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国服韩信的日常》
作者：皮皮西


文案：
【职业电竞男神×网络小说作家的暖萌日常】
【游戏和生活，真的都上了王者。】 

晚七点半，王者荣耀职业选手R训练后准时开播，八十六万观众在线观看，礼物刷到卡机。
他和基友阿夜双排，毕竟百星荣耀，匹配了足足五分钟才进入加载页面。
突然，街霸韩信：“退出游戏”。
只听一个故作深沉的声音幽幽传来：
对不住兄弟，这把我要演你了。
给大家介绍一下阿，对面花木兰我老婆。
这一秒，直播间APP的弹幕崩溃了。
顾悠悠：我该选什么英雄？我肉吗？
宗介：想选什么选什么，躺好就成。躺不好，也成。

校园→都市小甜饼w
【温馨提示】
1.王者为主，吃鸡荒野为辅，游戏生活参半，可养肥； 
2.暖萌温馨日常向，甜文，略慢热；
3.苏苏苏，女生就是拿来宠的，开头很菜请见谅，不接受反驳哼╭(╯^╰)╮；
4.日更；
5.作者游戏菜鸡，叙述不周的地方欢迎指正；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竞技 甜文 直播
主角：宗介（R），顾悠悠（Riven） ┃ 配角：霍夜辰（阿夜），莫婉然，叶染。 ┃ 其它：王者荣耀，荣耀王者



第1章 Beginning
　　宗介长得清秀，挺拔的鼻梁线条流畅，架着个金属框眼镜，略斯文。但那双亮而沉的眸子，藏着十里春风，很撩人。大抵因为如此，从小到大老被要电话号码，男女通吃，老少皆宜。
　　初见时觉得他温文尔雅，坐在座位上记笔记；再见时觉得他自带男友力，撑门拎包样样行。
　　然后一打开游戏就人设崩塌，一口气崩到外婆家。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就这么个少年，是个游戏高手。
　　荒野行动只跳中部主城，下去就屠城，对面踏进楼的那一刻，已经等同于死人。王者荣耀自然不在话下，国服韩信就问你怕不怕，那单身十九年的手速，对面超鬼他超神。
　　难能可贵的是，虽然迷妹多，但是我们陈独秀同学从不带妹呀。只是每天职业队里的训练结束后，他都会在太阳直播平台直播和基友阿夜双排。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宗介一如既往开播了，礼物连击蹭蹭得涨。
　　凛冬将至，风在窗外呼呼地吹，像呼啸山庄里凯瑟琳的魂魄四处飘荡。咖啡的香味混合着环太平洋背景音乐，别有热血沸腾的感觉。
　　一键领取完好友金币后，他开始排位赛。这个人有个癖好，所有账号的名字都是一个系列。比如大号叫AWM，小号依次就是：AKM,M24,M4A1，所以后来代号为R的他成为了太阳直播最大的武器贩卖商。
　　开个玩笑。
　　大号这赛季已经榜一，便想着给众多小号也冲冲榜，所以今儿个出场的是AKM。
　　阿夜突然不解地问：“R你大号咋在线啊？”果不其然，右面好友栏千奇百怪的ID中，打头阵在炯炯亮着的便是AWM。
　　“可能有人在玩吧。”宗介随口答道，顺手喝了口可乐。
　　但是阿夜是个不折不扣的话包子，拼命地找话题：“排这么久还没排到，要是排到对面全是国服怎么办？”
　　冰凉的可乐顺着喉咙一路滑下去，气泡却争先恐后地涌上来。
　　“不虚。”他的声音像在开玩笑，却带着毋庸置疑的笃定。
　　更令人大跌眼镜的事情发生了。
　　排了五分钟进入加载页面，对面两对情侣加一只惨兮兮的单身狗，选的是花木兰水晶猎龙者，铠甲加身，御姐气场倒是挺足。碰巧宗介用的白龙吟，阿夜又开始调侃：“你看你俩刚好凑一对儿哈哈哈。”
　　然而定睛一看，猎龙者的ID极其简单，就三个字母AWM，加了消.音.器能八百里开外爆敌人狗头的狙.击.枪。满屏都是黑人问号脸，想要打破砂锅问问到底是谁在用他的宝贝号，可当事人宗介又一声不吭，国服韩信的进度条在百分之一停留到天荒地老，才缓慢加载起来。
　　管他是谁，按在地上揍就对了。
　　可是开局不久，大家就发现事态不对头。
　　宗介的操作溜得一批，对面下路两人被抓得塔都不敢出，看到韩信果断交闪现，即便如此结局还是越塔强杀。刚四第一波抓人就斩获双杀，之后的经济腾云驾雾一路往上，全场最富当之无愧。
　　但他总能巧妙地避开花木兰。
　　对面那位也不是吃素的，把他们下路给杀了个底朝天，来一个揍一个，来两个揍一双。先是自爆一路，然后四处游走支援，无缝连招打出了英雄联盟锐雯光速QA的风采，极限抢龙让主宰成为囊中之物。
　　额，这大概是开播以来，宗介韩信手里丢掉的，第一条龙。
　　没事，可能大神手滑了。
　　随着巾帼英雄三连决胜的标志出现，阿夜再也忍不住了：“玩你号的人有点厉害哦，你不去针对一下吗？我怕被打崩。”经过这么一扇动，直播间弹幕也纷纷要求陈独秀同学秀花木兰同学一把。
　　而一向皮到天涯海角的宗介今日却异常沉默，仅余浅浅而富有韵律的呼吸声，让人怀疑他的语音是不是连接到了另一个次元。韩信步如疾风，孑然一身去上路带兵线吃经济了。
　　说那时那时快，另一个灵巧的身影也出现在兵线处，熔岩水晶特效亮瞎了观众的眼睛，万千迷妹期待已久的大小号真假对决即将拉开帷幕。
　　双方经济相当，中路也爆发了四打四的团战。在阿夜诸葛亮的带领下，团战大获全胜，一换四十分值得。算着时间一波中推可能来不及，二塔拔掉没问题。
　　于是剩下三个队友一鼓作气开始推塔，刚才的击杀显示逐一出现。
　　等一等，花木兰击败韩信？
　　接二连三的击杀开始出现，阿夜无数次眼睁睁瞅着韩信二技能一个健步冲进花木兰重剑一技能，随后凉凉。今天的R，不出意外的话是皈依佛门了。
　　有人说是R舍不得自己大号掉分所以故意让了对面花花，有人说是对面花花作为全队唯一的单身狗，羞愤使她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展开了猛如虎的攻势。
　　众说纷纭谁也理不清，连阿夜都搞不清楚花木兰怎么能在辅助周密的保护下用千奇百怪的方式强切后排，更搞不清楚这个披着自己基友大号的无名氏怎么就凭一己之力，势如破竹掀翻他们的法拉利？
　　大好的优势逐渐被逆转，最后对面靠着主宰上了高地塔，眼看着水晶就要告破。野区采灵芝的韩信终于如梦初醒，翻墙而过三下五除二拿下四杀。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轻轻松松，和刚才被单杀的判若两人。
　　对面四个英雄轰然倒地，其中就包括英姿飒爽的木兰。
　　空气忽然安静，整个王者峡谷只剩下韩信长驱直入地方水晶的声音。逆风翻盘无压力，说的便是这个情形，对面最快复活的还剩二十四秒，时间绰绰有余。
　　可惜佛系韩信又回心转意，中途改道去和蓝爸爸纠缠不清，白白浪费了大好时机。
　　敌方英雄悉数复活，大魔王开启了修罗场模式——怎一个残暴了得，刚才叱咤风云的花木兰被韩信打得落花流水，一出门就看黑白电影，稍不注意便挑起来被十万个人群殴，生生把战绩扳成了负的。出去断线也被韩信围追堵截，刀刀暴击。
　　团灭对面后，一直安静如鸡的局内打字突然有了动静。
　　红方AWM（花木兰）后一串小字触目惊心：韩信，你跪过搓衣板吗。
　　正在带着超级兵打水晶的韩信置若罔闻，不负众望摘下了这金身复活甲换了无数遍才拿到手的星星。
　　依照惯例，宗介会把最后的输出承伤数据情况展示给直播间的观众看，令人心疼的是荣耀局输出百分之三十五的韩信死亡数竟然高达全队第一。
　　迷妹们的关怀弹幕占领了屏幕。
　　“没啥好心疼的，我故意送的。”R好像忽然活了过来，语调悠悠的，有点儿玩世不恭。他修长的手指触在光洁的屏幕上，打着慵懒的节拍。
　　AWM账号的资料被点开来看最近战绩，发现清一色的败方MVP，时间全是今天，英雄各式各样，从张小飞到关二爷无奇不有，还全是排位赛战绩。
　　打量着那一排紫色MVP，某人的薄唇忽然弯起一个微妙的弧度。
　　看来她游戏体验极差，送点人头是明智的决定，没气得融完八套铭文已经是念及情分了。
　　终于，直播间的主人发话了——
　　“给大家介绍一下阿，刚才对面花木兰我老婆。”在面面相觑的观众们反应过来之前，又理直气壮道：“去跪搓衣板了，再见各位。”云淡风轻地说完就下播。
　　那一刻，直播间的弹幕绿得堪比呼.伦.贝.尔大草原。


第2章 Chapter 1
　　寒假走得匆匆，现在眼珠下的黑眼圈，都是当时修的仙。顾悠悠对此深有感触，她终于在中国文化课开课后半小时叼着馒头冲进了教室。由于座位缝隙狭窄，衣物厚重，进入第三排中间唯一的空位时纵然万般小心，仍是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讲台上的教授皱了皱眉，宣布说小组分配完毕，接着开始长篇大论课程大纲。
　　顾悠悠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白馒头，帽子上的雪化成水，浸到围巾里湿淋淋的，头发末端黏成一团怂在脖子边儿上，怪不舒服。她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开始琢磨着下课如何让教授给自己分组。
　　一阵鸟语之后，教授再次说：“请大家看到课前要求打印的资料。” 于是她便从书包中小心翼翼地拿出文件夹，一叠整整齐齐的资料便出现在手中。
　　正当她低头看资料时，旁边穿白羽绒服的男同学问：“能一起看吗？我忘记打印了。”
　　这声音，贼像一个叫R的王者荣耀主播。用好听到怀孕不足以形容，带着男性富有磁性的低沉，又不失少年君子如玉的温润，简直好听到难产啊！声控顾悠悠下意识抹了抹鼻孔，确认没有腥红的液体喷涌而出。
　　她忙不迭地点头，余光瞟了一眼对方的长相，又僭越般缩回来。声如其人，今日是何良辰吉时，上天竟在迟到者旁边安插了位美少年。莫非是传说中的因祸得福。
　　要矜持。
　　所以顾悠悠清了清嗓子：“好呀。”说着把资料往右边推了些，方便两个人同时看。
　　到了做笔记的时候，少年又再次对她微笑，浅浅的酒窝浮在他脸上，让人无法拒绝：“能不能再麻烦你再借我一支笔？”
　　“你是什么都没带就来上课了吗……”顾悠悠讲笔袋拉开摊在他面前，努努嘴示意他随便选，突觉自己这话颇有责怪之意，赶紧开口道：“当然可以，黑色凌美那只，挺好用的，不如你用这个吧？”
　　“谢谢。”看来这是个外热内冷的主，自此之后两人再无任何交流，直到下课铃响起。
　　事实证明，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好运气的代价就是在教授那里四面碰壁。身经百战的教授显然不相信顾悠悠早上起来肚子痛的鬼话，先给顾悠悠出勤状态旁边打了把大大的叉，后表示你自己来晚了，大家已经都有分组了，除非有组愿意收留你，不然自求多福。
　　顾悠悠欲哭无泪，恨不得把自己大卸八块，第一节课就迟到，后果除了自负还是自负。没有小组就不能完成小组研究项目，而这个研究项目占总成绩百分之五十，她急得快要在讲台上唱rap。
　　千钧一发之际，方才共享资料的少年却走上前来施以援手：“教授，要不让她进我们组吧，正好少个人。”教授也不再刁难，点点头在分组名单上写了大名，合上比山还重的教科书就大步流星地走出门去。
　　接收到顾悠悠感激涕零的目光，同样走到门边的少年忽然回头，冲她无所谓地摆摆手：“举手之劳，以后你就是我的组员了。”为什么感觉像农夫对着一头发福的母猪在宣称“好了以后你就是我的猪了——任我宰割的猪了”。
　　这种错觉怕是脑袋秀逗了，她默默发誓，自己会永远记住这萍水相逢却救人于水火之中的侠义之士。
　　少年拉上羽绒服拉链，这才发现他长得真高：“对了，你叫顾悠悠是吧？”
　　“我能说不是吗。”顾悠悠愣头愣脚地回答。
　　他眨眨眼，笑意一闪而过：“可以，我叫宗介。”说完灵活地从两扇门间溜了出去，像阵风，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中央教学楼走回寝室需要二十多分钟，外面天寒地冻，北风大大咧咧地走街串巷，而宿舍里暖气充足，单衣还嫌多。巨大的差异让刚进门的顾悠悠连喷三嚏。
　　毕竟是晚课，天已经黑漆漆一片。
　　她脱掉碍手碍脚的厚衣服，爬回到自己的小床上，熟练地接好手机充电器，点开直播APP。
　　说起来，顾悠悠虽然懒，优点还是不少。她成绩拔尖，身材也不错，翘臀蛮腰下一双长腿，然而关键的部分平平，那就是胸平平。不过作为新生代的独立女大学生，她还有个不为人知的副业——写网络小说。
　　虽然这项深爱的事业盈利并不宽裕，但当成零花钱，还是一笔可观的数目了。
　　总结起来，人生三大爱好：看书，写书，打游戏。
　　那两百度的真性近视，就是打王者荣耀打出来的。请不要问技术，不吹不黑，能上钻石已经是拼了老命。
　　可菜鸡也要有梦想，万一哪一天就成神了呢？因此她常说：“人家荣耀还不是青铜一步步上去的。”
　　“是是是，一步步上去的。”室友莫婉然深表赞同，一面往脸上涂着猪油似的护肤品一面接话：“可是人家上荣耀王者，你上荣耀黄金。”
　　道不同不相为谋，顾悠悠也不跟她计较，津津有味地看直播。她每日都会准时收看的直播有且只有这么一个，主播的名字叫R，最拿手的英雄是韩信，偷得了水晶捶得了后排的那种残暴流韩信，偶尔露一手别的英雄，也都是全场带飞。
　　据说这主播还是个职业选手，只是他直播有个习惯，从来不给露脸。
　　讲道理，声音好听的人，很可能不会太好看。
　　所以顾悠悠愿意给自己留一份美好幻想，一直没去查过R的模样。要是R也能和今天艳遇的组长长得不相上下就好了。不不不，有他一半就够了。
　　今天的直播非比寻常，R前几天就说了，整点时会在直播间弹幕里随便选人送出神秘大礼，并且零点终极礼品将是才出不久的Iphone8。风水轮流转，希望到我家。
　　碰巧莫婉然买了水果回来，看了看口水流了一床的花痴少女，故作嫌弃道：“又在看直播啊，晚点一起打啊。”
　　“嗯哼。”顾悠悠心不在焉地敷衍道，她的目光锁定在屏幕里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街霸身上，没空搭理室友，“你说要是有一天能和R这种人谈恋爱，那简直是，啧啧啧……”
　　莫婉然翻了个白眼，对这种无脑的臆想很是不屑：“果然是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突然又凑过来，神秘兮兮地告诉她：“认真的，今天我在中央教学楼看到个帅哥诶，好像就是从你那个什么中国文化课教室里出来的，你可以多留意，说不定就……”
　　一门心思扑在R身上的顾悠悠打起了官腔：“哦，以后再说，看直播要紧。”
　　氪金成为铁粉后，随着送礼数的增加，弹幕字号会越变越大，颜色也可以任意选择。但是顾悠悠理性消费，比不过那些倾家荡产养主播的人，她的弹幕还是在五颜六色的其他语句间隐姓埋名。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九点的神秘礼物送出去了，幸运儿是个网红头像的小姐姐，一只YSL斩男色唇釉。
　　十点的神秘礼物送出去了，幸运儿是个一门心思学技术的小哥哥，一只游戏手柄。
　　十一点的礼物也有了着落，妹子欢天喜地地用泡泡连击表达了喜悦。
　　十一点五十九，顾悠悠绝望而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看着电脑上北京时间的秒表显示，准备发弹幕。她对获奖已经不抱希望了，在万千弹幕中挑中属于自己的一条，好比皇帝选妃，太难太难。
　　内容也就没怎么注意了，随便发了个：“我只是条很穷很普通的弹幕。”
　　十二点降临人间的时候，韩信正在和主宰鸳鸯戏水，不计其数的弹幕从旁边的电脑屏幕中飘过，有的甚至来不及看清楚，就被后生覆盖得严严实实。
　　顾悠悠正在啃苹果，吧嗒吧嗒的脆响让整个宿舍对她怒目而视，她只好收起大板牙，降低进食速度以减小声音响度。
　　“那就那个吧。”R的声音有点卡顿，断断续续地传出来：“那个说自己是普通的穷弹幕的那个，把你的地址发到挂出来的那个微信号里，我明天寄过去。”
　　“再说一遍，怕你们没听清楚。刚才十二点发自己是条又穷又丑的弹幕的那个。哦不对，又穷又普通的弹幕的那个。”
　　静谧的寝室中，双层床突然产生了剧烈的摇晃，上铺的莫婉然还以为地震了，甚至准备好跳床逃跑，下来才发现是顾悠悠抱着被子，捂着嘴乐不可支。
　　“唉，和女神经同寝室就是这样的，习以为常就好了。”她如是规劝自己，叹了口气爬回上铺去发短信。
　　顾悠悠觉得自己快笑断气了，幸福来得太突然，是那么措手不及。她被天上的馅饼砸晕了头脑，现在脑海里一片空白，还嗡嗡作响，翻来覆去都是R宣布获奖的短短几秒钟。
　　遵照指示去加了挂在直播间信息里的微信号，输入地址的时候小手都在颤抖。
　　可是发过去的地址却石沉大海了，她耐心地等到午夜一点，月亮都困了依旧没有回应,便开始患得患失。
　　R总不可能是骗子吧，或者忘回了？
　　最后还是撑不住睡去，早上苏醒时手机还牢牢攥在手里。
　　像是早有安排，微信里有几个令人喜出望外的小红点，给平凡的一天拉开晴空万里的序幕。
　　-get.
　　-正好，你和我同城，邮费都省了。
　　同.....同城？


第3章 Chapter 2
　　阿夜觉得很委屈。
　　明明一屋子的人，为什么偏偏是他孤苦伶仃被踢出来买捞面，大包小包扛回训练基地去。本要同甘共苦的兄弟们正在温暖如春的室内训练赛，自己却在冰天雪地中举步维艰。罢了罢了。
　　便利店里暖烘烘的，干燥的暖气喷在脸上，收银台前有人在排队，却久久不结账。阿夜不由得扯下耳机抬头去看是谁这么磨蹭。
　　是个满面通红的少女，估摸着年纪相当。
　　耳钉上的银链子随着她翻找钱包的动作而前后摇晃，当她的手翻遍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兜时，驼红的脸色瞬间死灰。
　　“我.....没带钱。”她绝望地告诉店员，店员却眼皮都没抬一下：“微信支付宝？”
　　阿夜飞快地瞄了一眼商品，护舒宝和苏菲，看来是紧急情况。
　　少女咬唇，两条秀眉麻花般拧在一起：“手机没电关机了.....”
　　店员耸耸肩，一边朝后面的阿夜招招手示意他上前去结账，一边颇为无奈地说：“那没办法了。”无计可施的女生既尴尬又无助，嘴唇发白地退到旁边，准备把东西放回货架上。
　　阿夜一向以侠肝义胆自居，又十分怜香惜玉，路见不平自然要英雄救美。护舒宝的塑料软包装快要从光滑的收银台边儿溜走时，他伸手按住了躁动的卫生用品。
　　“一起算吧。”此话一出，少女惊讶地抬头，瞪大眼睛。
　　她深深鞠了个躬，赶紧把商品塞进包里：“啊……谢谢！” 随即迈开腿往不远处的公共厕所冲，冲到一半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大喊：“能不能稍等，我出来就记你的微信号回去还钱！”
　　对方却满不在意地摇摇头，冲这边做了个后会有期的手势，微微压低鸭舌帽沿，便转过去点捞面了。
　　一路风雪回到训练基地，小洋房的阳台落满了雪，像极了童话书里的场景。此处地处偏僻，远离闹市区，四季长静。
　　然而房子里却热闹非凡，阿夜开门进去时，训练赛的第二场正停留在征召界面阶段。还没转过曲曲折折的走廊到训练室，里面的兄弟们就先声夺人，其中洪亮的一句破空而来：
　　“R啊，你喊我声老公我就把百里玄策放给你练。”
　　五分钟后，阿夜换好鞋子端着面走到内室，很碰巧听见同一个声音高呼：“R老公，我错了我错了，别追着我杀了行不行，我知错了！”
　　果不其然，屏幕上的武则天正在抱头鼠窜，完全没有女帝的风范。
　　R低头注视着自己的手机，熟练地拉着视野，面无表情。平日里无论如何谈笑风生，只要到了王者峡谷，他平和的面容就会陡然生出凌厉的锋芒，无论顺风逆风，如履无人之境。
　　然后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痕。
　　阿夜吃着香喷喷的捞面，他天天和R双排，对自家打野的残暴程度深有体会，活脱脱的大魔王在世。就拿韩信来说，弱鸡英雄，单挑还勉强，打团一秒躺，在R手里，都能玩出无数个花样来，以至于五杀都是家常便饭。
　　当然彪榜一下，自己这个中单的好配合，也功不可没。
　　一局下来，对面溃不成军。
　　连教练都感叹，怎么R玩荣耀局，感觉像青铜虐菜似的。
　　“诶你们知道吗，我昨天晚上排位，结果女朋友发现我在线之后，一直在问我为什么不帮她上分，说什么别人家的男朋友都是免费代打……”上单瓜某人抱怨道。
　　打辅助的队员立刻接话：“那不是很正常嘛，我一直都帮我女朋友上分的。”
　　话题不知怎么的转到了唯二两条单身狗身上，瓜某人问R以后有女朋友了，会不会帮忙上分。他把面条吸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这么说吧，你是让她自己独立上分，还是直接代劳。你的技术，不包荣耀王者都奇怪咧。”
　　正在不慌不忙把调料搅拌均匀的R闻声抬头，眨着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我的女朋友上我就行了啊，为什么要上分？”他满脸的理所应当，仿佛并不懂为什么会有如此问题，硬生生把旁边的阿夜憋成了内伤。
　　得得得，上你也是上王者的一种。
　　瓜某人当即作揖：“是在下输了。”
　　当R的女朋友，一定会被宠上天，这是全队长久形成的公识。早在他从以青训营第一名的成绩脱颖而出时，众人就讨论过和普通朋友拿蓝的问题。有的打野英雄没蓝很要命，比如李白和韩信；有的则不那么依赖蓝buff，完全可以把蓝让给中单。
　　但是职业选手，下放民间就习惯性控buff。中枪的还是瓜某人，他因为不让蓝又被女朋友骂了个狗血喷头，气不过就来找诸位兄弟理论。
　　本以为大家都会支持他为了保证自己发育不让buff给中单女朋友的决定，毕竟女朋友菜，拿了立刻送对面。特别是R这种拿buff狂魔，肯定不会拱手相让。
　　恰恰相反的是，当时R眯着眼，语气温和但正儿八经地教育他：“普通朋友肯定不让蓝啊。但要是女朋友，我就是韩信出圣杯也要把蓝让给她。”
　　“都是胡扯，电子竞技，没有爱情！”阿夜气势如虹地把手一挥，差点打翻旁边的可乐，忽然又想起了对粉丝的承诺——在广大人民群众的联名上书之下，R终于同意2月27日晚上带粉，即是今日。
　　没有爱情的论调遭到了全队的一致反驳，打野神色肃穆地警告他：“你下次训练赛可能是想去对面了，手动滑稽脸。”然而心直口快的阿夜已经脱口而出：“也是也是，你这种暗恋正无穷年对方才知道你名字的青涩少年不属于范畴内。”
　　眼见着时间差不多，R关掉后台程序，起身舒展筋骨准备回学校上课，训练就告一段落，人声鼎沸的训练基地也重回平静。
　　与此同时，顾悠悠正在寝室里给自己的宝物穿衣服。她手里是一台崭新的Iphone8，刚刚插好电话卡安装完APP，连包装壳都舍不得丢。她的神色很古怪，像母鸡护着雏儿，要把任何心存不轨的人赶尽杀绝。
　　没想到觊觎iphone8的还真有人。
　　中国文化很有趣，中国文化课却无聊透顶。上课未己，大家已经开始摩拳擦掌，各司其职了。顾悠悠支着下巴发呆，着实无聊了，点开王者荣耀准备大干一场。
　　宗介的声音依旧好听，却仍是惊得她小乔二技能分分钟放空：“Iphone8”尾音上扬，像挠痒痒。他轻轻推了推眼镜，喉结随着发音上下滚动。
　　她点头，赧然之外，有种幼儿园小朋友给无关人士展示自己的大红花的得意洋洋。
　　他似乎对此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又接着问：“现在市价大概多少钱？”
　　这可把人给问住了，顾悠悠不好意思地拍了下脑门，坦白道：“不知道，抽奖送的。”
　　旁边的人忽然沉默，脸色微变，似乎若有所思，但片刻后已经恢复如常，一副彬彬有礼的温雅模样。
　　他们的对话总是这样，三言两语，然后终结。宗介懒懒地趴在桌上小憩，顾悠悠继续默不作声打游戏。激烈的团战间有目光落在方才购买的装备处：“法穿棒换成面具吧。”
　　小火花砰得一声蹿起老高。
　　顾悠悠两眼放光，像寻到了同道中人：“你也打王者？”
　　宗介失笑：“打啊，以后有空我们可以一起打。”他把头埋在手臂里，重新回归趴着休养生息的状态，唇边的笑意隐没在臂弯的黑暗中，逐渐加深。
　　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于是“我旁边人帅声优的帅哥也打王者”成了顾悠悠这一日最大的收获。
　　福无双至今朝至，晚上的特大号惊喜再一次砸到了她——盼星星盼月亮居然真的盼来了R和阿夜带粉的这一天。莫婉然在旁边滔滔不绝白天遇到的什么窘事，她已经无心关注，只是全身戒备，心无旁骛地准备抢名额。
　　所谓带粉，就是把邀请链接丢在粉丝群里，让粉丝自己去抢，运气好手速快的自然就能上车，被自己心爱的主播带着上分。而且R和阿夜开车超级稳，翻车可能性特别小，这样的机会不抢白不抢。
　　顾悠悠毕竟是写小说时速三千字+的人，点链接也是一匹好汉，凭着自己快如疾风的葵花点穴手，成功地挤进了五排房间。
　　她的账号名字是Riven，翻译过来便是锐雯，英雄联盟里的一个人物，摆在R的小号M4A1旁边，窃喜和满足就像蚕食人心的虫子，从不知名的角落鱼贯而出，爬满她的心房。
　　另一边，R打了个呵欠，困意盎然。
　　他昨天熬夜睡得晚，今天训练和上课见缝插针，晚上直播还得手脑并用，不免疲倦。现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赶紧打完滚回铺盖窝里去睡觉。
　　余光里头像处已经没有空位，就对阿夜隔空喊麦：“人满了，开吧。”第二个呵欠接踵而至，五个英文字母却跌跌撞撞地闯入眼界，和白天的惊鸿一瞥重合在一起，融为分毫不差的整体。
　　顿时来了精神。
　　顾悠悠看平日打中单的阿夜跑到上单位去了，就选了手中单高渐离。自从高渐离大招cd加长后，这个英雄出场率暴跌，在此版本着实算不上宠儿，她纯粹是第一次打征召看着时间倒数紧张了饥不择食。
　　跃跃欲试准备大显身手的阿夜突然收到了直播间私信：
　　-“这把我带飞，你负责帮高渐离拿蓝。不管他打得怎么样，反正你负责让蓝待在他身上，一个不少地待。”
　　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直接语音里问：“那兄弟你咋办？你韩信吃素了吗？”
　　接着第二条私信猝不及防戳进了他的小邮箱：
　　-“反对面的呗，大不了我圣杯。”
　　阿夜偷偷地觉得，幸好他没在直播间把私信读出来，不然高渐离那位玩家，肯定会被人肉到海枯石烂。


第4章 Chapter 3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乌云，踉跄着跌在窗框上。莫婉然真的是个祖宗，怠慢五分钟，哔哔一小时，以至于顾悠悠的梦里都是张着血盆大口要给她讲故事的魔鬼。
　　什么鸭舌帽，什么雪中送炭，萍水相逢的如意郎君又不能去追。所以她苦口婆心地劝莫婉然还是别异想天开，不如早点起来去做兼职，至少还有钱拿。
　　自己呢？美滋滋地缩在被窝里回想昨晚的云霄飞车。
　　本来做好了全局不拿蓝，没事就回家的准备，却发现上单铠总能在自家蓝诞生的第一时间赶到，然后疯狂按集合。受宠若惊地过去，铠就站在旁边，确认蓝色的四方形标志出现在高渐离脚下，才飘飘然回上路抗压。
　　至于韩信，对面野区是他家，来去自如双buff从没断过。
　　对面高呼“上电视了”，四连超凡的标致出现在韩信的头像后方，R甚至已经胸有成竹地宣布“我的五杀。”
　　此处应有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乐团奏响的光荣凯旋曲。
　　于是——高渐离击败程咬金。
　　论坛随即出现了赞数过万的帖子：被抢了五杀怎么办？
　　热门回复如下——
　　1.马化腾：你这个问题充钱能解决，先充个648，五杀带回家。
　　2.女朋友抢了我的五杀，我是不是该草哭她。
　　3.你们说的是R吧，带粉反被抢五杀，惨兮兮哈哈哈，脸疼不。
　　阿夜逐一看完，啧啧称奇：“看来你是真喜欢这姑娘，换成平时被抢了五杀肯定上房揭瓦直接拉黑，今天居然心平气和坐在这里刷论坛。”
　　R关掉电脑，取下眼镜揉着酸疼的鼻梁，眼中零碎的星辰闪烁。
　　“气啊，怎么可能不气！”他气不过，重重叹了口气，懊恼一股脑倾泻而出，“早知道他要抢我五杀！我就！我就！我就……”
　　你就喔喔喔公鸡打鸣？
　　“我就把五个人头都给她了啊！”
　　“噗！”阿夜一口水喷在桌面上，摸索着把夺眶而出的眼球重新安回去，他许久之前便对这位小姐姐有所耳闻，R这个心狠手辣的游戏高手，暗恋搞了大半天对方还连名字都不知道。现在呢？跟未婚先孕似的，人还不熟，先宠为敬？
　　恕我直言，情窦初开的男孩子，着实可怕。
　　大学不比高中，时间表的自由度大大增加，社团活动成为了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以前都是学习之余抽空玩，如今已经沦落成社团之余抽空学习。
　　微信群和QQ群的艾特和“收到请回复”，往往最为致命。
　　顾悠悠业务繁忙，她面试成绩优异，成为校学生会活动策划部的干事，沉浸在活动策划稿中无法自拔，因其勤劳肯干备受部长青睐。最近有个赞助商举办自助餐晚宴，邀请学生会成员参加，她有幸榜上有名。
　　星期五晚上如约而至。
　　同行的除了一位同事，就是部长本人了。部长是个留着空气刘海的妆女郎，不化妆出门会死星人。单论素颜长相，中规中矩；上妆后效果颇佳，相机再来个美颜，称霸朋友圈。
　　她走的显然是冰山美人路线，平日里高高在上，眼线从眼角延伸上翘，对人爱理不理。但今天从上巴士开始，她突然平易近人起来。脸颊红扑扑的，超越了腮红的功效范围，反复叮嘱：“座位是固定好的，你们一会儿就跟着我坐哈。”
　　不是私会情郎时，才会有这个表情吗。
　　自出餐的地方十分气派，富丽堂皇的西式餐厅，还拉出了高校联合学生会晚宴的横幅，部长的步伐轻快起来，顾悠悠不由得担心她恨天高崴到脚。
　　有一张圆桌只坐了一半人，看来便是所谓订好的座位了。
　　“不好意思我们是不是来迟了？”部长把鬓发挽到耳后，Dior芳香便越过盘子里黄澄澄的三文鱼，扑鼻而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们部的部员顾悠悠和柳燕……”
　　其中一位络腮胡子的学长站起来和部长握手，眼角的笑纹都挤了出来：“啊学妹！欢迎欢迎……”
　　介绍完了我方阵容，该介绍对面阵容了，部长说到后半段却结巴起来：“这是学生会体育部的部长霍夜辰，这位是大二的学长，嗯……宗介学长……”她眉目带水，波光盈盈，原来娇羞的表情，是为这番。
　　顾悠悠霎时明了。
　　只是，宗介？
　　顾悠悠诧异地循着座位看过去，宗介带着蓝牙耳机，优哉游哉冲她挥了挥手：“你好，顾悠悠。”他似乎偏爱白色，又是简单的白卫衣，正面有不知名的黑色图腾，然后配牛仔裤，干净清爽。
　　部长巧笑倩兮的表情顿了顿：“你们认识？”
　　“一面之缘。”顾悠悠正准备开口回答，就被宗介抢白。
　　随着饭局的进行，一切都水落石出。原来部长精心打扮喜不自胜，皆是因为这桌上的心上人。霍夜辰笑得暧昧，目光不时在这边和宗介附近游移，完美地说明了问题。
　　她不善社交，尤其讨厌不明事理被拉去当电灯泡，不由得给部长打了负分，去拿了吃的也不怎么参与众人讨论，默默咀嚼，探索着刀叉的奥秘。
　　络腮胡学长说打游戏可以找宗介，他样样精通，尤其是王者荣耀。
　　部长旁侧敲击想套话，三番五次强调自己新手需要带，都被宗介巧妙化解。顾悠悠听着觉得烦，索性起身去拿罐装的可乐回来。可是拿回来后仿佛和可口可乐杠上了，使出吃奶的劲儿都打不开。
　　她挣扎片刻，选择放弃。
　　一只修长的手却突然从旁边伸过来，不由分说拿走了易拉罐。那手要算上上乘，指甲形状美好圆润，手指骨节分明，隐约可见青筋脉络。
　　再回过神来时，一罐呲呲冒着气的可乐又出现在自己手里。泡沫漂浮在棕色液体表面，漫无目的地飘飘荡荡，和鹅黄灯光相得益彰。
　　“喜欢的女孩子类型啊？”偷看过去，宗介神色如常，礼貌地回答着部长连珠炮似的问题，并悄悄和她拉开距离，“随缘看感觉。”
　　顾悠悠啜了口碳酸饮料，刺激的甜味莫名很奇妙。


第5章 Chapter 4
　　话说上次赞助商邀请自助餐后，经学长一推销，在场不少女同学去加宗介好友，期待在游戏里达成两个灵魂的高度统一。毕竟每个打王者妹子心里都有一位男神，他五赛季王者，他英雄池深不可测，他还专一不带妹。
　　现成的摆在面前，还不抓紧点追。
　　所以部长私下找相熟的学长要来了宗介的QQ。但女孩子嘛，脸皮薄，还专门建了个小号去王者荣耀助手上日日观测，仔仔细细调研了战绩和英雄胜率。看来传闻属实，这的确是个v8大佬，英雄局数都不多，胜率同样都居高不下。
　　好不容易盼到对方显示助手在线，部长就把精心准备的套路拿了出来：“请问你能当我师傅吗qwq”
　　宗介王者号堪比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不可数，要环肥有环肥，要燕瘦有燕瘦。阿夜努努嘴，凑过来看罢，忍不住叹息道：“这是第多少个被你温文尔雅的外表迷惑的无知少女啊，他们怎么就看不出来你人面兽心呢？”接着便开始声泪俱下地控诉，讲上次说好的越塔强杀结果自己闪现进塔后扛塔而死，打野却在草丛边儿上袖手旁观，还嘲笑他天真。
　　“不能。”宗介斩钉截铁地回复，并不搭理阿夜。
　　两个字利箭般穿心而过，部长凉了半截。都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看看大厅里多少俊男美女便是靠着搭讪的方式终成眷属的，然而到宗介这里怎么不管用了呢？
　　部长仍不死心：“那不当师徒也行，平时可以一起玩嘛。”
　　学长的铺垫打得极好，几日前就在宗介面前拐弯抹角地夸奖部长，从善解人意到才高八斗，吹得天花乱坠。然而有什么用？
　　“不能。”
　　“为什么不能？”部长的人生大多被人追，这样直截了当的拒绝还是头一回，何况是拒绝二连击，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不可。
　　回复如下：“因为我只会叽己玩。” 此后再无声息。
　　阿夜捧腹大笑，指着宗介道：“宗介.....你是狗吧哈哈哈哈哈，妈耶这样回复，活该单身十九年。”若是知情人士，便自然了解R这人外表有多随和，内里就有多固执。若是忤逆了他的意思，那是上刀山下火海都绝无可能妥协的。
　　自己单机成习惯的其实往往有两种人。
　　一是独孤求败的天梯高手，他们独来独往远离趋炎附势的人群，比如宗介。二是一脸懵逼的低端菜鸡，他们即便成群结队还是一败涂地，比如顾悠悠。
　　女生301宿舍有晚上开黑的传统，下午没课的顾悠悠忍不住手痒，和莫婉然双排开了一把。
　　结局当然是输得毫无还手之力。
　　你想想，你家辅助大乔全输出，脆成爆米花还和别人比贴脸输出，一往无前，誓死追随对面ad，别提多带劲了。
　　失败让人丧失斗志，她不愿意再打第二把，盘腿坐在床上思考小说剧情。思绪像自由的白鸽随风而散，悠悠飘出一句：“你说，为什么有人会莫名其妙对你很好呢？”
　　那天自助餐结束后，学长和霍夜辰都有事告辞，宗介虽然不住在学校，却坚持把她送回了女生宿舍区，目送她走到单元门口才挥手离开。这样说也许有失偏颇，应该是坚持把本桌的女生送回了宿舍区，只是其中包括顾悠悠。
　　但昏黄的路灯边，他的的确确轻眨右眼，半恶作剧地作了个噤声手势，还跟她道了声“晚安好梦”，像只满脸无辜的小白虎。
　　那个wink，不得不承认，顾悠悠被十万伏特电到了。
　　总觉得吧，这人自打见面，就对自己好得出奇。
　　“是啊，为什么会有呢？”莫婉然机械地重复着她的话，痴笑着凝视窗外风景，“那个鸭舌帽大兄弟，什么时候能再次出现呢？”
　　301寝室全宿舍现在都知道，莫婉然坠入爱河了，而且和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从她语无伦次的只言片语中只能了解到那是个鸭舌帽男子，浓眉大眼，助人为乐。以及，她无时无刻不在期待着命中注定的再次相遇。
　　舍长颇为感慨地拍拍顾悠悠的肩膀，意味深长地告诫道：“看到没，小心点，鬼迷了心窍就是这个状态。”眼珠子转了一转，又不放心地补充道：“但是说真的，人不会无原因示好，如果是男的，多半对你有意思。”
　　可是五点悄然而至，R开播的提示来了，顾悠悠立刻抛开千头万绪，认认真真看起直播来。
　　残血韩信卡着时间躲哪吒大招的操作举世无双，利用位移巧妙让哪吒被挡在石头后面无法收割，让她不禁想放声大喊666。兴许是星耀排位小菜一碟，R突然又宣布了——上车吧今天带粉，三排。
　　是谁幸运地抢到了唯一的粉丝位呢。
　　顾悠悠会心一笑。
　　抢五杀的高渐离显然没被R遗忘，这次刚开局，R便调侃道：“渐离兄又来抢五杀啦？”前尘往事涌上心头，他高深莫测地继续说：“好像上次抽到Iphone8的也是你？”
　　顾悠悠忙不迭点头，可惜对方看不到。
　　因为上次用高渐离的成效不错，这回她再次选择了这英雄。出乎意料的是，由于阵容压制，他们打得格外辛苦。好几次韩信差点丧命围剿，她想救他，总是没头没脑开大上去，所以战绩感人。
　　没想到匹配到的队友宫本是个暴躁老哥，看着中单经济低死亡多，上来就把别人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一口一个把子，孤儿等词五花八门层出不穷。
　　关键是这人持久力强，喋喋不休。
　　顾悠悠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私下练习了很久高渐离，却颓败如此，好比精心准备数月的倾城一舞，到了皇上面前摔个狗吃屎。她越发畏手畏脚，心惊胆战，就越容易失误，这下连弹幕里都在骂她坑了。
　　-“坑成这样还好意思上车？”
　　-“666这样子玩蛇皮？R都带不动你，玩个屁的王者？”
　　-“小学生吧？快去写作业啊，出来坑人不要脸……”
　　即便如此，总能化险为夷的韩信和上单铠还是历经千辛万苦成功摘星，其过程千难万险暂不赘述，2v8不是闹着玩的。
　　总之，他们赢了，顾悠悠却比输了还难受。
　　方才众人的唇枪舌炮间，R突然霸气满满来了句：“再骂高渐离试试。”
　　弹幕顿时一干二净。
　　但宫本不甘示弱：怎么？坑了还不准骂？你这么维护他你很厉害？不服来单啊！父子局，敢不敢！
　　嚯哟？是我提不动刀了还是超级兵你飘了？
　　R语音输入：好，这把完solo，英雄你选。你赢了我叫你爸爸，你输了叫高渐离爸爸。
　　顾悠悠捂住脸，她感激，但是她更无地自容啊。


第6章 Chapter 5
　　世事变化太快，弹幕目瞪狗呆。
　　他们心中的老公这是要为粉丝和路人大打出手了？
　　嗯，说明这是个爱粉的好主播，泰山压顶般的礼物又冲进了直播间。
　　上局宫本勇气可嘉，选了花木兰作为solo英雄。没想到R的花木兰也这般厉害，被国服韩信耽误的国服木兰，一席戎装翩若惊鸿，在长而古朴的栈道上打得路人落花流水。
　　结局不言而喻。
　　但说话不算话的对面却不要脸地撒腿开溜，R达到了目的，给了他一个下马威，继续自己的直播，不再计较。
　　月至中天，照得沥青马路一片凉凉，两张高低床间此起彼伏的是均匀的鼾声。顾悠悠陷在柔软的被褥中，瞪着双铜铃眼睛，把上铺莫婉然的床板年轮都数得清清楚楚。
　　思前想后，绞尽脑汁，该如何是好，才能对方才发生的一切稍加弥补呢？
　　垂死病中惊坐起，上次抽奖不是加了R的微信号吗，虽然号里空如白纸，但至少是使用中吧。
　　于是深更半夜，某少女仅着单衣，在寝室悬梁刺股，历时一小时，终于将心血凝结成道歉短信，在这个结霜的夜晚，悄无声影送到R微信号里。
　　下雪不冷化雪冷，阿夜打着寒战，迟迟不愿伸出手臂去够椅背上的毛衣。他潜意识里觉得为时尚早，还能赖床，干脆缩回被窝里看手机。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他的微信好久没有如此热闹过了，在看到微信名的刹那间瞌睡一哄而散，两只眼睛贼亮。“R啊R啊，兄弟这就给你的星星之火添柴浇油，祝你早日烈火燎原。”令人不寒而栗的奸诈笑声从他嘴里铿锵而出。
　　R的粉丝千千万，若是公布真的微信号，怕是添加好友的服务器都会被挤爆，所以上次抽奖特地借了阿夜的，因为他平时在QQ流连忘返，根本不用微信。
　　同样在回笼觉的R汗毛倒竖，顾不得呼啸而入的冷空气，硬是光着脚跑了过来：“你在干嘛？”
　　劈手夺过方盒子机器一看——
　　-R：你好，我是今天的高渐离，坑了我真的超级抱歉，抽了你的IPHONE8还送人头，辛苦你和阿夜带我上分了。下一次我一定提高自我觉悟，不给你们的车增加难度。
　　唯恐天下不乱的阿夜是这样回复的：
　　-没事，护犊子是男人的本能。
　　意犹未尽还附加了一条：完全不要过意不去，带你是R那小子的荣幸。还有这是阿夜的微信号，R的是：六岁少年RRR。
　　R从头到尾看完，微挑的眼角都在抽搐：“行啊兄弟，皮痒了是吧。”
　　山雨欲来的气息从他镜片的反光中扑面而来，阿夜虎躯一震，立马打圆场：“喂！我这是在推动你们的剧情发展，我保证小姐姐看完我的回复感动得不能自已。你别好心当成驴肝肺！”
　　本来控制得当的节奏突然被打乱，加微信应该是下周的事情，台词都准备完毕，半路却杀出了个程咬金。R一贯觉得，追女生应该循序渐进，并且讲究策略方法，切忌突飞猛进鲁莽相待。
　　他怕阿夜三天两头添油加醋，反而弄巧成拙。
　　一阵东风敲在窗子上，外面的国旗猎猎作响。R把他的毛衣扔过去，反手在学校论坛发了个帖子：“怎么杀室友，急，在线等。”
　　这真是，很冷的一天啊。
　　在宿舍耽误了许久，宗介踩着上课铃进了教室。可能是过去几周形成习惯，他自然而然走到顾悠悠旁边去坐下。这女孩子昨晚肯定熬夜了，靛青色的眼袋像瀑布挂在眼睑之下，眼镜根本挡不住。
　　用传统中文说：此人印堂发黑，满脸煞气。
　　按照常理，剧情发展应该是顾悠悠因精力不济在课堂上睡成死猪，不小心脑袋一歪倒在宗介肩上，还很不合时宜地留出一串哈赖子，然后两人就此开启纠缠不清的命运之门。
　　然而真实情况是，她选择加入电子竞技组。
　　这一举动让人不由自主把到口的关心都吞了进去。
　　眼白里布满红丝的顾悠悠，轻车熟路点开了王者荣耀，并且为了赛季皮肤不惜掉星排位。
　　匹配的队友抢位置就像抢坟位一样，都光顾着选自己的位置，完全不顾及阵容配合。顾悠悠停下来做了道笔记，再次看向屏幕，只剩下打野位。
　　她的打野向来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被举报到怀疑人生。即便如此，还是硬着头皮选了韩信，两天前刚刚抽到的韩信。
　　和R狂霸酷拽选的街霸韩信不同，顾悠悠的韩信没有皮肤，顶着尖尖的非主流红头发，头大身子小，开局撞墙，还买错打野装。
　　一句话总结前三分钟的表现：“稳住，我还能送。”
　　一顿天王盖地虎的操作过后，她成为了全场第一，倒着数的。
　　教授苍老的声音不偏不倚插入：“下面我发一下上次的课堂小测，念到名字的同学麻烦到讲台来领一下自己的卷子。陈燕飞，张涛，顾悠悠……”
　　被点到名字的顾悠悠一个哆嗦，下意识以为自己挂羊头卖狗肉被发现了，立刻拿出视死如归的勇气准备承认错误，旁边的同学小声提醒她是上去拿作业，才舒了口气。
　　为难一闪而过，她上去领作业回来肯定队友都投降了。
　　但是头可断血可流，尊严不能丢，负战绩也不能随便投降。
　　教授再次重复了她的名字，催促这名同学赶紧上去。
　　顾悠悠束手无策，已经预感到了故事的结尾。
　　一节课都在闭目养神的宗介睁开了眼睛，黑曜石般的光泽在那双眸子里缓缓流过，像暖风拂过河边的垂柳：“不嫌弃的话，我帮你打吧。”
　　哦对，他上次还指导过自己出装来着。
　　把手机递过去，她便撒腿往讲台赶，没想到教授还要当面点评，从语句通顺到逻辑严谨再到资料全面性都给予了详细的评价，才肯放人归座。
　　宗介接过来一看，1-6，还有救；再点开装备界面一看，又是不祥征兆又是魔女，肉装韩信已加入有生之年系列。
　　当顾悠悠回到座位时，不仅课下了，峡谷的硝烟早就散尽，崭新的iphone8乖乖趴在桌面，屁股朝上。
　　“先走啦，拜拜。”宗介打了个呵欠，起身准备离开，他的小测卷子被厚实的笔记本死死压住，动弹不得，却在边角露出腥红的“100”，比钻石夺目。
　　震惊之余，心疼星星的顾小姐还没忘重新登录看看战绩，顿时被雷得外焦内嫩——
　　那软弱不足暴力有余的出装是怎么回事？那陡然变高的人头和助攻是怎么回事？
　　至于那亮闪闪的MVP，又是怎么回事？


第7章 Chapter 6
　　不知不觉中，KPL春季赛快要拉开序幕了。各个队伍都在加紧训练，为勇攀高峰做最后的蓄力。数个大男人一天到晚聚在一起打打杀杀，难免有些死气沉沉。
　　R进门的时候，带着股与枯燥格格不入的气息。羽绒服的金属拉链划过鞋柜边，发出清脆的响声，他走到自己的小沙发上坐下，活动了下僵硬的手指。
　　似乎心情极好，打开手机时还哼着小曲。
　　阿夜捶着酸疼的后颈，周身都散发着没睡醒的怨气：“啥事儿这么高兴啊？”他颇为不解，早上还在为妹子知道了微信号却按兵不动而唉声叹气，去上了节课就红光满面仿佛金榜夺魁？
　　“她加你微信啦？”他试探着问，R却迅速摇了摇头，微眯着眼睛，回味无穷地笑——“我帮她打排位赛了。”接着推了推眼镜，骄傲之情溢于言表。
　　“打个排位赛你就这么高兴，怎么没见你帮我上个王者啊。”阿夜贫嘴。平时低声下气万般恳求想拿个蓝，回复从来都是“不存在的兄弟”，结果带粉那天蓝条空空如也还要去帮高渐离打蓝。
　　塑料兄弟情，大概就是上单凯深入敌营眼看着终于要反到红时，我方韩信过去放个惩戒带红而跑，而中单高渐离身陷险境，韩信不惜把自己换在里面也要出手相救。
　　因此阿夜早就看破红尘，对R可谓是无欲无求。
　　然而R边选英雄边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你说得对哦，我应该找个机会帮她上个王者。”
　　阿夜觉得此人无可救药，随口敷衍说：“这有何难，你洗洗干净在床上躺好就行了。”话音未落，他感觉被大力一推，人已经在砭骨的冷风中瑟瑟发抖了。
　　面前，是死死关闭的训练基地大门。
　　不久，一张黄色得力牌便签从窗子缝隙间悠悠飘落。
　　拾起来一看，是隽秀的字迹，一笔一划自成锋棱，迂回转折之间力透纸背，内容如下：
　　芋圆奶茶，大杯，半糖，常温×3。
　　珍珠奶茶，大杯，无糖，热×4。
　　买不到不给开门。
　　有那么一瞬间，阿夜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战队的人总是欺负他踏实能干，用五花八门的理由骗他出去帮所有人买东西，还总是勒令威胁，不完成不让进门。
　　好气哦，但还是要保持微笑。
　　他任劳任怨地跟着高德地图往奶茶店走，心里默默画着圈圈。
　　一直走到了店面门口，才有丝丝暖气迎面飘来。带着工作帽的小姐姐低着头，应该是在清点账目。她一件橘黄色肥大的羽绒服带绒，里面是嘟可茶饮的衬衫，像一只立着的泰迪熊。
　　音色蛮甜，态度也不错：“您好，请问要点什么？”
　　阿夜面无表情地复述了一遍便签上的内容，又声明是微信付款，然后便低头在微信群里向各位大爷汇报，不再看头顶上花花绿绿的菜单。
　　“好的，您稍等。”小姐姐的声音不知为何带着隐秘而涌动的兴奋，甚至带了颤音，可能因为要赚钱了吧。
　　出色完成任务的阿夜最终成功进入了训练基地，并在训练赛中被R打得鼻青脸肿。待到训练结束时，他才有空核对今天的开销，微信支付凭证和收据有出入，于是不得不反过去重新算一遍。
　　奇了怪了，商家少收了杯奶茶的钱。
　　当时光顾着低头回消息去了，早知道应该当场核对的，现在好了吧，明天还得专门跑一趟，把钱补上。
　　“这不是正好吗？给你明天去给我们买奶茶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瓜某人朝这边挤眉弄眼，已经开始期待入口即化的奶茶了。
　　上完晚课的顾悠悠前脚刚跨进宿舍，就被九阴白骨爪掐住了脖子，尖利的指甲仿佛要破皮而入，她感到自己的颈动脉正在做最后的负隅顽抗。
　　这个人显然积怨已久，卡脖子不算数，还一直上下跳动，给要窒息的喘不过气之余平添抑制不住的呕吐冲动。
　　“有话……好好说……能不能……先……放开我……”顾悠悠上气不接下气地求饶，莫婉然才收回了手。
　　她极其兴奋，脸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喷着喜气，她说话的分贝高得出奇：“我有一个好消息，你想听吗？”说着还颇有暗示意味地抛了个媚眼儿。
　　顾悠悠缩在门边儿上，惊魂未定地抚摸着抢救而来的脖子，细若蚊蝇地哼哼：“我能说不想吗？我只想打王者荣耀。”
　　可是对方已经自动开启下文。
　　大意就是天赐良缘，她在奶茶店兼职打工碰见了上次的卫生巾男孩，所以给对方少算了杯奶茶的钱，算是报恩。
　　顾悠悠心不在焉地听完，勉强夸赞了他们这萍水相逢的缘分，复又想起一桩大事，上一秒还在不屑莫婉然喜出望外的她，下一秒也摩拳擦掌，喜不自胜。
　　莫婉然的一千零一夜终于告一段落时，她见缝插针地说：“我也有一个好消息，你不想听也得听。”
　　“我拿到了R的微信号。”
　　一石激起千层浪，要知道他们宿舍四个人，莫婉然特立独行不看直播，另外三个都是R的脑残粉。上回顾悠悠抽中iphone8，差点被其他两个人围殴致死，至今这手机都被全宿舍当镇国之宝供着，手机壳都是轮流买。
　　另外两个舍友连滚带爬从阳台上进来，七嘴八舌道：“你拿到了R 的微信号？”“还不快资源共享一下？”“哇顾悠悠，你这是万年铁树要开花了啊！快说，是不是和R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顾悠悠本来没打算加好友，哪知道手机被抢了过去，舍友二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发了好友请求，还眼巴巴地等了好久。她三番五次强调自己要打王者荣耀了，才成功拿回了手机。
　　白天上课时，他们小组建立了个微信群，宗介顺便就加了顾悠悠的QQ，说是方便联系。
　　上次韩信的翻盘局事出蹊跷，她闲来无事，就登录了王者荣耀看看宗介的资料，发现他并不是偶然超常发挥，MVP乃是基本操作。
　　他原来这么厉害啊，可斯斯文文的模样，怎么看都是个好学生。 电子竞技高手不应该都是莫西干头加飘逸黄发的吗？
　　嗯，可能是代打上去的。
　　经过助手的观察，宗介上线比较频繁，晚上顾悠悠便抱着侥幸登录，想看看能不能撞到他，准备一探究竟。
　　宗介的头像既不是拉风网红小哥，也不是中二动漫，一片空白，很有辨识度。她登录后发现他的头像亮着，却突然有点不好意思拉他。
　　哎呀，万一拉了别人，然后被发现自己是个菜鸡，脸皮再厚还是有点尴尬的嘛。
　　不过这个烦恼并不属于顾悠悠，因为她领完金币的同时，一个陌生的提示框跳了出来，她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就点了进去——于是自己的头像成功把五黑的最后一个空位塞满。
　　但是房主宗介本人却在进入游戏时掉线了。
　　甚至倒计时快要结束，他的头像也没有镀上蓝色的边框。
　　与此同时，熟悉的微信提示音也来凑热闹。顾悠悠切出去一看，恨不得冲出去裸奔：“六岁少年RRR”已成为您的好友，开始聊天吧。
　　啊啊啊！
　　“我选什么？我肉吗？”她压抑住心中的狂喜，暗搓搓地笑，在队伍里问。其他三个人应该是宗介的朋友，和朋友的朋友开黑，潜规则就是：不要给朋友丢脸。而且在座各位都是王者大佬，所以她很自觉地准备补位了。
　　其他人鸦雀无声。
　　宗介总算是连上了游戏：
　　“没事你随便选，躺好就成。躺不好，好像也成。”


第8章 Chapter 7
　　在舍友喧嚣的聊天声中，顾悠悠开局了。他们队的阵容分别是上单达摩，中单女帝以及辅助飞哥。由于这个版本射手太弱势，虞姬下单经济第一还怼不过胖子梦奇，所以宗介选了马可打野。
　　马可这个英雄，走位全靠骚，不然移动ATM，然而开局一看，虽然有皮肤，仍然掩盖不了白板的事实。
　　顾悠悠有点儿手足无措。平时铂金局里辅助都是跟着射手，在前面抗伤害吃技能，最多放个治疗和盾。但是据她所知，高端局里有个名词叫“野辅联动”，顾名思义，射手下单独自发育，辅助配合打野游走抓人。
　　但要如何既不吃打野经济，又成功保人抓人，是个千古难题。
　　她显然是不具备这个技能的。
　　宗介仿佛看出了张飞的进退两难，腾出手来打字：“你去下路吧，不用跟着我。”张飞立刻屁颠屁颠去了下路，正当他美滋滋吞下第一波兵线时，队友哪吒也豪情万丈地开口了：“妹子你放手打，看红反蓝什么的都不用管，天塌下来R顶着。”
　　对面的阵容相当奇葩，估计是队友意见不合，选择了双法师，和张飞对线的从上单战士变成了貂蝉。真实伤害也让张飞有点招架不住，只能猥琐塔下收线。
　　马可波罗四级后，看张飞在下路破受欺负，便优先选择来下路抓人，让达摩孤零零地在上路一刚二。先是灵活走位避开貂蝉一技能叠加印记，配合被动加以消耗，然后再大招进场进行收割。
　　整个流程行云流水，张飞唯一的功劳就是给了个啥用也没有的治疗，把他从满血治疗成满血。对，你没看错。
　　貂蝉二技能往回撤进塔里，马可也没有放过她，三下五除二收获一血。
　　“那是什么东西？最后一发……”貂蝉在泉水里打字，估计问的是让她丢掉性命的某发子弹。
　　马可站在草丛里回复——“我的帅气。”
　　顾悠悠愣了一下，她一直以为宗介会是个一板一眼的书生，然后发现他还挺有幽默感的，因为事后当她说“我只会张飞躺”时，这厮回复：“那下次用诸葛吧，诸葛躺比张飞躺文雅。”
　　接下来的时间里，马可仿佛和貂蝉有不共戴天之仇，隔三差五来抓人，对方打野试图帮忙，却无补于事。貂蝉忍无可忍：“我一个妹子和你们对线容易嘛我？干嘛这么欺负人？”
　　训练休息室里突然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笑声。瓜某人学着女生一贯的嗔怒强调，细声细气地把貂蝉的话朗读一遍，作娇弱状往R身上靠，却被闪身躲开。
　　“谁让你欺负我们张飞小姐姐的？这是付出的代价！”阿夜装腔作势地怼回去，估计貂蝉气得会晕倒。
　　马可看到赵云和貂蝉的情侣ID,也添油加醋道：“没办法，谁让我最喜欢压妹子的线。以后还会杀你的，麻烦你多忍让了。”如此锋芒毕露的挑衅，赵云自然不能忍，可惜的确技不如人，屡屡被单杀。
　　尴尬的是，接下来的局势发展仿佛开启了哪壶不开提哪壶模式。段位高了之后大家的操作都偏细腻，配合也越发娴熟。顾悠悠对打辅助毫无经验，从抢打野人头到吃中单兵线无所不为，甚至在武则天打蓝时好心办坏事，一个平a拿掉了蓝。
　　阿夜和武则天的操作者乔面面相觑，乔哭丧着脸：“R爸爸啊，我撑着最后一点蓝打buff，你家飞哥牛逼啊……我不服，为什么她待遇这么好啊！我要做变性手术当你的妹子啊……”
　　R淡淡道：“不服憋着。”
　　话音未落，本来在塔下残血回程的马可突然被对面四个人越塔，张飞一个反向大招成功把对面四个人全部吼进了防御塔，下一刻马可瘫在泉水里，百无聊赖地看着黑白电影。
　　他眨巴眨巴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一切。
　　“对不起……”顾悠悠毫不犹豫地道歉。
　　“没事，你不开大我也死定了。”R回答这句话的时候，良心都在痛。
　　好在最后还是胜利收场，张飞凭借其猥琐躲在中单背后的神奇操作，和关键时候开大收割人头的精湛打法，荣膺本场MVP。她觉得很不好意思，专门私聊了宗介，宗介还得忍着心塞安慰：“你打的很好了，几次都舍命相救了。”
　　看到回复的顾悠悠心中仿佛大石落地，着实松了口气。没有被划分到神坑就好，希望自己没在宗介朋友面前给他丢脸。
　　夕阳像泰坦尼克号，在天边缓慢沉没，最后的余晖洒在冰冷的街道上，被飞驰而过的车辆碾得粉碎。
　　白色的现代小别墅内，阿夜调整好座椅的角度，奉命出去买今日份的奶茶，顺便还昨天少付的钱。出门前，心直口快的他还是道出了真相：“对，几次都舍马可的命救张飞了。”
　　结束完游戏的顾悠悠躺在床上喘气，她方才不知为何十分紧张，生怕自己乱开团变成团灭发动机。现在终于结束，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莫婉然出去做兼职了，即便如此，宿舍里还是一派热闹。
　　萧蔷在对面下铺小心翼翼敷着面膜，转过来问：“你刚刚是在打游戏吗？脸红成这样，和哪个帅哥开黑呢？”
　　顾悠悠下意识摸着自己的脸，果真烫得出奇。
　　“同学来着。”她敷衍说，萧蔷的上铺是宿舍长兼大姐大刘悦，人称刘大，她是个东北女汉子，长相有点粗犷，一言难尽。膀大腰圆，酒量也出类拔萃，一个人能喝翻三个壮汉，吃饭用盆量。
　　刘大从上铺栏杆探出头来，无比惋惜地抱怨：“诶顾悠悠，R回你的好友申请没啊，我和萧萧都直接被拒绝了。拒绝理由都不写一个，哼。”
　　顾悠悠预感如果她实话实说，一定会被砍头挂在宿舍楼门口示众，灵机一动去拿自己的电脑，别过脸去搪塞道：“没注意，一会儿看看吧。”
　　“今天还没码字呢，又要熬夜写东西了。”
　　全宿舍都知道，当她说要码字的时候，就会自动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说什么都当作过眼云烟，也就笑哈哈地各自蜷回床上玩手机了。


第9章 Chapter 8
　　当天晚上，顾悠悠被一个梦吓得半死不活。
　　梦境开端是看直播看得顺风顺水，弹幕全在刷“R我要给你生猴子”，粉色的泡泡从四面八方冒出来，把屏幕遮盖得严严实实。R打游戏打到一半，突然说：“可是我有喜欢的女孩子了啊。”
　　接着镜头飞速转换，教学楼还是简朴无比，连积灰的窗帘摆设都一模一样。鸟鸣声穿过结着霜花的玻璃破空而来，她一如往常找到熟悉的座位入座。
　　座位还没热乎，就发现宗介单手支着下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自己。他慵懒得像只猫，熠熠生辉的眸子半眯着，随着浅而稳的呼吸，肩部小幅度起伏。
　　“我就是R本人啊。”他说。
　　然后顾悠悠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木制床板把尾椎骨磕得生疼。她最近大抵是迷到王者荣耀里面去了，潜意识里自然而然把两个游戏水平高超的人联系在一起，纵然他们八竿子打不着边。
　　她还是把梦告诉了莫婉然，一个狂热的迷信爱好者。她认为所有梦境都有其独特的现实意义，比如预言。于是翻箱倒柜找出一张白纸，把所有与此有关的细节都罗列出来，逐条分析可能性。
　　结果发现整个故事的串联顺利得很奇异。
　　“你想啊，要发现猫腻，R不能作为突破口，但他基友可以啊。他基友一直打趣，内容总表现他们跟你很熟什么的，而且R回你微信好友提示，宗介刚好掉线，天下哪有如此巧合！”
　　顾悠悠不以为然地笑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啊，天下哪有如此巧合，你心心念念当男神供着的主播刚好是无缘无故对你好的中文课男同学？”
　　“哪里没有？再厉害的主播也是人，也要上学，也要和人交流和融入社会，天下之大，难道容不下一段缘分？”伶牙俐齿的莫婉然也不甘示弱，极力证明自己的推断。
　　顾悠悠认认真真听完，深吸了一口气：“我觉得，你可能是阿加莎看多了。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不属于我这种平民百姓。”
　　好像自从这学期开学，从行大运抽中了高端手机之后，一系列稀奇古怪的事情就接踵而至，其中不无蹊跷。但是做人要脚踏实地，有的梦还是少做为妙。
　　不过灵光乍现的她迅速打开电脑，决定下一本小说就以此为骨架，展开一段浪漫缱绻的佳话。
　　莫婉然越说越觉得自己天资聪颖，竟然能从这么多错综复杂的事件中敏锐地识别蛛丝马迹，她还想再深入挖掘，但是时候去奶茶店做兼职了，再多的话也只能憋着回来讲。
　　她照例找了辆小黄车往奶茶店骑。
　　奶茶店虽然地处市郊和市区交界处，但因为毗邻购物中心，业绩还算不错，附近都是别墅区，偶尔也会有居民接接地气，来光顾生意。
　　在店铺后面刚停好车，气急败坏的妇人声音像弹簧振子，又尖又利，在原本干燥不堪的空气中气呼呼地抖动，震颤，敲打人的耳膜。
　　原来是奶茶店门前爆发的争吵。
　　同事小声而飞速地给她科普了来龙去脉，大概便是大妈带着个小孩子来买奶茶，小孩子没教好就插位，结果被后面的小哥看见了，并且毫不留情地指了出来。
　　小孩子二话不说嘴巴一撇就开始嚎啕大哭。
　　这下不得了，爱子心切的大妈倒打一耙，开始不依不饶地骂人。
　　语言略粗俗，显然伤了小哥的自尊心，一场争吵在所难免。
　　莫婉然一听，就觉得小哥说的对呀。小孩子小小年纪插位走捷径是没教好，长大了就是活脱脱的没素质，甚至还会做出更过分的事情来。教育要从娃娃抓起，不无道理。
　　至于妇人，护短可以理解，但是颠倒黑白地护短，这样的教育方式，难怪小孩知道倚小卖小，用哭和博同情来解决问题。
　　围观的人也有三四个，看着小孩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皆是劝说小哥不要如此咄咄逼人，和孩子计较个什么劲。
　　那小哥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手揣在裤兜里，颇有点桀骜不驯的味道。鸭舌帽沿压得低低的，本人的表情淹没在一片阴影中，依稀可见嘴角轻蔑得上挑。
　　这不是？
　　莫婉然心跳突然漏掉一拍，若不是这严肃关头，连续两天见到鸭舌帽少年，她肯定会情不自禁欢呼雀跃。
　　“真的是，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小气，孩子插个位怎么了？不能让一让吗，也就两分钟的事情……真不知道怎么想的。”大妈伸手抹掉唇边的唾沫星子，鼻孔朝天道。
　　鸭舌帽没有说话。
　　上一次是他英雄救美，莫婉然的仗义骤然被点起。她来不及换上员工服，径直从柜台内侧出去，健步如飞，带起吧台上吸管皱巴巴的塑料套。
　　“这样教育孩子，我真替你感到悲哀。”她大声说。
　　大妈的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着，对面前的人怒目而视：“哪里来的丫头片子，你爸妈没告诉你大人说话小孩子别顶嘴吗？”
　　莫婉然正张口准备大战三百回合，袖子却被人拉住了。一股不重但不容抗拒的力量拉着她往前走去——鸭舌帽一手仍不羁地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手拽住了她的手腕。
　　“大家都是第一次做人，凭什么要让着你？”他回过头挑眉，不无讥讽地丢下一句话，便领着莫婉然扬长而去了,任凭大妈如何叫嚣都不再理会。
　　“诶等等…啊别…我还要上班啊……”莫婉然感觉自己的板鞋橡胶底在粗糙的人行道上摩擦，却怎么也止不住往前的趋势。
　　行道树逐一从身边略过，要去哪里？
　　顾悠悠自然不知道好友的传奇经历,R昨天把最后一个小号也上了王者，今天要重新练号。低端排位他虽然秀，比赛的真正观赏性却不大。她从书架上挑了本小说，索在床角阅读，偶尔听听手机里直播传出来的信息。
　　“直播间听一下啊，有苹果手Q铂金的号，铭文有百穿英雄花木兰全皮肤的，发给屏幕右下角那个微信，我借号用，就今天打，打到什么段位算什么段位。”
　　她忽然竖起了耳朵。
　　百穿？她的第一套满铭文。木兰？她第一个全皮肤的英雄。
　　于是手上的书也不要了，连滚带爬去加微信号。
　　“真的是无偿啊，最后选哪个就看ID名字吧，我要是喜欢就选。账号密码发过来，一个条件不满足的都不要。”R补充道。
　　这微信号，额，又是上次阿夜那个。看来今天阿夜没一起直播，微信号就又被惨无人道地强行征用了。
　　五分钟以后。好了，这下莫婉然的灵异事件簿上又可以增添一番趣闻了。顾悠悠并不是大富大贵的命，却屡屡在直播相关的事情上中彩。
　　她的王者荣耀助手显示的是：花木兰游戏中，已开局一分钟。
　　但是号主顾悠悠，正缠绵在被窝里，啃小说，还露出病入膏肓的痴汉笑，大白牙晃得人心浅浅。


第10章 Chapter 9
　　日子风平浪静，默守陈规到令人发指。
　　那天夕阳西下，漫天绚烂的橘红色。奶茶店前聚了些人，窸窸窣窣说着什么，有的凶神恶煞，有的气定神闲。兴许是吵上了兴，鸭舌帽男子拉着不明身份的店员小妹就走，直挺挺走进了漆黑幽深的小巷。
　　两小学生放学偷玩路过，便听见狭长不见底的深邃处传出如下对话。
　　-“你想干什么，你倒是放开我啊……”
　　-“上次为什么不让我给钱？”
　　“说吧，多少钱？”
　　-“这种事情你竟然要给钱？”
　　“我是自愿不收钱的。”
　　-“你做这个不就是为了拿钱吗？为什么不收钱？”
　　-“可是和你这次不是为了钱呀！”
　　……
　　两个小孩子懵懵懂懂，总觉得这看似平常的对话中暗藏玄机，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他们秉着“不小心闯入社会阴暗面”的理念，着实害怕被杀人灭口，灰溜溜地跑开了。
　　现在的年轻人，
　　都在偷鸡摸狗地干些什么呀！
　　后来霍夜辰肩负帮全队人买奶茶的重任，日日光顾奶茶店。碰巧遇上莫婉然值班时，会友好地寒暄两句。这姑娘虽然嘴上不饶人，不过挺善良。
　　尤其是把她刁难得面红耳赤时，最为过瘾。
　　至于顾悠悠，她仿佛陷入了一个怪圈。准确地说，她感觉自己活在梦里。光是接受莫婉然歪门邪道的推理成真就花了好长的时间，若不是亲眼所见，她定不会相信宗介和R，实实在在是同一个人。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她和宗介并不算严格意义上的相熟，了解和联系都建立在课堂与游戏之上，只是本能对他有些好感。
　　一般来说，细心的男孩子就容易女兮兮。但宗介又并不如此，他虽然平时十分随和，总想得周到，但关键时候又能展现出足够的男友力，比如顾悠悠打游戏坑被骂，他会偏袒地维护她，顺便带躺。
　　举个小细节。
　　和别的同学，不限男女，打荒野行动时，人人都会优先自己拿好装备，再让给队友。但每次和宗介双排，可谓是有求必应。顾悠悠说没倍镜，宗介会把唯一的四倍镜扔给她，然后瞅一眼她身上的装备，又把三级头二级甲让出来。
　　即便她从来不开枪，开枪也杀不了人。
　　他们跳伞要跳中部主城，顾悠悠技术太菜不会刚枪，他就会让她跳下去就躲在厕所里，他把人杀完再出来。杀人的过程中，他也不忘给她捡装备。
　　你懂那种从厕所出去一身三级头甲和包，枪支满配M4A1加M24的感觉吗？
　　简直称王称霸。
　　总而言之，有时候宗介会拉顾悠悠打游戏，但语音语调都十分官方：“来打一把？”而且说话算话，一把之后无论成败都不会继续。这让顾悠悠凭空生出一种“他其实漫不经心”的感觉来。
　　大概打游戏也是组长深入了解组员的方式之一吧。
　　说这么多，似乎跑题了。
　　好吧，书归正传，在风和日丽的初春，课堂上愈发弥漫着瞌睡的味道，那本来是无数的日子中，千篇一律的一点。然而从那天开始，宗介忽然缺课了。
　　将近两周的时间里，他人间蒸发。
　　顾悠悠旁边的位置总是空空如也，再没有人提示她出制裁和梦魇，也没有人在她领作业时帮忙接手。无人知晓宗介究竟去了哪里，去干了什么。只是教授仿佛没注意到这个学生的缺席，见怪不怪地按照进度讲课。
　　她本能地产生出担心来。
　　他是家里出什么事情了吗？又或者他本人出事情了？才如此长的时间都不来上课。
　　次次都下定决心回宿舍就发消息去问问，但又止步于“我们并不熟，他万一不愿意被这样关心呢？”的想法，再三迟疑。直到某节课刚开课时，她正昏昏欲睡，突然看见QQ消息的小红点。
　　几条消息像姗姗来迟的家书闯入她的视野中。
　　宗介说最近比较忙，选择了请假缺课，麻烦顾悠悠帮他带学习资料。
　　“我不在的时候，我们小组就拜托你啦。”他温暖的笑容似乎还在眼前，“到时候回来给你带礼物，以示感谢。”
　　与之对应的是，R也宣布停播一段时间，因为要参加KPL春季赛，可能会在赛程的空隙见缝插针直播，但是不会像之前一样规律了。
　　所以为了见到R的真容，从不看KPL的顾悠悠专门查询了赛程，提早等在手机屏幕前，准备小心求证一下莫婉然的猜测。
　　第一场比赛由Ruin战队迎战KS战队。
　　Ruin战队是传统豪强之一，素有“战无不胜”之美誉，在之前的比赛中拿下大满贯，并且还在不断注入新鲜血液，据说上赛季的青年训练营第一签的便是这个战队。
　　比赛开始前解说便会逐一介绍参赛选手信息。
　　当介绍到Ruin的打野位时，顾悠悠游离在可比克薯片上的目光定住了。
　　“R这名天才型选手也是今年才加入Ruin战队的，他是青训营的状元，此番加盟可谓让Ruin如虎添翼。”解说甜美地介绍道，“他这个名字R和战队名字也是颇有默契哈。”
　　“打野：R，宗介。”大屏幕上也缓缓浮现出几个大字。
　　原来，真的是他。
　　精雕而成的眉眼，挺拔的鼻梁上架着轻便的眼镜。他正坐在层层玻璃之后的电竞座椅上，偶尔云淡风轻地和队友说几句，眸子锁定在桌面上，深棕色，比往日深沉。
　　队友转过身来说了什么，他摇摇头，手里依旧把玩着专用机，一举一动都那么从容，而且自信。
　　R回复了两个字，熟悉的嘴型她竟然读懂了。
　　每次她给他打预防针说“我想玩XXX英雄，大概会很坑。”“我要是坑了怎么办，你不要意外”时，他就会回复相同的两个字。
　　“不虚。”
　　所以那个中国文化课上暖洋洋的少年，真是R本人，如假包换。


第11章 Chapter 10
　　Ruin战队在KPL春季赛旗开得胜，以压倒性的优势打得KS毫无还手之力。无论从主宰控制率还是支援效率等方面，Ruin都展现了超高水准，而队员们精彩的表现，也是让KPL揭幕战变成了视觉盛宴。
　　好的，以上都是王者荣耀助手的套话。
　　真实情况是，比赛结束太快，堪比吊打人机。观赏性奇差，因为KS一直在节节败退。观众只觉得三下五除二，门票钱便没有了。不过大多数迷妹还是大声呼号得很过瘾，因为Ruin战队新加入那个打野R，实在
　　太帅啦！
　　因为在此次战役中的出色表现，R的微博关注一夜暴增十八万，直播间的订阅数和铁粉数也是一路飙升，居高不下。
　　在人群中隐姓埋名的顾悠悠竟然觉得有点想他。
　　实不相瞒，宗介从课堂上销声匿迹的前一天，顾悠悠还去他们宿舍附近的食堂吃了饭。C大的食堂安排非常奇妙，食堂坐落在不同的宿舍区域内，而宿舍需要刷卡进入。也就是说，你是A宿舍的人，就不能自己跑去C食堂吃饭。毕竟食堂由不同承包商承包，饭菜口味质量自然也不相同。
　　所以硬要去蹭饭的话，必须有人带进去，不然会被保安叔叔拦下来。
　　恰好呢，顾悠悠宿舍的食堂是全校最难吃，宗介宿舍的食堂是全效最好吃，于是就慕名去了一把。宗介那天穿着灰色卫衣和牛仔裤，配上即便是失眠的生无可恋也无法埋没的精致五官，很有少年感。
　　“我能去你那边蹭饭吗？”她打字时不知为何手有点颤。
　　宗介的回复比飞鸽传书还快：“能啊，我看看菜谱，挑比较好吃的一天你来吧。”研究发现，一周期日中，周四的菜品荤素搭配适宜，菜色齐全，是上上之选，于是两人便约定在这天了。
　　顾悠悠还记得他帮她撑开沉重的食堂大门，风嚯嚯地倾泻而入。还有他路过水果和甜点区时，顺手就拿了个芒果布丁放到她餐盘里，过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又溜了个来回补上勺子。
　　分别时还一本正经地讲“晚上的菜也很好吃，你其实还可以再来一回。”那时候他微微笑起来，好看的薄唇微微弯起一个弧度。
　　顾悠悠把宝宝霜抹猪油一样拍在脸上，冰凉而油腻的触感终于唤回了思绪。在手机四四方方的小屏幕里看到他接受采访，和在中国文化课上和真人开黑，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她劝服自己只是对一个身在远方的同学感到怀念。
　　难得今天宿舍四个人都有空，大家就早早洗漱完毕，约好了一起打王者荣耀。他们一直寄希望于四黑匹配到一个绝顶大神带飞，因为列表里的人但凡和他们打完一局，总会以千奇百怪的理由拒绝下一局的邀约。
　　“看KPL的介绍，R好像是我们学校的诶。”萧蔷一边上号一边道，“我什么时候能在校园里偶遇他一次就好了……我一定会追随他道天涯海角的！”
　　接着就被刘悦抢了话题，她听说宗介是上一届的学长，虽然为人平和但在恋爱方面，拒绝人那是，惨得一批。无论肤白貌美的素颜女神，还是慢工出细活的化妆达人，统统一视同仁。
　　“顾悠悠在学生会的部长好像前不久才被拒绝了吗，那叫一个斩钉截铁不留余地，宗介这人，看来内地里是狠得很哪。”刘悦下了结论。
　　刚进入队伍的顾悠悠忍不住小声嘟囔：“我怎么觉得他人挺好的啊……”
　　萧蔷开玩笑说：“你这么笃定，你见过他啊……”
　　“啊……没……”顾悠悠惊觉失言，连忙捂住嘴，然而当她意识到宿舍其他三双眼睛不约而同聚集在她身上时，为时已晚。
　　在舍友的狂轰滥炸之下，她很快把和宗介的相识全过程托盘而出，本以为会被当成情敌拳打脚踢，然而全宿舍的阵营出奇一致——你你你快去把他追回来让我们开开眼！
　　不过闹着玩归闹着玩，大家起哄一阵发现顾悠悠还是眨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一脸懵逼地轮流打量他们，觉得没趣，便问谁列表里有多的人在可以赶紧凑个五黑开局。
　　所有人悉数摇头，到了顾悠悠时，她再次重复：“啊……没……”声音拖得老长，却被莫婉然发现了蹊跷，这犹豫的语气，欲盖弥彰。
　　其实看见宗介在线的时候，顾悠悠本人也是惊讶的。她以为他比赛期间会很忙，必然不会上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号。拉他一起打游戏，大概虚荣心会很满足吧，虽然和自己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却有一种我的大神要带我和我的朋友们飞了感觉。
　　在这个不秀恩爱会死的年代。
　　她想让秀恩爱狂魔萧蔷看一看宗介帮神坑的自己拿蓝的情景，以解一年来的被迫吃狗粮的心头之恨。
　　但万一人家只是上来领金币的呢？拒绝了多尴尬呀。而且很可能和他们打了一把之后，宗介再也不会拉她打游戏了。
　　然而刻不容缓，莫婉然眼疾手快地抢了她的手机，像卖报纸号外一样在空中扬了扬——“呀！怪不得你要装，宗介在线啊！”另外两个人闻言，眼睛一亮，高呼：“拉他带我们！”
　　神使鬼差的是，忙的不可开交的宗介居然进入队伍了。
　　“大佬好！”齐刷刷的队伍聊天出现了，“大佬能开语音吗？”
　　当他们这么说的时候，顾悠悠想死的心都有了。现在才初春，怎么就这么热？
　　隔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一个和本人年龄并不相符的低沉声音传来：“你们好。”这个声音像磁铁，把她心上挠痒痒的狗毛全都吸附上去，在柔软的血脉间摩挲，很不耐。
　　莫婉然琢磨着说点什么，秒变老妈子：“之前麻烦大佬带我们家悠悠打游戏了，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挺好意思的，她很厉害，问题就是经常不添麻烦。”
　　好吧，前提是日常把撤退点成进攻，在队友死光光时不小心发个“干得漂亮”不算在添麻烦之内的话。
　　听得出来他在极力憋笑，却还是有零零星星的笑声从麦里调皮地逃出来，溜进她的耳朵里。
　　合着不添麻烦你还有意见了是吧……顾悠悠往床铺的边缘靠拢，避开舍友如狼似虎的目光，那些人好像要把她生吞活剥。果不其然，同为R铁粉的刘悦往这边使了个眼色，侧过头一字一顿地质问：“顾悠悠，你老实交代，你和宗介进行到哪一步了？一会儿打完这局不交代清楚，今天你别想睡觉！”
　　最后还是萧蔷雪中送炭点了开局，把重心转移到了阵容搭配上。
　　顾悠悠以为，宗介为了带动他们，百分之一百二会选韩信。


第12章 Chapter 11
　　要换做平时和室友开黑，403宿舍四个人那是拼手速拼到飞起，挤得头破血流就为了抢最喜欢的位置。你是没见过女人间依依不饶吵得难解难分的样子，不过他们都秉承“弱肉强食，先到先得”的原则，所以不至于出现五法阵容。
　　但今天可能是哈雷彗星撞了地球，四个人都格外矜持，以至于十秒过去了，所有人的头像还是待选择的显示。宗介呢，则明显是打定了补位的注意，敌不动我不动。
　　“大佬您先选吧。”刘悦作为宿舍长，终于代表全宿舍发言了。
　　宗介云淡风轻地回答：“你们选吧，我无所谓。”
　　于是莫婉然很自觉地选了辅助，紧接着刘悦选了虞姬作ad，萧蔷爱中单如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下中单妲己。顾悠悠一届菜鸡之王，总不能去打野吧，到时候带领全队在野区团灭多煞风景。最后她还是拿出了自己唯一上得了台面的上单英雄花木兰，并且点击确定。
　　“我用什么打野？”宗介思忖片刻，觉得直接问“你喜欢什么英雄我玩给你看”有失偏颇，就换了个问法。
　　没想到顾悠悠这厮脑子有洞，愣是硬邦邦地回了一句：“玩你会的就行啦。”语调之轻松，仿佛在叙述什么天经地义的事情。
　　空气忽然安静地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清清楚楚。
　　半晌，四个人的手机外放里不约而同发出了一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额，我都会。”
　　时间不饶人，直到最后一秒，宗介的头像显示的还是未选择。很快，进度加载界面徐徐展开，对面竟然是全传说皮肤阵容，各种机甲特效层出不穷，而宫本武藏的地狱之眼，正对着花木兰的猎龙者。
　　顺着自己熟悉的猎龙者皮肤往右边依次看去，
　　兰兰兰……兰陵王？还猎兽者？
　　隔着三个人的距离，木兰薄唇微抿，利落地扛着心爱的宝剑，一双杏眸内尽是傲气；而兰陵王铠甲闪着流光，白发胜雪，侧过脸与木兰对视，眼神冰冷，却隐隐作痛。
　　好一对神仙眷侣！
　　凉飕飕的冷笑声从寝室的四面八方传来，把顾悠悠包裹在其中，心惊胆战，如履薄冰。不管是不是巧合，在舍友心中，她已经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一神带四坑的难度超出了预想，宗介很耐心地指挥她们配合自己，却发现根本是对牛弹琴。喊中路妲己一起上去帮木兰抓人，妲己嘴里说着好好好，身体却很诚实地定在河道不上去。到了上路兰陵王率先发难切对方c位，木兰兴致勃勃和肉斡旋许久，宁愿被白起活活耗死也不走几步路平a拿人头。
　　最后宗介以手机卡为由关掉了语音，耳根子旁边的“啊啊啊有人要杀我！哎哟我又死了！哎哟我的错！”才渐渐消散。事到如今他才意识到，顾悠悠说自己是全宿舍最不坑的，不是吹嘘，是大实话。
　　圣杯妲己，无尽木兰，破军东皇，治疗虞姬，并称403四大发明，让他无言以对。
　　对面发现除了兰陵王所在之处，其他地方都挺好打，就开始在公共频道打字。兰陵王越塔强杀了对面中单以后，和有一次的貂蝉一样，对面的小乔妹妹吃不消了，发言说“什么仇什么怨……越塔强杀我。”
　　兰陵王专专心心试图带动403宿舍，并没有回复。
　　“可能是你腿短吧。”莫婉然哈哈大笑，她最喜欢嘲讽对面，这次也不能放过机会。
　　倒是在上路游手好闲打单机游戏的花木兰委屈巴巴地来了一句：“我已经被越塔好多次了。”上单作为全峡谷最凶险的位置，自古都是打野重点照顾的对象。本来就是一打二，加上河道草丛和一塔旁边的草丛都可以塞下彪形大汉，被四个人围追堵截，越塔后按在地上捶，那是常有的事儿。
　　但偏偏上路又是军事重镇，一旦一塔过早被推，就意味着解放了对面的辅助和c位之一的射手，他们便可以游走支援，给自家的其他路施压。而二塔一破，结果就更为严重，野区直接暴露在对方视野中，经济差会进一步拉大导致劣势扩张，很容易全面崩盘。
　　大佬大概都是从不满血出门，兰陵王好不容易回次泉水，半血就已经在马不停蹄往外跑了，一边跑还一边打字：“谁越的塔”
　　对面孙尚香忽然脊背一凉。
　　-兰陵王击败孙尚香：小试牛刀
　　-兰陵王击败孙尚香：大杀特杀
　　-兰陵王击败孙尚香：天下无双
　　兰陵王是他们这队的保姆打野，清兵带线杀人外加控龙控红控蓝，平时和顾悠悠打游戏，宗介还能腾出点时间喝酸奶。今天的酸奶瓶摆在桌子上，空气遇冷凝结成水珠，挂了瓶子一身，那瓶口还没有打开过的痕迹。
　　他几次想伸手拧开瓶盖，但是刚把左手从屏幕上移开，就必须立刻缩回去继续操作，来来回回手机都差点摔成脑震荡。
　　阿夜本来在沙发上优哉游哉观战，看见酸奶像看见没穿衣服的绝世美女，两眼放光，冲上去就扒了它的外套，香喷喷地喝起来。
　　“哟喂，忙得连小号上分都挤不出时间来的大手子R，现在居然在这里带黄金小女生打匹配？”他作出一副黑人问号脸，二十分钟前队里人说庆祝旗开得胜一起排位，结果宗介打了个呵欠，揉着眼睛拒绝说：“累了，还要学习，今天就不一起了。”
　　结果二十分钟后阿夜进门就看见他坐在座位上，面前摆着教材，手里拿着手机，正在快意江湖。
　　“你不懂，这叫投资，investment，投资。”宗介抽空白了他一眼。
　　阿夜忽然想起了些什么，凑在宗介耳边叽叽歪歪了好一阵，面色红润，双手合十作拜托状。
　　“那就这样说定了！”他兴奋地点头确认，在得到回复后欢天喜地地冲出了门外。
　　漫长的战役终于圆满落幕，眼看着对方水晶马上爆掉，403寝室已经准备开始拷问顾悠悠，沉寂已久的麦里却突然又有声音了。
　　“请问辅助你是莫同学吗？”宗介很礼貌地问。
　　被点名的莫婉然竖起了耳朵：“是啊，大佬有何吩咐？”
　　“不敢当不敢当。”在阿夜殷切目光的监督下，宗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很头疼地帮兄弟一把，“没什么，就是我这里有个姓霍的，想加你QQ。”


第13章 Chapter 12
　　一局下来，鞠躬尽瘁的兰陵王毫无疑问是MVP,舍友三人对宗介可谓是赞不绝口，恨不得把他请到宿舍来半个小板凳开大会外加发小红花。平时他们匹配要赢一次难如登天，今天却是如此轻而易举，未免意犹未尽，大家就厚着脸皮勒令顾悠悠再拉宗介一次。
　　这一次，已邀请的提示在他的头像旁边停留了许久，他却没有进来。
　　“大佬是被我们坑跑了吗？嗯？顾悠悠？”刘悦从上铺的铁栏杆处探出一颗脑袋，头发乱蓬蓬地堆在额前，依旧遮不住她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而现在，那眼睛里满是要把顾悠悠生吞活剥的恶毒。
　　瞬间三个人的眼睛都齐刷刷瞟过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强迫，顾悠悠才慢吞吞打开了QQ聊天框，准备问问宗介还来不来。然而刚点开QQQ界面，就看见对方的消息已经先行一步。
　　-“我还有训练，必须要下了，木兰的出装po给你啦，你改一下默认设置，想凶一点用第一个，稳一点用第二个，这样会好打一点。”
　　-“下次带你们玩，祝你玩得开心。”
　　微妙的感觉不知为何涌上心头，顾悠悠看着那两条消息楞了好久，听话地去把默认出装改了。一听大佬不玩了，宿舍魔鬼三人组就开始死缠烂打地拷问她，似乎她当真和宗介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
　　但顾悠悠岂是等闲之辈？毕竟是在文字场上摸爬滚打的人，三言两语成功把矛头转接到了莫婉然身上，被莫名其妙要QQ才是最大的噱头。经调查发现，Ruin战队中姓霍的只有中单霍夜辰一人，俗称……阿夜。
　　哦，R形影不离的好基友阿夜。
　　莫婉然惊得嘴里的榴莲稀里哗啦掉了一地，那正是顾悠悠几天前的表情。
　　晚些的时候，学生会活动策划部的群里热闹非凡，顾悠悠被稀里糊涂艾特了无数次，登上去一看，部长正在布置任务。学生会计划在学期中旬组织一次全员聚会，现需要找个合适的场地。前前后后修改添加的名单上候选地点几十个，所以后天进行分组实地考察。
　　“两到三人一组，五个地点，考察完汇报情况，要求有拍照。大家自愿分组，把分好的组员名单报到群里艾特我，没有组的人我我就负责点谱了啊。”——部长。
　　说起来，自从许久之前的聚餐后，部长对顾悠悠便颇有微词。论工作层面，顾悠悠事半功倍从来是值得信赖的好下属，无可非议；那问题肯定就出在私人恩怨层面了。
　　还不是宗介这个蓝颜祸水，先开始部长总会拐弯抹角打探他的消息，譬如饮食喜好，譬如生活习惯，但发现顾悠悠是个彻头彻尾的无知者，问什么都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我也不知道哇。”这句话真是嘴皮子都磨破了。
　　结果上次顾悠悠和宗介和他的朋友们打游戏打得热火如荼，部长登上王者荣耀发现两人显示的同为游戏中，已开局的时间还一模一样，抱着凑巧的侥幸心理问顾悠悠“你一会儿有空我们一起打？”
　　在宗介飞哥密不透风的保护下，顾悠悠的虞姬仿佛不死鸟，打遍天下无敌手，一直没空回。游戏结束后队伍里有人没准备，她智商再次下线，直白地告诉部长：你等等噢，我问问宗介还差人吗。
　　从那以后，但凡学生会有工作安排，最苦最累的部分永远归顾悠悠所有。
　　她在学生会并没有什么特别亲密的朋友，这种三五成群去实地考察的任务自然也没有人主动来找她组队，部长显然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迫不及待地再次艾特她表示：悠悠要不然你就负责F组的五个地方吧，你自己找个组员。
　　F组，地点最分散路途最遥远的一组，都不需要周折，果然到了她麾下。
　　群里立马就有人表示同情了：“哇悠悠你任重而道远啊……”
　　上级发话，小的还有拒绝余地吗？只能老老实实去了啊，顾悠悠咬唇，眉毛忧愁得皱成一坨。
　　“要不我自己去吧？”她习惯了独来独往，带上个陌生人只会帮倒忙不说，全程两个人相对无言，还得假惺惺地聊聊天打配合。
　　阿夜今天喜得神秘数字，嘴都笑得合不拢，正在琢磨怎么给莫小妹发第一条具有史诗性纪念意义的消息。他感到十九年的人生从未如此值得，既然兄弟两肋插刀帮了自己，自己也要推波助澜一把。
　　机会不就来了吗？顾悠悠像得罪了那个美美的活动策划部部长祖宗十八代似的，盼盼倒霉事儿都有她分一杯羹。
　　“宗介！英雄救美的时候到了！”他粗鲁地拽着宗介的袖子，后者吃泡面吃到一半，嗝都还是红烧牛肉味，就被不明不白从餐桌的高脚凳上拉了个趔趄。
　　“干嘛？”
　　阿夜二话不说，把手机屏幕凑到宗介眼皮子底下，让他端详个仔仔细细：“你还不快点施展你的撩妹神功，大好的机会别被抢先了！上次我还听说学生会有个男同学在追顾悠悠！”
　　声音巨大，让人耳膜鼓鼓作响。
　　宗介迅速打开手机，用他韩信一秒金身换复活甲的操作速度在学生会大群里发言：“我也一起去吧，不是正好差个人吗？”
　　部长气得嘴歪，宗介不是一直在学生会只挂名不做事的么，学生会大群从进校建群以来，连点名这个人都不吱声，今日怎地这般热情。
　　早就知道顾悠悠表面上文文静静一副姑娘模样，内地里还不是个不安好心的狐媚子，现在是要生生把她早就相中的理想型抢了呀。
　　来日方长，我们等着瞧。
　　然而别人的腹诽本人自然漠不关心，事发时顾悠悠已经闭眼休息，早上八点起来才看到消息：“悠悠，后天我和你一组去实地考察，你不介意吧。”
　　平心而论和别人一道出行真的很麻烦，凡事都要照顾他人喜好，吃个快餐怕不合口味，去个地方怕嫌劳累，不如一个人自由自在。但如果这个别人是宗介的话.....
　　他每次下课后绕道先陪她说说笑笑回宿舍再原路倒回教学楼上下节课的记忆浮上心头。
　　她竟然奇异地不抗拒。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陌生的好友添加信息，点开来看漫头加年svip8的炫酷动漫名片特效，一看就是个二次元小伙子。这人从昵称到个性签名顾悠悠都不认识，只是备注如下：你好，请问你是汉语系的顾悠悠吗？
　　不，我不是，我是顾紧紧。顾悠悠毫不犹豫点了拒绝，对待来路不明的陌生人，她一向都不心慈手软。
　　本来部长生拉硬拽硬是给多塞了个组员到他们组，但是出行当天，该组员突然特别识时务地拉肚子去医院输液了，因此整个F组名正言顺地只剩了顾悠悠和宗介两个人。
　　于是顺理成章地，便有了如下情景。
　　学校东大门不远处的公交站牌前站着个身材高挑的男孩，微风拂过，早熟的樱花零零星星落在他肩上。那是个美少年，随意靠在站牌上的场景仿佛画卷。
　　而另一个女孩从校门口蹦蹦跳跳跑出来，额前有小小的汗珠，自然卷的鬓发俏皮地昂着脑袋，像是在给少年打招呼。连板鞋碰撞窨井盖的声音都是清脆而美好的，含着初春特有的浪漫气息。
　　少年注意到动静缓缓转过头来，脸上渐渐绽开一个温暖的微笑，酒窝浅浅地镶在脸颊上，睫毛颤动。他在双肩包里摸索着什么东西，让人不由得怀疑是求婚戒指，如此良辰美景，他下一秒就要单膝跪地。
　　然后他掏出一瓶德国进口巧克力牛奶递给她，并轻声而柔软地说道：
　　“这一站没有我们要坐的车，西大门才有。”


第14章 Chapter 13
　　顾悠悠小心翼翼地接过巧克力奶，放进书包里的夹层，和刚才自己在7-11花重金购得的酵母面包放在一起。她觉得自己像只屁颠屁颠风小狗跟在宗介后面，亦步亦趋穿过小树林。
　　这个形容毫不夸张，她是个路痴，打荒野行动从一座房子的前门进后门出就觉得是两座不同房子的路痴。
　　日光下澈，树梢刚冒的新芽还不足以遮挡阳光，小树林一改往日幽幽的阴霾，甚至有轻微的热度穿行在树干间。
　　看看轻装上阵的宗介，再看看自己胖乎乎的羽绒服，像只臃肿的臭鸭子，一摇一摆在走路。顾悠悠不得不承认：“我好像穿多了。”
　　宗介闻言停下脚步，他单肩背着背包，背带就那样软软地挂在他肩上，随着步伐的频率晃动，颇有点吊儿郎当。接着上下打量了一下顾悠悠，不甚在意道：“那要不你现在回去换？还来得及，我在这里等你。”
　　耳机里正在播放音乐，歌词正轮到那句——“你有一种好脾气，让我非常着迷。”
　　这种好脾气，分外撩人。
　　因为学校统一办的公交卡需要学生千里迢迢自己跑到公司大楼去取，一直忙于各种活动学习的顾悠悠懒得去，以至于现在还没公交卡。每次坐车都必须自备小钞，当然大钞也可以。
　　但是她这种铁公鸡，只能长年累月收集硬币。都走到公交车站了，一摸口袋，粗糙的质感抨击着指腹。哦，昨天换了件外套，硬币没誊过来。
　　视死如归的顾悠悠做好了投五块的准备。
　　刘海调皮地挡住了她的视野导致她不得不甩甩脑袋才能重新抬起头，然而当下颚和脖子的夹角终于恢复九十度时，两枚亮闪闪的银色圆形物体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们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蛮不好意思地接过硬币，低声道谢。后续发展是刚上车两人就敏锐地发觉坐返了方向，对视一眼后二话不说在下一站连滚带爬冲出了门。
　　顾悠悠还没来得及忧虑，第二对硬币又凌空出现。修长的两根手指把硬币夹在中间，动作灵巧地放到她手心里。
　　这一次方向总算是对了，开车的大叔一点儿没客气，人的脚刚落在地上，车就如离弦之箭，轰得射出去。顾悠悠不负众望地狠狠踩了宗介一脚。
　　尴尬尚未结束，一般来说空一对位置，或者没有位置都算是两个人坐车的最佳选项。最怕的就是这种只剩一个位置，你来我往推让半天谁坐都不安心。
　　“坐啊。”宗介指指空荡荡的位置，给顾悠悠腾出空间。
　　顾悠悠还没有从男女有别的观念中脱离开来，长久和莫婉然挤公交的习惯让她毫不犹豫脱口而出：“你坐吧。”尖锐的树枝划过玻璃车窗，依稀倒影出他鼻孔朝天的荒谬表情。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同样坚决果断地拒绝：“怎么可能。”
　　这四个带着淡淡不屑的反问，让某人的小心脏砰砰直跳。
　　东西宗介提，包宗介提，外套宗介拿，拍照宗介拍……所有动宾短语除了衣来张口饭来伸手之外，都可以把宗介当主语。至于顾悠悠，她感觉自己是个游手好闲的跟班，两手空空只负责跟着走路。
　　有一段狭窄的马路特别危险。路上全是飞驰而过的车辆，一不留神就会被撞得粉身碎骨。道路两旁还时不时有电瓶车占用人行道。四周的商铺大多是五金店铺，看得出来这个地段发展落后，加两个酒吧，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红灯区了。
　　顾悠悠心里晴空万里，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宗介在给她讲王者峡谷的基础知识，和平时训练遇到的趣事，譬如他韩信丝血极限反杀野猪失败，譬如李白飘逸过大龙被一掌终结。
　　正说到几种常见的buff开局方式，宗介忽然话锋一转：“你走里面来好不好，走外面危险。”话虽是商量的句式，语气却是毋庸置疑的语气，见着眼神引导无效，他只好扶着顾悠悠的肩膀把她半强制地平移到内侧来。
　　好好的一个实地考察，怎么搞的像约会一样。
　　宗介好像总能先一步料到她的小脑瓜里装着什么浆糊。去摩尔广场考察的时候，她就偷偷摸摸往夹娃娃机器瞟了一眼，保证真的是惊鸿一瞥，回程下楼时他专门坐了扶梯，直奔夹娃娃机。
　　长方体的夹娃娃机依次排开，装着五颜六色的玩偶，其中最右边那个最大，里面甚至有个一米的泰迪熊。“喜欢哪一个？”宗介娴熟地操作着换币机器。只见那四四方方的玩意儿眼睛都不眨一下吞下了人民币，又吐了些叮铃哐啷的东西出来。
　　“你怎么知道我想玩这个？”顾悠悠惊奇地拍拍脑袋。
　　“你的脸上写着想要。”他又把包和外套寄存在柜子里，重复刚才的问题，“喜欢哪一个？”
　　这难倒了选择综合症患者，琳琅满目的同类物品摆在一起，顾悠悠就会无法抉择，露出标志性的为难脸——咬唇。她抱歉道：“我选择困难，你要夹娃娃吗？”
　　“对啊，给你夹娃娃。”宗介笑，“不如一样来一个吧。”好在顾悠悠那句“你说笑了”卡在喉咙里没有说出来，不然真的是秒打脸。
　　半小时后她紧紧抱着毛绒绒的泰迪熊，瞠目结舌地围观夹子放开，最后一种娃娃自由落体滚进出物口。除了手里抱着的，她脚边还放着两个大塑料袋，里面全是战利品。
　　这里的电玩分管部分，今天血本无归。
　　宗介究竟是怎么做到三次之内分毫不差地夹起娃娃的？他操作腰杆的时候极其认真，就像在KPL赛场上，心无旁骛到世界与他无关，鼻息扫在亚克力板上凝结成薄薄的水雾，而那双温润的眼睛，横生了凌厉的锋芒。
　　“你来试试？”大功告成之后，他转过来说。
　　“啊，我？”我可是三百块钱没夹起一个娃娃的人呐，“算了吧，我不会夹娃娃的。”
　　“我教你啊。”宗介丝毫不意外，还鼓励道，“凡事总有第一次嘛。”
　　原来夹娃娃也是有技巧的，所有机器在每天检查后夹子的松紧都会恢复出厂设置，而根据夹的次数不同，松紧也会相应改变。选择娃娃的位置也充满奥义，根据力矩原理，夹娃娃的屁股显然是要凉的，靠近重心处比较容易抓取……
　　顾悠悠听得云里雾里，第一次尝试以失败告终。
　　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再次跌倒。后面几次她也无一例外地失败了，失望慢慢爬上她的面容，于是打定主意这次再夹不到就不要浪费资源了，直接打道回府。
　　宗介兴许是读懂了她的想法，只是说了句“得罪一下。”。顾悠悠还没来及反应，自己的手上突然覆了什么微温的东西，这东西体格还不小，能把她的手完完全全包裹在内。
　　他的手心干燥，隐隐透着暖意，而且动作沉稳，移动时并不会有丝毫偏差。
　　“搞定了。”倒计时结束时，夹子自动放下完成后续动作，胖乎乎的皮卡丘被轻松地夹起来，稳稳当当落下，滑出，成为塑料袋大家庭的一员。
　　“这么多娃娃啊……”顾悠悠不由得感叹，宗介怎么就不开个夹娃娃店呢，夹一次二十元，这技术，副业也能发家致富啊。
　　宗介满意地哼哼：“你可以分点给好朋友，自己留喜欢的。”
　　单身狗顾某心中又是咯噔一下，她其实很清楚，这个年纪着实该物色着开始谈恋爱了。但是要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遇到对的人实在太难，那么，宗介会不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她很快又把这个想法压了下去，顺其自然吧，喜欢就是喜欢，何必这么精打细算地权衡利弊。该在一起的，一定会在一起的。
　　回到学校已经是傍晚，锦绣铺满人间的山头，偶尔泄露出点儿造物主的孤寂与悲伤。虽然一天就要宣告结束，但这正是年轻人开始蠢蠢欲动的时刻，街上的行人不增反减，尤其是小吃一条街。
　　宗介把之前买的寿司两份一起塞给顾悠悠，声称“反正都分不清哪份是谁的了，不如都给你吧。
　　“晚点你要打游戏吗？”他问。
　　顾悠悠吃痛地咬到了舌头，使劲点头：“打打打。”
　　正巧有认识宗介的同学路过，看相貌是个身材魁梧的北方人。那少年打了个招呼，看见宗介把寿司打包袋递给顾悠悠，又蹲下去细心地给袋子多打了结怕酱油倒出来，便打趣道：“哟，你女朋友啊？”
　　中枪的顾悠悠一个哆嗦涨红了脸，瞪大眼睛求助。
　　夕阳逆光处，宗介顺着她的目光望过来，眉目含笑：“暂时还不是。”


