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腰藏娇 作者:没电皮卡丘 简介:   【首富家的娇矜女×大瑨朝的承安王】   【古言+先婚后爱+双洁HE+甜宠+后期带崽+男女主都有嘴】   苏珞浅是大缙朝首富之女,自幼被娇养在父母手心。   灵动狡黠,明媚豁达。   然而一次天灾,苏家财富尽露,树大招风引得众人觊觎。   在这群狼环伺中,苏珞浅咬牙应了皇旨婚约。   ——   婚后,苏珞浅抱着“面上互尽义务,私下相敬如冰”的想法,   在这偌大的承安王府,倒也算悠然自在。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那个冷峻矜贵、心思难测的承安王陆璟肆竟变得不同。   “浅浅,今日休沐不用上值,陪我再睡会儿。”   “浅浅,调差三日,今日归来,可曾想我?”   “浅浅,我们生一双儿女可好?”   ——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第1章 登徒子,你放开我   裕京城郊有处庄子。   这庄子外表看起来普通平常,内里装潢却十分华贵靡丽。   此时庄子东边的厢房内,屋里香炉里燃着某种不知名的香,馥郁香气萦绕着。   里间屏风后,床榻上的被褥翻出红浪。   苏珞浅衣襟半解,领口处一阵刺眼的白,双颊通红地瞪着覆在她身上的男人。   “登徒子,你放开我。”   她愤愕的目光和男人冷淡的视线对上,耳根子红得彻底,却见他耳尖倏地微动,似是捕捉到什么动静。   紧接着,他手肘支在锦枕上,与她隔着方寸距离……开始动。   刚才的挣扎让苏珞浅原本束成男子装束的黑发松散下来,铺陈在锦枕旁,白净额间出了薄汗,有细发黏着。   他靠得太近,热息喷洒在她颈侧。   苏珞浅脸更红了。   她瞪圆了眼,“堂堂大瑨承安王,没想到也是个荒/淫/放/纵之辈!”   眼前这登徒子不是别人,正是她大婚不过两月余的夫婿——   承安王陆璟肆。   她被他制住,奋力挣扎也挣脱不开,而陆璟肆面对她的张牙舞爪,只嗤了声,“堂堂大瑨承安王妃,没想到竟背着人到这种地方。”   “你...”   苏珞浅还想再骂,却被他捂住唇,“若是不想被人瞧出端倪,就搂住本王。”   话音刚落,她身上的仆役上衣被他扒开,那截细嫩手臂完全暴露出来。   男人粗粝的掌心扣住她的手腕搭在他自己肩上,锦被一拉,将两人此时交叠着的身影遮挡得严严实实。   从屏风外看,只有不断起伏波荡的侧影彰显着两人此时正在做的事。   苏珞浅动弹不得,正欲报复性地掐他后颈处的软肉,忽的听到房门外传来吵闹声。   “...王...咳咳陆公子请见谅,庄子里有手脚不干净的仆役偷了东西,怕他惊扰了贵客,还望陆公子海涵。”   苏珞浅心底一惊。   原因无他,她正是那小厮口中的“仆役”。   又听到守在门外的侍卫冷冷道,“陆公子房中并无异样,无需查看。”   “这...小的们也是奉命行事,还望陆公子行个方便。”   外头僵持不下,苏珞浅心跳声骤快,覆在她身上的男人倏地开口道,“进。”   声音低沉含慾。   她表情古怪地盯着他,正要开口反讽,唇周再度被男人的大手盖住。   外间的门已经被打开,那小厮带着几人轻手轻脚地进来。   苏珞浅憋得眼眶通红,呜咽着声在锦被下踢他的腿。   她红着眼瞪他,明明是气极了的表情,却不知怎的生了些许风情。   呜咽声和锦被下的动静,隔着一道牡丹缠枝屏风,隐约落入其他人耳中,便是床榻上两人云雨未歇的香艳靡丽。   苏珞浅呼吸微窒,只觉四周空气稀薄,脸色涨红着,忍无可忍地咬住他的手。   “嘶…”身上的男人猛地收回手,极快速地低喝一声,“闭嘴。”   苏珞浅眼底雾蒙蒙的,下意识抿紧了唇,转过头,不再看他。   视线所及之处,屏风外那小厮还竖着耳朵听里间的动静。   她还没回过神来,便瞥见陆璟肆随手抄起床头一硬物,猛地摔了出去。   声音不复刚才的哑,变得冰冷慑人。   “锦王世子别庄的下人好大的威风,难不成还要继续在本王这儿听动静吗。”   屏风外的小厮惊惧不已,猛地跪下连磕三个响头,“不敢不敢,小的马上退下。”   话毕,急忙带着其他人退出去。   ——   屋里恢复安静,苏珞浅倏觉这一方床榻空间小得不像话,燥热难安。   她伸手推了他一把,陆璟肆终于翻身下了床。   刚才他摔出去的圆柱状东西已经断成两半,一半掉在屏风外,一半掉在屏风内。   苏珞浅目光不自觉落在那上边,好奇地盯着看了几眼,随即视线被一道藏蓝色锦袍下摆挡住。   陆璟肆冷硬的声音自她头顶处传来,“无甚好看的。”   她抬眸望他。   男人一靠近,她便觉得呼吸都热了几分,她本能地想要推开他,出手的动作却成了攥住他的袍边。   身体里涌起一股燥热,难受异常。   “陆璟肆…”   出口的声音是两人皆想不到的娇媚。   苏珞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在何时中了不干净的东西。   她面色酡红,檀口微开,面上满是薄汗。   秀眉紧蹙,眸色迷离着,只感觉到陆璟肆扣住她的手腕,在探她的脉。   男人指尖微凉,她拽住他的手就要往脸上贴。   陆璟肆飞快将她按住,几息之后,冷若冰霜的视线射向屋内的香炉。   这香有问题。   “苏珞浅,清醒一点。”   苏珞浅难受地嘤吟一声。   他身上的锦袍绸质温凉,她忍不住想贴过来,循着这凉意贴紧。   想靠他近点,再近点。   可晃神之际,便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男人低沉的嗓音传来,“带你回王府,坚持一下。”   猛地腾空失重感让苏珞浅勉强清醒了些。   她也知道自己现在情况不对,脑袋费力朝上靠在他颈侧,红唇贴在他耳际,小声说出四个字。   “后门...泽兰...”   陆璟肆剑眉微压,眼底倏地升起怒气,但又飞快压下。   厢房门被他一脚踢开,守在门外的侍卫承影连忙上前,“王爷,这...”   陆璟肆一边抱着人往外走,一边沉着嗓子吩咐道,“派人去后门接人。”   “香炉里的香有问题,取些回去。”   “还有,打点好今日入别庄的戏园子,就说看中的伶人,本王带走了。”   陆璟肆语速极快,但承影跟在他身边多年,字字句句皆听清,抱拳行礼后便转身离去。   余下几个侍卫护在他们左右,陆璟肆步频迈得急而快。   眼见着出了别庄大门,正要抬步上马车时,刚才那小厮又领着人过来。   规规矩矩作揖后,散落的目光不时瞥向陆璟肆怀里的人。   锦被包得严实,压根瞧不见那女子面容。   只隐约看得到如瀑的黑发和小半张白皙的脸颊。   他收回视线,“世子正忙着,命小的来问问,陆公子今日可是有什么不满意之处?”   陆璟肆冷嗤一声,“锦王世子可真是会乱人好事。”   他这话说得晦涩不明,但小厮在这别庄里浸淫多日,自动自发地想歪了。   以为惹怒了承安王,连忙弯腰行礼。   陆璟肆不屑看他一眼,抬步上了车凳,“一个伶人而已,世子难不成要和本王抢?” 第2章 玩儿挺大   陆璟肆今日低调出行,用的并非王府的马车。   外观极其普通,没有华贵的盖顶,也没有精美的窗牖,更没有承安王府的木牌标识。   车厢里边更是没有那么宽敞。   更何况现下他身上挂着个意识不清,娇媚黏人的苏珞浅。   锦被裹得她更加闷热难受,盈盈素手一挥,那绣着鸳鸯戏水图的锦被便掉落下来。   身前衣襟早已在这一番挣扎折腾当中松了又松,莹白细腻的肌肤晃得陆璟肆眼晕。   苏珞浅难受得紧,软软绵绵地靠着他,双手贴着男人颈间露出的皮肤。   温凉触感让她迷离着眼喟叹一声,靠得更近。   可还是不够。   她想要更多。   苏珞浅抬手撑在他肩上,杏眸潋滟恍惚地瞧他。   驾车的侍卫得了陆璟肆的命令,马鞭扬得重,车轮一路滚得飞快,车厢摇摇晃晃。   就在这摇晃间,女子的清香倏地覆下来,将陆璟肆层层包裹住。   她的唇尤其软,还带着股甜香。   苏珞浅蹭了蹭,不得章法,恼得想要咬他一口。   可就在她气结时,突地寻到个口,柔腻小舌顺势而入。   陆璟肆猛地僵在原地,惯常冷凝的眉眼染上薄慾。   他狠狠闭了闭眼,一手扣住她的细腰,一手掌住她的脑袋,反客为主。   长驱而入,步步紧逼。   苏珞浅整个人被那股燥热和欲动驱使,亲吻也满足不了她。   小手伸进他锦袍领口处,往里钻、往里贴。   胸前作乱的手柔弱无骨,陆璟肆呼吸沉得不像话。   新婚夜那短暂而又潦草的记忆猛地窜进脑海中,他咬着牙扣着人稍稍偏离了些。   “苏、珞、浅。”   苏珞浅眸底泛着水光,脸颊嫣红。   一身粗使仆役衣物之下,是件鹅黄色的织锦小衣,里边有着最饱满的春色。   柔媚妖娆而不自知。   她得不到满足,哼唧着呜咽,“陆...陆璟肆...”   陆璟肆额间神经突突突直跳,感受到她要去解他的腰封,忍无可忍——   一记手刀落下。   苏珞浅登时毫无知觉地软在他怀里。   车厢里陡然安静下来,只有他的呼吸声,沉重未缓。   半晌。   陆璟肆重新将她的衣服拉好,硬生生忽略掉口舌间似还残留着的女人香气,朝外边大喝一声,“快些回府。”   *   承安王府坐落在裕京城安康大街上,这条街的府邸多是达官显贵,世家贵族的住所。   而此时偌大的承安王府东侧门边,停着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   陆璟肆一路裹紧着苏珞浅,将她抱回主院。   “让府医过来,快去。”   王府里的福临公公刚才得了快马回来的侍卫的通禀,脸色大变地从里迎了出来。   “王爷,这...”   裹着苏珞浅的锦被包得严实,福临公公也瞧不真切。   直到陆璟肆一路进了主屋,将人放在床榻上,他才看清。   “这...王妃这是怎么了?”   陆璟肆眉眼冷沉,吩咐道,“今日之事,所有人不得妄议,若是走了消息,自己割了舌头来见本王。”   他浸淫官场几年,赫赫官威再加上浑然天成的矜贵倨傲,让府内一众侍从婢女哆哆嗦嗦跪了一地。   福临连忙应下,使了个眼色让主院的婢女去准备热水。   府医来得很快,隔着丝帐为苏珞浅候脉。   “如何?”   几息之后,府医眉间微蹙。   正欲开口之时,承影将苏珞浅的近身侍女泽兰带回来。   回来的一路上,泽兰急得都快哭了,再三向承影打听,但这人的嘴就跟合紧了的蚌壳一样,半点多的消息也不肯透露。   此时一进主屋,瞥见陆璟肆冷肃的脸色,吓得跪倒在地,“王、王爷,王妃她...”   陆璟肆瞥一眼侍女身上和苏珞浅那如出一辙的仆役装扮,轻拧了拧眉心,沉声道,“好生照看你主子。”   泽兰得了令,赶紧起身进了内室。   外间,府医小声恭敬道,“好在此香用量不重,小人开几副安神药帖给王妃服下便无大碍。”   陆璟肆微一颔首,府医将方子列出来,福临连忙带着人去煎药。   承影回来之后一直候在门外没有进来,陆璟肆看向府医,“随本王过来。”   “是。”   ——   主院书房内。   陆璟肆端坐于庄重肃穆的金丝楠木桌案后,神色喜怒难辨。   而府医站在一旁,正端详着承影带回来的燃尽的香粉粉末。   须臾,他抱拳行礼,开口道,“王爷,这是裕京城中秦楼楚馆之地所用的香粉。”   “一般点在房间内,行事时用的,拿来助兴,只不过带回来的这些,比寻常秦楼楚馆所用的,要浅淡许多。”   “想来是王爷体质强健,异于常人,因此这香粉对您起不到作用。”   但王妃就...   听到他最后几个字,陆璟肆黑眸微眯,长指在桌面上轻敲,“行了,下去吧。”   “是。”   府医领了命,连忙退出书房。   承影上前几步,躬身道,“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打点好了那戏园子,锦王世子以为您带走的是今日入别庄的伶人。”   “回来的路上泽兰说起过,王妃是为了查佩兰之死,才乔装潜入,只不过刚入庄没多久就被管事的发现,之后为了躲藏,误打误撞入了东边厢房。”   陆璟肆起身来到桌案旁的梨木架子边,那上边放着此前查到的些许案集线索。   一桩桩一件件皆指向锦王世子林永鸿,这也是他今日低调入别庄的原因。   只是没想到,还没查到什么,便逮到他承安王府这不甚安分的王妃...   想到这儿,陆璟肆再度拧了拧眉心。   “别庄那边继续让人盯紧,别打草惊蛇。”   今日这一趟算是无功而返,那别庄他势必还得再去一趟。   像是想到什么,陆璟肆冷笑一声。   助兴香、玉势。   林永鸿还真是玩儿挺大的。 第3章 王妃可还满意本王的服侍?   苏珞浅做了一个梦。   梦里红烛暖帐,旖旎生香。   而自己正是其中的主角之一。   她羞恼于自己居然做了这样的梦,既想快点从梦中醒来,又十分好奇与自己一道的男子是谁。   可怎么使劲瞧都瞧不真切。   直到——   那男人兀自抬起头,冷峻硬朗眉眼落入她眸底,声线低沉,黑眸含慾。   “王妃可还满意本王的服侍?”   “啊——”   苏珞浅直接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   好可怕好可怕。   她居然梦到和陆璟肆做那样的事。   不对。   她和陆璟肆都成婚了,新婚夜也过了,虽然有点潦草吧但那落红是真的。   他们是真夫妻,虽然有些面和心不和,但是是真夫妻啊。   要是她梦到这种事可是对象不是陆璟肆,那她才真的是会羞愧难当。   不对不对。   她为什么要梦见这种事,没有下次,绝对没有下次了。   苏珞浅脑袋里乱成一团,思绪飘来散去。   床榻边的罗帐遮着,挡去外边的光线,但却有细小的动静响起。   是泽兰的声音,“王妃,您醒了?”   苏珞浅应了声,正想抬手,谁知后颈处传来一阵酸疼。   “嘶…”   泽兰连忙掀开罗帐,“王妃您先别动。”   苏珞浅秀眉微蹙,“我这是怎么了?”   泽兰轻轻拨开她浅粉色的中衣后领看了看,“昨日给您上了几次药,只是隔了一晚,现下看起来痕迹有些泛红可怖。”   这个位置……   昨日在马车里的记忆回笼,但却十分模糊。   苏珞浅晃了晃脑袋,想不清的便不想了。   反正对着陆璟肆,她应当是干不出什么好事的。   但这记手刀她现下倒是记起来了。   泽兰拿过药膏,轻轻给她上药,嘟嘟囔囔的语气些许埋怨,“王爷也真是的,对您下手这么重,这红痕不知道得多少天才能消。”   虽然他们苏家非官宦人家,但家大业大,财力鼎盛,自家小姐从小是被老爷夫人宠养着长大的,细皮嫩肉哪里遭过这种罪。   苏珞浅倒是不怎么在意,看了眼屋里的香漏,“准备梳洗吧,今日娘亲寿辰,咱们得早点回苏府。”   “是。”   泽兰应了声,扶着苏珞浅下床更衣后,坐到梳妆镜前。   主仆俩一边挑头饰珠翠,一边闲聊。   苏珞浅开口道,“陆璟肆呢?”   “王爷一大早被圣上召进宫了,还未回来。”   苏珞浅想了想,“罢了,不等他,待会儿用过早膳咱们先回去,让府里的人去知会他一声。”   岳母过寿,作为女婿哪有不到的理儿,但苏珞浅不想等他,急着回家与父母多聚聚。   这可是她成婚自回门之后,头一回回娘家。   “是。”   泽兰手艺利落,没多久就给苏珞浅挽好精致的发髻。   苏珞浅随手将桌上的珠翠递给她,正欲开口,便听到院子里说话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   是刘嬷嬷。   泽兰小声道,“刘嬷嬷昨日去了趟长公主府,今早才回来。”   苏珞浅看了眼铜镜里的自己,金翠明珠挽发髻,气色还不错。   她满意地勾着唇笑了笑,起身绕过屏风,缓步轻摇,来到桌旁坐下。   施施然开口,“泽兰,上早膳吧。”   刘嬷嬷就立在门边,抬眸瞥了她一眼,敷衍地福了福身,不耐开口道,“王妃谨记,王爷名讳不可直呼,尊卑有序,礼法不可丢,王妃切莫再犯。”   院里婢女端着漆盘进来,一道道清淡但精美的早点被端上桌。   底下的人干活轻手轻脚,屋里一时之间只有刘嬷嬷那略显尖锐的声音。   “王妃日后可不能再睡到这个时候了,以前您还是小姑娘时,在苏家是如何没规没矩的老奴不知,但既嫁到承安王府,这府里大小事宜可容不得您犯懒。”   闻言,苏珞浅葱指摸了摸耳坠,略施粉黛的小脸上泛着柔光,看起来格外柔软好拿捏。   士农工商。   这四字发展至今,绝大多数人已经忘了圣贤先人最开始的初衷只是为了四民分业而已。   商人,掌权者轻视却又忌惮。   苏家富家巨室,去年救灾济民露了富,皇室意欲收编,其他伯府世族亦对苏家虎视眈眈,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她没有更好的选择。   如今苏家成为皇商,而她成为承安王妃,但这偌大的裕京城里,仍有不少人看轻她和苏家。   刘嬷嬷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苏珞浅秀眉微敛,没有开口,而是自顾自地持箸用膳。   清早微凉的空气里,安静得只有银箸和碗盘偶尔轻微碰撞的细微响动。   无人理会,刘嬷嬷这话便算是掉到地上了。   被人忽视,她脸色不大好,提着一口气正又要发难,苏珞浅放下银箸,轻声开口,却不是对着她说的。   “泽兰,王府家规,下人冲撞主子,该如何责罚?”   泽兰福身回道,“按王府家规,当掌嘴二十。”   刘嬷嬷心头一跳,不可置信地抬眸瞪过来,“你...”   苏珞浅用巾帕轻轻擦了擦唇周,起身来到她身前,温和笑道,“嬷嬷年纪大了,况且今日是我母亲寿辰,不宜见血,掌嘴就算了吧。”   “但犯了错便要受罚,”她看向刘嬷嬷,杏眸里笑盈盈的,“日头还早,嬷嬷就在院子里跪一个时辰吧。”   “你敢!”   刘嬷嬷一听苏珞浅居然让她罚跪,眉目露凶。   苏珞浅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尊卑有序,礼法不可丢,这是嬷嬷刚刚自己亲口说出来的。”   话落,她看向月门处,“来人,将刘嬷嬷请到院中。”   苏珞浅嫁到承安王府时,苏家给的陪嫁人员里,除了丫鬟仆役之外,还有几名护院。   其中两名听到她的话,进屋将刘嬷嬷押了出来,扣住她的肩膀微一用力,刘嬷嬷便只能直挺挺跪在庭院里。   苏珞浅勾着唇笑了笑,目光随意瞟向廊道下的另一个丫鬟。   正是刚才明知刘嬷嬷已到了门口却没有通报给苏珞浅的婢女。   不算面生,应也是从苏家陪嫁过来的,不过既然她分不清谁才是主子,留在身边也没什么用了。   苏珞浅抬手轻点,“你从今天起,到煤炭房当杂役吧。”   “王、王妃息怒,王妃息怒,奴婢再也不敢了。”   那丫鬟一听要去煤炭房,双膝一软,立马跪下磕头,几乎快哭了。   虽说现在还远不到频繁用煤炭的季节,但煤炭房的活儿又脏又累,哪里有待在主院伺候来得好。   苏珞浅抬头看了眼日光,耐心即将耗尽。   她挥了挥手,示意道,“带下去吧。”   立马又有两个护院将那丫鬟拉下去。   一旁的刘嬷嬷眼睛瞪得老大,想要挣扎起身却丝毫动不了,正要张嘴怒骂,外头传来福临公公的声音。   “王妃,长公主殿下命人送来了苏夫人的生辰贺礼。” 第4章 杀鸡儆猴   声到人到。   福临进了月门后,朝苏珞浅行了个礼,接着便看到被押着跪在院中的刘嬷嬷。   下意识问道,“王妃,这...?”   苏珞浅轻轻抬手示意,泽兰马上上前接过福临手里的贺礼。   她朝福临微微福身,谢了长公主殿下的礼。   这才答道,“福临公公来得正好,这刘嬷嬷一个时辰的罚跪,就劳烦您看着了。”   “这...”   福临为难道,“老奴斗胆问一句,这刘嬷嬷是犯了何事?”   “尊卑不分,冲撞主子,”苏珞浅眸光一扫,院子里连护院和丫鬟仆从在内,跪的跪站的站,有不少人。   她倏地弯唇,轻声道,“福临公公,这院子里这么多人看着呢,我这当家主母也不好做啊。”   “当家主母”四个字落在其他人耳中,便是要敲打他们认清主子。   福临是人精,哪儿会不懂苏珞浅的意思,垂眸道,“老奴明白。”   苏珞浅微微颔首,“那就麻烦福临公公了。”   “娘亲寿辰等不得,公公记得派人知会王爷一声。”   “是。”   苏珞浅说完这些话,领着泽兰款步而去。   福临直看着她的背影出了月门,拐进廊道,这才回头摆手,朝院子里的一众奴仆道,“都散了都散了。”   刘嬷嬷嗤笑一声,正要起身,身侧的护院又将她压下,她转头怒喝,“你...!”   福临来到她身侧,小声道,“你说你一大早来找王妃的麻烦做什么!”   “现在这就是杀鸡儆猴,我也救不了你。”   刘嬷嬷气得鼻孔吭哧吭哧喘气,“你个老东西,现在胳膊肘往外拐是吧。”   福临脸色微变,“你要分得清主次内外,更何况,王妃是王爷自己向圣上请旨赐婚,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迎进门的,你说这些话,是要表达对谁的不满。”   王妃进门这两个月来,他都和她说了多少次了,少折腾少折腾。   还当这是以前承安王府没有女主人的时候吗。   这一通话倒是真真将刘嬷嬷威吓住,她眼睛瞪得老大,仍旧不服气,却也没再说什么。   福临见此,拂了拂袖,转身离开。   *   承安王府大门前,华盖马车悠悠向前。   宽敞的车厢内,软塌上铺着精细的薄毯,苏珞浅刚一坐下,就听到泽兰忍不住吐槽。   “这个刘嬷嬷越来越过分了,真当自己是王府女主人啊。”   苏珞浅笑着捏捏她的脸颊,“放心,迟早有她的苦头吃。”   泽兰愤愤道,“不就是仗着照顾过幼时的承安王几日吗,居然还想爬到王妃头上来。”   苏珞浅轻笑道,“倒是福临公公还挺识时务的。”   刘嬷嬷说是陆璟肆的幼时乳娘,但其实他幼时大部分时候都是长公主殿下亲自带的,后来大了些,连开学启蒙都是进了宫与太子一起的。   当今圣上与这唯一的胞姐感情好是天下皆知的事,陆璟肆自幼得亲舅舅喜爱,这一点直到现在也未曾改变。   每次进宫都是福临伴在左右。   说起来,福临陪着陆璟肆的时间远比刘嬷嬷多得多。   后来陆璟肆再大些的时候,便跟随陆驸马去了军营操练,再后来,便去了北境征战沙场。   四年多前得胜归朝时,陆璟肆被圣上赐封号承安王,设府邸在外。   福临和刘嬷嬷也跟着一起从长公主府来到承安王府。   陆璟肆不近女色,也不喜近旁有丫鬟婢女服侍,因而承安王府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只有刘嬷嬷一名女侍。   苏珞浅刚嫁进门时,福临也不怎么给她好脸色,但见她待人接物处事落落大方、有礼有节,将府里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便也对苏珞浅改观。   听到苏珞浅的话,泽兰与有荣焉似的轻哼了声,“那是,我家小姐,谁不喜欢。”   苏珞浅美眸微侧,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   “又忘了改口。”   苏珞浅轻点她的脑袋,“你啊你,没有佩兰在你身边提醒你,在府里还需小心点。”   说到佩兰,车厢里倏然有些安静。   苏珞浅眨了眨眼,憋去眼底那酸胀的不适,问道,“昨日,你可有问出什么信息?”   泽兰摇头,“没有,承影那嘴就跟撬不开的蚌壳一样。”   苏珞浅纤腰往后靠着圆枕,垂眸思忖。   别庄里的厢房有助兴香,那么说明她之前的猜测是对的。   但为什么陆璟肆会出现在那儿?   以她对他不算深厚的了解,陆璟肆确实不是那种会沉湎于酒色的人,不然不可能能平北境动荡,回了裕京后又能执掌典狱司。   典狱司?   苏珞浅眸中一亮。   难不成,陆璟肆也是去查案的?   那为何之前她问起佩兰案子时,他是那种态度?   马车行进间,坠在发髻间的珠翠步摇缓缓晃动,映着外头透过帷裳照进来的日光,粼粼落在苏珞浅姣好的粉颊上。   越发显得莹白娇媚。   思索间,马车外的声音越来越热闹。   泽兰轻掀帷帐,往外看了看,“王妃,咱们回到苏府了!”   她话音刚落,苏珞浅便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喊道,“老爷夫人,小…王妃回来了,王妃回来了…”   声音越来越小,想来是在门口迎来送往的管家王叔奔进府里去通知阿爹阿娘了。   苏珞浅垂眸,唇边漾开个甜甜的笑,在泽兰的搀扶下出了马车。   苏家成了皇商,女儿还嫁给承安王,当了王妃,如今多的是想来攀关系的人。   今日苏家夫人崔安岚寿辰,苏府门庭若市,熙来攘往,好不热闹。   还有不少街坊邻居围观。   待见那承安王妃款步从马车里下来时,众人行礼叩首,“见过王妃。”   苏珞浅华裳丽衫,珠翠金摇,桃面粉腮,婀娜多姿,行走间步步生莲。   不少人低声感慨,这苏家小娘子嫁进王府两月余,被养得越发娇媚矜贵。   苏珞浅一下马车就看到已经来到府门边的双亲,提着小裙子快走几步,“阿爹,阿娘!”   崔安岚和丈夫苏良卓见她走近,一拂袖一撩袍,便要叩首行礼,“见过王……”   “阿爹阿娘,女儿不敢受此大礼。”   苏珞浅扶起他们二人。   她嫁与承安王,苏家虽是皇商但说到底无官无职无爵,按身份品级,苏良卓和崔安岚是该行礼,但苏珞浅心里自是见不得。   苏良卓和崔安岚起身,脸上挂着宠溺的笑,看到她刚才提着裙摆快步过来的模样,不禁提醒道,“嫁人了也该端庄些。”   苏珞浅抿着唇笑,笑得眉眼弯弯,“见到阿爹阿娘太开心了。”   苏良卓往她身后的马车望去,疑惑道,“王爷呢?” 第5章 赏你一巴掌   苏珞浅粲然一笑,“陆…王爷一早被圣上召进宫了,晚些再过来。”   崔安岚眸光落在女儿那张明媚的小脸上。   怪不得她犹疑。   今天这样的日子,姑爷却没和女儿一同回来,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苏珞浅却没注意到她的眼神,转身接过泽兰手里一直捧着的雕花楠木盒,“阿娘,这是长公主殿下送您的寿辰礼。”   崔安岚敛下心神,笑着接过,“替阿娘谢谢长公主殿下。”   府门前围观的人多,苏良卓轻咳一声,“咱们进屋再继续聊。”   “好。”   三人相携进门,管家王叔继续在外待客。   回到自己熟悉的家里,苏珞浅如画的脸上笑意藏都藏不住,望了望四周,“阿兄还未归来?”   崔安岚轻声道,“还未,不过你阿兄让人快马送回来的贺礼,阿娘昨日就已经收到了。”   苏珞浅眼底一亮,“阿兄有没有带什么礼物给我?”   苏家育有一儿一女,苏良卓年岁渐高,不宜在外奔走,因此苏家偌大的家业,在外地的那些门面铺子,如今大部分交由长子苏珞允打理。   四个月前他去西南照看药材生意,妹妹出嫁他回不来,如今也未能及时赶回来参加苏崔氏的寿辰。   崔安岚笑着点了点苏珞浅的鼻尖,“自然是有的。”   母女俩说说笑笑地进了主厅,命人将长公主送的寿礼妥善收好后,崔安岚打开一个精致的小木盒,里边是好几个布袋小包装。   每个小布袋里都装着果脯蜜饯。   果脯蜜饯裕京城里也有,并不是什么稀奇点心零嘴儿。   但苏珞允送回来的这些,都是用南边特有的水果制成的,在这裕京城中自然少见。   苏珞浅纤指捻起一点浅尝,杏眸骤亮,“阿爹阿娘试试,这滋味果然与裕京城里的不同。”   崔安岚将东西收好,慈爱一笑,“这种东西酸不溜秋的,阿爹阿娘牙口不好,你若喜欢,便都带回王府。”   苏珞浅也不跟双亲客气,让泽兰直接收下。   庭院里热闹,苏良卓没多久便也出去招待客人。   主厅屏风后的这一处,只剩母女俩说贴心话。   崔安岚笑意微敛,轻声道,“浅浅,你和阿娘说实话,这段时间可还好?”   苏珞浅将巾帕擦了擦捻过果脯的手指,笑盈盈,“阿娘,我过得挺好的,您不用担心我。”   崔安岚见她这一幅不甚在意的模样,宠溺道,“你这性子啊,进了那高门大院...”   苏珞浅握住她的手,朝她俏皮地眨了眨眼,“我这性子,您该知道的,没人欺负得了我。”   苏珞浅在苏家是小幺,自小不仅父母娇宠,兄长也极为疼爱。   但好在苏家对她不至于溺爱不明,是以苏珞浅自小琴棋书画学得,市井之风也染得,再加上耳濡目染持家账房之术,因此崔安岚倒并不担心她在宅门后院的日子。   可承安王毕竟是皇亲贵胄,皇家世妃的那些弯弯绕绕,还是怕苏珞浅吃了亏。   更何况,这门婚事终究只是皇家为了收编而赐,承安王原本对苏珞浅无意。   虽说世间婚事大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他喜怒难辨,心思难测,若是对她冷眼相待,那往后这大半辈子的路,终究是不好走。   想到这儿,崔安岚轻叹一声。   苏珞浅将手边的茶水递给她,“阿娘,您真的不用担心。”   “王爷现在对我的态度,我挺满意的。”   “相敬如冰”——是她想要保持下去的状态。   崔安岚问,“那他今早怎么...”   苏珞浅无奈笑道,“他今早是真的进宫了,不是故意轻慢女儿。”   “我出门时已经让府里的人去知会他了,晚些时候他会过来的。”   话说到这儿,崔安岚算是稍稍放下心来,   母女俩又聊了些贴心话,有下人绕过屏风来禀报。   “夫人、王妃,堂姑姑带着姑表小姐来了。”   苏珞浅杏眸微抬,轻哼一声,“这样的日子,怎少得了喜欢来攀关系的人呢。”   崔安岚轻拍她的手,“别太过火。”   苏珞浅笑吟吟地应了句,“我知道的。”   母女俩从屏风后出来,一眼便看到苏曼蓉带着孔翠怜刚好坐下,苏良卓正命下人上茶。   苏曼蓉眼尖,快速瞥到苏珞浅的身影,拉着刚坐下没多久的孔翠怜又站了起来。   苏珞浅就当没看到她们一样,在泽兰的搀扶下落坐。   那母女二人与崔安岚打过招呼后,朝苏珞浅谄媚笑笑,“这承安王府的水果然养人啊,咱们浅浅这才嫁过去两月余,便养得越发动人了。”   说罢,她拉着不太情愿的孔翠怜,“怜儿,还不快向你姐姐问好。”   苏珞浅神色淡淡,无波无澜的一双杏眸落在孔翠怜身上,又不动声色移开。   好似站在她面前的是什么无关紧要的闲杂人等一般。   她虽不开口,但泽兰明白自家王妃的意思,厉声道,“大胆,见到承安王妃还不快下跪行礼。”   孔翠怜被吼得一愣,而苏曼蓉则是脸色一僵,“这…这都是自家人,行礼就…不用了吧?”   苏珞浅仍旧没开口,只是以手帕掩唇,轻咳几声。   泽兰接着喝道,“承安王妃乃金贵之躯,难不成尔等要以下犯上。”   “你一个卑贱的婢子也敢口出狂言!”   孔翠怜见她一个婢子也敢蹬鼻子上脸,怒极暴喝。   这一声过后,主厅里倏地安静下来。   安静到只有苏珞浅杯盏轻碰的声音。   须臾。   空气里轻飘飘传来一句,“泽兰,掌嘴。”   “是。”   泽兰往出跨了几步,在孔翠怜还没反应过来时——   “啪”的一声,巴掌声清晰响起。   一切发生得太快,厅里的众人皆没反应过来。   孔翠怜捂着自己的半边脸,不可置信地瞪着苏珞浅。   “你…!”   而苏珞浅抬眸,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的脸看,直到看到那明显红痕浮现上来,才满意地移开眼。   她轻笑了声,睨向苏曼蓉,“怜儿妹妹如此不懂规矩,我替姑姑教育一下,姑姑应当会感谢我的吧?”   孔翠怜转过身,眼含着泪,委屈地望着苏曼蓉,希望她能为自己做主。   苏曼蓉看着女儿被打红了的半边脸,又瞥了眼端坐在主位上的苏良卓和崔安岚夫妻俩。   见他们二人见到苏珞浅动手却没有半点阻止插话的意思,苏曼蓉心里便懂了。   她咬着牙开口道,“王妃亲自管教,是怜儿的福气才对。”   “阿娘~!”   孔翠怜不可置信地盯着苏曼蓉,扯着她的袖子,却被她一手拂开,“怜儿,还不快多谢王妃。”   孔翠怜不情不愿,扁着嘴正要开口,苏珞浅已经先一步出声,“不知现下姑姑觉得这礼,你们该不该行?”   苏曼蓉压下心底的怒火,深吸口气,拉着孔翠怜跪下,“民妇苏曼蓉,拜见承安王妃。”   见到自家阿娘如此,孔翠怜再怎么不乐意,也只能跟着行礼,“民女孔翠怜,拜见承安王妃。”   苏珞浅没有出声,任由她们就这么跪着。   待泽兰再度将旁边的杯盏递给她,她垂眸浅抿几口,这才轻声道,“姑姑和怜儿妹妹免礼。”   听到她的话,孔翠怜藏在衣袖下的手掐紧掌心,面上却只能跟着苏曼蓉一同应道,“多谢王妃。”   她原本还盼着今日能见到承安王的,可现在这动静闹得这般大却未见其人,难不成是苏珞浅独自一人回来的吗?   思及此,孔翠怜心底不免觉得畅快些。   想来这苏珞浅在王府过得并不如意,估计也不受王爷待见,否则怎么会连岳母寿辰这么重要的日子,王爷都不来的。   苏珞浅淡声应了句,微一抬眸瞥见孔翠怜的神情和她今日的着装打扮,唇边勾着抹冷笑。   知道她今日回来参加阿娘寿辰会和陆璟肆一道,孔翠怜穿得这么花枝招展,不用猜也知道她在打什么鬼主意。   果然,几人落座闲聊几句,苏曼蓉送上生辰礼,装作刚才一切似没有发生过一般,迎着笑脸问道,“恕民妇多嘴,怎么今日不见王爷一同前来?”   苏珞浅垂眸抿了口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不知姑姑问这个做什么?”   苏曼蓉脸上的笑尴尬了些,只能答道,“没什么,姑姑只是关心关心你。”   话音刚落,她眼眸一转,复又开口,“姑姑对你很是惦念,不知王妃可否讲讲这几月在王府的生活?”   苏珞浅声音轻缓柔软,语气却是果断,“此等体己话,浅浅留着与阿娘说便好,不劳姑姑费心了。”   苏曼蓉脸上的笑更加尴尬了,“也是也是,是姑姑唐突了。”   她话一说完,主厅一下有些安静,倒是偏厅热闹些,间或能听到宾客高谈的声音。   苏良卓和崔安岚在商场上见惯形形色色的人,自然也看出苏曼蓉今日带着孔翠怜到访的真正目的。   但此时看自家女儿一副应对自如的模样,便没有出声。 第5章 本王是不是来迟了?   苏珞浅没接苏曼蓉的话,而是轻轻把玩着自己手腕上的那白玉莲花镯。   镯子成色上等,套在那一截手腕上,衬得她肤色越发细嫩白皙。   她今日穿的是金丝如意绣花长裙,边纹繁复华贵,姝色脸蛋映得更加娇媚。   垂眸饮茶时,那鸦羽似的眼睫轻刷,一举一动皆有风情。   苏珞浅的动作不疾不徐,她不急,但有的是人急。   孔翠怜抚了抚半边脸上的红痕,“浅姐姐嫁进王府,想来现在是与我们生分了不少。”   这副模样,看起来倒是带了几分欺瞒性的可怜。   苏珞浅淡淡瞥她一眼,“我与你,何时熟过?”   当初文昌伯段博文、荣宁侯世子尹齐耀是如何为难他们苏家的,这其中,也有她这姑姑和姑表妹的手笔。   觊觎苏家产业,又想暗地里毁她姻缘,这些账,她会一笔一笔算回来。   苏珞浅这话说得直接却也硬气,以往未出阁时,她就没怎么给过她们好脸色,更何况现在她嫁与承安王,若是真想摆姿态,刚才苏曼蓉和孔翠怜就已经被她逐出苏府。   她缓缓将茶盏放下,抬眸轻笑道,“姑姑也知我嫁的是承安王,如今这礼法尊卑,也须得仔细分一分,您说是吧?”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敲打苏曼蓉别想着来借她攀高枝。   苏曼蓉听懂了,但她可不甘心,于是只能陪着笑,“你怜儿妹妹年纪小不懂事,你别和她一般计较。”   “你也知道,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她侧眸看了眼孔翠怜,一副慈爱母亲的模样,“怜儿及笄已近两年,为了她的婚事,我和她阿爹没少费心,但良人难觅,如今你已是承安王妃,还盼着你这姐姐帮扶一二。”   苏珞浅心底冷笑一声,真是难为她了,忍了这么久才将自己此行的目的说出来。   她似是思忖了下,开口道,“听我阿爹阿娘说,之前李家秀才托媒人上门求过亲?”   “听闻他文质彬彬、识礼知书,能卖画作帖,也算是有赚钱的本事,对于怜儿妹妹来说,不失为良人啊。”   闻言,孔翠怜藏在衣袖中的手捏得更紧。   那李家秀才穷酸一个,卖画作帖能赚几个钱,难不成要她嫁过去之后日日清粥小菜,蔽布粗衫吗。   这种寒酸窘迫,怎么可能受得了。   苏曼蓉有些笑不出来了,“浅浅有所不知,那李家秀才可并非良配啊,我们不敢想着攀高枝,但怜儿自幼也是我们呵护着长大的,难不成要看着她嫁过去受苦吗?”   苏珞浅好笑地看着她,笑意却不达眼底。   “既然姑姑都这么说了,容我好好想想,”她似是垂眸思量片刻,又开口道,“现下这里只有我们几人,我也就直接说了,既然怜儿妹妹瞧不上李家秀才,那这文昌伯和荣宁侯世子,总该合她的心意了吧?”   话音刚落,孔翠怜和苏曼蓉均是面色难看。   裕京城里谁人不知,文昌伯段博文年逾五十,前年正妻病逝,如今已有续弦之意。   而荣宁侯世子尹齐耀虽是双十之龄,但家中妾室通房五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且正妻不是个好相与的。   更重要的是,苏家露富之后,孔翠怜曾买通人暗地里“不经意”地向这两位献过苏珞浅的画像,因此才有了此前段博文和尹齐耀对苏家的刁难。   说起来,当初苏家腹背受敌,少不了这母女俩私下里的推波助澜。   如今这两个人的名字从苏珞浅口中说出,孔翠怜难免做贼心虚,担心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被发现。   苏珞浅见二人没有答话,盈盈目光落在她们面上,莞尔一笑,“文昌伯府和荣宁侯府世家承袭,富贵非常,难不成这样的,怜儿妹妹也瞧不上吗?”   “你...”   孔翠怜脸上表情已然快要控制不住,正要开口时却被苏曼蓉按住。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维持着面上的笑,“婚姻大事还需谨慎考虑,这些日后再说,日后再说。”   苏珞浅轻笑一声,没再开口。   时近晌午,苏良卓正要命人传席入膳,便听到王叔赶来禀报,“老爷夫人,王爷来了。”   话音一落,一侧坐着的孔翠怜眼底登时一亮,脸上的欣喜尤为明显。   坐在她斜对面的苏珞浅施施然起身,像是在看什么有趣的物件一般,将她仔仔细细打量了遍。   啧啧啧。   她这个做妻子的都没人家显得高兴,是不是面上还得装一装?   想到这儿,苏珞浅唇边勾起抹恰到好处的笑,纤步往外。   苏良卓和崔安岚也跟着一起,刚出主厅,便在廊道里迎上了进门的陆璟肆。   男人应是回王府换过衣服,此时一身乌金云秀锦衣,衬得他身姿颀长,风神卓朗。   剑眉星目,面容俊逸。   连苏珞浅都不得不承认,陆璟肆这一身好皮囊,看起来格外养眼。   嫁给他,至少眼睛好受些。   陆璟肆抬手微微颔首,朝苏良卓和崔安岚致意,“岳丈、岳母。”   话落,他接过身后福临手中的檀木盒子,双手奉上,有礼有节,“浅浅走得急,寿辰礼忘带了。”   苏良卓和崔安岚俯身便要行礼,被陆璟肆一把扶起,“岳丈、岳母不必多礼。”   苏良卓笑着起身,“王爷费心了,这边请。”   “应该的。”   苏珞浅好整以暇地看他演谦谦君子,待一行人转身往主厅方向去,男人顺势过来,环住她的腰。   大手轻抵着她腰侧,掌心温热。   垂眸缓声道,“本王是不是来迟了?”   苏珞浅摇头,朝他莞尔一笑,“不迟,来得刚刚好。”   刚要开饭你就来了。   两人一边走一边小声说着话,在外人看来便是王爷王妃琴瑟和鸣、情投意合。   实际上苏珞浅这一笑,眼底的意味只有两人才心知肚明。   几人又一起回了主厅。   刚才一直落在她们身后的孔翠怜见此机会疾步上前,福身开口,“见过姐夫,民女孔翠怜,是浅姐姐的表妹。”   顶着被打红的半边脸还这么迫不及待,苏珞浅更觉好笑。   瞧瞧这称呼,就差把自己的心思全写在脸上了。   一旁的苏良卓已经命人传席入膳,苏珞浅没有开口,盈盈目光落在陆璟肆身上,只等着看他的反应。   果不其然,男人眸色冷淡,面无表情道,“岳丈,莫非今日不是家宴?”   苏良卓应道,“自然是家宴。”   “既是家宴,那便我们夫妻二人与岳丈岳母团聚即可。” 第7章 不知节制   男人话里话外赶人的意思明确,毫不留情,倒是很符合他一贯的脾气做派。   孔翠怜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   苏良卓立刻反应过来,叫了仆役,将苏曼蓉母女俩带到偏厅。   整个过程,苏曼蓉和孔翠怜不敢开口辩驳。   没有碍事的人在眼前,苏珞浅心情更好,午膳都多吃了些。   苏家成了皇商,现下与陆璟肆同坐一道,苏良卓免不了和他说起各地铺子的经营情况。   苏珞浅则是和崔安岚小声说着话。   倒也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午膳过后,苏珞浅陪着崔安岚进了里间,起身的一瞬间,崔安岚眸色一闪,似是瞥到些什么。   她瞧了瞧女儿面色红润的模样,没有开口。   直至进了后院,这才拉着苏珞浅的手,轻声道,“阿娘知晓你们新婚燕尔,但还须得注意分寸。”   苏珞浅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是疑惑,“阿娘,您在说什么?”   崔安岚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指尖在她后颈处碰了碰。   那里正有前日陆璟肆一记手刀下来时残留的红痕,在她白皙莹润的肌肤上,一旦露出,便分外显眼。   只是刚才被绣纹精致的衣领半遮半掩,一直到她低头起身时,才被崔安岚看到。   “这里,是他弄的吧。”   苏珞浅下意识抬手捂住,点头应道,“是啊。”   应完这话,她倏地反应过来,脸蛋一下子红了起来,“不是...阿娘,不是您想的那样。”   崔安岚神色一变,“什么意思?他打你了?”   “不是,更不是,他怎么可能打我。”   崔安岚正色道,“你也别害羞,但这种事得节制,他到底是个男人,你若受不住,可不能由着他胡来,不然伤的是你自己的身子。”   苏珞浅脸已经红成一片,连黑白分明的杏眸都染上羞红,“阿娘,我们...”   她很想说他们除了新婚夜之外,连同塌而眠的次数都极少,更别说做那种事了。   但如果真的说了实话,阿娘的担心必然会换成另外一种。   最终苏珞浅只能憋憋屈屈地应了句,“知道了,阿娘。”   崔安岚见她这样,仍是不太放心,侧头和身旁的程嬷嬷耳语一番,程嬷嬷领命退下。   没多久,又回了屋里,手上端着个造型简致的小盒子。   “阿娘,这是什么?”   崔安岚将盒子递给她,止住她立刻就要打开的动作,“拿回去再看。”   苏珞浅好奇极了,“里边是什么东西?”   “一些能让你在这种事上少吃点苦的图册。”   苏珞浅面上一热,倏觉自己手里这个木盒分外烫手,“成…成亲之前您不是已经跟我讲过了吗…”   虽然当时她也没听进去多少。   崔安岚幽幽叹了口气,“你们这样不知节制,阿娘还不是担心你的身子?”   苏珞浅抿紧了唇,只能将到口的解释又给咽下腹中。   算了。   不知节制就不知节制吧。   左右现在陆璟肆不在这儿,她顺手将所有错处推到他身上,“好,我回去一定劝劝他。”   *   最终,在娘家用过晚膳后,苏珞浅抱着这个烫手山芋似的木盒,和陆璟肆一起上了马车。   月色如洗,夜风拂来,窗牖上的帷裳被轻轻掀起一角。   车厢里透进丝丝缕缕的凉,勉强散了些苏珞浅脸上的燥热。   王府的马车宽敞,但陆璟肆身量极高,就这么撩袍坐在软榻上,再敞阔的地儿也变得逼仄。   更何况他存在感强,她想忽视都不行。   “你不是…来时骑了马吗?”   怎么回去非得跟她挤一辆马车。   陆璟肆似是压根不知道自己的存在会带来多大的压迫感,宽阔肩背挺直,眉眼轻阖,像在闭目养神。   听到苏珞浅的话,淡声道,“怎么,这马车本王坐不得?”   他一开口,苏珞浅倒是想起了自己还有求于他,只能闷声道,“坐得,自然坐得。”   车厢里再度陷入安静,苏珞浅怀里抱着木盒,思索着自己该如何问他。   陆璟肆长腿随意支着,身侧的姑娘换了几个姿势,仍未出声。   倒是她动作间,浅粉色绣鞋不时抵着他的黑色暗纹履。   一点点细弱的力量,像什么小动物似的,让陆璟肆闭目养神也养不好。   男人冷不丁地开口,“想说什么便直说。”   苏珞浅侧眸定定看着他,“林永鸿的别庄有问题,是不是?”   许是她的视线过于肃穆强烈,陆璟肆眼皮微撩,黑眸睨向她,“典狱司办案,从不向任何人透露细节。”   果真如此。   他没有明说,但这句话已经印证了她心中猜想。   那日在义庄认领佩兰尸首时的点点情景浮现上来,苏珞浅忍下那翻涌而至的鼻尖酸涩,目光坚毅地望着他,“我可以帮你。”   “哦?”眼前的人听到她这句话,似是有了些兴趣。   苏珞浅回想昨日在别庄发生的事,“你想让他以为你和他一样,都是荒/淫无度之辈,想让他放松戒心,是吗?”   不等陆璟肆回答,她又继续说道,“伶人的身份是你安给我的,既然林永鸿也认定你带走了一个伶人,那么我们何不让这个身份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话音一落,她就听到陆璟肆淡声道,“那日除了本王,无人看到你的面容,能假扮伶人的人多了去了,并非非你不可。”   “更何况,你以为他会不知道承安王妃长什么样?”   “我有办法的。”   苏珞浅这话说得有些急,身子下意识朝他这边微微倾靠。   “我若随你前去,可以戴着面纱。”   她指尖不自觉攥紧他宽大的锦袍袖口,“陆璟肆,我比任何人,都更加合适。”   她去过别庄,对那儿的地形布局有大致了解,确实是比任何一个女子都更加合适。   “你这么急切,是为了查佩兰的死,若是真查到些什么,一旦冲动行事,本王还得给你收拾烂摊子。”   “那你再一记手刀把我劈晕就行了。”   “......”   苏珞浅见他没有回答,眸光殷殷,满含期待。   可这男人却没有直接答应,“过几日再说。”   她抿着唇看他,眼底有些哀怨。   小声嘀咕,“反正无论你同不同意,我都是要去的,到时若是有什么意外,折损的是你承安王的面子。”   陆璟肆拧了拧眉心,声音冰冷,“再说你就别想去了。” 第8章 陆璟肆好像结束得挺快的   苏珞浅见好就收,“好好好,我不说了。”   陆璟肆若是想让她出不了承安王府,手段多的是,她暂时还不能将他得罪太过。   车厢里安静下来,外头“嘚嘚嘚”的马蹄声变得清晰。   没多久,马车便停在了承安王府大门前。   苏珞浅刚踩着车凳下来,就看到刘嬷嬷颤颤巍巍地扶在门边,哭喊道,“王爷,您可一定要替老奴做主啊。”   陆璟肆眉心紧蹙地扫了她一眼,冷声道,“后宅院内之事,找王妃即可。”   话一落,他便直接跨门而入,不再理会。   刘嬷嬷剩下的一堆告状的话还没开始说呢,就已经没有机会说出口。   只能怔愣在原地,“王爷…”   她今早跪了一个时辰,现下腿脚不便,就是想追都追不上。   福临一路跟在陆璟肆身后,经过刘嬷嬷时,拧着眉一副“你怎么不听劝”的表情,瞥了她几眼后,匆忙跟上陆璟肆的脚步。   而苏珞浅纤指轻提裙摆,缓步进门,站在她面前,唇边勾着抹得体的笑,声音轻缓悦耳,“刘嬷嬷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尽管说与我听,我定会为嬷嬷做主的。”   刘嬷嬷手把着门边,用力得指盖发白,半晌才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不劳王妃费心。”   **   主院正屋。   内室的屏风之后,木质浴桶里上蕴着水汽,水面最上层撒满艳丽花瓣。   一片朦胧缥缈之中,苏珞浅任由泽兰帮她缓缓褪去衣裙。   白皙玉体,薄冰肌莹,雪腻酥香。   黑瀑长发披于肩后,掩不住那凹凸有致的曼妙身影。   苏珞浅纤腿一迈,进入浴桶之中,有细微的水声响起。   泽兰捏着巾布,轻轻擦拭她的肩背。   语调欢悦地小声说道,“刚才刘嬷嬷那个表情简直大快人心,王爷压根不理她,看她以后还敢不敢作威作福。”   “王妃您不知道,之前她还私下换掉了王府供应蔬菜的小贩,换成了自己丈夫和儿子。”   苏珞浅双臂搭在浴桶壁上,原本是轻阖着的眼皮微撩,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泽兰答道,“在您嫁进王府之前没多久,我也是听厨房里打下手的小姐妹说的。”   听到这个时间点,苏珞浅眼皮又重新阖上,小巧的下巴搭在手臂上,慵懒地“嗯”了声。   “被换掉的那个小贩好像还上门来找过,被刘嬷嬷骂走了,”说到这儿,泽兰撇了撇嘴,“他们现在一家子可就指着王府过日子了。”   既是自己嫁进来之前的事,苏珞浅也不想管太多,“只要他们送的菜不出问题便好。”   泽兰应了声,止住话头。   苏珞浅轻声道,“你先出去吧,我自己待一会儿。”   “是。”   浴间里隐隐有清香萦绕,过了一会儿,热气渐退。   苏珞浅没喊泽兰,自己起身从浴桶里出来,拿过搭在屏风一角的小衣穿系好。   披着衣纱一边绕过屏风一边往床榻边走去,走动间纱摆微荡,袅娜曲线若隐若现。   成婚以来,陆璟肆极少在正屋过夜,她不甚在意,因此沐浴后的穿着较为懒松宽舒。   但今日倒是有些意外。   苏珞浅衣纱绑带刚系好,脚尖一转出了浴间,便看到身量高大的男人站在她的梳妆桌边,而桌上正放着刚才崔安岚给她的那个木盒。   眼瞧着陆璟肆那双脉络微突的大手就要触到盒子,苏珞浅心底一跳,疾走几步,飞快按住木盒。   清亮的杏眸盯着他,“你在这里做什么?”   陆璟肆目光在那个木盒子和她绯红的脸蛋之间来回,缓缓收回手,“这王府里何处本王去不得?”   苏珞浅侧过身子,挡住木盒子,“你不是…一直都歇在书房旁边的侧屋吗。”   “嗯,”陆璟肆淡淡应了声,“但本王今夜想待在正屋,怎么?王妃不给吗?”   “……”   苏珞浅倏地有些紧张,攥住衣纱的指尖下意识用力。   她刚沐浴完,眼睫似还藏着水汽,仰头看他时,眼尾上扬泛着红,一双清亮杏眸湿漉漉的。   漆黑瞳仁里甚至能隐约看到他的身影。   衣纱掩不住她姣好的身子,秀发垂直而落,发尾还滴着水,点点渗过单薄的布料,娇粉肤色渐露。   浅白色的小衣裹着娇/盈/雪/脯,在他的注视下略微起伏。   屋里一时之间有些安静。   苏珞浅这才反应过来,两人的距离过于近了,近到她整个人几乎被男人清冽的气息包裹住。   她不自在地侧过头,没再和他对视。   须臾。   “我让泽兰再添一床被子。”   “这盒子里是什么?”   一男一女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苏珞浅听清他的话,心下一紧,转过身飞快将小木盒藏进梳妆桌旁的柜子里。   “就是一些女子的私密物件,你不会想知道的。”   陆璟肆眼看着她动作极快却略显慌乱地藏东西,灼灼目光终是移开了些。   出口的声音却有些冷,“你我本就是夫妻,何需分被而盖。”   苏珞浅往旁边挪了几步,来到架子旁,拿下衣衫给自己披上。   “我不习惯。”   “你须得习惯。”   男人的声音冷冽低沉,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   苏珞浅下意识抬眸朝他看去,目光冷不丁和他的撞上。   黑眸幽深,好似能一眼将她看穿。   她梗着脖子,耳根红红的同他打着商量,“我慢慢适应不行吗?”   “呵。”陆璟肆极轻地笑了声,正要开口,便听到承影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王爷,又发现了一具,在城西。”   发现了什么,不言而喻。   陆璟肆来不及再说什么,衣袖一拂,转身大步朝门外走去。   直到男人的脚步声走远,苏珞浅才深呼出一口气。   泽兰快步从外间进来,有些担心,“王妃,您没事吧?”   已近亥时,院子里的人均没想到王爷会在这个时候过来,想进来通禀却被制止,只能站在屋外心惊肉跳。   苏珞浅摇摇头,“没事。”   她发尾还滴着水,泽兰拿了帨巾为她绞干头发,动作轻缓。   片刻后,苏珞浅抬手,“你先出去吧。”   屋里安静下来,她托腮浅思。   这两个多月以来,陆璟肆大多时候宿在书房侧屋,极少在入夜之后来到正屋。   苏珞浅无需担心同塌而眠的事,日子过于舒心,导致她都快忘了——   他们不可能一直不同床。   新婚那夜的记忆再度浮现上来,她倏地红了脸颊。   虽然有点疼,但熬一熬应该就过去了,毕竟陆璟肆好像…结束得挺快的。 第9章 使尽浑身解数讨你欢心   城西发现的这一具女尸,最终确认为礼部尚书钟佑年之女钟沁。   钟沁于十日前失踪,当时就已经报了京兆府,京兆府苦寻多日,但一直未有结果。   连环女尸案此前由京兆府经办,钟沁的失踪未和女尸案联系起来,主要是还是因为死者的身份。   女尸案的凶手极为狡猾,这案子的死者皆为寻常百姓家的女儿,或是高门大户里的婢女。   因为凶手深知,若是这案子的时间拖得久了,那高门大户不会费尽心思为死去的婢女追凶,而寻常百姓家,既困于女子礼教,也没有那么多心力耗费在这一件事上。   事情最后往往不了了之。   陆璟肆会注意到这个案子,是之前无意间听同僚提起过某地出现女尸,后苏珞浅又和他说起佩兰之死,他一查卷宗,果然发现了几起案子间的相似之处。   死者越来越多,这事闹得连圣上都知道了,案子便从京兆府秘密移交至典狱司,由陆璟肆率人私下调查。   但如今钟沁的出现,似乎推翻了他们之前的判断。   陆璟肆到达义庄时,仵作刚验完尸。   钟沁身亡已经五六日,只是抛尸地点更远更为隐蔽,一直到今日才被发现。   她和其他女尸案的受害者一样,都是被扼颈而亡,且死前遭受非人虐待,手段十分残忍。   算上钟沁,女尸案的死者人数已经达到五人,龙颜震怒,陆璟肆再度被召进宫。   接下来陆璟肆日日早出晚归,有时甚至连王府都没回。   接连的命案,引起了不少百姓讨论,只大家忙碌于生计,只闲谈时多嘱咐相识的女子出行小心,便又回归于日常生活。   就这么过了六日。   这天——   承安王府东侧门的小道上,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苏珞浅穿着一身双蝶钿花裙,梳了个寻常发髻,秀眉轻描,遮面的薄纱衬得她上挑的眼尾更加精致。   抬步轻移时,婀娜有致的身姿尽显妩媚妖娆。   陆璟肆在她身后,也一起上了马车。   车轮前滚,约莫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林永鸿的别庄门前。   陆璟肆压低了声音,声线低沉威冷,“今日,你是跟在本王身边的伶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当知晓。。”   “明白,”苏珞浅点点头,上身微微轻靠过去,漂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还得使尽浑身解数,讨你欢心。”   听到她的用词,陆璟肆微不可察地蹙眉,说了句“谨言慎行”,便拂袖下了马车。   别庄内的景观和上次来的别无二致,亭台楼阁,池馆水榭,每一处都颇费心思。   林永鸿就站在主厅门口,看到陆璟肆时,笑着迎上来,“陆兄肯再度光临,真是令林某喜出望外。”   他眉眼一侧,视线毫不客气地在苏珞浅身上来回打量,随即眼底泛着邪秽精光,“啧啧啧,想来还是我下手慢了,竟不知那戏园子中还有这等绝色。”   他说着又笑得直接,看向陆璟肆,“陆兄艳福不浅呐。”   陆璟肆眼风微错,沉声道,“还不快向林公子行礼。”   苏珞浅迈着莲步,微微福身,声音娇软悦耳,“小女子见过林公子。”   林永鸿上前几步,抬手就要来揭她的面纱。   苏珞浅呼吸一滞,下意识往陆璟肆身后藏了藏,指尖紧张地攥紧掌心。   一上来就这么直接的吗。   不想林永鸿的手臂被半道上伸出的一只苍劲有力的大手拦住,“林公子,这是做什么?”   林永鸿嘿嘿一笑,眼神流里流气,“陆兄,这么漂亮的美人儿,也让林某开开眼啊。”   陆璟肆侧眸看着苏珞浅。   她带着面纱,低垂着眉眼,鸦羽似的眼睫在下眼睑处投出一小片阴影。   肌肤细腻瓷白,乖巧温顺得不像话。   虽然面容瞧不真切,但偏生就这种若隐若现的朦胧感,更勾得人心痒痒。   男人长臂一揽,直接扣住她的细腰,把人禁锢进怀里,长指隔着面纱轻轻摩挲她的脸颊,凝视着她的眼底染上几分风流矜傲,“这叫情趣,面纱揭了那就不得趣了,林兄难道不懂?”   长公主独子,当今圣上的亲外甥,陆璟肆若是想,这裕京城里该是没人能比他更清贵华然与跌荡风流的。   但他除了是长公主之子和皇帝亲外甥之外,还是承安王,是执掌典狱司的陆大人。   浸淫官场的赫赫官威与喜怒难辨的深沉心机,让他看起来更加冷厉威肃。   只是今日他有意收敛藏起,整个人便多了几分矜傲倜傥。   站在两人面前的林永鸿见他们如此亲密,笑得意味深长,收回手,“哈哈哈哈,是我唐突了,不该搅了陆兄的兴致。”   话落,他侧过身,“陆兄里边请。”   苏珞浅在陆璟肆扣住她的腰时,心跳骤然加快,男人眉目幽沉,盯着她的眸底暗光隐晦。   腰侧那双温热的手掌存在感极强,她脸颊腾地一下就红了,但又随即反应过来,软了身子靠在他怀里,娇娇媚媚地低喊了声,“陆大人~”   陆璟肆听到她的这一声,脚步微顿,又马上恢复正常。   直至进了主厅,在林永鸿设的宴席旁落座,苏珞浅仍倚在他怀里。   刚一坐下,便有三四个相貌身姿出众、穿着十分露骨大胆的女子被领了进来。   陆璟肆微不可察地拧了拧眉。   林永鸿看了看他的脸色,笑道,“今日陆兄有绝色相陪,定是瞧不上我这别庄里的庸脂俗粉。”   他抬手轻拍自己身边的位子,“来,都过来。”   那几个女子一道到他身旁,斟酒的斟酒,按肩的按肩。   林永鸿一边享受着美人们的服侍,一边对着她们上下其手。   此等放/辟/淫/侈的场景,苏珞浅何曾见过,耳根子通红地转过身,眼不见为净。   心底暗暗骂了好几句。   她转身的动作落在林永鸿眼里,便是迫不及待讨好陆璟肆的意思。   林永鸿谑浪地看了他们几眼,“若是陆兄真喜欢,便将这伶人纳进府里,赏她一个通房妾室之位,已算是万分荣恩。” 第10章 怎的还摸来摸去   闻言,苏珞浅定了定心神,起身为陆璟肆斟酒,看起来一副想要趁机求名分的模样。   陆璟肆长指接过她递来的酒杯,大掌覆在她后腰处,似轻似重地摩挲。   哪知刚一动,苏珞浅便软倒在他怀里。   两人一垂眸一低首,目光直接相撞。   苏珞浅背着林永鸿,秀眉微蹙地瞪他。   无人知晓这腰间位置是她最敏感的命门,他掌心微一揉按,她整个人便打一激灵。   那手扶着也就扶着了,怎的还摸来摸去。   简直是登徒浪子。   苏珞浅搭在他锦袍上的指尖暗自用力,可惜男人隐在布料下的手臂肌理结实,她掐不起来。   只能暗自下移,试图推他横在自己腰间的手。   注意到她的小动作,陆璟肆眉梢微提,干脆用力掐住她的腰,将人提抱到自己膝上,笑得浪荡风流,像是在认真思考林永鸿的话。   “要不要纳进府里,就得看这美娇娘的能力了。”   话音一落,林永鸿便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善意”地提点了苏珞浅两句,“听到没?服侍好了陆公子,往后等着你的便是泼天的富贵。”   苏珞浅人还被陆璟肆扣在膝上,侧过身子朝林永鸿半福了个身,“多谢林公子提点。”   话聊到这儿,陆璟肆端起酒杯,长指轻轻摩挲着杯身,意有所指道,“听闻林兄这儿有诸多好玩意儿,可否向陆某介绍一二。”   听到这话,林永鸿揽住身侧美人的手似有一顿,随即笑道,“上次是我这手底下的人做事过于莽撞,扰了陆兄的兴致。”   那日陆璟肆一行人离开过后,林永鸿曾去过东边的厢房。   房间里还萦绕着丝丝缕缕助兴香的香味,床榻上被褥凌乱,原本放在床头的玉势已经断成两截,压根没用过。   思及此,林永鸿继续道,“这种东西,陆兄找我还真是找对人了。”   “我这可有不少助兴的好东西,”他笑得轻浮,“当是为那日向陆兄赔罪,待会儿带陆兄瞧瞧。”   早在上次过来时,陆璟肆便怀疑过林永鸿这别庄里有密室,如今得了他的应允,也算是有所突破。   午膳过后。   林永鸿拂开身侧的几位美人,领着陆璟肆一起绕过主厅,路过庭院里的假山流水,再往里深走,便到了一处厢房。   房门打开之后,里边的布置与早前东边厢房的摆设并无二致。   行至一处漆木百宝架前,林永鸿停住脚步,抬手将架上的某个不起眼的摆件轻轻一转。   百宝架传来细微响动,往旁边打开。   里头赫然是一间密室。   林永鸿看着陆璟肆笑道,“陆兄,里头多的是好东西,看中哪样与我说便是。”   他瞥了几眼苏珞浅,“若是陆兄就想在此行事,也可放心,这里头每日都有人来打扫。”   陆璟肆在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不显,颔首道,“如此,那便多谢林兄。”   说罢,他勾住苏珞浅的细腰,带着人一起进了那密室。   林永鸿笑得自鸣得意,以为借此笼络住了陆璟肆,一边往外走一边感慨,“男人嘛,左右不过那点子事。”   ——   密室里燃着烛火,甚至还有几颗夜明珠照明,更显得里头宽敞明亮。   正中间摆着一张黑漆罗汉床,左侧墙边有一张卧榻,除此之外,还有几张造型奇特的梨花椅,甚至连铜镜的摆放位置和角度,看起来也奇奇怪怪。   屋里燃着浓郁的香,陆璟肆鼻翼微动,神色一变,极快速地从袖口中拿出两颗棕色药丸。   自己吃了一颗。   长指掐住苏珞浅精巧的下巴,迫使她张嘴,将另一颗药丸喂进她口中。   “香有问题。”   苏珞浅冷不丁被他扣住,正欲开口便听到他的话,立马闭嘴仰头将这药丸生生咽了下去。   屋内博古架上摆放的东西千奇百怪。   她缓步上前,杏眸圆睁,盯着那些造型古怪的东西看了许久。   “这些物件是做什么用的?”   她轻声问道,说着便想直接上手拿。   陆璟肆猛地拉住她的手,“屋里的东西不要随意碰,不干净。”   苏珞浅没懂他说的“不干净”指的是什么,但本能地联想到佩兰的死。   她心跳下沉,声线也带了些严肃,“莫非他是在这里杀的人?”   博古架本是拿来摆放玉器古玩的器具,可如今那上边放着的,皆是房事的增趣用品。   玉势、银托子、相思套、悬玉环......   陆璟肆一眼眼扫过,心中对于林永鸿的不屑讥讽更深。   听到苏珞浅的话,摇了摇头,道,“可能性不太大。”   即使林永鸿自己说了这屋子每日都有人打扫,但下人难免会有纰漏。   若他真是在这里杀的人,应该不会让他们轻易知晓并进来。   他眼风微动,瞥到博古架最底下放了个样式普通的木箱,尺寸中等,木箱外边上了把锁。   陆璟肆隔着白帕托着锁仔细看了几眼。   他倒是能用武力直接将锁破开,但无法恢复原样的话,必然会让林永鸿起疑心。   犹豫之际,苏珞浅也跟着蹲下身,问道,“要开锁吗?”   话音一落,她听到陆璟肆答了句,“钥匙应当是在林永鸿身上。”   苏珞浅随手取下今早出门前泽兰为她佩戴上的簪子,“不用钥匙,我用这个就能开。”   陆璟肆侧眸,意味不明地看她。   苏珞浅就这么蹲着挪了几步,和他手臂挨着手臂,将簪子探进锁孔当中。   男人的目光有如实质一般,直直落在她脸上。   苏珞浅手上动作不停,轻咳了一声,“我小时候嗜甜,龋齿了也依旧惦记着吃蜜饯,阿娘将放蜜饯的柜子锁了起来,我就自己用她的簪子,捣鼓着捣鼓着,就打开了。”   从此之后,她就多了个开锁的技能。   但太繁复的锁孔,她开不了。   听到她的话,陆璟肆本就幽深的目光逐渐变得湛遂,正欲开口时——   “嗒”一声。   苏珞浅抬眸惊喜地望他,“锁开了。” 第11章 青梅酿酒   箱子里的东西各式各样。   有小钱袋、巾帕、香囊、木簪和银簪等等。   皆是女子之物。   陆璟肆眼底肃沉一片,“这应当是那些被害女子的贴身物件。”   苏珞浅美眸一顿,随即看到被被压在最底下的一个桃粉色香囊。   眼睫微抖,呼吸颤得不像话,“是...是佩兰...”   她下意识伸手就想拿出那个香囊,却又想起刚才陆璟肆的交代,缩回手,指尖攥住他的袖子。   “陆璟肆,是佩兰...这是佩兰的东西...”   话音刚落,泪珠就滚了下来。   那个桃粉色香囊,是她送给佩兰的,泽兰也有一个,她绝对不会认错。   苏珞浅哭得语调颤颤,泪滴打湿了她面上的薄纱,眼底朦胧一片。   陆璟肆把人扶起来,任由她靠在自己胸前。   这倨傲淡漠的承安王,前二十几年的人生里,就没干过安慰人的事。   现下小妻子在自己身前哭得梨花带雨,他也只是拧紧了眉,挺拔的身姿让她倚着。   末了僵硬地吐出几个字,“别哭了。”   声音难得温和了些。   苏珞浅吸了吸鼻子,仰头看他,“陆璟肆,你一定能让他受到律法的惩罚的,对吗?”   女尸案牵扯的人命众多,按律法来判,林永鸿被斩首都不为过。   但他是锦王的长子,若是真杀了,锦王这边不好交代。   即使是当今圣上,都得犹豫几分。   可这数条人命,不可能就这么含冤而亡。   苏珞浅人还靠在他怀里,白皙的脸蛋上仍有未干的泪痕,眼睫沾泪,眼底盈盈一片,怀着万分期许,就这么望着他。   陆璟肆喉结轻滚了下,移开视线。   早在案件线索频频指向林永鸿时,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更何况现在死者当中还有钟佑年的女儿。   这礼部尚书,必然是主张处死凶手的。   朝堂之中风谲云诡,想看锦王吃瘪的人也不在少数。   若是证据确凿,斩首或绞刑,并非不可能。   “王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   苏珞浅自然也明白林永鸿这个锦王长子的身份,对于案件量刑的影响,能得陆璟肆这句保证已经足以。   她抿了抿哭得有些发干的唇瓣,“那我们快看看还有没有别的证据。”   找到更多更确凿的证据,才能将林永鸿的罪定得更死。   说完这话,她便松开了刚才一直攥紧他衣袖的手,转身继续查看。   陆璟肆盯着她的纤细的背影看了几瞬,又垂下目光瞥了眼自己被她握皱的袖口,眸色幽沉。   ——   密室宽敞明亮,乍一看并无不妥,但苏珞浅和陆璟肆查看得仔细,又在墙角和桌椅底下的细微之处发现了疑似血迹的半干红斑。   两个时辰后,陆璟肆刻意扯了扯自己的领口,二人才从密室里出来。   外头日光正盛,院子里花草亭榭优美,可这个地方,却是佩兰和那数名无辜女子的噩梦之地。   苏珞浅鼻尖发酸,眼底似又有泪涌出,忍得眼眶发红。   她心里想着佩兰,下台阶时没太注意,被绊了下,险些腿软往前栽去,幸好陆璟肆及时扣住她的腰将她搂住。   男人的大手温热有力,苏珞浅下意识抬眸望他。   他似是感受到她的视线,却没有低头,只缓声说了句,“小心些。”   话落,就这么搂着她下了台阶。   厢房外早有仆役丫鬟侯着,瞧见陆璟肆微敞着的领口和身旁美娇娘那路都走不稳的姿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群人朝陆璟肆行了礼,其中一个恭敬道,“林公子有事正忙,命奴才在此处侯着,旁边净室已经备好热水,不知陆公子可否需要?”   陆璟肆背手而立,另一只手握住苏珞浅纤瘦的肩头,众目睽睽之下,略带几分暧昧地轻轻摩挲着,眼底的笑意味不明,“既然林公子在忙,那便不再打扰,陆某过几日再登门道谢。”   话落,他带着苏珞浅直接出了别庄。   **   这次去过别庄之后,陆璟肆明显更忙了。   苏珞浅连着好几天没见到他的人,有意想要询问案件进度也找不到人。   只要林永鸿一日未被抓起来,她心底便一日安定不下来。   泽兰看她终日忐忑不定,小声提议去元福寺走走。   元福寺位于裕京城东边的元福山上,虽不是国寺,但因着求世间诸事颇为灵验,因此百姓们和富贵人家常来,香火鼎盛。   山脚下更是开了不少街铺,若是天气晴朗时,倒显得十分热闹。   苏珞浅未出阁之前,曾陪着崔安岚来过几次。   马车一路往上,停在半山腰的一处空地上。   元福山风景优美,但再往上的山路颇为险陡,马车难行,因此这一处便多了这空地供富贵人家停放马车。   苏珞浅下车时,看到这一处还有另一辆华盖马车。   外边的帷裳用的是明黄色的上等布料。   她眼眸微顿,这是遇上皇家人出行?   不过也未听说今日元福寺闭寺啊。   泽兰显然也反应过来,低声问道,“王妃,咱们还上去吗?”   成婚三月,那些皇家世族,苏珞浅向来是能避则避,不想有过多接触。   但裕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况且她嫁的人名头那么响,总归是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   苏珞浅理了理衣袖,“无妨,我们上去吧。”   既然元福寺未曾闭寺招待贵客,那便是谁都能去的。   寺庙不小,她也不一定真的会碰见。   主仆几人一路拾阶而上,今日天气晴好,树木葱郁,溪流潺潺,山间风光尽收眼底。   苏珞浅心情都随之舒畅了些,走动间,她鼻尖微动,似闻到淡淡浅香。   眸光微巡,果然在步阶旁看到有几颗青梅树。   眼下正是青梅成熟的季节,颗颗青脆的小果子垂挂在枝头,林间风一荡,那枝叶便跟着摇摇晃晃。   果香逼人。   苏珞浅眸中微喜,“摘些青梅回去酿酒吧。”   果酒酸甜,不似白酒那么辛辣。   她以前喜欢,嫁来承安王府时,苏良卓便让下人搬了几小坛。   话音一落,泽兰便命几个仆役摘取。   苏珞浅站在树旁,谨慎小心地仰头看着,那珠翠金钗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   她一边叮嘱众人小心,又不免感慨道,“可惜此处没有葡萄,葡萄酿酒也是绝美佳酿。” 第12章 美人就该和美人一起玩儿   “美人想要葡萄酒,可否以青梅酒相换?”   不远处传来一道灵悦清脆的女声。   苏珞浅回过头一望,来人居然是当今太子妃秦舒凝。   秦舒凝是护国大将军秦炼的幺孙女,去岁与太子周胥珩成婚,算算时间,已经快一年了。   关于秦舒凝,苏珞浅知道的并不多,只是此前与陆璟肆成婚后进宫向帝后请安时,在宴席上远远瞧见过她一面。   当时只觉得太子妃风姿婉约,身形灵动,与太子周胥珩看起来情深似笃。   而今日秦舒凝出行,穿的裙装较为简单,走动间裙摆飘扬,或许是因为出自武将之家,眉眼间多了几分寻常女子没有的飒爽。   待她走近,苏珞浅微微福身行礼,“见过太子妃。”   秦舒凝笑吟吟的,伸手将她扶起,“咱们在宫外,不用多礼不用多礼。”   “适才我听闻,承安王妃想要寻葡萄酿酒?”   苏珞浅微一颔首,“只是途径此处,看到山间青梅长势喜人,有感而发罢了。”   秦舒凝摆摆手,笑得爽朗,“别呀,我有现成的葡萄酒,你若是酿好了青梅酒,咱们可以互换。”   她说话动作皆不似普通大家闺秀,也不像宫中之人总端着架子,苏珞浅心底得了好印象,精致小脸上的笑也越发真诚。   “府中还有些去年酿下的青梅酒,此时品尝滋味正好,若是太子妃不嫌弃,改日让人送些到东宫。”   秦舒凝一听有青梅酒,笑得眉眼弯弯,“好呀好呀…”   一旁的丫鬟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为难道,“娘娘,太子殿下说了您得少饮酒。”   秦舒凝秀眉微蹙,只当没听到这话,朝苏珞浅走近几步,拉着她的手,“你会酿酒吗?教教我可好?”   苏珞浅眼见着她从山上下来,此时又领着她再度上山去,不免觉得好笑。   与太子妃相处,倒是轻松自在些,她轻声问道,“娘娘不是刚从元福寺下来?”   秦舒凝弯着眉眼笑,“这不是遇到你了吗?”   “我最喜欢美人了,还是会酿酒的美人。”   秦舒凝与周胥珩成婚近一年,一直未孕,最近几月来,每回给皇后请安都要被念上几句。   今日难得借着祈愿的由头出宫,自是不想太早回去。   苏珞浅粲然一笑,真心实意夸赞道,“太子妃也好看。”   不同于寻常温婉女子的好看。   她顿了下,忽的朝秦舒凝眨了眨眼,算是应下了她的夸奖,“美人就该和美人一起玩儿。”   “哈哈哈哈哈哈,说得对。”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元福寺走去,泽兰和其他一众丫鬟仆从跟在身后。   待行至元福寺门前,便听到里边隐约传来的木鱼声,空气中萦绕着温和的檀香。   今日并非初一十五,是以寺庙里的人并不多。   秦舒凝刚才已经来过,所以现下只是陪着苏珞浅。   庙里主持见秦舒凝去而复返,赶紧迎出来,待见到她身旁的承安王妃时,连忙点头颔首行礼。   苏珞浅来此处既是求女尸案水落石出,林永鸿被绳之以法,也是求阿爹阿娘身体健康、兄长出入平安。   在殿里祷告后,有僧侣领着苏珞浅去了大殿角落,她添香油钱时,眼也不眨一下。   毕竟自己有些贪心,所求太多,辛苦佛祖他老人家了。   从殿里出来时时近中午,一行人留在了斋堂用斋饭。   午后苏珞浅和秦舒凝散着步下山,一边走一边给她讲如何酿青梅酒。   “先将青梅洗净,洗的时候记得去掉果蒂,不然酿出来的酒味道发苦。”   “青梅洗过之后,擦干果皮上的水,再放入已经洗净擦干的广口瓶里,一层青梅一层冰糖,最后倒入白酒,如能没过最顶层的青梅便是最好。”   “最后封存起来,算着日子开封,大约一年左右的滋味,果香和酒香混着,浓郁醇香。”   秦舒凝听得认真,最后被勾得馋虫都出来了,“浅浅,我能这样叫你吗?”   苏珞浅轻笑道,“当然可以。”   “浅浅,待会儿回去时,我能先顺道去王府……”后边的话她不太好意思说出来。   主要是听苏珞浅的描述,着实是诱人了些。   苏珞浅掩着唇,笑得眉眼弯弯,“当然可以。”   她抬眸看了眼日头,从元福山回到安康大街,估摸着也得申时将过。   果不其然,待马车行至承安王府门前,天边只剩薄日。   今夜月明,湛蓝的夜幕低垂着,苏珞浅领着秦舒凝一起进了王府。   府内亭台楼阁遍布,绿柳红花正盛,主院内有一处人工湖,湖上有水阁桥道,夏夜在其中石桌上对月品酒,别有一番滋味。   而现下,两道靓丽纤细的身影便坐在桌边。   桌上摆着一壶苏珞浅口中所说的青梅酒。   秦舒凝为自己斟了一杯,轻抿几口,满足地眯着眼轻叹出声。   这酒液色泽碧绿,香气浓郁,实在上品。   “浅浅,青梅酒当真是一绝。”   苏珞浅见她兴致好,招手叮嘱泽兰让小厨房做了几个小菜送过来。   “太子妃若是喜欢,待会儿带上一些回东宫。”   秦舒凝一杯酒下肚,又为自己和苏珞浅倒了一杯,“承安王比太子小些时日,你若不介意,喊我一声嫂嫂也可。”   “喊太子妃,过于生分了些。”   苏珞浅浅笑着应下,却是没动面前的酒杯,“我身子不便,今日不能陪嫂嫂一起尽兴。”   秦舒凝听懂她的话,便没强求,“待我晚些回去,让人给你送些葡萄酒过来。”   两人说话间,桥道上有下人端着托盘轻步过来,一道道精致的菜品被摆放上桌。   现在这个时间,正是用晚膳的时候。   秦舒凝人都在王府里坐下,苏珞浅万没有让人空着肚子喝酒的道理。   于是乎,在澄澈的月光下,两位小姑娘就这么一边用膳,一边聊着与品酒酿酒有关的趣事。 第13章 系不好也没关系,待会儿也要脱的   陆璟肆今日一天都待在典狱司忙着公务,未时过后进宫在乾正殿与圣上和太子议事,直到酉时过半才出宫。   没想到一进府门,福临便迎上来,在他身边低声道,“今日王妃去元福寺祈愿,傍晚回来时和太子妃一起,现下正在主院水阁里品酒。”   “太子妃?”   “是。”   陆璟肆眉峰微扬,淡声开口,“派人往东宫递个消息,就说太子妃在王府里。”   “是,王爷。”   福临领了命,转头吩咐仆役。   又回过身跟在陆璟肆身边一路往里,“王爷,您是要过去?”   她们女子在一起说话,陆璟肆不便过去。   他摇摇头,抬步往主院书房侧屋去,“命人备膳。”   **   月色如洗,承安王府门前出现一道驭马而来的颀长身影。   身后还跟着三五侍卫。   周胥珩到得比陆璟肆想像的更快。   他一身月白华袍,衬得五官清隽如画,犹如谦谦君子一般。   陆璟肆看着他,打趣道,“太子殿下倒是到得很快。”   周胥珩也不跟他废话,“太子妃呢?”   “在主院。”   “放心,她带着丫鬟,现在应该已经将她扶出来了。”   主院是承安王夫妻二人起居的院子,周胥珩不便进入,便跟着陆璟肆留在主厅等。   话说太子和陆璟肆二人,虽不是亲兄弟,但自小一起长大,即使之后陆璟肆去了北境几年,但这份情意不变。   如今关系依旧。   陆璟肆最是知道周胥珩为人,此时见他沉着脸坐在梨花椅上,不免觉得好笑。   周胥珩瞥一眼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又思及当初陆璟肆在乾正殿上言之凿凿,一副为了大缙,即使娶了众人皆觉得并不相配的苏珞浅,也仍旧满腹心思放在朝堂公事上的冷情冷心模样,不禁嗤道,   “以后有你栽跟头的时候。”   陆璟肆不为所动,只长指轻轻摩挲着装着热茶的杯身。   不消片刻,太子妃便被两名丫鬟搀扶着从廊道过来。   果酒不易醉人,她虽是喝了不少,但人还是清醒着的,一边走还一边回身看苏珞浅,“浅浅,明日我定让人将葡萄酒给你送过来。”   苏珞浅正要应声,余光瞥见主厅里的陆璟肆和一道月白色的身影,下意识闭上嘴。   周胥珩已经大步过来,从丫鬟手中接过秦舒凝,剑眉微蹙,“这是喝了多少?”   秦舒凝猛地撞进一个熟悉温热的怀抱里,本能地仰头看他,“太子怎的来了?”   周胥珩没有回答,托紧她的腰肢,带着人往外走,后边随从丫鬟低头大气不敢喘,跟了一堆。   陆璟肆和苏珞浅自然也出门相送。   一直到周胥珩带着秦舒凝往马车方向走去,苏珞浅还隐约听到两人的低声对话。   “看来你是将孤的话当做耳旁风。”   “小饮怡情,我没醉。”   “将东宫的葡萄酒送人也好,免得你再贪杯。”   秦舒凝紧张地看了眼自己刚刚从王府里带出来的青梅酒,“你可不能私扣我的青梅酒。”   周胥珩不紧不慢道,“看你表现。”   “......”   一直到那辆明黄色的华盖马车走远,苏珞浅才转身回府。   旁边身形高大的男人也跟着一起。   陆璟肆没有说话,两人一路从府门行至主院,进了正屋。   他这才淡声道,“喝酒了?”   “没有,”苏珞浅下意识抬袖嗅了嗅。   她虽然没有喝酒,但刚才在水阁中坐着,又和秦舒凝一道说了许久的话,身上难免染了些青梅酒的香气。   眼尾都像是沾了酒意,隐隐泛红。   她唤了泽兰备水进来,准备沐浴,转过身一看,陆璟肆还跟堵墙似的杵在屋里,她脸颊微红道,“我要沐浴了。”   苏珞浅话里的意图是想赶人,但陆璟肆却并非这样想。   只不过他今日审了犯人,衣角难免沾了典狱司的森寒戾气。   思及此,便也没说什么,出了主屋去往隔壁的净室。   苏珞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见他抬脚离开,终究是松了口气。   他在这里,她连沐浴都觉得别扭。   ——   室内灯火通明,待到苏珞浅一边系着纱衣一边从屏风后出来,男人已经神清气爽地坐在床沿,正在看书。   他同样刚沐浴完,身上仅着中衣。   这意思很明确,今夜他要宿在主屋。   苏珞浅倏地有些紧张,纱衣的系带怎么也系不好。   陆璟肆抬眸看向她,放下手里的书,抬步向她走来。   苏珞浅低垂着眉眼和系带做斗争,只感觉到自己猛然被一道身影拢住,还没反应过来,视线里便伸过来一双手背青筋微突的大手。   清冽冷然的气息将她团团包裹住,苏珞浅想起新婚那夜的疼痛,呼吸微颤。   低沉的嗓音自她头顶传来,“系带不会系?”   苏珞浅硬着头皮点头,“嗯。”   他的声音紧接着又道,“系不好也没关系,待会儿也要脱的。”   她这下连耳根子都红了,紧抿着唇,不敢接他这句话。   陆璟肆骨节分明的长指轻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头,“你当知晓,夫妻之间,行周公之礼乃是必须的。”   “哦。”   苏珞浅干巴巴地应了句。   心想,你要做就赶紧做,早点完事还能早点睡觉。   陆璟肆垂眸,眸光自上而下地打量她。   刚洗完澡的小姑娘,周身还带着水汽,纱衣掩不住底下姣好的雪腻酥香。   他眸色微暗。   而她眼睫扑簌簌的,很紧张,脸颊白嫩光滑得不可思议,原本粉润的唇抿得有些发白。   陆璟肆倏地想起那日在马车里,那个深入且差点失控的吻。   他喉结微动,俯身噙住她的唇。   碾转含弄,掐住她下巴的指尖微一用力,那被磋磨的唇轻启,男人毫不客气长驱直入。   苏珞浅鼻尖唇间皆是被他的气息所占领,呼吸都变得湿热。   她紧张地双手抵在他胸前,原本是本能想阻止他靠近,可现下已经没什么清明思绪,只能攥紧他身上的衣服料子。   下一秒,她感受到整个人被打横抱起,苏珞浅下意识惊呼出声,可声音却被他堵住,湮没在喉间。   陆璟肆抱着她上了床榻。 第14章 王爷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屋里的烛火还亮堂堂地燃着,床榻间只放下了纱帐,视线朦胧明亮,苏珞浅一副闭着眼任人宰割的紧张模样。   终是忍不住开口,“…熄、熄灯…”   男人的气息微热,声线低哑,“不熄。”   “……”   苏珞浅今日穿的小衣是桃粉色的,此时紧紧裹住那娇滴滴的雪脯,因为紧张,微微颤着。   陆璟肆抬手解了她的系带,入眼皆是一片莹白酥软,眸色暗得吓人。   他力道没轻没重,埋首而下时,热息喷洒过来,苏珞浅心跳得飞快,只觉今夜的行事似乎与新婚那夜不同。   她下意识缩了缩身子,却被他一只大手按住,“躲什么。”   苏珞浅咬着唇没敢应,也没敢溢出半点声响。   陆璟肆见她这副模样,似是觉得有趣。   成婚前他就调查过她和苏家,知晓她性子和那些裕京城里的名媛贵女不同。   婚后,她似乎也并无意掩藏自己的性格喜好。   他看着她,有时守礼娴淑,有时对他冷眼相待,有时却又张牙舞爪…   各种姿态,独独没有此时这样的。   媚得像是即将绽放的娇花,却又有些无措的可怜,让人想要凶狠地占为己有。   陆璟肆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   那些让人前赴后继,求生又求死的情爱姻缘,于他而言并非必须品。   因此他可以毫不犹豫地主动请旨赐婚。   他娶她,只是因为想要笼络苏家的财力,别无他想。   但既成了婚,夫妻间该做的事,那便一样也不能少。   榻间萦绕着若有似无的暗香,陆璟肆埋首于她颈间,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用了什么香?”   苏珞浅闭着眼,声线抖得不像话,“没…没用香…”   她刚沐浴完一出来就看到他,什么香膏都还来不及用。   他身上的热度太甚,苏珞浅鸦羽似的眼睫不知是染了薄汗还是沾了泪滴,湿漉漉的。   感受到陆璟肆的大手一路往下,带着专横的力道一把掐住她的腰,长指按在她侧腰,来回摩挲。   “嗯啊…”   这一处极为敏感,苏珞浅终是忍不住溢出声吟,泛着红的杏眸也下意识睁开。   周遭光亮入眼,她猛地记起什么,慌乱地推他的手,“不行,不行…”   听到她的话,陆璟肆脸色骤然沉了下来,那双已经染了慾的黑眸里浮上薄怒。   “由不得你行不行。”   说罢,大手便要不管不顾地继续往下。   苏珞浅这回是真的被吓到,眼底原本被磋磨的水汽转变成慌乱,扭着身子躲他,“不行,真的不行。”   “我…小日子还在…”   所以刚才在水亭里,她连青梅酒都没敢喝。   话音一落,榻间倏然安静下来。   只有男人沉重却无可奈何的口耑息声。   苏珞浅不用看也知道他现在的脸色定然好不到哪里去,梗着脖子躺在他身/下。   小心翼翼地捡起掉落在被褥间的桃粉色小衣,给自己遮掩上。   哪知刚有动作,便被一只大手猛地扯掉。   他覆首而来,泄愤一般在那莹润饱满上狠咬一口,随即挥开纱帐,翻身下床。   苏珞浅被他这一咬的疼呼还没出声,就看到他冷着一张脸扯下外衣披上,摔门而出。   她有些发懵。   床榻间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气息,混着她的。   灼热地交缠在一起。   “王妃,您没事吧?”   泽兰的声音由远及近,夹杂着担忧的脚步声。   王爷进来时关了门,屋里一直未熄灯,候在外边的丫鬟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只刚才看到王爷铁青着脸色出去。   泽兰心下一紧,立刻飞奔进来,绕过屏风来到里间,一眼便看到苏珞浅正坐在床榻上背对着自己,挺着雪脯系腰后的小衣带子。   隔着一层纱帐看得不太清晰,但泽兰自小和苏珞浅一起长大,伺候她许久,苏珞浅的身姿有多好她再清楚不过。   当下有些反应过来,问道,“王妃,需要再备水吗?”   苏珞浅系好系带,轻轻掀开纱帐一角,朝她眨了眨眼,“重新拿件里衣过来。”   那件纱衣被弄破,已经不能穿了。   泽兰连忙从一旁的架子拿了衣服过来,到榻边给她穿上。   纱帐撩开,苏珞浅仅着小衣跪坐着。   她皮肤白嫩,一点点力道都能在上边留下痕迹。   此时露出的圆润莹瓷的肩头和小巧锁骨处,皆是斑斑红痕。   如画的眉眼染了粉,似还泛着尚未褪尽的媚意。   饶是泽兰从小服侍在她身旁,见到她这副模样,仍是面上一热,心底却又有些不忍,呐呐道,“王爷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两人刚才于榻间纠缠的那些旖旎,随着纱帐的撩开和泽兰的出声,正缓缓散去。   陆璟肆没收着力气,此时她心口处仍旧有些刺疼。   苏珞浅心想,或许那日阿娘给她的那些小册子,还真能派上用场。   不过她现在有癸水护身,暂时可以先不看。   “陆璟肆还在主院吗?”   泽兰摇摇头,“奴婢刚才没注意,不过想来应该是在的。”   苏珞浅决定先不管他。   刚才他离去的那个样子,恨不得一口咬断她的脖子,今夜应是不会再来正屋。   他不来,她便能睡个好觉。   穿好中衣后,泽兰给她倒了杯水,伺候她喝完重新躺下,这才熄了屋内大部分的灯火。   **   月上中天。   水亭之中,随意披着外袍的陆璟肆仍旧一动不动坐着。   初夏的这个时间,夜风透着些许清凉,驱散了他体内残留的那些燥热。   他抬手拧了拧眉心。   身体里的热是散了,但心底那股子行事一半被人打搅,偏生他无可奈何的气却仍旧积着。   面色依旧沉沉。   湖面平静无波,四周阒静。   蜿蜒曲廊的另一头,福临掌着灯,一边仔细注意着水亭里陆璟肆的动静,一边还得忍受身旁刘嬷嬷的喋喋不休。   “你说说有哪个为人妇的,半夜将夫婿从房中赶出来?”   “她无才又无德,不守礼规,现下连作为妻子的贴心熨切都做不到。”   “市井商贾出来的果然就是没教养没规矩。”   “......” 第15章 适应他   福临不耐嗤了声,“你少说两句。”   刘嬷嬷却是越说越上头,最后一拂衣袖,往前跨了一步,“不行,我一定要和王爷好好说道说道。”   “哎、别去...”   福临想拦,但已经来不及。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看不出王爷现下正沉着脸吗?怎的非得上去触他的霉头啊。   夜深露重,福临只看得到刘嬷嬷绕过曲廊,停在水亭入口处,行了礼之后,嘴巴张合开始说着什么。   说到激动处,袖子一摆一摆的。   离得有些远,但四下静谧,他勉强能听得到一些。   “...商贾出身...”   “...不守礼法规矩...”   福临叹了口气。   果然,刘嬷嬷的话还没说完,他便听得水亭中传来一声威沉怒喝,“拎清自己的身份,若再僭越,那便提早出府退休。”   话音一落,陆璟肆便拂袖起身,大步出了水亭。   福临连忙提着灯迎过来。   这个方向,应当还是回正屋。   他眼观鼻鼻观心,垂眸仔细看着脚下的路。   头顶明月高悬,凉风微拂。   行至正屋前,陆璟肆微一抬眸便看到里头的烛火熄了大半。   外头守夜的丫鬟听到他的脚步声,吓得不敢打盹儿,猛地清醒过来。   男人的声音冷冷沉沉,“王妃呢?”   “回王爷,王妃已经睡下有一会儿了。”   呵。   有一会儿。   那便是他刚走没多久,她便心宽松快地熄了灯。   陆璟肆直接推门而入。   绕过屏风,床榻边的幔帐垂下,屋内只余一盏烛火,光线微弱。   他抬手褪下外袍,长臂掀开幔帐,直接上了床。   床榻间再无半分刚才的暧昧情香,只有女子点点清淡的体香萦绕着。   她睡得熟,床前杵着个大男人也丝毫未曾察觉。   青葱似的素指轻蜷,半边脸颊压着锦枕,露出来的那边脸蛋粉白细嫩,眉眼精致如画。   因为侧躺着的姿势,中衣领口微开,锁骨与沟壑,隐隐绰绰。   陆璟肆黑眸幽沉,倒是不似刚才在水亭中那样带着愠怒,却更加辨不出情绪。   苏珞浅睡觉习惯挨着里边,此时倒是方便了他,顺势便直接躺在她身旁,理直气壮地分掉她半张被子。   男人的体温被夜风沁得微凉,被窝里却暖烘烘的,他侧眸看着她。   见她睡颜恬静柔适,也跟着闭上眼。   **   翌日清晨,淅沥沥的雨声落下来。   夏日的雨来得急,也猛,顺着屋檐倾斜而下,昨日陆璟肆静坐的水亭,已经被水幕包围。   屋内,窗牖半合,丝丝缕缕的潮气透进来,带着些微的凉。   倒是叫人越发觉得这是个睡觉的好日子。   苏珞浅翻了个身,抬手拥上身侧的温热,脑袋蹭了蹭,睡意依旧。   但仅是片刻后,她便察觉不对。   猛地睁眼,入目的便是男人沉睡的俊颜。   苏珞浅杏眸圆睁,慌乱地松开手,下意识往床榻里边退了退。   却没想到刚一动,便被陆璟肆那双长臂给捞了回来。   男人温热的气息贴过来,声音带着晨醒的微哑,自然无比却又清清淡淡地开口,“再睡会儿。”   典狱司的案子不多,但只要入了那个门,便是件件紧要,他忙了好几日,今日难得多了些空闲。   温香软玉在怀,晚点起床也无妨。   但苏珞浅已经彻底醒神,僵着身子被他拥在怀里。   昨夜她入睡时,明明这床榻上只有她一人的。   难不成他根本就没宿在书房?半夜又回来了?   她抿紧了唇,不敢出声,也不敢动。   但气息却越发不稳。   陆璟肆仍旧没有睁眼,揽住她蝴蝶骨的位置,埋首过来就去亲她的脖子。   苏珞浅整个人一怔。   他是怎么做到...动作这么自然娴熟的?   明明他们都没怎么亲密过。   陆璟肆似是感受到她的僵硬,大手顺着她的脊背一路往下,搭在她的后腰处。   男人若是聪明起来,哪儿哪儿都能观察入微。   腰是她的敏感之处。   这是陆璟肆在两人不算多的肢体接触当中悟出来的。   此时那双大手就轻轻扣在她腰肢上,未动,但伺动。   苏珞浅抿紧了唇,只希望外间能赶紧有丫鬟进来伺候他们洗漱。   可惜没有。   福临早就对着外边的一众下人耳提面命,王爷若是宿在此处,除非主子唤人,不然轻易不得入内,尤其是里间。   榻间无人说话,安静得令苏珞浅心底发慌。   但在这转息之间,她倏地想起昨夜,男人是为何拂袖而去的。   她现在有“护身符”,不用这样心惊胆战。   想通了这一点,苏珞浅呼吸稍稍轻缓了些,放松了身子,不断提醒自己适应他。   适应他的气息,适应他温热的体温,适应他石更邦邦的身躯。   然后,她轻声开口,“陆璟肆,你还在睡吗?”   陆璟肆没动,也没出声。   但苏珞浅莫名就觉得他此时没睡着。   继续道,“林永鸿那个案子,怎么样了?”   果然,话音一落,她就感觉到男人搂住她的手段微微一顿。   半晌,陆璟肆应了句,“快了。”   得他这句话,苏珞浅心情倏地变得明朗起来,耐着性子又让他拥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   直到辰时过半,两人才起了身。   ——   夏日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用完早膳,这雨便已经停了下来。   苏珞浅今日是要出门一趟的。   城南的玲珑阁每月固定这日进货,她通常会去挑些首饰。   城南有裕京城里最大的街市,百姓采买多在此处,当中各种商贩铺子不计其数,她陪嫁过来的铺子有不少是在这边。   不过苏珞浅今日没打算去那些商铺,让下人驾着马车直接来到玲珑阁。   玲珑阁的老板看到她就如同看到财神爷一般,乐得合不拢嘴地亲自在马车旁候接。   苏家有钱,天下谁人不知,这苏家小姐嫁入王府,身份比以前尊贵不少,如今是既有钱又有地位。   “王妃来得正巧,小的店里刚进了一对水头上乘的翡翠耳珰,与您的气质极为相配。”   这玲珑阁,苏珞浅以前未出阁时就常来,与这里的老板也算熟络。   此刻听到老板这样说,便知道这对耳珰应是确实不错。   她微扬着唇,轻抬莲步,进了店内。 第15章 找个机会治治她   约莫两个时辰之后,苏珞浅莲步轻移,从玲珑阁出来。   跟在她身后的老板小声提醒着她注意脚下台阶,一想到刚才苏珞浅在店里花出去的银子,他便笑得见牙不见眼。   苏珞浅摆摆手,在泽兰的搀扶下,踩着车凳进了马车。   悬挂着承安王府标识的马车缓缓前行,而在同一条街上的斜对角——   品珍楼二楼的精致包厢中,孔翠怜正站在窗边,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街边的马车。   玲珑阁老板那谄媚的笑和小心翼翼的姿态还在脑中挥之不去。   她手中的巾帕搅得死紧,眼底的不满和妒恨似是下一秒就要喷涌而出。   凭什么!   凭什么她苏珞浅出生在富庶人家,嫁人还嫁了全大瑨最清贵矜傲的承安王。   飞上枝头变凤凰,走哪儿都有人对她点头哈腰。   而同样出身商贾,她们一家子却要仰以苏家鼻息,靠着他们分下来的那一丁点铺子才能过活。   甚至她现在连个好郎婿都还觅不得。   孔翠怜越想心越是不甘。   她一定要让苏珞浅在全裕京城人面前出丑,即使已经嫁入王府,也难以在世家命妇圈中立足。   她眸中妒火更甚,沉浸在自己的想法当中,直到——   身后那用膳的女子“啪”的一声,将木箸拍在桌面上。   “孔翠怜,请客做东这么不甘愿的话,就不要打肿脸充胖子,好像本小姐多稀罕你这一顿饭似的。”   那女子穿着一身嫩黄色的纱裙,头上坠着金步摇,不耐地横了她一眼。   听到这一声,孔翠怜才猛地回过神来。   她调整好表情,转过身朝许茵谄笑道,“茵小姐哪里的话,能请您品尝这品珍阁刚出的新品,是怜儿的荣幸。”   被她唤作茵小姐的女子,正是许国公府的二小姐,许茵。   将满十五,下月便是她的及笄礼。   “你刚才那表情,我可看得一清二楚。”   许茵下巴微抬,满脸不屑。   一个小门小户的商贾之女,她今日应了她的约便已经是相当抬举了。   若不是最近这段时日,孔翠怜送来的玩器物件颇为有趣,深得她心,她压根就看不上她。   孔翠怜来到桌边,给她倒了杯茶,故作苦思道,“唉,茵小姐有所不知,我刚才那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什么有感而发?”   “刚才在窗边,正好瞧见了我那嫁进承安王府的表姐,不由得想起了一些往事。”   “苏珞浅?”   许茵被勾起了些许好奇心。   要说这苏珞浅,她也看不上。   可偏生就是她看不上的苏珞浅,嫁给了全裕京城贵女都曾意想遐思过的承安王。   嗬。   真当自己草鸡变凤凰?   许茵刚在心底冷哼一声,便听到身旁的孔翠怜低声开口。   孔翠怜说的,无非就是胡编乱造的话。   尽她言语贬低苏珞浅罢了。   话音刚落。   “啪”的一声,许茵怒拍了下桌面。   还未及笄的小姑娘,本就对苏珞浅心生偏见,此时被孔翠怜三言两语挑拨,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   “万万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寡廉鲜耻。”   孔翠怜在旁边一副惊恐的模样,“茵小姐,您小点声,要是被别人听到,传到我表姐耳中,我这往后的日子还不知道得多难过。”   “你怕她,我可不怕她。”   许茵撇了撇嘴,很是嫌弃她这么一副害怕的模样。   “不行,我一定得找个机会治治她。”   孔翠怜见鱼儿上钩,不动声色地继续诱她入网。   “依民女拙见,下月您的及笄礼便是最佳时机。”   “及笄礼...”   许茵有些犹豫。   父亲曾说过,她的及笄礼不仅仅只是她一个人的及笄礼。   对国公府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一次宴席聚会。   届时裕京城诸多名门望族皆会到场,若是出了什么差错,父亲定然会怪罪于她。   想起家中那位处处压自己一头的“嫡长姐”许嘉,许茵有些打退堂鼓。   惩治苏珞浅,也不是非得急在这一时。   孔翠怜见她面上有犹疑之色,连忙趁热打铁。   “据我所知,我这表姐自小不好诗书礼乐,茵小姐只需要对症下药、略施小计,届时您便可以踩着她,在及笄礼上大放异彩。”   “真的吗?”   听到这儿,许茵尤为心动。   如若是诗书礼乐方面,那她便有十足的信心可以压那苏珞浅一头。   满身市井铜臭气的商贾女,怎么可能熟悉诗书礼法、琴棋书画。   假若成功,那或许以后,连那许嘉见着她都得客气些。   她明明也是嫡女,却处处受制于许嘉,她已经受够了这样的日子。   思及此,许茵抬眸看了孔翠怜一眼,勾唇浅笑,“算你出的主意还不错。”   孔翠怜连忙再为她斟茶。   许茵像是想到什么,大发慈悲道,“届时你也来吧。”   “亲眼见见你那好表姐,是如何丢人现眼的。”   **   苏珞浅今日在玲珑阁的收获颇丰,那对翡翠耳珰果然如掌柜的所说,水头上乘。   回到王府刚进府门,福临就迎上来。   “王妃,刚才太子妃娘娘命人送来了葡萄酒。”   苏珞浅眼底一亮,“酒现在在哪里?”   福临颔首道,“送酒的仆从刚走没多久,酒现在还在主厅里。”   听到他的话,苏珞浅拎着裙摆,快步进了主厅。   一进去,便闻到馥郁馨醇的酒香,混着淡淡的葡萄香气。   苏珞浅深吸一口,在那几个酒坛子旁边绕了几圈,轻笑着吩咐跟在她后边进来的福临。   将这几坛葡萄酒放置好时,已经午时过半。   早上她出门之后,陆璟肆也出门,去了典狱司。   此时她独自用过午膳,便在屋内查看王府内账和几处铺子的月账情况。   晨间下了雨,今日午后倒是凉快了些。   泽兰一手举着团扇给苏珞浅轻扇,一手用签子扎了个蜜饯,递到她唇边。   桌上放着的,正是之前苏珞允命人快马送回来的果脯蜜饯。   苏珞浅微张开唇咬下那果肉,酸甜滋味在口腔里蔓延开。   她弯着眉眼笑,“这个好吃,你试试。”   泽兰顺手用签子给自己扎了一块,送进嘴里。   有蜜饯的滋味儿相送,就连账本都没那么枯燥。 第17章 不近人情的典狱司陆大人   陆璟肆最近似乎没像以前那么忙,每日都会回来同她一起用晚膳。   且夜夜宿在正屋。   反正他暂时也没法对她做什么,苏珞浅放下心来。   床榻上有个免费的人肉靠垫,夜里睡觉都舒服许多。   就这么一连过了几天。   这日——   苏珞浅在屋内看账本时,外头小厮小跑进来,“王妃,苏家程嬷嬷过府,现在府门处候着。”   苏珞浅一听是程嬷嬷,眸底登时亮了起来,“快请嬷嬷进来。”   小厮领了命,行了礼连忙转身出去。   苏珞浅将账本收起来,道,“泽兰,备茶到院里凉亭。”   没多久,就见那小厮领着程嬷嬷行过月门,缓步朝凉亭方向而来。   待走近了些,程嬷嬷弯腰便要叩首行礼,被苏珞浅扶住,“嬷嬷不必多礼。”   程嬷嬷笑着看她,“底下布庄今日进了些上乘的布匹,夫人命老奴给王妃送些过来。”   苏珞浅是承安王妃,其实这些东西一应俱全,但做父母的,有了好东西,仍是想着儿女。   更何况苏珞浅不好总往娘家跑,那苏府命家里的老嬷嬷上门走动走动,便显得合理了些。   苏珞浅看向程嬷嬷身后,仆从手中小心捧着的,便是几匹上好的云锦。   云锦质地细腻,独有的云彩纹样繁复精细,是是较为少见的织物。   苏珞浅让院里下人将布匹收好,拉着程嬷嬷的手在凉亭中的石桌旁坐下,轻声问道,“嬷嬷,近来府中可一切安好?”   程嬷嬷看着梳作妇人髻,头戴步摇,面容娇媚的苏珞浅,心底怜惜更甚。   她跟在崔安岚身边几十年,是看着苏珞浅从小长大的,如今见她嫁做人妇,不免有些感慨。   缓声应道,“府里一切都好,老爷夫人身体康健,铺子生意也都顺顺利利。”   苏珞浅道,“那孔翠怜最近可有上门?”   程嬷嬷摇了摇头,“没有,许是那日自觉丢人现眼,最近这段时间,像是老实了一些。”   苏曼蓉是苏良卓的堂妹,以前孔家也自己做生意,但苏曼蓉与孔翠怜的父亲经营不善,铺子摇摇欲坠,后来实在无法,将铺子盘了出去,来到了苏良卓手底下。   有苏良卓看着,再加上背靠苏家的关系,分给孔家的那两间铺子,倒是就这么维持了下来。   闻言,苏珞浅微一思忖。   让孔翠怜和她那个娘不折腾是不可能的,现在安静,应是在憋什么坏招。   不过孔家还得仰仗苏家的生意过活,量他们也不敢对苏良卓和崔安岚做什么太过分的事。   只要爹娘一切都好,那她便放心了。   程嬷嬷喝了口茶,话家常一般,又继续开口道。   “近日苏氏氏族旁支的一个小公子进京准备明年开春的春闱,借住在家里前院。”   “夫人向来对小辈关照有加,这几日命厨房多给苏小公子添些饭食花样。”   “说起来,那苏公子王妃小时候还见过。”   “苏小公子?”   苏珞浅想了下,“是小时候曾和他阿爹阿娘来过苏府的那个小公子吗?”   “是啊,”程嬷嬷眉目慈祥,乐呵呵道,“没想到王妃还记得。”   苏珞浅记得这个苏小公子,是因为苏家三代经商,终于出了这么个读书人。   在这么大个氏族当中,颇得其他长辈器重。   “那小公子性情温和,待下人们极为礼貌友好。”   “若是将来真能考取功名,那咱们苏府也跟着沾沾喜气。”   程嬷嬷乐呵呵地夸赞了那苏公子一番。   苏珞浅笑着应道,“想来那苏公子品行端正,这样的人若是能够高中,以后想必能做一番事业。”   “是啊…”   ……   夏日和煦,虽凉亭旁的小池塘里的荷花还未盛开,但旁的花圃里,花香阵阵。   一老一少坐在凉亭的石凳上,一边饮茶一边话家常,谁也没有注意到——   不远处矮草丛的大树旁,刘嬷嬷一脸愤恨地侧身躲站着,双眸微眯,心中怒火上涌。   “果然是个毁廉蔑耻、没皮没脸的。”   “人都已经嫁进王府里了,还惦记着族兄,我定要让王爷看清你的真面目!”   她心中打定主意,泄愤似的狠碾了下旁边的落花,这才阴沉着一张脸离开。   而不远处的凉亭中,苏珞浅和程嬷嬷对这一切毫无所知。   说完近日苏府的家常,程嬷嬷一顿,话头微转。   “适才老奴来王府的路上,看到王爷带着一队人马往城郊去,气势汹汹的。”   “往城郊去了?”   苏珞浅声量微提,心跳骤快。   难不成是去林永鸿的别庄?   程嬷嬷点点头,“听闻街旁的百姓讲,好像是去抓什么女尸案的凶手?”   铁蹄过街,百姓们无不赶紧让道,陆璟肆一身官服坐于马背上,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似是能洞察人心。   这种时候,他便不再是清傲矜贵的承安王,而是一身煞气、不近人情的典狱司陆大人。   程嬷嬷一个身居内院的老婢,何时见过这样的官威,现在想起来,仍是心有戚戚然。   “女尸案..”这三个字在心中回荡着,她有些反应过来,颤着音问道,“王妃,那凶手...是不是就是杀害佩兰的凶手?”   女尸案令朝堂震惊,百姓之间的议论声沸沸扬扬。   此前陆璟肆是暗地里调查,而如今,似是有意将所有一切摆上明面上。   因此今早在街间,程嬷嬷听了个七七八八。   苏珞浅下意识捏紧手心,应道,“是的。”   程嬷嬷面上浮现悲戚之色,“希望...希望王爷能将那恶人绳之以法。”   那么多条人命啊,都是年华正好的姑娘。   苏珞浅像是想起什么,喃喃道,“他会的…”   说到佩兰,凉亭中的氛围顿时有些低沉下来。   程嬷嬷将崔安岚特意叮嘱的几句话带到,嘱咐了苏珞浅几声,便离开王府。   程嬷嬷走后,苏珞浅再无查账的心思。   搅着手帕来回踱步几圈后,她看向府门,似是做了决定一般,叫上泽兰,便要一起出门。   哪知,苏珞浅拎着裙摆刚要迈过地柎,一道颀长冷酷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第85章 不敢招惹的人物   陆璟肆一身暗紫色官袍,正从外边大步迈进来。   男人五官冷峻,那双黑眸里泛着森冷的寒意,应是刚从典狱里出来,周身肃杀薄凉,像是阴使一般。   他走动间带起空气涌动。   苏珞浅秀挺的鼻尖微微耸动,好像闻到了淡淡的血腥气。   陆璟肆一身凌厉慑人的气场还没来得及收敛,便在府门口遇上苏珞浅,他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剑眉微蹙,“要去哪儿?”   苏珞浅被他气场所慑,怔了下,答道,“想去找你。”   她其实也不是真的想去找他。   但就是在家里坐不住,迫切地想知道些什么消息,即使明白自己必然进不去典狱司,却也不甘心就这么在府里这么干耗着。   便想着在典狱司附近等他。   无论再晚,他总要归家的。   听到他的话,陆璟肆紧拧着的眉心没有松开,“典狱司办案,忙起来一日三餐也说不准,你去等,便是等到日落也等不到。”   苏珞浅定了定神,这些其实她都明白,只是她…   根本在家里坐不住。   她抿紧了唇,不再纠结这个问题,“王爷这是…?”   陆璟肆这才想起自己回王府是来干嘛的,他转身大步朝主院而去,声线低沉,“回来换身衣服。”   现下林永鸿正关押在典狱里,刚才圣上派人召他进宫。   抓林永鸿时,别庄里有护院抵抗,见了血,官服上沾了些。   要进宫,便得先回来换衣服。   苏珞浅知道,林永鸿被抓之后,关于这个案子的博弈才真正开始。   闻言,她紧跟在陆璟肆身侧,顺便在泽兰耳边低语几句。   泽兰领了命,飞快小跑先回了主院。   等到陆璟肆和苏珞浅回到主院正屋时,泽兰已经领着几个仆从,将陆璟肆需要更换的衣饰全部准备好。   男人换过衣物后,便转身离去。   **   乾正殿。   果不其然,此时殿里十分热闹。   皇帝正坐于九龙宝座之上,眉眼冷肃,气场威沉,仍能看出年轻时是何等风姿。   此时,他正垂眸,似是认真看着桌案上的折子。   而殿中,钟佑年一身官服,跪倒在地,太子和锦王分立两边,各自负手而立。   殿里无人开口,安静得落地闻针,直至领着陆璟肆的太监高声禀告,“启禀陛下,承安王到。”   陆璟肆朝皇帝行了个礼,也没主动开口。   须臾。   皇帝这才出声,“老四来了?说说吧,这案子怎么样了。”   皇家如今有两位正儿八经的皇子。   太子是老三,老二刚出生没多久便夭折,老大则是心思不在朝堂。   陆璟肆并非皇子,但皇帝对他自小疼爱,这般叫他,时间一长,也就没再改口。   陆璟肆拱手答道,“回陛下,林永鸿已经被关押在典狱当中。”   话音刚落,钟佑年跪直起身,咬着牙忍着泪,“陛下,老臣自问一生为官清正,问心无愧,可女儿却遭此毒手…还有那几名无辜女子…”   “陛下…还望陛下严惩凶手。”   皇帝轻叹一声,侧眸看了眼一旁站着的锦王。   他不动如山,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是这事与他没有任何干系一般。   皇帝将手中的折子合起,状似不经意问道,“太子对此案有何看法?”   被点名的周胥珩躬身行礼,言语清晰,“女尸案死者众多,引得百姓们人心惶惶,且坊间议论纷纷,儿臣以为,此案关系重大,应当谨慎判罚。”   太子说的这些,在场的这几人心里何尝不知道。   但若是没人直接点出来,锦王巴不得揣着明白装糊涂。   而太子所做的,便是直接点明,将坊间对此案件的反应直白地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避无可避,无处可藏。   闻言,皇帝微不可察地点点头,面上仍旧看不出喜怒倾向。   他话头一转,看向锦王,“锦王意下如何?”   锦王行了礼,这才开口,“回陛下,一切依法来判,老臣绝不求情。”   他一副公平公正、任由律法处置的模样,倒是更令皇帝起疑。   不过既然锦王都这么开口,皇帝也就乘机而下。   “锦王果然识大体明大义。”   他开口道,“老四,典狱司拿人讲究有理有据,且本案关系重大,任何旁枝末节都要追查清楚,切不可掉以轻心。”   陆璟肆行了礼,不卑不亢应道,“臣,定竭尽全力。”   **   等陆璟肆从乾正殿出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他直接去了典狱司。   满朝文武之中,典狱司只听命于皇帝,将朝廷命官革官抄宅的事,陆璟肆可没少做。   于是这裕京城的典狱,便成了百姓们闲谈时都不敢说起的存在。   陆璟肆更是达官贵人们不敢招惹的人物。   此时夕阳斜下,狱门的灯笼还未点上,衬得这典狱大门更加黑沉沉,阴森又静谧,让人心生畏惧。   典狱里关押的,大多是重案要案的犯人,进了这里,便是蓬头垢面,满身血污,想再活着出去难上加难。   林永鸿被关押在其中一间房间,与别人不同,眼下这锦王世子暂还是一身锦衣玉袍,面发齐整的模样。   典狱里的油灯光线不甚明亮,昏黄的廊道里,传来缓重有力的脚步声。   陆璟肆命人将林永鸿提至刑房。   刑房内有棍棒、鞭子、夹棍等刑具,那上边还沾带着血迹,普通人看了难免害怕,但林永鸿老神在在,面上一片正常。   能犯下这样残忍案件的丧心病狂之人,陆璟肆也没想着这些小刑具就可以让他缴械投降。   他沉声开口,“想来林世子对这典狱的牢房,适应得还挺快。”   林永鸿听到他的声音,抬头看过来,眼底毒狠尽显,“呵,还是我大意了。”   一开始女尸案由京兆府调查,再后来典狱司调查此案是秘密进行,与陆璟肆结交时,他愣是没将女尸案与典狱司联系在一起。   事已至此,他才明白,之前那些均是陆璟肆有意为之,不过他也毫不畏惧,“那又如何?”   “我是锦王的嫡长子,你能奈我何?”   皇帝都要忌惮锦王三分,更何况他一个典狱司。   陆璟肆瞧他这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样子,眸色更冷,“本王刚从宫里出来,世子不妨猜一猜,刚才在乾正殿里,锦王说了些什么?”   林永鸿微眯着眼睛,语气不善,“你什么意思?” 第19章 林永鸿与林永睿   “本王是什么意思,世子心中有数。”   林永鸿认为他是在故意诈自己,嗤笑一声,“哼,不可能。”   父亲是不可能放弃他的。   陆璟肆也不与他废话,“那世子大可多等几日,看看你还能不能从这典狱里完好无损地走出去。”   林永鸿心里直打鼓,却也不会这样就被唬住,扭着脸转过头,没再和陆璟肆对视。   陆璟肆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待走出刑房,他低声吩咐身边的承影几句,承影得命,立刻转身安排。   林永鸿自认为锦王不可能放弃他,但他信誓旦旦地等了几天,什么消息都没能等来。   反而是这典狱的环境,恶劣得他快要坚持不下去。   饭食一日比一日糟糕不说,烛火微弱,牢房越发森冷阴暗。   也不知道关押在他附近的那些人究竟是犯了什么罪,最近几日,半夜总有人被严刑拷打,哀嚎声不断,搅得他夜不能寐,血腥气越来越浓重。   时不时还有那些断腿断手、伤口发脓肿烂的犯人从他牢房前被拖行而过。   仅仅三四日过,林永鸿就已经头发散乱、双目无神、萎靡不振。   陆璟肆算着时间,再来典狱刑房时,林永鸿已经没有心思再和他大眼瞪小眼。   陆璟肆端坐于桌后,眼皮轻撩,沉声道,“怎么,林世子可考虑好了?”   林永鸿倚着墙,垂头丧气坐着,没有应话。   他心里没底,不敢说话,怕被陆璟肆抓到把柄。   但这副模样落入陆璟肆眼中,便是一个信号。   他长指搭在桌面,来回轻叩。   诡静凄冷的刑房中,只有“哒哒哒”的声音。   半晌。   陆璟肆开口,“这次回京述职,锦王只带了你回来,你心中当是窃喜的吧。”   锦王育有两个嫡子,嫡长子林永鸿,嫡次子林永睿,但这两个儿子并非同一个妻子所生。   林永鸿母亲在生他时难产去世,一年后锦王迎娶了林永睿的母亲,再一年,林永睿出生。   对外,林永鸿和这继母、继弟的关系不错,但实际上…   林永鸿自小不学无术,沉湎酒色,而林永睿则一派清明,怀才抱德。   暂且不管林永睿这些究竟是装出来的,还是他本身如此。   至少现在在封地,明显林永睿更得人心,更为锦王所器重。   此次进京,锦王带了林永鸿来,而林永睿则留在封地代管一切事务。   林永鸿心中不可能不忌惮林永睿。   他如今深陷典狱,只能靠着锦王施救,可锦王没了他,还有林永睿这个儿子。   刑房内,长指轻叩的“哒哒哒”声骤然停下。   陆璟肆的声音沉冷却清晰,“你说,锦王是更满意你?还是更满意林永睿?”   “你可以继续等,但也当想清楚,你等不等得起。”   此话一落,林永鸿彻底慌了神。   原因无他。   陆璟肆这一字字一句句,皆戳中他的要害。   “不可能,父亲不会放弃我的。”   “那你倒是说说,这几日,你等来了什么结果。”   陆璟肆的声音冰冷似寒箭,毫不留情地刺穿他的心理防线。   按常理,犯人一旦进了典狱,亲属好友便没有任何机会探视。   但女尸案最终结果未出,且林永鸿毕竟身份特殊,若是锦王真向圣上请求,皇帝都得卖他几分面子。   但这几日,锦王别说探视了,便是连派人递个消息都没有。   林永鸿心理防线已经彻底崩塌,再找不出任何自欺欺人的借口,只一个劲地摇头重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嗬,”陆璟肆冷笑一声,“林永鸿,若是你从实招来,本王免你忍受极刑之苦,但若你还要负隅顽抗,那这典狱内,有的是各种手段奉陪到底。”   没了锦王的庇护,那他便是在这典狱里缺胳膊少腿,也只能继续苟延残喘。   这几日那些从他牢房前被拖行而过的血肉模糊的犯人身影一遍遍在林永鸿脑海里回闪,他再也坚持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我说…我说…”   **   陆璟肆最近几日早出晚归,苏珞浅已经习以为常。   自那日两人在府门相遇之后,她心神倒是稍稍定下来些。   如今坊间关于女尸案的讨论甚嚣尘上,林永鸿既已被抓,便是冲着这百姓舆情,他也很难被完好放出来。   苏珞浅心知这是陆璟肆的计策之一,告诫自己不能在这时候拖他后腿。   夏日天气不定,前一秒还艳阳高照,下一秒便是惊雷大雨。   而在这大雨中,有一小厮奔上承安王府大门前的台阶,与王府仆从低声说着什么,有人进去通报。   片刻后,那小厮被请进门,来到主厅,“小的拜见承安王妃。”   苏珞浅一身水色锻裙,身形纤细婀娜,坐于上位。   那小厮继续道,“府中二小姐及笄将至,国公爷为二小姐备下及笄宴,特此礼帖,恭请王妃两日后过府参宴。”   话落,他从怀中掏出用红布包着的礼帖,泽兰打开接过,呈给苏珞浅。   苏珞浅葱指轻捏着那礼帖,垂眸看了几眼,“多谢国公府相邀,两日后必当携礼前往。”   待那小厮离开,泽兰疑惑道,“这国公府的二小姐,咱们好像和她没什么来往?”   苏珞浅倒是并不觉得意外,“人情世故,礼数规矩,以后这种事还有很多。”   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只要在裕京一天,只要她还当这承安王妃一天,这些事便不可能少。   幸好之前,她曾大致了解过这裕京里叫得上名号的贵女命妇,虽说不能做到百分百清楚,但好歹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   要说这许国公府,和承安王府同在安康大街上,隔得并不是很远。   刚才小厮所说的二小姐,名为许茵,乃是许国公的平妻许柳氏所出。   而那位大小姐,名为许嘉,则是许国公的正妻许王氏所生。   许嘉及笄已有两年,不过尚未婚配。   此番许茵的及笄礼上,应当少不了有抱着相看两姐妹心思而来的夫人。   不过这许国公,除了爵位之外,并无职位,是以他最近在找门路想为嫡子在朝中谋个好差事。   这个及笄礼,应当会十分热闹。   苏珞浅微一思忖,轻声道,“泽兰,去库房挑套翡翠头面,届时带过去。” 第20章 假山私会   一场夏雨之后,天再度放晴。   两日后,及笄礼,许国公府后院。   苏珞浅一身雪青色缎裙,当真是螓首蛾眉,面容娇媚,柳腰花态。   在国公府丫鬟的引领下,来到府内后院园子。   今日及笄礼,许国公请了戏班过来,此时园子里正咿咿呀呀地唱着曲儿,衬着那夏日繁花和碧洗的天气,倒是显出几分热闹和谐的气氛。   这里已经有不少女眷聚首,三三两两的夫人贵女们相携,有的相谈甚欢,有的认真听曲儿。   园子里有人认出苏珞浅,低声议论道,“这倒是承安王妃首回来参加这种宴席,国公府面子真大。”   “早先没见过人,却也听闻过这王妃的倾城之色,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一个商贾之女,还不是借着承安王的荣光才有了今日,飞上枝头之前先想一想自己是乌鸦还是凤凰。”   “嘘…你小点声,她现在好歹已经是王妃了。”   “不看僧面看佛面,这婚事是承安王亲自求的,若是得罪了王爷,可吃不了兜着走。”   另一人愤愤不明,嘟囔道,“瞧她这狐媚样子,谁知道私底下使了什么手段才勾得承安王如此。”   园子里戏曲声不断,这几声议论倒是被盖过些,但苏珞浅离她们近,断断续续听到一些。   不过她不甚在意。   反正她们再看不惯,也拿她无可奈何。   倒是许国公的正妻许王氏,在后院招呼女眷,见她独自立于一旁,连忙将她请到桌旁坐下。   不说苏珞浅的出身如何,既她已嫁给承安王妃,那便是他们国公府需要奉为座上宾的贵客。   苏珞浅轻笑着微微颔首,从善如流地坐在桌旁,一边和许王氏闲聊,一边抬眸随意巡视过园子里的环境。   听闻太子妃今日也会来,倒是现下还没见到她的人。   许王氏见她目光流转,笑着问道,“这府内后园子里百卉含英,正是赏花的好时候,王妃可有兴致?”   苏珞浅听不来戏曲,此时听许王氏这样说,应道,“那便多谢夫人。”   许王氏是个会瞧人眼色的,否则也坐不稳这正妻之位,见苏珞浅饶有兴致,带着她往园子深处走去。   一边走,一边同她聊花卉花期,两人之间倒也没什么冷场。   待行至一处假山流水后头,忽的有个丫鬟从外急急奔走而来,在许王氏耳边低语几句。   明显是别处需要许王氏招呼。   苏珞浅友善笑笑,“今日府内必定事多繁杂,夫人可放心去,我在这儿随意看看,待会儿原路返回即可。”   许王氏见她如此好说话,颔首行了个礼后,便带着丫鬟离开。   此处静谧少人,倒是景色不错。   在别人家后院,苏珞浅也不好再胡乱走动,在这里停留片刻,便想带着泽兰回到刚才女眷们听曲儿的园子里。   谁知脚步刚转,便听到假山另一侧,有一男一女说话的声音传来。   泽兰心底一虚,原本虚扶着苏珞浅的手下意识收紧。   苏珞浅看她,眼底带着安抚意味。   一假山之隔,那头的话语十分清晰。   女子声音有些紧张,“表哥,你可查探清楚了?”   男声压低了声音应道,“嘉表妹放心,现在百姓们议论得最多的,皆是这锦王世子,无人注意到那些细枝末节。”   嘉表妹?锦王世子?   苏珞浅心底一顿,许嘉和林永鸿扯上关系了?   还没等她细究出来,许嘉略有些埋怨的声音传来,“百姓们看不清这里头的门道,可那典狱司可不会,若是以后查到我头上来,那…那可怎么办?”   男子安慰了几句,“这事说到底你是无心之过,承安王定然分得清这些轻重缓急。”   许嘉语气含恶,不耐道,“真是晦气。”   “若不是那钟沁说她想出府玩儿,但钟尚书管得严,我也不会让她换上婢女装束。”   “谁知她…竟那么巧,我就晚到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她竟就被那林永鸿掳了去,还遭此毒手。”   “说起来,我才是最冤的那个。”   说到最后,许嘉话里话外还夹杂着几分怨气,似是怪钟沁给她惹了这一身麻烦。   “我最近这几日,日日难眠,都怪她。”   听到许嘉的话,苏珞浅忐忑不定,随即眉心微跳。   那日在林永鸿别庄的密室内,她曾见到一方绣着“沁”字的手帕,再结合这许嘉说的话…   苏珞浅顿时明了。   这钟尚书之女钟沁会被掳,竟然还有许嘉这一层关系在内。   难怪。   难怪其他受害者要么是普通百姓家的女儿,要么是高门大户里的丫鬟婢女,只有钟沁…   只有她是官家贵女。   原来原因竟在这儿——   那日钟沁被许嘉撺掇着换上了婢女装束,许嘉又未按约定时间赴约,她才会被林永鸿当成丫鬟给掳走了。   苏珞浅指尖下意识用力握紧,这事必须得马上告知陆璟肆才行。   思及此,她正要在泽兰耳边低语几句,便又听到假山那头传来动静。   许嘉的声音已经不复刚才那样埋怨带怒,转而染上几分娇嗔。   “这事也怪表哥你,若不是那日你非要拉着我…拉着我行那事,我怎么可能会失约。”   说话间,有衣服摩挲的细碎声音响起。   苏珞浅透过假山缝隙望去,便见那男子一把抱住许嘉,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下,语调下流恶痞,“嘉表妹分明也喜欢得紧,那日你还缠着我不放呢。”   许嘉被他说得满脸通红,拍了他几下,嗔道,“表哥你坏~”   “这几日表哥在外替你奔走打听,很是疲累,表妹不犒劳犒劳表哥吗?”   说罢,那男子拉着许嘉的手便一路往下。   苏珞浅心惊肉跳,耳尖微红,连忙移开眼。   就听到许嘉旁若无人地调情道,“表哥都累了,还有力气行事吗?”   男子又在她脸上猛亲了一口,“有没有力气,表妹亲自试一试便知。”   许嘉连忙按住他的手,“表哥莫急,这及笄宴已经快开始了,等宴后,咱们再来,可好?”   男子得了她的承诺,笑得淫邪不止,“好好好,待会儿就来此处的厢房,嘉表妹可要说话算话。” 第21章 飞花令   两人互相约定好,便理了理衣裳,从廊道的两个方向离开。   苏珞浅眉心紧蹙,因为气愤,也因为听到那两人毫无下限的调情话语,耳根子通红。   四下无人,泽兰才敢出声,“王妃,怎…怎么办?”   苏珞浅深吸一口气,定神道,“你拿着王府的通行牌,去典狱司找陆璟肆,若是见不到陆璟肆,找承影也行,务必把刚才听到的消息带给他们。”   “那王妃您呢?我走了您不就一个人了。”   苏珞浅轻拍她的手,“无妨,太子妃今日会来,我待会儿和她待在一起就好。”   她眸色坚定,推了推泽兰,“现在宴席还未开始,到处走动的人多,你趁这个时候出去,无人会注意到,快走。”   泽兰担心她,但却也知道此时别无他法,“奴婢遵命。”   主仆俩一前一后从这假山旁边走出,苏珞浅回到园子里时,正好太子妃刚到。   太子妃是上宾,许王氏陪同她在她身侧,不少世家夫人也想在她面前刷个脸,但秦舒凝眸光一扫,看到苏珞浅时,笑着朝她招手。   苏珞浅施施然福身,这才走过来。   一旁的其他人不解苏珞浅什么时候和太子妃熟识,但也不好再上前。   秦舒凝见到自己想见的人,朝许王氏说道,“夫人先去忙吧,本宫和王妃一处便可。”   秦舒凝与太子成婚将近一年,裕京城里的世家命妇多少知道点她的脾性,此时听她这样说,许王氏也没敢继续在她面前晃悠。   有太子妃在,苏珞浅心下微松。   二人落于一桌,一边吃着糕点,一边轻声说着话。   那日秦舒凝从苏珞浅那儿带回去的青梅酒,被周胥珩克扣了好些,只留给她一小坛,她只能省着点喝。   说到这儿,秦舒凝抿着唇,有些不高兴。   苏珞浅轻笑道,“嫂嫂与太子情深甚笃,说些好听话,太子必定会同意的。”   秦舒凝也不知道该怎么和苏珞浅说她与太子之间的事。   他俩凑到一起,三言两语不合就跟点着了的炮仗一样,会吵架。   她当初着实不该怜惜他。   原以为他是瘦弱病体,谁知道这人的武功远在她之上。   亏她一开始还想着,她身体康健,成婚之后可以多让让他。   结果现在可倒好,这男人贯会顺着杆子往上爬。   思及此,秦舒凝泄愤似的端着桌上的茶水猛喝了一口。   苏珞浅想了想,朝她眨眨眼,小声道,“实在不行,下次我偷偷给你。”   秦舒凝眼底一亮,“这主意好。”   两人在这一边有说有笑,园子月门入口处,今日宴席的主人公——许茵,款款而来。   她头上戴着珠翠步摇,一身纱裙,倒是衬出几分姿色。   苏珞浅顺着众人的目光望过去,冷不丁地和许茵的视线撞上。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敏锐察觉到,许茵眼底的轻蔑和对她的恶意。   但仅是一瞬间,许茵便移开目光,与身旁过来和她打招呼的诸位贵女浅谈说笑。   苏珞浅美眸微闪,待看到跟在许茵身后的孔翠怜时,便什么都明白了。   她在心底冷笑一声。   原本她还想着找机会将许嘉与表兄暗通款曲的事知会于许家人,毕竟他们二人宴后私会的地方就在这听曲儿赏花的院子旁边,若是被人发现,那今天这及笄宴、还有国公府的脸面,就算是彻底完了。   可如今看来,倒是没什么必要了。   今日这一趟,许茵和孔翠怜必定还有后招。   苏珞浅美眸微抬,目光巡视一圈。   刚才在后边廊道上与表兄私会的许嘉,此时已经出现在这园子里。   只是今日的主角是许茵,她跟在旁边,似有几分不耐。   想到刚才许嘉说的话,苏珞浅心中感慨,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若是许茵给她找不痛快,那今日这及笄宴,将会沦为裕京城的笑柄。   这边众人谈笑风生,客套寒暄,许国公爷和许王氏一同出现,迎宾客入席。   宽敞的膳厅内,满满当当地摆了十余桌,男宾女宾皆坐于此处。   只不过中间用屏风隔了起来。   苏珞浅和秦舒凝被许王氏奉于女宾这边的上桌,而男宾那边的上桌,除了许国公和几位封族贵胄之外,还有一位鹤发老者。   苏珞浅只觉得此人有些面熟,但并不知晓他是谁。   还是身旁的秦舒凝在她耳边低语,“那位是燕柏、燕老太傅,太子和承安王的老师。”   说到燕老太傅,那是严于律己、端正不阿的人物。   便是当今圣上,以前还是太子时,也曾跟在老太傅身旁学习。   尽管他早已在几年前致仕,但满朝文武无不钦仰敬重。   而陆璟肆从开蒙承学就同宫里的几位皇子一起,因此也得敬称燕柏一句老师。   苏珞浅在心里腹诽,想来今日许国公为了帮嫡子谋个实差,是真真耗费不少心力。   她思绪未落,便听得男宾那边的许国公发话。   “今日适逢小女许茵及笄礼,在此宴请众宾,招呼不周,还望见谅。”   “以薄酒一杯,代向诸位赔罪。”   说罢,许国公便端起桌边的酒杯,朝众人一举,仰头一干而尽。   在场的其他人便也举杯回礼。   席间一派言笑和谐的场景。   许茵见时机差不多,抬手轻拉了拉许柳氏的衣袖,许柳氏会意,起身以主人家之名,提议大家玩飞花令助兴。   听到这儿,苏珞浅秀眉微挑。   原来是要玩儿飞花令啊。   玩飞花令这件事,许国公也是提前知晓的。   今日许王氏和许柳氏皆抱着为女儿相看夫婿的心思,因此前几日许茵提出这个想法时,她们均不反对。   况且飞花令本就是文人墨客之间常玩的高雅游戏,并无不妥,因此许国公也点头答应了。   有燕柏在,那这飞花令的题目须得由老太傅来出。   许国公让下人备了纸笔,老太傅写下一字,交由国公府管家。   而在管家宣读题目之前,许王氏倏地起身,朝众人福了福身。   “今日宾客众多,为了不耽误大家的时间,这飞花令,便交给他们小年轻玩吧?”   她看着许国公和燕柏,微微颔首,“公爷、老太傅,咱们就当是跟着孩子们,看个乐呵如何?” 第22章 果然是老四的媳妇儿啊   燕柏头发花白,但看着精神矍铄,他难得收起平日里那严格的模样,乐呵呵地笑开。   许国公见燕柏没有说什么,便也点头同意了许王氏的提议。   而一旁的许茵,抿着唇一言不发。   藏于袖中的指甲掐得掌心泛起红痕。   她提议玩飞花令就是为了让苏珞浅出丑,如今许王氏却只让尚未婚配的公子小姐参加。   硬生生将苏珞浅排除在外。   不行,她还得再想个法子。   她这边忍着怒火忍得难受,另一侧苏珞浅却是忍不住笑弯了眉。   她美眸轻扫,一眼便看到隔了几桌坐在下首的孔翠怜。   啧啧啧。   真是难为她这姑表妹了。   费尽心思搭上许茵这条线,却没想到这飞花令甚至玩不到她这里来。   那么远,那眼底的怒火还能精确无误地找到她这儿来。   当真是对她“恨得深沉”。   许王氏宣布完规则,管家便将刚才燕柏出的题目公布于众。   “簪。”   《说文》有云:笄,簪也。   取这个字,倒是与今日的及笄礼十分相配。   飞花令开始后,席间明显比之刚才还要更热闹几分。   燕柏听着各位公子小姐的答案,时而赞许地点点头,时而微蹙着眉心。   而轮到许家嫡子和许嘉、许茵时,三人皆对答如流。   许国公眼底迸开满意的笑。   这一局飞花令玩过两轮,许茵便有些坚持不住了。   她默默在心里数了数,只觉待轮到她时,她怕是想不出还有什么诗词。   思及此,她略微紧张地闪了闪眸光,视线扫到男宾那边的燕柏时,心底骤然萌生了个新的想法。   苏珞浅坐在上桌,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许茵身上,将她所有反应尽收眼底。   啧。   许二姑娘这是一计不成,再生一记?   果然——   待这一圈飞花令行至许茵这里时,她站起身,朝众人福了福身。   开口道,“小女子不才,今日见燕老太傅受邀,倍感荣幸,也想起此前太傅曾画过的那幅行马图。”   许茵没有继续接飞花令,反而是自顾自地开口,让众人有些意外。   许国公更是紧拧着眉心。   许柳氏隔着屏风见到他的脸色,忙不迭地扯了扯许茵的袖子。   但许茵既已开口,这话便万没有收回去的道理,不然这笑资便会落在她的身上。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紧张。   想着只要她能压苏珞浅一头,那今日宴席散后,父亲必然会夸奖她。   一旁的苏珞浅听到许茵说的行马图,微眯着眼在记忆中搜寻。   她好似有幸得见过一次。   印象中,那行马图不似常人所画之马那样,万马奔腾、声势浩大。   反而是画出了老马暮年时,佝老却仍如炬的精气神。   “听闻太傅苦寻行马图的题诗无果,不若今日看看这宴席上,能否有人能让太傅满意。”   许茵说到这儿,话锋一转,倏地看向苏珞浅,直接发难。   “昔日承安王爷曾是燕老太傅的学生,想来承安王妃必定也是博学多才,满腹诗书,才能与之相配。”   她话音一落,膳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女宾上桌那道雪青色的身影上。   有好事者扬着眉,等着看苏珞浅如何丢人现眼。   也有明事理的人摇摇头,深感这许国公教出来的女儿竟如此口出狂言。   而坐在许茵旁边的许柳氏几乎已经快要晕厥过去。   究竟是谁!   是谁教得她女儿,敢如此大放厥词,目中无人。   苏珞浅倒是不甚在意。   许茵这小姑娘的道行过于浅薄,所有喜好憎恶都挂在脸上,被人当枪使都不知道。   既是如此,那她就陪她玩一玩。   苏珞浅唇边勾着抹极淡的笑,轻拍了拍旁边娇愤的秦舒凝,示意她莫生气。   今日的国公府及笄宴,明日便将会沦为裕京城街头巷尾的笑柄。   一屏风之隔,男宾那边的燕柏听到许茵的话,眉心紧蹙,似是极为不赞同。   而许国公心底暗叫不好,“嘭”的一声拍桌而起。   正要开口时,苏珞浅也已经起身,柔柔婉婉地截住他的话头。   声音轻缓悦耳,“今日是国公府的重要宴席,自是没有推辞之理,况且这是燕老太傅的丹青,那我便献丑了。”   她微微侧过身,朝燕柏福了福身,仅思索了几息,便直接开口。   “青丝玉勒控金羁,宛似龙媒出紫墀   天厩一群飞白练,云台三日跃黄螭   千秋万里腾风雨,六月边城散雪时   自古长安多乐事,莫嫌苜蓿瘦而衰”   女子的声音清脆泠泠,悦耳动听。   而她所提之诗,既能在字里行间感受到磅礴的气势,也能体悟到在垂垂老矣之后,骏马的耆年硕德,甚至还能窥见几分自嘲与无奈。   “好!”   “好一个‘莫嫌苜蓿瘦而衰’。”   膳厅里十分安静,燕柏的这一声便显得尤为明显。   老人有些激动,站起身,却碍于有屏风相隔,只能乐呵呵笑道,“果然是老四的媳妇儿啊。”   “他果然没看错人。”   这普天之下,除了当今圣上,也就只有长公主和燕柏会这样称呼陆璟肆。   老人声量如炬,气势如钟。   苏珞浅勾着唇笑,进退有度地朝燕柏的方向再度行礼,“谢老太傅。”   席间所有的男宾女宾,皆将老太傅刚才的反应尽收眼底。   不少贵女夫人小声议论。   “没想到这承安王妃还真有几分真才实学。”   “姝色绝丽,腹有诗书,还是首富之女,我若是男子,也想娶这样的女子。”   也有仍旧眼红不服气的,“嗬,谁知道她这是得了什么运气才答出来的,再来一次指不定就不行了。”   “你有这运气你去答?”   “瞧见那许家二姑娘了吗?你若是再不服气,便是她那样的下场。”   “我若是许家二姑娘,此刻便无脸再见人了。”   “......”   周遭的窃窃私语犹如放大了一般在许茵耳边来回,她红着眼眶瞪着苏珞浅,眼底的愤恨几乎快要化作利剑朝她射去。   明明该是她在这场宴席上大放异彩的,明明受人称赞的应该是她才对。   她气得发抖,还想要开口再说什么,人已经被许柳氏拉下,带往旁边的内室。   而同样坐于旁边的许王氏和许嘉,始终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许嘉眼底甚至带了几分不屑的讥讽。 第35章 你们俩给我滚下来!   及笄宴闹成这样,许国公脸色极其难看。   但他没有忘了自己今日的目的,只能换上笑容,让管家带着一众男宾前往前院。   而女宾们,则继续留在后院。   秦舒凝还以为今日这闹剧到这儿就结束了,拉着苏珞浅的衣袖,示意她离开。   苏珞浅的目光扫了一圈,院子里果然不见许嘉的身影。   不过孔翠怜倒是还跟在一众女宾身边,她只是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子,今日是以许茵手帕交的名义被邀请来的。   现下许茵被许柳氏带离,她便没了人可依靠,但也不甘心就此离去,只能落在众人最后边。   园子里,主人家里头只有许王氏还在尽心尽力扮演着当家主母的身份。   苏珞浅狡黠笑笑,朝秦舒凝低声道,“嫂嫂别急,今日这出戏,还没结束呢。”   话音刚落,就见那许王氏命丫鬟端着酒盏,往她们这边过来。   她来到凉亭中,向苏珞浅和秦舒凝微微福身,和善笑开,“家中小女不懂事,冲撞了王妃,臣妇替她向王妃赔礼道歉。”   她转身从丫鬟托盘上拿起酒杯斟满,举起,“望王妃大人不记小人过。”   话落,便一饮而尽。   而苏珞浅手边,只有茶水。   她眼风不动,一双美眸时而看看戏台上,时而赏赏旁边的花圃,没有应话。   许王氏将姿态放得很低,“扰了王妃的兴致,改日必定携小女登门道歉。”   苏珞浅用帕子擦了擦刚才拈过点心的纤指,慢悠悠道,“登门道歉就算了,许二姑娘这脾性,我受不起。”   许王氏也没想着三言两语就能将苏珞浅安抚好,正巧戏台上一出戏结束,她将戏折子奉上,“王妃可看看有什么想听的,今日这戏台,您说了算。”   她大气端容,以当家主母的姿态出面,言行举止皆挑不出错处。   其实刚才来的一路上,许王氏就已经想清楚了。   众目睽睽之下,刚才在宴席上确实是许茵冲撞了苏珞浅,现下许茵被徐柳氏带走,而她作为家长出面,端的是明事理、识大体的态度。   无论苏珞浅对许茵是何想法,落在外人眼中,这许国公府的正妻与平妻差距,便体现出来了。   许王氏心里算盘打得啪啪直响。   不过苏珞浅接过戏折子之后,仅是随意翻了下,一副兴趣寥寥的模样。   许王氏想起刚才宴席前,她明显对后院园子景色更感兴趣的模样,开口道,“后园子里百花盛开,正是好时节,不知王妃和太子妃,可有兴趣一同前往?”   听到她的话,苏珞浅这才微撩起眼皮,没什么情绪地看她一眼,“那便大家都一起吧。”   许王氏立马会意,侧身引路,“这边请。”   戏台前落了冷清,一众女眷相携,往后园子去。   许王氏在前头引路,苏珞浅和秦舒凝就跟在她身后。   秦舒凝一脸疑惑,但见苏珞浅使给她的安抚眼神,便也放下心来。   众人行至假山流水处,正是刚才苏珞浅听到许嘉和她表兄私会的地方。   流水牵引着汇往旁边的小池塘,池塘边便是廊道,一道之隔,就是厢房。   苏珞浅瞥了眼厢房,又收回视线,不动声色地和许王氏说着话。   气氛逐渐松和。   其他女眷见状,便也放下心来赏花。   池塘里的锦鲤活泼,众人往小池塘边去,只是甫一走近,便听到那厢房里传来奇怪的声音。   “...表妹喜欢这样吗?”   “...表哥、嗯.....”   女眷中不少是未出阁的女子,有人好奇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随即旁边有人拉了拉那女子的衣袖,示意她不好再问。   众人脸上十分精彩,均是一副窥见国公府秘辛的难以言喻的表情。   许王氏就站在大家前头,那厢房里的声音她听得最清楚,此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人群里不知是谁开口,小声说道,“国公夫人不进去看看吗?”   “...是啊,看看究竟是哪个狗胆包天的下人敢淫乱国公府名声。”   众目睽睽之下,许王氏捏紧帕子。   一旁已经有各家丫鬟将未出阁的小姐带至一旁。   许王氏猛地推开门,“嘭”的一声。   屋里二人被吓了一跳,许嘉甚至连出口的吟叫声都来不及收回,就被吓得趴倒在男人身上。   两人连忙拉找床榻上的衣服遮掩身体。   而隔着半透明的纱帐,一众命妇夫人皆是看清了那里边的人。   许嘉,在上。   苏珞浅也没想到,这二人居然...不要脸至此。   但她还是没有转过身,就这么隔着纱帐冷眼瞧着。   而一旁的秦舒凝,则是一副看戏的模样。   “竟然是许大小姐...”   “这...这...”   “真是许大小姐?”   “这许二小姐刚在及笄宴上冲撞了王妃,转头许大小姐就和自家表兄苟合到一起,这许国公府的名誉算是彻底扫地了。”   周围议论的声音不断,许王氏气得脸色涨红,怒喝一声,“你们俩给我滚下来!”   许嘉裹紧衣服,推了推身下的男人,正想起身,却发现——   动不了。   两人在床上又折腾了好一阵,窸窸窣窣、磨磨叽叽的声音不断响起。   听得屋内其他人万分羞耻。   可是依旧无果。   许嘉头发散乱,脸上潮红未退,在床榻上崩溃哭喊,“母亲、母亲...无法子…”   一旁的几位国公府老嬷嬷连忙掀了纱帐进去。   饶是她们这些老婢子见惯了后院内宅的各种场面,陡然见此,也难免老脸一红。   几人一起用力,却仍旧未果。   而聚在门口的夫人们各自伸长了脖子,好奇地往里张望。   有好事者已经暗自支使自家嬷嬷丫鬟将此消息散至前院。   苏珞浅就站在一旁,美眸泛冷,无甚表情地瞧着这一切。   床榻上许嘉哭声渐响,夹杂着男人的声音,还有几位老嬷嬷哄着许嘉的声音。   许王氏胸膛剧烈起伏,怒气不断上涌。   里头许嘉隔着纱帐瞧见外边的动静,终是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啊——!”   “母亲,让她们滚!让她们滚啊!”   这僻静的厢房处乱作一团。   许王氏实在无法,深吸了口气转过身,面如死灰,“还请诸位先回吧,今日是国公府招待不周,及笄礼…散了。” 第24章 陆大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话音刚落,便听到外头有道娇脆的声音跟着响起。   “及笄礼散不散,可不由你说了算!”   众人顺着声音往后看,居然是刚才已经离开的许茵和许柳氏。   而在她的身旁,竟是此时本该在前院待着的许国公和国公府嫡子。   这下好了。   一家人齐齐整整。   许王氏看到许国公铁青着脸色出现,顾不得别的,哭着跪倒在他腿边,“公爷,嘉儿一定是被冤枉的。”   “您一定要相信她。”   许国公猛地挥开她的手,“冤枉?”   “你告诉我里边的人是不是她!”   “做出这样不知羞耻的事,还敢说是被冤枉的!”   许国公怒极,一时之间无人敢说话。   屋里头的许嘉听到外头父亲的暴喝声,心如死灰。   整个人瘫在床上,一动不动。   不过她这一下,倒是放松了些。   轻微声响过后,一直守在一旁的嬷嬷们终于将榻上的两人分开。   紧接着便听到接连的“扑通”声,许嘉和她那位表兄,跪倒在床前。   许茵见到平日里作威作福的许嘉此时这么狼狈,嗤笑一声。   骂道,“真是丢人现眼。”   “啪!”   谁知她话音刚落,许国公便抬手给了她一巴掌。   怒不可遏地瞪着她,“闭嘴!”   一个个的都不让他省心。   若不是她刚才在及笄宴上口出狂言,现下这礼宴早都已经结束,何至于被这么多人围观了笑话。   “父亲...”许茵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许国公。   厢房里围了不少人。   怒骂声、哭喊声、看热闹的细语声...   苏珞浅轻呼出口气,只觉得这处过于吵闹。   她抬手拧了拧眉心,转身和秦舒凝低语几句,两人一起离开了厢房。   她们一走,其他人也不好继续待着。   须臾,这一处便真的只剩许国公一家。   不过苏珞浅没有走远,她还要等陆璟肆过来。   行至前院时,这里还有少部分没有离开的宾客,她下意识抬眸看了看天时,晌午已经过了,怎的他还未到。   这般想着,国公府外的街道上传来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   不多时,门外的仆从惊恐万分道,“王...王爷,容小的进去通报一声。”   然而陆璟肆没有理会他。   男人一身深色官服,带着典狱司的人,直接进门,占了前院里的大部分位置。   见状,那仆从连滚带爬地从府门处跑进去,赶着去通知自家老爷。   苏珞浅就站在一旁,盈盈目光定在陆璟肆身上。   即使此时日头正高,也依旧融化不了他身上那森冷寒意。   感受到她的视线,陆璟肆转身,朝她走来。   他依旧肃沉着一张脸,但出口的声音却是刻意压低的轻缓,“先回王府?”   苏珞浅抿着唇,倏然朝前迈了小半步,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手臂微抬,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凑过来。   女子清淡却有些熟悉的香气钻入陆璟肆鼻尖,他垂眸,目光落在她的手上。   十指青葱似的,隐约可见那青色的小血管。   连同她的人一样,在阳光下白得耀眼。   陆璟肆不动声色地侧移了半步,高大身躯替她挡去那毒辣的日头,微俯低身,问道,“怎么?”   苏珞浅踮着脚尖,将现下国公府混乱的情况大致说了下。   陆璟肆面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   但就这王妃勾勾手指,他便俯下身的做派,就已经足以令在场还未散去的宾客惊掉下巴。   苏珞浅同他耳语一番,末了,那双翦水秋瞳就这么望着他,眨了眨眼。   “陆大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她将此时国公府的情况告知于他,是为了方便他待会儿问话。   话落,她看向陆璟肆身后,问道,“泽兰呢?”   陆璟肆直起身,不动声色地睨向身后的承影。   夫妻俩的视线实在过于强烈。   承影被盯得脊背发凉,“泽、泽兰姑娘在后头。”   苏珞浅直接问,“你让她从典狱司走回来?”   好歹是去“通风报信”的,居然就这么将她撇下了。   承影一直跟在陆璟肆身边,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属。   承影人生这二十余载,与女子说过最多的话,便是在审问犯人时。   现下他哪里顾及得到照顾泽兰的脚程和感受。   泽兰到典狱司时,正巧他们外出,虽然她有王府通行牌,但典狱司何等重地,门口守着的人没有放她进去。   更何况,泽兰也不敢进那森然阴晦的地方。   便只能在门口等着,一直到临近晌午时,陆璟肆和承影回来。   泽兰对着陆璟肆心里发怵,赶紧挑重点的说,于是陆璟肆便又重新翻身上马,直奔许国公府而来。   此时承影面对王妃的诘问,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只能拱手行礼,“属下以后一定注意。”   话音刚落,泽兰的声音就从门口传来,“王妃。”   苏珞浅下意识抬眸看向陆璟肆,“那我就先回去了。”   一直到此时,旁边围观了全程两人相处的秦舒凝才凑近过来。   陆璟肆拧了拧眉心,“承影...”   “哎,不用。”   秦舒凝连忙打断他的话,讪笑道,“我和浅浅还有话说。”   不用想也知道,陆璟肆要么是要给周胥珩递消息,要么是要派人“盯着”她回东宫。   陆璟肆没理她的话,继续吩咐道,“派人送王妃和太子妃先回王府,再去给太子递个消息。”   秦舒凝有些不快,苏珞浅轻拍她的手以示安抚,两人相携一起出了国公府。   明黄盖的马车停于府门旁边,苏珞浅正要踩上车凳,眼尾一扫,便见侧门处,许茵正领着人,一巴掌一巴掌往孔翠怜脸上抽。   孔翠怜被下人制住,珠翠钗子乱颤,双颊已经红肿起来。   离得有些远,苏珞浅听不到她们在说些什么,但想也知道无非就是许茵将今日宴席上的错处皆归于孔翠怜,而孔翠怜只能不断求饶。   苏珞浅瞧了几眼便没什么兴趣,矮身进了车厢。 第25章 王妃这是喝了多少   女尸案终于全部查明。   几日后,陆璟肆将所有证据证物一同呈进宫。   乾正殿内。   还是那几个人,只不过这一次,多了林永鸿。   在典狱待了这些时日,他整个人已经头发散乱、眼瞳涣散、污糟不堪。   但身上并无血污,看得出,陆璟肆对他并未用刑。   皇帝瞥了眼底下跪着的林永鸿,又垂眸看着桌上有他亲手画押的供词。   紧拧着的眉心终是稍稍松开了些。   如今证据确凿,皇帝沉声开口,“锦王意下如何?”   锦王撩袍跪下,行了个大礼,“微臣教子无方,恳请陛下依法处置。”   听到他的声音,呆滞许久的林永鸿终于有些反应。   早前他在典狱里,听到陆璟肆说锦王压根没想保他是一回事,如今自己真切听到了,又是另一回事。   他佝偻着腰披散着头发膝行几步,涕泪横流,“父亲救我...”   “我不想死...”   殿内无人回应他,他狂笑了几声。   “我父亲是锦王,一定有办法救我的...他一定有办法救我的...”   闻言,锦王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仍旧保持着跪礼的姿势,面朝帝王,一副决心大义灭亲的模样。   到这个局面,即使林永鸿不死,他于锦王而言也与废人没什么区别。   锦王跪直起身,复又朗声重复道,“微臣教子无方,恳请陛下依法处置。”   闻言,皇帝眸色复杂地睨他一眼,片刻后开口道。   “林永鸿人面兽心,残害无辜百姓,手段极其残忍,为天理所不容——”   他微一停顿,声音浑厚肃重,“依律,判斩。”   ——   盛夏时节。   殿外微风习习,半个时辰之后,乾正殿内只剩下皇帝、周胥珩和陆璟肆。   林永鸿刑期已定,从头到尾,锦王端的都是一副刚正不阿、任由皇帝发落的态度。   但他越是不辩驳,皇帝的疑心便越重。   于是周胥珩和陆璟肆又被留下,商讨其他事宜。   锦王的封地在蜀中,此前是奉命进京。   如今来了一趟,少了个儿子,可他面上却一片沉稳。   皇帝端坐于龙椅上,心思越发深沉,看向太子周胥珩,“密切留意蜀中的动态。”   早前皇帝便对锦王存有戒心,此番林永鸿罪刑定下,难保锦王不会异动。   周胥珩躬身行礼,应道,“儿臣领命。”   说完锦王的事,皇帝眼锋一扫,问陆璟肆,“苏家那边如何?”   陆璟肆垂眸,“一切正常。”   “嗯,”皇帝微微颔首,“苏家家大业大,成了皇商之后,于他们而言反倒是多了些掣肘。”   陆璟肆道,“商人有行商之道,但也须得在律法之内,苏家若是想行得长远,便该拎得清。”   这话说到皇帝的心坎里头,他朗声大笑了几声,眸色稍松,问了句身旁的太监现在是什么时辰。   内侍答道,巳时已过。   皇帝大手一挥,“你们二人一起留下用午膳吧。”   “是。”   ......   午膳过后。   陆璟肆出宫,直接回了典狱司,一直到酉时过半,才跨出典狱司的大门。   落日西沉,最后一缕余晖散尽,承安王府四处掌灯。   陆璟肆刚迈进府门,福临便迎上来,低声道,“王爷,王妃今日去祭拜了佩兰,回来后情绪不好,现下正一人独自在主院水亭内。”   陆璟肆眉梢清冷,瞥了福临一眼。   福临眼观鼻鼻观心,说完这话,便没再继续开口。   年轻小夫妻俩,妻子心绪不佳,做丈夫的多关切关切也是应当。   福临以前侍奉过长公主,自是见过长公主与陆驸马是如何恩爱相处的。   可现下看承安王...   陆璟肆没理他这话,径直往书房去,“备膳。”   福临不敢再劝,连忙让手底下的仆从手脚麻利点。   陆璟肆用过晚膳,又在书房里看了会儿书,直至戌时过半,他才起身往正屋方向走。   福临小心掌着灯,须臾,听到主子的声音响起。   “王妃还在水亭?”   “启禀王爷,应是的,适才听闻泽兰让小厨房为王妃准备解酒汤。”   “解酒汤?她饮酒了?”   “是。”   陆璟肆脚步一转,往水亭去。   今夜月色朗朗,时节正好,水亭旁的荷花开了几支,在月光下,清丽脱俗,别有一番风姿。   泽兰守在水亭内,轻声问道,“王妃,已经戌时,可要回正屋?”   苏珞浅一身杏白色纱裙,纤指轻捏着杯盏,眼尾被酒意侵染,且娇且媚,音色酥软,“不...不回,再喝点。”   她就坐在石凳上,但身子摇摇晃晃的,泽兰眼见着她将将要摔倒,连忙上前。   哪知她还没来得及靠近,便瞥见身侧有一道颀长身影晃过。   须臾之间,陆璟肆已经大步来到苏珞浅身边,长臂一捞,将苏珞浅稳稳当当纳入怀里。   泽兰见状,连忙福身行礼,“王爷。”   水亭里萦绕着淡淡的青梅酒香,混着女子身上自带的清甜,陆璟肆剑眉微蹙,“王妃这是喝了多少?”   泽兰交握着的手紧张地掐着,小心答道,“没...就一小壶。”   陆璟肆眼锋微错,扫了眼石桌上那快空了的小酒坛。   冷声道,“下去。”   泽兰慌里慌张地行了个礼,连忙出了水亭。   王妃啊...   瞒不住,您可千万别醉得不省人事。   苏珞浅趴在陆璟肆怀里,醉意朦胧,微撩起眼皮望着泽兰离开的背影。   “...嗯...怎么走了?”   陆璟肆将人稍稍松开些,长指扣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头,“可还能自己走?”   苏珞浅双眸迷蒙,脸颊似染了胭脂一般,绯红娇憨。   她倏地轻笑起来,唇角微勾,弧度动人,“...哦、泽兰没走...泽兰在这儿...”   陆璟肆,“......”   男人脸沉得不像话,正要撤开,冷不丁被她抬手抱住。   苏珞浅脑袋埋在他怀里,蹭了蹭,“...再、喝点...就一点点...”   女子的清香越发清晰地钻入他鼻尖,一同而来的,还有怀里那如折柳的腰、以及浑软得不像话的雪腻酥香。   陆璟肆眉眼微沉,语含威胁,“苏、珞、浅。” 第25章 陆璟肆,要尝尝吗   可苏珞浅清醒时就不怕他,更遑论此刻已经醉了七八分。   她直接拉住他,在他怀里抬起头。   那双被酒气蕴染的杏眸像是带了钩子一般,带着微醺的媚意。   陆璟肆垂眸,望进她眼底。   须臾,喉结轻滚。   听到她迷离细碎着开口,“...陆璟肆?”   苏珞浅低低婉转地笑开,“真的是陆璟肆...”   她身子不稳,一手拽住他的衣袍,一手去拿石桌上的酒壶,歪歪扭扭地倒酒。   末了自己一口饮尽,将杯口向下,再度冲他笑。   “青梅酒...要尝尝吗?”   陆璟肆眸色幽沉,就这么看着她。   如画的面容被酒意染成酡红,柔软的身子半倚着他,像是没骨头似的往他身上贴。   眼底那抹盈盈的笑泛着桃花色,媚得他心悸。   陆璟肆任由她抱着,任由少女那熟悉又陌生的体香将他团团包围。   没听到他的回答,苏珞浅又问了句。   “陆璟肆,要尝尝吗?”   那红润染着水色的唇瓣就在他面前一开一合。   陆璟肆喉结上下一滚,终是没忍住。   俯身低头,重重噙住她的唇。   他的吻是惯常的专横,气息热烈滚烫,毫不留情直接横扫进去。   尝到了她口中属于青梅酒的醇香。   苏珞浅人懵了一瞬,随即呜咽出声。   可他堵得严实,她所有细碎的吟唔声皆被他吃进口中。   苏珞浅人本就晕乎着,被他如此密不透风地扫荡,气短得忍不住拍他的胸膛。   陆璟肆没理,扣着她的后颈,压得更紧。   “唔...唔嗯...”   她感觉自己快要背过气去,攥着他的衣领使劲推了推。   可仍旧未能撼动他分毫。   但好在这男人终于良心发现,察觉到她挣扎的动作过于激烈,缓缓将人放开。   就着他掐着她后颈的支撑,苏珞浅歪倒在他怀里急急地口耑着气。   眸底水色潋滟,唇瓣已经有些微的红肿。   陆璟肆仍旧就着这个姿势扣着她,像伏在丛林间的猛兽,随时准备再扑过来咬住她。   几息之后。   苏珞浅气息稍稍匀了些,然而脑袋还是酒醉的懵。   她嘟着唇,不满道,“不是这样尝的...”   陆璟肆定定看着她,似是有些意外她喘过气来第一句话是这个。   哑着声回问道,“那该怎么尝?”   苏珞浅没有回答,却给自己斟了杯酒,一饮而尽。   细嫩手指拉着他的衣领往下,迫使他低首。   仰头,红唇主动印了上去。   仅是一瞬,陆璟肆便反应过来。   男人反客为主,压低了身子,长臂住她如柳的细腰,将人压进怀里。   唇舌缠住她的,拖进口中,又吮又吸。   独属于青梅的酒香在两人口腔内迸开。   一高一低的姿势,苏珞浅坐着,即使她有心想让他尝青梅酒。   这酒液也仍旧溢出大半,顺着柔媚至极的下巴一路下淌,滑过秀美纤细的脖颈,淌进杏白色的衣领处,消失在陆璟肆暗得吓人的眼眸里。   苏珞浅拽着他的衣领轻推了推,扬着娇媚迷离的眸子,问他,“青梅酒好喝吗?”   陆璟肆呼吸骤沉,不发一言,弯腰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男人步伐迈得极大,带着几分焦急,唇线抿得死紧,似在极力忍耐些什么。   守在正屋前的泽兰和福临瞥见王妃居然是被王爷抱回来的,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嘭”的一声。   陆璟肆直接踹开房门,抱着人进了房里。   屋外的泽兰和福临仍旧不敢抬头,摸索着将门带上,自动自发地站得远了些。   屋内。   陆璟肆将苏珞浅放在床上。   她今日一身素雅,头上只别了支精致的珠钗,此刻已经掉下来,满头青丝铺了一锦枕。   衬得那张原就出挑的脸蛋更加千娇百媚。   陆璟肆目光难以自抑地下移。   刚才那淌出来的浅淡酒渍还在,附在她白皙的肌肤上,勾得他身体里的火烈了几分。   他俯下身,埋首在那之间。   声线哑得不像话,“醉酒了可还记事?”   男人的热息喷洒而来,苏珞浅脑袋更加昏沉,却是断断续续开口,“陆、陆璟肆...”   听到她轻声唤他的名字,陆璟肆唇角微勾。   大手隔着纱裙,沿着那蜿蜒起伏的身子往下,解了她外衫的系带。   正要再往里一步时,却感受到身下的人脑袋一歪——   竟是偏过头,彻底睡熟了。   陆璟肆,“......”   他不可置信地微抬起身,那双已经翻涌出慾色的黑眸冷得像是极寒里的冰霜。   长指狠狠掐住她的脸颊,确认她是真的醉得不省人事了。   他极轻地勾唇冷笑了声。   好。   很好。   苏珞浅,日后定让你千倍百倍地还回来。   **   守在外头的泽兰和福临不消片刻,便听到正屋房门被人从里边大力拉开。   一身寒气仿佛要杀人的陆璟肆从里边大步跨出,一边往净室去,一边冷声道。   “备水,沐浴。”   福临微愣之后反应过来,急忙小跑过去,跟在陆璟肆左右。   而泽兰则是着急忙慌地进屋。   就见她家王妃,和衣躺在榻上,抱着被子睡得香甜。   泽兰无奈,只能赶紧上前,为苏珞浅擦身宽衣,好让她睡得舒服一些。   沐浴过后,陆璟肆抬手拧了拧眉心,最终还是回了主屋。   这一通折腾下来,已经即将亥时。   他站在床前,盯着床上睡得香甜的女人,终是熄了灯,上床。   丑时刚过,主屋里一片静谧。   只床榻间传来的一深一浅的呼吸声轻缓松徐。   苏珞浅翻了个身,喉间干涩的不适感令她辗转醒来。   入眼便是昏暗中陆璟肆微敞着的中衣领口。   两人同塌而眠已有一段时间,她倒是习惯了醒来时有他在一张床榻上。   蹑手蹑脚地将陆璟肆横在自己腰间的长臂移开,想要下床喝水。   哪知只稍有动作,警觉性十足的男人倏然睁眼,压着手臂又将她扣回。   苏珞浅,“我想喝水。”   陆璟肆这才松了手,放她下床。   里间还有一盏烛火亮着,苏珞浅来到桌边,连喝了两小杯水,这才解了渴。   她睡在里边,上床动作间难免碰到陆璟肆。   刚一躺下,他手臂便伸过来,极其自然地搂着她的腰,将人带进怀里。   苏珞浅毫无防备,刚沾过水的红唇就这么直直撞上他的胸膛。 第27章 你弄死我算了!   坚硬却又柔韧的触感传来,已经完全酒醒的苏珞浅心尖一颤,下意识往后缩。   却没想到再度被男人拽回身前。   帷帐放下,榻间的光线更加昏暗,苏珞浅瞧不真切他的神情,却能清晰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身上,那有如实质的目光。   幽沉的、晦暗的,像深渊一般。   她心跳骤快,鼻间满是他好闻的气息。   清冽的,却像是逐渐转为炽热。   苏珞浅本能地抬手,横在两人之间,却被他一把攥住。   陆璟肆扣紧她的腰,将她彻底收进怀里,埋首在她颈侧,呼吸烫得不像话。   “在水亭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被他这么一提醒,刚才借着酒劲主动吻他,想给他渡酒的那一幕幕在苏珞浅脑海中来回闪现。   她猛地一僵,呼吸颤颤巍巍的,拒绝承认,“...什、什么...”   陆璟肆低笑了声,拉下她横在中间的手。   扣住,握紧,翻身,摁在锦枕上。   “心跳这么快,想来王妃是记得的。”   两人身上仅着中衣,无比方便了他。   男人空出一只手,沿着身下人那凹凸有致的身子逐渐下移,拉开她中衣的系带。   长指挑开。   他夜视能力佳,素白色小衣包裹之下的酥脯饱满丰润,在他的注视下,抖抖瑟瑟。   陆璟肆俯下身来,长臂缓缓探至她身后。   轻轻一拉。   小衣的系带也松了下来。   昏暗中,他甚至能感受到被他半压着的软玉被解开束缚之后,轻轻颤跳了下。   满怀的软香柔嫩,陆璟肆眼底沉得可怕,直接扯开小衣。   身前微凉,苏珞浅心跳飞快。   这么被他注视着,眼眶几乎都被逼红。   另一只没被制住的手下意识抵在他胸前,想推开。   陆璟肆抬眸,目光落回她脸上。   白瓷般的脸蛋泛着粉,他还什么都没做呢,她眸中便已经漾着勾人的媚意。   他沉声开口,“怎么?”   “新婚夜踹了本王一脚,现在还想将本王推开?”   苏珞浅本能地摇头否认,“不是...”   陆璟肆扯下床边钩带的另一头,单手扣紧那两截皓白细嫩的手腕,直接缠住,打了个结。   苏珞浅还没反应过来,两只手就已经被他绑起来,重新压在头顶上。   她慌得不行,“陆、陆璟肆...”   有事好商量啊。   她又不是不让他做,干什么还得绑住她。   陆璟肆却已经径直埋首而下,噙住些许温软,声音含糊不清。   “以防万一。”   陌生的感觉传来,苏珞浅浑身紧绷着,下意识挺直了细腰,却是靠他靠得更紧。   她咬着唇,忍住即将溢出口的声音。   陆璟肆身量高,压下来时,带着浓浓的紧迫威压。   苏珞浅挣逃不开,感受到男人长指绕着往下,亵裳被褪,他往里探着路。   她身子撑不住,直泛软,贝齿咬得原本红润的唇瓣微微发白。   陆璟肆的吻回到她脸上,轻轻柔柔,落在她唇上,撬开唇腔。   声音含混,“可以叫,无妨。”   话落,苏珞浅终是没忍住,呜咽了声。   陆璟肆满意听得这一声,放开她的唇,继续埋首于那一处温软白玉。   将她整个人密密实实拢于自己的包围之下。   ……   后半夜,沥沥淅淅下起了雨。   昏暗的床榻间传来苏珞浅的吟泣,“…不行…”   她手被束缚住,无法推他,细腰扭得像是妖娆婉转的水蛇一般。   羞愤难当,却又被莫名的空虚掌控。   陆璟肆额间青筋微突,凑近娇唇舐吻安抚,一手扣着她的细腰,似轻似重地按。   “嗯~啊……”   苏珞浅扬着颈子,香汗淋漓。   痛楚来袭,她抽不开手,只能张嘴咬在他肩膀上。   含含糊糊地控诉他。   屋里窗牖没有合紧,淅沥的雨声透进来,却又被隔在帷帐之外。   不知过了多久,榻间传来一声娇喝,“你弄死我算了!”   男人的声音紧随而至,“乖些。”   深色的帐外,白皙的玉足脱力垂下,在这深重雨骤的夜里,显得尤为刺目。   须臾。   从帐内探出一只劲瘦有力的大手,扣紧了玉足,拉回帐内。   这雨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   门口守夜、正打着瞌睡的丫鬟被惊醒,屋外是渐大的雨势,屋内是令人羞臊的动静。   她愣了半晌才分清,红着耳根往廊檐下挪了挪。   ......   一直到天际泛白,主屋里的动静才停歇下来。   陆璟肆叫了水,下人们低着眉眼仔细麻利地往内室屏风后的浴桶里倒水。   空气里似乎还弥漫着勾人遐想的味道,苏珞浅被他裹着衣服抱起,放在一旁的美人榻上。   直至下人将屋内一切收拾妥当,陆璟肆立于美人榻边,“可能自己沐浴?”   苏珞浅全身上下已无一块好皮肉,那满身的痕迹不忍直视。   她愤愤地瞪了他一眼,“不用你假好心。”   刚才她又是求又是骂,这男人都不管不顾,现在才知道来询问她的意见。   陆璟肆瞥了眼她肩头露出的红痕,直接弯腰将人抱起,去了屏风后头。   他的气息再度靠近,苏珞浅即使被他抱着,身子也忍不住发软。   两条瓷白小细腿费力蹬了蹬,“你放我下来。”   餍足过的男人特别好脾气,即使她话里带刺,也仍旧小心克制地将她放在浴桶旁。   甫一落地,苏珞浅两条腿便抖着打颤,葱白似的指尖紧紧把住浴桶边,才勉强站稳。   可随即,她感觉到有异样感。   苏珞浅脸色爆红,反手就推了他一把,娇喝道,“你出去!”   陆璟肆瞥一眼她靠着木桶支撑才能站稳的身姿,没说什么,转身出去。   直到确定陆璟肆出了主屋,去旁边的净室,苏珞浅这才缓缓撩开身上的衣服。   她目光像是被烫到一般,飞快移开。   但她又不想叫泽兰进来瞧见这一身狼狈,只能忍着羞意,自己用帨巾缓缓擦拭掉。   之后才慢条斯理地移动,步入浴桶里。   美人细腰丰臀,雪脯饱满,缓缓浸入热水中,任由那温热蔓延过自己。   苏珞浅被热水泡得舒适,又困又累,纤臂搭在浴桶边上,就这么趴着闭眼小憩。 第25章 她还在睡   再次睁眼时,她又被陆璟肆抱在怀里,正往床边走。   苏珞浅下意识地挣扎,“你做什么?”   陆璟肆对于她本能的抗拒有些不满,剑眉微蹙,“水凉了。”   她这才发现,屏风后的木桶里,已经不再有热气氤氲而上。   房间窗牖刚才被推开散味,苏珞浅略一偏头,便瞧见外头已经彻底明朗的天光。   雨停了,天也亮了,可她这觉,却是补不回去了。   陆璟肆垂眸,见她怔怔地望着窗外发呆,难得温和道,“今日无事,想睡多久便睡多久。”   闻言,苏珞浅撇了撇唇。   哦。   你也知道自己是有多过分是吧。   刚才擦拭的时候,她发现好似都已经肿了。   苏珞浅心底有几分恼意,抿着唇没应他的话,在他将她放到床上时,抱着锦被一骨碌翻到床榻里侧,背对着他。   陆璟肆高大的身影就立在床前,眸色幽幽地盯着她。   她刚从浴桶里出来,身上哪儿哪儿都还沾着水汽,耳尖甚至还带着被热水氤氲过的粉。   侧躺着的姿势,长发落于床榻上、锦枕上,能窥见那柔软黑发中,一截瓷玉般的白颈子,而现下那片白上边,染了点点的红。   削肩细腰圆臀,那双赤白的玉足,他刚刚才握过。   眼前这一幕,令陆璟肆再度沉了呼吸。   他侧过眸子,手背在身后,紧握成拳。   却是没有离开,而是撩袍在床边坐下。   苏珞浅依旧不动,他的声音不冷不热,“转过身来。”   她闭着眼,眼睫颤得不行也依旧努力装睡。   陆璟肆知她还没睡着,长臂一伸,直接揽住她的细腰,把人拽到自己身边。   另一只手掐住她的下巴,用力转过来,面对着自己。   黑眸凝视着她,语气认真,“你不喜欢?”   陆璟肆也说不清自己为何要问她这个问题。   夫妻之事乃是必须。   不管她喜不喜欢,他都不允许她拒绝。   苏珞浅被迫睁眼,直直望进那双漆黑的眸子里。   他沉着脸时,便不自觉带了几分凌厉官威,即使此刻是在与他的妻子说话,也仍旧如此。   苏珞浅将他的话在脑海中转了半圈,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喜欢”指的是什么。   她下巴还被他扣着,怔然与他对视,心底默默思忖着——   若是答不喜欢,他会不会直接扑咬过来。   片刻后,她才小声开口,“也不是不喜欢...是你太过分了...”   闻言,陆璟肆郑重点点头,“不是不喜欢,那就是喜欢了。”   苏珞浅,“......”   她正想要再说点什么,陆璟肆已经从床边起身,“睡吧。”   说完这话,他便直接绕过屏风出了主屋。   苏珞浅躺在床上,不敢去细想自己“喜欢或不喜欢”的问题,只能闭上眼,等待着睡意来袭。   **   女尸案彻底告破,林永鸿的刑期也定了下来。   那日许国公府许二姑娘的及笄礼上,陆璟肆当着许国公的面,直接带走许嘉。   许王氏跪地哭求也没用。   她求许国公,许国公拧着眉无动于衷。   能让典狱司亲自找上门的,谁来说情都没用。   许嘉刚被几个嬷嬷从后院厢房架出来,还没从被众人撞破苟且之事的羞耻中缓过劲来,人就已经被提至典狱。   典狱阴森灰暗,她哪里见过这般场景。   甚至都不用陆璟肆开口,旁边承影问她两句,她便一五一十全部交代了。   末了痛哭流涕跪在地上求饶,生怕陆璟肆用刑。   这案子已经结束,陆璟肆算是难得空闲了些,早上在书房看了会文书要件,便独自在侧屋用了午膳。   午后,下人来报,老太傅燕柏过府,正在前厅等着。   陆璟肆连忙起身往前厅去。   在曾经的老师面前,他规规矩矩地作揖行礼,“老师。”   燕柏侧眸看他,笑道,“行了,眼下也没别人,你我二人不必如此。”   真要论,他一个已经致仕的退休人员,该是他给承安王行礼才对。   陆璟肆直起身,命福临上茶。   燕柏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听闻国公府及笄宴那日,你也去了?”   陆璟肆点头,“办案需要。”   他到时,国公府前院的宾客已经走得七七八八,燕柏当时也已经离开,因此两人没有碰上面。   燕柏微白的眉毛稍稍上扬,“那你可知道那日王妃在宴席上遭遇何事?”   闻言,陆璟肆剑眉微蹙,“还请老师告知。”   那日在国公府前院,苏珞浅与他耳语时,只简略说了当时府内混乱的情况,并未言及其他。   燕柏朗声笑了几下,这才将那日宴席上许茵故意为难苏珞浅,苏珞浅却题诗惊艳众人的事说出来。   末了,他加了句,“老夫今日来,便是来求王妃的题诗。”   话落,他从身侧仆从手中接过一个木匣子,打开,里边赫然是那幅行马图。   这行马图陆璟肆见过,自然知道画的是什么内容。   但眼下苏珞浅还在主院正屋里酣睡,没道理他前脚刚答应她想睡多久睡多久,后脚就将她吵醒。   于是他只能看向燕柏,“还请老师见谅,内子今日恐是不太方便。”   燕柏,“王妃身体有恙?”   陆璟肆轻咳一声,“她还在睡。”   听到他这话,燕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最是了解自己这个学生,表面看起来是矜贵自持的王爷,实际上却是肆意果决之人。   他无奈地瞥了他几眼,摇了摇头,“肆意妄为、无忌非度!”   陆璟肆从容不迫地应下这一切,“老师教训得是。”   “不若老师将行马图留在王府,待她提完诗,学生再命人给老师送回去。”   眼下似乎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燕柏摆摆手,示意仆从将那木匣子连同画一起,交给福临。   之后两人下了几盘棋,待燕柏离开时,已经快到酉时。   陆璟肆起身,问道,“王妃醒来了吗?”   福临回道,“刚醒。”   陆璟肆转身往正屋去,“备晚膳。”   福临在他身后笑弯了眼,扬声应,“是,王爷。” 第29章 别坏了老师的画作   主院正屋。   苏珞浅人已经睡饱,但身体仍疲累着,恹恹地坐在梳妆镜前,靠在身后的泽兰身前。   “这发髻就不挽了。”   左右今天她不出门,这个时间大概也不会有人来。   挽了发待会儿没过多久又得拆,好麻烦。   泽兰低低应了声,“是,王妃。”   她手上挽发的动作停了下来,拿着木篦为苏珞浅梳发。   微一垂眸便看到王妃那截细嫩的颈子上斑斑点点的红痕。   泽兰一下红了耳根,手上动作没太注意,扯疼了苏珞浅。   “嘶...”   “泽兰,你弄疼我了。”   苏珞浅秀眉微蹙,仍旧闭着眼靠在泽兰身上,只嘴里小声娇气地抗议。   泽兰提了口气,“奴婢小心些。”   王妃这身子,越发娇软,饶是泽兰同为女子,见了也不免脸红。   更何况刚才这一声,娇滴滴软乎乎的,糅杂了不知多少柔情媚态。   苏珞浅月退、间酸胀难挡,手腕因为长时间被束缚住,即使一觉醒来,也仍旧酸软。   她扁了扁嘴,轻声道,“晚膳不用了。”   连执银箸她都嫌费力气。   话音刚落,泽兰还未应声,便听得外边一道沉稳的脚步声传来。   紧接着,“怎的不用晚膳?”   苏珞浅睁眼看向房门处,陆璟肆高大颀长的身形就立在那儿。   后边有个小丫鬟战战兢兢的,明显是刚才想通禀,但是被他制止住。   苏珞浅抬手,娇娇柔柔地掩唇打了个小小的呵欠,起身来到圆桌旁坐下,这才答道,“没力气。”   屋内,泽兰和那小丫鬟被陆璟肆遣下。   福临则带着其他下人进了正屋,在内厅桌上上膳。   陆璟肆绕过屏风,来到她面前,声音不冷不热,“没力气更得用膳。”   苏珞浅抬眸,瞪他一眼。   她没力气还不是因为他。   她是在瞪人,但这轻飘飘的一眼,对陆璟肆来说毫无威慑力。   倒更像是在同他含情眨眼。   直到这时,他才察觉出来她的变化。   人还是那个人,五官身姿依旧。   可给他的感觉,却像是那三更时分被雨水浸润过的娇艳花骨朵,眼下全然婀娜绽放。   有种不顾别人死活的娇媚感。   陆璟肆眸色微暗,大手背过身后,紧握成拳。   屏风外,福临正轻声说着,请王爷王妃用膳。   而屏风内,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皆是不动。   苏珞浅无奈。   知晓她今晚这饭是不吃也得吃。   只能起身,忍着底下的不适,缓步而行。   但她到底没什么胃口,喝了一小碗盛好的鲜汤,吃了几口泽兰为她布好的菜,便停了动作。   陆璟肆侧眸瞧她。   他晚膳不喜用多,但也不似她这样如同幼崽肠胃一样清浅,吃得这般少。   片刻后,他也停下银箸。   出声道,“今日燕老太傅过府,提及了行马图...”   说到这事,苏珞浅算是来了几分精神。   一双亮晶晶的杏眸望着他,只等着他说下去。   但陆璟肆却没再继续,转而与她对视,黑眸幽深湛邃,似乎不带什么情绪。   “王妃没什么要说的吗?关于那日的宴席。”   闻言,苏珞浅算是反应过来。   理所应当道,“女子之间的一些心眼争斗,王爷不会感兴趣的。”   许茵也就是因为自己没脑子,再加上有孔翠怜撺掇,才会上赶着在宴席上当场出丑。   这事连她都没太放在眼里,更遑论说与他听。   更何况,他们夫妻二人,感情也没好到这个程度。   不过,话到这儿,苏珞浅又补了句,“况且我也没给你堂堂承安王丢脸。”   