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图/镀金时代 作者:夏听音 文案 经济发展的高速时代,盛世收藏,其实只是各方人士圈钱的大时代,艺术品交易,不顾一切的豪气,一掷千金的情义,掩藏着最肮脏的交易! 爱情,在这背景下,注定惊心动魄,荡气回肠。 ——有一个群体,他们明目张胆,忽悠的就是权贵阶级。当艺术品彻底被“金融化”的时候,所谓风险小,格调高……那纯是一个笑话! 阅读指南:1V1 双处 内容标签: 天之骄子 都市情缘 ☆、第一章      古玩市场   大气兼具古典的装修,明亮色系,米黄,白,原色,由外看去,明快的大线条,华丽的灯饰,这是一间装修非常考究的店铺,“翠保阁”。最近在古玩行内异军突起,与以往古玩店不同,他们的市场,另辟蹊径。   清晨刚开门,还没来客,几个女孩擦着柜台聊天,忽然,一阵脚步声从二楼传来,一名男子从楼上冲下来,身着行政标配,看年纪也就三十岁出头。   “快,快,手脚麻利点,等会有贵客上门。”   一个女孩抬起头来,“什么人呀,看吴经理您高兴成这样,和上周见卫董的表情差不多。”   “可不是差不多,今天是他老婆。”吴经理站在最后一阶台阶上,抬手指了指门外,“去,跑到街口的花店借盆花来。”   “又借?我都不好意思去了。”女孩忙摇头,身后的马尾晃了晃。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要不好意思也该是我,你一个跑腿的,叫你去拿就去,我已经打过电话,你直接去就行,他们窗口摆的那花瓶还是借咱们的呢,有借有还,这样做生意才活。你们什么也不懂。”   扎马尾的女孩点着头去了,不多时,抱回来两盆玉兰花,摆在进门当眼的柜台侧一盆,另一盆,放在了墙边的方几上,两边是圈椅,中间摆着深桃红色的玉兰花,很是添色。   吴经理满意地到门口瞅了一眼,说道:“现在世道不同了,古玩生意一定要挖掘出附加值,不然真是难生存。”   另一个略年长的女孩说:“那还是咱们新老板有远见,推出了这定制瓷器的业务。”   吴经理点头,“不止如此,像今天来的这位,如果谈成了,就是小一百万的订单……”忽然他眼睛一亮,“来了。”   一辆黑色的轿车在店外停下,下来一位穿黑色连衣裙的美貌少妇,她戴上墨镜,向店里走来,吴经理已经退了进去,“快,快,你们先招呼。”他转身往二楼去,就算再心急,也不想被客人看出来。   门外,那贵客刚走到店门口,另一位客人也正巧走了过来,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子。女孩看俩人目的地相同,她站的离门近,就先伸手拉开了门,但却没有进,而是扶着门站在了门口,虚让一下。这是礼貌,结果谁知道,那穿黑裙的少妇直接进了门,理直气壮的甚至没有说声谢谢。   女孩莫名其妙沦为门童,她拉着门愣在门口,好像完全没料到有人会这样。   店内,导购小姐当然看得分明,走过来笑着说,“小姐——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女孩勉强挤出一丝笑,走进店,对着导购小姐说:“我是来取东西的,我在你们这里定制了一套瓷器。”说着,她从包里掏出单据递过去。   导购小姐接过单据,看到她手上的包,认出是无印良品的那种帆布袋,一百多元的东西,又看向手中单据,定烧的瓷器倒是贵价货。   “许南音?”导购小姐念着单据上的名字。   “对,是我。”女孩说。   导购小姐说,“那请您先稍坐一下。”   那边,同时进店的贵客,早有人唤来吴经理作陪,二楼是办公区域,如若不然,这样的贵客理应招呼到二楼去。   “您先看好,其余事项可以到我们总店去商定。有什么特殊要求,我们也可以尽量为您达到。”吴经理客气地陪着那女客往旁边的展厅去。翠保阁旁边相连着展厅,气派奢华。   俩人从自己面前过,南音看着那把自己当门童的女客,考虑着是不是应该提醒对方,忘了说谢谢。   “许小姐,这是你定烧的瓷器。”导购小姐捧着东西出来,放在中间的大桌上。   南音笑了笑走过去,不再计较刚才的事情,包装精致的盒子,打开来,里面陈列整齐,最上面是一个花口的盘子,她略微皱了皱眉头,拿起来,只看了一眼,就放下说,“我订的是手绘瓷器。”   导购小姐说,“这就是手绘的。”   南音看了她几秒,重新拿出刚才的那个盘子,又多拿出一个……两个盘子放在一起,低声说,“你看清楚点,两个盘子一模一样,这是贴花转印,不是手绘的。”   “怎么会?”导购小姐连忙说,“我们有自己的工厂,都是手工绘制的。”   南音慢声说:“你们有工厂,也不代表这东西是手工绘制的,这东西不对。”   导购小姐收起笑容,不大高兴的样子,周围看了看,对着另一个女孩喊道:“店长。”   被称为店长的正是刚才和经理说话,略年长的那位,她走过来听了同事的汇报,听说客人只是看了一眼就说不对,她看向南音说,“小姐,转印贴花的瓷器是用丝网印在转印纸上,然后再转印到瓷器上的,所以印上去的花,一般有网格,但通常需要一个高倍的放大镜才能看出来。”   这话的意思就是说,只凭着看了一眼就说是转印贴花,非常的不准确。   南音摇头,“不对,贴花瓷大部分图案全是一模一样,而手绘,就算是相同的图案也不可能做到一模一样。而且你所谓的贴花瓷特征,就是那种网格,我这样打眼一看就能看出来,这两个都有。”   店长略微惊讶,随即为难起来,这事情她处理不了,应该找吴经理,何况从开展定制瓷器业务之后,这还是第一次。   她说:“那不好意思,请您稍等一下,我去问问总公司出货的地方,看是不是弄错了。”   南音点头,顺手从包里拿出本书来。对方说的很客气,她也没做多想,可是这一等,就等了二十多分钟。   店里安静的落针可闻,只能听到旁边展厅里不时传来个男人的声音,南音知道,那是他们的经理。   经理说:“卫太太,您看我们这瓷器,上好的瓷器都是手拉胚,全手绘,是真正的艺术品,您看看,为什么我们公司会开展这个定烧瓷器业务,就是因为,这些瓷器,以前可是皇帝用的。您用来送人,像这么漂亮的东西,每天用着吃饭都能心情好——   你现在看的这个系列,是我们最高等级的定制,旁边那些虽然也是手绘的。但这个结合了早期西方手绘瓷器的特点,是我们公司精品中的精品。”   南音听不下去了,说去打电话的人也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她对着最早接待自己的导购小姐说,“不好意思,我已经等了这么久,请问还要等多久?”   导购小姐有些抱歉道:“小姐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我们店长已经在处理了……”   南音说道:“但这种速度实在太不理想,还有别人可以做决定吗?”   导购为难道:“当然有,这事儿我们也可以和经理汇报,但是你看我们经理挺忙的,麻烦您再稍等一下。”   南音摇头,“我不能再等了,要不这样吧,你们帮我换一套。”她看了一眼里面的展厅,声音不大地说:“这套瓷器,本来是我用来送人的礼物,我明天的飞机,所以再重新定制,你们烧也来不及了,不如你帮我换一套吧,不拘花色,手绘的就行。”   导购立刻一脸歉意地摇头,“对不起,这恐怕不行,我们都是按照订单来的。没有多余的换给您。”   “就是因为有订单,按照订单,你们没有完成合同,其实应该赔偿我的损失。但现在我不要赔偿只要你们换一套瓷器给我,为什么不可以?”南音说。   那导购犹犹豫豫地嘟囔道:“话是这么说,但现在这瓷器是不是贴花的还说不好。”   南音合上她的书,装进包里,“那算了,东西我不要,你退钱给我吧!”   却没想那导购更快地摇了摇头,“抱歉小姐,这也不行,要退货一定得通过我们经理。”   “那你就去问问经理,我知道就是里面展厅的那位。”   导购又再摇头,语气商量着说:“对不起小姐,经理现在正在招呼客人。请您再等一下,等一下就好。”   语气虽然客气,可是说的话却很气人,难道别人的时间就是时间,自己的时间就不是了吗?   南音说:“我不知道你在这里工作了多久,但是凡事总得讲道理,东西是我和你们定的,现在你们交货给我,东西不对,不退钱就算了,还让我再搭上时间在这里等。”   她声音不大,纯粹和她们讲道理的口气,“你们在这里工作,是拿着工资的,也就是说,此时此刻,就算我和你们吵架,你们都有钱拿。但我呢……”她指了一下自己左手腕的位置,“我要搭上自己的时间在这里等,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用这个时间也去上班,这样被耽误的一个小时,我能挣到多少钱?”   店长小姐怔住,看着她,心中惊讶:“没想到这位客人这么市侩,用这种角度斤斤计较。”   店里的其他姑娘也都看着她们,有些人脸上还带上了嘲讽。当然,其实大家都懂这道理,发工资时少了一百也得问问,时间自然就可以是钱。可是这样坦白地说出来,而且是在这种地方,大家就不得不冷哼一声,——这也是勇气!   正在这时,吴经理忽然出现在展厅的门口,低声训斥道:“你们几个怎么这么没眼色,也不知道倒两杯茶来。”   机会千载难逢,那不知所措的导购赶紧冲过去说道:“经理,这位客人说她定制的瓷器有问题,不是手绘而是贴花转印的,她要退货。”   “胡说!”吴经理连忙止住她,向后看了一眼,低声说:“我们的瓷器怎么可能有问题?”语气隐含警告。   南音站起来,看着他说:“麻烦您来看一眼就知道。”   吴经理顿时皱眉,后面的女客一动不动,他最了解,这种姿势代表对方在竖着耳朵听。   他自然站在门口也不动,板着脸说:“小姐,我们这么大的公司,怎么可能出这种低级错误。”   南音拿起一个盘子走向他,亮给他看,“颜色毫无明暗过渡。色阶生硬。这是手绘的吗?”   吴经理一看,心叫坏了,打量了一下这女孩,长的不错,但打扮的清汤寡水,身上没有任何首饰,手里的包他认识,店里有女孩买过,顶多一百多一个,也许还是淘宝货。   后面有大客……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但却知道,千万不能让里面的客人知道,不然谁还敢花那么多钱买他们的东西?他们可是挣佣金的,极快地一衡量,他说:“小姐你先坐一下,这些事情要通过我们总公司的客服部帮你解决。”   他想的很好,这样进去可以暗示里面的客人,外面这个只是个来捣乱的,不懂,所以交给客服部处理。   南音有些恼火,她低声说道:“我要退货,我没有时间再等下去,我已经坐了这么久,你的时间是时间,我的也是时间,你签字让她们退钱给我,我立刻就走。”   吴经理沉下脸来:“那麻烦你先坐,我现在立刻让人给你处理。”一边吩咐导购,“给总公司打电话,让客服来处理。”一边转身准备向内走,想着把人打发到总公司去,也是个办法。无论如何不能在这里退钱。   南音却真的生气了,这样被敷衍,这样都不给退货,不就是怕得罪里面的客人吗?她说:“别装模作样给总公司打电话了,所谓的总公司,还不是租的写字楼。”   吴经理大惊失色。   南音已经拿出手机,“这次不用你打电话,我自己打!”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      听说客人要打电话,经理第一反应,就是客人要打给消费者协会,或者是报社。真是个大麻烦,其实要放在平时,她要打电话,就由着她打了,因为又不是公司不处理,凡事都有程序。但现在有贵客在,投鼠忌器,不能让客人觉得自己店大欺客……   他走过去说:“小姐有话好说,我已经说了立刻安排人给你处理,不知你还有什么地方不满意?大公司都有自己的章程,我们一向都是这么处理问题的,别的客人从来都没觉得有问题过。”   南音看着他,这话有潜台词,别人一向都没意见,只有你有意见,那就是你不讲理……她一笑,放下电话说,“好,那我等你处理。”说完她转身回到墙边的位置坐下,开始低头按电话。   经理一时被她的态度弄的迷惑,怎么突然又变得好说话起来?另一位导购正好冲了茶过来,托盘上两杯,一杯经理的,一杯给里面的贵客。经理连忙拦住那导购,指着南音说:“先给这位客人送一杯。”   茶放在桌上,导购小姐顺眼看了一下,发现这客人不是在玩手机打游戏,而是在编辑短信。   经理转头问旁边的导购,“你们店长呢?”   “店长去给总公司打电话了。”   经理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他们这里就是这样,偶尔店长处理不了的时候,就到二楼坐一会,给客人一种正在处理中的假象,然后等自己来。   他略微想了想,走到南音身边低声说:“我让他们带你上楼,直接找店长给你办手续可以吗?”   南音抬起头,“当然可以。”   经理松了口气,吩咐人带她上去,行政区偶尔上个人也没什么,要知道,一个大客的价值,那可是无穷无尽的,一位可以下一百万订单的客人,代表她的朋友圈里,一定也会有这样同等级的朋友。那么,服务好这样一位客人,分分钟,就是开拓了一条财富链。   所以现在,他宁愿壮士断臂,先把这麻烦客人送上楼,免得搅合了自己的大订单。   经理看南音站了起来,他也连忙转身向隔壁走,刚走到门口,他神色突变,就见那贵客一边戴墨镜一边走出来,“今天就先这样吧,等我有决定了再过来。”   经理瞬间怔在那里,怎么这就走,刚才——刚才都已经谈的差不多了呀!   人家已经开始向外走,他心中急切,连忙快走两步跟上,一边说:“其实我们总店那里还有不同的款,要不要陪您去那边看看?”   “不用。有需要我会再过来。”那女客站在门边等他开门,连句客气话都没。经理心理交战了几秒,不情不愿地帮人家推开了门。   客人连声谢谢也没,踩着高跟鞋就走了。他目送着客人出门,上车,那神情,像遇上了绝情的相亲对象,自己看对眼了,可是对方扬长而去。明明刚刚还相谈甚好呢……   他猛然转头,满腔怒火看向楼梯口,南音,和带她上楼的导购站在那里,经理心中的愤怒无处发泄,本来一切都好好的,都是因为这个客人!   南音看他盯着自己,那神情,像要冲过来吃了自己,她回头看向领路的导购说:“为什么不走了?”   引路的导购尴尬地笑着,却还是站着不动,她在等经理发话,不知道经理什么意思,但她知道如果这时候自己再领客人上楼退钱,回头经理一定把怒火发给自己。   果然,就见经理看了她一眼。   那导购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转身向楼上跑去说:“客人您等一下,我去找店长。”   经理都得空了,还找店长干什么?南音被扔在楼梯口,店里死静,经理不说话,其余人低头各自找事做,南音,诡异地就处在了一个尴尬的位置。没人管她,也没人搭理她。   这世上,有时候就会有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好像自己阳光明媚开车出门,一大堆的计划,先去购物,再去看电影,回头吃过饭再回家,结果“哐铛——”一下巨震,别人开车撞上了自己,什么都完了!   无妄之灾。   南音此时就有这种感觉。她走过去,拿起中间桌上她曾经满怀期待的瓷器,走到经理站的位置,放在他身边的柜台上,“我正常的消费,来你们这里定制瓷器,现在东西不对,如果你是我,会不会什么也不说?”   经理冷冷道:“每家公司都有自己的规定,东西我们又不是不负责,出问题的原因很多,也许是厂里,也许是物流,你总的给我们时间检查一下。”   “对!”南音说:“你们是应该查,但和我没关系,我只是消费者,你应该最大程度的节约我的时间成本。东西不对,你们应该第一时间给顾客提出解决方案,而不是先内部调查。”   经理听得心中来气,他也觉得自己很憋屈,好好的一个大客,就这样没了,做人就不能通情达理一点吗?如果她刚能等,按照公司正常的程序走,不就什么事都没了,他眼睛看着楼梯的方向说:“凡事都有先来后到,你所谓的第一时间,我们已经在第一时间帮你处理了,难道你没看到,我们的店长现在还在楼上打电话?”   南音顿时气结,这简直是胡搅蛮缠,她手按上那瓷器盒子,“我不说这么多,东西在这里,你们现在办退货吧。”   经理一冷笑,看向旁边人,“发票小票都拿来,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清点。”说完伸手去拿盒盖。   南音一把按住,“我都没有打开,为什么还要一样样检查?”这不是更浪费时间?   “怎么没有打开?”经理指了指刚刚的桌子,“你不是把东西从那里拿过来了吗?我们这么多人都看到了,怎么能不检查清楚。”   南音抬起左手看了看表,不敢相信,取个东西快用了五十分钟。她强压着火气说:“那你让他们快点验。”本来想说等会还有事,但一想,如果这样说,对方也许会更慢。   盒子打开,摆放整齐的瓷器一件件被放在桌上,经理拿起来,对光左看右看,心里又怨恨,这谁乌龙发错了东西,对旁边人说:“去楼上找个放大镜下来。”   “咱们好像没有放大镜。”   “那就去隔壁店借一个。”   要用放大镜看吗?又要去借,南音说:“这盘子都一模一样,一看就不是手绘的,你还想怎么验?”   经理摇了摇头:“小姐,我们公司有我们公司的规定,我这样和你解释吧:退货谁检查谁负责,过后要签字。这一套东西这么贵,不检查清楚,回头出问题了怎么办?”   南音惊讶地看着他,这一刻,她有些搞不清楚,这人是有意为难,还是他真是这种逻辑,她说道:“你平时都是这样对待客人的?”   “小姐你这是什么话?如果你不服气,可以打给消费者协会,就算你把记者叫来,我们的处理办法,也一点问题没有。”   “是没有。”南音看着他说:“我不会找消费者协会,更不会找记者,因为那样,太浪费时间,我的时间,得花在更有价值的地方,我希望你也是。——你慢慢检查吧。”说完,她拿出手机来。   经理轻蔑地一笑,现在可不怕她打电话,真是不讲理。   结果却见电话一通,那女客对着里面说:“你怎么这么慢?”   “来了——到了——”清亮的男声,清晰地从电话里传出。紧接着店门一开,一个年轻男人冲了进来,手里拿着电话,微喘着气说,“……刚门口停车呢。”   南音挂断手里的电话,说道:“我定了套瓷器有问题,你快来看看。”   众人已经目瞪口呆,进来的男人二十四五岁,衬衫西装,脚踩范思哲小牛皮绑带的皮鞋,正是他们的小老板。   店里的女孩都激动起来,原因是她们小老板换了发型,竟然推了个利落的圆寸,这种发型最考校男人的五官,原本时髦值可随时登T型台,再加这种发型,身高撑着,那简直帅的没边了。   可那帅的没边的老板,此时表情不怎么好,他看向傻在那里的经理。   “陶先生——”经理觉得他开始冒冷汗了。   “怎么回事?”男人没有问他,而是问的那女客,经理复又冒汗,远近亲疏,一句话就看出来了,他和那女客关系比较近。   南音也多看了他的头发两眼,说道:“正好你来看看,你们不是经营手绘的吗?怎么我订的这套是转印贴花的?”   男人二话不说,拿过盘子来看,顺嘴问道:“你什么时候定的?怎么没听你说?”   南音嘴动了动,却没有说原因。经理看她没有立刻告状,松了口气。可气还没缓过来,就听那女客说,“东西先放着,我有话和你说,咱们出去。”   经理一愣,顿时慌了,这里不能说吗?告状难道还要出去告?这人怎么这么刁钻!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修改了一些句子。   谢谢扔雷的姑娘,今天开始更新。日更,七点,我争取准时,其余时间如果有更新就是改错,大家别理。么么哒。   玉螭龙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11-29 22:23:09   let_it_mo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11-29 22:33:01   gg5gg6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11-30 12:51:31   gg5gg6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11-30 12:52:23   欲醉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11-30 13:50:36   阿麒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11-30 19:43:15   惹夏玛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12-01 23:10:19   yangyang6236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12-02 09:10:31 ☆、第三章      其实是吴经理想多了,这种小事,别人根本不放在心上。一出店门,南音就说:“你赶紧让人去工厂查一查,为什么突然出现了转印贴花的东西,你们是找代工的厂子,这件事一定得查清楚。”   一起出来的人却看着她:“你为什么来定东西也不告诉我?”   南音说:“现在说的是转印贴花的问题,你不查最少应该给你爸打一个电话。”   “我们这里定瓷器最少一个月,也就是说一个月前你就来定了,我竟然半点没听你说。”对面的人也挺执着。   南音说:“你怎么和你家的店员一样,说话没重点,刚刚我说东西不对,她们不给换也不给退,就知道说空话。”   那人一笑,帅气的眉眼生辉,他理直气壮地说道:“你明知道我家的店就是狗眼看人低的地方,来的时候也不收拾一下自己,看看你那包,现在哪里还有女人背这个。——我倒想给他们发奖金,不然我怎么知道你来定了东西。”   来来去去就是纠缠这个,南音哭笑不得,柔声说道:“服务行业看人下菜碟是正常的,我理解他们,但售后服务不是这么回事,客人买了东西,已经是你们的顾客,应该一视同仁……你们这家这里的员工,完全没有做过培训。就知道一板一眼的糊弄顾客,这是老板的问题。”   “如果你一早告诉我,根本不会有今天的事情。”   南音气道:“陶保!”   男子一下愣住,然后下意识左右看了看,“真生气了?”   他姓陶名保,家里给他取名字的那会,还没有“淘宝”,所以现在,他的名字随着淘宝火了,彻底地变成了悲剧。于是熟人一般都叫他“保保”,不熟的称呼他“陶先生。”南音和他从小认识,一直都叫他“保保。”叫他全名时候,就代表她生气了。   看南音不说话,陶保一扫之前的自持,笑着说:“生气了,别生气,你知道你刚打电话的时候我在干什么?”   南音抬脚向前走。   他上前一步拦住她,左右动动头,“我正在推头发,你知道,一收到你的短信,我站起来就要走,见过阴阳头吧,就那酷炫,kelvin硬追了半条街才把我追回去。”   南音看着他利落的新发型,又想了想阴阳头的样子,被逗笑了,“你又胡说。”   陶保望了她一会,才低声问,“刚刚他们给你气受了?”他问的很轻,没了刚才板着脸的故作冷漠,这样柔下声音说话的样子,加上全然陌生的新发型,这种发型很男人,令南音忽然有些尴尬,她后退一步错开脸说:“你怎么忽然换了这个发型,看上去有点痞气。”   “不好看?”陶保一抓她手腕,硬声硬气地说:“是不是不好看,不好看我找kelvin算账去。”说着就要拉着她走。   “你这人……”南音使劲甩开他,“人家就是个剪头发的。你找他干什么?”   “谁让他极力推荐。”陶保说,神情却带着戏谑。   南音怕他了,“好看,好看总行了吧。”俩人太过熟悉,熟悉到他一个表情,她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陶保看着她,眼里全是笑。   南音没说话,从包里掏出手绢,递给他,“擦擦,耳朵上面还带着碎头发呢。”   陶保接过手绢,看着那干净的翡翠色,这种介于蓝绿间的颜色,准确的说法是“松绿色”——绿松石的颜色,迟迟没有用。   看他不动,南音抬了下他的手,示意他擦,一边说:“你爸年初花了那么多钱买这店,如果经营的好,我师父都说很有市场。”   “你想能有用吗?”陶保把手绢塞回给她,还是没舍得用,“你也知道我们家,做生意那是半路出家,开始靠运气,中间靠运气,以后……恐怕也只能靠运气。”   南音用手绢给他擦去那碎头发,笑着说:“运气本来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这倒也对。”陶保看她折起手绢,心里的不痛快仿佛都没了,心情也敞亮起来说:“你师傅那么厉害,见我爸是不是也得写个服字?”   南音笑着连连点头,“陶叔叔是业内传奇,谁敢不服他。”   陶保盯着她看,“你还是不告诉我,为什么来定瓷器要瞒着我?”   “都说了没瞒着。”南音转身欲走,却被一把拉住手。   “车在对面。”陶保说,语气有些无奈,“你不想说就算了,我家的瓷器这么贵,反正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是买来自己用的。”   南音抬头望去,对面马路边停着一辆林博基尼Aventador,颜色是绝无仅有的绿松石色。   这颜色,这车型,还有一辆一模一样的,属于卡塔尔皇室。卡塔尔是阿拉伯国家,和那里的人撞了品位,这并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所以这车去年刚刚回来的时候,大家都惊呆了。   这种颜色是漂亮,女孩闪在指尖还可以,但是作为超跑,敢选这种颜色的人真不多。但陶保很高兴,说Turquoise,是南音最喜欢的颜色。还开玩笑说他自己本来就是“金光闪闪”,开这种车更合适。   此时看到这车,南音忽然有些内疚,她看向陶保说:“我明天要去一趟英国,那边出了瓷母,有人想通过我们博物馆拍,师傅让我们去一趟。”   “什么?”陶保瞪大了眼睛,“你明天走?今天才告诉我?”随即他想到要去的地方,粗声道:“还是去英国!”   南音看着他,“我和几个师兄一起去。”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那还用说吗?”南音周围看了看,见没人,她说道:“还不是怕陶伯伯去抢,陶伯伯那上了拍卖场六亲不认,每次他在,我们都要多掏最少百分之二十。”   陶保一挥手,“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告诉他。”   “你不告诉他也会知道的。”南音说。   “不对!”陶保却忽然指着她:“我想明白了,怪不得你来定瓷器不告诉我,你定来送给君家那小子的。”   “别这样指人。”南音打掉他的手,“什么君家那小子,阿显就比你小一岁。”   “我不管。”陶保拉开车门,按着南音的肩膀把她塞进去,“现在去订机票,我也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前面没写好,经理那段对主线剧情没帮助,我删了,又重新写了对话。看着好像还差不多。哎…… ☆、第四章      陶保的父亲,是古玩圈的传奇人物   他的发家史,就是一场传奇史……   据说,他原本是个乡下孩子,八十年代初的时候,跟着村里一个耍猴的出来闯荡江湖,结果没几天那耍猴的生病死在了医院里,留下他和两只小猴。他想回家,连路费都没,结果那家医院有个小女孩,生了重病刚好,看到他那猴子蹦跶,小女孩很高兴。   那家人心疼孩子,想买下一只猴子带回家去给孩子玩,可是那家当时也没钱。   陶保的父亲当时不到二十岁,倒是仗义,看那家人也没钱,就把一只猴子直接给了小女孩。但小女孩的父亲心里过意不去,就塞给他一幅画,说是家里以前留下的,这次带孩子看病把东西卖了个七七八八,剩下这画也不知是谁的,送给他得了。   当时一只猴子可比一幅画值钱,那时期,画这种东西,真是没人要。那人手里其它的东西都卖了,唯有这个,一直没人要。   陶保爹就收下了画,自己带着一只猴子,一路卖艺往家走,后来的事情,就像游戏开了外挂,那画,不知怎么被认出来,原来是幅古画。   据说,最后那画,换回来一箱子钱,那什么都不懂的陶保爹,脑子当时都懵了,也不敢在老家呆,到了外地,尝到了捡漏的甜头,就在古玩市场里开了家小店,但他什么也不懂,就瞎胡混日子,也渐渐混出来名堂。   到了后来,那人的故事已经被神话。简直无往不利,陶保出世之后,更是大杀四方,做什么生意成什么,收什么古玩都能捡漏,后来遇上有了股票,又跟着别人去买认购证,后来古玩忽然热了……他一下就挤入了亿万富豪的大军。   于是,作为“一只猴子换来的亿万富豪”,陶保爹是名副其实的传奇人物。   陶保小时候特排斥别人提到父亲的历史,现在早已习以为常,时代变了,现在的人不在乎一个人怎么发财,出身如何。他们只关心,如今住哪里,开什么车,银行里有没有钱。   所以陶保活的很豪气,穿最好的衣服,喝最好的酒,吃最好的东西,但是今天……他受挫了。   “妈的——签证竟然过期了。”他重重把护照扔在地毯上。   南音转开脸,用书挡着自己。   “你还笑,你就不想我去。”陶保伸手扯下她的书,果然见南音一脸笑,“你说你给他花钱怎么那么舍得,有三年没见了,你知道他现在是圆是扁?”   南音用书拍了他一下,“那给我换的瓷器什么时候送来?”   “你别想了,我去不成,你也别想走。”陶保咬着牙说,视线扫到丝绒沙发上南音的包,心里更火,那是七年前,她从那人手上收到的礼物,十六岁的女孩子背着还行,可过了这些年,她竟然都不换。   陶保看着她,能把一个包用这么久不破不旧,南音在这方面实在是奇葩。   南音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她叹了口气放下书,“你又不喜欢古玩,和我们去……”外面响起汽车声。   南音连忙站起来走到窗前,这是一座庄园式的别墅,门前一条笔直的路,连着尽头的描金大门,各色花卉,一路延伸到外头。   他们家,离的还有一里远,就能感受到“爆发”的豪气,只有来钱容易的人,才会这么不惜工本,花园里的花,全是国外名种,那前几年天价的兰花,就半死不活混搭在中间。   “陶伯伯回来了。”南音往外走,陶保跟着。   巨大的楼梯,南音刚走到楼梯口,就看到几个人走了进来,中间的人西装雪茄,一脸无所畏惧的豪迈之气,那是真正兜里有钱滋生的气势,令他在人群中间,以独一无二的气质也能“鸡立鹤群。”   南音脸上带上笑,这种人,身上有着能令人亲切愉快的霸气。   “陶伯伯。”   “南音来了。”陶庆为对旁边人摆摆手,“你们去书房等我。来——南音过来。”   南音看那一帮精英团队经过自己,向二楼去,有人手里拿着一沓预展图录,显然他们路上刚在说这个。   陶庆为招呼她来沙发上坐,“你师傅这次是派谁去英国?”   陶保从后面跟下来,大咧咧往旁边的沙发上一坐,似笑非笑看着南音。   南音明白过来,那瓷母的事情,大概他们也一早知道了,她有些脸热,低头说:“师傅这次让我和师兄去。”   陶庆为笑着抽了口雪茄,“你的签证办好了?第一次出国东西准备的怎么样?”   “签证上个月去办的。”南音说完看了眼陶保,果然见他黑了脸。南音低头继续说:“东西就没准备什么,反正我一向东西都不多。”   “也不是我说你们,现在国内多少家私人博物馆?三百多了吧……你师傅的博物馆也算成立的早,这种民营博物馆,都是赔本赚吆喝,你师傅有没有给你们说过,以后准备怎么办?”陶庆为笑看向南音,好像给她出了个考题。   南音说:“民营博物馆现在还没有得到国家政策的支持,但师傅更希望把传承文化这条路走下去。”   “和君海川比起来,我还是不够海纳百川呀。”陶庆为点头,顺手在口袋里一掏,拿出一个小玉雕,“这个你看看,我今天刚拾的。”   陶保把脸扭到一边,古玩圈里收东西历来有讲究,买东西人家不就买,叫“匀”,可他爸倒好,永远都是说:“我拾的。”   这霸气的语调,从年轻时候就没变过,南音笑的止不住,她拿过那小玉雕,“陶叔,人家说你年轻时候真的一拾就能拾到漏,是不是真的?”   陶庆为点头,“那算什么,我闭着眼睛当时抓的都是漏。”   南音一脸“崇拜”看着他。   他也转身看着南音,“你知道为什么?”语气神秘。   南音摇头,继续一脸“崇拜”地说,“我猜您老家那块地风水不错吧?”她坐在陶庆为右边,此时那右手上的雪茄青烟袅袅,他俩一脸神叨,互相在对方脸上找禅机。   陶庆为把雪茄换到左手,突然说:“什么风水!那年头,是人闭着眼都能掏到真货,市场上有啥假货?你说断代这是前朝的,如果错了,也最多是个仿前朝的,那能是打眼吗?放到现在,依旧是大漏。你以为那些早期搞收藏的都什么本事?书都烧了,想按图索骥都没图,索什么你说?”   “现在多少大师,那时候狗屁都不懂,一个月工资就那么点钱,收个东西回家研究半天,还是不认识,格拉拐角一扔,继续买……几年后,忽然图出来了,他大喜过望,这东西我家有,那东西我家也有,然后心里说——原来这东西叫这个呀……”   南音笑的肚子疼。   陶保从厨房端了一杯茶一杯果汁出来,把果汁递给南音,南音笑的接不住,他顺手放在了茶几上,对他爸说:“每次她和你说话都能笑成这样,你这么有本事,咋没给我找个后妈。”   南音忍笑看向他。   陶庆为按灭了雪茄,一板一眼地说:“你懂什么,找个女人来家就是分薄了你的财产,我这决胜千里之外的想法,你暂时还体会不了,就知道乱花钱。”   南音低头,坚决减轻存在感。   陶庆为却不放过她,“南音,你说是不是?”   南音唯有点头说:“您是真的爱陶保,回头他大了能明白。”   陶保冷哼一声,“谁说我不明白,就是明白才要多说,免得你坚持了一半给忘了,回头给我领回来一个二十岁的后妈,所以我要不时的提醒你一下。”   陶庆为看看他,又看向南音说:“你师傅还收徒弟吗?让陶保跟他也去拜个师,我觉得你师傅教徒弟很有一套。”   南音忙摇头,“师兄们在家也淘气。”   陶庆为看了看南音,站起来说:“那你和陶保玩,我楼上还有人,他们也要去拍那个瓷母,你回去告诉你师傅,大家拍卖场上见,这次不用客气。”   南音站起来笑着点头,“师傅本来希望您不去,但现在知道您也有兴趣,他一定更高兴咱们人多了热闹。”又忙把那小玉雕递回给他。   陶庆为推给她:“给你拿回去玩。”说完笑着向楼上去。   陶保挪到他先前的位置,指着南音说:“我也要去,你先走,我弄到签证就过去。”   楼上,陶庆为站在二楼的拐弯处,停了下脚步,看向楼下的两个人,看到陶保一脸热切,南音脸上笑容温暖,把那小把件塞给陶保,低声和他说:“这东西是汉代的,一侧还是鸡骨白,现在哪里还能拾到这样的,我不要!你帮我还给陶伯伯。对了……那贴花瓷的事情,你等会记得一定和他说……”   陶庆为继续向楼上书房走,不由摇头叹了口气,拥有这样温暖亲切笑容的女孩子,谁能猜到,其实她父母双亡,只是君海川门下的一个孤女。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   英国维珍航空公司,登机处。   已经开始办理登机,国际班机手续繁琐,十二点的飞机,九点已经开始排队办理登机,好预留出行李超重或是入免税店购物的时间。   “小姐——到你们了。”地勤小姐有礼貌地伸手,示意已经排到第一的几位客人。   女客推上去脸上的墨镜,露出一双摄人心魄的大眼睛,笑着说:“不好意思,我们的人还没到齐。”   “那您方便在旁边等吗?让后面的旅客先办理登机。”地勤小姐立刻侧身,示意旁边的位置。   女客人勾了下嘴角,年纪不大,却用上贵妇才用的做派,踩着高跟鞋站去了一侧,行李扔在那里,后面三位男士,好像习以为常,认命般的拉着旅行箱来到一侧。   见没了人,女客立刻拉下脸,“南音怎么回事,不会迟到吧?”右手捏着的杂志对折,敲打着自己的上臂,显示出她的不耐。   旁边一位男子说:“时间还早,刚才不是打过电话了吗?”   地勤小姐站立的位置正对他们,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只见那女客看了一眼腕表,拿着杂志在手心敲了一下,“咱们到时候一定小心,这几年海外拍卖行竞拍也和抢差不多,预展的时候千万可不能漏口风。”   “天真!”旁边穿黑衬衫的男子点着手上的电话,“大家都冲着那瓷母去的,浙商,还有山西的,东北的……君彩青你准备瞒谁?”   彩青捏着杂志,一脸苦大仇深瞪着他。   穿黑衬衫的男子低头笑着,好像很享受她的怒气,继续看着电话屏幕说:“陶家的那个不知道去不去,他要去才好玩。”   另一个立刻接口:“方星,你说南音要知道他去,会不会就不想去了?”   “这次说不好,南音是第一次出国。不舍得不去。”方星说,“不过那姓陶的,如果碰上咱们几个,他又该头疼了,我上次听他和南音抱怨,为什么南音师哥这么多,你们说他是不是脑子没长齐全?”   地勤小姐不着痕迹地望了一眼,心想:“原来这些人是师兄妹。”看到那被称为彩青的女子已经皱起眉头,因为样貌极美,这样皱眉的时候,都另有风情,可惜身边站着的几位同门师兄弟,各个不懂怜香惜玉,那女孩子皱了一会眉头,就开始焦急的望向大厅门口……   彩青觉得自己都望眼欲穿了,也没见那个迟到的人影,扫到隔壁头等舱的登机处,那里没人也不用排队,她连忙转开脸,好像怕遇到熟人,小声对旁边人说:“我爸真吝啬,开那么大的博物馆舍不得给我们买头等舱。”   耳边传来男子平淡而玩世不恭的声音:“你以为开博物馆能挣多少钱,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咱们博物馆一年养护得三四百万,只凭艺术品经济这块,你觉得能挣多少?”   彩青一个心惊转头望来,“怎么就剩下你,大师兄和老四呢?”   “接南音去了。”方星装起来电话,“怎么样,想出来了吗?”   “什么?”彩青神色茫然。   方星冷笑,“问你艺术品经济这块,你觉得能挣多少?”   “呸——”彩青报以同样的冷眉冷眼,“等飞机还不忘接生意,谁不知道全家你最能敛财。所以每次去国际拍卖场,也是你得罪人最多。”   “答非所问。”方星摇头,“再说大家各凭财力,说什么得罪人,财力不如人就嫉恨别人,按照这说法,佳士得苏富比都关门得了。”   彩青说不出话来,口舌之争,她远不是这人的对手,还在想怎么回击,忽而听到方星一声冷笑,这一笑,比刚才的任何一声,都更加嘲讽,更加冷。   彩青一抬头,恍然大悟,她的师兄弟,陪着南音过来,旁边还跟着陶保。   她立刻对南音招手,南音快步走过来,她低声训斥道:“你还能不能更迟一点,国际航班提前三小时办手续,给你说过几次——你这么迟才到,刚刚明明都排到了,我们又被赶到了这里……”   南音连忙赔不是,周围看了看,却发现这会并没有客人办登机,于是她转而看向方星:“三哥,你是不是又欺负二姐了,她火气这么大?”   方星无可无不可地一笑,却看向陶保:“怎么?你也来送南音?”   陶保点了点头,出于一种本能的心虚,他没有接话。   方星看他不接话,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笑着说:“其实你不用来确认,就算南音不走,她也不会管你,你喜欢和谁开房带谁出去玩,完全可以光明正大。”   陶保顿时脸色一白。   南音扯了一把方星,“三哥。”   方星扶着南音的肩头,对着陶保的方向,“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你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觉得谁都是好人。”   陶保气的浑身发抖,咬着牙说:“那是我年少无知!”   陶保有黑历史,而且是很憋屈很黑,怎么都洗不白的黑历史,他比南音大一岁,在南音16岁生日那天,他17,本来要约南音出去玩,但是去接南音给惊喜的时候,知道君显从英国回来,已经带南音出去了。   他的心情自然不好,也不知怎么的,被朋友拉去了夜店,那是他第一次去夜店,要说在那之前,他真的是很纯良很帅气俊秀的富二代。   可这种“纯良傻货”,到了夜店,那就是羊崽子落进了狼窝里,他当时也不知怎么想的,音乐,灯光,酒精,眩晕,霓虹缭乱,纸醉金迷,或是不受控制的荷尔蒙发作,总之,他不知怎么就带了个女孩出来。   这是一桩,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的迷案,他的跑车,被警察叔叔拦下,酒驾。在通往送女孩回家……或者,去大酒店开房的路上……   好死不死,被南音的三师兄,也就是方星,看了个全程。当时还“仗义”出手,把他从警察叔叔那里给救了。   原本也没什么,一个年轻男孩子,青春年少,副驾驶可以随便坐人,为所欲为都行……但因为他喜欢南音,而且高调的恨不能全世界都知道,可想而知,“渣男”这个标签,从17岁就开始成了他的宿命。   倒是南音最体谅他,可这种体谅,令他更加内疚自责……却无法对南音解释……   杀千刀的,他关键自己也不知道那一晚,自己怎么想的……自己开车是想送那女孩回家,还是要去开房。   如果说青春常常会激烈而荒唐,那他的青春,真是没激烈就荒唐了!   此时,如同曾经的每一次,南音想来护他,却被方星牢牢搂住脖子,“快去办登机手续,阿显还在那边等着呢。”   彩青也伸手过来,“快去办手续,你昨晚怎么不回家来?”   南音连忙低声说:“我在陶保家定了一套瓷器,出点问题,昨晚他让人送我去窑厂挑货,我和师母打电话说了呀。”   “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随意在外面过夜,”彩青声音很低,但隐含严厉,“阿显昨晚上还打电话回来了。问起你……”   电光石火间,陶保一下变了脸色,他看着南音,她已经到了办理登机的柜台,看着她大师兄把行李提上去,他的心,一下也被提了起来,这些年,感情的事情他不敢再开口,不敢问,只敢努力的让自己更帅气好看,希望南音会喜欢上自己……可为什么所有人,都这么讨厌自己?   他想冲过去,却见方星一抬手,拦住他说:“你还跟着干什么?难道要跟到英国去?”   陶保说:“当然!我是签证过期了,过几天拿到签证就过去。”他看向方星,硬气地又说:“对了!我家也要去拍那个瓷母,所以我要去,我爸会主动给我买机票。”   方星顿时眉头一皱,眼神狠厉,随即他又一笑,轻松说道:“你跟着又有什么用?你还没想通,南音不喜欢你,她就是那个性子,你知道……”他声音放的很低,“没有父母的孩子,心里总是自卑的,所以她对谁都好,也善解人意,你要识趣,就别缠着她了,你们家高门大户,她一个穷丫头,也高攀不起。”   陶保火往上冒,“滚!”一拳挥了过去。   狠狠的一拳,竟然——砸中了!   陶保愣在那里,这么多年,他可从来没得手过,他看着自己的右手,又看看正在擦嘴角的方星,这个长相冷酷,皮肤焦炭色的男人,此时嘴角带着万年不变的算计。   他一下明白自己被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扔雷的妹纸们,谢谢Aveline的火箭炮,么么哒~   莫绾流沙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12-03 10:41:23   玉螭龙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12-06 07:54:05   gg5gg6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12-06 08:30:52   Aveline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12-06 10:28:57   阿麒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12-06 12:37:04    ☆、第六章      这会办理登机手续的客人并不多,刚刚的地勤小姐就多看了那边几眼,后面有人叫她,她的坡跟鞋,倒退几步靠在那柜台上。   这里是头等舱登机处,没客人,办理登机手续的女孩说:“你不认识他们?”   地勤小姐立刻来了神,“那女的漂亮,是明星?”   “什么——”坐在柜台里的人迅速拿出护手霜挤了一小块,一边搓着手一边说,“国内大藏家君海川的女儿,那几个,都是他的徒弟。”   地勤小姐茫然地摇头,小声说:“我不搞收藏。”   “去去——”柜台里的女孩推她,“人家开的私人博物馆,看你这外行样,估计连马未都也不认识,算了——你不爱这和你说也没意思。快!有客人了。”   来客是两位老外,柜台里的女孩立刻带上专业的笑容,“May I see your passport please!”   这边,彩青他们也不办手续了,走过去训他们,“你们怎么和小孩一样,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南音也跟了过来。   陶保有些不知所措过度的木纳,看着南音,那一下他随手一挥,没想打中,可毕竟是打到了。   方星摸了摸嘴角,说:“你这表情,以为我故意这样,让南音误会你对不对?”   不是吗?陶保看着他。   方星一冷哼,用他一向玩世不恭的语气说:“就你那智商,也就只能想到这份上了……”话音一转,他说:“——这是我预先付的利息。”   大家都不明所以。   他看着陶保说,“憋了这么多年,话我给你说清楚!——其实那天晚上,警察是我让人去叫的!所以我埃你这一下,——但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南音。那一晚我不叫警察就好了,干脆让你一路开到底,我也想知道,你最后真的是送那女孩回家,还是要开到酒店去。”   旁边老四过来拉他,“说那么多干嘛?”扯着方星去办手续。   陶保雕塑似地看着他,听他依旧低声骂骂咧咧地说:“早知道这么麻烦。那天真应该让他开车走,后悔了我这么多年。”说完又在嘴角摸了一下,那里什么也没,也不知他想摸出什么来。   陶保何止面如死灰,简直心如死灰。他都不敢看旁边的南音。   南音却不忍心,说道:“你别听他的,他那天其实是担心你年纪小,喝醉了开车不安全,他那人就是这样,有时候故意把自己说的很坏,口不择言。”说完她又低声说:“你看,就像他喜欢彩青,却总是故意惹她生气。”   陶保越发的无言以对。   南音说:“今天是我不好,早上应该拦着一定不让你来。”   陶保心里又怒又悔,早上南音好话说尽,是他自己要来的。   南音却着实内疚,推了推他,“我想喝水,你帮我去买好不好?”   看着陶保离开,南音才去办手续,隔着几步,就见方星转身过来看着她,一脸不赞成。彩青更是走过来,把她拉到一边低声训道:“你们现在都大了,有些话应该早早给他说清楚,你看他那混样,长的还行,但是脑袋空空。”   南音说道:“姐,能别这么说他。他妈妈过世的早,我们俩从小认识,他个子大,但人还没长大。”   “哎,你觉得他可怜吧。”彩青说,却搂了搂南音的肩头。   南音看了看远处,没见到陶保,她的确觉得陶保可怜,陶保母亲过世的早,他小时候又总被人戏称猴百万的儿子,后来猴百万变成了猴千万,说的人才少了,等猴千万变成了亿万大户,这种耻辱好像才终于凤凰涅槃,变成了荣耀。   但在这过程中,陶保一直都处于一种亚健康环境,外表金光闪闪,心里却时常空虚不安,所以他穿最好的衣服,喝最好的酒,吃最好的东西,都源于一种自卑,家里又来钱太容易,所以从来没目标。她知道,就连对自己的感情,也是因为,陶保现在没有其他感兴趣的事情。   “南音——过来办手续。”方星叫她。   南音笑了笑,走过去,低声对他说,“三哥,你别总欺负他。”   “我欺负他?”方星嗤笑道:“我至于吗我?他要身正,我又能说他什么。”   南音靠近他低声说:“你想想,那天的事情,他可以死咬着说假话,就说送那女孩回家,也不至于被笑了这么多年,但他心里老实,自己是真的想不明白,也就不愿说假话。”   方星想都不想的说,“奇葩。”   彩青却半捂着脸,实在觉得很丢人,刚才也不知道有没有熟人看到,没有熟人,这些工作人员也看了个全场,她看了方星一眼,心里清楚,刚刚不过都是假话,这人,他恨不能抓住每一个机会赶走陶保,陶家那种暴发户,拍东西都不看价钱,方星数次败在陶家手上……外加,阿显不在,这些蛇虫鼠蚁自然得帮忙扫清。不闹一场,那草包去了英国,都敢厚脸皮拿行李来住到他们家。   不过,真是丢人呀丢人,对于方星而言,好像从来没这概念。   “小姐——您的行李超重了。”柜台后的小姐忽然说,彩青一转身,怎么可能?   却发现是对南音说的。   南音顿时有些尴尬,别人都常坐国际长途,因为是公干,行李从来没超重过,她一时不知怎么办?   “超重了多少?”彩青问,又看向南音说,“你装的什么?我见你的行李了,没多少东西呀。”   南音不好意思说,她又买了一大堆好吃的,准备带给君显,都是他们没带的。   柜台后的女孩很专业,立刻说:“你们其他人的行李都没超重,可以挪到其他人的行李里,只要自己人,知道有什么就行了。”   彩青说:“交罚款吧。”在机场当街拆行李太丢人。   工作小姐站起来说:“就算交罚款,还是要把东西挪到另一个箱子里,我们的单个托运箱子都有重量上限,这是为了保护我们负责搬运行李的工作人员,希望您能谅解。”   彩青一愣,立刻觉得有些羞恼,她每次都轻装上阵,以前经常看到别人在机场打开行李,看到里面自己的私人物品摊在众人的目光下,心中不免替那些人觉得羞耻,现在好了……轮到他们了。   她可不觉得是南音一个人丢人,她姓许,可也是君家人,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烦躁地摆手,“给她提下来,我带她到洗手间去,装到我的行李里。”   正在这时,旁边挤过来一个拿对讲机,穿西装的工作人员,“君——君小姐。”   彩青心中一振,立刻吸气,转身,很贵气的姿态。这种转身,她曾经在家对镜练习过一个月,根据鞋跟高度不同,幅度也不同。   果然那负责人眼中闪过惊艳,“太好了——刚才我们给君先生打电话,结果他说你们正好在机场。我们在后面做托运CT扫描的时候,发现一位客人手提行李中有可疑物品,想你们帮个忙。”   彩青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觉得丢脸了这么久,终于一把回本。   “我妹妹的箱子超重了两斤,您稍等一下,等我挪下行李。”她说。   那负责诧异了一下,求证道:“两斤?”彩青点头。   负责人看向柜台后的小姐,“两斤给过了,过了。”   工作小姐笑着点点头,“那上了机被拦下,你负责。”   那男人说:“负责什么?你以为他们身上背着计重的提行李,超重个两斤,那才一公斤。”摇着头,示意赶紧给办手续。   有熟人就是不一样,很快就拿到了登机牌。   一行人在乘客好奇打量的目光中,熟门熟路来到安检大厅,没有在大厅的检查台,而是去了房间。但这里不包括南音,她是第一次来,不过她也很高兴,这样有一个体面的理由,令陶保早点走,不用再遇上自己的师兄。   那位负责人说:“东西是和你们同班机的,过了X射线之后,我们分析图像觉得有问题,然后又分流做了CT扫描,又做了痕迹探测,最后还是不能肯定,就开了箱。可对方手续齐全,但我们觉得很可疑……而且对方是拿外国护照,所以我们不方便长时间扣着他们……”   彩青点头,门一开,房间里坐着两个老外。   桌上放着东西,彩青把自己的手袋放在桌上,一打开,熟门熟路拿出一双白色的手套,专业范十足。   “他们报关说的什么?”   “现代工艺品。”   彩青翻看着,是一件北宋定窑刻莲花纹碗,她打量了一会,“这件是高古瓷,可惜我们没有带显微摄像仪。南音——”   南音站在门边,听到召唤连忙走过来。   “你看!”她把东西放在桌上。   就算是工艺品,也得遵守古玩规矩,绝对不能过手。   南音没有动,她也从随身挎包里掏出一双手套,机场负责人有些意外,君家的其他人经常见,但这姑娘是第一次。   彩青解释道:“这是我父亲的关门弟子,高古瓷是她的强项。”   “失敬失敬。”负责人立刻不伦不类地说。   南音笑了笑,她很快看完了那只碗,又顺手把桌上其它东西看了一遍,说道:“有真有假。”   那工作人员立时肃然起敬,这么肯定的语气,连显微照相仪都不用,“那么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   却见那姑娘说:“在外面,咱们古玩市场的公价,做一件鉴定是一千元,我一般帮人鉴定收两千,你们要我的鉴定意见吗?”   众人目瞪口呆!   彩青连忙搂上她,晃了晃笑着说:“她习惯了,这是开玩笑的。知道有真有假就行,人你们扣下可以慢慢查。”   那负责人点头,却多看了那要两千的女孩一眼,然后他就笑了,在这里和他要鉴定费的,这人是第一个。   把他们送到外头,方星搂上南音走在最前面,低声问道:“几件真几件假?”   南音低声说:“可惜,一万二没了。”   方星大声笑起来,“好徒弟!”   彩青笑着摇头,又好奇,不知南音的行李里面有什么,可前面就是免税店,她一高兴,就把这茬给忘了,哪里能料到,等到了地方,她肠子都要悔青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      飞机在下午时分准时降落在希思罗机场。这是南音第一次出国,说不激动是假的,也许之前还没什么,但此时看着飞机打斜降落,地下房屋密集矮小,她想到,现在,隔着不到一会,她就可以见那个人了,才真实地激动起来。   这种激动,变成一种身在梦中的不真实感,飞机颠簸降落,她和大家一起离开飞机,随着人流走到签证大厅,那里人山人海,世界各处的人通过这里涌向伦敦,密集度堪比香港过深圳的海关。   大家都是中国护照,需要排队,见过临时签证官才能够过关。   南音的第一次挫折,从这里开始。她起初想的很好,以为一会儿就出去了,能够见到自己想见的人,可事实上,他们在这里排队排了将近一个小时。   终于轮到她了,那位柜台后的先生是一位黑人,表情还算和善,他说:“¥!#¥%¥……”   南音,没有听懂,她在家也练过,但是这一刻她发现,原来,这种语言是要这么用的,真的要用来交流,信息可能来自四面八方,而不是书本里面固定的内容。   那位先生看着她,她也看着人家,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儿,不过这种情况这里每天都有,那位先生见怪不怪,对着周围喊有没有人讲中文。   旁边的彩青已经办完手续,连忙过来帮着翻译。   南音觉得很窘迫,拉着行李箱出来的时候,心里还在想,如果多说两次或者说慢一点儿,能听懂了。   旁边大师兄放慢脚步安慰她,“没事,你看刚刚周围多少人都要翻译,你第一次来,以后就习惯了。”   南音点头。   方星说,“过了前面转角,往外面走就是出口。”   南音说,“接机是在外面吗?”话音未落,几名穿制服的男人走过来,指着旁边的桌子说了几句话。   方星无奈地说,“这一趟可真不顺,要检查行李,这没办法了。”他看向彩青,知道彩青最不喜欢当众打开行李,可是在这里,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英国人做事最是一板一眼。   那几位穿制服的人却指着南音的箱子。   方星说,“他们通常都是从最大的箱子检查。”另外几位人家都是公干,提的箱子都是半大的,只有南音选了一个留学生才会用的大箱子。   方星怕南音担心,安慰她说,“没事,这是正常的。以前我每次来都能在这边看到人检查,不止检查咱们中国人,他们都是随机的,从这里出关都有可能被检查。”   南音点头表示理解,箱子被放在桌上,她掏出钥匙来,一打开,众人头皮都发麻了。   她清晰地听到,一位先生抬手一挡她,“stay back,please。”   那几位先生的脸色堪称精彩,和她的师兄妹不相上下。   就见一位戴手套的拿起最上面的两包抽真空食品,看了看说:“Is this roast chick?”   南音听懂了,连忙老实说:“duck!”   那人看着她,样子说不出的古里古怪。   另一个瘦高个又拿出一包,南音连忙说:“Ham。”   瘦高个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放去一侧,继续翻。   南音觉得他们的表情都有些奇怪,看向方星,“怎么了三哥?”   方星无奈地说:“熟食肉类不能带。”   南音愣住,怪不得在家从来都不带,她还以为,他们觉得带这些吃食不够洋气上档次。   彩青拿出墨镜戴上。大师兄带着老四,站在旁边只感慨,我们中国人说祸福相依,在国内机场真是……那时候如果能打开行李,一定不让她带。   超过15公斤的熟食,东西全被没收,却说还要在护照上警告一次。   几个人都是精英范,来了几次却都没处理过这种情况,警告一次会怎么样?最多可以警告几次?方星拿出手机,征得同意后打了电话给君显,觉得还是换个英语本地的来沟通更好。   南音从没想到,三年后第一次见面,是这样窘迫丢脸的情况。   那人被工作人员带着走进来,身上穿一件黑色的衬衫,南音看着他,她再也没有见过一个人,能把黑色穿成这样,谁说过这是最优雅的颜色,一定是见过这样的男人。他笑着和那几个人说话,南音听到他说话,觉得一颗心都要揪在一起,简直能窒息着死掉。这个贵气雅气,细腻精致的男人,是阿显。   她听到方星说,“看见阿显穿黑色,我以后再也不穿这颜色了。”   南音觉得这句话说出了她的心声!此时,她明白了为什么彩青让她换裙子,别说一万不到两万的衣服,那就算穿上十万二十万的衣裙,她依旧觉得没有勇气站在他旁边。   解释过后,只没收了东西,并没有警告什么的,南音完全脱离了状态,终于尘埃落定,大家一起往外走,南音连脚步都失了控,就听前面,方星给君显说,“我们是真不知道,谁知道她敢带那么多吃的。衣服没几件,全是吃的。”   南音想找地缝钻进去,她不懂,却也忘记查看一下相关规定,害大家都跟着丢脸。这就是没见识……   前面的人却忽然回头,手上的小羊皮手套抬了下南音的下巴,“怎么变得这么贪吃?”   南音的心,揪成一团的狂跳起来,如被电击,跳得近乎疯狂。三年后的第一次见面,他笑着问她:“怎么变得这么贪吃?”   ******   君显早已搬到了伦敦,住在北边,他带了一位朋友来接,两辆车,南音和彩青,加上大师兄和他一辆。君显自己开车。   南音坐在副驾驶后面的位置上,彩青坐在副驾驶。   英国的方向和国内相反,南音半低着头,一路只敢看那人换挡的左手。   听到彩青抱怨:“以前我不懂,为什么爸妈一定要你出来,现在看看,过了几年,咱俩都像两个世界的人。”   他说:“当时我记得妈妈和你谈了好久,你说女孩要富养,所以不要出来吃苦。”   “我现在依然这样想。”彩青说,“所以你要努力多挣点钱,到时候把姐姐妹妹都养起来。”   南音的心,犯病似的跳起来。感受到前面的人从倒后镜看了自己一眼,她把左手放在座位下面捏的死紧。那是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企图用这种方法减低紧张。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紧张,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不这么紧张。   她努力在心里想着小时候的样子,小时候是怎么相处的,却好像忽然脑子断线,一点也想不出。   只能茫然地听着他听完彩青的抱怨,安慰了她一会,又和大师兄聊天。   大师兄说:“你现在看,当时师傅为什么让你出来,而且那么小就出来?”   那人顿了一会,说:“以前我也不明白,这些年,渐渐的好像明白了,咱们国家在文化上这块,曾经遭受过重大破坏,但国外这块没有……而且现在我们传承的文化,很多都是直接继承西方的。像近代我们受的很多影响,有能力的作家,也都是从国外学了东西才回去的……家里有博物馆,但国内古玩这块,都带着原罪……总得走出条新路来。”   南音差点忍不住抬头看他,却还是只是抬头看去左边,窗外,又一轮鸡蛋黄那么艳黄的太阳,现在才五点多,就有落日可以看了吗?   但她不敢问,怕又说错话?   如果自信心可以建立,那么同样也可以摧毁。   从国内机场到这来,南音的自信心,几乎在到达这里的时候,轰然被摧毁。   一路上不断的错误告诉她,眼界这东西,她原来压根没有。曾经她只在古玩圈里,那地方,大家只比拼专业,她还游刃有余呢,但原来跳出那一口井,她就是个小青蛙。   前面传来彩青的声音,“你还想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现在古玩圈的风向早变了,不信你晚上问问老三,这两年都流行艺术品基金。你怎么还琢磨那些东西?”   开车的人笑了一声,很低沉悦耳,“南音……你对着窗子外头看了好一阵,怎么这么久不见,你变的不爱说话了?”   南音的左手,狠狠捏了一下自己的腿,紧张地不知所措,但还是镇定地说:“没有,我听你们聊天就好。”   这算什么话?南音想抽自己两巴掌。   果然君显没笑,右边的大师兄先笑了,他抬手摸了一下南音的头,对着彩青说:“瓷母的预展你和阿显说了吗?”   “当然。”   南音低着头,知道大师兄在帮她,她越发觉得自己怎么这么没出息,连稳重少管闲事的大师兄都帮自己,自己的状态,真的那么糟糕吗?   就听彩青说:“我听你打电话的时候告诉爸爸,买的这房子,不到三年翻了一倍,是不是真的?”   “这两年海外来置业的人多,我也是想着,反正毕业之后一定得在伦敦落脚,当时这房子是朋友的。也是正巧。”他说。   大师兄插嘴道:“机会就是给有钱的人准备的。这么房价和北京上海也一样。”   君显嗯了一声,又看向倒后镜,问道:“……诶,那个看风景的,喝水吗?”   车中静默,好一会南音才感觉到大师兄推她,“阿显问你喝水吗?”   南音摇头,心里忽然想到在飞机上彩青说的话,一个月两千的生活……她知道阿显的那房子多钱,三年前,也花了差不多一千多万,那现在就是市值两千万了……   她从现在起,一辈子不吃不喝,——也买不起!   心里忽然升起从未有过的一种灰心,自己穷其一生,也许有些东西,都得不到。她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陶保家更有钱,她和陶保在一起,却从未觉得有压力,就算到了他们家奢华无比的大屋子里,她也没有觉得丝毫压力。   是呀,如同游戏般的生活,离自己太遥远,反而忘记了羡慕。   但这一个,是自己与众不同的“他”,所以她敏感而自卑了起来……原来真的是有些东西,只有置身其中,才能感受到差距。   车身一晃,她猛然抬头,发现君显停了车。   他对副驾驶的彩青说:“你和她换换,让她坐前头。”   南音的心,瞬间搅成一团……又要“心绞痛”……不能呼吸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丫頭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12-09 01:08:22 ☆、第九章      七月,英国的天黑的很晚,南音换到了副驾驶,依旧看着窗外。   人会被环境熏陶,曾经南音也听说过,什么大学培养出的学生,就会具有那所学校的气质,但她从来没见过。   君显,所受的是英式精英教育,所谓精英教育,如果用一种直白的逻辑让南音说,那就是普通15岁中学男生犯错得去门口罚站,而君显曾经所在的男校,当时是罚写十四行诗。   所以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君显可想而知。   南音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更甚至,她比周围同龄很多女孩子都更有见识,现在是盛世,国内搞收藏的都是有钱人,南音过手的东西,上千万,上亿的都有过。   但有钱人,身上没有君显的贵,那些当官有权的,她也见过不少,身上却没有阿显的雅,这种浑然天成的气度,常被人称为英伦绅士身上独有的迷人气质。   她没有去过君显的学校,曾经哈利波特风行的时候,她很傻气地问过,他们学校是不是也像那样,只记得君显左手拉着她的手,右手搭在她的头上好一阵,才说:“……那是在牛津基督学院拍的。”   艺术的牛津,科学的剑桥,阿显当时,正就读牛津大学,而因为南音奔了野路子,那也成了最后一次,俩人关于学业方面的聊天,也好像,是俩人最后一次见面。   当时只觉尴尬,如今想起,竟有些凄凉。   “我们顺着M25开过去,回家很快,不过我提议咱们在外面吃过饭再回去好不好?”旁边传来君显的声音。   彩青在后面说:“那就在外面吃,你自己住,咱们去了谁做饭?”   “你怎么还是不说话?”旁边人又问她。   彩青说:“第一次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水土不服不舒服……你别理她,让她一个人静一静。”   南音的心里,默默感激彩青。   君显却侧头仔细地看她,“长大了?变了好多……”看了一会说,“不知道是不是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最喜欢绿松石色?”   南音觉得脸上有点热,侧头看他,他正等着呢,对南音一笑,那么好看,南音瞬间觉得腿酥了!   车拐下了高速,又开了一会,君显说:“咱们就在这里吃饭吧……这里有几件餐馆,都是连锁的,谈不上特别好,但环境还可以。”   “都有什么?”彩青拍着座位,“坐完长途飞机,太难消化的可不行。”   君显笑着点头,“有一家法国菜,一家意大利菜……还有英国本土的,吃不吃?”   彩青立刻摇头,“意大利的,我吃意大利面,南音也爱吃。”   君显看向南音,看她还是看着窗外……他笑了下,把车拐在路边停下。   这里距离他家并不远,刚刚一起帮忙开车的朋友提前离去,等会他们自己可以开车回去。餐馆里人不多,方便几个人聊天。   大家点了菜,看服务生收了餐牌离去,方星说:“你们和阿显说了吗?陶家现在简直发的不行,他们这次也要去竞拍那个瓷母,有他在,一定多波折。”   “那也没办法,这次是在一家小拍卖行,还以为他们没消息呢。”大师兄说。   彩青把一碟腌橄榄放在南音面前,“怎么会没消息,我在飞机上面就想,这次连我爸也失策了,还特意让我们把南音也带上,想着势在必得,谁知道……猴……”一看南音,又把“猴百万”后面两个字生生咽了回去。   君显不紧不慢喝了口水,说道:“其实这些艺术品的价值,现在都已经被严重高估,国内的藏家,怎么还这么疯狂?”   “怎么不疯狂,现在到处都鼓吹,艺术品收藏,收益高,风险低,还是雅趣。”彩青看着自己弟弟,心里玩味地猜测着,他对南音,不知道是不是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嘶——”方星忽然抽了一口冷气。   “怎么了?”君显看向他,“杯子伤到了?”菜都没上,只能猜到这个。   “不是!”方星喝了口水,擦了擦嘴角,又吸了口凉气说,“陶家那混小子,来之前和他在机场拌了几句。”说完把机场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你说就他那样,现在也敢摆明车马来追南音。”   南音不喜欢他这时说这个,站起来说,“……我去洗手间。”   彩青一甩餐布,对着方星说:“就你话多。”拉着南音说:“走,我陪你去。”   看着两个女孩离开,方星心里发笑,君显从小就话不多,他们也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毕竟和南音三年没见了,不然谁再心直口快,也不会这当口提这个。   他看向君显,一对上那周身气度,心里也和南音一般,顿时没底起来,这种没底,也不是今天才开始,君显小时候就特别聪明,属于别人给他教一首诗,他两三遍就能背会,让他胡诌一首,他真的就能来的那种孩子,但方星觉得,南音也不笨,只不过天赋在另一方面,于是他说,“对了……陶家那混小子还说过几天也要过来,那瓷母的拍卖行在伦敦还是外伦敦。”   君显低头看着桌上的刀叉,淡声说:“外伦敦。”   方星等了半天——靠,就完了?!没别的想法,说法?他拿出手机,按了一行,桌下面递给旁边人瞧。   老四坐他旁边,拿过来一看,上面打着:“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没人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老四长着一张娃娃脸,但鬼点子最多,他放下电话说:“这事也不能怪南音,她没什么朋友,出门交朋友,她觉得还不如在家多背两本书,所以只认识陶保一个朋友。”   大师兄说:“如果真来了也没什么,我瞅着这陶家,现在真的是不一样了,咱们师傅走的是正道,有名气,但你比经济实力,还是人家这种不拘一格的,更厉害。”   说完大家都看着君显,兄弟三个到底是日日见,默契更好,大家都挺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却听君显说:“这些年是全民收藏时代,我们国内的藏家到了国际上是很不同凡响,但这世界这么大……你们只防着一个陶家根本不解决问题。古玩买卖,到了今时今日,早已失去了原有的意义,上一周,我在家门口附近的拍卖行,买了一个清雍正时期,这边英国人订的描金盘子,才花了130镑。”   另外三人表情木讷,完全没料到他说了这个。   君显身子后靠,端起水杯不紧不慢喝了一口,又说:“你们说,在国内,怎么可能花1300块钱,买到清雍正时期的东西?”说完他忽然一停,又说:“对了!英国还有海滩,能够拾到青花瓷器,你们要不要去?”   “啊?——真的?”大家已经被完全转移了注意力。   君显说:“真的!据说那附近有维多利亚时期的沉船,以前我见小孩子拾过。”   方星财迷体质上身,立刻说:“那一定要去看看,你是不知道,国内现在一片烂瓷片,都卖天价。”   君显淡笑着点头,“好。”   ******   洗手间里,南音开了水,洗着手,彩青走到她旁边,也开了水洗手,顺便从玻璃镜子里打量南音。   “喂,你怎么了?怎么一点不高兴?”她从旁边抽出纸来擦了手。   又递一张给南音,南音擦了手说,“我也不知道,原本我也觉得应该很高兴,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高兴不起来。”   “把你钱包里的照片给我看看。”彩青说。   南音打开身上的挎包,从里面掏出钱包来。   钱包里,夹了一张照片,一帮小男孩小女孩儿,坐的坐,站的站,中间一个八.九岁大的女孩,右手搭在一个八.九岁大的男孩肩头,男孩坐,女孩站。   那男孩一脸聪明相,那女孩,一脸理所当然,小小稚气的脸上,有种人生赢家的从容,怀里的男孩,像天经地义是她的附属品,战利品,私有物,反正那感觉——就是她的!   南音看着上面的自己和君显,小声说:“我就是没想到,他会变了这么多。”   彩青拿过那照片,看着就心里难过起来,他们都爱这张照片,也爱照片上的南音和阿显,也想他能和从前一样,一直是她的。叹了口气,她一早就料到了现在的情况,不然也不会特意准备一条裙子给南音,她说:“你别有压力,阿显和以前是不太一样了,你不用觉得太紧张,其实这是因为你们太久没见面,有点陌生,何况咱们阿显变得太帅了是不是?”   南音点头,把照片装起来,“以前我总听人说精英气质。现在好像懂了。”   彩青笑起来,“是呀,每所大学出来的学生,都不一样,就像别人说北大的学生都是浪漫主义的,而港大的呢就比较现实,但我说句真话,以前我觉得在哪上大学不重要,找到精英圈子就行,就是一帮和自己一样,共同进步,有思想,有独立人格的朋友。”   南音安静地听着。   她继续说:“但这几年,见过阿显之后,我才发现,国外真正所谓的精英教育和我们理解的不一样?就像阿显,从他上私校开始,每一次学校的晚宴,一定要打白领结,穿那种传统的黑袍。其实文化是什么,——文化不就是一种生活方式吗?   他在这里……从吃的每一顿饭到走的每一步路,一点一点变成现在的他!——所以南音,不止是你,我见到他的时候也会觉得有差距。”   说完她在桌上瓶中挤出护手液,有点多,给南音分了一半,继续说:“而且你这种情况更加正常,女孩子,换成任何一个人,见到喜欢的人紧张都是正常的。”   南音低下头默默搓着护手霜,不知道要不要承认。   彩青看着镜中的自己,整了整头发,视线留在南音身上,随即变得温柔,好像看到了早几年的自己,她说道:“我还记得,那种感觉,平时挺正常一个人,可是遇上那个人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自己也管不住自己,这种感觉真讨厌!”   南音惊讶道:“姐,你原来真的懂?”   “废话!”彩青说:“但我现在都想通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这个问题南音觉得她应该谨慎回答,彩青也有辛酸史,据说,她的初恋对象,最后,竟然劈腿了,劈腿对象还是一个男人。当然这是坊间传言,大家谁也不敢问彩青。   南音犹豫的表情,却被彩青错误解读,她摇着头说,“你呀!记住我今天的话,你之所以这么紧张,那是因为你没经验!”她扶着南音的肩头对着镜子,“——你看看外头,像你这种年纪的女孩子,早不知恋爱多少次了?你这种忐忑紧张,还有个好听的形容你知道叫什么吗?”   南音虚心对着镜子摇头。   彩青一笑搂上她,“叫纯情!”   彩青是一个比较粗糙的性子,长的好看,但性格完全不细腻,这是南音听过,她说过最感性的一番话,南音觉得除了最后一句玩笑话,其余内容堪称鸡汤,很治愈,很令她感动,她诚挚地说,“姐,没想到你也有这样的一面。”   彩青一冷哼:“你还说,一个爸妈生的孩子,你是不知道,曾经我被打击成什么样。”她拉开洗手间的门。   “什么时候?”南音追问。   俩人出来,彩青看着那边良辰美景中的弟弟,忽而恶狠狠地说:“五年前他用拉丁语读校训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加一更。晚上的会迟,因为旧文今天更大结局,提前预告一下,追两篇的有福气啦。~\(≧▽≦)/~啦啦啦 ☆、第十章   用拉丁语念校训呀!   ——看来对彩青影响真的很大,以至于现在说起来,都有些咬牙切齿。   南音却很高兴,有种彩青公主也走下云端的感觉。在南音心里,彩青是她见过最漂亮,最出色的女孩子,连她也会觉得受挫,那证明自己今天的举动完全是正常的,她起初觉得自己有点没出息,现在已经完全释怀。   两人刚坐下,菜就上了。经历了十几个小时长途飞机,外加机场的时间,几乎耗费在路上将近24小时。所以大家都想早点回家洗澡休息,就没有叫头盘。   彩青她们要的意大利面,端上来的时候,深底圆白盘里,只堆放着一点点面条,大家都没什么胃口,觉得这样正好,看着不会有压力。   “Rustica piccante?”服务小姐站在桌边,手里端着一个案板。   君显靠向椅背,很好听地说,“please!”   