同,只是,他的方式有些极端罢了。”   陈锦嗤笑:“沈公子的手段也不逞多让。”   沈钰叹息:“若让神得以复生,恐怕,这世间都要再次沦为他任意**的玩物。”   陈锦还想说什么,就发现叶慕离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她转头看向不断流入他体内的光束,将手覆上他的脉搏,瞬间便被比她强大了不知多少倍的内力震开来。   陈锦心底惊颤,抬手为他拭去额上的汗水,眼中闪过利光:“所以,今日,你是想要弑神?”   沈钰没想到陈锦直接就说出这两个字,笑了:“不错,我天族一直以来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弑神。千年前,我族一位绝世天才,断情绝爱,练就无上功法,与神同归于尽。以同生咒为引,才有了今日之机。”   神听了几人的交谈恨极怒极,哈哈大笑:“原来你天族,从最开始,便已生了背叛之心。”   龙朝:“若你不移初心,怜悯世人,吾族自会永久侍奉于你。”   “哈哈,龙朝,你谋划这许多,又能如何。你我皆在这具身体之中,千年前打成平手,如今同样虚弱,莫不是你以为能伤得了本神?”   龙朝不疾不徐:“神石力之所向,皆由圣女所控。只要破了你的本体,你便要再等千万年,或者,更久。”   “你……”神终于有了惧意,等待千年已是极限,他绝对不愿再等千万年。   沈梨举着镯子的手换了方向,神石的红光便到了沈钰身上,神石边的天族人全部跪下,将自己的力量渡进神石,晶亮的光点通过神石进了沈钰体内。   沈钰身上的气势慢慢升高,当正灰两道所有人身上吸取力量的光绳消失时,沈钰的气势比叶慕离还强上不少。   叶慕离没有理会这些,没了红光的束缚,他起身小心将陈锦从地上拉起来,为她理了理红衫,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将她拥入怀中,紧紧的,像最重要的珍宝终于失而复得。   熟悉的气息围绕着她,陈锦手指微动,最终没有回抱:“叶掌门,众目睽睽,大敌当前,你的弟子们还生死不知,你这样,也不怕亲者痛,仇者恨!”   说完,便发觉他的胸膛震动,显然是在笑,翻了个白眼,抬手拍了他一下。   叶慕离轻笑,放开她:“嗯,说得也是。”转头看向已经腾空飞在天上的沈钰,平台上正艰难爬起来的冥昼等人,“他们先交给你照顾了。”   说完便要腾身而起,陈锦拉住他:“不准死。”   叶慕离微笑:“不会死。”   陈锦没有放手,目光坚持:“不管发生什么,不管为了救谁,都不准死。”   叶慕离莞尔:“好。”   他升上天空,苍穹之下,与沈钰相对而立。两人同时内力运转,风骤起,头上的混沌剧烈翻腾。   叶慕离手持南无剑,沈钰也祭出黑色宝剑率先朝他攻去,叶慕离举剑迎上。两人此刻的功力都深不可测,下方的人只能看见空中一个强烈危险的光团中,人剑皆快如影。   一阵剧烈的力量冲撞后,两人从光团中飞出,叶慕离捂着胸口多退了两步,险些被沈钰的剑刺中,显然是落于下风。   龙朝对沈钰道:“用锋利的兵器,刺穿心脏处的本体,便能结束这一切。”   沈钰挑眉,手挽了两个剑花,眼底微动,带着些许嘲意:“族里传承千年的弑神使命,也没有怎么样嘛?”   神险些被气笑:“龙朝,你以为靠这个小子,就能杀了本神?!一千年了,你大概忘了本神当初是如何杀了你的。今天就让你们知道,神是不可亵渎的。”他转头对叶慕离道,“后辈,你根本不可能赢龙朝,把你的身体交给我。”   叶慕离:“不用。”   神咬牙切齿:“我死了,你也会死。”   “那只能怪我学艺不精。”   神险些没一口血呕死,如果他有血的话。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神的脸上闪过阴狠,神魂泛起诡异的黑色。   叶慕离发觉胸前突然爆发出恐怖的气息,无匹强大的力量,不知从何处涌出,直接填满了他的四肢百骸。堵塞的经脉被打通,拓宽,直至强大的内力顺着脉络流转,与他的内力完美融汇。   叶慕离仰起头,陡然生出一种一切都在掌握中的强者之感。   神的声音显出几分虚弱:“后辈,我已将力量传给你,快灭了这个天族小儿。”   此话一出,沈钰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叶慕离将沈钰眼底的异样看在眼中,目光微动,似猜到了什么。   略一沉吟,他将内力注入南无剑,普通的利剑发出神兵一般的光芒,再次与沈钰战到一处。这一次,叶慕离明显站了上风,压得沈钰直往后退,趁他不备狠狠一掌拍在他身上,沈钰喷出一口血,朝下落去,已重伤。   叶慕离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苍穹派无上剑法运转,漫天剑光带着钧天的气势从四面八方朝沈钰袭去。   