但陆璟肆并不在意这个。   他默了默,说道,“老师望你将那日的诗题写上去,行马图此刻就收在书房。”   话落,苏珞浅眸色微亮,“那我现在就去?”   ——   这还是苏珞浅第一次来他的书房。   屋内的陈设摆设皆和他的气场如出一辙。   所用之物皆是贵重精品,但摆列布置均干脆厉整。   桌上研墨半干,书房内飘着淡淡墨香。   陆璟肆行至内处,将下午刚放好的行马图又拿了出来,展开放在桌上。   行马图绘得大气磅礴却又隐含着苍凉,苏珞浅当日所吟的诗,与之极其相配。   而在画纸的右上方,有一处空白,正可以将题诗补空在此。   苏珞浅也没想着让矜贵的承安王动手,忍着手腕的酸疼,自己研墨。   陆璟肆就站在她身旁,微侧着身子,垂眸看她的一举一动。   她身上披着的外衫系得随意,长发披在肩后,有几缕落在胸前。   一张轻媚妍丽的小脸未施粉黛,红唇却仍旧红润。   倒是显出几分倦散慵懒之意。   苏珞浅手上不适,研墨的动作已叫她耗费不少气力。   此时再提笔,那截皓腕忍不住抖了抖。   她深吸口气,狼毫掭了墨,正要落笔时——   身旁男人陡然靠过来,随之一只大手盖住她握笔的手。   掌住,握紧。   手背传来的温热粗粝的感觉让苏珞浅心尖一颤,下意识回头望他。   他靠得极近,两人之间几乎没有缝隙,她微一偏头,额间便轻轻擦过男人凌厉坚硬的下颌。   独属于陆璟肆那清冽好闻的气息袭来。   苏珞浅猛地想起两人黎明时分在床榻间的荒唐,耳根子毫无预兆地红了起来。   一路蔓延至脖颈。   她垂眸,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陆璟肆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低低沉沉,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说话时喉间微凸起的震动。   “别坏了老师的画作。”   画作题诗要求一气呵成,若是墨汁不慎低落,那这幅画便算是毁了。   苏珞浅勉强收回心神。   身后男人就这么握着她的手,微微倾身覆过来,带着她执笔,在纸上笔走龙蛇,手不停挥。   不多时,题诗便完成。   遒劲有力,笔锋微厉。   苏珞浅清凌凌的眸子盯着那诗瞧,怎么看都觉得这不太像她自己的笔迹。   陆璟肆将狼毫放好,握住她的手拉到自己面前。   宽袖掀开,便见那截柔荑上,有一圈红痕。   在纤白的肌肤上,尤为显眼吓人。   是钩带绑住她手腕时留下的。 第30章 登徒子,不要脸   陆璟肆拇指指腹在那上边轻轻摩挲。   黑眸里的情绪难以窥探。   他是上过战场的人,这双手执过剑握过刀,十指皆有硬茧。   就这么不动声色地来回磨抚。   他的动作让苏珞浅心间发毛,脸色也让她心间发毛。   她倏地抽回手,用衣袖将那红痕盖住。   “擦过药了,过几日便好。”   话落,她便想着越过他,离开书房。   再多和他待在一处,感觉呼吸都要不畅了。   然而男人高大的身躯笔直挺拔立在她面前,靠得近,还直接挡死了她的去路。   陆璟肆那落了空的手抬起,轻轻将她落在身前的黑发拂至肩后。   大手顺着削薄优美的肩头,一路若有似无地轻抚而过。   接着,温热的掌心直接扣住她的后颈。   苏珞浅心跳漏了一拍,呼吸都跟着发颤。   他微俯下身,缓缓凑近,直至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已经绯红的脸颊上。   苏珞浅抿着唇,眼睫微垂,怂哒哒地不敢与他对视。   她身子不适,这种时候可不能逞强。   然而陆璟肆又怎会好心放过她。   扣住她后颈的长指微一用力,她便不得不抬头,直直望进男人那双幽沉似渊的黑眸里。   这个眼神,与在黎明时分,昏暗的帷帐内,她适应了光线之后瞧见的,如出一辙。   苏珞浅下意识抬手,横抵在两人之间,挡住他越靠越近的胸膛。   陆璟肆逼近的动作微顿,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复又抬眸看她。   “怎么?还想再被绑?”   话落,他黑眸在书房内扫了一圈,似是真在巡视看看有什么东西能拿来绑她的手。   苏珞浅耳根子通红,又羞又恼。   “你这人!怎么满脑子都是这种想法!”   而且还非要绑她的手。   这是什么怪癖好!   陆璟肆扣住她后颈的那只大手,腾出拇指按住她的耳珠,轻轻摩挲。   嗓音低沉,“你乖些,就不绑。”   说完这话,他低头偏要亲过来。   苏珞浅侧着脸,躲开。   红唇喏嚅着,想要唤醒他的理智,“这是在书房,在书房啊。”   陆璟肆瞥了眼桌上墨迹还未干透的行马图,“那便回房。”   苏珞浅飞快按住他的手臂。   锦袍之下的肌理坚硬,她撼动不了分毫。   这手臂,黎明时分曾抬高她的腰,也曾压下她的腰,将她翻来覆去,兴风作浪。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这事苏珞浅连泽兰都不好意思告知,更遑论要说给他这个大男人听。   可陆璟肆的黑眸沉沉,带着深不可测的锋芒,一副她不说出来,那今夜便在书房行事的气势。   她被逼得没法子,只能小声开口。   “我不...不舒服...”   不舒服?   陆璟肆剑眉微蹙。   他想起早上最终结束时,床榻上那大淌大淌的湿色和凌乱的被褥。   “夹得那般紧,怎会是不舒服。”   苏珞浅:!!!   她猛地抬眸,急急就去捂他的唇。   “你在说什么!”   他他他...   怎么可以直接这样说出来。   更何况,她说的不舒服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苏珞浅本就不是什么温婉柔曼的性子,只是今日身子不适,懒得和他吵嘴。   却没想到...   她臊得眼眶都被逼红了一圈,白嫩的脸颊犹如被火舌燎过一般。   滚烫滚烫的。   忍无可忍骂道,“登徒子,不要脸。”   陆璟肆唇被她掩住,锋朗的眉眼越发凌厉出众。   但从她的话里,也不难察觉到,自己八成是会错了意。   他就着这个姿势,黑眸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个透,这才拉下她的手,长臂一伸,就要去撩她的外衫下摆。   “本王看看。”   苏珞浅急忙往后退了半步,但她身后是画缸,再退也退不了几分。   “陆璟肆!”   她实在是受不了他这一副理所应当、天经地义的模样。   天底下哪有人是他这样的。   坊间百姓赞他清冷矜贵、自持卓立,进了典狱的贪官怕他手段狠厉、心思难测。   可这些都是假的,通通都是假的。   现下这样,才是他的真面目。   浪荡狂放,肆意妄为。   要在书房行事不说,还一言不合就要来撩她的衣裙瞧那处。   陆璟肆见她这般抗拒,眉心拧得更紧,语气却难得放缓,“看看是不是伤了,才能用药。”   话落,他便直接弯腰将她打横抱起。   大步往书房外走去,“你不愿在书房,那我们便回房看。”   苏珞浅两条小腿不停地蹬,“陆璟肆,你放我下来。”   可男人仿若未闻,绕过廊道,直接跨进正屋,沉着声喝退下人。   将她放到床上。   苏珞浅一沾到床便急急抱膝缩到床脚,一副抵死不从的模样。   那双清透的杏眸戒备地盯着他。   陆璟肆长指搭在自己身侧的位置上,曲起点了点,“如果是本王将你抓回来,那昨晚的钩带如何缠上去的,待会儿也会照旧。”   话里的威胁赤裸裸。   苏珞浅无奈极了,打又根本打不过他。   她尝试着和他讲道理,“我害羞,难为情,不好意思。”   “天底下哪有人这样的...”   “你这叫放浪形骸,恣行无忌,胡作非为...”   “天底下只有丈夫能够这样。”   他沉声打断她的控诉,语气理所当然,从旁边拿了巾帕,一点点擦拭指尖,复又抬眸睨她。   显然耐心已经告罄。   须臾,他倏地往前一探,飞快拽住她纤细的脚腕,将她拖到自己身边。   苏珞浅还没反应过来呢,人就已经完全被他压制在身下,动弹不得。   她像条被丢上岸的小鱼儿一般,扭着腰费力扑腾。   “陆璟肆...你别...”   “不可以...”   可陆璟肆依旧我行我素,黑眸幽幽地盯着那素白色的亵裳。   直至最后一片布料也被剥落。   苏珞浅羞耻心爆棚,眼眶红成一片,咬着唇,胸膛急急地口耑着气。   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脑袋越来越低,呼吸越来越重。   男人目光有如实质一般,她又羞又气,哭腔溢出喉间。   “陆璟肆,你别看了。”   陆璟肆没有说话。   几息之后,那粗粝带着硬茧的长指拨了拨。   苏珞浅听到他低哑的声音说道,   “月中|了。” 第31章 闭嘴,睡觉   苏珞浅羞得满脸通红,紧咬着唇忍住身体的颤栗,磕磕绊绊开口。   “陆...璟肆,你松手!”   她被完全制住,外衫中衣被推至胸腹处,挡住了她的视线。   看不见,其他感官就越清晰。   陆璟肆那灼热的呼吸重重扑洒过来,苏珞浅耐不住,服了软,声音极可怜。   “你别这样...”   “你别这样...”   他依旧没应她,但却终于收回了手。   怪异的触感离开,苏珞浅心底微松。   然而还没等她喘口气,陆璟肆便抬起头,漆黑瞳仁里似是燃了火,灼灼盯着她。   片刻后,男人炽烈的吻压过来,唇舌抵进来,勾着她的。   裹挟着专横与强势,搅得她脑袋昏沉,眼底水汽晕染,将落未落。   苏珞浅身上衣衫还凌乱着,不多时便感受到陆璟肆那只刚刚撩拨过那处的大手,覆在她腰上。   掌心温度烫得她忍不住躲,被堵住唇,娇声断续溢出口,“不、不行...”   陆璟肆锦袍下的肌理已经绷得难受,大手顺着她软媚的腰肢逐渐往上,长指挑了挑,随即裹住她的心跳。   就这么待着。   吻逐渐下移,咬住她的耳珠,哑声道,“知道。”   苏珞浅睁着通红的眼眶,怔怔望着床榻框上的钩带,抿紧微微刺麻的唇。   心底腹诽,知道不行,那你的手是在做什么。   陆璟肆埋首于她颈侧,大手一拽,拉过锦被盖住她亵裳被褪尽的位置。   之后便不再动,就这么嗅她身上清淡的香气。   他卸了大半身的力气,整个人覆在她身上,苏珞浅被压得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推他的肩膀。   “你太重了,起来…”   男人呼吸沉沉,没应话,片刻后终是翻身下床。   屋外夜色正浓,两人进来时,一众下人皆被他喝退,里间此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妆奁旁的窗牖只开了条小缝,他走过去,抬手打开,站在窗边吹了会儿夜风,又踱步回桌旁喝了几口茶水。   苏珞浅将自己藏进锦被里,窸窸窣窣地整理好衣服,转过身,手垫在脸颊下边,面朝外边,透过屏风看他。   一壶温凉的茶水很快被他喝完。   男人两条长腿敞着,即使是坐着,气势也依旧很足。   肩背平直,侧脸刚毅俊朗。   他今天穿了一身墨色锻袍,腰封下坠着一块色泽上乘的玉佩。   那玉佩随着他坐下的动作,流苏自然下垂至他腿|间。   苏珞浅滴溜溜的眼神像是不受控制一般,定在那流苏周围。   现下陆璟肆离她有些远,隔着屏风,她胆子大了些。   好奇的目光毫不遮掩。   今晨在床榻间,她晕晕沉沉犹如浪涛里漂浮的孤舟,根本不敢往他身上瞧。   而现在…   他就那么坐着,尽管衣袍齐整,但中间那可观的存在却是十分直接地冲击着她的视线。   苏珞浅耳根上的红腾地一下就起来了。   而在她的目光里,桌旁的男人似是觉得夜风凉水也压不下那冲动,起身直接推了房门出去。   苏珞浅隐约听到他让福临备水的声音。   陆璟肆走后,屋里重新安静下来。   她想了想,轻手轻脚翻身下床,拉开妆奁的抽屉,从里边取出一个木盒子。   自从上次崔安岚寿宴回来后,这盒子一直被她放在抽屉里,没有打开过。   那日崔安岚说过的话在她耳间回响。   苏珞浅纤指放在搭扣上,指尖轻轻一拨,搭扣应声而开。   里边是本蓝皮小册子,封面倒是看不出什么。   她拿起,随意翻了翻。   不出几息,苏珞浅白皙的脸蛋就烧得绯红,翘挺的鼻尖粉粉嫩嫩。   这…   这怎的还有这样和那样,那么多花样。   阿娘说的真的对吗,这样真的能让她少吃点苦头吗?   原来男女之间还能这样啊…   苏珞浅又羞又好奇,捧着小册子翻了好几页,直到外头响起推门声。   吱呀——   她心猛地一跳,大惊失色,连忙慌乱地将小册子放回木盒,又将木盒塞回抽屉里。   不轻不重的“啪”的一声。   是抽屉被阖上的声音。   苏珞浅转过身,心虚地拨了拨耳边碎发,模样乖巧地望向房门处。   陆璟肆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   他眉峰微挑,沐浴过后清冷的视线落在那个被她急急忙忙关上的抽屉,却是没说什么。   几步来到她面前,伸出手,宽厚掌心里躺着一个白色的小瓷瓶。   苏珞浅不解抬眸,“这是什么?”   “药膏。”   她面容有些不自在,又有些好奇,“从哪儿来的?”   怎的沐了个浴回来还变出瓶药膏。   陆璟肆答得理所当然,“府医那儿有。”   苏珞浅,“……”   “哦。”   她捏紧瓶身,强压下心底那点羞意,起身去了内室屏风后的小浴间。   瞧陆璟肆那样,今夜定然是还要留在正屋,她刚从他手里得了药膏,也不好意思赶他出去。   只能避开他,来到小浴间擦药。   可这位置着实羞人。   苏珞浅咬着唇,忍得姣好的面庞染上绯红,额间鼻尖浮现薄汗,才囫囵擦了个大概。   片刻后,她定了定心神,这才绕过屏风回到榻前。   屋里的烛火熄了大半,陆璟肆仅着中衣,坐于床榻边,待看到她从里边出来,这才转身上了床。   苏珞浅脱了绣鞋,躺到里边的位置。   帷帐放下,床榻间光线昏暗。   男人将她揽到怀里,又低头在她唇边亲了下,动作自然,甚至有些温柔。   静谧的环境里,只有他的气息缠绕着她。   苏珞浅心跳倏地加快。   两人身上的中衣布料轻薄柔和,未将他的体温减弱半分,毫无保留地熨着她的肌肤。   她默了默,终还是说出口,“要不,这几天你先睡在书房侧屋?”   存在感太强,她被硌得难受,想必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闻言,陆璟肆周身气场微沉。   半晌才冷冷吐出四个字,“闭嘴,睡觉。” 第32章 王妃迟早要还   仲夏时节,雨水盛多。   连落了几日的雨,苏珞浅本该出去巡巡店铺的,但因这几日大雨如注,便散了这心思。   但明日便是朔日,按大缙礼规,承安王夫妻二人该前去长公主府请安,之后再进宫向皇后请安。   若是这雨还这般大,倒是真有些不方便。   但好在天公作美,待到前一日傍晚时,这雨便渐有停歇之势。   陆璟肆从典狱司回到府里时,天色已暗,雨也已经完全停下来。   酉时刚过,陆璟肆站在府门廊檐下,掸了掸袖口衣摆处的水迹,随意问道,“王妃呢?”   福临收了伞,答道,“王妃刚用过晚膳,现正在正屋里。”   闻言,陆璟肆剑眉微蹙,冷声道,“不是让人回来传过一声了吗?”   他今日空闲了些,虽是雨大,但也想着回府与苏珞浅一同用膳,谁知她居然自己先吃了。   福临小心翼翼看了眼他的脸色,斟酌着语句开口,“小厮回来通传时,王妃已经命下人传膳。”   “兴许…兴许是不想浪费了食物。”   其实那小厮回到王府时,正屋外间的圆桌上已经传膳完毕。   苏珞浅自己一人用膳时,吩咐厨房每样菜皆准备小份即可,且口味都是按照她自己的喜好而来。   但如果陆璟肆回来一起用膳,那自然得多准备王爷喜欢的。   这一来一回,难免有浪费的地方。   于是苏珞浅听到小厮的传话后,没说什么,依旧专注用膳。   现下兴许都已经沐浴完了。   陆璟肆眉眼沉沉,穿过蜿蜒的廊道,往主院而去。   雨刚停歇,院子里随处可见洒扫的下人,见到陆璟肆纷纷顿步行礼。   刚一转过弯,便听得正屋里传来清脆悦耳的笑声。   夹杂着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泽兰…这王爷也太好笑了…”   “…他怎么笨兮兮的…”   陆璟肆眉心一跳,脸色更沉。   直到来到正屋门前,他才听得苏珞浅又再开口,“这话本里的小王爷真可爱。”   陆璟肆脚步一顿,眉心微松,大步跨进来。   屋内,苏珞浅素手拿书,另一只手时不时从旁边捻几颗果脯送进嘴里。   待见到陆璟肆时,她淡定地放下书,用巾帕擦了擦指尖,淡淡道,“王爷回来了。”   陆璟肆垂眸,目光定在那话本封面上。   《玉面纯情小王爷与女土匪的二三事》   陆璟肆,“……”   他没说什么,复又转身出了正屋的门,只留给她一个清冷高大的背影。   苏珞浅被他这么一搅,倒是没了继续看这《二三事》的兴致。   不过明日朔日,她得进宫,兴许会遇到秦舒凝,这话本还是她托人送过来的,若是能和她一起分享探讨,也是极好的。   思及此,苏珞浅命泽兰备水净手。   发髻上的步摇珠翠接连取下,苏珞浅抬手掩唇,打了个小小的呵欠,脱鞋上了床。   “把灯都熄了,只留一盏就好。”   泽兰一愣,问道,“不给王爷留灯吗?”   苏珞浅钻进锦被里,缕缕发丝落在她精致瓷白的侧脸上,“今日晦日,日月合璧之时,夫妻还是分房好一些。”   “是。”   泽兰应了声,一边熄灯一边缓步退出。   光线昏暗,苏珞浅上下眼皮磕着。   不知过了多久,正昏昏欲睡之间,床榻幔帐倏然被一双大手掀起。   随即男人的气息覆过来,苏珞浅猛地一惊,正要推拒时,唇已经被堵住。   “…唔唔…”   她后知后觉感受出这是陆璟肆的气息,双手抵在他胸前,推他。   “…嗯、陆…璟肆…”   陆璟肆压着她亲,大手探进缎面中衣,轻车熟路往里巡进。   苏珞浅气不打一处来,“陆璟肆!你…嗯呐…快起来…”   她正要骂人,却被他咬了口重的。   陆璟肆行径未停,落在她颈侧的吻倒是轻了些,“本王检查一下,伤应该好得差不多了。”   府医送来的药效用相当好,不消两日,苏珞浅便已经活蹦乱跳。   但她也明白,若是真让他检查,那今夜必定不得安生。   今日是晦日,不宜同房不说,明日一早就得去长公主府请安。   以他这样的,她怕是明早要起不来了。   苏珞浅在他身下扑腾,“今日晦日!不宜…不宜同房。”   闻言,陆璟肆终于抬起头,黑眸沉沉紧锁住她,“谁说的?”   “老祖宗说的。”   陆璟肆覆着她的身躯热烫,声音却有些冷,“我承安王府没有这条规矩。”   “不行。”   得有,必须得有。   就算是为了她可怜兮兮的小腰着想,这规矩也必须得有。   “老祖宗留下的礼规不能破,况…况且,明日要去请安,你这样,不是存心让我起不来床吗。”   话到这儿,陆璟肆便没再应她,只那深幽的目光定在她脸上。   男人细细感受了下掌心触到的那柔滑白嫩的肌肤。   那晚过后,苏珞浅身上的敏|感|點他已经熟知一二。   现下他食指搭着的位置,只要轻轻揉按,她便会彻底软了身子。   沉吟片刻,他从她身上翻身下来,躺在她旁边。   呼吸仍旧是沉的,声音里却像是带着咬牙切齿的笑意。   “成。”   “反正,王妃迟早要还。”   闻言,苏珞浅眼睫控制不住地颤了颤,没敢应声,默默抱着锦被,往里挪了挪。   **   长公主府同样坐落在安康大街,只不过和承安王府之间有不短的距离。   长公主周安韵和当今圣上姐弟情深,当初在宫外设府时,皇帝赐此处宅院,占地广,风景佳。   陆驸马原是名武将,皇帝刚登基时,根基尚浅,因着长公主这层关系,皇帝对他尤为信任。   当时陆驸马南征北战,为大缙立下汗马功劳,但也因此落下不少伤病。   陆璟肆十五岁正式入军营,跟随在父亲身边历练,后来成为独当一面,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   五年前,父子俩班师回朝,圣上赐封陆璟肆为承安王,另设府邸。   原以为长公主夫妻俩终于可以形影相守,却不成想,陆驸马久战成疾,在回到裕京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便伤病复发,与世长辞。   此后,长公主府里便有长明灯彻夜不灭,周安韵深居简出,清伴古佛。   苏珞浅也只是在新婚日,和每个月的朔日才见得到她。   不过长公主性情娴静,温和有礼,倒是个十分好相处的婆母。 第33章 情侣装   悬挂着承安王府标识的马车一路向前,停在长公主府大门前。   门口已有一位老嬷嬷候着,姓李。   今日朔日,按礼规,承安王夫妇将来给长公主请安,因此李嬷嬷早早准备好一切。   长公主府如今冷清,难得承安王和王妃过来,老嬷嬷很开心。   候在门口已经等了一炷香的时间。   待苏珞浅和陆璟肆从马车上下来时,李嬷嬷连忙上前请安,“见过王爷、王妃。”   “李嬷嬷免礼。”   苏珞浅轻声道。   她今日穿了一件暮山紫暗花金丝裙,搭配的步摇簪子均以紫玉打底,衬得整个人气质出众,纤柔大方。   而陆璟肆则是一身凝夜紫锻袍,墨发束起,戴着嵌玉银冠,身形颀长,丰神俊逸。   李嬷嬷瞧着眼前这一双璧人,笑得合不拢嘴。   “长公主刚在佛堂抄完经书,王爷王妃请随我来。”   苏珞浅心下了然,与陆璟肆一同前往佛堂。   长公主府很大,布局规整,山水俱全,府内也有一定人数的丫鬟仆从,可却显得有些空落落。   佛堂四周更加清幽,隐隐有淡淡的檀香。   陆驸马的牌位就供奉在佛堂,每个朔日来,周安韵都会让他们先给陆驸马上香。   今日,周安韵一身素采衣裙,发髻上除了一支簪子之外再无其他发饰。   素雅,却仍旧看得出年轻时是何等的风采。   她立于牌位前,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便站到一旁。   苏珞浅和陆璟肆双双给她行礼。   周安韵微微颔首,“阿肆、浅浅,先上香吧。”   “是,母亲。”   他们二人从李嬷嬷手里接过香,庄重跪拜后,起身。   周安韵这才领着人去了前厅。   府里下人上了茶,周安韵这才有空留意自己儿子和儿媳。   她深居简出,但拢共也就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希望他过得好。   但自己儿子的脾气秉性她再了解不过,这苏家的姑娘嫁与他,只怕情感上会落了几分委屈。   不过这日子终归是长远着过,往后的事,谁也说不好。   三人落坐,苏珞浅和周安韵闲聊几句,开口道,“此前见母亲似乎有些头疼,气血不通,正巧前几日在元福寺求得些上等沉香,可畅通血脉,还望母亲收下。”   上等的沉香可遇不可求,且讲究缘分心意。   苏珞浅命泽兰将那木匣子递给李嬷嬷,李嬷嬷呈给周安韵。   周安韵仅是打开看了几眼,便也能看出这沉香确实上乘。   她唇角勾着抹浅笑,点了点头。   婆媳俩就着这沉香,又说了许多。   苏珞浅出身商贾,不过周安韵却是没什么阶级门第之见,对这个儿媳妇十分满意。   如今她礼佛,和苏珞浅聊沉香,聊檀香,她皆能说出一二。   周安韵问她年纪轻轻,如何识得这么多。   苏珞浅懂事乖巧地笑,“家母时常去元福寺礼佛,儿媳跟着去过几次,便听了些。”   况且苏家产业遍布各地,她自小看得多,便也多少懂得一些。   说到崔安岚,周安韵眉眼温和,“亲家母亲家公身体可还好?”   “家父家母一切都好,劳烦母亲挂念。”   两人相谈愉快,倒是陆璟肆在一旁没怎么出声。   只视线时不时落在苏珞浅身上。   黑眸清幽,辨不出情绪。   然而他的这些动作没逃过坐在上位的周安韵的目光,她垂眸抿茶,那双似是看透世事的眼睛里有浅淡笑意。   “好了,时候也差不多了,你们进宫去向皇后请安吧。”   “是,母亲。”   苏珞浅和陆璟肆起身,朝周安韵行礼之后,便穿过廊道,往府门走去。   周安韵和李嬷嬷望着他们二人的背影,欣慰笑笑。   李嬷嬷道,“想来这桩婚事,也能得个圆满结果。”   周安韵视线从苏珞浅陆璟肆背影移开,眸光望向那碧洗的蓝天,声音轻缓,“阿肆那性子,是个能轻易将姑娘惹恼的,望他感情路走得顺遂些。”   周安韵和陆驸马两人情投意合,感情甚笃,自然是知晓若能得一人心,那这一生无论身处何处,皆能有所归。   李嬷嬷听到她的话,应道,“殿下放心,王爷会的。”   **   淳元宫主殿。   宫殿宽敞,长廊高阔。   皇后一身华服盛装,金银凤钗,面容雍荣,端坐在上位,轻声说着什么。   而太子和太子妃正立在殿内,应是刚来没多久。   苏珞浅和陆璟肆在宫里嬷嬷通报后才进去,行礼,“皇后娘娘金安。”   皇后面上笑容和蔼,道,“起来吧,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   苏珞浅起身,立于一旁,微一抬眸,便瞧见秦舒凝朝她眨了眨眼。   苏珞浅抿着唇朝她笑。   听得皇后开口道,“太子妃和王妃陪本宫去御花园走走吧,你们兄弟俩就不要打扰我们女子叙话了。”   说完,她便在老嬷嬷的搀扶下,从位上下来,带着苏珞浅和秦舒凝一起出了主殿。   ——   正是夏日时节,御花园里的花竞相开放,百花争妍,姹紫嫣红。   皇后走在前头,悠然问道,“进宫之前,可去向长公主请过安了?”   苏珞浅应道,“回娘娘的话,去过了。”   “母亲身体康健,一切都好。”   皇后似是轻叹了声,“那就好啊。”   皇后年轻未出阁前和长公主周安韵是闺中好友,二人亲似姐妹。   后来周安韵嫁给陆驸马,而皇后嫁入皇家,二人关系仍旧切密,也就是最近几年周安韵深居简出,二人走动往来才少了些。   但年轻时的情谊在,两人之间仍旧互相惦念。   “说起来,本宫已是许久未见过安韵了。”   上一次,好似还是新年时的宫宴。   苏珞浅轻声道,“母亲也很是挂念皇后娘娘。”   三人说话间行至一处凉亭,从凉亭外望出去,廊道蜿蜒,几株石榴花尤为显眼。   石榴花为吉祥之花。   多用来求子,也有用来祈祷家中添福添寿。   皇后眼风微错,看向秦舒凝那平坦的小腹处,,“这石榴花开得不错,太子妃可命人折些放于房中。”   此话一出,苏珞浅和秦舒凝皆明白过来。   催生的话题又绕不开了。   秦舒凝眼观鼻鼻观心,乖乖福了福身,应道,“是,母后。” 第35章 周菁宓   秦舒凝嫁与周胥珩已有一年,她的肚子始终没动静。   皇后着急也是情理之中。   今日既已提起这个话头,她微一思忖,吩咐着身后的老嬷嬷,“太医院前几日进了批上等的养生补身药材,着人送些去东宫。”   “是。”   秦舒凝,“多谢母后。”   说起来,这药材便是早前苏珞浅兄长苏珞允去西南进的那一批。   他找了几个靠谱仔细之人,让他们尽快将药材送回裕京,经苏良卓验过无误,这才送进宫。   而苏珞允则从西南改道,去了江南,继续沿路巡看苏家的产业铺子。   “太子勤政务,你身为太子妃,应当为他解忧,这子嗣亦是头等大事。”   皇后侧眸看了眼秦舒凝。   女子风华正茂,正是最好的年纪。   秦舒凝出身武将世家,自小耳濡目染,眉眼间多了些寻常女子没有的英气,却衬得她容貌更加出众。   皇后心思微顿,不知想到什么,劝慰道,“本宫知你性子开朗,但既嫁入皇家,自该以大局为重,孰轻孰重不可任由性子而来。”   秦舒凝喉间一哽,藏在袖中的纤手紧揪住,低首应道,“儿臣知晓。”   皇后在和太子妃聊皇家子嗣,一旁的苏珞浅眼睫低垂,没敢出声。   算一算,她和陆璟肆成婚也已经四五个月,若是寻常高门大户人家,便也是到了催子嗣之时。   她这边正兀自想着,谁知皇后突然唤了她一声。   苏珞浅低首应了声,“臣妾在。”   “你和阿肆,也该抓紧点。”   苏珞浅心间一紧,暗忖道,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今日去长公主府,安韵定然是不会同你们夫妻二人说这些的,她栖冲业简已久,不多过问这些。”   她顿了顿,又再说道,“但本宫与安韵相识多年,且阿肆既唤本宫一声舅母,那你也别怪本宫多嘴这一句。”   苏珞浅连忙答,“娘娘为臣妾着想,臣妾心存感激。”   皇后慈和笑着。   苏珞浅和秦舒凝,她是打心眼里喜欢,她们二人皆有着世间女子最好的模样。   但世人对女子多要求,“相夫教子”,这绵延子嗣便是头等大事。   皇后只生了太子一个儿子,想要个女儿却无果。   因此不免越看苏珞浅和秦舒凝越欢喜。   三人出了凉亭,一路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而行。   御花园里的亭台楼阁之间点缀奇花异朵,各色花卉之外,还有翠竹和假山假石。   待转过一处假山,三人听得不远处有轻轻琴音。   只不过这琴声稍显稚嫩,像是初学不久。   皇后眼眸微动,旁边便有老嬷嬷上前解释道,“这一处临近舒妃的寝宫怡景宫,想来这抚琴的应是怡景宫的人。”   舒妃...   皇后顿了顿,脚步微转,往旁边的楼阁方向而去。   舒妃性子有些骄纵,刚进宫时较为得宠,没多久便怀有身孕,然而诞下的却是一位公主。   舒妃原是盼着能生个儿子,母凭子贵,可却事与愿违。   再后来,皇帝专心于朝政,极少留宿后宫。   她想要个儿子的心思不得已歇下。   只是脾气秉性越发不好相处。   不过她在皇后面前倒是老实,因此也没闹出过什么大事。   今日皇后身旁有苏珞浅和秦舒凝在,不想因为舒妃搅了心情,因此没再往原先的方向走。   行过假山,绕过一处人工湖,眼前便是一处楼阁。   楼阁建造精巧,阁道上丹漆鲜艳。   三人拾阶而上。   这里算是御花园的高处,远眺舒心。   只是如此一来,御花园那一角的情况便越发清晰。   苏珞浅对于这位舒妃了解甚少,只是在婚后第一次宫宴时远远见过一面。   当时只觉这位舒妃金钗华裳,有些招摇。   如今一看,却见那位舒妃正立于凉亭之中,本该是一身宫裙的小公主周菁宓着一身藏青色男童劲装,正低垂着眉眼乖乖挨训。   而在她们二人身旁,还有另外一位看起来十二、三岁的少年。   他虽然年纪尚小,但那轮廓身形,已经依稀能够看出未来定是位俊朗潇洒的男子。   少年单膝跪地,嘴里不知说着什么。   但舒妃却不怎么理会他,拽着周菁宓的胳膊,转身便离开凉亭。   而小姑娘两三步一回头,明显是舍不得那位少年。   圆嘟嘟的小脸垮下来,扁着唇满腔委屈,却又不敢不听从母妃的话。   楼阁上的三人将这一幕看得清楚。   皇后眉心微蹙,轻声道,“那是裴将军府上的小公子?”   老嬷嬷颔首回答,“回娘娘,那正是裴牧裴小公子。”   “年初裴大将军从边疆回京复命,裴小公子跟着一起,如今裴将军已经启程返回,小公子则是留在裕京城,拜在燕柏老先生门下学习。”   说到这事,皇后倒是想起来些。   此前舒妃以要为周菁宓寻一位小先生为由,举荐了裴牧。   裴牧今岁不过舞勺之年,不受什么成年外姓男子不得出入后宫的规矩束缚,因此皇后便同意了。   今日看来,或许是裴牧这小先生当得不合格,惹恼了舒妃?   “找个机灵些的丫鬟,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是。”   老嬷嬷领了命退下。   苏珞浅便跟随皇后在石桌旁坐下,立刻有宫婢奉上点心热茶。   这一处登高,依稀可以高顾遐视,然而目光的尽头,便是那森严的宫墙。   团团围住,将宫内外分隔开来。   苏珞浅望着那一处,微微怔神,忽然衣袖被小心拉了下,秦舒凝小声道,“母后在问你话呢。”   她回过神来,连忙起身行礼,“请娘娘恕罪。”   好在皇后宽仁,笑着摆手,“起来吧,你难得进宫一趟,自是不太习惯。”   “听太子妃说,你懂酿酒?”   苏珞浅重新坐下,答道,“只是略懂一些青梅酒的酿造之法。”   皇后将手里的茶杯放下,“本宫在太子妃那儿尝的青梅酒,应是出自你之手,醇香回甘,留有青梅的果香,却是上品。”   “谢皇后娘娘夸奖。”   “你有这一技之长,是你的本事,苏家确实将你教得很好。”   当初陆璟肆主动请旨赐婚,皇后难免觉得意外。   如今一看,苏珞浅虽是商贾出身,但待人接物有礼有节,进退得当。   三人又就着青梅酒与葡萄酒的酿造聊了一会儿,老嬷嬷拾阶而上,躬身行礼道。   “娘娘,打听清楚了。” 第35章 哪个走路这么不长眼!   舒妃请裴牧来教导周菁宓,是看中了他出身将门,且只是短暂在裕京停留,不久便要返回边疆。   她太想要个儿子了。   因此请裴牧来,并非教周菁宓琴画知识,而是想让他教她骑射之术。   秦舒凝虽也会这些,但她毕竟久居宫内,此事舒妃不敢声张,因此才看中裴牧。   而适才在凉亭中,便是周菁宓偷偷将刚学会的琴曲弹与裴牧听,被舒妃现场抓了个正着。   因此才被舒妃训斥,连裴牧求情也没有半分作用。   瞧刚才周菁宓委屈却不敢言语的模样,应是平时舒妃对她没少疾言厉色。   听到老嬷嬷的禀报,苏珞浅心间微震。   想起刚才看见的身着男童劲装的小公主。   才六七岁的年纪,本该一身宫裙,无忧无虑在大人们的宠爱下成长,如今却被逼着学习骑射之术。   舒妃这是...打算将周菁宓当成小皇子养吗?   “舒妃真是越来越荒唐。”   皇后眉心拧得死紧,显然也是对于舒妃的做法诧异不满。   孩子性别已是注定,她即使日日让小公主身着男装,学会骑射之术,又能如何。   又想如何!   此事可大可小,还得谨慎些。   皇后站起身,指尖拧了拧眉心,略有些疲惫道,“罢了,先回宫吧。”   从宫里出来时,苏珞浅和陆璟肆一同上了马车。   车轮一路向前,她不知想到什么,掀开马车帷裳,朝后看去。   陆璟肆坐在中间软榻上,锦袍下的腿修长有力。   他垂眸看了眼放在车厢小桌上,明显刚刚采摘不久的石榴花,又瞥了眼苏珞浅背对着他的那一小截莹白素颈。   心下了然,却没开口说什么。   直到马车走出皇城范围,那巍峨宫门已经看不清晰,苏珞浅这才放下帷裳,坐正身子。   ——   而在承安王府里,刘嬷嬷正拧着一张老脸,从侧门进来。   朔日王爷王妃探望长公主是惯例,她算好时间,看着王府的马车从长公主府门口一路往皇城而去,这才去敲了长公主府的门。   此前几次,她想要在陆璟肆面前告苏珞浅一状都没成,唯今只能将希望放在长公主身上。   只要她将苏珞浅那水性杨花、嫁到王府还惦记族兄的事揭发至长公主面前,那苏珞浅这王妃必然是当到头了。   刘嬷嬷为自己的小聪明沾沾自喜。   可令她想不到的是,她在长公主府吃了“闭门羹”。   府门处的小厮是将她迎进门了,她也见到了侍奉在长公主身边的李嬷嬷。   但李嬷嬷回禀传来的话却是,“殿下说了,承安王妃德才兼备、贤良方正,刘嬷嬷若是遇到什么事,向王妃禀告即可。”   “再有,下人僭越乃是大忌,刘嬷嬷在长公主府和王府当差多年,不应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往后不得再犯。”   李嬷嬷传完话,又语重心长地叹了声,话里带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提点,“殿下深居简出,你莫要再拿这些事来扰她心神。”   “苏家主母生辰那日,你人都到了长公主府,殿下却没让你顺路将要送给苏崔氏的礼带回去,这你还看不明白吗。”   那日到最后,生辰礼还是通过福临的手才转到苏珞浅那儿。   虽然只是件小事,但这其中门道,却不该是一个侍奉多年的老婢所看不清的。   刘嬷嬷直到这时,才细想起这件事。   那日她回到王府后,便被苏珞浅罚跪,哪儿有什么心神再去思量这些细节。   如今一想,原来长公主殿下早在那次就已经警告过她。   但她不甘心啊。   这苏珞浅分明并非王爷的良人,为何主子们就是看不清。   入了王府侧门,刘嬷嬷一路若有所思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心底思考着对付苏珞浅的好方法。   行过月门时,不慎与迎面而来的一名小婢女撞上。   也不知怎的,她竟被这一下撞得往后跌坐了好远。   “哎呦...”   小婢女一听声音就知道这人是刘嬷嬷,顾不得自己已经被蹭破的掌心,连忙起身将她扶起来。   “哪个走路这么不长眼!”   小婢女战战兢兢,缩着肩低着头道歉,“刘嬷嬷对不起...”   刘嬷嬷揉了揉自己被撞疼的地方,骂道,“哪个院的?上赶着去投胎呢!”   “若是将我老婆子撞出个好歹,你承担得起吗!”   “对不起对不起...”   小婢女始终不敢抬头,看起来胆子小得很。   刘嬷嬷不耐道,“叫什么名字?”   “奴、奴婢名唤...银朱...”   “抬起头来我看看。”   银朱两只手握在身前,扭得死紧,最终还是缓缓抬起头。   小姑娘还很小,未及笄的模样。   因为害怕,脸色涨得通红。   刘嬷嬷眼眸微眯,倏觉这个婢女有点眼熟。   “你是苏家的陪嫁丫鬟,是不是?”   银朱小声应道,“是、是。”   刘嬷嬷心中大喜,她正愁想不到方法对付苏珞浅呢。   真是打个瞌睡老天还给她递枕头,想必也是看不惯苏珞浅了。   她换了副脸色,和善笑笑,“银朱是吧?没摔疼吧?”   “没有,婢女没事。”   刘嬷嬷却是没听这话,一把抓起她的手,“啧啧啧,都摔破皮了。”   “老婆子我现在身上没有药,你明日这个时候还在此处等我,我带药给你。”   银朱是知道之前刘嬷嬷找苏珞浅麻烦的那些事的,她不太敢和她走太近,磕磕巴巴道,“不用、不用了刘嬷嬷,这点...小伤,不碍事的。”   “怎能说是小伤呢,这要是不注意,会加重的。”   “你不用担心别的,我老婆子没有别的意思,你就当拿个药,让我心里好受点,成吗?”   她语气恳切,银朱怯生生抬眸看她一眼,又飞快低下头,这才小声应道,“好...好的,谢谢刘嬷嬷。”   刘嬷嬷笑开,“不客气。”   她拍拍银朱的肩膀,一副非常和气的模样,“那你先回主院吧,王爷王妃应该快要回来了,离不开人伺候。”   “是,刘嬷嬷。”   银朱应完这句话,便心有戚戚然跑开。 第35章 高处风景佳   回到王府时,已近酉时。   夏日白天长,不过这个时间,倒是已经散了几分盛夏的暑气。   今日天气晴好,苏珞浅不知想到什么,带着泽兰去了后院的楼阁。   陆璟肆眸色幽深地盯着她离开的背影,没有开口。   各地秋闱将至,最近这几日,皇帝命他多注意那几个主要考官的动向,避免出现科举舞弊之事。   承影在他身后低语着什么,主仆二人转身往书房而去。   后院楼阁上。   苏珞浅从敞开的窗牖望出去。   承安王府位于安康大街东边,这一条街上大多是达官显贵的府邸,而陆璟肆深受皇帝宠信,府邸也是这条街里最大,楼阁最高的。   从这一处能大致看到东街的所有宅院,府墙倒是挡不住她的视线。   就在她登楼阁的这点时间里,日头已经逐渐西斜。   不成想,这里倒是个看日落的好地方。   苏珞浅憋闷了大半个下午的心情,终是好了些。   不知在窗牖旁站了多久,直到落日最后一缕余晖也消失殆尽,她才轻声道,“泽兰,走吧,下楼。”   然而身后没有泽兰的声音回答她。   苏珞浅下意识转身,就看到陆璟肆站在她身后。   楼阁里哪儿还有泽兰的半分影子。   男人身上仍是那套凝夜紫锦袍,腰封将男人劲腰束出,底下坠着玉佩。   苏珞浅眼睫微颤,意识到自己又不自觉往他那处瞧去,飞快移开眼,转过身,再次从窗牖望出去。   “王爷怎的上来了?”   陆璟肆没有回答,迈步来到她身后。   独属于他清冽的气息从身后包裹住她,苏珞浅搭在窗棂上的那双纤手,下意识收紧。   她抿了抿唇,偷偷往后支了支手肘,意图隔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该用晚膳了,王爷,下去吧。”   她的小动作没能逃过陆璟肆的眼睛,温热大手隔着布料包住她细瘦的手臂,又往前站了站,逼得更近。   “无妨,再待一会儿。”   苏珞浅今日穿的暮山紫衣裙薄如轻纱,光滑细腻,头上还戴着紫玉发钗。   陆璟肆微一垂眸,便能瞧见她轻颤的眼睫,再往下,是小巧挺翘的鼻尖,和被咬得微微泛白的唇瓣。   他松开对她手臂的桎梏,长指抚上那可怜的红唇,轻按了按。   声线沉哑,“王妃很紧张?”   苏珞浅心跳骤快,“陆璟肆,我们下去吧,待会儿会有人来寻的。”   “没人敢上来。”   话音刚落,男人已经挑起她的下巴,转过来,吻倏然而至。   而空着的那只大手,顺着丝滑的布料,穿过她的腋下,往前,猛一收拢。   隔着布料,掌握住她的心跳。   “嗯唔...”   苏珞浅霎时软了身子,腿弯一虚,只能靠着他,才不至于滑下去。   两人一前一后,身躯紧贴,就站在窗前。   窗牖大开,夏夜的风徐徐而来,吹不去苏珞浅耳根上的红和难以言喻的热。   这个姿势,她被迫轻启檀口,陆璟肆得了空,侵占得更加彻底。   手上行径也毫不客气。   她紧张得双手攥住他宽大的衣袖,任由男人的气息逐渐下移。   无力抗拒。   待颈间传来刺麻时,慌忙地扯他衣袖,微微侧躲开,“待会儿还要用晚膳的。”   若是留下点什么,被下人们见到,多难为情。   陆璟肆热息喷洒在那截嫩白的颈子上,倏地低笑了声,“王妃还想着用晚膳呢。”   苏珞浅又羞又恼,出口的声音却是娇气十足,“你做便做了,还想要克扣我的饭食不成。”   “本王怎会克扣王妃的饭食,不然你哪儿来的气力。”   苏珞浅听懂他的言外之意,脸颊通红,待察觉到他想要解她的裙衫,飞快按住他的手。   那双往日里清透的杏眸,此时已经染上氤氲的水汽,妩媚至极,偏不自知。   还想要在嘴皮子上逞强,“没想到...嗯、堂堂承安王,竟...竟是如此急/色之人。”   陆璟肆从她颈间抬起头,黑眸亮得惊人,像是瞧准了猎物的猎人,兴奋难言。   “本王若是对着王妃不急/色,那王妃就该急心了。”   闻言,苏珞浅一愣。   又反应过来,他这话确实没说错。   像之前几个月那样“相敬如冰”,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她既已嫁给他,那这承安王妃的位子,便要坐得稳当,才能保住苏家。   苏珞浅下意识移开眼,没再和他对视,嘟囔了句。   “那也不能在这里啊。”   陆璟肆扣着她的手将人往怀里按,让她密切感受。   “高处风景佳。”   “还得感谢王妃,本王以前还没发现这个好地方。”   苏珞浅是真怕他就要在这里,慌乱得直摇头,发髻上的紫玉钗和步摇晃摆不定。   “不行,不在这里。”   陆璟肆见她抗拒得厉害,心下逗弄的意思更甚,长指扣住她的下巴,迫使她转过头,去看窗外的那一轮弯月。   “这月景多美,实则一举两得,王妃不喜?”   “不喜,不喜。”   “这里不好的,陆璟肆,我们下去好不好?”   声音艾艾戚戚,似是带了钩子一般。   勾得陆璟肆喉间重重一滚。   他落在那雪脯上的大手恶意拢紧了些,惹得苏珞浅闷闷低吟出声。   陆璟肆从来就不是个会心软怜惜人的主儿,论攻心磨人,典狱司的陆大人可太擅长了。   此时这副模样,倒真像个罪大恶极强迫良家妇女的恶徒。   苏珞浅闭着眼,忍着心口被撩拨得滚烫的热意,暗自想着如果趁他不备给他一肘,能否逃离他的掌控。   然而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男人低沉的嗓音就响在她耳边。   “在心里想着怎么对付我?”   苏珞浅:!!!   她猛地睁眼,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他他他…他是怎么知道的。   陆璟肆见她这样,终是埋进她颈侧,无声扬起唇。   “王妃乔装潜入林永鸿别庄,本王还以为你的胆子有多大呢。”   “这不一样…”   苏珞浅急急反驳他。   话音一落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他套了话。   她抿紧了唇,没再说话。   陆璟肆默默松了松禁锢着她细腰的力道,然而苏珞浅没有察觉。   又或者是身子还软着,惯性使然,仍旧靠在他怀里。   两人依然贴在一起。 第37章 你可以   陆璟肆一手虚虚揽着她,见她垂眸不语的模样,使了点力气,倏地往前一撞。   “…嗯呃…”   苏珞浅被这一下力道冲击得猛地向前,小半个脑袋都探出窗外,视线里是望下去的王府花园景色,陡然而至的凌空感让她浑身紧绷。   她急急扶住窗棂,紧张得指尖抠起泛白。   待回过神来意识到他做了什么之时,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登徒子,不要脸。”   陆璟肆掌心覆在她小腹上,隔着衣裙布料,指尖位置有些危险。   对她在言语上的逞强毫不在意,问道,“王妃不想下楼?”   “下!马上下!”   话落,苏珞浅顾不得羞怯,连忙挣开他的手,拎着裙摆推开楼阁的门。   台阶之下,泽兰和福临正在树下候着。   听到后边的开门声,下意识抬头望过来。   苏珞浅面颊红红,放慢了脚步,清了清嗓子吩咐道,“福临公公,备晚膳。”   福临不知道两位主子在楼阁里发生了什么,但看到苏珞浅身后,站在台阶最上方的陆璟肆时,连忙反应过来,躬身应道,“是,王妃。”   一顿晚膳用得苏珞浅心慌意乱,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饭后。   下人们撤了膳,陆璟肆便坐在桌旁漱口。   漱完口后又随手捡起她放在桌案上的书,翻开看。   那书的封面名字取得十分正经,名曰《秋日赶考》。   可实际上写的却是赶考书生和妖女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陆璟肆随意翻了几页,眉心拧得死紧。   苏珞浅原本立在屏风后,屏息瞧他的脸色,见他如此,连忙闪身进了内室的小浴间。   一边解系带一边竖着耳朵听外边的动静。   外头忽然响起“啪”的一声,似是陆璟肆将那书丢在桌上。   她指尖一抖,纤指反而将系带系得更紧。   接着便听到男人起身走动的声音,间或还有他让福临备水沐浴的声音。   苏珞浅的心终是放下大半,而另一半仍旧悬着。   刚才在楼阁之上,两人最终没做成,今夜他必定是不会放过她的。   但好在现下他离了正屋,她勉强能安心洗个澡。   从浴间出来,苏珞浅发丝潮湿,泽兰拿了帨巾替她绞擦头发。   则苏珞浅则是坐在桌边,拿起刚才被陆璟肆随手丢在桌案上的话本,翻到自己上次看的那一页,继续津津有味地看下去。   一边看还一边和泽兰讨论情节,主仆俩浅笑轻语。   夜深。   发丝干得差不多,苏珞浅掩唇打了个呵欠。   戌时过半,陆璟肆仍不见回来,她扬声问了句,“王爷呢?”   候在屋外的下人答道,“启禀王妃,王爷还在书房。”   闻言,苏珞浅彻底放下心来。   在书房好,她趁着这个时候上榻睡觉,睡着了他就无法做什么。   她将话本小心放好,起身进了里屋卧室。   刚才沐浴过后她担心他突然出现,系系带时不小心勒得太紧,现下有些难受。   苏珞浅背对着屏风,里衣半褪着挂在纤细手臂上,垂眸调整小衣的系带。   隔着一道山水屏风,女子酥脯挺俏,腰肢往下收紧,盈盈可握。   大片白皙削薄的雪背露出,黑软的发丝半掩着。   黑与白的极致对比,冲击着身后男人的视线。   陆璟肆大步朝里迈进来。   苏珞浅听到脚步声,慌得小衣系带甚至还来不及系上,连忙拉起里衣,葱段般的指尖紧紧攥住领口,转过头看他。   “你怎么进来半点动静都没有。”   “夜已深,该上榻了。”   说罢,他便接过她手里的中衣衣领,不褪也不系,长指拽着系带,就这么一步步将她逼退至床榻边。   苏珞浅的腿已经抵着床沿,退无可退。   然而他还在进犯。   两道身影落入床榻间的动静使得周围烛火颤了颤,没过多久,幔帐垂落。   里头传来模糊的动静。   苏珞浅声音娇媚,含着气音又羞又恼。   “...嗯,你好重…”   “我不行...好难受...”   陆璟肆低沉地嗓音随之响起,“你可以。”   幔帐摇动,隐约可见一只素手紧紧拽住纱帐,像是要止住那越来越难以抵挡的晃/荡。   然而不消片刻,那只纤白小手便被一双宽厚大手包裹住,拉下来。   男人气息热烫,将她翻了个身,从后覆过来,另一只手压着她的后腰。   熟能生巧地找到她腰上的敏\感\點。   苏珞浅咬着唇闷哼一声,浑身娇软得不像话,难以抑制地抖,绯红脸蛋埋进锦枕被褥中。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忍不住伸手往后。   声音哀哀戚戚,“膝...膝盖,好疼...”   陆璟肆停了停,吻她的颈侧,抱着她稍稍转了转身,长指抚上她清瘦的膝头,垂眸看了眼。   确实已经红成一片,明日起来,该是又变得青青紫紫。   陆璟肆眸色愈加沉暗,哑着声开口,“好。”   他将她放平。   苏珞浅已经没有半点气力,磕磕绊绊问道,“不...嗯、不能结束吗...”   “不能。”   那日她将“不知节制”的锅胡乱推到他头上,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这苦得由她自己来受。   陆璟肆拂开她汗湿黏在脸侧的黑发,压下来吻她,那双幽沉眸子里的慾未见半分减退。   幔帐遮住了床榻间大半的春意,却掩不住满室的活色生香。   娇啼应耳,暖香四溢。   而守在正屋外头的福临,往台阶下站了站,摆手朝其他下人说道,“都离得远些。”   几个丫鬟低着脑袋红着耳朵,听话地挪了挪。   王爷王妃头成婚头几个月时,两人极少同榻,偶有的几次,也都是安安静静。   是以众人皆没想到王爷竟然是这么能折腾的人。   福临抬头看了眼月色。   子夜已过,想来明早王妃又要起不来了。 第38章 银朱   刚嫁到王府时,苏珞浅心底曾暗暗为自己不用每日早起伺候婆母而感到开心。   然而现在,她发现不与长公主住一起也有坏处。   那便是没了“儿媳须早起伺候婆母”的束缚,陆璟肆的贪得无厌和求索无度越发明显。   她时常累得一睡便将一整个早上的时间都给睡过去了。   晨间陆璟肆起来时,苏珞浅迷迷糊糊转醒,幔帐微掀,有丝丝缕缕的光线漏进来。   她就着这光,看到男人紧劲的后腰,蓬勃的背肌,那上边还有她难熬时留下的指痕,还有点别的什么痕迹。   苏珞浅似醒似梦,正想要再看,幔帐已经被放下。   她困极累极,脑袋根本转不动,红扑扑的脸蛋埋进被子里,又熟睡过去。   这一觉,便直接睡到巳时。   醒来时她有些懵,浑身酸软着不想动,就这么抱着锦被,默默呆了许久。   似在醒神。   外间传来响动,苏珞浅问道,“泽兰,现在是什么时辰?”   一开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厉害。   她掩唇轻咳几声,外头泽兰连忙端来茶水,轻轻掀开幔帐。   “王妃,您先喝点水。”   苏珞浅坐起身,动作间,锦被从肩头滑落,如瀑的长发下,那原本白皙胜雪的消瘦肩头染上朵朵红梅。   饶是这一处便已经如此,更遑论锦被之下的景象。   泽兰又羞又心疼,“王妃,可需要奴婢问府医要点药膏擦擦?”   “...咳咳咳...”   “府医”和“药膏”的字眼难免让苏珞浅联想到之前陆璟肆拿给她的那个小瓷瓶。   她被茶水呛到,咳得眼眶通红。   “不用、不用。”   见她直接拒绝,泽兰也没再多说什么。   苏珞浅让她备热水准备沐浴。   昨夜到最后,她实在累极,隐隐约约听到陆璟肆问她要不要清洗。   但她哪儿来的力气再坐进浴桶里,胡乱摆了摆手,转身便直接睡了过去。   此时正午,暑气正盛。   水温调得不高,待到那温水将她彻底包裹住,苏珞浅才觉得自己彻底清醒过来。   沐浴后用过午膳,她瞧了眼外头高悬着的日头。   皎阳似火,炎天暑月。   屋里头有些闷热,苏珞浅命人盛了冰块置于水亭内,又将此前放置于冰鉴中的西瓜切了。   这才觉得稍稍凉快了些。   她坐在椅子上,拿起账本仔细看着,时不时用签子扎块西瓜吃。   前几日接连落雨,昨日又去了长公主府和皇宫,这账本已经有几日没好好看过了。   管家对账的事,苏珞浅做起来从容不迫,认真谨慎。   待她做完这一些,已是临近申时。   想着命泽兰将账本收理整齐时,杏眸扫了一圈,却是没见到人。   正要开口,就见泽兰风风火火地从月门小道疾行而至。   喘着气小声道,“王妃,不好了。”   苏珞浅笑着,给她倒了杯茶水,又扎了块西瓜递给她,“不急,慢慢说。”   泽兰警惕地望了望四周,声音压得极低,“您还记得银朱这个小丫头吗?”   苏珞浅一愣,答道,“记得呀,她出什么事了吗?”   银朱是两年前她在西市遇到的。   她并非裕京人士,老家闹饥荒,父母带着她沿路乞讨来到裕京,本以为到了这都城,好歹找份工做做,一家人只要在一起就好。   却没想到银朱的父母刚进裕京地界就病倒了,等到他们三人入城时,二老已经出气多进气少。   银朱心急要给父母治病,于是想将自己卖出去。   但她那时才十二岁,人又因为营养不良瘦瘦巴巴的,没什么富贵人家愿意收她,无耐之下只能找上牙婆。   那牙婆也是个坏心的,转手就想将她卖到青楼当丫鬟。   若非走投无路,寻常生活再艰难的姑娘,谁愿意进那种地方,即使只是当丫鬟,心底也直犯怵。   苏珞浅那日正好跟着苏良卓去西市巡铺子,见她这么可怜,便直接摘了钱袋子递给她。   谁知却被父亲阻止。   后来还是苏良卓找了郎中给那两位老人治病,但二老已经病入膏肓,药石罔医,没几天便撒手人寰。   银朱又跟苏珞浅借了银子葬父母。   后来,苏珞浅问过父亲,为何那日在西市,不让她直接给银朱银钱。   苏珞浅到现在都记得当时苏良卓说的话。   “阿爹知你是好心,但你须得看清,西市人多眼杂,围观者众多,那钱袋子你若是交给她,转个巷口,就能被偷被抢,如此一来,于银朱是好是坏?”   “世间贫者多,偷抢娼盗者不少,心怀不轨的人更是有之,你须得谨记,做事要考虑周全才行。”   父母过世之后,银朱便留在苏府当差,一直到现在。   小姑娘胆子小,可却力大无穷,苏珞浅挺喜欢她的。   泽兰顺了顺心口的气,这才继续说道,“刚才我在前边月门处,听到刘嬷嬷鬼鬼祟祟地在和她说话,好像是想让银朱为她办什么事。”   苏珞浅握着杯盏的纤指一顿,“银朱答应了吗?”   “好像没...我没太确定,她胆子小,和刘嬷嬷说话时还一直四处张望,我怕被她们发现,就先回来了。”   听到这儿,苏珞浅冷笑一声。   呵。   这刘嬷嬷终是忍不住再度将手伸到她身边来。   既然她这么慢迫不及待,那她就顺水推舟一劳永逸算了。   泽兰生怕刘嬷嬷对苏珞浅不利,“王妃,我们该怎么办?”   苏珞浅指尖轻点桌上的账本,红唇轻启,“先将这些账本搬回屋里。”   “啊?哦...好。”泽兰疑惑,但还是照做。   ——   一炷香后。   银朱刚回到主院,便被泽兰寻着借口带到正屋。   房门掩上,小姑娘像是察觉到什么,身子抖个不停,咬着唇跪在地上,脸色苍白。   一旁的圆桌上,精致碟子里的西瓜还剩了一些。   苏珞浅没有开口,就这么一小块一小块扎着吃,直到西瓜吃完。   她这才擦了擦手,开口道,“银朱,说吧。”   “王妃、王妃恕罪...”   银朱不停磕头,害怕至极。   苏珞浅摆了摆手,“别磕头,我这儿不兴这一套,你只需要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说出来便可。”   闻言,银朱惊恐万分,“王妃,奴婢没有答应刘嬷嬷,没有答应她。”   “您对奴婢的恩情,奴婢不敢忘,怎可能出卖您。” 第39章 你是不知道你自己有多过分吗   银朱没有隐瞒,原原本本将昨日她在月门处不小心撞到刘嬷嬷,以及今日她和自己说的话,全都说与苏珞浅听。   话音落下,室内倏地安静下来。   片刻后,苏珞浅淡声开口,“起来吧,别跪着了。”   苏珞浅的声音慵懒缓怠,但正是这不动声色的气场,让银朱更加害怕。   天气闷热,苏珞浅贪凉,衣裳微松,雪白的颈子间隐约可见斑驳的红痕。   昨夜正屋卧室里的动静,在主院的下人们大部分都知道。   银朱不敢抬眸,现下发生了这样的事,她心间有愧,又怕苏珞浅不信任她。   哆哆嗦嗦开口,“...王妃...奴婢没有半句假话,真的没有...”   “往后她再来找你,你尽管答应她。”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便听得苏珞浅开口。   “啊?”银朱茫然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苏珞浅看向她,那双清凌凌的杏眸里透着从容和淡定。   “她不会善罢甘休,若是再来找你,你可以答应她。”   银朱胆小,于刘嬷嬷而言,是最好拿捏之人。   听她所言,适才在月门时,拒绝刘嬷嬷也拒绝得慌里慌张,话都没说清。   以刘嬷嬷对苏珞浅的厌恶,必然不会因为银朱的一时拒绝就放弃,必定还会继续游说她。   银朱有些愣,“答应她吗?”   那若是刘嬷嬷让她做有损苏珞浅之事呢?   她做不来啊。   苏珞浅见她脸上还挂着泪珠,愣愣的模样有些呆萌,勾着唇笑了笑,从桌上递了方帕巾给她,“擦擦。”   哭得像只小花猫似的。   “谢、谢王妃。”   银朱伸手接过。   承安王妃所用之物皆是最好,这帕巾料子上乘,上边还有淡淡的香味。   她小心翼翼地捏着一角擦了擦,生怕弄脏这帕巾。   苏珞浅复又轻声开口,“我要你假意答应,实则打探刘嬷嬷的计划,可做得到?”   银朱心底一抖,指尖不自觉捏紧帕巾,害怕,却仍是点了点头,“奴婢做得到。”   苏珞浅瞧她这样,现下倒是不担心她会背叛她,只是犹疑她能否做到这些事。   “你若害怕,拒绝也没关系。”   都是她院里的人,如真走不通银朱这条路,刘嬷嬷必然会把主意打到其他人身上。   银朱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心一般,抬眸坚定地看着她,“王妃放心,银朱一定做到。”   ......   银朱走后,泽兰有些担心,“王妃,银朱胆子那般小,这事真能成吗?”   苏珞浅起身,从外间进到里边主卧,缓声道,“银朱虽胆小,但她并不蠢笨。”   “况且,刘嬷嬷也知她的性子,对她自不会太过设防。”   闻言,泽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一双桃夭色的绣鞋脱在床边,苏珞浅上了床,掩唇打了个呵欠,身子有些乏累。   “我再睡儿。”   陆璟肆这人贪得无厌,她今早睡了这么久,现在仍然觉得累。   屋里闷热,泽兰命人将冰块装好放置于床榻边,贴心地将纱帐放下,这才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   苏珞浅醒来时,外头日光已经逐渐黯淡,泽兰正从外间一路燃灯进来。   见到她坐起身,问道,“王妃,可要准备晚膳?”   苏珞浅身上的里衣微松,随着她的动作香肩半露,纤指轻轻拉起。   她看了眼角落里的更漏,已近酉时,点头道,“备晚膳吧。”   今夜她可不想在清醒的时候看到陆璟肆,谁知道他还要怎么折腾。   晚膳都是些清软易消化的膳食,苏珞浅用了一些,便让人备水沐浴洗漱。   赶在陆璟肆回府之前,便又钻进被窝。   夏夜清风徐徐,彻底将白日的闷热驱散。   繁星点点,昭示着明日的好天气。   苏珞浅抱着锦被睡在里侧,梦乡香甜。   恍惚间,似有熟悉清冽的气息将她包裹住。   男人劲瘦有力的手臂勾住她的腰,拉进怀里抱着。   苏珞浅人被束缚住,不太自在,扁了扁唇,转过身背对着那温热的身躯。   被褥之间,发丝略微凌乱,却衬得那精致的五官更加娇媚。   陆璟肆不满她背对着他,撑起身,捏住她的下巴,轻咬了咬。   他没想将她弄醒,大掌在锦被下的纤腰来回摩挲了片刻,终是又躺了回去。   盯着她白腻染着点点斑驳的颈子瞧了片刻,黑眸幽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须臾,他才睡去。   **   晨光微熹,微风缓缓而至。   主卧里的窗牖没有关紧,丝丝缕缕的风吹动床框边玉钩带上的流苏。   床榻间,苏珞浅睡眼惺忪,鼻尖满是陆璟肆的气息。   她被他圈在怀里,两人姿态亲密。   男人坚硬的下颌抵在她额间,她离他喉间那凸起处,只有毫厘之距。   苏珞浅脸色微红,轻手轻脚地抽回手,轻撩开幔帐。   外头更漏显示,已经卯时过半。   她正疑惑着怎么今日这个时辰陆璟肆还未起床时,热烫的气息已经从她颈后喷洒过来,越来越近。   与此同时,陆璟肆那双大手自然而然探进她中衣里边,轻轻挑、拨。   没几下,苏珞浅的身子就被他完全唤醒。   她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见他眼皮未撩,行径却越来越过分时,抬手推他的肩膀。   “陆大人,你该上值了。”   听到她的话,陆璟肆这才睁眼,眸底清明,哪里有半分刚睡醒时的朦胧。   他手往后,覆在少女那漂亮纤瘦的蝴蝶骨上,微一用力,直接将人压进怀里。   “不急。”   察觉到他的意图,苏珞浅无语至极,泛着水汽的杏眸就这么直勾勾地望他。   眼底已经染了粉,风情尽显。   然而嘴上说的话却十分破坏气氛。   “王爷,縱慾对身体不好,还是得缓着点。”   她话里的讽刺意味浓烈,陆璟肆黑眸微眯,对于她时常要在口头上逞强顶嘴已经有些习惯。   在她话落之后,藏在锦被之下的手转了个方向,便要直直往下。   苏珞浅心尖一跳,飞快按住他,适时认怂。   “我说的是我自己。”   她声音含了几分娇气,控诉道,“你是不知道你昨天有多过分吗。”   陆璟肆垂眸看她。   床榻间衣衫已经松了大半,领口那酥香软腻尤为惹眼,上边还有明显的痕迹。   隔了一日,颜色变深,在光线阑珊的幔帐里,显得有些吓人。   陆璟肆抬手拉下她的中衣,哑声道,“本王看看。”   苏珞浅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   这一看,便只能任由他为所欲为。 第40章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但苏珞浅据理力争,最后磕磕绊绊地和陆璟肆“达成共识”。   可他若是起了心思,之后的忍耐力便十分惊人。   美好的晨起榻间互动,将她折腾得软绵绵柔塌塌的,最后只能抱着锦被又躺了回去。   直到这时,苏珞浅才意识到,刚尝到肉味的男人有多可怕。   半梦半醒之间,她想起那日在苏府崔安岚说过的话。   拧着一张小脸苦哈哈嘀咕了句,“阿娘诚不欺我。”   正屋外头,泽兰带着几个婢女候在廊道下,银朱就在其中。   王妃这几日皆是这样,早间醒得晚,下午懒洋洋的午觉时间越来越长。   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疲累,身子软得似没骨头一般。   但还有刘嬷嬷这个大麻烦没有解决,泽兰咬了咬牙,推门进去。   银朱已经套出刘嬷嬷的计划,实在是歹毒非常。   若是这计策真让她成功了,那苏珞浅便算是毁了。   不过好在她们已经提前发现。   苏珞浅一听到有这件事的消息,强打起几分精神。   今日的消暑品是冰镇酸梅汤,冰冰凉凉的,对她来说刚刚好,尤为提神。   她抬手用巾帕擦了擦唇角,看向银朱,“你就按照她说的去做即可。”   银朱不知道她之后的解决方法,颤颤巍巍问道,“王妃,这样真的可以吗?”   苏珞浅轻轻笑开,“当然可以,你放心。”   “...是。”   银朱离开后,她开口道,“吩咐厨房晚膳多准备些,今夜王爷回府用膳。”   泽兰领了命,便直接退下。   **   傍晚时分,陆璟肆回府。   福临乐呵呵地迎上来,“王爷,王妃早已命下人备好晚膳,就等着您回来呐。”   闻言,陆璟肆抬步动作微顿,心底有些讶异,面上却是不显。   主院里,苏珞浅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刘嬷嬷说到底是王府和长公主府的老人,她要处理她,总还是得提前和陆璟肆说一声的。   况且,陆璟肆也是她计划里的一环,如此精彩的戏份,他怎么可以不在场呢。   于是陆璟肆踏进正屋时,就看到苏珞浅一身素雪绢裙,头戴步摇金簪,乖巧地朝他福了福身。   “王爷回来得正好,快来用膳。”   话落,她便来到他身边,纤纤素手牵住他的,往圆桌边引。   陆璟肆不动声色,任由她主动。   今日晚膳满桌子的菜,都是按照他的喜好做的。   用膳时,苏珞浅十分殷勤,又是布菜又是盛汤。   时不时还撩眸瞧他一眼,眼底像是带了钩子一般。   一顿饭,两人吃得各怀心思。   一直到饭后下人们撤膳, 苏珞浅这才端着溢满茶香的杯盏靠近他,轻声道,“王爷,明日请您看出戏可好?”   陆璟肆眉峰微挑,声线低沉,“戏名呢?”   苏珞浅眨了眨眼,直接道,“抓奸在床。”   四个字,成功让陆璟肆抬眸看她。   他倏地冷嗤了声,“那王妃可得小心着点,别演砸了。”   “放心,不会的。”   苏珞浅见他答应,唇边笑意明显,“最重要是王爷您得到场,其他的一切好说。”   正屋房门未关,但两人说话声音小,陆璟肆正要继续开口,便听得外头承影来报,“王爷,出事了。”   话落,苏珞浅便看到陆璟肆大步朝外走去。   她急急拉住他的袖口,“王爷可要记得明日之约。”   他办起案子来,对他人狠,对自己也狠。   苏珞浅生怕他到时忘了时间。   陆璟肆视线轻飘飘扫了眼她攥住他衣服的手指,道,“放心,本王说到做到。”   **   这一夜,陆璟肆果然因为办案,彻夜未归。   没了他的折腾,翌日,苏珞浅早早起床,带着泽兰去了西市南北街巡视铺面。   其实这些事她大可不必亲自做,但反正待在王府里,闷着也是闷着。   女子采买闺中之物是逛街,她巡视铺面也可当做是逛街,想来没差。   况且陆璟肆对于这些事,向来不会对她三令五申。   午时,苏珞浅在西市的品珍楼用过午膳,便上了马车回府。   待入了承安王府府门,才想起来,刚才落了样东西在西市铺子里。   她连忙让泽兰回去取。   泽兰福了福身,又出了王府。   苏珞浅抬眸看了眼正午盛烈的大太阳,跟身边的婢女说道,“乏了,回主院歇着。”   “是。”   她前几日养成了睡午觉的习惯,现下时间差不多,便有些犯困。   苏珞浅在婢女的搀扶下,缓缓朝主院而去。   而在她身后,一直躲在廊柱后边的刘嬷嬷阴沉着一张脸,眼底却又有些许得意,仿佛是看到了苏珞浅已经被扫地出王府的局面。   她朝府门外探了眼,这小声道,“真是天助我也。”   原本还想着让银朱那小丫头想个名头将泽兰调开,没想到现下她居然被苏珞浅自己支使开。   刘嬷嬷瞥了瞥苏珞浅离开的方向,小心避开人群,往王府侧门而去。   苏珞浅回到正屋之后,稍稍将巾帕打湿擦过身,便直接上了床榻。   窗牖大开,纱帐轻垂,盛夏炎热,连夏风都带了些许的闷,但好在屋里放着冰块,倒是凉快了些。   没多久,她便闭上了眼。   而正屋外头的廊道下,只有银朱一人守着。   ——   此时的王府侧门处,刘嬷嬷鬼鬼祟祟四处张望,确认周围无人之后,这才打开侧门。   “吱呀”一声。   门外站着的男人迫不及待推门而入。   刘嬷嬷猛地拍了他一下,压低了声音呵斥,“你小声点。”   那男人大概三十几岁,留髭须,眼睛狭长,透着抹唯利是图且下作猥耻的精光。   “刘妈子,快说说要给我看什么好货色。”   刘嬷嬷斥了声,“问什么,不会亏了你,跟我来便是。”   那男人跟在她身后,一路往主院而去。   一路上,他望东望西,“啧啧啧,这皇亲贵胄就是不一样。”   待两人行至月门处,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刘嬷嬷和守在主屋门外的银朱打了个眼神。   银朱紧张得掐紧自己的手,几步走开,假装没看到他们二人。   那男人瞧着这一处的景色,觉得不太对劲,“你要带我去哪儿?”   刘嬷嬷指着主屋卧室的方向,笑意不达眼底,“你想要的好货色,就在那里边,现在进去,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第41章 简直愚蠢至极   主院正屋附近的园景更加精致清幽,水榭廊道蜿蜒,一看便是主人家的院落。   那髭须男人戒心顿起,“你先说清楚今日货色成分。”   刘嬷嬷白了他一眼,不耐道,“成成成。”   她附在他耳边,小声敷衍道,“是王妃身旁伺候的婢女。”   “主子现下不在府内,她那侍女,已经被我弄在床上,绝对身子干净,这你总满意了吧。”   高门大院人家里的近身侍女,对于容貌也是有一定要求的。   不说别的,至少身子康健,五官端正,眉目清秀。   而眼前的这个男人,正是那烟柳之地的市井奸人。   大缙朝允许牙婆的存在,牙婆会由州府登记在册,属于有管理和约束的行业。   最重要的一点是,通过牙婆交易的双方均为自愿。   但这市井奸人,行的则是枉顾良家妇女意愿,将其掠夺拐卖至妓院青楼的恶行。   为大缙律法所禁止,但因为被拐卖的妇女通常饱受折磨,在威逼恐吓之下只能被迫承认自愿,因此烟柳之地的市井奸人层出不穷。   但刘嬷嬷也是个黑心的,她才不管这男人的死活,只要自己的计划成功即可。   这个时辰,苏珞浅一般都是在午憩,泽兰不在,其他人被银朱支开,她能带着外男如入无人之境。   只要这个髭须男人一进主卧,与苏珞浅同处一室,再这么恰巧被她发现,那苏珞浅就是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若是真能发生点什么,那便更好,生米煮成熟饭,届时王爷更能看清她那水性杨花的真面目。   刘嬷嬷一想到自己如此天衣无缝的计策,嘴角就忍不住笑咧开。   而旁边的髭须男人一听是侍女,果然放下心来,搓了把脸,眼底精光更甚,“那快些过去,我好去验验货。”   市井奸人行的是污糟恶事,被他们玷污过的女子数不胜数,髭须男人一想到待会儿的快活,笑得更加猥琐粗鄙。   刘嬷嬷领着他穿过廊道,直接来到正屋门前。   今日天气从午后便变得越发沉闷,天上乌云密布,似是有风雨欲来。   院里下人皆以被支开,四周十分安静。   刘嬷嬷定了定心神,抬手推开房门。   屋里同样安静,行过外间,绕过屏风,便来到主卧。   小叶紫檀架子床边,幔帐垂落,完全挡住了床榻上的景象。   而床下脚踏上,放着一双锦绣双色芙蓉鞋,做工精细。   刘嬷嬷了然,确认了苏珞浅就在这床榻之中,她放下心来。   转头和身后四处打量的髭须男人说道,“外边的人已经被我支开,时间充足,你想怎么验身便怎么验,但事后...”   她话没说完,不过依照之前她和髭须男人假意约定的,事成之后他得给她一定的报酬才是。   髭须男人双眼放光地盯着幔帐,似是能透过那遮挡,瞧见床榻上的小美人儿。   他不耐地摆摆手,“知道知道,好处少不了你的。”   刘嬷嬷见他这副急不可耐的模样,无声冷笑,“记得就好。”   髭须男人眼底精光越发猥劣下流,搓了搓手,一步步靠近架子床,“嘿嘿嘿。”   “今日老子便验验她是不是黄花大闺女。”   说罢,便一把掀开幔帐。   “啊——”   可下一秒,髭须男人便被大力猛踹了一脚胸口,直接被踹飞在地上,口吐鲜血。   床榻上等待他的不是什么小美人,而是那承!安!王!   与此同时,主屋正门“啪”的一声被关上。   福临和银朱来到屏风边,一左一右守着。   而原本应该出府的泽兰,此刻也正站在旁边。   “王...王爷...”   刘嬷嬷腿软跪倒在地,惊恐万分地瞧着眼前的承安王,不可置信喃喃道,“您怎么会在这里...”   而坐在床榻边的男人,眼神森冷,周身气场骇人危险。   阴戾的目光似是变成利剑,将地上的两人生生射出几个血窟窿。   就在此时,一身华裳衣裙的苏珞浅从架子床后边走出来。   莲步轻移,面容精致娇媚。   她的语气轻缓温柔,却犹如最严厉的拷问。   “刘嬷嬷不如先解释解释,你怎么会在这儿?”   “带着外男入府、入主子正屋寝室,又是怎么一回事?”   “嗯?”   说着,她勾唇浅笑,在床榻边坐下,与陆璟肆一起。   “王爷...王爷...”   刘嬷嬷跪在地上膝行几步,还想着爬至陆璟肆腿边,被男人一个冷厉眼神威吓,瞬间不敢再动。   “王爷...事情的真相不是您看到的这样...”   刘嬷嬷愤而指向苏珞浅,“苏珞浅她水性杨花,朝三暮四,嫁给您却还惦记着族兄...”   “更何况...更何况她区区一个商贾之女,怎么可能配得上您。”   “老奴这么做,只是想让您看清她的真面目啊...”   “王爷,您一定要相信老奴。”   说到最后,刘嬷嬷猛磕几个响头,额间破了皮,血色微现,倒是显出那么几分情真意切。   但这丝毫打动不了苏珞浅和陆璟肆。   陆璟肆听到她的这些话,气场更加阴冷。   凌戾的目光射向她,“这就是你勾结外男,陷害王妃的理由吗。”   “简直愚蠢至极!”   苏珞浅与他,无论有没有男女之情,她都不会愚蠢到婚后仍和别的男子牵扯不清。   她是聪明的,知道该怎么做才能保全苏家。   这也是陆璟肆放心将王府交与她打理的原因。   两人既已是夫妻,那么荣辱皆系在一起。   若是今日刘嬷嬷的诡计真的得逞,受害的除了苏珞浅,还会有偌大的承安王府。   “王妃如何,轮不到你一个下人置喙。”   “以下犯上,大逆无道,本王今日就算是将你杖毙,都算是轻的。”   “王爷...”   听到这话,刘嬷嬷终于害怕了,伏在地上的身体犹如秋日落叶一般,狂抖不止。   苏珞浅垂眸,看她这般模样,媚艳冷笑了声。   “啧,若是要打,去别的院子打,别弄脏了主院。”   她可不想自己院子里头死过人,多晦气。 第42章 王妃陪本王小憩一会   闻言,陆璟肆侧眸看向她。   他默了默,长指拧了拧眉心,“此事由王妃全权处理。”   “王爷...”   底下跪着的刘嬷嬷一听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苏珞浅手里,登时惊恐抬头。   而在她的视线里,苏珞浅朝她轻轻眨眼笑了笑。   再抬头时,女人那张娇丽面容冷得彻底,声音铿锵有力,“刘嬷嬷勾结外人,以下犯上,目无府规,杖责五十,逐出王府。”   一直候在一旁的福临听到这句话,心头一跳。   杖责五十,是会死人的。   他闭了闭眼,无声叹了口气。   这刘嬷嬷,实属活该啊。   “饶命啊王爷!王爷...”   “老奴对您忠心耿耿...饶命啊王爷...”   陆璟肆面色冷沉得吓人,黑眸犹如凝了寒霜,任由刘嬷嬷在一旁哀嚎,不发一言。   他说了让苏珞浅处置,那便不会再插手,也不会质疑她做出的决定。   苏珞浅见刘嬷嬷这样,轻笑了声,转身看向福临,客气道,“福临公公,待会儿还得劳烦您监督一下,五十下,数得真切些。”   “打完之后,带人将刘嬷嬷住所的所有东西全都清理出来。”   福临立在屏风边,低头应声,“老奴领命。”   五十下,是死是活,就看刘嬷嬷自己的造化了。   不过就算不死,也得半身不遂。   “你....!”   “毒妇!蛇蝎心肠的女人!”   “我要打死你!”   话音刚落,面目已经扭曲狰狞的刘嬷嬷便直直朝苏珞浅扑过来。   苏珞浅就站在屏风侧边,甚至还来不及反应,便听得“嘭”的一声。   银朱轻轻一推,就这么轻轻一推,刘嬷嬷骤然偏离方向,猛地摔向屏风处。   那山水屏风应声而倒,刘嬷嬷趴在地上挣扎几下,人勉强还清醒着,却是已经起不来。   “...我、我不是故意的...”   银朱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奴婢就...只是轻轻地推了她一下。”   她真的就只是轻轻推了一下,谁知这刘嬷嬷便像被大力掼出一般。   这屏风都裂了。   不会要她赔吧...   苏珞浅回过神来,看出她心底所想,勾唇笑道,“嗯,你只是轻轻推了一下。”   “别担心,不要你赔的。”   银朱胆子小,力气却大,想来是刚才事发突然,没控制好力道。   苏珞浅视线冷冷射向刘嬷嬷,“别着急,话还没说完。”   “既刘嬷嬷品行不端被逐出王府,那后厨那些青蔬供应也该一并换人。”   听到这话,泽兰躬身行礼,“奴婢马上就联系新的供应小贩。”   王府之大,每日需要的瓜果蔬菜分量不小。   以前有刘嬷嬷在,这笔买卖就被握在她手里。   家里丈夫儿子皆靠着这个吃饭,如今苏珞浅下令换人,相当于是断了他们家的经济来源。   陆璟肆仍旧端坐于床榻边,眸色沉沉地盯着这一切。   他知晓苏珞浅这个决定对于刘嬷嬷一家意味着什么,却没有反对她。   而是冷着声音继续“加码”,“五十杖领完了,若是还留下一条命,胆敢去长公主府滋扰长公主殿下,那本王便当你是自寻死路。”   “王爷...”   刘嬷嬷动弹不得,悲愤地望着陆璟肆,老泪纵横。   苏珞浅可没空看她在这儿演什么悲苦戏码,指着地上那髭须男人,问陆璟肆,“王爷,这个人您打算怎么处理?”   陆璟肆眼皮微撩,只稍一抬眸,便知道她自己心中已有想法。   他淡淡道,“由王妃说了算。”   听到这话,苏珞浅莞尔一笑,“宫里还缺人吧?那就送他进宫净身吧。”   市井奸人,害人不浅。   左右是胯下那丁点肉不安分,建议割以永治。   闻言,一直躺在地上不敢动的男人终于有所反应。   “不——!”   “王爷...求王爷饶命啊!小人不知道这屋里的是王妃,若是知道,便是借小人十个胆子也不敢造次。”   陆璟肆乍一听到苏珞浅的话,眉峰微挑,眸色复杂地睨她一眼。   这髭须男人还在不断哀嚎,他摆了摆手。   一旁的福临会意,立马让底下的人进来将这男人拖出去。   还有刘嬷嬷也被带走。   泽兰则是命人把坏掉的屏风搬走,银朱打了水,将地面仔细擦洗一遍。   一通收拾过后,屋里瞬时只剩下苏珞浅和陆璟肆。   “轰隆——”   热闷了一下午的天空,终于在此刻响起惊雷。   乌云密布,室内光线昏暗了些,仅是几息之后,便下起瓢泼大雨。   苏珞浅缓步来到妆奁前,将窗牖合上,坐在圆凳上,转过身,看他。   “王爷不问问我那族兄的事吗?”   陆璟肆似是冷笑了声,“王妃会愚笨至此吗?”   “那自然是不会的。”   这话像是什么都没说,实际上却又什么都说了。   陆璟肆闭了闭眼,眼睑下方有淡淡的青色。   他从昨夜便出府办案,一直到现在,几乎没怎么合过眼,身体已有些疲累。   现下事情已经解决,男人站起身,高大颀长的身躯立于她面前。   双臂微抬,很明显是想要让她为他宽衣。   他今日穿着一身玄色暗纹织金锦袍,华贵却又带着几分不近人情的冷峭。   就这么直直挡在她身前,周身气压凌人。   苏珞浅侧过脸,想避开那不知不觉已经十分熟悉的男性气息。   “我不会,让别人进来。”   她自小是被娇养着,父母捧在手心长大的人。   这种伺候人的活儿,哪里会做。   即使准备出嫁那段时间,有教养嬷嬷教过,但她那时心绪烦乱,哪儿学得进这些。   听到她的话,陆璟肆连眼皮子都没抬,冷声道。   “不会便学。”   苏珞浅只能抿紧了唇,站起身,不情不愿地凑近他。   他这腰封的带扣较为复杂,她摸索了半天也没找到扣舌在哪儿。   半晌。   陆璟肆似是失去了耐心,呼吸骤沉,大掌扣住她的手,带到自己后腰处,轻而易举摸到带扣。   扣舌在后边,苏珞浅纤细手臂环着他紧劲的腰,为了方便解扣,站得离他更近。   娇嫩的脸颊几乎快要贴上他的胸膛。   两人气息骤然交织。   陆璟肆猛地睁眼,黑眸幽幽地盯着她。   这个姿势,他只能看到她发顶的发饰。   男人心间微动,微一抬手,便直接将她的步摇和发簪取了下来。   满头青丝没了束缚,倾泻而下。   丝丝缕缕拂过他宽厚的手背,带起些微的痒。   苏珞浅被他这一下弄得措手不及,动作微顿,娇娇媚媚地瞪他,“你做什么?”   陆璟肆一手握住她的手,继续解带扣的动作,另一只手虚虚揽住她的腰,俯下身,气息微热。   “王妃陪本王小憩一会儿。” 第43章 王妃想了?   “嗒”的一声。   扣舌解开。   苏珞浅指尖一软,腰封“噔”的一声掉到地上。   “哎...”   她想弯腰去捡,却被陆璟肆制止住。   男人大手绕到她腰前,长指轻挑,那衿带便散了开来。   苏珞浅呼吸一滞,忙从他怀里退了半步,“你不是很累吗。”   从昨晚到现在,没怎么合过眼。   怎么脑子里净还想着这种事。   闻言,陆璟肆眉梢微扬,轻笑出声。   “本王说的小憩,是真小憩。”   “王妃想到哪儿去了?”   苏珞浅,“......”   陆璟肆长臂一伸,又将人扣回怀里,一手捻上她小巧莹润的耳珠,“又或者,王妃想了?”   “我才没有!”   苏珞浅白皙姣好的面庞倏然通红,犹如一只炸了毛的小猫儿一般。   推了他一把,一边褪掉外衫,一边往架子床走去。   也不管身后的男人有没有过来,她径直脱了绣鞋,直接上床,将自己藏进被子里。   “轰隆—”   外头的雷声响动,隔着窗牖都仍旧听得清楚。   屋里光线越发昏暗,苏珞浅下意识往锦被里躲了躲。   她倒是不怕打雷,只是外头雷声混着雨声这么响,刚才泽兰和银朱收拾的时候,又重新添了些冰块,满室闭窗的闷热被驱散。   床榻间的被褥舒适,确实是再适合不过的休憩时间。   舒服得她忍不住眯眼,身子越发慵懒娇媚。   不过没一会儿,她单薄的脊背就贴过来一具温热的胸膛。   陆璟肆现在似是已经养成习惯,上了床榻就得拥着她。   好几次她想偷偷挪开都被他发现拽回去。   男人身量高大,一靠过来便有迫人的气势。   苏珞浅即使背对着他,也能感受到床榻间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已经被他气息占据。   后颈处温热的触感让她心尖猛跳,她正要转过身,便听到陆璟肆低沉的声音传来。   “睡吧。”   **   那日之后,王府里清净了许多。   刘嬷嬷被打得皮开肉绽,满身血痕,但却吊着口气。   瓢泼大雨中,她,连同她屋里那些东西,一同被丢出王府,被家人领了回去。   而王府里被陆璟肆威吓着下了令,若是有人胆敢帮扶刘嬷嬷,那便一起滚出王府,是以底下没人敢再提。   正屋里的那面山水屏风坏了,须得重新挑一面。   对于府里的这些事,陆璟肆从来不会多过问。   苏珞浅便按着自己的喜好来,最终挑了面楠木雕花牡丹刺绣屏风。   因为乞巧节将至,近来绣品的售卖较为火热。   苏家给苏珞浅的嫁妆里就有一家绣馆,她这几日时常往绣馆跑。   屏风上的刺绣样式便也是在自家店里挑的。   陆璟肆近来也忙,有时甚至会像那日一般整夜未归。   苏珞浅偶尔无意间听到他和承影说话,听着好像是在办什么乡试舞弊案。   夏夜凉风习习。   苏珞浅沐浴过后便上了床榻。   戌时已经过半,她没想着要等陆璟肆,便命泽兰留了盏灯,自己上了床榻。   一夜好眠。   但苏珞浅还未从睡梦中转醒,便听得泽兰推开门急忙小跑进来的声音。   “王妃,出事了。”   苏珞浅人还未彻底清醒,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眼睛仍旧闭着。   懒懒呢喃道,“何事?”   泽兰掀开幔帐,“苏家小厮来报,昨夜半夜王爷带着一队人马气势汹汹去了苏府。”   “什么!”   闻言,苏珞浅登时惊醒过来。   “你说什么?”   泽兰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苏珞浅连忙问道,“阿爹阿娘可还好?”   “老爷和夫人都还好。”   她放下心来,“那就好。”   泽兰继续道,“苏家小厮说,王爷去苏府是因为苏又清公子。”   “苏又清?”   苏珞浅眯着眼想了会儿,愣是想不起来这是谁。   她站起身,泽兰上前扶她,说道,“就是之前程嬷嬷和您提到过的那位苏家旁系。”   原来...   苏珞浅,“他人被陆璟肆带走了?”   “这倒是没,但王爷的气势您也是知道,这苏公子被王爷问过话之后,一夜未睡,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听到这儿,苏珞浅稍稍放下心来。   只要阿爹阿娘没事就好。   不过,这个苏又清是和什么事扯上关系了,怎惹得陆璟肆大半夜赶去苏府问话?   苏珞浅一边想着,一边坐在妆奁前的圆凳上,任由泽兰帮她妆洗。   不过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陆璟肆便已经回来。   男人一撩衣袍大步跨进来,目光不偏不倚正和苏珞浅的对上。   黑眸幽沉深邃,辨不出情绪。   苏珞浅的发髻还没盘完,她挥手示意道,“泽兰,你先下去。”   “是,王妃。”   她醒来之后还未更衣,中衣宽松,但掩不住那姣好的身姿。   酥香软玉,细腰妖娆。   苏珞浅在圆桌旁落坐,倒了杯茶,向陆璟肆站着的那个方向推了推。   “王爷累了一夜,辛苦了,喝杯茶?”   陆璟肆冷凌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在桌边坐下,“王妃消息倒是灵通。”   男人拿起杯盏,将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   温热醇香,正合适。   苏珞浅又给他倒了一杯,淡粉色的眼皮微撩,偷看他的表情。   片刻后,她轻声道,“王爷,我有一事想问。”   “问吧。”   陆璟肆语气淡淡,好似在闲聊一般。   苏珞浅抬眸,这回是直接明朗地看向他。   “请问王爷,是否和我爹娘及苏家有关?”   话音一落,室内骤然安静下来。   陆璟肆长指搭在杯盏边沿,若有似无摩挲着。   他没立即回答。   夏日晨光清透,穿过窗牖洒了进来,圆桌台布上也有。   丝丝缕缕。   就在苏珞浅以为他不会回答时,陆璟肆才缓缓吐出两个字,“无关。”   闻言,苏珞浅松了口气。   唇角扬起明显的弧度,杏眸里的光彩动人。   不管苏又清是因为什么事和典狱司扯上关系,但只要她爹娘安好,那便一切都好。   陆璟肆见她如此,默了半晌,问道,“王妃没别的想再问问?”   他这话里试探的意思明显,苏珞浅怎会听不出。   她一小杯茶水见底,给自己重新倒了杯,这才摇头。   “旁人于我,并不重要。”   虽然她小时候曾和苏又清见过,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早都已经忘了这人长什么模样。   苏又清对她来说,和陌生人无异。   只不过他借住在苏府,又是苏家旁支,她担心他会连累到苏良卓和崔安岚。   不过,陆璟肆带人过去只是在苏府问话,并未将苏又清带走。   可见苏又清即使真的掺和进什么事,也大概率是无辜的,不然以典狱司的严苛狠厉,苏又清怕是早已进了典狱。 第44章 怕也得受着   说完这话,苏珞浅起身,回到床榻边。   纱帐还没来得及收起,朦胧可见里头些微凌乱的被褥。   她回身,看到男人还坐在圆桌边,问,“你不是回来休息的吗?”   怎么还不过来。   她都打算再上床陪他睡一会儿了。   闻言,陆璟肆抬眸看她一眼,没说什么,起身来到她身边。   苏珞浅正要掀开纱帐上床,腰身便被他扭了过来。   陆璟肆俯身,吻朝她而来。   一边亲,一边拉着她的手绕到自己腰后,让她解腰封。   这突如其来的亲密让苏珞浅毫无心理准备。   那双杏眸清凌凌瞪大,瞧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不得不说,陆璟肆的长相完全没得挑。   此时闭着眼吻她的样子,少了几分凌厉不近人情,眉宇间染上淡淡的慾念,动人心魄。   察觉到她的目光,吻得投入的男人倏然睁眼。   那双幽沉沉的黑眸与她的视线对上。   苏珞浅分明看清,那眼底有欲燃起的火苗。   她心间霎时颤得不行,像是被蛊惑一般,两条细嫩的手臂环上他的肩膀,任由他带着自己上了床榻。   片刻之后,榻间便传来她细碎的呜咽。   “陆...陆璟肆、你怎的这样...”   “...腰封、不是这样用的...”   “...嗯、我不行...”   覆在她上边的男人似是轻笑了声,喉结振动,声音性感嘶哑。   “王妃怎的总说自己不行。”   “你瞧,你纳得多好。”   苏珞浅全身泛着粉,脸颊更是红透。   不肯随他的心意低头去看,羞愤得一口咬在他肩上。   “...衣、嗯、衣冠禽兽...”   夏日清晨,阳光正好。   床榻边仅有纱帐被放下,明亮的光线直铺进榻间。   紧紧纠缠在一起的璧人儿动静未歇。   良久,苏珞浅揽着他的手似是摸到男人身上不一样的经络。   她微睁开眼,那双葱段似的的小手在他背上梭巡着摸了摸。   不知是摸到哪儿,陆璟肆低闷了声,背肌一僵,随之而来的行径越发深重。   苏珞浅咬着唇受着,那条没被绑住的白腻纤腿几乎快要挂不住他。   却仍是磕磕绊绊问出声。   “这、这是...伤疤、吗...”   陆璟肆目光定在她脸上。   往日里她那双清透的杏眸此时已经变得湿漉漉,眼尾上挑着,轻轻一眨,便是酥骨的娇媚。   再往下,是令他难以自拔的白玉沟壑。   他没有回答。   领过兵做过战的男人,身上怎么可能没有半点疤痕。   已经好几年,伤口早就愈合,没有半点感觉。   他从来不在意这一些。   可此刻,那些伤疤却好似在她的轻触下,泛出细细麻麻的痒。   陆璟肆低头,寻她的唇,勾缠着咬吻,长指紧扣住她的手,带着她抚上他腰背处的伤疤。   他的吻来得凶猛,犹如他的行径一般。   苏珞浅被闷得哼唧几声。   便听到他低磁不容拒绝的声音。   “怕吗?”   “怕也得受着。”   苏珞浅想开口说她不怕,然而却没什么机会说出声。   满室的春光流转不息。   候在屋外的福临往廊檐边挪了挪,头一抬,瞧见那明媚正好的日光。   他眯了眯眼,又垂眸,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王爷这也太没完没了了。   ————   一直到巳时过半,主屋里的动静才完全停下。   然而,陆璟肆却并未叫水进来,而是让福临将旁边的浴室准备好。   浴室连着主屋,从主屋这边可以直接过去。   苏珞浅不会凫水,对着那偌大的水池子有些害怕,因此从来没用过。   一直都是用的主卧里的小浴间。   今天陆璟肆不知是怎么想的,非要抱着她去那浴池清洗。   浴室干净整洁,宽敞明亮。   中间的水池里有热气氤氲而上,带着微微的潮气。   苏珞浅被他打横抱着,她身上仅着中衣,内里什么都没有。   瞧见那水池,有些紧张地攥紧他胸前的衣服布料。   陆璟肆垂眸睨她,“害怕?”   苏珞浅诚实答道,“有点。”   小时候曾亲眼见过别人落水,那场景便一直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陆璟肆步伐不停,就这么直接抱着她入了水池子。   “放心,本王在这儿,就算你真溺了,本王也会救你。”   苏珞浅,“......”   你不会安慰可以不用安慰。   她撇了撇嘴,干巴巴说道,“那我真是谢谢你。”   温热的水将两人身躯包裹住,苏珞浅满身的疲惫得以缓解,舒服得眯起了眼。   浴池里边有软垫,她坐在那上边,挨陆璟肆挨得紧。   她身子轻软,在水中失重的感觉更甚。   陆璟肆好歹是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挨着他更有安全感一些。   两人身上的中衣未退,飘在水中,其实遮不住任何东西。   陆璟肆仅一眼,便将视线移开,顺便高大的身躯也离得她远了些。   只是他挪开一寸,苏珞浅便跟过来一寸。   到最后,她抬眸看他,“陆璟肆,你做什么?”   这么小气,靠都不给靠吗。   刚才在床榻上,她要离得远些,他怎的不是现在这般态度。   陆璟肆不发一言,只下颌线紧绷着。   抓过她的手,直接落进水下。   苏珞浅,“!!!”   “你松开我!流氓!”   她猛地挣扎,“哗啦啦”的水声响起。   陆璟肆没想着在这水池里拿她怎么样,松了手,瞥她红彤彤的脸蛋。   沉声道,“还要靠过来吗。”   苏珞浅哪儿还敢继续和他同处一个水池,连忙从池子里出来。   但她浑身湿着,那中衣贴着曼妙袅娜的身形,什么也挡不住,反而衬得她媚骨天成,摄人心魄。   陆璟肆眸中暗光骤现。   苏珞浅赶紧拉过屏风上干净的衣衫将自己包裹住,尽力无视身后男人那强烈的视线,攥紧衣领出了浴室。 第45章 乞巧节   苏又清的事涉及到典狱司的案子,苏珞浅自不可能从陆璟肆那儿听到什么。   不过苏良卓兴许是怕她太过担心,倒是派了家奴过来,将他们所知道的为数不多的事情都告诉了苏珞浅。   苏珞浅再一联想陆璟肆近日来几乎日夜颠倒的查案,便大致理清来龙去脉。   裕京一位负责秋闱乡试的考官,前几日突然身亡,而他生前曾去过东市的文人雅阁。   在那儿,苏又清是最后一个见过他的人。   苏又清是何人,陆璟肆稍一调查便能查得一清二楚。   案件紧急,于是在得知苏又清身份的当天夜里,他便率人去了苏府。   苏又清半夜被人吵醒,思绪还未理清时便被陆璟肆那迫人的威压吓得清醒。   仅是几句问话,便让他浑身抖如筛糠。   苏又清自从知道那考官无故身亡之后,便不敢去文人雅阁了,如此再被陆璟肆这么一吓,整个人都不好了。   连着几天茶饭不思,书也看不进去。   苏良卓和崔安岚担心再这样下去,会不会影响到之后的秋闱考试。   ……   来传话的苏家家奴话说到这儿,苏珞浅勾唇轻笑了声。   苏又清知道考官身亡离奇,却未能主动向典狱司或京兆府说明这一切。   若他是个普通百姓也就算了。   可他立志于考取功名入仕。   这样一个胆小如鼠,能被陆璟肆吓到茶饭不思的人,很难想象他若真的高中,以后为官会是什么样。   苏珞浅坐在桌前,让泽兰研墨。   她提笔给苏良卓和崔安岚写了封信,便让家奴将带着信回去了。   **   转眼乞巧节至。   按照礼制,午间苏珞浅需跟着陆璟肆一同进宫参加宫中家宴。   宫殿里,皇帝和皇后皆是一身华服,端坐于高位。   两边垂首而下,各摆放了几张小桌。   殿柱雕梁画栋,有金龙盘着柱身,更显得气势凛然华贵。   久未露面的大皇子也在宴席之上,还有舒妃领着周菁宓也在。   小公主今日倒是穿着一身合适的小宫裙,娇俏可爱,一双水洗似的黑眼睛滴溜溜地四处望着,偶尔童言童语,把皇帝和皇后逗得呵呵直笑。   苏珞浅跟着陆璟肆在桌边坐下,抬眸看向小公主。   圣人问她这段时间跟着裴牧,在燕柏老太傅那儿都学到了些什么。   周菁宓像模像样地行了礼,歪着脑袋想了想,勉强将自己记得的那几句诗词背出来。   末了怕被父皇责怪学艺不精,连忙提前认错。   皇帝子嗣不多,太子是三皇子,大皇子心不在朝政,而二皇子幼时早夭。   周菁宓是他唯一的一个女儿,况且现在年纪尚小,皇帝对她便宽容得多。   乐呵呵地笑几声,又提点了她几句,便让她起身回到座位上。   苏珞浅这才明白过来。   那日在御花园,想来皇后并未将舒妃把周菁宓当男孩养的事报与皇帝。   但却也未再让舒妃这样我行我素下去,也不知她是用了什么理由安排。   总之,如今的周菁宓每日跟随裴牧一起,求学于燕老太傅门下。   在苏珞浅看来,这其实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她想得有些出神,还是旁边的陆璟肆低声提醒,她才反应过来。   连忙跟着众人举杯,向帝后敬酒。   太子和太子妃就坐在苏珞浅他们对面,举杯而过时,她和秦舒凝视线对上。   秦舒凝狡黠地朝她眨了眨眼,唇边漾开个明媚的笑。   今日过节,宴席上氛围和谐欢乐。   席间说起乞巧节的民间习俗,皇帝心念一起,特允道,“今日这裕京城中必然十分热闹,尔等不妨结伴出行,赏灯游乐。”   在场的只有周菁宓年龄最小,一听到可以出宫游玩,登时眼眸微亮,正想要开口谢过父皇。   不曾想,坐在她身边的舒妃倏然说道,“皇上仁心,特许大家与民同乐,不过宓儿过于年幼,出宫难免不方便,就不扰了太子殿下、大皇子与承安王的雅兴了。”   听到这话,周菁宓那原本还兴奋明亮的双眸倏地暗了下来。   那句多谢父皇许她出宫的谢语甚至还未来得及说出口。   不过皇帝显然不赞同舒妃这个想法。   摆摆手说道,“朕知你向来对宓儿要求严格,但今日乞巧节,让她放松放松也无妨。”   “况且,出了宫宓儿还有这些哥哥嫂嫂照看着,再不济还有侍卫,让她借这个机会游玩一番未尝不可。”   “多谢父皇。”   话音刚落,周菁宓便机智地快速叩首行礼。   皇帝亲自开口,舒妃便不好再说什么。   宫宴过后,品茗赏花。   一直到申时过半,一群人才出了宫。   大皇子生来不喜与人结交,他尤好兵器,平日里最喜欢的便是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兵器图纸。   因此刚出宫门,便和其他人告别,去往别处。   而周菁宓站在秦舒凝身边,仰头看看太子嫂嫂,又再看看四嫂嫂。   最终朝周胥珩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太子哥哥,宓儿可否和太子嫂嫂以及四嫂嫂同乘一辆马车?”   两位嫂嫂都好漂亮,还香香的,她喜欢和她们待在一起。   闻言,陆璟肆眸光瞥向小公主。   他眸底惯常带着冷漠和凌厉,这一眼,倒是将周菁宓吓得往苏珞浅身后藏了藏。   苏珞浅见状,拉了拉男人的衣袖,暗自示意他别这么严肃。   今天是出来玩的时候,又不是出来办案的时候,不要拿你那审犯人的目光去看小公主。   陆璟肆察觉到她的小动作,顿了顿,终是移开了视线。   而一旁的秦舒凝不等周胥珩开口,便笑着开口,“自然可以,宓儿想和嫂嫂们坐一辆车,没问题。”   于是周菁宓欢欢喜喜地一手拉住一个嫂嫂,便朝自己的马车边走去。   陆璟肆和周胥珩对视一眼,无奈各自上了马车。   三辆造型高大装饰华贵的马车,就这么从宫门外出发,一路往东市安宁坊而去。   安宁坊一处是裕京城中最热闹繁华之地。   今日过节,街上更是行人如织,街贩小摊立于两边,欣欣向荣,却又井然有序。   不少女子结伴而行,或驻足赏灯,或在摊前瞧看物饰,好不热闹。   因是乞巧节,因此有绣馆办了刺绣赛,不少楼阁上有女子比试刺绣手艺。   街边亦有巡防营的士兵在巡视,维护秩序。 第45章 调查过她   苏珞浅与秦舒凝和周菁宓同坐一辆马车,窗牖微微掀开,入眼便可见街边热闹的景象。   周菁宓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出宫,不由得兴奋了些。   拉着苏珞浅和秦舒凝的衣袖,一会儿说四嫂嫂那个杂耍好厉害。   一会儿说太子嫂嫂那个绣品真好看。   苏珞浅勾着唇笑道,“待会儿带你去个地方。”   周菁宓转过身,澄亮的大眼望着她,“四嫂嫂,要去哪儿?”   秦舒凝接过话,“自然是好玩儿的地方。”   三辆马车依次在安宁坊东边的一个路口停下,几人下车,往前边走去。   陆璟肆一下马车,便看到苏珞浅正拿着手帕在给周菁宓擦去唇边的糕点屑。   她俯下身,那截小腰微折,发髻上的步摇轻晃。   纤指捏着巾帕,眸色温柔得不像话,一边擦,一边还说着什么,似是在调侃。   惹得周菁宓小脸蛋红红地往她怀里蹭。   而苏珞浅唇边则是挂着抹明媚的笑,有些宠溺却又带些戏谑。   陆璟肆的目光定在她们二人身上,待看到周菁宓蹭的位置时,神色骤冷。   他大步朝她们而来,只不过还未走近,周菁宓便已经离开苏珞浅的怀抱,两人牵着手往湖边去,丝毫没理身后还有个他。   而一旁的秦舒凝,早已经被周胥珩抓到身边,紧扣着人没放。   在安宁坊东边,有一处明月湖,湖边景色清丽,每日有画舫行游,灯红酒绿,是富族子弟最喜欢的地方。   此时夜幕之下,湖水麟麟,月光像是倾洒在湖面一般,泛着动人的银光。   湖面上已经有不少画舫缓行,透着灯光,隐约还能听到各条船上传来的欢声笑语。   陆璟肆和周胥珩各自雇了画舫,五人站在湖边,两个男人心照不宣地瞥了眼彼此。   他们五人皆是一身华服,夜色微暗,周边的其他人即使没瞧清他们的五官,也能从那衣饰分辨出这是非比寻常的贵人。   那些原本在湖边招揽生意的小摊小贩,皆不太敢往他们这处来。   不过游人众多,这一处的热闹仍旧不变。   在陆璟肆和周胥珩前边,秦舒凝已经挣脱了周胥珩的桎梏,小跑向苏珞浅和周菁宓,眼瞧着三人就要同上一条船。   然而没等陆璟肆出声,走在前边的周菁宓便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惊喜喊道,“裴牧哥哥!”   话音一落,几人皆是往一旁看去。   裴牧在家丁的陪同下,正也往这边而来。   小少年穿着一身藏蓝锦袍,虽还有些清瘦,却衬得身板犹如竹松一般挺拔。   他也发现了他们几人,上前来抱拳作揖行礼,而后才看向周菁宓,声音温和问道,“公主也来游玩?”   “是啊,”周菁宓往他身边站了站,仰着小脑袋,黑葡萄似的眼睛望他,“裴牧哥哥,你也出来玩儿吗?”   “是。”   话落,周菁宓期待地看向周胥珩,“太子哥哥,宓儿能和裴牧哥哥一道吗?”   裴牧出身将门世家,秉性倒是个信得过的,且他拜在燕柏门下,和陆璟肆及周胥珩也算是师出同门。   再者之前周菁宓就时常和他见面,两人也算是相熟。   而且他们出来时带了暗卫,周菁宓若是离了他们的视线,倒也不用担心。   周胥珩微一思忖,点点头,“可以。”   他看向裴牧,谦和有礼道,“宓儿性子活泼,还请裴小公子多担待些。”   裴牧再度拱手,带着周菁宓离开。   站在一旁的陆璟肆眼风微错,便有几名暗卫跟了上去,暗中保护。   周菁宓跟着裴牧玩,这下倒是遂了陆璟肆和周胥珩的愿。   苏珞浅正还想着与秦舒凝结伴而行呢,便被身侧的男人扣紧了腰,带往另一边的画舫。   她轻“哎”了声,“不和他们一道吗?”   陆璟肆目不斜视地带着她上了画舫,淡声道,“王妃还有打扰别人夫妻同游的爱好?”   苏珞浅,“……”   那倒是没有。   她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便也歇了心思,跟着陆璟肆一起。   船上装修雅致,摆设精美。   帐帘微掀,船只游动间,有徐徐清风拂来,带着荷花的清香。   此等美景,苏珞浅心念一动,“我让泽兰将青梅酒拿上来。”   本就打算出来游玩,因此马车上放了些青梅酒。   陆璟肆拦住她的动作,扳着她纤薄的肩转过身,“早已经命人拿上来了,在那儿。”   苏珞浅杏眸微定,果然看到那圆桌边上有几个小酒坛,上边贴着她自己拓印的标记。   她眸色一亮,扬着唇笑开,来到桌边为自己和陆璟肆各倒了一杯。   “陆璟肆,试试看?”   陆璟肆瞧着她的动作,一撩衣袍在圆凳上坐下,“这么久了,王妃终于舍得让本王尝尝你亲手酿的青梅酒。”   话音一落,两人便都察觉到不对劲。   那日在主院水亭里,苏珞浅酒后勾着他,为他渡青梅酒的那一幕不约而同涌上二人脑海中。   苏珞浅脸颊腾地一下红了起来,移开视线不再看他,“你…你试试看吧。”   陆璟肆神色依旧自然,只眸色更深了些。   他带她上画舫,只是想简单同游,没有多余的想法。   但如今……   只是这简单无意的一句话,便让他起了些难以压下去的念头。   陆璟肆抬眸看向她。   月光和烛火之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苏珞浅身上,像是为她周身镀上一层清浅的光,引人遐思。   苏珞浅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那张无须妆点便是芙蓉面的脸蛋,白皙细腻,不见丝毫瑕疵。   明眸善睐,唇红齿白。   往下便是酥香软腻,盈盈细腰。   他见过,更占有过,知道那是如何令人沉溺其中的娇媚。   陆璟肆呼吸微沉,长指握紧杯盏,仰头将青梅酒一饮而尽。   其实早在他向圣上请旨赐婚前,他就派人调查过苏珞浅。 第47章 欲罢不能   天灾露富。   在那之前,天下人只知苏家富有,却不知苏家竟如此富有。   皇帝心疑,便想要将苏家收为己用。   在那时,陆璟肆就曾调查过苏家。   自然知道苏珞浅是何模样,更知道当时文昌伯段博文和荣宁侯世子尹齐耀均对她虎视眈眈。   无论是她自己,亦或是她身后的苏家财富,都引得旁人觊觎。   陆璟肆向圣上请旨时,就已经笃定了苏珞浅没有选择和拒绝的余地。   最后,苏珞浅果然如他所料,应了这婚约。   圣上亲旨,钦天监择日,三书六聘,明媒正娶…   所有的一切都有,他俩之间,唯独没有情感。   陆璟肆并不在意这一些,只是自己近来,似乎对她越来越上瘾…   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重慾之人。   大缙朝流连于勾栏教坊,秦楼楚馆的男人不在少数。   但陆璟肆几乎不曾踏足这些地方,不是他有多高风亮节,而是他心有洁癖,不屑与旁人一样。   在遇到苏珞浅之前,他甚至觉得这种事可有可无。   但现在的情况却是,他对她有些欲罢不能。   思及此,陆璟肆那几乎足以烫人的目光毫不遮掩地落在她身上。   苏珞浅被他盯得心间微颤,只得找话题,“明日,我想回趟苏府。”   闻言,陆璟肆眸色微变。   她连忙解释道,“你放心,我回去与苏又清无关,只是想着过节了,回家看看爹娘。”   大缙朝乞巧节当天的各种风俗,与出嫁女儿回娘家没有半点关系。   但苏珞浅想回苏府,也就不管那么多,左右是个节日,便拿来做借口。   其实她想要回苏府,无须向陆璟肆交待得这么仔细,只是最近正好发生了苏又清的事,她不想他误会些什么。   陆璟肆收回视线,“明日本王陪你回去。”   “那倒不必了。”   话落,她便意识到自己拒绝得过于快速直接了,清了清嗓子道,“典狱司公务繁忙,就不劳烦王爷了。”   她这么说,陆璟肆倒也没再坚持。   只不过有件事,他突然想知道苏珞浅是什么想法。   于是他直接问道,“王妃对那苏又清,是何看法?”   苏珞浅秀眉微蹙,“我以为我那日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见她这么谨慎,陆璟肆勾唇,黑眸里藏着点点笑意,“没有别的意思,王妃但说无妨。”   “真的?”   “自然。”   苏珞浅捏着杯盏,抿了口青梅酒,这才答道,“胆小如鼠,难以为官。”   “若他只是普通百姓,畏怯犹豫些尚且可以理解,但他的志向是考学入仕。”   “苏珞浅虽是女子,却也明白为官者,须得清廉刚正,有勇有谋。”   “可那苏又清,畏首畏尾,怯弱怕事。”   苏珞浅人生至今17年,接触最多的朝官便是陆璟肆,有一个这么优秀的模板在她面前,她的眼光自然也就更高些。   她心中自也知晓陆璟肆便是这大缙朝堂上的佼佼者,但即使她将陆璟肆这标准对半砍,心底衡量出来的标准,也绝不是苏又清这样的人所能达到的。   话落,苏珞浅那双澄澈清透的杏眸看向他,即使饮了酒,眼底也依旧干净清莹。   陆璟肆一直都知道苏珞浅是聪明的,却从未想过她竟如此通透。   敏正颖慧,眼明心亮。   他盯着她看了许久,半晌,才倏地勾唇笑起,仰头连饮了两杯青梅酒。   他这喝酒的频率,倒是让苏珞浅眉心微蹙,“王爷莫不是借酒浇愁,怎的喝得这般快。”   陆璟肆眉峰微松,答道,“是王妃的果酒酿得好。”   他难得这么真心实意夸奖,苏珞浅不由得笑了声,像是轻讽又像是调谑,“想得承安王一句称赞,真是不容易。”   陆璟肆自然接话,“前几日不是才夸过你?”   “何时?”   苏珞浅不解,抿着唇想了一会儿,仍是想不出。   陆璟肆执壶耳,为她斟酒,语调稀松正常。   “在榻间,你说你不行,本王夸你……”   纳得好。   “闭嘴!”   他话还没说完,苏珞浅脸色已经染上绯红,杏眸圆睁,又羞又气地瞪他。   “你怎么如此不要脸。”   陆璟肆唇被她捂住,那双剑眉下的黝黑深眸直直望向她,眼底幽邃。   他拉下她的手,捏在手心。   “夫妻之间,这是意趣。”   苏珞浅听到他这话,在心里轻啧了声,抽回自己的手,不再与他纠结这种问题。   无论她如何说,总是说不过他的。   她算是明白了,陆璟肆对这种事尤为…没皮没脸。   无论是行动上,还是言语上。   两人之间有一瞬的静默,静得连船身划过湖面,水花翻涌的声音都能听到。   窗牖大敞,夏夜湖面晚风尤为清凉,苏珞浅不再看他,正想往窗边去,却没想到刚一起身,就被男人长臂扣住腰身往回拉。   只一眨眼,她便落在他腿上。   裙衫料子轻薄,隔着两人的衣服,他的体温仍清晰传渡给她。   苏珞浅脸颊彻底红透,挣了挣,没挣开。   陆璟肆微烫的气息喷洒在她颈侧,她不敢转过去与他正面相对。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这个动作正好令她那小巧莹润的耳珠暴露在他眼底。   那上边坠着红玉小灯笼耳坠,动作间微微晃动,似是在他冷沉的心中投开一圈圈涟漪。   陆璟肆眸色骤深,一低头,便将那润玉似的耳珠抿进唇间,以舌尖勾之。   苏珞浅耳根子一软,随即酥麻感由此传遍全身。   “陆璟肆…”   她原本抵在他身前的手忍不住紧攥住他胸前的交领,声音破碎。   陆璟肆大手扣紧她的细腰,把人往怀里压。   船厢里静得能听到两人亲密的声响,和着外头湖面上其他画舫传来的欢笑声,格外让人羞臊。   苏珞浅趴伏在他肩头,小声道,“这是在船上…”   陆璟肆声线沉哑,“放心,无人敢来。”   然而他这话刚说完,便听得外头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承影的声音响起。   “王爷。”   承影来报,必是有要紧事。   陆璟肆呼吸重得不像话,却仍是强迫自己停下动作,缓了片刻之后,将她放到旁边的美人榻上,转身疾步出去。 第48章 四嫂嫂,你偷偷饮酒了   陆璟肆身前的衣领还未来得及整理好,承影只一眼,便知道自己刚才打扰了什么事,连忙垂眸,不敢再看。   “王爷,群芳楼出事了。”   “许国公府的大公子,死在群芳楼。”   陆璟肆黑眸微眯,再确认一遍,“你说谁?”   “许国公府的大公子,许斌。”   “怎么死的?”   承影小心抬眸看了眼自家主子的神情,这才答道,“喝多了酒,与其他去群芳楼消遣的酒客为了争花娘,大打出手。”   结果被一花瓶当场砸倒在地。   陆璟肆抬手拧了拧眉心,“京兆府干什么吃的,这种案子找他们即可。”   典狱司不是什么案子都接。   一般是重大案件,或者是天子直接授意,才会由典狱司接手。   寻常人命案,有京兆府查办。   承影躬身,摸了摸鼻尖,“一花瓶砸倒许斌的,是永定侯的小儿子齐文轩。”   “京兆府尹齐大人说了,他得避嫌。”   永定侯齐家与京兆府齐子安乃是同宗本家,虽说现在两家之间的联系并不密切,但齐子安这样说倒也是在情理之中。   闻言,陆璟肆不由得抬眸看向这乞巧节灯火璀璨的繁华景象。   画舫已经在慢慢往岸边靠,街上游人如织,即使今日京兆府和巡防营派了足够多的人手,但人多的地方矛盾就多,不出事是不可能的。   陆璟肆脸色黑沉,回身看了眼画舫船厢,隔着一道帘帐和屏风,他其实什么都看不到。   画舫已靠岸,他收回视线,终是下了船,一边走一边吩咐承影,“让王妃的侍女上船照看,她若是不想回王府,便多派点人手守着。”   明月湖景色好,她刚才应是兴致不错,想来不会太早回去。   承影行礼应下,安排好一切之后,又连忙紧跟上去。   许国公府这几个月来接连出事,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许茵及笄宴那日的事,已经成为裕京城不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许国公几乎是将所有希望寄托在许斌身上,谁承想现下出了这样的事。   即使今夜陆璟肆不去群芳楼,等到了明日许国公一个本子参到圣上面前,这事终究大概率还是会落在他头上。   **   陆璟肆一走,泽兰便上了画舫,一进来就看到自家王妃正悠哉悠哉地坐在窗牖边的美人榻上品酒。   身姿起伏娇媚,捏着杯盏的手葱白似玉。   苏珞浅不知喝了多少,眼尾上挑着已经染了些微的粉,回眸看到泽兰,轻笑着同她招手,“这里景色好,快来。”   泽兰一上船,画舫便又缓缓离岸。   船边水波微荡,有轻轻的水流声传入耳中,应和着街岸边小贩的叫卖声,以及其他画舫传出的谈笑声,一同织就成了这美好的人间烟火。   泽兰见苏珞浅的心情丝毫不受王爷的离开所影响,便也没说什么。   只来到她身边,为她斟酒。   两人就着这湖色夜景,聊了许多幼时在苏府的趣事。   一直到戌时过半,裴牧将周菁宓送回来。   周菁宓明显玩得很开心,一只手里拎着一盏小花灯,另一只手捏着个小彩塑泥人儿,圆圆的小脸上眉眼弯弯。   一见到苏珞浅,她就笑着小跑过来,“四嫂嫂,你看!这是裴牧哥哥给我买的。”   那盏花灯明显是在街边小摊买的,用料一般,不过却做工精良,每一面的花朵都画得娇艳欲滴,再搭配上一些吉祥话语。   透过里头烛火的光亮,更显得温暖和煦。   苏珞浅垂眸看了眼小花灯,从善如流笑道,“嗯,真好看。”   裴牧站在两人身旁,躬身向苏珞浅行礼,“王妃,太子的那艘画舫正在湖中央,所以……”   按理说,周菁宓待会儿回宫,人应该是送回太子那边才对,不过他们那艘船已游至湖中央,裴牧等了一会儿也不见那船回来,便先将小公主送回来承安王妃这边。   苏珞浅明白他的意思,弯着眉眼笑,“无妨,还得多谢裴小公子照看宓儿。”   “如此,裴牧告辞。”   周菁宓一听裴牧要走,顿时有些舍不得,眼巴巴地望着他。   裴牧察觉到她的视线,微微蹲下身,和她平视,语气温和,“公主,明日到燕老太傅处上课,可莫再迟到了。”   闻言,周菁宓脸颊一红,嘟着唇应了句,“知道了,裴牧哥哥。”   裴牧又再起身,朝苏珞浅躬身行礼,这才转身下了船。   苏珞浅让泽兰重新备了糕点茶水给周菁宓,小姑娘一边吃一边朝她身边凑近,小鼻子这儿嗅嗅那儿闻闻,仰着脑袋问,“四嫂嫂,你偷偷饮酒了?”   苏珞浅垂眸,目光定在她小脸上,勾着唇笑,“嫂嫂是光明正大喝,哪儿是偷偷喝。”   “好香好甜啊,四嫂嫂,这是什么酒?宓儿能喝吗?”   苏珞浅摇摇头,“嫂嫂喝的是青梅酒。”   “不过,宓儿现在还小,还不能喝,等再大些才可以。”   “好吧~”   周菁宓有些失望,垮着张小脸。   苏珞浅见状,转移她的注意力问道,“宓儿刚刚跟着裴小公子去玩儿,开心吗?”   小姑娘登时眼睛亮了起来,笑着重重点头,“开心,裴牧哥哥好厉害!这个彩塑是他赢回来的。”   “不过,”她似是想起什么,小脸再度垮下来,“我听裴牧哥哥说,他不久后就要回边疆去找他父亲母亲了。”   裴牧本就是暂时留在京中学习,只待几个月就要回边疆,只是没想到,这几个月里,倒是和周菁宓处出些感情。   苏珞浅摸摸小姑娘的脑袋,安慰道,“裴小公子出身将门世家,本就注定了将来要戍边守卫家国。”   “宓儿,若他不是这样一个有志向的小少年,你也不会真心待他像哥哥一般,是吧?”   周菁宓还小,苏珞浅说的话于她而言不太好理解,但也隐约觉得四嫂嫂说得没错,于是便点点头,靠在她怀里。   一大一小便这么靠在榻边,欣赏着湖边夜景。   直到将近亥时,陆璟肆再回来时,就看到她们二人已经紧靠在美人榻上,睡熟过去。 第49章 本王很不好哄   那美人榻宽敞,容下她们二人绰绰有余。   只不过毕竟是在陌生的地方,周菁宓挨苏珞浅挨得极紧。   一只手勾住苏珞浅的手臂,另一只手搭在她身前,再稍稍往上一点点,便会触到苏珞浅那起伏的弧度。   陆璟肆眼底骤冷。   然而再往下看,周菁宓一条腿还搭在苏珞浅腿上。   整个人几乎是像触手怪一般,紧紧扒着她不放。   陆璟肆长指拧了拧眉心,神色不太好。   画舫外,有人轻轻敲响帘帐。   是太子周胥珩。   陆璟肆这才弯腰,将周菁宓抱起,绕过屏风,往外去。   太子亲自来接小公主,待见到陆璟肆怀里已经睡得汲溜着口水的周菁宓,不免觉得好笑。   他伸手把人从陆璟肆手中接过来。   周菁宓被这么一弄,迷迷糊糊睁眼,喃喃道,“…太子哥哥…”   周胥珩垂眸看她,面上温和,“嗯,孤带你回宫。”   她放下心来,复又睡了回去。   待周胥珩走后,陆璟肆这才回身进了船厢。   苏珞浅在美人榻上翻了个身,侧躺着,呼吸浅浅,身段起伏妖娆。   她睡得正熟,丝毫没有察觉到她身旁的周菁宓已经被人抱走。   旁边桌上还有几小碟没有用完的点心,一侧的酒壶里还有不少青梅酒。   陆璟肆为自己斟了杯酒,饮下后才起身,来到美人榻旁。   船厢里窗牖大开,清风徐来,明月高悬。   夜色已晚,外头不似刚才那么热闹,却仍有时不时的欢笑声传来,应是快到了燃放烟花的时辰,游人熙熙攘攘地往高处而去。   陆璟肆在美人榻边坐下,将她从上至下打量了个遍。   黑眸幽沉,眼底似藏着暗流。   她身上带着明显的青梅酒香,应是在他离开以后又喝了不少。   肌肤白如瓷玉,却又染着点点的粉,檀口轻启,隐约可见里边的红。   须臾。   陆璟肆微微抬手,将她发髻上的步摇珠翠一一摘下,满头青丝平铺在美人榻上,衬得她容颜越发娇媚动人。   陆璟肆心念微动,终是缓缓俯下身,将人罩住。   吻随之而落。   苏珞浅睡梦中只觉得很热。   身子热,心口热,脑袋也昏昏沉沉的。   她有些乏累,想继续睡,可是心口的热意一路延伸,她只得睁眼。   扑簌的眼睫微撩,唇便被男人堵了个正着。   “醒了?正好。”   苏珞浅迷迷糊糊抬手揽上他宽阔健壮的肩,下意识想要仰首回应他。   可刚一凑近,便闻得他身上有陌生的脂粉香。   她心头猛地一沉,人算是彻底清醒过来,偏过脑袋,躲开他。   陆璟肆剑眉微蹙,长指扣住她的下巴,转过来,与她对视。   话里藏着不悦,“什么意思。”   他的手臂就撑在她脑袋侧方,苏珞浅刚才偏过头的姿势,更加清晰地嗅到他袖口处的浅香。   是女子的香,却不是她的。   她想起刚才他急急忙忙离开的身影,心间陡然升起一股子被羞辱的委屈,用了气力推他,可未能撼动分毫。   只能睁圆了杏眸瞪他,声音冷硬,“不要用你这双碰过勾栏院花娘的手来碰我。”   他若是想纳妾,大可以直接与她说清楚。   但现下这种行为,无疑是在羞辱她。   话落,陆璟肆眼眸微眯,语气不善,“说清楚,哪儿来的勾栏院花娘。”   苏珞浅本就喝了酒,虽是小憩片刻,但酒意没有完全散去。   此时酒气上涌再加上心间委屈,一双杏眸已经彻底红了起来。   却仍是倔强地瞪他,“承安王敢做不敢当吗。”   “你自己闻闻你这衣服上的香味,恐怕刚才不止抱了一个花娘吧。”   闻言,陆璟肆抬手闻了闻自己的袖口,果然有一股廉价的脂粉香。   应是刚才在群芳楼办案调查时沾上的。   群芳楼的花娘多,一入那扇门,就连空气里也飘着浓浓的香味。   他眉心拧得死紧,松开对她的钳制,直起身立马褪去外衫。   苏珞浅眼看着他干脆利落的动作,心底没有半分慰藉,反而更觉侮辱。   “陆璟肆,一会儿去烟柳温柔乡,一会儿又回来与我亲热,你不嫌恶心吗。”   她这话说完,便又要伸手来推他,甚至脚也不安分地想踹他。   却被陆璟肆轻而易举制住,他声音冷冽,眸底藏着显而易见的怒。   “本王只说一次,没有劳什子的勾栏院花娘。”   “群芳楼出了人命案,事关世族子弟,刚才是去查案。”   对于从小循心而为,自行其是,无需顾及旁人所想的陆璟肆来说,这样的解释已经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他不屑于流连那种地方,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听到他的话,苏珞浅愣愣地眨了眨眼,随即偏过头去嗅他里衣的衣袖。   果然,虽然袖口处仍残留有点点的香味,但非常非常淡。   更多的是他衣服布料上本身的清香,和独属于他本人的清冽气息。   如若他真的是去勾栏院会花娘,必然不可能只有这么一点香。   思及此,苏珞浅终于想明白,是自己误会了他。   她咬着唇,有些不好意思地抬眸望他。   两人仍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他就覆在她身上,之间不过半臂距离。   她抬手环上他的脖颈,想借着这个力道,仰起脑袋亲他。   这回轮到陆璟肆躲开。   男人眉目冷沉,明显是已经动了怒,就这么盯着她看。   满脸写着“本王很不好哄”。   苏珞浅见他不肯配合,纤指轻点他的肩膀,学着他以前的动作,柔柔捻住他的耳朵。   软声道,“陆大人日理万机,我却误解了您,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别和我一般计较。”   柔软的触感抚过来,陆璟肆高大的身躯明显一僵。   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苏珞浅趁机拽着他的脖颈往下,仰头在他下颌处落下一吻。   眨了眨眼,问道,“陆璟肆,你不想亲吗?”   话落刚落,陆璟肆的吻便铺天盖地而来,夹杂着还未完全消散的怒气。   吻得狠重,几乎要将她闷窒。   苏珞浅原本还觉着陆璟肆还挺好哄,一个吻便行。   慢慢的却发现不是这样,他想要的,远不止一个吻而已。   她闷着声,在美人榻上挣扎扭动,可手已经不知何时被他扣住压在脑袋上方。 第50章 记忆深刻   直到这时,苏珞浅才发现,自己头上的发饰已经被尽数摘下,衣襟也早已大开,里头浅碧色的小衣掩不住盈盈雪白。   陆璟肆的吻再度覆过来,亲得激烈动情。   苏珞浅微微挣扎着呜咽哭吟出声,推他,“陆、璟肆,这是在船上...”   陆璟肆的唇贴在她耳畔,含吻了一会儿,才微抬起头看她。   黑眸沉得吓人,似是要将她吞噬殆尽。   苏珞浅被他盯得心尖发颤,正要开口,便感受到他的指尖。   “嗯...”   她难以自抑地咬唇,语调破碎得不成样子。   “裙子,会弄脏的...”   话落,陆璟肆长臂便直接将她勾抱起,一眨眼,裙衫便被褪了个干净。   他似是垂眸看了眼,复又凑近她的唇,细细吻着。   一手扣紧她的下巴,一手握着她的细腰压近,声音哑得不像话,“王妃很诚实。”   苏珞浅羞得捂脸,“你别说了。”   她额间发丝被薄汗浸湿,眼睫也湿漉漉的,被他拉开手,这才想起来。   “小公、公主呢...”   她腰间出了汗,滑腻腻的。   陆璟肆大掌用力掐紧,长指抹着旋儿,感受到她纤娇的身子在美人榻上轻颤不已。   这才答道,“已经送回去了。”   “回去”两个字似是点醒了苏珞浅,她在他掌心里气弱挣扎。   “我...嗯、我们也回去好不好...”   “不好。”   陆璟肆将她翻了个身,让她去看窗牖外的景色。   唇舌流连在她削薄细嫩的后肩上,烙下一朵朵红花   “画舫离岸,此处正是观赏烟花的最佳地点,王妃可尽情欣赏。”   “嘭嘭嘭——”   他话音刚落,稍远处便响起烟花燃放的声音。   紧接着,夜空便被绚烂的烟花照得五彩斑斓,亮如白昼。   烟光乍现的瞬间,苏珞浅被他单手扣住抬起,迷离的眸色能瞥见空寂幽暗的湖面上似乎只剩他们这一艘画舫,周围十分安静。   美人榻离窗牖很近,离圆桌也很近,陆璟肆伸手可够的程度。   苏珞浅脑袋趴在榻上的靠枕上,纤手抓着榻框,眼睫颤得不像话。   她伸手往后,想推开他,“你这样,我、我怎么看烟花...”   陆璟肆拽住她的手,大掌扣紧她的细腰将人拉回来,闷笑了声。   “你看得到的,且会记忆深刻。”   苏珞浅还未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便见陆璟肆伸长了手臂去拿圆桌上的那一壶还未喝完的青梅酒。   他找了个靠枕垫在她身前,大手压着她的细腰往下。   美人细腰微折,折出最惑人的弧度。   以腰沟为盏,青梅酒倾倒而下,汇聚成滩,他覆下来,缓|慢|嘬|饮。   青梅酒微凉,可男人的唇舌却是滚烫的。   苏珞浅心间狂跳,实在不敢相信他居然如此荒|唐|放|浪。   小声泣吟,几乎快要受不住。   “陆璟肆、肆...”   她浑身布满薄汗,染上粉缀了红,这副模样,当真是娇媚到了骨子里。   陆璟肆喉间来回滚动,那腰沟里的清甜果酒,便尽数入了他腹中。   男人精壮高大的身躯上肌理尽显,控制不住力道,苏珞浅细腰便覆满深浅不一的痕迹。   美人榻上一片狼藉,苏珞浅哭咽着,眼睫挂着生理泪水。   “...嗯呐、陆璟肆...”   某个瞬间,她脑中骤然闪|过|白|光,竟是比刚才的烟光还要更加夺人心弦。   他还未真正开始,可她已经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陆璟肆覆过来,寻到她的唇,勾缠着吻她,伴随着他高大身躯的压迫气息。   夜静更阑,明月湖上的大部分船只都已经停歇归位。   只剩一艘画舫,停在幽深露重的湖面上。   晃晃荡荡,晃晃荡荡。   后半夜,苏珞浅已经分不出今夕何夕,只能靠在他怀里小声呼吸,话都说不完整。   吃饱餍足的男人难得温和,但画舫终究是不比自己家里,陆璟肆只能用她自己的巾帕沾了清水,草草擦拭了下,便拥着她入眠。   这一夜,两人就这么宿在画舫上。   翌日。   晨光微熹,透过半阖着的窗牖照进来。   陆璟肆向来浅眠早醒,日光只微微洒落,他便清醒过来。   坐起身,微一侧眸便看到躺在自己身侧的苏珞浅。   这美人榻宽敞,但两人昨夜荒唐,榻上大淌大淌的水色,干爽能睡人的位置少之又少。   因此昨夜入睡时,苏珞浅几乎是被他抱躺在身上的。   此时两人倒是分得开了些,离了他的怀抱,苏珞浅秀眉微蹙,但也只是片刻,她便又睡熟过去。   陆璟肆起身,找到掉落在美人榻尾的她的衣裙,认命地从中衣到外衫,一件件将她包裹住。   最后打横抱起。   画舫已经靠岸,好在昨夜的热闹过后,清早的明月湖边显得尤为静谧清幽,没什么人。   承影将王府的马车牵到岸边过道上,和泽兰两人立于一旁,低垂着眉眼,不敢抬头看。   陆璟肆抱着人出来,没几步便直接上了马车,末了还不忘吩咐承影,让人将那画舫购置下来。   而苏珞浅明显累极,这一番动静下来,仍是没能扰醒她。   车厢里有干净衣物,活了二十四年的承安王陆璟肆,头一回伺候人穿衣,只可惜正主儿正睡得香沉,瞧不见此等稀罕场景。   苏珞浅这一觉,直接睡到未时。   王爷王妃昨夜没有回府,泽兰自然是知道怎么回事。   但画舫那样的地方,到底不比家里舒服,且夜间和清晨湖面水汽重,容易受凉,因此她担心苏珞浅的状态。   整个早上进来过几次,但好在苏珞浅只是熟睡,并未有其他不适。   她这才放心出去。   苏珞浅幽幽转醒时,泽兰正好再度进来,听到床榻间的动静,连忙掀开幔帐。   “王妃,您醒了?”   苏珞浅身子疲软得不像话,可她太饿了,无法继续再睡。   她点点头,正要开口,泽兰便出声,“您坐着别动,奴婢将巾帕打湿了拿过来。”   于是苏珞浅连床都没下,就这么勉强洗漱之后,喝了一小碗莲子汤,便又继续睡回去了。 第51章 几乎快亲上他颈侧   苏珞浅这一觉,直接睡到申时。   待她悠悠转醒时,便听得幔帐外,泽兰和银朱微小的说话声。   “泽兰姐姐,王妃这么睡真的没问题吗。”   “睡太久了对身子也不好啊。”   泽兰幽幽地叹了口气,“都怪王爷。”   银朱不解,“这事怎么是怪王爷?”   “你还小,以后就懂了。”   “哦,好吧。”   苏珞浅听她二人的讨论,既觉羞赧,又觉好笑,掩着锦被坐起身,轻咳了几声。   外边两人注意到榻上的动静,连忙上前来。   苏珞浅拢了拢身上的薄衫,声音还有些娇哑,“备水吧,我想沐浴。”   银朱应了声,忙又小跑出去。   主卧内室的小浴间里,浴桶里的热气氤氲而上,泽兰放了药包进去,水面上漂浮着些许花瓣,浴桶旁的桌几上放着花皂和帨巾。   苏珞浅浑身酸软,在泽兰的搀扶下进了浴桶,随后便让她出去守着。   安静的小浴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细黑的长发用簪子随意挽起,露出来的细颈白腻秀美,那上边还有深浅不一的红梅,一路往下,绵延不绝。   这一身的痕迹,苏珞浅自己都不好意思看,自然也不好意思让泽兰待在这儿。   热水温暖舒缓,包裹着她娇软的身子,正好到她肩下。   她拿起巾帕和花皂,细细擦拭。   末了,便双手搭在浴桶边,轻轻趴着。   入眼的是沾了水珠的手臂,白皙的肌肤上有昨夜被某人掐出来的指痕。   苏珞浅面色一红,心底只觉得以后不能任由他这样胡作非为了。   想来之前她在崔安岚面前胡乱说的“毫不节制”真不是在冤枉他。   每每他这样发疯,她都得睡上一整个白天才能缓过来点劲儿。   思及此,苏珞浅有些郁闷地轻拍了下水面。   明明...用力气的都是他,怎的反倒她像是那话本里被妖精吸干了精气的书生一般。   今日原本还打算要回苏府的,现下也回不成了。   想到崔安岚和苏府,苏珞浅倏地记起之前那本被她缩进妆奁里的蓝皮本子。   她心念微动,从浴桶里起身,拉过搭在屏风边角上干净的衣衫,给自己披上,回到主卧。   银朱领着人进了小浴间收拾东西,泽兰则是上前来,准备为她梳发。   苏珞浅从铜镜中抬眸看她,“陆璟肆不在府里吧?”   泽兰摇头,“不在的。”   “晨间王爷回府刚沐浴完没多久,就被圣上召进宫了。”   “那就好。”   她要看这本书,还是趁他不在府里看比较好一点,免得看一半被抓包,那就太尴尬了。   “今早奴婢听说,昨夜群芳楼死人了。”   闻言,苏珞浅秀眉微扬,“是怎么回事?”   泽兰一边给她梳发,一边说道,“听说是永定侯次子和许国公府的大公子争花娘,酒吃多,一花瓶把人砸死了。”   许国公府大公子,许斌?   苏珞浅眸光微顿。   所以,昨夜陆璟肆应是为了这个案子出去的。   说到许国公府,泽兰便想起之前许茵及笄宴上的那些事,正要继续说些什么,苏珞浅已经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目光落在妆奁上。   她朝泽兰摆了摆手,“我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   “是。”   待泽兰出去后,她才从妆奁里将本子拿出来。   甫一打开,里头那千奇百怪的姿势令她眼花缭乱,面红耳赤。   但为了自己的小腰着想,苏珞浅还是忍着羞怯,带着研究账本的认真劲儿,仔细翻阅。   一直到接近酉时,陡然听得外边泽兰高声唤了句,“参见王爷。”   苏珞浅这才手忙脚乱地将本子又塞回去。   但那原本白皙细腻的脸蛋此刻已经红得不像话,自己身上的衣衫轻薄,她起身寻了件外衫披上。   系带还没系上呢,就听到男人的脚步声,和他低沉的嗓音,“准备传膳。”   福临领了命,转身离开。   陆璟肆一绕过屏风,就瞧见苏珞浅侧背对着自己,收腰挺脯地在系系带。   他大步朝她而来,刚欲伸手帮她,就看到她略带慌乱地转过身,“我自己来便可。”   这系带到了他手里,是系上还是扯下,那便不好说了。   陆璟肆将她那丁点儿小心思看得透透的,眸底浮现抹意味不明的笑,就这么盯着她。   苏珞浅被他盯得头皮发麻,系带胡乱系了个结,便越过他往外走。   桃粉色的绣鞋刚迈出去几步,似是想起什么,复又转过身,朝他而来。   陆璟肆今日穿了玄色锦袍,腰封束起,衬出他宽肩窄腰的颀长身躯。   他身量极高,苏珞浅站定在他面前,只勉强到他肩膀。   她满头青丝垂落,外衫也没有好好系,松松垮垮披着,踮着脚尖就凑到他面前。   挺秀的小鼻尖微微耸动,几息后又离开。   似是很满意,杏眸望着他,“今日没去群芳楼?”   陆璟肆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小妻子。   她发尾还带着些许潮气,应是刚沐浴完不久。   嫩白的脸蛋泛着粉,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眸澄澈明亮。   再靠近些,他便能从其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陆璟肆心念微动,长臂一抬,扣住她的腰身拉进自己怀里。   俯下身,将青筋凸显的脖颈凑到她唇鼻边,近得几乎快让她亲上他颈侧。   突起的喉结微微震动,“王妃何不这样闻,更准确些。”   苏珞浅脸颊腾地一下红了起来。   抬手抵在他胸前,“不用这样,我也闻得到。”   他靠近,她便下意识往后退。   可她腰肢都被他握在掌中,能退到哪里去。   只是后腰微折,却挡不住他的进犯。   苏珞浅转过头,抿着唇,避免自己真的亲上他。   听到他在低声问,“可还满意?”   他今早回来没多久,便被圣上口谕召进宫里。   早上听永定侯和许国公在乾正殿扯皮互相参对方的本子,末了还得再听许国公哭嚎。   下午回了典狱司去给那齐文轩“醒酒”。   确实是没空去群芳楼。   不过昨夜群芳楼的事闹得那般大,齐文轩众目睽睽之下用花瓶将许斌砸倒在地。   作为案发现场,群芳楼已经被典狱司封锁起来,如今已不给任何人出入。 第52章 可需要陪你入睡?   听到他的话,苏珞浅倏然想起昨夜两人在画舫上的争吵,这一回忆,脑海中便不可避免地闯入些难以言喻的画面。   她耳根子微红,掰了掰他扣在自己腰间的手,“满意,很满意。”   陆璟肆瞧她这副别别扭扭的模样,倏觉好笑,弯腰在她唇上亲了下,这才直起身,拉起她的手往外间走去。   苏珞浅被他这一下“偷袭”弄得愣神,待回过神来时,手已经被他完全包裹进掌心里。   男人的手掌宽厚又温暖,五指指节和掌心处有粗粝的茧。   现下轻握着她的手,手背只传来细微麻痒的触感。   但苏珞浅知道,若是他稍稍用力,那茧子便会磨得她生疼泛红。   就像...就像他昨夜留下来的那些痕迹一样...   外间,福临已经命人传完膳,正躬身说着话,往外退出去。   苏珞浅猛地从思绪中抽离。   意识到自己居然再度想起两人之间的那些荒唐,她脸颊像是被火舌燎过一样,热烫得吓人。   陆璟肆坐下后,便见她红着一张脸站在桌边,伸手将她拉过来。   “王妃这副模样,若不是想起什么事了。”   “没、没有!”   熟悉的独属于陆璟肆清冽的气息猛地拢过来,苏珞浅心虚得很,用了力气甩开他的手,这才坐下。   她故意将圆凳搬离原来的位置,坐在离他最远的对面,不想再被他的气息包围。   陆璟肆瞥见她的小动作,倒也并不生气,只神色正常地用膳。   席间一时有些安静。   夫妻俩夜间都有少食的习惯,但苏珞浅今天一整天,除了下午那小碗莲子汤之外,什么东西都没吃,现下有些饿得狠了,便又多喝了碗汤。   陆璟肆放下银箸,眸色淡淡地问道,“今日没去苏府?”   苏珞浅放下小勺子,用巾帕擦了擦唇周,答道,“没有。”   话落,她倏觉有哪里不对劲,手上动作微顿。   片刻后,突地抬眸看向陆璟肆,神色严肃谨慎。   “陆璟肆,许斌应是和苏又清认识。”   难怪刚才泽兰说到许国公府大公子时,她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   现下终于想起来。   早前因为陆璟肆半夜带着人去了苏府,苏家家奴过来给她带信时曾提起过,苏又清在文人雅阁结识了一些同样今年要参加秋闱的读书人,这其中就有许斌。   许茵及笄宴之后,许国公想要直接给许斌谋差事的路走不成,只能让儿子先参加秋闱,因此许斌最近时不时会去文人雅阁。   听到苏珞浅的话,陆璟肆剑眉微沉,眸底凛冽,“你还知道些什么?”   苏又清和许斌认识的事,他是在典狱司里复盘两起案子时才抽丝剥茧出来的线索。   却不成想,今夜一回来,便在苏珞浅口中听到这个消息。   苏珞浅自然也知道这事事关重大,因此将那日家奴所说的一切,全都原原本本告知于陆璟肆。   现下她担心的只有一件事。   “陆璟肆,我阿爹阿娘会不会有危险?”   秋闱考官离奇死亡,即将参加应考的许斌当众被砸倒身亡,而这两人都或多或少与苏又清都有联系。   不管苏又清知道多少或者参与了多少,他现在人借住在苏府,苏珞浅无法不担心家人的安危。   陆璟肆握住她攥紧自己袖口的手,安抚道,“他们不会有事的。”   苏又清大概率只是这两起案件某些线索的知情者而已,苏府现下对于他而言是藏身之所,他不会对苏良卓和崔安岚不利。   真正该担心的,是背后的真凶。   不过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只等着那幕后之人自己憋不住露出马脚。   “苏府有典狱司的人看着,放心。”   听到陆璟肆这样说,苏珞浅虽稍稍心安了些,但紧蹙着的秀眉仍旧没有松开。   陆璟肆见她这样,起身将人带至里卧的美人榻上,命下人煮碗安神汤过来,又回身捏捏她的指尖。   “你当知晓,本王不会让岳父岳母出事。”   于公于私,他都得护住苏良卓和崔安岚,他也有能力护得住。   感受到男人掌心传递过来的温度,苏珞浅抿得发白的唇微启,“嗯,我信你。”   在这件事上,她只能信他。   话音刚落,泽兰端着安神汤,候在外间。   陆璟肆命人进来,还未等他再开口,苏珞浅已经捧过漆盘上的小碗,轻轻试过碗边温度后,仰首一饮而尽。   见状,陆璟肆不免觉得好笑,他抬手挥退了泽兰。   “安神汤被你喝出一种壮士断腕的气势。”   苏珞浅看他,“你今晚是不是还会出去?”   “看情况。”   他握住她半藏在衣袖里的手,只觉她这副模样比以往怯柔不少。   也是。   她有多看重苏家,他是知道的。   但凡会威胁到苏良卓和崔安岚的因素,都会令她敌警。   陆璟肆看了眼角落的更漏,难得温和问道,“可需要陪你入睡?”   苏珞浅摇头,有几缕发丝垂落在她脸侧,衬得那张小脸越发莹白素净。   她声音严肃,“不用,你忙公务便可。”   但她这话刚一说完,身旁的男人便拥着她躺在美人榻上。   声线微懒,“嗯,王妃不用,但本王需要。”   “陪本王小憩一会儿。”   美人榻上要挤下他们二人,须得身子紧贴着才行。   苏珞浅不太自在,动了动腿,“要不,还是回床榻上睡吧。”   “别动。”   陆璟肆空出一只手,顺着细腰蜿蜒而下,搭在她乱动的那条腿上。   分明只是轻轻搭着,苏珞浅却霎时像是被人点了穴道一般,不敢再动。   男人的气息沉热,就喷洒在她后颈。   苏珞浅一开始还觉得有些痒,慢慢地便适应了。   也不知是安神汤起了作用,还是他宽阔的怀抱更有安全感一些,片刻后,她困意上涌,粉嫩的眼皮渐渐阖上。   察觉到她呼吸逐渐放缓平稳,躺在她身后的男人倏地睁眼。   黑眸清明,没有半分小憩过后的怔松。 第53章 很好亲,很好抱   陆璟肆从美人榻上坐起身,玄色锦袍领口因为刚才被苏珞浅微微压着,有些许凌乱,他长指理了理。   垂眸,目光落在旁边的人身上。   她睡着的时候显得格外乖巧,本就是娇媚惹人怜的长相,此时越发软楚柔曼。   陆璟肆眸色幽沉,唇线微抿,不知是在想什么。   须臾。   他抬手替她将脸侧发丝拨至耳后,触及到软滑的肌肤时,没忍住,掌心停留在那上边。   他的妻子,确实很好亲,很好抱。   成婚这么久,陆璟肆第一次觉得,这段婚事除了那些于无形中丝缕牵扯的利益和纷争之外,还有一个不错的好处。   他微俯下身,高大的身躯罩住她,吻细细密密落在她唇上。   长指扣住她的下巴,舌尖探进去,攻城掠地,攫取她的芳香。   待亲到身下的人儿憋闷得快要转醒时,才缓缓退出,深吻变成啄吮,大手在她单薄的脊背上安抚轻拍。   苏珞浅秀眉微蹙,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睡得更沉。   而陆璟肆瞥了眼房里的更漏,思绪逐渐落在最近这两件案子上。   苏又清的异样,他早在那日去苏府问话时就已经觉察到。   苏又清过于胆小怕事,当时他还未摆出三分厉色,他便已经吓得发抖。   而在这畏惧之下,还夹杂着一种害怕自己随时丧命的惊恐。   是以陆璟肆早已派人紧盯着苏府,只不过苏又清已经连续多日未曾出门。   而许斌的案子…   他昨日在群芳楼,一眼便看到许斌吐血的唇口发着黑,死因并非表面所看到的被花瓶砸死那么简单。   但为了不打草惊蛇,仍是将齐文轩带回典狱司。   群芳楼已经闭门谢客,但文人雅阁还在照常营业。   若他推测无误,许斌和苏又清,应当都是在无意中知道了些什么。   现在,许斌已经死了,凶手的下一个目标,应该就是苏又清。   陆璟肆剑眉微敛,深沉的眸底藏着探究。   文人雅阁...   就是不知道那凶手,和这处的关系究竟是有多密切。   他长指搭在美人榻边缘,一点点轻敲,似是在耐心等待着什么。   半晌。   主屋外响起承影低低的声音。   “王爷...”   闻言,陆璟肆起身,寻了条薄毯给苏珞浅搭盖上,便转身出了主屋。   **   子时过半。   即使是夏季,夜间到了这个时辰,也透着丝丝缕缕的凉。   尤其是在七月这样特殊的月份。   苏府内外,所有的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不消片刻,果然有一道鬼祟身影绕至苏府西侧门,以小刀撬开内栓,悄摸潜入。   苏又清住在前院西厢房,那人很快来到厢房门前。   夜已深,四周寂静,房里灯光全灭。   他抹黑进了房间,于昏暗中,举起手中匕首,一步步朝床榻走近。   只是,还未待他撩开床幔,房里倏然大亮。   一时之间,灯火通明。   紧接着,一道冷沉威厉的声音响起,“等你许久了,刘掌柜。”   陆璟肆从一侧帘后走出,一身玄色衣袍带着赫赫气场,冷毅的五官在烛火映衬下,线条越发凌厉。   被唤作刘掌柜的男人还未做出反应,便已经被陆璟肆手底下的人夺了匕首,踢了膝弯,只得跪倒在地。   而床榻间的床幔掀起,惊恐万分的苏又清躲在床侧,不敢抬眸看眼前这一切。   刘掌柜眯着眼看向陆璟肆,眼底的不甘十分明显,“差一点,我只差一点。”   差一点,他就可以帮助儿子隐瞒这一切。   只要许斌和苏又清都死了,这世上就没人知道他儿子杀过人。   这样,儿子就可以继续考取功名,步入仕途,以后光宗耀祖。   可是现在,一切都毁了。   陆璟肆没有理会他说的话,只朝承影使了个眼色,后者将苏又清从床上抓下来。   “抬起头来认一认,是不是这个人?”   苏又清哆哆嗦嗦抬头,飞快瞥了眼便又垂眸,胡乱点头,“是、是他...是他。”   此人正是文人雅阁的老板,刘掌柜。   闻言,陆璟肆大手一挥,底下的人将刘掌柜押走。   而裕京城另一头的东市,另一队典狱司人马破门而入,抓到了留在文人雅阁等候消息的刘掌柜之子。   陆璟肆出了厢房,一路往前厅而去。   在那里,苏良卓和崔安岚都还在等着。   今夜云层厚重,月光淡薄,星光更是寥寥无几。   但从西厢房通往前厅的廊道上,苏良卓早已命人配合陆璟肆的行动,燃了廊灯,此刻灯火通明。   一看到陆璟肆高大颀长的身影,苏良卓连忙迎上来,“王爷,一切可还顺利?”   陆璟肆朝他微微颔首,有礼有节,“岳丈大人无须忧虑,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结束,您和岳母大可放心。”   刘掌柜之子也是今年秋闱的考生之一,早前在文人雅阁碰见考官,便想着请客饮酒贿赂他,但被考官严词拒绝,且扬言会向上级举报他。   结果刘掌柜之子一怒之下失手将人杀了,这一幕正好被路过的苏又清和许斌看到。   许斌是许国公之子,原本刘掌柜是想先杀苏又清,但他胆小如鼠,连着几日连苏府府门都不敢迈出去。   刘掌柜实在找不到机会,只能先将目光转移到许斌身上。   于是,便有了乞巧节群芳楼那一幕。   许斌和齐文轩争抢花娘是真,被齐文轩以花瓶砸头也是真。   只是在那儿之前,他早已中了刘掌柜下的毒,只不过被齐文轩砸头之时,他正好毒发,于是看起来就像是众目睽睽之下,齐文轩一花瓶将许斌砸死。   许斌一死,苏又清便犹如惊弓之鸟,刘掌柜深知此事不能再拖下去,但苏又清仍然足不出门,于是他只能冒险潜入苏府。   听到陆璟肆的话,苏良卓犹豫着问道,“那苏又清...”   “他是证人,之后若是有需要,他得随传随到。”   苏良卓表示理解,“这是自然。”   两人说话间,崔安岚早已命下人上了茶。   陆璟肆望了眼天色,“公务繁忙,小婿先行离开。”   话落,便转身迈出主厅,苏良卓和崔安岚连忙送人出来。 第54章 谁会挂念她?   苏府府门处。   承影已经处理好一切,正守在陆璟肆的马旁候着。   陆璟肆迈出大门,似是想起什么,又回过身,和苏良卓说道。   “王妃近几日对二老很是挂念,岳丈若是得空,还请派人向她报个平安。”   报平安这种事,其实陆璟肆也能做。   但对于苏珞浅来说,没有什么是比由从父母处传来好消息更令她心安的了。   崔安岚听到他主动提起苏珞浅,忍不住问道,“浅浅近来可还好?”   “她一切都好。”   崔安岚放心地点点头。   苏良卓接过话,“多谢王爷提醒。”   陆璟肆没再多说什么,一撩衣袍翻身上马,往典狱司的方向而去。   夜色深重,男人身姿挺拔,坐于马背上,于阑珊灯火中,渐行渐远。   直至看不清他的背影,苏良卓和崔安岚才转身入了府门。   苏良卓道,“明日一早,记得给浅浅送个信去,那孩子估计这两天担心坏了。”   崔安岚轻叹了口气,又转念一想,“不过,王爷还知道提醒咱们,也算是细心了。”   那道赐婚圣旨因何而下,他们再清楚不过,因此他们心里是不愿意苏珞浅嫁给陆璟肆的。   那时想着拼了老命也要护全闺女儿,却没想到,苏珞浅自己应下了这婚约。   彼时苏家情况并不乐观,前有狼后有虎,上头还有皇家在紧盯着他们。   苏珞浅是为了保全苏家,才嫁给承安王。   二老忧心她在那皇家世族之中难以周旋,如今看来,至少陆璟肆没有那般冷淡薄情。   思及此,苏良卓低低说道,“不求苏家家业能长盛不衰,但求能有所延续,如此一来,我们大小也算是浅浅的后盾和退路。”   “但如若有一天,苏家衰败散业,那浅浅作为承安王妃,至少也能保得下半辈子无忧。”   崔安岚也深有同感,缓缓点头应道,“是啊。”   **   翌日,承安王府。   苏珞浅前一夜喝了安神汤,一觉直接睡到辰时。   醒来时发现自己是躺在卧榻上的,还有些发懵。   薄杉落肩,肤如凝脂。   长而密的眼睫低垂,目光落在薄毯之上。   她后知后觉地回忆,昨夜和陆璟肆一同躺下时,好像并没有这薄毯。   正想着,泽兰从外边推门小跑进来,“王妃王妃,老爷夫人派人带话来了。”   苏珞浅眸底一亮,立刻从榻上下来,“快让人进来。”   泽兰绕过屏风,看到苏珞浅此时的穿着,微红着脸,“王妃,还是奴婢先帮给您梳洗吧。”   苏珞浅下意识攥紧衣领,这才反应过来,坐到妆奁前,任由泽兰为她梳发。   晨间微凉,日光轻软。   苏珞浅梳洗过后,在前厅仔细听完苏家家奴带过来的话。   “阿爹阿娘没事就好。”   她心下微动,“你先回去吧,跟阿爹阿娘说,我待会儿回苏府。”   “是,奴才告退。”   待那家奴行礼退了出去,她跟身旁的泽兰说道,“备笔纸,我给陆璟肆留封信。”   午后,承安王府门口的马车已经备好。   苏珞在出府门之前,她将手中的信封交给福临。   “福临公公,劳烦您在王爷回来之后,将此信件交予他。”   福临躬身行礼,应道,“老奴遵命。”   话落,苏珞浅已经带着泽兰和银朱上了马车。   苏良卓和崔安岚得了早上回来的家奴报信,知道苏珞浅晚些要过来,晚膳都是让厨房备的她喜欢吃的。   说来也巧,苏珞浅刚入苏府,这早晨还明媚着的天,突地便下起了雨。   夏日雨水总是来得急,天空变得阴沉沉的。   苏珞浅提着裙摆来到前厅,瞥一眼外头渐大的雨势,心间微喜。   “阿爹阿娘,这雨这么大,女儿今夜便不回王府了。”   苏良卓一听,下意识和崔安岚对视一眼,“那可得派个人回去知会王爷一声。”   说完这话,他扬手便要喊人,苏珞浅连忙拦下,“阿爹,不用。”   她俏皮地眨了眨眼,“女儿出门前,给他留了书信。”   闻言,崔安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即使是没有这雨,他们女儿也已经做好了打算今夜不回王府的准备。   她宠溺又不甚赞同地摇头,“你啊你,真是任性妄为。”   苏珞浅知道阿爹阿娘不会真的同她计较什么,抱着母亲的手臂撒娇道,“女儿任性,也是阿爹阿娘宠出来的。”   崔安岚笑,领着她坐到圆桌边,“就你能说会道。”   苏良卓看着她们母女二人说话,笑着让王叔命人传膳。   ——   与此同时,承安王府。   雨势不见减缓,然而雨幕中,隐约可见有人策马而归。   陆璟肆身上的披风已经全湿,一入府门,福临连忙从他手中接过。   “王爷,热水已经备好,是否先沐浴?”   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上还挂着水珠,他不甚在意地抬手抹了把,拍了拍衣角,入了廊道。   “先沐浴。”   “是,”福临应了声,又从衣襟中掏出下午苏珞浅交给他的信封。   “王妃回了苏府,这是说要交给您的信件。”   闻言,陆璟肆脚步一顿,随即又恢复正常。   他对苏珞浅今日会回苏府并不觉得奇怪,只不过...   书信是怎么回事?   他从福临手中接过信封,拆开一看。   【因十分思念阿爹阿娘,故回苏府两日,勿念】   两日...   还勿念。   陆璟肆盯着手中的信纸,剑眉微挑,倏地哼笑了声。   这话也不知是说与谁听。   谁会挂念她?   他将信纸简单折回又放回信封,脚步一转,直接入了浴室。   沐浴过后,陆璟肆去了书房,待到从书房出来时,已经戌时过半。   外头的雨倒是小了些,院子廊道边有洒扫的下人正忙碌着。   主院里倒是冷清了些,没有往日那般热闹。   平时这个时候,苏珞浅应是沐浴完,坐在桌旁,一边看话本,一边和她那婢女轻声讨论。   巧笑连连。   陆璟肆一人端坐于黄檀圆桌边,长指轻轻摩挲着杯壁,垂眸盯着杯中的茶汤瞧。   半晌,他站起身,扬声道,“备马车。” 第55章 你是来给我暖床的吗   这场雨散了夏日大半的闷热,雨势将歇未歇,车辙一过,沾带起不少水花。   微凉的夜色中,街道上几乎空无一人,只有挂着承安王府徽记的马车一路往前。   待行至苏府门前,这才停下。   王叔听到响动,连忙迎了出来。   在府檐下叩首行礼,“未知承安王到来,老爷夫人与王妃正在主厅,未能恭迎,还请王爷恕罪。”   陆璟肆身形颀长沉稳,眉目微凝,沉声道,“无妨。”   话落,他便抬步入了府门,往主厅行去。   苏良卓和崔安岚得小厮来报,已经从主厅快步出来,“王爷。”   陆璟肆作揖行礼,神色稍缓了些,“岳丈、岳母。”   苏良卓有些疑惑,“王爷这是...?”   女儿不是说她有提前留了书信吗?怎的王爷还亲自过来寻人了。   陆璟肆并未回答这个问题,黑眸随意扫了一圈。   主厅内并无那道纤娜的身影。   他转而问道,“浅浅可是在府中?”   “是的,”崔安岚接过话,“不过刚才用膳时开了坛去年酿下的青梅酒,时味正佳,她多饮了些,现下回了摘星小院。”   摘星小院,是苏珞浅未出阁前所住的小院落名称,就在苏府东侧。   陆璟肆并未说明他这个时候来寻苏珞浅是为何,只理所当然道,“如此,那小婿今夜便叨扰了。”   这意思,便是要留宿下来了。   苏良卓和崔安岚皆是一愣,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又听得他开口,“劳烦岳母派人为小婿引路摘星小院。”   苏珞浅和陆璟肆既是夫妻,那在苏府同住一起也是理所应当。   崔安岚连忙唤了程嬷嬷,让她小心带路。   陆璟肆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跟着离开。   阶柳庭花,莲池假山。   苏府内院景色清致,虽现下是夜间雨中,但仍看得出装潢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待行过蜿蜒的廊道,便行至摘星小院。   自苏珞浅出嫁之后,摘星小院是头一回这么热闹。   院子里灯火通明,不时有下人端着清水进出,隐约可听见院子主屋里,有泽兰轻声哄着苏珞浅更衣的声音。   程嬷嬷已经躬身告退,陆璟肆直接抬步而入。   银朱候在檐下,一见承安王居然也来了,惊诧不已,忙跪下行礼。   “拜见王爷。”   她胆子小,这一声勉强是扬高了几个度,希望屋里的人能听到她的声音。   这事还是苏珞浅教她们的。   陆璟肆作为承安王府的男主人,出入主院正屋实在不该通报,苏珞浅被他撞见几次换衫更衣之后,便告诉泽兰和银朱,以后若是再出现类似的情况,也不用进门通报了,只管高声行礼便可。   她在里头就能听得到。   陆璟肆自然知道她们主仆之间的这些小心思,但并未开口拆穿。   小院主屋朝南,窗明几净,里头摆设清新巧妙,带着她特有的隐约香气。   这便是她的闺房。   此时里头窗牖大开,屋外淅沥的雨声清晰入耳,有丝丝凉风伴着雨水的潮润而来。   屏风将里间的灯光衬得阑珊,暖黄之中只见她绰约娇媚的身姿。   刚刚擦拭过身子的苏珞浅衣衫半解,满头青丝自然垂落,那张娇美的脸庞染了酒意,迷离绯红。   泽兰听到银朱的声音,忙转身行礼,“王爷。”   陆璟肆目光只停留在苏珞浅身上,挥手将人喝退,“下去吧。”   泽兰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低着眉眼应了声,退出房间,还顺带将门阖上。   苏珞浅听到两人说话的声音,从与衿带的“斗争”中抬起脑袋,迷蒙的视线勉强定住,眨了眨眼。   “陆璟肆?”   陆璟肆见她好歹没醉得认不得人,眉心微松,来到她身旁,一手扶住她削薄的肩,一手勾住那衿带,低声问道,“帮你?”   苏珞浅却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娇憨地左右望了望,纤指指向窗牖,“你...你翻窗进来的?”   陆璟肆轻“啧”了声,长指揉她娇丽的脸颊,“本王光明正大从正门进来的。”   他们又不是见不得人的关系,用得着翻窗吗。   谁知苏珞浅却并没有理会他的回答,自顾自地拉着他的衣领,那张醉意朦胧的小脸靠近他胸膛,笑得俏媚狡黠,“翻窗不、不是君子所为...”   陆璟肆垂眸看她,长指勾住她的衿带,将人拽近了些,扣住她的腰肢,“但本王也不是君子。”   苏珞浅像是将他这话认真听了进去,酡红着小脸点了点头,“说得对!”   “君子应当是不、不懂那么多姿...姿势的。”   陆璟肆听到她这话,神色微愕,随即又恢复正常,黑眸里带着笑,紧盯着她的眉眼瞧。   她今日喝的或许比那日在王府水亭中喝的还要多。   杏眸里一片水色,婉约一笑,那眸子里便是晃荡的涟漪,身子摇摇晃晃,靠着他的支撑才勉强站稳。   只是那本就没系好的衿带在这磨蹭当中,已经彻底松开。   他一眼便能看见里头嫩黄色的小衣,还有那小衣都几乎快要裹不住的软腻香酥,因为她的动作,颤颤巍巍。   陆璟肆忍不住凑近了些,气息热烫,却是在感受到怀里的小脑袋轻蹭了几下之后,难得软了心肠。   床榻边的小桌上摆放着铜盆,里头盛了清水,盆边还搭着巾帕。   他带着人坐到床榻上,将巾帕浸湿拧干,为她擦手。   高高在上的承安王以前哪儿干过这样的事,动作难免有些生疏,手上力道也没个控制的,不小心便搓得苏珞浅手背通红。   她拧着秀眉,“嘶,疼。”   陆璟肆将巾帕搭在盆边,捏着她细瘦的手腕,瞧了几眼后,故作嫌弃道,“娇气。”   苏珞浅那张绯红小脸凑到他跟前,笑了笑,“陆璟肆,你是来给我暖床的吗?”   说罢,她抬手轻拍了拍床榻。   被褥用料皆是上乘,光滑柔软。   陆璟肆喉结轻滚,问道,“你想怎么暖?”   他这么主动问,苏珞浅便开心了,推了他一把,想要将人推入榻间,指尖却不小心触到他腰间的腰封。   她纤指戳了戳那腰封上的银饰,拧巴着一张小脸,仰头看他。   “你自己,解开它。” 第55章 再动,我就咬死你!   腰封上坠着银饰,硬邦邦的,看着就硌人。   陆璟肆眸色幽深,抓着她纤柔的小手,一起巡至腰后,说道,“一起解。”   苏珞浅扁了扁唇,小声吐槽,“你怎么这么大个人,连腰封都不会解。”   “你看,这样...再这样...就解开了。”   她醉得微茫,纤细手臂环着男人紧劲有力的腰身,脑袋靠在他胸前,葱段般的手指在后边摸索了片刻,这才解开腰封。   “嗒”的一声,腰封落在床榻上。   苏珞浅就着这个姿势,抱住了他,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   晶亮却又透着些许朦胧的杏眸就这么望着他,唇边扬着动人心弦的弧度。   陆璟肆呼吸微沉,却忍着没有任何动作,就这么任由她抱着。   半晌。   怀里的人儿仰头,在他凌厉坚硬的下颌轻轻落下一吻。   吻过后,靠回他怀里小声地笑,银铃般悦耳。   “陆璟肆,你真好看。”   “与你成婚,还不错。”   每天有这么个赏心悦目的人在自己面前,一觉睡醒睁开眼睛时,心情都能愉悦些。   娇音入耳,陆璟肆垂落在身侧的手陡然紧握成拳。   明知道她说的是醉话,明知道她其实指的只是他的外形。   但这句“与你成婚,还不错”,还是犹如已经开了弓的箭矢一般,直直射向他的心。   他动了动手臂,正要抬手搂住她,苏珞浅已经先他一步,踢了绣鞋,两腿收在床榻上,挪了挪——   就这么,直接坐进他怀里。   面对面的,两条纤细笔直的腿搭在他腰间。   姿势亲密。   除了在床榻间行事以外,他们还从未、从未这样亲密过。   陆璟肆额间神经突突突直跳。   天知道,他冒着雨来苏府寻她,当真是没有起半点旖旎心思。   只是回了王府主院正屋,那空落落的四周让他心间陡生不喜。   他想,他只是不太习惯屋子里没有她而已。   但如今,她主动与自己亲近,温香软玉抱了满怀,更遑论...是这样的姿势。   两人衣衫皆是凌乱,呼吸之间,皆是怀中人的甜香。   而满室灯火明亮。   这里的一物一景,皆代表着她从小到大的过往,似一张密网,将他团团围住。   这是她的闺房。   思及此,陆璟肆眸色越发幽重,锦袍下的肌理蓬勃似铁,像一张拉满了的弓。   蓄力待发。   他扣住她的细腰,长指掐着她白嫩的后颈,黑眸里的浪潮似惊涛拍岸,却在对上她迷离泛着醉意的杏眸时,稍稍隐忍冷静了些。   她醉得过分,难保不会像那日一般,将他撩拨到难耐之际却又歪头睡了过去。   她既如此,他便得克制住。   不然到最后,难以收场的,只有他自己而已。   陆璟肆狠狠闭了下眼,掌中用了力,住她白皙纤细的脚踝,拉开。   咬牙切齿道,“睡觉。”   苏珞浅却是不同意,偏跟他对着干。   另一条腿环他环得更紧,嘴里嘟囔着控诉他。   “我不。”   “你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你明明最喜欢我这样环着你的!我都没力气了你还非要...唔唔唔...”   她话还没说完,唇已经被一只大手捂住。   陆璟肆眼底落了慾色,眸色幽深得吓人,扣在她唇周的手用了几分力,小姑娘便只能红着眼眶在他掌心里挣扎。   没几下,眼底便浮现清透的水色,湿了眼睫。   陆璟肆心底倏地一软,手上松了力气,苏珞浅趁此机会,拍开他的手,扯开他的领口,“嗷呜”一口咬上他肩头。   她刚才被捂得狠了,现下只想着使尽气力奉还给他,口中毫不留情,像是露出小尖牙的奶猫儿,直至在他肩上留下一圈深深的牙印,隐隐还泛着血色。   这才带着几分泄了愤的娇傲,松了口。   末了,一把将人推倒在榻,坐在他紧实的腰腹上。   颐指气使,“本小姐今晚就是要你暖床!只能我动!你不许动!”   “再动,我就咬死你!”   她坐在他身上,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那张娇媚的容颜染上矜傲,挑眉睨他,浑身上下透着股冷媚劲儿,当真是将陆璟肆撩拨到心口发热。   他虽是处在下方仰视着她,大掌却紧紧扣着她那杨柳细腰,像是将所有一切都掌握其中。   手探进薄纱似的衣里,毫无阻碍地直接用粗粝指腹摩挲着那犹如上好羊脂玉般的肌肤。   苏珞浅身上衣衫半褪,挂在她臂弯,肩头大片滑腻雪肤露出。   莹白玉体,凹凸有致。   陆璟肆黑眸里带着渊渊深意,似笑非笑地看她,肆意欣赏着眼前的美景。   肩上那点被她咬舐的细微刺疼反而像是渗着痒。   “原来浅浅喜欢这样,”他抬手拨开她落在脸侧的碎发,顺着她的话说,“那下次让你来动。”   闻言,苏珞浅轻哼了声,双颊粉色尤重,“这才听话。”   酒意上涌,她卸了力,直接倒下来,扑进他怀里。   娇软的身子带着清香,雪脯酥媚,侧压着他的胸膛。   陆璟肆长臂横在她后腰处,黑眸幽幽地盯着床顶,重重呼出一口浊气。   感受到她在他怀里蹭了蹭,随即呢喃着出声,“好困啊...”   他掌心轻缓地在她单薄的脊背上轻抚,“困了就睡。”   苏珞浅双手搭在他臂膀上,酡红着小脸,杏眸半闭未闭,秀气地打了个呵欠,眼底雾气氤氲。   “陆璟肆...我们以后、照那本书上的来,好、好不好...”   陆璟肆怔然,“什么书?”   “锁在妆奁里的那、那本啊...”   陆璟肆立马反应过来,唇边勾起抹笑,引导着她开口,“浅浅告诉我,那书里都说了什么。”   苏珞浅眼皮已经阖上,细弱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就...一次就好...”   “躺着、不要...不要别的...”   她剩余的话全都湮没在唇齿边,听不见任何声音,人已经睡熟过去。   陆璟肆大手还在她脊背上轻抚。   须臾,男人沉冽又懒散的声音响起。   “怎么办,好像做不到啊。” 第57章 欠我一次补偿   雨后的夏日清晨,连空气中都带着几分潮湿。   昨夜入睡时,房间里窗牖未合,此时已经落了点点水珠。   而在幔帐内的床榻上,苏珞浅仅着小衣,薄背大片嫩玉般的肌肤掩在锦被之下,人被陆璟肆搂在怀中,趴在他胸前呼吸清浅绵长。   她昨夜饮了酒,现下睡得正沉。   而在她身旁的男人已经醒来,黑眸幽邃,低首轻嗅她颈间的软香,指腹轻抚上她娇丽的脸颊,手中肌肤滑嫩细腻,令他爱不释手。   陆璟肆俊颜贴着她的脸颊,轻蹭几下,热息浮动。   片刻后,他垂眸吻上那毫无防备轻启的檀口,猛蹿进去,搅她睡梦中的安宁。   苏珞浅被他猛烈的攻势弄得轻吟,人已经转醒,被他扣着后颈,仰首回应。   她杏眸微睁,可思绪还混沌着,分不清今夕何夕。   男人清冽热烫的气息包裹着她,多了几分热烈的真实感。   陆璟肆微撑起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指腹贴上那被欺负得艳红的唇瓣,嗓音混磁,“清醒了?”   “可还记得自己昨夜做了什么?”   苏珞浅刚醒过来,他又问得突然,她这一时之间哪儿能全都想起来。   但听他这语气...想必她昨夜做的事不是什么好事。   苏珞浅一张小脸通红,决定先发制人,“我回娘家,你怎的也来了?”   陆璟肆轻笑着,大手在被褥之下覆上她细嫩后腰处,轻轻摩挲,意味不明地反问,“王妃觉得呢?”   苏珞浅咬着唇闷吟了声,被他挑弄得泛软,抬手抵在他胸前,抗拒道,“你做什么!这是在我闺房。”   “闺房...”   这两个字从他喉间溢出,多了几分低哑。   陆璟肆眼眸沉沉,没有说话,脑海中某些想法难以被抑制。   摘星小院。   他确实很想在这床榻上,摘她这颗星。   很想。   他拉开苏珞浅抵在胸前的手,覆在她耳边低语,“浅浅不想吗?”   他突然这样喊她的闺名,苏珞浅心间猛地一跳,与他视线对上,抿紧了唇,“你别这样叫我。”   但陆璟肆并未理会她这句话,而是贴她更近,长指在她后腰的系带结边来回抚摩。   欲解未解。   苏珞浅心跳快得不像话,眼见着他彻底俯下身来,隔着嫩黄色的小衣,以高挺鼻梁轻蹭。   酥麻感陡然从身前传来,她咬着唇忍住,没敢泄出半点声响。   然后陆璟肆却并未放过她,修长指节直接挑开她小衣的系带。   往上,猛地一拢。   “...嗯...”   “陆璟、肆...”   她当真是有些害怕。   这毕竟是在苏府,是在她家啊。   这人一折腾起来就没完没了,若是待会儿误了和阿爹阿娘的早膳时辰,再被人瞧见这一床榻的凌乱,那她真是没脸见人。   两人几乎是鸳鸯交颈之势,锦被将他们身躯裹得严实。   而在锦被之下,他的那双握过剑的大手,正藏进嫩黄色的女子小衣里,手背青筋用力得突起。   苏珞浅双眸含了水,抬手握住他坚硬的腕骨,想要阻止,却没有丝毫力气。   陆璟肆俯身而下,将她整个人密实罩住。   另一只手挑开她的亵裳…   苏珞浅修长莹白的腿儿紧、闭,小声喊他,“陆璟肆...”   这一方小小的床榻内,她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被撩拨的,额间已经出了细密的薄汗。   秋瞳剪水,鼻尖红红,透着几分被欺负的委屈。   陆璟肆微一垂眸,两人四目相对。   他没说什么,覆身噙住她的唇,辗转采撷,专横深入。   但到底,已经进了亵裳里的那只大手缓慢退出。   其实,他原本也没想着要行事,待会儿要去典狱司,时间不够。   只是啊,这男人的坏心思一起,就总想着在她身上讨点利息。   但苏珞浅不知他心中所想,少了那极强的侵略感,她心底微松,抬手环住他健壮的肩膀,却是在不经意间,触到某个昨夜才新添的伤口。   她轻口耑着,细嫩指尖在那上边缓缓摩挲,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手腕就被他扣住。   陆璟肆紧盯着她的眼睛,“浅浅在检查自己的战利品?”   苏珞浅被他亲得有些发懵,唇瓣艳红,带着晶莹的水润。   他见她这副模样,低笑着将肩膀凑到她面前,“看吧,你咬的。”   牙印上的血迹被里衣蹭去不少,只余点点殷红。   只是隔了一夜,这牙印痕便显得尤为深重,在他肌理健硕的肩膀上,十分明显,可以想见苏珞浅咬时是下了多大的气力。   估计以后都很难消了。   苏珞浅杏眸圆睁,盯着这一小处咬痕,难以相信这居然是自己咬出来的。   她默默在脑海中回忆昨夜发生的事。   一定是陆璟肆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她才会咬他。   这一想,那些她跨坐在他身上,耀武扬威说要让他给她暖床的画面便猛地蹿进脑海里。   苏珞浅一张小脸登时红了个彻底。   天啊。   她究竟都干了些什么。   陆璟肆微撑起身,黑眸里染上几分温和,神色也不似平时那么冷厉。   只是他越是这样的态度,苏珞浅心底的理亏和羞愤便越被放大。   秀眉紧蹙,红唇紧抿着。   须臾。   陆璟肆重新覆下身,温热气息喷洒在她鼻尖,“浅浅可想好,要如何补偿?”   他话音刚落,便见苏珞浅倏然闭眼,抬手再度揽住他的肩膀,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   “今、今日在苏府,真的不行。”   “等回去...回去了再来好不好?”   闻言,陆璟肆长指扣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睁眼,“浅浅莫不是忘了,夫妻之间行周公之礼乃是理所应当。”   “这补偿,诚意好像不太够啊。”   苏珞浅心虚地看他,“那要怎么样才行?”   陆璟肆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在这一刻,他倏地想起那日从宫里回王府之后,她转身去了王府后院那处楼阁的背影。   他心念微动,低头吻住她,“还没想好,浅浅只要记得,欠我一次补偿便可。” 第58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陆璟肆还要去典狱司,两人自然最终没有更进一步。   但那嫩黄小衣下的雪腻酥脯,被他磋磨了个彻底。   苏珞浅直至午间与双亲一起用餐时,仍觉肿疼。   因此饭后没再多待,带着泽兰和银朱上了马车,回王府。   路过西市时,造型华美的马车停下,银朱从马车上下来,提裙进了旁边一家糕点铺子,去给她家王妃买桂花糕。   马车内,苏珞浅正坐在软垫上,靠着车厢壁闭目养神。   泽兰见她这样,抬手为她倒了杯茶水。   “王妃,喝点水吧。”   苏珞浅眼皮微撩,纤手接过杯身,轻抿了一口。   她刚才仔细回忆了一番。   昨夜,确实是挺丢人的。   不过幸好,她虽然说了那蓝皮本子是锁在妆奁里,但并未傻到将钥匙放于何处也一并说出来。   思及此,苏珞浅轻轻吐出一口气,勉强算是找到了个安慰自己的理由。   她抬手掀开帷裳,清浅的眸光望向窗外。   西市向来热闹,临近秋闱,不少裕京周围的乡县考生均已经提前来到都城。   东市客栈价格普遍高,西市虽然嘈杂,但毕竟客栈可选的价格多些,是不少寒门子弟的首选。   苏珞浅饶有兴致地望着这熙攘街道的小摊小贩烟火气,只是没多久,倏地听到一声模糊惨叫。   她抬眸看向另一侧。   在窗牖斜对角,有一条小巷。   小巷尽头里,有一老妪正跌坐在地,正背对着在她的身侧,有两名男子。   一个是年轻人,另一个瞧着上了些年纪,此时正对着被推倒在地的老妪拳打脚踢。   待那老妪费力爬转过身时,苏珞浅看清了她的脸。   是刘嬷嬷。   苏珞浅眸色微顿,随即让泽兰将帷裳用银钩束起,饶有兴致地围观这一出闹剧。   泽兰显然也看到了,凑过来一起。   “咦,那好像是刘嬷嬷的丈夫和儿子。”   这倒是让苏珞浅有些意外,“家人吗?”   泽兰点点头,“奴婢也是听厨房烧火的大娘说的,王府的青蔬供应换人之后,好像刘嬷嬷的丈夫和儿子上门想要求情,但是没人敢松这个口。”   “想来是家里日子过不下去了,这争执也便多了。”   泽兰正说着,苏珞浅忽听巷子里头传来两个男人的暴喝声。   “没了王府的帮衬,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如今你自己生生断了这条财路,就别怪当儿子的不客气!”   “你个毒妇!老子今天就要打死你!”   ......   那一老一少两个人话还没说完呢,便又继续拳打脚踢。   想来那日苏珞浅做出的更换青蔬供应的决定,对他们一家子影响确实不小。   她看了会儿,倏觉没什么意思,扭头将帷裳放下。   恶人自有恶人磨,刘嬷嬷往后余生,大概都得在这种痛苦中度过了。   但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苏珞浅可不会对她心软。   这样也挺好,既能让刘嬷嬷痛苦,也不至于脏了她的手。   苏珞浅唇角微勾,那双清灵的杏眸里无甚情绪。   恰好此时,去买桂花糕的银朱回来。   马车轿厢门一开,轻淡的桂花香扑鼻而来,苏珞浅心情不错,轻声道,“走吧,回王府。”   **   考官和许斌身亡案,证据确凿,很快便定下案来。   一切尘埃落定后,没多久便到了秋闱。   大瑨秋闱日期安排在中秋佳节之前,八月月初。   金桂飘香,秋高气爽的好日子。   苏又清经历了之前的事,精神萎靡,可他已经为秋闱做了那么久的准备,也来了裕京,还已经报了名,这秋闱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但他也自知实在不是这块料,发挥不佳,秋闱刚考完,便不等放榜,直接收拾东西回了老家。   因这秋闱,裕京城最近几日变得更加热闹,不过陆璟肆倒是没像之前那么忙,有时进宫与皇上、太子议事,更多的时候,在苏珞浅看账本时,他就坐在旁的桌边看书。   两人也不怎么说话,但空气中隐有书翻过页和算盘拨动的声响,倒是显得十分和谐。   秋闱过后,便是金秋赏桂的最佳时节。   元福寺后山菱湖边上种了大片桂花树,城中无论是世家贵族亦或是普通百姓,均有不少成群结伴相约一同去赏桂的。   苏珞浅要陪同崔安岚来元福寺上香,本想着约上秦舒凝一道,到后山菱湖赏桂,但秦舒凝最近身子不太利索,便没有出宫。   挂着承安王府徽记的马车一路缓行上山,待行至半山腰的空地上,马夫便将马车停在此。   因着近来来元福寺的人众多,空地上的马车也不少。   苏珞浅和崔安岚一下车,便看到一众马车中有一辆带着“尹”的徽记。   瞧那架势,应是荣宁侯尹家。   苏珞浅视线落在那上边,眸色微顿,随即又恢复正常。   崔安岚显然也注意到了,轻拍了拍她的手,说道,“咱们现在也不需要忌惮他了。”   