南音望去,见服务小姐直接把那个案板,放在了君显的面前,原来上面放着君显要的披萨。   那真的是一个木头案板,长方形,上面是一样长形的披萨,披萨做得很好看,除了有各种西班牙火腿,意大利香肠,辣肠,蘑菇,还有翠绿惹人的小火箭菜。   这种菜,用来做沙拉,南音吃过几次,说是欧洲进口的,但南音觉得,应该就是我们的一种野菜,只不过长得精致小巧一点。   不过,为什么直接端个案板上来?   君显把餐布搭腿上,看她打量那案板,说道:“这边习惯有些菜式直接用案板上,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坐在那里茫然了好久……”他看着南音,“你知道我当时怎么想?——我想这店里的碟子难道用光了?”他的语调幽默,有一种不着痕迹维护别人自尊心的体贴。   南音感受到了,笑了笑,说道:“……那你没有问人家要碟子吗?”   她说话的语调柔柔软软,有时会黏在一起的不清楚,从小就这样。   君显望着她,眼神带着浅浅笑意:“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三年没见,见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呀。”   南音对上那眼中的笑,心跳顿时失速……她低头望着眼前的面条,嗓子发干。   却听对面的人说,“你是不是想吃pizza,要不要我给你换?还是我再买一个带回去,你等会到了家里,偷偷躲在楼上吃,不过先说好,可不能像小时候一样,躲在被窝里吃。”   南音顿时红了脸,辩驳道:“谁,谁……我早就不躲在被窝里吃东西了。”   君显说:“哦,那就是承认小时候常躲在被窝里吃东西。那你记不记得那些东西,都是我拿给你吃的。”   据说小孩子的天赋,三岁以前就能看出来,身体协调能力好的孩子,语言能力就差,语言能力绝佳的孩子,体力方面就会稍弱。但偏偏,南音两样都不沾,或者说,她既跑得不够快,嘴也不够快。   只是小时候的阿显,从来都只顺着护着她。南音低头,好像一瞬间回到了过去,笨嘴笨舌地说不出话来。大家却都笑了。   方星说:“小师妹这样子,我有好多年没见到了,看到她现在这样子,我一下就能想到她小时候。”   “说得你好像七老八十,比南音大很多一样。”彩青说。   方星端起杯子喝了口啤酒,“今天阿显在,我给你留个面子,你要不服气,有话咱俩回去,关起门慢慢说。”   彩青说:“我才没兴趣和一个财迷聊天呢。”   这俩人还真是欢喜冤家。南音说,“食不言寝不语。”   彩青不说话,却在吃饭的速度上,表达出自己的不满。方星看向君显,问道:“这几年,这边的预展你都有参加,那么这次,你预计这个瓷母的成交价得多少?”   君显喝了口水,不紧不慢地说,“最近几年的拍卖场拍品成交,都不是取决于物品本身,而是取决于当天去的土豪到底有多少个?”   “噗——”大师兄被自己的酒呛了一下。   “这也太真相了!”老四说,“你应该换一个外交范的说法,这大实话,不符合咱们博物馆的形象。”   君显面不改色地说:“是的,也不可以完全那样说,主要还是取决于当天,在场的竞拍者本身对艺术的狂热程度。”   换了种说法还是挖苦人,南音低头笑起来。   却突觉头顶被手指碰上,她一抬头,见君显看着她,“就知道埋着头笑,你知道吗?像你这样的,英国饭桌上可不合格,这边的人都是一边吃饭一边说事情,在学校的时候就是,吃饭吃得快,解决问题解决得也快。”   南音觉得自己的观念又受到了冲击。不过这一次,她决定听君显的,入乡随俗,她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我们的艺术品价值被高估了?”   “有没有高估,你自己心里应该有数。”君显说,“等你去了拍卖场就知道,那些买家都不是看东西本身价值多少,而是先看自己带来多少钱。”他看向南音,“我见过太多次,一件普通东西,就是因为几家争抢,变成了天价成交。”   大师兄说:“无论如何,咱们这次得尽力,师傅交代了,这是常先生要的东西,他是咱们博物馆的大客。”   君显没有接这个话题,而是看着南音说:“拍卖在外伦敦,明天休息一下,后天我们提前去,然后可以在那儿玩两天。”   彩青用叉子卷着面条,接口道:“你前天给爸爸打电话不是说拍卖那天直接去吗?”   君显一怔,端起杯子说:“你听错了吧。”   方星低头笑起来,看了老四一眼,原来是这么回事。   觉得这绝对不是他们想多了,如果一早就决定迟点去,现在临时决定早走,那一定是刚刚听说陶保要来,他是没表示意见,干脆全家转移!   他看向彩青,大家说了那么多也没套出来,没想到让她一句话真相了。   原来,有时候要迂回地解决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一章      走出餐厅,刚七点半,天还是亮的。   车又顺着向高处开了一会,两边都是门庭不大但精致的店铺,这一路行来,从两旁的店铺装修就能看出来地区差异。   再往上开,房子越来越大,不是拥挤的联排,都是独立的。   “前面拐过去就是,”君显指着前方一栋维多利亚式的大房子说。   大家也没来过,君显早几个月前才搬过来,南音知道,君显今年没有回国,是因为在这边翻新房子。南音探头望去,看样子很大,树挡着,她问,“有地方停车吗?”   “有,门口可以停三辆,还带车库。”   车拐上车道,的确很宽敞,视线一览无遗因为南音一眼看到,宽大的门廊上,正门外面坐着一个女孩子。   那女孩,穿一身紫色的裙子,身上是同色的披肩,长发挽在后面,微仰着头,正坐在一个旅行箱上。   有一种古典婉约的美,这样看去,连她周围的空气仿佛都是温柔的。   只是侧面,就能感觉到是一个美女。   南音的心,顿时觉得空了,她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女孩。   车轮碾着石子,发出声响,那女孩转头过来,看到两辆车,表情有些意外。   车停下,君显打开车门,刚绕到车头中间,看到副驾驶的门开,南音自己打开车门下了车,他愣了一下。   随即后门开,大师兄和彩青也下了车。后面一辆,方星提下来旅行箱,老四把帽子戴在头上,也拎出来两个包,但他们的眼睛,都望着那个女孩子。   那女孩走下台阶,表情有些窘迫,看着君显说,“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不是。”君显说,感觉到身后方星拎着行李过来,他说,“先进来坐。”他拿了钥匙去开门。女孩把自己挡门的行李箱挪了挪,那弯腰拉行李杆的姿态,恰到好处,她的衣服,动作,显示出良好的出身,一看就是锦衣玉食滋养出的大小姐。   彩青走到南音身边,低声说:“乖乖,这女孩是谁?君显的校友吗?”   方星走过来,搭上南音的肩膀,“刚我想,其实人生的乐趣很多,男亲女爱格局太小,还没有挣钱的乐趣实在,以后你就跟着三哥。”   南音说,“如果你真的想安慰我,还是直接给钱实在。”   方星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头,“还会开玩笑,不错不错。”   君显从屋里出来,三两步走到车后,打开后备箱,先拎出来一个宝石红色的,又拎出来一个宝蓝色的,是他姐和南音的箱子。   他看大家望着他,走过来小声说:“别提家里的事情,我朋友都不知道我爸是君海川。”说完招呼大家进屋。   屋子里面很漂亮,要不是刚才见陌生女孩太过意外,彩青一定要感慨一番,米色的主基调。左右两排沙发,中间的茶几上摆着一整瓶的绣球花,绿色的。   因为屋顶极高,挂着水晶吊灯,整个房间就显出一种,极之大气的低调奢华。减少了维多利亚时期的繁琐华丽,加入了现代简约的风尚,作为一个单身男子的家,这里漂亮得有些过分。   有两面拱形的门,南音走过去,透门可以看到后院巨大的花园。   家里来了客人,君显自然得先招呼客人,茶杯放在桌上,听到他说:“怎么还带旅行箱?”   那女孩“嗯”了一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我们过两天,有一个小型音乐会。是受邀做的一场慈善演出,你知道这种活动,大部分来听表演的都是自己人。”   君显问:“在什么地方?”   “还是上次那里。”女孩说。   “royal festival hall?”   女孩说,“我哥哥赞助了一部分。”   南音望着窗外,第一次发现,同是中国人,他们说的话,自己竟然只能听半懂。她走向左边,那里是厨房,半开放式的厨房,探头才能看清楚客厅。   彩清正在那里指挥方星泡热巧克力,看到南音过来,她立刻挤到南音身边,小勺在杯子里搅着说,“什么情况?”   南音还没说话,就听那女孩又说,“我这里还有两张包厢的票。”   原来这女孩是要请阿显去听她的音乐会,彩青往那边看了一眼。女孩放了两张票在茶几上。   “别去,别去,我们要去拍卖会,不能去音乐会,”彩青低声嘟囔。   君显拿过看了看,说道:“还真巧,这个日子,可以!”他肯定地说,“到时一定去捧场。”   那女孩听完,笑着站了起来,“那我也谢谢你,”稍稍犹豫她又说:“那我就告辞了。”   “你先别着急,再坐一会。”君显说着站了起来,“喝几口茶再走。”   彩青皱起眉头,方星说:“还想什么呀,你看那衣服,那打扮,一看和阿显就是一路人,算了!”他把一个杯子递给南音,“咱们收拾完早点睡,明一早三哥带你出去玩。”   那边君显好像去打了一个电话。然后他走到厨房来,隔着料理台对彩青说:“姐,你们等会先上去自己去看房间,我送一下人就回来。”   南音告诉自己不要介意,可是心里还像压了个石头。她想,人要能控制自己的心情就好,直接把这块大石头搬走,扔的远远的,扔进大海里。   听到大门关上,彩青立刻快步走到窗前,方星和南音也走过去。   外面的俩人上了一辆跑车,还是敞篷的。   彩青说:“这车刚刚回来的时候,我就看停在旁边,应该是这女孩儿的车,不是阿显的。”   南音望着,透着大屋的玻璃,还有跑车前窗的玻璃,依旧可以看出那一对男女天造地设。   关键人家身上有相似的气质。   彩青说:“人家这女孩是吃什么长大的呀?和她一比,我怎么感觉自己像是吃粗粮长大的。”   话一出口,她觉得这句话大概有点伤害南音,连忙看向她说,“长得漂亮的女孩,可能坏毛病很多,所以我们看人不能只看表面。”   南音说:“咱们是搞鉴赏的,看东西,从来都是只看表面。”   “这怎么能一样,”彩青笑起来,搂上南音说,“阿显不好,他是外人咱才是自己人。”   南音透窗看到那辆跑车拐了出去,她说,“三哥,这样的女孩你以前见过吗?简直就是个粉彩瓷器,清丽秀雅,富贵迤逦。”   彩青大感兴趣,“这样的形容还挺贴切,那我是什么?”   南音想也不想地说:“珐琅彩。”   “果然形象,”大师兄的声音从饭厅传来,“那你自己呢?”   看似坐的零落,其实各个都在关注这里,南音转身往楼上去,路过客厅看大师兄和老四还看着她,她故作沮丧地说:“和人家一比,我就是马家窑!”   大家顿了一下,爆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章      “南音……”大师兄叫住她,“你现在也大了,做事应该懂得分先后。”   老四最怕大师兄讲道理,连忙说,“其实你们也不能怪阿显,阿显叫过南音过来的,而且叫了好几次。”   南音没说话,彩青不愿意了,“怎么是南音不想过来,南音平时多忙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们就知道周围跑,博物馆里面鉴定这块全靠她。要我说,还得怪我爸,搞什么博物馆?又不挣钱。竟是赔本赚吆喝。”   大师兄说,“话也不能这么说,全国现在开博物馆的这么多,师傅自然还是有其他的考量。不然也不会一定要阿显留在这里。”   彩青不敢顶撞大师兄,人家年龄在那儿,三十五了,说道,“这事儿我倒没问过阿显,说不定是他想留在这的。”说完一拉南音,“走,先上楼看看。”   走了几步,楼梯一拐,一看没别人,她立刻说,“其实现在想想,陶家那傻小子也不差,跟着他至少不缺钱花,他爸就他一个儿子,又没娶后妈。”   南音笑起来,“姐,你说了四句,都是跟陶保本身没什么关系的话。”   “姐还不是为了你好,——你看,这二楼,打眼一看最少四间卧室,那楼上应该也是四间。不对主卧应该大一点,最少七间房吧,挑卧室都知道从硬件挑起,何况是选人。”说完她就拉着南音向主卧的方向走去。   南音被拉着,看到墙两边挂着油画,整栋房子觉得特别有整体感,大概就是在这些细节上面。想到彩青的话,她说道,“你说的不对,人应该选自己喜欢的。只有喜欢,才不会觉得厌烦,才会觉得心甘情愿,和买东西一样,只买自己真心喜欢的,所以无论用多久,都还是喜欢的。”   “啧啧啧,还挺有想法。”彩青在主卧门前停下,看向南音,笑着一推门,“这间一定是阿显的。”   门一开,却是一间女孩房,之所以说是女孩房,因为典型的欧式宫廷风,金丝挑线的床品,四角立柱大床上的垂曼华贵。超大梳妆台上摆着复古带喷嘴的香水瓶……   彩青说,“咦,难道这间是给你或者给我的?”顺手推开左左边的,右边的。   转眼开了五间房门,除了一间是洗手间其余四间,看着都不像是主人房的样子,干干净净,完全还没住人的客房。   彩青又拉着南音上三楼,大家才拎着行李从一楼上来,彩青指着房间说,“这一看就是给你们几个大男人准备的,自己挑啊!”   踩着米色的地毯一路来到三楼,彩青顺手一推,却是一间书房,她说:“其实我心里也挺难过。还记得小时候咱们一起学滑旱冰,你笨手笨脚,阿显从小话就不多。他也不说话,就跟在你旁边……你本来就紧张,大家都说他挡了你的路,谁知到最后才发现——他是怕你摔了。”彩青看向南音:“但大了咱们就知道,这世界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事情,有时候人得向前看!”她转身按下门把,门一开,她顿时愣在那里。   过了好一会,才喃喃道:“我收回刚才的话,我现在一点也不难过了!”   这是一间紧邻主卧的房间。素气的颜色,却在正对四角立柱大床的对面,放着一个六斗柜,绿松石色。   床上的床品,也是米白夹着绿松石色。   后面传来脚步声,“呦,这是南音的房间?门上就差贴照片了!”方星的声音故作夸张,他随手搭上南音的头,揉了揉,“他还记着你最喜欢的颜色,也许咱们刚才误会了,傻丫头高兴吗?”   当然——高兴!南音走进房子,一路走到窗子前,摸上那厚绒的绿松石色窗帘,全是米色配这个,从窗口望出去,暮色初合,长窗外可以看到门口半暗的灯,在夏日的晚风里,微微地荡着,一如她此时的心情。   她收回目光,看向挂窗帘的厚丝带,那丝带缠在手指上,有种异常动人的美丽,突然就想起来,小时候有一年生日,君显送了一小罐绿松石给她,都打好了眼,可以串成手链。她很喜欢,那时候觉得,只要是他送的东西都喜欢,串好了,君显一看,却说不够好看,拆掉又重新帮她串成一串。   他那并不熟练,堪称笨手笨脚的样子她还记得……   最后串好了,其实让她看,都是一样的,可阿显硬是说好看很多。他从小就是那么自信,连女孩的东西,他也觉得比自己擅长。   南音左手偷偷摸了摸右手腕,袖子下面,那手串,她现在还戴着。   彩青搂上她肩头,无声地晃了晃,继尔兴奋道:“原来楼下那房间是给我的,还是我弟了解我。我先下去了。”   出门的时候,又看到方星,他刚下去拿了南音的行李箱,给她放在床边,“好了别想了,今天才刚刚见面,以后还有很多时间……早点洗澡,早点上床。”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南音才抬起胳膊,看了看手腕上的手串。想起刚刚师兄们说的话,是呀,这间房子一看就是特意留给她的。那时候君显叫过她过来,她也并不是不能过来,那时是怎么想的?她问自己。对了,当时是觉得,如果来了这里,就只有两个人住在一起太奇怪。   她走到床边,看着床上那就像是国外床品广告一样的床品。摸上自己的心口,忽然发现,也许那时候自己告诉自己的只是借口,自己根本就是害怕,害怕单独过来的时候,压力太大。   又不其然想到刚刚见过的女孩子,叹了口气,从文化价值来说,马家窑彩陶绝对比粉彩更有历史价值,但从市场价值来说,那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一念至此,她忽然停下正在开箱子的手,觉得这个心血来潮的比喻,竟然含有某种宿命的玄机。   “难道我还有哲学天分?”她自言自语笑起来。   从半空的箱子里拿出自己的换洗衣物,一推门,来到旁边的洗手间,看到桌上摆着整整齐齐的浴液,洗发露。方瓶,不认识的牌子。勉强分出洗头和洗澡的,舒舒服服地洗了热水澡。   又从箱子里拿出一本书,一边吹头发一边看书。眼睛不时地扫着桌旁边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八点半快九点了。七点半离开的餐厅,那女孩拿着旅行箱,大概原本是想在这边住的吧?   突然,有什么倏地一下划过脑海。她一下站了起来,他今晚不会不回来了吧?!   那他以前有没有在外留宿过?   不对,应该是他有没有带过人回来留宿过?   还不对,是……应该是他有没有和别人一起共宿过……都不对,应该是无论有没有过,自己都不可能知道……   她的心顿时难受起来,鼻子一酸,只觉得眼泪差点流出来。这她可从来都没有想过。   但他都那么大了。   她忽然发现,自己以前,都把那人在理想化。他学习好人又聪明,他睡觉不踢被子不磨牙,不刮胡子也从不上厕所。   她猛然坐在床上,脚使劲一踢,拖鞋飞了起来。带着怒气也没能飞多高,还没砸到房顶就掉下来,幽怨地反扣在了地上。   狠狠倒在床上,一翻身,使劲踢了几脚,用这种孩童撒泼的方式表达了一番自己的怒气。门响,她喊,“进——。”   以为是彩青。   有人走近了,踩着地毯的动静一听就不对,她立马坐起来,警觉地像一只鼬鼠。随即她定住!   就见君显站在床角左边的立柱前,正奇怪地望着她,“你睡在我的床上干什么?”   “啊?”南音的表情一瞬间近乎呆滞,怎么是他的床?连忙手忙脚乱跳下来!光脚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她才发觉不对劲,“衣橱里面没有衣服,还有,洗手间里面的浴液也都是新的。还有……你明明喜欢蓝色,你又不喜欢这个颜色。”   他望着她几秒,随即低头笑起来。   南音知道自己被骗了,他身上还穿着刚刚的黑色衬衫,一看就是才回来,回来就好!她的心里高兴,但他在那里微微含笑看着自己,那笑容,顿时又令她不知所措,连忙转身拉开被子,“我要睡了。”   蒙上被子等了一会,却没有声响。   她是钻进了被子里,君显却没有走,而是拉了梳妆台前的椅子,坐在了她的床前。南音等了一会,看还是没动静,慢腾腾拉下被子边,却对上他。   “你回到家里有多长时间了?”他问她。   南音被子半盖着脸,心跳地飞快,小声说:“快两年。”   他望了她一会,淡声说:“不是快两年,你前年九月,在我开学后才回来的。”   南音的心揪成一团,勉强找回理智,一想好像也是。   他看她不说话,又问道,“我叫过你过来的。你为什么不来?”   南音不敢看他,那波澜不惊之后都是自己无法承受的波澜壮阔,她现在心跳难耐,真的不能和他说话。她的心呀——这样下去真的会心脏病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三章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在路上一直兴奋,南音根本一直都没有睡觉,现在的时间正是国内的午夜,但其实她依旧毫无睡意。   这种心情真是很矛盾:又想让他走,让自己赶紧缓一缓。又不舍得他走。   她纠结地,从被子里紧攥着被子角,除了拉被子,她不知道该向什么地方躲,还好这个她倒是没有压力,俩人小时候总一起睡,他也不是没见过自己盖被子的样子。   “为什么不过来?”他又问了一次。   她偷摸润了润嗓子,想说实话:本来想来的,但后来想到师傅的博物馆没人,外加来了会尴尬……但毕竟才见面,说这种话怎么一股子怨妇味,于是她佯装镇定地说,“这些话可以明天再说,我,嗯,你……你来找我是有事吗?”   君显望着她,那目光沉静而饶有兴趣,却不说话。   南音的手心冒出汗来,她被望的脸发烫,继而浑身发热,简直想掀被子!   却见那人突然一伸左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一个iPad mini大小的东西,因为有彩壳,所以看不到里面具体是什么。看到彩壳上面锅碗瓢盆,围裙蝴蝶结,各种童趣的童话图案,南音拉起被子捂着嘴笑起来。   看她笑,君显翻开那彩壳,像翻开一本书,“知道我是来给你念故事的,所以这么高兴。”   南音眨了眨眼睛,“念故事?”她没有听错吧!   君显却一翻手上的东西,亮给她看,“kindle,认的吧!我里面下了好多书给你。”   这是亚马逊出的电子书阅读器,南音认得,但她周围用这个东西的人少,这个不能打游戏,不能上网,只能看书,周围都没人用。但是阿显送这个给她,是不是在暗示她学历太低,她说:“……你买这个给我,是觉得我读书太少了吗?”   君显明显地怔愣了一下,说,“当然不是。”   南音看他回答迅速,表情带着意外,知道是自己误会了他,说道:“那你放着吧,我会自己看的。”   君显浅浅地看了她一眼,说,“以前都是我给你念书的,怎么一段时间不见,你变了!”   他的语气平淡,却无端令人觉得是一种指责,南音心中原本纠成一团,激动紧张无可自抑,听到这句话,她忽然好像激动到尽头,反而看开了。   她认命般地说:“那你念吧,我要听好笑的。”   “这个故事不好笑。”君显对着屏幕,用极优雅的声线说,“因为我们要讲小红帽的故事。”   南音拉起被子捂着嘴,闷声笑起来,小时候,她才被接去师母家,不认字,那时阿显就已经会看书,他给她讲过的第一个故事,就是小红帽。   原来阿显是想提醒她曾经小时候的快乐时光,她望着他,听他用和童年完全不同的节奏念相同的故事,他读书的声线不同了,有种说不出的韵律感,他从来就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她想起来……小时候他总是沉默少语,但聪明的不得了,刚到新学校,不会的地方,她那时就会理直气壮地想,回去让阿显给我教。   他曾经……是她的底气!她的神经松弛下来,舒舒服服地听,谁知道,念到大灰狼吃了小红帽。君显就合上了书,“完了!”   “完了?”南音笑,“猎人呢?猎人都没来怎么能算完。”   却听君显说:“没有猎人,聪明的女孩子要懂得自己远离危险,不然就只能被大灰狼吃到肚子里。”   “啊?”南音望着他,不知该报以什么表情好。   君显把那阅读器放在床头柜上,望着台灯的方向说,“女孩子无论什么年纪,任何时候,都不要轻易相信外面人。”   南音心中一暖,此时深切的感觉到,他还是关心自己。同时又升起另一种不安,以前他不会给自己说这样的话,现在他这么说,是在暗示自己以后要自己照顾自己,他不能照顾自己了吗?   有这样的想法一点不奇怪,在她六岁的时候,她的爸爸妈妈也是这么跟她说的,以后要照顾好自己,然后没多久,她就被接到了君家。   她看着君显,念及往事有些难过,阿显,也长成了全然陌生的男子。今天心情大起大落,她想到来之前的兴奋,想到自己偷偷带给他的吃的……反而变成了丢脸的事情,不由低声叹道:“阿显,我已经变了,你也变了。”   我们都变成了彼此陌生的样子。   却没想君显神色一凛,“变了吗?怎么我反倒没看出来。”   他的语气有些不着痕迹的轻蔑,好像把人瞧死了。南音被他的大变化折腾的心力交瘁,自己明明知道不该这样,可是又管不住自己。这种难以自控令她异常懊恼自己,这种懊恼叠加,变成一种怒气,让她很想和君显吵一架!   但又能怪他吗?他的学历,谈吐,见识,让自己变得窘迫。但也不是他的错,她一下坐了起来,心中的话干脆不吐不快,“怎么没有变?刚刚你问我,为什么你以前叫我过来,而我没来。那是因为我预感到会有这一天,咱们两个早已经变成两个世界的人。只是我没想到,就算自己有心里准备,可这种冲击还是太大了。”   “什么变化?”君显靠向椅背,等着她说。   怎么会没有变化,连家里的师兄师姐都看出来差别了,他还说没有,南音说:“你不用安慰我。小时候咱们俩感情是好,但这几年咱们聚少离多,你在这里上学,现在是名校毕业生。而我呢……”   她想到君显金光灿灿,令彩青都自惭形愧的学历,难过道:“以前是我想的太少,其实早应该想明白,纵然是同班同学,大家的生活都会渐渐不一样,很多东西都是分水岭,一旦错过了,以后都错过了。”   南音是个急性子的人,但偏生干的这行要戒骄戒躁。所以她平时总是压着自己,压不住的时候,就是这样心直口快。   君显说:“当初家里送我出来上学,你知道我也不想……”他迟疑了一下,说道,“是不是因为今天机场的事情,东西没带来你不高兴了?”   南音转身一蒙被子,丢脸的事情为什么总要说。   隔着被子,半响听到那人的声音,“那东西是带给我的……我知道。都是我爱吃的,我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南音的心里瞬间舒服多了,感觉隔着被子搭上来一只手,晃了晃自己,“南音……现在的时代已经不同了,曾经在工业时代,那时候,大家学一样本事,名校出来,医生律师都是最令人向往的高尚职业,高福利,专业性强,也被别人所尊敬。但现在是信息时代,信息时代是什么意思?”   南音装死不动。   就听那人又说,“现在这个时代,就是说你上学,哪怕是最好的学校,取得最好的成绩,可是当你找到工作之后,还是要在工作中培训……而且现在的人换工作,频率也越来越多。等换了新工作依旧是要再培训,不然就会被工作所淘汰。”   南音没有在外面上过班,但也觉得,外面的世道好像就是这样。   “……信息时代最大的特点就是变化快,我们每个人的信息,最多经过一年半就要全部翻新一次。学无止境,现在用最合适。所以在现在这个时代,学历不能说明任何问题。”他的声音越发低柔,“……在我看来,一个好学校的价值,就是能受到到人文方面的影响,像你曾经说过的,在哈利波特那样的食堂吃饭,或是生活在那样的场景里,会是一段很美妙的体验,但也不是唯一的体验。”   原来绕了这么大一圈,是开导自己,南音感受到那只手,搭在自己手臂的位置,如同会传导,又令自己越来越热,她不敢多想,一掀被子坐了起来,气恼地盯着君显说道,“谁说没有保险的工作。你在国外呆太久,忘记了我们的国情不同,我们有体制内,一旦能挤进体制内,不但可以吃香的喝辣的,还能现代世袭。”   她“怒气冲冲”,身上的睡衣歪七扭八自己也不知道。   君显平淡地目光下移,没有被她从床上胡乱爬起来的疯婆子造型影响,看着床边的丝绒滚边说,“我父亲他白手起家,家里并没有可以靠得上的真正权贵,你这样说,难道几年没见,南音有了新的志向,喜欢上无本万利的事情了。”   “什么无本万利?”南音问的有点傻。   君显看着她,慢悠悠地抬手,拉了拉她的被子,“为官者无本万利。你说的体制内,不是这意思吗?”   南音望着他,这一刻,她发现还是和从前一样,他如果要和她辩一样东西,除非有意相让,不然自己永远不会赢。   但他的话,她自然听了进去,想了想,这样说来,古玩行业还真的是一个好行当,越老越吃香,经验越多越能令人信服。她说,“这么说来,咱们古玩这行情况特殊很多。”   君显抬头看向她,摇了摇头说,“古玩行业更糟,现在家里有真东西的谁会舍得卖,舍得卖的,又都是假东西,你想想。”   南音一思量,想到陶保的父亲已经另辟蹊径,撇除真正的纯粹藏家,从另一个角度讲,这行的确已经大不如前。   君显看她坐着不动,忽然身子前倾,微勾着头看她,“是不是还在生气机场的事情?路上我一直逗你说话你也不理我?”   他靠的近,南音顿时觉得脸发烧,向后面避了下说,“没有。被收了是你没口福。”   君显不动了,只是盯着她看。   南音心跳又失控起来,那眼神里的光,令她不敢直视,好像藏着什么,她连忙拉起被子,“这次我真的要睡了,你别打扰我睡觉。”而后她竖起耳朵听。   片刻,感觉那人站了起来,帮她开了床头灯,接着……他走到门口,关了灯,在她以为他会离开的时候,他却又拐了回来……在她耳边,他俯身说道:“南音……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一个人能坚持做一件简单的事情,并且坚持到底,才最考校一个人,南音你懂吗?”   南音的心跳砰砰砰,激情澎湃地她很想暴躁,感觉到门关上,她连忙一个翻身趴在床上,从枕头下翻出手机,“上什么道,纹什么?他刚那话怎么说来着?”   半响,她颓然的,一头砸向枕头,没文化真是伤不起,下次她要录音呀!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连载的关系,不得不提醒,阿显读故事的行为,要结合饭馆里三哥的话来解读。   还有这个“小红帽”的故事,暗黑系童话里,代表诱奸小女孩,大家都懂的吧。解释这个让我觉得自己好蠢。不解释又怕大家觉得阿显好蠢……(#`O′)   谢谢追文的姑娘,每天看留言是写文的最大动力,特别是开文初期,多谢大家。   感谢扔雷,扔火箭炮的美妞们,么么哒~~   玉螭龙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12-11 07:30:11   桑之未落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12-11 09:07:05   青执_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12-11 15:01:01   玉螭龙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12-11 21:21:19   烧白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4-12-12 12:54:09   玉螭龙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12-12 21:13:41   玉螭龙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12-13 06:05:19   波萝小白菜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12-13 10:36:20    ☆、第十四章      一夜好梦,南音睁开眼,望见头顶的垂幔,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身在何方,她翻身看向左边,有阳光从没合严的厚绒窗帘透过来,她摸出电话看了看时间,还不到早晨八点。昨晚睡得早。   “这时差换得可真简单。”她翻身下床,“哗啦——”一下拉开窗帘,窗外长街安静,因为是住宅区,街上没有来往车辆。   她又走过去拉开门,立刻听到彩青的声音从楼下传上来,“收藏市场从七十年代末到现在,可以说已经完成了再一次的资源再分配。现在想在国内地摊上捡漏,谁不知道和中彩票的概率一样,还用你说。”   一个男声说:“我们吃这行饭,挣钱的办法多了。你看看你那小肚鸡肠。”   南音关上门笑起来,一大早,二师姐和三师兄就开始了,在家是这样,到了这边还这样。   她刷着牙,想到这几年的所见所闻,的确,那些曾经摆在贵族家里的传世珍宝,这些年以前所未有的超低价格,一路攀升至现在前所未有的超高天价。   这是一个已经被绝对金融化的市场,真品几乎都已经被垄断,藏在家里或是送去拍卖场。   所以稍入行一段时间都知道,如果想在市场捡漏发财,现在就只剩下打眼!如果要买真品,还是得去拍卖行。虽然拍卖行里也有假货,但是讲概率,它是真假参半。   她换好衣服下了楼,正听到三师兄方星说:“古玩地摊上不保真,拍卖行也不保真,所以到哪儿?都是考验自己眼力,这行就是靠眼力吃饭。你管我出手的东西真假,这事就得靠自己的眼光,你不能说眼光不行就来怪别人。”   南音循声来到厨房,看大家都围坐在四方料理台前吃早餐,君显没在,方星正拿着煎锅在煎鸡蛋,她说,“大家早,说真的,早上起床就听见你跟二姐的声音,对我来说就是家的感觉!”   方星立刻弯腰,从洗碗机里拿出一个干净盘子放在桌上,“没人做饭咱们自给自足,三哥给你煎鸡蛋。面包机在旁边你自己烤。”   和大家问了好,南音走去打开冰箱,“就没点肉之类的吗?”   “咦——才一晚上胃口就恢复啦!”方星拿着平底锅转身看她,“又知道找肉吃了?”   南音拿出一个盒子看了看说:“放心,那些负面情绪我已经完全消化了。”   大师兄摇头笑起来。   老四看着她,用眼神写个“服”字。   “还真是心大。”彩青扔掉手里的白面包,“那昨天那女孩到底是谁,你问他了没有?我看他昨天晚上回来就去找你,本来我想问问他,后来没撑住先睡着了。”   “哦……那个,我没问,他也没说,应该是不重要的人吧!”南音说着,拿出一盒三明治片装火腿递给方星。   方星用锅铲儿点着旁边,示意她放下。   彩青看着他俩一副没心没肺,说道,“唉,我现在算是明白了,女人的底气果然都来自男人。阿显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哄南音是毫不费劲。”   南音正她对面坐下,看大家都盯着她看,她说,“怎么?有疑问你们可以去问他,都盯着我干嘛?”   方星放了一个鸡蛋在她的碟子里,“全熟的,你一贯的标准,给三哥说,他昨天都跟你说什么了?”   南音把一片面包放进面包机里,看大师兄和老四也望着她,她看向彩青说:“阿显人呢?还没起床?”   “出去了,他昨天出去没开车,开了别人的车回来,一早给别人送车去了。”   南音点头,等面包从面包机跳了出来,她才涂着果酱说,“那他现在把车给别人送去,等会要怎么回来?”   彩青愣住想了两秒说,“坐出租吧,——谁知道呢。”   南音看着她,咬了口面包,嘟囔道:“有这么当姐的吗?”   “那要怎么当?”彩青说,“他早就天生天养了,我的责任就是帮他看着你,这一项我完成度一百分。”   南音说:“我还以为是,我在帮他看着你呢……”   彩青心里好笑,这才一晚上,果然没事了,自信底气全都回来了,她故意说:“昨天我真的跟着七上八下了一阵子,来之前,我以为到了机场他俩得抱住,结果没抱!我心里就一咯噔,想这坏了。”   南音当没听到,这就是顺口胡说,从两三年前开始,她也不和君显随意搂搂抱抱了,大家都是大人了,又不是顽童时代。   方星关了火,也挤坐过来,对南音说,“也难怪你,真是没想到,上两次我来都没见阿显,说起来有小两年没见他了,昨天机场一见,也觉得很有距离感,回来又一见那女孩,当时心里就想,糟糕,这男人的劣根性。可怜我们南音寒窑苦等。”   南音看了他一眼,“三哥,你也不用套我的话。他昨晚说了什么,我不会告诉你的。再说,这又是另一个伤感的故事。”   方星看着她,说着伤感,哪里有半分伤感的样子。他们师兄妹感情一向极好,追问道:“给哥说说,我一开导你,你就不伤感了。”   南音啃着面包摇头,君显最后说的那句话南音百分之九十九敢肯定,一定是一句好听话,可惜没听懂,这样的事情她怎么会告诉别人?   方星拿起桌上的热茶倒给她,“奶茶,合适吧?”一副讨好的样子准备继续套话。   外面忽然有车声,南音连忙扔下面包跑到窗前,看一辆黑色出租车停下,后门正打开,君显从上面下来,手里还不协调地提着一个袋子。   他关上车门向屋里走来,走到门廊那里,顺手把旁边的椅子扶正,才继续上台阶……南音看着他,心又飞快地跳起来,这种心情纯粹是激动,她觉得自己见到阿显,就像动画片里设计小孩子喜欢一个东西的激动心情,跺脚捂着心口喊:“我喜欢死了!喜欢死了!喜欢死了!”   门开了,君显进来,看她站在右边窗前,又看大家都从厨房关注着这里,他说:“你们起来的都挺早。——过来吃早餐。”后一句是对南音说的。   南音跟过去。   他走到厨房,方星看到他手里的纸袋,立刻接过去,“买的什么?”一看他就笑了,指着南音说,“她刚还在冰箱里找呢,说怎么没肉。”说完就往外掏东西,“熏肉,火腿,香肠……南音你的早餐原来在这里。”   君显洗了手,拿了一个蓝白格的茶巾擦手。南音看着他,忽然想到,他们没来之前,阿显一定是挺忙的,要招呼人帮他们收拾房间,所以冰箱里的东西还没有来得及去买。   方星已经拿出平底锅,把熏肉排了上去。   彩青一指旁边的凳子,对君显说:“你来坐这里。”那里本来是方星的,南音挪了挪,又给方星空出来一个位置,君显坐在了她和彩青之间,“饿吗?”   南音摇头,“还好。”   彩青说:“昨晚我给家里打电话,爸爸说这次还有几个大藏家都要过来,是应该提前过去,你说那地方在外伦敦,咱们早点去,碰到熟人可以聊一聊,交换一下意见。”   君显点头,“那就明天走。”   大师兄站起来说:“你们先吃,我去给师傅再打个电话。”老四跟着起来,“我也去给家里打电话。”他们虽然跟了君海川做徒弟,但老四和大师兄的家里,本身也是藏家。   彩青也站起来,“我换衣服去,等会到古玩店先转转,厨师做好了叫我。”   方星顿时气结,但也没说不给彩青吃。   南音倒了杯茶给君显,他接了,靠近南音问,“昨晚睡的好吗?”   南音点头,“我一觉睡到天亮。”   君显瞅了她一会,说道:“你知道我睡在你隔壁吗?”   南音:“啊?”她怔愣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知道吧,可那有什么关系,“……然后呢?”   君显喝了口茶,皱起眉头,“这谁泡的?太难喝了。”拿过南音手里的杯子,“别喝了,我给你冲。”   然后南音看着他重新给自己冲茶,加热水,加糖,加奶,她一直心里想着,然后呢,他睡在自己隔壁,然后呢……等热茶放到手里,她看着君显问:“然后呢?”   “然后?”君显忽然笑了,搂着她揉了揉头发,对方星说,“她还这么实在?”   “阿显——师傅找你!”客厅里传来大师兄的声音。   君显笑着过去接电话。方星连忙凑到南音身边低声说:“傻丫头别想了,他故意逗你呢,其实就为了抱你一下,昨晚上回来没抱你吧?”   南音的神情一瞬间呆若木鸡,而后她老实地说:“我昨晚都睡了。”   “那就对了!”方星说,“他也不好意思,三哥估计他从昨天就惦记着,或者你来之前,他就一直想着,等我见了我的南音,应该怎么样抱她一下。”   南音看着他,用眼神鄙视。   他无辜道:“三哥我是男人,你要相信我。”   南音依旧望着他,望着他,最后忍不住说道,“原本久别重逢抱一下也没什么,怎么让你一解读,就这么黑暗!”   方星拿着锅铲作势打她,一阵脚步声,彩青出现在厨房门口,“……你们吃快点,我爸刚才说,情况有变,让咱们今天就起程。”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五章      在有些收藏家的眼中,乾隆皇帝是个不折不扣的熊孩子。因为这位以儒雅风流,酷爱收藏著称于世的皇帝,凡他经手的藏品,无论是皇宫内所藏的,书画,瓷器,玉器,铜器,景泰蓝,竹木牙雕,无不被他热情地留过印记。   按理说,收藏家在经手的书画上钤印,令藏品传承有序是一个传统,但乾隆手笔之大,无人可比。   先不说他在大部分清宫收藏上题的诗,很多诗词和原画作根本不搭调,就说他盖的印章,有些面积非常大,霸气地钤在画作正中间,有的盖得密密麻麻,占据画中所有留白之地。当然据说他的印章有小两千枚,真正钤在书画上的还不到一半。这数字太庞大了,庞大到不得不对他产生谅解。   也或许,因为他是满人,所以对我们汉文化的理解始终有失偏颇。中国画讲究气韵生动,笔墨和留白的位置虚实统一,这个是画家追寻的美学准则之一。到了乾隆这里,显然他认为“御笔亲题”,更能为原画作添身价。   现在的很多藏家分析,乾隆这样做也许不仅因为是炫耀,而且是在寻开心,因为他是皇帝,所以它最大,可以随心所欲,而且大家公认的一点,最最要命的是,这位皇帝,他的绘画知识和鉴赏知识,和他高高在上的身份并不搭调。也就是说,在主流鉴赏界,很多人认为乾隆是外行。   而这次大家抢着来竞拍的,也就是这外行半吊子收藏家皇帝突发奇想的杰作。   乾隆年间,瓷器烧制已达顶峰时期,所以他为了炫技,命人烧制了一款集所有瓷器品种,工艺于一身的大瓶子。据说,这款大瓶子从上到下装饰的釉,彩,共计有十五种。   什么金彩、洋彩、青花、斗彩。釉色上,仿哥釉、松石绿釉、仿钧釉、粉青釉、祭蓝釉、仿汝釉、仿官釉、酱釉、金釉全都有。瓶身上除了有六幅吉祥寓意的图画,另外还有六幅图案花卉。   所以从烧造工艺上讲,此瓶集中了十多种高低温釉,彩于一体,而且发色纯正,只有在工艺最鼎盛的时期,掌握了各种釉彩化学性能的变化下,才能准确完成,因此又被称为“瓷母”。   在这次拍卖的大瓶子出现之前,这样体现高超制瓷水平的东西,存世据说只有一件,藏在北京故宫博物院中。——称为“清乾隆各种釉彩大瓶”。   如今横空出世另外一个,说不定还能配成对,可想而知这样一个东西,自然会成为众多藏家争抢的对象。   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南音翻着手里的电子书,君显开车,后面坐着彩青。   后面一辆车方星开,他们车里也是三个人。   “我们可真忙呀!”南音挪了挪,昨天坐飞机十几个小时,现在又要长时间的坐。   君显望向高速公路的指示牌,看了看高速下一个休息站的提示公里数。   彩青在后面也伸了伸腰,说道,“不忙怎么行?你是第一次到国外来所以不知道。咱们国内的富豪,在国外的拍卖场那简直就是泼血,这是行话。等你见了就知道,有钱人真多!”   她的口气很感慨,南音转头笑道,“姐,连师傅都说,现在他们拍回去的藏品根本没办法出手,国家又有文物法,过了一年半的东西,就得按照国家的文物法来,又不能再出境去拍卖,你说,他们花上亿买了东西之后,不是白扔钱吗?”   “怎么不能出境?”彩青翻了个白眼儿,“你待在那村子里那么久,不是我说你,现在你的专业知识是跟上了,可毕竟才回来两年,又一直在博物馆里,这行里面的道道多了,你还不知道!”   南音来了兴趣,把电子书装起来,转身来问:“什么行道?”   彩青从倒后镜里看向君显,“你说我告诉她吗?告诉她会不会吓到她。”   君显抬手转过南音,“坐好,这样不安全。前面路口就下休息站。”   南音坐直了:“好!那等会儿我要坐后面,我要和彩青坐。”   彩青拿出手机,嘟囔道:“其实我最不爱来国际拍卖,咱家这种情况最尴尬。父亲把藏品都捂到手上,又不舍得出手,现在接触的又全都是高端藏家,成天周围都是有钱人,眼界上去了,腰包没上去。以前在国内的时候还觉得挺好,出来才知道,自己简直是井底之蛙。”   南音好纳闷,“怎么负能量这么大?”   “哼——等到了拍场上你就知道,你知道父亲为什么这么紧张?现在来的这几个浙江人,据说人家都是最早一批出入国际拍场的,这种最早出入国际拍场的藏家,那时候入手的东西也和古玩市场捡漏一样,都是两倍三倍的价钱最后出了手。”   南音又忍不住转头看她。   彩青迁就她的姿势,坐到了君显身后,又说道:“你知道当年五千万拍的东西转手就是一点五个亿,你想想人家在拍场上挣了多少钱?”   南音说,“那既然已经挣了钱,为什么还不收手?要我说,现在的东西都这么贵,早没了投资的价值。”   “唉,你懂什么?这些有钱人也有他们的难处,你就像陶保,常年都穿范思哲的高定,要是哪一季他没定,人家一准以为他家经济有困难了。”   南音逗的笑了起来。   彩青说:“所以说人的压力都是来源于自己圈子里面的人,南音要不你回去劝劝父亲,把咱们博物馆的东西再出手几件。”   南音立刻做晕倒状,“师傅那是个博物馆,东西都被你出手了,我们展什么呀?”看到车拐下了高速,南音又说:“何况你的目的是什么?当初送阿显出国,换房,出手的那两样东西,这几年价钱都翻了几倍,师傅提起来都心疼死,直说以后有钱也买不回来了。”   彩青指着她对君显说:“看出来了吧,知道咱爸妈为什么偏心她了吧?”   君显笑着停了车,下来给她俩分别开了门。   彩青下了车说:“你也这么偏心,她在副驾驶,我在你身后,你为什么开她后面的门,让我还得挪到这边下车?”   君显对后下车的方星指了指她,拉着南音就走。   彩青才不放过他,直接跟了上去,一把把南音抢了回来,那行为,十足的孩子气,大家从小一起长大,就算现在长大了,行为模式一不小心也会变回去。   大家嘻嘻哈哈进了餐厅,英国高速路上很多这种临时休息站,里面都是一些连锁餐厅。都是自助形式的,没有服务生来点单,君显他们去买咖啡。   南音和彩青找地方坐,“户外阳光好。”彩青提议。   俩人刚拐到户外,就听到有人用中文说:“本来只想来旅个游,结果没想到,出了国宝,那自然得去看看。——不过那瓷母到底是啥玩意?”说话的人带着东北口音,彩青皱了皱眉,拉着南音退了回来,低声说:“他们觉得自己财大气粗,让外国人听着就是咋咋呼呼。”   南音说,“瓷母这种风格独特的瓷器品种,他们归为国宝倒是没错。”   彩青拧了她一下,“一看就是来和咱们抢东西的,说点让我开心的。”   南音立刻放低声音说:“要不咱们等着他们鹬蚌相争,咱们渔翁得利吧!”   “这是拍卖!讲求价高者得,怎么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彩青笑着抬手敲她的头。   南音躲开笑着说:“按现在的行情,这东西如果真拍出来,最少过亿了,到时候咱们回去可以高高兴兴地告诉师傅,我们帮客户省下了一个亿。”说到这一个亿,她忽然有点肉疼,听是听的多了,如果这次真的上拍,那可是第一次经手这么大手笔。   彩青看她发愣,推了推她,低声说:“情况看来越来越严峻,怪不得连陶保他爸也一定要亲自过来,他那边应该也是收到了消息,你说,到时候是你和他去谈,还是我去?”   南音说:“还是一起去吧,其实也不是外人。”   彩青连忙周围看了看,看君显他们还隔的远,她板脸训斥道:“你别再这么说,什么不是外人,当然是外人!要我说,不如我自己去,咱们是和他谈合作,他买东西是为了投资升值,咱们的客户也一样。所以这是双赢的事情,要是搭进去你,咱们可是赔本了。”   南音拉着她在靠玻璃的沙发上坐下,说道:“这么小的事情,你这如临大敌的样子,反而弄的我心里不踏实,陶伯伯和师傅也是老相识,大家以前还是藏友,其实我也觉得自己去反而不好,要不你就和三哥他们去。”   彩青抬手,忽然揉了揉额头,“我心里确实不踏实,总觉得这次可能办不成。”   咖啡被放在了桌子上,君显在她身边坐下,说道:“拍卖场上失利是常有的事情,这是个用钱说话的地方,你发愁能有什么用?”   南音点头,看方星站在不远处接电话,她说:“与其咱们到了地方等,不如我先给陶伯伯打个电话,问他到底什么时候到。”说着就掏出手机拨了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通了,对面传来一个异常愉悦的男声,“南音,我还正说要给你打电话呢!”   “保保?——怎么是你接电话?”南音看了看号码,没错呀。   那边陶保异常愉悦,“我明天的飞机过去,和我爸一起,你等着我哦。”   南音吃了一惊:“啊,你的签证怎么办的这么快?”   陶保在对面大声笑起来,“怎么就知道问些傻问题。”   南音:“……”   这一声有点大,彩青听到了,皱起眉头,她常年听到陶保的傻话已经习惯,突然想到,今非昔比,旁边有人,连忙看向君显。   就见君显喝着咖啡,脸上半丝不高兴都没有,彩青顿时暗松一口气,心中却想:陶保来了,也不知算不算好事,能不能帮上忙。   刚还没想完,就见方星走了过来,沉着脸说:“这事奇怪了,师傅刚说,听说有位大藏家手上也有瓷母,妈的这东西成白菜了,怎么遍地都是?”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就提前发了,我要出去,害怕存稿箱靠不住。    ☆、第十六章      希尔顿酒店   客房服务生不动声色地接过小费,恭敬地关上了房门。   这是一间高档商务套房,几个男人散坐在房中,一个高个子男人从刚刚送来的餐车上拿下咖啡壶,给大家一一倒上咖啡。   “陶先生,这两天我们观察了一下,觉得这次的成交额,大概比我们预计的要高很多。”   陶庆为笑着摇头,说:“我从02年开始出入国际拍场,那时候拍下来的东西,不出一年,出手就能翻倍,现在世道是越来越艰难了。”   “陶先生,那这么说来,这次来的那些浙江和东北人您应该也认识吧?都是经常出入国际卖场的。”问话的高个子男人边倒咖啡边问,这人是陶庆为去年刚招的助理。   陶庆为点头,“怎么不认识,不是冤家不聚头,到了拍卖场上,大家都是冤家。不过一些以前常来的,金融危机洗牌了一次,能坚持下来的,都是真正有实力而且有运气的公司。”   这话如果让有些人听了,不免会觉得可笑,可是在坐的几位专家却知道,这年头,运气确实是实力的一部分。陶庆为虽然鉴赏能力一般,发家手段可笑,但人家能走到现在,就不得不令人佩服。   只是有些人,还没有意识到,这个看似暴发户类型的藏家,其实也有自己赖以生存的大智慧。   就像他自己的儿子,此时就很不以为然,觉得父亲在外说这些东西很浪费时间。   陶保在屋里走来走去,外面是父亲的鉴赏团队,他每次来都要带这些专家,可从未像过这次,让他觉得心急火燎心烦难耐。   忍不住一把拉开门,一看,外间的人立刻都停下看着他,好像看一个不速之客。   他又心口一堵,转身回去了。   关上门继续生闷气。他当然很憋闷,很不开心。以为来了就能见到南音,可谁知道,转眼来了两天,连电话都没打通。   以前没有想过的,这两天全都浮出了水面,君显,不用想也知道。   他想了想,拿出电话,急速地拨了一个电话,也不管对面是半夜,电话一通,他就大骂道:“都是你个孙子,你不是说长距离是利器,姓君的过上几年一定自动甩了南音,他妈的这都几年了,怎么还没甩?”   对面好一会才传来一个迷迷糊糊的男声:“这才几点……次奥……半夜三点……陶保你骂人也挑个时候……”   “我还挑时候,我这都连着三天没睡好了,你也别睡。”陶保大喊。   对面又空了好一会,那声音才懒洋洋地回复,“……好,那我陪你,先让我上个厕所。”   随即陶保听到一阵水声,“白串子你等我回去收拾你!”陶保大骂一声挂了电话。对面是他的死党兼损友,家里也是搞收藏的,他妈在医院生他那天,他爸还被叫出去看货,后来匀回来一个白玉手串,所以他小名叫串子。   陶保把手机重重扔在床上,觉得这时候找国内的任何人都不能解决自己的困难,外面还是不断传来笑声,这种全国人民都喜笑颜开,只有自己一人水深火热的感觉真难受,他猛然一开门,又走了出去。   被忽然打断,外间的声音又是一停,大家都看着他。   陶庆为也转头来看他,看自己儿子一脸焦灼,他不免有些奇怪,关心道:“有事?”   陶保看大家面前都摊着图录,桌子中间摆着很多沓文件,忽然,他又自责了起来,爸爸掏着这么多人的机票食宿来这里办事,自己却只顾着心里不痛快难过,他说:“我没事。”   转身关上门,站在门口,一时间觉得自己好失败好没出息。每个人都有事做,只有他自己,好像就找不到感兴趣的事情。又想到君显以前和南音那么好,也能放下一切走出来,以前他觉得很无法理解,现在发现,也许这事情全在自己,感情真的好,隔上多久都还会是好。他以前等着君显甩南音……   却从来没想过,如果人家不甩怎么办?   然后他又想到了很遥远的那一天,如果那一天,他没有去那一家夜店,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了。   ******   陶庆为打发了人出去,一进里屋,看自己儿子坐在窗前的高背沙发上,脸上早没了先前焦灼的神态,取而代之,坐在那里的他,呈现出一种心灰意冷的平静。   “怎么了?”陶庆为立刻皱了皱眉头,他很不喜欢儿子这个样子,当父母的,谁都喜欢孩子活泼调皮,没人喜欢看到自己孩子心事重重。   陶保说:“我没事,就是忽然想清楚了,这一次,我大概根本就见不上南音。他们不会让我见南音的。”   “怎么会见不上,”陶庆为走到桌前,打开雪茄盒子,拿出一支来,“预展的时候,还有拍卖会那天,怎么都会见的。”   “……爸,你觉得我来这一趟,又让你费劲帮我找人弄来签证,就是为了预展拍卖的时候见她一面。”   陶庆为燃了雪茄,吸了一口看着他。   陶保低着头,看着自己眼前的方寸地毯,垂头丧气地说:“人对第一次发生的事情总会记得特别清楚。原本我还想着,她是第一次来,我一定陪着她转一转玩一玩。没有去过的地方,我陪着去了,将来再想起来的时候,这段回忆里面总有我。”   陶庆为点头,“这想法没错。”   “可我刚刚发现我错了,”陶保的声音越发死气沉沉,“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错了,她早早就决定要过来,办签证那么长的时间,也没和我提过。现在君显也毕业了,一定有很多的时间陪她……她以后就更加不需要我了。”   陶庆为拿着雪茄,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隐约知道儿子喜欢南音,但他自己并不看好,因为除了人品,背景、身份,南音一样都没,而且陶保本身也一直没什么确切的行动,他也就没当回事。现在儿子忽然如此伤心失落,陶庆为不禁有些奇怪:“你既然认为君显是对手,那一早干嘛去了?”   他就是好奇,觉得自己儿子一直没有行动,现在突然才有紧迫感很不符合常理。他哪里知道,除了等人家两个自动分手,陶保还在为当年疑似准备开房事件纠结,这乌龙事件人尽皆知,陶庆为当然也知道,可在当爸爸的眼里看来,儿子这种青春期的萌动,根本不算什么。   但陶保没忘,听爸爸问起,他越发郁闷,说道,“我就是一直还没有想好,谁知道时间过得这么快。”   陶庆为反问,“那你的意思就是,现在终于想好了?”   却没想,陶保还是摇头,“以前我以为君显来了几年,有了见识,一定会主动和南音分手的,到时候我和南音在一起就顺理成章了。谁知道,现在我才发现,他好像根本没这个打算,我也不知道,如果他没有这打算,以后我怎么办?”   陶庆为看着自己儿子,一时都愣了,这么坦白,坦白到完全没有修饰的肺腑之言,令陶庆为都不知怎么说好,他不知是该庆幸自己做父亲太成功,令儿子可以这样坦诚以对。还是应该感慨自己做父亲太失败,竟然耳熏目染出这么一个实诚儿子。   他差点忍不住问,——儿子,这样等人家不要的自己再去捡的心态,真的没有问题吗?   这一刻,几乎是毫无犹豫地,他做了一个决定。一个上亿的瓷器,自己说拍就拍了,何况现在只是一个女人。   他说:“刚刚,丁占元给我打电话,说他们想来拜访我一下。”   陶保一下站了起来,丁占元是君海川的大徒弟,南音的大师兄,他喜出望外,“那就是说,他们都要来。”   陶庆为点头,指着他,“所以赶紧给我收起来你那没出息的样子,回房间去换件衣服,这事有爸爸在。”   陶保站着不动,望着他爸,“爸,你知道我的心意,你也支持我追南音是不是?”   陶庆为说:“我对南音本身没什么成见,心善简单,就是家世背景太差——但人这一辈子,不能有遗憾。特别是男人,所以虽然爸爸不是很满意南音,但这和做生意一样,总的试试。试都不敢试的是懦夫。”   陶保感动的眼泪差点飚出来,“爸,这么多年,今天我才觉得你真爱我。”   陶庆为摇头,“和做生意一样,很多人一辈子不成功,就是走不出那一步!别看简单粗暴,你去追了,成功了,结婚了,哪怕离婚了,最后想到的,至少是没遗憾。可如果连这一步也不跨出去,将来下半生,你就得困在这件事里面……总得去想,如果我当初真的和她说了,尽全力争取了,那今天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陶保愣愣地望着他爸,喃喃道:“爸,没想到你还能说出这么感人,这么感性的话。”   陶庆为极慈爱地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这算什么,你还住在象牙塔里,如果这次不是南音,碰上你喜欢的是另外一个女人,那爸爸愿意掏点钱,直接包一个明星给你,等你知道,其实长的和明星一样的女人,外面的包夜价才不超过一万,那些明星,也花不了几个钱的时候,这些事情,你自然就看的淡了。”   “哗啦——”一声真实的破碎声,陶保的感激之情瞬间碎成了沫,刚想暴跳,他爸就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世界其实就是这么回事,我是你爸爸,才给你说好话,为了个女人,浪费这种心思和时间,等你将来回想,会觉得特别不值得,不过,谁都有这阶段,爸爸理解你。”   “理解你就别说包养小明星!”陶保忍不住吼道。   陶庆为摇头,向外走,“还是太天真,包养是长期关系,我说的是短期关系,看你的状态,还是去追南音吧,让你花钱去找女人,我当爸爸的都觉得是便宜了那女人。”   陶保看着关上的房门,第一次觉得三观尽毁,过了好一会,他才忽然拉开门,对着客厅大声质问道:“你有没有在外面包养人?你敢包养,我妈虽然死了,也一定不会原谅你的!”   陶庆为坐在沙发上,对着电视吞云吐雾,他说:“你看,电视上的人说什么我一点也听不懂,可能听懂的人,却没人有这个闲工夫听,其实成功是什么?成功的第一要素,就是要尽量避免去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陶保站在门口怒视着他,想发火,一时不明白他爸的意思,不发火,又觉得说不过去,哪里有爸爸这样给儿子说话的……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爸爸,也太过分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算是17号的欠更,今晚的更,七点会准时哦。 ☆、第十七章      门铃响,陶庆为按熄雪茄站了起来,看向身后在“申诉状态”的儿子说:“忘记告诉你了,打电话的时候他们已经在路上,这会已经到了。”   陶保一听门外有南音,立刻转头往自己卧室冲,那速度,如同回到了童年。   陶庆为笑着亲自开了门,门一开,他的笑容却淡了淡,外面只站着两个人,君海川的大徒弟丁占元和女儿君彩青。   “陶叔叔。”彩青笑着叫他。   早年陶庆为和君海川做过藏友,那时候小孩子们一起玩,君家沾点文人气,所以很早就涉猎收藏。而陶庆为,走的是纯粹投机倒把,以藏养藏的路子。   现在一个修成正果开了博物馆,一个还是纯粹的生意人。但表面上的交情还在。   俩人刚坐下,陶保换了衣服从里面出来,一看没南音,立刻问道:“南音呢?南音怎么没来。”   彩青心里立刻发堵,但依旧笑着说:“南音到来之后有些水土不服,这两天在休息。”   “水土不服?!”陶保立刻紧张,“那严重吗?”   “还好……”彩青不愿多说。   陶保却更加担心,追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来之前打电话那次她还没事?”   “那一天她也刚来,当时还没发现不舒服。”彩青被这种穷追猛打的盘问弄的有些尴尬。   陶保根本没看出来,反而掏出手机来,“那她手机怎么也不开?总打不通。”   彩青的笑容终于僵了僵,说:“手机没开吗?这我可不清楚。”   陶庆为笑了笑,这话一听就是假话,她怎么可能不清楚。但陶保先犯了交往的忌讳,不能这样刨根问底的追着别人问。   他说:“南音第一次来,水土不服也是正常的,那不知怎么给她治的,有没有用偏方?”   “有。”丁占元说:“我师母来的时候给带了些当地的生土,我们给她冲水喝了。”   用这种土办法治疗水土不服倒是有的,这样说来,南音也许是真的不舒服。陶庆为点点头。   陶保说:“那我收拾一下,等会和你们一起去看看她。”   这怎么行,彩青这才着急,说道:“那倒是不用,还有两天就预展了,总会见的。她今天已经见好了,我弟弟带她出去说转转,你要去,也许会碰不上人。”   陶保愣了一会,这才意识到,刚才那些大概都是敷衍自己的话,喃喃说道:“……那她没事我就放心了。”   看自己儿子一瞬间就蔫吧下来,陶庆为心里自然不高兴,父母辛苦一辈子都是为了自己的孩子,他知道儿子小时候跟着自己受过委屈,所以现在从来都是尽量巧妙地逗儿子开心,喜欢什么买什么,但偏偏陶保追求不多。现在好不容易有个不高的追求,还处处受打击。   但他是长辈,心里不高兴,也只能搁在心里。   君彩青是爽快人,很快就说明了来意:“是这样的……这次来参加预展的藏家比预计的多。那也就是说在成交价方面,也一定比我们预期的要高。——其实现在越来越多的藏品都是大家共同持有。这样风险也可以均分。所以我父亲让我来问问您的意思,如果这次的藏品高出成交价太多,我们是否可以考虑合作竞拍?”   原来是这件事,陶庆为笑起来,说道:“合作当然可以了,但是在商言商,反正怎么做都是单生意。不过……”他看向彩青:“何况你们的难处我知道。”   “难处?”彩青愣住!   “怎么?你们还不知道?”陶庆为想了想,摇头道:“是我大意了,你们应该还不知道,你们博物馆所在的那块地放就要拆迁了,所以现在每一单生意对你们都至关重要。当然,这事情还没有对外公布,所以你们师傅大概也就没有说。”   装的好像无意,但言下之意,这次与其说是合作,不如说是来求自己帮忙。   彩青心中顿时惊怒,大小姐从来没被人这样扫过面子。强压着火气说,“陶叔叔的消息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我们一点也没听说。”   陶庆为说:“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你回去问问你的父亲,就能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   彩青顿时再也坐不住,站起来告辞。   陶庆为站起来送他们,状似无意地说:“我每次来,都要请专家一起,其实外人,我始终也信不过,南音是我看着长大的,她要身体好了,下次带她一起过来吧。”   话说到这份上,彩青再要不明白,白活这么大了,她忍着一口气,出了酒店才忍不住骂道:“这是帮着儿子抢人吗?别怪我说他,只有他才能做出这么离谱的事情来!”   大师兄说:“他们这样有意刁难,还不是因为你扣了南音,先扫了人家的面子。”   彩青指着大门义愤填膺,“我不应该吗?你看看这架势,这么小的事情也敢和我摆谱,如果提出让他场上让一局,他都敢说让我们把南音嫁给他你信吗?”   大师兄指着她大声笑起来。彩青也反映过来,“气糊涂了,是嫁给他儿子。”   突然,一辆白色的轿车开过来在她身边停下,车窗打下,里面的男子探头来说,“美女,我捎你一程。”   彩青正火大,手袋一个扣篮动作当头盖下,方星立刻闪进车里,喊道:“一看就没谈成,我明白了。”   彩青上车,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了,方星一听也很是生气,一边发动车一边说:“真是幼稚,以为没了他们咱们就找不到别人合作,我还偏不信那个邪。”   ******   酒店   房间是清淡的绿色,像是水草融在了水里。南音躺在被褥间,呼吸轻不可闻。君显坐在床边的化妆椅上。手上的书展开着,视线却无法停留。   书一合,干脆放在了梳妆台上。他抬左手摸了摸床上人的额头,烧已经退了。手却不舍得拿开,唯有顺着头发,一下一下顺着。   空气里散开柔情蜜意,那落手的动作越来越轻柔。他抬起右手,南音的右手托在了他的掌心,她沉睡着,所以这手就沉甸甸的。他抬了抬,觉得比以前重了好多。   他看向床上人,低不可闻的声音说,“……南音你说的没错,你长大了。”   可惜床上的人没有反应,好在他也不期许任何的反应,抬起那手,贴在唇边,却没有挨上。仿佛幸福近在咫尺却令自己无法相信能够碰触,稍稍拉开一点距离,他打量着那手指,那指尖,曾经无比熟悉的一双手,如今握在手中,竟然有些陌生,他把那手又翻过来,耳边仿佛响起小女孩清脆的声音:“阿显你的手中间有条缝,书上说这种手相存不住钱,以后咱们家就我管钱好了!”那样理所应当……那样无知无畏的霸气……   他低头,吻轻轻落在那掌心,久久没有动,过了这么久,终于体会了失而复得的安心。   忽然外间传来开门声,他微微皱眉,应该是彩青她们回来了,但他们原本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回来,他站起来,把南音的手轻轻地盖在被子下面。   刚关上卧室门,就听到彩青的声音:“现在国内半夜,还得等几个小时才能打电话回去,真急人!”   看到君显她顿时来了委屈,刚想倒苦水,君显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随即他低声说:“事情没有谈成?”   彩青说,“你怎么知道?”   “如果顺利,你们应该吃了晚饭再回来,”君显指了指身后,“说话声音小一点,南音刚刚又发了烧,吃了药刚睡。”   彩青立刻去卧室看,嘴里嘟囔着:“不就是嫌我不让他们见南音吗?但南音也确实不舒服,我又没有骗他们。”   君显走到沙发上坐下,方星和大师兄三言两语把事情告诉了他。   君显听完,并没有觉得意外,说道,“这种艺术品经济公司类似的业务,佣金也不过百分之一,所以就算博物馆真的要被迫拆迁,这点钱也解决不到问题。”   卧室门响,彩青走了出来,“我现在才知道,生意人真是什么话都能说出来。”   方星笑道,“古玩圈里面的人都讲雅,但现在不一样了,这东西都成了商品。”他手枕向脑袋后面,“外面不是说还有一个……要我说,咱们听天由命就行了。”   “也不一定。”君显站了起来,“我问了下朋友,现在所谓外面另有一个的说法,九成应该是这次竞拍的人故意放出来的假消息。”   “这么卑鄙?”彩青瞪大眼睛。   方星一想,大笑起来,“这是无所不用其极!”   君显绕过沙发,走到卧室门口,听了这话转头来说:“这种事情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何况东西还没见,你们去楼下餐厅吃饭吧。今天的事情就别告诉南音了。”   彩青倒在沙发上:“叫客房服务,我不下去了。”事情扔给她弟弟,她倒一身轻了。方星拿起电话,又看向君显,“你还是不吃?又等南音?”   君显笑了笑,推开了卧室门,门轻合上,一里一外,像隔着两个世界。   大师兄看着他们,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提醒,竟然没有一个人,打算考虑一下陶庆为的要求。又一想,还是看过预展再说,要是万一东西有问题,那可真的是浪费感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八章      这几年,国外的拍卖场,没有见不到中国人的地方,就算现在是小小外伦敦的拍卖场,来了这里,从门外的停车场开始,依旧是熟面孔碰熟面孔。   君显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把南音扶下来,后车门顿时自己打开,一只手抓着外套伸出来,“赶紧给她穿上。”   君显接过,抖开是一件burberry的白色薄风衣外套,南音犹豫了一下,这是彩青这次来才买的衣服,又一想,应该到场的都是有钱人,衣着在这些地方是第一张名片。她不做声穿上,君显低头给她系纽扣,边问她,“你知道现在到了国外,哪两个地方中国人最多吗?”   “机场?”南音不确定。   君显笑,“是赌场和拍卖场。”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南音站着不动,那一下好像刮在自己心尖上,又看他手指轻勾,很快把腰带绑出一个很好看的样子。她有些不解地望向君显。   “想问我为什么会这个?”君显说,“我看到过别人这样穿,觉得很好看。”   彩青从车上下来,顺了顺头发,看另一辆车的几个人也走过来,她抬脚向内走,顺便瞪了自己弟弟一眼,“你这样说,不出半小时,她一定不动声色地脱了那衣服。”   君显大声笑起来,领着南音的手跟上,一边侧头来说:“南音的性格我怎么会不清楚,其实是我有次去店里,看到他们教女顾客这样绑。”   南音望向他,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但觉得心里甜丝丝的。   君显却仿佛读懂了她的心事,靠过来说,“你觉得我会骗你?你现在大了心思也多,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那眼神漆黑清澈,望着自己的样子专注,又比从前多了些什么,南音的心又急速跳起来,她低声说:“我才没有!你才变了呢。”   被拉的手紧了紧,听那人说,“以前我这样拉着你,现在也这样拉着你,我怎么没有看到不一样?”   南音看着被牵的手,脚底下一时又如同踩在棉花上,心里想说,现在自然和以前不同,大家这么久没见,现在拉手算什么意思?可又觉得好像和以前也没有不同,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以后也应该是这样。   脑子里仿佛有一千一万个问题,却又觉得那些问题都不打紧,只要这样被牵着手一直走下去,永远走不到尽头最好。   她望望周围,这个小镇临海,远处有长滩。   君显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低声说,“等拍卖会完了,我们到隔壁镇子去住两天,那边的沙滩更漂亮,你可以沿着海岸滑旱冰,好不好?”   南音说:“我已经好多年没滑过旱冰了。”   君显怔忪了一下,望去远处,走到拍卖行的门口,他却忽然说:“这话我真的不爱听,以后不许说了。”   南音还没想明白,就听他又说,“丢掉的日子总能追回来,只要自己愿意。”   阳光照在身上,有种暖洋洋的幸福,这一刻,南音却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心中溢出,沉沉甜甜地散向空气里,这一刻,她好像忽然也明白了,自己从未有过不安担心,才会在见面时一时乱了方寸,   而他……也许想的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多,在他叫自己过来,而自己一次次拒绝的时候,他那时,又是怎么想的……如此温暖惬意的时刻,她却觉得心中微涩,这次俩人见面生分了不少,她心里不自在,他却一直在逗自己说话,她终于拉着他的手晃了晃,“阿显……”   “南音——”,另一个嘹亮而兴奋男声也同时响起。   南音的第一反应,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一把被人抱到怀里,高级定制西装的面料挨上她的脸,这种奢侈品面料独有的质感竟然一瞬间盖过了穿衣服的人。   下一秒,陶保已经被人拉开。   方星扔开他阴着脸说:“也不看看地方,这人是你胡乱抱的吗?”   陶保不想激怒他,怕被人在这里提到黑历史,但也不想示弱,对南音说,“病好了吗?瘦成了这样?我爸爸在里面,刚还问起你呢。”   南音闻言连忙看向四周,生怕周围还有熟人。身边的人拉了拉她,她立刻靠过去,像小时候一样。   这个动作有点大,也有些过分,寻求保护的意味太明显,令陶保无法继续装作视若无睹。他看向那个人,那个自己宿命的情敌。   那“情敌”却没有看她,抬手把南音的头发整了下,那姿态动作,满满原该如此的自然而然,令陶保瞬间想到了从前,更深的竟然有了一瞬间的荒谬感,好像自己试图和别人父母抢孩子,而人家,完全不在意,只是顺手整了整自己孩子被弄乱的头发。   这种想法比喻很荒谬,也令他止不住的冒起酸水来,开玩笑道,“是不是你这边房子的风水不好呀,搞的南音都生病啦,她在国内几年也不怎么生病?”   远处有熟人对君显招手,他抬手示意,顺便说道:“会生病的人总是挑时候,她在国内只有自己,在这里,小病是福!”   言下之意是有他吗?陶保正想回嘴,就见他侧头在南音耳边低声说了句话,而后说:“抱歉失陪一下。”   看着他离去,陶保顿时生出委屈来,好像自己拼尽全力准备一战,结果对方根本不准备拿自己当对手。   南音看他又没重点,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保保——”   他这才想起来南音留给了他,连忙问:“你精神不好,病真的好了?”   南音点头,看彩青和几个师兄都去和熟人说话,她向旁边挪了挪,这拍卖行不大,旁边摆着一张橡树的书桌,非常大,桌面上很多小抽屉,带立柱雕饰,很像电影上博物馆里的那种大书桌。她抬手摸了摸。   陶保立刻说:“你喜欢这个?我给你买回去。”   南音顿时觉得桌面扎手,看向他说:“这么大个东西,先不说弄回去的成本值不值得,你这种心态很有问题,喜欢的东西不一定要买回去,你要我说多少次才明白?”   陶保顿时自尊心受挫,“不买回去是因为没钱,有钱为什么不买回去?”   南音顿时绝倒,低声说道:“你这种心态就是现在最可怕的你知道吗?古玩市场上,‘识古不穷,迷古必穷’的时代早就过去,现在是,捂得住口袋,经得住诱惑,才是人生赢家的时代。”   “那是你的想法。”陶保靠近她,低声嬉皮笑脸地说:“同样的东西,对有些人是便宜,对有些人是贵,你的价值体系也只是你自己的。”   南音顿时生出对无力感,这种土豪心态太可怕,她说:“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你爸爸拍东西从来不考虑这东西的应有价值,而是看自己有多少预算,国外的拍卖行最喜欢你们这种人,把钱都送给他们了。”   陶保摇头,“南音你错了,纸币只是纸而已,文物可以传承。”   “传承的是文物背后的文化!”南音忍不住给了他一脚,“这个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大傻瓜。”   “谁傻也不一定!”身后响起君显的声音,他看了看陶保被踢的腿,拉上南音说:“带你去看东西。”   虽然什么也没说,但陶保用情敌的第六感,敏锐地捕捉到,君显不高兴了,那醋劲埋到十八层地下,他站在天堂尽头也能闻到。顿时觉得心情大好,看着自己笔挺的西裤,心里想,那一下踢的太轻,都没什么感觉……   大家往里面的展厅走,君显对南音说:“以前的古玩商人,讲人品,道义,那时候古玩圈里同行的交流会,就是咱们说的串货场上,大家都是在袖子里说价,拼的是眼力和自己的知识体系。哪里像现在,价高者得,如同股票一样,讲的是换手率,一个买了,只要后面有人接手,他们就不会考虑价钱。”   南音也觉得自己有些多事,陶保家这种情况不是一天两天了,她说:“是我的心态没调整好,最怕他们成了最后一棒,或者多花了钱。”   