沈钰刚站定,就见密集的剑光已至,避无可避。匆忙间,手上剑光急转,在身前竖起一面剑墙,挡住了大部分的剑光,却仍有一部分绕过剑墙刺在了他身上。顷刻间,沈钰身上出现无数伤口,血流如注,跪倒在地。   神得意地哈哈大笑,叶慕离低头对上陈锦的凤眸,心中一暖,抿唇一笑。紧绷的意识放松了一瞬,只觉得脑中一痛,眼前一黑,险些无法站稳。   他全身僵住,清眸一点点被漆黑侵占,手指颤抖,脸上似有抗拒,却抗拒不得。陈锦看在眼中,心中一紧,高喊:“叶慕离!”   叶慕离顿住,眼眸恢复了一丝清明。   神冷哼一声,不能回本体,他就抢占一个。他的力量已经与这具身体融合,只要占领叶慕离的识海,他便得以真正重生。他的神魂即便只余一丝,也远非凡人可比。   倒是那红衣丫头,是这具身体最大的弱点,实在恼人。只有毁灭了弱点,才能真正无敌。   叶慕离的眸光再次变成了黑色,双手握住南无,举过头顶,巨大的剑影直入混沌。   陈锦看着他唇角勾起邪笑,那绝对不是叶慕离的笑,随后,巨大的剑影朝她压了下来。   数个声音同时响起:“宫主小心。”   陈锦凤眸眯起,全部的力量涌进红绫中,红绫迎着巨影而上,却在相遇的瞬间,被劈成两半,剑影的气势一点没有减弱。她往后退,巨影剑锋笼罩着她,避无可避。   陈锦眉头微凝,右手抬起,逍遥宫人身上的剑飞起数把,随着她手上的内力旋转,自成剑阵。全部的内力涌进剑阵之中,强大的剑意汇聚到中心,同样形成一把巨剑带着强大的剑气朝着空中的巨影而去。   砰地一声,两把巨剑相撞,剧烈的剑气带着绚烂的光以剑尖为中心朝四方散去。陈锦的巨剑被冲撞击散,上方巨影只是顿了一瞬,又继续朝下劈来。   陈锦咽下喉头的腥甜,抬头看着即将压至的巨剑,凌冽的剑气下,红衣翻飞,长发飞扬,绝美的容颜这一刻显得闲淡如水。   “叶慕离”勾起狠厉残忍的笑。   地上躺着的众人着急不已,大声呼喊着她。她却没有闪躲,凤眸只看着空中墨色的眼眸。   巨剑终于落下,眼看就要落在陈锦头上,只听锵地一声,一把血色长剑竟将巨影架住,拿剑之人被剑影重重压得跪倒在地。膝盖陷入山石之中,身上所有的血脉全部炸裂,瞬间整个人便血肉模糊。   陈锦看着混沌的天空变成了血色,转过头,只见风扬一脸虚弱,口中溢血。   “风掌门,你……”灵月神阵抽走了正灰两道所有人的内力,他竟仅凭身体的力量,就挡住了这样惊天一剑!   风扬举着诛神剑,颤抖咬牙:“宫主,风宿派定护你周全。”说话间,口中又吐出几口鲜血。   陈锦心头震动,他说过这句话,她却没当真,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以命护她。   “叶慕离”一怔,冷哼,剑影再次往下压。风扬闷哼出声,整个人又往下陷了几分,口吐鲜血,眼鼻也溢出血来。   陈锦垂眸挡住眼中的情绪:“我助你风宿派不过是无心之举,你不必如此,快走吧。”风扬手臂颤抖,鲜血崩裂,却始终未折腰半分。   有的人,说出的话便是山。   陈锦叹息,闪到风扬身边,夺下诛神剑将他拍飞出去。从怀中取出一颗药毫不犹豫吞了下去,身上的气势很快回升,比之前还强大不少。   非玉躺在地上,看到这一幕惊喊:“宫主!”那药靠消耗内力来得到瞬间的爆发,若能活着,武功也得重练。   陈锦目光狠绝,强大的内力涌进诛神剑,诛神剑似乎也明白此刻的处境,并没有反抗。双手握住剑柄,凤眸闪过狠意,她腾空而起,诛神剑直接对上巨大的剑影,剑气相撞,星火四溢。诛神剑在巨影之下,似蚍蜉撼树,却毫不退让。   当最后的内力即将消耗殆尽,陈锦咬紧牙,直直与熟悉容颜上漆黑的眼眸相视。鲜血沿着嘴角流下,在白皙的脸颊上更显凄然绝美。   黑眸深处荡起一波涟漪,巨影停了。   神有些诧异,没想到他已破了识海,这具身体竟还有意识。   眸中的黑色淡去不少,陈锦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变化,就见天空中的人扔掉手中长剑,反手便要一掌狠拍在自己胸口。   凤眸睁大怒喝:“叶慕离,你敢!”   叶慕离手停了一瞬,手指微颤,泄去不少力度,却仍是落在身上。一口鲜血喷出,清眸再次变得黢黑。   神再次掌控主导,怒不可遏,就想灭掉叶慕离最后的意识,魂体合一,才能真正恢复神的力量。   正在这时,却听到一丝极细的破碎声。细微得似错觉,却让他莫名颤抖。   这个声音,来自叶慕离体内。   神识内窥,只见叶慕离心脏处光茧裂开无数细纹,耀眼的光芒里似有什么东西在眨眼。很快,无数的光丝从裂纹中伸出,直往叶慕离身上的每一处而去,紧紧将他包进其中。同时,巨大的力量顺着光丝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似无可匹敌的利剑劈向他的神魂。   神慌忙闪躲,恍然大悟,他的力量已散入叶慕离身体,如今的神魂真的只是一缕魂魄,不带丝毫力量。   