苏珞浅笑笑,“不是忌惮,只是觉得本就是来赏桂的,若是遇到了,会脏到眼。”   崔安岚听到她毫不客气的话,也跟着笑,“元福寺这样的佛门清净之地,想来那世子也待不住,说不定只是侯府女眷而已。”   听罢这话,苏珞浅轻轻点头,两人一路相携、拾阶而上。   程嬷嬷和泽兰,以及几个家丁跟在后边。   漫步于山林石阶之间,阶道旁树木上的枝叶被染成红黄。   秋风拂过,有些许落叶飘下来,绣鞋轻轻踩上去,有细微声响。   日光透过枝叶落下,在石阶和落叶上洒出斑驳的光影,似梦似幻。   苏珞浅轻声和崔安岚说着话。   崔安岚聊起近来苏家的生意,提了苏曼蓉一嘴。   苏珞浅问道,“近来他们一家子可算安分?”   崔安岚,“还算安分,但确实不是那做生意的料,前几日若不是你阿爹,只怕是被人诓骗了都不知道。”   “那日听翠怜那丫头说,好似近日也想来这元福寺求一求。”   闻言,苏珞浅撇了撇唇,“那最好别让我遇上。”   不然可得好好找找她的麻烦。   苏珞浅可没忘记,之前在许茵及笄宴上,孔翠怜是如何撺掇许茵为难她的。   虽然事后孔翠怜被许茵命人压在侧门掌嘴,但那是许茵在泄愤。   而她,可是还没好好“报答”她这个姑表妹呢。 第59章 没有受孕的可能   一路行过石阶,来到山顶的元福寺。   已经入秋,山上气温更低些,秋风一拂过,苏珞浅那青烟紫如意云纹裙的裙摆,便轻轻漾开。   寺庙正门处巍峨典雅,内外香客进进出出,络绎不绝,周遭有隐隐的香火味道。   苏珞浅提裙入门,刚进去,清泠杏眸随意一瞥,便看到一个不想看到的人。   尹齐耀,荣宁侯世子。   当初曾对苏家和她虎视眈眈的人之一。   他今日应是陪同世子妃江秀璇一同来的,拖着那吊儿郎当的身形,脸上写满不耐,却也没有拂手而去。   显然是有谁给他下了命令,须得陪江秀璇走这一趟。   苏珞浅伸手拉了拉身侧母亲的衣袖,示意她抬头看去。   崔安岚顺着她的视线一瞟,果然看到尹齐耀和江秀璇站在廊檐下,正说着什么。   寺庙里人多,崔安岚说话的声音压低不少。   “这江秀璇是个有心气儿和能耐的,不然以尹齐耀那花心荒色的性子,这日子都不知道得怎么过下去。”   京城里谁人不知荣宁侯世子花心滥情,娶了远房表妹江秀璇为正妻之后,这两三年里,那侯府的偏门门槛都快被踏烂了。   (大瑨礼法规制:出嫁为妾,进夫家门只能从偏门进,不得走正门)   家里头的妾室,五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   好在江秀璇有荣宁侯夫人撑腰,自己也是有个手段的,不然那满侯府的妾室,如何管压得下去。   想必今日尹齐耀就是被荣宁侯夫人耳提面命叫过来,陪江秀璇到元福寺上香的。   廊檐下。   江秀璇唇角微勾,不知是说了句什么,尹齐耀转身便带着小厮往后山菱湖而去。   应是嫌这正殿附近过于沉闷无聊了。   苏珞浅收回视线,和崔安岚一同去上香。   元福寺香火鼎盛,大殿内,有僧侣候在一旁指引香客。   苏珞浅上完香之后,照例来到大殿旁侧的角落添香油钱。   殊不知,隔着众多善男信女之外,有一双眼睛怨恨地盯着她。   ——   孔翠怜之前被许茵打过之后,待在自己家里养伤养了很长一段时间。   之后再出来,想要重新攀附裕京城的那些世家小姐,却怎么都不成事。   前几日家中铺子还差点出了乱子,事事不顺心,于是今日便跟着苏曼蓉一同来到元福寺。   却不成想居然碰到苏珞浅。   不过苏曼蓉并没有注意到苏珞浅,只走了几步看到孔翠怜没跟上自己,回过头拉她,“你愣着干嘛呢?”   孔翠怜这才收回目光,可声音却咬牙切齿,“女儿看到苏珞浅了。”   “苏珞浅?”   苏曼蓉微微惊讶,但随即又不屑地笑了声。   “她来这儿元福寺也无甚奇怪的,和承安王成婚都半年多了,那肚子愣是没有半点动静,可不得着急吗。”   听到这话,孔翠怜拧紧了手中巾帕,“生不出来活该!”   “若是...”她不知是想到什么,心底隐隐冒出了个主意,“若是,永远都生不出来,那便更好。”   苏曼蓉在一旁看着孔翠怜的脸色,一眼便知道她又有主意了,“你想做什么?”   孔翠怜抬眸,阴渗的视线再度落向大殿香油箱的方向。   苏珞浅和崔安岚添完香油钱,相携而出,往菱湖方向去赏桂花。   孔翠怜一咬牙,低声道,“阿娘放心,女儿自有妙计。”   “秋日渐凉,您说,若是苏珞浅落入菱湖,在冰凉刺骨的湖水中泡上那么一会儿,以后是不是,更加没有受孕的可能了。”   听到她这话的苏曼蓉眼底一亮,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好主意。”   “但还得小心谨慎些。”   “女儿明白,菱湖旁矮草繁密,脚底石头太滑,表姐必然是自己不小心栽滑下去的。”   苏曼蓉赞许地轻笑,装模作样地双手合十,闭眼朝殿内佛祖拜了拜。   再起来时,领着孔翠怜一同往后山菱湖而去。   此时临近申时,秋日阳光虽还带着几分暖意,但菱湖边的温度更低。   苏珞浅和崔安岚一在凉亭内坐下,泽兰便将随身带着的流云披风给苏珞浅披上。   这一处正好就在桂花树林前头,花香轻馥淡雅,闻着便沁人心脾。   苏珞浅用巾帕擦了擦手,纤指捻起一块桂花糕,轻咬一口,顿时便有馥郁的桂花香在唇口间弥漫开。   她弯着眉眼笑了笑,转身捻起另一块,递到崔安岚面前,“阿娘试试,这桂花糕不错。”   崔安岚接过桂花糕,正要开口,便听得苏珞浅说道,“若是能摘些桂花回去做桂花酿便更好了。”   可惜今日跟着她一同上山的随从不多,而且大家都在赏花,她贸然摘花也不太好。   闻言,崔安岚无奈笑笑,“你和你阿爹真是一模一样。”   看到青梅就惦记着青梅酒,看到桂花便惦记着桂花酿。   苏珞浅讨好地给崔安岚倒茶,眼底泛着狡黠的光,应道,“有其父必有其女嘛。”   她们二人在这一处聊得正开心。   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浅浅姐姐?”   孔翠怜走近几步,状似惊讶道,“真的是浅浅姐姐。”   苏珞浅半个眼神都没分给她,自顾自地垂眸抿茶。   只留孔翠怜和苏曼蓉尴尬地站在一旁,只能先向崔安岚问好。   崔安岚神色淡淡地应了句,便没再开口。   一时之间,凉亭不复刚才的温馨欢笑,只有那桂花香气始终萦绕在身旁。   “嗒”的一声。   苏珞浅手中的杯盏轻轻落在石桌上,这才抬眸看向苏曼蓉。   娇丽的脸庞微凛,淡声道,“姑姑,离我阿娘生辰那日也不过才几个月,怎么?那日在苏府我亲自教的规矩,你们二人这么快就忘了?”   话落,泽兰便上前,威声喝道,“还不快行礼。”   孔翠怜怒恨就积压在胸口,却只能深吸一口气,压下去。   一想到自己待会儿的计划,她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得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和苏曼蓉一起跪地叩首行礼。   “拜见承安王妃。”   苏珞浅手中正好捻了块桂花糕吃着,刚咬了一小口。   她没有立即让她们起身,而是缓缓一小口一小口,将一小块桂花糕吃完了,才擦了擦手。   声音辨不出情绪,“姑姑和表妹请起。” 第50章 坚韧温热的怀抱   得了她的话,孔翠怜和苏曼蓉这才起身,起身后却也只能站在一旁。   没有苏珞浅开口,她们没有那个资格与她同桌。   孔翠怜微一抬眸,见苏珞浅始终一副淡然不屑、无视她们的模样,藏在袖中的指尖恨得紧紧掐住自己的掌心。   却又在心中告诉自己,为了待会儿的计划,现在再忍一会儿也没什么。   她换上笑容,主动开口道,“刚才一路过来时,看到菱湖畔风景甚好,王妃不若一起去走走?”   闻言,苏珞浅在心底冷哼一声。   果然啊,她这个蠢表妹,每次出现都是来递送愚事笑料的。   她状似认真思考了下,这才站起身,“也行,好久没去菱湖边走走了。”   崔安岚还是有些担忧的,抬手轻覆住她的手背。   苏珞浅垂眸,朝她漾开一个明媚的笑,“阿娘在此处赏桂,女儿很快回来。”   话落,她便带着泽兰出了凉亭。   菱湖边的草地上,有三三两两的人结伴,或投壶,或吟诗作对,女眷们言笑嘻趣,好不热闹。   孔翠怜瞥了眼湖边两条道,提议道,“这边石道杂草繁多,要不还是走那边吧?”   苏珞浅抬眸,似是在仔细比较湖畔东西两边的两条道。   倏地,她视线里映入一道懒散的身影。   沉吟片刻,开口道,“不了,就走这边,仔细些便可。”   孔翠怜微一愣,心下更喜。   这东边的石道小路更小,越往前走矮草更密。   她低眉顺眼地应了句,唇边的笑怎么也压不住。   苏珞浅瞧她这副模样,心底冷嗤几声。   满脸都写着我要算计你的蠢样子,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   两人入了东边石道,一路往前走。   此刻申时已经过半,日头逐渐西斜,光线映照在湖面上,秋风一拂,湖水便粼粼荡开,像是撒了一层银箔一般,光彩耀人。   这美景属实不错。   即使是身旁待着个惹人嫌的孔翠怜,苏珞浅的心情也被这风景抚慰了几分。   她唇角微勾,杏眸泛着轻媚的笑,眉目舒展开,仿似这日光皆盛于她眼底,光华万千。   本就是楚楚动人之姿,一笑,便更显明艳之色。   日光映衬着她周身,青烟紫的裙摆在秋风中微荡,袅娜丰盈醉人眼。   湖畔有不少青年,目光皆锁于她身上,然而待瞧见她这身用料上乘的青烟紫纱裙,和那梳起的妇人发髻时,又低低感慨一声,美娇娘果然不是谁家都养得起的。   与她同行一侧的孔翠怜自也感受到了众人的目光,妒恨之火烧得她心口都快裂开。   明明她姿色也不错的!   可从小到大,但凡只要站在苏珞浅身旁,便无人注意得到她。   凭什么!?   她苏珞浅只不过是投胎了个好人家罢了,凭什么如今事事都比她顺遂!   她偏要让她在心里添那一道堵,这辈子也无法生养!   思及此,孔翠怜掐紧自己掌心,挤出个笑,抬手指向菱湖中央,“王妃您瞧,那湖里似有什么东西?”   苏珞浅眸底笑意落淡,声音辨不出情绪,“哦?是什么?”   “民女也不知,不若走近几步瞧瞧?”   “你——”   泽兰也瞧出不对劲,再往前走,矮草丛生,卵石指不定沾了水湿滑,十分危险。   然而她正要出声,便被苏珞浅按手制止住。   苏珞浅抬眸瞥了眼不远处凉亭里正背对着她们饮酒的尹齐耀,唇角高高扬起,应道,“好呀,你同我一起吧。”   “是!”   孔翠怜心中一喜,声量都不自觉抬高。   她轻咳一声,声线恢复正常,“王妃,这边请。”   两人并肩往湖畔而去。   待走近,秋风掠过,裙摆荡起的弧度更甚。   好在苏珞浅身上披着披风,倒是未觉凉意。   孔翠怜状似无意般朝她凑近过来,不知不觉间,手臂虚抬在她身后。   苏珞浅眸色骤冷,面上却是不显,察觉到对方的动静。   往侧边斜跨一步,躲开她发力往前推的手,随即又伸臂,轻轻拽住孔翠怜的衣领。   孔翠怜惊恐的声音传来,“王妃...”   “姐姐...好姐姐,求你别松手。”   她现在半个身子斜在湖面上,若不是脚下正好有一石块绊住,再加上苏珞浅拽着她,她早已经落入菱湖之中。   苏珞浅回眸盯着她看,瞧见她面上那万分惧慌的表情,倏地勾唇笑了声。   “啧,妹妹啊,我力气小,可能帮不了你多久的呀。”   “若是掉下去,妹妹可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孔翠怜心惊胆战,拼命想挥着手想要反拽住苏珞浅。   然而她这个姿势,能保持住不落入湖中已是万难,稍稍一动,身子便来回晃动似是随时都能掉下去。   她吓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姐姐...我错了,求你一定不要放手。”   面对她的求饶,苏珞浅心底没有半分波动。   她眸底的笑意更浓,唇边的弧度娇媚得比这风景还要美上几分。   一根一根,缓缓松开自己的手指。   “妹妹既然都道歉了,那便跳个湖表示一下诚意吧。”   话落,五根纤纤玉指皆已松开。   紧接着,“扑通——”   菱湖中响起巨大的落水声。   苏珞浅“哎呀”一声,捂着心口花容失色地往后退了好几步,扬声喊道,“有人落水啦。”   这一喊,湖边霎时热闹起来,所有的人都往这边而来。   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连带着不远处凉亭里的尹齐耀也抬步走来。   岸边有人意图伸手想要施救,但孔翠怜扑腾的身影离岸边越来越远,有人提议去旁边树林里找粗壮些的树枝。   还有人青年想要直接跳落下去救人,正犹豫间,有元福寺的僧侣赶忙拎着长木棍而来,递到湖中。   “女施主,请抓住木棍。”   孔翠怜在冰冷的湖水中挣扎了许久,待触到木棍时,慌乱地紧紧拽住,被僧侣拉上岸来。   而旁边一直一副看热闹模样的尹齐耀,在瞧见落水女子尚有几分姿色时,眼底猝然一亮,反手推了身侧的小厮一把。   “快去,去凉亭中将小爷的披风拿来。”   “这美人秋日落水可不太好,还得小爷来关怀关怀。”   苏珞浅隐在围观人群中,待亲耳听见尹齐耀口中所言,这才满意地勾起唇角,,想要退出人群。   然而绣鞋才刚刚抬起,仅是退了半步,她便撞入一个坚韧温热的怀抱中。 第51章 对她敞开心扉   苏珞浅心尖一抖,下意识又往前一步,想要退开来人的怀抱。   却没想到——   下一刻,腰间被一只劲瘦有力的手臂揽住。   男人低沉的嗓音自她发顶传来,“是我。”   她眸色微亮,在他怀里转过头,“你怎么来了?”   陆璟肆一身墨蓝色暗纹锦袍,长身挺立,拉过她的手,将人带到一旁。   仔细将她从上到下巡了一遍,见她没事,这才放心。   午后他偶见尹齐耀的马车出城门往元福山的方向而来,想起当初他对苏珞浅的那些心思,犹豫再三,还是策马过来了。   尽管知道她并非柔弱、遇事只知哭泣闪躲的小女子,也知道如今她已是承安王妃,身份头衔摆在这儿,晾尹齐耀也不敢再动半分心思,但仍旧担心她。   苏珞浅没得到他的答案,垫着脚尖凑过来,好奇细语,“莫不成,是这元福山有何命案?”   除了这一点,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事能让典狱司的陆大人突然而至。   闻言,陆璟肆轻咳一声,松开她的手,面无表情地答了句,“路过。”   “嗯?路过?”   苏珞浅不信,不过还未等她再问出口,便听得菱湖边传来尹齐耀高声喝止的声音。   “哎,都散了都散了。”   本来还在围观的人群见他衣着不凡,且现下人也已经救上来,便散开了去。   尹齐耀接过小厮递过来的披风,一副正人君子模样,披在孔翠怜肩上。   末了,还为她系上系带,手臂若有似无地环住她的肩膀。   “有小爷在,小娘子莫怕。”   尹齐耀不认得孔翠怜,但孔翠怜是认得他的。   毕竟她当初曾私下花钱让人往他跟前递苏珞浅的画像。   如今从落水的惊恐中一抬眸,便看到这花心滥情的荣宁候世子正靠得极近,自己几乎是在他的怀抱里。   而披风之下,裙衫领口因为刚才被苏珞浅拽住,此时已经大开。   落了水湿哒哒的布料贴合她的身体,旁人或许看不到,但尹齐耀离她近,所有一切,都被他尽收眼底。   孔翠怜全身发着抖,猛地推了他一把,“你走开!”   尹齐耀却没皮没脸地贴得更近,嗤笑了声,“小娘子落水,小爷我情急相护,既已被我瞧光了去,那便该负全责才对。”   话落,他上下打量了她几眼。   见她发饰普通、衣着布料普通,心下了然。   这是个无权无势,好拿捏的。   他手臂揽住她的肩膀,把人往自己怀里带,“你莫担心,小爷我可是荣宁侯世子,你若进门为妾,我保你荣华富贵不愁。”   给人做妾,这是孔翠怜想都没想过的事情。   更别说尹齐耀家里通房侍妾本就一大堆,她如何能在那样的环境里不被磋磨。   若是真入了荣宁侯府,后半辈子的凄惨想都想得到。   她攥紧披风遮掩住自己的身子,奋力扭动想挣脱开他的怀抱。   尹齐耀倒也不恼,笑呵呵地盯着她,“不想从了小爷?”   “也成,那这披风你也别要了,脱下来。”   孔翠怜咬着唇,脸色发白。   她身下衣衫全乱,领口大开,若是没有这披风,她根本回不去。   而这一切,都是苏珞浅造成的。   苏珞浅这个贱人!   这个仇,她一定要报!   孔翠怜身上虽冷,但心中怒火翻腾,眼底的愤恨几乎快要喷涌而出。   尹齐耀见她不敢再吱声,笑得更加放肆浪荡,趁机在她腰间摸了一把,“这就对了嘛。”   ——   不远处的凉亭里,苏珞浅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这一切。   隔着些许距离,尹齐耀和孔翠怜说了什么她听不到,但从孔翠怜的表情不难猜出,她大概又在心里想着怎么对付她了。   思及此,苏珞浅唇边勾起抹笑。   而一旁的陆璟肆,始终就这样陪站在她身旁。   或许是刚才在桂花树旁待得久了些,她身上带着淡淡的桂花香。   芳馨宜人,桂馥绵甜。   申时已过,太阳西沉,元福山上的秋风卷起遍地落叶。   男人高大挺拔的身躯挡在风口,低声问道,“走吗?”   苏珞浅轻拎裙摆,答道,“走啊。”   “阿娘还在那边的凉亭里等我呢。”   两人并肩出了凉亭往回走,承影和泽兰落后几步跟在他们身后。   泽兰抬肘支了支承影,小声问,“王爷怎么忽然过来了?”   承影摇头,“不知道。”   听到这个答案,泽兰轻“啧”了声,“行叭,又是王爷交代你不能说。”   承影又摇头,“不是,是真不知道。”   他也觉得奇怪呢,怎么突然就说要来元福山。   泽兰半信半疑,“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   “好吧。”   两人一路嘀嘀咕咕,小声说着话,没敢打扰到前边的王爷和王妃。   走出一段距离,苏珞浅终是忍不住,主动开口。   “陆璟肆,你没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不问问是不是她将人推入湖中,不问问是不是她故意让尹齐耀看到这一切...   什么都不问吗?   陆璟肆侧过头,目光落在她身上。   逆着落日的光,他那双幽深黑眸里似是闪着不一样的泽彩。   苏珞浅定定地回望着他。   须臾,听到他开口,“想要我问什么?”   “人是怎么落水的并不重要,你只需要记住——”   “你是承安王妃,想做什么便去做,我兜得了这个底。”   听到他的话,苏珞浅似是有些不敢置信。   她眨了眨眼,卷翘的眼睫忽闪,悄悄往他那边挪了半步。   “那我要是做坏事了怎么办?”   陆璟肆长臂一揽,将人带入自己怀中,“那,想做坏事之前,跟我商量商量,看看我能不能助你一臂之力。”   苏珞浅心头一跳,略带探究的目光落在他脸上,“陆璟肆,你怎么好像不太对劲啊。”   之前,王府的府内管理他给了她最大的自由度,但在其他事上,她知道,陆璟肆是不太信任她的。   毕竟,两人的婚姻夹杂着各种各样的牵扯。   但现在,他这话听起来怎么...好像对她敞开心扉?   嘶——   苏珞浅被自己脑海中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晃了晃脑袋。   算了算了,他还是不要敞开心扉比较好。   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第52章 是她喜欢的类型   两人往回走,隔着一小段距离,便看到崔安岚已经出了凉亭,正焦急地来回踱步。   待看到苏珞浅的身影时,连忙迎上前,向陆璟肆行过礼后,问苏珞浅,“刚才在菱湖边,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苏珞浅笑着点头,“对啊,孔翠怜落水了。”   崔安岚仔细地确认她没有受伤,这才放心,“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苏珞浅回到凉亭内,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慢悠悠开口,“她想推我落湖,被我...”   她抬起葱段般的素指,在空中做了个轻轻往前推的动作,意思很明显。   崔安岚见她当着承安王的面就说这些,有些尴尬,想替她解释一二,“王爷,浅浅她...”   平时不这样的。   只不过她话还没说完,陆璟肆已经在石桌旁坐下,淡声道,“无妨,王妃性情中人,可以理解。”   崔安岚稍稍放下心来。   泽兰和程嬷嬷将凉亭中的东西收拾好,几人一起下山。   临走前,苏珞浅还恋恋不舍地往回望了好几眼那桂花树林,嘴里轻声嘟囔着,“要是能有桂花做桂花酿就好了。”   陆璟肆走在前头,却是将她这句低喃听得一清二楚。   男人眉目微敛,没说什么。   他是骑马来的,到了半山腰的空地上,拉过缰绳,与崔安岚拱手行礼后,以典狱司还有要事处理为由,径直下了山。   苏珞浅盯着男人宽挺的背影看了许久,直到山道旁的枝叶遮挡住她的目光,这才收回视线。   陆璟肆走了,崔安岚有些话才问出口。   “王爷怎么忽然来了?”   苏珞浅也不知道,“他只说他是路过。”   但这分明是借口。   她抿了抿唇,没再想。   陆璟肆行事,不告诉她缘由也挺正常的。   苏珞浅心思微收,抬眸在空地上巡了一圈。   那辆带有荣宁侯府徽记的马车不在,想来是已经下了山。   母女俩踩着车凳,弯腰进了马车厢。   一坐下,崔安岚问道,“适才我看到你堂姑姑匆匆忙忙离开,是否还有什么别的事发生?”   苏珞浅坐在软垫上,马车行进,发髻上的步摇轻轻晃动,娇媚的唇瓣微扬,轻声开口,“刚才孔翠怜落水的那一幕,被尹齐耀看到了。”   接下来,尹齐耀应该会不择手段将孔翠怜纳进府中。   崔安岚一听,心底也能预见之后会发生的事情。   但苏珞浅这样做,她没有苛责半句。   其实崔安岚和苏良卓并不知道孔翠怜当初命人给文昌伯和荣宁侯世子递画像的事,但苏曼蓉和孔翠怜的为人她是清楚的。   光是刚才孔翠怜想推苏珞浅落水这一事,便已经是无法原谅。   现下落到了尹齐耀手中,只能说她是自作自受。   “阿娘,若是之后她们母女二人上门求救,您和阿爹只管将事情告知于我便可。”   孔翠怜不想入侯府当妾,必定会寻求各种办法,但现下有能力帮她的,只有苏珞浅。   因此即使她心底再不情愿,也只能厚着脸皮上门来求。   崔安岚知道苏珞浅有自己的想法和计划,闻言点头,轻拍了拍她的手,“阿娘知晓了,不过你万事要小心些。”   “阿娘放心,我会的。”   从元福山上下来,马车一路往苏府而去。   苏珞浅想着陆璟肆刚才才从郊外去典狱司,想必今晚也不会那么早回王府,因此便在苏府用过晚膳才回去。   哪知等马车停在王府门前,她刚踩着车凳下来,福临便匆忙迎上来。   “王妃,您可算是回来了。”   府里头的那位爷面色沉得像是要吃人。   苏珞浅秀眉微蹙,“福临公公,发生何事?”   福临跟在她身后,一起进了府门,悄声道,“王爷不到戌时便回来了,一直等到现在。”   命人备了丰盛晚膳,却左等右等等不到人回来,面覆薄霜,眸色凌厉得只一眼便能将府里的下人吓得半死。   偏这样也就算了,福临瞧出他的心思,说要去苏府接人,他也不同意,就一直在院子里练剑。   那剑花舞得眼花缭乱,杀气腾腾,旁人不敢靠近半步。   现下大抵也只有王妃才哄得好这位爷。   “还有一事,王爷回来时,不知从哪儿带回来了几盒刚采摘下来的新鲜桂花,说是要给您的,您自有用处。”   闻言,苏珞浅一愣。   她是没想到陆璟肆会这么早回来,且还会备了晚膳等她。   更没想到她只是低声随口说了句想做桂花酿,他便命人摘了新鲜桂花回来。   她心念微动,想必承安王被人晾了一顿饭的滋味儿不好受。   思及此,苏珞浅脚步一转,连正屋都没回,直接去了他练剑的院子。   入了月门,院子里灯火通明,还没瞧见人呢,便听见那武动的声响。   苏珞浅提着裙摆,缓步来到石桌旁坐下。   柔荑托着粉腮,意兴盎然地看他练剑。   成婚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他练剑。   男人身形颀长笔挺,腰身紧劲,剑招凌厉威狠,黑眸凝神,透着淡漠冷清。   其实说起来,陆璟肆这种类型,正好是苏珞浅所欣赏的。   她不喜文弱的书生,也不喜糙拙的武人。   偏陆璟肆合二者之长,要涵养有风度,要武力有气势。   这样的人,也就不怪乎裕京城的贵女都对他带点遐思。   想着想着,苏珞浅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目光不再凝聚在他身上。   陆璟肆眼眸骤冷,收了剑,拿起石桌上的巾帕,擦着汗,往书房去。   连声招呼都没打。   苏珞浅回过神来,连忙提裙跟上他的步伐。   书房里。   陆璟肆站在书案前,背对着她,她便来到圆桌旁倒了杯茶水,递到他面前。   问道,“那些桂花,是在哪里摘的?”   陆璟肆未答,但却拿起杯盏,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   他喝了,苏珞浅便又为他再倒一杯。   见他没开口,故意说道,“莫不是在元福山的桂花树林摘的?”   她幽幽叹了口气,“那儿可是百姓们秋日赏花的好去处,若是摘了,倒真是罪过了。”   闻言,陆璟肆侧眸看她,语气不善,“若是不想要,那便扔了。” 第53章 浃髓沦肌   苏珞浅见他终于开口,巧笑着凑到他跟前,仰头望他。   “要的要的,自然是要的。”   他难得真心实意送她东西,怎么能不要呢。   “待日后这桂花酿做好,也有王爷的一份功劳。”   她仍旧笑盈盈地望着他,杏眸在烛火的映衬下,像是盛了漫天繁星一般。   璀璨动人。   红唇一开一合,继续问道,“王爷用过晚膳了吗?”   陆璟肆轻呵了声,垂眸看她。   “真是劳烦王妃还能记着本王是否用膳。”   苏珞浅抿了抿唇角。   他刚练完剑,额角鬓发微湿,她指尖微动,拿起他放在桌案上的巾帕,踮着脚尖,为他擦汗。   女子的芳香袭来,有她自己身上的香,也有那丝丝缕缕的桂花香。   萦绕在他鼻尖,又散开,似要将他包围住。   陆璟肆垂落在身侧的长指微动,终是没忍住,扣住她的后腰,把人带进自己怀里。   这动作让苏珞浅小声惊呼,整个人没稳住,扑到他胸前。   “你这是做什么?”   “不是要擦汗,近些才好擦。”   “哦。”   苏珞浅干巴巴应了句,一手搭在他肩上,一手抬起,仔细为他擦去额间薄汗。   他刚练完剑,浑身上下都蒸腾着热气,肌理蓬勃。   苏珞浅指尖仅是轻轻搭着,都能感受到他这身钢筋铁骨是如何的炽硬。   现下像是烧热了的铁石一般,滚滚的像是要将她烫化。   苏珞浅脸颊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收回手。   陆璟肆开口道,“擦好了?”   她点头,“擦好了。”   所以你放开我吧。   但陆璟肆并未如她所愿,反而是用了力气,紧她的腰肢,将人提抱起来。   “啊——”   微微腾空的失重感吓得苏珞浅赶忙抱紧他的脖颈,还未等她质问出声。   陆璟肆说道,“擦好了,就来做点别的。”   话落,他便将她抱坐在桌案上,大手扣着她的膝头往外掰,站在她身前。   贴紧。   他微俯下身,长指挑开她腰间衿带,熟练钻入衣里,沿着后腰一路往上,掌握住她削薄娇美的蝴蝶骨。   苏珞浅浑身一抖,下意识往后躲了躲,手撑在身侧。   细指边,是他昨日还没看完的书册,还有上好的文房四宝。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她面颊酡红,本能地开口,“不行...”   陆璟肆轻笑了声,低头咬吻她的唇,“说说,哪里不行?”   苏珞浅眼眸盛满水光,娇美的脸庞染上嫣红,透着丝丝媚意。   她咬着唇,被那只覆在心口的大手烫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可陆璟肆的心肠是坏的,非要逼她说出个所以然。   苏珞浅微口耑着气,闷哼了声,“你、你这样...嗯、我说不出来...”   她想往后躲,却退无可退。   陆璟肆行径终是稍稍停下,嗓音低沉,“良心发现”般地给了她两个选择。   “是坐着不行?还是躺着不行?”   “都不行!”   “...嗯...”   苏珞浅急急出声,却被他恶劣地以指腹揉|按。   朝夕相处几个月,床榻之事不知行了多少回,他对她身上的敏|感之處烂熟于心。   陆璟肆俯下身,扣紧她的细腰,按贴在自己怀里,吻她的耳珠。   低声道,“既如此,那便站着吧。”   话落,他长臂穿过她臀下,微一用力,便直接将人抱起。   苏珞浅颤颤巍巍地抱住他的脖颈,泫然欲泣,“陆璟肆,这是在书房。”   “嗯,书房也可以。”   她摇头,发髻上的步摇乱颤,开始找别的理由。   “你浑身...都是汗,我不、不喜欢...”   闻言,陆璟肆倒是真的停下动作。   他低头又轻咬了她一口,贴着柔嫩艳红的唇瓣,轻轻厮磨,答应了她的话,“好,那我们去浴室。”   苏珞浅身上的衣裙已经乱得不像话,被他用披风将整个人包裹住,打横抱起。   陆璟肆刚才在院里练剑,福临早就命人将浴室收拾好,放好热水。   此时倒是真正方便了他。   只是从书房一路往浴室而去,廊道上少不了有下人经过。   一看到王爷抱着王妃,沉凛着一张脸,步伐迈得又大又快。   均心惊胆战地跪倒在地,无人敢多瞧半眼。   苏珞浅羞得说不出半句话,指尖紧紧攥住他的衣服,脸颊缩在披风里,埋在他胸前。   满脑子想的都是,没脸见人了没脸见人了。   浴室里的浴池已经放好了水,热气氤氲,地面干净,一尘不染。   墙壁边燃着烛火,在满一池的水光映衬下,摇曳生姿。   陆璟肆扯掉披风,就这么直接抱着人,踩着玉阶下了水。   沾了水,身上衣服湿重。   苏珞浅心头跳得更厉害,两人之前并非没有共浴过,但这一次,分明与之前那次不同。   她的裙衫本就已经松松垮垮,被陆璟肆轻轻一拉,便散了开来。   步摇金簪也被他取下,青丝垂落,落入水中,在水下缠绕。   而贴着那截嫩白细腰的,还有陆璟肆的大手。   苏珞浅人被他压在浴池石壁上,酥脯紧贴着他的胸膛,男人高挺的鼻梁顶着她白皙的下颌,一点点往下,斑斑点点的红痕显现。   她本就怕水,如此这般,更是只能抬手紧紧揽住他健硕宽阔的肩膀。   他的左肩上,有之前她咬下的痕迹。   当真是再也消不去。   陆璟肆抱着她,热水刚好到她心口,那绵软白玉将露未露,上边是清晰的梅点。   他身量高大,精壮的胸膛露出水面,挂着晶莹的水珠。   须臾。   陆璟肆抱着她,往池水中一落。   温热池水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苏珞浅咬着唇闷哼一声,软糯糯的脸颊靠在他肩上,喊他的名字,“...陆璟肆、”   陆璟肆低低应了句,垂首吻她,勾着缠着。   水下的大手扣紧她白皙修长的腿,浃髓沦肌。   这环境终究是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苏珞浅脸红耳热,整个人是依靠在他身上,生怕自己落入水中。   浴室里的湿气越发深重,池边放着花皂,有点点的清香充盈着周围。   可却不及她的半分香气。   苏珞浅低声吟泣,含着哭腔求饶,可却没能让他软下半点心肠。   池水荡起阵阵波纹,粼粼的波光反映至墙壁上,和着烛火,摇曳不歇。   她指尖在他背上留下些许划痕,颤抖的声音断断续续响起。   “水...嗯...” 第54章 承过雨露的花朵   陆璟肆兀自使力,吻她染上媚丝的眉眼,吻她无意识轻启的檀口。   哑声道,“浅浅更热些了。”   苏珞浅听懂他的意思,满面羞怯,却只能呜咽哼唧,没有力气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   一池子的水由温热变微凉,陆璟肆才抱着人出来。   苏珞浅眸底泛着水光,软瘫在他怀里,任由他给自己穿衣。   陆璟肆不唤人进来伺候,给她系好中衣系带后,便拿了帨巾给她擦拭头发。   但他压根没做过这种事,擦头发的动作非常不熟练,好几次绞疼了她。   苏珞浅被他放在床榻上,趴在他腿上,嘟着唇不满地控诉他,“你弄疼我了。”   她累极,即使是在说话,眼皮也半睁未睁,眼尾残留着事后的娇媚,犹如承过雨露的花朵,嫣红湿润。   陆璟肆没说什么,只动作放缓了些。   苏珞浅脸颊在他腿上蹭了蹭,像是找到了个舒适的位置,昏昏欲睡。   但陆璟肆还是听到她的声音,她问道,“那些桂花,是在哪里摘的?”   他见她还如此执着于这个问题,缓了声回答。   话了再问,“这么喜欢桂花?”   苏珞浅唇角微勾,声音已经非常轻,“喜欢啊,夏天酿青梅酒,秋天酿桂花酒,多好。”   她闭上了眼,卷翘的眼睫在眼睑下方投出一小片阴影,满脸疲倦地睡去。   陆璟肆将帨巾放到一旁,熄了烛火,这才抱着温香软玉,一同入睡。   **   翌日。   苏珞浅醒来时已经是辰时过半,床榻间陆璟肆的位置微凉,想来是早已起床。   她清了清嗓子,外间泽兰听到她的声音,连忙端着水进来。   她身子仍旧乏累,腿|间酸软难挡,但因惦记着昨日的桂花,用过早膳后,仍旧命人将桂花全数拿出来铺陈开,晒在太阳下。   秋日天气干爽,天蓝云淡。   雅间水榭,美人靠上铺了绒毯,苏珞浅懒懒倚在一旁,看着院子里的下人们干活儿。   桂花都是新鲜采摘下来的,除了晾晒之外,还需要择取、过滤叶梗等工序。   这个过程并不复杂,但需要细心些,如若不然,酿出来的桂花酒味道不醇,会泛苦。   秋日的阳光晒得人懒洋洋的,苏珞浅直犯困,却听得泽兰的脚步声靠近。   她勉强睁开眼,泽兰说道,“王妃,夫人派人告知,孔翠怜母女俩今日果然上门求助,不过夫人没有立即答应。”   苏珞浅一听是这事,来了些精神,纤指捻着杯盏,垂眸抿了口茶。   “跟阿娘说,晾她们一段时日。”   因为许茵的功劳,如今即使是孔翠怜姿态卑微入尘,想花钱讨好结交,这裕京城那些未出阁的贵女们也都个个瞧不上她。   尹齐耀想要纳她为妾这件事,只有苏珞浅有能力帮她。   但苏珞浅肯不肯帮,则是另外一回事。   不过对于孔翠怜来说,她已然是走投无路,即使心里对苏珞浅的妒恨只增不减,也只能来找她。   苏珞浅这边有意拖着,尹齐耀那边则是步步紧逼。   对于他纳妾这件事,江秀璇已经习以为常,因此并未多说什么,作为尹齐耀的正妻,荣宁侯府未来的当家主母,她仍旧像之前尹齐耀每一次纳妾一样,主动帮忙置办所需物件。   这些年以来,江秀璇因为贤良大方,得了外头不少好名声。   大家都道尹齐耀是上辈子烧了高香,这辈子才娶得到江秀璇。   但江秀璇越好,便衬得尹齐耀越不像个人。   这不,他花钱派人将孔翠怜那日在菱湖落水,被他看光了的事,散播在孔家的街坊邻里之中。   散播范围不算大,但孔翠怜和苏曼蓉平日里本就常与邻里互生龌龊,此番情况下,那些议论声足以令孔翠怜不敢出门。   中秋佳节将至,可孔家家中却是愁云密布。   孔翠怜第不知多少次问苏曼蓉,“阿娘,苏家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吗?”   承安王府她们是万不敢去的,只能通过苏良卓和崔安岚知晓苏珞浅的意思。   但已经几日过去,苏珞浅那边仍旧没有半点动静。   苏曼蓉摇摇头,孔翠怜恨不得碾碎手中巾帕,眸光似是淬了毒一般,满腹不甘愿。   “苏珞浅这贱人,总有一天,我一定要让她跪地求饶。”   这么些时日,苏曼蓉的耐心也几乎被磋磨殆尽,她忍不住厉声道,“若不是你那日非想推她落湖,怎会生出今日之祸!”   “照我看,你还不如乖乖进了荣宁侯府的偏门。”   “我不!”   孔翠怜嘶声尖叫,“这一切都是因为苏珞浅,都是因为她!”   “总有一日,我会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母女俩在家中争吵,忽听得外头有人扣响大门。   孔翠怜吓得一抖。   这几日尹齐耀时不时会派人过来威逼恐吓,她如今已是有些杯弓蛇影。   苏曼蓉不情不愿地去开了门,门外是一名传信的信使,递了个信封给她,便转身走了。   那信封上写着,孔翠怜亲启。   苏曼蓉只能折回身,将信封甩到孔翠怜面前。   孔翠怜飞快打开,那信纸上只写了一句话。   【这便是你当初往尹齐耀跟前递画像的下场】   那上边没有署名,但她却心知肚明这是谁写的。   “啊!!!”   孔翠怜捂耳尖叫,转瞬间将信纸撕得粉碎。   “苏珞浅!你去死!去死!”   苏曼蓉被她突如其来的发疯吓了一跳,但见她只能无能狂怒,只白了一眼,便没再理会。   中秋节前夕,荣宁侯府的轿子终是来到孔家家门口。   而远在安康大街承安王府的苏珞浅,听着面前小厮的报告,垂眸笑着饮了杯茶。   她是故意给孔翠怜写的那句话,故意加深她的恨意。   以孔翠怜本就堪忧的判断力,如此滔天恨意之下,她在荣宁侯府,行事只会越发激进。   这人一激进啊,那便离死不远了。 第85章 随孤回东宫   中秋节至。   皇后命人在琉园举办赏月宴,朝中四品以上官员的子女家眷也都受到邀请,再加上一众王公贵族,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当今圣上膝下拢共也就三位子女,每逢佳节时,总会举办家宴。   苏珞浅午间随陆璟肆进宫参加皇室家宴,皇后考虑到晚间还有赏月宴,便将人留在宫中,将漱宁苑安排给他们小憩。   今日进宫,苏珞浅一身衣着必是比平时要隆重,发饰有些重,一进漱宁苑,便命泽兰帮她取下些许。   陆璟肆坐在一旁,眸色不变地看着她们主仆二人摆弄这些叮叮当当的首饰。   他今日穿了身玄色暗纹长袍,不笑时,便显得越发沉凛威严。   肃厉的目光如有实质一般,盯得泽兰后背发凉。   在苏珞浅发髻上只余几支清雅发钗后,泽兰忙不迭便想要行礼退出,然而不等她福身,外间便传来宫人的声音,“太子妃到——”   苏珞浅眸色一亮,提着裙子快步出去。   苑门旁,秦舒凝扬着唇,正朝她走来。   她这几日身子不太利索,脸色不是很好,但今日过节,所以妆面点得红艳了些,看起来倒是光彩照人。   看到苏珞浅从里间出来,笑着和她说,“浅浅,走,我们去投壶。”   说完这话,她又侧过身,和苏珞浅身后的陆璟肆摆摆手,“王爷,和您借浅浅一会儿,没问题吧?”   陆璟肆剑眉微挑,还没开口,便听到漱宁苑门外传来太子周胥珩冷冽的声音。   “秦舒凝,你不是说你身子不适吗。”   秦舒凝被当场抓包,脊背一僵,转过身歪着脑袋朝他心虚地笑,“投壶而已,又不怎么费气力。”   周胥珩一身月白金丝长袍,玉冠俊容,清隽出众。   他大步而来,抬手便扣住秦舒凝的腰肢,丝毫不拿苏珞浅和陆璟肆当外人。   “随孤回东宫。”   秦舒凝掰他的手却没掰开,嘟着唇不满,“我不。”   “你不让我饮酒,还不让我投壶,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周胥珩淡淡道,“随孤回去,孤会让你找到别的乐趣。”   这话让秦舒凝脸色一红,抬手就想捂他的唇,跺着脚小声道,“你别口无遮拦。”   周胥珩面色沉凛正常,仿似刚才的话非出自他之口一般,又重复了一遍,“随孤回东宫。”   秦舒凝见他是非要让她回去,拧巴着一张小脸,软着声求,“那我不投壶了,我就在漱宁苑和浅浅聊天饮茶,这总可以了吧?”   周胥珩垂眸看了她一眼,沉吟片刻,这才点头。   于是一众宫人连忙在院子里的凉亭中为主子们备上茶点。   秦舒凝和苏珞浅一前一后往凉亭而去,陆璟肆抬眸看了眼面前那抹纤细的背影,抬步跟上。   苏珞浅提裙转过身看他,“我和嫂嫂聊天,你来做什么?”   她眨了眨眼,笑得灵动娇媚,“你和太子殿下聊,我和嫂嫂聊,就这样。”   说罢,她便跟上秦舒凝的步伐,两人一同进了凉亭。   徒留陆璟肆在原地,颀长身姿站了片刻,直至身后传来周胥珩的声音。   “孤说什么来着,迟早有你栽跟头的时候。”   这“时候”来得比他想像中的还要更快一些。   陆璟肆回过头,淡淡瞥他一眼,没说什么,径直来到院中石桌旁落坐。   石桌就在凉亭不远处,既不打扰她们二人叙话,又可以看清凉亭中的一切。   候在一旁的太监宫女连忙端上茶饮,周胥珩广袖一挥,下人们皆低着头退到一旁。   陆璟肆抬手,为他和自己斟了杯茶,长指捏起白玉瓷杯,轻搭几下,淡声道,“听闻锦王这几日又提起想要回蜀中的事?”   周胥珩状似眸色淡淡,点了点头,“被父皇寻了个理由拒绝了,总归现在还不是时候。”   林永鸿已经问斩,锦王被留在裕京,那蜀地便只剩林永睿一人。   锦王离开蜀中之时,将那边的大部分实权交予他手中,唯独兵权,锦王仍旧握在自己手里。   陆璟肆眸色幽幽,眉宇间藏着抹若有似无的凌厉,“他心急倒也在预料之中。”   锦王若是就这么淡定地待在裕京城,没有丝毫反应,倒是更会惹人生疑。   周胥珩也赞成陆璟肆说的,“不管如何,总归得等蜀地的一切都探查清楚仔细了再说。”   “江南那边倒是有些不太寻常。”   “哦?”周胥珩眉梢微扬,问道,“如何?”   陆璟肆摇摇头,黑眸微眯,眸底倏然凌厉得像是一把尖锋,“表面看起来一切正常,但正是因为一切过于完美,才显得不同寻常。”   江南乃富庶之地,若是真有事,大抵与税收徭役有关,但陆璟肆既这么说,便是也还没抓到蛛丝马迹。   他说完这话,抬眸望向湛蓝一片的天空。   万里无云,天高气清,目光所及之处,一切皆无遁形。   两人又谈了些朝堂之事。   约莫一个时辰后,有宫女小步行来,行礼道,“太子殿下,太子妃乏极,已在凉亭中睡去。”   闻言,两个男人几乎同时起身。   两人皆身量高大,但一人着玄色长袍,一人着月白锦袍,截然不同的风姿,就连那股矜骄尊贵之感,都透着不相同的气场。   但却同样慑人,那宫女连忙低头,多一分也不敢看。   陆璟肆眸光落向凉亭处。   苏珞浅接过宫女递过来的披风,轻柔地为秦舒凝披上,又将她手中剥了一半的葡萄放下,用巾帕为她擦手。   见此,陆璟肆眼底暗色渐浓。   她好像贯是这样,无论对周菁宓,还是对秦舒凝,皆温柔细致。   独独对他,从未有过如此。   陆璟肆手臂背在身后,微握成拳,抬步往凉亭去。   太子先他一步,入了亭中。   秦舒凝睡得并不安稳,周胥珩刚将人抱起,她便似有转醒迹象。   眼睫扑簌簌地半睁,见是他,便又安心地睡了回去,只嘴里嘟囔着,“周胥珩,不要扣我的青梅酒...”   出了苑门,宫道上停着顶双人轿辇。   太子抱着她上了轿辇,秦舒凝靠在他怀里,脸颊压着唇形,红唇微微嘟起。   周胥珩心念微动,一手扶住她的肩,低下头去吻她。   另一只手扣住她的手腕,想要去号她的脉。   她近来易乏嗜睡,他心底总怀疑她是有孕了,但秦舒凝信誓旦旦说不可能。   思来想去还是自己亲自号一号脉比较安心。   可或许是他吻得太深,秦舒凝不满地在他怀里哼哼唧唧扭动。   周胥珩只得放弃号脉的想法,唇舌退出,指腹轻抚她的脸颊,低声哄道,“睡吧。” 第55章 桂花团圆   周胥珩带着秦舒凝离开后,漱宁苑一下子安静下来。   苏珞浅一转身,便见到陆璟肆站在亭阶上,黑眸幽深地看自己。   她歪着脑袋朝他笑,“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陆璟肆没有回答。   苏珞浅被他盯得心里发毛,抬步略过他,往殿内而去。   陆璟肆跟在她身后,也一同进去。   已经申时末,再过不久就得去琉园,苏珞浅坐在妆奁前,正要扬声喊泽兰进来,就听到男人开口。   “我帮你。”   说罢,便真的要抬手来拿妆奁上的步摇。   苏珞浅好笑地制住他的手,“陆璟肆陆大人,承安王爷,你确定你会这些吗?”   陆璟肆倒是答得真诚,“不会。”   “不会那你还说帮我。”   苏珞浅只觉得他今日有些奇怪,却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闻言,陆璟肆并未收回手,只是掌心转而撑在梳妆桌面上,俯下身,朝她覆过来,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下。   问道,“晚点去放孔明灯?”   苏珞浅脸颊一红,摇头。   中秋佳节放孔明灯,是大瑨习俗。   她未出阁前便几乎年年不落,因此今年倒是觉得并不十分有趣。   陆璟肆只一眼,便知她在想什么,大掌扣住她的薄肩,气息凑得更近,“带你去高处放,想去吗?”   “多高?”   苏珞浅仰头望他,杏眸闪着亮光。   见此,陆璟肆倒是也并未瞒她,直接道,“元福山,去吗?”   苏珞浅秀眉微扬,眼底的亮越发明显,甚至主动抬手揽上他的肩膀,却只在几息之后便犹豫起来,“可夜间爬山多有不便,如何上得去?”   以他的体力和能力,倒是没什么问题,但她却是万万上不去的。   陆璟肆一下一下在她唇上轻啄,声线低磁,“你只说你想不想去。”   “当然想。”   “那便上得去,待会儿赏月宴结束就去。”   “好...唔...”   苏珞浅弯着眉眼笑,只是话还没说完整,就被他以唇封缄。   陆璟肆拉住她虚虚搭在他肩头的那只手,将自己揽得更紧,扣住她的蝴蝶骨,把人压在梳妆桌边亲吻。   苏珞浅下意识揪住他肩背上的衣服料子,却又立刻放开。   待会儿还要去参加赏月宴,若是他皱着一身衣袍前去,那便真是太丢人了。   可他亲得用力,她呼吸都要被他掠夺了去。   苏珞浅忍不住推他,“...口脂、我的口脂...”   陆璟肆这才稍稍将人放开了些。   她唇上的一抹艳红,早已晕开,还有一些被他吞吃入腹。   那双翦水秋瞳里波光潋滟,像是泛着勾人的浪纹,就这么似含羞似控诉地望着他。   陆璟肆喉间微滚,又在她唇上流连啄吻几下,才在她不满的小动作中直起身。   苏珞浅这才得以动弹,只是她微一转身,便看到铜镜里,自己的嘴唇红得不像话。   这种红不是上了口脂的红,而是被人用力蹂躏过的红。   还有已经彻底晕开的口脂...   这模样,简直没脸见人。   陆璟肆明显也注意到了,但男人丝毫没有半分不自在和愧疚的意思。   神色自然地从一旁的铜盆里拧干了巾帕,作势就要来帮她擦去那晕开的口脂。   被苏珞浅一把抢过,杏眸通红地瞪了他一眼,“我自己来。”   陆璟肆来到一侧的圆桌旁坐下,看她整理仪容。   这么一折腾,两人出漱宁苑时,夕阳已经西沉。   ——   远岸蒹葭摇落色,江畔杨柳动尘心。   琉园的秋景被大瑨不少文人墨客称赞过,当真是美不胜收。   苏珞浅和陆璟肆来得晚了些,前头草地上,投壶比赛已经结束一轮,此时暮色渐浓,众人也就回到各自的位子上。   赏月宴上,男女分坐。   苏珞浅由宫女一路带着,往皇后和太子妃所在的亭子中去。   皇后兴致正好,和秦舒凝轻笑着讨论刚刚结束的投壶。   而一旁的舒妃则是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不过她向来不好相处,苏珞浅也没太在意。   皇后听到亭阶处的动静,抬眼一看,见是她,笑着拍了拍身侧的位置,“承安王妃来了,快到本宫身边来。”   秦舒凝狡黠地笑着,朝她挤眉弄眼,那意思仿佛在说。   你又没有午休小憩,怎的来得比我还晚。   苏珞浅耳根子浮上浅浅的粉,礼节周到地行了礼,这才起身坐到皇后身边。   她刚一落坐,便听得外边鼓乐声起。   原是草地上已经搭建好的舞台上,有舞姬踏着乐声,翩翩起舞。   其他几处凉亭中,均是朝中大臣的子女和王公贵族。   圆月玉盘高挂,夜色静谧唯美,凉亭廊檐下灯火阑珊,有由远及近的笑闹声传来,皆是人间最好的模样。   须臾,皇后看向舒妃,问道,“舒妃,锦安公主何在?”   周菁宓平时被舒妃拘得紧,往往只有这种皇后也在场的场合,舒妃不好说什么,她才能稍稍放开孩童天性。   日光还未完全落下时,便见她跑出去,此时圆月朦亮,却未见她回来。   舒妃被皇后这么一说,似是才回过神来,她定了定心跳,勾起唇角回道,“宓儿贪玩了些,还请娘娘莫怪罪,臣妾立刻让人将她找回来。”   闻言,皇后点点头,“也好,毕竟天色渐晚。”   舒妃微微颔首,随即眼风微错,眸色微厉地瞥向身侧的宫女,“还不快去将锦安公主找回。”   宫女连忙出去找人。   赏月宴的桌上,除了时令水果之外,还有不少糕点糖水。   这桂花团圆便是其中一道。   舒妃见皇后与太子妃和承安王妃相谈甚欢,便直接吩咐底下的人可以上桂花团圆。   不多时,宫女端着漆盘而来,那上边的天青釉碗中皆盛着桂花团圆。   舒妃神色微紧,目光定定落在那釉碗之上。   然而不等那宫女抬阶而上,忽的从斜后方跑出一个小身影,直直撞上来。   漆盘脱手,几碗桂花团圆尽数摔落,发出清脆的声响。 第85章 不择手段地靠近她   天青釉碗摔倒,桂花团圆滚落一地。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皆落在亭阶处。   皇后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凤眸微厉。   “大胆狗奴才!”   然而不等皇后开口,舒妃倏然拍桌而立,眼底散着阴鸷凌厉的光,她捏紧了手,声音尖利,“把这狗奴才拖下去,杖毙!”   “舒妃娘娘饶命!娘娘饶命...饶命...”   那宫女被人拖下去,哭喊声越来越远。   凉亭里的宫女太监跪做一团,个个瑟瑟发抖。   从外边跑进来的周菁宓见此,吓得畏缩不前,黑葡萄似的圆眼惊恐地望着自己的母妃。   视线被舒妃捕捉到,她威喝出声,“还不赶紧给我过来!”   而一旁的皇后,冷眼看着这一切。   舒妃脾气差不好相处,但往日在她面前,是万万不敢如此的。   从刚才那桂花团圆一来,她的神色就不对劲。   是对桂花团圆超乎寻常的过分关注。   思及此,皇后目光落在那被打翻的桂花团圆上,圆碗着地,但好在亭阶是实木的,碗并未摔碎,里头多少还留有汤汁。   她凤眸微眯,垂眸朝身旁的贴身嬷嬷低语几句。   那嬷嬷福了福身,不动声色地退下去。   苏珞浅看着眼前这一切,目光不经意间瞥向秦舒凝,却发现她捂紧了肚子靠着椅背,一张小脸煞白。   苏珞浅心头一跳,连忙起身来到她身边,“嫂嫂,你没事吧?”   皇后听到声音,转头一看,立即厉声大呼,“还愣着干什么!叫太医!”   “快!”   凉亭里霎时乱作一团。   舒妃努力克制住自己仓惶的脸色,掐紧了手站在一旁。   怎么回事?   秦舒凝明明没吃那碗桂花团圆。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而站在她旁边的周静谧怕得眼泪不停地掉,下意识想要上前,“太子嫂嫂...”   只是她刚一出声,就被舒妃拽着衣领抓回,压低了声怒喝,“不准过去!”   她森冷的眸光射向旁边宫女,“把公主带回去,不准出来。”   这边的动静闹这么大,男席那边的太子和陆璟肆很快赶来。   秦舒凝被周胥珩抱到琉园里的暖阁,太医正在里间把脉。   一屏风之隔,陆璟肆等在外间,而苏珞浅和皇后则是焦急等在床前。   周胥珩坐在床头,秦舒凝靠在他怀里,小脸惨白如纸。   刚才腹痛就在一瞬间,此时她已经感觉好多了,但人仍旧乏软无力。   周胥珩一张俊脸不复往日在人前的清隽温和,冷得吓人,厉峭的目光直直盯着太医。   盯得老太医战战兢兢,进来时绊了下,医箱都差点掉了。   太医正把脉,暖阁里安静得吓人。   须臾,皇后焦急问出声,“文太医,太子妃如何?”   文太医反复确认几息后,起身叩首行了个大礼,朗声道,“恭喜皇后、贺喜太子,太子妃这是喜脉。”   闻言,暖阁内的众人皆是一愣,随即是抑制不住的惊喜。   皇后声音浸了喜,“可确定?”   “老臣再三确认,是喜脉无疑。”   皇后喜上眉梢,也在床榻边坐下,拉着秦舒凝的手,“凝凝啊,辛苦你了。”   瞧这惨白的小脸,真是可怜。   秦舒凝心底的惊愕甚至大过喜悦,看着太医喃喃道,“怎么可能?”   “我...我小日子的时间一直很准的啊...”   所以之前周胥珩觉得她是怀孕了,她还总信誓旦旦地说不可能。   听到这话,太医回话道,“少数女子在孕身初期,癸水照常,虽是极少数,但确实有这种情况。”   周胥珩问,“今日腹痛,可是有何异样?”   “许是这几日太子妃饮食不佳导致的,并无大碍,待老臣开几副药给太子妃服下即可。”   “那就好那就好。”   皇后现下心情愉悦,眼角眉梢喜色明显,拉着秦舒凝的手问道,“有什么想吃的吗?让膳房为你准备。”   秦舒凝现下有些疲累,胃口不佳,本想摇头,但一想到她今日未用晚膳,就算自己不吃,肚子里这个也不能不管,于是答道,“臣妾想喝粥。”   清软解口,好下咽些。   皇后连忙应好,吩咐身旁的老嬷嬷,“赶紧让膳房准备。”   话落,她似是想起什么,又加了句,“你亲自去盯着。”   那老嬷嬷自是知道皇后在担心什么,领了命便下去。   皇后担心秦舒凝的身子,轻声道,“凝凝啊,不若今夜你们就在这暖阁先歇下?明日再回东宫。”   秦舒凝不想待在这儿,她本就有认床的毛病,现下怀了孕,要是宿在琉园暖阁,怕是一晚上都睡不好。   但皇后的建议她无法直接拒绝,只能轻轻拉了拉周胥珩的衣角。   太子会意,淡声开口,“还是回东宫吧,琉园暖阁不比东宫,夜半若是缺了什么少了什么,麻烦些。”   也是。   闻言,皇后点头,“那待会儿喝完粥,便一起回宫。”   说完这话,她起身去了外间,唤来宫人命其先行回宫,将此喜事报与圣上。   里间。   苏珞浅真心替秦舒凝感到开心,倒了杯温水放到她手中,笑着朝她眨了眨眼,便退了出去,将这里边留给他们夫妻二人。   床榻之间一时安静下来。   几息之后,周胥珩抬手,缓缓覆上秦舒凝小腹处,那里紧致平坦,暂时看不出怀孕的起伏。   他低头在她额上落下一吻,低声道,“还难受吗?”   秦舒凝摇头,“不难受了。”   男人的掌心带着温热,她隔着一群布料也能感受到。   秦舒凝就靠在他怀里,甚至能感受到他说话时喉间的震动。   “凝凝,乖些,不同孤闹了好不好?”   “你觉得我是在同你闹吗?”   秦舒凝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这人根本从一开始就诡计多端,可既然成婚了,那便也就这样了,她未作他想。   只是偶尔一想起来,心里总是觉着堵得慌。   “周胥珩,明明从一开始就是你在唬骗我。”   装得病弱可怜,骗取她的信任与善意。   一想到这些,秦舒凝便气得想打人。   她坐直起身,离了他的怀抱,眼眶红红地靠在靠枕上,不再倚着他。   周胥珩怀中一空,现下却也不好对她用强硬的,只是手撑在她身侧,低头一下又一下地吻她,哄道,“孤说错话了。”   “你没错,是孤的错。”   他嘴上认着错,实际上心底没有半点悔意。   若再来一次,他仍会不择手段地靠近她,亦或者,让她主动走近他。   结果不会变。 第58章 那是我们的家   周胥珩带着秦舒凝回东宫,苏珞浅和陆璟肆便也出了琉园。   因为秦舒凝诊出身孕,苏珞浅心里头高兴,一路上,唇边始终挂着明媚的笑。   陆璟肆侧眸看她的脸,目光下滑,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片刻后又移开眼。   问道,“孔明灯还想去放吗?”   “当然。”   苏珞浅转过头,兴冲冲看着他,又狐疑道,“陆璟肆,你不会是想要反悔吧?”   陆璟肆长指捏了捏她的脸颊,“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话落,他屈指吹了声哨。   “哒哒哒”声响起。   琉园门前大道旁的暗处里,一匹棕色骏马缓步而出,正朝他们而来。   而在马背上,放了个包袱。   陆璟肆将包袱打开,把里头的墨色缂丝披风拿出来披在她肩头。   苏珞浅垂眸看了眼,这披风是他的,披在她身上显得过于宽大,都拖地了。   她下意识攥紧,道,“这披风太大了。”   陆璟肆又捏了下她的脸颊,“不穿我们便不去。”   元福山上本就气温低些,此时又是秋夜,凉风一吹,她这小身板哪里受得了。   苏珞浅只得乖乖听话。   披风系好,陆璟肆大手掐住她的细腰,用力往上一提,她便直接上了马。   紧接着他翻身而上,坐在她身后,缰绳一拽,马腹一夹,这骏马便“哒哒哒”小跑起来。   琉园靠近城南门,他们一路骑着马出了城门,往元福山上去。   此时不过戌时初,城内外还十分热闹。   随处可见结伴游玩赏月的百姓,灯火将他们这一路照亮不少。   马儿跑起来,苏珞浅才体会到有披风的好处。   秋夜的风扑面而来,虽不似朔风那般凌面刺骨,但却带着别一般的寒凉。   若是没有这披风,保不齐她现在已经打了好几个喷嚏。   身后男人的胸膛宽广温厚,苏珞浅忍不住往他身上贴了贴。   这动作没能逃过陆璟肆的眼睛,环在她腰间的长臂将人揽得更紧。   于夜风中问她,“会骑马吗?”   苏珞浅点点头,又摇摇头,“以前阿兄教过,但没什么机会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若是想骑,我教你。”   苏珞浅转过头,仰起去看他。   夜色朦胧,他们正穿梭于树林之中。   月光被枝叶挡去不少,即使靠得这么近,她也看不太清他的面容。   只隐约瞧见他棱角分明的轮廓,“陆大人公务繁忙,就不劳烦您了。”   闻言,陆璟肆似是轻哼了声,“这点时间还是有的。”   “当然,若是你过于拙笨,怎么都学不会,那便另当别论。”   “你——!”   苏珞浅嘟着唇,仰头哀怨地瞪他。   可男人目不斜视,领着马儿一路往前。   她忍不住抬手戳了戳他坚硬凌厉的下颌,“若学不会那便是你这老师教得不好。”   听到她这话,陆璟肆没再回答,只将她身前的披风收紧了些,又再度夹了下马腹。   马儿扬长而去。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们便到了元福山半山腰的那块空地上。   陆璟肆翻身下马,不等她开口,扣紧她的腰直接将人抱下来。   苏珞浅就站在一旁,看他系缰绳。   “我们走上去吗?”   这剩下的山路可不短,而且还有些陡。   陆璟肆没有回答,而是道,“若是害怕,就闭上眼睛。”   说完这话,他便揽住苏珞浅的腰肢,脚尖一点,整个人直接平地拔起,犹如猎鹰一般。   突如其来的凌空之感让苏珞浅下意识闭紧了眼,双手死死抱住男人紧劲的腰身,脑袋埋在他怀里。   她看不到,便更能清晰感受到陆璟肆脚尖借着山间树木枝头轻点,每一下借力,都让他飞得更高。   耳边是那呼呼作响的山风,还有男人强健有力的心跳声。   苏珞浅紧抿着的唇稍稍松开,心跳平复些许,终于敢在他怀里睁眼。   眼前是树影不断掠过的景象,山间幽暗,却有月光倾洒而下,点点落在枝头上,似有金丝缕缕的光,格外动人。   而在更高的地方,则是元福寺的明火灯烛。   此等景象,苏珞浅人生的前十七年何曾见过。   她心中激荡,扬着唇笑,杏眸明亮,“好美啊。”   陆璟肆听到她的话,手臂揽着她的腰更加用力,问道,“害怕吗?”   苏珞浅摇头,声音蕴着明显笑意,“不害怕。”   “陆璟肆,你好厉害啊。”   皎洁圆月高悬,而身形高大的男人抱着纤细娇小的女子在空中飞掠而过,轮廓剪影犹如连枝比翼双宿双飞一般唯美。   不多时,陆璟肆便带着她一路借力飞跃上了山顶。   苏珞浅嘴上说着不害怕,但这毕竟是她第一次经历这么刺激的事情,等终于踩回硬实的地面上,腿还是忍不住有些发软。   陆璟肆眼疾手快扶住她,剑眉微扬,“出息。”   那表情好似在说,刚才不是还说不害怕吗。   苏珞浅耳根子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微恼,原本搭在他臂膀上的纤手便要收回。   被陆璟肆又按了回去。   “扶着吧。”   夜色之下,山顶的桂花树林被秋风吹得沙沙作响,带来阵阵清香。   菱湖湖面荡起轻轻的波浪,原本照落下来的月光泛着粼粼亮色,如同一幅绝美画卷。   而站在山缘边,便能直接将裕京城中的景象尽收眼底。   万家灯火,悬灯结彩。   这大抵,便是人世间最好的景象了。   苏珞浅以前常和崔安岚上山礼佛,但每一回都是在天黑之前下山,如今是第一回知道,原来夜间元福山上的景色如此之美。   她笑着抬手指向底下那一片灯火中的某一处,侧过头看他,笑道,“陆璟肆,我猜那里是承安王府。”   陆璟肆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在脑海中以出色的方位感判断过后,回答道,   “嗯,那是我们的家。” 第59章 借浅浅吉言   不多时,便见山下城中有一个个小亮点飞起,是百姓们点燃了的孔明灯。   今夜月明星稀,这一盏盏孔明灯像是聚起的满天繁星一般,莹莹璀璨。   苏珞浅望着眼前这一切,有些迫不及待,“陆璟肆,快快,火折子给我。”   陆璟肆拿出孔明灯,将火折子吹亮,交到她手中,问了句,“会点吗?”   “当然。”   苏珞浅秀眉微扬,不太服气,嘟囔了句,“你是不是觉得我什么事都干不好?”   陆璟肆一手拿着孔明灯,一手捻她的耳珠,语气中有些无奈,“是怕你被火舌燎到。”   苏珞浅嘟了嘟唇,算是勉强接受了他这个说法。   山顶的风大,陆璟肆以高大身形挡在风口处,方便她燃灯。   孔明灯里的煤油被点燃,两人托着灯底,缓缓放手。   那灯便随着风吹的方向,逐渐飘远升高。   幽暗山间,只有那一小盏灯火生着光辉,犹如灯塔一般,璀璨夺目。   苏珞浅展颜而笑,双颊粉嫩,杏眸中满是流光溢彩。   她双手合十,闭着眼,面朝孔明灯飘远的方向,虔诚许愿。   而一旁的陆璟肆,就这么侧眸看着她。   即使山间光线朦暗,但他夜视能力佳,仍旧将面前人儿的一颦一笑看得真切。   面若桃李,嫣然巧笑,翘起的唇瓣挂着满心的愉悦。   她身上还披着他的披风,衬得她身形越发纤细娇小。   杨柳细腰,袅娜纤摆。   纵是秋夜,却让陆璟肆感受到了春意的撩拨。   他心跳得极快。   很想,很想就在此刻拥她入怀。   承安王二十四载的人生中,那双过往无比凛然威厉的黑眸,此时此刻,只剩下灼灼热意。   胸膛的炽烈翻涌,脑海中倏然迸出个再也压制不下的念头。   此生有她,心安如归。   一片静谧中,苏珞浅睁眼,仰头看向远方,视线紧紧追随着那盏孔明灯。   而陆璟肆的目光则一直定在她身上,见她睁眼,声线微哑地问道,“许了什么愿?”   苏珞浅笑意盈盈开口,“愿我阿爹阿娘身体康健。”   “还有,愿我阿兄一路顺利,平安归来。”   陆璟肆眸色深稠,喉结滚动,“还有呢?”   “还有...”苏珞浅转过头看他,片刻后似是想起什么,杏眸倏然一亮,脆声声答道,“愿太子嫂嫂和腹中的小宝宝健康如意。”   “还有呢?”   “没了,”苏珞浅瞥他一眼,笑,“陆璟肆,做人不能太贪心。”   许太多愿望会实现不了的。   闻言,陆璟肆眼底骤暗,翻腾着似有风暴袭来。   她所有的愿望里,没有他。   可苏珞浅浑然未觉,继续说道,“那你呢?你许了什么愿…唔唔…”   只是她话还没问完,人已经被他拽进怀里,猝不及防便被堵了唇。   男人的吻夹杂着诸多惊涛浪潮,朝她汹涌拍来,大手扣住她的后颈,发狠地吻。   苏珞浅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心头一颤,那双漂亮杏眸因为惊吓而圆睁,清澈如曜石般的眸底带着点点水光。   无措,却又顺从。   熟悉的男性气息热烈又强势,无孔不入地侵占她的感官,苏珞浅乖巧地微微踮起脚尖,双臂环住他的肩膀。   仰头回应。   秋风寒凉,可两人唇舌交缠间,却是火热炽烈,足以融化一切。   苏珞浅一开始还能勉强跟上他的节奏,可他唇舌的力道专横,似是要将她拆吃入腹。   她浑身像过了电一般,心尖止不住地战栗。   双手开始下意识地推他的肩。   察觉到她的小动作,陆璟肆吮着她的软舌咬了下,但他终归舍不得真的咬疼她,可刺刺麻麻的感觉还是让苏珞浅瑟缩着躲。   炽热的吻沿着她的下巴一路往下,秀美细颈上有一串串湿痕和玫色,直至意识到那热息还要继续往下,苏珞浅吓得喊他,“...陆璟、肆...”   这是在外边啊。   见她是真的害怕,陆璟肆微微停下,可那热烫唇舌仍旧贴着她脖颈处细嫩的肌肤。   扣紧她腰肢的大手轻轻摩挲。   感受到唇下肌肤里蕴藏着的细小血管的跳动,陆璟肆倏地勾唇,哑声开口。   “我之所想,誓死不二,尽其在我,不达所愿誓不罢休。”   苏珞浅整个人趴在他怀里,嫩白小脸早已染了红,发着烫熨着他的胸膛,檀口微启,轻轻喘着气。   她听到了他说的话,但未作他想。   他是承安王,是圣上的肱股之臣,他心里所想的,必然是这大瑨的天下。   待到苏珞浅喘匀了些,这才在他怀里仰起头,语气很认真,“陆璟肆,你之所愿,必当实现。”   陆璟肆垂眸,深幽目光落在她脸上,长指扣紧她的后颈,轻轻摩挲。   低下头,与她鼻尖相抵,声线缱绻,“借浅浅吉言。”   他突然这么温柔,苏珞浅有些不太习惯。   她轻推他的肩膀,从他怀里退出,转过头继续去看那盏孔明灯。   在高处放灯,自然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苏珞浅兴奋开口,“陆璟肆你看,我们的孔明灯飞得最高。”   而陆璟肆将人重新拉进怀里,在她鼻尖落下一吻。   问道,“冷吗?”   苏珞浅摇头,“不冷。”   有他的披风,刚才两人又亲得那么激烈,现下几乎感受不到半点冷意。   闻言,陆璟肆勾唇轻笑,“那正好。”   “正好什么?”   苏珞浅疑惑看他。   她转过身仰起脑袋的动作,正好方便了他,话音刚落,他的吻便又重新覆下来。   伴随着低磁的声音,“再亲一会儿。”   苏珞浅连忙抵住他,“回去...回去、好不好?”   这是在外边啊,虽然山上没人,但她真怕他在这里亲到收不了场。   毕竟刚才他抱她那么紧,她就已经感受到了...   陆璟肆眼底蕴着明显的笑意,唇贴在她耳侧,“既然浅浅这么着急,那我们便回去。”   说完这话,他不等她反应,扣紧她的腰肢,足尖一点,犹如来时一般,飞掠下山。   秋夜的凉风中,散来女子娇滴滴的反驳。   “明明是你着急,我才没有!” 第70章 断子散   而与此同时,怡景宫内。   舒妃铁青着脸色,在殿中来回踱步。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她原本还以为太子妃久久未孕,想让她以后永远怀不上孩子的。   谁知道,计划失败也就算了,居然还传来了太子妃怀孕的消息。   周胥珩这太子之位本就坐得牢固,若是秦舒凝生下的是位小皇孙,那她想要的一切,便都不可能实现了。   思及此,舒妃怫然而怒,抬手一扫,桌案上的茶具掉落一地。   杯盏碎裂的声响传来,怡景宫里间外间的宫女太监跪成一地,诚惶诚恐。   而周菁宓自从琉园被带回来,就害怕地缩在一旁,眼睛哭得红肿,低低抽泣。   这抽泣声似是让舒妃回过神来,她猛地朝周菁宓走去,扯住她的胳膊将人从地上拉拽起来。   眼神凶狠得几乎不像一位母亲,“都是你!都是你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   若不是周菁宓莽莽撞撞跑进凉亭撞翻了桂花团圆,现下秦舒凝腹中的胎儿估计已经保不住了。   都是她!   都是因为她!   周菁宓被她这一下拽得生疼,哭声渐响,虽然不懂母妃的怒气从何而来,但她下意识道歉。   “母妃对不起,儿臣再也不敢了...”   “母妃对不起...”   但舒妃怒气上涌,听不进任何话,将周菁宓推摔开,厉声吩咐道,“将公主关起来思过,没有本宫的吩咐,不准放出来。”   “不要!母妃不要...”   “儿臣再也不敢了...母妃不要...”   周菁宓跪在地上给她磕头叩首,眼泪淌满整张小脸,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但舒妃的吩咐,怡景宫无人敢不听。   有宫女上前拉着周菁宓离开,将她带去偏殿。   偏殿里有一处房间,里头的漆柜半人高。   这里,便是周菁宓面壁的地方。   每次舒妃发火,她便会被关入这小小的、黑漆漆的柜门之内,直到舒妃气消了,她才会被放出来。   这一次也同样如此。   周菁宓被推进柜子里,缩成一团抱着自己的膝盖,被泪水模糊了的视线中,那柜门缓缓关上。   她的世界霎时失去所有光亮,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犹如深渊一般将她吞噬。   她好害怕。   好害怕。   可是谁能来救救她?   周菁宓哭到力气全失,累昏过去的前一刻,她呢喃出声。   “裴牧哥哥...救救宓儿好不好...”   而正殿当中,舒妃正焦急地等待着。   终于,一个老嬷嬷快步从殿外走了进来。   舒妃连忙起身,低声问,“木先生怎么说?”   老嬷嬷行了礼,道,“木先生说,此药全天下只此一份,错过便是错过了。”   闻言,舒妃指尖狠狠掐住掌心,心底的愤恨不甘如潮水般涌来,双眸通红。   老嬷嬷见她如此,又连忙道,“木先生还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木先生的原话是,不管你家主子想做什么,既此路不通,那便是上苍之意,何不韬光养晦,静待时机。”   “韬光养晦,静待时机...”   这八个字,舒妃来回低声重复着。   须臾,她想明白了些。   今夜之事虽未成功,但好在汤碗被打翻,宫女也被杖毙,死无对证,其他人更是毫无察觉。   但太子妃初诊出身孕,东宫上下乃至淳元宫那边,必然都是小心谨慎地对待,就算她还要下手,此时也绝对不是好时候。   思及此,舒妃心情稍稍平复了些。   见她面色娴静,老嬷嬷压着声朝身旁的小宫女喝道,“还不快去备水,为舒妃娘娘净身。”   **   夜已深,圆月当空。   淳元宫内灯火通明。   皇后一身华裳,坐于凤椅中。   她手撑着额间,正闭目养神,眉眼间有淡淡的疲色。   片刻后,老嬷嬷近前,低声道,“娘娘,查出来了。”   皇后这才缓缓睁眼,凤眸微眯,却是没有半点小憩后的朦胧。   “说吧。”   “文太医已验过,那桂花团圆的汤汁里,含有断子散。”   “断子散?”   老嬷嬷继续道,“断子散由茴香、金残藤和落砂研粉而成,此毒霸道却又长缓,会伤人根本,却不会令人立即死亡。”   “女子若口服或者久闻其气味,会致使终生不孕。”   话说到这儿,一切都已明了。   皇后凤眸中厉色骤显,原本只是虚扶在椅把上的手逐渐捏紧,用力得手背发白。   “她好大的胆子,敢把手伸到东宫来。”   老嬷嬷见状,连忙将一旁装着茶水的杯盏递过来。   “娘娘,恕老奴多嘴。”   “想必刚才被拖下去杖毙的宫女,便是知情者。”   天青釉碗打翻,舒妃担心这宫女嘴不严,导致下毒之事暴露,因此抢先一步痛下杀手。   如今她死了,便死无对证了。   那碗里仅剩的一点点汤汁,是压根无法将幕后主使锁定在舒妃身上的。   若是贸然揭发,只怕会给她反咬一口的机会。   后宫之中这种腌臜事也不是第一次了,如若不然,当初二皇子也不会成为争斗的牺牲品。   但嫔妃大多牵扯到背后的母家氏族,就算是皇帝,处理起这些事来也十分棘手。   皇后在宫中几十年,早已对他心灰意冷,此事不告诉他也没什么。   舒妃既已起了这样的心思,此计不成,躲过这阵风头之后,必然还会有所动作。   此事还须从长计议,务必得人赃并获才行。   思及此,皇后深吸一口气,“明日找几个身份背景干净的老嬷嬷给东宫送去,不必拘着太子妃,但她所经手的物品,所食用的膳点,必须全都查验干净才行。”   当务之急,是要保证太子妃和她腹中胎儿的安稳。   “是。”   老嬷嬷领了命,又给桌上的杯盏里添了些水。   皇后垂眸沉思,面容沉静,今晚琉园凉亭的那一幕不断回闪。   若不是锦安公主从外跑进来,撞落那桂花团圆,只怕此时已经不堪设想。   她轻叹一声,下了台阶,往寝殿而去,老嬷嬷连忙跟在一旁搀着。   “锦安倒是个乖巧良善的,可惜了。”   出身非她所选,但若是日后长大些,看清自己的母亲是这般模样,也不知该如何面对。 第50章 钰香阁   中秋过后没多久,下了一场秋雨,淅淅沥沥的,雨一停,气温便急转直下。   秋阳稀薄,凉风肃肃,寒意渐入。   陆璟肆因公差离京,还得过几日才能回来,苏珞浅一个人自由自在,别提多开心了。   回想他离开时,明明翌日卯时便要出城,偏前一夜还非得拉着她翻来覆去地折腾。   她这小身板,反正是比不过这位上过战场的爷,惨兮兮地求饶,直到子时才被放过。   他人走了,她养了两日才觉得舒缓了些。   好不容易今天天气不错,苏珞浅带着泽兰出门,去东市巡铺子。   裕京城东西市皆热闹繁华,但东市地段更好,靠近安康大街,买卖物件要么雅致要么华贵,因此到这儿来的,大部分是富家子弟或达官显贵。   苏珞浅的陪嫁礼中,有不少铺子位于此。   钰香阁便是其中之一。   秋季并非香粉脂粉卖得最好的季节,但换季了,少不得有贵女名媛会多来瞧瞧。   苏珞浅刚一进门,就看到琳琅满目的桌案前有几名世家小姐在看胭脂。   而里头站在柜前拨着算盘的一名婆子抬眸看到苏珞浅,连忙迎出来,低声道,“见过王妃。”   来人是苏珞浅雇来看顾东市几家铺子的婆子,姓方。   方婆子说起来也算是苏家的老人,还是姑娘时曾在崔安岚院内当差,后来嫁了人便离开了。   她和丈夫婚后一直无子,但两人始终恩爱如初,几个月前方婆子丈夫因病去世,家中只剩她一人,正好苏珞浅这儿缺一个管事婆子,便重新将她雇回来。   闻言,苏珞浅轻轻摆手,“方嬷嬷免礼。”   她一边说,一边往里间走,泽兰为她扶帘,三人入了里间,方嬷嬷唤人上茶。   王妃来此,自是要看账,方嬷嬷入内将这一月来的账本奉上,候在一旁。   帘幕屏风外,是来往熙熙攘攘的热闹声,夹杂着那些到铺子里看香粉脂粉的女子说话声音。   方嬷嬷心细,不看账本也能将最近几日的出账入账说个大差不差。   苏珞浅垂眸,眼睫在下眼睑投出些微阴影,侧脸白皙嫩粉,五官精致。   一进内间,她便将肩上的初桃粉织锦披风褪下,身上是件银纹百蝶花裙,腰肢轻束,身段纤柔。   她抬手,细指一点点擦过那账本上记录,末了浅笑着点头,看向方嬷嬷,“辛苦嬷嬷了。”   方嬷嬷连忙应道,“这是老奴的分内之事,不辛苦。”   “库房里的存货,若是置放的时间太久,便不能拿出来售卖,切记。”   话落,苏珞浅起身,往库房方向去。   方嬷嬷跟在她身后,恭敬道,“王妃放心,老奴都记着呢,每一箱进货的日期都写得清清楚楚。”   胭脂要避潮,也得避暴晒,因此库房宽敞,且通风良好。   苏珞浅入内,里头的东西摆放整齐,且每一个箱子上都有日期,这才放心。   照例在库房内检查了一会儿,三人便又再次回到内间。   内间的布置清雅,有淡淡的脂粉香气。   苏珞浅坐下抿了口茶,问道,“嬷嬷,最近几日,可有什么别的事发生?”   “还真有,老奴正想与您说这事,”方嬷嬷走近几步,道,“前几日,荣宁侯世子的五姨娘来过。”   荣宁侯世子的五姨娘,那便是孔翠怜了。   中秋前,尹家的花轿终是停在孔家门前。   孔翠怜再不情不愿,也只能穿上喜服入了侯府的偏门。   如今摇身一变,倒也算是半个主子了。   “买了胭脂?”   方嬷嬷点头,“买了,还买了挺多的,口脂香粉也都买了。”   “呵。”   闻言,苏珞浅轻笑一声,笑意却不达眼底,唇边的弧度讥讽。   孔翠怜还真是不出她所料,迫不及待得很。   这才进门不到一月,便想借着荣宁侯府来给她使绊子。   “她买的东西,都记录下来了吗?”   “都记下来了。”   方嬷嬷连忙翻开另外一本每日登记的账本,找了会儿,“王妃,都在这儿了。”   她以前在苏府当过差,怎会不知道孔翠怜连同她那个娘是什么德行。   那日孔翠怜来时,身边还带了个丫鬟,一进门便点了好几样香粉和口脂。   铺里的女工还乐呵呵进来告诉她,来了贵客,一个人便买了许多。   方嬷嬷这才从里间出来,一眼便看到孔翠怜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钰香阁背后的老板是苏珞浅这件事,大部分人并不知道。   但孔翠怜毕竟和苏家是堂亲,方嬷嬷也拿不准她知不知道,为了以防万一,她只能盯紧了孔翠怜那日的举动,事无巨细地记下来。   没想到今日,真的派上用场。   苏珞浅仔细看了会儿,将账本阖上,淡声道,“提醒铺里的人机灵着点,过几日,孔翠怜还会再来。”   “她若是来了,第一时间派人到王府通知我。”   “是,老奴谨记。”   苏珞浅随后又交待了些生意上的事,这才出门离开。   一上马车,泽兰担忧地开口。   “王妃,莫不成当初让那荣宁侯世子与孔翠怜‘偶遇’,是给人做了嫁衣么?”   苏珞浅见她皱着眉、愁得不行的模样,没忍住笑出声,“你家王妃会做这么蠢的事吗?”   “当然不会!”   泽兰急急反驳。   但她这不是担心嘛...   凭孔翠怜一人,自然是翻不出什么波浪,但她进了荣宁侯府的门,只怕她花言巧语哄得世子妃或者荣宁侯夫人开心,一起给苏珞浅使绊子。   马车缓缓向前,苏珞浅就坐在软垫上,发髻间的步摇在行进间轻轻摇晃。   须臾,她开口道,“荣宁侯世子妃和荣宁侯夫人都是有想法有手段的,孔翠怜那蹩脚的想要借刀杀人的伎俩,在她们面前根本不够看。”   更何况,就算世子妃和侯夫人真信了孔翠怜的话,也得掂量掂量因为这种小事而得罪她这个承安王妃的后果。   荣宁侯和世子皆无实职,他们的女眷,自然在承安王妃面前,要矮几分。   想到这儿,苏珞浅闷笑了下。   还别说,承安王妃这个身份真好用。 第72章 没点手腕怎镇得住   不过孔翠怜如果不作妖,那就不是孔翠怜了。   不出苏珞浅所料,几日后,钰香阁果然来了不速之客。   方嬷嬷一打眼看到孔翠怜,连忙给身侧正在整理脂粉的女工使了个眼色,那女工机灵得很,马上从后门溜出去。   孔翠怜跟在江秀璇身边,后者眉目清秀,姿态端庄大方。   与江秀璇相比,孔翠怜便像是个胡搅蛮缠的泼妇。   她扯着个婢女往前一站,“你们这黑心肝的店家!看看把侯府丫鬟的脸毒成什么样了!”   “今日荣宁侯世子妃在此,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不然我们就去京兆府报官!”   方嬷嬷连忙从柜台后出来,赔笑道,“二位夫人,这是怎么了?”   江秀璇没有说话,只目光直接地来回在店里扫了圈。   孔翠怜扯了扯那个婢女的衣服,声音越发尖锐,“你个老妇,瞎了眼吗!”   “那日我替世子妃在你们铺子里采买香粉,世子妃仁厚,将香粉赏了些给院里的婢女,谁知她用了之后,脸变成这样!”   “你们好歹毒的心,究竟在香粉下了什么东西!”   闻言,方嬷嬷一惊,慌道,“这万万不可能啊,我们钰香阁的香粉远近有名,断不会做这种自砸招牌的事。”   “你这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我栽赃你?!”   孔翠怜转过头看向江秀璇,声音缓了不少,“世子妃,这老妇只是一个管事罢了,她这般狡辩,定然是苏珞浅事先教的。”   “哦?”江秀璇眸色探究,轻声道,“孔姨娘倒是挺了解的。”   孔翠怜心头一跳,讪笑道,“苏、苏珞浅贯会用这种手段,我从小见得多了。”   “既如此,那便等一等承安王妃吧。”   她这么说,孔翠怜便急了,但她不能表示过于明显,“世子妃,现在苏珞浅不在,我们该去报官才是,若是等她来了,必定会被她三言两语颠倒黑白。”   江秀璇不为所动,瞥她一眼,“此事,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孔翠怜浑身一震,只能不甘不愿说道,“自然是您说了算。”   于是她们带过来的七八个丫鬟婆子,便挤在钰香阁这一方铺子里头。   方嬷嬷脸上始终挂着笑,但却没再说话,按照之前苏珞浅交代的那样,静等她来。   ——   好在苏珞浅来得很快,一盏茶的功夫,便见钰香阁门口有道袅娜身影出现。   纤指轻轻提裙,指尖白皙细嫩,一看便知是娇生惯养着长大的。   烟紫罗裙锦缎滑柔,走动间裙摆如绽开的花朵一般。   再往上,便是杨柳细腰,以及布料包裹下的巍峨饱满,再搭着那张娇丽轻媚的脸庞,足以令裕京城的男子疯狂。   尹齐耀曾放在苏珞浅身上的那短暂的心思,江秀璇自然也是知道的。   但直到今日,她才真正见到苏珞浅。   这一瞬间,似也理解了尹齐耀为何会生出那些龌龊心思。   毕竟连承安王这般冷峻自持的人都主动请旨赐婚,尹齐耀这花花公子,怎可能免俗。   苏珞浅一进门便感受到一道强烈的视线,她微一抬眸,便和江秀璇的目光对上。   二人皆是大大方方,苏珞浅朝她缓缓勾唇笑了笑。   江秀璇站起身,福身给苏珞浅行礼,“见过承安王妃。”   苏珞浅面上仍旧是一副客客气气的模样,“不知荣宁侯世子妃今日这般兴师动众到我这铺子里来,所为何事?”   江秀璇抚了抚袖口,还没开口呢,便被一旁的孔翠怜抢了先。   “苏珞浅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肯定是你支使下边的人下毒,你好狠毒的心。”   闻言,苏珞浅瞥她一眼,冷冷道,“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话落,她抬手往里间一顿,看着江秀璇,“世子妃,外头嘈杂,不妨到里边说话?”   江秀璇点了点头,两人谁也没带下人,一同进了内间。   一进去,江秀璇便率先开口,“听闻孔姨娘是王妃的姑表妹?”   苏珞浅做了个“请坐”的手势,点头道,“是。”   “既是承安王妃姑表妹,那入侯府偏门,倒是有些委屈她了。”   说完这话,江秀璇便等着看她的反应。   尽管今日已算是看明白了,这表姐妹俩感情不和,但毕竟是表亲关系,这不和究竟是不和到什么程度。   江秀璇需要试探。   只是她话音刚落,苏珞浅便轻笑了声,随后抬眸,清凌凌的杏眸注视着她,直白说道,“世子妃不用试探我,你想做什么便做。”   “侯府内院的事,与我何干?”   她这样说,江秀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唇边随即浮现一抹了然的笑。   “如此,是秀璇多虑了。”   孔翠怜才刚入侯府,便想着利用她来对付苏珞浅,这样的事,她怎么可能看不破。   偌大的荣宁侯府里,侯夫人是她的本家人,她膝下育有一儿一女,这些皆是她立足的资本和基础。   但光有此还远远不够。   尹齐耀光是姨娘便有五个,更遑论还有好几个通房,指望他会真心待她,那还不如期待老天爷下红雨。   女人堆里的争斗,她若是没点手腕,怎么镇得住这些人,如何看得住那后宅。   孔翠怜今日这一遭,算是将她得罪透了。   既然苏珞浅不会插手孔翠怜的事,那么往后,她会慢慢送孔翠怜回礼的。   两人交谈的时间不长,但短短几句,便已经足够表明各自的立场。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苏珞浅和江秀璇便一前一后从里间出来。   “世子妃...”孔翠怜目露期待地往前半步。   不过江秀璇没有分给她半个眼神。   而是朝苏珞浅福身,朗声道,“今日侯府姨娘叨扰王妃,实是我管教不严,待回府,必定严惩一番。”   “世子妃!”   闻言,孔翠怜尖叫出声。   她狠狠地瞪向苏珞浅,不敢相信怎么两人只是进去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出来后便变成这个局面。   而苏珞浅只是淡淡看着她,仿佛在看路边一只不入流的臭虫。   孔翠怜怒极,抬手便要朝她扑过来。   然而她未能如愿,荣宁侯府的几个婆子眼疾手快拦住她。   江秀璇眉心微蹙,声音冷得不像话,“丢人现眼,带回府,严惩。”   “是。” 第73章 金银珠宝   深夜,离裕京两百里的驿馆。   秋风寒凉,吹动屋檐下的灯笼,摇摇晃晃。   驿馆主厅一楼,陆璟肆端坐于正中间的木桌旁,青筋微突的大掌边,是一杯已经放凉了的茶水。   男人一身玄色劲装,却掩不住骨子里的矜贵冷傲。   袖口束紧,衬得那截坚硬的腕骨更加凌厉,黑眸微敛,眸底深沉如渊。   承影正候在一旁,低声汇报着这几日的调查结果。   半月前,这小小的青阳驿接连发生命案,如今已死了两名驿卒。   案件虽有些离奇,但远不足以令陆璟肆亲自来调查的程度。   他会过来,是因为青阳驿乃江南北上往裕京城的陆路必经之地,过往官员一般都会选择在此落脚休整。   而陆璟肆对江南起疑,便借着这命案的由头前来青阳驿查探。   此时,陆璟肆面前的木桌上,摆放着一个小木箱。   木箱打开,那里头赫然是一整箱的金银珠宝。   银票、金锭、贵重首饰...各式各样,胡乱塞满。   承影低声说道,“根据您的吩咐,我们盯了那驿长两日,今日戌时初,他果然鬼鬼祟祟一人去了后山。”   “后山有个山洞,这木箱便是从里边找出来的,据驿长交代,这些都是他和另外两个驿卒趁来往之人不备时,顺手牵羊偷的。”   “但最近他们三人分赃不均,先死的那个刘达,是被王显所杀,而王显,则是被驿长所杀。”   “现在那驿长已经押回来,就关在柴房里,您是否要提审?”   说到这儿,承影不免对自家王爷钦佩更甚。   那日到青阳驿时,驿长是这驿馆之中最为年老的,看起来老实慈祥,且温和有礼。   但仅是在主厅大堂交谈了几句,陆璟肆便发现这驿长不对劲,于是让承影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果不其然,今日算是人赃并获了。   听到承影的汇报,陆璟肆眼底寒霜尽露,“顺手牵羊?”   “呵。”他冷笑了声。   这青阳驿只接待南来北往的官员落脚,哪里来那么多“羊”可以让他“牵”?   陆璟肆倏地起身,沉声道,“去柴房。”   秋风之中,夜色萧瑟。   柴房里灯火通明,陆璟肆高大身躯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更加伟岸。   那驿长双手被反剪着绑在柱旁,口中塞了布条,看到陆璟肆进来时,往旁边柴火堆里藏了藏,极力掩饰自己眼底的惊恐。   他不知道面前这人是什么官,只知道自己过往行径皆已败露,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   承影上前一步,将驿长口中的布条取下。   他连忙弯腰求饶,“大人饶命,饶命啊,我什么都说…什么都说…”   陆璟肆显然不想在他这里浪费时间,直接开门见山,声音刺冷,“东西从哪儿来的?”   “顺…顺的…”   “大人,我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绝对没有欺瞒。”   陆璟肆凌厉的眸色射向他,“说清楚。”   “差…差不多从半年前开始,每隔一月,便有官差运箱子从这儿经过,在青阳驿短暂歇脚。”   “一开始我们也不知道那里边是什么东西,只看到他们看护得紧,当是官家之物…”说到这儿,他咽了咽口水,下意识抬头看了眼陆璟肆的脸色,复又连忙低下头,继续说道,“后来,有一、一次,他们饮多了酒,说漏嘴,我们才知道…那里边都是财物…”   “且、且还是碎银金锭银票珠宝都有…胡乱、胡乱就塞在那箱子里,就是偷偷拿走一两样,也发现不了。”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们三人才起了歹心。   一开始他们不敢拿多,有时摸走一小块金锭,有时顺走对宝石耳铛,后来发现那些人果真发现不了时,胆子便大了起来。   那一小箱金银珠宝,便是这样积攒下来的。   闻言,陆璟肆神色骤凛。   “那些人可是从江南而来?”   “大人怎么知晓?”驿长下意识抬头,诧异问出声,随即又反应过来这话不是他该问的,连忙低下头。   陆璟肆继续道,“可知他们离开青阳驿之后,往何处去了?”   青阳驿是江南去裕京的必经之路,但北上却不是只有裕京一个地方可以去。   那驿长连忙应道,“他们往裕京城去。”   “可确定?”   “小人十分确定,”他满脸颓色,“到了这个份儿上,小人也没必要隐瞒些什么。”   怪只怪自己当初鬼迷心窍,一步踏错,步步错,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   陆璟肆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转身出了柴房,承影紧随其后。   因为有典狱司的人把守,整个驿站万分安静,院子里空无一人。   此时丑时已经过半,弯月斜挂,月光清冷薄凉。   承影低声道,“这么大箱子的金银珠宝,若是由城门入裕京,不可能这么多次都没被发现过,他们是怎么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   陆璟肆大手背在身后,那双幽沉眸子盯着院子里的某一处,眼底满是探究。   “或许,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要进城。”   “什么?”   承影微愣,还没反应过来,便又听到陆璟肆说道,“江南最近的徭役赋税,明面上都没问题,木箱里的珠宝甚至来不及全部换成更方便出手的银钱…”   陆璟肆话至此,倏地明白了些什么。   他眼眸微眯,朝虚无空中唤了声,“赤霄。”   一身黑衣、劲瘦干练的男子从暗处显现,躬身行礼,“王爷,属下在。”   “即刻前往扬州。”   所有的问题,大概得在江南才能找到答案了。   “属下领命。”   陆璟肆又叮嘱了句,“切记,不可打草惊蛇。”   “是。”   赤霄说完这话,便又重新隐入黑暗之中。   陆璟肆转过身,跟承影说道,“将这驿长带回京,他的命暂时留着,还有用。”   话落,他便抬步回了驿站房间。   那么多财物,即使没有从城门进京,但皇城之下,这些东西能被悄无声息消化,幕后之人必然身份不简单。   只是不知,他敛财究竟是为何。   若是想动摇国之根本,那就更不该往裕京方向运。   陆璟肆抬手拧了拧眉心,思绪沉沉。 第74章 我的浅浅何时到   秋阳稀薄,天高气爽。   一辆悬挂着承安王府徽记的马车缓缓向前,停在西市。   苏珞浅小心翼翼地踩着车凳下来,旁边是泽兰和银朱在候着。   西市的街道仍旧热闹,来往之人络绎不绝,三人没有耽搁,直接往前边不远处的盈果阁而去。   几日前,太子出宫与门客议事时,顺道派人给苏珞浅传了封信。   信上只有一句话。   【若得闲,可进宫,太子妃念】   苏珞浅看到信件时,弯着唇笑出声。   想来是秦舒凝有孕在身,被拘得紧了过于无聊,又不便出宫,于是太子想让她有空时多进宫陪陪秦舒凝。   于是她今日来这盈果阁买些新鲜糕点,带进宫中。   盈果阁最出名的便是桂花糕和绿豆糕。   桂花糕味香甜,几乎可媲美宫中糕点师傅的手艺。   而绿豆糕,则听说是盈果阁老板用自己老家的传统做法制作而成,与裕京城其他糕点铺子的绿豆糕皆有不同。   似甜似咸,口感丰富。   桂花糕于秦舒凝而言并不稀奇,不过这绿豆糕,倒是可以尝尝鲜。   苏珞浅带着泽兰和银朱一进门,那盈果阁的老板一见她样貌衣饰皆不凡,立刻迎了出来。   乐呵呵地开口,“小店糕点样式丰富,夫人可仔细瞧瞧。”   泽兰正要开口,一摸袖间,发现钱袋子落在马车上了,于是在苏珞浅耳边低语几句。   苏珞浅点点头,泽兰转身出去。   于是银朱接过话,说道,“绿豆糕今日可还有?”   老板连忙应道,“当然有,夫人来得正好,糕点师傅刚刚新鲜做出来的,马上给您装好。”   苏珞浅清凌眸光在铺内扫了一圈,点点头。   “夫人请坐,稍等片刻。”   老板让铺子里的小工打包糕点,自己则是斟了茶端上前。   “夫人,我们盈果阁的糕点远近闻名,可还需要看看别的?”   苏珞浅倒是没有太大的兴趣,她来只是为了买绿豆糕,待会儿还要去东宫,不宜耽误太久。   “罢了,改日若有空,再来瞧瞧。”   她这么说,那老板便也不好继续,于是候在一旁。   等候间,店门处再进来几个男人。   随即一个鄙陋、略带醉意的声音传来,“呦,还真是承安王妃啊,今日这趟,可算是小爷来对了。”   苏珞浅抬眸,来人居然是段茂彬。   段茂彬,文昌伯段博文之子,二十有三却并未娶妻,终日流连于烟柳之地。   但苏珞浅与他从未有过交集,就算是之前孔翠怜设计想要毁她姻缘时,画像也是递给段博文,而不是递给段茂彬。   但瞧段茂彬这样,明显是冲她而来的。   就在她思忖间,段茂彬已经借着酒劲大喝一声,“把这间铺子给小爷围起来,其他人赶出去。”   苏珞浅心下一惊,但见铺子里的老板小工和其他几个客人,都被赶了出去。   而银朱挡在她前边,一脸戒备。   段茂彬摇晃着瞥了眼银朱这小个子婢女,明显没放在心上,邪笑一声。   屋门关上,店里霎时只剩他们三人。   “我劝你这小婢子赶紧让开,不然待会儿小爷下手没轻没重的,见了血,别吓着我的美人了。”   银朱不为所动,尽管害怕,但仍旧死死挡在苏珞浅身前。   苏珞浅秀眉紧蹙,喝道,“放肆!”   “我乃承安王妃,你休得胡言乱语!”   “呵,胡言乱语?小爷我不止要胡言乱语,还要动手动脚呢。”   言罢,段茂彬朝前几步。   浓重酒气弥漫开,苏珞浅秀眉拧得死紧?   娇脆的声音刻意压低,“你若胆敢不轨,承安王必定不会放过你!”   “哈哈哈哈哈。”   段茂彬狂笑几声,“承安王出京公干,这会儿必然是赶不回来救你的。”   “你说,之后他若是知道你被我碰过,会不会休了你?”   “又或者,你想不想体验下一女侍三夫的滋味儿,承安王、我、还有我父亲。”   “哦,”他打了个酒嗝,“不过我…我爹这个老东西,最近沉迷修仙修道,应是对你不感兴趣了。”   说到这儿,他又仰天狂笑几声。   苏珞浅听到他的话,喉间翻滚着,几乎快要吐出来。   “你不知道,自从年初我在我爹书房里见过你的画像之后,便日夜想着,如何将你抓回来,困于身下…”   他抬眼看她,目光下流粗鄙,“啧啧啧,这脸蛋,这身段...”   苏珞浅此时此刻恨不得自己有神功,可以将耳朵闭上,听不到他这些恶心猥琐的话。   她杏眸微眯,往日漂亮的眼睛此时已经生寒,正要开口,便听得盈果阁外边泽兰焦急的喊声。   她眸色一顿,纤指轻轻搭在银朱肩头,轻声道,“银朱,把他推出去。”   “是。”   银朱得了吩咐,一步步往前。   而段茂彬见她满脸稚嫩,丝毫不在意,“一个小婢,能奈我何...啊啊啊!”   只是他话音还未落下,便被一股大力猛地推了出去。   “嘭——”   盈果阁的大门摔开,段茂彬连同破裂的门板一同飞出。   银朱这一下使了大力气,段茂彬摔得不轻。   木屑灰尘扬起,一片狼藉中,段茂彬昏沉着脑袋瘫躺在地上,嘴里却还大放厥词,“你给小爷等着!”   他带过来的下人见到自家主子如此,连忙将他扶起。   而泽兰跑进来,慌乱道,“王妃,您没事吧?”   苏珞浅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没事,钱袋子可带来了?”   “啊?”泽兰一愣,她家王妃可真淡定,“带来了带来了。”   苏珞浅也不管这绿豆糕究竟是多少钱,掏出银锭放在桌案上,命银朱拎起绿豆糕,直接出了盈果阁的大门。   那老板早已被眼前这一幕吓得说不出话,只能目送着人离开。   ——   而此时的东宫内,   秦舒凝百无聊赖地趴在凉亭的石桌上,第不知多少次唉声叹气。   那张姝丽明昳的脸庞上,就差把“我很无聊”几个大字刻上去了。   她望了眼那高高的宫墙,柔软掌心覆在小腹上。   仅是两个月左右,还看不出什么,但这小家伙太能折腾,她时常吃不下东西。   胎儿不稳,她也不便出宫。   一想到这儿,秦舒凝喉间倏地翻涌,捂着心口秀眉紧蹙。   旁边的宫女见她这样,连忙上前。   一阵手忙脚乱后,秦舒凝漱完口,懒懒地倚着美人靠,一双翦水秋瞳几乎快要望眼欲穿,“我的浅浅何时到啊?” 第75章 浅浅教她的真好用   秦舒凝这声感慨话音刚落,便听到宫人来报,“太子妃娘娘,承安王妃求见。”   秦舒凝眸底一亮,“快让浅浅进来。”   苏珞浅在宫人的引领下,款步而来,身旁泽兰还拎着个食盒。   秦舒凝连忙出了凉亭下台阶而来。   一旁的宫女见她这样小跑,个个紧张得如临大敌。   苏珞浅弯着唇笑,“嫂嫂慢些。”   秦舒凝这才站住,挽着她的手,两人又一起往凉亭里去。   “你都不知道,我在这东宫待得真是无聊极了。”   苏珞浅,“那我以后多来陪陪你。”   她从身后泽兰手中接过食盒,“这是在西市盈果阁买的绿豆糕,滋味和裕京其他铺子的大不相同,嫂嫂可尝尝。”   秦舒凝瞧着那绿豆糕,卖相倒是极好,但她眼下什么都吃不下。   苏珞浅见她这为难的模样,又从食盒下边拿出另一个小木盒,“这是我兄长之前从西南命人带回来的果脯,今日带些来给嫂嫂。”   果脯倒是秦舒凝近日来的心头好。   那木盒一打开,已经能隐约能闻见丝丝缕缕酸甜的味道,她眼底微亮,显然是对果脯更感兴趣。   正要伸手,一旁的嬷嬷为难道,“娘娘,还请让老奴为您查验一下。”   这位便是皇后派到东宫的嬷嬷了。   平日里秦舒凝的吃穿用度,都由她检查。   对于这一点,秦舒凝倒是可以理解。   皇后只育有太子一个孩子,而她肚子怀的又是皇嗣,皇后谨慎些也是在情理之中,毕竟嬷嬷平时也并不拘着她。   但她对苏珞浅是完全信任的。   嬷嬷这样的做法,她心里有些不舒服,秀眉微蹙,正要开口反驳时,苏珞浅已经先她出声,“嬷嬷如此是应该的。”   话落,她主动将食盒推至嬷嬷面前。   那嬷嬷见状,福身行礼,“多谢承安王妃理解。”   苏珞浅轻笑着点头,“无妨。”   待等到嬷嬷检查完,那食盒才又放回石桌上。   苏珞浅将果脯拿出来,一样一样为秦舒凝介绍。   秦舒凝是真喜欢这些果脯,她的口味和苏珞浅比较像,乐滋滋地尝了好几个。   一边感慨地说道,“我都好久没出宫了。”   苏珞浅说,“我以前听我阿娘说,女子怀孕,头三个月是关键,太子殿下自然谨慎些。”   秦舒凝几乎是掰着手指头在数日子,“只怕过了三个月,他也不会让我出去。”   她叹了口气,“下月秋狩,还想跟着一起呢。”   闻言,苏珞浅眨了眨眼,“嫂嫂和殿下说些好话,殿下肯定会心软。”   秦舒凝不解,“如何说?”   她和周胥珩的相处,好像时常都不能好好说话。   更遑论,说好话。   苏珞浅杏眸藏着明显的笑,附身在她耳边低语几声。   末了,秦舒凝微微讶异,“这么简单吗?”   “确定这样说就可以?”   苏珞浅眉间含笑,杏眸清澈。   她摆了摆手,“这些话,别人说不管用。”   “嫂嫂说,管用。”   秦舒凝半信半疑,心底暗自决定今晚就来试试。   两人又在凉亭中坐了一会儿,不多时,便听得花园小道旁传来了脚步声。   苏珞浅下意识回头一望,就看到那个十来日未见的男人正和太子并肩而来。   他应是刚回京没多久,一身褐色劲衣还未来得及换下便入了宫。   宽肩长腿,腰封紧束,极具蓬勃的力量美感。   多日不见,他好像瘦了些。   苏珞浅杏眸微愣,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陆璟肆原是与太子一边走一边交谈,察觉到她的目光时,倏地抬眸。   两人视线毫不意外地碰上。   男人剑眉微扬,原本凌厉的眸色柔和下来。   但随即又想起刚才承影跟他汇报的事情,眼底霎时变得幽深晦暗。   苏珞浅脸颊一烫,这才移开眼,垂眸装作认真地抿茶水。   但陆璟肆的目光仍旧定在她身上,一瞬不瞬,丝毫没有收回的意思。   一旁的周胥珩见他如此,不免勾唇轻笑。   这人啊,在乾正殿一听到苏珞浅在东宫,出了殿门,便迫不及待往这边来。   呵。   明明就是栽了,还不承认。   太子回来,苏珞浅便不好再继续待下去,而秦舒凝记挂着秋狩的事,也就没有挽留。   日头西斜,东宫四处掌灯。   沐浴过后,秦舒凝坐在床榻边,衣衫宽松,发尾微潮。   寝殿门口传来响动,是宫人向周胥珩行礼的声音,不多时,便见男人披着外衫进来。   窗牖半掩,殿内灯火阑珊。   秦舒凝默了默,起身主动来到他身侧。   “今年秋狩,可是依旧在天路山?”   周胥珩眉峰微动,颔首道,“是。”   她这话探究的意思明显,但奈何周胥珩不接着她的意思说下去。   她无奈,索性不再试探,直接开口,“我想去。”   周胥珩垂眸看她,目光从上而下,落在她还未隆起的小腹上。   衣衫轻掩,腰肢依然纤细。   他喉结微滚,“狩区和行宫不比皇城,你去了,身子会吃不消。”   况且,秋狩打猎见刀见血,她如今不比之前,他怕吓到她,也怕伤到她。   这话虽早在秦舒凝意料之内,但她心里还是不快,“若是我留在东宫,才是真的吃不消。”   小声嘀咕了句,“哪有你们都出去玩了,让我一人待在宫里的道理。”   周胥珩拧了拧眉心,“孤也不会去,陪你。”   秦舒凝,“......”   倒也不必。   她想起下午苏珞浅说的,软了软态度,“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也会照顾好ta。”   她拉住男人的大手,一起覆在小腹上。   掌心温热柔软的触感传来,周胥珩心底霎时软成一片,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肩膀,把人往床边带。   “狩区刀箭无眼,怕伤到你。”   秦舒凝坐在床边,就这么抬眸,看他,眼底软软的,“你会让我受伤吗?”   周胥珩喉间一哽,终是败下阵来,“不会。”   罢了罢了,想去便去。   这段时间,她确实是被拘得紧了些。   “在狩区,不得离开孤的视线。”   秦舒凝眼睛一亮,“你同意了?”   浅浅教她的还真好用。   她就着这个姿势,仰首在他下颌落下一吻,弯着眉眼笑,好心情溢于言表。   周胥珩浑身一震,握着她薄肩的手不自觉收紧,挑起她的下巴,覆身吻了下来。   秦舒凝有些急,双手抵在他胸膛,“你别乱来,我怀着孕呢。”   周胥珩气息缠绕着她,仍旧贴近,“嗯,孤不乱来。”   “亲一下。” 第75章 好,听你的   夜幕初下,宽敞的宫道旁,停着一辆挂着承安王府徽记的马车。   陆璟肆入宫时骑着马,但现在跟着苏珞浅一起上了马车。   承安王府的马车宽敞,车壁上固定了盏油灯,车厢里亮堂堂的。   陆璟肆身高腿长,就这么敞着坐在正中间,两人之间倒是没挨着,但他一上来,苏珞浅便觉得车厢里有些闷。   她抬手将车窗处的帷裳轻轻撩起,用银钩固定住。   秋风拂来,驱散些许闷热。   苏珞浅悄悄抬眸看他。   陆璟肆眼皮轻阖,应是在闭目养神。   他瘦了些,侧脸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得越发凌厉深邃。   车厢里十分安静,只有外头阵阵马蹄声传来。   须臾。   陆璟肆抬眸,微微起身,换到她身边坐下。   这下,两人紧挨在一起。   肩并着肩,男人掌心微拢,将她的手牢牢握住。   苏珞浅心尖重重一跳,呼吸之间,被他的气息所包围。   她下意识喊他的名字,“陆璟肆...”   陆璟肆以指腹轻轻摩挲她的指节,粗粝的触感微微刺麻,苏珞浅耳根很快浮上一层浅红。   想抽回手,却抽不开。   陆璟肆也不说话,就这么垂眸,捏着她的手指,把玩了好一会儿。   她的手指纤细,极白又极软,好像稍稍用力一些,便会被捏坏。   半晌,陆璟肆才开口,“今日出门,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盈果阁的事发生时,周围有不少商贩围观,但铺门被关,里头什么情况无人知晓。   但也好在被关在里头的不止苏珞浅一人,因此外边的人只当他们是有什么私人恩怨,没有往别处想。   可段茂彬是什么德行,陆璟肆怎会不知道。   苏珞浅没事是最好的结果,但不代表他会不计较。   承安王陆璟肆,向来是睚眦必报之人。   想起盈果阁的事,苏珞浅心头那股气又被提上来。   她下意识想要攥紧手指,却发现不知在什么时候,陆璟肆已经与她十指紧扣。   她微一用力,倒像是在握紧他的手。   陆璟肆自是察觉到,另一只手挑起她的下巴,微凉的唇落下,一下又一下,磨蹭着她的。   他也不深吻,但就这种磨人的轻蹭,以及两人呼吸间彼此可闻的温热气息,将苏珞浅心湖搅得一团乱。   她被磨得实在没办法,抬手主动环住他,脑袋微微侧过,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   抿了抿唇,这才开口。   “下午在盈果阁,遇到段茂彬了...”   苏珞浅声音轻缓,条理清晰地将下午发生的事全部复述出来,但在说到段茂彬那些污言秽语时,她还是忍不住哽了哽喉间。   再开口时,声音里有轻微鼻音。   那些话,于一名女子而言,是极大的侮辱。   她一定、一定要让段茂彬为此付出代价。   车厢里有一瞬的安静。   在苏珞浅看不到的地方,陆璟肆眼眸骤厉,眼底酝酿着森冷的寒意。   片刻后,   陆璟肆就着她靠在他肩头的姿势,大手掐住她的腰,把人抱到自己腿上,在她唇上轻啄了下,问道,“害怕了?”   苏珞浅摇头,“不怕。”   当时银朱就挡在她身前,屋子里只有他们三人,段茂彬没有帮手。   她知道以银朱的力气,可以将他轻而易举摔出去。   只是平白无故遭此欺侮,她心底不可能毫无波澜。   陆璟肆掌心在她后颈处轻轻揉按,声音沉淡,“想教训他吗?”   “想。”   苏珞浅话音刚落,便意识到——   他是典狱司的陆大人啊,这么做,岂不是知法犯法。   她急急欲从他肩上抬起头,却被男人按了回去。   陆璟肆的声音依旧听不出情绪,继续问道,“浅浅想怎么教训?”   苏珞浅被他按住,声音有些闷,“陆璟肆,会出人命吗?”   毕竟段茂彬是文昌伯独子,若是他没了,文昌伯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陆璟肆答道,“浅浅不想出,那便不出。”   苏珞浅立刻摇头,“别出人命。”   “好,听你的。”   “但我想...”苏珞浅轻咬着唇,还是将心底的想法说出口,“能不能让他无法再开口说话?”   她现在一想到这个人,便会想起他用那把恶心的声音说着不堪入耳的话。   实在是...让她很想将他毒哑了去。   “好。”   陆璟肆无条件答应她。   “那可以做得不让人察觉到是我们做的吗?”   “能。”   话落,陆璟肆亲了亲她的耳珠,将人抱得更紧。   其实无论这事能否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他都不会放过段茂彬。   还有文昌伯段博文,父子俩的账,不是这一次就能算完的。   但这一些,便没必要让苏珞浅知道了。   夫妻俩像模像样地讨论了一会儿要怎么教训人之后,车厢里再度安静下来,这一次氛围倒是和缓轻松了不少。   苏珞浅靠在他怀里,鼻间满是他清冽好闻地味道,微蹙着的秀眉终是放松了些。   陆璟肆察觉到她的呼吸放缓,这才侧过头,在她脖颈间落下湿漉漉的吻。   离京十来日皆忙于公事,见不着她的时候,素着也就素着了,但现下回来了,也见到人了,男人心底的那些旖旎便被勾了出来,舍不得将人放开。   马车在宽敞的街道上行得平稳,透过刚才掀开的帷裳一角,苏珞浅迷蒙的杏眸能看到街边的景色,光线有些暗,但这是回承安王府的路,她再熟悉不过。   紧张地攥住他肩上劲衣的布料,腰肢下意识后仰,想躲过他逐渐猛烈的攻势。   陆璟肆大掌桎梏着她的后腰,让她逃无可逃。   苏珞浅被他撩拨得心尖都在发颤,待察觉到他想去解她衣前的衿带时,飞快按住他的手,“…别,快回到王府了。”   闻言,陆璟肆动作微顿。   他抬眸,灼灼目光落在她脸上,仅是几息之后,吻再度落下,愈发深重。 第77章 浅浅,喊四哥   他吻得且深且重,苏珞浅心跳得飞快,连回吻都不敢,只是紧绷着神经,倾耳仔细听外头马蹄声的动静。   陆璟肆察觉到她的分神,用力叩开她的齿关,抵进去,勾着她的舌,以齿尖轻咬。   “唔...”   刺疼的感觉让苏珞浅回神,她想将他推出去,可唇舌间的动作却更像是在他的引诱下一起缠扯。   两人的气息皆烫得不像话。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下。   泽兰轻轻叩响马车外框,“王爷,王妃,到了。”   然而车内无人回应。   一旁的承影早已走远几步站着。   泽兰不知是想到什么,脸色微红,拉着银朱也离得稍远了些。   马车内。   苏珞浅双手抵着他的肩膀,在男人炽热的唇舌侵占中勉强揪住一丝清明。   “陆璟、肆...唔...到、到了...”   她明明被他抱着,然而身子还是软得止不住往下滑,瘫在他怀里,檀口被他欺得凌乱,脸颊绯红一片。   陆璟肆稍稍解了瘾,这才缓慢从她唇间退出,一点点蹭她的下巴和细颈。   苏珞浅怕他留痕,嗓音发颤,“陆璟肆...”   娇软妩媚的声音入耳,陆璟肆抱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声线哑得不像话,“回去再喊。”   苏珞浅,“......”   陆璟肆用披风将人裹住,打横抱起,就这么抱着下了马车。   苏珞浅面色通红,破罐子破摔地将脸埋在他怀里。   只要她看不到,那尴尬的就不是她。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陆璟肆直接抱着她,进了浴室。   等到她被放下来时,披风一掀开,就看到面前那偌大的水池子氤氲着水汽,潮湿稠热。   苏珞浅好不容易稍稍平复下来的心跳,复又极重极快地跳了起来。   陆璟肆站在她身后,俯身将人拢进怀里,大手按着她的紧瘦的小腹,往后贴。   长指挑开她的衿带,气息烫得不像话,“沐浴吗?”   苏珞浅几乎是立即软了腿,咬着唇点头又摇头。   她想沐浴,但她不想这样沐浴。   有了之前的经验,她再清楚不过,他说的沐浴和她想的沐浴,压根不是一回事。   那一次明明都...水都进来了,她求饶,他也不听。   在浴池中她毫无依靠,只能紧紧攀附着他,却惹来他的变本加厉。   此时,男人的手轻车熟路鑽入,吻流连在她后颈。   苏珞浅嘤吟一声,手搭在他坚硬的腕骨上,却没有半点力气拉出来。   “你…嗯、刚回来,不累、不累吗…”   陆璟肆闷着声笑,抓住她的手往后,给他解腰封,又去吻她的耳珠,“这点力气还是有的。”   “噹”的一声,腰封落地。   褐色劲衣和烟青色裙衫掉落在地。   浴池水声骤响,波纹浮动间,苏珞浅已经被他压在浴池岩壁边。   背对着他。   她双手搭在湿漉漉的浴池边上,浑身上下透着粉,咬唇闷哼。   浴池里的水温正好,可苏珞浅感觉自己身上很烫,由里到外的烫。   烫得整个人像是要融化掉一样。   她仰着细颈,细细碎碎地哼吟,央着他慢點、也央着他輕點。   可两人分开了十来日,陆璟肆疯起来的劲儿,哪是她受得住的。   兴起时,他便松了一直桎梏住她细腰的手,转而去拢弄绵软白玉。   苏珞浅颤得不像话,两条细白的长腿在水中来回扑腾,浴池岩壁又湿又滑,葱段似的指尖实在找不到借力点。   若是两人面对面,她大可环住他紧劲的腰,双手揽着他的肩,但现下这样,她心底有些害怕。   水中的失重感,再加上男人专横的冲犯,让她感觉她好像随时有可能掉下去。   苏珞浅忍着这动荡,嘤嘤泣泣朝后伸手,声音委屈极了。   “陆璟、肆...抱...”   低低婉转的娇声入耳,陆璟肆浑身一震,随即俯下身,长臂将人拢得密密实实。   “害怕了?”   被烛光映照在墙壁上的水纹激荡更甚。   苏珞浅神思不清,那双杏眸靡丽朦胧,勾的是最媚人的娇色。   她勉强听清他的话,胡乱点头,仍是不满意这样,又娇着嗓音求他,“抱...”   听此音,陆璟肆如何还能不满足她,扣着她的肩膀,将人转过来,复又重新贴近。   苏珞浅如愿抱到人,也如愿感受到他那只大手覆住自己蝴蝶骨的力道,乖顺地靠在他肩头。   含情仰受。   陆璟肆低头去亲她的耳朵,亲她的唇,声音低哑潮热,“浅浅真乖。”   不知过了多久,水温变凉。   陆璟肆才带着人从浴池里出来,扯下衣衫给彼此穿上,又抱着她回了寝室。   苏珞浅没什么力气,浑身都是软的,且还泛着潮气。   她抬起自己的指尖,盯着看了会儿,小声埋怨道,“我手指都泡皱了。”   可见两人在里边待了多久。   闻言,陆璟肆拉过她的手指放到唇边,轻轻啄吻,低声开口,“那下次换个地方。”   他声音温柔,那双黑眸里似含着万千情意。   苏珞浅有些不太习惯他这样,又觉得他说出来的话臊死人,红着脸抽回手,翻了身背对着他。   陆璟肆起身熄了烛火,这才上榻。   榻间宽敞,但自从两人同塌而眠开始,他每每上来都要拥着她入睡。   身躯紧贴,交颈缠绵。   也不知是因这天气逐渐寒凉,还是因两人的相处越发亲密自然,苏珞浅在他长臂伸过来时,依顺着他的力道,偎进他怀里。   陆璟肆垂眸,脑袋埋在她颈侧,嗅她身上的淡香。   苏珞浅身体疲累,但脑海中却突地想起刚才两人在马车上说的话。   她忍着困意,轻声开口道,“陆璟、肆...你行事要小心些。”   陆璟肆从后亲她的耳珠,低低应了声,“好。”   苏珞浅得到他的应答,微勾着唇,任由睡意袭来。   昏暗的床榻间,陆璟肆眸色清明。   他抬手,温热的掌心覆在她心口上,仔细感受着她舒缓的心跳声。   片刻后,倏然在她耳边轻声道,“浅浅,喊四哥。”   苏珞浅已经被睡意笼罩,只是下意识地跟着他话说出口,喊了声。   “四哥。”   陆璟肆心满意足,吻了吻她的秀发,“嗯,睡吧。” 第78章 站不起来   翌日初辰。   陆璟肆醒时,苏珞浅还睡得沉沉。   一夜过去,两人的姿势早已发生变化。   她在他怀里翻了身,不再背对着他,一张睡得娇粉的脸颊就贴在他胸膛上。   陆璟肆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亲,这才起身。   福临听到屋里动静,连忙进来服侍。   承影候在外边,不多时,便见自家王爷神清气爽地出来。   他连忙上前,低声道,“昨日段茂彬那一下摔得不轻,府医让他卧榻休养,文昌伯从城外的道观回来看望,但只待了一会儿,便又回了道观。”   “段茂彬这几日,应是无法出府。”   陆璟肆冷嗤一声,“继续派人盯着。”   言罢,他便转身去了书房,承影连忙跟上,“属下明白。”   说完这话,承影在心里无声感慨。   这段茂彬怕是在秦楼楚馆的酒坛子里泡久了,将脑子泡坏了,忘了承安王是怎样的人。   招惹谁不好,居然招惹到王妃身上来。   想到刚才陆璟肆的吩咐,他不免打了个寒战。   王爷这一招,是真将人逼至绝路啊。   ——   段茂彬在府里养了几天伤,不待府医同意他出门,便迫不及待地去了群芳楼。   夜半时分,东市街道静谧无人。   段茂彬酒气熏天、摇摇晃晃地从群芳楼大门出来,一旁的小厮小心翼翼扶着他。   然而不等主仆俩上踩上马车车凳,便有一群壮汉从暗处窜出来,快稳准地往他们嘴里塞入布条,用麻袋将二人套起,绑走。   待把人掠至僻静处,段茂彬仍未从醉酒中清醒过来,只因被装在麻袋里,四肢遭束缚而骂骂咧咧,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即将面临什么境况。   反倒是一旁的小厮,哆哆嗦嗦地打着抖,却还是装着胆子喝道,“我家少爷乃文昌伯儿子,你们胆敢行歹事,文昌伯必定不会放过你们。”   而壮汉们对他的话极其不耐,其中一个上前,只用一记手刀,便让小厮闭了嘴。   周遭倏地安静下来,只剩下段茂彬嘟嘟囔囔的声音。   这次,壮汉们便没有那么客气了。   几人相视一眼,举起的棍棒高高落下。   “啊——”   幽静的街道上响起惨厉的叫声。   然而这一处偏僻,此时又是半夜,根本无人听得到段茂彬的声音。   他被装在麻袋里,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被毒打。   其中一棍子直接抡在他小腹上,他惨厉的叫声更响。   疼痛让他清醒了些,口中的求饶变成骂骂咧咧。   然而他骂得越狠,那些棍棒挥在空中划破空气的凌厉声便越响。   到最后,骂声又重新变回求饶声。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求饶声渐止,确认他已经晕过去了,壮汉才停了手。   趁着天还黑着,几人将两个麻袋带回到文昌伯府大门前。   缠紧麻袋袋口的绳子解开,段茂彬被丢了出来。   他整张脸肿得像猪头,身上原本干净华贵的袍衫染了血迹,污糟不堪。   然而这还不算完。   壮汉们冷着脸,从衣襟中掏出药粉,和水给他灌下,又将他身上的衣服扒了个精光。   秋夜寒凉的凛风中,段茂彬就这么赤|裸着被丢在自家府门大门口,身上伤痕累累,尤其是下半身。   做完这些,壮汉们借着夜色掩护,消失得无影无踪。   卯时末。   裕京城的街道逐渐热闹起来。   然而众人不似往日一般,开铺的开铺,采买的采买,而是聚着一起,围在文昌伯府大门前。   议论声逐渐响起。   不足半日,段茂彬被人打残脱光衣服丢在自家门前的消息就在裕京城中散开。   等到段博文收到消息匆忙进城时,坊间已经言之凿凿段茂彬命根子被断,以后不能人道。   他一进府门便听得自己老母亲在主厅里哭得昏天黑地,直呼自己连曾孙都还没抱上呢。   紧接着又捶心肝地骂人。   段博文眉心直跳,脸色阴沉。   他虽是近来痴迷于修道炼丹之术,但到底是亲儿子,且还是唯一的亲儿子,发生这样的事,以后他老段家可能就要绝后了。   他连忙去了段茂彬的院子。   府医正在房间里为段茂彬上药,后者还昏迷着。   段博文匆匆看了几眼,眉心拧得更紧。   这些伤,几乎可以说是下了死手,且最重的集中在下半身,分明就是想让段茂彬下半辈子站不起来。   一看就是寻仇来的。   段博文眼神发沉,揪住管家的衣领,喝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管家战战兢兢,将今早发现段茂彬的过程说了一遍,又让跟在段茂彬身旁的小厮进来。   但那小厮昨夜压根什么都没看到,且对方根本没出声,他只能判断出对方是一群人,且还是一群魁梧大汉。   除此之外,什么线索都没有。   段茂彬好流连于青楼妓馆,以前整夜不归的情况也有,因此昨夜他没回来,府里的人都没当回事。   却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最终,段博文只能去京兆府报官。   京兆府尹齐子安倒是接下了这个案子。   段茂彬被打成这样,自然是要往结仇结怨的方向调查。   但查了几日,却毫无进展。   不是齐子安无能,也不是京兆府不出力,而是因为——   段茂彬以前得罪过的人,太多了。   光是在青楼妓馆与其他花客发生过的大大小小冲突就数不胜数,更遑论还有那种口出狂言,招惹同为世家子弟的勋贵公子的事例。   就这些人,这次段茂彬出事,他们可没少在背地里落井下石。   现在酒楼茶馆的话本子已经编到段茂彬是生来无能,所以多年来只敢纳妾不敢娶妻,常流连烟柳之地只是靠着药物在支撑脸面罢了。   总而言之,齐子安带着人劳心劳力地查了多日,却仍旧没有半点收获。   ——   承安王府。   苏珞浅坐在院中凉亭,垂眸品茗,听着泽兰打探来的消息。   她讲得绘声绘色,末了哼了声,“那段茂彬真是活该,现在是墙倒众人推。”   苏珞浅杏眸微敛,心间激荡。   她倒是没想到,陆璟肆居然会让人下这么重的手。   不仅毒哑,还让他下半辈子站不起来。   各种意义上的站不起来。 第79章 一起做过坏事的关系   齐子安查了多日,案子却始终未能有所进展。   段博文怒不可遏,但又不能明着朝京兆府发火。   于是今日,他数着时候守在宫门外,一看到陆璟肆下朝出来,便急忙迎上去。   陆璟肆一身暗紫色官袍,头戴玉冠,肩背挺拔如松,看到段博文时,眉梢微挑,面上一派自如。   段博文上前作揖,厚着脸皮开口道,“陆大人,今日大殿上,圣上可提及吾儿被伤一案?”   陆璟肆单手背于身后,睨他一眼,这才答道,“此案由京兆府齐大人负责,文昌伯找错人了。”   段博文见他要走,连忙摆手,“没找错人,没找错人。”   他瞟了几眼宫门处,这个时候,有不少官员陆陆续续往外走。   抬手一请,示意道,“陆大人这边请。”   陆璟肆倒也从善如流地跟着段博文侧行几步,便听得他说,“京兆府查了多日,却未见半点进展...”   “老夫这、这不是爱子心切么,不知此案能否交由典狱司查探?”   陆璟肆沉声道,“文昌伯无实职,如此置喙京兆府,实在不妥。”   “哎...”段博文心头一颤,舔着老脸继续说道,“老夫失言,还望陆大人海涵。”   “但我儿遭此毒手,朗朗乾坤天子脚下,如此嚣张行径,陆大人难道要任由此等宵小继续为非作歹么?”   陆璟肆眸色骤厉,“典狱司非命案不管,非圣上亲授不接。”   他冷嗤了声,“不知文昌伯所求之事,属于哪一种?”   典狱司直属于天子管辖,断的是大案要案,查的是满朝文武。   言下之意便是,除非段茂彬死了,不然这事他不可能管。   段博文被他这么一噎,实在找不出别的话,只能愣愣地看着陆璟肆离去的背影。   可他心有不甘,转而又进宫,一路到了崇德宫。   但他连皇帝的面都没见着。   管事大太监从乾正殿出来,低声道,“文昌伯还是请回吧,陛下正忙着呢。”   段博文面露难色,“公公,劳烦您代为通传一声,我就在这儿等着,多久我都等得。”   管事太监轻叹一声,“陛下说了,此事既已交由京兆府调查,那文昌伯还是安心等待调查结果便可。”   这话已是说得十分明白了。   皇帝知道他来这儿所为何事,也摆明了自己的态度。   段博文喉间一哽,但到底不敢继续在此胡闹下去,只能灰溜溜地摆袖离去。   **   入夜。   月色清冷,凉风微拂。   承安王府书房内,   承影立于桌案前,低声说道,“王爷,按照您的吩咐,已经排查了西市多家金玉首饰商铺,据那些掌柜的交代,裕京城中几乎大部分商铺都有江南的供货渠道,因此江南的金玉首饰出现在裕京,不足为奇。”   青阳驿那些由南往北的箱子里,装了不少很难直接花出去的珠宝首饰,想要变现的话,幕后之人必然需要找商铺合作。   但江南首饰在京城并不少见,现下根本无法分辨哪些是赃物,哪些是从正常渠道进货的商品。   陆璟肆思忖片刻,沉声道,“多找几个画师,按照青阳驿驿长的口述,将那些运送箱子的官差长相一一画下来。”   “是。”   承影躬身作揖,复又开口,“赤霄传回来的消息,他已经到达扬州。”   “让他小心行事。”   “是。”   承影应下,这才退出书房。   房门一开一合,他微一转身,便瞧见不远处的月门旁,苏珞浅正端着漆盘,款步而来,而一旁的泽兰手里提着灯。   他眼眸微垂,行礼道,“卑职见过王妃。”   苏珞浅瞥了眼承影身后那亮堂堂的书房,“王爷还在忙吗?”   “王...”承影话头一顿,拐了个弯,答道,“王爷应是已经忙完了。”   “好。”   苏珞浅得了他的话,往书房而去。   她将漆盘交给泽兰,纤指轻轻扣响房门,里头应了声,苏珞浅推门而入。   陆璟肆停下笔,抬眸看过来。   她今日穿了一身胭脂色的襦裙,裙摆藏绣了银丝,走动间荡出阵阵花纹。   苏珞浅来到桌案前,想到今日听到的消息,她唇边扬起抹笑,规规矩矩地福身行礼,“这是用前些日子王爷送的桂花制成的桂花天香汤,秋日饮最合适。”   “王爷试试?”   话落,她眼皮微撩,朝他看过来。   两人视线对上,她眼底的笑意明显,朝他眨了眨眼。   那意思很明显,他教训了段茂彬,所以她也来向他示好。   陆璟肆并未立即应话,只眸色淡淡地扫了泽兰一眼。   泽兰从头到尾一直低着脑袋,但承安王那漫不经心却异常冷峭的视线让她瞬间如芒刺在背一般,立即将漆盘放上桌案,行礼道,“奴婢告退。”   言罢,连忙退出书房。   顺带还将门给阖上。   陆璟肆这才起身,来到苏珞浅身旁。   许是因为刚才她亲手给他冲泡这天香汤的原因,此时身上绕着股若有似无的桂花清香。   苏珞浅将盖碗递过去,仰首看他,杏眸清澈明亮,映衬着烛火,越发潋滟。   “你试试,我已经盖住半刻钟了,现在喝刚刚好。”   天香汤冲泡之后,须盖住,让桂花和炙粉草的香气在盖碗内回旋一会儿再饮用,味道和功效才是最好。   陆璟肆抬手接过盖碗,低头抿了口,桂花馥郁通透的香气随之盈满口腔。   他眉峰微扬,点点头,“不错。”   苏珞浅开口道,“我听闻文昌伯今日进宫了。”   陆璟肆将盖碗放下,“无碍,陛下没见他。”   “那便好。”   苏珞浅稍稍放下心来。   陆璟肆见她这副模样,不免觉得好笑,抬手捏她的脸颊,“浅浅的胆子应是挺大的,怎么这会儿瞻前顾后了?”   苏珞浅拍掉他的手,嘟囔了句,“还不是担心连累你...”   但这事...做都做了,也没得犹豫的退路了。   思及此,她朝他凑近半步,杏眸里的笑倏地变得狡黠,故意道,“陆大人,如今我们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   陆璟肆长臂微抬,虚虚拢在她后腰处,默不作声间,将人圈进自己怀里。   他弯腰俯身,唇贴在她耳畔,“浅浅想说,我们这是什么关系?”   苏珞浅一愣,下意识问出口,“什么关系?”   陆璟肆答得理所当然,“一起做过坏事的关系。” 第80章 掌控她的心跳   苏珞浅也不知怎的,他这话音刚落,她脑海里便不受控制地浮现某些不合时宜的画面。   耳根子倏地红了起来。   陆璟肆虚揽在她腰间的大手微抬,长指捏住她的后颈,轻轻揉按,又带了点难以抗拒的力道,迫使她仰头看他。   他就着这个姿势,俯下身,贴得极近,唇瓣几乎快碰到她的,问道,“浅浅刚才喝了天香汤?”   唇瓣开合间,是淡淡的桂花香。   苏珞浅心跳倏然加快,眼睫微颤,轻轻抿住唇,不敢开口。   生怕一动,就会亲到他。   然而陆璟肆有意使坏,又怎会轻易放过她。   长臂住她的细腰,将人彻底带进怀里,那只捏住她后颈的大手松了开来,拇指转而按住她的耳珠,似轻似重地搓弄着。   不一会儿,苏珞浅那原本莹白如玉的耳珠,便通红似血。   她实在受不了他这样的动作,抬手拉下他的手,微侧开脑袋,避开即将碰上的他的唇。   红着耳朵点了点头,“喝了。”   那桂花天香汤的原料做好密封储存之后,今日是第一次打开,她既是真心实意想要冲泡给他喝,自然还是得自己先试下味道先。   万一口味不佳呢。   话音刚落,她下巴便被男人长指抬起,陆璟肆眸色幽幽地盯着她。   目光从她的眼睛,一路下巡至她的唇瓣。   唇不点而朱,嫣红惑人。   几息之后,他的吻缓缓落下。   不同于之前,陆璟肆这次吻得极轻缓温柔,似是真在认真品尝她唇间的味道。   这样轻柔的吻,轻易便掌控住她的心跳。   苏珞浅被他的温柔勾缠着,仰首,双臂环上他的肩膀,沉醉在他怀里。   两人气息交织,温热逐渐变得滚烫。   苏珞浅能感受到,他唇舌舔弄吮吸所带来的酥麻,让她心跳都为之颤抖。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尖,点了点他的。   试探的意思明显。   然而仅是这一点点动作,便勾得陆璟肆浑身一僵,他随即俯身压下来,吻逐渐变得专横强势。   因为他的进犯,苏珞浅腰肢忍不住往后折。   她越退,他便攻得越猛烈。   待到她上半身被压靠在桌案之上时——   “嗒”的一声响。   挂在笔架上的笔掉落下来。   苏珞浅猛地回过神来,拍他的肩膀,“...唔~陆璟、肆...”   陆璟肆的吻在她脖颈处流连,声音暗哑,“浅浅,叫四哥。”   话落,他抬眸看她,高挺鼻梁与她秀气的鼻尖相抵。   靠得极近,热息相闻。   那幽沉的眸色目不转睛,似是要直直望进她心里。   苏珞浅轻轻喘着,杏眸殷红,媚色流转。   她没懂他为什么要她喊四哥,却只觉得这一声有些熟悉,似是在梦中喊过。   心底下意识觉得这样喊,也没什么接受不了的。   思及此,苏珞浅抿了抿被亲得微肿的红唇,轻声开口,“四哥...”   话音一落,陆璟肆便觉得心口处重重颤了下,随即呼吸变得沉重。   他眸中染上深沉的欲念,带着浓烈的席卷侵略性。   这样的眼神...   苏珞浅再熟悉不过,她眼睫微抖,趁着他还未再度吻下来时,先一步勾住他宽厚的肩膀,将自己送进他怀里,脑袋搭在他肩上。   看起来乖顺得不像话。   实际上却是在躲吻。   她唇瓣被吮咬得刺麻,再亲下去,这肿便难消了。   陆璟肆哪儿会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却也没拆穿她,只是顺着这个姿势,收紧长臂,将人密实拢进怀里。   他身量高大,苏珞浅在他怀里便显得分外娇小。   书房倏地安静下来,只有男人还略显粗重的呼吸声,渐渐平缓。   须臾,陆璟肆才开口。   “桂花天香汤,不错。”   闻言,苏珞浅好不容易稍稍褪下些许的绯红又再度染上脸庞。   他究竟是在说天香汤,还是在指别的什么…   苏珞浅动了动手臂,想要从他怀里出来,小声道,“该回去了。”   陆璟肆是想的,但也知道她现在心里暂时还接受不了在书房,顿了下,还是将人松开。   因为刚才那一番激烈的拥吻,苏珞浅衣襟凌乱,能窥见里头桃粉色的小衣。   他微一垂眸,神色自然地动手给她整理。   末了,揉了揉她的脸颊,转身打开书房的门。   泽兰和福临候在院中,听见两位主子出来的动静,便想上前服侍,被陆璟肆一个眼神压回去。   两人只能再度像尊塑像一般,立在院里。   眼观鼻,鼻观心。   门一开,秋夜的凉风拂来,苏珞浅颊边发丝微动,被亲得发懵的脑袋终于清醒了些。   她弯腰拾起灯盏,仰头朝他笑。   唇红齿白,明眸善睐。   “走吧。”   陆璟肆抬手接过她手里的灯盏,低声道,“我来。”   苏珞浅倒也没坚持。   只是没想到,他一手提着灯盏,另一只手寻到她衣袖里的手,拉过来,紧紧握住。   她下意识看他。   男人侧脸轮廓俊毅,神色未变,带着她穿行于王府廊道中。   他的手那么大,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指腹和掌心处有粗粝的茧,是他常年提刀拿剑时留下的,时常将她肌肤磨得泛红,此时却牵引着她一路前行。   周遭灯火阑珊,但他提的灯盏明亮暖黄。   烛光轻轻摇曳,将两人身影拉长。   苏珞浅心头发软,红唇微勾,杏眸里漾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愉悦。   两人之间安静了一会儿。   须臾。   陆璟肆开口道,“待秋狩时,教你骑马?”   苏珞浅点头,“好呀。”   她想了想,问,“陆璟肆,秋狩好玩吗?”   这是她第一次参加皇家围狩,难免期待了些。   陆璟肆垂眸看她。   皇家围狩对于他这种上过战场的人来说,其实兴致缺缺,但今年有了她,便不太一样了。   她心思活泛,灵动狡黠,应是对这些会感兴趣些。   思及此,陆璟肆答道,“好玩。” 第81章 我想你喂我   秋日清爽,天阔云淡。   秋狩的队伍中有不少官臣勋贵,人数众多,随行由巡防营和禁军护卫,因此浩浩荡荡,气势宏大。   此行数日,苏珞浅带了泽兰和银朱一起。   泽兰候在她身旁,看着银朱一件一件往马车上搬着行装。   上前开口,“我帮你。”   说罢,便要弯腰去拿东西,却被银朱一手拦住。   小姑娘乐呵呵笑道,“泽兰姐姐,我来就好,我力气大。”   话音一落,她便抬起一个木箱,直接搬上马车。   泽兰,“......”   她到现在,有时还有点恍惚,总会忘了银朱这小小的身体里有大大的力量。   一旁的苏珞浅见此,掩唇笑开来。   婉转娥眉,顾盼生辉。   身后有脚步声接近,她转身一看,是秦舒凝款步而来,她一手护着小腹,一旁的宫女小心仔细搀扶着。   秦舒凝现下月份还小,不过虽还未显怀,但已经初具孕相。   她见苏珞浅看过来,扬着唇笑,“浅浅,我们上车吧。”   苏珞浅一愣,下意识抬眸看了眼前头那辆华盖马车,是太子和太子妃专座。   秦舒凝拉着她的手,“我与你同行,这一路上才不至于无聊。”   太子和承安王此时正在皇帝陛下的马车内,她趁着这个时候上车,正正好。   苏珞浅垂眸看了眼她的肚子,直接点破,“嫂嫂,待会儿太子殿下必然会来寻你。”   上了马车估计也会被他抓回去的。   话音刚落,身后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太子妃稍等片刻,太子殿下马上就来。”   苏珞浅一回头,便见陆璟肆一身玄色束口劲衣站在她身侧。   男人紧劲腰身被勾勒出来,身姿挺拔,眉深目阔。   苏珞浅注意到,在他们周围几辆马车旁的世家贵女,时不时会装作无意侧眸,偷偷将视线定在陆璟肆身上。   但他对这一切似是浑然未觉,只动作自然地揽住她的肩头,转身就要将人往马车上带。   “哎,”苏珞浅拉他的衣袖,轻声道,“嫂嫂还在这儿呢。”   只是她这话刚说完,就看到太子殿下从前方皇帝陛下的马车上下来,一眼便扫到这边的情况。   随之大步而来。   秦舒凝登时有些心虚地攥紧衣裙。   这种干坏事被现场抓包的感觉,可真是不太妙。   不过她现在肚子里还有个小的,周胥珩再严厉的眉色,在瞥见她因揪紧衣裙而微微泛白的小手时,都被瞬间抚平。   他来到她身旁,无奈叹了声,“你真是半点也不安分。”   秦舒凝嘟囔了声,“路途遥远,我会很无聊的。”   周胥珩揽着人往马车去,低声道,“昨夜不是没睡好?待会儿在路上休息一下。”   秦舒凝头几个月害喜的情况严重,已经到了半夜觉难睡好的程度。   这小家伙似乎是想以此告诉大家ta来到母亲肚子里,折腾得很。   太子这话说的有理,秦舒凝便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略有些恋恋不舍回头望了望苏珞浅。   恰好苏珞浅也正回头看她,两人眸光撞上。   这模样,倒是衬得身边两个各自带着她们上车的男人像是有些蛮不讲理的专横一样。   陆璟肆握住苏珞浅肩头的大手微微用力,低声道,“舍不得?”   细听之下,语气里有几分不满。   苏珞浅回过头,略有些古怪地睨他一眼,“你在瞎说什么。”   话落,她便提裙,先一步上了马车。   秋狩队伍浩大,时辰差不多,官臣勋贵们也都各自上车。   不多时,陆璟肆便也进来。   苏珞浅听到外头的禁军统领高呼启程的声音,紧接着,车轱辘缓缓滚动起来。   马车车厢宽敞,考虑到路途较远,需要坐两三个时辰,因此底下坐垫铺得更厚,软乎乎的,没有半点不适感。   苏珞浅随行带了些绿豆糕和桂花糕,装了两小瓶青梅酒和桂花酒,旁边小桌上还放着天香汤,这准备可以说是做足了。   她轻轻拉开小桌子的抽屉,将绿豆糕和桂花糕拿出来。   陆璟肆就坐在一旁,黑眸幽幽,紧紧地盯着她那双摆弄糕点盘子的纤手。   细腻秀指,剔透如雪,如柔荑一般。   陆璟肆兀自沉了眸色,喉结轻滚,不知是在想什么。   他目光实在过于强烈,苏珞浅动作一顿。   擦了擦手,纤指捻起一块递到他面前,“喏,给你。”   虽然他脾气古怪,但同乘一辆马车,吃独食不是她的习惯。   陆璟肆视线从那块桂花糕移至她脸上,停顿片刻,抬手。   他没有接过桂花糕,而是抓住她的皓腕,往自己面前凑近,张口,咬住了那一小块糕点。   如此一来,便像是她在亲手喂他吃东西。   苏珞浅脸颊腾地一下红了个彻底,“你...”   她使了劲,想要抽回手,但抽不开。   男人掌心炽热,只微微用力,就令她动弹不得。   “你这是做什么?”   陆璟肆眉梢微扬,语气再自然不过,“浅浅不是要喂我吃?”   “当然不是,我只是递给你而已。”   闻言,他微敛下眼皮,低应了声,“好。”   随即又再抬眸,直直看着她,“但我想让你喂我。”   苏珞浅这下连耳朵都红了。   她抿着唇,没有接他这句话。   车厢里倏地安静下来,只有外头马车车轮滚过的声音偶尔传进来,间或还有泽兰和银朱压低说话聊天的声音。   队伍早已出了城,往秋狩围场而去,这一路上并不平坦,偶有石子颠过,车身摇晃。   陆璟肆神色自然得好似这话不是出自他之口,反倒是她这个听的人平白惹了个大红脸。   他倾身拿过刚才她放在桌案上的手帕,一点点替她擦去指尖上的糕屑。   末了,指腹揉了揉她的,又穿进她指缝间,与她十指紧扣。   苏珞浅呼吸都快屏住了,没懂他突然这样是什么意思。   正要出声,陆璟肆已经开口,“离围场还有好几个时辰,睡一觉?”   马车里宽敞得摆得下一个小榻,已经铺了细绒毯,柔软舒适。   苏珞浅有些不敢与他对视,心觉闭目睡觉倒是不错的选择。   于是脱了绣鞋上了榻,躺到最里边,离他隔了稍远的距离。   昨夜临睡前,他折腾了两次不够,还要继续,被她以今日要远行为理由拒绝。   两次她都累生累死,更别说还要第三次...   两人在这种事上的“能力”根本不是一个级别,往日无事也就算了,但今日要出门,若是误了时辰,那就糟了。   昨夜到最后,陆璟肆压着她索了个绵长湿热又强势的吻,这才放过她。 第82章 不知节制就不知节制吧,无妨   现下坐在车厢里,颠簸之间,确实有些乏累。   而陆璟肆玄色劲装加身,仪表堂堂,气度非凡。   在她上榻之后,他便从小柜子里拿出书册,垂眸认真览阅。   苏珞浅见他没看过来,心下微松,眼皮微拢,放心地任由自己陷入香甜睡意之中。   只是马车轻晃间,她似是做了个梦。   梦里有男人潮热的气息,有他强劲的力道,亦有他唇舌勾吮时的细微声响。   苏珞浅清梦被扰,秀眉微蹙。   这梦也过于真实了些。   真实到她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她缓缓睁眼,一瞬间映入眼帘的便是陆璟肆那张放大的俊脸。   他闭着眼,高挺的鼻梁蹭着她的,吻得深入且动情。   苏珞浅低低“唔...”了声,抬手推他。   这人!   亏她刚还以为他不会在车上乱来,没想到是要趁着她睡觉时胡作非为。   察觉到她抗拒的力道,陆璟肆稍稍松了些力道。   双臂撑在她脑袋侧方,居高临下地看她。   那双眼睛里有浓稠的情意,见她醒来,似是勾唇笑了下,嗓音低沉。   “醒了?正好。”   苏珞浅,“......”   正好什么正好!   她泛着水光的瞳仁倏地清明了些,算是彻底被他搅了睡意,揽紧身上的绒毯,往后躲了躲。   埋怨地瞪他,“陆璟肆,我真是没想到...”   她倏地想起之前崔安岚说过的话,顿了顿,梗着脖子一字一句说道,“你居然这么,不、知、节、制。”   陆璟肆听到她的话,勾唇低笑出声,长臂揽住她的腰肢,将人拽回来拉进怀里,在她唇上重重亲了下。   声音响亮。   “不知节制就不知节制吧,无妨。”   苏珞浅被他这泰然自若的态度给惊到了,推开他,一骨碌翻了个身,再度离了他的怀抱。   这回陆璟肆倒是没再抓人,而是将手探进绒毯内,隔着衣裙覆在她侧腰处,轻拍着。   看起来像是,在哄她入睡?   但苏珞浅刚刚才被他偷袭,现下即使有倦意也不敢闭眼,强撑着就这么与他大眼瞪小眼。   陆璟肆好笑地摇了摇头,另一只手执书册轻点了点她光洁的额间。   “不闹你,睡吧。”   这队伍世家子弟贵女人数众多,护卫的禁军和金吾卫也众多。   他就算自己觉得无所谓,也得为她的名声着想。   苏珞浅仍旧半信半疑,但陆璟肆确实没再折腾她。   那双掩在毯下的大手也只是或按摩或轻拍,十分规矩。   不多时,她便再度被困意侵袭。   ——   等到苏珞浅再度迷迷糊糊有转醒之意时,便听得身侧的男人朝着马车外头威喝道,“吏部左侍郎的女儿是将礼教规矩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他的声音森冷如霜,面色沉得吓人。   苏珞浅眸底蕴着水汽,怔愣之时,便听得马车窗外有轻微声响。   像是女子不甘不愿地轻哼,又踢了下旁边的石子,随后脚步声渐远。   她迷迷瞪瞪仰颈看他,“发生何事?”   陆璟肆早已不是刚才她睡前那端坐于一旁的姿势,而是坐在榻旁,将她半抱在怀中。   此时听到她的话,抬手将她额间碎发拂至耳后,低声道,“无甚大事。”   听他这话,苏珞浅便没再多问,只是车厢并未摇晃,她好奇道,“马车怎的停下了?”   陆璟肆见她不想再躺着,任由她借势坐起身,“刚才队伍停下休整赏景,现下应是要重新出发了。”   他话音刚落,外头便响起窗棂被敲响的声音,泽兰说道,“王爷王妃,适才大家林间休整,摘了不少鲜甜果子,可要试试?”   闻言,苏珞浅来了兴趣,她将马车帷裳掀起,用银钩勾住,朝站在车窗下的泽兰伸出手,“我试试。”   泽兰将刚才承影摘来的果子挑出些品相好的,放到苏珞浅手中,“果子在小溪边洗过,是干净的,王妃可直接吃。”   那果子艳红,看起来已经熟透。   泽兰递了果子,便离开窗下。   苏珞浅转过身,递了个给陆璟肆,自己咬了口,酸甜的果汁在口腔中迸开。   她杏眸微亮,说道,“味道还不错,你快试试。”   ——   而在队伍后方,一辆普通的马车内。   吏部左侍郎女儿任元玉一脸愤愤地坐在软垫上,一想起刚才承安王的那句话,她这心头便像是被腊月冰霜穿透了一般,又冷又疼。   可她不甘心。   从前她还小,总觉得可以等到自己及笄后再向承安王表达爱慕之意,可没想到待她及笄时,他却早已奉旨成婚,若是娶的什么官家世族小姐也就罢了,她输得心服口服。   可他偏就娶了个商贾出身的苏珞浅,这让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最近几月,她在裕京时常出门,为的就是想要找到机会见承安王一面。   可他不是在典狱司查案,就是出门公干,再不然就是进宫面圣,又或者回王府,她根本找不到机会接近他。   中秋赏月宴时,她本以为是个好机会,但谁知她刚准备起身离席,皇后那边凉亭便出了那样的事,承安王与太子连忙赶去。   再之后,宴席散了,她也就看不到那道颀长伟岸的身影了。   到如今,秋狩围猎,她相信这是上苍给她的机会。   思及此,任元玉眸色越发坚定,“只要我找到机会接近王爷,他一定会发现我的好的。”   与她同乘一辆马车的吏部左侍郎听到她口中念念有词,低声喝道,“你最好别去招惹承安王。”   满朝文武无不忌惮典狱司。   承安王是什么人,同在官场他再清楚不过,若是因此连累他的仕途,他可不会顾什么父女情深。   然而任元玉却对父亲的劝阻不为所动,攥紧衣裙道,“父亲放心,女儿已有办法。” 第83章 亲过再休息   去往天路山围场的这一路上风景优美,秋狩队伍一路赏景前行,待到行宫,已时近傍晚。   天路山是皇家围场,秋季枫叶染红,还有苍松挺立,色彩丰富,美不胜收。   茂密的树林中掩着不少湖泊湿地,是以飞禽走兽不少。   苏珞浅后半程半开窗牖,和泽兰银朱一路闲聊着过来的,此时精神头正好。   帝后从最前头的马车上下来,二人并肩而行,宫人撑着仪仗跟在身后。   而在承安王府的马车后头,那些官臣子弟也都下了马车。   路途劳累,帝后让底下的人全都回去休整,大家也就各自回了小院。   天路行宫的小院虽不比裕京城中的宽大,但胜在风景绝佳,从小院远眺出去,枝木苍空,远鸟歇足,令人心旷神怡。   在屋里用过晚膳之后,苏珞浅命泽兰端来桂花酒,坐在小院的石凳上,一边欣赏星空月色,一边小酌。   她下意识想找陆璟肆一起,回过头却发现他和承影正站在院门旁谈话。   男人高大颀长的身影被夜色拉长,侧脸隐在烛火中,冷硬坚韧。   主仆二人应又是在聊公务,苏珞浅没有出声打扰。   不过陆璟肆只是交代承影几声,很快便回到院子里。   刚好瞧见泽兰回屋内拿了披风出来,他顺手接过,给苏珞浅披上。   山里本就夜凉,更何况已近晚秋。   苏珞浅仰头看见,朝他歪着脑袋笑,拍了拍身旁的石凳,“陆璟肆,快坐。”   “天路山的星空好美啊。”   听到她的感慨,陆璟肆侧眸看她。   她托着粉腮,扬唇笑着仰望星空。   今夜星亮,月色朦胧,和着烛火,似世间所有的亮皆汇聚于她眼底,熠熠生辉。   周遭安静,连山顶的夜风似乎都慢了下来,温柔得不像话。   陆璟肆见此,也跟着笑,垂眸看到她摆放在石桌上的桂花酒,说道,“想要学骑马射箭,今夜还喝酒?”   苏珞浅眸中笑意更甚,回头看他,曲起食指与拇指,朝他比了个手势,“我就喝一点点,可以助眠。”   说罢,她伸手也给他斟了一小杯,“你也喝。”   “好。”   两人在月色下举杯,苏珞浅笑得轻媚粲然,“祝我...在天路围场学有所成。”   “师傅,请多多指教。”   陆璟肆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黑眸幽深,情意蕴满,见她一饮而尽,便也仰头,喉结滚动,一杯见底。   “徒弟乖。”   不知是夜色太美还是他的声音过于温柔,苏珞浅竟从中听出几分缱绻宠溺的意味。   她耳根子微红,收回目光,转而去看那被云层遮掩得影影绰绰的月亮。   陆璟肆见她看得如此认真,低声开口,“想看日出吗?”   “日出?在天路山吗?”   “是,在天路山。”   往年皇家秋狩,他曾独自一人寅时登山,独享日出的壮美。   如今有她,便想一同分享。   苏珞浅显然也对日出很感兴趣,“明早吗?”   “我们明早去看好不好?”   她说得兴起,伸手拉他的衣袖,晃了晃,像是在撒娇。   陆璟肆心底软成一片,掌心扶住她的后颈,拇指轻捻她的耳珠,“今日坐车累了,明日休息一日,后日一早去看,可好?”   苏珞浅抿着唇想了想,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点头道,“好。”   说罢,她掩唇打了个小小的呵欠,眼眶里蕴了水汽。   陆璟肆低声道,“不过,你现在也该休息了。”   马车里的软垫再舒服,终究是颠簸了一路。   苏珞浅喝了酒,身子越发的懒软,闻言便直接站起身想要回屋。   却没想到刚一有动作,就被他扣着后颈压下。   男人眸色灼灼地盯着她被桂花酒液浸润的唇瓣,低声道,“不急,亲过再休息。”   她甚至还来不及脸红,他的吻已经落下。   陆璟肆倾身过来,一手捏紧她细瘦的后颈,一手握住她的手。   鼻息相闻,交颈勾缠。   两人都喝了酒,这个吻绵长又湿热。   小院里十分安静,月色之下,只有风声轻轻掠过。   恍惚间,苏珞浅耳边全是他微沉的呼吸声和两人吮吻时的黏腻声。   她心跳得飞快,脑海里似有什么想法浮现。   只是这个想法一闪而过,她甚至还未来得及抓住,便不自觉沉溺于他的吻当中。   不知过了多久,一吻罢。   陆璟肆将人打横抱起,往屋里走去,“去休息。”   **   天路围场风景壮美,且鸟兽众多。   苏珞浅马术箭术暂时都不过关,第一日也就未与大家凑热闹,而是和秦舒凝在皇后的驻跸营帐处陪同。   秦舒凝难得出来玩,从昨日出行到现在,一张小脸上的笑就没断过。   皇后大气雍容,乐得见小辈活泼些,只是嘱咐她几句多看顾着点身子,便也没说什么。   秦舒凝同苏珞浅坐一起,悄咪咪地同她讲话。   “浅浅,过几日的马球赛,要不要...咳咳”   她的手藏在桌子底下,朝她摊开掌心,那上边摊着一点碎银。   闻言,苏珞浅眉心微跳,唇瓣却是忍不住高高扬起。   声音压得更低,“嫂嫂,我原想着悄悄押的。”   大瑨秋狩有办马球赛的习惯,兴起时众人会押一押看哪边能赢。   皆是围场里的一点乐趣,大家兴致高,帝后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此等赚钱的机会,于苏珞浅而言,必然不可放过。   但她没同任何人提起过,只是在昨日来时的路上,悄声吩咐泽兰多关注着点,别错过了时机。   谁知今日秦舒凝便来寻她说这事。   思及此,苏珞浅眼底的笑意更甚。   她和嫂嫂,还真是“志趣相投”。   秦舒凝从身侧摸出个钱袋子,交到苏珞浅手中,“这个放在你这里,到时记得帮我。”   太子看得太严,她压根没机会自己出手。   苏珞浅道,“嫂嫂看好哪边?”   “自是有承安王的那边。”   今年秋狩马球赛,周胥珩不参加,这强弱便有些清晰了。   必然是有陆璟肆的那一边胜算更大些。   苏珞浅接过钱袋子,微微颔首,“好。”   她在心里默默念着,   陆璟肆啊,你可是肩负着我们二人的挣钱重担,这次马球赛,可一定要赢啊。   而被她心心念念的陆璟肆,刚从皇帝的驻跸营帐中出来,承影上前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他眸色微厉,摆袖往稍远处的枫林而去。 第84章 做什么亏心事了   天路山枫林,景色优美,枫叶红遍。   此时里头正有三三两两的官员结伴赏枫。   吏部尚书一职空缺,左侍郎任运光被一众下官簇拥着前行。   只是不多时,他们便在枫林中见到一个人。   陆璟肆独自立于枫树下,背影威沉肃厉,气场慑人,倒是与这枫林美景丝毫不搭。   一众官员见到典狱司的陆大人,不由得小心翼翼咽了咽口水,但既遇到,便没有不上前打招呼之理。   一群人战战兢兢躬身作揖开口道,“见过承安王爷。”   陆璟肆回身,剑眉微挑,故意道,“诸位大人也是到此赏枫?”   任运光上前一步答道,“枫林景色优美,下官几人便结伴而行,怕是扰了王爷雅兴。”   陆璟肆此时变得好说话极了,“无妨。”   “不过此次诸位大人应是都带了家眷,何不领着一同赏景呢?”   有另一人上前,“内子莽撞,恐冲撞圣上与皇后,因此并未走远,只是在院子附近随意走走。”   陆璟肆,“枫林景色乃围场绝佳美景,何有到了仍不赏景之理。”   他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沉了许多,“若是担心家眷失礼冲撞,那就得麻烦诸位大人,仔细提醒教诲。”   最后几个字,他咬得极重。   说的时候厉厉目光直射向任运光。   其他官员皆是一头雾水,但任运光却是心头一抖。   在这秋高气爽的天气里,差点惊出一头冷汗。   他再清楚不过,陆璟肆这话是在敲打他。   让他管好女儿,莫再出现在他面前,否则下一次,便不是口头警告这么简单。   ——   从枫林出来后,任运光作别了其他同僚,阴沉着脸回了自己的小院。   “砰”的一声,院门被摔开。   正在院子里头同侍女说话的任元玉惊得一抖,还未来得及回头,人就已经被一股大力拽起。   任运光怒不可遏,一旁的侍女惊惶跪地,“大人...”   然而院中早已无人,任运光拖着任元玉拖入前屋,未等她反应过来—   “啪”的一声。   一道清晰响亮的巴掌声响起。   任元玉被扇倒在地。   随之而来的是任运光火冒三丈的声音,“混账东西!若再敢去承安王面前现眼,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他的仕途啊!   若是因此受到连累,那便是半辈子的经营都没了。   就算是亲生女儿,他也绝不容许她来阻他的前程!   任元玉被这一下打得脑袋发晕,听到这话,噙着泪望他,“可是何人在父亲面前说什么了?”   “何人?”   “承安王亲自警告的!”   “我告诉你,你最好给我安分点,若再有别的心思,那便从此禁足于府。”   听到这话,任元玉慌乱地爬起,膝行来到任运光面前,着急道,“父亲不可,不可。”   “女儿有办法的,女儿一定有办法。”   昨日在来围场的路上,确实是她鲁莽了,她应该寻个更好的机会,再在承安王面前露脸的。   但幸好那马车帷裳未掀,承安王并未见到她的面容。   她还有机会!   “只要我好好打扮一番,趁那苏珞浅不在时,让王爷识得我之容貌,他一定会对我另眼相待。”   怕任运光不信,她双手拉住他的袍边,哭道,“我都想好了,苏珞浅入王府半年多,肚子也未有半点动静,于情于理,承安王多半会起纳侧妃之意,我此时出现,时机正好啊父亲。”   听到她这话,任运光神色微沉,似在思索些什么。   承安王大婚京中皆知,至今王妃肚子没有动静也是大家看得到的。   任元玉见他眸色松动,又再接再厉道,“父亲,承安王侧妃之位,必然也能给您带来助力。”   “吏部尚书之位空缺多时,女儿知您的意思,若是此事成了,那尚书之位不是探囊取物吗!”   任运光垂眸看了自己的女儿,眼眸微眯。   任元玉不说沉鱼落雁,但姿色确实尚可。   他想起自己最近这些时日以来,为了这尚书之位,人情走动多有频繁,但效果却十分一般。   若是自己女儿真成了承安王侧妃,到时在王爷跟前吹吹枕边风,那这尚书之位岂不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思及此,任运光蹲下身,掐住她的脸,声音危险阴沉,“女儿要为为父出力,那我便当你是有这份孝心。”   “但你须得记住,此事只准成功,若是败了,那你这条命留着也就没用了。”   闻言,任元玉浑身一抖,心底有难言的恐惧涌上心头。   任运光最看重的便是仕途,但平日里在家中对她也还算不错。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如此阴森含怒的的表情。   她连忙应道,“女儿必定成事,助父亲一臂之力。”   “哼。”   任运光冷嗤一声,起身拂袖而出。   只余任元玉捂着刚才被打疼的脸,呆坐在冰凉的地上。   **   入夜,苏珞浅沐浴过后,独自一人坐于桌前。   圆桌上放着个钱袋子,是今日席间,秦舒凝悄悄交给她的那个。   而旁边,还有另一堆银票碎银,这些都是她自己的。   她仔细数了数,满意地抿唇笑起。   出门在外,她其实也没有带很多银钱,但若是能拿下这一局,入账还是很可观的。   思及此,苏珞浅眸中笑意更甚。   纤指摆动,将桌上的财物一应收好,站起身左右瞧了瞧,最终将两个袋子放在梳妆台的最里的格子中。   才刚放好,房门一响,陆璟肆推门而入。   苏珞浅飞快直起身,不太自在地拨了拨耳边的碎发。   陆璟肆眉梢一挑,“做什么亏心事了?”   她下意识反驳,“没有啊。”   又飞快转身上了床,拉过被子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明日一早要去看日出,早点歇息。”   话落,便闭上眼。   陆璟肆勾着唇轻笑了声,倒是没有细究。 第85章 好看些的   翌日,寅时过半。   苏珞浅人还在睡梦中睡得正熟,便被人叫醒。   她迷迷瞪瞪睁眼,一抬头便看到陆璟肆已经穿戴整齐地站在床头。   她一下清醒过来,连忙坐起身,“我是不是起晚了?”   刚睁眼的杏眸朦胧,莹白脸蛋透着嫩粉,她手忙脚乱从床上下来。   陆璟肆轻笑一声,“不着急,慢慢来。”   他抬手指了指窗外,外头夜色婆娑,只有院中点点烛火亮着。   苏珞浅这才放下心来,洗漱过后,迫不及待地想要出门,刚出门口,被他一把按住肩头。   陆璟肆将一件天青色斗篷披在她身上,“清晨山里冷,把这个披上。”   斗篷上有滚边貂毛,她那张嫩白的小脸藏在里边,显得越发娇媚。   陆璟肆俯身亲了下她的鼻尖,这才拉着她的手往外走。   而苏珞浅跟在他身后,耳根子红了个透。   他刚才那一下,让她倏地想起来前夜两人亲吻时,她脑海中闪过的那个想法。   陆璟肆好像...很喜欢亲她?   她悄悄抬眸看他。   男人就走在自己前边,隔着半步的距离。   他今日依旧是一身劲衣,宽肩窄腰,侧脸冷峻。   不说话时,整个人散着沉敛冷冽的气场,让人望而生畏。   但这张脸委实出众,所以那日在马车旁,才有那么多女娘暗戳戳地盯着他看。   不知道从何时起,他们之间不再像刚成婚时那样冷淡。   到如今,其实不止陆璟肆习惯入榻时抱着她,她也习惯了与他抵足而眠,   习惯确实是很可怕的事情,苏珞浅抿着唇想。   这日子就这样过下去,其实也很好。   ——   因是秋季,天亮得晚,外头还是一片幽暗。   院门打开便可见不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脊,树影摇曳,倒是显得有些孤寂神秘。   陆璟肆牵了马过来,正要抱她上马时,苏珞浅按住他的手。   他垂眸看她,便见她眨了眨眼,说道,“我试试我还记不记得兄长教我的。”   话音落,她就要自己踩着马镫上去,可手没扶好地方,一下没使上力,腿一软,竟是差点滑下来。   陆璟肆眼疾手快扶着她的后腰,声音里含着笑,“看来浅浅是忘得差不多了。”   苏珞浅脸颊一烫,随即又被秋风吹散,正要说什么,陆璟肆扶着她的手改为掐住她的腰,用力一提,便将她提上马,紧接着自己翻身而上。   缰绳一拉,马肚一夹,马儿便向前奔跑起来。   山间扑面而来的凉风微刺,苏珞浅一张小脸被刮得有些疼,下意识往斗篷里藏了藏。   陆璟肆见状,抬手拉高她的斗篷,将人遮了个严严实实,又收紧手臂,把人抱紧。   不过好在看日出的地方离小院并不远。   苏珞浅被他扶下马时,一抬眸便瞧见天上的残月低沉,山间云雾微动,似是即将散去。   陆璟肆轻车熟路地带着她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又拿出刚才挂在马鞍旁的水囊。   不过里头装的不是水,而是酒。   他递给她,“喝一口,可以暖身子。”   苏珞浅低头凑近闻了闻,是清酒,远比她之前喝的桂花酒和青梅酒要烈。   但在这样的时辰里,一口下去,确实能让身子热起来。   她没拒绝,接过来仰头抿了一小口,递还给他。   然后陆璟肆就着她喝过的那一圈,再自然不过地喝了一大口。   苏珞浅,“......”   她不太自在地抿了抿唇,转过头没再看他。   晨曦微露,遥远的天际泛白,山林间的云雾在慢慢散开。   苏珞浅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日出,此刻竟有些许紧张,心跳飞快。   陆璟肆抬臂将人揽入怀中,垂眸看她满是期待的杏眸,无声勾着唇笑,又低下头去嗅她发间的淡香。   天路山的日出他看过许多次,但唯有这次不同。   心间那股想要与她分享世间美景的念头一旦冒出,便再难压下去。   今日是第一次日出,往后,他们还会有很多次。   远处日光已经冒出了头,破开山间云雾,将山顶嶙峋的石头照得分明,顺带还有那红翠相掩的林间美色。   空山微寂,偶有几声鸟鸣声夹杂着鸟儿振翅的声音。   朝阳晨光倾洒而下,也映照在苏珞浅那张瓷白如玉的小脸上。   她呼吸有些快,下意识攥紧了陆璟肆握着她的那只手。   陆璟肆反握住她,在她侧脸落下一吻,却没离开,而是就这么贴着。   两人姿势极度亲昵。   片刻,苏珞浅轻声道,“陆璟肆,谢谢你。”   也谢谢她自己。   如今看来,当初她做的那个决定无比正确。   也幸好在那时,陆璟肆请旨赐婚。   虽然一开始两人带着各不相同且互相试探的目的,但现在这样,已经算是所能得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听到她的话,陆璟肆低低笑开。   他明白她的意思,但却没有打算就这个话题深聊,转而轻声问道,“冷吗?”   苏珞浅摇头,声音里同样带着笑,“不冷。”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朝霞铺满天际,天路山沐浴在这日光之下,一景一物皆显清和。   她眼睛直盯着旭日方向,直到看得眼眶有些泛酸,这才拉他的衣袖,仰头看他,“陆璟肆,我们回去吧。”   陆璟肆带着她从石头上下来,将人抱上马背。   回程倒是不急,马儿悠哉悠哉地缓行。   苏珞浅今日早起,此时掩唇连着打了好几个呵欠,眼底蕴着水汽。   陆璟肆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想睡便睡。”   “可待会儿不是要去挑马吗?”   她想学骑马的话,马匹还是挑一匹矮些、性格温和些的更好。   现下骑的这一匹,于陆璟肆而言刚刚好,于她而言,有些难驾驭。   陆璟肆一手拉着缰绳,眸色淡淡地直视前方,“浅浅可信得过我的目光?”   听到这话,苏珞浅下意识在他怀里抬起头,“自然是信得过的。”   别的不说,陆璟肆上过战场,这挑马的目光必然是最好的。   “那就好,你回小院补眠,我去给你挑?”   苏珞浅又掩唇打了个呵欠,眼眶通红,懒懒地靠在他怀里,勾唇笑得娇懒,“那就麻烦承安王了。”   她摸了摸马脖子,又道,“记得给我挑匹好看些的,至少要像这一匹一样好看。”   “好,”陆璟肆无奈应了声,知道她困乏,默默加快了速度。   回到小院时,苏珞浅已经神色迷瞪,一副即将要睡着的模样。   陆璟肆将她抱回卧室,让泽兰照顾好人,这才转身出去。 第85章 马受惊   已至辰初,围场里热闹不少。   陆璟肆往马厩而去,一路上少不得遇到那些世家勋贵公子,一个个见到他时,均停下步伐,毕恭毕敬地向他作揖行礼。   陆璟肆眉峰不动,淡漠着眸色微微颔首。   看管马厩的马夫远远见到,连忙迎出来,“见过承安王爷。”   陆璟肆眼光轻扫一圈马厩,说出自己的要求,“可有矮些、性情温和些的马匹?”   言罢,他想起苏珞浅今早在马背上说的话,又加了句,“要最好看的。”   马夫将他引至马厩旁,一路挑选。   “矮些、性情温和些的马匹倒是有。”   因为此次秋狩有许多女眷跟来,因此马厩中养了不少适合女眷骑乘的马儿。   但若是要好看的...   马夫面露难色,“王爷,符合您要求的马匹昨日被挑得七七八八了,本来今日还有一匹的,但实在不巧,适才已被挑走。”   承安王自己有马,如今特意来马厩,必然是为了给王妃挑马,可眼下这情况,怕是只能空手而归了。   那马夫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陆璟肆一眼,随即又飞快垂下眼帘。   都说承安王冷峻沉敛,不怒自威,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马夫生怕他挑不到合心意的马会迁怒于自己,恨不得缩着肩膀当个隐形人。   陆璟肆冷冽目光微巡。   马厩中剩下的马不少,好看的有之,矮些的有之,性情温和的亦有之,但要三者合一的,确实没有。   罢了。   既然如此,那便还是让她骑着若风学吧。   若风跟在他身边几年,虽性子有些烈,却很听他的话。   思及此,陆璟肆转身,正要出马厩,便听得门口一道女声传来——   “腰背粗壮、四肢有力强健、鬃毛干净洁亮,品相神清骨峻,当是马中上乘。”   任元玉苦候多时,终于守株待兔般等到了陆璟肆。   她用腮粉遮去昨日被任运光掌掴的红痕,且精心打扮了一番,此时正提着裙摆,缓步而来。   而在她身旁的侍女牵着一匹小红马,品相出众,且性情温和。   任元玉话音刚落,那侍女便应和着开口,“小姐,您挑马匹的眼光真好,适才连舒妃娘娘都夸这马儿好看。”   那马夫见状,小声在陆璟肆身后道,“今日剩的那匹符合您要求的马儿,便是一早被这位贵女牵走了。”   陆璟肆早在听到这声音时,剑眉就已经拧得死紧。   这个声音,分明与那日在马车窗牖下的声音一致。   沉吟片刻,陆璟肆冷嗤了声。   而任元玉已经来到他面前几步远的距离,站定,娇羞着面颊低垂着眉眼,福身行礼,“臣女任元玉,见过承安王爷。”   “臣女过来时恰好听到王爷在挑马匹,没忍住多嘴了几句,还望王爷莫怪。”   陆璟肆眉宇间的冷漠丝毫未退,声线肃厉,“既知道自己多嘴,那便闭嘴。”   任元玉被他这么一噎,面上有些难看藏在袖中的指尖忍不住握紧。   但她力求今日在陆璟肆面前展现最完美的自己,于是按捺住脾性,笑盈盈道,“君子有成人之美,既王爷喜欢,那臣女割爱,这马匹便让与您。”   说罢,她从侍女手中接过缰绳,往前半步,递到陆璟肆面前。   陆璟肆单手背身,甚至没看她一眼,只低声和身侧的马夫说道,“晚点送些粮草过来。”   若风养在他和苏珞浅自己院中,但适合喂养马儿的粮草,还得从这马厩拿。   马夫躬身行礼,“是,奴才遵命。”   任元玉就这么被冷落在一旁,却仍要保持端庄有礼的形象。   她看着他和马夫说话,却没有一个眼神分给自己,唇瓣抿得直发白。   眼见陆璟肆就要这么离去,她终是没忍住,从衣袖中掏出一根细小银针,趁马夫不备,扎进小红马脖颈中。   一阵嘹亮的马嘶鸣声响起。   小红马倏地发狂,马蹄高高抬起、踢蹬。   “不好!这马受惊了!”   马夫喝道,即要上前制住马匹。   但小红马无差别地似要踏踹众人,他一时竟近不了这畜生的身。   “啊呀~”   任元玉目露惊惶,往陆璟肆那边躲过去,“王爷,臣女好害怕。”   陆璟肆往旁侧退了一大步,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   他眼底冷若冰霜,眸色一闪,便瞧见任元玉掌心中有银光闪过。   在日头下泛着亮泽。   定睛一看,赫然是根小银针。   见此,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脸色越发阴沉地盯着这一出闹剧。   马夫手忙脚乱,而小红马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甚至有要朝外奔去的势头。   一旦跑出去,只会惊扰冲撞到更多的人。   陆璟肆看了眼身侧的承影,后者会意。   足尖一点便施展轻功跃于马背上,缰绳一拉,长长的马儿嘶鸣声响起。   小红马登时被制住。   混乱的场面终于稍稍平定了些。   任元玉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又状似无意地往陆璟肆那边靠了靠,夹着嗓音柔柔道,“王爷,这马儿好可怕啊,怎的突然发狂。”   陆璟肆凌厉的目光射向她,“看来任运光是将本王的话当做耳旁风。”   男人周身气场沉郁,森冷得让人不敢靠近。   闻言,任元玉一惊,慌乱不已,下意识开口,“不是的...”   陆璟肆一旦摆出官威,便是朝廷命官都惧怕,更何况是任元玉这样一个普通女子。   她绞紧了手中巾帕,待对上承安王那阴沉骇人的视线时,心底的恐惧蔓延开,“王爷,您听臣女解释...”   陆璟肆耐心全失,转身大步朝外而去。   承影跟在他身后,心底默默为任运光点了根白蜡。   那日王爷派回裕京调查吏部左侍郎得人,应该差不多有回信了吧? 第87章 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苏珞浅补眠一直补到巳时过才醒。   醒来时正好听见泽兰进来的声音,她微掀床帐,低声道,“泽兰,现下什么时辰?”   泽兰将盛着清水的铜盆放好,“王妃,已经巳时初。”   “准备洗漱吧。”   “是。”   苏珞浅青丝垂腰,掩了掩衣衫,从榻间起身。   洗漱过后,她坐在梳妆台前,此时已经换上一袭红色骑装,劲衣轻便利落,腰肢紧束,盈盈一握。   泽兰望着铜镜里苏珞浅那姝丽娇媚的面容,轻声道,“适才奴婢听外头的人说,早间在马厩那边,有匹小红马受惊,差点跑出来。”   “马厩?”   “对啊,听说是吏部左侍郎家的小姐挑好的马,不知怎的就突然嘶鸣不止,胡乱踢踏。”   泽兰将她的发髻挽好,继续说道,“幸好王爷和承影都在,才将马儿制住。”   不然若是让它跑出来,少不得冲撞了别人。   “吏部左侍郎……”   这几个字在苏珞浅喉间过了一遍。   她倏地觉得好似在哪里听过。   外间的早膳已经备好。   她起得晚,现下也吃不下什么,用的皆是清淡软口的食物。   泽兰为她布菜,又说道,“不过好像王爷从马场出来时脸色不太好。”   “嗯?”   苏珞浅疑惑,他为何脸色不好?   正想着,门口传来响动,陆璟肆从外头进来。   她抬眸一瞥。   “……”   确实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苏珞浅捏着巾帕轻轻擦拭了下唇角,起身过去。   陆璟肆在看到她时,眉宇间的不耐和冷厉已经缓和下来,开口道,“用完膳了?走吧,带你骑马去。”   苏珞浅刚点了点头,就见他动作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两人相携而去,她问道,“马儿呢?”   陆璟肆吹了声哨,若风从小院一旁小步踱过来,“马厩没有合适的马,我带你骑若风,可好?”   “那自然好!”   苏珞浅对若风这样高大健壮的马匹可别提多喜欢了,此时一听是与若风一起,挣开陆璟肆的手,来到若风侧边,摸了摸它的脑袋,笑着开口,“若风若风,待会儿请多多指教。”   “我是新手,你得多照顾我点。”   陆璟肆垂眸扫了眼自己那被她毫不犹豫挣开的手,又见她有模有样地和若风说话,声线微淡,“你确定你要拜托它照顾?”   而不是我?   苏珞浅转过头看他,清凌凌的杏眸里带着疑惑,下意识点头,“对啊。”   她没懂陆璟肆特意强调这事做什么。   陆璟肆俯下身与她对视,黑眸直勾勾的。   她眼底清澈澄亮,明显是没懂他的意思。   陆璟肆倏地有些不爽,长指捏住她的下巴,微微用力。   半晌。   他轻“啧”一声,抬起她的下巴,在她唇上亲了下,这才掐着她的腰,将人抱上马。   不过他自己没上去,而是就这么牵着马,一路出了小院。   矜贵倨傲的承安王给自己牵马,苏珞浅难得以比他高的姿态垂眸睨他,抿着唇笑,心底乐滋滋的。   打趣道,“承安王亲自给我牵马,我是不是得想想要怎么谢谢你?”   陆璟肆肩背宽挺,听到她这话,眉目里藏着笑,“你确定这个问题要来问我?”   苏珞浅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话里的另一层含义,如玉面颊登时红了起来。   小声娇喝,“陆璟肆!”   “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若风已经走出小院,一路上遇到不少人,众人见到陆璟肆为她牵马这一幕,皆惊愣得长大了嘴巴。   苏珞浅感受到周围的目光,耳根子更红,话也不敢说太大声。   “陆璟肆,要不我还是下来吧。”   陆璟肆恍若未闻,看她一眼,瞥见她绣鞋踩脱了马镫,再自然不过地直接伸手扶起她的脚,放回马镫中。   做完这些,他又转回身,继续牵着马往前走。   完全无视周遭的目光和议论声,仍旧我行我素。   ——   远处山野林木青翠,松柏与枫林色彩斑斓,相互辉映。   这一处人烟稀少,不时有鸟雀扑翅的声音响起。   马儿倏地停下,陆璟肆掐住她的细腰,将人抱下来。   苏珞浅还未反应过来呢,人就已经落地,她有些兴奋,握住他的手臂,“要开始了。”   “是。”   陆璟肆见她笑得开心,刻意轻咳一声,“认真点,接下来我说的话,你要听清楚。”   见他如此,苏珞浅连忙放下自己的手,乖乖站好,眸色认真地望他,“好,你说。”   “上马时不必惧怕。”   “手要扶紧马鞍,脚踩马镫须踩实,之后…”他一边说一边握着她的肩膀转过身,面朝若风,大手握在她腰间,“这里,要收紧,提气而上,同时腿往后跨,如此,便能直接上马。”   他声线低沉,语调认真,面上一副严谨教学的模样。   然而那双手却顺着她的腰肢往下,轻拍了拍她的腿。   苏珞浅指尖一软,现下压根做不到他所说的提气收紧用力。   她手肘往后支了支,“你别靠这么近。”   话落,便感觉陆璟肆轻声笑了下,不过他笑归笑,仍旧从善如流地往后退了半步。   男人的气息和温热的胸膛稍稍远离,苏珞浅松了口气。   她抿着唇,仔细回想着他刚才说的话。   腰腹收紧,提气,手握紧马鞍,腿一抬,翻身而上。   待坐于马背上时,苏珞浅还有些呆呆的,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一次就成。   她低头看他,手忍不住朝他挥了挥,兴奋道,“陆璟肆,我自己上来了。”   陆璟肆抬头,目光和她的相撞,音色温和,“嗯,浅浅真棒。”   难得在他口中听到夸奖,苏珞浅杏眸里的笑意越发明显,扬着白皙如玉的下巴,娇傲道,“我也觉得我很棒。”   陆璟肆听到她的话,垂眸勾唇笑了下。   随后,他握住马鞍,直接翻身而上,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苏珞浅还未反应过来,脊背就已经贴过来一具温热的胸膛。   