陶保从后面跟过来,心里美滋滋的,可一看到君显那样理所应当拉着南音的手,他就又觉得什么人生乐趣都没了,灵光一闪,他考虑是不是应该动用一下父亲说的小明星,雇上几十个,一个个来专项勾引,还怕不成功……   邪恶的想法滋滋滋冒上来,转眼想出好几个候选人,但又一想,君显听说在这里有房子,毕业之后他也没有立刻回国,那他……其实是不是不准备回国了?难道把人送过来……   不对,他愣在原地,忽然醍醐灌顶地想到,如果君显不回国,他还怕什么?南音是一定不会来这边的!   君显家国内有博物馆,东西带不出来,南音的特长只有在国内才能发挥,她本身又是英文渣,和自己一样,来这里她一定不愿意……如同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忽然觉得,自己暗淡无光的未来,好像又鲜花似锦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扔雷的美妞们,我两年前就知道,在晋江生存要会卖萌,可惜我等了两年,这技能也没能触发,╭(╯^╰)╮,是不是因为这样,我写文越来越闷了,连留言都木有,好赖后台单章点击有五百,留言不到十个,你们这样对病人忍心吗?   什么好看,什么不好看,吐口唾沫也行呀~~~~~~~~~~没人留言,我直接茫然了呀。   玉螭龙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12-15 06:18:22   玉螭龙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12-17 12:02:02   烧白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12-17 21:08:36   玉螭龙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12-18 06:21:00   gg5gg6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12-18 07:40:22    ☆、第十九章      这些年,国际拍卖场的格局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国际大的拍卖行之间也竞争的相当激烈。像龙头老大苏富比佳士得这种重量级的拍卖行,一般都会提前半年开始预展。   他们舍得投入上百万,甚至上千万的前期宣传费用,有条件的甚至会带东西到国内去预展。以博取足够的关注度。   而这间小小的拍卖行显然没有这种能力,只给国内主流媒体发了照片,大家对着照片讨论了一番,有能力的,才飞到这里来。   预展的开幕酒会倒是大方,毕竟来的都是飞上门送钱的财神爷。   “……哪里,哪里……哪像你们山西人,现在是远近驰名,拍卖场出了名的阔绰大方,该出手的时候就出手,一掷千金我们哪能跟你们比。”还隔着一道门就听到陶庆为豪爽的声音。   南音和君显对视一眼。   显然这次拍卖会不同以往,以往大家就算看中了什么东西,也轻易不会露出来,表面可能还会顾左右而言他,因为不想别人和自己争,但这次大家都是冲着这东西来的,来了一看还有半熟不熟的朋友,也就没什么好避讳的。   南音他们来得稍迟,预展会已经正式开幕。彩青和方星走了过来,大家去和陶庆为打招呼。   陶庆为一看南音也来了,表现的很高兴,聊了几句,就问彩青,“前天之后你也没打电话,也不知道打电话回去没有,你爸爸和我是老朋友了,大家现在又同在他乡,有事不要客气。”   彩青牵着嘴角笑了笑。   他又说:“始终都是自己人,那重器还在‘宝库’里藏着,等咱们看了东西再商量。”   这言下之意,合作竞拍的事情有戏,彩青却心里不大高兴,应付了几句,一走到旁边,她就低声说:“黄鼠狼给鸡拜年,看到那老狐狸的样子我就够了!”   南音知道那天合作没谈成,但不晓得具体原因,看彩青这么大怨念,还有些意外,小声说:“快别这么说,还好陶保没跟来,让人听到多不好。”   “听到就听到!”彩青抬手狠狠戳了一下她的额头,“你什么都不知道的迷糊蛋。”   南音被戳的莫名其妙,君显把她拉到一边,对彩青说:“刚刚柴先生告诉我,如果真的有必要合作竞拍,他们公司倒是有兴趣和我们一起。”   彩青大喜过望,“他怎么忽然会说这个?”一想又明白过来,“你和他提过?”   “我怎么会说那样的话,”君显说,手搭上南音的肩膀,“有时候话不用说的那么明白,明白人自然能明白。”有些一语双关的意思,彩青听懂了,立刻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对南音的方向努了努嘴。   南音果然没注意,反倒周围看着寻找,“那重器呢?怎么还不拿出来,真在宝库里?”   体谅她第一次来,彩青解释道,“你没看他们总裁还在那里说话,大概要和记者说完话,才能开门放重器,”她用开门放狗的语气说,“现在都这样,弄的神神秘秘,非得大家的热情关注度都达到顶点,才让看东西。”   南音点头表示明白,可那边总裁说的话她听不懂,扯了扯君显,君显立刻给她充当翻译器:“他说‘中国的买家,都是非常严谨的……以我们接触这么久而言,从他们身上就可以断定,艺术品市场不存在泡沫……现在的价格还很低。’”   南音翻了一个白眼:“现在已经热成这样了,还敢说是价格低,脸皮也太厚了。”   君显也不爱听他说空话,看那边很多人听的倒是专注,他们几个来到旁边的展厅,陶保一看他们动,立刻扔下父亲跟了过来。   就听君显说,“其实和曾经日本的艺术品投资泡沫破灭前的情形很像。但同时也和国内的房价一样——大家都喊要跌,也知道有泡沫,但还是很□□!”   南音笑着点头称是。   君显低声又对她说:“十年前的时候,他们就舍得投资上千万在国内搞预展,你说这些钱,怎么会不在东西上拿回来。国外的拍卖行,这行业,他们已经做了上百年,不像我们的拍卖行,也才20多年的历史,从这些人身上,能学到很多东西。”   陶保站在身后,只有听的份儿,半句话也插不上嘴,他愣愣地看着君显,那人低声说话,南音就睁大眼睛专注地听着,好像他说的都是金玉良言,时光好像一瞬间又回到了小时候,小时候君显就是这样说,南音这样听。那人对待南音总是不同的,他们俩站在一起,任何时候都是不同的。有一种牢不可破的默契。   他忽然又再挫败,大概穷其一生,也无法追不上君显的思路。   南音却在惊讶,“一个预展宣传就花那么多钱,他们都能挣回来吗?”   “当然可以!”君显看着她笑,“普通几万欧元的东西,通常成交价都可以翻十倍,翻出一百倍的东西都有,你又不是没见过,虽然一直在博物馆里,可也不能什么脑筋都不动。”   南音讪笑,“那么……都是那些民营企业家吧,很多花上亿来买东西的。”   “大部分是。”君显点头,看向陶保,“也有部分比较特殊的,就是陶保父亲这种,买的多,出手的也多,讲的是换手率和差价。”   南音明白了,又想到同时从另一个角度讲,也是因为有了这种炒家,古玩的价格才会节节攀升。   陶保很少认真听人说这些,如果不是情敌在说话,为了知己知彼,他大概也不会静下心来听。又想起父亲的上一个助理,也就是跟了父亲一段时间,然后自己就入了迷,后来常常自己跑古玩市场去捡漏,每天就想着发财,最后还真的发了财,捡漏了一个值几万块钱的东西,然后他就连助理也不当了,父亲才又招了现在的这个助理。   他看着南音,想到这么多人在古玩市场沉浮,为一个东西,一个朝代,真的,假的,各个都像入了魔,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久,也还是没有开窍,没有入魔,如果自己入魔了,和南音也许更有共同话题,也不至于今天,自己只要听的份儿,没有说的份儿!   南音和君显却停了聊天,已经开始看东西。陶庆为安排了人来叫他,他依依不舍地先过去了。   这个展厅里东西不多,在君显看来,比起以往参加大拍行的预展会,这里的东西就显得有些不够分量,多是明清的外销瓷。   南音透过玻璃,看里面唯一的一件青铜器,展柜中铺着天鹅绒,射灯的光打在器物上面,原本的设计也许是为了追求尊贵优雅,但因为是青铜器,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君显的右手还牵着她,看她盯着专柜看的专注,里面射灯的光透玻璃,散照在她的头发上,那发丝,干净又顺直。他晃了一下相牵的右手说,“……你要钻进展柜吗。”   她直起身,靠近君显说,“有人要吃药了。”   君显连忙向展柜里望了一眼,低声说,“那个?”   南音点头。   吃药,是古玩圈的一种说法,“交学费”的意思。   证明这东西不看真。他靠近南音低声说,“你现在已经有这种把握了,看一眼就行?”   “不然师傅能让我在博物馆。”南音也压低声音。“术业有专攻,我也是有专长的嘛。”   君显看她神色自信,柔声说:“他们负责人在那边,咱们可以去聊聊,你有什么想问的吗?”拉着南音向那边去。   作为专业的拍卖行,当然会安排专人为来竞拍的财神爷们答疑解惑。不过这种小拍行安排的人,和苏富比佳士得那种地方的人比起来,当然不能同日而语。   南音说:“他们说这瓶子是传承有序的,还说之前上拍过,你问问他上拍之前事情,看他知道多少。”   君显点头,和那人聊起来,没说几句,他的表情就有些古怪,转头来看着南音,“他说这是唐英亲自督造的,为了庆祝乾隆八十大寿!”   “啊——!”南音眨了眨眼睛,“他是不是口误,或者你听错了?”   “听错?”君显笑着说,“你怎么对我这么没信心,口误大概有可能。我再问问他。”   他转头又和那人聊了几句,南音也听不懂,看君显聊完,被拉着走到一侧,君显小声说:“没错,我又问了一遍,他还是那么说的。”   “那这是开玩笑!”南音捂上嘴,“乾隆21年的时候唐英就死了,怎么可能死了还督造这么个东西出来。”   君显一本正经地说:“死后35年还可以如此敬业,唐英不愧第一督造官。”   南音笑的不行,“这拍行还真是……”正好彩青过来,她趴在彩青肩膀小声说了就继续闷声笑起来。   彩青倒是大为惊讶,愣了一会才说:“这种小拍行果然不靠谱,父亲当时说,这东西存疑,首先没有烧窑记录,其二清宫档案里也查不到,只能查到故宫的那件。可对方又偏偏能拿出曾经上拍的记录,证明这东西传承有序。”   君显摇头,“传承有序那就是个笑话,现在多的是办法把东西弄得传承有序。”   “要不看完东西再说。”南音看拍卖行的工作人员已经打开里面的门,大家水流般的向那边去,她晃了晃彩青,“东西本身会说话,什么传承有序,什么档案记录,我还是倾向于相信东西本身。”   彩青看过去,陶庆为带的专家正在说,“这东西来之前我们就倾向于看真,为什么呢,虽然故宫说他那件是孤品,但是孤品也有可能是已知中的孤品,随着历史后来发展,出现同类的藏品非常有可能。”   “噗——”彩青一下笑了,拉着南音往那边去,一边交代:“我可提前和你说,要是真的不看真,可不许你和别人说,我倒想看看,有人打眼了,是不是还能那么嚣张!”   “嚣张?”身后传来一个略幽怨的男声,“是说我爸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章      英国的拍卖行已经是相当成熟的行业,从大大小小数不尽的拍卖行,到每个月数不清的拍卖会,无处不体现出,这行完整的产业模式。   拍卖行的级别更是分的很细,除了国家级别的,也有很多本土的老牌拍卖行,这种拍卖行,最早大概都是家庭式的,所以多以名字命名。   身后一听是陶保的声音,彩青顿时懒得搭理他。南音连忙问君显:“这地方也太不敬业了,怎么事前不做功课?”   君显知道她是没话找话,不想陶保和彩青起争执,但还是认真地答她,“你知道国际的艺术品市场有多大吗?——就像英国最大牌的苏富比,里面的的专家部门大概有小一百个,分的非常细致,当代艺术,印象派现代艺术,大师作品……珠宝,钟表……甚至洋酒,”他细数着,听的南音越来越惊讶。   “我们平时关注的,也不过是……二十世纪中国艺术,中国瓷器以及工艺品,当代亚洲艺术……细分下来,人家一百个部门,而我们中国瓷器只是其中一个部门下的一个分类……而这间”   他指向墙上中间的招牌:“这间A&H Antiques 就是一间本土的老牌拍卖行……当然拍卖种类没达到那么庞大,而且以前多拍卖欧洲古董……还有欧洲古董家具,近年在亚洲艺术品风暴来袭后,才开始展开这方面的业务。所以搞错一个知识点,实在不是奇怪的事情。”   彩青插嘴道:“这有什么呀,前段时间咱们国内不是拍出了2.2亿的汉代天价玉凳吗?汉代都能有凳子,咱们中国人自己都犯这样的错,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事陶保倒是知道,那汉代玉凳也是国内拍卖公司拍的,2.2亿,当时是拍卖市场的最贵玉器,后来被人质疑,汉代人都是席地而坐,那时候还没凳子。所以这东西最后闹的太大,被查出只是一个小玉料场自己做的,成本两百多万。   他心里很高兴,觉得别人说的话他终于听懂了。   那边东西已经被拿了出来,这种是会天价成交的藏品,所以允许客人上手看,而且拍卖预展一共三天,足够保证每个有兴趣的客人都看够,摸够。   南音他们在后面,前面围着不少人。轮到陶庆为的时候,他带的专家都是看了看,但是不说话。丁占元也认真看了看,有认识他的人,立刻问:“丁老师,这东西您怎么看?看不看真?”   陶庆为立刻心中嗤笑,这人是个棒槌,这种地方,大家都是竞争对手,以为在博物馆呢,还问人家专家的意见。   丁占元自然不会得罪人,说道:“能够将前朝到当时最好的工艺集于一身,瓷母,的确是集大成之作,但是工艺,审美,这些东西都很私人的,每个人的看法不一样。从纯粹艺术的角度讲,瓷母这东西,本身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大家听明白的都笑起来,这话说的很有技巧,看似回答了问题,还挺诚恳,但其实根本什么也没说。   更没有论这件东西的真假,人家说的是瓷母本身,故宫那件才是公认的瓷母,至于这个,还是自己看吧。   但陶保却没有听出这些弦外之音,靠向南音低声问道:“你大师兄这话,这东西到底是看好还是不看好?”   看好不看好也不能在这里说,南音想小声告诉他,又怕人听到,不说,又怕陶保没面子,低声说道:“好不好很难说……就说故宫那件吧,其实漂亮不漂亮,古玩界自古就褒贬不一,因为考虑到釉色的复杂和色彩的繁复……很多人都认为过于俗艳,但也许正因为过于俗艳,所以更符合现代大多数人的审美品位。很多人觉得那件很好看的。”   陶保知道那件,他也觉得还好。看南音这样认真地回答他,他又很高兴,笑着问道:“那你呢?你喜欢这个吗?”   南音笑了笑,这次却没说话。   陶保拉了拉她身上白风衣的袖子,“那等会出去告诉我。”   神情亲昵,语调熟稔,君显看了他一眼。   彩青冷哼了一声,低声说:“有什么好说的,她是玩高古瓷的,当然喜欢的是高古瓷。历来古玩界里,玩宋瓷才是最高境界,不懂你就别说话。”她心中很气,要不是考虑周围人太多,所以给陶保留了脸面,她一定说,“和你出去也是对牛弹琴!”   南音看陶保又被说的消沉,连忙说:“撇除个人欣赏的趣味,还有文化背景,在某些专家的眼中,的确觉得宋瓷更漂亮一些。”   陶保嘴动了动,却没有说话,他极快地反省自己,自己确实够笨。南音是鉴赏高古瓷的,当然应该是喜欢那个,不然没兴趣支撑,怎么能坚持下来,他可知道,这东西,要是没兴趣,根本不行!   看过的很多人都腾了地方,有些人喜欢等人少的时候再看,现在反而去了外间。君显拉起南音,“咱们去?”   南音点头。   穿黑色西装带白色手套的工作人员站在长桌后,桌上是厚绒桌布,南音没有上手,丁占元和老四看到她来看,也走了过来。   清三代并不是南音的主攻,但是她有其他师兄妹都没有的优势,所以这次带她来,大家都默契地知道,主力鉴赏的,是她!   她看了一会,有些失望,说道,“这东西没有好好收藏,器物表面磨损太厉害,瓶身上也有严重的划痕。”   丁占元说:“照片上当初看不出这么残。”   君显从工作人员那里拿过一双新的手套递给南音,南音接过,戴上,拿起来看了看底部,放下说:“这个底款和故宫的也不一样,所以不能是成对的!”   我们中国人,历来都喜欢成对的。按照大家之前的想法,都觉得这东西和故宫的应该配对。   南音抬手,隔空比了下高度,又摇头说:“高度不同,花色也不配,和故宫那件,绝对没什么关联。”   不止不配对,也没关联了。   彩青笑说:“来之前国内专家都说,和故宫的应该是一对,那照现在这么说,外面应该还散着两件?”   君显说:“也许更多也说不定,有记录的那么多,没记录的不代表不存在。”   “窑变的地方有冲……”南音翻看着那瓶子,“除此之外……修复了五、六……七个地方。”   冲,就是小裂痕。   君显看着她,她专注地看着那瓶子,样子专业而游刃有余,容颜青涩,他看她拿着那瓶子,细看那开光图案,12扇,她慢慢地看着,表情虔诚,转着,一扇扇图片,从她眼前过,她目中隐隐带水,看不出悲喜,只有纯纯识古的痴心……他望向那开光图案,忽然想起那时候,   他最后一次回国,冬天,带她出去玩,晚上回家的时候,她站在小区门口,那时候家里还没有搬大房子,天下了雪,他怕她冻着,一遍遍催她走快点,她却站在那里,望着天说:“阿显,阿显……我觉得自己这样是在向天上飞,我要真的会飞就好了。”   他向天上看了一眼,天空黑蒙蒙的快要压下来,雪无从所起,无声地大片大片落下,人像被吸上去,他不知是该说这是相对运动,还是说那种错觉是正常的。   她却忽然蹲下,撒着娇说:“我说想飞的时候是因为我累了,我要你来背我。”   他“噢”了一声,人已经走了过去……   时光……好像忽然就穿越过去,这么多年,南音始终没太变,依旧大多时素面朝天,依旧不是很懂打扮,很会化妆……他的心情,忽然就回到了那时那刻……   南音却已经看完了,她放下瓶子,看向彩青,“我听师傅说,常先生想拍下这东西,最早的打算也是准备捐给国家,是不是?”   “是……也不是!”彩青看她开始摘手套,知道看完了,第一个向外走,边走边说:“捐献也得看国家要不要,你知道现在有钱没背景的,心里都不踏实,总得不断做点什么事,讨有心人的欢心。”   大家跟着她向外,陶保看人家师兄妹要说话,就识趣的没跟上。   从侧面的大门出来,阳光立刻裹在身上,彩青转头来说,“这东西是有关部门指定要的,只是不希望落在外头,但如果现在东西有问题,反倒是好事。”   南音愣了一下,觉得这内容有些过于复杂,对君显说:“残成了那样,还好不是一对,不然和故宫那件摆在一起,真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君显没有说话,他的心情,好像一瞬间还困在那个冬日。   彩青看陶保有眼色没跟来,对丁占元说:“刚刚阿显问他们里面的工作人员,那人说这东西是唐英给乾隆八十大寿做的,你怎么说?”   “这么夸张?”丁占元笑起来,“这几年能出门竞拍的老板们,带的翻译就是翻译,很少懂古玩的。专家又多不懂英文……所以大拍卖公司还行,这种小拍行,别指望多专业,能知道唐英乾隆已经不错了,咱们还是看东西靠谱。”   判断一件古玩的真假,可以有很多方法,首先从器物本身,其次可以从传承背景分析,但现在这时代,清三代已经红火了好几年,造假水平炉火纯青,所以从器物本身分析,并不完全靠谱。   当然,从传承背景上分析,就更不靠谱,因为中间东西有可能被换过,谁又说得清。   于是他们都看向南音,觉得南音说的才最靠谱。   “南音——你怎么看?”   南音正在看自己的手,刚刚出来,君显就什么也不说,忽然又拉住了她的手,听大家问她,她连忙抬头来,“那个,那个……的确有妖气!”   妖气,古玩行话,这东西身上有人为作假痕迹,带有迷惑性,故称有妖气! 作者有话要说:  这件瓷母事件不是映射今年美国的瓷母拍卖事件哦。   还有我必须说一下,宝珠很喜欢粉彩,是因为她的背景,就像我们中国人去了国外,不见得咱们国家的东西都好,但看着就很亲切,清三代对她而言,如同我们看八十年代怀旧玩具,洋片那些一样,情感在那里。所以在审美趣味上,我没有主观为他们分高下哦。   感谢扔雷的姑娘,他妹后台点不开,明天再感谢吧o(>﹏<)o ☆、第二十一章      临海的餐厅,外面有桌子,桌上摆着新鲜的大虾,炸鱼,鱿鱼圈,炸薯条……大家围坐着,彩青在不远处给国内打电话。   美乃滋混着番茄酱放在小碟里,南音拿一个鱿鱼圈,沾了沾,咬了一口,入口酥脆,她看着君显,表情感动,“真好吃呀!”   大家都笑她,君显撕开吸管的纸套,给她插在冰可乐里,“只喝一半,说好的。”   南音点头,极快地吸了一口,“好喝呀!”看着君显表情感激,“以前我小,家里只让我喝一半,但现在我已经是大人,其实应该多追加百分之三十。”   君显说:“那都喝了好不好?反正别人能看到的时候总是有限的,别人看不到的时候你想喝可以一箱箱的喝。”   南音就是那么一说,她其实习惯了喝一半,让她喝也喝不完,把整个鱿鱼圈塞进嘴里,额头一疼,却是彩青过来长指甲点了她一下,“知道什么叫自觉吗?这种垃圾食品要少吃少喝。”   “……姐,你的指甲太长了。”南音低声说。   “受着!”彩青把手机扔在桌上,嗔了她一眼,“爸爸说……那东西咱们不用拍了。”   南音连忙把薯条又塞进嘴里,咽下去说,“那是不是就是说,以后咱们可以随便玩?签证还有很久呢。”   好似受不了那没出息的样子,彩青翻了个白眼,却说:“是呀,要不是为了陪某些土老帽,我一定明天就订机票回去。”   南音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看向彩青,“……我这,手上有油,等会擦干净手再抱你哦。”一副感激万千,无以为报的语气。   彩青白她一眼,“谁稀罕。”却笑起来。   “那边……”大师兄示意马路对面,陶庆为他们也才从拍卖行出来,三辆轿车停在路边,看样子他们是要离开。   南音拿起纸巾擦了擦手,向那边张望,看到陶保也出来,周围看,她连忙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刚才已经和陶保说过要来吃饭,现在发短信,却是问他明天还来不来。   那边陶保收到短信拿着手机看,被人叫上了车。   南音看着轿车离开,不多时,她收到了回复短信,看完之后,她把电话放在桌上,才继续吃东西。君显看了看她没说话。   彩青挪到了对面,和丁占元商量还要去看什么拍卖。   南音连忙靠近君显,小声说:“阿显,我想让陶保知道我们不准备拍这东西,又不想他发现我是故意告诉他的,有没有办法?”   君显手里拿着一瓶绿色窄细瓶口的矿泉水,非常漂亮的瓶身设计,他原本看着那瓶子,听了南音的话,他淡淡望向她,“你想告诉他,但又不想他落你的人情?”   南音低头,声音更低地说:“也不完全是人情问题,被我姐知道,我又该倒霉了。”   君显看了一眼彩青,没有纠正南音,那是他姐,或者应该说:“咱姐。”他把瓶子放在桌上说,“放心!我知道了。”   南音心满意足,又推了推他,“……那你再给我叫一份鱿鱼圈。”   君显看了看她那才吃了一半的盘子,站起来去里面给她要。   *******   第二天   陶保和南音约好,所以出门的很早,南音和君显还在外面吃饭,他就问清楚地方,直接找到了餐厅。   二楼的天台餐厅,可以看到远处的海,陶保看就她和君家人都在,有些拘谨。   南音招呼他坐,“你去拍卖行了吗?还是你爸爸去了,你直接来了这里?”   “今天又来了很多新面孔,听口音我爸说是浙江的。他留在拍行我就出来了。”   彩青一听,说道:“这家拍行不大,但这次请到不少山西和浙江的大客,东西拍的价低不了。”   “那是为什么?”南音也不怕露怯,大咧咧地问。   彩青说,“古玩市场讲地域性,这和人的性格有关,你想,山西和浙江人发财都容易,所以在拍场上豪爽是出了名的……北京人呢,自古见的多也经历的多,所以也算拍卖行喜欢的客人。”   “原来如此。”南音点头,很有道理的样子,“那有不喜欢的客人吗?”   “不喜欢倒是谈不上。”彩青拿起矿泉水瓶子,水晶甲在玻璃瓶身上轻敲了几下,说:“挑剔的客人有,比如说上海客,一贯的精明,买个菜都要精打细算的,古玩市场上又是凭眼力说话,过后不找,买错了也得自己受着。你想想……再说到了拍卖场,一件拍品成交就是几分钟的事情,谁给他们时间去磨洋工。”   她站了起来,把瓶子顺手放桌上,系了系腰带,“等他们算来算去,黄花菜都凉了,所以古玩市场在上海始终红火不起来。”说完她拿起手袋,“吃完了吗?吃完了咱们也赶紧过去看看。”   剩下几个人也都站了起来,他们早就吃完了,南音却坐着没动,君显对彩青说,“你先去,我们等会过来。”   彩青惊讶地看着南音,“你不会还要吃甜品吧?你不怕胖呀你!”   南音一头磕在桌子上,有苦难言。   看着彩青几人下了楼,她极幽怨地拿起餐牌,对君显说:“点个冰激凌。”   君显善解人意地点头,“反正已经落了名声,干脆坐实了更好。”   陶保看着南音,很想说南音我帮你点,如果君显没在,他一定会拿着餐牌,甜品选项下,挑最贵的一款,或是全都要!但现在情敌在,那样大概是会被笑话的。所以他沉默了。   却见南音对君显说:“其实现在的造假技术真的已经炉火纯青,特别是对于清三代,热了这么多年,每次国际大拍行一出东西,造假的就跟上,有好多真能够以假乱真。”   君显招手给她点了个蛋糕加冰激凌的组合,才慢腾腾地说:“那这也是内行对内行的行情,外行去了,花一样的钱,也弄不来好东西。”   南音点头,“的确,现在的手段多高呀,化学成分分析的胎土和釉料,物理手段做旧,扫描底部复制的纹饰,还有那底款,高级工艺师可以写出一模一样的。”   陶保不明白他们怎么忽然聊这个?   就听君显又说:“所以有时候现在大家都是看传承的证据。”   古玩上看传承有序是传统,这东西历史上如果经手过大藏家,自然会身价百倍,她说,“可现在既然都能以假乱真了,打个比方……”   她受托下巴,看向君显,样子非常一本正经,“比如有个藏品,曾经也许是名人手里珍藏过的,可是中间借出去,随便现在的清三代,九十年代的高仿已经有做的很好的,万一被掉包,怎么证明这个传承有序?”   君显看向她,心想,要向陶保暗示那东西不对,也不用说成这样吧,而且……看那人,陶保正在对着大海的方向遥望……   他“同情”地看了一眼南音,不紧不慢地说:“你这样说,倒令我一时想起来件事。”   “什么?”南音看到远处她的蛋糕已经要来了,她问的略兴奋。   就听君显说:“山高水长,物象万千,非有老笔,清壮可穷……多得清高宗题‘青莲逸翰’,世人才能知那是真品。”   南音一愣,而后反应过来,趴在桌上大笑起来。   这是个笑话,刚刚君显说的是《上阳台帖》,李白唯一的真迹,曾经在很多大藏家手上收藏过,因为名人都有题跋的爱好,所以上面很多后人留念,到了弘历,也就是乾隆那里,这位爱留印记的如何能放过,但无奈地方都被用完了,他大概也觉得只盖章不过瘾,干脆让人在前面接了一段,写了四个大字‘青莲逸翰’!比本来那幅字可大多了。   乾隆的书法不行,而李白这幅字,落笔天纵,收笔处一放开锋 ,所以无数鉴赏家,都觉得乾隆这勇气,敢和诗仙放一起,中间还夹着宋徽宗的瘦金体,那陛下的勇气,对汉文化的热爱和痴情,也真的蛮拼的!   但此时,君显反倒说,因为有了那些“到此一游”式的题跋,才令后人知道这东西为真。南音笑的肚子疼,服务生过来,把她的甜品放在桌上,她收起笑容才想起来问陶保,“你吃饭了吗?”   陶保正在难过,他觉得自己又被“孤立”了,他不知道君显说的什么,也不知道南音为什么笑的开怀。倒是那杯甜品看着很不错。   他摇了摇头,自虐地说,“我吃过了。”   南音看他脸色茫然,还隐隐有些无趣,顿时有些灰心,也有些不忍心,她看向君显,用眼神埋怨他,要不是说最后一段,陶保一定能明白她的意思。   君显把叉子递给她,示意她吃东西,叹了口气,重新说:“昨天那件东西,上面划痕太多,其实从收藏角度讲,价值并不大。”这次说的好明白。   南音连忙说:“是呀,以前的藏家谁要这么破的,但现在的人就不管那么多,大多数上的起拍行,买得起东西的人并没有多高的个人审美情趣,只看这东西值不值钱,或者自己喜不喜欢。但如果准备将来出手,还是应该考虑一下市场价值。”   陶保无聊地低头,拿出手机来,调出昨晚下的一个新游戏。   南音眼睛都瞪大了,不可思议地看了他几秒,凑过去一看,他真的在打游戏,她顿时气恼,一拍桌子,“你能不能再离谱一点!”   陶保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地下,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惊讶地望着南音说不出话来。   “你个木头!”南音一把抢过他的手机拍在桌上,“我在给你递话,你到底听出来没有?”   陶保惊恐地望着她,又望向君显,求助道:“我干什么了我?”   君显侧开脸,平淡冷静地声线说:“就是因为什么都没干。”   陶保望着南音,神情困惑茫然,显得可怜巴巴,南音顿觉一阵无力感,拿起勺子,使劲挖了一口冰激凌,气鼓鼓地吃掉不再说话。   君显望着远处的海岸线,轻声说:“……南音只是想告诉你,那瓷器我们并不看好。”   陶保:“……那,那有话为什么不明说?”   ******   陶庆为刚打开门走进房间,就见自己儿子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那活力四射的样子,顿时令他觉得自己都被反衬年轻了好多岁。   他笑着说:“怎么了?”   “是南音。”他拉着他爸往沙发上坐,“南音他们说,那东西他们不看好,不准备参加这次拍卖。”   “噢,这件事呀。”陶庆为笑起来,“儿子,爸爸今天教你一件事,国际拍卖场上,你和南音都是新手,我先说,我可不是不相信南音。”   陶保望着他,不知道他准备说什么。   就听陶庆为说:“这行里的规则很多,不止是你现在看到的这样,你自己要有自己的判断力,我为什么要自己带这么多专家来?那东西传承有序,有以前上拍的记录,在国际拍卖场上,不能别人说真就是真,说假就是假!”   陶保一下急了,“可那是南音说的,他们博物馆就说这次不参加竞拍。”   “我当然信她。”陶庆为摇头,“这个市场,是有特殊性的,别人也未必和她说真话,就比方说,说退出的人,也未必是真的退出,就算他们当天在现场不举牌,也不代表不会安排人通过电话进行现场竞拍。这拍卖场上,讲究的就是故布疑云。”   ——表面退出再偷偷电话竞拍?!   陶保愣了般,而后猛然喊道:“……你怎么把人都想的那么坏!”   ☆、第22章 陶庆为打开桌上的木盒,拿出一支雪茄来,看了看切口的位置,桌上的打火机很大,一个手拿不住,平时别人看他这动作,都会主动给他点,但现在屋里唯一的“别人”,自己的冤家儿子正在生气,他走到长桌前,拉开抽屉,里面有酒店的火柴。 点上雪茄,又走过去对儿子说:“这行里,游戏的路子太多,那中间的弯弯绕绕更是多。” “但那是南音说的!”陶保大喊道:“你也知道,她师傅一向很信她。” “我和你说了,就算君家表面不竞拍,也有可能电话竞投。”陶庆为摇着头,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这行的买家资料是保密的,所以就是说……最后就算拍卖结束,只要拍卖行不说,我们也不可能知道是谁拍的。何况,你知道之前为了故布疑云,老周还在外面放风说,这瓷母外头还有一个……” “爸——”陶保一把抢过他的雪茄,“你还是没听我说,我说,是南音自己不看好那东西!所以君家才决定不拍了,南音亲口告诉我的,她觉得那东西存疑!” 存疑,业内对看不真的赝品含蓄的说法。 陶庆为愣了一下,说:“南音亲口告诉你,她觉得那东西存疑?” “对!”陶保这才把雪茄递回给他。 陶庆为接过,吸了两口说,“……让我想想。” 陶保眼睛跟着他爸转,陶庆为在屋里慢慢走着,一边分析,“南音没有坏心眼,她说的倒不会有假,但……她又始终是君家的人,身后也有君家的利益链。” “什么君家的人?”陶保顿时觉得他爸这话非常不顺耳,“南音姓许!” 陶庆为顿时想到昨天见的君显,如果让他说真话,一见那俩人,他就知道自己儿子大概没戏了,关键人家那两个青梅竹马,女孩又一直住在男孩家,说是徒弟,但这种放在过去就是“童养媳”,自己儿子一表人才,什么媳妇找不到,干嘛要抢别人一个“童养媳”?但这种打击自己儿子的话他当然不会说,而是说道:“对!爸爸口误了——你去休息吧,这事情爸爸知道了。” 陶庆为打发了儿子去睡觉,心里倒是越想越不踏实,第二天,他又把自己的专家团队叫了过来,准备再去看看,去以前,他又特意问了问大家: “那东西,你们真的觉得没问题吗?” “陶先生,您指的是哪一方面的问题。”说话的姓吕,是一位国家级的专家,行内人称吕阁老。之所以有这称呼,是因为他有两个师兄弟,一个姓谢,一个姓孙,明代有“余姚三阁老”,就是他们老家余姚的。 所以开始被人戏称三阁老,叫着叫着,就这么叫了十几年。 他不明白陶庆为为什么又问瓶子的事情,不是已经决定竞拍了吗?他说,“当时,行内出照片开始,大家就都趋向于看真。” “虽然现在看,和故宫的那一件……嗯不大一样,但也应该是异曲同工。”旁边的艺术品经济也说,“这件东西最大的价值在于,它证明了故宫的那一件不再是孤品。” 陶庆为还是没有说话,这些年,他觉得最有用的一招,就是自己不说话,这些人揣摩不透,就会一直说一直说。 “陶先生是什么地方觉得不放心?”果然,另一位专家立刻开始脑补,解释道:“如果担心是赝品,那大可不必!要知道这么复杂的烧造工艺,那可不是随便复制的。” 艺术品经纪说:“这个大瓶的纹饰,表面上看,和故宫的不一样,但并不是用料工艺的区别,相反,我们反倒觉得这纹饰,和故宫的那一件有相互辉映之意。” 陶庆为沉默不语,他只是忽然想到自己对儿子说的话,这些专家跟着自己,何尝不也是为了利益驱使,因为如果自己的拍品成交,也要按照规矩给他们佣金。 从这个角度讲,他们当然希望自己拍下这个东西。 曾经他的生意都很顺手,倒手也很快,所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为东西拍回去,隔上几个月,总会用更高的价拍出去,他觉得有钱大家挣,他是一个慷慨的老板!但这次,却因为南音的话,他不免要多想想。——那丫头的眼学还是不错的。 想到这里,他说道,“按照你们的意思,这件,是为了乾隆贴合自己十全老人的称号,特别炫技让别人烧的,那他不应该烧制很多,最多应该烧一对!——可既然是一对,为什么两个瓶子的高度会不一样?你可以说纹饰不同……” 他夹着雪茄的手凭空摆了个高度,不到一米,正是那瓶子的大小,“但是如果要做一对,就算图案不同互相辉映,那高度也应该是一样的。难不成你们还想说这瓶子他分公母,男的高、女的矮。” 大家:“……” 陶庆为觉得自己很有幽默感,点着头说:“说不定真的是……故宫那件是瓷母,这件是瓷公?” 几位专家立刻笑起来,从这方面看的确不能配对,想了一下,吕阁老说道,“其实除此之外……我们还比较看重另外一个证明。——就是这东西曾经的拍卖纪录,在六十年代的时候,曾经上过佳士得!” 国外的拍卖公司可都是上百年的历史,上一次拍卖的时候,这瓶子还印在了图册上,那图册虽然旧了,但也能看出来传承的出处。吕阁老拿过那边桌上的小册子,给陶庆为看,“您也知道,古玩圈里面没有靠谱的仪器,依靠的就是藏家的眼力,清晰记录器物本身传承的证明。这些一直是我们最看中的。” 陶庆为翻看着曾经图录的复印件,已经是六十年代的东西了。按当时的汇率,这一件东西,还不值一万块,却只有记录,也没有照片。 那艺术品经纪低声说,“这件东西如果错过,以后恐怕都没了。 陶庆为想了想,点头道:“那明天还是正常参加拍卖吧。”他觉得为了这点钱的东西,令自己浪费了很多精力,有点得不偿失。 这个消息令陶保很惊讶,同样惊讶的还有南音,倒是君显觉得南音心态很好,放在其他专家,这样被扫面子,总会有些不高兴的,南音没架子,也不懂摆架子,只是还可惜人家要花钱。反正都来了,他们也准备去拍行看看。 今天拍卖会不大,并排放着六张,六张椅子,中间是过道。 方星他们觉得太早,在外面和同行聊天,君显和南音,外加他姐在最后一排坐下,刚一坐下,彩青就说:“今天到场最多200人,有五十个得是中国人,小拍行就是穷酸,南音过几天咱们去苏富比,让你看看那里,一场拍卖最少上千人。” 南音点头,“那是不是多数天价成交的东西都是咱们中国人买的?” “当然!”彩青神情骄傲,“咱们同胞现在可厉害了,他们一叫价,老外直接都闭嘴,我第一次和爸爸去拍卖场的时候,有个山西的大老板,那气派,简直是武林盟主!人家台上报价,他一个人使劲举牌,把一圈老外全都举到目瞪口呆,最后东西当然是他的,人家喊落槌成交,他还继续一举牌……”彩青摇头,“原来人家连基本英文数字都听不懂,拍卖场上不看价!” 她说到这里忽然看向她弟:“我年轻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买东西不看价,到现在也没能实现。弟,你说咱们什么时候能达到拍卖场上不看价的境界?” 君显平淡地说:“上次我去一个拍卖会,旁边坐个人,人家喊价到五百万英镑的时候,他很不耐烦地对旁边的秘书说,‘这么慢,直接喊一千万’” 彩青目光直直地望向他。 君显回望向她,很有兴趣地样子,“你以为这就完了?——后来一千万有人跟,他又说了句‘真麻烦,直接喊一千五百万!’” 彩青说,“我的眼泪快要冒出来了,你为什么要说这个?让我好伤感,我一会还想带南音去买东西呢。” 南音被点名,连忙勾头越过君显对她说:“我不难过,依旧可以去购物的。” “我说这件事的意思是……”君显看向南音,“那件东西的原主人是英国人,这样一个东西就换走了我们一个多亿的资金。” “你说的他们好像是骗子!”南音很轻地说,样子很天真。 君显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傻丫头……本来就是!”现在还早,里面的人并不多,他看向前面的拍卖席,很慢很慢地说,“……自从当年八国联军打过去,我们的外交史上……就处处都是不平等——但现在过了几十年,我们强大了,外国人就开始换了招数和脸孔……表面对我们满面友善卑躬屈膝,预展开到家门口,贵宾式的待遇,好像来参加预展的客人都是贵族,而他们自己,也成了跪族,跪着的跪…… 但本质其实一样是掠夺,以前是洋枪洋炮,现在是各种商业法则,经济上的掠夺,以前是站着抢,现在是他们屈膝,用一种谦卑的姿态令我们国人自掏腰包,又有什么区别?!” 南音愣愣地看着他,他声音很低,但清晰,她耳边几乎每天都是天价藏品成交的消息,早已习以为常,只觉得那是有钱人的任性,人家有钱自然想干什么都可以,买东西也花自己的钱。甚至很多的文物,都是外国人打广告说国宝,买回来的,大家还觉得是民族英雄…… 但君显的话,第一次令她考虑,这样“激情”的行为有什么意义,在国外的文物那么多,几十万件,甚至上百万件,国宝文物没有都买回来,我们改革开放以来这些年,一部分人积累的财富却被换走了。 如果再要像九十年代的日本一样,如果市场一崩盘,那不就什么也没了。 她伸手,拉了拉君显的袖子,“你觉得不应该来拍这些天价文物是吗?” 君显看向她,又低头,看她的手指拽着自己袖子,他抬手握住她的,低声说:“国外搞艺术品拍卖已经两三百年,佳士得1766年就有,这个行业……对他们而言已经彻底的金融化。我们从改革开放到现在才富了多少年?我们的有钱人,审美眼光还没跟上——有钱没什么了不起,也许还会被人鄙视,但文化永远不会被人鄙视。所以有钱人想证明自己不俗,艺术品买卖又能证明自己有品位,又能挣钱……你说是不是一举数得?别人早算好了他们的想法。” 南音恍然大悟,“所以说……艺术品之所以在国内异常火爆,这是天时地利造成的。” 彩青叹了口气说:“担忧别人没有用,咱爸也总说收藏的时期早就过了,好东西不一定要拍回家,可有什么用,现在人不管美的丑的,有人炒作他们就信,什么东西价高,偏受追捧,那些花钱的冤大头还挺高兴,觉得又能显示自己有文化,又能表现自己有财力!” 君显对南音说,“但这些东西的价值都是扭曲的……放在整个历史的文化层面上,真正的精品,就算被老外抢走的,也进了他们的博物馆,外面的这些……”君显冷声说,“不过是些被有意炒高的普通货色。” 这信息量对南音有点大,她第一次上国际拍卖行,古玩专业知识已经够庞大繁杂,她并没有关注过这整个行业的大形式。听了君显的话,更加觉得,自己要学的东西可真多……右手被君显挽着握在手里,她的手臂,被动地搀着他的手臂…… 他身上是浅色竖条纹的衬衫,很干净内敛的颜色,不是他平时经常穿的那种法式克夫,要带袖扣的。而是正经男士衬衫,挺精细,她摸了摸那衬衫袖子,料子不错……她猛然想到,如果和阿显在一起,以后自己挽着的手臂,都会穿这种精致而有品的衣物…… 忽然又觉得很安全,很幸福,身边的人,能令自己成长,接触到不一样的知识面……她手指不经意地揉着那衬衫衣料,轻柔,里面应该有丝……却发现周围静谧异常,她一抬头,正对上君显带笑的眼,原来他正望着自己…… 彩青也望着她在笑,“你玩的挺高兴?” 南音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右手还被阿显的左手握着,她低头,右手一使劲,干脆搂上他的手臂,不管不顾地说:“你们聊爱国情怀,民族忧患意识就好,理我干什么?!”   ☆、第23章 君显抬起自己的右手,侧头摸了摸她的头发,彩青望着,觉得满满都是宠爱之意,又想,南音最大的优点是头发好,自己弟弟摸着一定手感不错,这事情他应该感谢自己,因为自己选的洗发露一直不错,唉……养大南音,她实在功不可没呀。 “你叹什么气?”君显看着前面问。 彩青很诚实,“我在想一会出去怎么刷你的卡。”君显上学都有奖学金,银行还是蛮有钱的,所以毕业后都不急着找工作,彩青觉得自己和南音购物,刷他的卡不要太理所应当。 南音靠在君显手臂上,脑袋挪了一下说,“三哥才是最有钱的,你总是捡芝麻丢西瓜!” “小丫头敢背后嚼舌根。”脑袋被推了一下,南音立刻对方星讨好地笑,几个师兄都来了。后面还有陶保。 陶保因为父亲准备继续参加拍卖,觉得对不起南音,人家师兄妹一排又正好坐六个人,又看南音挽着君显和他打招呼,他想到“黯然心碎”,闷闷不乐拖着脚步和父亲去了前面坐。 两点钟,拍卖正式开始。 “今天没什么重要藏品,最好的就是那瓷母,排在18号,大概他们也知道,大家对其他东西都没什么兴趣。”方星嘟囔着。 南音搂着君显的手臂,却无法集中心思,她不断地想着,自己已经表现的这么明显,阿显应该快要对自己表白了吧?不对……表白他以前也表白过了……但这次还没,俩人最后一次很亲密是什么时候?她努力也想不起来……只记得最后一次给他打电话,自己要去的地方没有电话线……她那天,抱着电话一直想哭,却怕他难过而一直忍着,最后憋得说不出话……后来回来,和阿显再打电话,就总也回不去从前那么亲昵了…… “南音。”君显低唤她,“到了!” 南音连忙抬头,看到屏幕上,显示出底价20万英镑。 大家纷纷开始举牌,这也没什么好翻译的。场子不大,也可以看到陶庆为的人举牌,大家叫价很激烈。 50万! 70万! 100万! 120万! 150万! 南音第一次经历这种,觉得紧张又刺激,更多的是心疼,每一下她都自动乘十,她觉得如果是别人她也许不会这样紧张,但陶保和她是很近的朋友,想到这是陶保家要付的钱,她很没出息的,觉得非常不舍得。 君显看着自己的衬衫,袖子都要被扯皱了,南音心善,从小如此,他看着那细白的手指,心中不舍,靠近她,低声在耳边说了几句。 南音顿时睁大了眼睛,都能冒出光来,她看着君显,掏出手机,一想又先趴在他耳边说:“你人真好。” 君显装模作样摇头,“我可不喜欢领好人卡。” 南音笑着低头发短信,编辑好了,又靠在君显身边让他看。他看了看,点了点头。 前面,陶保原本如坐针毡,想回头又觉得太明显。旁边的陶庆为看着人举牌,争分夺秒的事情,也没时间安慰他。 “滴滴”陶庆为的手机传来短信的声音,他拿出手机一看,是南音发的。 他按开来,上面写着,“陶叔,既然这件器物曾经上过佳士得,那为什么这一次不同样送到佳士得?” 如醍醐灌顶,一语惊醒梦中人!陶庆为的后背一下冒起冷汗来。 历来,最顶尖的拍品上顶级的拍卖行,因为顶级的拍行代表顶级的客源,如果曾经上过最顶尖的拍行,有什么理由这次不去? 陶庆为一伸手,按住旁边的人,“不要再举牌!”说得斩钉截铁,那人惊讶不已。 旁边人也意外地望着他,陶庆为紧紧捏着电话,这一刻他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他也真心认为,这件东西的确应该是存疑的。 他们的退出,令拍卖公司的人都暗暗的惊讶,要知道,陶庆为这几年在拍卖场上,属于风头很劲的人物,通常有他在的时候,很多业内人士就开玩笑说,拍卖能成功了一半! 但现在,他不举牌。另外一些同城的买家一看。兴趣顿时也大减,才叫价到两千万,陶庆为就不再举牌,简直无法想像,这应该是上亿的宝贝,这价位不举牌自然不会是价位超出预期。 现场的气氛顿时诡异起来,大家都觉得,陶庆为一定是收到了什么内.幕,这年头阴谋论最能唬人。但电话竞投还在进行。 有人就想,不知道是不是陶庆为现在聪明了,怕人和他抢,改在了场外竞拍。 但有人打眼,有人就能捡漏,场内的买家犹豫,电话成交依然热火朝天,最后成交价1.8亿人民币,还是场外电话成交。 南音惊讶地不知说什么好,“这么贵?” 君显却意味深长笑了笑,靠在她耳边说:“有时候东西价格太低,或是根本没人举牌,拍卖行觉得没面子,没有达到预期价位,也有可能找他们的人拍下,这样多一道传承的手续,好骗另一个下家。” 南音目瞪口呆,君显这些年主力研究这边的艺术品市场,他说的,一定是没错的。她想了好一会才说:“那是不是说,国外提供的传承证据也不能信?” 君显低声说:“……也不是绝对,但这件有些奇怪,应该不是正常藏家拍到的。” “为什么?”南音低声刨根问底。 君显看着她,原本觉得应该回家再说,又不想她心里装着疑问,靠近她耳边,轻声说,“开始竞拍的时候,5条线只有2.3条有人在拍,我注意了他们的号码,后来都退出了……我观察,到中间那一段,陶叔停拍好久之后,才又加进来两条线……最后一直是这两个线在竞拍,一定是觉得场内的价太低,他们不想这东西成交。” 南音趴向他耳朵,低声说:“那也是钱呀,怎么会放着成交不成交?” “——资本家把牛奶为什么倒进大海里?”君显摇头,伸手搂上她,靠在她耳边继续说,“宁可不成交,也不能做出过低的成交价,这样一是会拉低同年代器物的价值,容易得罪同行,其次,不利于以后传承有序,宁可成交上亿,下一手,万一遇上土豪,又可以只高不低。” 南音的思绪转的飞快,觉得三观被重塑,陶保躲过一劫的喜悦,瞬间都冲淡了。 君显手搭在她肩膀上,慢慢等着她想。 主要拍品成交,拍卖会很快也结束了。成交价同步到国内各大新闻,但对本地富豪而言,比起拍品成交,有心人更关心,像陶庆为这样的藏家为什么会忽然放弃竞拍。第一天和他见面那个山西人,和他也算是老熟人,俩人爱好不同,很少拍一样的东西,那人这次来,是参加苏富比的一个拍卖会,来这里只是顺路看看。 晚上,他特意约陶庆为吃饭,和他打听成交的情况,“老陶,咱俩也是好朋友,你跟我说句真话,为什么这东西你不拍了?” “这次差点打眼!”陶庆为吸了口雪茄,意气风发,心里也有些得意,说道:“……这东西既然曾经上过佳士得,在那边拍过一次,这次要重拍,你说为什么不上那边儿去?” 那人愣了一下,还没想明白,“为什么不上那边去?” “你呀你……”陶庆为用夹雪茄的那只手点了点他,笑着说,“佳士得和所有拍卖行最大的不同在哪里?”他转身望去窗外,看着远处说,“佳士得和苏富比,是少有变相保真的拍卖行,你也知道,全世界艺术品交易都不保真,但佳士得这种老牌大拍卖行不同……拍出去的东西如果发现是赝品,五年之内,买家都可以去找他们,他们管退,交易会自动取消!” “但是所有其他的拍卖行,就不提供任何担保,拍到了赝品。也只能自己承担风险……” 陶庆为望着窗外吸了口雪茄,脸上有种世故的狡黠,也有种欣慰的释然,“你说是不是除非那卖家脑子有病,谁都知道顶级的东西要送到顶级的拍卖行,因为顶级的拍卖行才有顶级的客源。他放弃曾经上拍过的大拍卖行而选这里,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佳士得不收!——因为这东西存疑?”那人终于开窍了。 陶庆为笑着点头。 那人一下站了起来,“佳士得的鉴定团队可是顶尖的,如果真是从这角度看,那今天这东西还真是不能拍。”他走过去,“你手底下,还有这样的专家?以后可得多照顾照顾老弟。” 陶庆为客气道:“哪里哪里!” ****** 漆黑的小路,只能勉强并排行驶两辆车,没有路灯,这条路的限速却是50,车开的很快,两边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树林。 英国这样的小路很多,隐藏在树林后的大屋更多。 小路忽然蜿蜒而下,车一转过去,看到了远处的灯火通明,一座庄园,一座独一无二的庄园,被围在灯火之中。 这条路,走到后半段,是私人所有。 顺着这条私人的小路一直开下去,巨大描金的铁门,打开来,再开一阵,才能看到一栋四层高城堡式的大屋。 车在正门口停下,有人立刻恭敬地打开车门,男人从车上下来,透着一楼白色的格子窗,可以看到孤独璀璨的一室灯火。 “先生已经在书房等您。” 他点点头,整了整衣服向内走去。 刚一进屋,一个年轻男人从楼上走下来,瘦高的个子,看到他就说:“怎么还得自己人拍回来,宣传费都亏进去了。” 他站在楼梯口,仰望着说:“出了点意外,最后几个场上的大客忽然都不拍了。” “奇怪!”那男人走下来,虽然没特别动作,却令人觉得有些吊儿郎当,“不用上去了,这么小的事情他也不管。”他走到旁边的偏厅,嘴里嘟囔着“不可能呀。” 他旁边有个边桌,手一抬,搭上边桌上的大瓶,他忽然转头来说:“难道有人看出那瓶子不对——但不可能呀,那件的工艺已经顶级了,我算的清楚,还特意弄那么残……” 他说着话,尾指上的戒指却碰着下面的瓶子,那瓶子,正是应该今天上拍的瓷母,但是品相完整,从保存程度来看,足可以媲美故宫的那个。 门口跟过来的男人看着他,“也许人家只是发现了,图录上的记录,并不是送拍的东西?” “咦——”那男人露出兴味地笑容,“……这样说也蛮有道理。”   ☆、第24章 还是上次的餐厅,临海,卖最新鲜的海鲜,加绿柠檬块的汽水,无事一身轻的几个人,坐在那里享受时光。 君显关上后备箱,手里提着一双带浅紫色的直排溜冰鞋,安全帽,方星走在他旁边说,“给南音买的?怎么还有护膝?帽子?” 君显还未说话,忽然一只白色的狮子狗从他们中间跑过,君显毫不犹豫一抬脚,一下踩住了地上拖着的绳子,方星诧异极了,“你干什么?” 就见君显弯腰,把绳子拽在了手里,他向后看,就见一个英国老太太快步追了过来,笑着说:“谢谢你,年轻人。” 君显笑着说:“……一只不守纪律的小东西。” 他们说的英文,方星听明白了,这才恍然大悟,君显发现这是人家跑掉的狗。英国人遛狗通常是不栓的,让狗撒欢的跑,他又想起来刚刚君显大概是看着这只狗带着绳子,所以才“出脚相助”。 那老太太已经走了过来,她脖子上的白色珍珠项链和脸上的笑容,体现了完美的教养,听君显开玩笑,她说道,“——他太调皮了,是一只不合格的宠物。” 君显把手里的绳子递过去,却说,“这不全是他的错,只怪今天天气太好,大概他想和你分享一下好心情。” 老太太显然没想到这个年轻人这么风趣,笑着点头,接过那绳子说,“好吧,看在你替他说话,我就减去他今晚不许吃晚餐的处罚好了。”语气很认真,像恩赐。 君显也装模作样顺着说:“那他真应该感谢您,用他全部的忠诚和热情。” 两个人都笑起来,他们一对一答的话,像是英文台词,方星听明白,却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他们的这种对话。方星又想,那谁说的,君显他们在学校的时候,犯错会被罚写十四行诗,是不是最渣的学生出来也能开口华章,还是他们都是抄写莎士比亚? 倒是这种对陌生人无处不在的善意,是有教养人士一贯的风格。 忽然,他又诗意的想到,牛津是艺术之城,在那里长大的君显,他的生活,应该是和文学,艺术,纠缠在一起的。 而后他又想到了他们的南音,望过去,他顿时皱眉,那傻丫头正大口大口地吃着鱿鱼圈。 他走了过去,走近了,又看到南音手掌夹着一大杯加柠檬的汽水,准备喝,他有些怒其不争般,敲了下南音的头,“你说说你,搞鉴定的,谁不是满腹锦绣,清丽脱俗,你不能少吃点?” 南音诧异地看着他,昨天立功了,今天才准备大吃大喝庆祝一下,怎么又说自己,她回嘴道:“三哥你也是搞鉴定的,你能分清几个东西,自己过眼的,百分之五十的正确率能保证吗?” 方星顿时无语,几个人里,他的兴趣都在挣钱上面,古玩这行,知道个差不多,要挣钱就不是难事。他又不稀罕成为鉴定专家。 彩青看他无缘无故说南音,有些不高兴,摸了下南音的头发说,“吃你的,别理他!” 南音也觉得方星很是莫名其妙,继续吃东西,决定今天生他半天气,不和他说话了。 那边老太太走了,君显走了过来,在南音身边坐下,把直排轮放在她脚下说,“这是37号的,你是36号半的脚,我觉得穿稍稍大一点好。” 南音一看那颜色,顿时爱上,笑着点头,“现在就穿,现在就穿。”她擦了手,准备试一试。 丁占元一看她准备去玩,连忙说:“等等——南音,你先和我说说,那东西不对在哪里?” “啊?”南音看着他。 丁占元说:“你眼睛瞪那么大有什么用,玩古玩的规矩,你说人家东西不对,得讲个道理出来,那天你说东西不对,大家也都信你,可你得讲个1234出来是不是?” 南音继续看着他,大家却都看着她,海风从海上吹过来,阳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她只觉得一秒钟也坐不下去,忽然低下头说,“我不知道。” “你怎么能不知道?”丁占元哭笑不得,对着大家说,“那不成胡搅蛮缠了?”古玩圈的老规矩,你说人家东西不对,一定得有理由,能说服人家才行,她倒好,直接说不知道。 君显也不知道南音怎么忽然就像来了脾气,看她气鼓鼓地系鞋带,绑的一塌糊涂,他弯腰给她绑了。却没想一绑好,南音就站了起来,对他说:“我要自己去!” 说完她顺着自己身后的“残疾人专用”斜坡滑了下去。 动作很不协调,危危险险的,一看就是很多年没玩了,君显站了起来,看她顺着海岸的石子长摊向前去,他又慢慢地坐下。随即又站了起来,“等等!” 他拿了安全帽和桌上的手机走下台阶,把一个手机绳挂上手机,给南音挂在脖子上,又把帽子给她戴上,“自己玩,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南音点头,扶了扶帽子,向前去了。 君显走回来,彩青说:“你不跟着,她万一摔了怎么办?” 君显摇头,“这里很安全,我要跟着,她一紧张才容易摔。”说着,目光却还是跟随而去。 丁占元却有些气恼,“这孩子怎么回事?我问的不对吗?这两天我一直想问但总没机会,她发的什么脾气?” 彩青喝了口水,说:“倒不是她发脾气,但你也知道,鉴赏这种东西,本来就没什么科班出身,以前都是师傅带徒弟,徒弟多是满肚子蝴蝶飞不出,就算本事很大的,你问他这东西怎么样?他说得出真假,可也说不出所以然。——何况,南音怎么学的鉴赏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些东西……又怎么能说出来。” “也对……”一直没说话的老四忽然说:“她是技术流,人家是造假的爷爷亲传的手艺,你让人家告诉你哪里不对,那不是得把行业机密爆出来。” “胡说!”彩青连忙止住他,“你疯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方星也忙周围看了看,他们坐的这间餐馆,只有外面一大块可以招待坐人,此时坐了两个黑人老外,四周空旷,再没有其他人。 老四高奇也周围看了看,看君显看着他表情不善,他说,“怎么了?又没中国人,我就是那么一说,她出身有问题,我知道这是秘密,又没在外头说。” 彩青大怒,一拍桌子,“你还说!” 高奇低头看电话,嘴里嘟囔着:“说都不能说,我还不是帮她在说话。” “你那不是帮她说话。”彩青气鼓鼓坐下,“你说话不过脑子吗?这些年,南音过的多艰难,所有的钱都填回去,那又不是她的错,一家人你还这么说她?” 她又看向丁占元,“还有大师兄你,有什么好问的?有时候她是说不出东西为什么不对,或是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就不想说,但东西自己不会骗人,你们也知道,南音有没有判断错误的时候?” 君显手搭上彩青,无声地安慰了一下,说道:“这事以后最好当忘记了,不然对谁都没好处。” 这关乎博物馆的名声,说出去,确实对谁都没好处。 南音一路奋力地向前滑,心里很不痛快,她觉得那窑变位置的小冲,根本是人为的,可是这种判断,怎么和人证明,她只知道,见过几千几万种窑变应该有的裂缝之后,那一个,就不大对。 但是这种事情,提起不免又会令人联想到自己不光彩的出身,还是在阿显的面前……风从身边过去,她越滑越快,人什么都可以选择,却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她就像是出土的文物一样,带着原罪。 她爸妈是造假村的人……她爷爷也是造假村的人,那她自己,就一辈子也都是造假村的人! 她痛苦而自虐地越滑越用力, 海岸上的风吹过来,太阳的光也变得炎热,她抬头看着太阳,忽然发现,自己刚刚吃了那么多鱿鱼圈,好干呀! 她看着周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自己已经不知道滑了多久,又向前面看了看,那里隐隐有家餐厅,她连忙伸进短裤口袋摸了摸,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十镑钱来,还有几枚硬币,这是刚刚吃饭,阿显给她了五十镑,买东西后找的。 十镑钱,足够买瓶水了,她决定勉强滑到前面餐厅,让阿显开车来接她,实在滑不动了呀。 她嘟囔着:“果然年纪大了,以前从来没累过呀……”向着那边又去了。 ******* 临海岸的餐厅,里面空无一人,门外飘着白纱,外面临海的位置,摆着整齐的桌椅,却只在中间一张四人方桌上坐着两个男人,一个亚洲男人,一个老外。 周围散着十几个穿黑色衣服的男人,把这里,和不远处的海滩闹区,分割成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几个人从餐厅内鱼贯而出,手里端着大圆碟子,放在桌上,主厨打扮的男人说,“,希望今天的头盘不会令您和霍先生失望。” 方桌上的白色桌布随风轻荡着,被称为的外国男人四十多岁,略富态,如果被经常追看英国大片的影迷见到,一定可以认出,他是近年来风头狠劲的一位制作人,中文译名,劳伦斯。 主厨显然和他极熟,说完又对另一位男士说:“霍先生,您还有什么别的吩咐吗?” 男人看向他,冷峻的长相五官凌厉,模样足可以上镜,他却不是模特,更不是明星,而是这连锁餐厅的老板,中文名,霍许。 他轻抬手,示意没什么需要。 主厨带人离开,临走的时候,又忽然对劳伦斯说:“新片很好看,我看了三次。” 看几人离去,劳伦斯却摇头,“不行,现在电影越来越难拍!”他用餐布抹了下嘴,端起白葡萄酒,一口气喝了半杯,“现在的人不知怎么了?” 也不等对面的人说话,他继续说,“你看过以前的老电影吗?”他在自己脸上比划了一下,“……上面的人,无论大人,小孩,老人,妇女,哪怕是一只猫,身上都有年代的气质,纯粹的纯真,无论的饥饿,战乱……恐慌,哪怕在逃难,脸上也都有种单纯。” 他摇头,“但现在,整容手段再高明,也整不出那种纯真的年代感。”他指了指很远处沙滩上的一个小男孩,“像那种。” 霍许望过去,小男孩正左手拿铲子,右手拿只绿色小桶,艰难的在沙滩上深一脚浅一脚。表情其实都看不到,但那浑身紧张,任谁也能看出,他担心自己下一步就会摔倒。 他笑起来,摇了摇头。 劳伦斯扔掉叉子,一口气喝完杯里的白葡萄酒,对立在远处随时注视这里的侍应,晃了晃手指,那侍应立刻走过来,从冰桶里拿出白葡萄酒又给他加了一杯。 他挥手让人离开,侍应转身离开,视线一清,远处一个女孩闯到了视线里。 劳伦斯刚端起的白葡萄酒杯被重新放下,“看!”他示意霍许向后瞧,“那女孩脸上就有我说的那种年代感,脸上也没*……” 霍许转头看了一眼,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是一个亚裔的女孩,她正在艰难的滑直排轮,准确说来,是在穿着直排轮走路,头上戴着粉色的安全帽,样子其实看不清,但是左右手伸的直直的,那是一种不经意的紧张,紧张到看她的人都变得紧张起来。 “……你觉不觉得看着像二三十年前的那种亚洲女星长相。”劳伦斯说完又摇头,“可惜是中国人,” 霍许看向他说,“劳伦斯,我也是中国人!” “所以呢?”劳伦斯瞪眼,“我也没说中国人不好,我又不是种族歧视,不过……”他围上餐巾继续吃饭,“如果你不说,我都忘记了你是中国人。” 霍许靠向椅背,说:“东西方审美果然不同,这女孩的样子,放在中国,就是个一般人。” 南音终于艰难地“攀爬”到了,她觉得小腿有点抽筋,但不是很严重,这样变滑为走,倒不是很明显,如果不是不远处就有这餐厅,她真想坐在地上算了。不过不穿鞋……那个形象也不是很好。 她艰难地挪到最靠外的一张桌子,一下坐进凳子里,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立刻走到她面前,她看了看,用英文说:“r,please!”(纯净水,谢谢。) 那男人手并在前面,面无表情地说了一串,南音没听懂,又说:“menu?!”起码把餐牌给她拿来呀。 那男人继续英文…… 南音努力听,仔细听……还是听不懂。 旁边走过来另一个男人,年轻人,中国人的长相,南音立刻心喜,说道:“我要一瓶矿泉水,谢谢。” 那男人没动,看了看第一个男人,第一个男人依旧面无表情,很戏剧化的场面出现了,这“中国人”也看着南音,说了一串……竟然是粤语。 南音向后一闪,“广东话!——你不会说国语?” 那男人听半懂,摇头。 南音只能判断出语种,可是不会说,她伸出手,试图用手势解释,“我实在滑不动了,我就在这坐一小会,”她用手掌对手掌,比出一小段距离,“如果你能听懂,我想买支水。” 那男人面无表情,目光茫然。 “sir——”霍许旁边的人弯腰,黑人,个头有一米九,这地方他们今天不营业,显然那女孩没发现。而他们的人,都很有礼貌,说话是委婉含蓄地,“小姐,这里您不方便坐。”“小姐,很抱歉这里暂时不方便招待您……”那女孩一味回中文。 霍许抬了抬手,低声吩咐了一句,那黑人走了过去。 南音正和那俩人大眼瞪小眼,又来一个,还是黑人,老外,她顿时惊讶,说道:“这餐厅好奇怪,侍应一次来三个。” 那黑人用国语说:“小姐,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这可活见鬼了!南音差点石化,中国人不会中文,反倒来个老外会,“你会说中文?”她好早听人说过有老外中文说的很好,完全没想到这里会遇上,还是个活的,她惊喜了一秒之后,连忙一本正经地点单:“我想要瓶水。” 然后那黑人对旁边的“中国人”说起来,南音瞪大眼,他竟然只是来充当翻译器的吗? 隔着几桌,劳伦斯忍不住笑起来,对霍许说:“你们中国人真逗,互相说话还要找翻译。”那女孩不懂英文,他说话也不顾及。 里面有人拿了水出来,侍应恭敬地拧开瓶子,有女侍应跟在旁边,用托盘托着玻璃杯,南音这时才发现,这间餐厅桌上都没摆刀叉…… “等等!”她看了看周围,散着的人,各个西装笔挺,餐厅外飘着白纱,高档的一塌糊涂……最后,她看向那边的那个黑人,他刚刚充当了一下翻译就离开了,现在站在不远处,那边桌上坐着两个男人。 那黑人看她望着自己,又走了过来,“小姐——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那个——”南音试探问道,“这餐厅是不是……不对外营业?” 那人条件反射看了下远处的人,老板背对着自己,他也收不到指令,但还是点了点头,“是的,这餐厅我们包下了。” 南音连忙看向那侍应,瓶子已经开了,她看着那瓶子,窄细的瓶子,绿色,是阿显那天喝的那种矿泉水,她暗暗松了口气,这水她知道,超市好像是两磅多,放在餐馆,也最多是翻倍的价格。想到这里,她连忙掏出兜里的钱,放在旁边的桌上,“对不起,我刚太累所以没发现这里不能坐,那水开了,当我买了好吗?” 那黑人垂眼,看着桌上的钱,一时反应不过来。 那女孩已经转身走了,走的时候还没忘拿走了自己的水,海风清爽,桌上的钱轻飘起来,他伸手一抓,大手抓住了那钱。 看那纤细的身影越滑越远,他转身,发现劳伦斯嘴角带笑,看着他说:“马克,你竟然还能收小费?” 劳伦斯不懂中文,以为那女孩给自己的小费吗? 他低头对自己老板说:“这是她留下的买水钱,我竟然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给她找零?” 他老板抬头看着他,忽然很有兴趣,回头望去,看到很远的地方,都是空荡荡的海岸细石子路,根本没有任何滑旱冰的人影。 他转回头来,对劳伦斯半真半假地说,“十镑,这小费还挺慷慨的!”   ☆、第25章 南音已经上了车,刚刚离开餐厅没多久,就收到了君显的电话,说是开了车来接她,让她站在路边别动。 一上车,就把直排轮的鞋带解开,南音坐在后座,地方大,脱下鞋,穿白袜子的脚活动着,她说,“我刚刚有点抽筋,正好你打电话给我。” 君显连忙转头,“我停车给你看看?” “不用!”南音艰难地脱掉另一只,放去旁边位置,“一点点疼。对了……我刚刚遇上个好笑的事情。”三言两语,就把刚才的事情说了。 而后很感慨,“人家真有礼貌呀,那么多人,也没有直接说赶我走,而是还拿了水给我。” 君显问清楚地方,才慢声说:“那家餐厅很有名,能包下整间的,一定最少有些钱,英国已经阶级固化,有钱人家的孩子,从小就可以受很好的教育,所以起码的礼貌和教养都应该不错。”他转头来看南音,“何况你一个年轻女孩子,又不会英文,没人会为难你的。” “谁说我不会英文。”南音趴向前面椅背抗议,“我今天还学你了,用pleses代替了谢谢。” “什么意思?”君显从倒后镜看着她,眉眼中都是笑。 南音说:“就是你平时呀,我看你买东西,都不说谢谢,要水的时候,就说rplease!这样,不是纯净水,谢谢吗?” 君显说:“我停车,你坐到旁边来好不好?” “不用!”南音腿一伸,轻巧地跨了过去。 君显心中诧异,想到这样违法,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她,算了还是不要说了。转而说道:“那个please在后面的用法,拜托的意思居多,不是谢谢。如果你要说谢谢,记得说cheers。” “那个不是干杯吗?” 君显说:“有干杯的意思,但作为谢谢也很常用。” 南音顿时生出挫败感,“真是……那他们为什么说的话我也听不懂,他们为什么不直接简单点说,让我走之类的?” “如果是受教育程度高的,像你说那种情况,一般说话都委婉,比如uld……或者wouldy这种开头……”他看向南音,觉得这对她有点难,安慰道,“过去的事情就别想了。” 南音转身艰难拿过来自己的水,拧开说,“……就是这个水,一百块钱可真贵呀。”喝了两口,她突发雄心壮志,说道:“等回了伦敦,我一定好好学一下英文。” “那正好。”君显说:“咱们一会就走。” “什么?”南音差点被水呛到,为什么这么急,她还没玩够呢。她忙看向窗外,“看这海岸多漂亮,为什么要走?我还想多住几天呢。” “你要喜欢,我们过几天再来。”君显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我回伦敦有点事。” 南音看着窗外,心中热情却一点点降下来,她想起来君显回去有什么事了,要去参加音乐会,她看过那票,别的不认识,日期还是认得的。 君显不说她都忘了,明晚。 她的心中一阵烦闷,她才不想去呢。明知道这事情应该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可一想到那女孩,她就觉得不舒服。她是一个反射弧长,反应慢的人,小时候和朋友吵架,都是回到家才想到应该回什么话。 那天一来就遇挫,见到那女孩堵在门口,还提着行李。她只是没有细想而已,这几天,她慢慢找回状态,如果让她细想,她会猜测,那女孩提着东西一定是来登堂入室的。越想心越堵。 正想问问那女孩是谁,车上电话响,君显拿起来一看,递给她,“找你的。” 南音一看上面的号码,接了电话,对面传来陶保的声音,“南音——可找到你了。” 南音心里正委屈,一听陶保的声音,很是欢喜,问道:“你怎么打阿显的电话找我?” “我刚打你的手机,他们说你不在,让我等会再打,不过我找你有急事,他们就把君显手机号给了我,我刚已经打过一次了……他没和你说吗?” “没。”南音说,身子向门边扭了扭,“不过你有什么急事?” 陶保说:“我要和我爸去伦敦了,现在就走!——他说好不容易出国一趟,怎么能空手而回,这次完全没有收获,我爸不甘心,说要去别的拍卖行转转。” 那可真是巧,南音说:“那去别的拍卖行看看也好,还可以去古玩市场。” “南音你什么时候回国?”陶保的声音很大,背景很空,像是已经走到了酒店大堂。 南音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国,来的时候都买的单程票,她说,“我姐还要购物,她有申根签证,来以前还说过要去法国逛一逛,我没有申根签证,但是也要等着她。” “怎么那么麻烦。”陶保说,“伦敦我去过好多次了,你要不要我陪你转,如果不要,我就先回国了。这地方真没意思。” 南音本来想说自己也要去伦敦,但听陶保这样一说,她想到,自己什么时候回国,这个问题其实很复杂,还得看阿显什么时候回国……又何必让陶保硬陪着自己,说道:“你不用等我,我还不知什么时候回伦敦呢。” 陶保又说了几句,收了线。 电话一挂,旁边有人给他拉开车门,他上了车,陶庆为说,“告诉南音了没有,陶叔带她去伦敦购物。” “没。”陶保像霜打的茄子,“她说她还不回伦敦。” “不回伦敦?”陶庆为心情正好,就没多想,直接说,“你刚不是说要我想办法帮你买票,说她要回伦敦看什么音乐会吗?” 陶保心烦意乱地说:“我刚就说了一下,问她要不要我陪着逛伦敦,如果不要,我就提前回国了。结果谁知道,她留也不留我。”语气很像赌气。 陶庆为愣住几秒,拍了拍司机,示意开车,而后看着自己儿子,心想,你这样说,换做任何一个女孩也不会留你,真是愁人。但比起几天前,他在见过君显之后,已经不太心热儿子去抢这个“童养媳”,所以这一次,他换了个思路,准备给儿子洗脑,他叹了口气说,“爸爸当然希望你得偿所愿——但是那苏格拉底不是说过吗?包谷地里总能遇上更大更好的包谷,你这才进地,谁知道能不能遇上更好的。人生充满了际遇和未知,你要像个男人,别动不动就沮丧,女孩不喜欢这样的。” 陶保说:“你怎么知道?” “没女人会喜欢!”陶庆为露出自己一贯的自信笑容,“看爸爸,你自信了,女人和你在一起才有安全感,倾心这件事,是不受自己控制的,所以你如果出色优秀了,自然可以征服到喜欢的女孩子,因为就算理智告诉她们不能喜欢,情感也会背叛她。” “这一段好高深。”陶保看着他爸,觉得这次旅行,对他们父子关系,有了质的改变,他由衷地说:“爸,没想到你还这么博学,竟然还知道哲学家的事情。” 陶庆为自信地一笑,“那算什么。” 前面的司机从倒后镜里看他们,这司机是这次临时聘的,平时做导游,这次说有国内土豪高薪请驾龄长的司机,他就托熟人上岗了,不过,土豪果然是土豪,刚说的, 那苏格拉底的包谷……应该是 ——柏拉图的麦穗吧! ******* 第二天伦敦南岸,royalfestivalhall。 大家在侧面的停车场下了车,往里走,南音和彩青走在最后,彩青看了看自己珠光粉的长裙,拉上南音,“快点,反正都要来,你磨磨蹭蹭也没什么意思。” 南音裹了下身上的淡粉色披肩,这里紧邻泰晤士河,晚上有点凉,她说:“你还不是高兴可以穿长裙,不然你一定也不来。” “错!”彩青脚步一停,却伸出脚,“还因为可以穿新鞋,咱平时也没多少机会穿这种长裙,等会记得多拍点照片。” 南音看了看自己脚上的新鞋,没说话跟上了。 彩青又猛一拉她:“你等会一定要问问那女孩是谁,你真没出息,本来应该昨天问的,结果一见到他给你买的新衣服新鞋就高兴的忘了。” “我至于那么眼皮浅吗?”南音很不服气,低声申辩道,“还不是想着昨天中午才收了他的滑冰鞋,晚上又收到了新裙子,你想想,一天收人家两次礼物,又和人家吵架,多没良心。” “这可够新鲜的。”彩青看着前面的君显,确定他们听不到,“你怎么知道一定要吵架?” “他不和我吵我也会找他吵的,”南音很奇葩地说,“不吵架怎么能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在乎我。” 彩青立刻鄙视地看着她,眼神像她是害虫。 南音说:“那你告诉我他心里怎么想的,我那天都抱他的手了,回去他也没说什么。” 彩青想,回去就是酒店了,大家人多,他俩又不住一起,要说也没机会,已经到了门口,阿显拉着门等她们,她立刻脚步放快,扯着南音,“都是你对,你常有理。” 一进大堂,意外的,并不华丽。 君显看着他姐身上略显隆重的长礼服,说道:“我早说了,不用穿这样的裙子,南音身上这种就可以。” “不是音乐会吗?”彩青看着里面的人,和她想的全是看歌剧穿的那种华服根本不同。 君显说:“会场在楼上,今晚看表演的地方,是皇家节日大厅,这里一般就是用来举行一些艺术活动。不过你穿这样的衣服,也体现对人家乐团的重视,人家会高兴的。” 彩青冷哼一声,拉上南音,昂首细步向楼上走去,君显看了看旁边的升级电梯,最后还是没说话,跟着走了上去。 “君显——”肩头被人拍了一下,君显没回头就笑了。 南音和彩青也转身过来,看到一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站在君显对面,倒是一表人才,彩青打量着那人身上的衣服,侧头对南音说:“赌一百块钱,这人是个公务员。” “我不赌博!”南音说:“不过这里有中国人当公务员吗?” “那就赌谁明天做饭。”彩青继续说,“英国怎么没有公务员。” 南音还是摇头,“我不会做饭,你又何必自虐。” “真——没用呀!”彩青摇头,完全忽略了她自己也根本不会做饭。 那边就见君显已经为几位师兄介绍完,带那男人走上几步,君显说,“给你们介绍一下,我的一个朋友,陈琦,在咱们大使馆工作。” 南音和彩青和他打了招呼,却发现他和君显一起向上走去,彩青低声在后面和南音说,“君显有两张包厢的票,是不是有一张是给他的?” 南音摇头,“我怎么知道。——不过怎么不是在二楼?” 几个人一层层往上走,南音看到,第二层也有会场,不知在演什么,“这里地方真大。” “看——”彩青猛然一捏她,南音都顾不上疼,就见一个女孩穿黑色的长裙从里面迎了出来,那长裙设计简洁大方,穿上却令人气质一流,关键是穿裙子的姑娘生的好,人家粉彩的物件,扔在什么地方都是有一眼。 这女孩自然是上次见的那个,她看到君显别提多高兴了,一个劲给他说话。南音的心里,醋瓶子,醋缸,醋坛子,碎的和某人的节操一样。——大庭广众就和别的女孩说说笑笑。 她恼怒地看着君显,忽觉怒发冲冠,恨不能转身而去,顺便把他买的皮鞋扔在他面前,彩青摸着她的胳膊,感受着她的怒气,但却反常的没说话。 