他竟然忘了,他与龙朝共同的本体尚留在叶慕离体内,神之体生来就带着强悍的力量。   很快,光丝追上神魂,并将它紧紧缠住时,沈钰眼中蓝光幽深,带着对宿命的叹息:“你大概不知,灵月神阵的作用,从来都不是祭神,而是,弑神。”   神魂剧烈挣扎,却毫无作用,反而被光丝拖往心脏之处的光茧。神魂本无体,在撞上光茧的瞬间,被强大的力量震得更加残败,无数光丝穿插而过,竟给了神魂无法恢复的创伤。   原来,这一切竟是计中计。先诱他出本体,再激他散去神魂中的力量,否则任何力量都伤他不得。   叶慕离体内爆发出不甘的嚎叫:“即便是死,我也要让你们这些蝼蚁陪葬。”   “叶慕离”张开双臂,仰起头,整个人似在召唤某种神秘的力量。巨大的能量开始聚集,他头顶处的混沌浓厚至黑,无边无际似穹庐压下,谁都无法怀疑,若这股能量爆炸,一切都会泯灭。   陈锦仰着头大喊一声:“叶慕离!”   黑如深渊的眸光突然清澈了一瞬。陈锦一直看着他,将那瞬间的变化看在眼里,心中骤然剧痛,凤眸坚冷,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叶慕离,如果你敢死……”   叶慕离低头深深看着她,像要把她印在灵魂里一般,勾起了唇,轻柔的声音缠绕在陈锦耳边:“死了,变成鬼也守你一辈子。”   他右手一探,诛神剑脱离了陈锦的手,飞上天空。血色的天空中混沌翻滚,雷电交加,叶慕离再看了陈锦一眼,右手一挥,诛神剑朝他闪电般飞去,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穿心而过。   “锵”地一声插在了神石上。   神石,碎了。   血色的脉络如血液一般流淌出来,挥散在空中。   叶慕离体内传来神不甘的叫声:“本神是神,神不灭!本神一定会回来的。”再也没有了声息。   龙朝的声音响起:“后辈,凡吾族谨记,心存善念,天道不辜。”   沈钰低头:“沈钰谨记。”   “吾使命已尽,该走了。龙朝一生,无愧天族,终可以去混沌中寻她了。”似叹息似解脱,终归平寂。   血色再次变得清明,雷电消失,混沌散去,天空星辰再现,他们仍然在山顶的石台上。只是,整个山庄已被夷为平地,不复存在。唯有无数夜明珠散落,犹如星海。   陈锦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滴血液低落在脸上,凤眸平静地看着从空中慢慢落下来的人,没有去接住他。   “掌门!”苍穹派的人赶紧接住叶慕离,见他闭上眼已没了声息。   沈梨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转头质问沈钰:“你说过,不会伤他的。”   沈钰叹息:“我未伤他,却不能阻止他自伤。”他算好了一切,却没算到神竟然选择鱼死网破。   众人看向陈锦,却被她眼中的冷意吓住。   陈锦慢慢走近,低头冷冷看着冥昼怀中的叶慕离。   明飞担忧地看着她:“小妖女……”   陈锦微微抬手,阻止了她:“明姨,来之前,我就预料到了。只是……”她看着他阖上的眼眸,声音有些抖,“只是,叶慕离又骗了本宫主。”   他说,他会活着。现在,他却死了。   明飞唇动了动,小妖女只有在生气的时候才会自称本宫主。她明白她为何生气,此时却只叹了口气,人没了一切皆空。   正在这时,叶慕离心口忽然动了动,冥昼等人一惊,就见伤口被什么东西从里面扒拉开,一只细小的触角伸了出来。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只绿色小虫钻了出来,指尖大小,背后蒲扇着透明的翅膀,蓝色的眼睛大大的圆圆的,有些憨态,身上还发着淡淡的光很是好看,像个精灵。   看着周围的人紧紧盯着它,绿色小虫灵动清澈的眼睛眨了眨,头上两只触角抖了抖,张开翅膀,朝沈钰飞去。在他身边绕着飞了几圈,似觉得他身上有熟悉的气息。   沈钰明悟,从怀中取出一直黑色甲虫。黑虫看见它十分激动,又不能飞,着急不已。小精灵围着黑虫飞来飞去,歪着头,似终于确定为同族一般,将它放到自己背上,再次飞了起来,黑色小虫兴奋得手舞足蹈。   沈钰身后的人激动地跪了下去:“参见吾王。”噬心虫王,才是天族最强大的力量。   沈钰叹息:“天族已迎回我们的王,现在即刻返回。”   他看了陈锦一眼,转身离开。刚走两步,又停住,蓝眸闪烁着一丝莫名的光,侧头:“若我先遇到你,你可会喜欢我,如喜欢他一般?”   “不会。”   蓝眸微睁,沈钰转过头去,似叹息似遗憾:“为何?”   陈锦低头看着叶慕离,只有看着她时才会透着暖意的清眸紧紧闭着,也许再也无法睁开。   “你大概一直奇怪,当初他第二次忘了我,以我的脾性,不杀他已是难得,该是绝对不会原谅他。”   “的确,为何?”   陈锦幽幽道:“几百年前,你的先祖沈南当年控制了正道和魔道的首领,可他最后还是输了。是因为,最后时刻,苍穹派掌门夫人和魔宫宫主的妻子牺牲自己来唤醒了她们的夫君。