陆璟肆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上马后,两手仍需抓紧马鞍,脚放在马镫里,若是想令马前行,夹紧马腹,拉住缰绳。”   他一边说,一边给她演示动作。   若风在他的命令下,果然一路小跑起来。 第88章 浅浅想亲四哥吗   山间秋风微凉,拂面而至,苏珞浅鬓边的发丝被撩起,她抬手挽了挽,兴奋地仰头望他,“陆璟肆,若风跑得好快呀!”   陆璟肆垂眸看她。   姑娘明亮的杏眸里藏着动人的笑意,不掺杂任何杂质,那漆黑瞳仁里只有他一人。   陆璟肆喉结微滚,低头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再开口时声音正经,“抓好缰绳和马鞍,从现在开始,你自己来掌控。”   苏珞浅还未从他的“偷袭亲吻”中缓过神来呢,就听到他这句话,连忙转过头,认真谨慎地目视前方,那双纤纤玉手紧紧抓着马鞍和缰绳。身体僵直。   陆璟肆无声勾唇,大手改而揽住她的细腰,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想快还是想慢,你自己控制。”   男人音色低磁,明明是很正经的一句话,偏被他说出缱绻悱恻的意味。   苏珞浅耳根子通红,抿紧了唇,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   陆璟肆挑的这一处地方人烟稀少,若风可以自由自在地畅快奔跑。   林间偶有被惊起的鸟儿扑腾着翅膀振飞。   有陆璟肆护在自己身后,苏珞浅安全感十足,她缰绳一拉,马腹一夹,若风往前跑得飞快。   不知过了多久,她指尖因一直用力拉着缰绳而微微泛白。   陆璟肆大手覆了上去,低语道,“学得很好。”   感受手背传来的温热触感,苏珞浅因为集中注意力而紧绷着的脊背倏地放松下来。   她往稍稍往后靠了靠,整个人倚进他怀里,嘟囔了句,“好累啊。”   很小声,但陆璟肆还是听到了,他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娇气。”   他话虽是这样说,但仍旧拉着缰绳让若风缓下速度,不多时,若风在小溪边停下来。   陆璟肆翻身下马后,下意识将手递出,想要扶她下来。   没想到苏珞浅拂开他的手,道,“我自己来。” 更多免费小说公众号:影视早知报   陆璟肆眉梢微扬,倒也没说什么,后退一步,看她自己下马。   在苏珞浅没看到的位置,男人伸直了手臂微拢在她身后,以防她摔倒。   溪流潺潺,清澈可见底,而在小溪旁,是一棵结满了累累硕果的果树。   果子和来时那天,泽兰拿给她的一样,但色泽还要更红。   应当是这一处人迹罕至,果子熟透也无人采摘。   苏珞浅兴奋地拉着陆璟肆往前,理所当然地指使他,“你高,你来摘。”   陆璟肆对于她这亲昵自然的语气很受用,但他没有立即动手。   而是不动声色地将人圈住,上下打量着她低声道,“空手套白狼?”   “啊?”   苏珞浅愣了下,“那你想要什么?”   陆璟肆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唇,那意思十分明确。   苏珞浅被他盯得脸颊一红,转过头没和他对视,“你…不摘就不摘。”   “我自己会爬树…”   闻言,陆璟肆来了兴趣,声音含笑,“浅浅还会爬树?”   “是啊,小时候兄长带我爬过。”   只不过后来阿爹阿娘知道了之后,兄长被揍了一顿而已。   说不带她学好,净学些乱七八糟的。   陆璟肆似是抬眸望了眼满树的果子,黑眸藏着意味不明的笑。   苏珞浅还没反应过来呢,人就被他抵在树干上。   陆璟肆一只手垫在她脑后,一手紧紧握住她的肩膀。   炽热的吻随之落下。   苏珞浅被他堵了个正着,呜咽两声,想将他推出去,结果却反倒让他得了空子,长驱直入得更加彻底。   她被迫仰着脑袋,纤白指尖攥紧他的衣服。   很快,身子便软在他怀里。   陆璟肆扣住她的细腰,将人揽进怀里,吻带着他惯有的专横和力道。   苏珞浅被闷得快要喘不过气,鼻音可怜地哼唧两声,“…陆…璟肆~”   “唔…”   陆璟肆却并未放过她,强劲有力的手臂直接托住她,一把将人抱起,彻底压在树干上。   苏珞浅倏地离地,紧张得下意识揽紧了他。   惹来男人低低的闷笑声。   他仍在吻,微哑低磁的声音从两人唇间溢出,“抱紧点。”   苏珞浅被吻得脑袋发懵,丧失了思考能力,只能顺着他说的,揽在他肩头的纤臂转而抱住他的脖颈。   下意识嘤吟出声,喊他的名字,“…陆璟、肆…”   陆璟肆的吻逐渐下滑,吻过她白皙的下巴,秀美的细颈,埋首而下,热烈热腻。   他声线含糊,却一字一句敲在她心上,“浅浅,叫四哥。”   “嗯~四哥…”   苏珞浅低语出声,换来的却是他更重的力道。   身前倏地一凉,随即又被热烫覆住,她被惊得微微睁眼,慌乱地推他,“陆璟肆…这是在外边…”   陆璟肆重重咬了下,声音哑得不像话,“叫我什么?”   “四哥,四哥…”   “这是在外边啊。”   苏珞浅连忙顺着他的心意喊,被他抱起,悬在半空中的绣花鞋晃了几下,紧张得不行。   陆璟肆压着声安抚,“不怕,这里没人。”   “…我害怕,我害怕…”   苏珞浅声音里带着哭腔,眼尾被逼得粉红,胡乱摇头拒绝。   “四哥…我们回去好不好?”   陆璟肆见她是真的害怕,一点点轻啄她的唇,“好,不怕不怕。”   苏珞浅吸了吸鼻子,控诉道,“你欺负我。”   闻言,陆璟肆低笑一声,摸摸她泛红的脸颊,理直气壮,“嗯,是在欺负你。”   “浅浅若是气恼,四哥可以让你欺负回来。”   闻言,苏珞浅抬手拍他,“别胡说。”   “你放我下来。”   陆璟肆却是不听,甚至还用力往上提了提,黑眸紧紧盯着她,“不放。”   “你…!无赖。”   苏珞浅娇喝道。   这个姿势,她难得可以俯视他。   男人鼻梁高挺,唇瓣因为刚才激吻而显得异常红润。   苏珞浅像是被蛊惑一般,眸光不自觉落在那上边。   陆璟肆拉带着她的手指,轻轻抚上自己的唇,若有似无地揉磨。   以低磁暗哑的声音诱惑她,“浅浅,想亲四哥吗?” 第89章 杀虎   陆璟肆不问这话还好,他一问,苏珞浅倏地回过神来,连忙直起身。   脸红得不像话。   刚才,差一点,差一点她就亲下去了。   苏珞浅抬手捂住他的眼睛,抿了抿唇,“你别看我。”   陆璟肆无声弯着唇笑,正要出声调侃她,倏然耳尖微动。   周遭明显是有什么动静。   男人眸色瞬间冷沉下来。   他将苏珞浅放下来,抬手捂住她的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见他突然严肃起来,苏珞浅下意识屏住呼吸,紧张得攥住他的衣袖。   那双清亮的杏眸里明晃晃藏着三个字,“怎么了?”   林丛中的草木轻轻晃动,应是有什么鸟兽在此。   既是秋狩,遇上了,那便猎一只回去。   陆璟肆安抚地摸摸她的脸颊,带着人小心翼翼回到若风身旁,拿了弓箭,这才朝着那藏着动静的林丛而去。   他本想让苏珞浅待在若风旁边,但她摇了摇头,紧跟在他身后。   刚一走近,身后的若风突然传来嘶鸣声。   陆璟肆眼风微动,立时明白过来,马上搭弓射箭。   他动作行云流水,苏珞浅只觉耳边有风声掠过,刹那间,利箭已经射出。   随即,一阵猛兽痛吼声骤然响起,周遭鸟儿被震得扑翅而飞。   苏珞浅紧张得攥紧陆璟肆的衣袖。   果然,林丛被压倒,里头赫然是头猛虎。   刚才那一箭射在它前腿上,鲜血滴在旁边的草丛上。   它侧躺在草丛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陆璟肆黑眸微眯,视线紧紧定在那猛虎身上,不敢错过它的任何动静。   他拉住苏珞浅的手,低声吩咐道,“浅浅,不是说会爬树吗?”   “给四哥展示一下你是如何爬树的,可好?”   现下这个情况,苏珞浅只有爬上树才是最安全的。   苏珞浅愣了愣,又马上反应过来,“好。”   她留下来只会给他添麻烦。   陆璟肆一边护着她往后退,一边说道,“旁边那棵藤树。”   草丛里的猛虎翻了几下身以后,又站直起身,那虎目圆瞪,似是被溅到血,瞳孔染红。   牙齿尖厉,一张嘴,好像能把人一口吞下。   苏珞浅心跳得飞快,却在心底告诉自己要冷静。   她利落地拎着裙摆小跑,三两下跑到藤树下的矮丛里,随后抓住藤支借力,手脚麻利地往上爬。   陆璟肆一边关注着老虎的动态,一边分神扫过苏珞浅的身影,待见她上了树,这才放心下来。   几乎是在一瞬间,他黑眸变得狠厉,视线再扫向猛虎时,眼底杀气迸露。   那猛虎似也才从刚才那一箭的疼痛中缓过神来,站起身,健壮的四肢下,是极锋利的爪子。   苏珞浅眼见着那猛虎狂啸一声,紧接着飞扑向陆璟肆,被掠过的草木扑簌作响,她的心几乎提到嗓子眼。   好在陆璟肆身手敏捷,侧翻过身躲开猛虎的攻击。   但那老虎即使伤了一条腿也仍旧攻击性不减,陆璟肆刚稳下身,想要搭弓射箭,它便又转身猛扑而来。   几个来回后,一人一虎谁也近不了彼此的身,形成僵持之势。   片刻后,   忽的一声风声掠过,那猛虎的利爪朝前一挥,挥退了本想要进攻的陆璟肆,随之又用另一爪,猛招呼在陆璟肆胸前。   “滋啦”一声。   陆璟肆劲衣胸前布料被划开,血迹登时渗透出来。   “四哥!”   苏珞浅惊惧出声。   便见陆璟肆以弓撑地,翻身躲开猛虎的又一下攻击。   随即抬眸给了树上的苏珞浅一个安抚眼神。   苏珞浅秀眉拧得死紧,心跳飞速,想要给他帮忙,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她四下张望了一会儿,发现这附近藤树与藤树之间的藤支相缠,藤支粗壮,足以拦绊住一头猛兽。   于是她又从树上爬下来,捡起地上的藤支,估算好那老虎与这边的距离和它每次飞扑的高度,再将藤支的这一头系绑在树干上。   做完这一些,她再度爬上藤树,确认好自己的安全之后,朝陆璟肆的方向大喊了一声,“四哥!”   陆璟肆朝她看过来,待瞧见她的手势时,立马明白过来。   他飞快往这边的藤树跑来,待快到拦起的藤支时,飞跃而起翻过,来到藤支的这一头。   而那猛虎被他所吸引,也跟着往藤支这一边奔追来。   随即,   “嘭”的一声。   它被那粗壮的藤支绊倒,倒地时压到了刚才的箭伤,它前腿蹬了下,竟是有些起不来。   几乎就在刹那间,陆璟肆足尖一点,飞掠而上,骑至那猛虎脖颈上,掏出腰间的长匕首,一把扎进它的咽部,鲜血喷溅而出。   老虎痛极吼啸出声,猛地甩动身躯想将陆璟肆甩下来。   陆璟肆见状,紧紧握住匕首,又再度往里刺进去。   利刃划破皮肉的声音响起,和着老虎的吼叫声,吓得林间鸟雀腾翅而飞。   鲜血迸射,溅到陆璟肆脸上,顺着他坚毅凌厉的侧脸滴落。   苏珞浅抱着枝丫,杏眸紧紧盯着面前这一幕。   那老虎又挣扎了几下,终是无力咽了气,摔倒在地。   她重重松了口气,正要喊出声,“四哥…啊——!”   那被她抱住的枝丫“咔嚓”一声,竟是直接断裂开来。   陆璟肆心下一紧,立刻飞掠而至。   几乎是一瞬间,他双手一伸,牢牢将即将摔落的苏珞浅接住。   然而这一下扯到了他胸前的伤势,他闷哼一声,紧接着单膝跪下,胸前的伤口被拉扯得更大,血流如注。   苏珞浅惊魂未定,却也听到了这一声闷哼。   她连忙从他怀里出来,紧张地查看他的伤势,“四哥,你的伤怎么样了?”   可刚伸出去的手被陆璟肆一把握住。   男人的力气仍旧大得惊人,那双因杀虎而染上赤红的眸子里竟是带了点点笑意,低声道,“你叫我什么?”   苏珞浅微愣,“什么?”   随即又反应过来。   可现下哪里是纠结这一些的时候,她急得眼眶蕴上水汽,鼻尖通红。   “我看看你的伤。”   陆璟肆却是不给她看,拉下她的手,“别看。”   会吓到她。   苏珞浅正要出声,他已经又再开口,这回的声音有些虚弱,“把若风带过来。” 第90章 左右不过一个情字   苏珞浅听到他的话,立刻起身,“你等我。”   她很快将若风牵过来。   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陆璟肆已经唇色尽失,面色苍白,身前的衣襟被染成血红色。   他以弓支地,眼眸里是她焦急跑过来的身影。   苏珞浅将他扶起身,“四哥,你再坚持一下,我带你回去。”   陆璟肆心安理得地将身躯大半的重量靠在苏珞浅身上,勾唇笑了下,“浅浅,到了检验你学习成果的时候了。”   “你别说话了,我会带你回去的。”   苏珞浅将人扶到若风身边,然而她根本无法将陆璟肆扶上马。   陆璟肆见她急得快要哭出来,没忍住笑出声,“你自己先上去。”   苏珞浅这时候也不敢给他添麻烦,听话地照做。   她刚一上马,就见陆璟肆拽住马鞍利落翻身。   男人温热的身躯靠过来,她怕他失血过多晕了掉下去,自动自发地拉过他的手臂,紧紧环住自己的腰,“四哥,抱紧我。”   陆璟肆从善如流,将人揽紧,唇边勾着抹若有似无的笑,在她耳边低声道,“伤得还挺值。”   苏珞浅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她面颊一红,却是娇喝出声,“你闭嘴。”   省点力气。   然而陆璟肆岂是那么听话的人。   他脑袋搭在她细瘦的肩膀上,失了血色的唇轻轻蹭着她的脖颈,“好像把浅浅的衣裙弄脏了。”   一句话,立马浇灭了苏珞浅心头的羞恼。   她拉住缰绳夹了马腹,若风一路小跑起来。   **   暮色西沉。   苏珞浅带着陆璟肆刚进院小院卧房,后者受伤的消息就已经传至帝后耳中。   两人立刻让御医过去,又相携着前往探望,太子和太子妃也听闻此事,只是秦舒凝有孕在身,不好见血,周胥珩命下人看顾好她,转身出了门。   小院卧室中。   陆璟肆人还清醒着,可脸上血色却退了个干净。   承影连忙从苏珞浅手中接过他,将人扶到床上。   陆璟肆低声吩咐他带人去将那头咽气的猛虎带回来。   承影领了命退下。   小院里掌了灯,下人们忙成一团。   泽兰看到苏珞浅衣裙上大片的血迹,以为她也受了伤,“王妃,您伤哪儿了?”   苏珞浅眼圈红彤彤的,摇摇头,“我没事。”   躺在床上的陆璟肆一脸虚弱,可那双黑眸却紧紧盯着苏珞浅的身影,朝她伸手,喊了声,“浅浅。”   苏珞浅连忙来到他身旁,坐在床边,正要开口,门外传来响动,是帝后和太子带着太医到了。   她连忙站起来,福身行礼。   陆璟肆受伤,帝后也不在意这些虚礼,一摆手便让她起身。   “太医,快看看承安王伤势如何。”   “是。”   太医领了命,连忙到榻前为陆璟肆查看。   而皇后拉着苏珞浅的手,仔细上下查看了一番,“你可有受伤?”   苏珞浅摇头,“浅浅无事,王爷将我护得很好。”   皇后松了口气,“那便好,见你衣裙带血,还以为你也受了伤。”   苏珞浅一脸担忧地望着榻上的男人,轻声和皇后说起事情的经过,一旁的皇帝和太子也在听着。   只是待她即将说到陆璟肆因接住从树上掉落的自己从而拉扯到伤口时,陆璟肆倏地咳了几声,问向榻边的太医,“我这伤,应是没什么大碍吧?”   苏珞浅见他开口,便止住话头,帝后也将注意力放在太医和他身上。   房间里好几双眼睛盯着,太医脊背发凉,咽了咽口水答道,“王爷的伤为猛虎利爪所致,失血过多,不过所幸未伤及内里,只需安养些时日便可。”   闻言,众人皆放下心来。   皇帝脸上重新挂上笑,朗声道,“老四独力擒猛虎,实乃大勇。”   话落,他看向陆璟肆,“你这臭小子,还有两下子。”   陆璟肆也笑,只不过因为脸色苍白,这笑看起来多少有些虚弱,“若不是有王妃聪颖相助,仅凭臣一人,也无法制住这猛虎。”   “臣已命人去将咽气的猛虎带回,由陛下处置。”   “好,那你好好休息。”   皇帝大手一挥,肃声吩咐太医务必给承安王用最好的药,便转身离开。   皇后拉着苏珞浅的手,慈爱道,“你先去换身衣裳,梳洗一下。”   “老四没事,别担心了。”   苏珞浅低低应了声,皇后随之又吩咐底下的人为王妃熬安神汤,这才离去。   太医取了药过来,入了榻间便要给陆璟肆换药。   陆璟肆眉目微敛,制住他的动作,向苏珞浅开口道,“浅浅,先去换身衣裳吧。”   刚才回来时,他几乎整个人靠在她身上,苏珞浅衣裙后背上有大片的血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也受伤了。   带着血腥味的衣裙黏在身上,苏珞浅也觉不好受,闻言不疑有他,应了声便带着泽兰离开。   房间里倏地安静了些,一旁的周胥珩幽幽开口道,“承安王倒是细心妥帖得很。”   让苏珞浅去换衣裳,应是怕那血迹斑斑的伤口吓到她。   陆璟肆和周胥珩几乎是一起长大,他是什么样的他再清楚不过,眼高于顶的承安王何时变得这么善解人意了?   左右不过一个情字。   陆璟肆听到他揶揄的话,神色未变,只道,“太子殿下舍得离太子妃那么久?”   话落,又朝一旁的太医示意道,“敷药吧。”   太医擦了擦额间的冷汗,强迫自己无视这两兄弟一来一回的嘴仗,专心换药。   他的动作小心谨慎,一旁的小太监过来帮忙褪掉陆璟肆的衣袍。   “王爷,您这伤可莫再扯动,不然伤口裂得更大,就得花更多时日休养。”   陆璟肆斜靠在靠枕上,脸色虽是苍白,一双黑眸却仍旧炯亮幽黑,好似正在处理伤口的人不是他一样。   周胥珩见他如此,轻嗤了声,正要开口,陆璟肆便抬眸看过来,淡淡道,“殿下,有时候,沉默也是种美德。”   周胥珩勾唇轻笑,耳风微动,听到外间有人进来,应是去换衣服的苏珞浅回来。   他视线与陆璟肆的相撞,幽幽道,“王妃回来了,承安王可要装得像些。” 第91章 当是世间第一好   说完这话,周胥珩便转身出了门。   待回到自己的小院时,外头夜色正浓,院子里灯火点点。   山间秋夜飒凉,秦舒凝命人搬了软椅在廊檐下,铺了软垫,那软椅咿咿呀呀轻轻晃着,像秋千一般。   她靠坐在里边,膝上盖着绒毯,解了珠钗步摇,面容仍旧清美脱俗,正独自赏月。   见太子回来,稍稍坐直起身,问道,“浅浅和王爷可还好?”   周胥珩几步来到她身边,温声道,“王妃并未受伤,承安王无甚大碍,休养些时日便好。”   那头咽了气的猛虎已经被承影带回来。   承安王力擒猛虎的事立即在围场传开,巡防营和禁军中有不少前几年就护卫过秋狩的士兵,山间猛虎有多厉害,大家心里是有数的。   虽陆璟肆也受了些伤,但他和王妃独自出去便猎了头猛虎回来,众人心底对他的钦佩又深了几分。   不过秦舒凝不太关心这些,她更关心的是,若是承安王受伤,那过几日的马球赛,他岂不是上不了?   那她可得找个时间和浅浅重新商量商量。   她心底有事,那滴溜溜的眼睛转了又转,周胥珩见此,弯腰将人抱起,自己坐在软椅上,将她放于膝上。   秦舒凝没有防备他的动作,差点被吓到,待反应过来时,拍了下他的肩膀,“你好歹先跟我说一声啊。”   这么吓她,她若是反应过度的话,会伤到宝宝的。   闻言,周胥珩那只带着白玉扳指的手就这么直接覆上她的心口,细细感受着掌心下那轻缓柔软的心跳。   秦舒凝脸色霎时红了个彻底。   她拉下他的手,娇喝道,“你干嘛!”   而周胥珩面色正常,一副谦谦公子做派,低声道,“凝凝心跳正常,未被吓到。”   秦舒凝,“......”   她默默感受了下胸腔内那加速且激烈地跳动,抿着唇没有开口。   周胥珩用她放在一旁的巾帕擦了擦手,从桌案上的小碟里夹了块果脯递到她口中。   “可还有哪里难受?”   果脯酸甜的滋味和绵软的口感在口腔中迸开,秦舒凝秀眉微松,嘴上却是不想落于下风。   “不难受。”   “臣妾乃武将世家出身,身强力壮,比不得太子殿下,弱不胜衣。”   有孕之后,她身子难受,心里也总是想起之前的事,左右不过几句话,她便总想着刺他一刺。   她难受,他也别想好过。   周胥珩知她心底有气,因此平日里无论她说什么,都会顺着她,更何况现下她肚子里还有个小的。   更是半句重话也舍不得说。   他俯身过来,在她脸侧亲了亲,很是诚恳地说道,“是孤说错话,孤给你道歉。”   “对不起。”   他态度摆得这么低,倒显得秦舒凝像是在无理取闹。   她撇了撇嘴,推开他便想站起来,却被他一把揽住。   男人低头,埋首在她颈侧,深嗅她身上的淡香。   温热的唇贴着那纤细的脖颈,一下下蹭着。   很轻,却足以在秦舒凝心间投下一颗颗扰乱心湖的小石子。   她握紧了小拳头,心底警告自己莫在他的撩拨下软了身子。   然而身体的反应是最诚实的,不多时,她便只能柔柔地靠在他怀中。   秦舒凝忍不住抬手拍他的肩膀,“你放开我。”   现下她身子不方便,再这么下去,两人谁也收不了场。   更何况,这还是在廊檐下,下人随时有可能会过来。   周胥珩也知现下自己做不了任何。   但自从知晓她有孕之后,两人就一直素着。   一开始她甚至想将他赶去偏殿,但最终抵不过他的坚持。   如今这样,无异于是饮鸩止渴。   秦舒凝生怕他动作越来越过火,拉住他的手腕不让他动,周胥珩听话地停了下来。   他埋首在她锁骨处,又上移着吻住她的唇,心底无声叹了下,到底是拉高了她身上的绒毯,将人牢牢裹住,不再有越矩的动作。   秦舒凝见他规矩,抬手揽住他的肩膀,不抗拒他的吻,齿关微松,放他进来。   月光之下,两人相拥着缠吻。   许久之后,秦舒凝轻喘着被他放开。   周胥珩的唇来到她耳边,亲了亲那小巧的耳珠,哑声道,“孤的凝凝,当是世间第一好。”   即使知道他骗过她,知道他从一开始就居心叵测,却也还是会在他的软磨硬抗之下,对他软了心肠。   秦舒凝听到他这话,本就染上粉红的脸颊姝丽颜色更深。   她拍他的肩膀,“你别说些有的没的。”   又理直气壮命令道,“我乏了,你抱我回榻上。”   “好。”   周胥珩将人稳稳当当抱起来,转身进了房间。   **   另一边。   苏珞浅换好衣服回来时,太医已经给陆璟肆上完药,他身上披着干净的衣服,正低头要系衣扣,可微一抬眸,瞥见她从外间进来,手上的动作便停了下来。   苏珞浅拦住正要出去的太医,又问了些忌口和生活的注意事项,这才放心。   她一入卧间,陆璟肆眼神便扫向身侧的下人。   那小太监被他凌厉的眼风一扫,差点腿软得直接跪下来,忙行了礼退出去。   泽兰也被苏珞浅叫去厨房看着汤药的火候。   房间里一时之间只剩下他们二人。   苏珞浅倒了杯水,来到床边坐下,轻声问道,“要喝水吗?”   陆璟肆见她换了衣裳,应是有清洗了下,这才放心。   他抬手握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身前递了递,“浅浅不坐过来些,如何喂?”   闻言,苏珞浅下意识看了眼他的手臂。   那眼神分明在说,你伤的不是手臂啊。   但一想到他是为了接住自己才导致伤势严重,便抿了抿唇,没将这话说出口。   她往前挪了点,将杯子递到他唇边。   陆璟肆这才就着她的手,仰头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这几日,伤口不能碰水,也有诸多忌口的食物,你要多注意些。”   苏珞浅将杯子放到一旁,抬眸看他,眼神里异常认真。   陆璟肆却并不十分在意,低笑了声,抬手捻她的耳珠,“有你在,你帮我注意。” 第92章 浅浅的果脯甜些   苏珞浅脸颊一红,拉下他的手,“你认真一点。”   陆璟肆剑眉微挑,“我哪儿不认真了?”   “你我是夫妻,夫妻间互相照顾,是应该的。”   “难不成,浅浅要抛下四哥?”   苏珞浅被他三言两语堵得一噎,只能嘟囔着回了句,“你明知道不可能。”   她不可能不管他。   陆璟肆眉眼间藏着笑意,“那便好。”   “这段时间,就要辛苦浅浅照顾我这个伤患了。”   他完全没有受了伤的不适感,反而不知为何心情很愉悦似的。   苏珞浅视线落在他衣襟上,见他衣扣未系,乖巧地倾身过来为他将衣扣系上。   外间传来响动,是泽兰熬了药端过来。   那汤药刚熬好,还冒着热气,苏珞浅跟泽兰说道,“装点凉水过来。”   “是,王妃。”   怕那汤药太苦,苏珞浅起身来到柜子旁,将里边的果脯拿出来。   泽兰用铜盆装了凉水进来,将药碗放进去。   陆璟肆眼眸微抬,出声道,“你先下去。”   泽兰动作一顿,随即明白过来,行礼退了出去。   她一走,那药碗便得由苏珞浅看着。   陆璟肆靠躺在床上,就这么看着她小心翼翼盯着药碗的侧脸看。   唇边勾着抹明显的笑。   不多时,那药碗便凉得差不多。   苏珞浅端过来,“现在喝正好,再凉会更苦的。”   “我给你拿了果脯,待会儿可以去去苦。”   她声音轻缓,眸色柔和,一字一句皆在为他思量。   陆璟肆早已感受不到伤口的疼痛,满心满眼只有面前的人。   他抬手抚了抚她的脸颊,指腹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唇瓣,喉结轻滚,“辛苦浅浅了。”   苏珞浅被他这动作弄得耳根子一红,将药碗塞进他手里,“你自己端着喝。”   手既然还抬得起来,那就不用她喂。   陆璟肆这回倒是没非得要求她喂他,听话地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只不过良药苦口,男人眉宇间微不可查地轻拧了下。   苏珞浅连忙捻了块果脯塞到他口中。   “吃点这个,就不苦了。”   可他微蹙的眉拧得更深了。   苏珞浅问,“怎么了?”   “酸。”   “嗯?酸吗?”   明明她选了最甜的那一种了。   苏珞浅疑惑地捻了块进自己嘴里,尝出味后,复又抬眸看他,有些无语,“这明明很甜...唔...”   只是她话音还未落,后颈便已经被陆璟肆大手扣紧,压到面前。   唇瓣登时被他噙住。   他舌尖还残留着药汤的苦涩,堂而皇之地闯进来,抢她口中的果脯。   苏珞浅下意识要抬手拍他,却又想起他身上有伤。   一双柔嫩小手甚至不敢搭在他肩上,怕压到他,只能撑在床榻上。   因为男人的深吻掠夺,指尖紧紧攥住床单。   屋内灯火葳蕤,照在两人缠吻的身影上。   不知过了多久,陆璟肆的唇终于离了她,只那骨节分明的大手仍握着她的细颈,指腹一点点轻揉。   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撩拨。   低笑,“还是浅浅的果脯甜一些。”   苏珞浅一张素净白嫩的小脸已经红了个彻底,抬眸瞪他,气这人受伤了也不安分。   可她秋瞳含水,眼尾上挑着勾人的媚意。   这一眼,当真是半分威胁也没有。   反而勾得陆璟肆眸色更暗了些,压着她的后颈便又想亲过来。   这回苏珞浅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唇,冲他扬了扬秀眉,娇喝道,“不准再亲!”   “你安分点。”   她的掌心带着她身上独有的淡香,陆璟肆没亲到人,倒也不恼,乖乖地顺着她的动作又半躺回去。   苏珞浅见他听话,这才放下心来。   给他掖了掖被角,端着药碗就要起身离开。   陆璟肆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去哪儿?”   苏珞浅理所当然答道,“夜色已深,你该休息了。”   陆璟肆眉心微拧,“你呢?”   “我去隔壁厢房啊。”   他受了伤,若是还同塌而眠,她怕会不小心碰到他的伤口。   闻言,陆璟肆眉心拧得更紧,“前一刻还说要照顾四哥,转头就不认了?”   苏珞浅,“我怕会碰到你的伤口。”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可...”   “没有可是。”   陆璟肆打断她的话,唯一思忖,再开口时语气放缓了些,“你离开了,若是半夜我渴了、伤口渗血了,找谁去?”   苏珞浅抿了抿唇。   其实卧房外就有下人通宵候着,若是真有什么事,他只需要喊一声便有人进来。   可她刚刚才答应了要照顾他,现下便丢下他离开,确实不太好。   她点了点头,说道,“你先放开我,我将药碗交给泽兰便回来陪你。”   听到她的保证,陆璟肆这才放心。   男人唇边勾着抹得逞的笑,松了手,灼灼目光却始终定在她的背影上。   听着她转身出去的动静,又看她回来、吹灭了外间的灯盏,轻手轻脚地脱了外衫,来到榻边。   两人同榻,一直以来都是陆璟肆睡外边,她睡里边。   但现下他受伤,若是夜半她起夜,怕不小心碰到他,于是开口说道,“要不我睡外边?”   “不用,快上来。”   这点伤于他而言,实在是没什么大不了,只是想在她这里多挣一些体贴和亲近。   见他拒绝,苏珞浅便也没再坚持,落了床帐,借着朦胧的光线上了床。   但她不敢离他太近,抱着被子小小的一角,缩到床榻最里边,轻声道,“睡吧。”   男人咬牙切齿的声音从昏暗中传来,“我是受了伤,不是染了病。”   言下之意,你离我这般远做什么。   苏珞浅小声回答,“我怕我睡着了会不小心压到你。”   所以还是离得远一些好。   陆璟肆长臂一伸,便要将人拉回来,她手忙脚乱地挥开,“你不可以这样,若是不安分,那我便到隔壁厢房睡。”   闻言,陆璟肆终是停下动作。   片刻后,他像是妥协了一般,“今日你也累了,快睡吧。”   苏珞浅见他不再有动作,这才放下心来,给他提了提被角,柔声道,“你也睡。”   今日早起去看了日出,还去骑了马爬了树,这一天折腾下来,她确实很累。   不多时,陆璟肆便听到她匀缓的呼吸声传来。   他侧过头看她,黑眸清明,没有半点睡意。   长臂一伸,将她抱进怀里。   温香软玉满怀,他这才满足地阖上眼。 第93章 买卖官职   秋日渐凉,但风和日丽,天气晴爽。   陆璟肆猎了只猛虎归来更是让皇帝兴致大增,少不得亲自上阵策马入林丛。   裕京城中留大皇子坐镇,而在天路围场,往年太子和承安王皆会伴在君侧,但今年太子妃有孕,陆璟肆又受了伤,便多由诸位将军和世家子弟陪同。   陆璟肆在小院中养了两日,直到今日才出了门。   出门前,承影匆匆从外头进了院里,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陆璟肆听后淡漠眸色不变,只微微颔首道,“按计划进行即可。”   承影领了命,复又离去。   苏珞浅刚好从卧室出来,轻声道,“走吧。”   两人相携往帝后的驻跸营帐去,念着他有伤,苏珞浅不敢离他左右。   而陆璟肆享受极了她这份体贴,旁若无人地揽着她的肩。   围场里少不得其他人看着,但那些窃窃私语均在陆璟肆冷厉的眸色下住了嘴。   不过苏珞浅还是觉得不自在,想要拨开他的手,可这动作未能如愿。   她稍稍离开点,陆璟肆便捂着伤口低声唤她,“浅浅。”   苏珞浅实在无法,即使知道这男人多有借着受伤装模作样的成分,但到底这伤与她有关,她实在狠不下心来。   两人到达驻跸营帐时,里头皇后已携众命妇贵女落坐。   太子和太子妃也在,落于右侧第一座,紧接着的位置,是留给承安王和王妃的。   舒妃落于左侧。   皇后一见他们二人进来,温和问道,“老四的伤可有好些?”   陆璟肆这才松开一直揽着苏珞浅肩膀的手,躬身作揖行礼,“微臣的伤已无大碍,劳娘娘挂念。”   皇后慈爱笑着,和容悦色道,“那便好。”   “听太医说这伤隔两三日便得换药,你自己可得多上点心。”   从军营里摸爬滚打过来的,少不了拿小伤不当回事的性子。   陆璟肆以前便有此种事,因此皇后便多吩咐了几句。   闻言,陆璟肆眸色低垂,“微臣谨记娘娘教诲。”   话落,他便和苏珞浅一同入座。   待坐下后,他在桌下握住她的手,捏了捏,低声道,“浅浅也要帮忙记着。”   苏珞浅被掌心挨过的温热触感吓了一跳,压着声应他,“知道了。”   两人这般模样,一瞧便知他们感情甚笃。   皇后左右看了看,蔼然面庞上的笑意越发明显。   目光在触及舒妃时,开口问道,“舒妃,这几日怎的不见锦安?”   舒妃这一整趟秋狩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此时被点到名,飞快敛去眼底的情绪,答道,“小孩子贪玩,前几日跑多了,今日乏累了些。”   皇后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孩童体弱,这天路山上秋凉,若是需要,便唤太医去瞧瞧。”   闻言,舒妃颔首行礼,恭敬道,“多谢皇后娘娘关怀。”   周菁宓只有在来天路山那日的路上,众人停歇休整时,曾下了马车在果树边嬉闹了会儿,之后便没怎么见到人。   不过那日见她,小姑娘脸上依旧挂着可爱的笑,并无不妥。   思及此,皇后收回视线,抿了口茶,轻声问秦舒凝今日身子可还利索。   秦舒凝说今日还好,好歹是顺利用完一整顿膳食了,之前严重时,光是闻到味道都受不了。   而陆璟肆和太子则是在低声交谈。   苏珞浅一只手在桌底下被陆璟肆握着,只能示意旁边的泽兰给自己倒茶。   正要举杯时,倏地感受到来自下首位置的某道哀怨视线。   等她抬眸望去,那边的一众贵女品茗的品茗,交谈的交谈,并无不妥。   她略一思忖,终是没太在意。   ——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皇帝与众臣子满载而归。   此番秋狩,接连几日收获颇丰,皇帝兴致极高,底下的太监总管极会看眼色,忙让人将猎物带下去处理,以备晚膳可用。   皇帝入座,随他一同回来的众位臣子也便落了座。   然而狩猎带来的愉悦没让皇帝高兴太久。   不多时,便有巡防营的士兵从外疾跑进来,跪膝呈文,“报——”   “启禀陛下,来自大皇子的急报。”   大皇子的急报,那便是裕京的事了。   众人面色各异,却均微微凝重。   只有坐于右侧的陆璟肆和太子,神色自若。   皇帝脸色一沉,厉声道,“呈上来。”   一旁的宫人忙将那函件呈上来。   皇帝亲自打开查看,前后不过几息,他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啪!”的一声巨响。   秦舒凝和苏珞浅皆被吓了一跳。   在场所有人均是没料到这个变化。   皇帝暴怒的声音从上传来,“任运光你好大的狗胆!”   “给朕滚出来!”   落坐于朝臣席位的任运光浑身一抖,踉跄着从座位上出来,扑通一声跪倒下来。   他跪下了,任元玉自然也没有还端坐在贵女席位上的道理。   父女俩一起跪在正中间,瑟瑟发抖。   皇帝怒然而挥,几张写满密密麻麻字的信纸被甩落在任运光面前。   他小心翼翼地瞥了几眼,仅是几眼,便有股森冷的寒意从脚底一路往上蔓延。   忙不迭地磕头,“陛下,臣是冤枉的,是冤枉的啊!”   “冤枉?大皇子收集到人证物证具在,你有何冤枉!”   “买卖官职,收受贿赂,你好大的狗胆!”   “一个吏部左侍郎的位置便让你收了这么多银子,若是让你爬到更高的位置,岂不是要毁我大瑨官场秩序!”   吏部左侍郎几个字再度窜入苏珞浅耳中,她眼睫一颤,倏地想起来自己是在何时听到过这几个字。   她小心翼翼抬眸看向身旁的陆璟肆。   便见他神色一派正常,似是对这个场面早有预料。   营帐正中间,任运光额头磕出鲜血,老泪纵横地哭求,“微臣不敢,微臣不敢。”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啊...”   皇帝怒火冲天,“吏部左侍郎任运光买卖官职、收受贿赂,数目极大罪大恶极,着革去官职没收府邸及一切财物,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陛下饶命...饶命啊...”   皇帝的命令一下,外头的禁军立刻上前,将任运光和任元玉拖下去。   从始至终,任元玉吓得半句话都说不出,只是在被拖下去时,惊恐的眼神呆滞地望向苏珞浅这一边。 第94章 停吗?   苏珞浅被她盯得脊背一凉,正要望过去时,便有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转过头来,低声道,“别看不干净的东西。”   话音一落,苏珞浅便反应过来。   刚才任元玉那惊恐的眼神并非是看她,而是看她身旁的这个男人。   在这一瞬间,好似所有的事都连接起来。   她想开口,但眼下并非好时机。   不过出了这样的事,皇帝显然已无心继续宴席,怒然拂袖,直接离席。   临走前,还不忘叫上承安王和太子。   陆璟肆摸了摸苏珞浅的脸颊,众目睽睽之下,他终究是忍住没吻她,只轻声道,“有什么问题,待会儿我都会回答你,现在先回去。”   话落,他便起身和太子一道跟着皇帝离去。   原本好好的宴席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搅得一团糟,只得由皇后善后。   秦舒凝有孕在身,周胥珩没在她身侧,她下意识来到苏珞浅旁边,抓着她的手。   苏珞浅以为她是受了惊吓,担忧道,“嫂嫂,你还好吗?”   “浅浅,你还好吗?”   两人几乎是同时出声。   尽管这个场合不太对,但苏珞浅还是微微弯了唇角,答道,“我没事。”   秦舒凝稍稍放心了些,刚刚见她面色不虞,还以为是被吓到了。   “那就好,我也没事。”   皇后命其他人散了,转身看向她们二人,终是不太放心,又派了两个太监掌灯将她们送回去。   不过现下陆璟肆和太子都在圣上那儿,她们回去也无事,秦舒凝便让苏珞浅到自己院中坐一坐。   在秦舒凝那儿,苏珞浅听到了关于那日小红马受惊事件的完整版。   秦舒凝啧啧称奇,“王爷这一招真是永绝后患。”   朝堂之事她们不好妄议,但在这方面,苏珞浅是相信陆璟肆的。   如若任运光真是清白廉洁,那陆璟肆便绝不会栽赃冤枉他。   两人聊了一会儿,一直到戌时过半,太子和陆璟肆一同回来。   陆璟肆从圣上那儿出来时便被告知苏珞浅在这儿,因此他便跟着太子一起过来。   正好领了人,回自己的小院。   这回,他没再非得让苏珞浅扶着自己,而是紧紧牵着她的手。   两人一路无话,直到梳洗换过衣裳之后,陆璟肆才拉着人在桌边坐下。   正要开口,便听得外间承影的声音响起,“王爷,太医过来给您换药。”   陆璟肆剑眉微拧,正欲出声将人喝退,苏珞浅已经先他开口,“劳烦太医进来。”   房门打开,太医拎着药箱进来。   这两日在苏珞浅无微不至地照料下,陆璟肆的伤恢复得很好。   换过药,太医嘱咐道,“王爷,伤口恢复得不错,不过还得确保不再拉扯到患处。”   陆璟肆心思完全不在这上边,见换完药,便挥退了人。   一时之间,房间里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   他抬手为苏珞浅倒了杯茶,放到她面前,开口道,“有什么想问的,可以全都问出来。”   苏珞浅抬眸看他,那双盛着盈盈秋水的杏眸里,只倒映着他的身影。   她倒也没和他客气,直接问道,“来天路山那日,我醒来时,马车车窗下站着的人,是任元玉是吗?”   “是。”   “那日在马厩,小红马受惊,是她故意所为是吗?”   “是。”   “在此之间,你去找过任运光?”   “是。”   她问得干脆,他答得大方。   话已至此,苏珞浅大致明白了些。   想来是这任元玉几次三番扰得陆璟肆耐心全失,先是警告了一番任运光让他管住任元玉,但那父女俩不知是如何想的,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陆璟肆顺手一查,正好揪出任运光买卖官职的事。   但随即她心中又有个疑问,“且不说那任运光为官如何,就单任元玉而言,你不喜她?”   任元玉容貌清婉,颇有气质,这样的人他也不喜欢吗?   闻言,陆璟肆眉目微沉,抬手捏住她的脸颊,语气森森,“我在你眼里,是此等见谁都能扑上去的人?”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珞浅下意识想要掰开他的手,却掰不开。   她心中微讪。   就是因为他好像见谁都没兴趣,所以她才觉得奇怪。   陆璟肆见她眼底写满困惑,当真是在疑惑这件事,胸腔里积着股无名火。   他一把将人拦腰抱起,将她放到床榻上,并不是很怜香惜玉的力道,随即又俯身过来,咬牙切齿道,“我要扑也只扑你一人,听明白了吗?”   “啊?”   苏珞浅怔怔望他,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他湿热的吻堵住了唇。   她轻“唔”了声,下一瞬便被他咬疼了舌尖。   忍不住抬手抵在他肩上,却抵挡不住他越发深重地侵占。   陆璟肆挑开她的衿带,轻车熟路探入,掌心热烫的温度烫得她心口发颤。   苏珞浅急急推他,“唔...你、的伤...”   “不碍事。”   她上襦大开,只剩一件杏粉色的小衣半遮不遮,到了这个时候,任谁来也无法让陆璟肆停下。   苏珞浅缩着身子,水汪汪的杏眸里藏着葳蕤的灯光,咬着唇,仍要拒绝。   “不...不行...”   太医刚刚才说要不可拉扯到伤口。   陆璟肆空出一只手扯下床帐,又自己解了腰封。   一瞬间,床榻间变得有些昏暗。   苏珞浅不太适应这视线,眼睫颤得不像话,有晶莹的、被逼得狠的泪珠从她眼尾滑落,没入鬓边墨丝中。   美人如画,媚眼如丝,雪腻酥香,是足以困住他的缕缕媚意。   陆璟肆低头吻住她的唇,勾着缠着,又在她白皙秀美的锁骨上留下点点斑驳。   苏珞浅轻哼一声,理智在溃散的边缘,拒绝的话逐渐小声,只剩下意识地轻吟。   “...停...”   男人长指往下探,探至亵裳。   不多时,那骨节修长的手指抽回,举到她面前。   他问道,“浅浅都这样了,还要停吗?” 第95章 四哥,纳妾吗?   苏珞浅脸色爆红,身子却已经软成一滩水。   羞恼地一口咬在他健硕肩上那个她留下的牙印上,呜咽着骂道,“陆璟肆...混蛋...”   陆璟肆完全覆下来,将人彻底拢住,深刻的嵌实惹得她吟哼一声。   他哑着声问道,“唤我什么?”   苏珞浅宛若浮舟,只能紧紧抱住他,任由他掌握。   低低泣泣的声音响起,“四哥~”   “...你的伤...”   陆璟肆吻她的唇,声线含糊,“你乖些,伤口就不会崩开。”   室内灯火阑珊,床榻内色变声颤,暖香四溢。   苏珞浅无力拒绝他,也拒绝不了他。   然而放任他为所欲为的后果就是——   后半夜银朱急急忙忙跑去敲太医的门。   可太医到了小院,却连卧房的门都进不去。   苏珞浅红着眼眶藏在锦被中,里头只有一件薄衫,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里间旖旎气息未散,她起不来,也不乐意让陆璟肆出去。   他这副模样,那肩膀的牙印又被加深了些,背上还有些许指甲印痕,任谁一看都知道他们刚才在做什么。   于是太医只能在门口放下药和缠布,便被承安王喝退。   陆璟肆叫了水,待到一切安排妥当,房间里又只剩他们二人。   苏珞浅捂着薄衫领口,小心翼翼下床。   然而她才稍稍动一下,底下便传来异样感。   她愣在原地,随即脸红得不像话。   陆璟肆坐在不远处的圆凳上正准备换药,见她动作微顿,脸上羞窘,心底了然,起身便要来抱她。   却被苏珞浅娇喝住,“你不许过来!”   她的声音还有些哑,美眸圆睁,气鼓鼓地瞪他。   陆璟肆又坐了回去,“你能自己过去?”   苏珞浅,“......”   确实有点难。   稍稍直起身,便……   她欲哭无泪,却也不想陆璟肆来抱她。   他的伤口已经裂开了。   在床榻边侧坐了会儿,缓了缓,苏珞浅深提起一口气,强忍着不适,以极其别扭的姿势快步挪进屏风里头的小浴间。   陆璟肆黑眸紧盯着她的背影,见她进去,放下手中的缠布,也跟着一起。   男人高大的身躯被烛火映衬在屏风之上。   他低声道,“四哥帮你?”   “你闭嘴!”   里头传来苏珞浅气恼的声音,随即浴桶里的水似是被人泄愤般地拍了下。   水声哗啦。   陆璟肆眼底藏着笑,没再逗她,只让她别泡太久,便转身离开。   屏风内热气氤氲,水声滴答。   苏珞浅一头墨发用青玉簪挽起,瓷白如玉的秀肩上印着点点红梅,间或有水珠滑落。   柔嫩的手臂搭在浴桶边缘,娇丽的脸颊枕着玉臂,另一只手往下。   不知是被热气蒸腾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苏珞浅脸颊红得彻底,贝齿紧紧咬住唇,止住即将溢出声的吟哼声。   不多时,那只手终于抬起。   她松了口气,任由热水将自己全身包裹着。   温热的水流舒缓着她身体的疲累,直到此时,苏珞浅才有空想起适才陆璟肆说的那句话。   「我要扑也只扑你一人,听明白了吗?」   男人低沉却有些恼怒的声音在她脑海中想起。   苏珞浅觉得自己好像听明白了,又好像没太明白。   他们二人是夫妻,这种事,陆璟肆和她做是再正常不过。   可是,他是承安王、是典狱司的陆大人。   按照大瑨律法,正三品的官员可纳三名良家妾。   即使不是那个任元玉,也会是王元玉、李元玉...   可他却说,他只会和她做。   这意思,是他不打算纳妾了吗?   可他为何不打算纳妾?   烛火映衬着窗外的树影照在窗牖上,夜风一掠,轻轻晃动。   苏珞浅秀眉微蹙,陷入沉思。   倏地,她脑海中闪过一个可能性,心尖骤颤,像是一枚小石子投入一汪平静无波的清湖之中,随之荡起的波纹一圈圈漾开,久久不停歇。   那双被水汽晕染的杏眸下意识望向屏风处。   可她什么也没看到。   苏珞浅再无法心无旁骛地在浴桶中待下去,精致小巧的双足踩在地板上,带着湿漉漉的水渍。   她拎起搭在屏风上的里衫穿好,青玉簪被取下,满头青丝铺肩,发尾微潮。   她抿了抿唇,心跳倏地加快,面上却强装淡定地往外走。   外间的烛火已经被熄灭,里间倒是还亮堂着。   陆璟肆一身妥帖,坐在床榻边,看到她过来,轻笑道,“还以为浅浅在里头睡着了。”   苏珞浅抬手抚了抚鬓发,没有应话,低垂着眉眼上了榻。   她这副模样,娇羞有之,闪躲有之,但却与平时不太相像。   总之,不太正常。   陆璟肆眼眸微眯,视线定在她身上,眼见着她上床。   两人都没说话,他起身熄了烛火放了床帐,入了帐内。   苏珞浅依旧是抱着被子睡在最里侧,平躺着,乌黑秀发铺陈,曲线起伏,榻间昏暗的视线里,唯独她肌肤的那一抹白尤为明显。   陆璟肆伸手,直接将人拢进怀里,嗅她颈间的清香,低声道,“还有什么想问的?”   “若是不问,浅浅今夜怕不是会睡不好。”   他以为她还在想任运光父女俩的事,但其实不然。   男人温热的胸膛紧贴着她,她甚至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强健有力。   在静谧的室内,显得尤为明显。   苏珞浅抿紧了唇,沉吟片刻后,终是开了口,“陆璟肆...”   “叫我什么?”   只是她一出声,便被男人打断。   她下意识改口,“四哥...”   陆璟肆这才满意地“嗯”了声,示意她继续说。   “你是...不想纳妾吗?”   纳妾?   陆璟肆眸色骤冷,撑起身,目光紧紧盯着她,“谁说我要纳妾?”   他这副冷森的模样,苏珞浅已经许久没有见过。   有些愣愣地与他对视,下意识摇头,“没人说。”   陆璟肆紧拧着的眉心稍稍松了些,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了下,又重新躺回去。   “不会纳妾。”   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第95章 橘子酸吗   “一直不纳妾吗?”   “一直。”   昏暗中,苏珞浅终于适应这榻间的光线,能看清他的脸。   一直不纳妾的话,那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了。   不知怎的,她心底竟有些隐隐的期待。   和陆璟肆一生一世一双人,好像是个很美好的愿望。   可是,她真的能有这样的期待吗?   回想两人的婚事,以皇帝欲笼络苏家财力为起因,“相敬如冰”是她最开始奉行的原则。   但不知从何时起,这“原则”已经消失殆尽。   后来她想,即使没有互为彼此的情爱心意,在别的事上,二人能一条心也是好的。   可如今,似乎还能有更好的以后。   苏珞浅在他怀中仰起脑袋,漆黑瞳仁就这么直勾勾地望他。   陆璟肆察觉到她的目光,也终于品出她这来来回回问的话里的不同。   他大手扣住她的脑袋,让她贴在自己胸前。   可是他抱得太紧,苏珞浅觉得不舒服,稍稍挣了挣。   却没能挣开他的怀抱,反而惹得他手臂收得更加严实。   几息之后,他的热息喷洒在她发顶,低声道,“你该知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所以——   “无论是侧妃还是妾室,都不会有。”   榻间静谧,偶能听见床帐外烛火噼啪的声响。   每响一下,苏珞浅的心都跟着颤动。   今夜的这些话,于衿傲冷持了二十四年的承安王而言,已是最随心而言的话语了。   几乎与表白无异。   苏珞浅自然是懂的。   所以她紧张,又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几乎快要忘了呼吸。   陆璟肆瞧她这副模样,无声勾唇,低头蹭了蹭她的唇,耳鬓厮磨,气息缠绕。   一点点描摹她的唇形后,又心情愉悦地哑声道,“浅浅,呼吸。”   苏珞浅猛地回过神来,檀口微张轻喘着。   然而刚呼吸不到片刻,唇瓣便被他堵了个正着。   “唔...”   她本能地抬手推他,却被他扣住手腕牵至肩上。   抗拒变成了拥抱。   陆璟肆舌尖一抵,勾弄的皆是香软。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退出,吻一点点落在她白嫩的脸颊和鼻尖上。   满心满眼的柔情蜜意,“我们来日方长。”   得他这一句,苏珞浅一颗扑通扑通几乎快要跳出胸腔的心终于稍稍平缓了些。   她心底也是怕的,怕他非得要在这个时候让她表态。   可她说不出口。   而如今他的这句话让她心中安定了不少。   只是,陆璟肆今夜说了这么多,却得不到怀中人的半点吱声,他无奈笑了笑,抬手捏她的脸颊。   “浅浅当真是狠心肠,应都不应我一句吗?”   苏珞浅脸颊通红,拉下他的手,细弱蚊吟地答了句,“知、知道了。”   啧。   行吧。   陆璟肆本也不指望她立刻能有什么让他欣喜的反应,听到这话,掌心覆在她单薄的脊背上,来回轻抚,“睡吧。”   **   秋狩期间查出官员渎职重案,这秋狩皇帝也没有什么心思进行下去。   不过好在所有的事大皇子已经查明,证据确凿,只等到时回裕京将任运光定罪。   却说这大皇子与当初在宫廷争斗中夭折的二皇子乃一母同胞兄弟,皆为先皇后所出。   但后宫争斗何其多,二皇子自小聪颖,当时是最得皇帝宠爱的皇子。   可这宠爱成了悬在他头上的一把利刃,成了那催命符。   年仅八岁便被奸人所害,先皇后伤心过度,久病未起,没多久便也去了。   一下没了母亲与弟弟,大皇子当时所受的打击可想而知。   任运光这事,过往他自己捂得极好,但毕竟收受数目不小。   一旦事情被查出个苗头,那剩下的只需要顺藤摸瓜便是。   陆璟肆只不过是命底下的人将这个“苗头”提供于大皇子,余下的,自会水落石出。   而大皇子因为先皇后和二皇子的事,平生最痛恨奸佞小人,无论是朝堂之中还是后宫之中。   因此将一切调查清楚之后,便立即命人送了密函来天路山。   如今人证物证具在,任运光估计难逃一死。   皇帝因为这事影响了心情,想要提前结束秋狩,不过往年这个时候都会进行马球赛,今年秋狩日期既要缩短,便以马球赛作为最后一日的收官。   得知马球赛照常时,秦舒凝便迫不及待地拎着裙摆来找苏珞浅了。   围场之中多的是山清水秀的地方,二人寻了一处人少的位置,一边赏景一边认真探讨。   秦舒凝幽幽叹了口气,“承安王今年是不可能上场的了,那这两边的队伍便分为巡防营将士和世族子弟,这一下倒是有些难分高下。”   苏珞浅手支着白皙的下巴,说道,“听闻好像禁军那边有几位士兵会加入到巡防营的阵容当中。”   巡防营与世族子弟的对垒,后者为了让自己脸面上好看些,找人押了不少。   因此现下看起来世族子弟才是大热的那一方。   不过马球场上要靠真本事,那些养尊处优的世族子弟还真不一定打得赢巡防营和禁军的阵容。   思及此,苏珞浅心中已有了主意。   她杏眸滴溜溜转了一圈,藏着狡黠的笑与秦舒凝的对上,二人不约而同展颜,笑得明媚动人。   ——   翌日,天气晴好,金风送爽。   马球场上二十人分成红蓝两队,分立两边。   随着旗帜落下,比赛正式开始。   众人你争我抢,好不热闹。   营帐内,皇帝面上连日的阴霾算是稍稍放晴。   太子和承安王的位置分于两侧,大家桌上均奉有新鲜水果和糕点酒水。   事关苏珞浅那一袋子沉甸甸的银子,因此她看得分外认真。   清凌凌的目光始终落在场上,连身旁陆璟肆给她剥橘子都没注意到。   男人面色微沉,大掌在桌底下找到她的,扣紧,往自己这边拉扯。   苏珞浅被他拉得身子一歪,这才回过神来,懵懵问道,“怎么了?”   陆璟肆捻了瓣橘肉塞至她口中,意有所指道,“尝尝,酸吗?”   苏珞浅古怪地瞧他一眼,却仍是仔细品了品口中的橘肉。   “很甜啊。”   营帐上位供给的水果,怎么可能不甜。   然而,陆璟肆在尝了一瓣之后,却冷冷道,“不甜,很酸。” 第80章 蜜水,甜的   苏珞浅不懂他这是什么意思,见他面色沉冷,自觉不想去触他霉头,因此接过他手中的橘肉,“那就我吃吧。”   说罢,她捏着橘肉转过身,又继续认真看外头的马球赛。   陆璟肆,“......”   场上双方战得有来有回,但到了下半场,由巡防营和禁军组成的蓝队,优势便显现出来了。   最终这一场马球赛,由蓝队取胜。   待到比赛结束时,获胜的那一方众人欢呼,而营帐内,苏珞浅与秦舒凝隔空对视,两人眼底均是狡黠的笑意。   马球赛精彩,晚膳时皇帝赏了获胜方不少好东西。   席间众人谈笑言言,这秋狩好歹算是有个不错的收尾。   苏珞浅赚了不少,心情颇佳。   与大家一起,她不好单独喝自己的桂花酒,因此跟着众人一起喝清酒。   但清酒易醉人,她只是浅饮两小杯,便已经双颊酡红。   今夜天路山的月尤为朦亮,光晕迷人。   宴席已散,众人回各自小院。   苏珞浅脚步有些虚浮,身子懒散地靠在陆璟肆怀中,杏眸迷离半眯,任由男人带着自己往前走。   待拐过前头的一个廊檐,散席的喧闹声倏地被抛之脑后。   从这儿回小院,人便少了下来。   陆璟肆弯腰,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苏珞浅低呼一声,双手紧紧揽着他的肩膀,“你...慢点,我好晕...”   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惹得她脑袋更加晕乎乎的。   视线所及之处天旋地转,连廊道下的灯笼都看不清了。   陆璟肆垂眸,横在她脊背的长臂向上托了托,低头去吻她的唇。   仅是浅浅地抿了抿她的唇,却也尝到了浓郁的酒香。   他低声道,“只是一会儿没看着,你便喝了这么多。”   话落,他稳稳抱着她往前走。   泽兰和承影跟在两位主子身后,见这一幕,脚步不由得顿了顿,随即极有眼力见地走得更慢了些。   苏珞浅被他贴过来的热息弄得脸颊微痒,下意识侧过脑袋,将脸偏向外侧。   轻声嘟囔了句,“你也喝了,你喝得更多。”   陆璟肆低低笑了声,顺着她的话说,“是是是,我喝得更多。”   他即使是这么抱着她,步伐也迈得极稳,但苏珞浅这个姿势不舒服,不多一会儿,便自动自发地又转过头来,脑袋靠在他颈窝处,双臂揽得更紧了些。   “四哥~你可...要抱紧些...”   “不然、不然浅浅会掉下去的...”   言语间,那带着酒香和她身上独有清香的气息喷洒在他脖颈处。   还有这娇软到骨子里的撒娇语气。   陆璟肆浑身一僵,喉结上下滚动,抱着她的手越发用力。   低声道,“嗯,四哥再抱紧些。”   得到他的回答,苏珞浅满意地笑笑,光洁额头在他颈侧蹭了蹭,杏眸紧闭,似是睡熟过去。   入了夜的庭院十分幽静,廊道下的烛火阑珊。   有滴滴答答的声音落下来。   竟是下雨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今夜过后,这天气应是越发寒凉了。   不多时,雨声渐大,带起的秋风阵阵。   陆璟肆唯恐她喝了酒受寒,脚下步伐加快。   好在银朱已经提前回来准备醒酒汤。   他刚抱着苏珞浅入卧房,银朱便立刻端上蜂蜜水。   陆璟肆大手一挥,挥退了其他人。   屋内窗牖紧闭,雨声被隔绝在外头,但因夜晚静谧,倒是仍能听到滴答声。   他大手握着她的后颈,指腹轻轻揉按,低声道,“浅浅,喝点蜜水再睡。”   苏珞浅倒是没睡熟,只是脑袋有些昏,身子泛懒,便趴在他肩头不愿意动。   此时听到他的话,迷离的杏眸微睁,慢半拍地问了句,“喝什么?”   “蜜水,甜的。”   苏珞浅似是稍稍清醒了些,脑袋抬起来,应了句,“甜的好。”   陆璟肆将蜂蜜水喂至她唇边,看着她一小口一小口喝完。   末了,她抬臂环住他的肩膀,喊了句,“四哥。”   这一声喊得轻轻柔柔,像是掺了那蜜水的甜,又带着她嗓音里若有似无的娇。   陆璟肆喉结微滚,再开口时有些低哑。   “嗯,四哥在。”   他长指勾住她外裙的衿带,解开,“褪了衣裳睡,会舒服些。”   苏珞浅倚在他宽阔肩头,轻轻浅浅地呼吸。   清甜气息直直扑洒在他颈侧,似勾人于无形的媚意,丝丝缕缕缠住他。   陆璟肆一手扣住她的后颈,迫使她扬起脑袋,檀口微张。   吻落了下来,长驱直入,湿热专横。   另一手绕过层层衣物。   苏珞浅被他弄得闷哼一声,耐不住地娇喊,“四哥...”   陆璟肆的声音很低,“四哥轻|些。”   屋外的雨淅淅沥沥,打湿了庭院中的草木和娇花。   秋日肃凉,就连这雨都带了几分干脆利落的意思,卷带起秋风,有寒意蔓延。   而屋内却湿润潮热。   苏珞浅被他抱在腿上,裙衫散乱,靠在他肩头,像尾被人丢在岸上的鱼儿。   红唇微张,眼眸迷离地口耑。   脚上的金丝莲花软底鞋不知何时被踢落,掉在床踏边,那小巧精致的足裹在足衣里,蜷得紧紧的。   不多时,男子的玄墨劲衣和女子的藕粉襦裙皆散落在床榻边。   幔帐落下,朦胧的光线中,苏珞浅坐着。   陆璟肆胸口还缠绕着纱布,苏珞浅的手只能落在他条理分明的腹肌上,紧张又无措地摇头,“你的伤...”   她半醉半迷离,沉淪其中,却仍旧惦记着他的伤。   陆璟肆抬手摸她汗湿的小脸,低哑的声线中藏着隐忍,“浅浅辛苦些。”   她确实是辛苦,没一会儿便趴下来,软绵绵靠在他胸膛上。   陆璟肆瞥了眼底下,不禁失笑。   重新掌握了主动权。   房|事多回,这截细腰有多敏感他一清二楚。   藏着无限春光,也藏着惑人的娇媚。   他今夜足够温柔,且念着她醉酒,没反复折腾,只浅浅解了馋便叫守夜的人进来送水。   一室旖旎仍未散去,待到收拾妥当时,屋外的雨还在继续下着。   苏珞浅已经被他抱上床,藏在被窝里睡得深沉。   陆璟肆站在半开的窗牖边,颀长身姿被烛火拉长着映在地面上。   他听着外头的雨声,间或还有廊道上承影在汇报着什么的声音。   末了,他眸色沉沉,“看来,是非去一趟扬州不可了。” 第98章 备马车,回苏府   翌日清晨。   苏珞浅辗转醒来,身侧的位置已经变冷。   她昨夜喝了酒,又被他弄去了好几回,着实有些疲软。   现下还是觉得累。   但今日秋狩的队伍要整装回京,时辰是耽误不得的。   她抬手拢起身前薄衫,遮住一身的暧昧痕迹,掀了床帐下来。   候在外间的泽兰和银朱听到里头的动静,连忙进来服侍。   苏珞浅纤指按了按太阳穴,问道,“外头如何了?”   “王妃,时辰刚刚好,没耽误。”   银朱接过话,“该收的行装下人们都已经收好了。”   按原本王爷的交待,王妃还能再睡一刻钟的,没想到现在倒是自己醒了。   苏珞浅强打起精神,用过早膳之后,便出了小院。   外头巡防营和禁军的队伍已经分列两旁,从前往后,皇室至诸位王公贵族的马车一列排开,气派非常。   与来时不同,如今回去队伍的最后边,多出一辆囚车。   上边囚着的,正是任运光、任元玉父女俩。   因着昨夜那一场雨,现下围场周围有些湿漉漉的,但好在今日天气不错,再过个一时半会儿,这路应当不难走。   苏珞浅的目光仅是扫过那儿一眼,便收了回来。   秦舒凝从不远处走来,见着她时,兴奋地挥挥手,“浅浅。”   苏珞浅浅笑盈盈地同她打招呼。   二人之间早已免了那些虚礼。   这回秦舒凝学聪明,没想着要和苏珞浅一辆马车,两人仅是交谈了几句,她便转身回了自己那辆马车旁。   一整行队伍望到头,皆没见到陆璟肆的身影。   泽兰自是明白自家王妃在找谁,凑近了轻声告诉她,“王爷今日一早便被陛下召去。”   苏珞浅心思被戳穿,耳根子微红,嘟囔了句,“就你机灵。”   泽兰弯着眉眼笑,说完这话又规规矩矩退至她身后。   不多时,帝后相携而出,身后是舒妃、太子和承安王。   候在马车行列旁的众人纷纷行礼,陆璟肆来到苏珞浅身旁,和她一起上了马车。   回去的路倒显得快了些,苏珞浅本就疲累,真真又是一路睡回去的。   中途秦舒凝来敲她车窗都不见她醒。   惹得秦舒凝怪异的目光在陆璟肆和太子之间来回,悄咪咪地嘀咕了句,“兄弟两倒是真挺像。”   这话是走远了说的,承安王倒是无从听晓,但周胥珩却听了个正着。   他揽着她的肩,将人挽进怀里,大手握着她的腰。   秦舒凝不由得挣扎,“这是在外边呢。”   便是寻常夫妻,在外头也少有这么亲密的。   太子眼眸微眯,有些不悦,“你我夫妻,况且你如今有孕在身,孤扶着你点怎么了?”   这话...倒是有点道理。   秦舒凝被他顺毛,不再抗拒,任由他扶着自己的腰,回到马车上。   ——   而苏珞浅这一边,自始至终都睡得熟。   陆璟肆或是看书,或是闭目思事,有时会给她理一理锦毯,车厢里十分安静。   只有外头马车车轮辘辘的声音不断传进来。   到达裕京城中时已近傍晚,大皇子带着人在宫门口迎接。   众人一路劳累,帝后便也没拘着,放大家回去各自休整。   但太子和承安王被一同召进宫中。   任运光的案子,影响甚广。   他作为吏部官员,收受贿赂买卖官职,这拔出萝卜带出泥,朝中受到影响的朝臣不少。   之前在天路山,皇帝不好直接发作,如今回到京城,那这后续该如何处理和审判,便得一并交由典狱司手中。   大皇子倒是对这个决定没有异议,他明白承安王是何等行事风格。   这桩案子中,藏得住的藏不住的,必然会被典狱司连根揪出。   至于最终要如何处理,那是圣上需要考虑的事。   这些,便与他这个大皇子无关了。   他只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即可。   因为任运光的案子,陆璟肆回京之后这几日早出晚归。   苏珞浅趁着空,回苏府探望了苏良卓和崔安岚。   初冬将至,近来衣裳都换了厚些的。   在苏府用过晚膳之后,趁着夜风未起,崔安岚催她赶紧回王府,别待会儿夜深风凉冻着了。   苏珞浅恋恋不舍,却也知道父母是为自己好,磨蹭了好一会儿,终究是踩着车凳上了马车。   悬挂在马车车头的承安王徽记被风吹得轻轻摇晃,回到王府时,苏珞浅下意识问了句,“王爷可回来了?”   福临行礼恭敬道,“回王妃的话,还未。”   “适才王爷让人带话回来,今夜或许回不来了。”   陆璟肆忙起来时,以前也有宿在典狱司内府的司廨中的事,是以大家并不觉得奇怪。   苏珞浅更是心知他最近正在忙任运光的案子,忙些可以理解。   因此听到福临的话,只是微微颔首便入了廊道。   夜色渐深。   梳洗过后的苏珞浅入了榻间。   或许是因为今日回了一趟苏府,她入睡没多久便做起了梦,梦里尽是年幼时在苏家与兄长一同嬉戏打闹的场景。   四岁时,她被西市的一只黑犬吓得抖着两条小短腿不敢动,甚至哭都不敢哭,是兄长将那黑犬赶跑,牵着她的手带她回了铺里。   七岁时,阿兄带她爬上家中后院的柿子树摘柿子,被阿爹发现之后,将阿兄好一顿斥责。   十一岁时,兄长巡视东市商铺会带上她,教她如何看账,如何点货。   ......   曾经那些与兄长相处的场景一一在脑海中闪现,皆是美好意趣的画面。   然而下一刻画面一转,商铺不见了,苏府不见了。   阿兄...也不见了。   虚无的幽暗中,苏珞浅孑然前行。   倏地,前头有个暗哑的声音在唤她。   “浅浅,帮帮阿兄...”   “阿兄在扬州好辛苦...”   “阿兄!”   苏珞浅猛地惊呼出声,梦魇散去,骤坐起身。   周身细汗淋漓。   外头天色大亮。   她顾不得一身的黏腻,掀开床帐朝外头喊了声,   “备马车,回苏府!” 第99章 真娇   梳洗过后,苏珞浅甚至连早膳都没来得及用,拎着裙摆急急忙忙要出府。   然而她刚迈出府门,便迎头撞进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里。   陆璟肆眉心微蹙,冷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跑什么?”   “有事,我要先回一趟苏府。”   苏珞浅仰头,急急说完这一句,拂开他的手就要上马车。   却被陆璟肆直接单手拦腰捞回来。   “哎!你干嘛?”   她是真的有急事。   陆璟肆直接将人带回王府,“我也有事和你说。”   “等我回来再说,你现在先放我下来。”   陆璟肆没理,将人扣得更紧。   苏珞浅扑腾着两条小细腿,急得不行。   “陆璟肆你别闹,我是真的有急事。”   身后的泽兰、银朱和福临,还有一堆下人候在府门边,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苏珞浅又急又气,小脸涨得通红,拍他的手,却无法让他松开分毫。   陆璟肆扣着她的腰,一路入了廊道,终是将人放下来,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扬州传来你兄长的消息。”   苏珞浅,“!!!”   她倏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眸。   但随即又反应过来——   如此一来,那她所梦到的,极有可能是真的。   一夜惊梦醒来,她其实并未将梦中的事当真,只是心里有些慌,想回苏府问问阿爹阿娘,兄长近来可有平安报信回来。   所以才急匆匆地想要出门。   可此时陆璟肆的这句话,便几乎是将梦中事坐实了。   苏珞浅几乎是瞬间红了眼眶,哽咽道,“我阿兄怎么了?”   陆璟肆并未立即答话,而是带着她回了主院。   将卧房的门关上,他这才说道,“我派出去在扬州的暗卫报回来的消息,你阿兄被软禁在那边。”   “什么?”   这短短的一句话里,信息太多。   苏珞浅一时之间有些分不清,陆璟肆为什么会派暗卫去扬州?阿兄为什么会被软禁在扬州?又是何人软禁了他?   事到如今,陆璟肆也没想瞒着她,苏珞允被软禁一事应是与他原本所调查之事有关。   于是,他便将之前在青阳驿发现扬州到裕京有大笔来路不明的金银珠宝出现的事告知于她。   因为此事,他才会派赤霄前往扬州。   而赤霄在扬州潜伏多日,苏珞允被软禁是他带回来的最新消息。   今早陆璟肆才收到,所以连忙赶回来。   闻言,苏珞浅一把攥住他的宽袖,泪眼婆娑道,“四哥...四哥,救救阿兄。”   “我求求你救救阿兄。”   她眼底满是惊惶未定,盈盈眼眶盛不住那泪花,一滴滴落下来,砸在男人手背上。   陆璟肆抬手摸摸她的脸颊,低声安抚,“别担心,我会将兄长救出来。”   他将人抱进怀里,大掌在她单薄的脊背上轻拍,“此事需从长计议,我会去扬州,将他平安带回来的。”   听到他的话,苏珞浅急急道,“我和你一起去。”   她脑袋靠在他胸前,声音有些闷闷的,“四哥,你带我一起,我不会给你拖后腿的。”   陆璟肆抱着人在檀木桌边坐下,抬手给她擦泪,又倒了杯茶水,递到她唇边,“兄长被软禁一事,想来与些来路不明的金银珠宝脱不了干系,既如此,那这事也须得让陛下知晓。”   天高路远,扬州虽是富庶宁和之地,但说到底不比裕京城天子脚下,想要查清此事,必然不能堂堂正正以承安王或典狱司的身份前去。   而若想要重新造一个可以瞒天过海的身份,那由圣上出面,才最能以假乱真,也可以保他们无后顾之忧。   苏珞浅吸了吸鼻子,了然点头。   她脸上泪痕未干,眼眶鼻尖染上嫣红,看起来好不可怜。   只现下被他安抚了一番,心绪稍稍平定下来。   正想接过他手中的茶杯,不成想陆璟肆抬手躲开。   苏珞浅下意识抬眸望过去,眼底满是不解。   陆璟肆面色自然道,“我喂你。”   她眼睫一颤,脸上浮现赧色,却是抿了抿唇,没有拒绝。   就着他的手喝完这一小杯茶水,陆璟肆在她唇上亲了亲,这才道,“若是要离京,此番前去扬州时日必不短,岳父岳母那边如何说,你可考虑清楚?”   苏珞浅明白此事不宜声张,但若是苏珞允再多些时日没有书信报回来,那苏良卓和崔安岚迟早会起疑心,还不如一开始就和他们说清楚。   思及此,她轻声道,“我会和阿爹阿娘说清楚的。”   陆璟肆点点头,“待会儿我进宫一趟,等我回来,陪你去苏府。”   要带着苏珞浅离京,他这个做女婿的,必得上门,至少要让岳父岳母宽心才是。   苏珞浅没想到他竟心细至此,眼睫轻颤,湿漉漉的眸子就这么直直望他。   陆璟肆被她望得心间一软,大掌握着她的后颈,安抚性的吻轻轻落下来。   “时辰尚早,用过早膳了吗?”   他并未深吻,吮了吮她刚才被茶水浸润的唇瓣,又亲了下她哭得嫣粉的眼皮,这才低声说道。   苏珞浅摇头,乖乖应了句,“还没。”   “你是不是也没用早膳?”   陆璟肆微微颔首,扬声让福临备早膳,又让泽兰打盆清水过来。   外间候着的一众下人霎时忙开,不多时便将所有东西备好。   陆璟肆把巾帕打湿拧好,作势就要给她擦脸。   苏珞浅下意识按住他的手,“你做什么?”   问完后又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多余了,嘀咕了句,“我自己来。”   陆璟肆躲过她伸过来的手,“我帮你。”   她觉得有些好笑,“你会吗?”   承安王哪儿会这种伺候人的活儿。   “不会就学啊,这有什么难的。”   这话有理有据,苏珞浅一时找不出理由反驳,犹豫之际,他已经举着巾帕过来。   然而下一刻——   “你轻点,弄疼我了。”   巾帕下的姑娘瓮声瓮气出声,“这是我的脸,不是你的脸。”   陆璟肆连忙将巾帕拿开,苏珞浅白嫩的脸颊上果然有一抹红痕。   是刚才他擦得太用力留下的。   他“啧”了声,俯身亲了亲那红痕,“真娇。”   他都还没用力呢。 第100章 今夜让杨四伺候您   将所有的一切事情处理好,两日后,陆璟肆带着皇帝亲自命人给他们造的以假乱真户籍文书,一路顺利南下。   出发前,苏珞浅曾问过他自己的新身份,但陆璟肆藏得严,只说到了合适的时机再告知她。   这一等,便等到了淮阴。   他们出发时已是初冬,裕京城内外除了松柏之外,大部分树木枝叶尽落。   然而出了裕京,越往南边走,景象便越发不同。   山水景色越发松翠,空气也不似裕京的那般冷燥。   入了淮阴便是到了江南,他们一行十余人奔波十余日后,终于在淮阴城中找了家客栈暂时落脚休整。   淮阴是江南风情水乡,这儿街道宽整,百姓安居乐业。   入夜后,客栈的房间里。   葳蕤烛火中,二人坐于木桌旁。   瞒了一路,陆璟肆终于将两人的户籍文书摆在她面前。   苏珞浅好奇展开,这才看清上头所写的。   “从现在起,你是来自江都的女商人周芙,而我来自宁州,是你的夫君,名唤杨思。”   “江都?”   苏珞浅好奇看他,似是有些疑惑为何要选择江都作为她假身份的家乡。   “是,你对江都不陌生,若是真有人怀疑试探你,你也能应对出一二。”   江都是崔安岚的本家,苏珞浅幼时确实随崔安岚去过,对那儿的语言美食风俗有所了解。   “那这周家...”   “放心,陛下既安排你我这身份,那便是将一切都打点好了。”   从他们出裕京城的那一刻起,江都便多一家周姓人家,而宁州则多了一户杨姓人家。   周芙,是江都周家的独生女。   周家以走镖起家,之后改为行商,家中却无男丁,是以那不大不小的家业,如今落在周芙身上。   好在周芙是个做生意的料,聪明能干,长袖善舞,将周家家业撑了起来。   这样一个既是独生女又是女强人的人物,找的丈夫是家道中落,不得不当倒插门的宁州杨家老四杨思。   宁州杨家,虽曾有过盛时,但如今门庭衰微,杨家四子空有诗书气度却也得为五斗米折腰。   杨思上头还有三个哥哥,因此他给女商人当倒插门丈夫也不算稀奇。   等知晓这一信息时,苏珞浅眨了眨眼,杏眸泛着狡黠的光,凑到他面前,长长地“哦~”了一声。   “我明白了,你是个惧内的。”   所以这才是陆璟肆一路藏着掖着,一直到现在才告诉她的原因。   听到她的话,陆璟肆剑眉微挑,垂眸睨她,长指捏住她的下巴,“开心了?”   “开心。”   苏珞浅“噗嗤”一声笑出来,纤指轻点他的肩膀,装腔作势道,“杨四,以后可要服侍好本夫人。”   闻言,陆璟肆大手掐住她的腰,一把将人抱至自己膝上,倾身过来,热息喷洒在她脸侧,“嗯,杨四今晚必定好好服侍夫人。”   苏珞浅被他弄得有些痒,轻笑着躲开,“四哥…”   陆璟肆正事没说完,便也没继续闹她,仰头喝完桌上的一杯茶水,继续说道,“扬州知府庄炜有个亲妹妹,叫庄菱,是个商人。”   “根据我目前收集到的线索来看,庄炜敛财,大部分是由庄菱背地里帮他做的,庄菱性子豪爽,常言女子能顶半边天...”   “我明白了,所以她的丈夫也是个惧内的,而我的任务,是要接近她,是吗?”   所以给他们二人安排的身份,恰好能和庄菱夫妻对应上。   这样,也算是“志趣相投”,才能更好吸引庄菱的注意力。   陆璟肆摸摸她的脑袋,点头道,“聪明。”   “那我阿兄呢?”   说到苏珞允,陆璟肆面色微冷,声音都沉了几分,“若是没有猜错,那知府府中应该有密道或者地下室。”   听到他的话,苏珞浅放在他掌心里的小手下意识握紧。   陆璟肆立刻察觉到,牢牢包裹住她的手,“莫着急。”   “他们软禁兄长,必然是有所求,兄长暂时应是没有生命危险,我们不可自己乱了阵脚。”   感受到手背传来的温热触感,苏珞浅心间稍安。   她抿了抿唇,神色郑重地点头,“我会的,不自乱阵脚,不给你添乱。”   陆璟肆勾唇笑了笑,“我们家浅浅,这回谈生意可得多由你出面,这是你擅长的,我相信你能做好。”   “你放心,无论去哪儿,我都会陪着你。”   苏珞浅自是信任他的,下意识揽紧他的肩膀,低低道,“希望我们一切顺利。”   陆璟肆在她额上映下一吻,正要继续开口时,眼风微动。   房间窗牖边,似是有人影闪过。   苏珞浅心间一跳,便听得他开口,   “夫人,明日我们在这淮阴城中休整一日,后日再启程前往扬州可好?”   苏珞浅听着他这似商量、似讨好的语气,明白过来,清了清嗓子,答道,“也好,江南也不止扬州一处,多看看淮阴的商机也是好的。”   “多谢夫人。”   话落,陆璟肆便将人打横抱起,苏珞浅没有防备,小声低呼了声,随即捂住唇。   陆璟肆闷笑一声,俯身含住她的耳珠,声音低得只有彼此才听得到,“没关系,浅浅可以叫出来。”   苏珞浅耳根子霎时红了遍。   陆璟肆扬了扬声,似是故意说给窗外的人听,“夫人,今夜让杨四伺候您。”   “必定让您舒服。”   他一边说,长指一边顺着裙底探入。   苏珞浅软了身子,葱白指尖攥紧他的衣服,却还要提起声音应道,“好,今夜...若是你伺候得我欢喜了,那明日便…多给你买些喜欢的。”   “多谢夫人。”   陆璟肆低头吻住她,带着人直接上了床榻。   房内烛火未歇,隐约照出榻间交叠的人影。   有裙衫布料摩挲的声响传来,间或还有女子低低的隐忍声音。   窗外的人似是不好意思再继续听下去,使了轻功,飞跃离去。   屋内。   陆璟肆耳尖微动,心下明了。   然而他动作却未停下。   抬手一扬,掌风将烛火熄灭,床帐垂落,遮掩住了一榻的馨香软玉。 第101章 苗巫族的姑娘   翌日。   苏珞浅便带着陆璟肆,一同去往那热闹的街市。   她今日穿了一身金银丝霞彩暗花曳地裙,头戴金钗和翡翠宝簪,全身上下皆是金贵。   腰肢轻摆,笑靥盈盈,一瞧便知是富贵人家。   而在她身旁的陆璟肆则是一身素色长袍,上绣翠竹,配以白玉冠,清瘦俊逸,当真是一副有气度有学识的谦谦书生模样。   二人身后跟着泽兰和承影,此时他们手上已经提了大包小包,显然是前头这位“金主”兴致好,采买了不少。   仅是逛过这一条街,淮阴城中便多了些传闻。   比如,江南来了个极富有的女商。   比如,这女商还特舍得给身旁的小郎君花银子。   瞧瞧这手上提的,文房四宝皆是最好,衣袍鞋履也都是上乘的料子。   这一来,可羡煞了那些清贫出身却有些样貌的淮阴小郎君。   更何况,这位江都来的女商长相身段都极为出众,螓首蛾眉、粉面桃腮,身姿婀娜,柳腰盈盈一握。   即使没有钱财,也是大把人想娶回家的。   时近晌午,苏珞浅抬眸一瞧,带着陆璟肆进了一家装潢精致奢华的客栈。   跑堂的店小二眼尖耳尖,早已听晓这位女商大名,连忙将人引上二楼最好的包厢。   在厢房内落坐,点完菜后,房门一关,将一切嘈杂掩于屋外。   苏珞浅正欲开口,陆璟肆按住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她下意识扫了眼窗外和门口,见有人影闪过,瞬间明白过来。   杏眸滴溜溜一转,抽回自己的手,声音娇气却又带着命令的语气开口,“哎呀~这淮阴的石板路真是累人。”   “四哥,给你夫人我捏捏腿。”   话落,那双纹金软缎绣花鞋便轻轻踢了踢陆璟肆的鞋履。   陆璟肆抬眸,恰好对上苏珞浅狡黠的目光。   小姑娘还挑衅似的朝他扬了扬秀眉,这姿态好不娇纵。   他勾唇轻笑了声,长臂揽过她的后颈,拉过来,在她唇上重重亲了下,这才应道,“是,杨四为夫人服侍,荣幸之至。”   苏珞浅一张嫩白小脸霎时通红,见他握住她的脚踝便真的要抬至膝上,有些慌乱地想要拂开他的手,压低了声音道,“你做什么?”   难不成真要给她捏脚。   陆璟肆答得理所应当,“当然是为夫人捏脚。”   话落,他无视她手上略微抗拒的小小力量,握住那纤细的脚踝放至腿上,大手隔着裙衫布料,力道适中地为她揉按着小腿。   苏珞浅抿着唇,全身绷得紧紧的,如临大敌一般。   陆璟肆好笑地抬眸睨她,“放轻松。”   他们为了“造势”,也为了遛一遛那尾随之人,今日确实是去了好些地方。   苏珞浅原还紧绷着身子,但男人掌心温热,力道适中,每一下都按揉得她极舒适。   没几下,她不自觉放松下来,只耳尖微微泛红,对于这种在外头让人给自己捏脚的事仍有些不好意思。   不多时,外头的楼梯传来脚步声,随即门外的人影一闪,明显是离开了。   紧接着,厢房门被敲响,苏珞浅本欲放下腿,却被陆璟肆按住。   他出声道,“进。”   店小二上菜,推门一见两人这姿势,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苏珞浅忍着翻涌而上的羞臊,扬起精致小巧的下巴,娇喝道,“上完菜便赶紧下去,莫让人来打搅。”   “是是是。”   那店小二点头哈腰,多一眼也不敢乱瞧,连忙关了门出去。   待到房间内再度安静下来,苏珞浅连忙理好衣裙放下腿。   陆璟肆在旁边净完手,这才回到桌边坐下,椅子拉近,在她唇上亲了下,声线浪荡慵懒,“夫人舒服吗?”   她的脸霎时红了个透,抿着唇,半晌才推了推他,嘀咕了句,“快用膳。”   陆璟肆黑眸里蕴着笑意,倒也没再逗她。   适才在外头盯着他们的人影已经离去。   苏珞浅轻声道,“那姑娘跟了我们两天,倒是什么也没做。”   陆璟肆给她碗里夹了筷淮阴特色的香蒲嫩茎,微微点头,“现下是敌是友分不清,还是需要谨慎些。”   他们还未进入扬州地界,先在这淮阴将富商之名散出去,为的就是引蛇出洞。   这女子说不好是哪方的人,因此小心行事为妙。   “不过那姑娘瞧着不像是江南一带的人。”   适才他们在闹市区趁着人多,目光曾在那姑娘身上扫过几眼。   乌黑的发丝编成小辫,一身刺绣短上衣,下身是青色百褶长裙,裙面上缀满银片和小银铃。   瞧着像是...西南苗巫族的装扮?   “是,如果她没有刻意错引的话,那那身打扮应是西南苗巫族。”   西南...   苏珞浅心间一紧,纤指倏地紧紧攥住陆璟肆的手。   “四哥,阿兄曾去过西南。”   之前那些果脯蜜饯,便是苏珞允让人从西南带去裕京的,后来他因为要改道到江南巡铺,所以没有跟着那批药材货一起回京。   如果是这样,那这姑娘极有可能是苏珞允在西南时认识的。   可既如此,她为何对苏珞浅与陆璟肆起疑,从而盯着他们?   苏珞浅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自己和兄长,其实长得只有两三分相似。   她像阿娘,而兄长像阿爹。   那苗巫小姑娘总不至于单凭长相就认出她是苏珞允的妹妹吧?   陆璟肆知她心中所想,拉下她的手,捂在宽厚的掌心里,“放心,别忘了,我们还有户籍文书可证明身份。”   “无论是何种情况,她必然会跟着我们到扬州,届时她究竟是哪种身份,自会揭晓。”   “如今她以为自己在暗,我们在明,实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可以不变应万变。”   听到他的话,苏珞浅心下稍安,点了点头。   “那我们用完膳便回客栈吧,明日一早还得赶路呢。”   “好。” 第102章 承蒙夫人抬爱   出了淮阴城,通往扬州的陆路皆是官道,虽要比水路多花些时间,但总归更安全。   因此陆璟肆最终还是决定从陆路去扬州。   由官道行了两日,他们一行人才终于入了扬州城。   古有诗人云,烟花三月下扬州。   扬州自古以来便是富庶之地,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街市繁华,琼楼商铺无数,从珠宝布匹到茶叶美酒,做各种生意的都有。   街道上熙熙攘攘,当真是繁盛荣华。   苏珞浅仍旧是一身富贵女老板的装扮,与身旁的陆璟肆时不时低声说着话。   陆璟肆扮演倒插门随时随地要哄夫人开心的郎君扮得越发娴熟,两三句话便惹得苏珞浅低眉浅笑。   在他们身后,是承影和泽兰银朱领着仆人和马车。   从淮阴到扬州,有心人早已将江都女富商的名头传过来。   是以现下他们入城,有人好奇地盯着他们瞧,便也不觉奇怪。   苏珞浅仿似未觉察到这些目光一般,带着众人停在一间客栈前头。   她微微抬眸,似是在打量这家客栈的装潢,里头的掌柜已经眼尖地瞧见人,连忙迎出来。   乐呵呵地笑着,“这位夫人一看便知是贵客,小店可是这扬州城里最好的客栈之一,无论您是要打尖还是要住店,选小店准没错。”   这掌柜的瞧着应是过了不惑之年。   苏珞浅美眸一顿,昂着白皙的下巴,莲步轻移,进了店门。   掌柜的连忙跟在她左右。   苏珞浅斜睨他一眼,淡淡道,“我可不止要住店,还要向掌柜的打听事儿呢。”   话落,她纤手掌心朝上,稍稍往后伸了伸。   泽兰立刻会意,从怀中掏出一大块银锭,放于她掌心里。   那掌柜两眼放光,看着这银锭就在自己跟前来回晃,嘴角的弧度如何也下不来。   急急谄谀道,“您放心,鄙人保管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嗯,”苏珞浅淡淡应了声,轻飘飘地这银锭抛落在柜台之上,“这还差不多。”   掌柜的连忙捡起银锭,猛踹了旁边已经看呆了的店小二一脚,“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贵客安排几间上房!”   “是是是。”   不出一个时辰,江都女富商落脚“朱雀”客栈的消息,便传到了颐和路的庄宅当中。   入夜。   有身着粗衣的仆人急匆匆入了月门,候在堂屋门前,低声道,“夫人,有消息了。”   “啪”的一声,里头似是有杯盏碎落的声音响起。   随即传来一声女子的呵斥声,“手软什么,梨园的恒哥儿当真这么弱不禁风吗?”   有男声低声回着话,但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片刻后,屋门打开,从里走出一位唇红齿白的清瘦俏郎君,他衣衫半解,见到外头有人,面上有几分羞愧之色,却是没说什么,低着头飞快入了廊道。   此人正是原本在梨园唱戏的恒哥儿,只因被庄菱瞧上,便被半哄半骗地带进府里。   却说这庄菱,做生意带着几分男子干脆利落之势,这喜好也和男子差不多。   只不过,男子好女色,而她,好男色。   即使家里有个倒插门的夫婿,也并不影响她这一爱好,反正她那夫婿不敢不听话。   此时,庄菱正着轻衫,半靠在美人榻上。   已是半老徐娘的年岁,却因保养得宜,仍能瞧出几分年轻时的姿彩。   她抬手抿了口清茶,缓缓道,“进来说吧。”   一直候在外边的仆人这才敢低着头进门。   “那周芙进城之后,落脚在朱雀客栈,随行有不少家仆和行李,阵仗挺大的。”   “小人也派人去淮阴查过,她在淮阴为身边小郎君豪掷银钱的事,淮阴城里几乎无人不知。”   闻言,庄菱动了动,一旁的婢女连忙上前将她搀扶起身。   庄菱低低道,“周芙,江都周家。”   “让人去江都查,尽快确认她的身份,还有她身边那个小郎君,也一并查了。”   “是。”   那仆人领了命,正要退下,忽又想起另一事。   “夫人,今日在朱雀客栈时,那周芙曾直言想从朱雀的朱掌柜那儿打听事。”   “哦?可知是什么事?”   “暂时未知。”   “今日他们入了客栈厢房之后,便没再出来,连晚膳都是在房间里用的。”   庄菱轻轻点头,“派人盯紧点。”   “是。”   那仆人领了命,便躬身退出堂屋。   庄菱身侧的婢女为她添茶,这才低声说道,“夫人,奴婢听说,那周芙不足双十之龄,且生得极为貌美,这样的人,真能担起一家生意?”   庄菱抬手接过杯盏,“人不可貌相。”   不过这一切,也得等去江都调查的人回来之后,才能确认。   **   已是亥时过半,热闹了一整日的扬州城终于有了停歇安静之意。   朱雀客栈三楼的上房之内。   苏珞浅刚刚沐浴完,正拿着帨巾绞干发丝。   她身着绸质里衣,领口沾了水珠,微微湿着,又因为她绞弄头发的动作,敞着露出那一截细嫩瓷白的肌肤。   陆璟肆接过她手里的帨巾,动作自然地替她绞干发丝。   不多时,那帨巾便被放至一旁。   苏珞浅轻声道,“四哥,那小姑娘好似没跟着我们了。”   陆璟肆一双黑眸在烛火的映衬下显得尤为幽沉,微微颔首道,“是。”   但少了那小姑娘,这客栈周围又多了好几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已经入了扬州城,接下来的一切,便须得更加小心谨慎应对。   他抬手捏住她的手,放在掌心里把玩着,一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用低到几乎只有气音的音量说道,“明日便按照我之前说的去做便可。”   他们只管继续高调行事,饵抛出了,自会有鱼儿来咬钩。   听到他的话,苏珞浅点点头。   正要开口说什么,便瞥见外头有人影闪过。   她心下一惊。   这可是三楼...   然而陆璟肆似见怪不怪,大手搂住她的腰肢,吻落在她颈侧。   声音渐哑,却足够听清。   “杨四喜欢宽敞些、有亭台楼阁的院子,夫人可否选处如此的?”   苏珞浅当即明白过来他这话是说给外头那“影子”听的。   强压下男人大手作乱带来的战栗,扬声道,“那就得看郎君能否将本夫人伺候得好了。”   话落,陆璟肆无声勾着唇笑。   阑珊烛火中,二人目光相触,苏珞浅随即脸颊红透。   接着便听到他说,“承蒙夫人抬爱。” 第103章 润园易主   翌日。   苏珞浅和陆璟肆下楼时,那朱掌柜连忙迎上前,笑得见牙不见眼,亲自为他们倒茶。   “不知周老板昨日所言,是想要打听什么事呢?”   苏珞浅一身淡金色裙衫,衬着外头的日光,仿似周身镀了一层光辉。   红唇皓齿,肤如凝脂,杏眸流转间水光潋滟。   她捻起杯盏轻饮,扬唇轻笑了下,“朱掌柜可知,扬州城里,有何处宅子在易?”   话落,她抬眸轻扫了一眼身旁安静喝茶的陆璟肆。   葱段似的细指轻撩起他一缕墨发,杏眸里的宠爱藏都藏不住,“我这郎君喜好大些的宅子,朱掌柜可有推荐?”   朱掌柜的视线下意识瞥向陆璟肆。   这郎君真真是俊逸出尘,气质出众,也难怪周老板对他宠爱有加。   单论容貌,两人确实是绝配。   朱掌柜谄媚笑着,“这您可还真是问对人了。”   “扬州城里地段好、风景佳的,当数那颐和路上的宅子。”   “那边住的,可都是扬州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往年还有京城的达官显贵在这边办置宅院呢。”   他边说边压低了声音,似要凑近到苏珞浅耳边,然而还未靠近,便被身侧的男人一把折扇抵住老脸。   小郎君满脸警惕不满,“做什么?”   朱掌柜心下腹诽,得得得,我这把老骨头了,人周老板也瞧不上我。   又不会与你争宠,如此防备我做什么。   他面上堆着笑,瞥了眼苏珞浅的反应。   但见苏珞浅只是轻笑着,没有对陆璟肆这动作有丝毫异议,心底霎时跟明镜儿似的。   朱掌柜识相地没有再凑近,而是将声音压得更低,“朱某瞧您像是要在扬州长留,可是要做生意?”   苏珞浅秀眉微扬,“那是自然。”   “扬州一方宝地,富庶宁和,自然不想错过。”   “您是贵客,今日我跟您透个底儿,这扬州城里大部分的买卖,可都捏在庄老板手中,您是外来客,想在这儿做生意...”   朱掌柜一张老脸皱巴巴的,摇了摇头,下了定论,“可难了。”   “哦?”   终于聊到重点,苏珞浅淡笑着,轻抬起手做了个手势。   朱掌柜这才在旁边的长条凳上坐下。   苏珞浅状似无意问道,“这庄老板是何许人也?如何有这么大的权利?”   “您有所不知,庄老板和您一样,也是位女老板,可这手段比男子更加果决凌厉,而且...”   “而且她还是庄知府的妹妹,有这层关系,扬州城里,谁人敢不卖她三分薄面。”   久而久之,便成了如今这局面。   上至珠宝绸缎,下至米粮茶酒,都有庄菱的参与。   闻言,苏珞浅唇边笑意更深,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   她指腹轻轻摩挲着杯身,淡声道,“女老板啊...那我可得好好会一会。”   朱掌柜见她这等成竹在胸的气势,轻咳一声,又低声说道,“那庄老板除了做生意之外,最大的爱好,便是养面首。”   他话音刚落,这下不止苏珞浅,连陆璟肆也撩着眼皮看过来。   苏珞浅瞧了眼陆璟肆的脸色,复又勾唇,“有共同爱好啊?那便更好打通关系了。”   这句共同爱好惹得陆璟肆眸色微凛。   大手在桌下紧紧扣住她的,粗粒指腹似轻似重地摩挲着她的纤指和柔嫩掌心。   苏珞浅被他弄得手臂微麻,轻咳一声,将话题拉回来,“那颐和路的宅子,可劳烦朱掌柜带我们前去看看?”   朱掌柜忙笑道,“没问题没问题。”   **   日上中天,今日有暖阳,倒不那么冷。   午后,朱掌柜如约带着苏珞浅和陆璟肆去了颐和路。   颐和路一带住的非富即贵,就连街道都要显得更气派些。   而朱掌柜带他们来看的这一处,则更加与众不同。   院门一打开,便可瞧见郁郁葱葱的庭院,虽是空置了一段时日,但为了易主时能卖个好价钱,原主一直固定着时日派人打扫。   怪石假山、翠竹松树,还有亭台楼阁和池馆水榭,无一处不是美景。   再往里走,蜿蜒的廊道四周,栽了各种各样的花卉,一年四季,无论春夏秋冬,皆有花可赏。   几人在里头四下看了看,陆璟肆抬手揽住苏珞浅的薄肩,低声在她耳边说着什么。   紧接着,朱掌柜便见苏珞浅满意地点点头,纤手一挥,这座名为“润园”的宅院易了主。   这几日他眼看着苏珞浅是如何宠爱小郎君的,但现下见她因为郎君一句话便挥金如土买下这么大一座宅院,仍是有些讶异。   朱掌柜不由得摸摸自己的老脸,心想着若是自己早生个二十年,能否也得苏珞浅这般重视。   因润园时常有人打扫,因此在购下这座宅院的次日,苏珞浅一行人便从朱雀客栈搬过来。   至此,扬州城内人人皆知,颐和路上的润园易了主。   是夜,润园庭院中。   一道清瘦矫健的黑影从屋顶落下,进了书房。   书房内烛火明亮,赤霄入内,躬身行礼。   “属下见过王爷、王妃。”   陆璟肆眉眼微沉,淡声道,“说说吧,你在扬州的收获。”   之前他们暂住在朱雀客栈时,为了避免暴露,赤霄即使知道他们入城,也一直未敢联系。   现下居所稳定下来,之前出京城时陆璟肆带的人手,被苏珞浅今日以各种各样的招工理由重新名正言顺招回。   如今这润园,便是成了他们真正的“家”。   闻言,赤霄答道,“庄菱已经派人去江都和宁州调查周芙和杨思的底细,快马加鞭的话,大约明日便可回来。”   “嗯。”   陆璟肆长指在桌案上轻敲,黑眸幽沉。   这事是在他的预料之中。   庄炜与庄菱兄妹行事谨慎,对于大张旗鼓的外来人,必会探其底细。   这一点倒是无需担心。 第104章 茶叶   “之前在青阳驿发现的那些珠宝首饰,皆出自扬州城无误,是城中部分尚算有些家底,却又因为收入过低而无法直接以银钱上交高额税收的商户,迫不得已以家中细软代替。”   大瑨自开国以来,大部分行业税收从来没有涨过。   但扬州距离裕京山高路远,庄炜几乎独霸一方,私下征高税收,那多出来的这部分差额,便是此前陆璟肆在青阳驿发现的那一些。   如今的扬州城看起来繁华热闹,实则百姓多被赋税压得喘不过气来。   若是生意好些,交得上便也就罢了,若是交不上,那下场如何,便是庄炜一人说了算。   陆璟肆拧了拧眉心,问道,“这几日庄炜那边动向如何?”   “每日就是正常上值,处理公事,与庄菱并无联系。”   “而庄菱照常巡铺,不过她以前爱去象姑馆,近来因为刚得了一名戏子新欢,倒是没怎么再踏足过象姑馆。”   说到这个,苏珞浅想起一件事。   “那个苗巫族姑娘呢?”   那姑娘从淮阴跟了他们一路,但入扬州城之后,却陡然消失不见了,这几日皆未出现。   赤霄回道,“那女子独来独往,目前只能确定她确是苗巫族人,其他的还需要多些时日探查。”   “不过她回到扬州之后,这几日一直闭门不出,像是在躲人。”   闻言,苏珞浅心下微疑。   是因为不想被谁发现吗?   这个苗巫族姑娘是他们目前所知晓的,最有可能与苏珞允有直接关系的人,因此苏珞浅对她格外关注。   但如今探查有些停滞不前...   陆璟肆侧眸看向苏珞浅,抬手握住她的。   没说话,只是以指腹轻轻摩挲她的手背,动作轻柔,包含安抚意味。   苏珞浅心间一软,抬头与他对视,轻声问道,“宅子安置好了,接下来是不是该多在庄菱跟前转转了?”   陆璟肆眼底藏着赞许,即使当着下属的面,也仍旧是没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聪明。”   “浅浅认为,我们该以何生意作为突破口?”   听到他的话,苏珞浅沉吟片刻。   几息之后,她抬眸,杏眸定定地望着他,说道,“茶叶。”   “哦?仔细说说。”   “首饰成本高,江南布缎生意又很饱和,我们根本难以介入,如果非要不管不顾横插一脚,庄菱只会觉得我们并非行商之料。”   “而米粮酒关乎民生基础,庄炜压根不可能让外来商客接触到,我们不好直接硬碰硬。”   “除却这一些,剩下的,便只有茶叶。”   这个想法其实和陆璟肆的不谋而合。   他眉梢微扬,黑眸里的笑意明显。   抬手为她倒了杯茶,推至她面前时,以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道,“浅浅真棒。”   苏珞浅耳根子微红,轻抿了口茶水,便听得他说,“江南所产茶叶以龙井和碧螺春为多,但还有一款名为幽兰香的茶叶,只有此地达官显贵才有机会饮用。”   “但这些茶叶,目前却都未能打通北上的销路,这便是我们的机会。”   不过,苏珞浅心间生出一个疑问。   “那些金银珠宝他们从江南运往裕京,这条路应是经常来回的,若是他们顿悟过来之后,打算自己做,不带我们入伙了,那可怎么办?”   “不会的。”   陆璟肆应得斩钉截铁,“人性都是贪婪的。”   “若是他们用运送金银珠宝的那条路线北上,势必会被裕京城中的背后之人知晓,而庄炜和庄菱必然想要利用一切机会为自己留退路。”   如何留?手中握有银两才是最直接的方式。   钱财没人会嫌少,因此这桩生意,他们足够心动。   陆璟肆的话说得这般直白,苏珞浅已经完全明白。   “那我们在扬州的铺面,也须得往庄家跟前挑才是。”   他点点头,向承影吩咐道,“你明日便出去物色铺面,往庄家名下找。”   “是。”   陆璟肆又看向赤霄,“盯紧庄炜那边的动静,最好能把知府府院的型制地图画下来。”   “还有,庄菱的丈夫曹栋,以及那个梨园戏子,也派人盯着。”   “是,属下领命。”   承影和赤霄齐齐躬身作揖,便退了出去。   一时之间,书房内只余苏珞浅和陆璟肆二人。   陆璟肆又为她倒了杯茶,轻声道,“如果我没猜错,在淮阴时,那苗巫姑娘应是为了确认你的身份。”   苏珞浅微微颔首,眼下似乎也就只有这一个解释了。   她微低着眉眼,似在思索什么,眉心轻蹙。   陆璟肆长指扣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与她对视,在她唇上亲了下。   “别担心,一切有我。”   他长臂一伸,直接将人打横抱起,往内院而去。   泽兰和银朱一直候在外头,见二位主子是这等模样出来,皆低下脑袋,不敢再看。   苏珞浅脸红得彻底,却乖顺地窝在他怀里,没闹着要下来。   一路经过廊道,回到内院卧房。   她小声开口,“你说,阿兄究竟是因为什么,才被庄炜软禁起来的?”   陆璟肆来到床榻边坐下,将人抱在膝上。   屋里精心打理过,摆设陈列皆比之前讲究,甚至与承安王府中,他们的房间有些许相似。   这样的环境,能让苏珞浅更安心些。   他扬声让底下的人备水。   话落,扶住苏珞浅的后颈,在她唇上蹭了蹭,“庄炜靠庄菱敛财,而苏家经商,或许他们是想断了苏家在扬州的生意也说不定。”   “又或许,是想拉阿兄入伙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被拒绝了才恼羞成怒。”   两人靠得极近,彼此之间呼吸相闻。   陆璟肆抬手取下她发髻上的发簪和步摇。   满头乌黑的发丝垂落下来,发尾轻轻扫在他手背上,勾起丝丝缕缕的痒。   “无论何种原因,既是软禁,那便说明他们有不杀阿兄的理由,浅浅可放心些。”   退一万步说,苏珞允能接手苏家偌大的家业,人又经常在外走动,自然也能与庄炜多周旋些时日。   但这话只会让苏珞浅更担心,所以他没说。   苏珞浅小幅度地点头,脑袋不自觉地在他怀里蹭了蹭。   陆璟肆起身,抱着人往屏风后去。   她惊呼一声,“你做什么?”   他理所当然道,“带你去沐浴。”   这话不禁让苏珞浅想起以往两人在承安王府那浴池里的胡闹,她紧张地拍他的肩膀,“你放我下来,我自己去。”   陆璟肆见她这副“防贼”的模样,眉眼微压下来,轻笑道,“放心,就只是沐浴。” 第105章 蓝朵   庄府。   屋内错银梅花炉中燃着茶香,庄菱正靠在美人榻上,有婢女在给她捶腿。   而恒哥儿屈膝坐在她身旁,仔细地为她剥去橘皮。   庄菱的目光始终定在他脸上,见他如此乖顺的模样,心情颇佳。   不多时,外头有人来报。   “夫人,有消息。”   庄菱坐直起身,抬手拂开恒哥儿递过来的橘肉,淡声道,“下去吧。”   她好男色,但男人和正事,她是拎得清的。   身旁的年轻男人起身,没说什么,躬身行了礼便出去。   外头候着的护院进来,他一身束衣,风尘仆仆。   毕恭毕敬地汇报着自己这几日调查得来的信息。   “江都的周家祖上是走镖出身,但从周芙的父亲这一代开始经商,如今周家的生意在江都名气不小,不过出了江都,便没多少人听说过。”   “哦?这么说,那周芙的身份无疑?”   那护院继续说道,“周芙长相出众,家中又有些家底,因此江都基本都知晓有这个人,查起来并不难。”   庄菱轻“嗯”了声,“那杨思呢?”   “杨思在家中排行老四,因此被人称为杨四。”   “四个月前,周芙代表周家去宁州谈生意,在那边结识杨思,后两人私定终生,于两个月前回到江都成婚。”   “这么说来,倒是真来扬州寻财路来了。”   护院顿了顿,眼眸一眯,倏地变得狠戾,“扬州谁人不知夫人,他们到这儿来,别到头来寻不到财路,而是走进了死路。”   庄菱接过婢女递来的杯盏,正要开口,有另一名侍女快步进来,“夫人,周芙想要租铺面,派人来询价了。”   闻言,庄菱眉梢微扬,轻笑了声,“那倒是可以一会。”   “让人给周芙回话,明日酉时,平湖酒楼有请,记得带上她那小郎君。”   “是。”   **   夜色沉沉,月淡星稀。   润园书房中,苏珞浅正垂眸看着这几日府中出入的账簿。   纤指在算盘上来回拨弄,一笔一账,皆算得仔细。   她端坐于桌案后的梨木椅中,而陆璟肆高大的个子坐在旁侧的杌凳上,就这么凝视着她。   这场景,倒是真像“周芙与杨思”。   只是他的目光幽沉,丝毫不是“杨思”那般恭顺柔和,苏珞浅被他盯得指尖都开始发软,正要说什么,外头传来赤霄的声音。   陆璟肆面色微凛,沉声道,“进来。”   赤霄手上捏着一张告示,递到他面前。   “在王爷和王妃到达淮阴之前,扬州官府曾贴出告示。”   便是他手中这一张。   陆璟肆将其展开,映入眼帘的便是两个大字——“捕贼”。   赤霄继续说道,“庄炜的知府府邸曾遭盗贼闯入,后花了很大的力气缉捕,但到目前为止,这盗贼仍未抓到,甚至掌握到的线索也少之又少,只知道那晚闯入的是个女盗贼。”   陆璟肆眼色一沉,“可有说丢了什么东西?”   “没丢东西,说是发现及时,那盗贼来不及得手。”   听到这儿,苏珞浅已经彻底明白过来。   纤指下意识抓住陆璟肆的手,轻声道,“莫不是那苗巫姑娘?”   陆璟肆摸摸她的脸颊,正要开口,忽的耳风微动,外头显然是有人来了。   赤霄也有所察觉,目光登时凌厉起来,拔了剑便欲往外。   然而陆璟肆抬手止住他的动作,“无妨。”   他话音刚落,便有一道靓丽轻巧的身影从屋顶上跃落。   来人赫然是那位苗巫姑娘。   乌发编辫,一身青绿衣裙,裙布上坠了银片和银铛,动作间叮当作响。   女子清脆的声音响起,“当然是本姑娘。”   苏珞浅心念微动,下意识往前一步,却被陆璟肆拉住。   她问道,“姑娘何人?”   那姑娘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目光牢牢定在苏珞浅脸上。   几息后,似是自言自语道,“你与他,怎么不太像。”   苏珞浅被陆璟肆握在掌心的手指本能一收,抬眸与他相望。   那种此前猜测皆有可能成真的预感袭来。   她复又开口,“姑娘何人?”   “我叫蓝朵,你们查的没错,我是苗巫族人。”   蓝朵倏地扬唇笑开,大大方方承认自己的身份,“你就是苏珞允的妹妹吧?”   “果然和他画的一样,当真是花容月貌。”   “你认识我阿兄?”   蓝朵的这几句简单的话,基本上已经验证了他们此前的猜测。   她点点头,“认识啊,在西南的时候。”   蓝朵是苗巫族的医女。   西南大山中有诸多珍贵药材,苏珞允当时采买药材,少不了与蓝朵的族人接触,一来二去,两人便也认识。   只是一开始蓝朵不喜他,觉得他是外来坑他们苗巫一族的。   在药材采买之初,给他使了不少绊子。   但后来在大山中,苏珞允曾救过她一命,她自此才改变了对他的看法。   药材采买结束后,苏珞允便从西南改道来江南。   适逢蓝朵的师傅劝她到外边的天地看看,既是救这大千世界的病伤者,也是让自己增长见识,精进医术。   师傅本想托苏珞允照顾她,但她素来行事跳脱,不按牌理出牌,便只是悄悄跟随在苏珞允身后,没有与他同行。   却没想到,苏珞允刚入扬州城没多久,便被庄炜抓走囚于知府府中的地下室。   蓝朵曾想过许多办法救他,但她独身一人,势单力薄,每一次都无功而返。   庄炜命人张贴的盗贼缉捕状,说的便是她。   她救人不成,被庄炜以盗贼之名反诬。   所以那段时间躲去了淮阴,却不成想见到了苏珞浅。   天底下的事就是这么巧。   早前在西南时,苏珞允曾画过父母妹妹的画像,蓝朵便记了下来。   淮阴那几日,她便是想要确认苏珞浅的身份,所以才一直跟着他们。   而从淮阴回到扬州,她担心庄炜还在追捕所谓的盗贼,因此只能暂时躲起来。   不过好在之前她夜入知府府邸,皆是以夜行衣示人,无人知晓她的真面目。   见庄炜不再紧追不放,她才于今夜放心地潜入这润园。 第105章 无法相比   听她说完这一番话,陆璟肆很快捕捉到重点。   “知府府邸有地下室?”   蓝朵点点头,“是,入口就在庄炜的书房内,那里也是整座知府府邸守卫最严的地方。”   “你可还记得他府中具体的型制格局?”   蓝朵大概明白他想要做什么,无奈地嘟了嘟唇,“记是记得,但我可画不出来。”   她不善文墨,所以彼时对于苏珞允画出来的家人画像才印象尤为深刻。   闻言,苏珞浅弯唇一笑,“没关系,你告诉我,我来画即可。”   “好呀。”   于是蓝朵便仔细回忆着她几次夜探知府府邸的情形,再加上之前赤霄也探过那府邸,不多时,一张地图便被苏珞浅画了出来。   蓝朵看了眼,小声惊呼,“你好厉害啊!几乎一模一样。”   听到她的夸赞,苏珞浅笑颜绽放,又夸了回去,“是你说得好。”   陆璟肆剑眉微蹙,抬手将人拉到自己身旁,“救人的事我们会想办法。”   蓝朵好歹之前跟踪过他们一段时间,听到陆璟肆这话,便知他是在犯醋。   于是摆摆手,毫不留恋地往外走,“有什么需要可以再找我。”   苏珞浅出声挽留,“你要不就在润园住下吧。”   她看得出来,蓝朵是很担心苏珞允的,不然也不会冒着被庄炜缉捕的风险也仍要留在扬州。   “不了。”   那一抹青绿色的身影出了房间门,裙摆上的铃铛声逐渐远去。   陆璟肆看着苏珞浅有些担忧的眸光,轻声道,“放心,她既能在扬州城平安无事地待那么久,便是有自己的方法。”   “嗯。”   苏珞浅点点头,正要开口,便见承影从外头进来。   他躬身行礼道,“王爷王妃,庄菱邀您二位明夜平湖酒楼一聚。”   话落,陆璟肆黑眸微眯。   铺垫了这么久,终于等到庄菱忍不住出手了。   **   扬州平湖,湖宽而平,绕湖而建多是酒楼,亦有秦楼楚馆。   无论春夏秋冬,入了夜,平湖四周歌舞升平,灯红酒绿,好不热闹。   而庄菱常去的象姑馆,便也是在这平湖边上,不过她今日倒是将人约在平湖酒楼。   平湖酒楼依湖而建,占据了最好的位置,是扬州城内数一数二的酒楼。   酉时初刻,苏珞浅和陆璟肆过了巷口,往湖边而来。   沿路而行,有不少烟柳姑娘挥着手帕娇滴滴地揽客,亦有玉冠粉面的清瘦男子将目光直勾勾落在苏珞浅身上。   原因无他,这几日早闻江都来的周老板未及桃李之岁,却是荣华富贵之人,且形貌昳丽,今日一见,当真是移不开眼。   纵使周老板身旁已有一俊逸出尘的小郎君,一众象姑也难免生出各种暗戳戳的心思。   巷道里的脂粉气尤为重,既是女子身上的,也是男子身上的。   苏珞浅抬手揉了揉鼻尖,小小地打了个喷嚏。   她第一次见这种场景,实在是“蔚为壮观”。   那些揽客的象姑,与花娘相比,毫不逊色。   陆璟肆一路牵着她的手,在跑堂的指引下上了平湖酒楼三楼。   庄菱大气,包下了整个三层。   是以尽管现下一楼和二楼热闹喧哗,三楼也十分安静。   因为安静,便显得那咿咿呀呀的唱曲声较为明显。   苏珞浅下意识抬眸与陆璟肆对视,二人眼底的猜测在推开门的那一刻验证。   庄菱的那个新养的面首恒哥儿,正穿着一身戏服,在纱帐之后唱着曲儿。   而庄菱坐在圆桌旁,本是举着杯盏闭眼倾听,一副甚为享受的模样。   在听到开门声时,便睁眼望了过来,这一眼,她眉梢下意识一挑,眸色顿住。   原因无他。   而是她面前的这两人,长相实在过于优越。   苏珞浅见状,盈盈笑开。   她并未行妇人礼,而是作揖开口道,“周芙久仰庄老板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庄菱微一抬手,纱帐后的恒哥儿便停下声。   她将杯盏放下,眼底尽是打量的意味,视线从苏珞浅身上扫到陆璟肆身上,又重新扫回苏珞浅身上。   这才勾了勾唇,“想必这位便是周老板了吧?”   “传闻周老板未及桃李之岁,且有沉鱼落雁之姿,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苏珞浅谦虚地应下,二人落坐。   纱帐后的恒哥儿退到里间换下戏服,又卸了戏妆,这才端着酒壶缓缓而出。   苏珞浅的目光下意识落在他身上,庄菱见状,微微一笑,抬手在恒哥儿的后腰轻拍了下。   动作与那些风流男子别无二致。   “我这小郎君,与周老板的一比,可就差得远了。”   苏珞浅从善如流应下,“这我还真就不与庄老板谦虚,当初在宁州见杨四第一面,可就被吸引住了目光。”   她话里话外带着些许轻佻,语气与庄菱的十分相似,唇边的笑也恰到好处。   而陆璟肆则是在一旁,尽心尽力扮演好“花瓶”的角色。   “我瞧你这郎君,气质出众不似俗人,怎的甘愿...跟着你?”   庄菱本想说“倒插门”,想了想还是换了个委婉一点的说法。   闻言,苏珞浅目光在陆璟肆脸上流连了一会儿,这才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如果他不是这般气质出众,我或许还真就瞧不上了。”   话落,两人目光对上,了然笑开。   恒哥儿举着酒壶来到苏珞浅身旁,小心翼翼为她倒酒。   衣袖时不时拂过她的手背。   他低垂着眉眼,看似视线落在那杯盏之上,实则心思全在一旁的苏珞浅身上。   蛾眉螓首,腰如束素,骨相亦是绝佳,叹一句仙姿玉色也不为过。   与庄菱相比,若是让他服侍这样的女子,那便是倒贴他也乐意。   只不过,他的目光没能停留多久,便感受到一道极其不善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微一抬眸,是这周老板身侧的小郎君。   恒哥儿讪讪地收回注意力,回到庄菱身旁。   他再心不甘情不愿也无法。   他只是庄菱养的面首,而那小郎君,可是周老板的夫君。   成了婚拜过堂,在官府登记有婚书的那种。   自是无法相比。 第107章 这个奖励不够   庄菱将两个男人之间的暗流涌动看在眼里,面上却不显。   “听闻周老板想要租四间铺面?”   苏珞浅应道,“是啊。”   “扬州富庶之地,想必能容天下之博。”   她这话里藏着试探,想要摸清庄菱对于外来商客的态度。   “庄老板的名头响亮,若是真在扬州久留,还需得庄老板多照拂一二。”   说罢,她主动捻着杯盏,向庄菱敬酒。   庄菱微微勾唇道,“怎么?江都的生意不好做?”   苏珞浅幽幽叹了口气,“尚且过得去,但人总不能一辈子只守着一个地方,得给自己多留条退路,您说是吧?”   她话里有话,也是在为了之后邀她入伙茶叶生意做铺垫。   不过庄菱听了这话之后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淡淡道,“有时候退路,也不是想找就能有的。”   苏珞浅倒是没想着一两句话就让庄菱松口,勾唇看向房间窗牖外的夜景。   见她不接话,庄菱轻拍了拍恒哥儿的手背,“还不快为周老板斟酒。”   她看向苏珞浅,“说来倒是巧,恒哥儿也是江都人,他与周老板,亦算是同乡。”   这也是庄菱今夜带上恒哥儿的原因。   “哦?是么?”   苏珞浅秀眉微挑,看向恒哥儿。   恒哥儿规规矩矩倒完酒,躬身颔首道,“小人乃江都易阳人。”   “易阳啊...”苏珞浅心知这是庄菱在试探她,不过好在这几日他们已做了万全准备。   她默了默,随之淡然笑道,“那易阳景昌路上的馄饨铺子可是远近闻名。”   听到这话,恒哥儿微微一愣,随即抬眸看向苏珞浅,几息之后才接话,“景昌路上的那家馄饨铺子是老字号,只不过铺面不好找,想来周老板是经常去了。”   苏珞浅摆摆手,“已是有段时间未去,毕竟这几个月一直在外头。”   两人又聊了几句江都的风土人情,苏珞浅句句对得上,尤其是那江都老字号的铺面,她皆对答如流。   几番来回之后,庄菱隐在桌下的手在恒哥儿腿上轻拍了拍。   恒哥儿了然,默默止住了话头。   庄菱抬眸,扫了苏珞浅一眼,主动将话题转回来,“不知周老板对铺面有何要求?”   “听闻扬州春夏雨水多,这铺面最好是能避免受潮,还得能通风,”苏珞浅笑了笑,一副生意场上谈判高手的淡然感,“当然了,路段也须得够好。”   “避潮...通风...”   庄菱将这四个字在口中滚过一圈,淡声道,“如此要求,周老板何不租仓库更好一些?”   “仓库亦可,不过铺面也是需要的。”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当真像是在认真谈生意。   期间庄菱无论如何借生意之口试探,苏珞浅都能应对自如。   推杯换盏间,苏珞浅亦饮了不少酒。   不多时便面颊酡红,眼尾撩起蔓蔓风情。   只是她虽然面上一片醉态,但无论庄菱说什么,她都能答得滴水不漏。   陆璟肆抬手扶住她的腰肢,苏珞浅顺势便倒在他怀里。   美眸迷离,巧笑嫣兮,红唇润泽,二人姿态亲密。   庄菱眸色淡淡一扫,轻笑道,“小郎君对周老板,真真极好。”   陆璟肆敛下眼底的暗沉,抬眸时一派温和,规规矩矩应道,“夫人对我有恩,杨四自当结草衔环,知恩图报。”   “哦?那不知小郎君可愿为周老板的生意做点贡献?”   说罢,她搭在桌上的手便顺着桌边一点点往前探,想要去覆男人宽厚的手背。   却不成想,陆璟肆半点不犹豫,立刻缩回手,脸上一副温润书生被惊吓到的模样,“还请庄老板莫为难小人。”   “杨四既已与夫人成婚,断不会做出背叛她的事,否则周家容不下我,杨家祖先也不会认我这不肖子孙,杨四亦会饱受良心谴责。”   “啧啧啧...”   庄菱像是看到什么有趣的事一样,轻笑了声,收回手。   也罢。   终究不是养的面首,而是正儿八经有婚书的丈夫。   她再怎么好男色,也犯不着去抢别人的丈夫。   男人嘛...   多的是。   思及此,庄菱摆手起身。   恒哥儿目光仍落在桌边的苏珞浅身上,动作却已经下意识跟着庄菱起身,抬手扶住她。   庄菱亦喝了不少,脚步有些虚浮。   她轻声道,“难得遇到个合脾性的妹子,这不比生意场上那些个臭男人好多了。”   她勾着唇笑,“告诉周老板,待她酒醒之后,可来找我看铺面。”   话落,她便在恒哥儿的搀扶下出了厢房。   房间里一时之间只剩下苏珞浅和陆璟肆。   他抬手轻抚她的脊背,低声道,“可还能起身?”   苏珞浅半醉半醒的杏眸稍稍清明了些许,纤手搭在他臂弯,轻轻笑了笑,“幸好...幸好有解酒药...”   她笑得过分娇软,唇瓣被酒液浸染,红艳媚人。   虽是事先服下了蓝朵给的解酒药,但毕竟喝了不少,听见庄菱离去的脚步声,此刻全身放松下来,酒意便有些上涌。   陆璟肆扣住她的腰,一把将人提抱至膝上,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亲,又摸摸她泛红的脸颊,心底软得不像话,“我抱你回去。”   “...好...”   两人一起出了厢房。   已至戌时过半,平湖酒楼内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陆璟肆刚带着人出来,便有酒楼的小二迎上前。   今夜能上三楼的皆是贵客,店小二得庄菱的吩咐,带着他们二人从后门出去。   冬夜的湖风透着渗骨的凉,陆璟肆拉紧她身上的披风,将人抱得更紧。   苏珞浅在他怀里拱了拱,小声道,“四哥抱稳些...”   陆璟肆听到她的话,不禁弯唇笑起,“四哥抱你,何时让你掉下去过?”   她抬起头,小脑袋一点一点的,似是在认真回忆。   末了,勾着他宽阔的肩膀,稍稍直起身,在他侧脸落下一吻,娇笑道,“没有掉下去过。”   “这是奖励四哥的...四哥要继续保持...”   陆璟肆喉结重重一滚,看向她的眸色越发深幽,“浅浅,这奖励不够。”   “不够吗?”   苏珞浅红着眼眶,眸色迷离地看他。   出了平湖酒楼的后巷,再多走几步,便看到了承影和他身旁的马车。   陆璟肆动作利落地抱着人进了车厢,马车缓缓向前。   他仍紧抱着她不放,一手扣着她的后颈,一手抬起她的下巴,热烫的吻随之而下。   两人在席间都喝了酒,苏珞浅喝得比较多,本就脑袋晕乎着,被他这么一亲,杏眸里的水光更加潋滟。   安静的车厢内只有两人接吻的隐秘声响,她纤手攥紧他的衣领,身子软成一滩水,依偎在他怀中。   不知过了多久,湿热黏腻的吻稍稍停下。   陆璟肆的唇移至她颈侧,含住那小巧白皙的耳珠,哑声道,“先欠下,浅浅日后记得还。”   苏珞浅迷迷糊糊,只能顺着他的话娇声应了句,   “好。” 第108章 病好了还不能亲?   时至深冬,临近年关,扬州纷纷扬扬下起了雪。   轻轻柔柔,落地即化。   江南的雪与裕京的雪不同,有时夹着雨,虽不大,却裹着寒意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苏珞浅不太适应这样的天气,着了凉,蓝朵跑了几趟,给她开了药养着。   这几日她便没有出门,窝在卧房,每日裹着锦被,说话声音瓮声瓮气。   但先前与庄菱几番来回,倒是博得了庄菱的些许信任。   庄菱得知她最近感了风寒,还命人送了些药材过来。   之前苏珞浅想要的那四间铺面,最后减半成了两间,庄菱又另外给她推荐了两间大仓库。   她身体不适,外头铺面和仓库的工作就都由陆璟肆替她出面,冬日断断续续落雪,但事情倒也还算进行得顺利。   按照原本的计划,在铺面确定下来之后,苏珞浅应抛出茶叶的诱饵诱庄菱入伙。   但因为她身体不适,这事便耽搁下来。   不过他们不急,却有的是人急。   苏珞浅到现在都没和庄菱说过她想做的生意是什么,庄菱便借着帮忙照拂她铺面装潢的由头,时不时地派人过来打听。   不过这边的人大部分是陆璟肆出京时精挑细选的人,不然就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临时工人,因此庄菱让人跟了几日,愣是什么也问不出来。   ——   润园主院。   卧房内的窗牖微微敞着,燎炉里染着上等的银霜炭,没有一丝异味和烟气。   屋里暖呼呼的。   陆璟肆今日没有出门,坐在桌案边看这几日赤霄收集得来的庄炜这几年在扬州城内收受贿赂的账册。   苏珞浅裹着厚厚的绒毯,躺靠在一旁的美人榻上,正垂眸,小口小口地喝天香汤。   她适才趁着午间稍暖一些时,洗了连日来的第一次澡,头发也极快速被陆璟肆擦干。   现下绒毯里头是一身冬日里衣,乌黑长发披散在肩头,翦水秋瞳被天香汤的热气一酝,眸底水光更甚。   陆璟肆抬眸看她一眼,将账册放好,起身来到她身旁。   长臂一探,宽厚手背贴上她的额头。   苏珞浅眨了眨眼,小声嘟囔,“好得差不多了。”   闻言,陆璟肆轻笑一声,挑起她的下巴,低头就要亲过来。   她心跳倏地加快,侧过脑袋躲开,一手端着茶碗,一手捂住唇,含糊不清地开口,“你做什么!”   也不怕过了病气给他。   陆璟肆接过她手中的茶碗,放到一旁的矮桌上,笑道,“不是说好了?”   “好了还不能亲?这是什么道理。”   苏珞浅被他一噎,一时找不出反驳的话,只能转移话题,“那账册记录的可齐全?”   说到正事,陆璟肆俊脸微沉。   他摇了摇头,“不全。”   “那要怎么办?”   男人长指搭在膝头,轻轻敲着,须臾,才说道,“还是得找机会见到庄炜。”   “或者是想办法进入他那书房一探究竟。”   即使暂时找不到地下室的入口,但他那书房里必然藏了许多重要线索。   苏珞浅赞同地点点头,几息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握住他的手,“庄菱那边,我们或许可以尝试以曹栋或恒哥儿为突破口。”   曹栋是扬州本地人。   他比庄菱还要年轻十来岁,若非被逼无奈,是不愿意入赘至庄家的。   说起来,曹栋的身世和“杨思”有些相似。   只不过曹家往上数四五代,顶多也只是中过举子而已,从未显赫过。   也正是因为如此,庄菱拿捏他这一介读书人不费吹灰之力。   曹栋上有老母,下有一个成了寡妇的妹妹,还带着个孩子,一家人便成了庄菱威胁他的最佳理由。   听到她的话,陆璟肆说道,“我之前已经让赤霄盯着曹栋,想来这两日应当快有消息了。”   他们话音刚落,外头便传来赤霄和承影的声音。   陆璟肆起身来到屏风外头。   湖景屏风分隔出内外,苏珞浅在里间的美人榻上,看不清外头是何情况,不过说话声倒是听得清晰。   她听得赤霄低声道,“王爷,果然不出您所料。”   “曹栋一直在暗中收集庄菱的罪证,他现在手头上有好几本账册。”   “另外,虽然庄炜和庄菱明面上没什么接触和往来,但私底下在庄府中的几次碰面,也被曹栋记录在册。”   “他手上的这些证据,全都被他藏在本家的宅院中。”   庄菱与曹栋成婚没多久,便对他腻了。   象姑馆也好,戏曲园也罢,总之,她不来找他,他反倒求之不得。   但在庄府是庄菱一人说了算,曹栋平日里只能伏小做低。   实际上却暗暗收集了不少证据,再借着回本家探望母亲的理由,将证据带出庄府。   赤霄跟了他几日,终于在昨日碰上他回本家,便也亲眼目睹了曹栋是如何埋藏证据的。   听完此言,陆璟肆黑眸一沉,凛声道,“派人守在曹栋家附近,护好他家人及那些证据。”   “王爷,需要现在就将那些证据带回来吗?”   “暂时不用。”   曹家若是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很容易就传到庄菱和庄炜耳中,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属下明白。”   一直候在一旁的承影见赤霄汇报完,这才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一封短信。   低声道,“王爷,庄菱邀王妃明日过府一叙。” 第109章 象姑馆   屋外的雪飘飘悠悠,今日倒是没有雨,不过这雪大了些,落在屋檐上,落在院子里,廊道外的草地上湿漉漉的,有一点一点的小积雪。   苏珞浅应庄菱的约出门。   今日她上身是一件素色短袄,下身是一条天青色曳地长裙,外头披了件云霞五彩氅衣。   氅衣上一层雪白狐狸毛,衬得她那张瓷白净嫩的小脸犹如雪地里最娇的白梅。   这不是她第一次去庄府,之前每次去,明面上她只带着承影驾马车,实际上,陆璟肆一直暗中跟着她。   一路上保护她。   这次也一样。   只不过,当她到达庄府时,却看到那势沉大气的庄府门前停着一辆马车。   庄菱的侍女早已等候多时,见到苏珞浅时,微微福身行礼。   “周老板,我家夫人已在平湖恭候您多时,这边请。”   话落,她便将苏珞浅引上自家马车。   承影下意识握紧手中佩剑,一步上前就要跟着。   却不成想,那侍女轻飘飘抬手一拦,“我家夫人说了,接下来的地方,男子不便前往,还请周老板谅解。”   苏珞浅飞快朝承影使了个眼神,压下他几欲上前理论的架势。   她淡声道,“今日怕是没那么早回去,你且归府,同小郎君说一声。”   话落,又巧笑着看向那侍女,“如此,那便有劳这位姑娘了。”   苏珞浅既这么说,承影心知她已有应对之策,况且还有王爷暗中保护,思及此,他便没再说什么,目送着那马车一路辚辚向前。   临近年关,虽天气寒凉,但城内街道反而更热闹了些。   街上多是置办年货的百姓,也有不少在准备着祭神祭祖的物件。   苏珞浅坐在车厢内柔软的坐垫上,轻轻抬手掀开帷裳一角。   不知是路过哪家宅院,从院里头伸出几支枝丫,枝头上是几朵小小的红梅。   有淡淡的香气萦绕开来。   那红梅枝头压了雪,欲坠不坠,摇晃间便是娇红却冷清的美景。   江南的冬日虽是湿寒不断,但这雪景,倒是别有风情。   有点点雪花顺着半掀开的帷裳飘进来,落在她手背上。   吹了会儿风,那只素白柔荑冻得有些红。   苏珞浅自知身体刚好没多久,便也不再贪景,将手收回来,藏进氅衣中,捂住出门前陆璟肆非要她带着的汤婆子。   从庄府到平湖并不远,只不过她并不知道庄菱是在平湖何处等着她。   等到马车停下时,她隔着帷裳亦能隐隐嗅到一股脂粉味,心下微沉,一下马车。   果然——   庄菱约她来了象姑馆。   她下意识抬眸扫了扫四周。   眼下正是大白天,且今日落雪,这个时辰,象姑馆附近十分安静。   灰蒙蒙的天空中,只偶有鸟雀飞过。   苏珞浅知晓陆璟肆就在这附近保护自己,放心地抬步进了馆门。   象姑馆内似是被庄菱有意清了场,一楼一个人也没有。   倒是在二楼楼梯把手处,有个丫鬟打扮的女子在指引她上楼。   二楼厢房内,隐隐有丝竹音乐声传来。   苏珞浅心中已有应对之法,便自在了些,拾阶而上。   厢房房门大敞着,里头宽阔,几名象姑在纱帐后,或低头抚琴,或垂眸抚琵琶。   这屋里应是燃了炭,比外头暖和许多。   但即使是这样,苏珞浅在看到他们身上仅着单衣,隐隐露出的白皙胸膛时,还是忍不住红了脸。   也默默地为他们觉得凉飕飕的。   庄菱侧眸,看到她就站在门口,连忙坐起身,赤着足踩开服侍在一旁的象姑。   笑着朝苏珞浅招手,“周老板,快来这边坐。”   苏珞浅从善如流地回她一个笑,莲步轻移,在她身旁坐下。   她目光下意识一扫,今日这房中,倒是不见恒哥儿的身影。   庄菱见她的眼色,轻笑了声,命他们停下奏乐,“你来扬州少说也有月余,之前我就想邀你来此,但你身子染了风寒,只得拖到今日。”   苏珞浅将汤婆子放在一旁,又顺手褪下厚实的氅衣。   一旁的一名象姑见她动作,连忙上前想要接过氅衣,却被苏珞浅躲开。   她扫了他一眼,眸色微厉,将氅衣递给房门口候着的侍女。   那是庄府的侍女,并非这象姑馆内的。   庄菱霎时明白过来,抬腿一脚踹在那象姑身上,“狗东西,让你动了吗!”   待那侍女接过氅衣,苏珞浅才笑着朝庄菱低语,“庄老板,我这人有些爱干净,您可别介意。”   庄菱自然懂她是什么意思,豪爽大笑,“周老板,我喜欢你这性子。”   她猛地扫开跪在她身侧的象姑递过来的葡萄,“这些脏东西,拿来瞧瞧取乐取乐也便罢了,如何近得了你的身。”   这扬州城里的象姑馆,分为两种。   一种以接待男客为主,一种以接待女客为主。   馆分男女,但这些象姑并非偏安一隅,因此接的客究竟是否有固定男女...那可就不好说了。   扬州平湖这一处,皮肉生意当真是处处透着恶心。   庄菱虽从未在象姑馆过夜,但她常来,自是要比别人多清楚些门道。   因此她从未让这些象姑伺候她那档子事。   来这儿只是得个意趣,她最喜欢的,还是像恒哥儿那样的清白之身。   更何况,今日她找周芙来是有要事谈,自然不会因为这些小事惹她不快。   思及此,庄菱亲自扶酒壶为周芙杯中斟酒,却不想被她轻轻挡住。   她眉眼微压,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悦,“周老板,这是何意?”   苏珞浅弯唇轻笑,抬手接过她手中的酒壶,“庄老板,我那铺面和仓库已经准备得差不多,咱们是不是该聊聊正事了?”   这话一出,庄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随即换了脸色,眉开眼笑起来,“哈哈哈哈,周老板每次说话都能说到我心坎里。”   “你们都下去。”   她抬手挥退了房间里的所有象姑,只留下自己两个心腹侍女。   苏珞浅眼看着厢房安静下来,这才开口道,“这馆中,可有茶水奉上?”   “不知周老板想喝什么茶?”   苏珞浅笑得明媚,轻声道,   “幽兰香。” 第110章 铃铛项链   闻言,庄菱脸色骤变,但仅是一瞬间,又恢复如常。   “周老板想来是已经对扬州茶市有所了解了。”   苏珞浅谦虚地点点头,“略知一二。”   庄菱目光在她脸上定了一会儿,抬手招来其中一个侍女,在她耳边低语几句,那侍女领命离开。   紧接着,庄菱开口道,“说实话,幽兰香还真没有。”   一个象姑馆罢了,何德何能喝得起幽兰香。   “但好一些的龙井,这馆里还是有的。”   不多时,侍女去而复返。   苏珞浅已经闻到清浅的茶香。   庄菱亲自为她斟茶。   二人轻抿几口,她的视线又回到苏珞浅身上。   明显是在等她开口。   苏珞浅放下杯盏,大大方方看向她,“幽兰香、龙井、碧螺春,皆是扬州产的好茶,只是这好茶,却还未为更多人所知晓,未免太过可惜了。”   “裕京城中有不少高官贵族将饮茶视为高洁习性,争相效仿,然而裕京难出好茶,若是这幽兰香能到裕京...”   她后边的话没再继续说下去,但聪明如庄菱,必然已经听懂她的意思。   房间里一时之间安静了下来。   庄菱面上一派正常,但手指不停摩挲着杯身,明显是在非常认真地考虑她的提议。   在这扬州城中,无人敢不卖她的面子,因此茶叶源头压根不是问题。   这茶叶在裕京卖,其实迟早会被京城那位爷知道,但若是能利用这时间差赚上一笔,于他们而言,是不亏的。   反正出了事,可以将一切推到周芙身上。   但问题是——   从扬州到裕京这一路,如何能做到不被那位爷知道。   思及此,庄菱清了清嗓子,道,“周老板的胃口不小啊。”   苏珞浅为她斟茶,轻声笑道,“如此盛宴,怎好一人独乐。”   “庄老板可考虑清楚?”   庄菱眉心微蹙,颇有些为难地开口,“这买卖虽是不错,但从扬州到裕京山长水远,周老板如何能保证一路上不出差错?”   闻言,苏珞浅眸中笑意更深,“庄老板是不是忘了,我周家是做什么出身的?”   “由扬州到裕京这一路,密护货物一路平安的本事,我周家还是有的。”   她话音一落,庄老板这才恍然大悟,抬手将杯盏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笑道,“瞧我,竟忘了如此重要之事。”   苏珞浅纤指在一旁不用的杯盏中沾了水,在庄菱那边的桌面上轻轻写了个“六”。   她抬眸看向她,轻声道,“庄老板,这是我的诚意。”   这笔买卖,庄菱六,她四。   不得不说,这个比例真真是给到庄菱心坎里。   若是苏珞浅开出的是五五分,以庄菱不肯吃亏的脾性,定会觉得她在占自己便宜。   但若是让利太多,则会让庄菱起疑,怀疑这买卖有什么不妥之处。   六四分,实在是最合适的一种。   庄菱眉开眼笑,再次主动为她斟茶。   清澈碧绿的茶汤倒了七分满,她主动举杯,“如此,那便是定下了。”   苏珞浅同样也在笑,仰头饮尽杯中龙井,“定下了。”   生意谈成,余下的便是一些细枝末节的商量。   苏珞浅心中微一思忖,开口道,“听闻明前龙井茶叶鲜绿漂亮,入口柔和清香,为茶中上品,但若是要等到明年的明前龙井,怕是时间有些久了。”   庄菱亦觉得有道理,点头说道,“我认识的茶商手中有幽兰香和上等的碧螺春,不若先行将这两种运至裕京?”   “庄老板说得有道理,那第一趟货的日期定在年前?”   “好,就在年前,具体日期待我回去找神婆子算一算。”   苏珞浅有些意外,笑了下,“果然还是庄老板谨慎。”   庄菱,“宁可信有,不可信其无。”   ——   从象姑馆出来时,苏珞浅正弯腰欲上马车,后头却传来庄菱的声音。   这声音来得突然,她脚步微顿,藏在氅衣内的纤指下意识攥紧衣袖。   面上却是一片淡定地回过身,轻笑道,“庄老板还有何事?”   庄菱手中拿着一个木盒子,来到她身边,神秘兮兮地将她拉到一旁。   “这一份小礼物赠予周老板。”   苏珞浅,“???”   “是何物?”   庄菱掩唇笑开,眼底暧昧不清,“当然是好东西,你可以先看一眼。”   苏珞浅懵懵地打开木盒,里头赫然是一条金饰项链,项链上坠着好几个小铃铛。   大概是长这样,但文中的项链上铃铛会更多些,大家可以自由发挥想像空间(图源网络)   她下意识伸手拨了拨,一阵清脆好听的铃铛声响起。   她不解地望向庄菱,“这铃铛项链,可有什么特殊含义?”   庄菱瞧她这模样就知道她没懂这东西如何用。   她将人拉得更近,附耳低声道,“可系在你那小郎君颈项上,床榻行事时,这铃铛声会愈发泠泠清越。”   闻言,苏珞浅的脸登时红了个彻底。   “这...”   庄菱笑着继续说道,“这可是好东西,我也就是难得遇到个脾性喜欢的妹子,才给你介绍的。”   苏珞浅又羞又臊,但她好男色的名声已经传出去,此时半句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只能抿紧了唇瓣,目光从这铃铛项链移至庄菱身后的象姑馆大门,又重新落回铃铛项链之上。   庄菱见她这副模样,正色道,“你且放心,这东西全新,我特意命金匠制的,没用过呢。”   可不是那种象姑馆里的劣势东西。   话落,她又笑着撞了她一下,“怎么样?我这礼物够意思吧?”   苏珞浅硬是挤出了个笑,“多谢庄老板。”   庄菱见她收下,贴心地拍了拍她的肩,“你且早点回去。”   “放心,那神婆子动作没那么快,这几日你若是不便出府也没关系。”   清寒冬日,苏珞浅却感觉手中的木盒犹如烫手山芋一般,到头来只能在庄菱那“殷切暧昧”的目光中,抱着这木盒上了马车。   一直到马车在润园大门前停下,她都还没想好这东西要怎么藏起来。   就在她犹豫间——   跟随她一路,前一刻才悄然翻墙回到润园的陆璟肆,又装模作样地从大门处迈出来。   一副温和虔诚的书生模样,将手递至马车车门旁,低声道,“夫人,到家了。” 第111章 给浅浅用   “夫人,到家了。”   听到这话,苏珞浅下意识将木盒子往氅衣里藏了藏。   她忍着即将翻涌而上的羞意,抿紧了唇瓣,将一只手递到陆璟肆大掌中。   虽然同她一样是刚从外头回来,但男人气盛,掌心干燥温暖。   不过苏珞浅满脑子都是待会儿该如何悄无声息将这铃铛项链藏起来,无暇分心其他。   一直到入了润园的主院廊道,她想了想,还是准备先开口聊正事。   只是她正要出声,陆璟肆便抬手止住她。   男人黑眸幽沉,拉着她往里走的步伐越发沉急。   象姑馆时,他就潜伏在屋顶,是以将屋内发生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不由得想起乞巧节那日。   他去群芳楼办案,衣袍沾上廉价香粉味,回到画舫后,苏珞浅同他发了脾气。   当时他是为了公事而去,心中坦荡,理直气壮。   而今日,苏珞浅去象姑馆,亦是为了正事。   他再清楚不过,在厢房内,她未让任何男子靠前过,甚至连氅衣都不让他们碰。   她做得很好,非常好。   但他在心中总会控制不住地猜测——   她这么做,是因为对他有意?还是因为单纯的如她所言,爱干净罢了?   陆璟肆眉眼微压,握着她手的力气不自觉变大。   苏珞浅就这么被他一路拉着,进了主院卧房。   她怀里还抱着那木盒,小心翼翼地避免铃铛响出声。   直到房门关上,他抬手就要去解她的氅衣带子,苏珞浅下意识躲开,清凌凌的杏眸望着他,眼底满是不解。   随即又回过神来,自己的反应有些大。   她清了清嗓子,“你、你做什么?”   陆璟肆目光在房间里的燎炉扫了一圈,“屋内有炭火。”   话落,他又伸了手过来。   苏珞浅哪儿敢这时候就让他解氅衣,再度侧身躲开。   这一躲,木盒中的铃铛发出“叮铃铃”的响动。   她一张瓷白小脸霎时红了个透。   陆璟肆黑眸微眯,“适才庄菱给了你什么东西?”   出了象姑馆,巷道中他无法靠得太近,只隐约看到庄菱给了她个木盒,又低语了几句。   至于给了什么说了什么,他不得而知。   苏珞浅一紧张,藏在氅衣中的纤指将木盒抱得更紧,后退了一步,“没...没什么。”   她一张脸红得不像话,陆璟肆立时反应过来。   这东西,应与正事无关。   他长臂一勾,牢牢勾住她的后腰。   下一瞬,苏珞浅便被这力道带得撞进他怀里,她下意识攥紧他的衣袍。   “啪”的一声,伴随着清脆的“叮铃”响声。   木盒应声落地。   盒盖摔开,那条铃铛金项链在日光下泛着夺目光辉。   苏珞浅头皮一麻,正欲弯腰捡起,却被身前的男人抢了先。   陆璟肆力气大,一手捞起木盒,就着微微下蹲的姿势,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腿弯。   微一用力,便直接单手将人扛在肩上。   “啊——”   “你做什么!”   倒立着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苏珞浅本就被这铃铛项链闹了个大红脸,现下这样,脑袋充血的感觉袭来,整个人分外难受。   不过好在陆璟肆没让她这姿势持续太久,扛着人绕过屏风便回到榻上。   他自己坐在床边,扣着她的细腰紧紧禁锢在膝上。   苏珞浅挣扎了几下,发现自己全无胜算,索性将脑袋埋在他颈窝处。   拒绝对视,也拒绝说话。   床榻斜侧方旁边便是她的梳妆台,陆璟肆微一侧眸,便能从那铜镜里看到她泛着红晕的后颈和耳朵。   他倏地低笑了声,长指掐住她的后颈,迫使她抬头,吻落了下来。   他吻得凶,趁她还懵着便撬开齿关长驱直入,勾着她的小舌,重重吸吮。   但也仅是一下,他便退了出来。   唇瓣相离时,似有银丝牵连,陆璟肆复又低头,含着她红润的唇蹭了蹭,这才稍稍离开。   低声哄道,“浅浅乖,告诉四哥这是什么。”   话落,他轻轻拨弄了下那铃铛。   清晰悦耳的铃铛声回响在卧房之内。   叮叮铃铃。   每一下,都像是有只大手在撩动她的心跳一般。   苏珞浅揪着他衣袍的纤指越发用力,脑袋复又埋回他颈窝处,抿紧了唇,胡乱摇头,就是不肯开口。   陆璟肆扶在她腰后的那只手探入氅衣之内,隔着短袄,来来回回在她脊背上轻抚。   声音里含着笑,“浅浅不说,那四哥便自己猜了。”   苏珞浅依旧不吭声。   他长臂微收,将人抱得更紧,覆在她单薄脊背上的手缓缓来到她腰侧,轻轻一勾,衿带松开。   冬日衣裙厚些,即使男人的大手探进短袄里,但隔着里衣,便减弱了些许攻击性。   氅衣仍旧好好地披在她肩头,身前的系带打成了个漂亮的活结,垂落下来。   从侧面看,根本看不出陆璟肆那双大手是如何在这底下跃跃欲试的。   苏珞浅整个人像是被他按在砧板上的鱼儿,扑腾了两下便毫无反抗之力,只能被控在他怀里。   陆璟肆唇瓣贴上她的耳珠,低声道,“可是用来行夫妻之事的?”   话音刚落,他便感受到怀中之人娇躯一僵。   随即一道极细极小的声音从他肩膀处传来。   “你别瞎说...”   陆璟肆低低笑开,在她耳朵上亲了口,“看来是了。”   苏珞浅听他低磁混沉的声音,只觉得心底防线快要被逼到极致。   心跳快得不像话,埋在他颈侧喷洒出的热息夹着淡香,却格外急促又紧张。   而陆璟肆还在继续猜,“是给浅浅用还是给四哥用?”   “你不许用!”   她倏然抬头娇喝出声,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艳若桃李,虽是在呵斥他,可这声音却格外的娇。   陆璟肆幽沉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眼底似有波浪翻涌,要将她掠溺在其中。   苏珞浅眼睫发颤,实在受不住他这样的眼神,正欲侧过脑袋,却见他再度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下,就这么贴着她的唇道,“好,四哥不用。”   苏珞浅松了口气。   谁知下一秒便听到他说道,   “给浅浅用。” 第112章 要个孩子好不好   他一边说着话,大手顺着她的裙边往下滑,褪去她的鞋袜。   苏珞浅下意识往后躲,紧张喊道,“四哥...”   然而陆璟肆没应她。   小麦色的修长手指扣紧她白皙纤细的脚踝,微微往上抬,黑眸格外认真专注地盯着那抹瓷白看。   纤纤玉足,玲珑洁白,肤滑如脂。   小巧红润的脚趾因为他的注视,紧张地蜷缩起来。   陆璟肆指腹忍不住在她脚踝处轻轻摩挲,带起阵阵麻痒。   苏珞浅被他这眼神盯得心底直发毛,倾身就想拂开他的手。   却不成想,被他另一只手扣住肩膀,吻登时落了下来。   他吻得比刚才重多了,像夹着即将喷涌而出的滚烫情愫,侵占她的感官,侵占她的心神。   苏珞浅感觉自己几乎快要被他一口吞下,本能地抬手揽住他的肩膀。   细颈微扬,轻轻地给予他回应。   那只藏在氅衣里的大手早已越过层层阻碍。   氅衣仍旧好好地披在肩头,然而里头的衣裙早已散乱开。   那只掌控住她心跳的大掌青筋微突,起起伏伏间,隐约可见女子盈白娇嫩的肌肤上已落下点点斑驳。   一阵“叮铃铃”的声音响起。   苏珞浅心头一颤,眼睫扑簌簌睁开。   便见那条本该系在陆璟肆脖颈间的铃铛项链,已经被他绕了好几圈,系在她脚踝上。   金色的细链条闪着动人的辉芒,还有那镂刻着缠纹的小铃铛,与娇白得几乎可见细小血管的脚踝肌肤相互映衬在一起。   视觉效果极其震撼。   苏珞浅有些害怕,“四哥,解开好不好...”   陆璟肆眸色猩红,藏着滚滚而来的欲念。   他直接将人抱起,面对面坐着,吻她的唇,“乖,不怕。”   两人的衣裳不知在何时落了地,只有她身上的氅衣,依旧完好地披在她肩头,将内里的所有春光掩住。   今日未见太阳,即使正是午后申时的时间,外头的天也是灰蒙蒙的。   苏珞浅很快浑身失了力气,只能任他为所欲为。   那双清凌凌的杏眸染上极娇媚的颜色,瓷白小脸上满是红霞。   “四哥...现在、现...是白天...呜...”   陆璟肆低头吻她。   他的吻总是与他的人一样,专横又强势,可也不乏温柔与缠绵,耐心地等着她接受他,再勾着她一起。   然而他手上行径却丝毫不客气,苏珞浅难受地呜咽一声,小兽一般张口咬在他肩上。   她牙尖用力,然而这点疼对于此刻的陆璟肆而言,无关痛痒。   屋里的燎炉燃着银霜炭,两人很快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青天白日的,她紧张得要命。   陆璟肆宽低头去吻她的唇,呼吸越来越重。   良久,屋内的铃铛声持续不断,清脆入耳,伴着女子低低萋萋的求饶声。   直到夜幕降临,润园院邸中四处掌灯。   卧房里的动静才稍稍停歇下来。   苏珞浅身上仍旧是白天披着的那件氅衣,里头已经被陆璟肆换上干净的里衣,正抱在他膝头,一点点喂她进膳。   她一头乌黑长发披在肩头,那张小脸还透着媚红,明明是饿极了,但却没什么力气自己执筷。   陆璟肆不止传了膳,还叫了水,里间亦有一塌糊涂的床榻需要收拾。   此刻屋里头来来回回有人进出,个个低垂着眉眼,不敢多看二位主子一眼。   苏珞浅累惨,眼下也顾不得害羞,只管窝在男人怀里,小猫儿似的小口进食。   待一切收拾妥当,陆璟肆屏退所有人,自己抱着她进了屏风后的小浴间。   润园里没有像王府那样大的浴池,但好在浴桶够大,不过到了扬州之后,两人还未共浴过。   男人高大的身躯一进来,再宽大的浴桶也变得逼仄。   热气氤氲,她大半身子藏在热水之中,露出的单薄光洁脊背和肩头上,是斑驳的红痕。   苏珞浅趴在浴桶边,半分也不想动,心安理得地接受陆璟肆的服侍。   然而不多时,这“服侍”便渐渐变了味。   等到她回过神来时,人已经被他彻底禁锢在怀中,没有半点空间可逃。   陆璟肆由后扣紧她的细腰,潮热的呼吸就喷洒在她耳朵上。   他的手够大,就这么扣着,粗粝的拇指指腹轻易能摩挲到她那两个微微下陷的可爱腰窝。   苏珞浅轻哼一声,却已经拉不开他的手。   男人沉沉地压过来,伴随着浴桶里的水纹荡漾,越来越急。   甚至还能隐约听到那闷在水中的铃铛声。   苏珞浅整个人晕晕乎乎,似是被海浪裹挟着,脊背上的红梅痕迹更深了些,他的汗水滴下来,滑落,隐入水中不见。   她根本无法思考,只觉得陆璟肆气力大得吓人,让她有种错觉,好似这浴桶下一刻便要被他撞裂开。   “四哥~四哥…”   她原本扒着浴桶边的手往后伸,紧紧握住男人肌理紧突的臂膀,檀口微张,明显是有话想说,却一句完整的句子也说不出来。   只能期期艾艾地喊他。   陆璟肆热烫的胸膛贴过来,将人搂得更紧,低头亲她的耳朵,声音又潮又哑,“浅浅想说什么?”   “回、回榻上...”   她侧过脑袋,仰着望他。   这模样,当真是又娇又怜。   陆璟肆垂眸看她,眸色暗得吓人。   下一刻,苏珞浅便感受到他身體的变化。   她忍不住愤愤拍了下水,骂他,“...流氓...”   让他回榻上也不肯回,兴致还越来越好。   她声音很小,但两人正亲密无间,因此这话陆璟肆听得分明。   他抬起她的下巴,同她接了个湿热绵长的吻,哑声笑道,“真是娇气。”   说完这话,他便直接就这么抱着人出了浴桶。   离了水,那铃铛的声音便越发清晰了些。   叮叮铃铃的响动一直到夜半才停下,这回变成美人榻上一片狼藉。   苏珞浅真真是累得直接昏睡过去,连陆璟肆是如何给她清理的都不知道。   昏暗的床榻间,男人将人搂进怀里,低头在她额间亲了亲。   大手在锦被下,顺着她的腰线一路往下,直至覆在她小腹上。   陆璟肆盯着她熟睡的侧脸看了许久。   半响,他低声开口,“浅浅,我们要个孩子好不好?” 第113章 夸吧,我听着   苏珞浅感觉自己这一觉睡得极久,但却睡得极不安生。   断断续续地做梦,梦里全是陆璟肆。   变着法地弄她,吊着她,逼她主动,逼她说尽羞人的话。   她小声吟泣着,终是在忍不住骂了他句“王八蛋”之后,从梦里挣扎着醒来。   入眼皆是昏暗,不知是何时辰。   榻间温暖,锦被之下,不止她一人。   陆璟肆将人搂进怀里,拂开她额间碎发,亲了亲她的鼻尖,轻声问道,“饿不饿?可要用膳?”   苏珞浅还有懵,呆呆地开口,“现在是什么时候?”   她一开口,便被自己哑得不行的声音惊了下,随即耳根子浮上嫣红。   陆璟肆按着她的脑袋靠在自己胸前,同她耳鬓厮磨,“戌时过半。”   “可要起来用膳?”   “什么?”   戌时?   她愣愣地望他,清透杏眸里泛着水水的雾气。   陆璟肆低笑一声,脑袋埋进她颈侧,嗅她发间清香,“今日已经快被你睡过去了。”   苏珞浅这才回过神来,第一反应就是去推他,“都怪你。”   “是是是,怪我。”   他这错认得干脆,复又低声加了句,“浅浅太香太甜,是我没忍住。”   “你别说了!”   陆璟肆低头吻她,舌尖抵进去,勾着她的缠了好一会儿,直将人吻得身子泛软,才堪堪放过她。   “是我的错。”   他认错认得积极,但苏珞浅知晓他肯定不会改,不想再和他讨论这种事,气鼓鼓道,“我要用膳。”   她快要饿死了。   “好。”   陆璟肆本就命人一直备着膳,等她随时醒来就能吃到。   但苏珞浅实在没什么力气,腰都坐不直,更遑论到外间用膳。   他一路将人抱出去,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尽心尽责地“服侍”她。   泽兰和银朱对于两位主子如此亲密,如今已经见怪不怪,只靠着屋里的角落,低垂着眉眼站着。   用过膳后,陆璟肆将人抱回床榻上。   直到此时,苏珞浅才发现,昨日系在自己脚踝上的铃铛,已经不知到哪儿去了。   她抿了抿唇,轻轻抬腿踢他,意有所指问道,“那...那东西呢?”   最好她能知道藏在哪儿,等救出她阿兄,便将这铃铛丢在扬州,绝不带回裕京。   陆璟肆剑眉微扬,“浅浅还想用?”   “当然不是。”   她飞快否认。   一想到昨日两人是如何荒唐疯狂的,便止不住地心尖发颤。   陆璟肆真的太不知节制了。   陆璟肆见她这副秀眉微蹙的模样,便知她在想什么,轻笑着将人抱到自己身上,再仔细给她盖好锦被,“为了避免浅浅看到铃铛过于羞赧,我将那东西收起来了。”   苏珞浅轻“哼”了声,“我是不是还得夸你贴心?”   陆璟肆扣着她的腰,将人往上提起些许,两人得以平视。   他在她唇上亲了下,“夸吧,我听着。”   苏珞浅,“......”   “不要脸...”   床边只放下了纱帐,有阑珊的烛火透进来,她能看清他的脸。   她就躺在他身上,男人肌理强劲,一身腱子肉硬邦邦的,带着充满侵略性的男性气息。   可却令她感到心安。   就好像最近这段时日在扬州,多少次她独自赴庄菱的约,但只要一想到他就藏在暗处保护自己,她便全然放心。   想到庄菱,她便想起昨日商谈的结果。   苏珞浅轻声开口,“庄菱打算在年前就送一次幽兰香和碧螺春去裕京,我们可要利用这一趟做点什么?”   陆璟肆“嗯”了声,大手搭在她后腰处来回轻抚,“已经让赤霄去找曹栋。”   “曹栋会同意吗?”   “他不同意也得同意。”   曹栋私底下收集证据,无非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揭发庄菱和庄炜,他或许会不信任赤霄,但也绝不会转头就将此事透露给庄菱。   而赤霄跟在陆璟肆多年,自是有办法可以让曹栋同意和相信。   到时就将曹栋的那些账本和证据,跟着年前那一趟“茶商”生意队伍一起北上,这样便可安全出城,而出了扬州地界再过了淮阴,便有陆璟肆安排的从裕京而来的接应人员。   “还有一件事。”   “嗯?什么事?”   陆璟肆长指扣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握,在她唇上蹭了蹭,“除夕夜,我打算亲自去一趟知府府邸。”   赤霄和承影都曾变着法地潜入过知府府,但始终无法真正进入到庄炜的书房中。   不进去,则意味着无法真正确认里边的地下室是何乾坤。   对于他们之后的营救,非常不利。   而这个时间,也是陆璟肆特意挑选的。   苏珞浅一听便懂,“庄炜每年除夕夜,都会和家人在平湖酒楼设宴,是吗?”   “是。”   与家人团聚,庄菱也会一起,这个机会对于他们来说,再好不过。   苏珞浅下意识环住他紧劲的腰,轻声说道,“四哥,要多加小心。”   知府府邸的书房,蓝朵探过,赤霄和承影亦探过,但都无功而返,可见其难度。   陆璟肆垂眸看她。   她靠趴在他身上,领口微松,里头未着小衣,有大片瓷白的肌肤晃入他眼底。   那柔软滑嫩上,是他留下的斑斑痕迹。   陆璟肆噙住她的唇,舌尖探进去,同她接吻。   耐心又细致,一遍遍扫过她软腔内的每一寸,含着湿滑的小舌头吮吸。   力道不重,却极尽缠绵。   苏珞浅被他亲得浑身泛软,杏眸里染上雾气,双颊绯红。   良久,他才放开她。   吻移至她耳边,低声说,“还有一件事。”   苏珞浅侧着脑袋,此举却方便了他在她颈窝处为非作歹,她勉强抓住一丝神思,“什、什么事?”   陆璟肆倏地抬起头,扣住她的后颈,黑眸直直望进她眼底。   问她,“浅浅,我们要个孩子?”   闻言,苏珞浅眼睫颤得不像话,下意识咬唇,却被他以食指抵住,又问了句,“好不好?” 第114章 “羞”字怎么写   她耳朵红成一片,喏嚅着出声,“我、我从来没说...没说不要啊。”   以往两人每次行完事,她在沐浴时,都会洗得彻底。   不是故意避子,有些不太舒服。   两人成婚已有一段时间,以他的频次和慾望,她肚子一直没动静,想来也是和这个原因有关。   如今他这样说,那以后...   不知是想到什么,苏珞浅耳根子的红逐渐蔓延至脸颊。   而陆璟肆听到她的话,心头重重一跳,横在她腰间的长臂倏地收紧,用力到似要将她融进骨血。   他低头,万般怜惜虔诚地在她额间落下一吻,随即缓缓向下。   吻过她秀挺的鼻尖,红润的唇,接着是白皙的下巴和脖颈,最后一点点蹭过她的耳珠,吻落在她肩头。   宽松的里衣半褪不褪,要说苏珞浅现在这一身皮肉,已经没几处是好的了,全是他昨日发疯时留下的痕迹,这圆润雪白的肩头也不例外。   她被他亲得心尖直发颤,抬手抵住他的胸膛,娇媚地低低喘着,声音断断续续,“别...不行...”   她现在整个人都还像是废了一般,腿|心还隐隐难受着,实在受不了。   一次也受不了。   陆璟肆其实没想此刻非要干嘛,只是心底有些激荡,便不自觉想要同她亲密。   他停下动作,但那滚烫的气息仍旧喷洒在她心口,存在感极强。   苏珞浅咬了咬唇,告诫自己不能被他蛊惑,小声嘟囔着开口,“你不能以生孩子之名,行流氓之事。”   陆璟肆亲了亲那娇嫩到不行的肌肤,这才抬起头,勾着唇轻笑,“那浅浅告诉我,不行这事,你要如何怀孕?”   苏珞浅气得拍他的肩膀,“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璟肆眼底笑意更深,抚着她的脑袋,借着生孩子的由头,开始正儿八经地提一些更加过分的要求。   “那以后还得辛苦浅浅,多坚持一会儿。”   他一只手顺着她的后腰往下,在她那挺翘的弧度上轻拍了下。   声音压得更低,“浅浅真棒,我们的孩子应该能早些到来。”   “如若躺着不行,那我们便多试些别的。”   “你你你!你闭嘴!”   见他越来越口无遮拦,苏珞浅羞恼地抬手就去捂他的唇。   这人怎么半点不知“羞”字如何写,什么话都往外说。   她一张脸涨得通红,不过脑子地直接娇斥回去,“若是躺着不行,那便是你不行!”   闻言,陆璟肆剑眉微挑。   下半张脸被她捂住,男人眉眼间衿傲桀骜便越发明显,随即勾着唇肆无忌惮笑出声。   他在她掌心处亲了下,丝毫不因为她说他不行而生气,而是紧紧盯着她道,“四哥行不行,浅浅是最清楚的人。”   苏珞浅说也说不过他,武力值也远不及他,气极嗷呜一口咬在他肩上。   “你不许说这些!不许说!”   见她羞极,陆璟肆这才没再继续逗她。   床榻上一时之间只有两人并不平缓的呼吸声,苏珞浅被他闹了这一通,挣扎着从他身上下来。   陆璟肆松了力道,让她得以顺利地躺回床上,却在下一刻,侧躺着勾住她的腰身,将人拽进怀里。   脑袋埋在她发间,轻嗅她的发香。   苏珞浅下意识想要抬肘抵开他,却见他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这才收回手。   几息之后,听到他低低的声音说道,“睡吧。”   **   赤霄去找曹栋的事,进行得还算顺利。   但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竟还有意外之喜。   庄菱的心思全扑在准备北上的茶叶这一事上边,对曹栋几乎是爱答不理。   然而这样的日子曹栋求之不得,也方便了他来回于本家与庄府之间。   待到幽兰香和碧螺春装车完毕,曹栋收集得来的那些证据,也已经被苏珞浅和陆璟肆巧妙地隐匿在其中。   庄菱看了几眼那些护车的练家子,对于周家的走镖能力有了更深层次的认可。   她和苏珞浅一同送这几车茶叶出了扬州城门,便立刻邀苏珞浅一同回苏府入宴。   苏珞浅唇边的笑意明显,见承影寸步不离地跟在身后,点头应道,“如此,那便恭敬不如从命。”   在庄菱眼中,只要这生意顺利,她不介意真的深交周芙这个朋友。   虽然过往在生意场上厮杀多年的谨慎习惯仍旧留着,但对周芙的戒备心明显已经放下。   二人分乘马车,一同回了庄府。   临下马车之前,苏珞浅感觉到车厢后头有人轻轻敲了三下。   她倏然屏息。   这是她和陆璟肆约定好的暗号。   他有急事,需要先离开,而承影和其他暗卫,会寸步不离地保护她。   不多时,马车停在庄府面前,承影跟在苏珞浅身后,一同进去。   ——   与此同时。   扬州东门城郊的一个小院子内。   陆璟肆神色沉肃地落坐在这俭朴屋内的长椅上,而在他的面前,正是一身书生打扮的曹栋。   曹栋长相俊秀,不然也不可能入得了庄菱的眼,以其家人性命相要挟,逼迫他入赘庄家。   在庄家这几年,他忍辱负重,就是为的等有朝一日可以揭穿庄氏兄妹的真面目。   只可惜这偌大的扬州城,竟无一名信得过的官员。   曹栋见过那些被逼得走投无路,抱着浅薄希望的百姓,他们敲过知府公廨外的鸣冤鼓,甚至拦过按察使的轿子,但无一例外最终石沉大海。   富庶的扬州城表面被金缕玉衣所包裹,内里却已经腐朽不堪。   所以他只能暗中收集证据,包羞忍辱,筹谋着待日后安顿好母亲和妹妹后,再带着这些证据独自北上,告到裕京城去。   不过幸好,老天爷终究是看不下去庄炜和庄菱的所作所为,如今的扬州城,总算是有了些许盼头和希望。   思及此,他倏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坐在他面前的这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外头皆传他是周芙周老板的小郎君,但他现下面容冷峻沉肃,气质矜贵傲,怎可能是一般人家出身。   曹栋接下来要说的话事关重大,他须得求一个保证。   “这位大人,可否告知小人您的真实身份?”   陆璟肆剑眉微扬,却是没有开口。   曹栋继续说道,“小人并非有意冒犯,实在是兹事体大,为求事成,不得不如此。” 第115章 恒哥儿发疯   赤霄守在外头,这屋子里头只有他们二人。   陆璟肆垂眸睨他,漆黑的眸子里满是肃厉威沉,那股子身居高位的压迫感倏然袭来。   曹栋跪在地上的膝盖忍不住发软,低着头不敢再抬眸与他对视。   须臾。   陆璟肆一字一句开口,“本王以典狱司司长的身份,向你承诺——”   “扬州城里所发生的一切,将会全貌呈至陛下眼前。”   曹栋倏地抬头,满脸错愕惊诧。   典狱司...   那面前之人,岂不就是承安王?当今圣上的亲外甥?   曹栋忙不迭地叩首行礼,“小人不知是陆大人暗访,多有得罪,还望陆大人恕罪。”   他语气恭敬,然而陆璟肆并不打算将时间浪费在这些虚礼上。   “起来吧,说说你的发现。”   曹栋这才敢起身,立于一旁,郑重开口,“扬州城内的官员尸位素餐,蝇营狗苟,官官相护,为首的扬州知府庄炜更是通过其妹庄菱大肆敛财,然而他平日里并未过度铺张浪费,小人曾起过疑心...”   “后有一次,庄炜来庄府与庄菱密谈时,小人偶听得知,二人竟是在为京城中的某一位爷做事,这些搜刮得来的民脂民膏,皆被运往裕京。”   话至此,陆璟肆眉梢微挑,却不动声色地开口道,“你已知晓幕后之人?”   “是,小人听到了。”   曹栋壮着胆子抬头,掷地有声地开口,“他们兄妹的背后之人,是当今文昌伯、段博文。”   此言一出,陆璟肆眼底闪过一抹厉色,“你如何能确定?”   他声音肃凉,曹栋心底一惊,接下来的话变得有些磕磕绊绊,“...这、这乃小人亲耳所听,虽无、无实证...但小人所言,句句属实啊。”   曹栋“扑通”一声又跪下来,“陆大人,您一定要相信小人…”   “小人…小人是土生土长的扬州人,最远也只去过淮阴,若非小人亲、亲耳听到,又如何得知文昌伯的名讳…”   他撑在地上的手抖个不停,但脑子到底好使,说出的话逻辑条理通顺。   陆璟肆声音冷沉,辨不出情绪,“站起来回话。”   “…是。”   ……   一炷香后。   陆璟肆从里头出来,赤霄急忙迎上,听得王爷压着声音道,“查文昌伯段博文,事无巨细地查。”   赤霄眼底一震,行礼作揖,“是。”   从城郊回去,陆璟肆直接又去了庄府。   他仍旧没有现身,在墙侧脚尖一点,便直接跃上屋顶。   ——   庄府内。   期待已久的第一趟茶叶终于运出扬州城,庄菱今日心情不错,在主厅宴请苏珞浅。   以往每次两人碰面,庄菱总免不了以酒会客,但自从谈成茶叶生意之后,苏珞浅便找着理由,拒酒饮茶。   面对庄菱,面对这波光诡谲的扬州城,苏珞浅希望自己保持清醒,酒能少喝还是少喝点。   二人席间相谈甚欢,然而不多时,主厅外响起一阵喧闹声。   庄菱眸色骤厉,“啪”的一声,杯盏嗑桌。   “不知今日有贵客在府吗,何事喧闹!”   外头一个护院急急进来禀告,“回夫人的话,恒哥儿欲行不轨,被属下抓了个正着,还请夫人处置。”   闻言,庄菱喝声道,“把人带进来。”   护院领命,转身将被反剪着双手的恒哥儿推搡进来。   时隔几日不见,苏珞浅竟差点认不出恒哥儿。   面前的这人骨瘦如柴,眼眶凹陷,神色萎靡。   或许是因为刚才在护院手底下挣扎过,此时一身青衫有些凌乱。   深冬寒日,他身上的衣裳却略显单薄。   然而他一进主厅,余光瞥见苏珞浅,竟是不管不顾就要冲过来。   “芙儿,你来看我的是吗?”   “芙儿,带我走,带我走…”   “…我会全心全意对你的…”   他满脸兴奋却又痛苦,眼底尽是疯狂之色。   幸亏那护院压制着他,不然便真的要直接冲到苏珞浅身前。   苏珞浅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承影立时上前,将她护在身后。   庄菱见状,面上有些尴尬,“周芙妹妹莫怕,这恒哥儿现如今不大清醒,说的话你别当真。”   苏珞浅其实也只是被吓了一跳,缓了一会儿,神色便恢复正常。   她扫了眼恒哥儿,目光落在庄菱身上,眼底冷淡没有半分情感,“庄老板,这是怎么回事?”   庄菱抬手,亲自为她倒了杯茶,这才说道,“就那日在象姑馆,他知晓我要宴请你,非要跟着去,但那日咱两是去谈正事的,这男人跟着不方便,我便命人将他扣在府内,谁知待我从象姑馆回来时,他就已经变成如今这副疯癫痴呆的模样,时不时喊你的名字,还一个劲地说要逃出去与你…咳…与你双宿双飞。”   似是为了印证她的话,恒哥儿在一旁一直不停挣扎,试图再度上前。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苏珞浅,“芙儿…芙儿,喝了那茶,恒哥儿与你一起离开扬州…”   他的话说得越来越荒唐,“…我们回江都,做一对普通夫妻…”   闻言,苏珞浅拧了拧眉心,她没有理恒哥儿,也没有回应庄菱的话,而是看向那位一直紧扣着恒哥儿的护院,“适才护院大哥说,恒哥儿欲行不轨,敢问这不轨指的是?”   听到她的话,那护院下意识看向庄菱,待庄菱微微点头后,他才开口道,“这人欲在您的茶水中下药。”   话音刚落,一直候在一旁的一位婢女端着漆盘上前,“回周老板的话,这便是恒哥儿下了药的茶水。”   庄菱自己在府里存了些幽兰香,今日苏珞浅来,她便想着拿出来待客。   却没想到…   苏珞浅清凌凌的杏眸从那漆盘轻轻扫过一眼,漫不经心地移开目光。   如今这杯盏中,是否被下了药,已经不重要了。   无论恒哥儿对苏珞浅是何心思,无论他为何短短几日便变得疯疯癫癫口不择言,无论他在这庄府里是情愿还是被迫,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已经为庄菱所不容。 第115章 安抚她   眼前的这一出闹剧,说到底,与她并无太大的关系。   苏珞浅鸦羽似的眼睫微垂,似在思忖着什么。   几息之后,便抬头看向庄菱,正当她要开口时,站在她不远处的恒哥儿倏地挣开束缚,手里握着一片沾了血的瓷片,飞快朝她跑过来。   一直暗中在屋顶观察的陆璟肆心底一紧,下意识就想要直接破顶而入。   好在承影反应很快,拔剑出鞘,立于苏珞浅身前。   恒哥儿甚至还未能如何靠近,便被承影一脚猛地踹了出去。   “…芙儿…”   他跌倒在地,口吐鲜血,眼底却依旧疯狂。   眼见苏珞浅站在承影身后,没有半分要看他的意思,恒哥儿倏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   他囔囔自语道,“是报应吧?是报应吧!”   “哈哈哈哈哈!”   “我不配…我不配啊…”   话音一落,他喉间倏地迸出一道鲜红血迹。   竟是用手中瓷片,割喉自杀。   鲜血溅了主厅一地,有胆小的婢女已经吓得跌坐在地,抖成筛糠。   庄菱在一旁,始终冷眼旁观,甚至在看到地上的血迹时,眉心紧蹙,一副嫌弃的模样。   她抬手一挥,呵斥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收拾好!”   一旁的侍女跌跌撞撞爬起来,连忙收拾主厅里的残局。   而苏珞浅始终不发一言。   她那张娇白的脸上无任何波动,只藏在衣袖中的纤指紧紧攥起,用力得几乎要在掌心抠出血痕。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血腥气,她侧过头,抢在庄菱开口之前出声,“庄老板,想必您还需要料理诸多府事,今日周芙便不再打搅,改日再登门拜访。”   庄菱似是考虑了下,扬起抹自认为温和友善的笑,“也好。”   “今日在我府中闹出这样的事,让周芙妹妹见笑了,改日再备厚礼赔罪。”   听她说完这话,苏珞浅便迫不及待地转身,往门外走去,上了马车。   承影警惕性极强,护在她周围。   马车帷裳放下,车轮辚辚向前。   早已避开众人回到马车上的陆璟肆紧紧将人抱进怀里。   苏珞浅亦是伸手,回抱住他,声音含颤,“四哥…”   “嗯,四哥在。”   陆璟肆在她额间落下一吻,低声安抚着。   “不怕,没事了。”   “四哥在。”   适才在庄府主厅里,苏珞浅一脸淡然冷漠,那模样,真真与威厉慑人的陆璟肆有几分相似。   然而她第一次见有人在她面前自刎,那画面始终在她脑海中盘旋,直到现在都还觉得心有余悸。   陆璟肆知她心中所想,心疼地将人搂得更紧。   苏珞浅脑袋埋在他颈窝处,深深浅浅地呼吸着,像溺水之人紧紧扒着浮木一般,汲取男人身上清冽的气息,那是她心中安定的来源。   陆璟肆大手在她单薄的脊背上来回轻抚,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后颈,力道适中地按摩着,减缓她不安的情绪。   须臾。   苏珞浅终于在他怀里缓过神来,轻声问道,“四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恒哥儿怎么会…突然就变成这样。   陆璟肆低头吻了吻她的耳尖,“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大抵只有庄菱才清楚了。”   “但恒哥儿也只能算是死有余辜,他的手上,并非清清白白。”   苏珞浅不解抬眸,“什么意思?”   陆璟肆于是将之前调查过的,关于恒哥儿的所有事都说给她听。   之前是觉得恒哥儿的这些事与他们要查的事并无太大关联,因此并未过于在意。   如今恒哥儿自杀,且还表现出一副对她一往情深的模样,为了不让苏珞浅心里有负担,陆璟肆便将事情一五一十告诉她。   恒哥儿原名朱恒,江都人,又或者说,他甚至连自己是否真是江都人,都无法确认。   在陆璟肆查到的消息中,朱恒父母不详,从五岁起便在江都以乞讨为生,后一戏园班主见他可怜,便收留了他。   他在戏园中学戏,与戏园管家的女儿青梅竹马,两人私定终生且未婚先孕,管家大怒,扬言要找到这个诱拐她女儿做出伦理不容之事的人,并打断他的腿。   朱恒怕极了班主和管家会找他的麻烦,无论那青梅如何恳求,他皆不肯松口承认,最后眼睁睁看着她跳河殒命。   再后来,他不敢再待在那戏园,便从江都一路南下来到扬州,凭借着唱戏的技艺和还算不错的长相,倒是成了个半大不小的角儿。   但与他同一戏园里的,还有另一位角儿,彼时两人皆颇受追捧,但恒哥儿资历稍浅一些,一直被另外一人压过一头。   后来,为了让自己的地位更加稳固,他在另一位角儿的饮食里下了毒,害得他声音尽失,无法再登台。   最后,又逼得他绝望自杀。   自此,在那戏园子里,他便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但他仍不甘于此。   知道庄菱好听戏,便想着利用庄菱的名气和财力,让自己更上一层楼,谁知庄菱竟是直接瞧上他的人,半诱半逼地将人纳入府中。   至此,他才发现自己入了贼窝,但庄菱非他这等蚍蜉所能撼动的。   见到苏珞浅时,他应是起了另攀高枝的想法,但苏珞浅对他毫无兴趣。   至于他为何短短数日便疯癫至此,这其中或许有庄菱的手笔,但如今只能死无对证。   听完陆璟肆的话,苏珞浅不由感慨一声,“善恶到头终有报,他手上沾满鲜血,当真是天道好轮回。”   陆璟肆见她情绪已经平复下来。这才稍稍放心了些。   两人回到润园时已至酉时。   外头天寒,但苏珞浅一路被他抱在怀里,倒是察觉不到半点寒意。不过入了主院,陆璟肆第一时间还是吩咐下人给她备水沐浴,洗去一身寒气。   待到沐浴完用过晚膳,赤霄已经在书房内候着。   书房里燃了银霜炭,倒是并不冷。   陆璟肆确认过她的小手暖和,这才看向赤霄,“可有结果?”   在扬州待了这么久,赤霄对于王爷王妃之间的琴瑟和鸣已经习惯了。   他低声道,“禀王爷,查出来了。” 第117章 幕后之人   裕京城的侯爵世勋不少,之前陆璟肆也曾怀疑过那些来路不明的金银珠宝与这些世家有关,但这样查犹如大海捞针,因此他最后决定先从扬州这边的官员下手。   而曹栋直接道出文昌伯名讳,相当于是指明了个方向,有了具体的对象,调查起来便容易简单多了。   赤霄躬身道,“庄炜和庄菱兄妹俩,是文昌伯府老夫人的本家远亲,之前文昌伯同一进京传道的道士走得很近,后应是听信那道士谗言,打算在郊外密建一座道观,用以修炼不死之身。”   裕京城的人都知道,文昌伯段博文的发妻于前年病逝,今岁春后,他起了续弦的意思。   当时孔翠怜还私底下让人给他递过苏珞浅的画像,苏家腹背受敌,其中便有文昌伯的手笔。   苏珞浅和陆璟肆的赐婚圣旨下来之后,文昌伯便彻底歇了续弦的意思,想来应是那时候开始与妖道走得很近。   陆璟肆之前猜测的没错,大批量的财物进裕京,守城将士不可能没有察觉。   但段博文是直接命人将东西运往裕京城郊,不进城,便神不知鬼不觉。   听到这儿,苏珞浅下意识握紧陆璟肆的手,“之前…之前在盈果铺时,段茂彬曾提到过,说他父亲近来沉迷于修仙之道。”   陆璟肆眸色微沉,“修建道观需要大量钱财,这些从扬州搜刮的民脂民膏,便是被他用去建造道观。”   为了虚无缥缈的劳什子长生不老,劳民伤财,简直是痴心妄想。   佛与道自有所修之事,但万事逃不开天下苍生社稷,如此行径,势为天下所不容。   思及此,陆璟肆在桌案前执笔,快速落笔写下一封密信,递给赤霄。   “这封密信,加急送至裕京,交给太子殿下。”   只要太子看了,便一切都清楚明白。   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在不知不觉中将段博文监控起来。   “是,属下领命。”   **   几日之后,除夕夜来到。   这一夜,扬州城街道之上,灯盏错落,火树银花,戏曲歌舞,咿咿呀呀的曲声和着欢声笑语。   这是一年中的最后一天,辞旧迎新,万物焕然,无论过去的这一年是如愿亦或艰辛,都会祈愿来年美好。   平湖四周更是歌舞升平,锦绮金玉,罗裙轻摆,纵是寒冬腊月,众娇娘也是挽珠翠,描秀眉,在华灯之下,映衬出群芳侧影。   平湖酒楼三楼最大的包厢内,庄炜和庄菱两家人其乐融融,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庄炜四十有五,眼底精明,但因席上自家小公子妙语连连,逗得大家乐呵呵,他面上一派熙和自得的模样。   而在颐和路的润园之内,同样也是一片喜气洋洋。   虽这是在扬州,虽如今他们仍不敢有半分松懈,但毕竟是辞旧迎新的大日子,苏珞浅白日便已经命泽兰和银朱带着下人,将府里打扫了一片。   大红灯笼,以及喜气洋洋的窗花,无一不在预示着新的一年即将到来。   蓝朵也来了,与他们夫妻二人共进晚膳。   戌时初,外头爆竹声渐响,还夹着街巷之间的欢声笑语,热闹非常。   陆璟肆一身黑色夜行衣,衬得他宽肩窄腰,肌理勃发。   他要夜探知府府邸,苏珞浅少不得担心,絮絮叨叨来回说了好几次让他行事小心。   陆璟肆不免觉得好笑。   他俯身在她唇上落下一吻,指腹在她眼底蹭了蹭,“四哥还要同你守岁的,很快就会回来,放心。”   苏珞浅幽幽点头头,目送他施展轻功飞檐走壁。   直至人都望不到身影了,她仍旧保持着这个姿势。   坐在主厅的蓝朵见到她这副模样,轻笑出声,“浅浅,你快成`望夫石'了。”   闻言,苏珞浅才回过神来,耳根子一红,终是收回目光,进了主厅。   主厅里的燎炉里燃着银霜炭,旁边桌案上备了瓜果点心,还有蜜饯干果,蓝朵悠哉悠哉地撑着手臂,正一点点剥干果。   