第15章 Chapter 14
　　走到寝室门口忽觉肚子饿，顾悠悠不辞辛劳地给自己煮了碗泡面。打开掉漆的门，发现寝室里居然阴森森一片，所有的家具都笼罩在黑暗中，幽幽闪着寒光。
　　那三个人不知道又去哪里疯了。
　　她怕宗介等久了，今日份的小说更新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径直奔向床铺，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点开王者荣耀。几乎是她点开赠送金币的同时，宗介的邀请就发过来了。
　　说来也奇怪，他们每天互送金币，却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优良传统，亲密度五百多了，还没挂关系。因此每回和宗介的朋友们开黑时，他们四个都是死党基友，都有可爱的小图标，只有她尴尬尽在不言中，活像四黑匹配了个随机队友。
　　今日大概也不会例外。
　　凑了两周的金币终于买了王昭君，恰逢凤凰于飞返场就氪金买下，毕竟天美嘛，用钱创造快乐。新鲜感还未退却，顾悠悠赶紧选了王昭君，准备练练英雄。
　　阿夜歪着头思忖片刻，觉得该出手时就出手，直接抢李白。几乎同时，一道寒冰般的目光破空而来，生生在他脸上划出几道血淋淋的口子，让人不寒而栗。
　　“你想清楚？李白？”R不咸不淡道，“你信不信我把你卖成李绿？”
　　阿夜毫无端倪地打了个哆嗦，把李白拱手相让。
　　顾悠悠也不知道宗介是无心插柳还是有意栽花，总而言之，继兰陵王花木兰之后，李白昭君成了他们用过的第二对CP英雄。两个鸡年限定眉目传情。
　　对面竟然也有一对李白昭君，两人还是挨在一起的。
　　谁知道一开局敌方李白就开始划清界限：“我和她没关系！”。
　　这下昭君的心碎成了渣渣，就算是萍水相逢的路人，选了情侣英雄再怎么也要装模作样回护一下嘛，何况五黑还并非陌生人。
　　ID为“清欢”的对面昭君转移目标开始往这边疯狂暗示：“对面李白哥哥，给你个东西你要不要？”警报一下子拉响，这是抖音上面一个无比出名的小套路，撩汉用的，给的东西当然就是昭君自己啦。
　　“什么东西？”R刚去反蓝回来，真的落入了圈套。
　　清欢看来是个高手，压线压得很紧，总能在补兵的同时消耗顾悠悠的血量，还不忘继续撩：“我你要吗？”
　　我方李白干脆利落地回答：“你的人头吗？我要。”
　　话音未落，一血敲锣打鼓的背景音乐响彻天空，左上角的队友显示王昭君变成了复活倒计时。宗介发信号说去抓上路，阿夜回复收到，结果手滑一个“干得漂亮”就蹦出去了。
　　让你在我反野的时候帮忙保护王昭君，现在人没保住你还喝倒彩？
　　宗介“活腻了？”
　　顾悠悠的王昭君，大概是天底下唯一一个需要打野来保的中单了。别人的昭君是预判如流，她的昭君，是来卖萌的吧。想秀R闪，然而手指不慎滑动了方向键导致自己闪现过去断大，在别人塔里站着不动。
　　“你干什么？”清欢以为是什么高深莫测的套路，看着自己面前勇往直前的昭君吓得不清，“扛塔平a单挑吗？早知道我带百穿了。”。
　　团战可以输，情侣必须死。
　　而且对面可能误会了她和李白的关系，总是把她按在地上捶。李白身子飘逸，千里不留痕，没有位移的昭君就只要超过河道草丛一毫米，草丛里四个大汉就会不约而同发起进攻，技能特效活生生把屏幕卡成PPT。
　　一秒黑白屏，峡谷旅游车。
　　她被杀得卖萌都不会了，李白不得不时时刻刻跟她保持近距离，她在中路，李白就在旁边野区最近的一个野，她往下路走，李白就跟个坦克似的形影不离。
　　宗介甚至在考虑自己要不要出个辅助的蓝盾给顾悠悠，紧急情况用。
　　虽然王昭君四大皆空，在队友的带动下经济也不算太差。对面就比较惨了，李白操作不娴熟以至于千里送人头，与我方实力差距悬殊。
　　清欢暗自叫冤。她就像倒了八辈子霉似的，不仅没被李白怜香惜玉，反而首当其冲当了刀下亡魂，战绩惨不忍睹。她感到游戏体验极差，于是局内打字出现了如下两句对话。
　　-李白哥哥你为什么总是杀我啊？
　　-我记仇。
　　记仇？印象之中从开局到现在她从来没碰过李白一根毫毛。难道自己有何得罪之处吗？
　　知R者，莫若阿夜。他完美地解答了清欢的疑惑：“哈哈哈哈哈你开局杀了他家昭君，他记住你了。” 随即提点宗介道：“你别一会儿玩脱了我们翻车了啊，顾悠悠可是看着的！”
　　宗介打了个呵欠：“翻车？不存在的。我李白输过吗？”所以说完就残血被对面铠收掉狗头。其实是他判断失误，铠玩了下小走位。不作死就不会死，阿夜已经笑得前仰后合：“骚啊，老板。”
　　局内打字又有新消息了：
　　（李白）：你很秀哦。
　　天知道铠最后是怎么变成1-12-5的。
　　顾悠悠还是很喜欢李白的，尤其是宗介的李白。剑出风流，其意断金，数不清的次数他孤身一人冲锋陷阵，正当她忧心忡忡怕他死掉时，李白就至少三杀而归。
　　敌方也不得不感叹起两家打野的差距来，纷纷叹曰：“敌我李白。”
　　对方李白也没闲着，看着自家昭君红杏出墙，觉得对面昭君也是蠢得可爱，明知山有虎还偏向虎山行，也象征性地撩了一下：“昭君妹妹你要不要和我加好友呀？给个QQ吧~”
　　顾悠悠不知为何蹚进了浑水，赶忙拒绝。结果语音里宗介的声音忽然沉下来，若说之前调侃都是吹口哨式漫不经心，这个语调，应该是在朗诵悼念词了——“勾搭我家昭君？”
　　红白两线流畅划过，羽毛悠悠落地：李白击败李白，四连超凡。
　　最后KDA结算时，四个十二打头的数据之中，顾悠悠的五点五分外扎眼，她的过意不去又涌上心头，看吧，神坑还抢C位。如果把中单换成阿夜，这局游戏早就该结束了吧。
　　宗介已经对每天游戏结束后的例行道歉习以为常了，看到那句“我真的不是故意那么坑的……”时，他心头不知为何忽然摩擦生热，腾得蹿起了火苗。
　　他倒不是厌烦顾悠悠的歉意，只是觉得太过见外。自己的意思还表达得不过明显吗？她想打游戏就带她打游戏，输赢无所谓，战绩更无关紧要，重点是她开心与否。
　　要是她什么时候能坑了还理直气壮就好了。
　　-有人说你坑吗？
　　-并没有吧。
　　-想这么多，是不是傻？
　　-是傻吧.....
　　哈？我看你也是傻，R被这坦诚的承认堵住了嘴，顿时如鲠在喉，本来是想充满雄性激素地雄壮一回，让她感觉到坚实的后盾，结果剧本和设想南辕北辙。
　　阿夜瞅着R面色有异，充分发挥自己长颈鹿的优势来窥屏。R置气的时候就喜欢这样，抿着薄唇，眉毛微微皱着，眼镜还会顺着鼻梁往下滑一点，金属框把后面镜子般的瞳孔切成两部分。
　　“哎呀她怕你嫌弃她，这不正好说明了在意你吗？”阿夜想想莫婉然偶尔关于顾悠悠的只言片语，摇身一变开始推断：“我觉得她应该是不是那种只想抱大腿的女生。”
　　此言有理，在万万千千开门见山喊带上分的小姐姐中，顾悠悠真的是一股清流。
　　他说完一段感到口干舌燥，喝了口水继续教导懵懂少年：“她向往的应该是两个人都深藏不漏能CARRY全场，但是呢另一半又比她稍稍厉害一点，想躺的时候也能安心躺。你不如多教教她怎么提升技术，语音solo一下，这样还能增进感情。给别人点信心嘛……”
　　R已经心不在焉了，手里打着字，嘴里应付道：“嗯，你还算有点用。”
　　顾悠悠在承认自己是傻之后就没收到任何回复，心里咚咚敲着鼓，该不会他生气了吧？
　　昏暗的灯光在地板上晃着影子，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也没有人再拉她组队。看最近显示，刚才的四个人都在线，但都不是组队中，她才稍稍放心。
　　大概是他们有事情去了吧。
　　宗介的聊天框却突然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他还是那个围绕着三月暖阳的少年：“你还有空吗？”
　　-有，怎么了？
　　-你不是喜欢花木兰吗？去墨家机关道吧，开语音了，我教你怎么打。
　　回过头去，阿夜像吃了屎一样抓起外套就往门口冲，面色之慌张，仿佛神庙逃亡，R问他怎么了。最近和莫婉然进展神速，时常都是红光满面，怎么骤然印堂发黑？
　　他鞋带都没拴就破门而出，惨绝人寰地大叫：“她说她一个人走回寝室怕黑，我说你别怕黑只是种颜色，结果她就问我怕不怕绿，绿也只是一种颜色……”
　　两脚生风，阿夜风一般刮出男生宿舍楼。
　　然而同样内心沸腾的顾悠悠却盘腿坐在床上，反反复复地琢磨着这句话，脸上靠近嘴角处缓缓凹陷下去，一对梨涡像酒心巧克力一样甜。


第16章 Chapter 15
　　或许换做别人，在点击确定英雄选择的那一秒，内心一定是忐忑不安的。但是顾悠悠岂是等闲之辈，作为一只有自知之明的菜，她的内心恍若一潭死水，唯一的波动来自宗介的声音。
　　有这样一种人，他们的音色极其悦耳，就算是口气极差地对你说“放屁”，你仿佛都能闻到沁人心脾的芬芳。
　　不幸的是，宗介就是其中之一。
　　听他说话，就总是无心操作。
　　不过他很有眼力，既不选皮肤也不带百穿，一身肉铭文就披挂上阵。之前抖音上有个相关视频称，和女朋友solo的时候最为劳累，既要不动声色又刚刚好撞在她技能上，又要装作尽力而为不能被看出是在放水。
　　此前宗介也不是没有教过别人玩游戏，高三的时候，年级上传说有个妹子单排上了王者，最擅长打野位。艺高人美的佳人那自然是君子好逑，年级上的男生都对她充满倾慕，而这位小姐姐却对宗介情有独钟。
　　说来也巧，宗介觉得小姐姐长相面熟，鹅蛋脸配单眼皮，还有两个小梨涡，不禁也爱屋及乌生发出点好感来。众人拾柴火焰高，没两天就把他们给联系上了。
　　只是那时候他还是个老实人，对方来加了QQ，在四面八方的怂恿激励下，二话不说答应了妹子所谓的“单挑请多指教。”
　　没想到，这一指教，就过了头。
　　墨家机关道樱花飘遥的邂逅之后，妹子杳无声息。
　　回去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母亲，差点没被赏两个响当当的耳刮子。母亲恨铁不成钢地教育他：“女孩子是拿来宠的！快去道歉。”虽然年少懵懂，他还是儿从母命主动去找了小姐姐。
　　“对不起，我不该把你打成0-13，但是霍夜辰答应我要是我剃你光头，就请我吃烤全羊。”他说这话时颇为委屈，像个做了错事的小奶狗。妹子招架不住，正准备握手言和重新开始。
　　——“下次你忍一忍，大不了吃烤全羊算你一个。”
　　后面无论他发什么过去，消息旁边总跟着个红色感叹号，而且班级评选自定义特色奖项时，他莫名其妙被评了个“钢铁直男”奖。
　　平心而论顾悠悠并不算传统意义上妹子的神坑，最多也就是选着花木兰，却强行扛塔换着对面小鲁班。
　　宗介怕正式教学时重蹈覆辙，准备先给她建立点信心，于是开局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来来来，先四级，你放开打，我摸一下的水平再因材施教。”
　　一板一眼加冠冕堂皇，还用了成语，着实把顾悠悠给忽悠住了。
　　而开局的各种迹象也极富说服力。一血是他送的，被两段一技能加个平a沉默后掉了大半管血，还继续啷个里个浪就是不回家，最后第二套没完就强制黑屏。
　　二血还是他送的，压线压到对方塔里，高呼您的顺丰快递到了。
　　顾悠悠以为自己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游戏天才，能把职业选手打得落花流水，六神装时点开信息面板一看，对面装备框里从镶嵌宝石的法穿棒到紫□□人的巫女帽应有尽有。
　　顿时明白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的表情不可描述，有点闷闷不乐地说：“你不用让着我的。”“不让着你我怕你想不开卸载游戏啊。”
　　宗介默默想，嘴上却承诺道：“好了好了，不让你了。”说着把瞎扯淡的法师装备卖掉，换成全输出。花木兰这个英雄技能机制齐全，问题是基础血量太低，保守点都是半肉打法，全输出打架只有两种结果：
　　一：宗介全输出秒天秒地
　　二：顾悠悠全输出秒空气
　　403宿舍剩余的三个人在外面酒足饭饱，打算回来向奔波劳碌了一天的顾悠悠大肆炫耀，最好嫉妒死她。叽叽喳喳地走到门口，隐约听见里面有说话声，抑扬顿挫分明，起承转合恰当，就不约而同将耳朵贴在门口偷听。
　　听了半天准备进去搅黄，四个人气势汹汹地推开门，齐刷刷道：“顾悠悠你大晚上的不睡觉，又背着我们勾搭帅哥！”然而屋内外音效一敞亮，发现不是所谓的野男人，而是寄托着他们全寝室上分希望的宗介，立马噤声。
　　这三个戏精，前一秒还在兴师问罪，后一秒全部乖乖围在顾悠悠身边看她打游戏，还拼命竖起大拇指。只有莫婉然一直在回复消息，她最近大抵是有情况，可就是缄口不言，搞得大家好生着急。
　　宗介显然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围观群众，继续耐心地教导顾悠悠：“还有一种连招，重剑一技能先蓄力，然后闪现过去，会有一个击飞控制效果，二技能继续推人，连控不要断，最后……我站在这里不动，你打一套我看看……”他示范的时候总卡在她视野边缘，防止算错伤害误杀了她。
　　顾悠悠一丝不苟地按照他的嘱咐打了一遍，还被夸“诶对，就是这样，打得很好。”
　　她怀疑宗介“打得很好”的标注和普通人不太一样，别人都是一路长驱之下攻击地方水晶叫打得好，这种被连破二塔差点被超级兵点掉水晶的好，还是史无前例的头一回。
　　最让人情何以堪的场景还是最后一丝血时，宗介有意放她回去，无奈顾悠悠当时正在往后拉视野，操作失误一个闪现到了他重剑一技能里，当场毙命。
　　“你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看到。”顾悠悠不禁喃喃道，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有什么，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多大点事儿。”
　　基础的手把手分解教学之后，富有责任心的宗介真的当起了教练，要求顾悠悠再尽全力和他打一次，他保证不放水。符纹凸起的机关道上，两道快如疾风的身影在跳跃，有皮肤的那位却连没皮肤的衣袂都摸不到。
　　“你平时打可以多练练我教你的，一回生二回熟。”宗介估摸着差不多该画句号了，小试牛刀杀掉了顾悠悠，自己则是站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等兵线向水晶寸寸逼近。
　　顾悠悠毫不避讳地表达了忧虑：“我怕坑别人。”
　　“别怕，有我在。”他很想穿过不到一千米的距离去拍拍她的脑袋。
　　超级兵已经向水晶发起进攻了，宗介灵机一动：“下次不准再说自己坑了，也不要感到内疚，答应的话我就投降。”说到内疚，大概是指不久前她执意玩貂蝉，传说皮肤荡秋千活活摔成脑震荡，对面诸葛套了个大，眼看着就要取她狗命，宗介的百里守约虽然也只有一格血，还是当机立断闪现过来空手接大，堪称年度最佳队友。
　　对面全都在揣测，百里守约怕是想绿了吕布。
　　403寝室沸腾了，其他三个人激动得捶胸顿足，又不能搞出太大的动静，死命摇着顾悠悠的肩膀让她快快应允。然而她抿唇，没有说话。
　　水晶爆掉的同时，敌方投降认输在屏幕上拉开大大的横幅。顾悠悠以光荣的10-23-0取得了胜利。
　　“明天课上见。”
　　他要回来上课了吗？后天不是预告说还有比赛吗？
　　问题塞满大脑，她敏锐地竖起了耳朵，感觉自己的狗尾巴正在不受控制地摇摆，竟然有难以言喻的开心从心里浸出来，漫延到四肢形骸的每一个角落。
　　“悠悠啊，你看宗介对你这么好，你赶紧从了吧？”刘悦苦口婆心地劝道，却很快被萧蔷反驳了：“不行，得再观察一下，别一会儿知人知面不知心呐，我们悠悠又不恨嫁，是吧？”两人不依不饶地争辩起来，越靠越近，把顾悠悠平整的床单硬生生挤出横七竖八无数条褶子来。
　　“我觉得，我可能是有点喜欢他。”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顾悠悠本人小声道。
　　一直掉线的莫婉然突然开口：“喜欢就去追啊。”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如果说把隔壁宿舍团结在一起的力量是大家都是网红小姐姐，那把403团结在一起的就是大家清一色洁身自好单身狗。
　　恋爱仅限纸上谈兵。
　　谈到这个话题大家倒是十分来劲，四处搜集资料，还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我查了一下，如何追到自己喜欢的男孩子，上去就是一句我爱你，多简单。”
　　太过鲁莽，否决。
　　“-给你个东西你要吗？-什么东西？-我你要吗？”
　　太过轻浮，否决。
　　“嘿嘿嘿，悠悠我找到一个和你的情况绝配，你可以试试，保证管用！”莫婉然贼兮兮地笑着靠过来，凑在她耳边，用最大的音量和最高的分贝喊：
　　“洗洗睡吧孩子，梦里啥都有！”


第17章 Chapter 16
　　硬邦邦的后脑勺刚接触到软绵绵的枕头，微信视频邀请叮咚哐啷的铃声吓得顾悠悠一个鲤鱼打挺，手机像出水的鲫鱼在手中跳跃翻滚，最后拥抱大地。
　　原来是在美国念书的亲哥顾渊发来邀请。
　　说到顾悠悠这位老哥，那也是个人才。
　　不知道是不是在娘胎里就提前透支了两个孩子的智商，顾悠悠在“拔萝卜”时，他在温故而知新；顾悠悠在九九乘法表时，他在爱因斯坦相对论。
　　等到顾悠悠拼死拼活奋斗完高三，名列前茅考进C大，时常忘了自己还有个保送清华后全额奖学金去了沃顿商学院的哥。
　　当时《恶作剧之吻》还是风靡全国的热门电视剧，她一集不漏地看完了，幻想有个入江直树一样的学霸男友，每到赶不完作业时，就冷哼一声“女人，你的作业我包了。”拽得那叫一个二五八万。
　　上帝也不是不体恤民情，满足了她的愿望，结果这个人投胎可能脚滑了，投成了她哥。
　　作为小时候给她半夜三更讲鬼故事，害得十岁前顾悠悠绝对不关灯睡觉的报应，顾渊一直答应在世界知名的高等学府给她物色男朋友，此番便是不辞辛劳来询问标准了。
　　“身高啊爱好啊各种信息说得越详细越好，这样我才能依葫芦画瓢嘛，给你找个像样点的！”顾渊的声音从大洋彼岸断断续续地传过来，还零碎地夹杂着几句英文。
　　“身高185左右吧，体型偏瘦，喜欢狗，要打游戏，成绩好。” 顾悠悠装模作样地撩了下鬓发，冲旁边莫婉然抛个媚眼儿，颇有点小女子的自诩不凡。
　　顾渊倒是连连称是，记账似的写下来，准备在学校情人节活动上放长线，钓大鱼。
　　而莫婉然看顾悠悠趾高气昂的样子，顿觉搞笑，便弯酸她：“要求这么高，以为自己招驸马呢嘛。”话音未落，寝室长刘悦像发现新大陆一样高举手机，拍着床板道：“你哥不用给你操这个心了吧。”
　　“听我说啊，宗介，XXXX年1月21日生壬，身高185，最喜欢的动物是阿拉斯加雪橇犬。他在电子竞技上的天赋无人能比，初在太阳直播平台崭露头角，并一跃成了该平台收入最高的主播；接着又在青训营中脱颖而出，加盟Ruin战队，可谓是个游戏天才。”
　　“不仅如此，宗介在生活学习的其他方面均表现优异，以榜眼身份考入C大进行大学学习……”
　　萧蔷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于是自个儿去百度百科上一探究竟，不由感叹起来：“我咋觉得宗介的某些数据，和你嘴里吐出来的，一毛一样啊！”
　　顾悠悠只是无言以对地看着八卦的室友们，有一搭没一搭和哥哥聊择偶标准。
　　虽然信号不好，顾渊还是听见了这边女孩子们的动静：“中介？什么中介？你是喜欢上了中介公司的什么人吗？这个年代中介公司大多数比较坑人，你可要小心别给骗了……”
　　月明星稀，一群乌鸦从天上飞过。
　　“悠悠她哥，我跟你讲啊，此宗介非彼中介，最近悠悠她情窦初开……”顾悠悠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把莫婉然从梳妆台附近拽回来，又死死捂住她的嘴，瞪着眼睛示意，唯恐天下不乱的她才乖乖闭了嘴。
　　提到宗介，顾悠悠总会产生很多莫名其妙的反应，譬如明明只是提点一下，和宗介这个人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事情，她开口时竟然还有些小抖：“睡了晚安，改天聊。”
　　那上下起伏的声线，代表的正是她的心电图。
　　当晚正式闭眼睡觉时，顾悠悠决定先把恋爱的事情搁后，后天的中国文化课阶段性考试才是重中之重。要是考差，顾渊再拿个全系第一，稍加对比，那怕是要作生她养她父母家的新客了。
　　奇葩如这门课，学习网站和群里从来不给课件，全靠上课跟拍，搞得学生们个个抓拍技术赛神仙。照下来的课件也是又臭又长，阶段性测试是开卷，要求同学们下来自己整理笔记和课件。
　　说着轻松，要把图片上的信息统筹综合，重新编排成一份完整的资料，前前后后少说必须通宵。看来明晚是在劫难逃了，不过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之事明日忧，她还是很快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的中国文化课正课上，教授果然再三强调阶段性测试就在明天，希望同学们能够充分准备，沉着应考。顾悠悠手机没电，坐在位置上手不停脚不住，一会儿摸摸凳子底下的螺丝钉，一会儿敲敲桌仓里的铁皮凸起处，活脱脱一个多动症患者。
　　其实她是想和宗介搭讪，但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三番五次张口，又徒劳地闭上，还差点被口水呛到。
　　宗介见她不打游戏，也不拿手机出来，余光享受着她欲言又止的窘态。每次她转过头来启唇，他就故意偏过头去瞄她一眼，装作在等她开口的样子。
　　他支着下巴，手肘下压着个干练的黑文件夹——自己缺课的资料全部被她打点得整整齐齐，扎成一小叠密封在文件夹里，透光处还能看见其中细小的批注。
　　这大概就是用心吧。
　　那就不捉弄她了。
　　“你上次是不是有和我提到过你喜欢的王者荣耀主播，一个字母的名字的那个。”疯狂加戏从我做起，宗介极力营造一种R和自己两个人的假象，口气看似漫不经心，腹稿早已打了千百遍。
　　顾悠悠诧异地抬了抬眉毛，转过头也没有揭穿他：“R？怎么了？”
　　“我有朋友是职业选手，好像和他挺熟的，你把地址发给我一个吧，给你寄亲笔签名什么的。”宗介又道，脸上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用力演戏，极力说服”的味道。
　　亲笔签名？
　　那可是多少迷妹梦寐以求的好东西啊。之前R去参加粉丝见面会，会后要签名的粉丝摩肩接踵，有的人等了一下午才好不容易圆梦。
　　“好啊。”顾悠悠决定不跟他客气，“回去就QQ上发给你。”既然别人都帮忙了，她也应该有所表示，于是主动提出来：“你缺课这么久，对课程梗概肯定不熟悉了吧。”
　　“今晚我做了知识点整理之后发给你一份好了，你就不用浪费时间再去整理一次。”
　　她说完这句话后，宗介忽然笑起来，促狭的笑意在眼睛里划出一道流光。这种少年感满满的笑，大抵可以用世纪末的美少年柏原崇在《情书》中的微笑来形容。
　　意味清浅，没有尘世间轻佻的勾引，但是悸动。
　　鸟在窗外唱清脆的歌，树在惬意地摇着它的叶，教授陶醉在自己精彩绝伦的讲解中仍旧滔滔不绝。世界明明很闹，却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声音。
　　“还有，”宗介稍微压低嗓门，人畜无害地眨眨眼道，“你今天晚上如果不打游戏，可以把你的号借给我玩吗，我带朋友用。”
　　顾悠悠招架不住，连忙答应：“用吧，我回去就把账号密码发给你。”心里迅速过了一遍，反复思考自己QQ里有没有见不得人的小秘密。
　　答案未果，消息提示来了。
　　莫婉然发来消息：“今晚宿舍就靠你了，萧蔷回家，刘悦在医院照顾我，我摔断了腿。”
　　摔断了腿？是大事。
　　据说顾悠悠当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不上课直接冲到医院去，耐着性子等下课狂奔出学校，花着巨款打的，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
　　一到指定地点就看见莫婉然翘着二郎腿坐在医院椅子上，脚踝包得像个粽子。她一边看猫和老鼠一边嗑瓜子，见顾悠悠风风火火地冲过来，还贫道：“急急忙忙地干啥呀，旁边，呶，坐吧。”。
　　什么腿断了，崴个脚就叫腿断了？
　　危言耸听，顾悠悠简直七窍生烟。
　　问她怎么崴到脚，没想到是霍夜辰干的好事。
　　莫婉然一直隐瞒了和霍夜辰拍拖的消息，偷偷摸摸过着甜蜜的恋爱生活，时不时出去逛个街，喝个咖啡，情调港港的。
　　这不，两人就约着去万达广场共度良辰。
　　三楼的瓷砖地板光洁如丝，各处无缝拼接，倒映着明亮的灯光，居然还有点儿晃人眼睛。她近视没戴眼镜，看不清前面的标语，就让霍夜辰给当书童念念。
　　“标语说小心地滑。”他一本正经地朗读出来。
　　熬夜的人反射弧长，反应迟钝，莫婉然一时半会儿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看着光溜溜的地砖玩心大起，当真试探着小心地滑起来。两分钟过后已经坐在地上抱着脚踝苦不堪言了。
　　“妈耶，那标语是小心地滑，不是小心地滑。”莫婉然在诉悲惨遭遇时总算是猛然醒悟，生无可恋地对上顾悠悠嘲讽的脸，“我他妈是个智障吧。”
　　顾悠悠只好勉为其难地安慰病号：“没事的，多亏有了你，世界上的智障都显得聪明多了。”结果被踹出了医院大门。
　　上上下下闹腾了一通，晚上十点她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宿舍，准备宁死不屈地和中国文化课的资料整理奋战到天明。舍友们也安顿下来，陆陆续续开始复习各科考试。
　　于是大学生修仙比赛，今日起正式开赛。


第18章 Chapter 17
　　考试后第一天很美好，考试前两天也很美好，考试后的未来更加美好，只是大多数人都死在了考试前一天晚上。 ——顾悠悠曰。
　　破釜沉舟说十点半正式开始整理资料，十点三十一分觉得房间乱七八糟，尤其是书桌需要彻头彻尾好好整理，顺延至十一点。十一点如约而至，又突发奇想必须吃点东西才能静心学习，于是翻出了珍藏多日的薯片，下定决心十一点半动工。
　　十一点半呢，人有三急，其中内急最为致命。往马桶上一坐，感觉来了，手机一掏。毕竟十二点时一日之始，从头开始，还不算晚。如此循环往复，真正静下心来用功，已经是十二点半。
　　月亮睡眼惺忪地沉下去，东方的鱼肚白翻起来。
　　“顾悠悠，你快点起来！快点！”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过抖音上哈士奇叫人起床的视频，就是两只狗爪子死命地按你脖子，动作请参照心肺复苏，然后你就会感到从内心深处涌出不可抑制的震颤，似乎下一秒就会被谋杀。
　　好的，顾悠悠就是这样被莫婉然生拉硬拽给弄醒的。
　　她把身上的庞然大物挤下去，闭着眼摸索手机，刺眼的光闪痛了她的金鱼眼。
　　看到时间时顿时火冒三丈，不知道的以为正午了你喊我是为了赶考，但是才八点你喊老娘起床？知不知道老娘昨天焚膏继晷，写十分钟整理看半小时王者荣耀助手有多辛苦？
　　哦，好像暴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莫婉然穷追不舍地又爬到床上来，两只眼睛瞪得比汤圆还圆：“你王者了？！”起床气顿时烟消云散，顾悠悠眼屎都来不及抹就打开了王者荣耀助手。
　　最强王者星×1，没毛病。
　　最近的战绩是早上05:11，13-1-12的MVP娜可露露。
　　“你还说宗介没在追你？你还说？”莫婉然的眼珠子都快要瞪进顾悠悠眼眶里了，她恨不得把整整一个IPHONE7PLUS塞进顾悠悠的大嘴巴，“一个男的为了博美人一笑通宵给你上王者？你还觉得他不喜欢你？难道要给你上个荣耀你才懂得起吗？”
　　萧蔷也被倒吸凉气的动静吵醒了，蓬头垢面地附和道：“这样的男生，不拍拖留着过年送别人吗？”
　　顾悠悠心中也是骇然的，昨天她正整理到“全真教的起源与历史”之处，电脑屏幕下方任务栏中的QQ头像忽然闪烁起来，是宗介来嘱咐她自己要上号了，让她别糊里糊涂去顶号。
　　“赛季不是后天就结束了吗？”她问，纯粹是觉得宗介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一个垃圾号上。
　　宗介却误以为是催促，安慰道：“相信我，来得及。”
　　随即画面跳转，花木兰已开局一分钟。
　　于是她就开始在王者荣耀助手上像看文字直播一般，每隔几分钟刷新战绩，却不知怎地，说好的借号去带朋友，却变成了单排。有的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她选择缄口不言。
　　其实代打虽然一直是腾讯重点打击的对象，但是由于玩家们上分心切，这个现象就像隐藏在皮肤底下的寄生虫，救治简单，却难以根治。好的代打可遇而不可求，被骗钱的比比皆是，代打时号主提心吊胆，那是人之常情。
　　但像顾悠悠这种，因为免费代打效率太高而忧心忡忡的，怕是有史以来第一人。
　　好像从十二点四十八分第一场排位赛开始，宗介屡战屡胜。先开始顾悠悠感到惊奇，目睹他英雄池之深和听说他全能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她甚至还有点儿沾沾自喜，打了这么久王者荣耀，终于钻石有望了。
　　想到那闪闪发光的白银色边框，镶着两颗晶莹剔透的菱形蓝钻，嘚瑟油然而生。
　　流水的英雄，铁打的战绩。
　　十二连胜之后，方才的小得意已经变成了大忧虑，在心头挥之不去。要是连胜多了被封号怎么办？从清一色的战绩来看，队友的水平对宗介完全不会产生影响，MVP就像是他家养的狗，屁颠屁颠跟着他跑。
　　到了两点半，全宿舍的画风已经变成了三个人围在宿舍最中央的大桌子上，不约而同地凝视着王者荣耀助手，偶尔在电脑上打两个字，透过文字苍白无力的提示脑补在宗介在王者峡谷大杀四方的情景。
　　以至于他难得输一把，顾悠悠竟感到如释重负。
　　所以完全不用担心连胜多了被封号，因为这早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可是当她像往常一样登录王者荣耀时，居然顺利地进入了界面。四个新成就解锁，连平时遥不可及的玻璃大炮和常胜将军都收入囊中。为什么王者明明不是自己上的，却能产生一种“我技术进步了我膨胀了”的错觉。
　　点击对战模式——“您已被禁止竞赛。” 随之而来的是地丑官方邮件，系统判定她第三方代练。
　　凉了呀兄dei。
　　不过还是第一时间发了谢谢给宗介，顺便把整理好的资料两万余字传了过去。他一宿没睡，现在是在休养生息呢，还是准备愈挫愈勇熬到天黑呢。
　　好，他是在秒回。
　　宗介计上心头，故意问：“没事，你的资料打印出来了吗？”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顾悠悠彻夜赶工，哪里来的时间千里迢迢跑去学生活动中心打印，于是老老实实回答：“没呢。”
　　正合他意：“那你别打了，考试前给你拿过来。”
　　顾悠悠犹豫片刻，还是坦言自己被禁赛一事。没想到对王者荣耀了如指掌的宗介居然大吃一惊，隔着网络都能想象出他略微皱眉的表情：“不可能啊，我还专门演了两把，怎么会竞赛的？”
　　可是老哥，你可是赢了四十多把的人呐。
　　正当她准备用没事没事搪塞回去以免自己显得狼心狗肺时，宗介自言自语似的发过来一句：“那看来下次要注意一点，不能这样干了。”
　　听这个口气，还有下次？顾悠悠瑟瑟发抖。
　　看吧，这不就是撩妹的套路吗，有形之中怼，无形之中宠。
　　下午的半期考试也是，因为是开卷考试，题多而杂，若不是顾悠悠提前分类，挂科就是举手之劳。但有个空，中国是从什么朝代开始有叫中国的说法的，她机关算尽，也没想到会考。
　　点兵点将把木桌子都戳了个坑了，依旧毫无头绪。
　　最后还是宗介出手相救，侧过身对她做了个口型：“清朝……”顾悠悠猛然醒悟，刚才他聚精会神地凝视窗外，看得并不是树枝上蹦跳的小鸟，而是，她的卷子。
　　啥也不说了，5.3的、打游戏怎么打都不近视的视力，不是盖的。
　　考试结束时因为顾悠悠下节课教室特别远，宗介还自告奋勇帮她教了卷子，临别时他站在教学楼门前对她挥挥手，像极了漫画里走出来的少年。
　　那个挺拔的身影，她记了很多很多年。
　　恭喜您已解锁上课聊天技能。
　　顾悠悠寻思着宗介总帮她忙，自己至少应该有所表示，变形金刚最后一部刚好上映，不如三月二十七日约他去看电影。与她文静外表恰好相反，看看小清新片尝尝人间的悲欢离合固然有趣，但最爱的还是枪林弹雨僵尸围城。
　　“那个，想问问你三月二十七日有空吗。”宗介在赶往比赛现场的出租车上收到了这条消息，他不自觉地挽起一个笑，窗外过马路的小姐姐愣了愣。
　　“应该有吧，三月二十七日星期几？”
　　怕是计划有变，宗介都开始打比赛了，顾悠悠的回复还没有漂洋过海来看他。
　　RUIN战队3:0直捣黄龙，顺利晋级，比赛结束后天色已沉，积累了一天的困倦也排山倒海地涌来，但队员们还不能撒手不管，必须参加下一个环节：采访。
　　在尖叫喝彩中离开赛场往隔壁布置好的采访室走时，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每条消息仿佛都自带哭腔：
　　-“日。” 17：03
　　-“我没在骂人qwq”17:14
　　- “你怎么不理我了，我真的没在骂人，我的意思是星期日……” 17:28
　　-“对不起是我给自己加戏了……” 17：43
　　心灰意冷的顾悠悠回到了寝室，宗介是不是觉得她是个随随便便爆粗口的女孩子，所以不愿意回她消息了，还是装作不懂，想用冷漠让她自行退散？
　　她原以为下课之后就会有回音，手机一直牢牢攥在手里，可冷冰冰的机器就像是个模型，安静如鸡。
　　上铺传来一阵惊悚的笑声，莫婉然一脸幸福地吃着薯片，在看直播。见她进来便招呼道：“悠悠，快来一起看啊，刚好轮到你家宗介接受采访！”
　　顾悠悠瞬间觉得自己是个杞人忧天的傻子，原来别人在浴血奋战打比赛，哪来的时间应付你这些儿女情长的消息。手脚并用爬上了上铺去一起看直播。
　　一个花容月貌的主持小姐姐在采访宗介：“粉丝们投票选出的第一个问题：你有女朋友吗？”
　　镜头里的宗介显得游刃有余，丝毫不紧张，他的眼眶下染着淡淡的黛青，却始终保持不咸不淡的微笑：“没有。”
　　小姐姐又道：“那刚好和第二个问题接上了，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他忽然抬起头来，从手背在背后的姿势变成正儿八经的站姿，正色回答，“可惜她现在还不知道。”。那道目光似乎穿过了屏幕，直勾勾射入顾悠悠眼底，滚烫的温度灼伤了她的防护墙，霎时间五脏六腑里蹿腾的尽是难以言喻的情愫。
　　主持人最后一个问题呼之欲出：“你喜欢的人和你什么关系。”
　　“她啊。”宗介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语气很苏,“大概是我的脑残粉吧。”场下的女粉丝心脏砰砰直跳，恨不得按捺不住大喊“选我选我！”，可旁边的阿夜却微不可闻地冷哼一声。
　　他很生气，觉得R不知轻重。
　　比赛前大家紧张得手忙脚乱，只有这个人，不由分说拉着他逛完了周围所有的文具店，若说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也就罢了，结果历经千辛最后拿着张文艺的明信片出来，还一脸美滋滋。
　　如果是拿着张明信片出来写情书也就算了，R在白纸上把自己的名字来来回回写了将近百遍，精挑细选半天，把写得最好看的那个拓印到了明信片上。
　　阿夜觉得吧，自己活了十九年，从来没遇到过如此自恋成疾的人。


第19章 Chapter 18
　　Ruin战队的采访结束后，直播的显示就切换回了解说台，两个解说在你唱我和地对参赛战队表示赞扬。他们刚张口，屏幕就跳转成了来电显示——我家大宝贝。
　　啥玩意儿，莫婉然家大宝贝不是那只随时随地留着哈赖子的阿拉斯加吗，上次顾悠悠去做客拜访时受到的热情欢迎还历历在目——你懂那种被一袋七十斤的大米撞进鞋柜里抠都抠不下来的感觉吗？
　　现在的宠物也真是高级，都学会打电话了。
　　莫婉然接起来说了没两句，就极其嫌弃地按下了挂断键，朝这边没好气地撇撇嘴：“你，十分钟后，下楼，拿东西。”专注在听解说的顾悠悠抬起眉毛，一脸诧异，以为是要帮忙喊室友，立刻转过身去看衣柜前比划衣物的萧蔷。
　　九阴白骨爪突然扣在了她的脑袋上，莫婉然挡住她东张西望的视线，斩钉截铁地确认道：“对，就是你，别神游太虚了，可长点儿心吧。”
　　一向牙尖嘴利不依不饶的顾悠悠还在听解说吹嘘R的骄人战绩，懵懂地望向莫婉然，眼底的饥饿隐隐发光：“点心？什么点心？”
　　十分钟才过去十分之一不到，她就被其他三个人齐刷刷踹出了寝室，可怜巴巴站在过道上等时间。走得匆忙，身上的睡衣依旧印着胖乎乎的小绵羊，一双毛绒绒的拖鞋踩在脚上，至于妆容呢，大概可以用女鬼来概括——
　　顾悠悠就是以这样一幅邋遢样子出现在宗介面前的。
　　宗介背靠在女生宿舍的栏杆前，普普通通的卫衣罩在身上，显得一如既往很悠闲。他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拎着个塑料袋，看上去沉甸甸的。虽说是等人，白板鞋却在反复捉弄路边的小石子，把他们踢起来又摔下去。
　　“来了啊。”待顾悠悠行至他面前，他缓缓感叹。这口气，莫名让人联想起王者荣耀里紫霞仙子和至尊宝的互动语音，总带着并不浓重的思念和遥遥相望。
　　顾悠悠正欲开口称是，宗介又露出他标志性的笑容来，竟然抱歉道：“之前有点特殊的事情在忙没能及时回你消息，不好意思噢，那天我有空的你想干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别装了，我知道你在打比赛。
　　话到嘴边却被硬生生吞回去，顾悠悠再次张口，凉飕飕的空气都顺着气管飞流直下，然而还是没能插上话：“今天打游戏了吗？王者局感觉如何。”说着把手里的塑料袋递过来放到她怀里。
　　“凉透了。”说起这件事来顾悠悠就一肚子委屈，自从她变成了王者，打个匹配都要胆战心惊。什么叫做一入王者深似海，从此人头是路人。玩个上单被草丛里一跃而出的四个胖子揍得不认识爹，玩中单被关羽当皮球踢得满场飞，玩adc被对面打野抓成神经衰弱。玩辅助？不存在的兄弟，射手说自己要下单，打野说别吃我经济，那你去哪里？去泉水喝西北风吧。
　　路灯摇曳不定的光在地上投射出一片敞亮，温暖的鹅黄色中两道黑影格外瞩目，一个倾斜而颀长，颇玩世不恭；一个站姿端正，后脑勺两只兔耳朵歪歪倒倒。
　　如果拍下来，应该是极美的画面。
　　顾悠悠简明扼要地叙述了自己的悲惨遭遇，宗介听得极其认真，睫毛微微颤着，温润的笑意就从里面盛满，顺着眼角眉梢溢出来。他早有所料似的宽慰说：“不虚，明天我带着你打，多来两把就不会这样了。”话音未落就意犹未尽打了个小呵欠。
　　他大概很累吧，从昨天开始就没好好休息过，打完比赛居然还闪现到了她宿舍楼底下。顾悠悠有点开心，又有点心疼，像是异地恋的男朋友跨越大半个中国突然捧着花出现在你房门口，你惊喜于他的出现，又心痛于他的舟车劳顿。
　　却反倒是宗介催促她赶紧去睡觉：“你黑眼圈蛮重的，赶紧上去吃了寿司睡觉吧。”值班室的保安叔叔好奇地探出头，想知道这对年轻人老站着不走干啥。
　　这下顾悠悠跳得老高，拖鞋在地面上敲得铿锵有力，总算是插上话了：“不不不，我要减肥。”
　　头上叮咚一声，宗介立刻赏了她个栗子：“别有事儿没事儿觉得自己胖，傻吗你。你觉得我是个瞎子看不出来你是胖是瘦？”果然是个会讨人欢心的可人儿，顾悠悠心花怒放，三下五除二把塑料袋塞进自己怀里放好，扬着下巴挑衅：“那我长胖了赖在你头上？”
　　保安叔叔的一匹瓦脑袋消失在保安室窗口的缝隙中，对年轻人的爱恨情仇丧失了兴趣。
　　“行啊。”宗介干脆地答应下来，再次催促她赶紧睡觉，“这样吧，你吃一个寿司，我给你上一个段；要是你吃了我的寿司长胖了，每长一斤，我再给你上一个段。
　　“现在立刻上楼睡觉，不然我下次让你封号一年。”语气凶巴巴的，让顾悠悠情不自禁地乖巧点头。
　　成交，说得好像你还赚了是吧。
　　临到她的一只脚已经接触到冰冷的台阶表面，身后的动静又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哦还有，你的睡衣，真的很可爱。”他不自然地咳嗽两声，看得出来在极力憋笑，连脸颊都涨红了。
　　低下头一看，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的绵阳正在和她面面相觑，智障听说过吗？和这个分毫不差。
　　回忆起来，最后寿司真正落到顾悠悠嘴里的少之又少，不过软绵绵的寿司底下有一张薄薄的卡片，成为了当日的焦点。卡片的黄金分割处用蓝色签字笔写着大大的“R”，英文话题，笔锋飘逸自由，如脱缰之野马，全靠周围那蓝色的圆形边框束缚。
　　“国……国家免检寿司？”刘悦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R，嘴里的米一粒接一粒落在桌子上，还有这种操作？不过不愧是宗介挑的寿司，制作精美，味道尚佳。
　　唯一没有加入争抢寿司行列的便是社会姐莫婉然了，她和挂狗名说人话的那什么大宝贝煲电话粥已经快煲糊了，压根不知道人间发生了什么事儿。
　　可能是耳朵边缘不小心碰到了免提键，就听见阿夜在那头大叫：“你室友是不是会魔法啊？宗介好端端一个人，没喝酒没嗑药，就去给你们送了个寿司，回来的路上就没安分过，踢水管撞电线杆，蠢事无所不为，然后现在还兴奋得睡不着？！”
　　“你室友是不是给他下了迷魂药啊？”在莫婉然惊慌失措地把音量调小之前，这句话一字不差飘进了顾悠悠的耳朵里。
　　“不，他的毛病是该治治了。”顾悠悠摆出一副饱经沧桑看破红尘的佛系表情，努力不把满满一嘴的寿司米喷出来，“今天开了方子，三月二十七日会诊。”
　　不是说笑，宗介真的有毛病。
　　他给要的签名背后，写了一首歌的歌词，大家都知道书信媒介之事，需要浪漫，需要聊表心意，你要么旁侧敲击要么直截了当，反正要让对方感受到你血脉喷张的爱心。
　　但宗介精挑细选之后写了啥？
　　既不是“今天你要嫁给我”也不是“告白气球”，而是一首名不见经传的歌之歌词，现放片段出来供广大想失恋的人民群众参考：
　　保护保护兰陵王，
　　兰陵兰陵牛魔王，
　　回防回防李元芳，
　　刘邦刘邦硬邦邦，
　　马可波罗大菠萝，
　　菠萝菠萝大菠萝。
　　虞姬虞姬蔡文姬，
　　甄姬甄姬甄子姬，
　　白起白起真辣鸡。
　　……
　　顾悠悠心中有千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踏平山河。
　　好的我知道你会写儿歌了，我也会：神经病人思维广，智障儿童欢乐多。


第20章 Chapter 19
　　最近学校在搞追宗溯源的活动，征集同学们的姓名来源，弘扬中华汉语文化。这活动的本意是很好的，直到顾悠悠屁颠屁颠打电话问了父母。
　　她的得名之旅可谓是一波三折。
　　取名字的时候，顾悠悠的父母其实很头疼，光给哥哥取名字就耗费了二老大部分心血，轮到小女儿，已经江郎才尽。于是采用简单粗暴的方法，因为妈妈是重庆人，爸爸祖籍湖北人。
　　奶奶灵机一动，一拼凑——顾鄂渝。
　　鳄鱼？我还顾鲨鱼呢。
　　不仅如此，去算命先生那里求名字，那先生怕不是专业没过关，取出来个顾缮芸。这下好了，说快了和顾鳝鱼着实没啥区别。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能叫这种名字嘛！
　　顾妈妈心血来潮，才选了最爱的一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顾青青？总觉得这个颜色有哪里不对，所以最后定稿顾悠悠，悠悠入你名，悠悠在我心。
　　这个故事出现在论坛之后，全寝室都开始叫顾悠悠鳄鱼。
　　“鳄鱼，起这么早私会情郎去呀？”莫婉然一边穿戴，一边惊讶地看着顾悠悠从床上立起来。平时她好吃懒做，周末更变本加厉，然而在这个风平浪静的星期六，她竟然跟着闹钟起床了！
　　顾悠悠手脚麻利地穿好衣服，口齿不清地回复她：“学生会组织去游乐园。”说完肚子就咕隆一声，于是求助地望向正在窗边喝咖啡吃小旺仔小馒头的萧蔷。
　　四只腿的鳄鱼呼叫六条腿的小强：“嘤嘤嘤，我也想吃旺仔小馒头。”
　　萧蔷神色古怪地打量了她一会儿，为难片刻才不情不愿把手伸进袋子里抓出一把，待顾悠悠蹦蹦跳跳到她面前，她幽怨地摊开了手。
　　两粒圆润饱满，色泽均匀的小馒头并肩而立。
　　“就给我两个？”顾悠悠不解道。
　　谁知道萧蔷的恨嫁女子表情瞬间转换，握着顾悠悠的手硬是把两枚小馒头塞进了对方手心，还一脸同情地说：“喏，你的胸掉了，现在还给你。”
　　半小时后，顾悠悠站在游乐园大门口的公厕单间里，忍不住拉开领口往里瞅，真的有那么平嘛？好歹凸起的弧度还是有的嘛。可是出去看看部长，就打消了自己是个女人的念头。
　　部长是个很会利用自己女性优势的小姐姐，他们刚进游乐园买水时，她就拿着樱桃可乐对宗介撒娇说打不开。
　　然而顾悠悠呢？
　　宗介正准备开口问她要帮忙吗，她就轻车熟路拧开了瓶盖，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甚至没有施舍矿泉水瓶一眼，让他深深感叹下次不应该开口问，应该直接抢过来开。
　　坐过山车也是，部长嘴上百般推辞，身体却就是不从排队的队伍里出去，各种萌萌哒的“天哪，我好害怕怎么办。”“一会儿我们坐一起好不好宗介，我怕。”……
　　宗介笑而不语。
　　前一班过山车回来了，除了被风打理得无比杀马特的发型之外，乘客的表情非常一言难尽，尤其是女性乘客，面色铁青，两眼发直，好像活在梦里。
　　闸门打开，可以进去选座位了。
　　部长仿佛腿软，嘴唇泛白，惊恐得不得了。反观顾悠悠，没等宗介那句“你想坐哪里？”问出口，她已经直奔最后一排最靠边的位置，在摩拳擦掌坐等开车了。
　　宗介心下好笑，跟着坐过去，想着“不愧是我看中的道侣”。
　　摄像头的抓拍中，全车人都被风吹得歪七倒八，表情狰狞，有的死死握住把手，肩膀都快把脖子缩没了，比如花容失色的部长；有的人笑得十分开怀，双手打开作展翅飞翔状，比如最后一排某两位乘客。
　　过山车，跳楼机，大摆锤，海盗船，部长总算是迎来了向往的摩天轮。A市游乐园的摩天轮做得十分精致，每一个小车，都像是王子迎亲的神奇马车，如梦似幻。
　　可是顾悠悠从小对摩天轮就很恐惧，那样慢慢地上升，双脚离地，还在最高处停十几秒，随风摇摆，才又缓缓下降，真的恐怖。浪漫？不存在的，又浪又慢还差不多。
　　不说了，硬着头皮她也不去，于是买了个棉花糖在围栏外面当吃瓜群众。
　　棉花糖还没塞进嘴里，就不翼而飞了。她转头一看，宗介正把她心爱的棉花糖举在手里，有点奸计得逞的得意洋洋。
　　“你干嘛？”顾悠悠问。
　　“你去坐摩天轮，我就把棉花糖还给你，你可以边坐边吃。”宗介觉得自己的方法可谓是十全十美，却没想到对方并不按套路出牌，而是两手一摊：“那我不吃了。”
　　宗介无计可施，只好卖萌。你别说，他清秀的长相，稍微加些委屈巴巴的意味，眨眨水汪汪的大眼睛，活脱脱一只萨摩耶。看惯了他气定神闲的模样，这样的表情，还真没法拒绝。
　　最后顾悠悠还不是上了摩天轮。
　　工作人员把门打开示意两个人上去，部长刚好被隔在下一个车，不禁让人怀疑宗介刚才小声点人数的居心叵测。
　　他先上去站定，然后对顾悠悠伸出手来，扶住她的手臂把她带上去，发现她动作僵硬，当真是很害怕，便出声安慰道：“别怕，有我在。”
　　顾悠悠感觉自己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被扶的手臂上，随着高度攀上，她眼睛紧紧闭着，冷汗从背后腾腾升起，时不时颤抖。她的手本能地寻找着可以信任的支持物，所以在数对谈笑风生的乘客中，快到最高点的一车里风景奇妙——
　　两个人分别坐在对面，身体前倾，男孩和女孩互相扶住对方的小臂，男孩的手富有节奏地轻轻拍着女孩的手臂，仿佛在哄害怕的小孩。而女孩的手，那是用了洪荒之力，死死扣在男孩的手臂上，恨不得挖进血肉去，连手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
　　他们脚下是来来往往的人群，穿梭在五颜六色的游乐设施之间，颇像在俯瞰热闹的长安集市。风适时地吹起，摩天轮的小车轻轻摇晃起来。
　　宗介的手动了一下，想换个姿势扶住她，不然她得老是坐在凳子的边缘，想必不太舒服。可是他刚有松手的趋势，顾悠悠的肩膀猛地一耸，两只手八爪鱼一样合抱住他小臂，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哑然失笑，赶紧安慰道：“没事，不松手不松手。”说着一只手先将她两只手一起握住，自己往前坐了些，然后换成两只将她合抱作揖状的手一起包住。
　　顾悠悠只感觉两只大手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围过来，给她的手结结实实搭了个堡垒。里面的手湿漉漉地全是汗，外面的手心干燥而温暖，带着令人安定的魔力。
　　他还使了劲，让她感到些贴合的压力，但不至于痛。
　　而正是微微的力道，保护与在意透过噼里啪啦的电流传过来。
　　下摩天轮的时候，顾悠悠已经精疲力竭，宗介把她架下去，没什么歉意地笑道：“对不起，下次带你坐别的项目，不玩这个了。”
　　“还有下次？”顾悠悠瞪大了眼睛，惊恐又不失愁眉苦脸地问，回应她的是一阵憋不住的笑声，在胸腔中引起一阵共鸣。
　　下午四五点，原路返回宿舍没多久，莫婉然发来短信说自己去霍夜辰的训练探班，结果被留在那里吃饭了，把地址顺便发给了顾悠悠，让她一起去蹭饭。比起宗介的自欺欺人，霍夜辰倒是直白地向莫婉然表明了身份，虽然他们怎么走到一起的至今仍是个谜。
　　顾悠悠只好又马不停蹄地招了出租车往指定地方赶。
　　当她跟着导航止步于一幢以雪白为基调的小洋房时，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再三确认地址的确是这里，可是这现代和古典风格兼容并包的豪华建筑，怎么看也不像霍夜辰训练的地方啊。
　　想象中的训练基地不都是高端写字楼的某一层，商务装修彰显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中央空调四处流窜生怕你不感冒那种吗？现实和理想的确是，相去甚远啊。
　　她还是试探着按了门铃。
　　印花实木门拖着萎靡的步伐挪开了，莫婉然欣喜的脸像地鼠一样冒出来：“悠悠，你来，正好他们训练赛马上完了。”接着便找了鞋套迎接她进去。
　　顾悠悠老老实实跟在莫婉然身，小心翼翼地穿过长廊过道，来到一个别有洞天的大房间。
　　房间内中间是沙发茶几，上面摆着零食和饮料，边缘是一圈儿小吧台，配着坐上去就让人昏昏欲睡的电竞专用座椅，坐着估摸十来个人，通通带着耳机。
　　她走进去时，刚好听见轻微却同一的“Victory”“Defeat”音效，预示着训练赛的刚好结束。
　　莫婉然自觉地开始给顾悠悠介绍：“这位是我男朋友阿夜，你见过的；这个是他们的上单瓜某人，还有教练……”被点到名的大家都纷纷转身，笑嘻嘻地表示欢迎。
　　“至于那个嘛，嘿嘿……”她指着最靠窗的位置，贼兮兮地笑起来，让人不由得感到一丝猥琐，“是大名鼎鼎的打野位R，你的梦中情人。”
　　红鲤鱼稍稍摆尾，搭好姻缘的桥梁——
　　人声鼎沸间，角落里的椅子忽然动了，待它不徐不疾转过来时，宗介正坐在上面，浅浅地对她笑：
　　“三小时没见了诶，悠悠。”


第21章 Chapter 20
　　宗介觉得自己这波操作很帅, 如果能在他转椅子的时候把器械摩擦的杂音去掉，再在米老鼠两个耳朵的位置加一对聚光灯, 配一段非诚勿扰出场的背景音乐，那就恍若天神驾到, 语言都不足以描述自己的帅气。
　　你看啊，你日思夜想，崇拜得五体投地的偶像居然获胜胜立在你面前了，然后发现还是朝夕相处男友力max的暗恋对象，肯定会大跌眼镜，惊讶得屁滚尿流。
　　他想象了无数次顾悠悠不敢置信地捂住嘴，眼睛瞪得像铜铃, 然后情难自已地转身冲出门去, 仰天长啸发泄情绪的模样。结果她只是看破红尘地点点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是啊，三个小时没见了诶。”那处变不惊的表情, 不禁让人怀疑她是不是移情别恋了。
　　总觉得实际情况和设想的有什么不一样。
　　宗包包顿时有小情绪了，连教练提议一起去吃火锅时也只是闷闷不乐地嗯了一声，默默地跟在大部队后面行进。
　　莫婉然和霍夜辰在最前方打情骂俏, 不，是在家暴。两个人就像小孩子一样因为某件小事争执不休，然后好汉动手不动口，莫婉然跳起来就去扯霍夜辰的耳朵, 霍夜辰也不甘示弱, 要一边适当反击还要一边护住横冲直撞的莫婉然不让她撞到路边的电线杆也是不容易。
　　倒是瓜某人放慢脚步对顾悠悠道：“妹子我跟你讲, R可是我们这里的大魔王，你一定要小心，指不定哪天就把你生吞活剥了。”配上一个猥琐的笑容，顾悠悠心里咯噔一下。
　　换做平时宗介肯定要大言不惭地来一句“我最喜欢吃可爱的小姐姐了。”，然而今日说不出哪里奇怪，他双手插在裤袋里，肚子走在队伍的最后排，帮顾悠悠拎着包，可是谈笑风生的气场却消失不见。
　　他好像是在生气？腮帮子鼓鼓的，像愤怒的河豚。
　　到了火锅店也是，顾悠悠站在调料台边缘，等待前面的人离开后夹葱，可是前面的人可能是在炼丹，二十八味调料都要混合均匀，所以老站着不动。明明葱就近在眼前了，她手不够长怎么也够不到，只是能占那里傻等。
　　宗介从后面走过来，淡淡瞥了她一眼，说话那叫一个平铺直叙：“你在干嘛。”顾悠悠右脚蹭蹭左脚脚踝的蚊子包，颇不好意思地说：“等葱。”
　　对方的眉毛微不可见地皱了皱，忽然发现宗介不笑的时候，人设就会从美的大功率暖气片偏离成松下强力制冷静音空调。他仗着手长，越过前面那人夹了葱，毫不客气地抖到顾悠悠碗里，接着一言不发地扬长而去。
　　回到座位上，顾悠悠试探着凑过去问：“你……该不会在生气吧？宗介一反常态地往后靠去，目不斜视：“没有。”
　　得了吧，你那个气鼓鼓的声音三岁小孩都骗不了，还想骗我活了十八年饱经风霜的老阿姨？
　　“你就是在生气嘛。”顾悠悠逮住不放，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平静的面具，“是我做错了什么吗？”后一秒突变做错事的小朋友，小心翼翼地问。
　　鸭肠在滚烫的红锅中翻滚，旋转，跳跃，混合着新鲜出炉的红辣椒，色香味俱全，让人垂涎三尺。而锅的另一边，两个人正在斗智斗勇，进行意志力的较量。
　　顾悠悠八卦好奇脸：“生气了就直说嘛。”
　　宗介冷漠脸：“没有。”
　　顾悠悠穷追不舍脸：“不要否认，你就是在生气，我看出来了。是不是因为我早就知道你是R你才生气的？我给你道歉嘛。”
　　宗介别扭脸：“没有，你别道歉。”
　　顾悠悠按捺不住脸：“可你明明就是在生气啊。”
　　宗介忽然放弃斡旋了，把放在旁边空碗里散好热的菜不由分说全夹到了顾悠悠碗里，她清澈见底的油碟立刻堆得像一座小山，晶莹剔透的油珠还在顺着竹笋往下滑。
　　他把最后一块鸭血堆在小山的制高点：“别闹，吃饭。”
　　“噢。”
　　沸腾的锅上方，一坨金黄色圆形物体突然从最左边火箭发射一般弹上天，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最后稳稳当当着陆在莫婉然的白米饭里。
　　顾悠悠发誓是不小心的，她也没想到自己的手法已炉火纯青到这地步。
　　莫婉然低头看着碗里莫名其妙多出来的炸虾球，扑哧一声笑出来：“顾悠悠你这是怕我没吃饱，还千里送温暖啊。”霍夜辰一听，赶紧护犊子：“不了不了这个温暖我们受不起，千里送鹅毛太辛苦了，你还是就近吧。是吧，宗介，你吃饱了没？”
　　正在咀嚼粉条的宗介无辜地摇摇头。
　　如果说莫婉然是今日狗粮输出最高的人，助攻王颁奖就非霍夜辰莫属了。
　　暗示意味已经很明显，顾悠悠恭敬不如从命。于是又从盘子里夹了个虾球，犹豫着要放到宗介碗里去。明明是简单的动作，她却感到不可言喻的害羞，暖流从心脏慢慢爬上来，直到耳根子。
　　全桌的人都屏气凝神看着他们，当虾球稳稳落在宗介碗里，垫着它的糯米纸发出清脆的折断声时，以瓜某人为首的吃瓜大队就开始唯恐天下不乱地起哄。
　　顾悠悠装作四处张望服务员，念念有词自己还要一瓶可乐，奈何平时随处可见的服务员今天忙的不可开交，一直在遥远的地方转悠，她作势招手好一阵也无人搭理。
　　“好了你们别瞎起哄了。”宗介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一看就是个久经沙场的老司机，“让她好好吃饭。”后半句不说还好，一说出来吓得顾悠悠嘴里的肥牛生生卡在喉咙管中间，差点儿没给呛断气。
　　不过吃火锅的精髓还是在最后结账时。
　　火锅店门口的广告如是说：“王者荣耀开黑迎好礼，巨幅折扣等你拿。 ”下面注明了王者荣耀各个段位的打折情况，倔强青铜九点五折，白银九折，黄金八点五，继续往下看，荣耀王者竟然五折。不过商家也不是白痴，要求是在场每一个人的段位都要达到，才能够享受相应折扣。
　　服务员是愉快地拿着账单走进二号包间的，这个包间的人不是一般的能吃，长长的账单，怕是能大赚一笔。
　　这是个悲惨的故事——后来他看着房间里清一色的荣耀王者段位显示后，哭着出来了。
　　酒足饭饱之后，各路人马分道扬镳。明明出发地点和目的地都相同，送莫婉然回寝室的霍夜辰愣是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同行的建议，非要扛着夜风站在无人问津的街头再找一辆可能天荒地老都等不来的计程车。
　　寝室里还有两个人不知去向，顾悠悠自己安顿好，缩在被窝里看书。男女主都分分合合好几遍了，走廊上才响起莫婉然沉重的步伐。三秒之后，她推开了门。
　　不愧是中国好闺蜜，进门第一句居然是关心老友：“回来路上宗介和你说啥了吗。”
　　“没啥，我就问他还有小情绪吗，他跟我坦白说我应该惊讶一点的，就算不是真的惊讶也可以故作惊讶一下。然后？好像就没啥了。”顾悠悠戳着腮帮子回忆，“哦，还有他说希望我不嫌弃他就是R，希望能继续和我当朋友。”
　　刚喝进去的水就被莫婉然喷了出来：“嫌弃？我的天哪，那你怎么回复的，比如没事的我不在乎你到底是谁，你是你就好啦之类的？”
　　顾悠悠直言不讳：“没，我说哦。”
　　哦你两个大嘴巴子哦……莫婉然暗自寻思，果然不能指望顾悠悠的狗嘴里吐出象牙，真的，顾悠悠清奇的脑回路总能让她在众多单身狗中脱颖而出，然后离脱单越来越远。
　　本来寝室中央的圆桌是用来放水果零食的，现在上面居然趴了一条仿真比例大小的哈士奇，正一脸未经世事地和莫婉然大眼瞪小眼。她不禁伸手捏了捏哈士奇毛绒绒的脸蛋：“这又是啥？”
　　“哦他啊，你叫他宗介就行了。”顾悠悠完全不感到意外，边翻书边回复她。
　　莫婉然更不懂了：“宗介……？”
　　这名字的来历本来是搞笑，宗介在游乐园帮顾悠悠赢了这个玩偶，让她取个名字，顾悠悠半开玩笑地说“要不就直接叫宗介吧怎么样，反正也是你赢的。”。本来在担心玩笑开过头，可宗介完全不介意，直接把毛绒绒的哈士奇按在了她脑袋上，赞同道：“这主意不错，我不在的时候他还能帮我陪陪你。”
　　想到当时的情景，顾悠悠还忍不住去摸鼻孔，觉得随时会有殷红的液体喷涌而出。换做平时肯定就托盘而出了，可惜她对莫婉然隐瞒自己恋爱过程的事情怀恨在心，不愿意再多透露细节，趾高气扬地挑衅：“嗯呐，想知道他的来历不？”
　　“想。”
　　“想又不能当饭吃，拿你的故事来换啊。谈个恋爱连同甘共苦的好姐妹都不说，莫名其妙就带回来个野男人，审核都没过，哼，要不是我眼神好，你是不是就准备这样瞒天过海了？”顾悠悠凶巴巴地继续说。
　　“好嘛好嘛，换换换！”莫婉然鼻孔朝天，恨不得把商业头脑乱用的某个人碎尸万段，“顾悠悠你这么精打细算，以后会嫁不出去的！！！”
　　被指名点姓的某人却依旧一副“来呀你来打我呀”的欠扁嘴脸，从床上坐起来对她抛媚眼儿：“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那么你先讲还是我先讲？”
　　（小剧场：清奇的脑回路果然也是会遗传的。）
　　顾悠悠一个人在外读书，背井离乡，难免常有思乡之情，就经常在家里的微信群发牢骚。去游乐园的这个周末在摇摇晃晃的公交车上，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突然想念熟悉的街道来。
　　微信群内。
　　顾悠悠：今天的风有海浪的味道诶。
　　妈妈：因为你是海的女儿。
　　顾悠悠：咦你是海吗？哈哈哈妈妈你好胖哦！
　　之后迎来了长久的沉寂，顾悠悠以为妈妈必定被堵得哑口无言。
　　晚些时候妈妈又奇迹一般出现了，并艾特顾悠悠。
　　妈妈：宝贝，你猜猜你是妈妈的什么呀？
　　顾悠悠：我是妈妈的宝贝呀。
　　妈妈：不，你是妈的智障。


第22章 Chapter 21
　　403宿舍在场的人论辈分, 用数学语言表述，大概是顾悠悠真包含于莫婉然, 所以这种揭老底讲故事的事儿，首当其冲的还是顾悠悠。
　　丝丝缕缕的阳光把游乐器械的顶棚烤成鲜香酥脆的金黄, 一群人笑笑闹闹从跳楼机下来，直奔转转杯。顾名思义，整个有了器械是一个大转盘，上面放了许多小转盘，小转盘上是可以通过旋转手柄旋转的杯子，人坐在杯子里面。音乐响起时，就开始自转加公转, 即便是观众看着十分缓慢的速度, 真正自己体验时，也会觉得天旋地转。
　　何况是对于做完接近自由落体运动的人来说，那就是对脑干的极限挑战。
　　最近KPL的比赛在如火如荼进行, 也带动了王者荣耀游戏业的发展，其他行业也自然要跟着蹭蹭热度，吃饭的饭馆如此, 游乐园也不例外。
　　部长是个何其精明的人，她之所以要千推辞万叮嘱把去游乐园的日期定在今天，就是瞄准了游乐园活动公告上的王者荣耀挑战赛。规则其实很简单，挑战者在转转杯上边转边打墨家机关道, 被挑战是游乐场的工作人员, 在平地上打。
　　看着容易, 人体在高速旋转的时候，别说solo了，晕得大拇指都找不到，指不定什么时候心爱的手机就离心运动飞了出去。
　　奖品呢，就是挑战成功的话，可以从事先准备好的所有玩偶里任意挑选一个。
　　但部长也是窥屏过宗介王者荣耀技术的，便老早打好了小算盘。
　　顾悠悠觉得吧，上次夹娃娃机事件之后，玩偶就泛滥成灾了。因为柜子空间有限放不下，多余的娃娃只能放床上。她每天晚上睡觉都提心吊胆，生怕翻个身就把哪个小可爱压断气了。最恐怖的还是那个夜光眼睛的娃娃，每次半夜梦醒，就看见一双绿幽幽的大眼睛直视着你，仿佛下一秒就有怪兽要张开血盆大口把你吞噬干净。
　　不仅顾悠悠被这个娃娃吓过，莫婉然起夜时也是吓得魂飞魄散，厕所都不上了一股脑儿爬回自己床上去裹被子。
　　可是从走进转转杯的排队栏杆之中后，宗介的眼神就一直有意无意在排列得整整齐齐的玩偶和顾悠悠本人之间来回飘动，像轻轻的羽毛撩过她的面颊。
　　部长从前面回过头来高声道：“宗介，可不可以麻烦你帮我个忙呀？”四下的同学立即偷偷笑起来，在他们年级，部长美女追俊男的故事早就不是秘密，大家都觉得他俩双剑合璧那是迟早的事，至于没什么存在感的顾悠悠，根本就没被放在眼里。
　　旁边的长桌子上摆着一排玩偶，全是阿猫阿狗，从暖心天使金毛到拆家专业户哈士奇无所不有，都萌萌地吐着一小节粉色舌头，两眼炯炯有神，倒真是可爱。
　　宗介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即过去，反而是低头瞅了瞅正在打呵欠的顾悠悠，半开玩笑地跟她讲：“你可以先选选喜欢哪一个，一会儿直接抱回去。”
　　顾悠悠原本在打呵欠，嘴张得像只大白鲨，看宗介突如其来的目光，狰狞扭曲的面孔立马往回收，极力闭嘴却挣扎失败的样子，刚好和呕吐的嘴型吻合。她知道，在宗介面前，自己是不存在形象可言的，但还是尽量知书达理地点点头，宗介便穿过歪歪扭扭的队伍往前面部长那边去了。
　　因为他高，顾悠悠站在后面还能勉强看见熟悉的黑色外套帽子和那个玩世不恭地斜挂着的背包。这样一个活动显然人气高涨，队伍磨磨蹭蹭地往前挪动着，部长他们提前许久走到了大转盘上，开始找合适的杯子坐下。
　　宗介也跟着进去了，手里横拿着手机，隐隐约约能听见王者荣耀的加载音乐，而场边一位翘着二郎腿的小哥，坐在操作室边上，也是同样拿着手机的姿势，想必就是被挑战者本人了。
　　站久了有些脚疼，顾悠悠便趴在栏杆上歇脚玩手机，刚刚打开到主屏幕，上方白色的消息提示就敲响了铃声——“您有一条未读QQ消息。”。点开来看，宗介的聊天框亮着袖珍的红色小点，正是刚才他往前面去了时发来的：“别乱跑哦，我等下就来找你。”
　　挑战的剧情显然是毫无悬念的，旁边工作人员的表情从胸有陈竹渐渐变成怀疑人生，用宗介的话讲：“你不相信我能赢？我单手打都能虐他。”
　　顾悠悠气哼哼地回复了句：“手大了不起吗。”
　　在中国移动的协助下，消息以十万火急的速度发到了宗介的QQ里。部长正坐在他旁边四十厘米处，毕竟是个女生，对这种激烈的运动不太适应，才开始三十秒不到，她就头晕目眩找不着北了。但神出鬼没的宗介好不容易被她逮着一次，又不愿错失良机，伸着脖子还是想去看。
　　[特别关心]顾悠悠：手大了不起吗。
　　宗介正襟危坐，完全不为外界的旋转所困扰，露娜在场内借助小兵标记之字形灵活走位，当真是一场精彩绝伦的月光之舞。看到消息弹出来竟然没有被打扰的不悦，反倒是抿嘴轻笑片刻，把消息划上去继续solo。
　　“你上次怎么把我QQ好友删了呀？”下杯子的时候，部长想起了这出重头戏。她作势站不太稳想借机往宗介身上倒，却被对方不着痕迹地避开，只能颇为幽怨地跟在后面走出去。
　　“我不怎么用QQ，加了也是白加。”
　　“手大就是很了不起啊。”顾悠悠正盯着场内静止的杯子发呆，突然被一股力道按住了脑袋顶端，顿时觉得自己矮了一米。而且这只手还死性不改地揉了两下，起了个大早用生命打理的发型就这样毁于一旦。
　　她本能地偏头避开，却被宗介推着往前走去，没法回头用眼睛秒杀罪魁祸首，好不容易进入杯子坐下时可以转过去剜他一眼，刚虎视眈眈地一百八十度转身，就被宗介云淡风轻地笑着化解：“你那么可爱地瞪着我干嘛？”
　　我们对可爱的定义可能有些出入。
　　音乐的前奏响起，墨家机关道的大门缓缓敞开。顾悠悠是个不怕晕的主儿，全程目不转睛地围观宗介和工作人员单挑杨戬。这才发现他玩大狗子是三个手指并用操作。
　　“你玩杨戬不是三个手指一起吗？”宗介还不忘问她。
　　顾悠悠赧颜：“我没玩过……”
　　宗介早有所料地点头，往这边挪过来一点方便她看屏幕：“杨戬主要就是丢狗嘛，你用右手的中指拉视野，这样就可以算到狗的极限距离是多少，两个指头操作方便很多。”
　　看某人还是无知少女的模样，只能认命：“下次教你。”最后当然是把工作人员小哥哥虐得体无完肤，百般无奈地让他们挑玩偶。拿到玩偶便顺理成章有了给哈士奇取名字的对话。
　　所以综上所述，就是狗宗介的名字来历了。
　　故事刚刚告一段落，刘悦和萧蔷就有说有笑地从门口走进来，乐呵呵的样子仿佛中了彩票。莫婉然无比惋惜地通知他们错过了好戏，为了拖延时间不讲自己的故事就又把矛头转接到顾悠悠身上来。
　　“悠悠，你看刚才的好戏他们都没听到。”她冲刚进来的两人眨眨眼，他们赶紧附和道：“是啊是啊，我们都错过了呢。”
　　这群戏精。顾悠悠在心中暗叫不好，一肚子坏水的莫婉然已经计上心头，继续循循善诱：“悠悠你想知道宗介真的喜欢你吗？我有一个祖传的绝妙方法可以测试他。”
　　“我为什么要测试他……”顾悠悠无语道，然而她微弱的声音已经被淹没在其他人七嘴八舌的声援中。少数服从多数，如果她不听话，明早大概是不能活着走出宿舍了。
　　莫婉然的计划很简单，让顾悠悠去借宗介的号来打游戏，就说想体验当大佬的感觉。如果宗介同意把QQ密码给她，那自然就是喜欢她，而且这种坦荡做人不怕社交账号里藏着小秘密的男生最讨喜。然而如果是不留情面的拒绝，顾悠悠就是革命尚未成功或永不成功，同志还需努力。
　　“我不去。”顾悠悠死死抱住床上的栏杆，还在死鸭子嘴硬，“刚刚才戳破了他就是R的事情，现在就去借号，这样不被当成是趋炎附势的势利眼才怪呢！”
　　“谁说你不是趋炎附势的势利眼了？”莫婉然作势要捶她，“有大腿就要抱，有资源就要发挥作用懂不懂？过了这个村儿可没这个店了！”
　　刘悦也拍拍她的肩膀，诱惑道：“而且你想呀，喜欢的女孩子找他借号，那肯定是答应还来不及，被需要的感觉是多么美妙？哪里还来得及膈应你？”
　　想想也是，宗介不计其数的王者号，借一个来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他也不是如此一毛不拔之人。于是在多方力量的共同怂恿之下，顾悠悠还是忍不住点开了QQ。
　　碍于情面，顾悠悠不好意思亲自出马，自己躲到了厕所里，麻烦莫婉然代劳。
　　后来根据口供，他们辛辛苦苦准备的各类借口解释统统没派上用场，R一听是顾悠悠要借号，只问了句：“她喜欢什么枪？”室友齐刷刷摇头说不知道，旋即R便若有所思地回了句好。
　　顾悠悠被从厕所里召唤出来时，看见自己床头贴着一张新鲜出炉的A4打印纸，像镇压亡灵用的道士符文，就那么飘飘荡荡。
　　凑近一看是张表格，第一栏为枪支名称，以AWM为首，UZI为屁股；第二栏为神秘数字和字母。最后附上一行小字：GROZA射速快后坐力小，建议选择。
　　登上去一看，响当当的v8土豪号，全英雄全皮肤外加五赛季王者。游戏好友清一色的枪支弹药，再翻到亲密关系页面——空空如也。
　　这个号的宣言如是说：Riven的小号。
　　顾悠悠心中咯噔一下，Riven是她的英语名字。


第23章 Chapter 22
　　顾悠悠的奇妙轶事就这样告一段落了，然而莫婉然恋爱的来龙去脉, 更加画风清奇。真正有缘的人, 就算八竿子打不到一起，也会有五花八门的阴差阳错让他们殊途同归。
　　霍夜辰对素不相识却挺身而出的莫婉然颇有好感, 而莫婉然对救人于危难存亡之际的霍夜辰一见倾心。Ruin战队全队上下都不懂阿夜为什么忽然对帮大家买奶茶情有独钟, 而奶茶店老板更是被兼职生莫婉然突如其来的工作热情吓得半死不活。
　　但是从暧昧到板上钉钉地确定关系, 总有点儿什么在推波助澜。
　　要说近日最火的社交软件，那就不得不提到抖音了, 手势舞啊之类的层出不穷，当然还有撩人套路。星期三下午莫婉然打工时，就碰见了个录抖音的小哥, 此处根绝人物特征简称小眼睛。
　　小眼睛胸有成竹地使出一招套路, 往把帖子那儿一站开始点餐：“大杯珍珠奶茶少糖少冰, 我还要再加点东西。”莫婉然熟练地敲击键盘，职业化地微笑道：“好的，请问您还要添加什么呢？”
　　“我能加小姐姐你吗？”小眼睛举着手机边拍边问。
　　莫婉然毫不拖泥带水地从牙缝里挤两个字：“不能。”
　　显然这次抖音拍得极其失败。
　　到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时候, 受挫的小眼睛在一旁喋喋不休地打电话，莫婉然只好把奶茶打包完毕, 从吧台后面绕出去递给他。他反而以为莫婉然在玩欲迎还拒, 握住饮料杯不松手, 在对方撤手时还过分地直接抓住了那白皙而纤细的手腕。
　　小眼睛不依不饶地说：“你不跟我拍抖音我就不松手了。”
　　看嘛，总有人把文名的忍让当成得寸进尺的敲门砖。
　　莫婉然长这么大, 哪里被这样明目张胆吃过豆腐？但毕竟是文化人, 还是耐着性子最后警告了一遍：“再不松手我就不客气了。”语气不善, 剑拔弩张的气氛竟是要动手。身后的同事从收银台探出头来，看见势头不对，又胆小怕事地缩回头去，小眼睛牛高马大，动起手来优势占尽，弱不禁风的小女子哪里是他的对手？同事因此只是劝道：“要不你就配合人家拍一次？”
　　听着音乐走在街对面的霍夜辰听不见对话，只是目睹了一黑衣男子猥琐地抓住莫婉然的手腕不松，死皮赖脸地说了什么导致对方面露愠色，似乎挣脱不开。好哇，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还是他霍夜辰的民女，就问你一句活着不好吗兄弟。
　　于是他健步如飞地趁着绿灯过了街，准备上去一个天马流星拳打得那不识好歹的咸猪手七荤八素，顺便来个英雄救美。
　　可惜设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
　　多年后记忆的边角余料都消失殆尽，他还记得自己刚走到街对面，拳头已经蓄势待发，就看见莫婉然一个干脆利落的抬腿，看似牢固的握手腕就分崩离析。那可不是随随便便踢的，鞋子尖端加厚处不偏不倚正中手腕边缘脆弱的腕骨末端，小眼睛随即惊叫着一脸痛苦地缩手。
　　片刻，待疼痛稍微缓解时，便抬起头来欲辱骂，却见莫婉然双手环胸，优哉游哉地靠着吧台：“还来试试？”小眼睛也意识到这是个不好惹的主儿，屁滚尿流地开溜了。说来也巧，店里的音乐，此时此刻正放到霍元甲那句吊儿郎当的“我的拳脚了得，却奈何徒增虚名一个。”
　　真正阿夜快马加鞭跑到奶茶店门口，莫婉然早就归位，在黑漆漆的电脑后面神色如常地问道：“还是以前喝的吗？”
　　后来，有人告诉阿夜，莫婉然一介女流之辈，却是跆拳道黑带，还拿过省级的奖项。
　　再后来，霍夜辰直截了当地表白了，他说他缺一个女朋友，回复是“巧了，我缺一个男朋友”和一首《想把我唱给你听》的音乐截屏分享，高光加粗标出句“路途遥远我们在一起吧”。两单身男女就此顺理成章地喜结情侣，莫婉然的恋爱宣言是：做我的男人，但凡你看不顺眼的人，我保证他非死即伤。
　　话说回来，顾悠悠登录了名为GROZA的账号并被蓄意安排的个性签名苏了一下之后，开了一局匹配。没想到R声名远扬，敌军还有五秒到达战场，公共频道就有人发话了：R？
　　队友也炸开了锅。
　　（白起）：哇大佬带飞！！！！
　　（猴子）：真的是R吗？天哪。
　　（武则天）：我躺好啦，么么哒，R小哥哥加微信吗？
　　自带炫酷机甲特效的孙尚香终于颤巍巍发话了：不是本人……
　　话虽这么说，其他九个人都不相信，对面打野荆轲还温馨提示：你的胜率和天梯排名可是骗不了人的哦。
　　好吧，既然实话实说你们不信，就只能用技术征服你们了。
　　白起大招开团加眩晕英勇就义；武则天大招抢龙死得其所；猴子切掉c位壮烈牺牲。额，孙尚香灵活翻滚，暴力输出，一技能加反向闪现秒变塔下亡魂。
　　不知道是不是R的缘故，队友却对她特别容忍，即便是扶不起的阿斗送成一条小狗，还是好言相劝，一直在鼓励她，并用网络延迟高等五花八门的借口为她开脱。
　　顾悠悠感到生无可恋，多么漫长的游戏啊。好比是南孚电池，好端端的匹配，一局更比六局强。但有心之人就会发现她显著的进步，比如正在观战的宗介就敏锐发现她有意识地在探草丛，看小地图避免被围殴，还终于会计算红buff的时间而不是傻乎乎在旁边等了。
　　这至少还是，可喜可贺的。
　　结算完成后，顾悠悠刚回到主界面，就看见AWM的组队邀请了，宗介说完“荣耀局我不带你你暂时还没法打。”，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给就点击开始匹配。
　　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感顿时浮上心头，顾悠悠从没想过有生之年能够和自己的电子竞技偶像并肩作战，而且还是拿着他的号和他的大号一起匹配，虽然开的是无限乱斗娱乐模式。
　　不久之前宗介手把手传授了露娜最基本的无限大连招，敦促顾悠悠实际应用。在她敲定了紫霞仙子之后，队伍里出现了唯一一对CP英雄，至尊宝在五楼笑嘻嘻地看着她。
　　娱乐模式玩家们对阵容就不比排位考究，一般都在练英雄，队伍里一个打野两个上单英雄，露娜净化或许能中单，但又节外生枝冒出来个妲己，只好忍辱负重去了下路。没有adc，猴子也身手矫健地来到下路。
　　看来R大号真的是名扬四海，上一局万众瞩目，这一局也同样吸睛无数，开局没两分钟就被推荐到大神观战，观看人数居高不下。对面中弹秦始皇突然惊讶道：“呀！R你是大小号一起的？”此后引发了广泛关注，就因为GROZA和AWM这两把配合无敌的空投枪双枪合璧了。
　　R延续一贯的打游戏不回无用的局内消息的习惯，以缄默面对问号，大家不禁猜测起GROZA是何许人也来。
　　小河蟹刷出来了。
　　顾悠悠觉得自己练英雄打不出输出，也就不贪婪地多占经济了，于是把补兵的机会都让给了猴子，小河蟹也是帮着打一打蹭个经验了事。在它最后丝血时，露娜就站着不动了。
　　没想到宗介抱着同样的念头，猴子一技能敲完最后一棒后，就把血条见底还在苟延残喘的小河蟹放掉，等着露娜一技能补上去。
　　尴尬的是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小河蟹遍体鳞伤，左看威猛高大的紫衣至尊宝那扛着金箍棒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赶紧往右边爬，没两步又撞上衣袂飘飘长剑出鞘的露娜，哆嗦得不成样子又没头没脑往左边逃。
　　来来回回几个曲折，虽然它肝胆俱裂，却始终没有人痛下最后的杀手。
　　至尊宝和紫霞仙子就在下路草丛旁边凝眸而望，互相谦让，世界上最痛的领悟，不是我站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对面花木兰一个飞镖盘旋而过，绿色的精华就从小河蟹的身体中渐行渐远，飘忽而去。
　　（花木兰）：猴子紫霞你俩是在拜高堂吗？
　　（队伍）（露娜）：哈哈哈哈哈凉了呀。
　　（队伍）（孙悟空）：蠢。
　　那无可奈何却不嫌弃的口吻，任凭是哪个女孩，大抵都会动心吧。
　　所以，通过这局游戏，顾悠悠学到一个道理，该出手时就出手。如果有一天你打游戏碰见一个愿意为你让经济的队友，那么不要手软，请大大方方接受馈赠。
　　然而好戏并未结束，第二天是27日，两人约定去看电影的日子。订票约时间等等事宜都被宗介一手操办，明明是顾悠悠约的电影，却莫名其妙被反客为主。
　　下午五时，她拾掇完毕，在书桌前码字等宗介，几日没把中心放到写作上，连载中的文章竟然从金榜上掉下来了，看来要多加注意。
　　安静不到两分钟，陷入爱河的莫婉然又来出谋划策，让她抓住机会卖萌撩人。但想到小姐姐们嗲嗲的声线她就很想吐，于是百般推脱。
　　“就算你慢热闷骚，该撩的时候还是要撩。”莫婉然义正言辞地指出。
　　其实这话说的在理，顾悠悠自己并非没有自知之明，她总是装傻充愣假装懂不起暗示，收不到信号，该温柔以待时出言不逊，该认真严肃时一笑而过。她也痛恨为什么自己不是个拉得下脸皮会撒娇的萌系小姐姐啊。
　　莫婉然看出了她的犹豫，又苦口婆心地分析了半天利弊，鼓励她：“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不会撩呢？宗介已经往你迈了一大步，你是时候往他靠近一小步了。去吧你能行的！”
　　“那我撩了？”被洗脑的顾悠悠不确定地问，闺蜜头点地像捣蒜。
　　第一次没什么经验，她于是照搬了某次打游戏ID为清欢的王昭君的套路，打完字还捂着心口紧张了好一阵，仿佛发过去的是自己的卖身契，最后闭着眼睛点了发送。
　　-“给你个东西你要吗？”
　　宗介走在莺歌燕舞的阳春大道上，盯着消息看了许久，装作耳朵没被这个烂俗梗磨起茧子，继续顺着往下说:“什么东西？”
　　-“我你要吗？”还配了一个小猫打滚的表情，着实可爱。
　　-“我想想，包邮吗？”
　　-“包邮，而且送货到家。”
　　“这样会不会让他觉得无言以对啊……”顾悠悠忐忑不安地等着回复，并随时准备道歉。
　　-“算了，还是我上门来取吧。”
　　-“下楼，我在你们宿舍楼底下了。”
　　随着她尖叫着冲下楼，莫婉然转过去跟刘悦笃定地下注：“我用霍夜辰下注，他们肯定会在一起。”


第24章 Chapter 23
　　寻常男女出去看电影, 自然免不了一幢儿女情长的风流韵事，电影院里黑灯瞎火, 不是正好牵个小手或者靠个肩膀吗？出门时害羞得跟两个黄花大闺女似的，回来时十指相扣的大有人在。
　　但是那都是对看电影居心叵测的人身上发生的事情, 顾悠悠不一样，她去看电影是纯粹的艺术欣赏和鬼片演绎。《无问西东》播到镜头缓缓移动至米雪家的牌匾“三代五将”时，她哭得山崩地裂，而且完全没有要梨花带雨地扑到宗介怀里的意思，只是用表情诠释着什么叫做“新丧尸出笼”。宗介不得不提醒她：“我们的餐巾纸已经用完了，你再哭我就只能把衣服脱下来给你了哦。”
　　好不容易为家国兴旺而感慨的泪水终于有所收敛，他看着她噘着嘴把打嗝式的抽噎吞回肚子去, 湿漉漉的睫毛凝结成一小簇一小簇, 突然玩心大起，特别有说服力地正色道：“你下次还是别哭了吧，不然哭起来好像恐龙哦。”
　　顾悠悠以为暖心的宗介小哥哥要安慰她, 没想到迎来的是裹着糖的玻璃渣，愣是半晌哑口无言，又看着他把自己最心爱的巧克力味爆米花一股脑倒进了嘴里, 爆米花桶顿时见底。就算是倒过来拿，也一点儿渣渣都没留。
　　她眉毛随着爆米花的消失撇成八字形，不禁无语：“大哥……”
　　“认你这个妹妹。” 宗介人畜无害地笑起来，似乎嘴角的弧度里藏着一整个西双版纳的明媚阳光, 说着还拍了拍她的脑袋, 当真是一副大哥认小妹的和蔼形象。
　　可是回到宿舍后, 令人毛骨悚人的宗介就和以上判若两人了。
　　为了给直播创造安静独立的环境，他长期在学校外租房子住，但人毕竟是群居动物，他经常会回到校舍小憩片刻，因此阿夜对他的造访已经习以为常。
　　然而今日，他进门就把背包往空床上一甩，周身都散发着阴曹地府的幽怨，十分烦闷地抱怨：“阿夜你兄弟我要遭遇情感危机了。”
　　阿夜从被窝里坐起来，学着电视剧做了个整理山羊胡子的高深动作，不慌不忙问：“何出此言？”
　　“你知道不知火舞他弟吧？”宗介哼哼，“就是那个叫不知好歹的，居然要追顾悠悠，我真的是很！不！爽！”
　　所谓的不知好歹其实是中文系上一届的学长，在校刊上看了顾悠悠的文章，觉得见文如见人，一口咬定悠悠是他的命中注定，两人肯定一拍即合。
　　回程的路上偶然看见公告栏上围着些人，便去凑热闹看什么事儿，原来是校园征文比赛的获奖情况公布了，其中顾悠悠从众多参赛者中脱颖而出，高居榜首。
　　表扬的话刚到嘴边，就被人钻了空子。一个梳着油腻发型的男生扒拉开人群努力奔过来，地鼠似的冒到顾悠悠面前就开始热情地自我介绍：“请问你是中文系的新生顾悠悠吧？我是上次给你发微信消息的那位刘学长。”
　　就算夜色朦胧打掩护，顾悠悠还是很不幸地看见了刘学长打满发胶的发丝间白白的小块头皮屑，她飞速地思索了一遍，确认没有在学校任何角落与这个人打过照面。
　　还没反应过来，一股大力把她往后拉去，宗介的手自然下垂，环在她手腕上，并不使大劲，甚至保持了距离，两人的肌肤接触面积不超过两平方厘米。
　　他挡在前面，礼貌而警惕地反问：“你找她有什么事情吗？”
　　刘学长有备而来，越过宗介绕到能看见顾悠悠的一面，不慌不忙地继续宣讲：“你可能没有听说过我的名字，但是你一直是我学习写作的偶像，每一次看你的文章，都让我感同身受，并且既然在这里碰见了，就是有缘分，希望我们从此开始一段深入骨髓的友谊，我们必定会很有共同语言。”
　　宗介越听越觉得不对，随着学长的步伐偏了偏身子，完美遮挡住黑人问号脸的顾悠悠，并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对不起，她不通人话。”
　　虽说学长相貌平庸，显然也不是顾悠悠喜欢的类型，但是他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自家还没收获的菜，并不是安安稳稳在泥巴里里茁壮成长便是，恰恰相反，总有刁民在觊觎那窝绿油油的小白菜。
　　说完不由分说拉着顾悠悠就往她们宿舍楼大步走去，路人隐隐约约能听见少女在抗议：“什么叫做我通人话？”旋即她吃痛地捂住额头——宗介伸展开蜷曲的食指关节，弹了弹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自信满满地反驳：“那你平时总是嗷，咩，嗯，昂地干什么，人类说话很少用这些的。”
　　顾悠悠炸毛，想了半天没想到合适的反击，只能气歪歪地耍赖：“那个哪里不是人话了！明明是你……你不解风情！”
　　宗介一路领着她走到宿舍楼底下，满脑子学长的“上次给你发微信”那个。说好的当个用胸怀温暖世界的大暖男，现在却像吃错了药，不知怎的就喜欢惹她生气：“我不解风情，可是我会解矩阵呀！你不会吧，嘿嘿嘿，好可怜哦，不会解矩阵。”
　　哪壶不开提哪壶。
　　本以为会被牙尖嘴利地炮轰，不算小气的顾悠悠忽然面若冰霜。心底深处在猖狂叫嚣的自卑与绝望不可抑制地从深渊爬出来，混合着潮湿的悲伤，逐渐包围了她，带来窒息的味道。其实顾家的遗传在那里摆着，顾渊人中龙凤，她也不差，从小成绩优异，一路从全市第一的学校读下来，高三上期时甚至拿到了北大自主招生六十分的加分。
　　可是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高三下期的一件事情，让她一落千丈，最终在高考摔了个狗吃屎。究其缘由，是临近高考十天时，奶奶病逝。
　　生死离别乃人之常情，可是住校的她甚至没来得及赶回去见奶奶最后一面，而父母打来电话通知她来接她去医院时，她面前正是《数学竞赛：矩阵与方程》。
　　有的事情很快会成为回忆，人却需要用大量的时间去走出来。
　　宗介自然不知道矩阵背后的故事，看她脸色大变，觉得是自己玩笑开过了头伤害了对方的自尊心，立即道歉：“对不起我玩笑开过头了，没有任何看不起你的意思，真的对不起。”他的神色竟有点不知所措的惊慌，像想安慰伤心的主人却不知如何是好的小狗。
　　“没事的。”顾悠悠勉强扯出一个笑，耸耸肩说：“和你没什么关系，是我自己的事情。已经很晚了，快回去休息吧。谢谢你送我回来。”紧接着她抹了抹鼻子，把陈年旧事埋在心底，故作欢脱道，“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其实请我吃饭可以弥补的。”
　　他毫不犹豫：“你想吃什么？”
　　顾悠悠赶忙表明是开玩笑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的，之后宗介便满心歉意地回去了，可后悔就像蟒蛇一样牢牢缠住他的心，让他难以开脱。怎么就弄巧成拙了嘛。
　　时间调整回此刻。
　　熄灯时间早就过了，403宿舍鸦雀无声，大家都在温暖安全的小空间内做着各自的梦。清脆的消息提示音划破了寂静的保护膜——顾悠悠和莫婉然的手机一前一后响起，连成没有休止符的提示音乐章。
　　莫婉然率先拿起手机来看——“你好，抱歉这么晚还打扰你，我是宗介。听说你是顾悠悠的发小，和她一起长大。我想请问她人生重大事件中，有与矩阵有关的吗？如果有，方便的话请你告诉我；如果没有，也十分感谢。”
　　有倒是有，但不想这么轻易告诉他。
　　于是她问：“第一，我需要确认她本人是否愿意告诉你；第二，告诉你后有什么实际点的酬金吗？”
　　宗介秒回了：“一切。”这是吵架了吗？
　　莫婉然努力探出头去看下铺顾悠悠，觉得她被这样一个人喜欢着着实很幸运，然后发现她也瞪着铜铃眼镜在看消息，面颊乃是兴奋的潮红，又不像闹别扭不欢而散的样子。
　　反倒是有点儿，意犹未尽。
　　顾悠悠决定找个时间把自己反常的反应和宗介认真解释一下，免得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她收到的那条消息略长，具体内容如是：“刚才的事情真的抱歉，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另外说点题外话，登录王者发现我们的亲密度满六百了，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帮我个忙，和我挂一个恋人关系，我保证乖乖的，你要是想拿标志和头像框，我们就刷刷亲密度；不想拿就算了随便玩。PS.拒绝请勿“滚吧，下一个”，主要是地上有点儿凉，滚着冷。”
　　宗介发完消息后便关掉了流量，披着夜风徒步回住处去。终于体会到暗恋一个慢性子是多么煎熬，他都从学校宿舍又走回自己的公寓了，该不会还没回复吧。
　　好在wifi自动连接的那一刻，一个“好啊。”凌空而来。


第25章 Chapter 24
　　顾悠悠对莫婉然为了一顿美食出卖自己惨痛往事的卑劣行径毫不知情, 早上设定闹钟爬起来看王者荣耀更新后的功能变动。此次更新添加了“心愿单”功能。顾名思义，玩家对上眼却还未购买的皮肤, 可以点击添加心愿单，这样别的玩家在访问时会收到“这个皮肤好好看”的疯狂暗示。
　　其实上次紫霞仙子她用的是珍藏已久的体验卡, 因为露娜这个英雄，怎么形容呢，十个露娜九个坑，还有一个在对面。何况便宜点的绯红之刃是唯一售价288却有技能特效的皮肤，就一直忍住蠢蠢欲动的心没有剁手。
　　可是用过一次紫霞之后就不免感慨：手感佳特效美，于是收藏癖又翻了，真真是游戏打得极菜, 皮肤还一套一套地买。纠结之后干脆放到了心愿单里, 暗自下定决心下个月小说收益仍旧稳在金榜上的话就用紫霞仙子犒劳自己。
　　之后她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研究不同皮肤的动画，立志当一个好吃懒做的大学生。窗帘将宿舍和外围世界分割成互不相同的两部分, 大街上行人步履匆匆，毕竟就算大雨让整座城市倾倒，老板也会记你迟到；而反观瞌睡虫泛滥的宿舍内, 室友均匀的鼾声此起彼伏。
　　宗介电量满格，又难得没有早课，一上午的日程都是空白，终于想起很久没有直播一事, 便心血来潮给直播间取了个标题, 相应地, “您订阅的主播R开始直播啦，快来收看吧！”的推送出现在顾悠悠手机上，不过很快被消息提示取而代之。
　　AWM:“你的号我能再借去直播用一下吗？我没有王者以下的号了。”
　　王者荣耀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赛季初千万不要打排位，一是因为天美总会给你匹配些妖魔鬼怪，二是段位继承时候各路人马都在积极备战，职业选手也好，主播也罢，生生把钻石星耀局提高到荣耀水平。
　　所以经常有人为了拿赛季皮肤在赛季初连着排位，成就都打了一箩筐了，铜墙铁壁，玻璃大炮，我能反击，但是皮肤还遥遥无期。
　　可是对于大佬来说，没有什么是秀解决不了的，陈独秀不行，那就造化钟神秀，加上队内训练大家隔三差五会组队上分，宗介的枪支弹药库就在不知不觉中全部变成了王者。
　　顾悠悠立马回复好的，并且明知故问：“你要直播啦？”她有一种微妙的感触，仿佛时间还停留在每天盼星星盼月亮盼R直播的时候，他披星戴月地王者，然后吃鸡，她也跟着半夜三更不睡觉，边码字边看直播，时不时发条弹幕。床还是抽中iphone8时差点被跳垮的床，随口跟她说同城好巧的R却变成了每次学生会聚餐都能不偏不倚说“你也在啊”的宗介。
　　世界很小，你心目中遥不可及的人，说不定刚才在十字马路口与你擦肩而过。
　　即便是在繁忙的早成，R的号召力还是不容小觑，直播间内的弹幕仍旧像刷屏似的，每条消息停留时间不超过一秒。五颜六色的长短句中，突然出现一行加粗高光的大字：“嗯呐，早安。”四个手写字体挂在弹幕的最上方，久久不散去。
　　根据太阳直播间规定，只有主播本人发的消息，才会有的特殊待遇。
　　随即直播间的屏幕开始发生变化，为了保护隐私，R先登录了账号才打开录屏软件，他的声音像早餐的拿铁，香浓醇厚，但加了棉花糖，顿时融合了少年式懒洋洋。
　　虽然阔别直播许久，回来却并不着急展示本命韩信，反倒宣布：“今天心情好，给你们秀一手露娜。”背景里隐隐约约有口哨声传来，调调和莫婉然微信里正在播放的某人吹口哨时一模一样，那种奇妙的不真实感就更加强烈了，仿佛有什么奇怪的纽带，把她周围所有人无形相连。
　　弹幕区仿佛肥水里烫黄辣丁，七嘴八舌议论个不停，都在说这个号英雄面板里露娜显示是白板原皮，没有牌面，铭文也只有百分之七或者百分之十冷却缩减，红月的影子都没看到。
　　R清了清嗓子道：“这个号好像没有露娜皮肤，那我们按照国际惯例，既然收了别人的号，先帮忙冲个648。买紫霞，绯红，还是哥特？”说完干脆利落地点了确认支付，点券余额顿时有了质的飞跃。
　　顾悠悠瞠目结舌，默默去检查微信钱包的零钱，切换到六岁儿童RRR的账号处发了三个两百，以及零头四十八。加载信号在转呀转的时候，又听见R在说“就紫霞吧，这样对面如果有至尊宝，我们就可以教他做人。”
　　神预言，对面真的有至尊宝。
　　铭文限制之下，露娜选择了攻速打野刀开局，加个进化水晶。很多人对装备选择其实有误解，总觉得要一次性憋个大件出来才能
　　大杀四方，实则不然。小装备的性价比甚至高过完整大件，比如先出个小面具，后期再升级成法穿棒或者大面具，既有伤害又不浪费经济。
　　手忙脚乱发完红包之后，顾悠悠心里舒坦了许多，反正R也不会专门去找她的弹幕，就搞怪地发了句：“至尊宝想做猴子，本来就不是人。”
　　没想到被刷刷打脸，R在人群中利用小兵之字形无限连大，指法娴熟，一拉，二拉，三拉，然后露娜就死啦。恕我直言，这个死于扛泉水的死法，着实菜的抠脚。宗介肯定是被调皮捣蛋的弹幕影响了发挥，凉飕飕地问：“那条说猴子不是人的弹幕，皮这一下你开心吗？”
　　这可是大写的翻牌子啊！于是顾悠悠小朋友理不直气也壮：“开心。”说完便有种不祥的预感，晚上的学生会聚餐她已经做好了被怼成肉饼的准备。
　　可是听霍夜辰说，宗介生气的时候不喜欢泼妇骂街一样和人吵架，反而喜欢冷战，仍凭你冷嘲热讽，反正他就打死不理你，不和解也不大发雷霆，耗得你没脾气。
　　事实证明宗介小哥大人有大量，并不和学龄前儿童一般计较，只是漫不经心答曰：“开心就好。”
　　问题在于，一直到他下播，乃至下午都一晃而过，顾悠悠的红包还是原封不动地躺在微信里，无人认领。最后在前往聚餐的计程车上，她忍不住出言催促，然而宗介说什么都不肯领，郑重其事地告诉她这是行业规定：“每个拿到我手上的号我都充648啊，，上次那个找我代打青铜上王者的，我还给他抽了个武则天呢。别对这个事情斤斤计较了。”
　　确有此事，而且那次脸黑，偏偏抽满了361次才出的水晶。
　　顾悠悠还想张口争辩，她始终觉得过意不去，拿别人的手短，怎么能就此作罢呢。她得想个能保全宗介面子的同时让对方顺理成章收钱的法子，却被再次抢白：“大不了你下次送我个皮肤，何况上次你半期考试熬通宵整理的资料借给我我都没付钱，再计较这个事情我就拿你的号去抽武则天，你看着办吧。”
　　你看着办吧，字字句句像小石头落在她的心底，坚硬与柔软的碰撞很尖锐，边缘处却痒痒的。那张开透风的嘴立刻闭得严严实实，顾悠悠认真地道谢，坐回自己位置上埋头吃饭。此事姑且先记载半期考试资料的账上，欠下的人情，以后找机会还吧。
　　但是不对啊，大哥你买皮肤的手速比玩韩信还快，往往新皮肤一上架你就全皮肤了，让我怎么送？
　　说起来，全国知命的学术圣地A大，偏偏有个玩世不恭的学生会，三天一小聚，五天一大聚，即便是在为办活动殚精竭虑的旺季，领导层居然还会安排去野餐烧烤，经费全部由学校承担，当然，上述福利建立在工作出色完成的情况下。
　　学生会刚刚圆满主持了科技活动月的相关活动，自然要出来庆功，如今顾悠悠所在之处，便是投票后众望所归的理想聚餐地点“很高兴遇见你”餐厅，环境优雅小资，菜品美味却并不昂贵，可谓是性价比极高。
　　往往端上来的菜还没轮完一圈儿，就只剩下个空荡荡的盘在独自凋零，当他们第四次喊加菜的时候，服务员的表情仿佛石雕般凝固。
　　顾悠悠吃得慢条斯理，由于位置安排，她和宗介相隔十万八千里，刚好一条桌子直径的长度。旁边认识的人呢，譬如部长，本来就有嫌隙，再喊别人帮忙夹菜岂不是更要被误会成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忍一忍回寝室再加餐，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没想到这一忍耐，时间可就长了去了。风卷残云地把饭菜洗礼干净，酒足饭饱之后大家也不愿意就此打道回府，反而就着大圆桌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放一个空的可乐瓶在桌子中间，找一个人负责开局，任意旋转，最后瓶子口停下开朝向的放下，就是接受惩罚的人的座位。
　　第一个中奖的人选择了大冒险，不得不丧心病狂地包了口水唱歌，直到有人猜出他在唱什么才能停下来。明明怀着满腔热情在唱国歌，愣是被听成了忐忑。
　　由是，这个人转瓶子时施加了十二万分的怨恨，瓶子像命运的齿轮不断转动，越来越慢，估摸着就要把霍夜辰定为天选之人。霍夜辰偶像包袱不保，暗叫不好，仗着自己学识渊博，赶紧使出一招“知识改变命运”。
　　微妙的偏差让瓶子端端正正指向宗介。
　　“你开挂了吧霍夜辰。”宗介不敢置信地看向插自己两刀的好兄弟，而刚刚在底下偷偷踹了桌子一脚的霍夜辰则用贼兮兮的笑容回应了他。
　　“真心话吧，下手轻点。”宗介认命。
　　好心的同学没有刻意刁难，挑了个杀伤力最低的问题：“你喜欢谁？”
　　话音未落，在座的两个人心顿时选到了嗓子眼。一个是部长，手在桌子底下握得紧紧的，面上还要装出自信从容的模样耐心等待，实际上牙冠咬紧。另一个是顾悠悠，想看见了鲜肉的乌龟，期待与害怕并存，想伸出脖子去饱餐一顿，又缩回脖子怕受到攻击。
　　度秒如年太难熬，顾悠悠佯装被起身去洗手间，霍夜辰计上心头，趁机去拿茶壶倒茶，折返时随意地往她位置上一坐。好了，从洗手间回来的顾悠悠看着和宗介近在咫尺的空位，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碰到八卦的事情时，大家深谙“放长线，钓大鱼”的计策，即便宗介磨磨蹭蹭也不催他，整张桌子寂静无声，等待着重磅消息的到来。
　　她理了理裙子准备坐下，旁边开始有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了，部长趁机娇嗔道：“宗介你快点呀！我们还能多玩几轮呢。”然而宗介却没有搭理，脸上若有所思，手上帮忙拉了下凳子。
　　“你想知道我喜欢谁吗？”顾悠悠屁股刚碰到凳子，耳畔就传来这么个问句。反正也是玩，不如趁乱打劫，她拉长声音随口道：“想……啊……”
　　阴阳怪气的“哦”从四面八方传来，答案呼之欲出。
　　于是当着在场那么多表情各异的面，顶着那么多双闪着幽光的眼，宗介侧过身来，收起了似笑非笑的表情，一字一顿道：“我喜欢你啊。”
　　所有人炸开了锅，我勒个去和卧槽的音效漫天飞扬。
　　“在一起，在一起”的声浪愈发高涨，顾悠悠都怀疑自己听错了，抬头看过来，却不禁落入一对倒映着暖黄色灯光的眸子。他的眼睛很深，像一汪潭，偶尔泛起丝丝缕缕的波纹，却似乎有奇怪的力量泼水而出，紧紧撅住她惊恐乱跳的眼神。
　　他清晰而笃定地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你啊。”这一次，他在笑，唇角上翘，带着莫名的宠溺。
　　顾悠悠懵了，彻头彻尾地懵了，憋了老半天憋出一句“谢谢”。她不知道该作何表情，也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甚至怀疑这个时候是不是该奋不顾身地亲上去，就只记得生死攸关之际，肚子忽然发出了抗议，甚至超过了砰砰的心跳——嘹亮而不嚣张，成为议论声中的一枝独秀。
　　宗介看她面红耳赤，冲霍夜辰使了个眼色，又解围道：“今天菜太辣了她没怎么吃，我带她去学校附近喝点儿粥，你们慢慢玩。”说着帮她拿了外套和背包，走在后面离开餐厅。
　　十分钟后，两人走在通向女生宿舍的大马路上。
　　顾悠悠贪婪地大口呼吸新鲜空气，动作幅度却控制得很好，因为宗介就在她左边歪着脑袋就能碰到的位置，他手里打包的烧烤香气一直在她鼻腔内部攻城略地。
　　从餐厅出来到现在，两个人都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脆弱的沉默。
　　路上本来就安静，更衬出他们之间的尴尬。
　　“你是不是在思考怎么拒绝？”宗介在顾悠悠宿舍楼下停下脚步，久了不说话，声音略哑。像磨砂纸在心尖来回磨蹭，顾悠悠触电似的哆嗦了一下，小声说：“没。”
　　他狐疑地瞟她一眼，似乎要把她看穿。
　　“万一你是拿我当挡箭牌呢？”低头注视脚尖的人犹犹豫豫地说，“岂不是我自作多情了。”
　　宗介“啊？”了一声，气不打一处来。挡箭牌？相处这么久你跟我说挡箭牌？那还真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啊。
　　顾悠悠真想给自己两巴掌，脑子里明明不是这么想的，嘴上口不择言。归根结底还是自卑作祟，她始终觉得自己不值得宗介喜欢，才会疑神疑鬼，总觉得一切示好都是客观因素导致。
　　所以敏感，拧巴，死不承认自我的价值，一而再再而三地错失良机。似乎繁冗的世间，只有道歉这件事情，她最为拿手：“对不起，让我再想想吧。”
　　对不起？翻来覆去都是对不起。明明没做错事请，却总习惯性没完没了地道歉。宗介也是真的生气，薄唇紧抿，眉毛中间的川字能过长江。
　　他把热腾腾的烧烤往她怀里一塞，目光如炬，她脱兔般的眼神再也无处遁逃，语气尽量柔和下来：“没事，你可以慢慢想。”
　　“但是顾悠悠，我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你心里没点儿数吗。”