开什么玩笑,当姐姐训人也是要挑时候的,南音如果真的生气,她通常也会避其锋芒,因为这人一贯都好说话,很少生气,所以她如果真的生气的时候,自然是少惹为妙。 刚想开解一下,就见那边君显抬手压了压,又看向她们,“南音——” 还叫她! 南音压着火气走过去,“来我给你介绍。”他扶着南音的肩膀,“这是olivia,你那天见过的。”又突然对刚刚见的陈琦说,“那天你女朋友提着行李去我家,我一看,忙着把人给你送过去,都没来得及介绍她们。” 而后他扶着南音的肩膀,很隆重地说:“这个——就是南音!” 伦敦的天,是出了名的怪,听阿显曾经说,可以一分钟下雨,一分钟后忽然放晴,南音不知道那是什么体验,因为她来了这些天,还没有下过雨,但是这一刻,她却有了放晴的感觉。 只觉得天高海阔,云淡风轻,人生,简直太美好了! 阿显,真的太讨厌了~   ☆、第26章 还有哪一种的介绍,可以赶上这一句——“这就是南音!” 坐在包厢里好久,南音嘴角还挂着笑容,心情飞扬的恨不能出去跑一圈,但偏偏要留在这里坐着。太不人道了…… 君显在外面和朋友聊天,表演还没有开始,彩青坐在南音左侧,她低声说:“你现在高兴了……刚刚阿显说那天是人家o粉彩和男朋友吵架。” 南音点头,其实完全不知道彩青说的是什么。 彩青看她那不在状态的样子,对方星他们转了转眼睛,做了个晕倒的动作,就开始看图册。 她们在舞台的右边,这里的包间设计从上到下,一共四层,是4545的排列,所以一共18个,对面相对的地方却是3434,而后空出一块,有个大很多的vip包厢。 不多时,君显就进来了,刚在南音右边坐下,彩青就说,“那o粉彩难怪气质那么好,拉大提琴的呀。” “什么o粉彩?”君显也完全不知他姐说的什么。 “没有,没有!”彩青想起来君显不知道粉彩马家窑的典故,连忙说,“我就说人家那裙子好看,穿在我身上也未必有她效果好,这种带艺术气质的女孩,才能把黑色穿出那种感觉。” 君显听完嗯了一声,本来想说,家境好的女孩子,从小被家里精心培养,像这种音乐会,英国很多小女孩,从小就经常来听,是她们生活的一部分,但想到南音的背景,他说道,“逛博物馆,听音乐会,看舞台剧,这些古典的东西有其妙处,很多人长期接触,养成良好的气质根本不是什么新鲜事。倒是没这样刻意培养,气质天成,才更难能可贵。” “啧啧。”彩青捂上自己的脸颊,“牙都酸掉了。” 君显没理她,看向南音,南音低头还在对着腿上的图册发呆,他伸手拉过南音的手,“想什么呢?” 其实南音的注意力还没转移到这里,她现在已经完全忘记了人家的裙子什么样,那女孩说了几句话,就去了后台,说什么她哥哥要来,她还要去打电话之类的。 她问道:“那女孩的哥哥要来,也是和我们坐吗?”这包厢已经太多人了。 君显一怔,笑道:“当然不是,我都不认识她哥哥。”他靠近南音低声说:“其实我和她不是很熟,我是通过陈琦才认识她的,但好像她家里不喜欢她和陈琦在一起,那天她是从家里跑出来的,自己一个人来了伦敦。” “她家不在伦敦吗?那来了为什么不直接去找自己的男朋友?”南音问,她这会有逻辑了。 却见君显忽然一笑,有些意味深长,抬手搂了搂她的肩膀,低声说,“傻瓜,直接跑去男朋友那里,不是显得不够矜持,跑到朋友那里,再被送过去,有些被动,这样脸上好看点。”他说完迟疑了一下,又看向南音说,“……这种话,我可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说,但我觉得如果不和你说,你大概一辈子也想不到。” “我当然想不到。”南音瞪大眼睛,“如果要矜持,那又为什么要从家里跑出来?不找男朋友不行吗?住酒店多好!为什么因为家里反对就一定要去找男朋友,本来是和家里的矛盾就是因为男朋友,这样不是加大矛盾,变成男朋友和她家里的直接冲突……我完全理解不能呀。” 君显看着她,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乍一听,南音说的蛮对的。但细想,又觉得有些怪异,南音从很小就和自己在一起,所以不明白,恋爱中想天天在一起的心情吧…… 灯光忽然更亮,楼下有人开始上台,大家不再说话。一阵掌声中,指挥上了台,今晚他仿佛还客串主持人,说了一大段,而后四周的灯光渐渐暗下,只留舞台正中,灯火绚丽。 南音很少来听这种古典音乐,古玩圈子里到处都是炫技,炫知识的,并不需要音乐来装点自己,所以也没人勉强她,她这时也不怎么有心情说话,正好用来听音乐。这种波澜壮阔的音乐,还蛮符合她现在的心情。 她听着,里面温度适宜,非常舒服,她手指勾着身上的披肩穗子,君显就在旁边,她想到早前的事情,不免还想脸红心跳,但又不想被君显看出来,她默默数着披肩穗,顺便整理自己的思路, 一个, 两个, 三个…… 没多时,她竟然数完了,这条围巾,听阿显说,是他去年去苏格兰,在那里特意买的特产,开司米的,南音想,现在就算是他买的,他也没自己了解,因为他一定不知道这穗子有多少根,单数还是双。 音乐听着倒是熟悉,估计在什么饭店听过,她觉得不能浪费时间,昨晚上她猛磕了一晚上英文,此时正好用来回忆……可是…… 这样半暗的灯光……这样合适的温度,气氛,格外愉悦的心情,昨晚辗转反侧,其实单词也没背几个,都是讨厌的阿显,她这样想着……想着……眼皮越来越沉,耳边小提琴的声音,中提琴的声音……闭着眼睛,也能想象指挥奋力的姿态。 对面的贵宾包间里,男人对旁边摊开右手,立刻有人把一个精致的望远镜放在他手上,左侧立着的男人,纵然身材魁梧,也如同隐藏在黑暗里,因为他是个黑人,他个子非常高,却微弯了腰说,“应该没错,是昨天那个女孩子,我认得她的样子。” 望远镜放在眼前,透过小小的镜片,看得清楚,那人头低着,身上搭着一条披肩,很浅的颜色,她的包厢离舞台近,光线不错,所以她那个样子……是昏昏欲睡绝对没错。 把望远镜向旁边一递,立刻有人接走,那黑人垂着眼望他,希望他说点什么,却等呀等呀,等了半天,听老板问,“马克,你盯着我看做什么?” 马克立刻眼观鼻鼻观心。老板昨天转头特意去看却没见人,刚刚他看到那女孩,赶忙就告诉老板,谁知道老板竟然不领情。 直到第三首曲子,老板才忽然又抬手,旁边人递过去望远镜,他拿着没动,仿佛在等什么。 乐章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台下的听众慢慢都拿出纸袋来,马克一下明白了老板的用意,他的嘴角抽了抽,望向远处的包间。 这纸袋是进场的时候,和节目单一起给的,很普通的纸袋,四方形,很多私人商店用来提供给顾客装水果蔬菜。 乐章进行到一半,指挥示意之后,忽然!大家都把纸袋吹了起来。 马克见老板露出笑容来,他身后的人也拿出纸袋,一人发了一个……他也接过一个,拿在手里。 南音睡的很香,她竟然没有做梦,这种光线和温度,最想睡的时候,就算是短短的时间,也能享受到不同以往,满足身体本能的幸福,突然,“彭彭”的声音……她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君显在旁边望着她笑, 她愣愣地。 “拍吧——”君显把一个鼓起来的纸袋递给她。 她看着那袋子,完全不明白,音乐会拍纸袋干什么?下面的音乐更加慷慨激昂,背景中更加入轰炸机的声音,像是电影里偷袭珍珠港……她茫然地望着君显,觉得不是自己笨,而是这情形太诡异。 君显慢声和她解释,“这首曲子是spitfirepreludeandfugue,英国作曲家,沃尔顿的作品。是英国1942年的一部电影,thefirstofthefew喷火战机中的配乐。背景是二战,所以让大家拍纸袋,模仿轰炸机扔炸弹后的爆炸声。” 外国人,古典派,也这么会玩?南音眨了眨眼睛,二战对我们而言的记忆首先是抗日战争,她接过那纸袋,胡乱拍了一下,“彭——”的闷响!倒是痛快。 她伸出手,“再给我一个!” 君显又把自己的给了她。 楼下的听众也都很兴奋! 南音拿过,又“彭——”的一下,她笑起来,觉得很开心。这段过后,就到了中场休息时间,大家退场,灯光大亮。南音晃着破了的纸袋,侧头望着君显说,“我知道为什么要加这段了,如果不加这段,大家一定都要睡过去了。” 那神态有些娇憨,开玩笑的样子带着小时候的天真劲,君显低头笑起来。 彩青原本也有些昏昏欲睡,一听这话,顿时觉得拉低了自己的格调,伸手点着南音的头,“心里知道就行了,为什么要说出来。” 南音转头看着她,故意诧异地说,“姐——你认真的?——我可是开玩笑。” “开什么玩笑?你都睡过去了还好意思说是开玩笑!”彩青作势要打她,南音先一步向君显那边躲。 “君显——”陈琦隔着包厢叫,“出来我和你说点事。”他人已经站了起来。 君显也站了起来,又特意弯腰靠在南音耳边说,“你在这里喝点东西,我去一下。”他语气亲昵,说这话的时候,几乎挨上南音的脸。 南音立时有些脸红,君显刚出去,她也就站了起来。 大家看她脸红红的,都脸上带笑,等着看她的笑话般。 彩青扯着调子说,“今天真是某些人的好日子。” 南音说,“我出去提提神,”她也不叫别人陪,这里太受罪了,就向外走。 彩青笑着点头,故意追着说,“那你去,我可懒得动。” “外面有个大阳台……”南音想到刚刚来时大概看到的地形,“我就出去看看。”这里他们是外地人,走还不忘交代去处。 “去吧去吧。”彩青捂着嘴笑,“下半场可不能再睡了。” 从音乐厅出来,透过一大排落地玻璃,可以看到外面有宽阔的露台,露台正对泰晤士河方向,据早前阿显说,右边还可以看到大桥。 推开侧面双层的玻璃门,一阵清爽的风吹过来,身上的裙子被吹在身上,柔滑的丝料贴在腿上,她连忙裹着披肩微侧身,裙摆又被风吹散,衣料在风中轻颤起来,她向外走去,一瞬间,忽然感到一种幸福感,阿显帮她选裙子的时候,一定花了很多心思,不长不短,不会太过隆重,也让人挑不出错。 这就是他! 从小就拔尖,却从不要求别人,只会要求自己,认为好的东西,也会不动声色地教给她……她满心甜蜜,一阵更大的风吹来……脸上的燥热好像减淡了些,但唇边的微笑,却无论如何也散不去。 一抬头,她去愣住,面前的男人,最少身高一米九,黑人,老外! 她简直以为自己在做梦,艰难挪开视线,而他的旁边,同样站着昨天那个不会国语的中国人,她连忙又左右看看,远处散着几个穿黑西装的,各个高大笔挺,不同的地点,似曾相识的场景,不等人家再说话,她诧异道:“——难道这地方你们也包了!”   ☆、第27章 这真是活见鬼了,南音真是转不过来,巨大的露台,最少五六米宽,十几米长,这是怎么回事,这种地方也能被承包? 马克却被说的一愣,高大的身形不动,手放在唇边,掩住笑容,他回道:“没有,这是公众地方,里面的会场可以包,这里很少有人包。” “这就好。”南音向左边走,左边空间开阔,对着泰晤士河。 她站在了露台边,有风清爽地吹过来,夜景很美,到处灯火闪闪,她却无心专注,眼神不由自主却还在关注那些人,怪不得这里没人,大概来的人都不自在吧……而他们,也都望着她。 这种感觉很鬼祟,好像他们都在“监视”她,她暗自思量着,这些人的身份很明显,昨天能包下一间餐厅,他们散在周围,保护的意味明显,一定是某些有钱人请的保镖。自己又不是绑匪坏人,这些人干嘛这样防备地看着自己? 也许,是因为昨天见了,今天又见,他们觉得自己“可疑”?想到这里,她忽然转身对那黑人说,“你们干嘛都看着我?” 却见那黑人真的笑了,走向她,在口袋一掏,“真没想到今天能遇上你,太好了,这十磅钱还给你。” 南音看着他手里那挺新,但有些皱巴的十磅钱,认出那是昨天自己放在桌上的,她有些略磕巴地说,“这个,是我昨天买水的钱。” 却听那老外说,“就算是伦敦,也很少有餐厅会把那么小一支水卖到十镑钱。所以小姐,这钱还是请你收回去吧。” 他把钱伸到她的面前,一动不动,宽大的手掌。南音看着,觉得那手充满力量,如果随手一抓,能抓着自己,把自己从这里轻松扔到楼下去。她倒不是担心对方对她不利,或是恶意揣测别人,就是那么想了一下,觉得这只手,太能表现力大无穷。 可她也不能无缘无故沾别人的光呀,于是她摇头。 却听那人又说,“昨天……嗯,只是一瓶水……please!”他继续伸着手。 南音才被教过,知道please这个单词这样用,含有请托的意思。她略疑惑地抬头,发现那人望着自己的眼神,也有些恳请的意味。她顿时不好意思起来……迟疑了一下,她抬手,接过了那钱。 其实,横竖一百块钱的事情,只不过大家萍水相逢,她说,“那我还是拿走了你们的水,等于我没交钱,这样也不好。要不……那水多少钱,我去里面拿零钱还给你们。” 马克一听,觉得这女孩真是少见……只是一瓶水而已,也这么计较,一看就是少出门,每个女孩都有这种时候,等以后常在外走,男人献殷勤买单习惯的时候,大概就是另一幅样子了,又想到刚刚看表演的时候,她从头睡到尾……就说道:“真的不用,昨天让你在那里休息,是我们老板的意思。他也是中国人。” 此言一出,南音楞了,爆了老板底细的马克,也一样愣了。所以人用不是自己母语的语言说话是非常吃亏的,因为原本出口,脑子需要检测的聊天内容,会不由紧张到,去检查语言本身的正确度,所以很多人会出现脱口而出的窘境。马克就是,他此时说这句话,等于没过脑子。 而南音却想的是,原来如此,竟然是一个好心的同胞,中国人常说人离乡贱,所以在外遇上同胞,自然是能帮就帮。 马克却是在想,都是这女孩刚刚睡觉的样子,令自己觉得她没什么心机,所以少了戒心,向右边望去,不知道老板会不会不高兴。 南音真满怀感激,顺着他的目光向左看,隔着几个人,很远的地方,她轻轻地退后一大步,角度更大,她看到,在阳台尽头,原来有一个酒吧,露天的。 酒吧前摆着桌椅,却只有一张小圆桌前坐着人,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却只坐着一个男人,亚洲面孔。 那人也正看着她。 一对上他的眼睛,还没看清模样,南音顿时觉得心慌意乱,这种心慌,很像她开口和别人说中文,别人开口回英文,那种一时间的茫然心慌。但刚刚这黑人说他的老板慷慨,又是中国人,那想来就是这个男人了。 马克看老板也没什么表示,只是望着这里,他搞不清,这是什么意图,但出于礼貌,他往前走,把人领了过去。 南音也就跟上,她这次没有拿不出手,觉得既然人家说了那话,她至少应该过去说声谢谢。 也就几步的路,她想着,刚刚这个黑人说他的老板是中国人,但不知这个人说的是国语还是广东话?像他的那个手下,就是说广东话的。一念至此,她决定自己最好还是不要自作聪明开口就讲国语,免得又说错了,倒不如用英文说“谢谢”,万无一失! 又一想,想到昨天阿显好像说过,现在已经不太流行说thankyou,要说cheers! 人家周围散着人,她也不想走得太近,免得给别人怀疑她是刺客之类的,也不知道这男的什么身份?所以还隔着好几个人,她就站在了那儿,对着人家说,“cheers!” 就见那男人明显地愣了一下,而后竟然拿起左手边桌上的酒杯,对她举了举。 ——他当自己祝酒吗? 奥!南音没有酒杯! 她顿时呆住! 对着她旁边,唯一会国语的非洲“朋友”问:“那个……cheers,不是可以当谢谢用吗?” 马克沉默了几秒,说:“if……别人的手边至少没有放杯子吧……” 南音绝望地看了他一会,忽然,把那十镑钱又塞回他手中,极快地说:“什么都别说!——当咱们今天没见过。” 马克还未反应,看着她转身而去,一路快步跑到玻璃门边,推开门,躲瘟疫似的离开了。 旁边另一个老外,白人,似笑非笑看着他的手,忽然也用标准地国语说道:“老板,这女孩这次不给小费,转成贿赂马克了?” 马克捏着那十镑,觉得,这是自己见过最坑人的十镑了,坑了自己两次~ ****** 这真是无妄之灾,南音觉得,用十镑钱也能引发这样的“悲剧”效果,自己非常人才。 当然,这事情太窘了,这么“痛苦”的经历,只有分享出去,才能把一半痛苦转移给别人,她往楼下去,转弯的大露台上,看到了君显和陈琦,那个叫陈琦的一脸紧张严肃,在慷慨激昂地说什么,好像他们正在探讨的,是关系国计民生的大问题。 退后几步上了台阶,南音没有过去。她跑到包厢里拿出电话,站在外面,打给陶保,这人说要回国也不知道订了机票没有,什么时候走?却没想,电话一通,陶保就说,“我正在唐人街吃饭,你要不要过来?” 南音一看表,“这个时间吃饭,你是刚吃饭,还是已经吃完了?” 对面传来陶保略窘迫的笑声,“当然是吃完了,刚从餐厅出来,不过你要过来我可以陪你再吃一顿。” “我才不吃呢,这时间我早吃完了,”南音说完一想不对,“你知道我回了伦敦?” “当然!”陶保在对面笑,“我在这等着你一起回国呀。” 南音说:“你等我干什么,我都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走?” “迟早都好!总得要走。难不成你还想等着君显?他这里有房有家,很多人像他这样其实都不回国了,你问问他其实他回不回去?” “他不回吗?”南音可没想过这个,家里有博物馆,博物馆里很多文物都是出土的,按照国家规定:所有出土文物都会归国家所有。所以那些东西,他们放在自己的博物馆里或者放在自己家里都没有问题。但是如果想要带出过来,那对师傅而言,绝对不会同意。把国家文物带出国,不管是不是要流通,卖国贼的称号就背定了! 所以想到这里,她果断说:“你别胡说,阿显是一定会回去的,家里一博物馆的东西,他不回去,那些东西怎么办?就像你爸,你看他平时惯着你,可你要留在国外,你家里那些东西怎么办?” “哪有什么呀?”陶保隔着电话大笑,“我爸又不是像你师傅,我爸能屈能伸,能舍能得,家里的东西,如果我说要出国,他肯定都敢出手了,折现把钱给我。” “做你的大头梦,倒卖出土文物是犯法的。”南音笑着,“我不和你说了,回头给你打电话。” “别!等等南音!”陶保在对面叫她:“我爸说,多亏你一再那天阻止他,让他少花了冤枉钱,没拍回来那东西,他说,要让我带你出去购物谢谢你,要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南音顿时笑起来,“这风格太像他了,不过不用,我什么都不缺。” 挂上电话,南音的笑容却淡了,想着今天晚上,无论如何应该问一下阿显,他以后不会真的打算不回国了吧。 伦敦华埠唐人街,同仁堂药店门外不远处,不是主街依旧人来人往。 吕阁老看陶保挂上电话,笑着说道:“原来,临时决定撤拍那个瓷母,是君家的南音说的?” “什么君家南音?南音姓许,她是君海川的徒弟,但不是君家人。”陶保条件反射讨厌别人说这个。 “不对。”吕阁老却摇头,“君家的博物馆里,这两年有一部分鉴定一直是她在做,不是君家人,君海川怎么放心把什么都教给她。” “什么教给她,南音的本事又不是和他学的!”陶保气鼓鼓地,却不愿多说,不耐烦道:“快走吧,我爸他们呢?” 看着陶保甩袖子往前走,吕阁老望着他的背影,阴沉下脸。   ☆、第28章 距离伦敦唐人街不远,有家中餐馆,装修不错,菜品一般,但现在人吃饭,大部分都是先看装修,后看菜品。吕阁老四人刚进餐厅,正遇上几个人向外走,大家对上都是一愣,而后惊喜道:“怎么你们也来了?” 对面说话的两个男人,正是他的同门师兄弟,谢阁老和孙阁老,行里人称的“余姚三阁老”。 “我们过来办点事,帮国家收一批东西。”孙阁老低声说。 吕阁老立刻挥手,“走走走,再进去坐坐。再多吃两口也不碍事。” 他们同门师兄弟,情义非同一般,与谢阁老同行的几人离去,这俩人又和吕阁老四人来到包间。 来到包间,寒暄了几句,凉菜刚上,孙阁老就迫不及待地问,“瓷母是怎么回事?我们今天刚到,还说等会到了酒店就给你打电话。” “哎……再别提了。”吕阁老想到那瓷母,直摇头。 “到底是怎么回事?”谢阁老年纪最大,这件事他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玄机,“为什么没有拍上,要知道陶庆为很少失手。何况那成交价也不高呀。” “拍到两千万的时候忽然不拍了呗。”吕阁老闷闷地说,旁边还有三个和他一起的,但这情况,他们师兄弟说话,别人就没人插嘴。 果然就见孙阁老诧异道:“特意请你们来这里拍东西,又忽然不拍,这不是扯着玩吗?” “有什么办法?愿意听别人的意见。” “谁的意见?”谢阁老问。 吕阁老拿酒杯碰了下他的,没有直接回答,转而说道:“丢了这点钱倒没什么,这些年,从他用了我们之后,你知道,他那半吊子的鉴赏水平,鉴定知识,都是我们教的。但现在他突然开了这个头,你知道,那可不是好事,有一就能有二。” “可是为什么呢,如果要怀疑你们,质疑你们,从一早就应该怀疑了,又何必等到现在?” “不一样。”吕阁老摇头。 “难道是有人和他说了什么?” “……君家的人。”吕阁老把酒给谢阁老满上,“他那个绣花枕头儿子和君家那老小关系好,我们都上了拍场,那边发短信来阻止。” “那这太不顾道义了。”苏阁老说。 “什么道义!”吕阁老阴测测地笑道,“人家才是好朋友,砸我们的饭碗怎么是不讲道义。” “都是同行!这样砸同行的生意就是不讲道义!”孙阁老义愤填膺地说。 吕阁老叹气,“我倒还不是生气这个,而是那东西本身,我们都看好,你没见东西,东西不会说假话,那东西是真的!他们这样,真真像打我们的脸。” “君家的老小。”谢阁老思量着,“就是那个小丫头,叫……”他想了一下,“许南音是吧?” 吕阁老点头,“这行是讲资历的,为了这样一个黄毛丫头,就质疑我们的专业水平,这口气,真是难咽下。” 虽然,其实内行都知道,一个人眼力的好坏,和他接触过多少真东西有很大的关系,没有机会见真的,怎么能鉴定出真假,但现在真的大部分都在博物馆,或是私人藏家手里。 君家入收藏圈早,现在东西多,可以说有得天独厚的条件,从这方面讲,那女孩的眼学也应该不差,但是,这行现在早已不是单纯赏玩古玩时代,孙阁老说,“哪有什么呀!大家都是一个圈子的,回去……”话没说完,但任谁也能听出,这仇,已经是结下了。 “不行!”谢阁老说,“我觉得这事必须要让君家知道。” “为什么?!”孙阁老是个急脾气,“这事让他们再吃一次亏不就行了,还说什么!” “不行!”谢阁老果断地摇头,“如果只是这样,就是单纯结仇没什么意思,君海川那个人,名声在外,咱们得罪他做什么?但这事是他们欠咱们的。如果不告诉他,那小丫头说不准以后还会在外面乱说话,不顾咱们同行的道义。”说到这里,他看向桌上其他几位,有同行在,话要说的好听点。 觉得孙阁老刚刚那话太失水平,他又对自己师弟递话,“如果我没记错,那丫头一直在博物馆,以前没出来过,这是第一次上国际拍卖来,她年纪还小。” 这话很诛心,年纪小,可以是目中无人,可以是不知进退,所以——就算大人有大量,她也应该受教育。 他这话倒是提醒了吕阁老,旁边几个也是当事人,他们不能只看热闹,吕阁老说道,“山西那个煤老板,和老陶关系好的,也知道这件事了,他要是也换经纪或是专家,他身边的几个人,也得失业。” 孙阁老脸色一变,怒道:“这君家是做什么,怎么四处坏人的好事?!” “这倒不是君家人说的,而是老陶说的。”吕阁老夹了口菜,“反正都是这样,骨牌效应,一个传一个,也没什么稀奇的,不过大哥说的对,我们要做的就是告诉姓君的,他家的人,让他们自己教训去。那小丫头是后辈,犯了这个错误,咱们做前辈的,也不能太小气。” 其他几个人纷纷点头,觉得这办法更好。 孙阁老喝着酒不说话。 把菜递进嘴里,三两口吃完,吕阁老又说,“就这么办!当然这次的损失我们后面得找回来,但那时候,君家心里也是明镜一般,我们要拿回来损失,也得让他们心里明白,还心甘情愿。”他拿起酒杯站了起来,“因为这是他们欠咱们的!” 孙阁老一想也对,到时候君家明知道,心里大概还会感激,有时候你把话挑明了,再去收债,对方会觉得更心甘情愿,毕竟这行,没人愿意真的得罪同行。 谢阁老也站了起来,对孙阁老说,“有账不怕算。这事错都在他们。”又看着另外几位,“你们这亏不能白吃了。” 那三人也连忙站起来,举杯。 孙阁老明白过来,同样笑着端酒杯站了起来。 吕阁老说:“来来,当给你们接风。不痛快的事情先别想,大家再干一杯!” 几只酒杯碰在一起,酒溅出来落在下面的凉菜上,完全看不出来,谁也不知道,这一口,最后会到了谁的肚子里。 就如同他们之间的利益纠缠,早已无法分出彼此。 ***** 这件事,第二天上午就传到了君家,彩青接到从国内的电话,顿时就青了脸,本来准备先和君显说,可这人正好一大早就出去了,前天听完音乐会,他昨天出去了一天,今早又早早的离开。 所以被训斥的对象,变成了南音一个人。 南音昨天陪彩青出去购物,回来睡的很早,早上精神饱满的起床,一拉开窗帘,看到外面天气一般,正想再回头赖会床,彩青就直接冲了进来。 她吓一跳,“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就是瓷母那件事,是不是你告诉陶保他们不要拍?!” 看彩青气势汹汹,南音微点了点头,立刻钻进被窝里,好像那东西能保护她,那幼稚的动作,顿时令彩青光火,“你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吗?你知道你这下得罪多少人?”彩青想到吕阁老那帮人,顿时就头疼,“古玩市场上,看到别人吃药买坏东西你都不能多嘴,你跑到拍卖场上来给我多嘴!” 南音拉着被子说,“陶保又不是别人,一起长大的朋友。” “朋友怎么了?”彩青伸手点她的头,南音也不敢躲,“我知道你想的什么,他喜欢你,你不喜欢他,所以你心里觉得内疚,总想能补偿他一点,可你看看他那脑袋空空的样子,你一对他好,说不定他还更得意了。” “那倒不会……”南音低声分辨,“他十六岁那年和我表白,被我拒绝之后,紧接着十七岁就出了那件事……这些年他就是偶尔想暗示的时候,我也很明白的告诉过他,我只当他是最好的朋友。”想到这里,南音想到陶保那样,觉得自己说了,他未必能接收到。 彩青何尝不知,他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忍不住伸手又点着她,“你知道你像什么吗?你就跟造的那瓷母一样,就知道炫技。乾隆当时也是条件得天独厚,只想做出来一个最漂亮的,以为自己能登上美学巅峰!结果你知道失了什么?——失了含蓄你懂吗?” 南音望着她,不回嘴。 她的顺从彩青视而不见,又说道:“——他就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因为他是强势,所以他什么都可以做,盛世鼎盛,他爸爸给他留了家底,所以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愿意在别人画上盖章就盖章子!想弄那么个花里胡哨的大瓶子,劳民伤财,也没人可以管他,而你呢?” “我怎么能和他一样……”南音委屈道,“我只是想帮朋友。又不是为了炫技。” “怎么不是炫技?”彩青说,“——你就一定认为你现在的眼学没有问题吗?你要别人接纳你的意见,之前你在餐馆里面把我们支走,一定就是跟陶保说这件事情。你以为大家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知道你和他关系好,可到了拍场上!”她气的猛然一拍桌子,“你看到陶家人举牌你竟然还敢给人家发短信!” 南音一个激灵。 彩青看着她眼睛睁得圆溜溜,很是无辜,那惊讶是被自己吓的,也不是想到了这件事的利害关系,气道:“你到底有没有想过你自己?” “我什么?” “你!你!你!”彩青伸手捏上她的脸颊,“这——这张脸,这期间你这张脸出门代表的是咱们家,你跟他说了你的意见他不买账,那扫的就是咱们家的面子!你倒好,求着赶着让人家别去打眼受骗!” 南音把自己的脸救出来,这她真没想过,解释道:“那东西成交价一个多亿呢……姐”她揉着脸说,“陶伯伯是有些钱,但他以前也是白手起家,谁挣钱都不容易,最重要,师傅也说过,咱们这行,讲个运,他买坏一样东西,如果砸手上,以后会坏了运势。” “你是准备将来嫁给他儿子吗?”彩青看了一眼自己脚下的拖鞋,恨不能拿拖鞋抽她,“你这么替他们省钱。宁可为他们去得罪同行!” “姐……”南音想求饶,但无从下嘴,彩青爱面子,这件事从教训自己的顺序就能看出来,先说自己代表的是君家的脸面,其次才是自己和陶保的交情,最后是得罪同行的问题,南音极快的整理出彩青的重点,柔声道:“姐,我知道了,以后我不这么鲁莽了,可这件事就算现在再让我选一次,我也得帮陶保,不过下次我选个更聪明的办法——就是现在还没想到。” 彩青被这奇葩气个绝倒! 南音钻出她可怜的被窝,扯着彩青的袖子撒娇,“姐……你看我从回来以后,都在博物馆里,都很少出去,又怎么会得罪同行,再说别人也不认识我。” “怎么不得罪人?”彩青使劲吸了几口气,告诉自己冷静,这也不是南音的错——以前阿显在的时候,她还有些娱乐,等阿显离开了,她其余的时间都是跟着父亲研究收藏,后来……又去那鸟不生蛋的地方一住三年,人情世故方面,根本没机会历练,想到这里,火气已经小了,她按着南音的肩膀,“你坐下,姐姐慢慢给你说!” 南音立刻整整齐齐地坐下。 彩青拉了化妆椅,坐在她对面,“同行相轻,是一般人说同行的话,但是放在古玩行当,现在这时代,你说错一句话,就是得罪人家背后的整个利益集团。往小的说,这行不是看你本事有多大?眼学有多厉害,而是看你背后有多少人支持你!你说说,有一个东西,你一个人看‘真’有人信吗?别人一万个都说那是假的。因为没有一定的科学标准,你说大家相信谁?” 南音被说的一愣,想到哪里能出现这么荒唐事,大家看东西,都是一个个看,怎么会一群人看,“姐——你别把事情说的都这么黑暗,虽然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这样说也太夸张了。” “夸张?!”彩青一冷笑,“你以为这是个单纯的行业,我恨不得打你一巴掌,这是个垄断的行业你根本不明白!就说你这次,一次得罪了四个陶庆为身边的专家,你知道人家这四个人背后是哪几个利益集团吗?为什么你这事我知道的这么清楚?国内的父亲都知道了,你个呆子还没有反应过来!” 她伸出手,给南音数,“吕阁老这里四个,先说他,他和他那三个师兄弟关系多好你知道的,就像咱们家师兄妹一样,人家全都是国家级的专家,特别是你这次,换成一万个人断理,也是你错!——你事前警告陶保那就算了,我说的是你在拍卖场上! 你知道你这种行为多可恶吗?人家到了场上,已经做好老板会买下东西收佣金的准备,可你倒好,直接给人家发个短信,这下好,陶庆为没失财,可人家几个到嘴边的鸭子飞了?”彩青猛吸一口气,拍了两下桌子,“你说人家该多恨你!” 南音如醍醐灌顶,后背凉飕飕地,她说,“我,我真的没想到这里。” 彩青站起来,“还有我把话给你说白了,收藏圈子里,如果有父亲那样正派的收藏家,也有邪派的,只是还没人给你点破,等这次回去以后。我一定和父亲说,再也不能把你关到象牙塔里面。要不然你就和阿显一直待在英国不要回去了,像你这种直来直去的性子还是留在这里和直来直去的英国人打交道的好,傻子对傻子!” 南音一下定住了,过了好久,她轻轻地问,“姐——你是说,阿显要留在英国?” “这事你问他去。”彩青往外走,“我不和你说了,你好好自己反省一下!” 门甩上的瞬间,南音听到她还在说:“……你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坏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南音愣愣坐在床前,她已经无法思考,因为她的全部心思转移去了别的地方。 阿显,真的要留在英国?   ☆、第29章 南音在屋里坐了好久,还是没反应过来,最后她干脆也不睡了,收拾整齐,换件衣服下楼去,彩青正在卧室收拾东西,见她进来也不说话,一看就还在生气。 “姐——”南音挪进去,彩青拿起旁边的购物袋向床上倒,几件新买的衣服掉在床上,南音连忙说,“我来,我来!”她叠衣服叠的最好了。 彩青也没说话,又去拿另一堆。 南音默默叠着衣服,这些衣服彩青也没说穿,她就先按照标准样子叠起来,等她要穿的时候再洗,彩青看她叠衣服,自己就拿起手机,坐在梳妆台前面玩。 南音张口几次,却有些不知如何开口,眼看几件衣服都要叠完了,她才问道:“姐——你刚说,阿显不和我们回国,是真的吗?” “嗯。”彩青胡乱嗯了句,继续低头玩她的电话。 “那个……”南音摇头,觉得很无法相信,“……你说他不和我们回去?是短期的,还是长期的?”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很轻,轻的连心,好像都在轻轻地往下落。 气头上的彩青也没有发现,反而冷声说道:“那还用说,当然是长期的,不然父亲怎么会让他买房子。这是一早就定了的事情,怎么没人和你说吗?” 当然没有!如果有,自己又怎么会这么吃惊!南音望着她,心里想,如果阿显不回国,自己怎么办? 她这样想,却无法问出口,特别还是在彩青气头上的时候,她叠着衣服,忽然想到,自己小时候,因为怕住在君家不讨人喜欢,所以在生活习惯上小心翼翼,衣服叠的整齐,房间要更加整齐,虽然现在看了,这些是好习惯,可是此时此刻想起——骤然就觉得心里很难过委屈,和以往般揪成一团。 不过以往是因为紧张刺激和兴奋,此时却是因为无可诉说的痛苦。 她又想到早几日,阿显一直拉着她的手,她还以为,那是某些信号,代表他们还是和以前一样…… 英国不是移民国家,来这里的途径非常有限,旅行只能很短的时间,如果要长期居住,她所知道的,就是申请来这边上学,而她,英文不好,所有的时间,都用在钻研她的专业。 而她的专长,高古瓷!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高古瓷大部分都是出土的,国家根本不让文物出国,她这专业,到了国外还能有什么用?这里她给谁搞鉴定?而且,扔下一切……她真的没有想过! 彩青看她愣愣呆呆的,以为被自己骂傻了,有些内疚,又柔声说,“姐都是为了你好。姐不想别人欺负你,也不想你做错事情,给别人借口欺负你,——你明白吗?” 南音安静地点头,心里还在想着,她不能问彩青,但还是可以问阿显,她觉得心里特别难过,像是胃酸过多,一直顺着食道往上反,几乎张嘴就能呕出了一口酸水。 彩青看她都蔫了,像个蔫吧的树叶,想要卷吧在一起,“你脸色不好,早点回房去休息吧。” 南音点头,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房。 坐在窗前,只一遍遍的想着,怪不得阿显毕业了,却一直没有回国,她以前还以为他是因为签证没到期,怕吃亏,他想把签证住没了再回去。过去也听人这么说过…… 南音觉得自己如坐针毡,心烦意乱,一分钟都坐不住,恨不能立刻就抓着阿显问问他。 拿起手机拨了君显的号码,放在耳边,却没有几声就被强行掐断!她诧异地看着手机,短信飞了过来,上面打着——“暂时不能接电话,有急事吗?” 南音很郁闷,自己的事情当然不算急事。她知道君显是和陈琦在一起,他们有什么正事要说,她想不出人家的正事是什么,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外面的天也不太好,有不白的云,懒洋洋地趴在天上……她看了一会,忽然站了起来——今天周六。 自己不能这样生气,无论如何要先问问君显,反正大不了,也就是俩人以后各过各的,她想到这里,忽然打开衣柜,拿出一个斜挎包,又从衣架上拽下一件连帽衫,也是君显买的,南音穿上一拉拉链,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衣服不错,可我还是很生气。”她把包一跨,刚刚想到今天是周六,她要出去逛。几个师兄妹都来过好多次,所有不想出去旅行,应该带她去看风光的人又偏偏消失。 这样一想,又想到她的电子书阅读器,里面有君显给她做的游记。 “差点忘了。”她一拍脑袋,连忙从床头柜里拿出kindle,这东西的君显自己也有一个,就直接这么用,没带彩壳。她顺手也去翻自己的彩壳,准备拿掉,却一开,从里面掉出一张卡来。 “hsbc……”南音这才发现彩壳一角有个很小的夹层,和夹护照的那种本子一样,里面可以夹点零钱之类的,显然这张卡,以前在里面。 她一摸,又掏出一张折叠的小卡片,白色,翻开来,里面写着钢笔字,“密码四位,是咱俩的出生年份。” “完了?”南音翻了翻,就这几个字,没了! 她看着那卡,这份心意还是挺实在的,忍不住露出笑容,这么多天自己都没发现,但此时看到,心情略好,想了想说,“好吧!当他礼到人不到,先暂时原谅他八个小时好了。”她看了下表,现在十一点,要是到晚上七点,君显还没有回来,她就会继续生气。 她这样计划着,弯腰从柜子下面又拿出一双旅行鞋,恨恨地说,“浪费了我这么多年时间,他要是真的不认账,她就花掉他卡里所有的钱!” 她最想去的,是英国的古董市场,而那个市场,只有周六开门,所以,非今天去不可。 彩青正在楼下打电话,看她要出去,也倒是没多大意见,“自己出去转转也好,起码知道世道艰难。” 方星在厨房不知干什么,喊着说,“三哥陪你去?” 南音走过去,看他面前支着ipad,厨房料理台上都是菜,明白过来他在学做菜,“……不用了,你自己来吧。大师兄和老四呢?”她一个人出门还是有点心虚。 “出去了,上两次我们来,他们认识了一个本地的中国人,也是藏家,想开拓个新业务,从这里弄外国人的古玩回去卖,他们去看看。” 南音顿时死了心,准备自己去。 彩青挂上电话,在那边说:“自己去吧,一个人出门最能锻炼一个人,这里很安全,地铁站那天不是也告诉你了,你拿好电话,还有带上姓名号码牌,万一有事,认得警察叔叔再去求助,当然也可以打电话回来,还有——手机里不是也有字典,随时可以帮你翻译。” 方星把桌上刚刚炸好的虾球给她装了几个,“路上吃,那个市场也不是非常远,从这里坐车过去。从家里现在出发的话,中间转红线,不用一个小时就可以到那边。” 君显家附近没有地铁站,南音吃着酥脆的虾球,一路往地铁站去,等到了车站正好吃完,她拿出自己的票,和别人一样,按了一下就进去了。这种储值卡,和我们国内的倒是一样。 等到了地铁上,看周围很多都是背着背包旅行的人,她的心情就渐渐好了起来,这是一个适合旅行的季节,伦敦市内到处都是游客,手里拿着矿泉水,地图,很多人开口问路,她经过听到,发现那英文比她还差…… 自信心,很快又建立了起来。她想起背包里游记上的话,“伦敦是一座包容的城市,这里有全世界各国来的人,无论说什么语言,在这里,都能很快融入。”这个古玩市场在诺丁山附近,她从诺丁山地铁站下了车,一路顺着kindle上的地图走,上面写的很详细,不止有当地风情,还有我们早期的文学大家来伦敦读书时落脚的住所。 人很多,都是向那个方向去,南音混着大家,不一会就来到了市场。 远远望过去,心就飞跃了起来,两边店铺的墙面都被刷成了颜色,天蓝,艳黄,粉红,绿松石,蛋青,奶油……她立刻拿出手机,调好角度捏了一张,觉得原来自己喜欢的颜色,做房屋外墙是最漂亮的。 好多人,她顺着人流向里走,街边的复古商店中,卖号码牌,铁质的广告牌,堆在门外。喧闹的音乐声飘荡在整条街上,她周围看着,这古董街,和自己常年进出的古董街,完全是两个概念。 她蹲下来,看大头娃娃身上穿着玛丽莲梦露的裙子印在广告牌上,广告牌的边角已经生锈,身后突然响起说中文的男声,“我看国内报道,说高古瓷器现如今是超低价,正是到国外来捡漏抄底的时候。” 出于对母语的灵敏辨识,加上同行业知识,南音急忙转头,看到两双锃亮的皮鞋,西裤笔挺,正从自己身后走过,一看就是应该刚刚从车上下来,她的余光看到自己脚上的旅游鞋,扁了扁嘴,来古玩市场的打扮也是有讲究的,那俩人的打扮,如果放在国内的古玩市场,可真真是两个棒槌。 棒槌,行话冤大头。 南音站起来,看那俩人走远了,身边好像还有别人,她也没在意,视线很快被另一处吸引,露天的棚子,在街中间,敞着,很多人围在那里,她走过去,随着人群向里看了一眼,看到桌子上摆着两个大大的筐子,里面都是银质的勺子。 牌子插在旁边,上面写着10,那就是10镑,一百块钱就能买古董,她瞬间感慨,在国内,现在一百块钱连块石头都买不下,不是她夸张,而是在古玩市场,几乎没有真货的情况下,花一百块钱想要捡漏,捡到的东西一定还不如石头。那些制假、贩假、造假的东西,细究起来触目惊心,真真还不如石头呢。 她又往前走,旁边的商店里面门口堆满了瓷器,她向里走,看到很多维多利亚时期款式的茶壶,茶杯,旁边有人拿起一个茶杯带茶托,询问价钱,店主从里面说,“50。” 南音看了一眼,觉得那东西,和清三代的年限差不多,这东西如果放在国内,几百块钱可买不到同朝代的东西,她顿时兴趣更浓,准备多看看。 旁边一家,看着更大,她一推门,就听里面人说,“这一堆东西,到了海关,一看这发票,人家一定还以为我捡了大漏。” 是中文,南音定住,里面的人也定住! 说这话的声音就是刚刚街上听到的,可是令南音定住的原因是另一个,两天前的那个黑人,又站在她面前! 南音的表情一瞬间很破碎,以至于,令看到她的马克都有了内疚心理,直接说:“别担心,这里我们没有包。” 南音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想转身就走。就听他又说,“please,别……你可以继续看。”又please?这一下,南音反而不知该说什么。 显然马克也觉得这种一再相遇很巧合,看那女孩站在门口,不知道是该转身飞奔,还是强装镇定留下,像个心思透明,一眼被大人看穿的孩童,他带上一个自以为温暖无害的笑容说,“放心……那十镑钱我不会再拿出来了。” 南音略幽怨,不拿就不拿,为什么还要说!太不善解人意! “?”旁边另一个白人却突然插话,“我现在倒是觉得那十镑钱有魔法。” 南音用被雷劈的表情看着他,又一个说中文的老外,活的! 说话还是翻译体! 她捂上嘴,忍不住都想说——小哥你们都这么厉害你妈妈知道吗? 自尊心能碎一地,那就是说,前两次的乌龙事件,旁观还有了解内情的,她惊悚地连忙看向里面其他人,店很大很深,外面只站了五个,里面还有俩,人家早已都不说话,都望着她。 对上里面的人,她顿时更头大,差点立时转身就走, ——她祝酒的那个。 正望着她。 另一个,也是中国男人,手里提着一件青铜器,一看那东西,南音想到她刚刚进来时,听到的那句话,就是这东西,他说捡大漏? 南音头顶灵感乍现,大家成天说逆袭, 逆袭…… 她觉得, 如果她要今天离开,以后这事坐实了会成她的心理阴影,凭什么呀,她招谁惹谁了,正常的消费而已,之前的误会都是巧合! 她一定要逆袭回来。 一个普通女孩下决心是不可怕的,一个懂点鉴赏而且准备在古玩店里逆袭的女孩子,那应该是相当可怕的! 南音心里想着,拳头都不由自主地攥了起来,她不知道,她的样子在别人看来有些“气势汹汹”,她是准备逆袭,可曾经没有把她当杀手刺客的保镖们,此时却都不由自主站的更直,挺起了背脊。   ☆、第30章 那人手里的青铜器,一看造型就知道是臆造的,人为作假痕迹明显,用她的话,妖气冲天,这样东西,如果告诉他们不打眼,算捡回来面子吗? 可怎么说呢?她又犯难。 难道大咧咧地说,你那东西不对!——那多有病。 逆袭……南音这样没急才的,也就想了想,算了,还是看看有没有东西买,当个正常的消费者算了。她转身,看旁边柜子上的东西。 店里的人看她忽然这样……反倒都有些意外,特别是懂中文插话的那个,一直看着马克用眼神瞟南音,脸上带着近乎八卦的笑容。 这家店的东西有些杂,装修的很有些阿拉伯的风格,右边的架子上,先是一些老久的皮质书籍绘本,而后的架子上,却挤满了银质的杯壶,这东西大概国外多,各种造型的,一并排几个架子,竟然都是,南音走过,粗略数了一下,六个架子上都是,还不带地上的大筐里,成筐的银质勺子。她想起刚刚街边那个,不知道这里价钱如何…… 但她倒没兴趣问,古玩这种东西,两个目的,一个是喜欢,一个是有价值,这种银质的东西,都是以前贵族家里用来吃饭的,南音喜欢的古玩,是古人精华所在,而不是古旧的,她都爱。说价值,这东西更没多少,东西不管好坏,有人炒,有人买,它才值钱。 继续往前一个柜子,却都是些铜质的。 南音扫了一眼,也没发现什么特别出彩的东西,又想到,那男人身份看着挺不一般,怎么来这种地方买东西?国内富豪都知道去古玩市场捡漏没面子,人家都是直接上大拍卖公司。 难道这间店有什么过人之处? 想到这里,她才发现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里间,人家里面的那两个男士,一直都没说话,上次自己祝酒的那个,坐在离自己几步远,柜台旁边的沙发上。而店主打扮的老外,还在指挥人从里面向外面搬东西。 一个大筐子放在那男人脚前不远的地方,最上面是一个三足鼎,下面还有好几个,南音一看就敢断定——这是咱们潘家园的批发档次。 她蹲下,想着应该提醒一下那人,这些东西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都准备买…… 马克早从外间跟了进来,看她望了好几下身后的东西,他站着没动,看向自己老板,他看的分明,自己老板也注意到她看那东西了。他看向老板,用眼神询问,要不要那东西过去给她看。 他老板收到他的意思,却没有说话,看向左边那蹲在地上穿白色连帽衫的身影,他最后,微不可见点了点头。又把目光挪到右边,看那里说话的两个人。 马克两步走过去,拿出一个三足鼎,走到南音身边,“你是想看这个吗?” 南音差点吓一跳,站起来,站起来还是比人家矮一大截,她看到那三足鼎,立马意识到,这些人太专业了,多看两眼都能被发现。她这下反而释然了,低声问了句,“这里的老板伙计讲中文吗?” 马克一愣,摇头。 南音笑了,说道:“这三足鼎造型夸张,用的材料是现代普通做仿品用的红杂铜,这款如果是真品,应该是明代的,可惜……明代的好铜炉,应该有俗称‘风磨铜’的合金铜多次冶炼,看上去会神韵天成很多。” 马克诧异地望着她,连她身后的两个中国男人,也都不说话了。 南音看着马克笑,她把自己的意思明明白白放在笑容里。 “原来这是个灯神……”身后忽然传来略玩世不恭的声音,是早前街上听到过的那个声音。什么灯神,南音略奇怪地转身。 发现靠在柜台边,原本和店主聊天的男人,正笑看着她的手,南音低头,才发现自己手上拿着一个铜质东西,刚才无意识拿的,搁眼前一看,还真是个“阿拉伯神灯。” 店主立刻说,“35。”原来看他们几个说话,以为她问价。 靠在柜台边的男人立刻用中文说:“才35镑就可以买个神灯,简直太便宜了,你没意见我可就付款了。”他穿的极好,但说话的这种调调,令南音觉得很像那些风月场上打滚的男人,一副浑不在意玩世不恭的暗气质。 就是他自己大概也不想,但积年累月养成了,自己想改也改不掉,而且有可能自己也不自知。南音没接话,转身,把那铜质神灯放了回去。对马克说:“不知道你们是不是想买,但这几个三鼎炉都是臆造品,多了句嘴,你们别介意,算我谢谢你们,那天让我坐了一会儿。” 这下连霍许都有些诧异,他望着她,看她向外走,宽而长的店铺里,中间有拱形的门,周围有挂毯,她从自己的保镖中间从容离去……像充满异域风情的阿拉伯故事背景下,慢慢消失的一个人。 看马克把三足鼎放回去,靠在柜台边的男人说:“这女孩是谁?老板你不知道她懂收藏吧,不然怎么让马克拿假货给她?” 霍许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还是没学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马克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像个木头人,就是呀,这样被人以德报怨,对方还是个女孩,为什么还要说出来…… ****** 南音出了那家店,走出好远,她才长长呼出一口气,转身看向刚刚那地方,天知道,如果不这么干,她以后看到黑人,每次说please都能泪流满面。 不管怎么说,她刚刚用上了彩青当年练习时,她陪练过,但从来没机会用的“优雅”姿态什么的,希望可以达到暗藏功与名的效果,如果没能暗藏,自己也算捡回点面子。 她伸手一掏,掏出一张十镑钱,甩了甩,开心道,“早几天,看见十镑都觉得耻辱,现在好多了。先去吃一顿庆祝一下。和他们,大家最好江湖不见。” 她觉得算是扳回一局,略兴奋。顺着古玩街继续向前走,一对中国男女迎面走来,女孩长得有些胖,脸上胖嘟嘟的挺可爱,手里拿着汉堡,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听到那女孩说,“我看游记上说,这家汉堡最好吃。” 那女孩虽然不漂亮,但一脸青春洋溢,看打扮是留学生,南音正在找食,早上只吃了几个炸虾球,看到人家手里的汉堡顿时来了兴趣,她向前望去,却没有看到在什么地方卖,她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转头就去问同胞。 “你好!”她快步走到人家身边,直接中文甜声说,“抱歉打扰你们。” 却没想,对上的俩人,竟然不约而同一脸戒备,像看到一个来要钱的。特别是看清楚她的模样,那女孩竟然把男孩往身后拉了一下。 太侮辱人! 南音心中惊呆了,完全没想到会这样,好像此时他们是明星,而自己是追星族。 南音认识国内某明星,那明星开玩笑说过,每次去机场,总有人很自来熟地叫他的名字,要来合影,“可我认识他们是谁呀,耽误我的时间。” 南音觉得自己一秒就变粉丝了。 如今电光石火间,她竟然想到了这事,不得不说,这俩人的表情太过明显,明显令她意识到自己是个不受欢迎的人,南音的心都凉了,都是同胞,自己又不是坏人,何必这幅表情。 但这时转身离开显然又不合适,她硬着头皮说,“抱歉,我只是刚刚听到你说这里有家汉堡很好,我就想问问在哪儿?” 她问的是女孩,虽然明显感觉男生的表情略和善,那女孩听完,不耐烦地指了指后面,“就那边!” 说完拉着那男孩转身就走了。南音听她很快又恢复带笑的声音说:“咱们从前面出去,直接再去海德公园。” 南音更加失望,她刚刚刻意说的很“温柔”,还是对女孩说的,希望同胞能换个态度,谁知道还是…… 她觉得很憋屈,不明白有些人怎么会这样,人在异乡,态度可以把别人轻易变成一个叫花子。她也极快地离开,刚刚那地方都不想多待。 走了几步,她忽而忆起很多年前,君显才来的时候,给她写的信,那些信,她几乎都可以背下来,“南音,现在住的附近,很多当地人,都很友好,每天早晨出门,总有不认识的人面对面而过时,对自己问好,令我一天都觉得心情很好……对于身处异乡的我而言,有一种难言的温暖。也因此令我念及父亲曾经的教导,‘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真正有教养的人,体现在每一个细节。” 鼻子一酸,南音忽然觉得很难过,这是阿显十五岁时候写给自己的信,自己竟然晚了八年,才明白他当初的心情。 不是机缘巧合,永远不会明白他当时举目无亲,初到陌生地方的心酸。 怪不得君显对别人都很有礼貌,哪怕是陌生人……就像自己今天,如果遇上是另外一种态度的同胞,至少这个地方对自己的记忆,会变得更加好。 除此之外,更多的其实还是想不通,她想不通那女孩为什么是那种态度,大家都是中国人,出门在外,不是应该守望相助吗。她极郁闷地看着自己的衣服,这还是名牌货呢,从外表判断,自己也不像坏人呀。 觉得连继续逛的兴趣都大减,她抬头看天,天阴沉沉地,比早晨更差了,前面传来烤肉的香气,她发现不知何时,古董市场已经逛完,另一边,很多卖水果蔬菜的,一辆面包车改建的临时“外卖”停在路边。不知道这家好不好吃。 她想起来自己的kindle,在里面翻了一会,君显给她分的很细,衣食住行,她在目录下面翻看了一下,果然发现没有汉堡。 大概觉得这种街边的东西不卫生,南音看排队的人很多,拿出电话又搜索了一下,不用几分钟,就找到论坛介绍,刚刚那两人,应该说的就是这个。她买着汉堡,觉得自己真傻,刚刚为什么不直接想到用电话搜索。 不知道是不是心情被破坏,她吃了两口,就兴趣缺缺。 脸上忽然凉凉的,她抬手,感觉有雨丝落在手上,很轻,很细,她扔掉汉堡。从包里拿出手绢来。顺手把帽子戴上,她判断了一下方向,顺着刚刚的来路往回走。准备去坐公车。 这里是很繁华的地方,公车四通八达,她早就想坐那种双层巴士,雨不大,濛濛落下,周围人都不急不缓,这是她来伦敦后的第一场雨。 她的心情又复慢慢转好,一路小跑到车站,她还有些高兴。 到了车站,她就拿出电子书,极快地找到要去的地方,又拿出地图来,准备看看有多远,雨落的多了些,候车亭下人越来越多,她被挤到紧贴广告牌的地方,从广告亭角落,看天上有雨无从所起,铺天盖地散下,轻飘飘地雨雾,她伸手去接,觉得场景还挺诗意。 忽然,一排三辆豪华黑色轿车,顺着巴士站停下,中间一辆,正在她身前,副驾驶的车窗打下来,露出一个中国男人的脸来,他坐在后座看着她问,“你要去哪儿?”   ☆、第31章 中国人,中国话,就这么大咧咧停在巴士专线上,周围等车的都看向亭子里唯一的女孩中国人——南音。 南音顿时尴尬,这样成了众人的焦点,也太丢脸了。 为什么不能江湖不见,南音满心不乐意,但还是回了句,“我去的地方不远,坐公车就可以。” “去什么地方?”那人坐在车里又问,样子不紧不慢。 南音原本想去bridge,那是电影,《魂断蓝桥》拍的那座桥,但她顶着各种肤色外国人的奇怪目光,觉得自己被扔到了焦炭上,一紧张,脱口而出,“我要去看魂断蓝桥。” 霍许在车里看了她一会儿,说,“我送你过去。” “啊——?不用不用……”南音连连摆手。 车里的人看着她不动。 副驾驶的门一开,那“非洲朋友”却走了下来,直接拉开了后车门,等着南音上,南音顿时惊呆了,看着他说,“大家萍水相逢,真的不用。” 那黑人站着不动,一辆巴士开了过来,却因为他们占了停车位,而无法开进站。也许因为这三辆车太过豪华,也许因为这个立着的黑人太过气势压人,公车站上竟然没有一个人出声,那公车也就停在那里等……南音紧贴着广告牌儿,简直无地自容。 感受到群众无声的压力,“真的不用!”她又再摇头,不是自己拿不出手,而是她不认识对方,觉得这样有点危险。指了指后面,“公车要进站。” 虽然这趟车不是她要坐的,她也恨不能现在就上去。却见那黑人保镖说,“如果我们的车不动,那公车不进站是不会开门的。” 那也就是说,自己要是不上他们的车,他们就不走,会挡着人家的路,让大家都没法坐车? 南音顿时有些反感,不如干脆转身走,换个地方坐车,这想法刚一出,就听到那黑人保镖又说,“霍先生不喜欢别人拒绝他!” ——不喜欢别人拒绝他? 自大狂还是太玻璃心? 南音眼睛都睁大了,看了看车里的男人,又看了看前后两辆车,他宝贝似地坐在中间这辆,这么大的排场。又恍然忆起不知谁说过,伦敦的这种车站,好像也是有公交专用路线,普通的车辆是不可以停的。她忙说,“这里好像不可以停车吧,你们真的不用管我。” 却见车里的人又说,“上车!” 就两个字,多余的话没有,却满满都是不容置疑的坚持。 如果群众的眼光能变成火焰,南音现在已经被烧成灰烬,这情形想也知道,大家都看着他们两个中国人奇奇怪怪,同是中国人,又说着中国话,却同样没有公德心,有话不能换个地方说吗!一定要这样,隔着几步远地说话。 可谁又知道南音的苦,天上濛濛的小雨落下,也无法减低她恨不能找个地洞的心情。雨雾也同样落在那个站在雨里的保镖身上,南音还有点略微内疚。 “please……”他又说。 又是please,这词果然万能吗?——南音正想不管不顾干脆走人,却不知怎么忽然又想到了早前遇见的那个中国女孩子……她顿时心软了,如果自己不想别人那样残忍的对待自己,这样自己一走了之,那这男人在自己手下面前该多没面子。 一念至此,望着那车,她极快地分析着形势,而后她发现,以她认识无数富豪见过无数高官识人无数,坐过无数好车的经验判断,这辆车,不是一般人能坐上的。 这男人,如果真的是一个犯罪分子,那他一定是一个顶级的犯罪分子! 后面的传来喇叭声,大概公车司机终于再也等不下去了。车里的人望着南音,雨不大,南音却觉得出奇狼狈。在大家犹如千刀万剐般的目光中,根本无法再考虑,她心一横,上的车。 车门关上,离开了公车站,南音才松了口气,立刻对旁边人说,“谢谢。”而后掏出手绢来,擦着自己的头发,怕把人家车弄脏了。 霍许看着那绿松石色的手绢,擦过她的头发,她的头发还挺长,后面绑着,这样擦的时候可以看出,应该有及腰长。 因为先前的僵持,其实大家心知肚明。霍许看她半侧着身子擦头发,暗自拘谨,就把视线转去了窗外,不再看她。 南音极快地擦了擦额头的头发,又一路拧到发梢,确定不会有明显的水迹落下弄湿人家的车,她才放了心。 霍许从玻璃的反光中一直在看她,看她装起了手绢,他说,“这边是诺丁山,这条大道紧贴海德公园,一路开下去,然后再走出去就是牛津街,从那里不远就能到……你要去那座桥是吗?” 南音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些路?但觉得随便把自己放到一座桥就行,她装作完全听明白般肯定说,“是的,麻烦你们了。” “在下雨,为什么还要上桥去?” 南音想也不想地说,“不都说,伦敦的天变得最快,也许现在下雨,等会儿就停了。我到了那边,如果还要再下雨,或是下大雨,我就买一把伞。” “那刚刚已经开始下雨,为什么不买伞?” “刚刚雨还小,你看好多人都没有打伞,再说,我家里有伞。”南音细心为人家解惑,“能不买就不买,自己手边的东西要爱惜珍惜着用,如果我再买新伞,我家里的那把伞该伤心了,因为我以后,用它的几率少了一半。” 霍许顿了许久,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一个人,只有一把伞吗? 南音却想到一个问题,反问道,“对了,在哪一个店可以买到伞您知道吗?” 这可把这男人给问住了,他竟然不知道,茫然地问向自己的保镖,“马克,你知道附近,哪里能够买伞?” 马克怎么知道,也首次很不专业茫然地说:“sir,我很少购物。” 南音一想,人家这种人,保镖都穿高定吧,不然那衣服看着那么有型,又有些后悔自己刚刚说了真话,连忙说,“没关系,我也不是一定要买伞的,如果真的下大雨,我就找间餐厅或是咖啡馆,让我家里人来接我。” 霍许听她这样说,明白话外之意,她大概还是有些不放心,提到家里人,为的是表明她不是个纯粹的游客,这女孩应该真的少出门,所以很谨慎。于是他问道:“你也喜欢收藏?” 南音点了点头。 “喜欢瓷器吗?” 南音又点了点头,心里想,原来这人是想问她这些。 就听那人又问:“那你知道吗?为什么国际上高价成交的都是清三代瓷器。” 南音说:“这其实还是因为国家的文物法,出土的文物如果买卖,买方和卖方都违法,但清三代,因为离现在还很近,那些东西都是传承下来的,没有经过非法渠道收藏……而且,清三代的秀美绝伦,也符合现代人大多数收藏人士的审美需求。” 霍许点了点头,“我倒觉得高古瓷更好一些。” 南音笑,高古瓷卖不过清三代,又想到刚刚在路上,听到和他一起的中国男人说,“国内报道说,高古瓷如今正是超低价,正是到国外来捡漏抄底时候。”这人,莫不是也想抄底高古瓷。这一次,她却没有再多说话,而是说道,“虽然清三代有些俗艳,但是符合世俗的审美标准,但审美本身就是会被潜移默化改变的,清三代的热度不减,在很大程度上,会影响更多的人,造成追捧。” 这话的潜台词是,清三代热度不减,大家的审美不能恢复理性,一味被金钱价值引导,那高古瓷就很难找回属于自己的地位。 这道理很简单,清三代能为更多的人挣钱,人家自然追捧。高古瓷曲高和寡,又有国家文物法压着,在国内根本没法玩。这是个资本社会,古玩的功能已经改变,这东西是商品,商品当然是什么能卖高价,大家玩什么。 霍许想了想,又对前面伸出手,“马克,拿一张卡片给我。” 马克递过来一张卡片。 霍许看到那卡片,犹豫了一下,才接过说:“没有别的了吗?” 马克说,“抱歉先生,只有这个了。” 他略迟疑,把那卡片递给了南音。 南音接过,很是意外,因为那是一张金色的薄片,上面带着暗刻的花纹,她见过这种工艺,彩青有几条在这里买的项链上都有,这种工艺花型,一般是出现在14k金那种的金饰上,难道这东西也是金的?最重要,这种到底是几k金,她记得以前还和彩青争执过,她觉得绝对没有14k金,但彩青说,英国不卖12k金……但这个,看着又很像12k金,而且,这东西只是名片,——不是项链什么不可以破坏的。 南音想到这里,拿到牙边,用侧牙试了下硬度,她侧面有颗比较尖利的小牙,看着卡片角的小洞,她露出释然的笑容。她一直都好奇,做出这种花纹,不知应该是9k金,12k金,绝对不应该是14k金,这样咬一下,准确地知道,——原来彩青之前被骗了! 惊觉车里静默,她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看向旁边人,发现人家正眼带惊讶看着她,这男人,平时应该是个表情不怎么外露的人,也因为这样,他眼中的惊讶顿时令南音觉得无地自容,她忙说,“我……我以前见过这种工艺……这,我就是好奇这是几k金。” 霍许看着她问,“那是几k金?” “9k。”她肯定地说。 旁边的男人终于露出诧异的神情,看她的样子很是意味深长。南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样子太过狼狈,又一想,自己出门急还好没化妆,不然现在淋了雨,一定惨不忍睹。 但自己刚刚表现的会不会太像财迷?这名片也真是,手摸着名片角,上面一个牙印的坑,她一时不知是该还给人家证明自己不是财迷,还是装起来。 ——这真是糟糕的一再相遇! 正在这时,她的黑人朋友救了她,“bridge到了。” 这座桥上可以停车,他们的车顺着桥边停下,缓缓三辆,极有默契,马克下车,给南音拉开车门。 南音拾回来礼貌,对旁边男人说:“谢谢您送我一程。”她转身想要下车,却发现那男人仍是看着她,不言不语。她点了点头,躬身下了车。 “非洲朋友”关上车门,也关上了那不言不语的男人。 一排三辆车,深沉的黑色,缓缓地驶离桥侧。天上依旧在下雨,南音戴上帽子,忽然,她看到那车又全都慢慢停下,最后一辆车打开车门,一个男人出来,手里拿着一把伞,正是那个不会说中文的中国保镖,他快步而来,把伞塞给南音,说了一大堆南音听不懂的粤语和英文,南音的中文和英文他全都当没听到,转身又快步而去。 南音站在桥侧,风把雨吹的一脸都是,看着人家的车,等人家的车不见了,她才想起来,应该记下了人家的车号,又一想,她有人家的名片,可以迟点寄给人家。望向自己手中的名片,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 却瞬间傻在那里——名片呢? ******* 已经驶离大桥的轿车内,男人的手,捡起车角落着的名片,霍许看着自己的名片,角落的位置,有个奇怪的牙印,单单的,一个窝! 他看去窗外,细雨蒙蒙,比刚才更大了些。   ☆、第32章 晚上七点半,刚吃过晚饭的时间,彩青几人正围坐在沙发前喝咖啡聊天,大门一响,大家巡声望去,看到南音垂头丧气地走进家门,下半身湿哒哒的。 彩青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你这是干什么?早前打电话,不是说让你叫出租车回来吗?”她指着外面,“那么大的雨,你不会走回来了吧?” 南音向里面走,雨伞滴下来一串水迹,方星走过来,连忙接过她的伞,打开大门甩了甩上面的水,关上门又说,“外面雨可真大,还是斜的,不是给你说了,黑色的那种出租车,为什么还弄成这样——这伞不错,你哪儿来的?” 南音气恼地说,“我都这样了,你还只关心一把伞。——让我坐出租,万一遇上个意图不轨的出租司机怎么办?”她一把抢过那伞,上楼去了。 大家看着方星,方星无辜道:“这丫头……是不是出门受气了?” 南音当然生气,换成任何一个人,在忽而大风大雨的奇怪天气下,在一座陌生的城市迷路半天,淋个半身湿透,都不会很高兴,她早前在伦敦里摸不到方向,找地铁站都找不到,雨被风又吹成斜的,所以裤子和鞋淋的比较惨烈。给他们打电话,他们竟然轻描淡写地说,叫辆出租车回来,可是,——在什么地方找出租车呀? 当然最生气的不是这些,而是给君显打电话,他竟然不接! 进了房间,却没地方放伞,走到隔壁房间,推开门。 灯一亮,南音站定在门口,虽然不是第一次来,但没人的时候,还是第一次,这间房和自己的大小差不多,十五平方米大小,铺着浅色厚厚的地毯,靠近门边的右墙边上有个欧式的六斗柜,上面一个大圆木盘,里面散着松果之类的干花。正对六斗柜的位置,是他的大床,上面铺着深蓝色的成套床品,整齐的像商场里的高档床品展示区。 床边的床头柜上,放着一大摞英文的原版书籍。 她走到卫浴门口的衣架旁边,衣架下面有设计放伞的地方,那里已经有两把伞,一把深蓝色,另一把,是女生用的伞,奶油质感的绿松石色,非常好看,一见就令人心生喜欢的颜色和大小,她气鼓鼓地说,“东西要用的时候不在手边,等于没有用!”把手中的黑伞放了进去,大黑伞尺寸霸道,立刻把里面的地方显得紧紧巴巴。伞上的水迹,也沾上了另两把干净的新伞。 南音回到房间,洗了热水澡,中间方星来看过她一次,问她要不要吃东西,她很嘴硬的说不用,因为来问的不是彩青,原来彩青还在生气,她又不高兴,像个和全世界赌气的孩子,看什么都不顺眼。 吹干头发,她坐在床边,忽然委屈地有些想哭,有时候觉得自己什么都有,有时候又觉得自己一无所有,彩青生她气的时候,或是君显不在时候,想起小时候……她总怕做错事,总怕他们这样对自己,好像提醒她,她始终是个外人。 她靠在在床柱上,冷冷的看着窗子外面的天,她关了灯,外面黑蒙蒙的,天上连月亮也没。心里忍不住还是想,君显为什么不接自己的电话,他到底在忙什么?大家以前不见的时候,自己时常想到他,有过去的情分在,心里总是温暖。每次想到他,心里都充满力量。 如今见了面,反而离的越来越远……她低下头,眼泪掉了下来,是不是真的是,相见不如怀念……大家都已经不同,见了面,就算一样拉着手,心里也再回不到过去。 原来情感的力量这么大,只要心灵没有距离,自己一个人生活再孤单,幸福感也是满满的。但现在,心里的爱情没有了,所以纵然离的很近,也觉得只是寂寞。同床异梦的夫妻,大概,都是自己这样的心情吧…… 她也不觉自己的想法可笑,带着失恋般自虐的心情,坐在床边,生着闷气,但偏生,她从来就不是一个真正会伤春悲秋的人,性格中偶尔敏感的成分,是因为年少经历。大多数时候,她的性格都是天生的没心没肺,所以没多久,这个准备失恋的人,就靠着床柱,愉悦地睡着了…… 昏沉沉地睡去,梦里有一大碗汤面,上面飘着红彤彤的大虾,大虾那么大,三个就盖住半个碗,那大虾挑了虾线,比外面店里卖的干净很多,她心里有种安心的兴奋,准备大吃特吃,就是旁边有几支讨厌的香菜,她不爱吃香菜,想用筷子夹走……却被旁边的人阻止,‘可好吃了,你试试!’她不要试,那人说,‘那我把面端走了……’然后她就看着那面,瞬间消失不见! 我的面—— 她睁开眼!心空落落的,肚子更空,她卷进被子了,低声哼唧道:“……好饿”一天就吃了那几口汉堡,脸挨着丝滑的被面,都恨不能咬一口这软软的,却猛然坐起! 床头灯一亮,她拉着被子,自己真的躺在床上,还好好盖着被子。 她觉得以自己一贯睡觉的样子,绝对达不到这种效果。 就算梦游,自己都不可能爬上床,然后还好好盖着被子……她一看旁边时间,半夜十一点,一掀被子,她跳下床,跑到隔壁,门很严实,也看不到有没有灯光,她一推门,里面灯光大亮。 君显穿着一身蓝色的睡衣,正站在那衣帽架前擦头发,左手拿着自己带回来的那把伞。 “你醒了?”他面无表情的问她,语气有些冷冰冰的。 南音站在门口,愣在门口,心沉甸甸地碎在他门口! 自己受了一天委屈,给他打电话也不接,现在竟然还是这种态度,她就算再生气,出门也没舍得刷他的卡,今天明明有好餐厅可以去,在里面坐着等雨,或是让人家帮自己叫车也可以,她其实都想过,但想到那是花他的钱,她就不舍得……她这样想着,委屈的恨不能哭出来。 “这伞哪里来的?”他顺手把毛巾扔在窗下的沙发上。 南音气的想咬牙,她这么大个人在这里,他就关心一把伞,“我买的。”她顺口说。 “你买的?”君显笑了,“你什么时候还懂得买手工定制的伞,这伞柄顶端的名字缩写又是谁?” 定制?还缩写? 南音顿时无语,连伞也定制,这么矫情。她被抓了先行,只得说:“别人借给我的。” “谁?”君显把那伞拿出来,靠在旁边的墙上。 南音看着伞架里原本的两把伞,有些回不过神,又忍不住想到,他不会是不喜欢自己把外人的伞和他们的放在一起吧。 想到这里,她心情略好,说道:“就是早前我们在外伦敦,我碰见过的那个人,他上次包了那餐厅,我去买水的那次——今天我又遇上他了,正好下雨,我在车站等车,他就捎了我一程。” 以为自己说的简单明了,谁知道君显听完,立刻变了脸色,厉声道,“你怎么随便上陌生人的车,不知道那样很危险吗?” “我当然仔细观察过,”南音说,“但当时那情况你又不知道,他……他把车停在巴士站,大家都看着我,我本来拒绝了的,可人家也是好意……再说大家都是中国人,你别把人都想的那么坏,我不是没事吗?” “那是你少出门,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复杂。”君显走过来,一把把她拉进来,关上房门,“你自己一个人没事为什么要出去,不能等我过两天闲下来带你去吗?你一个女孩出门很危险,为什么出去以前不先问问我?” 他一连串的指责,南音不知应该先回答哪一个,她喊道:“问你,什么时候问?你每天都不知道忙着干什么!我要出去,是姐说很安全让我去的。” “彩青懂什么?”君显比她声音更大,“她出门什么时候一个人过,在国内她见的人也都是被各种隐形圈子筛选过的,她以为她见过多少人?那些真正的坏人,她见过几个,真是无知!” 南音惊诧地看着他,他第一次这么疾言厉色地骂她,还是骂“无知!”虽然说的是彩青,可如果彩青无知,听彩青话的自己不是更无知! 君显看她不说话,以为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年轻女孩子,孤身在外,对世界满满都是好奇,但其实伦敦也是很乱的地方,又想到曾经看过的那些拐骗案新闻,半天时间,足够把一个女孩卖到法国去,又不想这样说吓到她,从此讨厌伦敦,说道:“人到了陌生地方,没搞清状况之前,要多加小心,你这个人从小心就软,这样的人,出门最容易被骗,我说你也是为你好。” 南音不是不识好歹的人,觉得他担心是因为刚才自己没说清楚,又说道,“是我刚才没说清,我当然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也衡量了,但人家那人有车队,保镖好几个,如果真的是存心不良的坏人,保镖抓我都行,又何必费劲骗我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她看着君显,“我今天真的已经很小心……但今天那种情况,不上车又好像不给人家面子,那人的气势排场,半点不象普通人……那是一种,很纯粹庞大,深不可测的感觉。” 她说的理直气壮,觉得今天换成任何一个别的女孩,那种情况下,和自己的决定也估计是一样! “这简直是谬论!”却没想君显更为生气,“你这种因为外表对别人背景和良善的判断完全是纯粹出自‘想当然’的逻辑,以为别人有排场,有实力,就不可能是坏人了吗?这是什么必然的逻辑?他有钱摆排场,不代表他是好人,对你没所图!——还有那什么如果有所图,找人抓你也好过骗,你三岁吗?说这么没逻辑的话?你今天不上车,谁能强迫你?” 南音顿时被说的无言以对,是呀,如果今天她真的不上车,那些人当然不会抓她,现在是什么社会,现在是全民监督的社会,一个行差踏错,就被挂网上了。 但她真的觉得今天是情非得已,何况,去外伦敦,也是君显带她去的,去音乐会,也是君显带她去的,只有今天,是她自己遇上的,如果这真是一个错误,至少君显错了三分之二,她才错三分之一,可他什么也不知道。 而且——自己会一个人跑出去,还不是因为他! 想到这里,罪魁祸首还是君显!她气恼道:“我会一个人出去还不是因为你,为什你从来没告诉我,你毕业之后不准备回国?你个大骗子!” 君显看着她,看她语无伦次先是帮那陌生人说好话,现在又说他不回国的事情,怒道:“我不回国又有什么关系,你现在竟然还会胡搅蛮缠了,我和你说今天出去的安全问题,你说回国的事情做什么?” “没有因哪有果!”南音狠狠地推他,“你才胡搅蛮缠,你不准备回国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捂着嘴,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君显一看她哭,顿时怔在那里,“……我就是担心你的安全,你……你。” 南音憋屈委屈了一天,哭着说道:“为什么你不回国不告诉我?你知道我早晨听彩青说……说,说的时候……”这种站在门口哭,外加控诉,姿势很不舒服,她一把推开君显,坐到窗前的沙发上,趴在扶手上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你喜欢……住在这里就住个够……我等会,等会……就收拾东西,明天,明天……我就回国!” 君显站在那里看着她,看她越哭越伤心,走过去,在她身前蹲下,“南音……”他柔声叫她,从旁边拿过纸巾,从下面塞给她,动作一看就熟门熟路。 看那张纸被气鼓鼓地拿走,他才慢声说,“你如果真的想知道,总得给我个机会和你解释……我是正在办永居,你知道那对咱们家来说有多重要吗?” 永居? 南音诧异地喊道,“原来你崇洋媚外,你想移民!那你怎么不早说?你个大骗子!” 君显实在不知大骗子一词从何而来,说道:“你还记得那天,我跟你说的话吗关于经济掠夺的。——让我留在国外,不只是我一个人你意思,更是父亲的意思你知道吗?” 南音胡乱把脸一擦,“怎么会是师傅的意思,如果是,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来都没说过?” “还没成的事情有什么好说的?”君显缓了缓,“你应该知道国内的古董,出土文物都会归国家,你知道父亲为什么要做博物馆?做成博物馆才算是修成正果,咱们家古玩少的时候,也许没人管。但是多了呢?——你要知道这些东西都是有原罪的,私人买卖现在都是违法,咱们家摆着那么多东西,按法律说,都应该归国家,你想过父亲的担忧感受吗?” 南音擤着鼻涕,抽抽搭搭地听着……好像还有点道理。 君显说,“父亲搞收藏,那些东西曾经是单纯的乐趣,而现在是沉重的负担,卖又不敢卖,上交又不甘心……我留在这里,是因为,这中间有很多游戏规则都是西方人制定的……父亲希望我能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树大招风,父亲的担忧不无道理。我要保护家里,也要保护你!” 南音听傻了,只知道看着他,他陌生而无比熟悉,这么好看的人,这样蹲在自己面前,说他做的一切都是想要保护自己,任何女孩都会无法呼吸变成傻瓜的。 于是,她就定住! 看他伸出手,轻轻放在自己脸上,她如同被蛊惑般地看着他,听着他说:“你以为我很想呆在这里……从十五岁开始,人生就不是我的了。我喜欢的女孩子,和我总有八小时的时差,我睡觉的时候她醒着。她睡觉的时候……”他的手,轻轻地摸着她的脸,一下一下,很柔,他的声音更柔,“我每天都想她,只知道她住在我的家,可她睡觉的时候有没有想我,一天比一天长大了,有没有认识别人?” “南音,你知道那种感觉吗?” 南音的心,又揪成了一团,她忽然想到一个词——揪心! 原来是这个意思。 她看着他,无法言语,看他忽然低下头,用很沉的声音说:“你有没有觉得失而复得,或者渐行渐远……从15岁开始,长距离,毫无交集的生活……回想当时,其实自己都不知道的未来在哪里,只能告诉自己,只有努力学习……才能走出一个受自己掌控的人生” 他抬头又看向南音,眼神深情,“走过那一段,就算她在我面前,我依旧不知所措,觉得冷汗森森。我曾经叫过她那么多次过来,可她一直都不来……我不敢想,是不是渐行渐远,我努力到最后,努力的目标却没有了……” 南音的眼泪大颗大颗从脸上滑下,不受控制地模糊了眼睛:“阿显……”她扑进他的怀里,搂着他的脖子大声哭起来。   ☆、第33章 热腾腾的锅里,面条翻滚着,旁边一个锅里,有番茄,小西芹,香菇,大虾混合滚在一起,香气四溢,君显一边给国内打电话,一边煮面。 南音坐在备餐台的另一边,面前的小碟子里有一小碟海蜇丝,酸酸辣辣的,她夹着吃的很慢,现在十二点,君显和家里约好今天早晨八点给那里打电话,正好她还饿着……听那边君显说:“没什么特别的事情,说是国内有帮国家级的专家来回流文物,说是新的一个专项基金,我这朋友觉得有点不放心……他也没具体告诉我什么事,但就是让我帮他们恶补了几天古玩知识……” 南音扁了扁嘴,这东西是能恶补的吗? 就见君显也笑了,对那边说:“我也是这么说,让方星他们去帮看看,但考虑那专家组不知道是什么人,书到用时方恨少……他们中间大概还有些不方便透露的细节,所以我也没问,充了次内行……”他笑着,又忽而看向南音:“——南音?嗯……她挺好,正在这坐着……等着我给她下面呢,她今天跑出去,原来到现在也没吃饭。”他看着南音笑。 南音回他一个白眼。却见君显的笑容淡了淡,“没……陶家的事情?——我这两天在家时间少,还没见我姐……得罪的什么人?” 南音看向他,明白那里师傅一定是说到了给陶家消息,得罪同行的事。今天被彩青教训,可怜的阿显,估计也要被师傅教训了。 却没想,君显听完,面色没变地说:“是我让南音告诉陶家的,那东西如果曾经上过一线拍卖行,现在有什么可能转而上三线拍卖行,那就是个笑话!——爸你应该想,回头如果真的成交,还不被业内的笑死。我是救他们!” 南音拿着筷子呆看着君显,有底气就是不一样,这种和父亲说话的口气,家里再没第二个了。 果然,对面的师傅大概也被说服,君显又笑起来,“这事陶庆为那里也是为了出手方便,爸你知道打眼买到天价假货最惨的是什么?——就是为了找下家,不得不去昧着良心继续忽悠人……” 南音也笑起来,古玩圈里的怪相之一,就是因为买到假货,而为了出手方便,不得不把良心掩起来,这样过了几次之后,良心就彻底没了。 看着君显,她又想,他以前在早晨给自己打电话,也是熬夜这么晚的……他低头笑着,眉眼生辉,头发也有些乱,有种成年男子不羁的洒脱,看上去令人怦然心动,但她却不再觉得慌乱或有距离感,咬着酸甜爽脆的海蜇丝,又想起来他小时候给自己下面吃的情形。——那时候的笨手笨脚,和现在,已经恍若两人…… 电话挂了,面被端过来放在面前,君显说,“看看是不是想要的?” 南音用筷子把上面的大虾摆了摆,“这样……”又挑了挑面,“面这么摆,才和我梦里见到的一样。下次努力。” “那……要我给你剥虾壳吗?”君显从对面靠过来,离的很近,南音拿筷子夹着虾放在嘴前吹着,觉得他快要挨上自己,她更使劲地吹了吹,把虾使劲放到旁边的小碟里,“我梦里还梦到你拿走我的面,因为我不爱吃香菜,你就不给我吃面。” 语气就是个胡搅蛮缠的孩子,君显笑着说:“我明知道你不喜欢吃香菜,为什么一定要给你,香菜多好吃,你不爱,我就自己吃。” 南音看着他,忽然说,“其实要不是从小我不爱吃的东西都归你,我一定早就不挑食了。”她低下头,“我现在已经不挑食了,你走了以后,没人帮我吃我不爱的东西,吃着吃着……也就习惯了。” 那语气好不落寞,神情好不可怜,君显靠近她,勾头看着她的脸说,“也就无非不爱吃个香菜,不爱吃个鱼,不爱喝奶吃鸡蛋,但这些都是对人有好处的东西,你就算勉强吃了,又有什么可委屈的?” 南音没板住脸,噗嗤一下笑着说,“我现在最爱吃鱼了。” “是呀,松鼠鱼,自己一个人能吃半条。”身后响起方星的声音,南音忙回头,看他靠在门框边,旁边还站着彩青。 “你们俩半夜不睡觉,又哭又闹,现在闹完又肚子饿!”彩青走过来,看到南音面前的面条,“这么大一碗,你吃完明天脸一准肥一圈。——给我分一半。” 南音捂着脸扭去一边,君显递过来一个碗。 彩青夹着面条,口水险些流下来,“我等了几天,今天才见到阿显第一次下厨,是不是学霸型的男生都eq格外高,连做饭这类技术类的工作,也比一般人厉害?” 方星走过去泡咖啡,听到这里,他说:“大小姐你快别说了,一句话,错漏百出,他是不是学霸别人不知道,你却完全暴露了自己的短板。” “我有什么短板!”彩青刚想摔筷子,又有些不舍得,瞪了方星一眼,看他正在关橱柜也没看自己,干脆低头吹她的面条,低声骂道,“挑剔女孩的男人,都是没品的男人,你看我家阿显什么时候挑剔过南音。” 南音和君显正头对头,一个心急吃面,一个帮她吹凉凉,闻言俩人同时看向彩青,南音不解道:“我有什么好被挑剔的?” 君显说:“姐,连你我都没挑剔过!” 方星扶着咖啡机狂笑。 彩青里子面子挂不住,对君显怒色道,“还说呢,就是你,为什么给陶家通风报信,现在倒好,让咱们隔空得罪了同行。” 君显对着南音的眼睛看,两人离的很近,南音在里面看到了儿时的顽皮,就听他说,“我已经给爸说了,他说那些人,得罪也就得罪了,大家道不同,不必放在心上!”一说完,他又问南音,“她不会说你了吧?” 南音连忙委屈地点头,“她把我骂的离家出走了,我打电话,下大雨,她还不去接我,让我自己坐出租车回来。” 彩青伸手过来戳她的脑袋,“告状!” 南音笑着躲。觉得家人又都回来了。 “怪不得回来的时候闹脾气。”方星端着咖啡过来,放一杯在君显面前,揉了揉南音的头发,“今天出去高兴吗?是不是还受了别的委屈,回来的时候怎么那个样子?” 南音点头,又觉得,人生巧合的事情真多,就一边吃饭,一边把最近的事情说了说,当她说到自己为了洋气高端,第二次对人致谢,特意用cheers代替thankyou的时候,君显和方星都愣了,彩青更是一推饭碗,趴在那里大笑起来。 南音拉着君显说:“你说我是不是很无辜,都是你教的是不是?那个什么演奏会,也是你带我去的,还有,我今天真的是不想上他的车,我也怕他是个坏人!”她眼睛瞪的大大的,以示真诚。 君显满心怜爱地看着她,看着那满脸纯然,试图故作世故,却终究还是难掩天真的思想和小动作,有种难以抑制的悸动,却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现在我理解你了。” 南音面上一喜,又说,“还有我又想到早前遇上的那中国女孩,就想,自己别那么冷酷地对待别人最好。你换做我,是不是也会这么想?” “可那女孩为什么要这样?”君显还没说话,彩青反而不大理解,“同是中国人,出门在外,问个路怎么了?” 南音摇头,“我也不知道呀,害我郁闷了一路。” “那女孩很漂亮?”方星问,“眼高于顶和某人一样?”后半句他站在彩青身后用嘴型问。 南音闷笑,摇头,“其实有点胖,但开始……我觉得她还挺可爱的,后来她那样冷眉冷眼,我就觉得,她一点也不好看,最少心灵不美。” 彩青说:“也许有些人就是脾气怪。你别放心上。以后问路找男人,你长得无害,男人不会给你摆脸的,女人就喜欢为难女人。” “胡说!”君显实在听不下去,只想扶额,看着彩青说,“你这几年就是这么教南音?” “我教的有什么不对?”彩青坐直了和他对抗,“南音这典型的反面教材,找女孩就碰钉子,找男孩,就算人家不知道地方,看在对方是女孩,也会留两份面子,至少不会摆脸,破坏我们一天的心情。” 君显摇头,看向南音说:“你说,当时也有男孩,俩人像是情侣,那男孩什么样?” 南音不知他为什么说这个,但还是回忆了一下,“瘦瘦的,不高,很普通的长相。” 君显听完,看看她,又看看彩青,走到南音那侧,他说:“我们打个比方,一个贫穷的女孩子,想请喜欢的男孩子吃饭,她掏空口袋,也只够点两个菜。可是菜刚上桌,忽然一个同班同学也来了,一个人,点了四个菜。”他手搭上南音的肩膀,“这同学没有刻意羞辱他们的意思,人家平时习惯了一顿吃四个菜,可这四个菜,在另外那女孩眼里,会不会觉得分外刺眼和受伤?”他紧紧搂了搂南音,“这下你懂了?” 南音一时还没想明白…… “我不懂!”彩青很直接,“问个路而已,和你说的那情况怎么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君显看着她笑,“一个普通女孩子,精心打扮一早晨,约喜欢的男孩子去逛街,就算走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她的心里,怕也只希望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就算是普通人,爱情的感觉也是一样的。”他看向南音,“特别南音还说,女孩有点不够好看,有点胖,男孩瘦,可就算是普通的男孩子,也有可能是某些女孩眼中的独一无二……南音呢……” 南音坐着,他站着,他搂着南音说,“你说她忽然冲到人家面前,虽然是无心出现的路人甲,可是人家女孩看到她的时候,是不是会瞬间觉得紧张,担心男孩看到漂亮女孩会产生比较心理……南音也许只是出现了一下,可是今天对那女孩而言,同样是无妄之灾,人家出门和喜欢的男孩逛街,谁想被迫参与这种比较?走在街上不代表人家欢迎被打搅。” 彩青瞠目结舌,对于一个历来习惯持美行凶的美女来说,出门铺陈盛宴般的场景,不是太正常了吗?谁管别人呀,比不过本姑娘的都是手下败将呀~ 就见君显又对南音说,“……这世界上,出身,样貌,财富,地位,都是可以伤害到别人的武器,所以在埋怨别人的时候,应该先想想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今天你是那个女孩子,你会不会当时也很不高兴?” 这可真是醍醐灌顶——如果对方是君显,两人正逛街,来个“粉彩”大开门,比自己更漂亮气质好,自己当然会不痛快! 何况还加上点菜的比喻,兜里没钱的南音最有同感,常年都是遇上这种被迫参与比较的场景,和陶保一起,和彩青一起,和许多人一起……周围都是有钱人,就好像自己去餐馆,辛辛苦苦攒钱叫俩菜,可别人随便一出手,就是一桌满汉全席。 这一瞬间,她不止原谅了今天的女孩子,更加对自己的人生有了某种释然,财富,样貌,地位,出身……一个人行的再高,看似再风光,但他也许都要经历这样的强迫比较游戏……人生无止境。 而自己要做的,就是首先做一个宽容懂事的人,要懂得把别人当人,考虑人家的立场。真是受益匪浅的金玉良言。 她伸手搂上君显的腰,紧紧贴在他怀里,大声激动地说:“阿显我真是太幸福了!”   ☆、第34章 一句傻乎乎的话,把大家都逗笑了。南音也觉有些不好意思,贴在君显怀里,一激动之下,也忘记俩人好久没这么近,一时心跳的难以负荷。君显搂她的手却紧了紧,好像怕她忽然会放手推开他。 方星回过味来,看着南音说,“阿显这比方真是对人下菜碟,你心里想什么他都知道。” 彩青说:“你也不向我弟学学,看看人家这精英教育的成功,品格,什么叫品格?你有吗?” 方星又成绊脚石,被无端踩几脚,说道:“好男不和女斗——南音,再说说你遇过三次的那男人,怎么那么巧你总遇他?” 南音抬头,脸红红的说:“我也不知道,但一定是巧合,第一次是在那餐馆,那天你们都在的,第二次是音乐会,阿显带咱们去的,第三次就是今天——”她摇头,“也真是挺巧的,可惜今天我把他的名片丢了,不然起码可以知道他是谁,那样的人,应该上网都能查到。” “把你说的……”彩青嗤笑一声,“这世界大着呢,你个井底之蛙。” “才不是!”南音说,“你说的我好像没见过世面,那人的排场……”她想了想,周围竟然没有同等级可以比喻的,说道,“不是我说,去年追你的那十几亿身家的富二代,一比就是根鸿毛。” “怎么说话呢!”方星给了她头上一巴掌。 南音惊讶地看向他,“你想哪儿去了,我说的鸿毛,轻如鸿毛!” “奥——”方星恍然,歉意道,“听错了。” “听什么错了呀……”南音被君显揉着头,心里不忿,一想就知道是因为话题惹火,嘟囔道,“不过打个比方,这也不行……小气鬼。” 彩青倒是完全没关注,而是说道:“通常男的这样遇上一个女的,就不免会有种艳遇的感觉,所以以后再万一遇上他,你就躲远点,别有交集了。” 南音说:“有没有交集艳遇我不知道,就是见到他我就想到那cheers,不免有些心理阴影。再说,一个名片也用9k金的,姐,这样摆谱的人,你都不会想认识。”说到这里她又想到,“对了,你上次从市场买的那14k金的链子,一定是9k金的,你被骗了我给你说。” “这你怎么知道?”君显问,“又怎么知道那人的名片是9k金?”名片又不是金饰,上面还标注含金量。 南音略尴尬说,“他,那个……把名片一给我,我想到彩青那条项链……竟然是相似的花饰,我就咬了一下,测了测。” “你——咬了一下?!”方星诧异地都变调了。 南音点头。 彩青说:“算了,我收回刚才的话,这么二的人,谁想和你艳遇!” 这也太伤自尊了,南音“惨兮兮”地看向君显,君显安慰她,“没事,你小时候,爸爸就说过,古玩这行,真正能成大家的,骨子里都带着痴心,你从小研究东西的时候,都带着痴劲。” 南音晃着他说,“这句怎么不像安慰。” “真的是安慰!”君显忍着笑,抬表给她看,“明天我还有事,早晨八点要出门,——回头那伞,我会送回那家店去,定做的东西,他们会有办法还给主人的,你就可以忘了。” 南音站起来,彩青把碗推给方星,“你放进洗碗机。” 君显笑着拉起南音,“那我们去休息了。” 彩青走到水槽边,“去吧,去吧。”又指着那边的碗筷小碟,对方星喊,“说你呢,快点。” 方星认命地把东西拿过来,等脚步声听不见,他忽然说,“赌一百,他俩今天睡一个屋。” “赌五百,他俩一定睡一个屋!”彩青瞪他一眼,“这么明显的事情,谁和你赌!” “那好,就五百!”方星说,“我赌阿显最后会回屋。” 彩青:“……” ****** 楼上,南音刷了牙,钻进被窝里。 君显坐在她床侧的椅子上,翻着她的电子书,“今天出去不开心,等这几天过了,我带你去。” 南音看着他,忽然说:“阿显……你见我的时候觉得陌生吗?” 他抬头来望着她,满心满脑子都是她儿时的样子,他把电子书放去一边,靠近她,右手摸着她的头发说,“你知道看不够的样子吗?我觉得一转眼,还没有看够,你和我都长大了。” 感受到他手,挨在自己头上很轻,又想到他的房间里,床头柜那一大摞的英文书,她说:“我觉得咱们离的好远,学识,见识,好多好多的距离……我去你的房间都觉得好有压力,看到那些英文书,我觉得,自己也许一辈子也看不明白。” 君显笑起来,“我看你说古玩的时候,也有这种感觉,觉得南音脑子里的东西,我想学都无从学起。——知易行难。父亲当初让我来这里,我懂古玩艺术品市场运作的原理,让我去鉴赏文物,这种需要真功夫的地方,我却又不行……” “可你那么聪明,要学总能学会的……”南音很幽怨。 却听君显说:“我为什么要学,反正有你会!” 南音心中剧跳,感受到语言强大的能量,果然古人说诛心之言,有些话能杀人,有些话,更能令人幸福到天上,她想着,嘴边的笑容无论如何都掩不住,觉得太幸福,太快乐……简直无法形容。 “对了……”南音又晃着他的手,“早前,我是靠着床柱睡的,是你抱我上床的吗?” 君显看她眼睛望着被角,问的细声细气,心软的空了般,靠近她说道:“比小时候重了……” 那气息离自己很近,南音顿时有种莫名的紧张感,似期待,又似害怕……她有些磕巴地说:“我,我一直都有控制体重,就怕……就怕你嫌我重……”不敢看他。 这声音太小,太可怜巴巴……君显顿时怔住! 难以思考,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她的手,无意识地抓着被角,有种紧张的气息流动在空气里,丝滑的被面,无人打扰安静的空间,他曾经等待许久,才等来她…… 对着她的时候,自己却无论也难找回状态,这样只有两人,他竟然觉得自己连心也开始颤颤巍巍,空气少的可怜,他望着她,无声的压力,不知从何而来, 她半垂着眼,光光的脸,不知道嫩的是不是还和从前一样,他伸手过去,压抑的呼吸,压抑到身体深处,连心跳也被压抑住,手挨上她的脸,人也跟随而去,“南音……”他呢喃着她的名字,吻落在她的眉心。 那么轻,那么柔。 南音把脸埋的更深……把自己几乎要包进被子里,他隔着被子搂着她,靠在她耳边,低声说,“你知道我从机场见你的时候……就想吻你了吗?” 南音只觉“轰隆——”一下,自己浑身都燥热起来!   ☆、第35章 清晨,南音带着两个黑眼圈来到厨房,正对上神情疲惫的彩青,也带着黑眼圈。 “你没睡好吗?”她在彩青对面坐下,伸手去倒桌上的奶茶。 彩青望着她,眼中怨气四溢。 南音被她看的难受,觉得奶茶都难以下咽,端着杯子问,“怎么了?” 方星忍着笑,把早餐放到南音面前,“别理她,她没睡好。” 那份早餐是他自己的,给了南音,他转身又去重新做。把培根又整齐地摆进煎锅里,刚冒出“滋滋”声,彩青就走到了他身边,低声说,“也许他是后来回房了……” 昨晚她和方星打赌,结果没想到,君显真的没有在南音那里过夜,实在想不通,以前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方星也靠近她低声说,“也有道理,你去问问南音。” 南音半梦半醒在散起床气,根本不关心他们俩的嘀咕。 彩青走的南音身边,看她端着奶茶杯子发呆,无精打采,使劲碰了她一下,“想什么呢?” 南音正在想,昨晚君显说了那么亲昵的话,可转眼,他就让自己乖乖睡觉,这简直太奇怪了,想亲不是应该多亲两下吗?但这话太惊世骇俗,于是她木木地说,“我只是在想,阿显昨天晚上为什么只亲了亲我的眉心,他是不是,还是觉得太陌生了?”说完她看向彩青,一副找人生导师寻求开解的样子。 彩青直直地盯着她,和她对视,仿佛试图在她脸上看出人生奇迹。 方星大笑着伸手过来,摊在彩青面前。 彩青直视着南音茫然的眼神,伸手在口袋里一掏,掏出张纸币狠狠砸在方星的手上。方星笑嘻嘻地说:“谢啦,今晚继续。” “一边去。”彩青气鼓鼓地走了。 方星展开手上的纸币,是一张50镑的,他大笑着,想到彩青一定是一早就知道自己要输,所以钱都准备好了。 南音看着他傻笑,想问彩青为什么给他钱,又懒的开口。倒是方星笑过一阵后,连忙接过彩青的位置,在她旁边坐下,把小碟里面煎好的蘑菇倒给她,亲昵地说,“来,这五十镑三哥给你,回头去买好吃的啊?” 南音瞄着手边的50镑,吃着早餐说,“无功不受禄,你为什么凭白给我钱?会让我干活吗?” “不用不用,”方星说,“这边又不是在国内,三哥没有那么多门路,不需要你帮忙鉴定。” “那就更奇怪了,”南音看着他,“那为什么给我钱?”她想,昨晚她提了下富二代追彩青,都被他打,有钱还不留着娶老婆。方星有些钱,但如果到了亿元户的队伍里,他就什么也不是了。但偏生这几年,追彩青的巨富还蛮多,所以……算了,看在他情路坎坷,昨晚自己挨了一下,收个50镑道歉费算了。 于是她把那50镑挪了一下,说:“好吧,昨晚无缘无故打了我一下,收下你的道歉费。” 方星笑,“好好。”摸着她的头发,揉来揉去,钱他不在乎,气的某人跳脚他才真的高兴。一点没发现,南音的乱发,几下就被他揉的更乱了。 南音无心计较,她还想着昨晚的事情,其实她也说不清自己想怎么样,就是觉得俩人才说了好多话,还有更多的话要说……可谁知道,一连两天,君显都回来的很晚,看他那么累,她就又不舍得缠着他说心事了。 不过……至少她知道君显没变心,还是和以前那么喜欢她,所以现在,她住在这房子里,倒是多了许多底气。 清晨吃过早餐,她就在君显的书房里呆着,书房中间,有张很舒服的丝绒沙发,她可以躺在上面看书,外面如果有阳光,会正好照在这位置,暖洋洋的。 躺在沙发上的时候,头顶对着的位置,是一张很大的书桌,她会想象,君显平时在那里看书写字的样子。沙发后的边桌上,放着香薰机,她开了,就有白色的薄雾轻散开,带着清浅的香气,她身后的靠垫,沙发上的抓绒毯子,都是她喜欢的绿松石色……这一切的一切,如果静下心,她可以感动到哭,全都是为她准备的! 手机忽然在桌上想起来,她拿起来一看,接了,却不说话。 “南音——南音”对面传来陶保兴奋地声音,“我使劲练了几天车,带你出去玩吧。” “不去!”南音凶巴巴地说。 “为什么不去?这边方向盘和咱们位置不一样,我都没自己开过车,这次为了你,我才苦练的。”他的声音隔着电话线也能听出委屈。 南音不说话,这家伙给自己惹了大麻烦,害自己得罪同行,还被彩青教训,谁有心情和他出去玩。他还敢委屈,她还委屈呢。 不过……这也不是陶保的错,不知道哪一个地方就被别人知道了,不过,如果是懂事的人,也应该替自己保密的。特别是陶伯伯那么精明的人……南音不愿多想这些,说道:“我不想去,你找别人去吧。” “找别人——”魔音穿耳。 南音把电话拿开点,又说,“我真的不去,那天我自己出门淋了雨,我姐说我之前才病过一场,这几天让我在家休息。”其实这话是阿显说的,但是她不想陶保不高兴。又想,她现在不想刺激他,他以后还是要不高兴的。 “啊——你淋雨了?大前天?下大雨那天?”陶保却在电话那端怪叫起来,“没人陪你吗?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一连串的质问,令南音差点给自己一巴掌,干嘛这么多嘴。 感动之余,又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其实这些年,陶保明知道她和君显的关系,也没表示过放弃,也许,她应该找个机会再和他说一次,不过不能是在伦敦,不然一会陶保想起来这里就该讨厌了,他家常年出入这里的拍卖行,这样做,太残忍。 想到这里,她又说:“保保,你什么时候回国?” “你什么时候回去?” 南音一想,陶保下个月该生日了,无论如何,他生日的时候她是应该回去的,她出来久,也惦记师傅和师母,把电话换了只手,她坐起来说,“我还不知道,但下个月你生日的时候,一定应该回去了,你生日礼物想要什么,有没有这里要的。” 那边的人静默了一会,而后又愉悦的声线传来,“只要……咱们一起玩,你能和我过生日就行,你千万什么也别买。” 南音说:“……那迟一点再说吧。” “那我去看你——你说淋雨了,我得看过你才放心。”陶保又在对面喊,原来他还没忘这件事,南音说:“真的不要,我姐他们都在,他们在说事情……回头,回头咱们再约。” 对面的人终于不情不愿挂了电话。 南音把手机放在桌上,躺下的时候,觉得有些筋疲力尽,又想起来陶保往年生日折腾过的情景,顿时觉得头更大,一年一次,怎么来的这么快……她觉得想这件事都头疼,干脆死死贴在沙发丝绒靠背位置,闭眼,闻着香气,什么也不想……迷迷糊糊,她就这样睡着了。 白天睡觉,有时候会有神奇的效果,南音这一觉,睡的又香又甜,醒来的一瞬间,她有些不知身在何方,等看清楚墙边的壁灯,壁纸,她才记起自己在伦敦。她伸了个懒腰,觉得浑身舒服,也许因为香薰机的作用,此时香薰机已经停了,她设定了两个小时,难道自己睡了这么久…… 魂魄一点点回归,感觉到脑袋后面书桌上,有沙沙的声音,像钢笔尖划过纸张,她猛然一个激灵,翻身望去。 书桌后,君显正坐在那里写东西。 “你回来了?”她一下跳起来,抱着抓绒毯子就跑了过去。君显笑着放下笔,“我想着把这句写完。”一下抱住了她,和她毛茸茸的毯子。 她看着书桌上,手工毛边纸上,君显写的花体英文,好看是好看,可是她看不懂,转身搂上他的脖子,晃着说:“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怎么这么早?平时怎么不回来这么早?”她晃着,问着,笑着……那开心劲,像中了大奖。 君显用毯子把她包了包,怕她忽然这样会着凉,南音软软地靠近他怀里,顿时又变成没有骨头,“你是回来一下就走……还是今天早回来?”脸挨着他的衬衫,觉得高档男士衣物面料,都可以令人生出臣服感,她伸手,又搂上他的腰,脸紧贴在他身上,恨不能在那里坐到地久天长。 君显隔着毯子抱着她,抓绒的毯子,软绵绵的,柔声说:“我是特意回来接你的,今天天这么好,我带你出去玩。” 南音大喜过望,瞬间坐直身子,“真的!” “真的。”君显顺了顺她的头发,“你去换衣服,咱们等会就走。在外面吃午饭。” 南音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看着上面的表,笑起来,“你不会是午餐时间溜回来的吧?” 君显顿时笑起来,“这次这么聪明。”凑到她脸前亲了一下,“快点,我被那家伙缠的不行了,谁知道他问题怎么那么多,咱们一起去,我和陈琦说,今天他再要找我,到公园来。” “你要带我去公园?” “我带你去逛街!” 南音激动地又搂上他,“我不爱逛街,我要和你去公园。我要躺在你身上晒太阳,像欧美电影里的那样……” 君显瞬间被这孩子气的话击中,看着怀里笑嘻嘻的女孩,只觉得人生再美,也美不过这一刻,世界再大,也抵不过,和他爱的女孩待在一间小小的房间中……   ☆、第36章 豪华的高顶flat,有水晶吊灯从三楼垂下,女孩单手提着高跟鞋,蹑手蹑脚从楼上下来。脚落在铺厚地毯的台阶上,还怕弄出声响。 走到门口,都没有惊动任何人,她暗自松了口气,一开门,高大的黑人转身来,用标准的中文说:“小姐,您好。” olivia面无表情地开始穿高跟鞋,“马克备车,我要出去。” 马克说,“先生在书房等您。” olivia和他对视了一阵,身高,气势上,都败了个无声无息,转身狠狠一甩门。外人一定见不到她这个样子。 刚准备去书房,就见两个男人从二楼下来,她怒气冲冲看着其中那面容冷峻,神情冷酷的家伙,倒像看世仇。 那男人却没有看她,眉目间,拒人千里之外,这样豪华的地方,他出现在这里,仍旧令人觉得这地方配不上他,正是霍许。 另一个男子,穿着件很挑人的白西装,帅气是帅气,却遮不住那吊儿郎当的气质,他笑着说:“olivia要去哪儿?我陪你去。” 她不说话,只是看着霍许。 穿白西装的男人被扫了面子,也不在意,看自己老板面无表情,绕过olivia走向偏厅,如同绕过一根灯柱,他跟过去,也如同绕过一根灯柱。 olivia立刻感到受到极大的侮辱,跟过去大喊道:“你为什么不让我出去?你凭什么关着我!” “凭我是你哥!”霍许的语气像打发一个孩子,又对旁边人说,“mat,你去车里等我。” olivia死盯着mat,这个叫阿麦的,是她哥哥的左右手,在她看来,是帮她哥狼狈为奸的大坏蛋,等他一离开,她立刻喊道,“你为什么不让我出去?你凭什么关着我!” “我没有关你!”霍许语气淡淡,“你要出去随时可以。” “怎么出去!”olivia指着大门口,“你的人都守在门口,我能出去吗?” 霍许冷冷看着她,“一个女孩子,追男人追到离家出走,你上楼去照照镜子,丢不丢脸。” “什么是丢脸!”olivia脱下自己脚上的高跟鞋狠狠砸在地上,“这才是!” 霍许看了一眼那高跟鞋说,“这样的鞋,扔了也好。”说完他就向外走,一看就是要出去,olivia这下真急了,冲上去拉住他,“哥,哥我知道错了,你来这里找我……还包了我们演奏会的票,我不是不识好歹……哥……哥……”她瞬间变了脸,苦苦哀求他,像世间最无依的妹妹。 霍许说:“小时候给你报戏剧班,不是为了你在这里给我演戏。知道错了就在家好好反省一下。”又准备走。 “哥——”olivia紧紧拽着他的袖子,这次不敢再扮演彪悍,如果是再小两岁,也许她敢抱着他撒娇,但现在,她已经做不到,她怕他,但她更怕自己喜欢的人,白等一场,晃着他的袖子,她哀哀地说,“哥,我以后真的不会了,我知道他现在还没什么本事,但起码他有份正当工作,而且对我很好。” 霍许转头来,看着她说,“上次我去看你们的慈善演出,场下很多小孩子,你从小开始,爸妈花了多少时间,心血教养你,希望你可以在家里提供的平台上,走出更高更广阔的人生,你倒好,准备和他一起,他一年挣多少钱,够不够你一年定衣服的钱?” “可是他爱我。”olivia的眼泪险些流下来,“哥,他是真的爱我,他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他爱的是我这个人。” 霍许冷酷地看着她,“那这更糟,一个男人,连女人的背景都弄不明白,就一头栽进去,爱情不是爱一个人,而是家族,背景,地位的综合考量,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哥——”olivia终于崩溃地哭起来,“我已经和他约好了,如果我不去,他会担心的,哥——最近国内有专家过来收文物,他已经足够焦头烂额,我和他什么都不干,我真的……真的什么都不和他干……”她哭着,一点没有当初令南音惊艳出大开门的风韵,为了爱情,疯狂哀求,丧失自我的样子,实在不怎么好看。逻辑也混乱了,只希望自己哥哥相信自己,自己不是为了出去谈恋爱,只是这种时候,她不想变成自己爱人的负担,让他担心工作的时候还担心自己。 但她已经绝望,自己哥哥是如何冷酷的人,她如果不听话,他是敢关着自己一年的。挣脱,自由,得有足够的实力才可以。 却没想,霍许忽然问道:“你们约的什么地方?” olivia简直无法相信,抬头激动地说,“他让我到使馆区给他打电话,我们没有约具体的地方,本来也就准备午饭的时候见一下。” 霍许说,“那好!今天我送你去,让司机等着,吃完午饭你就回来。” olivia如临大赦,惊喜地胡乱在脸上擦着,笑着,哭着,一个劲的点头。那样子,任何一个男人看到恐怕都会动容。 霍许面无表情地说:“给你十分钟,上去洗个脸。” olivia不敢耽误一秒钟,转身就向楼上冲去。 ****** 公园不大,草坪松软,背后有巨大的教堂,阳光洒下,是难得的好天,纵然是夏天,也是难得的好太阳。 所以公园里人很多,带孩子的妈妈,背旅行包的游客,留学生打扮的男女,还有一班应该是艺校的,男孩子金发带卷,坐在那里弹,音乐成了美丽的点缀。 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彩青几人也坐在草地上,铺着方格的野餐毯,最幸福的南音,她大模大样地躺在君显的腿上,脸上戴着君显的墨镜,拉着君显手,听着那边的男孩子弹吉他。 心里美的,觉得这简直比电影里的场景还美,推上去墨镜,她仰望着君显,阳光下,他英俊到不真实,南音觉得自己都要醉了,也不管周围有人,她撒娇说,“这简直太幸福了,这地方怎么这么好?” 彩青说,“有什么好的,坐在这里无聊死了。浪费时间,怎么不去购物?” 南音用君显的手盖在自己脸上,闷声笑着,“先敬罗衣后敬人,彩青你根本不需要呀。” “人人都需要……”却听君显说:“这世界太现实,有太多约定俗成的身份识别系统……”他的手,轻轻摸着她柔软的唇,逗她。 南音脸渐渐就红了,心跳也快起来,感受着那种无法形容,让自己心痒的挑逗,又听他说,“人总得有自己的定位,你穿什么样的衣服,你就是那个人。一个人,衣着得体,除了办事方便,也容易得到别人的尊重。这不是势利,而是社会有种共识……比如女孩子,大家普遍认为,家境富裕的女孩子……更不容易斤斤计较,更不会勾心斗角。大家潜意识里,愿意和身份高,有实力,有身份的人交往,不是因为虚荣,而是这种人,令他们更有安全感。” 南音拉下他的手,推上去眼镜看他,就见君显又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廉耻,大家都会容易想当然,有品位的就是有道德的人。” 说完他低头来笑看着她,“就像我们南音,见过三次的陌生人,她就敢说别人是好人,只因为别人摆场摆的足够,令别人觉得他是什么都有的人,——所以潜意识里,我们已经放下戒心,觉得人家是对自己无所求的人。” 大家都笑。 南音怔怔地看着他,忽然觉得他是那么的温柔,这种温柔由心底出现,呵护着自己,阳光从侧面照过来,周围有青草的香气,他的腿,枕在自己头下,没见面的日子,他大概时常为自己担心吧,所以现在才会总和自己说这些,她拉起君显的手,又盖在自己脸上,说:“原来先敬罗衣后敬人,后面是这意思,还真没人给我说过。” 彩青笑着说,“阿显是为了听你这句话吗?” 南音却猛然翻身一下坐起,扑上去搂着君显,“我知道,阿显想让我穿的漂漂亮亮的,还要来说着好话哄我……”君显被她险些扑倒,大声笑起来。 彩青做势不忍直视,“真肉麻。” 公园里亲吻的情侣周围都是,他们这样,根本不算什么。 却没发现,小公园外,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几辆黑色的轿车,是那种路人看到,都想绕道的气势,正对小门的车内,后座上,霍许看着那穿白色连帽衫的人影,她搂着身边的男子,一圈人看气氛就知道欢声笑语,他问旁边人,“你的朋友什么时候到?那边的也是你的朋友。” olivia点头,“那边的是陈……他的朋友。” “都是些什么人?” olivia的心提了起来,小心地说,“那个坐着,长得最好看的男孩叫君显,旁边都是他的家人,他身边那个是他女朋友。” “他家做什么的?” “我……”olivia说,“我不知道……就……”她看着那边的人,神情紧张,也不知道为什么直觉觉得哥哥不怎么高兴,难道他现在更*,连自己交普通朋友也要管。 连忙绞尽脑汁地想,但对君显她实在也没多少了解的,说道:“我去年底才认识君显,就知道,那时候他好像是女朋友要来……我听……说,”她想说陈琦,又怕哥哥不喜听到这名字,就空了过去说,“听说他那时候,在练习嘉年华游戏,准备带女朋友去,给她个什么惊喜,后来女孩没来……还以为他们要分手了,现在看来……好像挺好的。” 她看着那边,看那个叫南音的女孩子,搂着君显,缠在他身上,长头发也缠在他身上,有种说不出的亲昵缠绵,“……听说他们是青梅竹马,真正一起长大的,现在看上去,真好。” 霍许不耐烦道:“你朋友怎么还没到?” 冷冰冰的语气,olivia吓一跳,慌忙拿出电话,看着上面的短信,“他就快来了。说我来的太迟,他没有时间吃饭,买三明治我们俩来吃……”说到后来,她声音减小。 霍许冷哼了一声,说“以后你跟了他,就只能坐在这草地上吃三明治!” 前面的mat低声闷笑。 olivia忽然惊喜道:“他来了,来了!” 霍许看去,看到瘦高俊逸,在他看来一无是处的陈琦,说道:“我留后面那辆车,等会你自觉点。” olivia点头,无比乖顺,打开车门,飞快下了车,而后,轻快地,鸟一般的跑去那边。 mat追看着,说:“那穿白衣服,长头发的女孩,就是那天见过的那个吧……她不知道我去店里拿货,还好心提醒,心眼不错。”他转头来说,“眼光也不错。” 看老板面无表情,他不怕死的开玩笑道:“其实你身边倒是缺这样的一个女人,一举两得。” 霍许看着外面,olivia他们已经在那里坐下,那咬他名片的女孩,一头乱发,宠物狗一样的缠在另一个男人身上,他看着那样的草地,想着,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坐在这种地方!   ☆、第37章 阳光灿烂,公园里幸福感无处不在,但从陈琦出现,君显这圈子,就如同穿越到了新中国成立前。 上次,在演奏厅,大家没有机会深切聊天和接触,这一次,南音才算认识到陈琦,这位,原来是一名热血青年,只听他说: “那些专家怎么回事,简直把人都能气死,随便看个东西,让他们评估,一副画,一个瓶子,专家一看,开口就是,‘这东西应该能过亿。’”他看着君显,“我就不明白了,他们不知道一个亿,是多么惊世骇俗的数字吗!如果放在国内,把这一个亿两个亿省下来,都去用来改善教育,盖小学,咱们中国的教育能上多少个台阶,至于买几个烂瓶子吗?” 君显笑,“对某些人而言,一两亿花在什么地方不重要,有多少佣金到自己银行里更实际。” 陈琦一怔,点头表示同意,继续道,“不说这些专家,那说买东西的富豪,他们也糊涂吗?你说这些东西,都是被那些强盗当年从我们这里抢走的,咱们现在花钱再买回来,这不是二次打劫吗?而且,为什么要掏钱去买?本来是非法的,你掏钱一买,那不就变相承认这合法了吗?” 君显说:“其实从咱们国内富豪开始参与国外拍卖竞拍,也有差不多十年了,这十年,全世界拍卖行,大小不一的拍行成交记录都是可查的,从他们的记录上,成交的中国文物,就已经接近了百万件,卖家都是外国人,掏钱买的多是咱们中国人。” “近百万件?!”陈琦被这个数字震慑了,“他们当年抢走的有那么多吗?”又一想,忽然明白过来,“原来有些人掏钱还买回去假东西?!——他们怎么这么傻?!那为什么政府还要支持搞这些回流基金?如果把这些钱,都投资在现代美术教育,可以创造出多少新时代的艺术家,如果用了建希望小学,咱们整个西部农村的教育现状大概都会改善,反而要给老外送钱,买回来不知道真假的破东西,这么简单的道理,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死活想不明白?” 南音看着他,如同看到了一个五四青年时期的爱国青年,满腔热忱热血。不过显然如同君显说的,陈琦不懂古玩,他也不欣赏那些东西,所以花很多资金买古玩,对他而言无法理解。 彩青却一个劲打量olivia,那女孩看着自己男朋友一脸崇拜。彩青实在不明白,这样时髦的一个女孩子,怎么看上了陈琦,不是说陈琦不好。而是这俩人气质很不搭。 方星只是笑,这种事情对他来说早已见怪不怪。 唯有君显,一贯的好涵养,认真的倾听。南音在草地上,伸手勾住他的,现在有外人在,她也不好和君显玩,只勾着他的手,靠在他右臂上,心里觉得,君显应该是蛮欣赏陈琦的这种正直,所以和他是朋友。此时,她也有些明白,为什么他愿意无偿的帮助这个小伙子。 但同时也明白了君显所说的没办法,每个人都有正义感,但陈琦的正义感,有棱有角。君显的没办法,不是没办法应付,而是他这么正义,正义到人不忍心敷衍他。 可古玩圈子里,偏偏太多的手段,只有行内人,一次一次吃亏,上当,打眼,学精,才能慢慢回过味。包括行业规则这块。说,是如何也说不清楚的。 就听他又问君显:“为什么咱们国家不通过正当渠道来追讨这些文物?这些都是被掠夺的文物呀,就向前几年那圆明园兽首一样,被炒上天。文物部门为什么不进行追讨,把东西合法地要回来?” 南音挽上君显的手臂,贴的和他更近了些。 君显反握住南音的手,慢声说:“我们有加入签订许多的公约,比如,1995年,最新的一个国际公约,《关于被盗或者非法出口文物的公约》这个公约,是写明可以追讨,因战争、走私,掠夺或丢失的文物都应该归还。——但是有追索期,追索期50年!所以从二战胜利的1945年开始,到签公约的时期,正好是50年!” 君显看着他,“这句话翻译成白话,也就是说,我们的文物,多是清朝时期,英法联军和八国联军时期掠夺,已经过了追溯期,所以全都不需要归还。” 陈琦惊呆了,“那这不是不要脸吗?还有这样的公约,这跟倒退100年的那些不平等条约有什么区别?还不是霸权主义?!” “的确是霸权主义,不止如此,更有文物国际主义,”君显说,“就是这样不平等的公约,像英国、美国、法国这种,拥有我们文物最多的国家却没有签署,他们认为,艺术品是全人类的文化遗产,所以收藏,不应该有国界之分!而且,他们的文物保护技术和先进设备,能更好的保护这些全人类遗产。” 陈琦惊的说不出话来,但从他的表情,任谁也看的出,那脸上写着: ——这真是不要脸的逻辑呀! 有谁会说,“我抢了你家的东西,是因为你家条件太差没能力保护,所以应该放在我家里!” “强盗都不会这么不要脸呀!”他忍不住说。 这公约,南音第一次知道时,和陈琦的反应是一样的,其实,每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在知道这个公约时,大概的反应都会是这样。但这一次,南音加上之前君显的话,却明白过来,他说,这些游戏规则都是西方人制定的。 小到拍卖行的拍品做局,大到国际公约,我们看似经济现在突飞猛进,可是在主流的这些事情上,依旧可以看出,我们只能跟着西方人的游戏规则玩,纵然是公然的强盗逻辑,可我们只能忍受。 想反抗,没人搭理我们怎么办? 南音的脸,近的挨上了君显的衬衫袖子,觉得有这么多人,她也亲昵地像钻在他的心里,他握着她的手,那么贴心,那么近,耳边是他逻辑清晰的回答,她有一种强烈的安心感,觉得只要在阿显的身边,她的心就不是自己的,她的心,停在他的心里。他在这里,自己就活了,他若不在……自己就开始漂泊……如果能一直坐在这里,就太幸福了。 陈琦愣了好一阵,才又说道:“那我们的专家就不应该再买了呀,为什么还弄什么基金?那什么什么基金,十年前就花好几千万,说买什么帖,买的还是假货什么的……” 这男人说的太多,开始漏短板了,南音不忍心,插嘴道:“2002,财政部设立的,‘国家文物重点专项经费’买回的是北宋米芾的《研山铭》,花了2999万。其次,还有很多以抢救国外流失文物为宗旨的民间基金组织。” 陈琦诧异而不可思议地看向她,这个一直坐在君显旁边不言不语,毫无存在感的女朋友。此时,他看着那脸上的墨镜,竟然生出一种高深莫测之感。 南音推上去墨镜,郑重地看着他说,“如果你回头要劝那些花钱的人,起码得搞清楚,他们这次回购,是洽购,拍卖,定向拍卖,还是有偿捐赠。如果是捐赠或者洽购,那么主要应该是在东西的真伪。如果是拍卖或者定向拍卖,那么半公开形式,应该考虑的是价格。” 原来有这么多不同,陈琦心中顿时涌上无可自己的感激之情,如同看到知音,他忍着激动,看向君显说,“原来只是拍卖也分两种,还分拍卖和定向拍卖。原来基金也这么多,我回头先得问清楚,他们究竟是哪一个,这些天多亏了你。”他抬头看了看天,蓝的通透,白云轻薄的好像细纱挂在天上,真漂亮。 对君显说,“这么好的天气,我不耽误你们了,回头恐怕还得再麻烦你,不过,我尽量试着给你打电话吧。”他又看着南音说,“回头请你们吃饭。”拉着自己女朋友站了起来。 和大家告别,他走的很轻松愉悦,olivia在旁边低声问,“君显他们都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他们都懂收藏?” 陈琦这才想到,今天冷落了女朋友,但他知道君显不喜欢别人知道他家是开博物馆的,就没有直接回答,拉着olivia的手说,“抱歉今天冷落你了,回头等这件事完了,我一定好好陪你。” olivia说:“你的工作原本和这没关系,但你花这么多时间和精力,我知道你觉得这样有意义,我心里都明白,你不用顾忌我。”她低着头,忽然不走了,这公园一共四个门,一个大门,四面都有小门,她这样一步步随着陈琦走,哥哥的人在先前那个侧门,她心里紧张的不行,生怕哥哥的人,随时冲过来拦住自己,那样……什么都完了。 前面十米处,就是缠着常春藤的小铁门,她不能,再走了。 她抬头,略有怯意地问,“陈琦,我周围有个朋友,家里曾经是做……做,古玩出口,刚刚听君显那样说,我才知道,原来文物出国也是违法的。那么,你说我这朋友,我还要和他交往吗?” “什么朋友呀。”陈琦说,“非法出口国家的文物是犯法的,很严重的罪行!你这朋友是以前做,还是现在依旧在做?”他拉上olivia的手,“我们交朋友不能以貌取人,但是有交友大忌,就是明知道这人有原则性的错误,但觉得对自己没有影响,就视而不见。这样的朋友,如果是我,我就不会选择继续交往。” olivia望着他,许久,她的脸在阳光下,白瓷般的漂亮,望着陈琦,眼中有怯意,陈琦被看的,或是阳光照的,只觉眼花,低头就想去亲她。 她却忽然一侧头,躲开了说,“有人……” 陈琦尴尬地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对不起,忘形了。” olivia摇头,低声说:“我等会约了朋友去喝下午茶,现在时间差不多了,我就不陪你走这条路了。”她抬起手腕,作势看了一下表,“已经晚了十五分钟。”她看向陈琦,笑着说,“我有个朋友想成立一个研究所,半公益性质的,让我给她帮帮忙……”她顿了顿,眼中有泪,“那研究所在澳洲,所以我大概好久一段时间没办法见你了。” 陈琦怔了一会,伸手搂上她,“又不是不回来,难过什么,你以前不是也经常飞来飞去。没事,我都在这里等你,不会约会别的女孩子,不会看别人。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都在。”说到这里,他又猛然看到远处的君显,他的小女朋友又缠在了他身上,陈琦笑起来,推开olivia,手扶着她的肩膀说,“我会向君显一样,女朋友没在的时候,也想很对可以逗她开心的事情,专心等着你回来。” 人与群分,olivia看着他,眼泪眼看要掉下来,轻抱了一下他说,“我就是不舍得你,回头给你打电话。”说完她转身,极快地离去。 陈琦望着她飞快地背影,以前他们从没有分开过很久,每次olivia说离开,很快就回来。所以这一次,他也觉得没什么。反而看到君显今天,觉得什么都是值得的。 一看自己的表,“上班也迟了。”他嘟囔着,转身,也极快地离去。   ☆、第38章 会议室里 坐满了专家,领导,大长桌,围坐了两圈。陈琦坐在自己直属领导的后面。桌上散落着无数照片,大家分别传看着。 一位国内的专家说:“这次我们联系的这个卖家,据说,这些东西都是他家族的遗物,他们家曾经在法国是贵族。我和他碰过面聊天,他对中国文物非常的了解,家中只是各种陶俑的收藏,就可以媲美国内的博物馆,除了我们熟知的秦兵马俑,更有汉代的兵马俑,还有各种高古瓷,青铜器,如果可以,我希望把他们家的收藏全都搬回去。” “法国贵族里有中国人的,闻所未闻吧……”一位大使馆的工作人员说。 那专家愣了一下,冷下脸说:“不是中国人,法国人。” 那大使馆的工作人员连忙点头,“您说和他碰面聊天过,我还以为他是中国人。” 有人暗笑,这专家只懂中文,和人家见面聊天,如果不是直接,通过翻译的,难免信息量都要大打折扣。 那专家立刻不高兴,要是在国内,早拂袖而去,但在这里,这一次,又一定要通过他们,因为如果有大使馆参与回购,无疑是给这次活动的一个加持。 不过大使馆的工作人员也是专业的,在细枝末节方面。而且虽然他们不懂古玩,但最近已经恶补过相关知识。所以讨论的时候也很尽责。 就听那专家冷静了一下,又说道:“他们家曾经出过十几件天价的藏品,都是在国际大拍卖行成交的。这次主动和我们联系,我们在接到照片之后,在国内已经研究了半年,认为许多可以划为国宝级别,至少那些夏商周的青铜器,我们都应该买回去。” “对!”另一个专家说:“主要是青铜器,高古瓷,这些东西,才是我们真正需要回流的国宝,不是那些现在炒的最热的清三代所能比的。” “那这照片上这么多青铜器,到底我们要买哪些?”几个人拿起照片,“要都买,资金根本不够嘛。” “这也是我们考虑不周,对方原本只发过来几张照片,后来我那天去他那里一看,原来他有那么多,都是精品呀!” “那怎么办?!” “不如再和国内联系。”一位一直没说话的专家说,“像上次一样,我们发动大家筹资洽购。” “那怎么行……时间不够吧……” 会议室一时乱糟糟的,更像菜市场,不像学术研讨会,都是说价的,没人讨论器物本身。陈琦看前面的领导站起来,望了他一眼,向外走。 他也忙跟着站了起来。 到了隔壁没人的房间,那领导问他,“你怎么看?” 陈琦按照刚刚君显女朋友提供的简单思路,明白他们这次应该是——第一种,洽购的形式。不是上拍卖去和别人竞拍。 那么重点就是在——真假! 于是把这想法和领导说了,他的领导听完,点点头,说道,“咱们不是古玩的内行,我就是觉得奇怪,如果是好东西,为什么对方不送拍卖行?还是法国人,在现在家里有个好东西都想送拍卖行的大时代,他这样愿意私下成交,总不会是因为尊重我们中国的历史,要低价卖给我们,做好人吧?!” 陈琦说,“对呀,刚刚那专家说,他以前把东西都送拍卖行,家里出过十几件的天价藏品。那以前都送,为什么这次不送?” “但咱们也不能把人想的那么坏,也许人家有高尚的情怀呢。”陈琦说,“也许……这是个尊重爱国主义情怀的法国人……”他说到最后,连自己也没了底气,如果要尊重别国的爱国主义,那之前干吗去了? “你那朋友,君海川的儿子是吧,他爸在国内很权威呀……”那领导感慨了一下。 “我总觉得这事有点怪。”陈琦越想心里越别扭,说,“大概是我不玩古玩,所以不了解他们的心态,但是这样上杆子,花上亿买几件青铜器,而且这东西,到底是不是国宝呀,我怎么听说,就算同样是古玩,也分精品和普通古玩,如果不是精品,根本不值钱。” 他的领导也忧心忡忡,“我关心的倒是另一样,这东西,不会是出土文物吧,到底出土了多少年?如果是被他们以非法渠道从盗墓贼那里买来的,那咱们这样,是不是助纣为虐?” 俩人对视着,陈琦说:“如果咱们这边,也让找专家出席就好了,——其实这事本来就是他们求咱们来帮忙,咱们不能什么都不知道,他要通过咱们大使馆搞这次回流,咱们就不能完全不了解内情,跟着他们开几次会,然后东西回去了,万一又和曾经买的那《研山铭》一样,回去被说存疑,那可丢脸丢大了!” “最近看来真的做了许多功课。”领导笑着拍他的肩头,“我都不知道研山铭是什么。走——去和他们说说。” 大家还在激烈的讨论,陈琦把领导的意思说了,“既然是这样,我们是不是可以也找几个专家参与你们的活动?”又怕专家不高兴,他笑着说:“众人拾柴火焰高嘛。” 却没想,那些专家立刻都沉了脸,好像受到极大的侮辱。 一个说,“这样怎么可以,你这样说,是质疑我们专家的专业水平。还是觉得我们的鉴定条件有局限性?” 陈琦望着他,认出这是他们这次的负责人,在国内挺有地位的,被业内成为“谢阁老”。 既然出动了负责人,陈琦的领导连忙接过话,“当然不是这意思,只是对鉴定这行,我们都是门外汉,但既然要求大使馆出面,我们自然也应该有几位自己的专家,这样才能体现大家共襄盛举的诚意。” 陈琦低头,想着领导就是领导,说话就是不一样。 谢阁老自然不高兴,领导的权利被质疑,专业人士的专业被质疑,都是一种挑衅,会议不欢而散。 陈琦会议之后就给君显去了电话,现在总算知道对方要买什么东西,谁知君显一听,要买的是青铜器和高古瓷,就许久没言语。 陈琦急的不行,一再追问应该怎么分真假。 君显迟疑了一下,才说,“这东西,精品和普品,更是难区分,一件东西背后,有庞大的知识体系支持,三言两语根本说不清。简单来说,真正的精品,应该是文明的产物,如同古玩,以前玩的是古人赏玩的精华。——像你刚刚说的那些汉代的陶俑,多是陪葬品,像这些东西,既然是陪葬的,那么应该都是出土的文物,弄到这边一定是通过非法渠道。你们要注意。至于青铜器和高古瓷……实在太庞杂……” 他略犹豫了下说,“其实古玩鉴赏,我也不是很精通,还不如我女朋友,高古瓷青铜器这些,是她的强项,如果不行,你发几张照片来,我让她帮你看看。” 陈琦挂了电话,心事重重,其实他觉得,如果真的是对方通过非法渠道弄来的东西,为什么干脆不缴获了拉倒! 可是找谁缴获?怎么缴? 他也只能和自己领导抱怨一下,想发照片给君显,却发现他们这边根本没有。而双方也不来了,似乎就这样僵持下来,他这时才明白过来,也许对方,并不一定要通过他们。他想到对方不知正在国内如何筹措资金,然后花上亿,买这些不知来路的东西,就觉得心疼的要“胃痉挛。”真是彻夜难眠。 还好,几天后,事情忽然发生了进展。 一大早,领导就告诉他,“对方打电话来,同意咱们也邀请专家组,参加他们的这次回购!” 陈琦大喜过望!   ☆、第39章 酒店内 吕阁老急匆匆地赶过来,一关上门,他劈头盖脸地就问:“为什么要同意他们那边增加专家?” “我也不知道。”谢阁老把他让进来,慢声说,“不是我的意思,上面的意思。” “上面的意思?”吕阁老一时还回不过味,“这次不是你负责吗?怎么上面还会有人?” “谁上面没人?”暴脾气的孙阁老一拍桌子,“阎王老子上面还有玉皇大帝呢!”他正在为这事生气着。 吕阁老被他的的疾言厉色震慑,在沙发上坐下,过了一会才说,“那为什么偏偏要是君家的人?” 谢阁老在他左侧落座,摇头说,“选君家的人,估计是大使馆那边的意思。不是我们的意思。” 吕阁老说,“那怎么办?那这次不是白来了吗?” “怎么能白来?”孙阁老说,“那个法国人还是很信得过的,东西也都开门,所以之前谈好的,应该不会变卦。” 吕阁老说,“不变卦就好,这么多人绑在一起,一得罪人得罪一串。” 谢阁老却摇头,有些忧心忡忡,“恐怕没那么容易,这君海川,为人一向刚正,如果是在国内,让他放一马,说句模棱两可的话也许还行,但在这里,不知他的徒弟会不会买账。” “怎么不买账?!”吕阁老说,“上次才坏了我的事,我都没有和他们计较。咱们这行,谁不是不看僧面看佛面。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能说。” 谢阁老说:“理论上是这样,现在搞收藏能混出头的,都是先会做人说话的。但是这次……” “你……”吕阁老看出他沉沉的隐忧,干脆挑明了说,“担心那些东西不过关是吗?” 谢阁老沉默不语,东西只开门有什么用,普品和精品能一样吗,说道:“实话实说,上两次咱们买的东西,已经有人在质疑其实是普品。这次之所以找大使馆,也是想多个背书的,人们看到有大使馆出面,就会想当然觉得像个担保。可谁知道,他们不好糊弄。” “换人了……确实不好糊弄。”吕阁老也跟着叹气,“以后这条路不好走了。” 孙阁老被这句丧气话有些激怒,说道,“什么不好走,如果这块敞开了查,多少专项基金的账目敢公开,现在是上面抓文化产业,大家才风声鹤唳,咱们又没有买过明显的假货,最多是普品当成了精品。但是普品怎么了?市面上只要没有同类型的,就是存世稀少,存世稀少就是精品!” 谢阁老和吕阁老都笑起来,谢阁老说,“现在当务之急,还是看君家的意思,上次的事情,老吕说的对,他们确实欠我们一个人情,如果这次再拦路,那这仇,就算是结下了。” 吕阁老说,“其实我倒有个好办法。”他靠近谢阁老,低语了几句,谢阁老听完,立刻拍着大腿笑道,“确实如此,确实如此!我是当局者迷,原该如此呀!” 孙阁老也凑过来,三人一阵嘀咕,随即都大笑起来。 ****** 消息传到君显那里的时候,彩青第一个就急了,顾不得形象大骂起来,“这陈琦真是个愣头青,不知道这样我们会得罪同行吗?以为电视上鉴宝呢,都是路人甲,看完一个走一个,就算是路人甲,他以为电视上的专家敢胡说,说不好就被在网上骂了,何况是这种,让我们明枪明刀和别人去鉴赏?” 方星这次完全同意她,对大师兄说,“你最近和老四在忙什么?总不和我们集体活动,现在又出了这事,要不咱们走吧,让君显回他们,就说咱们人都走了,剩下阿显,他不是专业的,就没咱什么事了。” 大师兄说:“这也是个办法,不得罪人。” 老四说:“不得罪人也丢人呀,别人不知道的,以为咱们怕了他们都跑了。” “这叫什么话。”彩青说,“我们本来就是来旅行的,又不是受邀来搞鉴赏的。再说,搞个鉴赏而已,至于怕的跑人吗?” “还是等晚上十二点,打给父亲问一问。”君显说。 彩青点头,看向他,忽然眼神滞了滞,君显坐在沙发上,南音坐在扶手上,手搭在他肩头,她正在拨君显的头发,对大家的说话心不在焉,彩青看到这样的他们,忽然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南音小时候,也总是这样大模大样搭着君显的肩膀,好像只要君显在,她连脑子转都省下了。 她看着南音说,“南音,要是父亲真的说走人,你怎么办?” 南音看向她,伸手把君显搂的更紧,理直气壮地反问道,“你为什么觉得让咱们去看东西就会得罪人?” 彩青一愣,猛然想起有个重要事情没和她说,双手一合,闭眼冷静了几秒,说道,“多亏你提这个,差点忘了,你知道那天,那个陈琦,为什么说那么多,只有你心软,接了他的话,我们都没人搭理他?” “……因为你们都心硬?”南音尝试顺着她的话回答。 君显朗声笑着搂上她的腰。 彩青气的咬牙,说道:“因为这种拿着募集专项经费来国外买东西的,和公款消费的性质相近,那些用公款买东西的,账面下要收回扣,他们也一样,现在你懂了?” 南音使劲晃了晃君显,粗声粗气地说,“怎么这么黑暗,怎么这么坏,那我们一定不能参与,东西看真看假都没好处。那我也要和姐一起‘逃’” 君显看着她笑,一脸疼爱的,看着她闹。 她又连忙抚上君显的脸,作势哄孩子,“不走不走,我们哪里也不走哦。” “肉麻死了!”彩青过来抓她。 君显手一使劲,南音从扶手上滑下,一下掉在了他身上,他连忙搂的紧紧的,看着彩青。 彩青没法再拉人,顺势去厨房倒水,路过他俩的时候,在南音头上使劲戳了一下,南音捂着头笑倒在君显的怀里。 大师兄看他们闹,家里从小就这样,也不是太忧心,反正大不了大家提前走,这种赶鸭子上架被迫让他们鉴定的事情,真是常年都有。 却没想,坚持到十二点,给国内打电话,刚说了这事,君海川就说,“我给你们发了电邮,你们还没有看吗?” 彩青连忙招呼君显开手提电脑。南音趴在君显肩头看,网页打开,是一个网站的截图,南音看了几行,顿时诧异。是几个专家,一起质疑他们博物馆的鉴赏水平。 彩青仔细看了看人名,把电话干脆放了免提:“爸,这几个专家,不正是谢金铭一伙的吗?” 谢金铭就是谢阁老,就听对面的君海川说,“对!是他们。” “可为什么呀?”彩青不明白,“难道是为了陶庆为的事情?” “谁知道。”君海川的声音有些生气,“这是针对咱们博物馆,有预谋的行动。所以你们不用躲,请你们,你们就大大方方去!” 同行就是这样,大家互相给面子,花花轿子人抬人,如果一但撕破脸,他们也不怕,彩青说:“那爸你的意思,我们这次不用躲这件是非?” “还有什么好躲的,就算你们让步,对方以为咱们害怕,以后更会穷追猛打!”君海川说。 “可是……”彩青犹豫,“爸……这种事情,古玩鉴定都靠自己的眼力,吵架都吵不清楚。你也知道,他们手脚一直都不干净……” “那和你有什么关系?”君海川说,“对于把潜规则和捷径当成理所应当的无耻之徒,我们可以选择视而不见,也可以选择说不。你到时候给出自己的鉴定意见就行,关键不能让他们觉得我们害怕,不敢去!” 彩青一想,本来不想趟这浑水,但现在,却有点赶鸭子上架,不去,回头那班人真的会得意到以为怕了他们。就听君海川又说,“只是到时候别让南音出面,但让她在旁边帮眼,她年纪小,但鉴赏眼光最准确,你们几个都玩心重,只有她,这些年心无旁骛。” 电话开着免提,南音听到师傅夸自己,兴奋地在君显身后搂着他脖子,靠在君显耳边说,“你不在,我就一头栽进去学习。”君显侧头轻吻她的脸,满满是夸奖的意味。 她笑看着他,眼中亮晶晶的能闪出光来。 彩青挂了电话,松了口气,“这下好了,奉旨打脸,南音还不用出面。” 君显伸手去捏南音的脸,又软又滑,南音鼓着脸给他捏。 君显揉着她的脸,又觉得不对劲,说道:“谢金铭这帮人风评到底如何,以前他们有这样挑衅过吗?” 彩青靠向沙发,看着自己的指甲说,“国内称他们‘亿元帮’,就像陈琦说了,一看东西,他们就喜欢说‘这东西应该能过亿’真是笑死人。他和他师弟,那个孙华,行里人称孙阁老。蛇鼠一窝。”又看向南音,“还有这傻丫头得罪的那个,姓吕的,他们三个是一个地方的师兄弟。但是说实在的,倒没听说过他们会主动去挑衅什么人,咱们好像是第一个?” 她不确定,看向自己大师兄。 丁占元说,“也不是没有,只是大家立场不同,古玩圈就是江湖,里面是非多,帮派更多,和师傅这种正经馆藏派的比起来,他们自己手上本身没有上台面的藏品,偶尔捡漏一件普品,就想和咱们私人博物馆的拼一拼,好给自己的东西贴金。以前没有过,不代表以后没有。” “他们的鉴赏水平也不行,要我说不如让南音去,足够完胜他们。”老四奋力按着电话游戏说。 “这怎么好说,古玩的真假,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方星把手枕到脑袋后头,打了个哈欠,“不过这帮人可真厉害,能搭上公款旅行购物一条龙,上面一定有人吧。” 老四看了一眼南音,南音正搂在君显肩头,君显半搂着她,正在她耳边低声说什么,她听的眼睛都笑成了弯的,一脸甜笑,腻死人!   ☆、第40章 有君家的参与,这次的洽购活动可以说空前盛大。 双方见面的地方,是一座现代艺术馆。 一进去就是许多欧洲近代雕塑,弘大的希腊神话人物,右侧一整排落地长窗,对着花园,外面绿草茵茵,小型喷泉从顶端滴下一串水柱,阳光下向坠下串珍珠。 可惜来这里的人都无心欣赏,大队人马,说说笑笑地向里走。 “这地方不错。” “能联系到这种地方提供场地,看来对方实力真的不一般……”前面有专家笑说。 陈琦落后几步,走到最后,对走在人群末尾的君显小声说,“看他们那得意样,那个谢金铭,原来在国内被称为谢阁老是吧,我之前听人这样称呼他,还觉得奇怪,这几天找人问了,才知道……”他压低声音,“看他和他那师弟,俩阁老凑一块,换身衣服,还以为他们俩要一起早朝,赶着去朝圣呢。” 君显笑,隔着人群看到南音跟在彩青右后侧,彩青今天给她盘了头发,看着老气点,古玩这行,是男人的天地,女孩本来就吃亏,如果再生的脸嫩,就更吃亏。 他说道,“建筑有时候可以是人的另一层包装,选择有品位,气派的地方见面,一个是为了对方看到自己的实力,其次,这场景多好,令人潜移默化觉得,他们的东西也是和这艺术馆相配的。”他看向陈琦,声音压的极低,“这地方对外出租,价钱也许贵了点,但绝对得和‘这东西应该能上亿’相配。” 陈琦傻愣愣地,半天才想明白,原来这美术馆也能出租呀? 也对,东西自然放在高档场所才能显得高档,把真lv扔菜摊上,大家走过路过,也会觉得那是淘宝货,还怎么散发奢侈品的贵气,贵气也是依靠细节堆积的。 陈琦恍然大悟,看着前面的专家,更是打醒精神,又觉得君显和他年龄一样,看问题可比自己通透的多,说的,“你看问题总是一针见血,以前我没发现,建筑还有这种功效。” 君显笑看向他,陈琦家境一般,所以没有经历过极其富裕奢华的生活,自己也比较务实,所以对于这种摆谱的心思,有时候还看不透,他说道:“建筑从古到今,都蕴含着一种控制空间的艺术,所以有心人,很知道利用适当的建筑物为自己加分。” 说到这里他笑起来,“就连微博上发照片的人,都知道背景选的有格调点,会显得自己出入的地方高端洋气,自己脸上更有光。”他看向前方,“只不过有些人的格局更大,但本质是不变的,利用建筑,建立自身外在形象,获得心理优势。” 陈琦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感激,这些话,已经堪称知己良言了,因为自己没有名利心,所以从不注意这些,但君显是在提醒自己,原来建筑这种外在的东西,也会影响自己的对他人的判断力,影响着人与人的关系,他低声说,“真是受教了。这么说来,对方选在这种地方,不止是为了表现诚意。” “表现诚意?”君显差点笑出来,想从别人腰包里掏钱,当然得做足姿态,但这是诚意吗? 陈琦话一出口,也意识到失言,笑着不再说话,心里想着,这么多朋友,只有在君显面前,他从不怕失言。 君显走的很慢,他今天刻意和君家的人分开走,因为他还要留在这里,这些年,君显一直挺小心,因为君海川手上的藏品实在太多,孤身在国外,安全问题还是要顾虑。所以他周围,除了陈琦,没有一个人知道他是君海川的儿子。而陈琦本身,是个特别口紧的人。 前方,大家已经到了鉴赏大厅,显然是刻意布置过的,和国内开预展的气派一样,东西都铺在华贵的紫色丝绒上,玻璃罩子保护着,最好的温度,国际防尘系统。 谢阁老和孙阁老让到一边,对丁占元说,“既然你们博物馆出面,就由丁老师先来。东西太多,大家先随便看看。” 俩人退到一侧,谢阁老小声问,“国内那边问清楚了吗?为什么突然和君家翻脸,是谁的意思?” 孙阁老扫了扫袖子上看不见的灰,“谁知道,找人去问了,但那几个家伙去了外地,说帮人鉴赏去了。” “真麻烦!”谢阁老说,“你说他们这样是什么意思?明知道这里要君家的人帮忙,反而这样拖后腿,” “哎呀,现在就别想那件事了。东西咱们都筛选过,一定是没问题的。” 谢阁老说:“这次,出门没看万年历,真是诸事不顺!”看丁占元已经看的差不多,他走了过去。 玻璃展柜里,是一件商代晚期的青铜器。 “这东西挺开门,协商价怎么样?”丁占元笑着问,心里想,国内曾经成交过一件差不多的,成交价980万,这件要弄回去,按照现在的某些惯例推断,一个国际上成交价一千万的东西,到了国内的拍卖场,最少打成三折。 那国内成交980万的东西,现在就算不乘三,最少也得翻倍吧。 心里又觉得有些可笑,这么高雅的地方,原本谈艺术不谈钱,多俗,可偏偏,现在艺术品比真金白银还令人疯狂。 古玩圈里买东西,还含蓄地说个“匀”,这里都是商品,干脆直接问价,却没想,薛金铭摇了摇头,反说道,“还是先看东西,在这里说价钱太俗气。” 得,他们成俗人了! 丁占元看了看他,没有说话,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 陈琦在人群外,突然发现了问题,他一拍脑袋,“这下糟了。”他对君显说,“他们只让我们的人参与鉴定,并不参与议价。那东西出什么价买,咱们并不知道。那怎么办?”他语气紧张,好像要花他自己的钱。 君显也有些意外,果然都是老狐狸,东西是真的,如果只是值一千万的真品,他们博物馆看了真,但回头对方花五千万买回去,自己这边,还是无形中给他们做了背书。 陈琦急的不行,“这些人怎么这么阴险,原来招在这里等着呢。” 看向那边,就见彩青也鉴赏完面前的东西,是一个“官”字款莲瓣纹倒装壶,她端着瓶身,没有挨那壶把,手上带着白手套,很专业地放下。 这个展厅的东西他们都已经看的差不多。 “东西怎么样?”孙阁老走到她身边,笑着问。 彩青咬着牙,过了几秒才抬起头来,“真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运气,我还以为到了真正的博物馆,竟然东西都不错。” 专家们立刻都一脸喜色笑开了。 君家人却都心里沉甸甸的,这真是棋差一招。这些人都是背后会收回扣的,他们原本准备找个借口,打了脸就撤,现在,如果东西没问题,他们可真成了来抬轿子的,而且成交价还不告诉他们,人家还没有议价,回头自己要不要脸皮厚跟着问价钱? 彩青气的不行,但面子上还不能露出来。 陈琦不知道这段,只是担心天价成交,国内的筹资人不明真相,会损失资金。 君显隔着人群看南音,她望着他,轻摇了摇头,意思很明显,东西确实都没问题,君显皱起眉头。 突然间,门口响起喧闹声,大家循声望去。 一帮人簇拥着一位足有80多岁的老人出现在门口,原来是主人姗姗来迟。谢阁老连忙带着翻译迎了上去。 南音看着他,觉得如果不告诉她,她真看不出这位老人是英国人还是法国人。却见那老人异常和蔼,走进来见人都打招呼,看到彩青和南音的时候,还夸了夸。 南音想,君显在来之前特意说过,法国人有夸奖人的习惯,和咱们中国人说,“今天天不错般”,完全不用当真,她就笑了起来。 那法国人看了她一眼,忽然又对翻译说了一大串,那翻译是个年轻男人,听完后,看了看南音,又看向彩青说,“原来有女士在这里,老先生说,和你们开个小玩笑,这里还有件东西,请女士们掌掌眼。” 会说掌眼,这翻译也是专业的。彩青狐疑地看着他。那边已经有人去拿了。 那翻译笑着说,“老先生说,看完,无论真假,这东西,都送你们一件。” “轰——”的一下,议论声起。 “送……送一件?”谢阁老都磕巴了,一副“凭什么”的表情挂在脸上。 那翻译挺幽默,对着他说:“如果谢先生愿意,也可以和女士们一起。” 呸!谢阁老心里骂,自己堂堂一个大鉴赏家,怎么能沾娘们的光,回头业内还怎么混!外国人就是胡闹。 大家闪躲着给腾地方,东西被抬了出来,可他一看,简直不敢相信,眼睛瞬间都直了!   ☆、第41章 宽阔大气的展厅,可以用大通间形容,一个接一个,里面有很多现代艺术品,他们用的是相连的第二个大厅,到场的国内专家,使馆的工作人员,国外文物保护组织,还有那法国卖家的人,大厅里足有五六十人,还有更多卖方的工作人员留在相连的展厅,隔空远远地望着这里,大概是怕人太多令人不舒服。 博物馆这种地方,人少才能平心静气地欣赏,如果人多,就难名心浮。反正到处都是摄像头,也不怕出问题。万一真的出了问题还有保险公司。所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轻松的表情。 南音曾经在博物馆,是关在房子里帮人搞鉴定的那种,这种很多专家挤在一起的场面她几乎没经历过,人多的她都记不住,就算刚刚介绍过,她也转眼就忘,这进来的法国老头,人家介绍了名字,她也没记住。 只是听到叫“德”什么,据说,“de”是法国贵族和旧家的标志,所以她在心里,就把这位老先生,成为德先生。 这位德先生好大的手笔,拿东西让人鉴赏,看完了还让挑一件,南音心里想,这简直是陶庆为的手笔呀,但东西一抬出来,她就知道自己错了,陶庆为也没这么大的手笔。 现在国际拍场什么东西最惹人目光? 当然是康雍乾爷仨那时候出的瓷器,俗称的“清三代”,天价成交一个接一个,这德先生令人抬出来的,就是清三代的东西。 周围的人都脸色微变,拿出来的一排六样东西,南音大概看了一下,就忍不住后退了半步——这东西给她,她也不敢要。 带白手套,黑西装的工作人员还在摆着,随着东西拿出来,周围的议论声再也盖不住…… 五彩图瓶, 粉彩蟠桃纹天球瓶, 珐琅彩花卉纹瓶, 淡黄釉瓶, 淡粉釉瓶, 成化斗彩天子盖罐, 南音暗自心惊,从分类上说,这里康雍乾三朝的珐琅彩,粉彩,颜色釉,五彩都有……最后那个,应该是乾隆仿成化斗彩,关键是,这些东西故宫都有……这里谁不知道这些耳熟能详的东西呀。显然彩青心里也在嘀咕这个,她站在那里,首次背脊发硬,像柄直立的标杆,和周围有些专家的眼神一样直。 这是怎么回事,南音心里奇怪,不由隔着人群看向君显。 就见他正眉头轻锁,眼神冰寒,深邃中有探究,她从没有见过他这样的眼神,心一下如同被冰封住,动也不动!等了一会,才等到他从桌上挪开目光,一对上她,那目光瞬间就温柔了下来,如冰封后化成春水,又对她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而后低下头去,她看到,他拿出手机来……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她偷拿出来,侧身瞄了一眼,上面是短信,写着: “先别管,这事情我觉得有些不对劲。让姐去!” 南音笑起来,她们家,方星鉴赏水平和君显属于一个级别,而老四,他爸是君海川的朋友,他是半个徒弟,什么都爱玩,什么都不精。所以今天的主力,就是彩青和丁占元。 但君显这语气,很有些——“有危险你躲着,让我姐去!” 她笑着收起电话,那边工作人员已经摆好,最后一个瓶子被调整到最佳位置,戴白手套的手离开瓶子,工作人员专业而不卑不亢地离开。 那翻译对彩青和南音摆了一个请的姿势。 彩青心里大骂,今天来鉴定的,女鉴赏家就她一个,南音是陪衬,来的时候根本没介绍她,现在在这么同行面前,让自己做出头鸟,妈的这是尊重女性吗?这是推女性出去堵抢眼呀! 周围的专家已经回过味来,都笑翻了。为什么,打个比方,国内电视上的鉴宝节目,都是藏家把东西拿上来,专家拿着上手一看,吧啦吧啦这东西的前世今生都说出来了。 但事实其实是这样的——节目组一接到东西,就得先通知专家,不说国内,国外统计的古玩都过千万件,专家也是人,总有自己不认识的地方。万一到了节目录制的时候,碰上个不认识的,那不是砸锅? 所以那云淡风轻地鉴赏三两分钟,都是下面精心准备过的。这地方倒好,就这么干看?! 彩青咬着牙,今天大家都想充高深莫测,所以根本没人上仪器,那是在同行面前露怯,刚刚她是和丁占元一起看的,现在倒好,成了她孤身奋战! 连个仪器也不给? 南音悄悄拉了拉她,显然也明白这种情况是他们吃亏。那翻译一见她拉旁边人,立刻说,“那这位小姐先看。” 南音说,“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我我也不敢要。既然我不想要这东西,还有什么好看的。” 那翻译愣在那里,好像有个大元宝被扔出来,把他砸晕了。 旁边有专家立刻嗤笑出声,那意思很明显,不敢看就不敢看,还说的好听。不是人人认得南音的,南音看向那嗤笑她的专家方向,也不知道谁嗤笑的,反正横竖就是那俩,她说,“女孩在外面不能随便占别人便宜,怎么你们家不是这样要求女孩的吗?” 那俩专家顿时傻眼!——被点名般。 大家完全没想到有人会这么说话?太直白真诚了。空白了几秒,忽然都笑起来,气氛陡然一松! 陈琦笑着碰了碰君显,低声说,“你女朋友还挺逗的。”等了一会,却不见旁边人反应,一低头,看到君显右手握拳,指节泛白,他说,“你别担心,只是个鉴赏,你怎么像等孩子高考的家长。” 君显看着那边说,“再看看。” 简直答非所问。 陈琦又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彩青回头,在南音头上轻点了一下,对周围专家说道:“看吧,连我小妹子都觉得不公平,这么多男人为难我一个女人,连个显微照相仪也不给,就让我这么干看,看错了好笑我是吧?” 她开着玩笑,却一语点破了这种不公平。那翻译非常敬业,一句不露地旁边的“德先生”翻译,他听说南音说她不要东西,也不看,有些意外,看了她好一会。 那边彩青心情已经转好,就算吃亏,也不能吃暗亏,虽然发牢骚,但她的性子,是不会认输的,也不看大家的表情,她就走上前,重新戴上了手套,拿起那个仿成化斗彩的,看了看底,彩青说道:“哟,这东西还真能和故宫的配对了。” 她笑着放下,又拿起一个,大家都看着她,美女已经够赏心悦目,还是个如此专业范十足的美女。此时,看她极内行的手法,大家都渐渐地想起来,这是君海川的女儿…… 真是万众瞩目呀! 那美女气定神闲,显然也是被万众瞩目惯了。 南音在旁边站着,却一秒都不敢松懈,死盯着彩青手上的每一件东西,生怕她看错了,其实清三代现在太多了,彩青这几年就是主攻这个,不见得比她水平差。 而且从彩青拿东西的样子,她就能判断出来,彩青现在已经有十足十的把握,她这姐,最爱照镜子锻炼自己的手势,动作,如果表现出如此形美并蓄的样子,代表已经无压力。 很快,最后一个淡粉釉瓶看完,她放下说,“先说好,这东西我也不要,不然我爸回头还得给人送回来。” 有专家呆住,随即回过神,人家爸是君海川,不稀罕这些东西。果然…… 那翻译对旁边的老先生翻译了,彩青很有礼貌地等着,毕竟那边是主人,却没想,德先生听完,看着彩青,点了点头。 然后说了一段话,随即那些西装笔挺的工作人员又过来,一人一个,转眼东西都被拿空! 这是什么情况? 大家都看着那翻译,那翻译体会到和刚刚女士一样万众瞩目的压力,依旧笑着说,“老先生说,既然女士不要,就失去了鉴赏的必要,但是——”他话音一转,“老先生说,大概是东西不入女士的眼,所以又让他们去拿了。” 啥?——还有! 彩青的脸色,别提多精彩了。 但比起别的专家,那种看到别人身边都是钱,都懒得弯腰捡的盛况,关键是那爱古的心,现在好东西不多了,能这样送人,有头脸的人,总不会是送假的吧,假的也是高仿呀! 哎……也说不清,如果是自己,能不能有这心力,把好东西一再向外推。 谢阁老的心里别提多难过,看着那边的彩青,心中实在不明白,这君家人是撞了什么狗屎运,这次的事情,怎么倒像成全了他们。 很快,工作人员又再出现。 等东西摆上,立刻有人倒吸气。 谢阁老焦急等背对自己的工作人员闪开,看到那东西,也是眼神一滞,有些不大相信。眨了眨眼,脸上回光返照出现了少男才会有的茫然…… ——南宋青瓷粉青釉纸槌瓶! 这东西,苏富比拍出过六千多万! 虽然不是天价中的天价,哎……这世道,当瓷器也憋屈,拍卖场上身价不过亿,都不好意思见人。 但此时,大家都瞠目结舌,原因不是来了这么一个高古瓷,还是内行都喜欢的宋瓷,而是因为,那里又拿出一个 又一个 还一个 转眼,摆了一排…… 一排呀! 彩青的心里群魔乱舞,差点没晕过去,哪有这样的,看着周围人,忍不住诧异道,“难道这东西还是窖藏?”   ☆、第42章 如果是一般情况,这样不用看都是假,端出来一排八个!但这人敢如此气定神闲端出去,一定没那么简单。 这事情太离谱了,难道还是——窖藏? 说窖藏,那显然是玩笑话。 翻译说给老先生,连他也笑了,说了一通,翻译说道:“这次不是,而是老先生觉得刚刚他打眼了,这位女士原来如此内行,这些瓶子里,只有一个真的。” 众人恍然大悟,那么这次,就不是送礼,而是考校了。 大家顿时开始同情君家的闺女,这很有难度,这东西显然都是高仿,原来这老外不是没脾气,而是脾气不小,大概觉得刚刚两位女士扫了人家面子。 是呀,给脸不要脸,不给面子,敬酒不吃吃罚酒,不就是这意思吗? 原来老外也懂这些。 有人暗自摇头,刚刚被彩青惊艳到的人不少,此时都转成了同情。南音更是心急火燎,高古瓷,不是彩青的强项。 刚刚她先说东西不要,所以她不看。 彩青的手段显然比她强势,彩青是看完,才说不要,当准备说真假的时候,被打断了。 所以这次,彩青已经不能说自己不要,所以不看。如果再看不出真假,未免连前面的水平也会被人质疑成,因为刚刚的行为会被解读成——“看过之后心里没数,才先说不要。” 南音看向那老外,忽然发现——这老头不会这么坏吧? 这不是逼彩青必须看吗? 