她生长于西南大山的民族,行为举止并无拘束,是以干果剥得分外熟练起劲,不多时,面前的小碟子便堆满了果肉。   她将碟子往苏珞浅那边推了推,“浅浅,快过来吃。”   今日陆璟肆派人去接她时,曾叮嘱过她。   他知道他出门,苏珞浅免不了担忧,若是自己一个人待在房间内,只怕是会越想越多,越想越乱,所以他希望蓝朵可以多陪陪苏珞浅。   蓝朵大大方方应下。   苏珞浅在桌边坐下,但目光仍旧盯着刚才陆璟肆离去的方向。   蓝朵抬手给她倒了杯茶,说道,“我跟你讲讲你哥哥在西南大山时发生的事吧?”   “嗯?”   苏珞浅思绪未集中,一开始并未听清她在说什么,待反应过来时,眉心稍稍松了些。   “好啊。”   于是蓝朵便向苏珞浅分享了几个月前,她在西南与苏珞允发生的一些趣事。   苗巫族的苗医世间有名,在苏珞允之前,也有不少带着重金来求药材的人。   或是为了救人,或是为了做生意,但绝大部分的人,都不像苏珞允那样有毅力。   换言之,苏珞允实在固执。   他想要做成的事,便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   蓝朵是她师父最重视的弟子,便是她被安排去接待苏珞允的。   她见过太多那种一身铜臭味,对苗巫族没有半点尊重却仍想要从他们手中获得珍稀药材的人。   因此一开始,出手大方的苏珞允在她心里也是这类人。   不过苏珞允连吃闭门羹之后,半点不恼,而是继续向蓝朵套近乎。   一次蓝朵上山采药,苏珞允跟着她进山。   一路上他也不怎么说话,就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她。   还是蓝朵实在憋不住了先开口,“你跟着我做什么!”   苏珞允答得理所当然,“山间猛兽多,蓝朵姑娘多一人同行,便多一分照料。”   蓝朵勾着唇笑他,“我就在这大山里长大,何用得着你保护?”   “你还是多照顾照顾你自己,别待会一不小心,摔进哪个猎户设的陷阱里,我还得费力气救……啊!”   话音未落,她便脚下踩空,陡然摔进一个猎户挖的捕兽坑中。   蓝朵,“……”   她脸颊一下红了彻底,不是因为摔下来受伤,而是因为自己前一刻还在大言不惭,下一刻便直接掉进坑里。   实在是…有些过于尴尬。 第118章 难怪陆大人这么喜欢你   她涨红了脸,抿着唇,连抬头看他都不好意思。   不过苏珞允却自动忽略了蓝朵那些嘲讽话语,更没有讥笑她,而是立刻从旁找了树枝,将人拉起来。   蓝朵掉下陷阱,脚崴伤,最后还是苏珞允背回去的。   这件事之后,蓝朵便对他改变了看法。   蓝朵对药材熟悉,苏珞允每天跟着她倒是学习了不少。   听到这儿,苏珞浅莞尔一笑,“如此说来,蓝朵和我阿兄缘分颇深。”   “…哪有!”   蓝朵耳尖倏地一红,急急否认。   “他…他这等板正无趣之人,我才不要和他缘分颇深。”   “哦~”   苏珞浅故意拖长了音调应了声。   适才她只是随口一言并无什么特殊含义,但蓝朵的这个反应,倒是让她品出些不一样的意思。   她笑得眉眼弯弯,又故作感慨,“唉…我阿兄平日里忙于家中产业生意,身边倒是没个知心的人儿。”   “蓝朵姑娘,你与我阿兄相处颇久,可知我阿兄心悦的是什么样的女子?”   蓝朵抿了抿唇,神色有些不太自然,“你是苏珞允的妹妹,你都不、不知道的话,我如何能得知…”   最后半句话,她越说越小声。   苏珞浅故意叹了口气,“我阿兄长时间在外,我都快…忘了他长什么样了。”   “哈哈哈哈哈。”   闻言,蓝朵笑出声,“浅浅你好可爱。”   “难怪陆大人那么喜欢你。”   苏珞浅,“……”   这下轮到她脸红了。   蓝朵手托着下巴,看了眼苏珞浅,又侧眸望着院中那轮弯月,“若是此生能和你一样,得一位如此相爱的夫君,那才是真的幸福。”   幸福…   苏珞浅杏眸里泛着轻轻浅浅的笑意。   一想到陆璟肆,便有无尽的欣喜和雀跃在心头蔓延。   月色清亮,而她的血液中却有不知名的震颤和酥麻在流窜。   她在意他,担心他,见不到他时会想他。   这就是和一个人相爱的感觉吗?   如果是,那她好像还挺喜欢这种感觉的。   苏珞浅复又抬眸望向陆璟肆离去的方向,清灵得杏眸里倒映着月光清辉,唇角勾起弧度。   陆璟肆,要平安回来,我还等着你一起守岁呢。   **   与此同时。   远在裕京城的怡景宫之内。   除夕宫宴已经结束,主殿内灯火通明,一身华丽宫裙的舒妃从轿撵上下来,施施然往跨过宫门,往里走。   在她的身后,是锦安公主和一众太监宫女。   一进主殿,她便命人将锦安带回她的小院看好,不得让她跨出半步。   今日除夕,若是登上宫中楼阁,兴许还能看到宫外燃的烟火,她有些想去。   但是…   周菁宓小心翼翼地抬眸望了望自己母妃,见她朝外扫了一眼,神色似有不耐,飞快又低下头,生怕自己惹她不高兴。   候在一旁的宫女和嬷嬷带着她离开主殿,灯影晃荡,这宫道幽深,终是一眼望不到头。   周菁宓离开之后,坐在上座的舒妃微微眼皮微撩,目光似是不经意间在殿里候着的一众奴才里头一扫。   仅是一瞬,她抬手指了指立于最后的一个太监,淡声道,“你,进来伺候本宫,其他人退下。”   闻言,侍奉在一侧的老嬷嬷一顿,下意识想要开口,但仍是忍了下来。   妃嫔沐浴多是召宫女伺候,让太监跟着进去,终究是于宫规不合,但…   太监毕竟是太监,舒妃是承过隆恩的人,想必也看不上一个太监。   思及此,老嬷嬷稍稍放下心来,领着其他一众奴才退了下去。   而那位被舒妃点名的太监,看起来倒是比旁的阉人要高大些,一直沉默不语,没挪动位置。   待到主殿里只剩他们二人,舒妃才清了清嗓子,再度开口,“还不赶紧过来。”   那太监倏地渐渐直起身,抬眸望过来,眼底谄媚精明,却又藏着隐隐的阴厉。   他抬步,一步一步朝舒妃迈过来,每一步都迈得极稳,与寻常男子无异。   舒妃唇边勾着笑,上挑的眼尾里像是藏着调情的钩子,就这么看他来到自己面前。   然而不待她开口,那男子倏地弯腰将她一把抱起,一边往里边的浴间而去,一边覆下来在她耳边低声说,“奴才怕娘娘藏于深宫寂寞,特来伺候,娘娘可否成全。”   舒妃故作柔弱地娇吟一声,接着掩唇轻笑起来,“扮奴才扮上瘾了?”   “你这身份,扮太监着实是委屈你了。”   男子轻车熟路地抱着舒妃入了浴间,里头热气氤氲,宽大浴桶里早已备好沐浴的热水。   “不委屈,时不时入宫一趟,亦不麻烦。”   他有些急不可耐地隔着宫裙袭上舒妃身前,惹得她闷哼一声,嗔道,“轻点。”   男子笑了声,“娘娘可不喜欢轻点,娘娘喜欢的是…微臣重点。”   他三两下便剥去两人的衣服,浴间里陡然响起暧昧不清的声音。   男子“啧”了声,讥讽道,“看来老皇帝平时没有满足你啊。”   舒妃满面潮红,“圣上勤政,都不知…不知多久没入过后宫了…”   “呵…圣上?叫得可真好听,你若对他真是恭敬,此时又怎会与我行这档子事。”   舒妃这才发现自己又习惯性地尊称,不满地嘟着嘴,“你这八字没一撇呢,就想让我改口?”   “说好了,我想要个皇子,若日后你…嗯、届时我腹中的皇子,可是唯一的储君。”   男子笑了声,笑声阴郁,“能不能怀上,不还得看你卖不卖力,怎么?在宫里待了这么些年,舒妃娘娘伺候人的手段就这么点?”   他两三句便颠倒过来,舒妃心中微恼,正要发作,却被他弄了下狠的,即将出口的责备话语便变成,“你可…可要记得你承诺过本宫的事…”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男子眼底浮现几分恶狠,微眯着眼睛应道,“自然记得,现在不就正在做第一步了吗。”   除夕夜漫长,裕京落了雪,白皑皑一片,覆在皇城之上,掩去了不知多少腌臜事。 第119章 不打扰你们夫妻二人说话   亥时初,扬州城。   今夜未落雪,月光清明,照着夜空中璀璨的烟火。   扬州城内巷道依旧热闹,男女老少相携,欢声笑语,虔诚祈愿。   而在润园之内,一身夜行衣的陆璟肆刚一落地,苏珞浅便提着裙子小跑出来,“怎么样?你没受伤吧?”   她出来得急,汤婆子未拿,氅衣也没披。   话音刚落,便被迎面而来得夜风凉得打了个喷嚏。   陆璟肆眸底一沉,也顾不得自己满身外头的寒气,拥着人快步进了主厅。   “天凉,出来怎可不披氅衣。”   “…好吧,我下次记得。”   苏珞浅心急地想要知道他探来的情况,便也不在这些事纠结,飞快却有些敷衍地应了一句后,问道,“如何?可找到地下室?”   这事也是蓝朵所关心的,她倏地站起身,眸色紧张地盯着陆璟肆看。   陆璟肆将桌上地汤婆子放到苏珞浅手中,这才说道,“见到兄长了。”   “阿兄怎么样?”   “他还好吗?”   两道女声几乎同时出声。   苏珞浅和陆璟肆下意识一同回过头去看蓝朵,蓝朵被他们夫妻二人瞧得面颊一红,抿紧了唇,没再开口。   陆璟肆默了默,据实相告,“受了些皮外伤,但并无大碍。”   苏家的产业遍布大瑨的各行各业,自有一套惯用沟通的密语。   而这密语对于各地苏家商铺而言,是苏家身份的象征,只有苏家一家四口才知道。   庄炜便是想从苏珞允口中套出这密语,但苏珞允软硬不吃,庄炜除了暂时将他关着之外,别无他法。   听到他的话,蓝朵心下微松,等了这么久,能有此消息便已足够。   陆璟肆既探过路,那他们之后营救苏珞允便简单得多。   她下意识抬眸看了眼屋外的明月,唇角微勾——   这一年到头,终是迎来了个好消息。   蓝朵深吸一口气,看向苏珞浅,“你阿兄既暂时无碍,那我便先回去了。”   说罢,她就想要施展轻功回自己的住处,然而苏珞浅突然叫住她,“蓝朵姑娘。”   蓝朵回身看她,眼底有疑惑。   苏珞浅继续说道,“蓝朵不妨搬来与我们同住,之后若是商议事情,也好方便些。”   之前她让蓝朵搬来,蓝朵拒绝了。   那时他们才初相识,蓝朵拒绝她也能理解。   但这些时日的相处过后,二人之间已较为熟稔。   况且,蓝朵为了她阿兄,不惜多次以身涉险,足见她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姑娘。   既如此,在这个节骨眼上便不该让她独自一人。   苏珞浅这话说得有理有据,蓝朵最想的便是救出苏珞允,若是住在润园,确实是要方便些。   思及此,蓝朵没再拒绝,“好,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   但这话说完,她仍旧还是往外走,裙面上的银片隐隐作响,苏珞浅疑惑。   而蓝朵笑着揶揄道,“你们夫妻二人聊天,我就不便打扰了,”话落,她看向泽兰,“劳烦泽兰姑娘,带我去休憩的房间。”   蓝朵离开后,陆璟肆带着苏珞浅回了主院。   担心她受凉,他用氅衣将她紧紧裹住,直到进了卧房,才将氅衣解开。   院中幽静,衬得外头的鞭炮声和烟火声越发明显。   苏珞浅拉住他的衣袖,急急问道,“我阿兄可还说了什么话?”   陆璟肆抬手给她倒了杯热茶,答道,“兄长知晓你也来了扬州,让我一定要保护好你。”   “他说,庄炜这人表面看起来敦和好说话,但实则心狠手辣,他惯会为自己留退路,手底下的府兵不只是像表面看起来这么少。”   “若是我们想要将全部证据带回去,须得想个万全之策才行。”   苏珞浅心中也有些担忧,“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陆璟肆沉吟片刻,答道,“擒贼先擒王,庄炜和庄菱最好能同时抓获,避免他们彼此送信潜逃。”   “可我们现在的人,不够啊。”   光是对付目前庄炜表面的兵力,他们都显得有些吃力,更别说庄炜还有没表露出来的。   “淮阴城往北数十里的位置,已有一支陛下秘密派过来的队伍。”若是再加上这支队伍,那便可以形成里应外合之势。   但问题是,淮阴城里的官员,能信任的并不多。   因此他们须得将淮阴城里的官员秘密控制起来,再从淮阴下扬州。   思及此,陆璟肆黑眸微眯,“此事不宜再拖。”   其实大部分的证据,已经随着年前那趟茶商队伍北上,算算时日,早已出了江南,如今应是已经过了江都地界。   苏珞浅点点头,微一思忖便道,“或许,正月初五是个好机会。”   陆璟肆倒茶的手一顿,随即勾唇轻笑,“我的王妃,果然和我心有灵犀。”   苏珞浅脸颊一红,“我在说正事。”   陆璟肆剑眉微挑,“我也在说正事。”   正月初五“挑财神水”是江南百姓特有的习俗。   这天的一大早,天还未亮时,一家的男主人便要到附近的河边或者井里挑水,传说谁能抢到第一名就能被财神眷顾。   而扬州富庶,多是商户,这“挑财神水”的重要性便不言而喻,因此每一任知府也都十分看重正月初五的这项习俗。   到了庄炜这一任,更加明显。   因此他将这项民间各家各户自发的行为,整合办成一个盛大热闹的习俗活动。   正月初五这一日的寅时末,将由知府亲自去挑这第一担“财神水”,代表新的一年,扬州城将民殷财阜,膏腴富足。   届时天未亮,扬州百姓就将涌向城东的河边,虽然庄炜必定会在这活动上加派兵力,以护卫自己的安全,但人多眼杂,这对于他们来说,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苏珞浅听完他的话,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第120章 新年快乐   陆璟肆垂眸看她,指腹轻轻蹭了蹭她的眼底。弯腰在她唇上落下一吻,“你只需要护好自己。”   苏珞浅显然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眼睫一颤,下意识喊他,“四哥…”   陆璟肆抬手将人拥入怀中,“初五那日,你从城西门出去,兄长也会从西门走,你们汇合以后,一路往北,不要回头…”   苏珞浅急急问道,“那你呢?你怎么办?”   “我会和陛下派来的队伍汇合,将庄炜和庄菱捉拿归案。”   这话的意思便是,他们先走,而陆璟肆带着人垫后。   苏珞浅如何听不出,她下意识开口,“四哥,我要和你一起。”   陆璟肆安抚地亲她的唇,“浅浅细想便知,这是最好的安排。”   “剩余的证据会从南门出去,过了淮阴,你们与证物,和驻扎的援军汇合,届时便都安全了。”   苏珞浅眼底氲上水汽,一双清凌凌的杏眸雾蒙蒙的,但她也已经反应过来。   陆璟肆说的确实没错,这的确是最好的方法。   兵分多路,又有陆璟肆带着部分援军殿后,庄炜和庄菱想要反抗都很难,更别说还要分出精力来追赶他们和证物。   苏珞浅扁了扁唇,仿似下一刻便要落泪,“四哥…”   “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陆璟肆将人抱至膝头,吻温柔落下,“好,四哥答应你,一定平安回来。”   他含住她的耳珠轻轻抿,声音里似是带着笑,“四哥还要和浅浅白头偕老,儿女成双呢,怎么舍得离开你。”   他脑袋埋在她颈侧,一路留下湿漉漉的吻,大手早已从她的襦裙下探入,惹得怀中的姑娘吟哼出声。   苏珞浅双手紧紧攀着他的肩膀,细颈微扬,美眸里水汽氤氲,娇媚动人。   “...嗯、浅浅和四哥...白头...白头偕老...”   陆璟肆愣了愣,似是有些不敢相信听到的,“浅浅说什么?”   苏珞浅亦有些茫然,眼底泛着水雾,含羞带怯却又懵懵地望他,似是有些不太明白他为何突然不继续。   覆于她身上的男人视线紧紧锁住她,粗粝指腹抚上她的唇瓣,轻轻揉弄,便见那本就艳红的唇瓣似被雨水打湿过后的娇媚花朵一般,他眸底慾色更重。   陆璟肆长指微伸,直接探进红唇中,哑声道,“浅浅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苏珞浅现下已经反应过来,面上羞色更浓,舌尖试探性地轻顶,想要将他作乱的手指顶出去,却被他微一用力压住。   陆璟肆再度俯下身,扣紧她的细腰压过来,让她感受那深切的渴望,唇在她颈侧轻蹭,诱她回答,“浅浅真的不说吗?”   “四哥想听。”   “...唔...四哥...”   听到她开口,陆璟肆这才将手指撤开,在她唇上轻啄,复又蹭了蹭,声音哑得吓人,“浅浅...浅浅...”   苏珞浅眼睫控制不住地轻颤,却仍是抬眸与他对视。   他眼底慾色翻涌,似是要将她拉入情愛深渊。   她仰首主动送上红唇,厮磨间有娇声溢出,“浅浅想和四哥,白头偕老。”   陆璟肆扣住她后腰的大手控制不住地颤抖,黑眸里的炽热直白而又浓烈。   他万分怜爱地在她额间落下一吻,“我不会让你后悔你今日的决定。”   苏珞浅红唇微勾,心间似有热浪翻涌而来,鼓噪着她的心跳,又急又重。   她小声回应他,“我相信你...唔...”   话音刚落,男人的吻便狂热落下。   白嫩嫩的颈子上很快遍布红痕,再往下,便是勾人沦陷的旖旎风光。   热息喷洒间,苏珞浅抱住他,即使咬着唇也难以自抑地娇吟出声。   一声声,一句句,几乎要灼伤他的骨头。   衣裙散落,男人的那一身夜行衣亦是被扔落在地。   杏粉与赤黑,极致的对比在明亮的烛火下愈发明显,犹如床榻上交缠的那一对人儿。   他的气力大,她半分抵不住他,也不想抵住。   只是他如此这般,弄得她羞怯难当。   隐秘的声响中,传来她颤颤巍巍的声音,“烛火...嗯、未熄...”   陆璟肆将人翻过身,去吻她的脊背,一点点顺着那紧致削薄的腰身而下,轻咬那勾人沉沦的白腻腰窝。   “不熄,就这样亮着。”   苏珞浅紧张得纤指攥住被单,面颊红透,“四哥...不要这样...”   陆璟肆动作微顿,又重新覆上来,含住她的耳珠舔弄,“浅浅不喜欢这样?”   “膝盖好疼...”   陆璟肆低笑了声,将人翻过来,拉住她的手勾上自己的脖颈,吻住她的唇,无限度靠近她,“好,那我们今日便不这样。”   苏珞浅被他亲得晕晕乎乎,连声音都被他堵住,咿咿哼哼的,语不成句。   只觉得哪哪儿都烫。   陆璟肆扣紧她,“烛火明亮,浅浅要看着四哥,”他拉着她的手往下,声线低磁沙哑,“看着这里。”   寒冬腊月,却自有红梅于深夜中绽放。   气促香风,柳腰款摆,交缠不休。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传来扬州城内的十二鸣钟声。   这是扬州习俗,除夕夜半鸣钟声,告知守岁的人,新的一年已经到来。   卧房内的烛火葳蕤,床榻上红浪翻涌,热烫不歇。   陆璟肆将人密实拥进怀中,亲她布满红痕的肩头,复又吻上那红艳微肿的唇。   哑声道,“浅浅,新年快乐。”   苏珞浅连脚趾都忍不住蜷缩起来,却仍是娇声回应他,“四哥,新年快乐。”   “我们的第一个新年,浅浅欢喜吗?”   “欢...欢喜...”   若是他能不这么折腾,那她便更欢喜了。   陆璟肆闷着声笑,挖好了陷阱等着她往下跳。   听到她的话,坐起身将人抱起来,封住她即将出口的娇呼声。   “既欢喜,那我们再来一次。”   “唔...”   流氓。   直至烛泪落满烛台,灯火阑珊,房内的动静才停歇下来。   陆璟肆叫了水,抱着她清洗干净后回到榻上。   苏珞浅已经累得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只本能地循着熟悉的味道和男人温热的胸膛靠过去,依恋地环住他的劲腰。   陆璟肆垂眸看了眼她白嫩纤细的手臂,在她发顶落下一吻。   昏暗床榻间,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辞暮尔尔,烟火年年,朝朝暮暮,岁岁平安。”   “愿我的浅浅,所愿皆成,所想皆达,安乐顺遂。” 第121章 四哥,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初五,寅时初。   天色仍旧暗着,扬州城内却已经热闹非常,不少百姓拖家带口往城东河边而去,只为了早到一些寻个好位置,可以近些瞧见知府亲自挑财神水的场景。   而在颐和路润园内,承影去而复返,“王妃,我们该出发了。”   苏珞浅看了眼外头的夜色。   树影婆娑,月色朦胧幽暗,却仍能隐约听到热闹的动静。   他们之前已经说好,苏珞浅再舍不得,也绝不能在这时候优柔寡断。   可再怎么样,她仍是忍不住问道,“王爷那边,一切可安排好了?”   承影垂眸,恭敬应道,“援军将领乃是当时王爷在军中的旧部,必当会竭尽全力助王爷一臂之力,也会竭尽所能护王爷周全。”   “…好…”   今日要行之事,必然是没有绝对万无一失之保证。   苏珞浅暗自掐紧藏在袖中的掌心。   她深知,得承影这一句话,已是不易。   思及此,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定道,“我们出发吧。”   此行出城须得轻装上阵,苏珞浅仅是带着泽兰和银朱便跟在承影的一小队人马之后。   他们换了装束,灰黑色的衣着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城中众人皆往城东而去,而他们一行人顺着城墙逆人流而行,来到西城门。   这里果然陆璟肆所料,守卫薄弱。   承影和随行的侍卫在不动声色间将为数不多的守城兵卒按倒,带着苏珞浅她们一同出了城门。   出了西城门,稍远处便是一片密林,空谷幽静,只偶有几声虫鸣。   承影之前在陆璟肆的吩咐下,来这一处踩过点,因此带着他们一行人脚程颇快地往淮阴方向而去。   他原以为王妃娇生惯养,应是没几步便得喊累,却没想到直到天际蒙亮,苏珞浅仍是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只喝了几口水就又继续前行。   但她终究是担心扬州城里的情况,那里有她的丈夫,还有她的兄长。   因为苏珞允受了伤,因此蓝朵跟着赤霄那一路人马去了知府府邸营救他。   蓝朵会些功夫,至少自保没问题,还能照看苏珞允的伤。   寅时末。   苏珞浅终究忍不住问道,“承影,要不咱们停一停?等等阿兄和赤霄他们。”   承影摇了摇头,“王妃不可,此处仍是扬州地界,太危险了。”   苏珞浅抿着唇,明白承影的话有道理,便也没再坚持,“好,那我们继续走。”   她如此通情达理好说话,承影下意识多解释了几句,“王爷说过,苏公子的伤势并不重,且他会武功,再加上还有蓝朵姑娘和赤霄他们,想必不多时便可追上我们。”   他们出城时,庄炜和庄菱已经去了城东,而同时,赤霄也已前往知府府邸救人,若是顺利,那与他们的距离应当相差不远,相信很快便能与他们汇合。   而如今已至破晓,扬州城内免不了一场恶战,苏珞浅心中清楚,确保自己的安全、让陆璟肆没有后顾之忧,才是她最应该做的事。   淮阴与扬州之间的官道距离约数百里,而翻山头来回,则可以减去大半的路程。   他们来时坐着马车晃晃悠悠,去时却是匆忙极速。   而在苏珞浅一行人翻过山头没多久,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承影倏地如临大敌,嘱咐所有侍卫严阵以待。   如今天色已经大亮,有冬日阳光照落在林间树枝上,影影绰绰。   苏珞浅也察觉到周围的不对劲,泽兰和银朱围成一圈将她护在身后,几人大气不敢出。   不多时,便见扬州方向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似有些急切,还不止一两人。   承影侧眸,手指握紧剑柄,一副随时准备战斗的模样。   正当他欲拔剑时,却见那行人前头走着的正是赤霄。   在他身后,是蓝朵搀扶着苏珞允。   苏珞浅明显也看到这一幕,与承影对视一眼,互相确认无误后,这才从草丛中飞奔出来,“阿兄!”   苏珞允眼眸微动,便看到一道娇小的身影冲到他面前,握着他的手臂,泪眼娑婆地望他,“阿兄,你终于平安出来。”   苏珞浅这一下,按在了他的伤患处,苏珞允下意识闷哼一声,“…浅浅…”   苏珞浅惊慌地松开手,“对不起阿兄,你没事吧?”   苏珞允俊朗的脸上有些苍白,摇了摇头,“阿兄没事。”   苏珞浅紧张地将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阿兄可还能赶路?”   “自然,快些走,莫给王爷添麻烦。”   “好。”   此地不是叙旧的好地方,两边的人一汇合,有承影和赤霄一前一后护卫,令他们安心许多。   再翻过这座山头,他们便可直接进入淮阴城,淮阴城已经被援军控制住,城门楼便有人接应他们。   过了淮阴城再往北走,与剩余的援军碰头,届时,他们便真的安全了。   山峦迭起,沉睡的山谷似被唤醒,连晨雾都已全部散去。   苏珞浅下意识回望向扬州城的方向,眸底是满满的担忧。   陆璟肆将身旁最得力的属下,承影和赤霄留给他们兄妹二人,而自己却…   她眼睫一颤,飞快收回视线,只眼底控制不住有泪滑落,于无声中滴在路边嫩翠的丛叶上。   四哥,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   他们这一路,累是累了些,但好在一切顺利,既未遇上庄炜的人,也未在山林中遇到别的危险。   绕过山头,一行人在淮阴南城门与援军的人汇合。   那人与承影相识,带着他们又重新换了一套不易引人察觉的装束,让他们扮做欲北上的商队,亲自领着人,一路直接往北城门而去。   如今的淮阴城,风声鹤唳,与他们第一次来时完全不同。   苏珞浅穿着与泽兰和银朱一样的侍女服,跟在苏珞允和蓝朵身旁。   直到他们出了淮阴城,才稍稍松了口气。   从淮阴北城门到援军所在的临时驻地,只有短短几十里。   承影见苏珞浅仍紧抿着唇不说话,眉心微蹙,便上前低声宽慰道,“王妃莫担心。按照此前王爷与属下商定好的时间,明日一早,他们便也能到达援军驻地。” 第122章 陆璟肆…   苏珞浅眼眸微动,眼底的担忧稍稍退了些,“那便好。”   出了淮阴城,不多时他们到达一处别庄院落,此地正是剩余援军的驻地。   到了此处,他们便真的安全了。   如今只需要等待陆璟肆前来汇合,再一起启程回裕京即可。   苏珞浅他们到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这一路奔波劳累,她面容有些憔悴,泽兰和银朱劝了好几次让她休息,她都不乐意挪动地方,就在主厅找了个正对着门口的位置坐着,身上还穿在淮阴城时换上的婢女装。   谁劝都没用。   院子里四处掌灯,灯火葳蕤,可她的心却一刻也安定不下来。   直到苏珞允换好药,披着外衣出来,看到她单薄的身影,在心底叹了口气。   “浅浅。”   苏珞浅回头,“阿兄,你还伤着,外边太冷,怎的出来了?”   “这点伤,不碍事。”   苏珞浅见他外衣厚实,便也没再说什么,又转过头,盯着门口看。   几息之后,苏珞允低声开口,“他会平安回来的。”   苏家与皇家的姻亲是如何来的,他自也知晓。   当初便是因为文昌伯和荣宁侯世子给苏家产业使绊子,他才会不断外出,后来便干脆直接南下巡铺。   苏珞浅应下婚约后,他收到消息便想立刻启程回裕京,但她的一封信打消了他北归的念头。   她说,她迟早要嫁人,既事情如此发展,那还不如挑个样样出众的承安王,如此便也不算亏。   她让他莫要着急回去,圣上下旨没有回旋余地,他回不回,皆不会改变最终结果,还不如继续在外巡铺。   苏珞允侧眸看向苏珞浅,抬手抚了抚她的脑袋,心知到如今,她的心境必定与当时有所不同。   陆璟肆其人,他以前在裕京也听说过。   相貌出众,端的是矜贵冷傲之姿,是京中不少贵女所遐思之人,但他却从未在意过风月情爱之事,一心扑在典狱司的事业上。   在官场沉浮数年,喜怒性情难以揣测。   但此番扬州之行,他与他在知府府邸地下室的那一面,倒是看得出他对苏珞浅分外在意。   看来两人成婚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应是经历了不少。   如今当得成一句,情投意合。   思及此,苏珞允又再说道,“你的脸色,比阿兄这伤患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若是回来见到你这样,岂不得心疼。”   听到最后半句话,苏珞浅脸颊一红,“再坐会儿,我便回房梳洗一下。”   “我听承影说,按他们原本商定的时间,王爷得等到明日一早才能到达,你此时在这里坐着,也是等不到的。”   苏珞浅抿紧了唇。   她何尝不知道,但她心底的慌乱非两三句话就能缓解,见不到陆璟肆的人,她便不可能放松下来。   她害怕,却也期待,期待着扬州城内一切顺利,期待着他能提前到达,这样他一进院门,便能第一眼看到自己。   苏珞浅仰头看向苏珞允,因为没怎么休息,那双清凌凌的杏眸已经熬红,此时里头泛着水汽,将落未落。   她声音有些哽咽,“阿兄,那日他问我新年愿望…”   “我说,我想和他白头偕老。”   苏珞允到底是心疼这唯一的妹妹,轻叹一声,拿了帕子递到她手中,又摸了摸她的脑袋,“阿兄知晓,他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子。”   同是男人,陆璟肆在说到苏珞浅时,那骤然柔和下来的神情便已说明一切。   苏珞浅抬手擦去眼角的泪,正要开口,就听到蓝朵的声音从里头传来。   “苏珞允!你去哪儿了!”   “一个伤患不好好养伤到处乱跑做什么!”   少女的声音由远及近,还有她行走间裙面银片碰撞的清脆铃声。   苏珞浅眼底愁思微散,抿着唇笑,轻轻推了推苏珞允,“阿兄,你也要珍惜眼前人。”   苏珞允剑眉微蹙,声音板正,“莫要胡说。”   “哦~”苏珞浅见他否认,笑得更欢,倒是转移了些许因陆璟肆未归的焦虑。   她换了个说法,“那阿兄快去吧,免得蓝朵等急了。”   话音刚落,就看到蓝朵绕过一侧屏风,视线与之对上,苏珞浅眸底藏了些许揶揄,“我听阿兄的话,准备回房了,阿兄也快点去。”   说罢,她和蓝朵摆摆手,转身回了卧房。   ——   翌日,天刚蒙蒙亮,苏珞浅便醒了过来。   她下意识摸了下床榻的另一边,随后又反应过来,陆璟肆须得今日才能回来。   她掀了幔帐起身,外头的泽兰听到里间的动静,进来服侍她梳洗。   经过一夜休息,苏珞浅的脸色已比昨日好了许多,用过早膳之后,她又坐在前厅那个正对着院门的位置,翘首以盼。   只是这一盼,便从晨间盼至晌午,又从晌午盼至日落。   一直到院内掌灯,院门才传来响动,苏珞浅眸底一亮,倏地站起身。   然而下一刻,她眼底的亮光陡然熄灭。   回来的是白日出去办事的承影,并非赶到此处与他们汇合的陆璟肆。   苏珞浅的心止不住地往下沉,藏在袖中的手掐得死紧。   她快步上前,“承影,王爷呢?”   “王爷怎么还没回来?”   不是说…不是说,今日一早便能与他们汇合的吗?   可现下太阳都落山了啊。   承影心底也十分担忧,刚才他出去,便是去打听消息,顺便安置好剩余的证物。   可证物是接到了,但王爷……   承影深吸一口气,安慰道,“王妃莫担心,属下听闻扬州城内一切已经尘埃落定,王爷兴许是在路上多歇了会儿,这才晚一些到。”   可苏珞浅并未被他安慰到。   她面色慌乱,整颗心犹如坠入湖底一般,被拉扯着不断往下,“你确定吗?扬州城当真一切尘埃落定?那庄炜和庄菱可已经抓住了?”   这承影倒是可以确定,“庄炜和庄菱已经被抓获,王妃可以放心。”   但初五那日,庄炜和庄菱知晓自己中了埋伏,奋起反扑,杀红了眼欲与陆璟肆同归于尽,在镇压城内庄氏兄妹收下时,战况激烈,他们多花了些时间。   如今只传来庄炜庄菱被捕的消息,但陆璟肆如何,却没有半点动静。 第135章 喜脉   但在承影看来,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若是王爷真出了什么事,现下援军应当早已通知到他了。   可苏珞浅心底的不安在一点点扩散,眼眸一瞬间染上水雾。   她抬眼看向院门外,外边十分安静,只有门口两处灯盏在寒风中摇晃,视线逐渐被泪水模糊,最终,连那灯盏也看不清。   混沌杂乱的思绪中,她只抓得住唯一的想法。   “我要去找他...”   “我要去找他。”   话音一落,苏珞浅便一股脑跑向院门,好在泽兰就在她身边,马上拦住她,“王妃。”   承影连忙立在她身前,“属下必定将王爷的消息带回来,还请王妃就留在院中。”   王爷下了死命令,必须保证王妃的安全,若是王妃出了什么事,那他万死难辞其咎。   苏珞浅抿紧了唇,难以摆脱那强烈的不安,双眸泪盈盈,“我……”   她想说我和你们一起去,可是她不会武功,去了甚至有可能拖承影后腿。   她眼底的泪落得更凶,一张小脸煞白,抿紧了唇,彻底失了主意。   泽兰看到自家王妃这样,心底揪成一团,下意识拉了拉承影的衣袖。   承影立即躬身作揖,“王妃放心,属下这就去。”   话落,他便转身往外。   谁知刚迈出去几步,院门外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道高大的身影从外快步进来。   陆璟肆一身玄金色窄袖劲衣,右手握着佩剑,风尘仆仆,眉眼凌厉,肃杀之气尽显。   一进院门,便看到一堆人立于院中。   苏珞浅自他进门时,视线便紧紧锁在他身上,似是担心自己在做梦。   然而下一瞬,她便急切朝他奔去。   乍见这道娇小清丽的身影,陆璟肆心跳漏了一拍,看到她跑过来,下意识开口,“我身上沾了血,等一下…”   再抱。   等我换过一身衣衫再抱。   不然会弄脏你的衣裙。   然而他余下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苏珞浅已经撞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   脑袋埋在他胸前,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小声哭咽,“…四哥、四哥,你吓死我了…”   “你有没有受伤?”   说着,她就想要松开手,去查看他身上是否有伤。   然而陆璟肆单手紧紧环住她的细腰,用力得仿似要箍断她的腰一般,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四哥没受伤。”   他右手的佩剑稍稍持远了些,避免碰到她,“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听到他的话,苏珞浅悬了许久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只那大颗大颗的泪珠,仍旧滚下来。   落进他衣领中,烫得几乎要灼伤他。   陆璟肆心头一震,吻了吻她的耳尖,轻声道,“对不起。”   她难得露出这几天来最为轻松的笑容,摇了摇头,“你平安回来就好。”   彻凉的寒风中,两人就这么在院中相拥,而周围还有许多人。   陆璟肆威厉眼风一扫,其他人便都识趣地转过头不敢再看。   闻讯赶来的苏珞允,乍一看到此景,连忙回过身捂住身旁蓝朵的眼睛,默念,“非礼勿视。”   陆璟肆不再停留,直接将佩剑甩给承影,弯腰将人打横抱起,回了卧房。   直到卧房的门“嘭”的一声关上,感受到里间燎炉炭火所带来的温暖,苏珞浅才挣扎着从他怀里下来,解了他的腰封,扯开他的衣襟。   陆璟肆垂眸看她一脸焦急严肃的模样,轻笑出声,“浅浅这么着急吗?”   苏珞浅他是知道在故意逗她,但仍没出息的耳根子一红,只能故作娇凶地喝道,“不许说话。”   他有没有受伤,她要亲眼确认才放心。   屋里暖洋洋的,即使脱了衣服,也并不觉得寒凉。   男人健硕硬朗的身躯骤然闯进自己的视线,苏珞浅眼睫颤得厉害,这下不止耳根子红,连脖颈也红成一片。   他胸膛和肩背处有不少伤疤,但都是旧伤,并未添新伤。   苏珞浅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她忍不住环住他的腰,整个人窝进他怀里,轻声喊他,“四哥…”   陆璟肆就这么光着上半身,将人抱到床边坐下,俯身在她眼皮上亲了亲,“庄炜手底下的人负隅顽抗,所以耽搁了些时间,好在一切顺利解决。”   苏珞浅点头,“我听承影说了,他说庄炜和庄菱都被抓获。”   “嗯,人现在交由援军看管,他们已经马不停蹄,一路北上。”   驻地剩余的援军,则会护送苏珞浅和陆璟肆一行人。   “明日我们便离开这里,回裕京。”   “好。”   ——   援军押着庄氏兄妹先行,陆璟肆不想落后他们太多,于是令队伍加快速度北上。   马车辚辚向前,因着陆璟肆的吩咐,赶车的随从马鞭挥得重。   他们走的是官道,纵使一路风景不错,但谁也没有心思多看几眼。   作为唯一的伤患苏珞允并未因为快速赶路而出现不适,因此没过多久,他们便彻底出了江南。   就这么行了三五日,苏珞浅的身子有些熬不住。   不知是不是过于颠簸劳累,她这几日脸色不好,且食欲不振,人也没什么精神,看着就像是生病了的样子。   陆璟肆不放心,命承影找个最近的驿站,全员停下休整。   一下马车,他就带着人去了驿站房间,随即又让蓝朵过来。   苏珞允担心苏珞浅,也跟着一起。   然而,蓝朵把完脉后,却没有立即下定论。   她下意识抬眸看了一下苏珞浅,复又垂眸,重新把了一次脉。   几息之后,她开口道,“恭喜陆大人和浅浅,这是喜脉。”   “浅浅怀孕了。”   什么?   苏珞浅惊诧不已,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眸就这么直勾勾地看了眼蓝朵,又看了眼陆璟肆,最终又回到蓝朵身上。   “我…怀孕了?”   蓝朵郑重点头,“是,现在月份尚早,但从你的脉象来看,这确实是喜脉无异。”   苏珞浅下意识问道,“多长时间了?”   “月余左右。”   她本能地照着这个时间回想,不消片刻便脸红起来。   月余的话,那便是从象姑馆回润园,陆璟肆非要给她系铃铛那次。 第124章 正人君子   那次她几乎被他折腾得死去活来,到后来直接昏睡过去,陆璟肆是如何给她清理的,她完全不知。   但...   他们决定要孩子也才没过多久。   这就有了吗?   好快啊。   苏珞浅下意识抚向自己的小腹,那里还很平坦,摸不出任何。   她发着愣,立在一旁的陆璟肆已经开口问蓝朵,“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他声音冷硬严肃,透着几分谨慎。   苏珞浅下意识抬眸看向他。   蓝朵答道,“有孕之人初期反应不一定一样,有的人嗜睡,有的人孕吐,浅浅现下月份还小,应是还未显露出来,但小心些是必须的,”她顿了顿,又再开口,“之后恐是不能像之前那样赶路。”   “月份小不稳定,须得更谨慎才行。”   陆璟肆微微颔首,“那便缓着来,慢些回去也无妨。”   援军将领是可靠之人,到了京中有太子接应,自是不必担心。   苏珞浅拉了拉他的衣袖,“会不会耽误行程?”   陆璟肆在床边坐下,抬手将她落于鬓边的碎发拨至耳后,“不会,你且放心。”   蓝朵见他们两人情深似笃的模样,轻咳一声,也不好意思直接和陆璟肆说,而是看向苏珞浅,低声道,“那个...近来切记,不可同房。”   话音一落,苏珞浅耳根子便控制不住红了起来。   她轻轻应了声,蓝朵收拾好东西,“你现在身子尚可,但接下来路途难免辛劳,我开几副安胎药,等到了下一个州城,可抓药备着。”   闻言,一旁的苏珞允温和开口道,“多谢蓝朵。”   蓝朵见他如此客气,撇了撇嘴,也不回他,就这么背着医箱出去。   苏珞浅轻笑了声,见兄长眉心微蹙,似乎是不明白蓝朵为何突然不理他,提醒道,“兄长还不快去追蓝朵。”   苏珞允虽然不懂自己为何要去追蓝朵,但他不好继续在他们夫妻房中待着,便应了声,转身出去。   陆璟肆吩咐泽兰去为苏珞浅熬莲子羹,房间里倏地安静下来,只剩他们二人。   他握住她的手捏了捏,另一只手覆在她小腹上,轻抚了下。   随即俯身隔着衣裙,在那上边落下一吻,复又直起身,吻她的眉心,动作轻柔小心,“可有哪里不适?”   苏珞浅盈盈一笑,摇摇头,“没有,就是觉得有些累。”   陆璟肆将人揽进怀里,“辛苦你了。”   他也没想到这孩子说要就要上了。   现下他们还在回京途中,再怎么仔细缓行,苏珞浅少不得要受路途颠远的苦。   苏珞浅到现在还觉得有些不真实,她拉开他的宽袖,在他健实的手臂上掐了下。   “疼吗?”   是不是在做梦?   陆璟肆知她为何这样,扬着唇低笑,她这点力气,于他而言没有半点痛感。   遂诚实摇头,“不疼。”   他将肩膀递到她面前,“你往这儿咬,说不定我有点感觉。”   苏珞浅脸颊一红,“你正经点。”   陆璟肆一副无辜的模样,“我很正经,是浅浅想歪了。”   话落,他单手扣住她的后颈,低头吻了下来。   这吻与他平时的专横霸道不同,吻得温柔细致,缓缓深入。   苏珞浅被他偷袭,甚至还未来得及闭上眼。   男人神情专注,深情而又投入。   她心跳快得几乎在发颤,抬手环上他的脖颈,逐渐沉溺其中。   热息缠绕,耳边模糊回荡着两人接吻的隐秘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她有些气短,忍不住推他,陆璟肆才稍稍停下动作,临退出之前,含住她的小舌重重吮了下,又在她唇上轻蹭,这才问道,“这样,有没有真实些?”   苏珞浅靠在他胸前轻喘,唇瓣红艳润泽,   半晌,拉着他的手覆在自己小腹上,笑盈盈道,“四哥,我们有自己的孩子了。”   “嗯,我们有自己的孩子了。”   陆璟肆在她额间落下一吻,“谢谢你。”   苏珞浅在他怀里仰头,亲了亲他的下巴,又笑着靠回他肩上。   外间传来泽兰的声音,她端着莲子羹进来。   陆璟肆接过漆盘上的汤碗,小心翼翼吹凉了些,喂至她唇边。   一小碗莲子羹,苏珞浅喝不完,余下的都进了他的肚子。   喝过莲子羹,陆璟肆命人备水。   房内的屏风隔断之后,是一个小木桶。   驿站条件不比家中,想要个大浴桶都困难,因此苏珞浅只能简单擦洗了事。   她坐直起身,正要下床,陆璟肆已经先一步将她打横抱起,抱至屏风后的小木凳上坐下,接着又动作自然地想要来解她的衿带。   苏珞浅按住他的手,“你做什么?”   他剑眉微挑,似是在说,这么明显还看不出来吗。   “给你擦身。”   “我自己来。”   陆璟肆轻而易举地拂开她按住他的那只手,解了她的衿带,语气自然道,“为夫者帮妻子擦身,理所应当。”   苏珞浅,“......”   你最好真的只是擦身。   但她一想到如今自己初初有孕,他必然是不会有什么过分的举动,便没再拒绝。   然而小姑娘的衣裙全解之后,陆璟肆终究是后悔了。   她小腹平坦,压根还看不出有孕。   白嫩嫩的肌肤在烛光之下,像是嫩玉一般,散发着温润光晕。   莹白玉体,雪腻酥香,腰臀丰润,腰肢却仍细得像纤柳一般。   陆璟肆深吸一口气,心道这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回京的这一路上颠簸,他们已经好几日未曾有过,如今一看,只觉得气血直直翻腾,一股脑冲下。   浑身肌理几乎是在一瞬间绷得紧直。   偏身前的小姑娘极信任他,擦完前边,又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素白薄背之上,是漂亮的蝴蝶骨,再往下,是紧掐而成的细腰,后腰处还有两个小巧玲珑的腰窝,再下去,便是那勾魂摄魄的弧度,还有一双纤直白嫩的长腿。   每一处,都叫他爱不释手,欲罢不能。   偏他现在,只能做这“正人君子”。   陆璟肆呼吸不自觉加重,在心里默背大瑨律法,强迫自己压下那不该有的旖旎念头。   他半响没动静,苏珞浅微侧过身,问道,“四哥,好了吗?” 第125章 栗子糕   陆璟肆只能认命地继续为她擦背。   冬日寒凉,即使屋里有炭火,他仍担心她会受凉,替她擦完身之后,扯过一旁的里衣将她裹住,直接把人抱回床上,之后头也不回地去了屏风之后。   苏珞浅有些懵,整个人藏在锦被中,只露出一张嫩白小脸,杏眸滴溜溜地转了几圈。   不多时,便听得屏风后传来男人的低喘声。   她脸颊腾地一下红了起来,翻了个身面向里侧,不好意思再盯着那屏风瞧。   再等到陆璟肆出来,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   自己动手结束之后,又就着苏珞浅擦身剩下的水,清理了一番,这才换了干净的衣物上榻。   苏珞浅白日奔波,早已困倦得眼皮都快睁不开,迷迷糊糊间,身后贴过来一个温热的胸膛。   她下意识转过身,脑袋埋进他怀里,喃喃唤了他一声。   陆璟肆在她发顶落下一吻,这才抱着人一同睡去。   ——   因为苏珞浅怀有身孕,之后他们一行人行进的速度放缓下来,走走停停,倒像是出来游山玩水的。   但苏珞浅的情况并不乐观,最近这两日,每夜梦中总会惊厥。   许是当时在扬州城,陆璟肆失踪了一整日的事情给她心里留下阴影。   梦里她总是喊他的名字,一边喊一边哭。   陆璟肆心疼得不行,但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在夜半醒来时,把人紧紧搂住,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轻声细语哄着、安抚着。   苏珞浅有时候会顺着他的安抚乖顺下来,有时候会从惊厥中醒来,小脸上挂满泪痕,懵懵地望着他。   陆璟肆拭去她眼角的泪,怜爱地在她眼皮上落下一吻,声音轻柔得不像话,“四哥在这儿,以后我们不分开。”   苏珞浅呜咽一声,抬手抱住他的腰,脑袋埋进他怀里,未干的眼泪蹭湿了他胸前的衣衫。   瓮声瓮气开口,“四哥,我梦见你...唔...”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他抬起下巴吻住。   唇舌蛮横地闯进来,含住她的吮弄。   片刻后,陆璟肆才放开她,复又在她唇上蹭了蹭,“四哥就在你面前,无须去想梦中之事。”   我就在这儿,好好地在这儿。   所以你不用害怕。   苏珞浅被他亲得晕乎,倒是真将那噩梦场景抛之脑后,只乖乖地环住他的腰。   陆璟肆又拢着人哄了好一会儿,终于再将她哄睡着。   因为她惊厥,翌日陆璟肆又让蓝朵过来给她瞧了瞧,蓝朵开了张适合孕妇用的安神药方,抵达下一个州城时,让泽兰去城里的药铺抓了药。   喝了两日,苏珞浅夜间的睡眠好了些。   陆璟肆终于稍稍放心,这才下令让队伍继续前行。   这缓慢的行进速度,倒是让苏珞允的伤养得好了大半。   待行到裕京地界时,已经到了正月底。   许是离家里越来越近,苏珞浅的身子倒是养得好了些。   只是这性情变得有些起伏不定,首当其冲的便是陆璟肆。   担心这一路上颠簸,陆璟肆命人在马车内铺了厚厚的软垫。   此时,苏珞浅正靠坐在最中间的位置,那双软缎绣花鞋抵住男人的玄金靴,不肯让他靠近。   一张嫩生生的小脸染上几分不悦,红唇紧抿,杏眸瞪向他。   “你把我的栗子糕吃完了。”   她不满地控诉。   那栗子糕是昨日在路过的县城买的,没有吃完,苏珞浅不舍得扔,便想着留到今日再吃。   但已经过了一夜,陆璟肆担心她吃了坏腹,于是趁她不注意,将那栗子糕全解决了。   等苏珞浅小憩醒来时,只来得及看到男人还未扔掉的糕纸,那上边还有点点栗子糕的碎屑。   她捧着那糕纸看了许久,眼眶倏地红了起来,“你一点也没给我留。”   陆璟肆当真是没想到吃了她点栗子糕,小姑娘就扁着嘴一副要哭的模样,连忙凑近过来要哄人。   可她抵着他的腿,不肯让他靠近。   他赶紧说道,“等回了裕京,四哥让盈果阁每日都往王府送栗子糕,还有你喜欢吃的桂花糕,好不好?”   “不好。”   栗子糕今日吃不到那便是吃不到了,明日再吃,又岂会和今日相同味道。   陆璟肆拉住她的手,“那浅浅掐四哥,或者打一下,好不好?”   最重要的是,不能生气。   “不好。”   可苏珞浅抽回自己的手,往软榻里侧了侧身子,离他更远。   陆璟肆这下是真拿她没办法,“那浅浅想要如何?”   苏珞浅腰肢靠向靠枕,侧眸看着窗外缓缓倒退着的冬景,半响没说话。   末了,正当陆璟肆想着再想想别的方法哄一哄时,她自己嘟囔着说了句,“我自己气一气就好了。”   闻言,陆璟肆无奈勾唇笑起,终是起身坐到她身边,将人搂进怀里,在她唇上蹭了蹭,“我家浅浅真好说话。”   “是四哥的不对,不该吃完你的栗子糕。”   苏珞浅这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一想到自己刚才因为几块栗子糕就红了眼,霎时有些不好意思。   但男人的认错和安慰还是起到作用,她抬手环住他的腰,小声开口,“我其实也没那么喜欢吃栗子糕。”   昨日买这糕点,她也就是突如其来想吃罢了。   一小包的栗子糕,她只吃了几块便吃不下,所以才会剩到今日。   “你不用让盈果阁送栗子糕到王府。”   此刻的苏珞浅,无论她说什么,陆璟肆都只会应她“好的”。   两人安静地抱了会儿,他这才开口问道,“离京数月,浅浅最想念裕京哪道美食?”   苏珞浅想了想,“樱桃酥山。”   闻言,陆璟肆不禁失笑,捏捏她的耳垂,“现在这个时节,可不适合吃酥山,且忍忍,等天气热些,便让人去品珍楼给你带。”   “不过,酥山太凉,夏日也不能吃太多。”   听到他这样说,苏珞浅忍不住戳了戳他的手臂,“四哥好啰嗦啊。”   陆璟肆将人稍稍放开,垂眸看她,“这就嫌我啰嗦了?”   他想起去岁离京之前,时常听到东宫的人跟太子禀报太子妃的孕吐情况。   思及此,他说道,“等回到王府,让人来给你试试菜。”   虽说现在苏珞浅还没什么孕吐反应,但做足准备总归没错。 第125章 蓝朵住哪儿   苏珞浅怀孕未过三个月,并不稳定,因此陆璟肆给裕京的去信中并未提及此事。   他们只当是苏珞允伤得重,不宜奔波,因此回来得晚。   一行人几辆马车进了裕京城门,守城的将领一看是几月未见的承安王,连忙恭敬躬身行礼。   待入了城门,后头的马车忽的停了下来。   苏珞浅见状,掀了马车帷裳往后看,便见蓝朵从马车上下来,笑盈盈地朝车上的苏珞允说,“我自己去找间客栈住,过几日再去给你换药。”   苏珞允道了声“且慢,”连忙也跟着从车上下来,下意识开口,“要不,蓝朵姑娘便同我回苏府暂住。”   话音刚落,他自己也觉察出不妥。   他一个大男人,外出这么长时间,回来时带着个姑娘,还住进自家宅院,这让外头的人看了,少不得会非议这位女子。   但这段时间蓝朵为他治伤,说起来也算是对他有恩,让她独自去住客栈,他实在于心不忍。   蓝朵听到他这话,微微一愣,随即笑着朝他靠近半步,打趣道,“你这板正榆木的脑袋,怎的还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苏珞允这人,在生意场上倒是懂得通权达变,回旋进退,但到了男女相处之事上,便有些拘泥成规、守旧板正。   苏珞允被她这么一噎,只能硬着头皮说道,“你这段时日帮了苏某许多,于我有恩,住进苏府乃是正常的待客之道。”   “哦~”蓝朵尾音上扬,语气里仍是夹着笑,“可我这‘客’不想去呢,怎么办?”   她自是明白苏珞允的担心,知道她一个女子跟着他回去,于礼法不合。   她出生于苗巫族大山,没有这么讲究,但苏家乃是皇商,身份不同,况且这是天子脚下,到底不能任性而为。   这回苏珞允是当真没办法了,单手背在身后,急得紧握成拳,却不知该如何应答。   苏珞浅见状,拍了拍陆璟肆的手,“我要下车。”   陆璟肆耳力佳,虽未和她一样探窗而望,但也知晓后头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点点头,扶着苏珞浅下了车。 “阿兄,”她轻唤了声,苏珞允和蓝朵下意识回过头看她。   “你怎的下来了?”   苏珞浅看了自家兄长一眼,又看向蓝朵,朝她眨了眨眼,笑道,“蓝朵此番来裕京,就住在王府吧。”   “你是我在扬州结识的朋友,是我的客人,到王府做客,合情合理。”   话落,她又拉了拉陆璟肆的衣袖,仰首问他,“你觉得呢?”   陆璟肆想也不想回答,“浅浅说了算。”   他的手臂就扶在她后腰处,让她得以轻轻靠在他胸前,有支撑的位置。   苏珞浅对他的回答很满意,在宽袖的遮掩下,不动声色地勾了勾他的尾指。   这小动作夫妻俩心照不宣,几下来回之后,陆璟肆干脆直接以大手包住她的小手,握在掌心。   两人对视一眼,苏珞浅轻咳一声,移开视线,复又看向苏珞允,“如此安排,阿兄可放心?”   苏珞允这才缓缓点头,“如此甚好。”   “蓝朵觉得呢?”   苏珞浅生怕蓝朵不同意,又拉着她的手覆在自己的肚子上,“我和肚子里的这个小的,都需要你。”   蓝朵这才应下来。   苏珞浅看了眼天色,“那蓝朵就和我们一起回去,阿兄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蓝朵的,过几日便带她去给你换药。”   她这话说得俏皮,还夹着明显的调侃,但细究又找不出错处。   苏珞允被自家妹妹揶揄,也只能轻咳一声,以眼神失意她莫要继续。   几人在这一处分开,苏珞允乘坐的那一辆马车拐了个弯,往苏府而去。   而苏珞浅则和陆璟肆带着蓝朵回王府。   ——   许久未曾回来,裕京城中的一切都没变,但一切却好似和去岁离开时有些许不同。   正月将出,街道上许多商户生意已经恢复如常。   虽是冬日傍晚,但两旁的商铺依旧井然有序,喧闹非常。   位于安康大街上的承安王府已经掌灯,灯光明亮,照得府内外和煦,虽有些寒冬的清冷,却因为主人的归来而显得温暖热闹。   福临接到提前回来的侍卫通知,早已将府中一切安排妥当,候在府门处等着。   马车辚辚而至,车门打开,一声玄黑宽袖袍的男人从里边出来,长腿落地,随后转过身伸出手,扶着里头那位穿着百蝶穿花锦袄的女子下车。   福临见状,连忙领着一众下人跪首行礼。   “恭迎王爷王妃回府。”   许久未曾回来,苏珞浅下意识抬眸看了眼王府府门,浅笑着答了句,“都起来吧。”   众人起身,就看到王妃挽着身侧一女子,向大家介绍,“蓝朵姑娘是我在外结识的好友,来京暂住于王府,尔等须得好生照料。”   福临领命,识趣地开口,“东边院子厢房已经收拾好,蓝朵姑娘且随老奴前来。”   “劳烦了。”   蓝朵知晓他们夫妻二人有话要说,便应了声,跟随福临入内。   其他下人连忙到马车旁帮忙搬行装。   陆璟肆小心翼翼扶着苏珞浅入内,上了廊道,她轻声感慨,“还是回家好。”   两人回到主院,陆璟肆说道,“四哥还得入宫,你先用膳,若是累了,便先休息。”   主院里灯火葳蕤,下人们忙进忙出。   苏珞浅反握住他的手,“你会很晚才回来吗?”   “不一定,有些事,得尽快和圣上及太子商议,待过几日,我陪你回一趟苏府。”   怀孕的事,还得告诉苏良卓和崔安岚,以及长公主府,也得去一趟。   闻言,苏珞浅点点头,“好,那我给你留灯。”   她就坐在外间的圆桌旁,而陆璟肆则是单膝半蹲在她面前同她说话,一边说,一边用掌心摸摸她的小脸,不放心地又问了句,“可有哪里不舒服?”   苏珞浅笑开,莹莹的杏眸里泛着清浅的笑意,“我一切都好,你不用这么紧张。” 第127章 爹爹心悦于娘亲的表达   他抬手抚了抚她尚且平坦的小腹,像模像样地和她肚子里的那个“商量”,“乖一些,莫要折腾你娘亲。”   苏珞浅学他以前的样子,捏捏他的耳珠,“怀孕的是我,怎么变傻的是你。”   “孩子还这么小,哪里听得懂。”   陆璟肆抬头看她,“懂不懂的,先给ta灌输此等观念,让ta以后乖一些。”   苏珞浅被他这歪理逗笑,一双杏眸弯成月牙,洁白的小牙齿露出来,红唇轻扬,看得陆璟肆心底直泛痒,扣住她的后颈,直起身便吻了上去。   他身量极高,以往两人亲吻,仰头的皆是苏珞浅,如今这样的姿势,倒真是头一回。   他吻得极耐心温柔,待她适应之后,便又恢复以往的强势专横。   每一下,都勾得她眼睫轻颤。   苏珞浅被他亲得呼吸急促,只能微张着唇,任他采撷。   有下人就在外头的廊道上走动,而明亮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   耳边只听得到深吻时的暧昧声响,她耳根子通红,却忍不住抬手揽住他的肩膀,舌尖只轻轻碰了下他的,便被男人疯狂含裹住吮弄。   不知过了多久,陆璟肆才稍稍放开她,吻一点点顺着秀美的细颈蜿蜒而下,来到她耳侧,轻轻含住小巧的耳珠。   苏珞浅浑身酥麻不已,软得只能靠在他身上,想推他,那力气却没有半分作用。   陆璟肆伏在她耳边低喘轻笑,倏地说了句,“还有挺长时间要熬。”   她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直到他的唇再度贴在她脸颊上轻蹭,才后知后觉明白他的意思,脸颊腾地一下红了起来。   苏珞浅撑着他的肩膀就想直起身离开他的怀抱,“你这人怎么半点不正经。”   陆璟肆倒是没再扣着她,只长臂虚虚搂住,护住她的腰,黑眸里的笑意浪荡,“我说的是实话。”   她抿紧了唇,唇腔里似还残留着他的气息,红着脸瞪他。   陆璟肆从旁边拉了张圆凳过来,在她身旁坐下,“知你一路辛苦,但最近先别去浴池子里泡澡。”   她怀着孕,浴间里热气氤氲,实在不安全。   至少今夜先别去,他不在,无法放心。   “若是真想去,待过几日,四哥陪你一起。”   一起沐浴什么的,苏珞浅一想起来就觉得脸颊发烫,连忙打断他,“好好好,我不去。”   你也别说了。   快住嘴吧。   陆璟肆瞧她这副模样,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单手抚上她的侧脸。   拇指指腹在她滑嫩的脸颊上轻蹭,余下四指扣住她的细颈。   他的肤色小麦,贴在她嫩白如玉的肌肤上,对比强烈,尤其那纤细的脖颈上还有细微跳动的脉搏。   每一下,都惹得他眸色愈深。   他目光在她颈子上梭巡一圈,倏地靠过来,低声道,“亲一下?”   嗯?   苏珞浅不解,刚才不是才亲过吗?   陆璟肆指腹缓缓下滑,在她脖颈上轻轻来回抚弄,复又抬眸与她对视,眼眸里藏着暗潮。   “我说这里。”   “你...”   苏珞浅被他这直接的要求惊了下,“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却是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脖子。   护住。   他那眼神,好像下一刻就会扑过来一样。   她轻轻踢了踢他的鞋尖,“你不是要进宫吗?还不快去。”   还在这儿盯着她的脖子看做什么。   陆璟肆扣住她的后颈,将人压到自己面前,气息缠绕,“冬日寒凉,加条狐裘领子,便没人看得到了。”   意思就是,不用羞于留痕。   苏珞浅赶紧抬手抵住他的胸膛,羞赧道,“待日后孩子出世,我便告诉ta,爹爹总是欺负娘亲。”   陆璟肆眼皮微撩,看她含着水汽的杏眸,勾唇轻笑了下,“浅浅不能误导孩子。”   “这分明是,爹爹心悦于娘亲的表达。”   “你...呜...”   话落,他便偏过头,吻落在那截白嫩嫩的脖颈上。   苏珞浅下意识揪紧他肩头的衣裳布料,只能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四哥~轻、轻些...”   她的肌肤太容易留印子,每回扣着她的腰往里深嵌时,他甚至没感觉有多用力,但等事后看,总能发现她腰上留下了明晃晃的指痕。   还有那娇盈雪脯,还有那莹白滑润的腿|根。   不花个几天时间,这些痕迹便消不下去。   一想起这些,陆璟肆心间便有热腾腾的气血翻涌。   他停下动作,终是不敢继续下去,不然没法儿收场。   而苏珞浅只感觉颈间热热的、麻麻的,也不知道被这人啃成什么样了。   她抿了抿唇,推了他一把,“你还是快点进宫吧。”   再耽误下去,圣上和太子都该等得不耐烦了。   陆璟肆这才放开她,在她唇上轻啄了下,留下一句“早点休息”便转身出去。   ——   他一走,候在外头的泽兰和银朱才敢进来。   刚才主卧的门只是虚掩,并未完全关上。   她们端着水盆正打算给王妃净手,一走近便听到那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于是只能端着铜盆立于稍远些的廊柱下。   如今推门一看,便见自家王妃那原本白嫩的细颈上,已经留下了斑驳红痕。   寒冬凛夜,苏珞浅的脸颊却像是被火舌撩过一般,又红又烫。   她下意识抬手捂住自己的脖子,起身绕过屏风往里。   半晌,才从里头传来瓮声瓮气的一句,“备水,我要沐浴。”   在外奔波了这么久,回到府中,用热水沐浴,别提多舒服。   泽兰知晓现下王妃身子不便,为她添好水之后,便一直守在浴桶旁。   苏珞浅现在的身子半点不显怀,那截腰肢仍旧细得勾人。   饶是同为女子的泽兰,见到眼前这番美景,也免不了红了脸。   热气氤氲中,苏珞浅赤足入了浴桶,乌黑长发铺陈在水面上,有丝丝缕缕在水下,勾缠住她的细腰。   全身被热水包裹,她舒服得喟叹一声,趴在浴桶旁,任由泽兰给她擦背擦手。   她轻声问道,“蓝朵那边,一切可都安排妥当了?” 第125章 传授经验   泽兰回,“王妃放心,蓝朵姑娘是王府的贵客,福临公公不敢怠慢。”   苏珞浅微微颔首,“待过几日,我再带蓝朵回苏府。”   “还得去长公主府看看长公主。”   “许久没回来,也不知道嫂嫂如今怎么样了。”   如今她也怀了孕,心想着两个孕妇碰到一起,应该会有更多的话可以聊。   还有皇后娘娘那儿,也得去一趟。   这么出神想着,苏珞浅的身子不自觉越往水中沉,泽兰连忙扶着她坐好,她一回神,想起刚才陆璟肆的嘱咐,干脆直接起身出了浴桶。   沐浴过后,她便命人传膳。   瞧着那满桌子的膳食,苏珞浅想起了去岁秦舒凝孕吐时的辛劳。   她现下还没什么特殊反应,但心里也有些担忧,怕之后自己也会这样,再加上到底是离京数月,对裕京的吃食颇为想念,因此晚膳便用得多了些。   **   入夜,皇城掌灯,弯月之下,是璀璨巍峨的宫殿。   乾正殿内,兽面炉里青烟袅袅。   元崇帝端坐于龙椅之上,底下站着周胥珩和陆璟肆。   “啪”的一声巨响。   元崇帝怒然拍桌,“段博文好大的胆子!”   整那些劳什子妖道所谓的长生不老之术。   大瑨国泰民安,百姓心中有信仰,元崇帝并不限制道、佛文化,但不代表有人可以打着这些名头敛财。   还长生不老?   元崇帝冷嗤了声,眼眸微眯,眼底杀意尽露。   即便真要长生不老,那也是天家为先,他段博文算个什么东西,敢搜刮民脂民膏、私建道观。   难怪他最近怎么不折腾续弦的事了,原是在整这些邪门歪道。   “段博文现在何处?”   太子躬身行礼道,“已在城郊的道观待了多日,一直未曾回城。”   之前陆璟肆的密信送回裕京之后,周胥珩便一直暗中派人监视着段博文和文昌伯府。   那道观还远未建成,但段博文心切,又受那妖道蛊惑,说什么监工道观可显诚心,因此搭了处简易屋子,日夜对着那道观。   元崇帝看向陆璟肆,“扬州那两兄妹是文昌伯府老夫人的本家亲戚,那老夫人可知此事?”   陆璟肆回道,“庄炜与庄菱二人并未直言,但从他们字里行间来看,微臣推断老夫人应是不知此事。”   若是庄炜庄菱真直接说与老夫人无关,那陆璟肆还会有些疑心,所以他才没直接问,而是旁敲侧击。   若是老夫人知晓,少不得也要往那道观分一杯羹。   但段茂彬去岁被打成重伤,这半年多以来,老夫人四处寻医问药,一颗心都挂在孙子身上,无暇顾及其他。   闻言,元崇帝微微颔首,“此案还是交由典狱司审理,老四,你还得多辛苦些时日。”   陆璟肆作揖行礼,“这是微臣分内之事。”   裕京近来无雪,倒是显得今夜月光越发清凉。   元崇帝缓缓起身,状似无意道,“听闻,此番南下,苏家那小丫头也出了不少力?”   提到苏珞浅,陆璟肆冷峻面容多了丝温和,“与庄菱斡旋,多亏了她。”   话落,元崇帝侧眸睨他一眼,这外甥如今对那苏家小丫头的态度,已与刚成婚那会儿截然不同。   去岁他命人将段茂彬打成重伤的事,真以为自己这个皇帝不知道吗。   陆璟肆眼眸低垂,却是不卑不亢,姿态大方坦荡,丝毫未曾收敛自己对于苏珞浅的心意。   他和苏珞浅的开始是出自于双方利益融合,但到如今,他已十分确定自己的心。   圣上对苏家有猜忌,但到底苏家本分、并无二心。   元崇帝见他如此,故意冷哼一声。   自己这外甥脾性如何,他再清楚不过。   既他如此表态,那他也便暂时收起对苏家的疑心。   左右他们已是皇商,与皇家息息相关,自不会蠢到自断手脚。   “既如此,可想要什么赏赐?”   元崇帝这话试探居多,若是寻常臣子,必会惶恐于圣恩突降,内心不安,再趁机忠诚表态。   但陆璟肆可不是一般臣子。   听到这话,他堂堂正正道,“微臣先代内子,多谢陛下隆恩。”   啧啧啧。   元崇帝斜瞥他一眼,还真是给他三分颜色他就开起染坊。   他这话是真还是试探,不信他陆璟肆听不出,却偏是顺着话应了下来。   陆璟肆见他瞪圆了眼,勾唇轻笑,又再低声道了句,“多谢舅舅。”   “哼。”   皇帝轻嗤了声,复又踱步回了阶上。   罢了罢了。   这声“舅舅”,真真是喊到他心坎上了。   乾正殿内燎炉烧得旺,暖烘烘的。   他微微抬眸,却见外头夜色清凉如水。   恍惚间,元崇帝似是想起什么。   这种与另一人心灵相系,朝暮皆念的情感,他也曾有过,只是坐到这个位置,便多了许多猜疑和顾虑。   后宫佳丽三千,他与她,终究是越走越远。   他下意识睨向太子和承安王。   比起当初他踩着尸山血海一路过来的情况,如今环境已是不同。   儿孙自有儿孙福,既他们心有所属,他又何必拘着,非得当那个“坏人”呢。   至少,底下站着的这两人,一是他大瑨的未来,一是朝堂的栋梁。   殿外廊道上的烛火明亮,隐约可见远处巍峨的宫檐。   元崇帝默了默,终是提笔。   片刻后,他将那道圣旨扔给一旁的内侍,“明日便去承安王府宣旨。”   一直在底下默默看着他的陆璟肆,躬身行礼道,“微臣多谢陛下圣恩。”   话落,他无声勾唇,又再说道,“您快当舅公了。”   元崇帝眉梢微挑,随即喜笑颜开,“你这臭小子。”   说到怀孕的事,他看向太子,“东宫近来可还好?”   周胥珩,“一切都好,劳父皇挂心。”   “若是需要些什么,便直接去淳元宫。”   “是。”   话到这儿,元崇帝摆了摆手,“回去吧回去吧,别杵在朕眼前。”   周胥珩和陆璟肆领命退下。   出了乾正殿,两人并肩而行。   须臾,陆璟肆开口道,“兄长有经验,可否向臣弟传授一二,女子孕期,为夫者该注意些什么?”   闻言,周胥珩停下脚步,眼神古怪地将他从上至下打量了一遍。   须臾,他开口,“承安王妃、可曾说过你不要脸?” 第129章 专心些   陆璟肆自从入了仕途之后,君臣之礼守得比谁都正。   但适才唤圣上舅舅,现下又唤他兄长,还自称臣弟,若不是为了苏珞浅,想来也不会如此。   陆璟肆听到他这话,面上表情无任何变化,只剑眉微挑,好整以暇地睨他。   两人皆停下脚步,一侧的宫人内侍均不敢靠近,只余光瞥见两道颀长身影被月光拉长着映在廊道上。   烛火阑珊,被夜风一吹,摇摇晃晃。   片刻后,陆璟肆慢悠悠道,“兄长多学些,日后臣弟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向你讨教。”   再有一个月左右,太子妃便要临盆了,周胥珩最近这段时间确实紧张得很。   他隔着袍袖抚了抚之前被秦舒凝抓出血痕的手臂,开口道,“以过来人的身份建议你,别惹府里那位生气。”   “还有,月份大了之后,别在她面前提‘胖’这个字。”   陆璟肆斜瞥他一眼,“想来这些都是兄长的亲身经历,宝贵经验。”   周胥珩瞧他这副略带幸灾乐祸的表情,嗤笑一声,背手前行。   就不该跟他说这么多,让他挨个踩坑才对。   ——   东宫。   主殿内灯火通明,屋里燎炉燃得热,里头暖呼呼的。   只是此时,本该在寝殿内待着的秦舒凝,却站在大开的窗牖边,望着那皎洁皓月。   她刚沐浴过,乌黑秀发散落在肩后,里头穿着冬日的里衣,外边披了件织锦斗篷。   那张嫩生生的小脸就藏在那毛茸茸的衣领之中,显得格外娇小清丽。   一旁的宫女见她就站在窗旁吹风,担忧道,“太子妃,夜深严寒,咱还是将窗阖上吧?”   若是吹出个好歹,那他们小命便不保了。   秦舒凝人就懒懒地倚在窗旁,一手扶着腰,一手轻摆了摆,“无碍。”   “我这都多少日未曾踏出过主殿了,憋闷得慌,再赏一会儿月,我便关窗。”   前几日裕京下雪,周胥珩不让她出门,她自己也怕路滑摔倒,因此便一直待在殿内。   殿里暖和,但到底待久了觉得有些憋闷,所以她才想着在窗边透透气。   “那要不,奴婢再将躺椅拿过来吧。”   “不必了,一整日都是坐着,现下站一会儿没关系。”   现在月份大了,太医今日诊脉时还说过,适当的活动可以让她到时生产顺利些,总是坐着反倒不好。   婢女见怎么劝都没用,只能提着精神候在一旁。   月明千里,风寒气凉。   秦舒凝悠悠叹了口气,喃喃道,“也不知道浅浅何时才能回来。”   婢女知她与承安王妃交好,正想要宽慰几句,便见寝殿外有道明黄挺拔的身影入内。   周胥珩抬手示意,止住了一众宫女内侍即将出口的声音,拂了拂袖子,示意其他人都退下。   殿内一时之间只剩他们二人。   从身后看,那织锦斗篷将她八个多月的孕身完全遮住,看不出任何。   冬夜的风寒凉,由窗牖入内,吹动她颊边的缕缕发丝。   那小半张脸蛋就藏在其中,发丝轻拂间可见一抹莹白。   最初的害喜过了之后,秦舒凝的胃口不错,原本还有些尖尖的下巴,如今变得圆润起来。   周胥珩倒是非常喜欢,时不时捏一捏揉一揉,越发爱不释手。   但前日他无心脱口而出,说了“胖”字,惹得她到现在都不大愿意理他。   思及此,周胥珩抬步往前,来到她身后,抬手将她的织锦斗篷收得更紧,“承安王夫妇已经回京。”   他的靠近让秦舒凝心间一跳,但他的话又让她喜出望外,随即在他怀里转过身,小脸扬着明媚的笑,“浅浅回来了?”   “是。”   他垂眸看她。   自那日之后,她已经有几日不乐意与他说话,更别提笑了。   此时看到她粲然勾起的弧度,没忍住,抬手轻抚了抚。   他刚从外头回来,指腹带着些许凉意,一触上来,倒是让秦舒凝想起自己最近正在生他的气。   转而侧过身,不再与他对视。   周胥珩如今在她面前,早已练就了一身快速认错的本领,见她如此,立刻道歉,“是我的错,不该口不择言。”   秦舒凝剜了他一眼,“哦,意思是我确实胖了,但你不敢说,是吧。”   “不是,无论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他如今说“喜欢”二字,倒是说得越发娴熟。   但是秦舒凝仍不太习惯,闻言耳尖一红,但随即又板着脸,“这不是你喜不喜欢的问题。”   有孕月份大了之后,身形走样,她自己看了都不觉得舒心。   至于他喜不喜欢,那还得排在她的感受之后。   这男人压根没懂她为何生气。   但即使是这样,他仍旧一凑过来就眼巴巴的道歉。   思及此,秦舒凝心中的愠恼消了几分。   瞧吧,女儿家的心思弯弯绕绕,但大多极通情达理。   她顺着他手臂的力道靠在他胸前,没多久,便听得他道,“承安王妃也怀孕了。”   照理说,这种事不该由他一个大男人来说,但他知道这消息能让她高兴,便也就说出口了。   果不其然,秦舒凝听到这话,眼眸骤亮,扶着他的手臂急切道,“确定了吗?几个月了?”   “她怀着孕,又路途遥远地从扬州回裕京,必是吃了不少苦。”   她终于能和自己好好说话,周胥珩眉心微松,伸长了手臂,将窗牖半掩,复又搂着人往床榻边走。   “还不清楚,只是今日承安王入宫时,听到他说起。”   秦舒凝如今也算是“过来人”,闻言低声道,“那应是月份还小。”   头三个月不稳定,她现在月份又大了,按大瑨的习俗,为了避免冲撞胎神,这样的两名孕妇,是不适合见面的。   想到这儿,秦舒凝的小脸霎时拧巴,下意识往太子怀里靠了靠,声音有些委屈,“那我暂时还见不到浅浅。”   周胥珩揽着人在床榻边坐下,一手护着她的后腰,一手勾起她的下巴,在她唇上亲了下,“待孩子出世,她便可以来看你。”   也只能这样了。   秦舒凝满心想的都是苏珞浅,对于男人凑过来的亲吻有些心不在焉。   周胥珩眸色幽幽地盯着她,轻咬了咬她的唇舌。   不疼,却足以令她回神。   她拍了他一下,声音有些含糊,“...你做什么...”   他温热的气息又重新覆下来,嗓音低磁,“专心些。” 第130章 四哥给你暖床   “唔...”   话音刚落,便又再度覆住她的唇。   秦舒凝被他提起抱在腿上,将将可以与他平视,倒是方便了两人接吻。   她月份大,周胥珩不敢亲得太用力,怕她喘不过气,温柔缠绵地勾着她的含吮了一会儿,便恋恋不舍地将人放开。   顾及着她的身子,两人最近连亲吻都少了,再加上最近几日她同他置气,便是连摸到小手都有些困难。   现下这一亲,即使并未亲得多过火,于他而言也多少有些难受。   秦舒凝被亲得美眸含水,秋波流转,倚在他肩上,平复着呼吸。   寝殿安静,只有两人起伏的呼吸声。   浅黄的幔帐隔开这一处,烛火的映衬下,只看得到隐隐绰绰的身影。   两人靠得极近,仅是几息过后,秦舒凝回过神来便感受到……   她红着脸,抬眸去看他,却被他的视线抓了个正着,一下子脸更红了。   支吾着开口,“你...你自己...”   每次都那么久,她手腕酸得不行也不见他偃旗息鼓。   听到她的话,周胥珩没有回答,而是轻轻抚上她的肚子。   小家伙很活泼,最近很喜欢和父母互动,感受到贴过来的掌心,便会踢一踢。   不过今日,太子等了一会儿也不见这小家伙有动静。   他眼皮微撩,扫了眼角落里的更漏,轻笑了声,“夜深,小家伙应是休息了。”   秦舒凝心中警铃大作,直觉他想做坏事。   果不其然,她还没来得及从他怀里起来呢,便感受到男人的气息越靠越近,蹭在她耳侧,“凝凝…”   这声音,这语气。   秦舒凝瞬间炸毛,“不许装可怜!”   当初便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可她偏偏最吃这一套,只要他示弱,她的心也跟着软。   “凝凝…”   周胥珩又在她脸侧蹭了蹭,一手护着她的腰,调整了下她的坐姿,方便他拉着她的手。   秦舒凝脸颊腾地一下,红得更加彻底。   这时候,她再想拒绝,便都是徒劳功了。   秦舒凝彻底瘫软在他怀里,面色微微潮红。   被踢落的软底珍珠绣鞋掉在床榻边,两人身影交叠,葳蕤烛火中,是周胥珩越来越粗重的口耑息声。   他的吻落下来,一点点啄蹭她的脸颊,鼻尖,唇瓣。   并未深吻,却勾得人彻底软了身子。   她羞赧地踢他的腿…   周胥珩亲她的额间,声音微哑,“凝凝累了?”   废话,他这样的,她能不累吗。   秦舒凝不满道,“好困。”   周胥珩看她。   她眼底蕴着水汽,双颊嫣红,似是有几分困意,却又像极沾染了情动。   他低头含住她的耳珠,含糊不清道,“凝凝唤我,像新婚夜那样。”   新婚夜时,她尚且以为他是位文气病弱的太子,缱绻怜爱地唤了他几声夫君。   再后来,这男人狼尾巴露出来,两人吵吵闹闹至今,她便再也没这样叫过。   听到他的话,秦舒凝红着脸将脑袋埋进他颈侧,半晌不肯开口。   这夜到最后,她究竟唤没唤,便也只有太子殿下才知道了。   **   是夜,承安王府。   陆璟肆入府时已经是戌时末。   一进府门便问道,“王妃呢?”   福临接过他沾染了寒气的玄色大氅,低声道,“主院的烛火还亮着,王妃想是还未歇息。”   陆璟肆一身湛蓝色宽袖锦袍,衬得气度斐然,宽肩窄腰。   他脚步微抬,入了廊道,往主院卧房去。   主院里灯火通明,因今日王爷王妃刚刚归来,少不了洒扫庭除一番。   主子还未歇息,因此这庭院里也还热闹着。   银朱和几个婢女守在外头,远远地看到王爷归来,正要福身行礼,被他止住。   陆璟肆径直而入,听到泽兰的声音,“王妃,您该歇息了。”   苏珞浅一身里衣,薄衫揽肩,坐在床榻上,锦被将她的小身子团团围住。   她秀眉微蹙,苦恼道,“睡不着。”   之前在王府中,偶尔陆璟肆忙时,宿在典狱司也是常有的事。   但去了一趟扬州,两人夜夜相拥而眠,她已习惯了入睡时身旁有他,现下没有他,她身子倒是乏累,但却怎么也无法入睡。   思及此,她幽幽叹了口气,下意识低喃道,“也不知道四哥何时归来。”   听到此话的陆璟肆脚步一顿,随即眸色变得柔和起来。   他大步入内,还是泽兰先发现了他,行礼道,“参见王爷。”   陆璟肆拂袖,命她退下。   苏珞浅听到动静,惊喜抬头,“四哥回来了。”   陆璟肆坐到床榻边,抚了抚她的脸颊,“怎的不休息?”   她动作自然地拥住他的劲腰,脑袋在他胸前蹭了蹭,“没你在,睡不着。”   陆璟肆轻笑,故意逗她,“在等四哥给你暖床?”   她俏生生地应了句,“是啊。”   他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在床上等我。”   风尘仆仆,他还未去洗漱。   听到他的话,苏珞浅耳根子一红,这句话怎么听怎么觉得不正经。   她整个人都裹在锦被中,只探出食指,轻轻勾了勾他的,朝他眨了眨眼,“那我等你。”   她这点小心思,陆璟肆瞧得真切,大手探入锦被中,扣住她的腰拉近,在她唇上重重吮了下,“仗着我现在不能动你是吧。”   苏珞浅笑得粲然,推他的手,“我没有,你快去沐浴。”   陆璟肆这才起身。   等到他再回来时,外间的烛火已经熄了。   他刚沐浴完,身上仅着单衣,领口微开,隐约可见里头精壮的胸膛。   就这么在阑珊的烛火中,一步步朝她走来。   苏珞浅倏地耳根子发红,掀开锦被一角,朝他招手。   然而等陆璟肆上了床榻,正要搂过她的身子亲一亲,刚一靠近,就见她秀眉微拧,干呕一声。 第131章 嘉敏县主   陆璟肆脸色微变,连忙下床将铜盆拿来,顺便扬声吩咐外头的人,“去将蓝朵姑娘请来。”   苏珞浅抚着胸口,一手扒着他的手紧紧扶住,拧着眉朝他摇头,复又忍不住俯身吐在铜盆中。   外间的烛火亮起,下人们忙成一团,有备水的,有准备热巾帕的。   待苏珞浅吐完,已经虚弱不已,眼睫一颤一颤的,挂着晶莹的泪珠。   整个人靠在陆璟肆怀中,任由他用巾帕为自己擦拭。   泽兰端着漆盘候在一旁,陆璟肆捏着杯盏递到她唇边。   漱过口后,苏珞浅才稍觉好了些。   陆璟肆一双剑眉拧得死紧,“四哥走后,可是吐过?”   她轻轻摇头,“没有,现下是头一遭。”   她怀孕两月余,今夜这是头一回孕吐,没想到就吐得这么惨。   陆璟肆瞧她煞白的小脸,“待明日,让蓝朵过来给你瞧瞧。”   苏珞浅在他怀里仰头,眼底雾蒙蒙的,眼眶通红,好不可怜,“我晚膳吃多了些,会不会是因为饮食?”   晚膳的用量,确实比她平时多了些。   “那更得让她过来瞧瞧,若是坏腹可怎么好。”   苏珞浅现下人舒畅了些,只是觉得吐过了,便好了,所以刚才止住他让蓝朵过来的意图。   但此刻听到他的话,也觉得还是保险一些好。   折腾了这么一会儿,她已经累得不行,有陆璟肆在旁,便有些昏昏欲睡。   福临领着人不敢走开,就候在外间。   床榻间的幔帐放下,陆璟肆拥着她躺下,本还想着跟她说一说明日宫里会来人宣旨的事,现下这样,只怕是说了她今夜便难眠。   陆璟肆到嘴的话又收了回去。   罢了,明日起来时再说。   **   翌日清晨,苏珞浅悠悠转醒时,便见陆璟肆敞着长腿坐在床边,正要探手进来。   她眨了眨眼,还有些懵,“你今日不用去典狱司吗?”   陆璟肆将她连人带被子抱进怀里,亲了亲她的脸颊,“宫里来人了。”   “嗯?谁?”   “陛下身边的福安公公。”   “谁?”   她一惊,彻底离了他的怀抱,坐直身子。   但随即又想到,若圣上有事找陆璟肆,大可直接召他进宫,而如今福安来了,陆璟肆却不紧不慢地待在这后院,想来福安所来之事与她有关。   苏珞浅问出口,“找我的?”   陆璟肆抱着她的手一顿,垂眸看她,黑眸里的笑意明显,“我家浅浅真聪明。”   还真是。   “那你怎么不赶紧叫我起来。”   陆璟肆按住她欲要起来的动作,起身将搭在架子上的裙衫拿过来,亲自给她穿戴。   “无碍,让他等等也没关系。”   “陛下知晓你有身孕,不会在意这些琐碎事情。”   苏珞浅任由他为自己穿衣,歪着脑袋想,圣上知道了,那便是皇后娘娘也知道了,皇后娘娘知道了,那便是太子妃也知道了。   可惜她现在月份太小,不能立即去看望太子妃。   她轻轻叹了口气。   陆璟肆知她心中所想,把人抱到自己膝上,“等月份再大些,便可去看太子妃。”   到时太子妃应已经生产了。   也只能这样了。   苏珞浅抿了抿唇,目光微移,便见他动作熟练地在给她系衿带。   那双执过刀剑的大手现在做起这些事来,无比娴熟,那些繁复的裙带,他甚至比她还熟。   苏珞浅伸出手指点了点他手背上的青筋,“你现在做这些,倒是挺熟悉。”   陆璟肆将她的腿放到膝上,为她穿足衣。   末了,才倾身过来在她唇上落下一吻,答得理所当然,“解得多了,自然也就会系。”   “你...孟浪!”   她一张嫩白的脸蛋红得彻底,看得陆璟肆复又扣住她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须臾,有微弱的声音自两人唇齿间传来,“...别、让人等急了...”   半柱香后,二人才来到前厅。   福安公公已经喝完一盏茶,有些无聊地摆摆衣袖,但面上却是一片慈和,并无不耐。   看到承安王夫妇出来,连忙起身,面露喜色,“王妃,快快接旨吧。”   苏珞浅心底一顿。   圣旨...   她下意识看向陆璟肆。   男人眸底温和,示意她上前接旨。   她缓了缓心神,正要拎裙跪首,福安视线在承安王身上扫过,道,“陛下念你有孕在身,免去了接旨礼仪。”   “王妃,站着接旨便可。”   苏珞浅低声道,“多谢陛下圣恩。”   福安清了清嗓子,圣旨徐徐展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承安王妃贤良淑德,聪慧敏捷,于南行中为承安王分忧解难,实乃毓质慧心,着即册封为嘉敏县主,钦此!”   县主?   圣上居然封了她县主?   苏珞浅一愣,连忙福身行礼,“谢陛下圣恩。”   福安笑着说道,“恭喜嘉敏县主、贺喜嘉敏县主。”   苏珞浅朝他微微颔首,“有劳福安公公。”   她朝身侧的泽兰扫了一眼,后者会意,立刻上前递了个小布袋。   那里头装的是看赏的银钱。   福安笑眯眯地收下,道,“嘉敏县主,不止圣上,皇后娘娘知晓您怀有身孕,特命老奴备了些好东西给您送过来。”   他朝后一招手,后头有好几名内侍抬着几个木箱进来,放在主厅。   一打开,里头赫然是些奇珍异宝,以及一些名贵药材、滋补之物。   皇后娘娘向来待她宽厚,苏珞浅弯唇笑着,“臣妾谢皇后娘娘赏赐。”   从头到尾,陆璟肆就站在一旁,未曾出声。   今日这一遭,主角是她,他自不会“喧宾夺主”。   福安公公跟个人精似的,瞧得分明,朝陆璟肆行了礼,便领着人离开。   苏珞浅忙让福临相送。   待人走远了,陆璟肆看她还有些愣愣地盯着府门处,不免觉得好笑,抬手勾了勾她的下巴,“县主这是还未反应过来?”   苏珞浅回过神来,听他如此打趣,耳根子微红。   她看了眼停放在主厅中的那一个个的大箱子,命下人们将东西搬至库房。   主厅里一时之间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   陆璟肆揽着她的腰带到一旁坐下。 第132章 长公主过府   苏珞浅抬眸看他,“所以你昨夜进宫,便是和圣上说这些去了?”   陆璟肆不认,轻笑,“陛下若不想赏你,那任我如何说,他也不会动摇半分。”   他见她面上仍有疑色,抬高她的下巴落下一吻,“此番前去扬州,若不是你,我们无法那么快接近庄菱,这册封是你应得的。”   他声音微低,气息与她的交缠,“我的浅浅这么好,值得所有。”   她嫁给他,是承安王妃,说到底这身份与他息息相关。   但如今这县主的荣光,是她自己挣来的。   苏珞浅仍是不习惯他说这些,红着脸把他的脑袋推开,“你不是还得去典狱司吗?快去吧。”   “不急,”陆璟肆抬手抚了抚她的小腹,扬声道,“去请蓝朵姑娘来主厅。”   “是。”   银朱领了命下去。   不多时,便带着蓝朵来到主厅。   昨日回来之后,蓝朵才刚帮苏珞浅诊过脉,今日银朱又来请,她便猜到是苏珞浅的身子有碍,因此来时提上了自己的药箱。   入了主厅,便见苏珞浅红着耳朵坐在一旁,而陆璟肆倒是面上一派自然。   苏珞浅轻咳一声,主动开口道,“昨夜我突然吐得厉害,不知是因为怀孕,还是因为吃多了,还请蓝朵帮忙瞧瞧。”   蓝朵微微颔首,为她诊脉。   好在苏珞浅并无大碍,也并非坏腹。   但既然开始孕吐,想来接下来的日子会不好受,蓝朵也只能开些安神养胎的药方。   知道苏珞浅的身子并无大碍,陆璟肆这才稍稍放心,但听到蓝朵的话,眉心微蹙。   苏珞浅见他这样,推了推他的手,“你快去典狱司吧,有蓝朵陪我,不用担心。”   陆璟肆捏了捏她的手,这才转身出去。   在跨出府门的前一刻,他将福临招来,低语了几句,这才放心出门。   **   段博文的案子还在进行收尾,许多细枝末节的事还未理清,但那妖道蛊惑文昌伯之事却是板上钉钉。   在文崇帝的授意下,典狱司早早贴出告示,将妖道一事公之于众、以儆效尤。   苏珞浅被封为嘉敏县主的消息也在裕京的世门贵族之中不胫而走。   此前她和陆璟肆一同出京,文崇帝给夫妻俩找了个好理由瞒着,如今回来,她又被封为县主,多的是想上门攀关系的人。   但苏珞浅初初有孕在身,且近日来孕吐不止,陆璟肆干脆让福临闭门谢客。   不过福临是个人儿精,哪会儿不知哪些该轰、哪些该禀告。   陆璟肆从长公主府那儿调了好几名底细干净、身家清白的嬷嬷到承安王府,给苏珞浅试菜。   长公主自也知晓苏珞浅怀孕之事,念着她身子不便,长公主终于在除夕宫宴之后,再一次踏出长公主府的大门。   她来时,陆璟肆正好去了典狱司。   苏珞浅今日起床之后吐了几回,现下精神终于稍稍好些,捧着泽兰刚买回来的酸杏不放手。   下人通报长公主到,她一愣,再去迎时,长公主已经到了院门口。   长公主仍旧是一身素色衣裙,清雅之姿不减半分。   苏珞浅正要福身行礼,便被她扶起,“你有孕在身,这些虚礼就免了。”   苏珞浅有些不好意思,“本该是儿媳去探望您的,怎劳您亲自来一趟。”   回京之后,合该她去向长公主请安,但身子不便,再加上陆璟肆说待他忙完这几日便会陪她一起,这事也就被耽搁下来。   长公主并不在意这些,摆摆手道,“前几日老四命人到长公主府要来的几名老嬷嬷,可给你派上用场了?”   苏珞浅点点头,“几位嬷嬷皆是利落细心之人,多亏了她们,儿媳这几日好些了。”   冬日寒凉,外头冷风肃肃,两人一同相携着往主院的堂屋而去。   长公主瞧她仍旧有些苍白的脸色,“我怀老四的时候,也是孕吐不止,这遭罪的感觉我太清楚了。”   她拍了拍苏珞浅的手,“孩子,辛苦你了。”   许是长公主常年礼佛,气质淡然,苏珞浅坐在她身边,连呼吸都不自觉放缓,那时常欲涌上喉间的呕吐感淡了些。   两人入内,刚一坐下,长公主便看到桌上已经被吃了一些的酸杏。   苏珞浅主动开口道,“儿媳以前便爱吃这种酸酸甜甜的果脯蜜饯,现下更是离不了。”   只是去岁苏珞允命人从西南给她带来的那些果脯早就被她吃完了,现下这酸杏,是从盈果阁买来的。   长公主微微勾唇,“这是正常的,酸杏开胃,你吃了这个,若是膳食能多用些,也是好的。”   苏珞浅点头应是,怕长公主担心,没提自己用的午膳早已被吐光了的事。   “多谢母亲关心。”   她瞧着外边日头逐渐西落,说道,“母亲,不若晚膳便留在王府一起吧?”   陆璟肆这几日忙,晚膳回不来吃是常有的事。   不过长公主礼佛,饮食以清淡为主。   苏珞浅眉眼微弯,笑道,“儿媳近日闻不得荤腥,正好与母亲一起。”   长公主点点头,“也好。”   儿子回不来,那她这做娘的,便多陪陪儿媳也好。   于是苏珞浅吩咐下去,晚膳时,桌上便摆了一桌子的清淡素菜。   这一顿两人倒是都用得开心,皆是符合口味的膳食。   一直到酉时初,陆璟肆回府入内,刚踏入主院便听到二人说话的声音。   长公主深居简出,自陆璟肆外设府邸,这是自去岁他和苏珞浅成婚之后,长公主第一次过来。   此时两人正在里头,不知是在说些什么,隐约能听到苏珞浅清脆巧笑的声音。   他眉目温和,大步入内,躬身向长公主行礼,“母亲。”   长公主睨他一眼,心道儿子如今瞧着,与之前相比,锋利骤减。   陆璟肆上前一步,揽住苏珞浅的肩膀,俯身低声问道,“今日可还难受。”   当着长辈的面,苏珞浅实在不习惯与他如此亲近,身子微侧,答道,“好多了。”   “咳咳咳...”   长公主轻咳一声,站起身,“既老四回来,那我也就回去了。”   听到她要走,苏珞浅立刻起身,“儿媳送您。”   长公主止住她,“你身子不便,且歇着。”   她瞥了陆璟肆一眼,“你来送送。” 第133章 蓝色小本本   此话一出,三人皆是心知肚明,长公主应是有话想对陆璟肆说。   苏珞浅也就没再坚持,目送他们二人出去。   陆璟肆一路跟在长公主身侧,来到府门。   这一处烛火通明,他一身墨色衣袍,眉眼锋利,气质卓然冷凛。   长公主盯着一旁陆璟肆被烛火拉长着映在地上的身影看了片刻,这才开口,“女子有孕,除了身子不适之外,心情也会受到影响,浅浅父母都在京中,若是得空,你该多陪她回苏府看看。”   “再不然,也可将你岳父岳母请来王府坐坐。”   闻言,陆璟肆躬身道,“母亲说得是,儿子记下了。”   长公主抬眸看他,眸色温和欣慰。   真快啊。   当初的小小少年,如今也已经成家立业了。   自持肃厉,却又能为心爱之人收敛一身锋芒冷硬。   她下意识去看高悬空中的银月,像是透过那朦胧的月光,瞧见了故人。   在心底轻叹一声,长公主轻拍他的手臂,“回去吧,别让她等久了。”   **   待陆璟肆回来时,苏珞浅已经不在堂屋里。   他猜想她应是进了浴间,便返身去了另外的浴室,命人备水。   待他出来时,苏珞浅仍还在沐浴。   热气氤氲,小浴间里带着湿漉漉的潮。   她怀着孕,底下的人小心翼翼,这几日每回她进了浴间,泽兰都紧随其后。   此时泽兰站在浴桶旁,正对着屏风,一抬眼便看见王爷走进来。   她瞧了眼王妃露在水面上那莹白削薄的肩背,又想了想王爷进来时那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耳根子通红,低下头不敢看人。   陆璟肆眉目微敛,沉声道,“出去。”   泽兰连忙福身行礼,退了出去。   趴在浴桶边,闭着眼睛的苏珞浅听到动静,下意识侧眸看过来,便瞧见泽兰离开的背影。   下一刻,男人的衣角映入她的视线中。   她顺着这衣袍抬头,就见陆璟肆高大身躯立于她面前,似笑非笑地睨她。   那漆黑眼眸直直望下来,似要望进浴桶之中的旖旎风光。   苏珞浅脸颊倏地通红,将身子埋进水中埋得更低,嘟囔着骂了句,“登徒浪子。”   她满头青丝只用银簪束起,有几缕发丝垂落下来,落在她白嫩如玉的薄肩之上。   那张柔嫩小脸被热气氤氲着,透着诱人的红。   整个人像是无意闯入水雾中的精灵一般,美得令人心悸。   陆璟肆喉结重重一滚,大掌扣住她的后颈,迫使她抬头,俯身吻了下来。   苏珞浅被他拦在浴桶之中,进退不得,只能仰着细颈承受着他专横的掠夺。   须臾,他才意犹未尽地放开她。   带着薄茧的指腹在她沾了银丝的唇瓣上轻抚,眸色越发深重。   苏珞浅眼睫颤得不像话,甚至不敢再与他对视。   好在陆璟肆尚有分寸,这时候无论如何也只能忍下来。   自己稍作平复之后,从搭架上拿过她的衣衫,“起来?”   苏珞浅自觉在浴桶里待得够久了,且这小浴间氛围旖旎...   她点了点头,抬手便要接过他手里的衣服,却被他侧开。   下一刻,陆璟肆直接扣住她的腰,将她从浴桶中捞起来,衣衫披在她肩头,弯腰将人打横抱起。   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苏珞浅还未反应过来,人已经靠在他怀里。   男人步伐宽大,几步便将她抱回床榻上,末了,低声道,“今夜四哥来伺候县主。”   苏珞浅不解他这话,但却下意识想歪,耳根子泛着红,抬腿踢他,“你在瞎说什么...”   她的力道小,这一下于他而言,和挑逗没什么两样。   陆璟肆大手扣住她纤细脚踝,长指在她白腻小腿处轻叩,“四哥说的是给你抹香膏,县主想到哪里去了?”   闻言,苏珞浅脸色爆红。   “你...”   还不是都怪他!   平日里没个正形,她才会下意识想歪。   见她红着脸将自己藏进锦被之中,陆璟肆轻笑了声,起身来到她的妆奁旁,凭着印象拉开她平日里放香膏的抽屉。   只是,那白瓷小瓶见底,里头的香膏已被用完。   他问道,“可还有新的?”   苏珞浅拉下锦被,没有多想便答道,“旁边那个小柜子最底下的一层,里头有。”   “钥匙在上边那层。”   陆璟肆找到钥匙,打开最下层的抽屉,拉开。   随即,眼眸微眯,眼底浮现暗色。   苏珞浅见他动作微顿,好奇道,“怎么了...”   她记得新的香膏是放在这一层的啊,难不成没有吗?   然而她话音未落,便见陆璟肆缓慢地从那抽屉中拿出一本蓝皮本子,眸色深深地看向她。   “轰——”   苏珞浅如遭雷击,头皮发麻,揪着领口便踉跄着从床上跑下来。   “你不许碰!”   “还给我!”   那是阿娘给她的小本子。   去岁的事了,时间太久她压根忘了还有这个东西。   失策啊,失策啊。   没想到千防万防,居然是自己亲手将钥匙放于何地告诉了他。   苏珞浅一张瓷白小脸涨得通红,羞愤不已,扑过来就要抢他手中的本子。   陆璟肆抬手举高,又下意识揽住她的腰,护住她。   他垂眸,看着着急的小妻子在自己面前踮着脚尖跟他抢。   漆黑眼眸满是压不住的笑意,“浅浅若是想研究这些,四哥可以帮你实践。”   眼下之意,本子不必锁起来,他们可以一起看。   “你闭嘴!不许说!”   苏珞浅羞得不行,就差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陆璟肆横在她后腰处的长臂稍稍往下,托住她的臀,直接单手将人抱起,复又抱回床上。   另一只手仍是举着那本子,没让她碰着。   “你还给我。”   床榻之上,苏珞浅被他扣在一侧,而蓝皮本子在另一侧。   男人要制住她轻而易举,苏珞浅扑腾了几下,发现没有任何作用之后,干脆将脑袋缩在他怀中,闭眼不看。   陆璟肆仔细护着她的肚子,还有空腾出一只手去翻书。   一时之间,两人皆没有说话。   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响起。   听得苏珞浅面红耳赤,咬紧了唇,既想开口,又羞于开口。   须臾。   陆璟肆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原来浅浅喜欢这样的。” 第135章 轻薄了人便想跑?   他这话说得一本正经。   苏珞浅甚至还来不及反驳,便又听到他说,“你现下怀着孕,这些还不能尝试。”   “若是想要,待孩子生下来,你身子养好之后,我们再试。”   话落,又是书页翻动的动静。   男人的声音接着响起,“这个对你来说简单些,或许月份大些之后,我们可以一试。”   他每字每句,语气都正儿八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与她商议什么大事。   可实际上...   “我不想试!”   苏珞浅忍无可忍,终于在他怀里闷喊出声。   陆璟肆将蓝本子放到一边,在她耳边亲了亲,低声道,“原来浅浅喜欢这样的,我还以为你喜欢之前那样的。”   “毕竟,你每次都...”   “陆璟肆!”   “好好好,四哥不说了。”   见她急出哭腔,陆璟肆这才闭了嘴,大手在她发顶轻抚。   苏珞浅整个人缩在他怀里,又羞又气,小身子热烘烘的。   陆璟肆掌心在她脸颊轻蹭,察觉到她情绪稍稳了些,这才捧着她的脸蛋抬起,低头吻她的唇。   “浅浅,我们是受大瑨律法保护的夫妻,夫妻之间有些情趣很正常。”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她就是会害羞啊。   这不是她能控制的。   而且,谁让他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那些话了...   苏珞浅抿了抿唇,复又靠回他肩上,闷闷道,“阿娘和嬷嬷说,这个...这个会让我轻松点...”   “不过,反正现在也用不上了。”   至少短时间内用不上。   她有孕在身,晾他也不敢对她有太过分的举动。   陆璟肆怕将她逗急了,顺着她的话说,“嗯,用不上。”   反正,会有用得上的那一天。   卧房里灯火通明,他将她娇红的面庞尽收眼底。   陆璟肆抱着她,将人放躺在床上,拂开她颊边的发丝,“睡吧,明日咱们回苏府。”   “真的?”   苏珞浅眼底一亮。   回京这些日子以来,他皆早出晚归,她知道他在忙段博文的案子,便也没有提起要回苏家的事。   关于妖道的告示贴出去之后,坊间的议论声甚嚣尘上。   城郊那修建到一半的道观,甚至还被一些气急的百姓凿了墙抽了木柱。   如今已有些摇摇欲坠。   而文昌伯一家人早已被下狱。   尤其是段博文,被关在典狱司,由陆璟肆亲自审理。   而段茂彬早成了一个废人,只不过躺着的地方由文昌伯府舒适的床榻,变成了牢狱里阴暗森冷的地砖。   文昌伯府老夫人每日哭天抢地,但也无济于事。   贪污腐化、以权谋私、令一方百姓苦不堪言,动摇国之根本。   这一桩桩一件件,足以令段博文死无葬身之地。   虽然段茂彬和老夫人并不知晓此事,但如此重罪之下,他们也逃不开。   就当是为段茂彬之前仗着自己是文昌伯世子所行之恶,以及老夫人对孙子的包庇,落一个最终的惩罚。   庄炜和庄菱也难逃一死,扬州官场重新肃清。   案子已经厘清,所有相关案卷皆呈与龙案之上,只能圣上批复。   陆璟肆算是真正得空。   听到她的话,他低声应了句,“嗯。”   “早点休息,明日才有精神。”   他按住苏珞浅兴奋得想要坐起身的动作,勾住她的下巴亲了亲。   苏珞浅高兴,便也任由他亲。   末了主动环住他紧劲的腰,仰头看他,眼底亮晶晶的,“那我们记得带上蓝朵一起。”   “阿兄应是念蓝朵念得紧。”   陆璟肆笑,“没想到浅浅还有做红娘的天赋。”   苏珞浅答得头头是道,“君子有成人之美。”   “嗯,不想做红娘的王妃不是位好县主,”他抬手为她掖了掖被角,按住她的脑袋靠在自己胸前,“我的县主,该睡了。”   苏珞浅勾唇笑了笑,这才满意地闭上眼。   **   翌日。   晚冬的清晨尤为清凉,今日天气好,有轻软的阳光透过云层洒落。   主院院子里的树木枝丫光秃,却是有点点露珠挂着。   庭院里有不少下人来回洒扫,动作利落轻便,生怕扰了屋子里还未有动静的两位主子。   许是惦记着今日要回苏府,苏珞浅起了个大早。   醒来时,陆璟肆仍躺在她身边,一副呼吸平稳,睡得极沉的模样。   床榻间光线昏暗,但适应之后,男人冷峻俊朗的面庞清晰映入她眼底。   两人成婚将近一年,难得有一次他醒得比她晚,苏珞浅勾着唇轻笑,清亮的杏眸盈满软软的笑意。   纤指微抬,顺着他的眉峰一路往下,时不时轻点在他肌肤上。   陆璟肆这张脸,真真是长在她的审美点上。   多一分便嫌多,少一分便嫌少。   她越看越喜欢,无声扬着唇,在他脸侧落下一吻。   正要起身时,腰肢却已经被男人一手揽住。   “浅浅轻薄了人便想跑?”   他仍是未睁眼,晨起的声音微哑,丝丝缕缕叩进她耳中。   苏珞浅趴在他胸前,指尖戳了戳他的脸,“你早就醒了是不是?”   陆璟肆精准抓住她作乱的手,在唇边亲了亲,“幸好醒了,才能知晓原来浅浅是这么喜欢四哥这身皮囊。”   “嗯哼。”   苏珞浅轻哼了声,“那你就该好好护着你这张脸。”   闻言,陆璟肆终是睁开眼。   姑娘清凌凌的视线就落在自己身上,秀眉微扬,红唇微嘟,尽显娇纵。   他低笑一声,“承蒙嘉敏县主喜爱,在下必当好生护着这张脸。”   “这还差不多...啊!你做什么!”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他翻身压在床榻上。   陆璟肆小心护着她的肚子,避免压到。   漆黑眸子肆无忌惮地将她打量了一遍,随即埋首在她颈侧,蹭了蹭。   一夜过后,男人下颌处的胡茬还未清理,刺刺硬硬的,扎着不疼,但很痒。   “哈哈哈哈...你、你别蹭了...”   苏珞浅被他弄得痒得不行,笑着往后躲。   刚挪了挪,便被他扣住腰拖了回来。   “四哥...别...”   这娇娇软软的声音传至屋外,落在福临耳中,便成了另一番意思。   他几度入了廊道,但都欲言又止。   直到房中动静再次传来,他想起昨日长公主的叮嘱,终是上前敲门。 第135章 让陆大人沾着女人的口脂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   屋里静了片刻,紧接着,陆璟肆冷沉的声音传来,“何事?”   福临斥退了廊道里的下人,壮着胆子开口,“今日王爷王妃回苏府,现下可要洗漱?”   里间床榻上,陆璟肆长臂掀开床帐,瞧了眼屋内的更漏,坐起身。   扬声道,“备着。”   外头的福临听到这话,语气欣喜地应了句,连忙走开。   他抚了抚胸口,松了口气。   现下王妃有身孕在身,可不能由着王爷胡闹。   **   用过早膳之后,苏珞浅叫上蓝朵,几人一起出门。   刚迈过地栿,便瞧见王府大门旁停着两辆马车。   她秀眉微蹙,下意识看向陆璟肆。   男人一脸理所应当,搂住她护着腰,下了台阶。   而站在他们二人身侧的蓝朵眉梢微扬,抿着唇笑,异常有眼力见地直接往后头那辆马车而去。   “浅浅,我去坐那辆。”   有裙面银片相碰响起的声音,苏珞浅刚回过头,便只看到蓝朵的背影。   她动作麻溜,拎着裙摆小跑,几下便上了车厢。   苏珞浅收回视线,复又看向陆璟肆,“你故意的。”   “是。”   陆璟肆倒是承认得快,脚下步伐未停,扶着她踩上车凳上了马车。   随从一挥鞭,车轮辚辚向前。   车厢里铺了厚厚的绒毯,还备了温热的茶水和果脯。   今日天气晴好,没那么冷。   但出门之前,陆璟肆仍旧给她披上了厚厚的氅衣,还往她手里塞了个汤婆子。   苏珞浅一上车便将汤婆子放在一旁。   陆璟肆抬手摸摸她的脸颊,“冷不冷?”   她无奈地摊开手心,“我手心都快要出汗了。”   小姑娘的手白白净净,细细软软,当真是应了那句手若柔荑。   他垂眸看了眼,随即覆住她的手,掌心将她的完全包裹住。   确认她的手是暖和的,这才放下心来。   “快要换季了,莫要贪凉。”   “知道啦知道啦。”   陆璟肆瞧她这副娇娇俏俏的模样,捏了捏她的脸颊,“啧,什么表情?”   苏珞浅笑,“觉得你有点啰嗦。”   陆璟肆眸底藏着笑,勾住她的下巴,倾身过来便想要吻住她,没想到却被她挡住。   她单手虚捂着唇,只露出那双清凌透亮的杏眸,笑得弯弯的,里头倒映着他剑眉微扬的俊颜。   “不给亲?”   苏珞浅摇头,发髻上的步摇跟着晃了晃,“我擦了口脂。”   “无碍。”   话落,陆璟肆便拉下她的手,扣住她的后颈将人拉过来,重重在她唇上吮了下。   响亮的声音响起。   “唔...”   都说有口脂了。   苏珞浅拍了他一下,正要瞪他,一抬眸便看到他唇上沾了口脂。   她连忙拿出巾帕,凑上前给他擦拭。   一边擦一边碎碎念,“都说了有口脂...”   “下次还这样,我就不告诉你。”   “让典狱司的陆大人沾着女人的口脂出街,看你丢不丢人。”   陆璟肆垂眸,就这么含笑看着她的动作,没有反驳。   不多时,马车停在苏府门前。   苏家管家一看是王府的马车,连忙进门通知苏良卓和崔安岚。   苏珞允也跟着一起出来,视线紧紧落在后边的那辆马车之上。   苏良卓和崔安岚脸上均挂着笑,待看到陆璟肆先下了车,又立刻回身去扶苏珞浅时,下意识对视一眼,眸底欣慰。   看来,苏珞允回来之后所说的一切不假。   陆璟肆小心护着苏珞浅上了台阶,待见苏家几人要行礼时,拂袖道,“岳丈岳母不必多礼。”   蓝朵就跟在他们身后,背着个药箱,走动间群面上银片叮铃作响,面上的笑璀璨狡黠。   崔安岚疑惑道,“这位是?”   苏珞浅正要开口,苏珞允已经上前一步,“母亲,这位便是之前我与您提起过的蓝朵姑娘。”   “便是她治好了儿子的伤。”   “原来是蓝朵姑娘,”崔安岚视线落在她身上。   小姑娘娇俏可爱,那双灵动大眼黑白分明,看起来应是刚及笄,一身打扮也不像是裕京人士。   蓝朵上前行礼,“见过苏老爷、苏夫人。”   “蓝朵姑娘不必多礼,”崔安岚乐呵呵应着,再一抬眸,便见自己儿子的视线始终跟随着她。   她心下了然,面上的笑意更深。   苏良卓适时开口,“到府里说话吧。”   几人一同进去。   苏珞浅和崔安岚走在前头,陆璟肆和苏良卓分别在两人身边。   苏珞浅受封和怀孕的事,苏家人自然是知晓的。   崔安岚的目光下意识在她尚且平坦的小腹上扫过,关心道,“孕吐可严重?”   苏珞浅,“有时好些,有时又吐得难受。”   崔安岚面上露出慈祥的笑,“看来这小家伙还挺调皮的。”   ......   他们走在前,苏珞允和蓝朵便落在最后。   蓝朵笑眯眯地凑近他一些,与他并肩而行。   “我之前说的话,你可有照实做?”   苏珞允单手背于身后,“蓝朵姑娘的医嘱,不敢不遵。”   “那便好。”   苏珞允的伤口正在愈合关键期,不能沾水。   那日回到裕京时,她生怕他风尘仆仆回到苏府,沐浴时不小心沾水,叮嘱了好几次。   “这几日在王府,可还住得习惯?”   苏珞允和蓝朵是在西南苗巫族的族镇当中认识,自是知晓她随心所欲惯了。   这突然来到裕京,还住进了王府里,生怕她觉得受束缚不习惯。   蓝朵开心笑笑,“很习惯啊。”   承安王府的人都很好相处,院子清净,她正好可以整理一下此次北上途中看到过的药草。   苏珞允点头应道,“如此便好。”   苏珞浅他们在主厅落了座,崔安岚视线再度落在苏珞允和蓝朵身上。   轻声开口,“听阿允说,蓝朵姑娘是苗巫族人?”   蓝朵点点头,“是啊,苗巫族在西南大山之中,而我是苗巫族的医女。”   说起自己的家乡与族人,蓝朵语气里有藏不住的自豪。   “阿允受了伤,这一路上幸亏有蓝朵姑娘帮忙包扎换药,不然还不知如何是好。”   其实即使没有蓝朵,陆璟肆随行当中带了医师,后来赶到扬州的援军队伍中也有医师,苏珞允的伤也是不会有碍。   只不过她挺喜欢蓝朵姑娘的,因此便将所有的功劳都揽于她一人身上。 第135章 留在苏府   蓝朵笑了笑,“医者救人乃是理所应当,苏夫人不必客气。”   话音一落,苏珞浅那双杏眸滴溜溜一转,开口道,“阿娘,去岁您不是说过,头疼症搅得您难以入眠,既然蓝朵姑娘在此,不若让她帮您瞧瞧。”   闻言,崔安岚下意识看了眼苏珞浅,便见自己女儿悄悄朝她眨了眨眼。   这一下,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崔安岚接上苏珞浅的话,“是啊,这头疼症时而来势汹汹,时而又如细针戳刺一般。”   蓝朵将药箱放下,“如苏夫人不介意,可让民女给您瞧瞧?”   “那便多谢蓝朵姑娘了。”   蓝朵来到崔安岚身旁,拿出迎枕放在桌上,为她诊脉。   一时之间,主厅内无人说话,较为安静,众人视线皆落在诊脉之处。   只有陆璟肆旁若无人地为苏珞浅递果脯蜜饯的细微声响。   片刻后,蓝朵收回手,说道,“苏夫人现下身体并无大碍,若说去岁的头疼之症,应是气滞导致,乃气机滞郁、气血不畅的现象,不过现已好转大半。”   闻言,崔安岚轻笑着点头,“蓝朵姑娘说得没错,我这头疼近来已经好了许多。”   去岁苏家逢难,前有文昌伯和荣宁候世子给他们使绊子,后又担心苏珞浅嫁进承安王府受苦,再后来,苏珞允失踪在江南。   那段日子,崔安岚确实身子不适。   但如今,女儿有了身孕,儿子平安归来,这所有的一切不顺心,便都迎刃而解。   心情舒畅,气血畅通,头疼之症便也渐渐好了。   不过年岁大了,身子还是要养一养。   蓝朵继续说道,“民女开些行气活血的药方,苏夫人按时服用,调理即可。”   听到这话,崔安岚眉心一跳,紧接着开口,“如若蓝朵姑娘不嫌弃,可否在府中住下,这样我也安心些。”   听到母亲的话,苏珞允下意识看向蓝朵,等着她的回答。   而蓝朵却是侧眸看向苏珞浅。   毕竟苏珞浅有孕在身,从扬州一路到裕京,一直都是她在照看。   察觉到蓝朵的目光,苏珞浅杏眸微微一弯,笑得动人,“蓝朵便应下阿娘吧。”   况且苏府需要她的,可不止崔安岚一人。   闻言,蓝朵便也不扭捏了,朝崔安岚点头,“如此,便打扰苏老爷苏夫人了。”   见蓝朵终于应下来,崔安岚笑得开心,眉眼间满是慈爱,“是我该谢谢蓝朵姑娘才是,麻烦你了。”   “王叔,”听到这事定下来,苏珞允立即扬声让管家王叔进来。   这道声音来得有些突兀,是以主厅内几人的目光皆落在他身上。   感受到明晃晃的视线,苏珞允才反应过来。   他耳根子微红,轻咳一声,看向崔安岚,“母亲,该让王叔先将东侧院打扫出来。”   崔安岚越瞧他,越觉得他这反应好笑。   但终究还是收敛了笑容,毕竟蓝朵还在厅中。   她清了清嗓子,吩咐王叔,“就依少爷所言,将东侧院收拾出来。”   “是。”   王叔领了命,带着人去了东侧院。   ——   午膳一家人便是在前院用的。   今日人齐,苏珞浅怀了孕,这满桌的膳食基本都是按照她的口味来。   席间陆璟肆一直顾看着她,仔细为她布菜。   苏珞浅有孕之后,口味飘忽不定,但今日回了娘家心情好,她午膳都用得多了些。   从江南回裕京的一路上,苏珞允和蓝朵已经习惯了陆璟肆对苏珞浅的无微不至,但苏良卓和崔安岚甚少和他们二人同桌用膳。   此时见陆璟肆动作自然娴熟地为苏珞浅忙前忙后,心中不免讶异。   却道去岁崔安岚寿辰时与今日之场景,真真是完全不同了。   见此,老两口也放下心来。   饭后,蓝朵要给苏珞允检查伤口,便随他一同回了他的院子。   陆璟肆和苏良卓去了书房议事,苏珞浅则是和母亲一同去了后院休憩。   说是休憩,但她眼下没什么睡意,两人在院子里聊天,崔安岚品名,而苏珞浅饮热牛乳。   崔安岚一直跟着苏良卓在生意场上打拼,并不是什么困于后院的女子,去岁苏珞浅嫁与陆璟肆之后,一些有合作来往的商户夫人,巴不得天天到她这儿来。   再者苏家成为皇商,身份不同,也有一些能够早早探清局势的世家夫人来与她走动。   这迎来送往的,听得最多的便是裕京世家贵族和命妇圈中的各种小闻。   崔安岚抿了口茶,说道,“除夕之前,你姑姑曾来过一趟苏府。”   “哦?孔翠怜在荣宁侯府过得不舒心?”   孔翠怜嫁给尹齐耀虽是为妾但荣宁侯府毕竟是世家,孔家多少能沾点好处。   因此自去岁孔翠怜入了荣宁侯府之后,苏曼蓉的日子倒也过得还算舒心,再没来过苏府。   突然而至,便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孔翠怜在荣宁侯府遇到了麻烦,且还是大麻烦。   崔安岚听到她这话,缓缓勾唇笑了笑,“就你机灵。”   苏珞浅凑近她这边,讨好地为她倒了杯茶,“那是阿娘教得好。”   她迫不及待,“阿娘快说说,孔翠怜怎么了?”   她也才刚回京没多久,这段时间里裕京发生的很多事,她都不知道。   崔安岚缓声道,“现下她的日子应是不太好过。”   尹齐耀院中妾室不少,但这么多年以来却从未有妾室怀孕,只有江秀璇这位世子夫人育有一儿一女。   两个孩子备受荣宁侯和荣宁侯夫人疼爱。   去岁孔翠怜入了荣宁侯府的侧门,当时尹齐耀对她正在兴头上,夜晚多是留宿在她那边。   尹齐耀在房事上玩得恶心,但对底下的妾室还算大方,孔翠怜自从刚入府时被江秀璇整治过一次之后,便始终怀恨在心,因此也想抓住尹齐耀对她新鲜劲还在的这段时日,努力怀上子嗣。   但却事与愿违。 第137章 不睡觉想做什么   一连几个月,她的肚子毫无动静。   一开始孔翠怜并不在意,甚至还仗着自己得宠,去嘲笑院里其他先她进门的姨娘。   然而却被那些姨娘好一通嘲讽,还说她想怀孕是在痴人做梦。   孔翠怜只当她们是嫉妒她得宠,之后还私下让丫鬟去孔家找苏曼蓉,去药铺开坐胎药。   可是肚子还是没有动静。   那一碗又一碗的坐胎药喝了不见有用,后来她还曾趁着出府的时间去看过郎中,郎中说她身体没有任何问题,甚至还是易受孕体质,可是无论尹齐耀在她那儿留宿多少次,她都始终怀不上。   事已至此,她便起了疑心。   再后来,她无意间偷听到其他几位姨娘的谈话。   原来...   原来这一切都是江秀璇在搞鬼。   为的是保住她的正妻之位,为的是院子里的姨娘永远被她踩在脚底下。   知道事实的孔翠怜怒急攻心,再度行动快过脑子,一拎衣裙,便直接告到荣宁侯夫人面前。   然而她忘了——   荣宁侯夫人也姓江,江秀璇乃是她从本家家族诸多未出阁女娘中,千挑万选选出来给尹齐耀当正妻的。   就算姨娘未能有孕这件事真与江秀璇有关,荣宁侯夫人也未必会真的怪她。   毕竟在这种高门世家眼中,嫡出子女才是最重要的。   更何况,孔翠怜没有任何证据便出口污蔑世子夫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被惩治。   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荣宁侯夫人出手,可比江秀璇要重得多。   孔翠怜被一顿家法“伺候”之后,软禁在一小方阁院之中,蓬头垢面,无人问津。   而尹齐耀过了对她的新鲜劲,再度流连于勾栏楚馆,几乎都快忘了府里还有个叫孔翠怜的女人。   原本孔翠怜还和苏曼蓉约好了再去找之前的郎中拿一次药,但苏曼蓉左等右等也等不到她的消息,花了大价钱从侯府一个护院那儿买的消息,才知道孔翠怜被关了起来。   她再不情愿,也只能厚着脸皮来苏府找苏良卓和崔安岚。   当时苏珞浅不在裕京城,他们二人其实也没有办法,最终苏曼蓉只能灰溜溜地回去。   算起来,这已经是去岁年底的事,到现在已经快两个月。   也不知道现下孔翠怜有没有被放出来。   听到崔安岚的话,苏珞浅缓缓勾唇轻笑,“阿娘,若是她再来,您便直接说是我不想救。”   她回京已有一段时日,若是苏曼蓉还不想放弃孔翠怜,应是还会再来敲苏家的门。   不过这事苏珞浅半点也不想管,这是去岁在钰香阁时,她和江秀璇达成的共识。   因此,江秀璇有何手段她不在意,孔翠怜如何,会否在侯府大院中被磋磨至死,也与她无关。   闻言,崔安岚点头,“阿娘明白。”   崔安岚自是也不想多管孔家的事,只不过有些担心,“她若是敢直接去找你,你要和阿娘说,阿娘让你爹将他孔家的那两间铺子收回来。”   毕竟是同宗同族的亲戚,铺子给出去,本也没有收回的道理,更何况他们一家现在就指着那些铺子过活。   但若是苏曼蓉敢给苏珞浅添乱的话,那就别怪他们断了后路。   苏珞浅轻笑着开口,“放心吧娘,她不敢的。”   “更何况,王爷一直派人跟在我身边,她靠近不了我。”   “如此那便好。”   说过孔翠怜的事,崔安岚不免想起去岁苏家底下的产业被荣宁侯世子为难时的情景,在心底幽幽叹了口气,幸好苏珞浅没有和荣宁侯府扯上任何关系。   想到这儿,她面上有淡淡的笑意,“阿娘听你兄长说了,在扬州时发生了很多事,是吗?”   苏珞浅点点头,“是啊,”她抿了抿唇,有些欲言又止。   崔安岚自是知晓她想要说什么,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眼底满是慈爱,“阿娘知道你要说什么。”   “如今你与王爷情深似笃,当是最好的结果,应懂得珍惜。”   “我明白的,阿娘。”   “那便好。”   崔安岚轻声笑。   她的一双儿女,只要一辈子平安顺遂,有心灵相系之人可以相依,那他们做父母的,便已经知足。   母女二人在亭子中又聊了一会儿,苏珞浅倏地倦意来袭。   崔安岚见她如此,便让泽兰扶着她回了摘星小院休息。   虽然久未归来,但毕竟摘星小院是她从小到大住的院子,苏珞浅十分熟悉。   泽兰为她摘了首饰解了发髻,褪下外衫之后,她脑袋一沾锦枕,便直接睡了过去。   ——   晚冬的午后,天气晴好,阳光和煦。   摘星小院中,越冬的雪钟花微微低垂,花姿清雅。   而卧房之内,温暖安静。   床帐垂下,遮掩去了床榻上的景象。   苏珞浅抱着锦被,酣睡其中,一张嫩白小脸睡得红扑扑的。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她只感觉脸颊边有恼人的痒,秀眉微蹙,转过身后便又继续睡去。   可那痒意似是追随着她,她抬手挥了挥。   “啪——”   轻微的声音响起。   苏珞浅懵懵然睁眼,便见自己的手还虚搭在陆璟肆英俊的侧脸上。   刚才那一声,是她不小心“扇了他一巴掌”。   她霎时清醒过来,但床榻间光线昏暗,她一时未能适应,并未看清男人的神色。   “你怎么过来了?”   刚睡醒的声音有些娇哑,落在陆璟肆耳中,像是在撒娇一样。   他身上衣着整齐,但因为俯下身来抱她,袖口微皱。   握住她落在他脸上的手,拉到唇边落下一吻,打趣道,“扰了县主的清梦,这一巴掌挨得不冤。”   苏珞浅环住他的脖颈,脑袋埋在他颈侧,轻轻勾着唇笑,“知道就好。”   “现在是什么时辰?”   陆璟肆抬手将一边床帐挂起,床榻间光线明亮了些。   “申时过半。”   他拇指指腹在她唇上蹭了蹭,“要起来吗?还是四哥陪你再睡会儿?”   苏珞浅盈盈目光落在他脸上,摇头,“都不要。”   “那想要做什么?”   两人之间隔着被褥,许是因为在床上,说话声音都不自觉放低,像是在轻喃细语。   苏珞浅抿着唇笑,勾住他的手臂微一用力,稍直起身便想来亲他。   谁知男人一偏头,躲开了她的吻。 第138章 迫不及待要出来   苏珞浅秀眉微蹙,控诉的话还没说出口,下巴已经被他抬起,男人的唇直接落下。   她藏在锦被之中,整个人睡得暖呼呼的。   而他应是刚进屋没多久,唇瓣微凉。   就这么直接贴过来,苏珞浅被这又凉又软的触感激得一颤。   然而下一刻,男人舌尖探进,她所能感受到的,便只剩下炽热。   她乖乖躺在床榻之上,这个姿势无比方便两人接吻。   也无比方便陆璟肆更进一步。   温热的大手在锦被之中摩挲着探路,驾轻就熟地挑开她里衣下摆,探进去。   毫无阻碍地覆在她小腹上轻抚,带着万般怜爱。   苏珞浅细腰一抖,下意识缩了缩。   陆璟肆含着她的唇,模糊出声,“不怕。”   “四哥有分寸的。”   苏珞浅被他亲得晕晕乎乎,其实完全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但只要他开口,便能轻易安抚她。   她身子放松下来,檀口启得更开,放任他的侵占。   陆璟肆的手始终很老实,说了有分寸,便真的就只是覆在她小腹上来回轻抚,像是在和她肚子里的小家伙打招呼。   倒是苏珞浅,被他掌心的薄茧弄得腰间泛痒,实在忍不住,扭着腰躲他。   也不再乖乖任他亲。   有含糊的低笑声从两人唇间溢出,“...四哥、别摸了...”   陆璟肆这才停下动作,只手仍未收回,热烫掌心的温度不断熨帖着她的肌肤。   “身子可有哪里不适?”   苏珞浅摇头,“没有。”   不知是不是因为今日回了苏府,她心里高兴,甚至连孕吐都很少。   两人安静地抱了会儿。   苏珞浅倏地开口,“我们是不是该进宫去看看皇后娘娘?”   陆璟肆手臂撑在她两侧,微微直起身,“这几日去一趟。”   皇后是长辈,且她怀孕之后,她赏了那么多好东西,确实该进宫看看她。   话落,两人又在榻间黏黏糊糊地亲了好一会儿,直到日头逐渐西斜,陆璟肆才将人从床上拉起来,将一件件衣裳给她穿好。   但年轻妇人那繁复的发髻,他便是真是不会挽了。   苏珞浅瞧他对着那一妆奁的头饰无从下手的模样,抿着唇笑出声,推了他一下,   扬声唤了泽兰进来。   晚膳在苏府用过之后,两人便回了王府。   而蓝朵则是作为崔安岚的医者,留在苏府。   **   几日后,苏珞浅和陆璟肆一同进宫。   典雅富丽的宫殿内,皇后一身华服端坐于上首。   而底下还坐着舒妃等一众妃嫔。   这是苏珞浅被封为嘉敏县主之后,首次入后宫,少不得有人要来凑热闹。   因此今日的淳元宫人多了些。   后宫嫔妃都在,陆璟肆不便久留,将苏珞浅送到淳元宫门前,便回了皇帝的乾正殿。   后宫妃嫔各有各的心思,但有皇后在,他是放心的。   苏珞浅怀有身孕,行礼过后,皇后赶紧让人赐座。   视线落在她尚平坦的肚子上,“那日福安回来后,听他说你气色还不错,本宫便放心了。”   “现下如何?孕吐可有所减缓?”   苏珞浅微垂着眸子,乖巧温顺,“这几日已是好了些,没有那么难受了。”   “那便好、那便好。”   一旁的舒妃见皇后如此关心苏珞浅的身体,撇了撇嘴,“这女子怀孕嘛,辛苦是自然的,王妃现下月份小,且熬着吧。”   她这话并不友善,但细听其实揪不出什么错处。   但皇后眉目一凛,手中杯盏磕在桌面上,有清晰的声音响起。   不过苏珞浅倒仍是一副浅笑盈盈的模样,看向舒妃时,说道,“说起来,臣妾倒是许久未曾见过锦安公主。”   最后一次见面,好像还是去岁秋狩时。   细算算,离今也有半年多。   说到锦安公主,舒妃面上有些不自然,道,“王妃怀有身孕,锦安孩童心性,担心她会冲撞到王妃,便没带她过来。”   这话说得倒是有理有据。   苏珞浅没见到周菁宓有些遗憾,但舒妃毕竟是锦安公主生母,她便也没再说什么。   皇后开口道,“女子孕期反应不一,有人食不下咽,有人食欲大涨。”   她似是想起什么,轻笑了声,“说起来,太子妃刚怀孕那段时间,吃了不少苦头。”   听到皇后提起秦舒凝,苏珞浅眸色一亮,“嫂嫂的孕产期应是快到了吧?”   “是啊,还有不到一个月。”   皇后早已命产婆和太医院做好准备,入了东宫的人,太子又重新仔细地筛查一遍。   阳春三月,嫩芽新发。   因着太子妃的孕产期将至,最近这段时日,太子除了一些必要的公务之外,其他大部分事情都是待在东宫的书房里处理。   天气稍稍暖和些,秦舒凝听从医嘱,在院中多走动走动,以调整自己的身体状态。   在她身侧,有数名宫人小心翼翼护着。   秦舒凝已经九个月身孕,但仍旧细胳膊细腿的,叫人一看便担心那肚子会不会拖累了她。   周胥珩处理完奏疏之后,便赶紧回来。   在廊道拱门旁,瞧见的便是她在婢女的搀扶下,一小步一小步迈得极仔细认真。   从后看,她薄肩挺拔,身材完全看不出有孕。   但周胥珩知道,她现下应是覆着自己的肚子,旁若无人地在和腹中的小家伙说着有的没的。   周胥珩大步上前,挥退了一侧宫人,长臂揽住她的腰。   秦舒凝下意识抬头,看到的就是男人坚硬的下颌线。   她拉了拉他的衣袖,道,“他今天好活泼啊,像是在我的肚子里打擂台一样。”   话落,她便拉着他的手隔着衣裙覆在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上。   周胥珩凌厉眉眼温和下来,掌心被小家伙踢了好几脚。   “辛苦你了。”   他扶着她转过身,往寝殿里走。   秦舒凝今日话特别多,笑眯眯道,“你能感受到吗?”   “小家伙的拳头和脚丫是不一样的力道哦,今日格外兴奋。”   像是迫不及待要出来一样。   她心中这般想着,倏地下意识眉心紧蹙,小腹一阵一阵抽疼。 第139章 凝凝好棒   “疼...疼...”   秦舒凝倏地攥紧太子的手,眉心紧蹙。   周胥珩心头重重一震,连忙弯腰将她打横抱起,抱回寝殿。   一边疾步,一边扬声大喊,“稳婆!快让稳婆和太医过来!”   庭院里的宫女太监忙成一团。   待周胥珩将秦舒凝放到床上时,她裙衫下摆已经湿了一大片。   “周...周胥珩...”   她一张小脸煞白,初春凉寒时节,额间已经疼出了汗。   周胥珩心头犹如被重锤一般,有些慌乱地握住她的手,“我在,我在。”   “好疼...”   “好疼...”   皇后之前安排的稳婆和太医就在东宫里,来得很快。   一进门看清太子妃的模样,连忙开口道,“赶紧准备热水,还有人参汤。”   秦舒凝疼得直呜咽,鬓发已经被打湿,小手紧紧攥住身旁男人的大掌,修剪整齐的指甲抠住他,生生在他手上抓出几道血痕。   但周胥珩浑然不觉疼痛,只瞧她这般脆弱模样,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凝凝,我在。”   “我在...”   他下意识想俯身亲亲她,却被稳婆推开,“太子殿下,产房忙乱又有血污,还请您先出去。”   床榻上的秦舒凝疼过一阵,现下勉强清醒了些,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稳婆这句。   松开他的手,将人往外推,“...你、你出去...”   “殿下,请您快些出去。”   周胥珩不理稳婆的话,仍靠在床边,心惊胆战的,还想伸手给她擦汗。   秦舒凝却拂开他的手,“你出去...”   她这么坚持,周胥珩只能顺着她,“好好好,我出去。”   “我就在门外,你喊我,我便进来。”   话落,他又被秦舒凝推了推,这才恋恋不舍地出了房间。   在淳元宫的皇后也得到消息,连忙乘着轿撵而来。   一眼便瞧见自己儿子直愣愣地守在产房外望眼欲穿,神色焦急。   皇后安慰道,“放心,太子妃腹中胎儿足月,定会顺利生产。”   话音刚落,里头便传出秦舒凝的痛呼声。   一声高过一声,极其惨痛。   听得周胥珩心头直跳,却无法入内,只能在外来回踱步,坐立难安。   产房的门时不时打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被端出。   就这么又等了一个多时辰。   忽的房内传来一声嘹亮的婴孩啼哭声。   紧接着是稳婆欣喜的声音,“生了生了!是位小皇孙!”   “母子平安!”   皇后这才放松下来,这一放松,险些跌坐,好在身后的宫女扶住她。   喃喃道,“感谢上苍,母子平安。”   而一旁的周胥珩早已迫不及待要推门而入,只是刚一动,身形便晃了晃。   保持一个姿势太久,他双腿犹如千斤重。   他稳了稳身形,连忙推开门。   里头的稳婆见他进来,抱着襁褓里的小皇孙便想要上前,然而周胥珩并未瞧她一眼,直直而入,来到床榻边。   秦舒凝满头大汗,一侧的宫女正拿着巾帕,小心为她擦拭。   周胥珩接了过来,仔细给她擦汗。   她小脸仍是煞白,但眸底却尤其亮,看起来精神不错。   “我居然生了个孩子...周胥珩...”   周胥珩俯身过来,怕压疼她,只是虚虚揽着,在她唇上亲了亲,“嗯,我们的孩子。”   “凝凝好棒,辛苦你了。”   他的声音有些哑,秦舒凝下意识看他,这才发现他眼眶通红。   她哽了哽,“你怎么了?”   周胥珩俊颜疲惫,额间也有汗,“对不起。”   秦舒凝倏地读懂他话里的意思,她轻轻勾着唇笑,“周胥珩,我好厉害啊。”   “稳婆都说我生得比很多人快,而且有力气,那人参汤我都没用。”   这倒是实话,秦舒凝是武将世家出身,自小跟在父兄身边,武功虽是没多好,但却是强身健体。   太医备下的人参汤已经放得微凉,她没用上。   周胥珩看了眼床榻边的小桌子,那上边不止有参汤,还有壶盏。   他轻声问道,“想喝水吗?”   秦舒凝想要点头,但她生完之后甚至还来不及清理,他便直直闯了进来,现下她全身是汗,身下也难受得很。   她抬手推他的肩膀,“你出去,我要换身衣裳。”   屋里也得收拾。   初春仍寒,窗牖不便敞得太开,房间里的血腥气仍未散去。   一旁的宫女和嬷嬷准备好了热水和衣衫,但两位主子你侬我侬,她们也只能候着。   外人都道太子殿下清隽自持,待人有礼却又带着疏离。   但自从东宫有了太子妃,那些久侍于东宫的下人们才算是开了眼。   太子殿下哪是疏冷,他在太子妃面前,可恨不得时时亲密,不分彼此。   听到她的话,周胥珩在她唇上亲了下,这才起身,“好,待你换好,抱你去偏殿。”   话落他便转身,谁知秦舒凝拉住他的手,秀眉微蹙,“你的手...让太医看一下。”   顺着她的话,他这才将视线落在自己手上。   右手手背和腕骨处有一道道细小的血痕,是刚才她太疼了抓出来的。   男人的手很大,骨节分明,青筋微凸,腕骨凌厉。   这些血痕看起来并不严重,但却十分明显。   周胥珩应道,“好。”   ——   周胥珩出去后,一旁候着的嬷嬷和宫女连忙上前伺候。   嬷嬷轻声道,“适才皇后娘娘也来了,在外头很是担心。”   “您和皇孙母子平安,皇后娘娘应是去给陛下报喜了。”   嬷嬷心底有些感慨,皇后娘娘久居深宫,已经很久没见她这么喜悦过。   秦舒凝听后抿了抿唇,没说什么。   自她嫁入皇家,皇后对她一直很好。   之前她没有怀孕时,皇后娘娘虽是催子嗣催得急,却从未因为此事苛待她或者给她脸色。   高门世家中,若是正妻迟迟未有身孕,少不得要受来自各方各面的压力,甚至有不少婆母会往院子里塞人。   更何况是皇家。   但皇后催归催,却从来没这样做过。   思及此,秦舒凝心底软了几分。   简单的擦身换衣之后,她身子干净利索了不少,坐在床边垂眸喝水。   没多久,周胥珩便进来,将她抱至偏殿。 第140章 不要离开我   外头天色已经彻底暗下。   阳春三月,夜里飘起了濛濛细雨,庭院里那些刚冒出来的嫩芽被雨水打湿。   偏殿里,男人动作轻缓,秦舒凝眼睫低垂,瞧见他手背上抓痕的血珠被清理过。   她抿了抿唇,抬手在那上边碰了碰。   周胥珩不动声色地看她的小动作,倏地开口,“不疼。”   秦舒凝指尖微颤,立即收回手,“孩子呢?”   也就刚出生的时候她看了几眼,之后便被嬷嬷和奶娘抱走。   听到她的话,周胥珩扬声让底下的人将孩子抱进来。   刚出生的小孩皮肤娇嫩得有些发红,一双眼睛紧紧闭着,五官没有长开。   但毕竟是自己生出来的,秦舒凝喜爱得紧,连忙将孩子抱到自己怀中。   新手娘亲,抱孩子的动作还不是很熟练,奶娘在一旁看顾着。   小孩子到她怀里,睡得更加安稳。   秦舒凝垂眸看他,眼底温柔得不像话。   周胥珩见她如此,遂抬手在孩子脸颊轻轻碰了碰。   秦舒凝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放缓,“他好软好小啊。”   “嗯。”   一旁的奶娘见他应声,开口道,“太子殿下要不要试着抱一抱?”   闻言,秦舒凝抬头看他,“你还没抱过?”   周胥珩没接话,倒是奶娘乐呵呵答了声,“殿下一心牵挂在您身上,还没来得及抱皇孙呢。”   秦舒凝一生完他便急冲冲来到床榻前,适才出去清理手背上的伤时,孩子在喝奶。   他确实还没来得及抱他。   周胥珩伸出手,“孤试试。”   秦舒凝小心翼翼将孩子放到他臂弯中。   或许是因为刚喝过奶,小皇孙此刻睡得正熟,被父母这样来回“折腾”都不见醒。   一边睡,唇瓣还一边吸吮蠕动,像是睡梦中也在喝奶一般。   秦舒凝的手放了下来,碰到自己已经完全平坦下来的小腹,再瞧一眼在周胥珩怀抱中的孩子,这才有了些许他们已经变成一家三口的真实感。   她就靠躺在床上,有宫女端着漆盘入内,是专门为她准备的膳食。   生产耗费了秦舒凝太多精力,虽然她看起来精神不错,但眼下确实需要进补。   周胥珩见她要用膳,转手将小皇孙交给奶娘,命她抱下去好生照看着。   他在她身边坐下,眼底的爱意如同海边不断冲刷着细沙的浪花,一点点涌向她。   片刻后,他开口道,“给孩子取个小名?”   皇家子嗣取名是大事,须由皇帝亲自取名,再由钦天监测算,才能最终定下来。   但小名则可以他们自己取。   秦舒凝默了默,说道,“就叫琮儿吧。”   琮,乃玉也。   孩子便是她的珍宝。   “好,就叫琮儿。”   周胥珩在她身旁坐下,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她用膳。   男人也刚换过衣服,一身玄黑镶金边广袖锦袍衬得他宽肩窄腰,气度矜贵。   他眸色幽幽,像是一潭深彻的湖水,又像是旋涡一般,引人沉沦。   秦舒凝被他盯得头顶发麻,推了他一下,“你别这么看我。”   周胥珩没说话,仍旧看着她。   秦舒凝实在忍不住,“要不你出去。”   他垂眸扫了眼小桌上已经见底的盅碗,从旁端来杯盏给她漱口,又拿来巾帕为她擦手。   待一切做好,宫女收拾了东西退下,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周胥珩坐到床边,伸手将人抱进怀里,亲她的脸颊和颈侧,哑声道,“凝凝,我不后悔。”   不后悔千方百计接近她,亦不后悔千方百计令她对他心生怜惜。   在她心中,应是觉得自两人相识之后,种种牵绊皆是他的处心积虑。   事实也确实如此。   但如若重来一遍,他仍旧会这样做。   秦舒凝听到他的话,眼睫微颤,“你...你做什么突然说这样的话?”   或许是因为有了琮儿,她性子不再像以前那样、总喜欢两三句话不顺就刺他。   怀孕后期,两人的相处和谐多了。   如今他怎的突然主动说起这些事。   周胥珩没答,吻落了下来,噙住她的唇,辗转抵入,深刻勾缠。   有低哑的声音从两人唇间溢出,“凝凝,不要离开我。”   他知道,   成婚后她知晓一切是他的处心积虑时,她曾动过和离的心思。   所以他不敢让她受孕,怕惹她更加生气。   怕她觉得他是想用孩子绑住她。   虽然夜深人静之时,他确实曾这样想过,但也明白若真是在那时让她怀孕,只会将两人的关系推向冰点。   后来,两人关系有所缓和,他便想着孩子的事情顺其自然。   没过多久,琮儿便来了。   秦舒凝被他亲得晕晕乎乎,又听他低低诉诉、带着恳求的声音,整颗心软得稀巴烂。   但她素来喜欢和他反着来,即使一颗心早就牵挂在他身上,也仍是没有松口。   待到他的吻势渐歇,她靠在他肩上小心平复着呼吸。   须臾,伸出细嫩的指尖轻轻戳了戳他腰腹间硬邦邦的肌理,“堂堂东宫太子,莫要撒娇。”   周胥珩扣着她的后颈,又忍不住在她唇上蹭了蹭,“好,我不撒娇,凝凝撒娇。”   “我才不要。”   秦舒凝鼓了鼓脸颊,有些气恼地瞪他。   周胥珩轻笑,顺着她的话答道,“好,凝凝不撒娇。”   里间的烛火未歇,他脱了鞋履上床,将床帐放下。   床榻间的光线被挡去大半,二人同盖一被,他将人紧紧揽于怀中。   “睡吧。”   她今日耗费了太多精力,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   榻间倏地安静下来,然而仅是几息之后,秦舒凝似是想到什么,轻轻勾了勾他的手指。   字句清晰地开口,“你以后不能扣着我的青梅酒和桂花酿。”   听到她的话,周胥珩倏地想起她未有身孕时,每每饮多了酒,在榻间是如何的娇媚撩人。   他喉结轻滚,低声道,“好,不扣着。”   “但美酒醇香,凝凝须记得分享。”   秦舒凝听到他答应不扣着酒,心底高兴,想也不想便应下,“好,以后若是想要小酌一杯,我便叫上你。”   周胥珩无声勾着唇笑,在她额间轻吻,“如此,先多谢凝凝。” 第141章 桂花糖芋艿吃得有点多   秦舒凝顺利生下一名小皇孙的消息很快传到承安王府,苏珞浅打从心底为她感到高兴,迫不及待进了宫。   苏珞浅如今怀孕已有四月余,孕像比一般孕妇更加明显,陆璟肆让府医给她诊过脉,这才知道是怀了双生子。   双生子是喜上加喜,但对于孕妇来说,则要辛苦许多。   苏珞浅能明显感觉到,陆璟肆更加紧张了。   不过她过了孕吐期,现下肚子也还不到特别大的时候,因此最近这段日子,她过得很是舒心。   今日要入东宫,陆璟肆便没去典狱司。   悬挂着承安王府徽记的马车停在宫门口,下了车,便见宫门旁有一抬轿辇。   因为苏珞浅怀孕,皇后特意命宫人抬着轿辇在此处候着。   不过苏珞浅倒是不太想坐,抬眸看向陆璟肆,“我们走一走好不好?累了我再坐。”   “好,”陆璟肆自是顺着她,长臂揽着她的腰肢,两人缓步前行。   她肚子日渐隆起,但四肢却仍旧纤细,让他总担心她这细胳膊细腿的能否承受得住。   每每出行,恨不得让她大半身重量都倚靠着他。   如今天气渐暖,有时苏珞浅还会嫌弃他靠得太近,捂得她有些热。   走过高深的宫道,陆璟肆瞧她有些力竭,步伐越来越慢,便直接带着她上了轿辇。   入了东宫,便见底下的宫人步伐匆匆。   领头的嬷嬷一问,才知晓适才小皇孙尿了太子殿下一身,现下奴才们正忙着备水给太子沐浴。   闻言,陆璟肆剑眉微挑。   苏珞浅有些想笑,但好歹忍住了。   太子妃如今还在偏殿坐月子,陆璟肆不便入内,直接去了前头主厅,等着那位刚被儿子尿了一身的太子殿下沐浴出来。   苏珞浅入偏殿时,小琮儿刚饱餐一顿,正在床榻上蹬着腿儿玩。   而秦舒凝靠坐在床榻上,衣衫微松,却紧蹙着眉心,很是辛苦的模样。   苏珞浅不由担心问道,“嫂嫂可是有哪里不适?”   秦舒凝大咧咧摆摆手,“无甚大碍,就是被这小家伙咬疼了。”   她微微抬手,抚了抚心口。   苏珞浅不太懂,却有些好奇地望着她的动作。   秦舒凝倏地笑出声,“等你之后生了,便明白了。”   “你要抱抱他吗?”   “放心,他刚尿了他父亲一身,现下又吃饱喝足了,不会折腾。”   苏珞浅点点头,小心翼翼从嬷嬷手中接过小皇孙。   秦舒凝戴着坐月子用的抹额,靠坐在床榻上,笑着看她抱孩子。   苏珞浅怀着孕,如今见着小孩,神情动作皆是柔成了水。   秦舒凝看琮儿乖乖地任苏珞浅抱着,眉眼间迸开了笑,“小琮儿很喜欢你。”   “他好乖啊,”苏珞浅的动作还不是很熟练,只敢轻柔地托着小皇孙。   垂眸看他圆碌碌的眼睛,小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领,好奇地盯着她看。   秦舒凝哼哼几声,“你是没见过他哭的时候,可恼人了。”   她自己坚持喂母乳,但毕竟刚开始学,很多时候会弄得她自己不舒服,小琮儿也吃不到奶。   饿极了,孩子便开始哭。   他一哭,秦舒凝便也跟着着急。   好在她身旁时刻有人候着,奶娘和嬷嬷教了她许多。   而周胥珩,更多时候是充当被她撒气的角色。   他儿子咬疼了她,她转头便去掐他。   她会掐他倒也还好,周胥珩最担心的便是她自己心中难受,不与他说。   秦舒凝看了眼苏珞浅的肚子,“听母后说了,你怀的是双生子。”   苏珞浅将孩子抱给身侧的嬷嬷,抚了抚自己的肚子,“是啊,府医说,肚子会比寻常孕妇大一些。”   秦舒凝瞧着也有几分道理,“我瞧着也觉得比我怀胎四月时要圆了些。”   “双生子应是会辛苦些,不过王爷对你细心谨慎,你且宽心养好身子便是。”   二人在偏殿里说着话,外边日头西斜,秦舒凝留他们在东宫用晚膳。   但她到底不方便,用过晚膳,陆璟肆便带着苏珞浅出宫。   四月的夜间还有些凉,宫墙高高,遮挡住了月光,几名内侍提着灯笼为承安王夫妇照亮宫道。   双人轿撵上,苏珞浅靠在陆璟肆怀中。   担心她受凉,出门时陆璟肆便带了披风,此时正好用上。   他抬手摸摸她的脸颊,“怎的?不高兴?”   从东宫出来之后,他能明显感觉到她的情绪不高。   苏珞浅摇摇头,将小手往他宽大的袍袖中藏了藏,“有点想阿娘。”   秦舒凝照顾小琮儿的情景,令她不由得想起崔安岚。   以前崔安岚时常会打趣怀她时的艰辛、还有她幼时有多调皮多恼人,虽有些抱怨,但字字句句皆是对自己的疼爱。   都说养儿方知父母恩,如今她自己怀有身孕,便更加明白以前崔安岚的辛苦。   闻言,陆璟肆收紧抱着她的手臂,轻声道,“想不想回苏府住几天?”   “嗯?”苏珞浅眸底倏地一亮,抬头看他,满是期待,“可以吗?”   出嫁女总往娘家跑少不得会被人非议,更何况他说的是“住几天”。   陆璟肆勾着唇轻笑,亲了亲她秀挺的鼻尖,“当然可以。”   “不过,浅浅得把四哥也带上。”   苏珞浅笑盈盈地抱住他,“那是自然。”   若是榻间没了他,她只怕是会难以入眠。   即使回了苏府,也要把他带上。   轿撵一路来到宫门处,二人下轿,又踩着车凳上了马车。   一进车厢,陆璟肆便将她抱至膝上,抬高她的下巴吻了下来。   车厢轻微晃动,车轮辚辚向前。   窗牖微敞,有清凉的夜风徐徐送进来,拂动苏珞浅落在鬓边的发丝。   他吻得极温柔,她软在他怀中,像是没骨头一般,双臂攀着他的肩膀,仰头承受。   须臾,陆璟肆才将她放开,高挺鼻梁抵着她颈侧细腻的肌肤,轻蹭着,“桂花糖芋艿吃得有点多。”   她唇腔中满是桂花香。   这桂花糖芋艿是东宫厨房里一位来自江南的师傅做的,做法地道,苏珞浅愣是吃出了几分去岁在扬州时的味道,用膳时便多吃了些。   她喜欢桂花的味道,也因此尤爱桂花酿。   思及此,陆璟肆眸色幽幽。   心道,此番去苏府小住,倒是个好机会。 第142章 你要去哪里?   典狱司近日的公务有些繁忙,陆璟肆将苏珞浅送回苏府,入门与苏良卓和崔安岚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   苏府内一切照常。   正是春季,花开繁复,庭院中一片生机盎然。   不过苏珞浅却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直至用过午膳,她才反应过来,问崔安岚,“阿娘,蓝朵呢?”   蓝朵作为崔安岚的医师,在苏府已经住了有一段时日。   崔安岚的身子调理得差不多,苏珞允的伤也早已经痊愈,蓝朵自知没什么理由继续留在苏府,便想着搬出去。   苏珞允情急之下,以药堂需要坐堂郎中为由,想将蓝朵留下来。   所以这两日,两人便一直往药堂跑,忙的就是这件事。   听到这些,苏珞浅抿着唇轻声笑,“阿兄好歹算是开窍了些。”   母女俩坐在庭院的水亭中,此处只有她们二人,就连泽兰和程嬷嬷,都是候在亭外。   因此她们说话便也没什么顾忌。   崔安岚眉心微蹙,倒是不太赞同苏珞浅说的,“他哪里开窍了?”   若是真开窍,哪儿会现在连自己的心意都还一知半解。   她这个当娘的,都快急死了。   蓝朵多好一姑娘啊。   苏珞浅听到崔安岚的语气,笑得更欢,“那坐堂郎中的事,蓝朵同意了吗?”   “好像没直接答应,但应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不然也不会日日往药堂去。   苏珞浅抬手抚了抚肚子,眸底的笑狡黠灵动,“阿娘放心,待晚些时候蓝朵回来,女儿问问她。”   ——   薄日拢云,夕阳之下的苏府静谧安好。   陆璟肆已经派人回来说过,今夜不回来用晚膳。   而此时的苏府府门处,停下一辆马车。   苏珞允和蓝朵先后踩着车凳下来,小姑娘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明显是对今日白天关于坐堂郎中一事的进展感到开心。   苏珞允下意识将视线定在她脸上,确定她现下心情不错,才开口,“如此,那坐堂郎中一事咱们便是定下来了?”   “我...”   “公子、蓝朵姑娘。”   蓝朵转过头,正要开口,便听得身后传来王叔的声音。   “王妃过府小住,与老爷夫人正在膳厅等待你们用膳。”   “浅浅回来了?”   蓝朵听到苏珞浅回来,脸上的笑更加明显,转身便跟着王叔的脚步去了膳厅。   苏珞允落在她后边。   幽幽夜色中,他深邃的目光落在她娇俏的身影上。   须臾,他才抬步跟上。   膳厅之中,楠木圆桌上的菜已经上齐。   苏珞浅一见蓝朵进来,便笑着朝她招手,“蓝朵快来。”   蓝朵不让她起身,快步来到她身旁,“你别站起来。”   她孕肚显怀,坐下了要起来便有些麻烦。   崔安岚见两人有说有笑,出声道,“都坐下吧,开膳。”   苏家用膳没有食不言的规矩,席间蓝朵说了这几日在药堂的见闻,苏珞浅听得有滋有味,氛围轻和欢乐。   晚膳后,苏珞浅借言想让蓝朵给她把把脉,带着人去了自己的摘星小院。   临出膳厅之前,苏珞允上前,开口道,“明日还是一样,一同去药堂?”   蓝朵弯着眉眼朝他笑,轻声应了句好,便跟着苏珞浅往摘星小院的方向而去。   泽兰掌着灯走在前头,廊道上传来苏珞浅和蓝朵说话的声音,隐约还有女子的娇笑声。   苏珞允站在廊道下,阑珊烛火将他挺拔的身姿拉长,侧脸隐在烛火阴影中,辨不出情绪。   他背手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直到看不到那一道娇小的身影,这才收回目光。   廊道上。   苏珞浅一手扶着腰,与蓝朵并肩前行。   她能感受到身后兄长那幽幽的目光,心底不免觉得好笑。   总是只这样偷偷看,何时才能有光明正大的名分啊?   让她这个做妹妹的,来帮他一把吧。   已是四月,摘星小院里的花朵齐放,颜色万千,只不过此时已是酉时末,娇花藏羞,没了白日的景色,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苏珞浅带着人进了堂屋,命银朱备茶。   蓝朵没有多想,抬手便想给她把脉,谁知苏珞浅止住她的动作,她下意识抬眸看她。   苏珞浅轻笑着朝她眨了眨眼,“不急,我们先来说说别的事。”   蓝朵疑惑,“什么事?”   **   翌日。   苏珞允如常在府门处等待,门前停着一辆马车。   这几日,他和蓝朵几乎同进同出,府里的下人们早已习以为常。   只是今日不知怎的,左等右等却是等不来蓝朵。   他心下着急,下意识抬步便要往东侧院去,只是刚迈出几步,便见一小丫鬟小跑过来,在他面前福身行礼。   苏珞允认出来,这是东侧院的丫鬟。   “公子,蓝朵姑娘说,今日不与您一同去药堂了。”   话落,丫鬟小心翼翼地抬眸瞧了眼他的表情,见他面色如常,这才小声继续说道,“还、还有,蓝朵姑娘说她以后也不会去药堂了。”   “什么?”   苏珞允听到前半句,还以为蓝朵今日是有别的什么安排,但听到后边这句时,便有些按奈不住了。   他顾不得其他,也不想再听丫鬟说下去,直接大步绕过她,往东侧院而去。   那丫鬟在他身后愁眉苦脸,但又不敢出声叫他。   她的话还没说完呢,公子怎的都没耐心听下去...   东侧院。   这一处小院虽然不大,但景色不错。   且蓝朵住进来之后,崔安岚和苏珞允对这里格外上心,下人们洒扫得勤,如今一进来,便见小院里的景色秀丽,引人入胜。   然而苏珞允无心欣赏,他脚步一转,来不及多想直接入了房间。   屋里。   蓝朵正在收拾东西,床上和桌上放了几个小包裹。   听到房门处的动静,她下意识抬眸看过来。   只是刚一抬头,视线便被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   男人的声音随之而来,“你要去哪里?”   不去药堂也便罢了,如今连苏府也不待了吗? 第143章 离开苏府   蓝朵眨了眨眼,“你的伤早已痊愈,苏夫人的身体也调理得当,我理该搬出苏府。”   “搬出苏府,你要去哪里?药堂你也不去了吗?前几日我们说的那些,你都不想继续了吗?”   他心里着急,一连串问了一堆。   眼底是显而易见的急切。   蓝朵瞧他这般紧张,不免觉得好笑,却也有些心软,但想起昨夜苏珞浅同她说的,还是移开目光,没有与他对视。   “我从苗巫大山出来,原就是想着走遍世间,治病救人。   离开苏府,自然是要多看看大瑨的大好河山才是。”   闻言,苏珞允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声音里带着不可置信,“你要离开裕京?”   蓝朵默了默,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道,“我会时常回来看你...你们的。”   “蓝朵,你...”   苏珞允想说“你能不能留下来”,但开了口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立场要求她这么做。   他盯着她的眼睛看,可她却不愿抬眸与他对视。   苏珞允喉间一滚,倏觉些许苦涩。   “药堂呢?你不管了吗?”   他们这几日,日日去药堂,甚至已经规划好了堂面哪里是问诊区,哪里是等药区,哪里是针灸区。   然而现在还不等实现这一切,她便要走了。   蓝朵深吸一口气,“若是有缘...有缘的话,或许我会...”   “蓝朵。”   苏珞允不想再听她说什么“有缘”和“或许”,他倏又往前迈了一步,两人之间,只剩半臂距离。   他心口纠成一团,下意识抬手握住她削薄的肩头。   不复往日克制。   蓝朵被他这动作一惊,下意识抬头看他,喃喃道,“苏珞允...”   苏珞允黑眸幽邃,似有旋涡。   他复又靠近过来,步步紧逼,两人身上的衣衫布料都触碰在一起。   蓝朵被他那迫人的气势压得本能地往后退,可她身后便是圆桌,再无退路。   而苏珞允扣在她肩头的手不自觉用力,似是隐忍些什么。   他想靠近她,无比想靠近她。   可是要用什么理由要将她留下呢。   男人的气息压过来,蓝朵心底慌得不行,眼睫发颤。   她下意识推了他一下,唇边扯开个勉强的笑。   装不下去了...   浅浅说的那些,她没办法坚持继续装下去。   蓝朵倏地抬眸,唇角扬起的弧度掩饰了她心底的慌张,“那个...我和你开玩笑的。”   “我不离开裕京...”   “真的?”   苏珞允似是被惊喜砸中,不确定地问了一遍。   “真的,”蓝朵抿了抿唇,在心底轻叹一声。   浅浅教给她的那些,可以说是功亏一篑了。   但...看苏珞允这样,她便狠不下心来瞒着他。   算了。   也不急在这一时,反正他们来日方长。   “不过...我确实不再适合住在苏府。”   “那要住哪里?住客栈?你孤身一名女子,住客栈不安全。”   听到他的话,蓝朵轻笑出声。   她一个夜探过知府府邸的人,住客栈有何不安全。   “我前几日购了处二进制的小院落,会搬到那边住。”   苏珞允急急问道,“院落在何处?宅契是否齐全?”   他担心她一个女子购宅,别被人骗了去。   蓝朵道,“放心,宅子很好,宅契也齐全。”   这宅子原是在苏珞浅名下,闲置着也是闲置着,她要购置宅院,苏珞浅便低价转给她。   只是此刻她不便在苏珞允面前说出地址,他一听就会知道这处宅院与苏珞浅有关,也就会知道今日这些,是苏珞浅教她的。   蓝朵摆了摆手,拉下他扣在自己肩头的手,“药堂的事,容我再考虑几日。”   苏珞允这才收回手,却仍是紧紧盯着她,“那你这几日不过来了吗?”   “嗯,不过来了,   想要自己一个人待一待。”   “好。”   ——   蓝朵搬到了城东永祥街的一处小院落。   院落清幽,苏珞浅命人将院道两旁的空地留出来,这样蓝朵想要种些小草药比较方便。   而蓝朵让苏珞浅帮自己物色的几名下仆也已经勤勤恳恳在院中干活。   如此一来,她也算是在裕京城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是夜。   苏府东苑的烛火葳蕤。   今夜月明风徐,清辉坠落。   而庭院里的水亭中,苏珞允高大却略显落寞的身影独坐其中。   正一杯接一杯地饮酒。   他不解为何蓝朵今日突然会这样,更不懂自己为何如此心急难安。   如今她虽是说不离开裕京,但却搬出了苏府,且药堂问诊的事也没了下文。   微凉的酒液下肚,苏珞允喉间微苦,颇有几分对酒浇愁的意思。   不多时,幽静的小道上传来脚步声。   陆璟肆低沉的嗓音随之响起,有些无奈,“慢些走,兄长就在东苑,不会离开的。”   苏珞浅,“阿兄连晚膳都没来用,明显是因为蓝朵离开而心情不佳。”   她幽幽叹了口气,“他都心情不佳了,怎的还没意识到自己心悦于蓝朵。”   生意场上也不见他这么一根筋,怎么到了男女之事上,便犹如长了个榆木脑袋一般。   陆璟肆不对苏珞允和蓝朵的事发表任何看法,不过,听到苏珞浅的话后,他无声勾唇,抬手在她脸颊上轻捏了下,“这才有了你苏小红娘的用武之地。”   苏珞浅轻笑着,突然想起什么,仰头看他,“咳...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对我...?”   她话还没说完,便听得小道之外,水亭之中,有小厮劝苏珞允进屋的声音。   她注意力完全在那一边,话没说完,但陆璟肆却知晓她想要问什么。   不过他也知道此时不是聊此事的好时机,便护着她来到水亭外,低声道,“我在外边等你。”   “好。”   苏珞浅应了声,抬手挥退了下人,来到苏珞允身旁。   他身形有些不稳,但应是带了几分清醒,抬眸看到她过来,复又低下头,准备继续喝。   苏珞浅抬手将他身旁的杯盏和酒壶全都拿走。   再喝下去可就聊不成了。   手中一空,苏珞允并不恼,无奈地轻笑一声,靠在亭柱上,叹了声。   “蓝朵让你来的吗?”   苏珞浅点点头又摇摇头,“也不全是。” 第144章 中秋节的愿望   苏珞浅在旁边的圆椅上坐下,重新起了个话题,“阿兄,我有一事想要问你。”   苏珞允抬眸睨她一眼,“问吧。”   “我有一密友,这几日愁思烦闷,因他的青梅竹马要离开家中出去游历天下,他想将人留下,却寻不到合理的理由。”   “阿兄可否帮我想想?”   苏珞允脑袋有些昏,却还是听清她的话,抬手为自己倒了杯茶水饮下,这才开口,“他为何想将人留下?是担心青梅竹马外出不安全?”   “不是,”苏珞浅摇了摇头,定定看着他,“他想和他的青梅竹马待在一起,不分离。”   “嗬...”苏珞允轻笑一声,眸底清明了几分,“那你这密友不开窍。”   “哦?怎么说?”   “他这分明是心悦于他的青梅竹马,怎的自己还分不清了。”   苏珞浅听到他这话,勾着唇轻声笑开,“我也觉得,但他就是不开窍啊,该如何是好呢?”   “你既知晓,那便直接与他挑明便好,何苦绕着弯子。”   苏珞浅摇了摇头,“不,我想到一个更好些的法子。”   有夜风轻轻拂来,带着几分凉意。   苏珞允垂眸看了眼她圆滚滚的肚子,侧了侧身,挡住风口。   开口问道,“什么法子?”   苏珞浅眼底的笑越发明显,在月光的映衬下,闪着狡黠灵动的光。   “给那青梅竹马物色一些不错的男子,让我那密友好好吃吃醋,这样,他总归能认清自己于她并非只是简单的青梅竹马之情。”   闻言,苏珞允剑眉微蹙。   这做法有些激进,但却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他默了默,这才说道,“那你可得把握好界限,莫让他们最终生了误会。”   苏珞浅笑意更欢,故作赞同地点了点头,“有道理。”   “那好,明日开始,我便开始为蓝朵物色一些出色男子。”   “嗯...嗯?”   苏珞允本欲点头,然而听清她的话之后,倏地抬眸看向她,“你说什么?”   苏珞浅朝他眨了眨眼,答得理所当然,“为蓝朵物色一些出色男子啊,她独身一人,终得有人相伴,裕京城里好男儿众多,待她好好挑一挑。”   “阿兄,这不是你说的好法子...”   苏珞允心头如遭雷击,倏地想明白了什么,心间猛烈颤动。   他想也不想便打断她的话,“不行。”   “为何不行?难不成阿兄心悦于蓝朵?”   苏珞浅的话十分直接,“心悦”二字直直撞向苏珞允的耳中,落在他心底。   他黑眸微颤,胸膛因为剧烈呼吸而上下起伏,原本只是虚虚搭在桌边的手已经紧握成拳。   从西南大山到江南,再到裕京,不知不觉间,蓝朵已经在他心间占据了重要位置。   是他过于习惯,习惯了她的靠近,习惯了她时不时的俏皮话,才会将这一切当做理所应当,从而忽视了内心真实的心意。   他想起今日在东侧院,蓝朵那闪躲不敢与他对视的眼神。   喉间微涩。   她应是对他失望的吧。   半晌,他自嘲般扯了扯唇,“我居然...到现在才发现...”   苏珞浅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宽慰道,“阿兄,现在明白还不算晚。”   苏珞允倏然“腾”的一下站起身,迈步往外走。   他素来稳重,现下这样,有些超出苏珞浅的想象。   愣了几息才问道,“阿兄,你去哪儿?”   这一句让他成功顿下脚步。   苏珞允抬眸看向夜空,星空澄澈,月光朦胧。   已是戌时末。   他糊涂了。   这时候怎能去找蓝朵。   苏珞浅似也反应过来,笑着起身来到他身旁,“阿兄不必着急,蓝朵既说了不会离开裕京,那便是真的不会离开。”   两人站在亭外,被夜风一吹,苏珞允神思越发清明。   他点了点头,抬眸瞥见不远处站着的陆璟肆,朝苏珞浅说道,“阿兄既已想明白了,你且放心。”   “王爷在那边等你,过去吧。”   苏珞浅点点头,她的目标已经达成,心情颇好,走向陆璟肆时,唇边挂着显而易见的笑。   陆璟肆听到这边的动静,转身朝她大步而来,揽住她的腰肢。   “说完了?”   “嗯,说完了。”   她乐滋滋地仰头看他,“我可真是太聪明了。”   陆璟肆带着她往回走,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应道,“县主向来是聪慧有加。”   夜色正浓,院落清幽雅致,从东苑回到摘星小院,洗漱过后,两人便上了床榻。   陆璟肆手中拿着适合孕妇在孕期擦的香膏,正垂眸认真地给她擦手。   未有孕时,陆璟肆便似是找到给她抹香膏的乐趣,如今月份渐大,她身子不便,这些事便几乎都是他在做。   已经十分熟练。   时常还会就着穴道给她捏一捏,缓解疲劳。   苏珞浅垂眸看他,男人一身月白的绸质里衣,领口微松,微微俯身的动作,让她隐约瞧见他健硕的胸膛和平直凌厉的锁骨。   与她的完全不一样。   她面色微红,心间一热,开口问道,“你是从何时...有了不一样的心思?”   陆璟肆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她一眼,“不知。”   苏珞浅:???   她嘟了嘟唇,正要不满,便又听到他说,“待发现时,你便已经在我心中。”   他给她擦过手,轻轻撩开她的裙衫,继续为她擦脚,声音低磁好听,“还记得去岁中秋节吗?”   “记得,”苏珞浅点点头,不太明白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那可还记得你当时许了什么愿?”   “当然记得,”苏珞浅靠躺在靠枕上,有几缕长发披落在她身前,调皮地钻入她微微敞开的领口。   姝色清丽,却又带着不自知的撩媚。   “愿我阿爹阿娘身体康健,愿阿兄在外顺利,愿嫂嫂和腹中的小宝宝健康如意。”   “嗯,”陆璟肆低低应了句,蜜色大掌顺着裙衫下的雪腻肌肤蜿蜒按揉,“不觉得少了点什么?”   苏珞浅恍然大悟,“你从那时候便对我...”   “是。”   陆璟肆大大方方承认。   粗粝掌心一路往里,带着越来越热烫的情意。   苏珞浅这才反应过来他的意图,咬着唇,“你摸哪儿呢!” 第145章 抹香膏   陆璟肆剑眉微挑,答得理所当然,“为你抹香膏。”   苏珞浅缩着身子往后靠,按住他不安分的手,“擦好了。”   他抬眸,幽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发丝柔柔垂下,衣衫微松,领口处的肌肤如雪一般,只稍稍动一下,便能隐约瞧见旖旎的风景。   此时一张嫩白小脸微红,杏眸湿漉漉地望着他,眼底带着谨防他胡来的戒备。   陆璟肆倏地轻笑一声,掌心带着炽热的温度向上。   感受着她婀娜起伏的曲线在自己手下战栗。   “浅浅不想吗?”   苏珞浅眸底含着水色,抿紧了唇让自己不要发出声音,摇了摇头。   她想按住他的手,可气力怎敌他的。   男人的气息覆过来,两人之间紧密相贴,陆璟肆声音微哑,哄道,“放轻松。”   “浅浅别紧张。”   “四哥问过府医,现下无碍,可以的。”   避开怀孕的初期和末期,中间这几个月,是可以开开荤的,别太过火就好。   “唔...”   苏珞浅脸色爆红,抬手拍他。   这种事,他居然还特意去问府医。   她身子被他揽住放平,陆璟肆小心翼翼覆下来,避免压到她的肚子。   两人衣衫渐乱,床榻间的气息分外热烫旖旎。   陆璟肆的吻压过来,撬开她的唇腔,长驱直入。   而那双大手在裙衫下肆意游移,一点点抚过娇颤的肌肤。   “唔...四哥...”   “四哥在。”   陆璟肆的吻来到她眉心,安抚地亲了亲。   然而手底下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客气。   苏珞浅浅粉色的亵裳被褪下,她能感受到他修长的指节,一点点、一点点地勾着她。   自怀孕之后,两人顶多就是亲亲抱抱,这般亲密几乎没有。   孕期的她本就敏感,更何况这是在她未出阁之前的闺房。   摘星小院,此刻真成了他摘星的地方。   苏珞浅紧张得不行,咬着唇,一张小脸通红,眼尾染上胭脂色,情动难耐。   她下意识揽住他的肩膀,却感受到他的吻倏而往下。   直至,俯下身去。   她被他亲得晕晕乎乎,甚至还未反应过来,脑中倏地有白光炸开。   “...四哥!”   她实在耐不住,娇吟出声。   然而陆璟肆没有回应她,只顾着让她舒服。   以唇|舌|侍之,碾转反复。   苏珞浅身体一阵阵战栗,莹白小巧的脚趾紧缩着,脚跟蹭着被单,红成一片。   即使紧咬着唇,也抵不住有丝丝细微的声音从唇间溢出。   察觉到她有意地压抑,陆璟肆长指寻到她的唇,指腹重重抚了抚,探进去,勾出来。   腰肢款摆,暖香四溢。   不知过了多久,榻间的动静才停歇下来。   苏珞浅红着脸藏在锦被之中。   鼻尖是红的,眼眶是红的,唇瓣更是红得媚人,还有些肿。   陆璟肆隔着锦被亲了亲她圆滚滚的肚子,又凑过来亲她的唇,气息依旧是热的,“舒服吗?”   苏珞浅咬着唇,没好意思应他。   男人身躯仍旧滚烫,里衣下的肌理蓬勃。   她小心翼翼抬眸望他,青葱似的指尖戳了戳他硬邦邦紧绷的着的手臂。   小声问道,“是不是很难受?”   陆璟肆勾着唇笑,眸色浪荡邪肆,故意用指腹摩挲着她的唇,哑声道,“你说呢。”   苏珞浅抿了抿唇,倏然翻身将他反压在床榻上,小手顺着男人紧劲的腰一路往下,脑袋也跟着一起。   陆璟肆心头重重一跳,飞快将人拉起来。   咬着牙出声,“你要做什么?”   苏珞浅眨了眨眼,无辜道,“帮你啊。”   他帮她,那她帮他也是合情合理。   陆璟肆眼底的火似是在一瞬间迸发,紧咬着颊肌,显然是忍耐到了极致。   他坐起身,将人扣进怀里,吻汹涌落下。   热烈勾缠,极尽缠绵。   直至苏珞浅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才被他放开。   他的吻落在她颊边,热息喷洒在她耳际,“伺候浅浅,是四哥应该做的。”   话落,他拉过锦被将她盖住,起身披了件外衫,大步而出。   一切发生得太快,苏珞浅还未反应过来,房门便又被关上。   屋外头隐约传来陆璟肆让下人备水的声音。   她拉高被子蒙住小半张脸,唇角难以抑制地高高扬起。   待到陆璟肆回来时,苏珞浅已经藏在被窝中昏昏欲睡。   男人带着一身清凉,扣住她的下巴亲了亲,大手覆在她肚子上,揽着人一同入睡。 第145章 当街打死人   苏珞浅最近逐渐嗜睡,早晨起得晚,待她醒来时,床侧的位置早已无人。   陆璟肆照例去了典狱司。   她掩唇轻轻打了个呵欠,美眸里聚起水汽,抬手掀开床帐,正要唤人,便听得泽兰在外扬声喊她。   声音由远及近。   “王妃!王妃!”   苏珞浅抚着肚子坐直起身,泽兰已经小跑进来。   床帐一掀,急切道,“王妃,大公子留下一封书信,离开裕京了。”   “什么?”   苏珞浅眸色微闪,起身让她给自己梳洗,“好好说,怎么回事?”   泽兰便把适才发生的一切说与她听。   原来,早膳时苏珞允没有出现,苏良卓和崔安岚未曾多想,以为他去了药堂或者其他铺子。   却没想到,辰时过半,药堂的伙计急匆匆回来,说有事要请示大公子。   苏良卓命人去东苑找苏珞允,却没想到压根找不到人。   苏珞允不在家,没去药堂,也没去任何一间铺子。   他留下一封书信,去了西南苗巫大山。   信中说,他要恳请蓝朵的师傅应允他和蓝朵在一起。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蓝朵自幼父母双亡,是由师傅抚养长大,师傅便是她最敬重的长辈。   以前他们是以朋友的关系相处,而如今,既已明了彼此的心意,想要突破普通朋友的界限,便得让她敬重信任的长辈知晓、同意。   这才是正确的顺序。   苏珞允不知别人是否是这样做的,但他既心悦于她,那便必定珍视她。   崔安岚看清信里的内容,一时之间又气又觉得好笑,心底又甚觉欣慰。   气他说去就去,连当面和父母打声招呼都没有,又觉他开了窍之后,行动力惊人。   裕京离西南那么远,这一去没有二十几天是回不来的。   苏珞浅亦同样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她拍了拍崔安岚的手,“阿娘,我去趟永祥街。”   崔安岚知道她要去干嘛,开口道,“且在家等着便好,阿娘适才已经派人过去了。”   这会儿应该人快到了。   果不其然,她话音刚落,蓝朵便从外入了主厅。   对于苏珞允去西南一事,她压根就不知道。   听到这个消息,一时之间有些错愕。   苏珞浅将昨夜她与苏珞允聊天的内容说与她听。   蓝朵心间微颤,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涌上来。   她朝崔安岚福了福身,说道,“苏夫人,药堂还有些事需要处理,我先过去了。”   药堂虽只是苏家偌大的产业中的一处,但因与治病救人相关,苏珞允一直很重视。   如今他暂时离开,那她便该将一切打理好。   待他回来时,就可以看到她在药堂坐诊。   崔安岚笑着点头,和苏珞浅一同目送蓝朵离府。   ——   今日天气晴好,蓝朵离开后,苏珞浅便和崔安岚一同坐马车去了城东。   她许久未到钰香阁看看,反正今日闲着也是闲着,便当是逛街去了。   马车一路辚辚向前,城东的街市一如既往的热闹。   因为怀孕,回到裕京后,苏珞浅不像以前出来得那么频繁,如今一看,好似什么都觉得有趣。   只是在这一片喧闹之中,倏地传来几道不和谐的声音。   像是哭喊的哀戚声,还夹杂着骂骂咧咧的声音。   马车也被人群堵住,通行不得。   车厢里帘帐微掀,苏珞浅下意识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   便见街边仰躺着一个小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应是哪家高门大户的奴仆,身上穿着蓝色的仆人粗衫,脸上满是血迹,一动不动。   而在他身旁,有一名老妇哭得悲戚悯人,“我的孙儿啊!你怎么这么命苦!”   “没能遇到个好主人家也就算了,居然还被无辜当街打死。”   “荣宁侯世子无缘无故打人至死,难道没有官府管吗!”   “我的孙儿啊!你要祖母祖父如何活得下去!”   这哭喊声激得苏珞浅心底一震,下意识护住腹中胎儿。   再定睛一看,便见在旁边的商铺门前,一身酒意上涌的尹齐耀坐在台阶上。   他发丝微乱,手上和衣袍沾了血,应是打人时留下的。   苏珞浅明白过来。   想必又是尹齐耀这厮彻夜流连秦楼楚馆,出来后动辄打骂下人。   只是这一回,那仆从被他打死了。   大瑨律法中,仆从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卖身的家仆,另一种则是简单找个活计做的工人。   这两者的区别在于,家仆一般是是主人家的亲信,得主人家信任,每月拿的银钱更多,但相对应的,他们与主人家签了卖身契,生死由主人家掌控。   而普通的工人,每月拿的银钱就没有那么多,但并未签卖身契,是“自由身”。   苏珞浅不知道这名小少年是家仆还是普通仆从,但从他祖母口中的话来猜想,应只是普通仆从而已。   当街打死府中随从,此事可大可小。   若是尹齐耀花钱了事,甚至是以威势压人,倒也不是不可能。   她这般想着,便见尹齐耀从台阶上站起身,一旁其他的小厮连忙扶住他。   他脚步虚浮,却笑得讥讽,直接一脚便踹在那老妪身上,“老不死的东西,嚷什么嚷!”   那老妪哀嚎一声,摔倒在旁。   而尹齐耀往她跟前啐了口痰,“呸!一个贱仆,死了就死了,多大点事。”   说完这话,他示意身旁的小厮扔了个钱袋过去,“不就是要钱吗,这招小爷我见得多了。”   说罢,便扬长而去。   而那钱袋掉在地上,里头的铜钱散落出来,居然只有一两银子。   围观人群倏地哗然,“这也太欺负人了。”   “这荣宁侯世子果真是无恶不作啊。”   “打死了人居然就只赔一两银子,这只当我三天的工钱啊。”   ......   围观群众议论声不断,而那老妪怒急攻心,竟是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好在有好心人将她扶至旁边的商铺,讨了杯水给她喝。   苏珞浅眼瞧着众人帮忙,遂又将视线落在那惨死街头的小少年,心口似是被堵住一般,有些发闷。   崔安岚见她如此,忙将帘帐放下。   苏珞浅却抬手止住她,“阿娘,无碍。”   她没胆小到这个地步。   只是心底有些不好受,所以才会有此反应。   崔安岚仍是将帘帐放下,人群散去,马车得以通行。 第147章 福祸相依   虽然大瑨律法中仆从分两类,但大多数普通仆从,即使在主人家丧了性命,官府也不会管。   让主人家给些银钱便打发了事。   今日之事,虽那老妪晕倒之前曾有要告到官府的意思,但大抵很难有结果。   因这个小插曲,苏珞浅到了钰香阁也没什么兴致,只看了眼账本,便和崔安岚一起离开。   可是没想到过了几日,便传来尹齐耀被抓的消息。   且还是被抓进了典狱司。   乾正殿。   依旧是文崇帝端坐于上,太子和承安王立于下方 。   近身太监匆匆上阶,来到皇帝身旁,低语几声。   文崇帝的目光下意识睨向殿外。   春季来连日细雨,荣宁候尹旷未撑伞,正候在外头,一身深紫色的爵袍微湿。   文崇帝眉梢微挑,故意朗声道,“去,给荣宁候撑把伞。”   太监领命退下。   文崇帝这才看向太子和陆璟肆,问道,“尹齐耀在狱中如何了?”   陆璟肆躬身应道,“胆小如鼠。”   一开始典狱司的人冲进荣宁候府抓人时,尹齐耀还以为是京兆尹的人,大言不惭地说不出一日他便会被放出来。   然而待见到来人是典狱司司役时,登时吓得软身倒在椅上。   他本就是欺软怕硬之人,如今被抓进典狱司几日,早已是蓬头垢面,呆滞木讷,不复往日那般嚣张跋扈。   闻言,文崇帝神色未变,只淡声道,“老四,此事交予你,须得仔细些。”   最后几个字,他有意无意地加重了语气。   陆璟肆当即会意,“微臣明白。”   话落,他便退了出去,殿中只余文崇帝和太子商议其他事情。   出了乾正殿,有旁的太监连忙上前为陆璟肆撑伞。   他一眼便瞧见立于台阶下的尹旷。   年近半百,却仍见年轻时的隐隐风骨。   荣宁候倒是颇有美誉,要不然也不能得圣恩,但怎就教出了尹齐耀这等欺善怕恶的窝囊废呢。   尹旷淋了雨,又在外头站得久了,有些恍惚,乍见陆璟肆出来,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待回过神来,忙躬身作揖行礼。   陆璟肆朝他微微颔首,没有多言,直接抬步离开。   尹齐耀被抓进典狱司的事甚嚣尘上,坊间百姓也在议论。   众人皆道王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当今圣上果然是刚正不阿。   不少那日就在东市围观,知晓前因后果的百姓拍手称快。   **   几日后,钰香阁。   尽管近日来细雨连绵,但钰香阁的生意仍旧不错。   铺子里有好几名女子在看香。   一辆不甚起眼的马车停在小巷旁,从车厢里出下来一位头戴帷帽的女子。   在侍女的搀扶下入了铺子,与管事的方嬷嬷言语两句,便进了后院。   那女子摘下帷帽,浅纱之下,赫然是江秀旋。   一炷香后,苏珞浅也入了厢房。   江秀旋见到她,忙起身行礼。   苏珞浅淡声道,“世子夫人不必多礼。”   