第26章 Chapter 25
　　世上恋爱大致包罗万众, 恩爱说得多了，此处举几个负面例子。
　　第一种恋爱是求而不得, 比如紫霞仙子和至尊宝，明明两情相悦却不能终成眷属, 那真是“我喜欢的人是个盖世英雄，总有一天他会带着一百五十级满暴击铭文来越塔强杀我。”。
　　第二种恋爱是移情别恋，比如貂蝉和吕布，唱着叮叮当同时跳个大，对面被白色暴击数字和真实伤害秀得头昏眼花，结果听到一句万种风情的“子龙哥哥”，这是“爱是一道光, 绿到你发慌”型。
　　还有一种无形尴尬, 最为致命。非典型性举例，顾悠悠和宗介。自从真心话大冒险之后，就像总有深不可见的鸿沟隐藏在两人中间。虽然细而窄小, 但它深呀。前两天顾悠悠在绞尽脑汁认真考虑在一起的可能性，把可以信任的亲朋好友全都咨询了个遍，后两天她在为论文作业和申请交换焦头烂额。
　　而宗介呢, 随着KPL赛程的推进，常规赛进入最后两周的角逐，比赛的安排由每队每周一场增长为两场，即双休日两天都需要全神贯注地投入比赛。他倒是也并非害羞, 只是觉得多给对方一点时间纠结, 才能找到心中真正的答案, 于是也没去催促。
　　Ruin战队本届比赛至今还未吃过败仗，创造了KPL史上的神话。而R这个富有传奇色彩的名字，无可避免地和“天才，魔鬼，王者降临，”诸如此类的中二词语联系在了一起，只要打开王者荣耀助手就能看见。
　　顾悠悠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掐着指头规划一天二十四小时的利用情况。大抵是因为中文是A大的王牌专业，中文系的学生都被当成超人，每个教授都觉得你只学这一门课，并且愿意为此付出生命，所以deadline蜂拥而至，再加上出国申请需要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材料，堪称大型车祸现场。
　　她一连两天凌晨五点睡，早上八点起，在电脑前坐的腰酸背痛。然而日程表上的截止日期还是像开水浇干脆面似的，越泡越涨，没有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相比之下，莫婉然就像在放假，有空就照旧和霍夜辰出去约会，各种游山玩水灯红酒绿。
　　苦行僧顾悠悠自然明白“欲带皇冠，必承其重”的道理，所以在连续两天只睡三小时后，她仍旧顶着PS都去不掉的黑眼圈，抱着一直到下巴处的学习资料和电脑，拖着沉重的步伐成为了第一个到图书馆的人。
　　她坐在二楼自习区最靠边的位置，睡眠不足和缺失午饭导致的恶心像潮水般一阵阵涌来，挑战着她的神经底线。今天要完成的任务被写在便签贴在桌子上，密密麻麻排列下来，如果一头钻进去好好用功，大抵是能做完的吧。
　　旁边成双成对的情侣有说有笑地路过，他们在懒人沙发上卿卿我我了好一阵，端着奶茶离开了，那时候顾悠悠在写个人简历。
　　来图书馆借《火星救援》碟子的莫西干头同学来了，和柜台的工作人员进行了长达半小时的交涉，心满意足地拿着碟子走了，那时候顾悠悠在写自荐信草稿。
　　一动不动中，夜晚就悄悄赶走了白天，在人间称王称霸。图书馆的窗子由于要节约用电，怕中央空调负担过重，所以是不能关闭的。顾虑到采光问题，窗帘也不怎么拉。
　　顾悠悠生无可恋地看着月亮从对面的楼顶缓缓露出半张脸，柔和的光辉洒在她手臂上——还差三分钟十点了。本以为绷紧脑子里的弦，坚持到现在应该能大致完成任务，说不定还可以开小差看看宗介比赛的直播。
　　现实情况是，今晚无可避免又要通宵了。
　　如果修仙分阶段的话，以她的修为，已经走火入魔。
　　图书管这一层的人消失殆尽，最后剩下在埋头苦干的都是同道中人。很累，很想停下来，可是却不得不鞭策自己继续向前，人生也许就是这么艰难。
　　有没有这样一个时刻，你突然想一个人能安慰鼓励你一下，即便只是最简单的加油；但是却发现不计其数认识的人里，居然没有一个能让你百分之百笃定会在百忙中抽出时间给你拥抱的人，于是就越来越孤单，越来越难过。
　　其实你也知道，自己不是不勇敢，只是需要一个后盾小憩。
　　妈妈在外出差，爸爸砸应酬，至亲首先排除选项。最好的朋友莫婉然呢？她大概正和霍夜辰走在市中心最繁华的街道上，看着华灯初上的城市，感慨打马而过的青春年华。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怎么能打电话过去叽叽歪歪破坏气氛呢。
　　说来也巧，这层楼最后一个和自己一起奋斗的是位穿着小西装的女生，看面相应该是位学姐。她的面容同样疲惫，同样形单影只，伏案不停地写写画画，偶尔打个呵欠，猛灌一口雀巢咖啡。
　　两人各自忙活，偌大的自习区别无他人，空气中竟然流淌着奇妙的默契感。
　　然而十点半的时候，这种默契随着学长的到来应声而碎，他站在楼梯口楼处冲学姐招招手，像召唤在外奔波的飞鸟归巢。学姐几乎是飞奔着冲进他怀里。那种幸福的表情，炽烈而安定的怀抱，仿佛从早到晚的劳顿在刹那间烟消云散，他们手牵着手留给顾悠悠一对背影。
　　原来是多虑了，六合天地如此之大，连蚊子都成双成对来咬人，自己却茕茕孑立，在空荡荡的图书馆里赶作业。而一颗孤零零的心，要把漫漫黑夜点亮是多么困难啊。
　　顾悠悠还在一刻不停地写着文件，看着便利贴上大半夜还没被叉掉的任务条，真真切切感到绝望。就在这时，一个名字跳入了她的脑海。
　　她不敢去打扰他，却忍不住去打扰他。
　　——宗介收拾完东西从训练基地出来，他今天绝地反击拿下四杀的精彩操作导致比赛完自己被无数记者围追堵截，还偏偏不能不耐烦。好不容易应付完回到基地，教练又喋喋不休唠叨大半天，就因为霍夜辰打完比赛就以光速极不负责地消失了，以至十点半，他才重获自由。
　　令人高兴的是，手机久违地震动起来。
　　-你在吗。
　　-在，怎么了。
　　这一问不要紧，成百上千的消息忽然像洪水猛兽一样挤进宗介的手机里，让他想起直播时你推我搡的弹幕。他盯着屏幕逐条仔细阅读，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我只是想找你抱怨一下，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你也很忙，没空理我，不想就直接忽略我的信息吧。” 接着她抱怨事情是多么多么的纷繁复杂，而她又是多么多么地想睡觉而不行，东拉西扯不知道怎么又拐到上了表白的问题上，通过语音消息听得出她忍不住在抽噎：“我真的不是故意不回复你表白的，太忙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她也不知道为啥，委屈喷涌而出。
　　为什么回到寝室能看到大家都心满意足地在被窝里安详地睡着，而自己却还要打着台灯肝论文，直至东方的晨光划破天际？想到这个，她就控制不住开始哭了，而又在和宗介发语音消息，眼泪一发而不可收拾。
　　预想中大段大段的心灵鸡汤并没有出现，宗介的回复很简短也很有力，他的声音沉稳：“你在哪里，我马上过来。”
　　也许是怕她以为在敷衍，接着发了好几条过来。
　　-不要到处乱跑，稍微等等。
　　-也不要乱想，最多十五分钟。
　　顾悠悠就端端正正坐在那里，背对着自习区的入口，边哭边创作着第二封推荐信。她不知道十五分钟是多久，只是隐隐感到
　　宗介是个十分准时的人，他嘴里冒出来的十五分钟，绝对不可能拖到十六分。和他一起出现的不仅有本人，还有冒着热气的照烧鸡排饭和鲜奶朱古力。
　　不要问为什么隔着塑料袋顾悠悠还知道，香喷喷的味道她再熟悉不过来了。
　　四下别无他人，连抽噎声似乎都能在广阔的区域内传出老远。即便鼻翼还在迅速扩张收缩，胸口还在剧烈起伏，她哭唧唧地咽下一口鸡肉，感觉鲜香滑嫩的质感在口腔中蔓延开来，含混不清地哭唧唧：“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饭？”
　　“我猜的。”宗介看着桌上的小便签，他像刚运动回来似的，说话的气息并不太稳，“跑腿交作业之类的事情就我来做吧，你把需要写的东西写了。”
　　顾悠悠眼泪婆娑地抬起头，刚收回去的泪水又顺着脸颊滑落：，哽咽道：“你要帮我？”
　　“不然呢？”他安抚性地笑起来，把吸管插进coco的奶茶被子里放在她旁边，“我本来考虑要不要给你个抱抱，可是怕被你觉得是非礼。如果你不介意，东西拿给我写也是一样的。”
　　你知道吗，有时候你的作业我包比给你安慰抱抱更加令人感到欣慰，因为前者是实实在在的分担，而后者也许只是说说而已。
　　她又开始过意不去，口气很委婉很客气：“你回去早点睡吧。”回应是宗介偏头斜了她一眼，悠悠道：“我走了你会孤单的。”把U盘拿走去楼下打印成纸质简历了，留下饥肠辘辘的顾悠悠还在狼吞虎咽。
　　虽然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但后来他们还是通宵了。
　　顾悠悠坚持作业需要自己完成才有效果，宗介坚持不提前撤退要陪到大结局。她在各类文献资料中畅快遨游，他就专心致志地在旁边反复温习比赛录像。
　　他在研究操作细节和节奏把握。
　　原来众人口中的天才也并非一蹴而就。
　　在幽暗的隐秘处，宗介也会不厌其烦地观看某一场比赛，只为了彻底分析场上局势，把不足之处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他的神情特别认真，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来，瞳仁会跟着人物的位置变化而小幅度移动。大多数时候无论顾悠悠如何躁动，他都无动于衷，只是会伸手去探水杯里的水温，估摸着合适就去换温水。
　　滚烫的红日从东方冉冉升起，带着无与伦比的盛大光芒，给这个人雕刻般的侧颜镀上纯金，一切仿佛凝固成永恒。
　　分别时两人眼眶下皆是同等的黛青，却莫名其妙露出笑容。顾悠悠不再哭了，反倒觉得心疼，也许是漫漫长夜的煎熬给了她表露心迹的勇气，她感到日光的温度渗入心底，慢吞吞地对宗介说：“现在告诉你我喜欢你还来得及吗？”
　　正在帮她撑门的宗介楞了一下，然后居高临下地给了她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他嘴角的梨涡还没有散去，眸子亮如星辰：“再等等，此事另有安排。emmm，你能不能答应我个要求？”神使鬼差地，他伸出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对方没有避开。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吹风后凉凉的，覆在眼睛上带着安定的魔力。
　　顾悠悠干脆地点头，示意他尽管提，赴汤蹈火她都在所不辞。
　　宗介退开一步，隔着距离望向她，阳光给她的鬓发染上毛毛的虚边儿，他似乎能感到手心底下滴流滴流不断转动的眼珠子。熬了一晚上，还生龙活虎地不安分呐。
　　他最终放开了手，觉得应该抓紧时间放她回去补眠，于是坦白道：“答应我，至少你生日之前，你要喜欢我。”如今是四月初，离她四月二十七日的生日，还剩二十来天。
　　“你要在我生日重新给我表白吗？”她努力适应着陡然而至的白昼，并不急着上楼，而是回过头去问他。
　　“保密。”宗介可能意识不到自己逆光中的盛世美颜有多撩人，只是做了个嘘的手势。头顶是云和天空，还在缱绻缠绵；耳畔是十里春风，俯身亲吻初夏。这个动作仿佛创造了无形的屏障，把周围的一切都隔离在外，包括聒噪的鸟鸣。
　　他得意地眨眨眼，人慢慢往后退去：“你猜对了，百分之五十吧。”


第27章 Chapter 26
　　四月五日, 本该在学校老老实实待着补瞌睡的顾悠悠居然在风和日丽的海南踩沙丘？其实是经过前段时间没日没夜的辛苦劳作，终于把半期考试月顺利过关, 紧接着学校校庆放三天假，但是不甘寂寞的同学们不愿意屈居于狭窄的一隅。吵着闹着要享受生活。
　　于是顾悠悠一行人来了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准确地说，是跟着Ruin战队走的旅行。战队根据霍夜辰和宗介的放假时间订了机票，打算在总决赛前来一次最后的疯狂，就提家携口飞往三亚。
　　综上所述，在这个日光倾城的下午，他们已经顺着金黄色的沙滩走了一小时不止。其实是出发沿着海岸线走时精力充沛各个都觉得自己能跑马拉松，回来时候汗流浃背, 但是总要回酒店去, 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实在走不动了，找了个水吧休息。
　　说是水吧，其实就是个搭在沙滩靠里处的棚子, 里面贩卖各种零食饮料，还有烤肠和简餐。趁着坐下卖东西的空隙，阿夜就打开手机开始直播, 观众纷纷发来慰问，祝他度假愉快。他想给粉丝们展现自己度假生活的丰富多彩，就环绕水吧一圈儿，把所有的细枝末节都拍了下来。
　　弹幕的组成大致如下：
　　-能别晃了吗阿夜, 脑震荡都要被你晃出来了。
　　-拍清楚点好吗男神, 鬼都看不见。
　　-和谁一起的啊战队吗！好棒好棒！
　　-晕……
　　-等等, 你们听见没！背景里好像是R的声音诶！
　　-好像是！求直播！
　　接下来清一色的附和，粉丝们强烈要求摄像头转向R。虽然KPL上R已经亮相，人气还颇高，但许多看直播的粉丝并不怎么关注职业比赛，对R的了解仅仅停留在只说话不露脸的层面上。
　　“好好好，给你们看下。就一下哦！” 阿夜最后不敌粉丝的百般请求，勉强同意给大家看看背影，于是一对璧人出现在屏幕框内。少年穿着休闲短裤，暗红色短袖，还踩着人字拖，再随意不过的海滨打扮，在他身上竟愣是给穿出了种英挺的气质来。
　　这少年一看，气度不凡，只可惜是背影。
　　而少年身边不远处正有个吃冰淇淋吃得津津有味的少女，波浪卷头发松松地散在背上，洋溢着青春的独特魅力。两个身影看上去十分般配，让人不禁想入非非。
　　弹幕区有粉丝大胆给了百度百科链接，大肆宣扬R真是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都很好看的人，难免就有人揣测说阿夜前面两个人是一对儿，加上R背上的女士背包，就更可疑了。
　　该不会老公R有对象了吧！那岂不是随叫随到现在还是四十万女粉丝全部要失恋？
　　“不不不！你们误会了！前面那个小姐姐是我老板！”阿夜压低声音解释，生怕被莫婉然揪耳朵。粉丝们才刚舒了口气，就听见另一句五雷轰顶的话——“旁边那个才是R的老板！”
　　说着把手机往右边挪了挪。
　　木质栈道只有一米来宽，莫婉然和宗介走在上面，童心未泯的顾悠悠光着脚丫子在下面踩纯沙，作势要撩起一把沙去踢宗介。黄色的颗粒在空中划出一幅幕布，然后她就失去平衡，紧接着一个趔趄。
　　倒也没不要脸地栽进宗介怀里，只是肘子下意识地撑了一下，脑门儿就结结实实磕在他肩膀上。
　　“没事吧？”宗介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看她十分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反问他肩膀没事吧，便突发奇想捂住肩头，一脸痛苦地说：“感觉得出来你头很铁……”
　　伤心欲绝的粉丝立刻就感叹起来：
　　-R这是金屋藏娇！正牌有人了都不告诉我们，伤心.jpg
　　-天哪大型虐狗现场！失恋了qwq
　　-唉，果然R给我们看到的只是面具，在喜欢的人面前露出的才是真实的模样，平时那个气定神闲的人居然也会毒舌……
　　弹幕区已经被哀嚎和哭泣占领，粉丝们也没想到好不容易等到阿夜有空直播，可以趁机看看R的日常，然而就迎来这么个人神共愤的消息。
　　阿夜却还在幸灾乐祸，嚼着口香糖道：“哈哈哈我悄悄跟你们说哦，R是典型的只准我膈应不准你插嘴的。就今天喝奶茶吧，他各种旁侧敲击提醒Riven会胖。”说起来真是一把辛酸泪，阿夜抹了抹眼睛：“结果我就帮腔了句无糖的也会胖哦，R毫不犹疑地给了我锤子，前一秒还在口口声声说胖，后一秒就‘她想喝就喝呗，你怼她干啥’，我心里那叫一个苦啊……”
　　宗介就听见霍夜辰在后面神经兮兮地说个不停，隐隐约约还有“合适的时候会公布的”之类的公关言辞，忽然想起件事儿来，转头对顾悠悠说：“对了，下周KPL总决赛你来看吗？”
　　顾悠悠也是够皮：“不来你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毕竟你是老大。”宗介说这话时略带萧索，竟无端有种失宠小媳妇儿的幽怨，“你到时候直接报我的名字就好了，战队的助理什么的会带你进去找座位的。”
　　“你要是给我安排坐垃圾桶上面怎么办？”顾悠悠问。
　　宗介惊讶地抬了抬眉，步伐也跟着慢下来：“我怎么会让你坐垃圾桶上面？这样垃圾桶会被压垮的呀。”
　　“打扰了打扰了。”这猜中的开头，为什么对应的是这么恐怖的结尾？说好的要把她宠上天呢？这往地下贬是什么操作……顾悠悠无言以对。
　　幸好阿夜及时掐掉了直播，不然万千观众就即将看见自己爱慕已久的主播被一女子往领口里塞沙子然后两人笑着打闹追出老远的高能场面。宗介跑在前面，躲躲闪闪避开后方天马流星锤的攻势，而一边又要护着佯怒的顾悠悠别一个狗吃屎摔下去。要是被粉丝看到了，顾同学会被人肉的吧。
　　莫婉然觉得奇怪，两人相处得和和睦睦，但那天问悠悠他们交往了吗，悠悠居然很有耐心地让她再等等。难道现在谈恋爱之前都有几天试用期需要预热的吗？还是说他们其实并没打算在一起，只是当兄弟？
　　她这么想着，晚上的游戏却让她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相比起战队其他人，他们四人显然是更加相熟，吃完晚饭后便没有别的行程安排，王者天天都在摸，难免感到厌倦，于是就相约打最近很受欢迎的荒野行动。
　　网易的游戏，据说是仿照电脑游戏绝地求生做出来的，一百个人跳伞到地图里，找枪和防具之类的物资，然后随着安全区的缩小杀人，然后胜者为王。
　　虽然阿夜和R已经是老手，但两位女生还是觉得很慌乱，怕积分高了打不过，他们只好开小号带她们一起，不用多说，游戏ID就需要重新选择。
　　而给游戏角色起名，真是是技术活。要不重名还有有内涵实在太难，于是莫婉然在顾悠悠身边耳语道：“我跟你讲，据说这个游戏妹子会很受照顾，你要不就取一个萌一点撒娇些的，一看就是妹子的？”
　　顾悠悠不想因为性别而受照顾，但鉴于也不想被打爆头，只得冥思苦想，在ID栏目里输入：不管我要抱抱。随后就把手机放在茶几上，自己去卫生间解决内急问题了。
　　回来时队伍里五个人都已经凑齐，上单瓜某人由于女朋友出差不在也加入了他们的阵营。顾悠悠咬唇，没忍住问了句：“那个‘人多你别闹嘛’是谁？”
　　结果被周围三个人齐刷刷翻了白眼，连她自己也意识到了这是个多么愚蠢的问题。莫婉然的ID是溺，而霍夜辰的自然而然就是宠溺，再除开瓜某人的ID就是瓜某人，剩下两个人的连起来不就是：
　　不管我要抱抱，人多你别闹嘛。
　　最怕，空气忽然安静。当顾悠悠呆子似的把两句话穿在一起念出来时，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然而厚脸皮宗介完全没有害羞的意思，拍了拍她的狗头：“嗯，别闹。”
　　莫婉然当即觉得白天思索他俩是不是没有在一起的意思这个举动，真的是愚蠢至极，然而接下来的一系列事情更是让她瞠目结舌。
　　论什么叫做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大抵就是打荒野行动时宗介对顾悠悠的态度吧。
　　当看到队里三个男的把目的地不约而同定在中部主城时，顾悠悠心里七上八下：“要是我落地成盒了怎么办？”中部主城是整个地图的中心，资源相对比较肥沃，战斗也十分激烈，往往找刺激的人就喜欢跳这里。
　　“没事儿，我们是有大腿R在的人，抱大腿就行了。”霍夜辰显得胸有成竹，“你们怕是不知道R一个人就是一支军队，我可是见识过的。”确实，宗介这个头铁枪刚的变态，上次落地队友全体阵亡，最后居然一个人屠城，还肥的流油地吃到了鸡。
　　“别慌好吧。”宗介终于说话了，“我不会让你落地成盒的，你要是打不过就找个厕所躲起来，红楼后面就有，等我杀完人你出来舔包。”
　　“这样不是就没时间捡装备了吗。”顾悠悠诧异道。
　　宗介说的理所当然：“我给你捡了放厕所门口，你出来直接拿不就行了。”话音未落，莫婉然已经一口水喷在桌子上，右手腾出去戳戳霍夜辰：“学着点儿。”
　　第一把好奇心害死猫，顾悠悠落地后硬是找了最正中间的红楼钻进去，小地图上立马就出现六个红色脚印，意思是六个敌人正在附近。当她搜到二楼时，脚步声就越发靠近了，但她是有最强召唤兽在的人，当即缩在角落里喊“我我我楼下有人……”
　　宗介完全不紧张：“我马上过来，你别动。”于是就看见队友的图标越来越近，一阵激烈的突突声之后，两道击杀显示出现在屏幕上。顾悠悠新手上路，也搞不清楚是对面打死了队友，还是队友打死了对面，每次击杀显示的出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嘈杂渐渐平息，只听到他气都不带喘的声音：“下来舔包吧。”
　　第二把顾悠悠学乖了，真的开局就跳到厕所里趴好躲着，四面八方都是枪声，轰隆隆的，还掺杂这脚步声淹没其中，让人提心吊胆。好几次有人在厕所旁边晃悠，幸好最后都选择了不开门。
　　然而当她颤颤巍巍地从厕所里爬出来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脏兮兮的厕所门口密密麻麻摆了一堆装备，满配的m4a1，即后坐力较小而伤害可观的步枪，以及m24狙击枪，三级头三级甲二级包外带医疗用品应有尽有。
　　即便她可能一整局下来，都不会开枪。
　　“请给我也找一个男朋友。”还在对面红楼寻找一级小绿帽的霍夜辰感慨道，要知道以前他找宗介拿个m24，回应从来都是“没有，下一个。”
　　最人神共愤的还在后头。
　　第三局，R又在中部主城里横行霸道，把顾悠悠安置在红楼二楼靠窗处，如果他把人击倒，她就可以开枪抢人头。反正消音，别人也发现不了她在哪儿。
　　顾悠悠闲得无聊，就问他：“ak那么飘，怎么才能打到人啊……”
　　正拿着ak在大开杀戒的R还没忘详细地进行教学：“三指压枪法。你左手大拇指负责移动位置，右手食指开火，中指压枪。简单点说，往你动的反方向拉视野就可以了。或者可以趴着打人的脚，不用压枪，反正飘，会自动从脚打到头顶。”一个人物从二楼楼梯口转弯进去，把四倍镜丢在发呆的顾悠悠面前。
　　过了一阵，顾悠悠试图采用上述方法打到在对面宗介楼上的人，毕竟她还是想帮点忙。结果宗介自己都冲上去攻楼杀人等她舔包了，她还在一顿乱扫。
　　霍夜辰扶额，听到那一阵发射火箭似的ak扫射声，觉得耳膜生疼。
　　“额，我好像还是不会压枪。”顾悠悠囧道。
　　“不会就算了，我的都是你的。”宗介打了个呵欠，似乎有点困了，“你要是不过瘾想杀人，下次跳个人少一点的地方试一下。到时候我给你看着他打不死你就行了。”
　　“卧槽。”霍夜辰实在忍不住爆粗口了，“我刚开始玩的时候佛系枪法，把把落地成盒，你他妈可是斩钉截铁跟我说‘只跳中部主城，不跳不玩了’。现在什么叫人少一点的地方？”
　　“还有我玩ak刚人不成反被日的时候你说的啥？你当时可是头也不回就打人去了，还说什么‘你连个人都打不死，还指望我救你？’”呸！都是鬼话，刚才顾大小姐一个有枪的人被没枪的人用高压锅盖击倒了，结果这厮人也不杀了，二话不说冒着生命危险冲过街去救人。
　　想到这里，霍夜辰极其不满道：“人心不古啊！区别对待啊！苍天没眼啊！你看看你每次嘲讽我又菜又怂，换到这里就百般呵护了，你什么意思嘛！是不是想失去你的好基友？”
　　宗介目不斜视，在红楼各层的阳台上灵活跳跃找人，口气淡淡的：“就是，你闭嘴的意思。”
　　瓜某人看着穿裙子的女性角色慢吞吞地捡着一地的装备，他没觉得被秀到了，只是忽然有点儿饱，像吃了某种动物的粮食，还觉得忽然有点儿思念自己的女朋友。


第28章 Chapter 27
　　上回说到荒野行动, 后面的料还绰绰有余。
　　一般来讲，大神一个人能吃鸡, 那靠的是无与伦比的反应力和铁打的技术，有时还附带经验判断, 比如空投常常投放在安全区。但是带上个妹子，就不一定了。妹子的配合程度，是至关重要的。
　　比如顾悠悠，就属于极度不配合型。
　　当个医疗兵救救人打打药不好吗？打不死人还卯着老命要去刚，别人都跑着出楼不杀她了，她还穷追不舍，对面至少转过身来一梭子把她干掉, 拦都拦不住。宗介只好追出去帮她打人, 这下倒好，人倒是杀了，顾悠悠也没了呀。
　　只要半分钟不看着她, 她就能以各种奇妙的方式凉掉，什么从军事基地的铁架子上一跃解千愁，什么丢□□到墙壁上弹回来把自己炸飞, 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她死不到。
　　还有一回玩绝地求生，她把□□扔到自己屋子里，宗介就看见一个浑身冒着熊熊烈火的女鬼来找她讨债, 她的身体奇异地扭曲, 硬生生把趴在阳台上蹲人的宗介吓得跳了下去。
　　最最关键的是, 你说她佛系枪法吧，这人体描边大师偶尔又能救你于水深火热之中；你说她不会走位吧，她时不时又能蛇皮地让你灭队。对，让自己方灭队，尤其是和宗介双排时。
　　所以一句话总结顾悠悠的操作水平，她能让你无限接近吃鸡，但最后一定吃不了鸡，除非她落地成盒，你孤军奋战。
　　这是从海南回来之后连续几天宗介痛定思痛，得出的结论。
　　最近几天他每天都带顾悠悠吃鸡，看着她傻乎乎的操作，也能缓解一些总决赛步步逼近的紧张。他发现可能由于女生对紧急情况的应变和决策能力普遍不如男生，让顾悠悠吃鸡去大城刚枪活着出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所以总是早早带着她进安全区找个合适的房子蹲人。
　　但安全区的房子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幢，总会遇上人，于是时常会有陌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是令人肝胆俱裂的开门声，短暂的寂静之后，便会有彪形大汉上来攻楼。
　　“别怕，要是他们敢上来我就扫他们。”宗介把阳台门打开，趴在阳台上去取好位置，要是对方上楼，就刚好能借用ak的后坐力从脚打到头。
　　小地图上脚步声的红色越来越深了，零碎的黑影开始在楼梯拐角处闪烁，顾悠悠屏息凝神，做好万全的准备大干一场，并且灵活运用从大佬那里学到的小碎步左右位移法，避免被对面扫射。
　　然后对面上来了，她瞬间黑屏。
　　正当她万分不解刚枪王宗介为何神秘哑炮时，只听一声绝望而悠长的叹息——“悠悠，你把门关上了，我没法出来打人。”
　　还有当决赛圈剩最后四个幸运儿，楼上楼下平局分布时，套用名人名言，楼上的人想到楼下去，楼下的人想到楼上来。但是总不能扛毒上去刚吧，只能憋屈地待在原地苟。等待之中，宗介教她卡视野：两个人堆在楼梯里面靠墙处，这样对面下楼后必须转弯才能进行攻击，而利用转弯的时间差，对面已经被打成筛子了。
　　这回楼上的两位仁兄也是很明白卧薪尝胆的道理，死活不下楼。要抱抱和你别闹在目力所不能及的黑暗角落里，旁边是上行的楼梯底面和斑痕累累的箱子，两道身影纠缠在一起，旖旎绵长，做着不为人知的苟且之事。
　　呸，苟且个大头鬼。
　　宗介喊顾悠悠往楼上扔两个碎片手榴弹，顾悠悠手痒痒立马就听话地扔了两个上去，动作一气呵成毫不含糊，像掷铁饼的运动员般轻车熟路。
　　然后两个小巧玲珑的、深绿色的球状物灵活地滚到了两人脚边，还和地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像天堂的迎宾曲。
　　后来两个盒子整整齐齐地摆在地上，互相对话。
　　盒子A：“楼上的人□□扔得这么准的吗？我们完全没法跑。”
　　盒子B：“悠悠，楼上的人其实没扔□□。”后半句被宗介硬生生吞下肚子去，没法跑的原因很简单，顾悠悠老是不跑，把他卡在了盒子和楼梯之间，任凭他使出吃奶的劲儿挣扎，还是无补于事。
　　这也是为什么打完绝地求生手游和荒野行动之后，宗介不听劝阻非要给她分享一首“阿弥陀佛”的佛教音乐的直接诱因。
　　至于顾悠悠，也在吃鸡这游戏中悟出了些人生哲理，当然大多是恋爱道理啦。一个男生，并不是带你躺鸡就说明喜欢你，并不是跟你说“这里有个多的三级甲”就能显示出对你的在乎，更不是让你决赛圈出去当诱饵就是有谋略。
　　男生嘛，带妹的时候为了保证胜率，捡到好的装备会优先给自己，而王者也会抢核心位置保证节奏和输出，不然你让别人用坦克带领全队走向胜利也太强人所难。
　　但是宗介不一样，他捡到的东西，永远先考虑顾悠悠。
　　看到有空投，也不会让顾悠悠跟着去送死，而是自己开车去捡，回来把东西丢给她。于是就有了一个黑发马尾辫的小姑娘，手拿满配AWM在房间二楼的窗户前威风凛凛站而不动，然后莫名其妙被山上的狙击手一枪爆头的场景。
　　顾悠悠总是推辞拿空投枪，坚称自己拿了也不打人，打了也打不中人，给她完全是浪费资源。宗介却总是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拿来玩呗。”
　　实在是穷成一匹野马，顾悠悠问宗介有没有多的倍镜，宗介毫不犹豫扔了个四倍在地上，后来通过阿夜披露情报才知道他那一把刚落地在城里的时候来不及舔包，全程机瞄98k。而倍镜呢？顾悠悠四倍镜装在ump9□□上沉迷苟活无法自拔。
　　他不是那种说“这里有个多的三级甲”的人，而是说“这里有个三级甲”的人，这两者有时候，真的有天壤之别。
　　所谓患难见真情也并非没有道理，高中男同学带顾悠悠玩吃鸡的时候，倒数第二个圈儿毒来了，而他们屁股后面还有人，这时候往往男同学都会自己冲进圈儿，然后再考虑保护下被集火的女同学。
　　看着小地图下方的缩毒倒计时进入最后二十秒——
　　“一会儿你先跑，不要管后面的人，就一直疾速跑到对面的掩体后面藏好。”宗介像在交代遗言一样跟她讲，“我给你看着，不用担心后面。”
　　最后他和把剩下的人杀了来不及进圈儿，在距离安全区十米不到的地方悲情成盒，但是顾悠悠却四肢健全地顺利进入了决赛圈。每当她想起那次经历，就会暗暗为自己没能吃鸡的无能而愤慨，她的平安可是宗介用命换来的啊。
　　也许是有了爱情的滋润，室友们纷纷觉得顾悠悠发生了奇妙的变化，从前她总是富有忧郁的文人气息，经常独自眺望远方，满脸惆怅。而这两天，但凡是睁着眼睛的时候，笑容就没有消失过，有时候大半夜的还能听见咯咯的笑声，怪瘆人的。
　　莫婉然呢？也是笑口常开，两人幸福的模样让还在单身的室友们也进入了迟来的春天，皆是蠢蠢欲动。
　　刘悦就是其中之一。
　　她一天下课后心急火燎地跑回寝室宣布自己要开始追男神大作战了，搞得所有人面面相觑。原来是在学术研讨会上邂逅了一个大帅哥，而且是个极品暖男。
　　所谓极品，和宗介比较，宗介是你进决赛圈时毅然决然留在身后帮你打人的暖男。但是这个学长不得了，他是会先把全身最好的装备都脱下来给你然后义无反顾牺牲自己让你进决赛圈的人。
　　顾悠悠本能觉得这暖得有点儿迷，可她也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只得为刘悦找到心仪对象而恭喜祝福。
　　刘悦说起这个人来那叫一个滔滔不绝，才认识没两天，故事却多得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拉着宿舍的人开茶话会，全面分析两人发展的可能性，还在网上查了一堆“男生喜欢你的九种表现”“男人为你动心的十种征召”，就差没用塔罗牌占卜一番了。
　　正在为如何让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而焦头烂额时，寝室门响了。
　　宿管阿姨正儿八经地站在门口，碎花衣裳随着走廊上的清风而徐徐摆动，她一手拿着蒲扇，一手拿着信封递过来：“这是一个叫宗介的男生送来的，说给你们寝室顾悠悠。”接着露出慈祥和蔼的笑：“你们这些年轻人，都什么时代了，还玩写情书啊。”
　　顾悠悠真想往自己脑袋上插个烟囱排气，免得脸涨得跟着柿子似的，说什么都被误会。虽然反应激烈，但还是颤抖着双手结果了信封，塞在怀里跑回自己被窝去看。
　　信封里有张四四方方的卡片，边框鎏金蟠龙纹，字体飘逸流畅，笔锋回转如宝剑磨砺而成，是一张KPL总决赛的门票。日期近德令人发指，就在明天。
　　不知为何，手指随意摩挲着门票表面，顾悠悠却忽然紧张起来。


第29章 Chapter 28
　　为了提前到KPL总决赛的场地, 顾悠悠特意设了个早晨七点的闹钟起来，当然不是为了梳妆打扮。总决赛五点半开始, 正是她高数课的时间，所以她不得不提前完成晚上的任务, 包括但不限于预习费马定理并完成当节所有习题，还有六千字的小说更新以及学生会
　　关于校运会举办的建议策划书，前前后后又是好几千字。等到出门的时候，她莫名其妙的紧张已经消失殆尽了，剩下的只有被文档虐待后的头昏眼花。
　　同行的还有莫婉然，当然是被霍夜辰邀请去的，两个人还专门下载了手机弹幕的APP。
　　KPL总决赛的赛场选址在A市最大的商业中心, 历时三个月修葺了专门的比赛场地。该中心客流量本来就大, 加上KPL的吸引力，广场前的一条街老早就车水马龙，堵得水泄不通, 当真是热闹非凡。
　　等顾悠悠和莫婉然打车到的时候，已经临近比赛开始了，入场口居然还是人山人海, 里三层外三层连只苍蝇都挤不进去。现在顾悠悠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宗介之前要问她需不需要找战队助理给他们开后门进去，可惜被他们以不想找关系的借口斩钉截铁地拒绝。
　　“真的不需要？”宗介当时惊讶地抬了抬眉毛，似乎担心她会在人潮中走丢。
　　顾悠悠再次确认：“不需要。你这样特殊对待，老显得我很重要似的, 会飘的我跟你讲。”他只是微微一笑, 摇摇头不再说话, 那双眼睛里藏着银河，总有绚丽的光彩。
　　现在他应该在调整心态准备比赛吧，就不发消息去打扰了。
　　最后顾悠悠和莫婉然还是老老实实排队进场，根据门票上的位置坐下，发现前后左右都是穿着Ruin战队服装的人，后排则是盛装单的帅哥靓女，就他们穿着磨得发白的牛仔裤和再日常不过的体恤，显得格格不入。
　　比赛马上就要拉开帷幕，选手们坐在台子两边的比赛席上，带着耳麦，神态各异。唯一不变的是空气中浓浓的火药味，隔着钢化隔音玻璃都能感觉到剑拔弩张的气氛。
　　灯光徐徐暗下来，粉丝们手中荧光的标语却把赛场照得更亮。隐隐约约有只言片语飘到她耳朵里，无非是“天哪XX好帅啊！”“XX一定要赢啊！”
　　顾悠悠把包放在座椅靠背处，就听见主持人在热烈的掌声中道出了开场白，然后逐一介绍战队与选手。这次Ruin战队的对手是老牌劲旅NBD战队，never be defeated，不败之神。此战队实力非同小觑，从开赛到现在只失手过一局，他们一路稳扎稳打，最终和Ruin站到了此番最终章的战场上。
　　粗略估计，势均力敌吧。
　　远远望过去，宗介双手交叉放在桌上，人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他的神色与平时无异，只是眉心处多了浅浅的沟壑，似乎在认真思忖着什么。
　　他很近，可是也很远，实际距离不过二三十米，玻璃却把他们分割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外面呼声如潮，里面静若坟场。等主持人介绍到“R，Ruin战队打野位。”时，排山倒海的欢呼甚至要将顾悠悠淹没。
　　听到自己的名字，宗介忽然睁开了眼睛，仅仅是这么个微小的动作，气场却顿时凌厉起来。纤长的睫毛往外翻卷，露出锐利的眸子，配上激昂的背景音乐，燃到爆炸。还有阿夜，平日里见惯了他嬉皮笑脸的样子，陡然间看到他锋芒毕露还真不习惯，顾悠悠不禁唏嘘，狮子有时候装成猫不是因为他羸弱，可能仅仅是想装成乖巧的猫咪，如此而已。
　　顾悠悠在手机的弹幕软件上打了个加油，在台下不计其数五花八门的手机里，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见。
　　可是他真的看见了！
　　在密密麻麻的人头中，一道凉而锋利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宗介勾了勾嘴角，无声地作了个口型——“会的。”
　　为了这场荣耀之争，两支战队都做了万全的准备，阵容选择时，气氛达到了紧张的顶点，每一步都是生死棋，每一步都至关重要。
　　奇怪的是，一向以野核著称的Ruin战队反而没有抢打野位，而是首先保证了阿夜的中单诸葛亮和边路关羽。NDB不甘示弱，掏出李元芳体系准备速战速决。
　　终于轮到R选择英雄，随着倒计时数字越来越小，英雄选择却始终黑黑的，他一直低头沉思，陷入了纠结。
　　三。
　　二。
　　一。
　　国……士无双？
　　全场哗然。毕竟韩信这门英雄，在王者荣耀中确实不算强势，素来有后期连超级兵都打不过的美称，过去还能出其不意偷塔，自从水晶加强并配备护盾之后，单挑水晶的也成为历史。
　　Ruin这一手韩信的选择，难道是铁了心要和NBD硬刚前期了？
　　R笑起来，他是直勾勾盯着对面一排对手笑的，有点猖獗也有点挑衅。绝世宝剑出鞘之时，就是这般气场，明明没有刻意而为，却让你不寒而栗。
　　知道吗？剑出风流，其意断金。
　　开局了，惊心动魄的感觉丝毫没有减弱，顾悠悠明明坐在观众席，却一直在冒冷汗。似乎每一个草丛都危机四伏，稍有不慎就会命丧黄泉。
　　双方互换野区后不久，基本全部四级，大战一触即发。
　　如果说阿夜是绝地求生里的m416，无论敌方攻势如何猛烈，他都一如既往地稳到爆表，而瓜某人呢就是ak，能抗能打，不经意间就是成吨伤害。
　　至于，R。对不起，那是个怪物。
　　就好比A.W.M.你永远抓不到他身在何处，但总有这么一把枪，隐没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能在出其不意间八百里开外，一枪爆掉你的狗头。然后它又蹲回无人知晓的黑暗中，悄悄瞄准你的要害。
　　然后你就会全线崩盘，毫无还手之力。
　　经常团战打得如火如荼，NBD中单突然驾鹤归西。李元芳二技能刚躲避老夫子强捆，人还没落地就黑屏。
　　正所谓但凡R要的人头，你四保一都无济于事。当然KPL无弱旅，他也不是不死鸟，不过就算是英勇就义，也一定会拉人垫背。
　　NBD也不是好惹的，自从被连抓几次后，愈发小心谨慎，辅助保护得滴水不漏，奉献了好几场精彩绝伦的团战。但是拉扯中他们的阵营线却在不断后退，虽然有人头入账，可是李元芳和关羽的节奏没能顺利带起来，一直被Ruin战队牵着鼻子走。
　　顾悠悠等人坐在地下采用上帝视角，每当团战爆发时就忍不住身临其境，大气都不敢出，紧张得一直在抖腿。十分钟过去了，比赛进入中期，她眼睛都不眨地盯着大屏幕，生怕看漏了任何一个细节。
　　头三局Ruin战队都以微弱的优势险胜，双方的体系不断发生变化，粉丝喊得嗓子都哑了。然而真正的好戏才刚刚开始，因为是BO7赛制，至少需要赢四把才能胜利，后面NBD拿出破釜沉舟的勇气，背水一战精彩绝伦，扳回一城。
　　第四局，由于韩信被宗介送上ban位，他选择了赵云。
　　本以为是顺风顺水的局，Ruin战队没能拿到赛点，打得有些急躁，节奏紊乱。一开始反野失败送一血，亏损了一大波经济，又因为R不在暴君被抢，经济差一度拉到五千。
　　顾悠悠担心地看向了宗介。至始至终，他一门心思扑在比赛上，台下的一切与他无关。坚毅抹去了少年的青涩，取而代之的是桀骜和决绝，甚至隐隐的戾气。
　　最后NBD中路团战走位失误导致c位被秒，阿夜中单诸葛亮无限刷大，幸存者两人丝血撤退中被绕后的赵云逮个正着直接团灭，Ruin战队也伤亡惨重，仅剩赵云和诸葛亮靠两个超级兵强上高地。看到对面还有七秒复活，当机立断不怂就是刚，在对面复活的那一刻极限拆掉水晶。
　　全场像TNT炸弹一样爆裂出沸腾的欢呼，Ruin战队五个人不约而同地一跃而起，互相拥抱祝贺。而顾悠悠身边的战队其他人也是激动得难以言喻，话都说不清楚。她终于可以自由自在地呼吸了，转过去看莫婉然，她还是一脸的惊魂未定，惊喜却从脸颊的绯红中一寸一寸渗透出来。
　　战役结束，接下来便是迎接荣光的时刻了。
　　两队人分别从比赛席后面的梯子来到台上握手，预示着比赛落幕。几家欢喜几家愁，站在前面的Ruin战队洋溢着喜悦，而后面的NBD则充斥着悲伤。
　　他们退场后，就正式开始给本届KPL春季赛总冠军颁奖。除了特大号奖杯之外，每人还有一块金牌，用锦缎穿好，反射着明亮的映射灯灯光。
　　“那么我荣幸地宣布，本届KPL春季赛总决赛的MVP得主是——”主持人说到这里突然卖了个关子，任凭粉丝们呼天号地，这个美丽的小姐姐就是无动于衷。
　　音响齐声轰鸣，仿佛万马齐喑：“Ruin战队，R。”
　　对于一个王者荣耀职业竞技选手来说，这已经是殿堂里的最高荣誉，明明和自己没多大关系，顾悠悠激动得快要跳起来，莫婉然使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按住她。
　　主持人继续朗诵颁奖词：“赛季初首战，R这个富有传奇色彩的名字，在KPL名人堂上留下光荣的一笔。今天最终战，他在数不清的观赛者面前，在金光闪闪的奖杯和奖牌面前，加冕为王。”
　　R上前一步接受采访，这才发现他情绪也很激动，平日面不改色的厚脸皮居然一片红润，看得出他极力在控制自己的情绪，简短地发表了获奖感言，就被主持人提问：“Ruin战队一直都是夺冠热门，被寄予厚望，压力也肯定很大，比赛之前，你有想过如果输了会怎么样吗？”
　　“当当……当时我其实很紧张，”R说话的声音有点儿抖，“但想到反正成王败寇，愿赌服输。顶住压力，就是胜利。”
　　另一位主持人点点头，插话道：“那么你总归是顶住了最大的压力，还拿到了本届联赛的MVP。不过我听说赛前你和队友打了个赌，如果取得了胜利，你和阿夜就要在颁奖典礼上宣布一件事情。是什么事情呢？”话至此处，旁边的队友已经忍俊不禁，阿夜还不怀好意地从背后推了推他，借着话筒揭露：“我们要向大家证明电子竞技也有爱情。”后半句顿时被自己的狂笑吞没。
　　顾悠悠咬唇，觉得气氛非比寻常，准确地说，是有点儿基。两个大男人在台上站得那么近，还说着什么电子竞技存在爱情，观众不免想歪，果然是狂追偶像二十年，最后没败给一张或天真或妖冶得了脸，而是败给了另一个男人。
　　没想到啊没想到，珍爱生命，远离游戏。
　　“那你们谁先宣布？”主持人继续推波助澜。
　　“我先吧。”R率先踏出一步，脑袋上还挂着刚才台前喷出的彩带，有点像被人生生泼了碗紫菜蛋花汤。他抱着奖杯，戴着奖牌，在逆光中描摹出一个颀长的剪影，仿佛从天而降。
　　“我想问问，顾悠悠小朋友愿不愿意升个级。”宗介轻咳一声，对着话筒端端正正道，“当我的女朋友。”他说话的时候往这边看过来，那双眼睛里现在满满的都是认真。
　　赛场很吵闹，所有的声音都听不真切，所有人都在东张西望，试图寻找这个幸运的姑娘。后排的妹子在互相对视，前排的工作人员在捂嘴偷笑。至于台上的队员，在辛苦地假装自己一无所知。
　　全场所有的映射灯在疯狂旋转，扫过每一个面孔。它先从从烟熏妆的社会姐脸上掠过去了；接着又从萝莉音的双马尾妹子脸上掠过去了；络腮胡的大叔自然排除在外，连阿夜都被扫过一遍。
　　它略过许多人的脸，没有丝毫地迟疑。
　　仿佛一个世纪那样久—— 它终于停住了匆匆的脚步。
　　一束明亮到刺眼的白光笼罩着个人影，她扎着单马尾，脸小幅上扬，目光和台上无缝对接。


第30章 Chapter 29
　　当所有的聚光灯不约而同从四面八方射向她时, 顾悠悠被照得快要睁不开眼睛，白光比镁条燃烧还亮。吸气和感叹的声音此起彼伏, 其中女生痛心疾首的声音尤为突出。片刻之后，不知道是谁第一声起哄“上台！”之后便一发而不可收拾, 浪潮般的“上台”敲击着她的每一根神经，无数的催促在轰轰作响。
　　人人皆以为，能在颜值上配R的，必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柳叶如眉凤眸微挑的那种；而眼前这少女，生的是张颇为可爱的鹅蛋脸。人人也以为，能在名气上配R的, 一定是某个大名鼎鼎的人物, 即便不一定游戏六到飞起，至少也是个网红主播。
　　可顾悠悠，偏偏是个在电竞界名不见经传的名字。
　　该来的总要来。
　　于是在无数不敢落寞又掺杂着艳羡的目光中, 顾悠悠起身，一排的人自动把腿往两边放去，让她走出座位, 被聚光灯推着上台站定。
　　宗介往后退一步，给她让出位置，明明是他在表白，为什么本人一副四平八稳的模样？倒是顾悠悠手心里全是滑腻的汗水, 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手心, 牙冠发紧。
　　“既然R都已经表示的这么明确了, 那顾小姐有什么想说的吗？”主持人终于出来解围了，顺便还把话筒递到了顾悠悠手边上。
　　顾悠悠感觉自己紧绷绷的爪子一寸一寸展开，手指小心翼翼地扣在话筒光滑的身子上，然后自动送到了下巴不远处。接着不受控制地，一个声音笃定地回答：“可以呀。”根据声带的震动判断，刚才说的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如果你打开各大直播的APP，调整频道至KPL直播，就会发现许多原谅色的评论，其中不乏发一张R的黑白照片配上“从今天起，做一个寡妇。虽然你伤害了我，但你永远是我的R神。”者，还有哭唧唧大喊着失恋的说说和动态，不看字的人多半会误会成R打个KPL总决赛结果当场暴毙不幸去世了。
　　此处应有掌声。
　　不过大多数粉丝，尤其是在场的观众，还是秉着祝福的态度，尽心尽力地鼓掌喝彩。
　　然而出乎意料，表白的环节并没有就此落幕。
　　经久不息的口哨声和欢呼声中，顾悠悠感觉眼前忽然黑了一下圆形的物体一晃而过，耳垂也被什么丝绸边儿的、软软的不明物蹭了蹭，脖子就多了奇妙的下坠感。
　　是一块金光闪闪的奖牌。
　　宗介把奖牌从自己身上取下来，又不慌不忙地套在她脖子上，动作很轻，手指不经意间刮过她耳廓，一阵酥麻随即从脚尖升起。他凝神的样子很撩人，如果换成平时带金属框眼镜的时候，泛着光泽的金属边儿会顺着莹白的鼻梁稍稍下滑，露出含笑的眼睛。
　　今日比赛要紧，反正一百度近视，没必要带眼镜。
　　顾悠悠感觉耳畔有鼻息在吹，宗介在挂奖牌的时候顺便俯身耳语：“女朋友不用显得，是的确很重要，再重都要。”虽然盯着他们的是台前幕后不计其数的观众粉丝，他却仍像在无人之境，完事儿之后满意地上下打量奖牌和她整个人，借着话筒道：“生日快乐。”
　　剪裁得当的队服恰到好处衬托出了他的身材，大屏幕上陡然出现一个蝴蝶结，两支巨大的缎带从他身后延展出来，像蝴蝶的翅膀，随即生日快乐的音乐开始播放，这大概是她收到的最别出心裁的生日礼物吧。
　　顾悠悠已经呆若木鸡，而阿夜介绍女朋友莫婉然的时候，莫同学也是目瞪口呆。当然面面相觑的还有广大人民群众，他们心心念念的两大男神，就在一夜之间全部脱单，而且两个小姐姐还是闺蜜，来自同城同地同寝室——
　　俗称，一锅端。
　　颁奖典礼结束后，Ruin战队还需要集体回训练基地进行一个小小的总结，再商量下庆功宴的相关事宜。考虑到队员们消耗精力过大，家眷本来打算直接回学校，没想到队员们却出乎意料地坚定，声称一会儿可是要聚众电竞的。
　　“啊？还打游戏？”顾悠悠十分诧异，这些人一场惊心动魄的BO7下来都不会累的吗，她看着都觉得虚脱，他们还这么精力充沛地张罗着点外卖和荒野行动四排怎么默契吃鸡。
　　不过蛋糕倒是老早就准备好了，是一款定做的提拉米苏，花纹精致，复古风格蜡烛插在上面，摇曳的火光让人想起圣诞夜的却话夜谈。总的一句话概括这块蛋糕：从底座到蜡烛尖儿，无处不在彰显着Ruin战队很有钱。
　　大家围坐在客厅里吃着香喷喷的外卖和充满长胖气息的蛋糕，电视机里时不停变化的画面，其乐融融的样子竟让顾悠悠有种回家的温暖。正在这时，门铃响了。顾悠悠和莫婉然疑惑地对了个眼神，Ruin战队在场的应该是全班人马了，而外卖也已经到齐，难道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惊喜吗
　　离门最近的瓜某人自觉地去打开了门。
　　门口的是个女人，而且是个绝色的女人。
　　穿着时髦，即便对奢侈品研究甚浅的她也知道爱马仕是高端品牌，富有成熟韵味的挎包来自GUCCI，而脚上的恨天高一看也价值不菲。
　　烟熏妆，烈焰红唇，涂在她脸上居然不显艳俗，反倒是性感知性，娇媚入骨。如此妆容，走在大街上，怕是回头率百分之一万二哟。
　　然而真正在全心全意欣赏美女的却只有莫婉然，其他人都是一副司空见惯，很是相熟的样子。倒是霍夜辰被经口腔压缩后的高密度蛋糕梗了脖子，喝水也无补于事，连滚带爬地往厕所跑，地上只留下一堆垫屁股的报纸。
　　门口的美女冷哼一声，随即换了不屑的表情：“怎么？出人头地的阿夜这么怕见到我？我是何方的鬼魂罗刹让你吓得肝胆俱裂呀。”她的口气带点儿怨念，像个小女子在埋怨久去不归的丈夫。
　　莫婉然停下了进食的动作，看着面色土黄的霍夜辰回到位子上，一向牙尖嘴利的他也不反驳，只是剜了美女一眼，目光中隐隐有喷薄的怒气：“我为什么要怕见到你？”
　　这其中怕有故事，可是局外人不方便过问。
　　“这个不是得问你吗？”美女笑起来，上挑的眼线划出嘲讽的弧度，她环顾四周，瞅了蛋糕几秒，娇声道：“有人过生日呀，这么愉快的事情都没有我一杯羹。”说着委屈地自顾自切了块蛋糕，当真要叉起一块放到嘴里品尝。
　　说那时那时快，众人未来得及前去阻止，一整块饱含奶油的蛋糕就毫无征兆拍在了霍夜辰脸上。纸盘子率先落地，紧随其后的是黄白交织的蛋糕零零碎碎落到地面上。他下颌的线条紧绷，腮帮子的肌肉一直在不受控制地缕动，但终究是压抑住了怒气，没有说话。
　　顾悠悠从室内接完热水回到客厅时，映入眼帘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奇怪的是，在场这么多气血方刚的人，却没有一个站起来给她两巴掌清醒一下，反而是美女越发开心地笑起来，踩着轻盈的步伐往这边走来。
　　莫婉然气急败坏要一跃而起，却被霍夜辰拉住了手动弹不得，心下明白此时不可意气用事，只对那蛇蝎美女怒目而视。
　　“哟，这个可爱的小姑娘是谁啊？他的新宠吗？”明明年纪相仿，顾悠悠却成为了对方口中的小姑娘，美女虽美，但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物，她有点儿怵，思考着该怎么搪塞过去。
　　宗介不知何时从后面走过来，不动声色地把顾悠悠护到身后，在她和不速之客之间形成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
　　他的声音带着鼻音而显得深沉起来，还暗暗含着警告：“我女朋友。”美女玩味地思忖片刻，用眼神试探着宗介的底线，却感觉到寒冰的凛冽顺着脊椎骨往上爬，似乎只要她敢再上前一步，就会有千军万马将她粉身碎骨。
　　“怎么？你还怕我一个弱女子伤了她不成。”她哈哈大笑，手指拂过进门处的橱柜表面，脚下则是识趣地远离此处，“放心吧，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我还舍不得欺负。至于某些只会勾引男人的狐媚子，可要小心为妙。别哪天喝水塞了牙哦。”
　　这处闹剧开始得好无厘头，结束也同样令人摸不着头脑。美女就像来时的突然一样，在干出这么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情后，踩着她十几厘米的高跟鞋扬长而去，潇洒地甩上门。临行前还给了这边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霍夜辰去浴室洗头了，莫婉然不明所以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此事非同小可，其他人或多或少知情，但怕自己也是道听途说而来，不敢以讹传讹。
　　气氛顿时降到了冰点。
　　最后还是宗介长话短说，简单解释了下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个飞扬跋扈的大美女名为金玉，乃是Ruin俱乐部董事长的嫡亲女儿。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她当惯了掌上明珠，却在几年前第一次见到参加青训营的霍夜辰时一见倾心，从此踏上了追阳光大男孩的不归路。可是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偏偏霍夜辰就不对她感冒，权当她是个路人。
　　时日一长，发现这人不仅趾高气昂自作多情，而且喜怒无常，还是个死缠烂打的主儿。
　　他靠自己其实也能在电竞之路上走得四平八稳，她却总爱把所有成就和功劳归功于自己在父亲面前屈指可数的几句美言，由此产生一种就算是为了报恩他也应该以身相许的错觉。
　　偏偏这个神经病还是你老板的女儿，为了挣口饭吃，还是得对她客气点儿。
　　最后金玉提出要求说如果霍夜辰愿意当她一个月的男朋友，而这一个月他还是对她无感的话，她就再也不骚扰他。当时阅历不够的霍夜辰迫于无奈，天真地相信了。
　　虽然还是斩钉截铁地分手，但金玉时至今日都一口咬定是霍夜辰有负于她，于是便出现了上述故事。
　　莫婉然大概是需要和阿夜单独谈谈，便留在训练基地等他打理完毕，而宗介提议先送顾悠悠回去，理由是她在漫长的等待中不停地在打呵欠。
　　“对不起搞砸了你的生日聚会。”到宿舍门口时，宗介真心诚意地抱歉道，“本来想给你好好过个生日的，没想到被路人甲搅黄了。作为补偿先欠你一个愿望，你想好了告诉我。”
　　顾悠悠赶忙推辞说没有的事，她下意识地往胸前看了一眼，隔着薄薄的衣服，奖牌丝丝缕缕的凉意像毛毛虫钻入她的身体，直达心底。
　　“好了，快进去吧。”宗介手表上的时间跳转到正午十二点，“到宿舍安顿好给我发个消息。”
　　那句“行吧那你路上小心”的回答却始终没能脱口而出。“我突然想到，有没有女生像金玉对阿夜一样追过你呀？”顾悠悠觉得相处的时间分外宝贵，迟迟不愿意进宿舍的铁门，反而是回过头来俏皮地眨眨眼，半开玩笑地问。
　　宗介又开始拿出那种似笑非笑看的你全身发毛的眼神，无形地摸索着她，听不出来他的用意：“我说没有的话你会很失望吗。”
　　“不啊。”顾悠悠飞速地反驳，“可是你这么帅，又这么厉害，真没有人追过你吗？我可是知道你无数迷妹的人哦……抵赖是不行的……”
　　“我知道你知道。”他似乎要把她融化在暖洋洋的瞳孔中，剩下一滩春水泛着涟漪，“我是有很多迷妹，但是弱水三千，只有你这瓢叫做女朋友。”
　　嗝，这个人说起这种肉麻兮兮的话都不结巴的吗。
　　不过他还是禁不住顾悠悠的央求，答应下次讲八卦给她听，虽然他一个冰清玉洁的直男，并没有这种东西。几番催促，她才不情不愿地上了楼。
　　回到寝室，今日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走马灯似的在她眼前循环播放，导致顾悠悠一直意犹未尽，半点瞌睡也没有，索性坐起来打王者荣耀排位赛，顺便等莫婉然回寝室。
　　其实她最近有很认真在苦练游戏技术，天天看花木兰攻略，分析不同的连招在不同情景的适用状况，还在训练营一遍又一遍重复连招，然后才敢到匹配进行实践。
　　可以称得上是十分刻苦了。
　　这不打不知道，一打吓一跳。一连五六把鏖战，她都抢到了上单木兰，以前一分钟必爆的上塔，现在她居然能尝试着守到打野来抓人，还能独自越过坦克强杀对方ad。
　　看到自己真真切切的进步，她喜不自胜，等意识到时间如流水，已经是四点了。
　　莫婉然还没回来，宿舍其他两个人睡得不省人事。
　　顾悠悠实在是撑不住了，莫婉然为了爱情可以彻夜不眠地促膝长谈，她不一样，她还想保住一颗老肾多活几年呐。所以强迫自己关掉了王者荣耀，准备进入梦乡。
　　APP从后台程序消失的一刹那，特别提示音的消息隔空传过来了。
　　-“就知道你不会乖乖早睡，花木兰有进步。”
　　-“下次教你怎么在上路拿双杀。”
　　她赶紧又登录上去看操作设置，果不其然允许观战一栏是开的。抚摸着那块坚实的金牌，心里像灌了蜜一样，甜得发齁。
　　原来他也没睡，还一直在看啊。


第31章 Chapter 30
　　早上八点, 顾悠悠还沉浸在备受表扬的美妙梦境中，她睡眠素来不算安稳, 稍有风吹草动都会醒来。迷迷糊糊睁开眼时，正瞅见莫婉然一脸疲惫地推门进来, 把外套往椅子上随手一放。
　　但预想中因为上梯子而产生的床铺摇晃并没有出现，莫婉然反倒是拉开书桌凳子坐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眺望远方。她看着罗满灰尘的窗户，幽幽叹息。
　　男士外套？黑色为基调的棒球服，唯有手臂袖子正中间一溜白，胸前的拉链拉好后两边会拼成不知名的夜光图腾，看上去极其炫酷——毫无疑问, 这是Ruin的队服啊。
　　顾悠悠支起半个身子小声问：“解决好了吗？”
　　莫婉然打了个呵欠, 耸耸肩道：“八九不离十吧，没啥好解决的。下次她再这么过分看老娘怎么整她。神经兮兮的，昨天没当场翻脸我还以为有什么天大的内幕, 这年头谁还没个后台呐，这回暂且饶了她。”
　　“睡吧睡吧，再睡会儿。昨天太晚了姓霍的不放我回来, 害得我俩一人一个沙发，在沙发上折腾了一晚上。”她摆摆手，示意顾悠悠躺回去继续回笼觉，自己也慢吞吞地换了鞋子爬上床。
　　顾悠悠皱眉, 觉得折腾了一晚上这个动词另有深意, 转念一想自己实在是太污了, 还是老老实实躺回去补眠。
　　十点，重磅消息轰炸电竞圈。
　　刘悦用打年糕的力气一巴掌拍在顾悠悠脑袋上，死命地把她从温暖的被窝里拽起来看手机。顾悠悠勉强撑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则论坛消息——“男人看了沉默，女人看了流泪！Ruin战队两大男神一夜之间神秘脱单，这到底是人性的沦丧还是道德的败坏？详情请戳标题。”
　　“现在的标题党真是越来越不择手段了。”顾悠悠评论说，还极其困难地眨了眨眼，意思是觉没睡够。但她显然关注错了重点，立刻就被刘悦狠狠敲了脑门：“大哥，从今天开始你俩就是红人了！电竞圈的妹子没有哪个不想把你俩生吞活剥！”
　　此话的意思很明显了，顾悠悠立马打开微博去访问宗介的页面，看见下面最新的一条发布才十分钟，点击却已经破了百万，还有不计其数的人点赞。
　　该条微博用的是微博会员专用北背景，樱花徐徐飘落的动态之上，寥寥几个字却足以引起轩然大波。
　　“大招已经好了：手动艾特我家大宝贝@三岁少女Riven OwO”
　　配图不知道是从哪家新闻偷来的，正是俯下身把奖牌挂在顾悠悠脖子上那一刻。高挑的少年微微猫腰，脸上尽是宠溺的笑，似乎下一秒就会摸摸少女额前的碎发杂毛；而少女扬着脸，灯光把她脸部柔和的轮廓切割得仿佛镀了水晶，她的惊诧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被泛滥的幸福与满足取代。两人对视的模样，当真是般配得很。
　　官宣！红果果的官宣！
　　与之对应的是阿夜的最新消息：“我家也有大宝贝@小莫同学”
　　不仅如此，这两条微博还被Ruin战队官方微博转发置顶，恭喜母胎单身的两位队员成功脱单，从此之后粉丝们就是有嫂子的人了。两条微博在热搜上齐头并进，热度居然超过了昨日夺冠的那条，顾悠悠和莫婉然的微博自然遭到了狂轰滥炸，不过好在R和阿夜的粉丝还是很有素质，在他们表示“圈外人，请尊重隐私”之后，大多数消息评论还是祝福的。
　　萧蔷咬牙切齿地说：“可以，很秀。”要知道，此前他们一宿舍的人都是R的铁粉，现在辛辛苦苦栽培的大白菜被猪拱了，偏偏这猪还和自己住在一个圈里。
　　“以后我如果有事不在，你们要帮我罩着嫂子哦。”她一个字一个字地朗读着R对粉丝的回复，简直想一锤子给好整以暇在旁边看戏的顾悠悠抡过去。
　　顾悠悠呢？哪里来的闲心去管网友回复，反倒是动作灵敏地给新晋男票宗介发消息。
　　-收到。
　　-咩？
　　说完她又截了张微博的图过去，狗粮力max的艾特赫然其上。
　　顾悠悠：干得漂亮。
　　宗介：保护我方大宝贝。
　　顾悠悠：我去抓学习。
　　宗介：稳住，我们能秀。（队里在开会，中午吃饭联系你。）
　　就在萧蔷快要把她掐死的时候，刚休息了没一会儿的莫婉然又满血复活了，简简单单化了淡妆便要出门，说是下午和霍夜辰要去逛街，现在要提前去烫头发。出门前还不忘嘱咐顾悠悠：“你下午有空帮我打一下我的王者号哦，我要求不高你帮我上个钻石就行了，嗯？”
　　何出此言？都要归功于前几天她熬夜排位，不知不觉居然上钻石了，欣喜若狂的她赶紧把好消息分享给室友。要知道，她可是403寝室一屋子黄金白银里，第一个上钻石的人，花木兰虽然不秀，但至少不坑。
　　好吧，看在他们多年友谊的情面上，顾悠悠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前提是：输赢不敢保证，我也是个菜鸡。
　　“你就当帮我刷刷花木兰熟练度总行了吧。”莫婉然鼻孔朝天，觉得这个室友太怂了，“输了我又不会杀了你，放心玩吧。你要是打不上去我再找霍夜辰。”
　　既然有免死金牌担保，顾悠悠下午梳理完知识点，就无所畏惧地登录了账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平时和宗介等人开黑惯了，他们的操作和意识都远远在常人之上，久而久之也影响了她。于是回到铂金局的顾悠悠打得那叫一个顺风顺水，她惊喜地发现自己能预测对方的走位了，也能卡着时间去反野了。
　　铂金二的时候碰见一个百里玄策打野，估计是看得上她的上单发挥，就拉她双排。对方是铂金一四星，没两把就上钻，再加上拉了个还不错的中单，这车稳得可以。
　　没想到上钻石第一局，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开局时三个人不幸排在后三楼，顾悠悠更惨，五楼。正所谓自古五楼无人权，钻五匹配的路人帮抢的少之又少，一般都是选自己会玩的，轮到她的时候，自然而然只能打张飞辅助。至于她心心念念的花木兰，则是被对面二楼抢去惩戒打野了。
　　正所谓当你刚开始打辅助时，心态组成是百分之六十“我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加百分之二十“对不起我坑了”和百分之二十“大家加油我们能赢的”。但是当你打一段时间的辅助之后，心态就会毫不夸张地变成百分之百“你们都是傻子吧。”
　　这局不一样，不是队友是傻子，是对面太强。
　　那个花木兰打野的ID“Kar_98k”化成灰顾悠悠都认得，就在几小时前某人还在得意洋洋地炫耀自己又找了个合适的枪建小号，很快就可以去钻石虐菜了。
　　千算万算他大概也没想到，虐菜虐来虐去把自家的菜撞个正着。自家的打野被反得怀疑人生，本以为胜券在握地反蓝结果被蹲个正着，怒送一血后开启了无限的送人头之旅。
　　过往的记忆中，都是宗介带躺，顾悠悠笑看对面被按在地上摩擦无压力。现在他在对面了，才真正体验到了什么叫血腥和残暴，不管塔内塔外河道草丛，只要露脸就会被揍成扁扁。
　　但是他们是有骨气的人，不能投降。
　　顾悠悠怀疑对面认出了自己的手法，但却并没有因为女朋友的特殊身份而手下留情，反而变本加厉追着她揍。花木兰一直捶她，连她猥琐塔下都穷追不舍，越塔硬换也要取她人头，要知道现在她手里的可是飞哥啊！飞哥是数一数二的肉大佬啊！
　　那花木兰像疯了一样，中单都不切就来打肉，完全把顾悠悠刚建立起来的信心打崩了，让她不禁反省起来最近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让他怀恨在心了吗？
　　平时solo花木兰果然还是大佬太手下留情了。
　　但是别人毕竟身在敌营，不放水正说明R秉公执法，无可厚非。顾悠悠也就默默挨打，头顶上的包累成了珠穆朗玛峰。
　　可你给我解释一下被自己男朋友越塔强杀之后对方在自己尸体面前“呵呵，打得不错哟”是什么骚操作？第二次可怜兮兮地惨死塔下花木兰发了个“抱歉”，第三次“谢谢你”？
　　谢我给你当移动ATM？
　　这一局虽然队友都在顽强抵抗，但他们就像手无缚鸡之力的青铜新手，十二分钟被强推水晶，膨胀到宇宙的花木兰强行还到泉水里秀了一波金身挡泉水，全场都在喊666。
　　根据天美的套路，游戏体验全无的顾悠悠担心要开始连输了，便该收手时就果断下线，遨游在论文的世界里，迷失了自我。她苦不堪言，愣神看着刚才的战绩好一会儿，寻思着该不该去QQ上大闹宗介的天宫。
　　不，赌气的时候就应该韬光养晦潜心学习，让对方以为自己反省后来低头认错。这计策听上去很有道理，她就一本正经地翻越参考资料去了。
　　而另一边的宗介也深深体会到虐菜的无趣，打起来像人机一样，还不如找瓜某人单挑，反正揍人揍得恰到好处又心满意足，无视刚才队友发来的邀请，直接退出。总决赛结束的休赛期比较闲，训练基地简直是个小型的度假家庭酒店。
　　他整个人都凹陷在训练基地软绵绵的沙发里，即便慵懒地翘着二郎腿，那双修长笔直的腿依旧很好看，让人忍不住拍去当杂志封面。旁边教练在小本本上研究庆功宴的菜单，瓜某人吃鸡吃得热火朝天，时不时大喝一声“卧槽”。
　　“你又在爆什么粗口，我们可是文明人！”随着钥匙在锁孔中旋转的声音，阿夜满面春风地从外面进来，换鞋子还不忘纠正瓜某人的不得当用词，“你应该说：天哪！”
　　宗介往这边瞟了一眼，嘴角兀自挂着笑，很皮地挑衅：“被揍得娘都不认识了你还能这么高兴，也是不容易。果然爱笑的傻子运气都不会太差啊。”
　　阿夜却黑人问号脸，无辜地问：“什么被揍了？”他挠挠后脑勺，当真是一无所知的样子。
　　“你啊，还能有谁。”宗介觉得他是不是选择性失忆，自动把下午被揍成皮皮虾的不愉快回忆删除了，便帮他恢复记忆道，“下午你不是用你女朋友的号帮她上分吗，没认出来花木兰是我？”
　　“我下午……什么时候……帮女朋友上分了？”阿夜两个眼睛瞪得像铜铃，“在万达逛了一下午街，还能顺带上分的？边打游戏边逛街会崴脚的，这操作你可以，我学不来，学不来……”
　　宗介皱眉，有点小懊恼：“咦？这么说来，我该不会把你女朋友揍了吧！对不住啊老兄。”这就不好办了，要是莫婉然在顾悠悠面前控诉他刚才的条条罪行，凉了呀兄弟。
　　阿夜咽了咽口水，不知道当不当讲，但还是犹豫着哔哔：“我就是陪着女朋友逛了一下午万达……”
　　这时候瓜某人插话了：“估计是被盗号了吧，演员掉分什么的。但是不对啊阿夜，你上次不是说你女朋友黄金吗？这掉分还能倒着掉的，什么时候我也能这样掉分就好了。”阿夜点点头，纳闷地往室内走。
　　总不能是莫婉然找代打了吧，可是她不是在游戏上为了追名逐利花冤枉钱的人啊。
　　话音刚落，宗介手里稳稳当当的水杯突然巨幅抖动了一下，飞溅的水花悉数落在价值不菲的地摊上，与此同时，一个恐怖的想法单枪匹马就闯进了他的脑海。
　　“卧槽！”他端着那杯所剩无几的水，一下子从沙发上坐挺。
　　阿夜不满地瞪眼道：“刚说了瓜某人别爆粗口，R你就又接上了，你俩有完没完？”今天什么情况，连一向温文尔雅的R都平白无故爆起了粗口。
　　“不是。那什么，卧槽，”宗介颓然地跌回沙发里，手捂住眼睛的动作处处透露着绝望，“阿夜你别进来了，直接出去帮我买个搓衣板吧。”


第32章 Chapter 31（1）
　　所以别人甜甜蜜蜜的恋爱第一天日程是亲亲抱抱举高高, 而R和Riven这对活宝的恋爱第一天是：R一不小心把Riven揍得娘都不认识了。
　　在过去的一个半小时中，宗介使出了浑身解数赔不是, 甚至考虑了直接去登门道歉，不过经过刘悦实地拍照证实, 顾悠悠并不在寝室。
　　他倒宁愿对方二话不说甩他两耳巴子，或者三步并作两步上来就是一平底锅。可是两者皆非，顾悠悠既没有明显的火冒三丈，也没有冷暴力，发什么消息都回，虽然口气总是平平淡淡，不愠不火。
　　-对不起, 我把你误会成阿夜了, 不然我肯定不会痛下杀手的。
　　-没事，游戏而已。
　　-我真的不是故意揍你的！我跪搓衣板好不好？
　　-别，我没生气。
　　这段在寻常不过的对话, 看上去并无端倪。但那个“我没生气”的字样后面，紧接着的是六个微笑表情。六双绿豆大的眼睛盯着你一眨一眨，嘴角弧度还恰到好处, 宗介越看越毛骨悚然，然而木已成舟，只能想办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好在接近晚饭的时候, 莫婉然来电话通风报信, 说她和顾悠悠在学生事务部取快递, 刚好看见宗介和霍夜辰也有，问需不需要顺路给拖回宿舍，免得他们又要辛辛苦苦地跑一趟。
　　“好呀，谢谢么么哒。”阿夜笑得那叫一个甜，在心里直夸自家媳妇懂事又可爱，果然有女朋友了就是好啊。旁边瓜某人的电脑里传出一阵激烈的对枪声，他似乎嚅动嘴唇说了些什么，但被铺天盖地的枪声淹没。
　　阿夜还在和莫婉然卿卿我我，平生学会的甜言蜜语都用上了，又是兰心蕙质又是善解人意，肉麻得莫婉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话说霍夜辰和宗介不知道买了什么凑了这么大一个纸箱子的快递，两个女生试着抬了一下，铁打一样沉，于是决定拆掉外包装放在早有准备的拉杆箱里，最后拖回寝室。
　　“你俩该不会让女朋友帮忙领快递了吧？”瓜某人煞白着脸从电脑背后再次探出头，晶莹剔透的汗珠从他额前溢出，顺着发际线滑下。明明天气不算热啊。
　　宗介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是啊，你干嘛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正好我还能借拿快递去面对面赔罪一波，一举两得，岂不美滋滋？”然而他的如意小九九下一秒就被瓜某人的晴天霹雳打得粉身碎骨。
　　“emmm，那你们估计晚上领的就是便当了。”昔日在王者峡谷并肩作战的战友此时笑得贼兮兮，像得了便宜的小偷，“上次李珊和沈倩雯找到我说要给两个小哥哥寄礼物，当时你们还是没主的狗，我就把地址给她们了。今天这个快递，可能是礼物到了。”
　　于是训练基地又爆发出两个异口同声的——“卧槽！”
　　霍夜辰简直要当场石化。
　　把时间倒退至上上学期期末，那时候莫婉然和顾悠悠还在高三灯火通明的教室里奋笔疾书，而他和宗介则是刚进入大学的好奇宝宝。
　　两人在电竞圈还未涉足职业联赛，但在主播中已经大名鼎鼎，机缘巧合结识了瓜某人。太阳直播的年终盘点大会要求受邀出席者必须一男一女成对，可是对于压轴出场的总结和霍夜辰来说，女伴？不存在的好吧，让阿夜男扮女装凑以对还实际些。为了给兄弟增加排面，素来对牵红线颇有研究的瓜某人就物色了两个美女主播，即沈倩雯和李珊。
　　本以为R会满心欢喜地同意，两位女伴那里也是青一色绿灯，可谓是万事俱全，只欠东风。没想到颜值最高的那个却打死不愿意在公众面前露脸，一桩美事儿就这么黄了。
　　作为补偿，请人家吃顿饭也是情理之中，阿夜和宗介水了别人一次，第二次自然还是要给点面子，就便装出席了。两个妹子打扮得乖乖巧巧，明眸皓齿的模样还是令人生怜，妆后堪比直播时的美颜滤镜。一个高冷网红一个可爱很萌。
　　他们显然低估了自己的魅力。
　　尤其是宗介，本就五官出众，搁那儿随随便便一坐，长腿在桌子下若隐若现。手上帮忙倒倒茶，表情百无聊赖中带点玩世不恭，微微打个呵欠道：“王者啊，也就那么回事儿，上惯了就没意思了。”就好比考试时碰到全然陌生的创新题，难度高计算量大，一般人都望而却步。凝视题目片刻后学神敛眉，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微笑，颇不在意地说：“小样儿，变式了不也就两分钟的事儿。”
　　那是怎样的一种炫酷吊炸天啊。
　　女生往往就对这种无形装逼束手投降，听他们对英雄打发侃侃而谈，分析版本分析得头头是道，都是信手拈来的样子，早就把持不住砰砰直跳的小心脏，机关用尽展示自个儿的石榴裙。
　　当然是不成。
　　后来性别男爱好女的霍夜辰心软，在姑娘们的百般央求下去她们直播间助阵了一回，前后总共出场不超过五分钟，就被画风神奇的弹幕吓得屁滚尿流，赶紧离开；宗介则是将萍水相逢绝不加戏的原则贯彻到底，此后再没联系。
　　没想到两位姑娘还惦记着此事，这么久了还惦记着此事。
　　但现在的问题不是如何浇灭来自主播小姐姐的熊熊热情，而是他俩的女朋友，正在学校阴森漆黑的学生事务处，合伙拆着来自其他小姐姐寄给他们的快递！而且，鬼知道里面有什么玩意儿，万一小姐姐并不自持给弄个冈本杜蕾斯啥的，他俩还是洗洗睡吧。
　　宗介仿佛听见了美工刀一层一层割开不干胶的刺啦声，他有一种近乎执念的强烈预感，当快递包装剥尽之时，就是他和霍夜辰的项上人头落地之时。
　　“我……你……瓜……槽……”霍夜辰指着瓜某人语无伦次地表达着愤怒，两条很英气的眉毛都向下表示着对主人的默哀，“你怎么就把我们地址给她们了啊！”瓜某人双手合十，躲在电脑背后像是受委屈的小媳妇儿：“我当时也是为了你们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嘛，看你们一天就沉迷电子游戏连个妹子都没有多可怜……”
　　“但是你俩还愣在这里干嘛？给他们拆快递给赃物拍照留下充足的时间？”
　　一语点醒梦中人，两个杵在原地的身影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争先恐后往门口冲。
　　Ruin战队长跑大赛，今日起正式开赛。
　　首先是宗介选手矫健地跨栏式越过小沙发，从翻越沙发到夺门而出毫不拖泥带水，而紧随其后的阿夜选手也不甘示弱，居然完成了惊天反超，瞬间变成领跑者。
　　“R你他妈别往后扯我帽子，老子是不会减速的！”这是瓜某人听见的最后一句话，他看着门口被带风吹起的鞋套优哉游哉飘落到地板上，冲闻声赶来看戏的教练眨巴眨巴眼：“后院失火，我们要学会理解。”说着气定神闲地开了把吃鸡四排。
　　此时正值下班高峰期，路上车水马龙，却没有一辆显示空车的计程车。宗介活了十九年，从没觉得人生是如此精彩刺激，他们气喘吁吁地跑过去，不仅给女方留了拍照赃物的时间，从训练基地到学校不算远的，但跑个二十来分钟绝对不止，这个速度气喘吁吁地赶过去，或许就是传说中的人赃俱获吧。
　　然而他们还是义无反顾地一路狂奔。
　　另一边的气氛就要安详许多了。为什么用安详来形容呢？广泛涉猎文学作品就会发现，文章里有人不幸去世的时候，往往会出现“他躺在棺材里，十分安详”，诸如此类的描述。
　　顾悠悠和莫婉然心平气和地拆着层层叠叠仿佛永无尽头的不干胶，寻思着莫不是价值连城的珠宝，需要这么小心翼翼地包着。眼看着胜利在望了，最后一层透明胶徐徐展开。
　　这偌大的纸箱子内部空间显然经过精心布置，所有空隙都利用地满满当当，连物品与物品之间都塞着包装好的棉花糖。最上面一层是碎木屑，用手轻轻拂开就能看见下面各式各样的零食，然后还有生活用品，比如淘宝定制手机壳，还是英姿飒爽的韩信白龙吟作底。
　　“乔丹篮球鞋？”莫婉然把上面的物品悉数放进行李箱中摆放整齐，他俩都觉得随便乱翻别人快递不太好，但隐隐约约又觉得这快递和寻常的淘宝购物不太一样，“还有这种操作……这不是网上很流行的那个包装礼物的方法吗？”
　　“可能是他们粉丝寄的吧。”顾悠悠一边帮忙一边猜测道。
　　众人拾柴火焰高，快递箱虽大，但在收拾东西一整套的莫婉然和顾悠悠面前并不算事儿，两人三下五除二就把箱子誊得见了底。随着物品逐一被移出，箱子内壁的图案渐渐露出来——一个硕大的爱心，旁边伴随着粉色的泡泡和花边，连光线亮度不同而产生的色泽变化都特意用颜色渐变表示了出来，可谓是十分用心。
　　真是心灵手巧的粉丝呢。
　　最下面那是啥？五颜六色的明信片和过塑之后的照片吗？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阴沉下来，原本绚丽的晚霞全然消失不见，只有大块大块的乌云拥挤地推搡过去，像无数的大陆板块在另一个维度完成漂移。初夏的第一场雷阵雨来势汹汹，还在酝酿阶段，那声音就仿佛千军万马踏石而来，铿锵有力。
　　世界忽然亮了一下，应该是闪电，紧接着炸雷划过，刺痛人的耳膜。
　　宗介和霍夜辰运气也是够背，一路上当真是没打到的，全靠跑步，真是把多年的骨质疏松都给治好了。他们担心顾悠悠和莫婉然已经回宿舍去了，便联系瓜某人打听打听他们在哪里。
　　“哦这个啊我帮你们问了，他们没在宿舍，在图书馆的四人讨论室，据说隔音效果好到你在开演唱会外面都听不见的那个讨论室。原话是‘麻烦你让他们来这里拿快递’。兄弟我，祝你们好运。”瓜某人挂断了电话，忽然有点儿同情。
　　终于，在历时二十三分钟后，两位长跑选手到达了学校，通过图书馆侧翼的楼梯来到指定地点。图书馆四楼有一排专门的讨论室，彼此分隔，可以用学生卡进行预订，里面电脑投影仪等设备一应俱全，中间是张巨大无比的桌子。
　　宗介和霍夜辰上气不接下气地冲到门边上，先鼓起勇气往里面瞅了一眼，便看见讨论室内两个苗条的身影各自占据了个座位，其余的座位则统统被挪到了讨论室后方，然而前方的空间并不显得空虚。
　　因为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快递箱子摆在正中间，里面满满当当都是东西。而箱子本身，从头到脚都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第33章 Chapter 31（2）
　　如果用一句歌词来形容宗介硬着头皮敲门的感觉, 那就是“大大大大大哥别杀我，我我我我我把枪都给你。” 别看霍夜辰平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这不靠谱的家伙，关键时候就知道躲在他背后少挨枪子。
　　讨论室内气压有点低, 正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这肯定是一场旷世的狂风暴雨。
　　两位女性同胞也没跟他们客气，开门见山地朝那箱子颔了颔首，莫婉然努努嘴道：“自己看吧，你们的快递。”多年看老爸被老妈治理得服服帖帖的经验告诉宗介，这种时候不能提要求，赶紧照办, 狗命要紧。
　　他和阿夜不约而同蹲下来, 一件一件拿出快递里的物品，不敢去看双手环胸的顾悠悠的眼睛。女人生气分很多种，有点人直接炸毛, 有的人幽怨委屈，然而像顾悠悠这种既不走萌妹路线又不走女强路线的就干脆闭嘴，她的目光在宗介身上游离, 流转，每一次转折都让他心惊肉跳。
　　整个讨论室内只有东西碰撞地面的零碎声音，偶尔还有霍夜辰在咽口水的声音，恐怖得不行。
　　刚才拆快递的戏码再次重演, 这一回是宗介和霍夜辰看到了箱子底部的卡片和照片。修长的手指触到粗糙的卡纸表面, 他食指稍稍弯曲, 把卡片裹进手心翻过来看。
　　-“亲爱的R和阿夜小哥哥：上次一起吃饭真是很开心又很值得珍藏的回忆，希望以后有空也能愉快地再约，多创造一些美好的交集~~~爱你们的小仙女二人组：沈倩雯&李珊。” - 额，是谁在同声配音？
　　莫婉然拎起包就起身往门口走，还不忘回头对霍夜辰做了个“跟我来”的手势，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像□□。她推开门，身后跟着视死如归的阿夜，去隔离审问了。
　　顾悠悠背完腻歪的一段话，忍不住清了清嗓子换了个姿势，甩了甩酥麻的手，她的口气凉凉，带点儿叹息的意味：“错了吗？”当然这怨妇的模样是装出来的，其实她也不算生气，之前不理宗介是她和莫婉然在谋划抢后天Ruin战队见面会的门票，而看到快递也只是小吃醋，想到还有人在觊觎自己的男朋友，有点儿不爽罢了。
　　女方安排中的剧本是这样的：逗逗他们，点到为止，该收手时就收手。
　　男方安排中的剧本是这样的：无论女方如何生气无理取闹，反正有求必应，点头就对了。
　　所以宗介忙不迭点头：“错了错了。”
　　“下次不这样了吧？”顾悠悠喝了口水又问。
　　那还用说吗？肯定是斩钉截铁地继续点头，宗介头已经像在捣蒜了：“不了不了。”
　　“是说怎么谈恋爱没两天就被揍得头破血流，原来是你在外面有狗了，我真是有点儿伤心。宗介同学，金屋藏娇这招用得很妙嘛。”顾悠悠最后点评了两句，感觉眼里的笑意就要出卖了自己，于是准备收场道，“诶，这种快递以后还收吗？”
　　如果宗介回答不收了，她就能顺理成章地来一句“看你这么诚恳，就勉为其难判你无罪吧。”可是你告诉我，宗介那个大猪蹄子，为啥还在一本正经地点头？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还还还……还收？”这下轮到顾悠悠结巴了，她觉得自己可能需要去找导演好好谈谈，有可能的话开除这种极不敬业的乱改剧本演员。被霍夜辰倒拐子狠命戳中的宗介瞬间清醒，摇头摇得仿佛磕了药。
　　他以为又被误会了，焦急地解释：“绝对不收了！金山银山都不收了……刚刚我在想你要是还不消气该怎么办所以走神了……真的不收了你相信我吧。”言辞恳切的模样，莫名有点像吐着舌头讨食的小狗。
　　顾悠悠却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要是还生气，你怎么办呀？”
　　外面的风雨愈发强烈，倾盆大雨席卷了整座城市，透过窗子看外面，世界像是加了近视五百度的滤镜，被水幕染得很模糊。放大的霓虹灯光晕重复闪烁了好几次，宗介却迟迟没有说话，他似乎陷入了什么纠结的怪圈，眉毛都微微蹙起。
　　“怎么了？”顾悠悠担忧道，“不想说就算了，不是强求你的。”
　　“没。”半晌之后，宗介忽然叹出长长的一口气，像下定决心似的，他起身，随意地往窗框上靠去，冲这边扬起一个微笑，漆黑的瞳仁像要把她吸进去蚕食干净，“我刚刚打算的是，你要是还生气，我就只能不讲道理地抱住你了。有点害羞，所以老没说出来。”
　　“啊这么说来，我应该继续生气的是吧。”顾悠悠懊恼道，作出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好脾气反而白白损失了一个要抱抱的机会。”
　　她身高一米六七，而宗介一米八七，足足二十厘米的差距显得他居高临下，而斜倚着窗框的动作又加了点儿生人勿进的气场，让她突发奇想地走过去。密密麻麻的雨声敲响紧凑的鼓点，可惜隔音层质量太好，他们听不见。
　　顾悠悠走到他面前，期待地扬头：“你蹲一下好不好。”
　　于是宗介又顺从地蹲下来，两人的高度瞬间发生了互换。正当他在纳闷时，她慢慢地伸出一只手，带着十二万分的小心和试探往他脑袋上轻轻放下，当感觉到他没有抗拒的时候，就实实在在摸了摸他的脑袋，动作详情请参照平时宗介摸顾悠悠脑袋时。
　　预想中男生的头发应该是很扎手的，然而事实并没有，反倒是软绵绵的触感让她心里痒痒的。他的头发烫过纹理，手感略微凹凸不平，实在有点像家里以前的金毛犬。
　　“没什么，就是想宠你一下。”顾悠悠笑起来，眼睛眯成弯弯的月牙，“我真的没生气，本来是想给你个下马威提高一下威严力的，吃醋归吃醋，不能无理取闹嘛。快递而已，何足挂齿。”
　　下一秒她双脚毫无征兆地脱离了地面，整个人失去支撑而撞上一个温热的胸膛，发出沉闷的声响。宗介刚才是直接圈住了顾悠悠的腰，像升降机一样把她提了起来，随着他起身的动作，她的双脚自然而然离地了。
　　顾悠悠大脑短路，直接懵逼。这可是她第一次被除了血亲之外的男性抱啊，而且爸爸身上是老一辈人那种混着烟草气息的味道，而哥哥的拥抱不仅短暂，味道也是摆脱不掉的他女朋友的香奈儿香水味。
　　但是宗介的拥抱不同。
　　他的怀抱带的是淡淡薄荷味和洗衣粉的清爽味，清爽之间又充满了陌生的男性气息。清凉和炽热两种互相冲突的感觉互相碰撞，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前者令人贪恋，总想多沉溺一会儿；而后者令人安定，仿佛能把正在外面肆虐的风雨都平息下去。
　　她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加速，驼红悄悄爬上脸颊，平时怎么刷步数都无动于衷的双腿忽然变得软绵绵的，似乎支撑不住体重，就要膝盖一软瘫倒下去。
　　却听见宗介轻笑一声，揉了揉她的脑袋，胸腔的震动传到顾悠悠的心口，是熟悉而好听的声音：“没别的意思，我也就是宠你一下。还有，无理取闹其实也是可以的。”
　　似乎温馨而浪漫的气氛和雨天最为相配，外面的风吹雨打都与他们无关，成千上万的雨滴撞在窗户上，化作潺潺而透明的小瀑布倾泻而下，将万家灯火虚化为闪烁的烛光。宗介把顾悠悠放在了飘窗上，手臂还是圈住她怕她摔倒。
　　现在不再是错开的空间位置了，挡在中间的纸箱子被宗介踢开，两个人是正儿八经面对面地直视着对方。如此近的距离，温暖干燥的气息扫过她的脸，即便是精细考究，他长得还是很帅，尤其是那双桃花眼，此刻更是藏着十里的东风和落英，花瓣飘落在那汪深棕色的潭水中，晃晃悠悠，随着呼吸而律动。
　　顾悠悠的脊背靠着玻璃窗，不知是读不懂的眼神温度太烫，还是雨水洗刷过的玻璃太凉，冰火两重天之间，她打了个颤儿。目光从他高挺的鼻梁到薄而殷红的嘴唇逐一扫过，她八九不离十地预感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背后的手臂紧了紧。
　　不受控制地，她居然把脸贴了过去，这不就是电视剧里主动送吻的桥段吗，果然美色面前所有的自控力都是瞎扯，只有本能才是驱使她作出下一步反应的动力。
　　宗介的脸越靠越近了，呼吸变得有些粗重，她闭上了眼睛，潜意识忍不住抿唇以掩盖紧张。
　　最后的紧要关头，他咬牙偏头一点点，让两个人的鼻子错开而不至于撞在一起，然后停住。近在咫尺处传来宗介哑然失笑的声音：“车速有点快，看来乘客跟不上，还是下次吧。”
　　顾悠悠知道是在影射自己。
　　然后她居然还神使鬼差地出声应了，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颤抖到无法控制，还略带沙哑：“好的吧……”有点儿大难不死劫里逃生的庆幸，但更多的竟然是师出无名的失落。所以自己内心该不会是希望刚才他真的亲下来吧？
　　作为一个保守的传统中国女性，她一直以为初吻应该是谈恋爱之后循序渐进的结果，但没想到此时此刻自己也会改变想法，虽然是有点儿羞耻，但还是在心里默默哔哔道：“那下次能继续吗。”
　　宗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仿佛要洞悉她的所有想法，看着某人已经快是茄紫色的脸，转移了话题：“快递的零食你想吃的话可以拿回去吃，不想的话直接扔了吧。”
　　外面的雨总算是小了些，窗户上不再流淌着小溪，只是挂着许多水珠。宗介听说顾悠悠没吃饭，就不容置疑地带着人去美食街了。他们走的时候，旁边的另一个讨论室还坚定地亮着灯光。
　　莫婉然和霍夜辰斗智斗勇大战三百回合，终于降服了阿夜这条哮天犬。
　　阿夜本来以“快递又不是我喊他们寄的”为由据理力争，没想到女朋友走的是武力套路，上来就揪耳朵。
　　最后他悟出一个道理，女朋友生气的时候还是不要管逻辑不要管是非，先认错为妙，不然绝对是晚节不保。
　　两人重修于好已经是十一点，回到寝室发现其他三个人都还没就寝，圈在精神抖擞地忙活，比如自己的下铺，就在忙着发疯。她并不知道顾悠悠和宗介两个人在讨论室里发生了什么，反正一直把自己闷在被子里面，时不时发出精神失常而歇斯底里的笑声，笑了半天还会大猩猩似的捶胸顿足。
　　“悠悠怎么了啊？”刘悦见莫婉然回来了，以为她知情，赶紧关心道。
　　莫婉然无可奈何地耸肩：“可能是要返祖了吧。”
　　顾悠悠听着也不反驳，某人的怀抱实在是太令人上瘾了，她很想冲到他的住处去继续未完成的事业，但欲罢不能，兴奋到凌晨一点还没结束。大抵是由于情绪过于激动，神经系统承受的刺激太大导致激素分泌和调节出了问题，让本该后天来的大姨妈今天晚上深更半夜也要来看望自己。
　　总之，凌晨一点二十七分，顾悠悠忽然感到一股暖流从小腹一路奔流向下，然后势如破竹，再然后？她抓起一张护舒宝就往厕所冲，狂躁的动静吵醒了进入梦乡已久的莫婉然。
　　于是第二天早上十点，宗介还在睡懒觉时，霍夜辰像哈士奇一样跳到床上来把他弄醒让他接电话。“你女朋友的电话干嘛让我接？又有快递了吗？”话虽这么说，他还是压着起床气对听筒道，“你好？”
　　“抱歉打扰你睡觉了。”莫婉然很焦急，“但是你能不能来带悠悠去趟医院？她痛经太厉害了，我抱不动她。”


第34章 Chapter 32
　　没有什么是一针止痛针解决不了的事情, 如果不行，那就两针。所以专业痛经三十年的顾悠悠上午还痛得全身抽搐, 下午已经生龙活虎地在寝室抢运动会的项目报名了。
　　A大有个奇葩的规定，除开体育考试之外, 每位学生每个学期必须有十个小时的课外锻炼证明才能在体育课程上获得通过。有证明的课外运动时间包括但不限于运动会和各类比赛，有时候体育组也会组织一些体验活动。
　　这学期已经过半，403寝室四个人的时数表格上居然还是清一色的空白。好不容易碰到个运动会，自然要挤破头去抢简单轻松的项目，但学校也不是吃素的，运动会报名后的项目分配是近乎随机。也就是说，你只能保证你会参加运动会, 但不到截止日期你是不知道自己参加的项目的。
　　顾悠悠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 才下定决心点击了确认报名键，然而当她看到屏幕上出现的硕大无比的“女子三千米”时，默默地合上了电脑, 彷徨地看向遥远的天边。
　　抢到实心球的莫婉然心花怒放，忍不住打趣一脸迷茫的室友道：“ 哎呀你不知道早上宗介抱着你那个心疼得哟！恨不得把你揉到身体去似的！啧啧啧！”。在接到电话之后，宗介马不停蹄从校外租的房子赶了过来, 当真是任劳任怨把顾悠悠一路公主抱到了医院。不过顾悠悠那个面如土色还披头散发的样子当真可怕，她走到医院门口毫无征兆地吐了，然后只有出气没有近气，三秒之后眼前一黑直接休克。医生说, 这是人对剧烈疼痛的正常反应。
　　她打完止痛针蜷缩在白花花的病床上, 没有一点儿力气。宗介就坐在她旁边, 负责所有的端茶倒水，就差跟着就进厕所隔间了。他一脸的心急如焚却又无能为力，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只能可怜巴巴趴在床边，跟个小奶狗似的地跟她讲：“我要是能帮你痛就好了……”
　　后来莫婉然收到了一条短信，宗介和霍夜辰问她能不能简略地描述痛经的感受。于是在阳光明媚的学校操场，正在跑步锻炼的两名男子停下了脚步，盯着手机上的“阉割了解一下。”，呆若木鸡。
　　顾悠悠看莫婉然暧昧无比的神情，实在是无言以对，就把她推离桌子：“我拒绝和你说话，打扰了，下午还有课，再见。”这自然是搪塞她的借口，真正的开溜另有他因。
　　之前宗介因为KPL联赛一连缺席了许多课，此番清闲下来就要加倍付出努力来弥补落下的课程。身为女朋友又上课从不缺席的顾悠悠就责无旁贷地当起了辅导老师，把自己学过的倾囊相授。她的笔记做得十分详尽，从小学开始被各路人马争相传送翻阅，高三毕业后的错题和知识点卖了一千块，成为了人生的第一笔收入。
　　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图书馆的自习区，也就是上次顾悠悠因为压力太大而痛哭流涕的地方，如今青苔悄悄爬上了窗框，过了考试季，那里只有三三两两的流动人口，竟然平添几分萧瑟。
　　两人找了个顺眼的位置坐下，宗介把那本由心血凝结而成的笔记摊在桌上，一丝不苟地阅读起来，时不时还会在自己的本子上写写心得体会；而顾悠悠呢？在阅读资料区搜罗了一大堆参考书籍，坐在旁边收集期末研究课题的素材。从背后看去，皆是挺直而目不斜视的身影，一高一矮显得十分和谐。
　　和男朋友一起自习，这种感觉非常奇妙。
　　明明靠的那么近，衣袖冷不防摩擦在一起，产生细微的电流，从身体的每个细胞里贯穿而过，带来难以言喻的触感。仿佛两块异性的磁铁碰在一起，无法避免产生磁场，可是这种吸引并不会让你产生什么邪念，只是纯粹地看白炽灯光芒投射下来，恰到好处地给他涂上阴影，整个五官就更加立体起来。他的呼吸稳而富有富有韵律，让顾悠悠不敢轻举妄动，怕微小的动作，也会搅乱此刻的静谧。
　　时间走得很慢，若有若无的洗衣粉味在空气中流淌，她忽然没办法静心读书，忍不住装作看书的样子用余光去扫他的模样。
　　宗介不愧是直男中的直男，温香软玉就在触手可及之处，他还能稳如泰山地挺直脊背坐得端正，右手誊抄笔记费力了，就轻松地换到左手继续写，如出一辙的字体还是俊秀飘逸，锋棱到处力透纸背，看得旁边的顾悠悠目瞪口呆。
　　谁让她的字总是像九岁小学生一样毫无棱角，还圆乎乎的很可爱。
　　三番五次的小骚动也没能引起宗介一丝一毫的注意，他全神贯注在知识的殿堂，连顾悠悠调皮地伸手戳了戳他的腰也浑然不觉。其实也不是浑然不觉，宗介淡淡瞥了她一眼，没有笑，然后蹙眉道：“别闹。”
　　“哦。”顾悠悠理亏，重新拿起一本资料翻开，下定决心要高效地进行阅读，可是旁边的家伙停下来喝了口水，脖颈的曲线就这么毫无保留地在她眼前徐徐展开，喉结随着动作上下滚动，某人的鼻腔里顿时一片温热。
　　青春最美好的时光，就是感觉到了春心萌动的你，然后他悄咪咪伸出大手来钳制住你四处乱晃的小手，密不透风地包裹在里面。但是这个场景显然不适用于宗介。
　　毕竟是年级排名上当状元的人，定力也非比寻常。
　　他本人喝水完事儿，翻了页笔记，幽深的瞳孔聚焦，甚至不产生任何移动。顾小朋友刚刚下定的决心立刻溃不成军，煎熬着没搞小动作，久而久之心中的瘙痒无法克制，宗介还是没有往这边施舍一眼。
　　她索性站起身来，去够桌子另一面最边缘的《浅谈中国文化与发展》，试图再次用材料的转变来让自己平心静气。可是自习的桌子宽度超出了她的手臂半径，整个上半身都快帖子桌子上了，那棕黄色的羊皮纸封面始终差那么五厘米，可谓是求而不得。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起了那本资料，指甲的形状圆润美好，而整只手色泽偏白，很对人胃口。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它拿着资料，结结实实打了下她的脑袋。顾悠悠吃痛地抬起头，正对上宗介黑漆漆的眼珠子，那双眸子就这么定定地撅住她，让她动弹不得。
　　顾悠悠小声咕哝：“刚刚不是在遁入空门好好学习吗，怎么这下有动静了。” 说着她伸手去接资料，又被毫不客气地敲了下脑袋。
　　这回宗介是在笑了，把苍白的灯光染得有些暖，他微微眯眼：“谁告诉你我没在盯着你了，你一举一动我都知道的好吧。得了，我们还是出去玩吧，再坐一会儿你怕是要憋坏了。”他说一不二，已经在收拾文具了。
　　“那你缺的课怎么办？”顾悠悠认错，“我保证不打扰你了……”
　　宗介把她原计划要看的资料也一并抱在怀里，然后起身把凳子推回去，轻轻戳了下她的后背：“这不是你能保证的，回去我再看笔记，去不去花鸟市场看小动物？晚上和阿夜他们一起吃饭。”
　　太阳公公正好把脸移过来对准窗户，日光倾城之下她的鬓发都染上了粲然的金黄。这下顾悠悠跳得老高，脸上是大写的“兴奋”，作为一个狂热的小动物爱好者，最喜欢的地方是动物园，无奈车程太远，所以退而求其次，成为了学校南面不远处的花鸟市场的常客。
　　你别说，她对小动物的爱好，一般男生还真招架不住。
　　上回来加他微信的刘学长吧，其实也有前缘。当他对顾悠悠表现出浓厚的兴趣时，就有人约着一起吃了顿饭。那时候顾悠悠还不知道宗介为何物就抱着混吃混喝的想法参加了聚会，众人本来在聊宠物狗的问题，刘学长当即表示自己对狗毛过敏，家里绝对不会养任何毛绒绒的小可爱。
　　顾悠悠一听，热心肠地建议：“其实也有很多可爱的小动物不是毛绒绒的啊，你可以养他们，也算是作伴，不然屋子里没什么生气。”
　　刘学长欣喜若狂，心仪的小学妹主动和自己搭话了呀，赶紧顺水推舟问：“你有什么推荐的吗？”一旦答话出来，下一步当然就是约个时间一起去花鸟市场走走停停增进感情了。
　　在座的所有推波助澜的学长学姐们都捏了一把汗，觉得这对怕是能成。
　　没想到顾学妹笑靥如花，把嘴里的肥牛咀嚼完毕吞下去后跟他推荐：“澳大利亚黑王蛇怎么样？没脖子的样子真的好萌，而且无毒脾气好，养起来也不需要特别照顾。”
　　她就像开了话匣子一样喋喋不休：“或者玉米蛇也行，颜色挺好的但是太常见了，反正都要花钱不如直接王蛇……”说话间还万分向往的模样，眼睛里都是星星闪烁。
　　“她最喜欢的其实是蜘蛛……”莫婉然补刀，“估计是考虑毛绒绒的问题就没给你推荐了，不然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全……”
　　所以饭前刘学长的表情是“哎呀我看见了萌妹.gif”饭后的表情就变成了“妈呀她是个怪物.jpg”后面能持之以恒地追求她也是很不容易。
　　不过宗介不一样，他不喜欢冷冰冰滑腻腻的蛇，但并非不能接受，至于蜘蛛，将将就就吧。不过如果这些精神矍铄的小动物名字之前，都加上一个“顾悠悠的”或者“顾悠悠喜欢的”，他觉得爱屋及乌也是可以的。
　　从学校的图书馆出发到花鸟市场只需要坐三站公交车，不过花鸟市场向来是孩子们的聚集地，旁边还有大妈们的心头大爱菜市场，因此一天到晚都络绎不绝。
　　在追逐狂打的孩童和慢吞吞的老妪之间，有一对年轻人。他们穿着平常，没有引人注目之处，但却又一种无法言喻的欢乐气氛，从中晕开来，感染到路过的人。少女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阳光镀在她身上散发出阵阵温暖，一直在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而后面少年步伐则偏稳，他眉目含笑，一只手揣在兜里，另一只手则牵着少女，每次她和他边说话边倒着往前走的时候，就能适当把控她的方向防止被路人撞到。
　　牵手一种不可切断的纽带，把两个萍水相逢的人连接成一个整体。
　　宗介就很喜欢看顾悠悠笑的样子，她的酒窝浅浅的，但很甜，咧嘴露出大白牙，整个世界都明亮起来。
　　“其实巴西所罗门捕鸟蛛还是不养比较好。”顾悠悠摇摇头道。
　　牵着她的导盲犬把她往右边领一点，避开后面逆流而上的胖大叔，他顺着她的视线往爬虫盒子里望去，一只黑白相间的长腿蜘蛛正在椰土里补眠，长得实在很像奥利奥，胖乎乎的肚子让人很想捏一捏。
　　“嗯，很毒吗？”
　　顾悠悠再次摇头：“也不是啦。所罗门是现在常见的饲养蛛里脾气最好斗进攻性最强的，而且喜欢踢毛，人容易过敏。好烦哦宿舍不让养小动物，要不然就可以养泰国钴蓝蛛了，超级漂亮。”
　　“没有你漂亮。”宗介接话，“你要是真的想养可以养在我那里。”他在学校旁边租房子住，对宠物等方面就没有限制了。
　　“算啦阿夜会被吓死的吧。”顾悠悠记得莫婉然说过阿夜胆子很小，别说蜘蛛了，他在大街上看见一只精瘦的吉娃娃都专门绕道走。接着她又给宗介科普了许多爬行动物的必备知识，让宗介吃完饭的时候情不自禁对着阿夜两口子夸赞道：“我女朋友真是善解人意又学识渊博。”
　　“嗯对，我女朋友也……”霍夜辰听到这话时，一口米饭生生梗在喉咙处，死活咽不下去，但他还是很有尊严地继续说道，“不，我女朋友比较文武双全，尤其是打我的时候，活脱脱超人附体”
　　就冲这句话，顾悠悠觉得以后去医院打止痛针大概会时常碰见霍夜辰，不是粉碎性骨折就是脑震荡的霍夜辰。
　　好在莫婉然没和他计较，扬起拳头恫吓了一下，就转移话题提议说暑假如果有空，他们可以约着出去旅游，毕竟追了这么久的韩剧，她真的很想去韩国玩，但是总不能让爸妈一起去韩国追星吧，就只好把矛头转向了男朋友这边。
　　“啊，我小学五年级就去过韩国了。”顾悠悠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独自咯咯咯地笑起来，“当时我们冬令营去玩了五天，我都还记得最后一顿饭吃石锅拌饭的时候，有个小男生累了想趴会儿，不知道怎么的可能看错了，不小心把下巴放在了石锅上，结果你们知道的哈哈哈……”
　　结果就是石锅拌饭成了那个男孩子一身的阴影，当时那位同学抬起头来，下巴上一道红印子堪比烈焰红唇，闭上嘴都老有人看错以为他嘴长在下巴上，一句话总结：鲜香肥美的烧人唇。
　　“哈哈哈那他很惨了。”莫婉然配合得笑了，觉得这孩子也忒可怜，怕是吃东西没充钱被系统制裁了吧，旁边本来在忙着往嘴里塞食物的阿夜也发出了浑厚的笑声。三个人在喧闹的食堂有说有笑，唯有宗介却置身事外似的，难的板着一张脸，似乎人生不太如意。
　　也不是寒冬肃杀的那种扑克脸，就只是有点儿頽的不开心。
　　顾悠悠以为是他有什么烦心事了，忍痛割爱把一块红烧排骨夹到他碗里，准备摸摸头安慰一下，轻柔地问道：“怎么了？我以为你会觉得挺好笑的，你是不高兴我这么多年还记得别的男生的光荣事迹吗？那我下次不记这种事情了。”
　　“不是。”宗介条件反射性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似乎强烈的灼烧感就在昨日。他很无奈地吸了吸鼻子，扒拉着碗里那块红烧排骨道：“那个被烫的就是我，你让我怎么笑……”