彩青不看,回头,还不一定被人怎么说,作为一个靠鉴赏眼力吃饭的人来说,被质疑专业能力,那是最严重的事情。 可她又极快地否定,不能把人想的那么黑暗。 但其他人都不这么想,都看出这老外是在给彩青下马威,丁占元当然知道彩青这个不行,给她显微照相仪都白搭,走上前说,“这东西做的可真不错,老先生这是准备考校女士还是考校我们在场的专家呀。” 得,一句话把大家都拉下水了。 彩青脸绷得紧紧的,明知道应该笑,可是脸笑容也挤不出。 南音看她好看的唇抿成一线,心疼地走上前一步,站在她身边。知道大师兄出面,是知道这种情况彩青无论如何应付不了。她心里升起一股怒气,觉得这些人真是欺负人。 不止外国人欺负人,连咱们自己人也在看笑话。 这时候不是应该团结吗,干嘛还窝里看热闹? 丁占元拿着一个看了好久,迟疑地,慢慢放下,不动声色地看了南音一眼,那一眼,南音看的明白,里面的意思很明白——他,没看出来! 南音的心一沉。 其实没看出来很正常,但不公平的是,连个仪器都不给。都已经说不要了,为什么要难为她们? 丁占元却没有南音想的那么简单,他看向谢阁老,说道:“谢老,不是我说,这东西做的真好,你来试试,现在科技日新月异,真是凡事都有可能。这东西我竟然看不出。” 南音心中一颤,顿时看向大师兄,姜果然是老的辣,完全没想到大师兄会这样说,这样做。她有些激动,拉住彩青的手,彩青也回握她的,俩人互相安慰着。 谢金铭心里骂死丁占元了,但被这样点了名,还怎么能不出来。 他走过来,就听丁占元又说,“这东西做的这么好,应该早点拿出来让咱们专家开开眼。”他这次是看着那翻译说的,很有些转移重点的意思。 翻译却是心急火燎,额头差点飙出汗来,这些专家也太不要脸了,有说请他们看吗?明明是想请女士看的,干什么男人上杆子往上冲。可是一看到彩青和南音,他又想,嗯……确实不应该为难女孩。 把丁占元的话翻译过去,却见主人家笑了笑,说着,“没关系,没关系。” 鉴赏瓷器,专家都是传统的手法,胎釉型工地。那丁占元看过的东西,在谢金铭手上过了一遍,谢金铭看完暗自叹了口气,没有仪器,吃大亏了! “老庄,你也来看看。”他唤另一位,既然他已经下水,自然要多拉几位。 这水被丁占元搅浑了,反正主人不反对,干脆大家一起,谁也跑不了。老庄是国内学院派的专家,也写过几本杂项类的书籍,赶鸭子上架,看完他就说,“我上一本书……写的是红木家具,现在看来,要写高古瓷的专著,暂时时机还不成熟呀。” 陈琦隔着人群差点笑出来,这些人都半文人,说话文绉绉的,看不出还不直说,什么时机不成熟……君显看着那边南音和彩青并排站着,手拉手,南音脸上的紧张之色已经渐去,他也露出极浅的笑容来。 老庄把瓶子放下,旁边还有七个,一排一共八个,大家都和第一个杠上了。 “薛老,您来看看。” 薛老是馆派的鉴赏家,戴上眼镜,看了看他说,“这施釉厚润平滑,色泽翠丽古朴,这个瓶子呀……1978年的时候,曾经在大阪博物馆一个关于宋元瓷器的展出中亮相过,当时就说,流传于世的全球只有十几件,还大多都在博物馆里,这里……”他把瓶子放下,苦笑,“竟然这么多。” 谢金铭心一沉,薛老这意思,也不肯定?! 什么叫水平,一个东西看出来真假,说了,再过下一个,那才叫本事。 这里不是应试教育,你有选择题,2345678全是错的,那么1是对的! 而是,如果2到8错了,哪里错,第一个对的,怎么对,都得说出来。 所以大家都和第一个杠,因为谁也不敢说这个是真,还是假。也不愿轻易服输,去看第二个。 专家就算真的是块“砖”,这种时候,也有学者的风度和尊严。不过,显然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专家里面真的也有“砖”,一个eq稍低的家伙不邀而出,拿起最末的一个,“我看看。”他也不戴手套,直接上手就拿起来看。 看了几眼,他摇头,立刻放下,又拿起另一个。 旁边站着吕阁老,吕阁老一看这货怎么是愣头青,也生面孔,不知哪里来的,立刻向旁边闪了闪,好像害怕对方失手打掉赖上自己。 就见那家伙看完,皱眉说,“这瓶子上次拍卖的时候我去过,说是日本茶室里放的……装饰用,我记得当时也上过手。被一个亚洲的藏家最后拍了,怎么到了这里……”他翻过底,“这下面写着款,也对。” 他摇头,又放下,又拿起一个,“青瓷呀……”他看向南音和彩青的方向,忽然说,“这东西据史料推测,是南宋王宫用来放外国进贡的花露水用的,因为上面落款的‘玉津园’,建于周世宗时期,这东西给女孩子玩,倒是比之前那些满汉一家花花绿绿的好。” 彩青看他小三十岁,说话一点不沉稳,翻了个眼白,没理他! 南音低头看着鞋尖,她怕抬头笑出来,她从来不知道,一圈专家聚在一起,会这么喜感,真是一个和尚挑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大家都想靠别人,靠来靠去,就成无依无靠了! 那边翻译一句不露,一直给主人翻译,连这边开玩笑的话也没放过,听这人说,这东西给女孩玩好,那法国人立刻点头,说了一串。 那翻译听完,呆了呆,说道:“老先生说,宋瓷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嗯……是一种绚丽至极归于平淡的美丽,”他一边想,一边显然在措辞,说的特别慢,“绚丽至极归于平淡的美丽,……正是古代艺术品的最高境界,也确实最配,最配那个……娇花照水的女士……” 大家都直直看向他,如同探照灯! 如同异口同声在说: ——你在搞笑? 他尴尬欲死,说道:“我真没有胡翻译,他说的,他还说用红楼梦里形容林黛玉的那带花的那句……还好我还知道,如果不知道……”他一摊手,“当古玩类的翻译不容易吧?” 没想到他这么幽默,很多专家摇头低笑,这时才有人想起来他好像介绍自己姓常。 有些人脑筋转的快,看向彩青和南音,心里寻思,“这恭维的话太过了,不会是看上了这俩女孩吧。”那看上的哪一个? 那个艳丽时髦点的看着年纪大,最少26.7了,比林黛玉可大多了。 另外那个盘头的脸嫩点,长的也好,不过,哪里和林黛玉十几岁的娇花照水沾边了,那女孩表情令人一眼望到底,绝对是心里藏不住事的,一看就能吃能睡。哪里像林黛玉心事重重,弱柳扶风,娇花照水——奥,大概这老外在反讽她们…… 也有人不这么想,觉得这十足十是男人追女人的花样,因为古玩圈里,没人这么玩。可又一想,又觉得完全不可能,先不说谁这么大手笔?而是,现在谁舍得用这东西去追女人。 能玩的起这东西的,美女见过的比古玩还多呢。 却听那老先生忽然又说话了,随着他话音一落,又有工作人员上台,带着八个号码牌,分别放在前面。又一个信封放在旁边桌上。 常翻译适时的翻译道:“八个号码,其中真的那个,信封里写着呢。老先生说,今天适逢盛会,既然这么多专家,正好弄点余兴节目。” 众人瞠目结舌! 这还不是阴谋?——原来早就预谋的!   ☆、第43章 不对,明明开始是逗女孩子,怎么变成了这样?还有,那号码什么的,不会是才准备的吧? 大家面面相觑,怎么看都觉得,好像挖了个大坑在这里。 谢阁老身兼“旅行团团长”职位,在外还要注重团体名声,此时心中一凛,顿时浑身发凉,原来这法国佬挖坑想坑我们国内文博界的专家! 虽然我们国内文博界的专家未必想被他代表,但在国外,每个中国人的素质,都有机会代表整个中国人的素质,所以谢阁老自作多情,觉得走出过门,他们这群专家的水平,代表了国内文博同仁,也情有可原。 眼学怎么样先不说,脑子绝对都够用! 很快大家都回过味来,这事有些难办。 瓷器鉴赏,特别是这种没有纹饰,古朴到大巧若拙的,这些年拍卖的很少,一是货源少,二是,国内藏家对这块争议非常大,因为没有标准的鉴定标准,全是靠眼学。但眼学这东西,太抽象,你说包浆自然的,他可以说生硬,审美水平难一致。 所以东西的真伪,往往更多是看说话人的名气,地位,权威。 马未都先生曾经就说过,一件高古瓷,放在普通藏家手里也许没人认,但放在他手上,就不一样。就是这个道理。 这粗浅的道理,在场的专家,谁不懂?——只是没想到,有一天,有人会变个花样用在自己身上。 这太特么的坑人了,一时间,场内比刚才还静。 吕阁老退到后头,退到孙阁老身边说,“这法国佬玩什么花样。”现在大家同仇敌忾,他也不怕别人听到,直白道:“先不说他们专家的水平怎么样,他玩坏心眼怎么办,真的那个瓶子故意写成假的,假的硬说真的。这东西没标准,咱们专家被冤枉集体打眼怎么说?” 孙阁老也是这样想的,那后面,他们要从对方手上买东西,气势都没了,骂道:“洋鬼子就是心眼多。” 陈琦就站的离他们不远,这几句全听到,顿时心中三观碎败,这些人,怎么长的呀,怎么心眼都这么多,这是些什么心思?怎么想到的。 ——古玩圈的人,都太可怕了! 旁边使馆的工作人员,也有些看出意思来,一个也好古的说,“有些人,就是可以把不要脸的事情包装的很好看,最爱把话说的冠冕堂皇,我在英国这些年,可算服了强权主义的逻辑。就说抢我们文物不归还这事,还美其名曰,他们的条件比我们好,艺术品是全人类的,应该放在这里,免费对全世界观赏。我呸!这是免费观赏吗?一张机票多少钱,签证多难?一个人,一辈子连国门也出不来,怎么看?” 旁边有人笑。 那人又说:“他们最讲民主,讲人权,美国总和我们拿人权说事。我们和他说,讲人权你把抢我们的东西还回来,他们就没声了。” 陈琦看向君显,“是这样吗?” 君显皱眉看着那边,心不在焉地说,“最大的问题,国外很多博物馆是以卖养藏,他们每年会淘汰很多真品,买进新的。我们的东西,自己根本没有话语权,人家想卖就可以卖。这事情往大说,是蔑视国格,但咱们还没有真正强大起来,所以保护文物的路很难走。” 陈琦觉得心里忽然如同压着一块大石头。 看向那边,那法国人,一脸轻松,胸有成竹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眼神中轻微无法掩饰的蔑视,在场专家心里没数,连自己都看出,显然,那法国老头也看出了…… 就听他又对翻译说了一阵,那翻译朗声说:“这东西,当初由日本藏家拿出来一个的时候,大家都说,日本的茶道是和中国人学的,但中国人本身没有发扬光大,而是日本人,更注重茶道的风雅和品位,老先生说……”他忽然严肃起来,“他说很希望大家可以真的看出真假,把这东西带回去,可以真正的物归原主。” 满场皆静! 陈琦看到大家忽然都变严肃的样子,突然,他好像明白了此时大家的紧张压力,那里,明明放着我们的东西,凭什么一个外国人颐指气使,觉得他比我们还了解。 反过来考校我们! 周围的人,变成了黑压压一片无声的压力,来自同类,来自同胞,来自彼此之间。 ——如果大家一起看,还没有看出来,那怎么办? 这是谁也没想到的! 但大家更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万一,号码上使坏怎么办?这么多专家在这里,谁也丢不起这人。 谢金铭对自己的眼学还是有点信心的,如果再仔细分辨一下,他也不信看不出,只是……万一这洋鬼子使坏怎么办?他和同门师弟的心思如出一辙,不同的是,他肯定这老外会使坏,因为能挖这么大个坑等着,他怎么会不使坏。 那法国人却忽然大笑起来,而后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那翻译听完,脸露为难之色,停了一会,才说,“老先生说,落款的玉津园,是一个南宋的御园,高宗喜欢在那里举行宴射,只是想给女士送件配得上她们的东西,女士看不上,拿回去当个投壶也好,这东西,男士……男士又何必和女士争!” 争你妹子!彩青心里顿时大骂起来,有这么恭维女士的吗?你家恭维女士的时候把女人搁火上烤呀。 一句话,又把烫手山芋扔给俩女孩。 众人脸色大变。 原来如此。 ——这法国佬太卑鄙了! 陈琦不明所以,看大家神色古古怪怪,看向君显,看他脸色更是难看,本来想忍住不问,但无奈一头雾水,小声试探着说道,“大家怎么脸色都那么难看,你也别太着急,谁会难为两个女孩,刚才都推了,不行就不看了也没什么。” 君显说:“他说让女士把这当投壶用,在南宋时,宴射,是古礼之一,从射箭演变而来。春秋战国开始,宴请客人,请客人射箭,客人是不能推辞的!在很长的历史中,后来用箭投酒壶,那人说,让女士把这当投酒壶用,是想她们无法推辞。” 陈琦的眼神如同活见鬼! 前面的吕阁老听到,回头看了一眼,认出他来,叹了口气,对君显点了点头。心想,利益面前,大家也许会有争执,但今天,君家的女孩表现的也不错,其实就算换成他们,也未必会应对的更好。 毕竟只是两个二十多岁的晚辈。 他在前面说道:“这件事,看来他们是早已预谋,大概是想给咱们专家一个下马威。现在咱们专家都看了,他们才说要女孩的鉴定意见,那是硬要这俩小姑娘代表咱们专家的意见。” 周围人顿时纷纷点头。都觉得这老外太奸诈。 吕阁老这话不无帮君彩青和南音的意思,现在眼看大势已去,这事情无论是冲着女孩,还是冲着他们专家,专家已经看过,大家就是同舟共济。 看着那边,知道那边这次无论如何是推不过了。 彩青也确实知道,现在是逼上梁山,她看了一眼丁占元,丁占元说,“你就说吧,没关系,这里你年纪最小,没人会难为你。” 彩青极爱面子,机场拆个行李都不行,却要在这么多同行面前丢人,心中大恨,她恼怒地看了一眼那法国人,说道,“投壶者,主人与客燕饮,讲论才艺之礼也!——既然主人厚爱,以厚礼相待,那回头,宴上一定多回敬主人几杯。” 南音失笑,彩青这是明晃晃在说,今天是栽了,人家为难她,回头晚上有宴,她一定喝酒喝死对方! 但喝死对方有什么用,高古瓷不是彩青的专攻,她是决计看不出的,别人也不会趟这浑水,当那只送死的出头鸟。南音上前一步,拉住彩青,“等等!” 彩青看向她。 她说,“姐,这里年龄最小的是我,其实看这些东西,哪里用得上你和咱们的专家出手。” 彩青顿时暗松了口气,刚刚,不是她不想让南音上,是因为其实她对南音也没信心,但南音现在自愿来打头阵,年纪又小,自然极好。 但专家可不这样想,看着那小姑娘,比起这里的任何一位专家,她都年轻的过分,年轻到,令人竟然觉得有些不忍心。 就看她,接过她姐手里的手套,走到桌前,戴在自己手上,众人的心都不由揪起来。就见她看向那法国人说,“那我可看了,看对看错,这事就算完了,不是说外国人最有绅士风度,怎么我觉得今天竟给我们出难题。”说完她笑。 有些话,只能这种小姑娘说,因为年轻,因为是女孩,所以没人和她计较。有时候就算是哑巴亏,受着的人碍于面子地位也常吃暗亏。但显然这娇滴滴的小姑娘没这方面压力。 但来看东西,还是鉴赏水平重要,大家纷纷互相看着,眼中有相同的疑问,这女孩眼学到底怎么样。 认得南音的人就那么几个,和君海川认识的。但也没见过她鉴定东西。 包括一直帮陶家的吕阁老。 但此时没人讨论这些,只是都看着那场上的女孩。见她戴好了手套,伸手去拿瓶子。古玩圈讲究多,圆器怎么拿,琢器应该怎么拿,半点错不了。 那瓶子一被上手, 谢阁老看着那手法,那一下,他的心中猛然就一剧跳,手法没错,但是,他却瞬间想到了,在私窑厂见过的那些顶级窑工,满地惊世的宝贝,老窑工坐在中间,随意拿起一个,带着浑不在意的从容浪荡,好像他们浸润一生,就是和这些玩意打交道。 这丫头,一定上手过不少东西! 大家都凝神屏气。 就见那女孩很快放下了第一个,没有说话,没抬头看任何人。又拿起一个,和每一个专家一样,都是先看底,她看的很稳,头发盘着,有绒绒的收拢不住的碎发在旁边散着,显出胎毛未褪的青涩。 有人心里叹息,这样的小姑娘,怎么看也不像能多内行。 就见她放下第二个瓶子,慢声细语地说,“以前业内流传的,机场截获一批高古瓷,带东西的人说是高仿,最后海关不相信,请师傅来现场烧了一个……2号那个,就是他们家的。” 众人顿时以为自己幻听,直了眼睛,——竟然这个角度也可以? 就见她又拿起第三个,看了一会,“普通的宋瓷作假,最难消除的就是上面的‘贼光’,这家没有与时俱进,现在都用机器弄瓷器的配方了,这家还是传统工艺。” 一般瓷器作假,新瓷器都带光,业内称为贼光。传统工艺是什么,就是先做出来,再用东西把上面的贼光用东西去掉,物理,化学的办法都有,但现在高端的手法,早已不这样。她显然是在调侃第三家不入流。 紧接着,4号,5号,7号,都被她捡出来,她拿着6号的瓶子,气定神闲地说,“那三个是气烧的,不是柴窑,不用看。——至于6号这个,这是景德镇老余家的手艺,这个可以上大拍了。” 场内已经鸦雀无声,只有常翻译的声音,等她说到6号,并且准确说出谁家的工,那法国人终于瞠目结舌,眼睛瞪大。 老余家太有名了,他做的东西两年前上过国际大拍行,业内很多人都知道,他最后躲风头不做了,莫不是,被这法国人挖走了? 就见那女孩又拿起最后一个瓶子,大家都不约而同屏住呼吸。 她没说第1个,现在只剩第8个,也就是说,真假,就在这两个之间。无论中间说的对不对,这一刻,也是揭晓谜底的时候。 她放下第8个,看了那法国人一眼,慢声说道,“这俩做的最好,一个师傅手里的东西,咱们汝窑,钧窑发祥地的工艺,加上景德镇现在最新采用的古瓷配方还原技术。”她卸掉手套,看向那法国人说,“您一点诚意也没有,这一排都是高仿!” 都是高仿?! 大家简直不可置信,就见那法国人听完翻译的话,脸色的表情,一瞬间如同岩石被冰封,绷着,土灰色的,就差掉渣了。 谢阁老一直等着看这“阴谋家”的阴谋,此时一听南音这样说,电光石火间,他一下明白,一把拿起那桌上的信封,顾不得礼貌,打开来,抽出里面一张白色卡片! 看到上面的字,他的手都抖了,险些气出脑溢血,他颤巍巍放下那卡,在众人期待的神情中,实在说不出话来,干脆把卡片和信封递给旁边人,那人接过,大家立刻伸头来看, 一圈人看到,大概是为了起到震慑作用,卡片上是中文,几个字, ——全是高仿,无真品!   ☆、第44章 原来竟然的没真品!众人心里真是捏了把冷汗。 吕阁老走到谢阁老身边,低声说,“果然不得不小人之心,就知道他们会出卑鄙的手段。”谢阁老摇头,心有余悸,“还好这打头阵的丫头年轻,无知者无谓,猜到的东西都敢说。” 吕阁老点头,在他们看来,那高仿师傅多,手上是谁的工,大概只有当事人自己能认出来,至于南音能看出来,也得是半猜测性质,没想到运气还不错。 但怎么都好,这件事到后面性质都变了,变成了我们专家和这法国佬的对抗,现在胜利的快乐,真是实打实的。 连姓常的翻译都无法抑制一脸兴奋之色。 那法国人也很快回过神来,带人走到南音身边,大家都挪步,场上的中心很快转移到南音周围,那法国人看了南音好一会,看她笑眯眯看着自己,好像完全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说了一串,常翻译听完,点头说道:“老先生说,这考校的难题,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但没想到结局大出意料之外……今晚的宴会,到时候再向各位请罪。” 大家看着那法国人离去,心中狐疑。陈琦喃喃地问君显,“怎么老外也会说请罪这种句式吗?” 却见君显早已心不在焉,只是隔着人群,看着被围在中间的女孩,陈琦笑着说道:“你这女朋友还真有本身,这可是真功夫。刚刚激动死我了!” 君显隔着人群,看南音明显不适应,脸上只是笑,也不说话,乖巧腼腆的样子看上去很好欺负,生怕刚刚引人妒忌,言语上受到委屈。但他又不方便过去,心中不由暗暗着急。 就听陈琦又说,“哎,你说咱们这专家都是怎么回事,”他周围看看,大家都围了过去,那些高仿品人家没带走,还在桌上,很多人现在都放心大胆地上手摸,拿着看。陈琦和君显周围反而没人。 他又放心地说道:“你说他们……怎么就这水平?” 君显看彩青已经拉上南音在和大家道别,他放下心来,说道:“他们不是看不出,只不过爱惜羽毛,这东西看出真假,回头有争论,争的还是谁的眼光更准。所以明知是麻烦,就没人喜欢沾。” 陈琦反应过来,“那这么说来,你女朋友这次倒是挺身而出,那这样救场的行为能扬名吗?” “南音才不爱出这种风头。”君显说着,声音忽而变的温柔了下来,“她是不舍得彩青为难。” 陈琦听完,轻呼出一口气,顿感极其羡慕君家人的关系,他们家人,兄弟姐妹看着就感情极好,他从没见过君海川,但他听说那人人品端方,极受敬重。现在看到他的子女,想来传言确实不虚。 见丁占元已经和谢阁老寒暄完,君显和陈琦道了别,约好晚上再见,先一步向停车场走,刚出了展厅,左拐,没走几步,后面就响起脚步声,他听着熟悉,还没笑,背上就是一沉,有人冲过来跳趴在他的背上,一下把他险些撞个趔趄。 他笑着说,“果然扬眉吐气了就是不一般,气势有了,连力气也大了。”说着直了身子,背上的人挂不住,掉了下来,南音顺势搂上他的手臂,“你怎么走这么快,不要我了?!” 君显侧头看她,看她一脸喜气洋洋,安然自得,这样的她,令他心里生出无限的感慨来,从来南音的烦恼就不多,好像她最快乐和最不快乐的事情都是和自己有关,他低头,使劲在她额头亲了一下说,“刚才怎么不看我?” 南音脚尖一抬,顺势在他脸上反亲了一下说,“我爱你嘛,看到你我魂都没了,还怎么看东西。” 君显愕然地看着她,脑海里忽然一片白茫茫,好像,好像南音从来都没有说过爱他,还是这种理所当然的口气。 南音看他忽然不动,抬手抚上他的脸,胡乱揉了两下,听到身后有脚步声,知道大家都要出来了,拉起他就向外走,“我们走快点,外面太阳那么好,我们别只呆在这里。” 大玻璃门推开,阳光一下就洒在了身上,好像穿透的不止有云层,更有有些人的理智,君显手猛然一紧,南音一下被拽回来,重重磕在他的身上,她疑惑不已,抬头想问。却刚一仰头,就感觉脸被捧上,他的吻,一下压了下来。 南音顿时浑身紧绷起来,站定在那里,像蜡像馆的假人。 这一吻,很热烈,但也极温柔……好像脑子还没品过味,他就放开了,看着她,眼中有和她一样的惊涛骇浪。她下意识拽着他的衣袖,望着他,说不出话,有些可怜巴巴。 君显说,“你说,为什么不早点过来,这件事咱俩以前常做,为什么现在反而像第一次。” 南音实在不行了,靠过去,软软偎进他怀里,原来君显真的很在意她一直不来,她把脸贴在他衬衫上,柔声说,“对不起……我爱你嘛,怕我太笨过来给你丢脸……你万一不喜欢我了怎么办……所以我想多学点本事。”她说的委委屈屈,“……想着这样你就会喜欢我久一点。” 君显伸手搂上她的腰,使劲搂住她,还想说话,身后响起调侃声,“呀,这当街当巷的,青天白日,怎么就等不及了。” 君显搂着南音转头,心中略不悦。 丁占元,彩青,方星,高奇,从里面刚出来。 南音笑看着高奇,歪头说,“四哥,你这话一出口,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喜欢我呢。”刚刚说话的正是他。 高奇神色一怔,皱眉说,“自作多情!” 彩青说,“喜欢也是白搭。南音是我家的!”走过来,一把搂上南音的肩膀,“走,正好还有时间,姐带你逛街去。别理他。”南音本就是开玩笑,觉得高奇的口气略奇怪,想调节一下气氛而已。谁知他不买账,还一本正经说她自作多情。被彩青拉着,立刻愉快地加入聊天。 高奇拖着脚步跟了上去。 君显的女朋友被“抢”,无奈走在后面,方星走到君显身边,看着前面说,“高奇说话口没遮拦,你别再意。” 君显摇头表示无碍。 方星又忽然笑起来,神神秘秘地说,“彩青被南音救了场,这会良心发现对南音好,我给你说,这次最多坚持三天,她一定又故态复萌,还是会训南音。” 君显笑,彩青喜欢当姐姐,自从自己走后,她的注意力就全到了南音那里,管天管地,他笑着说道,“不过南音好像还挺享受。” 方星大笑起来,丁占元走过来,和他俩走在一起,也轻笑道,“只要你这里没事,南音天天都像过年。” 君显看着前头欢天喜地的两人,彩青伸手去散南音盘着的头发,弄的乱糟糟的,她俩还笑……心里忽然闪过之前的阴影,连阳光也驱不散,他说,“你们觉不觉得这件事有点奇怪?那法国人,好像是专程为了考我姐?” “怎么这么说?”方星问。 君显看向他,“难道你也觉得他是为了为难我们国内的专家?” 丁占元自然知道他不是胡说,仔细思量了一阵,还是没头绪,不解道,“可是为什么呢?他们应该根本不认识彩青。” 君显说,“里面的专家都是当局者迷,觉得那法国人是为了为难他们。可你们想想,他们是来送钱的,这法国人为难他们……”他摇头,“完全说不通。” 方星一思量,才发现君显说的完全正确,这不是普通的财神爷,而是来送过亿生意的财神爷,谁会为难给自己送钱的人。神色一凛,他看向前面的彩青,她脚下的高跟鞋走的哒哒有声,想到刚刚的情况,他也有些心烦意乱起来,“这样说来,确实可疑。” 丁占元也觉得,以那法国人的样子,不像个老糊涂,他越想越觉得想不通,说道:“可实在太难以理解,今天的情况一定是有意为之,能布局布的这样精密,绝对是一早准备好,等着专家往里跳,可是……如果说对象一早就锁定了彩青——那想起来实在是令人不寒而栗。” 君显说,“你记得当时的情况,应该是这样的,他一来,就先恭维我姐,说让女孩看,拿出来一排清三代,各色釉都有,那看似是考量,但其实没难度,这些年人人都知道清三代价格高,来的专家,就连那个玩红木家具的,对清三代瓷器也不会陌生。”他走的很慢,觉得太多东西要想,可又一时想不通。“但后来……我姐都看完了,他却忽然说那场不算,又拿出了宋瓷。”他看向前面已经快走到大街口的南音,冷声说,“也许他想考校的,——不止是我姐!” 丁占元和方星循着他的声音看去,几步之外,高奇正在低头边走路边发短信,彩青和南音在他前面几步元,勾肩搭背,说说笑笑。 丁占元说:“我会帮彩青,事前没人知道。后来又拖了一众专家落水……按理说……” “但结果呢?!”方星打断他,声音渐冷,“但结果是他先让专家看,最后还是把球踢给了彩青。要不是南音最后——呀!”他猛然一个激灵,看向君显,低沉道,“你不会其实是想说,别人在算计南音吧?” 君显看了他一会,迟疑道,“我姐擅长鉴赏什么,在这里是秘密,在国内可不是。如果有心……根本不是什么难题,倒是南音的真实水平,知道的人并不多。” 方星不知君显是怎么想到这里的,只觉得如果是真,那简直太不可思议,心中甚至有些说不出的惧意,他说,“可如果是真,那这法国人是为什么,他们这次事情是半年前开始筹备的,我们正儿八经临时加入。说针对我们的人,哪怕是南音……实在,实在也说不通……” “这些我也都想过……”君显说,他突然觉得头很痛,伸手,在自己额头揉了一下,他打起精神说,“也许我想多了,关心则乱。” “快点,你们怎么走那么慢?”南音站在路口叫他,他抬了抬手示意,喃声说,“……也希望是我想多了。今晚,大概就能知道真相了。” 方星恍然,“对!晚上有宴,赶紧逛完还得回家换衣服呢。” 大家走过去,南音立刻挽上君显,故意娇声娇气地说,“我今天立功了,你准备买什么东西奖励我?” 君显拉上她的手,看她一脸无忧无虑,只觉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给她也心甘情愿,又一想,觉得自己的东西,其实早已都是南音的,他抬起南音的手,微不可见地在她手背亲了下,忽而低声靠在她耳边说,“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想要我都可以……”   ☆、第45章 旋转大门转动着,带进来几个人,四男两女,彩青几人打量着门厅,这会是夏天,也没有外套,侍者有礼地给他们引路,奢华气派的简直让人有些不适应。 彩青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怎么那么多水晶灯,照在自己身上,让人觉得无所遁形。进到里头,隔着长廊传来我们专家的声音,彩青转头来说,“现在听见他们的声音,倒是平添了亲切感。”一看南音依旧紧紧挽着君显,淡黄色的纱裙裙摆,几乎盖到君显的皮鞋上。对她招手说,“快别缠着了,咱俩走一起,回头被人认出阿显来。”南音却挽的更紧,戴白手套的手腕上,一串绿松石的手链分外醒目。 彩青顿时蹙起眉头,一步过去抓住她的手腕,“都说了这手链让你先摘掉,和身上的衣服不衬,你说说,有谁穿条嫩黄色的裙子,带条这颜色的手链?” 南音连忙用右手紧紧捂着左手手腕,生怕彩青一使劲把自己的手链扯断了,紧张地说,“姐……姐,你千万别拽,这东西年纪大了,经不住扯,我每天都怕那绳子不小心断了。” “真没出息!我这还没碰上了。”彩青收回手,看君显怜爱的摸着南音的头发,对她柔声说,“回头我给你重穿一次。” 彩青看着南音说,“脸上笑开了花——这下高兴了!给你说了那么多次重新串一下,你都不舍得拆,就是等着这句话呢。” 南音靠在君显身上,神情得意。 彩青怒视向君显,君显抬手握住南音的手腕,隔着手套揉了揉,安抚般,又低声哄着说,“先摘了,今天刚买的手环呢?” 南音抬起另一只手说,“戴在了这只手套下面。” 彩青翻了个白眼,哪天君显说的话都白搭,东西是给人用的,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东西,南音还是心不在此。但好歹还懂,重要场合衣着得体是对主人的尊重。但刚刚出门有些迟,人人都着急,一不留神,她竟然戴了那么条不相称的手链。 看君显给她拿掉,重新把她手腕上的手环扣好,亮出来,她等不及走过去,拉着南音就走。 大厅门推开,一股浮华奢侈扑面而来,金碧辉煌的令人眼花缭乱。 南音如同进入电影中的拜金时代,脚步都变得迟疑。熟面孔换个地方好像也变成了生面孔。 大家一看南音出现,顿时围过来和他们打招呼。南音又感觉像白天一样,疲于应付。一个年轻男人也凑过来,等人少了他立刻说,“你这一手鉴赏功夫可俊的很,回去我真是越想越激动。” 这话不伦不类,南音笑着说:“承您夸奖。”认出他是白天的那位翻译。 “敝人姓常,常宽,业内人都叫我常宽心。”他自我介绍。 这外号可够别致,彩青都饶有兴趣地看向他。南音更是差点被那名字逗笑,觉得他一定很有类似“大山楂丸”的效果,开胃又能令人开怀。 就听常宽又说,“我当过这么多次翻译,可知道古玩圈子里面,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大家都觉得自己的眼光最厉害,但看多了我就知道,自己的眼学代表不了别人的眼学,今天换成任何一个人,大概都想不出来,你用你这个办法来反证,简直是不拘一格,出其不意。” 彩青顿时笑容淡了,这么多同行在这里,说出这样直白夸奖的话,那是给南音拉仇恨,她立刻说,“你今天也太不够意思,都是中国人,怎么帮着那法国人欺负我们两个女孩?”她长相艳丽,在外一向人都让她三分,摆出这样骄纵的样子,不让人觉得讨厌,反而有些诚惶诚恐,觉得这是一种亲近的表现。 常宽连忙摆手说,“这是哪里的话?” “怎么不是?”彩青“怒”视着他,“那你倒是说说,今天这人故意为难,是一早安排好的还是临时起意?他连号码牌都准备好了,又随手一搬,就搬出来那么多高仿瓷,一定是一早安排好的!——可你见了我们,竟然都不知道暗示一下,就算大家不认识。可到了国外,咱们就得讲个同胞之谊。对不对?” 常宽连忙大呼冤枉,“我就是个翻译……今天的事我完全没有参与!”他恨不能拍着心口赌咒发誓,“谁知道那号码牌是怎么回事?我其实当时心里和你们一样吃惊。” 彩青看他神色真挚,不似说假话,有些暗暗失望,竟然没有套出消息。 正好谢阁老带人走了过来。怕这常宽再没头没脑的胡乱夸奖人,替她们拉仇恨,连忙先一步说道,“谢老师,早前我们和国内通电话,把今天的事情和我父亲说了,他说我们到底年轻,后面洽购的事情我们就不参与了,因为国内家里还有点事,父亲催我们早点回去。” 谢金铭大感意外,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会,极快地明白过来,他们这事既然已经拔了头筹,面子上也好看,所以不想趟他们的浑水,心里说不清该不该生气,又看彩青年纪轻轻,巧笑嫣兮,一身红裙明艳照人,今天的事情,也算帮了他们的忙,后面不参与其实对大家都好,就说道,“那我就不虚留你们,这次的事情。回头我一定上门去拜访你父亲。” 常宽逮着空连忙又问南音,“对了,你鉴赏这么厉害有师傅吗?你师傅是谁?” 南音一直在尽量降低存在感,没想到还是躲不过,还没说话,谢金铭反而抢着答道,“他师傅你都不知道!鼎鼎大名的君海川。”又一指彩青,“这位就是君海川的千金。” 常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对南音说,“原来是这样,真是名师出高徒。”又看向彩青,拱手道,“原来是书香世家,名门之后,望族之前,失敬失敬。”这是夸奖的话,偏偏他的语气带着诚惶诚恐的夸张,措辞动作又不伦不类,名门之后已经牵强,什么叫“望族之前”? 君家不是望族,君海川平地崛起一代收藏大家,以后也许可成望族,但现在确实不是……细一想,‘望族之前’,说的竟然也没错,还挺幽默。彩青就笑了起来。 南音看他一句话就把彩青逗笑,想着这“常宽心”的外号果然不是虚的。又看向远处的方星,想着三哥如果这么会说话,他大概早把彩青娶回家了。 君显不知去了哪里,她左右看看,也没见人,明知道这种场合就是这样,但心里还是觉得有些无聊。只想今天聚会早点结束,他们就一了百了,又看主人家迟迟未出现,心中不免着急。 又记挂君显,低头想了一会,想到他去了哪里,他们临时退出,大概君显去找陈琦了,这事总还得和使馆那边通知一下。 这时大门又被推开,大家纷纷望去,一堆人鱼贯走了进来,南音连忙打起精神,大概是主人来了。 果然,那位被她戏称的德先生被人簇拥着走了进来,姗姗来迟,却是一脸喜色。 看到南音她们站在这里,竟然直接走到他们这里,说了一通之后,常宽脸露喜色,随即连连点头对大家说:“老先生说,‘中国人讲君子一诺千金,今天出的难题,没想到真的被答了出来,既然是这样,战利品总得交给大家,但是东西放得远,他亲自去取,所以现在才赶回来。” 话音一落,后面有穿黑色晚礼服的侍者走上前,手里捧着锦盒,看那盒子都像是有年代的东西。 众人顿时大吃一惊,这下大出意外,原来这位德先生,竟然是要把那个瓶子的真品,交给这两个姑娘。 大家吃惊的还不止是这件事,而是原来真的有真品在!有人不禁问道,“明明唯一的真品已经上过大拍,这人又从哪儿弄来一个?还是……这就是那个?” “不可能吧……那东西当时是拍给咱们亚洲的藏家了。” “会不会转手了?” 大家的疑问,常宽连忙就翻译过去,得到回答,他又说道,“大家不要误会,这个瓶子不是上过大拍的那一个!” 看大家神色越发不可思议,他说道:“这有什么呀,这世上存咱们中国古玩的外国人那么多,其实不说老外,就说咱们自己人,不也是喜欢捂着宝贝,买了什么都不给人说,好像生怕人家知道。其实老外也有这样的。” 大家纷纷点头,觉得这解释极合理。 现在更关心的,就变成了这件东西的真假。 那侍应不紧不慢地将盒子打开,捧到彩青和南音面前,彩青连忙摇头说,“这怎么成。大家就是……就是玩一下,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们万万不敢收。” “这是战利品!”常宽对着南音说。 南音一看焦点竟然转移到自己这里,顿觉尴尬,自己早前就明确表示过不会要,这会更不会要了,说道:“大家开个玩笑而已,我们都没有当真。”想到这人是翻译,又看向德先生, 虽然知道人家听不懂,但她表情尽量诚恳,重申道,“所谓无功不受禄,您说让我在那八个瓶子里面看,既然没有真的这事儿就完了。这么重的礼,就算是战利品,我们也收不起。” 常宽表情失望,有些不情不愿地翻译过去,德先生听完,却摇头,表情坚决地又说了好大一串。 常翻译说,“得,这老外比你们还坚决,说如果输了战利品都不交,那不是勇士的行为。他还说,你可以当东西不是给你们的,而是给你们博物馆的。” “还是不行!”南音坚决地摇头,如果真的拿回去一定会被师傅骂的。 彩青说:“什么勇士呀,我们都女的,你再和他说说,这东西我们真不要,让他别再为难我们女孩,今天白天还没为难够呀。” “这话……”常宽面露难色,“这话让我怎么翻译……”他望着彩青,一副求饶,请她口下留情的样子。 大家一时僵持在那里! 吕阁老看向南音,南音的品性他倒是了解几分,这女孩常年靠着大金山陶庆为家,陶庆为的儿子又对她死心塌地,虽然君海川家开个博物馆,但是比起财力来,自然陶庆为更胜一筹,可这女孩从来也没在陶庆为那里想着沾光,想到这里,倒是有些佩服南音的人品。 他走过来说,“当年这个瓶子……拍卖的时候。也弄得有些小小的不愉快……”他看向南音,“因为是摆在日本人茶室的,当时就有人说,日本人的茶道从我们这里传过去,但比我们发挥发展得更好,如同古玩这东西,虽然是我们的,可是外国人比我们保存的更好,研究的更好。”他在周围看了一圈,“从爱国的立场上来看,这件东西,如果我们带回去——倒是可以给那些吹捧日本人,比我们更有品位,更懂得欣赏的家伙一个下马威,以为什么绝世孤品,最好连那七八个以假乱真的一块带回去,让他们看一看,这东西其实才是个窖藏!” 这句话一出,极具幽默效果,大家全都笑了起来,南音也笑。觉得自己如果不挡别人财路,这些人对自己还是蛮好的,她顺势说道:“吕老师,您也知道我师傅的为人……这东西就算再重要,我们也不能要。不然回去该挨罚了。” 大家一看劝不动,人家执意不要。也不好再劝,就算觉得这个东西带回去可以让他们扬眉吐气一把,可是,毕竟今天立功的是南音。 那德先生也不知怎么想的,看南音毫无商量余地,也不再坚持,而是让人拿东西站去一旁,转而说道,“今天的事情实在令我大开眼界,我一直都喜欢中国的古文化,家里的藏品也很多,如果你们愿意,改天可以到我家里去看看。” 这次那翻译一翻译完,立刻对彩青说起私房话,“他说的家是他在法国的家,你们有申根签证吗?” 南音老实地摇头,彩青有,可也不想去男人家,她也摇头说没有。 德先生听了常宽的转述,也不觉遗憾说道,“其实是想请教请教你们,到底是用什么办法破解的鉴定,现在的制假者——都是根据鉴定师的鉴定方法去研究作假,看这个小姑娘的手法,倒像是,根据造假者的造假技术,去研究破解他们的方法。” 彩青顿时神色微变,南音的心,扑腾腾地跳起来,她的身世一直是一个禁忌。这以一个作假者的角度来搞鉴定,其实是很多专家也会用的书法,不过比较浅显。别人背后,支撑的是更庞大繁杂的中国古文化。而自己背后,是一个更专业,更深不可测的专业造假体系。 真真做贼心虚,一时间,连彩青都想不到说什么才好。   ☆、第46章 一个人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说世故圆滑的话,模棱两可,也是需要锻炼的。彩青一向大小姐,没多少机会需要她说假话。而让南音睁眼睛说假话,不得罪人又不诓进去自己,算了,压根半点指望不上。 丁占元走了过来,半挡住南音说道:“不知您收藏的瓷器大多是什么种类,我们博物馆的鉴定办法很多,这个倒是可以和您探讨一下,交流交流。” 一句话成功转移了大家的视线,也不算说谎,他说博物馆的鉴定方法很多,最多只是让大家误会南音的鉴定方法也是他们博物馆的一种,这不算假话。 常宽早上见过丁占元,他是代表君家的主力鉴赏家,早上没说话,此时连忙给德先生介绍了一番,德先生听完,点头道,“你们博物馆我也知道,很多有价值的好东西。” 南音听到这话,有什么东西在心里一闪而过,却没有抓住。丁占元更是,他心中警惕更胜南音,白天君显说的话还在他心中萦绕不去,大家一起出门,他年纪最大,照顾其他师兄妹义不容辞,生怕出一点差错,谨慎地答道,“私人博物馆里,我们并不是做得最好的。”话锋一转,“倒是您的藏品,已经看到的这些,已经令我们大开眼界。” 回答的很小心,生怕言多必失。那天价的战利品,丁占元也不主张拿,总觉从君显说后,这事就透着古怪,他们是来送钱的,怎么最后无缘无故变成对方送东西,这场交易,最后的利润有多少他不知道,但总不会很多个六千万吧!所以这人会毫不犹豫把一个价值六千万的东西送出来? 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更何况在古玩圈里多年,丁占元是半点不信。在人群里看看,找到谢金铭,他笑着说道:“谢阁老是主角,怎么今天硬是逼的我们越俎代庖,莫不是主人搞错了对象?” 大家笑起来,谢金铭走过来,丁占元把地方让给他,顺势带着自家师妹退到了一旁。离众人远了,他松了口气,交代道:“今天一定加倍小心。那东西,咱们无论如何不能要。”君显垂下手,握住南音的,看那边端着锦盒的侍者,有意无意一直看向他们这里,他说道:“事出反常必有妖,能出手玩得起这种游戏的人,一定不是普通人。” 南音不明所以看向他,君显揉了揉她的小手,低声说,“回家告诉你。”南音低头,看着被握的手,右手腕上的钻石手镯闪闪发光,在水晶灯下分外漂亮,这是今天君显刚刚买给她的,心里有阴影,也觉得这光芒都能扫清,情不自禁美滋滋的。 ***** 单人的沙发上,君显搂着南音坐在那里,南音的礼服纱裙也不换,就那样挤坐在一起,纱裙层层叠叠的也挤在沙发里,看上去满满当当,君显像抱着一个大洋娃娃。 总算熬到可以回家。 君显抬手,轻摸着她的发顶,另一只手,却留恋在南音的腰上,搂着那里说,“从外面回来……应该先去换衣服,为什么咱们两个要坐在这里?” 南音立刻贴到他身上,甜声说,“我爱你嘛,所以要抓紧每一分钟和你在一起。” “你这是背口号呢?”彩青把一杯茶重重放在桌上,“你们俩喝一杯。”自己在另一个沙发上坐下。 丁占元也和方星端着咖啡走过来。 高奇又是坐在对面拿着电话打游戏。 彩青喝了一口茶,看了看时间,今晚又要熬夜给国内打电话,她说:“这事真太怪了是吧?什么勇士精神?六千万的东西就这么出手,这样的人我还真没见过。” 丁占元说:“你听那些场面话做什么,反正东西咱们没要就行。明天就订机票,咱们早点走,远离这是非。” 这话一说,君显搂着南音的手紧了紧,下午给家里打电话说回去,君海川主动说让南音留下,住到签证没了再回去,南音是6个月的签证,那就是说,后面6个月南音都会陪他住在这里。他的下巴挨上南音的发顶,那光滑的头发带着洗发水的香气,她柔顺地依在他怀里,偶尔还下意识扣一下他的纽扣,想到后面他每天都能这样抱着南音,不由神思都飘了起来。 忽然发现南音掐了他一下,他定了定神,看向她。 她一脸笑地望着他说,“大师兄叫你三次了。” 君显顿觉尴尬,看向丁占元,丁占元心事重重,也无心笑他,说道:“你今天说的话,确实越想越奇怪,今晚你也看出来了,他们好像对咱们家特别感兴趣,还有……无论如何也没猜到,他们会硬想把那东西给我们。虽然话说的很光明磊落,但我总觉得哪里有说不出的怪异。” 君显说,“有些人,越是见不到人的心思,越喜欢把理由说的正大光明。” 南音和彩青白天错了一段没听到,不明白他们说什么,方星三言两语对她们解释一通,又忽然看向彩青说道:“还有你,今天遇上那翻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说的,你一个劲对着他笑,一个翻译,你至于吗?” 彩青顿时如被踩到尾巴的猫,把茶杯几乎是扔到桌上喊道:“你管我?人家说话幽默,风趣搞笑,我怎么就不能笑了。这都解放多少年了,难不成你还想搞阶级分化?” “等等!”南音忽然抬手打断彩青,看着桌上被泼的一坨奶茶,她拿起纸巾,过去擦,心里有什么呼之欲出。 大家都不看她,反而看向君显,意思她如此神叨,你怎么不管管? 就见南音扔掉纸巾,望着干净的桌面忽然说,“呀,我想到了!”她转身抓住君显的衬衫,急切道:“我就觉得今天有点不对劲,是那个叫常宽心的翻译,他……他之前给我们翻译,说东西让我们带回去,当做是赔偿给我们博物馆的战利品也可以……是不是?”她猛然又看向彩青。 彩青茫然点头,“是呀!——那又怎么了?” “不怎么?!”南音一拍沙发扶手,“可是那老先生看到大师兄的时候,才说他听说过我们博物馆,这是什么顺序?要说不是应该之前说吗?” 她看着彩青,“如果我才认识你,知道你家有博物馆,我一定会说,‘对对,我也听说过,’然后才说,‘要不这东西你放在你家博物馆,’有没有人说,‘这东西放你家博物馆。’而后又说‘对了,你家有博物馆,我也听说过’——有这么说话的吗?” 君显看她在自己身上扭来扭去,几乎无法专心听她的话,但还是勉强听了分明,说道:“你觉得有人没说真话?” 南音点头,伸手扶上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强迫他“专一”地望着自己,“我觉得,那个常翻译其实要嘛没有说实话,要嘛,那句‘不是给我们,而是给我们博物馆的,就是那常翻译自己说的。’” 高奇摁着手机说,“会不会你想多了?” 南音“怒”视他,“你刚又没在,怎么知道?” 彩青想了下刚刚的情况,点头道,“那个说话顺序是有些怪异,不过这也有可能,那家伙很想咱们把东西带回去,下次见他问一问。” 南音点头,“必须问!”说完她转身看向君显,等夸奖。 君显怜爱地看着她,把她抱进怀里,“反正那东西不要就对了。”南音贴在他身上轻“嗯”了一声,刚准备耍个娇气,结果手机又在桌上蹦跶起来,带着震动。 君显伸手一拿,看到号码递给她,“陶家的。” 南音心情正好,笑着接了电话,却听那边的人大声喊道,“许南音你好样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不告诉我!” 简直震耳欲聋,南音表情疑惑,把手机拿远了点,陶保和她一样,生气时候就连名带姓的喊,她刚想说话,对面的人又忽然大笑起来,兴奋的声音传来,“南音你太厉害了!我真是高兴。” 南音一想,吕阁老是和他们家来的,大概是今天的事情,告诉了陶庆为,她说道,“听你爸爸说了吗,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今天也是” “什么我爸爸!”陶保的声音一下盖住她,“你没上网看新闻吗?各大网站都有,中国专家,嗯什么?智斗法国大藏家……还有一家更夸张,说什么新一代民族英雄。替我们回归到一件国宝!” “什么?”南音惊吓地坐直身子,不可思议道:“你说已经挂网上了?” 大家急速地拿过来电脑上网,浏览一圈下来,君显的脸色堪称阴霾。 网络世界咨询发达,陶保这次竟然一点没夸张,各大论坛都在讨论这件事,国家收藏网这类藏友多的地方,更是事无巨细,把今天的鉴赏细节讨论了个一览无余。 彩青看着帖子脸色发白,“这写的这么详细,今天在场的专家写的吧?” 丁占元看着门户网站的消息,大标题已经纷纷是——国宝回归,一战六千万,一血国耻,他气的一拍桌子,“这是谁发的稿,简直没文化,这事和国耻有什么关系,这东西是国宝吗?” “外行看热闹。他们懂什么。”方星看向君显,“这下麻烦了,国内都等着呢,那东西,咱们不要也不行了!” 君显没说话,急速翻网页,看事态已经到了什么程度。 “咱们博物馆这下出名了。”彩青看向南音,“父亲一定半喜半忧。国内私人博物馆近千家,咱们家又不爱上电视搞鉴定,又不爱出书,名气一直不大,这下好了,这国宝一回归,可不得了。” 君显伸手搂上南音,看向丁占元说,“一晚上,就这么多新闻稿,还有论坛里的帖子……有人在造势!” 他说的冷静而斩钉截铁。 南音拽紧他的衣服,紧张地看着他。他低头,看她急的眼里隐隐有泪光,立时柔声安抚道,“没事,等会和父亲通了电话再说。” 南音沉沉靠近他怀里,心里已经没了半分轻松。 古玩圈里的人,最精通的就是造势,如同当年的圆明园兽首事件,普普通通的一个东西,拍卖行却故意造势,说这个东西见证了中国屈辱的历史,媒体也无限量扩大影响,说这种公然拍卖的行为损害的是中国人的尊严。 随后就有不明真相的文化团体公开抗议,要求归还中国国宝。 但东西最后没有要回来,虽然回归了,却是买回来的。对于拍卖行而言,却是做了一次最完美的活广告。 拍出天价之后,业内大家才回过味儿来,觉得那是一个完整的商业骗局。老外是利用我们趁火打劫,强行绑架我们的爱国情感,但当时国家文物局,却不等不明知道赶鸭子上架,也出席拍卖。 此时的南音,就终于体会了当年面对天价,国家文物局在场上进行拍卖时的进退两难。 明明知道不值得那价,可是当时的舆论已经政治化,上升到国宝回归的程度。不买也不行!大家都等着呢,不把东西带回去,简直无颜见江东父老。 一如她此时! 这东西现在是国宝了,是全民族的战利品,不带回去……那个,她也不用回家了!   ☆、第47章 西楚霸王攻克秦都咸阳后,有人劝他,留在关中定都,那里物产富饶,美的不得了。但他却执意带兵东归,他说:“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人的风光或者落魄,其实只有在家乡人、或者熟人的圈子里才有意义,所以在他兵败之后宁可自刎乌江也不肯过江去,图谋东山再起。 ——无颜见江东父老! 此时南音,竟然体会了他的悲壮! 那东西,就这么一下,就被绑上了民族情怀,现在国内还是晚上,相信没几个小时,连师父那里也不会清静。 她望着远处墙边的壁炉,愁眉苦脸。感觉身后的人靠过来,摸了摸她的头发说:“你先上楼去换衣服洗澡,等会打电话的时候再下来。” 南音抓了抓身上的纱裙,她不想上楼,可在这里也没用,不情愿地站起来,拖着脚步往楼上去。 一个人没了精气神,连脚步都蔫吧了,君显看着她的背影,看她低着头,生怕她忽然会抬手去擦眼睛,那就代表她哭了。 脚步上了楼,听不到,也看不到了,他等了两秒,却忽然站起来说,“我也上楼去换衣服。” 彩青看着他说,“你不用去,她没事,这么小的事情,又不是你不理她了,她肯定最多生一会闷气,连眼泪都不会流。” “是呀。”方星也说,“只要不是牵扯你的事情,对她都是小事。” 君显笑了下,有些牵强,“你们也应该去换衣服,这事反正已经这样,”他说着就向楼上走去,“午夜时分大家这里见。” 看他急急地往楼上去,方星看了看彩青,她坐着不动,右手端着杯子在看腿上的电脑,他收回目光,在面前的电脑上,开了谷歌,打入“法国知名翻译翻译,常宽……”想了想,又把在后面加上:“……常宽心” 搜索…… ****** 淡黄色的轻纱和鲜嫩的绿松石色一起,有种异常娇艳的感觉,南音侧躺在床上,看着自己的纱裙和床披纠缠在一起,她的头沉沉地砸在床上,动也不想动。 身后的门传来轻响,她听出脚步声,感觉到他关了门,走过来……床垫一斜,他坐在了身后,“别想了……”他伸手过来从后面抱住她。 南音右手卷着自己的裙子,没有转身,慢声说,“我也不想去想,可是太多事情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君显听她语气茫然,说不出的可怜,把她揉到怀里,靠在她耳边说:“大家都说,只要咱们俩不生气,其他事情对你都是小事,为什么我觉得不是。” 南音说:“现在这会你排第二。” 语气很有些赌气的意味,君显靠在她的肩头笑,又晃了晃她,说道:“我给你说个故事……从前有两个小孩子,去到一家大户花园里偷东西,结果因为偷的太多怕被人发现,他们就干脆又放了把火,把那地方烧了干净……现在过了几代,他们的后人有一天良心发现,把偷抢的东西送了一件回来。” 南音转身来恼道:“你别信口开河骗我。那东西是不是圆明园的还不知道,再说,这么多年,咱们能从外国人手里弄回去的东西,有哪一件是人家无偿送还的?找我们国家办事,象征性回流的文物都很少。何况是这种……” 君显看着她笑,“有精神,不生气了。” 南音看他姿势别扭,挂在床边,向里面让了让说,“我没有生气,就是觉得这事很憋屈,他们为什么偏要算计我们?我们招他们惹他们了?” 君显收起笑容说:“这确实是重点。”他抬手,忽然捏了捏南音的脸说,“你家里的事情,在国内,有多少人知道?” “没多少人,”南音手指向床,“就楼下那几个知道,还有些那边的,但他们不会乱说,总得来说,都是咱们家的人。” “那你会高仿的事情呢?” “那就咱们家这几个人,三师兄,四师兄,我姐,大师兄,师傅,师母,你,我……”她数了数,“没了。” 君显说:“那就好。”他略微放了心,本来还害怕是有人觊觎南音的技术,毕竟真正的高仿技术,对于某些人来说,是可以无本万利的事情。 南音等了半天,看他只是自己靠在那里想,她心急火燎,扑过去,搂上他的脖子说,“你怎么不说话,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们是不是应该想些对策?还有……你怎么一早就能看出那些人不怀好意?” 君显原本就在床边挂着,这一下,险些被扑掉到床下去。 南音连忙脚一伸挂住床柱,把平衡又找了回来,“你还笑,万一掉下去怎么办?” 君显说:“掉下去就掉下去,小时候又不是没有掉过。” “那怎么一样。”南音倒在床上笑,看着他,俩人离的极近,面前的人,每次看到都令她忍不住怦然心动,她挪开目光,觉得应该说正事,可一时间,脑袋里忽然又白茫茫的……除了靠过去,依在他怀里,她竟然,什么也想不到了…… ***** 这是一个繁忙的清晨,陶保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面前的早餐已经凉了。他无精打采看着窗外,早晨和南音通了电话,南音只简单地跟他说了几句,昨天晚上也只说了几句,今早说的更是敷衍,他知道南音不高兴了,因为网上的新闻,却不知为什么。 看到吕阁老几人走过来,他反常地连忙站了起来。吕阁老有些受宠若惊,要知道,这个二世祖平常很是“目中无人”,除了许南音,很少见他对谁和颜悦色。倒不是他故意摆谱,而是这孩子,有些不懂事。 也许搁在外头也算了,偏偏古玩圈里每人都带着七窍玲珑心,想到这里,吕阁老不由想到君显,想到昨天一天,君显刻意降低存在感,但君家的主心骨,一看就在他那里。看陶保一米八几的个子站在那里,就像一个帅气的大孩子。 他心中叹了口气,陶保还比君显大呢。 但今天好像懂事了,然后很快吕阁老就知道了原因,原来是想向他打听昨天的细节,这是件高兴事情。 “网上怎么那么多消息,那东西真的好吗?为什么是国宝?”陶保一口气就问了一堆问题。 其余几人都笑起来。 吕阁老说:“这自然是天大的好事,你知道,当年,圆明园兽首拍卖,加上这几年多少次牵扯古玩的大事件,我们都是被动的。好多次都是上了洋鬼子的当!”怕陶保不懂,吕阁老特意说明白,“比如——先是他们放风出来,有什么难得一见的惊世国宝,我们跟着义愤填膺,结果都变成了炒作,等我们把东西炒热了,人家反而拿出来直接卖掉,直接卖个高价,我们不是没有打过官司。但有什么用?最后还得花钱买回来,留个体面。” 陶保一动不动看着他,其实眼神有点呆,信息量对他来说太大。 吕阁老只作没看见,继续说:“可这次不一样,没有动一兵一卒,昨天你没在,真是没见到那盛况。” 当年英法联军烧了圆明园,我们流失了太多宝贝,古玩圈里提到这件事人们已经近乎麻木,但是昨天,大家又感觉,心潮澎湃慷慨激昂了一次,这种重拾热血的心理,并不是自己想有就能有的,吕阁老昨天,实打实觉得自己又年轻了一把。 所以此时提到,还是很在状态。 陶保半懂不懂,追问道:“那你知道网上的帖子是谁发的吗?” “那还用说,自然是昨天到会的某些专家。”吕阁老语气肯定,虽然不是他发的,但这事多有面子,昨天那么多专家,那帖子他也看了,必须是在场的人写的,这是多好的事呀,就是应该写!想到这里,他说:“这些年,我们想从外国人手里面真真正正地买回几件像样的东西,都要看人家心情好不好,想不想卖。想要‘低价’买一个东西,或是‘合理价’买一个东西更是难上加难,你来国外最多就是参加个拍卖,那是价高者得,没什么难度。可你知道……在其他文物追讨方面,我们国家可是受尽委屈。” 陶保看他一脸扬眉吐气的神采飞扬,忽然好像明白了,为什么这件事大家这么热烈。 吕阁老看他陷入沉思,也趁机叫人来点餐,又想到昨天晚上谢阁老和他通电话,说看了网上的新闻,他们这次是来洽购的,但现在就算后面东西没买成功,这次都没有白来。 毕竟名声,是他们这种专家更重要的财富。 有些专家为了来快钱,去给无良的拍卖行搞鉴定。他们这种,能混到出国拿着专款洽购的,回到国内,都是业内顶尖。 现在又无意中又做成这件事,真是效果堪比镀金,最令人开心的是,这完全是意外之喜,飞来横福。 陶保心里不舒服,想问又不知应该再问什么,如果是问他父亲,也许他父亲能够三言两语给他解释清楚,但偏偏今天,他父亲也很忙,一大早就有人来拜访,那人来头看着还不小,所以他父亲连早餐都没吃,现在还在楼上陪客。 他望去窗外,只觉得今天的天格外蓝。有鸽子,从屋顶展翅向远处飞,扑腾着越飞越远……同一片天空下,伦敦城的另一端,双层玻璃的大白窗子,里面靠窗的圆桌旁,面对面坐着两个男人。 君显和陈琦。 陈琦递过给君显一份打印的资料,“昨天晚上你打电话给我之后,我连夜就只搜集到这么多资料,但我觉得对你来说也够用了。” 君显翻着,上面是两个人的资料,那个法国卖家,还有他的翻译。 陈琦说,“网上的新闻我也看了。其实从我的角度来看,这绝对是一件好事。” “不单止是你,人人都会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君显翻看着资料,果然这法国人和谢金铭他们,是半年前就开始联系的。而自己家加入,是临时的……那么也许问题是出在那个翻译。 这件事绝对有可能,同样的东西,主人说让谢金铭他们鉴定,但那翻译,可以自己说成,请女士来……狐假虎威……也不是没可能。 陈琦看他眉目紧锁,十分不理解他的担忧,说道:“自从文物可以合法合理进行拍卖之后,已经很少有外国人给我们归还文物了,所以这一次,其实大多数人看到的不是一件国宝回归,大概连名字都说不全,但他们却知道是一个价值六千万的东西,这才是重点!” 陈琦说,“作为一个普通人,我也不是收藏圈的……更不热爱古玩,正好代表了大多数普通人的思路。” “不止普通人会考虑那六千万的价值,”君显放下那资料,“自从我们改革开放到现在,短短三十多年。迅速富起来的一代富豪们,很多人的审美观还没有形成。他们买东西也只是看价钱,和买棉花、钢材、房地产、股票一样。低接高抛!现在大多数人都循着这个思路在看待古玩。” 陈琦忙连连点头,“以后我还得在这方面多下功夫,现在看起来,这场持久战还会打很久。”说完他猛然想起一件事,“对了,这新闻一出,那法国人不知又怎么得了消息,刚刚我来以前,他们派人送了邀请卡过来,再搞一场宴会。这次你们去吗?” 因为君家人已经明确的表示退出,所以陈琦并不确定君显是否感兴趣。 君显拿过那邀请卡,翻开来。 陈琦说:“如果你不想去也没关系,他们联系不上你,才会把这交给我们转达。” 君显看到上面的字,合起来邀请卡,在手心里轻拍了两下,“为什么不去?既然人家这么热心帮我们回归国宝,我们怎么忍心不出席。”   ☆、第48章 藕荷色的窗帘,薄纱中透过阳光来,但因为窗帘没有全开,屋里不是很亮。 陶庆为坐在沙发上,右手拿着雪茄,却反常的,少了往常抽烟时的闲适,旁边的沙发上,另一个中年男人坐在那里,却是比他更加的事故深沉。 “老陶,说起来,这些年我最欣赏的就是你,眼光准,知进退。”那人说。 陶庆为谦虚道:“哪里,和你比起来,那还差一大截。听说你才选上年度收藏人物。” 那人笑着点头,又摇头,“机缘巧合而已,你也知道,咱们混饭吃,还是要跟着大形势走,国家要我们走哪条路,咱们只要跟着,总不会出错。” 陶庆为表示赞同,这一点谁也没法否认,和政府对着干的,都是不想真正发财的。 就听那人又说,“但其实说起来,有时候能不能一步登天,还是要看有没有贵人愿意把自己领进门。” 陶庆为看向他,心中升起警惕,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苞谷都没白吃的!这人是他早年认识的一个朋友,早已经飞黄腾达,无数次国际拍卖上扬名立万,俩人的生意比起来一个天一天地,这人可是号称有30亿古玩收藏,不止如此,这人还向国家许多博物馆捐赠过东西,换来许多“杰出华人奖”之类的奖项,现在据说人脉广到直通港澳政商,甚至直达天听。 这样的人,何必屈尊降贵来找自己。 那人见他不接话,也不再说刚刚的话题,反而说道:“其实现在无论是搞房地产还是做股票,谁还用自己的钱。资本运作,资本运作……”他看向陶庆为,“这方面说起来,老陶你还是没有与时俱进,还是个传统的生意人,用的都是自己的钱。” 陶庆为听他说房地产和股票,有些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说道:“房地产那我是外行,听说都是在用银行的钱,至于股票……”他哈哈笑起来,想起自己当年什么也不懂,在股票市场遇上大时代,无往不利。这东西,现如今他看起来,依旧觉得是毫无技术含量。 那人说:“现在艺术品市场其实更简单,前一段时间才出的,一件假的金缕玉衣押给银行,贷款出来7亿。” 陶庆为说,“那是犯法的,现在不是倒霉了。” “只是查出来了一件而已。”那人忽然看向他,神情严肃下来,“难道你不知道,现在艺术品市场,利用天价成交的藏品去银行融资,才是主流价值观的做法?” 陶庆为没有笑,虽然这样把骗银行钱和主流价值观放在一句话里很有喜感,但陶庆为没法笑,别人讲了秘密给他听,是要代价的。 他谨慎地想了想,笑着说道:“哎呀老莫,这真的让你说中了,让你这么一说,我还觉得自己真是个传统生意人,这些东西离我太遥远,听都听不懂。” 门响,正好陶保进来,后面还跟着他的助力。他的助理连忙说:“抱歉陶先生,知道您有客人,但……但……”他面有难色。 陶保一推他,说道:“没什么,爸——是我有事找你,急事!” 以为陶庆为会打发他先等着,谁知道陶庆为心里首次觉得儿子救场立功,对那人说道:“这次能在伦敦遇上确实是缘分,老莫,等回了国,咱们应该多聚聚。” 那人看他无意再聊,心中不高兴,站起来看了看陶保,没头没尾地说道:“你儿子都这么大了?你也是,不为自己,也当为儿子多想想。” 陶庆为顿时觉的心塞,这话怎么听怎么刺耳,他说道:“就是为了子孙的福气,所以我才觉得有时候应该少折腾。” 也没说什么软话,有些人是给脸不要脸,该强势的时候他并不吝惜。 那人黑着脸离去。 倒是陶庆为的助理知道那人的来路,说道:“莫先生别是有急事吧,您来伦敦半度假形式,他也来拜访,还能找到您?” “碰巧遇上了。”陶庆为不想多说。 “那人是谁?”陶保问。 助理说:“莫笑声,你不知道他,有名的大藏家,捐献给国家的文物据说都好几亿,他有好几家私人的博物馆,有钱的不得了。” 陶庆为说:“有钱什么!别乱给陶保说,这种人,用的都是银行的钱,说起来都是家里有几十亿的古玩,让他拿钱出来看看,先不说那古玩是真是假,就算是真,和老百姓家里升值的自住房一样,卖不掉,值什么钱?” 陶保崇拜地看着他爸,虽然完全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 宴会厅里衣香鬓影,一室华灯,折射出看不见五彩的光,令人“目眩神迷”。 吕阁老正在和孙阁老聊天,看到君家人一行走了进来,各个一表人才,那鲜为人知的君家儿子,更是英俊逼人,身高出众,趁着没人看到他们,他低头和身边女孩子低语几句,俩人拉着手向人少的地方去。那女孩穿着半长的白色短裙,少女的身形单薄俏丽,正是许南音。 常宽正在和谢金铭说话,看到彩青望向他,他立刻对她的方向举了举杯。彩青也正想找他,和大家说了一下,就向他那边走去。 长裙曳地,水波似的滑过地面,那一身明黄,只有这种长相艳丽的女孩,才能穿出的富贵雍容之姿,常宽的眼中满是惊艳,看着她说,“我刚还在和谢老师打听,不知道你们今天是否会出席。” “我们自然是要来的。”彩青说,“有件事我今天特意来问你,那一天,你是不是没有和我们说实话?你是不是胡乱翻译了?” 常宽一脸茫然,“什么胡翻译?我怎么可能会胡乱翻译?” “怎么不会?”彩青质问道,“上次你说,那个法国人说东西就当是送给我们博物馆的,可是为什么他见了我们大师兄之后,又说‘他听说过我们博物馆,有不少好东西。’这种语气,明显和前面那句自相矛盾。既然前面已经决定把东西捐给我们,后面怎么能说才听说?” 她怒气冲冲,没有受过委屈冤枉的女孩子,脸上才会有的骄纵之气,常宽立刻诚惶诚恐,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谢金铭却开怀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吧,大家自己人,说了也没关系。” 彩青大为惊讶,“你们怎么看上去很熟?” 谢金铭笑道:“当然熟了,我们和法国人打交道也不是一次两次,古玩这行牵扯专业知识,能找到的顶级法语翻译不多,常宽和我们都是好朋友。” 彩青顿时恍然大悟,之前还在想为什么这帮“砖”家自己不带翻译,原来这边的翻译都是他们的内应。说道:“怪不得那天宴会,他没有和那法国人一起来,那你们之前还装着不认识?” “没有装着不认识。”常宽说,“这世界能多大,国外的华人圈子又小,我和谢阁老上一次合作都是去年的事情了。” 彩青看他神色亲近,“你别打岔,那之前的问题先回答我。” 常宽抬手摆出求饶的架势,“我承认,我承认!第一次确实是我。他没有说东西给你们博物馆,是我自己添的。可那还不是为了咱们多弄回去一件东西。” 彩青得了明白,心里反而更加狐疑,追问道:“那还有呢,还有哪些……” “走走……咱们俩旁边说去。这古堡外头有个花园特别漂亮。”常宽一脸讨好,引着彩青向外走。 吕阁老走过来,看谢阁老依旧在望着彩青的方向,说道:“怎么,想给你儿子找儿媳妇?” 谢阁老一怔,这他还没想过,不过也可以想想……心思极快地转了转,想到,就算有这想法也不应该是这时候,说道:“我只是听说君家不太想要那东西……” “出了新闻,不要也不合适了。” 谢阁老摇头,“没那么简单……现在这件事关乎所有人的名声,对于咱们这种专业人士来说,名声是大家一生奋力追求的目标,等会还得和君家人说说。” 吕阁老完全同意。 谢阁老却担心他无法了解自己的“深意”,解释道:“如果说名声也能升级。那么基本上分两个层次,一个是知名度……知道咱们的人有多少,当然越多越好。但是知道我们的多,并不代表我们名声好。”他看向吕阁老,“那就牵扯第二个层次,就是赞誉度了,不止别人知道自己,提到自己的时候,还会竖起拇指。” 谢阁老说:“就像君海川,提起他,也许知名度不够高,但赞誉度却很高,打过交道的,都说他人品端方。他看向远处……”君显一表人才,身高出众,黑色的西装穿在身上,毫不刻板,有近乎欧洲模特身上的随性雅致,他说道:“他这唯一的儿子,没想到样貌上青出于蓝,性格上也随了他。才23岁,这么沉稳。” 吕阁老听的云里雾里,低声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一会看人家女儿,一会夸人家儿子,连人家爸爸也不放过。 谢金铭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以前我一直觉得咱们名声已经够大,但这次的事情令我感到,原来真正博得好名声,别人夸耀和被人知道的感觉是不同的。特别是,别人夸耀的时候,根本还是无心的。” 吕阁老最近也收到很多电话,包括一些飞黄腾达眼高于顶的朋友…… 谢金铭又说,“以前竟然是我想错了,以后我们,应该多点和君海川这种好名声的人在一起,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种认知,一但进入良性循环,可是相当可怕的。” 吕阁老明白过来,说道:“那还用你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出无名’!你看看现在多少人围着君家人套近乎就知道。”他在人群里看了看,找到穿白色短裙的许南音,隔空看着她说,“最重要还是那天的一手鉴赏太漂亮,说真的,能看出真假不算本事……能在关键时候说的对方无言以对,才是真的本事。以前我小看这姑娘了,那天回去之后,我又想了这几天,才发现,同样的事情,就算放到我们,当时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来赢这一场。” 谢阁老点点头,“我又何尝不是,想来想去,才发现,竟然想不过人家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丫头。”他看向吕阁老,“所以你说这又是谁的本事。——她的师傅是君海川。” 吕阁老此时才算是醍醐灌顶,明白谢阁老的意思,他想交好君家,是因为从许南音的手上,他们看到了君海川深藏不露的鉴赏手段。 感慨道:“以前真的没想到,原来君海川才是真正的高手。”看君显走到南音身边,递给她一杯香槟,她拿着,轻轻和他碰了一下,却不喝,笑仰头看着他,男的身高鹤立鸡群,女孩也有一米六五的个子,却显得异常娇小,他笑着说道,“君海川大概真的把这当成了自己的儿媳妇,所以什么都教给她。把自己儿子送过来学艺术品市场这一套,到时候夫妻俩里应外合,他家的博物馆,还愁什么?” 谢阁老一愣,跟着笑起来,这他之前倒是没想到。 说道:“不过这都是后话,为了咱们大家的名声,还有回国后,这一步走下去的良性循环,咱们一定要把那‘国宝’带回去。” 吕阁老心里不同意那东西是国宝,但想到,东西越矜贵,也是给自己脸上贴金,是不是国宝,又有多少人真的知道。 外面有人又进来,他们看去,脸上立刻露出隐隐兴奋之色。 主人家来了,身边簇拥着几位穿黑色晚礼服的侍者,看上去,真是绅士范儿十足。其中一位,手上捧着锦盒,一看就是那天的那个。 看到君家人站在铺白桌布的桌旁,德先生主动迎了上去,常宽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候在身边等着翻译。 走到丁占元面前几步,老先生抬手让人先把“战利品”送上,常宽立刻即时翻译,“老先生说,网上的新闻他也看了,这国宝是我们的战利品,请无论如何带回去。” 彩青站在他对面,闻言狠狠瞪了他一眼,他连忙诚惶诚恐地修正,“不是,国宝是你们的战利品,请无论如何带回去……他说的是‘你们’,不是‘我们’。我自动转换成我们了……”又对彩青不着痕迹讨好地笑了下。 丁占元不理会他的颠三倒四,说道:“对不起,如果真的牵扯捐赠,我不姓君,君家是私人博物馆。阿显——” 他隔着张桌子叫身后的人。长桌另一边,一男一女走过来,女孩穿着白裙,手腕上系着两朵淡绿色的绣球花,很是好看。德先生认出女孩来,又看向那没见过的男子,神色疑惑。 丁占元说,“这是我师父的儿子,君显,关于交接的事情,师父交给他负责。” 德先生听了常宽的翻译,神情有一瞬间茫然,好像完全没想到,而后他才说:“那既然这样,反正国宝是你们的,大家都等着去你们博物馆看国宝,你们就带回去吧。” 那侍者把东西送上。 君显站着没动,看着德先生说,“既然是国宝,我们一家小小的私人博物馆怎么敢私藏,这么好的东西,自然应该直接送到故宫博物院去!” 什么? 故——宫——博——物——院? 众人呆若木鸡!!   ☆、第49章 到今年年底,国内注册的博物馆已经有3500多间,民办的博物馆,注册的有400多,加上没有正式注册的,有一千多。 大英博物馆,美国的大都会博物馆,法国的卢浮宫,俄罗斯的埃米塔什,还有中国的故宫博物院,是世界五大博物馆。 所以国宝嘛,自然应该送到最高大上的故宫博物院去! 大家反应过来,都觉得君家这决定简直太明智,简直……不能更明智。 谢阁老忍不住在人少的时候,对吕阁老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吕阁老拖着调子说。 俩人想到的,都是如果这件东西回归,君海川一定觉得压力太大,会引来同行相忌,所以干脆决定转赠到故宫博物院去。 看君显进退有度,两句过后,也不知怎么说的,竟然让那法国人用蹩脚的英文和他聊了起来。竟然甩过了翻译。 “年纪再大点,可不得了。”常宽失业了,走过来说,“跟了这么久,我都不知道这法国人还会讲英文。” “那有什么奇怪?”吕阁老说,“两个国家挨着。” 常宽摇头,“法国人高傲,向来不屑说英语,但这位……”他看着君显,那进退有度的样子,令人心生好感的外表,一看就受过非常良好的教育,说道:“能几句话就掌握到主动,让人跟着他的节奏走,古玩圈里,以前我怎么没有见过这号人物?” “他年纪还小,之前在上学。”吕阁老说,对于君显的情况也一知半解,但他们更关心的显然还是这古玩本身的归属问题,说道:“之前君家不想要这东西,我还以为他们是故意做姿态,现在看来,他们竟然是深谋远虑。” 常宽并不懂这些,觉得这个话题不是给自己预备的,明白过来,这两位大概还有其他话题要说,立刻周围看看,说道:“抱歉我失陪一下……” 看着他离去,吕阁老忽然收起笑容,对着谢阁老忧心忡忡地说道:“……我刚想到件事,之前故宫也拒绝过无数次捐赠,这东西要转赠过去,能成事吗?” ****** 宽大半圆的阳台,对着远处华灯,彩青和南音站在那里,只觉夏夜温柔,连风,都是甜的。 “你怎么选了这个花?”彩青捏着南音的手腕,看着上面的两朵绣球花。 “我随便拿的,”南音说,“阿显说太奇怪,怎么这地方还准备这个,就让我随便拿了一个。——我觉得这个挺好看。” 彩青看着自己手腕上的小玫瑰,“我也没想到会给女士送腕花,可能是什么咱们不知道的传统吧!”回头看了一眼大厅,里面的女士今天好几位,也不知道是谁带的。 “谁知道呢……”南音心情极好,阿显一句话就把那个难题扔了出去。 她抬手虚捂上自己的嘴,闷声笑起来,“这下这帮人该头疼了……送去故宫哪里那么容易?别以为随便一个古玩故宫就会收。阿显真坏,国宝,这几年称国宝的东西太多,急的故宫专家一次次澄清,称得上国宝的东西是有数的,不是什么小鱼小虾都是国宝。万一不收怎么办?” “收不收都好,总之和我们就没有关系了。”身后传来君显的声音。 南音转身,看他带着一室华彩走出来,他今天穿了西装,不知为何,却觉得和上两次的感觉不同,多了睿厉气势,但同时又好看得令人自惭形愧。 她的心顿时颤栗起来,逆光望着他,忽然觉得这样的阿显很陌生,她常听人说,蓬荜生辉,看到今天的阿显,她才明白,这样的人出现,才真真令得满堂增色,蓬荜生辉。 看她发愣,“怎么了?”君显抬手摸她的额头,“是不是不舒服?” “不是!”南音摇头,看周围没人看他们,她极快地伸手环住君显的腰。紧紧搂住两秒又急速放开。 样子像极了犯瘾的病人。 君显和彩青都看着她,不明白这是干什么? 南音闷闷地说,“我觉得今天的你忽然又变得陌生,心里不踏实。” 彩青顿时翻了个白眼,说道:“还好你要留在这里,要是这次父亲叫你和我们一起回国,看你怎么办?” 南音憋着气不说话,她就是觉得今天的君显很陌生。肩头一暖,君显搂上了她,低声说:“南音,你知道吗?有人研究过,英国的首相和美国总统,都喜欢说话用相似的动作和语调,还有穿那么既定几款的衣着。知道为什么?” 南音望向他,他低头来看她,亲昵地说,“因为那些都是符号。所谓领袖有领袖的气度,当官有当官的做派,有钱人,有有钱人的排场……”他声音极低地慢声说,“但凡成功的人,入门之后都懂的用一整套东西来标志自己,晚上回家给你说。” 南音不解,但也声音压的很低,“为什么要回家再说?” 君显看了她几秒,叹了口气,搂紧她说,“亮底牌的自然是私房话,关起门才好说。” “是呀是呀,人后教妻,笨蛋老婆还是关起门教育的好。”彩青在旁边眺望花园,闲闲地说。 君显搂着南音看向她,看她高跟鞋一下下轻磕着地板,虽然美女做出这动作不难看,可绝对不够雅观。君显收回看她的目光,又对南音说,“这世上,说话,做事,不是自己以为是就是,自己觉得自己是优雅型的美女,可做出的事情粗俗无礼,不懂收敛,别人恐怕也难觉得她美,顶多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的花瓶……” 南音看看他,又看向彩青,怎么都觉得这话很像映射彩青,可惜“花瓶”美女彩青一向自信心爆棚,根本没意识到自家弟弟在说自己。 继续磕着高跟鞋,给她一包瓜子这形象就活了。 南音捂着嘴躲在君显怀里闷笑。君显也笑,又低声说,“所以南音你要记住反面教材……觉得自己是什么人,就得表现出是那样的人。西方人常说……‘先装成那个人,你才能变成那个人。’连总统都知道要包装自己,穿固定款式的衣服,用表现气势的手势……那是因为,有了那些细节的表现,如何表现成熟,如何展现气势……日积月累,才是那个人。” 彩青趴在石栏杆上向楼下看着,高跟鞋很没形象地在地板上磕了磕,“原来如此……连我也没注意过。” 