摄魂铃乃至邪之物,这世间,唯有至心之爱可破之。”这就是她第二次上苍穹山,书老告诉她的故事。   此乃江湖辛密,在场的人听了都十分震撼。沈钰和沈梨也是双双怔住,许久,两人明悟过来,叶慕离挚爱于她,才冲破了摄魂术。   凤眸对上蓝眸:“你的眼睛,太美,太清澈,太广袤,装着世间万物,我于你,不过是沧海一粟。”   沈钰微微叹息:“我明白了,我错过的不仅是相遇。宫主,就此别过,后会无期。有生之年,南疆天族绝不主动犯中原。”说完,长袖一拂,大步离去,天族的人紧跟其后。沈梨走在最后,看了叶慕离一眼,咬着唇,眼中泪光闪动,闭上眼,快步走了。   绿色的小虫蒲扇着小翅膀围着叶慕离飞了几圈,歪着头,似终于确定了什么。蓝色的大眼睛眨了眨,头上两根触角晃了晃,一滴透明的水珠从触角上滴落,恰巧落在叶慕离唇上,绿色小虫似十分高兴,轻快地追着沈钰飞走了。   陈锦见状,凤眸轻动,又很快归于平静。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绿色小虫离开叶慕离的瞬间,他的伤口处出现微弱的白光,渐渐开始愈合。   正道灰道听到沈钰的话,心里的担忧多少落下了一些,一个能弑神的势力,若想要成为天下的主宰,简直易如反掌。   正叹息间,沈钰的声音轻轻传来:“他虽已没了生息,却并非无救。相救之法,苗疆禁地的尽头就是答案。你们只有一刻的时间,能否把握,就看命运了。”说完,一行人已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其他人闻言惊喜地转头看向明飞。   明飞张了张嘴,有些不忍:“我们是去过禁地,可是里面是空的。”   光亮暗了些许:“里面有什么?”   “壁画。我跟陌青刚进去就被发现了,当时很混乱,光线阴暗,只来得及看到前面的故事,并没有看完……”   明飞看着凤眸里不易察觉的光,因她的话几乎彻底熄灭,有些不忍再说下去,其他人也明白了她的话中之意。   眼看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冥昼不死心:“明左使,明女侠,还请您再仔细想想。”   明飞摇头:“当时许多高手一起冲进来,若非陌青拼死救我,我们连出来的机会都没有,根本没有时间看清。”   向瑶见自家宫主面无表情,却分明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悲伤,咬唇道:“我们去追沈公子吧,他一定知道。”   非玉看向沈钰离开的方向:“只有一刻钟,哪里来得及找到他。况且,找到了他也不一定会告诉我们。”   向瑶清澈的大眼眨了眨,泪花闪烁:“那怎么办?这里没有人知道啊。”   所有人都沉默了,不管曾经如何,叶慕离是为了救所有人才死的。   “谁说没人知道。”正在这时,一个清幽的声音传来。明飞明眸睁大。   众人寻声看去,星空下,青灰布衣,信步走上山顶。   看到这人,众人表情不一,有人惊吓,有人惊喜。这人木簪束发,一身布衫,温文似书生,可在场还活着的正道之人都知道,这个看似无害的人,当初与陈无天一起,险些就屠尽了正道。转眼十二年过去了,他们终于再次见到魔宫叱咤风云的夺命书生陌青。   逍遥宫人看见他,恭敬行礼:“大长老!”   陌青面色有些青白,先看着明飞笑了笑。明飞皱眉,有些气他不顾重伤,眼下情况特殊,到底没有说什么。   陌青哪能不明白她的心思,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看向陈锦,心底叹息,到底是嫁人的大姑娘了。   “当日在南疆禁地,你明姨把我推到后面,恰好看到了最后一幅壁画。”   见陈锦毫无反应,陌青叹了口气:“禁地的壁画讲了一个故事。世间最邪恶之物,它能占据人心,沾染的人会受到死亡的诅咒。唯有两物可破去一切邪恶,涅槃新生。”   新生?苍穹派弟子们焦急追问:“哪两种?”   “一是,天神之泪。”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神刚死,死前也只是一缕魂魄,何来眼泪。   陈锦看着叶慕离唇上微带光芒的水珠,目光微动,看向陌青,声音带着连她都能感觉到的颤动:“还有呢?”   陌青:“其二是,神兽之血。”   “神兽为何?”   陌青叹息:“白虎。”   陈锦眸光一闪,脑中闪过什么。   柳风不可思议:“神话中才有的神兽白虎?!这位…大长老,先不说神兽是不是真的存在,即便是普通的白虎,一刻钟之内也找不来啊。”   刚刚升起的希望又变成了绝望。   零落歪着头回忆了一阵,突然睁大眼,跳了起来:“不不不,有!”他也不避讳,直接将手伸进陈锦的袖子,掏出了毛茸茸的三只,将其中一只最小的白茸茸捧在手里。   “就是它!”   看着半个巴掌都不到的小白毛团,若非场合不对,定有不少人会嗤笑出来。