第35章 Chapter 33
　　不说不知道, 一说吓一跳。宗介和顾悠悠其实从小学开始就同校不同班，高中的时候更是就在隔壁, 出门上个厕所都可以撞个满怀的隔壁。然而顾悠悠这宅女，课间不是在拼了老命地赶作业就是在闭目养神, 只有特定的某个下课才会去洗手间，当真是叫做“无缘对面不相逢”。
　　“所以你们这么多年居然连个照面都没打过？”莫婉然大吃一惊，顾悠悠沉痛地点头，她真的想给自己两巴掌，以前怎么就不多出去走走，说不定就提早邂逅了个绝世大帅逼，然而这么好的机会, 就与自己活生生擦肩而过。
　　宗介却摇了摇头道：“打过吧, 只是你不记得。”虽然她一口咬定假命题，他可是记得清楚得很呐。同样是在人声鼎沸食堂吃饭，他和同学有说有笑坐得好好地, 迫于找不到位置的无奈，两位女同学坐到了他旁边。右手拐子旁边那个，扎着活力四射的马尾辫, 笑得很开心，顾悠悠是也。不为人知的秘密交易过后，两位女生爆发出山洪似的狂笑，她更是笑得整个人都瘫软下去, 脑袋朝下趴在自己腿上, 双肩剧烈地颤抖着。
　　愿意或许是左手拍桌子作为身体的支撑, 并没有看桌面的顾悠悠左手在空中胡乱地寻找着桌子，感应到物体的靠近便毫不迟疑地下手了。结果，她的降龙十八掌正好拍在宗介手肘处，他冷不防拐子一弯，手里的勺子顺着力道就往右边划过——一块肥瘦兼搭的肉不偏不倚被倒扣在了顾悠悠饭盒里。
　　“现在的女生都这么饥渴的吗，为了吃肉真是不择手段。”
　　所以在今后的岁月中，宗介都对人格外提防，毕竟他早在十六岁时就初尝了何谓人心险恶。
　　可能是高中时发型与现在不同，整日穿着校服上蹿下跳也不怎么打理形象，本就印象不深，到了大学从头型到衣着发生了三百六十度乾坤大挪移式的转变，才让顾悠悠产生了“我们绝对是素未谋面”的错觉。
　　在宗介犹豫着要不要把她的丑事公之于众时，莫婉然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她一目十行看完新消息后敲了敲桌子，霍夜辰立马竖起耳朵准备接受教导。
　　“宗介你们……”她吞吞吐吐地说，“有养狗的打算吗？”
　　刚才同系的学姐发来消息说，在学校的幽僻小径上捡到一只小野狗，估摸着才两三个月，见到学姐就细声细气地叫起来，据说瘦得肋骨都出来了，但脖子上还套着去虱子的项圈，九成是被遗弃了。宿舍里明令禁止养宠物，于是只好向住在校外的宗霍二人组求救。
　　但养狗是十几年的大事儿，不能一蹴而就，众人决定先去看看狗，带它去洗个澡然后确认一下疫苗接种情况等等，再做下一步打算。
　　说实话，第一面顾悠悠就被这小狗萌得不要不要的，毕竟是奶狗，胎毛乱蓬蓬地但是柔软，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楚楚可怜的样子。论品种应该是中华田园犬无误，腿就比柯基长那么一丁点儿，瘦骨嶙峋。它仿佛是第一次见到饼干，爱不释手地反复吮吸，最后才依依不舍地吃掉。
　　可是小家伙脾气不小，对顾悠悠尤其看不顺眼，只要她一接近，就龇牙咧嘴地发出嘶嘶声，显然不知道饼干的付款人就是这个甜甜得笑着的小姐姐。但凡她稍微有点儿轻举妄动，小狗就会狂吠不止。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小狗尤其亲近宗介。都不需要他招招手，自动跑过去又是蹭又是舔得讨好，恨不得钻到他怀里去，连去宠物店的路上都只让宗介抱。
　　“这该不是你丢的狗吧？”顾悠悠对跟男朋友一起走路还必须保持距离的显示状态很不爽，没好气地怀疑道。哇，为什么一只狗都要和自己抢男人啊，什么世道？
　　宗介放慢步伐等她走到水平线上，腾出手把她往身边揽了揽，又揉了揉她乱七八糟的头顶：“不气不气，这才是我丢的。”下一秒不甘示弱的小家伙就又在歇斯底里地狂吼乱叫了。
　　不过顾悠悠是个大度的人，加上她又十分喜欢小动物，没把小狗对她的冷落往心里去，反而是自掏腰包买了许多营养补品和玩具，和朋友们把小狗的生活用品买齐了。
　　兽医说，这只小狗的除营养不良外并没有其他健康问题，三次疫苗也是接种过的不会有狂犬病等的潜在威胁，可以放心饲养，并且再三嘱咐他们被丢弃过一次的狗狗内心脆弱敏感，需要加倍呵护才能茁壮成长。
　　“其实也可以寄养在宠物店吧？”霍夜辰提议，他怕狗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每天早上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居然是个巴掌大的狗头，那该是何等恐怖的事情哪。
　　于是希冀地看向宗介道：“在找到合适的主人之前，我们定期来看它就好了。”
　　宗介白了他一眼：“有没点儿爱心？它一个人在阴冷潮湿的笼子里度日如年，你忍心吗？先养我们那儿吧。”这么说来，就是一锤定音，再无商讨余地了。
　　霍夜辰一时半会儿受不了这刺激，暗自盘算要在房门口贴个“狗与宗介禁止入内”的标语，没想到莫婉然把他拉到一边，大大咧咧赏了他四个大字：“榆木脑袋！”
　　“宗介坚持要把狗养在你们那儿，这样悠悠就会经常去看狗了呀！”莫婉然说这话时两眼放光，和电视机里那些屁颠屁颠的狗仔队一个表情。
　　小狗洗了个澡又顺了毛，眼角边的分泌物也清理干净，假设它是个物品，大抵能用“焕然一新”来形容。反正它也对宗介黏糊得不得了，带回去养的事儿就算板上钉钉了。
　　但是总不能一直叫汪汪吧，得起个名字呀。
　　宗介文采爆棚，脱口而出：“二七。”
　　“二七？”不解的还是霍夜辰，他提着一大袋狗零食和狗粮，觉得脑子有点儿跟不上节奏，“都叫二七了，还不如干脆叫三八……”
　　莫婉然气得七窍生烟，这人怕不是打游戏把脑子里的神经元都快消灭绝种了：“三你个大头鬼的八！悠悠生日是四月二十七日。我真的想把你头颅打开看一看里面都是些什么浆糊。”
　　多年的生物知识终于派上了用场，霍夜辰回忆着生物必修书的图，把图片下面的黑色小字部分一字不差地开始背诵：“是额叶，顶叶，枕叶，脑岛……”
　　“我可能要去研究一下类人猿的语言再和你说话，”莫婉然悲愤地叹气，头一回意识到自己在中文系的排名是徒有虚名，“是在下输了。”
　　把事情办理妥帖，从宠物医院出来，外面已经星空朗朗，猎户座在缥缈的另一头闪耀着独特的光辉。今日的空气质量分外好，连北斗七星都看得清清楚楚。
　　夜深人静，顾悠悠和莫婉然早早回寝室歇下，她已经蓄势待发就等王者app更新完毕去打排位赛了。而校外整洁的小公寓里，两位愁眉苦脸的大男人，正在焦头烂额。
　　从进屋大概熟悉了下房间格局之后，这小祖宗就没消停过，先是打翻了所有垃圾桶以示威严，然后阴魂不散地把卷纸一路从厕所拖到了门口，当作路牌。五分钟之后，把茶几上用来付外卖前的五十元纸钞撕个粉碎。
　　比阿拉斯加还撕家。
　　不仅如此，它无论如何就是不让宗介上床睡觉。一旦他沾到床，二七就疯了一样跳上来扯他的袖子，最初他以为是有什么事情，就下床随着二七的脚步走，然后二七就会在沙发底下坐好，呆呆得看着宗介。
　　如此往返重复，神经衰弱都要给他整出来了。偏偏他理解能力有限，实在理解不了二七的用意，既不是要吃要喝要拉，也不是要睡要玩。
　　“阿夜，你说它究竟是几个意思？”濒临崩溃的宗介像闯鬼了一样缩在沙发角落里，惊恐万分地打量端端正正坐在沙发底下，还一脸无辜的二七。
　　求生欲望强烈的阿夜关上了房门，在唯一的幸存空间中往门缝外面幸灾乐祸地喊：“可能是想睡了你。”
　　后来琢磨出了头绪，二七要么是极度缺乏安全感，要么是有睡眠障碍症，必须要在稳定的摇摆频率中才能安然入眠。通俗的说，要人工或者机器摇篮。
　　他方才一系列的举动是因为困了还找不到合适的摇篮睡觉，被宗介抱起来摇了不到五分钟就不省狗事，而一旦宗介有动静，它就又会醒，还会不满意地大喊大叫。
　　霍夜辰也被吵得睡不着，于是两人合谋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把二七装在布袋子里，找了个晾衣杆从布袋的两个提手穿过去，用户外烧烤架支撑起来，这样只需要设定烧烤架的把手旋转速度和幅度，就可以自动给二七摇一摇了。
　　所以啊，广大女性同胞，绝对不要让男人单独在家带孩子。
　　说实在的，宗介都被自己超人一等的聪明才智震惊了，一劳永逸的他睡前还带顾悠悠打了两把荒野行动。
　　捡了空投之后什么吉利服八倍镜统统收入囊中，富得像只三百斤的猪。但因为需要伪装潜入去杀人的事宗介，就难得没把吉利服给顾悠悠。待他开车回房区去接悠悠的时候，悠悠不乐意了。
　　两个人在车子形成的人工掩体之后对话，女子穿得十分性感，超短裤下一双白白嫩嫩的大长腿暴露无遗，而男子一身吉利服，深邃的眉眼仿佛来自地狱的修罗。
　　顾悠悠跳上跳下不可难分，嚷嚷着“吉利服吉利服”，突然安静地蹲了下来，换了把枪一动不动，乖巧伶俐得很。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瞄我的脑袋吗？准备来个一发入魂？”宗介冷哼一声，把旁边的人物位置卡开。
　　“嘿嘿嘿……”耳麦里传出女生心虚的笑声，随即又换成凶神恶煞的威胁，“所以你给不给吉利服？不给我就一枪爆掉你的头，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虽然荒野行动打队友不掉血）
　　最后宗介向邪恶势力低头，把吉利服脱给了“不管我要抱抱”。
　　吉利服到手，顾悠悠十分膨胀，跟宗介吹牛说“我乃秋名山狙神Riven，一枪一个小朋友，吃鸡？分分钟的事儿。”说着绕开车子爬到前面的石头后面去阴人。
　　不知道是哪个火眼金睛这么敏锐，她才爬到二分之一处，就听见人物发出了痛苦的呼嚎，旁边全是飞溅的土砾，可她又着实分辨不出□□打人的方向，眼看着就要被打成筛子。
　　“有有有……人打我！”她也顾不上刚才的夸下海口了，赶紧向大腿求助。
　　宗介惋惜地叹道：“不是说无敌了吗？还要我这条躺鸡咸鱼做什么？”不过对面山上的兄弟勇气可嘉，他的人都敢打，怕不是没被98k制裁过，于是准确无误地架枪爆头。
　　顾悠悠看到屏幕上的淘汰显示，可是自己旁边还是枪林弹雨，巨大的枪声模糊了宗介的声线，肯定是还有人在打她，她双目紧闭，趴在原地动弹不得，这回怕是十个宗介也救不了她了。
　　凉凉。
　　然而并没有。宗介又往前面吉利服处扫了一梭子，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个瑟瑟发抖的身影左爬右爬最后绝望地放弃治疗。哈哈哈，真是可怜的小朋友，被吓成这个样子，那还是不捉弄她了。
　　在前面胆战心惊的顾悠悠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突然就听见了天籁之音：“起来了啦，打你的人早就死了……”正想感谢宗介的救命之恩，忽然好奇为什么他的语句被笑声戳得断断续续？
　　再回头看看自己的血条，怎么又还有大半管？


第36章 Chapter 34
　　五月的天空是论文味的，校园里全是来往匆匆的身影, 不是胳肢窝底下夹着一叠厚厚的资料, 就是背包里放着重得像秤砣的电脑。同样拥挤不堪的还有太古里商业街，行人摩肩接踵, 还有激昂的电音作背景。
　　受商业街主办方邀请, Ruin战队将在这里开展为期一下午的粉丝见面活动。凭借着战队的超高人气, 网上售票开通不到两分钟所有的票都被一抢而空，好在顾悠悠和莫婉然早有预谋, 提早开着4G生死时速给抢了两张。
　　两点半正式开始的活动，一点就人满为患。当Ruin战队成员从后台入座的时候，声浪更是达到了饱和。R穿着偏运动风的队服, 墨镜和黑口罩把整张脸遮了个严严实实, 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眉眼部分, 他本来就白，鸭舌帽沿下黑色的元素和皮肤形成了鲜明对比。
　　不笑的时候，总有人误以为R疏离淡漠。
　　其他人也是酷而冷淡的打扮, 生生把电竞战队走出了偶像组合的气场。场下女粉丝尖叫得似乎随时会晕过去，每个队员的面前的都排着蛇形长龙, 签名签得自己名字都找不着笔画了。
　　R和阿夜坐在一起, 始终保持礼貌的姿势, 签名点头，收到礼物就低声感谢, 一般来讲, 粉丝就会不敢置信地捂脸跑开, 而无奇不有的礼物则被工作人员整齐摆放在后面。
　　上一位粉丝的香水味熏得方圆十里蚊子都不愿意靠近，阿夜简直怀疑鼻子要失灵。随着芬芳的消散，一个清新少女出现在阿夜面前。她同样带着口罩，穿一件带花边儿的白衬衫加A字裙，丸子头下散着凌乱的鬓发。
　　这是个很有灵气的粉丝，她把需要签名的明信片递过来，指甲圆润，是双白白嫩嫩的小手。旁边的R见状，自然而然就要把明信片接过来，然而那薄薄的卡纸调皮地往空一边偏去。
　　始料未及，顾悠悠一本正经地发问：“阿夜，能麻烦你帮我签个名吗？”R伸到一半的爪子就那么尴尬地僵在原地，幽冥鬼火开始从他背后冉冉升起，被杀人犯同桌，大概就是阿夜此刻的感受。
　　他咽了咽口水，一时半会儿不知如何是好，可如此僵持也不是办法，刚准备接卡片，就听见一声低沉而有力的清咳，转过去一看，R正深情地凝视着他，目光不明觉厉，吓得他汗毛倒竖，忙不迭缩回了手。
　　于是阿夜抬头，苦逼地看着顾悠悠，央求她回头是岸，别把自己拖下水，嫂子摇头，倔强到底。
　　而R那边的下一位粉丝也早有预谋地出场了，清凉的穿着恰到好处突出了她凹凸有致的身材，走在大街上是个男人都忍不住回头。这回轮到莫婉然发话了：“R，你能帮我签个名吗？”说着双手呈上明信片。
　　阿夜大吃一惊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往R那边望去，用问询的眼神征求意见：“签还是不签？”R也是一脸懵逼，稍加思索后手在脖子旁边来回比划，作了个砍头的手势，意思是自己决定，选错晚上黄泉路不见不散。
　　两位少女还是保持笑容，像地狱守门员，耐心地等待着。
　　于是阿夜使劲抬了抬眉毛，还拱着鼻子，翻译成中文就是：“那我能怎么办嘛我不想被嫂子和媳妇干煸啊！”两秒之后，多年的兄弟默契终于发挥了作用，两人飞快地交换了个眼神，手臂在空中完美交叉，各自拿了自家的明信片，没给顾悠悠和莫婉然一点儿反抗的余地就签名，然后飞速摆手送人迎接下一位粉丝。
　　微风习习，两个身影渐行渐远，看着都是根正苗红的好女孩啊，怎么就年纪轻轻身患神经病呢……阿夜忍不住压低嗓子道：“一会儿表演赛我能钦定顾悠悠和莫婉然参赛吗。”
　　R朝天翻了个白眼：“那你怕是要多两个天线宝宝队友。”
　　“不，是你的队友。”阿夜笑得意味深长。
　　而顾悠悠和莫婉然还在为刚才的恶作剧而捧腹大笑，一边从人堆里找路出去一边交换明信片。“他给你写的啥？”莫婉然好奇地探头去看，顾悠悠没来得及看，索性直接递过去：“你看吧。”
　　“妈呀哈哈哈哈！”莫婉然鼓足了气说，“宗介问你：活着不好吗？”
　　签名环节结束后，顾悠悠深切地明白了什么叫做“no zuo no die you can try， you try you die don't ask why”她实在没料到会有个表演赛环节，即Ruin战队派出五位队员参赛，将在到场粉丝中挑选队友，然后打乱人选组成新的队伍，来一场紧张刺激的峡谷之战。
　　上次总决赛表白的时候，灯光缭乱射得人睁不开眼睛，大多数人其实没看清顾悠悠的相貌，只是忙着起哄，这回她又带了口罩，被点上台的时候直接被划归成了幸运的粉丝一类，除了战队的人在迷之微笑，其他一切正常。
　　工作人员抬了张大方桌到台子上，方便十个人分别坐在桌子两边，分队结果如下：顾悠悠小队三明职业队员加一名虎背熊腰的男粉丝，而宗介那边他和好基友阿夜难舍难分，加上逃过一劫的莫婉然和两位激动不已的女粉丝。
　　R坐在顾悠悠对面不到一米的距离，慢条斯理地摘下口罩放到一边，冲顾悠悠勾勾手指，扬起一抹挑衅的笑容：“敢不敢与我一战？”他并没有像真正比赛一样换上锋芒，但浑然天成的气质无法掩盖，比如那个坐下后旋转手机的动作，简直绝了。
　　无论什么赛，到了电竞场上一视同仁，你R神还是R神。
　　“不敢。”顾悠悠秒怂，缩着脖子小声说，R不回答，嘴角的酒窝却出卖了他。胸有成竹要让莫婉然为刚才的行为付出代价的阿夜就眼睁睁看着并肩作战的队友一秒换位到楼下，变成对面的一员。
　　说好的同仇敌忾一致对外就在刹那间化为乌有，宗介还专门换了个位置到顾悠悠旁边去，依旧是漫不经心的坐姿，而顾悠悠呢？故意眨巴眨巴眼睛，在桌子底下用脚轻轻踢了踢他的小腿肚子：“你不是要与我一战吗？”
　　“你知道你宿舍阳台角落里的实木搓衣板吗？他觊觎我的性命很久了。”宗介挑了挑眉毛，凑到她耳边说，“我的床边堆满了他给我下的战书，说我如果再欺负你就要和我争个头破血流。”她胡乱而不安分的脚忽然被禁锢住了。
　　还是宗介干的好事，他用脚踝中间的空隙牢牢夹住她捣乱的脚，手上的动作却毫不含糊：“听话，你乱动我会分心。”
　　随即主持人激情洋溢地宣布进入ban选阶段。
　　娱乐赛业余的因素自然要多一点，在英雄阵容搭配上也不怎么讲究，在队友纷纷表示不用帮抢后，顾悠悠选择了妲己，因为官方提供的账号里有热情桑巴的限定皮肤。而大屏幕上看到宗介二楼选择了至尊宝打野，对面的一位女粉丝秒锁紫霞仙子，想强行凑一波CP。
　　阿夜不禁为这位大胆的粉丝倒吸一口凉气，虽然R在直播界是以韩信成名，但其实他是个被国服韩信耽误的国服露娜，只是觉得街头霸王更加帅气，才把露娜放仓库去。此番粉丝的选择无异于班门弄斧。
　　顾悠悠没有闲心管皮肤的问题，她在努力挣脱束缚，但完全无补于事，眼睁睁看着宗介把至尊宝换成了地狱火，那飘逸的特效，被铁链捆绑囚禁的猴王和来自地狱的复仇之火在屏幕上无限延伸，燃烧，把一切都焚为灰烬。
　　最后的倒计时落幕，欢迎来到王者峡谷。
　　小妲己在中路摇着毛绒绒的尾巴，帮猴子看蓝，一派和睦安详的景象。一血爆发出乎意料地早，原因是对面打辅助的阿夜故意卖了莫婉然，让她惨死人群，作为对之前恶作剧的报复。这两人平日里就互相诋毁，争锋相对惯了，深受刺激的莫婉然也出现神来之笔，但阿夜丝血回程时闪现到他后方，于是坦克活生生又挡了一波技能，立刻驾鹤西去。
　　接下来两人就陷入了比谁的眼睛瞪得更大的终极较量，在比赛如火如荼时还能恰到好处抽空去眼神攻击，这种一心二用的功夫悠悠也是佩服得打紧。
　　反观自己这边，宗介也实施了相应的报复行动。
　　地狱火四级之后，按照惯例抓完上路抓中路，于是就在过龙坑时对中路的妲己点击“发起进攻”。正常的操作是猴子会蹲在中路的草丛里，等妲己把对面中单勾引出来定住，上去不分青红皂白就是一顿胖揍，对面憋憋非死即伤。
　　但实施情况是，妲己十分配合地走上前去当诱饵，对面小乔也单纯地被引蛇出洞，问题在于，右边的草丛忽然莫名其妙冲出来三个人，吓得妲己连滚带爬往回跑。碍于距离和速度有限，还是被太乙真人的小炉子烫了个正着，连同露娜和小乔，三人开启了围殴模式。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猴子一个二技能，风流倜傥，仿佛踏风而来，可惜方向是从河道草丛直奔自家刚刷出来的蓝爸爸，妲己孤零零地挨揍，欲哭无泪。毕竟是围攻，电光石火间顾悠悠的血条就已经见底，她认命地闭上眼睛，看来和莫婉然在中路的菜鸡互啄，要以自己的不慎丧命画上句号了。
　　他他他他他他……袖手旁观！还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关键是，低沉的笑声
　　顾悠悠心很塞，暗自发誓再也不听猴子的指挥行动。然而就在她奋力挣扎往塔下撤的同时，一道烈焰般的身影从buff坑里一跃而出，金箍棒砸在对面三个人头上，一串鲜红加粗的放大数字顿时冉冉升起。
　　他居然还来得及说话：“往我身后闪现。”当妲己安然无恙出现在闪现中点的时候，三连决胜的击杀标志也刚刚散去，她还有三个助攻进账。
　　对于这种操作，宗介似乎乐此不疲，此后好几波抓人的时候，他都把这个计策贯彻到底，在草丛里冷眼相待，不到最后一秒不进场。不过一来二去顾悠悠也摸明白了，猥琐发育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只要猴子在就仅管浪，啷个哩个啷的浪，明明铁石心肠决定报复她让她送人头，他却总会忍不住出手相救。
　　不过妲己对团战的贡献也不小，因为猴子输出的能力显然强于她，所以处于劣势时，她会有意识地主动保猴子。有一波团战爆发在地方野区的逼仄地带，地形并不有利于他们，但是对面主动求战成功，露娜率先进场吸住多人，在墙壁之间利用大招灵活地来回穿梭，打出成吨伤害。猴子切后排时被赶来支援的全输出太乙真人炸掉大半管血，眼看着就要命丧黄泉，妲己忽然闪现过去被露娜大得英勇就义。不过露娜平a在她身上的时间，也为猴子争取了足够的逃生时间。
　　最终猴子逃出生天，妲己在草丛里白骨累累。
　　顾悠悠并不觉得伤心，拉着视野等待复活，便听见宗介说：“看下击杀明细，下次自己跑别救我。”他的口气有点儿森然，目光飞速划过“击败者：露娜，5553；助攻：太乙真人，2614”。
　　接下来出现了粉丝最喜欢的惊人场景——绝地反杀。本以为他会找个僻静的地方回程，而对面也放弃了穷追不舍。没想到是地狱火主动调转了方向，杀红了眼的猴子仿佛从地狱里修炼而来，浑身是迸溅的岩浆，一双染火的翅膀徐徐展开，筋骨遒劲。
　　地狱回头，不是报恩，就是报仇。
　　只见他利用一二技能的位移灵活避开露娜的标记和小乔的控制，在太乙真人炉子还未爆炸之前强秒了小乔，泣血之刃的效果使原本的丝血变成半血，然后再一次二技能躲开太乙真人的致命一击，依次击杀太乙真人和露娜。所有的走位都精确到万无一失，仿佛一道滚烫的闪电，在敌军阵营中肆意穿梭。
　　场下的粉丝镇臂欢呼，没想到娱乐赛也能看见如此精彩的操作。“你看看！我喜欢R就是喜欢他这一点，永远都能做出你意想不到的举动，在你放松警惕的时候给你致命一击。”忠实粉丝A尖叫道，紧紧攥住签名卡，旁边的粉丝B也连声附和：“KPL的总决赛也是，总能出其不意地置对面于死地，太太太帅了！”
　　顾悠悠不禁瞅了一眼宗介，心里迷迷糊糊泛起一点儿甜味来，就很想为虎作伥地在全部频道喊话“敢打我的都得死！”在王者峡谷里，她就是骑着狮子的小白兔，环视着四周垂涎三尺却不敢轻举妄动的飞禽走兽，还是觉得自己也威风凛凛。
　　而宗介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神情告诉她：坐下，这是基本操作。
　　后面一波团战也是如此，这一回妲己失策了。她没有注意小地图，猴子在下路带兵线，妲己却不知不觉在上路走入了敌人布置的天罗地网，队友点撤退却为时已晚。面对四个人的围追堵截，好在她还有个保命闪现，一路逃命一路丢技能拖延时间。
　　四个满血大汉捶一个丝血脆皮，又是必死无疑了。
　　阿夜看着自己的队友追妲己追得十分忘我，而和自己纠缠的猴子健步如飞毫不恋战地消失在下路，地图上其他人的头像也悉数往上方挪动，他忙不迭点撤退，而那句“我的天哪你们不要打妲己！”还没能脱口而出，惨剧已经发生。
　　对啊，又是四个大汉必死无疑了。
　　在经过一塔下面草丛处时，妲己离对面四个人只有一个技能的距离，小乔的扇子已经丢了出去，然后她就黑屏了。四个人打年糕似的被猴子大招一网打尽，上天后再也没能落地，平a加前两个技能，伤害爆炸。
　　换个角度看，在顾悠悠眼中，她真的是只个普通的亡命之徒，在为那么百分之一的生存几率逃命。队友都不在身边，只能靠运气救命了，然后猴子从草丛里冲出来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看见了盖世英雄。
　　太乙真人也不是好惹的，从二塔下面横穿过去准备收妲己人头，他开好技能蓄势待发。果不其然妲己的身影出现在攻击范围内，他胸有成竹地一鞭子甩过去，在猴子和防御塔的混合双打之下，他凉透了。
　　但是本该凉凉的妲己却死里逃生，她的身上出现了个蓝色的球体，还泛着荧光。
　　阿夜心里有十万匹羊驼奔腾而过，宗介这家伙手也太快了吧！保驾护航的工作是不是做得太到位了点，一点五秒之内无尽换辅助护盾，他肯定早就料到自己会去堵妲己了！
　　“R这个操作很有趣啊，为了救队友直接换装备！”主持人点评道，众人皆道R对这妲己维护至此，怕是关系不一般，该不会就是他女朋友吧，立刻就有人出来澄清了：怎么可能，R的女朋友一看就不属于电子竞技，再说了，人家要和R打游戏犯得着大老远买着票跑到这里来吗？
　　台上妲己再次复活时，队友已经推掉水晶了，宗介接连打了几个喷嚏，感觉有一道阴森森的目光从桌子对面幽幽飘来，抬头一看阿夜正孤儿怨似的瞪着他，仿佛在质问他为什么见色忘义。
　　“兄弟你这个操作太不厚道了，说好的一队虐人，女朋友一句话就跟失魂落魄似的，立马换队伍……”战队微信群里瓜某人在抱怨，“一副我们要抢了你媳妇儿似的，处处防着，那换辅助装的猴子怕是有毛病。”
　　宗介义正言辞地回复：“我不换过去难道看着你们欺负她吗？”说完便站起来舒活筋骨，根据主持人的指示准备退场了。粉丝们依依不舍地鼓掌，恨得不时间静止，很快又被大屏幕滚动播放的招募启事引起了注意。
　　原来随着电竞的发展，王者荣耀官方希望更多的人参与到赛事中来，但碍于男女的生理差异，同台竞技显得略不公平。所以明年将会开办王者荣耀女子职业联赛，Ruin战队作为电竞豪门，也会在今年暑期组建女队，届时会先选拔，然后进行系统训练，想借此机会向广大热爱王者荣耀和Ruin战队的粉丝宣传，鼓励他们的尝试与加入。
　　莫婉然用肩膀顶顶顾悠悠：“我觉得你练练可以去报名诶！”
　　“我这个技术，算了吧，还电子竞技呢……”顾悠悠一句话打发了她，根据短信指示跑到后面的商务车去找宗介，莫婉然其实很想强调对现实资源利用的重要性，但是顾悠悠已经跑得没影了，她只好加快步伐也跟上去。
　　Ruin战队的专用商务车停在活动场地后方的停车场里，车子在商业街的豪车如流中并不算显眼，正好也躲过了粉丝们的穷追猛打。莫婉然走过去便看见阿夜咕咚咕咚在喝水，叉着腰来势汹汹就要和他算账。
　　这时就注意到旁边顾悠悠站在宗介面前，也在小口小口呡水喝，眉毛委屈地塌下来，整个人站的挺直，像在军训。男人原来这么小心眼儿，找别人要了个签名就耿耿于怀到现在。
　　R等她把水喝完，用上次快递事件的拷问模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咸不淡地问：“下次当着我的面找别人签名吗？”
　　顾悠悠灵性地摇头。
　　“那你……下次还这样皮吗？”
　　她死死抱着水瓶，双脚不安地挪了挪，嚅嗫道：“不……不皮了。”说完嘴一瘪，像漏气的气球就忍不住往宗介旁边靠。
　　宗介还意犹未尽地给了个下马威：“你下次再这样我就真的不救你了。”这么说来，就是批评教育到此结束的意思，但是不对呀，这个威胁根本就没有威慑力——灵光从亮晶晶的眸子里一闪而过，顾悠悠不知为何抿唇娇羞地笑起来：“你肯定要食言的好不好，最后还是会忍不住救我的……”接着还死性不改地吐了吐舌头，开始耍赖，“略略略！”
　　被识破的宗介哭笑不得，也不打算忽悠了，顺着她的话往下讲：“是啊我肯定会食言的，就算我脑子里打定了主意，我的手还是会不受控制地救你的。”本来顾悠悠摇头摆尾那叫一个趾高气昂，看他这么坦诚却忽然不好意思起来，直到他习惯性地揉她脑袋。
　　“哟，小两口吵架呢？”薄如蝉翼的女子声线飘来，金玉打开商务车的门，不合时宜地插话，“小姑娘，我跟你讲，男人的话不可信。”
　　她从车上走下来，腰肢扭动得厉害，说着便要来揽顾悠悠的肩。


第37章 Chapter 35
　　顾悠悠还没来得及出言反驳, 就被宗介反手按到背后动弹不得。“金助理还是多操心自己吧。”他嬉皮笑脸的神情忽然从脸上褪下，仿佛金玉再向前一厘米, 就会把顾悠悠吃掉似的。
　　金……金助理？
　　这才看到金玉一改初见面时大胆前卫的风格，穿得十分职业, 从齐膝小西装到高束直马尾，无不透露着“我是正经人”的信息。而胸前名牌上标的正是：战队助理：金玉。看来她老爸确实如传闻中很有能耐。
　　平时觉得宗介身材颀长，体格偏清瘦，站近了才发现他的后背还是挺宽，至少能把顾悠悠遮了个严严实实。他就像一堵坚不可摧的墙，生生在两人中间化身不可逾越的铜墙铁壁。
　　金玉不甚在意，嘻嘻笑了两声, 长而尖利的指甲划在车门的漆上, 说不出的诡异。阴阳怪气的语调，尖酸刻薄的为人，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 多年之后的顾悠悠回看这段记忆，就后悔当时没有直接冲上去扇她两巴掌。
　　不过这是后话。
　　那天下午他们坐Ruin战队的车回去，本应该睁大眼睛好好把这超人一等的豪华待遇铭记于心, 但亢奋了一下午的顾悠悠难敌困意，半路上睡得七荤八素，脑袋跟个竹蜻蜓似的三百六十度旋转。后来安定下来下把是撞到了什么软绵绵的物体，柔软的外表之下是内在的韧劲, 刚好支撑她摇摇欲坠的头。
　　莫婉然从前座回过头来, 正准备问晚上体育场有篮球赛去不去看, 就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狗粮。后排左边靠车门的位置是宗介，一手撑在车窗按钮处支着自己的下巴，正在饶有兴趣地端详右边那人的睡颜，而另一只上还捧着个脑袋。若不是座位的扶手半腰拦住她，她整个人都会一滩软泥般倒在宗介身上。
　　然而受害者只是笑着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少年的眉目随着笑容而舒展，眼底飘落万里樱花。下一秒，莫婉然识趣得闭上了嘴，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般扭过身子。
　　此时的夕阳是微粉色，混合着清凉的蓝，热烈与冰冷混合在一起，呈现出油画中冷暖色调的碰撞，然后是无休无止的缠绵。以太阳为中心，渐变的云带像彩色棉花糖，于是朋友圈里陆陆续续出现晒夕阳的图了，QQ空间也相继沦陷。
　　和回到寝室一头栽进被窝里不省人事的顾悠悠不同，其他三个人挤在窗子面前拍了好一阵的照片，搞得寝室微信群消息提示响个没完。最后七点整，外卖到的同时，莫婉然逼着顾悠悠起床看篮球赛。
　　“起来！去篮球场！时不我待赶紧的！”她分贝高到穿透天际，还往待机状态的顾悠悠怀里塞了瓶矿泉水，后者接过就准备拧开瓶盖喝，差点儿没被扇了个大嘴巴子——“又不是给你喝的！”
　　这一吆喝，一宿舍都躁动起来，刘悦也吵吵嚷嚷着要去看篮球赛，原因很简单，她心心念念的计算机系学长也会参加。篮球赛举行得其实蛮频繁，隔三差五都有，但篮球队的人相当之多，轮番上阵也不一定重复，只是毫不夸张的说，全系的优质资源应该都囊括在内了。
　　今日上场的原定是霍夜辰，可是一位同学临时拉肚子缺席，于是他兄弟宗介义不容辞地披挂上阵。有趣的是，刘悦的大鸽鸽，貌似姓李，刚好在敌对的一方，搞得原本团结的403寝室顿时分裂，雄赳赳气昂昂地在观众席上展开了较量。
　　四周都坐满了学生，有男有女，然而最大的还是吃零食的声音，参赛队员集中在两边的篮球架下面猜拳选边，而旁边的椅子上乱七八糟堆着衣服毛巾。
　　拒顾悠悠精确计算，部长坐在后排从左边数第三个位置处，往这边看过来的频率大约是每三秒一次。宗介在年级上的名气并不小，本届KPL之后更是凭借“国服第一打野”的称谓俘获了不少女生的芳心，短短几分钟的功夫，已经礼貌拒绝了三四个前来送水的少女。
　　霍夜辰拍拍他的肩膀，往这边指了指，他便小跑着往此处来了。碰巧刘悦的李学长也过来打招呼，两人几乎是同时站定，于是刘悦自然而然地介绍：“这位是我室友顾悠悠的男朋友宗介，他打王者也特别厉害，下次可以一起开黑。然后这个就是悠悠啦！”
　　李学长上下打量面前的男子，一会儿就将在球场上一较高下。王者也很厉害？那倒是要好好切磋了。而这人身后探头探脑的是个少女，长相乖巧，声音也颇为可爱：“你好，我是顾悠悠。天天听寝室长提起你……”她撒娇似的双手握住宗介的手腕，脸颊正贴在手臂上，整个人好像都吊在他身上。然而宗介保持一贯的笑容，只是微微颔首：“幸会。”
　　随即刘悦介绍莫婉然一对去，而顾悠悠则问道：“要不你把东西放我这里吧？”总觉得所有人的衣服都堆在那个几百年没擦过的凳子上不太好。
　　宗介从裤袋里掏出手机放到她手里，而裁判在球场中央吹响了集合的哨音，催促队员赶紧入场。他习惯性地揉她脑袋，然后交代道：“密码你生日，要是无聊了就玩游戏，我只是替补一会儿，能坐板凳就坐板凳。”
　　不过这替补并不是一会儿能解决的问题，他打得比几个正式队员还久。
　　曾经有论坛帖子说到，男生心目中女生看自己打球，内心活动肯定都是由“天哪他又进球了”“天哪他好帅”等等夸得天花乱坠的语句组成，然而女生真正看男生打球的时候，总会拘泥于一些奇妙的细节，比如“这都投不进”，再比如“装逼遭雷劈”，或者是“还不如让老娘来投”。配上剧烈运动时人不自觉露出的狰狞表情，什么头发倒竖，什么五官皱紧统统难逃一劫。
　　所以许多时候男生以为是在用篮球撩妹，其实是在用篮球掉粉。
　　但宗介几个人打篮球，真的很养眼。
　　而且得益于长时间的相处，他和阿夜的配合就像在KPL赛场上般令人拍案叫绝。只需要一个简简单单的眼神，下一步的战术接应就不言而喻，阿夜总能出现在宗介传球的终点，而宗介总能漂亮地传切之后无缝连上欧洲步，最后稳稳当当扣篮得分。不过那李学长看来真是旗鼓相当的对手，好几次后撤步跳投，还和队友配合拦下了好几次我方势在必得的进攻。
　　你说宗介这人吧，生得清瘦，但有肌肉，力量也够；生得白皙，但又不是病恹恹的苍白，反而白里透红很有气色。当然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这么良好的身体条件你藏着掖着也不至于招人嫉妒，他偏偏还撩衣服！
　　大量运动让场上的队员都汗流浃背，篮球背心的后面都能看见明显的一块不规则湿润，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带着夏日的气息。上一个球出界裁判吹哨后，大家一边往相应的位置挪动，一边擦汗。
　　场上显然不会允许观众上去献毛巾，队员擦汗的方式也是直截了当——宗介低头，把腹部的背心撩了一半起来往脸上擦去。这个动作本身无关风月，而且他很快就放下了衣服，只是露肉的场面已经被分毫不差地装在了顾悠悠眼底。
　　白色背心之下是肌理分明的腹部，随着他弯腰的动作，几块小山包节凑统一地浮现出来，看上去……很硬。
　　莫婉然清了清嗓子，转过身去采访顾悠悠：“请问身为女朋友的顾小姐，看到这么新鲜美好的肉体和浴血喷张的场面，难道内心没有一点儿波动吗？”
　　“我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冲上去摸。”顾悠悠堵住自己的鼻孔，防止里面的红色液体泛滥成灾。毕竟作为成年的雌性生物，她还是有一颗色女的心。虽然晚上她拉着脸皮很腼腆地问宗介能不能摸他肚子时，宗介直接把手背往她额头上探，很纳闷地自言自语：“这也没烧啊，怎么就开始说胡话了。”然后又恍然大悟似的嘱咐顾悠悠：“你放心吧，我们就小小牵了下手，这样是不会怀孕的。”
　　比赛速战速决，霍夜辰他们碾压式胜利，刘悦几乎是从凳子上弹了起来，抱着水壶和毛巾就往李学长那里进发，连宽慰的言语都打好了腹稿。相比之下，顾悠悠和莫婉然就要迟钝地多。
　　天边的晚霞呈现出绚丽的阿尔卑斯调和色带，就像密密麻麻的彩色鱼鳞堆积在一起，每一片鳞甲都是一段因缘邂逅，最后他们落满了人间的山头，在盛大的光辉中走向落幕。
　　顾悠悠还在下梯子的时候腾出十秒钟去认真欣赏了一下此番霞光，才小兔子似的蹦蹦跳跳到宗介身边去。她把毛巾好水递过去，然后拿出手机炫耀般在宗介面前晃了晃，兴师问罪道：“如鱼得水哦！你的小迷妹都找上门来了，还要我干什么？”她的眼睛眯起来，虎牙若隐若现。
　　刚才比赛进行到一般，宗介的手机忽然连着震动了好几下，顾悠悠以为是有什么要紧消息，就打开看了看。她输入990427，当真毫无障碍地进入了主界面，发现几条都是从年级群里单点出来的私聊消息，都是女同学，而主旨大意无非是“学长你打篮球好帅，能教教我吗？能交个朋友吗？”之类的，带着迷之非主流社会女老大的头像，一看就应该敬而远之。
　　早说了年级群应该禁止私聊，这种场合尤为适用。
　　“什么？”宗介咕咚咕咚地灌水，显然没反应过来，就趁着换气的间隙问了句。
　　顾悠悠把消息调给他看，醋味从每一个毛孔鱼贯而出：“喏，我代替你回复他们了啊。”说完就噼里啪啦开始打字：“宗介是我的！！！！你们不要和我抢，他只爱我一个人！！！你们抢不到的！！！哼╭(╯^╰)╮” 她很少明目张胆地炫耀，但很想借此机会任性一把，体现一下自己的重要性，再助长一下骄傲的双身贵族感。
　　不过大家都是有十□□年阅历的人了，为人处世的道理多多少少还是懂，这种信息回发过去还是不太现实，她猜以宗介的行事风格，大概会礼貌地拒绝掉作罢。
　　不料宗介喝完了水，轻轻松松就拿走了手机，然后当着顾悠悠女的面，嗝都没打一个就给点了发送。
　　“你不看一下写的什么吗……万一我写的诈骗短信怎么办？”这下反倒是顾悠悠惊慌失措了，震惊得不要不要的，话都说不出来。她着实没料到随口胡编乱造的示威信息会被发过去，却被宗介歪着脑袋反问：“写的什么重要吗？还有，你这么缺钱吗……我是不是要好好反思一下自己女朋友为什么会沦落到诈骗求财的地步？”
　　“你还是撤回吧，是在下输了。”
　　“撤回干什么？”宗介不以为然，反而打开一条新的消息开始编辑：“我跟你讲，宣示主权不能软绵绵的，要拿出你强硬的作风，堵得对面无话可说。”说着他开始接着上一条的手笔往下写，行云流水打字很流畅：“垂涎我男朋友的，虽远必诛！”
　　这突如其来的中二感让顾悠悠虎躯一震，顿时感觉天上有一群黑压压的乌鸦一掠而过，无语道：“你确定你不是在给我树敌？”接着就被他迅雷不及掩耳拉到场地以外，一颗外表粗粝的篮球擦着她耳畔飞过去，带来一阵毛骨悚然的风声，可是现在那球已经稳稳当当躺在宗介手心里了。
　　“我会保护好你的。”他把球随手扔回去，继续用毛巾擦脖子上的汗，讲道理男生油性皮肤居多，这个年龄又气血方刚，然后他们这种长坐不起的电竞队员，面对手机辐射，不应该都满额头的痘痘吗，这个为什么能做到面皮光洁，鼻子上粉刺黑头居然都没有。这就是好看的皮囊还占尽优势，老天太不公平了。
　　他说着，转过去对正在和莫婉然大战三百回合的霍夜辰喊：“阿夜你是不是皮痒痒了？”如果不是宗介眼疾手快，现在的顾悠悠应该已经被那颗笨重的球砸得不能自理了。而飞来的球，正是那两个人的杰作：霍夜辰作势投篮，并且小力起跳，莫婉然跟着跳起来防他结果没踩稳，只够到了球的边缘就往下跌去，应激性反应让阿夜果断放弃了球去稳住莫婉然。三秒后，两人叠罗汉似的躺在地上，莫婉然并不觉得疼痛，倒是底下的人肉垫子龇牙咧嘴头昏眼花，还被场外的大哥黄牌警告。
　　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的样子，顾悠悠也突发奇想要打球了，正好两个女生一队，两个男生一队，敢发挥真实实力就家暴处理。两个男人殚精竭虑，如何既不显得太过敷衍，有恰到好处地凸显对方胜利。
　　宗介每次看到顾悠悠双手把球举过头顶的时候，都要费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抑制住盖她帽的冲动，而且她也不会莽撞地上来抢球，所以运球之间还得不小心地把球漏掉送到她手里去。当然门外汉顾悠悠只当是他技术性失误被自己占了便宜，二运走步走得不亦乐乎。
　　至于另一对，怎一个刚字了得。霍夜辰苦不堪言，你知道吧，莫婉然是属于“打不赢可以，气势不能输”，所以她的拦防动作都做得特别逼真，并且还带着女子特有的九阴白骨爪风范，她不管三七二十一第一反应就是用手去扣你的球，所以经常避闪不及就有巴掌结结实实落在你悲伤，火辣辣的一片，你还不能抱怨，两三秒之后她抢球又会一锭子敲在你小臂上，堪比粉碎性骨折。
　　有这么一个力拔山河的女朋友，阿夜只能安慰自己至少不担心她在外面受人欺凌了。
　　虽然顾悠悠比莫婉然瘦了许多，看上去弱不禁风，没想到运动起来并不属于笨手笨脚类型，她在认真地预判宗介的走位，还会用些小伎俩骗他动作，宗介对她的心思倒是了如指掌，不故意漏给她球的时候，总能不偏不倚避开她，还能腾出一只手去凌空环住她防止她像莫婉然一样摔个狗吃屎。
　　风风火火玩了约莫二十来分钟，天色渐渐沉了，光纤黯淡之下并不太好分辨球的飞行轨迹。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顾悠悠正在防宗介最后一个投篮。
　　男生的身影从二分投篮处运球过去，他腿部的肌肉线条预示着身体的主人已经蓄势待发准备好起跳，力量在电光石火间就要爆发。而前面防守的女生没有轻举妄动，试图通过观察在最后的关头用精准无误的抢球让对方的进攻全盘崩溃。
　　宗介的过人技术了得，但也不和她磨叽了，没有任何花哨的步伐和动作，径直迈步过去三步上篮。顺带，经过顾悠悠时长臂一挥，拦腰把她抱了起来，右手还是维持投篮的全套步骤。
　　球咚得一声落地时，他们也刚好降落。
　　顾悠悠本来是张开双臂想耍赖地抱住他不让他进球，直线防守不行，曲线救国难道她还不会吗？直接扑到怀里他肯定就不好意思投篮了，她还在为自己这个天衣无缝的套路洋洋自得，没想到对方早有预料，先行一步把她结结实实揽进了怀里，毫无征兆地她已经双脚离地，那圆滚滚的篮筐极速缩近，连球和铁框边缘的碰撞与弹起都慢动作似的在她眼前播放，她甚至以为那球过筐后就会迎面把自己鼻子打到凹陷。
　　然而他们在速度为零之后就开始自由落体，落在她腰间的手臂还在落地时提供了支持力让她缓冲片刻，确认负载物体已经站稳后才卸力。
　　看热闹的霍夜辰二人组已经收拾妥帖，站在球场旁边笑得不怀好意。“站稳了？”宗介问顾悠悠，一口整整齐齐的大白牙在昏暗的环境中格外醒目，看来是在笑。后者“呀”了一声，触电似的从他aj篮球鞋上把自己的板鞋移开，虽然为时已晚，篮球鞋的表面已经附带了人工灰黑色防滑纹路印花。怪不得落地的力道那么大，踩着“地板”却丝毫不痛……
　　后来有说有笑的四个人还去美食节体验了一把新开的网红炸鸡，在宿舍楼底下黏糊糊地腻歪了好一阵，一直到刘悦忍无可忍在窗户大叫：“你们从说到达楼下到现在已经快一小时啦，再不上来打游戏我要冲下去屠狗了！”，他们才迫于淫威依依不舍地道别。
　　“明天早上我来接你去看二七。”宗介目送她不情不愿地往楼上走，一边嘱咐道，“晚上早点睡觉，你要是再熬夜我就把你所有号打成荣耀王者，让你娱乐模式都被虐。”
　　顾悠悠猛地摇头，回想起在王者局被任意支配的恐惧，当即发誓道：“今晚两点不睡觉我智商立减一百！”她走到一楼拐角处时，冷不丁听见背后往回走的宗介万分担忧地跟霍夜辰讲：“那岂不是就负了，这个后果是不是太严重了？”


第38章 Chapter 36
　　宗介和霍夜辰合租的小公寓, 在学校旁边步行五分钟处，环境优美气候适宜, 因为二七的加入，他们的生活也越发丰富多彩, 每天除了日常的训练还得轮流遛狗，陪狗玩，和狗做游戏，监督狗吃饭。
　　二七虽不是出身名门望族，但却十分聪明，不消教就学会了大小便要在厕所解决的奥义。顾悠悠其实经常去看他，可是小公狗对女生不感兴趣, 反而恶毒相向。如果你问二七宗介哥哥呢, 他会跑到宗介的卧室去，在他床上打滚。但是你如果问悠悠姐姐呢？他会疯了一样在垃圾桶里捣鼓。
　　所以顾悠悠觉得，二七对她的物种, 可能有一些误会。
　　而且只要她稍有不慎忤逆了小祖宗的意思，就会被二七凶神恶煞地一顿咆哮。为了维护女朋友的尊严和地位，宗介指着二七湿漉漉的鼻子, 一字一顿地跟他讲：“悠悠姐姐是我很重要的心头肉，你再这样欺负她我会生气的。”
　　二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继续咬顾悠悠的卡通人物拖鞋，并不理会愚蠢的人类。
　　目光再次转回到学校生活上面来, 最近杂七杂八的活动着实不算少, 可学业压力也不甘示弱。若说最为重要的近期活动, 就非运动会莫属了，尤其是对于顾悠悠这种倒着八辈子霉抽到女子三千米的人。该项目真的是丧心病狂，四百米的操场仿佛永无止境，怎么也跑不完。
　　不为人知的是，她看似弱不禁风，在跑步上面可是个高手，长短通吃，短跑爆发力强，而长跑耐力好。然而三千米可不是开玩笑，第一次练习愣是累死累活还没跑完，顾悠悠垂头丧气地把此事告诉了宗介。在得知她的悲惨遭遇后，他深表同情，还冒着队内训练迟到的风险抱着哄了好一会儿。
　　从此之后，傍晚时分的操场就多了两个繁忙的身影。
　　夕阳西下，在所有人都准备着收工回家之时他们才开始跑。宗介手里捏着计时器跑在外道，顾悠悠空手跑在内道，两人控制气息节奏，并不说话。刚开始并排跑轻而易举，到了一千米之后，男女的体力差异就出现了，她自然而然开始落后，全身的器官都在挤压肺部的空气，胸口火烧一般地疼，喉咙也在咻咻冒烟，天地间只剩下苟延残喘的粗重呼吸。
　　这时候他就会适当放慢步伐，跑在靠前半米的位置，侧过身来刚好能附在她耳边问：“你试一下这速度能不能跟上我？”他的声音很有磁性，还带点儿运动的喘息，顾悠悠真恨不得自己脖子以下全是腿，屁颠屁颠就跟上去。“三步一吸，实在不行你就两步。”他随即补充道，手把手交长跑，细化到摆臂的动作和步距的大小，说的便是这般吧。
　　后面实在跑不动了，她就开始耍赖。顾悠悠像拴在了宗介身上的拖油瓶一样，好说歹说就是不下去，双手牢牢握住他的手腕，嘴里哼哼唧唧地不知道在磨叽哪国语言。
　　宗介硬着心肠别过头去，往后扬声道：“你坚持跑完的话有奖励哦。”果然还是奖励机制比较有效，后面的人一下子就放了手，橙黄色的日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仿佛时光在日晷上画出长长的痕迹。
　　跑完步后撒娇的环节就更变本加厉。
　　两个人气喘吁吁地瘫在足球场上，顾悠悠尤其喜欢看两双耐克情侣款慢跑鞋并排摆在一起，时不时左右晃动两下。逆光之中原本浅蓝的鞋子只剩下漆黑的轮廓，脚尖相触，昏昏沉沉间有点儿像倒立的爱心。
　　顾悠悠是平躺的，她本可以侧过脸去和宗介对视，但她不敢。本来就够热了，再四目相对，那岂不是燎原大火就一发而不可收拾了，索性抬头望天。这一刻的天正在上演没落前最后的盛大，细细碎碎的光束落在草地上，然后有什么翻山越岭而来，跨过粗粝的草地，轻轻触在她的食指尖。他的手顺着她的手指往上爬，指腹略过每一寸肌肤的感觉有些痒。像登山队员终于爬上了珠穆朗玛峰，他又会在触及她手背时乖乖停下，转而直接握住她。那双经脉分明的大手完全包裹住她，手心一如既往温暖，而指尖末端却是微微的凉。
　　两人就牵着手四仰八叉地躺在操场上，余光能瞥见还在拖着沉重步伐长跑的同学。风撩过顾悠悠的睫毛，惹得她忍不住连眨了几下眼睛，不消多久天幕中隐隐约约就有了光亮，星辰像钻石镶嵌在夜里。
　　静谧最终还是被打破，休息了约莫半小时就该准备回宿舍了。宗介率先起身，伸出手来拉顾悠悠。而后者把胳膊往他手上一挂，一副要撒手人寰的样子，眼白拼命往外翻，口中还念念有词：“我起不来了啊……人生好艰难啊……没力气啊……”
　　宗介蹲下来，好笑地打量她：“起不来简单啊，抱回去就得了。”话音刚落，他已经一不做二不休，手分别从她的膝盖对应后方和后背穿过去，轻轻松松把她抱了起来，还专门帮她拉住了后背底部的衣服防止走光。
　　顾悠悠也不跟他客气，一路上任凭别人探寻的目光如何包围，只管把手松松地圈在宗介脖子上，其实是她体力消耗之后有点儿困，加上自己会随着宗介的步伐频率一摇一晃，耳边还能听见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你心跳那么快干嘛？”她小声问，明明都休息了这么一会儿了，这个人的心跳快得还是不正常，咚咚得像密集的鼓点，把路灯都吓得忽闪忽闪的。
　　宗介却白了她一眼，调整姿势把她抱得更紧，仿佛在说什么天经地义的事情：“顾悠悠小朋友，你可能不是很清楚自己对我吸引力。”说着便要放她下来，然而身上的人比502强力胶水还黏，宗介怀疑就算把两只手都收回去，靠着这飞檐走壁的功夫，顾悠悠也不会从他身上掉下去。
　　403寝室的其他成员就有所不懂了，三千米这么丧尽天良的长跑项目，就算是练习也应该苦不堪言，为啥每次去操场历劫之后的顾悠悠却总是满面红光地回来，哼着“爱情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就径直往洗澡去，手里还拿着士力架吃得不亦乐乎。
　　不过他们也自顾不暇，莫婉然致力于研究菜谱，因为霍夜辰心血来潮非要在公寓自己开火做饭，他恳求就让他展翅高飞一次，这次下厨之后一辈子都对做菜敬而远之。她勉强答应他试一试，结果上次刚去厨房就看见他右手不停地煲汤放盐，左手至始至终稳稳当当掌着一勺汤，每次加完盐，就尝一尝勺子里的汤——终于知道为什么霍夜辰做得汤这么咸了。
　　“我问你，你家的汤勺和锅是连了蓝牙吗？”约会的时候莫婉然正经八百地向男朋友提出了这个疑问，这厮还特别理直气壮地怼回来，一副你才是宇宙无敌大傻子的模样：“傻了吧你？汤勺和锅为什么会有蓝牙？”
　　而刘悦和李学长两情相悦，处于互相撩的暧昧状态，每天绞尽脑汁如何推动两人关系发展。萧蔷又忙着准备期末的大项目，图书馆寝室食堂教学楼四点一线，雷打不动。
　　最后运动会正式举行时，顾悠悠虽然累得半死不活，却以破校记录的优异成绩一鸣惊人。由于组委会明令禁止带跑，也就是亲朋好友不能跟着选手跑，宗介就不能全程陪伴她。但是他总会出现在每一个操场拐角处，穿着运动服，双手插在裤袋里。她跑过去的时候，一定会听见他的加油，有时候跑在直道上，能看见他在操场内提前走向下一个拐角。
　　那种在历经千辛万苦的终点能毫无顾忌地一头扑进自己所爱之人的怀抱的感觉，当真是妙不可言。她冲线的时候，脑子里其实一片空白，腿脚已经痛到没有知觉，而胸腔内的所有震动也都已麻木。终点处其实很多人，都是来迎接比完赛的运动员的。
　　三三两两的人凑在一起，手里拿着水和毛巾，人头攒动之间，加上脑子里翻江倒海的都是浆糊，她居然还是一眼认出了宗介。他站在终点，张开手臂，迎接她的到来。
　　就好像一块向内凹陷的拼图迎接着完美契合的另一半。
　　顾悠悠像一滩烂泥一样扑到宗介怀里的的时候，一声低而带着小骄傲的“干得漂亮。”清清楚楚传到她的耳朵里。他不愧为直男界扛把子，递毛巾的方法也相当具有代表性。一张毛绒绒的东西遮天蔽日盖到她脑袋上，然后就是一顿不找规律地揉搓。汗倒是擦干净了，脑门儿也快给揉掉了。原本梳得整整齐齐的马尾在毛巾撤下来之后，活脱脱就是一狗窝，而顾悠悠正是顶着这个发型上台领奖的。
　　升旗台背后的阴凉空地里，“你站着不要动。”顾悠悠一边说一边使劲把他的肩膀往下压，精疲力竭还在执着地往上跳。宗介把她按下去，听话地蹲下来，手从背后环住摇摇欲坠的她。
　　顾悠悠大吸一口气，把三千米的小奖牌从脖子上取下来。此刻没有五颜六色的映射灯，光线幽暗得连奖牌的图案都看不清楚，而这枚奖牌的做工也颇为粗糙，但她还是郑重其事地拿了下来，再小心翼翼地挂到他的脖子上。平淡无奇的牌子似乎刹那间熠熠生辉，她笑得开心，明眸皓齿，那两片殷红的嘴唇仿佛待人品尝的美味佳肴，散发着罂粟般的气息，引诱他不知不觉地越靠越近。
　　他的脑袋自下而上地凑上去，动作轻柔而缓慢，生怕打扰了四周的万籁俱寂。她好不容易平息的激动又卷土重来，胸口剧烈地起伏。两人之间地空气都被挤压干净，嘴唇之间的距离不过两三毫米尔尔，连轻微的鼻息都感觉得彻彻底底。
　　可是电话响了，宗介从未觉得自己亲手设置的电话铃声如此聒噪。
　　照理来说良辰美景，如此重要的时刻电话应该直接掐掉，但专用铃声提示乃是战队教练的电话，说明是正事，他百般无奈也得接。教练火冒三丈的声音从听筒里一溜烟儿冒出来：“今天晚上的直播表演赛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开始了，R你丫的还在哪里浪？赶紧回来拾掇拾掇准备啊！”
　　“快去吧。”顾悠悠通情达理地从他怀里钻出去，拍拍裤子道。
　　宗介没有动，直勾勾地望进她的眼底：“唉，又非礼未遂了。”今天太阳直播间会举行一个大型的直播活动，邀请Ruin战队全体成员作客“我是大主播”栏目的直播间，简单的小采访后举行队内表演赛，据说战队东家十分看重战队在休赛季的宣传活动，下面的大家肯定也就不敢怠慢了。
　　这么总站着都依依不舍地不肯走也不是办法，顾悠悠不想他老因为自己耽误事情，就主动了些，一个健步冲上去飞快地在他侧脸亲了一下，然后百米冲刺地跑开了。
　　她的力道掌控不好，嘴唇像是硬生生撞在了他脸颊上，牙龈都生疼起来，如此也掩饰不住满心的欢喜，回到班级座位处的时候仍然兴奋地打着颤儿。
　　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从层层叠叠的树影后飘出来，然而她人已经绕到升旗台的前面去。宗介愣在原地，半晌，伸手摸了摸脸颊，说实话他脸都快被撞出陨石坑了，不过还是不知为何，心满意足地勾起嘴角。
　　下次肯定不会让她再轻而易举溜了。
　　倒是霍夜辰等人被春风拂面的宗介吓了一大跳。虽然他平时走的就不是高冷路线，温文尔雅的样子，对谁都彬彬有礼，但随意的微笑似乎已经变成了面具，坚不可摧的面具之后，其实是充满距离感的漠不关心。有时候他明明在笑着，却总能让你感觉到不可靠近。
　　但是上节目这种无聊透顶的事情，怎么会让他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我开心到快要飞起来的”情绪呢？不仅如此，那宠溺的笑容比起平时，实在是很诡异。而真正坐在直播间软绵绵的沙发，被弹幕淹没的时候，他翘着二郎腿，手里一直在把玩着什么东西。
　　一枚硬邦邦的奖牌，质地下等，一看就是用铁牌给刷了一遍金漆来滥竽充数的，而绑奖牌的丝带居然还虚边儿，和学校运动会的牌子如出一辙。阿夜顿时明白了一切，心想免不了又是一场狗粮盛宴了。
　　果不其然。
　　主持人也注意到了R的反常举动，主动挑起了话题问R：“别人来直播间都是戴自己的KPL奖牌，你这不太一样啊？可以告诉我们这块奖牌的来历吗？”
　　于是R同学骄傲地昂起头，反复摩挲着奖牌，中了头彩似的跟所有人介绍：“这个啊……我女朋友送的，我要好好珍藏。”那如获至宝的表情，和大猫喜添麟儿后在舔小猫脑袋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弹幕的爆炸纯属意料之内：
　　-“R一看就是个宠妻狂魔，男神就这样沦陷了~”
　　-“他们什么时候分手啊！我的老公嘤嘤嘤(╥╯^╰╥)”
　　-“怎么我就碰不到R这种男朋友呢？技术好颜值高还把女朋友当小公主宠，暴风哭泣！”
　　-“……R怕不是被鬼迷了心窍，这表情太苏了啊啊啊啊”
　　……
　　节奏被这么一带，上次他总决赛颁奖典礼送奖牌的浪漫举动又重新回到了公众的视野，碰巧直播间也很懂得赚收视，就设置了一个在线联系女朋友的活动，你只能根据在场嘉宾的商议结果进行交流，并且要开免提，看你女朋友的回答和反应，最后才能够自由地解释活动意图。
　　热度最高的R首当其冲。主持人半开玩笑地威胁他做好跪搓衣板的准备。阿夜本来想帮忙把话题支开，因为他们之前明确地商量约定过，只需要公众知道他们两个有女朋友就够了。过度的曝光只会对个人隐私造成伤害，而粉丝舆论的压力也会破坏两个女生的正常生活轨迹，连顾悠悠想自己都说“别别别我不想被人肉，当个无名小卒就很好了。”
　　宗介觉得，向外界宣布悠悠的存在，只消总决赛那次就够了，那一次足够夺人眼球，也足够证明她的重要性。而之后的低调既是一种沉默的保护，也是对她个人意愿的尊重。
　　主持人小姐姐其实也很好奇，究竟是何方神圣能把两个电竞男神虎得服服帖帖，看直播间的弹幕炸开了锅都在嚷嚷着要会会R的女朋友，也好奇阿夜的八卦，就再次催促了一番。阿夜接过了话头，简明扼要而又委婉地表明了这个活动的不可取，气氛免不了有点儿尬。
　　为了暖场，主持人又道：“这么说来你们真是把两位护得密不透风啊，要是你女朋友愿意作为公众人物出现，你会答应吗？比如说她忽然有一天想通了要参加直播什么的？”
　　“会啊。”R答得自然，“她活得自自在在就好了，不想出来就不出来，想出来的时候我罩着她不就行了。”很给兄弟面子的Ruin战队其他人立刻掌声鼓励，不过直播间这种活动都是早有安排，拒绝了总归煞了别人的颜面，商业互吹中还是要适当让步的，就寻思着要不要其他人挺身而出救场。
　　没想到宗介眯了眯眼睛，手心里还是那块牌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已经是有家的狗了：“不过这个活动应该无所谓的，打个电话而已，她不会介意的。但是我刚看她吃鸡已开局五分钟，半路弹消息窗会影响她的，能不能等一会儿打完再通话？”


第39章 Chapter 37
　　“那我登你的号了哦？”刘悦伸着脑袋朝对面下铺的顾悠悠喊, 后者正在看书，敷衍地嗯了一声就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全身痛得要死不活, 乳酸堆积导致连喝个水都举步维艰，不过这是跑长跑的正常反应。
　　李学长信誓旦旦地要带刘悦打王者荣耀, 刘悦呢，女孩子爱面子，总觉得自己的黄金框和学长的星耀框摆在一起没面子，悄悄找了顾悠悠借她的星耀号，虽然技术不做评价，但总归是门当户对了点儿？
　　“呀顾悠悠！有人送你皮肤？”刚安静了不到两秒钟，刘悦的声音又打破了宁静。没来得及阻止, 她已经点击了领取, 原来是新鲜出炉的地狱火皮肤，从前只要在游戏里碰到了顾悠悠必安利的皮肤。
　　这个人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是谁。
　　不过顾悠悠本人却显得过分惊讶，仿佛听说了什么骇人听闻之事, 磕磕巴巴地问刘悦：“他真送啦？”刘悦不解地点点头，看看赠送时间还正是今日八点整，于是把赠言念给她听：“答应你的礼物？”
　　莫婉然一听耳朵就竖起来, 赶紧凑过来围观：“什么礼物？”
　　其实是跑三千米之前在检录的时候，顾悠悠特别紧张。她从小的抗压能力就不好，在穿号码簿的时候抖得堪比癫痫病人，宗介为了安慰她就承诺如果她按照约定能坚持跑完, 无论名次, 就准备六一儿童节大礼。然而对方并不领情, 还是紧张得不能自已，哆哆嗦嗦地反驳：“六一儿童节还远着呢，远水解不了近渴。”说完觉得太过幽怨，又充分发挥了自己聊天终结者的技能：“你不如直接送我个地狱火╭(╯^╰)╮”她一直以为宗介点头是为了快速安抚她的情绪，没想到他信以为真了，这不，参加节目还送了个地狱火过来。
　　看着那潇洒了得的火焰熊熊燃烧，顾悠悠嘴角的弧度掩饰不住，少女心事就那么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刘悦看她拿着手机就不撒手的模样，赶紧转移话题： “诶明晚李学长请我们吃火锅，你们都不许缺席啊！男朋友也带上！”
　　莫婉然好笑道：“怎么？你害怕我们自己去被秀到了不成？”随后萧蔷也哄笑起来，表示自己真是这宿舍唯一的单身狗，也要加快行动了。随即顾悠悠重新靠回靠垫上，冲旁边的玩偶问了声好，继续看书。
　　才不到十分钟，刘悦就哭丧着脸下线了，端着兑好的朱古力一脸憋屈地盘腿坐在床上，寻思着要不要喊顾悠悠一起打王者，毕竟在宿舍里顾悠悠已经算一等一的大佬了，说不定一会儿还能免费获赠一个宗介牌王者荣耀开挂助手。
　　“这样不好吧，万一我坑，那岂不是李学长就更不好带；万一我不坑，你看一个宿舍的女孩子都比他厉害，让他脸往哪里放？”顾悠悠分析得头头是道，令人无法反驳，于是商量之后刘悦召集宿舍两个手机里有绝地求生的人道：“吃鸡吃鸡，这样你们还能帮我缓解一下尴尬。”
　　在顾悠悠的印象里，李学长是个文质彬彬的人，从他篮球赛被打得落花流水就可以看出，没想到他也玩吃鸡。刘悦情人眼里出西施，在开局前打死夸赞了李学长的吃鸡技术，大抵也就是些英雄救美的经典场景，比如
　　最常见的让女生躲在某个不显眼的地方，男生去杀人。但区别大概就在于，刘悦必须要躲起来，而顾悠悠吃鸡？那都是明目张胆在石头上跳来跳去，反正敢打她的人开枪的那一刻，已经是死人了。
　　她做好了跟着闺蜜躺赢的准备，大不了自己装备差一点，子弹少一点，但总是能吃鸡的。
　　可是恕她直言，这学长真的菜。
　　刘悦落地运气不佳一秒成盒，三个人在房子二楼围着舔她的包。这时候学长理所应当要展现男性魅力，于是去帮忙报仇。但报仇和送死总还是有区别的吧。
　　对面三个人，从楼梯上去先ak扫死一个，不选用scar是因为ak伤害更高，近距离不开镜对压枪的要求也不离谱；一个人倒之后迅速撤下，丢一个手雷再次扫，技术不出问题对面两个人已经倒了，配合蛇皮走位自己应该还剩一半血。对面剩下的那个人应该不会选择先拉队友，他会避开手雷，倒掉的队友会被手雷炸死，趁着下楼的时候换弹夹，再次上去刚枪，把最后的那个人打死。
　　以上是传统打法，枪法清奇的大佬另算不计。
　　如果说看到宗介一刚三是看到一个步步为营的谋略家，那看李学长上楼，顾悠悠看到的就是一个有勇无谋的莽夫，上去一顿乱扫了事，结局当然是以少打多被对面打成筛子，最后飞速殉情和刘悦一起变成盒子，开启场外聊天模式。
　　李学长不知为何很喜欢指挥还活着的人，顾悠悠捡了空投蹲在墙壁后面投烟雾弹，准备忽悠里面的人出来刚枪，他就一直泉水指挥官，不说白不说。“你应该直接上去攻楼啊？”“你开镜打啊？”各种语句层出不穷，莫娃然冲这边做了个万分无奈的表情，关掉了听筒。
　　关键是平日里菜成抠脚大汉的顾悠悠这几把发挥神勇，落地捡枪就开始杀人，偷屁股的神功更是出神入化。她先绕后杀死了对面的一个妹子，后翻墙同时换ak击倒了第一个来支援的队友，在这个人爬到树后面接受救援时冲过去用s12k连喷击倒第三个，第四个人则死于她处心积虑布置的钓鱼执法官局。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独立灭队，操作嘛？自然是从宗介那里取经得来的，当然往常都是她躲在车子后面笑看击杀显示，而这一次轮到自己单枪匹马干了，居然也能毫不含糊。
　　是什么时候开始呢？自己也成为能独当一面的人了？
　　在她单骑闯进决赛圈然后再次灭队之后，连刘悦一心比天高的大老娘们儿都忍不住出言夸赞道： “悠悠，你好厉害啊。”莫婉然则是觉得顾悠悠天天和宗介开黑没白开，总算是有点儿长进了。
　　当然在队友眼里顾悠悠俨然一个手法成熟经验老道的大神，带着队友直奔空投，自己在高处默默架枪，可是在她自己看来，那真是俯首甘为孺子牛，什么事情都成了她的分内之事，从狙击手到刚枪王，全部都是她独自操办。只要刘悦或者莫婉然仰天长啸三声有人，她必定出现在方圆十米之内保护鲜花。他们坐在车上又打不到人，让他们开车又直接给你开到河里去集体游泳，可你毕竟是一个人，不能三头六臂。
　　终于明白平时宗介带自己是多么得辛苦了。
　　这种带飞全队的感觉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是游戏体验极差，然而其他人乐在其中。最烦人的是，李学长会找几位女生要东西。当然捡到的好的装备优先给队内技术好的人这无可厚非，可明明不能carry，还要占据好的资源，这就说不过去了。
　　“三号你有高倍镜吗？” 李学长在麦里问。
　　顾悠悠低头看一眼自己的标号，正是被问的人，而她手上拿的就是消音m4配八倍镜，出于礼貌和尊重还是老老实实交了出去，结果全程李学长一个人也没狙死，还白白把全队唯一一个倍镜送了对面，让她气不打一处来。
　　然而学长并没有结束问询之旅，不识好歹地继续道：“三号你有药吗？”如是反复，顾悠悠真的想展示自己的惊人车技，一个神龙摆尾把他压死，但又不能谋杀队友，何况还有刘悦在旁边期待地盯着，只能默默忍受。
　　最后没想到是一通电话救了她的命。
　　几乎是在上一局游戏结束的同时，铃声响起，欢快的旋律不禁让人想起他每次认真看着她的时候，眼里的星辰大海展露无遗。顾悠悠如获大赦得接起了电话。
　　“吃到鸡了吗？”宗介的声音带着笑意。
　　顾悠悠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吃鸡？这辈子都不可能的，好不容易吃个鸡屁股，我手都打酸了。”其实直播间的人都在拼命忍笑，阿夜不得不承认，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大哥的女人用这种带着女子才有的娇嗔和抱怨跟人说话，声线懒洋洋的，又透着股怄气。想了想，为了突出戏剧效果，她还特意加了句哀嚎：“我需要一个大腿……不过你教我的那些方法真的很有效诶，把开镜的灵敏度调了一下八倍镜压枪确实方便很多。”
　　“刚我看你战绩了，杀十二个人输出三千二已经是棒棒的了，我不在的时候只能辛苦你当大腿了……”R宽慰道，弹幕又开始刷屏了，说什么R一和女朋友说话，整个人都要融进一汪春水里化得渣渣都不剩了，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宠。
　　顾悠悠昂首挺胸地自我彪榜：“昂，不然我怎么对得起你带我那么久？自力更生的能力都没有我还配当你女朋友吗……不过你这么晚打电话来什么事情啊？明天还有早课都不用早点休息？”她的语调透着浓浓的担心，如果没记错的话，宗介明天从早上七点开始满课，晚上还有训练要参加，一天下来肯定疲惫值报表。
　　镜头里的少年忽然抿唇，依旧是温暖的申请，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顿了顿才回答道：“其实我在直播间录节目，有个环节必须要求给你打电话才来打扰你的，你继续去好好玩吧。记得早点睡觉，晚点我会查寝的。”
　　“打个电话有什么好打扰的……”顾悠悠打了个呵欠，“知道啦你也早点休息，别太累了。”她自然是看不到旁边的人屏息凝神偷听他们电话的样子，只是按照平时的流程嘱咐宗介。
　　临近挂电话了，R又想起来一件事情，赶紧补充道：“还有两片维C两片维B记得睡前服用，不然你口腔溃疡老是不好。”毕竟凭借顾悠悠的忘心，口腔溃疡都自动痊愈了也不一定能记住吃药。
　　“嗯呐，晚安。”瞬间，直播间配合地把灯光重新调亮，方才的温情气氛才渐渐散去。主持人接过了话：“你们平时晚上都会这样通电话吗？还是偶尔才打一次？”
　　R把玩着挂在脖子上的奖牌，语气有点儿耐人寻味：“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没必要时时刻刻互相问候。晚上一般我会去图书馆接她回寝室，这些话都可以在路上面对面说的，网络还是代替不了真实的存在嘛，今天例外才打电话。”
　　其实挂电话后顾悠悠连滚带爬打开了太阳直播的APP，毫不意外地在首页看见了“Ruin战队大揭秘”为主题的直播节目正在live，于是借着李学长终于要去洗澡了等会儿回来的空档看起了节目。
　　节目里的R还是那样意气风发，软绵绵的沙发并没有弱化他挺拔的身材，而他就那么漫不经心地坐在那里，对主持人的提问对答如流，气场并不锋利，但足够让他从在座的人中脱颖而出。看他谈笑风生的样子，帅而不油腻，突然就明白怪得不为什么R的迷妹千千万了。
　　在回答问题环节的R也没令观众失望，男友力max的回复让弹幕前的少女又为他谈恋爱而心碎了一把。问他介意女朋友打游戏很菜吗，R面不改色地回答：“她在我面前只负责菜就够了啊，干嘛要介意。”而下一个问题说到“如果开黑的时候碰见有人杀了你女朋友，你会怎么做？”大家都以为答案是把对面按在地上揍，不杀个百八十回不解气。
　　然而R显然更狠：“当然是打得他没脾气，然后让女朋友来收人头了，再给发个‘呵呵，打得不错哟’。”
　　至于“如果有人嘲讽你们情侣开黑，队友心态崩了看不起情侣而选择挂机，你会怎么办？”
　　这回轮到R不解了，两条秀气的眉毛皱成挺拔的山峰，他双手环胸，似乎觉得这个问题着实没有营养般，无聊地回答道：“什么怎么办？队友这么明智给我让经济让发育，不应该谢谢他吗？干嘛要举报别人？”这回答够呛，堵得主持人小姐姐哑口无言，脸一阵红一阵白，但明明R是有礼貌而绅士地笑着说出这番话，而且，他当真是实话实说。
　　谁让Ruin战队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路人局你不能一打五还想进战队？痴人说梦去吧。
　　顾悠悠只看到这里，觉得心里的不爽稍稍缓解。行吧，你在的时候我负责躺，你不在的时候我就负责带躺，好像也不是那么糟。即使李学长三下五除二梳洗完毕回来之后的第一局，她就又要被逼崩溃了。
　　这些人仿佛都不看枪声的图标，一直在乱报点导致她无法准确地定位敌方位置，总是有千斤之力也无力回天。“我怕是要开挂才能带他们吃鸡……”顾悠悠在心里默默道，后又迅速反驳自己，“不，开挂都带不了……”
　　十二点悄然而至，回到大厅的组队界面时，李学长手速飞快，又秒开了。顾悠悠习惯性地点击跟随二楼莫婉然跳伞，自己则是喝了口水，晃眼一看却发现二楼的ID长度与下铺并不相符，倒是跟自己的对称得出奇。
　　“您已成功跟随人多你别闹嘛跳伞。”系统提示如是说。
　　宗……宗介？他不是应该在参加完节目之后飞速进入梦乡吗？怎么会在半夜出现在刘悦的吃鸡队伍里。顾悠悠黑人问号脸去看刘悦，她转过身来抱歉道：“悠悠啊，我看你家宗介在线就随手拉了，没想到他真的进来了。”
　　“他明天有早课，这个唯一一把，打完就让他去睡觉吧。”顾悠悠想起宗介眼睛底下浮肿的黛青色就心疼，于是冲刘悦不容拒绝地说。而游戏里面万籁俱寂，只有附近频道里的人在七嘴八舌说个不停。
　　接着李学长和刘悦的ID旁边出现了开麦的符号，然后顾悠悠也配合地开了语音，宗介一直没有动静，大概是霍夜辰睡觉了怕声音太大，所以不方便说话。
　　从飞机上脱离出去的那一刻，他的ID旁边也出现了相同的符号。充电导致麦里有轻微的电流声，可是滋滋的杂音也掩盖不住好听的声线，那声音仿佛是天籁，不去当配音乐着实可惜。
　　“大腿来了，抱吧。”宗介说，然后把跳伞的选择权交到了顾悠悠手里。


第40章 Chapter 38
　　世间有一种失传已久的神功, 叫见到宗介自动变菜功。上几次不是“”“狂暴战士”就是“刚枪王”的顾悠悠，这一局开局摇身一变人体描边大师, 枪都拿不稳了。
　　开局和谐，刘悦跟着李学长跳伞, 宗介跟着顾悠悠跳。李学长觉得应该智取，顾名思义打野然后苟进决赛圈。但是顾悠悠就觉得这游戏如果不是为了杀人刚枪打狙有什么意思，带着宗介就往G港飞。
　　刘悦汗颜，她和李学长刚到核电厂外围的房区处，就正面和一队人马发生了冲突，死法极其惨烈，可谓是毫无人性。变成盒子后的李学长显然没了兴致, 拐弯抹角地建议他们直接退出。宗介也是明白人, 给顾悠悠捡了把A.W.M玩了两枪，就和她相继返回大厅。
　　“打王者吗？”队伍频道里有人问，顾悠悠立刻委婉地表示宗介差不多该睡了, 无奈李学长咬住不放：“这么早睡觉？打一把再睡吧要不，大家好不容易凑在一起，明天我还要请你们吃火锅呢！”别人的意思很清晰了, 碍于刘悦的情面也不好拒绝，宗介兀自笑了笑，道：“没事，等我换号。”
　　少顷, 四个成员都就位了。
　　宗介很给面子地没有荣耀王者一字排开, 而是用了最近他和顾悠悠双排上分的铂金小号, 情侣ID六岁少年R和三岁少女Riven。
　　进去李学长一看这弯酸的情侣ID，再一瞅他们的段位，就放下心来了。平时里流言蜚语听得多了，还以为这老弟多厉害，不是天梯榜上的排名拿不出手似的，最后不过是个小铂金。
　　所以他毫不顾忌地选了李白打野，漫天都是纷飞的羽毛，接着刘悦确定王昭君，用CP皮肤疯狂暗示。连顾悠悠都满心以为宗介会秀那手惊天地泣鬼神的打野给在座各位看看，然而不知是强者对弱者的绅士忍让，还是他真的如此佛系对胜负不在意，一直黑着头像等顾悠，悠先选英雄。
　　最近才凑齐了16暴击铭文，她便迫不及待得用孙尚香试试，就兴致勃勃选了香香，而宗介在上单和辅助之间乖巧伶俐地选择了辅助东皇太一。“一会儿你跟我去反野，保持站位在我身后，我去转圈圈的时候，你就拿蓝。”他开局之前进行战略布局说。
　　“我要是送人头了怎么办……你知道我AD不是一般的菜……”顾悠悠犹犹豫豫道。
　　宗介漫不经心：“我在的时候你不就是负责菜的吗？有什么。”
　　李学长正要质疑铂金局反野的必要性，又想到自篮球比赛之后，他其实一直耿耿于怀，不如就让两个不明事理的人去反野，最好能死在对面野区，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开场前还专门说了句“红开。”，心想着游戏术语，小朋友们听不懂了吧？
　　没想到孙尚香和东皇太一直接对红buff置之不理，在下路河道等到二十七秒后反蓝去了。三个球球的一级东皇吸血能力不容小觑，对面又是露娜带着牛魔防守。莫婉然王昭君的牵扯和支援能力太弱，于是中单嬴政也来了。顶着三个人的压力东皇太一把蓝buff拉出来，精确的走位避开露娜一技能和被动，然后蛇皮地带着丝血蓝爸爸躲开嬴政一技能，牛魔身为辅助顶在前面在孙尚香的消耗下血哗啦哗啦掉。
　　“悠悠，补刀。”宗介道，随后两个人美滋滋地带着蓝图标回到了下路，获得线上优势后成功推掉了对面一塔。
　　然而李学长就没那么幸运了，匹配局对面的水平是和实力真实水平相当的，也就是说你胜率够高战绩图够全面，就算是黄金段位也可能会碰到星耀局。李学长是实打实的钻石，四级之后带着王昭君去上路抓人，因为昭君没能冻住人，李白刷大被虞姬二技能巧妙化解，不仅无功而返，还被留在中路的嬴政推掉了中塔半血。
　　顾悠悠的孙尚香走位也是问题满满，她打惯了花木兰，看到人就觉得可以贴脸，所以经常翻滚到别人面前去打输出，前期装备不成形东皇大招咬住对面也必须配合防御塔伤害才能杀人。
　　“你帮我挡一下嬴政的剑啊……”李学长小声抱怨。
　　刘悦唯唯诺诺，像做错了事般同样小声得回复：“可是我死了中路没人守了……”她意识到自己是个坑，但女孩子谁愿意真正当个躺赢的坑？不过是力不从心罢了。
　　第一局从团战开始他们全面崩盘，东皇太一大招保不住走位凌乱的孙尚香，身为辅助总是有瞒天过海的技术也无补于事。核心输出瞬间被秒，王昭君大不到半秒就被断，李白野区沦陷发育畸形。总结起来，十分钟零二十七秒以失败告终。
　　这游戏打得真窝囊。
　　“去睡觉。”顾悠悠硬起心肠勒令宗介。
　　宗介在麦那头嘿嘿笑了两声，发私聊消息给她：“带你赢一局再睡，李白有点菜，淡定。”
　　四个人接着开了第二局，准备进入游戏时其他人都安静，就听见李学长还在不依不饶地絮絮叨叨，把所有失利的原因都推到别人身上，包括但不限于东皇太一不保他，孙尚香老在下路带线不打团。顾悠悠很想反驳兵线运营乃是推塔游戏的必备，她跟着宗介的指挥推到了对面高地，比起室友才认识没多久的业余玩家，她还是选择相信自家男朋友的职业判断。
　　宗介不再玩辅助了，直截了当问刘悦：“你能打一次辅助吗，我想试试中单。”明明是征询的语气，却让人感到隐隐的强硬。大佬开口，刘悦没有拒绝的道理，当即把位置让了出来，小心翼翼地问李学长：“我蔡文姬可以吗？”
　　经过位置调整，打野却还是在李学长手里稳如泰山，这一次他选用了白龙吟韩信，顾悠悠终于有机会拿到本命花木兰，兔女郎的皮肤显得性感又俏皮。
　　韩信？学长这么喜欢班门弄斧的吗……
　　她调侃宗介：“我还第一次看你玩貂蝉呢，陈独秀同学要上线了吗？”盘腿久了腿有些麻，转换姿势间看到莫婉然悄悄给她使了个眼色，显然是看李学长趾高气昂的态度不顺眼。
　　宗介慵懒地嗯了一声，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我倒不是第一次看你玩花木兰了，陈独秀同学的女朋友要上线了吗？”
　　顾悠悠继续刺激他：“嚣张哦。”
　　“对啊。”宗介满不在乎地抬了抬眉毛，旁边的阿夜一个劲儿托付他照顾女朋友的虞姬，恨不得自己上来操作，“李同学，家里的蓝还是你拿吧，我带惩戒抢对面的。”在对面密不透风的保护之下孤身一人惩戒抢蓝，如此置于风口浪尖的操作到了他手里轻车熟路。也对，这不是KPL上他最得意的操作之一吗？不过对面打野从一蓝开始丢，也是蛮倒霉的。
　　可能因为现在单身的人太多了，看到情侣就愤愤不平。这不，开局没两分钟，对面已经开始语言攻击了：“哟喂，貂蝉厉害得很哪，还带妹？”匹配到的那个队友百里守约似乎也颇为不满，跟着帮腔：“是啊我们貂蝉拽得很哪，白板还敢拿出来秀……装大主播？”
　　他们大概是想气势压制，五个人抢抓上路的花木兰，幸好顾悠悠闪现加一技能越过小兵撤得快，但如此仍是率先掉了一塔。之后上路也一直被压线，她看了看队伍，自家打野沉迷野区采灵芝，肯定不指望了，辅助二技能准确度为零显然也派不上用场，只能自力更生了。
　　“花木兰这么菜你打上单？是个王者都带不动这种人好吧……”百里守约意犹未尽地继续耍嘴皮，对面则是附和道：“你们六分投吧哈哈哈”还各种“呵呵打得不错哟”伺候，让顾悠悠心里很不是滋味。她虽然现在不能carry，但绝对不算菜，这种被五个人围殴的情况换成是谁都会放弃塔直接往后撤的，不然就是死路一条。
　　“我自己的人我自然带的动，加上你，不好意思带不动你。”在收线的宗介腾出手来回复，“儿子膨胀了？先把你狙击打准再说。”正在观战的阿夜惊呼一声，像发生了新大陆般向Ruin战队其他人奔走相告，R居然在游戏里骂人了！要换做平时，无论队友如何被言语攻击，他都像在单机游戏一样不闻不问，这次对面稍稍冒犯，就针锋相对地回了，边打字还能边补兵买装备的一心二用，也是奇葩。
　　一场唇枪舌剑的战斗在所难免，百里守约道：“要你带了？白板好意思拿出来坑人？”
　　顾悠悠不说话，只是脸色不太好，她暗自下定决心，要证明一把自己的实力，密切关注对面C位走向，准备大开杀戒。不知道李学长抽了什么风，一定要跟着她花木兰去对面红蹲狄仁杰，然后又不进草丛，就在红buff旁边围着跳舞。自然是被对面察觉了动向，四个人除了打野直接包夹过来，她点撤退，学长却发起进攻。
　　还不是只能硬着头皮上，但是鬼谷子闪现一技能拴住了两人，狄仁杰爆炸输出，花木兰和韩信加起来才换掉对面半个人，横尸黄土路。辅助姗姗来迟，半路被绕后的猴子一套送回泉水。百里守约被露娜发现了藏身之处，两个大招来回一拉就没了。
　　本来5v5完完整整的局，只剩下刚抢完buff回来的貂蝉待在中路的草丛里，眼见着对面五个人气势汹汹就要来中推了。
　　“貂蝉回家啊！别打了你打不过他们五个人的！”李学长情绪激动起来，音量奇大无比，还拼命点回防高地。其他人的耳机里突然传出一声细微的声响，仿佛耳机碰到了什么硬物，是宗介一把扯掉了耳机，专注地看着屏幕上五个渐行渐近的身影。
　　李学长的话音刚落，就目睹了史诗性的一幕。
　　貂蝉二技能飞速进团金身，所有人的大招直接砸在金灿灿的身影上，被吞没得无影无踪。一点五秒之后，天秀模式开始，舞动的紫蓝色影子仿佛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在五个人中疾速穿梭，花瓣爆炸的声音充斥着整个耳麦，白色的数字放烟花般在中路一塔前面炸开。
　　貂蝉的血皮永远是空的，但又永远不是空的。
　　猴子敲空倒下了，辅助张飞扛不住真实伤害倒下了，接着是残血的狄仁杰空大倒下了。被金身断大的露娜本来在法阵边缘寻找进场的机会，结果被貂蝉主动出击避开所有技能的标记，惩戒减速之后命丧黄泉。
　　最后貂蝉还是死了，飘飘然的声音如枯叶坠落，躺在一堆横七竖八的尸体上面。但是六岁少年R的ID旁边却不断出现王者之尊的成就标记。真个峡谷静悄悄：——“五连绝世”。沉重的女低音像陨石砸在每一个刚才口出狂言的人身上，百里守约生生住嘴。
　　“我觉得很ok。”顾悠悠语气里掩饰不住的自豪，就像自己的儿子拿了全班第一要去开家长会了似的。不爽早就烟消云散，她现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无脑小迷妹，除了吹嘘宗介什么也不会。
　　无人开口的峡谷仿佛是一座死城，只剩下超级兵在互相推搡着前行。
　　“我觉得不ok，你死了。我要是不要那个蓝buff能救你的。”半晌，宗介的声音缓缓传来，语气平淡到毫无起伏。一挑五的极限反杀，不应该已经是为人称道的神级操作了吗？要是顾悠悠来一次这样的操作，自己怕是要上房揭瓦，可他为什么并不显得欢呼雀跃，甚至连惊喜也没有，一切就仿佛是提早写好的剧本，只是碰巧在此刻上演了而已。
　　刘悦在对面床铺倒吸凉气，止不住地感叹：“悠悠，宗介真的好厉害啊……”李学长尬笑了两声，装作并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了保自己身上的双buff不念情分卖掉了刘悦的场景，只是敷衍地夸赞道：“确实很厉害，铂金拿五杀，你是小号吧。”
　　宗介摇头，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不是，运气而已。”
　　“那你运气挺好的，刚才要是狄仁杰满血你肯定就死了，下次还是猥琐一点吧，免得输了。”这句话正遂了李学长的意，他韩信复活后就去□□暗暴君。
　　经过这么一闹，对面也不敢虚张声势了，收敛起鄙夷的嘴脸，见到貂蝉都绕道走。而见到花木兰？也绕道走，怕被貂蝉追着把头打爆。顾悠悠粗略地看了下，他们之中战绩最惨的就是韩信，2-7，身为一个打野，居然经济全队倒数第二，还是在队友不抢经济的情况下，怎么也说不过去了吧。
　　终于，韩信找到了一个机会为自己证明。对面的狄仁杰可能放弃治疗，一个人抛出来清兵，韩信便抹黑从草丛绕过去要大干一场。好的，然后大招按慢了反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而后来他妄想参加团战又总是进团就被秒。
　　这就是典型的抓单不行，团战进团死。
　　好不容易要杀对面一个人了，人家名刀效果触发，成功反杀。李学长心态有点炸，忍不住脱口而出：“卧槽，名刀？”说实话带妹秀不起来的韩信真是太可怜了，而且他老这么死得不明不白，刘悦看着也不太好，就只能打龙的打野有什么乐趣可言？
　　宗介是真的困了，想速战速决赶紧睡觉，就建议李学长道：“韩信你可以试试最后一件装备换成金身用，进团先开金身。”
　　“韩信出金身？金身给法师用的我怎么出？”李学长反问，这回答愣是把喝水喝到一半的顾悠悠快呛断了气，连她都知道金身复活甲互换是后期韩信出门必备，学长钻石了居然不知道？
　　三路主宰先锋终于达到了对面高地，碰巧对面五个人还有三秒复活，花木兰和貂蝉卡在水晶前面准备就绪，以稳打稳扎为宗旨的李学长还在乐此不疲地点着撤退，劝解他们对面都要复活的，水晶是推不掉的。
　　然而非常不好意思，又被光速打脸了。
　　貂蝉开大之后秀得毫无人性，加上花木兰的配合，很快就四杀。刘悦惊讶地张大了嘴，这是她第一次在同一局中看到同一个人的两次五杀，李学长平时最多也才三杀而已啊。
　　“悠悠——啊别！”宗介还没来得喊出口，果不其然看到花木兰战绩的击杀数字跳转，他伸出的手只好往自己额头上面扶，又怕她一个劲儿地道歉，立马改口：“哦没事，这样也行，你刚好差这个人头超神。”
　　四十四点八输出的貂蝉无可置疑，连刚才风言风语的队友和对面都给宗介专门点赞，原本话很多的李学长好像贴了封口胶，要么不说话要么就对王者荣耀的问题闭口不谈，只是反复强调明天他请各位吃火锅，务必到场。
　　小子，篮球场上压了他的风头不说，王者还来皮，是不是故意跟他过不去？明天见面了再慢慢会会你，到时候必定让他洋相出尽。
　　时间确实很晚了，刘悦也没了兴致，悻悻地去洗漱睡觉。剩下顾悠悠还在和宗介语音。她素知宗介不喜欢骂人，更不喜欢专专心心打游戏的时候还要跟人哔哔，想必心情不太好，就宽慰他说：“其实你没必要帮我骂回去的，我可以用实力打脸。”
　　“那不一样。”宗介回复地飞快，他摸着二七毛绒绒的脑袋，跟顾悠悠气哼哼地解释，“你是我的女朋友，我保护你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都舍不得欺负你，难道还要拿给他们欺负不成”
　　说完又传来一阵耳机被放到桌面上的声音，磕磕绊绊的硌耳朵，旁边隐隐约约可以听到阿夜在吐槽：“是是是，从不辅助的R神都心甘情愿拿黄鳝了……果然是伉俪情深啊，这让兄弟好寒心……”然后宗介揉了揉眼睛，和顾悠悠互道晚安之后去揍阿夜了。
　　而顾悠悠把沉重的脑袋放到枕头上，感觉软软的棉花包围着自己，想着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成为操作秀的一逼的大神，然后在别人怼宗介的时候挺身而出杀他个片甲不留就好了。
　　“大概他根本不会给我这个机会的吧，真是遗憾呐。”她忽然又自嘲地笑了笑，昏昏沉沉地进入梦乡。


第41章 Chapter 39（1）
　　李学长要请全宿舍的女生以及他们的男朋友吃饭, 这成了403寝室今日的头等大事。难得有这么一位出手阔绰的大老板愿意为她们的胃买单，而且还事先考虑周全地订好了单独包间, 菜色搭配也是一手操办，活脱脱大暖男一枚。当然, 还专门来宿舍楼底下接刘悦一起去，附赠防冷气男士外套一件，贴心周到的服务获得了宿舍四人的一致好评。
　　莫婉然如是评价道：你看我们宿舍也是不错，四个人这学期三个脱单的，而这三个脱单的人里面呢，两个都找到了棉袄型大金毛，只有自己找了个清新脱俗的哈士奇。
　　大家都在调侃刘悦, 吃顿火锅和订婚宴似的, 怕是没两天也要正式脱单了，而刘悦本人则是一脸娇羞，有点儿黄花闺女快出嫁的意味。于是在图书馆埋头奋战了一下午的顾悠悠被秀了一脸, 就给宗介发消息问：“别人家的小朋友都有人接，我们家的有没有图书馆接驾的特殊待遇啊？”
　　宗介本来在和阿夜双排，因为俱乐部最低要求每赛季百星荣耀而两人都因为恋爱荒废了上分大业。阿夜的貂蝉正在赶往野区为挣脱蓝buff而和敌方大打出手, 宗介的马可打野火速赶去支援，然后就看见QQ提示——三岁小朋友：[图片]。特别铃声还未消散，接着又来了一条，正是上述语句。他随即双击home键切出去看。
　　而在阿夜的视角, 他意识到对面五个人要四面包夹他, 就赶紧请求集合示意队友反包, 而马可波罗默契值max立刻放下肥硕野猪赶来，然后？然后就站在中路二塔处一动不动，拿着枪对着自个儿的脑袋不知道在想些啥。可是对面已经到位，他只能硬着头皮开大死撑。
　　“宗介，你弄啥咧？”貂蝉险险躲过猴子力拔山河的一棒，劲风呼啦啦地从耳畔略过，吓得阿夜的方言脱口而出。
　　旁边宗介的声音拉得老长，笑容喜不自胜：“你再坚持一下啊……我在回悠悠的消息，马上就来帮你……”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让人产生他马上要就要切屏回来支援的错觉。话虽这么说，马可波罗还是不动如山，威风凛凛地凹造型。
　　“我他妈在野区一打五，你还喊我再坚持一下？”凉凉在阿夜的脑子里来回播放，他出离绝望道，“我能活着出来已经是一条好汉了好吧！”唯恐天下不乱的瓜某人立刻上来帮腔：“所以喊你不要和女朋友争宠嘛，你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儿，哪里抢得过细皮嫩肉的小美女？你野区送人头无所谓，马可顶多给你烧柱香，但是嘛，嘿嘿……”随即又附在阿夜身边耳语几句，阿夜的脸色由白转青，再转成一百块钱那种愤怒的红。
　　瓜某人说，上次阿夜和莫婉然去体验土耳其冰淇淋的时候，宗介和他一起带女朋友打匹配。顾悠悠那时候才凑金币买了貂蝉，选英雄难得秒锁，从开局就在送人头的路上一往无前。碰巧宗介玩的也是马可波罗打野，一直屁颠屁颠撵在貂蝉后面，生怕她有个什么闪失。
　　那时候第三还是第四个蓝buff，对面也是抱团来反，貂蝉汗毛倒竖，只能开大负隅顽抗。马可□□暗暴君打到剩小半管血，而暴君又在下路河道，按理来说偷个龙那是轻而易举，但他愣是忍痛割爱直奔自家野区，最后来不及也不顾对面排山倒海的攻势，闪现进场帮貂蝉挡掉了诸葛的大。瓜某人很想陈述“貂蝉二技能可以卡时间自己挡诸葛亮大招，你纯粹是徒劳”的事实，却被一句“不行她不会，我得帮她挡，大不了换掉。”硬生生抵了回来。
　　阿夜嘤嘤嘤的心都有了，原地螺旋式爆炸。如果广大粉丝认真收看了王者荣耀助手推送的KPL春季赛赛后团队采访，就会发现重播了阿夜三杀为最终胜利奠定坚实基础的视频。他在野区被gank，与其憋屈而死不如英勇就以，于是率先发难开始以少打多，队友则在下路压线推塔抓上单。他觉得其实自己还能抢救一下，可是与此同时，耳麦里宗介低沉的嗓音从未如此残酷，就像魔鬼在嚯嚯摸着嗜血的刀刃——“卖了！卖了！他活不了的！”平仄分明，抑扬顿挫，这成了阿夜心上无法愈合的一道疤。
　　今天，伤口还被撒盐了。
　　马可波罗终于回到了游戏，然而历史总是出奇地相似，因为距离来不及，他还是选择了闪现进场。对面的五个人在阿夜的骚操作之后都只剩一两格血，马可大招干脆利落地收走了人头，然后一个位移穿墙，脚底生逢地跑了。
　　后来，马可波罗四杀，貂蝉死于超级兵的致命一击。
　　“美滋滋。”那个五彩斑斓的射手身影出现在中单法师的尸体旁边，既不是缅怀也不是祭奠，只是绕了两圈儿，脑袋上冒出三个宋体大字：谢谢你。
　　一瞬间：貂蝉：退出游戏。
　　另一边，图书馆的巨型落地窗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艳阳高照把外面的石板路烤成灿烂的金黄，路面上细小的晶体有点儿像镶嵌的宝石，配上绿树红花，是一幅色泽鲜艳的风景画。
　　学累了就在玻璃窗前坐坐，看看外面的大千世界，就会心旷神怡。顾悠悠就正从独立的小自习室出来，悄悄带上门。她瞄了眼日光倾城的美景，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小的便利贴仔细端详，顺着上面列出来的书目在书架之间穿梭。
　　A大的书架乃是一绝，从地板一直延伸到天花板，每一个暑假的最右端都有木制梯子，方便取阅上半部分的书籍，而地上还有轨道可以用遥控器进行移动和调节，高效利用空间。书架与书架之间的空隙就较为阴沉，干燥的书香味悄悄钻进她的鼻孔，顾悠悠没由来打了个喷嚏。
　　隐隐约约有脚步声传过来，还有零碎的对话声，大概是隔壁书架有人也在找书吧。可是《中国近代史纲要》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她在历史资料区兜兜转转许久都没能找到头绪。
　　手机震动，才发现还没回复宗介的上一条消息，他之前反问“接驾服务哪次少了你的？”，现在则是颇有深意地指示道——尊敬的顾小姐，请您面向书架向左步行，在见到“区域A”指示牌之后右转进入二号书架和三号书架之间的位置。
　　可以呀，现在都学会有小惊喜了。他一定是已经到图书馆了，在暗中观察她的一举一动。顾悠悠感到十分开心，边按照指示走边东张西望试图寻找到宗介的影子，却徒劳无功。直到走到了相应的拐角处，第二条消息投递进入她的QQ。
　　“你在哪？”她问。
　　对方就像个机器人似的对无关消息不予理会，还是雷打不动发着指示消息：“顺着这个书架往里走五米，你会看到一串红色金边封面的系列书籍。”顾悠悠还是老老实实照办了，就像在玩一个刺激的解密游戏，追随着守墓人的指示一步步靠近隐秘的宝藏。
　　果然，在指定位置有七八本一模一样的红色书籍，书脊上还残留有暗沉的斑纹，想必是年岁久远了。她蹲在地摊上打量这套书，以为有什么玄机。这时候不出意料，宗介又发消息告诉她：“从左往右数第三本，正对上去数四层：《中国近代史纲要》。”
　　就……就这么简单？顾悠悠取下了要找的书抱在怀里，却觉得怅然若失。按照她浪漫主义的设定，在书的位置被空白取代的那一瞬间，出现的再怎么也应该是宗介的脸。男朋友在书架的另一边深情地凝望着女主角，眸子里水光潋滟，直直得要把你吸进去。然后他会微微眨眼，睫毛轻轻颤动，把无声而静谧的一秒延伸至永恒。
　　好吧是她想多了，透过书之后，她看见的是对面同一位置的另一本书，仅此而已。于是落寞就无可避免地染上她的面庞，连同夕阳柔和的光芒，颇有点儿《情书》的结局藤井树缓缓翻过画着自己的画像的借书卡，世界都失落起来。
　　原来只是帮她找书啊。
　　探险的终点，喋喋不休的消息却没有停止：“笨，看书架上面。”她打开QQ，劈头盖脸被鄙视了智商。顾悠悠的第一反应还是环顾四周，是个正常人都能推测出宗介此时此刻肯定在图书馆里，而且就在不远处。“你在哪？”她又忍不住问了一遍。
　　“书架上面。”啥玩意儿？此时顾悠悠已经把梯子挪回原处了，只能垫着脚伸手去摸索所谓的书架上面。一只小手就在书架的空隙里乱摸，像个盲人在试探前方的路况。但还真不是徒劳无获，她缩回手的时候，除了灰尘，还发现了一张小纸片。
　　纸片如是道：转身。
　　转身，另一只手环住了她的腰，直截了当地把她往前拉去。整个人的重心顿时偏移，像哈雷彗星急不可待地撞向地球，事发突然又明明在情理之中。下一秒她已经置身于一个紧实的怀抱，只是这姿势着实有点儿尴尬。毫无准备的顾悠悠趴在宗介的怀里。毫不夸张是趴在怀里，因为她刚才失去平衡被拽过去，现在手肘子就直挺挺撑在他胸膛上，手里还握住《中国近代史纲》的底部。他们的肢体相触，衣料的摩擦毛毛躁躁，搞得心思也蠢蠢欲动。
　　那本冰凉凉的厚书，成了两人之间唯一的屏障。
　　顾悠悠的鼻头触在光滑的书本表面，嘴里喷出的气在硬壳上凝结成圆形水雾，表面上稳得一批，小心脏咚咚直跳堪比老狗。而书本另一边的宗介始终保持着微笑，目光的线路似乎能穿透书本直达另一端。“聂家华……刘洪十二年……山东人民出版社？” 他的目光从黑色小字上一排一排扫过，觉得这书确凿和碍眼，就腾出一只手，捻住书的最上端，一寸一寸把书从两个人面前抽开。
　　宗介半调侃地问：“这个接驾还可以吧？”而怀里的人愣愣地看着他，心跳得像要破胸而出然后挤到他心房里去。
　　对视良久，顾悠悠不自然地清咳一声，脸颊殷红，她假装去拍肩膀上的灰尘:“可以可以，借了书直接去吃火锅吧，迟到了不太好。”接着不由分说就拖着他往借书登记处狂奔，生怕脚步慢了一点儿就会被后面的洪水猛兽生吞活剥。宗介不解地低头打量自己一眼，正儿八经的夏天打扮，短袖短裤加板鞋，貌似没什么问题啊？
　　登记完后，两人拉拉扯扯地出了图书馆，站在路口等滴滴打车。路灯的影子细长，把两个人的投影串成一串，放在夕阳里的炙烤。顾悠悠想方设法地盘问宗介怎么想到刚才那出的，宗介摇摇头表示天机不可泄露。她不依，死皮赖脸地挂在他身上，硬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发现你就在我后面？我要是在你溜过来的时候转身你岂不是就计划败露了？”
　　“有什么好败露的，你要是提前转过来我就提前抱啊。”宗介不以为然，拉开车门示意她上车。
　　在太阳已经化作地平线上的一条杠时，他们到达了约定的火锅店：小龙坎，据说这家火锅连锁风靡全国好一段时间了，地道的成都滋味，从门口一路上走过去看到的全是辣椒在红油上飘飘荡荡，沸腾的气泡则唱着愉快的歌谣。
　　服务员把他们领到了订好的包间面前。糊着油纸的折叠门渐渐拉开，把笑闹声完全暴露在外，原来包间里并不只有403宿舍的住客，还有李学长平日里交好的一大波兄弟伙，零零星星还有几个女生。
　　众人只见一黑衣男子推开门，他有一双很亮的眼睛，长相斯文，皮肤还很白，任谁都会以为他是个十足的三好学生。但那双眼里的光并非温顺，十双含情脉脉的瞳，却只在转过身去的刹那能惊鸿一瞥。他在帮后面怯生生的女孩子撑门，站定在门口一手牵着她，一手随性地插在裤兜里。
　　许久不见的部长率先站起身来欢迎，目光落在顾悠悠和宗介相握的手上，一阵莫名其妙的毛骨悚然从顾悠悠的脚底噼里啪啦爬到脑袋顶端。