君显把南音半圈到怀里,看自己姐姐依旧自信满满地磕地板,他简直要绝望了,算了,他管好南音就行,对南音柔声说,“所以自己可以不用,但不能不知道……免得出门被人外表骗了。——例如气势这些东西,你让少年天子换上乞丐的衣服,看他能否令人瞬间感受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子威压,想顶礼膜拜?” 他说着自己都笑了起来,为了逗南音听进去,这样比喻的方式也用上了,觉得自己也是蛮拼的,他低头在南音头侧吻了下,沉声说,“南音,居移气养移体,当天子的气度也是锦衣玉食供养出来的。天生王者气度的人哪里那么多。人到了那个层次,就要说那个层次的话,穿体现那个层次的衣服。明白了吗?” 南音似懂非懂,她的全部心思都在君显搂着自己,他这样搂着她,再要轻言细语,她还怎么思考。柔顺地点了点头,心里想“抱着一辈子最好,你负责人情练达,我负责享受宠爱,说那么多做什么!” 君显对南音要求不高,这是自己的女朋友,有的是时间教,倒是他姐,他觉得彩青这势头很危险,自己觉得自己长的不错,眼光于顶,可他看着那已经挂在脚上的高跟鞋,忍不住说道:“姐——你听进去我的话了吗?” “啊?”彩青转身来看他,一副有他在也是没心没肺的样子,茫然道:“听到了呀。” “那你说句话不行吗?”君显说。 彩青说,“说什么?”她一看那“恋爱中……”的两人,忽然“恍然大悟”起来,说道:“说起来你们俩真是有福气,特别是阿显,你看南音多爱你,这种爱,纯粹热烈到不可自抑,如同小孩子抱着心爱的东西。” 君显怔怔地看着她,又看看同样略茫然的南音,迟疑了一会说,“……算了,不说了,反正你明天去拿机票,就要回国了。” “你的样子怎么不高兴?这是为什么!”解决了大问题的彩青,满心轻松,连颗米粒也装不进脑袋里,觉得自己弟弟实在太难以理解了。 ****** 柔软地被褥里,南音翻来翻去,睡到半夜,忽然坐了起来。 她刚刚做梦……梦到了去陶保家买东西那件事,她突然间明白过来阿显的话! 她觉得自己身价很高,搞鉴定一小时可以看二十个,一个收两千,让她干坐一小时耽误的就是几万元的身价。 可是人家店员不知道。 ——你几万一小时的身价,你得表现出来呀! 穿着不值钱的衣服,拎着不值钱的包,人家轻视她,不拿她当回事,是因为别人从她的衣着判断,她是一个小人物,时间是不值钱的! 她一掀被子跳下床,蹬蹬蹬蹿到隔壁屋子。 君显已经睡了,屋里只亮着墙上极小的一盏灯,她走过去毫不犹豫推醒君显,“阿显——阿显——你晚上说的话我终于想明白了。”也不管人家睡的半梦半醒,她极快地把自己刚刚的“感悟”汇报了一番。 然后总结道:“原来那些人一定要穿的好,是因为出门可以少受白眼。不过我也有错,知道去的是势利眼的地方,就应该表现出自己应该有的身价,而不是企图人家透过表面看到我的内秀。”说内秀她也不脸红,又想到当初陶保也说过这样的话,她悲愤地发现,自己竟然,连陶保都不如。 君显总算听了明白,看她穿睡裙坐在那里,头发只辫了根辫子,现在发梢乱乱地,说着天真的话,他一伸手,把人拉到床上,顺手用被子把南音也裹上,搂紧她说,“是为了便利,这世上狗眼看人低的人多,只不过是一种约定俗成的游戏,你会玩了,就会发现,趋炎附势的人很多,他们条件反射的,就会给尊贵体面的人更多信任和方便。少很多麻烦。” 南音浑身都僵硬了,被这样抱着,她是过来汇报思想觉悟的,没想到要一起睡呀。 君显揉了揉她,“身子这么僵硬,以前又不是没睡过。”他埋在她的颈窝含糊不清地抱怨。 南音越发僵硬,磕巴着说,“可……我们那时候……再说,我已经来了这么多天了,你都没……都没……”都没睡我,这句她无论如何不好意思说。 君显伸手,把她紧紧揉到怀里,声音极含糊地说,“……不许问,睡觉。” 男生也会不好意思的好不好!49 ☆、第50章 咖啡馆里 彩青翻看着手里的机票,对面的南音左手拿着电话,右手的叉子在叉一块蛋糕,“姐——师傅在国内的新闻照片好有气派,自从阿显和我讲了服饰对人的重要性,我发现,好多名人,在着装上都特别注意,政要只穿深色的西装,看上去沉稳干练,以前我都不知道他们是有意为之。” “那有什么,阿显说的太含蓄。”彩青说,“你看看那些交警,如果拦住一个开好车违规的,看到开车人一表人才,衣冠楚楚,他们一准就警告一下完事。”她看向南音,“因为怕惹了重要人物,背后有靠山麻烦,这世上装模作样的不要太多。” 说完她又晃了晃腿,一派闲适。 南音伸手按在她的腿上,“那你还这样,不觉得这样和你的形象不搭吗?” “哎呀——”彩青伸手戳南音的脑袋,“你造反了,有阿显撑腰是不是,还敢说我!” 南音捂着脑袋一脸委屈,“阿显那天给我们说那么多,还不是怕别人轻视了我们,在外头令我们受委屈,你怎么不明白他的苦心?” 彩青抿了口咖啡,看着她,“那话不是单给你说的吗?” 南音心想,彩青已经27了,条件是好,一般男人她根本看不上,但她能看上的男人,眼光更高。她这样也难怪阿显担心。 说道:“对了……你昨天又去见那个常翻译,我看三哥都不高兴了。” “他不高兴关我什么事。”彩青漫不经心拿过南音的手机,看着上面的新闻,“呦——真的要转赠给故宫了?” 南音吃了口蛋糕,“你昨天没在,阿显问了师傅,师傅说这事我们没经手,故宫那边也要考量捐赠人的身份,不过因为捐给国家,所以少了新闻价值,这几天也就没人说了。” 彩青说,“阿显办法就是多。”电话响,她拿起来看,极快地接了,对那边说:“做什么?我在和我妹逛街……什么东西?——不要!” 南音小意地看向她,知道对面又是那个常翻译,那人能说会道,总能逗彩青笑……就听彩青又说,“我真的不要,我刚拿了机票,后天就回国了……我妹?我妹当然不回去,你问我妹干什么?”那边人不知说了什么,彩青说,“好吧好吧,我在唐人街附近的一间咖啡馆,来了你给我打电话。” 南音的心一沉,就见彩青转过来,一脸笑的说,“那个常宽心,非说我要回国了,要送我件东西,等会他过来。”她看着脚下的购物袋,“对了,给方星打电话,让他不要来接我们了。” 南音的心里忽然一阵难过,明明很好很近的两个人,怎么好像要越来越远了,她说,“姐,你别打电话了,我在这儿等着,三哥来了我和他回去。” 彩青一愣,放下电话,看着她说,“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我和方星男未婚女未嫁,你别一天到晚那么心软。管好阿显就行!” 南音平静地说,“阿显从来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彩青听见这话就生气,有心和她再分辨两句,又懒得开口,拿电话给方星胡乱发了条短信,不多时,就收到了常宽的电话,她拿着东西拽着南音,推开玻璃门迎了出去。 ****** “这是一家很少有人知道的高级定制鞋店,开了一百多年,只招待少数的客人,要预约的。”常宽一边推店门,一边对彩青说。 南音听到量鞋子还要预约,立刻就想转头去外面等。 彩青却赞赏地看了一眼常宽,觉得他体贴,这是在向自己解释为什么没有早点带自己来。对南音说,“那既然这样,给你也做一双。” 南音连忙摇头,“不用,”还不知道多贵重呢,定好了还要寄回去,多麻烦。就算要衣着得体,也不用一下和英伦富豪pk,她后退一步说,“我去外面等吧,顺便打个电话。” 彩青知道她是不自在,人穿好鞋就得衬得起好衣服,有好衣服自然得背好包,一整套穿上了,得有辆车吧……南音在国内的时候,出门喜欢挤公交,穿这样的鞋……还是算了。 对她点点头,南音转身去了外面“打电话。” 感谢科技如此发达,打电话真是一个万能借口呀,南音站在外面,这条街她从来没来过,很窄,定制的店铺应该不少,因为商店的门口有许多的好车。 陈琦今天找君显有事,所以君显一早就出去了,她才能和彩青出来买东西,她想到陈琦就想笑,听说那人的女朋友去了国外,所以他就趁机拼命在恶补古玩知识。 想到昨晚君显和她说,等大家走了,就带她去外伦敦打猎,又说他知道那地方好久了,但一直没去过,就等着她,要看她在那边烤兔肉,烤鹿肉……还说要带她去好多地方玩,她说那天法国人招待他们的城堡不错。君显说,真正好的城堡自己还没见…… 想着,笑着,艳阳天下,她想到后面要和君显一直住在一起,手心里都冒出汗来。 路边连栏杆都没有,想靠也没地方靠,她低着头,有些百无聊赖地在原地转圈,忽然,一排车缓缓开过来,在自己旁边稳稳停下,南音停下脚步随意看了一眼,低头继续踱步,一想又不对,她猛然回头! 那一排三辆车,黑色的,深沉而锐利,压迫感十足的黑。 正中这辆副驾驶的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黑人,看到她,那人表情比她还意外。 南音看着那个她见过三次的非洲朋友,简直无法相信,伦敦城这么小吗?一次次的巧遇。还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她半点不想见他们。 想到这里,她看着后车门,心里祈祷着,希望那里面没有人。 但显然那只是她一个美好的愿望,马克纠结的眼神望着她,转身一步走到后面,拉开车门,“sir……”他的手虚扶着等人下车。 一只三接头皮鞋从里面伸出来,还是黑色,南音吊着半口气,就见那只脚一动,车上的人走了下来。 面容冷峻,神情冷漠,锐利的眼神落在她的脸上,竟然像不认识她。南音不知心中的压力从何而来,觉得嗓子发干,一时不知是不是应该和他打招呼。 前后的车门都打开,里面的人下来,转眼那些人从两边走过来,都候在那男人周围,保护的意味分明。 南音这才如梦初醒,想到人家出门就前呼后拥,连忙后退一步,低下头给人家让地方,装不认识正好,她也懒得和他再说话,要不是有那黑人,有那华人同胞,她还真会以为自己认错人了呢。 摆的什么烂排场,还不是阿显说的,怕被人轻视了,看他换上一身运动装,还能不能这样居高临下的看人。想到这里她笑了,自从阿显和她说了那些话后,她觉得多了很多乐趣。看别人如何装模作样。 视线下方却忽然多出一双男装皮鞋,她连忙抬头,对上居高临下看自己的某人。 她略诧异地瞪大眼睛,不是要装不认识吗?这样是要干嘛?因为太意外,就忘了故作高深,表情一时有些呆。 霍许一动不动看着她,看她大概逛了一天街,额头前的头发有些乱,辫了一个辫子,上面缠着朵绣球花,绿色的。 南音看他不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的头发看,有些尴尬,那头上的花,是那天参加宴会人家送给女士玩的腕花,她秉着废物利用原则,就改成了头花,阿显也说戴着挺好看的。 以为那人会说点什么,却见他忽然抬步,和她错肩而过,南音惊诧地转身追看过去,看他没有进彩青定鞋的店铺,而是去了不远处的另一家。 这是什么意思? 大家都从她身边过去。 那黑人反倒走到她身边,停了一下说,“真高兴又见到你。” 南音记起他好像叫马克,这一刻,她几乎有些感激,还好这人和她说话,不然她还以为自己得幻想症了。 马克说完话就走了,她忽然又想到,转头来问,“对了马克,那伞你们收到了吗?我送回了你们定伞的那家店。” 马克被点了名,不得不停下脚步,看到前面的人也停下脚步,不过没转身,他回头来说,“已经收到了。” 南音笑着对他摆了摆手,最好这次真的江湖不见。 门一开,彩青突然从店里冲了出来,“怎么回事?和人吵架了?”看到外面一群人围着南音,把她吓坏了。 南音对那边使了个眼神,“见过三次那男的。又遇上了。” “什么?”彩青立刻追着看,可惜人已经进去了,一栋二战时期的大楼,上面飘着旗,彩青也看不出门道,拉着南音说,“走,进去,别在外头,免得又遇上了。” 南音跟了进去,百无聊赖坐在门口的牛皮椅子上等,手里又拿出电话来,想着后天彩青他们都走了,自己应该先和阿显去哪里。 滴滴,一条短信飞进来,她一看,笑着开了,看到内容,却一下木在那里,看着电话,像入定了般。 “走吧……”彩青走过来,看她坐在那里面色惨白,“怎么了?”她伸手抽过电话,一看内容,她的脸色也一下阴沉下来。 “这是谁这么缺德?不知道有*吗?” 短信是君显发来的,有人在网上爆料,君海川儿子在英国的真实生活: “他曾经在牛津的住所,摆满古玩,都是他在伦敦诺丁山古玩市场亲自挑选,脚边堆的都是西周时期的青铜器,但现在许多已经打上火漆印送回国,和古玩一起四处摆放的,是她女朋友的照片,字很漂亮,写给女朋友用的素纸,上面印着一个“君”字,那是王一川大师的墨宝,听说他十五岁的时候,专程所赠,他用的纸笺都是手工,上都印着这个字,写一手漂亮的花体英文……买东西的时候喜欢给女朋友一起买,她女朋友……看照片会觉得这女孩很幸运……不是他女朋友不好,而是……他太出色。” 父亲是君海川,却没几个人知道,年少英俊,有钱有品位,家世显赫但低调……这帖子,点击率和回帖率……令人胆战心惊!   ☆、第51章 令人胆颤心惊的回帖,更有许多细节,彩青除了想骂爆料人不管不顾别人*,关键是: ——这里面的女朋友的怎么回事? 君显可好久没给南音写信了……而且,给女朋友买东西,这个……君显好像就给南音买过几样东西,还是这次他们来以前买的…… 彩青看南音脸色惨白,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万一……万一君显曾经喜欢过别人,不过昙花一现式的爱情,也说不定。毕竟君显是男的,而且都23了。她说,“这爆料的人真缺德,别人的*也这样胡写,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你别放心上,阿显能发给你看,就证明他没当回事。” 南音不说话,君显又发短信来,知道他们今天来逛街,让他们现在去摄政街见面。 彩青把地址给常宽,常宽有眼色,一看两位女士面色不佳,把人送到地方,摄政街后面一条人少的街道,大街上游客拥挤,这边却没什么人,把车靠在路边,他就直接告辞了。 彩青和南音各怀心事,俩人都不说话,看大街旁有巷子,通到另一头有小花园广场,彩青说,“咱们俩去哪儿坐着等吧。” 南音心里像压着大石头,更像等待宣布的囚犯,她真希望那东西是假的,可是她又知道,那带“君”字的信纸是真,如果不是和君显非常熟悉的人,绝对写不出那些。可他没有给自己用那信纸写过信……她好怕,好怕等会见到君显的时候,他会说对不起,已经都过去了之类的话。 原来真的有事情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发生,那种感觉,令自己窒息。被蒙在鼓里……她想到才来的时候,见到君显忐忑陌生,后来一点点,自己知道原来时光离去,情义都在,想到他靠在自己耳边,问她为什么一直不来——那是在埋怨自己,或是为今天做铺垫吗? 因为自己一再不来,所以他曾经喜欢上别人。 又想到那天从艺术馆出来,他吻自己,说的第一句,也是为什么自己一直不来……她的心,觉得痉挛似的痛起来。 她最难过的是,不知道如果是真的,她该怎么办? 彩青看她垂着头,头发被风吹的飘在脸上,她也不动,好像完全神魂离体了,那一向单纯的脸上,满满落寞,让人看着就可怜,说道:“你先别想,那个……人一辈子那么长,谁没有拐错路的时候。” 南音的心更堵了,小声说,“姐,你不擅长安慰人……” 彩青干笑,这她确实不擅长, 南音看向她,忽然问,“姐——如果是真的,换做你是我,你怎么办?” 彩青看着她,阳光晒在头顶,觉得忽然好热,这么难回答的问题,为什么问她?俩人都没有明言,但彩青知道她说什么,她也知道彩青听的明。这俩人其实除了姐妹,也有类似闺蜜的属性。一起长大,默契更深。 彩青知道她是问,如果中途君显真的和别的女人有过一段,虽然过去了,自己换做南音,该怎么办? 她干巴地说:“这太难回答了……姐又不是你。”何况君显还是她弟,虽然她时常忘记。觉得南音更像她的亲妹,说道:“哎呀,你先别想了,你不是一向挺乐观的,如果是真的,你应该想,起码你身边还有个陶保,陶保也挺好。” 南音面无表情看了她一会,说:“姐,你原来不懂爱情。” 彩青顿时怒了,她怎么不懂?却见南音低下头,“我一直以为世界上的男人分两种,一个阿显,一个叫其他人……没有阿显,我也不想要其他人。” 彩青傻眉愣眼地看着她,没想到南音会突然说出这样令人意外的话来,却见南音咬了下嘴唇,又说,“可是我刚才发现,如果阿显骗了我,那他就是我的敌人,从他骗我那时开始,就算他再回头,也不是我的阿显了。” 她看向彩青,眼神中已经全然没了茫然,“如果这事是真的,我就当我的阿显已经死了,我和你们一起回去!” 彩青的心口,忽然划过一阵尖锐的疼,好像被分手的是她般,她竟然一下想到许多年前,她忐忑站在那人面前,学校里只有那一棵樱花树,那人约她,她是那么紧张,忘记了多少人在学校仰望自己,忘记了多少男孩见到自己情不自禁的失态,那一刻,她也变成了他们,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情难自禁的失态着。有风把樱花从树上吹下来,那人说:“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她抬头,他说,“做我的女朋友……” 彩青的手握在了一个,那个王八蛋!! 自然是帮他的忙,他喜欢的根本就不是女人! 但自己的初恋呀……竟然是这么可笑。这么多年,她都忘不掉被欺骗的感觉,连带看见樱花都生理性厌弃。 被欺骗,被愚弄,她忽然一下站了起来,怒声说,“要是真的,我第一个不放过那混蛋!” 南音略感意外,还没说话,远远就见公园外君显关上车门,走了过来。穿着浅色的衬衫,令她见一次就砰然心动一次,她低下头,一下就红了眼睛。 “我转了一圈,你们俩还挺聪明,知道坐在这儿等。”还隔着几步远,君显就笑着说。 彩青踩着高跟鞋冲过去,“你说,那女的是谁?你给谁写的信?——你都好几年没给南音写信了!” “什么?”君显听不懂,看向南音。 南音抬头看他,泪眼婆娑,君显站在那里,看看她,又看看彩青,发现她俩是真的,一个生气一个在哭,君显顿时呆住! ****** 客厅里沉沉的低气压,楼上,君显的房间更是低气压。 南音笔直地坐在窗口的沙发上,像和全世界赌气般的悲壮。君显说,“出了这样的新闻,你不是应该先担心我的安全吗?” 担心安全?南音冷笑道,“如果这男人因为别的女人骗了我,我还管他死活?!”语气斩钉截铁。 君显被碰了个大钉子,看着她,好像第一次认识,当然,俩人之前没有因为这些问题吵架过,他第一次发现,南音也是有脾气的。 他又说,“我记得你才来家的时候,性格都特别敏感,后来怕别人不喜欢,就装的很乐观,这些年,我以为你其实性格真的已经变的豁达了。” 南音鼻子一酸,说:“豁达要看什么事。”她怒视向君显,她就知道,这事如果让别人评理,一定还会有人说,都是她的错,因为她一直不来,自己的感情不珍惜,又怪谁? 是呀,珍惜。 可惜每个人有自己珍惜的标准。她和他,从小到大的情分,外人谁也没资格插嘴评断。但此时……她发现连自己也没有资格了。 君显看她表情坚毅,神情已经带上破釜沉舟的决绝。拉过椅子来,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她,一时竟然不知该说什么。 南音等了半天,也不见他辩解,心中越发绝望,她不知道别人遇上这事会怎么衡量,但她知道,她做不到不疏离君显,她低下头,觉得心中的爱情已经要死亡,很轻地说,“……我今天才发现,一但出现这种事情,原来俩人就真的完了。信任不可重建。” 君显看她低头,眼泪掉了下来,落在裙子上,瞬间被吸干,她用手挡住,好像生怕自己看到。他顿时心疼地拉过她的手,哭笑不得地说,“……你还真的来劲了,好好,我怕你了,我错了好吗?那帖子是别人胡编的,我根本没想到你会想到这里。” 南音抬头看他,眼泪一脸都是。 君显顿时懊恼,看她望着自己的眼神都隐含不安,茫然,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的样子,他觉得心口也沉痛地被压住,把南音的手拉到嘴边,亲了下说,“是真的,如果真有那事,那帖子我怎么会发给你,你什么脾气我不知道吗?” 就算再喜欢,可是如果自己的男朋友变心,南音是不会要的。 他说,“你和我姐,加一块,真的一对活宝!一个生气,一个委屈……”想到彩青之前的愤怒,他故意冷起脸说,“不知你们俩怎么想的,这么不相信我!” 南音心中一松,眼泪吧嗒吧嗒开始往下掉,心中的害怕,紧张,好像失控般掌控住自己的情绪,她捂上脸大哭起来。 君显这下真的急了,哄着说,“真的,真的,刚刚没说是想给你俩一个教训,下次遇事多动动脑子。” 南音捂着脸哭的更厉害,别的事情可以,唯有这件事,不可以! 君显好久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看来刚才吓坏了,觉得如果让她多哭一会更好,免得下次被人一挑拨,就耳根软相信人,南音和彩青都有这个问题。 在他看来,是很严重的问题,这次正好遇上,原本想给南音个记忆深刻的教训,却没想,看到她哭,他就立刻心软了,一如曾经每一次。 还教育什么呀,以后慢慢来吧。他伸手,使劲拉过南音,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南音得了舒服的姿势,更是搂着他脖子大哭起来,也不说话,就是心有余悸地哭。 更怕他是看自己伤心骗自己。 君显拍着她的背,一下一下哄着说,“我不是怕你在外面吃亏吗?又不能天天跟着你,你和彩青,都有耳根子软的问题……”他侧头亲她的头发,靠在她耳边说,“就像今天这事,你冷静想想就知道这是无稽之谈,我要写信当然是写给你……可后来你去了那里,电话都不能打,我还怎么写?” 南音抽抽搭搭地哭,“信……信纸……” 君显听着她带哭的声音,还带着控诉,想笑,却觉得眼中忽然酸涩,她永远不知道,他对她的心意,叹了口气说:“是呀……我在这里上学,生怕别人不知道我爸是君海川……所以还把家里的信纸带出来,又买一堆古玩堆在房子里,好告诉别人,我爸是大收藏家,坏人快来锁定目标……” 这样一说,好像真的有道理,南音忽然心中一松,破涕为笑,在他肩头擦了擦眼泪。 君显看她不再哭,晃着她,继续慢悠悠地说,“那上面还写的什么?我想想……对了,说我在牛津的住所是吧……”他重重又叹一口气,“……我在牛津是住学院的,哪里有住所,住所不还是来了伦敦才买的这个……哪里有古玩?还桌角堆着青铜器,这让爸爸见到还不得拎着棍子教训我。” 南音噗嗤一下笑了。师傅爱古,自己以前没钱的时候,床都让给东西睡,他们家谁也不会做出把东西扔地上,书柜里放书的事情,要选一样,也一定先把书丢地上。 她看向他,花脸猫的造型说,“真的没骗我?没喜欢别的女的,还给人家买东西?” 君显一本正经地说:“我的钱,自然是留给我家南音的。” 南音听她说情话,心中感动,眼泪又落下来,搂着他说,“不许你给别的人买东西,也不许你给别人写信,不许你对别人笑,更不许你告诉她们你爸爸是君海川,让别人打你主意,还打我师父古玩的主意。” “原来想了这么多……”君显紧紧搂上她,南音这种条件反射对家里的维护,令他说不出的心中一热,晃着说,“想想也知道,这是有人一知半解写的东西,——南音你不够关心我知道吗?” 南音不管,只是抱着他,心里雨过天晴般的开心。 君显觉得应该带她去洗脸,但又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和她说,想到她听了,大概会忍不住又闹一阵,干脆还是一会一起洗脸好了,他说,“我今天发那短信给你的时候,以为你会生气……但没想到是这方面。”   ☆、第52章 客厅里 彩青正在经历和南音差不多的场面,只是这次教训她的人,换成了大师兄和方星。 彩青坐在沙发中间,左边大师兄说,“这应该是国内人发的吧,知道咱们家的一点情况。不应该是阿显这边的同学。” “爆料人称是君显的朋友。”方星说,看向彩青,“不过阿显多谨慎,师傅也交代过,他怎么会把朋友带到自己的住处去,还是这么……这么……”他看着手上的平板电脑,顺着念了一遍,“这里面的信息,都勾引人去八卦的,这你也信。” 彩青不说话,女人嫉妒的时候,还能像她们一样,她已经觉得很理智了。 方星看她顽死抵抗,对大师兄说道:“我这阵子才算看明白,南音都是让阿显惯得,不是我说,南音不想来就不来,他这边等着,把房子给她收拾好,人来了,他都不舍得说她一句。他不知道女人不能惯吗?” 他的语气义愤填膺,好像他自己变成了君显,丁占元看看他,又看看不当一回事的彩青,心中叹息,这话不是说的君显,而是给某些人说的,他说道:“真正恋爱了,自己也就管不住自己,但凡君显不是这么喜欢南音,懂得控制自己,懂得怎样更好的谈恋爱,那其实,就不是恋爱了。” 方星诧异地看着他,有些蠢头蠢脑,好像不相信大师兄会说出这样的话,丁占元笑看着他说,“嫉妒,也是因为不受控制,如果自己能控制自己不去在意,不去嫉妒,那就不是真喜欢了。”他笑着摇头,拿起桌上的机票不再说话。 方星明白过来,大师兄这是在说自己,自己嫉妒了吗?难道最近自己表现的太明显。他看向彩青,想到她今天又和常宽见了面,不由冷哼一声。 丁占元却也跟着叹了口气,翻着手里的机票,“你们先别想这个,我这里……”他一掏,从西装里掏出一张机票,“阿显让我给南音也买了张机票。师傅让南音和我们一起回去。” ***** 楼上, 卧室里开着香薰机,有白白的烟雾,混着薰衣草的香气散在空气里,却无法令人觉得安心静谧。 南音瞪大眼睛看着君显,眼泪在眼眶里转,就是倔强地不掉下来。 君显看她白嫩着一张脸,满满都是被欺负般的不可思议,柔声说道:“是父亲的意思,这帖子还是他最先看到的。咱们都在这里……最近接连出了这些事情,他也担心。” 南音摇头,眼泪落下来,她不舍得走。 君显看她哭的说不出话来,心里也搅成一团,抠心挖胆的难受起来,抬手给她摸着眼泪说,“这会我真后悔,刚刚惹你哭了一场,早知道你今天是要哭的,刚才应该不惹你了。”他一下一下摸着南音的脸,眼泪缠在手指上,一滴滴都像能要他的命,“我常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你不在我身边,我总怕你在外面受委屈,连你和别人说话,我也怕别人言语上挤兑你,你听不出。” 南音哭着说,“怎么听不出,能听……能听的出。” 君显心酸不已,这种心情,他觉得谁也理解不了,看着南音,真是她一颦一笑,都令他爱不释手,他连句重话也不会说她,但她偏生天性纯然,毫无心机,说道,“怎么没有,今天那帖子,明明是故意捧男的,暗贬那个‘女朋友’,你也没看出来。”他把纸巾递给南音。 “有吗?”南音拿着纸巾擤鼻涕,想了想,她真的没发现。 一脸都是纯真,这种纯然令人觉得脆弱,不堪一击,君显想到竟然只剩两天就再也见不到,顿时难过不已,但还得先哄南音,说道:“父亲说的对,你在这里不安全,写那帖子的人别有用心,列出的东西半真半假,别人永远不会关心真相,大多数都是只关注自己想关注的地方,选择性的去看八卦,父亲又怕闹的厉害牵扯出你的身世。” 南音脸转去一边,闷声不说话。 “加上之前的事情……”君显扶上她的脸,把她转过来,“你是咱们家真正的宝贝,所以父亲先是担心你,让你回去,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 南音说,“那是因为你没护照。” 君显在办永居,护照现在在移民局。也因为这样,南音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自己走,觉得君显并不了解她的心,她说:“你一点也不知道,来以前,我也觉得没有什么,可是见了你以后我才知道时间多可怕,以前咱们那么熟,也能变得陌生。” 君显静静听着。 南音又说,“我来了才几天……连一个月都没,又让我走……是因为刚刚我说那样的话吗?”她摇着头说“我不想走不是不放心你,是不舍得。” 君显看到她情真意切的眼神,心中又是一阵难受,南音还不知道,机票他都让大师兄今天去买了,他低头,靠在南音肩头,甚至不敢看她,感受到她单薄的肩膀,眼睛酸涩地差点落下泪来,他抚上南音的背说,“我的心事,也不知你到什么时候才能了解?也许等你将来做了父母,才能了解我的心。咱俩从小一起长大……无论分开多久,自然永远都像亲人一样。” 想到大多数形容婚姻中爱情的死亡,都喜欢用亲情形容,他又说,“每一个人对亲人的理解不一样,有人纵然是一家人,也淡漠的只顾着自己……可是有些人,亲情就是他的命。”他觉得南音身子僵直,顺了顺她的头发说,“还记得有一次,我还记得好多年……真的是好多好多年前,有一天晚上,你就睡觉了,我睡不着,开了电视看。当时……在播一个访谈节目……讲的是一个妈妈。她在八几年丢了自己的孩子,当时都过去十几年了,她说,从孩子丢了那一天开始,对她而言,她的世界就只剩下一件事,就是找孩子!” 他离开南音的肩头,扶住她的脸,“后来她婚也离了,丈夫也走了,因为觉得太痛苦,男人就自己结婚,重新生了孩子。南音……”他看着南音的眼睛,认真地问她,“这世上,有这么可怜的人,生来好像就是为了受罪,有些人就可以经过这样生不如死的痛苦后,忍痛开始新生活,而有些人,就像那个妈妈,孩子没了,她也完了。” 南音看着他,眼泪又落下来,她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上次和君显分别的那一次。 君显又何尝不是,他吻向南音的脸,混着眼泪,喃喃地说,“那时我刚知道自己要出国,我和自己说,要是有一天你和我分开了,我心里一定也是像她这样牵肠挂肚。每吃一口饭,就想我的南音不知道这顿吃的什么,每过一天,就想南音今天不知道好不好,有没有被人欺负。” 南音听着,眼泪断了线般令她视线朦胧,只知道拽着君显的手,一直哭。 君显沾了她满脸的泪水,把她压到肩头,“你说,这样的亲情有什么不好?也许别人的一辈子很长。可以认识很多人,恋爱一场失败了,回家哭一哭,转头再爱一场,可是对我来说,咱俩曾经经历的,哪怕每一场雪,下的每一滴雨,我都忘不了。南音,你回家去有个重要的任务知道吗?” 南音听了他这样情真意切的话,觉得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锅也愿意,推开他,点头,“你说。” 君显恋恋不舍,一下一下用手指,在她手背上揉着,柔声说,“我真的不舍得你,再也不想和你分开。所以我想了,你回去,准备我们的婚礼,等我一拿到护照,我就回去,咱们结婚好不好?” 南音看着他,完全呆住。 君显说,“我已经和父亲说了,他说结婚可以,不过还要先看黄历,你走了以后,我不住这里。原本你留下和我一起周围旅行也可以——可是我想咱们早点结婚。”他捏了捏南音的脸,“听清楚我的话了吗?所以我要你回去,父亲说如果想结婚,就给咱们在外头买套房子,咱们不住家里。他说家里人太多,新婚先在外头住,等将来有了孩子想回去再回去住。你必须回去给咱们挑婚房!” 南音已经彻底被砸晕了,大悲大喜的她感觉自己承受不住呀! 君显看她呆娃娃般,可爱的不行,说道:“我觉得发帖这人别有用心,不管他想干什么,我只担心你。咱们婚事一公开,万一想用你的身份做文章,也得看看背后得罪谁。何况一提婚期,那些人想挖我单身*的心思也会淡。南音——你还不快点答应我……”   ☆、第53章 各种套装,裙子,上衣,香水……彩青陪着南音逛街,到了下午,君显来接的时候,彩青已经被南音刷卡刷到目瞪口呆。 她从来没有见过南音这样舍得花钱。 回到家,看着床上堆着的东西,大家也都诧异不已。 “南音,你这次的速度可是够快的。昨天才通知你要回国,你竟然一天就买了这么多东西。”方星看着客厅里一排购物袋,刚才他还以为是彩青的呢。在他看来,南音能挣钱,早应该这样花了! 南音就着君显的手,咕咚咕咚地喝水,君显看她昨晚哭的狠,今天眼睛还略肿,摸了摸她的眼皮,替她说,“那东西还不是给她买的。” “那是给谁买的?”方星问着,眼睛却瞄向彩青,看她靠在沙发上,已经累的不想说话,觉得心情大好,今天那个讨厌的没有打电话来。 感受到他的目光,彩青以为他询问东西,麻木地说,“东西是给我妈买的。” “全都是?!” 南音喝完水,把杯子推给君显,表示再要一杯,看向方星说,“我不是胡乱买的,前几次和彩青逛,她买东西的时候我特意看的,本来想着自己回去的时候再买,后来又说让我住半年……现在好了,人家还没换季,正好可以买。” 方星低声闷笑,“还以为你知道自己要当新娘子,终于想开了,准备买些上档次的牌子。” 南音只当没听见,师母和她妈妈一样,好不容易出国一趟,自然要先给她带东西,君显又给她一杯水,她飞快喝掉一半,站起来拉君显,“咱们上楼去,我还得收拾行李呢。” 方星说,“那得阿显跟着,别不小心又把火腿烤鸭之类的塞进箱子里。” 南音被提及黑历史,第一次体会了陶保见方星的心情,如果眼神愤怒有火焰,她想灼方星一脸黑,感觉有人挡住自己,君显带笑的声音说,“下次遇上有人这样,就当没听见,东西是给我带的,说这种话的人多不会做人……一得罪得罪人家两口子。” 南音立刻被逗笑,和君显分别拿起购物袋向楼上去。 方星看着君显,控诉道,“喂喂……阿显不够意思,这话起码也等着上楼之后再说对不对。” 君显继续对南音说,“看这人还是没开窍,投诉也找错人,听不出刚刚那话的主要目的……” 南音得意地回头看了方星一眼,小人得志般趾高气昂地往楼上去。 方星对着那调皮样,哑然失笑。 ****** “这些衣服师母一定喜欢……我来之前,她还给我说如果彩青要给她买东西,让我一定帮着去,彩青最爱给师母胡买东西,买的衣服有的一次也穿不了。”南音把东西都散在床上给君显看,“师母喜欢穿经典款的衣服,彩青总想把她打扮的与时俱进……我觉得俩人各有各的想法。” 君显斜靠在床上,看着她忙。 看她拉旅行箱也没帮忙,那箱子是空的,他拿过旁边几本杂志,翻着说,“这是我以前留下的,你带回去看,咱们的婚房最好挑大阔间,卧室和书房在一起,会客厅,客厅,餐厅,都能打通。” 南音把箱子放倒在地上,眺了一眼他手中的杂志,“你一早留下的?” “是呀。”君显从容不迫地看她一眼,“我早就想过以后结婚的住处,难道你没想?” 南音诚欢诚喜,生怕自己笑的太傻,低头去开箱子,顺口说,“十几岁的时候想过,后来……就觉得想了也白想,就不想了。” 君显放下那杂志,坐起了身子,刚想说话,就见南音愣看着旅行箱,“怎么了?”他问。 南音蹲下,摸着箱子里的一个大盒子,“这是我给你带的礼物……还没机会给你,没想到我都要走了。” 卧室门响起敲门声。 君显视线锁在南音身上,喊了进。 门推开,方星站在门口,“我来看看南音东西多不多,如果太多我帮她带一部分,我那里箱子都是空的。”看南音蹲在地上,对着空箱子里一个大盒子,他笑道:“这东西还在这,你竟然没给君显?” 南音摇头,愁眉苦脸地说,“来了以后,我发现这东西和他家的风格不适合。” 君显看向方星,用眼神询问,里面是什么东西? 方星靠在门边说,“这傻丫头给你买的礼物,高级定烧瓷,在机场为了带这东西也遭了罪,自己最后放在手提行李里带来的。” 君显看向南音,不解道:“那才来的时候怎么不说?” 南音想到那一天,诺诺地说,“我一来……觉得这东西配不上你了……就没拿出来。” “配不上?”君显实在不知该给她个什么表情。 倒是方星靠在门口笑的欢实,他走过去,伸手抱出那盒子,“我拿楼下去,回头你慢慢看,这傻丫头,觉得全世界最好的东西也配不上你。” 他笑着向门口走,走到门边,他又忽然很大声自言自语地说,“这样的话,两口子都爱听吧……哎呀以后就是两口子了,时间真是快,都够年纪领证了。——有东西要我带的就送过来。” 门关上。君显笑着看向南音,对她伸手,“过来。” 南音却没笑,她看着那瓷器被抱走,突然想到陶保,回国后陶保就要知道自己的婚讯了,他一定会难过的。她走到君显身边,靠进他怀里,小声说,“陶保一定会难过……你说我该怎么说,他才能不那么难过?” 她抬头看君显。 君显低头看她,沉默片刻,捏了捏她的下巴,“你告诉他,我说的,他以后愿意,可以买房买到咱们家隔壁,允许他每天来蹭饭。”亲了下南音的额头,“你也不许为别人难过。” 南音心中温暖,君显是有多信任她才会这样说,伸手环住他。就听君显又说,“对了,刚刚给你说的房子,大概就这样,你看看喜欢不喜欢?”旁边传来杂志的纸页声。 南音翻身靠在他怀里看,君显翻着,需要的地方他都折着,一看真的是早就准备好的,他说,“咱们别请什么钟点工,我不喜欢家里来外人,如果是这种大开间,到时候咱们买两个电子机器人扫地机,白天出门一开,两个机器人一起工作,就能把地板弄干净,这样咱们回家就总是干干净净的,只要周末仔细打扫一次就行。” 南音说,“那东西能打扫干净吗?其实每天用吸尘器也不用很久。” 君显吻她,吻落在发顶,“积少成多,别看每天的家务,可耽误时间了。” 南音靠在他身上,听到声音从胸腔传来,本来极有安全感,听到这句,忽然听出来一股怨气,她一下明白过来,这间大房子,收拾的时候,一定把他折腾的不轻,她扭身,钻进君显的怀里,柔顺地说,“好……我买的时候会挑,到时候每天看的房子我发照片给你,你觉得好我再定。” 君显搂上她说,“不过还是要离爸妈那里近点,这样咱们每天晚上有地方蹭饭,自己就不用做饭了。” 南音抬头看他。 他低头说,“这样也不用洗碗……你想想,很重要。”说的一脸郑重,好像这是对他俩而言很重要的事情。 南音靠在他怀里笑出声来,“这啃老啃的够彻底的。” “怎么叫啃老。”君显也笑,“家里做饭有保姆,住的远我妈又得三天两头跑来看你,你也三天两头跑去看她,你说那折腾谁。” 南音听他句句都是关心,一点没发现君显前面叫陶保来蹭饭,他又原定去别处蹭饭很奇怪,想到明天早晨就要离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如同倒计时般,明明告诉过自己一万遍,不能再哭了,要开开心心离开,可还是忍不住鼻子发酸。 她长这么大,经历了太多生离死别,从十五岁开始,君显第一次出国,到他后来每次回头,她去送机,都是前一晚哭过,第二天再哭……除了痛哭,竟然再也没有自己能做的事情,这种无力感,只有经历过才能明白。 她真的羡慕那些,一辈子都没有经历过这种痛苦的人。 “怎么了?”君显感受到她突如其来的沉默,身子一挪,看向她。 南音连忙转开脸不想他看到,若无其事地说,“没事。” 可带哭腔的声音又怎么瞒得住别人,君显把她抱着向上扯了下,可以看到她的脸,对上那一脸泪水,柔声说,“怎么又哭了,你回去定了房子,过两个月想来还可以来不是吗?” 南音摇头,“现在多数都是期房,如果买了期房,彩青今天说,我们就得先把婚结在家里,那我就得留在家里看他们装修新房。如果不是期房,我还得看他们装修。后面几个月,一定都没时间来了。” 君显失笑,“你这是该明白的时候,半点不迷糊。”他的护照,处在不受控制状态,谁知道神经病移民局什么时候会把护照发给他,办永久居留,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一时竟然知道骗不住南音,不知再说什么好。 旁边的香薰机,柔柔白白的散出来白烟,有种时间停滞的错觉,如果可以……他时常想时间可以停滞,让他们就留在这一刻,停泊,不再漂泊。 还有独自一人的孤独。 他抬手,看南音眼泪又掉了下来,正好砸在自己的手指上,很重,有一种无可抑制的情感冲击着他,南音觉得倒计时,他何尝觉得不是……低头,猛然噙向南音的唇,南音措不及防就被吻住,几乎毫不犹豫的,她就伸手搂住他。 柔软的被褥里,君显一翻身,就压在她的身上,除了那一晚,他们俩都是各睡各的,可就是那一晚,他们也没有这样过。 南音甚至感觉到君显身体的变化,这种爆发式的情感,令她心驰神摇,想到很多年前,君显青春期的时候,也曾这样热烈地痴缠过自己,那时候的狂放,令她觉得自己都能被灼伤。 仿佛穿透时光,她的眼泪顺着眼角,落在被褥上,感受着君显不再压抑的诉求,他重重的压着她,不再是曾经的感觉,他已经长大,是一个男人。她的脸火烧火燎地热起来,但心中的渴盼,渴慕,渴求……只觉得如此狂放的情感,每一下都在诉说着,他真的很爱自己。 年少爱侣,一次次被迫分离,君显已经不知道,在南音说她不愿过来的时候,他当时是高兴还是难过,高兴过后总是难过……他也受够了! 手忽然滑进南音的裙子里,几乎是不可自控地,他一下扯下她的内裤。 南音没有动,她已经成了根木头,“木头”更不会反对,能反对都不反对!但他的手却忽然停住,硬生生抽出手,靠在南音耳边,憋了一口气,好一会,才咬着她的耳朵说,“不行,这件事还是得等以后。先不说万一你怀孕了。”他使劲咬了下牙说,“我都忍了这么多年了,一定不能功亏一篑!” 南音依旧像木头,但她的心是柔软的,只是身体太陌生,感受着他压在自己身上,破碎不堪的心跳,那是他的紧张,她紧紧搂住君显的脖子,“我其实真的不介意。再说……那次咱们也差点……” 君显低头,使劲吸向她的脖子,耳后一路向下,停留在锁骨位置,狠狠吸允起来,那是南音十几岁的事情,青春期实在无法控制,那次真是一步之遥。他的手伸进南音衣服里,一身热情无处发泄,只觉得手背上挨着的衣料,都令他有撕碎的冲动……天人交战,他早知道会这样,所以都不敢和她睡……闭上眼,他自虐地安慰道,“如果那时候成了,这些年我一定更难熬。” 南音也不知道这时应不应该,万一成了,师傅师母为人严谨,未婚先孕的人很多,但不代表他们家会高兴这样。 而且阿显曾经说过,这事上不能委屈她,她也不能委屈阿显。回头她明天走了,留下他一个人……他一定更难过,不都说,男孩开了这个头,会有一段时间非常沉迷吗…… 她迷糊地想着,没有发现,君显又吻向她,拉着她的手,伸向了自己……   ☆、第54章 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机,一行人走出机场,南音脸上戴着墨镜,还有些明星范,远远看到接机处,一行人在那里。 其中一个穿唐装的男人一身正气,旁边有人在和他说话,他微笑着,他左侧站着一个女人,五十岁出头,端庄娴雅,身边围着许多人,南音已经看不到。 她一下摘掉眼镜,和男朋友分别的痛苦被惊喜替代,她一下把行李车塞给方星,冲了过去,搂住来人,“师母……” “回来了。”君海川站在旁边笑看着她,南音意识到忘形,又忙放开师母,“师父。” 君海川笑看着她,看她眼睛红肿,说道:“在那边表现不错,长大了,你师母还一直担心你。” 君海川的太太,闺名庄妍珊,人如其名,南音时常说,彩青都比不上师母年轻时候的长相,美女上了年纪,依旧是美女,只是令时光雕琢出另一番味道。 庄妍珊慈爱地看着南音,“怎么眼睛红成这样,是不是飞机上哭了一路——傻孩子,回头他就回来了。” 南音想到师母也一定很想念君显,又搂上她说,“师母你挂念阿显,要不你去看看他,这样咱们轮换陪他,他没那么可怜。” 后面跟过来的彩青顿时翻了个白眼,谁有那美国时间,大家寒暄一阵,师兄妹挤过来,接过他们的行李。 彩青完全没想到这次自己爸爸会来接机,还这么多人,等会的车队得多震撼,挽着君海川向停车场去,“爸——以前那么多次你都没来过,这次怎么来接我们?” 庄妍珊转身来说,“你们这次立功了,你爸爸这是在表扬你们。” 君海川为人严谨,但对子女极疼爱,说道:“戒焦戒躁,你们那事现在热度还没减下,以后在外说话做事一定更要小心。” 感觉到有人对他们举相机,彩青明白过来,机场有记者,收起笑容说,“知道了。” 南音却依旧一脸笑,挽着庄妍珊开始汇报君显的生活,庄妍珊拍着她的手背,轻声说,“刚刚我们来机场之前,正好收到一个消息,等会回家你告诉阿显,他一定很高兴。” 南音一喜,“发帖子的人找到了?” “嗯。”庄妍珊看自己一说,南音就想到君显最担心这个,心怀安慰,柔声说道:“听阿显说要结婚,我也很高兴。” 南音立刻“娇羞”地垂下头,知道这时候自己应该脸红一下什么的,但她实在开心的只想笑,娇羞不出来,可憋的她难受。 好在没人要求她一定表演变脸。 一上车,她就迫不及待拿出电话,按着号码说,“我现在就给阿显打电话报平安,他一直等着呢。” 庄妍珊坐在她旁边,君海川和彩青方星坐在后面的车,她说,“记得告诉他,那个发帖的真是认识他的同学,让他去问问。具体信息,你师父已经发到他邮箱了。” 南音点头,电话很快就通了。 君显这里才天蒙蒙亮,他昨晚睡的不好,南音走了,他觉得床忽然变得有点大,电话一响,他就接了。 听南音提到有了消息,他立刻翻身下床去了书房。 几下打开电脑, 那个爆料的帖子,原来是有人约稿…… 君显看着爆料人的名字,瞬间恍然大悟。 不用去问他也知道是谁,这人是君海川一个朋友的孩子,来英国后与时俱进一直用英文名,所以一时间还把君海川给唬住了。 他说,“怪不得知道咱们家的信纸,这人是张鹏,告诉爸爸,下次先看看照片,叫洋名的不一定是外国人。” 南音也很诧异,那人她也认得,“他为什么要这样呀……” 君显说,“我已经很多年没见他了,他不爱学习,大家两路人,等会早晨我找人打听一下,问问他是怎么回事。” “那你小心点。”南音把电话又交给师母,自己望向窗外,才走了一个月,已经觉得有些陌生。 对了,也不知道陶保回来了吗? ******* 车靠在路边停下,身材高挑的男子走下车,正是君显,甩上车门,另一边也下来一个人,却是陈琦。 陈琦看着眼前的三层联体别墅,说道:“你几年没见他了,他能在家吗?” 君显走过去按门铃,“我找朋友问了,说他没搬家。” 陈琦说,“占用我的学习时间,等会我先教训教训他,看看多少钱就值得一个人泯灭人性出卖朋友。” 君显笑着说,“哪里那么夸张,有人约稿是为了钱。何至于泯灭人性。” “怎么不是泯灭人性。不知道暴露你的信息你会有危险吗?”陈琦看那门铃响了几声也没人应,“得,一准搬家了也说不定。” 旁边有人出来扔垃圾,君显趁机问人家,这里有没有住一个中国男人。 那人点头,反问他们,是不是以前住在这里的房客。隔壁的二房东是个中国人。 君显放了心,人只要还在这里就行,准备和陈琦去车上等,刚打开车门,长街那头一阵旅行箱滚过地面的声音,随即还有一个中国人说话的声音,“就在前面,你打电话来的真是时候,我这房子刚空出来,换了新地毯,你一个女孩子住正合适。” 君显关上车门,对陈琦说,“他的声音。” 陈琦明白过来,英国有很多中国人,直接从中介包下一整栋房子,然后再分租出去,这样挣一个差价自己就不用再付房租,听这个人说话的口气,明显是,刚刚接了一个新房客。 他也无形中放下心来,对君显说,“我还以为他发了大财找应该挑高枝飞走了。” 君显示意他和自己一起挪去门口。两边有高耸的篱笆从,站在门口,来人发现不了他们。 俩人在那里站定,君显低声说,“这是你不了解行情,近几年英国租房政策发生了很大变化,想要租下一整栋房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如果退了这个房子,很难再找到肯租一整栋房子给他的地方。” 箱子滚过路面的声音越来越大,那男生还在殷勤地说,“伦敦多乱呀,特别是你这样一个女孩,住在外面,幸好你遇上的是我。咱都是中国人,我在这地方住了好多年了,周围的邻居都认识,回头我带你到外面超市去买东西,连超市经理都认识我,对了……你说你家人都在伦敦,为什么要自己出来租房住?” 就听一阵沉默,一个女声才柔声说,“我家中长辈过世,分过家产之后,我……我没有地方住了。” 陈琦顿时心中一荡,那女声婉转娇柔,一听之下,非常动人心魄,竟感觉那女孩是在柔柔对自己撒娇般。 果然就听张鹏也磕巴道,“原来……对,对不起。”显然那声音令他也失态了。 轱辘声已经到了门口。一男一女转过篱笆丛,一见门口站着两个男人,他们顿时愣在那里。 陈琦也愣了,就见那女孩,一身淡蓝色的衣裙,娇不胜衣。声音已然非常娇美,但是容貌更是胜过声音百倍千倍。 他这一刻竟然想到的是,没想到张鹏这么有艳福,能有这么漂亮的女孩来做房客。 张鹏也很惊讶,他自然惊讶的是,没想到君显会找来。 “是这里吗?”就听那女孩问,婉转轻柔的声音,顿时令人忍不住心生歉意。觉得忽略了人家。 张鹏歉意地看了看她,对君显说,“好久没见了,一起进来吧,不过如果要找我说话,你先等一下,我把她送上去。” 要算账自然不能当着陌生人的面,君显点了点头,看张鹏开了门,转身提起行李,对那女孩说,“房间在二楼。” 那女孩却没有动,而是站在门口,略警惕的看着君显和陈琦。 这次陈琦秒懂了,他在大使馆工作,虽然时间不长,但也接触到一些奇怪的求助信息,比如说这边中国人,有单身女孩去租房时,遇到对方其实是骗子,一进屋,有陌生男人等着。 虽然这种事情微乎其微,但并不是没有。何况张鹏不认识陈琦。 君显也反应过来,刚准备说在外面等。陈琦主动对那女孩说道,“你放心,我们不是坏人,我在咱们大使馆工作。” 那女孩还是看着他,不动。 陈琦无奈,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过去。 那女孩抬手来接,手上的皮肤如雪如玉,手腕上一串五六个细细绞丝的金手镯。有的坠着铃铛,发出极轻微的声音。明明是俗气的金饰,可戴在她的手上,硬是生出一种古朴华贵之感。 君显看到,目光滞了滞,他不像陈琦那么外行,一看就知道,这样的手镯是老物件儿,所以戴上之后不给人丝毫暴发户的感觉,只觉得这女孩底蕴深厚,出身一定不俗。 张鹏的目光也直了直,金手镯?而且还带了那么多。像这样明晃晃戴这么多金饰的,除了印度人,在伦敦中国人真不会这样做。他关心地说,“你戴这么多东西在手腕上太危险了,本来长的就……就……”他似乎找不到措辞。 倒是那女孩很是善解人意,也许是别人的惊艳对她来说早已习以为常。她把陈琦的名片攥在手中说,“谢谢!我一直在家住,倒是忘记了,回头我就摘掉,——咱们进去吧。” 这就是相信他们了,张鹏脸露喜色,提着行李就往里走,对君显说,你们在客厅坐一下,我把她送到二楼去。 一直在家……回头摘掉……原来是不堪世事,陈琦飞快地扑捉到这一串信息。 君显曾经来过这里,感觉没太多变化,和陈琦来到客厅,走到对着后花园的落地窗前,陈琦跟过来,低声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纯粹感慨一下,这女孩.……长的可太美了。” 的确他形容的很精准,这个女孩不是漂亮,而是美,举手投足。青山为黛,秋水为波,宛如梦中之人。 君显说,“看她的手镯不像是一般人。” 陈琦恍然大悟,说道,“其实我是不是也应该给我女朋友弄一串这样的,戴上的时候,内行才能看出来好坏。” 君显说,“南音小时候,我想送她一串特别好的手链。想着她以后每天都能带着,戴个十几二十年。想起来都高兴。” 陈琦想到南音手上的链子,那串绿松石太显眼,圆嘟嘟,颜色很正,但不值什么钱,就听君显又说,“后来我思来想去,觉得……她能平安长大比什么都好。最后才有了她手腕上那一串。” 陈琦看他笑容不改,但语气中隐含怀念,喃喃道,“没错,女孩戴的东西太显眼不好,还是安全第一。” 君显想到自己又买了条钻石手链给南音,但她依旧习惯带着之前那条,低低说道,“其实还是喜欢最重要。” “噔噔噔……”楼上突然传出了一阵凌乱到石破天惊的脚步声,还有张鹏大呼小叫的声音,“我和你说,你认识我真是有福气,今天正好碰到君显在这里,你知道他是谁吗……他爸可是国内大鼎鼎有名的大收藏家。” 脚步声一路从楼上冲下来,像一路滚下来,张鹏站在客厅门口,喘气对着君显说,“君显,快……这女孩手上有个古董,你帮她看看那是什么东西?”   ☆、第55章 一个人的,性格能力品位财富阅历都会改变,积累,越走越高,所以,综合来说,人真的是会变的。但是年少一起长大的朋友总会时常忘记这一点,觉得情分还在,无论中间隔着多久没见,总觉得还可以和以前一样,不见生疏。 当然也有些人的自来熟,是因为他本身是一个不会改变的人,所以也觉得别人和他自己一样。 张鹏,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纵然知道他一向有些不着调,可是君显也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他还不见成熟,大家是什么关系?自己又是来做什么的?凭什么帮他搞鉴定。 于是君显站在落地窗前没动,只是看着他。 如同他给自己女朋友讲的,做人,要找到能够诠释自己品味的服装,他的衣柜里,既有能够体现老钱世家底蕴的正装,更有能穿出精英新贵范的雅致男装。但愿意把这些服饰所表达的信息,拆分成“权力”、“富贵”,一样样解说出去,唯有对自己的女朋友。在外人面前,别人只能看到,绅士的品格之下,是令人心生敬畏的深不可测。 张鹏刚才全部心神都在那美女身上,简直神魂都要飘走了,此时才感受到来自君显无声的压力,他心中发怯,几年没见的君显很陌生,明明什么都没说,却让他感觉到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势迫人。 那是一种自然拒绝的姿态,而且很坚决! 张鹏几乎瞬间就想退缩了,可想到楼上还有美女在,而且是他从小到大,遇过最漂亮的一个,美人现在明显在落难,有些事真是义不容辞,他走到君显面前低声恳求道,“我知道你找我干什么?是因为那帖子的事情吗对不对,我一会慢慢全部都说给你听。你先帮我个忙,反正你家是弄这个的,也是一眼的事情,帮她看看。” 做人,除了要知道自己的斤两,更要知道别人的斤量。但显然这个张鹏是不懂的。 君显说,“我不会!” “你怎么能说不会?”张鹏当然不信,低声道,“你爸是君海川,你说你不会鉴定古玩?” 有这么做人的吗? 君显看着他,真是不知进退!通常情况下,这样的人,他连朋友都不想做,实在是浪费自己的时间。但既然来了,自己的事情要说清,可还没等他说,张鹏又说了。 “你这人怎么没有同情心,看古玩又不费什么劲,她说是家里分家分的,你帮帮人不行吗?你爸在外头名声那么好,那么喜欢做好事,怎么你现在长大了,和他一点不像?” 君显想到他那无中生有的帖子,说道,“因为我爸是君海川,所以你觉得理所当然我应该懂古玩,没事还去伦敦古董市场捡个漏,然后还堆在桌子下面……但那是你臆想中的我,不是我!” 陈琦望去后花园,那里杂草横生,半点景观没有。但他如果不看着那里,一定会笑出来的。这张鹏的逻辑有问题。 但张鹏显然没有这个觉悟,他反而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君显,委屈道,“别人找我写的那个,才给了我五百块钱,你觉得我用你挣了多少钱?而且,你知道为了写那个东西,我买了好几本名人杂志,按上面的格式写的,熬了两晚通宵,这有什么呀?每个出了名的名人。身边朋友被人访问,不是太正常了吗?找我的那家,也是正规杂志社,写的那些东西……我句句都是说你好,有半句说你不好吗?” 君显耐着性子说,“但那是臆造的,写的那些不是我。” “怎么不是你?你没有女朋友吗?你没有南音吗?你没有信纸吗?你家不是搞古玩收藏的吗?我哪一句写错了。文学创作要来源于生活更加高于生活,你看不出我那篇写得多么好,你看了没觉得高兴吗?你们家现在出名,我可是真的为你高兴呀!”张鹏说了一大串,理直气壮! 君显无语了。 就听张鹏又说,声音虽低,但义愤填膺,“你大概还不知道,我爸早上就打电话来训我,说你爸给他打了电话。真没想到,家里打过电话就算了,你还会亲自来找我,咱们好歹从小就认识,又一起出国,多难得的情分。现在让你帮着看一个东西,你还摆架子。” 君显还是无话可说。这人完全没想到卖别人的*是问题,估计和他说,他会依旧挺着胸膛说,名人天生就是用来被出卖的! 说自己不是名人。 算了……那纯粹是浪费口舌。君显不会费这个劲。 倒是陈琦瞪大眼睛,发现张鹏奇葩,竟然一瞬间刷新了他对极品多样性的认识。 看君显抬脚往外走,他连忙跟上,张鹏不可思议地从客厅追过来,大家到了外面,他色胆壮的熊心豹子胆,按住君显的车门说,“你怎么这么狠心?那女孩那么可怜,你竟然忍心不帮她,你看不到她租来这种地方吗?能来这种地方租,和别人合用洗手间厨房,那一定是没有钱,你帮她看了东西,万一是一件值钱的古玩。她不就可以搬出去了。” 君显看着他压自己车门的手,面无表情的说,“她搬出去,你以后不就见不到了。” 张鹏张大了嘴,能塞进去一个鸡蛋。 看着轿车绝尘而去,他这一刻真心觉得自己是傻逼! ***** 车开出去好远,陈琦还总是不断想起那个女孩,关键还不是单纯的美,还有一种他说不出的感觉,这种感觉缠缠绵绵的竟然挥之不去,令他生出强烈的负罪感,好像对不住自己的女朋友,他和君显虽然交浅言深,可有些事情也从没说过,例如,女人。 但此时,他心中无措,觉得自己是要犯大错误了,见了人家一个漂亮女孩,就魂不守舍,他看向一脸沉着的君显,很想问问,他刚刚有没有动心? 君显感受到他“鬼祟”的眼神,问他,“怎么了?” “那个……”陈琦觉得自己真是卑劣无耻,自己的女朋友那么漂亮,还会觉得别的女人美,自责道:“没……和你说实话,我就是心里一直惦记着刚刚见过的那女孩。”你有没有?他不敢问。 君显看向他,“惦记?”好像觉得这措辞不恰当。 陈琦再鄙视自己一次,“也不是惦记,就是,觉得好像……好像没看够。很有想研究一下……也不是,”他又摇头,极快地否定自己,“我也说不清……我觉得内疚……”最后一句,算是总结。 君显看了他一眼,看他做的笔直但语气茫然,说道:“你没发现那女孩和你女朋友的气质有点相近?” “什么?”陈琦一时没懂。 男人的眼光,不是天生就有的,而是一件件衣服,一个个手势,一次次人与人间你来我往中历练出的,看女人,也不是一定要脂粉堆里滚一场,君显从小就聪明,出国又早,经历过人情冷暖,所以他比别人都更早的精于世故,因为他知道,只有看清这世上人际交往的潜规则,才能宠辱不惊,不轻易被人左右。 看人,近乎已成本能的判断,那更是堪称眼光毒辣。 他说,“那女孩,和你女朋友一样,一看就是真正好日子供养出来的,和我们国内人说锦衣玉食供养的概念还有些不同,这女孩和你女朋友一样,偏西化,家里生活富足,任何时候都淡定而自然。她们都受过除形体训练之外的某种自发的锻炼。” 陈琦越听越迷糊,“什么自发的锻炼?” 君显笑了,“这我还真说不好,我不是女孩,但我知道,有些女孩会特别注意训练自己,找到自己的优点,尽量放大,然后把缺点补上。这样举手投足有自己独特的迷人情态。” 陈琦仔细想了想刚刚的女孩,又想了想自己的女朋友,忽然一拍自己的腿,“怪不得,我就是觉得有点像,怪不得我总想看她。” 君显看着他说,“如果有个女孩长得特别像南音,我也会多看几眼的。” 陈琦心生感激,君显这是在安慰他。又觉得自己还是见人太少,所谓定力十足,像君显这样,也不知怎么练出来的。 他的心里好像清明,又好像一片茫然然的。只觉得除了刚刚君显所说,那女孩本身也有股特别诱人的情态,只是这个……无论如何他不能再和君显讨论了。 ****** 回到家,君显立刻给家里打电话,国内正是下午。南音晚上要出去吃饭,下午没事儿,正在家看电视。 君显三两句把事情说了,南音咬着苹果说,“哦是啊,你给我一说完,我就告诉了师父,师父当时就打了电话,你是没见师父那个气势呀!” 君显说,“那怎么不告诉我?” “是师父的意思,我当时想给你打电话,师父说不用,儿女大了,不用做的任何事情都要父母负责,但因为这件事情牵扯咱们家,所以他才打的电话。他说,你那边一定能处理好让我不要管。”说完南音又咬一口苹果。 君显觉得父亲这次猜错了,遇到张鹏那样的人,简直有理说不清。他自有一套自己扭曲的三观逻辑学。 电话里传来南音愉悦的声音和嘎嘣脆嚼苹果的声音,他觉得刚刚“心力交瘁”的感觉渐渐散去,顺口柔声问道,“你在干嘛?” 南音说,“我在看电视。———世上最性感的男人!” 君显觉得,刚刚面对极品的心力交瘁瞬间变成了心脏衰竭。 南音等了半天,等的电话安静无声,如同掉了线。她倒在床上大笑起来,叫着说,“阿显,阿显,他真的可有性格特别霸气,连你也比不上!你看----豹纹,钢管,狂放不羁的眼神,霸气侧漏的手段,你是不是通通没有。” 君显捏着电话,淡淡说,“南音,不许你再看86版西游记!” 南音委屈道:“现在在放暑假嘛……”   ☆、第56章 酒店门口 南音下了车,方星走过来,她刚准备伸手挽上他,一个男子的声音喊道:“等等——” 南音惊喜的一回头,陶保快步走了过来,礼服不用猜又是范思哲,带着一身阳光,抢过她的手,“南音今天和我一起。” “去一边去。”方星拉住南音的手挽上,“今天表面是慈善晚宴,但我师父有意要南音露脸,你别捣乱。” 南音感激地捏了捏方星的手臂,她要结婚的事情,方星没有说。以她和陶保的关系,她当然愿意自己说。但不能是今天,婚讯现在还只有家里人知道,今天的主人是一位演艺圈的大腕,所以他们的工作是陪衬,而不是来抢风头的。 师父在出门前交代,一定要少提在英国的事情,更不许提要结婚,那个改天师父要亲自公布。 陶保自然不愿离开,对南音说,“你一打电话说要回来我也跟着买了机票,可惜没买上和你同一班的。” 三人进了酒店,华灯笼下。 陶保继续说,“你怎么回来也不休息,我爸说你要来我还不相信,我刚在车里等了你好久。” 南音看他挤在自己身边,周围都是一个挽一个,他形单影只,还一脸兴奋给自己说着话,自从君显那天给她见过一些人际交往潜规则之后,她现在很懂得换位思考,这里都是以貌取人的,陶保这样赤城不羁,他家也不是一般人,也许有人会在心里笑他的。 对方星说,“三哥,我和陶保一起,你让彩青陪你。” 方星以为她准备说“坏”消息,同情地看了一眼陶保,竟然没说话就拐出去接彩青去了。陶保大感意外,南音挽上他,俩人往里走,“这还没进宴会厅,就这么多名人呀?”南音很少来这种场合。 陶保也是,他有阴影,怕又不小心出错,回头带个什么女孩奔向未知路,所以这些年,对未知的酒会呀,酒店呀,夜店呀,他都恨不能躲着。这次要不是陶庆为说南音也来,他是不会来的。 那边一群人众星捧月的从侧楼梯上来,南音一看,认出是一位最近正红的男明星,可惜她好像和人家有了代沟,竟然不知道名字。其实偶尔看看远古剧,她很少追现在的电视剧,只是看着那人身边的排场,她想到君显说过的话,“明星的光环也是他们的衣服,衣食住行,摆出来的奢华气派……” 她对陶保说,“保保,我觉得自己以前很天真,以为那些气场,排场,都是自然而然的,原来一个人的气场是可以营造的,排场也是刻意安排的。” 这话题陶保顿时来了兴趣,他这次去英国,也从自己爸爸那里听到不少□□,低声说道:“这你还不知道,我爸说,他以前赞助过一个小明星,那明星开签售,粉丝喊,哭,叫唤,都是明码标价。” “什么价?”南音惊悚地问。 “撕心裂肺地叫,50!痛哭流涕,100!晕倒一次200!” 南音不信,“你骗我?” “我骗你是王八。”陶保伸手摆造型。 南音低头猛笑起来,一时忘记关注为什么陶老爹要赞助一个小明星。陶保被她挽着,又说着这样私房话,看她头发从肩头掉下来,大姑娘的样子,觉得一直看着她,她也长大的特别快,说道:“南音,我生日快到了,你真的别忘空出时间给我。” 南音笑看着他,“保保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要对咱们的友谊有信心。” 陶保早已经听习惯这样的话,只是笑看着他。方星刚刚出去接了彩青,这会从后面走过来,看他俩站在这里说话,宴会厅门口那边有记者在拍照,也停了下。 对南音说,“等会你大概还能见谢全,他现在手上很多藏品,也爱参加这种活动,每次国内拍卖都一掷千金。”谢全是一位非常有名的大导演,人脉非同一般。 南音小声说,“现在还买东西呀?”言下之意,会不会太迟了。 “而且还不是为了卖。”陶保插嘴说。 南音看着他,“你也知道?” 陶保说,“我爸告诉我的,去年春拍,他买了个东西,我爸还说存疑呢。不过介绍给他买的那人来头不小。” 南音低声问,“谁?” 陶保靠在她耳边说了名字,南音恍然大悟,“这行比的就是誰名气大,那人名气是不小。”想到这里,她忽然想到,其实古玩圈才是一个真正要懂包装的地方,因为信息完全不对等,收藏者和专家都是靠名气,眼光、经验吃饭。 有人追捧,有人崇拜,这说话的人才能有分量。 从到小小的捡漏,里面都是学问,从前的捡漏,如果到了琉璃厂,不说行话,好东西店家都不给看,同样的,店家拿出好东西来,买主也会觉得很有面子,心里会忍不住得意。 其实真正得益的,是给了客人的面子,最后令他掏钱的“店家”? 还是自以为得了面子,心甘情愿的“买家。” 南音轻轻呼出一口气,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她现在好像明白了,这些东西,师父明白,阿显明白……自己,今天才明白。 她对陶保说,“去今天才发现,原来在古玩圈里,我还没入门。” 陶保不解地看着她,安慰道:“我一直都没入门。那有什么?” 南音笑着打他,这话太傻了,手抬起,还没落下,就听一个尖利的女声说,“呦,这次真是看见了西边出来的太阳……这不是许大小姐吗?” 一听到声音,南音的笑容就没了,瞪了陶保一眼,她放下手。陶保连忙急抓住她的手,挽着她转身,看到穿长礼服的女孩,那女孩颧骨有些高,显得样子有些刻薄,但那长相比起她的长相,可不算什么。 那女孩看到南音挽着陶保,眼里如同要喷出火来,也不顾身边还有人,走近来说,“听说你才去英国回来,怎么某些男人是不是幡然悔悟,所以你现在开始饥不择食了?” 真是三句话,两句都带骨头。 南音狠狠掐了陶保一下,陶保说,“那个……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咱们大家好歹是同学,你怎么这么说话?” 那女孩顿时气的七窍生烟,“陶保你别装,我是姜玫的好朋友。见了几年你现在才说不认识。” 南音把脸扭去一边,如果说神仙都有天敌,那么她也有,这女孩,还有她的好友,那位叫姜玫的,姜玫喜欢陶保,所以她就常年碰面,常年人家看她不顺眼。 渐渐变成,她见她们,也不顺眼。 她妈生她又不是出来受气的!南音觉得她连君显的气都不受,何况是她们,所以每次都是吵架收场。 陶保自然也知道,但女孩吵架,他并不是很会应付。就拉着南音说,“那我们不耽误你们,你们进去吧。” 那女孩却站着不动,看南音不说话,她一边打量南音,一边奇怪她为什么今天会出席。 看她不走,陶保挽着南音说,“那我们走。” 那女孩却猛一把拉住陶保,“你等等,姜玫马上就上来。” 陶保顿时倒退一步,不耐道,“她来告诉我干什么?”陶保担心南音误会,手扶着南音的背,“咱们走快点。” 那女孩看他躲自己如同躲瘟疫,顿时感到伤了脸面,这里不适合吵架,她也知道,但她家境富裕,从小性格又火爆,看着身材高挑出众的陶保,虚扶着南音,她是为了好友抱不平,又不是为了自己,怨气直冲胸口,她几步过去,猛然一拉陶保,“你倒底装够了没有,你以为我想每次和许南音吵,你自己做的事情不知道?” 陶保顿时脸色刷白。 南音看着他,又看看那女孩,也沉下脸来,说道:“冯丽,咱们今天都是来做善事的,主人请咱们来,不是来给人家砸场子的。” 做人不能给脸不要脸,如果闹开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陶保眼神沉沉地看了冯丽几眼,拉着南音往里走,冯丽知道他俩一起去了英国,想到好友最近天天以泪洗面,这对“奸夫□□”还不知是不是在英国成了,顿时觉得那股怒气怎么也压不住,对着南音低声诅咒起来。 一只温柔地手搭上她的肩膀,冯丽回头一看是好友,又想到刚刚亲密的两人,气恼地说,“玫玫你放心,等会我一定帮你出气。” 姜玫上来的迟,没看到刚刚的陶保和南音,笑着说,“我哥马上就上来,有人欺负你,我让他去帮你出气。” 冯丽一听,火气顿时散了干净,拉着她的手低声抱怨道,“不会听话,是应该帮你自己出气才对,我刚刚看到许南音了,她和陶保在一起,俩人挽着不知道多亲密。” 姜玫怔怔地听着,如一时间不知该问什么,定了好一会神,她说,“许南音也来了?她不是一直在君家的博物馆,从来不来这种地方吗?” “鉴赏家哪个不在乎名声,她在英国干成一件大事,我怕你不高兴还没告诉你。”冯丽说,“今天让她这样来,等会进去,如果君海川也在,也许是想利用她在英国的事情,制造出一波名人效应。” 这信息量有些大,姜玫一时觉得听不懂。 冯丽一推她,“哎呀,君家的博物馆现在名气不大,如果多个有名的专家就不一样了,你别想,总之我不会让她成功的。” 姜玫说,“我还是不明白。” 冯丽恨铁不成钢的一推她,“成名的事情要看时机,她最近正有这机会。你想想,她在君家那么多年,她如果出名了,是不是博物馆受益。万一她嫁给君家人,君家有面子。就算她不嫁给君家,君家也算补偿她。我刚看她和陶保很亲近,她如果成名了,就算嫁给陶保都多点分量。你说是不是?” 普通的女孩身上,用她们浅白的逻辑学,往往也能偶尔洞察出真相,冯丽一番话,如果让君海川听到,一定会感慨,没有对十分,竟然也对了八分! 名声——古玩圈里的专家,立足之本,怎可以不悉心经营。   ☆、第57章 整个会场的光是黄色的,有些欧式婚礼的情调,铺着白色桌布的长桌上,摆满了法式甜品,马卡龙做成棒棒糖的样子,怕女士污了手,各种巧克力,轻奶酪蛋糕,摆在七层高的蛋糕盘上。 这世上,大多数人都喜欢以己度人,就像冯丽以为南音还是和以前一样,遇上了大家吵几句,不欢而散。也不想想,以前她们遇上的地方顶多是朋友的生日,婚礼,聚会,哪里会是这样高规格的地方。 南音得了提点,怎么可能行差踏错,冯丽和她在门口斗嘴,所以她一句话都没说。 陶保倒是略感意外,低声对南音说,“南音,你别放在心上,等会大不了咱们早点离开,反正待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 这是典型非主流的想法,不高兴就走。南音一进会场还在眼花缭乱间,就听到这样的话,她转头来看着陶保,郑重地说,“我嘱咐你一次,一会,万一她们俩又想闹事,一个装白莲花一个装正义女神来和我闹,拜托你就一手一个,把人抱出去,我可不想跟着她们在这地方丢脸。” 陶保诧异不已,完全没料到南音是这么个反应。 南音说,“我只是对你表明我的态度,大家今时不同往日,我出门在外,上有师承,在这种地方出洋相,别人会先想这人是谁的学生,我和她们俩在没人的地方打架都可以,但在这里,我代表的是君家的脸面。” 陶保听到那“君家的脸面”五个字,有胸口中箭的悲怆,但也知道南音说的半个字都没错,他任性,是他根本不在乎,他不在乎这地方谁是主人,主办方出于什么目的办这活动,也不在乎君家人怎么看,自己爸爸怎么看……这样一想,他觉得自己蛮混球的。 对南音说道:“我知道了。” 南音在会场里看着,很快看到师父和师母,她对陶保说,“你先去找你爸,我也去和我师父打个招呼,今天我们不是一起出门的,他们早来一会,我得过去和我师母说一声。” 陶保不情不愿,又想到刚刚门口遇上的女孩,心思一动,点了点头。 俩人在场中间的吊灯下分别,一个向里走,一个反而向外去。南音走到君海川身边,“师父,师母。”远远看到陶保走出了会场。 君海川说,“还没正式开始,席位在隔壁,这会的时间是特意留给宾客的,大家可以借机会认识一下。” 南音点头,依到庄妍珊身边,知道因为自己第一次出席这种地方,才对自己解释,就听庄妍珊又拍着她的手柔声说,“这种宴会,等会你就知道了,席位的安排上最费心思,和主人的远近亲疏,主人眼中的贵客安排在最好的位置,还有宾客彼此间,有过不愉快的会刻意不安排在一起。咱们家平时安排聚会,如果要排位,在这方面也要花心思的。” 南音低下头,这一刻她有些脸热,师母这已经是在指导她以后掌家理事了。这些话,师母可是以前连彩青也没说过。 庄妍珊说,“你不知道,阿显大了,这两年心思越来越难懂,他不说,我一直心里都不知如何是好,现在你们这样很好,以后有些话,我就能放心的交代给你。” 南音小声说,“他之前和我别着股劲,他怪我……怪我一直不去英国。” 庄妍珊笑起来,又拍着她的手说,“你姐的性格不细腻,偏生不少浪漫的脾气,不是能定下来的性子,一个家,关上门,撑起家的还是女人。这些请客安排座次的小事,看着小,其实里面学问很大,以后我慢慢给你教,你能记多少就记多少,将来熟了就好。” 南音只得又点头,觉得师母原来也挺不容易的。 “那个可以迟点回去再说。”君海川却忽然插嘴,看向南音。南音立刻站直了,知道师父有话要训诫。 周围人忙着寒暄,大多数客人都没来,君海川看周围没人,说道,“有句话我出门前忘记交代你,你记住——古有‘只闻来学,不闻往教’的传统……这句话简单点说,要别人主动来向你求教,而不可主动热心肠去教别人。要自重身份!” 他看向南音,“你以前在咱们博物馆里,一个人,一间房,一人独大!现在到了外头,一定要有对自己身份的自知。你已经不是普通的无名专家了,以后一言一行,都要多想。” 南音连忙点头称是,反省自己平时没有这方面自知,一定令师父担过心,说道:“我这次去,阿显也提点过我。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身份和价值,我以后会注意的。” 君海川一听就笑了,对旁边的庄妍珊说,“看来还是阿显有办法,这些年我也不是没说过,竟然都没有听进去。” 南音一愣,窘迫地笑起来。 庄妍珊看着南音说,“这样很好,咱们这圈子里,每个人都应该知道自己的价码,不能令人感觉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靠专业的人,更应该有对自己身份的意识。” 南音连忙又再点头,师父师母这样对她句句苦口婆心的嘱咐,真是比说一千句一万句喜欢她嫁给君显还令她高兴,因为这种态度,只体现了四个字——心甘情愿。他们真的愿意君显娶自己,而且句里话间透出的意思,殷殷嘱托,都是期盼。 几句话,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宴会厅门口,陶保和冯丽走了进来,南音远远看到,俩人拉拉扯扯,旁边站着一向“温柔”到与世无争的姜玫。 手却忽然又被庄妍珊拉住,她低柔的声音又说道,“还有一样,你以后会有很多机会参加这种名流聚集的宴会,自己一定要明白主人办这件事的目的。” 南音看向她,觉得这个不太明白。 庄妍珊觉得这些话应该回去说,但又怕回去说没有现在效果好,父母对子女一片苦心,真怕说少一句他们就吃了亏,说道,“这种宴会就是摆排场的地方,有些人也许是为了展示财力,有些人是为了展示人脉,你看今天的会场,特别分两个厅,开始前……这里安排成自助的形式,这是为了宾客可以更好随意的说话。主人不得不说颇费心思。你想想……人家为什么要提供这么好的机会,让很多想认识而不能认识的人,有个光明正大体面的机会结识对方呢?” 南音从来没意识到,还有这门学问。连忙周围看了看,对上陶保的视线,她连忙低头谨慎答道,“因为主人感激大家来给他捧场。” “天真。”君海川先笑了。 庄妍珊慈爱地看着南音,说道,“你这孩子心眼太少,只把人往好的地方想,今晚办这宴会的是卫钟明,你看看来的人,却大多数是咱们古玩圈和他们演艺圈的人。明白了吗?” 南音恍然大悟状,感慨道,“原来艺术圈已经席卷文艺圈了。” 君海川看着她,用眼神沉甸甸地表示担心南音的将来。 南音茫然,“难道我说错了?” 庄妍珊说,“卫导和刚刚来的谢全是老友,你也知道,他们这些年手上买了不少藏品。你也知道,古玩买的时候一个样,很多东西……到卖的时候,可不是自己说的算了,东西过了手,将来出手的时候,可是专家说真假,专家说价值……” 南音这下明白了,所以现在……才要和专家交好。才举办这种宴会,让更多的人彼此认识,大家形成更多的利益链。 可是至于这样吗?她看向君海川,师父什么都明白,却不愿趁机去和人交好,认识更多的人,也许一是因为自重身份,二是因为,如今古玩圈乱象已经蔓延到各行各业,师父心中是不屑的。 她依在师母身边,这一刻,发现做人原来真的不容易,想做一个免俗而成功的人,更加不容易。 宾客越来越多,足足七八百人,要不是地方大,还真装不下,陶保看南音低眉顺目,也不敢过去,他对上正儿八经的君海川,总是有点不自在。 旁边的姜玫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南音,她眼神滞了滞,对陶保说,“南音变漂亮了,是不是在英国玩的挺开心。” 陶保虽然不聪明,可也知道这句是在探听自己和南音在英国的情况,不想给南音惹麻烦,说道,“我和我爸这次有事,一直在外伦敦,没什么机会见南音。” 冯丽听到,略略惊讶。看姜玫脸上隐隐露出喜色,心想,“玫玫就是太傻,男人随便两句话把她就骗了,陶保这样说,明显是怕她们去找许南音的麻烦而已。” 