这一声“世子夫人”本无不妥,只是现下尹齐耀被关在典狱司之中,便多少显得有些与往日不同。   不过江秀旋似并未在意,待苏珞浅抚着孕肚落坐后,她在她旁边的木椅上坐下。   厢房中一时安静下来,只有苏珞浅围炉烹茶的细微声响。   水沸,洗茶,刮沫,淋罐,烫杯,洒茶。   虽怀着孕,但她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轻缓自得。   末了,一只盛着碧绿清透茶汤的玉白色杯盏被放在江秀旋面前。   她心中不免暗道,此前外头不少世家命妇瞧不起苏珞浅出身商贾,一直等到前段时间苏珞浅被封为嘉敏县主,那些人才回过头来逢迎讨好。   只不过苏珞浅以怀孕为由,通通拒绝了。   现下她看她烹茶煮道,这一套动作如此娴熟,更比那些贵妇小姐不知优雅多少,不免有些庆幸——   幸好从一开始,她就对她有礼有节,未有半分怠慢之意。   思及此,江秀旋勾着唇笑道,“王妃果然是清雅卓绝,令人佩服。”   苏珞浅缓缓抬眸,睨她一眼,唇边上扬,“我本记得,世子夫人并非拐弯抹角之人。”   江秀旋面上微讪,却又笑开来,“王妃睿智。”   她今日来找苏珞浅所为何事,两人心中皆心知肚明。   “府中的孔姨娘已多日未曾踏出过小院,母亲下令将她软禁,如今她已浑浑噩噩,不知人事。”   “孔翠怜此前对王妃多有冲撞,若是王妃想要亲自处置她,荣宁候府自当与她割席。”   虽然之前与苏珞浅有过接触,但江秀旋心知两人之间根本谈不上有交情。   她既有所求,那必得有所付出。   而苏珞浅既是承安王妃,又是嘉敏县主,还是商贾出身。   不缺名也不缺财。   她手中仅有的唯一有可能是苏珞浅感兴趣的,便只有孔翠怜。   把人交给苏珞浅,这条件嘛...   江秀旋抬眸,目光落在苏珞浅那张莹白素净却难掩娇媚绝色的脸上,心中暗叹一声,她若是男子,必也会对这样的女子死心塌地。   “只希望换一个探视的机会。”   进了典狱司,除非陆璟肆点头,否则人是不可能出得来的,外头的人也进不去。   江秀旋所求不多,只是进去探监的机会罢了。   而陆璟肆听谁的话,那便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听到她的话,苏珞浅毫不意外地笑笑,眉眼间皆是温和,“世子夫人错意,府上孔姨娘所作所为,处境如何,与我没有半分关系。”   即便是留在荣宁候府,荣宁候夫人和江秀旋也不会让孔翠怜好过。   既如此,她何必将人提溜出来,脏了自己的手。   “至于你说的探视,”苏珞浅微微一顿,声音倏然变得严肃许多,“典狱司办案乃圣上亲授,陆大人在这方面,向来是刚正不阿。”   言下之意,便是难不成荣宁候府想要越过圣上不成。   此话有些重,江秀旋心底一惊,忙道,“王妃言重了,荣宁候府上下,自当以圣上为首。”   苏珞浅瞧她有些惶恐的脸色,复又轻轻抬手,为她斟茶,声线放缓,“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世子夫人乃大智之人,必也明白这个道理。” 第148章 新话本   江秀璇一走,候在门外的泽兰便推门而入,来到苏珞浅身边,想要将她扶起身。   然而苏珞浅素手轻摆,缓声道,“再坐一会儿。”   “将窗牖打开。”   “是。”   窗牖正对着钰香阁后院的一小片草地,一打开,便有雨后清新的青草香随着春风丝丝缕缕拂面而来。   散了些许屋里的茶香。   那枝叶上还挂着点点水珠,欲坠不坠,倒是显出几分可爱。   泽兰回过身,见自家王妃心情不错,有些疑惑地开口,“王妃,那世子夫人可是来求情的?”   苏珞浅摇头,“圣上亲自定下来的事,无可更改。”   泽兰一惊,“那这荣宁侯府岂不是大祸临头?”   苏珞浅见她一脸惊讶,不免失声轻笑,朝她招手,烫了杯给她斟了杯茶,徐徐开口。   “尹齐耀是尹齐耀,荣宁侯是荣宁侯,他们不一样。”   “荣宁侯清誉半生,年近半百却因为这个儿子而频频被人戳脊梁骨,只能愈发忠心耿耿向着圣上。   但任何事情过犹不及,圣上许是想借此,做个提醒罢了。”   朝堂讲究制衡之术。   并非人人都是陆璟肆,本就是皇室所出,又德才兼备、且自持沉敛,还得圣恩浩荡。   大瑨朝只有一个陆璟肆。   亦只有他,得圣上隆恩却不必担心被猜疑,可以毫不避讳地与储君交好。   旁人不是他,亦无他这般。   而尹齐耀当街打死仆从之事,可大可小。   典狱司看似大做文章,实则却是在顺着皇帝的心思。   尹齐耀这事再怎么判,顶了天也是尹齐耀自己担责,与荣宁侯府无关,尹旷的爵位无忧,却也能对他敲打一番。   于侯府而言,已经算是“小惩大诫”。   此举,便是皇帝想要达到的效果。   而尹齐耀去岁曾为难过她、为难过苏家,如今落入陆璟肆手中,大概是不太好过。   思及此,苏珞浅杏眸中有流光闪过,唇边弧度更深。   她的陆大人,向来都是有仇必报之人。   还真是半点亏都不肯吃。   听到苏珞浅的话,泽兰嘟了嘟唇,嘟囔道,“好高深啊。”   她不像王妃,事事看得分明,又问道,“那世子夫人来此是为了何事?”   “求一个探视的机会。”   “您答应她了吗?”   苏珞浅抬眸睨她,不免觉得好笑,“我瞧着是那般公私不分之人吗?”   “嘿嘿嘿,”泽兰笑得俏皮,“您当然不是。”   “但想必那世子夫人也和我一样清楚,只要是您开口的事,王爷必然会放在心上。”   所以江秀璇才找上苏珞浅。   闻言,苏珞浅耳根微红,轻咳一声,嗔道,“乱说话,不给你茶喝了。”   她将她面前空杯盏收回,又道,“江秀璇今日之所以会来,许是因为侯夫人在府中较为急切。”   尹齐耀是她的亲儿子,无论他平日里再怎么混账,再怎么欺软怕硬,终归也是不一样的。   毕竟这一回,他进的可是典狱司,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泽兰单手托腮,似是回忆起了什么,说道,“我记得您之前说过,江秀璇是侯夫人的本家远支,那自然是会听她的话。”   苏珞浅眸光微敛,视线落在窗台上。   她刚才的那些话,是想让江秀璇明白。   她既育有一儿一女,那尹齐耀便并非是荣宁侯府唯一的希望。   只要侯府爵位仍在,那尹齐耀如何,并没有那么重要。   发生了这样的事,荣宁侯必定进过宫面过圣求过情。   既圣上没有松口,那江秀璇须得明白,与其将时间和精力浪费在一件板上钉钉的事,还不如专心细致地教育膝下的一儿一女。   他们二人,才是荣宁侯府的希望。   “侯夫人和世子夫人,会想明白的。”   泽兰在一旁半知半解地点头,便见苏珞浅欲起身,忙来到她身旁将她扶起。   ——   是夜,典狱司。   阴暗森冷的典狱中,一声接一声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响起。   尹齐耀蓬头垢面,被小匕首一刀一刀刺入,拔出时立即有人上前在伤口撒上止血药。   紧接着,那小匕首又刺向下一处。   如此循环,每一刀都刺得不深,但对于他这样从小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来说,已经远远超出他所能忍受疼痛范围。   而在他面前,陆璟肆一身玄黑衣袍,冷厉阴沉得犹如地狱而来的使者。   尹齐耀一身衣衫早已被血迹染红,疼得上气不接下气,连求饶的声音都发不出。   他再怎么蠢笨,此时也已经想明白,陆璟肆此举,是因为去岁他曾为难过苏珞浅。   地面上有他滴落的血渍,陆璟肆面无表情地垂眸睨了眼,嫌恶地转身向外走去,临出刑房前,冷声道了句,“别让他死。”   承影躬身应下,目送着他离开。   心底不禁腹诽,段茂彬被打成废人,段博文已经被问斩,而尹齐耀接下来要面临牢狱之灾。   去岁那些为难过王妃的人,没有一个能得好下场。   几日后。   尹齐耀最终被判了监禁十五年,期间需要不定时的劳役。   若是干不好,还会有其他附加刑罚。   而因为典狱司不负责监禁刑罚的执行,尹齐耀从典狱司被转移至京兆尹。   案子算是告一段落。   **   苏珞浅近日时常进宫看秦舒凝。   小琮儿出生月余,如今养得白白胖胖。   秦舒凝足足坐了四十多日的月子,如今终于能够走动,连往常早就看腻了的东宫庭院,都变得分外顺眼。   春日连日的绵雨过后,终于放晴。   庭院中的百花正是绽放之际,被雨水滋养得正艳,开遍好颜色。   秦舒凝依靠在廊亭的美人靠上,深吸了一口气,感慨道,“是自由的味道。”   苏珞浅瞧她这般模样,不由得轻笑出声。   秦舒凝眼皮微撩,有些哀怨,“你都不知道我每日闷在偏殿有多无聊。”   “所以啊,”苏珞浅晃了晃手中的书册,“我又给嫂嫂带了新的话本。”   “真的?”   秦舒凝眸中一亮,“我这里也有几本你没看过的。”   都是她让宫女出宫省亲时,帮她带回来的。   坐月子时间漫长又有些枯燥,无聊时她只能靠着话本解闷。   今日这么一来,倒是交换了好几本话本。   秦舒凝乐滋滋地朝她挤眉弄眼,重点给她推荐其中一本。   《刁蛮公主与粗犷将军不得不说的那些事》   书名还挺长,但秦舒凝说这十七字包含了全文的精华,少一字都不行。   回苏府的路上,好奇心使然,一堆书册中,苏珞浅当先打开这话本。   当即便被吸引住。 第149章 领奖励   马车一路辚辚向前,然而刚出宫门没多久,便停在大道上。   苏珞浅疑惑,正要开口,便见帘帐被一双大手从外挑开。   男人一身墨色宽袖锦袍,手背青筋微凸,极具力量感。   她有些疑惑,“你怎么...”   他今日外出公办,她还以为他赶不回来用晚膳呢。   陆璟肆倒是不知道她今日进宫,只是适才回到苏府,一听王叔所言才知晓。   因此刚踏进苏府大门,便又返身往外,径直往皇宫方向而来。   没想到她已经出宫。   他弯腰上了车厢,一旁的泽兰极有眼力见地下了车。   苏珞浅见她动作如此自然,面色一红,却是没有说什么。   马车停了一会儿,又继续向前。   陆璟肆落坐在她身旁,倾身过来亲了亲她的唇,这才将温热的掌心覆在她肚子上,“今日可一切都好?”   苏珞浅顺势靠在他身上,笑着答道,“都好都好,一切都好。”   想起今日在东宫见到小琮儿,眉眼间越发温和顺婉,“小琮儿好可爱啊。”   白白净净的,小嘴儿吐着泡泡口水,现下对周围的环境时不时给出反应,一双滴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望着大人们。   陆璟肆长臂收了收,寻了个让她靠着更舒适的姿势,往她后腰处垫了个软垫,掌心轻轻揉按着。   另一只手勾起她的下巴,在她唇上蹭了蹭,漆黑眉目里满是浓稠的情愫,“浅浅生的,必当也是可爱的。”   “啧,”苏珞浅轻声笑开,“承安王如今哄人的话真是信手拈来。”   “肺腑之言,”陆璟肆也跟着笑,视线紧紧定在她白净的小脸上,“可有什么奖励?”   不知怎的,这话一下让苏珞浅想起适才她在话本上看到的内容。   那刁蛮公主将身高腿长的将军反压在门上,极尽调戏之能事。   这种...陆璟肆喜欢吗?   她抿了抿唇,却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突然问道,“尹齐耀在典狱里……这样没关系吗?”   尹齐耀在典狱里被用刑,虽然那每一刀都不致命且伤口不深,但他几乎被捅成筛子。   这个案子里头的弯弯绕绕,他们心知肚明。   陆璟肆这样做,她担心会让他与荣宁候尹旷结怨。   陆璟肆垂眸看她,将她鬓边落下的几缕发丝拂至耳后。   自从怀孕后,苏珞浅几乎不怎么用胭脂水粉,但一张小脸仍旧白里透红,不见半点瑕疵,摸起来分外柔滑。   他爱不释手地在上边轻蹭几下,这才答道,“无须担心。”   “尹旷既想明白圣上所谓何意,便也知晓这些年来尹齐耀的作恶多端。   尹齐耀若是进了典狱又完好无缺地出来,他或许还会诚惶诚恐。”   尹齐耀与去岁时林永鸿的情况完全不同。   当时女尸案证据链尚不完整,林永鸿是锦王之子,若是用了刑,恐锦王会借此发难屈打成招。   而尹齐耀打死仆从一事,于大街上多人看到,众目睽睽之下,即使物证少一些,也并不妨碍给尹齐耀定罪。   因此用不用刑,不会影响到最终结果。   既如此,那陆璟肆便是要让他多吃些苦头。   闻言,苏珞浅点了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陆璟肆在她鼻尖上亲了亲,“知道我为何对他用刑?”   “知道。”   “因为我,是吗?”   陆璟肆勾唇轻笑,低声道,“我家县主果真聪慧。”   那些为难过她的人,一个一个,他皆不会放过。   苏珞浅抬手回抱住他,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谢谢你。”   陆璟肆眸色一闪,心中有些愧疚。   她这一声谢谢,他其实当不起。   彼时苏家水深火热,他主动提出赐婚,多少也有些乘人之危的嫌疑。   知晓她无从选择,知晓她为了苏家,必然会老老实实地嫁给他。   想到这儿,陆璟肆不免有些庆幸。   在心底幽幽喟叹一声。   无论是如何开始的,好歹他将人留在自己身旁。   也幸好,如今他的浅浅,与他交付真心。   两人安静地抱了会儿。   苏珞浅在他怀里仰头,不太好意思地抿着唇看他,将话题拉回一开始他们聊的,轻声问道,“那你...想不想要奖励?”   闻言,陆璟肆心头一震,“有吗?”   苏珞浅朝他眨了眨眼,“或许...还真有?”   陆璟肆眸色骤深,喉结重重一滚,捏紧她小巧的下巴,低头吻了下来。   他吻得专横却又不失温柔,极致地缠绵,勾着她来回吮吸舔弄。   苏珞浅不自觉沉沦其中,双手紧紧攀着他的肩膀,仰头承受着他激烈地侵占。   车厢里十分安静,只有两人接吻的黏腻声不时溢出,伴随着外头车轮辚辚而来的动静。   不多时,马车停在苏府门前。   夜色微凉,高挂在苏府门前的灯笼摇摇晃晃,烛火光影洒落在地,织就出一片暖黄熙和。   王爷和王妃独处在车上,泽兰不敢贸然掀开帘帐,只是在外头轻轻敲了敲。   而车厢里的苏珞浅被这突兀的一声吓得一激灵,回过神来,小手不断推拒着他的肩膀。   “...唔...陆、璟肆...”   “唔...到、到了...”   有含糊的嘤吟声从两人唇间溢出。   陆璟肆这才恋恋不舍将人放开,粗粝指腹重重在她唇上抚过,沾上些许晶莹。   苏珞浅被亲得眼尾泛粉,唇瓣红艳微肿,杏眸里含着水汽,妩媚娇涩。   这副模样,一看便知发生了什么。   陆璟肆眸色暗得吓人,呼吸沉沉,扣着她的后颈,将人按进自己怀里。   声线微哑,“回府,四哥要领奖励。” 第150章 谁家给奖励还这么笨拙   “回府,四哥要领奖励。”   说完这话,陆璟肆便弯腰将她拦腰抱起,下了车。   府门处一众下人见到两位主子这般亲密,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倒是王叔,看到苏珞浅脑袋埋在陆璟肆怀里,后者步履匆匆,还以为是苏珞浅出了什么问题,连忙要上前,幸好泽兰一把拉住他。   摘星小院内。   入了卧房,陆璟肆把人放到床榻上,俯身便又要吻下来。   苏珞浅红着脸侧过头躲开,推他,“我说的奖励不是这个。”   陆璟肆动作一顿,稍稍直起身子,幽深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那是什么?”   苏珞浅哪儿好意思这么直接开口说,只抬腿踢了踢他,“我要下去。”   壁咚嘛,在床上怎么咚,还是得下去方便些。   陆璟肆扶着她下了床,甚至还贴心地理了理她领口被他弄乱的衣衫。   垂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苏珞浅被他盯得不好意思,仰头不甘示弱地看回去,抬手捂住他的眼睛,“你不许看。”   陆璟肆满心期待,唇角微勾,“好,四哥不看。”   她拉着他靠站到门边。   男人身高腿长的,即使此刻是闭上眼靠着门站,也能给人极大的压迫感和侵略感。   苏珞浅原想着不碰到他,待自己摆好壁咚的姿势后,再让他睁眼。   可当她想要伸手撑在门框边上,才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   她的肚子太大,无论怎么调整姿势,只要倾身往他身上靠过去,都不可避免会压到。   苏珞浅嫩白小脸上原本因为要壁咚的兴奋表情霎时恹了下来,红唇不自觉噘得老高,自己跟自己较劲。   可怎么弄,都会压到肚子。   她简直要被自己蠢哭了。   还奖励呢...   谁家给奖励还这么笨拙。   陆璟肆闭着眼,但小姑娘软香的芬芳始终萦绕在自己鼻尖,还有窸窸窣窣的衣衫摩擦声。   他下意识伸手勾着她的后腰,护着她,低声问道,“好了吗?”   苏珞浅没回答。   自己又试了一会儿。   实在无法,只能放弃。   “你睁眼吧...”   她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泄气,还有浓浓的委屈。   在陆璟肆睁眼的瞬间,脑袋立刻埋进他怀里。   没脸见人。   陆璟肆大手落在她发顶,唇边带着笑,“怎么了?”   “这个肚子,它影响我发挥...”   他似是明白了些,唇角的弧度越发明显,但怀里的小妻子此刻正懊恼着。   陆璟肆清了清嗓子,压下心底那几乎快要喷薄而出的愉悦,先哄人。   “没关系,待浅浅生完孩子,想怎么来都可以。”   “说好要给你奖励的,可是我高估自己了。”   她的声音很闷。   自责、懊恼、委屈...所有的情绪一拥而上,苏珞浅扁了扁唇,没忍住,眼角落了几滴晶莹。   好丢人。   奖励没给成也就算了,居然还被自己气哭。   察觉到她失落的情绪,陆璟肆立即将人抱起,来到床边坐下。   “啧,都哭成小花猫了。”   苏珞浅心头闷闷的,却仍没忘记反驳他,“你何时见过像我这般好看的小花猫。”   “现在不就见到了?”   苏珞浅脸颊一红,抿了抿唇角,没说话。   陆璟肆俯下身,温热的唇贴过来,一点点吻去她脸颊上的泪珠。   低声道,“四哥很开心。”   奖励压根都没成,他就说他很开心,这也太好满足了。   苏珞浅下意识转过头在他脸上落下一吻,纤手抚着肚子,信誓旦旦地开始给他画大饼,“等我将孩子生下来,今日的奖励一定原封不动还给你。”   “嗯,”闻言,陆璟肆直起身,眸光晦暗不明地看她,却又像是带着揶揄的笑,“好,四哥记下了。”   “不过...浅浅要不要回忆一下,欠了四哥多少承诺?”   “啊?”苏珞浅没反应过来,愣愣望着他,片刻后才想起来。   之前也是在摘星小院,她喝多了那次,狠狠咬了他肩膀一口,醒来后答应补偿他。   还有在扬州,她为了获取庄菱的信任,陪同饮酒,喝多了之后说过,只要他将她抱紧,她便给他奖励。   再加上这一次。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欠了好多“债”。   苏珞浅倏地后腰发麻,有点担心自己生完孩子之后的日子。   陆璟肆瞧她这表情,便知她都想起来。   笑着扣住她的后颈拉近,在她唇上亲了亲,开始为自己以后的幸福生活做打算。   “还记得王府后院的那座楼阁吗?”   他的气息热烫,一点点喷洒在她唇边,复又一路往下。   苏珞浅裙衫半解,眼睫颤得厉害,咬着唇努力克制着声音,“记、记得...”   “以后试试。”   他话音一落,苏珞浅心头猛地一抖,随即心跳加速,又重又急。   她下意识攥紧他手臂上的衣袍,想要拒绝的话没能说出口,只能化成点点嘤吟。   床榻间的氛围旖旎,潮热躁动。   不知过了多久,苏珞浅犹如一条被甩上岸的鱼儿,檀口微张,拼命喘着气。   一张小脸媚色姝丽,一手抓着底下的被单,一手抓着他肩上的衣服,娇骨颤颤,妍艳至极。   陆璟肆从底下抬起头,复又凑过来吻她,声音哑得不像话,“浅浅真是好敏|感。”   苏珞浅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藏在锦被之下默默平复着。   陆璟肆亲了亲她的额头,扬声叫了水。   等到一切收拾妥当,他这才熄了外间的烛火上榻。   长臂一伸,将人抱进怀里,大掌覆在她肚子上。   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   以前苏珞浅还未有身孕时,他温热的掌心总会掌握着她的心跳,而自从她怀孕之后,这大手便换了个地方。   陆璟肆担心她累极,没有多说什么,只低声道,“睡吧。”   然而——   仅是几息之后,他便感受到覆在她肚子上的掌心被一点小小的突起顶了下。   这是...胎动了?   陆璟肆倏地睁眼,苏珞浅兴奋得杏眸瞪大,“四哥,小宝宝是不是踢了你一脚。”   这是夫妻俩第一次感知到腹中胎儿的胎动,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第151章 青梅与桂花   那么真切的,有实质感的。   陆璟肆将人抱得更紧,拉过她的手一同覆了上去,低声道,“是。”   他话音刚落,苏珞浅便也感受到掌心处被轻轻地顶了下。   不知道是哪个小家伙,甚至也不知道是小脚丫还是小拳头。   但就这一下,仍是让她激动不已。   可随即她又想到,“小家伙们这么晚了还不休息,那我们刚才...”   居然就这么荒唐。   做了坏事,会不会被他们知道?   陆璟肆在她额间落下一吻,虽然他对这方面也并不懂,但还是一本正经地宽慰她,“放心,小家伙们不会知道的。”   这话说完,他的手在她肚子上打着圈轻抚,语气多了几分严肃认真,“时辰不早,该休息了。”   竟是在与两个小家伙说话。   苏珞浅抿着唇笑,感受到肚子里的动静停歇下来,心跳也跟着恢复正常。   她从他怀里仰头,亲他的下颌,“四哥,我们回王府吧。”   在苏府住了将近一个月,许久没有回王府,她是真的有些想念。   闻言,陆璟肆不知是想到什么,默了默才点头,“好。”   **   春日明媚。   时隔一个月,承安王和王妃终于回了王府。   福临提前得到消息,忙将府内一切做了细致准备。   马车停在王府门前,陆璟肆先行下了车,复又回身伸手去接苏珞浅。   孕期五个多月,她的肚子比一般孕妇大了许多。   福临领着府内一众下人跪首行礼,苏珞浅笑盈盈让他们起身。   她心情不错,甚至还打趣了下福临,“怎的月余未见,福临公公好似憔悴些许?”   福临躬身道,“老奴无碍,多谢王妃关怀。”   心中却不免腹诽——   还不是您家的好王爷,为了讨您的欢心,让他日夜不停地盯着院子里的那两片小树苗,生怕有什么意外。   不过一想到这儿,福临却又感到欣慰。   王爷终于知道疼人了,是个好消息。   听到他的话,陆璟肆剑眉微扬,淡声道,“府内一切可好?”   他话里有话,福临自然是听得明白的,连忙应道,“王爷放心,一切都好。”   陆璟肆不动声色地睨他一眼,没说什么。   他揽着苏珞浅,正要入府,承影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陆璟肆霎时眉目微沉。   苏珞浅见状,勾着唇轻声笑道,“你去忙吧。”   她都到家门口了,不会有什么事的。   陆璟肆没应,目光落在她脸上,眸色幽幽。   苏珞浅被他盯得头皮发麻,甚至不怀疑他下一秒就要亲下来。   连忙唤来泽兰扶着她,抬步迈过地栿,只留下一句,“四哥快去忙吧。”   而陆璟肆站在府门外,直至看不到她的身影,才命承影将若风牵来。   锦袍一撩,利落翻身上马。   ——   王府内。   福临命底下的人将这一个月以来,王府的开支账本拿过来,跟在苏珞浅身后,“王妃,这是账本,是要现在过目吗?”   福临办事,苏珞浅还是放心的,不过该看的账本还是不能少。   一行人拐入主院,她正要开口,便瞧见院落里小道两旁的景观大变。   主院的院子里,原是栽种了各种花卉。   然而如今,却换成了一棵棵嫩绿的小树苗。   这些树,一个月前她离开王府时还没有的。   苏珞浅脚步一停,握着泽兰扶着她的手臂,转身问福临,“这是何时栽种的?”   福临一愣,下意识出口,“王妃您不知道?”   王爷没和王妃说吗?   然而仅是一瞬,福临便又反应过来。   笑道,“许是王爷想给您一个惊喜。”   苏珞浅心间重重一跳,往前几步,仔细看着这些小树苗。   尽管心中已有猜测,但她还是问出口,“这是什么树?”   “左边种的是青梅树,右边种的是桂花树。”   “王爷说,您喜欢青梅酒和桂花酿,便将院中原来的花卉移栽,种上了青梅和桂花。”   苏珞浅心口处蔓延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有人往里注了暖流。   涨涨的,又热热的。   她下意识往前,想要更靠近一些,福临连忙出声,“王妃,这土壤刚浇过水,有些湿软。”   闻言,苏珞浅才收回脚步,她现在挺着个大肚子,还是算了。   福临看了眼她的表情,又再说道,“其实去岁秋天时,王爷就已经在物色小树苗,只不过那种树的老农说,想要栽种还是开春合适些,树苗也能长得好些,这才等到今年。”   苏珞浅此刻心潮腾涌,眼眶倏地发热。   她忽而想起,去岁到元福山上赏桂花那次,她随口说了句想要做桂花酿,回来后他便送来了新鲜采摘的桂花。   竟是从那时,他便起了要栽青梅树和桂花树的心思。   那时,甚至都还未到中秋节。   一旁的福临还在继续说道,“王爷一开始还担心栽种的动静若是太大,会扰了您的安宁,后来您和王爷一同回苏府小住,时间上倒是刚刚好。”   心底的悸动无边蔓延,苏珞浅卷翘的眼睫垂下,敛住眼底的澎湃。   幼时苏良卓在家中做桂花酿,满院子的桂花飘香。   她曾央着苏良卓和崔安岚,想要自己种桂花。   但她那时玩性大,苏良卓深知她的脾性,于是给她买回来了盆栽桂花的种子,告诉她,若是能看护这盆栽种出花,便将她的摘星小院种满桂花树。   她兴致勃勃地折腾了好几天,期间王叔见她不得章法,想要帮忙时还被她拒绝了。   结果就是...那桂花盆栽没出几天就被她浇死了。   盆栽没种成,桂花树自然也没了。   她还为此哭过一阵。   但也明白了自己不是种花的料,便再也没打过此等主意。   而如今,有个男人圆了她想要栽种桂花树的愿望。   苏珞浅心间犹有蜜糖淌过,转身跟福临说道,“桂花喜湿润,但亦不能过度浇水,否则会导致根系腐烂。”   福临讶异于王妃连如何种植桂花都懂,也明白这桂花和青梅对于王爷王妃二人而言有多重要,“王妃所言,与那种树的老农一样,想来是精通此道。”   苏珞浅笑着摇头,“此道我乃门外汉,福临公公按照老农所说养护即可。”   她怎么可能精通,左右不过是幼时一些“眼泪”的经验罢了。 第152章 为什么不行?   入夜。   承安王府灯火明亮,府内静谧熙和。   陆璟肆归府时已经戌时过半,男人衣袍外衫上带着外头的凉意,英挺的眉眼在月光和府门烛火的映衬下,更显硬朗。   他利落翻身下马,迈过地栿的第一句话便是,“王妃呢?”   一旁的小厮忙接过他手里的马鞭,福临上前,低声道,“王妃归来后,看到院子里栽种的青梅和桂花,之后便一直待在主院。”   闻言,陆璟肆整理袖口的动作一顿,侧眸睨他一眼,没说什么。   他长腿一迈,直接入了廊道,穿庭过户,直往主院而去。   福临落后他几步跟着,见他步履匆匆,心中颇感欣慰。   主院内。   院道两旁的树苗长势喜人,枝叶嫩绿,在春季的夜风中,轻轻飘荡。   候在廊道下的一众下人见到王爷归来,忙福身行礼。   陆璟肆抬眸看向卧房。   里头的烛火熄了大半,苏珞浅应是已经入睡。   他收回视线,转身往一旁的浴室而去,“备水,沐浴。”   ——   卧房内,烛火惺忪。   楠木雕花牡丹刺绣屏风后,纱帐垂下,隐约透出床榻之上的景象。   苏珞浅仅着单衣,面朝里,侧身睡着。   这个姿势看不到她的孕肚,虽已到了孕中期,但侧躺的姿势仍旧显现出女子优美起伏的曲线。   腰是腰,臀是臀。   房内窗牖微敞,有夜风拂内,带起丝丝缕缕的凉。   陆璟肆收回视线,脱了鞋履上榻。   苏珞浅其实并未完全睡着,她有意等他,只是等着等着,便有些昏昏欲睡。   他一推房间门,她便醒了。   只是没有出声罢了。   察觉到身后陆璟肆温热胸膛的靠近,她闭着眼,装作熟睡中不经意的动作,往后挪了挪,往他怀里靠。   正打算伸手搂住她的男人动作一顿,察觉到她不甚平缓的呼吸,无声勾着唇轻笑。   不过他没有揭穿她的小动作,而是习惯性地将掌心贴在她肚子上,撩开她落在颈侧的发丝,在她耳朵上落下一吻,闭上了眼。   耳畔湿热的触碰让苏珞浅心间止不住地抖,一想到自己待会儿要做的事,她心跳快得不像话。   榻间光线昏暗。   苏珞浅小心翼翼地挪动,那只藏在锦被之下的小手一点点往下梭巡。   人也跟着,一点点往下蹭动。   男人身躯热烫,连带着被窝里的温度上升,她的掌心甚至好像已经出了细细的汗。   快了...   快要靠近了。   那炽热的源头。   然而下一刻——   手被一股大力攥住。   苏珞浅浑身一滞,下意识睁眼。   陆璟肆扣紧她的手没动,灼热的呼吸喷洒过来,“浅浅想要做什么?”   想要暗戳戳做坏事,却被当场抓住,苏珞浅耳根子一下红得彻底。   她背对着他,即使睁了眼,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心底的勇气莫名增添了几分,她小声问出口,“陆璟肆,你不想吗?”   陆璟肆呼吸骤沉,攥着她的手不自觉用力,掌心烫得几乎要灼伤她。   出口的声音有几分咬牙切齿,“别惹我。”   她肚子比普通孕妇大,即使府医说过孕中期适当行房事无碍,但他不能拿她的身体冒险。   所以之前的几次,两人皆没有真刀真枪,都是以他为她纾解为主。   事后他再自己动手解决。   然而今夜...   陆璟肆被她明目张胆的小心思弄得无奈,扯着唇笑,将人转了身,面对着自己。   他在她唇上亲了亲,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浅浅再忍一忍,待生完孩子养好身子,四哥一定满足你。”   闻言,苏珞浅脸红得更加彻底,被他握在掌心的手掐了他一下,以为他真的没明白,莫名有些气恼,“我的意思是,我帮你。”   她微微仰颈,在他唇上落下一吻,那双含着水雾的杏眸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开口,“用这里。”   一瞬间,床榻间响起粗重的口耑息声。   陆璟肆浑身血液沸腾,凝视着她红润的唇瓣,眸色深得仿佛要将她拉入慾望的深渊。   他仰头闭了闭眼,喉结来回滚动,内心极度拉扯。   最终扣着她的后颈重重吮吻,声音哑得不像话,“不行。”   “为什么?”   苏珞浅疑惑。   在这一刻,不解甚至超过了她想要帮他的想法,占据上风。   那双原本带着撩人钩子的翦水秋瞳,转而被困惑所代替。   她所有的小表情皆落入他眼中,陆璟肆低下头,鼻尖与她的相抵,“会伤到你的。”   慾望上头,哪怕只有短暂的一刻失去理智,他都不能赌。   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   苏珞浅心底一震,没想到他竟是因为这个理由。   她喉间微哽,在他下颌处落下一吻。   娇娇软软、湿湿热热。   陆璟肆垂眸看她。   目光一瞬不瞬落在她那红艳润泽的唇瓣上。   他不想吗?   他可太想了。   陆璟肆在心底幽幽叹了口气。   恶念啊。   这磨人的恶念。   他呼吸沉沉,浑身肌理紧绷,分明已经忍到了极点。   苏珞浅那藏在锦被下的手灵巧地转了转手腕,逃脱他的桎梏。   擦过他的里衣   紧接着——   陆璟肆整个人脊背一僵,扣着她的后颈,重重吻了下来。   苏珞浅仰头承受他激烈的吻,下意识抱紧他。   心颤得无以复加。   床榻间的口耑息声越来越沉,越来越重。   不知过了多久,苏珞浅又困又累。   她忍不住抬腿踢他。   陆璟肆从喉间溢出一声低笑,“这么点能耐,刚才还大言不惭?”   苏珞浅气结,故意说道,“以后再也不帮你了。”   陆璟肆住她接了个绵长湿热的吻,眼底亮色惊人,“那可不行。”   ——   在不知道苏珞浅第几次喊累时,男人终于偃旗息鼓。   她眼皮都快睁不开了,迷蒙着在他怀里蹭了蹭,睡了过去。   陆璟肆没喊人进来收拾,自己擦拭了下,换了里衣之后,又重新上床将她搂进怀里。   他大概明白她今夜主动是为何,在她额间亲了亲,这才餍足地抱着人睡去。 第153章 燕梦瑜   有了青梅树和桂花树,再加上身子越来越重,苏珞浅出府的时间越来越少。   不过她和秦舒凝约好了时不时交换话本,因此进宫的次数倒是多了起来。   今日。   苏珞浅照常入宫。   昨夜陆璟肆贪得无厌,她被他弄得乏极了,忘记告诉他今日要入宫去看秦舒凝。   待她一觉醒来,男人已经早起去了典狱司。   一番梳洗过后,苏珞浅命泽兰将话本用布包好,带着出门。   正值春日,东宫景色正好。   杨柳低腰,春风微拂。   苏珞浅到时,秦舒凝正抱着小皇孙在庭院中晒太阳。   小琮儿如今模样长开了些,眉宇间越发像周胥珩。   见到苏珞浅,秦舒凝停下逗弄儿子的手,将小琮儿递给一旁候着的嬷嬷。   道,“母后这几日念琮儿念得紧,将他抱去淳元宫吧。”   “是。”   老嬷嬷领命,抱着小皇孙退下。   苏珞浅在泽兰的搀扶下坐下,秦舒凝笑着看她,“气色不错。”   秦舒凝这话没什么别的意思,但苏珞浅不知为何,倏地想起昨夜榻间的荒唐,耳根子偷偷染上粉红。   她没有回话,秦舒凝也并不觉得奇怪,轻轻抚了抚她的肚子,继续说道,“你这肚子,可跟我七个月时差不多了。”   苏珞浅也笑,有点小抱怨,但语气中是满满的期待,“我现在身子可笨重了,你瞧就连坐下这般轻易的动作,都得泽兰帮忙。”   “真想快点瞧瞧这两个小家伙呱呱落地是何模样。”   “琮儿一人我都觉得手忙脚乱,到时你是两个,可有的忙了。”   虽说身边嬷嬷丫鬟不少,但初为人母,秦舒凝大多都想自己来,她相信苏珞浅也是这样想的。   苏珞浅眼角眉梢皆是温润的笑,“所以我这不是来向你取取经了吗。”   两人在一旁有说有笑,秦舒凝命底下的人备了不少适合孕妇食用的果脯糕点过来。   苏珞浅将带过来的布包打开,里头便有此前秦舒凝给她的那本《刁蛮公主与粗犷将军不得不说的那些事》。   秦舒凝眼尖,一下便瞧见这本书,狡黠笑着支了支她的手臂,“怎么样?这一本里头可有不少可以学习的。”   苏珞浅:......   那该死的失败的壁咚记忆又来攻击她。   秦舒凝见她面色不自然,瞬间想歪,笑得更加欢快。   两人在水亭中有说有笑,不多时,有宫人来报, 怡景宫的嬷嬷求见。   舒妃的人...   苏珞浅和秦舒凝皆是一愣,不太明白舒妃这时候派人来是意欲为何。   但秦舒凝还是让人将她带进来。   那老嬷嬷一见苏珞浅和秦舒凝,规规矩矩地叩首行了礼。   秦舒凝眸色淡淡,让她起身。   老嬷嬷道,“五月良日,舒妃于琉园邀各家贵女观鱼赏花,特命老奴送来礼帖,闻承安王妃也在此,便将礼帖一同带来,邀请太子妃和王妃届时前往。”   闻言,苏珞浅不由得在心中腹诽一声。   她前脚进宫,后脚舒妃就知道了。   她下意识抬眸看向秦舒凝,秦舒凝恰好也在看她,两人默契对视一眼,各自移开视线。   秦舒凝让人将礼帖收下,这才幽幽道,“礼帖本宫收下了,你且回去回复舒妃娘娘,琮儿还小,离不开人,承安王妃又有孕在身,去不去得了,届时再说吧。”   垂眸低首的老嬷嬷像是没想到秦舒凝会不直接应下,身子动了动,似要抬头,又飞快止住自己的动作,仅是说道,“是,奴婢领命。”   话落,她便行礼告退。   待人走远,秦舒凝撇了撇嘴,“无事献殷勤。”   而一旁的苏珞浅则是打开礼帖瞧了瞧,细喃道,“五月初...”   她将帖子放回去,默默思忖。   “五月初...”秦舒凝也看了眼那帖子,待瞧见日期时,下意识与一件事联系起来,“届时,燕梦瑜应当是回京了。”   “燕梦瑜?”   苏珞浅疑惑,这名字好似有些耳熟,但又想不起来在何处听过。   秦舒凝解释道,“燕梦瑜是燕老太傅的孙女。”   “三年前,燕梦瑜的外祖父于老太爷病重,燕梦瑜跟随母亲回了临岐探望,于病床前侍奉尽孝,前段时间听闻她将于下月回京。”   她这么一提醒,苏珞浅便想起来了。   燕梦瑜——   这个名字曾出现在她探查陆璟肆的消息行书当中。   在请旨赐婚之前,陆璟肆查过苏珞浅,而在圣旨来到苏府之后,苏珞浅也费尽心思查过陆璟肆。   只不过她探查的效果并不是很理想,能查到的,皆是外头坊间传闻的那些,再多的,便怎么也查不出来了。   燕家乃世族大家,从先帝时便有功勋,燕老太傅先后教导了文崇帝,太子和承安王。   世人便言,这燕家卓赫昭昭,若是有燕家女嫁入皇家,那便更是只手遮天。   燕老太傅心明澄澈,自是知晓坊间传言,为了让文崇帝不起疑,燕家从此多了个规矩:燕家女不得入宫。   太子和承安王拜在燕老太傅门下,既燕家女入宫无望,那流言传着传着,便变成了承安王与燕梦瑜。   一个长公主唯一嫡子,一个是燕老太傅孙女,当时不少人觉得他们门当户对。   众人皆传,待燕梦瑜及笄后,长公主便会请媒婆上门说亲。   苏珞浅秀眉微蹙,仔细回想——   当时她调查所得,陆璟肆从未与哪家女子走得近。   即便外界传他和燕梦瑜传得有模有样,也从未见这男人与燕家有除了跟燕老太傅之外的联系。   再后来,燕梦瑜刚及笄,临岐便传来于老太爷病重的消息,她随母亲一同前往。   这一去,便是三年。   如今归京,便与舒妃所办的春日会日期相撞......   苏珞浅心中有疑,但她大着肚子,本也没打算去这春日会,便没再多想。   倒是秦舒凝,有些欲言又止。   如今苏珞浅与陆璟肆恩爱如漆,她说了有扫兴之嫌。   但燕梦瑜对陆璟肆的心思,坊间或许不清楚,她以前可是看得明白。   若是不对苏珞浅稍加提醒,她又觉得对不起她。   “浅浅...”   苏珞浅侧眸看她,见她如此纠结,扬着唇笑开,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心中有数。” 第154章 太子殿下如今不收嫂嫂的酒了?   不过苏珞浅没想到的是,她和燕梦瑜会那么快见面。   是日。   她入了东宫,秦舒凝听说了陆璟肆为了她特意移栽了主院的花卉,种了青梅和桂花,正要好一番打趣。   没想到两人说说笑笑之时,便听得宫人来禀告,说是燕老太傅的孙女燕梦瑜求见。   苏珞浅眸色微顿,唇边的弧度却是照旧。   而秦舒凝听到燕梦瑜的名字,第一反应便是去看她,苏珞浅笑着,“由嫂嫂做主。”   这燕梦瑜既已回京,那以后便少不了会碰面,即使今日不见,日后也会见面。   秦舒凝敛了眉色,淡声道,“让她进来吧。”   宫人领命退下,不多时,便见一名身着青黛色裙衫的女子入内。   她面容姣好,气质清丽温和,莲步轻移间,一举一动皆是大家闺秀风范。   入了主殿,她规规矩矩行礼,“臣女拜见太子妃、承安王妃。”   苏珞浅目光定在她身上,无甚多余的表情。   “燕家小娘子不必多礼,”秦舒凝坐于上,太子妃的气势端得很足,“看座。”   苏珞浅极少见她如此严肃认真的模样,不免觉得好笑,面上却不显。   “燕小姐回京,旅途劳累,想必多有辛劳。”   燕梦瑜微微颔首,客气道,“多谢太子妃关怀。”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今日入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极疼爱小皇孙,多言语了几句,梦瑜便道应来向太子妃请安,还望太子妃和嘉敏县主恕臣女不请自来之过。”   “自是不会,燕小姐多虑了。”   秦舒凝与她客套了几个来回,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倏地看向苏珞浅,朝她眨了眨眼。   “适才我便想说,听闻承安王特意为浅浅在院中栽了青梅树和桂花树,如今长势如何?”   苏珞浅对上她的眼神,再瞧旁边坐着的燕梦瑜,便知秦舒凝是有意为之。   她抿了抿唇,顺着她的话道,“娇翠挺拔,长势喜人。”   秦舒凝若有所思地点头,“王爷亲自为你挑选的品种,自是最好的。”   她一边说,一边分了目光去瞧燕梦瑜的表情,见她面上一派自然,无半点不自在之意,心中倒是有些意外。   难不成燕梦瑜歇了对承安王的心思?   听到秦舒凝的话,苏珞浅想起陆璟肆对那几棵树苗的重视程度。   他让福临每日记录下树苗的生长进度,何时浇水、日照多长时间等等内容,皆清晰在册。   然这样记录实在过于繁琐了些。   苏珞浅让福临歇几日,福临却如临大敌般摆手,“王妃您可别为难老奴,若是王爷知晓老奴懈怠,那可就不得了了。”   她瞧他故意缩了缩脖子,做出惊恐的表情,笑得明媚,煞有其事地点头,“是呢,王爷发脾气可吓人了。”   想到这儿,苏珞浅唇边漾起抹甜笑。   这一幕恰被正好抬眸的燕梦瑜捕捉到。   她目光微顿,从苏珞浅隆起的孕肚上掠过,眼底没什么波澜,面色温和,落落大方开口,“臣女到京短短几日,也听说了不少王爷王妃伉俪情深、恩爱如漆的事。   王爷对您情深义重,这树苗自然是选的最好的。”   燕府虽不在安康大街上,但与承安王府却是同一个方向。   燕梦瑜还记得她初归裕京那日,便瞧见从承安王府的方向驶来一辆装货的驴车。   赶车的老农止不住地向王府侍从道歉,说他只顾着草木灰是种植的上等肥料,却忘了王妃怀有身孕,不得闻见此等气味。   那侍从道,“幸得今日王妃在,王爷才没怪罪于你,你日后可得记住了,在王府,万事皆以王妃为重。”   老农连忙点头哈腰,“记住了记住了。”   便是这样的一件小事,如今燕梦瑜想起来,都能感受到承安王对于王妃的体贴之情。   她抬眸,温润漆黑的眸底蕴着笑意,“王爷如此上心,想必到了丰收之季,那青梅和桂花,收获颇丰。”   她这话说得自然磊落,既无阴阳怪气,也无里挑外撅。   苏珞浅盈盈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与她对视片刻,未有多言,扬着唇笑开。   秦舒凝见这氛围正佳,握着苏珞浅的手道,“王府自己种的青梅和桂花啊,我可太期待了。”   她似是已经闻到了青梅酒和桂花酿的醇香,“到时,浅浅可得记得与我分享。”   苏珞浅瞧她这小馋猫似的的模样,打趣道,“太子殿下如今不收嫂嫂的酒了?”   秦舒凝面色一红,轻咳一声,“他答应过我的,不会再没收了。”   “嗯,”苏珞浅微微颔首,又看向燕梦瑜,“若是燕小姐不嫌弃,到时命人送几坛到燕府。”   燕梦瑜似是没预料到苏珞浅还能想到自己,微微讶异后便恢复神色,朝她微微福身,道,“多谢王妃。”   说完了酒,三人又闲聊了一会儿,燕梦瑜便起身告辞。   待到燕梦瑜走后,秦舒凝这才小声道,“她看起来像是歇了对王爷的心思。”   苏珞浅思忖几息,点点头,“许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燕梦瑜自幼养在燕老太傅身边,熟读四书五经,才情过人,知书达礼。   今日一见,确实与传闻中的一模一样。   两人正说着话呢,忽的一旁传来婴孩的啼哭声,应是小琮儿睡醒没见着母亲,不乐意了。   秦舒凝转身入内,不多时便抱着小皇孙出来。   苏珞浅抚着肚子靠近,笑着学秦舒凝的样子,低声哄了几句。   不多时,小琮儿便不哭了,乖乖地躺在母亲怀抱里,一只手还紧紧捏着苏珞浅的手指。   秦舒凝笑道,“浅浅哄娃倒是越来越熟练了。”   苏珞浅一边逗着小琮儿,一边道,“那是小琮儿乖巧。”   小琮儿听不懂她们两人在说什么,圆溜溜的眼睛一会儿瞧瞧母亲,一会儿瞧瞧小婶婶。   苏珞浅又和秦舒凝说了会儿话,见天色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 第155章 哪能事事如愿   几日后,春日会。   春日会是舒妃提议办的,原还邀请了皇后,但皇后这几日身子不适,便没有出席。   一众京城女娘齐聚在琉园。   春日正好,琉园内杨柳低垂,百花齐放,不时有微风拂过,随处可见蹁跹停歇的五彩蝴蝶。   席会的席位设在几个亭阁之中,而在草地的开阔处,还设了一处戏台。   舒妃端坐于上,底下还坐着其他几个妃嫔。   再往下,便是各家高门贵女命妇。   不过苏珞浅和秦舒凝均未到。   悦耳的丝竹声中,燕梦瑜款款而至。   她一身浅绿色衣裙,面上胭脂轻点,整个人出尘清丽,姿态婀娜,与春日娇花相比,也不输颜色。   身旁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这燕家女果然名不虚传啊。”   “也不知以后是谁家公子这么有福气,能娶得燕家女为妻。”   “听闻她三年前离京之前,几乎快要与承安王相看了,谁知如今回来...”   “嘘,你不要命了,不可妄议承安王。”   亭阁中的窃窃私语断断续续传入燕梦瑜耳中,一直跟在她身旁的丫鬟下意识低喊了她一声,“小姐...”   燕梦瑜暗暗深吸了口气,低声道,“无碍。”   当初会离京,是因为她要尽孝道,既如今陆璟肆已娶妻,那她便不会再生旁的心思。   她时刻谨记,她是燕家女。   不远处的舒妃微微抬眸,目光微动。   她显然也是听到了席间议论的声音,不过神色自然,辨不出别的情绪,轻声开口,让老嬷嬷去将燕梦瑜请过来。   在舒妃的身边,正有一处位置空着。   “臣女见过舒妃娘娘。”   “起来吧,”舒妃一副面慈心热的模样,轻笑道,“想来这春日会的时机真是赶巧了,正好碰上燕家小姐归京,时隔三年未见,当真是出落得越发标志。”   燕梦瑜眼观鼻鼻观心,恭敬答道,“多谢娘娘夸奖。”   “来吧,许久未见,你便坐本宫身边。”   言语间,燕梦瑜落坐在了舒妃身旁的位置。   众人到齐,戏台上的戏班子咿咿呀呀开始唱曲儿。   旋律动人,引人入胜。   舒妃见大家都被戏曲吸引,唇边勾起抹意味不明的笑。   她微微侧眸,看向燕梦瑜,状似不经意间问起她在临岐的生活和这一路归京的旅途劳累。   端的是一副慈和温润的模样。   燕梦瑜有问必答,礼节气度样样挑不出错。   不多时,丝竹和着唱曲儿的背景声中,有一妃嫔感慨出声。   “这老汝南王夫妇确实是伉俪情深,至死不渝。”   “是啊,相携白头,相濡以沫,谁不想要这样的情感。”   在这个时代,男人三妻四妾皆是正常,若能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是多少女子想都不敢想的奢望。   闻言,舒妃似是凝神听了听这戏曲,淡淡道,“可惜了,本宫本也给敏老侧妃送去帖子,只是老侧妃身子不适,今日便没来。”   舒妃口中的敏老侧妃,便是这戏曲中唱的主角之一。   有人惊讶道,“原是侧妃么?老汝南王在世时未曾再娶,这时日一久,大家都以为敏老侧妃是正妃。”   “敏老侧妃一直是侧妃,未曾被扶正,听说是她自己要求的。”   “听闻当时老汝南王妃生子时仙逝,只留下尚在襁褓中的幼子,是敏老侧妃将他视为己出,一步步含辛茹苦养大成人的。”   “敏老侧妃与老汝南王感情甚笃,但为了不影响这嫡子的地位,敏老侧妃几次拒绝了老汝南王想要扶正自己的好意。”   “哎,说起来,虽然老汝南王娶了正妻在前,敏老侧妃只是侧妃,但她与老汝南王可是白头偕老,说一句一生一世双人也不为过,毕竟在敏老侧妃之后,老汝南王未曾纳妾,后院中只有她一人。”   “是啊,我还听闻,当时老汝南王对敏老侧妃可好了,什么都是以她为先,事事皆顺着她。”   话到这儿,舒妃面上仍旧挂着淡淡的笑,目光不动声色地从燕梦瑜身上扫过,开口道,“也正是因为敏老侧妃与老汝南王的琴瑟和鸣,相濡以沫,才会被传颂,编成说书与戏曲儿,被大家交口称赞。”   底下的众人皆是点头附和舒妃的话,复又转回身继续听戏曲儿。   舒妃看向燕梦瑜,笑着轻声道,“燕小姐一直不出声,可是这戏曲儿不合燕小姐的意?若是不喜,本宫让人换了去。”   “不是,”燕梦瑜只得赶紧婉拒,随意找了个理由,“实不相瞒,适才听到这戏曲儿,臣女亦被老汝南王和敏老侧妃的深厚感情所感动,一时不察,才在贵妃面前失了礼,还望娘娘恕罪。”   燕梦瑜低着头,一副乖巧温婉的模样。   然她适才究竟为何走神,只有她自己知晓。   燕梦瑜早已劝说自己莫再生旁的心思,可如今却似有一颗小小的、不知名的种子在心中萌芽。   舒妃慈眉善目,乐呵呵笑开,“你这孩子,”她话头一转,倏地说道,“若是本宫没记错,燕小姐可是尚未婚配?”   燕梦瑜耳根子一红,低头道,“是。”   “燕小姐温婉恭顺,清丽出尘,也不知日后是哪家小公子能得你这俏娘子相伴。”   “燕家可得好好为你挑选,选个门当户对的才是。”   几句话,让燕梦瑜面颊更红。   她抿了抿唇,羞喃了声“娘娘莫打趣”。   舒妃见她这般模样,也没再说什么,正身抬眸,继续听戏曲儿。   **   戌时过半,琉园内的热闹声停下。   悬挂着燕府徽记的马车一路辚辚向前,至府门前,燕梦瑜被婢女搀扶着下了马车。   待洗漱过后,坐于妆奁前,她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近身侍女欲上前服侍她就寝,却被她挥手命退。   房门一关,四周倏地安静下来。   卧室中只有窗牖仍开着,从这儿一处望出去,得见明月与星点。   在临岐时,燕梦瑜曾无数次安慰自己,虽与裕京相隔上千里,虽与他相隔上千里,但只要能与他遥望同一轮明月,那她便甘之如饴。   然而就在她盼着自己能早日回京与他相见时,却传来了他主动请旨,与皇商苏家女成婚的消息。   赐婚...正妻...   这些都是她曾经梦想过的。   如今,却已经离她远去。   她混沌了一段日子,直至母亲的提醒才幡然醒悟——   她是燕家女,嫁人不是她一个人的事。   承安王与她,无论再门当户对,便也是过去的事了。   她的家族教导她,爷爷疼爱她,她所能回报的,便是婚姻。   能嫁自己心仪之人固然可喜,但世上之事,哪能事事如愿。 第155章 迫不及待   可那是她放在心尖上好几年的少年郎啊...   若不是三年前她离开裕京,如今站在陆璟肆身边的,应该就是她了。   她本已千万遍告诉自己,莫要再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但——   老汝南王和敏老侧妃的感情令她万分羡慕。   羡慕到…   她会忍不住想,若是自己能成为承安王的侧妃,是否也能与他相伴一生。   敏老侧妃一辈子都是侧妃,未被扶正,可她坚守住了自己的骄傲与原则。   她谦和大度,聪慧正直,得老汝南王独宠却从未恃宠而骄。   在老汝南王病逝之后,一直潜心礼佛。   她和老汝南王的感情得世人赞许,被编成戏曲传颂。   在大家眼中,她早已与正妃无异。   燕梦瑜望着明月的眸光中藏着无限期许与向往。   她倏地想起三年前——   在大家眼中,她和陆璟肆最为相配。   她永远忘不了,当自己的名字和他的一起,第一次出现在众人口中时,那紧张却又雀跃的心跳。   大家都说他们门当户对,都说他们日后必定婚配,必能相敬如宾。   夜风清凉,伴来庭院中的阵阵幽幽花香。   犹似那无边无际的不甘和期待,在心中如藤蔓一般,疯狂浇灌、滋养。   一点点发芽,直至长成参天大树。   妆奁前,燕梦瑜眸色坚定。   她相信自己也可以,可以成为和敏老侧妃一样的人。   即使是侧妃,也能坚守住自己的骄傲和原则。   **   几日后。   趁着天气晴好,燕梦瑜与母亲一同去元福寺祈福。   从元福寺回到燕府,一掀车帘,燕梦瑜便瞧见自家府门前停着一辆马车。   迈过地柎,她轻声问着身侧的管家,“祖父可在府中?”   “在的。”   她微微侧转过身,再度扫了眼门外的马车,“那门外的马车...?”   管家低声答道,“京兆府的齐大人今日过府,与老爷小叙。”   闻言,燕梦瑜下意识问道,“可还有其他人?”   管家摇头,“那倒是没有。”   燕梦瑜稍稍放下心来,母亲已经回了院子,她没有多想,便也入了廊道。   廊道与主厅相隔不远,她正要拐向自己的小院时,倏地听到前厅传来说话声。   燕梦瑜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朝身旁的贴身侍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齐子安与燕柏相谈甚欢,两人笑呵呵地一同迈出前厅的门。   齐子安躬身作揖,“能得燕老太傅夸奖,乃犬子之幸。”   燕柏捋了捋白花花的胡须,“齐公子一表人才,且胸有大志,实乃我大瑨之人才。”   齐子安听他这语气,眼底笑意越发明显,“改日一定让犬子登门拜访老太傅。”   燕柏笑着点点头。   齐子安道,“老太傅留步。”   他这么说,燕柏便也没再继续送,只让管家领着人出门,直至看不到齐子安的背影,这才转过身回了主厅。   而侧身躲在廊道拐角处的燕梦瑜,眉心拧得死紧,一颗心直往下沉,攥在掌心的手帕几乎快要被她捏皱。   齐子安之子,齐衡。   已过双十之龄,尚未娶妻。   虽然今日过府的只有齐子安一人,但他和祖父谈话间句句不离齐衡,虽未明言,但这其中的意思,燕梦瑜却听得分明。   齐子安上门来是为了给自己的儿子当说客,而祖父明显对齐衡也是满意的。   燕梦瑜倏地勾了下唇,只是那笑容瞧着有些凄哀。   她不会嫁给齐衡,也不会嫁给其他任何人。   身旁的侍女见她面色逐渐惨白,忍不住出声,“小姐...”   燕梦瑜被她一唤,这才回过神来。   她缓了缓面上的表情,这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转身回了自己的小院。   祖父已经在为她相看世家公子,她需要尽快找个办法,名正言顺地将纳侧妃一事提出来。   不能再等了。   **   春雨淅沥,带起泥土的芬芳,潮湿却又清爽。   在离开裕京一个多月之后,苏珞允终于从西南回到京城。   他甫一回到苏府,苏良卓便命程嬷嬷往承安王府送信。   如今苏家人时常往返于苏家和承安王府之间,福临已是见怪不怪,笑着将人迎进府内主院。   苏珞浅一听兄长归家,笑得眉眼盈盈,握着泽兰的手站起身,挺着六个月大的身孕,道,“备马车,回苏府。”   她抬步往外,一边走一边吩咐福临,“再派个人去典狱司,告诉王爷我去了苏府。”   苏珞允归来,那便代表着他和蓝朵的事有可能可以定下来。   若是如此,那她今夜或许就不回王府了,派个人知会陆璟肆一声妥当些。   闻言,福临不敢迟疑,让底下的人赶紧将马车备好,又再派人去典狱司。   苏府。   府门前只有苏珞允适才回来时骑马的马蹄印,眼下仆人正在清扫。   地面有些湿滑,苏珞浅小心翼翼下了马车,直接入府。   主厅内,苏珞允一身风尘仆仆,衣衫都还未来得及换,正坐在梨木椅上饮水。   而一旁的苏良卓和崔安岚手上拿着一封信件。   那是蓝朵师傅的亲笔信,让苏珞允带回来给他父母亲的。   老两口看过信件后,面上均浮现欣慰的笑容。   “阿兄——”   苏珞浅的声音由远及近。   崔安岚最先反应过来,轻笑着嗔怪道,“这孩子,大着肚子还非要跑过来。”   一入主厅,苏珞浅便迫不及待问道,“阿兄,如何了?”   苏珞允眉宇间有淡淡疲色,但却丝毫不影响他的俊朗。   他抬眸看向自家妹妹,如今反而成了最气定神闲的那一个。   他轻声道,“你先坐下来。”   苏珞浅见他这模样,便知十有八九是成了。   她扬着唇笑,“阿兄,蓝朵是不是还在药堂?”   苏珞允归来时本欲直往药堂而去,但一想到那儿人来人往,不是个说话的地方,这才先回了苏府。   他看着从容不迫,实则心中已经开始紧张。   征求蓝朵师傅的同意,只是他为了和蓝朵在一起迈出的第一步而已。   而这件事,至始至终,最重要的,是蓝朵。   苏珞允放下杯盏,躬身作揖向父母行了个礼,便转身欲出府去药堂。   崔安岚瞧他这样急切,忙笑着提醒道,“你倒是先洗漱一下,换身衣裳啊。”   她话音一落,苏珞允这才反应过来,脚步硬生生拐了个弯,往东苑而去。   苏珞浅瞧着他的背影,没忍住笑出声。 第157章 无理取闹   苏珞允平安归来,且还带回来好消息,苏珞浅自然高兴。   不过当天晚上,她还是和陆璟肆一起回了王府。   直至上了马车,苏珞浅脸上仍带着笑。   陆璟肆坐在软垫上,将人抱进怀里,在她脸侧落下一吻,“这么高兴?”   “那是自然,”苏珞浅答得理所当然。   “希望我的家人和朋友,我珍视之人,余生皆有欢乐美满相伴。”   这是她去岁在元福山许下的愿望,不会变。   只是如今对比当时,多了一个陆璟肆。   苏珞浅抬手抚上男人的侧脸,轻声道,“还有我的四哥,也要平安喜乐。”   闻言,陆璟肆心间微荡,不仅是因为她望他平安喜乐,也是因为“我的四哥”这四个字。   他喉结轻滚,捏着她的下巴,低头吻了下来。   有低磁的声音从二人唇间溢出,“四哥和浅浅,定会白头偕老。”   他吻得细致绵长,比起往日的吻,要温柔许多,却长久不将她放开。   一点点磨她、勾她。   马车辚辚向前,直至停在王府门前。   泽兰照例在马车外轻叩,陆璟肆这才将人放开。   两人下马车时,苏珞浅唇瓣红艳微肿,低垂着眉眼没有说话。   而身旁的男人,一脸神清气爽,眸光奕奕。   直待洗漱过后,陆璟肆习惯性拿起她妆奁上的小瓶子,想要为她抹香膏。   自怀孕以来,他似是喜欢上了这项“任务”,只要她沐浴出来时他在房中,抹香膏的事通常都会落在他头上。   但近来这香膏抹着抹着,便会变了意味。   不多时,床榻间就会传来她低低泣泣的哀求声。   苏珞浅披着薄衫出来时,发梢还带着水汽,一张小脸嫩生生的。   她一眼便瞧见男人端坐于床边,宽厚掌心正拿着那个瓷白的小瓶子,幽幽望向她。   苏珞浅不由得心间一颤,倏想起适才他在马车上的吻,耳根子微红,清了清嗓子,道,“四哥,我有个提议。”   陆璟肆眉梢微扬,品出她言语中有几分打退堂鼓的意思,轻拍了拍床榻,“到床上说。”   苏珞浅左右看了看,最终还是决定坐在妆奁前的凳子上。   她抬眸看向他,语气认真严肃,“四哥,要不我们分房睡吧?”   陆璟肆眉微压,气势微沉,“浅浅嫌弃我?”   “当然不是,”她下意识垂眸,看向自己已经圆滚滚犹如西瓜一般的肚子,“只是我如今确实不方便。”   她肚子大,夜间睡得不踏实,时常搅得他也睡不着。   她可以白日补眠,但他白日还得去典狱司上值。   时日久了,身子哪里挨得住。   而且,两人在一起,他总是贪得无厌。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床榻之上的那档子事,还能这样...还能那样...   苏珞浅眉眼低垂,不知是想到什么,耳根子的红蔓延上脸颊,一张小脸白里透红,犹如那熟透多汁的果实一般,分外诱人。   她话音刚落,便感受到一道高大的身影将自己笼罩住。   男人沉冽的气息靠近,紧接着,她整个人便被悬空横抱起。   苏珞浅小声惊呼,下意识揽住他的肩膀,“你做什么?”   陆璟肆没有回答,而是直接把人抱上床,脱掉她的鞋履,放下纱帐。   床榻间的光线变得朦胧微茫。   他覆身过来,捏住她的下巴,吮了下她的唇,冷冷“啧”了声,“适才在马车里才说希望四哥喜乐,如今这么快就变了卦?”   “你...”   分房睡怎么就和平安喜乐扯上关系了。   苏珞浅拍了下他的肩膀,憋了半天,憋出四个字,“无理取闹。”   这是陆璟肆二十多年的人生当中,头回被人说无理取闹。   他没什么反应,一手覆在她的肚子上,另一只手扣住她的脚踝,掌心粗粝的硬茧磨得她嫩白的小腿微痒。   苏珞浅忍不住动了动,却挣脱不开,“你做什么?”   陆璟肆抬眸睨她一眼,复又垂眸,撩开她里衣的轻纱,按着她的小腿肚揉捏。   轻飘飘道,“夜里若是抽筋了,不需要四哥帮你按揉?”   “......”   “夜里若是渴了,不需要四哥替你倒水?”   “......”   “夜里若是嘴馋了,不需要四哥帮你拿果脯蜜饯?”   “......”   “夜里若是梦魇了,不需要四哥哄?”   “......”   “夜里...”   “好了,不、不分房睡了。”   你别再说了。   苏珞浅打断他还要继续说出口的话,脸颊通红。   他这么直接细数,倒叫她觉得真是离不开他,人亦是被他养得越发娇气。   陆璟肆见她终于松口,勾着唇轻笑出声,拿过一旁的香膏,这才慢条斯理地给她。   不过好在他今夜规矩得很,说抹香膏就真的只是抹香膏。   待一切收拾好,陆璟肆熄了烛火,上了榻,搂着人一同睡去。   **   皇后此前感了风寒,身子不适,所以没去春日会,这几日身子好些之后,太医嘱咐她需得多走动走动。   恰逢小满,她思来想去,便邀了各家命妇贵女一同踏青开宴。   皇后相邀,苏珞浅断然没有拒绝的理由,笑盈盈地命老嬷嬷回去复命,说是到时必定准时到。   她怀着孕,皇后自然体恤她多些,老嬷嬷语气温和道,“皇后娘娘交代,若是您觉得乏了累了,到时可与她说一声,先行离席也无碍。”   “好,多谢皇后娘娘。”   待到小满。   琉园内百花次第绽开,散发着馥郁芬芳,微风拂来,杨柳枝在和煦风中轻轻摇曳,偶有婉转的鸟鸣传来,别有一番闲情逸致。   景色佳,皇后的心情也好。   她垂眸看了眼生产后气色不错的太子妃,以及身侧大着孕肚的承安王妃,眸中的笑意愈发明显。   而再往下,便是近日刚刚回京的燕家小女燕梦瑜。 第158章 侧妃与妾   燕梦瑜今日一身淡色衣裙,在一群穿着五颜六色的女眷之中,不算很显眼。   此刻她正坐在中间的位置,低垂着眉眼,不知在想什么。   桌案之下,无人看到的地方,她双手紧握。   一想到待会儿要说出口的话,她便有些紧张。   但这紧张又被接连而来的“理所应当”冲刷湮灭。   她在脑海中一遍遍告诉自己,她也可以像敏老侧妃一样。   一定可以。   思及此,她下意识抬眸望向坐于皇后身旁不远处的苏珞浅。   她今日穿着杏粉色的云雁细锦裙衫,发髻上的配饰不多,却难掩她姝丽绝色的面容。   即使坐着,也能瞧见她那比普通孕妇大得多的孕肚。   她正微微转过头和太子妃低声言语,不知是说了什么,她勾着唇角笑开。   眼角眉梢皆是暖融融的笑意,眼底似有光亮,璀璨夺目。   一眼,便知她被人呵护得极好。   似是察觉到燕梦瑜的目光,苏珞浅侧身看过来,待见是她时,轻笑着朝她微微颔首。   燕梦瑜面颊一红,倏地有些“背刺”别人的羞耻感,慌乱地移开眸子。   苏珞浅见她如此,倒也没想太多,端起面前杯盏,轻轻抿了口牛乳。   她怀有身孕,虽然来参加踏青席会,但皇后特意为她和尚在哺乳期的太子妃准备了牛乳。   正值春日好时光,宴席的凉亭对面正是河畔,不时有孩童在草地上放着纸鸢,清脆童趣的笑声不断传来。   皇后眉目松和,道,“待小琮儿到这般年岁,应也是这般活泼可爱。”   太子妃跟着应,“这几日小琮儿学会了自己抓握玩具,玩得可开心了。”   “是么?”皇后看向她,眉眼间的笑意越发慈和。   一旁的老嬷嬷适时开口,“想来皇后娘娘明睿,前几日刚好命淳元宫的匠人打了不少月龄孩童适合玩的玩具。”   皇后目光在秦舒凝和苏珞浅面上停留一会儿,笑道,“待会儿便让人给东宫和承安王府送过去。”   “多谢母后。”   “多谢皇后娘娘。”   她们几人说话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席上大部分人都听到了。   不少人在心底暗自感慨,这太子和承安王兄弟情深,连带着承安王妃也得皇后娘娘宠爱信任。   连准备给孩童的玩具都是准备了多份。   燕梦瑜自然也是听到了这些话,她缓了缓呼吸,抬眸看向坐于正位的皇后,勾起抹笑,开口道,“前几日拜访太子妃,得见小皇孙,确实是天真可爱。”   席间不时有人出声奉承捧场,燕梦瑜这一声倒也不算突兀,只不过皇后的目光确实被她吸引过来。   苏珞浅亦同样看向她。   只听她接着道,“在回裕京之前,母亲曾带臣女去探望了临岐外祖的族亲,当时他们府中有两位月龄孩童,当真是憨态烂漫,童稚天真。”   “哦?”皇后一听是两个孩童,来了兴趣,“可也是双生子?”   燕梦瑜摇头,一字一句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并非双生子。”   “而是正妻有孕,未能服侍丈夫,那丈夫多宿于妾室房中,不多时,妾室便也怀孕了。”   她这话音一落,苏珞浅原本欲拿杯盏的手一顿,眼皮微撩,朝她望过去。   只见燕梦瑜面上一片正常,语气也是自然平缓。   苏珞浅视线定定落在她身上,眸光辨不出情绪。   宴席上的女眷都是各家高门贵族的正妻,又或者是未出阁的贵女小姐,听到此言,有人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小妾命贱,运气倒是不错...”   “妾终是妾,连宗谱都上不了。”   燕梦瑜下意识抬眸看了眼上位的皇后,她没有开口,面色也无变化。   此时,席间又有人道,“可贤良大度才是正妻该有的风范,既是自己身子不便,那就该让后院的其他人将丈夫服侍好。”   “有妾室能帮府中开枝散叶,人丁兴旺也有利于家族发展,这才是正妻该有的胸怀,更何况...”   话还没说完,旁边便有人拉了拉这人的衣袖,示意她别再说了。   下一刻,凉亭中倏地安静下来。   在座的这么多女眷中,只有苏珞浅一人如今怀有身孕,且承安王别说纳妾,府中连个侧妃都没有。   这一言一语,难保不会有人想歪。   而席间亦是有人发现,适才提起此事的燕梦瑜,正是三年前差点和承安王定亲的燕老太傅亲孙女。   气氛倏地有些沉凝。   但位上的皇后垂眸饮茶,不露声色。   一旁的舒妃轻笑着开口,“祖宗礼法规制,女子应贤良大度,凡事以夫家为重。”   “只是妾终究是妾,若是平妻...又或者是侧妃,那终究还是不一样的,”舒妃眸中蕴着笑,只那笑意却不及眼底,“你说是吗?燕小姐。”   燕梦瑜无半点被突然点名的手足无措,只仪态大方自然地朝主位方向福了福身,道,“舒妃娘娘说的是。”   这话犹如是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一颗石子,荡起阵阵涟漪,众人面面相觑,却又不敢出声言语。   这一场踏青宴,终是在怪异的氛围中结束。   皇后神色不虞,在嬷嬷的搀扶下,率先离去,舒妃也摆驾回了自己的怡景宫。   其他女眷亦是相携离场。   苏珞浅身子有些笨重,借着一旁泽兰的手臂才站起身。   视线下意识落在前边。   一群女眷的背影中,燕梦瑜的尤其好认。   她刚回京,并无多少手帕交,这样的场合多是她自己带着婢女前来,落在众人最后边,腰背挺直,姿态端庄。   一步一频,皆是将规矩礼教刻入骨子里。   秦舒凝见其他人都已离去,来到苏珞浅身边,轻声道,“浅浅...”   苏珞浅收回目光,朝她勾唇笑笑,“走吧,咱们也回去。”   陆璟肆今日进宫与圣上和太子议事,两人事先说好了,待这边踏青宴结束,苏珞浅随秦舒凝一同先回东宫,陆璟会去接她。 第159章 一生只娶一人   此时日头西斜,落在平整的宫道上,洒出熠熠光辉。   一路往东宫去时,苏珞浅皆未开口,直至入了东宫的大门,秦舒凝才憋不住地问出口,“这燕梦瑜究竟是什么意思?今日这样的场合,她提起这样的事,说不是故意的都没人相信。”   “她确实是故意的。”   苏珞浅眸色认真地看她,给予了绝对肯定的答案。   秦舒凝皱了皱眉,“她不是歇了对王爷的心思吗?”   那日在东宫,她有意试探,当时燕梦瑜的反应可不像是作假。   苏珞浅的情绪看着倒还稳定,幽幽开口道,“哪有人心会一直不变,达官显贵纳妾也是常态,更何况侧妃是正经身份。”   她这话说得理智,光从语气辨不出有什么别的情绪。   但秦舒凝是知道她对陆璟肆的感情的,侧眸看着她,下意识想要出声安慰,“浅浅...”   只是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苏珞浅眼眸低垂,视线落在梨木桌上,抬手抚了抚肚子,脑海中思绪却已经百转千回。   [无论是侧妃还是妾室,都不会有。]   她倏地想起去岁在天路山围场,陆璟肆说过的话。   男人冷沉却坚定的声音好似就响在她耳边。   苏珞浅深吸口气,说她小气也好,说她善妒也罢...   既他已经如此说出口,她当了真,那无论如何,她都不会顺从。   一旁的秦舒凝幽幽叹了口气,道,“最近这段时间,很多人说起老汝南王的敏老侧妃,浅浅,你可听说过?”   “嗯?”苏珞浅这才回神,问道,“何事?”   “老汝南王的正妻难产去世,敏老侧妃虽一生未被扶正,却几乎与正妃无异。   她和老汝南王感情甚笃,相濡以沫,品性又淑慧贤良,得世人赞颂,老汝南王去世之后,便有人将两人的故事编成戏曲传唱。   那日在春日会上,戏班子唱的便是这个曲目。”   闻言,苏珞浅几乎是瞬间想清楚,“燕梦瑜也去了春日会,是吗?”   秦舒凝点点头,“是。”   这样说来,她便明白了燕梦瑜前后的态度为何会发生这样的转变了。   敏老侧妃的秉性、还有她与老汝南王之间的感情,无不得世人称赞,而敏老侧妃虽一辈子都是侧妃,但众人对她的尊重早已与正妃无异。   有敏老侧妃珠玉在前,燕梦瑜应是将她当成了自己的标杆。   “侧妃”这两个字对于燕梦瑜的吸引力,便是如此被一步步放大。   今日踏青宴上的这些事,就是她为成为侧妃而踏出的第一步。   闻言,苏珞浅杏眸里的光色闪动了下。   她理解燕梦瑜为何想要成为侧妃,但理解归理解,在她的心中,想法已经无比坚定——   这件事,她一定不会让其成真。   秦舒凝见她再度不开口,有些担心她,正欲出声劝解,外头已经传来脚步声。   她认出其中一个是周胥珩的。   既周胥珩回来了,那陆璟肆便应也一同来了。   果然,下一刻,两道颀长身影一同入了主殿。   苏珞浅见到陆璟肆,神色未变,站起身,跟凑过来在她身边的男人轻声开口道,“四哥,我们回家吧。”   陆璟肆以为她是乏了,没有多想,扶着她的腰带着人往外走。   秦舒凝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开口。   只是在出主殿的前一刻,苏珞浅似是感受到她担忧的目光,回过头来,轻轻勾唇朝她眨了眨眼,示意她不用担心。   待他们二人离开之后,周胥珩见秦舒凝秀眉微蹙,抬手抚向她的眉心,低声问道,“今日踏青宴不开心?”   秦舒凝抬眸睨他一眼,不知是想到什么,眸光微动,将他上上下下扫视了一遍。   末了,声线淡了许多,“还行。”   这下变成周胥珩紧拧着眉心。   男人揽住她的肩膀将人往里带,却被秦舒凝一个旋身躲开,她道,“我去沐浴。”   周胥珩紧跟两步,“孤陪你一起。”   “不成。”   秦舒凝飞快拒绝他。   然而周胥珩粘着她,她走哪儿他都跟着。   直至她入了浴间,男人仍旧寸步不离。   浴间的东西已经准备妥当,浴池中氤氲着热气,带着点点潮湿。   秦舒凝推他的胸膛,“你出去。”   周胥珩不退反进,长指勾住她腰间的衿带,欲解未解,“凝凝想就这么谈,还是下去谈?”   他说着这话时,漆黑眸光淡淡扫了眼那浴池,意思明确。   秦舒凝耳根子通红,羞愤骂了句,“男人能信任,母猪都能上树。”   莫名被骂的周胥珩:???   见她骂完这句转身欲走,他将猛地将人拽回来,弯腰直接打横抱起,就这么径直入了浴池。   “啊?你干嘛!”   两人身上的衣衫未解,一入水,湿重感袭来,秦舒凝只能拼命揽住他的肩膀,害怕自己掉下去。   周胥珩眸色幽幽地盯着她,“凝凝应当知晓,你若不说,明日我去问其他人,也是一样的。”   “只是那样,可能今夜凝凝会辛苦些...”   秦舒凝的身体已经恢复,但到底两人许久未有过,她纳他实在纳得辛苦,偏他又是个食髓知味的,若是真的发了狠,她非得被他弄昏过去不可。   浴池下两人的身躯紧紧纠缠在一起,他将她放在浴池边的玉阶上,三两下便将她剥了个精光。   热气氤氲,水纹波动。   秦舒凝眉眼微湿,终是说出口,“我怀琮儿那时,你为何...不纳侧妃?”   侧妃?   周胥珩垂眸看她,将人抵得更紧,“何故突然这样问?”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孤从未说过要纳侧妃。”   “可...”   可自古帝王后宫佳丽三千,他是太子,是未来的君主,后宫怎么可能只有她一人。   周胥珩拂开她贴在脸颊边的湿发,勾起她的下巴,与她缠绵悱恻地接吻。   良久,他才放开她,哑声道,“我大瑨朝至今将近百年,有过四位君主,其中太祖皇帝便是一生只娶一人。”   “孤问你,他可曾因为此事影响了治国平天下?”   秦舒凝被他弄得狠了,伏在他肩上犹如小猫似的口耑。   “自...自然是不曾影响...”   周胥珩很满意从她口中听到的这个答案,低头在吻了吻她微湿的鼻尖,“如此,那凝凝何不信任孤一次。”   “嗯...我...你别...”   秦舒凝还想说什么,却已经语不成句。   关于这一晚,她最后的记忆,便是漫无边际的歡愉,和男人始终在她耳边重复的那一句,   “凝凝,信我一次好不好?” 第150章 流言   夜色朦胧,承安王府掌灯。   马车辚辚而至,陆璟肆照例先下车,再返身去扶苏珞浅。   适才在车中,苏珞浅被他按着亲了好一会儿,此刻脸颊上泛着红,整个人身子热融融的。   陆璟肆摸了摸她的手。   嗯,也是暖的。   两人穿廊过厅,一路直接回了主院。   之后,苏珞浅去沐浴,而陆璟肆则是去了书房。   待他从书房出来时,正屋外间的楠木桌上放着个瓷碗,里头是大半碗冰糖银耳莲子羹。   他用手背试了下温度,已经放凉了。   陆璟肆绕过屏风,便见苏珞浅脱了鞋袜,正要上榻。   他道,“今日的银耳莲子羹不合口味?”   苏珞浅跪坐在床上,乌黑发丝垂落在她胸前,更有几缕钻入她微松的领口,往更深入的位置探去。   那张瓷白小脸显得愈发娇嫩。   陆璟肆眸色微深,迈步坐在床榻边,将她的发丝拂至耳后,大掌顺势勾住她的后颈,将人带到自己面前,在她唇上亲了亲。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苏珞浅直至被他亲了,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   她眨了眨眼,轻声道,“今日宴席上多吃了些,有些积食,吃不下莲子羹了。”   陆璟肆剑眉微蹙,“积食?”   他站起身,“让府医过来看看。”   苏珞浅拉住他的手,“不用。”   怕他不同意,她又加了句,“我想喝酸梅汤,好不好?”   酸梅汤开胃促消化。   陆璟肆应了句,扬声吩咐底下的人去准备酸梅汤。   房中倏地安静下来,他大掌覆在她肚子上,“今日他们可还乖巧?”   这段时日,苏珞浅胎动有些频繁。   他话音刚落,便感觉到掌心被顶了一下,苏珞浅扬着唇,勾起抹轻轻浅浅的笑,“你看,小家伙替我回答了。”   陆璟肆感受着掌心下的小家伙们有力的动作,眉眼温和,倾身过来便要亲她。   却不成想被苏珞浅躲开。   她道,“你去沐浴。”   陆璟肆剑眉微挑,“嫌弃我?”   她扬起白皙圆润的小下巴,理直气壮答道,“是。”   陆璟肆被她这娇横的模样弄得没了脾气,只是指腹在她下巴上磨了磨,起身往外走去,“好,四哥去沐浴,待会儿再来给浅浅暖床。”   待到陆璟肆带着一身水汽回到正屋时,苏珞浅已经睡下。   外间桌上放着一只空碗,空气中还有淡淡的酸梅汤味道。   见她将酸梅汤喝完,陆璟肆神色松和,入了床榻将人揽进怀里,在她发间落下一吻,抱着人睡去。   **   翌日清晨。   苏珞浅醒来时,床边已经没有了陆璟肆的身影,但他躺过的位置还带着温热,应是刚离开没多久。   她抱着被子坐在床上,愣愣地发了好一会儿的呆,直到泽兰入内,才起身洗漱。   苏珞浅早间的饮食向来清淡,但她现下怀着孕,营养不能少。   是以圆桌上还是大大小小摆满了大半桌,只不过都是小半份的东西。   一钵南瓜粥里加了各种东西,红枣、山药、枸杞,还有莲子。   桌上还有一笼金乳酥、糖肉馒头、葱猪油咸糕、茭白鲜、羊皮花丝。   可她坐在桌前,对着这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膳食,却久久没有动筷。   泽兰小心问道,“王妃,可是不合胃口?”   苏珞浅摇了摇头,这才拿着瓷勺,舀了勺粥送入口中。   但她没什么食欲,满桌的食物,最终只是用了小半碗粥,便命人将东西收下去。   泽兰担忧地望她一眼,苏珞浅察觉到她的视线,抿着唇笑道,“不用担心,我只是在想事情。”   她这么说,泽兰满腔劝解的话语到头来只能又咽回肚子里,端着漆盘出去。   只是她没想到,刚一下台阶,便瞧见不远处走来的陆璟肆。   泽兰下意识要福身行礼,却见男人眉心拧得死紧,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待走近几步,陆璟肆沉声问道,“王妃可是身体不适?”   “回王爷的话,王妃身子并无不适。”   陆璟肆扫了眼漆盘的食物,这些都是苏珞浅往日爱吃的,然而今日却几乎未动。   他倏地想起昨夜那晚冰糖银耳莲子羹她也没怎么用。   陆璟肆眸色微眯——   最近几日她都没怎么出府,有也只是昨日去了踏青宴。   他声线倏地更冷,“昨日踏青宴,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闻言,泽兰深提了一口气,似是终于可以诉说的出口。   一股脑将昨日宴上发生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待说完,她的眼眶也隐隐发红,实在是替苏珞浅抱不平,“那燕家小姐,之前王妃在东宫时与她碰见过一次,那时她分明不是这样的。”   “谁知...这才几日,便众目睽睽之下说出这样的话。”   话音刚落,泽兰便感觉到面前的男人周身蕴着凉薄的寒意,目光幽冷犹如利刃一般。   她整个人僵在原地,再不敢开口。   陆璟肆冷声道,“下去吧。”   说完这话,他抬步便想要入正屋,谁知承影从月门处急急走来。   “王爷——”   陆璟肆眼下没有心思理别的事情,宽袖一挥,“待会儿再说。”   然,承影又前行小半步,低声道,“与您和王妃有关。”   陆璟肆微一思忖,脚步转向另一边,“去书房。”   主院书房中。   承影将自己适才在市井中听到的一切说了出来。   今早从早市开始,不知为何倏地流传出承安王欲纳燕家女为侧妃的流言。   市井之地,流言一传十十传百,没多久,连茶楼酒肆中也有不少人在讨论。   有的人感慨承安王妃以后日子不好过,毕竟燕家女出身高门,可不好对付。   又有的叹道三年前燕家女本就快与承安王定亲,若不是她突然离京,说不定现在孩子都学会走路了。   更有甚者,将此事与朝事联系起来,妄言承安王若是娶了燕家女,那就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大权在握,天家相当于是养了只老虎在身旁。   陆璟肆沉默片刻,黑眸中幽光涌动,眉宇间带着慑人的凌厉。   须臾,   他道,“将燕家女归京之后的所有活动轨迹,事无巨细,全部查清楚。”   “是。” 第151章 殿前自证   翌日。   就在传言愈演愈烈之时,陆璟肆进宫了。   乾正殿的殿门关着,然而候在外头的福安却仍是能隔着门,听到里头承安王未曾刻意压低的声音。   “坊间直传承安王欲娶燕家女,之后大权在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微臣之心陛下可鉴,从未有半分逾矩之想。”   “微臣从未说过要娶燕家女,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没有。”   “不知燕老太傅可否解释一番,此等动摇我大瑨根基、挑唆君臣和睦的流言是从何而传?”   说罢,陆璟肆微冷的眸光直直看向燕老太傅,看起来像是半点不念师恩之情。   燕老太傅还未来得及开口,坐于主位的文崇帝已经怒喝一声,“放肆!”   “往日朕是不是对你太过纵容,致你如此不敬师长!”   陆璟肆看到文崇帝动怒,面色丝毫未变,只不卑不亢地躬身行礼,“陛下恕罪。”   “实则是此等流言如何传出,幕后之人居心叵测,不得不防。”   “微臣与燕老太傅皆牵扯其中,如今当着陛下的面,微臣可立誓,与燕家女从未有过半分纠葛,亦绝不会纳燕家女入府,还望陛下明鉴。”   听到这话,文崇帝眉梢微挑,眸色幽幽地望向燕柏,“这几日的传言朕亦有听说,不知老太傅如何看?”   燕柏已经致仕,但文崇帝当年还是皇子时,亦曾受他教导,因此即使如今燕柏已无官职,但文崇帝对他也仍旧尊重。   闻言,燕柏捋了捋花白的胡子,道,“承安王所言不无道理。”   他既已致仕,那朝堂之事他就不方便再发表过多看法,但对于是否结亲一事,却是能够给出态度的。   他低垂着眉眼,躬身作揖,“圣上明鉴,燕家亦未有与承安王结亲之想法。”   “燕氏一族,必当对大瑨尽忠职守,绝无二心。”   听到他的话,文崇帝缓缓笑了笑,眉宇神色稍稍温和了些。   一副“你俩既都吵到御前,那朕就勉为其难做个见证”的模样,“既如此,那朕今日便就当个见证人,证你二人所言非虚。”   说完这话,他龙心大悦,开怀大笑起来。   一直候在外头的福安听到里头传来的笑声,提了小半天的心跳终是落回实处。   不多时,便见承安王和燕老太傅从乾正殿出来。   他忙给二人行礼,目送他们行远。   待至宫门外,燕柏冷眉竖眼地睨了陆璟肆一眼,“你这臭小子,非得选这种方式是吧!”   以这小子的聪明多谋,解决这件事有太多方法,偏却选了最激进的一种。   陆璟肆已经恢复一派有礼有节的气度,躬身作揖,“事急从权,适才多有冲撞,还望老师海涵。”   刚才陆璟肆那毫不客气的一番指责、甚至推脱,看似是在撇清关系,实则是在告诉文崇帝,结亲一事乃子虚乌有,他们从未生过这样的想法,不然不可能两人之间分歧这么大。   况且文崇帝只要稍加调查便能知晓,今日两人一同到乾正殿实乃巧合。   陆璟肆原本的打算是,待自己入了宫,一番指责之后,文崇帝自会召人入宫对峙。   没想到在宫门外便遇上燕老太傅,倒是省去了一些弯弯绕绕。   “你啊你...”   燕柏被他气笑,但终究是说不出什么责怪他的话。   今日这事,若是光凭他自己一张嘴,不知得多费多少口舌才能说得清。   而陆璟肆乃天子近臣,又是天子亲外甥,揣度圣心比常人更加通透,有他在一旁,事情现下便已经快速且妥善的解决了。   更何况这事的起因,确实是他理亏。   若不是自己的孙女...   思及此,燕柏吐出口浊气,看向陆璟肆,郑重道,“你放心,往后她不会出现在你们夫妻二人面前。”   陆璟肆神色淡淡,复又作揖,“多谢老师。”   说完这话,燕柏也没再久留,转身上了马车。   **   燕府书房。   燕梦瑜红着眼眶听完祖父的一席话,已经是面红耳赤,羞愧难当。   燕柏见自家孙女如此,心中不忍。   但有些话,若是不说清楚让她死心,日后危害的,就不仅仅只是她一人而已。   “他明明有多种可以妥善解决这件事的方法,但终究选择了一种最为激烈的方式,为的便是让此事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圣上亲自见证,燕家与承安王府,不可能结亲。”   “他这般态度,你难道还看不清吗,他对你是没有半分心思啊。”   燕梦瑜眼底有泪在打转,身子摇晃,勉强借着身后桌案才能站稳。   她紧咬着唇,“可...可他以后难道都不纳侧妃吗?”   “他纳不纳侧妃,与你没有丝毫关系。”   燕柏语重心长,“这是你最应该明白的事情。”   “瑜儿,他与你本就是陌路人,你们没有半分可能。”   “我...”燕梦瑜蓄满眼眶中的泪终是忍不住,砸落下来。   燕柏见自己最疼爱的孙女哭成这般泪人,心中尤为不忍,他狠了狠心,继续道,“瑜儿,祖父知你心中所想,但姻缘一事强求不得。”   “世间好男儿千千万,你何愁找不到更好的。”   话已至此,燕柏重重叹了一声,“你且回去好好想想。”   燕梦瑜朦着一双泪眼,失魂落魄地出了书房。   庭院中的花卉开得正正好,在阳光下摇曳生姿。   她倏地想起,回京那日在街边听到那老农与王府下人的对话。   他那么冷沉自持的一个人,竟也会为了一个女子,如此关注后院中的这般小事。   王府中的青梅树与桂花树,应是世间长势最喜人的树木了。   东宫初见时,苏珞浅眉目温婉,面容娇媚,若不是时时被人呵护着,何以能有那般模样。   凡此种种,犹如流光一般在脑海中闪现。   燕梦瑜倏地勾唇,笑容却越发惨淡。   她明明眼睛瞧见了,耳朵听见了,可心却画地自限,装聋做瞎。   今日乾正殿前,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却仍旧不顾祖父的往日师恩之情,激烈求证,当真是没给自己留半点退路。   他那么喜欢她,喜欢到真就眼中容不下半点沙子。   燕梦瑜魂不守舍地回了自己的小院。   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祖父如此高龄,却还要为自己所累,此是不孝。   为了自己的儿女情长,导致坊间虚妄传言四起,此是不忠。   置燕氏一族于圣上猜忌之境地,此是不义。   燕梦瑜咬着唇,却抑不住声声抽泣。   这哭声中带着后悔、带着羞愧、亦带着神思清明后的坚定。   直至太阳落山,戌时初。   燕梦瑜敲开书房的门。   郑重朝燕柏福身行礼,声音带着哭过的微哑,一字一句道。   “祖父,孙女自请外嫁,有生之年,绝不入京。” 第152章 四哥只想要你   与此同时,承安王府。   从宫里出来之后,陆璟肆没去典狱司,而是直接一路回了王府。   正好是用膳的时间,他一迈进府门,便问道,“王妃午膳用得如何?”   福临忙躬身应道,“适才好像银朱说,王妃今日胃口好些了。”   听到这话,陆璟肆眉眼间松和了不少。   他锦袍微撩,大步往主院而去。   待绕过廊道入了月门,便见水亭之中的石桌上摆了不少精致菜色。   而苏珞浅坐在一旁,执着银箸,小口小口地用膳。   身侧的泽兰见她今日终于吃得比前几日多,心中高兴,“王妃,您终于肯多吃些了。”   “这段时日,担心死奴婢了。”   苏珞浅见她一副快要哭了的模样,擦了擦唇,笑道,“傻子,那日我都说了,我只是在想事情。”   “况且,就算我自己不想吃,也得念着肚子里的两个小家伙啊,我可没那么傻,拿他们置气。”   陆璟肆抬步从池上弯道而来,缓声道,“浅浅是在想什么事?”   泽兰一见王爷来了,极有眼力见地添了副碗筷之后,福身行礼,退出水亭。   苏珞浅视线从满桌的珍馐移开,定定地瞧了他片刻,这才答道,“四哥想知道?”   这一眼,便让陆璟肆心底一抽。   她应是知道的,知道外头传了几日的纳侧妃流言。   却从未来问过自己…   陆璟肆喉间微哽,倏地明白过来。   自己终究,还是没让她安心。   他目光紧紧攥住她,郑重点头,“想知道。”   苏珞浅倏地勾唇,露出个轻浅的笑,眼睛弯了弯,道,“好,待用过午膳,我好好与四哥说一说。”   “好。”   苏珞浅这几日确实一直在想事情,想了很多。   想着这件事应分两头看,若是陆璟肆不同意纳侧妃,那么即使燕梦瑜是他老师的孙女,也没有人能奈何他半分。   若是...他同意了...   那便是当她以前瞎了眼。   她不会顺从,可是具体要怎么做,她还没想好。   她原是想着待自己理出个思绪,再与他开口,但既然现下他问了,那她也不会瞒着他。   夫妻之间,这些事,越瞒只会越糟糕。   一顿午膳用完,二人漱了口后,苏珞浅正要起身,陆璟肆已经先一步过来扶她。   她现在肚子这般大,若是无人在旁,一旦坐下压根起不来。   苏珞浅下意识回了句,“谢谢四哥。”   陆璟肆眸光闪了闪,揽着她腰的手本能地收紧,“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感受到男人的气息,她仰头望他,笑道,“四哥在紧张吗?”   怎么感觉他说话有些小心翼翼的。   陆璟肆带着她下了石阶,穿过小道,一路回了正屋,这才低低应了句,“是有些紧张。”   从未有过的紧张。   像是在等待宣判一般。   苏珞浅见他这样,心一下发软,勾了勾他的尾指,轻声道,“你抱抱我好不好?我想亲你。”   两位主子午后入了正屋,廊檐下的下人们都站得离远了些。   此时屋里安静,只有窗牖处偶尔传入几声鸟鸣声。   陆璟肆弯腰将她打横抱起,自己坐在梨木椅上,将人放在自己膝上。   她轻轻一勾手,他便低下头,任她在他唇上轻蹭。   像是一只守在主人身边极其忠诚的大型犬只。   陆璟肆一直未曾闭眼,就这么看着近在眼前的小妻子仰头吻向自己。   怀孕这么久以来,她肚子变大,但四肢却仍旧纤细。   除了那酥香雪脯变得难以一手掌握之外,也就只有下巴处圆润了些,其他的地方愣是没见长半分肉。   此时她闭着眼吻他,一张莹白小脸染上淡淡的绯红,卷翘的眼睫在下眼睑处投出小小的阴影。   乖巧又娇媚,令他疯狂心动。   两人倚得极近,许是感受到他强健急速的心跳声,苏珞浅微微抬眸,在他唇上轻啄了下,退离开。   眸中泛着水雾,道,“四哥,你心跳好快啊。”   陆璟肆低应了声,拉着她的手按在他心口处,另一只手在她后颈处轻轻按揉,一字一句开口,“事情已经结束了。”   “嗯?”   苏珞浅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杏眸诧异圆睁,“解决了?”   这么快...的吗?   她还以为这是场“持久战”呢。   苏珞浅心底的好奇心被挑起来,“你是怎么解决的?”   陆璟肆垂眸,那双漆黑幽邃的眼睛紧紧攥住她,“殿前自证,由圣上亲自当见证人。”   闻言,苏珞浅似也回想起近日的那些流言蜚语,除了言之凿凿说承安王要纳燕梦瑜为侧妃之外,余下的便都是在离间文崇帝与陆璟肆的君臣心。   她倏地反应过来,或许这件事,才是幕后之人的真实目的,而燕梦瑜的心思恰巧被人利用了。   苏珞浅耳根子微红,她这几日的愁思,在这种大事面前,显得有些过于小家子气。   若不是现下陆璟肆这么说,她甚至没意识到这个问题。   而殿前自证,确实是最好的方法。   陆璟肆见她想明白,无声勾了勾唇,埋头在她颈侧蹭了蹭,“不过你的四哥,其实也有私心。”   这件事有幕后推手不假,但他故意闹到御前,故意将事情闹大,便是要将此事推到一个没有任何回旋余地的境况。   他此生只愿有她,便不可能让任何人来横插一脚。   “浅浅,四哥只想要你。”   男人低磁的声音响在她耳边。   苏珞浅心跳像是停了一拍,随即如擂鼓一般快速沉沉地震动起来。   后颈处他的大手还在继续按揉着,酥麻感由脊椎蔓延至全身,她本能依偎进他怀里,低喃一声,“四哥...”   陆璟肆在她耳尖轻轻吻着,耳鬓厮磨间,鼻尖盈满女子的馨香。   他含住她的耳珠,挑弄几番过后,这才开口,“现在浅浅可以说了?这几日你在想什么?”   苏珞浅原被他撩拨得浑身泛软,此刻乍一听到这句话,猛地僵住。   陆璟肆按住她单薄的脊背,无声勾唇轻笑,“四哥要听实话。” 第153章 不必委曲求全,不必退让原则   实话...   如今事情已经解决,苏珞浅有些不太好意思说出口。   她抿了抿唇,“我其实...还没想好...”   “嗯,”陆璟肆并不在意她想没想好,“那就说说想了的那些。”   苏珞浅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我想了两个方向...”   “一是如果最后这事不成,那便没什么影响,二是...”   “是什么?”   苏珞浅闭了闭眼,一股脑说出来,“若你同意纳侧妃,那我便当以前是瞎了眼,收回对你的喜欢...”   最后这半句,她说得越来越小声。   直至不好意思抬头看他,脑袋缩在他怀里,一副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藏起来的模样。   听到她的话,陆璟肆心头微哽,却也知道她这样想是对的。   他抬手摘下她的发簪,一瞬间黑丝倾铺,发尾落于他手背上,带起丝丝缕缕的痒。   陆璟肆抚了抚那柔顺的黑发,低声道,“浅浅想的是对的。”   他之前不懂这些,后来发现自己心悦于她,一开始曾反复思忖过,为何她对他没有男女之情。   可后来他想——   古礼道,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却未有人言语过,女子本身作何想法。   亦从未有人言,夫该如何。   该如何体贴陪伴,该如何求得她的真心爱慕,该如何在长久的岁月里与她相濡以沫。   苏珞浅出身巨富,自小无忧无虑,但即使是这样,仍旧于无奈中为求保全家族而嫁给了他。   若是他真做了什么混账事,她收回一颗心也是应当的。   听到他的话,苏珞浅惊诧地抬眸看他。   男人漆黑眉眼中闪动着幽深的情愫,似是惊涛骇浪,直直将她裹住。   陆璟肆在她唇上亲了亲,又说了一遍,“你想的是对的。”   “只是,四哥相信浅浅的眼光。   你瞧上的男人,必定不会差劲。”   闻言,苏珞浅“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夸自己?”   “自然是在夸浅浅。”   他抚向她的肚子,低声道,“若是我们生的是女儿,也该教她这般。”   “不降其志,不辱其身?”   “是,若心悦一人,不必委曲求全,不必退让自己的原则。”   陆璟肆低头吻了下来,声线微哑,“你是个好娘亲,给她做了个好榜样。”   他几句话,便轻易宽慰了她的心。   苏珞浅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抬手环住他的肩膀,乖顺地承受他的吻,偶有轻轻回吻的动作,便勾得他欲罢不能。   陆璟肆直接就着这个姿势站起身,一边吻她,一边抱着人回了里间,来到床榻上。   身子挨在柔软的被褥,苏珞浅倏地清醒了些。   两人吻得缠绵,她身前领口的布料已经被揉皱,小巧平直的锁骨露出,往下还有勾人遐想的雪腻绵软。   她耳根子通红,紧紧攥住他的衣服,于亲吻间,勉强找到间隙,声音娇口耑着,“...四哥、唔...”   陆璟肆口耑得更重,声音尤为低磁性感。   他一手撑在她身侧避免自己压到她的肚子,一手早已轻车熟路地往裏探進。   他哄着她,“一次好不好?”   “四哥帮你。”   他复又重新吻下来,带着灼人的热度,一路蜿蜒,“结束了正好你可以午后小憩,不累人的。”   “呜...”   苏珞浅呜咽一声,咬着唇眼尾泛红。   骗人。   怎么可能不累人。   可她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成了一尾在他身|下婉转求饶的失水鱼儿。   直待她累极睡去时,陆璟肆才重新换了身衣衫,起身命人备水。   刚才这一遭,她身上出了一层薄汗。   他将帨巾沾湿拧干,仔细为她擦拭了一遍,这才关了门出去。   **   是夜。   近来天气越发的热,但也还未到宫中大量用冰鉴消暑的时间。   而此时的怡景宫内,却是一副火气冲天的景象。   “啪”的一声,杯盏应声落地。   舒妃正欲破口大骂,一旁的老嬷嬷连忙上前为她斟茶,安抚道,“娘娘,您消消气。”   舒妃扫了她一眼,眸色不耐,但终究是收敛了些脾性。   对着哆嗦跪成一团的宫人怒喝一声,“都给本宫滚出去!”   老嬷嬷使了眼色,底下的人赶忙退出主殿 。   舒妃这才接过老嬷嬷递过来的杯盏。   老嬷嬷低声开口,“娘娘,燕梦瑜已被指婚给临岐当地的望族,承安王那日在乾正殿闹出动静,许不会善罢甘休,咱们近来还是谨慎些好。”   舒妃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她抿了几口茶,问道,“木先生怎么还没到?”   老嬷嬷摇头,“老奴派人去瞧瞧。”   舒妃摆手,“罢了,时辰到了他自然会到。”   她复又开口,声音冷淡,“锦安呢?”   “按照您的吩咐,关起来了。”   以前舒妃心情不佳,不想看到周菁宓,就会命人将她关起来。   关在狭小的木柜之中。   有时是关在周菁宓自己的寝殿里,有时是关在偏殿当中,更有时是关在杂物间中。   便是连舒妃自己,都时常不记得,今日周菁宓被关在何处。   听到老嬷嬷的话,舒妃嫌弃道,“生个公主果然半点用没有。”   “既不能继承大统,也不能助我未来当上太后。”   话音刚落,主殿外便走进来一个内侍打扮的男人。   “臣说过,臣可助娘娘当上太后。”   男人眉目阴鸷锋利,即使穿着太监的衣服,也压不住满身的凶诈狠毒。   老嬷嬷一见来人,忙低下头,躬身退出主殿。   殿内一时之间只剩他们二人。   舒妃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这么多次了,我这肚子没有半点动静,你究竟行不行啊。”   听到这种话,男人并未生气,耐心答道,“臣不也育有儿子,所以,你我皆没问题。”   他一步一步缓缓走上台阶,来到她身边,勾住她发髻上轻摇的珠翠,声音倏地变得暧昧,“既然没有动静,那还不快抓紧时间。”   这话说完,他便俯身将舒妃抱了起来,驾轻就熟地直往偏殿而去。   无人敢来打扰。   不多时,偏殿里便升起了旖旎气息。   然而,在两人皆没注意到的角落里,那乌木柜中,有一双惊恐的双眼,呆呆地透过柜门缝隙,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第154章 雪酥山   盛夏已至,阳光明媚。   主院里的青梅树和桂花树已经挂上翠绿的叶子,只不过青梅与桂花初初种下,需要三年左右才能长成大树,开花结果。   苏珞浅命人搬了张椅子放在廊道下,看着老农在一旁养护树木。   此时不过辰时,早间微熹的阳光轻轻柔柔洒下,她坐在廊道下,大半身子隐在阴凉处,只一双小脚半踩着日光。   苏珞浅垂眸看了眼,主动将脚往前伸了伸,让月白色的软缎绣花鞋完全展露在阳光之下。   鞋面上攒了珠绣,被日光一照,熠熠生辉,反射出的亮色落在一旁的台阶上,耀眼夺目。   就这么一来一回,看着绣花鞋在阳光和阴凉处的不同变换,也能让她自己一个人玩一会儿。   陆璟肆天未亮时便出了门,此时回来,看到这一幕,冷厉硬朗的眉眼不自觉柔和几分。   他抬手止住老农和下人们欲要行礼的动作,大步来到她身旁,轻声笑道,“绣花鞋和日光,好玩吗?”   苏珞浅低头瞧得认真,直到他出声,才察觉到身旁有人,下意识抬眸,扬唇朝他笑,“好玩。”   陆璟肆弯下腰,勾住她的下巴,俯身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在府中是不是很烦闷?”   他就这么大喇喇地亲她,可院子里都是人,苏珞浅脸颊一下红透,拍他的手,“这儿是在外边。”   陆璟肆答得理所当然,“你觉得他们敢看吗?”   苏珞浅侧眸,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下人们都已经背过身去,无人敢往这边瞧。   陆璟肆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众人果然如他所料一般,便又转过身,大手抚住她的侧脸轻轻抬起,与她接了个湿热深入的吻。   但到底顾忌着是在外边,这一吻十分短暂。   待他离开她的唇时,小姑娘唇瓣红艳夺目,双眸里蕴着水汽,娇媚非常。   苏珞浅羞恼于他在廊道下就这么乱来,却又提不起半分力气骂他,只能嗔怒着瞪他一眼。   陆璟肆心情颇佳,指腹在她唇侧轻拭了下,问道,“雪酥山,想不想吃?”   听到他的话,苏珞浅眸底霎时一亮,重重点头,“当然想。”   可随即她又扁了扁嘴,“可阿娘不同意。”   苏珞浅怀有身孕,崔安岚最近这段时日来王府的次数变多,次次都要提醒她不可做这个,不可食那个。   知晓她夏季贪凉,担心她打冰镇西瓜和雪酥山的注意,昨日来时又特意提醒。   苏珞浅有些失落,但也知道崔安岚是为了她好,当下没有说什么。   陆璟肆见她这一副既想吃却又纠结的模样,甚觉可爱,在她脸侧亲了亲,道,“四哥问过府医,适当吃一些无碍的,但不可多食。”   苏珞浅点头如捣蒜,一副“我很想吃,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的乖巧模样。   “那我们...”   现在出府吗?   她话还没说完,陆璟肆便轻笑出声,“不急,待午后,你午睡小憩起来,便有雪酥山了。”   因为陆璟肆的这句话,苏珞浅一个早上都很期待午后小憩,午膳只用了些清淡的,便急急让泽兰入内为她摘簪宽衣。   陆璟肆难得见她如此孩子气,一双黑眸始终追随着她的身影。   待小姑娘上了床榻,还不忘提醒他一句,“四哥,你要记得。”   “好,四哥记得。”   陆璟肆坐在床边,俯身吻了吻她额间,直待将人哄睡着后,才起身去书房处理公事。   午后暑气重,卧房内放了冰块,有清风自敞开的窗牖处拂来,屋内清凉自得。   苏珞浅心中惦念着雪酥山,一到申时初便醒了。   床榻间落了床帐,有些昏暗。   她还未出声,便听得陆璟肆的声音传来,“醒了?”   随即床帐被掀开,他扶着她下床,见她有些急不可耐的小动作,勾着唇笑,“没人和你抢。”   苏珞浅有些不好意思,低低应了句。   泽兰入内为她挽发,待一切收拾妥当,陆璟肆带着她往院子里的水亭去。   水亭中也放了冰块,散去不少暑气。   而石桌之上,摆放的正是用精致长条盘装着的雪酥山。   雪酥山之所以名为“山”,是因为将加了牛乳和蜜糖的冰酪制成小山造型,待山峦形状显现,再淋上果酱,点缀上水果。   如此,一份雪酥山便完成了。   冰冰凉凉,香香甜甜,当是最佳解暑品。   苏珞浅用小勺子舀了一些送进口中,便有冰凉的牛乳香和蜜糖香在唇腔中弥漫开。   她弯着眉眼笑得开心,非常大方也舀了一勺递到陆璟肆唇边,“你也试试。”   陆璟肆不喜甜食,但既是苏珞浅递过来的,他便没有不吃的道理。   一份雪酥山,吃到一半时,福临忽然入内来报,“王爷、王妃,苏家夫人过府,正往主院而来。”   苏珞浅:!!!   她心虚得差点没拿住勺子。   还好陆璟肆一把握住她的手,安抚道,“无碍。”   此前陆璟肆曾嘱咐过,若是崔安岚过府,可不用通报直接入内。   因此此时她已经过了月门直入而来。   苏珞浅委屈巴巴,“四哥,怎么办?”   现在藏起来也来不及了。   就偷吃这么一次,居然就被抓了个正着,她这运气也真的是万中选一。   她这模样实在娇俏可爱得紧,陆璟肆忍住即将扬起的唇角,用巾帕替她擦拭唇边,一手将那份雪酥山放至自己面前,一手接过她手中的小瓷勺。   待崔安岚入了水亭,看到的便是自己的女儿眼巴巴地瞧着坐在一旁的丈夫吃自己最爱的雪酥山。   崔安岚:......   她作势就要福身,陆璟肆已经放下瓷勺,“岳母不必多礼,请坐。”   苏珞浅喊了声,“阿娘。”   她这声音听起来倒真像是带了几分“只能看不能吃”的委屈。   崔安岚目光落在她干干净净的唇周,几息后移开视线。   她让身后的老嬷嬷将手中的木盒打开,里边是好几袋西南那边加急送来的果脯蜜饯。   去岁苏珞允送回来的那些,苏珞浅喜欢吃,前些时候他去西南拜访蓝朵师傅时,便想要再带些回来。   只不过那时新出的一批果脯还未制成,所以才等到这时候。 第855章 廊亭闲聊   泽兰入亭,为崔安岚添茶。   她轻轻抿了口,这才道,“原不知,王爷竟也喜欢冰凉的吃食。”   陆璟肆答得自然,“偶尔一试,也算是新鲜。”   他顺势舀起一小勺,递到苏珞浅唇边,但目光却是看向崔安岚,缓声道,“浅浅就吃一点,应是无碍的吧?”   他这么问,崔安岚自是不好再说什么,点了点头,“凉物不可多食。”   “好,”陆璟肆应声谦和,又看向苏珞浅,漆黑瞳仁里闪动着只有苏珞浅才看得懂的光,“少吃些,不然会坏腹。”   “嗯嗯。”苏珞浅飞快点头,乖巧得不像话。   崔安岚见两人如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便也没再多留,只坐了一盏茶的功夫,便离开了。   这份雪酥山,在苏珞浅和陆璟肆的“里应外合”和“逢场作戏”之下,终究还是大半进了苏珞浅的肚子。   当时在扬州时,陆璟肆曾问过她最想念裕京的哪道吃食,苏珞浅答的便是雪酥山。   如今心心念念的东西终于吃到,她心情大好。   夜间用过膳,在廊亭里的凉榻上赏月。   适才承影过来,陆璟肆同他在书房商议正事。   因此此时廊亭里只有她和泽兰、银朱。   夏夜晚间有细风拂过,苏珞浅贪舒适,便叫泽兰摘了自己的发簪和珠翠,此时一头乌丝直铺而下,有几缕发丝搭在她脸侧,愈显得小脸柔媚瓷白。   下午她醒得早,此时便有些昏昏欲睡,泽兰小心翼翼道,“王妃,要不我们进去吧?”   苏珞浅勉强撩了撩眼皮,懒懒地问了句,“什么时辰了?”   “戌时过半。”   她挪了挪位置,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轻声道,“不回去,在这里等四哥。”   刚才他去书房之前,说过他不会太晚回来。   泽兰听她这样说,便也没再劝。   果然,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男人的身影便从廊道的另一头而来。   身姿颀长,肩背挺拔,英朗冷硬的五官隐在烛火和月光之中,显得越发凌厉。   一走进廊亭,泽兰和银朱福身行礼,道,“王妃说想在这儿等您回来。”   闻言,陆璟肆弯腰将人打横抱起,在她脸侧亲了亲,低声道,“四哥带你回房。”   苏珞浅被他这动作弄醒,呢喃一声,“四哥...”   陆璟肆轻应了声,抱着她欲转身,苏珞浅在他怀中动了动,“在这里再坐一会儿好不好?”   陆璟肆动作一顿,“不困吗?”   她似是清醒了些,摇摇头,“你来了,便不困了。”   闻言,陆璟肆坐了下来,将人抱至膝头上。   见此,泽兰和银朱极有眼力见地退出廊亭,背身在外候着。   廊亭旁的池塘中,荷花开得正好,于夏夜中送来阵阵花香。   明月光晕朦胧,却仍旧有着映照大地的辉亮。   苏珞浅接过他倒的温水,抿了口,这才说道,“近日是不是很忙啊?”   陆璟肆对她没有任何的隐瞒,“此前坊间的传闻,需要设法找到源头。”   那些子虚乌有的谣言,明显是想通过虚构承安王纳侧妃之事,挑拨陆璟肆与文崇帝的关系。   此事既与朝堂有关,那便马虎不得。   其实要查幕后之人不算难。   知晓燕梦瑜心思,且又如此熟悉她动向的人,必然是与她有过接触的。   而燕梦瑜回京短短一段时日,要调查她去过哪里,见过何人,并不算难。   陆璟肆其实已经查到,但为了顺藤摸瓜不打草惊蛇,他没有立即将尚不算特别充分的证据呈交于圣上。   但事关重大,不可掉以轻心,他还想着将幕后之人一网打尽。   苏珞浅在他胸前蹭了蹭,找到合适的姿势,轻声道,“四哥要注意安全。”   那日陆璟肆那样一说,她便反应过来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家国之事无小事,散播谣言之人,实在其心可诛。   陆璟肆勾唇轻笑,应道,“我会的。”   他低头在她挺秀的鼻尖上亲了亲,大手在她单薄的脊背上轻拍,“若是困了便睡,待会儿四哥抱你回去。”   苏珞浅摇摇头,葱段般的指尖轻轻搭在他衣襟的盘扣上,开口时换了个话题,“四哥觉得,两个小家伙是男孩还是女孩?”   “浅浅觉得呢?”   苏珞浅认真想了想,“我希望是哥哥和妹妹。”   这样哥哥可以保护妹妹。   陆璟肆勾着唇轻笑,“好,浅浅想的,必定会如愿。”   “适才梁嬷嬷过来了,男孩子和女孩子的衣物,她都做了一些。”   说到新生婴孩的物件,苏珞浅兴致不错,“小小一件,好可爱啊。”   梁嬷嬷是从长公主府过来的。   苏珞浅如今快八个月身孕,任何事马虎不得。   因为之前刘嬷嬷的事,这回长公主挑人更加仔细,梁嬷嬷祖上三代干净,人也勤快利索,性子更是谦和。   除了梁嬷嬷之外,长公主还让人挑了身家清白,身子干净的奶娘送过来。   所以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好。   陆璟肆抬手抚了抚她的孕肚,低声道,“你辛苦了。”   苏珞浅靠在他怀里笑,“辛苦是真的辛苦,但是我愿意。”   因为心悦于他,所以才对于孕育小生命感到开心和期待。   陆璟肆在她唇上亲了下,从善如流道,“谢谢浅浅愿意。”   两人在廊亭上细声言语,一旁的泽兰虽然不太愿意,但毕竟苏珞浅每日吃银耳莲子羹的时间到了,她不得不硬着头皮端着漆盘上前。   莲子羹的温度正正好,苏珞浅现下胃口好,一小碗全吃完了。   等到面前的小瓷碗被泽兰收走,她掩唇打了个小小的呵欠。   陆璟肆将她的脑袋按回怀里,道,“睡吧,待会儿四哥抱你回去。”   苏珞浅终于点点头。   两人皆不再言语,廊亭里一时安静下来,有他在旁,就连夏夜里听着有些扰人的虫鸣声,都变成了最合适的睡眠曲。   不多时,苏珞浅便靠在他胸前,缓缓睡去。   陆璟肆垂眸看她,直到确定她睡熟了,这才弯腰将人抱回正屋。 第155章 护好你这张脸   陆璟肆最近这段时间明显忙了起来,苏珞浅知晓他是在调查当初燕梦瑜的那些事。   今日他难得在傍晚时归府,不过用过晚膳之后,仍是去了书房。   戌时过半,苏珞浅沐浴后出来。   陆璟肆没在房中,抹香膏的事就变成泽兰在做。   今日的香膏带有淡淡的桂花香,苏珞浅很喜欢。   不多时,银朱端着银耳莲子羹入内,她盯着那小瓷碗看了一会儿,道,“再盛一碗,我带去书房。”   闻言,泽兰和银朱相视一眼,各自抿着唇无声的笑。   苏珞浅耳根子一红,“笑什么。”   她就只是去送个银耳羹而已。   廊道里的灯火葳蕤,夏风轻扬。   庭院幽静,就连蜻蜓立于荷叶又振翅而飞的声音都能隐约听到。   苏珞浅沐浴过后,一身宽松轻薄衣衫,外头罩了件披风,遮去了将近八个月的孕肚。   泽兰提着灯小心护着她,而银朱端着漆盘跟在身后。   书房的门开着,福临候在廊檐下,一见苏珞浅过来,心思通明地赶紧行礼,朗声道,“见过王妃。”   这一声,里头的陆璟肆也听到了。   男人果然放下手中的笔,起身。   苏珞浅提着裙摆入内,笑盈盈道,“你不用起来,我就是来给你送个银耳羹而已。”   他不喜甜食,她明明知晓,但却来给他送银耳羹,说穿了,无非就是想见他罢了。   书房是陆璟肆平日处理公事的地方,苏珞浅一直很少过来。   今夜突至,陆璟肆心中难免心驰摇晃。   他将人扶坐在桌案后的椅子上,朝外头的福临吩咐道,“将侧屋的卧榻抬过来。”   福临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领了命赶紧让下人去办。   不多时,一张金丝楠木美人榻便被抬进了书房,上头还铺了细软的薄毯。   苏珞浅有些无奈,她真只是过来给他送个银耳羹,再问问他多久结束就回去的,没想多待。   “书房里放个美人榻,怎么感觉承安王有些不务正业。”   陆璟肆轻笑,“还隔着屏风,怎么算不务正业。”   “你在这里看会儿书,等一等四哥可好?”   他都将卧榻搬进来了,苏珞浅便也没再拒绝,“好。”   话落,她便示意身后的银朱将银耳羹端上,“这一碗是准备给你的。”   陆璟肆瞧见那瓷白小碗,剑眉微蹙。   虽盖子还未打开,但他仿佛已经闻到了清甜香腻的气味。   这几日但凡是在府中陪她,她吃这些东西,就非得分他一些才成。   如今他饮茶都感觉带着一股甜滋滋的味道。   苏珞浅见他如此,抿了抿唇,故意敛去眸中的笑意,抬手戳了戳他的面颊,语气很正经,“银耳羹有补中益气、养颜的功效。”   “你得护好你这张脸,我才能长长久久的心悦于你。”   听她这么说,陆璟肆无奈笑笑,“好。”   话音一落,他便直接打开盖子,将温度适中的银耳羹一口闷。   那表情,像是在叫他吃黄连一般。   苏珞浅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他,杏眸里的笑星星点点,娇美动人。   银朱和泽兰将所有东西收拾妥当,便直接退了出去。   房门阖上,书房里只剩他们二人。   陆璟肆正欲用茶水漱漱口,苏珞浅便抬手拉住他的衣领。   男人下意识低头弯腰,她趁机在他唇上轻啄一下,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嗯,甜的。”   唇上传来温软的触感,陆璟肆眸色骤暗。   下一瞬,他便要直接伸臂揽住她加深这个吻,却没想到苏珞浅已经推开他,轻笑道,“好了,去认真处理公事吧。”   “我去看书了。”   说完这话,她就直接转身,绕过屏风,在外层的书架上认真挑书。   隔着一道山水屏风,苏珞浅的身影影影绰绰。   入了书房之后,她将披风取下,此时身上就只有沐浴过后的月白薄衫。   黑发直铺在她身后,衬得那身子越发的娇软温婉。   陆璟肆见她拿到自己想要的书,侧靠在美人榻上认真翻书,便收回视线,没去打扰她。   窗牖半敞着,夜风徐徐送进,书房里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以及淡淡的墨香。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陆璟肆起身绕过屏风,苏珞浅已经半靠在美人榻上,眼睫微垂,睡了过去。   她睡得安稳,脸颊侧压着,微微泛红,鼻尖白皙挺秀,陆璟肆蹲下身,长指抚了抚,在她鼻尖上轻轻落下一吻。   紧接着,这吻又落在她唇上。   适才那个由她主动,一触即分的吻,此刻被他轻缓着加深,不过他本也没想着要扰她清梦,因此只是探进去深吻了下,便直起身。   陆璟肆用披风将她裹住,这才弯腰将人打横抱起。   或许是察觉到男人熟悉温热的气息,苏珞浅脑袋在他胸口蹭了蹭,随即抬手轻轻环住她,睡得更沉。   这样依赖的小动作让陆璟肆眉宇越发温和,他动作轻柔,带着人回了正屋。   **   进入八月,天气闷了好几日。   接着便是接连的雨水,豆大的雨滴落在庭院中,打在冒出绿芽的青梅树和桂花树上。   莲花小池晕开一层又一层的涟漪,荷叶左右摇晃,却仍旧坚强地立着。   这雨驱散了夏日的炎热,苏珞浅反倒觉得开心,扶着腰坐在窗牖旁,饶有兴致地支着下巴,透过雨帘去瞧外头朦胧的一切。   她因为怀孕身子重,再加上是双生子,如今月份足了,肚子便大得有些吓人。   怀孕后期各种各样的不舒适也冒出来,弄得她寝食难安。   不过好在最近这段时间,秦舒凝来看她的次数多了起来。   如今小琮儿如今已经几个月大,秦舒凝时不时会将他抱到淳元宫,再和皇后说一声,便出宫来寻苏珞浅。   皇后也念着苏珞浅的身体,秦舒凝回回出宫皆得她的首肯。   有秦舒凝和蓝朵时不时过来,苏珞浅便也不觉无聊。   不过昨日府医来为她诊过脉,说是预产期就在这一两日,因此程嬷嬷和泽兰皆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她,生怕有什么意外。   陆璟肆大部分时间也待在王府里,但今日圣上召他入宫,他晨间便已离开。 第118章 龙凤胎   苏珞浅在窗牖边一直坐到傍晚,雨势渐歇,泽兰入内,说是可以用膳。   苏珞浅正要起身,便觉腹部一股痛感袭来。   她下意识扶住泽兰的手,秀眉拧得死紧,手止不住地抖。   泽兰见她如此,大喊,“程嬷嬷!程嬷嬷!”   程嬷嬷赶紧入内,一瞧苏珞浅裙摆有湿意,急道,“王妃羊水破了!”   “这是要生了!”   两人帮着将苏珞浅扶上床,外头的福临、银朱和其他下人听到里头的动静,赶紧入内。   一群小丫头有些慌乱,但好在福临和程嬷嬷皆是沉稳的。   程嬷嬷指挥下人们烧水的烧水,备参汤的备参汤。   福临则是叫人将府医请过来,又命人去苏府通知苏家人顺便请蓝朵姑娘过来,还有长公主府那边也派了人去通知。   最重要的是让人赶紧入宫去通知王爷。   只是他话音刚落,便听到陆璟肆沉厉的声音,“王妃如何?”   程嬷嬷忙答道,“羊水刚破,还得再疼上一会儿。”   “呜…四哥…”   苏珞浅听到陆璟肆的声音,哭着喊出声。   陆璟肆推门,程嬷嬷正要拦住他,男人早已先她一步入内。   苏珞浅躺在床上,小脸苍白。   如今本就是夏日,她又疼得厉害,额间早已布满细汗。   陆璟肆瞧她这样,整颗心揪成一团。   “四哥在这儿,四哥在这儿。”   他几大步来到床边握住她的手,摸了摸她的脸。   “好疼…呜呜呜…好疼…”   她忍不住想哭,眼泪顺着眼尾不断滑落。   程嬷嬷一旁劝,“王妃轻点哭,得省些气力,不然待会儿会更受罪。”   陆璟肆倾身过来,吻掉她的泪,连声安抚道,“四哥在这儿陪着你…”   他还想再说什么,程嬷嬷开口,“王爷,产房混乱见血,您还是出去吧。”   听到陆璟肆要走,苏珞浅下意识将他的手握得更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只那哀哀盈盈的目光望着他。   明显是不想他走。   陆璟肆仍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未动半分,“四哥不走。”   他这么说,程嬷嬷不好再劝。   庭院的小道上湿漉漉的,蓝朵背着药箱,和崔安岚一同赶过来。   不多时,长公主也过来,与崔安岚一同在廊道下等着。   蓝朵一入主院,便被银朱请入产房。   她看了看苏珞浅的状态,问程嬷嬷,“参汤可准备好了?”   程嬷嬷点点头。   她复又开口,只是这回的话是对着陆璟肆说的,“王妃怀的是双生子,自是会比普通孕妇生产的时间更久些,但她身子养得好,应是不会太过困难。”   听到这话,陆璟肆拧得死紧的眉心仍旧没有松下来。   倒是苏珞浅,在疼得迷迷糊糊的间隙听到这句“身子养得好”,对自己似又多了几分信心。   外头的雨已经完全停下,但雨日不见阳光,傍晚时分天阴沉得厉害。   产房内,苏珞浅的痛喊声和轻泣声接连不断,期间夹杂着陆璟肆低低安抚她的声音。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崔安岚等在外边,急得来回踱步。   双生子终究是少见,况且里头躺着的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叫她如何不担心。   长公主平静了许多年的心也有不小的波澜,但她面上镇定许多,拍了拍崔安岚的手,以作安慰。   一盆又一盆的血水从屋里头端出去,程嬷嬷不断地鼓励她。   苏珞浅浑身湿了个透,神思已然不复清明,麻木地喝下陆璟肆递过来的参汤,又麻木地听从程嬷嬷的话用力。   不知过了多久,直至一声婴孩的啼哭声响起,十分有力。   伴随而来的,还有程嬷嬷惊喜的喊声,“是位小世子!”   站在廊道下的崔安岚和长公主心间微松,面上的笑显而易见,朝着元福寺的方向双手合十。   生下一个,苏珞浅腹中还有一个。   程嬷嬷不敢分心,连忙鼓励苏珞浅继续用力。   陆璟肆在听到婴孩啼哭声后,甚至没有转头看他一眼,而是拿着巾帕为苏珞浅擦了擦脸上的汗,低声道,“浅浅好棒。”   “你的愿望即将成真了,再坚持一会儿。”   之前苏珞浅就曾说过希望是一对龙凤胎,还是哥哥先出来,如今实现了一半。   程嬷嬷在一旁鼓励,“王妃再用点力,看到脑袋了。”   “呃啊——!”   苏珞浅口中咬着巾帕,握住陆璟肆的手用了狠劲,留下一道长长的划痕,随着她的使力,另一声婴孩的啼哭声也响亮响起。   程嬷嬷欢喜道,“恭喜王爷王妃,儿女双全。”   而苏珞浅甚至来不及看两个孩子一眼,脑袋一歪,力竭昏了过去。   “蓝朵!蓝朵过来!”   陆璟肆一看她闭上眼,心底的慌乱被无限放大。   蓝朵急忙过来,检查一番后松了口气,“王爷放心,王妃只是力竭,睡一会儿便能醒。”   闻言,陆璟肆才稍稍放下心来。   他将巾帕沾湿拧干净,仔细给苏珞浅擦脸和手,又在她唇上亲了亲。   生产过后,屋里闷热,还有散不去的血腥味,一众婢女忙着整理收拾。   窗牖半敞,下过雨的夏夜显得尤为湿润,空气中带着淡淡的青草香。   今夜未有星光,但庭院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长公主和崔安岚两人高悬的心终于放下。   长公主赶忙让福临进宫里递消息。   崔安岚也让一同前来的老嬷嬷回苏府通知一声。   程嬷嬷和乳娘一人抱着一个孩子,来到床榻前,“世子和小姐这五官可真俊啊,以后定是个顶个的好看。”   直到此时,陆璟肆才站起身。   程嬷嬷看他一眼,“王爷...”   从刚才到现在,他可是一眼都没看过孩子呢。   陆璟肆面色不太好,额间亦有细汗,眼底布满红血丝。   听到程嬷嬷的话,他转过身,目光落在两个小家伙身上。   皮肤红红,还有些皱,眼睛紧闭着,很小很小的一个。   他没有上手接,怕自己控制不好力道伤到孩子。   程嬷嬷见他没有抱孩子的意思,和奶娘一起,福了福身,抱着孩子去了侧屋喂奶。   长公主和崔安岚入内时,便看到陆璟肆仍守在床前,一瞬不瞬盯着苏珞浅看的模样。 第158章 陆清樾,陆含星   陆璟肆手上还带着刚才被苏珞浅抓下来的血痕,但他浑然未觉,只红着一双眼盯着她的睡颜看。   满心满眼只有自己的妻子。   长公主瞧他这副模样,连她们进来都没注意到,不由得轻咳一声。   陆璟肆转过身,这才站起来。   崔安岚扫了眼他的手,道,“让蓝朵或者是府医给你处理一下吧。”   他应了句,便听到长公主说,“先去洗漱下,你瞧瞧你这副样子。”   正屋的床榻还需要再收拾一下才行,泽兰和银朱已经备好东西候在一旁。   陆璟肆用锦被将苏珞浅裹住,防止她受凉,抱着人去了隔壁的侧屋。   苏珞浅累极,不知这一切,一睡,便直接睡到翌日清晨。   待她醒来时,直觉浑身酸疼得厉害,她下意识抬手抚向小腹,这一处已经不再似之前一样隆起。   这一下,身子骤轻的感觉袭来,她轻轻掀开床帐朝外看。   这一眼,恰好与从外入内的陆璟肆对上视线。   男人大步往里,将床帐掀起,俯下身在她唇上亲了亲,“还疼不疼?难不难受?想吃点东西或是喝点水吗?”   他一连问了好几句,苏珞浅苍白着一张小脸,抿着唇轻笑,“你这么多问题,我要先回答哪个?”   陆璟肆将她扶坐起来,倒了温水喂她喝下。   苏珞浅握着他的手,“孩子呢?”   “孩子有嬷嬷和奶娘照看,刚刚醒了。”   他知晓她是想看孩子,这话说完之后,扬声朝外吩咐,让底下的人将孩子抱来。   到此时,苏珞浅才发觉他的不对劲,“你声音怎么这样了?”   她是因为昨日生产太累,所以才有些哑,他是怎么回事?   话落,陆璟肆抬起她的下巴,吻落在她唇上,低声道,“浅浅辛苦了。”   苏珞浅狐疑看他,“你不会一夜未睡吧?”   “放心,四哥睡了,抱着你一起睡的。”   只不过始终不敢睡深,怕她半夜渴醒,怕她觉得疼。   苏珞浅抬手摸了摸男人的俊脸。   他眼底有明显的乌青,明显是熬了夜且还心急火燎。   她拉了拉他的袖子,让他靠过来,凑到他唇上轻轻蹭了蹭,杏眸藏着熠熠光辉,“我生了两个孩子,我好厉害啊。”   “嗯,浅浅很厉害。”   话音一落,嬷嬷和奶娘各自抱着一个小娃娃进来,放在床边。   两个小娃娃刚刚喝完奶,现下半睁着眼欲睡不睡,小拳头握得紧紧的。   到底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苏珞浅一见到两个小家伙,眼底的笑便怎么也藏不住,眉宇间的温柔愈显。   但她毕竟是头回当娘,没经验,见到两个小娃娃嫩到发红的肌肤,问程嬷嬷,“这孩子这样,算是好看吗?”   程嬷嬷笑得欢乐,“王妃您可别说笑,世子和小姐这五官,以后长大了不知得迷死多少裕京城的公子贵女。”   听到这话,苏珞浅才放下心来,目光落在襁褓中两个小奶娃脸上,伸手轻轻抚了抚。   好小,好可爱。   程嬷嬷见她如此,说道,“王妃可试着抱抱,这孩子从昨日出生到现在,还未被爹娘抱过呢。”   闻言,苏珞浅抬眸看向陆璟肆,“你没抱吗?”   陆璟肆大大方方地摇头。   一旁的奶娘说,“王爷一颗心都记挂在您身上,舍不得离您半步。”   由别人口中听到陆璟肆对她的好,苏珞浅耳根子微微泛红,苍白的小脸算是恢复了些许血色。   她没应这句话,而是小心翼翼将妹妹抱起。   而陆璟肆则是坐在床边,将哥哥抱起来。   两人都是初学,但许是为母者的天性,苏珞浅上手得很快,妹妹半眯着眼,没多久便在她怀里睡着。   而哥哥一双红彤彤的小手不断挥舞,将陆璟肆衣领弄得微乱。   苏珞浅抿着唇笑,语气里藏着些许小神气,“我比你厉害。”   陆璟肆抱着孩子,抬眸望过来,漆黑眉眼里满是温和,顺着她的话说,“嗯,浅浅比四哥厉害。”   小夫妻两人分明没有任何肢体接触,但就这两句话,便听得出是蜜里调油。   程嬷嬷和奶娘相视一眼,均心领神会。   苏珞浅说道,“将孩子们的摇篮放到这边吧。”   她想时刻能看着。   “好。”   正巧此时泽兰和银朱端着膳食入内,苏珞浅将妹妹放在床上,披了衣衫起身用膳。   她刚生产完,力气几乎耗光,人正是最饿的时刻。   因此虽是早膳,但却比平时多了不少荤腥。   苏珞浅胃口大开,连鸡汤都喝了两碗。   摇篮挪过来之后,两个小家伙被程嬷嬷和奶娘放了进去。   待苏珞浅用过膳食,一切收拾妥当后,屋里就只剩她和陆璟肆,以及两个呼呼大睡的小奶娃。   她被陆璟肆抱回床榻上。   从桌边到榻上,苏珞浅的目光始终定在小家伙脸上,眼角眉梢藏着以前没有的为人母的温润笑意。   陆璟肆捏了捏她的手,调回她的注意力,“适才皇后派人送来了很多东西。”   所以她醒来时,他正从外头进来。   “多谢皇后娘娘。”   苏珞浅轻声答,微一垂眸,便看到他手背上那一小道浅浅的血丝。   是被她抓出来的。   很细小的伤口,府医处理过,要不了多久,便是连痕迹都会消。   她在那上边轻轻摩挲了下,打趣道,“这算是,你和我一起痛了吗?”   陆璟肆将人抱进怀里,亲她的脸侧,低声道,“傻子,这连伤口都算不上。”   无痛不痒。   哪儿能和她生产时所承受的疼痛相比较。   苏珞浅软软地依进他怀里,仰头看他,“我的陆大人,想想给孩子们取名字吧。”   陆璟肆默了片刻,开口道,“陆清樾、陆含星。”   “嗯?”   她一下没反应过来,不知是那几个字。   陆璟肆握住她的手,在她掌心一笔一划写下这两个名字。   一边写,一边说道,“樾,取谐音‘月’。”   他的声音低磁缓和,带着坚定不容抗拒的力量,字字句句敲进她心底。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第159章 小月亮和小星星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话音一落,苏珞浅直直望着他,表情有些呆。   轻声呢喃道,“四哥...”   她刚生产完,不宜久坐。   陆璟肆让她平躺下来,这才捏了捏她的脸颊,低笑道,“怎么傻了?”   “还是你不喜欢这两个名字?那我们重新...”   “四哥,”她又叫了他一声。   陆璟肆垂眸看她,幽深黑眸里满是缱绻爱意。   苏珞浅拉住他的衣袖,将自己的手塞进他掌心里,“你一定很喜欢我。”   听到这话,陆璟肆倏地笑出声,“现在知道也不算晚。”   “陆清樾,陆含星...好好听的名字。”   她再度坐起身,又去看摇篮里的两个小家伙,温润眉眼中是初为人母的柔和欣喜。   陆璟肆将人抱回来,“别老是坐着,对腰不好。”   苏珞浅这才乖乖躺了回去。   她沿着唇打了个小小的呵欠,陆璟肆在她额间落下一吻,“你再睡会儿?四哥去一趟长公主府。”   给两个小家伙取名也算是大事,他们两人商量好了,但还得正式和长公主说一声。   苏珞浅乖乖点头,见他转身出去,房门一开一合间,隐约听到他低声吩咐嬷嬷和泽兰进来照看的声音。   夏日闷热,偏屋里放了一些冰块消暑。   不多时,苏珞浅便沉沉睡去。   **   苏珞浅生了对龙凤胎的消息不胫而走。   她既是皇商出身,又嫁给了承安王,自己还被封为县主,再加上一胎便体验到儿女双全的滋味儿。   裕京城里的贵女命妇皆感慨,如今苏珞浅可以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因此有不少人借着苏珞浅坐月子的这段时间,往承安王府里送东西的。   苏珞浅让福临将这所有的东西都退了回去,道,“你且记好名单,届时满月宴,可给他们各家递礼贴。”   她不想收那些东西,但生硬拒绝只会将自己隔离开,于是便想了这个折中的方法。   承安王的嫡子嫡女,满月宴本自然会宴请不少高门世家,这些名单左右不过是原本就选好的。   福临应了声便退了下去,世子和小姐的满月宴,还有许多事情需要看顾。   苏珞浅生了两个,身子亏空不少,因此这两日皆是荤腥用得多。   她自己想着亲喂母乳,因此倒也并不拒绝荤腥。   此时满桌的营养珍馐,程嬷嬷瞧她胃口极好的模样,低声道,“王妃若是不通畅了,可找王爷帮忙。”   “啊?”   苏珞浅没懂,抬眸直接疑惑地看着她。   程嬷嬷这才说得直接了些,“就是第一次喂奶时。”   不少刚当娘亲的女子会遇到不通畅的问题,有的人会让有经验的嬷嬷帮忙,但最好最直接的方法,便是找自己丈夫。   王爷王妃感情甚笃,程嬷嬷理所当然地想,这种事找陆璟肆再正常不过。   苏珞浅在听懂她的话之后,耳根子微红,没说什么。   只不过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亲喂一事顺利。   好在她的愿望最终成真。   两个小娃娃性子截然不同,月子里苏珞浅摸索出些门道。   陆清樾人如其名,性格也像他的父亲,平时很安静,醒了便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周围,只有在饿了的时候才会哭几声,情绪十分稳定。   而陆含星则活泼许多,那双大眼睛像是璀璨的星光一般,有事没事都喜欢哼哼两声,苏珞浅觉得她以后可能会是个小话痨。   苏珞浅第一次亲喂时,陆含星正因为饿,哭得小脸发红,她按照奶娘说的方法,小心翼翼地抱起陆含星,调整好姿势。   小家伙小手搭在苏珞浅身前,哭声渐止。   初初喂,苏珞浅被她弄得有些疼,秀眉微蹙着。   她拉过她的小手,声音轻柔地同她打着商量,“不着急,没人和你抢的。”   陆含星不懂,只小手紧紧反攥住她的手,表情满足极了。   苏珞浅轻声笑着,时不时摸摸她的小脸,低声道,“你是娘亲的小星星。”   说完这话,她又去瞧在摇篮里的陆清樾,“雨露均沾”地说道,“你是娘亲的小月亮。”   “那四哥呢?”   她话音一落,便听到外间传来男人低磁的声音。   苏珞浅心尖一抖,连忙抱着陆含星转过身去,背着身子娇喝,“你进来做什么。”   候在外头的嬷嬷奶娘和丫鬟也没个人吱一声,定又是他不让人出声。   陆璟肆坐在床边,理所当然说道,“这王府还有何处我去不了的?”   苏珞浅撇了撇嘴,转过头看他,“你出去。”   她在亲喂,他进来做什么,多难为情。   为了方便喂食,苏珞浅现下身上衣衫轻薄,白皙纤薄的脊背若隐若现。   她本就生得白,产后这几日,显得比以前丰腴了些,整个人散发着香滑软玉一般的光泽。   她故意侧着身,从陆璟肆的角度,只能看到酥腻雪脯的隐约弧度。   饱满的,惑人的。   他眸色骤暗,强迫自己移开眼,终是起身去到圆木桌边坐下。   男人沉冽迫人的气势离开,苏珞浅轻轻舒了口气。   他在这儿,离得近她便紧张得不行。   陆含星不懂刚才这一会儿,自己的阿爹阿娘发生了什么事。   她现下吃饱了,睁着一双圆碌碌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苏珞浅,小手攥紧她的衣领。   一副吃饱了,但不愿意离去的模样。   苏珞浅将衣衫整理好,摸摸她的小脸蛋,“哥哥在饿着肚子呢,娘亲先带小星星去找阿爹。”   说罢,她正要回过身之际,便感受到身后陆璟肆气息的靠近。   他伸手抱离她怀里的陆含星,知晓她害羞,重新走到桌边坐下。   苏珞浅便将陆清樾抱起,换了个姿势给孩子亲喂。   从始至终,等食时陆清樾一直很安静,在陆璟肆进来时,与他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会儿,又移开视线滴溜溜地去瞅四周。   苏珞浅拉住他的小手,轻声夸了句,“清樾真乖。”   她这声音不算大,但屋里安静,坐在圆桌旁的父女俩似是听到了。   陆含星奶声奶气地“啊”了声,也不知是在应和苏珞浅,还是觉得她说的不对。   但陆璟肆明显有自己的理解。   男人低下头,任由食指被女儿抓住,低声道,“星星也觉得娘亲很辛苦是不是?” 第170章 四哥是太阳   苏珞浅欲哭无泪,轻笑,“你和她说这些,她哪里懂。”   陆璟肆抬眸看她。   她仍旧是背对着他的姿势,脑袋微侧过来,侧脸白皙精致,鼻尖挺秀小巧,唇瓣红润,看得他又心驰摇荡。   他反问道,“难道你不辛苦吗。”   苏珞浅,“......”   “要从小和他们说,长大了才记得住。”   苏珞浅,“......”   行叭。   陆清樾一边吃一边睡,待到他砸吧着小嘴呼吸轻缓时,苏珞浅才小心翼翼将他抱离了些,放到床上。   而另一边,陆璟肆正与陆含星大眼瞪小眼。   他扫了眼床榻上已经睡熟的陆清樾,声音带了些严肃,“你兄长都睡了,你还不睡吗。”   苏珞浅刚将衣衫整理好,无奈道,“你将她抱过来吧。”   她心想,若是小星星此时已有自己的想法,保不齐会在心里想,这个新手爹爹确实很“新手”。   陆璟肆将孩子抱过来,放在床上,顺势坐在床边。   大手挡住陆含星的视线,另一只手扣着苏珞浅的后颈,拉过来,在她唇上偷了个香。   苏珞浅没有防备他的动作,耳根子刷的一下就红了。   拍了他一下,羞赧道,“孩子在呢。”   “挡住了,她看不到。”   这人惯常是为了亲近她,什么歪理邪说都讲得出来,苏珞浅没有理他,垂眸看着陆含星,柔声道,“小星星要睡饱饱,才能长高高哦。”   她一边说,一边轻拍,哄她入睡。   陆含星小手挥了挥,再度攥住她的衣袖。   不多时,薄薄的眼皮便闭上了。   她一句话里用了三个叠词,刻意压低的声音更显轻柔悦耳,陆璟肆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黑眸蕴着浓烈地情愫。   许是感受到他的视线,苏珞浅抬眸看向他,“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适才你说含星是你的小星星,清樾是你的小月亮,”他顿了顿,倾身靠过来,声音更低,“那四哥呢?”   男人的气息骤近,苏珞浅眼睫颤了颤,“你是他们的父亲,和小孩子比这些做什么。”   她下意识想退,却被他捏住下巴。   陆璟肆在她唇上重重一吮,随即轻轻蹭了蹭,“浅浅不说吗?”   见她不答,他微一用力便撬开她的齿关,窜进去,在她唇腔内肆意横行,勾着她的含吮舔弄。   苏珞浅本能地往后靠,却被他扣住后颈拉了回来。   有低低的女子嘤吟声从两人紧紧相贴的唇间溢出。   见她想要说话,陆璟肆这才稍稍将人放开了些,便听到她轻口耑着说,   “太阳,四哥是太阳...”   陆璟肆闷在她颈侧轻笑一声,“你确定?”   苏珞浅抿了抿唇,拍他一下,“你得寸进尺。”   “嗯,多谢浅浅让四哥得寸进尺。”   他这话说得理所当然,听得苏珞浅忍不住又拍了他一下,推了推他横在自己腰间的大手。   “你放开我。”   “不放。”   “堂堂承安王,怎的像个无赖一般。”   “堂堂承安王,难道连自己的王妃都抱不得吗?”   陆清樾和陆含星已经睡着,两人即使是斗嘴也都各自压低了声音,听起来格外好笑。   她生产之后,食补进得多,正处在恢复期,以前纤细得盈盈一握的小腰,如今丰腴了些。   陆璟肆大掌覆在那上边,控制不住地揉揉捏捏。   滑嫩细腻,手感极好。   苏珞浅被他弄得浑身一抖,脑袋趴在他肩上,倏地开口,“我好像胖了。”   她想要伸手摸摸自己腰间的软肉,却只摸到男人的骨节分明、青筋微盘的手背。   闻言,陆璟肆剑眉微挑,下意识觉得接下来的话得小心点回答才行。   她怀孕前身上压根就没几两肉,那腰细得他感觉稍稍用力就能掐断。   如今生了孩子,虽不似以前那般清瘦,但也还有“再进步”的空间,丰腴些也是好的。   可他断然不能将这话说出口,于是说道,“这样刚刚好,以前太瘦了。”   苏珞浅轻轻“哼”了声,“你们男人果然不懂这些。”   说完这话,她推了推他的肩膀,“我想睡了。”   言下之意便是,你可以出去了。   然而陆璟肆拉着她的手往下,作势就要去解他腰封的搭扣。   苏珞浅连忙收回,“你做什么?”   “就寝啊。”   她眨了眨眼,道,“你不是睡正屋那边吗。”   “这都几日了,四哥还不能跟你一起吗?”   刚生产完那几日,他念着她身子不适,便没想着跟她分享一张床榻。   她在侧屋住下,他便回了主屋。   但这都几日过去了...   苏珞浅,“清樾和星星在这儿呢,不方便。”   虽说床榻大,要再睡下一个他也不是不可以,但她总担心半夜睡着了会不小心挤着两个小家伙。   更何况,他在这里的话,半夜孩子醒了,奶娘嬷嬷和丫鬟照看起来也有诸多不方方便。   她这话刚一说完,便见男人脸色倏地沉了下来。   “难不成我们要一直分房睡。”   苏珞浅连忙凑过来,讨好地亲他的唇角,“至少得等到出了月子吧。”   “小家伙还小,正是离不开人的时候。”   听到她的话,陆璟肆下意识看了眼床上睡得正熟的两兄妹,心间微软。   他收回视线,倾身在她唇上亲了下,这才答道,“好,就按你说的。”   之前也有过陆含星哭闹将陆清樾吵醒,两个小家伙同时嗷嗷待哺,半夜哭声不停的时候。   奶娘是必不可少的,再加上嬷嬷和丫鬟,侧屋里伺候的人一大堆,陆璟肆一个大男人,确实有些不方便。   两人终于达成共识,苏珞浅掩唇打了个小小的呵欠。   陆璟肆扶着她躺下,掖了掖被角,“睡吧,待你睡着,四哥再过去。”   有他在,苏珞浅别提有多安心,从锦被下伸出食指勾住他的尾指,轻轻晃了晃,这才闭上了眼。   窗牖半开,有夜风微微拂进来,带着庭院里花草枝木的清香。   明月高悬,星辰浩瀚,明日当又是一个艳阳天。 第150章 惊厥   夏日晴好,时光渐长。   转眼间便来到满月宴。   苏珞浅在月子内的这段时间,府中事务基本是福临在管,只偶有大事,福临会请示过她之后再做决定。   满月宴当日,王府上下是从未有过的热闹。   陆璟肆平时冷厉沉敛,执管典狱司事务,朝中没有几个人敢在他面前套近乎,因此承安王府此前素来冷清。   但自从有了王妃之后,这承安王府一日比一日热闹。   喜庆的日子,皇帝和皇后派了人送礼过来,太子和太子妃则是亲自道贺。   男子们聚在前厅,而女子们则大多待在后院。   苏珞浅不喜与太多命妇贵女打交道,便想着在主院里多待了会儿再出去。   侧屋的房门大敞着,此时里头传来清脆悦耳的盈笑声。   秦舒凝怀中抱着陆含星,摸她嫩生生的脸蛋,爱不释手,“她好可爱啊。”   陆含星对她也亲近,乖乖地任由她抱着,一张小嘴时不时吐出个“啊”的音,秦舒凝便觉得她是在和自己对话。   满心满眼瞧她皆是疼爱。   苏珞浅见她这么喜欢小女娃,轻笑道,“嫂嫂可以和太子殿下生个女儿。”   “咳咳咳...”   秦舒凝耳根子红得彻底,飞快转移话题,“那个...这两小家伙半夜一般多久醒一次啊?”   苏珞浅倒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杏眸里的笑意越发明显。   两人都刚生完孩子不久,凑在一起有太多的话可以聊。   期间陆清樾和陆含星由奶娘抱走,进过一次食,之后再抱回来时,便已经安安稳稳睡着。   两个小家伙被抱到摇篮里,苏珞浅的目光始终跟随着。   秦舒凝见她这样,似也想起了自己坐月子的那段时间,轻笑道,“我刚生完琮儿的那几日,有时睡醒了没见着孩子,一摸自己的肚子发现肚子平了,恍惚间还以为怀孕生子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听到她的话,苏珞浅抿着唇笑。   她靠在床头,眉目轻和,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会,之前还闹过一次笑话。”   就在陆璟肆想要睡到侧屋却被拒绝之后的某一日半夜,苏珞浅恍惚梦醒,下意识摸了摸床边,空空如也。   旁边的摇篮里也是空空如也。   屋里安静得过分,孩子似是来过,却又像是没有来过。   她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肚子,平的。   就那一刻,她忍不住哭出声。   清樾和小星星的出生好像只是她自己的一场梦,不知自己究竟是清醒着还是恍惚着。   床帐半掀,有灯光透进床榻,苏珞浅咬着唇,无声哭得满脸是泪。   然而,不多时她便听到外间传来焦急的脚步声。   随即侧屋的门被人急匆匆推开。   陆璟肆来到床边,将她抱进怀里。“怎么哭了?可是梦魇?”   男人仅着单衣,眼底满是焦急担忧。   他的衣衫上还沾染着从外边来时沾染上的夏夜的凉,然而身躯却是热烫的。   苏珞浅还有些愣,靠在他肩膀上,小声抽泣,“四哥...四哥,我的肚子怎么是平的?”   听到她的话,陆璟肆心底松了口气,“傻子,清樾和星星都出生了,肚子不就平了吗。”   苏珞浅睁开婆娑泪眼,环顾了下空荡荡的侧屋,“那清樾和小星星呢?”   “星星刚才排便,弄脏了摇篮,吵醒了清樾,嬷嬷和奶娘将他们抱走,此时正在隔壁。”   听到陆璟肆的话,苏珞浅抿了抿哭得有些发干的唇,小小声地“哦”了句。   陆璟肆刚她腰后垫了个靠枕,站起身。   苏珞浅紧张地拉住他的袖子,可怜兮兮地看他,“你去哪儿?”   “渴不渴?四哥给你倒水。”   苏珞浅下意识又抿了下唇,乖乖点头,“渴。”   话落,她松开手,看着陆璟肆走到桌边,倒了水端着杯子回到床边。   她将杯子里的水喝完,“你怎么过来了?”   陆璟肆将巾帕沾湿拧干,仔细给她擦脸,“我听见你在哭。”   “这么晚,你还没睡吗?”   “睡了,”陆璟肆看着她,“但我听到你在哭。”   侧屋和主屋隔得不远不近,但绝不可能是他睡着了还能听到她在哭的距离。   听到他的话,苏珞浅心底的弦像是被人狠狠拨动一般,有无尽的回音震荡着她的胸腔。   他心底得是时刻关注她关注到什么程度,才能在睡梦中也能听到她的哭声。   陆璟肆见她表情还有些懵,眼底的担忧再显,“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苏珞浅摇摇头,主动抬手环住他紧劲的腰,小声喊他,“四哥...”   “嗯,四哥在,就在这儿陪你。”   “孩子也在,有奶娘和嬷嬷照看着,一切都好。”   他担心她见不到孩子会无法入睡,扬声让嬷嬷将清樾和小星星抱进来。   程嬷嬷小声道,“世子和小姐正好刚刚睡着。”   陆璟肆,“将他们放在摇篮里就好。”   大半夜的,侧屋里灯火通明,两个将大人们折腾醒的小家伙已经睡熟。   陆含星一边睡,小嘴还轻轻蠕动着,像是梦中也在吃食一般。   程嬷嬷和奶娘将孩子放进摇篮里,便福身退下。   陆璟肆脱了鞋履上床,把苏珞浅抱进自己怀里,“睡吧,四哥就在这儿。”   “你的星星、月亮和太阳都在这儿。”   男人的沉冽好闻的气息就环绕在她身边。   有他在,苏珞浅心中安宁不少,隔着朦胧的纱帐,目光落在摇篮上,轻声问道,“四哥,我是不是太大惊小怪了?”   “不是,初为人母,这是正常的。”   “你怎么知道这是正常的?”   陆璟肆在她额间亲了亲,“之前询问过蓝朵,关于这一方面的知识。”   当时他问的是,作为丈夫,在妻子生产之后的这段时间里,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蓝朵和他说了很多,当中便有今晚这样的情况。   怀孕和生产本就会令女子情绪不稳定,心思敏感是最常见的,也有不少人会半夜惊厥、梦魇。   就犹如苏珞浅这样。   听到他的话,苏珞浅心中似有暖流流淌而过,她将他抱得更紧了些,脑袋埋在他胸前,感受到他熟悉温热的体温,这才缓缓闭上眼。 第172章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听完苏珞浅说那夜的事,秦舒凝幽幽叹了声,“没想到承安王居然私下里对你居然是这个样子的。”   苏珞浅耳朵一红。   默了片刻,她才回道,“想来太子殿下也是差不多的。”   这下轮到秦舒凝的面色不太自然,她抬眸四下扫了扫,道,“要到院子里坐坐吗?”   苏珞浅月子内养得好,身子恢复大半,现下爽利得很,因此时不时会在傍晚时分让人搬了躺椅放在廊道下。   躺椅晃晃悠悠,陆璟肆未归府时,她就这么靠躺着看夕阳,心间神思便能轻和不少。   此时听秦舒凝开口,应了声好。   两个小家伙睡得正香,有奶娘和嬷嬷看顾着,她们二人便去了院子里的廊亭。   宴席已散,透过院墙,隐约能听到外头宾客的声音。   苏珞浅和秦舒凝坐在铺了绒毯的梨木椅上,二人手边各自一盅银耳炖品。   不多时,银朱入内来报,“太子妃,太子殿下在月门处等候,唤您一同回东宫。”   她们女眷说话,周胥珩不便入内,因此让丫鬟来通报。   闻言,苏珞浅下意识抬眸看向月门处,便见那儿确有一道月白长袍颀长身影。   她收回视线,笑道,“才这一会儿不见,太子殿下便来寻嫂嫂了。”   秦舒凝其实不大乐意走,但周胥珩人已经来了,况且宴席结束,待会儿承安王也会回主院,她不好在这儿待着,于是只能起身,小声道,“待时日再长些,嫂嫂过来找你一起出去玩。”   “好。”   苏珞浅应了声,欲起身相送,秦舒凝按住她的手,“不用来回了,你多歇歇。”   话落,秦舒凝便带着宫女出去。   她一离开,院子里陡然安静下来,苏珞浅正想回侧屋看看孩子,便又听得泽兰来报,“王妃,荣宁侯世子夫人求见。”   江秀璇?   苏珞浅动作一顿,“她可有说所为何事?”   泽兰摇头,“只道是与王妃许久未见,便想借着今日的机会探望您。”   苏珞浅微一思忖,还是让泽兰将她带进来。   有段时日未见,江秀璇仍旧没什么变化,一身淡绿色的罗莎裙,发髻上的簪翠恰到好处。   她行至廊亭边,福身行礼,“见过王妃。”   苏珞浅垂眸看她,杏眸里风恬浪静,“不知荣宁侯世子夫人有何事?”   今日满月宴,江秀璇乃是代表荣宁侯府,因此她携礼而来并不奇怪。   苏珞浅适才带着孩子在前院露面,也看到了她。   只是不明白此刻她避开众人,特意来主院里见她这一趟是为何。   两人一同在石桌旁坐下,江秀璇地目光下意识落在她脸上。   苏珞浅生完孩子之后的这月余,身子养得极好。   小脸瓷白柔嫩,五官精致秀美,身段起伏,风风韵韵。   江秀璇唇边微扬,“王妃不必多虑,今日前来,除了为贺王府喜事之外,还想当面与王妃道谢。”   闻言,苏珞浅便想起她们最近一次见面。   是尹齐耀当街打死仆从,被陆璟肆抓进典狱司之时。   当时两人在钰香阁相见,江秀璇想用孔翠怜换一个探视尹齐耀的机会,被她拒绝。   后来她还提醒她,与其将花费心思在尹齐耀身上,倒不如将精力放在自己的一双儿女身上。   “当时钰香阁一见,是我过于冒失,得王妃不怪罪,还提醒我,如今才知晓其中含义。”   其实在嫁入荣宁侯府之前,她就知道尹齐耀的秉性,因此从未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但当时他被抓进典狱司,她心中还是难免慌乱,再加上荣宁侯夫人救儿心切,她混思之下,才约了苏珞浅在钰香阁一见。   那日从钰香阁回来之后,她想了几日,遂想明白——   荣宁侯府上有侯爷,下有嫡子,尹齐耀夹在中间,说他重要吧,他确实重要,说他不重要吧,少了他荣宁侯府也不至于绝后。   后来,她便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一双儿女的教和养上边。   她能想通透彻,多亏了那日苏珞浅的提点。   因此,今日便想借着满月宴的机会来道谢。   江秀璇话音一落,苏珞浅便听出她其中的含义。   她缓缓勾唇一笑,“世子夫人乃大智之人,即使没有我多言,想必也会想通。”   苏珞浅这话说得轻巧缓和,是并未想将那日之事言语清楚的意思。   江秀璇便也没继续在这件事上纠结。   二人本就不是交情有多深的人,江秀璇也是生过孩子的人,知晓她现下心中最为挂切当是两个孩子,因此没再多留。   她朝苏珞浅微微福身,行了礼后,便由银朱领着出了庭院。   在即将迈过月门之时,她下意识往后看了一眼。   承安王不知何时从另一侧月门入内,径直去了廊亭。   一身玄墨锦袍,身高腿长、风姿卓绝的男人抬手抚了抚苏珞浅的脸颊,弯腰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见此状,江秀璇面上一红。   而庭院里的一众下人低垂着眉眼,动作熟练地背过身,神情自然,明显是已经对这种事见怪不怪。   在看到苏珞浅的那一瞬间,那位传闻中凌厉冷硬的承安王周身气场倏地温和下来。   视线一瞬不瞬地定在她身上,仿似天地间只有她一人入得了他的眼。   江秀璇脚步微顿。   身前的银朱见她不动,出声喊道,“世子夫人。”   江秀璇这才回过神,跟在她身后迈过月门。   她倏地想起前段时间,外头纷纷扬扬传得有鼻子有眼儿的承安王欲纳燕家女为侧妃一事。   这事到最后是以燕梦瑜外嫁收尾。   外人或许不知,但她从荣宁侯口中听说一二,承安王压根没有纳侧妃的意思。   江秀璇脑海中浮现起适才看到的那一幕,心中微叹。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大抵就是这样吧。 第173章 委屈我家陆大人   时入秋,秋高气爽,万里晴空。   今年中秋时,苏珞浅正好在坐月子,因此中秋宫宴她并未参加。   陆璟肆本也不想去,但被苏珞浅推了出去。   宴席上,他一脸兴趣缺缺、心不在焉的模样,文崇帝见了直摇头,笑骂了他几句,将人撵回承安王府。   满月宴过后又几日,蓝朵过府。   在陆璟肆的特意嘱咐之下,她每过几日便会上门来为苏珞浅诊脉,检查检查她身子的恢复情况。   偏屋中,窗牖半敞着,有丝丝缕缕的清风拂内,伴随着清清淡淡的桂花香。   庭院里种的桂花树尚未到开花的时候,因此陆璟肆像去岁一样,采购了上好的桂花回府。   苏珞浅想要酿桂花酿、亦或是想要储存起来做桂花天香汤皆可。   蓝朵收回诊脉的诊包,勾唇笑道,“王妃的身体恢复得很好。”   陆璟肆对她万分珍惜看重,府中所用之物皆是最好,苏珞浅面色红润,眸光盈盈,一瞧便是被人娇宠着。   苏珞浅命银朱将一小坛桂花酿搬进来,“这是去岁我自己酿的,如今喝正正好。”   蓝朵如今自己独住一处,苏珞允不适合常往那处宅院走动,不过好在蓝朵白日会去药堂坐诊,二人几乎是天天见面。   中秋夜时,崔安岚和苏良卓邀请了蓝朵一同在苏府用晚膳,席间喝的便是苏良卓亲自酿的桂花酿。   蓝朵看了眼那包装完好的小酒坛,开玩笑道“好,待我尝尝,是王妃酿的更好喝,还是苏老爷酿的更好喝。”   苏珞浅朝她眨了眨眼,“那必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话落,两人相视而笑。   诊过脉后,二人聊了一会儿,清樾醒了要喝奶,蓝朵便没再久留,提着医箱离开了王府。   苏珞浅喂完清樾时,正好小星星也醒了。   待两个小家伙吃饱喝足,已是申时末。   她刚将衣衫拉好,陆璟肆便从外推门而入。   男人大步而来,正要俯身亲她,苏珞浅侧着脸躲开,唇边抑着笑,仰头看他,“我要沐浴。”   陆璟肆剑眉微挑,将她从椅子上拉起,“四哥帮你。”   苏珞浅推他,“不要,我自己来。”   他若是跟进去,那就肯定不是简单的洗澡。   苏珞浅的心跳倏地加快。   今日蓝朵为她诊脉,其实还说了另一件事。   她身子无碍,可以行房...   蓝朵是医者,这些话于她而言是术语,可苏珞浅一听便红了耳根。   现下再想起来,眼睫颤得不像话。   她不敢再看陆璟肆,丢下一句“你不许跟过来”,便直接出了侧屋。   留下陆璟肆一人站在房中,垂眸看了看熟睡中的两个孩子,无奈地推门而出,去了另一边的浴室。   待至明月轻悬,房内灯火葳蕤,陆璟肆推门而入时,便见苏珞浅一身杏白色里衣,坐在摇篮边,满脸柔和地看着小家伙们。   她微侧低着身子,里衣领口微开,锁骨处大片瓷白的肌肤露出,再往下,是饱满的香腻酥脯。   陆璟肆眸色骤暗,来到她身侧,低声道,“他们睡得很安稳。”   苏珞浅不做他想,顺着他的话答道,“是啊,适才闹了一会儿,现下累了,睡得沉。”   听到她的话,陆璟肆长臂揽住她的腰肢,将人拉到自己怀里。   他浑身带着刚沐浴过的水汽,身躯滚烫,温度透过彼此身上的里衣直直传导过来。   苏珞浅心间一抖,没敢抬眸看他。   男人扣在她腰侧的手忍不住地轻轻摩挲。   他低下头凑近她,嗅她身上馨甜的气息。   苏珞浅生了孩子后身段风韵更甚,腰肢软得不可思议,越发娇媚清丽。   他一凑近,便舍不得放开。   然而此刻,陆璟肆的吻并未落下来,而是不断地在她颈间轻蹭,蹭得那酥麻轻痒由脊椎传遍四肢百骸。   苏珞浅一下软了身子,指尖下意识攥紧他的衣服。   下一刻,陆璟肆的吻便直直袭来。   吻得热烈动情,带着他往常的强势和专横,像是风暴要将她席卷。   苏珞浅本就红润的唇瓣被他吮弄得越发红艳,衣衫在不知不觉间被褪至臂弯。   他单臂微一用力,便直接将人抱起,一边同她接吻,一边抱着人回到榻上。   从她怀孕至今,两人有一年多没有真刀真枪实践过,苏珞浅说不紧张是假的。   她口耑得尤其厉害,莹润饱满不断起伏,隔着小衣,一下又一下地触碰着他热烫的胸膛。   陆璟肆垂眸,眼底的猩红似是狂兽攥住猎物,一旦咬住,便不会松口。   他目光热烈,有如实质一般。   几息后,男人大手一挥,有布帛被撕裂的声音响起,他埋首而下,行径凶狠。   “嗯...”   苏珞浅咬着唇,仍是抑不住嘤吟。   床榻间的旖旎一点就着,然而就在此时——   床帐之外,传来小孩子响亮的哭声。   苏珞浅浑身一僵,“起、起来...”   这哭声,应是小星星。   陆璟肆整个人紧绷到了极点,覆在她身上没动。   苏珞浅推他,声音有些急,“你起来呀。”   小星星还在哭,外头的嬷嬷和奶娘也听到声音,推了门进来。   陆璟肆已经起身,挥开床帐。   苏珞浅连忙下床,里衣领口甚至都来不及整理。   陆璟肆眉眼一沉,上前几步拢住她的衣襟,朝外厉声喝道,“滚出去。”   外间正要绕过屏风入内的嬷嬷和奶娘猛地动作一顿,连忙又转身出去。   苏珞浅将小星星抱起来,柔声哄着。   感受到母亲身上的气息,小奶娃逐渐安静下来,小手紧紧地攥住她的里衣布料。   陆璟肆就站在她身后,食指轻轻戳了戳小星星嫩生生的小脸。   苏珞浅抬眸瞪他一眼。   她面上残留着适才情动的绯红,这一眼瞪得毫无威力,只让陆璟肆血液翻腾得更加汹涌。   他深呼吸了几下,移开眼,目光落在已经睡熟了的女儿脸上。   两个小孩子虽是双生子,但长相颇有不同,陆清樾像爹爹,陆含星像娘亲。   陆璟肆对着这样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蛋,怎么也生不起气来。   半晌,他才低声道,“星星像你。”   “是吧?”苏珞浅无声勾着唇,“我阿娘也说小星星和我小时候很像。”   陆璟肆从她手中接过陆含星,将小家伙放回摇篮,拉着人重新回到床榻上。   刚才的事被打断,暧昧氛围早已不在,苏珞浅现下再看他,总觉得男人一脸憋屈。   她抿着唇轻笑,踮着脚尖在他下颌上亲了亲,“委屈我家陆大人了。” 第174章 你最好是真的沐浴   翌日。   苏珞浅一觉醒来,盯着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床榻看了好久,倏地反应过来。   她猛地坐起身,掀开床帐——   果然。   她不在侧屋,而是在正屋。   原本她这段时间在侧屋的起居物品也全都挪过来了,除了两个摇篮之外。   苏珞浅气结,无奈地笑。   陆璟肆那厮,定是趁着她熟睡时,将她抱过来了。   外间的泽兰听到里头的动静,端着水盆入内,瞧了眼她的眼色,低声道,“王爷说,从今日起,您和他就回到正屋睡。”   苏珞浅在心里轻“哼”了声,站起身任由泽兰服侍自己洗漱。   一整日,她都待在侧屋和清樾跟小星星玩。   她身上带着股香甜气息,两个小家伙最喜欢往娘亲怀里钻。   待至傍晚,一大两小都有些乏,苏珞浅便带着他们直接在榻上歇下。   深秋时节,下了场淅淅沥沥的小雨。   枝头上泛黄的叶子承不住雨水的重量,落了满地。   廊道下的烛火明亮,与枝叶上的水珠相互映衬着,在这微凉的时节中,织就一片暖黄的光亮。   庭院里洒扫的仆从动作小心轻缓,生怕扰了侧屋里正在休憩的女主人。   不多时,陆璟肆归府。   他脱下沾了雨水的披风,问道,“王妃呢?”   福临答,“王妃在主院侧屋,正与世子小姐休憩。”   他怎会不知,凌晨时分,王爷趁着王妃熟睡之际,将人从侧屋抱去了正屋。   福临小心翼翼抬眸看了眼自家王爷的脸色,发现他无甚表情,只大步往侧屋而去,吩咐道,“备水,沐浴。”   ......   侧屋外间的灯火明亮,绕过屏风,里头倒是歇了烛火,只有隐隐绰绰的光影隔着屏风投射进来。   床榻上的纱帐没有放下来,一大两小的身影清晰可见。   苏珞浅侧躺着,身姿起伏,臀线优美,莹白玉足在薄衫之下若隐若现。   陆璟肆弯腰俯身将人打横抱起,出外间时吩咐奶娘嬷嬷看顾好清樾和星星,直接抱着苏珞浅往浴间而去。   浴间里稍显湿润,屏风之后的浴池里水汽氤氲。   有关门声响起,苏珞浅这才迷蒙着睁开眼,思绪还未清明,被人抱着的腾空失重感袭来,她下意识挣扎。   “你做什么?”   陆璟肆垂眸看她,在她唇上落下一吻,脚步不断,“沐浴。”   苏珞浅“哼哼”两声,“你最好是真的沐浴。”   陆璟肆语气平淡,“沐浴,顺便再做点别的。”   苏珞浅被他气笑。   还顺便...   我看沐浴才是顺便。   她在他怀中直起身子,抬眸,张口咬在他下颌上。   不疼,有点痒。   陆璟肆抱着人,就这么直接入了浴池,任由她咬。   “再咬重点。”   苏珞浅陡然松了口,嗔道,“我才不要。”   他若是带着印子上朝,那明日承安王妃的“悍名”就得传遍整个裕京。   两人身上的衣物未除。   他一身玄色暗纹宽袖袍,而她只穿了一件秋日里衣,入了水,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曲线尽露。   苏珞浅被他放在玉阶上,温暖的热水一下将她包裹住。   里衣也随着水波荡在池水中,掩在那之下的大片滑腻美好若隐若现。   陆璟肆浑身热烫,肌理紧绷,拉着她的手去解自己身上的腰封。   不多时,“铛”的一声,腰封被甩上浴池边的玉石上,紧接着还有湿透了的男子锦袍,以及女子里衣。   浴池里水纹波荡,两人到底是许久未有过,苏珞浅紧张得不行,红着一张小脸小声让他轻点。   陆璟肆倾身吻过来,吻住她的唇舌。   吻得深重,勾得缠绵。   陆璟肆低着声安抚她,一句句“浅浅”喊得她酥了骨头,身子软在他怀里,任他为所欲为。   苏珞浅神思混沌,眼眸迷离。   陆璟肆呼吸沉沉,额间神经突突突直跳,听不得她用那娇媚的嗓子喊涨,低头吻住她。   一年多来的第一次,苏珞浅辛苦不已,闷着声在他怀里低泣。   像是被猛兽按在身|下的小羊羔,可怜兮兮地求饶,却未得猛兽的半点怜惜。   她身子软得不像话,生过孩子后,风韵更甚,带着若有似无的香甜气息,每一处,都勾得他欲罢不能。   浴池里的水光影破碎间,陆璟肆垂眸看她。   他的小妻子檀口微张,美眸半睁,一张小脸绯红娇艳,早已被慾望侵占。   长发半湿着披在她纤薄的肩头,发尾荡在他紧箍着她细软腰肢的大手上。   轻轻拂过,便是荡人心扉的痒。   陆璟肆故意抱着人旋了个身。   苏珞浅惊呼一声,连忙抱他抱得更紧。   使坏的男人得了逞,唇边笑意更浓。   苏珞浅在他怀里说话都连不成句子,却还是忍不住骂他,“混蛋...”   今日好不容易开荤,就算她此刻拿把刀扎他心窝上,陆璟肆都甘之如饴。   更何况这一句小小声的“混蛋”,只能起到让他更兴奋的作用。   粗口耑的气息皆入了她耳中,苏珞浅被激得浑身直颤,娇丽的面容倚在他颈侧。   一会儿骂他,一会儿求饶。   浴室中热气腾腾,烟雾缭绕。   墙壁上挂着壁灯,盏盏烛光落在水面上,被波纹急急荡开,碎了一池子。   苏珞浅知他趁着她睡着之时将自己抱回正屋便是打着这个主意。   她也是想他的,   却没预料到这人居然如此食髓知味、贪得无厌。   直待一池子的水微凉,他才堪堪放过她,给她穿上干净的里衣,又用大氅将她裹紧,抱出浴间。   从清樾和小星星出生至今,苏珞浅还从未和他们分房睡过,心中到底不放心,拍着男人的肩膀就要他带她去侧屋看看。   但她身上衣衫单薄,一身娇媚,陆璟肆不肯,直接抱着她回了正屋。   苏珞浅气结,忍着不适就要起身,陆璟肆眼疾手快地将人塞进锦被之中,在她红艳微肿的唇瓣上亲了亲,“我去看,你乖乖躺着。”   她这才歇了起身的心思,看着男人高大的背影出了正屋。 第175章 一定会平安归来   秋去冬来,时节寒凉。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北风凛凛,却始终未见下雪。   在王府中看顾青梅树和桂花树的老农幽幽叹道,这天瞧着,不多时日便会有一场大雪。   今日是朔日,承安王府门前停着一辆马车,苏珞浅带着清越和小星星去给长公主和皇后请安。   陆璟肆近来忙,一大早便被圣上召进宫。   马车辚辚向前,天气有些阴沉,却并未下雪,一路上行得顺利。   这还是清越和小星星出生之后第一次入宫,皇后派了人早早候在宫门口接他们。   淳元宫内。   太子妃带着小琮儿也在。   难得三个小家伙齐齐聚在一起,主殿内嬷嬷奶娘和丫鬟站了一堆,殿里热闹,皇后唇边的笑始终未曾停下。   说到孩子,皇后轻声感慨,“本宫倒是许久未见锦安。”   她倾身朝身侧的老嬷嬷吩咐,“今日小辈儿们都在,去怡景宫看看,带锦安过来玩儿一会儿。”   老嬷嬷领了命退下。   然而过了一会儿,她便回来回复道,“舒妃娘娘道,锦安公主昨夜染了风寒,身子不适,恐将病气染给弟弟妹妹,便不过来了。”   闻言,皇后微微颔首,让老嬷嬷去吩咐太医院多照看着点锦安公主。   她道,“近来天气越发寒凉,婴孩身子娇弱,须得多看顾好才是。”   秦舒凝和苏珞浅轻声应下。   ......   而此时的乾正殿内,陆璟肆刚与圣上和太子议事完毕。   时困冬乏,文崇帝面上稍有疲色。   他摆了摆手,陆璟肆与太子一同出了乾正殿。   不出几步远,周胥珩状似无意般开口,“前几日异兽园中的猞猁趁人不备跑了出来,咬伤了好几个太监宫女,还惊吓了几位后宫妃嫔。”   闻言,陆璟肆眸色未变,应道,“猞猁为猛兽,擅隐蔽,喜冬日觅食,虽是奇珍异兽,但若是伤人性命,那便也留不得。”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着话,看似谈论的是与国家大事无关的猞猁,实则其中含义,只有他们知晓。   陆璟肆站在石阶之上,抬眸看向宫墙之上阴沉的天。   冬季是蛰伏的好时机,但若是反其道而行,或许能收获出乎意料的效果。   猞猁,便是最好的例证。   ——   是夜。   寒风打枝。   怡景宫内,有丫鬟跪在地上,紧张道,“娘娘,公主吃不下药,适才奴婢喂下的,公主全吐了。”   舒妃正心烦着,听到宫女来禀的是与周菁宓相关之事,面上不耐之色愈发明显。   “她喝不下药你还不赶紧滚去找太医,找本宫有何用。”   “本宫是太医吗?嗯?”   最后这个音节,虽是上扬的语调,却透出沉沉的威压。   婢女身子一抖,不敢再多说什么,连忙磕了头赶紧退下去。   一旁的嬷嬷见状,上前低声道,“娘娘,木先生道,时机将至,这时候可不能发生任何乱子。”   言下之意,锦安公主那边,还是得多看顾些。   然而舒妃听到这话,垂眸思忖一会儿,却是抬头轻笑,眸底闪动着恶毒的光芒。   “不,你不懂。”   “这种时候,慌乱的局面才有利于行事。”   “虽然锦安的性命无足挂齿,但若是能分散些许注意力,那也是极好的。”   她似是想通了什么,语气笃定道,“让太医院吊着她的气,但莫让她醒了,坏了我的大事。”   周菁宓到底是生活在怡景宫,此等重要时刻,她若是醒着撞见什么,那便不太好了。   “是,老奴领命。”   老嬷嬷福了福身,正要退下,舒妃又再开口,“木先生那边怎么说?”   “木先生让娘娘放心,一切都已经安排好。”   **   几日后,裕京城下起大雪。   纷纷扬扬的雪花扑簌簌落下,压住了枝头,满盖了一整个世界。   皑皑白景中,多了几分萧肃与凄寂之意。   苏珞浅没想到的是,她不仅没等来锦安公主康复的消息,甚至宫里还传来了圣上染寒病倒的消息。   她握着小瓷勺的手一顿,勺子“噔”的一声落回白碗之中。   她急道,“太医院那边怎么说?”   福临低头躬身,回话,“太医院院正领着一众有经验的太医,日夜候于龙榻前,皇后娘娘也一直待在圣上身边。”   “长公主府那边可派人去通知了?”   “已经通知了,此时长公主应是已经入了宫。”   连久未出门的长公主都急急进宫,苏珞浅心中自是知晓此行意味着什么。   福临继续道,“王爷派人回来传话,今夜应会晚归,王妃不必等他。”   “好,你下去吧。”   话落,福临行了礼退下。   屋里的奶娘嬷嬷也被她挥手遣退。   苏珞浅抿着唇,心跳倏地变得沉重起来。   天子急病,宫里的情况想来好不到哪里去,甚至还会影响朝堂。   但有陆璟肆和太子在,应是稳得住局面。   她思来想去,想了许多,脑海中思绪有些纷乱。   直至搭在摇篮边上的手指被一股温热的小力量攥住。   苏珞浅这才回神,清樾伸出小手,紧紧攥住她的手指,待她望过去,他“嗯”了声,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她。   许是听到了哥哥的声音,一旁的小星星也不甘示弱地“啊”出声。   苏珞浅心口一下软得彻底,两手各自抚了抚他们的脸蛋,轻声道,“小宝宝要多睡觉,才能长高哦。”   她学着前几日嬷嬷哄孩子时唱的童谣,一遍遍低声唱着。   不多时,清樾和小星星入了梦乡。   屋里燃着上好的银霜炭,不见一丝异味和烟气,苏珞浅目光落在他们恬静的睡容上,眼底满是宠爱。   不知看了多久,待她抬起头时,便看到陆璟肆正好大步迈进来。   她眸中染上惊喜,“不是说会晚些回来吗?”   陆璟肆在门口站了有一会儿,身上的寒凉已经褪去不少。   他握住她的手,道,“圣上已经醒了过来,有太医守着,皇后娘娘命我们先回来,明日再入宫。”   “醒过来便好,圣上龙体康健,定会无碍。”   嫁给陆璟肆之后,苏珞浅也渐渐懂得,   高处不胜寒。   帝王对巨富商贾怀有疑心亦是正常。   当今圣上勤政爱民,不失为一名好君主。   因此此时她的担忧,完全出自真心。   陆璟肆来到摇篮边,垂眸看了眼熟睡的孩子,这才揽着苏珞浅的腰,带着人回了正屋。   两位主子未唤人伺候,一众下人候在廊道下,无人敢靠近。   陆璟肆俯身在她唇上亲了亲,神色严肃,压低了声音道,“浅浅,有一事四哥须提前告知与你。”   “之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四哥一定会平安归来,你无需担忧。” 第175章 告状   “之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四哥一定会平安归来,你无需担忧。”   话音一落,苏珞浅的心陡然一沉。   “什么意思?”   陆璟肆在床榻边坐下,将人抱进怀里。   “异兽园的猞猁跑出来了,四哥要去抓猞猁。”   他的语调轻松,然而看着她的眸底却蕴着几分认真。   苏珞浅倏地看懂了他眼底的意味,再联想到圣上的急病,心中霎时明了大半。   她缓缓抬手环住他的肩膀,脑袋倚在他颈侧,轻声道,“好,我和清樾跟小星星,在家里等你回来。”   陆璟肆见她抿着唇如此严肃,揉了揉她的脸颊,“你照顾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他捏着她的后颈,将人稍稍带离了些,幽沉目光将她上上下下扫了一遍,“你身上有几两肉四哥一清二楚,待我回来,可莫要瘦了。”   话落,他大手从她腰间一路蜿蜒而上,隔着裙衫布料,握住她的心跳。   苏珞浅脸一下红得彻底,身子软在他怀里,咬着唇轻应了一声“好”。   屋里燃着的烛火轻声爆开,陆璟肆埋首于她肩窝处,嗅她身上的清浅淡香,在她颈侧留下湿漉漉的长串印记。   低声问道,“今日清樾和星星可有闹你?”   苏珞浅纤指紧紧攥住他的衣服,又被他带着去解自己的腰封,磕磕绊绊回答,“他们...嗯、他们很乖...”   陆璟肆抱着人换了个姿势,面对面的。   他扣住她的下巴,吻落下来,哑声道,“浅浅,张嘴。”   苏珞浅迷离着美眸,粉颊嫣红,气息香热。   却仍是听话地轻启檀口。   她身上的裙衫凌乱,男人的手直接探入。   再度吻过来时,他说道,“浅浅也很乖。”   夜深寒重,窗外有肃肃的风声。   然而正屋内,烛火燃热,气氛旖旎,床榻上的纱帐被放下,苏珞浅被他放在床上。   伏枕而支腰,粉颈花团,含情仰受。   柳腰款摆,花|蕊轻拆。   到最后,苏珞浅累极,任由他抱着清洗,待重新回到床上时,她已沉沉睡去。   只那泛着粉的指尖紧紧攥住他身前的里衣领口,明显的依赖眷恋。   陆璟肆心底软得一塌糊涂,将人抱进怀里,在她额间落下一吻,这才同她一起睡去。   **   时至小雪刚过,宜嫁娶。   由临岐而来的迎亲队伍终是入京。   燕府府门红绸高挂,唢呐锣鼓声响,喜气洋洋。   燕梦瑜在族中兄长的背扶下,被送上花轿。   燕老太傅满面不舍,拭了拭眼角,望着那长长的迎亲队伍沿着街道宽行,终是出了城门,消失在视野当中。   然仅出京一日,迎亲队伍便在路上遭遇猛兽侵袭,惹得燕梦瑜花容失色,心惊胆战。   好在恰逢巡防营调配整顿,顺路经过,方才帮着结亲队伍击退猛兽。   然消息传回裕京,燕老太傅拍桌而怒,急急坐着马车便要入宫面圣。   天寒地冻,压了许久的阴沉天气,终于下起了雪。   这一下雪,凛风啸啸。   文崇帝本欲好转的龙体又再度卧回病榻上   圣上不见百官,大瑨朝便只得由太子监国。   燕老太傅如今乃一介平民,但得皇家敬重,太子仍是将人迎入政务殿。   半个时辰之后,燕老太傅自殿门而出,面上已无来时的勃然大怒。   知晓内情的人皆道老太傅这是去找太子告状去了。   此前坊间传闻承安王府与燕家结亲,但最终却未成真,以燕家女外嫁收尾。   说到底,这事终是燕家折了面子。   如今结亲队伍在路上遭遇猛兽侵袭,虽是人没事,行程照常,但燕老太傅心中一口气憋不下,连同此前被承安王折了面子的怒火一同烧起。   这才直接告到太子那儿去。   燕柏怒气冲冲去政务殿的事很快传出,满朝文武都在猜,这次太子是会选择站在哪一边。   一时之间,朝野上下人心惶惶,表面一切照旧如常,实则暗潮汹涌,波诡云谲。   陆璟肆这几日早出晚归,苏珞浅自是知晓。   她心中颇有几分忧虑,但既陆璟肆之前与她言语过,这时候她便万不能给他添乱,只能不断地让福临打探宫里的消息。   ***   怡景宫。   主殿里燃着上好的银霜炭,屋内暖和,舒妃捧着汤婆子坐于上座。   她眉心紧蹙,眼底显露出着急,不断张望着殿门。   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期待,捂着汤婆子的掌心显出汗。   她烦闷地将汤婆子撇放在桌案上,正欲开口,便听得嬷嬷入内来禀告,说是紫宸殿那边有消息了。   舒妃眼底一亮。   一小太监急急入内,叩首行礼后便道,“启禀舒妃娘娘,陛下仍旧卧床不起,太子早间发了怒,皇后娘娘亦是脸色不好。”   “太医院的医官们有些束手无策...”   小太监说到这儿,肩膀缩了缩。   接下去的话,他不敢说了。   圣上龙体抱恙,太医院束手无策,意味着什么,大家心里清楚。   闻言,舒妃眉宇间染上喜色,却又硬生生压下来,沉声道,“你可看得真切了?”   “禀娘娘,确切无疑。”   “虽然紫宸殿戒备森严,但每日往里头送的汤药,还有那些从殿里出来的太医们,个个低声叹气,甚至太子殿下发火的声音,奴才也亲耳听到了,都做不得假。”   舒妃轻抿了口茶水,垂眸思忖。   自从皇帝染了风寒之后,她只在前几日被允许入紫宸殿探视,最近皇帝病情加重,紫宸殿戒备森严,太子更是下令除了贴身伺候的人之外,其他人不得进内。   思及此,舒妃冷嗤一声。   不许别人探视,自己却日日待在紫宸殿,皇后和太子这一对母子打的什么主意,别以为她看不懂。   不过他们越是戒备提防,便越是说明紫宸殿里那位,恐已经是病入膏肓、回天乏术了。   舒妃在心底暗笑,命那小太监继续回紫宸殿打探消息之后,低声吩咐身旁的老嬷嬷。   “你让人去通知木先生,就说时机已到。” 第177章 暗潮汹涌   满朝文武皆等着看监国的太子会如何处理承安王与燕老太傅这件事。   然而等了几日,却未见太子有任何动作。   承安王每日照常上下值,只是入政务殿的次数越来越少。   就当众人以为太子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之时,燕老太傅一气之下再度坐着马车来到宫门口。   但这一回,他未能入政务殿的门。   就在百官以为,太子在权衡利弊之后选择了承安王之时,后者却被以“渎职”之名,关进典狱司。   典狱司,曾经陆璟肆执掌生死、说一不二的地方。   如今,他也成了这一方牢狱之中的阶下囚。   承安王下狱的消息在群臣之中传开,犹如炸开了锅一般,朝野议论纷纷。   究竟是太子忌惮燕氏一族,选择弃卒保车?   还是承安王乃天子亲信,太子有意借着天子久卧病榻,除掉他的心腹?   众人不敢明言。   看似平静无波的朝堂之上,正有风暴在酝酿。   天气阴沉,不见阳光。   早朝之中,氛围沉凝。   有官员思考再三,仍是冒着触太子霉头的可能性,请旨释放承安王。   承安王行事狠厉,素来严于律己,怎可能渎职。   然太子面色阴沉,将这官员怒斥了一顿。   底下的人低眉顺眼,心思翻涌。   难不成,太子与承安王,当真是兄弟离心?   ——   下了早朝之后,太子亲自去了一趟典狱司,当是要亲审承安王。   阴暗森冷的典狱之中,一身明黄蟒袍的周胥珩立于刑房之中,他剑眉微蹙,面上有几分不耐。   陆璟肆见他这般模样,轻嗤一声,“啧,待不住这典狱?”   典狱常年关押重犯要犯,这里的每一处几乎都染着血。   阴森冥暗,冷风阵阵。   周胥珩沉声道,“当真要如此?”   陆璟肆肩背挺拔,立于一侧,抬眸看他一眼,“他或许无法将手伸到典狱司,但只要你我想,消息必当是传得出去的。”   虽然环境恶劣,但陆璟肆一身玄墨锦袍,仍旧显现出与“阶下囚”完全不相符的内敛沉着气场。   周胥珩沉吟片刻,道,“想来承安王是不担忧嘉敏县主秋后算账。”   闻言,陆璟肆喉中一滞,清了清嗓子道,“她会理解的。”   话已至此。   周胥珩剑眉微扬,倏地扬声呵斥,“冥顽不灵!不据实交代,那便莫怪孤不顾往日兄弟情分。”   言罢,他朝外边的狱卒厉声吩咐道,“将副司使承影囚于宅邸,听候发落。”   “来人!上刑!”   外头的人压根不知道太子和承安王在刑房里说了甚,只听得太子殿下陡然发怒,先是将承安王的心腹承影囚禁起来,接着居然是要对承安王用刑。   那可是承安王啊!   以前在这典狱司里,只有他对别人用刑的份儿。   候在外头的狱卒面面相觑,踌躇片刻,仍是抵不过监国太子的赫赫之威,硬着头皮入内,准备给承安王动刑时,还低头小声道了句,“承安王,得罪了。”   周胥珩脸色极其难看,喝道,“给孤用重刑!直至他开口。”   ——   萧瑟的凛风之中,裕京南郊的一处别庄门口落叶纷飞,一副破败之象。   然别庄之内别有洞天,烛火通明,廊道蜿蜒。   主厅内的密室之中,锦王一身黄袍,端坐于上。   他闭着眼,手边有盏清茶,一副闭目养神之状。   底下跪着的死侍正在向他汇报近况。   “太子下令,将承安王的一干心腹软禁在各自宅邸之中。”   “前几日他去了典狱司,亲自审问承安王,还对他用了重刑。”   听到这话,锦王这才幽幽睁眼,缓声问道,“用刑?消息可确切?”   他的语速不快,却带着阴沉的威严。   死侍头低得更低,恭敬道,“当真,属下亲眼见到,那些伤口和刑具,做不得假。”   “哼。”   锦王直起身,冷嗤一声。   “什么兄弟情深,通通都是假的。”   当利益摆在前时,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被牺牲。   不过...   他复又靠回椅背上,阴鸷眸色里满是猜疑。   虽然燕梦瑜结亲队伍遇险一事乃他亲手安排,为的便是有今日之局面。   手足相残,储君野心昭昭,局势动荡。   但这一切来得过于顺利...   还需再等等。   **   陆璟肆在典狱司被用刑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   满朝文武哗然,众人心中暗道,不知待圣上病愈后,该当如何。   一朝风云变幻,如今朝野上下,暗潮汹涌。   承安王府内。   庭院里的青梅树和桂花树早已经被老农做好防寒保暖的措施。   昨夜落的霜雪压在枝头上,寒风吹过,便有扑簌簌的雪花落下。   裕京城已好几日未见阳光。   福临急匆匆将这消息禀给苏珞浅时,她正坐于桌案之后看账,一旁的奶娘嬷嬷带着清樾和小星星在绒毯上玩耍,不时有孩童笑声传来。   待福临话落,她握在手中的笔一顿,有墨色滴落下来,晕染在账本空页之上。   苏珞浅干脆放下笔,淡声道,“将清樾和小星星抱回侧屋吧。”   她面上无甚表情,但福临脸色沉凝,嬷嬷奶娘不敢懈怠,忙将东西收拾了,把两位小主子抱走。   待屋内安静下来,福临这才开口,宽慰道,“王妃莫担忧,王爷必是有他的打算。”   “他与太子殿下从小一同长大,此等情谊非旁人能理解的。”   “以往也有欲离间王爷太子的奸佞小人,但没有一次能成功...”   苏珞浅见福临急急解释,心中颇觉好笑,轻声打断他的话,“我没有担忧。”   “那您这是...?”   “我只是在想事情罢了。”   陆璟肆之前特意叮嘱过她,虽是没有明说,但想必与现下这些事有关。   她能收到他被用刑的消息,想必隐在暗处的那些人,也能收到。   这应当就是陆璟肆的用意。   故意做给某些人看的。   然...   苏珞浅杏眸转了转,试图转变心态思考。   现下她知晓这事是陆璟肆故意做的,因此不急不躁。   但若是这一切是“真的”呢?   兄弟离心是真的,利益面前反目成仇也是真的,那这时候,作为承安王妃,她该当如何?   苏珞浅红唇紧抿着,脑海中思绪来回翻腾。   须臾,她倏然抬眸,心中已有了主意。 第178章 演戏   落雪日,不见阳光。   街道上行人匆匆,极目可见的朦胧之中,一道纤细的绛红身影立于燕府门前。   苏珞浅一身绛红色大氅,莹白细嫩小脸裹在毛绒绒的氅领之中。   “吱呀”一声。   燕府大门打开,从里头出来一个管家模样的老仆。   朝苏珞浅福了福身,恭敬道,“王妃,您请回吧,老爷身子不适,不见客。”   苏珞浅杏眸中藏着恳切,言语殷殷,“既然燕老太傅身体不适,那我便明日再来登门拜访。”   话落,她朝老仆微微颔首,转身欲走。   那老仆看了眼这天寒地冻的霜雪,终是不忍,道,“王妃,您明日也莫要来了。”   老太傅是故意闭门不见,承安王妃来再多次,也不会改变什么。   苏珞浅唇边勾起抹淡淡的笑,回身朝他致谢,又道,“老太傅乃王爷师长,既他身体不适,我代替王爷上门探望也是应该。”   老仆见劝不住,无奈地摇了摇头。   风雪漫卷,苏珞浅下台阶之时,大氅摆动,露出里头霜青色的裙衫。   衣袂翻飞,有几点雪花落于裙摆之上。   悬挂着承安王府徽记的马车一路缓慢向前,华丽盖顶之上落了不少霜雪,铺就一小片雪白。   苏珞浅捧着汤婆子,扬声与车夫吩咐道,“去东宫。”   同在车厢里的银朱担忧地望她一眼,“王妃,您适才在燕府门前站了这么久,咱们还是先回王府,明日再去东宫吧?”   王爷被下狱,满朝文武谁人不知,“渎职”罪名只是个虚妄理由而已,究其原因在于燕老太傅。   可老太傅闭门不见,苏珞浅只能改道去东宫。   马车辚辚向前,行过的一路上,带出两条明显的车辙。   东宫门前,守卫都比平时多了好几倍。   宫墙高筑,乌檐上的雪积得多了,啪嗒一声砸落下来。   苏珞浅在银朱的搀扶下出了马车车厢。   驾马车的王府护院已经上前与守卫交涉。   有风呼啸而过,苏珞浅未听清他们说了什么,只看到护院一脸怒气,不服地想要上前对方对峙理论。   她急忙出声,“不可无礼。”   听到这话,两边才稍稍收敛了些。   那守卫见到苏珞浅还算尊敬,作揖躬身行礼,“见过承安王妃。”   苏珞浅微微颔首,道,“还请通报一声,嘉敏县主求见太子妃。”   她未提自己是承安王妃的身份,也未提要见太子殿下,便是想着“曲线救国”。   然而...   那侍卫一脸为难地看着她,“王妃,您莫要为难属下了,太子殿下亲自交代过...”   “闭嘴!”   他话音未落,身后便传来一声娇喝。   秦舒凝披着一件深灰色氅衣,疾步而来,身后的宫女一脸紧张地紧跟着。   侍卫见状,连忙行礼,“见过太子妃。”   秦舒凝拉过苏珞浅的手,将人拉到一旁,避开其他人。   苏珞浅下意识朝四周看了看,低声道,“嫂嫂,其实你不用出来的。”   她今日来东宫去燕府,只是为了做给那些藏在暗处的人看罢了。   秦舒凝侧过身子,暗暗朝她眨了眨眼,“既要做戏,那便得做得真一些。”   “依着我这性子,我怎可能乖乖待在东宫,什么都不做。”   话落,苏珞浅也赞同地点点头。   两人相视一瞬,各自心中清楚。   她们站在一起又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   半柱香后,苏珞浅一脸为难失落地朝秦舒凝福了福身,转身上了马车。   这一幕落在旁人看来,便是承安王妃来找太子妃行个方便,但太子妃无奈拒绝了她。   马车掉了个头,往宫道外走去。   苏珞浅缓缓掀开帘帐。   入目皆是一片白,天地之间仿似再无其他颜色。   她满面愁容,幽幽叹了口气,直至银朱出声提醒她莫要受寒,她才收回手放下帘帐。   ——   如此情形,苏珞浅又接连重复了两日。   然而每次她都只能在燕府和东宫门前吃闭门羹。   就连福临作为半个“知情人”,都劝她莫要再去,免得受了凉。   苏珞浅靠坐在炭炉旁的美人榻上,怀里放着汤婆子,手里还捧着一小碗姜汤,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   姜汤辛辣,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待喝完,身子却是暖了些。   苏珞浅抬眸望向门外。   冬至快到了,这雪也不知会下到什么时候。   她收回视线,悠悠道,“典狱司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福临,“回王妃,暂时没有。”   此事关系重大,除了陆璟肆和太子想要放出来的消息之外,其他任何皆不可往外泄露半点。   因此这几日来,苏珞浅同样也是没有陆璟肆的半点消息。   若不是他之前同她言语过,只怕她真要以为他在那典狱之中出了何事。   福临见她面上微凝,宽慰道,“王妃大可放宽心,王爷必当平安无事回来。”   苏珞浅轻轻叹了口气。   她自是相信他会归来,只是这冬日严寒,典狱又晦暗阴森,也不知陆璟肆在里头能不能穿得暖。   **   苏珞浅这几日的动静,分毫不差地被死侍传递进裕京南郊的别庄之中。   锦王身着黄袍,食指缓缓摩挲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   片刻后,他心中已有打算。   “宫里怎么样了?”   死侍回禀道,“皇帝的病情不见好转,皇后急得团团转,太子已经下令,让人遍寻天下名医和名药。”   闻言,锦王冷嗤一声。   “此毒无解,即使是天下名医,也无可奈何。”   皇帝染风寒或许是意外,但之后一病不起,那可就不是意外了。   此毒无色无味,能溶于水溶于膳食。   毒性不急烈,但若是长久服用,那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依旧束手无策。   死侍听到他的话,恭维道,“王爷睿智。”   锦王抿了口茶,复又问道,“二公子那边如何了?”   底下一直站着的另一心腹连忙将适才收到的林永睿的飞鸽传书递给锦王,“二公子刚刚送过来的消息。”   锦王展开纸条后看了眼,眼底浮现几分满意。   很好。   一切准备就绪。   他沉声道,“传令下去,举事在冬至祭天大典。”   “这几日让紫宸殿下药的人停一停。”   他要将人一网打尽,祭天大典这么重要的日子,皇帝可不能缺席。 第179章 祭天大典   是夜。   典狱之内。   廊道上烛火昏暗,然而最靠里的一间牢房之中,却是灯火明亮。   周胥珩进来时,瞧见的便是陆璟肆披着氅衣,坐在桌案上,提笔疾书的模样。   他剑眉微挑,“承安王为了国事,当真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陆璟肆肩上披着大氅,从旁边看看不出什么,但若是走近,便能看清他大氅之下的里衣,隐隐渗着血。   那些为了更加“逼真”而真实动过的刑罚伤口,若隐若现。   连周胥珩都忍不住摇摇头,“承安王对自己可真是狠。”   陆璟肆放下手中的笔,淡淡抬眸睨他一眼,没有开口。   周胥珩复又再近一步,这才看清他桌案之上的白纸之中写的是什么。   ——典狱刑罚及用具改良意见   周胥珩:......   他嘴角难以控制地抽了抽。   最后还是吐出两个字。   “变态。”   受了几日刑罚之后,他想的居然是如何改进刑罚工具。   周胥珩默了默,终是再度开口,“承安王妃可知晓你是这样的人。”   陆璟肆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抬手扯过一张白纸将那些内容盖起来。   “外边怎么样了?”   听到他说正事,周胥珩肃了脸色,“冬至的祭天大典。”   闻言,陆璟肆眼底无甚波动,只是微微颔首,“确实是合适的时机。”   “他若是想要一网打尽,那祭天大典时人最齐。”   这间牢房中独有一小扇窗,周胥珩背身而立,面朝小窗。   外头夜色正浓,小窗之内什么也看不到。   “按照你给的方位,已经找到城外那人的栖息之地。”   陆璟肆眸中有厉色闪过,“可确是独自前来?”   周胥珩点点头,“目前看来,只带了几名随身侍从。”   陆璟肆仍不放心,“是敌是友尚不明确,须得做好万全之策。”   “放心,已经派人暗中盯着。”   “嗯。”   他抬手给自己和太子斟了杯茶,垂眸抿了口。   周胥珩看着他的动作,似是想起什么。   开口问道,“你可是与承安王妃详细说了我们的计划?”   陆璟肆颇觉奇怪,“没有。”   听到他的话,周胥珩倏地勾唇轻笑。   他慢悠悠道,“前几日,承安王妃日日出现在燕府和东宫门口。”   锦王欲谋逆,必会派人盯着承安王府、东宫和燕府。   苏珞浅的出入言行皆在他的监视之下。   她对这些事一知半解,但却极快地反应过来,乘着马车在燕府和东宫门口溜达了几日。   让锦王确信她正在为了救承安王出来而上下打点,想尽门路。   太子话音刚落,陆璟肆眸色霎时变得柔和起来。   就在他心中感慨自己的小妻子聪慧过人时,周胥珩复又出声,“据孤所知,承安王妃应是不知道你在典狱之中受了刑吧?”   陆璟肆面色骤变。   他当时只是和苏珞浅提了个醒,但更确切的计划,她一概不知,自也不知晓典狱之中发生的一切。   陆璟肆倏地有些心虚,若是苏珞浅知晓他受了伤,应当是会发好大一通脾气。   他抬眸看向周胥珩,后者没什么表情地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你终究是瞒不过她的。”   同床共枕、同榻而眠的夫妻,彼此之间万分熟悉。   只要陆璟肆从典狱出来,受伤的事便瞒不住。   **   祭台,乃大瑨举行祭祀大典的场所,建于宫苑后山。   冬日严寒,满山的绿植落尽,随目一扫,山体都变得有些灰暗,只偶有尚未化尽的霜雪覆之于上。   冬至祭天大典,乃是大瑨最庄严、最隆重的祭祀活动之一。   今日仍旧不见阳光,但下了几日的雪在祭天大典之前停下,便是上苍赋予的特殊含义。   寒风之中,有幡帷被吹得猎猎作响,将所有的阴谋涌动皆隐于之下。   祭台之下,文武百官分列两侧。   锦王亦在其中。   只不过,已经被关入典狱的承安王不见踪影。   文崇帝患病卧床数日,终得在冬至前几日稍稍恢复身子,众人皆道乃天意如此,于是越发重视这祭天大典。   迎神敬天,三跪九拜,进俎初献,之后便是亚献礼和终献礼。   “今日祭天,吾以诚心祈求天地神灵,佑我国运昌盛,风调雨顺,人民安康。”   文崇帝话落,一旁的大太监正要上前接过他手中的香,然而他摆了摆手,自行几步。   就在这一瞬间,有多支箭矢划破长空烈风,朝着文崇帝疾疾而来。   顷刻间,一旁山侧的黑压压的成千上百名死侍倾巢而出。   太子厉声高喊,“护驾!”   一直守护在周围的巡防营及禁军以极快的速度应战。   祭台之上,文武百官乱作一团,四下逃散,中间夹杂着一声声的凄厉惨叫和不断高喊的“护驾”。   文崇帝被一众士兵护着,急急而退,直退至神坛边缘。   黑衣死侍被训练有素的士兵缠斗着,一时之间近不了文崇帝的身。   锦王寻了处高石而站,扬声大喊,“暴君草菅人命,荒淫无度,今日祭天大典本王替天行道!”   “杀了狗皇帝,本王保他荣华富贵!”   死侍们闻风而动,齐齐扑向他所指的方向。   太子和大皇子手持长剑立于文崇帝面前,齐心护卫。   刀剑厮杀声不绝于耳,寒凉的山风之中,夹杂着浓烈的血腥气。   锦王冷着眼看着面前这一切,面上阴鸷奸邪尽显。   眼见着死侍们与士兵混战纠缠不休,局面相持,他倏地仰头狂笑几声,随后瞪向站在神坛边缘的文崇帝。   “你以为就这样而已吗!”   话音一落,他掏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往空中放了个信号。   光亮划破长空。   他狂言道,“狗皇帝,等死吧你!”   紧接着,他跳下高石,隐入一旁的树林之中,暗暗观察着这一切。   而文崇帝自始至终皆以冷峭漠然的目光看着他,眼底寒凉如同这冬至扑啸而来的凛风。   君王威压在这一瞬间尽显,丝毫不像是刚从大病中初愈的人。   然而锦王等来的不是林永睿所带领的数万蜀军,而是本应成为阶下囚,被关在典狱的陆璟肆。   以及他率领的一众士兵。   男人一身玄墨暗纹锦袍,手持长剑,衣袂在寒风中翩飞。   他面色冷凝凌厉,一记腾空凌越加入战局,奋勇杀敌。 第850章 她要问个清楚   锦王借着祭天大典在祭台刺杀皇帝的消息传回皇宫。   皇后虽早有心理准备,但免不得坐立难安,面色郁沉。   而按照计划提前带着琮儿来到淳元宫的秦舒凝,在确认好自家兄长带着兵护卫住淳元宫之后,来到皇后身边,宽慰道,“母后莫担心,一切都在可控之内。”   皇后看她一眼,深深叹了口气,“可派人去接锦安了?”   秦舒凝点点头。   眼下主要战局在宫苑后山的祭台,皇宫之内,其他宫殿稍显混乱,唯有淳元宫较为安宁。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计划的便是于事发之时前往怡景宫擒住舒妃,带走锦安。   然而令秦舒凝没想到的是,派出去的人压根没接到锦安。   **   一炷香之前,怡景宫。   今日祭天大典,各宫皆抽调了下人去布置帮忙,是以怡景宫里有些冷清。   周菁宓自从生病之后,一直养在偏殿之中,舒妃几乎没去看过她,只有几个宫女轮番照顾。   冬日严寒,偏殿里燃着的炭炉里冒出丝丝缕缕呛人的气味。   因这气味,风雪再大,底下的人也不敢将窗牖完全阖上。   守在床边的宫女将帘帐掀起,待见锦安公主仍旧未醒,幽幽叹了口气。   和另一名同伴感慨道,“都说生在帝王家保荣华富贵,可这锦安公主怎么看怎么觉得可怜。”   这两名宫女不过双十之龄,平日里照顾周菁宓多些。   周菁宓是个乖巧可爱的,相处得久了,人心对着她皆会软化几分。   今日怡景宫里尤其安静,安静得有些诡异,但现下无事,两人便肩靠着肩,一同坐在床前的脚踏上。   “公主受寒怎么也不见好,浑浑噩噩躺在床上都好些时日了,望今日这祭天大典,也能保佑公主能早日康复,再烧下去,别是烧坏了脑袋。”   “我阿爹阿娘说过,落雪不寒,即将落雪和落雪之后,才是最冷的。公主染受寒那日,正是落雪前日,只怕是寒气入体,好得慢。”   “以前我阿娘也说过这样的话,说起来,我小时候也曾在落雪前受寒生病,那几日我阿娘可着急了,为我请了好几个郎中。”   “家里也因为这样,花光了钱,我阿兄都没钱说亲。”   说着这话的宫女语气恹恹。   正是因为这样,她迫不得已才在病好之后入宫当宫女,只为多赚点钱。   但她垂眸之际,似是想起什么,语气又恢复些许轻快,“但是我阿娘很爱我,对我很好。”   “那次我生病,她一直在病床前照顾我,好几夜没怎么合过眼,还差点因此摔了一跤。”   “我阿娘也待我极好,”另一名宫女也跟着点点头,“她跟我说过,这世上啊,没有娘亲不爱自己的子女。”   说到这话,旁边的宫女下意识支肘顶了顶她的手臂,两人同时回过头看向还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锦安公主。   片刻后,又转过头,一人幽幽叹道,“想来这世上的娘亲,也不是都爱自己的子女的。”   “不然锦安公主怎会这般可怜。”   她们皆在怡景宫侍奉了好几年,自是清楚平日里舒妃是如何对待周菁宓的。   舒妃脾气不好,跋扈不容人。   时常一点小错便对下人处以宫规责罚,对锦安公主也并未有丝毫对待亲生女儿般的疼爱,动辄打骂。   “你瞧太子妃对小皇孙,那便是万般呵护宠爱。”   两个宫女再度叹了口气,心中感慨,都是娘亲,怎么差距这般大。   两人正小声说着话呢,外头传来几道急切的声音,似是舒妃那边有事召人,她们连忙提裙起身,朝外头而去。   而两人从始至终没有注意到,床上的周菁宓不知何时已经睁眼,将二人的对话听去了大半。   小姑娘一张小脸瘦了大半,仍旧无甚血色,双目无神,却是有泪珠在眼眶中打转。   是啊。   她也曾见过太子妃嫂嫂对小侄儿的万般好。   都是娘亲,为何她的娘亲不疼她爱她?   她会很乖很听话的,为何母妃始终不肯对她好些?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何不配得到母妃的疼爱?   周菁宓紧抿着唇,脑海中却闪过一个念头。   她要去问!   问问母妃,为何会是如此!   为何她无法像普天之下的孩童一般,得到娘亲的疼爱。   周菁宓眼眶中的泪积蓄而落,湿了鬓发。   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身。   本是合身的绸质里衣,此刻在她小小的身躯上却显出几分宽大。   她正要下床,倏地外头传来阵阵吵闹声。   紧接着,是一众宫人急切的喊声。   “娘娘!娘娘您不能离开怡景宫...”   “娘娘,您不能去祭台...”   “嘭——”   有花瓶摆件被砸碎的声音,还有纷乱的脚步声。   仅是片刻,门外又恢复安静。   周菁宓掀开锦被,匆匆忙忙下了床。   祭天大典...   祭天大典在祭台举行...   她要去找母妃,找她问个清楚!   前往祭台的宫道宽敞,安静得可怕。   是不同于往日的安静。   但周菁宓顾不了这些,她出来得着急,身上只有一件冬日里衣,鞋都未穿规整,冒着寒风一路跌跌撞撞往前。   ————   锦王谋逆但局势却急转直下的消息传到怡景宫时,舒妃彻底坐不住了。   她双手紧握成拳,来回踱步。   屋外的老嬷嬷踉跄着跑进来,带回的却并不是好消息。   “娘娘,娘娘…”   “林永睿并未按照与锦王的约定率兵马前来,锦王只有千余死侍,已经死了大半了…”   闻言,舒妃狠狠一怔,随即身子摇晃。   “怎么会…怎么会…”   “林永睿是他的亲儿子!怎么会背叛他!”   舒妃急忙下了台阶,喃喃道,“本宫要去找他…本宫要去找他…”   明明已经计划好了一切,怎么会失败!   怎么可能失败...   她还要当太后的!   就差那么一点!就差那么一点!   她不顾底下人的阻拦,着急忙慌地跑出怡景宫。   从怡景宫去祭台的路,不远也不近,但她还未到祭台时,便已经闻到空气中,伴随着寒风飘送而来的、浓烈的血腥气。   以及那越来越大声的刀剑厮杀声。   舒妃心下骤慌,被凛冽的山风一吹,脑子终于清醒了些。   她往战场跑个什么劲,命都不要了吗。   然而就在她犹豫着逃跑时,视线中出现了一道狼狈的身影。 第851章 天快黑了   锦王手持刀剑,正往此处奔来。   他一身锦袍沾了血污,发顶的玉饰歪歪扭扭,腿上还受了伤,整个人狼狈到了极致。   一边跑还一边回头望,看有没有人追过来。   舒妃一见到他,霎时将自己刚才想要跑回去的想法抛到九霄云外。   她眼露愤恨,完全不顾形象地大步上前,揪住他的衣领。   “你不是计划好了一切吗!为什么会失败!”   “为什么!”   锦王完全没注意到前头有个人在,被她质问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猛地推开她的手。   “滚开!”   舒妃被他推得踉跄一下,随即紧紧攥住他的衣袍不肯放手。   “你跑了我怎么办!”   两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如今失败,他居然想要自己逃跑。   锦王冷笑一声,“你是死是活关我何事。”   说罢,他挥开刀剑,将被舒妃紧紧攥住的那一片衣摆划割开,拖着一条伤腿继续往前跑。   身后的死侍在帮他拖延陆璟肆和太子,但死侍人数所剩无几,拖延不了多长时间。   舒妃恨恨地瞪着他, 五官扭曲到了极致。   “我跑不了,你也别想跑。”   “我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说罢,她便飞奔朝他而去。   锦王在听到她的话时,眸中闪过杀气。   他耐心全失,转过身举起刀剑,直冲她而去。   凛凛山风中,一道刀剑划破衣服刺入身体的声音响起。   与此同时,还有一道女童惊叫声响起。   舒妃不可置信地盯着面前那刺入自己心口的刀剑,随即又抬眸看向锦王。   锦王毫不留情地直接拔剑。   鲜血喷涌而出。   他丝毫不管她的死活,提起剑转身就跑。   甚至来不及处置那位亲眼目睹他杀人的小公主。   周菁宓整个人狠狠怔在原地,双目通红地看着这一切。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   她的母妃就这么倒在她面前。   在她的身下,鲜血急流,霎时染红了一整片的裙衫布料。   周菁宓一双腿像是有千斤重一般,慢慢地朝她挪了过去。   颤着声喊,“母妃...”   舒妃还未气绝,费力地抬眸看向她,朝她伸手。   张口,便是低哑的声音混着鲜血而出,“锦安...到母妃、这里来...”   舒妃唇边挂着笑,那是周菁宓从未在她脸上看到过的笑。   殷切的,期盼的。   她眼底的泪汹涌而出,一声一步地挪,“母妃...”   “母妃,你流了好多血...”   舒妃笑着摇摇头,她手上早已沾满自己的血。   那血比她指甲上染的蔻丹还要冶艳夺目。   周菁宓来到她身边,跪倒在地,哭得话都说不出。   她已经想不起自己过来是为了问什么,只知道她的母妃现在一定很痛...   她抖着手想要去碰母妃朝她伸过来的手,然而下一刻——   那双带着血的手直接掐住她的脖子。   周菁宓不可置信地看向母妃。   舒妃整个人已经陷入癫狂,目眦欲裂。   “都是你!”   “都是因为你!”   “你这个小贱人!如果你是个男孩,我就可以当上太后!”   “你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   周菁宓被掐得双目圆睁,张着小嘴不住地喘息。   天太冷了,灌入喉咙的只有寒风和雪花,透彻骨血的寒冷。   她想咳,却因为被掐住脖子而咳不出来。   四周逐渐安静下来,连风声都变小了,天也快黑了...   真好,睡过去了,应该就没有那么冷了。   她撑不住身子,缓缓往下倒,就在即将闭上眼时,一直掐住她的那双血手陡然一松。   陆璟肆提着长剑奔袭而至,一脚踹在舒妃胸口,赶紧将周菁宓抱起来。   在他身后赶过来的大皇子也看到这一幕,没有过多耽误,“我去追人。”   话落,他直接往下山的方向而去。   祭台周围是怪石嶙峋的山坡,锦王伤了一条腿,走不了小道,也跑不了多远。   陆璟肆点头,急忙抱着周菁宓回宫。   **   淳元宫。   陆璟肆抱着周菁宓回去的路上,正好碰到秦家军出来寻周菁宓的士兵。   一行人直往淳元宫而去。   待见到周菁宓身上带血,喉间乌青时,皆是吓了一大跳。   太子妃赶紧命人通知太医过来。   淳元宫上下忙碌起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璟肆将适才看到的那一幕说出来。   皇后担忧地坐在床边,心底满是自责。   “锦安、对不起...”   “母后该早一些派人去寻你的...”   “对不起...”   秦舒凝站在一旁,看着周菁宓这一身单薄却脏乱的衣衫,还有脸上血和泪混在一起的痕迹,心头直颤。   都说虎毒不食子,可舒妃却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此毒手。   锦安只是个八岁的孩子啊,却要遭受这样非人的磨难。   宫女连忙端来热水,皇后亲自拧了湿帕,为周菁宓擦去脸上的血污。   太医来得很快,为周菁宓把过脉后,脸色沉重地摇了摇头,“公主喉咙上的伤倒是没什么大碍,只需要按时擦药即可康复,但...”   文太医欲言又止。   皇后,“但说无妨。”   “公主此前染了风寒,一直高烧不止,好不容易烧退了,却浑浑噩噩醒不过来,今日在雪地里遭此刺激,只怕是...有醒不过来的可能性...”   饶是知晓皇后慈和,文太医说到最后也仍是心惊胆战。   果然,皇后听及此言,眸中悲痛更甚。   陆璟肆厉声吩咐道,“无论用什么方法,务必让锦安公主醒过来。”   文太医连忙跪首,“老臣自当竭尽全力。”   他领了命开了药方,赶紧让宫女太监去熬药。   秦舒凝在一旁问道,“祭台那边如何了?”   “太子殿下陪在圣上身边,现下应是在归来的路上...”   “锦安如何了?”   他话音还未落下,淳元宫主殿门口便传来文崇帝的声音,太子就跟在他左右。   殿里一群人急忙行礼。   文崇帝大步入内,坐在床边,目光落在周菁宓脸上。   她脸上的血迹和泪痕已经被拭去,一张小脸惨白无色,即使是昏迷之中,也一直紧蹙着眉心。   皇后将适才太医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文崇帝幽幽叹了口气,抬手拧了拧眉心。   皇后见他如此,开口道,“陛下想必还有诸多要事要忙,臣妾会照顾好锦安的。” 第852章 王妃很生气   如陆璟肆所料,锦王拖着一条伤腿压根跑不了太远。   大皇子带着士兵在半山腰上搜了两个时辰,便押着锦王带回了皇宫。   锦王谋逆之事,铁证如山,几乎不用怎么审。   但文崇帝还是连夜将林永睿召进宫。   乾正殿内,锦王跪在地上,一身狼狈,如丧考妣。   面对林永睿句句属实的指控,他未曾多言,只抬头恶狠狠地瞪着他。   林永睿不卑不亢说完,这才对上他的视线。   他看懂了。   看懂锦王眼底的意思。   他无法理解自己的亲生儿子为何要背叛自己。   若是他能举事成功,林永睿摇身一变就能成为皇家人,何乐而不为?   林永睿却是在心底冷笑一声。   他是名义上的嫡子,即使在封地,百姓爱戴他、官员夸赞他,但在锦王眼中,也仍旧不及那个草包林永鸿来得重要。   若不是女尸案证据确凿,没有任何回旋余地,锦王不会那么容易放弃林永鸿。   又或许,他对林永鸿也并无多少父子之情。   于他而言,左右不过一颗棋子,既无用了,那便丢掉吧。   而自己,何尝不是他的下一颗棋子。   其实这大瑨的皇位,由谁来坐他并不在乎。   但无论是谁来坐,都不能是林永来坐。   林永睿收回自己的视线,跪下向文崇帝行了礼,“谋逆乃诛九族大罪,林永睿自知身为锦王之子,死罪难逃,但请圣上念在罪臣未召兵马入京的份上,饶生母柳氏一命。”   他此番前来,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但他的母亲是无辜的。   驻扎在封地的人员没有圣旨私下入京乃是大忌,单凭这一条,林永睿便已经是死罪。   不过此事事关重大,且林永睿并未和锦王同流合污。   文崇帝眸色沉沉地睨他一眼。   他自然还没老糊涂到这种程度。   林永睿不失为可用之材,只是还须得趁机敲打一番。   毕竟他做的,只是身为一个臣子最应该做的本分事而已。   思及此,文崇帝沉声道,“兹事体大,此事还须商议过后再做定夺。”   听到皇帝并未立即许诺林永睿,一旁的锦王大笑出声,眼底的讽刺意味明显。   “你求他放过你母亲,还不如…啊!”   他话还没说完,陆璟肆已经上前,当众掰断他一根手指头。   文崇帝斜睨了眼福安,福安立即会意,找了条帛布团成团,塞进锦王口中,让他无法再开口。   皇帝低头抿了口茶水,这才慢条斯理道,“将林永押入典狱,听候发落。”   他抬眸看向林永睿,“城东林家的老宅空着,这段时间你便先在那儿住下吧。”   明显不同的安排彰显出文崇帝对两人的处理方式。   林永睿心下稍定,行礼道,“谢陛下。”   “好了,都先回去吧。”   **   出了乾正殿,外头宫道里灯火阑珊。   时近亥时,夜色正浓,月光朦胧。   落了一下午加一晚上的雪此时已经停了,陆璟肆目光扫向这皇城内外。   白雪镶红墙,银霜遍地。   身旁的周胥珩倏地抬手拍了拍他的肩。   陆璟肆拧了下眉心,侧眸睨他。   周胥珩面色淡然,视线从他肩上轻轻扫过。   那一处正有他在典狱里受的伤。   太子幽幽开口,“想好回去如何向嘉敏县主交代了?”   陆璟肆眉梢微扬,冷声道,“臣弟多谢太子殿下关心,不过这种事就不劳您费心了。”   两人并肩往外走,在雪地上留下两串脚印。   “孤何时关心你了?”   他只是想看他吃瘪的样子而已。   陆璟肆怎会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冷着一张俊脸,没再说什么,径直出了宫门。   悬挂着承安王府徽记的马车停在宫门处,承影候在一旁。   待陆璟肆走近,他低声道,“王爷,王妃还未歇下,在等您归府。”   适才他去王府驾马车时,王妃甚至还想着要一起来,但小星星睡了一觉哭醒,她脱不开身,这才没跟着来。   闻言,陆璟肆没说什么,只微微颔首,弯腰上了马车。   夜已深,街道上积了薄薄的一层雪,车轮压过,车辙痕明显。   承安王府门前灯火明亮,苏珞浅披着件毛领氅衣,怀中藏了个汤婆子,就站在门檐下等着。   待见那马车停下,拎着裙摆就要下台阶。   “站那儿莫动,我过来就好。”   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苏珞浅下意识顿住脚步,眸光盈盈地落在他身上。   在典狱里关了好几日,即使知道是在“演戏”,但现下看他,苏珞浅仍是觉得他瘦了一些。   一身玄墨暗纹锦袍衬得他身姿更加挺拔,摆角处有点点血痕。   陆璟肆迈上台阶,握住她的手,待确认她手心是暖的,这才放心。   听到她问,“你没受伤吧?”   他身上带着血腥气,袍上有血,不难想像今日在祭天大典上,该是一番如何厮杀的场景。   闻言,陆璟肆眸光一闪。   他知道苏珞浅问的是祭天大典的事,但他没在祭天大典上受伤,而是...   陆璟肆不太敢应她这句话,只牵着她入了廊道,一路往主院而去。   含含糊糊地回了句,“你瞧四哥这样,像是受了伤吗?”   苏珞浅目光在他身上巡视了一遍,最终落在他牵着她的手上。   他牵得用力,小麦色的手背上青筋微突,极具力量感。   男人宽厚掌心传来的温热让她稍稍放下心来。   两人一同回到主院,陆璟肆站在正屋门前,“外边风大,你先进去,四哥去洗漱一下便过来。”   苏珞浅点点头,看着他去了隔壁的浴间,正要回身进正屋时,就见承影领着府医穿过廊道,往书房而去。   府医手上还拎了个药箱。   她眉心重重一跳,杏眸眯了眯,抬步也跟着往书房而去。   承影刚将府医领进书房,正要去浴间照看王爷,谁知一转身,便看到王妃一脸寒霜地站在书房门口,身后跟着泽兰。   泽兰飞快朝他挤眉弄眼。   他看懂了,她在说——   [王妃很生气,你最好据实相告] 第853章 浅浅,四哥伤口好疼   几乎是在一瞬间,承影便在心中权衡好了利弊。   若是王妃没发现,那王爷受伤这事,他作为下属,没有越矩先一步开口的道理。   但既然王妃发现了,且还很生气,那他便不可能瞒着了。   府医瞧了眼王妃刻意压着眉眼的怒容,默不作声地往后挪了挪。   如今偌大的承安王府,是王妃一个人说了算。   他还是安静点,减少存在感比较好。   “怎么回事?”   苏珞浅冷声道。   她一开口问,承影便一五一十地将在典狱当中发生的事全部据实相告。   为了能让王妃多心疼心疼王爷,他刻意将王爷往惨了说。   可是一番话下来,却见王妃的脸色越来越沉。   承影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下意识闭紧了嘴。   书房里霎时陷入诡异的安静之中,一直到陆璟肆进来。   他梳洗过,换了一身衣袍,干净利落。   看到苏珞浅在这儿,还有书房角落里的府医时,男人剑眉微微扬了扬。   心下了然。   他上前几步,抬手揽过她的腰,却被她拂开。   苏珞浅抿了抿唇,很想朝他发火,但也明白他让府医过来,应是为了换药。   她抬眸瞪他,“还不赶紧换药。”   她这话语气生冷,陆璟肆不敢反驳,乖乖坐在一旁,让府医给他换药。   待到锦袍领口即将解开时,他倏地开口,“要不你先回屋,换完药我就回去?”   今日在祭台他动了内力,伤口崩裂,有些惨不忍睹。   本欲动手的府医听到这话,下意识顿了顿。   苏珞浅,“愣着干什么,给他换药。”   府医这才继续。   陆璟肆伸了手过来,想要握她的手,却被她拍开。   锦袍和里衣依次解开,露出底下渗出血迹的纱布。   苏珞浅霎时红了眼眶。   不止身前,他的肩上,还有后背,都有伤。   有的是鞭伤,有的是小刀划的伤。   要不是知道典狱里都是他的人,她真要以为他进去遭受了非人的虐待。   苏珞浅抬眸,红着眼凶巴巴地瞪他,“承安王骨头硬,受了伤第一反应是编写刑具改良意见。”   话音一落,陆璟肆凉飕飕的视线扫向承影。   承影摸了摸鼻子,往旁边站了站,在心中默默腹诽。   王爷您都是听王妃话的,那属下更不敢不听王妃的话了。   苏珞浅见他如此,更生气,“你看他做什么,看我。”   陆璟肆立刻收回视线,转而望向她。   漆黑眉眼里满是缱绻幽深的情愫,带着点讨好意味。   苏珞浅抿了抿唇,终究是没再继续说下去。   福临端了水盆进来,不多时,那水便染了血色。   苏珞浅目光灼灼,又带着几分心疼的凶气,一瞬不瞬地落在府医处理伤口的手上。   书房里虽然燃了银霜炭,但温度适宜,可为陆璟肆处理伤口的老府医额间却渗出细汗,只希望自己能赶紧处理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片刻后,府医终于给陆璟肆换完药。   书房里的几人齐刷刷地行礼,飞快退了出去。   房门一关,霎时安静下来。   陆璟肆立刻抓住苏珞浅的手,将人拉到自己身前。   苏珞浅正要发火,就见他环住自己的腰,脑袋埋在她身前,闷着声道,“浅浅莫生气,四哥错了。”   她站着,他坐着,这个姿势,他脑袋贴着一片馨香软腻。   说话时,热息隔着衣物,仿佛都能烫到她心口。   苏珞浅:......   你倒是挺会找地方靠着。   她推了推他的肩膀,试图把人推起来,可他却纹丝不动。   她故意冷着声,“不想好好说话是吗。”   陆璟肆立刻抬起头,顺便扣着她的腰把人掐抱在自己腿上。   无论如何,就是要和她贴在一起。   他刚换完药,衣袍都还未穿规整,她微一垂眸,便能看到领口内健硕的肌理。   耳根子霎时通红。   苏珞浅侧过头,不让自己的目光盯着那一处看。   “四哥错了,错在没有爱惜自己的身体,错在没有对你据实相告。”   他手臂扣紧她的腰肢,飞快地承认错误。   话落,还在她泛着红的耳珠上亲了下。   双重“夹击”之下,苏珞浅心软了大半。   她抿了抿唇,“若不是我主动问,你打算瞒我多久。”   连换药都偷偷摸摸来书房换,可真是煞费苦心。   “没想瞒你,只是想着一身脏污,待清理干净了,才与你说这事。”   他每一句都带着极大的诚意,且条理逻辑清晰。   苏珞浅心中仍是不快,但却实在找不到反驳的话了,只略快起伏的胸口彰显着她还未消气。   陆璟肆盯着她的侧脸看了几息,正准备再想想办法哄她时,苏珞浅兀自换了话题。   “宫里一切可还顺利?”   “一切顺利,不过锦安趁乱跑出怡景宫,如今一直发着烧。”   “什么?”她一听周菁宓发烧,有些着急,“那太医怎么说?何时能醒?”   陆璟肆对上她担忧的眸子,不敢再隐瞒她任何,据实相告,“情况不大好。”   苏珞浅眼眶有些红,“锦安...她才那么小啊...”   陆璟肆亲了亲她的脸颊,将人抱得更紧,低声安慰道,“放心,她一定能醒过来的。”   “那舒妃呢...”   舒妃为人跋扈,她并不知道她在这场阴谋里,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陆璟肆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苏珞浅直到这时才明白。   原来,舒妃居然是林永里应外合的那个“内应”。   说到这儿,陆璟肆转过她的脑袋,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我的浅浅果然聪慧过人。”   他指的是她那几日假装在燕府和东宫来回奔波一事。   这事做了,便是让林永对于他被下狱一事深信不疑。   才让计划得以进行。   苏珞浅眸色淡淡,没有对他的夸奖做出任何反应。   正事说完,他扣着她的后颈便想吻过来。   她侧过脑袋,躲开他的吻,“放开我,我要回房。”   他一靠过来,她便能闻到他身上的药味,眼尾都沉了几分。   “好,我们一起回。”   陆璟肆站起身,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候在门外的福临和泽兰见两位主子不似往日那么亲密,眼观鼻鼻观心地低着头不敢说话。   直待行至正屋门前,苏珞浅仍旧没有出声。   然而陆璟肆正要跟随她的脚步迈进去,她倏地伸手,推了推他,“王爷受了伤,还是莫要同榻比较好。”   瞧瞧这称呼,多生分。   陆璟肆抓住她的手,眉心紧蹙,再开口时,声音沉闷低落,   “浅浅,四哥伤口好疼。” 第854章 你气死我算了   “浅浅,四哥伤口好疼。”   说完这话,男人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紧盯着她。   分房睡是绝对不可能的。   她怀孕时两人都没有分房睡,现下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伤就分开。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苏珞浅就站在房门口。   她的氅衣已经解开,里头是条锻织海棠锦裙,身姿婀娜。   黑发没有盘成发髻,自然垂落,衬得她一张小脸越发精致小巧,面容娇俏。   陆璟肆不动声色地移了半步,替她挡住檐下而来的夜风。   两人一个在外,一个在内,视线撞在一起。   一个气愤愠怒,一个失落缠绵。   苏珞浅没有应他这句话,周遭倏地安静下来。   福临见状,连忙拉着泽兰站得更远。   须臾,陆璟肆放开握着她皓腕的手,高大挺拔的身躯突然弯下来,伏在她削薄的肩膀上。   语气更加失落,“疼疼我好不好?”   他说话热息就喷洒在她颈侧,唇瓣开合间有意无意地擦过她颈间的肌肤,惹得那一处泛起轻微战栗。   陆璟肆身量极高,宽肩窄腰。   那么高大的一个男人,就这么伏在她颈侧,低声求她的怜惜。   苏珞浅说不心软是假的。   但她也几乎要被他气笑,推了他一把,没推动。   “你是三岁孩童吗?撒什么娇。”   “承安王能耐得很,这点伤对你来说压根不算事。”   陆璟肆连忙接话,“疼的,很疼。”   “想让你哄哄我。”   苏珞浅:???   还想让我哄你?   做你的春秋白日梦。   她抬手又推了他一下,转过身直接往屋里走。   “你气死我算了。”   她这一下推得重,但却记着他受了伤,小心避开了他的伤口。   陆璟肆如何能看不出。   连忙关上门,跟在她身后进屋。   苏珞浅就当屋里没有这个人,自顾自地宽衣解带,想要上榻闭眼。   眼不见心不烦。   然而陆璟肆惯会得寸进尺。   他来到她身后,长臂环住她的细腰,绕到她身前,接过她手上的动作。   “四哥来服侍你。”   他声音低沉磁缓,但“服侍”这两个字还是让苏珞浅莫名联想到了某些不可言说的场景。   耳根子一下子红得彻底。   陆璟肆偏头,在她耳尖上落下一吻,却没有直接言明拆穿她脸红的原因。   他靠得太近,沉冽的男性气场强势地将她包围住,一呼一吸间,皆是熟悉的气息。   苏珞浅本能地想要抬肘往后,将他支开一点,却想起他身上有伤。   抬了一半的手又放下了。   陆璟肆眸光微动,察觉到她的小动作。   心底霎时软成一片。   他的浅浅啊,怎么这么好。   如此纵容他,他会变得贪得无厌的。   陆璟肆大掌按住她紧致柔软的小腹,将人压进自己怀里。   偏过头一点点轻啄她的侧脸。   苏珞浅呼吸乱得不像话,按住他越来越过分的手,“你、不要...得寸进尺。”   他还受着伤呢,现下这样是想干嘛。   陆璟肆抬手将她的裙衫剥落,握住她的肩膀将她转过来。   两人面对面。   男人炽热的吻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粗粝的拇指指腹扣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头启唇,方便他长驱直入。   有低哑的声音自两人唇间溢出,“你说停就停。”   什么她说停就停。   她的意思是,不准开始!   苏珞浅羞恼得几乎想骂人,可手被他握住,只能以舌尖推他,推不动。   反倒像是在勾着他缠绵,惹得他动作愈发肆无忌惮。   陆璟肆揽着她的腰,一边吻她,一边带着她往床边去。   直到他桎梏着她驾轻就熟地倒上床,她终是忍无可忍,用尖细的小牙齿咬了他一口,得以能够出声。   “不准开始。”   声音娇媚,听着没有半点威慑力。   但陆璟肆是“戴罪之身”,不敢在这时候再试探她的底线。   只能抱着人,一点点在她脸侧啄吻、轻蹭。   哑着声音应她,“好,不开始。”   “浅浅说什么便是什么。”   “你好重,起来。”   苏珞浅被他禁锢在身下,动弹不得。   他跟座山一样,那么沉,推又推不动。   闻言,陆璟肆终是翻了个身,仰躺在她身侧,喉结滚动,呼吸沉重。   苏珞浅坐起身,飞快拉过锦被将自己盖住。   视线不经意扫过他......那壮观的部分。   抿紧了唇,一张脸红得不像话。   这人...明明受着伤呢,一回来脑子就在想些乱七八糟的。   床帐并未放下,屋里烛火明亮,直直照至床榻间。   他那存在感实在过于明显,苏珞浅闭了闭眼,终是忍无可忍,掀起锦被一角丢过去,直接盖住。   “嗬。”   床榻间传来他低哑的一声笑。   苏珞浅脸更红了,转过身,背对着他。   然而不足几息,男人便从她身后靠过来,揽住她,亲她那截露出来的细嫩脖颈。   “太久没见到你,有些激动。”   “胡说八道,这才几天。”   他被关进典狱,拢共也就那么几日。   哪里久了。   陆璟肆今夜像是铁了心要黏糊着她,脸皮厚得不像话,“好几日没抱到你。”   “莫说这些甜言蜜语。”   锦被之下,他身躯热烫,直直顶过来。   苏珞浅实在无法,又往里靠了点,顺便转过身挡住他欲跟过来的胸膛。   小脸严肃且愠怒,“在你伤好之前,规矩一点。”   “不准对我动手动脚。”   陆璟肆垂眸看了眼她抵在他胸前的小手,又撩起眼皮看她的脸,“怎么算动手动脚?”   苏珞浅视线不受控制地往下一扫,梗着脖子应,“就你现在这样。”   陆璟肆答得理所当然,“它想你。”   “你...你要点脸吧。”   苏珞浅倏地想起那次在天路山,他被老虎所伤,却仍是不管不顾要这样那样,最终的结果便是,半夜将太医喊来换药。   思及此,她故意冷下脸,“你若是不答应,那我便去同清樾和小星星一起睡。”   “抱着也不行吗?”   陆璟肆明显不死心,还在讨价还价。   苏珞浅抬眸瞪他一眼。   他立刻收回欲揽她腰的手,规规矩矩躺好。   见他这样,她这才放下心来,声音柔和了不少,“早点休息吧。”   典狱环境差,那几日他必然休息不好,今日又这般劳累,身上还有伤,便是铁打的也受不了。   陆璟肆忍了忍,忍下想要抱她的冲动,掌风一推,瞬间熄了大半的烛火,低声道,“睡吧。” 第855章 噗噗几声   床榻间顷刻昏暗了下来。   苏珞浅闭上眼,却是怎么也没有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察觉到身侧的男人呼吸缓沉时,她睁开眼。   适应了昏暗的环境,周围的一切清晰可见。   她转过身去看他。   男人鼻梁高挺,侧脸轮廓优越硬朗。   只是这几日,明显瘦了些。   她轻轻挪了挪,靠近他,鼻尖萦绕的是他清冽的气息,以及淡淡的药味。   苏珞浅微微支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须臾,俯身在他唇上落下一吻,低声道,“我的陆大人,辛苦你了。”   保家卫国从来不是空口白话,他不曾将国家大义挂在嘴边,可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大瑨着想。   以前在边关是,如今在朝堂,也是。   苏珞浅鼻尖有些酸,抬起手,纤指轻轻拉开他里衣的领口,露出里边的纱布。   药味变得清晰了些。   她靠过来,吻了吻他的胸膛,耳朵就贴在旁边,听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声。   喃喃道,“一定很疼吧。”   安静的床榻间,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没有人回答她。   苏珞浅换了个姿势,侧躺在他身边,安心闭上眼。   不知过了多久,直至她呼吸绵软悠长,身旁的男人才睁开眼。   黑眸清明,丝毫不像是迷蒙转醒之人。   他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视线盯着床帐顶,胸腔里心绪来回翻腾。   良久,陆璟肆在她额间落下一吻,这才抱着人睡去。   **   翌日清晨。   昨夜陆璟肆回来,苏珞浅难得睡了个好觉,但一觉醒来时,发现他居然还在床上。   往常她醒来时,一般他早已去上值,又或是晨起练武,极少有这样的时刻。   她讶异地抬眸看他,随即反应过来...   两人现在的姿势。   陆璟肆唇边勾着抹若有似无的笑,“浅浅,这可是你自己靠过来的。”   “不能算我说话不算话吧?”   男人声音低沉,带着晨起的磁哑,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格外想揍他。   苏珞浅耳根子微红,正要挪开自己的手,却被他勾着后腰揽进怀里。   “四哥不介意你再多抱一会儿。”   她脑袋靠在他怀里,一手还搭在他紧劲的腰上,放着自己那半边床不睡,挤在他这一边。   苏珞浅回想起昨夜入睡前的情景,自然知道是自己主动靠过来的。   她轻咳一声,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今日不用入宫面圣吗?”   “不急。”   昨日文崇帝虽然没有明说,但他明白,文崇帝心中对于锦王和林永睿的处置是截然不同的。   不消几日,林永睿便可以安全离京。   蜀中不可无人管理,林永睿是个可用之人,文崇帝不会看不清。   这事的走向既已经脉络清晰,那余下的事便也不急在这一刻。   听到他的话,苏珞浅撑起身子坐起来,“我想进宫去看锦安。”   陆璟肆其实猜到她会有此打算,也跟着坐起身,习惯性地倾身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亲过才想起自己昨夜答应了她什么,黑眸幽幽看向她,“习惯了。”   苏珞浅质问的话到了嘴边又吞回去,没说什么,直接下了床,让泽兰入内伺候。   洗漱用过早膳之后,陪着清樾和小星星玩了会儿,这才启程进宫。   锦安歇在皇后的淳元宫,有太医十二个时辰轮流守着。   她依旧没有醒,但好在烧已经退下,只是时不时梦魇。   原本圆嘟嘟的一张小脸,如今已经瘦得不像样子,面上惨白无血色。   从淳元宫出来后,苏珞浅担忧问道,“你说,圣上会如何处置锦安?”   后宫嫔妃与外男有染,这放在任何一个朝代的皇室,都是不被容忍的。   虽然舒妃已死,但她担心生母的这些所作所为,会影响锦安的以后。   陆璟肆牵住她的手,拇指指腹在她手背上亲亲摩挲,安抚道,“放心,皇后娘娘已经向圣上请旨,将锦安登记到她名下,往后由她亲自抚养。”   如此,对锦安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看过锦安,两人顺道去了趟东宫。   午后,陆璟肆和太子一同被圣上召去乾正殿。   苏珞浅去了趟长公主府,将所有事情告知她,又回了趟苏府。   锦王谋逆一案,没有给坊间百姓带去任何影响。   苏珞浅坐着马车从街道中穿行而过。   东市繁华,西市热闹。   她抬手轻轻掀开车窗帘帐,目光落在随街而过的摊贩商铺之上。   街边或有老妇在与摊主讨价还价,或有三两孩童在一旁嬉笑。   此等热闹喧嚣,应该就是陆璟肆想要守护的。   宫里风云突变,苏家作为皇商,自然多少知道一些。   因此苏良卓和崔安岚十分担心陆璟肆和苏珞浅以及两个小家伙的情况。   好在苏珞浅来得及时,将事情大致说与他们听,两人知晓锦王被抓,这才放下心来。   天色已晚,晚膳苏珞浅和陆璟肆是在苏家用的。   回到王府,苏珞浅第一件事便是去侧屋看清樾和小星星。   今日出太阳融雪,外头寒凉冻人,但侧屋里燃了银霜炭,甫一进来便令人感觉温暖如春。   清樾和小星星早已经会认人,粘苏珞浅粘得紧,本是在绒毯上玩玩具,一抬眸看到娘亲过来,兴奋地蹬着小短腿,小小掌心里攥住的拨浪鼓被不断甩出声音。   苏珞浅净过手,这才弯腰在两个小家伙脸蛋上亲了亲。   奶娘和嬷嬷说着今日世子小姐发生的趣事,苏珞浅眉眼间藏着温软的笑。   屋里暖乐融融,欢笑声不断。   不多时,在书房与承影议完事的陆璟肆入内。   小星星正揪着清樾的棉衣,揪得他领口都歪了。   看到爹爹俯身搂住娘亲,一双滴溜溜的圆眼睛好奇地看着两个大人。   苏珞浅被她这清澈透亮的目光盯得耳郭一红,本能地想要推开他。   只是还未动作,陆璟肆已经悄悄在她耳尖上落下一吻,轻轻飘飘的,若有似无的,随即侧过身抱起清樾。   哪知清樾相当不给面子,刚给爹爹抱起来,便放了个巨响亮的屁。   随即噗噗几声。 第855章 浅浅莫急   陆璟肆那张俊脸一下黑了个彻底。   一旁的嬷嬷见状,连忙起身将清樾抱过来,“老奴带世子去清洗。”   说罢,便带着清樾去了小浴间。   而清樾全然不觉刚才自己在爹爹身上“噗噗”有什么不对,仍旧一脸淡定模样,乖乖地蹬着小腿任由嬷嬷将自己抱走。   一旁的苏珞浅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笑出声。   杏眸笑弯成小月亮,眼角眉梢漾着轻快。   小星星见娘亲开心,她也开心,咧着小嘴笑,挪着稍显“笨重”的小身体,一点点挪进娘亲怀里。   苏珞浅笑得更欢了。   一把将小星星抱起,有模有样地跟她说,“爹爹臭臭,咱们离远一点。”   说着便抱着她转向另一边。   还低头嗅了嗅小奶娃身上的奶香味,一脸惊喜地说道,“哇,小星星好香啊。”   小星星不懂娘亲在说什么,但她知道娘亲在笑,自己便也笑咯咯地往娘亲胸前拱。   娘亲好香。   娘亲好好看。   苏珞浅被她逗笑,一大一小的笑声回荡在屋里。   小星星笑得欢,抬手便要去抓娘亲的下巴,可她还没抓到就被爹爹揪住小手。   男人声音有些低沉,很严肃,“不能这样抓娘亲。”   小孩子的手软软的,指甲也软软的,但再软终究是指甲,之前曾不小心抓伤过苏珞浅,细嫩的下颌处当即出现一小条红痕,好在并不严重,不多时便消了。   陆璟肆一把将小星星从苏珞浅怀里抱过来。   小星星见爹爹这么严肃也不怕,乐呵呵地继续伸着小手乱抓。   陆璟肆低下头,将下颌送到女儿手中,轻声道,“爹爹的可以抓。”   手中抓到东西,小星星兴奋地“啊啊”几声。   但爹爹的“糙脸”明显没有娘亲的香软,仅是一小会儿,她圆溜溜的眼睛便使劲看向苏珞浅,扁着小嘴一副要哭的表情。   苏珞浅见状,连忙又将她抱回来,轻声哄着,小星星一边哭,一边往娘亲的胸口拱。   陆璟肆眼尾一沉,见她不哭了,指尖点了几下她的鼻尖,冷声道,“这是爹爹的。”   苏珞浅已经回奶,但两个小孩子仍然有往母亲怀里靠的习惯。   尤其是小星星,几个月的小奶娃也不知是如何学得一身的撒娇本领,时常哼哼唧唧就往苏珞浅胸口蹭,蹭几下又再抬头看苏珞浅的脸色,见到她纵容的笑,就越发肆无忌惮地赖在娘亲怀抱里。   现下被苏珞浅哄好了,听到爹爹严肃认真的语气,也没有哭闹,只是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看着两个大人。   陆璟肆扬声让门外候着的奶娘将孩子抱走。   苏珞浅自他刚才说出那句话时,耳根子就已经红透了。   现下屋里没人,她坐在绒毯上,伸腿踢他,“你在孩子面前胡说什么啊。”   陆璟肆弯腰,俯身看她的眼睛,目光灼热。   半晌,张扬的视线一寸寸下移,直至来到她饱满处。   苏珞浅被他盯得头皮发麻,直起身就要从绒毯上站起来,却没想到刚有动作,便被男人一把打横抱起。   “哎!你干什么!”   陆璟肆一言不发,只抱着人直接回了正屋。   冬日寒凉,廊道下的烛火燃得足,庭院里一片暖黄明亮。   下人们见两位主子这番模样,连忙停下脚步低下头,不敢窥窃半分。   苏珞浅一张小脸爆红,闷在他怀里不再出声。   待回到正屋,房门被男人反脚一踢直接关上。   “嘭”的一声。   苏珞浅小心脏跟着颤。   但她一想到他身上的伤,心里底气也跟着足了几分。   “陆璟肆...你、你别忘了昨日才答应过我什么。”   她已有许久未曾连名带姓一起叫他。   这一声,直接喊进陆璟肆心坎里。   他喉结滚了滚,声音低沉得吓人,“再叫一声。”   苏珞浅:???   “你发什么疯?”   听到她的话,陆璟肆轻笑一声,走到床边坐下,将人抱到自己膝上。   “许久未曾听你这样喊我。”   “你这是什么癖好?怎么喜欢听人连名带姓喊你。”   陆璟肆亲了亲她的唇,“只喜欢听你喊。”   话落,他靠过来,脑袋埋在她颈侧,一点点蹭吻她颈间白嫩的肌肤。   男人热烫的气息喷洒而来,带起阵阵酥麻,还有些痒。   苏珞浅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却被他箍住后腰往回带,撞上他的胸膛。   这一下触碰,立刻让她想起适才陆璟肆在小星星面前说的话。   她抿了抿唇,推了推那个埋在自己颈侧啃得兴起的男人。   “你不要总在孩子面前胡说八道。”   闻言,陆璟肆抬起头,黑眸微眯,“胡说八道?”   他的眼神晦暗,苏珞浅几乎是瞬间感觉到了危险,本能地抬手捂住胸口。   陆璟肆倏地笑开,慢条斯理地勾住她的衿带,一点点拉开。   苏珞浅板着一张小脸,“你忘了你昨日说过什么了吗?”   “若是你伤口崩开,那你就...除夕之前都不准与我同榻。”   现下还未至腊月,如此算来,便是有一个多月。   陆璟肆抬眸,幽涩目光落在她唇上,倾身过来,撬开她齿关,吻得深重。   房里安静,只有烛台上偶有烛火爆开的动静,和两人接吻的声音。   他的吻素来强势又缠绵,时常让她受不住。   这回也不例外。   不多时,苏珞浅便被他亲得晕晕乎乎。   迷离间听到他的声音,“若是伤口不崩开,这惩罚便无效。”   可她尚来不及反应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便被他压进床榻间。   她沐浴后喜用香膏,日子久了,这床榻间便也沾染了独属于她的轻软香气。   两人耳鬓厮磨间,女子的纯白亵裳已经被他褪下。   大手熟练地往里探着,哑着声在她耳边说尽浓情蜜意的话。   苏珞浅拧着细腰轻晃,低泣着让他輕點。   她神思混沌,只勉强记得自己刚才说过的话。   染了媚气的眼眸微抬,瞧见他身上锦袍完整,只领口有些微乱。   而自己的裙衫早已一塌糊涂。   苏珞浅咬着唇,将手探向他的腰封。   察觉到她的动作,陆璟肆倏地低笑,吻重新回到她唇上。   阑珊旖旎的烛火中,只有男人磁哑的嗓音响起,“浅浅莫急。”   “今夜我们试试那蓝本子上的。” 第857章 这是哪里   陆璟肆说的伤口不崩开,最后还真的是没有崩开。   两人在一起这么久,他对她身體的每一处都了如指掌。   事后苏珞浅缩在他怀里轻口耑,双颊酡红,媚眼如丝,显然还未从刚才的激烈中脱离开来。   陆璟肆低头在她额间轻吻,低声问道,“舒服吗”   苏珞浅抿着唇没有回答,他又问了一遍,“不舒服吗?”   她忍无可忍,没什么力气地抬腿踢了他一下。   陆璟肆脑袋埋在她颈侧,闷声笑开,“四哥明白了。”   “浅浅很舒服。”   说完这话,他拉过她的手抚上身前缠着的绷带,一遍遍检查,“伤口没有崩开。”   苏珞浅瞪他,破罐子破摔,“行了行了,知道你很厉害。”   陆璟肆抱着她笑,起身披了件外衫,抱着人清洗过后,又带着人回到床上。   床帐垂下,掩去烛火的光亮。   锦被之下,两人紧密相依偎。   **   时近腊月,裕京再度下起了雪。   苏珞浅之后又同陆璟肆几次入宫看望周菁宓,她皆是没有醒过来。   皇后日夜守着,最后无法,让太子暗中发布寻令,遍寻天下名医。   苏珞浅犹豫再三,找到蓝朵,同她商议过后,决定带她进宫为锦安诊脉。   宫墙之下,洒扫的宫女太监忙碌着。   淳元宫的偏殿之内,炭火惺忪,温暖熙和。   诊脉过后,皇后急忙问道,“蓝朵姑娘,锦安是怎么了?为何醒不过来?”   蓝朵叹了口气。   锦安的情况并不是很理想,原先她便一直发烧,后来好不容易醒了,又衣衫单薄地跑到雪地里。   再加上受到刺激,如今几乎是靠着太医院的药方子在吊着。   听到她的话,皇后难以控制地红了眼眶,坐在床边,握紧锦安的小手,一遍又一遍地道歉,“锦安,对不起...”   “母后对不起你...”   她应该早些发现她的不对劲的。   若是早些将锦安接到淳元宫,她也不会遇到这些事。   苏珞浅上前一步,安慰道,“皇后娘娘,您千万保重身子。”   舒妃是锦安的生母,有生母在,即便是皇后,也不好逾矩将锦安抢过来记到自己名下。   怡景宫的宫人都是听舒妃的,再加上锦安几次露面皆未有不适,是以众人并未发现不妥。   这些事无论如何也怪不到皇后头上。   皇后转过头,看向蓝朵,“蓝朵姑娘可有何法子?”   “只要你能让锦安醒过来,要什么本宫都答应你。”   蓝朵惶恐道,“行医救人乃医者本分,皇后娘娘言重了,民女自当竭尽全力。”   皇后顿了顿,知晓是自己的话容易产生歧义。   她本意并非是要给蓝朵施加压力,只是关心则乱。   “本宫关心则乱,还请蓝朵姑娘谅解。”   她贵为中宫皇后,却没有摆着高高在上的姿态,既是因为担心周菁宓,也是因为她性情温和坦荡。   蓝朵再度叹了口气,实话实说道,“民女有个法子,但并非万全之策,只是...只是可以一试。”   周菁宓年龄小,本应是有着强烈的求生欲望的,但她经历过的事情太过残忍,下意识地便不想醒来。   蓝朵所说的方法是以西南秘术辅以针灸之道,勉强一试。   皇后听罢,心中摇摆不定。   她垂眸看着锦安,轻抚她清瘦至极的面颊,又抬眸瞧了眼半阖的窗牖外,那纷飞的霜雪。   终是点头。   蓝朵施针,并非一日之功,为了方便给周菁宓诊治,她只能留宿在淳元宫。   苏珞允知道这个消息,心中说不着急是假的。   苏珞浅自是知晓兄长在担心什么,不过皇后慈和,即使蓝朵无法让锦安醒过来,也不会遭受为难。   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她才会去找蓝朵。   但苏珞允仍然放心不下,可他是外男,自是没有入宫的理由。   因此苏珞浅便日日代替他进宫。   好在淳元宫终是传来好消息。   蓝朵连续施针三四日后,于一个雪花飘零的下午,锦安迷蒙着睁开了眼,可她并不清醒,只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又闭上了眼。   但仅是这样,也足以让皇后喜极而泣。   红着眼眶急切问道,“蓝朵姑娘,锦安怎么又睡回去了?”   一直待在床边的蓝朵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语调平和道,“皇后娘娘放心,这是最难的一关,公主既是睁眼了,那这一关便已闯过,接下来只需要按照正常剂量服药和针灸即可。”   能睁眼便是好事。   周菁宓昏迷了太久,初期神识不清是正常的。   一口气挺了过来,接下来,便是对症下药的事了。   听到蓝朵的话,在场的人皆松了一口气。   尚在乾正殿处理公务的文崇帝急急赶来,当下赏了蓝朵许多东西。   太医院的一众老太医对蓝朵佩服得五体投地,但碍于皇帝皇后在场,不好与蓝朵有过多交流。   蓝朵起身在桌旁写下一张药方,交给文太医。   文太医是行内人,端着药方细细看了几眼,捋了捋发白的胡须,连连赞叹道,“妙啊。”   “蓝朵姑娘用药,甚妙。”   文崇帝见连文太医都对这个小姑娘称赞有加,眉宇微松,心底更加放心。   蓝朵没有回应文太医的称赞,只轻声道,“此药需三碗水熬成一碗,一日三次送服,还请熬药的宫娥多注意些火候。”   皇后让身旁的老嬷嬷接过药方,同文太医一起交待煎药事宜。   已经入夜,落了一下午的雪渐有停下之势。   满地白雪皑皑,映照着宫灯,衬得宫殿四周愈发明亮。   偏殿的这一处寝宫内,烛火葳蕤,炭火温暖。   文崇帝留了一会儿,便又回了乾正殿,临走前将太子和承安王召至身旁低语几句,应是在商议什么事。   戌时末,苏珞浅和陆璟肆一同出宫。   马车辚辚向前,留下一串齐整的车辙印。   锦安有希望醒过来,苏珞浅心中颇觉轻快了些。   陆璟肆将人揽进怀里,安抚道,“蓝朵如今已有把握,那便是八九不离十了。”   苏珞浅点点头,轻声道,“希望能早点有好消息。”   ——   苏珞浅期待的好消息,仅隔两日便传来。   周菁宓醒了。   然而,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她醒来的第一句话是——   “这是哪里?” 第858章 失忆了   周菁宓失忆了。   这是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结果。   苏珞浅这几日几乎一得空便进宫,周菁宓再度醒来时,她就在淳元宫偏殿寝宫。   皇后坐在床边,太子妃也在一旁。   小姑娘长久未动的卷睫轻轻闪了闪,随即缓缓睁眼。   待见床边围了这么多人时,迷蒙的眸子里满是不解和意外,“这是哪里?”   她眼睛艰难地转了转,落在皇后身上,童稚的嗓音些微嘶哑,“母后,我这是在哪里?”   周菁宓不记得所有人,只记得皇后。   这一声“母后”,直接将皇后喊得声泪俱下。   她噙着泪答道,“母后在,母后在...”   周菁宓看到她哭,稚气的眉心微拧,想要伸出手去给她擦眼泪,却因为昏迷太久,双臂无力,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   她有些害怕,眼眶迅速泛红,“母后...母后,宓儿这是怎么了?”   皇后赶紧擦干眼泪,轻声安抚,“宓儿没事的,没事的。”   “母后在这儿,宓儿一定会没事的。”   说完这话,她转过身看向蓝朵,“蓝朵姑娘,麻烦你快帮宓儿看看。”   蓝朵上前为周菁宓诊脉,试探她的躯体反应。   须臾过后,她站起身,道,“皇后娘娘不必担心。”   “公主昏迷了一段时间,有此情况是正常的,只要多些时日,便可以恢复如初。”   在蓝朵的医治下,周菁宓终于醒了过来,是以她现在说什么,皇后都深信不疑。   听到她的话,皇后再度抹了抹眼泪,透出抹欣慰的笑容,“那便好,那便好。”   一旁的内侍连忙按照蓝朵的要求下去煎药,有宫女递来茶水,皇后喂着周菁宓喝下之后,重新给她介绍屋子里的人。   在周菁宓眼中,虽然大部分人她都不认识,但两个嫂嫂长得极好看,眼底满是关切,她乖乖地喊了两声嫂嫂,又听皇后继续介绍。   不多时,她有些疲惫,紧紧握着皇后的手,重新睡了过去。   待到她睡熟,皇后这才为她掖了掖被角,起身和蓝朵一同来到屏风外。   周菁宓的病情关系着皇家秘辛,是以之前苏珞浅并未和蓝朵说得太清楚。   但如今周菁宓这个情况,蓝朵心中已然猜得八九不离十。   她想了想,开口道,“公主之前遭受刺激,想来是因为不想面对过往之事,所以才长卧不起。   而如今的失忆,应是她在醒过来之后,心底下意识的自我保护行为。”   而她为何会独独记得皇后?   大抵是因为,在她心中最理想、最憧憬的母亲形象,便是皇后这样的。   失忆一事可大可小,皇后最担心的还是会不会因此影响到周菁宓以后的生活。   蓝朵慎重道,“对于公主而言,一切当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意味着初期必然会受到影响,但只要身旁之人悉心照料,日子越往后,不好的影响终将被消弭。   蓝朵这话说得隐晦,但话中之意,在场的几人皆能明白。   过往之事大多不美好,舒妃留给她的阴影太深太重,既这些是锦安费尽心思想要忘记的,那他们自然不会再多此一举让她想起。   想起了,也是徒添抑塞忧郁罢了。   这话说完,室内回归安静。   须臾,皇后抿着唇点点头,复又抬眸看向蓝朵,“这几日,多谢蓝朵姑娘了。”   蓝朵行了个半身礼,“行医救人乃民女本职。”   这接连几日的相处,皇后自也明白蓝朵是什么性情的姑娘。   她医术了得,性情活泼跳脱,但因为在宫里,硬是将自己的个性按压下来。   思及此,皇后侧身朝身旁的老嬷嬷低语几句。   老嬷嬷领命出去,不多时便又回来,手里端着一个精致的黑漆雕纹木盒。   皇后抬手打开,里头赫然是块成色上佳的红山香玉佩。   “你虽是民间人,但本宫知晓你不缺银钱珠宝。”   “锦安之事,当是你之才能,若日后有何困处,可拿着这玉佩入宫来寻,只要并非动摇我大瑨根本之事,本宫皆会倾力相处。”   君子一诺千金,更何况这是贵为皇后的中宫娘娘许下的承诺,这其中的分量可想而知。   蓝朵倒也没有推脱,接过皇后递过来的玉佩,福身行礼,“民女多谢皇后娘娘。”   锦安既已醒过来,那她也就不用日日留于宫中。   安排好药方,又叮嘱了文太医些许事宜,蓝朵将入宫为锦安公主诊脉的频率定为三日一次。   皇后派了马车,命内侍务必将人送回宅院。   而苏珞浅亦是回了王府。   待到归府时,已是傍晚时分。   她前脚迈过地栿,后脚王府门口就又有马车停下的声音响起。   苏珞浅下意识回头一望,是陆璟肆回来。   男人一身暗紫色官袍,宽肩窄腰,长腿一迈,不消几步就来到她身旁,揽着她的肩膀往里走。   苏珞浅转身之际,看到承影朝她使眼色。   她低声问道,“你去过宫里?”   陆璟肆动作一顿,目光凉飕飕扫向承影,后者立即拉着泽兰,看府门边的灯笼,看门口的雪景,就是不敢看自家王爷的脸色。   苏珞浅见他如此,勾着唇轻笑,柔软的指腹在他掌心轻按,“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两人一同入了廊道,往主院而去。   陆璟肆回,“刚刚去过,宫门口的侍卫说你刚走。”   他在典狱司处理完公事后,第一反应便是入宫去接她,这是他这几日的习惯。   但今日凑巧了,两人前后脚错过,没碰上。   苏珞浅轻声道,“你应该听说了,锦安醒了。”   “但她失忆了。”   这件事,即使陆璟肆今日一整日都是在典狱司,也早有消息递到他耳边。   不过他忙于公务,没去细究,此刻听苏珞浅这么说,下意识反问,“失忆?”   “嗯,失忆。”   “不记得所有人和事,只记得皇后娘娘。”   “蓝朵说,这应当是锦安心底下意识不想想起以前的事,是在自我保护。”   她说着,轻轻叹了口气。   有了孩子之后,无论她去何处做何事,总会时刻惦记着家中的两个小奶娃。   那么小那么软,那么可爱的小孩子,捧在手心尚且怕摔着了,她实在无法想象出,同样为人母,舒妃是如何狠得下心这样对锦安的。 第859章 夫妻一体   如今想来,当时在御花园中,舒妃让小小年纪的锦安穿扮成男童装束,并非偶然事件。   闻言,陆璟肆悠悠出声,“失忆对于锦安而言,兴许是好事。”   苏珞浅点点头,“往后,她会得到很多宠爱。”   两个人一边小声说着话,一边相携着迈过月门,往侧屋而去。   待至门口,便听到里头传来的孩童的笑闹声。   苏珞浅心底微软,拾步而入,下意识松开与陆璟肆相握的手,去抱清越和小星星。   而落后她半步的陆璟肆,垂眸看了眼空落落的掌心,敛下眼底的幽色,跟在她身后入内。   两个小奶娃见着母亲很开心,蹬着小腿就往苏珞浅这边靠。   苏珞浅也不厚此薄彼,连连在两个娇嫩的小脸蛋上亲吻。   陆璟肆抬手抱过小星星,伸出食指给她牵着。   两个小朋友刚吃过食,在父母的陪同下玩了一会儿,不多时便张着小嘴打呵欠。   陆璟肆命奶娘和嬷嬷入内,将熟睡的孩子抱到床边,这才揽着苏珞浅回了主屋。   夜深之时,正屋旁的浴间里,水汽氤氲,热息浮动。   苏珞浅不知男人今夜发的什么疯,在水池里好一顿折腾之后,又非得让她用手。   她累极,如何求饶也不得他的心软,气得仰头一口咬在他喉结上。   那一处突起锋利却又柔韧。   陆璟肆浑身一僵,随即呼吸越发粗重。   察觉到他更加兴奋,苏珞浅几乎要哭了,细腰在他掌心下来回扭动。   控诉道,“你怎么没完没了。”   男人的吻蹭着她颈侧,留下一串串痕迹,哑着声哄,“再来一次。”   “我好累。”   “哪儿累?”   苏珞浅下意识抬手,给他看自己已经被磨红了的掌心。   陆璟肆垂眸,拉起她的手放到唇边啄吻,“那就不用手。”   苏珞浅被他亲得晕晕乎乎,似未立刻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然而一刻钟后…   她咬着唇伏在他肩头,呼吸潮热暖香。   这回连控诉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直至明月高悬,浴间里的动静才停歇下来。   苏珞浅累得不行,被他重新清洗过一次,抱回正屋。   陆璟肆身上的伤已经痊愈,但是留下的疤痕却难以完全消除。   仔细摸,还能摸到那些伤疤不同于其他肌肤的略微起伏的手感。   苏珞浅半闭着眼缩在锦被之中,任由他为自己绞干头发。   待一切收拾妥当,陆璟肆这才灭了几盏灯,入了床榻将人拥入怀里。   男人的身躯向来是火热的。   夏天她嫌他热人,但冬季却是最好的暖炉。   即使此刻她意识不清,却仍旧习惯性地往他怀里钻,纤臂搭在他紧劲的腰上。   陆璟肆在她额间落下一吻,拉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处。   四下触碰之际,苏珞浅摸到他胸膛上有一处起伏尤为明显的疤痕。   她脑子稍稍清醒了些,纤指来回在那伤疤上抚弄。   闷在他怀里,声音瓮声瓮气地问,“这伤疤为何和别处不一样?”   陆璟肆呼吸沉缓,似是回想了一下,低声答道,“在典狱那一刀,正好划在旧伤口上边。”   是已经愈合的旧伤,但伤疤仍在。   新疤痕加旧疤痕,这一处便显得手感分外粗粝。   床榻间的幔帐已经放下,光线昏暗。   苏珞浅本就困极,费力抬起眼皮也瞧不清这伤疤,但仍是凭着感觉,在这条疤痕上落下一吻。   轻声问道,“以前在边疆,是不是很辛苦?”   两人在一处时,他其实很少主动与她说起以前行军打仗的日子。   但苏珞浅偶尔能从长公主那边能听到些许。   十几岁便入了军营,以陆璟肆的身姿,不难想像那时的他是何等的长枪白马,凛气傲然。   陆璟肆揽住她薄肩的大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她的发丝,“辛苦。”   “不过,这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是不辛苦的。”   人活在世,尤其身为男子,但凡不想碌碌而为,有些许抱负理想,便得面对不少艰难险阻。   但这些,皆得一一克服。   更何况他身上流着一半皇室的血液,重担在身,有时候说辛苦,多少显得矫情。   但既然她问了,他便也实话实说。   苏珞浅已经被困意侵袭,在他臂弯里寻了舒服的位置,声音越来越浅。   “以后...你若是、唔...辛苦了...可以同我说...”   “你我夫妻一体...”   “浅浅会一直陪...陪着四哥...”   她话还没说完,便已经直接睡了过去,徒留陆璟肆一人睁眼望着床榻顶,因为她的话而心潮彭拜。   心脏在这黑夜中疯狂悸动,难以平静。   他垂眸睨着她娇媚恬静的睡颜,甚至有种想要不管不顾继续刚才的事,将她直接从睡梦中做醒的冲动。   但最终,他只是勾起她的下巴,在她莹润的唇上克制地蹭了蹭。   拥紧了她一同入眠。   **   翌日。   等到苏珞浅醒来时,身侧另一半的位置已经泛凉,陆璟肆早已出门。   前几日,她隔三差五便入宫,是以有段时间没去东、西市巡铺,因此趁着今日未曾落雪,便唤了泽兰和银朱,上了马车出府。   东、西市除了有她的嫁妆铺子之外,还有原本属于承安王府的许多家商铺。   苏珞浅一开始尚未对陆璟肆手底下的门市没有具体概念,直到福临将账本全部搬与她面前,她才知晓,何为“门市千百”。   陆璟肆名下的商铺不仅仅只是在裕京,还有其他市郡也有。   当初他们去扬州,扬州城之内亦是有。   产业之大,苏珞浅实在很难在巡铺时样样顾及到,因此一般都是随机“抽查”。   不过她是女子,自然对胭脂水粉更感兴趣,因此自己名下的钰香阁倒是格外关注。   待至午后,王府马车停在钰香阁门前。   苏珞浅提裙入内,却见钰香阁内有一男子伫立在物架前。   背影挺拔,一身华荣衣袍,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子。   女子的胭脂香粉铺子里有个成年男子,怎么看怎么奇怪。   她下意识看向柜台后的方嬷嬷,还未等她开口,那男子已经转身,离开了钰香阁。 第190章 张璃   这男子一身锦袍,器宇不凡,铺子里的女客皆对他多看了几眼。   苏珞浅绕至柜台后头,一旁的方嬷嬷立即上前。   苏珞浅一边翻柜上的册子,一边轻声问道,“那是何人?”   方嬷嬷摇摇头,“没问出来。”   “问那公子想要什么香,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就只是一直让女工将每个试用品打开,他闻闻味道便知。”   苏珞浅侧眸看了下方嬷嬷的眼神,便知那位公子最终没试出个所以然。   如今这裕京城里的公子小姐,她基本也都知晓,但适才那位,却十分面生。   瞧着不像是京城人士。   行径动作怪异,苏珞浅小声朝方嬷嬷吩咐,“若是他再来,多留个心眼。”   方嬷嬷连连点头应好。   苏珞浅这才绕过柜台,去了后边院子。   方嬷嬷连忙跟上。   ——   有了苏珞浅的特意交代,那公子再来钰香阁时,方嬷嬷便留了个心眼,连忙让店里的女工去王府通知王妃。   但好巧不巧,苏珞浅回了苏家,不在王府。   待到她收到消息去往钰香阁时,那公子已经再度离开。   她看向方嬷嬷,“这回可有问出什么?”   方嬷嬷道,“那公子说他想找的香比较独特,自己也不知道具体的名字,但他十分确定是女香,所以才来钰香阁找。”   裕京城里卖女香的商铺不少,钰香阁确实是其中翘楚。   那公子瞧着不像裕京人,奔着名头最大的商铺而来,确实也说得过去。   只不过他来了几次,皆像是怀揣着什么秘密一般,苏珞浅仍是不敢懈怠。   不过好在她未等太久。   几日后,她正好巡至钰香阁,刚下马车,便与那公子在门口遇了个正着。   打开门做生意,秉着以礼待客的原则,苏珞浅率先伸手,道,“公子请。”   那公子朝她微微颔首,倒也没客气,率先迈进铺门。   苏珞浅跟在他身后,见他又要试香,主动问道,“公子不妨说说,是想要什么样的香?”   男子停下手中试香的动作,似是想了一会儿,幽幽说出几个词,“含蓄、娇柔,馥郁,持久。”   一旁的方嬷嬷抿了抿唇,有些无语。   这公子说得这么笼统,任谁听了都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香啊。   然而苏珞浅却是在将这四个词从心中滚过一遍后,倏地僵住。   她顿了顿,复又抬眸盯着那男子,“你再说一遍。”   “含蓄,娇柔,馥郁,持久。”   苏珞浅直接问道,“公子究竟是何人?”   那男子似是已经在心中确定了什么事一般,作揖行礼道,“林永睿见过承安王妃。”   林永睿...锦王的次子。   苏珞浅没有见过他,但在陆璟肆口中,她听说过这号人。   她定定盯着他,眼底打量的意味明显。   陆璟肆说过,文崇帝打算在年后才正式昭告天下锦王谋逆一事。   如今锦王被关押在典狱当中,而林永睿虽是锦王次子,却在此次谋逆案中没有与锦王同流合污。   他目前待在裕京,虽看似前日未卜,但圣上有意对他网开一面,现下虽未出正式宣文,但要不了多久,林永睿便可以直接返回蜀地。   若是他的马快些,兴许还能回蜀地过除夕。   但这样一个人,如今却几次三番出现在她的钰香阁。   且还说出这四个词...   苏珞浅杏眸微眯,“敢问世子,你所寻之香,是否为己用?”   林永睿勾唇缓缓一笑,“王妃说笑了,林某乃男子,而此香乃女香。”   “那世子寻这香...”   “自是为了送人。”   “那世子所送之人,今在何处?”   她一句句紧逼,就是为了最后这个问题。   然而话音一落,屋里似是安静下来。   须臾,林永睿才一字一句开口,“她今在蜀地。”   闻言,苏珞浅眼睫微颤,“你说真的?她在蜀地?活着在蜀地?”   林永睿点头,“是。”   两人就站在铺间柜台前,冬日寒凉,虽然上街采买的贵女不那么多,但铺子里仍是有女客在。   这一处说话终究不方便,苏珞浅微一思忖,朝一旁的方嬷嬷低语几句,径直先往后边的院子而去。   而片刻之后,林永睿在方嬷嬷的指引下,也来到后边院子。   院里盆栽的枝丫上压了霜雪,将枝丫压弯,有风吹过,那霜雪摇摇晃晃,欲坠不坠。   茶座之内,陶炉燃着热气,有轻轻浅浅的茶香在室内漫开。   泽兰在一旁备茶。   苏珞浅勉强压了压急速跳动的心跳,看着林永睿,问道,“林世子,阿璃姐姐...她还好吗?”   她口中的阿璃,姓张,是她幼时的玩伴。   苏珞浅幼时曾陪着崔安岚在江都住过几年。   那时,张璃是住在她隔壁的邻居。   张家也做生意,一来二去,两家人熟悉,两个小姑娘便也玩在一起。   她们一起做竹蜻蜓,一起玩捉迷藏,甚至还一起因为上课吃糖被先生罚站。   后来,苏良卓在裕京的生意稳定下来,便将崔安岚和她接到裕京。   临走之前,苏珞浅万般不舍,但崔安岚安慰她,若是以后想回来,可以随时回来。   可再后来,等到她回江都时,听到的却是张家生意失败,被债主追上门,张璃父母带着她躲出门,染了时疫死在半道上的消息。   那时她还小,不太理解时疫是什么,也不太明白死亡是什么意思,但却知道以后再也见不到她的阿璃了。   因为这件事,她伤心难过了很久,还生了一场病,崔安岚担心一直待在江都影响她的心情,就带着她又回了裕京。   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以为张璃已经不在这个世上,却没想到...   居然还有听到对方生还消息的这一天。   苏珞浅藏在袖中的两只手紧紧掐住,掐出指痕却恍若未知。   心中的期待像是在无形中被一只大手高高托起。   她很怕,怕听到不好的消息;却也很期待,期待阿璃能无忧自在。   因此目光灼灼地盯着林永睿,生怕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林永睿见她如此,在心底幽幽叹了口气,道,“王妃果然和阿璃所说的一样。”   他似是回想起什么,眼底满是温柔情意。   苏珞浅紧张问道,“阿璃姐姐她...提起过我?” 第191章 给心上人的礼物   林永睿点点头,“提起过。”   “她和我说了很多你们幼时的趣事。”   “那她现在过得如何?”   林永睿顿了顿,终究诚实开口,“吃过很多苦,但现在过得还算轻松。”   他遇到张璃时,她瘦得皮包骨,弱小得几乎看不出实际年龄,混在一堆入蜀的小乞丐当中。   明明自己已经快要饿死了,却仍是将好不容易得来的窝窝头分了一半给同行的乞丐。   然而她的善意未能得到相同的回报,眨眼间,手上剩下的那半个来不及入口的窝窝头也被抢走。   当时林永睿出城,就坐在华盖马车上,偶一掀帘就看到这幅场景。   或许是因为张璃的遭遇让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心爱之物被林永鸿强行抢去的画面。   说不清究竟是出于什么心理,他让人将张璃带了回来。   林永鸿跋扈嚣张,只要是他的东西,他都想染指抢去。   柳氏看出林永睿的意图,劝他将张璃送到城郊的庄子上。   那庄子是他母亲的嫁妆,只要他们不想,便没人发现得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张璃才能在之后的日子里不受任何欺负地长大。   当时他明明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却在对着张璃时,总有着莫名其妙的责任感。   让她衣食无忧,让她饱读诗书。   如今,张璃已经是蜀地私塾里的一名教书女先生。   她活得通透豁达,只是时常想念幼时的玩伴。   再后来,苏家女嫁与承安王的消息传至蜀地。   一开始张璃不敢相信那文书上的苏家女便是自己幼时的玩伴,她其实很想来裕京确认,想与苏珞浅重逢。   但她知道自己能有今日,皆是因为林永睿,因此便断了离开蜀地的想法。   林永睿曾说过要带她一起来裕京,也被她拒绝。   此番入京之前,他做足了两手准备,为了防止自己有来无回,他已将自己的母亲和张璃的以后安排好。   而若是他能活着回去,自是希望能从苏珞浅这儿带些什么信物一同回去。   他连日来钰香阁,便是因为那女香,张璃曾同他提起过。   她说,苏珞浅也懂这香。   这是她们作为密友的默契。   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听完林永睿说的话,苏珞浅眼眶已经泛红。   曾经以为已经永相隔的人,如今能够听到她生活安好的消息,那种从心底里油然而生的激动和庆幸,让她半边身子发麻。   她抬手抹了抹眼底,这才缓声道,“那香,是幼时我与阿璃姐姐在街边游玩时偶然闻到的。”   当时两人在街边买糖画,身后跟着几个仆人,停留之际,便感觉到于糖画的甜香中拂来一阵清香,等到两个小女娃反应过来转头看,已经什么也看不着。   当时的苏珞浅比起这清香,更喜欢的还是那糖画,倒是张璃,对于这香格外念念不忘。   但她们也就只闻到这一次,之后再找不到类似的。   当时两人回到家中与崔安岚和张家夫人说起这事时,那张家夫人笑着问张璃,能否形容出那香气。   两个女娃娃晃着脑袋想了许久,勉强用所学到的词语,最后总结出四个词。   “含蓄,娇柔,馥郁,持久。”   所以刚才林永睿说出这四个词时,她面上的讶异压都压不住。   不过,过了这么多年,她也只能找到一款算是较为接近的香。   如今既是遇上了林永睿,那便得让他多带些回去给张璃。   两人坐在茶室中,泽兰在一旁为二人烹茶,苏珞浅听林永睿讲了许多关于张璃这几年的事。   待至申时过半,苏珞浅才从茶室里出来。   外头的铺子里,方嬷嬷还在忙着。   苏珞浅交代她将某款女香多预留一些,让林永睿带回蜀地。   话落,她复又看向林永睿,“既是要送心上人,那林世子还得在裕京城中好好挑一挑,多带些新奇玩意儿回去。”   适才两人的谈话中,林永睿没有透露分毫他对张璃的心思。   但一个男人,对一个女子好到这个程度,说不是心仪于她,又有谁相信呢。   更何况苏珞浅已经成婚,有了相爱之人,作为“过来人”,当林永睿说起张璃时,那眼角眉梢的情意,是如何也压不下去的。   她自然看得出。   林永睿听到她这话,眸光微滞了下,随即面上恢复自然,答得大大方方。   “这是自然。”   交代好一切,苏珞浅便出了钰香阁。   ——   冬季天黑得早,待回到王府,太阳已经西斜。   只剩浓稠的橙色色调被云朵半遮半掩,隐隐绰绰。   入了夜,苏珞浅用过晚膳,沐浴过后,坐在桌前看话本。   那话本名字为:《清冷教书女先生如何拿捏心上人》。   泽兰在她身后帮她绞干发丝,一边偷偷拿眼去瞧话本上的内容。   苏珞浅自是察觉到,将话本子合起,递给她,“喏,给你看。”   脖子都伸得老长了。   泽兰是苏府的家生奴,从小在苏府长大,自也知道张璃这个人。   今日听到张璃还活着的消息,心中也是欢喜的。   现下捧起话本子翻了几页,像模像样地评价道,“别说,这话本子的内容和张璃姐姐与林世子,倒是有几分相似。”   闻言,苏珞浅抿着唇笑开,随即又撑着下巴叹道,“也不知道那林世子何时离京...”   她还想写封信让他帮忙带给张璃呢。   泽兰知道些许锦王案件的信息,回答道,“王妃问问王爷,或许就能知道了。”   “问本王什么?”   “不…”   苏珞浅正要反驳她,便听到房门处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泽兰小心脏一颤,连忙将话本丢到桌上,福身行礼,飞快从房里退出去。   陆璟肆长腿一迈,往里间而来,经过圆桌时,轻轻扫了眼那话本子。   待瞧见书封名字时,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   苏珞浅抬眸看他,道,“其实也没什么事。”   林永睿何时出京,这是公事,她私底下问陆璟肆,不合适。   不过陆璟肆听到此言,倒是没什么反应,而是道,“四哥有事想要问浅浅。” 第192章 高冷内敛的陆大人哪儿去了   林永睿在京,说到底陆璟肆对他仍不是很放心,因此派人盯着他。   这几日,他走了不少裕京城中的香粉铺子,因此前几日去了钰香阁,陆璟肆倒是未觉太奇怪。   但他去一次也就算了,接连去,那便是有异了。   陆璟肆在桌边坐下,扣着苏珞浅的腰将人抱到自己怀里,微微思忖着,如何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像“怨夫”。   他清了清嗓子,低声道,“林永睿是不是这几天经常去钰香阁?”   闻言,苏珞浅抬眸睨他。   清凌凌的杏眸里明晃晃装着几个大字——   [你怎么知道他去钰香阁了?]   陆璟肆被她这么一看,连忙道,“我是派人跟着他,不是派人跟着你...”   但话还没说完,他又意识到,他其实也派了影卫时刻跟在苏珞浅身后,保护她的安全。   但影卫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不是为了监视她,不会向他回禀她每日做了些什么,去了哪里。   若是影卫必要时候现身,则听从苏珞浅的一切命令。   陆璟肆派影卫跟着她这件事,苏珞浅在他被关在典狱那段时间便有所察觉。   当时局面动荡,她知晓他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   不过嘛...   她杏眸滴溜溜转了转,在他怀中坐直了身子,声音有些闷,“你派人跟着我。”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陆璟肆解释道,“是为了保护你,不是为了监视你。”   苏珞浅见他面上神色微紧的模样,没忍住笑出来。   清脆的、小小声的笑声在屏风后的这一小片天地回旋。   陆璟肆如释重负,大手掐住她的后颈压过来,在她唇上重重一吮,颇有些咬牙切齿,“故意吓我是不是。”   他亲得重,苏珞浅唇上有些麻,但仍是笑弯了眉眼,“陆大人不禁吓。”   “小没良心的。”   苏珞浅笑够了,主动勾住他的肩膀,直起身在他唇上亲了亲,和他解释林永睿的事。   “他是来给他的心上人买香膏的。”   “我也是今日才发现,原来他的心上人,是我幼时的玩伴。”   她将幼时与张璃的相识相伴,还有张璃这些年所经历的艰难困苦全都告知于他。   话落,又说道,“阿璃姐姐以前太辛苦了,她现在能过得好,我很开心。”   能得一人真心相伴,是一种不可求的幸运。   既是好好活着,那今生便还有再见面的机会。   陆璟肆低低应了声,垂眸看了眼靠在自己怀里的小妻子,抬手抚了抚她单薄的肩背,以做安慰。   但却半晌没有再开口。   苏珞浅在他怀里抬起头,“你怎么不说话?”   男人兀自发闷,嗓音低沉,“那钰香阁的后院,我都还没去过...”   他说话的声音低,但苏珞浅靠他靠得近,听得一清二楚。   她笑颜盈盈,“陆大人其实是个大醋缸。”   “真应该让福临公公、承影和赤霄...哦还有太子殿下,都来看看,我家陆大人吃醋撒娇是什么模样。”   刚成婚时,男人在外和在内表里如一,一副生人勿近、雷厉风行的模样,然而现在...   苏珞浅又凑近他,在他唇上亲了下,“我高冷内敛的陆大人去哪儿了?”   陆璟肆“嗬”了一声,“王妃舍得让别人看吗?”   “不舍得,当然不舍得。”   苏珞浅抱住他的脖子,小小的脑袋埋在他肩上,声音有些闷,却娇俏得直直扑入他心坎里。   她一头长发已经干了,发尾微卷,扫在他搂住她腰肢的手背上,带起酥酥麻麻的痒。   刚沐浴过的娇躯带着浅淡的香气,屋里燃着炭火,她里衣轻薄,一身的婀娜曼妙就这么直接贴过来。   陆璟肆眸色骤暗,扣在她腰上的大手下意识用力。   苏珞浅自是感受到他的变化,抬起头,笑眯眯地亲他的下颌,“陆大人定力不足。”   而陆璟肆已经扣着她的下巴,重重吻了下来,“牙尖嘴利。”   亲吻的间隙,苏珞浅好不容易找到空档,轻口耑着反驳他,“既是...嗯、牙尖嘴利,那陆大人...莫要亲了...”   而回应她的,是男人已经探至裙衫下的大手。   他轻轻一勾,她脚背登时绷紧,细嫩纤白的脚趾都泛着粉,“...去榻上...”   “不去。”   陆璟肆眸底染了墨,幽沉得深不见底,粗粝的大掌轻拢慢捻,吻她的侧脸和细颈,一遍遍听她在自己耳边轻口耑。   房里燃着上好的银霜炭,不多一会儿,苏珞浅身上已经落了薄汗。   两人衣衫皆已凌乱。   陆璟肆望着她那张染了情慾的娇媚小脸,单手掐住她的腰,往下…   “呃唔...”   苏珞浅甚至还未来得及嘤吟出声,便被他就这么扣着腰抱起身。   自陆璟肆进来,泽兰出去时就已经关上了门,领着其他丫头站得远了些。   屋里传来的动静,她们半分听不得。   窗外似又飘起雪花,有霜雪压断了细枝,“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而灯火明亮的房间内,热潮蒸腾。   他就这么抱着她起身   苏珞浅咬着唇,伏在他健硕宽阔的肩膀上。   陆璟肆含住她的唇,吻得强势缠绵,行径放|浪。   哑声问她,“浅浅何时带四哥去钰香阁?”   苏珞浅没想到他竟还这么醋这件事,因为害怕掉下来,只能紧紧缠抱着他。   惹得男人低口耑了下,哑着声笑开,亲她的耳朵,“别紧张,不会掉下来的。”   她没有回答他那句话,也完全答不出来。   因为再之后,陆璟肆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苏珞浅似是看到了雪夜里划过的流星雨,迅猛又接连不断。   她脑海中一片空白,只觉得那流星万分醉人惑人。   于霜雪之中抱着一个大火炉看流星,霜雪融成水,却浇不灭炉上的火,反倒惹得她浑身像是水洗过一般。   不冷,反而很热。   精疲力尽之时,苏珞浅仿佛听到他在问,“明日带四哥去钰香阁好不好?”   可她已经没有力气回答,浑身软绵绵的,连浴间都是他抱着她去的。   一入了水,她整个人便昏睡过去。   连最后如何上的床都不知道。   热气氤氲的浴桶之中,陆璟肆垂眸看着怀里的人。   她闭着眼,一副累极了的模样。   眼皮是粉的,脸颊是粉的,鼻尖也是粉的。   唯有唇瓣,红艳润泽,檀口轻启,似是在引他采撷。   陆璟肆眷恋地低头在她唇上蹭了蹭,眸色中含着晦暗幽深的情愫。   “这么久了,怎么还是受不了几次。” 第193章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翌日。   前一夜落了整夜的雪,素裹银霜在天将明时分,便照得天地间一片亮色。   然而承安王府主院的正屋内,床榻边的床帐垂下,掩去榻内的所有景象。   锦被之中,男人长臂桎梏着女子的细腰,将人揽在怀中。   苏珞浅呼吸绵长轻缓,身旁这暖炉温热,手感正好,她揽得舒服,此时睡得正安稳。   陆璟肆不知何时已经醒来,睁着眼看着床榻顶。   昨夜清洗过后,他只给她披了件里衣,底下什么也没有。   一夜过后,她薄衫微乱,那双纤直雪白的长腿正搭着他的。   他甚至都不用看,锦被之下的大手便能轻车熟路地找到位置。   庭院风寒,榻间却温暖如春。   娇色亦如春。   在这冬季的清晨中,陆璟肆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扣紧她的腰,低头吻在她轻启的唇瓣上。   苏珞浅睡梦中只觉得闷。   又闷又痒。   她哼吟几声,想将那恼人的痒意拂开,却被那猛烈侵占的气息袭得更密更紧。   未等她真正清醒过来,陆璟肆便蛮横地嵌了进来。   这一下,当真是在睡梦中被他直直弄醒。   苏珞浅又羞又恼,拍他的肩膀,“陆璟肆!”   “...你、怎么没完没了...”   昨夜都那样了,这才什么时辰,怎么半点不知足。   陆璟肆吻她的唇,顺着昨夜留下的痕迹,一路湿漉漉往下。   哑着声说尽好听话,一遍遍地哄。   可行径却没有丝毫怜香惜玉之意。   苏珞浅感觉自己要被他折腾散了,却又不自觉被他带着沉溺其中。   一场粘稠湿热的攻城掠地,终于在一个多时辰后结束。   陆璟肆平日里若是没有特别的事,一般黎明之际会晨起练武,但今日直至天光大盛,仍未见主屋里有起身的动静。   福临难免觉得奇怪,犹豫再三仍是上前。   就在他抬手想要敲门之际,便听到里头传来的黏黏糊糊的女子低泣声。   福临老脸一红,摇了摇头捂住耳朵,连忙退到廊檐下。   他抬头幽幽望向已经完全亮起的天色,心中暗暗叹了几声。   嫁给王爷,当真是辛苦王妃了...   ——   苏珞浅睡了个回笼觉。   这一觉,直接睡到未时过半。   醒来时她脑子还有些懵,呆呆地望着床榻顶发了一会儿呆,这才转头看向床帐之外。   床榻的檀色帘帐被掀起,只有纱帐还垂放着。   她能看到陆璟肆就坐在里间的圆桌旁,手执一本书,正聚精会神地看着。   纱帐朦胧,却仍能看出男人侧脸线条的凌厉之感。   但他是习武之人,许是察觉到她的气息微动,下意识便抬眸望过来。   两人视线隔着一道浅薄的纱帐,就这么直接对上。   苏珞浅抿了抿唇,扭头没再看他。   陆璟肆立即放下手中的书,大步来到床边。   他两手撑在锦枕上,将她围困在身下,低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醒了?”   “饿不饿?先吃点东西?”   他声音低磁,语调温柔得不像话,但他越是这样,苏珞浅心中便越羞恼。   愤愤地抬眸瞪他。   “混蛋...”   “你走开,让泽兰进来。”   陆璟肆摸了摸鼻子。   他自是知晓自己昨夜和今晨有多过分。   但碰上她,他总是忍不住。   总想着要再近些,再多些。   在世人眼中冷欲自持,威严慑人的典狱司陆大人,实则是个有着深重慾望、不知满足为何物的。   但他的所有一切欲念,皆是对着她。   苏珞浅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肉,酸痛不已,连想转过身背对着他都做不到。   陆璟肆在她唇上讨好地蹭了蹭,“是我的错,下次轻些。”   苏珞浅又瞪他,“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轻些缓些...   这些话他说了多少次,可哪有一次他是做到的。   她这副娇俏的模样,眼尾都泛着红,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清晨的那一场激烈的运动。   陆璟肆坐在床边,将人抱进怀里,大手伸进锦被之中,握着她的腰,轻轻揉按。   男人的掌心粗粝,带着薄茧,触过来带起阵阵酥麻。   苏珞浅心头一颤,下意识想躲,却没有力气。   只能带着哭腔骂他,“陆璟肆...你禽兽...”   陆璟肆无奈地笑,按住她不安分的腰肢,“别动,帮你按一按。”   本来清晨结束之后,他便想着帮她按的,但那时她过于敏感,他稍一触碰,她闭着眼也要挥开他的手。   于是只能作罢。   他是习武之人,对人体穴道自然了解,再加上力道适中,没几下便按得苏珞浅舒服得半眯着眼。   像是只春日藏在草丛中晒太阳的小猫儿。   陆璟肆心软得一塌糊涂,按着人,从腰到手再到腿,仔仔细细服侍按摩了一遍之后,才起身为她拿来干净的裙衫。   苏珞浅被他顺了毛,心底的气消了些。   今日这一整个白天,几乎就这么被她睡过去了。   眼下已经申时,她便也不想那么麻烦,只让泽兰用只银簪将发丝轻巧挽起,便到外间用膳。   这一顿用的也不知是午膳还是晚膳,但苏珞浅饿极,倒是吃了不少。   漱过口后,她陪着清樾和小星星玩了一会儿,整个人便乏得不行。   见状,陆璟肆将她抱回主屋床榻上,低声哄着人入睡。   这一天,苏珞浅便这么浑浑噩噩地过去了。   因为睡得早,翌日她便醒得早,虽然腿|间腰间仍是酸疼,但比起昨日,精神恢复不少。   苏珞浅轻声喊了句“泽兰”,然而入内的却是陆璟肆。   她疑惑地看着他,“你不用上值吗?”   他昨日没去,今日也不用去吗?   陆璟肆将衣衫为她穿好,道,“浅浅忘了?说好要带四哥去钰香阁的。”   苏珞浅:???   我何时答应过? 第194章 浅浅有没有奖励?   进入腊月,临近过年,街市愈加繁华。   霜雪也挡不住百姓们生活的热情。   一路穿过街道,悬挂着承安王府徽记的马车停在钰香阁旁的小巷里。   从车上下来一个身着玄色暗纹锦袍的高大男人,玉冠冷面,五官硬朗俊逸。   他下了车之后,立刻回身伸出手,接住车厢里伸出来的那只本欲扶住车框的白皙纤细的柔荑。   即使是在霜雪天,男人的掌心也依旧温热。   苏珞浅一触及那带着薄茧的掌心,撇了撇嘴就要收回,却已经来不及。   陆璟肆紧紧握住她的手,将她带下车。   他一手撑着伞,为她挡去风雪,一手探进她氅衣内,隔着裙衫揽住她的腰肢。   两人从侧门一同进了钰香阁。   是的...   苏珞浅被他陆璟肆磨到无法,终还是带着他一起来了钰香阁。   钰香阁后院的庭院远不及王府主院宽大,如今寒凉冬季中,花圃和盆栽里皆覆了一层霜雪,但庭院中的小道积雪被洒扫至一旁。   四周规整,看得出主人对这一处很上心。   苏珞浅最近这段时日来钰香阁来得勤,尽管昨日未见到她,但今日一到铺内,方嬷嬷还是马上命人将后院茶室内的炭火烧上。   是以现下苏珞浅和陆璟肆一入内,便感受到了从燎炉里冒出的丝丝温暖。   陆璟肆是第一次来这儿,但看起来对这一处也并不十分好奇,始终揽着她的腰,贴在一块儿。   苏珞浅拍开他的手,解下身上的氅衣,交给泽兰。   茶座上的陶炉燃着小火,将所有东西准备好,泽兰识趣地退了出去。   苏珞浅在矮几边坐下,抬眸睨他,“陆大人对我这一处,可还满意?”   这茶座是一边一座位的格局,但陆璟肆并未坐到她对面去,而是挤在她身旁坐下。   男人身量高,宽肩腿长,存在感极强。   一坐下,她几乎都快被他挤出坐垫。   然而未等她开口控诉他,陆璟肆已经掐着她的腰,将人抱到自己怀里。   “赏雪扶风,围炉煮茶,浅浅好意境。”   苏珞浅轻“哼”了声,作势就要脱离开他的怀抱,却被他单手扣住。   温热坚硬的胸膛靠着她单薄的脊背,陆璟肆吻了吻她的耳尖,“再抱一会儿。”   她不买账,“你确定是一会儿?”   “嗯,一会儿。”   他应得有些漫不经心,大手在她后腰处揉了揉,“还难受吗?再给你揉揉?”   苏珞浅想起他力道适中的手法所带来的舒适感,在他怀里点点头,“揉吧。”   “若是日后想去蜀地,四哥陪你去。”   “嗯?”   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苏珞浅有些没反应过来,诧异地侧仰起脑袋,望他。   陆璟肆就着这个姿势,长指扣住她的下巴,在她唇上亲了下,“想去我们便一起去。”   苏珞浅反应过来,抿着唇笑,“你这么忙,哪儿有空啊。”   她这话只是说出实际情况,并无埋怨的意思。   陆璟肆是天子近臣,公务繁忙,而蜀地山高水远,非两三日就能到达。   陆璟肆听到她这话,慢悠悠地抬手拨了拨她的耳铛,“想去自然有办法。”   他既都这样说了,苏珞浅便也没再拒绝。   她自然是希望可以见到张璃的。   “好。”   两人坐着的茶座正对面便是扇窗户,窗牖半开着,隐约能看到外头庭院里的雪。   一旁陶炉里的水已经开了。   苏珞浅下意识要去接,却被陆璟肆握住了手拉回来。   他动作自然,将一旁的茶具烫洗过后,为她冲了杯茶。   低声道,“待会儿我得进宫,马车留给你,你若是结束了这边的事,可先回府。”   苏珞浅问,“你现在就要走了吗?”   她还以为他那么吃醋,待会儿林永睿过来,他也要在此处待着。   陆璟肆确认茶温可以入口,这才将杯盏放至她面前。   他下意识抬手想要摸摸她的脑袋,但她今日梳了个繁复的妇人发髻,上头坠着金钗和步摇。   实在令他有些无从下手。   陆璟肆改为捏了捏她的耳珠,“我是吃醋,又不是不信任你。”   苏珞浅听到他这么大方承认吃醋,抿着唇笑开,“陆大人还挺诚实。”   “嗯,诚实,”他装模作样地点点头,垂眸看她,热息靠近,“那浅浅有没有奖励?”   苏珞浅立即捂住唇,“我擦了口脂的。”   陆璟肆拿开她的手,另一只手捏住她的后颈压过来,“有口脂也没关系。”   钰香阁最不缺的就是口脂香膏。   她唇上的这些,即使被他吃掉,也能重新补上。   话音一落,男人的吻便落了下来。   不同于他过往强势蛮横的吻,这回他吻得温柔缱绻,带着满满的怜惜。   含住她的唇瓣,温柔又细致。   屋子里一时之间只剩下陶炉上水开时“咕噜咕噜”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将她放开。   果然,她唇上的口脂已经彻底晕开。   嫣红娇媚,在她唇上洇染开。   苏珞浅一双杏眸微红,眼底迷蒙,却仍是在下意识望向他时,发现了他唇上的异样。   两人亲成这样,他唇上怎么可能没有沾上口脂。   这口脂本是女子之物,此时明晃晃地染在他唇上,无端添了几分妖艳惑人。   苏珞浅拿出巾帕替他擦拭,一边擦一边忍不住笑,“这口脂还挺适合陆大人的。”   陆璟肆趁她不注意,又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下,道,“你的口脂,都适合我。”   苏珞浅小声嘟囔着骂了他句不要脸,待将他唇上的口脂擦干净之后,推着人起身,出了这茶室。   **   陆璟肆入宫,是皇帝要和他商量林永睿的事。   要不了几日,文崇帝便会让林永睿动身回蜀地。   锦王犯此大罪,但林家侥幸不会被株连九族,可锦王被削王,那这封号便将不复存在。   而林永睿既还要回蜀地管理大小事务,便不能没有个头衔。   陆璟肆其实已经猜中文崇帝心中的意思。   他微一思忖,躬身行礼道,“林永睿俊秀笃学,通国达体,纳忠效信,实乃可用之。”   这几句话完全是顺着文崇帝的心思所说。   他抬手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幽幽说道,“既如此,那便封林永睿为如蔺侯。” 第195章 有谁教过她   几日后,林永睿终得文崇帝圣旨,可以离京。   临走的前一日,苏珞浅准备了许多东西,用马车拉着送到林府。   还写了一封信,让林永睿带回蜀地给张璃。   日子过了腊八,过年的氛围更加浓厚。   裕京城的街市之中,有不少人家已经装点上红灯笼,犹如雪地里的一簇簇红梅。   陆璟肆近日来公务繁忙,出公差去了裕京南面的一个小镇。   临走之前的夜晚,苏珞浅被他折腾得惨,偏生他一句句说着温柔小意的话,她心一软,就被他反复得逞。   待至屋里的动静彻底停下来时,苏珞浅已经彻底昏睡过去。   翌日清晨。   陆璟肆梳洗过后又重新入内,神清气爽地将人压在锦被之中好一通亲昵缠吻,这才起身离府。   陆璟肆离府,苏珞浅便直接宿在侧屋,与清樾和小星星睡在一张榻上。   两个小家伙许久未同娘亲同塌而眠,第一晚时睁着滴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像是不舍得入睡一般。   苏珞浅被看得心都化了,只得轻声哄着。   好在小娃娃每日到点便睡觉,时间固定得很,没坚持多久,便在娘亲轻声细语地小哄中闭上了眼。   陆璟肆离开裕京的这几日,天气倒是晴朗了不少,难得的冬季万里晴空,雪也没再下。   趁着天气好,苏珞浅入宫,去看周菁宓。   小锦安身体已经基本恢复,此前因为受寒发烧而留下的咳疾早已好了彻底,在皇后娘娘的悉心照料下,她也很快重新熟悉了皇宫。   因为养在皇后名下,她没有回以前的怡景宫,而是住在淳元宫中的雪阳殿。   雪阳殿的名字也是最近刚改的。   皇后亲自改的。   寓意冬日雪地里新生的阳光。   苏珞浅明白,皇后这是下定决心不想让锦安想起以前的事。   她下了禁令,宫里所有人不得在周菁宓面前提起舒妃,提起怡景宫,提起那场被极快镇压的阴谋。   所以如今的锦安,生活得很快乐。   她可以做自己任何想做的事情,不必被逼着穿男童装束,可以穿轻软好看的宫裙;不必被逼着学骑马射箭,可以看自己喜欢的诗词典籍。   苏珞浅来到雪阳殿时,她正在廊亭中,给身边的宫女画画。   那宫女有些诚惶诚恐地坐在圆木椅上,磕磕绊绊开口,“...公主...这不合适...”   她是婢子,在主子面前坐着,还坐这么久,让主子为她作画,这放哪个宫殿,都是能被处死的程度。   周菁宓弯着唇笑,“无碍的,没人会怪罪于你。”   淳元宫娘娘性子仁厚,锦安公主又是个好相处的,确实都是极好的主子。   思及此,那宫女稍稍放下了心,宫袖中拧在一起的手指稍稍松了些。   廊亭内旁的宫女一见承安王妃到来,连忙跪首行礼。   “见过承安王妃。”   听此声,周菁宓才停笔转过身来,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有着显而易见的惊喜,“四嫂嫂。”   苏珞浅给她带了盈果阁的绿豆糕,命泽兰放在石桌上,笑着摸摸周菁宓的小手。   虽是天气好,但终是冬日,怕她在外待得久了受寒。   周菁宓暖呼呼的小手在她柔软的掌心里转了转,又举起来,眸子里藏着璀璨的笑,“嫂嫂你看,锦安的手是暖和的。”   苏珞浅垂眸看她。   病好后的这些时日,周菁宓被皇后悉心养着,小脸蛋瞧着圆润了不少,是孩童该有的婴儿肥。   双颊红润,圆溜溜的眼眸神采奕奕,梳着孩童髻,穿着织锦锻花袄。   整个人朝气蓬勃,欢实鲜活。   苏珞浅笑着摸她的脑袋,带着她一同在石桌旁坐下。   一旁的木架上夹着画纸,上边是一副即将完画的宫女画像。   而画中的小宫女,此时正低着头站在一旁,不敢言语。   苏珞浅拿了巾帕给周菁宓擦手,问她,“四嫂嫂是不是打扰到你作画了?”   周菁宓摇头,“并未,四嫂嫂来看锦安,锦安很开心。”   她将那木架转过来些,让苏珞浅能更加清晰看到那画像全貌。   “前几日画的枯枝画,母后夸我画得好,今日锦安便想着画画人物。”   正是冬日,宫中虽然也有栽种了不少能在寒冷时节盛开的花,但终究是比不得春夏时节的百花争艳。   周菁宓画花枝树木画倦了,便想着画画人物。   说完这话,她命宫女回雪阳殿主殿,将她这几日作好的画拿出来给苏珞浅看。   周菁宓的画工倒是真不错,虽然还显得十分稚嫩,但画景惟妙惟肖,画人也能点出神韵。   苏珞浅将绿豆糕放到她跟前,点头夸奖道,“锦安的画技再练练,日后定能将你四哥哥比下去。”   陆璟肆乃京中名门贵公子,师承燕柏,自小七雅六艺皆是顶尖。   周菁宓听到这话,滴溜溜的大眼转了转,古灵精怪说了句,“四哥哥若是知晓四嫂嫂这么说,定会伤心。”   “因为他觉得在四嫂嫂心中,他当是世间第一好。”   小姑娘褪去病气和过往忧闷之后,多了几分古灵精怪,几句话便惹得苏珞浅耳根子微微泛红。   她轻笑着点点了她的鼻尖,捻起块绿豆糕堵住她的小嘴,“试试今日的绿豆糕。”   盈果阁的咸甜绿豆糕裕京城独一份,秦舒凝爱吃,周菁宓试过一次之后也喜欢。   两人坐在廊亭中,一边聊天,一边品茶吃茶点。   不多时,秦舒凝拎着裙摆匆匆过来。   还未入廊亭便听到她的声音,“来晚了来晚了。”   苏珞浅转过身看她,轻笑道,“不晚,这水刚刚烧开。”   太子妃也来了,旁的宫女极有眼力见地又多上了几份糕点。   冬日暖阳轻缓,霜雪消融,露出点点枝丫。   苏珞浅和秦舒凝在廊亭中坐着闲聊,周菁宓坐不久便到了廊亭外玩耍。   待至未时初,她小小地掩唇打了个呵欠。   两个大人见状,便起身离开雪阳殿,让周菁宓去午憩。   周菁宓送走了两位嫂嫂,小脸蛋红扑扑的,小心拎着裙摆往寝殿走。   一名刚入宫没多久的宫女收拾好了她的画作跟在她身后,低声道,“公主的画技无师自通,越发精湛了。”   周菁宓正要迈入门的脚步一顿,瘦小的身形晃了晃。   无师自通吗?   她为何觉得,好似有谁教过她一般。 第195章 你怎么又来抓我   秦舒凝自生了琮儿之后,出宫的次数便变少了。   这几日天气晴好,她心思一动,和苏珞浅约了明日带着琮儿去承安王府上做客。   苏珞浅自是欣然应允。   清樾和小星星出生在秋季,月份小时不大敢抱出去,待到月份大些,又入了冬,是以两个小娃娃多是养在王府上,连入宫给皇后娘娘请安都很少。   如今能有琮儿一起玩耍,她求之不得。   翌日。   秦舒凝带着琮儿先去了淳元宫向皇后请安,随口提了此事。   皇后是知道她们二人感情不错,正好暖阳晴空,带着琮儿出去走走也好,于是欣然应允。   明黄色的华盖马车一路从宫门口来到安康大街的承安王府。   苏珞浅早已命人在廊亭中铺了软垫软毯,挂了帘帐防风,又备了各式各样的茶点,以及小孩子的玩具。   三个小娃娃穿得厚实,像圆滚滚的小肉球,躺在绒毯上玩玩具,被大人们逗得咯咯咯直笑。   小琮儿大些,早已经学会坐,而清樾和小星星正处在学习阶段,穿着红色锻袄,可爱得像是年画娃娃一般。   苏珞浅让泽兰端了天香汤过来,廊亭里霎时盈满桂花香气。   秦舒凝抿了口,满足地喟叹一声,“浅浅,好羡慕你的生活。”   承安王外出公干,她自己待在王府中,别提多自由了。   不过承安王在时,苏珞浅也是想干嘛便干嘛。   秦舒凝幽幽叹了口气,“太子最近又不让我饮酒了...”   苏珞浅好奇,“这是为何?”   之前不是都说好了吗。   此事说来还是秦舒凝不小心。   她素来好小酌几杯,但之前还在给琮儿喂母乳,便是再想,她也克制下来。   回了奶之后,有一次她在东宫偏殿赏雪饮酒,别提多舒坦,小小的陶炉上煨着苏珞浅亲手酿造的桂花酿,温热舒缓,饮一口便能驱散冬日的寒凉。   然而她喝多了之后打翻了杯盏,手背不小心被烫红。   当夜周胥珩回到东宫时便冷着脸罚了白日里伺候她的几个内侍。   并且又将她的桂花酿锁了起来。   秦舒凝当时自知理亏,但仍是梗着脖子与他争辩。   结果自然是因为武力值差距过大,被他扛上床好好“教训”了一番。   可怜她累得腰酸腿酸,可那桂花酿是半滴也没要回来。   思及此,秦舒凝学着平日里琮儿砸吧嘴巴的模样,抿了抿唇,“我感觉我都快忘了桂花酿是何滋味了。”   她这话还是夸张的成分居多。   怀着琮儿时,她也忍下了自己的嘴馋。   如今这样,当是因为又被太子扣了桂花酿而有些埋怨。   闻言,苏珞浅朝她眨了眨眼,狡黠笑道,“我这儿有,嫂嫂今日可饮得。”   “那敢情好。”   秦舒凝一听到有桂花酿,眼底神采都亮了几分。   苏珞浅让银朱拿了桂花酿过来,廊亭里有嬷嬷和奶娘在,自是不用担心三个小娃娃。   陶炉上煮茶的壶被换下,不多时,桂花酿的清淡酒香便在这廊亭里飘散开来。   苏珞浅和秦舒凝坐在矮几旁,一边看三个小娃娃玩耍,一边饮酒。   小星星明显是三人之中最活泼的。   平日里王府中她与兄长待在一起,但今日来了个不一样的哥哥,免不得想要凑近他。   她胖嘟嘟的小手一会儿拽拽琮儿的衣摆,一会儿又去抢他手中的玩具。   抢不过,又回过头看自家兄长,似是希望清樾能帮帮她。   相比之下,坐在两人中间的小清樾就淡定得多。   面对妹妹“咿咿呀呀”的“婴语”声,将自己手中的玩具递给她。   得了兄长的玩具,小星星便也不再想着要去抢琮儿手中的东西。   她往前倾了倾,爬到清樾和琮儿中间,一屁股将琮儿挤开,自己坐在两人中间。   苏珞浅和秦舒凝被她逗笑。   旁的奶娘嬷嬷和婢女亦是忍俊不禁。   一时之间,廊亭之中笑闹声不断。   待至午后,三个小娃娃明显到点犯困。   秦舒凝并不着急回东宫,苏珞浅便让银朱领着东宫的奶娘和琮儿,去了厢房休息。   清樾和小星星回了侧屋。   廊亭之中只剩苏珞浅和秦舒凝。   两人皆是肤白,饮了酒容易上脸,此刻分明只是小酌几杯,脸颊却均泛起了粉。   孩子们离开了,苏珞浅便让泽兰将自己准备好的要与秦舒凝交换的话本子拿出来。   秦舒凝亦是。   然而不等她将话本子打开,月门处便传来福临的声音。   “拜见太子殿下——”   秦舒凝手一抖,话本子掉了一地。   苏珞浅在陆璟肆面前看话本子向来是光明正大,不藏着掖着。   但现下瞧秦舒凝这样,莫名的也有些心虚,连忙将手中的话本子用布包好,塞给一旁的泽兰。   另一头周胥珩已经跨过月门,但她们女子说话,他不便入内,便只是站在廊亭之外,看秦舒凝手忙脚乱地收东西。   末了,他淡声道,“凝凝,过来。”   秦舒凝顶着一张泛红的脸颊来到他身边,小声嘀咕,“你怎么又来抓我。”   她饮了酒,此刻酒意有些上涌,周胥珩的到来令她想起之前他生怕她跑了,时常出宫来抓她的场景。   周胥珩垂眸看她,扶住她微晃的身形,大手顺着宽袖而落,握住她的手,“喝了多少?”   秦舒凝扁了扁嘴,“没多少。”   太子既来到此处,她自是无法再继续和苏珞浅待下去,便拂开他的手往厢房那边走。   “接琮儿,回家...”   “回家”两个字令周胥珩眉宇间的温柔浮动,他拉住她的手臂,将人圈进自己怀里,低声道,“琮儿已经在马车上。”   估计现在已经在回东宫的路上了。   秦舒凝回过头看他,在庭院中被冷风一吹,脑子清醒了些,“那回去吧。”   她望向廊亭,和苏珞浅挥了挥手,这才转身。   哪知刚一迈步,身子就陡然腾空。   “啊——”   她飞快捂住自己的唇,小声控诉,“你做什么。”   周胥珩打横抱着她往外走,步子迈得又大又稳。   嗓音低沉,“回家。” 第850章 太子殿下请自便   周胥珩来时亦是坐了马车来,因此琮儿已经由奶娘和嬷嬷抱着先行回去。   傍晚的冬日里,夕阳轻暖,空气里带着寒意,呼吸呵出白雾。   秦舒凝就这么被他在众人面前抱起,羞恼不已,蹬着两条小细腿,手不住地推他的胸膛,压着声音又斥了一句,“你做什么!”   周胥珩低垂着眉眼看她,抿着唇没有说话,步子迈得极稳。   两人之间的相处,他其实话不多,总是闷着,秦舒凝见他不开口,心中无火也变成有火。   一进马车,立刻挣脱他的怀抱。   宽大的车厢里,她占据一个小角落,离他离得远远的。   周胥珩身高腿长,存在感极强。   他伸了手欲再度揽她,却被秦舒凝一巴掌拍开。   她抬眸瞪他,气鼓鼓的。   只是双颊泛着红,眼尾也泛着红,这气恼怎么看怎么没有威慑力。   但周胥珩知道,他的太子妃,生气了。   马车辚辚向前,车厢微晃。   他落了空的手收回来,搭在膝上。   半晌,他道,“回去之后,便将酒窖的钥匙交予你。”   闻言,秦舒凝诧异望他,随即又转过头,“哼”了声,“我才不信。”   其实未出阁之前,秦舒凝虽好小酌,但也没如今这么嘴馋。   这习惯还是刚嫁入东宫那段时间留下的。   她认床,还是很严重那种。   刚成婚那段时间,她时常睡不着,即使周胥珩将她折腾得狠了,她身子累得不行,但闭上眼就是睡不着。   再加上那时她恼他瞒骗她,心中有气,便更加难眠。   后来她发现,若是日间饮些小酒,夜里可以好眠些。   秦舒凝的酒量其实也不太行,每次都只是喝果酒或者花酿,只抿几小杯。   但周胥珩每次都能闻到。   自己的妻子躺在自己身边,夜夜得靠饮酒才能入眠,这于他而言,实在是挫败了些。   而如今,她仍旧认床,只不过认的是东宫寝殿里的那张床。   现在她躺在他身边,已能安眠。   只有他,每每在她饮酒时,总会想起,他的妻子曾于他身侧,辗转难眠。   周胥珩见她如今,扣着她的腰,将人抱到自己膝上,脑袋埋在她颈侧,亲她的侧脸和耳朵。   细细密密的痒袭来,秦舒凝推他的胸膛。   这人...   每次都是这样。   她生气了他就用这种方式示弱,也不知究竟是他自己在服软,还是想要她服软。   “这是在外边呢,你做什么呀。”   周胥珩抬眸看她,黑眸里藏着晦暗的情愫,“在外边也能亲。”   秦舒凝:???   她几乎要被他气笑。   “你的太子规矩呢?你的谦谦公子温润礼仪呢?”   都去哪儿了。   周胥珩却是不理,扣住她的下巴,吻向她的绛红朱唇。   她唇腔里带着桂花酿的酒香,醉人不已。   待马车停下时,天边只余一缕夕阳余晖。   身着金边蟒纹锦袍的高大男人从马车上下来,转身去接自己的小妻子。   秦舒凝低垂着眉眼,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唇瓣润泽,带着适才被人吻住不放的红艳。   周胥珩稳稳接住她带进自己怀里,拉起她氅衣上的帽子,毛绒绒的帽边将她一张娇艳小脸遮了个严实。   他扣紧她的腰,带着人入了宫殿。   回到东宫,秦舒凝第一件事便是去看琮儿。   周胥珩盯着她离去的背影看了看,这才转身去了书房。   直至入了夜,琮儿已经睡下,秦舒凝沐浴过后,坐在妆奁前擦拭头发。   而在她的面前,是周胥珩下午说过的那把酒窖的钥匙。   她拿起瞧了几眼,便又放了回去。   不多时,寝殿的门被打开,男人沉沉的脚步声传来。   秦舒凝正要开口,便有一只大手越过她,将那钥匙放进了她妆奁的小抽屉里。   接着,顺势搂住她。   屋里的炭火燃得足,秦舒凝沐浴过后只着单衣,里头连小衣都没穿,婀娜有致的身子在明亮的烛火之中,分外惑人。   娇盈与细腰,皆入了他的掌心。   秦舒凝呼吸微乱,推他的手,没推动。   被男人扣着下巴吻住。   大掌在薄衫下,肆无忌惮。   他在这种事上,一向直白热烈。   一开始她受不住时,曾在颠簸起伏之际,脑子不甚清醒地逞嘴仗,说快要被他弄废,让他去找别人。   换来的是周胥珩发了狠的蛮横。   再后来,她便想,去他的容人大度,去他的侧妃小妾。   既他已经开口言明,那他便是她一个人的。   烛火明亮,映照出秦舒凝雪肤之上的点点嫣红。   周胥珩眼底慾望深重,扣着她的腰,单臂将人抱起,往床榻走去。   秦舒凝被他放在锦被之上,眉眼娇艳,染着世间最盛的媚|药。   周胥珩正欲重新覆过来,结实胸膛被一只小手抵住。   秦舒凝抱住他,将人拉下来,附在他耳边,红唇轻启,热息香甜,吐出两个字。   “我来。”   周胥珩喉结重重一滚,眼底藏着风雨欲来,亦藏着明晃晃的纵容。   他顺着她的力道,仰躺在床上。   周胥珩身量高,穿上锦袍是一派温润谦谦公子,然而锦袍之下,是健硕硬朗的肌理,垒块分明,蕴含着强大的爆发力。   就这样一个男人,心甘情愿地由她摆弄。   秦舒凝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整个人热得像是要被融化了一般。   周胥珩抬手,粗粝指腹在她唇瓣上狠狠一擦,哑声道,“凝凝想做什么都可以。”   秦舒凝薄薄的眼皮微撩,对上他充满侵略性却死死压住的目光,心底忽然有了主意。   问了句,“什么都可以吗?”   周胥珩点头。   寒凉的冬夜里,榻间旖旎,是火一般的热。   秦舒凝抿着唇,俯身在他唇上亲了亲,感受到他扣在自己腰间的那双大手越发用力。   克制地用力。   她唇边勾起抹笑,一手撑在他腹肌上,一手探出去,捡起掉落在床沿的薄衫。   披上,扣紧,下床,又去屏风边多穿了一件衣衫。   秦舒凝拨了拨耳边的发,转身看他,“有点热,我得再去沐浴一次。”   “太子殿下,您请自便。” 第198章 给你们堆个爹爹   冷寂深冬,夜半时分,再度下起了雪。   翌日清晨,苏珞浅醒来。   她薄衫披肩,微微怔愣。   床榻间只她一人,没了陆璟肆这个大暖炉,寒冬腊月里,炉炭烧得再热她也还是觉得凉。   她抱着被子呆坐,在心中默数她家陆大人已经走了几日。   泽兰听到里头的动静,端着水盆入内,推了小半窗牖透气,又过来掀床帐,“王妃,又下雪了。”   苏珞浅披了件氅衣,走到窗边。   一夜的雪过后,庭院里又覆了一层厚厚的白。   雪花纷纷扬扬落下,洒在枝头上,落在廊檐下。   还有院里的几盆盆栽梅花,点点红瓣上飘了白,压得枝丫微弯。   苏珞浅盯着那梅花看了会儿,倏地来了兴致,“我们煮雪烹茶吧。”   煮雪烹茶,当以花瓣雪或者未落地之雪为最佳。   为了收集到雪,用过早膳后,苏珞浅便披着厚厚的氅衣,拿着器皿到了庭院里。   不出府门也没有来客时,她在府中较为随意,一头乌亮长发披落在肩头,衬得那张未染脂粉的明媚小脸越发娇嫩。   红色软毛织锦氅衣包裹着的纤瘦身躯在这一片皑皑雪地中,像是天地间唯一的一抹亮色。   苏珞浅自己亲力亲为,泽兰原还怕她受凉,想劝她进屋,但见她兴致高,到口的话语又咽了回去。   现在劝,还不如帮着王妃多收集点,这样方可早些回屋。   这雪从半夜一直下到现在,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   不多时,庭院的积雪上便出现好几道脚印。   待收得差不多了,苏珞浅捧着器皿回到廊檐下。   她氅衣帽子被风吹落,落了星星点点的雪花在发顶,卷翘的睫毛上也沾了些许。   视线微微受阻,苏珞浅眨了眨眼,那雪花便从她眼睫上落下来。   福临刚忙完,从月门处入内,见她下雪天自己去接雪,心下着急,“哎呦小祖宗啊,您怎么自己亲自去接雪。”   王爷应是这几日便能回来了,若是回来见到王妃受了寒,那他们一个个都吃不了兜着走。   苏珞浅笑盈盈看向福临公公,道,“不碍事的,我烤烤火去去寒便可。”   一旁的银朱连忙将汤婆子递到她怀里,扶着她入屋内喝姜汤驱寒。   苏珞浅嘱咐泽兰将雪水放好,不可被污染到。   屋里燃着炭火,温暖如春,清樾和小星星就在绒毯上玩耍。   待确认自己一身寒意褪去之后,苏珞浅这才来到两人身旁。   小星星眼疾手快地爬到她怀里,指着旁边微微敞开的窗牖,小嘴里“咿咿呀呀”出声。   苏珞浅顺着她的手看出去,外头正是红蕊褐枝被飞霜所覆,一夜过后,已经结了冰。   晶莹剔透的冰体将梅花包裹在其中,显得冰清玉润,玲珑秀彻。   苏珞浅灵机一动,回过头亲了亲清樾和小星星,“爹爹都出去好几日了,清樾和小星星想不想爹爹?”   小星星没听懂她的话,只是咧着小嘴笑,一个劲地往她怀里钻。   而清樾却像是能明白她话中之意一般,“嗯嗯呀呀”地应了几声,爬过来扒拉她的手。   苏珞浅摸摸他的小脑袋,“娘亲用雪给你们堆个爹爹出来好不好?”   两个小家伙没应,她自顾自地说道,“那就这么说好了。”   “这雪若是午后能停,那娘亲就给你们堆个爹爹出来。”   一旁的嬷嬷担心她玩雪受寒,想要劝两句,身侧的奶娘拉了拉她的衣袖。   小声道,“这雪瞧着一时半会歇不下的。”   现下去劝,只会坏了主子的兴致。   倒不如待她自己发现,雪不停,那便堆不成雪人了。   嬷嬷抬眸看了眼外头的天色,觉得有理,便没有开口。   然而这雪,还真是被苏珞浅盼着停了。   申时刚过一刻,落了一日的雪便正正好停了。   苏珞浅早翘首以盼,见此兴奋不已。   她让嬷嬷和奶娘将燎炉旁的窗牖开得大了些,让清樾和小星星能从窗牖望到她在院子里堆雪人,又不至于受寒。   吩咐好一切,便拎着裙摆带着泽兰和银朱来到院子里。   三人先是合力将王爷高大的身子堆出来。   苏珞浅本是想着一比一还原的,奈何陆璟肆身量太高,她们实在是无法达到那样的高度。   接着泽兰和银朱便负责按照她的要求,将雪团巴团巴团成她想要的大小,再递到她手中。   眉毛以小炭条代替,眼睛以黑豆代替,嘴巴以梅花代替。   还有苏珞浅细心堆出来的锦袍宽袖。   嬷嬷和奶娘抱着两个小孩子坐在屋里,伸长了脖子跟着一起看。   嗐。   真别说。   王妃堆的,仔细瞧瞧,还真与王爷有几分相像。   苏珞浅时不时还回过头看看清越和小星星,兴奋地指着半成品的雪人,扬声问道,“像不像?”   可两个小娃娃哪里回答得了她。   苏珞浅兀自笑弯了眉眼,正欲转过身继续堆雪人,便听到月门处传来一道冷厉的声音。   “像什么。”   她下意识转过头,就见已经离开好几日的男人正站在那处,身着紫青祥云暗纹袍,外披一件玄色氅衣,于融融雪景中,长身挺立。   他眉眼轮廓深刻,黑眸熠熠。   身姿独傲,与周遭的皑皑白雪形成极致对比。   苏珞浅杏眸亮色惊人,惊喜喊道,“四哥。”   话音刚落,男人已经朝她大步而来。   他自刚才便已经看到。   小姑娘于冬日里玩雪,玩得鬓边发丝微乱,发尾染了湿气,肩上沾了雪也浑不在意。   那双捧雪的纤手早已冻得通红。   陆璟肆脸色骤沉,格外吓人。   苏珞浅垂眸看了看自己红彤彤的手,心中暗道不好,小跑几步便直直扑进他怀里。   氅衣衣摆飘动,带起脚边的积雪。   陆璟肆眼疾手快将人接住,语气有些生硬,“跑什么。”   苏珞浅在他怀里仰头,笑着晃了晃脑袋,“没什么。”   陆璟肆握紧她的手,掌心里僵冷的触觉让他眼底霎时凝了霜,似是比这外头的雪还要冻人。   “长本事了,这么冷的天在外头堆雪人。”   苏珞浅抱着他紧劲的腰,抿着唇讨好的笑,没敢回话。   福临不知从哪条廊道冒出来,看到王妃玩雪被王爷抓了个正着,心中直道,完了完了。 第199章 对你的惩罚   陆璟肆抱着人裹进自己怀里,将人包得严严实实。   再抬眸时,语气严厉得便是要罚人,“今日纵容王妃玩雪者...”   “你别...”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便被苏珞浅截了话头。   陆璟肆眉眼微压,庭院里的下人均跪了下来。   有泽兰和银朱这两贴身的,亦有被王妃吩咐的扫开一片空地的洒扫仆人。   个个战战兢兢,不敢吱声。   王爷平日里几乎不怎么管府里的事,但他到底是王爷啊,府里的人没有一个不怕他的。   虽平日里府中上下无论事务还是规矩,皆是王妃说了算,但今日犯错的人里头,王妃也是其中一份子。   他们心中拿不准王妃今日说话好不好使了。   现下听到王妃出声,个个屏气凝神,竖着耳朵不敢错过任何。   苏珞浅一看陆璟肆这样,便知他要干嘛。   但玩雪是她说的,下人们怎么敢拒绝她。   现下他回来了,要罚其他人,她心中过意不去。   苏珞浅藏在他宽袖之中的小手小心翼翼拉了拉他,“你别罚他们。”   她被他圈在怀里,仰着小脑袋,氅衣毛茸茸的领子衬得她一张小脸精致娇嫩,眸光盈盈,带着明显的讨好意味。   陆璟肆抬眸看向侧屋的窗牖。   在那里边,清樾和小星星正被嬷嬷奶娘抱在怀里。   两个小家伙不懂外头发生了何事,只是看到爹爹回来了,爹爹和娘亲站在一起了,便兴奋地蹬着小腿,几乎是想从窗牖那处扑过来。   幸好嬷嬷和奶娘抱得紧。   陆璟肆冷哼一声,“还真是一个不落。”   两个未满周岁的小娃儿也挺有参与感。   他气势沉沉,直接弯腰将人打横抱起往屋里去。   声音仍旧冷厉慑人,“备姜汤。”   跪在庭院里的众人不约而同重重呼出一口气。   虽然他们没听到王妃说了什么,但适才那情形,分明就是王爷想罚人,但王妃三言两语便让他改了主意。   大家不免在心中腹诽,   果然,这王府里还是王妃说了算。   寒凉冬日,王妃又在玩雪,厨房自是早早备好了驱寒的姜汤。   陆璟肆抱着人刚入正屋,底下的人便端来姜汤,还有好几个汤婆子。   见王爷脸色依旧冷得吓人,连忙将东西放下,退出候至外间。   陆璟肆将苏珞浅放到床上,给她脱去鞋袜,将汤婆子塞至她手中,再用锦被将人结结实实包裹起来。   苏珞浅慢吞吞地从锦被之中腾出一只手,还没伸出来呢,就又被他按回去。   她小声道,“你不是让我喝姜汤吗。”   陆璟肆端着碗坐在床边,低头吹了吹,确认那姜汤温度合适入口了,这才喂给她。   喝完姜汤,他探手进锦被来握她的脚。   捂了这么一小会儿,脚仍是冷的。   他将人拉近了些,将她的两只脚一只放到怀中捂着,一只握在掌心中,给她按摩足底的穴道。   做这些事时,他始终冷着一张脸,不发一言。   苏珞浅垂眸看他。   好几日不见,她家陆大人仍是这么好看。   她朝他身边挪了挪,放在他怀里的那只脚又往里藏了藏,足底抵着他腰腹处的肌肉。   陆璟肆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但仍是没有开口,只握着她脚的大手将她拢得更加密实。   苏珞浅见他不理人,莹润的脚趾轻轻在他怀中蹭了蹭,末了去看他的眼色。   轻声道,“我想你了。”   “啪——”   哪知她话音刚落,他便握着她的脚,在她足底轻轻打了下。   苏珞浅一脸懵,听到他说,“别想着撒娇蒙混过关。”   她在心里拐了好几道弯弯,从这话中悟出特别的含义。   她干脆将两条腿都搭在他膝上,抬手抱住他,“我没有撒娇,我是实话实说。”   “四哥,我想你了。”   陆璟肆按完一只脚,确认她足底暖和了,便又抬起另外一只继续按。   她人骨架小,脚自然也小,一只脚甚至还没他巴掌大,白皙莹润,他按得力气大了些,便会泛红。   苏珞浅兀自继续说道,“你知道我刚才堆的是什么吗?”   “清樾和星星想你了,我便给他们堆一个爹爹。”   陆璟肆抬眸睨她,那眼神里的意思似在说。   那一个雪人便能代替他了吗。   苏珞浅仰头,讨好地在他下颌处亲了亲,“宝宝们想爹爹,我正好也想我的夫君,便想着堆个雪人聊慰相思之苦。”   她语气听起来着实有些可怜,仿佛在说,这样也有错吗。   陆璟肆确认她的两只脚都有了暖意,在一旁的水盆中净了手,这才掐着她的腰将人抱到自己怀里。   “这是你玩雪的理由?”   他眉目微沉,显然还带着气。   气她为了玩雪全然不顾自己的身子。   苏珞浅连忙道,“你看,我让人备好了汤婆子和姜汤,不会生病...阿嚏...”   “阿嚏...”   她话还没说完,便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陆璟肆见她如此,将人又结结实实塞回锦被之中,起身去了外间。   不多时,便又回来。   苏珞浅好奇问道,“你去干嘛了?”   “去让府医开几副预防受寒发热的药方,煮给某个不听话的人喝。”   听到他的话,苏珞浅笑眯眯地再度抱住他的肩膀。   陆璟肆大手抚上她脸侧,低声道,“再说一次。”   “啊?什么?”   “刚才的话,再说一次。”   苏珞浅莫名,正要开口问他指的是哪句话时,倏地福至心灵,轻声道,“我想你了。”   “嗯。”   陆璟肆低应了一声,“四哥也想你了。”   话落,他扣住她的后颈,低头吻了下来。   “唔...”   苏珞浅怕自己真的受了寒,传染给他,伸手推拒着他的胸膛。   然而她的力气怎可能与陆璟肆的相比,没几下,便被他吻得软成一滩水,紧紧依偎在他身上。   一吻毕,里间的喘息声都重了几分。   陆璟肆突然伸手,在她臀上打了下。   苏珞浅一头雾水,“你做什么啊?”   “这是对你的惩罚。” 第200章 生病   苏珞浅终究还是生病了。   入了夜沐浴过后,喝了府医开下的预防受寒的汤药。   陆璟肆从书房回到正屋,便见她恹恹地靠坐在床头,手里拿着话本子,脑袋却一点一点的,迷离欲睡。   听到他推门而入的声音,强撑着睁开眼,“四哥...”   陆璟肆以为她是困了,低声道,“睡吧。”   然而待走近了却发现,她浑身发烫,面颊有着病态潮红。   他心中一紧,扬声朝外喊道,“让府医过来!快!”   苏珞浅被他揽住,软绵绵地靠在他怀里,“好热...”   陆璟肆倒了水,喂她喝下。   苏珞浅身上发着烫,仍是下意识地环住他的腰,小声呢喃,“四哥...好难受...”   陆璟肆将唇贴在她额间,低声哄着,“乖,府医很快来,喝了药便不难受了。”   王妃生了病,底下的人都不敢怠慢。   不多时,泽兰便带着府医过来。   号过脉后,确定是受寒发热,开了药,下人们便陆续退出里间,留了泽兰和福临在外头候着。   苏珞浅烧得迷迷糊糊的,但也断断续续听到一些适才府医说的话。   她今日去收集雪水,又贪玩去堆了雪人,这才导致的发热。   她扁了扁嘴,声音有些自责委屈,“四哥,我错了...”   陆璟肆哪儿会和她计较这一些,只是担心她的情绪,俯身在她鼻尖亲了亲,“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有的...”苏珞浅吸了吸鼻子,声音可怜极了,“头好晕,浑身好酸。”   软绵绵的,半点力气也没有。   陆璟肆将搭在她额间的毛巾重新浸湿拧干,大手探进锦被之中,给她按揉。   苏珞浅舒服得小声哼哼,小手在锦被之中攥紧了他的衣袖。   片刻后,福临端着漆盘入内。   漆盘上放着一碗汤药,飘着淡淡热气,有轻轻浅浅的药味在里间弥散开。   陆璟肆将苏珞浅扶坐起身,用锦被将她结结实实裹住。   苏珞浅一睁开眼,便瞧见自己面前的这碗黑漆漆的汤药。   她下意识拧紧秀眉,往后躲了躲。   陆璟肆空出一只手按住她,“良药苦口。”   “喝完四哥给你拿蜜饯。”   苏珞浅也不是真的想要躲,只是下意识的行为,此时听到他这么说,乖乖点头,就着他的手,将汤药一口一口喝完。   “好苦...唔...”   她话音未落,口中便被推进来一小块蜜饯。   甜丝丝的。   福临接过空碗退出。   陆璟肆抬手捏住她的后颈,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下,“现在不苦了。”   她喝完药之后,唇瓣被药汤润泽,在烛火之下显得格外晶莹饱满。   苏珞浅“唔”了声,飞快捂住自己的唇,神思清明了些,一双湿漉漉的大眼望着他。   瓮声瓮气道,“我生病了,会过病气给你的。”   陆璟肆起身,褪下自己的外衣,上了床榻,为她盖好被子,“不会的。”   担心她半夜再反复烧起,屋里的烛火并未熄灭。   床边只是将纱帐放下,榻上光线阑珊。   苏珞浅被他抱在怀里,微一抬眸,便可以看到他凌厉的下颌,和喉间那锋利的突起。   鼻尖满是熟悉的气息,她虽然生着病,但此时心中却是无比满足。   陆璟肆在她额间落下一吻,轻声道,“睡吧。”   **   苏珞浅这一觉,直睡到翌日辰时末。   起来时床榻间只有她一人。   她自己给自己探了体温,发现已经完全不烧了,身子比起昨夜,也利爽了很多。   外间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帘帐被掀开,陆璟肆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床头。   他应是刚从外头回来,带着一身寒意。   陆璟肆弯腰在她额间探了探,确认她不再发烧了,这才放心。   苏珞浅拉住他的衣袖,“你去哪儿了?”   陆璟肆在床边蹲下身,为她穿鞋袜,“用过早膳喝过汤药之后,给你看样东西。”   他这么说,苏珞浅的好奇心完全被调动起来。   她穿鞋下床,梳洗过后,早膳已经放在外间,待她吃过早膳,那端着黑漆漆汤药的药碗也被放在她面前。   苏珞浅皱着小鼻子,眉心拧得死紧,却仍是乖乖地将汤药喝干净。   之后将药碗一放,杏眸包含期待,“快给我看。”   究竟是想让她看什么?   陆璟肆从屏风处取下氅衣给她披上,又将房中窗牖打得更开,抬手指向庭院之中。   经过一夜,昨日苏珞浅堆的“陆璟肆”却仍不见任何被寒风破坏的痕迹。   反而显得比昨日她堆出来的还要更加好看传神。   苏珞浅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便见宽敞的庭院正中间,正有一个身量与陆璟肆差不多高的雪人。   那雪人发型齐整,仍旧是昨日的炭条做眉,乌豆当做眼睛,红梅是唇。   苏珞浅兴奋地喊出声,“雪人!”   两人就站在窗牖前,她被他环在怀里,转过身仰头看他,“你堆的吗?”   “你好厉害啊四哥。”   陆璟肆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垂眸看她兴奋雀跃的表情,“这么喜欢?”   苏珞浅重重点头,“喜欢。”   “你什么时候堆的?”   他昨日回来时,嘴上说着不许玩雪堆雪人,对那雪人亦是一副置之不理的模样。   但因为她喜欢,他便在悄然之时将这半成品雪人一点点补充完整。   苏珞浅踮着脚尖在他下颌处落下一吻,“谢谢四哥。”   陆璟肆捏住她的后颈,幽幽眸色定在她脸上,低声问道,“更喜欢它还是更喜欢四哥?”   苏珞浅一愣,随即伸手环住他紧劲的腰身,“喜欢四哥,最喜欢四哥了。”   闻言,陆璟肆的心重重一跳,放在她细颈上的手不自觉地用力。   他低下头来,亲昵地蹭着她的耳朵,热息暧昧,“再说一次。”   苏珞浅原本到了唇边的话因为他的动作而停滞,半边身子都麻了。   她抬手往后推他,“你别靠这么近。”   她生着病呢,要是真擦出什么情浓的火花,他也只能忍着。   陆璟肆闷在她颈侧,嗅她身上清浅的香气,大掌压着她细软的腰肢,将人往自己怀里压。   苏珞浅直觉再这样下去不太行,转移了话题,“清樾和小星星可看到了?”   陆璟肆哪会不知道她的小心思,低笑一声,点头道,“看到了。”   两个小奶娃起得早,几乎是和昨日同样的位置、同样的情形。   清樾和小星星被嬷嬷奶娘抱着,就这么兴奋地挥着小手蹬着小腿,看他们的爹爹在庭院里堆雪人。   不过他们也没有“清醒”太长时间,不多时便犯了困。   最后是奶娘将孩子抱离开,给喂了奶,砸吧砸吧着小嘴便又重新睡了过去。   此时睡得正香呢。 第201章 准备了什么   因为生了病,苏珞浅不好再靠近两个小奶娃,便连着几天没去侧屋。   不过在陆璟肆细致地照料下,她的风寒倒也好得快,只三四日过后,便已经好了大半。   临近年关,裕京城街道更加热闹,冬季的风吹得街上的招牌布幡猎猎作响,但仍挡不住大家上街的热情。   入了夜,街市明亮熙攘,璀璨的街灯烛火似与漫天的繁星交相辉映。   苏珞浅的病在除夕之前痊愈。   承安王府内外热闹,张灯结彩,大家都在忙着装点、置办年货。   去岁年末时,苏珞浅和陆璟肆是在扬州过的除夕。   算起来,这还是两人成婚后,在王府中过的第一个年,更何况今年还添了两个可爱活泼的小娃娃。   福临心中别提多欢喜,最近几日,见谁面上都是一派喜气洋洋。   除夕的年夜饭,陆璟肆派人去苏府接了苏良卓崔安岚,还有苏珞允和蓝朵也一起来。   长公主也被接至府中,她一下马车,便瞧出这承安王府已与往年多有不同。   热闹,有烟火气。   她温声道,“这王府如今瞧着,倒是不似以往那般清冷。”   按照大瑨皇家的规制,长公主和承安王是在初一时入宫参加宫宴。   而除夕时则是自家阖家团圆。   驸马还在世时,他们一家三口围坐一桌,虽然人不多,但也还算温馨和乐。   但驸马去世之后,每年过年时除夕便只有他们母子,实在冷清得很。   再后来,文崇帝便会提前在除夕这一日召他们入宫。   而今年,因为有苏珞浅和两个小娃娃在,还有苏家人也过来,承安王府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福临听到长公主的话,唇边的笑都快咧到后脑勺了。   “长公主殿下放心,承安王府如今热闹美满,决计不再是以前那般模样。”   以前的承安王府,宽敞干净,园景繁复,但却冷清沉淡。   而如今,多了满满的人气儿。   长公主欣慰地点点头,入了廊道。   清樾和小星星已经来到前厅,苏良卓和崔安岚手中各抱着一个,心肝宝贝地哄着。   除夕夜,两个小娃娃均换上了特意定做的新衣,喜庆圆润,小脸红扑扑的,扑腾着双手双脚,别提多活泼了。   长公主一入内,便听到孩子们咯咯咯的笑声。   其他人连忙要行礼,她抬手道,“亲家公亲家母不必客气。”   小星星在崔安岚怀中“咿咿呀呀”地叫,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笑得犹如弯月。   长公主将她抱过来,逗着玩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老四和浅浅呢?”   崔安岚应道,“适才说要去换身衣裳。”   不过这倒是去了不短的时间,到现在也还没见着人。   而此时的主院正屋里,苏珞浅仅着单衣,正被人摁在门板上压着亲。   “唔...放开...”   苏珞浅抬手拍着他的肩,然而男人恍若未闻,大手在她腰间摩挲,眼瞧着就要往里探。   她心跳得飞快,连忙按住他的手,终于在专横的亲吻中找到些许口耑息的时间。   苏珞浅抬脚踢他,“你发什么疯,娘亲他们都在外头呢,说不定长公主也已经到了。”   陆璟肆眸色幽幽,长臂将人揽进怀里,带着热意的掌心隔着单衣在她后腰处的腰窝来回亲昵地蹭。   苏珞浅一下子软了身,但思绪清明,连忙拉下他作祟的手。   男人气息滚烫,在她颈侧亲了亲,问了句毫不相关的话,“小日子是不是已经结束了?”   之前他出公差离京好几日,回来后她受寒发热,等到病好,两人耳鬓厮磨之际,又恰好遇上她来了癸水。   算起来,也有好些日子了。   苏珞浅耳根子一红,“除夕这样的日子,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啊。”   就说她换衣裳他非要跟着进来没什么好事,趁着她将外衣脱下时就扳过她的肩膀不由分说地吻下来。   陆璟肆答得理所当然,“在想你。”   他这话答得理所当然,苏珞浅霎时不知道该怎么接。   只能无奈地推他,“你放开我,他们都在外边呢。”   他们在里边待太久,会让人生疑的。   陆璟肆却是不放,掌心抚上她的脸颊,拇指在她脸侧来回轻蹭,幽幽的眸色藏着欲来的风雨。   “还没回答四哥的问题。”   苏珞浅和他打着商量,“我回答你的问题,你就把我放开。”   陆璟肆点点头。   “结束了结束了。”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低头在她耳边亲了下,“晚上给你看样东西。”   “什么?”   苏珞浅好奇极了。   陆璟肆摇头,“你现在不会想知道的。”   说罢,他放开她,兀自走到漆木衣柜旁,从里边拿出一套新的衣裙。   待到两人来到前厅,已经是申时末。   冬季天黑得早,王府里灯火辉煌,隐约还能听到外头的鞭炮烟花声。   一家人围坐在圆桌旁,一边用膳一边畅聊。   清樾和小星星先喂了些奶,此时也跟着大人们一起上桌,崔安岚和长公主一人怀中抱着一个,爱不释手。   小星星性子比清樾活泼些,一张小嘴总是“咿咿呀呀”地停不下来。   陆璟肆看她,给她擦去下巴处的口水,让一旁的奶娘过来换口水兜。   小星星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轻轻握住他的食指。   柔软的触感袭来,陆璟肆心中微软,给苏珞浅夹了筷她喜欢吃的鱼肉之后,低下头轻声哄着小星星。   一旁的长公主见此,心中再次忍不住感叹。   娶苏珞浅为妻,绝对是她儿子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   晚膳过后,一家人在亭中饮酒闲聊。   待至酉时过半,清樾和小星星直打呵欠,一群人方才散席。   大瑨有守岁的传统,送走苏家人和长公主,又哄着清樾和小星星入睡之后,苏珞浅让泽兰备好桂花酿和点心,便在廊亭中坐下。   哪知人刚挨到软榻,就被陆璟肆一把打横抱起。   她惊呼一声,“我要守岁。”   “外头太冷了,回房间也能守。”   “但是回房看不到月亮啊。”   陆璟肆的步子迈得又稳又快,听到她这话,垂眸看她,“不想知道我给你准备了什么东西?”   苏珞浅一愣,连忙道,“想想想。”   那还是赶紧回屋吧。 第202章 愿望不变   今夜没有下雪,明月高悬,衬着繁星点点。   除夕的鞭炮声和烟花声不绝于耳,热闹喧嚣。   但这喧嚣却不惹人讨厌,反而令苏珞浅觉得心安。   因为,这是百姓安居之象。   除夕夜守夜的是银朱和另一个小婢女,瞧见王爷抱着王妃回来,连忙低下头。   陆璟肆抱着苏珞浅大步而入,房门被关上。   她从他怀里抬头,“是什么东西?”   陆璟肆见她这副期待的模样,倏地轻声笑开,“别着急。”   苏珞浅怎么可能不着急,从晚膳前到现在,她的好奇心已经完全被吊起来。   陆璟肆将她放下来,指了指妆奁,“放在最底下的那个抽屉里。”   她看他一眼,这才拉开最底下的那一层抽屉。   里头是个小木盒,看大小,像是装首饰的。   苏珞浅转过身狐疑看他一眼,“是什么......”   然而当她刚一打开看到里头的东西,猛地又将盒盖“啪”的一声阖上。   动作太大,木盒里的东西发出清脆的声响。   “陆璟肆!”   她扬高了声音喊他。   声音里带着娇羞和愠怒。   陆璟肆来到她面前,缓缓接过那个木盒,目光却是一瞬不瞬定在她脸上。   苏珞浅耳根子都红了,“你不会是把扬州那个带回来了吧?”   陆璟肆摇头,“没有。”   “那这是...”   男人将木盒打开,里头赫然是条以金铸成的铃铛链。   “你再仔细看看,跟那条不一样。”   与之前在扬州庄菱送她那条,有七八分像。   只是这一条的做工更加精细,小金链上的铃铛更多,铃铛上的镂空图案更加繁复。   苏珞浅压根没眼看这条项链,抖着嗓子憋了半天,只憋出来一句,“登徒浪子。”   她推开他便要走,却被他拉住,就这么单手扣着她的腰,将她抱到床上。   这情形,让她莫名想起去岁在扬州时第一次用铃铛。   他兴致极好,着她没完没了地来。   翌日她压根醒不过来,一整日浑浑噩噩地便过了。   苏珞浅拉过锦被盖住自己,一边往床里缩,“四哥...明日还要入宫呢。”   大年初一的宫宴,可不能缺席。   陆璟肆将铃铛链从盒子中取出来,一手握住她纤细白皙的脚踝,微一用力便将人拉到自己身|下。   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亲,“只来一次?我们早点结束。”   一次?   苏珞浅错愕地抬眸看他,似是不敢相信他会这么克制。   陆璟肆低笑一声,长指勾住她腰间衿带,于不动声色间慢慢解下。   带着薄茧和热烫温度的大手轻车熟路,苏珞浅登时软了身子,却仍是保留着最后一丝理智。   压住即将出口的哼吟,问道,“...你、先说好...是谁、谁的一次...”   两人的衣裳凌乱,陆璟肆将人压进锦被里,同她接吻。   吻得热烈动情,勾弄着,含吮着。   床榻间只余两人亲密的声响,苏珞浅气息不稳,被亲得晕晕乎乎。   待陆璟肆放开她时,那条铃铛连也已经到了她脚踝间。   他扣住她的脚踝,轻轻一晃,便是清脆悦耳的声音。   美人如画,脚踝纤细,腰肢如柳,雪脯香腻,薄肩若削。   陆璟肆眸色暗得吓人,将人彻底拢进怀里,占有着这独属于他的春色。   烛火微晃,帘帐荡漾,床榻间娇媚满盈。   隐约可听见里头传来两道声音。   一高一低,一沉一媚。   “浅浅多坚持一会儿,坚持到新年的钟声响便好。”   “...不行...”   苏珞浅呜咽一声,娇媚的声音断断续续。   除此之外,还有那清脆的铃铛声。   一阵又一阵,不曾停歇。   而裕京城中,满街的烛火辉煌,明灯错落,热闹喧嚣。   透过府墙,那鞭炮声微微减弱,带着些许沉闷。   那在夜空绽放的烟花却是璀璨夺目,成了这世间最美的景色。   不知过了多久,苏珞浅甚至感觉自己中途昏过去一次,又被他弄醒。   直至屋外传来沉沉的钟声,她如蒙大赫,腾出所剩不多的力气,揽住他,声音又娇又哑。   “四哥,新年快乐...”   陆璟肆心软得一塌糊涂,摸她汗湿的小脸,扣着她接了个绵长湿热的吻,于声声钟鸣当中,低声道,“我的浅浅,新年快乐。”   我们婚后的第二个新年,我的愿望仍旧不变。   “愿我的浅浅,所愿皆成,所想皆达,安乐顺遂。”   辞暮尔尔,烟火年年,朝朝暮暮,岁岁平安。   钟声响过之后,陆璟肆才终于放过她。   他叫了水,为她清洗过后才将人抱回床上。   苏珞浅已经累得连手指都不想抬,一沾锦枕,便昏沉睡去。   陆璟肆熄了灯上床,昏暗的床榻间,温香软玉,呼吸声轻轻浅浅。   他将人紧紧扣在怀里,为她掖好被角,在她额上落下一吻,这才睡去。   **   翌日,大年初一。   新的一年,朝霞满地,晴空万里。   王府廊道中,已经有下人早起干活。   主院之中的正屋仍旧安静着,无人敢去打扰。   府内没有长辈,是以苏珞浅和陆璟肆免去了大年初一早起敬茶的环节。   温暖的床榻间稍显凌乱暧昧,一夜过去,承安王仍旧紧搂着他的王妃。   苏珞浅轻轻动了动,在他怀里翻了个身,背过身去,继续睡。   察觉到怀里人儿的动静,陆璟肆也跟着转了个身,长臂再度将人揽进怀里。   纤薄肩背紧贴着男人温热的胸膛,几下动作之间,苏珞浅身上披得宽松的衣服从薄肩滑落,露出大片滑腻白皙的肌肤。   陆璟肆眼都没睁,习惯性地在她圆润肩头处亲了亲,后将脑袋埋在她颈侧。   酥痒感袭来,苏珞浅似是快被扰醒,懒懒问道,“什么时辰了?”   陆璟肆掌心在她手臂上轻抚,哄着人继续睡,“还早,继续睡。”   苏珞浅不再应他,已然再度睡熟。   须臾,男人睁眼起身。   福临小心翼翼推开房门入内,一边伺候着陆璟肆梳洗,一边小声说着大年初一的吉祥话。   陆璟肆面色沉敛,没有应他。   直待梳洗完毕,临出正屋之前,他低声吩咐道,“莫扰了王妃,让她多睡会儿。” 第203章 王爷还是回避吧   大年初一,宫里亦是张灯结彩,深寂的宫廷难得多了些热闹的氛围。   宫殿金碧,楼阁错落,廊檐下的烛火辉煌,与明月相交辉。   大殿之内,殿柱雕梁画栋,气势凛然华贵。   文崇帝与皇后坐在首位,大皇子,太子、太子妃与承安王和承安王妃分坐左右两侧,蓝朵因为此前为锦安公主诊治有功,今夜也在受邀行列,与苏家人一同落坐。   周菁宓身着皇后特意命人为她定制的新年宫裙,坐在秦舒凝旁边,可爱精致的小脸上满是开怀的笑。   今日说到底只是家宴,规矩便也没那么多。   周菁宓试了试桌上的点心,眉眼一亮,看向皇后,“母后,这糕点与往日的不同,您快试试。”   皇后瞧她如今这般活泼开朗的模样,眼角眉梢皆是慈爱的笑。   琮儿和清樾、小星星亦在席间,欢声笑语不断。   文崇帝见此情景,眉宇松和,心中颇感安慰。   宫宴过后,时辰尚早,三个小娃娃有奶娘嬷嬷带着,几个大人便分乘马车,出宫游玩。   周菁宓自也一起。   马车前,她站在苏珞浅和秦舒凝身旁,又一手拉住蓝朵的衣袖,仰着小脑袋看她们,“锦安可否同二位嫂嫂和蓝朵姐姐同乘一辆马车?”   苏珞浅听到这话,微微一愣,随即下意识看向秦舒凝。   两人对视一眼,眸中情绪翻涌复杂。   此情此景,与去岁乞巧节时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如今时过境迁,到底是不一样了。   她笑了笑,没有理会一旁的陆璟肆,弯腰摸了摸周菁宓的小脸蛋,欣然应允,“自是好的,嫂嫂也想同锦安同乘一辆马车。”   话落,承安王俊颜霎时沉了下来。   然而不等他出声,苏珞浅已经牵着锦安一起上了马车。   秦舒凝和蓝朵也跟着一起。   徒留三个大男人在一旁干瞪眼。   大皇子周胥铖有事落后几步,出来时便瞧见他们三人站在马车旁,疑惑道,“怎的杵在这儿?”   太子轻咳一声,“就要走了。”   大皇子正要出声,已经上了马车的周菁宓掀开帘帐,从窗牖里探出个小脑袋,盈盈笑眼看着周胥铖,“大皇兄可要一起?”   周胥铖抬眸扫了圈站在外头各自面色不豫的三个男人,倏觉自己去了反倒可以成人之美,他微微颔首,勾唇笑着看向小公主,“好,既锦安相邀,那大皇兄却之不恭。”   他们一同出游,实在难得人这么齐,锦安滴溜溜的眸子藏着显而易见的欣喜,放下帘帐便迫不及待地命马车前行。   望着已经前行的马车,陆璟肆几人只能无奈,各自登上马车。   这几日未曾下雪,倒是不似之前那般冷。   今日大年初一,街道上喜庆洋洋,游人络绎不绝,小摊小贩和杂技戏耍各自占据街头巷尾的位置,明亮的烛火与街边的火树银花相互辉映,引得众人一通拍手叫好。   往安宁坊而去的方向,便是明月湖。   虽是冬季,但适逢新年,游湖的人仍旧不少。   画舫的璀璨灯火倒映在湖面之上,与粼粼湖光相映,交织成一片清亮银光。   陆璟肆之前买下的画舫在此时派上用场,苏珞浅带着她们几人一同入内。   陆璟肆紧随其后,却被她单手抵住。   女子精致小脸在湖面水光的映衬下,显得愈发白皙动人,她轻声道,“我们女子闲聊,王爷还是回避吧。”   两人站在船头,湖边这一处不甚明亮,男人冷峻的眉眼隐在光影之中,显得愈发凌厉硬朗。   陆璟肆拉住她的手握在掌心里,默了默,开口时,只是道,“湖面上寒气重,氅衣别褪。”   苏珞浅抬眸看他,抿着唇笑。   应了“好”之后,陆璟肆仍旧掌心未松,明显是不想放她走。   她唇边笑意更深,攥住他的锦袍,踮着脚尖在他侧脸落下一吻。   陆璟肆垂眸,幽深目光落在她脸上,大掌抚上她的后颈,正欲扣着人加深这个吻,画舫里传来周菁宓的声音。   “四嫂嫂,快来~”   苏珞浅侧过身子,利落躲开他的吻,浅笑着说道,“锦安找我了,我进去了。”   陆璟肆捏捏她的手,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将人放开。   ——   画舫之内,泽兰和一众宫女已经摆好了桂花酿和点心。   周菁宓是小孩子,不便饮酒,另外给她准备了清茶和天香汤。   正中间的炭炉上放着网架,上边烤着橘子和柿子,亦放有红枣干果,有丝丝缕缕的香气萦绕在画舫之内。   窗牖大敞着,外头的湖景街景尽收眼底,稍远处还有百姓们燃起的烟花,笑闹声传来,极具烟火气。   周菁宓拉着她的衣袖在炭炉边坐下,拿起一个橘子递给她,“四嫂嫂快试试,现在烤得刚刚好。”   这烤橘子和柿子还是蓝朵想出来的新奇吃法,她笑道,“这烤橘子可有润喉止咳利咽的功效,干燥寒凉的冬日最是适合。”   苏珞浅剥开一个,橘瓣放入口中,温热的汁水溢满唇腔,带着橘子独有的清香霎时弥漫开。   她弯着眉眼点点头,“好吃。”   而一旁的周菁宓端起天香汤饮了口,朝苏珞浅怀里靠了靠,“四嫂嫂的天香汤也好喝。”   秦舒凝笑着捏捏她的小脸,“就你嘴甜。”   四人就坐在画舫之内,品饮闲聊,直待戌时过半。   岸边百姓熙熙攘攘皆往一处而去。   周菁宓兴奋地小跑到窗牖旁,探出小脑袋望着,“应是烟花表演要开始了,嫂嫂,我们可要停船下去?”   苏珞浅望了望四周,道,“这一处赏烟花正是最佳,就在船上看即可。”   外头人多纷杂,若是他们自己几人也便罢了,锦安还小,还是留在画舫之内好一些。   更何况此处停船位置确是观赏的好地方。   周菁宓听完,便不再闹着要下船,坐在一旁的软榻上,趴在窗棂边,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外头。   只是看着看着,她便觉得此情此景似是有些熟悉。 第204章 你真是个呆子   在她脑海深处,好像也经历过与如今这般场景相似的事。   可再想细想,却如何也想不起来。   周菁宓眉心微蹙,一旁的侍女连忙上前关切。   她抿了抿唇,柔声说没事,将脑海中那怪异的感觉甩去,继续望着窗外,眼巴巴地等烟花表演。   “砰砰砰——”   不多时,烟花自不远处的夜空中绽放。   寂静的夜空在这一刻几乎被渲染成白昼,绚烂多姿,璀璨明亮。   周菁宓一下被烟花所吸引,忙转身去看苏珞浅三人,“嫂嫂快看!烟花。”   苏珞浅抬眸看过去,瓷白面颊似乎被闪烁着的烟花映衬开,娇嫩柔媚。   她勾着唇缓缓一笑,正要说些什么,便瞧见自旁边缓缓行过来一艘画舫。   而站在画舫船头的,正是陆璟肆几人。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似乎都能感受到男人那强烈到难以忽视的目光。   幽深缠绵,目不转睛。   苏珞浅望向他,唇边的笑意被无声放大,于烟花炸开的声响中,无声轻喃。   “四哥,新年快乐…”   “哇~好漂亮啊!”   周菁宓兴奋的声音将她的神思拉了回来,她眨了眨眼,收回落在陆璟肆身上的视线。   举起手中的桂花酿,朝秦舒凝和蓝朵扬了扬下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秦舒凝和蓝朵纷纷举杯,周菁宓见状,连忙从窗牖旁跑过来,“嫂嫂,等等我。”   她举起一旁装着天香汤的茶碗,笑眯眯道,“嫂嫂们不要嫌弃,锦安以汤代酒。”   她们三人怎会与她计较这些,轻灵的笑声漾开,紧接着是杯盏碰撞的声响,“我们小锦安也新年快乐。”   “往后一生顺遂,平安喜乐。”   窗外的烟花仍在继续绽放,周菁宓放下茶碗,又跑到软榻旁坐着。   苏珞浅望着外头闪烁动人的烟花,轻声道,“希望每一年的烟花,都如今夜这般灿烂。”   蓝朵以手支着下巴,听到她的话,心中似有思量,开口道,“我的新年愿望,愿天下百姓摆脱伤疾,去病少灾。”   她是医女,便当悬壶济世,成为那心怀天下被病痛折磨之人。   秦舒凝听到她的话,微一思忖,接着说道,“我的新年愿望,愿大瑨国运昌盛,风调雨顺。”   她是太子妃,是未来大瑨的皇后,她的心中,装下的该是大瑨的万千子民。   两人的话语犹在耳边,苏珞浅心底一震,指尖轻轻摩挲着手中的杯盏。   须臾,才开口道,“我的新年愿望,便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助更多的人。”   这话听起来似乎很虚无缥缈,但苏珞浅并非是一时兴起。   就在刚才的那一瞬间,她想起了当初那场旱灾时,苏良卓曾和她说过的话。   当时苏家为了赈灾散了大量钱财,而崔安岚义无反顾地支持苏良卓。   苏良卓说,“钱财大家都喜欢,阿爹努力做生意,是希望给咱们一家人带来更好的生活。   这世间的穷苦远远无尽头,我们能帮一些是一些。   钱财乃身外之物,阿爹既以前赚得来,那以后便也赚得来。   可赚钱做生意,打的是人与人之间的交道,若是人没了,那便什么都没了。   所以,浅浅,救别人,就是救自己。”   在施粥棚里,苏良卓拍着她的肩膀说道,“人的一生,最难能可贵的便是谨记初心。   初心是一根风筝线,会拉住一个人,将他带往正确的方向。   若是有一天你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那便往回想想。”   当时,她几乎是一下子便想起了幼时在西市将银朱带回府的场景。   年幼的她还很懵懂,连帮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帮。   而如今,她已经明白,那便应当尽自己所能,做力所能及之事。   苏珞浅话音刚落,蓝朵和秦舒凝便回过头来看着她。   三人相视,眼眸中皆是星星点点的笑意。   “砰砰砰——”   外头的烟花声再度传来。   街道依旧热闹,灯火明亮,游人合乐安然。   苏珞浅不知怎的,心口微微发热,举起手中的杯盏,眼眸坚定,“敬我们的愿望。”   “好,敬我们的愿望。”   杯盏碰撞的声音在船舱之中响起。   桂花酿清香盈满,透过窗牖飘向湖边,飘向大瑨的每条街道,亦带着她们的愿望。   这一场烟花表演一直持续到戌时末。   画舫缓缓靠岸时,周菁宓已经困得直打盹,周胥铖朝其他几人摆了摆手,“锦安我送回宫便是。”   这里就他一个“孤家寡人”,这才是他出来这一趟的意义。   说罢,他便入了画舫,将困顿得脑袋一点一点的锦安抱起。   小锦安有些懵,抬眸一看是大皇兄,乖巧地呢喃了句,“大皇兄...”   周胥铖轻拍她的脊背以做安抚,“睡吧,皇兄带你回去。”   话落,他以眼神示意与其他几人告别,便带着周菁宓上了马车。   见此,蓝朵挥了挥手,和苏珞浅跟秦舒凝告别。   三人之中就数她喝得比较多,此时醉眼迷蒙,但好在看起来还算清醒。   不过当苏珞允要带着她上马车时,她反手勾住他的手臂,笑道,“我们走一走吧。”   苏珞允无奈,只能命车夫牵着马车,在他们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   明月高悬,街上丝竹声不断,热闹未见停歇。   游人虽不似刚才那般多,但车夫牵着马车,终究是难以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身后。   转过一个街角,苏家的马车便落了空。   安宁坊的巷道之中,蓝朵倏地停住脚步。   苏珞允担心她不舒服,连忙站到她面前,弯腰仔细瞧她,“如何?可是哪里不舒服?还走得了吗?可要我背你?”   他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蓝朵却没有回答,只是勾唇笑了笑,朝他靠近几步,“我没有不舒服。”   外边热闹,而巷道之中,只有民宅门前燃起的灯笼,烛火在夜风中摇曳,视线不甚真切。   苏珞允下意识后退几步,随之宽肩抵上了墙。   他听到她醉意朦胧地嘟囔,“你真是个呆子。”   “生意场上的那些机灵怎么关键时刻都跑光了。” 第205章 谢谢你   巷道昏暗,石板路磕磕绊绊,苏珞允伸手扶住摇晃的纤细腰肢。   蓝朵却顺势揪住他宽袖,又凑近了几分。   月色之下,姑娘白皙的脸颊上带着微醺的红,眼尾上挑着,勾着最能魅惑他心的弧度。   她靠得太近,身上那股子清浅的药香混着桂花酿的香气将他紧紧缠绕。   两人皆没有说话,一片安静之中,苏珞允喉结重重一滚。   蓝朵似是瞧见了什么好玩的事情,指尖抚上那处锋利又柔软的突出,狡黠地笑看它又难以控制地动了动。   她往前进了小半步,终是将人抵在墙边。   男人靛蓝色的锦袍与她裙衫上的小亮片相触,贴了又贴,是前所未有的近。   蓝朵抬头看他,红唇微张,问道,“苏珞允,你想亲我吗?”   幽暗之中,苏珞允的耳后浮上可疑的红。   他微微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问了句,“...你说什么?”   适才与陆璟肆他们在画舫之上,他明明没喝多少的,怎会生出幻听呢。   蓝朵踮着脚尖,红唇来到他耳侧,一字一句道,“你、想、亲、我、吗?”   吐气如兰,明眸善睐。   苏珞允扶住她腰身的手下意识收紧。   胸腔里的跳动快得不像话,像是擂鼓一般,一下快过一下,像是在冲击着他的肋骨,激烈叫嚣着要冲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自己声音的平整,“你喝醉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日日在药堂坐诊,而那药堂虽是苏家的,但苏家却不止这一间药堂,是以两人并非天天见面。   在昨日的年夜饭之前,他已经有好几日未曾见到她,连年货,都是让王叔差人送到她府上的。   两人之间的相处从来都是发乎情止乎礼,她一介女子独居,他怕给她带去不好的影响,连上门都不敢。   然而他再清楚不过自己对她的情感,男子心中的那点遐想和旖旎,在午夜梦回之际,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他。   她问想不想亲她?   他想,怎么可能不想。   但她今夜饮了酒,只怕是神思不清。   他怕她后悔。   蓝朵听到他的回答,有些气恼地嘟了嘟唇,直接上手按住他的胸膛。   语气娇横,“我清醒着呢。”   她抬起手,伸出食指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你是苏珞允,我是蓝朵,我现在在问你,你想不想亲我。”   话落,巷道里再度陷入沉静。   苏珞允呼吸沉沉,眼底骤暗,扣紧她的腰将人困在怀里,低头便吻了下来。   起初只是试探,他在唇上蹭了蹭,甚至还微微睁眼,去瞧她的反应,生怕她生气。   待见到蓝朵乖乖在他怀中闭着眼时,他便无法再将这冷静假装下去了。   他一手扣住她的后颈,迫使她仰头启唇,方便他探入。   有酒香在两人唇齿间弥漫开,湿润的、香腻的。   他像是饿了许久一般,终于叼住面前这软肉,便凶狠地不再放过。   巷道将外头的热闹隔绝开,这一处昏暗静谧,只有夜风拂过的沙沙声。   以及,两人接吻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蓝朵晕晕乎乎地感觉自己跟没了力气一般直往下滑,才呜咽着拍他的肩膀。   苏珞允这才意犹未尽地将人放开,大手按着她的脊背,将人彻底拢进怀里,一遍遍缱绻缠绵地低喃她的名字。   