第42章 Chapter 39（2）
　　“快入座快入座！”李学长张罗道。大家虽然是校友，平日里的交流却仅限学生会等工作部分, 此番见面又免不了一顿冗长的介绍。等菜单轮流转一圈儿, 每样菜旁边几乎都有个勾。
　　李学长自然而然承担起了主持的义务，坐在最靠门的位置统计油碟。“悠悠, 你要什么油碟？”他扯着嗓子问。回答的却是宗介, 他一脸的理所应当, 提高音量让学长听清楚：“香油碟不要蒜不要香菜多加耗油和醋。”而顾悠悠本人，却侧着头在热火朝天地和莫婉然讨论淘宝耳环哪家好, 嘈杂中完全没听见。
　　环顾四周，整个房间的座位分布完美体现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生活哲理, 最靠边是李学长和他分贝堪比维塔斯的朋友们, 然后依次是部长和少数几位并不认识的女生。至于403的一群人, 刘悦和李学长一起，萧蔷缺席，剩下顾悠悠和莫婉然被宗介和霍夜辰包裹得严严实实, 坐在中间。两个手长脚长的男生包揽了所有他们的夹菜业务。
　　“你都好久没直播了。”顾悠悠看着太阳直播的空无一物的通知栏，突然怅然若失来了这么一句。宗介失笑, 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会儿回去就播, 诶姓霍的, 晚上有空上播没？”
　　霍夜辰嘴里的红油顺着皮肤褶子流下来，莫婉然赶紧扯餐巾纸往他下巴上塞。他嫌弃地皱了皱眉鼻子道：“和你一个大老爷们儿直播有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又要将进酒, 卖队友？啧啧啧, gay里gay气的……”然而顾悠悠倒是真的想念两人每天晚上在峡谷出生入死的场景, 那时候她还是个默默无闻的小观众，没事送点花花草草，仰望着高高在上的大主播。而现在星光加冕的R正在旁边一脸苦闷地盯着衣服上的油渍，两条英气的眉毛撞在一起打得难解难分。
　　生活还真是，不可思议。
　　于是她眨眨眼，灵机一动：“你们不想gay里gay气的多简单，可以带我直播嘛，我顺便还能蹭车上上分。”她以为宗介会面露为难，毕竟带个小姐姐直播，声称不是女朋友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难想象晚上又有无数的妹子要把顾悠悠ID布偶背后疯狂扎了。
　　“行啊。”宗介聚精会神地看着锅说。热气滚滚的汤锅里，无数双筷子在搅拌翻卷，而其中一双特别执着，不屈不挠地尝试着把快煮烂的鱼滑夹起来。然而鼓鼓囊囊的鱼滑本就光溜溜的，还裹了油，任凭筷子如何使劲，就是夹不起来，然而明明旁边就有漏勺。他观察了一阵，最后还是无奈地伸出筷子，简单利落地往鱼滑一戳，然后往她油碟里夹去。
　　顾悠悠无言以对地望着天花板，希望能有黑洞把她吸进去，为什么只要宗介在她十步之内，她就会无可避免地秒变智障……
　　高年级的学长们在社交场合明显更放得开，正儿八经吃饭没半小时，就嚷嚷着喊了几瓶啤酒助兴，把博大精深的劝酒文化发扬光大。女生倒是能用不胜酒力的理由蒙混过关，男生就不一定了。
　　李学长旁边的几位你一言我一语，趁人不注意就把酒杯传了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盛酒，而年长的学姐也很配合，包括部长在内，嘴上说着不能喝，手上却顺势接过了玻璃杯，敬酒的动作毫不含糊。
　　当然顾悠悠很理解在当今社会，酒水文化也是社交文化很重要的一部分，并且会在许多时候起到不容小觑的作用。她出身商人家庭，父母时常都在应酬，对这些自然略有耳闻，但个人来说，出门在外绝不喝酒，这是她的底线。
　　可是面前的人们，大抵并不是以传统的“你朦胧，我朦胧，大家正好签合同”为宗旨的，纯粹是心智不成熟，以为像大人一样寒暄三句加酒一杯，能够开怀畅饮来者不拒，就是融入社会的成熟表现。
　　他们挨个按照顺时针发现敬酒过来，在每个人的面前都能笑得四仰八叉，使得顾悠悠心中反感油然而生。说着一路人已经到了自己跟前，顾悠悠的面色并不怎么好看，卡白卡白的。而旁边的宗介也没有像旁人那样早早起身准备迎接祝词，兀自把玩着一枚亮闪闪的硬币，表情倒是挺轻松。
　　但阿夜在偷偷投来关切的目光，他知道宗介这人吧，虽然面上随和，但实际固执得要死不活。只要是他不情愿的事情，天皇老儿也无能为力，而喝酒就是这其中之一。
　　前不久的战队聚餐，来了几个刚从青年组升上来的小队员，佳肴当前，就开了瓶茅台，其他队员喝得不亦乐乎。宗介自始至终置身事外地坐在旁边，冷静到不行，目不转睛地研究比赛回放，似乎与世隔绝。刚来的几个小伙子的想着给前辈吹吹耳边风，尤其是举足轻重的R，以后在战队的日子好过些。茅台后劲不小，初出茅庐的孩子们难免大舌头。
　　他们勾肩搭背往R那里去了，阿夜还没来得及出言阻止，R已经凉飕飕地笑起来：“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你们很骄傲？”他唇角微微勾着，皮笑肉不笑，而眼里的冰封万里，仿佛老虎巡山遇见HelloKitty。后来团体吃饭的时候，含酒精饮料再也没有出现在桌面上。
　　后来才知道他除开酒精过敏之外，也许由于胃的脆弱，只要喝酒一定会吐，而且是无论喝多少都会吐得搜肠刮肚。
　　这一回，为首的乃是东道主李学长，还带上了刘悦。学长和他的同学们嘻嘻哈哈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宗介，上学期的系第一。女朋友也是厉害的很，年纪轻轻好像已经是个作家了？都是凤毛麟角，不敬你们一杯怎么行？”那语气说不出来地酸，而他的酒杯已经递到了宗介的眼皮子底下，再不起立回复，未免太过失礼。
　　学宗介嫉酒如仇的脾性，顾悠悠是知道的，平日里都是他迁就她，区区这一次换个位置挺身而出，何足挂齿，她已经做好了准备。而宗介似乎打定了主意宁可翻脸也不喝酒，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酒杯，麦芽黄的液体在其中摇摇晃晃，细小的气泡顺着杯壁，不识好歹地往上爬。
　　后面的兄弟伙大概是注意到了宗介的冷淡，而李学长并不善罢甘休，时间仿佛凝固在了这一刻，他始终端着杯子面相宗介，而宗介玩世不恭的表情也恍若雕刻，任凭锅里的油如何沸腾，他修长的手指仍旧把玩着硬币。
　　没有硝烟的战争反倒令人不寒而栗。顾悠悠笑脸相迎，故意调侃道：“学长，你带着我们宿舍长过来，意思是要感谢我们平日里对她的不杀之恩吗？”说着银铃般的笑声飘来，正应了女子开玩笑时那巧笑倩兮的模样。
　　这学妹当真有点儿美。
　　“是啊，不就是为了感谢你们的照拂吗哈哈哈哈！”李学长愣了片刻，没想到老在男朋友面前无理取闹的小丫头居然挺深明大义，身后突然传来的部长的声音：“老李，你也就别为难他们了，宗介不喝酒都不是什么新闻了……”她尾音上扬，到最后还不是自己的帮了宗介的忙，好感度一定暴增。后面不知名的男生趁火打劫：“学弟不喝酒，学妹不一定不喝啊，一对里面出个代表也是行的嘛！一杯又不算多，意思意思就行了，别这么不给面子。”
　　此话引起了广泛的附和，倒是非要顾悠悠喝酒不可的意思了。
　　气氛顿时有些僵，刘悦左右为难，一边是她心仪的学长，一边是她朝夕相处的室友。尽管火锅店的空调已经是最大功率，豆大的汗珠还是顺着她的脖颈咕噜咕噜地流。莫婉然看过来的眼神已经掺了责怪，更不敢想象悠悠他们的感受。
　　讲真，顾悠悠也挺进退维谷的，宗介说白了和他们非亲非戚，没必要为了刘悦而委屈自己，她对这群人的忍耐也快到上限，然而室长平时对她掏心掏肺，关键时候她不能拂了别人的面子。
　　得得得，破例一杯吧。
　　眼看着她的面部神色有所松动，劝酒的人那叫一个满意。顾悠悠视死如归地端起了酒，深深感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布满划痕的玻璃杯的快要亲吻到柔软的嘴唇，预料中冰凉的触感却迟迟没有到来。
　　宗介估计是想通了，突然起身，不由分说把杯子从她手里抽走。他半仰起头，喉结顺着喝酒的动作上下滚动，还伴随着咕咚咕咚的声音。片刻之后，杯底碰撞大理石桌面的声音依旧清脆，只是被子里空空荡荡。
　　阿夜的眼珠子仿佛要夺眶而出，一副活见鬼的表情，而后面部长的杏眸瞪圆，倒吸了口凉气。
　　一杯酒下肚，宗介从喉咙开始到腹部都强烈不适，火辣辣感觉包裹着所有器官，他似乎能感觉到血管中奔流不息地血液在加速，在咆哮，随时准备冲破毛细血管的束缚。
　　李学长嗤笑一声，口口声声不喝酒，也不知道在假清高什么，最后还不是老老实实就范。现在的学弟学妹也是，真的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他抬眼的一刻，忽然不敢再张狂。
　　宗介正毫不避讳地凝视着他，眼神锐利得不像话。明明是普通的对视，李学长却仿佛万箭穿心，他从来没被别人这样看过，或许应该是，从来没被别人这样用眼神剖开过。莫名的压迫感和恐慌占据了他的意识，让他不得不瑟缩得挪开目光。
　　“不好意思，我女朋友不喝酒。”学弟还是桀骜不驯地在笑，纵然嘲讽不言自明，“她从前不喝酒，今天不喝酒，以后也不会喝酒。你懂我意思吧。”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音色很沉，像青锋在熔炉中融化成浆，缓慢得碾过人心，所到之处，皆是废墟。
　　部长又出来打圆场：“那是那是，有你英雄救美，悠悠肯定是被捧在掌心的。”说完却被扫了一眼，那眼神带着风暴的气息，意思很明确，让她生生住嘴。
　　好在宗介行动上的委曲求全还是化解窘迫的气氛，余下的饭局进行得还算顺利。刘悦脸上难堪的潮红也渐渐退去，融入到正常的交流中，和心上人有说有笑。
　　宗介生人勿进的气场在逐渐衰弱，他在靠在背后的砖墙上闭目养神，沉静的面容让人总产生他真的进入梦乡的错觉。顾悠悠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可是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休息被拒绝了，提出他不舒服就拍屁股走人回去休息的建议也被拒绝了。
　　“我没事。”他说得温柔，态度也不强硬，但不容置喙。顾悠悠没辙，只能处处留意他的轻微举动。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撬开了她交叉的双手，手指灵活地从她的指缝间钻出去，然后反过来扣住她的手背。他的指腹带来略微粗粝的质感，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顾悠悠的皮肤。明明是喧闹到震耳欲聋的火锅店，和一群称不上友善的人，却无端有了一丝温情和安定。
　　漫长的火锅终于在晚上十一点落下帷幕，403宿舍围绕今天的事情展开了热烈的讨论。刘悦非要挨个问他们对李学长这个人的看法，如果一致通过，她下周就要去表白了。
　　“我觉得他有时候的确是处理事情的方式有问题，而且自尊心特别强。”刘悦话锋一转，“但是任何人都有缺点嘛，何况他对我真的是很好啊，就像我肚子里的蛔虫一样。刚才他还专门问我我很久之前提到过想看的电影要上映了，去不去？我感觉他是真的很认真在对待我。”
　　“悠悠，你给点建议呗。这个人能不能拿来当男朋友？”在莫婉然表示“爱情具有一定的盲目性”之后，刘悦开始找顾悠悠寻找支持了。
　　顾悠悠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而且她根本不想发表评论，刘悦想听的也根本就不是中肯的建议，其实就是需要人无条件给她力量去表白罢了。如果说出真实想法，宿舍长还不得打死她。
　　“你喜欢就去表白就行了，能不能拿来当男朋友试试才会知道。”她打了个深深的呵欠，“但是我要提醒你，小心驶得万年船。你要看的不是他追你的时候如何对你，是个男生追女生的时候都会百般体贴的好吧。重点看在一起之后。”
　　这暗示好像李学长不是良人似的，让刘悦并不太乐意，刨根问底道：“那你直说觉得李学长不行不就ok了，别这么拐弯抹角的行吗？”
　　“也不是，我不是你我不知道啊。”顾悠悠坦白，和被好感蒙蔽了眼睛的人真不能讲道理，还是早点睡觉来得实在。睡前她还没忘打个电话过去问候一下宗介的情况。他今日的种种反应看来应该是酒精过敏，还强撑着替自己挡了酒，这着实让她很心疼。
　　接电话的是阿夜，他言辞闪烁，先说宗介有点吐，又改口说现在已经没事了，他已经睡觉了。得了吧骗谁呢？宗介是那种只要顾悠悠打电话，手机掉进茅坑里也要捞出来接的人好吧。
　　床底下的空白区域刘悦还在手舞足蹈地勾画着与李学长的蓝图，莫婉然嗤之以鼻都不想再好言相劝，没出席的萧蔷不明事理索性逛起了手机淘宝。听到顾悠悠的床板吱嘎吱嘎响起来，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上的事情看过去。
　　只见顾悠悠耳朵里塞着耳机，嘴里咬着上衣的领子正在系裤腰带。她的神色十分凝重，先往这边转过来飞快地喊了句“明天早上的寝室检查就说我家里有事临时不在。”没等三人回答又回到电话听筒里交代道：“我现在过来，你一会儿给我开门。”
　　电话里面的人似乎还在斡旋，她又斩钉截铁地重复了一遍：“不用说了，我过来你给我开门就行。”
　　于是剩下三个人就看着顾悠悠像一阵旋风，披头散发的背影从床上到闪现到门外只用了不到十秒。


第43章 Chapter 40
　　顾悠悠发誓, 这绝对是她自从大学加入颓废组织以来，起得最早的一天。学校没有强制性的早自习, 她经常十点的课，九点四十还在被窝里回味人生, 但此时此刻，手机时间刚刚跳转到七点零五分：十几岁的她居然混在一堆几十岁的老太老爷之间，推推搡搡地逛着农贸市场。
　　当然牺牲不可多得的懒觉时光，早早出门给宗介物色煮粥的配料是她心甘情愿的。昨天她心急火燎地从宿舍赶到校外公寓，阿夜说得没错，宗介已经吐得差不多了。火锅他本身就没吃多少，这么一折腾, 连同早饭都一起倒吐出来, 到后面隔个十几分钟还要去吐下清水。
　　宗介本人声称这是他喝酒的正常反应，熬过晚上就又是生龙活虎的一条好汉了。但看他病恹恹地靠在床上，脸色苍白, 细细密密的汗珠从额头冒出来，试图用看书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顾悠悠实在……于心不忍。那双握着书角的手, 隐隐约约可见手背皮肤下蜿蜒缠绕的青色血管，莫名让人联想到接受化疗的病人，只是没有留置针罢了。
　　“你没必要过来的，小事而已。”他不想说话, 就在手机备忘录上打字给她。阿夜提及过R有洁癖, 最不喜欢别人未经允许碰他的东西, 什么进门一屁股坐他床上呀，什么不换睡衣就裹被子呀，都是大忌。
　　但好像也不是传闻那么严重嘛。
　　宗介看她手足无措，连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原本充满生命气息的眼睛里躲躲闪闪藏着担忧，又不愿意直截了当地明说。于是他往旁边让开，掀开被子拍拍空出来的地方，像招呼二七似的往这边颔首：“上来吧。”
　　门口正襟危坐的二七听到这三个字，正要快马加鞭冲刺起跳，却不理解为什么床边的雌性生物先行一步，手脚并用爬上了本该属于自己的位置。它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到门边毯子上冲顾悠悠龇牙咧嘴，一旦她对宗介有任何非礼之举，它会立刻扑上去把她大卸八块。
　　顾悠悠却并没有因为宗介这个温暖的举动笑起来，她盘腿坐在床上，尽量不让膝盖碰到他，上牙悄悄咬住嘴唇内侧，人的重量压得弹簧床垫凹陷下去。一声悠长的叹息打破了悄无声息，她挤出一个笑容，难得深沉道：“是啊，我来了也没什么用，既不能帮你吐也不能帮你难受，还得占你的床让你花费宝贵的精力和我交流……”连珠炮似的说出来，像在给电视剧配旁白。
　　跳动的灯光随着微风在房间里闪呀闪，时间走得比平时慢了一倍不止，连交错的心跳都被放大成慢动作，滚烫的血液一寸一寸抚摸心室壁，又如潮水般缓缓褪去，留下海滩独自温存。
　　“那你……”
　　“但我……”
　　短暂的静默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口。清幽和浑厚的嗓音相撞，互相退开一步，便又是分毫不差的两句“那你什么？”“但我什么？”宗介旋即挑了挑眉毛，眼底氤氲出浅浅的笑意，示意她先说。
　　“但我以为，我在这里的话，至少你会感觉到有人陪。”顾悠悠双手环膝坐起来，没有害羞也没有瑟缩，她咬唇，不让奔流的情绪涌出来，然后顺势问道：“那你什么？”
　　“那你考不考虑多留一会儿，反正都来了。”这时候宗介还没忘露出狡黠的表情，一口大白牙显得他童叟无欺。之后万籁俱寂，连二七睡着的呼噜声都听得一清二楚。它趴在门边守护着主人，毛绒绒的脑袋埋在腹部，蜷成一团。
　　宗介大概是吐累了，幽默地嘱咐她“我是个正人君子，不会在这种时候对你图谋不轨的，你困了放心大胆地进来睡就好。”说完很快也沉入梦乡，他的手还是圈着她的手腕，仿佛焊接的钢铁。灯关掉，只剩下皎洁的月光落在窗前，唱着幽幽的歌。
　　顾悠悠看了看自己风尘仆仆的一身衣着，好不容易拉紧的裤腰带还散了半截，脏兮兮的样子，还是悄悄溜出把他的手卸掉，去睡沙发了。
　　第二天早上宗介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他睡在床的内侧，被子把他盖得严严实实，连脖子附近都被人专门压好防风。而旁边的床铺有个圆形的凹槽，上面的人却不见踪影。
　　门外传来隐隐约约的脚步声，噼啪噼啪地一听就是霍夜辰。这么早他到底在进进出出地忙活些什么？
　　他勉强睁开眼睛，觉得阳光刺得眼眶生疼，然后摸索着下床去。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香气，和馥郁的花香不同，那香气带着碎肉的味道，还有慢炖而成的米香，能把人拉回每一个得胃病的下午。
　　还是起床吧。宗介穿戴整齐，在卫生间洗漱完毕，开始往客厅走，无法言喻的期待在心中暗搓搓地升起。
　　在公寓的小厨房里，有一个忙碌的身影。顾悠悠不知从哪里弄来条格子碎花围腰，长卷发在背后束成马尾，正在随着身体的动作而调皮地左右摇晃。然后她察觉到后面的动静，转过身来轻轻道：“你醒啦。”
　　日光下澈，灶台上的砂锅在咕噜咕噜，锅盖在蒸汽的冲击下扑腾，泄露出食物特有的诱人滋味。刚好她盛了满满一碗粥，从柜子里又拿出精致的瓷勺子放到碗里，要端过来给他。
　　宗介岂是平常人，上一秒还好端端地站在过门口，下一秒已经双手往肚子一捂栽倒在沙发上。米色的布艺沙发边缘露出半张脸，眉眼深邃，似乎有什么难以言喻的痛楚。
　　顾悠悠慌了，赶紧放下粥奔过去，生怕他有个三长两短。却见宗介横躺在沙发上，目光忧伤地看着她，和旁边二七渴望喝粥的表情一模一样。一人一狗都可怜兮兮都看着她。
　　“你没事吧？要不要紧？”她立刻蹲下来要把他放平。
　　“有事。”宗介委屈地拍拍肚子，完全不害臊地说，“要你喂我喝粥才能好。”
　　一群乌鸦从顾悠悠脑门儿上飞过去，她的嘴角抽了两下，被莫名其妙的卖萌搞得不知所措。本来想毒舌地回一句“那你还是痛死吧”，可是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最后竟然不自觉地妥协了。
　　她戳了戳宗介的腰，让他给自己让出行动空间，片刻之后，两人坐在沙发上相对而望，中间的小桌板上摆着一碗热腾腾的粥，还在徐徐冒气。二七的小脑袋就放在沙发边缘，第一次对顾悠悠这么殷勤，又是拼命摇尾巴又是挤眉弄眼，鼻子拱来拱去，在空气中抓捕食物的味道。
　　“它可能是想检测你有没有给我下毒。”宗介哑然失笑。
　　“下了啊，新鲜出炉的鹤顶红，毒中之王无药可解，这可是我下血本买的哦。”顾悠悠神秘地使了个眼神，从黏糊糊的粥靠边儿处舀了一勺，放到嘴边吹气降温。风撩起她额前的碎发，宗介看在眼里，痒在心上。
　　你别说，这粥熬得还真是恰到好处，色香俱全。顾悠悠一边吹，一边寻思着温度差不多可以吃了。她的手并不太稳，勺子总是摇摇晃晃，似乎一不小心就会触到嘴唇。
　　“你试一下，应该不太烫了。”她聚精会神想要把勺子平安送到宗介嘴边。
　　然后，在青花瓷小勺子的另一端，出现了不属于自己的嘴。嘴唇薄却不失饱满，颜色从昨天死气沉沉的乌红摇身一变成了淡淡的粉，又有点儿靠近殷红，一看就神采飞扬。
　　顾悠悠就目瞪口呆地看着宗介俯身前倾，凑到还未离开她附近的勺子面前，满意地吸了吸气，伸出一小节舌头，飞快地卷了点儿粥缩回去。软绵绵的小米在沿着食道一路暖到胃里，他舔唇，回味无穷地咂咂嘴。而对面的人已经呆若木鸡，睁着一双眼睛不敢置信地瞪着他。要知道以两人近在咫尺的距离，刚才他只要再往前半厘米，甚至都不用费力，就会不偏不倚和她的嘴巴来个亲密接触，让她一度产生了“他要亲我”的错觉。
　　对于亲吻的失之交臂，既让顾悠悠感到劫后余生的庆幸，又难免一丝夙愿未了的遗憾。而宗介贼兮兮的笑容，像偷到蜜糖的采花大盗，果然不安好心。
　　第二勺粥，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
　　顾悠悠作势要喂他喝粥，还配合着跟他讲：“你凑过来一点，我怕滴到沙发上。”宗介闻言，天真而配合地往前坐了些，一副乖乖等粥的神态，两颗小虎牙若隐若现，好不可爱。
　　可爱？不存在的。顾悠悠在快要喂到他嘴里的时候，以她在嵩山单身狗寺修炼多年的道行，电光石火间就把勺子整个撤回来放进了自己嘴里。没错，是整个勺子一起包进了嘴里，然后里里外外把粥洗礼了个干干净净，才拿出来。至于粥，则留在嘴里细嚼慢咽。
　　勺子上果真一颗米都没有了，还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回轮到宗介不敢置信了，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百般心爱的女朋友，把原本要喂给自己的粥，三下五除全喂进了她自个儿的嘴里，还得意洋洋地用眼神挑衅他。
　　“顾……悠……悠！”完了完了，他喊全名了，而且是这种笑里藏刀的口气。哦漏……GG……不祥的预感在顾悠悠心中冉冉升起，然而为时已晚。
　　敌进我退——敌一直在进，我一直在退。长梭梭的沙发突然就不够用了，顾悠悠已经别逼上了沙发边缘，下一步就要跳发跑路了，然而宗介还在步步紧逼，并且越靠越近。殊不知她的逃跑计划早就被明察秋毫的某人洞悉得彻彻底底，就在她兔子一样要从沙发扶手上发射出去的同时，被一股不太大但无法挣脱的力量摁了回去，老老实实钉在沙发上。
　　准确地说，是被结结实实压在了沙发上。一男一女大清早地重在沙发上，这个姿势就很耐人寻味了。好吧，宗介的肘子撑在沙发上，标准的平板支撑动作，倒是不至于让顾悠悠承力，只是她觉得自己镶嵌在沙发和宗介之间空隙，然后和他四目相对的动作有点儿不太对劲。
　　哇，这可是光天化日之下啊！
　　“吃吃吃……吃粥……”顾悠悠结结巴巴地说，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伸手去摸碗和勺子，余光却看到宗介把小桌板单手放到了茶几上，唯一的救命稻草不翼而飞。意味不明的战力顺着腿上的汗毛一路攀爬向上，头发丝之间似乎都有电流流淌。
　　凉凉。
　　不过宗介是个欲擒故纵的高手，他让开一步，恢复成坐姿。小白兔顾悠悠果然上当，以为自己虎口脱险，也跟着坐起来，却不知又入狼穴。
　　他双手捧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她，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仿佛有夺人魂魄的魔力，让她所有的心思都无处遁逃。她在倒影里看到了自己，头发乱蓬蓬的少女，正在心虚地笑。
　　宗介的口气竟然有点儿懊恼：“我不想吃粥，只想吃你。”
　　“那那那我喝酒！”顾悠悠又结巴起来。
　　话音未落，她就被拽到他怀里去了。根据两人的身高，宗介的下巴正好搁在她的脑袋顶上。扭着身子实在不舒服，索性她就坐到他身上去了。人肉坐垫的质感美妙绝伦。两个人像俄罗斯套娃，动作一致，只是大小不一地包裹在一起。
　　“无所谓，我甘之如饴。”宗介打了个呵欠，忽然听见一声细声细气的“其实也不是不能吃啦，我又不会真的喝酒。”，他怀疑自己幻听了。但是怀里的物体像在核裂变似的，温度一路飙升，到最后自己像是抱了一块刚从熔炉里铸模的铁块。顾悠悠有点儿害怕他言出必行，霍夜辰还在房间里待着呢，就算看不见，声音也能听个八九不离十，要真的亲了说到莫婉然那里去，还不得被调侃得羞愤致死。
　　宗介笑得十分开怀，他揉了揉她的头发，摇了摇头道：“等我好一点了吃吧，现在我打嗝都还有那股令人作呕的酒味。”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片刻，正儿八经地跟顾悠悠说：“悠悠，你注意和你们宿舍长保持距离，我不是说她是个坏人，只是关乎自己利益的问题，她不会把你放在第一位。还有，但凡是李学长在场，我一定要在场，不然你不要去。”提到李学长的时候，有阴霾从他的眼底闪过，他还专门嘱咐：“我不是在开玩笑。”
　　顾悠悠又不是白痴，当然知道他是在认真地告诫她，刘悦怕是被爱情迷幻的假象蒙蔽了双眼，昨晚对话中的端倪已经足够明显了。她还是敬而远之，明哲保身比较好。
　　上午余下的时光悠扬而漫长，霍夜辰实在受不了腻歪的气氛，牵着二七出去锻炼身体。这一锻炼，就不小心受神秘力量指引去了莫婉然打工的奶茶店，再一不小心就锻炼到了披萨店，反正后面顾悠悠和莫婉然通电话的背景里他的声音就没缺席过。
　　顾悠悠呢？宗介要求听故事，顾悠悠无可奉告，只能给他讲了讲认识之前的事情，特别点名表扬了他大主播的风采，总是能救队伍于危难存亡之间，正中某人的下怀。才发现两人的交集原来并不是从神乎其乎的IPHONE8开始的，早在宗介才开始在太阳直播初始阶段，他们就在趣味性的峡谷赛跑里见过面。
　　当时宗介突发奇想举行了个赛跑，绕峡谷五圈，英雄任选。他还是选择了位移多跑得快的韩信。千钧一发快要取得胜利时，被蛇皮东皇太一硬生生一个大招吸死在塔下，从而让后面的不知火舞抢占了先机。
　　“你还好意思说我蛇蝎心肠？”顾悠悠指着他的鼻子抱怨，“我黄鳝本来跑的就慢，你还时不时回头挑我两下耽误时间，这不是明摆着欺负我大东皇吗……”
　　宗介无辜地摊摊手：“我要是能提前知道那个不出鞋的东皇太一是我未来的女朋友，肯定不会让不知火舞超你圈啊。”他还故意加重了“超你圈”三个字的读音，顾悠悠立刻扑上去咬人，却被牢牢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只能不服气地呀呜乱叫。
　　两人就这么你一眼我一语，把R直播生涯里值得一提的事儿都大致回顾了一遍，顾悠悠才想起晚上还要去图书馆查找资料，依依不舍地把粥热好离开了。
　　前脚刚跨进寝室门，后腿就觉得气氛非比寻常。按照惯例，403寝室虽然乱七八糟，但是其乐融融。然而早上清洁检查之后，现在的403整洁如新，却乌云密布。
　　莫婉然和刘悦分立在桌子两头，正在对峙。
　　萧蔷悄悄告诉顾悠悠，刘悦今天人逢喜事精神爽，因为李学长生日在即，她就兴致勃勃地挑选礼物，想把李学长看上的名牌包买下来送他。但是那包得要一万多，对于一个来自普通工薪阶层家庭的大学生来说，为了一个前不着边后不着店的人买礼物而挥霍，是不是不太合理。
　　于是莫婉然就心直口快地提醒她：“你还不是别人女朋友呢，没必要把自己摆到女朋友的位置上送礼物。就一般朋友的礼物，能表示心意的就够了。万一你花大价钱送了他那个包，最后你们又没成，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忠言逆耳利于行，刘悦被刺激到了，狡辩道：“我们只是没有说明而已，他没理由对一个不喜欢的人那么好啊！又不是所有人都要像宗介一样在千千万万观众面前宣布表白，才叫真的表白。心照不宣的默契不好吗，干嘛非要说出来？”
　　莫婉然也是为了她好，尽其所能在解释表白并不是一种虚有其名的形式，它是一段关系确立中必不可少的部分，男生表白既是自我的突破，也是对女方起码的尊重。
　　此言一出，刘悦隐隐约约的不爽变成了明明白白的愤怒，并且开始口不择言：“那你们到底要怎么样嘛。又觉得他不适合当我男朋友，我送礼物也不让，是不是就是不像我谈恋爱？我不谈恋爱你天天秀恩爱很有优越感？”
　　莫婉然好心被当成驴肝肺，气得肩膀都在发抖，顾悠悠生怕她也冲动行事，赶紧拦下话头，心平气和地说：“不是不让你谈恋爱，凡事三思而后行，我们怕你受伤而已。”
　　“是吗？”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刘悦不暇思索地顶回来，“宗介给你表白的时候，没见得你站在台子上斟酌半天啊！”好的，这下成功地挑起了战火，顾悠悠也不再跟她废话，无言以对地耸耸肩。现在的寝室仿佛画了三八线，这边莫婉然气不打一处来，把教材几乎是砸到了桌面上，震天的巨响回荡在四面墙壁之间，她戴着张拒绝交流的冷漠脸，和顾悠悠交换了个白眼。
　　刘悦更受不了他们的眼神交流，闷闷不乐地继续挑选礼物，嘴里念念有词：“得得得，你们都有男朋友了不起，宗介对你死心塌地，霍夜辰被你呼来喝去，就我一个孤家寡人，好不容易有个人对我这么好还被你们看不起。我找不到你们这么优秀的男朋友，就活该被一直欺负吗？”
　　“欺负？”顾悠悠忽然觉得寒心，停下手上收拾书本的动作，“我欺负你了？莫婉然欺负你了？萧蔷欺负你了？论文帮你出谋划策，游戏带你上分，你找个男朋友我们全寝室的人帮你出主意，这叫欺负？”
　　“那你们为什么老对李学长这么多成见？为什么老想方设法地阻止我和他走得更近？你们都是被追的，我没你们那么优秀，不懂那种无需争取就可以获得的滋味……现在你们搞得我连追求自己喜欢的人权利都没有！”刘悦红着眼睛，似乎全世界都在和她作对。
　　宗介昨天晚上憔悴的样子从顾悠悠脑海里一闪而过，火锅店里油腻的气味和喧嚣的劝酒声卷土重来，他抽走了她手里的酒杯，他一鼓作气地喝完了酒，他吐得搜肠刮肚，她鼻翼收缩，感到愤慨。
　　“你要去追你的李学长我没意见，你要直接跑去跟他滚床单我都没意见。但是你不要忘了，我男朋友就是因为你可爱可亲的李学长吐了一晚上，现在还在床上躺着什么也干不了。”顾悠悠背上双肩背包，甩门而去，“反正你记住，成王败寇，愿赌服输。”
　　这是她作为朋友最后的忠告，如果刘悦听不进去，那就随她去吧。


第44章 Chapter 41
　　403宿舍的人际关系一度陷入瘫痪状态。往常女生之间的小打小闹, 过个两三天就会自动愈合，大家还是一如往常勾肩搭背。但这次不同, 也许是长期单身狗的自卑感让刘悦忍无可忍，又或许是她铁了心觉得其他人对李学长的确有偏见, 总之，接下来的一周里，几个人交流全无，互看不顺眼。
　　以前总爱给他们带冰淇淋的刘悦，现在看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戒备，就像在看不怀好意的陌生人。
　　六月份悄然而至，期末考试时间安排已经投递到每个人的邮箱里等待查看。顾悠悠开着风扇, 反反复复地阅读奖学金通知, 盘算着要怎么跟宗介炫耀自己的丰功伟绩。
　　外面火红的夕阳还在燃烧，莫婉然十分钟前出门拿的外卖估摸也快到了。
　　门应声而开，却不是大包小包拎着美食的莫婉然, 反倒是一早就去理发店烫头发的刘悦率先走了进来。她的步伐出乎意料地快，潜心钻研出的彩妆反倒变成了花猫。
　　刘悦径直进来，把包往凳子上一丢, 人一歪就倒在床上，面部朝下，没有人看得见她的表情，只能通过颤抖的肩膀判断出她在哭。顾悠悠心思细腻, 第一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 着实惊讶。要知道自从认识了李学长, 宿舍长每天都是春风拂面的模样，即便在和全宿舍的人冷战，她也笑口常开，三天两头往外跑，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就像赌徒，在大手大脚从赌博中包揽钱财的瞬间开始，就应该做好准备迎接倾家荡产一败涂地的那一刻。但显然，刘悦不是个合格的赌徒，更不是个聪明的赌徒。
　　她最近在和自己上学期管理课的小组组员计划着合作一个实践项目，李学长听完大纲后觉得可行性非常高，于是她兴高采烈地把他也加进了该项目的策划群内。大家相处十分融洽，还经常一起打王者荣耀开黑和出去聚餐。
　　其中有个长相乖巧又活泼开朗的女孩子A，唯一的缺点就是游戏技术比刘悦还菜。但是没关系，菜鸡一起正好互啄，刘悦还专门拉上了自己的大佬李学长，毕竟打游戏有人罩也算是风光之事。
　　万万没想到，A卖萌技术炉火纯青，把各种颜表情和可爱小短句用得淋漓尽致，把在座所有人撩得不要不要的。当时刘悦还坐在理发店，脑袋上挂着无数条管子在烫头发，扯得头皮都在痛。一局完毕，李学长私聊她：“天哪，我怎么觉得被A疯狂地撩了。”刘悦自然是黑人问号脸，发了一串问号过去，暗自祈祷是自己看错了。
　　然而李学长并没有回心转意，反而解释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我感觉，被A疯狂得撩了。”而另一边A则是一个劲儿夸赞李学长很厉害，作星星眼崇拜状。
　　刘悦完全石化，心就像被泡在了天寒地冻的北冰洋里，一寸一寸沉没下去，变成一敲就碎的晶体。本以为自己是小说拥有光环的女主角，却发现自己不过是个推动剧情发展的路人甲罢了。可是自命不凡，是主角才能有的资本。
　　李学长眉飞色舞的样子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她甚至想立刻拔掉头上那些五颜六色的夹子，起身头也不回地冲出去，再找个无人的地方大哭一场好好疗伤——她难以呼吸。然而她没有，为了保全最后微不足道的骄傲，显得自己大度明智，刘悦麻木地回复他：“那你觉得真的喜欢的话，就去试一试呗，A的确挺可爱的。”
　　这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明白，A之前问的那句“啊，那李学长是你的男朋友吗？”用意何在。看似闲来之笔，实则细思恐极。
　　于是便有了宿舍长像行尸走肉般回到宿舍，二话不说扑倒在自己被窝里泣不成声的一幕。顾悠悠不知道该不该安慰刘悦，她实在不想又被殃及池鱼了。最后是萧蔷主持大局，温言细语地安抚刘悦的情绪，并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转述出来。
　　莫婉然放下手里的鸡翅，无语到了极点：“早跟你说了没确定关系之前不要自我陶醉带入角色，这下好了，你不仅陷进去了，还愚蠢地亲手促成了自己的悲剧。不动脑子想想，你见过顾悠悠和不熟悉的女生打游戏专门带宗介去秀吗？真的傻……”她也不是完全地责备，恨铁不成钢之外，对他们傻大姐还是蛮心疼的。
　　而刘悦也不死鸭子嘴硬了，张开嘴嚎啕大哭，嗓门奇大无比：“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只是想快点谈个恋爱……我也不知道还有别人想撩他啊…………我再也不敢不听你们的话了，你们是为了我好，我还狗咬吕洞宾……”庐山瀑布似的眼泪顺着她脸上的沟壑奔流而下，混合着粉色系眼影和乌黑的眼线液，活脱脱一张追魂厉鬼的脸。
　　顾悠悠只能感叹，人生在世，不吃亏就不会长大。即便是刘悦在这头哭得声嘶力竭的时候，她的王者荣耀好友栏目里李学长显示的仍是已开局二十四分钟，再往下一个好友，用着粉粉嫩嫩的动漫少女头像：已开局二十四分钟。
　　萧蔷提出建议说难道不应该也给李学长一个教训吗？莫婉然冷哼一声：“已经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了好吧。别人说白了从头到尾就没说过到底喜欢谁，要怪只能怪我们这边遇人不淑，赖不到李学长脑袋上。”这件事情到底也让她和顾悠悠看清了事实，并非朝夕相处就是真的朋友，是什么样的关系，就付出什么程度的感情。
　　月亮挂在窗户上方的边缘处，伴随着寥落的几颗星星，也在为刘悦的悲惨遭遇而低头默哀。室友的哭声渐渐衰弱下去后，顾悠悠终于可以清静地找宗介聊天了，她今天路过公告板的时候，看见学校张贴的“王者荣耀校园赛”开始报名的通知，顿时感觉整个人从上到下都充满了力量。五人一组，男女不限，赛制和KPL类似，重点是奖品丰厚，一等奖是一台黑轴机械键盘，游戏专用。虽然作为电脑门外汉，顾悠悠并不知道各种机械键盘的差异何在，只是看牌子，正是宗介前不久打算要买的。
　　要是能和他组个队，横扫千军所向披靡，还愁拿不到奖励吗？
　　与此同时，宗介没由来地打了个喷嚏，训练基地的中央空调常年恒温二十六度，讲道理不冷不热，怎么会忽然背后生出一丝恶寒……难道是顾悠悠在怨念直播没有通知她？他可是专门物色好了今天她有晚课不能看直播，才登陆了她的号，想刷个国服花木兰当成迟到的儿童节惊喜。
　　直播的时候不断弹出来的消息对话框真的是很烦人，在弹幕的建议下，他把所有社交软件的消息都屏蔽了，然后上线邀请顶着莫婉然账号的阿夜双排。
　　粉丝们简直想镇臂欢呼，自从KPL春季赛落幕，R和阿夜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似乎只有在实在百无聊赖的时候，才会想起直播一事。现在虽然时隔多日，大魔王的人气依旧不减，连绵不断的666从屏幕上滑过，礼物更是不愁。
　　星耀局切菜到一半，R的声音已有了倦意，阿夜则是觉得自己在打人机，而且还是用一个铭文一锅乱炖毫无卵用的号打人机。可是粉丝们看得津津有味，比自己的号上分还有兴致。就在这时，令人懵逼的事情发生了。
　　团战到酒酣胸胆之处，花木兰正要闪现进场，却被突然弹出来的对话框把视野挡了个滴水不漏，R只能凭着直觉打人。对话内容如下：“你在吗？你要是在打游戏就不用回复这条消息了。”
　　对话框几秒后自动收了上去，但此时花木兰的超神之旅已经终结，MVP怕是要拱手相让。观众以为，R会不予理睬，或者气急败坏地切出去骂这没眼力的人一通。没想到R把键盘调出来，也不管阿夜声如洪钟的“兄弟你活了，你活了，你已经活了！”
　　他慢条斯理地睁着眼睛说瞎话：“我没在打游戏，什么事情？”粉丝的心碎成了渣渣，以前的粉丝群里R可是明文规定写了公告直播时间全群禁言的，现在呢？
　　“我助手看到你打我的号了，别回了。”来者正是顾悠悠，她晚上八点半的古典文学突然宣布暂停一节课，正要和宗介分享白天见闻，忽然发现自己的号在游戏中，顿时明白地闭嘴。
　　“那行，你等我这把打完下播，到时候给你打电话。”听到这里，粉丝只剩哭唧唧了，好不容易盼星星盼月亮等到男神上播，而且都屏蔽社交软件要心无旁骛地直播了。先不说这冲破种种禁制神秘出现的消息，男神的反应居然是打完这把就要去通电话，这难道是直播到此结束的意思？
　　阿夜看到的宗介的手在动，泉水里的花木兰却毫无动静的一刻，就知道自己得做好一打五的准备了。他艰难地吞咽口水，认命道：“我收回刚才那句话，跟你们讲花木兰不是真的复活了，有的人看似活着，但他已经死了。懂吗？”
　　一把结束，阿夜还在独自接受粉丝的拷问轰炸，R却手脚麻利地关掉了直播，在通话栏输入一串连贯的号码拨过去。
　　顾悠悠先长话短说怂恿他和自己去报名王者荣耀比赛，顺便还和他讲了讲刘悦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示遇到他这种好人真是三生有幸。“好了，我说完了，你继续去直播吧。”她尽量把对话压缩在五分钟以内，“我会在线观看的。”
　　“我今天不直播了，你把要说的先说完。”宗介嗅觉敏锐，一口料定顾悠悠肯定还有事情想说。他对她的说话方式了如指掌，如果问她点不点什么菜，她特意说“随便、可点可不点”的意思就是想吃，这和她专门强调“我要说的事情都说完了”是一个道理，不然她会选择类似“emmmm我也不知道还要说什么”的表述方式来结尾。
　　女生宿舍的气氛还是很凝重，顾悠悠蹑手蹑脚把阵地从宿舍转移到阳台上，小声地说：“其实还是刘悦啦，她想借你用一用。”这个借，非常玄妙。刘悦认定A是个趋炎附势的女生之后，想让李学长看清她的真面目，也体验一下好端端的真心被践踏的感觉。于是想问宗介能不能抽出时间来和他们一起打一次排位，最好是能全场carry带飞的那种，让A见识一下真正的大佬，也让他们知道刘悦不是只能靠着李学长，她别的朋友也很有逼格很厉害。这样A就会意识到自己的狭隘，宗介一定会拒绝她的勾搭，就更加解气。
　　顾悠悠看来，这种举动不但幼稚，还很幼稚，但是刘悦一直求她帮忙，以前和自己交好的人，现在在面前眼泪婆娑地拜托自己，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想让我帮忙吗？”宗介问。
　　“说实话，不想，”顾悠悠重重喷出一口气，“但我铁石心肠地拒绝，造成的影响不太好，退一万步说，我还得和她一起住四年呢。她要是怀恨在心，以后我可肯定会被刁难死。”
　　“这个简单，你要是不想的话，就告诉她我不愿意，锅甩给我就行了。”宗介倒是果断得很，“但是我怎么感觉你挺想帮忙的？想把我拉出去秀一秀？想去就去吧，拉我出去秀会很有面子的。”
　　知道宗介应允之后，刘悦万分感谢。她何尝不知道自己正在要求别人陪着自己做一件愚蠢透顶的事情，但偏偏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顾悠悠还记的第一次和李学长他们打游戏的时候，宗介的头像也是这样，和自己挨的紧紧的。但是三岁少女和六岁少年的铂金号现在已经星耀，两人不得不通过R的粉丝群找了两个钻石号，显得不那么突兀。李学长多日未见还是钻石守门员，加上初次见面的铂金A同学。
　　“我玩什么？”A还在对征召局啧啧称奇的时候，宗介打字问。A小妹看到组长刘悦口中的大佬这么随意，觉得很惊奇，她以为大佬至少应该是个王者什么的，结果和李学长一样是钻石。两个大腿差不多粗，还是抱熟悉的一支，于是做足了女主人的口气道：“同学你能不打野吗？李学长玩李白(*▽*)，他李白很厉害的！！！”
　　哎哟喂！最后半句搞得顾悠悠嘴巴里的可乐都快包不住了，李学长的李白什么水平他们可是早有见识，妹子怕是对厉害这个词的定义有一些误解。“小事而已啦，我可以玩别的，学弟你想打野就打野吧。”李学长显得宽宏大度。
　　“我玩什么？”半天没人搭理的宗介又问了一遍，再不选英雄就来不及了。
　　顾悠悠终于回复道：“我要求绯红之刃。”还没反应过来宗介已经锁定孙悟空，并配合地再次打字：“悉听尊便。”妹子A不解：“不是说现在露娜一点都不强势了吗？小哥哥怎么还选露娜啊，我怕掉星。”组长也真是的，说的一定会赢，结果上来抢露娜，是故意在逗她吗？而且居然还发胜率，一百多场胜率三十几，A苦不堪言，这一局输了她可是要掉段了，说着拿出了最得意的王昭君。
　　宗介只庆幸自己不是打野，不然碰到这么个看蓝都不会的短腿中单，怕是要被气得七窍流血。他尽量显得彬彬有礼，不让自己的厌恶太过明显。但当真就搞不懂了，是他打开自己性别的方式不对，还是其他人的眼光有问题，怎么就会喜欢这种除了装可爱一无是处的女生。
　　连预判都不会还玩王昭君？人头送了一个又一个，没见的想办法补救一下自己的经济，反倒在聊天频道里问：“为什么又打我？qwq我能不能负责卖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正要从下路过去支援，花木兰已经在上路拿下了双杀。
　　反常的是，送人头的还有露娜。第一次死了大家都当是他手滑，可是接二连三地送人头只有两种情况，一故意的，二真的菜。李学长带妹肯定是奔着胜利去的，看见明明很厉害的学弟和上次判若两人，最后也忍不住提醒他：“学弟……你别送了……带不动……”
　　一看装备栏，露娜六双鞋，这不是明摆着的演员是什么？
　　A只会一个劲地卖萌，上路花木兰就跟断网了在单机游戏似的，捱到天荒地老也不支援，刘悦辅助形同虚设，李学长一个头两个大，他们很快变成了逆风局，李白被揍得晕头转向。
　　露娜还在一个劲儿抢野，吃兵线，踩着六双鞋当移动ATM，死了还吐槽：“中单废。”A从打游戏开始就是被全队照顾的对象，哪里经得起这番吐槽，颇为不服气的说：“你死的也很多呀，为什么怪在我头上？”
　　“哦，是吗？”宗介的口气凉凉的，仿佛听见了什么无稽之谈。此时对面已经凭着主宰轻松推到了他们的高地塔，好在清兵能手花木兰逼退了他们，保住了全村的希望。“也就上单能看。”他继续对队友评头论足，完全不受外界局势影响。
　　“要输了，怎么办？”A楚楚可怜地问。
　　“晚点我双排带你打回去，一颗星星不算什么的。”李学长再次开启装逼模式。
　　刘悦也急，想请人在A面前秀一秀，结果变成请的人在送人头，岂不是更让自己没有面子？终于，花木兰冲一直吊儿郎当的露娜道：“你好好打吧。”键盘侠露娜乖乖闭嘴了。
　　他用动作表达：行吧。
　　接下来的场面是A见所未见的，她以为是输定的局，露娜的无限连在人群中来去自如，灵活地利用野怪标记躲避技能进行位移，而在紫霞仙子飘逸的轨迹之间，对面的血量渐渐秃顶。抢完黑暗暴君之后露娜四杀带着他们反推了对面水晶，兵线呢？也是露娜提前带过去的。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超级兵你推我搡进入对方水晶之后，露娜和花木兰却站在攻击范围外不动了，就等着兵线慢慢地点水晶。
　　露娜：“带妹呢？也是要看技术的，千万不可逞能。你说是吧，李学长？”齐刷刷退出游戏的还有花木兰，临走之前仿句道：“被带呢？也是要看眼神的，千万不可眼瞎。你说是吧，A同学？”
　　这针对的意味十分明显，李学长咬紧牙关，手悄悄握成拳头。A也是没有令人失望，这一局结束之后就声称自己要去洗澡不玩了，把李学长晾在一边，实则想要加露娜好友。可是的露娜无论如何都不同意好友请求，只能曲线救国加了和他看起来很亲密的花木兰。
　　成功了。
　　A:对不起，刚才是我唐突了，不该这样说你们。
　　顾悠悠：没事，可爱的妹子这样我们不会介意的。
　　A：露娜一看就是小号吧，你们大号什么段位呀？
　　顾悠悠：额，你问的是他哪个大号。
　　A：这样吧，我们加个QQ好友，以后能不能继续带我上分啊？我可以打辅助的。你们是哪个专业的，组长的朋友吗？
　　顾悠悠：我们只会叽己玩。我劝你别再费尽心思找大佬带你上分了，有这个时间自己琢磨一下怎么当大佬吧。毕竟据我所知，大佬并不喜欢带菜c位上分。
　　随后露娜的ID就从妹子的好友栏里消失不见，A勾搭大腿失败，有点儿懊恼。她长得不差，声音可爱，哪次玩游戏不是被别人加好友求带上分的，却第一次被这么不留情面拒之门外。这组长的朋友究竟是何方神圣？
　　顾悠悠放下手机，转动了下酸疼的脖子，自己刚才真是尖酸刻薄啊，不过是时候和李学长划清界限了。昨天莫婉然还告诉她李学长在散步他们的谣言，说顾悠悠自视清高，聚个餐一直端着架子觉得自己多有牌面似的，还不就是个乳臭未干的丫头，学生会竞选的时候，还是不要选这个祖宗为妙。
　　既然他率先撕破脸皮，以后就不要怪她不客气了。
　　刘悦神色踌躇，她很想再像以前一样和顾悠悠亲密地开玩笑，那时候他们之家帮点小忙都不用言谢，然而现在却觉得难以启齿。“你想要我帮你出气我帮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顾悠悠也没让她难堪，“希望下次你能明辨是非。”
　　三天后，王者荣耀校园争霸赛的参赛名单公布了。不用思考，宗介和顾悠悠凑成了一组，外带阿夜夫妇二人组，因为剩下一个人实在找不到，就交给了组委会随机匹配。
　　然而，当部长的名字出现在他们之后的时候，顾悠悠只能说：刺激刺激，人生太有趣。


第45章 Chapter 42
　　六月的A大哀鸿遍野。期末考试踏着魔鬼的步伐从日历边缘逐渐移到中央, 图书馆又开始出现座无虚席的盛况。顾悠悠暗自庆幸，她所有的考试都被安排在七月中旬, 一学期的尾巴尖儿，也就不用这么早开始赶时间。
　　天降大雨。夏天的水总是来得匆匆, 连绵不但的水柱顺着屋檐的脉络滚下窗户，打在硬邦邦的水泥上，粉身碎骨。地上湿淋淋的一片，邵瑜很不喜欢这种潮湿的感觉。她把伞立在学生活动室门口，抖了抖肩膀上残留的雨水走进去。
　　里面已经坐了四个人，面前一人一杯奶茶，在空调房里冒着热气。这四个人就是她王者荣耀校际赛的队友。功夫不负有心人, 夜以继日的祈祷之后, 组委会不负众望把她塞进了宗介那组，虽然他看自己的眼神里从来很路人。
　　今天是她约他们出来练习配合的。能够多创造机会和喜欢的人接触，何乐而不为呢？
　　先到的人并没有在打游戏, 笑容满面不知道在讨论着什么，其中穿着牛仔背带裤，一条乌黑的麻花辫拖到后背的女生, 就是横刀夺爱的头号人选。她当活动部部长这么多年，从来没遇到过活动秩序册写作技巧如此精湛的人，这也加重了邵瑜心中的不满。那种嫉妒像暗夜里的毒蛇，每晚夜深人静时, 就吐着信子蚕食掉她的心。
　　他们的训练并不沉默, 原来宗介并不是印象中时常挂着无所谓微笑的少年, 现在的他似乎更多了真是的色彩，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他也会在开黑顾悠悠死了的时候欠扁地来一句“干得漂亮”，然后把杀她的人立斩马下。也会在孤身入敌营时一边喊着“大哥别杀我”一边冲锋陷阵七进七出。
　　他在邵瑜的心目中逐渐立体生动起来。
　　她在试着融入群体。原本以为这个阵容是两神带三坑，没想到顾悠悠也是把好手，在这个妹子酷爱中路法师的时代，她上单打得行云流水。最让她不可思议又不是滋味的在于，宗介似乎相当信任她的能力。仿佛有无形的纽带让他们心灵相通，打野去抓上路都从来不用发信号，对面的ad和辅助就莫名其妙被送上西天了。只要团战顾悠悠敢往里切后排，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跟上，不管是不是二打五的劣势局面。
　　可是这种并肩作战的信任之中，又总能让人感觉到无形的保护和迁就。顾悠悠想开龙的时候，宗介从来不会发出质疑，即便任何有经验的打野都不会在这个时机贸然开龙。通常都靠他精湛的操作放惩戒在敌军一堆人中抢龙，实在没抢到，顶多提醒两句下次什么时候该开。有一局他们大比分18-16领先，顾悠悠玩达摩被对面墨子一个大招控得动弹不得，以少打多的情况下，所有队友都自觉地把战线往后撤去。当时宗介玩的猴子还剩下最后一格血，一技能挡了一下本来可以安然无恙地脱身，但就跟中邪了一样，刚往前走了两步就顺势二技能倒回来，二话不说送了墨子双杀。
　　对面墨子都惊了：猴子你干啥呢？
　　猴子波澜不惊：殉情啊。有意见？
　　原来以为宗介和顾悠悠在一起不过是一时兴起，时间一长必定会自动分开，后来事态却一发不可收拾。有那么一刻，邵瑜清晰而笃定地预感到，如果自己再不做些什么，本就稍纵即逝的机会真的要一去不返。
　　她听说宗介喜欢狗，碰巧她家有只德牧，便以此为契机。狗在旁边追逐打闹，他们练习比赛配合，岂不美哉。奈何只要问“星期X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去晒太阳喝茶？”诸如此类的问题，宗介绝对是偏头去的看顾悠悠，后者就会拿出一本泛黄的小册子翻呀翻，实在拒绝不了，才应承下来。
　　带着条七十斤的大狗去郊外着实不容易，它把折腾上车又折腾下来，邵瑜已经是满头大汗。她在服务员的指引下找到订好的位置时，霍夜辰和莫婉然正在绘声绘色地说着什么，重中之重宗介却不在。一问才知道，被顾悠悠拉去河边散步了。
　　露天茶坊开在草地上，脚下全是夏日的幽绿，像猫的瞳仁。撑一把巨大的太阳伞，懒洋洋地晒着，简直让人舒服得快要昏死过去。而茶坊的旁边是条人工河，水草飘飘荡荡，河底的小土坎并不泥泞，来此的人大多会去走一走，不负此行。
　　顾悠悠就是抱着这个念头要留下美好的两人回忆，结果多了一狗。二七那个小狗崽子，仗着宗介喊他一声儿子，就肆意妄为得不得了。明明田坎就只够一个人走，宗介就自动走下面扶着顾悠悠，她顺理成章在上面用走独木桥的办法往前走。这下好了，二七四只小爪子往上面踩稳，然后屁股一撅，若不是宗介眼疾手快地接住了顾悠悠，她怕是要在医院里住上个十天半个月。
　　于是她突发奇想轻轻推了下宗介。哎哟不得了，二七跳起一丈高，在她的手指刚碰到宗介膀子的时候就开始又吼又叫，拼命撕扯她的裤脚不让她靠近主人。劝说无效之后，狗身子非要从两个人中间挤出来，硬生生棒打鸳鸯。
　　平时让着你，你还真以为高我一等了？顾悠悠气结，踹起一脚泥巴就踢过去，不但被二七灵活地避开，她自己因为惯性还差点摔了个狗吃屎。腰上的手紧了紧，转过头去，宗介正哭笑不得地看着一人一狗。
　　“我跟你讲，这个是我男朋友。懂吗！男！朋！友！”她鼻孔朝天，拎着旁边人的短袖袖口，大声朝二七宣布，“神圣不可侵犯的男朋友！”然后死皮赖脸地就往宗介身上蹭，脸顺着他的手臂往上爬，很快就到了脖子窝——差不多是顾悠悠能够到的极限高度了。
　　二七歪着脑袋站了一会儿，似乎在笑话这句话的含义，突然狂暴地回嘴了，两个大鼻孔不停地扩张收缩，愤怒得很。如果狗狗会说话，二七心里大概有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它亮出并不尖利的乳牙，尖着嗓子向顾悠悠宣示主权。
　　“哦，这个是你爸啊。”顾悠悠蹲在身去一本正经地和他对视，时不时扬眉挑衅，语气的也是气哼哼的，“我跟你讲，搞不好哪天你就有妈了。”
　　“胡说什么，明明是已经有妈了。”宗介作势要呵斥，捏了下她的脸蛋，或许是觉得婴儿肥的弹性非常有趣，又多意犹未尽地补了一下，他黑沉沉的眸子亮晶晶的，倒映着湖水里的景色，令人心神荡漾。
　　这下顾悠悠腰杆也直了，气势也足了，叉着腰鼓腮帮子：“看看看！现场实锤，你以后还跟我皮？”语音未落，二七已经委屈地蜷成了一团，挡在路中间死活不让，用哀求的眼神看向宗介，仿佛在诉说被抛弃的痛苦，试图把顾悠悠从宗介身上扒拉下来。
　　一人一狗带着杀气的眼神你来我往，路也不准备走了，恨不得把眼珠子瞪出来。
　　最后还得宗介出来解围，他把顾悠悠拉到怀里耳语道：“我跟你讲，教育孩子要讲究方法，你这样争风吃醋的话，不利于家庭团结。”随后又俯身摸了摸二七的脑袋，第一万次重申，“你不可以老是惹悠悠生气，家里两个小孩子就是容易产生矛盾，但是你是男孩子，要学会保护姐姐才行。”同样的话二七耳朵都快听起茧子了，不想自讨没趣，嘴里不情不愿地呜了两声，起身在前面探路。
　　八条腿整齐划一地在土面上印下脚板花纹，松软的缝隙之间倒灌满璀璨的阳光。一如既往，他的手心干燥而温暖，十指相扣之间，执子之手的感觉就特别明显。
　　“你为什么喜欢我啊？”顾悠悠问，“我一直挺奇怪的，你好像从第一次见面就对我别样青睐。”
　　宗介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唇角，他的目光落在水中极深极深的另一头，“悠悠，我们对第一次见面的界定，可能不太一样哦。”说着忽然用力扯了她的手一下，田坎上独木桥走得不亦乐乎的顾悠悠脸色巨变，来不及反应就往一边歪倒过去，空出的手在风中徒劳地挥舞，却没有救命稻草出现。
　　“你干嘛啦！”她又惊又气道。
　　身边传来的却是一阵笑声，始作俑者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她，却很享受她大惊失色的表情，眨眨眼道：“我怎么啦？”然后拍拍她刚好勾着自己裤腰带的手，更加无辜地说：“你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垮我裤子？天哪，顾悠悠小朋友，你已经饥渴到这种地步了吗！”
　　“我没有！”顾悠悠赶紧缩回了手。
　　宗介吐舌头作略略略状：“那刚才拼命把我裤子往下拉的是什么？难道不是你的猪蹄子吗？”他稍加思索，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面对哑口无言的顾悠悠得寸进尺道：“或者说你想把我推进河里杀人灭口？”
　　她翻了个白眼：“对啊，我把你杀了好继承你那么多荣耀王者号。”
　　“那你考不考虑让我多活几天，这样我死后你就能获得更多的荣耀王者和国服称号了。”他讨价还价，“毕竟我死了就没人带你打校际赛了，你一个人怎么带的动？”
　　不小心的哼哼还是被听得清清楚楚：“我难道不会去找阿夜帮忙吗？”
　　猝不及防的拥抱令顾悠悠寸步难行，手机在裤袋里不依不饶地震动着，宗介还是俯在她身上一动不动。他的下巴刚好卡在她的锁骨凹陷处，说不清是天气热还是身上热。
　　“你可以去求助，但并不是世界上所有人都会帮你。”他说这话的时候像个拿着棒棒糖宣誓的孩子，难以启齿却自尊而执拗，“悠悠，对你有求必应的人不会多，其中除开父母，我是最听话的一个。”
　　这个平淡无奇的下午，忽然就因为这句话，在记忆里熠熠生辉。
　　莫婉然和霍夜辰相聊甚欢，菊花茶见底了一杯又一杯。看到邵瑜靠近，脸色不自觉地收敛，随即打电话喊顾悠悠他们返程。不到五分钟，就听见狗脖子铃铛的叮咚在先声夺人。紧接着一高一矮的身影出现，地上还有个腿最短冲在前面。
　　乖乖趴在凳子地下的德牧忽然竖起耳朵，凝神细看，看到同类的到来，兴奋地尾巴尖儿直打颤，两只爪子把地上的草皮都翻得底朝天。但德牧是大型犬，根据规定不能随意放养，只能巴巴得等着二七往这边跑。
　　两只狗相见恨晚，很快抱成一团愉快地交了朋友。德牧的绳子本来绑在凳子脚上系了个活结，摸爬滚打中自然散开。她黑屏等待复活的时候，邵瑜余光注意到了这一点，自己家的德牧也不是性情凶悍的那一类，又多时没有出来如此开心地玩耍过，便想着并无大碍，没有去管。
　　服务员从遥远的服务台把他们点的零食放在桌上，其中有一盘香气四溢的酱香鸭舌，是红透半边天的明星产品。市中心的那家分店排队得排一两个小时，还限量购买。但是舌吻狂魔顾悠悠是鸭舌的忠实粉丝，Ruin战队晚上在市中心聚餐结束后，宗介专程去跑了一趟。
　　看到鸭舌的顾悠悠脸上乐开了花，舔舔嘴唇像是口水都要掉下来。“馋猫儿。”宗介瞥了她一眼，把她手里的手机按到桌面上，“你挂机去吃鸭舌吧，我把下面的打完就行了。”
　　如获大赦的顾悠悠当即拿了一根鸭舌，放到嘴里并不文雅地啃起来，还含混不清地问宗介：“你要不要我给你把肉里出来你边打边吃？”
　　宗介往旁边闪躲，避开飞溅的唾沫星子道：“不了，我暂时没有吃你口水的打算。”
　　或许是食物的香气无法抵挡，两天追逐狂打的狗也安静下来，乖宝宝似的并排坐在桌子前面，水灵灵的眼睛聚焦在零食上，哈喇子噼里啪啦往下掉。然而鸭舌有演，他们并不能吃。
　　“你们不能吃的，我去给你们找找别的东西吧。”邵瑜解释道。=，忽然想起来德牧今天出门前没吃早餐份的狗粮，便起身到后面的包里去翻找狗零食给他们解馋。
　　就在这时，她背后响起男女混合的惊呼，声音里满是恐惧，然后是塑料凳子翻到在地的闷响。再回过头时场面一片混乱——莫婉然和霍夜辰惊魂未定地站在旁边，而圆形插伞的桌子屁股朝天，桌面与地成六十度角，食物零零碎碎散落在周围的地面上。
　　顾悠悠手里啃得正香的鸭舌早就飞出老远。她本能地低下头，把自己的身体从头到脚打量了个彻彻底底。没有任何的痛楚，甚至没有划破皮肤的瘙痒，只是跌坐在地上的臀部隐隐作痛，她整个人陷在一个柔软的怀抱里，被包裹地分毫不差，而宗介一手环住自己的腰，另一只手横拦过她的手臂挡在她身前。这样一来，他就把她完完全全拉进了自己保护范围内。
　　而他皮肤很好，光洁的手臂还是光洁，只是多了两个洞，正在汩汩往外冒着鲜红的液体。
　　不到半米处，德牧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不知所措只能原地打转儿，发出抱歉的呜咽声。看到邵瑜转过身来，忙不迭吐掉了嘴里吃到一半的鸭舌。
　　【小剧场】
　　智障是一种会传染的病。
　　霍夜辰在训练基地里粗声粗气地和老妈通电话，眼看着训练时间快到了，慌慌张张要挂电话。已经交代到最后几句，他却大惊失色：“妈！妈！我手机找不到了！”
　　说的跟真的一样，手还在柜子上面到处乱摸。于是他妈妈义正言辞地批评儿子：“跟你说了东西要放好要放好！现在掉了知道哭了吧！”
　　关键是旁边摊在沙发里喝可乐的瓜某人还补了一句：“马上，我给你看看沙发上有没有？”


第46章 Chapter 43
　　医院纯洁的白和鲜红的血色特别相配。宗介半坐在病床上, 如是想。德牧的牙齿像针管一样扎进自己的手臂里，奇异的是皮肉被割开时并没有强烈的痛觉, 后来的火烧般的煎熬请另当别论。现在他已经处理完伤口了，创口被一块方型的后纱布挡住, 还用绷带绑成十字型。
　　“这狗下嘴没省力啊。”护士评论说，提醒完他一会儿到三楼打狂犬疫苗后就出了病房。脸上的表情并不热情好客，似乎有点儿嫌弃他们因为皮外伤而占掉了紧翘的病房名额。
　　邵瑜家的德牧，威力确实不容小觑。事故发生时，原本背对德牧的顾悠悠转身拿水，手里吃了一半的鸭舌估计太诱人，那德牧看见主人并不在注意自己, 一下没控制住就毫无征兆地扑上来。幸好宗介反应奇快地护住了她, 不然这一口怕是要结结实实落在顾悠悠脸上。
　　从事情发生到真正就医，顾悠悠沉着冷静地不像话。她动作麻利地完成了粗略处理和后续工作，包括挂号缴费办手续, 毫不含糊。处理伤口的时候需要进行消毒，甚至扩大创面，殷红的血液没完没了得从伤口冒出来, 仔细去看还能看到翻开的粉色皮肉。这些莫婉然敬而远之的场面，她居然面不改色地看完了。
　　医生提醒说接下来的场面小女生看了会做噩梦的，于是宗介回过头去嘱咐道：“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出去等吧。”
　　顾悠悠不为所动，面色苍白地站在门口看, 背影倔强又莫名孤单, 她的上下嘴唇紧紧抿在一起, 仿佛一尊凝固的蜡像。她想要出言安慰宗介，可是他依旧笑得云淡风轻，还反过来宽慰自己。这让她更加如鲠在喉，千言万语到了喉咙管都被扼杀得干干净净。
　　看哪，灾星顾悠悠，又是因为你，他受伤了。上次为了你喝酒吐了一晚上，这次呢，又是活受罪。那条光洁的胳膊现在还在流血，而以后呢？也会留下丑陋的疤痕了。
　　人人皆道R是少年如玉，现在这块玉就由于自己添麻烦，生生裂了。
　　交完诊疗费回来的时候，莫婉然还坐在门口的绿色椅子上，一脸焦急和担忧。旁边是邵瑜，她把狗弄回家之后马不停蹄赶到医院来了，愧疚得不成样子，若不是霍夜辰出声制止了她梨花带雨的连声道歉，她能念叨到宗介的伤口愈合。
　　“悠悠，宗介刚才让你进去来着。”莫婉然声音抖了抖，被顾悠悠失魂落魄的样子吓到了。
　　回应很轻，仿佛一阵穿堂风过去，就会把它吹散：“好。”
　　宗介知道那个自卑的小家伙肯定又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了。她就是这个样子的，总喜欢把矛头对准自己，天时地利人和，但凡一宗不对头，那她都以为是自己的原因。狗抢食这事情谁也无法预料，家教问题，看看二七虽然脾气顽劣，但就不会有这种出格的举动。
　　莫婉然说她去帮忙缴费了，一会儿回来。
　　然后顾悠悠轻手轻脚地进了房间，站在最门边儿，脊椎和门缝平行。她低着头，面色蜡黄，死活不松口说话。
　　“你不要自责，不关你的事。”宗介转了个身面对着她，看到外面来来往往的人忍不住投来的目光，便说，“关门。”顾悠悠于是听话地把门合上，不自觉地往他那边走，还没到他面前就被拽了过去。
　　他推开了碍眼的可移动伤口处理台，把她拉到自己面前。顾悠悠僵硬地站着，双肩有起伏。两人的膝盖刚好抵在一起，这样宗介就可以用一只手从她腰线内凹处环过来，让他们靠得更近。
　　果不其然，泪痕从她颤抖的睫毛之下开始，一路直达腮下。两条小渠蜿蜿蜒蜒，在白炽灯的光芒下折射得晶莹剔透。其实顾悠悠是个挺独立的人，偶尔这么哭起来，人见犹怜，特别是眼泪要落未落的时候，五官扭曲地很丑，但是丑乖丑乖的。
　　哭归哭，她站的累了，还是一屁股坐在他腿上。一阵深沉的隐痛从屁股墩子上传来，肯定是之前摔青了。可是跟宗介的血光之灾比，青个屁股显然不算什么。顾悠悠一张口，就像打开了某种神秘的开关，眼泪哗啦哗啦落下，说话基本靠哽咽。
　　“肯定很痛吧。”她说了句废话，不敢去碰他受伤的那只手。
　　“还好。”宗介伸手去抹她的眼泪，山洪却更加不可收拾，“别哭了。”
　　“为什么我总是给你添麻烦？喝酒也是，打游戏也是，出去喝茶也是……”顾悠悠现在是在嚎啕了，以防盗门外也能听个八九不离十的那种分贝，“然后我还要你来安慰我，我真的是个没有用的女朋友……除了惹是生非什么也做不了……”其实她神智并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是用各种可行的语言描绘自己有多么王八蛋有多么一无是处。
　　宗介没辙，刚刚明明独当一面厉害得二五八万的，怎么现在把自己做得好的方面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一个劲儿看不起自己了。他只能无奈又心疼得重复道：“乖，听话，别哭了。”
　　顾悠悠肯定是听不进去的。女人的情绪，收拾得来无影去无踪，那还能叫女人的情绪吗。她很想捂住自己的脸，把狼狈的样子藏起来，然而手被紧紧得握着，动弹不得。
　　她没有停止哭泣，好像把狼狗扑过来的惊魂未定和看到他手上的无助害怕全都要发泄彻底，无论宗介如何哄都无补于事。
　　最后听见了一声短促的叹息，应该是从宗介嗓子里发出来的。简单而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却引发了她胸腔的共鸣。
　　窗外的鸟儿叽叽喳喳，他吻了她。
　　宗介亲人的手短稍显笨拙，实在简单粗暴。他腾出手去捧住了顾悠悠的下巴，这样她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在劫难逃。然后紧接着低头，一嘴堵嘴。这个堵用得毫不夸张，顾悠悠就是感觉自己的嘴被另一对软绵绵的唇堵上了，还尺寸刚好契合，密不透风。
　　他稍稍偏头，把两人的鼻子错开，这样一来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挡他的攻势。这是个温柔却很强硬的吻，直截了当，没有给她任何拒绝的余地。摩擦与触碰似乎都是安排好的轨迹，带着火的滋味。
　　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泪水倾泻而下，顺着嘴角滑进来。咸涩的味道在两人的嘴里逐渐蔓延开来，她突然有点后悔刚才为什么要哭而不是吃糖在先了。
　　宗介的角色发生了一种奇妙的转变，他现在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兼具两者的特性。吻之中既有少年的青涩试探，辗转的动作温柔而缱绻绵长；但另一方面，他的吻里也有不自觉展现出来的侵略性，就像探险队员每到一个地方会插旗子，仿佛要把她里里外外都吃个遍，那种探索带着男人特有的强硬，甚至有点儿恶狠狠的意味。
　　恕我直言，这感觉居然，有点儿爽。
　　顾悠悠也老大不小了，亲个嘴这种水到渠成的事情还是能接受，她的脸真不是害臊红的。额，是憋红的。
　　试图和男人比肺活量的结果就是差点儿断气。宗介放开她的时候，她愣是深深吸了几大口气才缓过来。
　　外面偷看的莫婉然发现他们事情进行得差不多了，就适时得敲门帮忙缓解一下随之而来的尴尬。她装模作样地敲门，对着里面喊：“你们商量完了没啊，快去三楼打疫苗了诶！”
　　宗介听到外面的催促，不慌不忙地咂咂嘴。这是他第一次嘴对嘴亲别人，幸好准心还不错没给亲到鼻子上面去。如果顾悠悠还在他怀里，大概会听见有史以来最快最强最出卖本人的心跳声，然而他表面上还是故作镇定，问她：“还哭吗？”
　　顾悠悠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感觉双颊里藏着十万伏特，随时要爆炸。她红肿的眼睛分外有神，也瞪得分外大，卡壳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最后还被口水呛了个半死，靠宗介拍背缓冲。
　　“不想在这里亲的，但你一直哭，我没办法了。”宗介一筹莫展地耸耸肩，解释道，“不过被咬一口换一个吻，我怎么都觉得不亏。”说完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率先走出门去。
　　哇你不知道，当他们到三楼的时候，那个负责打疫苗的护士看他们是成双成对过来时，眼神简直能杀人。
　　“怎么这么晚才过来？”护士熟练地操作着肌肉注射流程，动作也十分快刀斩乱麻，细长的针逐渐没入宗介皮肉的时候，他的眉毛明显皱了起来。顾悠悠的自责又潮水一般地漫上来，为了开解她，宗介不得不同意未来一周的食堂让她请客。
　　那天邵瑜一直是个隐形人般的存在，道歉被接受之后也没有再多做停留，径直离开了。后来虽然也三天两头地询问宗介的恢复状况，但至少不再没事儿就想借着联系的名义把大伙儿聚在一起。
　　说到恢复，小伙子身体底子好，恢复能力自然强。宗介的伤口虽然看着可怖，但并不深，加上他又是令人嫉妒的不留疤体质，两周之后，原本的牙印只剩下浅浅淡淡的痕迹，等待时间把伤痕彻底抚平。
　　顾悠悠一直担心他会不会因此而影响正常的学习生活，毕竟伤在右手臂，可是宗介总是一笑而过，保证没问题的，还让她有这个时间不如多担心一下自己从来不准时的大姨妈。于是她偷偷蹲了R的直播，发现他的操作依旧行云流水，和以前无异，才放下心来。
　　“你说同样是女朋友，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阿夜自言自语，并且百思不得其解。
　　他现在最不想看见的人就是R。这家伙手上的伤好的明明差不多了，却还是带着纱布死活不取。原因？原因是顾悠悠一直在变着法子用小砂锅给他熬汤补身体，每天儿还不重样的。小小砂锅精致无比，每次打开就汤香四溢，搞得一基地的人肚子都在抗议。可是R特别吝啬，一滴都不给分，有一次阿夜冒死尝了一口，好喝是好喝，就是差点没被宗介打成瘸子。
　　宗介听到他这句话，笑得要多贼有多贼。他现在恢复了之前的日程，天天晚上直播，真以为他赚钱这么勤奋吗？
　　“我呸。”阿夜没好气地解释给瓜某人听，“还不是因为直播第一天就在弹幕里看到了顾悠悠的ID，这货就中邪了似的，非要像之前一样拉着我天天播！累死宝宝了……”
　　“所以呢？”R打了个呵欠，准备把保温杯里的汤拿出来羡煞四方，“直播有钱拿你还有意见？”
　　“哎呀！”难得R嘴里会发出这么大声响，整个房间里的人齐刷刷看过来，还以为他把汤洒了。结果他一边美滋滋地品尝着鸡汤，一边飘飘欲仙地给阿夜炫耀，“我媳妇儿给我送游轮了！”
　　于是本季度的队内总结里，连教练都用蹩脚的对联写到：上联：单身使队员进步。下联：脱单使队员堕落。横批：宗介有毒。


第47章 Chapter 44
　　经过半个多月的秣兵历马, 王者荣耀校际赛终于开赛了。虽然是个非正式比赛，主办方还是想方设法弄了点逼格。在A大四个音乐厅之中选择了最大最豪华的一个, 按照KPL的套路进行布置。
　　参赛的一共十六支队伍，被分成AB两组, 每组将在车轮战后按照积分排序，选择前八组晋级，之后再进行淘汰赛制，决出排名。而之前的分组比赛实在太过容易，感觉还没开打就莫名其妙来到了半决赛。
　　所谓冤家路窄，比赛刚有点对抗性，他们就迎面撞上了李学长的队伍。
　　开赛的天气并不太好, 又是闷热而阴云密布的一天, 顾悠悠在音乐厅里被空调冷的打颤，指头都动不利索了。外面的雷声如千军过境，他们在后台等着, 觉得百无聊赖，还有点儿犯困。说实在话，李学长和她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但他散布谣言总少不了顾悠悠和宗介，把指桑骂槐的功夫发挥得淋漓尽致。在粉丝情怀的加持下，顾悠悠觉得骂自己没关系，骂宗介那就活该天打雷劈。
　　是以, 在半决赛见到李学长的时候, 她摩拳擦掌, 特别期待名正言顺淘汰他们的时候。
　　后面有两个工作人员走过去，窃窃私语不小心传到众人耳朵里。
　　-“诶，坐在这边的就是那个从小组赛开始从来没输过的队伍吗？真的厉害，对上他们，今天另外一个队有的苦头吃了。”
　　-“不一定吧，跟你说个小道消息，另外那个队队长请了职业队员来。他们再厉害，肯定也打不过职业选手吧。”声音渐渐远去，却加入更多七嘴八舌的对话，憧憬着职业队员的模样。
　　他们口中“另外一个队的队长”，显然就是李学长了。他拖父母找了关系，再花了些小钱请来了前NBD战队的队员月蚀和日蚀两兄弟祝自己一臂之力。日月双蚀是NBD战队巅峰时期的选手，那时候ad输出环境还不错，他们一个人主玩射手，一个人主玩辅助，帮助NBD站上过KPL决赛的赛场。但二十三岁之后状态下滑太快，没多久就双双退役，在解说界混迹。
　　职业选手对阵普通大学生，那结局不是显而易见的吗？因此李学长一队人心态好到炸裂，还没开打就讨论起了庆功宴该吃什么。
　　对手终于出场了。三位女生走在前面，两位男生断后，第三人和第四人之间的身高出现断层，特别像瞿塘峡开闸放水前的水位差。最后的女同学走两步就会不自觉地回过头去看后面的男生，似乎是有什么见闻急于分享。
　　“李小兄弟，这次比赛我们还不一定能赢哦。”月蚀仔仔细细打量着两位带黑口罩的男子，“对面该得多有钱才请得动阿夜和R这种顶级选手来打个破破烂烂的学校比赛？”
　　李学长没听明白，纳闷道：“什么？”
　　“就是那两个黑口罩啊，阿夜和R，亲手缔造了Ruin战队称霸时代的职业选手，我在演播室现场解说的时候还专门夸过他们两个呢。年纪轻轻就这么厉害了，前途不可估量。”日蚀补充道，“上次还挺同行在说，行情好的时候R一次精彩操作值这个价。”说着他用两只食指交叉，划了个十字架。
　　R？那个为人称道的天才少年？
　　李学长没事的时候在助手看过一篇报道，说R就是个为电竞量体裁衣打造出来的巨星。在小学别人开心消消乐的时候，他已经在研究星际争霸；等别人终于开始玩狂野飙车，他已经把dota操作得滚瓜烂熟。
　　“那你们一人负责一个，正好把对面撂趴下，剩下三个女的我们还是能对付的。”李学长不以为然，他们队好久好在没有明显的短板，语音交流中配合也算默契，但对面就两个点，只要把宗介和霍夜辰限制到死，对面插翅难逃。
　　月蚀和日蚀对视一眼，不再说话。拿了人家的钱自然要替人办事，只是隐隐的忧虑涌上心头，他们两人退役已久，加起来恐怕都不是宗介一人的对手。
　　比赛还剩三分钟开始，台下的座位早就满员，连阶梯上都坐着人，可见王者荣耀受欢迎程度之高了。人们在座位上交头接耳，叽叽喳喳的声音像蜜蜂环绕在整个音乐厅里，平添一丝紧张。
　　顾悠悠咽了咽口水，她尽量不去好奇对手的反应，然而对面的敌意仿佛是坐着加快火箭，破风地穿过来，让她脊背上丝丝缕缕的肌肉都紧绷成束。随着一声类似千斤大门重重关闭的声音，大屏幕界面被红蓝两种颜色分隔成两届，未知的头像背后十个人正襟危坐，蓄势待发。
　　“我还是打上单？”她忽然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路人局抗抗压守守塔她自然没问题，可现在对面也混入了两个专业人士，结局就不能盖棺定论了。
　　万一上单先掉塔，野区资源被侵占，岂不是一首凉凉送给他们。
　　“不然呢？”宗介碰巧在一楼，直接锁定花木兰，然后和五楼的顾悠悠换了位置，“不虚，有我在。”
　　对面也是有备而来，月蚀ban掉的首当其冲就是韩信，其次是公孙离。这个英雄R从没在正式比赛中使用过，只是偶然翻资料时发现显示“场次五百三十八”。五百场什么概念？给正常发挥的R五百场，能至少打出五个王者号。据他所知，R的李白也有不少国服号，可怕就可怕在公孙离这英雄位移归位时间和李白分毫不差。
　　月蚀接着往下看，只见一个触目惊心的“胜率百分之九十九”，吓得他虎躯一震。于是这次第二个ban位就果断给了公孙离。
　　R在看到ban选之时，便知道对面是要和自己争个你死我活了。然而没关系，他似乎又进入了比赛才会有的霸气全开模式，常用英雄被针对，反倒是笑了，脸颊下半部分一对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可惜在口罩的遮挡下，对面只能看见一双锐利的眼。
　　“对不起，你们可能对英雄池有什么误解。”宗介把手机屏幕边缘的指纹抹掉，像在擦拭见血封喉的利刃，“我的是英雄海，针对无能。”最后在刺客型和射手型打野被禁后，他掏出了杨戬。
　　当贵重的狗年限定皮肤出现在加载页面里时，场下争先恐后是吸取豪气的声音。
　　很遗憾，这杨戬是个白板。
　　这种零熟练度和精湛操作之间的微妙对比往往极富戏剧效果，可此回顾悠悠真的失算了，宗介没有任何夸张，他王者荣耀这么多年，一次杨戬都没碰过。最后打破寂静的第一句话就是：“两秒钟，我看下技能。”
　　霍夜辰给莫婉然打辅助，一个人选牵线大师明世隐，一个人选站撸能手后裔。莫婉然胸有成竹地保证：“这套小明牵狗的阵容打对面肯定能赢，我看过好多这套路的录像，输出特别高。”
　　小明丢完紫色的线之后就一直懊恼地在原地转圈圈，霍夜辰调整了一下话筒的位置，确保声音清晰无误地传到了莫婉然耳朵里：“你再说一遍？谁是小明谁是狗？”
　　莫婉然才惊觉失言，不小心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好吧，真正的狗是坐在顾悠悠旁边那位。因为杨戬的后一个音节喊快了容易咬到舌头，而比赛时不我待，分秒寸金，她干脆就直接喊自己家的打野叫“狗”，反正杨戬都是丢狗为生的嘛。
　　宗介听着那句“狗！有人来抓你了，快跑！”，虽然字字句句都透着打心底的关心，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而接近尾声的时候还出现了惊天动地的一句“狗，你咬他啊！”若不是比赛需要严肃，霍夜辰已经笑岔气了，但他还得憋着，还得一丝不苟牵着自己家的另一只狗到处团战打龙抢野。
　　对面的两个职业队员并没有让他们轻而易举取得胜利。BO3的第二局他们一度被推到高地塔。对面的前期阵容进攻性太强了，这边打惯了顺风局的三个女生毫无招架之力，阿夜身为辅助只能干着急。迫不得已宗介只能去偷，剩下四个人负责守水晶。然而对面趁着主宰强开，邵瑜打中单没有任何防备被切死，紧接着辅助命丧黄泉。
　　虞姬配刘禅？逆风耳朵情况下同年同月同日死完全不成问题，顷刻间完完整整的队伍只剩下孤军奋战的花木兰和在外忙活的杨戬。
　　在对面四个人的猛烈炮火之下，花木兰能活着清完三路主宰已是万幸。然而眼看着第三波主宰兵临城下，她着实不认为自己半灌水的操作能够再次力挽狂澜。
　　“我守不住了，怎么办？”她焦急地问，背后冷汗涔涔。
　　宗介没有回应，整个队伍语音频道鸦雀无声。李学长本来阴恻恻地皱着眉头，眼睛里喷出的怒火似乎要把在场所有人都烧为灰烬，然而看到胜利在望，怒不可遏的余温褪去，嚣张的气焰却更甚。连他新在学校发廊烫的头发都招摇得立起来，像在炫耀。
　　最后一个高地塔应声而破，队伍仅存的防线就是顾悠悠本人了。而花木兰正垂头站在水晶前面，剑尖上似乎有滚烫的血低落。她双手在身侧握成拳，肩膀前倾，就像要用一个人的倔强与整个世界背水一战。
　　顾悠悠的打算是，重剑闪现进去拍在三条龙身上，然后二技能加瞬间释放的第二段一技能，运气好还能死里逃生，加上复活甲的效果，清掉龙应该没问题。但随后进来的兵线时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清掉了，只能听天由命。
　　万事俱备，只差兵刃相接。
　　宗介忽然伸手过来，他食指弯曲从她手机壳背后灵巧地一顶，机体冷不防从她手里滑出去。与此同时另一部光滑圆角的同款手机镶嵌在了原本的位置——杨戬的披风亮如星辰，正在与小兵搏斗，而对面的泉水里一个彪形大汉健步如飞，要过来和他一决高下。
　　“杀了他继续偷。”宗介有条不紊地下命令，手上的动作毫不停歇，按照顾悠悠的设想成功屠龙后，破天荒给花木兰也进行了一波复活甲换金身的骚操作，用无敌状态挡住铺天盖地砸下来的技能。在所有人都以为残血的他要立刻回泉水补状态时，花木兰的装备槽里金灿灿的辉月又飞快地变成了名刀，靠着被动再打了一套技能，硬是把对面的ad推进水晶攻击范围杀了，随即切换形态安然无恙地后撤。
　　兵线到达之时，对面没了点塔的主力，消耗水晶速度过慢，花木兰轻松地消灭了小兵。但这一次的花木兰不再像之前以伺机而动为主，反倒率先发难，所有的防御装备都被去掉了——凤凰涅槃，纯输出木兰重现江湖。虽然身板脆，但在宗介无懈可击的操作之下，这种出装的花木兰输出暴力得不讲道理，一套打在坦克身上都受不了。
　　与此同时，上路的杨戬和赶来拦截的老夫子打得难舍难分，最后以杨戬一记狗头获胜。对面其他人被花木兰拖着没办法回程，有史以来第一次，顾悠悠成功偷掉了敌方水晶。从前她都觉得胜之不武没有意思，现在却觉得出其不意置人于死地的感觉居然这么畅快。
　　尤其是面对李学长这种喜欢背后耍阴招的小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看着他输掉比赛怒火冲天却爱惜面子不敢发作的样子，特别过瘾。
　　一直到“victory”出现在屏幕上，顾悠悠勉强松了口气，才发现胸口堵得慌，刚才她一心扑在比赛上，怕是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回过神来，旁边的宗介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她还紧紧握在手机上的手。那双圆润美好的手，正像九阴白骨爪一样扣在机身上。
　　“你不用一副‘差点就GG了，好险’的表情。”他似乎很嫌弃她刚才对于输掉比赛的担忧，“我既然敢跟你夸下海口说不会输，那就有能力付诸实践。”
　　“万一输了呢？下过西洋不也容易阴沟里翻船嘛……”顾悠悠嘟囔着要刨根问底。
　　“杞人忧天。”如果没有听错，宗介还很傲娇地哼了一声，他显然不愿意再深入探讨，转而淡淡地重申，“你只用知道，只要你想赢，我就不可能让你输，好吧？”
　　顾悠悠圆滚滚的眸子在眼眶里转了两圈儿，岔开话题：“啊，那我想吃雪糕。”说完颇为期待地看着她，两只小手合十抱在胸前，却被主持人喊他们站到台子上的指令打断了。
　　“行啊。”宗介一边帮她拉开凳子，一边低声道，“今天表现得不错，一会儿出去请你吃八喜。”
　　根据王者荣耀比赛不成文的规定，比赛结束后双方队员必须彼此握手以示友好。月蚀和日蚀在对上宗介的时候，明明输掉了比赛，还笑得分外开怀，像故人相见。
　　“后生可畏啊，我们甘拜下风。”月蚀惭愧地摸摸后脑勺，在轮到和顾悠悠握手的时候，忍不住夸赞道，“同学你的花木兰溜得一笔啊，一点五秒三换装备这么极限的操作都能打出来，这招我真的还只见到R用过，该不会是你偷偷取经来的吧！”
　　明明已经走出老远的宗介忽然倒回来，再次握住月蚀的手，台下的观众还以为是两个人不打不相识，一打觉得相见恨晚舍不得离开。结果他只是为了倒回来听别人夸他女朋友，仿佛自己脸上也风光无限。
　　“建议你去报名女队的招募哦，最近很多战队都在招女队候选了，DK的待遇还特别好。你操作这么棒真的可以去试试，说不定哪天男女比赛合并，就和R在赛场上狭路相逢了呢。”日蚀也不小心暴露了话包子的一面，强烈建议顾悠悠去报名。
　　顾悠悠以为宗介会产生类似一种“我家养的猪终于会拱白菜”了的成就感，没想到他反而沉下了脸。灯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将他高挺的鼻梁划分成阴阳两面，面部轮廓顿时忧郁。
　　“你咋了兄弟？”出音乐厅的时候，霍夜辰拍拍沉思者的肩膀，“你是怕对手变成悠悠了你下手太狠有负罪感？”
　　暴雨已经停息，空气里充斥着湿润的泥土气息，顾悠悠挽着宗介的手臂，尽量不让鞋底落地时涌起的水花沾到雪白的布料边缘。她有些累了，口干舌燥不想再说话。看到宗介领着自己走的方向正对着冰淇淋店，这点让疲惫之中有多了开心的满足。
　　宗介等了很久才作出回答，随着嘴唇的开启，他若有所思的表情也慢慢隐没到柔光的面容之下，不见踪影。
　　沉沉的声音仿佛拿铁般耐人寻味，他不慌不忙地答道：“不是，我是在思考到时候怎么送比较不着痕迹。”


第48章 Chapter 45
　　经过一系列的过关斩将, 顾悠悠等人如愿以偿地获得了比赛冠军，拆开机械键盘包装发现是粉色少女款, 差点没七窍流血而死。即便如此，为了不让她失望, 宗介还是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不务正业的事情暂且告一段落，接下来的主旋律就是复习和考试。这时候就体现出谈恋爱的优越性了。寝室里的单身狗，比如萧蔷，整日背书背得腰酸背痛要死要活，还没人关心。但顾悠悠准时八点起床，九点在图书馆和宗介碰头，找个安静没人的角落席地而坐, 复习地有滋有味。
　　可恋爱狗的备考之路也并非一帆风顺。
　　宗介就像一块巨大的磁铁杵在那里, 而顾悠悠恰巧就是铁钴镍的悲催混合体，根本无法抵御强大的吸引力。她总是强迫自己聚精会神地看书，翻了不到两页就发现目力所及之处变成了宗介的脸。
　　“你老看我干嘛？”宗介把资料卷成筒状, 轻轻敲了下她的脑门，好气又好笑地问。要不是他专门去厕所照了镜子，不然真要反思一下是不是早饭的米粘在了自己脸上, 导致她魂不守舍地一直盯着。
　　这时候顾悠悠就会毫不避讳地承认：“因为你帅。”
　　第二天宗介来的时候，脸上是真的有东西了。就像写作业写到一半睡着，不小心把脸压在了作业上一样，他脸上印上了可读懂的人类文字。但那饱满的笔墨, 整齐的排列格式, 横看竖看都不像是不小心印上去的。所以每次她再抬头去看的时候, 就会忍不住按照顺序去念文字的内容：
　　是后天要考的数学公式。
　　“你脸上有东西诶。” 顾悠悠好心地提醒他。
　　宗介无所谓地耸耸肩，忽略了她从包里拿出的湿纸巾，继续埋头认真复习。然而到了晚上在食堂约饭的时候，他又会变回那个干干净净的洁癖小伙子，在桌子上放餐盘前还会一丝不苟地把桌面擦三遍。
　　再往后，顾悠悠发现一个惊人的事情——宗介脸上的字竟然会发生奇妙的变化。数学微积分考完之后，数学公式就变成了历史学重要时间节点，从辛亥革命到斯图亚特王朝复辟，年份排列暗藏玄机。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她偷偷斜眼去瞟他的频率有增无减，考这些科目的时候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宗介的脸，但下笔如有神。
　　还有件事情值得一提，上次王者荣耀比赛还未结束，不知道是谁发了帖子，在学校论坛大肆宣扬R和阿夜的身份。该贴被置顶后围观人越来越多，宗介成了学校的名人，火得一塌糊涂。不过好在A大百年名校，拥有丰功伟绩者不计其数，他们并没有引起过多的注意。
　　考试落下帷幕的第二天，顾悠悠仍旧没有放弃早睡早起的作息。她偷偷溜出去打印了Ruin女队的报名表，填写完毕后用信封包好，投递到学校信箱。如果能通过面试，宗介在集训看到她的那一刻，肯定会很惊喜吧。把作案现场收拾干净之后，才装作大梦初醒正在发呆，和莫婉然一起洗漱，然后出门。
　　今天Ruin战队休假，提前约好了去新建的水上乐园。如果出现在你眼前的是波涛汹涌的比基尼美女和腹肌分明的精壮猛男，那你就大错特错了。这是个游乐场所，园区里有许多分隔的水池，每个水池上有相应的娱乐器械，比如漂浮的泡沫垫子，比如不均匀距离的木桩子。低下头，玩家甚至还能看见水里五彩斑斓的锦鲤。
　　从公交车上下来，顾悠悠兴奋得不得了，一根劲儿往前冲。宗介不得不双手从她背后与背包的肩带之间穿过去扣住才能减速，然而无补于事。顾悠悠像泥鳅一样从背包空隙里滑了出去，小跑着往售票处继续进发，而宗介手里环抱着个干瘪的背包，一脸认命。
　　这个公园门票钱才二十，物超所值。而且在烈日炎炎的夏天，和水趣味性的接触就显得别样受欢迎。园区里一派热闹，莺歌燕舞之间还有游人的惊呼声和笑声。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一个小通道的门口，有个穿亚麻色衣服的工作人员在吆喝，“情侣来测一测默契哦！看看另一半是不是真的爱你！不玩白不玩！”他旁边还立着一块标有“你有多爱我”的牌子，应该是项目名称。
　　直白的台词却说出了许多情侣心中永恒的疑问，前面成双成对的游客毫无例外地拐了进去。顾悠悠向来迷信，听到工作人员的宣言也忍不住想进去瞧瞧，她自认为和宗介的默契程度还是蛮高的，从他丝毫不意外要在这里拐弯就可以见得。
　　原来悬空在池塘上方的两条平行钢丝。钢丝的两段被分别固定在池子两岸，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辅助措施了。工作人员解释说，情侣两个人需要手握着手面对着面从钢丝上走过去，两个人上身靠近脚分开，与钢丝呈A字型。只要一方稍有不慎怕自己摔倒而往后拉，另一方也会因为失去平衡而一同跌入水中。
　　然而如果两人齐心协力，互相扶持，就可以安然无恙。
　　富有冒险精神的莫婉然率先踏上征程。她和霍夜辰的手握得那叫一个紧啊，一副要把趾骨都从对面手里扣出来的架势。霍夜辰也不甘示弱，他指尖附近莫婉然的皮肤都是鲜红的。
　　前几步还算顺利。但由于钢丝并不是紧绷的，越靠近池水内部的地方越松，两个人的身体还是摇摇晃晃。他们停下来调整姿势，莫婉然想提醒霍夜辰把右脚挪开一点，却忘记了身处险境，结果一伸脚，两个人的表情都瞬间扭曲。随后：鸳鸯戏水了解一下。
　　即将到来的挑战让顾悠悠热血沸腾。两只落汤鸡刚刚从水里爬上来，他们就迫不及待地上路了。宗介率先踩在了钢丝上，另一只脚留在地面作为支撑，然后向顾悠悠伸出了手。
　　此处的场景有点像一声戎马的将军回过头去，对同样并肩千里的心上人道：“这忽晴忽雨的江湖路，你是否愿意和我一道？”然而这位心上人有点过度兴奋，蹦蹦跳跳就上去了。走钢丝的一路上顾悠悠都在想要是掉下去怎么办，宗介的眼中有促狭的笑意：“我倒不介意你扑到我身上，我搂着你一起下去。”说着还晃了下手，惹得本就草木皆兵的顾悠悠大叫一声。
　　其实顾悠悠全程没怎么使劲，保持平衡全靠宗介，他的手仿佛有神奇的魔力，循循善诱她下一步应该如何移动，总归还是成功走过来了。不仅如此，他们还顺利通过了接下来几乎所有项目。
　　最后一个项目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这个池子出乎意料得大，上面全是漂浮的泡沫垫，而垫子表面十分光滑，静止时还有反光的水摊。垫子之间依旧是铁索链接，却不固定，会根据受力情况不同而左□□斜。
　　玩家需要从入口出发，一鼓作气跑完一圈儿直至终点，不然极有可能落水。
　　由于是单人项目，顾悠悠选择了勇敢挑战。她的平衡能力还不错，从上垫子开始保持着均衡的步伐频率，跨过了一个又一个垫子，很快靠近了水池中部。
　　这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熊孩子从另一个入口出发，也刚好来到了位于正中心的垫子上。两人如果不减速让路就会撞在一起，但是减速就意味着重心倾斜，垫子很可能会直接把人撂到水里去。
　　顾悠悠虽然短袖短裤，但并不想功亏一篑在最后关头把自己弄得湿淋淋的。可是熊孩子也恰好做此打算，义无反顾地冲了过来。为了避免冲撞，她本能地变幻路径往旁边的泡沫垫子上面踩去。勇往直前的势头被打破之后，接下来的路就很难走，她跌跌撞撞又跑了几个垫子，此时速度已经十分慢，几乎靠跨步在行动。
　　平衡也越来越不好掌握，每走一步都摇摇晃晃，可此时离抵达终点还有七八个垫子。她降低重心试图稳住身体，做好了下水游泳的准备。
　　岸上的围观者顿时为她捏了一把汗，瓜某人还以为R的女朋友会和R一样生猛，直接不偏不倚地通关过来。现在她僵在池子中间，勉强维持平衡，任谁都能看出她的进退两难。
　　在她后面出发的还有个不认识的女子，也是越跑越慢，现在卡在两个垫子中间进退维谷。岸边一个陌生男子，估摸着是她的男朋友，徒劳地伸出手想要扶她一把，无奈距离太远，只好喊道：“你直接跳，直接跳了然后走过来。回去再换衣服。”
　　那女子咬唇，并不愿意来个透心凉心飞扬的自愿跳水，但也别无他法，在顾悠悠放弃挣扎之前就跳进了水里。一片白花花的水花顿时飞溅开来，女子看到自己的精心打扮就被水池毁于一旦，面上尽是失意之色。
　　别人都身先士卒了，自己也跳吧。顾悠悠这样想，也准备趟水走回岸边。
　　随着群众的一声惊呼，又有水花绽放在原本平静的水池之间。顾悠悠还是弓步踏在两块泡沫上，目瞪口呆地看着宗介跳到了池子里。池水并不算深，只到他腰际，但刚才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着实让她惊了一跳。他的体恤下半部分，以及短裤都因为水的流动而膨胀起来，光的折射之下让他看上去像个两百斤的胖子，还是中间胖两头瘦的那种。
　　然后就有这么巧，他在顾悠悠快要跌进水里的时候架住了她，然后一路扶着她安全抵岸。其中因为泡沫垫子和真正岸边的高度差，最后她还是被公主抱放到了岸上，被莫婉然等人接下。
　　有那么一瞬间，顾悠悠确信，自从和宗介在一起，她就开始从独当一面的女汉子退化成了弱不禁风的小公主。
　　“小公主不好吗？”宗介听她抱怨自己的软弱，不满意地问，“和我一起你还需要担心什么？你甚至脑子都不用带。”顾悠悠会意，是时候助长一下他的自尊心了，于是连忙点头：“是是是，我家的宗哥天下无双。”
　　他尽量不让她碰到打湿的衣服，只能狠心地把白白嫩嫩的小手从自己腰上一只一只拉开，还一边威胁道：“顾悠悠，你要是因为抱了我回去感冒了，我再慢慢跟你算账。”
　　顾悠悠吃瘪，嘴巴一歪，委屈巴巴地拽着他书包袋子跟在后面走。
　　一队人浩浩荡荡出园区的时候，最近一直不安分的雨神又作怵了。先是绵绵的小雨，那丝丝缕缕的东西挂在任何能挂的地方，江南烟雨的气氛酥到人骨子里。然后雨势渐大，噼里啪啦的声音开始取代静谧。
　　走到公交站之前要过一大段地砖路，堪称雨天最大的杀手。看似平整的路面其实暗藏玄机，要是不小心出发了机关，导弹一样的泥浆就会喷射到任何你可以想象的地方。
　　幸好所有人都带了伞。
　　顾悠悠打着自己的小雨伞在地砖上跳来跳去，尽量避免遭到泥巴怪的猛烈进攻。宗介就走在他旁边，他们是所有人中行进速度最快的，后面一次是“同一片伞下，不是你淋雨就是我淋雨”的莫婉然和霍夜辰，再往后还有其他不携带家属的队员和对年轻人的世界一无所知的教练。
　　两个人分开说话雨声太大，而凑近说话伞面又会不可避免地碰在一起互相挤压，很不方便。而且宗介长得高，伞的高度也胜过她，伞端不平的话汇集成流的水就会飞流直下三千尺，正好落在她的头顶。
　　顾悠悠索性收了伞去挤宗介，看他又要背包又要打伞，还要帮她拿手机和公交卡，真的是鞠躬尽瘁，所以就主动接受了打伞的重任。
　　后面的霍夜辰看着前面的场景觉得好生奇怪。女生打伞？然后男生努力地缩着脖子试图不让自己的脑门把伞顶穿？那为什么不男生直接打伞，一劳永逸？
　　“宗介你为啥不直接打伞啊？”他冲前面喊道。
　　宗介几经努力，僵硬地扭过脖子来，似乎在经历巨大的痛楚：“因为顾悠悠要证明自己身高两米。”随即龇牙咧嘴地跟顾悠悠商量：“还是我打吧，你打伞虽然感觉很幸福，但我会得颈椎病。”
　　“可是你打伞的话拿的东西就太多了。”顾悠悠苦恼地说。
　　然后她看见宗介把体恤在肚子前面打了个结，把顾悠悠的背包从自己悲伤取下来塞到包主本人手里，手机之类的零碎物品也统统托付给了她，还贴心地帮她把包悲伤了。
　　顾悠悠不解，配合地背上了包包，问：“你要干嘛？下田插秧？”
　　宗介用行动做出了回答，他蹲到她面前，手在背后招了招：“上来吧。”
　　她受宠若惊地“啊”了一声，不太明白这又是演的哪出戏。
　　“这样我就可以不打伞也不拿东西了啊。”宗介一副买卖划算的表情，催促她赶紧上马，“你不是嫌我东西拿得多吗？那就你拿东西我拿你好了。”
　　于是她就这样手脚并用爬上了宗介的背，手臂围在他脖子上，他的手拖住她，然后她的两只白色板鞋就在他身子两侧摆呀摆，好像在荡秋千。那种感觉十分惬意，他的背既宽阔又温暖，还能通过触觉描摹出整个背部的轮廓，包括凹陷处是脊椎，而突出来硬邦邦的是肌肉，上方突出但并不尖锐的是蝴蝶骨。
　　伞边缘的雨水滴滴答答落下，敲打在砖块上迎接死亡。顾悠悠觉得时光似乎步入静止，这条路也永无止境。
　　微弱而均匀的鼾声从背后传来，宗介忽然心事潦草。
　　而路人过时，皆是艳羡的目光。
　　【小剧场】
　　宗介：你可长点心吧，悠悠。
　　顾悠悠：点心，什么点心？
　　莫婉然：跟你说，不要被女色蒙昧了双眼。
　　霍夜辰：萌妹？哪里有萌妹？