个头连小老鼠都还不如,如何会与威虎的神兽白虎扯上一点关系。   云想娇斥:“零落,你别乱说,泥蛋儿这么小,怎么可能是白虎!”   陈锦的目光却亮了。   零落解释道:“小时候,师父给我讲过许多神话故事。最后却告诉我,世间并无神兽,传说里的神兽,不过是神养的灵兽罢了。”他捧着泥蛋儿,“别看它不起眼,这大概是世间最后一只成年的灵兽了。”   他看向陈锦,“宫主,可还记得我曾跟你说过,成年灵兽最大的作用是什么?”   陈锦记得他说过,泥蛋儿最大的作用是,破邪。   面对众人怀疑的目光,泥蛋儿眨巴眨巴眼睛,骄傲地抬头挺胸,却只让人觉得有些好笑。   零落哪会不明白众人的看法,他脸上闪过一丝奇怪的笑意:“既然你们不信,那便让你们看看真正的神兽。”   他看了看四周,走到一个空旷之处,此时,朝阳初升,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如数丈之高。   他将泥蛋儿举在手上,戳了戳泥蛋儿的头顶,叫它站起来,仰头张大嘴。泥蛋儿不明所以,听零落说它很厉害便决定喜欢这个人,按照他说的做了。众人豁然睁大了眼。   地上,映射出巨大的倒影,恰似一只猛虎仰天长啸。   陌青惊异,叹息一笑:“禁地里壁画上的神兽,正是如此。”   非玉喜道:“那泥蛋儿的血就能救叶掌门吗?”   血?!正傲娇的泥蛋儿浑身一僵,藏起四只爪子缩成了一团,悄悄瞄了一眼自家主人,却看到它从未见过的眼神。它虽然不懂,却不知为何,升起一种不忍拒绝。   泥蛋儿一向怕疼得要命,却咬了咬牙,闭着眼睛慢慢伸出了一只小爪子。   陈锦蓦然就笑了。    第84章   玉南山庄一事转眼已过去两月, 整个江湖从最开始的乱作一团,渐渐恢复了平静。   当日进入玉南山庄的都是江湖正灰两道排得上号的势力,行赳赳气昂昂去了近千人, 却只回来了百余, 还全都成了连普通人都不如的废人, 武功从零练起。数十个势力同时重新洗牌, 整个江湖鸡飞狗跳。   两个月里,江湖发生了不少趣事。   玉南山庄一役后, 冥昼谨遵自家掌门的命令, 将在玉南山庄摘的数十种奇花异草, 揉吧揉吧塞进一个麻布袋中送去给了药王。   每种一棵,不多不少。   药王拆开麻布袋的神情不可言喻, 跑死了整整六匹马赶到苍穹山大闹了一场却没见着叶慕离, 转身去了南方, 最后跪倒在已经被夷为平地的玉南山上嚎啕大哭,一夜白发。   风宿派是正道一个毫不起眼的小门派,却因为穷到了极致闻名遐迩, 老少皆知。从玉南山走出来的人,风宿派算多的,去了十个,回来九个, 也都如同其他门派的人一般,成了没有一丝内力的普通人。与其他门派不同的是,风宿派却没有人敢落井下石, 因为,他们是被逍遥宫十位长老亲自护送回来的。   风宿派掌门风扬被布条包裹成了粽子躺在担架上,僵直的手臂间抱着一把血红的龙形长剑,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繁华巍峨的新城,低头对自己“八抬担架”的架夫,八位逍遥宫长老小心翼翼道:“不好意思,可能是一个月没回家记错路了。麻烦长老抬在下去附近的山脉找找,家徒四壁的就是。”   荣胜派去玉南山庄的人是最多的,都是门里精英,却只有熊胖子一个人回来,鼻青脸肿,浑身是伤,险些被守门弟子当成乞丐揍一顿。熊胖子正躺在奢华的卧室里庆幸自己劫后余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门就被人从外踹开。   很快,荣胜派掌门被昔日迫害过的十大高手赤手空拳揍得筋骨全断,生活不能自理。掌门没了,长老没了,荣胜派就此解散。熊胖子瘫在床上,眼睁睁看着弟子们抢空他的财富,却无人想起喂他一口吃食,活活饿死。   当然,整个江湖最好奇的是当日玉南山庄究竟发生了何事,可活着回来的人都不约而同守口如瓶,众人心中痒得挠心挠肺,终不得知。   很快,人们的目光就聚往了另外一处。   玉南山庄的事情没传出来,苍穹派叶掌门和逍遥宫妖女宫主的**倒是传得沸沸扬扬。只是,叶慕离是横着回来的,一躺就是一个月没醒,而妖女宫主回了逍遥宫也没再出来,不见一丝着急和关心,逍遥宫和苍穹派也恢复了井水不犯河水,人们对两人的关系又有了几分怀疑。   无数人睁大眼瞅着两方,等了一个月也没等来半分消息,不管当日参与玉南山庄一事的人如何信誓旦旦两人是如何你侬我侬,众人也渐渐失了兴致。   直到一个月前,叶慕离醒了。   据说,叶慕离为了救所有人,受了十分严重的伤,险些就没了。即使醒来,也跟苍穹派四大长老一般,武功全失,如同废人。   于是,几个自诩武功不错的好事者觉得名扬天下的机会来了,相约上了苍穹山一探究竟。   刚走到苍穹山门口,他们便遇到了正准备下山的叶慕离,身上果然没了内力波动,脸色苍白,十分虚弱的样子。   几人会心一笑,当即拦住叶慕离,深情地表示了关心和担忧。   