蓝朵万万没想到他看起来在感情上如此迟钝缓慢,但一旦亲近起来,却是这般强势。   她脑袋晕乎得更加厉害了,抿了抿被亲得微肿的红唇,手中紧紧攥着他的衣袍。   察觉到她站不住,苏珞允直接弯腰将人打横抱起。   她出来时穿了氅衣,帽子一拉下来,掩去小半张嫩白的脸颊。   苏珞允抱着她飞快走出巷道。   车夫牵着马车,正在人群中左顾右盼,不知自家主人是去了哪儿。   苏珞允直接带着人入了车厢。   街道上热闹未散,行人三两结伴,均没注意到这一处的与众不同。   车帘放下,马车一路辚辚向前。   车厢里,蓝朵已经睡了过去,小脸红扑扑地靠在他肩上。   而苏珞允低头,视线落在她莹润的唇瓣上,眸底的幽沉久久未散。   **   与其他几人分开后,陆璟肆便带着苏珞浅上了马车。   清樾和小星星已经被送回,是以他们直接回承安王府便可。   车厢之内,陆璟肆搂着她坐在自己膝上,亲昵地亲她的耳朵。   今日一整日都在外头,寻不到什么机会与她亲近,此时男人像只与主人分别多时的大型犬一般,来回不停地在她颈侧轻蹭。   酥痒感传来,苏珞浅轻笑着躲开他的亲近,泛红的眼尾激出点点晶莹,有轻盈的笑声响起,“你别亲了。”   陆璟肆倒是真的听话地停下动作,只夹着浓烈情愫的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苏珞浅虽饮了酒,但人是清醒的,被他盯得直觉脸颊发烫,抬手推开他的脸,“做什么这样盯着我?”   陆璟肆空出一只手,没有任何征兆地直接拢住她的心跳,低声道,“适才在画舫之内,说了什么?”   苏珞浅浑身一僵,随即因为他的动作,整个人软倒在他怀中。   她以为他问的是刚才她和秦舒凝、蓝朵聊了什么,便答道,“就是我们女子之间的闲聊罢了。”   陆璟肆摇头,用力在她脸颊边亲了下,“不是这个。”   “是刚才,烟花盛开,画舫靠近你时,你对着我说的那句话。”   他夜视能力佳,其实已经看到她的口型。   但他就是想要亲耳听到她说。   苏珞浅这下终于想起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她笃定他必然是看到了,不然此时怎么会这样问。   她搂住他的肩膀,脑袋埋在他颈侧,准备后发制人,“那你呢?你刚才说了什么?”   她其实完全没看到他的口型,但现下听到他的话,便想着反问回去。   陆璟肆在她面前向来直白热烈,并无半分扭捏,直接告诉她,“我说,谢谢你...”   “谢谢你陪在我身边,谢谢你怀胎十月,谢谢你为我生下清樾和小星星,谢谢你原与我同甘共苦。” 第205章 别得寸进尺   男人的话一字字一句句,犹如那烟花鞭炮的震响声,一下又一下砸落在她心头。   苏珞浅的心跳快得不像话。   陆璟肆的吻一点点落在她脸侧,来回湿漉漉地蹭动,含住她唇角吮了吮,又放开她,继续往下。   不多时,颈侧耳根那一处便被他弄出印子。   他依旧锲而不舍地想听那句话,又问,“还没告诉四哥,刚才你说了什么。”   苏珞浅浑身软得不像话,被他按在怀里,大掌在氅衣之下,越发地不规矩。   她红唇微张,无力地想要按住他的手,却没什么作用。   只能闷在他颈侧,咬着唇小声道,“...你别、别弄了...”   陆璟肆倒是真的听话地停了下来,顺带还帮她将被弄乱的裙衫整理好,长指扳过她的下巴转过来,在她唇上轻啄。   安静的车厢内,只有外头传来的车轮滚滚的声音,以及他一下又一下、啄吻的声音。   苏珞浅趴在他肩头,缓了缓被他弄得微乱的呼吸。   他身上的气息沉冽,是她无比熟悉的味道。   她抿着唇,清凌凌的杏眸转了转,顺势在他耳朵上落下一吻,满意地感受到抱着自己的男人宽阔身躯猛地一僵。   苏珞浅附在他耳边,吐气香甜,轻声道,“四哥,我心悦于你。”   这便是她刚才在画舫之中,于烟花爆竹之中的无声呢喃。   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告诉他,她心悦于他。   两个人孩子都生了,但这还是苏珞浅第一次这么直白地表达对他的喜欢。   陆璟肆那双漆黑的眉眼比往日还要沉蕴许多,像是暗夜里的烛火,带着灼人的热度,一瞬不瞬地定在她脸上。   胸腔里的那颗心激烈而又快速地跳动着,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苏珞浅说完这话,车厢里倏地安静下来,她被他这强烈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   抿了抿唇,道,“你怎么不说话。”   陆璟肆按住她的脸颊,在她唇上重重一吮。   响亮的声音响起,苏珞浅脸一下红了。   正要说他,却感受到男人脑袋埋在自己颈侧,湿热的气息喷洒过来,他低声道,“谢谢浅浅,心悦于我。”   他说谢谢,是因为从来不觉得自己对她好,她便该心悦于他。   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   她心悦于他,只是单纯地心悦于他。   是他的幸运。   听到他的话,苏珞浅抿着唇笑出声。   高大挺拔的男人就这样紧紧抱着自己,像是荒芜中求得了唯一的绿枝,一旦抓住,便不可能放手。   她抬手拍他的肩膀,“松点力气,我喘不过气了。”   陆璟肆从她肩上抬起头,粗粝指腹在她唇上轻抚,眸色暗得像是要将她吞下一般。   苏珞浅心底警铃大作,抵住他的胸膛,“你别想些有的没的,这是在马车上。”   陆璟肆侧过身,掀起帷帘朝外看。   马车已经出了安宁坊,不多时便会到达安康大街,离王府已经很近了。   他收回手,在她唇上亲了亲,对于她如此警戒觉得有些好笑,“好,不在马车上。”   他掌心压着她单薄的背脊,迫使她贴向自己,低声道,“既如此,那昨夜未曾尽兴,今夜继续。”   “你...!”   “陆璟肆!”   “嗯,四哥在。”   他轻声应道,相比较她的羞恼,语气是显而易见的轻松愉悦。   “你别得寸进尺。”   刚得了她的表白,转头就想弄死她吗。   昨晚虽然到最后他真的只有一次,可都那样了,还说不尽兴。   在嫁给他之前,她想了好几种婚后的场景,唯独没想过,别人眼中自持冷漠的承安王居然如此...重慾。   陆璟肆听到她的话,闷着声笑,吻落在她额头,轻轻安抚着。   苏珞浅正要推开他,马车已经停下。   她甚至来不及掀帘,就已经被他打横抱起,下了马车。   车夫和府门口的下人们低垂着眉眼,不敢窥看半分。   苏珞浅脸颊埋进氅衣毛茸茸的领子之中,自顾自掩耳盗铃。   一入主院,她便挣扎着从他怀抱中跳下来,拎着裙摆小跑向侧屋。   烛火明亮的廊道之中,天青色氅衣的衣摆划出荡扬的的弧线,带起一阵独属于她身上的甜香。   陆璟肆眸色幽幽地盯着她离开的背影,半晌,缓缓勾着唇笑开。   他的浅浅真是傻,现在躲着,待会儿还是得同他一处的。   ——   果然,沐浴过后还打算待在侧屋的苏珞浅,人还没挨着清樾和小星星的床榻呢,便被他单手拦腰抱起。   她差点失声叫出来,连忙捂住小嘴,惊惶地转过头去看床榻上两个小小的人儿,生怕吵醒他们。   待见他们依旧睡得香甜,这才放下心来。   就趁着这个时间,陆璟肆已经抱着她出了里间。   外头嬷嬷奶娘候了一堆人,他眉目沉沉,冷声道,“照顾好世子和小姐。”   底下的人连忙应好,随即感觉有一阵脚风掠过,二位主子已经离开侧屋。   奶娘情不自禁道,“王爷和王妃的感情真好啊。”   一同待在侧屋伺候两位小主子的这些人当中,除了有几名是当初苏珞浅的陪嫁侍女之外,其他的要么是崔安岚找来的奶娘,要么是长公主送过来的嬷嬷,身家清白又有经验。   她们从苏珞浅即将临盆前差不多一个月便入了王府,至今已有半年多。   王爷对王妃是如何的好,如何的宠,外边的人尚且不知,但他们却看得真切。   真真是捧在掌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亦不似那些有钱有权的男人一般,只将女人当个无用的。   这偌大的承安王府上下,哪件事不是王妃说了算。   生了孩子之后纳妾的男人她们见得多了,但承安王却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思。   一旁的嬷嬷也跟着点点头,“试问世间女子,哪个不想要这样的夫君。”   “不过咱们王妃也是顶顶好的。”   聪慧敏黠,对待府中下人赏罚分明。   就这样的主人家,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第207章 求学的机会   苏珞浅被抱回主屋的床榻上,自是知晓陆璟肆要做什么。   男人慢条斯理地打开那个放着铃铛链的精致木盒,她心跳得越来越快。   正欲出声,人已经被他拉至身|下,她甚至还来不及开口,便只能沉溺在他所带来的狂热慾望之中。   烛火摇曳之际, 苏珞浅被他反扣在榻上,单薄的脊背似是难以承受那滚烫的吻。   耳畔传来了低口耑声,他问,“要浅些还是深些?”   “唔...”   苏珞浅咬着唇,答不出来。   陆璟肆轻笑了声,将人拉到怀里,亲她的耳朵,声音哑得不像话,一遍遍喊她,“浅浅...”   “浅浅...”   他身量极高大,完全覆过来时,将她整个人密密实实拢住,专横的动作带着强烈的窒息感。   苏珞浅忍不住低泣出声。   陆璟肆吻去她眼角的泪,“那选个和浅浅的名字搭一些的吧。”   苏珞浅脑袋晕乎,并未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然而须臾之后,床榻间传来她似羞似恼的声音。   “陆璟肆!”   这混蛋,非要这样磨她。   陆璟肆低头噙住她的唇,直将人逼得止不住地颤,才给了她个痛快。   大年初一,承安王府正屋的床榻间,春色不减。   **   冬雪飘零,雪压枝头,悄然融化。   待出了正月,便是裕京诸处学堂开课之际。   苏珞浅今日去元福寺上香祈福,寺里有不少父母来求家中孩童来年学业精进的。   泽兰一脸疑惑,“王妃,求学业不是有孔子庙吗?”   苏珞浅勾着唇笑道,“世间之事,皆可求于这殿前,父母望孩子学业坦途也是其一,拜得孔子庙,便也拜得佛祖。”   泽兰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扶起苏珞浅,两人一同往后边的功德箱走去。   从去岁生完清樾和小星星之后,苏珞浅已经许久未到这元福寺的后山瞧瞧,今日既来了,虽不是最佳时节,便还是带着泽兰往那处去。   因为来求学业的父母多,连带着元福山上的童稚声音都多了些。   山上空地较大,许多孩童便在此处玩耍。   虽已过了春节,但毕竟是在山上,风大。   银朱适才去取她的氅衣,现下才回来,见有这么多孩童,好奇问道,“怎的都是男童?”   几个小孩三三两两玩闹,各个年龄的都有,从垂髫到总角,但就是没见着女童。   苏珞浅轻声道,“他们都是与父母一同前来的。”   学堂收费,寻常人家多只给男童报名,而女孩子,则只能待在家中。   苏珞浅从垂髫时开蒙之后,因为喜欢学堂的热闹,便一直上的私塾,幼时在江都,同父母在裕京生活之后,又是在裕京的学堂学的。   裕京的先生教书要更严一些,课堂学的东西更多一些,但两边的学堂有个共同之处,那便是念书的女童极少。   富贵人家多是将教书先生请至家中,而普通老百姓,哪有多余的精力让女孩上学。   思及此,苏珞浅心头微沉,视线在扫了一眼凉亭旁玩耍的男童后,又收回目光,低声道,“我们回去吧。”   银朱见她心情突然低落,没敢接话,几人一起下了山,马车从郊外一路往城门方向赶。   从元福寺回承安王府,要经过西市。   苏珞浅念着盈果阁的绿豆糕,便让马车往那处走。   哪知刚入西市,便听得路边传来嚎啕凄惨的哭声。   她下意识掀帘,往外看去。   就见一妇女在一勾栏院门前坐地大哭,她的怀中还抱着个衣衫褴褛的女孩子。   看起来刚及总角。   那妇女哭得伤心,手不停地摇晃着怀里的女童,然而那女童没有半点反应。   看起来已经是...死了。   苏珞浅心头的沉闷犹如潮水一般袭来,似是要将她闷窒。   此时时辰尚早,勾栏院大门紧闭,门前本应是安静的,然而此时却闹出不小的动静。   她听到街边的人在议论。   这妇女是个寡妇,家在裕京城旁边的一个小县里,丈夫做工时被大石砸中不治身亡,只留下她与婆母,还有一个女儿。   婆母年岁大,得知儿子死后得了重病,这妇女将丈夫身亡得到的赔偿金都拿去给婆母治病,却没想到婆母还是在年前归西。   如今她们孤儿寡母,无依无靠,便想着入城来找活计做,可却被勾栏院的总管与那市井奸人相勾连哄骗。   契书上明明写的是将她八岁的女儿卖至勾栏院当婢子,却骗她说是在客栈做小工。   可她不识字啊,压根看不懂,稀里糊涂地便按了手指印。   当天女儿就被强抢至勾栏院。   她自是不肯,然而勾栏院将那张契书甩到她面前,说白纸黑字她画了押,即使是闹到官府那儿去,吃亏的也只有她自己。   再后来,她便日日到这勾栏院门前哭诉。   直到...直到前几日,从不曾在大白天开门的勾栏院破天荒地开了门,一个圆膀凶脸的打手从将她女儿扔出来。   小姑娘浑身是伤,衣衫褴褛,进气少出气多。   他说,她女儿不懂规矩,屡教不改,被老板责罚,老板嫌她晦气,让她将人领回家。   可这小姑娘已经是奄奄一息,还不待这打手的话说完,她便已经彻底闭上眼。   而那打手啐了口痰,“在场的人都看到了,人可是死在你怀里的,与我们无关。”   话落,便“嘭”的一声将大门关上。   徒留那妇女仰天嚎啕大哭,求助无门。   她想求告官府,可是她不识字,连诉状和冤书也写不了。   她身无分文,更不可能请得起状师。   只能抱着女儿的尸体,来这勾栏院门前哭闹,几日下来,神情越发恍惚。   有围观的百姓无奈地摇了摇头,“再这样下去,这戚赵氏怕不是要疯了。”   “那契书上有她画的押,这当真是无法求告啊。”   “若是她识字就好了,也就不至于会被人坑骗。”   契书...   画押...   识字...   这些话一字一句在苏珞浅脑海中徘徊,她抿紧了唇,眼眶通红。   是啊,若是女子也能得到同等的求学机会,那该多好。   在这一瞬间,她似是明白了什么。 第208章 状师   苏珞浅让泽兰速速寻个信得过的状师。   苏良卓平时商场上也会与人产生些摩擦和不和,因此有自己常用的状师,泽兰一听她的意思,马上往苏府而去。   苏珞浅又命人将戚赵氏和她女儿带到了安宁坊的一处小院。   这小院在她名下,平时几乎不会过来住,但好在一直有专门的人看护打扫,倒也还算整洁。   去接戚赵氏的是王府的一名护院,长得五大三粗,戚赵氏满脸戒备地盯着他。   直到苏珞浅出现,她才将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   劝说戚赵氏相信自己,苏珞浅花了不少时间和精力。   戚赵氏已经被骗过一次,因此纵使苏珞浅看起来再和善,她也不愿意再轻易相信。   见苏珞浅锲而不舍,她甚至逐渐开始装疯卖傻起来。   但苏珞浅不会因为她的不信任而轻易放弃,适才围观的百姓皆说戚赵氏要疯,但她知道,她不是真的疯。   只是以此作为保护壳罢了。   二人拉锯着,直到那名状师到来,戚赵氏才怔怔地望向苏珞浅。   魏峥,三十有余,裕京城里出了名的状师,能言善辩,巧舌如簧,经他手的官司,十有八九皆是胜诉。   这样的人,收费也是极高的。   戚赵氏之前曾想过去官府状告那勾栏院,四处打听过这些事,魏峥状师的名号,她自然听说过。   如今见到他,她一张满是脏污的脸上写着不可置信,直到这时,她才愿意真正开始相信苏珞浅。   苏珞浅瞧见她眼底的松动,心中松了口气。   一番好言劝说之下,戚赵氏终于同意先将女儿尸体存至义庄。   小姑娘已经去世好几日,幸得如今是冬季,尸体尚未面目全非,但打官司是消耗战,非一朝一夕得行,尸体须得找个地方存放,最合适的地方,便是义庄。   戚赵氏满脸是泪,即使女儿已成了一具尸体,她也万分舍不得。   但她也清楚,如今得遇贵人,是她为女儿报仇的唯一机会,若想成事,便得冷静些才行。   安顿好小姑娘的尸体后,戚赵氏将她被勾栏院蒙骗着签下的契书拿了出来。   这契书画押时一式双份,她的这一份,一直好生保管着。   魏峥拿着这契书仔细瞧了瞧,随后拱手作揖,跟苏珞浅说道,“王妃,这份契书或许...”   他话还在继续说,但戚赵氏已经听不下任何一个字。   她瞪大了眼看着苏珞浅,“你...你是王妃...”   她瞧她一身富贵人家打扮,只当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好心少妇人,却没想到,她居然是王妃。   戚赵氏怔了怔,抖着嗓子问,“难不成,您是承安王妃?”   苏珞浅盈盈的目光望着她,缓缓点头,正要开口,戚赵氏便扑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她面前。   “王妃,还求您为民妇做主,为我可怜的女儿做主。”   “求您了...”   话落,她便连连磕头。   苏珞浅连忙伸手扶她,“哎,您不必多礼。”   但戚赵氏坚定着要给她磕头,苏珞浅竟是一下没能将人扶起来。   她飞快朝银朱使眼色,银朱上前,微一使力,就将戚赵氏扶起身。   苏珞浅轻声道,“您放心,今日我既将您带至此处,那这件事便得有个分明。”   安抚了戚赵氏,她又看向魏峥,“魏状师,如何?”   魏峥道,“契书上有勾栏院的盖印,有戚赵氏的手指印,亦还有那人牙子的手指印。   此案有两个重点,一是证明戚赵氏不识字,二是证明这人牙子身份有异。”   证明戚赵氏目不识丁,才能说明她是被坑蒙诱骗才签下契书的。   证明人牙子并非在官府有过登记,而是行着腌臜事的市井奸人,则能直接将这份契书的律法效应作废。   契书作废,那勾栏院的行为便是强拐,此为其罪一,而打死年仅八岁的女童,此为其罪二。   对于魏峥而言,此案算不上有太大的难度,但他向来做事谨慎,并不会因为案子容易而有所松懈。   话落,他转而看向戚赵氏,“你和那中间人打交道之时,他可曾给你出示过官府开具的人牙子文书?”   戚赵氏被他这么一问,有些懵。   她低着头仔细回想,片刻后斩钉截铁道,“没有。”   “他从来没有出示过劳什子文书。”   她虽然不识字,但若是那中间人真要证明自己的身份,必会明着将文书给她看,并且一字一句向她说明,但在他们打交道的那些时日里,那中间人从未提起过此事。   她不识字,但话还是听得懂,那中间人若是真提过,她必然记得。   闻言,魏峥点点头,“那便是了。”   那市井奸人便是利用了戚赵氏不识字、不懂牙婆交易这些弱点,从而蒙骗了她。   甚至还反咬一口,威吓戚赵氏若是告到京兆府也是她自己吃亏,但其实最怕见官的是他们自己。   这一招招的蒙骗强拐以及事后的威胁恐吓,当真是将穷苦底层的老百姓欺压到了极致。   经过魏峥这么一分析,这件事基本已经脉络清晰。   苏珞浅看向戚赵氏,“如今...您女儿停放在义庄,这几日望您保重好身子,待魏状师将状纸写好,您便可到京兆府门前鸣冤。”   戚赵氏是这件事的当事方,是真正的苦主,由她去击鼓最合适。   闻言,戚赵氏再度起身想磕头叩谢,被苏珞浅连忙扶起来,“您不必多礼。”   “多谢王妃...多谢王妃...”   戚赵氏这几日颠簸流离,早已瘦得皮包骨,那双浑浊的眼睛直至此时才有了些许亮光,道着谢,却忍不住哽咽。   苏珞浅道,“这处院子您暂且安心住下,一切不必担忧,待击了鼓,自有京兆府为您做主。”   戚赵氏眼底噙着泪,“民妇知您什么都不缺,但这事若了了,民妇必当给您当牛做马一辈子,绝无怨言。”   “您的大恩大德,民妇绝不敢忘记。” 第209章 四哥永远是你的底气   苏珞浅还从未面对过这般情况,见她怎么劝都执意跪下去,只好再让银朱过来扶人。   “眼下最重要的是这桩案子,您不用忧心想别的。”   话落,苏珞浅又交代了一些别的事项。   这院子本就有一对老夫妇守着,她让他们找来干净的衣物,又备了饭菜,一切安排妥当,她这才离开。   魏峥亦随她一同出来。   在院子待了许久,不知不觉,日头已经西斜。   冬天的阳光斜斜打在巷口,有些落在马车车头上,油亮的马背上折射出淡淡金黄色的光芒。   马匹轻轻打了个响鼻,车夫轻拍着安抚。   苏珞浅朝魏峥微微颔首,“这案子还劳烦魏状师多多上心。”   魏峥立于院门前,作揖行礼,“王妃放心。”   他与苏良卓也算是熟识,即使苏珞浅没有王妃这层身份,他必然也是会谨慎对待这桩案子的。   苏珞浅点了点头,这才拎着裙摆上了马车。   待回到王府之时,太阳已经完全下山。   她一下马车,便瞧见一身玄色暗纹锦袍的男人迈过地栿,正要出门。   看到马车时大步向前,越过泽兰想要接她家王妃的手,揽住苏珞浅的细腰。   苏珞浅连最后一阶马凳都没来得及踩,就被人抱下来。   紧接着听到陆璟肆开口,“路上是有何事耽搁了?”   她今日去元福寺他是知道的,照理说应该回来得比他早才是,却没想到一直等到掌灯时分才归府。   苏珞浅想起今日遇到的事,心间颇不是滋味,轻握了下他的手,“进去再说。”   两人一同入内。   用过晚膳之后,她才将今日之事说给陆璟肆听。   陆璟肆抬手揉了揉她微微泛红的眼尾,“可是哭过?”   她有些诧异,“这你都看得出?”   其实倒也不是哭,只是一想到戚赵氏和她女儿的经历,她实在心闷得很。   那口气就这么堵着,憋得她眼眶微微泛红。   陆璟肆在她唇上亲了亲,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只要足够在意一个人,那无论是再怎么细微的情况,也能察觉到。   他说道,“魏峥此人我听说过,是个有能力的状师。”   不然亦不可能与苏良卓合作了这么多年。   “若是以你所言,这案子胜诉的可能性比较大。”   京兆府尹齐子安持正不阿,勾栏院的那群人和那市井奸人到他手中,落不到什么好。   苏珞浅握住他的手,轻声道,“还有一事想和四哥商量。”   “什么?”   苏珞浅抿了抿唇,认真开口,“我想办个女子学堂,免费的。”   陆璟肆一听,立马反应过来,她想办女子学堂,应该是受了今日之事的启发。   戚赵氏不识字,她八岁的女儿亦不识字。   这世间恶人防不胜防,读书识字,至少能明辨是非,也能避免被人以文字蒙骗。   女子在这世道安身立命本就不易,能得到的机会远比男子少之又少,可面临的风险和危殆却不比男子少。   陆璟肆漆黑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眼神温柔得几乎能化成水。   他倾身在她唇边落下一吻,低声道,“浅浅想做什么便去做。”   “我家浅浅有能力有魄力又聪明,不过也请你记得,四哥永远是你的底气。”   他们是一体的,并肩而立,她并非他的附属品,而是这大瑨朝的嘉敏县主。   苏珞浅虽然早在说之前就已经大概猜到他会支持,但亲耳听到这些话,心间仍是止不住泛软。   她抬手抱住他,脑袋埋在他颈侧蹭了蹭,“若是遇到什么难出,我可不会和承安王客气。”   陆璟肆勾唇无声轻笑,低应了声,“好。”   “那你可想好,学堂的选址在何处?”   下午在回王府的一路上,苏珞浅确实想过这个问题。   “选址我想定在城南,不过具体的院落还得过几日再去实地看看。”   城南的民宅多,住在那边的多是平民老百姓,地点定在那儿,更方便孩子们上下学。   陆璟肆微一思忖,说道,“王府在城南有几处小宅院,你可以去挑挑看有没有合适的。”   苏珞浅点点头,“好。”   她名下在城南亦是有些房产,若是要去选址定下,那便一起都看了。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事还是戚赵氏的案子。   陆璟肆默了默,又再开口,“戚赵氏击了鼓之后,齐子安会派人去义庄验尸。”   这是京兆府办案的正常流程,陆璟肆再清楚不过。   但出现人命案,却不是每一个苦主都接受得了给死去之人验尸这一环节。   他说这话,是想给苏珞浅提个醒,让她提前和戚赵氏说一声,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苏珞浅轻声应好。   **   翌日,苏珞浅便去了安宁坊小院,将此事说与戚赵氏。   又再一日后。   当魏峥将状纸拟好,便陪着戚赵氏一同去京兆府门前击了鼓。   一身官袍的齐子安端坐于上,眉眼威沉,厉声问道,“你们二人击鼓,所为何事?”   戚赵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将此事的前后全部说了出来。   说到最后,再提起女儿时,她仍旧忍不住落了泪。   跪在地上磕头,“还请大人为我做主。”   而一旁的魏峥,则是将状纸递给差役,呈上给齐子安。   魏峥平日里和官府打交道多,齐子安自然是认得他的。   待他将状纸上的内容看过一遍,再结合适才戚赵氏所言,心中陡生狐疑。   这戚赵氏一穷二白,经历凄惨,是如何雇得起魏峥当状师的。   他撩起眼皮,目光在魏峥和戚赵氏之间来回。   眼神里颇为凌厉,戚赵氏即使低着头,也能感受到这份威压。   而魏峥则是不卑不亢。   他身上有功名,作揖行了个礼之后,便一直站着。   齐子安收回视线,问道,“你女儿的尸体现在何处?”   戚赵氏连忙应道,“在义庄。”   闻言,齐子安微微颔首,几息之间他心中便已经有了思量,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这案子。   他站起身,朝身边的人低声吩咐道,“分两队人,将勾栏院和那中间人给盯住,切不可打草惊蛇。”   “叫上仵作,随本官去验尸。”   京兆府去义庄验尸不是什么稀奇事,不过若是被勾栏院知道,只怕会提前跑路,因此还是将人看住较为稳妥。 第210章 你当个人吧   春雪消融,阳光和煦。   在京兆府大门斜对面,一个不起眼的巷道口,斜停着一辆马车。   苏珞浅坐在马车之中,微一掀帘,便瞧见齐子安带着人从里头鱼贯而出。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她放下帷帘,和泽兰说道,“走吧,去城南。”   泽兰不太明白,“王妃,咱们不悄悄跟过去看看吗?”   苏珞浅扬着唇轻笑,“不了。”   她此时在这里看着,只是想确定事情是否按照自己预设的方向发展,如今确定了,那接下来的事,自有魏峥把控。   况且齐子安是个刚直守正的,她无需担心。   若是真的跟过去,被齐子安察觉到,反倒有可能弄巧成拙。   她猜到齐子安会对戚赵氏为何请得起魏峥存有怀疑,但以齐子安对公事的认真程度,他心中清楚,眼下最紧要的还是案子。   听到苏珞浅的话,泽兰一知半解地点了点头,朝外头的车夫知会一声。   车夫一拽缰绳,马车离开了巷口。   ——   承安王府名下和苏珞浅名下的宅院,自然都不是什么废宅。   城南的这几处宅子常年有人维护。   一个白天,苏珞浅看了几处。   倒也不是说院子不好,只是大部分的宅院相隔较远,且有些院门朝向巷道,并不是很方便。   她希望学堂开在一个面朝宽敞街道,且采光极好,有较大庭院的宅子当中。   这样学生们可以活动的地方比较多,上下学也不用走小小的巷道。   直至申时过半,苏珞浅看了一天的宅院,稍感疲累,摆了摆手,让马车回府。   然而马车才刚拐了个弯,便倏地停下。   苏珞浅下意识掀帘,却没想到,下一刻,一只大手直直探入,在她柔嫩的脸颊上轻掐,语气板正严厉,“戒备心太轻。”   若真是歹人,她掀帘岂不正好给了人家动手的机会。   苏珞浅被他捏得一愣,反应过来之后拍掉他的手,杏眸里多少含着埋怨,“疼。”   她抬眸向外望去,男人骑着高头大马,一身长袍利落修身,端坐于马背上,被落日的阳光一衬,周身仿似镀着光。   泽兰一看是王爷,立刻识趣儿地下了车。   而陆璟肆松了手,翻身下马,入了车厢。   马车继续向前。   陆璟肆长指捏着她的下巴,将她刚才被他轻捏的那半边脸转过来,在上边亲了亲。   “还疼吗?”   苏珞浅瞪他,“当然疼。”   话落,他便又低头下来继续亲,一边亲一边问,“还疼吗?”   苏珞浅被他亲得直往旁靠,可她身侧是车板,无路可退,眼瞧着男人的吻直往她唇边蹭,她连忙伸手推他,“不疼了不疼了。”   他气息温热,缠绕在她唇边,低声道,“来不及了。”   话一说完,便直直噙住她的唇。   她下巴被他捏着,被迫檀口轻启,男人唇舌长驱直入,勾着她,吻得动情浓烈。   苏珞浅胸腔里的空气似都要被他榨干,耳根子红得像是要滴血,呜咽的嗓音里藏着缓缓情动。   她伸手推他,却被他扣住了手腕压在软垫上。   那一截细嫩皓腕他轻易便能掌控,甚至还未多用力,便已经泛起了红。   他的指腹在那上边轻轻摩挲,像是在帮她轻柔按着,又像是在轻抚她腕间脆弱的跳动。   男人拇指指腹上带着薄茧,粗粝而又温热,一下又一下,触得她心间发软。   然而他唇舌的侵略却毫无温柔,吻得凶狠,像是要将她一口吞下。   苏珞浅轻“唔”出声,再想抬手推他时,才发现手已经被他十指紧握,牢牢按在软垫上。   经络分明的男人指节强势探进她的指缝当中,小麦色的肌肤与青葱般的手指对比强烈,那指尖与主人一样,在男人专横的动作之间,只能稍显无力地轻轻搭着。   然而陆璟肆还嫌不够,另一只手握着她的细腰,稍一用力便将人提抱至自己膝上。   带着热度的手一路从她腰间蜿蜒而上,挑开她的衿带,轻车熟路地向上拢去。   “唔...”   苏珞浅闷哼出声。   她身前衣衫凌乱,敞开的衣领露出里头大片滑腻的肌肤。   男人的掌心只隔着一层小衣,无限肆意。   陆璟肆终于放开她的唇,吻沿着她的唇角一路往细颈而去,湿漉漉留下一串印记。   他力道重了,被他掌控住的人儿便咬着唇哼吟。   气都喘不匀,一双清澈的杏眸泛着潋滟的媚,软着声让他轻点。   陆璟肆的吻落在她耳边,含住她的耳珠,嗓子里压着笑,“浅浅小声些,莫被人听了去。”   苏珞浅浑身一僵,整个人倏地清醒过来。   她缩着身子直往后躲,几乎快要从他腿上滑下来。   男人的那只肆意妄为的手被拢在她的衣衫之下,见她要逃,故意使了坏地磨她。   苏珞浅眼睫抖得不像话,咬着唇才让自己没叫出声。   忍得眼底蓄了泪,欲坠不坠。   这副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强取豪夺。   陆璟肆压着她的脊背,将人压回怀里,不情不愿地将手抽了回来。   从他上车到现在,半点没给她反应喘息的机会,苏珞浅发髻微乱,步摇掉了一支在软垫上。   一张白皙莹润的小脸上泛着可疑的红,口脂已经完全晕开,大半不见踪影。   裙衫乱了个彻底,颈侧连着锁骨那一片,全是他刚才留下的痕迹。   苏珞浅抿了抿微微刺麻的唇,忍无可忍地踢他。   骂了句,“登徒浪子。”   陆璟肆对于她骂人已经习以为常。   这种话在两人的床榻间,他听得多。   但她实在不算会骂人的,来来回回也就是这两句。   登徒子...   浪荡子...   流氓...   混蛋...   诸如此类的。   但这种话在情浓时刻,只会让他更加疯狂。   陆璟肆抬手在她唇边轻抚,却被她侧了脑袋躲开。   娇娇软软的嗓音里饱含控诉,“陆璟肆,你当个人吧。”   闻言,陆璟肆低笑出声。   他倾身捡起掉落在软垫上的步摇,说道,“帮你簪回去?”   苏珞浅不信他有这么好心。   两人有一瞬的僵持。   陆璟肆见她不动,反手将步摇藏进自己的宽袖当中,拢了拢她披在肩上的氅衣。   她内里裙衫全乱,但氅衣一遮,倒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拉过她的手握在掌心里,指腹轻轻摩挲着,见她仍生着气,轻声哄道,“待会抱你下去,没有人看得到。”   他指的是她脖颈间那乱糟糟的痕迹。   苏珞浅气鼓鼓,“你今晚别回主屋睡。” 第211章 暖床的机会   这威胁力度够大。   陆璟肆黑眸微眯,幽幽目光落在她脸上。   直盯得苏珞浅头皮发麻。   但他刚才太过分,她不由得挺了挺细瘦的腰板,瞪他,“不准进主屋。”   陆璟肆捏着她的手在掌心里把玩着,心中默默思忖。   既她都不让他回主屋,要不要现在做点更过分的。   然而他还没做出决定,马车就已经停在承安王府门前。   泽兰不敢直接掀开门帘,照旧在车门框边轻敲了敲。   苏珞浅立刻抽回手,正要下车,便被他打横抱起。   “啊——”   “你做什么!”   她压着嗓子惊呼一声。   陆璟肆垂眸睨她,单手将她氅衣上的毛帽子拉高,挡住她一整张小脸。   苏珞浅倏地反应过来。   现在这副样子,还是挡住好一些。   她抿紧了唇,没再出声,任由陆璟肆抱着她下马车。   王府的下人们对于王爷抱着王妃这件事几乎已经免疫,个个低着脑袋,眼观鼻鼻观心。   一路从门口穿廊过厅,回到主院正屋。   陆璟肆将她放下来,适时开口问道,“今日可看到合适的宅院?”   苏珞浅本还想着将他赶走的,但听他说起这事,秀眉微蹙,摇了摇头,“还没。”   不过今日她还未将二人名下的宅子看完,这几日还会抽空再去。   选中合适的宅院之后,还须得重新装修一番,这个工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她原本就打算在今年秋季开学便好,现在时间尚早。   还不着急。   陆璟肆温声道,“明日四哥陪你一起去看。”   苏珞浅侧眸睨他,“你可知我想找的是什么样的宅子?”   陆璟肆轻笑着,微一思忖后道,“应是宽敞明亮,最好面朝正街,且旁边还得有另外一处宅院也可为自家利用的。”   话落,苏珞浅那双清凌凌的眸子闪过诧异,“你怎知我想要的是这样的?”   陆璟肆抬手在她脸颊上抚了抚,“因为四哥了解你。”   既是作为学堂,那必得考虑到孩子上课的空间。   或许一开始来上课的女童会不太多,但一年两年,两年三年,之后若是人多了,再重新找宅院便更加不方便。   因此现在就得将之后的情况考虑进来。   再者,孩子多了自然庭院宽敞些好,采光好有利于孩子看书。   而面朝正街,则能给学堂起到宣传的作用,鼓励更多普通老百姓将家中的女娃娃送来上学。   苏珞浅内心已经做足思量,因此才会挑了一个白天也挑不到合适的。   陆璟肆给她倒了杯茶水,看她坐在妆奁前,低着头给自己整理裙衫,末了又干脆将发髻上的珠翠金簪拿下来。   一头乌黑的长发霎时铺满薄背。   陆璟肆眸色骤暗。   他站起身,正要来到她身后,门口传来福临的声音。   “王爷王妃,外头有个书童送来一封信。”   “是何人?”   “那小书童说是魏先生家的。”   苏珞浅眸底一亮,“应该是魏峥的书童。”   陆璟肆见她已经理好衣裳,这才扬声让福临进来。   那书信确实是魏峥差人送过来的。   主要是向苏珞浅说明今日的进度。   虽然二人之间没有明说,但魏峥也知晓,在这个案子没有最终落到实处之前,苏珞浅不太方便与他们一同出现。   但毕竟这银钱是苏珞浅出的,她理应知晓进度。   苏珞浅将信件打开,仔细看了一遍。   仵作的验尸结果,戚赵氏的女儿是死于虐待殴打。   另外齐子安还让人查了京兆府的文书,确认了那个在戚赵氏契书上留下指印的所谓“中间人”,是个没有在官府登记入册的市井奸人。   现在勾栏院已经被京兆府围了起来,而那市井奸人已经被关入牢中。   但有钱有能力开勾栏院,那老板自不会就这样轻易认栽。   他将所有过错都推到那市井奸人身上,表示自己与他不熟,亦是被他诓骗,之前不知他并非人牙子。   齐子安自是知晓这是他的诡辩。   但抓贼要拿赃,须得找到证据证明那勾栏院老板是在说谎。   因此魏峥猜测,接下来几日,京兆府会挨个儿询问勾栏院里的人。   苏珞浅原本就做好了这案子得熬一段时间的准备,因此看到魏峥写的,并不觉得意外。   她缓缓将信件合上,叹了口气,“希望齐大人尽快找到证据。”   近来天气逐渐转暖,初春已在悄然之间来临。   尸体亦不宜长久停放在义庄。   陆璟肆一听她这话便知她在担心什么,揽住她的肩安慰道,“放心,即使案子未破,只要京兆府那边觉得尸检结果无异,也可先将人安葬。”   苏珞浅抬眸看他,轻声应了句,“好”。   这事说完,屋里倏地安静了些,摇曳的烛火中,陆璟肆朝她迈了一步,抬手就要来抚她的脸。   却被苏珞浅微一侧身躲开,“等会儿,还有事情没说完。”   陆璟肆剑眉微扬,“何事?”   苏珞浅朝他扬起抹笑,“到时学堂的教书先生,还得劳烦咱们陆大人多上点心。”   要找秀才或者举人,这偌大的裕京城确实也不难找。   但由陆璟肆把关,人品秉性方面便皆有保障。   若是人不行,必然是入不了他的眼。   面前有这个现成的资源可以“利用”,苏珞浅没必要非得舍近求远。   听到她的话,陆璟肆眼底浮上了然的笑。   他道,“你想要多少人,同四哥说便是。”   他说过,他永远是她的底气。   得到他的保证,苏珞浅唇边笑意加深,踮着脚尖在他脸侧落下一吻,声音清甜,“多谢四哥。”   她难得主动亲他,陆璟肆仿似心头有烟花炸开一般,绚烂又惊喜。   他揽住她的细腰,低声道,“既如此,今夜四哥可否得个暖床的机会?”   苏珞浅仰头看他,清澈的眼眸里倒映着他的身影。   片刻后,她再度踮起脚尖,在他耳边低语。 第212章 诡计多端的男人   一码事归一码事。   待沐浴过后,陆璟肆终还是被苏珞浅拦在正屋外头。   彼时两人刚在侧屋陪清樾和小星星。   陆璟肆的心思她瞧得分明。   他甚至还想趁着小星星撒娇她心软的时候让她松口。   苏珞浅在心底冷哼一声——   嗬。   诡计多端的男人。   小星星可爱是可爱,但苏珞浅到底没有松口。   于是戌时过半,王府的男主人一身里衣,外头披了件披风,就这么被挡在正屋门前。   隔着一道门,苏珞浅幽幽出声,“夜深了,王爷还是早些歇息吧。”   她仅着单衣,就站在门内,被烛火一衬,纤细袅娜的身影落入他眼中。   陆璟肆沉吟片刻,低声道,“浅浅也早些休息。”   话落,他便抬步离开。   苏珞浅隔着门板看他身影离开的方向,应是往书房那边去。   她缓缓勾着唇轻笑开,心情颇好地入了里间。   烛火微歇,屋里只余床头附近的几盏灯火。   幔帐垂下,昏暗的床榻间,只有女子轻缓的呼吸声传来。   待到月上中天时,主院书房的门被缓缓打开。   男人身披靛蓝色暗纹披风,高大的身影被廊檐下的阑珊灯火拉长着映在地面上。   他兀自抬手接过福临手中的灯笼,冷峻的半张侧脸在烛火中显现出凌厉的线条。   福临正要开口说些什么,他摆了摆手,自己一人掌着灯笼,往正屋而去。   福临在他身后摇了摇头。   心中默默腹诽。   真是分不开,一晚也分不开。   正屋外头候着两名小丫头,此时困顿得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盹儿。   不过她们还算有警惕性,陆璟肆一靠近,两人霎时抬起头。   待见到来人是王爷时,连忙低下脑袋缩着脖子,生怕打瞌睡被责罚。   陆璟肆将手中的灯笼交给她们,眼风不错地直接推开门入了屋。   直到房门关上,其中一个小丫头才恍惚地眨了眨眼,手肘支了支另外一个,低声道,“王爷不是歇在书房了吗?”   另一个小丫头一副明白人的模样,“你觉得可能吗?”   王爷刚才去书房,说到底不过是一招“缓兵之计”。   等的就是现在这个时候。   庭院里有一阵寒风吹过,两个小丫头抖了抖肩膀,在廊檐下寻了个避风的地方躲着。   而正屋内。   陆璟肆解了披风,在燎炉旁站了片刻,直待身上那股沾了夜风的凉散去,才转身掀开床帐。   他夜视能力佳,一眼便能捕捉到床上那道小小的身影。   锦被盖了个严实,只留一颗小脑袋在外头,呼吸浅浅,小脸睡得红扑扑的。   陆璟肆在心底轻笑一声。   没有他,她倒是睡得挺香的。   他上了床榻,锦被被掀开一角,有丝丝凉风窜入,苏珞浅睡梦中扁了扁唇,下意识将锦被往自己身边拽了拽。   陆璟肆长臂一伸,直接将人拢到身边。   温香软玉在怀,他在她发顶亲了亲,身心是难以言喻的满足。   身旁多了个大暖炉,苏珞浅下意识往他胸口蹭了蹭,即使是在睡梦中,也能闭着眼找到自己舒服的姿势。   陆璟肆仔细感受了下女子那只纤细手臂搭在自己腰间的轻微重量,于昏暗的床榻间,无声勾唇。   浅浅说的是“今夜”,现下子时已过,自然不算是“今天”了。   如此算来,他也不算说话不算话。   陆璟肆低头在她唇上轻蹭,舌尖探入勾了勾,不敢亲得太过分,怕将人弄醒。   占了点便宜后,这才将人揽得更紧,闭上眼一同睡去。 第213章 不是这样的   冬日的晨间暖阳如流光溢彩一般,倾泻而下,透过窗牖洒进来,落了些许在地上、妆奁上,还有那遮得严实的幔帐之上。   一夜好眠,锦被之中,苏珞浅本能地循着热源靠近。   然而待她缓缓睁眼时,看到的便是本该睡在书房的男人正好整以暇地垂眸看她。   黑眸清明,半点不像刚睡醒的样子。   眼底藏着揶揄的笑意。   苏珞浅骤然反应过来,猛地一下伸手推他。   然而不仅没推动,反倒被他借着力又拉近了几分。   她整个人直接贴在他的怀里。   陆璟肆脑袋埋在她颈侧,亲昵地蹭了蹭,低声道,“我的王妃,早上好。”   他声音里带着晨醒时的微哑,触碰在她耳边,毫无阻碍地直接敲打着她的耳膜,一路顺着脉络,流向她心间。   苏珞浅耳根子麻了下,人却是清醒的。   她被他抱住,声音有些闷,“承安王不应该是在书房吗?”   陆璟肆在她侧脸亲了亲,大半身的重量压在她上边,像只粘人的大型犬一样,“浅浅说的昨夜,如今都已经过了。”   现下这样,苏珞浅才不信他是今早才来爬她的床。   藏在锦被之下的小细腿踢向他,却被他快速握住。   男人漆黑的眉眼里带着点点笑意,“偷袭我?”   苏珞浅扬着小下巴,答得理所当然,“打你。”   带着热温的那双大手握在她骨头匀称的小腿处,顺着绸质丝滑的布料一路往下,扣住她的脚踝,一拉,纤细修长的腿儿便环上他紧劲的腰。   随后,粗粝指腹从底下探进来,毫无阻碍地直接抚上她滑腻的肌肤,蜿蜒而上。   陆璟肆气息滚烫,在她唇边点点啄吻。   声线磁哑,“浅浅,夫妻床榻间的打架,不是这样的。”   苏珞浅被他撩拨得心头直跳,下意识缩着身子往后躲,却被他扣住后腰用力一带。   绵软的身子直接撞在他坚硬的胸膛上。   他仍在勾她,一字一句道,“四哥教你?”   苏珞浅红着耳朵直摇头,“不...唔...”   然而还没等她话说完,男人的吻已经落了下来。   两人身上皆只有里衣,苏珞浅甚至连小衣都没穿。   无比方便了他。   骨节分明的长指在她紧致小腹处抹着旋儿,后缓缓抚至她后腰处,寻到那可爱小巧的腰窝,粗粝的指腹来回摩挲。   不多时,她便软得没力气推他。   陆璟肆眸底藏着深沉的慾,唇舌所过之处燃起了点点燎原之火。   一点点,将她的肌肤烘至红烫。   床榻间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锦被起起伏伏,虽有风拂进,却降不下半点热温。   黏腻的,湿热的,磨人的,   身心交融。   床榻间皆是苏珞浅用习惯了的被褥,沾染着她身上的点点香气。   而这香气的源头,此时此刻就在他怀中,在他身|下。   初春时节里,万物复苏。   而那最娇最媚的一抹春色,正被他热烈占有着。   **   待到苏珞浅再度醒来时,已经是未时过半。   晨间他折腾完之后,叫了水抱着她去沐浴,是以她现下浑身干爽。   只腿间有隐隐的酸麻。   她坐起身掀开床帐,一抬眸便对上正好从外进来的陆璟肆的目光。   男人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见到她已经醒来,眉宇间染了几分柔和。   他大步来到床边,“饿不饿?厨房里备着膳食,要现在吃吗?”   苏珞浅瞪他,没有搭话,抓起他的手拨开袍袖,凶巴巴地一口咬在他小臂上。   她这一下用了力气,咬得狠。   直待察觉口中有淡淡的血腥气,这才松口。   而被咬的这个人,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淡然处之的温和模样,甚至在她埋头咬下来时,还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像在安抚,又像在鼓励。   苏珞浅抬起头,扬着小下巴,“让你长长记性。”   陆璟肆轻笑道,“嗯,长记性了。”   只不过下次还敢。   她稍稍解了气,这才起身梳洗。   用过膳食之后,两人一同出发去城南。   还剩两三处宅院没看,今日有了陆璟肆,她倒是闲散些。   不过在看到最后两处院子时,苏珞浅明显来了兴趣。   这两处宅院皆坐落于城南长青街上边,离得非常近。   其中一座大些,庭院宽敞,朝向、通风和采光都非常好。   廊道之中,苏珞浅轻跨几步,兴致勃勃地和身后的陆璟肆说着,“前院可以给孩子们读书用,后边的这个院子,可以让他们用来学画画。”   “还有这两间小一些的,可以给教书先生休息小憩用。”   “闲暇时候,孩子们可以在院子里玩耍。”   她一双清亮的杏眸里泛着柔光,满是对未来学堂的期待。   陆璟肆专注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黑眸里满是缱绻的爱意。   他抬手抚了抚她的脸颊,说道,“嗯,这一切一定可以实现。”   苏珞浅兴致勃勃,“不过院门需要改一改。”   现在两座宅院的院门都是寻常人家的院门,如果要当成学堂的话,着实有些小。   陆璟肆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嗯,可以改得宽大些。”   他目光再度落回她脸上,“浅浅,给学堂取个名字。”   苏珞浅握住他伸过来的手,歪着脑袋想了下,“叫舒云斋吧。”   云卷云舒,皆是最自如的姿态。   望天下所有女子,能如愿,能自在。   闻言,陆璟肆喉结轻滚,眸色深得吓人,眼底藏着汹涌的情愫。   他高大的身躯罩住她,挡去了身旁几个随从的视线,低头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让燕老太傅题字?”   苏珞浅眼底霎时一亮,“你说的,这事就交给你啦。”   她生怕他反悔,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一言为定。”   陆璟肆捏了捏她的耳珠,“事成之后可有奖励?”   他这么说,苏珞浅不可避免地想歪了,她耳根子微红,支吾道,“看你表现…”   得她这句保证,陆璟肆唇边勾起抹明显的弧度。   两人既已将宅院定下来,苏珞浅便得着手准备院子翻新装修之事。   好在福临是个能干的,给她提出了不少建议。   苏良卓以前装修铺面时积攒了一些经验,苏珞浅便时常跑回苏府向她请教。   最近天气好,苏珞浅过府时会带上清樾和小星星一起。   两个小家伙活泼可爱,咿咿呀呀地逗得两个老人开怀大笑。   戚赵氏的案子在审理之中,但过了几日,传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第214章 勾栏院案件   在那勾栏院的后院泥地之中,挖出了好几具白骨化的尸体。   这下案子就变得微妙起来了。   齐子安带着人连夜清点,最终发现一共有八具白骨,其中一具没有头骨。   勾栏院的老板龚奇立刻被京兆府收监,勾栏院里的其他人,也都被带回审问。   清点骸骨当日,勾栏院门口围了不少百姓,是以这些事不多时便在坊间传开。   百姓们皆说勾栏院里藏了个大魔头,专杀年轻年龄女子。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这消息自然逃不过文崇帝的耳目。   乾正殿中,陆璟肆和齐子安皆一身官袍,立于其中。   文崇帝坐于上首,垂眸看着齐子安适才呈上来的奏折。   须臾,待看到那勾栏院中埋下的具体尸骨数量时,他面色骤沉。   “嘭——”   拍桌声响起。   文崇帝声音冷沉得吓人,“现在还无法确认那八具尸骨的身份吗?”   齐子安连忙躬身作揖,道,“还在排查当中,那勾栏院的老板龚奇一口咬死他不知道这些事,亦不知这些死者的身份。。”   从勾栏院发现骸骨到今日,拢共不过两日,坊间传闻愈演愈烈,文崇帝便急召了他入宫。   但两日的时间,连仵作验尸都才勉强做完,其他的…还尚不足以查出些什么。   “那其中无头骸骨的头骨呢?”   “回陛下,还在审问。”   意思便是现在还什么都没结果。   天子看群臣,向来只看事件结果。   时间紧迫,齐子安查不出甚其实在情理之中,但落在文崇帝眼中,多少有些不耐。   见状,齐子安连忙道,“不过在龚奇自己房中藏了间密室,里边发现了些杂物,京兆府现下正在清点,想来与这案子有不小的联系。”   闻言,文崇帝沉默片刻,开口道,“这案子由京兆府和典狱司合办。”   他看向陆璟肆,一字一句,“让他开口。”   这话是什么意思,陆璟肆心中自然明白。   他不卑不亢地拱手作揖,应声道,“微臣领旨。”   ……   从乾正殿出来,一路下了玉阶,齐子安站定,向陆璟肆躬身,“王爷,此案还得劳烦您指点一二。”   典狱司的手段,陆璟肆的手段,他是知道的,有陆璟肆在,这个案子至少能快些取得进展。   陆璟肆眉目沉沉,淡淡道,“此案既一开始是由齐大人负责,那现如今也就继续由齐大人主导。”   “若是有什么帮得上的,齐大人同本王说一声便是。”   齐子安抬眸看他,见他表情不像客气推脱,便直接应了下来,“如此,将那龚奇转到典狱关押?”   这陆璟肆倒是没有意见,毕竟刚才文崇帝特意叮嘱他要让龚奇开口。   京兆府相比较于典狱司,终究还是过于“文气”了些。   如今要将龚奇转入典狱,正好他可以拿他试试典狱最近改良的几种刑罚和刑具。   陆璟肆微微颔首,齐子安见他答应,面上露出几分笑,但转而想到这起如此恶劣的案件,又马上敛了笑意。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宫门外去。   “仵作验尸有何收获?”   一说到这件事,齐子安面露难色,“尸体每一具都呈现白骨化,而骨头上的痕迹少之又少,想必是之前的致死伤没有伤及骨头,不过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八具尸骨当中,只有那具无头尸是男尸,其他都是女尸。”   “女尸的年龄从八九岁至十五六岁不等,而那具男尸,应是而立之龄。”   现下这样,几乎很难确定死者的真正死因,这也是目前案子推进不下去的原因之一。   以裕京城的天气,人死之后大约四至五年会白骨化。   四至五年……   现如今要找齐死者身份,实在是难如登天。   陆璟肆倏地想起戚赵氏的案子。   若是按照这个方向来判断,那七位女死者极有可能都是被强拐至勾栏院的。   裕京城中,光是京兆府每年接到的失踪报案就有八九十起,其中女失踪者占了约七成左右。   而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失踪了但家中并未报案的。   大多是以这个年龄段为主。   陆璟肆微一思忖,“那具男尸,齐大人可让仵作再细细检验几次,他是破案的关键。”   女子被拐至勾栏院,无非是被强迫充婢,亦或者是被强迫接客。   而那具男尸在这一群女尸之间,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他的身份,或许会比另外那些死者,更好找到一些。   经陆璟肆这么一提醒,齐子安瞬间反应过来。   两人已经行至宫门外,承影牵着若风候在一旁,齐子安不敢过多耽误陆璟肆的时间。   他躬身行礼后说道,“多谢王爷指点,稍后京兆府的人便会将龚奇押送至典狱。”   说罢他便要和陆璟肆道别,然而面前的男人却问道,“那戚赵氏女儿的案子卷宗,可有和这八尸案放在一起?”   齐子安应道,“自是有的。”   戚赵氏女儿的案子一目了然,只不过是龚奇始终将责任推至那市井奸人身上,因此才未能结案。   但如今这案子所显现出来的诸多细节与八尸案相关联,自是要合并起来调查。   陆璟肆微微颔首,又再说道,“已经白骨化的那几具尸体难有头绪的话,或许齐大人可以换换思路,从现有案件入手。”   勾栏院死了那么多人,与他们合作的市井奸人绝不止这一个。   或许京兆府可以从他身上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说完这话,陆璟肆便不再逗留,他在承影耳边低语几句,随后长腿直接一跨,翻身上马。   “哒哒哒”的马蹄声响起。   齐子安立于宫墙边,目送这位沉敛凌厉的陆大人离去的背影。 第215章 审问   陆璟肆派人给苏珞浅递了消息。   既如今戚赵氏女儿的案子和八尸案合并,那便会一同结案,只怕是没那么快。   八尸案闹得沸沸扬扬,苏珞浅自也有所听说。   今日一早陆璟肆就被召进宫,如今又派人来递消息,这样一联想,便知这案子应是交给了陆璟肆。   几日之后,典狱之内——   阴暗幽深的刑房之中,传来一声声凄厉嘶哑的惨叫,陆璟肆一身暗色官袍,端坐在木椅之上,幽暗的典狱烛火照不亮他锋利冷硬的侧脸。   眸色冷厉阴戾,带着难以融化的寒霜。   他冷眼旁观着面前的一切。   龚奇蓬头垢面,身上原本干净整洁的袍衣已经被勾鞭打出一道道血痕,整个人被挂在木架上,费力地喘着气。   陆璟肆声音冷淡,虽说出的是个问题,但却问得慢条斯理,“龚老板,那些女尸,你当真不知道她们各自是谁吗?”   刑房里落了一瞬的安静,只有火烙盆中火苗的噼啪声,以及龚奇粗重的喘息声。   他用尽全身力气抬头,“陆大人…咳咳…该说的、我在京兆府就已经说过了…”   从被京兆府抓住以来,龚奇一直不曾改口,始终坚持自己不知这些,那市井奸人才是居心叵测。   陆璟肆抬眸睨他,眼底寒光骤显。   男人骨节分明的长指在桌上轻敲,由缓至急。   “哒哒哒…”的声音在室内回响。   一下又一下,像是敲在人的神经上。   龚奇只觉得自己身上的伤口格外的疼,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昏过去,保持清醒,生怕自己在混沌之间说出什么不该说。   须臾,陆璟肆才停下敲桌的动作。   他眉风微错,朝一旁的承影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会意,将早已候在刑房外的大夫带进来。   陆璟肆冷声道,“将人放下来。”   “是。”   两名司卒连忙领命,上前将龚奇放下来。   那大夫瞧见他伤这么严重,心里直打哆嗦,下意识去看坐于桌后的承安王脸色。   陆璟肆摆手,“给他上药。”   话落,龚奇惊愕地抬眸看他。   然而男人面无表情,眼底的冷霜丝毫不减,与刚才并无二致,什么也看不出。   那老大夫蹲下身,拉开龚奇血迹斑斑的衣裳。龚奇之前就在京兆府被用过刑,到典狱的这几日,几乎隔三差五也会被用刑。   现下身上确实惨不忍睹。   老大夫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伤口,手中动作下意识放轻,然而他没有经验,再怎么弄,也还是令龚奇疼得龇牙咧嘴。   伤患处不断渗出血,筋肉模糊,血顺着衣服往下流。   陆璟肆站起身,无甚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声音更冷,“龚老板,那些女尸,你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吗?”   龚奇疼得直抽气,分不出太多注意力来听陆璟肆的话,只能勉强听到他又再问女尸的事。   龚奇下意识答道,“草民…嘶、确实…确实不知…”   “那戚赵氏女儿呢?”   “不知…草民真的不知…一切都是冯谷…”   冯谷便是那个市井奸人。   不过陆璟肆并未在这件事上纠结。   他语速极快地再度开口,“那具无头尸体,可知是谁?”   “不知…”   “勾栏院后院的水井里有一个木盒,你可知?”   闻言,龚奇浑身一震,不知是被陆璟肆这话勾起了什么回忆,亦或是大夫下手太重。   他嘴唇颤抖,额间渗出冷汗,咬着牙道,“…不知…”   陆璟肆见他如此,冷嗤一声,“无碍,本官多的是办法让你知晓。”   大夫生疏的上药手法,和陆璟肆这出其不意地问话让龚奇浑身抖如筛糠,满脸毫无血色。   大夫在陆璟肆的授意下,动作慢条斯理,却下手极重。   龚奇神思混沌,只能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每次当他要昏过去之时,大夫的动作总能让他从疼痛中被刺激清醒。   陆璟肆起身,一步步缓缓踏过来,长腿微屈,蹲了下来。   他垂眸看了眼他的伤,从承影手中接过一把短匕。   刀尖幽幽露出寒光,下一刻,便抵上龚奇身前的伤口。   只不过,不是刀尖。   “呃啊——”   仅是刀柄的触碰,也足以令龚奇惨叫出声。   陆璟肆稍稍收回手,“陈旺,裕京人士,三十有五。”   “龚老板,你不认识他吗?”   前几日从乾正殿出来,陆璟肆和齐子安的谈话给后者提了个醒。   在回到京兆府之后,他立刻召集仵作再度验尸。   这回有了个重大的发现。   男尸无头,但右手却有六个手指头,且男尸左脚小腿骨断裂,这伤是在生前形成的。   这些信息一添加,想要从户籍处找出来对应的男子,那便容易许多了。   听到陆璟肆的话,龚奇惊惶抬头,满眼的不可置信。   他下意识开口,“…你…你怎么知道…”   然而他刚一开口,便倏觉自己落入对方的圈套。   可已经来不及。   在他对面的男人已经站起身,高大冷厉,冰霜似的目光比这典狱还要令人感到森寒。   龚奇脸上冷汗连连,满脑子只有两个字——   “完了…”   “完了…”   他颓然地跌坐在刑房中冰冷的地砖上,喃喃自语道,“我说…我都说…” 第215章 怕你嫌弃我   那具男尸生前是裕京人士,名陈旺,因右手长有六个手指头,且面上有胎记,自幼被邻里当成怪物排挤。   但也正是因为他这六指和胎记,即使京兆府时隔多年再去调查走访时,邻里仍旧对他有印象。   陈旺家中父母皆是普通的菜农,早在陈旺双十之龄时,便被他气死。   陈旺自小惯会偷鸡摸狗,邻里厌恶他,父母因此由最开始劝说,变成后来的恶语相向。   他与父母的关系变差,又深觉没钱就会被人瞧不起,因为便找了个自认为来钱快风险低的行当——   市井奸人。   这个以残害强拐良家妇女的勾当很快让他赚到黑心钱。   而龚奇,是他诸多“生意伙伴”之中,联系最多的。   当时城西的这家勾栏院开张没多久,生意一般,陈旺勾着狐朋狗友来捧场,一来二去,勾栏院的名头才传了出去。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陈旺始终觉得勾栏院如今生意大好,有他的一份功劳。   二人分赃不均,时有大吵。   再后来,陈旺无意间在后院之中发现好几具死去的女子尸体,便利用此事去威胁龚奇。   龚奇一怒之下,与之扭打起来。   陈旺腿上的伤就是这么来的。   最终,陈旺被一刀刺中,失血过多而亡。   龚奇便将他的头颅砍下来,与石头一同放在木盒之内,沉下水井。   尸身则同那些女尸埋在一起。   要说龚奇,若是仔细问他那一具具女尸姓甚名谁,他或许还真的答不上。   每个女子被强拐来时,无人会在意她们的名字和身份。   入了勾栏院,便是一生的凄惨。   是以之前京兆府百般询问龚奇那些女尸的信息,他打着马虎眼,说是说谎,亦不能算说谎。   但这具男尸如此特别,龚奇必定记得清楚。   这便是这个案子的突破口。   也正是因为陈旺死了,之后龚奇才会和冯谷合作。   龚奇一直以为他让陈旺身首异处,没有任何人能发现。   勾栏院后院的那口水井,可是一直都在使用着的,谁能想到,里边竟然藏了个头骨。   之前京兆府的人询问过几次勾栏院的人,但皆未能抓到重点。   直到陆璟肆亲自去了一趟,回来又仔细盘问了勾栏院的几个做工的杂役,才觉察出不对劲。   勾栏院的其他人基本每日都会从那口水井中打水饮用,但龚奇的用水却从不是。   他的用水,都是从外头运来的。   如此大费周章,必定有鬼。   后来,陆璟肆带人从水井中捞出一个木盒。   那个木盒正正方方,外观普通,但却很有重量,且还有蜜蜡密封着。   待打开时,连见惯诸多恶案现场的齐子安都忍不住反胃,差点干呕。   里头赫然是个人头。   由此,八尸案当中的那具男尸的头颅,终于找了回来。   龚奇将他所知道的所有事都一五一十地交待了出来。   画了押后,他被司卒押回了牢房。   幽森的过道中,陆璟肆缓步而前,承影跟在他身后。   男人嗓音低沉,“将龚奇的口供送一份去京兆府给齐大人。”   “是。”   承影点头应道,随即又开口,“王爷,您袖子上…”   陆璟肆被他提醒,这才发现自己官袍上沾了点点血污。   两人一同出了牢房,外头不知何时下了雨,淅淅沥沥,湿了一整片地面。   已近傍晚,天色昏沉。   陆璟肆接过承影递过来的巾帕,随意擦了擦,直接出了典狱司的大门。   春雨绵绵,伴随着偶来的几声春雷,到处都是湿濡濡的。   王府的马车就候在大门侧边,陆璟肆微一弯腰,直接上了车。   车轮辚辚向前,马蹄声和着雨水溅起的声音,一阵一阵。   待至回到王府时,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福临连忙过来撑伞,车帘一掀,陆璟肆第一句话便是,“王妃呢?”   福临回道,“王妃在侧屋陪世子和小姐。”   陆璟肆微微颔首,径直入了廊道,“备水,沐浴。”   福临凑近了,这才瞧见他官袍袖口上不太起眼的点点血渍。   天色暗了下来,雨仍旧未歇。   侧屋里的烛火通明,不时传来女子和孩童的笑声。   苏珞浅今日去了舒云斋一趟,那儿正在重新装修,她身上难免沾了尘土,午后又下起了雨,因此她回来后第一件事便是换衣沐浴。   现下一身素青色简单衣裙,黑发披在肩头,手中摇着玩具,让清樾和小星星过来她怀里。   两个小家伙“咯咯咯”笑着,小手小脚在绒毯上爬行,咧着嘴往娘亲怀里钻。   苏珞浅一手拿着玩具,另一只手勉强接住两个圆嘟嘟的小娃娃,眼角眉梢皆是暖融融的笑意,“清樾真棒!小星星也好棒!”   小星星没听懂,只知道娘亲在笑。   她便也跟着笑,那双亮晶晶的圆眼之中映着点点闪烁的光芒。   苏珞浅将两个小娃娃重新抱回绒毯上,自己挪了挪位置,再度朝他们招手,“清樾,小星星,娘亲在这儿,到娘亲这儿来。”   两个小朋友已经出生十个月,现下正是好动学爬的时候。   一大两小乐此不疲地玩着这个“往娘亲怀里去”的游戏。   如今天气逐渐变暖,小娃娃们穿的自然没有寒冬时厚,然而小星星像个欢脱的小炮弹一般,手脚并用飞快爬过来,猛地一下扎进苏珞浅怀里,苏珞浅还真是被她这一下冲得直往后倒。   她连忙一手护住小星星,一手往后撑。   只不过她手刚往后探出去,就触到一道温热的体温,紧接着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下意识回头,看到的便是男人喉间凌厉的凸起。   她愣了愣,便听到陆璟肆的声音,“轻点,不可以撞你娘亲。”   他长指轻捏小星星肉嘟嘟的小脸蛋,直接从苏珞浅怀里把她抱起来。   小星星不懂爹爹说的是什么,只知道自己陡然升高,甚是好玩,挥着小手笑得更欢。   苏珞浅将清樾抱到怀里,仰头看这一大一小玩得不亦乐乎的父女俩。   轻媚精致的眉眼中带着盈盈的笑。   陆璟肆注意到她的视线,弯下腰在她唇上亲了亲。   苏珞浅耳尖微红,瞪了他一眼,“孩子们还在呢。”   陆璟肆却觉得理所当然,“得让他们知道,这个家里,爹爹最喜欢的是娘亲。”   苏珞浅只觉得他这是歪理,拍开他欲揽过来的手。   她侧眸看过去,注意到他换了一身衣裳,“沐浴过了?”   陆璟肆微微颔首,没在孩子们面前直说,只道,“怕你嫌弃我。”   苏珞浅抿着唇,眼底的笑却丝毫做不得假,“油嘴滑舌。”   陆璟肆怀里抱着小星星,任由她抓着自己的袍袖揉着玩,目光却一瞬不瞬落在苏珞浅脸上。   生了孩子之后,苏珞浅的身姿不减,甚至比起之前还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妩媚。   那张小脸精致依旧,肌肤嫩白得仿似在烛火中散着柔光。   陆璟肆本就是个食髓知味的,如今就这么看着她,心头渐热。   但苏珞浅认真逗着清樾和小星星玩,没有半分旖旎的心思。   任由男人的目光再怎么灼热缱绻,她都装作看不到。   陆璟肆倒也并不着急,暂时收起心思,和她一起,陪两个小娃娃玩耍。 第217章 罚你主动   直待戌时过半,两个小娃娃各自在爹爹和娘亲的怀抱中沉沉睡去,苏珞浅和陆璟肆才将他们放到床上。   小奶娃睡着了也是可爱的小奶娃。   苏珞浅坐在床边,满心满眼全是他们两人,眼底充满爱意的笑几乎快要溢出。   陆璟肆朝候在外边的奶娘和嬷嬷招手,几人连忙入内。   他揽着苏珞浅的肩膀站起身,“这里交给她们。”   苏珞浅点点头,二人出了侧屋房门。   刚入廊道,她就被他打横抱起。   陆璟肆在她唇上落下一吻,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侧,低声道,“现在,该分一些时间给四哥了吧?”   苏珞浅想起适才他那热烈却又硬生生压下去的眼神,抿着唇笑。   他抱着她,步子迈得又大又稳。   她在他怀里稍稍仰起脑袋,鬼使神差地在他喉结上落下一吻。   很轻,却足以令陆璟肆浑身一震。   那处刚被她吻过的突起难以控制地滚了滚,男人眸色骤暗,眼底酝酿着风浪,“今夜这么主动?”   苏珞浅轻声道,“魏状师今日派人来传信,说是案子有了新的进展。”   其实要说消息,陆璟肆这里才是最新的第一手消息。   不过他最近忙,苏珞浅也从未特意在他这儿询问过,而魏峥秉持着银货两讫、收了钱便得做好的原则,不定时会向苏珞浅汇报进度。   但他终究不是官府的人,这消息自是比不得陆璟肆快。   今日送给苏珞浅的消息,仅仅只有模糊的一句“龚奇招了”。   但龚奇招了多少,招的是八尸案还是戚赵氏女儿的案子,皆还未知。   听到苏珞浅的话,陆璟肆漆黑眉眼里蕴起点点的笑意。   他推开正屋的门,将人放到美人榻上,倾身压过来,“打算用美人计探消息?”   苏珞浅心道,我不用美人计也能探得到消息,且案子的事,她迟早会知道。   但既然陆璟肆这么说,她玩心骤起。   苏珞浅主动抬手攀上他的肩膀,卷翘的眼睫微抬,杏眸里流转着潋滟的媚色,吐气如兰,“不知这一招,对王爷有没有用?”   她靠得并不是很近,但正是这种若即若离的距离,让陆璟肆生出一股极度想要将她牢牢掌握在手中的渴望。   然而苏珞浅未如他的愿,在男人抬手的那一瞬间,她往后躲了下。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陆璟肆拉住她的手,粗粝指腹揉捏着她细软的手指,眼底染上深刻的慾色,“你知道的。”   你知道的——   即使你什么都不做,我也会奉上我的所有。   听到他的话,苏珞浅“噗嗤”一声笑出来,随即又想到现下两人的状态,立刻敛住笑意,微板着脸道,“我还以为承安王应该是美色当前也依旧面色不改、不受半点蛊惑之人呢。”   陆璟肆垂眸看她,如墨的眼眸中藏着浓烈的情愫。   他拉过她的手,搭在自己腰间,“嗒”的一声,腰封被解开。   锦袍布料一下子散开,紧劲的腰腹肌理就蕴藏在那之下。   陆璟肆握着她的手继续往里巡进。   外头的雨势转小,但仍有淅淅沥沥的声音传来。   而正屋内,烛火摇晃。   薄衫之下的蓬勃肌理被一寸寸抚过,带起丝丝麻麻的痒。   陆璟肆呼吸骤沉,克制不住地想要离她更近。   再近一些,再近一些。   他长臂勾住她的后腰,将人往自己怀里送,让她感受那最真切的渴望。   苏珞浅整个人被他按住,待反应过来自己掌心下的炽热时,本能地咽了咽口水。   不过她尚存几分理智,闷着声开口,“既如此,你和我说说那龚奇都招了些什么吧。”   陆璟肆的吻落在她耳边,带起一串湿热,“待会儿再说,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做。”   苏珞浅哪儿会不知他想要作甚,忍住笑仰头望他,杏眸里写满了认真。   “他招的是戚赵氏女儿的案子吗?”   她话都问得这么直白了,陆璟肆只能正了正嗓音,回答道,“招了,都说了。”   “八尸案和戚赵氏女儿的案子,他全都招了。”   闻言,苏珞浅眸色一亮,她直起身抱着他,在他侧脸亲了亲,“陆大人不愧是陆大人。”   虽然她心中自是希望这案子能早日水落石出,但毕竟涉及到好几年前的事,她还以为估计没那么快。   没想到...   “典狱司的陆大人行事雷厉风行,手段高明,实在令人佩服。”   她听到这案子能早日真相大白,心底抑制不住的欢喜,嘴上便连着夸了他几句。   但其实两人在一起经历了这么多,苏珞浅见过太多次他运筹帷幄的模样。   可唯独,典狱司的陆大人在审犯人时是什么模样,她估计这辈子也没机会见到。   陆璟肆眸色幽幽地盯着她看,“知道我在审犯人时是什么样子吗?”   那副模样,估计她看到了会在夜半睡梦中吓出惊厥。   苏珞浅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若她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或许真会被吓到。   但从扬州到裕京,从之前的林永鸿到现如今的龚奇,甚至在他们尚未发现的种种阴暗面中,那些恶人是如何草菅人命,贪官是如何尸位素餐...   一想到这些,苏珞浅便觉得,再残酷的手段与之相比,也只是小巫见大巫。   她脑袋靠在他肩膀上,轻声道,“如论是什么模样,我都知道那是你,便好了。”   无论你的哪一面,我都会喜欢。   苏珞浅的声音很轻,然而在这绵绵的雨夜之中,抚慰了他自战场尸身血海踏来,如今不断直面人性最险恶一面的麻木与寒凉。   陆璟肆坐直了身,将人抱到膝上,用力压进怀里。   两人的身躯紧密相贴,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姿几乎将她团团笼罩住。   外头雨声渐歇,周遭逐渐安静下来。   苏珞浅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声,强烈的一下又一下。   她缓缓勾唇,正想要继续说点什么延续这温情时刻时,陆璟肆偏过头,咬住她的耳尖,热息全烫在她耳周处。   “故意这么闹我,罚你待会儿主动。”   在情到浓时和他聊案子,这种事也只有她想得出来了。   苏珞浅愣住,还未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他打横抱上床。   “哎...唔...”   她撑着被褥正要直起身,红唇就被他堵了个正着。   屋外的雨已经停了,但庭院中承了雨水冲刷的娇花还带着明显的湿润。 第285章 心悦一个人   刚下过雨的夜色如同暗灰色的夜幕一般,夜空中没有星月,静谧幽沉。   庭院之中,长势喜人的桂花树和青梅树枝头挂着晶莹的水珠。   廊檐下,有滴滴答答的落水声响起,滴落在庭院的低矮处,生出水洼。   很轻很轻的声音。   掩不住房内旖旎缱绻的生香。   窗牖半敞着,有湿润的空气拂进来。   苏珞浅不知何时再度被陆璟肆抱至美人榻上。   美人榻到底不比床榻那般大,她只能紧紧攀附在他身上,生怕自己掉下来。   可是他的力气好大,将她按在榻上,嫩白的脸蛋摩擦着美人榻上的绒毯,不多时小半张脸便红了。   苏珞浅雪白细嫩的手指尖都泛起了粉,往后去摸索他结实的手臂,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她喉间艰难溢出,   “陆璟肆...你混蛋...”   她实在没多少力气,骂得小声,然而陆璟肆还是听到了。   长臂勾住她的细腰,将人从美人榻上抱起来,一眼便瞧见她那半张不同于情慾潮|红的脸蛋。   他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她脸颊上。   苏珞浅趁机和他谈条件,“不要这样...”   有力气时她尚且撑得住自己,若是像现在这样没力气了,脸颊便会被磨得生疼。   再软的布料,和肌肤对比起来终究还是粗糙的。   陆璟肆哑着声应了句,“好。”   他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同她接吻。   深吻蛮横又霸道,像是潮水一般将苏珞浅淹没。   涌动的情|潮编织出一张巨大的网,将他们两人裹在其中,再不断地收紧,收紧。   室内烛火通明,她的每一处反应,都尽落在他眼中。   湿漉漉黏腻腻的空气中夹杂着暧昧的味道,火热不减。   直至后半夜,烛火燃了大半,烛泪堆漫在烛台之上,有轻微的“噼啪”声响起。   苏珞浅昏沉累极,被他抱在怀中,面对面的,就这么抱着她入了小浴间。   每一步,都让她抑制不住地颤。   陆璟肆灼热的呼吸来到她唇边,轻啄她的唇角,低声夸她,“浅浅好棒。”   虽然刚才说的主动并没有实现,但她今夜好歹没在最后昏过去。   男人嗓音低磁性感,带着难言的满足感。   抱着她入了浴桶。   霎时间,温热的水包裹而来,苏珞浅舒服地轻哼一声,妩媚的眼尾泛着红,像只小懒猫一般。   她抬手推他,“你...不要待在浴桶里...”   再大的浴桶,他一进来,便也显得小了。   水波微荡,陆璟肆按着她,又靠近了几分,“四哥帮你。”   因为这一下,苏珞浅难受地咬着唇才勉强止住自己到口的吟哼声。   她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的话我不信。”   话落,她又推了他一下,只是手上没有力气,完全没起到任何作用。   陆璟肆带着潮气的吻落在她眉眼上,吻得细致耐心,一遍遍低声哄她,“再来一次。”   “就一次。”   “结束了就抱你回去。”   苏珞浅被他磨得无法,身心软得一塌糊涂,可理智告诉她不能答应。   “这话你刚才说了几次。”   次次都说是最后一次,次次都还有下次。   她算是搞明白了,男人在床上的话,半句也听不得。   两人身上未着寸缕,浴桶之中氤氲着热气和潮气。   陆璟肆心不甘情不愿地拉开两人的距离,正当苏珞浅以为他要偃旗息鼓时,他已经拉过她的手一路往下。   他另一只手捏着她的后颈,湿热的唇堵住她,吻一点点沿着她遍布红痕的细颈往下。   重了急了,苏珞浅便忍不住细口耑出声,被他按着脑袋伏在他宽阔健硕的肩头,最后张口,忍无可忍地咬在他肩上那个消不去的牙印上。   一场热烈直至快到黎明时分才结束。   陆璟肆夸她没昏过去还是夸早了,从浴间出来时,苏珞浅已经昏睡得不省人事。   被他抱回床上,沾到柔软的被褥,睡得更加昏沉。   然而待被窝里多了具温热坚硬的躯体时,她还是循着本能靠过来。   这样细微的动作无比取悦了陆璟肆,心脏一瞬软塌,将人抱进怀里,大手在她腰间仔细揉按,热息一点点蹭在她唇角。   温香软玉在怀,陆璟肆身心满足,于昏暗的床榻间幽幽呼出一口气。   心悦一个人真的是很奇妙的体验。   这种感觉他过去二十几载从未曾有过。   然而现如今,他每次能将她抱满怀时,心底便会滋生出那漫无边际的满足感。   饱涨而又柔软。   一切的悸动,都是因她而产生。   他看着她,抱着她,和她做尽一切亲密的事,往后余生都会这般长长久久地相伴下去。   只要一想到这些,便觉此生无憾。   陆璟肆垂眸,将她娇嫩精致的睡颜收入眼底。   末了,高挺的鼻梁蹭了蹭她秀挺的鼻尖,低声道,“谢谢浅浅心悦于我。”   **   四月末,龚奇案正式结案。   八尸案连同戚赵氏女儿的案子一起,京兆府贴了公文昭告天下。   春末夏初,龚奇问斩,而冯谷则被判监禁苦役二十年。   龚奇被行刑那日,戚赵氏起了个大早,收拾妥当之后去了城郊的墓地。   女儿的尸体从义庄接回来之后,她将她和丈夫及婆母葬在一起。   苏珞浅请人做了场法事,抚慰亡灵。   日光正盛,行刑时间将至,戚赵氏喃喃低语了几声,转身离开。   坊间皆知八尸案,因此行刑现场百姓众多。   齐子安监刑,由他一声令下,刽子手手起刀落。   一切,尘埃落定。   戚赵氏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心头如释重负,可随即却又有另一种无力感黯然升起。   她在人群中转过身,再度往城郊墓地而去。   她要将行刑结果告诉自己的女儿。 第219章 戚家墓地   戚赵氏原本一家生活在裕京城旁边的小县城里边,如今只余她一人,县城中并无多少交好的亲邻。   这段时间,她一直住在之前苏珞浅为她安排的那处院落,如今事情都已经处理好,她没有理由再继续待下去。   不过,恩人在城中,她之前既答应了要给承安王妃当牛做马,那做人便不能言而无信。   在女儿墓前一直待至未时末,戚赵氏才缓缓起身。   春日明媚,即使是在墓地,也能感受到那轻轻洒洒落下的日光。   暖和,轻缓,像是一双柔软的手,抚过人间最深的疼痛,沉淀出新的勃然生机。   戚赵氏思考再三,还是去敲了承安王府的侧门,没有出现在正门门口。   来开门的下人并不知道她,但王府里的人得苏珞浅的教导,均不是仗势欺人的人,见戚赵氏一身粗布衣衫,满脸恳切的模样,便让她稍等片刻。   不多时,有人来侧门处领着戚赵氏入内。   主厅之中,苏珞浅端坐于上,待见到戚赵氏,心下了然,她命人看茶,又请戚赵氏落坐。   王府深宅大院,一景一物装潢皆是富贵清雅,戚赵氏以前何曾见过这般庭院,心中局促,满脸写着不自在。   苏珞浅请她落坐,她不好意思地摆摆手,“王妃,小女一案多谢有您出手相助,今日午间,那恶贯满盈的龚奇已经被斩首,民妇心愿已了,但依然记得当初的诺言。”   她小心翼翼地抬眸看着苏珞浅的脸色,又瞥了眼厅里站着的王府下人。   皇亲贵族的宅院,连下人穿戴都极其讲究,面容规整,有礼有节。   戚赵氏咽了咽口水,窘迫道,“当初…当初民妇说过,要给您当牛做马的,如今了无牵挂,自愿…自愿入王府为家奴,还望王妃不嫌弃。”   话落,她便“扑通”直接跪了下来。   苏珞浅眸中闪过愕然,连忙让银朱上前将她扶起来。   “戚家婶子不必介怀这件事,既案子已经水落石出,你亦该向前看。”   她家中虽然只剩她一人,但好歹是良民籍,如何有入府为家奴的道理。   当初戚赵氏在那别院中所说的话,苏珞浅并未当真。   她帮她,亦不是想要她当牛做马。   闻言,戚赵氏面上浮现几分慌张。   她生怕苏珞浅是嫌弃她手脚不麻利,急忙道,“王妃您放心,我很能干的,挑水砍柴这些粗活我也能做,我吃得了苦的…”   苏珞浅轻轻叹了口气,“我知戚家婶子是言而有信之人,但以此换你入府为奴,实在不妥。”   “你的家人在天有灵,必然也不想看到这番局面。”   话已至此,戚赵氏终于明白,苏珞浅帮她,当真是不求回报。   她眼眶微热,喉间似是被什么哽住一般,抬起头,殷切地望着苏珞浅。   随即再度跪下,“砰砰砰”地叩了三个响头,声音颤抖,“多谢王妃,多谢王妃…”   一旁的银朱见此,连忙再度将人扶起来。   戚赵氏额间已经磕红,面上湿了泪,模样有些狼狈。   她说不清自己此时是什么心情,有些失落,却又为自己能遇上这样的良善之人而感到庆幸。   苏珞浅问道,“你家中可还有房屋?”   戚赵氏是小县人,若是家中房屋还在,那也算是有一处寄托之所,不至于颠沛流离。   听到她的话,戚赵氏抬起头,擦去脸上的泪,慌乱地点头,“有的,家中还有几间土屋。”   “老家可还有亲戚能照拂一二?”   “...有的。”   既是有地方去,那苏珞浅便放心了。   但瞧她眉宇间的愁色化不开,苏珞浅轻轻叹了口气,“戚家婶子,其实我不知该如何劝你。”   一家四口人,如今只剩她一人,这样的事放到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是难以接受的。   苏珞浅自幼便家庭幸福美满,更懂得亲人的重要性,只是戚赵氏经历的这些,非亲历者没有发言权。   “今日龚奇问斩,我猜你应该去过行刑现场,也去看了家人。”   从小县通往裕京的那一条官道上,有一条分叉路,再往旁走点,便是一块墓地,戚家另外三人就葬在那里。   当时苏珞浅为戚赵氏女儿做了场法事,因此知道墓地的地点。   她的声音很轻,但却带着和缓的力量,“人生匆匆几十年,他们来不及看到的那些,或许你可以帮他们看看。”   听到她的话,戚赵氏瞳孔微颤,她忍住欲夺眶而出的泪水,颤着声和苏珞浅道谢,“多谢王妃。”   “您是良善之人,往后余生,望您皆是福报。”   话落,她微微福身,向苏珞浅行了个妇人礼,便同她告别。   苏珞浅问她,是否需要王府派人送她回去,戚赵氏摇了摇头。   春日的夕阳如同一张轻薄的纱帐,落拢在庭院之中。   各色花卉开得正好,万紫千红,却都在日晖之下,被镀上一层金边,蕴出与寻常不同的亮色与生机。   而戚赵氏孤寂的背影就在其中,一路穿过庭院,往正门而去。   苏珞浅望着她消瘦、被生活微微压得高低不平的肩膀,心中百感交集。   入了奴籍想要脱籍,便没有那么容易了。   寻常人家,没有人会愿意如此。   她不希望戚赵氏因为这一件事,便将自己的后半辈子锁死。   然而直到戚赵氏出了王府,落日散尽,庭院掌灯,苏珞浅心中的抑闷仍旧未散,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福临入内躬身道,“王妃,王爷派人传来消息,今日不回府一同用膳。”   “好,我知晓了。”   苏珞浅摆了摆手,端起手边的杯盏,轻抿了口茶水。   福临尚未离去,还在汇报着今日舒云斋的一些装修事宜。   她听得心不在焉。   片刻之后,苏珞浅终是忍不住站起身,“备马车,去戚家墓地。” 第220章 好好生活   福临听到她要去墓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惊愕得抬头看向她,“王妃,您说什么…?”   苏珞浅又重复了一遍,“备马车,去戚家墓地。”   她心中某种不安的情绪被无限放大,得亲自确认戚赵氏平安无事才行。   福临下意识地望向庭院之中,此时已经酉时过半,天色完全黑了下来。   不过他虽然不太明白王妃意欲为何,但瞧她脸色便知是紧要事,于是连忙吩咐底下的人准备好一切。   苏珞浅扬声喊了个护院入内,吩咐道,“拿着府牌去找魏峥先生,问清他戚赵氏家具体住哪儿,拿到地址后,去城西戚家的墓地与我们汇合。”   “若是我们不在那儿,便往小县去即可。”   “是。”   护院领命,转身离去。   外头马车已经备好,苏珞浅在泽兰和银朱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府门处的烛火在夜风中轻轻摇晃,福临生怕出什么差错,急忙又点了几个身手上佳的护院,命他们一定要保护好王妃。   苏珞浅只知戚赵氏是裕京城附近的小县城人士,却不知她家具体住哪儿,因此让护院先去问魏峥。   上了车之后,她特意吩咐车夫赶得快些。   月色之下,悬挂着承安王府徽记的马车一路向前。   出了城门拐入官道,两旁树木枝叶在春夜的风中轻轻摇晃,月色倾洒而下,被分割成斑驳的剪影。   墓地自是阴森的,但他们找人要紧,此刻顾不上这一些。   然而戚赵氏不在此处。   苏珞浅亲自下了马车,在三处墓碑周围仔细寻找了许久,均未见到她的身影。   正当她觉得戚赵氏或许回了老家时,离墓地不远的河流处传来突兀地“扑通”一声。   在静谧的夜色中,格外响亮。   苏珞浅心头一跳,也顾不得“死者为大莫要大声惊扰”的规矩,扬声喊道,“快救人!”   话落,几个护院连忙往河边赶。   这一小处郊外的安静被彻底打散。   火把的噼啪声,救人的落水声,还有不间断响起的高呼声,一声接着一声。   好在几个护院皆是手脚利落的,当中亦有熟悉水性之人,合力将投河者一起捞了上来。   苏珞浅循着火光一看,果然是戚赵氏。   ——   戌时过半,别院之中。   厢房内烛火通明,老大夫替戚赵氏把过脉后,幽幽叹道,“好在救上来及时,她并无大碍,只需休养几日即可。”   “王妃命人按这副药方抓药,每日按时服下即可。”   苏珞浅,“多谢大夫。”   “银朱,送送老先生。”   银朱领了命,将人送出去。   床榻上,戚赵氏悠悠转醒。   她似是有些迷糊,几息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回到了之前王妃借给她暂住的那处小院。   “王妃...”   苏珞浅在旁边的木椅上坐下,劝慰道,“戚家婶子,你这是何必呢...”   戚赵氏惭愧地低下头,“王妃,对不起...民妇辜负了王妃的一片好意。”   “可我...在这世上,已经是孑然一身,风雨飘零,没有归处可去。”   适才在王府中,苏珞浅问她家中有无房屋时,她说了谎。   老家的那几间土屋,早在为了给婆母治病时就已经卖掉了。   如今家里只剩她一人,当真是天下之大却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苏珞浅看着她常年风吹日晒,尤显蜡黄的脸,无声叹了口气,“天下之大,你亦可重新找寻生活下去的动力和勇气。”   “是什么?”戚赵氏愕然抬头,脸上淌着泪,眼底写满不解,“我的丈夫,我的女儿...都不在了...”   对于她这样的老百姓而言,家便是一切,家人便是一切。   如今这样,如何还能找到活下去的理由。   厢房门口传来响动,是丫鬟煎好了药端过来。   苏珞浅柔声道,“你先把药喝了。”   戚赵氏点点头,苏珞浅看着她将药一口不剩饮尽,这才继续说道,“你想不想学认字?”   “认字?”   这完全不在戚赵氏的考虑范围之内。   对于最底层的老百姓而言,读书认字是一种奢望。   然而苏珞浅目光坚定,“对,认字。”   当初龚奇和冯谷就是利用戚赵氏和女儿不识字这一弱点加以利用,如果...如果...   戚赵氏一想到女儿,鼻尖一酸,眼底的泪再度落了下来。   若是她识字,是不是女儿就不会死?   她捂住心口,哭湿了一整张帕巾。   须臾,戚赵氏抬起头,看向苏珞浅,“好,我学。”   但话一说完,她便有些迟疑,“王妃,我这年纪...又是女子...”   苏珞浅见她答应,神情终于稍稍缓和了些,“我打算在城南开间免费女子学堂,若你不嫌弃,可到学堂当小工,学堂先生的课亦可旁听。”   让戚赵氏当小工,每月付与她工钱,便是给了她经济来源。   让她认字听课,则是让她心存念想,找到好好生活下去的理由。   人生还很漫长,有了理由和念想,在往后的几十年中,她才不会偶一想法偏差,便又再生自寻短见的念头。   听到苏珞浅的话,戚赵氏眼底迸发出惊喜,“真的吗?我可以学认字?”   她脸上还有泪,但神情已经全然不似刚才那样颓然了无生气。   苏珞浅坚定地点头,“可以,学堂的先生教什么,你都可以学。”   “多谢王妃,多谢王妃,多谢王妃...”   她掀开被子想要下床,却被泽兰拦住,转而跪倒在床上,就这么给苏珞浅磕头。   “多谢王妃...多谢王妃...”   苏珞浅起身将人扶起来,轻声道,“既如此,咱们便说好了。”   “现下学堂还在装修,你就还是先住在这里,待秋季开学之后,你再搬过去。”   舒云斋在城南,和这里距离不近,以后戚赵氏要在学堂做工,自还是住在那边方便些。   苏珞浅认真地看着她,那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眸在烛火的映衬下,像是盛了漫天的星光一般,璀璨动人,“往后,你就莫要再生今日这样的念头了。”   “不会了不会了,”戚赵氏摇头,又是哭又是笑的,“我会听您的话,好好活下去。”   “好好生活,努力学认字。”   苏珞浅见她真的转变心意,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时候不早,她又再嘱咐了几句,便起身离开。   别院幽静,庭院中栽种的花朵在夜色和柔风中轻轻摇摆。   苏珞浅一身素浅色衣裙,刚跨过地栿,便瞧见于巷道中长身玉立、高大挺拔的男人。 第221章 泡脚   夜色如水般温柔,周遭一切安静祥和。   陆璟肆一听到门口的动静,便大步朝她而来。   将手中的雪青色披风披在她身上,温热的掌心抚上她纤细的手臂,又顺着柔绸的布料而下,握紧她的手,低声问道,“累不累?”   苏珞浅站在他身前,感受到双手传来的温热,心中软成一片。   她抬起头看他,男人眉目英挺,硬朗俊逸,侧脸在巷道不算明亮的烛火之中被镀上一层阴影,显得愈发凌厉。   然而眉眼间却带着明显的温柔。   苏珞浅眸中泛起轻轻浅浅的笑意,“我不冷。”   春末夏初的时节,她裙衫合适,并未觉得凉。   不过陆璟肆不这样觉得。   他揽住她的肩,将人带进怀里,一同往巷道口的马车走去,“不冷?”   “是谁前日腹痛得直往我怀里钻?是谁......”   “你别说了。”   苏珞浅急忙抬手捂住他的唇,耳根子微红。   她微恼地跺了跺脚,声音细弱蚊蝇,“我那是癸水,又不是着凉。”   陆璟肆被她捂住唇,只余那双漆黑的眉眼就这么直勾勾地凝视着她。   眼底藏着浓稠缱绻的爱意,直白又热烈。   苏珞浅被他盯得脸都红了,不自在地缩回手,先他一步踩上马凳,入了马车车厢。   陆璟肆紧随其后。   泽兰和银朱以及一众护院跟在后头,马车缓缓前行。   车厢内,壁灯明亮。   陆璟肆紧挨着她坐下,握住她的手放在掌心中揉捏把玩,另一只手捏住她的后颈,迫使她仰头,飞快在她唇上落下一吻,“事情解决了?”   苏珞浅往他怀里靠了靠,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算是解决了吧。”   “我问她想不想学认字,”她抬眸看他,眼底亮晶晶的,语气中藏着事情得以解决的轻松,“她说她想学。”   “我让她以后就留在学堂当小工,每月赚些银两,先生上的课她也可以去听,这样,算是给她余生留了些念想。”   有念想,才有活下去的动力。   陆璟肆垂眸,与她的视线交缠,高挺的鼻梁蹭了蹭她的,低声道,“我家王妃果然聪慧过人。”   不过说起今夜之事,苏珞浅仍是有些后怕,“也怪我下午时没能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若是那时便将人留下,也就免去了今夜如此折腾了。   陆璟肆捏了捏她的脸颊,“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没有人可以未卜先知。”   苏珞浅轻轻地应了声,好在现下事情已经解决,她也就不再懊恼于这些。   想到这儿,她抬手环住他的劲腰,脑袋在他胸膛蹭了蹭,“还是有些累的。”   声音娇里娇气。   陆璟肆无声勾着唇笑,大掌顺着她紧致纤细的曲线往下,停在她腰间,一点点帮她揉按。   她身子不适,今夜又如此折腾,疲劳些也是人之常情。   陆璟肆一边给她按摩,低下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低声道,“待会儿回去继续给你泡脚?”   不知从何时起,陆璟肆养成了在她癸水期间为她泡脚的习惯。   苏珞浅抿着唇笑出声,“若是让外头的人知晓凶神恶煞的陆大人回到家居然给妻子洗脚,不知得惊掉多少人的下巴。”   陆璟肆睨她,“都说凶神恶煞了,哪儿还有人敢议论。”   闻言,苏珞浅还真是偏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煞有其事地答道,“确实。”   马车辚辚向前,不多时便停在承安王府门前。   福临担心了一个晚上,此时看到王爷将王妃平安接回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清樾和小星星已经睡着,主院里备好了给两位主子沐浴的热水。   苏珞浅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一边拿巾帕绞干头发,一边从屏风后出来,一眼便瞧见陆璟肆正将足桶放在床边。   她秀眉微扬,“还真泡啊?”   今夜回来得晚些,本来还觉得泡脚有些麻烦的。   陆璟肆牵着人坐在床边,理所当然道,“我问过府医,他说这段期间泡脚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苏珞浅倏地想起,他总是会去问府医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之前两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晚过后,他就去问府医要了消炎膏,后来她怀孕了,他还去问过孕中期能不能同房,现在又问府医癸水期间能不能泡脚。   一想到这些,苏珞浅颇觉好笑,清透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眼底笑意盈盈。   不过他低着头在给她洗脚,她只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长密的眼睫,以及棱角分明的脸型。   再往下,是男人那双握惯剑、执惯笔的麦色大手,正在为她洗脚。   手背上青筋苍遒坚硬,透着绝对的力量感,此刻在水波之中,倒是显出几分柔和。   苏珞浅眸色微动,学着他以前捧住她脸接吻的动作,弯腰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陆璟肆就保持着被她捧住脸的姿势,漆黑的目光自上而下,将她巡视一遍。   她刚沐浴过,一身轻薄宽松的里衣,此时因为俯身的动作,领口微开,可以看到里头胭脂色的小衣,娇粉鲜腻,衬得周围滑嫩的肌肤愈发白皙透亮。   室内的烛火光亮在那上边镀上一层光晕,格外惑人。   而再往下,便是掩在小衣之下的起伏沟壑。   柔软的,馨香的。   陆璟肆喉间下意识重重一滚,飞快移开视线。   他的目光过于灼热,苏珞浅自然察觉到了,白嫩小巧的脚丫在足桶中轻轻踩了下水, “还得麻烦陆大人忍一忍哦。”   声音里狡黠显而易见。   陆璟肆兀自做了几个深呼吸,这才继续动作,为她泡脚。   **   城南舒云斋的装修进度喜人,苏珞浅时不时会去监工,待见到院门完全改造出自己想要的效果时,甚至迫不及待地想将这个消息告知于陆璟肆。   而陆璟肆曾答应过她的教书先生,也已经挑选完毕。   裕京本地人,二人皆是秀才,只不过一人因为家中变故不再向上考取功名,而另外一人则是因为一场意外而脸上留下疤痕。   大瑨朝律例,在朝为官者皆代表大瑨,因此须得五官端正,品貌齐整之人才有资格。   不过两人虽然并未考取更好的功名,但个人的真才实学却是当不了假,不然也过不了陆璟肆那一关。   忙着自己的事业,苏珞浅每日的生活格外充实。   不过在初夏到来的时日里,她收到了一个消息。 第222章 风与阳光,请共同见证   孔翠怜死了。   死在荣宁侯府后院的围墙边。   自从尹齐耀被判了刑之后,孔翠怜的精神便越来越失常,但从外表来看,却是比之前好很多。   此前她被软禁在后院一处小小的院落之中,蓬头垢面的,但后来每日脑中总在虚妄地盼望着尹齐耀能再踏入她这院子,带她离开这一处。   因此她又开始重新捯饬打扮自己。   然而,已经被判监禁罚作劳役的尹齐耀是不可能来的。   日子长了,孔翠怜便生了别的心思。   她想离开侯府,但始终不得其法,最终想出了翻墙逃走这一招,可却在翻上墙头的那一瞬间摔下来,后脑砸在墙角的尖锐石块上,当场磕出血。   待到院子里的下人发现她时,她已经没有了呼吸。   侯府中死了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妾室,并不是多么惊天动地的事,不过江秀璇还是派人将这个消息告知了苏曼蓉。   苏曼蓉自是接受不了,但她不敢去侯府闹,于是又想着上门去找苏良卓和崔安岚。   但孔翠怜会得这样的下场,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她曾害过苏珞浅,光凭这一点,苏良卓和崔安岚就不可能帮他们什么。   最终苏曼蓉只能灰溜溜地回家。   妾室不得入婆家祖坟,孔翠怜被荣宁侯府一口棺椁装下,抬回了母家。   苏珞浅听到这个消息时,面上浮现丝意味不明的笑。   一卷草席都有可能成为妾室的归宿,江秀璇还为她准备了棺椁,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不过无论如何,如今这一些,都与她无关了。   **   盛夏已至,舒云斋的装修到了尾声,也是最重要的部分。   苏珞浅联系了匠人打造书桌椅,又亲自带着泽兰和银朱去挑选笔墨纸砚,每一样都亲力亲为。   有时回到王府时,身上会带着墨香,清樾和小星星挨近她时,小鼻子耸动嗅了嗅,在墨香之中嗅到来自娘亲身上独有的清浅香气,便“咯咯”笑着往她怀里钻。   两个小娃娃即将满周岁,正是最好玩最可爱的时候,苏珞浅白日忙舒云斋的事,回府后大半时间又都花在两个孩子身上,免不得冷落了陆璟肆。   每回两人陪同孩子玩耍时,她总能感受到来自身旁的幽怨视线。   苏珞浅心中颇觉好笑,只能轻声蜜意地哄,“待舒云斋正式开学,我便没那么忙了。”   闻言,陆璟肆剑眉微挑,语气里有些不爽,“我排在舒云斋之后?”   “当然不是。”   苏珞浅连忙否认,踮着脚尖在他唇边落下一吻,讨好地揽住他紧劲的腰,“四哥很重要,非常重要。”   陆璟肆幽幽叹了口气,算了,能在她心中占有一席之地,已经不错了。   再问下去,恐怕会问出些让他更加不爽的答案。   ……   八月,舒云斋的所有装修全部完成。   秦舒凝知晓苏珞浅要办女子学堂的事,前段时间时不时就会溜出宫同她一同过来舒云斋。   过年夜她们三人在画舫之中畅谈的画面犹在眼前,她没想到,仅仅不过半年,苏珞浅便真的付诸行动。   开女子免费学堂,办成这一件事背后所需要的精力和财力,远非常人所能想象的。   这世上大抵也只有苏珞浅才有这般热忱至诚的心,能让之成真。   如今装修完成,这第一眼的落成,秦舒凝自是不想错过,只不过她前脚刚溜出来,后脚太子就追过来了。   最终变成两人一同前往舒云斋。   到了之后才发现,不止他们,苏珞允和蓝朵也在。   夏末秋初的时节,阳光微暖不燥,学堂宽敞明亮,院门高大正气。   由燕柏亲自题写的“舒云斋”牌匾已经挂了上去,字迹苍遒有力,笔锋藏利。   舒云斋院门正对着长青街街道,苏珞浅让人印了好几份舒云斋的宣传纸和一些简易图案,因此如今长青街的街坊邻居大多知道,待至秋季,这里会有一间女子学堂开学。   万事开头难,女子学堂在大瑨从未有过,百姓们多有顾虑也是人之常情,因此这几日常能见到,舒云斋门口有人张望。   苏珞浅早已安排好了一切,戚赵氏也过来帮忙,为父母介绍学堂的情况。   ——   待至开学日,秋阳轻缓,日光明媚。   舒云斋门口挂上了红绸,街道上的桂花树沁出阵阵香味,有微风拂过,带起红绸,高高飘起。   第一日上学,不少小女娃怯生生的,戚赵氏一脸和善地迎她们入内。   院子里,课堂干净宽敞,明亮整洁,木桌上摆放着笔墨纸砚,而墙壁上挂着孔子画像。   苏珞浅站在舒云斋旁边的院子里,二楼隔层的窗牖旁,忍不住探身朝外张望,想要看看来的学生多不多。   陆璟肆就站在她身后,长臂勾住她的腰肢,“小心点。”   大半个身子都快探出去了。   从刚才到现在,苏珞浅口中一直念念有词。   直到此刻才倏地转过身来看着他,“四哥,来了八个!”   “来了八个孩子!”   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兴奋和愉悦,眼角眉梢的笑意满得快要溢出来。   陆璟肆垂眸看她,目光又稍稍偏了下,随即勾唇轻笑,“现在是九个了。”   就在她转身的一瞬间,又有一名梳着两个小发髻的总角女童入内。   苏珞浅连忙再度转回身去看,却只来得及看到小女童的衣角,不过这并不妨碍她的兴奋。   脸上的笑几乎比暖阳还要明媚。   陆璟肆收紧揽住她细腰的手臂,将人带进怀里,在她耳尖落下一吻,“以后还会有更多的。”   毕竟是新起的女子学堂,应当还有不少父母想送孩子来却又属于观望的态度。   听到他的话,苏珞浅重重点头,“对,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多的。”   她唇边的弧度始终上扬,陆璟肆视线牢牢落在她脸上,喉结轻滚,终是忍不住,低头吻了下来。   男人的气息炽热,吻得缠绵,苏珞浅心头重重一跳,随即抬手抱他,轻轻回应。   窗牖大开,阳光洒落下来,镀在两人身上,染上金黄浅浅的碎光。   清风拂过,带起他们的衣角,缠绕在一起。   轻轻的,却牢不可分的。   此生漫长,无论你想做什么事,我皆陪同。   风与阳光,请共同见证。 第235章 太子太子妃(一)   杨柳映花枝,水光如色鲜。   这一年,秦舒凝不过刚满总角。   粉雕玉琢的小脸,大眼睛黑白分明,滴溜溜一转,透着古灵精怪。   秦舒凝爷爷是护国大将军秦炼,父亲是巡防营将领,几个堂亲表哥亦都在军中谋职。   因此秦舒凝自幼最熟悉的地方,除了自家府邸之外,便是军营。   她长得可爱,又能说会道,自小就在军营里吃得开,但毕竟八岁了,爷爷便不怎么乐意她总往军营跑,说没个女孩子样。   但秦舒凝会在秦炼出门之后,央着府里的侍女护院,带着她偷偷出门。   今日天气晴朗,秦舒凝往怀里揣了几个小果子和一小包糕点,便拉着侍女一同从侧门跑出来。   将军府离巡防营不算很远,她熟门熟路,不多时便来到巡防营外围。   到了这儿,她反倒不再偷偷摸摸,反正大家都认识她,她便假装是爷爷带过来的。   耀武神气地小大人一般淡定走过。   不时有士兵同她打招呼,“小小姐今日也来了。”   “小小姐,前几日教你的那几招可还记得?”   “女孩子多学几招防身的。”   秦舒凝乐呵呵地一句句应过。   走路也不好好走,蹦蹦跳跳,发髻上的珠翠在薄日下闪着耀眼的光。   身旁有士兵步伐匆匆,秦舒凝听到他们在小声嘀咕——   “哎,宫里那位和秦校尉是现在在比试吧?”   “是啊,就在前边,听说打了有一会儿了。”   “那位不也才及束发之龄,秦校尉和他打,这...”   “哎,你不知,那可是圣上亲自下的命令,储君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几个士兵越说越小声,相携离开,分明是往他们口中比武的地方而去。   秦舒凝眼眸滴溜溜一转,拎着裙摆就往演武场跑过去。   身后的护院忙不迭喊道,“小小姐,您慢点跑。”   秦舒凝一边跑还一边抽空手往后拂了拂,示意护院小点声。   演武场就在巡防营之中,一块儿极大的平地,四周以摆放着刀枪剑戟的兵器架子作为隔档,与其他区域区别开来。   秦舒凝到时,演武场中间已经打得相当热闹。   是她家大哥和一名穿着刺金蟒纹劲衣的少年。   少年身形消瘦,眉眼冷沉,五官清隽。   他墨发半束,手持长剑,剑如游龙,手腕抖动间,那剑光便在阳光下闪烁着往她大哥而去。   秦舒凝忍不住蹦了蹦,正要鼓掌,便想起自己是瞒着爷爷来的。   只得忍了忍,将自己到了唇边的喝彩声收了回来。   少女一身颜色姝丽的衣裙,精致却有些婴儿肥的脸蛋上笑意明显,在人群中分外显眼。   发髻上的珠翠在日光之下晃出耀眼的光芒,就这么站着,那光便直直晃进少年眼中。   他眸色一闪,仅是半息的晃神,便在这一场比试中落了下风。   秦家大哥分毫不相让,招招逼近,近身间仿似以刀柄撞上了少年尚未痊愈的伤口。   少年脸色倏地一白,手上一脱力,长剑落地。   他败了。   “大哥!你胜之不武!”   周遭围观的人群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便听得一声稚嫩却清脆的童声响起。   秦舒凝话一出口才反应过来,她今日是偷偷跑来的,此刻恨不得能隐遁在人群中。   然而未如她所愿,一声低沉威严的声音从演武场最上方的位置传来——   “凝凝。”   众人齐刷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秦舒凝到底还是个孩子,那张小脸憋得通红,只能硬着头皮转过身,扯着唇同秦炼谄媚地笑。   随后拎着裙摆一路从人群中小跑至座椅旁,讨好抱着秦炼的手臂晃,“爷爷,爷爷,我想您了。”   秦炼哼了声,不拆穿她的心思,只轻声呵斥,“在太子殿下面前,不可无礼。”   这话说完,秦舒凝这才抬头看向仍站在演武场中间的少年。   却发现少年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那双漆黑的眼清冷淡漠,被她抓到偷看,却没半分不好意思,抬步朝她而来。   少年身量很高,只身形还有些清瘦,肩背挺拔,眉目疏朗,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完全不妨碍他的俊逸帅气。   秦舒凝一下子看呆了,仰着小脑袋,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咳咳咳。”   待少年来到几人身前,秦炼重重一咳,秦舒凝这才反应过来。   然而她第一句话并非是向少年行礼,而是转过身和秦炼说,“爷爷,这个哥哥好好看啊。”   秦炼差点没被她这句话给噎着,这回假咳变真咳,老脸涨得通红,“胡闹!还不快向太子殿下行礼。”   秦舒凝扁了扁唇,面向少年,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臣女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淡声道,“起来吧。”   秦舒凝低垂着眉眼,心中却在腹诽,太子殿下的声音也好好听。   秦炼见太子始终抚着右手,道,“殿下先到营帐中上药吧。”   文崇帝有意让太子入军营锻炼,日常训练都是往最苦最难的项目训,受伤便成了家常便饭。   听到秦炼的话,秦舒凝目光在他右手和苍白的俊脸上来回扫视了几圈,小心翼翼挪近了几步,小声道,“太子殿下,你身子弱,打不过我大哥也是人之常情,不用觉得沮丧。”   别看她人小,但她看得出来,刚才她大哥可没有用全力。   就这儿太子殿下都打不过,而且还受了伤,脸这么白,可不就是身子弱吗?   小姑娘的声音轻轻的,软软的,是在安慰他。   周胥珩意味不明地垂眸看她一眼,倒是没有反驳。   他抬步往营帐中去,秦舒凝见他没有生气,拎着裙摆跟在他身后一路小跑。   营帐内,换药的东西已经准备好,军医候在一旁。   秦舒凝自小跟着家里人,这些场面见得多,此刻心中并不觉得不妥。   太子坐在一旁榻上,老军医手脚利索地给他换药。   少年右手手臂上的伤口已经裂开,伤患处周围皮肉淤青。   秦舒凝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清澈透亮的大眼一瞬不瞬地看着。   待瞧见这可怖的伤口时,秀气的眉毛拧得死紧,雪青色的绣花鞋紧张地抵着地面。   “嘶…”她忍不住出声,好似眼下受了伤的是她,不是他。   “军医伯伯,太子殿下好疼,您轻点。”   她终是禁不住,出声提醒道。 第224章 太子太子妃(二)   军医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乐呵呵地笑了几声,“小丫头,我看你比殿下还疼。”   秦舒凝嘟了嘟唇,犹如嫩芽的手指指向太子手臂上的伤,“都这样了,怎么可能不疼。”   “是吧?太子殿下。”   周胥珩眼皮微撩,目光落在她纠结的小脸上,搭在桌上的右手下意识轻握。   半晌,他答道,“你若是害怕,那便别看了。”   秦舒凝梗着脖子嘴硬,“我…我才不害怕呢。”   她从怀里掏出刚才从府中带出来的果子和糕点,放到他面前,“太子殿下,你吃点这个就不疼了,身子也会好得快点。”   那果子色泽红艳,应是熟透了,看着饱满晶莹。   而那糕点就有些惨不忍睹,被她揣了一路,糕屑掉了一油纸,糕点上花纹图案模糊不清。   不过秦舒凝并不觉得这个“礼物”有何不妥。   她相当“热情好客”地将糕点推了推,“你试试看,我身子不舒服的时候,娘亲说吃点好吃的能好得快些。”   话落,她脑袋朝他靠近,小声道,“你若是还想吃,我可以时常带些出来给你,这样你就能好得快些,我…”   “凝凝!”   她话还没说完,营帐外头便传来秦家大哥的声音。   “哎,我马上来!”   秦舒凝飞快朝外头应了一声,从桌上拿走一个小果子,笑眯眯道,“这个我拿走了,剩下的就都给你啦。”   话落,她拎着裙摆一路小跑出去。   隔着营帐,周胥珩甚至还能听到她和秦家兄弟说话、人小鬼大的声音——   “大哥你刚才胜之不武!”   “太子殿下那么瘦,身子不好,你下次得让让他。”   秦家大哥一脸无辜,“他……”   哪儿身子不好了?不过就是有伤在身而已。   但秦舒凝截断了他的话,“太子殿下那么文气清瘦,你可不能再欺负他。”   太子殿下和她家中那些五大三粗的哥哥们不同,是个文弱的贵公子。   还是个非常好看的公子。   不过秦舒凝想要再带果子和糕点给太子的想法,终究未能实现。   她偷跑出来被秦炼抓了个正着,之后的这段时间,她便只能老老实实待在府中,学诗经礼仪,学琴棋书画。   总之就是再难出府。   **   和太子的再次见面,是在几个月之后的宫宴上。   宫灯金碧,雕梁画栋,觥筹交错。   朝臣们带着家眷,女席这边夫人小姐坐了不少。   宴席过半,秦舒凝实在觉得无聊,便跟在几个世家小姐身后,偷偷溜了出去。   一群贵女中,就数她年龄最小,别人聊的都是琴棋书画,端的是温婉柔顺的模样,她却偏偏走路都是蹦蹦跳跳。   御花园中,秦舒凝没和她们一道,拐了个弯,自己找了个水榭凉亭,悠悠然地趴在美人靠,上看池中锦鲤欢快地追逐。   正值夏末,御花园中繁花仍旧开得娇艳,水亭阴凉,这一处倒是安静又舒适。   只不她出来得急,身上没带什么东西,不然还能喂喂锦鲤。   秦舒凝摸了摸自己的衣裙,嘟着唇又靠回美人靠上。   好叭,确实什么都没有。   然而就在她犹豫要不要回宴席上偷偷带些糕点时,一只清瘦、骨节修长的手伸到她面前,掌心里放着一罐鱼饵饲料。   紧接着,一声轻轻的咳嗽声在她身后响起。   一旁的内侍连忙递上披风,“太子殿下,要不还是先回东宫吧?”   前些日子被圣上派出去办差,疲累之下便染了病,到现在都未见好。   周胥珩摆了摆手,“无碍。”   秦舒凝转过头仰看着他,那双晶莹透亮的眼眸中带着明显的讶异,愣在原地。   周胥珩见她如此,温声道,“不认得孤了?”   小姑娘记性这么差吗?   闻言,秦舒凝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要从美人靠上下来,给他行礼,却被周胥珩止住,“不必多礼。”   秦舒凝又坐了回去。   她视线落在他身上。   傍晚时分,虽是有风,但毕竟还是夏天,太子殿下却披风加身。   脸色看着并未比几个月前巡防营演武场那一面要好多少,有些病态的苍白。   秦舒凝小声道,“太子殿下,您若是身子不适,要不先回东宫?”   她只是出来瞎逛而已,要不了多久也得回宴席上。   她眼底藏着认真的担忧,秀眉微拧,仿佛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周胥珩湛黑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随后又移开。   他没接她这句话,而是在她身旁坐下,将鱼饵罐子打开,递到她面前,“不是想喂锦鲤?”   秦舒凝:......   这鱼也不是非喂不可。   但既是太子殿下的好意,她自不会推开。   秦舒凝小手在罐子中捻了些许鱼料,轻轻一撒,池塘中便有成群的锦鲤扑腾着凑过来,聚在她脚下这一处。   宫中养的锦鲤,自是品相上乘。   宫灯辉煌,落映在鱼背上,折出五颜六色的光。   秦舒凝眉眼间藏着欢快的笑意,指着其中一条,“太子殿下快看,这一条吃得好多啊。”   话落,她便又从罐子中捻起些鱼料。   周胥珩偏头掩唇轻咳几声,又从怀中掏出另一方绸帕,握过她的手,仔细擦拭。   声音缓和温润,“鱼饵是给鱼吃的,你若是用手捻过,记得要擦拭干净。”   少年的手指修长,指盖红润,掌心有在巡防营历练时留下的薄茧,指腹温热。   秦舒凝眨了眨眼,仰头看他,“太子殿下,你的手好好看。”   周胥珩动作一顿,随即又恢复正常。   微微板着声音吓她,“总说这些话,若是被秦将军听去,免不得又要训你。”   秦舒凝仔细瞧他的眉眼,胆子忽然大了些,“可是这里只有我与太子殿下两人。”   内侍站得远,听不到他们的谈话。   “太子殿下会同我祖父说吗?”   “你怎知我不会。” 第225章 太子太子妃(三)   秦舒凝扬着唇笑开,眼底落满灯辉,“我猜太子殿下不会。”   初见时他没有计较她无意的冒犯,今日她想喂鱼他便递来鱼料,还为她擦手,这样的事,只有家人为她做过。   而且太子殿下还长得好看,性情温和,不似府中哥哥们五大三粗。   虽然每次见到他,他不是受伤便是生病,这身子着实弱了些,瞧着还不如她健朗。   但这样的太子殿下,定是好人。   好人便不会到祖父面前打“小报告”。   秦舒凝仰头望他,黑白分明的眼底满是笃定,唇边的笑却藏着压不住的狡黠。   她没说话,但这副模样落在他眼中,与撒娇无异。   周胥珩移开眼,没有拆穿她,“那便如你所愿。”   “谢谢太子殿下!”   周胥珩见她开心,眉眼间也跟着染上几分笑意。   水亭中有夜风拂来,迎着风,他又咳了几声。   一旁的内侍听到动静,又忍不住劝,“殿下,要不咱们回东宫吧。”   “这…晨起时明明好些了,怎的现下又咳得这么频繁…”   周胥珩以绸帕掩唇,咳得剑眉微拧。   一旁的秦舒凝小心翼翼伸出手,像以往她阿娘那样,学着在他背上轻拍,轻声问道,“太子殿下,这样有好些吗?”   周胥珩勉强止了咳,抬眸看她。   小姑娘那双清澈的眼里是满满的担忧,他直起身,低声道,“吓到你了?”   秦舒凝摇摇头,“太子殿下,若是身子不适,那便早些回去吧。”   内侍见秦将军家的小小姐也帮着劝,更有底气了些,“殿下,申时已过,太医说您酉时一刻得喝药,还是快些回去吧。”   秦舒凝满脸认真,“虽然药汁确实很苦,但生病了得喝药才能好。”   更何况他的身体本就不好。   她轻声细语地哄,“太子殿下,你要听话。”   周胥珩目光落在她脸上,有些苍白的唇抿了抿,没说什么。   秦舒凝继续劝,“下次我给你带些蜜饯好不好?”   “有了蜜饯,喝药就不苦了。”   听到她的话,内侍哑然,心道这偌大的东宫难不成找不出一块蜜饯吗。   况且太子殿下怎会被一块蜜饯所迷惑,秦将军家的小小姐着实不大会哄人...   然而还未等他心中腹诽结束,便听到自家太子应声的话语,“好。”   “过几日,孤去将军府上取,可好?”   秦舒凝没想到他要亲自来取,但也找不出别的理由拒绝,便点了点头,“好。”   见她答应,周胥珩唇角微勾,低声嘱咐身旁其他的侍从,将秦舒凝送回宴会女席上。   ——   但秦舒凝终是没等来太子殿下找她要蜜饯。   因为他出宫了,离开裕京去了南方。   今岁夏季,南方雨水多,堤坝决溃,地方官员尸位素餐、毫无作为,百姓苦不堪言。   圣上派他亲往南方治理水患,顺便整顿地方官场。   秦舒凝给秦炼送炖汤的时候,偶然听到他在书房里感慨。   说圣上真狠得下心,太子殿下不过十几岁,这一去没有个一年半载是回不来的。   况且天高皇帝远,水患是天灾,官场腐败便是人祸,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后悔都要来不及。   秦舒凝端着漆盘站在门口,胭脂色的唇瓣不自觉抿得死紧。   太子殿下身体不好,南方阴雨连绵,等到归来时,怕是这身子又要亏损不少。   她兀自发着呆,连秦家大哥从书房里出来都没发现。   “怎么站这里发呆?不是要给祖父送汤么?”   “啊哦…是的。”   秦舒凝应了声,端着漆盘入内。   秦炼正站在楠木书架前,听到动静,侧眸看了她一眼,倏地笑出声。   “担心太子殿下?”   秦舒凝没有瞒着祖父,点点头,“祖父,太子殿下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吧?”   秦炼随意从书架上拿了本书,看都没看封面,坐回桌案后。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这几日先生教的功课,可有好好学?”   说到功课,秦舒凝有些心虚,“自…自然是有的。”   秦炼笑着摇摇头,没有拆穿她,“太子殿下此去没有一年半载定是回不来的,你乖乖念书,那祖父若是得了消息,便告知与你,可好?”   “真的?”   闻言,秦舒凝眼眸倏地一亮,立刻答应下来,“祖父,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秦炼被她气笑,捏捏她的小脸蛋,“你啊你。”   看来功课确实有在听,成语用的还挺恰当。   秦舒凝连忙凑过去抱住他,撒娇道,“多谢祖父。”   秦炼倒是没再留她,拍拍她的肩膀,温声道,“去吧,去看书。”   “啊?”秦舒凝苦着一张脸,“这么快开始?”   她还以为今天能再轻松一天呢。   秦炼半分没有退让,“还不快去。”   “是。”   秦舒凝不情不愿地退了出去。   秦炼脸上的笑,在孙女儿退出书房后,消失了个干净。   书房倏地安静下来,桌案上漆盘里的缠纹鎏彩碗在日光下泛着浅浅的光。   秦炼眸色微沉,唇角抿成一道直线。   他家凝凝,在不知不觉间,和太子殿下走得过于亲近了些。   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   在周胥珩离京的这段时间里,秦舒凝每每上课都分外认真,就连先生都特意表扬过她好几次。   然而她所能收到的关于周胥珩的消息却少之又少。   大部分时候,秦炼带回来的只有两个字,“平安”。   毕竟周胥珩此去肩负重任,公事繁重,就算与京中书信来往密切,说的也基本都是公事。   圣上其实自己心里也清楚,只要书信来往保持正常,那就代表着周胥珩那边一切顺利。   秦舒凝每次伸长了脖子等待,就只有这简短的两个字,总会忍不住问秦炼。   “祖父,太子殿下应该没受伤吧?”   “祖父,他在那边可千万别再生病了。”   “祖父,太子殿下何时才能回来啊?”   秦炼轻抚她的脑袋,声音苍沉,“凝凝,这天下以后是要交到他手里的,如今他辛苦些,往后便更自如些。”   “储君之位,不是那么好坐的。” 第225章 太子太子妃(四)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   中秋时周胥珩没回来,冬至时周胥珩没回来,春节时周胥珩没回来…   来年的清明节、端午节、乞巧节,中秋节,冬至,周胥珩仍旧没有回来。   然而在即将过年之前,秦炼终于带回了些不一样的消息。   周胥珩受伤了。   箭伤,被人行刺。   刚到南方时,他专心治理水患,虽也有在暗中收集证据,但大部分精力都是放在这“天灾”之上。   如今,堤坝得以重修加固,渠道得以牵引分流,困扰百姓良久的问题均得到妥善的处理。   便到了算账的时候。   这账一算,就有大把官员坐不住。   浑水摸鱼之中,总有一两个自以为计划周全万无一失的蠢货,迫不及待动手。   消息传回裕京时,秦舒凝正在自家院子中,秦家大哥教她防身的招数。   听到这一消息,本就快坚持不住的马步下一刻便瘫坐在地。   那张在寒风中微微泛红的脸蛋上是明显的着急,顾不得自己摔疼了的屁股,连忙爬起来问秦炼,“祖父,太子殿下伤哪里了?”   “伤得重不重?”   “现在回来了吗?”   秦炼温声道,“应是没什么大事。”   不然圣上也不可能还坐得住。   “那太子殿下何时回来?”   眼瞧着快过年了,不知年前能否回到裕京。   秦炼摇摇头,“怕是年前回不来。”   周胥珩不仅仅去治了水患,更是一路从南方北上,微服私访,脚程本就不快,所以才需要一年多的时间。   这一趟,亦算是圣上对他最为严格的考验。   文崇帝当初是从尸身血海中拼杀出来的,而如今盛世太平,他担心的是周胥珩守不住这江山,亦或是走了歪路。   裕京盛景,但君主治理一国,眼界便不能只限于都城。   皇家人自幼锦衣玉食,周胥珩只有真正出去了,才能知道这天下究竟是何模样。   闻言,秦舒凝紧抿着唇瓣,一声不吭。   半晌之后,她拍拍身上的灰尘,又回到秦家大哥身边,“大哥,继续练吧。”   秦炼眉梢微挑,倒是对她这副模样较为意外。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秦舒凝心中所想。   她想的是,既太子殿下身子弱,时不时就受伤生病,那她便努力练功。   往后,她来保护他。   可秦舒凝当真不是什么练武的料。   用秦家大哥的话来说,就是“你这三脚猫功夫,连京兆府里的狱卒都打不过”。   ——   炮竹声响,除夕已过。   春回大地,不见峭寒。   周胥珩回京低调,但秦舒凝有自家祖父这个“内应”,自然是收到了消息。   但她没什么理由进宫,于是只能干巴巴地等着。   等着周胥珩伤好了出宫。   她以为要等很久,然而不过三日,便在自家院子里瞧见了那抹颀长的身影。   乍一看,秦舒凝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春日正好,庭院里的桃花娇艳欲滴,在阳光的倾洒下,泛着亮眼的光芒。   而少年站在桃花树下,湛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俊颜有些苍白,出口的声音却格外温和。   “凝凝,长高了。”   秦舒凝恍惚着,抬手掐了自己一下,疼得龇牙咧嘴。   紧接着欢快朝他奔来,“太子殿下,你回来了!”   太子掩唇轻咳一声,“嗯,孤回来了。”   日头熙和,但他身上却披着披风。   秦舒凝站定在他面前,秀眉微蹙,“你的伤是不是还没好彻底?”   周胥珩摇头,“不碍事。”   二人在庭院中的石桌旁坐下,太子看了眼她身上的穿着。   秦舒凝刚和自家大哥练完功,一身红色劲衣穿在身上,即使是小小的人儿,也显出几分潇洒飒爽。   周胥珩无声勾唇,“孤听秦将军说了,你最近勤于练功。”   说到这事,秦舒凝清亮的眸子透着几分自豪,她倾身凑近他,声音雀跃,“我想清楚了,   你当太子好辛苦,身体又不好,我努力练功,以后我来保护你。”   闻言,周胥珩剑眉微挑,漆黑眸子里藏着点点笑意,“当真?”   秦舒凝很坚定地点头,“当然。”   她今日为了方便练功,一头长发利落束起,发带是桃粉色的。   随着她点头的动作,一荡一荡,落入周胥珩眼中,是满目的娇俏与生机。   他又轻咳了一声,敛下眉眼,低声道,“孤这身体,着实有些不争气。”   “你不能这么说,”秦舒凝急急反驳,“你已经很厉害了。”   储君并非是那么好当的,他身体不好,但却心怀天下,亦有抱负和理想,不愿自己成为那昏庸之辈。   这样的人,是值得她钦佩的。   **   太子这一趟南行,事情办得漂亮,文崇帝龙心大悦,正值春狩时节,他大手一挥,今岁的春狩,便声势更浩大了些。   秦舒凝作为家眷,自也是一同前往。   旙旗招展,日头春盛。   天路山苍翠辽阔,文武百官颇为尽兴。   只是周胥珩毕竟伤愈没多久,借着这由头,推去了不少骑射活动。   秦舒凝像只欢快的小兔子,跟着自家大哥在茂密的树林间蹿腾了几日,待玩累了,终才想起自己曾豪言壮语说要保护太子殿下。   她急忙命人将大哥刚猎的毛色上好的狐狸送至太子的院子,正欲回身清洗一番,便听得到下人禀报,“小小姐,太子殿下来了。”   秦舒凝额间神经一跳,有些不好意思。   身后幽幽低沉的男声传来,“孤还以为,凝凝是将孤给忘了。”   她回过身,便瞧见太子在内侍的搀扶下,苍白着脸色站在院门边。   一旁的内侍低垂着眉眼,半句不敢吭声。   心中却越发觉得奇怪。   明明晨间太子殿下还在自己院子里练剑练得凛冽生风,怎得一见秦将军家的小小姐,便成这副模样了。   他看不懂,更加不敢问。   秦舒凝见他苍白着一张俊脸还亲自过来找她,心底的愧疚更深,连忙小跑过来,“对不起。”   “但我没把你忘了,我说过要保护你,就一定会保护你的。”   她仰着一张精致的小脸,不知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适才在林间纵马,脸蛋酡红,额间还有细汗。   周胥珩看着她,声音藏着几分可怜,低声问道,“天路山景色优美,孤许久没出去走走,凝凝可否赏脸一起?” 第227章 太子太子妃(五)   秦舒凝回屋梳洗了一番,换了身衣裳,和周胥珩一同出去。   周胥珩屏退了周遭的侍从,只和秦舒凝一同前行。   出来之前秦舒凝犹豫再三,终是牵了一匹马。   她自己骑不骑倒是无所谓,只是太子殿下这不胜脚力的模样,这马就留着待会儿他累了可以骑回去吧。   林间风光正好,日光和煦,斑驳地洒落在草地上,不知名的花簇点缀其间,春风微拂,令人心旷神怡。   周胥珩瞧了眼马背边的箭袋和弯弓,淡声道,“适才和秦校尉出来的?”   “是啊,”秦舒凝一想到刚才大哥的勇猛飒爽,眉眼间便染上明亮的笑意,“大哥好厉害,他猎得了不少猎物。”   “太子殿下来之前,我刚命人将其中一只狐狸送去给你。”   说到这儿,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只能算是借花献佛。”   “我自己一直没能猎到猎物。”   她长这么大,野兔野鸡都不曾猎到过,更遑论狐狸。   听到她的话,周胥珩眼底蕴着淡淡的失落。   他掩唇轻咳一声,“秦校尉雄姿矫健,令人好生羡慕。”   话音一落,秦舒凝才觉察出自己说错话了。   在一个文弱之人面前夸别人勇猛,怎么听怎么像是在含沙射影。   她连忙摆手,“你不用羡慕他...”   “我大哥...他是、是个莽夫,整天只会舞刀弄枪,其他什么也不会。”   “太子殿下这样的温润君子,才是最令人欣赏和钦佩的。”   周胥珩抬眸看她,一字一句问道,“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   秦舒凝应得笃定,恨不得举手发誓。   周胥珩目光在她光洁莹润的小脸上停留几瞬,这才移开眼,幽幽叹了口气。   林间微凉,有风拂来,他低头掩唇,轻咳几声。   秦舒凝越发觉得内疚,脑子一热便开口,“要不...要不我给太子殿下猎只动物吧!”   随便猎只什么,就当是给他赔礼道歉了。   闻言,周胥珩立刻取下弓箭递到她手中,温声道,“如此,便先多谢凝凝了。”   秦舒凝眼尾跳了跳,莫名有种掉坑的感觉。   但话既已说了出去,便没有收回的理。   更何况她从未自己猎到动物,若是今日真能猎得,也算是意外的收获。   秦舒凝将马匹系在一旁的树干边,带着弓箭和周胥珩一同往更深的林间走去。   山林间弥漫着一股春日清新的草木香气,伴有几声鸟鸣声,格外清脆动听。   他们往里深走了一小会儿,在鸟鸣声停歇的间隙中,前方葱郁的树木遮挡处传来细细簌簌的动静。   周胥珩隔着衣袖拉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长指抵在唇边,对她做了个手势。   秦舒凝会意。   两人矮着身子蹲下来,她握着弓箭轻轻往前挪了挪,聚精会神地盯着前方的草丛。   不多时,从草丛中跑出一只毛色锃亮的狐狸。   秦舒凝眼底一下亮起来,她下意识拽了拽周胥珩的衣袖,和他对口型,“你快看!”   周胥珩大手在她发顶上轻抚,示意她张弓搭箭。   真到了要自己猎猎物,秦舒凝心中有些紧张。   狐狸完全没有意识到周遭的危险,在草丛中来回踱步几圈之后,像是瞧见不远处有食物,倏地跑了过去。   秦舒凝红润的小脸上写满了着急,拉紧弓箭的手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微微发抖。   眼瞧着这一回也要像之前的无数次那样错失猎物,她心中的紧张这一瞬间升至顶点。   小姑娘情绪外放得过于明显,周胥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秦舒凝紧张得唇瓣都抿成一条直线,耳根子却微微泛着红。   他倏地抬眸,幽沉的视线从她身后顺着她的弓箭瞄向狐狸。   林间拂过一阵清风——   就在这一瞬间,他温热的掌心搭上她削瘦的肩头,轻轻一侧一按。   秦舒凝没有任何防备,手一松,长箭射了出去。   箭矢划破空气的声音犹响在耳际,下一刻,狐狸应声倒地。   秦舒凝眨了眨眼,不可置信地盯着那狐狸看了几瞬,猛地回过头,清亮的眸子里带着耀眼夺目的欣喜。   不过没等她开口,太子已经率先出声,“凝凝真棒,自己打到猎物了。”   “太子殿下!我真的猎到狐狸了?”   “嗯,你真的自己猎到狐狸了。”   周胥珩目光紧紧攥住她,点了点头,语气格外笃定。   秦舒凝连忙站起身跑过去,拎起那只狐狸朝他晃了晃,“太子殿下,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周胥珩亦是从草丛中走出来。   他锦袍加身,仍是那副文弱模样,一字一句开口道,“多谢凝凝。”   ——   然而这狐狸虽是秦舒凝送给周胥珩的,但到了入冬之时,东宫却往将军府中送了件上好的狐裘氅衣。   秦舒凝一眼便认出这毛领,乐滋滋地将氅衣披在身上。   待至新年宫宴时,小姑娘一身软烟罗云纹裙衫,外头披着的,便是这一件樱花色狐裘氅衣,衬得她那张明媚的小脸越发神采奕奕。   在宫宴之后的结伴游园中,周胥珩被文崇帝留下,多言语了几句。   待到他离席至庭园中,一眼便瞧见站在点点红梅树下的秦舒凝,他正欲抬步,就听到一旁几位世家子弟的议论声。   “这秦将军家的孙女一段时间未见,出落得真是标致。”   “若是我没记错,秦家小小姐还有两年才及笄。”   “以我之见,估计等再过一年,抢着上门提前说亲的人恐要踏破将军府的地柎了。”   “秦家小小姐家世相貌双绝,也不知以后是谁家公子有这样的福气。”   那几个世家公子还算留有些礼节在,言语间没说得太过分。   但一侧的周胥珩脸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他倏地往外跨了一步,目光扫向他们,幽邃的眸光像是淬了冰霜的利剑。   声音更是冷彻骨,“世家子弟便是如此像长舌妇一般吗。”   那几人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转过头一看是太子殿下,连忙躬身行礼。   “拜见太子殿下。”   然而太子并未理会他们,冷嗤一声便抬步离开。   留下那几人面面相觑,不懂为何平日温润待人的太子今日这般森寒。 第225章 太子太子妃(六)   秦家有女初长成,年近十五。   翦水秋瞳,聘婷婀娜,柳腰花态,却又因出自武将世家,眉眼间多了几分其他女子没有的飒爽。   适逢礼部尚书钟佑年之女钟沁及笄礼到,秦舒凝受邀前往。   钟沁比她大几个月,因此及笄礼也在她之前。   及笄礼结束,从钟府出来之时,秦舒凝面上却并未有几丝笑容。   初春时节,寒意未消,她轻轻呼吸间,便呵出白气。   时至客散,钟府府门前不似刚才那般热闹,有寒风卷起,裙摆微荡。   秦舒凝拢紧肩上的氅衣,正欲抬步上马车,有一侍卫模样的人来到她面前,躬身作揖,低声道,“秦小姐,我家主人有请。”   话落,他微侧过身,从怀里掏出府牌。   秦舒凝认得,那上边是东宫的徽记。   她抿了抿唇,朝那侍卫微微颔首,跟着他一同拐至旁边巷道里。   巷道之中停着一辆华盖马车,没有任何徽记,却能看出主人非富即贵。   秦舒凝拎着裙摆,踩着马凳入了车厢。   车厢里宽敞温暖,一旁的矮几上有壶热茶,热烟袅袅升起,飘着淡淡茶香。   正中间的软垫上,坐着一名身着蟒纹金丝锦袍、矜贵卓绝的男子。   即使只是坐着,也能感受到他高大的身形给予人的压迫感。   听到动静,他抬眸看过来,那双冷冽疏和的黑眸中慢慢聚起温柔。   周胥珩目光落在她身上那件樱花色的狐裘氅衣之上,眼底的温柔转换成点点笑意。   这氅衣送给她已有几年,当时是合身的,但如今小姑娘身段抽条,纤细高挑,氅衣便显得短了些许。   “前几日不是才让人给你送了件貂皮氅衣,怎的不穿那件?”   秦舒凝歪着脑袋朝他抿着唇笑,“这件不一样。”   这狐裘是她第一次在狩猎时打到的猎物,于她而言,终究是不同的。   即使如今有些短,终也是穿了又穿,舍不得就此收入衣柜。   周胥珩心如明镜,但笑不语,抬手为她倒了杯热茶,又在车厢内壁轻敲了下,外头的随从会意,马车辚辚向前。   “太子殿下,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送你回家。”   钟府在安康大街之上,而将军府是在秦家老宅的旧址上重新修建起来的,离得并不近。   秦舒凝想到他的身体,说道,“你身子不好,这么冷的天,应该少出来的。”   上次见到他时,他又受了风寒,唇色苍白,如今才刚刚好些,就又出宫。   周胥珩温声道,“无碍,车厢里温暖,孤不下车便是了。”   秦舒凝想了想,将自己的汤婆子递到他手中,“你捂着这个,会更暖一些。”   周胥珩心中颇觉好笑,抬眸看着她,倏地抬手握住了她的手。   男人手背宽大,上边青筋微凸,掌心温热的温度毫无阻碍地传递过来。   秦舒凝先是愣了下,随即耳尖染上薄红,“你这是做什么?”   周胥珩答得理所当然,“孤觉得,更应该用汤婆子的人是你。”   秦舒凝的视线又落回他手上,他在车厢里等得久,而她刚从外边进来,男人的手确实比她暖和。   听到他的话,秦舒凝这才抽回自己的手,顺带连汤婆子也一起收回来。   掌心落了空,周胥珩将手背至身后,指腹在不经意间摩挲。   问道,“今日宴席上,可有发生什么不开心的事?”   “嗯?”   秦舒凝诧异望向他。   “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刚才明明没有表现出来的。   周胥珩目光落在她脸上,笑而不语。   秦舒凝嘟了嘟唇,“没什么,就是忽然有些感慨。”   “感慨什么?”   “小的时候总希望自己快些长大,长成大人了,便可以做很多事情,但如今却发现,长大了,束缚便多了,很多事也就身不由己了。”   就好像刚才宴席之上,她听到不少人在嘀咕,说钟沁以后会许给哪个小郎君。   可许给哪个小郎君,不是钟沁说了算。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门当户对...   在大多数人眼中,这每一个条件,都比钟沁自己的意见更重要。   这些事,不由得让她想起自己以后。   毕竟没过多久,她的及笄礼也要到了。   听到她的话,周胥珩眸中笑意微敛,温声道,“凝凝果然长大了,都已经开始有烦恼了。”   不过秦舒凝却转了心思,问起他,“太子殿下,那你为何还未选太子妃?”   今日这宴席之上,有人谈论钟沁未来的另一半,有人讨论这裕京城中的世家公子,而说到尚未婚配的郎君,那就绕不开太子殿下和承安王。   眼下话题中心之一的人就在自己面前,秦舒凝也有些好奇。   闻言,周胥珩轻咳一声,“孤在等一个人。”   “等谁?我可认识?”   周胥珩幽深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视线有如实质般,像是要将她细细临摹。   须臾,他才低声答道,“要不了多久,你便会知道。”   他没有正面回答,秦舒凝便越发好奇,还想继续问,却被他转移了话题。   “凝凝,孤有一事想问你。”   “何事?”   “你曾说过,要一直保护孤,可还作数?”   他没头没尾提起这么一句,秦舒凝耳尖染上可疑的薄红。   她目光有些闪躲,看看车顶,看看车窗,这才不太自在地轻咳一声,答道,“那是自然。”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定不当那说话不算话之辈。”   周胥珩剑眉微挑,苍白的俊颜上浮现点点笑意,“好,凝凝一定说话算话。”   然而令秦舒凝没想到的是,这一句“说话算话”之后,她等来的,居然是一道赐婚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秦家小女秦舒凝,及笄已过,朕欣闻其毓质令名,品貌出众,才学独擅。   逢太子年二十有三,及婚娶之时,择女以配,特将秦家小女许配太子为太子妃,择良辰吉日成婚。   钦此。” 第229章 太子太子妃(七)   良辰吉日,绸锦漫天。   十里红妆,绵延不绝。   皇家婚娶,声势浩大,裕京城中那些稍微知晓些太子秉性的世家子弟无不在感慨,太子妃人选迟迟未定,原来是在等秦家小娘子及笄。   东宫之中是前所未有的热闹,房檐廊角,亭台楼阁,无一处不挂着大红锦花与红绸。   月光清辉洒下,织就一片红艳艳的华丽。   夜已深,宾客散去。   东宫寝殿中,大红色的蜡烛燃得正旺。   秦舒凝一身大红色繁琐喜服,盖着红盖头,端坐在喜床之上,一双纤玉似的手在红袖中紧紧搅在一起。   真到了嫁人的这一日,说不紧张是假的。   刚接到圣旨时,她对于要和周胥珩成婚有种说不出的别扭,但之后又觉得,如果相伴一生的人是他,好像也并非不能接受。   更何况,她答应过他,要保护他的…   圣旨下达之后,秦炼曾单独找她去书房谈话。   他担心她并非自愿,不过那时她已经想清楚,对这桩婚事也已经全然接受。   只是,她从未想过,男女成婚之后,竟是要这样那样的…   当娘亲和教习嬷嬷拿着那些小册子教授她时,她才知道自己以前看的那些话本,还是过于浮于表面。   可...可这事如此耗费力气,以太子那文弱的身体,只怕是...过于为难他了。   秦舒凝脑子里跟糊了一团浆糊一样,将自己困于思绪之中,满脑子想的都是若实在不行,她也可以鼓励鼓励他?   只不过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便听得寝殿外传来动静。   门开了。   紧接着,是她熟悉的脚步声。   只是这脚步声,今日好似有些不太一样。   她下意识抬头,隔着红盖头,只能看到一个身形高大的身影,一双镶着金丝边,坠着祥云暗纹的黑金鞋履出现在她的视线当中。   周胥珩低沉微磁的嗓音传来,“凝凝。”   孤终于,娶到你了。   话音一落,秦舒凝眼前骤然明亮起来。   盖头被他掀开。   她看着他空空如也的大手,秀眉微蹙,“你怎么没用喜秤?”   小姑娘今日一身金丝双层广绫宽袖婚服,胭脂轻点,唇瓣嫣红,再往下,婚服将她姣好的身形勾勒出来。   周胥珩眸色骤深,喉结轻滚,“无碍。”   他弯腰俯身,一把将她拦腰抱起。   “啊——你做什么!”   秦舒凝下意识尖叫,随即意识到现在是寝殿内,又刻意压低了声音,娇斥出声。   “你身体不好,快放我下来。”   然而周胥珩并未将她放下,反而抱着她往圆桌边而去,“该同饮合卺酒了。”   那双曾经握过她手的大掌如今格外有力,就连直坠喜袍之下的身躯,都是超乎她想像和意料的温热结实。   秦舒凝还想说什么,但从床边到桌边的这段距离,男人已经几大步迈了过来,将她放到椅子上。   她抬眸,清澈的目光落在他俊颜上,总觉得今夜的太子殿下有些不同。   平日里的他对她温润亲和,还带着丝丝散不去的文弱,但现在在她面前的他,像是一只丛林中狩猎的雄狮,蓄势待发。   秦舒凝心中颇觉奇怪,正要问出口,他已经倒好合卺酒,举到她面前。   她只能压下心中的疑惑,抬手接过。   二人手臂勾缠,凑近,仰首将杯中酒饮尽。   杯盏落桌,周胥珩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再度俯身将人抱起。   直至此时,秦舒凝终于反应过来究竟是哪里不同。   她本能地探手在他身上摸索,“你的身体...”   他不是动不动就生病吗?不是很文弱病气吗?   为何这般有力?   她挣了挣,却半点也挣不开他的怀抱。   男人的手臂结实,隔着喜袍能清晰感受到肌理的流畅硬实,像是铸铁一般,丝毫捍不动。   秦舒凝被他放在床上,带着侵略性的男性气息喷洒而来,她本能地歪头,随即又看向他,一字一句道,   “此前那些,你骗了我,是不是?”   周胥珩垂眸,视线落在她脸上。   小姑娘心绪激动,呼吸急促,眼眶红成一片,却仍是倔强地看着他,要他给出一个答案。   他心头狠狠一跳,无法再欺瞒下去,只能点头。   下一刻,秦舒凝猛地推开他。   怒喝出声,“周胥珩!”   候在寝殿之外的东宫下人被一声吓得一抖,面面相觑。   里头是发生了什么事?   怎的还带上怒气了?   从未有人敢这样直呼太子姓名,这是...新婚夜就、就吵架了吗?   然而寝殿里的情况比外头的人想象的还要糟糕。   秦舒凝忍无可忍,对太子动了手。   大婚之夜,新婚夫妇,在婚房里打起来了。   饶是周胥珩武功再好,也不敢反击,只能稳稳接住她的每个招式。   然而他接得越游刃有余,秦舒凝心中的火便烧得越旺。   “周胥珩!你这个混蛋!”   她的三脚猫功夫,没几下就被他制住。   周胥珩单手扣住她两只手的手腕,另一只手住她的细腰,将人再度压进床榻中。   红帐软被,喜服衣摆缠绕,本应是情意缱绻的画面,如今却带了满腔的怒气。   秦舒凝上半身被他压住,两条小细腿止不住地乱蹬,却无法从他身下逃离半分。   气得眼底染上雾气,张口就骂,“周胥珩!你个伪君子!”   “堂堂太子殿下,使出这样肮脏手段,令人不齿!”   周胥珩幽深的眸光落在她微红的脸蛋上,眼底的情愫浓烈得像是欲来的风雨。   不齿便不齿吧。   只要能得她另眼相待,能让她时时挂念,肮脏不齿又何妨。   他低声道,“凝凝,这才是真实的我。”   秦舒凝精致的小脸气得涨红,眼底蕴满的水汽下一瞬便顺着眼尾滑落下来。   她恼到极致,出口的声音都跟着抖,“周胥珩,我不要跟你成婚了。”   “你骗我,我不要跟你成婚了。”   这话对周胥珩的杀伤力极强。   男人瞳孔骤缩,心脏像是被人用力拉拽,即将沉下无底的深渊。   他握住她腰肢的手不自觉用力,低头吻在她眼尾,“莫要说胡话。”   湿热又柔软的触感让秦舒凝一下子愣住。   他靠得太近,近到她呼吸间全是他的味道。   毫不讲理的霸道侵入,占据她的全部神经感受。   她耳根子染上丝丝不一样的薄红,泪悬在眼底,欲坠不坠。   张了张唇,控诉的声音不太自在,“我在和你吵架!你...你亲我作甚!” 第350章 太子太子妃(八)   新婚夜来得稀里糊涂,直到那一刹那的疼痛袭来,秦舒凝才恍然抓回些许神思。   她不是在和周胥珩吵架吗?   为何吵着吵着,变成这般模样了。   然而她的这些思绪未能停留太久,周胥珩压根没给她思考的空间和时间。   他的唇是烫的,身躯是烫的,哪儿哪儿都是烫的,烫到几乎可以将她融化。   秦舒凝感觉自己像是在热浪里翻腾,噼里啪啦的潮涌朝她袭来,拉拽着她,一同沉沦。   周胥珩的汗滴在她的白皙泛着红痕的锁骨上,吻紧随而下。   耳鬓厮磨间,他一遍又一遍地拥着她低喊。   “凝凝...”   “凝凝...”   可秦舒凝已经没有力气应他,直至月上中天,他才意犹未尽地离了她的身子。   适才两人打架并未将屋内弄得狼藉,然而现下却是“惨不忍睹”。   满室的旖旎生香,二人的喜袍掉落在地。   东宫的下人们低垂着眉眼入内收拾,宫女正要扶太子妃去清洗,却被太子拂开。   他用锦被将人裹住抱起,往里间的浴室而去。   秦舒凝累极,却仍能感受到他抱着自己清洗,又抱着自己回到床榻上。   上了床,她反倒清醒了些,揪着里衣领口往里侧躲,抬脚就往他身上踹。   “你滚下去,我不要和你睡一张床。”   刚才那番折腾,她现下其实没剩多少力气,然而周胥珩还是顺着她的力道下了床。   男人身量极高,宽肩长腿,身上仅披着中衣,领口大敞,露出健硕的胸肌,再往下,是紧致有力的腰腹。   秦舒凝眼睫颤了颤,偏过头不与他对视。   她不用看他都知道,毕竟刚才她对他又抓又咬。   她身上满是暧昧红痕,几乎没一块好皮肉,可他身上...也没到哪里去。   周胥珩深沉浓郁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像是暗夜里燃起的灯火,炽热又明亮。   她刚沐浴清洗过,浑身都还泛着潮气,一张小脸嫣红带粉,像是雨夜中承过暴风雨洗礼的娇花。   分外惹人怜。   然而说出口的话却冷硬不留情。   周胥珩呼吸沉沉,往前迈了一小步,长腿抵着床沿,仿佛下一刻便要上床。   秦舒凝红着眼眶瞪他,一手拉过被子将自己裹住,一手扶着腰,作势就要下床。   冷着声开口,“你若想睡床,那便睡。”   “我去睡榻。”   寝殿宽敞,一旁还有一张美人榻。   他怜惜她是初|夜,适才并未做得太狠,如今倒是给她留了些力气,让她还有精力与他折腾。   周胥珩抬手按住她的肩膀,喉间泛上苦涩,“你别下来,我不上床便是了。”   他的声线磁沉,若是有意将声音压得温柔些,听起来便有几分可怜。   这一句话让秦舒凝想起之前无数次,她对他体弱的怜惜。   一想,鼻尖便难以抑制地泛起酸。   她心头止不住地颤,抿紧了唇躲开他的触碰,再不发一言,拉下床帐将两人隔绝开,背对着他躺下。   一片静谧中,她听到他转身的脚步声。   秦舒凝默了默,终是忍不住再度出声刺他,“莫要装可怜给我看。”   别以为故意不盖被子、着凉了她会心疼他。   有些招数,她不会再上当。   闻言,周胥珩脚步声一顿,随即从柜中取出备用的被褥,躺在美人榻上。   美人榻要容纳下他这么高大的身量着实有些困难。   但再憋屈也是他自找的。   按照大瑨习俗,新婚夜婚房之中烛火不歇,寓意着夫妻二人同心联结,长长久久。   大红喜烛燃得旺,寝殿中视线明亮,却分外安静。   周胥珩的目光一瞬不瞬落在床榻的方向。   隔着褐色床帐,他其实什么都看不到。   但他是习武之人,自能感受到她的气息。   浮沉辗转,曲折往复。   和他同处一室,这么难以入睡吗?   周胥珩倏地无声勾唇,眼底满是自嘲。   她说过要一直护着他,他便以为她心底也是有他的。   可现如今这局面,他已经分不清,她究竟是因为他的欺瞒被气狠了,还是压根心里对他没有男女之情。   而一床帐之隔的床榻上,秦舒凝将自己蒙在锦被之中。   心头的起伏仍未平息,腿间的酸涩难挡,再加上她素来认床,现下虽然身子疲累到了极致,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喜被喜枕是新换的,但东宫的被褥,用的熏香自是与周胥珩身上的衣物相同。   她在他身上闻到过。   现下这样,即使他人不在她身旁,却也如同被他的气息包裹住一般。   更何况...两人刚才还做尽亲密事。   秦舒凝抬手嗅了嗅,总有种错觉,自己身上沾染了他的味道。   不知是被被褥蒙久了有些热,还是因为这散不去的味道,她脸颊被蒸腾出热气,一张小脸更红。   也更加睡不着了。   她悄悄转了个身,拉开被子解了闷热,脑子愈发清醒。   床帐遮挡去了大半的光亮,外头十分安静。   陌生的床,陌生的环境,原以为会有个熟悉的他,可却没想到,他才是最让她觉得疏远生分的那一个。   两人往日间相处的一幕幕在她脑海中不停地回放。   她担心他受寒,将手炉让给他;担心他喝药苦,为他准备蜜饯;担心他脚程走不远,出行时特意牵了马;担心他因为身子病弱而内心敏感,再也不敢在他面前夸任何人勇猛矫健...   如今想来,这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是他的算计。   秦舒凝鼻尖一酸,眼底再度蕴满了水汽。   她做了几个深呼吸,防止自己真的那么不争气哭出来,被他听到。   他既骗她,那她也不会让他好过...   实在不行,与他和离便是...   她不想再对他好了...   秦舒凝万般克制自己,但仍是控制不了泪水从眼尾滑落。   她不愿再想,用锦被胡乱擦去泪珠,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   直至后半夜,烛台上落了堆叠的烛泪,床榻间的呼吸才逐渐放缓。   周胥珩倏地睁眼,漆黑眼眸里,没有半分入睡过的朦胧,眼底清明。   他起身来到床榻边,轻轻掀开床帐。   小姑娘已经彻底睡熟,小脸蛋红扑扑的,鬓发湿着,是被她的泪沾湿的。   周胥珩抬手替她拂开发丝,细微的痒让她秀眉微蹙。   睡梦中呢喃出声——   “...滚...”   “...和离...”   周胥珩缓缓弯下腰,万般怜惜地在她眼角落下一吻。   嗓音低不可闻,“对不起。”   “但我们不可能和离。” 第351章 太子太子妃(九)   秋光清朗,日和风疏。   夕阳西下,一辆华盖马车平缓行于大道上,落日余晖洒在明黄色的盖顶上,折射出和熙金灿的光芒。   今日是清樾和小星星的周岁宴,太子与太子妃带着小皇孙一同前去参加,此时已经结束了周岁礼,正在回东宫的路上。   琮儿和弟弟妹妹玩了一整日,现下也已经累了,乖乖窝在娘亲怀抱里睡觉。   琮儿已经一岁多,周胥珩担心她累着,将小家伙从她怀中抱过来。   这么一番“交换”,琮儿似有要醒的迹象。   太子动作娴熟地轻轻拍了拍,将小娃娃哄着继续睡。   父子俩相处和谐,秦舒凝乐得当甩手掌柜。   待回到东宫已经到了掌灯时分,她直接回了浴间沐浴。   浴间里温暖潮湿,浴池上的热气氤氲,一旁屏风上披着几件布料轻薄的衣物。   朦胧徜恍的光线中,女子婀娜有致的身段若隐若现。   秦舒凝屏退下人,立于屏风后,垂眸解身前的衿带。   她脑海中还在想着今日周岁宴的事,手中动作缓慢。   小星星性格应是像苏珞浅,活泼可爱又会撒娇,滴溜溜的大眼睛一转,再揪住衣袖往怀里一钻,她想要天上的星星,秦舒凝都能当场应下来。   小女娃真可爱。   她不由得想起前几日,耳鬓厮磨的床榻间,周胥珩在她耳边说的话。   他说,想要个女儿。   当时秦舒凝没应,而周胥珩也并未追着她要答案,更像是随口一说,之后她被他带着在情海中浮沉,更是没空思考这个问题。   然而今日清樾和小星星的周岁宴,让她下意识又想起这件事。   待解了衣衫,秦舒凝便要迈入浴池,可她刚抬了脚,腰间便多出一双有力的手臂。   她吓得差点叫出声,男人低沉的嗓音落在她耳际。   “是我。”   秦舒凝回过头瞪他,“你怎么进来也没个动静。”   她连开门声都没听到。   周胥珩就着她仰头看他的姿势,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刚才在想什么?连我到了你身后都没注意到。”   “我...”   秦舒凝及时刹车,没说出来。   她其实也很想要个女儿,但这话一说出口,保不齐接下来这段日子,她晚上都没有安生觉可以睡,因此她话到嘴边又给吞了回去。   摇了摇头,反问道,“琮儿还在睡吗?”   周胥珩知她有话没说,倒也没非要问出个所以然,只弯腰将人打横抱起,大步下了浴池。   秦舒凝脑中警铃大做,两条小细腿来回地蹬。   “你做什么!放我下来。”   周胥珩垂眸看她,眼底带着笑,好似在说,这还不明显吗?   “当然是一同沐浴。”   “我没说要和你一同沐浴,你出去。”   他说的沐浴,和她说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晚了。”   话音一落,两人的衣裳就全湿了个透。   周胥珩进来之前,她本就在脱衣服,现下身上除了里衣和小衣之外,别无他物,沾了水湿透,薄绸布料紧贴着她玲珑起伏的曲线。   周胥珩眼底的火几乎是一下便燃了起来。   他一手扣紧她的腰抱住,单手解了自己的腰封。   温热的池水之中,男人健硕的身躯密实地压着她。   池壁有软垫,然而秦舒凝被|抵|过来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闷哼出声。   周胥珩的声音低磁性感,又像是染了潮气一般,一点点洇湿她的骨血,“凝凝,生一个女儿好不好?”   “和你一样可爱好看。”   秦舒凝衣襟大开,湿透了布料挂在她纤细的手臂上,雪青色衬得她肌肤白腻滑嫩。   这种时候讨论这样的问题,她压根无法正常回答,费力地想要侧过脑袋躲开他的吻。   “...唔、不...”   然而周胥珩怎会让她躲,大手住她的细腰,直接将人提抱起来。   在水中本就有失重感,更何况此时她已经被他吻得晕晕乎乎,站不稳却被他猛地一提,秦舒凝慌得紧紧抱住他。   两条白皙长腿环住他结实的腰。   环得紧紧的。   得到自己想要的,周胥珩埋在她颈侧的唇无声勾起,他低头咬了下重的。   疼痒感让秦舒凝思绪稍稍清明了些,拍他的肩膀,声音娇恼,“你轻点。”   他还在继续说,“生个女儿好不好?”   “让她无忧无虑地长大,将世间最好的一切捧至她面前。”   浴池中的水纹波动,越来越急。   有水花溅上池边,将两人的衣物浇得更湿。   秦舒凝身上滑溜溜的,不知是水还是汗。   那张精致的小脸绯红一片,咬着唇勉强应他,“你不是说...说...慈父、多败儿吗...”   “不一样。”   “哪里...你别...哪里不一样...”   “男孩子该独立些。”   他力气大,抱着她旋了个身,坐在池中的玉阶上,愈发兴奋。   秦舒凝感受到了,圆润的脚趾在水中无助地蜷缩着,嘴上却仍是跟他呛声。   “你分明是、借着...借着生女儿的理由,行流氓之事...”   就好像现在这样。   真是要好好谈事,哪有人是这样谈的。   周胥珩的吻落在她汗湿的小脸上,轻咬她的耳珠,厮磨碾转。   “凝凝也很喜欢女儿不是吗。”   今日周岁宴上,她抱着小星星爱不释手。   “若怀的不是女儿呢,你当如何?”   生男孩还是女孩这种事,并非他们能够左右的。   “那便不生了。”   “啊?”   他这么干脆地应,秦舒凝反而觉得奇怪。   她抬起雾蒙蒙的眼眸看他,眼底像是落了桃花醉一般,令人不自觉沉溺其中。   周胥珩呼吸沉得厉害,热息烫人,扣紧她的腰,碾转往复。   声音暗哑,又重复了一次,“那便不再生了。”   这下轮到秦舒凝不同意。   “不行!”   她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撑住他宽阔的肩膀,微微起身。   然而下一刻,就被他掐住腰往|回|摁。   水声哗啦,热气蒸腾得更快。   她低头咬在他肩上,这才勉强止住即将溢出口的声音。   等缓过这一阵,她伏在他肩头,湿漉漉的眼睫眨了眨,“要生女儿。”   “生一个可爱的女儿,将世间最好的一切捧至她面前。”   “好,听你的。” 第352章 陆璟肆苏珞浅(带娃)   秋去春来,时光荏苒。   一晃眼,承安王府的两个小娃娃四岁了。   几年前陆璟肆命人在主院中栽下的青梅树,也已经到了收获的季节。   同一片庭院之中,一步道之隔的桂花树,枝头坠满浅黄色的小花。   青梅树上果实青翠欲滴,桂花树上花瓣芳香扑鼻。   而此时在树木旁边,两个锦服小娃娃一人抱着一棵树干,圆眼相望。   “兄长,你抱紧树干,我们要开始了。”   陆清樾面上有几分无奈,但还是如她所愿地抱紧树干。   陆含星精致的小脸染上笑意,转过头和福临说道,“你喊三二一,我们就开始。”   福临急得额间冒出了汗,“我的小祖宗呦,不能这样玩的。”   这青梅树本就是王爷为了王妃栽种的,岂能随意攀爬。   更何况两个小主子才这么点大,别说摔下来,若是磕着碰着,他们这一群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陆含星却是摇了摇头,头顶两个小揪揪上坠着的珠翠在日光下轻轻晃了晃。   “不碍事的,我们就爬一点点。”   说罢,她自己抬手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   然而福临哪儿敢真的喊三二一,陆含星见他不肯开口,于是便自己开始倒数。   “三、二、一...”   “爹爹的小星星还学会倒数了?真棒。”   两个小娃娃还没来得及爬呢,月门处便传来陆璟肆的声音。   陆含星做贼心虚地吐了吐舌头,连忙松开手站直,瞥见旁边的陆清樾一脸从容不迫时,飞快朝他使眼色。   “兄长,快点松手。”   不然待会儿你会被爹爹说的。   两道身影相携而来,听到身旁男人说的话,苏珞浅抬头瞪了他一眼。   这人,就是无脑的陆含星追捧者。   小星星无论做什么,他都能夸出花儿来。   陆璟肆自是收到了来自妻子的眼神,他轻笑了声,长臂揽住她的细腰,掌心轻轻摩挲,低头在她耳边解释道,“孩子还小,要多鼓励。”   苏珞浅“哼”了声,“对清樾你最好也是这样。”   “男孩和女孩不一样。”   陆清樾似乎完全遗传了陆璟肆的性子,从小就是一副深沉样,偏偏对这个同胞妹妹百依百顺,要不然也不会她说爬树,他便跟着一起胡闹。   两个小娃娃乖乖站在树下,陆含星满脸心虚,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滴溜溜地转,一看便知她又在想什么古灵精怪的主意。   见爹爹和娘亲过来,她马上张着双手朝他们飞奔而去。   身后福临还在喊,“小姐,慢点跑。”   陆璟肆回过头,看到小星星倒腾着小短腿跑来,矮下身朝她张开手,做好了接住她、将她抱起的姿势。   然而小星星却直接略过他,扑进旁边苏珞浅的怀里。   小奶娃心里跟明镜似的。   家中的一切事情都是娘亲说了算,做错了事向娘亲撒娇可比向爹爹撒娇有用多了。   反正爹爹最后也要问娘亲的意见。   陆含星小脸在苏珞浅的衣裙上蹭了蹭,仰头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煞有其事说道,“星星好想娘亲啊。”   “娘亲抱抱~”   这两声娘亲喊得苏珞浅心都要化了,但她微一侧目看到一旁的陆璟肆,仍是没忍住笑出声。   陆璟肆朝清樾招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受伤吧?”   陆清樾摇摇头,诚实答道,“还没开始爬,您和娘亲便回来了。”   苏珞浅垂眸看着他们父子俩的互动,小星星见她没有抱自己,拉住她的手晃了晃,“娘亲酿青梅酒,星星帮娘亲摘果子。”   小娃娃这么说,苏珞浅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对他们刚才爬树的行为进行批评。   她弯下腰正要将小星星抱起来,陆璟肆已经先她一步,将人抱起来。   陆含星已经是四岁的小朋友了,苏珞浅每次抱她一小会儿便手酸得不行。   她没说过,但陆璟肆看在眼里。   不过小星星还是更想要娘亲的怀抱,见抱自己的是爹爹,便在他怀里扭着身子去搂苏珞浅的脖子。   小小的、肉肉的身子都快扭成麻花了。   脑袋凑到苏珞浅颈侧蹭了蹭,满足地抬起头,大眼里坠满了笑,“娘亲好香啊。”   “娘亲最好看了,小星星最喜欢娘亲。”   这一通吹捧,苏珞浅哪儿还能不明白她的心思,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又摸摸清樾的脑袋,无奈道,“不会怪你们的,放心吧。”   “耶!娘亲最好了!”   小星星搂住她,猛在她脸颊上亲了好几口。   直看得一旁的陆璟肆剑眉紧拧,“适可而止。”   小星星连忙止住动作,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差点忘了,爹爹说只有他才能亲娘亲。   一家四口站在院子里说了一会儿话,陆璟肆抱着小星星,苏珞浅牵着清樾,这才进了正屋。   一进屋里,陆含星便挣扎着从陆璟肆怀里下来,拿起桌上的纸张,自豪地递到苏珞浅面前,“娘亲快看,这是星星和兄长写的功课。”   两个小朋友已经开蒙,每日都和琮儿跟随燕老太傅学习。   两张纸上的笔迹完全不同。   清樾到底是男孩子,执笔的力气更好一些,而小星星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小蚯蚓似的。   苏珞浅亲亲清樾的脸颊,毫不吝啬夸奖道,“清樾好厉害啊。”   这字可写得比她自己四岁时写的好太多了。   夸完清樾,她目光落在另外一张纸上,仍是忍俊不禁。   她勉强压下唇角的笑,指着那张纸说道,“娘亲猜这张是小星星写的,对吗?”   “哇!娘亲好厉害~”   小星星睁大了眼,小脸上写满了惊奇。   一旁的陆璟肆目光落在那张纸上,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星星有进步了,这张写得比昨天的好多了。”   苏珞浅无奈地看他一眼,正要开口,便听到小星星疑惑的声音,   “可是爹爹,这就是昨天那张啊。”   苏珞浅终是忍不住笑出声,轻盈带笑的目光睨向他,好似在说——   “看吧,让你闭眼夸,现在翻车了吧?” 第233章 陆璟肆苏珞浅   月色如水,银光倾洒而下。   中秋佳节的圆月格外明亮,与满城繁华的街灯交相辉映。   街道上人潮如织,各色各样的小摊贩和杂耍应接不暇。   小星星澄澈的大眼里装满了欣喜,清樾虽然平日里比妹妹“成熟”很多,但毕竟也还是个孩子,此时眼底满是好奇。   两个小娃娃精力旺盛,好像怎么逛都不会累。   有奶娘嬷嬷以及泽兰和银朱跟着,暗处还有侍卫守护,陆璟肆倒是没非将他俩拘在身边。   夫妻二人落在两个小娃娃身后,步伐悠闲。   男人大手揽住苏珞浅的细腰,将人牢牢揽在怀中,避免她被碰撞到。   走动间,状似无意地低下头,像是要说话,温凉的唇却又先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耳尖,低声道,“累不累?要不回府?”   苏珞浅腰肢贴着他的手,将小半身子的重量靠着他,点了点头,“好。”   陆璟肆朝人群中的侍卫使了个颜色,后者立刻前行,将清樾和小星星带回来。   承安王府的马车停在热闹街道之外,拐过街角,喧哗便被抛之脑后。   安静的宽街之上,一家四口手牵着手走在前头,泽兰和银朱等人跟在后边。   小星星一张小嘴不停地说着刚才在街市上看到的趣事。   “娘亲,那个糖人可以那~么~大~”   她挣脱了苏珞浅和陆璟肆牵着她的手,努力做了个手势。   “还有那个老虎的面具,好吓人啊哈哈哈哈。”   她口中说着吓人,却连连笑得欢快。   苏珞浅好笑地摸摸她的脸蛋,“那小星星怕吗?”   “星星才不怕呢,”她有些傲娇地仰了仰小下巴,“兄长说那是假的,星星不怕。”   “嗯,清樾说得对。”   苏珞浅转过头看向清樾,“累不累?”   清樾摇摇头,“不累。”   但他想了想,又懂事地说,“不过时候不早,我们是该回家了。”   苏珞浅将他的手牵得更紧了些,笑道,“嗯,我们回家。”   身后是长长的街道,头顶圆月高悬,万家灯火熙和。   然而走着走着,小星星倏地停了下来。   苏珞浅和陆璟肆回过头看她,“怎么了?”   小星星拎着裙摆蹲在地上,嘟着唇,撒娇道,“娘亲,星星走不动了。”   她朝苏珞浅伸出手,“要娘亲抱抱~”   苏珞浅一听便知她这是故意撒娇,她轻咳一声,止住陆璟肆欲回去抱她的动作,压下唇边的笑意,故意吓她,“星星不起来的话,那爹娘就和兄长回家了哦。”   “不嘛~娘亲抱抱...”   实在不行,爹爹抱抱也可以。   小姑娘软软小小的一个,蹲在地上像个奶团子一样,连耍赖都是可爱的。   苏珞浅心头泛软,却仍是牵着陆璟肆和清樾的手往前走了几步,又再回头看小星星。   小星星眨巴着大眼睛,眼瞧着兄长和爹娘离自己越来越远,她忽的仰头,朝天上的明月伸出手。   稚嫩的嗓音软糯得犹如桂花糖一般——   “月亮,抱抱~”   夜空中的那一轮圆月粲然朦亮,犹如大圆盘,清冷光辉洒落人间。   可月亮不会说话,更无法将小星星抱起。   苏珞浅几乎要被她萌化了心,正要开口,身旁清樾挣开她的手,往回走,将蹲在地上的妹妹拉起来。   小星星连忙牵住他的手,亲昵地喊他,“兄长兄长。”   清樾很淡定地应道,“我们该回家了。”   小星星笑得开心,乖巧点头,“好。”   话落,清樾牵着她回到苏珞浅和陆璟肆身边。   苏珞浅正想要弯腰,陆璟肆拦住她,低声道,“我来。”   他将小星星抱起,小星星却是迫不及待地伸手拉住苏珞浅的手,甜甜问道,“娘亲,为何月亮不抱小星星?”   苏珞浅摸摸她的小脑袋,轻声回答,“月亮抱住小星星了。”   她仰头看向天上的明月,“你看,月亮散发出来的光芒,便是它拥向每一个人的手。”   没有云雾的遮挡,月光显得越发透亮,皎洁而又清冷,将世间万物轻柔地笼罩住。   织就出一片清凌凌的光晕。   听到娘亲的解释,小星星兴奋地伸出小手,在空中胡乱抓了下,“咯咯”笑出声,“娘亲,我抓到月亮的光芒了。”   苏珞浅笑着夸她,“嗯,我们小星星真棒。”   得到娘亲的夸奖,小星星下意识就想伸手抱她,却忘了自己尚在爹爹的怀抱里,被他一只手揪住脖领子又给拎了回来。   小姑娘那澄澈的大眼滴溜溜转了转,转而抱住陆璟肆的脖子,糯糯的嗓音问道,“爹爹,今夜星星可以和娘亲一起睡吗?”   王府里基本大小事都是娘亲说了算,唯独这件事,是爹爹说了算,连娘亲都做不了主。   闻言,陆璟肆剑眉微扬,抬手捏了捏小星星的脸蛋,“爹爹之前说过什么?”   小星星自是记得,“爹爹说过,娘亲是爹爹的。”   “只有夫妻才能睡在一起。”   这些话陆璟肆和他们重复过无数次,因此即使两个小朋友年龄不大,但却记得深刻。   陆璟肆很满意她还记得,“说对了。”   “好叭...”   听到自家爹爹这话,小星星便知晓今夜恐是和娘亲同榻无望。   她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和陆璟肆打着商量,“那待会儿我要亲娘亲一下。”   “不对,是两下。”   “好,亲两下。”   听到她的话,陆璟肆还没开口呢,苏珞浅就已经回答出声。   她抬眸睨向他,示意他不许反驳。   男人握紧她的手,终是没再说什么。   ——   两个小娃娃嘴上说着不累,然而刚上马车没多久,便双双倒在苏珞浅怀里,睡得正熟。   苏珞浅膝上一重,脸上的笑无奈又宠溺。   陆璟肆将他们两人的小脑袋扶到自己腿上,又抬手在苏珞浅腿上捏了捏。   趁着两个小朋友睡着,低声和她说话,“待会儿带你去个地方。”   “哪里?”   “赏月的好地方。”   苏珞浅下意识猜道,“元福山吗?”   毕竟之前他们曾一起在上边放过孔明灯。   但陆璟肆却没有回答,只垂眸看着她,眼眸幽深。   他长指勾住她的下巴,将人带近,吻落在她唇上。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第234章 陆璟肆苏珞浅   回到王府时已经戌时过半。   清樾和小星星今日又是参加宫宴,又是出去逛街市,此刻睡得正熟。   就连奶娘和嬷嬷为两人擦身换衣,都没有醒过来。   确定两个小朋友睡得安稳,苏珞浅这才出了侧屋。   男人高大的身躯立于院中,正和承影说着话,一身对襟暗纹祥云袍衫衬得他宽肩窄腰,长腿笔直。   听到动静,他转过身来,苏珞浅拎着裙摆朝他小跑过来,语气里饱含期待,“快说吧,我们要去哪儿?”   陆璟肆没有回答,牵着她的手一路穿廊过亭,却不是出府,而是往更深处去。   在王府之中,有一高处阁楼,在这儿赏月,确实视野风景极佳。   直到此时,苏珞浅仍旧未察觉出有什么不对劲。   陆璟肆早已命人在阁楼里准备好了桂花酿和糕点。   烛火葳蕤,阁楼里视线明亮。   苏珞浅偏头看他一眼,笑,“原来你早有预谋。”   窗牖大开,有徐徐凉风拂进来。   陆璟肆将披风披在她肩上,仔细打了个结。   苏珞浅不解,“我不冷。”   他低声道,“夜深了,以防万一。”   他这话不无道理,苏珞浅没再拒绝。   窗边位置极佳,从这望出去,便是那一轮明亮的圆月。   今夜星星不多,但好在没有云层,此刻他们又是在视野极佳的位置,因此那几颗薄星也能映入眼中。   苏珞浅站在窗前,饶有兴致地仰头观月,唇边带着点点笑意。   陆璟肆高大温热的身躯从她身后贴过来,长臂绕过她的细腰,将人揽进怀里,吻她的耳朵,低声道,“还记得你第一次来这阁楼时,发生了何事吗?”   两人成婚已有五六年,他喜欢同她亲密的习惯仍旧不变,甚至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若是两人单独待在一起,那她必然是被他抱在怀里。   男人热息微烫,喷洒过来时带着痒意,苏珞浅本能地躲了下,却被一只大手直接掐按住细颈,动弹不得。   “嗯?想不起来吗?”   他的唇贴得越来越近,声音低哑。   苏珞浅眼睫一颤。   想起了第一次来这阁楼时发生的事,也终于觉察出不对劲。   她在他细密地亲吻之下紧张出声,“陆璟肆...你不会是想在这里...”   第一次来这阁楼时,两人的关系还很别扭。   如今回想起来,当时男人那倏然而至的吻,还有作乱的大手,甚至是他最后发力撞的那一下,都像是发生在昨日一般清晰。   苏珞浅耳根子红了个彻底。   陆璟肆脑袋埋在她颈侧,低声笑开,含住她颈间的软肉,声音模糊不清,“看来浅浅想起来了。”   他一边在她细颈上巡着吻,趁着她被亲得眼眸盛雾,浑身发软之际,将人转过来,大手探进披风内,轻车熟路地解开她的衿带。   裙衫、里衣,一件件轻薄布料的衣襟被他拉开。   胭脂色的小衣之下,是如同软玉一般的雪腻酥香。   男人大掌愈发肆无忌惮,两人衣衫渐乱,只是苏珞浅身上披着披风,从外看看不出什么。   她紧张得不行,两只手紧紧抱着他宽阔的肩膀,人被他压进怀里,红润的唇瓣毫无预兆地直接亲在他健硕的胸膛上。   陆璟肆从喉间溢出一声低口耑,单手直接箍住她的细腰将人抱起来,压到窗棂上,抬手摘下她的发簪。   丝丝缕缕的夜风中,女子那如瀑的长发倾铺下来。   苏珞浅又紧张又害怕,红唇贴着他的肌理,因为他过分的行径而来回摩挲。   “陆璟肆...我、害怕...”   她能感受到身后有风吹过来,甚至能感受到月光清晖就洒落在她的披风之上。   在这样的环境里做这样的事,她羞耻心爆棚,可感受却又格外强烈。   陆璟肆单臂牢牢抱着她,吻她圆润可爱的耳珠,吻她白皙削薄的肩头,落下一枚枚印记,说着令她脸红心跳的话,“浅浅抱紧些,就不害怕了。”   她在他怀里柳腰款摆,娇啼应耳。   一声声一句句,皆入了他的骨髓。   然而陆璟肆仍觉不够。   为了方便接吻和侵占,他挺括的脊背压得极低,流畅结实的背脊肌理紧绷着,袍衫松松垮垮地搭在他身上,一派风流。   眼神凶狠得像是出笼的猛兽,蕴藏着极猛烈的掠夺欲,恨不得将她拆入腹中。   苏珞浅泛红的眼眶里沁着泪水,抖着声求他,两条细白的手臂勉强抱住他,腰肢退无可退,垫着男人的大手,被压在窗棂上。   上半身几乎悬空。   那一轮圆月晃碎成细密的光,朦胧落在她眼底,照亮了她绯红脸颊上的细汗和泪痕。   陆璟肆一遍遍吻她,在她耳边说着露骨却又引她沉沦的情话。   他坏心眼地要她回应,凶狠得几乎令她承受不住。   圆月之下,明亮的楼阁之中,大开的窗牖边,是随夜风起荡的乌亮发丝,是女子被吻堵住,低低闷闷的细弱呜咽。   还有,紧紧相拥的有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