第49章 Chapter 46（1）
　　假期就在一片喧嚣中拉开了帷幕, 该考驾照的考驾照，该睡懒觉的睡懒觉。相较于大多数人的懒散, 顾悠悠可以称得上是劳模了。她隶属的A大夕拾文学社要举办七夕征文活动，响应异常热烈, 校稿可谓是无穷无尽。与此同时，她还要为五天后的Ruin女队集训做准备。
　　Ruin战队在招募女子队员时并没有像男队那样要求苛刻：“每赛季单排百星以上即可报名”，而是遵从了先训后选的原则，把所有初审通过的候选人都集中到了七月份的训练营里，在为期一个月的训练之后会进行考核选出正式队员和替补队员。
　　说到报名，为了这块敲门砖，她的确是很不厚道地谎报了历史段位。也许是战队初选的裁判十分仁慈, 训练营名单里面居然有“顾悠悠”三个大字。
　　另一边宗介也没闲着, 暑假过后的开学季他步入大三，选择具体专业发展方向的同时，KPL秋季赛开赛。有多少人虎视眈眈地想把Ruin从王座上拉下来, 他们就需要付出多少的时间和努力训练。
　　不过五天，弹指挥间。
　　阳光明媚的下午，训练基地内正好是休息时间, 大家还还在七嘴八舌地讨论刚才R极限反杀的精彩操作。辅助风凛突然抱着一摞厚厚的资料走进来，清一色A4的表格上，还贴着一寸标准照。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看我从战队办公室弄来了什么？新鲜出炉的女队申请人的资料！咱们以后就有妹子了！”风凛扬了扬手中的资料，大大咧咧地往沙发上一坐, 旁边的队员就围过来, 像饿了半个月的狼在抢羊肉。
　　如狼似虎, 这个词非常精妙。
　　“R，你咋不过来一起看啊！”瓜某人舔了舔嘴角招呼道，哎哟你别说，这女队的队员选拔怎么跟选美似的，一个比一个漂亮，而且万种风情什么风格的都有。
　　“我为什么要过来看？”R睡眼惺忪得回答，还顺带伸了个懒腰，“我自己家有妹子，对别的不感兴趣。” 他这种超凡脱俗的满足状态，和旁边从没见过妹子似的一票男队员自然地割离开来，颇有点儿格格不入。教练说，之所以默许风凛把资料从办公室偷出来，是早有安排。通过初审的总共一百人，将按照王者荣耀的小队形式随即组队进行学习与训练，并在集训的最后一天进行比赛，最后留下来的二十五人将成为Ruin女队队员，并在之后的过程中分出正式与替补。
　　至于早就变少林寺的男队，此次终于有了点儿开荤的福利。每位男正式队员都有挑选自己小队成员，共计十人的权利。在接下来的集训中，他们要扮演组长的角色，队员要负责对自己所选定的人进行技术指导，休息的时候还会举行趣味比赛。
　　话不多说，其他人已经一头扎进资料里，一张一张仔仔细细地看。宗介选人的办法最为简单粗暴，从自己分到的资料里挑了十个历史段位最高的，然后继续闭目养神，没了。
　　忽然，阿夜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叫起来：“R，我跟你讲，这个你绝对感兴趣！”他语气中的感叹号呼之欲出，随即从已经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资料堆里翻出一张，炫耀似的递过来。R并不打算伸手去接，他昨天熬夜了，眼皮比灌了铅还沉，只是微微敞开一条缝瞅了眼阿夜手里的东西——标准照上的顾悠悠看上去蛮严肃，酒窝消失了，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
　　R顿时睁大了眼睛，瞌睡从脑子里一哄而散，随即把这张资料小心翼翼地放到左手边，也不小憩了，翻身起来给顾悠悠发消息：“你报名Ruin的女队了？”
　　顾悠悠正在收拾去集训的行李，满头大汗也不忘皮一下。她如是回复道：“嗯呐，怎么？大佬准备罩我吗？”
　　宗介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虽然她看不到。他半开玩笑地问：“我可是你的最强召唤兽昂，不过Ruin的女队待遇一般吧，还不如去DK。怎么最后还是跑到这边来了。”DK为了在新事业的起步就快人一筹，官网资料公布的收入远远超过Ruin。之所以来Ruin报名的人还是络绎不绝，多半是靠大满贯男队赢得的人气，以及分小组和队员亲密接触的噱头。很多人其实是抱着要离男神近一点的念头参加的，并不纯粹为了电竞梦。
　　“待遇一般？待遇哪里一般了？”顾悠悠竖起耳朵，反驳道，“免费获赠一个R，这个待遇比DK那点儿小钱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好吧。”她最后清点了一下生活用品，看到文学社的群里在传这次征文的优秀作品。
　　-社员A：我审稿的时候碰到一篇特别高深的，文笔上乘就是看不懂。马上给你们传上来，简直是七夕秀恩爱甜文里的一股清流了。
　　-社员B：就是你发给我的那个？虽然走的不是言情叙事风格，不过还是挺秀的好吧。不着痕迹的秀恩爱，最为致命。
　　-社员C：那快点传啊，我快被小女生们写的文章溺死了，这怎么选嘛？下一期的杂志我肯定碰都不想碰。
　　紧接着一个word文档被共享到群里，顾悠悠好奇地点开看了。的确是一篇高深莫测的文章，作者本人饱览群书，试图通过旁征博引和议论来叙述美学观点，但是文章的后半部分又转而进行了对死亡的探讨，说着什么“世间绝好的东西是你永远得不到的，那就是‘不要降生，不要存在，成为乌有’，但是对你而言次好的是：早死。”，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其中从头到尾只有两个人物出现，一个是作者本人，代号“我”，一个是G小姐。
　　虽然搞不清楚写作意图和在，与七夕主题有甚么关系，不过零碎的片段还是秀起了恩爱。
　　-“G小姐有一天在微信里发‘想你了’，屏幕就会掉小星星，后来她觉得自己掌握了宇宙的力量，我觉得她很乖，朋友们都羡慕我每次打开微信都会掉小星星。”
　　-“G小姐第一次和我吃饭，我给她剥皮皮虾，晚上参加王者荣耀校园比赛的训练，连韩信都是椒盐味的。”
　　-“我拿了一个挺大的奖，有一块亮闪闪的金牌，就作为表白礼物送给她了。送的时候G小姐很淡定，答应表白的时候也不太激动，到了后台她突然捂着脸大口吸气，一副呼吸困难的样子，吓得我差点扑上去做人工呼吸.结果她说‘救命，我要被齁死了’。”
　　顾悠悠越看越觉得这些片段莫名熟稔，刚好G又是自己姓氏的开头，就不经意地问了句：“你们知道这谁写的吗？”因为此次是匿名征文，排版后的文章并没有标出作者。
　　社员A艾特并回复：“不太清楚，我记得是一篇手写稿，字还挺好看的，没写名字，落款是R。”
　　R！那毫无疑问了，顾悠悠在心里偷笑，看不出来宗介还是个文艺男青年，写文章如此的晦涩难懂，和自己不是一个风格。不过她倒是很好奇宗介的内心世界，就腾出时间去把所有文章里出现过的书和专业名词都百度百科了一遍，结局无功而返。整篇文章以“又一年，一片虚无。”为结束，而虚无这个主题又贯穿了整篇文章。
　　顾悠悠写文四载有余，在网文界小有名气，论文分数高居不下，但着实看不懂这篇文章。群里还在探讨这肯定是个心思细腻的同学写的，还提到了不少神话内容，应该排版作为压轴。
　　于是等宗介一天的训练完成时，她就跑去问。没想到宗介居然大大方方承认了，还得意洋洋地问：“我写的好吧？”顾悠悠也没跟他客气，直言不讳看不懂。
　　“文笔很好材料很充实，但是文盲如我真的有点看不懂。”顾悠悠咋舌，“除了那种抽象的虚无感之类的，能不能用通俗易懂的白话给我翻译一下，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通俗的，白话的？”宗介挑眉道，顺便给她夹了一片儿牛肉，立刻遭到了阿夜的目光投诉。两秒之前，正是阿夜，因为筷子功夫不如宗介，把盘子里最后一块牛肉拱手相让。
　　顾悠悠点头，吃牛肉吃得津津有味：“嗯嗯。你写了挺长的一段，有点儿晦涩难懂。”
　　“这个简单。”宗介继续挑眉，“我爱你。”
　　“啊？”顾悠悠刚放进嘴里的黄瓜就这么滑了出来，这煽情来的也太突然了吧。结果宗介面不改色，抽了张餐巾纸把黄瓜抱起来丢到垃圾桶里，反身回来坐下支着下巴重复：“你不是问我想表达什么吗？我爱你啊。”
　　她的字典里已经只剩下语气词了：“哈？”
　　阿夜嫌弃的目光更加沉重，双手握住莫婉然的手，眉头紧锁，语重心长地说：“老姐，我们走吧，年轻人的世界不适合我们。”随即背上又被赏了两巴掌，老实了，坐在位置上默默吃饭。
　　顾悠悠忽然弯下腰去捂着胸口，脸涨得通红。她嘴巴张得老大，像池塘里的锦鲤在努力把鱼饲料吸进去吃掉。
　　“怎么？又要被齁死了？”宗介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只是把水杯递了过去。顾悠悠伸手接了放下，并没有喝，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她觉得自己需要出去围着操场跑个十来圈儿通风。
　　看着她还是一动不动，脸由白转红，再逐渐过渡成淡茄紫色，皮肤下面的毛细血管都要撑破表面，宗介的神色有点紧张了：“真的不舒服吗？”
　　“不是齁死，这次是齁得心脏骤停。”顾悠悠终于缓过气来了，她仰天长叹，伸长脖子给自己顺气，“你这样动不动就开车，我迟早会因为太甜而被齁成两百斤的大胖子。”
　　“噗。”莫婉然忍不住笑起来，却听见宗介毫不留情地打击顾悠悠：“那不需要齁了啊，两百太小看你了，你还是想想怎么减肥到两百吧，毕竟你现在四百斤。”


第50章 Chapter 46（2）
　　女队训练的地方和平时去的训练基地竟然地址不一样, 顾悠悠气喘吁吁地站在大楼面前拍胸口，为自己提前确认地址的英明举措而开心不已。不同于郊区小别墅的精致典雅, 面前的大厦少说二十层，是一栋典型的写字楼。没想到Ruin已经有钱到在市中心这种地价上天的地方购置集训营场地。
　　刚刚进入一楼, 冷气迎面而来，立刻就有柜台前的工作人员问她：“请问您是来参加王者荣耀Ruin战队女子队员集训的吗？”顾悠悠木鱼似的点点头。那工作人员的态度十分之好，无微不至的指示让她怀疑自己是乡下人进城，只能跟着告示牌呆头呆脑地办理各种手续。
　　原来整座大厦只有十楼到十五楼是Ruin战队的地盘，十楼是办公区域，而十一楼则是会议室和分开的训练室。十二楼作为娱乐休息的主要场所，是食堂的所在地。再往上则是提前改造好的宿舍, 类似于套房, 每一套由卫生间，小客厅和两个双人卧室组成。
　　顾悠悠在办公室门口领了房间门卡，又马不停蹄去楼上把行李放好, 听到微信群里发布全体消息让大家两点准时去演播室集合，便屁颠屁颠带着笔记本去了。
　　彼时演播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结构和学校的多功能展示厅如出一辙。靠前的位置所剩无几, 顾悠悠被迫选择了后半部分的位置，掏出眼睛带上，准备认真听讲。周围都是七嘴八舌的声音，有点像当时KPL总决赛的时候, 大家都很兴奋, 有的人想在训练营崭露头角, 也有人在议论着能不能在训练营有幸和偶像亲密接触一回。
　　随着两位年轻女子的出现，会场忽然鸦雀无声。灯光都聚集在两个曼妙的身影上，左边那人稍矮，并且小腿肌肉略发达，留着干练的短发，而右边那个人，正是穿着黑色职业套装的金玉。
　　顾悠悠扫了她一眼，心凉了半截，这个人不会给自己好果子吃的。不过金玉似乎没有注意到无数个小黑点之间顾悠悠的脑袋，按照老爸给交代的任务，机械背诵了一遍训练营的大致安排。
　　底下的人一听将由职业选手亲自领队，立刻沸腾起来，恨不得把整个大厦的房顶掀翻，以至于声浪把旁边那位女士的说话声都淹没得彻底。最后是突然黑暗下来的亮度变化让众人住了嘴。
　　投影缓缓亮起，先是播放了一段Ruin战队的宣传片，虽然顾悠悠已经在宗介的反复抱怨下对这段片子不感兴趣，但看到R的形象出现在屏幕上时，还是小小激动了一把。
　　他有没有来过这里呢？是不是又像平时一样喜欢把那双被牛仔裤包裹的长腿交叉伸直，还带着点儿玩世不恭的意味？
　　“你好，你叫什么名字呀？”旁边的双马尾女生忽然找她搭话了，声音虽然甜美，还是突兀地打断了她的思绪。
　　顾悠悠微笑，礼貌地回答：“顾悠悠，你呢？”
　　“诶，好巧，我的名字也是ABB式的，杨锦锦，以后请多指教啦。”杨锦锦吐了吐舌头，调皮地笑道，“不知道为什么，你的名字我总觉得好耳熟，咋俩以前是不是见过呀。”
　　说着就像水龙头打开了似的，没完没了地找话题聊天。顾悠悠很想集中注意力去看宣传片之后的内容，只能抱歉地打断了她：“要不我们一会儿再说吧，好像要放什么重要的通知了。”
　　“哎呀，能有什么通知，都是公开的秘密了好吧。”杨锦锦神秘兮兮地凑过来，低声对她说，“内部消息，这次我们的入选分组其实是早就内定好了的，据说还是男队他们亲自挑的，所以你别听他们瞎说什么随机分组，还按照实力调整，都是鬼话！”
　　看来这小姑娘懂得真不少，还连台上两位指导人员的身份都清楚得很，原来左边那位矮胖女士是他们的总教练，姓宣，人称宣魔王。这么说顾悠悠就有印象了，昨天在训练基地胡吃海喝的时候，霍夜辰专门替他们祈祷不要又是宣魔王当启蒙教练，据说当时他入队仗着自己青训营的成绩好，行事比较飞扬跋扈，硬生生被宣魔头用铁血手段压了风头，好好整治了一番。
　　“确有此事？这么可怕的吗……”顾悠悠听得心里犯怵，转头问宗介，他赞同地传授经验：“如果不是我技术好，早就被她生吞活剥了。总之你要是碰到她，一定不要顶嘴，一定不要皮，这一点很重要。”
　　现在预言成真，宣摸头就在离自己不到三十米的地方，用麦克风一板一眼地宣布规章制度，再三强调了凡事都必须准时，不然直接卷铺盖回家。“雷厉风行的女强人吧。”顾悠悠暗自下了定义，决定敬而远之。
　　分组名单会在晚上饭时公布在食堂门口，集训队员们现在的任务就是上楼收拾行李，做好安顿工作，之后自由安排可以在市中心逛街，明天一早正式开始学习训练。
　　碰巧的是，杨锦锦和顾悠悠是房友，就在隔壁卧室。另外还有两个相约前来的室友，穿着打扮一看就家境优渥。四个人自然而然破冰地聊起了天，其中一人李姿正好是R的铁杆粉丝，她宣称三年来R的直播自己一次也没有错过，每次保证泡泡连击并且赠送巨型油轮，之前还被不怎么看弹幕的R点名感谢过。
　　天哪。每次一个巨型油轮，这活脱脱就是在给R送钱……怪不得那家伙上次接受采访被问到“如果不打职业联赛的话，你会加长直播的工作量来赚更多的钱吗？”，宗介当时和主持人对视三秒，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应该不会吧，我已经够有钱了……”有这么疯狂的土豪粉丝，他当然有钱啦。
　　只是不知道李姿砸在宗介身上的钱，是不是有部分变成了自己的各种甜点和美食大餐，顾悠悠听着，默默汗颜。
　　“要是能分到R的那个组，我肯定做梦都要笑醒。”李姿还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之中，她历经千辛万苦来这里，就是听说明天一早，所有男队的队员都会到这里来和他们第一次碰面，而且之后的互动机会也远远多于平时的粉丝见面会，简直划算。
　　另外一位舍友，李姿的双胞胎妹妹李颜皱着眉头思索，随后回忆起一件事情来：“诶，不对呀。R的女朋友不就是叫顾悠悠吗？难道和我们这位是……同一个人？”说着立刻就要在手机存好的视频里找总结赛颁奖典礼那一段出来看个究竟。
　　完了，被发现了。
　　顾悠悠心中咯噔一下，已经打着腹稿要怎么应对狂风暴雨般的轰炸，她可不想集训第一天就被识破身份，然后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被和宗介捆绑在一起，就像玩着一把没有期限的两人三足。
　　这样不好，她要隐姓埋名，真正提升自己的实力。
　　好在两位富家子弟的心思也是单纯，妹妹话音未落就被姐姐反驳得果断。“怎么可能？你看她一脸呆萌的样子，重名而已吧？顾悠悠这名字也没啥特别之处，挺常见的。”李姿胸有成竹地宽慰妹妹，“你别那么一惊一乍，那个视频我看过很多遍，R的女朋友应该要比她高，而且头发要长些。”
　　这倒是要谢谢上周莫婉然理发的时候生拉硬拽也要顾悠悠作陪，最后她实在无聊就剪短了一点。
　　一百个人的集训队走到哪里都是浩浩荡荡，到了十三楼之后，原本安静的宿舍区就再也没能平静下来，不是谁的东西又掉在了地板上发生了震天巨响，就是哪个房间聊到了共同话题一起花痴又憧憬地尖叫。
　　顾悠悠故意没有在高峰期去食堂吃饭，反倒是室友们按捺不住好奇心，挤破头皮也要先看分组名单。回来之后就七嘴八舌地议论个不停，李姿如愿以偿，而李颜就没那么幸运了，她被分到了风凛那组，一直嚷嚷着风凛没有R那么有魅力，自己亏了。
　　“悠悠！”杨锦锦是个过分热情的女孩子，就喜欢动手动脚，这不，从门口不刹车地冲进来，直接要抱住顾悠悠，嘴里兴奋得语无伦次，“我我我们又在！一个组！还是R的那个组！”分贝之高，都快要穿透隔音玻璃传到大街上去。
　　说实话，顾悠悠才是最早知道分组结果的人，昨天分组的时候其他人还专门征求了她的意见。她本来不愿意老老实实待在宗介这组的，但是转念一想，去别人的组里别人不好处理，加上宗介坚持声称“这种训练营尤其江湖险恶，我要把你护在翅膀下面才放心。”，最后只好妥协了。因此，她完全不意外自己在宗介这组的事实，甚至有点波澜不惊。
　　饭后天色慢慢暗淡，华灯初上的市中心还在堵车，其中一辆黑色宝马，在路口堵了大概半小时了，忍无可忍地按了喇叭。“车主大概恨不得下车扫个小黄骑回家吧。”顾悠悠如是想，她趴在床上看夜景，霓虹灯就像在和她打招呼一样一闪一闪。
　　两位大小姐迫不及待去逛百货了，而早睡早起的杨锦锦在浴室里洗澡，哗啦哗啦的水声隐隐传来。
　　不远处的“摩尔百货”标志亮得晃眼，她挪开目光去活动眼球，期待已久的来电提示终于响起，是宗介。
　　男队也是从今天开始封闭式训练，所以他没办法画着高昂的计程车费打的过来。明明是同一座城市里，连天上弯弯的月亮都一模一样，却搞得像异地恋似的，全靠电话沟通。
　　“安顿好了没？”宗介在那一头像个老妈子一样操心，“还缺不缺什么东西？我明天早上要过来，可以给你带。”
　　顾悠悠起身爬到飘窗上，失笑道：“我又不是三岁儿童了，而且腿脚健全，差什么可以自己去买。不要忘了你那边才是郊区，我这里可是繁华的市中心！”
　　对方哦了一声，还是不放心地嘱咐：“晚上不要一个人出门，市中心也很危险，今晚记得早点睡，你明天会很累的。”他大抵是从房间外往里走，因为背景音越来越嘈杂了，还混合着此起彼伏的催促，让剩下的寒暄都分外赶时间。
　　顾悠悠草草地汇报说一切安好，就放大忙人回去全心全意地投入训练。宗介觉得自己抽十五分钟和女朋友打电话都不行，十分理亏，瞪了刚刚催他的阿夜一眼，依依不舍地挂断了通话。
　　“行吧，明天早上就能见到了，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他的声音似乎依旧萦绕在耳边，而时间跳转，通话已经是五分钟前了。顾悠悠坐在飘窗上的姿势并没有变，连手机握在手里的动作也仿佛凝固，即便屏幕已经黑下去。
　　终于，她意识到自己在发呆，把飘飘荡荡的目光从苍茫的夜景里收回。从前没谈恋爱的时候，总觉得世界那么大，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那么多，温暖的灯光不计其数，却没有一样属于自己。现在却觉得莫名安心，就好像虽然面前的灯红酒绿都不是她的，但身后总有一座亘古的灯塔在等她归去。
　　还是听话地早点睡觉吧，明天可是七点半就要起床呢。
　　顾悠悠打了个呵欠，回过头发现杨锦锦正一脸探寻地看着自己：“你在和谁打电话呀？笑得这么开心。”
　　“笑？”她惊讶地抬起眉毛，不自觉地伸手摸脸，从充满胶原蛋白的苹果肌到旋涡般往下凹陷的梨涡，还有不能够被忽视的上扬的嘴唇，果真是在笑，自己怎么完全没意识到。
　　“对呀，应该是你男朋友的电话吧。”杨锦锦很羡慕地说，顺带撇撇嘴，“你刚才的表情就像《大话西游》里面紫霞仙子看孙悟空的时候，有一种，哎呀，我说不出来，反正就是世界都明朗了。”
　　“是吗？”顾悠悠回答得有些敷衍，她在看宗介发来的信息，他说要是没什么需要带的东西，明天早上就给她带喜欢吃的木糖蛋糕当早餐了。想到松软绵绸的蛋糕上还有一层甜甜的木糖粉，入口即化，别提有多美味。
　　没节操的某人赶紧把事先打好的“没事的不麻烦你啦，不要担心我。”飞速删除，然后改成了“好啊！明天早上见。”发过去。
　　与此同时，训练基地笼罩在一片黑暗中，借着窗户透出来的微光，可以大致看见飞来飞去的蚊虫。而窗户里面，有一票端端正正坐成一排的身影，正式队员在训练赛，而后面开会踱步的则是研究阵容的教练。
　　“兄弟你再不走要死了啊！”阿夜冲着耳麦大喊，R丝血还敢去单挑大龙，眼看着的就要被主宰一巴掌送上西天，却见R虽然低头认真在打，唇边却始终挂着一丝笑意，顿时明白了一切。
　　于是毫无悬念地——“Executive：主宰击败百里玄策。”


第51章 Chapter 46（3）
　　晨光熹微, 这里的天总是亮得特别早，顾悠悠是被对面玻璃反射的刺眼光芒给吵醒的。反正还有五分钟闹钟就会响起, 索性早点起来拾掇自己。集训第一天，要给大家留下好印象, 所以她翻出了压箱底的牛仔背带长裙，配一件干干净净的白T恤，看上去和高中生无异。
　　约莫十来分钟以后，隔壁卧室也有动静了，娇生惯养的李氏姐妹一起床，就霸占着厕所不出来，又是洗漱又是化妆。好脾气的顾悠悠和杨锦锦只能在卧室里聊天等着。
　　七点五十分, 房门响了, 杨锦锦蹦蹦跳跳地去开门，回来时惊叹声不绝于耳，手里还拎着一大袋东西。有一种不可言喻的美妙香气钻进了房间, 爬满空气的缝隙，像是高纯度黑巧克力融化后，混上纯牛奶的, 又带着春天草地的清新。
　　那个包装，半透明的硬塑料袋，上面还印着“米兰甜品”的标志，顾悠悠再熟悉不过了, 她一半的早餐时光都和这家店一起度过。
　　“悠悠, 是给你的呀。”杨锦锦眼睛里都是星星, 就差流口水了，“刚才保安送上来的，说有人给你送东西，呶。”说着把方盒子从袋子里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到桌子上，她把下巴放在桌面上，摇头晃脑地观察着蛋糕，憨憨地笑起来：“这么大的蛋糕，你是不是吃不完呀。”
　　暗示意味已经十分明显。
　　顾悠悠实在不好意思告诉她平时自己一人能干掉两个这种蛋糕，只能顺着她的意思接招道：“是的，等他们从卫生间出来一起吃吧。”
　　果然还是熟悉的配方，松松软软的粉末洒在发泡的蛋糕上，底下还垫着一层甜而不腻的奶油，做工精细口感极佳。袋子里不只有这一个蛋糕，还有四瓶鲜榨果汁，也是同一家店的，附带三对巧克力味泡芙和牛角包。除此之外，连纸盘和一次性叉子也是四套。
　　在清空东西的最后，一张小纸条掉了出来。形状并不规则，就像从作业本上随即撕下一页，连边缘也是参差不齐，仿佛被二七啃过。字迹偏潦草，但遒劲的笔锋却和平时分毫不差，宗介写到：泡芙和牛角包是带给你室友的，大蛋糕是给你的，如果有多的也可以分着吃。PS.果汁一人一瓶，你不准喝芒果，会过敏。
　　顾悠悠不得不啧啧感叹，宗介也太有先见之明了吧。
　　她叉起一块蛋糕放进嘴里，感觉微微的甜味在口中缓缓荡漾开来，连同一股温暖的感觉一起注入心口，微妙的滋味，就像和宗介十指相扣。
　　突然更加期待能见到他。
　　四个人围在客厅的小茶几吃早餐，阳光像金光灿灿的地毯，从窗台一路铺开，延伸到门口，把他们笼罩在里面。如果配上某首小提琴或是钢琴古典乐，这就是一个逼格高到突破天际的清晨了。
　　“天哪，悠悠！你男朋友也太贴心了吧！”杨锦锦吃得开心，还不忘恭维几句，“我要是能找到这样的男朋友，肯定直接嫁了！”顾悠悠听得心不在焉，她只想赶紧吃完下去集合，既然早餐都稳稳当当送到了自己手里，那不出意外的话宗介应该也已经到了。
　　李姿先把嘴里咀嚼的东西咽下去，然后担忧地问顾悠悠：“你男朋友知道你到训练营来追男神了吗？”
　　顾悠悠再一次无言以对，支支吾吾地搪塞道：“大概……知道吧。”没想到李姿一副走江湖的道义样子，郑重其事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的，我们保证不把你精神出轨的事情说出去！”
　　果然下到演播室，又是人声鼎沸的状况。宣魔王还不在，大家都坐在位置上扯犊子。光是从门口一路拥挤到空位置处，就已经需要九牛二虎之力。顾悠悠好不容易把沉甸甸的屁股放到板凳上，就听见靠讲台的一侧门边附近一阵骚动，女生们的尖叫像把一桶曼妥思倒进可乐池。她抬起头去看，只见进入后台的入口处，厚实的灯芯绒幕布晃动了几下，一个黑色的背影从角落里露出轮廓。
　　杨锦锦一根劲儿抖腿，她慌忙地握住顾悠悠的手臂，像要把皮肉硬生生扣出个洞来才能平复汹涌的心情。“啊啊啊啊！”她又惊又喜地大叫，恨不得全世界都和她一起摇摆，“他们来了啊！刚刚那几个到后台去的人！”
　　顾悠悠揉揉自己疼痛不堪的耳朵，努力不让怦怦乱跳的小心脏从喉咙蹦出来。
　　“这是我有史以来和偶像最近的一次了！”杨锦锦忙着张罗，颠三倒四地说着，“那个啥……悠啊……一会儿你一定要帮我和他们拍个合影。”
　　“拍不到的吧，这么多人，我觉得他们不会给我们机会的。”顾悠悠头很痛，她在思考怎么在打击热血少女积极性的情况下，和她说明拍照的可能性为零。
　　杨锦锦并没有气馁，而是拍着胸脯保证：“这你就不懂了吧！一看就是没追过星！我早就调查好了，一会儿他们会去食堂吃饭，走的是后台员工专用的楼梯，我们去那里堵他们就行了。”
　　“这样不好吧……万一人家拒绝了呢？”顾悠悠踌躇道。
　　“有什么好不好的，追偶像就是要厚脸皮。万一你还因此开启了一段艳遇之旅呢？是不是，信我姐妹，他们不会拒绝两个花季少女的合影请求的。”杨锦锦已经不打算再继续话题了，屏气凝神地注视着后台幕布，随时准备拿着手机对台上一阵猛拍。
　　宣魔王也很理解大家寂寞难耐的心理，只是简短得说了几句开场白，就请队员上来依次发表欢迎致辞。
　　台上的宗介，和平日里可以随意打闹玩笑的少年，仿佛不是同一个人。也许是讲台与观众座位的高度差让顾悠悠产生了错觉，此刻的他看起来，是那么的高高在上，并且遥不可及。
　　即便他就拿着话筒站在那里，姿态放松地插着口袋，脸上始终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也似乎戴上了主角光环，成为视野里最突出、最熠熠生辉的一角。
　　原来R与宗介，有时候差别蛮大的。
　　不过他说话，也的确是很有指向性。当她用看手机掩饰情绪的时候，他幽默地说：“大家不如先放下手机，我个人觉得我本人还是比手机上帅的。”引来一阵哄堂大笑；当她扭过头去看墙上的音响时，他又没头没脑地蹦出来一句：“脖子歪久了会得颈椎病。”还有最后的结束语，好像是说给自己小组成员的：“其实刚才我一直都在看着你。”
　　可是你是单数，你们才是复数，但整个队里有十个人。
　　顾悠悠坐在地下听他讲客套话，什么欢迎大家，什么祝大家好运，既不能冲上去抱住他也不能站起来张扬地挥挥手。最搞笑的是，她发现自己在吃隐形醋，听着在场的妹子欢呼，看着他们因为宗介简简单单一句话而雀跃，她居然有一种“哇为什么天下男人那么多，你们偏偏都要喜欢我男朋友”的错觉。
　　她摇摇头，把这种幼稚的想法从脑海里甩出去。宗介是压轴发表欢迎致辞的，他们几人今天的任务就是露个面，然后撤退。当十个人前脚刚从台子上退场时，后脚顾悠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杨锦锦拉着，旋风一样压低身子从侧门出去了。
　　杨锦锦制定的计划万无一失，她牵马一样拽着顾悠悠先下了层楼，然后跟着地图找到了员工专用楼梯口。速度快如疾风，可惜了没去奥运会跑一百米。
　　然而半晌过去了，防火门外动静全无，难道是队员们腿长走得快，赶在他们之前去了食堂？但是他们明明已经开了飞毛腿模式，按理来说不应该啊。
　　“再等等。”杨锦锦分外沉得住气，两人上气不接下气地靠在防火门边上，汗水正在从毛孔里挤出来，浸入衣服细细密密的针脚里去。
　　十分钟过去了，下十层楼也该到了，更别提这短短的一层。顾悠悠想见宗介，但是冰冷的现实似乎在向她暗示：他们已经完美错过了。“要不我们走吧？他们应该已经走了，这都多久了……”她犹豫道，肚子很配合地叫了一声。
　　杨锦锦的意志坚如磐石：“不，继续等。信我，他们不可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功夫不负有心人，快到二十分钟时，门后面终于传来一串凌乱的脚步声，还混合着少年们交谈的声音。顾悠悠赌一百万，其中绝对有宗介的。但果然又失策了，她本来的想等他们走过来再出门去，结果杨锦锦耐心耗尽，把手机往她手里一塞，就冲了出去。
　　从队员们的视觉来看，他们下楼梯下得好好的，说说小话也挺正常，突然面前就一声巨响，乍眼一看出现两个庞然大物。阿夜胆子小，经不起惊吓，脚踩滑之后以极其没风度的姿态摔了个狗吃屎，俨然正跪在顾悠悠面前磕头。
　　“顾……啊呸，请问你们是？”瓜某人率先开口，唉呀妈呀，差点暴露了。
　　“我们是你们的粉丝，我是杨锦锦，她是顾悠悠，和R女朋友同名的那个顾悠悠，我们是这次女队训练营的参加人员，也是你们的粉丝，请问能和你们合影吗？”杨锦锦连珠炮似的帮两人一起做了自我介绍，简明扼要直击目标，这勇气让顾悠悠想要拍手叫好。
　　顾悠悠站得很拘谨，她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正好对上趴在地上的霍夜辰的视线。对方挤眉弄眼，没搞明白为什么她会出现在楼梯间，还为自己出丑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相比之下，宗介就显得老狐狸多了。他走在队伍的末尾，似笑非笑地打量着面前的人。这个姓杨的小姑娘求拍照技巧很高超啊，误打误撞却带着让自己无法拒绝的人出现了。
　　“好啊。”这句话从R嘴里说出来，就像母猪上树一样。要知道踏入电竞圈三年有余，R都从来不和粉丝合影，免得搞出些PS后乌七八糟的事情来。这脆生生的应允，让在场的队员先是一愣，然后习以为常地清咳一声。
　　R的原则嘛，就是拿来给顾悠悠让步的。
　　原本以为自己的身份会被毫无犹豫地揭穿，没想到R也打算装不认识，只是那眼神让顾悠悠无处遁逃。
　　“你们谁先拍？”他问时，一双亮得夺目的桃花眼直勾勾盯着顾悠悠，还有浅浅淡淡的笑意飘在里面。杨锦锦以为是偶像对自己笑了，如沐春风，似乎下一刻就会融化成泥。
　　她呼吸急促：“我先吧。”而摄影师顾悠悠已经做好准备，趁杨锦锦转过去的时候冲宗介挤了挤眉毛，委屈兮兮地翻了个小白眼。R耸耸肩表示自己也没办法，而脸上的笑容却出卖了他。他也很苦恼，要装作形同陌路，要换作没这个路人甲，就能带着顾悠悠去食堂专门划分的给他们的区域吃饭，那里的饭菜可比提供给训练营的好多了。
　　一天没见，女朋友好像被饿瘦了，神态也憔悴了，辣鸡训练营。
　　杨锦锦正要按照设想站到楼梯的第二层，这样她就刚好被簇拥在众队员之间，然而R制止了她，还是不徐不疾但又不容拒绝的口气：“你就站前面就行了，刚好能把我们都拍进去。”
　　咔擦一声后，顾悠悠给杨锦锦展示刚才的照片，问她满不满意。阿夜用手肘捅捅R的腰，悄咪咪地说：“你要不一会儿站前面去？”
　　R则是胸有成竹地勾起嘴角：“还用你说？”
　　于是轮到顾悠悠上去拍照了。她平时合影的机会不差这一回，准备站在前面拍完了事，省得和宗介互动多了露出破绽。
　　一向话不怎么多的R好像受了刺激，一分钟之内第n次开口指挥拍照：“我看刚才照片为什么照得我人这么扭曲，脸都是歪的？不行我要站下来一点，太有损形象了……”说到做到，立刻就跑到台阶下面来了。
　　队员识趣地腾出位置，让他恰到好处又不着痕迹地能站在顾悠悠身边。二十厘米的最萌身高差让两人看上去说不出的般配。虽然没有过多的肢体接触，但R的脑袋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自然而然地偏向顾悠悠，似乎要和她玩传统游戏顶牛牛。
　　“三！二！一！”神经大条的杨锦锦并没有注意这些细节，倒是顾悠悠的眼角都在抽搐，他身上干净而熟悉的洗衣粉气息包围着她，刺激着她本来就不结实的心房，仿佛他们还站在学校大门口的樱花树下。
　　不过现在已经是在宽敞的楼梯间里了，从瓷砖到墙壁，周遭都是灰白色调。而Ruin战队的一行人，也不得不去食堂吃饭，然后进行下午的训练了。
　　“晚点见。”这句话是宗介用微信发过来的。
　　顾悠悠不解：“晚点还能见吗？封闭训练诶……”
　　“能。”宗介解释，“‘晚点见’是个约定，不是个对话结束词。”
　　意犹未尽地从楼梯间出来，杨锦锦又开始发挥福尔摩斯侦探的潜质，特别八卦地凑过来讲：“我发现，是不是R对名字叫顾悠悠的女生都特别有好感，刚才他看你也是饶有兴趣。诶，我觉得你有机会诶，发展发展？说不定哪天就翻身成正宫娘娘了！”
　　“不了……”顾悠悠扶额，不知道该怎么堵住八卦的滔滔江水，“大姐我就是正宫娘娘本人好不好……为什么搞得跟偷情似的。”当然，后半句被吞回了肚子里。


第52章 Chpater 46（4）
　　下午, 空调开得像急冻室，而顾悠悠就是被冰冻的猪肉。今日训练的主要内容就是找到合适自己的位置, 确定未来发展方向。每个小组本来有十个人，正好随机分成两队。
　　尽职尽责的宣魔头坚持要自己做测评, 于是从第一组挨个挨个找人到小房间里，像在审问犯人。其他人就分组在外面的房间里观看理解比赛录像，任务是需要通过总结归纳，系统地分出不同种类的战术体系。
　　“比如李元芳为首的速推体系，咳咳。”宣魔头清了清嗓子，“和你的队友们推心置腹地谈一谈，一丝不苟地看视频, 每种体系的优点缺点写清楚, A4的纸前面台子上随便拿，晚上我要看到成果。”这位严肃的妇人有个显著的特点，就是通过乱用成语来表现自己高超的文化水平。
　　她敲了敲单独用玻璃隔出来的小房间门, “你们的编号都在手上吧，一号先进来，出去喊二号, 以此类推。”
　　顾悠悠是第五十三号，估摸着轮到她这里得几小时以后了，便乖乖去拿了两张A4纸到房间里，把之前的比赛记录一场一场调出来看。关于体系问题, 宗介或多或少和她提过一些, 此番认认真真去看, 才发现里面真的破有学问。
　　当她对常见的阵容体系优缺点对答如流时，着实把队友都给吓了一跳，甚至被怀疑你是教练组请来的托儿吧。顾悠悠只是不好意思地笑笑，继续把以前宗介的讲解原封不动地复述出来：“下一个，刘备加鬼谷子体系，看似牢不可破，但选一手赔钱虎就能前期打爆他们。然后公孙离？下一个是公孙离吗，我记得比赛里出现过。”
　　“公孙离也能算个体系？”李姿在旁边咔擦咔擦地嚼着薯片，伸出布满椒盐颗粒的手指头在空中比划，“迄今为止，这英雄但凡上场就一定输，干脆改名叫公孙输算了……”
　　“但是这个英雄中期挺厉害的啊，而且很灵活。”顾悠悠提出反对意见，她可是见过宗介公孙离灵活走位拿下五杀的，虽然是带她单独双排上分的时候，那翩翩起舞的灵动身姿，和旋转飘摇的油纸伞，简直是王者峡谷里一道亮丽的风景。
　　话说回来，虽然队友们性格各异，看上去大多和电竞八竿子打不着边，但是为了争夺正式队员的名额都分外努力。而有的人真是深藏不露，别看杨锦锦一副反射弧超长，头脑过分简单的呆萌少女形象，谈到王者荣耀时可是毫不含糊，观点独到见解深刻，让顾悠悠自愧不如。
　　“悠悠说得对，而且这个英雄和李白的技能cd一模一样，第一条暴君刷新之后开始进入强势时期，如果不想太刚前期，又不愿意膀胱局玩到大后期，真的是个不错的选择。”她赞许地朝顾悠悠昂首，继续在组内的树状图上添枝加叶。
　　而李姿，纯粹就是训练营中的一朵奇葩了，她的愿望就是分到R这组，现在已经实现，整个人就进入了坐等白吃的状态，一直在旁边吃零食，还随口敷衍他们说：“得得得……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眼睛一直在电子屏幕和纯白色的纸上来回移动，让顾悠悠的太阳穴都在突突作响。闭上眼睛，脑海里也是挥之不去的各种英雄打斗场面，幸好门外有人及时地解救了她：“五十三号顾悠悠在吗？轮到你了！”
　　“记住，千万不要和宣魔王顶嘴……不然会死的很难看……”宗介皱眉叮嘱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就这样，顾悠悠提心吊胆地走进了宣魔头的临时办公室。
　　气氛很压抑，整个狭□□仄的空间内只有两张相对的板凳，四面都是印花玻璃，随时随地被人偷窥，还真有点像牢房。门关上的一刹那，他们似乎就与世隔绝了，在宣魔头锥子般的目光注视下，顾悠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平时常用英雄？三个。”宣魔头开门见山地问。
　　顾悠悠望着天花板回忆道：“花木兰，武则天，张飞。”
　　房间里回荡着签字笔头在划过表格的沙沙声，魔头继续提问：“你打辅助的时候一般干啥，打上单的时候一般又干啥。”这么说来，是要让她去打辅助或者上单了？可能是中单太过热门了吧。
　　其实顾悠悠凭自己那半罐子水，哪里能概括完全辅助和上单的奥义，只好东拼西凑胡扯一番，说什么辅助就负责保护后排，提供视野，合适的时候开团之流，和王者荣耀贴吧里的攻略内容相差无几。
　　宣魔头面无表情地听完，目光中既没有赞许也没有否定，最后只是冲着门口，用食指和中指做了个走人的手势，顾悠悠早就被她的气场压得喘不过气来，忙不迭离开。
　　过了一会儿，玻璃门又打开了，这一次是一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走了进去，年龄比参选的队员稍大，多了点成熟的风韵。金玉作为一个不问世事只管玩乐的大小姐，近来在写字楼里出现的频率异乎寻常地高。
　　五十四号训练队员走到门口时，就隐隐约约听见对话声。
　　“所以呢？R女朋友在训练营里，然后呢？”宣魔头把手里资料已经褶皱的边角按平，鼻子上的皱纹有点嫌恶，“会有什么区别吗？R还不是当时我带出来的，难道我还要给他女朋友特殊待遇不成？”
　　门外的少女捂住了嘴，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是她幻听了吗？R的女朋友在这训练营里，也许就在推推搡搡在食堂排队的人中间。虽然她不是R的粉，但是这也算爆炸性新闻了。
　　她仿佛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冷汗都从背后冒出来，似乎一不小心就会被杀人灭口。不过既然教练说一视同仁，那至少可以排除后台预订正式队员位置的隐患了。
　　顾悠悠自然不知道这些，她正要顺着过道往自己队伍的小训练室走，就接到R的短信：“出来了吧，你到楼梯间来，就是中午你堵我的那个楼梯间。”
　　她不自觉地四处张望，明明单向通道里再没有别人，刚才大训练室也空无一人，他究竟是从哪里知道自己的动向的。这种训练时间偷偷溜出去私会的事情，有点像高中时代翘课跑到操场上去，和心爱的排球共度愉快时光。
　　运气好就万事大吉，运气不好被教导主任撞见，就是万劫不复。悬崖边上的危机感，竟然带来了一种不可言喻的、隐秘的兴奋，顾悠悠真觉得自己有病。
　　她毫不费力地找到了员工专用楼梯通道，巨大的蓝色防火门死死关闭，连窗口都用铁丝网连接。
　　然而刚刚推开门走到楼梯间的拐角处，身体就被一股大力推到了墙上。讲道理这种奇妙的戏码，她应该第一时间大叫非礼然后夺门而出，冲到有人的地方求救。
　　但更无理可循地，顾悠悠潜意识里没有抵抗，她只是本能地用双手撑住了对方的腰。准确的说，是扯住了对方的衣服让自己不至于脚软而一屁股结结实实坐到地上。
　　不过这个行凶者也是心思缜密。
　　因为楼梯的墙壁是从中间分开的两部分组成，上面是石灰粉刷，而下面则贴着光滑的瓷砖，硬生生撞上去说不定会脑震荡，这位老哥还恰到好处地用手捂住了她的后脑勺。这样和墙壁接触的时候，她听到了一声闷响，却没有痛感。
　　明明中午才见过，却有一种久别重逢的鼻子一酸。
　　“别动，壁咚。”宗介的声音一如既往很悦耳，带着点儿鼻音，像最近很火的小奶狗，偏偏还说出了小狼狗的霸气。这脸不红心不跳，二话不说就开撩的功夫顾悠悠也是十分佩服，更没想到他说到做到，语音刚落唇就落下来。
　　力道并不是很大，触感很柔软。宗介的嘴唇很薄，平时总有一抹微微的殷红，还被调侃说不去打唇彩广告可惜了。这样一张薄唇落下来，像樱花扫过你的唇际。
　　然而这只是刚刚开始，可怕。
　　他并不是直接了当以嘴堵嘴，反倒是轻轻地啄在她嘴唇上，触碰一下，又飞速挪开，然后如此反复，乐此不疲。顾悠悠发现自己居然在不受控制地战栗，嘴上微妙的感受就像一个吸毒的人看到了K粉，欲求不满又无法摆脱。
　　然后渐渐的，更加坚硬的物体触碰了她的嘴唇。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耳根子升起，一路盘旋向上直冲脑门。在这种细细密密的啃咬中，她随时可能会脱力地从宗介的手臂之间瘫软在地。
　　他闭着眼睛，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似乎很享受这种令人难耐的情趣。如此漫长棉柔的吻法，放到菜谱里面应该是高档西餐了，就像吃龙虾，要耐心地慢慢琢磨，把每一个角落里丝丝缕缕的肉都剔出来吃个精光，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忽略。
　　一只手从顾悠悠的腰后绕过去，把她拉得更近。
　　于是前餐结束，正儿八经的深吻开始。她感觉对方像要把自己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去，那只手还起到了提携的作用，支撑着她软绵绵的身体。唇齿的碰撞之间，每一个缝隙都被填满。楼梯间静止的空气开始泛起燥热的暗潮，远在天边的云仿佛正在从窗户的缝隙里挤进来，把他们捧上云端。
　　在这短暂而永恒的一瞬间，心跳熄灭。暗中涌动的浪潮好似无休无止的旋涡，要张开血盆大口把两个人都吞进去，他的呼吸轻轻扫过她的人中，警报声在脑海里嗡嗡作响，她预感自己即将步入休克死机。
　　要是这周围有摄像头，明天顾悠悠大概就要身败名裂了，可是为什么她还甘之如饴。
　　终于，吻画上了句号，又或许是省略号。宗介还是维持着刚才的姿势而顾悠悠气喘吁吁地趴在他怀里，自己的力量根本站不住脚。
　　她觉得这突如其来的壁咚非比寻常，平时的宗介可是节制的钢铁直男，便担忧地问：“你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宗介揉了揉她的脑袋：“没，就是上午看到你来找我，突然想你了。”
　　“天呐我一定要把我们接吻这一段写到我的文章里面去。”顾悠悠眼毛金星，她全身的水分都在因为发热而蒸发，赶在鼻血喷涌而出之前好好说话，“可是肯定会变成限制级描写的。”
　　“这也能变成限制级？”宗介很不解，他觉得自己是个多么正直善良的人，强吻之前还专门报幕，不像霍夜辰那个登徒子，想亲莫婉然差点没搞成个霸王硬上弓。最后女方因为接吻没有经过她同意而义愤填膺地和阿夜单挑了跆拳道。
　　“是啊……”顾悠悠一本正经地科普道，“我写小说的网站亲密描写规定了不能超过两百字的。我们刚才这种慢镜头的动作，起码需要一千来进行细致的刻画。”
　　宗介挑了挑眉，从未听说过这种规矩，便帮她简单明了地总结了关于本次接吻的描写：“哦？那你简短一点写吧，就写男女主角在楼梯间相互吐口水就行了。”
　　“好了，快回去吧，不然一会儿你队友要找你了。”他打开楼梯间的门送她出去，潇洒地挥了挥手，“明天晚上我没有训练，可以来找你。”
　　顾悠悠也依依不舍地道了别，原路返回训练室，继续为完成的体系总结。没了她的小组进度慢了许多，大家都能说会道，但落到实处的整理记录工作却没人愿意代替一下她。
　　这一回来，就被众说纷纭灌输了无数种体系思路。
　　“慢慢来……一个一个说……”顾悠悠深吸了口气，把挤压的激动与害羞都从胸腔里排出去，她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回到那个埋头苦干的自己，“刚刚写到哪里？公孙离写完了是吧？”
　　而与落地窗平行的街对面，同样也是一栋装潢精致的写字楼。里面面对面坐着十个人，训练模拟赛正如火如荼地展开。宗介专门挑选了面相大窗户的第三个座位，坐在这里看对面不反光，无遮挡物，视野良好开阔。
　　这样每一次他抬起头的时候，就能看见对面奋笔疾书的她。
　　不愧是自己家的小朋友呢。


第53章 Chapter 47
　　在第二天的训练中, 顾悠悠可谓是诸事不顺。先是前一天晚上被杨锦锦仿佛打雷的鼾声搅得彻夜难眠，白天的反应力和行动力肯定下降。这天的任务本来是选择昨天所研究体系中的一套, 进行训练赛，然后通过比赛复盘来分析需要提升之处。
　　状态不好的顾悠悠发挥很差, 他们选择的是这版本很火的四战士一法师体系，能抗能打短板少，还发育周期短。但是今天花木兰的表现很不尽如人意，先是操作失误越塔反被拿了一血，然后团战因为手速太快重剑一技能还没闪现就已经释放，可说是猛烈的翻车事故了。
　　连队友都说：“不是吧悠悠，你花木兰可是有金牌的, 怎么这么水？”
　　顾悠悠摆摆脑袋, 心里很过意不去。最奇葩的是，中午吃饭又一个不小心打翻了餐盘，带着鸡精味的汤洒了一身。下楼梯的又不慎膝盖撞到了栏杆, 顿时紫青一片。
　　真的是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都塞牙。
　　并且，不近人情的宣魔头也没给她好脸色看。抽查的时候屡次表示：“像你这样漏洞百出的操作，放到赛场上就是全队的□□。难道要所有人为你的失误买单吗？”顾悠悠知道她教训得没错, 但心里憋屈，平时的她水准不是这样的呀。
　　到了下午，越发变本加厉。顾悠悠明明已经尽量调整好状态在参加训练了，虽然算不上发挥出色, 但花木兰的操作精准, 能够在保护队友的情况下切对面C位并打出不菲的输出, 已经无可厚非。可是宣魔头在她旁边站了一会儿，颇为不满地说：“还强上？在这么狭窄的地方开团是觉得你们家队友都是飞毛腿，分分钟赶来支援？”
　　队友虽然技术强大，但团队意识不够。都想在众人之间脱颖而出，结果就是像葫芦娃救爷爷似的，一个接一个被杀掉。在中路的团战中，花木兰强行进去把诸葛亮换掉，却由于队友支援未到，而导致上述情况再次重演。
　　宣魔头看着这群毛毛躁躁的年轻人扑腾，觉得有必要教训他们一下，就又拿了坐在最门边上的顾悠悠开刀：“看看你们一个二个急功近利的样子，兵线运营懂不懂？这是个推塔游戏懂不懂？花木兰连滚带爬赶着去杀人，就不知道等等队友？真不知道怎么选进来的。”
　　顾悠悠显然还没习惯这种带刺的说话方式，小声嘟囔：“可是对面有东皇太一，我无论什么时候切进去都会被大，能换掉一个不是更好吗？缺个人他们就不能去拿龙了。”
　　不幸的是，这句话滴水不漏地被宣魔头听见了，她的短发好像都倒立起来，暴跳如雷地批评道，“刚才的团战东皇大招明显留给了杨戬，有你狗拿耗子什么事儿？少狡辩，打得不好就是打得不好，技术不够练习来凑。有时间在这里磨嘴皮子不如想想怎么和队友配合。”
　　后者听罢咬唇，没有诸葛亮之后他们团战打了一波四换四，经济持平的情况下，赚亏五五开吧。到了宣魔头口中，倒处处都做得很有瑕疵，着实让人气馁。
　　说完魔头准备离开这个令人生气的房间，就知道该让策划部安排男队那帮小子先来把这些基础知识规范规范，省得她还得花着宝贵的时间。她大力拉开房间门，回过头来紧紧盯着顾悠悠道：“下次再这样打，你还是别玩儿花木兰了。话我就撂在这里，你爱听不听，不爱听卷铺盖走人便是。我这儿不缺你一个。”
　　“还以为多厉害呢……也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余音从门缝里面猖狂地爬进来，让顾悠悠颜面扫地。这好端端看这个简洁干练的女子，怎地说话这样咄咄逼人。顾悠悠自尊心受挫，她在接下来的基础技能测试之中的得分也排在训练营中等，难免觉得沮丧。
　　好像除了她，其他人都在训练营里如鱼得水，杨锦锦觉得荣耀王者五十星的排位也不过就是练练手，她洞悉对手的每一个细微举动，总能于电光石火间置对面于死地，然后凯旋而归。
　　“你也不要太伤心啦。”杨锦锦察觉到顾悠悠情绪低落，还宽慰她，“我们玩的英雄性质不一样嘛，退一万步说你这次进不了最后的正式名单，还有以后的选拔的。”
　　可是旁边那一桌不知道是哪个女生在絮絮叨叨：“啊，她就是下午被宣教练骂得特别惨的那个……好可怜哦。”紧接着就有回应：“我们下午隔着墙壁都听得见被骂的那个？唉，幸好宣教练还夸我打得不错，不然这样被说一通，心里肯定不好受吧。”
　　□□的体积膨胀到临界点，就会爆炸。
　　靠近晚饭的时候，不知道是谁消息灵通，在众人之间散布说“此顾悠悠和彼顾悠悠实则同一个人，咱们训练营里的第五十三号，就是R的女朋友本尊。”。整个训练营的舆论圈就像油锅里倒水，四处飞溅。
　　于是顾悠悠无论做什么，都会被冠上“R的女朋友”的称号。她去趟洗手间有人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怀疑她是找后门进来的。还有人在晚饭的时候窃窃私语“她也不是很厉害啊，R的女朋友不应该也很厉害才对？”
　　顾悠悠更无地自容了，她觉得自己给R丢脸丢到了外婆家。毕竟所有的技术都是R手把手教出来的，到了训练营却被视之弊帚。每一句意有所指的闲言好像都踩在她脸上，然后给R的名誉抹黑。
　　可是他那么骄傲，怎么会允许自己的骄傲被玷污呢。
　　晚上是自由活动时间，R说来接她去小公寓看二七。和初见的时候相比，二七的敌意明显少了许多，为了不让R看出情绪的端倪，她还是拖着疲惫的身躯去了。
　　见到R是在写字楼的楼底。暮色微沉，他高挑清瘦的身影在逆光中被晚霞包围，像来自天际的幻影。脸上还是挂着暖暖的笑，和平时一模一样。只是仔细看卧蚕底下多了浅浅的黛青色，像偷偷抹了眼影。
　　顾悠悠大步走上前去抱住了他，脸埋在他的衣服里。宗介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柔软下来，反手圈住她，感觉是受欺负的小狗回来找主人控诉行凶者的罪恶行径了。
　　他柔声问，怕打扰了此刻的静谧：“怎么啦？”
　　“我被宣魔头骂了，大家知道我是你女朋友了。”顾悠悠闷闷不乐地跟他讲，“然后我今天打得特别差，好丢你的脸哦。感觉是不是我这辈子都只能靠你的翅膀遮风挡雨了。” 说着她又往他怀里蹭了蹭，语气有点儿幽怨。
　　天哪顾悠悠，你什么时候也成了这种一有委屈就往庇护所里钻，并且钻得如此理所应当没有丝毫害臊的人？真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不是这样的啦。”宗介安抚性的拍着她的背，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我知道有一天你肯定会展翅高飞，所以才想尽可能把你在翅膀底下多护一阵。”他的心在有力得跳动，砰砰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里，似乎在叫她不要害怕。
　　“这样啊……”顾悠悠说，“我怎么感觉你太宠我了，这样娇生惯养出来的女朋友会折翼的。”
　　此时已经是八点多钟，市中心的街上还是车水马龙。交相辉映的灯光之间，有两个身影紧紧相拥。他们是偌大拼图里小小的一张，在这个巨大的城市之间划开一道不可打扰的屏障。
　　宗介打开手机喊滴滴打车，另一只手还是牵着她，开玩笑道：“接上就行了，要不要我给你推荐小时候治我脱臼的那个医生？他技术可厉害了，咔擦一声，立马接上，你叫都来不及叫。”
　　几天没来，小公寓的陈设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产生任何变化，反倒依旧纤尘不染，让邋遢鬼顾悠悠看了自惭形秽。二七现在尾巴挺长了，毛也挺长了，就是腿短，不知道不是不是混了柯基血统。
　　见到他们进来，摇摇尾巴表示欢迎，随即哈赤哈赤地跑到厨房门口，端端正正坐下，面前正放着他的小碗。不成文的规矩是，但凡顾悠悠出现在这个房子里，就会带来意想不到的美食。今日份的惊喜是进口鱼肉肠两根，顾悠悠把塑料纸剥开，又用剪刀把肉肠剪成方便咀嚼的小块，二七得到允许后，立刻冲上去吃得不亦乐乎。
　　“你这样子，迟早要把它喂成你。”宗介接了杯温开水给她，自己则走到沙发上坐下来。
　　顾悠悠心中阴霾的乌云消散不少，抱着玻璃杯靠在橱柜边上，怄气地反问：“喂成我这样不好吗？我这么可爱美丽聪明可人……”编到后面不消说，自己都编不下去了，就听见另一边混杂着笑声的回复：“挺好的呀，但是人家是男孩子，被你弄得这么秀色可餐不好吧。”
　　他拍拍沙发上空着的位置：“过来吧，跟我说说宣魔头怎么刁难你了？”于是她听话地坐过去，脱了鞋子往沙发上盘腿坐着，一小口一小口啜着温水，慢吞吞倒：“她没刁难我，是我自己发挥太差了。她说我这样还不如卷铺盖回家，不知道我是怎么进训练营的。”
　　宗介板起扑克脸，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我不管，反正对你不利的在我这里统称刁难。不过同样的话，我才去的时候也被她说过，而且她当时还断言我成不了大器，最后呢本宝宝还不是出人头地了。”
　　“那是个多么励志多么鸡汤的故事啊……”顾悠悠眨着星星眼，“可是她就不会这样说我的队友们。而且据说还表扬了隔壁训练室的队员发挥不错，我感觉好像就我一个人糟糕透顶。”
　　宗介哑然失笑：“哎哟喂我的小朋友，你不看看你打了多少场，他们又打了多少场，杨锦锦的资料我看过，她从s1就开始玩，你的其他几个队友最迟也是s3开始的。你一个s6才入坑的新手，太正常了。”他本来抓了她的手在把玩，手指莹白，指甲圆润，软绵绵地耷拉在他手心里，触感奇痒无比。
　　这句话之后却迎来了迷之沉默。顾悠悠点了头，不知道说什么好，宗介觉得再安慰她就显得虚情假意，也不好再说什么，索性留空间给她自己消化。然后就看见她愁眉苦脸地驼着背，用手在自己脸蛋上戳啊戳，似乎要把脸上所有的肉都挤到颧骨上去才甘心。
　　这种懊恼的样子充满了小女子的特有的情态，他忽然又很想吻她了。但是宗介的理智在负隅顽抗，他想，不能让女朋友这么早就见识了自己的贪得无厌，所以先主动提出了要不要教她花木兰如何避开东皇大招的具体操作，毕竟下午他可是认认真真地把训练赛录像看过一遍的。
　　不出所料，顾悠悠表示还是自个儿琢磨吧，区区小事不能老抱大腿。
　　好的那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进入下一步了。宗介的脸凑过来的时候，顾悠悠已经没有前两次的惊慌失措，反倒是坦然下来。她发现吻这种神奇的东西，来多了是真的会上瘾。
　　就像一块磁铁突然找到了异性的另一半，一旦贴在一起之后，就会想方设法地靠近彼此。然而不同的是，磁铁每次吸引在一起的碰撞是差不多的，吻却是不同的。
　　宗介很懂循序渐进的道理，第一次是为了不让她继续哭，情急之下的神来之笔；而第二次就更深入，也更加缠绵，像是初步品味一道佳肴，滋味妙不可言；至于第三次，也就是这一次，胆子肥了动作也大了。
　　他的唇在她的唇上辗转，按照之前的步骤里里外外吃了个遍，仿佛她的唇上摸着蜜糖，一截灵巧而湿润的不知名物体从唇齿间溜了进来，一举一动都带着试探，又有点耍赖皮的放肆。两性关系永远是个无穷无尽的新世界，他们现在才刚刚驾驶帆船来到进入的港口罢了。
　　顾悠悠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在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从沙发上颓然的姿势蹭了起来，换成跪在沙发垫子上，这样她就比盘腿坐好的宗介高处了半个头。明明是他先吻上来的，最后却变成了她手肘磕在他的脖颈两侧，手抱住他的脑袋。原来以为男生的头发短，摸上去肯定是硬邦邦的，结果没想到也可以是软软的，像是楼下阿姨织的棉絮。
　　宗介的手从后面伸上来扶在她腰上，防止她一头栽倒。他的呼吸急促起来，莫名让人联想到跑车踩油门时的轰鸣。斯巴达勇士顾悠悠用舌头撬开了他的牙关，把刚才被占的便宜悉数占了回去。
　　这招的名字，或许可以取名叫反客为主。
　　最后是宗介强行把502胶水似的女朋友和自己分开了，他的气息十分不均匀，声音有种克制的沙哑：“不行了，再这样下去要出事了。”顾悠悠没懂，深呼吸后道：“什么事？”
　　仿佛有一串省略号从两人的头顶飘过去，宗介告诉她：“你要是个男的自然就懂了。我不行了，这个太要命了……”
　　顾悠悠的回复是黑人问号脸，而就在这时，一直在旁边观摩爱情肥皂剧的二七突发奇想，身手矫健地跳上了沙发。一条长长的，粉嘟嘟的舌头，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舔了下宗介的嘴，然后立刻转身舔了下顾悠悠的，最后伸出舌头在自己嘴边转了一圈儿，露出一头雾水的表情。
　　可能是没搞明白嘴巴到底有什么好吃的，二七大失所望，摇了摇狗头回到了窝里，像看智障一样看着沙发上目瞪口呆的两个人，仿佛在说：“你们真是口味奇特，连人都吃。”
　　宗介和顾悠悠对视一眼，鱼肉肠的香味正在往口腔里面扩散，他们疯了一样冲去厕所洗嘴。


第54章 Chapter 48
　　被狗用舌头狂甩嘴唇, 顾悠悠的内心是绝望的。而当她打开住宿房间的门时，迎接的就是排山倒海一般的惊讶和拷问。之前说是重名的李姿情绪最为激动, 恨不得掐断她的脖子。
　　“快快快！我们瓜都准备好了，你快点告诉我们你们是怎么相知相遇的！”杨锦锦也是心急火燎, 专门给她搬了张凳子坐下，“怎么感觉活脱脱就是电视偶像剧啊！”
　　不过室友们最关心的问题居然是：明天早上还有得蛋糕吃吗。
　　美食转移了他们对事件本身的注意力，顾悠悠松了口气，揉了揉酸疼的太阳穴说：“不知道他们明天早上会不会过来，如果要来的话可能有吧。”
　　杨锦锦拽着她的手臂道：“悠悠，我真是好羡慕你啊……没想到你真的是R的女朋友！好幸福！”
　　顾悠悠只能反复和他们强调“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并且用各种花言巧语劝服了作势要拿刀砍她的室友们, 他们也会遇到自己生命中的R。好在她口才不错，才没被合伙谋杀。
　　接下来的几天里，宣魔头的出场率居然降低了, 取而代之的是正式队员的出现。毕竟小组长不是坐等白痴的废物，他们每天下午会抽两个小时来看自己的小组组员打训练赛，进行现场的细节指导。
　　宗介思考过要不要收敛一点, 装作秉公执法的样子，后来选择了放弃。一是他看见顾悠悠就把控制不住把“指导别人打游戏好无聊”的生无可恋收回去，二是反正全训练营都知道她是他女朋友了，还遮遮掩掩地干什么。
　　所以每天早上顾悠悠的寝室都会收到不重样的早餐, 但凡自由活动时间顾悠悠就会人间蒸发, 然后在集合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训练室。组员皆道：“R对女朋友宠得简直丧心病狂, 每天训练的时候都是一嘴狗粮。”
　　这种说法的起源，要归咎到宗介的懒惰上。
　　他懒，所以指导的时候就喜欢光说不做。要么就是坐在旁边的小沙发上，时不时来一句“刚刚那儿打野走位有问题，明明知道钟馗要r闪还往前冲，应该在团战边缘寻找进场机会。”要么，就是让某个组员把手机让出来，他现场演示一遍操作。
　　他懒，所以轮到指导顾悠悠的时候干脆连递手机的步骤都省了。顾悠悠尴尬地吐吐舌头，她又犯了误判的老毛病，所以达摩空大。一只手忽然撑在了她面前的桌面上，另一只手随即也落下来，刚好把她包裹在中间，手里的手机就不翼而飞了。
　　“看好啊，我给你演示一下该怎么预判。”宗介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话，却不用公事公办的态度做事。他硬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把顾悠悠禁锢在了自己怀里，虽然没有明目张胆地抱上去，但这种姿势也八九不离十了。
　　顾悠悠害羞，但在用脑袋不小心撞了两次他的下巴，疼得眼冒金星，但被撞的人却纹丝不动之后，终于老老实实地缩在他的手臂之间，试图集中注意力看演示。最最要命的是，当她的脑袋尖，带着风火轮的力量，往上蹿，然后撞到宗介下巴的刹那，另外九双眼睛都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这边。
　　宗介好像不痛，继续操作游戏人物，平铺直叙地说：“比如在这里，你看到兰陵王的感叹号，就可以感谢他送来的蓝buff了。不用等他大你，觉得差不多了你可以凭空往墙上踢，一半都能踹中。”
　　被圈在他之下的感觉，其实很温暖。他的手臂把旁人的目光都隔开了，别有一番保护的意味。操作完，宗介就一根一根掰开她僵硬的手指，把手机塞回去，大功告成地拍拍手，又坐回小沙发上去了。
　　不过虽然R看起来教得吊儿郎当，提点却十分到位，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所在，让在座的组员都十分钦佩。然而在场的人中，顾悠悠可谓是进步神速，快到被怀疑开了小灶。
　　顾悠悠选择了闭口不谈，如果让人知道晚上宗介给开的不是小灶，而是饕餮盛宴，怕是要被碎尸万段吧。
　　如果有人会在半夜十二点来到训练室刻苦用功，就会发现再最角落的小房间永远灯火通明。
　　因为发现了自己和真正优秀的人之间的差距，她就下定决心要努力赶超上去，所以拜托了宗介帮忙。两人晚上也不堆在沙发上腻歪了，而是分析过往比赛视频，从前关于打法零碎的只言片语，也被他组合成完整系统的打法讲给她听。什么叫做梦都在反野，顾悠悠算是见识到了。
　　有一天晚上讲开局的几种常见形式时，她居然白眼一翻，就睡着了。宗介把在对面反野的尺度讲完，准备告一段落休息一下，从平板上转过头去，就看见顾悠悠双手叠好放在桌上，用小学生典型的静息姿势趴着，肿泡泡的眼皮已经合上。
　　睡眠向来很浅的她中途还是醒了几次。先是身体腾空的时候，轻飘飘地似乎要羽化登仙。那时候她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宗介正在一手从她腿下伸过去，一手托住她的背要把她抱起来。
　　“继续睡吧，我送你回去。”他的声音缥缈，话音未落她已经又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后来是空间转移的频率让她半睁开了眼睛，隐隐约约能看见天花板的顶灯。没有脚步声，他们应该是走在普乐地毯的走廊里，现在已经空无一人。随着宗介的步伐，她也晃晃荡荡地一起一伏，稳当起见，干脆伸了手圈住他的脖子，把整个人吊在了他身上。
　　这一次他像是很抱歉吵醒了她，沉声道：“快到了。”
　　眼睛一睁，刺耳的闹钟快要把她的耳膜戳破。顾悠悠的起床气腾得冒了起来，才想到今天是第二次基本测试成绩公布的日子，顿时来了精神。刚从床上坐起来，铺得好好的被子就从肩头滑落。有光芒从百叶窗的缝隙里直射进来，空气里弥漫着清晨的味道。
　　“太劲爆了！帅炸了！”杨锦锦接受了R女朋友的现实，却没有放弃对他狂热的崇拜，“你真的是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女人！”她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和顾悠悠通报昨晚的屠狗现场。
　　据说一宿舍的人都洗漱完毕准备睡了，终于听见刷卡开门的声音响起，就准备联合起来讨伐第n+1次晚归的顾悠悠，一定要打探出她和R又干什么去了。结果门打开的那一刻，他们瞬间懵逼。
　　“你又去哪里和R共度良宵了呀？”李姿当时的问句都脱口而出了，就看见R本人，有血有肉的本人站在门口，礼貌地问了句：“方便我进来吗？”他路过李姿面前时悠悠地看了她一眼，后者立刻咬了舌头痛得泪光闪现。
　　三位室友头点得像安了振动仪，忙不迭道：“请进请进。”
　　于是R就那么维持着他风度翩翩的形象，表情没有任何害羞或者不好意思，就只是像抱着女朋友回卧室时应该有的沉着冷静，走到了顾悠悠的床边，然后换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手掀被子。
　　动作娴熟老练，整个过程毫不拖泥带水，以至于顾悠悠被放到床上的时候都没有醒，只是往他站的位置滚过去靠了靠。即使是在梦里，她也知道要时时刻刻看好自己的个人财产，宗介刚把她放好，她就勾住了宗介的胳膊，怎么也不放开。
　　然后有透明的，温热的液体从她的嘴角滑落，黏糊糊地滴到宗介手上，俗称——哈赖子。
　　这时候三个室友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倒吸凉气的声音呼之欲出，宗介还专门对他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帮顾悠悠把被角掖好，最后理了理她耳畔的鬓发，去洗手了。
　　这时候顾悠悠才意识到，早上嘴角花白色的干壳，是事出有因。怎么就偏偏在昨晚梦到了吃马卡龙呢……
　　杨锦锦还在绘声绘色地描述昨晚的情况：“所以我们就做了一些不义之举，让今天的早餐变得更加丰富！”她说这话时，客厅里传来李氏姐妹的奸笑，像是碰瓷成功的犯罪团伙正在分赃。
　　我的妈呀！顾悠悠在看到四套完整的英式早餐时，血液上脑，陷入了崩溃。这可是自己一直都舍不得去吃的那家天价早餐啊……
　　“你们敲诈了他？”她哭丧着脸看向三位仁兄。
　　“nonono……我们不会敲诈的。”李姿笑得很奸商，“我们告诉R，你想吃这个很久了，但自己舍不得吃，前两天还在疯狂给我们推荐。”
　　顾悠悠看着金黄酥脆的土豆塔，欲哭无泪地仰天长啸：“你们这些人！真的是！上帝派来的！坑逼！专门坑我的！”她声泪俱下地和宗介控诉室友，他却只是笑：“无所谓的，就当是给你第二次测试进步的奖励。”
　　这就要说到一句古话了——“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虽然顾悠悠的起步基础低，但在魔鬼补习下成效明显，在第二次基本水平测验的时候，她的排名从五十三升至二十三，并且还在不断上升。
　　宗介看着也颇有成就感。在走廊上偶遇宣魔头，她难得出现赞扬之色，忍不住主动和他道：“你女朋友学习能力还算不错，愿意付出，比那群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小女生好多了。”
　　“不然呢？”R理所应当地答道，眉目间尽是骄傲之色，比他自己拿了奖还高兴，进电梯时都开始吹口哨了。
　　这一对在这边卿卿我我甜甜蜜蜜，霍夜辰就比较惨了。
　　他组上的情况比较特殊，作为一只有家的狗，主人却不在训练营。为了防止和异性相处摩擦出不可描述的火花，然后被莫婉然乱棍打死。在第一次和组员见面的时候，他就惊恐地摆着手强调：“我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所以我不碰你们，你们也千万不要碰我！珍爱生命，千万不要碰我！”
　　一个组员忍不住问了句：“组长你是不是……长虱子了……”
　　即便如此强调，春心萌动的妹子们看到阳光可亲的大男孩，还是忍不住开撩，想方设法地制造和他说话的机会。于是有一天晚上他跑去和莫婉然讲：“他他他他们居然……居然……说看不懂我的示范，要手把手地教！”那种恐惧的神色，和名画《呐喊》有的一拼。
　　隔日莫婉然就出现在了训练基地，阿夜端茶倒水秒变乖巧的家庭煮夫。由于莫婉然实在毒舌，对于觊觎自己男朋友的人更是不客气，很快，有人开始说阿夜的女朋友是宣魔头二号。
　　谣言散布了一圈儿，传回到霍夜辰耳朵里的时候，居然变成了“阿夜女朋友是宣魔头”。
　　“我真是日了哈士奇了。”他后悔道，“当时我为什么不让然然来训练营呢？就算过不了最后，这段时间也能天天待在一起，那些女的也不会这么猖狂……”
　　“早跟你说了，一边儿后悔去吧。”R白他一眼，把顾悠悠训练赛的缺点逐一记在小本本上，目不斜视道，“去去去别烦我，我干正事儿呢。”
　　同样也是这天，晚上训练营的微信群又发布了重磅消息，公布了最终审核的方式。亏得俱乐部想得出来，最后的考核居然是“和组长solo，通过与否将由十位组长共同判定”。
　　“哎哟，幸好我家然然没来啊！”阿夜阴阳怪气地又来打扰R，“你还嘚瑟！还嘚瑟！看吧，嘚瑟的结果就是：伉俪反目的日子提前到来！嘿嘿嘿！”那得意洋洋的表情，简直有让人有上去挥两拳的冲动。
　　R居然也陪着笑了，只不过眼底的深水渐渐结成寒冰：“呵呵，你哪天要是敢给悠悠投不通过，我才让你知道什么叫反目。”
　　正在吃雪糕的阿夜忽然感到了冬日的肃杀。


第55章 Chapter 49
　　虽然室友们智障中带着友善, 其他人就不见得如此。顾悠悠最开始察觉到事态不对劲，是她开始接二连三掉东西的时候。不是什么贵重物品, 她把橡皮放在训练室的桌面上，出去接了水回来橡皮擦不翼而飞。后来把水杯放在食堂, 人去打菜，回来水杯无影无踪。
　　偶尔掉东西是粗心大意，三天两头掉东西就是另有猫腻了。旁人的不友善也逐渐显露出来，有人会在排队吃饭的时候故意排挤她，就像中学生拉帮结派那样。表现尤为突出的，有个还同在R队伍里。开始她的敌意并没有如此来势汹汹，在误打误撞碰见R亲昵地拉着顾悠悠的手逛商店之后, 仿佛吃了□□, 冷嘲热讽顾悠悠是靠关系进训练营的，一心想着攀上枝头变凤凰的
　　顾悠悠以为清者自清，这种暗地中伤别人的小把戏, 正常人都知道不可信。但训练营里不乏从小教育不良，带着痞气的社会少女，硬是助长着歪风邪气, 倒搞得像是顾悠悠被孤立了。
　　总有刁民想害朕。
　　有一天下午，外面雷电轰鸣在下暴雨，训练照常进行。天气影响了男队的行程，他们在来的路途中堵上了车, 导致没能按时出席。本来打得好好的, 该女生忽然很不客气地嚷嚷：“顾悠悠你刚才那波怎么打的啊？居然卖我？什么意思？”
　　顾悠悠心平气和地解释给她听：“你上太快了, 我还没进场你就闪现进去，我没办法救你。”没想到却冒犯到了对方，脾气一上来，对方直接把手机往桌上一甩，就看见苹果手机旋转着在桌面上滑开老远。
　　“卖队友你还有理了？要不是你在后面想抢人头迟迟不上，我难道会死？搞没搞清楚状况，就在那里开黄腔……”女生手按在桌子上，冲这边吼。
　　杨锦锦见气氛不对，立刻出来打圆场：“吴敏别那么激动嘛，不就是场训练赛，双方都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多练几次配合就行了。”话音未落，被称作“吴敏”的女子洋气地双手环胸，怒气冲冲地打断了她：“少来凑热闹，明明就是她操作有问题。你这样打我们最后根本就进不了正式队员名单，拖我们后腿让大家努力白费很开心吗？不会玩就不要玩！”
　　语毕，进门处的盆栽似乎都抖了抖，被母狮子发飙的样子吓得掉了片叶子。
　　顾悠悠顿时明白了，无论自己的操作多么无懈可击都没有用，这人怕是存心找茬。但是她也没打算要做无谓的让步，不卑不亢地说：“首先，我没有拖你们的后腿，十个人里面我排第三；其次，刚才是你闪现失误过早进团，不服气可以拿着录像去找教练，看看是谁太过激进；最后，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对我产生了偏见，但是我希望至少在比赛的时候，你能够放下个人恩怨，融入团队。”
　　吴敏显然没有料到她会这么义正言辞地反驳，语塞了片刻，放弃了正面硬刚的形式，坐下来边继续训练，边压低声音，像在自言自语：“还不就是靠关系进来的，就觉得高人一等了，有什么好嚣张的。”
　　这句话触及了顾悠悠的底线，她进入训练营以来，为了证明自己做得难道还不够多吗？排名从五十三到第九，全都是她晚上用不厌其烦的练习换来的成果，然而无论她怎么努力，取得的成就都会被归咎到R的关系上去，似乎都不是她应得的。
　　顾悠悠忽然从梁静茹那里获得了勇气，毫不避讳地盯着吴敏道：“不服solo吗？我让你三个人头。”吴敏中了激将法，当即果断地答应下来，心里却有不祥的预感冉冉升起，对方突然和刚才判若两人，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从容淡定，还有自始至终嘴角完美的弧度，和记忆里某个人极为相似。
　　然后她想起来了，R大开杀戒前，就是这种表情。
　　“如果我输了，我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在饭堂宣布我是找关系进来的；但是如果你输了，”顾悠悠顿了顿，她的眼睛倏地点亮，仿佛藏着狮子，让人没由来地心惊，“如果你输了，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我道歉，怎么样？”
　　吴敏嗤之以鼻：“好啊。”
　　所以众目睽睽之下，顾悠悠有史以来第一次，把人堵在泉水门口揍。她完全没有手下留情，对面出来一次杀一次，比开了“极速回家”挂的回泉水效率还高。
　　一局结束，吴敏气得坐不住，踢开凳子就起来往门口走，肩膀剧烈地起伏，鼻孔也扩张到最大，让人很担心如果她情绪再激动一点，脸上厚厚的粉底就会开裂成块，哗啦哗啦掉在地上。相比之下，顾悠悠就淡定得多，她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并没有多少喜悦，只是冷然地和吴敏对视着。
　　输得体无完肤，脸上着实无光。
　　于是出门的时候，吴敏忍不住伸手推了她一下。其实是两根指头并拢，使劲戳了下她肩胛骨和锁骨交接的凹陷处，她冷不防撞在玻璃门上，背后撕裂的痛反而让大脑异常清晰。
　　顾悠悠皱眉，目光锁定住吴敏道：“膨胀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老子整死你。所以她打算，如果吴敏下一步再有任何的轻举妄动，她多年没亮出的铁砂掌就要重出江湖了。果然没有低估吴敏“嘴上功夫不够就用手上功夫代替”的坏习惯，看这咬紧牙关怒发冲冠的样子，是要给自己一耳巴子的架势了？
　　大庭广众之下出手打人，很不妥哦。
　　“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还真当自己了不起了是吧？”吴敏咬牙切齿道，顺势就要一巴掌汇过去。围观的几位队友看到吴敏抽出手，奋力往顾悠悠脸上挥过去，眼看着已经来不及阻止，都花容失色地捂住自己的脸，仿佛那一巴掌是感同身受，要落在自己粉嫩的脸蛋上。
　　当然最后吴敏没能得逞，不然现在顾悠悠应该在整形医院里躺着了。她举起手来的时候，就和电视剧的女配一样，死死咬着嘴唇，但是戏太多了的缺点就是动作慢了。劲风到了顾悠悠脸旁边时就戛然而止，有人眼疾手快地挡在了她之前。
　　R正站在两个人中间，像一堵坚不可摧的高墙，把顾悠悠严严实实地挡在背后。他偏着头，手里正抓住吴敏的手腕，丝毫没有怜香惜玉，那白皙的手腕上都有按压下去的红印子了。而吴敏泛白的嘴唇和眉毛之间深深的褶子表明，的确是很痛了。
　　“怎么？”吴敏虽然挣扎了一下，R却没有任何要放手的意思，他的口气冷冰冰的，像刚从南极科考回来，“不是想打人吗？继续打啊，只要你下的了手。”
　　顾悠悠从来没见过这么生气的宗介。他打比赛的时候，气势如刀锋般凌厉，但很少能感受到能和此刻相提并论的怒气。似乎他张口闭口，从嘴里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断金的利剑，还染着热腾腾的鲜血。
　　其他人也懵了。他们印象中的R都是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即便有了女朋友之后，对粉丝也很温柔，如今却摇身一变成了低气压中心，正在往外源源不断辐射着冷空气。
　　吴敏本能地狡辩道：“我没有，是她先……”她说得越来越小声，也越来越心虚，在滴滴答答的雨声中，细若蚊蝇，最后竟闭上了嘴。
　　“不好意思，我不瞎。”R冷哼一声，终于放开了她，此时吴敏的手上已经是一圈儿斑驳的红印了。他双手揣在裤袋里，身上还有外面雨的潮湿气息，然后往吴敏的方向走了一小步，略微俯身，吴敏随之不自觉地退开。
　　R却嘲讽地笑：“我脾气不好，所以不要惹我喜欢的人。”与此同时，一个炸雷在天空中打响，仿佛有千军万马踏铁而来，十分应景。
　　后来顾悠悠这个名字在训练营里变成了传奇，再也没有人敢传播“她是找关系进训练营”的风言风语。据说从前有一个叫吴敏的女子，自讨苦吃要刁难顾悠悠，先是不懂事地拿了她的东西，然后公然挑衅，结果呢？
　　结果她第二天就从训练营蒸发了。
　　晚些时候，大家都收拾着准备去梦周公了，男队的训练却还有半小时，正在休息的间隙，阿夜兴冲冲地跑过来通风报信，直奔宗介面前道：“哇你听说今天的事情了吗？”
　　R饶有兴趣地把下午训练赛的视频调出来看，惊奇的是，在众多的开房间5v5中，竟然有一场墨家机关道，看到顾悠悠选韩信的时候，他的笑意加深，随口应付阿夜：“什么事情又这么大惊小怪的。”
　　“就是顾悠悠和另外一个人起冲突的事情啊！据说他们两个solo了一把，然后你家妹子大获全胜，输家还在吃饭的时候，站在凳子上用喇叭道了歉。”阿夜啧啧啧得感叹，“这心狠手辣的风范，简直和你如出一辙！另外那个妹子丢了脸，以后在势利的训练营里怕是很难混下去了。”
　　“哦原来你说这个啊……”R觉得索然无味，“她反正也不用混下去了，早就踢了。”
　　阿夜顿时被水呛到，两个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踢了？就这么毫无理由地踢出去了？”
　　R斜瞄了他一眼，悠悠地问：“什么叫毫无理由？你的意思是，难道我还得把她留着继续欺负我女朋友？”
　　“骚啊老板，这么护短。”瓜某人伸着脑袋过来凑热闹，朝R竖起大拇指，“要的就是你这种蛮横不讲理的气势，可以，很符合R的行事风格。”
　　“杀鸡儆猴而已。”R摆摆手，不愿再多说，“换成是莫婉然，你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不会的。”阿夜信誓旦旦地保证，“不消我动手，莫婉然一个人就能把对面打成粉碎性骨折，我只需要去医院赔这种倒霉蛋的医疗费就行了。”


第56章 Chapter 50
　　女团训练的最后一天, 阳光意外明媚，和终极审核的丧钟对比, 形成一种奇妙的反差感。顾悠悠心下紧张，她将是整组第一个和R单挑的队员, 走路的腿都软绵绵的，结果一下楼，被排面震慑住了。
　　Ruin战队全体成员都穿着黑色修身队服坐在长沙发上，背后金面队标振翅欲飞。曾经谁说：“Ruin这代人，退役后组合出道不成问题”，长腿细腰却不文弱，活脱脱一队男模。特别是R, 他不笑的时候, 就褪去温润的光泽，五官流畅又不失锋棱，相机随便一拍, 都是封面硬照。
　　顾悠悠咽了咽口水，被无滤镜盛世美颜呛了嗓子。
　　女团的选拔最近热度很高，各个队伍也在积极准备, 作为人气王的Ruin战队，吸引来了专门负责休赛季跟踪报道的“王者先锋”节目组，会全程跟拍此次的审核。
　　当然应观众要求，对男队的采访也是必不可少的。记者也是有备而来, 从采访开始就把话题往热度最高的八卦上面引。大训练室的最中间, 用警戒线围出一个正方形, 外面堆满了围观少女，里面主持人拿着话筒，从最左边的风凛开始一路问过来。
　　问题是：Ruin战队队员理想型大揭秘。
　　回答一个比一个钢铁，从“女孩子是什么？我只知道王者荣耀。”到“肤白貌美大长腿”层出不穷。透过人头之间的缝隙，顾悠悠看见R没有立刻作答，反而是掏出手机开始搞事情，口中还念念有词：“让我归纳一下女朋友的微博先。”说完当真一丝不苟地翻起来。
　　主持人被搞得哭笑不得，另起话头道：“R，我听说啊，你的女朋友今天可是要加入到和你solo的大队中，你会不会忍不住放水呀？”
　　R耸耸肩，往沙发背上随意一靠，他显然是看见顾悠悠了，笑得意味深长又令人信服：“放心吧，我绝对不会放水的。”那双撩人的眸子水光潋滟，浅浅得透着波光，像在暗示顾悠悠什么难以启齿之事。
　　的确是难以启齿之事，顾悠悠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昨天晚上恶补训练结束，两人坐在沙发上看比赛录像。反正夜深人静，宗介把训练室四面的百叶窗都拉下来，昏暗的光纤酝酿出难以抵御的香气，就难免缠绵一会儿。顾悠悠蜷着身子缩在宗介怀里吃草莓，而宗介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着她的背，像在抚摸撒娇的猫。
　　他的指尖在脊柱的曲线上游移，轻飘飘地划过去，像在摸索极乐世界的大门，不过点到为止，最多到腰椎，一寸不多。但是每过一会儿，那双带着魔法的手，就会停顿片刻，仿佛欲言又止。
　　“你对明天的solo，有什么想法？”半晌，宗介开口。
　　顾悠悠拿起一颗草莓塞到嘴里，含糊不清地回答：“能有什么想法？跟你solo难道还有胜算吗？”
　　“说不定我心情好，就让你赢了呢。”R嫌弃比赛视频太闹，索性关掉了声音，专专心心请君入瓮。不出所料她上当，小脸上一抹云彩升起，充满希冀地问：“啊，那你怎么才能心情好？”
　　某人满意地哼哼：“你贿赂我，我心情就好。”能明目张胆地让别人来贿赂自己，这脸皮厚得也是没谁了。
　　“那我怎么贿赂你？”顾悠悠顺着他的话继续说，草莓在嘴巴里溢出甜蜜的汁液，让形状优美而饱满的嘴唇也带着美好的色泽，典型的——诱人犯罪。
　　“你喂我吃草莓。”R流畅地回答，他似乎在笑，昏昏沉沉的夜色中也能看见两颗小虎牙。
　　顾悠悠却愣住了：“就这么简单？”
　　R十分愉快：“就这么简单。”二傻子顾悠悠随即拿了个草莓，喂个水果有什么好害臊的，她的动作大大咧咧，但是很标准，连高度都与宗介匹配，他张嘴就可以吃。
　　千算万算唯一算漏的，是身为女朋友的觉悟。
　　宗介的嘴始终闭着，丝毫没有要配合的意思。顾悠悠不由得开始琢磨，难道他是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铁血到底？约莫三十秒，她的耐心耗尽，不解地说：“你不吃我自己吃了。”
　　在整个她缩手的过程中，他的表情依旧漫不经心，而且一成不变，却在草莓刚刚落入她口中时，毫无预兆地俯身。有什么软软的东西蹭过她的嘴唇，火花飞溅，接着她嘴里一空。
　　顾悠悠的瞳孔放大，似乎不明白怎么到嘴的草莓，就这么被叼……叼走了？她伸出手指摸摸嘴巴，确凿是没有食物的踪影，而宗介亮如星辰的眼睛在黑夜中十分夺目，正心满意足地看着她。而一动一动的腮帮子，可想而知草莓的下场了。
　　“你……”她嘴一瘪，像是要哭出来般垮着脸，“又亲我？”天呐男人真可怕，自从发现了亲吻在她接受范围内之后，就三百六十五种不重样儿地开始想方设法吻她，不知脸皮为何物，主管自己苏爽。
　　宗介的脸上写着“亲的就是你，怎样？”，随即意犹未尽地在那粉唇上小啄一下：“当真是甜，下次还买他们家。”
　　对，她反复劝告自己接吻乃是情侣的日常，实在不必大惊小怪。但是刚才R若有若无递过来的眼神，着实让她心尖尖都颤了一下。顾悠悠努力把昨晚的羞耻记忆从脑海里删除，沉下心去思考一会儿怎么对付他。
　　事实证明，R的“我绝对不会放水的”，是天底下最大的屁话。
　　红方先选貂蝉，他就秒选庄周，当摄像机转到他面前的时候，还大言不惭“自带净化可以防止貂蝉叠印记，没毛病。”坐在裁判席的其他几位对此早有预料，旁人可能不知，R这人是出了名的护短，宠妻宠得蛮横不讲理，前些天队里开会商量评分标准，大家七嘴八舌挑剔的很。就只有他从头到尾
　　一路绿灯赞成票，唯一的要求就是“管你们怎么定规则，反正悠悠能过就行。”那时候笑得一脸春光灿烂，这副样子拉出去不知道又要收获可怜少女的芳心。
　　瓜某人彻底无语：“你就没想过她发挥失常硬是过不了吗……”
　　R的单眼皮还是垂着，长得过分的睫毛卷曲而出，一句阴森森的：“她怎么发挥无所谓。就算她选哈士奇solo，你们也给我当哮天犬供着。”在会议室里悠悠飘散。
　　结果顾悠悠没选哈士奇，R选了鱼。不过她的操作很惊艳，走位的预判准得令人毛骨悚然，即便脱开R这层关系，其他裁判也会毫不犹豫选择通过。连宣魔头都说：“R这小子放水归放水，教得……还是差强人意。”
　　既然选拔通过，顾悠悠也可以放放心心收工回家了。市中心离她家并不远，打的也就二十分钟，是以下午两点，她已经舒舒服服得蜷在被窝里，准备好颓废人生了。
　　正睡得迷迷澄澄，特别设置的电话铃声划破了寂静。
　　是R，起床气立刻烟消云散。
　　可是听筒里传出来的是个糯糯的妹子的声音。艾玛，顾悠悠怀疑自己幻听了，反复确认，是个女声无疑。所以R这是什么高端操作，她有点不明白。
　　“那个……请问是顾悠悠小姐吗？”电话那头妹子有些焦急，语调迟疑，移速却不慢，“我是Ruin战队此次代言NIKE海报拍摄的助理小周，R选手想请您到现场来一趟，地址是……东子桥3号摄影棚。”
　　听到是R请她过去，顾悠悠清醒了不少，赶紧答应：“好我马上过来。”随即起来三下五除二换了衣服就往门外冲，还被插线板绊了一下，就听见老妈在阳台上吼：“这么着急你赶着去投胎啊！”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到这么正式的摄影棚里，掀开厚厚的帘子进去，灯光如虹，场地很宽，旁边还用衣架挂着各式各样的服装。工作人员都来去匆匆，除了扣住她身份证的保安，没有人注意到她的闯入。
　　上个月NIKE正式敲定Ruin战队成为新一期产品的代言人，并且将以“生而无畏，战至终章”为主题拍摄一系列的宣传海报，限定款运动鞋也会作为周边产品同步推出。
　　再往摄影棚的深处走，地上开始出现铺陈好的摆设，背景板的前面做了精细的场景布置——营造的是街头涂鸦的氛围，通过冷色调的变化以及略微阴沉的拼接搭配凸显主旨：狂霸酷拽炫。
　　顾悠悠就往那边看了一眼，就再也挪不开目光。怪不得说Ruin是王者荣耀电竞圈的颜值担当，而R是颜值担当中无法超越的珠穆朗玛峰。她看到他的时候，他正斜靠在一个类似于梯子的物体上，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人工雨水从天而降，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前额的发丝落下来，滴到高挺的鼻梁上，拉出一条透明的丝线，然后是线条分明的下颌和滚动的喉结，突出的锁骨，一路滑到领口里面去。
　　说起来你可能不姓，R看上去身材颀长瘦削，没想到却是精壮有肉，他按照指示摆pose的时候，要扬起胳膊把手放在后脑勺，居然有肌肉……
　　顾悠悠看得呆了，她从未见过这种气质的R，少了平时的温润如玉，取而代之的是阴郁桀骜，带着社会少年特有的颓痞，眉眼冷淡。
　　“哎哟姑奶奶，你终于来了……”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突然窜出来的霍夜辰拖到一边，而站在衣架旁边的搭配师立刻翻找衣服，在她身上比划起来。顾悠悠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推进了更衣室，霍夜辰在外面解释道：“R真的是个祖宗，要让他拍个情侣装的场景，这家伙死活不愿意和模特拍，非要喊你来，所以让小周打电话叫你过来了。”
　　原来是这样。
　　顾悠悠换了衣服，又被光速送到了化妆间，于是又一个小姐姐拿着各种刷子和化妆品在她脸上一阵扑腾，还夸她“美人胚子”。化妆完成，镜子里当真是个烟熏妆的美人。
　　五官立体，眼角上挑，厌世而冷艳。
　　“这真的是我吗？”她的心里充满了问号，但还是乖乖往摄影棚走去。
　　R远远看到一个人走过来，牛仔热裤加帆布鞋，上衣则是宽松的斜一字肩。他眼神暗了暗，伸手摸鼻梁，装作没有听见旁边的打杂小妹在夸他帅。
　　很快，顾悠悠也明白了为什么R赖死赖活都不愿意和女模特拍这广告，她只想夸他干得漂亮。因为有的姿势，实在是有点——不可描述的亲密。摄影师经验丰富，知道怎么拍才能将吸引人的效果最大化，第一张让R用大拇指从嘴唇上抹过去，第二张把顾悠悠推上了台子。
　　“我拍真的没问题吗？”顾悠悠试探着问，她又不是专业的模特，就算妆容对上了号，气场也不够吧。
　　R接过助理递来的毛巾，不以为然道：“我看你没哪点比模特差，而且这样拍起来我比较入戏。”说实话，他素来讨厌这种摄影棚，灯光巨亮，像是要把人烤化，如果不是女朋友在这里，他早就拍屁股走人了。
　　摄影师做好拍摄准备，指挥道：“你们靠近点，顾悠悠你给R擦头发，要有那种黑暗中相依为命的感觉。”
　　R听话地低下头，被水打湿后，他柔顺的头发变得乱乱的，刘海也凌乱地耷拉在额前。顾悠悠才发现他这么白，在打光之下，偏偏唇又是血色的红，颇有点儿病态美少年的感觉。
　　她搓着毛巾，毛巾包在他脑袋上。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摄影师似乎一直没有找到满意的角度，也没喊停。他也不嫌腰酸，撒娇地甩了甩脑袋，像只顺毛的狼狗。
　　宗介突发奇想掀了毛巾。
　　淡黄色的毛巾被抛到空中，然后展开，徐徐落下，盖在两人头上。毛绒绒的黄把他们和外界隔开，她的眼里只剩下他的脸。在不断渗透进来的水丝之间，一切都湿淋淋的，他黑曜石般的眸子朦胧，带着雾气。
　　摄影师在外面拼命叫“OK”，姿势不变的两个人好像遁入空门，无动于衷。
　　两人的距离近到顾悠悠忘记了呼吸。
　　宗介得寸进尺地靠过来，用鼻尖触了触她的鼻尖，带水的皮肤丝滑，像德芙巧克力。
　　他的鼻尖微凉，她的心神荡漾，像丢了魂魄。
　　外面的人都在窃窃私语，却看见那张毛巾动了动，随即被宗介从侧面扯下来。人人都说，天才少年R，只为电竞而生，带着温文尔雅的面具，却无形中拒人千里之外。
　　重点是，从来不近女色。
　　现在看来，纯属瞎扯淡。
　　下一个姿势就更加露骨了。摄影师也没客气，直截了当地让宗介半靠到台子上，然后顾悠悠跨坐到他身上。无奈桌子实在是高，顾悠悠在是在工作人员两边开工的情况下，被架到宗介身上去的。
　　说实话，平时她绝对不会采用这种敏感坐姿。但是海报拍摄，没办法的事。她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宗介身上，根本不敢回过头去看摄像头。这种姿势实在引人遐思，加上服装师选的衣服也是性感，领口垮掉，露出圆润的肩头，看上去几分旖旎，几分轻佻。
　　“你俩的表情能不能享受一点？别跟蹲监狱似的！”摄影师大叔又发话了。
　　顾悠悠无语，她尽力不要上半身全贴在宗介身上，这么尴尬的时候你还喊我享受？享受你个大头鬼。不过好在宗介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双手扶住她的腰。
　　微妙的感觉又顺着腰开始往上爬，她不自觉地咬唇。
　　摄影师道：“准备好，女生回头，男生亲一下她的肩膀，朦胧一点的那种。”他们照做了，但是这种男女位置很别扭，而且顾悠悠胯部的韧带，说实话，酸酸的。然后她扭了扭身子，两只手各种乱撑，试图寻找个舒服点的位置，让两个人都轻松点。
　　“悠悠，别乱动。”宗介忽然哑声道。低沉的音色像翎羽从她心上缓缓摩挲，带来意想不到的痒。他忍无可忍地制住顾悠悠无处安放的小手，眼底波涛暗涌，深不见底。
　　顾悠悠还是很不舒服，她觉得很热，而且不喜欢大庭广众之下贴烧饼一样贴在宗介身上的感觉，就不饶人地回嘴道：“我就耍流氓了，你拿我怎么办？”
　　“是么？那你耍吧。”他趁着工作人员转头交流的功夫，撇过头来轻轻撕咬她的耳垂，她的鸡皮疙瘩顿时过敏似的起了一串，整个人都软得在往下滑，耳边有人轻声道：“就怕轮到我耍的时候，你招架不住。”
　　就这样，她一败涂地。
　　顾悠悠收到了危险的信号，当即缩了缩脖子，服服帖帖地环住了他的腰，即便如何不舒服，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宗介松了口气，满意地把她往怀里搂了搂：“这才乖。”


第57章 Chapter 51
　　最近电竞圈在疯传NIKE的海报正片, 该官方微博发布当日转发量就破了千万，可见人气之旺。而且, 热搜榜从此之后就被“R□□”“R性感美男”等词霸榜，点击居高不下。第一次入圈的小萌新还以为R是个三级片明星的圈儿名。
　　“兄弟, 你的心思不对啊。” 霍夜辰找来崭新的一张海报，啪得一声铺在R面前，“那欲求不满的眼神也太色情了吧……”R挑眉，往照片上扫了一眼，图片上他微眯着眼睛，脑袋搁在顾悠悠的肩膀上，眼里仿佛醉酒的迷蒙, 经过了后期处理, 皮肤更加苍白，而质地良好，高清镜头下依旧像牛奶一般。
　　不过这个姿势, 这个表情，当真是色气满满。
　　最要命的是，粉丝眼中的R神, 那个十六岁横空出世的电竞传奇，亲自转发了该微博，还送上七字真言“我家悠悠真好看”，把女朋友粉的心伤得心血淋漓。他们天天撕心裂肺地喊着“老公”“男朋友”的人, 如今居然当着互联网前这么多对眼睛的面儿——
　　红果果地秀起了恩爱！
　　然而此时R已经变回那个三好少年, 坐在沙发上剥桔子, 一板一眼地问：“有什么问题吗？我不就陈述了事实。”
　　“你知不知道你和顾悠悠现在已经快被传疯了？我们战队的官博都已经沦陷了……”霍夜辰有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无力感，不过顾悠悠当天的妆容的确挺好看的哈。但是他要坚定立场，讨伐R无耻的发狗粮行为：“我昨天刷博还刷到了一个狗血帖子，说是要深扒你俩的罗曼史。还有什么写CP同人短篇的，硬生生给你俩加了好多戏。”
　　“唉，那这位粉丝要费心了。”R遗憾地摆摆头，“我得赶紧去销毁证据。”
　　阿夜惊了，刚吃进去的火腿肠从嘴里滚出来：“还真的有？”
　　还……真就有。
　　宗介翻箱倒柜，在他那堆不计其数的奖状里挑出一张破破烂烂的。这是一张富有岁月感的奖状，粗制滥造，连名字都写得很随便。橙红色的底子已经掉色，深一块浅一块，看上去十分斑驳。二七来好奇地嗅了嗅，立刻被霉味熏开了。
　　“初一六班优秀社会实践小组？”霍夜辰朗读，眼角抽搐，“初中我不是就在你隔壁班吗，怎么没听说过悠悠的名字？”
　　“她在我们学校只读了一学期就转学了。”宗介解释道。
　　说实话，在顾悠悠的记忆里，对育才中学的记忆基本为零，至于对宗介，记忆为负。如果不是有啥惊天动地的大事，谁会把初中的小组成员挨个刻在心里啊。
　　不过两人的故事，的确开始于这个相貌无奇的校园。
　　那时候宗介是令人头痛的问题少年，除开成绩好这点，其他特质完全符合青春期躁动的小子形象。放眼望去，整个校园没有他翻不了的墙，没有他翘不掉的课。老师被搞得一个头两个大，但是别人保底年级前十，这是铁打的、无法反驳的事实。
　　顾悠悠呢？是冰清玉洁的好学生，深受各路教师青睐的那种，上课脊背挺得笔直，笔记在班上广为流传，被当成救命宝典。
　　当刻苦勤奋的她遇上不务正业的他，很好，一个相当纯情的暗恋故事开始抽枝发芽，并在宗介心中长成参天大树。
　　他们组做清洁，宗介信誓旦旦说自己倒垃圾，结果吊儿郎当提着垃圾走到楼一口，往层层叠叠的楼梯下面一看，哎哟，还远哦。所以冲楼底下洗拖布的好兄弟喊：“兄dei你懂得。”那哥们儿很有灵性地点头，知道宗介怕麻烦，赶紧摆手阻止楼上的大哥道：“你别直接丢，我现在上来拿！”
　　宗介以为那招手的意思是“放马过来”，二话不说松了手。那包在空中急速下坠，五分钟后，楼下的同学终于把肩膀上辣条味儿洗干净上楼了。幸好辣条包装密度不大，不然靠着这重力势能，怕是要把兄弟的脑门儿砸穿。
　　即便如此，宗介没有改过自新的意思，还是不准备走下楼去倒垃圾。但是第二天，他正要呼叫洗拖布的倒霉孩子，旁边一纤纤玉手拎住了垃圾袋下坠的趋势。
　　“我去倒吧。”马尾辫的女孩子从他面前一晃而过，去把垃圾倒了。宗介还第一次见到这么自告奋勇去倒垃圾的，冥思苦想老半天才想起，她是组长，不把事情摆平会被班主任骂。
　　女同学面前还是要点脸的，接下来三天宗介还是强忍着不情愿，勉强当了回好好做清洁的标准初中生。
　　那会儿贴吧特别火，在同学的强烈安利下宗介就去学校贴吧逛了一圈儿。整个贴吧充斥着少男少女的荷尔蒙气息，帖子开头清一色“【XXX】我喜欢你”。当时手机版还会把镇楼图一并显示出来，是张学校艺术节的钢琴表演照，照片里的主人公坐在斯坦威三角钢琴前面，一袭黑色礼服，曳地三尺，头发规规矩矩地盘在脑后，舞台灯光的洒在她身上，角度很好。
　　宗介一看，这人相貌怎么这么熟。隔日早读时往自己座位上一坐，才发现这不就是好心好意帮忙倒垃圾的组长大人吗。
　　他也是真的皮，这么个明星人物坐在自己身边，怎么能和平相处。老老实实待着都对不起他那颗恶作剧的心呐。然后就开始有事没事逗她，下课路过日常扯头发，隔三差五藏东西，终于把组长闭上了绝路。
　　上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同学们皆大欢喜，都在操场上浪。
　　教室里除了他们空无一人，她抓住了他把自己笔袋放到黑板最顶上的现行。年轻的顾悠悠修为欠佳，加上大姨妈期间脾气不好，气急败坏地打了他一掌。
　　女孩子下手轻，宗介只感觉背部被人挠了痒痒。
　　看他还是嬉皮笑脸不知悔改，组长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嘴一歪，豆大的泪珠从杏眼里翻滚而出，一阵梨花带雨。看看，正有个螓首蛾眉的小美女在自己面前哭得上上心心，委屈巴巴的样子特别像快被拔毛的兔子。
　　宗介神使鬼差地心软了，大脑里GG两个大字闪闪发光。行吧那就勉为其难地缓和一下气氛，本来想问问吃饭了没，结果他脱口而出：“你没吃饭是吧。”紧接着挨了第二个巴掌。
　　这次拍在他手臂上，顾悠悠手指之间的筋刚好戳在他倒拐子上，痛得任督二脉都通了，哭得更凶猛。
　　老师把两人的座位换开了。
　　后来宗介在校刊上看到了顾悠悠的文章，歉疚心里就让他多读了那么两三行，发现这同学文学功夫了得，三言两语就说到他心坎里面去了，隐隐约约生出种好感。从那以后，校刊也不再拿来打草稿了，就每次暗搓搓地期待出刊那天，看看组长又在上面写了啥。
　　期末汇演之前，顾悠悠又被喊去弹琴。但是她前段时间从床上摔下来伤了手，恢复得七七八八不算好，练琴来撕裂般得痛，而且手指僵硬。宗介放学路过琴房，往里面随便一瞅，不是冤家不碰头。
　　顾悠悠坐在凳子上哭得撕心裂肺，旁边还有个拿着节拍器的大人，也许是负责汇演的老师，正一脸不耐烦地催促：“那你到底是练还是不练？不想去我们就换人，后面排队的同学可多了。这一段也是，弹不出来拉倒，难道比赛的时候裁判还因为你手上有伤给你降点儿难度？”那打节奏用的棒子敲在凳子扶手上，像咯噔的鼓点敲在宗介心里。
　　原来汇演上光鲜亮丽的五分钟是这样练出来的。
　　顾悠悠还是坐在位置上，大张着嘴哭，形象全无，嘴里口齿不清但是意图很明确：“练，我练。”声音里满是不服气的哭腔。老师的脸色依旧不大好看：“我一小时后回来看，这段还没弹好就换人，假期的比赛你的名额也泡汤。”
　　接下来的一小时里，她一直雕像一样坐在钢琴前面。眼泪还是像打开的水龙头，在姣好的面容上画出两条黄河。手上的动作却一刻不停，错音，重练；节奏不稳，重练；轻重不分，重练。
　　只要有问题，重练，反反复复地练，千千万万遍。
　　最后五分钟，她已经弹得相当行云流水，把人和琴从画面里抠出来，大概可以直接搬到舞台上了。这时候琴声停下来，她开始低头揉手，小贝壳似的牙齿咬唇，浓密的睫毛间尽是水光。
　　看上去，很……痛？
　　那一刻宗介清晰地感到，自己沦陷了，于是他很有危机意识地想：“不行，下学期得去表白，不能让贴吧那汉子抢了先手。”
　　结果，屁嘞。人家第二学期直接转学，从此在他的世界销声匿迹。而我们的男猪脚呢，为了把训练时间腾出来，不得不加大马力跳了一级，早日进入大学。
　　再把时间线往后推移，死灰复燃是在宗介大一暑假时，为了完成学校实践活动的指标，他不得不报名参加了迎新工作，负责解答一群即将入学的后辈关于大学生活的所有问题。
　　他们就像十万个为什么一样缠着他，天天问东问西。有一段时间，队里的人看着他业务繁忙，再看看聊天框里千奇百怪的网名，还给R取了个外号叫Ruin交际花。
　　终于，在选课第一天，他拿到了那群小屁孩儿的名单和资料，被迎新活动负责人指派去教他们选课。
　　宗介一看，名单第三个赫然写着“顾悠悠”，心跳顿时漏了一拍。这不是天公作美嘛？我滥用职权去调一下她具体选了什么课不过分吧，说着某人就偷偷摸摸去操作了。
　　然后大二开学，顺理成章和顾悠悠出现在了同一个教室里。单纯又健忘的顾悠悠到现在还以为是偶遇。
　　霍夜辰在听故事的过程中不断点头，以示肯定，最后还出声帮忙总结：“所以就是宗哥你暗恋悠悠五百年，最后终于修成正果。”他发现，只要话题和顾悠悠扯上关系，R的话就会呈指数函数型增长，明明二十个字就能概括完的故事，他愣是不辞辛劳地去翻出了证据，还用二十分钟把来龙去脉阐述了个清清楚楚。
　　在门外偷听了半天的瓜某人贼笑着推门而入，眉目间的神色尽是不可思议。他一边走到座位前去开游戏专用机，一边回过头来打趣道：“所以说一报还一报，不要随便欺负女人，指不定哪天人家就成了你的枕边人。是吧，R？”
　　“是你个大头鬼是。”R把挂在门口的外套取下来，换上鞋子准备出门。
　　“你去哪儿啊，晚上不是有训练吗？”阿夜问。
　　R叹了口气：“家庭事务，得去应酬。”随即消失在指纹防盗门的另外一边。
　　顾悠悠也是在五点一刻开始拾掇着准备出发的。今天的老妈很反常，居然放下了皇太后的架子，不顾反对要起早贪黑给她做早餐。下午画着宝贵的时间来给她挑出门要穿的衣服，还非要领着她去家门口的美容店化妆，殷勤地，令人害怕。
　　“妈，不就是陪你们去和商业合作伙伴吃个饭，至于弄得这么花枝招展的吗？”顾悠悠看着自己身上的小碎花仙女裙，不太明白。她竖起耳朵，像在拍悬疑电影：“您是不是有什么企图没告诉我？”
　　母亲坦白了，女儿年满十九还迟迟不谈恋爱，当妈的心急火燎，正好老朋友的儿子优秀的很，也是单身，可以试试能不能凑合。所以今日第一印象一定要打好基础。
　　“那小伙子照片真不错，你不是喜欢打那什么荣耀游戏吗，那孩子据说游戏打得特别好。你们可以增进了解，万一成了呢？”母亲的声音回荡在她脑海里，久久不肯散去，“我就擅自做主了一回，先把你微信推给人家了。”
　　五雷轰顶。
　　厉害？再厉害能有宗介厉害吗……顾悠悠心塞，自己的微信号就这么未经同意流落到旁人手里，而且迟迟没有动静进来，谁知道对方打得什么如意算盘。自己饥不择食的形象怕是板上钉钉了。她有种背着男朋友出去相亲的罪恶感。
　　“那个，爸妈，其实我有，男朋友了……”顾悠悠小心翼翼地开口，生怕吓到二老，“只是没来得及和您们说……”
　　半分钟。整整半分钟，父母的脸像打了石膏一般僵硬，比正在丰收的农民伯伯不小心收了别人家麦子还要尴尬。
　　“没事，今天的饭局我们还是照样去。”最后还是妈妈拿了主意，嘱咐女儿，“你态度好一点，回头就说两个年轻人相处下来觉得不合适，不就成了吗？”
　　“好的，我是不是该为有这么关心女儿婚姻大事的父母鼓掌。”顾悠悠眼神空洞，尽量保持着端庄的表情，不让脸上的脂粉掉下来。在爸妈的敦促下，她虽然不情不愿，最终却还是厚着脸皮奔赴了饭局。
　　这次一起吃饭的是父母今年新的商业合作伙伴，两家公司利益关系密切，这个月更是发展成了联盟关系，在商场上屹立不倒。关于这点，在去饭店的车上，她已经被科普了百八十遍。
　　成吧，就当是为了拓宽人脉去应酬应酬。
　　然而到了饭店，她突然肚子不舒服，要去厕所解决私人问题。为了不让别人等，父母就先进了包间。
　　包间内灯火辉煌，龙头扶手椅配转盘大圆桌，十分敞亮气派。用年轻人的话来说，排面十足。
　　“来来来，老顾请坐请坐。”估摸着五十多岁的男人起来迎接，便装还是挡不住那器宇轩昂的气场，而这人旁边一同站起来的，还有个少年，想必就是小伙子本人了。
　　你别说，小伙子生得清秀。五官线条没有他爸英朗，但轮廓清晰，尤其那一双桃花眼，生动传神。身材么？符合自家女儿的审美，瘦瘦高高，重点是，举止不女气。穿着干净，说话也是不卑不亢，着实可以。
　　按照饭局国际惯例，东家和客人正在握手，两人仿佛有千言万语，那手握在一起上上下下摆了无数回，就是不分开。
　　顾妈妈暗自寻思：“这男孩子不错，有戏。”。
　　心有灵犀，这边顾爸爸已经称赞道：“早就听说过你儿子的种种光荣事迹了，今天一看小伙子果然一表人才，不错不错！”和他握手的其实寻常人？大家都是在商场摸爬滚打几十年的老玩家，自然谦虚道：“哪里哪里，犬子还需努力。你别谦虚啊，顾悠悠的大名我可是听得不少，上次我经理手底下的妹儿还在说她写的小说好看，前途不可限量啊。对了，悠悠呢？”
　　“小帅哥都来了，她哪有不来的道理？”顾爸爸笑道，“她方才去趟洗手间，马上就到。”
　　你一言我一语的寒暄之间，服务员已经在忙着布菜了。其中一道虾滑鲜香肥美，每个人都有一小碗特制调料，根据个人选择而定。
　　“麻烦那边位置的调料不要蒜蓉。”顾爸爸招呼服务员说，“我女儿不吃蒜。”
　　服务员点点头，恭敬地问：“那请问是要酱油，海鲜汁，还是别的种类调料呢？”顾爸爸正要说“就酱油吧，这个她不挑的。”另一个微沉而温润的少年嗓音却率先响起。
　　“蚝油吧，她喜欢吃耗油。”一直沉默的小伙子突然开口了，他脸上彬彬有礼的微笑不变，但如果放大来看，就能看到那上挑的眼角在跳，“额……我的意思是，女孩子一般不都比较喜欢吃耗油嘛。”
　　mmp，差点就说漏嘴了。