开始,叶慕离一如既往冰冷面瘫,还算谦和有礼,几人说了半天,许久都不让路,他渐渐开始不耐地蹙眉。   没了内力刚开始重新练武,还不能施展轻功的冥昼大长老迈着双腿匆匆赶来,刚好瞥见两人抬掌欲偷袭自家掌门,只来得及抬手喊道:“不要……”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只见自家掌门面无表情,长袖一拂,几个不知来干什么的人就“飞走”了。   冥昼看着不知被飞扇到哪儿的人影,微微叹息,这些人,不知道有一种境界叫返璞归真吗!   自己掌门融合了神所有的力量,现如今,大概除了南疆的沈钰,自家掌门真正是天下无敌了。以   后苍穹派不知会少了多少乐趣,自家掌门挥一挥衣袖就能解决的都不是事儿。   感慨完,回过头来,发现自家掌门也不见了。   叶慕离去了哪里?还能去哪里!   逍遥宫,已与数月前截然不同,若说之前逍遥宫还算得上财气内敛,那如今真的像是暴发户,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家有钱一般。   陈锦看到金碧辉煌的宫殿时,沉吟半晌吐出四个字。   钱没白花。   陈锦的院子扩大了不少,不知从哪儿挪来了一棵参天大树。树下,陈锦嗑着瓜子,看着话本,旁边的草地上,胖球和三个小玩伴滚来滚去,玩得不亦乐乎。   院子另一边,一个容颜俊美,不染凡尘,蓝袍长衫,泼墨长发披在身后,随性地靠坐在舒服的椅子上,一边喝着美酒,一边研究着面前石台上的罗盘,他便是盛名在外的正道大侠方瑜。   方瑜一个月前还很是忧伤,只是出个门,自家守山兽就被拐走了,怎么喊都喊不回去。没法,兽不来就他他便就兽,只得自己包袱款款搬了过来。   来了才发现,自家的守山兽没白养,果然有眼光,这逍遥宫的确是个妙处,妙处啊!   他眯着眼把最后一口酒喝完,转头对陈锦喊道:“丫头,换酒。”   陈锦头都懒得抬:“灰毛,自家主人自己伺候。”   正打滚玩得欢的灰毛一僵,伸出短爪挠了挠头,有些懵。对曾经觉得无比好的主人,它怎么会生出一种嫌弃的感觉呢?   方瑜哪有不明白的,当即感慨:“丫头,我家兽兽都给你养懒了。”   陈锦挑眉:“泥蛋儿,你家主人我口渴了,去搬壶酒来。”   泥蛋儿瞬间蹦起,跳得老高,叫上红灵蹭蹭就跑开了,灰毛左看右看,爬起来跟上了两小只。   陈锦斜睇着方瑜:“看清楚了吧,什么样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兽兽,别老觉得是自家兽兽的问题,也不看看自己来了逍遥宫都长胖多少了。”   方瑜:“……”这能怪他吗!逍遥宫好吃好喝好玩还天天有热闹看,他不长胖对得起那些肉吗。   门外传来揶揄:“小妖女,你又欺负方大侠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方瑜更是讪讪,想他一代武林前辈,被一个小姑娘说道,还真是没脸。   陈锦往门口看去,陌青和明飞携手而来。两人从苗疆回来后,感情就好到不行,似要把过去十几年错过的时间都补回来一般,每天腻在一起不说,还各种秀恩爱。引得逍遥宫一群单身汉子们眼热心热,短短两个月,逍遥宫就举行了十几场喜宴。   陈锦心里高兴,口中却忍不住调侃:“陌青,你昨天不是说要陪明姨去桃林摘她喜欢的桃子吗,怎么有空跑我这里来,不知道我孤家寡人看着你们这样,会倍感心酸嘛。”   明飞嗔了她一眼:“活该,自找的。”   陌青朝方瑜点头致敬,牵着明飞走到亭子里,用衣袖擦了擦凳子上不存在的灰尘,扶着明飞坐下,给她倒了茶,运起内力到合适的热度才端给她。一番动作行云流水,像做了无数次,明飞习惯了,不觉得有什么,脸上的笑容溢满了幸福,美艳不可方物,连旁边的方瑜都忍不住多看了半眼。   陈锦看在眼里:“啧啧啧,我家明姨越来越貌美如花了,果然是相由心生啊。有伺候得这么周全的陌青对比在前,以后我可怎么找得到看得入眼的人哟。”   陌青轻抿了口茶,幽幽道:“你家的,不是正在门外蹦跶嘛。”   陌青最近心情非常好,不只是因为与明飞和好,同时,还因为逍遥宫最近十分热闹,在外漂泊十几年的宫人几乎都回来了。   逍遥宫门口,此刻正围了上千人之多,老魔头大魔头小魔头全都从不知哪里的旮旯跑出来,可以说,连逍遥宫历来的盛会都从未这么热闹过。还有无数人正往回赶,只嫌自己走得不够快。   魔头们都兴奋地看着中间闲适而立的淡青色身影,跃跃欲试。   叶慕离微微抿唇:“各位,今天还要打?”   “当然!”不打架谁回来啊。   出去就是因为宫里没好玩的,如今,有了这么一个打不死的绝世高手每天陪练,怎么能错过呢。   何况,自家小宫主交代了,谁要是站着将他放进去,那就永远别站着了,想想就很可怕啊。   叶慕离轻叹:“如此,便开始吧。”话音落,人影已消失在原地,一声惨叫在人群中响起。   于是,逍遥宫门口又出现了一个月来每日同样的场景,一人狂揍千人,所向披靡。   