第58章 Chapter 52
　　一顿尴尬到无以复加的晚饭。
　　方才她推开门进来时, 宗介正好站在门边儿上，一米八八的个子, 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双手环胸的样子不要太帅。下一秒, 仅仅是短暂的下一秒，她很想扑上去圈住他的脖子撒娇，又看了看正热情地推销儿子的宗爸爸，咽了咽口水，忍了。
　　“学长好。”半晌，憋出来脆生生这么一句。当真是乖巧伶俐的学妹在给大一届的学长鞠躬问好，蝴蝶翅磅似的睫毛一扇一扇, 在脸上投出长长的影子。
　　家长一听, 乐了。敢情还是学校里认识的小妹妹啊，那正好，冗长的介绍也省略了, 直奔主题。
　　顾悠悠凝视着面前的精美彩色，毫无胃口地抿唇。双方父母相谈甚欢，她小口小口泯着海参汤, 一边掀起眼皮去打量宗介。他吃饭的样子很斯文，手握住筷子，不慌不忙把食物放入口中。手骨从白皙的皮肤上突出来，一根一根的, 形状分明。
　　如果有一天R退役了, 还是别当男模了吧, 手模也行。
　　老一辈的人在谈笑风生时，小辈们一言不发地吃饭，仿佛有什么深仇大恨。宗家二老寻思着，小姑娘是害羞不敢主动勾搭，那红扑扑的脸蛋儿已经说明了一切，两人就忍不住推波助澜。
　　“听说悠悠也玩王者荣耀吗？”宗叔叔暗示道。
　　顾悠悠咽下正在咀嚼的青菜，蛮不好意思地回答：“玩过，挺有趣的。”
　　这一下宗叔叔笑得很开怀，像心疼自家儿媳妇似的：“现在的孩子好像都挺喜欢这游戏的哈，宗介啊你不是最近比赛不多吗，没事可以带带悠悠嘛。”为了体现他说的话是多么真实可信，叔叔还专门行家般问道：“这游戏是不是还分段位那啥的？段位不一样还不能带？儿子你上次说你啥来着，王者？”
　　宗介微微“嗯”了一声，隔着一个桌子的距离，那带着鼻音的单字要比平时撩人。看着顾悠悠正努力把鱼肉和刺分离，秀气的眉头蹙着，偏偏筷子又不够灵巧，半透明的小刺还是穿插在白花花的鱼肉里，不曾移动分毫。他忽然感到心烦意乱，很想直接去把她盘子拖过来，撕开难舍难分的肉和刺。然而他不能，只能用余光看她满脸懊恼地对鱼肉怒目而视。
　　顾爸爸接话：“女儿，你是什么段位的？”
　　顾悠悠冷不方被老爸点了名，筷子里的鱼抖了抖，她望天：“黄……黄金，我玩不好。”随即顾爸爸和妈妈对视一眼，确认过眼神，想必黄金就是这游戏最菜的段位了。
　　刺最后还是没有理干净，囫囵下咽的结果就是被卡个正着，她顿时脸红到了脖子根，连灌了几大口水，喉咙里的异物感渐渐消散。宗介心中的无名火却越来越烈，和女朋友吃饭就吃饭，还得藏着掖着，又不是见不得人，不能拉她葱白的手，也不能拍拍她毛绒绒的头顶。
　　禁欲系三个字也不是这样写的吧，只能眼巴巴看着，中间还隔着四座密不透风的人体大山，连个媚眼儿都抛不过去。
　　于是我们的宗同学开始想方设法表达自己无言的不满，具体表现在，哪里有台拆哪里。
　　顾悠悠说“我玩的不好”之后，听见宗介立马接上“挺好的。”她赶紧清咳一声，期望这言语间的矛盾不要被父母察觉，同时暗自反省最近的所作所为，的确没有出格之事啊？
　　递了个眼色过去，意思是：你丫的别轻举妄动。宗介微不可见地点点头，老老实实地坐在位子上吃饭，一脸无辜，只是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值得玩味。家长们在另找话题，懂的还挺多，从其他游戏一路延伸到学校日常，恨不得把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扒个底朝天。
　　“所以你们之前一起玩过那什么绝地求生咯？悠悠这么心灵手巧的女孩子肯定不差啦，别谦虚！”宗妈妈问，“怎么样，宗介没欺负你吧？”
　　顾悠悠正准备承认一起开黑的事实，就听见宗介沉痛地接话：“的确不差，就是让我想给她买个挂。”他纯度极高的黑眸里散布着零零星星的笑意，像磁石，把生的气全都吸得干干净净。
　　哇塞，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她挤了挤眼角，求你闭嘴的意味已经十分明显。另一边宗介耸肩，长臂往前一瘫，他回答得相当实在了。
　　顾妈妈也是过来人，看着两个孩子眉来眼去，顿时懂了七八分，旁侧敲击地开始挖掘信息：“你们在学校里参加活动之类的有碰到过吗？诶，悠悠，我看你朋友圈里各种活动的照片挺多的啊。”
　　活动？一起在王者峡谷对着渣男李学长打军体拳算吗？又或者哭成傻逼的时候被拉着做嘴唇运动算吗？再不济，大赛台子上被送金牌加高调表白算吗、这些答案呼之欲出，好在顾悠悠憋住了，她深吸一口气道：“学生会的活动一起出去过，一下午的样子吧。”
　　回来还因为质疑他那“我喜欢你”的真实性被甩了句“你心里没点数吗”然后扬长而去，害得她差点儿通宵失眠。
　　顾妈妈的眼睛亮了亮，静静等待会不会有细节阐述，宗介果然没让她失望：“应该不止一下午，公交车坐到一半饿了去买了肯德基，那时候天已经暗了。”正应了宗氏夫妇和顾氏夫妇闲聊时反复强调的“儿子食谱挺健康，从小到大都不吃垃圾食品，比如肯德基。”
　　他还保持着微笑，雪白而整齐的牙齿露出来，认真回忆的表情让人不忍心打扰：“啊还有，图书馆碰到过，悠悠真的好爱学习啊，三点半了还在用功看书。”宗介发誓，他真的是想单纯凸显女朋友的刻苦勤奋。
　　宗哥，我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要是被我妈知道了我每天修仙到凌晨两点，你很可能就要失去这个四肢健全的女朋友了……顾悠悠彻底石化，脸上的肌肉僵硬得可以分块卸下来，这人是个撬棍投胎的吧这么会抬杠。
　　“我……肚子有点儿不舒服……”顾悠悠飞似的逃离现场，“去趟厕所。”掠过门口时，丝绸裙边儿带起一阵清风，就差和进来送菜的服务员撞个满怀。
　　两秒之后，宗介腾得从座位上站起来，吓了众人一条。宗爸爸疑惑地打量着儿子，这个慢条细理成性的人这是吃了大力水手牌菠菜了？
　　“我……肚子也不太舒服。”宗介想不到更好的理由，当即捂着肚子很痛苦的模样，“不太舒服很久了，也去趟厕所……”
　　不得了，这年头岔气都会通过空气传播了。
　　顾悠悠一口气冲出了餐厅大门，整个人沉浸在清爽的月色中，虫鸣包围着她。远处的霓虹灯一闪一闪，她打算五分钟后回包间去。三百秒，对于私人问题来说，不算长吧。
　　如是想着，被捞到一个温暖的怀里。对方的下巴自然而然搁在她颈窝里，拂过轻轻的鼻息，被扫到的肌肤微痒。
　　“宗介……你变了。”她亮闪闪的眼睛里像铺了水晶，四面八方都折射出他的模样，神情委屈得不行，“以前的你不会这么怼我的，之前我说风你都不敢说雨，现在我出个太阳你还给我加个晴天霹雳。”
　　“不然你就不会从包间跑出来了嘛。”宗介的声音有点儿闷。
　　“啊，你在我妈面前揭我老底，就是为了让我自发从房间出来？激将法不是这么用的吧。”顾悠悠吃了一惊，“你今年几岁了，小朋友？”
　　宗介大言不惭：“三岁。”他环着她的手臂紧了紧，清风从两人的耳畔飘过，带着莎士比亚笔下仲夏夜的味道。
　　顾悠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在他胸膛上，默默倒数剩下的三分钟：“幼稚。”是谁说的来着，男人内心都是小孩，稍微给点阳光就泛滥的小孩。不过他这副死皮赖脸的样子，视死如归地闭着眼睛，眼皮的律动却出卖了他活跃的思想，不知道又在打什么小算盘。
　　还真有点儿可爱，奶狗那种。
　　“你出卖色相给我吧。”她没头没脑地彪出一句。
　　宗介：“……” 有一个冰雕玉琢似的男朋友是个什么体验，顾悠悠暗自下定决心，回去就到知乎上把这道题答了。他喉结滚动，似笑非笑地问她：“我出卖给你的还少了？”
　　这回轮到顾悠悠怔忡，能拍照能录像，还能亲能抱能睡觉，除了真枪实弹地开上一车，好像真不算少。
　　“你为什么说是黄金，明明自己的号是星耀。”宗介不满地皱眉，固执又从表面的随和破土而出。哦，对哦，自从玩了大佬的全皮肤贵族号之后，冷落了原来自己的穷酸号好久，现在还停留在星耀。
　　顾悠悠玩心上来了：“还不是因为你不给我上分。我也好想自己的ID挂在全区天梯榜第一哦……”她伸手去戳宗介的腰，手指撞到坚硬的肌肉上，明明硬邦邦的居然还有点儿弹性。
　　“那今天早点睡吧，明天早上应该的就能看见你的名字挂在天梯榜第一了。”宗介一本正经地跟她讲。顾悠悠慌了，她知道明天队里有事儿要集体出门，不能叨扰他宝贵的睡眠时间。
　　“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啊……”她急道。
　　他把她脑袋往怀里按了按：“那你说晚了，我已经当真了。”
　　顾悠悠喜欢宗介身上清爽的味道，怎么闻都闻不腻，鼻尖就在他身上蹭，语气黏糊糊的，吐词也不怎么清晰：“那怎么办？我真的不用你帮我上分，我自己现在能上分了！”
　　“那不一样。”宗介摇头，“你要是真的觉得过意不去，不如这样吧。”说着低头在她耳边说了什么，顾悠悠的瞳仁瞬间放大，指着他支支吾吾半天才指控出来：“你真的变了……你怎么变成老司机了……”
　　他摸了摸鼻梁，笑道：“我一直都是啊。”
　　当晚剩下的饭，顾悠悠脑子里反反复复回荡的都是那句“不如你出卖色相给我吧，当作上分的报酬。”报酬？报你妹的酬，她忍不住在心里爆粗口。
　　不过两人拙劣的演技显然没跳过父母的火眼晶晶。顾妈妈轻松地点出了问题的精髓“你俩这相处模式，显然是一对儿啊”。从小被折磨到大的顾悠悠深知母亲八卦起来有多可怕，赶紧从实招来，把抽奖啊打游戏啊集训啊一股脑的事情都托盘而出。
　　顾妈妈有点不能理解电子竞技的奥义，只是觉得女儿男朋友是个好孩子，可以交往试试。于是顾悠悠又花着口舌解释了老半天，把王者荣耀大大小小的赛事都给科普了一遍，最后讲到以后他们要一起大训练赛了，顾妈妈担忧道：“那你该不会把人家坑哭吧。”
　　没，我倒是要被您气哭了。
　　宗介这边呢，回去也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所以总结起来，饭局上辛辛苦苦装不认识，还不如直接坦白然后甜甜蜜蜜一起吃饭……也就是第二天，在上海举行的冠军杯开赛，Ruin整个队伍赶了最早的飞机，离开A市。
　　“你跟悠悠说我们要出去打比赛了没？”霍夜辰突发奇想问他。
　　“说了。”宗介站着都想打瞌睡，他昨天可是硬生生打了个通宵，单排把那个废弃已久的号码变成了天梯榜第一，“你甭想她带着你家莫婉然来了，他俩约好去逛街。”
　　到了嘴边的问题立马被堵了回去，霍夜辰悻悻地去拿行李：“那算了。”他扫了一眼通往安检和柜台的通道，里三层外三层早就被粉丝为了个水泄不通，从这头到那头不过二十多米的距离，被各种标语和应援牌挤得愣是一点儿缝隙没留。
　　这么多人，他们走过去不掉层皮才怪咧。
　　第一次这么想感叹，粉丝多一点也不好。


第59章 Chapter 53（1）
　　宗介不在的第一天。
　　顾悠悠怅然若失, 早上起床在床上呆呆坐了半小时。后来又在窗边眺望远方，似乎楼下还有那个挥手的身影。晚上两人发短信, 宗介千叮咛万嘱咐，电竞BB机附体。
　　“保护好自己, 有人欺负你就告诉我。”他在酒店安顿好，趴在床上打字，旁边霍夜辰在打电话给女朋友哭诉晚饭多难吃，声泪俱下的样子不忍直视。
　　宗介不在的第二天。
　　顾悠悠和莫婉然去逛街打发时间，而宗介和霍夜辰晚上自由活动时溜出去和高中同学徐志超吃饭。两年没见高中土鳖变成了潮流型男 ，请客还带着大学同学，都想瞻仰R神的风采。
　　妹子都想撩男神, 奈何两人都不接招, 谦谦君子的样子让在座女生怀疑他们性冷淡。
　　宗介收到顾悠悠发来的小哭脸，放下筷子回短信：“怎么了？”是时顾悠悠在查看女队秋季训练时间安排表，可怜兮兮地跟他讲：“没什么, 想你了。比赛加油。”
　　仅仅一分钟后，他的电话打来了。
　　背景嘈杂，依稀可辨认霍夜辰和另一个男声的交谈, 还穿插着音调更高，音色也更甜美的不同频率笑声，性别女。“这两天有空没？”宗介自动屏蔽旁边的骚扰，问得很随意。
　　“有的吧。”顾悠悠咬唇, 忽然凶道, “不准背着我撩小姐姐。”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她心上大迁徙, 只能在比赛直播里看到他的感觉，璀璨的夏日都凋零。
　　“我不喜欢小姐姐，还是你这种小朋友比较和我胃口。”宗介抬了抬眉毛，起身到餐厅外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听她奶声奶气地撒娇。半晌，他点击确认支付，告诉听筒另一边的人：“有空就别干想了，明天飞过来看比赛吧。”
　　顾悠悠以为他在开玩笑，笑着调戏：“你出卖色相给我的话，我可以考虑。”
　　“别考虑了，明天十点的航班，你睡个懒觉出发，中午就能和我一起吃饭。”宗介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要犹豫，过来我出卖色相给你。”
　　这个人的脸皮是什么时候变这么厚的。顾悠悠寻思着，就收到了携程旅行网的出行提示，大惊失色地看着往返将近三千的机票，目瞪口呆。为了维护他自尊心的同时弥补一下自个儿的过意不去，她就发了个520的红包，对方毫不推辞得收下了，并表示“金主付钱了，服务保证让您满意。”
　　话虽如此，说不出来有哪里不对。
　　所以次日中午一点钟，顾悠悠已经在浦东国际机场的出口处了。不出所料，宗介就在出口处等她，由于时间紧迫，两人简短地吃了个饭，就在酒店门口分别了。
　　商务酒店门口人来人往，有两个固定的身影仿佛焊在了拐角处。男生高大的背影让后面原本不矮的女生显得分外娇小i，还被挡了个严严实实，生怕有人觊觎他家的女孩子似的。
　　“你老看着我干嘛？”顾悠悠不解地问，五分钟前就应该会回去进行妆容准备的宗介，现在还在门口和她傻呆呆地站着。
　　他似乎听见了奇闻异事，露出同样不解的表情：“你脸上有东西啊。”于是顾悠悠条件反射性地去摸脸，却被无端挡开了手。宗介的唇在她嘴上碾过一遍，是夏日清新的薄荷味。事毕，他依旧双手环胸，咂咂嘴道：“这下没了。”
　　果然，身为女朋友，就要有随时随地被吃豆腐的准备。宗介往顾悠悠手里塞了块牌子，转身消失在人海中。顾悠悠低头，是一张类似门禁卡的东西，据说可以保她晚上不用门票，也能安然无恙地经常。卡的质地良好，镀着“Ruin·R`·宗介”的标语，有点像玛丽苏小说里女主人公的名字。
　　光洁的卡面似乎还残留着他的体温。没有了他的遮挡，放肆的阳光就直直射到她脸上，带着灼人的滚烫，似乎要把她融化。仅仅几秒之间，汗水就顺着脖子流下来。
　　宗介下午在做参赛准备，还被拖到化妆室去化了淡妆。但不同于往日的挣扎，今日的R格外配合，平时修个眉毛仿佛要命，如今破天荒同意打点粉。
　　化妆室总有人在进进出出，隐约可见外面的女工作者在朝这边指指点点，一边激动地跺脚，一边和同伴交换眼神。然而大家对这种场景已经见怪不怪了，
　　“咋了你这是？”霍夜辰笑话他，“难不成顾悠悠会坐在底下看？人家看直播很少能看到你脸的。”
　　“你以为我中午干嘛去了。”R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一会儿尽量让我赵云打野。”化妆师是新来的，对行情所知甚少，此番不免好奇道：“你们职业选手打比赛都是提前商量好用什么英雄的吗？”
　　瓜某人头疼道：“平时不是。”他忽然换了个神秘的表情，浓密的眉毛在额下像毛毛虫般一拱一拱，说不尽的猫腻，“没记错的话，我昨天看悠悠的战绩，她最近在练赵云对吧。”
　　“啊，那相当于是教学表演？R神你女朋友真幸福啊，但是光打比赛给她看她也能学会吗？”
　　R颔首：“学不会回去再手把手教就行了，悠悠很聪明的。”那口气和之前扬言要把大满贯的所有奖牌在顾悠悠橱窗里陈列时一模一样，让霍夜辰有一种打假赛的冲动。
　　化妆师吃瘪，一声不吭地继续自己的工作了。
　　始料未及的是，摄像头已经在观众席扫了整整三圈，大屏幕上也没有出现任何顾悠悠的影子，甚至连面容相似的都没有。迷妹们举着五颜六色的应援牌，高呼着Ruin的名字，其中“R神，我要给你的生猴子！”“R老公么么哒”者层出不穷。
　　讲道理，只要顾悠悠出示那张牌子，工作人员就会自动把她带到VIP席上，也就是比赛席的正前方，R低下头就能把她看得清清楚楚。可是现在那一排位置零零散散坐着人，他脑子里过了无数种她为什么没到场的可能性，无奈手机不在身上没法联系。
　　阿夜一如既往坐在R旁边，镜头滑到自己时就笑着招招手，引起场下的阵阵尖叫。他已经感觉到R的情绪不对劲了，主持人在介绍阵容，他的手指不规律地敲着桌面，而R只有在不耐烦的时候，才会这样做。
　　“悠悠这次没到，下次喊她来看也是一样的，别气馁嘛兄弟。”风凛在耳麦里劝道。
　　“我没气。”R的眉毛拧起来，浅浅的川字出现在他眉心，“她不会无缘无故缺席，我怕她人生地不熟地出事。”早知道下午就不该放她回酒店补觉，直接带到比赛场馆来。
　　“那也只能打完第一局再去拿手机。”瓜某人站出来稳定军心，“现在想什么都没用，不如先专专心心打比赛，我们争取快点打完。”R抿唇，没有接话，现在的他仿佛是整个队伍的低气压中心，正在酝酿着巨大的风暴。
　　然而这排山倒海的风暴何处宣泄呢？阿夜暗自替对面捏了把汗。这一局结束地相当快，七进七出的赵子龙凯旋归来，完完全全的经济压制让对面毫无还手之力。
　　十五分钟，对面以三路高地全丢，然后被强上水晶的惨烈局面收场。Ruin的打野赵云，更是收获了十杀零死七助攻的傲人战绩。当主持人宣布“让我们恭喜Ruin战队先下一城”的同时，R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观众都以为他要被替换下场，然而屏幕没有显示通知。
　　场下一片抗议，主持人不得不打圆场：“R选手可能是内急，大家反应不要这么激烈，他一会儿就回来了。”
　　第二局将近开局时，R才重新坐回位置上，神色如常，眸子里更是风平浪静，好像在给对面送葬。阿夜带着问询的目光看过来，R道：“她睡过头了正在赶来的路上。”
　　想到顾悠悠在电话里恨不得三叩九拜表达自己的歉意的样子，他就忍不住挽起一个笑。“你千万不要担心我，我马上就到。我不想让自己成为影响你比赛的原因。”她还如是再三强调。
　　“知道啦。”R收敛起玩笑的表情，“等着我拿MVP吧。”
　　顾悠悠的确是睡过了头，她逛了会儿街回到房间，眼睛一闭一睁，闹钟完全不顶事儿，此时比赛已经开始五分钟。她赶紧打的前往比赛场地，凭着宗介的卡片一路畅通无阻进入了现场。
　　一浪高过一浪的喝彩震耳欲聋，她刚刚准备从特别通道往观众席走，就被一个西装打扮的人拉住了。这人估摸着三十来岁，带着助理的标牌，口气有些凶悍：“你就是小顾吧？怎么现在才来？”
　　顾悠悠心下奇怪，还没来得及阐释，就被拽着往后台去了。助理往她怀里塞了个纯黑色的杯子：“这么重要的事情还迟到？你快点去把这个送给R，第二局比赛马上就开始了，他还没喝上水。”
　　事情是这样的，比赛的间隙选手都会选择喝水等活动进行放松，而R相当怪癖，但凡比赛只用这一个特定的杯子喝水。这不，开头工作人员疏忽了，没把水放进去，现在才紧急喊人去送。
　　言语之间他们已经上了楼梯来到后台，顾悠悠一眼认出了沙发上R的背包，而正前方还有一道门。“你进去的时候一定要猫着腰，不然会被拍到，送完就出来。”助理推了她一把，身后的门就咔擦一声关掉了。
　　顾悠悠面前是深蓝色的地毯，她蹲在地上姿势，只能看见面前五张排成一排的电竞专用座椅。细微的动静让场上五个人不约而同回过头去，目光交错之间，R的神色有些戏谑地好笑。
　　观众席上看过去，Ruin战队比赛席的门开合之间，教练走进去指挥bp环节，而队员仿佛发现了地上不为人知的宝藏，齐刷刷转过身去，然后又飞快地转身回来，
　　R面不改色地看着玻璃外面一晃而过的摄像头，浮光掠影之间，大屏幕的截图被传到网上，并标注了句“你惊世的容颜”，瞬间转发破千。
　　顾悠悠发誓，她真的是不明不白进去送水的。此时倒计时的声音响彻整个场馆，第二局比赛即将拉开帷幕。她蹲着鸭子步过去，把怀里的水杯拿出来，宗介一只手在桌面上拿着比赛机，另一手自然而然垂下来接住水杯。
　　指尖相触，他的手微凉，还顺带捏了捏她的手指。
　　顾悠悠想趁着教练出去的时候混着离开比赛席，但显然如意算盘打错了。教练是从另一个通道直接走到场地中央然后退出去的，而她，仍旧蹲在比赛席的地上，不能起身，欲哭无泪。
　　要是观众看到Ruin战队中间突然冒出一个长头发的脑袋，那还不得把天花板掀了。
　　一只瘦削而修长的手顺着她的肩膀摸索下来，然后牢牢握住她的手腕。R垂下眸子看她：“别走了。”说着把外套脱下来往地上一铺，又按了按顾悠悠的脑袋。
　　他的凳子往旁边挪开，旁若无人道：“坐吧，反正你也出不去。”
　　话音刚落，就听见英雄锁定的声音，以及场下不计其数的惊呼声，仿佛一场黄河大合唱。
　　R看了看自己的大宝剑头像，安抚地拍了拍顾悠悠的背，他豪情万丈的样子让人发怵：“不虚，我大宝剑贼溜。”而队友好像也并不担心，纷纷点头助长气势。
　　有那么一刻，你会感觉这群训练起来不眠不休的魔鬼，真的只是为了同一个梦想而坚持不懈的一群普通少年。
　　顾悠悠缩在桌子底下的空隙之间，听着外面铺天盖地的惊呼声，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成吧，就当提前感受一下比赛现场的氛围，免得自己下个月女队比赛紧张。
　　而在她旁边，R坐在椅子上，依旧是玩世不恭的坐姿，却不再嬉皮笑脸，仿佛她是个透明人。探照灯的光芒斜斜而过，五官的轮廓在白光中熠熠生辉，他的睫毛在脸上投出抖动的影子，表情很认真。
　　我喜欢的人，他大概是这世间最耀眼的少年。


第60章 Chapter 53（2）
　　顾悠悠缩在桌子底下大气都不敢出, 生怕打扰到队员们比赛。宗介的衣服垫在她屁股底下，把冰冷的地板隔绝在外。但是女朋友抱成一团儿靠在你腿上, 蓬松的发丝划过皮肤，就像溪流滑过心底。
　　专心是不可能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她动了下脑袋，解救酸痛的脖颈，原本要大对面中单的亚瑟毫无犹豫大了小兵。正准备闪现仓皇而逃的诸葛当场愣住，甚至怀疑这是敌方请君入瓮的圈套。
　　“R，你和小兵什么仇什么怨？”阿夜白眼。
　　顾悠悠又侧了个身，往里挪了挪位置，桌沿底下露出一截白皙的脚踝, 板鞋无意间踹了踹他的脚尖, 这次亚瑟没大超级兵了，大到隔壁野怪脑袋上，瞬间远离团战场。
　　“R, 你咋又去招惹小猪了？”这次开口的是瓜某人，虽然自家的打野还在峡谷里叱咤风云，但怎么看R的脸上都写着“您的打野已下线。”而阿夜已经扛起来带节奏的重任, 选择抛弃游离在六合之外的打野。
　　辅助尽职尽责带着队友去探草丛，急吼吼地过去了，那幽深僻静之处，果然有四个大汉, 和一条黄鳝。
　　不幸的是, 东皇一口含住了鬼谷子。风凛立刻大叫：“刹车！别打我！刹车！”可惜为时已晚, 职业选手的手速，那都是团战之前就把整个过程在脑子里预演一遍的，所以n个大招还是不约而同砸了下来，其中最显眼的，亚瑟那惨绝人寰的一屁股，兔子直接黑屏。
　　“说吧，对面给了你多少钱？”风凛绝望地闭上眼睛。
　　阿夜：“对面可能是给他包了个女朋友。”
　　R：“……”
　　果然还是影响到他了吗？顾悠悠偷偷去看R，他神色如常，只是眉毛的最前端，微不可见地出现了几道沟壑。和队友交流之间，那段白如绸缎的颈子正前，喉结上下滚动，她咽了咽口水。
　　有画面不自觉地撬开枷锁跑到脑海里，他自信地勾起嘴角的时候，他轻车熟路操作的时候，以及他面孔慢慢放大，然后吻她的时候。软软的，糯糯的，像在吃棉花糖。
　　顾悠悠随即给了自己一巴掌，想什么呢。抬起眼来，R正好笑地盯着她，黑洞洞的瞳仁一晃也不晃。而五颜六色的彩带正从天花板上的喷口处洋洋洒洒地落下来，耷拉在他额前和肩上。
　　“让我们恭喜Ruin战队获得本场比赛的胜利！”主持人道。这边的队员们已经起身准备到台上握手了。粉丝们的视角看来，R蹲了下去，在地上捞起什么，然后全程背对镜头往后台去了。他的腰猫得很低，像个驼背的老爷爷，桌面的水平线把他的动作遮了个严严实实。
　　而他从退出比赛席到场地中央的时间，也比平时久了一倍不止。
　　不为观众所知道的是，他们的R神心急火燎地比完赛，居然从脚底下抱出来个女人。胜负确定后，顾悠悠从臆想里脱开身来，眨巴眨巴大眼睛：“打完了？”
　　“嗯，起来吧。”R把皱巴巴的短袖整理好，向她伸出手。地上的人转了个身想要坐起来，结果脆生生跪在地上，膝盖发出吧嗒一声，一副要磕头的阵仗。
　　R挑眉：“你是要给我行三叩九拜的大礼吗？”
　　顾悠悠摇头：“脚麻。”她试图挪了挪脚，却根本感觉不到这个部位的存在，倒是保守□□的垫屁股外套，此番又多了两道褶子。只消R一个眼神，共同出生入死的战友们立马开始脱外套。于是层层叠叠的黑色外套从天而降，把她遮了个严严实实。
　　与其说是被R抱起来送到了后台去，不如说是被端起来。她感觉自己就是一尊超重的雕像，被原封不动地作升降运动到他臂弯里，经过一段时间的行进之后，落在软绵绵的沙发上，接着头顶的黑色外套纷纷被揭开，迎接她的是方才助手瞠目结舌的脸。
　　网传Ruin战队待粉丝友善，但却极端不喜欢别人打扰他们的私人空间，这次比赛的时候弄了个送水杯的小姑娘进去，小姑娘迟迟不出来，怕是在比赛席安家了。
　　自己的饭碗堪忧。所以助理愁眉苦脸，但紧接着就见队员们有说有笑地出来，准备下楼梯去台上。谈笑风生的样子，并没有任何负面情绪，而走在最后面的R还抱着小姑娘，稳稳当当把她放在了沙发上才不徐不疾去接受采访了。
　　“小顾，你是上辈子拯救了世界吗？”助理翘着很女气的兰花指，故作夸张地问。
　　还没等顾悠悠开口问明白自己莫名其妙的送水工角色从何而来，明明该下完楼的R突然从楼梯间的入口处探出一个脑袋澄清道：“没，她是我女朋友。”
　　助理呆掉了，好在来电提示缓解了他的尴尬。电话里是个哭腔的女声，听上去挺稚气：“助理，我是小顾，不好意思！我记错兼职工作的时间了！真的是对不起！”他惊讶地嘴都合不上，看了看沙发上慢吞吞叠外套的姑娘，又再三确认：“也就是你今天根本没到场是吗？”
　　电话里的人边道歉边啜泣：“能不能不要罚钱。”
　　为什么百家姓氏不计其数，偏偏R他女朋友就姓顾。“误会，都是误会。”助理挂掉电话，干笑着对顾悠悠道歉：“不好意思啊顾小姐，我们的兼职生也姓顾，碰巧今天没有按时到，您来的时候搞错了身份，照顾不周的地方请多包涵。”
　　顾悠悠已经把五个人的队服外套都整整齐齐叠好了，外面越发喧嚣起来，从最初的喝彩和加油声变成了椅子垫往上回弹到靠背的声音，还有杂乱无章的聊天声。
　　紧接着五个挤成一团儿的身影回到了后台。打比赛还是耗费精力，男孩们都是大大咧咧往沙发上一躺，七仰八叉的，只有R稍微斯文一点，坐到顾悠悠旁边的扶手上。
　　助理噤若寒蝉，怕被告状。没想到顾悠悠只是把认错人的事情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哇嫂子帮我们折衣服了，太令人感动了。”风凛率先起哄，“今天的晚饭宗哥你该请客哦，那被下了药的大宝剑太辣眼睛了。”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并当场开始搜索附近最贵的餐厅。
　　“不请。”R态度坚决，“其他两局我carry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请我吃饭。”
　　说得好像也很有道理，可是按照惯例，每次打赢比赛之后总有人要请客。顾悠悠想到今日是因为自己这个不速之客的出现导致R发挥失常，着实不该让他背锅，所以自告奋勇道：“要不我请你们吃饭吧，当作是庆功宴兼今天的补偿。”
　　话音未落，阿夜忙不迭要点头，还没答应下来就被R直截了当地捂住了嘴。R另一只手揉了揉眉心，颇为无奈地认命：“我请。”瓜某人本来想坑未来要一起训练的女子队员一把，也被R眼神黄牌警告。
　　他张嘴，R抢先一步：“少废话，我请客。”
　　就这样，顾悠悠和电子竞技五人组出门吃饭了。说实话，五个风格迥异的大帅哥走在旁边，没让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团宠，反倒让并未刻意打扮的她产生一种“我是保姆”的错觉。
　　从他们在餐厅落坐开始，不断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隔壁桌好像还有偶遇的粉丝，兴奋得满桌饭菜都不管，就拿着手机对着这边疯狂拍照，跃跃欲试想过来搭讪。饭桌上兴致高了，其他人眼看着就要抖R的旧事。
　　“悠悠啊，我跟你讲，你千万不要被R单纯的外表欺骗了。”阿夜书说，“你其实很早之前就被锁定了，特别是iphone8事件之后，他每次直播都喜欢视奸你的太阳直播主页。”
　　“你有一次跑去看了别的主播玩李白一会儿，这货就一个劲儿地追问我‘我是不是也应该改玩李白’‘难到韩信已经不受欢迎了吗’，那吃醋的样子，啧啧啧……”
　　“这么能说，要不要去村头给你摆几桌？”R没好气地接话，一字一句像从牙缝里蹦出来的，处处透露着危险的气息，“要什么味道的香，我明天去给你上。”
　　阿夜无视他杀人般的目光，继续勇往直前：“他还去网上查过撩妹攻略，还有什么从姓名测你们配不配之类的，你现在去翻他手机说不定还能看到。”
　　这下R脸上并不多的肉都在抽搐，顾悠悠哈哈笑起来打圆场，冲旁边的人扬扬眉：“所以测出来我们配不配啊？”挤眉弄眼的程度丝毫不输给阿夜，R选择沉默不言，看着一桌子的神经病人很无奈。
　　“怎么不告诉我？”顾悠悠往他那边靠了靠，沐浴液的奶香顺着他的领口往上爬，直达鼻腔。“难道我们是苦命鸳鸯，有缘无分的那种？”说着她的脸垮下来，嘴堵着。
　　宗介忽然换了表情，浅浅的笑意在眼底晕染开来，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样子。他朝她勾了勾手指，意思是凑近点我告诉你。天真的她当即凑的更近，竖起耳朵准备迎接答案。
　　正确的步骤应该不是竖起耳朵，而是嘟起嘴。他低头就着她的高度吻下来，她满心欢喜地要听秘密，反倒是嘴上传来奇妙而熟悉的触感，这种轻柔中带着流连的技巧，是宗介老哥无疑。
　　此吻来去匆匆，气势倒挺足。
　　关键是两人的唇互相触碰时，清脆的“啵唧”一声，三百六十度环绕立体，围着桌子传了一圈儿，到顾悠悠自己的耳朵里。
　　整张桌子顿时鸦雀无声，啵唧似乎还有回音。烟花砰得在她脑海里炸开，里面的一切霎时间都变成了浆糊。而瓜某人巨大无比的嘴里，一块咀嚼了一半的鸡肉咕噜咕噜滚了出来。
　　顾悠悠两眼发直，呆呆道：“所以答案呢？”
　　R斜斜地睨了这边儿一眼，兀自喝茶：“哪有什么答案，还不是霍夜辰怕自己查这种东西会被你室友发现，哭天抢地地求我代为行事。”语毕悠悠地晃了晃茶杯，里面晶莹剔透的液体摇晃，像她的心思般不稳定。
　　“咳咳。”阿夜被揭穿了诡计，当即加了两个最贵的菜以示回敬。
　　晚饭的闹剧到此结束，其他队友很后悔要出来当电灯泡，他们就应该直截了当喊R掏出信用卡，然后自己去逍遥。现在倒好，回去的路上还要继续吃狗粮。
　　顾悠悠和宗介走在人群的最前端。
　　她好像有点闷闷不乐，脸颊依旧粉嘟嘟的，只是目光四处飘散，就是不看这边。宗介正在寻思着是不是晚饭的事情让她不开心了，他还是保持一贯的走路方式，双手揣在裤兜里，优哉游哉。
　　一只不属于自己的手顺着兜里所剩无几的缝隙挤进来，即便路上屡屡受挫也不屈不挠，最后小小的团找到了他的手掌，撬开蜷曲的手指钻到手心，戳了两下，在暗示什么。
　　宗介反手握住她，轻轻从她的指缝间挣出手指，于是两人十指相扣，大手拉小手，共同走在霓虹与月色交错的外滩。
　　牵手大概是种契约，最适合在静谧的夜晚缔结。清爽的风从两人之间穿行而过，长发在惬意地舞蹈，反过来蒙住她的脸。宗介帮顾悠悠把不听话的头发别到耳后，笑着问：“怎么？我没告诉你测试的答案你就不开心了？”
　　“没啦。”她的声音顺着风飘往后方，“我就是觉得不应该打扰你们比赛，影响到你们很不好。”
　　“那这样吧，下个月女队不是要参加邀请赛吗？”宗介笑的时候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居然有点可爱，“你拿个冠军回来怎么样，我就可以到处炫耀自己的女朋友了。”
　　顾悠悠故意板起脸凶道：“难道现在不能炫耀吗？”她还使劲拱了拱手，试图把手从量身定制的束缚中挣脱出来。未果，宗介没有让她得逞，反倒握得更紧，两人的掌心完完全全贴在一起，紧实的感觉让人心跳一滞。
　　“可以啊。”宗介将她拉到人行道的内侧去，“我知道你写东西很厉害，老早的作品现在还挂在销售金榜上。”
　　她吐吐舌头，不好意思了：“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一言一语之间已经走出老远，回头一看，哪里还有剩下的人的影子。其他人的消失让宗介颇为满意，他拽了拽她的手：“不用管他们，我带你去看夜景。”
　　时间不紧不慢地走着，用千篇一律的针脚缝好时光的缺口。指针好像转了无数圈，又好像根本就是静止不动。在这个平淡无奇的夜晚，顾悠悠忽然觉得，人生这样也不错。跟着爱的人踏踏实实地走过每一天，没有那么多的浪迹天涯和悲欢离别，就淡淡的，像清炒的蔬菜，清新而幽香。
　　然后，三天之后，她成了个彻彻底底的名人，成为了KPL史上第一个还没打比赛就站在了风口浪尖的队员。
　　原因有二，都是舆论惹的祸。
　　一是Ruin战队官博更新了女子正式队员的名单，其中R字母开头的只有Riven一人，正是顾悠悠的英文名。毕竟是明星俱乐部，Ruin的女队也是备受关注，无数粉丝蜂拥而至。
　　二是爆炸性新闻轰炸电竞圈，一条名为“丑小鸭变白天鹅：顾悠悠教你撩到电竞男神”题目蹭热度，内容极其不友善。大致意思是揭了顾悠悠老底，挂了几张她初中时的照片。图片里她在琴房练琴，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中学生，而门背后有个男孩子在悄悄地听。后面几张照片有了男孩子的正脸，被打了马赛克，帖子说这个男孩子是顾悠悠的初恋，后来踹了她远走高飞。碰巧呢，R和这个男孩子长相和气质相仿，所以R不过是个替代品罢了，被利用完就会被抛弃。
　　帖子里还暗讽顾悠悠从小就是个狐媚子，十分多情，成日不学无术只知道勾引男孩子。虽然语言并不露骨，含沙射影的意思却十分明显了。
　　子虚乌有的不止这个。
　　两条消息连起来，顺理成章就变成了顾悠悠死不要脸去倒贴，勾搭上了R之后还靠他进入了Ruin女队的正式名单。以广大人名群众胡编乱造的能力来说，这故事的来龙去脉的确没毛病。
　　荒唐的是居然有不少人顶帖，纷纷心疼纯情的R，一时间风云四起，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景致。


第61章 Chapter 54
　　好在顾悠悠的日常生活并没有受舆论影响, 照样该吃吃该睡睡，重要的是备战即将到来的邀请赛, 力争拿个开门红。倒是莫婉然气得脸红脖子粗，恨不得买了水军去把网上的无脑青年都喷一遍。
　　虽然网上传的沸沸扬扬, 但小日子还是过得舒舒坦坦。她以正式队员的身份成为了训练基地的常客。教练呢，从宣魔头变成了一位和蔼可亲的小姐姐，还给每个人发了一个小本本，上面需要详细记录在训练赛中的操作失误和心得。
　　由于女队资历尚浅，而且才刚刚开始磨合，训练的强度会比男队更大，往往男队在客厅里笑闹的时候, 他们还在王者峡谷你追我赶。不过他们闲来无事, 也会主动关心下新来的妹子们，毕竟同在一片屋檐下，以后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存在。
　　用风凛的话说：“我能不能顺利脱单, 就在此一举了。”所以女性同胞在此收到了非比寻常的关怀和优待，无论何时何地，都有随叫随到的男队员。
　　此时宗介端着白开水从他面前飘过去：“我已经举过了。”
　　新来的妹子们在训练基地颇受优待, 但看男队的各位时，始终有种难以言喻的敬仰和胆怯，就像才入学的大一新生总对高年级的学长充满憧憬。他们基本是处于有问必答，一边避免惹是生非, 一边又忍不住融入群体, 这种矛盾的心理状态。
　　当然也有开朗者如杨锦锦, 完全不在意对话的对象是谁，即便是头牛她也能主动找到共同话题，并且支持以恒地对话下去。除此之外，顾悠悠算是混得最风生水起的一位了。
　　其他人都很羡慕她，好像她与生俱来在这里的待遇就和他们不一样。男队的队员出去买奶茶总会带上她一份，还会时不时和她开玩笑。然而在其他新人的眼里，这些都是多么可望而不可即的人呐。
　　然而即便如此，只有顾悠悠知道，Ruin男队的队员们对她的‘关爱’已经是稀释之后克制的极限了。
　　加了女队之后，原本宽敞的休息空间忽然显得狭小起来，尤其是沙发，不够大家一起坐。宗介总是喜欢坐在靠扶手的一边，换作没有女队在场的情况下，他肯定拍拍大腿招呼顾悠悠过去直接坐腿上。现在不行，R双手环胸站在旁边，把位置空出来客气地跟自己女朋友讲：“你坐吧，我站着。”
　　活生生少了一个抱得温香软玉在怀的机会。
　　吃饭时闷不吭声的R直截了当把自己饭里的鸡翅夹到了顾悠悠碗里，动作轻车熟路到令人发指，看得其他女生好是羡慕。初时大家怀疑他们是故意秀恩爱，后来也习以为常了。
　　毕竟R宠女朋友，这事儿天底下但凡是个人都知道。
　　刚才的训练赛，打得就十分令人绝望了。男队刚好结束了一场比赛，而女队正要开始，教练就让男队混进了女队里面，希望经验丰富的老将能够带动新人更快地练出配合。
　　肉食性打野R加入了他们的阵营，却甘愿委身打辅助，在座的各位都瞠目结舌。阿夜摇摇头，当杨锦锦说出那句“那谁辅助悠悠的ad啊？”时，他就已经预料到了结局。
　　最后这场训练赛对面一败涂地，可以用“爸爸东皇了解一下”来概括。宗介全场都在越塔强杀，谁敢靠近孙尚香那都是无一例外地一口含住，要知道在除了冰心之外不出物抗的东皇面前，香香两炮下来连坦克都扛不住。
　　与此同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舆论正在愈演愈烈，不知名人士曝光了女队选拔集训期间顾悠悠和吴敏发生冲突的事情，有图为证。一时间顾悠悠又被贴上了‘心如蛇蝎’‘心狠手辣’等众多标签。也有人站出来为悠悠说话，于是两方势力大动干戈，有毁天灭地之势。
　　训练基地就像一个坚不可摧的堡垒，把所有不好的负面的都隔绝在外，而里面留下纯粹的美好。幸好不玩微博的R对此并不知情，而其他人也很配合地从不提及这档子事儿，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比赛而忙碌。
　　就在日历一张一张撕裂之时，女队结束了比赛前一天的训练。整个战队都聚在小客厅里开展一个类似誓师大会的活动，大家都必须在白板上贴上自己的宣言。
　　顾悠悠和宗介是最后离开的，除了客厅小小的区域，其他地方的灯都已经关闭。平时热闹非凡的基地无端安静，还听得见□□和蚊虫的交响乐曲。
　　“What is broken can be reforged？”宗介的指腹摩挲过便签上的字迹，有些玩味地笑了，“这不是英雄联盟里面锐雯的台词吗？”
　　对此顾悠悠很得意，扬着小脸道：“对啊，断剑重铸之日，骑士归来之时。你不觉得这句台词很帅吗，多么意气风发，多么……”她这架势，是要开始朗读比赛了呀。
　　“打住吧你。”宗介哑然失笑，“很酷倒是真的，花木兰的原型就是锐雯，和你挺配的。”
　　正当她转过身去准备把最后的灯火也熄灭时，仿佛是无数个相似场景的重演，又一条链子被挂到了她脖子上。冰冰凉凉的触感像蛇顺着皮肤蜿蜒而下，最后集中在靠近胸口的一点。
　　而低温的另一面却是相仿的滚烫，和她的体温无限契合，就像是刚从人体里拿出来。
　　那不再是一块熠熠生辉的奖牌，而是项链。借着昏暗的灯光依稀可见十字架的形状，由黑曜石打磨而成，带着月亮才会有的圆润光滑，在视野里划出一道锋利的亮线。
　　尖端聚光，仿佛破军之矛。
　　“我的幸运物。”宗介俯身把她锁骨处堆积的银链整理好，每个字都清晰地熨过顾悠悠的耳廓，“祝你明天旗开得胜，所向披靡。”
　　夜色里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你会来看吗？”
　　“我会不来吗？”他在她身后拉上门，手稳稳按上她的肩头：“你今天一直很不安，希望我能让你安定一点吧。还是那句老话，不虚的啦，有我在。”然后宗介给了顾悠悠一个旷世长久的拥抱，恨不得把她揉碎了嵌在胸腔里。
　　可是他并不知道，真正让顾悠悠烦心的并不是比赛本身，而是她将要面对的场景。她难得上微博，发现自己的账号已经被各路人马攻陷，有人专门跑到这里来骂她，说她玷污了R；也有人专程赶来护驾，与前一拨人唇枪舌剑大战三百回合；当然，也有人跑来吃瓜看戏……
　　她倏地心烦意乱起来，明天比赛亮相的时候，要是她的出现导致下面都是喝倒彩的声音，苦心隐瞒一切都会被R掘个水落石出的。她不怕比赛，可是怕给他丢脸。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顾悠悠又忍不住把diss自己的帖子翻出来看，越看就越心神不宁，仿佛她已经笃定地认为所有明天到场的观众，都会准备好砸她脑袋的鸡蛋。
　　“莫莫，我睡不着。”最终顾悠悠还是很没骨气地打电话给莫婉然，“我怕明天自己招架不住，那些人明天肯定会去堵我的，就算不堵我也会围着宗介问个没完没了。”
　　她忧心忡忡道：“我该怎么办啊……我不想因为这些事情打扰他了，他下周冠军杯的第二轮比赛要开赛的。”
　　没想到莫婉然不仅没有安慰她，还劈头盖脸来了一句“傻吗你。”这完全不加掩饰的突兀语言，差点没把眼泪给顾悠悠唬出来。幸好莫婉然还有下文：“你是真的完全没有关注事情动向是吧……自己去发掘，反正我只能告诉你，你就是在杞人忧天瞎操心。”
　　她的口气里掩饰不住的倦意已经喷涌而出，说完这句就飞速挂掉了电话，完全没有给顾悠悠再多说话的余地。
　　什么叫做自己去发掘？
　　“是我错过了什么吗……”顾悠悠心下无语，漫无目的地翻找着相关话题的微博。不小心点到返回顶端的自动按键，画面里就是排排坐吃果果的热搜话题。
　　——“R澄清照片事件”“R diss肇事者”
　　两大巨头肩并肩挨在一起，前面还有大大的两个井号。
　　顾悠悠心里咯噔一下，有什么紧绷的东西断掉，她机械地点了进去，点赞量最高的是“六岁少年R”的一条图文，这个账号还是黄v认证。她点开去看，下意识抓住胸前的十字架，像个虔诚的教徒。
　　最近一条微博是去年四月份的R，在这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九点零五分，发表了两张图加一段话。
　　第一张图，拍立得LOMO风格，朦朦胧胧中带着冷艳气息。画面中两个人一前一后，男子靠在银色的铁栏杆上，姿态放松，怀里圈着个女孩子。女孩子长着一张减龄的脸，五官清秀，她依偎在后面人的怀中，脸上的幸福不言而喻。没有过多的言语，简简单单的一张游客照，背后是一望无际的夜景，而其中最夺目的，是直冲天际的东方明珠塔。
　　第二张图，看上去更像成年旧事。照片里只有一位主人公，穿着典型的中式校服，蓝得很丑的运动裤和纯白色短袖，背后还印着“育才中学”四个大字。那是个马尾辫的女生，脊背笔直，坐在一架钢琴前面，仿佛跳动的音符要透过图片飘出来。照片的清晰度并不高，而且角度也很别扭，像是从门缝里偷拍的，边边角角都透露着小心翼翼，却和帖子里的那张图如出一辙，只是没了门口的小男孩。
　　图片的上方，R却没有用他一贯的打哈哈语气，冰冷尖利的锋芒快要破纸而出。
　　“非常遗憾，我成了我本人的替代品。”
　　“我追的她，我追的她，我追的她，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最重要的，再泼脏水试试。”
　　电竞选手其实普遍绯闻不多，他们需要专心致志地投入训练，而不是像明星一样靠着花边新闻和炒作过活。毕竟在这个优胜劣汰的圈子里，只有成绩才是硬道理，所有的人气都是建立在实打实的战绩基础之上的。
　　因此大多数电竞选手会尽量远离绯闻，也是不掉粉的一种手段。而那个说着“我不用微博”的他，这样一个电竞圈必须要谨言慎行的公众人物，居然公然站出来维护她，那真是感动都论吨卖的。
　　顾悠悠反反复复看着这篇微博，最后给宗介发了一句“谢谢你”，心里的阴霾不知何时已经烟消云散，随后便睡死过去。
　　梦里她见到一位忠诚的骑士，银白的铠甲比太阳耀眼。他挥舞利刃，把所有威胁到公主安全的敌人立斩于马下，背后的披风飘扬，横扫千军。
　　后来梦醒时分看到的宗介的回复，莫名其妙很眼熟——
　　My blade is at your service.
　　她穿好战队定制的队服外套，抬脚走进比赛场地的时候忽然想起，那也是英雄联盟里的一句台词：“我的剑刃愿为您效劳。”


第62章 Chapter 55
　　邀请赛是KPL为了提高女团知名度而专门设置的额外比赛, 采用淘汰赛制，只要输掉任意一场, 立马淘汰出局。作为女团的亮相赛，各大战队都养精蓄锐, 准备在此一显身手。
　　刚到比赛场地，眼尖的粉丝就发现第二排几个挨在一起的人十分眼熟，虽然换了便装，Ruin男队的阵容还是被一眼认了出来。宗介和霍夜辰坐下，立刻就成了关注的焦点，摄像机也不乱跑了，就在第二排疯狂扫射捕捉他们的一举一动。
　　然后就扫到了旁边的莫婉然, 以及阿夜那双安安分分搭在她肩膀上的手。他好像生怕旁边的人碰到了她, 所以无意之间一直在把她往自己身边搂，但凡是和她说话，就眉开眼笑, 藏都藏不住。
　　而孤身一人前来的R就略显落寞了，灯光沿着他的脊背划出一条笔直的线。他的面容大半隐藏在黑口罩之下，眉眼的模样却异常清晰, 漆黑的瞳孔和瞳仁周围纯粹的白，好像一幅水墨画。
　　R的侧颜无可挑剔，真是漫画里走出来的人。
　　“最左边那个就是R的女朋友吗？扎着马尾的样子好清爽，而且长得也很可爱诶, 就是不知道技术怎么样。”
　　“R的眼光挑的人, 技术还会差？而且她也是打野, 之前不是传闻说是个边路选手？这么快就转型……”
　　然后就不停有碎碎念传到R耳朵里，其实她最后比赛打野，他还是挺惊讶的。训练赛里面练习最多的明明是上单，但因为打野的选手状态实在太差，教练临时调兵遣将，让可以补位的顾悠悠去打野。 女队的默契毕竟还有待提升，第一局虽然赢了，却打得磕磕绊绊。特别是每次抓人时齐聚防御塔，要越不越的样子看得路人都心焦。而且女队和打法凶悍的男队有天壤之别，团战之后花木兰完全可以把丝血的赵云带走，但却选择了转身离开，白白丢失了一个人头的经济。
　　也只有真正比赛起来，顾悠悠才了解到R平时背负着多么大的压力。带节奏这件事情，一步走错，步步皆输。而打野又是个背锅的位置，打得好对面觉得你家c位厉害，打不好那绝对就是打野太菜。
　　明明一直在尽力克制紧张，但冰凉的桌面还是让她起了一个胳膊鸡皮疙瘩。比赛席是凌空从墙壁上突出来的，看着底下花花绿绿的荧光棒和应援牌，荣誉的重担压得她快要踹不过起气来。
　　心里还是像交响乐团在敲锣打鼓，背后冷汗直冒。尤其是第二局失利之后，第三局再次陷入极端的被动场面时，她忽然迷茫了。五个人就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顺理成章输掉了第三局。
　　被连追两局，其他队友的心态也崩了，休息的时候大家没有交流，脸上都是沉重的表情。连杨锦锦都不说笑了，眉眼间的失落显而易见。
　　如果一个人连自己都不知道如何胜利，何谈带领团队走向胜利呢。对方已经拿到赛点，而且显然吴敏的存在让他们对顾悠悠的惯用英雄了如指掌，花木兰可以说是众矢之的，全程被针对，这对于一个野核队伍来说是致命的。
　　观众席上的呼声渐弱，所有人都在屏息凝神等待第三局的开始。Ruin战队的粉丝或多或少有心理落差，他们看男队比赛从来都是欣赏操作为主，完全不担心胜负。而到了女队，同样的队名，甚至于同样的阵容，却被压着打，气势全无。
　　“悠悠是不是有点紧张啊……”莫婉然担心地问，比赛席上的顾悠悠僵硬地坐着，眼睫下垂，嘴唇惨白，“她就是容易给自己施加压力，宗介你有没有什么办法给她疏导疏导之类的？”
　　宗介耸肩，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平静地像一汪没有波澜的池水：“除了她自己没人能帮忙。”
　　第三局还是无可避免地开局了。顾悠悠依旧咬唇，低着头看屏幕，她不敢去看台下的场景，仿佛万劫不复的深渊就在眼前，而她就是那个即将殉葬的人。
　　她活动了一下脖子，感觉一个小巧精致的物体从内衣上滚落到胸前，在皮肤上烙下永恒的印记，是那个十字架项链。激烈的思想斗争从脑海深处涌出来，千军万马在叫嚣着渴望胜利的呼号，顾悠悠伸手去抓十字架吊坠，实实在在的触感唤醒了她内心深处奇妙的化学反应。
　　有一只枯槁苍白的手从尸骨的废墟之中破茧而出，在地上写下带血的字迹。
　　她想赢，她想要给吴敏和其他侧目相待的人一点颜色看看。
　　如果有一天，她能够不再胆小如鼠地被庇护在R的羽翼之下就好了。
　　“要拿什么？别再用花木兰了吧，畏畏缩缩的没法打。”队友的询问打断了她的思绪，顾悠悠的鬓角有润滑的液珠逐渐凝结，然后顺着脸庞滑下来。
　　霍夜辰把二郎腿放下来，赛点局，要是再输那就真的名声扫地了。“悠悠打得不够坚定啊，要是像平时一样下手果断，对面早就被按在地上揍了。”他叹了口气，这种时候队伍里就是需要一个站出来的人，像男队刚开始也有陷入低谷的时候，但就算是大逆风R也完全不虚，打得出神入化，无数次翻盘。
　　胜券在握的对面已经开始说说笑笑，而Ruin这边率先保证了中单和边路的选择，顾悠悠在五楼。
　　当最后五秒钟韩信锁定的那一刻。
　　全场哗然，惊呼声从四面八方升起，盘旋在比赛场地的上空。
　　摄像机还专门把镜头转向了观众席上的R，黑口罩的少年双手环胸，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也没有惊讶之色从他眸子里一闪而过。他只是冲着摄像头挑了挑眉，仿佛一切尽在情理之中。
　　而那胸有成竹的神色，和他自己坐在比赛场上的时候如出一辙。
　　“我咋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呢？”瓜某人啧啧称奇，“我们第一个赛季的第一场比赛，你不就是用韩信力挽狂澜然后我们让二追三赢的吗？话说R，顾悠悠的韩信技术和你比怎么样啊？”
　　原本以为宗介要吹嘘一把自己的韩信，没想到他只是平淡无奇地回答：“五五开吧。” 说这话时，还是紧紧盯住台上的顾悠悠，眉毛之间的沟壑并不明显。
　　队友质疑地问：“你行吗？KPL上削弱过的韩信，可是只有R敢玩。”
　　“试试吧。”顾悠悠攥紧了手中的十字架，感觉坚硬的质感陷入肌肤之中，“至少不能让对面这么轻松地赢。”她的手还是在抖，心率也没有往下走，只是买打野刀的动作娴熟，正如无数个夜晚他在直播间里操作的那样。
　　信念是种神奇的东西，它的崛起总是能够带来奇迹。
　　后来这场比赛也成为了KPL史上传奇战役，和R初出茅庐时用韩信的那场并肩齐名。
　　观众本来抱着凉掉的破碎之心看比赛，因为第三局开场对面成功反蓝，而自己家的沟通没有做好，去互换野区的路途上送了一血。还不如去看观众席上的男队成员。
　　KPL有史以来第一次，NDB的上单选手居然在韩信死后踩在他尸体上发了一个“呵呵，打得不错哟”。这立马引起了Ruin战队粉丝的不满，现场顿时变得闹哄哄的，霍夜辰忽然感到旁边一股寒气，就像千年的玄冰在幽幽冒烟。
　　R正眯着眼睛打量对面比赛席上的选手。
　　打不过的时候，最常见的手法就是偷塔。顾悠悠也毫不例外地走上了这条道路，队友在顽强抵抗地防守高地塔，韩信先偷了主宰后断掉中路的兵线。
　　形势不错，顾悠悠顺势拿下了对面一座高地塔，然而这时候曹操和公孙离已经回到了泉水，韩信正好卡在防御塔和两个人之间，怎么看都是必死无疑。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令人唏嘘。
　　韩信先灵活地运用一技能第一段穿墙而过，走位晃过了曹操的击飞，接着预判挑起公孙离就是一套军体拳。当曹操开着大，混着防御塔的伤害气势汹汹而来时，顾悠悠开了金身。紧随其后辉月换复活甲，打完一套秒掉公孙离，站起来时复活甲已经变成名刀。
　　在对面回城之前，韩信带着仅存的超级兵推掉了对面水晶，完成了救赎。
　　解说激动不已地宣布Ruin战队获得胜利，对一点五秒之内连换三次装备的操作赞不绝口，曾经在上一次KPL的总决赛上，R掏出自己的信仰英雄韩信时，也完成了这番精彩绝伦的操作。
　　观众席沸腾起来，这一场的胜利仿佛是强心剂，让Ruin战队的粉丝看到了希望，他们镇臂高呼，为此喝彩。趁着最后一局的间隙，记者悄悄溜到了观众席上采访R。
　　R在硬邦邦的卡片上草草地写了什么，就继续转过去专心致志看台上了。
　　顾悠悠缓缓抬起了头，惨白的镭射灯光在她脸上碾过去，她终于把目光投向了台下，微微地笑起来，两个酒窝若隐若现。而旁边的杨锦锦恨不得冲上去亲她两口：“Riven你实在是太厉害了！简直是我们的救星。”最后还摇着她的肩膀，要把她夸上天去：“没想到韩信才是你的杀手锏，你居然都不告诉我们还留了一手。”
　　“我的骨头要散架了。”顾悠悠苦笑道，“别高兴地太早，还得赢两局呢，对面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
　　“下一局准备怎么打？”教练在征询队员的意见。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不约而同地转过来注视着悠悠，似乎她就是那个一言九鼎的决策者。
　　她舔了舔嘴唇：“我想给花木兰正名。”
　　观众就看到调整好状态的Ruin又选择了换人，上单选手下场，换上了还未出战过的纯打野选手，而顾悠悠则是回到了熟悉的上单位，又抢了花木兰。
　　有了闪现的花木兰在她手里改头换面，他们一路乘风破浪，把失利全部掰了回来。比赛结束时，Ruin以大比分3:2获胜。主持人邀请Ruin女队的所有成员都站到台上接受采访。
　　“相信大家也注意到了，今天到场的不仅有我们初次路面的女子队员，还有人气很高的男子队员们。所以在中场休息的时候呢，我们的秘密间谍给他们每个人发了一张卡片，上面有一个问题，让他们悄悄给你们写一句话回答，如果赢了呢，我们就会当场公布他们的回答。”主持人毫不含糊地念完这段台词，“那么现在我们就揭晓这些问题的答案。”
　　说着她从纸箱里抽出一个信封，小心翼翼地展开并朗读道：“给R神的问题：Riven第一次参加比赛，好像很紧张，你有什么想宽慰她的吗。”
　　第一个跳进顾悠悠脑海里的是日常一句带着四川风味的“不虚”，没想到这次却发生了变化。还是一成不变的简洁风格，只是内容有所不同了。
　　“所以R对Riven的回复是。”主持人的音量放大，“我赌你赢。”
　　四个字，笃定至极。
　　有那么一瞬间，顾悠悠又在七嘴八舌的环境里，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她还是头一次碰到比自己还对她有信心的人，当她在怀疑自身能力的时候，居然还有个人毫无条件地在她身上押了全部身家。
　　她忍不住扬头去看R，他站在稍微后面的地方，悄悄摸过来牵住了她的手，浪潮般的温暖从手心里传来，蔓延到全身各处。甚至，他的指腹还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一直到走出比赛场地的时候，两人都手也没有放开。
　　顾悠悠边走边哼着愉快的小曲，现在比赛结束了，紧张的心情也烟消云散。她晃着宗介的手臂，嘴里哼哼唧唧地要赢得比赛的礼物。宗介牵着她往前走，似笑非笑地瞅着她耍赖。
　　“你要什么礼物？”他投降。
　　她已经不知廉耻：“要亲亲！以前每次都是你牵我，这次我郑重要求，我要壁咚你！”
　　“悉听尊便。”宗介说着就往墙上靠，也不顾过道里随时可能冒出个甲乙丙丁来。大庭广众之下R被女朋友壁咚，这件事情传出去肯定会成为明天新的热搜话题吧，顾悠悠心想，脸上的笑容却突然僵住了。
　　雪白的走廊里迎面走来一个人。
　　这个人红着眼眶，不甘和愤怒充满了面容，明显是刚哭过。她身上还穿着NBD战队的队服没来得及脱下，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和顾悠悠的眼神直直相撞，然后眦目欲裂。
　　顾悠悠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宗介抢先一步拉到了背后。他的表情无法看见，周遭的气温却莫名其妙下降得很快，气场冷得像对面在墨家机关道单杀了他无数次。
　　他回过头来，声音很柔道：“乖，你去大厅等我一下。”
　　吴敏歪着脑袋，扫视这两个人，没有说话，肩膀却在颤抖。如果不是有宗介拦在前面，她大概会直接冲过来把顾悠悠碎尸万段。
　　“算了吧。”顾悠悠预感不是什么好事，好脾气地准备息事宁人。
　　宗介没有动，他的语气还是很轻柔，只是没有回旋的余地：“听话，去大厅等我，最多五分钟。”说着往大厅挑了挑眉，那里几个模糊的身影正交谈甚欢。
　　顾悠悠走了。
　　他空开的双手自然而然插进裤兜里，半倚在墙上，目光中尽是嘲讽的戏谑。
　　宗介啧了一声，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出现在嘴角：“我很好奇，是什么给你的勇气在网上发的那个帖子，梁静茹吗？”
　　听上去是个玩笑，吴敏却没由来得打了个寒颤。


第63章 Chapter 56
　　八月份的尾巴, 已经是临近开学了。夕阳落在宿舍过道上, 可以看见细细密密的灰尘。宿管阿姨看着箱子里横七竖八的信件快递, 一个头两个大。
　　这些孩子即便不在学校, 快递也从来没有停止过。
　　假期不来拿，大大小小的盒子都堆在一楼，全部要考宿管阿姨挨个整理, 然后放到房间里面去。彼时碎花衣裳的阿姨正忙活在一堆信笺之间, 余光里瞅见四楼的清洁阿姨正要上楼, 就拜托她把四楼的信件带上去。
　　清洁阿姨放下扫帚过来拿, 一边上楼一边随意看看。四楼的孩子她大多不认识，却也发现了熟悉的名字, 顾悠悠, 那个每次见到都会向自己问好的小姑娘。
　　这个信封她依稀记得，每学期都会有同样的信件寄给学术表现优异的学生, 给他们提供去国外直流名校交流的机会。往往邀请函, 用的就是这种精选印花牛皮纸的信笺。
　　果然又是一个要起飞的学生。
　　晴空万里, 顾悠悠站在大厅里等宗介。成堆的光束像是融化的金水，从落地窗和地面衔接的缝隙里流淌进来, 在瓷砖上形成一片波光粼粼的海洋。
　　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宗介斜靠在走廊的墙壁上, 和地上他黑乎乎的影子。吴敏站在靠左边，身体僵硬而戒备, 像一个被抓了现行却打死不认的犯人。
　　“你真以为我找不出来是谁发的那个帖子？”R的口气介于嘲弄与玩味之间, 他双手环胸, 漆黑的瞳孔略微收缩，并且深不见底。吴敏感到不知所措，本能地往后退去，明明还是那张带着春风的面容，但和煦温暖的春的气息之间，寒冬的凛冽破土而出。
　　“我从训练营到现在，每一次的难堪都是拜她所赐，怎么能不回敬一下呢？舆论总是清一色往你这边倒，因为偶像光环么？”她别过脸去，好避开刀锋一般的目光。
　　R打断了她：“我不想知道也不好奇你这么做的动机，只是想告诉你。还是那句老话，我的人你动不得。”他忽然立起身来往这边迈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把原本就浓郁的□□气息压缩得更加逼人。
　　吴敏的耳边传来一句：“律师函大概后天到你那儿，考虑接一下这份大礼呗。”咬字清晰而声音温柔，低沉的音色特别讨女孩子喜欢。R的脸色突然变得很可怕，寒芒从瞳孔的四周往中间聚拢，凝结成坚不可摧的雪峰。他习惯性地把手揣进裤袋里，准备走人：“哦，对了，只有弱者才会用这种低级暴力解决问题。”
　　有一个凝固的身形还在走廊里矗着，可是他已经疾步走到大厅敞亮的光纤中去。
　　宗介走过来的时候，顾悠悠正在专心致志地看手机，表情有点儿凝重。看到他过来了，按掉锁屏键，重新换上笑脸。她的卧蚕之下一片阴沉，深重的黑眼圈吞噬着白皙的肌肤，说不出的憔悴。
　　他顺势牵了她的手往外走，却感受到一股抗拒。
　　“咋了？”宗介转过身来，挑眉道。
　　顾悠悠打跳，拖着拽着不肯往前走：“大哥，我带领全队走向了胜利，居然连个奖励都没有？”那不敢置信的模样，简直是戏精上身，路过的刚好有战队队友，都捂着嘴忍不住笑。
　　两人这一前一后僵持的姿势，和溜哈士奇颇为相似。
　　宗介哑然失笑：“你想要什么奖励？”
　　“要……”顾悠悠咽了咽口水，血液从毛细血管的破裂处喷涌而出，绯红色铺满整个瞬间铺满整个脸颊，她还是鼓起勇气扯了扯他的袖子说：“我觉得吧，应该是要亲亲！”
　　这句话从她嘴里毫无遮拦地说出来，着实让宗介呛了一下。但他的脸皮也不是盖的，当即停下脚步去面对着她。
　　顾悠悠做好了大庭广众之下被围观的准备，闭着眼睛等着柔软的嘴唇从天而降。至于两人之间的缝隙，就留给他的臂膀把她捞过去。然而这次非比寻常，半晌，除了毛绒绒的灰尘缓缓落下来，她彻彻底底的失策了。
　　平时都很主动很有进攻性的宗介，此刻正维持着方才的姿势，丝毫没有凑上来的自觉性。
　　“嗯？”她无辜地眨眨眼睛，手指在背后绞在一起，暴露了心潮涌动。
　　宗介难得露出如此开怀的笑，以至于一口整整齐齐的大白牙都露出来，唇边还有浅浅的酒窝，装着她的少女心事，却就是不点明。他的眼里星光闪烁，嘴上故意不饶人：“那就要看你打算怎么办了。”言下之意，人给你撂在这里了，至于怎么亲就要靠你自个儿造化了。
　　顾悠悠皱眉，不习惯突如其来的自主权。她愣在原地，脚上生根并且不知所措。他也不打算走，好整以暇地站着，看她什么时候缴械投降。
　　事实证明，在人类最原始的冲动面前，面子就是用来打破的。
　　她歪着脑袋思考，要怎么才能在宗介存心不配合的情况下顺利达到自己的目标。平时都是他自动弯腰将就她的身高，但是现在这家伙的背挺得这么直，怎么不去□□广场上当旗杆呢？
　　“你过来。”顾悠悠有点儿无奈，领着自家的汉子走到落地窗的边缘。然后她跳到了大理石表面的小台阶上，抬眼，一双亮得人心慌的眼睛进入她的视野。还有线条流畅而挺拔的鼻梁，她又咽了咽口水。
　　一双粉嫩的唇占据了他所有的注意力。那薄而晶莹的表面，在灯光的照射下充满了水润的光泽，还带着少女特有的娇羞，像邀人采撷的鲜花，含苞待放间风情万种。
　　顾悠悠的表情其实是视死如归，她尝试了几次，恶作剧的他总能恰到好处避开她的嘴，让她不敢罢休又得逞不能。明明就近在咫尺了，他还故意让开，不让她亲，眼里的笑意满满，肆意飘散在周围的空气中。
　　哼哼唧唧的笑声也零碎地散着，仿佛在欣赏她的赧颜。
　　“你到底给不给亲，不给亲拉倒！”顾悠悠火了，跺着脚咬牙切齿地问，像一只怒发冲冠的小狮子。
　　宗介见好就收，忙不迭地点头：“给的给的。”
　　成吧，她鼓着腮帮子，n+1次尝试靠过去。这一次他没有不听话地乱动了，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地，既不迎合也不拒绝。 随着那两片开合的花瓣越靠越近，蜿蜒的藤蔓就从心底一寸一寸爬上来，缠绕在每一块柔软的表面，带着不可名状的瘙痒，蚕食他的心脏。
　　“要克制。”宗介在心中对自己第一次强调。
　　他闭眼，她吻上来，顿时旁若无人。
　　棉花糖般的触觉从唇上传来，表皮的摩擦从左至右缓缓挪移，像小精灵把罂粟缓缓涂抹在神经末梢，生涩而缠绵。温热的气息覆盖了他的面颊，顾悠悠垫着脚，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片刻的游离最为致命。
　　“要克制。”宗介在心中第二次对自己强调。
　　她对他选择性地不回应感到十分懊恼，好歹也是自己头一次这么主动投怀送抱，热情一点会死吗？于是本能地吸气，气流在两人之间滚动，微不足道的变化都异常清晰。
　　宗介心跳一滞。
　　顾悠悠气馁，对方这是铁了心思不配合，她也无能为力，于是准备草草结束这失败的体验，却在即将分离的那一刻被摁住了后脑勺。那只手仿佛有神奇的魔力，推着她往前靠过去，直到重量全部被移到他身上。
　　她不得不勾着他的脖子以稳住自己的重心，不知何时双脚已经脱离了台阶的支撑。
　　“果然接吻还是宗介比较在行啊。”顾悠悠一边感叹，一边喘着气被放到地上，然后稍不注意结结实实踩了宗介一脚。他的表情一言难尽，喉结在薄薄的表皮之下滚了滚：“恕我直言，你……”
　　她赶紧堵住他的嘴：“不恕，不减，就这体重爱要不要。”
　　“唉，本来想夸你轻，顺便问问你吃不吃满记甜品的。”宗介忧伤地叹气，“既然你不让恕，那就算了吧。”言语之间，还有些惋惜的意味。
　　两个人在拉拉扯扯之间走出大厅的门去，女孩跳起来作势要去捶男孩子的脑袋，却被一把抱紧怀里动弹不得。
　　“好了好了，不是你自己说的不让我说嘛！”男孩的声音相当好听，混在干燥而炙热的风中传来，无端飘出清凉的西瓜甜味。
　　顾悠悠侧头去看宗介，她很想试探性地问出去交换事情，但不愿打扰此刻的宁静，欲言又止，还是弯着眼睛笑起来。树阴在她的瞳仁里摇摇晃晃，连成醉人的形状。
　　这边在卿卿我我度过愉快人生，莫婉然却在前前后后忙的不可开交。今天奶茶店轮到她上班，烈日焚天的夏日这里的生意特别火爆，偏偏同事临时有事，在顾客千奇百怪的需求中，她感到头痛欲裂。
　　五分钟前霍夜辰打电话过来，约她晚上去看电影。她还在累死累活哪有这么多精力去应付粘人的男朋友，匆匆应付了几句，反倒是被冷落的男朋友先生气挂掉了电话。
　　爱咋地咋地吧，莫婉然抱着这种想法继续忙碌，但又控制不住心中的小委屈，怎么就不能懂事一点呢。
　　眼看着下午三点悄然而至，明晃晃的太阳照得人眼眶发酸。高频率的重复让人效率降低，一位顾客明明点单的时候说正常糖，拿到饮料之后却不满地声称自己点的是半糖，并以此为由不依不饶地和店家扯不清楚。
　　莫婉然的性格一向是黑白分明，当即告诉顾客这不该他们负责，是顾客点单的时候自己口误，请不要耽误后面顾客的时间。她火气非常大，不愿意背黑锅。
　　“你们就这服务态度啊？”顾客牙尖嘴利，“狗眼看人低，我算是明白了。”
　　“您好，如果是不尊重您，我就不会双手把奶茶打好包递给您。以及，您真的知道狗眼看人低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吗？”莫婉然鼻头莫名酸起来，她抑制住破口大骂的欲望，微笑着说。
　　顾客受到了冒犯，使出杀手锏：“把你们经理叫出来。”
　　在服务行业，服务态度和服务质量比重相当，莫婉然做好了丢掉工作的准备。就在这时，另一只手拿过了顾客手中的奶茶，动作力道恰到好处，没有不服气的愤怒也没有卑微。
　　穿着工作制服的男孩笑得人畜无害，简洁明了地说：“今天客流量大，让您产生了不好的体验实在抱歉，我们马上帮您免费重做一杯，可以吗？”他的笑容仿佛投射着整个世界的阳光，小虎牙露在外面还有点儿可爱，让人无法拒绝。
　　他转过来时，把石化的莫婉然不动声色拉到身后。她甚至惊讶到忘记开口问他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这个人不是还在电话那头因为电影而怄气吗。
　　他面向这边时，眉眼难得很冷淡，和平时气哼哼的样子不同。但看着他按部就班地承担起消失店员的职责，还平铺直叙地问愣住的她：“莫小姐，你是不打算工作了吗？”
　　莫婉然突然憋不住噗得笑起来。
　　“你怎么会突然出现的啊？不是非工作人员不能入内吗？”下班的时候，她热脸贴冷屁股也要追着问。
　　霍夜辰并不买账，把手臂从她的束缚里抽出去：“关你什么事？”
　　莫婉然咬唇，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叹了口气，今天实在是没有精力和他进行拉锯战了。“行吧，那就不关我的事。”她的脸垮下来，把换下来的衣服整理好抱在怀里，站在店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跟着他走。
　　然而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并不打算等她。
　　心里凉凉的感觉更甚，他是真的不搭理她了，也不迁就她了，可以随心所欲无理取闹的日子终结在此。和往日的热情待遇相比，巨大的心理落差让她倍感惆怅。
　　“喂，你到底走不走的？”她闻声抬头，看见他在离这边二十米的地方驻足，手里还拎着自己的包包。
　　莫婉然屁颠屁颠地跟上去，把御姐形象抛到了九霄云外。
　　“要走！”她又忍不住笑了。


第64章 Chapter 57
　　九月一日，大型灾难片“开学”全国同步上映。自从邀请赛之后Riven名声大噪, 一跃成为了电竞圈的名人, 那一手出神入化的韩信, 还和R的操作如出一辙, 着实让粉丝吃足了狗粮。
　　但是当事人R一直对一件事情耿耿于怀。
　　为了封住广大水军的嘴, 他当时可是翻箱倒柜找出了当年的偷拍照片，还花光了所有的浪漫细胞发了微博。的确, 那张顾悠悠弹钢琴的绝美背影是出自他的手笔，但其他几张照片就不见得了。特别是某位不知名男子的出镜, 这人可是他知识的盲区。
　　关键在于，潜在的威胁者丑的话，R也就作罢不追究了，问题是这个男孩子长得还有点小帅。那不行，必须打破砂锅问到底。
　　昨天顾悠悠陪宗介回租的小宿舍里收拾东西，打理完毕后两人坐在沙发上闲聊。宗介翘着二郎腿, 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注视着电视屏幕上扭动的海绵宝宝。
　　而顾悠悠呢？抱着乐事薯片在旁边咔擦咔擦啃得津津有味，光着的脚丫还时不时摆两下。她吧嗒吧嗒嚼了两口之后, 贼兮兮地笑道：“你是不是偷偷去找过霍夜辰，让他帮你打探消息？”
　　宗介往这边望了一眼, 坦荡荡地回复：“打探什么消息？”
　　“好那你就是间接承认你去找过霍夜辰了。”顾悠悠眉飞色舞，像发现了无价之宝时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她眨巴眨巴眼睛, 故作惋惜地说：“唉, 可惜霍夜辰不中用, 打探了半天，还是不知道黑衣男子的身份呢。”
　　“你别说，照片上的人是真的帅，那身材版型和你还挺像的！”她继续诱敌深入，这时候宗介的表情堪比月亮背光面，充满了不为人知的黑暗。
　　他说这话时，莫名其妙一阵乌云袭来：“你今天，心情挺好的嘛。”
　　顾悠悠则是假装听不懂话中有话，顺着就回答：“是挺好的，今天天气也挺好的。”话音刚落，他整个人就饿虎扑食一样压过来，顺势把她禁锢在臂弯里。
　　“我倒不介意让自己心情好一点。”宗介嘀咕，一字一句的气息都喷在她脸上，他现在是平板支撑的姿势，而她就是那个被翻牌子的板。
　　他的领口之间还是清新的洗衣粉味，却莫名其妙混入了富有侵略性的强硬。仅仅是短暂的一秒，她已经缴械投降。
　　宗介卷起一撮她的鬓发把玩，呼吸灼热：“乖，告诉我那个男孩子是谁？”这连哄带骗的语气，顾悠悠从缴械投降变成溃不成军。她感觉高位截瘫，浑身软绵绵的，从未体验过的陌生情愫在血管里横冲直撞，有什么要从皮肤之下咆哮而出，让她的胸口剧烈起伏起来。
　　这让她不安分地动起来，想要找个舒坦点的姿势，却弄巧成拙。最后当她膝盖向上收拢企图把整个人往上挪动的时候，下腹异常敏感地感受到僵硬和滚烫的，不可名状物体。
　　燃烧的火焰从脚趾一直奔流到脑袋顶端，灌满了顾悠悠的躯体。她忽然感到蒸桑拿一样的燥热，无法呼吸。但是情侣之间谁还没点儿尴尬的这档子事，机智如她，直女如她，往下蜷了蜷身子，伸出了手。
　　脆生生地、毫不拖泥带水地、给了他酒窝会心一击。硬度更高的指甲接触脸部柔软的肉体组织时，弹性更大的一方随即凹陷下去，生生堵住了宗介滚到喉咙边儿的话。
　　“那是我哥哥，同父同母的亲哥。”顾悠悠小声哔哔，“你的女朋友身心健康，现在没有以后估计也没有，□□的打算。”随即他放开了她，动作奇快地退到一边儿去静坐养神。
　　顾悠悠凝视他几秒，不解地问：“你在干嘛？打禅？”
　　他的声音很哑，带着克制：“憋一会儿。”尾音却被她银铃般细碎的笑声冲得七零八落。
　　时间回到现在。
　　九月的到来并没有让气温对人温柔以待，反倒是秋老虎热得变本加厉。就算出去裸奔一圈儿，身上也会大汗淋漓。是以提到跋涉校园去上课，大多数学生都叫苦连天。
　　顾悠悠活在冰天雪地，开学给了她当头一棒。
　　她的专业课有一个实践项目，要求在新学期的第一课作报告。有个贪图享乐的组员不愿意自己努力，从网上东拼西凑了资料来，以为不会被发现。没想到教授火眼金睛，一人抄袭，全组零分。
　　顾悠悠欲哭无泪，她的部分可是经过认认真真准备的，稿子都不知道重写了多少遍，最后呈现效果也非常理想。可惜连坐制，武断的教授不接受任何理由。
　　所以这才真的是，新学期，从新的零分开始，把人的热情都浇灭了。期末无缘无故丢掉了四十分，让她的心情异常糟糕。仅存的六十分什么概念？就是你拼尽全力也只能在及格的边缘徘徊，而成绩单上永不磨灭的C，将让你被所有机会拒之门外。
　　她专门去办公室找了老师，而老师认为小组成员应该互相监督互相负责，如果在准备的过程中发现该同学抄袭，那么就不会劝阻遭殃，但是沉默等同于变相的鼓励，因此此事再无余地。
　　同样是晴朗的下午，宗介倒是没课，准备去图书馆把上学期寄存的行李取出来。暑假过去，图书馆侧壁的爬山虎更加生机勃勃，像一张绿色的网笼罩着整幢建筑。
　　他抱着沉重的行李，在回租的房子时，碰巧霍夜辰也拎着大包小包上楼，两人攀谈起来。
　　“兄弟，你知道你女朋友今天运气有多背吗？”霍夜辰拍拍他的肩膀问，颇有些意味深长。
　　宗介竖起耳朵：“怎么了？”
　　“她没告诉你啊……”霍夜辰惊觉失言，但为时已晚，只能硬着头皮把顾悠悠的悲惨遭遇托盘而出。宗介边听边忍不住皱眉，他很清楚这孩子脾气倔强，不愿意总给自己倾倒负能量。但强烈的自尊心一定会让她很难过。
　　完美主义者的自卑，他太懂了。
　　可是顾悠悠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莫婉然说半小时前通电话她的语气还算正常，说出去散会儿步就回来，现在却怎么也联系不上了。微信和QQ明明显示的是4g在线，却无论怎么戳都没有动静。
　　她像一条隐形的鱼，静静得溺在池底。
　　晚上的通识教育课，教授来来回回点了无数遍她的名字，结局也是无人应答。友军踏破铁鞋要到了她父母的联系方式，围坐在学习公用空间商讨对策。
　　最后还是让宗介打了电话。
　　“您好，我是宗介。”他在犹豫着要不要报上阿姨女儿男朋友的身份之前，阿姨就兴高采烈地接话了：“我知道我知道，悠悠的男朋友是吧？”
　　这阿姨仿佛是众人肚子里的蛔虫，简明扼要地猜出了他们来电你的意图，表示悠悠因为心情不太好下午回家调整状态了，手机没电关机因此联系不到，早就嘱咐了宗介如果来电话，就让驸马去公主闺房接驾。
　　宗介马不停蹄地去了。
　　是顾悠悠来开的门——穿着人字拖，头发乱蓬蓬的，颓废少女的模样。她脸上尚有泪痕，眼皮肿得快要把眼球吞没。迎面袭来一股空调的凉意，明显她就是刚从层层叠叠被子里出来。
　　A市的落霞风景如画，粉紫渐变的天幕挂在遥远的地平线上，混合着蛋黄色的中心圈，出现在窗口的最边缘。顾悠悠侧身让他进去，室内黑漆漆一片。
　　记忆里宗介很少用凶巴巴的语气和她说话，这次也没有。只是缓缓地从后面圈住了她，把顾悠悠抱在怀里，像抱着易碎的宝物。他的声音很轻，生怕惊动了树枝上栖息的飞鸟。
　　他的口气里透着疲惫，以及生着气却舍不得发泄的隐忍：“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会让我很担心。”
　　顾悠悠真心实意地道歉了，她已经做好了无论被批评得多么狗血喷头都不还嘴的准备。的确是她心情糟糕像缩头乌龟一样跑回家里来，一言不发，也不告诉朋友们去哪里了，就这样任性地蜷缩在封闭的空间里。
　　这是小孩子认错惯用的三件套——“我知道，对不起。下次不会再有了。”
　　宗介嗯了一声，他的怀抱不松不紧，却有令人沉醉的安定。仿佛是一具无形的盔甲，刀枪不入，但里面明明是切肤而柔软的棉絮，把所有的失落都吸收掉。
　　顾悠悠觉得这怀抱另含深意。
　　他平时也这样把下巴搁在她的颈窝里，寻常无奇。不知道是不是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这拥抱底下不仅仅是强有力的后盾，还有一种微妙的挣扎，似乎他一松手，她就会掉落万丈悬崖。真要形容的话，有点像悬挂在树枝上的叶子。风呼啸着过去，树用他们仅存的联系拼命挽留，像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叶子摇摇晃晃地犹豫着，然而在它摇摆不定时，最终却是树率先放开了手臂，让它随风而去。
　　这种放手与否的挣扎并不明显，却潜伏在涌动的情愫间，悄悄来到顾悠悠的脑海深处。
　　她有点不安。
　　“你是不是收到了剑桥大学2+2项目的邀请函。”宗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简单的句子在室内飘散开来，没有回音。
　　顾悠悠说点头，贪恋着他的温暖：“嗯，本来想明后天找你商量的。”
　　宗介的口气更加挣扎了，执拗中带着希冀：“那你想去吗？”
　　她实话实说：“之前觉得去不去无所谓的，但今天这件事情之后，好像变得飞去不可了。如果不去，这个项目的零分会让我之后再也不可能获得出去交流的机会。说实话，我输不起。”这个问题她翻来覆去想了很多遍，站在女朋友的立场，她似乎应该二话不说放弃掉出国的机会，继续陪在他身边。
　　但生活不只有爱情，还有很多事情需要规划和操心。
　　然而没想到宗介居然并不踌躇，反而赞同道：“那就去吧。”他的手揉了揉她毛绒绒的脑袋，语气如释重负。这种口气，像终于决定放生掉圈养多年的猫咪。
　　“我离开的话你会很难过的吧，毕竟这么久。”顾悠悠咬唇，看着窗外黑压压的树影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故作轻松地开玩笑：“又不是见不到了，不用搞得这么煽情。况且你的人生又不是只有我，能够鼓起勇气走出去说明我宗介的小朋友有追求，值得表扬。”
　　她的心却莫名地痛起来，丝丝缕缕的疼痛渗透进身体内部，让她有些难以呼吸，声音也随之哽咽起来。顾悠悠深呼吸，提供一条退路：“如果你不想我去的话，我不去就行了。不出国深造对以后的影响也不是那么大。”
　　宗介低下头来看着她，眸子亮得钻心。
　　“傻。”他刮了她塌塌鼻子，口气平淡得像宣称要带她打游戏，“不是不想一直藏在我的翅膀底下吗，是时候展翅高飞了。悠悠，喜欢一个人不是把对方束缚在自己身边，而是给她去经历大千世界的机会。懂吗？”
　　大概懂，我喜欢你，而你现在是，也将永远是自由的。
　　顾悠悠往后退去，用力地回应了他的拥抱，恨不得整个人都长成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们还是有说有笑地继续着校园生活，从食堂约饭到互相蹭课再到晚上在王者峡谷相遇。但是大家也都知道，星期一，即出国留学项目的回复最后期限到来之时，一封回执信被塞到了A大国际事务办公室的门缝里。
　　“姓名：顾悠悠。项目：剑桥大学2+2双学位项目。本人意愿：同意。”新来的实习工作人员在录入资料时，碰巧中文研究的教授进来借打印机，瞥了一眼资料。
　　“我倒是有点担心这个学生去了留在英国不回来了哦，那就真的是人才流失。”教授皱了皱花白的眉毛，对同行的助教说，“小陈，我跟你讲，这个学生真的是相当有才，又很努力。我们学校什么时候考虑送他们出去，还得把他们弄回来啊，别个个在国外混得风生水起就彻底远走高飞了。”
　　夏日的风很聒噪，风扇更是喋喋不休。顾悠悠从宗介的碗里夺来一块凉皮，没有来地打了个喷嚏。


第65章 Chapter 58
　　又是夏天。
　　今年的夏天格外燥热, 蝉在树上叫得声嘶力竭，风扇在食堂顶部转得筋疲力尽。一群少男少女围聚在长桌四面，边吃饭边聊天, 其中有人先吃完了打开手机看KPL战况。
　　KPL是热度经久不衰的游戏“王者荣耀”的联赛简称, 在年轻人之间相当受欢迎，学生党尤其。寸头的男生说：“Ruin也是没谁了，打进总决赛像不费力一样，昨天那场完全是血虐啊……”
　　本来在埋头吃饭的女生突然激灵抬头：“Ruin我都知道, 他们家打野R真的太帅了, 唯一一个我每天追着看直播的主播！”
　　“说到直播，”又一个男生插话了, “太阳直播王者荣耀板块今天是不是有个新主播要开播了？阵仗搞得还挺大的，首页广告都摆了好几天了……看图片是个大美女诶！”随即就被旁边的好兄弟嘲笑：“你这八百度的近视, 看谁不是美女？”
　　该男生有力还击：“得了吧, 介绍里说人家可是剑桥留学回来的高材生, 在游戏上还这么有建树，我反正是准备晚上去看看！”这句话引起了在座的共鸣, 大家于是相约晚上围观新主播。
　　晚上七点悄然不觉地到来了。
　　得益于太阳直播的成功推广，明明是新手乍到，这名主播的人气却十分之高，甚至于一跃登上了当晚的实时排行榜。许多人其实是凑热闹准备来一探究竟的, 比如肖媛。
　　她就是那个在食堂里说R颜值技术都顶起了电竞圈半边天的女孩子。吃着小零食在床上看主播, 好不惬意。
　　据说这个Riven的小姐姐是两年前Ruin战队女队的队长, 后来因为运作原因女队解散了, 她也远赴英国继续学业深造在，这次是太阳直播平台花重金请来直播的。
　　初步判定，长得很美，当然不排除摄像头美颜功效。小姐姐皮肤很白，化的并不是仙女风网红状，反倒是落日系眼影加烈焰红唇，眼角微挑很有气场。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声音很温柔，也很坚定。
　　二度判定，技术很溜。Riven的号是该区榜一，高端局打野的小姐姐可是稀有物种，而且是个精通各类打野英雄的小姐姐，千年等一回啊。这才开播两三局，各种奢华礼物就砸得人晕头转向。
　　该主播前途无量，粉丝涨得极快，评论区也被666刷屏了。
　　到了第五把，秀遍全场的几个英雄都玩过一次了，小姐姐兴许是乏了，淡淡道：“这把不打野了啊，好久没玩上单了。”当即便有弹幕说以前Riven打职业的时候也是上单，但这条很快被滔滔江水般的泡泡连击淹没了。
　　奇怪的是，现在是游戏高峰期，带着拉分的王者一星号，排位排人的时间最多不过五分钟，然而这一把却足足排了七分钟有余。左等右等都不开局，摄像头前的Riven打起了呵欠，嘘寒问暖的粉丝不计其数。
　　盼星星盼月亮之后，进入游戏的提示音终于响起，双方进入征召界面。经过改良之后，ban位由原来的两个变成了四个，且后两次ban将是在前三楼选完英雄之后，增加了游戏的策略性和对抗性。
　　Riven在一楼帮抢，队友却都胸有成竹表示不需要，于是她毫不犹豫地选了花木兰。与此同时英雄头像旁边显示出历史战绩，“0场0胜率”，令人目瞪口呆。
　　对面的阵容也是奇葩，许久不见的韩信重回舞台，而且也是一楼抢的。现在的高手都喜欢用弱势英雄展示高端操作了吗？中单则是由黑科技干将担任，这边也不甘示弱，选择了人民币英雄武则天。
　　花木兰的ID很简单，用绝地求生里怪物大狙命名：AWM.弹幕于是又发出了不和谐的声音：“AWM不是R大号的名字吗？快说，小姐姐和R神什么关系！”然而主播不知是真的没看到，还是有意避开不答，这个问题很快石沉大海。
　　粉丝们细致地观察到这个AWM账号头像与昨天R直播时并不相同，便索性归位了重名代码蹭热度，没想到征召环节一结束，修罗场就降临人间。
　　对面并排的两个ID格外扎眼：AKM和全服最帅阿夜。
　　这也是粉丝耳熟能详的粉丝们。作为一个王者荣耀迷，不知道他们简直都不能叫打过这个游戏。AKM乃是大名鼎鼎的R众多小号中的一个，而R，又是KPL史上的一大传说。
　　他以青训营第一的成绩横空出世，年纪轻轻成为Ruin队长，并率领队员缔造了三连大满贯的王朝，从此在KPL赛场上称王称霸。操作精湛细腻到无懈可击，他的功绩粉丝吹起来，怕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简言之，R本人，就是MVP的代名词。
　　至于阿夜，阳光大男孩的笑容人见人爱，然而赛场上大杀四方毫不手软，素来有国服第一中单的美称。有人戏称，只要他和R两座大山屹立不倒，Ruin其他人泉水挂机都输不了。
　　言归正传，这新主播开播第一天就撞车太阳直播的王牌，也太惨烈了吧。而且前两把她打了百分之四十的输出都没能胜利，接着又碰到必输局，弹幕纷纷表示同情——
　　-飞翔的猫：“心疼小姐姐，这局输了就输了吧，希望R神怜香惜玉，对我女神下手轻点。”
　　-代加我15529384：“刚刚去对面直播间，全都在喊阿夜和R手下留情，哈哈哈哈哈。”
　　-“白龙揍猎龙者，变相家暴啊这是!”
　　.....
　　摄像头里的小姐姐微微一笑，并不搭话，一举一动都还是气定神闲，完全不惊讶的样子。要知道上回有个女主播排位碰到了R，可是掩饰不住地兴奋呢，之后的直播里也总是有意无意提到R，说是下次一定要一起双排云云。实际呢？人家R神有自己的搭档阿夜，丝毫不甩她。
　　兴许是粉丝的刷屏引起了R的同情心，韩信居然没有一如既往四级就抓爆对面上单，反而选择了中单武则天下手，以至于花木兰在上路舒服发育，抓住机会双杀了R方下路。
　　游戏节奏起来后，双方开始找机会开团，在此期间花木兰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强杀了R方ad，成为全队当之无愧的首富。韩信充分发挥带线特长，反正团战有阿夜撑场，自己就准备暗度陈仓，悄咪咪推穿下路。
　　没想到嗅觉敏锐的花木兰提前赶到，不打不相识。两个有相似ID的人物扭打在一起，都不是好惹的，由是打得难解难分。奇迹就出现在意想不到的时刻，经济差了两千的花木兰反杀前来挑事的韩信，击败信息像烟花，嘭得炸开在王者峡谷上空。
　　观众唏嘘，R的韩信，多少年没被单杀过了。
　　花木兰势如破竹，单枪匹马从虎口下抢了条主宰，还凭着位移加闪现成功脱身，操作溜到起飞，弹幕里连连叫好。
　　“基本操作，基本操作。”这边Riven的声音平稳得像毫无波澜的湖面，而另一边R不骄不躁，吸了吸鼻子道：“让给他们，输不了。”背景隐隐约约传来阿夜的偷笑声，想必是在弯酸刚才的疏漏了。
　　时间来到大后期，所有人都进入六神装状态，复活时间慢慢攀升到四十秒以上，只要走错一步，那就是万劫不复。因此大家都不敢轻举妄动，主播之间的战争，都是名誉之战，那是谁也不肯让的。
　　可是韩信已经被花木兰单杀三次了，这可是史无前例的。阿夜索性解释说R吃泡面烫了手，控制不住送人头，于是至此之后，就开始了打脸之旅。
　　他们一度被推到高地塔时，对面准备靠着最后两个超级兵强推水晶，始料未及对面抵抗得如此顽强，韩信回泉水加满血后出来先清掉了兵，然后使出金身复活甲名刀秒速更换的独门诀窍，手起刀落，已是四杀。
　　脚边最近的一具尸体，显然就是花木兰了。
　　“呵，年轻。”R叹道，他直播从来不开摄像头，但粉丝总能脑补出他说这话时嘴角小而精致的弧度，那双夺人心魄的眼睛想必也是加倍得亮，像刚打磨完毕的黑曜石。
　　反攻正式开始，他们一波掰回了劣势，对面开启了“出门就死”的模式。众人惊讶于韩信准到无敌的预判，他总是能事先在花木兰的路径上埋伏好，然后躲技能加完美反杀，生生把AWM的战绩打成了负的。
　　最后红方团灭，就算蓝方不进攻，小兵也能推掉水晶。对面纷纷开始和R求合影，想让R站的靠近些截屏。只有一身傲骨的木兰一言不发，Riven垂下眸子扫了眼弹幕，宽慰道：“愿赌服输，以后赢回来就是了，你们不要伤心啦。”
　　直播屏幕上出现了九宫格键盘，她打字的手速飞快，当年在集训营练出来的果然宝刀未老。
　　AWM（花木兰）：“韩信，你跪过搓衣板吗？”
　　此言一出，所有观众心中咯噔一下，总觉得意有所指。不过看Riven巧笑倩兮的模样，眼里一闪一闪全是调皮的光。大家都觉得R神面对素未谋面还模仿自己ID的女主播的调戏，肯定会视而不见。
　　大跌眼镜的是，AKM（韩信）：抱歉。
　　最帅中单阿夜（干将莫邪）：抱歉。
　　游戏正式结束，花木兰败方MVP，Riven兴致索然，展示了一会儿数据就直接切换回了主界面，准备继续排位。粉丝们还在思考这小姐姐究竟是何方神圣，难道R和阿夜也会偷偷窥屏寻找年轻貌美的女主播？讲道理R向来异性缘爆表，但从不带妹撩妹，可谓是洁身自好的典范了。
　　更劲爆的事情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演了。弹幕最上方突然出现了加粗红色荧光字体的提示：“本站人气主播六岁少年R进入了直播间，六岁少年R赠送给Riven一艘游轮，并说道：你负责天下无双，我负责跪搓衣板~”
　　“本站人气主播阿夜不熬夜进入了直播间，阿夜不熬夜赠送给Riven一艘邮轮，并说道：嫂子我来赔罪了……”
　　两只大神相继现身，还出手阔绰，着实让人有点儿难以接受。
　　一头雾水的粉丝还没来得吞咽口水，R的粉丝就争先恐后涌进了该直播间，因为刚才的事情本就人气爆表的直播间更加拥挤起来，满屏都是：“我们大哥说了，Riven是嫂子，在哥跪搓衣板期间，我们要罩着嫂子！”
　　仅仅五秒后，游戏界面又弹窗消息：“来自好友，AKM邀请您一起玩，排位赛（多人排位）”
　　顾悠悠坐在电脑桌前，翘着二郎腿，笑容有点儿腼腆。她也没料到第一天尝试主播工作就和男朋友撞个满怀，还是被按在地上摩擦的那种满怀，只好老老实实跟粉丝交代：“是的啦，R是我男朋友。”
　　爱琴海の鱼：“天啦噜，郎才女貌，你和R好配！”
　　笙笙要抱抱：“吃得粮中粮，方为狗中王。”
　　荣耀加我：“99999！没想到老公老婆是一对！耶！”
　　……
　　不过大部分众人还是懵逼的，并不是很懂这电视剧般的剧情。
　　这时候才有粉丝依稀回忆起来，他们的偶像的确是名草有主，而且是KPL总决赛上表过白的那种，正儿八经的主。据说他女朋友曾经是女队队长，战绩非常可观，只是因为女子的加入让电竞圈多多少少向娱乐圈靠近，歪风邪气发展很快，后来女队就散了，这个小姐姐也淡出了所有人的视野，从此销声匿迹。
　　接着她拒绝了AKM的排位邀请，解释道：“打累了，我去喝口水然后玩会儿吃鸡，再接着播王者。”说完便起身拿了被子去接水，屏幕前面白色陶瓷杯一晃而过，依稀可见上面小狗的图案。
　　就在这时，与一个人影从画面最右边探出头来，他稍微调试了一下歪掉的摄像头，修长莹白的手指好看得过分。等等，这张脸和KPL近三年的MVP的脸，可以说是分毫不差了，五官清秀的少年的脸，估摸着二十一岁左右。
　　爱琴海の鱼：“卧槽，R！”
　　弹幕还没感叹完，就听见背景里一个清新的女声和水流哗啦哗啦敲打陶瓷的清脆响声，交织在一起像富有韵律的民谣。
　　“你居然拒绝我的邀请。”R故作诧异道。
　　顾悠悠从水池边扭过头来说：“我打两局吃鸡再回来排位，你和阿夜先玩嘛。”口气有点儿哄小孩子的味道，又有点小女子的娇羞。
　　“行啊晚点带你。哦，你摄像头歪了，我顺便给你调了一下。”R挑了挑眉，笑着调侃她，“还有，你去接水，好像没开麦克风静音。”
　　哟喂，这玛丽苏到不行的声线，这浓浓的虐狗风格台词，就这么不加掩饰地同时从R直播间和Riven直播间里传出去，还附带两个直播间同时播放产生的回音。
　　太阳直播的界面好像顿时变成了粉红色。


第66章 Chapter 59
　　自从第一次开播之后, Riven每次直播必有R加持，人气一路攀升。更有内部知情人爆料称，开直播只是Riven的个人兴趣, 她真正的职业是一名小说家, 出版销量破百万，见面会门票永远告罄，也算是年少有成了。
　　粉丝于是觉得很服气，R和Riven当真是十分般配, 两人以前的细枝末节都被翻出来欣赏了个遍, 什么学校运动会当了华尔兹搭档，什么并肩作战多得KPL男女队双魁, 诸如此类。
　　“啧啧啧，什么时候我们莫莫也开始涉足八卦了？”顾悠悠给莫婉然倒了杯咖啡, 这还是她回国后两人第一次抽时间在家里会面。他们身处A市最南面, 即整座城市内生活水平最高的区域。
　　宗介也是够固执, 死活不让顾悠悠分摊买房子的费用，让她总有种白吃白住的负疚感。
　　莫婉然仰后靠在小吧台上, 一双白白净净的长腿晃来晃去，格外撩人。时间的打磨让她身上少女的青涩感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成熟的迷迭香气息。
　　“得了吧，我为了给你正名, 那段话憋了整整一下午才憋出来好嘛！”莫婉然冷哼一声, 为自己的论坛帖子创作功夫感到十分骄傲。
　　苦中带甜的咖啡入口即化, 空调在嘶嘶地吸气, 大夏天的两人非要约着见面，其实是准备一起围观男朋友的。莫婉然和霍夜辰的感情经历并非一马平川，中间分分合合好几次，兜兜转转发现还是我和你天生一对。
　　今天是冠军杯的决赛，本来一个普普通通的比赛，因为是Ruin战队四连冠的最后一块绊脚石而备受瞩目，原本其他战队抱着练练手的态度，也因此而拼命起来。
　　电竞圈的潜规则：我不一定赢，但别人一定不能赢。
　　在所有人看来，Ruin取得冠军是板上钉钉的事，很多人只是抱着情怀来看看比赛，权当娱乐。顾悠悠和莫婉然也是有说有笑地打开电视，一切都顺理成章地发生着，不过是日历上再寻常不过的数字中的一个，平淡无奇。
　　比赛准时开始了，之前的介绍环节实在千篇一律，只是R出场时欢呼声异乎寻常的高，以至于海啸般的应援声都快要把现场淹没。阵容选择也还算常规，并不是出奇制胜的比赛。
　　顾悠悠和莫婉然许久没见，叙旧叙着叙着方向就跑偏了，兴致勃勃地讨论了好一会儿。时间不知不觉地往前走，回过头来一看比赛已经结束，比分3:2。看来旗鼓相当的两个队伍鏖战了五局。
　　他们本来松了口气，好歹还是赢了，但越看比分越觉得不对劲。
　　“这不可能啊，比分栏写反了？”莫婉然喃喃道，她反反复复看了无数遍，确认无误战况播报上写着“HM：Ruin——3:2”随即又专门换了浏览器进行搜索，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同一个结果，纵使它令人不敢置信又充满悲伤。
　　Ruin战队确凿是输掉了比赛，两年的连胜记录终结于此。
　　阿基米德的皇冠在泡沫中缓慢下坠，穿越浮动的水层来到池底，在波光粼粼的假象背后逐渐溺亡。外界只知道冠军杯的失利仿佛是无法打破的诅咒，一蹶不振像生根的蛊虫，在Ruin的血脉里滋长和蔓延。他们接二连三输掉了后面的比赛，以至于KPL秋季赛中，曾经的第一磕磕绊绊用最后一名的成绩挺进季后赛。
　　一夜之间，Ruin的荣冠褪色，那个被不败神话加冕的王朝，陨落的速度丝毫不亚于它的崛起。
　　所有人都是那样好奇，究竟是什么导致了一些列不能解释的滑铁卢事件。更令人揪心的是，在竞争激烈的季后赛，面对强敌时，绝对主力阿夜和R居然被齐刷刷替换下场。新上场的队员缺乏大赛经验，扛不住压力的结果就是全线崩盘。
　　Ruin在淘汰赛第一场，坐上了回家的飞机。
　　传闻说是R和阿夜公然反对俱乐部高层决策而遭到报复，碰巧两位新人后台不错，自然就顶替了他们的位置。粉丝很愤怒，在官博下宣泄着对幕后黑手的唾弃和愤怒，无不对俱乐部高层昏了脑子的决策感到失望。
　　“心疼R神和阿夜。”一度登上微博热搜。
　　不过流言蜚语总归是流言蜚语，事实情况旁人永远不得而知。
　　星期六下午，市中心。
　　二十楼的落地窗通透明亮，底下是川流不息的繁忙景象，上面是同样来去匆匆的人物。他们普遍穿着职业化的西装，男士打着朴素领带，女士踩一双漆皮的黑高跟鞋。
　　大理石地面反光，倒影出两个格格不入的身影。这两人坐在最靠墙的沙发上，同样是黑金拼接的队服。他们的坐姿也出奇一致，都是双腿岔开立于地面，双手交错握着放在膝盖上，整个人前倾，盯着对面紧紧关闭的大门。
　　那种眉头相对，恨不得挤成一团的，绝非是愉快的神情。
　　而被锁定的大门采用上等实木制成，隔音效果极佳，把不祥的气息也封闭在后面。
　　一位戴施华洛世奇项链的女士把手中的文件敲在玻璃桌上，洪亮的声响像丧钟渗透进所有人的毛孔。她在狭小的空间内来回踱步，似乎只有高频率的鞋跟声才能缓解难以遏制的怒火。
　　“他们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做？”女士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这个时候撤资，有没有点商业道德？”
　　正在看文件的秃顶男士抬起头来，眉目间也尽是忧虑，最终他叹了口气：“归根结底还是这个赛季的表现太差了，世嘉集团当我们主投资人这么多年了，不可能这么随便就退出市场的。”
　　“得了吧！”这次女士更怒不可遏，裹在白衬衫下的胸口剧烈起伏，“内部人员谁不知道是他们借着我们打下的江山发达了，于是就开始四处挥霍导致资金链断带，这次的资金漏洞无法弥补了才仓皇撤资的！”
　　他们其实已经聚在这里好几天，每一天都是以相同的义愤填膺开场，以无可奈何而结束。世嘉的撤资实属突然，留下巨额亏欠无法弥补，而打官司的周期太长，运作成本摆在那里，Ruin俱乐部根本等不了，贪图享乐的管理高层又没有作为，任由情况恶化下去。
　　偶然得知情况后，队员们敦促俱乐部赶紧采取相应解决措施，没想到高层被催得烦了，反倒放下狠话让他们老老实实打比赛。矛盾加深，大家状态下滑，加上新来的教练确实水，训练达不到预期效果。队员不肯善罢甘休，坚持不懈去办公室参政，于是在上周，教练迫于压力换下了两位代表选手，才平息了抗议之声。
　　女士的声音再次穿透稀薄的空气，她好像陡然间老了十岁，颓然地坐到椅子上，闭上眼道：“那现在有什么办法？实在走不下去就关掉吧，整个俱乐部，关掉。”
　　原本就不说话的几个人更安静了，连呼吸的音量都降低到最小。
　　“其实也不是无路可走了。”这回男士揉了揉眉心，还是秉着叹息的语调，“我们的金库还在，有他们在，难道还差商机吗？”
　　“你是说？”女士挑眉。
　　“你懂我的意思，后天王者荣耀官方的活动会邀请职业选手参加，我们队至少两个人要去，即便是五五分成下来，出价都不低。”对方最后理了理领子，“你一会儿去告诉他俩吧。不管方法，结果必须是他们同意参加。”随即他站起身来，从后门离开了会议室。
　　女士重新收拾着散落的文件，暗自打好腹稿，方便出去和那两个不好应付的队员斡旋。
　　“所以你凭什么认为我们会帮俱乐部收拾烂摊子？”R听完嗤之以鼻，他双手环胸的样子显得事不关己，“据我所知，我暂时没有参加电视娱乐节目的打算。”
　　说实话，女士哑口无言。她准备好了成套的理论说服R和阿夜去参加娱乐活动，小付出高回报的活动谁不愿意呢？没想到这两个人完全不讲道理，永远是一副玩世不恭的嘴脸，敌意不言而喻。
　　如此反倒让对话陷入僵局，双方都不肯退让。
　　这时候另一个人加入了谈话，依旧是黑漆漆的西装和锃亮的皮鞋，是刚才会议室里的男性同胞。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众人背后，推了推眼镜，口气相当平铺直叙：“那你们自己决定吧。”
　　女士目瞪口呆，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忽然看见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只好不情不愿地闭了嘴，抱好文件准备无功而返。
　　R嘴角嘲讽的意味加深，俱乐部外忧内困的局面谁不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然而这些被利益冲昏头脑的人还在思考如何利用队员们的人气捞金，心里的小九九以为他不知道吗。
　　娱乐节目的出场费是不低，因此即便是分成之后，对于俱乐部来说仍旧是可观的收入了。
　　阿夜拍了拍他的肩膀，既是安慰也是干得漂亮。然而走到电梯口的男士突然回头了，小而锐利的眼睛直勾勾盯过来，像深井里爬出来的骷髅在觊觎人间。
　　“哈哈哈哈R，你放不下的。”他居然在笑，“这个俱乐部你待了这么多年，要看着他覆灭，你做不到的，呵。”接着电梯门轰然关闭，只剩下沙哑的回音在喋喋不休。
　　R站在落地窗前，外面夕阳被高耸入云的楼房遮挡，黯淡的阴影慢慢占领这条街道。他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腮帮子硬硬的，而阿夜看见他手握成拳置于体侧，青筋在手背上画着倔强的线。


第67章 Chapter 60
　　电视节目里, R身材比例得当，一双腿长而纤细，又并非是干瘪的竹竿, 反倒是恰到好处得撑起了裤子的版型。他和靠脸吃饭的各路明星并肩而立, 完全没有格格不入。
　　倒是浑然天成的锐气, 让他从在座各位中脱颖而出。
　　顾悠悠是在家里看的网络直播，主持人不断在活跃气氛，试图用开玩笑的滑稽语气制造笑点，于是弹幕和现场观众也很配合得哈哈大笑。她却越看越心烦意乱, 以至于指甲不知不觉掐到苹果里去。
　　那曾经是个多么骄傲的少年啊, 他总是站在最顶端的位置, 带着万丈青阳，成为一个遥不可及的剪影。
　　然后他跌落云端, 在黯淡的尘埃中挣扎着。
　　现在他只是站在舞台边缘，谦逊地笑, 酒窝浅浅地挂在脸上。控制的不好，眼角眉梢间悄悄流窜着疲惫与无奈。其实他昨晚没有好好睡觉, 在看今天综艺活动的安排。节目组是这么煞费苦心, 生怕折了嘉宾的面子, 连什么时候作出什么失误的指令都如此详细，该赔笑就要扯出笑容，该附和就要点头称是。
　　他带着配合的面具, 自始至终做得滴水不漏。
　　娱乐赛的时候R按照指示选择了达摩, 并在和对面一位选手对线时故意一技能顶到墙上, 看似不经意地被对面一套带走。那位选手是KPL冉冉升起的新星，在最近的比赛中有着十分出色的表现，并且日常也是打野位。因而对于谁才是KPL第一打野，此问题素来备受争议。今日总算是一见分晓，在经济持平的情况下，R被单杀，高下立见。
　　顾悠悠看达摩的技能施放就知道，这是人为故意的让步，而并非所谓细节上的失误。如果不仔细看，大概不能发现R在打这局游戏时，一直抿唇。对于一个职业选手来说，随着蓄意送人头的失误，那种深埋在电子竞技血脉中永不言败的骄傲也付之一炬。
　　六分钟后，节目组宣布了第一个集体buff，职业选手的攻击将减半，持续时间一分钟。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职业选手的水平依旧呈现压倒性优势，于是这一次，buff延伸到了游戏之外。R被要求站在甩脂机上打游戏，操作难上加难。
　　就像一个人，用各种奇妙能力制住他的手脚之后，还要逼迫他嘴角噙笑来承认自己的失败。
　　达摩放走了本来必死无疑的孙尚香，赛后主持人专门把这个场景拎出来进行点评，把明星的操作夸得天花乱坠。“R，刚才那波精彩操作有没有秀到你？”小姐姐把话筒递给R，示意他给点评语。
　　聚光灯从头顶射下来，把R笼罩在暖黄色的光束中。如果时间放慢的倍速足够大，就会发现他微不可见地低下了头，把所有情绪都隐没在阴影里，然后咬紧牙关，胸膛随之起伏。纤长的上下睫毛结合在一起，遮盖住刹那间的浮光掠影。
　　他再抬起头时，神色已经恢复如常，水润的眼睛里光芒流转，特别好看。
　　“刚刚孙尚香的操作的确很亮眼，我本来想杀她的，结果失败了。”冰封的气息蔓延出来，R整个活动都很配合，但并不像从前那样活跃。况且节目的重心也有所转变，站位的时候他一直游离在人群的边缘，黑色的队服套在他身上，更像是暗夜里的幽灵。
　　倒是单杀他的那位选手迪安备受瞩目，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舞台C位待遇。以前R就经常站在那里，手插在裤兜，玩世不恭又帅气的笑容是他的招牌表情。
　　顾悠悠在电视前面怔住了，她怀疑自己在幻听。可刚才那句话真真切切是从宗介本人口中说出来的。再看向一旁的阿夜，他也是疲倦地笑着，然而单薄笑容下的阴霾却怎么也扫荡不去。
　　如果是在现场，她大概会奋不顾身地冲上台去把他拉下来，用最大的力气抱住他。这或许是粉丝的通病，就算全世界都与自己的偶像为敌了，也容不得有任何人给他画上一点黑笔。
　　晚些时候，顾悠悠在书房里伏案写作。自从成了赫赫有名的作家，随笔也变成举足轻重的东西，这次她想构思一个电竞的短篇，关于那些不计代价的沉重荣誉和伤痕累累的破碎之心。
　　正写到转合部分，钥匙在锁孔中转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宗介回来了。两个人同居一年，他时常因为队内事务繁忙而早出晚归，但永远开门都轻手轻脚，生怕打扰到浅眠的她。
　　“回来啦。”顾悠悠轻声说，不忍心提起白天的事情，就换了个角度委婉道：“你一定很累吧。”她光着脚丫子从电脑椅上下来，屁颠屁颠跑去倒热水。
　　“嗯，参加完活动本来五点钟，出来给粉丝签了名，然后回队里办了点事情，结果就回来晚了。”宗介低着头脱鞋，积累到临界值的困倦排山倒海而来。
　　顾悠悠端着茶杯来到客厅，昏黄的灯光之下，那个少年的背影和记忆里无数次重合在一起，但却莫名镀上了一层朦胧的暖黄色的虚边，仿佛眨眼之间就会消失不见。
　　心慌像蚂蚁从她心底爬上来，水杯里的水剧烈摇晃，被一只手稳稳当当地接过去。那只手一如既往骨节分明，只是手心不再是粉粉嫩嫩的肌肤，尤其是指肚部分，由于长期摩擦变得微微粗糙。
　　“谢了。”宗介呡了一口，温暖的水顺着喉咙一路直下，把所有虚伪而繁重的面具卸得干干净净。然后他伸手把顾悠悠拉过来，手掌从她脑袋顶上蹭过去。
　　顾悠悠往前倒去时眼前一黑，随即惊呼：“诶！灯……”
　　随即她跌入一个再熟悉不过的怀抱里，连他骨骼结构的起伏都烂熟于心。宗介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具有奇异的磁性：“让它关着吧。”
　　他的一只手把她从地上捞起来，另一只手从她膝盖对应的下方穿过去，抱着她放到软绵绵的沙发上。蜡烛微弱的火光在背景里摇曳，香气潜入空气中，在封闭的室内飘散着。
　　明明是个缠绵悱恻的夜晚，却变成两个人相互取暖。
　　他没有过分地动手动脚，只是紧紧地把她圈在怀里，下巴顺势搁在她的颈项凹陷处，像是边缘凸出的拼图终于找到了合适的一块镶嵌之处。从前这个怀抱总是坚定而温暖，仿佛是坚不可摧的城墙，会把所有的魑魅魍魉都抵挡在外。但此刻它无比脆弱，最近他受了很多，身板越发单薄。
　　宗介还是用习惯的姿势搂着她，顾悠悠听见他闷闷地说：“悠悠，你是今天第一个问我累不累的人。”顾悠悠的心跳骤停，然后猛地收缩，仿佛遭到重击。
　　“嗯，我知道。”她柔声道，反身回抱住他，感觉到拿微微磕手的脊椎骨，除此之外实在不知所措，她头一次这么憎恨自己的无能，看着心爱的人奔波劳碌却无能为力，只能在无光的黑夜里提供一个毫无意义的拥抱。
　　顾悠悠语带慌张：“我能帮你做什么吗？要不然这个月我去俱乐部做兼职吧，能帮你分担一点是一点。”语音刚落，却感觉到后背靠着的肌肉僵硬起来，经脉在皮肉之下紧绷，连同他的呼吸一起变得粗重。
　　宗介的唇顺着脖颈摸索，直到吻住她的唇。咸涩的味道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无助感在寂静幽深的夜里生根发芽，长成无法动摇的参天大树。他的吻依旧很轻，触感柔软，却带着些许的绝望，在一次一次的索取之间企图找到温度与暖意。
　　顾悠悠闭上了眼睛，任凭他从自己身体里攫取。
　　他的手从顺着脊背往上攀爬，沿途带起一串鸡皮疙瘩。像是若有若无的火苗撩过肌肤，还有空调吹出来的冷风，热烈与凉爽诡异地混合在一起，让她打着寒战，一会儿置身在冰冷的喜马拉雅山巅，一会儿又坠入维苏威火山滚烫的容颜。极端的体验折磨着她的心智，像无数的蛊虫在撕咬着仅存的意志。
　　他们在黑暗中静默了许久，完全的与世隔绝，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宗介抱着她的姿势小心翼翼，又定如石雕，仿佛是狂风暴雨中漂泊的旅人，正伸出手去抱住唯一的灯塔。
　　半晌，他低下头来凝视着她的眼睛，黑洞洞的眸子似乎要把她吞噬得干干净净。
　　“对不起，我没有办法。”温热的透明液体滴到她脸颊上，顺着脖子流下去，最后浸没在毛绒绒的沙发垫子里。
　　“没关系。”顾悠悠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不让心疼占据自己的声音，“我陪着你。”于是越来越多的同种液体从天而降，把她的脖子弄得湿淋淋，有头发黏在上面不肯离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只是朦朦胧胧醒来时，脑袋下面有已经是鸭绒枕头。于是转了个身去面对着宗介，即使是在睡梦中他还是腾出一只手来松松地圈住她。
　　顾悠悠的手翻山越岭，悄无声息地去找他的手。
　　那只大手感受到敲门的气息，缓缓张开了手心，把她的手严严实实裹在里面，手指从她的指缝里自然而然地伸出来。
　　直到两人十指相扣，然后便不再动了。
　　次日顾悠悠回了趟家。明明是回从小长大的地方，她却如临大敌，不仅打扮得正式庄重，进门时手里还拿着半透明的办公文件夹，活脱脱上门谈生意的商人。
　　家里还是窗明几净，父母亲坐在长沙发上，优哉游哉喝着早茶。
　　“所以啊，爸爸其实一直不支持你和他交往。”顾爸爸语重心长地嘱咐她，“不是说这个人不够好，只是跟着他你会吃苦的。”
　　顾妈妈双眸含笑地打量着顾悠悠，距离上次见面过了小半年吧，女儿脸上又少了点蛮不讲理的刁蛮气息，反倒多了几分坚毅和果敢。
　　“就算不跟着他，初出茅庐到社会上，你女儿我也是要吃苦的。”顾悠悠辩护道。
　　顾爸爸没辙，摆摆手示意罢了，转移话题说：“行吧行吧，随你怎么说。不过你这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丫头，这次怎么有空大早上地就跑回来了，受委屈了？”
　　“哪里的事情。”顾悠悠随手拿起一个草莓塞到嘴里，总算是把吊儿郎当的二郎腿放下了，“我今天来，是想找爸爸谈一笔贷款。”在莫婉然这个消息小灵通的帮助下，她偶然得知Ruin战队现在面对的困境，很大部分原因是资金问题，碰巧顾爸爸叱咤商场三十年，在投资方面颇有建树，就想借爸爸的公司出面投资。
　　她想要看到R在KPL上真心诚意笑的样子，那种意气风发的气势是无可替代的，比天地间所有的星辰还要耀眼，即便那已经是许久之前。
　　但是作为一个长了脑子的女儿，显然不能要求父母白出这个钱，所以她给的方案是，找父母借钱，利率参照银行标准，她按揭还钱。顾爸爸看出来女儿这次是认认真真要来谈生意的，连借条都是亲笔签名还按了红手印儿的，而她说话简明扼要的作风，还真有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
　　“行吧，成交。”两天后顾爸爸给顾悠悠打电话，应允了这个请求，“希望这个小伙子真的如你所说，是个值得投资的潜力股，不然你的钱可就要自己赔咯。”
　　“走着瞧吧老爸。”顾悠悠几乎要欢呼雀跃，“你女儿看中的人，还能是等闲之辈不成？”她挂完电话，活动了片刻酸痛的脖子，又抓紧时间写起了东西。
　　纵然她是个畅销书作家，多少有些积蓄，但钱也不是坐等白吃就能的拿到的。投给Ruin俱乐部的不是笔小数额，这段时间的她也要辛苦工作才行。


第68章 Chapter 61
　　三天前和B.Devil战队的训练赛Ruin又输了。以前大家好像还有信心可以打击, 这么无缝衔接的连败下来, 整个战队的心态都近乎麻木。对面就像血虐人机一样, 把毫无章法的Ruin打得服服帖帖。
　　优秀是一种习惯，失败也是。
　　视频偶然流出后，微博上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黑粉在不遗余力地问候全体队员祖宗十八代, 少女粉在心疼他们偶像落寞的眼角, 技术粉则在据理力争R和阿夜已经仁至义尽。确实，整个三局看下来, R和阿夜的实力碾压对手同位置, 并且每局开头还能打出优势, 然而这微不足道的优势很快就被其他三个赔钱队友反拉回去。R依旧是那个七进七出的R，阿夜还是那个爆炸输出的阿夜, 只是昔日并肩作战的队友全都退役，剩下的用败家子形容毫不过分。
　　可以看见即便是在经济落后两千的情况下，R还是成功秒掉对面双c，把对面的输出按在地上摩擦。中单也能灵活开秀, 看到这两个人对面就交闪现逃命。可是旁边辅助却在神游太虚，adc更是形容虚设。单机上单不抗压，一分半不到直接掉塔。
　　“你爸爸还是你爸爸，无奈儿子不争气。两神带三坑, 职业场上真他妈带不动。”网友纷纷感叹。
　　网传赛后Ruin中下两路差点决裂, 霍夜辰把耳机往桌上重重一搁, 堵住旁边adc的路, 很不友善地说：“你几个意思啊？”说的是最后一波团战结束，ad大招还捏在手里最后输出才百分之十。打adc的阿嘿是个年轻人，今年刚进来的选手，愣头青脾气挺牛，也没客气地怼回去：“就那个意思啊。”言语来往间双方越说越气，一副要不共戴天的样子，阿嘿往前一步抵住霍夜辰：“说谁不中用呢？”
　　霍夜辰气的额头上青筋暴起，白眼一翻道：“你啊，坐等白吃的废物，你对得起队友在前面给你抗伤害拼命吗？这么菜打什么职业？”胳膊肘想外拐的辅助出来说话了：“夜哥，算了算了，他们都是新手，谁最开始的时候不是这么练出来的。”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R和阿夜还真不是从菜开始的。那场横空出世的揭幕战役，到现在仍旧是电竞圈的传奇。在之后的职业历程中，他们的失误也屈指可数。
　　练出来的？不存在，两人的手只要放到屏幕上，你就知道这是屠杀的开始了。
　　眼看着阿嘿和霍夜辰的矛盾升级，其他人不敢插手，只是感叹阿嘿胆子也够肥，敢这么明目张胆和顶头前辈对着干。最后还是R强行把两人拉开了，那双撩人的桃花眼结着冰，训练基地顿时鸦雀无声。
　　气压低得让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Ruin战队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R平时颇有点儿吊儿郎当的样子，做什么都像漫不经心。但实际上，惹谁也不能惹队长，不幸见到他怒容的人都再也没在这里出现过。
　　典型的生气起来不和你多哔哔，该滚蛋就滚蛋。
　　“要不要你俩出去打一架，谁赢了我把这队长让给谁？”R拎着两人的领子，分别往后推了一下，然后重新把手揣到裤兜里，“下午训练的时候再让我看到这个样子，后果自负。”
　　之后大家都没再说话，阿夜大步流星地从阿嘿旁边走开了，却在走过门边时停下脚步。还是那个高挑而清瘦的身影，斜靠在墙壁上，黑色队服和白色石膏形成奇妙的对比。
　　“给你的。”R把一个沉甸甸的文件袋塞到他手里，剩下的一个留在自己手里，“决定权在你，我不能干涉。”阿夜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文件的内容，他伸手接过的动作明明很快，却像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R的目光聚焦在他的眼眶内，两人对视着，一切尽在不言中。第一次在战队基地里见面时，他们也是这么对视的。
　　阿夜当时不敢置信地看着R，始终无法确认高数课上碰见的大学霸就是自己的大神队友。
　　这次阿夜叹了口气：“我思考一下吧。”
　　两人在宽阔的走廊里擦肩而过，穿堂风扫过绿植的叶片，宗介的耳膜鼓鼓作响。
　　一个小时后，他的手机震动起来，亮得刺眼的屏幕上只有五个字：“对不起，兄弟。”消息来自霍夜辰。世界忽然安静下来，一切尘埃落定的感觉，原来是这么孤独。
　　与此同时，顾悠悠也在把努力工作的事情付诸实践，一向不参加商业活动的她破天荒答应下了书城办的签售会。碰巧签售会地点定在A大图书馆，活动结束后她就顺便回了趟中文系的教授办公室。
　　没过多久湛蓝的天空就变得阴霾，巨大的云块低沉得快要压到地面上来，空气更是闷热难耐，这种天气，半小时内不下暴雨她就不姓顾。事实证明，没到十分钟窗外已经滂沱大雨。
　　反正都没带伞，她索性就在办公室多留了一阵，和教授寒暄旧事。雨声铺天盖地，面对面说话都要扯着嗓子。正说到写作小说的事儿，电话响了，她说了声抱歉，就到走廊上去听电话。
　　混合着嘈杂的雨，宗介的声音有点哑：“你是在A大中文办公室那边吗？”
　　“嗯，怎么了？”顾悠悠在空荡荡的走廊里踱步，不知道为何很是不安。
　　宗介扯了扯嘴角，远远注视着楼道里徘徊的身影，像看着整个世界：“没怎么，看到你之前发的说回去看看的信息了，打电话问问你在哪。”
　　“不。”对方的语气很坚定，“跟我说说吧，怎么了？”
　　接着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听筒里只剩下喋喋不休的暴雨，隐隐约约有水珠敲击在水泥上的清脆声音。宗介可能是觉得瞒不过去了，于是如实相告：“今天我和霍夜辰收到转会邀请了。”
　　“转会？”顾悠悠反应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转会是职业选手的日常操作，去别的俱乐部效力以谋求更好的成绩或者更高的收入等。在Ruin这种低迷的状态之下，别的俱乐部显然争先恐后地想挖走两座宝山。
　　她问：“转会去哪里？”
　　“NDB。”啊，Ruin曾经的死对头，如今无论哪个赛事都在夺冠热门的队伍。
　　“那你准备转吗？”顾悠悠问得小心翼翼，她其实知道以宗介的脾气绝对不会转会的，他对Ruin有一种近乎强迫症的执念，尤其是在这个战队毫无征兆地跌落神坛之后，让它重回巅峰，几乎成了宗介最大的愿望。
　　这种执拗就好比面对着病入膏肓的老人，你明明知道已经没有挽回的可能，却还是忍不住倾家荡产想要救他。可能是因为养育之恩？可能是因为日常夜久有了感情？
　　宗介不知道，可是他觉得如果不是Ruin站在领奖台上，冠军就不能算真正的冠军。
　　他答非所问：“霍夜辰转会了。”
　　“噢，我很遗憾。”她似乎有一瞬间的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那种欲言又止的尾音，让人有种话里有话的错觉。
　　“你想我转会？”宗介读出了她犹豫背后的含义。
　　“不是，我只是觉得……”顾悠悠咬唇，纠结着要不要说出口，“我只是觉得你现在的队友配不上你的付出，而且阿夜这次走了以后的路会更艰难。转会的话，发展会更好，三次大满贯缺的最后一个冠军，也许能填补上也说不定。”
　　宗介这次用了陈述句，语气正常：“你想我转会。”
　　她说的是实话，转会百害而无一利，无论怎么看都是最理智的选择，然而他却固执己见地不愿意。没有原因，对话有些僵持，顾悠悠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他说出了她的隐含之意，反倒让她没有任何回话的余地。
　　“你也想我转会。”他在电话那头嘟囔，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顾悠悠来回步伐的频率在上升，她头顶上的灯也在摇摇晃晃，像是在帮忙着急。宗介这说话的口气绝对不对劲，有种莫名其妙的失望，有种孩子气的抱怨，更有一种心如死灰的视死如归。
　　这样的口气很平静，却让她胆战心惊。
　　本来想说“晚上回去我们谈谈吧”，却在抬眼的刹那间愣住，然后口齿不清地冲电话里喊：“你就站在那里别动，等我十秒，就十秒”随即撒腿就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往门口冲。
　　顾悠悠边跑边招呼他：“你干嘛站在外面淋雨？进来啊。”
　　宗介石雕一样矗在办公楼门口，整个人毫无遮盖地暴露在漫天大雨之下，染上那股悲伤的潮湿气息。他看上去很落寞，浑身湿透，只是脊背笔直，似乎凝固在了飘摇的雨里。
　　“有什么先进来说！站外面这样会感冒的！”她急了，使劲去拉他的衣袖，手指碰到湿淋淋的衣服，单薄的布料下是一具紧绷的躯体。
　　宗介没有动，反倒是小声说：“我以为你会和我说，无论我做什么决定都支持我，不转会也能拿冠军。”
　　“我没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啊。”顾悠悠注意力依旧在如何让他少淋雨上，点着头又拽他到屋檐下面来，可是女孩子力气哪里有那么大，她很用力了，他还是一动不动，只是看着她。
　　最后顾悠悠索性往前迈步，和赌气的他一起淋，却在前脚刚伸出去的时候，反被他伸手不轻不重地推了回来。力道不多不少，刚好制住她，但是意味很明显：你就在里面待着。
　　她焦急万分而无可奈何地回应他目光，他的眼睛不再黑白分明，还有淡淡的猩红色从四面八方延伸出来，雨水顺着线条清晰的五官往下滴，挺拔的鼻梁依旧，睫毛上下翻卷，之间全是混沌的雾气。
　　“我以为你懂。”宗介又说，“你打过职业的，我以为你会懂那种感觉。”
　　顾悠悠哑口无言，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又看了她一会儿，原本推她回去的那只手握住她的手腕，手背苍白的皮肤下青色的脉络格外清晰，骨头的轮廓清晰地凸起，用力而克制，略微颤抖。她被握着，并没有痛感，只是被他的手覆盖的部分有些温热，片刻之后，
　　凉了。
　　宗介收回了手，慢慢地往后退去。两个人距离大概一米时，他转过了身，迈开步伐往前走去，速度快得惊人。
　　顾悠悠留在原地，怔忡许久，仿佛迷失在了无边无际的雨幕里。在风雨洗礼之中，那个背影孤独而骄傲。但却再也没有回头，逐渐消失成快要看不见的小点。被雨打湿的台阶很滑，她深吸了一口气，准备踏进雨里。
　　老天爷也许是听见了她的祈祷，他忽然折返回来。
　　宗介的薄唇殷红，倔强得抿成一条线，额前还有凌乱的碎发，雨水正像小溪一样顺着他们滴下来。
　　“你……”顾悠悠正要开口，对方却从背包里掏出个圆柱状物体，简单明了地往她怀里一塞，复又即刻转身，疾步离开。她想要追出去，脚却像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不到一分钟，宗介第二次在雨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紧了紧怀里的伞，明明是被误会了应该生气，却只感到心疼。


第69章 Chapter 62
　　冷战不知从何起, 一往而深。
　　宗介不和顾悠悠说话, 也许是无话可说。顾悠悠也不和宗介说话, 也许是无处启齿。
　　那个不欢而散的雨天，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刚打开门就看见客厅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的宗介, 以及他面前摆得整整齐齐的酒瓶子。二七跑过来在顾悠悠脚边摇头摆尾求亲热, 然而他只是微微抬了抬头, 就继续专注手上的饮酒大业了。
　　结局？结局当然是稀里哗啦吐了一宿。
　　第二天不吐了，洁癖作祟非要起来洗漱。
　　之后便是病恹恹的模样, 在床上偃旗息鼓地躺着, 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印象里宗介上一次喝酒搞成这样还是大学时代, 帮顾悠悠挡酒的那回。
　　厨房的方向飘过来阵阵香气，二七在门口来来回回打转了无数遍粥才熬好, 顾悠悠把榨菜切成极细极碎的颗粒，用小碟装好，连同粥一起放在托盘里。
　　那个忙活了一早上的身影总算从厨房里出来了，顺着走廊往卧室而来, 然后腾出一只手推开门。宗介正半靠在床背上看比赛录像，脸色白到一阵风过去，他似乎就会消失掉。
　　顾悠悠把餐盘在床头柜上放好，坐在床上被子的凹陷处,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 抢在她开口前说：“辛苦了, 但我不太饿。”声音四平八稳, 但是有些别扭的哑。
　　意料之内的反应，好在她既然进了这个房间，一是早有对策，二是提前做了不要脸的准备。
　　顾悠悠自顾自舀了粥，放到嘴边吹了吹，确认温度合适之后径直吞进了自己嘴里。然而却没有咀嚼的动作。她用手扒拉开了碍眼的电子设备，斩钉截铁地凑了过去。宗介嘴上一软，瞳孔猛得收缩。这质感他熟悉得很，但没想到在这个无论怎么看她都应该甩门而去的情景之下，自己居然被吻了。
　　然而还很无耻地、很丢脸地、习惯性迎合了一下。以至于在她的唇在碰到他的嘴巴之前，他还仰头往前送了送下巴：方便对方亲。
　　事实就是，她亲了他，然后结结实实塞过来一嘴粥。
　　满满的一嘴，不折不扣。等他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心满意足地舔舔嘴唇。
　　顾悠悠并不避讳地迎上宗介的目光，手上舀粥的动作不停，话说得不咸不淡：“你和我赌气能不虐待自己吗？”
　　宗介别开脸，清咳了两声，她的心肝也跟着抖。
　　“我没和你赌气。”与其说是和她赌气，不如说是在和自己赌气。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不知道该如何对她承认自己是个废物。归根结底，他头一回觉得高攀不起。
　　然后她任劳任怨照顾了他一晚上，还六点半起来煮粥，越发让他觉的，自己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二百五。
　　“好，那你赌气的话能别虐待自己的吗？”她眨巴着大眼睛问，“我知道你最近情绪不好，在外面总是端着队长的架子，有脾气回来发没问题，但是你这样折腾我会很担心。”
　　消化理解这段话似乎耗费了宗介很长时间，但他最终还是缓缓点了点头，很有进步地乖乖把粥喝了，还把她拉到怀里窝了一阵。顾悠悠的脊背顶着他的腹部，隐隐约约能感受到结实的肌理线条。她就整个人蜷在他身体里，温暖的感觉带着睡意来攻城略地。
　　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宗介似乎是低下头来吻了她的额头，触觉微凉而充满了安全感。他在耳边留下一句“对不起”，也不知道是不是梦。
　　后来顾悠悠醒了，耳边的手机还在不依不饶地大喊大叫。她身边床铺已经空了，依稀可辨另一个人躺过的形状，果然还是去参加下午的训练了啊。
　　“大小姐，您这是才起床？”莫婉然听出她睡眼惺忪，不禁调侃道。
　　顾悠悠看了看手机，下午一点，离通知的三点半还有些时间，就和闺蜜磨叽起来：“什么才起床，可给老娘累死了。宗介前两天那不问世事的样子，让我总有一种他想和我分道扬镳的预感。”
　　莫婉然哟喂了一声，打趣的语气有增无减：“你就别瞎操心了，宗介要是想和你说拜拜，你现在应该抱着小被子在我家门口可怜兮兮求收留，而不是悠然自在地在他床上睡大觉。”
　　“你怎么知道我在他床上？”她警觉地竖起耳朵。
　　电话对面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猜的呗，他在的时候你有哪天是在自己床上睡得觉？”说起来，同居之前顾悠悠为了防止自己被生吞活剥，专门打了招呼要单独的房间单独的床，最后毫无卵用地被里里外外吃了个彻底，她的床更是常年积灰，沦为摆放毛绒玩具的专用地。
　　“还有啊。”她神秘兮兮地补充道，“你俩差点儿GG那天，人家可是提前给我交代了，你要是晚上七点还没到家就给你打电话确保安全，结果你自觉地径直回去了，这服务才退订的。”
　　顾悠悠选择转移话题，关心了下霍夜辰的状况。莫婉然说阿夜转会后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始终都背着心灵枷锁，第一天去新俱乐部回来就怒火冲天，对着无辜的板凳发了半天气，又颓废地坐在沙发上抵着脑袋，最后抬起头来悠悠问了句：“莫莫，为什么回不去了呢？以前大家都在队里的时候多好啊。”
　　看来这两兄弟还真是心有灵犀。
　　“不说了，我要准备出门了。”顾悠悠最后打了个呵欠，从床上翻身起来，偶然间看到妈妈发来通风报信的短消息：“女儿，你男朋友这次一定要争气啊，不然你爸是真的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了。妈妈只能帮你到这儿了，你们加油。”
　　她从鼻子里喷出一团气，挂掉了电话。
　　从家里坐公交到Ruin战队训练基地大约需要半个小时。今天运气好只用了二十五分钟，这大概就能合理解释为什么她出现在训练基地里时，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表情。
　　“给大家介绍一下啊，这位是我们的新中单Riven，以后好好努力，希望注入新鲜血液之后我们能取得更好的成绩。”经理介绍得简明扼要。训练赛刚刚结束，队员们散落在训练室的各个角落里，要么端着冰水解渴，
　　无论他们在做什么，都闻言抬起头来，然后差点儿没把嘴里的水喷到对面墙壁上。
　　卧槽，新来的中单，是个妹子？而且还是个打扮清纯的少女型选手，丸子头会随着脑袋的动作而一晃一晃的那种。
　　不知所措的队员们不约而同看向正在沙发上埋头看笔记本的队长，后者却波澜不惊地往这边瞟了一眼，既不留恋于妹子可爱的容颜，也不对突发情况表示错愕。
　　他的单眼皮往上抬了抬，漆黑的瞳孔深不见底。
　　“你能打我们中单吗？”R问，尾音上挑，却没有质疑。
　　新来的中单不卑不亢，反而迎上他的目光，用一模一样的口气回复：“我不能打你们的新中单吗？”她秀气的眉毛挑了挑，窗角忽然漏进一丝阳光。
　　队员们顿时有些诧异，毕竟R不怒自威的形象早就在他们心中根深蒂固了，敢这么直截了当和队长大眼瞪小眼的，这绝对是战队第一人。
　　R脾气虽然比以前乖戾不少，却没有发火的征兆，在上下打量她片刻后，唇角绽开一个笑。那样耀眼的笑容，带着点儿不言自喻的骄傲，又带着点儿心照不宣的明了，众人已经许多年没有看到。
　　“可以。”最后他嘴角的笑容转瞬即逝，随即又面无表情地低下头去看小本子。
　　就像新同学来到班级时总会莫名其妙受排挤一样，顾悠悠安然无恙地度过了下午，然而晚餐酒足饭饱之后，风言风语就分外火热。坐在最角落的那两位大兄弟对音量控制不在行，说悄悄话的声音整个大厅都能听见。
　　顾悠悠可是认认真真琢磨了Ruin的每一场比赛的，自然知道现在这些队员问题何在。他们并不是所谓“扶不上墙”的烂泥，而是用在正经事上的精力太少。至于多出来的精气神，就喜欢花在这种毫无意义的地方。
　　“还新鲜血液呢？我看过她直播，好好的主播不做，为什么跑来篡着位置打职业……”辅助小朋友对adc小朋友说道，并且立刻获得了附和。
　　adc突然缅怀起了阿夜：“阿夜国服第一中单在，我们还不是输了那么多场比赛，难道换一个非专业的主播，我们还能一步登天了不成？俱乐部有没有脑子。”
　　其他队友也或多或少在私下里或诘问或探讨，对新来的中单并不友善。大男子主义的辅助又口出狂言了，这次是说给旁边的替补队员听：“女人都能打职业了，我还是趁早转会吧。”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不小，顾悠悠假装听不大，在研究昨天排位赛自己失误的地方。
　　“嘭”的巨大响声突如其来，取代了室内所有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下午还口口声声表示质疑的打野，现在干脆利落地合上了书，就那么翘着二郎腿，直勾勾盯着狐疑的后辈们：“慢走不送。”
　　众人的脸上一瞬间都是问号。
　　“我说，首发中单这个位置她坐定了，在座不服的，慢走不送。”
　　气场全开——这次说得一字一顿，是个傻子也该明白了，队长给新中单撑腰，那这个妹子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得罪的人。
　　队友面面相觑，队长还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不过仅仅下一秒，R已经按照日程喊大家组团排位去了。队员们其实不怎么重视晚上的排位环节，殊不知队员之间的默契就是在王者峡谷的朝夕相处之间磨合出来的，比赛场上的配合失误或者支援脱节，都是他们不愿意用心总结领悟的结果。
　　今晚的组合是正是队员用大号五排，最近各个战队都在加紧练兵，高星局排到人的速度大大提升。
　　在顾悠悠喝完一瓶酸奶的时候，游戏提示开局了。Ruin这边是辅助和adc位列前两楼，由于他们英雄池较浅，率先拿下最近在练习的公孙离鬼谷子组合。
　　宗介在三楼，用眼神问顾悠悠要不要拿强势中单，后者不慌不忙地摇了摇头，上单也不愿意先抢边路，于是他先自行选择打野位置。思考片刻，R居然点到了韩信，要知道这虽然是他的成名英雄，在最近的版本里却是和宫本平起平坐的超级兵，也是本赛季从未在KPL登场。
　　R的韩信是免检产品，大家都觉得拿下来如果能打出经济压制，问题也不大。
　　“达摩，别韩信。”顾悠悠皱眉反对。
　　这乃是Ruin战队队员们今日的第一千零一次懵逼。平日里队长发话要抢的英雄，谁不是连滚带爬地抢下来，没想到这次还有出声阻止的，而且还阻止得理直气壮。
　　“啥？”小叶不解地问，这时候还剩十秒。
　　宗介一言不发，乖乖换了达摩。
　　新中单这是要一手遮天的节奏？究竟是队长的纵容还是个人的后台，让她初来乍到，却在整个战队横着走路。事实证明，别人的技术担得起爱管闲事的名头。
　　从前阿夜的中单总是秀到飞起，但就和R一样，他们对自己操作自信满满，往往是队友跟不上导致败北。然而很快队员们就发现，顾悠悠是个很会配合队友的选手，她不会说开团就一马当先地上去，反倒是提前提醒辅助等人到中路做好准备，等队友确保不会掉链子再发动进攻。
　　一个是典型的刺客型中单，喜欢铤而走险拼个你死我活；另一个则是猥琐型中单，稳扎稳打只是进程稍缓。辅助撤了，她也不喜欢胶着强打，跟着就后撤。
　　目前看来，好像Ruin整个战队的节奏偏向于接受后者，至少其他人不会再感受到手忙脚乱。
　　晚上顾悠悠和宗介是一起回家的，路上吃了拉面撑得不行，就去住宅后面的花园散步。
　　他的气色好了些，不再是病态的苍白，而她倒是疲倦了不少，眼线的末端有些糊，灰蒙蒙的一小团。两人并肩走在小路上，借着月色还能看见路边盛开的花。
　　到了家门口的路灯下，顾悠悠正准备掏钥匙开门，却被宗介稳稳拉进怀里。他的呼吸喷在她脖子后面，暖而微痒。
　　又是这种让人少女心泛滥的场面，男性令人心安的气息包围了她，腰腹间的手却越收越近，知道她陷进他身体的弧线里。于是就动手动脚，不安分地却捏他的腹肌。
　　你说一个整天对着电子屏幕打游戏的人，身材怎么可以这么好？啧啧啧，那腹肌一块一块的，跟烧烤架勒出来的似的。宗介的气息加重，像被火燎过，就制住那两只不安分的小手，却听见她咯咯的傻笑。
　　在这月黑风高的晚上，她反手抱住他，少女姣好的身体软绵绵的，加上四下无人，讲道理此情此景，是个男人都会想犯罪的。
　　然而她收起了嬉皮笑脸。
　　“宗介，你真的很强很强，强到怎么都打不赢那种。”顾悠悠努力仰起头，好两人能面对面，却也只看见他线条流畅的下巴，“但是作为一个团队，光你一个强是不够的，要学着怎么让他们也变得强大起来才行啊。”
　　宗介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头顶，示意她说下去。
　　“我们一起教他们吧，告诉他们应该怎么做，不要自顾自地走在前头。”
　　目力所及，她的眼睛是弯弯的月牙：“好不好？”
　　“好。”宗介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应承了，虽然这种时候，就算顾悠悠说的是要阉了他，他大概也会点头。


第70章 Chapter 63（1）
　　这两天，Ruin战队的小朋友们有一种隐没而清晰的感觉, 变天了。从前训练赛但凡操作失误, 队长就会用那种千年玄冰的眼神看着他们，毕竟在他心目中, 没有失误只有菜逼。
　　新中单来了以后, 队长袒护的态度明明白白, 加上Riven本身实力摆在那里，大家还是服气。
　　最近的训练赛中, 队长居然赛后单独给辅助团团开小灶，分析比赛复盘，用慢镜头把所有团团操作不得当的地方一一指出来, 还苦口婆心地教他正确的操作方法。而另一边Riven也没闲着, 和上单来了一次深入骨髓的交流, 把四一分推的经验倾囊相授。这两人兢兢业业的样子，教练不禁抱紧了自己的小饭碗。
　　“卧槽，队长喊我过去的时候, 我还以为是我太菜要被退货了。”团团心有余悸地和同伴交流感想，“队长第一次这么和颜悦色地跟我讲打法……有生之年系列啊……”
　　大家一起刻骨训练, 加强沟通的成果还不错, 至少顾悠悠能明显感到队友跟不上打野的情况越来越少了。然而周五下午的信件投递却打破了久违的平静。
　　教练去门口的信箱回来时, 怀中多了两封信，皆是正儿八经的官方包装, 一看就是某个比赛的邀请函。果不其然, 一张是KPL秋季预选赛的参赛邀请, 一张则是太阳直播的网络联赛邀请。KPL好几支战队都签约太阳直播旗下，加上不计其数的自组战队，这次网络联赛应该会热闹非凡。
　　其实参加比赛的决定老早就确定下来，邀请函只是走走过场，但贴吧里的喷子们已经迫不及待开始比赛前瞻了。顾悠悠登上去看的时候，赞数最多的帖子名为：“阿夜R兄弟反目，网络联赛一决高下”。出于好奇，她也点进去看了个热闹。
　　【一楼】：天哪太阳直播也太有心机了，第一场比赛就让NDB对阵RUIN，这不是摆明了让阿夜和R互相呛声吗？我赌一百软妹币RUIN被剃光头。
　　【二楼】：从瓜某人退役开始，风凛也走了，现在阿夜还跑到对面去，心疼我家R一个人挑大旗。明明很容易了还得背锅，RUIN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霸王了啊。
　　【三楼】：你懂什么，Ruin是信仰。赢了一起狂，输了一起扛。
　　【四楼】：还赢了？不存在的。RUIN新中单在搞什么鬼？来路不明的女选手？就打过几场女队的比赛就跑来充壮丁，这样完全不指望KPLRuin还能出线了好吧。
　　以上是语气相对平和的回复，后面的楼完全变成了两家粉丝的掐架现场，上来话不多说先问候家人，场面一度十分混乱。十分钟后顾悠悠再去看，帖子已经被管理员删除。
　　当天晚上教练找她单独谈话，特别点名网络联赛如果还是出师不利就会让她上场，希望她能够发挥出应有的价值。“嗯。”顾悠悠听完坚定点头，走出门去已经是满面愁容。
　　要和国服第一中单对线，她又不是神仙，怎么能保证出手就有所效果呢？凭着阿夜的操作和意识，顾悠悠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新手，一举一动都被明了在心。
　　她心里着实没底，又不敢让自己的不安紊乱了好不容易安定的军心，所以只能没日没夜地研究比赛录像。一个选手不可能没有自己的打法和套路，也是反反复复地观察之中才发现，阿夜并不是个特别神出鬼没的选手，他和R一样只是行动比较超前。
　　有一天晚上训练完队里的小孩子合伙去吃了宵夜，饭局结束已经是凌晨一点，路过训练基地的时候发现灯还亮着。他们还算是有节约用电的素养，就想着去把忘记关掉的灯关了再走。
　　这不，三个人刚到窗口，手里钥匙还没掏出来，就听见窗缝里漏出来的声音。
　　房间里面的灯光集中在沙发附近，一眼望过去就能看见Riven在暂停的电视屏幕上用手指戳啊戳，口中还振振有词。她穿着一件大得过分的队服外套，转过身来时背后一个金光灿灿的字母“R”。
　　“你看你看，我说了他会习惯性压前面！”女子得意洋洋的声音分贝着实不低，团团正要开门的动作顿时停住了。脑袋再往窗边凑凑，就看见了队长R在橱柜附近，手里端着两杯水正要往这边走。
　　R嗤了一声，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播放。
　　“你再仔细看看呢，他压那么前面是因为我跟他说了准备抓人。你没看到我是因为我不是从常规路线绕过去抓中的，而且下路在打架，他们中单是想拖住阿夜。”他说得很冷静，“但是不出所料，阿夜一定会先补兵再回程。”这么说着，屏幕上的诸葛亮果然精准地补兵，确认吃到经济后才后撤回城。
　　顾悠悠脸上有气馁划过：“你看他勾引对面过来的动作，换成是我百分之两百自信回头，然后被他反杀。这种深思熟虑的打法，就像针对我似的。”
　　宗介把水递过来，又拍了拍他的脑袋安慰道：“那你就不改打法，他不是期待你自信回头吗？你就回头用操作碾压他，下次他就会谨慎了。”
　　他这话说的不无道理，虽然顾悠悠本人很想知道怎么才能用操作碾压阿夜，多接几只手吗？探寻地看过去，他却只是不甚在意笑了笑：“我觉得你可以，直播单挑时候你赢过他。”
　　正想反驳“我觉得不行，那是靠运气。”，她却忽然对上了他的视线，然后再也说不出话来。那种坚定二滚烫的视线，仿佛是从太阳盛大的光辉里挑出一束，直直投射到她眼底。
　　宗介不是在开玩笑。
　　“好吧。”她点头，继续按照小本子上的顺序展示自己总结出的套路。
　　窗边不远处拥挤的三个脑袋傻眼了，这不是平日里的队长和中单。两人虽然是不辞辛劳地加班干正事，但空气里飘散的淡淡温情是怎么回事？那种相视一笑的默契又是怎么回事？
　　这种时候还是不要撞破，先遛为妙。三小只鬼鬼祟祟地从窗口离开，却在周六网络联赛开赛前不约而同地在战队群里表明决心“我们会加油的。”
　　虽然顾悠悠不在首发名单里，看到大家久违地士气高涨，居然有一种猪终于会拱白菜的欣慰。或许是阿夜和R的世纪大战太吸引人，门票刚刚开放就被一抢而空，莫婉然还是找霍夜辰走的后门才争得一个位置。
　　开赛前一如既往是冗长的问候寒暄，由于是租赁KPL专用场地，各种灯光工程也十分到位。顾悠悠坐在最前面的替补队员里，梳着丸子头，在发现莫婉然之后转过来打了个招呼，露出紧绷得不能再绷的微笑。
　　莫婉然知道这是她紧张的标志，想也知道这场比赛对RUIN来说至关重要，如果再失败，他们可能真的就在万劫不复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纵观整个比赛席，反倒是最该紧张的两个人最为放松。一个是蓝方的阿夜，胸有成竹地坐着，仿佛置身于王位之上。而这边红方中间打野位的R也是一脸云淡风轻，气势上完全不输。然后他们的人气加起来，就是KPL阵容的大半壁江山。
　　关于第一局，解说是如是评价的：“从一开局就能感觉到，Ruin这段时间进步很大啊，队员之间的配合流畅了许多，即便是二队的中单在场上，也丝毫没有违和感。R三buff开局双杀，看样子可以一搏。”但奈何解说的嘴都是开过光的，阿夜凭借个人实力单杀中单三次，优势立刻逆转。
　　NDB:RUIN 1:0
　　顾悠悠的脚趾头都抓紧了，整个过程中她的心情和台下的粉丝一样，从燃起希望到经历倾盆大雨，再到defeat的音效在整个大厅回荡时的沉重。刚才的一局就RUIN目前的水平来说，的确是尽力而为，NDB无论是在战术还是操作水平上都展现出了极高水准，不然人家怎么叫做夺冠热门呢。
　　随后2:0接踵而至，最后一波R强行换掉了对面adc，但为时已晚，水晶还是被其他人拆掉。种种迹象又回归到同一个话题：Ruin的王朝早就落幕。
　　最后一局怎么看也是徒劳挣扎，顾悠悠刷了下手机上的弹幕，Ruin被喷得一无是处。“R再厉害又怎么样？没了阿夜还不是丧家之犬。”恰巧这条弹幕飘过了她的眼前，然后教练对她招了招手，意思是下局换上。
　　当顾悠悠坐到软绵绵的电竞专用座位上时，聚光灯转过来打在她头顶。她不敢转向两边去看队友失落而疲惫的表情，他们却用那种看向曙光的目光看向这边，每一秒的视线都有千斤之重。
　　R就坐在自己旁边，他平视前方，侧脸的轮廓倨傲而坚硬。只是她知道，他心里滋味肯定不好受。但这就是电子竞技，私下关系再铁，同甘共苦的日子再多，只要身在对面就是敌人，就是要横扫千军取他首级的对手。
　　账号登录成功的界面弹出来，顾悠悠被吓了一跳，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另一边，低着头的阿夜随着观众唏嘘和鼓掌的声音抬起头来，他在认认真真打量对面，眼神复杂，决绝也好，遗憾也罢，最后都搅和在一起逐渐清明。
　　确认过眼神，不能心慈手软。


第71章 Chapter 63（2）
　　队伍语音频道一片沉默，只有教练在指挥ban&pick环节。大家也并无异议。R出了名的英雄海, 对面有备而来也不打算针对他禁英雄, 反倒是把ban位贡献给了中单，顾悠悠被逼无奈拿了貂蝉。
　　这是个曾经风靡一时的英雄, 后来经过削弱变成大众眼中的团战祭品, 出场率一路下滑, 在赛场上的胜率也上不了台面。
　　貂蝉对线诸葛亮，四级之前其实很痛苦。过大的耗蓝量和单一的技能让顾悠悠一直处于被动状态, 只能猥琐塔下收兵，期间阿夜还抽空去支援了一波己方上路。不过好在顾悠悠稳打稳扎没有被抓到破绽，稳稳当当拿到了大招。
　　真正和阿夜面对面了, 方知国服第一中单的可怕。
　　三个小兵都剩下最后一点血, 貂蝉一技能拉出去收掉, 诸葛亮虽然小有优势，但打得也分外谨慎，每一步的走位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总能在貂蝉有意使用二技能时完美拉开距离。
　　众人秉承R要你死, 你不得不死的优良传统，达摩大中下路两人后拿下人头, 又是和前两句似曾相识的情节。但不知道为什么, 这一局双方都相当有耐心, 一直到十分钟，人头比还是3:2, Ruin以一个人头领先。
　　顾悠悠深知他们在团战并不占优势, 就想方设法把诸葛亮拖在中路不让他发挥支援的特长。然而她内心深处有一个念头一直在叫嚣：“单杀他”。
　　只要貂蝉能够克住对面一个中心发育点诸葛亮, R能够秒掉对面的adc，这一局他们就还有希望。
　　无数次出现在录像里的小细节开始上演，诸葛亮放弃了最后两个小兵，二技能往回跑，佯装是想躲过貂蝉的二技能。他完全可以一技能先收兵再走，阿夜的手速完全能够这么做。
　　然而他没有。
　　顾悠悠知道他为什么没有。下路爆发了一波团战，R试图带领队友通过小团战拔掉一塔。阿夜这个时候回撤，是因为联络好了已经来不及参加团战的打野，他们直接中路抓貂蝉。
　　“悠悠，撤！”R短促的提醒在耳麦里响起。
　　“不。”顾悠悠的语速同样也很快，她像是在给队友预告似的：“我自信回头了。”R一边按技能一边拉视野到中路，看见貂蝉不慌不忙地走进了诸葛亮的圈套，草丛里赵云一个大扎下来的同时，一朵巨大的花展开在河道之间，仿佛莎士比亚仲夏夜的梦境之中。
　　貂蝉先知一般的二技能完美躲开了赵云大招，此时诸葛亮已经加入战斗，而且他的被动已经叠加完成，局势对貂蝉并不有利。顾悠悠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侧身躲开诸葛亮的一技能，又三角形走位又提前预判了赵云一技能方向。
　　那种喧嚣不休要单杀阿夜的欲望居然奇迹般地褪去了，她的脑子里现在干净地可怕。王者峡谷的一草一木从未如此清晰，仿佛所有的风吹草动都在她的掌控之间。大招剩下的时间并不太多，赵云和诸葛亮的伤害也很可观，眼看着貂蝉的血条就要见底，诸葛亮已经套上了大招。
　　阿夜心口悬着的石头终于要落地，然而。
　　三，二，一。就是现在！
　　貂蝉二技能零点三秒的无敌状态中，正是那颗莹白色的八面体发射过来的时候，完美闪避。她在试图往后撤退回防御塔，与此同时赵云第二个大招已经准备完毕。这次抓人已经拖了很久，下路的团战接近尾声，他们不能无功而返，当即达成共识越塔杀人。
　　引擎之心的特效十分炫酷，落地的一刹那就像天神降临。万万没想到的是，貂蝉凝固成一个原型，并不动弹。
　　金身。
　　赵云由于出塔不及时，被防御塔的最后一击直接收掉，人头归到貂蝉名下，而金身刚刚结束的貂蝉又是一个灵活的二技能，避开了诸葛亮一技能的攻击范围。诸葛亮不再犹豫，直接跳出塔离开。
　　阿夜眨巴眨巴眼睛，和新认识的打野交换了个不可置信的眼神。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们刚才的的确确是被Ruin战队的新中单秀了。他抓人前专门确认了貂蝉没金身，当貂蝉懵懂地走进自己套路时，他还窃喜了一下。
　　没想到低估了悠悠的手速，她回塔的瞬间随便卖了个装备买了金身。
　　屏幕上出现貂蝉击败赵云的显示，R也顺利地杀掉了对方上单。两条喜讯仿佛一针强心剂注入Ruin众人的心中，台下消沉了许久的粉丝也声嘶力竭得喝彩起来。
　　Ruin战队这个新中单，当真有两把刷子。
　　但战场局势瞬息万变，又岂是普通的凡夫俗子可以预料的。RUin这局可谓是打出了应有的气势，每个位置都能有效地压制的对面，本来应该是大顺风，然而后期的一波团战又亲手葬送了他们的胜利。
　　这波团战问题还是出在Ruin的辅助上，R已经在耳麦里明确指挥：“撤回去，这波打不了。”但意气用事的团团还是勇往直前，张飞开大喷人强行开团，在逼仄的野区空间内爆发了全员的战斗。
　　最关键的是这时候貂蝉找不到合适的位置开大，对面分散站位让她很难叠加被动，何况大招还有五秒才好。五秒，足够被对面打得落花流水了。
　　团团到底还是大赛经验太少，如此冲动行事直接带领Ruin走向团灭。NDB抓住机会一波反推拿下比赛胜利，现场一片沸腾。
　　顾悠悠感觉周围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撇开网络上即将展开的声讨大会不谈，这种本来失而复得的东西变成得而复失的打击将给年轻人们心灵造成巨大震动，她这次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处理队员情绪问题了。
　　R起身，薄唇紧抿，在台上握完了手就离开。他的背影说不出得落寞，不知道和阿夜握手的时候，心里在想些什么。待所有人都来到后台休息室之后，沉默统治了整个空间。
　　“团团，你他妈开的什么团。”终于，上单开口了，这一开口就是破口大骂，指责的意味不要太明显。
　　团团懊恼地来回踱步，烦躁地回应道：“不是你让我开的团？你说能打能打我才开的！”
　　顾悠悠正想开口阻止愈演愈烈的□□味，却被一直双手环胸看戏的R拦住了。“够了。”他的音量不大，但说得干脆而凌厉。
　　“啊？”
　　“我说，你做的已经够多了。”他瞟了一眼正在瞪眼较劲的队员，口气冰冷得不像话，“他们如果不自己悟出来，我们是教不会的。”
　　竖着耳朵在听的adc插话：“悟出来什么？”
　　“俱乐部聘Riven的时候，她打上单，因为我们上单有人了换成中单。第一次训练赛因为不会牵扯被教练提醒了，今天把诸葛亮钉在中路了。”R平铺直叙到仿佛在讲故事，他的声音喜怒难辨，只是亮而深沉的眸子里闪着嘲讽。
　　“你们呢？你们听进去了哪怕一句话吗？从告诉你们听指挥说撤退就撤退开始，训练赛打了一百六十五场，只有三场我说不打的时候，你们跟着后撤了。”
　　“KPL你们要是不想打，我们就退赛。”R踹开了挡在面前的椅子，“就这么简单。”
　　此时的气氛已经不能用紧张来形容，完全就是冻结的。宗介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场辐射力度加倍，助理在旁边收拾设备，大气都不敢出。
　　顾悠悠成了全队第一个推门出去的人，她心里挺乱的，想一个人出去静静，宗介也没拦她，继续留在休息室里和其他队员比谁沉得住气。
　　走廊上很安静，也不压抑。空荡荡的地砖上摆着绿色植物，风吹过像在悄悄私语。她带上门，叹了口气，感觉所有的力气都随着呼吸而流失殆尽。
　　突然有一男一女的交谈声渐行渐近，而且相当熟悉。她懒得收拾表情，生无可恋地望向正在往这边走的莫婉然和霍夜辰。他俩一脸肃然，也不像是赢了比赛的高兴模样。
　　看到顾悠悠，两人很有默契地停下了脚步。
　　“你们聊，我去前面等。”莫婉然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挠挠脑袋，飞快地给了顾悠悠一个拥抱就往另一头的出口快步而去，留下高自己半个脑袋的霍夜辰和顾悠悠在偌大的走廊里尴尬对视。
　　“你打得很不错。”霍夜辰打破了僵局，清咳一声道，“要是最后团战不失误，肯定会打到第五局。”
　　明明是亲密无间的好朋友，却因为阵营不同多了一层透明的墙，顾悠悠也想夸一句他很厉害，那句话卡在喉咙里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她张口，空气从嘴里挤压出去，然而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去。
　　霍夜辰显然早就准备好了台词，继续说着：“不能手下留情，我很抱歉，你打得很好，宗介也是，无论是作为队友还是对手，这个评价不会变。”他艰难地笑了笑，那口整齐的牙齿还是和从前一样白。并肩作战的日子从脑子里一晃而过，留下抓不住的影子，变成他背负的东西，把阳光而无忧无虑的少年变成沉稳的老前辈。
　　顾悠悠打从心底想说些什么，她还是把霍夜辰当好朋友，甚至一直在等他再带着莫婉然去吃宵夜。可是自从他转会之后一切就天翻地覆，有时候宗介和他会发短信，会微博互动，但味道和以前，不一样。
　　“悠悠，你能帮他，我真的很高兴。”阿夜居然朝这边微微鞠了一躬，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Ruin，梦想，奖杯和R……”
　　话音刚落，R正好从房间里推门出来，看到阿夜不禁愣了一下，脸上还未消散的怒气定格。随后他的眼睑迅速垂下去，似乎并不想在这里打个照面。阿夜也看见了训练室里面疯狂拍照的采访人员，心下明了此地不宜久留，便径直往出口走去。
　　莫婉然在门口冲这边招手，并不明白男朋友脸上的凝重从何而来。
　　擦肩而过之时，顾悠悠听到阿夜郑重其事地开口：“就都拜托给你了。”这句话毫无疑问，是说给她听。


第72章 Chapter 64
　　网络联赛第二天，Ruin退赛, 官博安静如鸡, 整个战队仿佛人间蒸发。并且之后在销声匿迹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动静全无。网传和NDB的比赛彻底让他们意识到大势已去, 决定退隐江湖。
　　然而就是这样一只兵败如山倒的战队, 却在KPL秋季赛开赛前两天, 被粉丝po了机场出发图。画面有些模糊，但能看见所有人背上金灿灿的“RUIN”字样, 而且队员全都气色红润，和之前颓废消沉的样子判若两队。最令该粉丝狂喜不已的是，许久不见的队长R也在场, 在一群风度翩翩的少年郎之间脱颖而出。相比网络联赛的冷然, 轮廓分明的五官柔和了些, 图片里正双眼含笑地看着赖在自己腰上的顾悠悠。
　　接下来常规赛更是让整个电竞圈觉得自己活在梦里。
　　Ruin战队被分在死亡之组B组，和传统豪强争出线名额。然后他们像开挂一样横扫千军，每一局都控制在二十分钟左右, 唯一变化的只有比分条的数字增长。常规赛结束时，Ruin和NDB分别位列AB组头牌位置。但凡是个人都对他们如何脱胎换骨充满好奇, 却囿于不接受采访的队规无法得知, 真是急得头发都掉光了。
　　“这是穿越回了第一届KPL的时候吗？”小组赛最后一场Ruin再次干脆利落地获得胜利, 解说忍不住评论道，“大家可以看到, 他们凶
　　发生了什么, 大概只有当事人们心中清楚。
　　自从上次对阵NDB失利后, 队里几个孩子像是突然开窍了，第二天去训练基地时，整整齐齐在顾悠悠和宗介面前站了一排。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唱的是哪出，对面已经相声似的开始了。
　　“我保证好好探视野，团战老老实实上去卖，为队友保驾护航！”团团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我保证不甩锅，认真听队长指挥不逞能！伤害打不上百分之三十不吃饭！”adc小朋友接着说，神色正经到仿佛第二天就要高考。然后是上单结结巴巴了半天，憋出来一句保证把对面下路摁在地上揍。
　　如此豪情壮志地轮换了一遍，所有人郑重其事地九十度鞠躬，齐声道：“我们知道错了，愿意从今天开始吃苦好好练习，KPL秋季赛重回巅峰！”赶着是誓师大会啊。
　　R听完面无表情，抿唇道：“哦，那好好练吧。”倒是顾悠悠，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大言不惭地说：“对，那好好练吧，以后我就负责躺。”
　　其他三个人眼角都在踌躇，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于是鬼知道Ruin整个战队在这短短的一两个月内经历了什么，魔鬼训练都不足以形容。无数个半夜三更的复盘训练，无数次开团练习，真是颈椎病都要给练出来了。但有天赋的人就是这样，他不努力的时候你以为别人是个弱鸡，只要他下定决心开始使劲，就会变成锐不可当的刀锋，一步登天。
　　或许条条大路通罗马，但是有的人他就生在罗马。
　　跨□□叉赛再现碾压式胜利后，百度贴吧和微博的相关话题彻底炸了，现在的RUIN无论打什么都像人机，在比赛席上从容不迫的样子着实圈粉，但也有不少人站出来质疑这种传说战绩只有小说里才存在，他们总结赛必定现原形。
　　管他呢，顾悠悠也就看看网上的帖子吃瓜，平时该吃吃该睡睡，比赛就披上战衣英姿飒爽地去，目不斜视地回来。她骨子里总有种金庸武侠小说里的侠骨风范，看着战绩总有种“既然尔等凡人不懂传奇怎么写，老娘就写给你们看”的中二感。
　　“在想什么？”宗介的声音把顾悠悠从神游中拉回现实，他不轻不重地弹了下她的脑门，一脸恶作剧得逞的笑容。
　　她委屈巴巴地抬起头，眼睛里水光潋滟：“论坛说我们看起来一点都不紧张，刚才晚饭还集体跑出去吃烧烤。但其实哪里不紧张，我都快紧张得质壁分离了。”
　　“……”宗介去握了下她的手，果然那双白白的小手拔凉拔凉的，像在冰箱里冻了两三天的猪蹄，只好出言安慰道：“你放轻松，短时间内能走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冠军拿不到也无所谓了。”
　　顾悠悠从凳子上跳起来，打了个嗝：“有所谓，我可是怂恿老爸投的钱，债还欠在屁股上呢，打不好他肯定不会放过我，下半辈子都要替他卖命还债了qwq”说着又做了个哭脸：“为了我的钱我也要争口气好好打！”
　　“小财迷，没不让你好好打，只是让你压力别太大。”宗介哭笑不得地揉她的脑袋，“要是真输了我养你就行了，妇债夫还，天经地义没毛病。”
　　“要是赢了呢？”她扬起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他偏过脑袋，拉长声音道，“要是赢了啊，以身相许？”顾悠悠在心里琢磨，宗介是真的不紧张，这种时候还能谈笑风生，那上扬的尾音别提多耐人寻味了。然而没等她回答，他去处理队内事物了。
　　窗外日薄西山，顾悠悠换了个姿势单手支着下巴，嘴角的笑意慢慢消散，忧虑从眼底逐渐浮上来。她很久没有和莫婉然通过电话了，事实是自从网络联赛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阿夜也是，彻底从生活中销声匿迹，多怀念以前四个人一起吃夜宵的日子。
　　偶尔比赛完在走廊上碰见了，他也不是那个阳光的大男孩了，反倒是用一种悲伤的眼神远远望着这边，里面的沉重压得顾悠悠快喘不过气来。但是遗憾的悲伤之后，隐隐约约还是锋芒。后来她看镜子里的自己，也看到了类似锋利的目光，果然都不是以前的模样。
　　大家都是追梦，大家都没有错，只是分道扬镳罢了。
　　终于，她从渺远的深思中收回目光，准备去洗漱睡觉。两个晚上之后，就是最后的审判了。只希望一切顺利吧。
　　然而世界上哪有这么顺风顺水的好事。
　　缩进被窝里还没有半个小时，宗介从走廊最远处的房间心急火燎地跑到这头来。此时的顾悠悠像一具尸体一样躺在床上，捂着肚子满脸惨白。
　　“我他妈为什么要尝试路边烧烤摊。”她白眼都快翻出来了，“活腻了吗。”这是她当天晚上说的最后一句话，之后就痛到抽搐，冷汗涔涔。
　　宗介当机立断出去买药，但很不放心顾悠悠一个人在房间里，此时已经过了休息时间，队员们都在各自房间安顿下来了，加上顾悠悠执意不要惊动大家，他于是走去开门了，步子很急，两秒之后。
　　“嘭。”门又关上了。
　　顾悠悠看到阿夜和莫婉然急冲冲地进来时，只是有气无力地哼哼了一声，下一秒就看见他们左右开弓，一个拿水杯一个开药。至于宗介，很配合地把她扶起来，动作娴熟地像早就排练过。
　　药效不错，完事儿后只听见她肚子一阵鬼哭狼嚎，去厕所里蹲了五分钟，虽然虚弱但的确是不痛了。顾悠悠从厕所里走出来，看到莫婉然随意地坐在凳子上，旁边的阿夜靠着桌子，双手环胸，而宗介则是坐在床脚，眸子里的担心总算是减退了些。
　　四个人都霸占着小小的一隅，气氛说不出得怪异。
　　“那个药多少钱？”宗介率先打破沉默，还不自然地摸了摸脖子，“今天辛苦你们了。”
　　阿夜转过来看着他，大眼睛里的情愫复杂。半晌之后，他的肩膀随着呼吸往上太高，然后重重落下，“你跟我客气这个？哥你这个就不意思了啊，我心甘情愿跑去买药是因为悠悠不舒服，又不是纯粹受你之托好吧。”
　　莫婉然又在把冷水和开水混匀，背对着这面补充道：“这个鬼地方也真的是，药店难找的很，我们跑了大半个城区才找到，你要是早点说的话，我们也可以早点去买药呀。”说完把温度合适的水又反到床头柜上，很心疼的样子责问道：“怎么这时候跑出去吃烧烤，大型比赛之前饮食要清淡安全，第一次听说这个道理吗顾悠悠同学？”
　　宗介忽然道：“谢谢。”他的声音不大，但是吐字缓慢，还没说完就被阿夜急匆匆地打断了：“你这个人真的是！平时随随便便的，关键时候仪式感强得不得了。谁不知道你那点儿内心戏啊！”然后他猛烈地咳嗽起来，被口水呛了喉咙，旁边的莫婉然悄悄咪咪偷笑，故意不去拍背。
　　阿夜的脸色变得潮红，像是十八岁的男孩头一次要去表白，张嘴都还打哆嗦：“你你你………呸，我我我……我今天话就撂在这里了！赛场上的事情我不管，该怎么打怎么打，但是无论谁输谁赢，你在我心中永远是兄弟，这是雷打不动的事实。”话音落时，他很使劲地吸了口气，似乎这段话压榨了他身体里所有的空气。
　　他的话语急促，恨不得一股脑把所有意思都砸到对方脸上去，急得边说边跺脚，这些话在心里憋了好长时间，今天终于一吐为快。可是宗介的神色十分肃穆，完全没有意料之中的感动。
　　床上的顾悠悠翻了个身子，鸦雀无声加剧了气氛的紧张，阿夜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觉得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你为什么不说话了？”阿夜忍不住纳闷道，条件反射性地把身子往后靠，有点儿像以前操作失误被R吐槽的时候。然而现在的R，一如既往的淡定表情，两条英气的眉毛之间没有褶子也并不算一马平川，微微蹙着，眼睛里跳动着看不懂的烛火。
　　阿夜面子有些挂不住了，粗重的呼吸声充满了房间。在顾悠悠以为他们快要谈判破裂的时候，宗介居然神使鬼差地笑起来，而且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开怀大笑。
　　“你每次一说正事就结巴的毛病能不能改改？”宗介问他，“上次排位你开语音跟人家说你打野吧的时候，就是因为结巴，害得别人听成你打你爸结果挂机。这种习惯不好，儿子，得改改。”
　　“儿子，后天决赛你看爸爸会不会心慈手软，”阿夜恶狠狠地龇牙咧嘴，“还想拿到buff？把你针对到泉水信不信？”两颗小虎牙明晃晃地挂在他嘴角处，脸上写着大大的两个字“超凶”。
　　“拭目以待。”宗介鼻孔朝天，挥手送客。
　　结果阿夜还赖着不想走，明明自己的宾馆在城的另一面，却似有千言万语说不尽，恨不得把排位里碰到的每个演员队友都给吐槽一遍，最后宗介已经是摆着手哭笑不得道：“行了行了知道你坑了，以后爸爸带你上榜一。”
　　两人互怼到深更半夜都不知疲倦，最后还是莫婉然强制要求阿夜回去睡觉，他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偌大的房间只剩下顾悠悠和宗介，一个病恹恹地瘫在被窝里，一个小心翼翼地吹着杯子上的水气。顾悠悠静静地躺着，回味刚才的热闹，心情莫名晴朗了许多。
　　宗介执意要等到她安稳入睡才走，一直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看比赛复盘。蓄力许久，顾悠悠翻身掀开被子，拍了拍身边整洁的床单。白花花的布料上顿时呈现出两个手掌印。
　　“怎么了？”宗介从屏幕上抬起头来，挑眉问道。
　　顾悠悠继续拍旁边的空床单，对这种不解风情的人无话可说。一声促狭的轻笑从旁边传来，他从床另一边脱掉外套爬上来，调整姿势躺好后哼了一声。
　　“嗯？”她不解地侧过脑袋来，看见宗介拍了拍胸脯，直勾勾地看着这边。
　　宗介的音调下滑，是陈述句：“嗯。”说着重复上述动作，问号于是从顾悠悠脑袋上连着冒出来，她索性转过来面对着他，手膀子压在头下面，睡眼惺忪。
　　“傻瓜哦你，这都懂不起？”他眼里温暖的星光快要漫出来，小心翼翼地伸手从她身子底下钻过去，而后从后背处弯肘，把她整个人捞进怀里抱着，另一只手则点击了手机的继续播放，花木兰正在大开杀戒。
　　顾悠悠终于知道拍拍胸口是什么意思了，因为彼时她正懒洋洋地趴在宗介胸膛上，脸颊隔着布料贴在他胸口，男人的躯体果然是精壮又结实，硬邦邦的，还能感受到分明的肌理。
　　沉稳而有力的心跳顺着耳廓爬进耳朵里，她莫名觉得十分安心。
　　昏昏沉沉见听见熟悉的声音传来：“这下你的疑虑总算解决了吧，就算是在不同的俱乐部大家也还是朋友，莫婉然还是陪你逛街的好闺蜜，阿夜还是我蛇皮走位的好儿子。就这样，安心睡吧。”
　　安心睡吧，她腰间的手臂紧了紧，额头上传来一阵温润的触感，如蜻蜓点水，像是许诺下了整个世界。


第73章 Chapter 65 （1）
　　时间终于来到决赛当天，下午五点准时开赛, 凌晨五点顾悠悠从梦中惊醒, 抖得像筛子一样。所有失败的回忆蜂拥而至，一切家门不幸都重回大脑, 她简直要溺死在黎明前夕。
　　吃早餐时碰见辅助团团, 他一脸惊诧地问：“Riven姐你今天用的粉底质量不行吧……”
　　顾悠悠把馒头塞进紧绷的腮帮子, 极力混着豆浆下咽：“啥？”
　　“不是那种很有元气的白，而是那种死尸一样的惨白, 下次换个牌子吧，平时那个就挺好的。”团团懵逼地解释。
　　她欲哭无泪，两个乌青的黑眼圈在眼睑下方分外显眼：“我平时没用粉底, 今天也没。”
　　这种紧张一直在躯体里蔓延, 像控制不住的毒品穿行在血管的每个角落, 到真的站在比赛后台准备出场时，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补妆画个口红差点没一笔拉到下巴去。
　　顾悠悠啊顾悠悠，常规赛不是轻轻松松过来了吗, 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就掉链子呢。她认真反思了一下，正是因为从开赛到现在走的太过顺风顺水, 才越发害怕最后功亏一篑。就像你赏金赛已经九连胜, 差一把就要拿钟无艳皮肤, 第十把就总担心被一波翻盘，所有努力都付诸东流。
　　他们面前是厚厚的黑色幕布, 再过几分钟就要登上决赛的比赛席, 顾悠悠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英雄克制阵容和平时的操作失误。
　　“你这就是典型的明明没事却非要奶自己，恨不得把没有的毛病都奶出来才觉得舒坦。”宗介的手顺着两人摩擦的衣角伸进宽敞的袖口，轻车熟路地找到她的手，然后稳稳握住。
　　她的手骨抵着他的手心，凉幽幽的。对比起自己因为汗水而滑腻腻的皮肤，他的手心干燥，温热透过皮肤传过来，驱散所有来之无名的恶寒。
　　顾悠悠瞪大了眼睛问他：“你不紧张的吗？”
　　“五黑有什么好紧张的。”宗介似笑非笑地看着过来，“你看我以前带你排位紧张不。”
　　她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脚尖，眼前却忽然一片敞亮，绚丽的灯光刺得她眼眶生疼。排山倒海的应援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把整个队伍淹没。手上的牵引感传来，宗介示意她跟着往前走，面向所有人鞠躬致意。
　　五花八门的牌子立在观众席上，背后的大屏幕开始播放赛前热身环节，顾名思义，互访骚话的录像。这种录像一般是在赛前一天录好的，每个位置的选手会发表简短的宣言，像下战书，带点搞笑又带点认真的成分。
　　NDB和Ruin素有渊源，这次又在总结赛相遇，自然是冤家相逢分外眼红，放话又狠又利，□□味十足。NDB的花手臂打野翘着二郎腿坐在的凳子上，放肆地叫嚣：“KPL第一打野？老哥你已经过气了，让我来接管吧。”
　　其他人的宣言也是很霸气，只有轮到R的时候，屏幕上的他双手环胸，眼神都没有聚焦在镜头上，反倒是的自顾自喝水润了喉咙道：“有什么好说的，获奖感言见吧。”
　　简洁明了，平淡的表情却藏不住眼底的锋芒。
　　主持人还是以前那个面容姣好的小姐姐，高跟鞋击打地面的声音铿锵有力，稍微调节了一下气氛就邀请选手入席了。
　　比赛场地里空调开得很足，顾悠悠即便穿着长裤，还是被冰凉的座椅个刺激了一下，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往脑门上冲。这个角度可以毫不避讳地看到自己的对手们正在入座，一个二个都是胸有成竹的表情。
　　灯光再次黯淡下来，只有头顶上的聚光灯在提供必要的照明，大屏幕上的出现熟悉的ban&pick界面，教练则是沉重地在身后来回踱步，气氛千钧一发。
　　这下顾悠悠知道，就像是激流勇进已经到了上坡的最高处，除了尖叫着一往无前地冲下去，已经无路可退。
　　“Riven，”R破天荒喊了她的圈名，“也不仅是Riven，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们。” 说完他顿了顿，却没有要继续的意思。
　　“是啥啊？急死我了！”眼看着选择英雄已经进入最后的调整阶段，上单不淡定地催促道。
　　R狭长的眼睛眯了眯，像捕猎的魔鬼在舔舐利爪：“光好好训练是赢不了比赛的。”顾悠悠投来诧异的眼神，不知道他唱的是哪出，对方却没有再看着他，而是专注于自己的比赛屏幕之上。
　　整个队伍语音频道只听见一个清晰而坚定的声音传来：“你们要记住，只有相信自己能赢，才可能真的赢。”
　　耀眼的光芒从水晶之中喷发出来，五个人物如天神降临出现在泉水。所谓生而无畏，战至终章，那么欢迎来到终章。
　　Ruin战队这边的阵容是公孙离打野，边路关羽加老夫子，中单杨玉环，加一个辅助东皇太一。而对面则采用超长手嬴政，马可波罗打野，项羽亚瑟双人路以及典韦上单。
　　R用射手打野算是少数情况，对面不敢轻举妄动，打得相当稳健。双方你来我往打得有声有色，经济相对持平，没有明显优势。第一条暴君刷新后双方开始向龙坑聚拢，互相骚扰寻找开团机会。
　　一波小团战爆发，老夫子闪现成功大住嬴政，对面也不甘示弱立刻回击，眼看着Ruin整个战队的人血条都在无限缩短，杨玉环的大招及时救场挽回局势，奠定了小优势。
　　其实真正比赛起来，全身心投入之后，紧张也就烟消云散了。R手上的动作飞快，还能四平八稳地在麦里指挥全队动向。顾悠悠嗓子发干，最后一波潜意识里觉得能打就脱口而出“开团能打”那声音沙哑干瘪，都不像自己嘴里发出来的。
　　Ruin战队先下一城，1:0.
　　礼尚往来，第二局NDB一改束手束脚的风格，打法陡然凶悍起来，Ruin措手不及被扳回一局，让比分来到1:1。
　　常规赛打BO3的时候，比赛总是很快地结束，需要选手全神贯注的时间相对较短，但是进入季后赛，尤其是总决赛的时候，BO7要求选手保持精力高度集中的时间尤其长，随着精力消耗反应能力和手速都会减慢，到了双方战成2：2打平时，但选手们的脸上已经有了倦色。
　　“稳住，我们能赢。”顾悠悠模仿游戏内语音，此时已经来到第五局开局，她的眼睛酸胀，脖子也有点儿疼，但看到旁边的宗介还是一动不动地坐着，像定海神针一样，有点像多年前打比赛的时候。
　　总决赛肯定是全力以赴，双方都不轻言放弃，比分很快来到3:3决胜局。宗介在闭目养神，听到进入比赛的提示音后，薄薄的眼皮上翻，深棕色的眸子里，星辰大海熠熠生辉。
　　他瞟了顾悠悠一眼，后者点点头。
　　“交易否？”Ruin战队锁定了上单位花木兰，R勾起嘴角，笑得意味不明。此举深得NDB欣赏，他们战队上单就爱用花木兰的，但实话实说这上单在木兰上的造诣颇浅，十拿九输。选花木兰，NDB已经赢了一半了。
　　队友一脸懵逼地看着顾悠悠回复：“好啊，你以身相许就交易。”她贼兮兮的笑容就像偷吃了蜜糖的猫咪，团团凉飕飕地飘来一句：“两个依靠蓝buff为生的人，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放弃吧。”
　　另一边NDB拿出了许久未见的孙尚香体系，东皇太一和夏侯惇负责保护c位，而中单位的阿夜完全可以自保，他们并不心虚，看到对面拿的并不是最擅长的阵容甚至还有点小窃喜，
　　NDB打野宽慰新加入没多久的小选手道：“放松打，冠军就是我们的。”
　　“我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一直抿唇不言的阿夜忽然开口了，他话音未落，就看到对面的阵容调整。果不其然，“姐只是个传说。”花木兰如是说，然后角色切换，正对着Riven的账号。
　　这样一来Ruin战队就变成了Riven花木兰上单和R韩信打野，似曾相识的阵容，也不知道他们是真的我行我素要放飞自我了，还是早就有所准备要出其不意。
　　韩信阵容本来要打得是前期，但这一把却没有明显针对到孙尚香，几次抓人都无功而返。花木兰在上路被稳定压线，血量一直不健康。没有建立起优势，就是劣势的一种，孙尚香核心三件套出来之后伤害爆炸，Ruin整条战线一直在往后牵扯。
　　“这样一来Ruin就难打了啊。”解说忧虑道，“拖到后期只要孙尚香不死，团战输出就有保障，两炮一个小朋友肉也扛不住。”
　　但Riven毕竟是出了名的花木兰选手，几次团战交锋里还是硬换掉了孙尚香，迫使NDB有所忌惮，甚至有两回还在众人围殴丝血后撤。“这就是靠选手的个人实力了。”人声鼎沸的场地上响起特邀嘉宾瓜某人的评论：“Riven的花木兰确实是R手把手交出来的，两个人的操作上也能找到很多相似的地方，都是杀人利器。这种团队不好打的时候，就需要有能够突出表现的个人，也就是我们常说的carry点。”
　　NDB打野呼叫队友：“开主宰了。” 说着五个人向主宰聚拢，料想只剩下中路还有二塔并不敢轻举妄动，而且三路兵线都已就位，就放放心心进攻主宰了。
　　团团还有十秒复活，提醒队友说对面开龙了。
　　这条主宰对双方来说都至关重要，如果让给NDB，可能下一波就是被墙上高地然后终结KPL之旅，但是上去抢的风险太大了，要在对面五个人里突出重围，还要精准地完成对大龙的最后一击，成功率太低。
　　花木兰和韩信不知何时从潜伏到自家野区的草丛里。
　　adc不确定地出声阻止：“别吧这样要炸的。”
　　“你能行吗？”宗介忽略了这句话，反倒是问花木兰。花木兰没有语音，发起进攻却是最好的回应。
　　众人只见两道闪电般的身影突然从稍远处的草丛里窜出来，其中一道穿着嘻哈服装，身上的长剑分外瞩目。一瞬间挑飞了东皇太一和外围巡逻的典韦，东皇太一早有准备，落地的片刻就是一口含住，韩信肯定是死无全尸了。
　　但奇怪的是，就在他落地的同时，一簇火焰从脚底下灵活地钻了过去，即便是花木兰的两段位移加上也不够距离。但是猎龙者毫不犹豫交了闪现，丢出飞镖的动作一气呵成，之后秒切重剑把典韦推开了。
　　就看着橘红色飞镖悠悠转了两圈儿，主宰已被击败。
　　这下Ruin战队虽然顺利抢龙，但损失了两名虎将，说不上是亏是赚。顾悠悠趁着死亡的时间舒了口气，刚才真的是惊心动魄，这种铤而走险的操作成了就是，如果不是他们伤害算得准手速还够快，可能会被黑到死。
　　“我们亏了。”阿夜下结论，“龙丢了，他们三路兵线清完了，东皇没大，三波主宰，人数优势也推不过去。你们注意一下花木兰，她和韩信满脑子都是骚操作，看住他们两个就没问题。”
　　分带的思路还算奏效，Ruin靠着主宰也换掉了对面的中路一塔。但是之后的局势发展就很不尽如人意，韩信和花木兰不可能把把都打出抢龙的效果，他们丢了暴君，若不是撤退及时肯定团灭。
　　比赛来到后期，Ruin在团战上彻底不吃香，NDB觉得时机成熟，加上花木兰还在复活cd期间，准备趁着下波兵线的到来直接强推。其实从刚才开始，韩信就马不停蹄地在外面断线，还要躲避对面的围追堵截，实在是不容易。
　　“他们准备要一波了。”宗介的声音没有丝毫慌乱，只是极快的语速暴露了局势的紧迫。所有人都知道，要是这一波他们守不住，奖杯就要被别人捧回家了。
　　奖杯或许不重要，但是他们要为自己荣誉而战。无数个晚上的挑灯夜战，还有千篇一律的乏味练习，汗不能白留，时间也不能白花。至少顾悠悠是这样认为的，一个风险极高的计划在她心中慢慢成形。
　　对面已经怼到脸上了，韩信还是在外面带线，如果这一波失手，就算他顺利偷家，对面五个人推水晶的速度也绝对比区区一个韩信快。台下的观众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了，都在屏息凝神。
　　顾悠悠点开装备栏，开始把输出的装备一件一件卖掉。
　　孙尚香第一炮轰到高地上时，韩信在对面高低的草丛里，上单老夫子以为他在偷龙，就脱离团战往龙坑移动。四打三，上高地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事态发展没有奇迹，NDB势不可挡，最后孙尚香靠着一发暴击收掉了貂蝉的人头，第二波兵线马上到来。“这样应该是要提前恭喜NDB了，花木兰出来也应该是寡不敌众，诶不对……韩信露头了！对面高地半血，我们可以看到这时候老夫子已经回到水晶了。”
　　“再回去一个，老夫子干不掉韩信的。”阿夜背后直冒汗，多年来的经验告诉他，韩信肯定早已料到老夫子会回程，并且已经做好准备。夏侯于是也到草丛里准备回程了。
　　这时候花木兰出现在泉水里，对面剩下的三个人全副武装，准备直接秒掉她获得胜利，却发现预估的几秒钟过去了，花木兰居然还有最后一格血，而韩信击杀老夫子。
　　阿夜深吸一口气，劝服自己是意料之中，催促夏侯赶紧回去清兵。孙尚香果真是爆炸输出，花木兰可能也是脑子不清醒了，居然继续切上来按常规套路
　　阵亡的其他队友心急火燎，恨不得把比赛机从队长和Riven手里抢过来自己操作，此起彼伏的“回来啊！队长！回来！”简直能刺穿人的耳膜。
　　“完了。”团团面上没敢说话，看着夏侯已经从水晶出来，而花木兰刚刚到底，复活甲效果两秒起效，无补于事的。他已经做好哭泣的准备了。
　　台下一片哗然，所有人都看到R毫不犹豫把耳机从脑袋上扯了下来丢在一般，动作潇洒爽快，手上的动作却一刻也没有停歇。仅仅是下一秒，Riven的耳机也从她脑袋上被残忍得拉开。
　　这两个人是彻底打定主意准备单飞了？
　　不对，阿夜心头一凉，冰冷的感觉从心底蔓延上来包裹住全身。一看装备槽，韩信全破甲，花木兰纯肉，职业选手不会拿这个奇葩出装开玩笑。
　　他脑子里跳出来一个想法，把自己惊了一跳。有没有可能，花木兰并不是在无可救药地乱打，她是脑子太清醒了，非要把剩下的人拖在这里不得动弹。
　　冰脉的减速效果让大家行动速度变慢，加上飞镖和一技能的沉默效果，连控推人。孙尚香也不是吃素的，点了她复活甲之后一技能拉开距离准备秒人，然而花木兰金身了，顺便挡住诸葛亮套上来大招。
　　金灿灿的光圈包围住她，刚落地就又是一套连招贴到孙尚香脸上，无论如何也不让她顺利离开。NDB的打野又笑了，就凭一个小小的木兰已经不成气候，杀了她后就算是不要兵线暴力拆迁也不是不可以。
　　金身结束，孙尚香一个平a打出了花木兰的名刀效果，她本身还剩下的血皮已经见底的，对面东皇太一大招刚刚cd结束，就算是上天留情让她切上来，也是瞬间就被秒。
　　但花木兰还是义无反顾地上了，把诸葛亮抛在后面，垂死挣扎已经没有意义，台下的NDB替补队员甚至拥抱在了一起，准备迎接荣光的到来。
　　忽然，屏幕都停止了，爆裂的声音响彻整个峡谷，甚至盖过了阿夜焦急的大喊：“让你们看住花木兰！花木兰！”。镜头开始向上挪动，逐渐变成傲视群雄的上帝视觉，然后腾空，开始飞速挪动，快到路上的花花草草都看不清晰。
　　顾悠悠整个人都迅速坍塌下去，双肘卡在膝盖上，满脸懊恼得捂住脸，她确实已经尽力了，就算是花木兰这个她烂熟于心的英雄，今天也是发挥出人生巅峰了。
　　温热的液体从眼角不由自主地溢出来，充斥着整个眼眶，感觉却又干又涩。她不该打得这么激进，如果猥琐守一波说不定还有翻盘的机会。
　　成王败寇，还是愿赌服输吧。


第74章 Chapter 65 （2）
　　欢呼声在空气里掀起千层巨浪，为什么主持人却铿锵激昂得宣布——“让我们恭喜Ruin, 鏖战四局, 最终重回KPL之巅！”那一刻，顾悠悠真的怀疑是幻听。
　　她从膝盖之间眼泪婆娑得抬起头来, 却正好瞅见屏幕上的Victory标志, 对面的水晶顷刻间化为一堆废墟, 旁边夏侯刚刚加好护盾，还有韩信, 正居高临下得看着破败的水晶，仿佛看着自己的臣民。
　　这是……情急之下的骚气套路奏效了？
　　顾悠悠仿佛活在梦里，她看见宗介丢掉手中的机器, 对她暖洋洋得笑起来的, 下一秒就被他稳稳当当抱进怀里。天地之间是五光十色的灯, 还有不断飘落的彩带，但只有他的声音真实而清晰。
　　浅而低沉的声线，咬字清晰标准, 好听到耳朵怀孕。
　　“早跟你说了，不虚。”他的手安抚得拍着她的背, 感觉怀里的躯体控制不住得颤抖起来, 肩膀上则是一阵濡湿, “有我在呢。”其他队员自然也是喜不自胜，嘴都合不拢, 不知道该表达佩服还是惊讶。
　　上一秒他们还在绞尽脑汁想要突出重围, 下一秒他们就已经可以欢呼雀跃庆祝荣光了。战队里每个人的特写都被投射到大屏幕上, 团团激动得和ADC哭成一堆，他们已经太久没有体会过胜利，这一次来就是世纪大礼。
　　顾悠悠身体软得像棉花，走到台子中间的时候，根本控制不住抽噎。原来运动员们拿到金牌后情不自禁哭起来不无道理。主持人调节了下气氛，希望大家稍安勿躁，马上就进入KPL总决赛的颁奖典礼。
　　冠军和亚军还要挨个握手谢幕，她忽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阿夜，那个同样渴望着荣誉和胜利的少年，他心里该有多不好受，本就是为了这一份荣誉才离开熟悉的战队，背负着众叛亲离的枷锁去独自奋斗，却和自己想要的那一份胜利再次失之交臂。
　　但阿夜出乎意料地坦然，他敞开胸怀拥抱了R，还在和顾悠悠握手的时候发自肺腑地恭喜：“打得确实漂亮，电竞花木兰，我的冠军就下回再见了。”这一下搞得顾悠悠又哭又笑，脸上生生被弄了个烟熏妆出来。
　　本场的MVP被R收入囊中，这是他职业联赛生涯里第三个KPL总决赛MVP，在电竞选手短短的从业时间内，这个记录无人能破，后来也成为被年轻人称道的远古传说。
　　礼仪人员举着放了奖牌的托盘款款而来。顾悠悠从来没有想过，她一个文绉绉的小说家，居然有一天会站在电子竞技的领奖台上，还毫不吝啬得挥洒着自己的汗水和泪水。
　　电竞超越了游戏本身，它不再是一群热血沸腾的年轻人无所事事凑在一起打游戏，反倒是实现自我的一种途径。世界上有无数种坎坷的命运，也有不计其数的荣光可以争取。但那种孤注一掷的不屈是一样的，会当凌绝顶的睥睨也是一样的。
　　这场比赛过去了很久，论坛里都还在津津乐道。每一个细节都可以抠出来当操作的教科书典范，很多人都在感叹R到底是如何带着一支被碾压的队伍翻身重回万岳之巅的。
　　“真的，花木兰和韩信的操作，除了骚还是骚，寻常人要是敢再正式比赛里这么整，那真的是一首凉凉送过去没的说。”所有俱乐部在复盘的时候都会把韩信偷水晶而花木兰强行留人的桥段专门提出来说明，附带点评抢龙的一幕，建议非专业人士不要这么不识好歹，就连Ruin战队自己的教练都如是嘱咐新来的打野，“首先，你要有秒换装备还不耽误技能的手速，其次你要有对伤害精准无敌的把控，对面无论怎么打就是打不死你，再其次……”
　　“但是教练，”十七岁的小孩子年少不经事，实在口无遮拦，“Riven接受采访的时候亲口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抢到龙，当时想的是抢不到那就是上天不让我们拿冠军了，我认了’，她没算伤害。”
　　顾悠悠也会时常回想当日的情景，比如这种被强行喊起来吃早饭，却发现早饭还在加工中的时候。
　　那不是她第一次站在这个领奖台上了，曾经还有个叫顾悠悠的马尾辫少女也被喊上台去过。同样的是白到让人无言以对的射灯，还有连设计都没有任何细节改动的奖牌奖杯。穿堂风里交织着激动和喜悦，台下的粉丝似乎下一秒就会冲上来抢人。
　　最关键的是，身边还是那个名曰宗介的少年。好像只要他出场，胜利就会想都不用想得自动跑到口袋里来。
　　哦，他还有个响当当的名号，叫国服第一打野R。当然，这个人其他位置也很厉害。
　　那个带着醉人酒窝的笑脸和眼前人的面容重合在一起，仿佛把岁月又穿越回记忆里炎热的夏季。她转过身去，一条缎带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挂在她脖子上，底端有一块亮晶晶的小牌子。
　　眼泪不知道为什么又莫名其妙得掉下来，在脸上画出两条小溪。
　　他还是那样温柔得看着她，桃花眼特别撩人，然后手托住她的后脑勺，吻上来。大脑里的所有内容一下子都消失不见，他闭着眼睛，仿佛周遭惊呼的人都是摆设，世界清空，只剩下两个人。
　　而这两个人，一个是你一个是我。
　　顾悠悠看到他的眼睛闭着，纤长的睫毛颤颤巍巍，唇上的触感轻柔，坚定得撬开她的唇齿，探索着里面的世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她身后扶住腰，怕她一个踉跄栽倒。
　　很多年前，有一个略带稚气的少年在这里问“顾悠悠小朋友愿不愿意做他女朋友”。然后时光倏地一下快进，他单膝跪地，用一模一样的口吻问：“悠悠，你愿意嫁给我吗？”声音通过麦克风传出来，回荡在整个场地里，久久都不消散。
　　两幅画面重叠在一起，让她有一种灵魂出窍的错觉。
　　仿佛是大学时候的他穿越而来，向她伸出手，手心里有一枚精致的戒指，碎钻镶嵌，形状是数学里面的无限符号，像一个扭曲的八字形。莫婉然给不解风情的顾悠悠科普，这个意思是他对你爱的正无穷，无穷无尽的那个无穷。
　　顾悠悠摩挲着戒指，露出一个痴呆儿般的笑容，才发现二七关爱智障一样地看着自己。这只狗就是这样，总是看她不顺眼，结果别人欺负她的时候，又比谁都怒不可遏，恨不得把对方碎尸万段。
　　外面大雪纷飞，屋内却出奇温暖，厨房传来的香味沁人心脾。
　　“所以，当时采访你和他们说了什么？”宗介穿碎花围裙的样子特别搞笑，尤其是当最近没理发被顾悠悠在脑袋顶上扎了个小辫子的时候。焦黄的煎蛋散发出诱人香气，他拿锅铲轻轻拍拍了软软的鸡蛋表面，准备把它们弄到盘子上。
　　顾悠悠没有及时回答，她正在把两根火腿肠拼成一个爱心的形状，毕竟是靠着一波猛如虎的操作成为Ruin最大的股东之一，赚到手软，日子也过得越发舒坦。发福的二七坐在她旁边摇尾巴，想混点肉吃。
　　“啥？”半晌，她终于后知后觉得意识到宗介在和她说话。
　　宗介翻了个不轻不重的白眼，“你先从凳子上下来。”
　　等顾悠悠听话地从高脚凳上下来，跑到沙发上去坐好时，他才继续道：“所以当时让你一句话点评Ruin一路走过来的心路历程时，你跟记者说了啥？”
　　不安分的某人又跑去和二七分了小面包吃，然后拿起手机，躺尸一样在沙发上开始刷微博，津津有味的样子不忍打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她没事情就喜欢在微博里搜索R的相关内容，可能是为自己有个这么牛逼的召唤兽而沾沾自喜吧。
　　真是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R这个人，但宗介只是她一个人的。
　　宗介的问题再次无奈得被打断，因为门铃响了，一旦阿夜和莫婉然进门，就不可能再给他们单独说话的机会。所以他抢先一步堵到门口，把顾悠悠拦在怀里：“你先告诉我你到底说了什么，让隔壁战队的非要跑来找你谈心。”
　　“啊，那个啊，我说，”顾悠悠调皮地眯眼笑，语气却肃穆起来，“被埋没的，不一定就已经毁灭。”说完撇撇嘴，最后扫了一眼手机屏幕就把它甩到鞋柜上，自己则蹦蹦跳跳去给好朋友开门。
　　IPHONE静静躺在鞋柜表面，倒映出墙上挂着的奖牌轮廓，而屏幕上是熟悉的微博界面:
　　“R，原名宗介，王者荣耀职业选手，总决赛MVP兼国服第一打野，今年总决赛后正式退役。”
　　-【全文完】-


第75章 番外
　　百度贴吧里老有黑子诟病, 说堂堂一代国服打野，居然说退役就退役，绝对是Riven搞的鬼。想不到这个看着机灵可爱的女孩子私下里手段这么多, 他们的R神就这样永远离开了赛场。
　　“你的粉丝又骂我狐狸精。”顾悠悠告状一样把手机拿给宗介看, 后者正在慢条斯理得穿衣服。此时已经是秋季，枫叶密密麻麻挂在训练窗外，煮一杯红茶，特别有情调。
　　宗介佯装愠怒的表情：“那我赶紧去替你澄清一下？”说完他竖起三根手指, 对天发誓：“我宗介凭良心说话, 顾悠悠还是个小朋友，怎么可能是狐狸精？”
　　话音未落, 粉色的Hellokitty拖鞋已经凌空而来。
　　其实退役是R早有的打算，法定结婚年龄都过了还不退役, 是要赖在这里教儿子打游戏吗。他还是很识趣地给后辈让位了。但退役之后也活跃在电竞圈, 三天两头有人邀请他参加活动上节目, 各种比赛特约解说，当然本业是Ruin现任教练。
　　至于今天, 是这个KPL颜王二十三的生日。悲催的是，还得去参加王者荣耀官方组织的活动。
　　结果宗介前脚刚出门，后脚莫婉然就贼兮兮地在楼下等着了。她进门时手里大包小包得拎着塑料袋，而且每个袋子都鼓鼓囊囊。阿夜则是半小时后到的, 他们要在宗介回家之前完成整个布置。
　　“你看着我干什么？”顾悠悠被莫婉然盯得头皮发麻, 她上下打量自己的目光就像猥琐大叔在审视无知少女。
　　莫婉然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你不觉得你这个阔腿裤睡衣穿得很不合时宜吗？”
　　顾悠悠莫名其妙：“有什么不合时宜的。”
　　接着就被拖进卧室里去教育了个狗血喷头, 说什么特别的日子要给宗介创造点特殊的回忆。搞了半天神神秘密得从袋子里拿出一套衣服来。黑色和熔岩般的橘红色搭配, 看上去莫名眼熟。
　　果不其然，水晶猎龙者。
　　“啧啧啧，我可是专门派霍夜辰去打探了消息，宗介在王者峡谷里最喜欢的女英雄毫无疑问就是花木兰。然后在生活里最喜欢的女人肯定是顾悠悠，所以顾悠悠加花木兰等于无敌。”莫婉然对自己神一般的逻辑推理感到无比骄傲。
　　顾悠悠的内心是崩溃的，这套衣服确实华丽，而且很显身材。缺点就是，额，太显身材了。
　　“天哪，姐妹，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是我第一次发现你居然有沟。”莫婉然啧啧道，仿佛在点评一座雕塑，“不错，瘦而有料，感谢宗介的辛勤劳动。”
　　“感谢宗介……？”
　　“嘿嘿嘿，嘿嘿嘿。”
　　宗介到家的时候是晚上七点，A市天黑的早，外面华灯初上。他推开门，首先注意到的是点点星光，就是淘宝上很火的挂灯，密密麻麻铺满整个墙壁，在黯淡的黑色中发出温暖的黄色光芒，像小蘑菇在布满苔藓的荒原上。
　　然后他看见桌子上摇摇摆摆的烛光，还隐约可见摆盘很高大上的小蛋糕。最后目光聚焦在矮了自己一个头有余的人身上，这个人正站在面前，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双手握着放在身前。
　　她手指别扭地绞在一起，笑得很腼腆。
　　宗介愣住了，下颚绷紧。衣服的剪裁恰到好处烘托出了她的身段，是前凸后翘的标准好身材，毛绒绒的马尾顺着肩部美好的线条耷拉下来，半露出锁骨的轮廓。
　　水晶猎龙者毕竟是性感女王风格，cosplay的服装还原度又高，腰腹处几乎没有遮挡，平坦的小腹往上是皮质盔甲，包裹着隆起的部分，可见之处都是白皙的肌肤。明明是猎龙者，背后却不知道为什么多出个巨大的蝴蝶结。
　　他清咳了一声：“这是什么个情况？”
　　“礼物。”她的声音很小，像半夜的蚊子在哼哼，配上粉嘟嘟的脸色，诱人犯罪的标准配置。
　　莫名得，空气就躁动起来了。
　　顾悠悠今天也是铁了心要奉陪到底了，踮起脚就去勾他的脖子，莹白的指尖碰到他脖子的时候，感觉温暖，还带着触电般的酥麻。他的唇很薄，在她略显鲁莽的动作下简直被□□。
　　她力道太大，几乎是结结实实撞了上去，于是隔着嘴皮子，还能感受到某人坚硬的牙齿，痛得眼冒金星。但顾悠悠还是义无反顾地继续了自己的举动，又啃又咬像是兔子在吃萝卜。
　　然后屁股一凉，就被宗介拎起来抱住。她盘腿夹在他腰上，双肘子刚好圈住宗介的脖子，整个人都压在他身上。两人四目相对，一人眉目狭长而眼角微挑，一个杏眸圆睁，闪着不解的光芒。
　　那当然了，你奋不顾身去亲他，他还无动于衷似的发出嗤笑，难道还要一脸了然的表情吗？
　　低沉的笑声像是从他的胸腔里涌出来，敲击着她的心房，仿佛鹅卵石渐渐沉入水底。他看了她，大概两三秒，然后把她整个人往上挪了挪，重新吻上来。
　　“给你示范一下，这才是真的接吻。”他语气急促，鼻子轻轻挤到她的，动作很温柔但又不容拒绝。搂搂抱抱的结局就是两个人很快腻歪到了沙发上。他撑着沙发看着她，温热的呼吸扫到她脸上，周遭的黑夜寂静，只有淡淡的烛火在跳舞。
　　那套很繁琐复杂的cosplay服装很碍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到地毯上凉快去了。宗介的手不经意间划过她光洁的脊背，就像小火苗溜过去，火星从每个流连忘返的地方飞溅而出。顾悠悠觉得自己软绵绵的，说话的力气都提不上来，只是跟着他的节奏走，但是他却停下来了。
　　“我是认真的，你确定要继续吗？”宗介的声音很哑了，他啄着她的耳垂，感觉身下的躯体在敏感得发着颤。
　　顾悠悠的眼睛雾蒙蒙的，不连贯的语句之间还有抑制不住的零碎嘤咛：“我也……是认真的……emm……要继续”然后她用力推了推他，即便这个力道宗介完全感觉不到：“不要在……这里吧……”
　　车祸现场还是选在了床上。
　　他反手把被子拉过来盖住两个人，半跪在床上的时候，膝盖正好抵在她两腿中心。有一种奇怪的情愫在顾悠悠体内横冲乱撞，像要把她撕裂开来，但又具有把整个人凝聚成一体的神秘力量。隐秘的期待混杂着未知的畏缩，快要把她碾磨成粉末。
　　第一根手指进来的时候，她抖得更厉害了，身体自然而然得收紧起来，想要把异物排出去。他的试探也很小心，适可而止得收了回去，带出一串晶莹剔透的液体。
　　顾悠悠脸上像火山爆发一样烫，试图用手捂住脸，丢脸真的是丢到姥姥家了。有什么硬邦邦的东西抵上来，极有耐性得磨磨蹭蹭。最后的布料也被去掉。
　　她觉得很奇怪，自己写小说这么多年，什么轮船没开过，反倒是在这么个简简单单的夜晚翻车。
　　“可能有点疼，忍一下。”他吻下来，把她的声音悉数咽进嘴里。确实很疼，还伴着一种被填充完整的奇妙感受。不过那个不知名物体在体内很安分，直到，它动了一下。
　　顾悠悠本来大气都不敢出，身子又软又颤，结果这一动，莫名有种开闸泄洪的感觉。
　　不一会儿就听到细碎的哭泣声从被窝里传出来，充斥着没有任何威胁力的：“你出去……呜呜………你个大猪蹄子……”话音未落，他的唇从她胸前的小白兔略过去，疼痛之后，是极其矛盾的情绪，一边是招架不住而节节败退的酸痛感，惹得眼泪直往外冒，另一边手却忍不住往他背上爬，把自家的小白龙搂紧。
　　吻铺天盖地地落下来，还有一声低沉而安抚的：“嗯。”
　　“你出去……大……”然而“猪蹄子”三个字还没出来，她还一抽一抽在哭，却突然音调拔高变成一声惊呼，身体条件反射得往上一贴，正好撞上他结实的小腹。
　　“你你你……！” 这一回控诉的声音和抽噎没有区别了。宗介却一脸无辜圈住她：“不是你让我出去的吗？”顾悠悠没法反驳，摇头晃脑捶他的胸膛，却被困在怀里一动不动。
　　然后继续。
　　后来她睡得很香，像小猫一样在他身上找了个舒服的位子安家，半夜才醒，觉得整个人都散架了。
　　“坏人。”醒来第一句话就是谴责他。
　　“行吧。”宗介拍拍她的脑袋哄道，“我抱你去浴室洗一洗？”结果这句话可能是太有指向性，顾悠悠一听就全身僵硬，眼角还在跳动，委屈巴巴地跟他讲：“不要吧，疼。”这是实话，她现在都找不到自己的腿在哪里。
　　这是把他想成什么了。
　　“放心吧。”宗介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起来往浴室走，“今天不欺负你了。”
　　受惊的猫咪眼睛倏地睁大，不敢置信地问：“明天难道还要？”
　　“老实点。”他按住在怀里胡乱动弹的她，“你再这样乱动可就说不准了。”于是感觉某只在自己身上扒拉的小爪子颤颤巍巍地收了回去，老老实实得收到她自己怀里去。
　　换好睡衣重新回床上躺着，顾悠悠体力消耗太大，几秒钟没到就开始昏昏欲睡，上下眼皮打架到完全睁不开。宗介一边抚着她的脊背一边在给她讲故事。
　　“所以你在英国待着的时候，我都不敢去食堂我们的位子上吃饭。”他声音渐渐得小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均匀的呼吸声，她的眼睛闭着，手脚并用绑在他身上。
　　正当他关掉台灯准备睡觉时，漆黑如墨的夜色中忽然传来一个糯糯而吐词不清的声音。
　　“生日快乐哦。”她嘟囔着，顺便往这边又挤了挤，“虽然已经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