门口两个守卫看着与数月前相似的一幕,今年的逍遥宫真是热闹啊。   院中,明飞瞥了悠然自得的陈锦一眼:“你就不怕把人打坏了?!”   陈锦翻了一页书,摆了摆手:“谁要是能打坏他,那我立马将宫主之位让给他。”现在叶慕离的战斗力,整就一人形凶兽,谁打谁知道。   明飞噗嗤:“我是说咱们逍遥宫的人被他打坏了,瞧瞧这胳膊肘拐得。”   嗑瓜子的动作一顿,陈锦转过头来,见两人都笑看着她,凤眸微眯,勾起唇:“逍遥宫的人被打坏了,最高兴的该是陌青吧。”   明飞好奇:“?”   “打坏了就不能到处跑了,陌青不用成日担心,不就更能把心思全放在我们芙蓉玉面的明姨身上了!”   “……”   陌青笑看着明飞被调侃后满面的桃花,眼里闪过惊艳,悄悄给陈锦睇去一个适可而止的眼神,要是羞跑了,那他自然也是要“嫁鸡随鸡”的。   陈锦回他一个鄙视的眼神,就知道拿这个来威胁她,垂眸继续嗑瓜子去了。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逍遥宫门口的地上,横七竖八摆满了凄惨呼痛的人。   头顶上传来磁性的声音:“今日,也承让了,诸位辛苦。”魔头们只觉得身上看不见的地方更痛了。   这个表面斯文,动起手来却毫不手软的男人简直不要太黑心,不就是一个月来每日拦着不让他进去吗,有必要这么狠心每一招都往痛处招呼,还不留一点伤痕吗!让他们有苦没处说,果然长得越好看心越黑!   再说,拦他也是他媳妇吩咐的,都说不打不相识,这人却越打越不留情面,果然家务事不能随便管!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捂着胸口看着信步走进逍遥宫的纤长背影,咬牙切齿:“把所有穿云鸟都放出去,叫所有人赶紧回来,老夫就不信拦不住他!”   该死的叶慕离,自己来找媳妇也就算了,反正现在也没人敢跟他抢。却诡计多端地让四个连飞都没学会的臭小子把四个小美人也给拐跑了,向瑶那乖丫头可是他看重的孙媳妇啊!   他旁边一人揉着被揍得紫青的脸龇牙咧嘴:“放,必须放,马上放!”不就是前几日宫主多看了他几眼吗,每天都只打他的脸是什么意思,长得好看又不是他的错!   有人犹豫:“要是打坏了怎么办?宫主会不会生气?”   白发老头儿瞪眼:“打坏?!谁给你的自信能打坏他?!以他变态的武功,再多一倍的人,他也能安然无恙走进去!”   谁都没有想到,玉南山一行,只成就了叶慕离一人!   逍遥宫众人躺在地上哀呼连天,眼中却带着热切,今日,他们可是多坚持了片刻,停滞多年的武功也隐隐有了突破的迹象,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突破瓶颈。   这么厉害的人,是他们逍遥宫的姑爷啊,想想就倍有面儿。   叶慕离走在逍遥宫里,下人看到他都恭敬行礼,流水的求亲者,这位却是铁打的姑爷。   陈锦刚走到陈锦院子附近,以他如今的耳力,离得老远便听到了谈话声。   陌青算着时间,觉得也该差不多了,眼中幽光闪过:“小妖女,你跟叶慕离的事情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你就不准备给叶掌门正个名?”   嗑瓜子的声音不断:“正什么名?”   “自然是我逍遥宫姑爷,逍遥宫小宫主老子的名。”说完,瞅了一眼在旁边愉快翻滚的“小宫主”,胖球回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别乱说,胖球他爹死了两次了,死透了。”陈锦脸色不变,满是无所谓的样子。   明飞眼里带着明了的笑意:“啧啧,我们豁达大度的妖女小宫主,也只有在遇到叶掌门的时候才变得如此小女子一般小气。不就是气他不顾生死嘛,人家不是活得好好的嘛,武功都能替你摘星星的了。再说,人家也是为了救你。若真死了,某人还不知道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陈锦没抬头,手随意挥了挥:“我有钱有貌,死了换个更好的就是!”   话刚落音,只觉眼前一暗,腰上一紧就落去一个温热的怀抱中。熟悉清新的味道传来,陈锦咬牙:“叶慕离,你……”然后,便发现自己连话都不能说了。   陌青和明飞只看见眼前青影一晃,就不见了陈锦的踪影,同时消失的还有地上翻滚的小胖子,以及桌上的书和…瓜子。   陌青呵呵一笑:“无天一定想不到,他精心培养出来的闺女有一天竟然是因为没法反抗被男人扛走的,怕不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说完,起身拉着明飞往外走:“走吧。”   “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我就陪你去哪里。”   明飞挑眉:“逍遥宫大总管不当了?”   陌青看着方才青影离去的方向笑道:“新的大总管来了,我这老的该回来陪夫人了。”   明飞也笑了,回握着他:“那陪我去看大漠日落吧。”   “好。”   于是,三小只顶着酒回来的时候,院子里只剩下方瑜一人。   方瑜把三壶酒都接过去,打开,一壶喝了一口,看着陌青二人相携而去的背影,对灰毛叹息道:“以前在山上,一个人逍遥自在。来了这里,人多了,却怎么觉得,反而更寂寞了。”   刚说完,就看到灰毛瞥了他一眼,转身跟着另外两只追陈锦去了。   方瑜又喝了一口美酒,起身慢慢往外走:“哎,兽大不中留啊,一把年纪,成孤家寡人咯!”   逍遥宫后山山顶处是一块空了数百年的山地,视野极好,风景如画,却人迹罕至。不是人们不想来,实在是山峰太过陡峭,即便是武功高强的江湖侠士想上去,也得破费一番功夫。   今日,山顶却传来了稚子清脆的笑声。循声而去,往日怪石嶙峋,连绵陡峭,落脚不易的山顶处,竟不知何时被整个削平了一大片,立了一座木制小楼。   楼前用栅栏围了一个院子,种了各种奇花异草。屋后一直到山壁,种满了各种果树。已近秋日,树上挂满了各种金黄的果实,清香四溢。   小楼有两层,外形简单,却很是耐看。一楼有三间屋子,很是宽敞,二楼却只留了一间占了一半,另外一半的地方没有封顶,只是用葡萄藤搭了架子,下面设了石桌和躺椅。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毯,用木头圈着,里面放了不少小孩子的玩物。   桌上泡着香茶,陈锦斜靠在躺椅上,嗑着瓜子,看着话本。   既然打不过,她选择享受。   三小只蹲在躺椅扶手上,好奇地看着周围。   清爽的山风吹来,陈锦鬓角的一缕青丝调皮地挡住了眼睛,旁边伸出一只手替她捋到耳后,陈锦抬头看向身边的人。   她没想到,一个月的时间,她每天撵他走他就走,也不强求,竟是在山顶建了此处。   每一花每一木,都是她曾说的向往。   胖球在叶慕离怀中睁着大眼,新奇地看着头顶紫色的葡萄,嘴角流着哈喇直蹦,叶慕离便抱起他站了起来。胖球抬起胖爪兴奋地拉着葡萄藤,可惜胳膊太短,怎么都够不着上面的葡萄,却坚持着吃不到不放弃。   叶慕离等他玩累了,才伸手将葡萄摘下放到他手中。胖球抱着喜从天降的葡萄冲叶慕离咧嘴大笑,然后埋头就开始啃。可惜没牙,咬了许久连牙印也没留下,却乐此不彼。   陈锦看着自家儿子一副吃货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叶慕离转过头来,温润的清眸映出她绝美的笑意,也浮起了笑意。   胖球听见她的声音,也抬起头,肉嘟嘟的小脸即可绽开灿烂的笑容。   看着两张相似的脸,陈锦心底叹息,她这个月的气又白生了。   “叶掌门,你这样在我逍遥宫一待一个月,你苍穹派的日常事务该堆积如山了吧。”   叶慕离勾唇:“无妨,自有人打理。”见她似不明,他笑道,“日后,我便是没有身份的普通人,不知可还能入宫主的眼。”   陈锦不意外,如今的战斗力就是最好的震慑,是不是掌门已不重要。   千里之外,冥昼看着一早就送来的门派俗务,重重叹了口气。他们掌门追媳妇,为什么累的总是他!一边追媳妇,一边看账本,谁能比他更惨!   此时的冥昼还不知道,日后,他得处理这些俗务一辈子。   陈锦将话本合拢,随手放到膝盖上,抬手撑着头:“有差别吗?叶掌门在当掌门的时候,也没记得给我月俸啊。”   叶慕离知她说的是她在苍穹山当“谢先生”的时候,想起那段两人都失忆的日子,又好笑又庆幸。   “嗯,说得也是,那我只能下半辈子替宫主做牛做马还债了。”   “若来了我逍遥宫,俗务只多不少。”她可不信等他们回去,陌青还会留在逍遥宫看账本。   叶慕离笑得神秘:“谁说先走的就一定能跑得掉。”   陈锦一怔,而后,也笑了。   不远处,正准备西去大漠的陌青莫名打了个喷嚏,心底突然划过不好的预感。   胖球见爹娘都笑了,也咧开了嘴,抱着葡萄就想献宝,探着小身子直往她那边蹭,陈锦笑着朝他伸出手。   泥蛋儿三小只跳上陈锦的肩,冲着可爱的胖球高兴得直蹦。   叶慕离便抱着儿子靠近陈锦,阳光洒下,给陈锦增添了几分暖色,美得如盛开的蔷薇。   叶慕离清眸闪烁出耀眼的星辉,这个嘴硬心软的姑娘哟,他何其幸运,失忆时遇到了她。   余生太短,他只怕不够陪她。   【全书完】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于这个故事,糖糖有太多的抱歉和感动。抱歉让大家等这么久,感动写得这么糟糕,多次断更,依然有人陪伴。   最后的结局改了五种版本都没有上传,不知道如何写才能不遗憾。不管怎么写,好像都能更好,索性就这样了。   沈钰错过的不仅是相遇。   叶慕离所求的不仅是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