她父亲也算是古玩圈里的人,家里虽然做的珠宝生意,但早些年也是古玩圈里出身的。所以毫无背景的南音,在她看来,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有和她们叫板的底气。 心里盘算着,怎么样才能不动声色地让南音出出丑才好。不过这地方,弄不好自己也得搭进去。她思量着……忽而听身后响起脚步声,还有几个男人格外爽朗的笑声。 满场宾客都向门口望去。 冯丽反应过来,是卫钟明卫大导演来了,她立刻打醒精神,这可是现在最当红的导演,和许多明星都是好友,最重要,他的太太,以前当红的大明星,结婚后开了经纪人公司,现在手上握着很多明星资源。她父亲的珠宝公司最近正想找个形象好价格不贵的代言人,想到这里,她连忙周围找父亲。 她不认识卫导,今天来宾近八百人,她也不好贸然上前,还得家人出面。 那边,大家看到主人出现,都走过去打招呼,卫钟明五十岁出头,旁边的妻子却只有三十五岁,明星出身,确实美貌。俩人组合在一起,诠释着男才女貌。但实际上都是二婚,可也结婚七八年了。 卫钟明周围看了看,看到君海川,他眼睛一亮,主动走了过去。 “君老师,欢迎欢迎。”他和君海川握着手,却视线一直留在南音身上,“这位就是这次替咱们痛快教训法国人的小专家吧?” 南音没想到人家一来就先和自己说话,全场几百人,视线都聚集在她身上,这一刻,如同上学时在大礼堂演讲,全身的血液都直冲脑门了,简直脑子都要放空了,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声不大的说了声,“卫导,您好。”又想到该给人家老婆问好,南音望过去,一紧张,竟然忘了这大明星本名叫什么……欲哭无泪呀,急中生智,忽又反应过来,忙说,“卫太太好。” 是呀,人家都结婚了……她被自己的智商打沉了。 可是这么多人望着自己,她真的不习惯。 卫钟明却一点没感觉她的不自在,反而更感兴趣地问道,“竟然比照片上看着年纪还小,长得也好,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来我的片子里客串一下古玩专家,本色演出一下?” 大家都笑起来。 旁边立刻有人调侃,“卫导就是眼光好,这专家一上镜,可话题性十足,刚刚英国大战归来。” 南音憋的脸红红的,只觉得众人目光如同聚光灯,都燃在她的身上,头皮都要烧焦了,老实孩子完全没经过这种场面,只知道摇头。 君海川知道她不善应酬,说道:“还是小孩子,当不起专家这称呼,您过誉了。” 倒是卫太太很体贴,说道,“一看就是个实在姑娘,我真的没有见过年纪这么轻的专家,等会,一定得和我们多讲讲。” 南音都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她觉得自己当不起专家这称呼,特别是这么多专家的地方……更不明白自己也没干什么,怎么这些人表现的这么有兴趣。 旁边宴会厅的门打开,大家往里走,卫太太却走得庄妍珊身边,拉过南音的手说,“你的位置我让他们安排在了我身边,希望你别介意。” 南音的心一紧,抬头看向师母,这是什么情况?   ☆、第58章 将近一百桌,两个大厅合并,还是挤得满满当当。桌上白桌布垂地,鲜花满场,粉玫瑰,白百合,绣球花…… 这么盛大的宴会,就是连婚礼,南音也没经历过这种排场。众人也都惊讶,这么盛大的厅,真是站在门口,都看不到前面的桌子,这么多桌子,应该放在学校操场上才对。 南音越过鲜花的海,蜡烛跳跃的万水千山,也始终看不清最前面主席台上,白桌上摆着些什么东西,真是隔桌也能如隔海呀! 桌上摆着姓名牌,更有人给领位,不然都找不到。 卫太太领着南音的手,一路穿过人群目光,向最前面的主席走去,南音简直后背都要冒出汗来,如此万众瞩目,她从来没有经历过。 感觉大家都在看她,她每走一步都越发紧张,不知今天裙子穿的够不够得体,头发梳的够不够好看,烛光都变得飘忽,她整个人轻飘飘,低头间看到自己指甲上的粉红色,想到还好彩青给她涂了指甲油……理智稍稍回归,她就觉得脚步原来很僵硬,腿完全无法自然的行走,只能机械地被人牵着。 试图调整,却发现更加僵硬…… 转眼到了第一排,站在圆桌旁,南音和君家人,彻底茫然了。 君海川也很意外,他们的桌子被安排在第一排,第一排只摆着四张桌子,中间两张是主席位,一张是演艺圈的,一张应该是专家的,现在谢全带人坐在另一张,他们被安排在和卫钟明一桌,竟然完完全全是全场最重要的位置。 南音也明白过来这种不对劲,结合师母之前的嘱咐,如果说座次表现出主人的重视程度,那么他们,就成了今晚毋庸置疑的贵客了。 这是为什么? 之前完全没说呀? 一见他们来,谢全也站了起来,走过来对卫钟明说,“刚你们没来,我就让他们开门了来里面坐,外面人太多。”说话的口气,一看俩人关系就不一般。 南音看他,可怜她平时真的没机会见这么多演艺圈的人,这导演拍过什么,她却实在想不出,只知道人家真的很有名,还真是君海川说的,她就关上门,一个人,成天在古玩里独孤求败了。 谢全却也正看她,眼神和煦,“是叫许南音是吧?” 南音心中大感诧异,但也许因为逼负极了,竟然生出冷静来,稳稳地点了点头,“谢老师,您好。” 她总结出一个经验,管他什么玩意,叫“老师”永远是不会错的,既可以表示出尊敬,又不会太生疏。古玩圈里的万能称呼,到了被古玩圈跨界的文艺圈,一样能用。 庄妍珊看着南音,知道她心里紧张,却还应对得体,心中生出安慰来,更多的却是一股说不出的心酸。 就见谢全一抬手,旁边他的助理递过来一个盒子,他亲手接过,递给南音,“小小年纪,为国争光,初次见面,谢叔给你个见面礼。” 庄妍珊心中大震,他们和演艺圈的这几位可没什么交情,人家这是为什么,总不会是因为君海川的面子吧。看向自己丈夫,看君海川正在望着南音,但一双手却背在后面,多年夫妻,她从丈夫的姿势上,可以判断出他现在隐隐紧张。 一样紧张的还有南音,她看着那盒子,完全不知道该不该收。 求助地看向师父,君海川还没说话,谢全就笑了,看了一眼君海川,又对南音和颜悦色地说,“你师父没教你,‘长者赐不敢辞’?” 君海川点头,示意她手下。 南音双手从人家手中接过盒子,道了谢,又不知道该不该打开,万一是很贵重的怎么办? 就见旁边的卫太太伸手过来,直接帮她打开了盒子,说道:“我帮挑的,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拿出来,是一个翡翠的挂件,碧绿水润,圆嘟嘟的,下面坠着两个碧玺的坠子。 大家都是内行,周围响起吸气声。 南音已经彻底傻住! 那中间圆圆的翡翠,鸽子蛋大小,碧绿通透如一汪碧水,先不说这种东西多难找,做的多可爱,看见就想揉到手里,问题是,现在翡翠什么价? “这……这么贵重,我怎么能收?” “没事没事,老谢也是不看僧面看佛面,你不收他可要不好过了。”卫太太顺手往南音脖子上一挂,又转身对自己身后的人招手,“快把我的礼物拿过来。” 南音大惊失色,前面像送白菜一样三言两语给了她这么个烫手东西,还没问清楚,竟然还有礼物。 后面的人早已准备好,几个人过来,手里都端着精致的方盒子。 彩青他们也走了过来,看到南音正不知所措,脖子上挂着个能压垮她的翡翠挂件,那东西戴出门,命都少半条。彩青走到庄妍珊身边,心中生出奇怪的感觉来。这几百人的视线都聚焦在南音身上,真是一时风光无限,风头无两,可是——为什么? 就听卫太太说,“我也不知道该送些什么给你才好,不过想来女孩子都是爱吃零嘴的,”旁边的人打开盒子,南音一看是巧克力。她也不是不识货,人家有个识货的男朋友,但这次她傻眼了,牌子竟然没见过。 knipschildt,号称世界上最贵的巧克力,一盎司一万七千元,美国货,所以君显并没有给南音买过。他没买过,南音自然没见过,可周围有人识货。 卫太太看她紧紧攥着手不动,让人把盒子直接放在桌上,对庄妍珊说,“这孩子太老实,不是什么贵重东西,看把她紧张的,您帮她收下吧,弄的我这送礼的都不好意思了,好像在为难她。” 这话一出,再不收下就太不给面子。庄妍珊知道这里满堂宾客,无论如何不能这时候回绝人家。 宾客大部分都已经落座,这里越发万众瞩目,外面又有一群人走进来,为首走着谢金铭,孙阁老,还有吕阁老,更有南音不认得的。 几人面带喜色走到主位,谢金铭对着君海川说,“君老师在这里,总算见到了。”又看向南音说,“你替咱们争了光,名副其实是今晚的主角!” 此言一出,君家人集体愣在那里。 卫太太笑着拉住南音,“这宴会,原本是我和老卫结婚周年,搞过一次慈善晚会,筹到了一定款项,本来这次准备再借着谢老师得奖的东风再办一次,可正好得知了你们这消息,所以就谁也没说,临时把今天的宴会改成了给你庆功。” 庆功?! 南音的头皮都炸了起来,几百人一起来给自己庆功? 这么豪华,奢华,风光无限的地方,是准备来给自己庆功的?——难怪大家给她送东西。 也不知谁开头,大家竟然鼓起掌来,南音耳边充斥着欢声雷动,掌声鲜花,心里一片茫然。看着庄妍珊,又看看师父,发现他们两位此时也和自己一样找不到北。 谢阁老在君海川他们旁边的桌子上落座。 台上,主持人已经上台,卫太太也招呼南音落座,菜肴上桌,卫太太看着台上,侧身对南音低声说,“你是个有福气的人,这厨师,可是有人专程从法国请回来给你烹饪的。” 台上的主持人正好报出上一次慈善拍卖的募捐数额,“上次我们筹到了六千万……”大家热烈的鼓掌。 南音看着卫太太……很想问什么人,为什么他们说的话,自己听不懂? 又有人走过来,是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她提着长裙在南音脚步蹲下,这里因为众人瞩目,立着不合适,所以她只能选择蹲。 南音不认识她,却也觉得不妥,就见那女人塞一个小盒子给她,“一点薄礼。” 那女人提裙离去,南音连人都没认住,她捏着盒子,连忙问庄妍珊怎么办?她左边坐着卫太太,右边就是师母,庄妍珊把那女人的动作神态看的清楚,刚准备说话,又一个女人走了过来,一样的动作,在她们来中间的位置蹲下,塞一个盒子给南音,“恭喜……” 恭喜个鬼呀……南音看她又是神出鬼没的离去,简直不知如何是好。这种场面,她完全没有经历过。 那些人,为什么看她的眼神,竟然有些谦卑? 隔着五排,陶保就坐在那里,陶庆为虽然有钱,但他没有权,在这种地方,背后有背景的,永远比草根暴发户更有地位。 陶庆为豁达,他每次来都是这种位置,也习惯了,他和演艺圈的人本来就没什么交集,他是古玩圈的人,可古玩圈里的专家,排队排到*也轮不到他。能按专家安排他,这个位置,他已经很满足。 倒是陶保不高兴,嘟囔道:“怎么把南音安排那么远,我都看不到她。” 陶庆为说,“儿子,不是人家安排的远,而是咱们被安排的远。”他可没庄妍珊的耐心,慢慢给陶保讲座位的学问。 陶保只是觉得自己离南音很远。 但是一回头,看到根本不知道在哪儿的冯丽,他又有些说不出的心里怪异。 第一排,主持人还在报上次慈善款项的用途。 “因为有些原定的节目不能变,等会再专程给你庆功。”卫太太耐心给南音说。 南音胡乱点着头,想回头找找陶保,又想到冯丽,不知他们都坐在哪里。她实在如坐针毡,问庄妍珊,“师母,我可以去一下洗手间吗?” “傻孩子。”庄妍珊示意她旁边的出口,她对卫太太打了招呼,迫不及待往外走,她受不了了,要去给阿显打电话。 一路穿花破烛,她走到门口,推门出去的时候,她转身站在门外,理直气壮向内看了一阵,根本看不到冯丽坐在什么地方,近前可以看到的几十桌,根本没有她们。她关上门,想到,如果师母说的话为真,宾客间有过不愉快的会不安排在一起坐,那么冯丽现在应该坐在哪里? 她不知道,冯丽现在正在生气。冯丽完全没想到,今晚的主角竟然忽然变成了许南音,刚刚那么多人为她鼓掌,她自己一辈子都没有经历过这种风光。 还有那么多名人给许南音送东西,捧着她,凭什么? 姜玫的哥哥看她不高兴,问了几句,她低声骂起来,有种没由来的委屈,“凭什么?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捧着她,我刚刚听到隔壁桌商量去送东西,还怕拿不出手,这些人疯了吗?” 姜玫说,“我也听到了……”她望着自己哥哥,表情疑惑,“她在英国的事情,刚刚我也听说了,至于神话成这样吗?——她自己不是说当时是猜的吗?” 就听她哥哥说,“你们俩都聪明,又怎么想不到,古玩圈里名气重要,但真功夫更重要,这么多人看着,没有真材实料,只凭猜测怎么可能立足?” 冯丽不说话,一脸不服气。 姜玫的哥哥又说,“玫玫,你要真的想明白一些关键才好,以前也许你们认识,可以同桌吃饭,不高兴了还互相拌嘴。但世易时移,慢慢的,自己有价值的人,才会被人真正的认可,看看来了这里,你心里想的是什么?看看别人心里想的是什么?” 冯丽最不耐这些大道理,站起来说,“我出去透透风。” 姜玫也站了起来,跟出去。 宴会厅侧面外,对着停车场的玻璃大窗下,南音拿着电话,想给君显打,但这时,正是英国的半夜,她不舍得吵醒阿显,拿着电话呆呆的出神,不想进去。 胸前,重重的坠子,她拿下了,这个等会应该交给师傅。 “我看看。”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拿过那挂坠。 南音如抓救命稻草,看着陶保,“你能看出来是为什么吗?” “什么?”陶保揉着那翡翠,做了南音一直想做的动作。 南音觉得自己真是多此一问,低头闷声道,“没事。” 陶保看她神情落寞,身形单薄,心中生出不忍,柔声道,“南音……你到底怎么了?”伸手来,就想拥住南音,抱她一下。 手刚碰上南音,就被一个尖利的手抓住,“陶保!” 陶保一把甩开冯丽,不知道这女人从哪儿蹿出来的,“好话都和你说尽了,你有完没完,想吵架咱们换个时间行不行?” 他刚受了南音的提醒,已经把这话转达过一次,也正因为这样,令冯丽更为难过,看好友站在那边不敢过来,她怒向胆边生,厉声说,“陶保,你别装没事人,我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还不是你逼的,什么东西,就知道做好人!” 又看着南音说,“许南音你别以为自己多清高,今天你风光又能怎么样,你只要敢和陶保一起,你就是个抢别人男人的贱货。” 陶保惊惧地看着她,也厉声道,“冯丽,你不许乱说。” 冯丽得意地看来他一眼,“怎么,不敢让许南音知道。” “够了!”南音看着她,终于不耐烦道,“你不过是想告诉我,当年陶保车上坐的女孩是姜玫,他俩差点去开房。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第59章 宴会厅的侧面,略宽阔,旁边的落地大窗下,如果看到的不是停车场而是飞机,那就真的有些国际班机候机处的感觉。 外面有零零散散的灯光,长窗的这边,有几个神情异常奇怪的华服男女。 南音一句话,如同终于扔出了重磅炸弹! 陶保不敢相信,冯丽也不敢相信,站的半远不远的姜玫,也无法置信……原来许南音知道。 “南……南音。”陶保的话只憋在喉咙,却连喊南音的名字都不敢。 自欺欺人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就是欺骗的自己都忘了。 这些年他一直不敢问自己,那一晚,意乱情迷,是因为纸醉金迷,还是因为那一晚的女孩是姜玫,那一天……他心中气恼,南音和君显出去,而姜玫搂着他对他表白,字字都是对他的喜欢和痴情……俩人靠的极近,鼻尖挨着鼻尖……她说着斩钉截铁的话,“你看不到自己的好吗?我,我就觉得你最好!”他看那少女白净柔软的脸,觉得和南音的一样,少女的青涩娇柔,有种令人心疼的情不自禁,头微侧……就吻了上去……多么可怕的记忆,所以他不想回想那一晚的事情……一下都不想。 而此时那女孩就站在不远处…… 他转身猛然就走,旁边有宽阔的楼梯,他不能再待在这里,他无法面对南音。 南音没想到他竟然这样,连忙去追,“保保。”她就知道说出来会这样。 陶保却走的更快,如果是普通的女孩,他也许更容易说服自己,但因为那一晚的女孩是姜玫……那一晚,如果没有被警察抓住……他其实要是去哪儿?为什么去? 答案几乎是呼之欲出的,所以他,不能想! 南音跟着陶保向楼下跑,姜玫也追了上去,怕陶保出事,冯丽连忙跟上她,怕姜玫出事。 “许南音今天怎么了?比我脾气还暴躁?”冯丽怕姜玫怪她,但也觉得南音今天的反应太过。 姜玫还没说话,一转过楼梯看到南音已经拉住陶保,正低低地在对他说话。陶保站的笔直,像个别扭的孩子。 她松了口气。同时心里更难过,如果真的想跑,男孩又怎么会跑不过女孩。 只不过跑给南音看而已。 她都知道……可又能怎么样? 姜玫看着陶保,看他一年比一年更是帅气倜傥,每一次见他,自己都忍不住痛彻五脏六腑,就是这个男孩,自己十七岁的时候,明明已经接受了自己的表白,他吻过自己,抱过自己,摸过自己……明明带着自己要去过夜,虽然没说是去他家还是酒店……可最后被警察拦下她也不想。 她想不通……为什么那晚之后,他就全然当了自己是陌生人,连一个解释也不给自己。 这些年,她甚至不敢问他一句,他们那一晚,到底算什么? 对上她,他总警惕的好像要面对洪水猛兽。一年年过去,午夜梦回,她有时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得了臆想症,要不是他每次条件反射的紧张和排斥,她也许真的可以骗自己不过是臆想症。好过每次心肝肺纠缠在一起,令自己痛不欲生。 感觉到冯丽扶上自己,她觉得那种痛苦又来了,看到他站在那里,许南音低声说着什么,他虽然神情倔强,但一副对亲昵之人撒娇的样子,她就觉得生不如死。 她紧紧攥着冯丽的手,冯丽总说她委屈,总替她委屈,其实冯丽并不明白她的委屈,只有自己知道的憋屈,谁也替不了。 爱情没了,喜欢的人没了,连一句解释也没有,她连问也无从问起,自己真是窝囊。 但她不知道,其实那边的谈话内容和她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这些年,南音心里其实并不比姜玫好过多少,当年事情一出,君显就问出来车上的女孩是谁了,只是除了他们俩,谁也没说过。知道说出来,大家都会尴尬,所以陶保愿意装着忘记,她也配合,但现在大家都大了,眼看姜玫始终放不开,大家都要工作和学习,好好一个女孩,都耽误了。还有一心为好友,火爆脾气的冯丽,为了这事,次次一秒女神变女神经病,也害人不是。 她拉了拉陶保的袖子,干脆把话说明,“保保,我一直都知道,你这些年不是内疚或者想不通。相反,我知道你很清楚那一晚你要去哪里……咱们都是大人了,这事说清楚,以后让这事过去好不好?” 陶保绝望了! 南音看他身体僵直,神情凄苦,心中难过,柔声说,“保保,咱们是好朋友,你这样对我隐瞒一点意义也没有。就算没有这些事,我喜欢的人也都是那一个……你知道的。”说到这里,她又好像有些理解姜玫和冯丽。 其实不用陶保全说,她也能猜到后续,一定是陶保不认账了。 她想,如果是自己喜欢的人,带自己出去开房,却没有成功,最后无疾而终连句解释也没有,那么自己一年一年下来,大概也会委屈别扭,只是以前的自己,并不懂求而不得,这次去英国,见了君显,她才算真正情感上吃了苦头。 她转头,看到台阶上站着的冯丽,还有故作镇定的姜玫,又柔声对陶保说,“男子汉要有担当,当年的事情只有你们自己最清楚,这其实是你们的私事,没必要牵扯进去外人。”说完她又低声说,“这些年,我被人误会抢别人的男朋友,吃过不少暗亏,你就算有天大的委屈,这事也该是时候说清了。” 陶保看着外头,始终不看她,心中只是想着那句——我们都长大了。 南音心里装着事儿,其实也没什么耐性,楼上一堆问题,那些人为什么送自己东西?还有卫太太说的,有人特别请了厨师来给自己做东西……还有卫太太说的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个到底是看谁的面子,阿显不可能从法国请厨师给自己。更没可能出国这些年,还有这么大的面子,连师父都没! 她就算掉到爱情的蜜窝里,也知道有些事情阿显绝对不会做。 比如,从国外请个厨师回来! 花这种冤枉钱,是会让自己心脏病发的节奏。 所以越想越心烦,她不耐地猛扯了一下陶保,“你能成熟点吗?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好,咱们以后的路都长,你起码得做个有担当的人,躲能躲一辈子吗?” 陶保心中只剩绝望,这种绝望也许一直都在,此时他做的只是真正的认命而已,一如……其实很多事情早已发生,自己只是不愿承认而已…… “对不起。”他回头来说。 这句话是对姜玫说的! 姜玫咬着嘴唇,眼泪流了下来,这些年,他不说,装着忘了,她也不敢提,冯丽替自己抱不平,就一次次火气都发去许南音那里。 她侧头,紧紧闭上眼,眼泪却无法挤回去,只落的更多。 这么多年,他甚至是第一次这样和自己说话,却是对不起。 冯丽神色莫名地看着南音,她一直以为许南音怕君显不回来,把陶保在当备胎,所以分外讨厌许南音,一见她就生理性厌恶。而许南音自己也是,每次都是不遗余力护着陶保,她不相信男女间有什么纯粹的友情,除非一个人心甘情愿给对方当备胎,所以她就是讨厌许南音! 但此时……这种想法有些改变,也许这件事原本就没许南音什么事,就像,原本也没她自己什么事。 有人转下台阶,站在上面一看她们都在,喊道,“南音,你疯了,上个洗手间这么久?” 南音一看是彩青,哪里还敢耽误,向楼上去,对陶保极快地说,“世上真正的烦心事你还没遇上呢,快别孩子气,和人家把话说清,也想想我,要真对我好,怎么忍心别人为这事一直误会我。” 彩青不耐地走下几层捉住她的手,“你磨蹭什么,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工夫管这种小孩子事情。” 南音被拉着向上去,看到姜玫哭的痛不欲生,经过她的瞬间,那股委屈,仿佛忽然传给了自己,她被拉着,还一步三回头,第一次发现,如果平心静气看来,姜玫算很有涵养了,这些年也没和陶保闹,换成阿显这样对自己,不知道会怎么样……不,她心里坚决地摇头,阿显不会的。想到俩人变得陌生她都生不如死,还是不要想的好。 “对了,刚才那个坠子呢?”彩青问她。 南音抓在手心里,连忙递给她,彩青看了看,“这东西……我怎么看着像个老的?换了新绳。” “是吗?”南音说,“我不会看,就会看个真假,回头让师傅看吧。” 彩青点头,塞回给她,“你说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南音说,“我真是吓坏了。”她又连忙把卫太太那几句奇怪的话转述了,心理压力也转给彩青。 彩青听完,半天说不出话来,南音又说,“最奇怪的,还有后来来送东西的人,我都不认识,放下就走了。” 彩青说,“她送给你那巧克力,也是贵价货。等会你先别吃。” “我就那么馋嘴吗?”南音瘪了下嘴,“又不是阿显买的。我还不稀罕吃呢。” 彩青无语地看着她,爱自己弟弟痴迷到这程度,审美观完全以那人为标杆,南音也堪称奇葩。 南音的智商却还在,对她说,“我想了,等会不是有慈善拍卖吗?这些东西,我都送上去,管他什么,全都拍卖掉,这样大家一起做善事,你说好不好?” 彩青一听,顿时觉得这主意极好,搂上她说,“好样的!这样咱们一身轻,不稀罕他们的东西。” 南音被夸奖,喜的见眉不见眼,“那你等会记得先问问师傅,师傅说好咱们再提出来,免得又不小心得罪人,也不知道这样别人刚送了礼,我们转头拍卖出去,算不算得罪人。” “好。”彩青站在宴会厅侧面外,整了整南音的头发,深吸一口气说,“阿显□□有方,果然懂事多了。” 南音慷慨激昂地说,“那好,走,咱们一起打仗去!”   ☆、第60章 一进会场,南音就知道,刚刚的打算成了不可能实现的幻想,什么拍卖,人家压根没有准备这个环节。 就见那边几个人围着君海川,“君先生,真是名师出高徒,我这里借花献佛。”那人一仰头干了酒杯,“君先生您随意。” 君海川还没来得及应对,另一个又上前,端着酒杯客气道:“我们收到消息太迟,准备了份薄礼,您别见怪。”一仰脖子又喝了,旁边有人把礼物放在了桌上。 南音和彩青看着那不认识的人,互相看了一眼,又一起看向那桌上堆的东西。 卫太太已经站了起来,看到彩青,眼中带着赞赏,又对南音说,“你出去躲清静了?这种场合是有些闷,但今天你是主角,大家都为你高兴,为国争光是好事,你以后会遇上更多这样的场合,渐渐习惯就好。” 这话说的实在令人心中高兴,就好像铁口直断南音将来会名利双收一般,而且说话的语气神态,竟然全然没有拿南音当外人。 庄妍珊看她神态真挚,对南音招招手,南音依过去,她对卫太太说,“她年纪还小,这样把她宠坏了。”又对南音说,“刚刚你没在的时候,又有很多人来送礼。” 南音正要细问,谢阁老带人走了过来,对南音说,“那边有几位国家级的专家,和你师父并不相熟,我带你去见一见。” 庄妍珊立刻会意,这是给南音介绍人,但因为南音始终是晚辈,断没有人家来上前主动结识的道理,轻轻推了下南音,南音也心里清楚,忙道了谢,跟着谢阁老去。 谢阁老走的不快,离开桌子没多远,他就低声和南音说,“我是昨晚才收到的消息这里改成庆功宴,你怎么不打电话通知伯伯一声。” 南音忙说,“我是刚刚才知道的。” 谢阁老早已观察过君海川,看他一副疲于应付的样子,就知道君家人今天是得了大大的惊喜,笑着说道,“我逗逗你,你这性子像极了你师父,太严谨。” 南音不知该说什么,她有活络的时候,但那得是和家里人,她谨慎地说,“鉴赏是个心静的事情,谢阁老您去过我们博物馆吗?哪里更静。” 谢阁老摇头,“说来遗憾,以前去过,后来中途你们搬过一次我就没去,这几天……应该会再去一次。”又停下脚步看向南音,“你平时在博物馆几天?” 南音说,“我一般都在,偶尔才出去一下。” 谢阁老又看了她一会,觉得她这性子,还真是——像极了君海川,说道,“咱们那事情比想象中风光,最近好多人请吃饭,你回去问问你师父,如果他没有意见,以后我也带带你,你年纪这么小,多学点东西总是有好处。” 南音心中顿感意外,这是谢阁老也有意给自己搭桥铺路的意思吧?她先道了谢,却没有直接答应,这是大事,还得禀过师父才行。 “对了,你做好准备,今天在场,我比较相熟的专家有一百多名,你师父相熟也不少,等会你见过这些前辈,也会有人给你去敬酒,你能喝吗?”谢阁老又说。 南音吓的脸色一变。 谢阁老哈哈笑起来,“这种表情就对了。” 原来是逗她玩,南音松了口气,却没想到,后面比谢阁老说的情况还要惨烈,见过十几位重量级的专家后,那些来敬酒的人,她简直最后都要头晕眼花,根本连名字都记不住。 卫太太给了她一杯果汁,她拿着意思一下,可是,只是不停的说谢谢,她也蔫吧了。不止是她,君家的每一个人,都被捧到了天上,喝酒喝到头晕,收礼物收到手软。 回来的路上,她和彩青非挤在师父的车上,君海川喝的有点多,到了车上,他只说了一句话,“一辈子最风光的日子,竟然是今天!” 被这么多名人捧着,不想轻飘飘,也是极难的。 南音到了家才想到,陶保呢?最后竟然忙的彻底忘了。 ****** 南音强忍到英国早晨时间,才给君显去电话。 君显正准备出门,把电话放了免提,一边穿衣服一边听她说,对面是南音含糊不清撒娇的声音,“我发了很多照片给你看,等你看了就知道,连师父昨天都意外极了,还喝高了。” 君显扣着衬衫纽扣说,“你喝酒了吗?” “没有。”南音扯着调子说,“我怕喝醉了,今早起来身边躺着一个大明星……那可怎么办呀。” 君显扣衬衫袖口的手一顿,“明星?” “是呀……还有好多我不认识的演艺圈的人。”南音在床上翻了一下,拿着手机说,“阿显阿显,你心里有没有一点点吃醋,想立刻回来看住我?” “那等你先认清楚人我再吃醋也不迟,别第二天醒来旁边没有大明星,只有一个丑八怪。”君显揶揄她。 南音气的在床上打滚。 君显拿出领带来,翻起来衣领,对着电话说,“我这里有个重要事情,你要不要听?” “要!”南音连忙坐起来,坐好。 君显极快地打漂亮领带,拿出西装来,“这事说来话长,前几天我去张鹏家,他家来了一个房客,是女孩。那女孩说手里有古董,当时张鹏说让我看,但我怎么可能帮他看,这事就完了。” 南音在这边屏住呼吸。 君显又说,“可昨晚陈琦说,那女孩联系了他们大使馆,她手上确实有东西,而且是好东西,你猜是什么?” 南音说,“这我怎么知道?” 君显拿起电话,关了免提,往楼下去,一边说,“是几件商中晚期的青铜器。——对方想出手!” “她要卖?”南音声音拔高了,一想又不对,疑惑道,“如果是好东西,为什么不送拍卖行,要送大使馆?” “其实也不算是送大使馆。”君显说,“她直接联系的陈琦,说想通过大使馆在国内找个买家。因为那是她分家分的东西,她说不想上拍卖,怕家里人知道。陈琦也是说了几句,具体的事情,等会见面才知道。” 南音心中一喜,“如果是真的,师傅一定很高兴。咱们博物馆青铜器少的都不够一个厅。” 君显到了一楼,拿起车钥匙,“我也是这么想。所以你等我电话,如果有需要,恐怕得父亲亲自过来一趟,那东西我是真不会看。” 南音幽幽地说,“你去看看吧,最好是不贵重的,我可以去的,这样还可以见见你。” “你去看婚房了吗?”君显锁上门,外面阳光正好,心情也好起来。 南音立刻来了精神,“今天就开始看。” “那挂电话吧。”君显把车拐出院子,“我这会要开车,事情完了我再给你打电话。” 南音不舍地挂了电话,一翻身下了床,先去给师父报告好消息。 他们博物馆的藏品并不算多,只有不到三千件,不像很多私人博物馆,展品可以有好几个厅。而早年古玩捡漏都要运气,也要看人和东西有没有缘分。 君海川,显然和青铜器不怎么有缘分,馆藏的青铜器都不是很好。 听了她的话,君海川也没有太雀跃,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就说昨晚的事情,“那些礼物都在下面客厅还有车里堆着,你去找你师母,看看这事后面怎么处理。” 南音点头离开书房,心里想着,昨天的事情师父估计都摸不着头脑,所以现在干脆难题扔给师母了。 楼下,众师兄妹都人手一个电脑,君家的消息网上铺天盖地,大家一边看新闻,一边感慨,君家终于一举成名天下知,真是一时风光无两! ****** 君显来到约定的地方。 已经不是上次张鹏的家,而是一座小公寓,陈琦在楼下接他,上电梯的时候顺便说,“她一个女孩住在那里不方便,那天一来我们大使馆,我们有个同事听说她在和人合租,手上正好空着这么一套房子,就租给了她。” 君显点头表示知道,觉得美女出门就是简单,到处都是主动为她操心帮忙的。 房子倒是不大,一室一厅,一个女孩住更好。 东西都摆在桌上,君显一见,就觉得挺靠谱,至少不是一眼假的东西,但他不懂青铜器,只认出大概器型,说道:“这东西实话实说,我真不是内行,得把照片发到国内去。” 那女孩说,“那请便,你照相吧,我去泡茶。” 开放式的厨房,大家都是一目了然,君显拿出手机来,这种照相的工作他做过很多次,陈琦说,“她说这东西很有些来头。” 君显没说话。 “有这边博物馆的人来我们家找过。”那女孩走了过来,她把茶放在桌上,“这些东西一定是没有问题的。”她在对面的椅子上落座,那娇柔婉转的声音,一句话出口,只想令人一直听下去,就听她又说,“……但我自己对这边的博物馆都没什么好感。” 陈琦说,“你能想到联系我是对的,还好那天歪打正着给你留了名片。” 那女孩摇头说,“就算没有你的名片,我原本也是这样打算的。这是我们中国人的东西,除了自己人,谁也不会真正的爱惜,——就像别人都说大英博物馆把我们的东西保存的很好,但事实上,以前我们中国藏品的展厅很是破旧不堪,这些年,大英博物馆一直经费紧张,因为藏品实在太多了,还是在1990年的时候,港商何爵士捐赠了200万英镑,他们才把过去的中国陈列厅扩建改造,才有了现在的国家恒温保护的新展厅。而且这么多年,我们展厅的东西都很少更换,不知多数东西都在什么拐角虫吃鼠咬。” 君显听到这话,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你也懂古玩收藏的?”能说出那样的话,显然是内行,外行谁关心那个。 那女孩点点头,“曾经我家的古玩很多,这些年……已经卖的差不多了。” 君显看她神色黯然,不方便再问,就继续照相,发照片回去。 陈琦知道这女孩是在英国出生长大,能有这份心思觉得特别不容易,说道:“你放心,东西让君显先看,如果没问题,他们一定会给你一个公道的价格。” 君显没有抬头,心里想,这个门外汉,他又知道什么,所以说这世上免费的意见往往都没什么价值,他一不懂古玩,二不懂拍卖,凭什么说公道。 古玩市场里,谁敢随便说公道? 还没想完,就听陈琦又说,“我之所以先联系的君显,就是因为他人品最好,咱们就算真的要出手东西,也得找个人品可靠的。” 君显看了他一眼,试图阻止他不要再说了。 却正好对上那女孩在望着他,好像一直等着,不吵,不闹,就那么一直等着,只等他抬头,她才说话。 有种不动声色,悄然无息到极致的温柔…… 见他望着,那女孩说,“我那天听张鹏说了你的名字,就上网查了,知道你父亲确实是大收藏家……其实,其实这些东西我原本想给国内公立的博物馆,但他们给的钱实在太少了……”她坦然地望着君显,“我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说实在的,也不是假清高,衣食无继的时候谈什么都是空的。”言语真挚,坦白,坦白的令人觉得心生不忍。 君显看着她,却没有说话。 那女孩等了一会,没有等到下文,她咬了咬下唇,脸上多了抹受伤的表情,显然大美人好像从来没有这样被人扫过面子,好歹接句话才是呀。 她斟酌了下,唯有继续说,“……这些东西如果上了国际拍卖,也许价格更高,但我不想那么麻烦,只想快点出手……所以,所以在价钱上,一定不能低于我的要求。” 君显放下电话,问道,“你要多少钱?”   ☆、第61章 那女孩却没有直接说价,而是让他再看东西。 君显又拿起了电话,把照片直接发给国内。心里却另有计较。这女孩话是没错,如果送到国际拍卖行,一定能拍到更高的价钱,但君显却知道,想上国际大拍卖行,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君显说,“不知道你对国际大拍卖行了解多少,有没有和他们联系过?” 那女孩轻抿下唇,摇了摇头,“我家有东西上过国际大拍,我知道一些。” 君显忽略掉她话里话外透露出强大家族背景信息,或者是没落家族的误导,说道,“如果真正一流的大拍卖行,对于拍品的选择,其实有自己严格的一套操作流程。更有自己严格的计划,今年拍什么,明年拍什么,如果遇不上同规格的青铜器,也许要等好几年。” 那女孩的手微微攥紧了点,不说话。 君显只当没看见,拿起桌上的一个小鼎,淡淡道,“其次在器物的选择上,他们有自己严格的标准,并不是所有好东西都可以上他们的拍卖。”这世上,凡事也讲个合适,他看着那小鼎的底部,现在用电脑能刻出很漂亮的底款,但这个,很开门,他又不紧不慢地说,“有些东西虽然好,研究价值低于市场价值,他们也是不要的。” 那女孩还是不语,陈琦更是听的云里雾里。这句话翻译成大白话,就是说——这东西,有人炒作才值钱,没人炒作那都是白搭,拍卖行先是商人,其次还是商人。他们识古但不爱古,古玩对人家只是商品,哪一种器物能创造天价,哪一种器物才是宝贝。 高古瓷都拍不上好价,青铜器的命运又能好到哪里,主流拍卖场上,依旧是康雍乾爷仨的主场,这三朝所烧瓷器,屡屡爆出天价,高古瓷美人躲在角落都要哭晕了,关键不是没有高古瓷想上拍卖,而是很多拍卖行都不收,因为藏家不够重量级,人家有简单粗暴的理由相信,“一个普通人,怎么会有这种机缘巧合,得到这么好的东西,所以人家不认!” 君显说,“如果你这东西换成清三代的瓷器,也许现在更好出手,因为国家政策支持,那些都不是在土里埋过的东西,而像这些青铜器之类的,纵然是传承所得,但也多数不会有人信。” 君显这话说的有些狠,他有自己的想法,如果这女孩真是内行,想用传承说价,那她就得把传承有序的证据拿出来,不然,她那什么落魄家族,豪门恩怨,他是一概直接忽略的。 那女孩半低着头,她背对客厅落地窗坐着,清晨未到午间的太阳,斜斜照进来,正落在她身上,美人一拢轻纱的玫红色长裙,这颜色有点艳,但和她的娇柔的样貌奇异地产生出一种互补,正是那一抹俗艳,衬出了她,纵是等待一万年,男人也该心甘情愿的倾城倾国之姿。 但倾国倾城不能当钱花,此时显然美人也有这觉悟,她的头低了很久,也许只是片刻,陈琦插不上话,心里有些暗自心急,觉得君显今天特别不好说话, 却见那女孩站了起来,鼓起勇气看向君显,“你稍等一下。”她向卧室走去,看样子是去拿东西了。 陈琦一看有空,连忙低声对君显说,“你怎么对个女孩说话这么不留情面。”平时对他都很好很有耐心。 君显看向他。 陈琦心里一慌,觉得这样望来的眼神,竟然胜过千言万语,君显他——觉得自己失态了! 君显收回目光,继续看向桌上的东西,自然不会挑此时和陈琦讲道理,但他是不大喜欢那个女孩子,原因很简单,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女孩莫名其妙的警惕,令他生了反感。他自己的样子,自己很有信心,任何人见到,都不应该产生那样的防备,所以做的太过!就假了。 身后响起极其轻微的声响,那女孩走了出来,手里抱着一个红色的小包袱。 ****** 伦敦的清晨是国内的傍晚 这边君家人也已经完全找回状态,昨天情况太过特殊,人情练达如君海川事出突然,也不免乱了方寸,今天想起来,大家才有些回神,在巨大的追捧下,保持冷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好在大家昨天都比较谨慎,没有失态。 倒是昨天收的礼物特别烫手,南音问过庄妍珊,庄妍珊令徒弟们仔细地登记了东西,回来细看,才是吓一跳,送车的都有。 南音坐的老远,觉得饭厅里大大的饭桌上,堆满的礼物都是洪水猛兽。 庄妍珊看着他们造册登记的东西,直摇头,“太奢侈了,咱们家从来没有收过这么多礼物。参茸海味都有,更别提那些珠宝首饰……”她合上那册子,递给南音,“你上楼去给你师父,告诉他很多送礼的人我们连名字都不知道,给他说这事太大,后面应该怎么办?” 南音点头,抱着那册子上楼上书房去。 一进书房,君海川正挂上电话,她就把册子放在桌上,把师母的话说了。君海川听完,走到窗前思量了一会,这种大场面送礼,他也不是没有经历过,显然那些人昨天准备的急,所以很多东西是临时准备的,只求贵重……而且不想送,昨天那种情况,别人都送,自己不拿东西出来就是得罪人,有一部分人一定也是赶鸭子上架。 他转身来,对南音说,“重点还是在卫太太那里,你和你师母想办法去拜访一下人家,问清楚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还说她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吗,一起让你师母去问清楚。” 南音应了,也觉得这样很好。转身要下楼,又被君海川叫住,“你来的正好,我今天去博物馆的时候,已经通知他们,以后你在博物馆的时间要做个变动,以后你就在那边呆两天,一周两天,不能多去!” 南音迟疑了一下,小声问,“是因为物以稀为贵吗?” 君海川点头,“凡事都有规则,随着自己身边资源的改变,身份的提升,以前你没什么事,学习阶段,一周七天在博物馆也没什么,但现在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一周去两天,真正想找你鉴赏的人,就得习惯开始迁就你的时间,不能随传随到。明白了吗?” 南音忙点头,觉得师父这动作可真够快的,这样她可以多点时间去挑婚房了。或者说,师父原本也有这意思? 就听君海川又说,“昨天事出突然,你应对的很好,以后也要这样,出了再大的事情,也一定要记得不慌不忙,气定神闲。” 南音又再点头,“我一定记在心里。” 君海川知道她一向听话,人也聪明,就是不精人情世故,偶尔太过善良,又想到自己现在多了一层身份,不止是师父,更是未来公公,怕南音多想,嘱咐道:“师父说这么多,是要你明白自己的身份立场,做符合自己身份的决定,哪怕是很小的事情,也要多想想你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为什么人们常说‘提升形象’形象是一点点提升的,如同‘名气’,要一点点积累。以前咱们圈子里,有个有名的专家,外面都传他给别人鉴定一件东西收一万元。” 南音心想,自己收两千已经觉得多了,原来还有个更厉害的前辈。 君海川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笑道,“所以你仔细听着千万别步他的后尘!——当年有人找他去鉴定,他说‘很忙,很忙,没有时间’,那藏家怀着遗憾离去。原本这事情就完了,他那人眼学很好,可偏生就是太过心软,看人家藏家千里迢迢离去,心中不忍。过了几天,不知怎么想的,竟然主动打电话联系人家,让那人带东西过来。这下可好了,事情传了出去,大家对他的崇拜感瞬间土崩瓦解,没了高高在上的神秘感,也没了追捧,他一下身价大跌。” 南音听的瞠目结舌,心想这藏家也太不地道了,还有这专家的身价,也跌的太容易了。但又知道师父是不会说假话骗她的。 君海川养大的她,特别讲这个故事,就是怕她将来也这么心软,人心难测,摇着头说,“这世界就是这么现实,特别是靠名气吃饭,不容易。提升名气千难万难,但要毁起来,却可以是旦夕之间,一言一行,以后都要加倍小心。” 南音明白了,有些眼热,觉得师父对她真是千好万好,生怕一句话没有说到自己吃了闷亏,红着眼睛想,她以后一定加倍努力,再也不一心只搞研究,原来古玩圈里,行业规则,为人处事,处处皆是学问。 君海川看她没有轻松,反而红了眼睛,心中不安,难道婚前的女孩子都这么敏感,他又说道:“师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和阿显年纪都小,自重身份,特别是女孩,非常非常重要,你如果喜欢的不是阿显,我一定不主张女孩主动,就算是天仙一般的女孩子,一主动也跌了身价,你只能把自己摆成天仙的样子等他注意你,温柔的天仙不成功,可以再换成冷艳的,冷艳的不行,可以换成呆萌的,等他感兴趣,等他来追你。绝对不能跟着男人的步调走,不然不是米饭粒就是蚊子血!” 南音听的呆住,一边想师父还会说呆萌,一边喃喃道,“我,我没有追过阿显……”说完一想不准确,又说,“他也没有追过我。我们是两小无猜。”谁追谁,这关系到在夫家的地位问题,她准备较真到底! 君海川看着她,迟疑了一下,说道:“你14岁那年,逼着阿显说喜欢你,他不说,你说你就不吃饭!忘啦?” 南音:……她想打滚啦,明明是阿显先亲了她,她才要他表白,他又别扭不说,她才气的大喊,“如果你不说喜欢我,我就不吃饭!” 黑历史太讨厌了~~~ 桌上手机响起,君海川一看她脸都憋红了,明显里子面子都挂不住,终于觉得逗徒弟很容易,逗未来儿媳妇,不大容易……决定放弃了,拿起手机一看。 他走到电脑前,开了网页,急速地浏览了一下君显发的照片,“青铜方彝、青铜簋、青铜鬲……南音快来看。”他的声音略兴奋。 南音连忙走过去,靠在师父身后,一看屏幕上的东西,她喃喃说,“天!第一个,去年佳士得拍出过一个两千万的。而中间那个好像也是两千万出头,这个……这个便宜点,也拍出过快一千五百万……” 君海川好久没有这么兴奋过了,真正爱好古玩的人,看到东西,那是不会考虑价钱的。何况是这样……保存良好,已经少之又少的东西。 但他也是见过世面的,决定等着君显打电话过来再说,心里又忍不住想,如果这些东西能到自己博物馆,那可不得了! 等了没多久,晚饭的时间,君显就打了电话过来,当时大家正在吃饭,君海川一听,又问:“对方要什么价?” 大家都望着他,见他听完,一下站了起来,说道:“好,我立刻就让人订机票,明天就过去!” 他放下电话,对着一桌子期待的目光,压下心中激动,不紧不慢地说:“对方开价三千万!”   ☆、第62章 君海川第二天就飞了英国,随行的是彩青和丁占元。 南音要留下,回来不到一周,却觉得天天过的繁忙异常,方星人面广,要买房也要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房源。他弄来了后面三年要开盘的资料,让南音和庄妍珊筛选。 南音却开始犹豫,其实不止是她,庄妍珊也是。君家并不是特别有钱,古玩圈里最早发家的,哪一家不是以藏养藏,就是手上收了藏品,等价格升上去,然后出手卖掉,换来更多的资金。 君家曾经出手过几样东西,得了一笔钱,这笔钱一部分被君显用来出国,另外大头,用来建博物馆,自己家也买了大房子。这些年再没有出手过任何东西,一直都是帮别人做艺术品经纪,还有鉴赏这块做主要经济来源。最近君家博物馆这块地方,听说又要拆迁。 拆迁可是真正花钱的地方。南音心里不安,晚上就把这想法给君显说了。 晚上,自然是君显的晚上,她这里已经是早晨,三言两语说了,她等会还得去拜访卫太太。 君显已经上了床,听完她的话,说道,“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我今天给父亲的话没有说完,三千万是那三样东西,其实这边还有几样,我当时想着,如果那三个都开门,这边也□□不离十,又不想对方的心里太有优越感,我就只照了这三样。” 南音捂在被子里笑,古玩圈里捡货都是故弄玄虚,明明看上了也要装看不上。 君显不知女朋友在捂着被子笑,继续说,“所以她一看我只看上这三个,才说了三千万。” 南音咬着被子笑说,“如果是真品,三样,市值就已经超过五千万,而对方才要三千万,其实内行对内行,也算是个公道的价钱,——东西要看放在谁手上,放在那女孩手上很可能没人认,放在咱们博物馆,这东西也差不多算修成正果了。” 君显一笑,躺舒服了些,“这倒和我今天原本想的一模一样,结果你知道怎么了?” 南音说:“这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你。”声音柔柔沉沉的,君显心念一动,想到那一晚,南音就躺在这张床上,自己的身边,侧了身,忽而低声问到:“想我了吗?” 南音脸一热,拿起电话缩进被子里,闷声闷气地说,“想。” 那声音一听就知道埋进了被子里,君显一见她这样,就觉得手痒心也痒,只想逗她,可又觉得欺负她自己很不忍心,真是又爱又恨,低声说道,“我睡在你那天睡的半边,这张床我真不舍得留在这里,真想以后给我们搬回去,这算是我们的婚床是不是?” 南音的脸,火烧火燎起来,她等一下还要出去见人呢,把脸从被子里伸出来,重重吸了一口气,恼羞成怒道:“我还要去见魏太太给人家还礼呢,别耽误我的时间,等会我起床要迟了。” 君显低笑,慢腾腾地说,“那这个话题,明天早上我们再继续。” 南音翻身下床去衣柜翻腾,电话放了免提,她对那边喊,“房子的事情到底怎么办?你倒是说句话。” 君显说,“刚刚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床都要运回去,自然是这边的房子不准备要了。” 南音拎出来一身套装,愣住,好一会才轻声说:“你是说伦敦那套房子,不要了?” 南音极是喜欢那套房子,说不要心里非常舍不得,君显安慰她,“那有什么,等我拿到永久拘留,咱们以后主要的生活依旧是在国内,总得有个自己的家。” 南音知道这话很暖心,但心里还是很难过,那套房子,君显亲自看着人装修,花了很多心思,显然原本是一直准备留着的,她说,“我知道就算是拿到永久居留,你每年也最少要三个月一定住在伦敦……那房子你原本没准备卖的。” 君显笑起来,“看来挺关心我,还做了功课,知道每年必须有三个月住在这边。那你可做好准备,到时候我们就算来了伦敦,这边租房也很方便。漂亮房子也很多,咱还可以换着地方住,今年租的房子可以看泰晤士河,明年租的房子景观可以看大本钟,后年再要租的房子你可以选,大英博物馆附近多好,可以天天去博物馆。” 南音笑起来,笑的鼻子微微酸涩,柔声说,“阿显,你现在比以前更会哄人了,这样的事情,让你一说,我听着开心,可是心里觉得更难过,和看了大话西游一样,你说是为什么?” 君显听她说话傻里傻气,真真小孩子式的混不设防,天真可人疼,收起笑容,低声说,“就像文物只是文化的载体,这些外物也只是咱们感情的一部分,只要咱们俩好,住在哪里都一样。将来有能力,我们可以再买更好的。” 南音低低嗯了一声,心里还是很舍不得。 挂了电话,换了衣服,下楼去吃早晨,庄妍珊已经在等着,看她身上穿着黑色的套装,带白色的半圆娃娃领,年轻俏丽中不失庄重,说道:“这样打扮很好。” 南音看方星正在让人往车上搬东西,那么多东西,可有一阵子搬。她说,“三哥去吗?这么多东西咱俩都拿不完。” 庄妍珊让人端早餐给她,笑着说道:“不止你三哥要去,老四也得去。三辆车才能装下。那晚,多少送礼的东西都是堆在了旁边,” 南音饭吃的很快,迫不及待要把东西给人家送回去。 庄妍珊看她两口一个包子,一口一个馄饨,生怕她噎住,看着外面说,“人情往来最是累人。你别着急,这事……反正急不得。” ***** 花园湖畔别墅, 从门口的保安到进出车辆的严格盘查,还有传说中,无数明星大腕,拼身家地位,拼得上档次才能购置房产在这里。 这里的每一株花,每一片树叶都已经被神话,仿佛都彰显着尊贵。 卫太太亲自来迎他们。 其实从打电话,对方没有摆架子立刻就说有空就能看出,对方真的待他们很不同。坐下没多久,寒暄过后,庄妍珊就把来意说了,“关键这些礼物,大部分都说是冲着南音的面子,她还是个孩子,哪里受得起这么重的礼。” 卫太太笑起来,看着她说,“不瞒你说,那东西那晚我让人装的车,有些什么我也心里有数,确实东西不少,可是却没多少真正惊世骇俗的宝贝,都是些寻常东西。” 庄妍珊看着她,心中不以为然,也许演艺圈送辆上百万的车没什么,送条有市无价的翡翠坠子也寻常,但他们都是本分人,正想再找话推辞。就见卫太太一下拉住了南音的手,打量着南音说,“我听人说,南音生的像我们早年影视圈里的女星,气质清纯,带着年代感,我当时还奇怪,这是什么形容?见了人才知道,原来是我悟性不够,这长相含蓄雅正,没有侵略性,确实讨人喜欢。” 南音连忙好奇相问,“谁说的?” 卫太太却不说,只是更温柔的笑看着她,对庄妍珊说,“性格还是个孩子,说话直来直去,这样性格的人我最喜欢。” 庄妍珊却不大高兴,这是典型的客气话,说着夸奖南音的话,可孩子问的问题,却没有回答,被打岔了过去,既然不想说,又何必刚刚刻意提到有人夸奖,那不是等人问吗?可人家问了,自己又偏偏不说,真是故弄玄虚。 南音有了爱情加持,最近奋发图强,很在人情世故上下了功夫,此时也觉出卫太太那话说的不大对,但心中略奇怪,又问道:“卫太太,您前天晚上说,有人特意从法国请了厨师过来,不知道您方不方便,透漏一下那是什么人?” 卫太太笑着端起茶,递到她手里,“那个玩笑话你竟然当真了,这可罪过。没有的事,给你的东西你就吃,送上门的车,喜欢开就开,不喜欢让给别人。别当回事!” 她说的轻描淡写,南音直摇头。 卫太太喝了口茶,看向庄妍珊说,“你们要把东西退回去,这我真的无能为力,都是谁送的我都不知道,几百份礼物,总不能一个个打电话让人家来认领吧,那把人都得罪光了。”她看向南音,“所以你听我的没错,我们临时说改成庆功宴,有些人也搞不清为什么,就只顾着送礼,生怕人到礼不到得罪人。说实话,他们送的糊涂,你就安心收下吧。” 庄妍珊这下再没话说,人家话说的清楚,昨天那些送礼的客人都是冲谁来?原本谁请客就是谁的面子,所以这份人情,得记在卫太太他们这里。 大家都是明白人,卫太太又说,“我们老卫手上的藏品不少,以后还有要麻烦南音掌眼的地方,这个圈子里大家都是互相照顾,才刚认识你们难免生分,以后就好了。” 南音想,这种人身边,找什么样的专家找不来,又怎么会一定用到自己。庄妍珊却想的是,南音最近风头确实正好,别人想对她示好也正常。倒不如这事情就这样算了,以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却听卫太太又说,“其实你们今天来的正好。昨天那么小的场面你们都放不开,后面怎么办?” “什么后面?”庄妍珊问。 卫太太示意她喝茶,不紧不慢地说,“那件法国人要捐赠的国宝,咱们这边已经同意接收了,虽然没有大张旗鼓的报道,可也是扬眉吐气的事情,十月一号要搞移交手续,南音是主角,那时一定有个更大的庆功宴。我今天早晨才刚收到的消息!” 南音忍不住神经紧张,“竟然又有庆功宴?!”   ☆、第63章 公园,还是上次的公园 天蓝云轻,陈琦坐在长椅上,手里拿着一袋面包,正洒向面前地面,有鸽子扑腾着落下,纷纷抢吃。 一袋面包几乎要喂完,才见到那个姗姗来迟的身影。 他连忙把最后一片面包扔出去,站了起来。 olivia看着那些鸽子走到他身边,“你来很久了?” “没。”陈琦说,“刚来!” olivia看他手里空空的袋子,显然是喂鸽子喂掉一整袋面包,抱歉道,“对不起,我实在不知道具体几点才能到。” “咱们俩,你怎么说这么客气的话。”陈琦拉她坐下,“是昨天刚回来吗?” olivia点头,“最近怎么样?” “最近?”一提最近,陈琦可兴奋了,“最近可真是有意思,我认识了一个朋友。她手里有几样古玩,原本是找我们大使馆帮忙在国内牵个线……后来,”他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忽然发现这事情不能说,因为牵扯君显家。 自己女朋友从来不知道君显家的情况,何况现在,君显家还在这里收东西,自己更不能贸贸然的说出来,他忙说,“哎呀才想起来,这事情,还不方便告诉你,以后……以后告诉你。” olivia却奇怪问道,“你们大使馆,还能帮忙在国内牵线吗?” 陈琦说,“只要是中国人,需要大使馆帮忙的地方一般都会尽量帮忙的,对方又是女孩,而且……关键,关键这女孩……”他原本想说这女孩的长相很是惹人怜爱,但又觉得如果男人在自己女朋友面前说这句话,那就是找死。灵机一动,说成了,“她的身份还有点来头。我现在才知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在这个世界上真有好多人,和咱们看着一块天,可是过着确实不一样的生活。” 却不知,这句话才算真正捅了马蜂窝。 这话中,满满都是对别人生活情不自禁的感叹。olivia顿时就觉得心里特别不舒服,在她听来这种感叹更像是羡慕,她的生活一向优越,只有生活不够好的人才会去羡慕别人的生活!再说,陈琦难道不觉得自己,也是过着和他不一样的生活吗? 不对。她终于想明白了,自己不高兴是因为陈琦能说出这样的话,就证明在陈琦的心里,觉着他新认识的那个朋友比自己生活更优越,或是那人表现出来的某种东西,比自己更有说服力。 ——这绝对是olivia不能容忍的! 从小就高人一等的生活,从祖上继承的不止有遗产,更有她对自己身份的认知,不容被侵犯的家族尊严。她几乎有一瞬间的茫然,高高在上的自信心,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比下去,还是男朋友这样浑然不知的口气。 她想到哥哥,如果哥哥知道自己在外面,男朋友面前,被一个不知什么地方出现,陌生的女孩子比了下去,那人的脸色该有多难看。那人是冷酷的,但不否认,对自己极好,至少,在这件事上他一定会是最尽职的哥哥,如果知道自己的妹妹被欺负,那欺负自己的人,一定没好日子过! 陈琦看她半天不说话,笑着拉起她的手,“怎么了?我又没夸别人,你干吗不高兴?”想着后头大家也许还会见到,那女孩容貌生成那样,怕自己女朋友多心,他说,“是!那个女孩子长得还不错,我提前和你报备一下。君显还说,和你的气质有些像。” olivia看向他说,“为什么告诉我这个?” “怕你见她的时候多想呀,”陈琦笑着看去远处的天,把女朋友的手攥在自己手中。 olivia心中一片冰凉,看着面前残留的一块面包屑,觉得那像变了味的感情,她看向陈琦,冷冰冰地问,“不是说这人只是找你们大使馆牵线卖东西吗?我又为什么会见她?” 陈琦一下愣住! 多么诛心的话,他看着自己女朋友,好像不知道,她还有这么一针见血的时候。 olivia目光如水地望着他,是呀……如果只是普通认识,为什么会想到以后,除非,陈琦心中理所当然,已经准备要和那人做长久的朋友。 但那又怎么样?难道男女就不能做朋友了吗?所以这话让她怎么说。 陈琦却久久不知如何回答,他是觉得那女孩长的非常美,总忍不住想照顾一二,但也没有更多的想法,只是顺理成章觉得,这样认识了,以后自然也是认识的。看女朋友这样不高兴,他低声说,“难道交朋友也不行。”却没什么底气,女朋友和一个陌生女孩,根本没什么好比较的,女朋友不喜欢,他就不同那人来往就是。 olivia看他妥协,反而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但她觉得这事自己没错,有了女朋友的人,自然应该懂得避嫌,还在外面认识单身女孩,她觉得不妥当,可是这话,实在不好意思说出来,从来都是别人看她一个眼神已经知道进退,哪里用她凡事都说出口。 俩人好不容易见一次,又不想扫兴,说道:“其实君显那样极好。”女朋友不在的时候,他一直都避嫌,从没有见他和哪一个女孩子单独来往过。她希望陈琦也真的可以说到做到,和君显一样。 却没想陈琦一听,兴奋道:“阿显现在和她关系也不错,那你是不是应该相信我了?” olivia看着他,忽然觉得无言以对! ***** 有一种无法说出口的憋闷烦躁,olivia回到家,看到穿西装的保镖们顺着旋转楼梯下来,牛皮翻扣的旅行箱放在门口,一排好几个。 “马克,我哥要出去?” “先生要去国内一趟。” olivia扔下手袋,就向书房跑,马克站在门口说,“先生在卧室。”她脚步不停,一路蹬蹬蹬跑上三楼。 带红色地毯的楼梯台阶很高,跑到三楼人已经气喘吁吁,一把推开卧室门,男子站在床边,正在穿外套,黑色的西装沉稳而锐利,他转身来,眼神能杀人般,看到是她,收敛了些怒气,训斥道,“这么大了,进门不知道敲门吗?” 她刚刚在外面受了委屈,这会正难过,看他明明凶巴巴,可对上自己,还“笨拙”地温柔了一下,走过去,低低地说,“哥……你带上我吧。” 霍许看向她,“你不想回家去?” olivia摇头,她最近表现很好,好话说尽,哥哥才同意她今天去公园见陈琦一面,谁知道,一肚子气的回来,她看到床上的护照,拿起来,突然又不知怎么的,想到那个叫南音的女孩子,在今天那公园里,她曾经那么热烈地缠在君显身上,一身纯真亲昵……她知道君显现在在这里认识别的女孩,不知道会怎么想? 想到这里,顿时觉得心烦意乱,捂着霍许的护照说,“哥,你能带我吗?我也想去!” 这话说的还算有礼貌,有理智,霍许看她紧紧捂着护照,说道:“我们半小时之后就出发。” olivia一下跳起来,扔下他的护照就去收拾东西,她知道哥哥会带她去的,箱子扔在地上,随便往里面塞着现在正用的化妆品,衣服,鞋子……对了,想到这里,又扔出来一个旅行箱,“内衣,睡裙……”一样样扔进去,常年旅行,收拾东西,半小时足够了。 最后又跑到床头柜上,拿起相框放在箱子里,大功告成! “哥哥……我们在哪里呆几天?”她又跑到门口去喊,声音愉悦,旅行的兴奋已经完全带走了男朋友带来的不快。 箱子上的照片,一家四口,里面的男孩和女孩,年纪还小,女孩只有□□岁大,男孩十四五岁……这是他们家最后的一张合影,如今,他们的父母已经不在,两兄妹唯一的亲人,也只是彼此而已。 ****** 南音扔下衣服,连忙打开衣柜,顺着上面的记录,又拿出一套红色的。 她最近可是大忙人,别说是等着师父宣布婚讯了,做新娘子做到她这份上,一定也是头一份,还没过门就得当家了。 师父说的好听,还博物馆一周去两天,多了不能去!她也想,可每天电话都不停,来的人各个身份比她高,想摆架子……完全没场合。 跨界有什么好摆架子的,来的都是政界商界的,人家一来都说是找师父,君海川走的匆忙,也不知有没有预约,师父没在,人家就说,“那让你们那个现在最有名的小专家过来就行,我们见见。” 哪里敢得罪,庄妍珊唯有说,“南音你去吧。” 南音年轻,这些人面前,君海川都拿不出架子,自己就更不敢托大,人情社会,她这次算是见识了。 今天有家英国人出资的艺术馆开业,她收到邀请,听说对方来头很大,政商界的很多名流都去捧场,卫太太还特意打电话来催促了她一次,怕她忘记。 她穿一身红,想着英国人以前是抢我们的东西去,现在是抢了我们的东西再卖给我们,有钱了,干脆场子也开到我们本土来! 她今天倒要去看看,有机会扬扬国威也好!   ☆、第64章 换了衣服下楼,师母庄妍珊坐在沙发上,最近家里繁忙,但是热闹,每天都是欢声笑语,好事连连,大家精神状态自然好,庄妍珊这样愁眉苦脸的样子,可是从来没有过。 南音走过去关心道,“师母怎么了?” 庄妍珊说,“你师父早晨打电话来说,东西没问题,他们都已经看上了,但是现在没有足够的资金给人家,阿显把那边的房子卖了,现在要等办手续,最快也得一个月他们才能回来。” 南音听说房子卖了,心中十分不舍,安慰道,“这是好事,真正的好东西,现在花钱也未必能买到,师父一定很高兴。” “可我不高兴!”庄妍珊看着她,“还说让咱们俩去看新房,你每天忙的都没时间在家,连吃饭的时间也被人占去。”庄妍珊说的是谢阁老,他最近总叫南音出去吃饭。 南音笑着说,“要我说不用看新房了,家里住着就挺好。”师父买了几件大东西,还要等君显卖房的钱,显然这次临时添买的东西不便宜,外面有人按车喇叭,是方星等的不耐烦了,她看了看表,“哎呀,要迟了,今天是英国佬来抢地盘,我可得早点去。” 庄妍珊一下被逗笑了,看着南音出去,又忍不住追到外头,对方星说,“南音小,你别让人欺负她。” 方星看师母说话,又从车里钻出来,恭敬应下,才带着南音驱车离去。 看到车开出院子,她转身,老四从里面出来,正在系西装纽扣,庄妍珊说,“你怎么还没走,我还以为你已经去了呢。” 老四摇头,“你还没和南音说吗?” “还没。”庄妍珊叹了口气,往里走,“也不知这爷俩到底搞什么鬼。” ****** 开艺术馆,是现在非常顺意潮流上档次的事情。大家普遍觉得,虽然比不上拍卖行敛财凶猛,但开艺术馆,胜在干净体面,格调高! “这家自己也经营藏品,他一经营,就变味了。”方星低声对南音解惑,爱挣钱的,看谁都像财迷。 南音挽着他一路向内走,他们今天不用剪彩,就来捧个场就行。这种作秀式的活动南音以前没怎么参加过,觉得来这里,光是看女客的好看衣服,也是值得的,视线一扫,却遇上姜玫和冯丽的目光,她立刻平淡地挪开视线,只当没看到。 方星也看到,南音是个透明人,她的事,从来都是家里的事情,他也认得姜玫和冯丽,低声对南音说,“‘冯散财’很想找个古玩圈的女婿,所以现在每年大大小小这样的事情,他都带着女儿来。但偏偏他女儿不领会精神,每次都带着那个姓姜的。她俩的样貌,不是一个天一个地,也是国产和土产的区别,你说,一点不懂红花绿叶的道理,可惜了她爸白花的钱。” 这嘴真够毒的,冯散财的名字大概就是这么来的,南音不问,只是靠在他手臂上笑说,“你怎么这样说人家女孩,人家是好朋友,自然情义更重要。” 方星嗤笑,“父母一番心血看不到,你不知道冯散财花了多少冤枉钱。这种地方,没钱没地位,谁搭理。要做好朋友,好朋友一辈子可以当饭吃,能和她生孩子过日子,共创美好明天吗?” 南音憋笑憋的肚子疼,忙周围又看,心想,不知道陶保来了没有。 南音最近风头正劲,当然也有人觉得她是走了狗屎运,平时去她博物馆她是主场,想挑毛病的,除了上门踢馆,不然没那么二的。 但今天不一样了,这是个公开的盛会,可以说什么人都有,什么样心思的人都有。 刚走进里面,一座青铜坐像前,南音就看到大家都围在那里,一个人正在说,“你们不觉得那牛皮也吹的太过了吗?也不怕吹破了。” “还有他那个风头正厉害的徒弟,她自己手上一件像样的藏品都没,所以看谁的东西都像是假的,这心态太阴暗了。”他的声音不大,但该听到的都听到了。 方星认得他,对南音说,“这人你得记得,他叫甄有理,出了两本书,属于民家藏家里比较有名气的。” 甄有理?南音觉得这名字就够喜感。 古玩圈是江湖,江湖里有门派,各门派有看不见的门槛,民间藏家是散兵游勇,如同传说中武侠小说里,自持武功目中无人。 她的师傅,开了私人博物馆,就如同江湖中,自立门户了! 想到这里南音有些得意,国内就算将近一亿的人搞收藏,可开博物馆的,毕竟是顶尖的那几个,开的好的,更是少之又少,她心里升起与有荣焉之感,特别是来了外头,每次从别人侧面的谈话里,就能听出对师父的羡慕。又想到自己也快要是君家的一份子,觉得心里都热血沸腾起来。 就听那甄有理又说,“他们博物馆,瓷器不少,但真正官窑的精品并不多,青铜器,更是没一个难得的精品,收藏讲得是文化底蕴,君家祖上并不是名门望族,他也不过是个暴富的民间收藏家,如今修成了正果。” 君家,开博物馆的? 方星一听,竟然原来说了半天,说的是自家,顿时接口道,“搞收藏的藏龙卧虎,多的是藏家没有显山露水,我们博物馆不过是抛砖引玉而已。” 大家回头,一看是他,顿时散的开了些,留下中间的甄有理,一人站着独自有些尴尬,他也许原本是不尴尬的,但大家这样忽然间和他划清界限,刻意十足,不尴尬,也变得尴尬了。 甄有理顿时觉得心里气恼,说道:“我也是以事论事,收藏文化博大精深,大家只是在这里纯粹就收藏文化进行一下切磋。” 南音看着他,这人其貌不扬,面有菜色,搞收藏的,成功人士起码也该和师父一样,伙食很好,生活无忧,才能居移气,养移体,培养出自己闲庭信步的自信还有沉稳正气吧。 这人一看就像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的样子,她心中不齿,收藏圈里人心不古的大有人在,很多无名之辈,一辈子也不过想向大门派挑战一下,为自己博得一个关注度。 就听方星和那人又说,“既然是想就收藏文化我和师父交流,自然可以上我们博物馆去,我们全年都开放,门票也不贵。您在这里交流,我师父又听不到。” 旁边立刻有人掩着嘴笑,方星这是在讽刺他,想交流,一张门票钱也不舍得出。或者,只敢趁着人家不在背后放冷箭,再阴暗点说,这是炒作。 但更多的人却知道,甄有理家是有好东西,这人爱古成痴,所以有钱都花在了东西上。 甄有理脸上挂不住,说道:“其实我是怀着敬佩之情在说你师父,只看看这么多忠心不二的弟子,其他古玩圈的前辈都要自叹不如了,就是他一个小小的女徒弟,也把我们古玩圈所有的专家也比下去了。”说完他看向南音。 南音最近是红人,很多人认得她。 这话够狠的!南音一下得罪了大家,她也不恼,笑看着他说,“我可没有这么大面子,敢代表咱们所有文博界的专家。”言下之意,这人脸皮够厚,没人邀请,自己就代表文博界了。 那人看她长得挺无害,没想到还挺牙尖嘴利,叹了口气说道:“这种心态很危险,作为一个大收藏家,应该有社会责任感,要在推广文化的同时,试图推动我们民主,自由的进程。你师父现在,搞错了自己的位置,搞的自己像一个古董商,我是为了他好。” 南音一下恼了,她幼承师训,师父对她如同亲爹,本来想这人年纪也大,她是晚辈,但现在竟然又说她师父,刚想回两句,忽然有人冲过来,一拉甄有理,“老甄,你怎么在这里?” 甄有理一看是好友,忙说,“老宋,你说说,我说君海川和大家交流一下,有什么问题。” 那人表情焦急,连忙把他往外拉,一边拉一边说,“你别来搅局了,你都不看看,今天是谁请客,请的谁?” 这话好奇怪,南音看向方星,“今天不是请客请大家吗?” 就见那老宋忽然凑到甄有理耳边说了几句,甄有理一听,神色大变,看向他说,“真的?” 老宋眼睛瞪的铜铃大,“当然是!我怎么能骗你。” 甄有理却猛然回头,在衣香鬓影中准确锁定南音,他快步过来,对着南音说,“刚刚就是信口胡说,大家说笑,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说完又浑身上下一摸,最后也没摸到什么,急匆匆把自己手腕上一串沉香手串摘下,戴在南音手上,“见面礼,见面礼!” 南音手一缩,那手串掉在地上。 旁边响起有人吸气声,不知是谁小声说,“……去年有人花三百万买老甄这串。” 甄有理忙从地上捡起,擦了擦,又递给南音,这次不敢直接给南音戴上,只是看着她,毕竟是上了年纪,这样渴盼的眼神,竟令南音觉得有些可怜,加上那人本来就吃不饱的样子。 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南音一头雾水,方星却认得刚刚来的老宋,他和影视圈走的很近,很喜欢给古装剧历史古玩做指导,看南音茫然站在那里,老宋更是焦急,给甄有理招手,急匆匆的样子像是等不及要走,还没走,卫太太已经带人走了过来,面色很不好,一见老宋就说,“怎么回事,我刚听人说有人在这里说君海川,是谁这么没眼色?” 甄有理尴尬地说,“卫太太。” 卫太太一看是他,有些意外,训斥道,“都是自己人,老甄你这拆的什么台?” 甄有理说,“我是鬼迷心窍了,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九转十八弯说到了那人心尖上的人。” “住口!”卫太太花容失色,看着他,久久说不出话来,“你糊涂了,什么话不该说,现在还没学会吗?”   ☆、第65章 甄有理被卫太太一声训斥,顿时面露紧张,而后又手足无措地看向南音,卫太太这才发现,南音也在。 “这是怎么回事?我门口留了人,说你来了告诉我,竟然没人和我说。”卫太太走过来,抓住南音的手。 南音看甄有礼一脸无措,犯错的小孩现在都不会这么别扭,更奇怪的是,怎么就值得他全然忘了风度,变得这么失态。 方星看卫太太亲昵的拉上南音,说道:“刚刚他们说的什么人?我家南音年纪小,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他这招以退为进,卫太太哪里敢接,笑着说,“没有的事,南音福缘深厚,哪里会得罪人。酒会在里面,大家都进去吧,这里……”她回头看了看那青铜坐像,“里面还有好多,咱们去里面看。” 甄有理又过来,说了许多好话,让南音收下东西。 这是人家随身戴的东西,南音怎么敢要,吓的一个劲摇头。 卫太太看不过,对甄有理说,“你要有心,改天给人家精心准备一份礼物,你这自己戴了半辈子的东西,人家一个小姑娘怎么敢收。” 甄有理一听,连说自己糊涂,随即又脸色一变,拍着自己的脑袋说,“真是罪过,还好你提醒我,这要真的她把东西戴在手上,那人还不……”他又惊觉自己说错话,老宋伸手一抓,把他扯走了。卫太太没有继续拉南音,怕南音追问,倒是迫不及待的先走了。 她看到四师兄正好也来了,借故辞了卫太太,等大家都离开这块,她立刻心有余悸地看着方星,“三哥,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方星说。 “怎么了?”老四手里晃着车钥匙,周围看看,“见我爸没?” 方星摇头。 老四把车钥匙一装,看向南音说,“有件事我提前和你说了,免得回头你反应太大吓到师母。” “什么事?”方星看他一脸郑重,不由沉下脸。 老四说,“没你的事,给这傻子说的!君显在那边认识个女孩,就是这次卖东西给咱家的,师父也很喜欢,说要带她回来。” 方星觉得心一沉,不可思议道,“怎么可能,你别胡说。” 南音完全不相信,摇头说,“我才不信,三哥你别听他说。” “我骗你干什么?”老四嗤笑一声,不屑道,“为什么要等一个月,不止是为了给人家付款,还因为这女孩没来过中国,要办签证。” 南音才不信,想笑,却因为说的是君显,心里别扭的笑不出。 老四掏出电话来,“我知道你不信,我这里有张照片,你可以看看。”他在电话上按出照片来,方星一把夺过,拿着一看,笑着说道:“你这是网上下的吧,这么个大美人,要真是回来,那也一定是师父可怜我单身。” 老四笑了笑,看方星勉强挤出的笑容,没说话。 南音的心已经缩紧,她看着那照片,女孩侧身坐着,样子像是随便拍的,原本也没什么,但背景是——君显的卧室! 妈的,卧室呀! 她做梦都梦到的地方,绝对不会错! 她一下就觉得鼻子发酸了,忘了问老四为什么有这张照片,心里只是一遍遍想着,从那照片拍摄的角度,应该是在君显床角带储物功能的皮长椅上,那是晚上他们睡觉放衣服的地方,有种巨大的委屈,冲击着她,令她险些落下泪来。 又好像,其实哭也没用,她就是躺在地上撒泼打滚,也是无能为力…… 方星看南音一言不发,搭住她的肩膀问道,“你昨天和阿显打电话他没说?” 南音摇头,就是没说才气人。 方星看她瞬间神色黯然,想安慰下,又不知一时说什么好,草草一眼,也看出那相片中的女孩属于绝色,彩青一比就成了庸脂俗粉,心里一时冲击太大,还有些莫名其妙,其实他们对君显和南音的感情都有些难以理解,俩人文化底蕴差太多,何况中间还那么久没见。 他自己很疼爱南音,对15岁就离家的君显,却是始终了解有限。 南音心中难过,想到早晨师母在家愁眉苦脸,不知道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自己不知道的。会不会这女孩更好,师父和君显都觉得她好,所以想再观察观察自己。 这样一想,她竟然生出一股怨气。但她不会只自虐,这种事情,要虐也是虐别人,准备立刻去给君显打电话。先问清楚再说。 掏出电话,狠瞪老四一眼,“我要去问阿显!”老四不置可否。 南音拿着电话准备去外面,吵架撒泼固然应该挑人少的地方,转身就走。刚走两步,迎面谢阁老走了过来,他周围专家环绕,到哪里都是排场十足,一副体制内混得风生水起的样子。看到南音,他立刻笑着对旁边人说,“快点,快点,你们几个没见过南音,这可赶紧来见见。” 又对南音说,“后面这几个,都是我的小徒弟。” 南音一看,精品西装,领带,一丝不苟的发型,都是年轻才俊的打扮。 吕阁老也在,笑着说,“是不是愣住了,别以为是一般的徒弟,家里都是开拍卖行的,家大业大,他们自己都爱玩收藏,你认识一下正好,不是单身嘛。” 大家都笑起来。 谢阁老却没有笑,反而有些神色不自然,他还未说话,身后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先说,“这玩笑不敢乱开,这位大小姐我们可不敢肖想。”看南音的眼神,善意中带着恭敬。 谢阁老看了吕阁老一眼,低斥道,“忘形了,这话也敢乱说!”吕阁老神色一僵,忙说,“对!对!我真是糊涂了。看着南音熟,她以前总和陶保一起。” “别说了!”谢阁老语气更为无奈,“越说越远了。”吕阁老又再禁声,一直称是。 南音莫名其妙。 谢阁老虚扶着她的肩,向内走,“前天饭局,我看你吃的不多,我也没带女孩子晚辈去过这种饭局,回家还是我太太提点我,下次你喜欢吃什么就自己点,我们去任何饭局都是给他们面子,不用客气,想吃什么吃什么,如果吃饭还要受委屈,那不如不去。” 南音点头,那天只是因为一桌都是男人她才不自在,古玩圈里,本来专家里女的就少。被动地跟着大家向内走,已经没机会出去打电话。 却没走几步,那边一群人脚步匆匆,竟然从里面正出来,中间是艳光四射的卫太太,旁边还有她的先生卫钟明,谢全,更有许多那晚宴会上见过的朋友。 一见他们这帮人,卫太太就亲昵地拉上南音说,“我们临时有事,可不能再待在这里了。你自己和师哥去里面吧。” 南音看他们从里面出来,少说二三十人,这样突然都说走,那主人多没面子,呆了一下,呐呐地说,“这么多人都走?” 谢阁老也说,“就是呀!这么多人一起离开,你是准备给那大人物拆台吗?” 卫太太一看他还有心开玩笑,急道,“快走吧,不止是我,你也得走。”说完也不管自己老公在旁边,竟然伸手去拉谢阁老,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搀着他,把人半拉着往外去。 南音听她半拉着谢阁老向外走,边说,“人家本来只让弄个小宴会逗人开心一下,听说他私人专机飞到一半,知道咱们竟然大张旗鼓送礼,还搞了那么大的宴会,转头就要回去。好不容易才劝住,来了这里,看咱们都在……那怎么得了!” 谢阁老一个字没说,人却忽然走的快了。 大家从南音面前鱼贯向外,熟人还不忘和她打招呼,但步履匆匆无疑像是洪水猛兽在后面追。 转眼,人走了一小半,南音大惑不解,往里面去找方星,却连方星和老四一时都没看到,剩下的人不少,依旧看得出是盛会,可重量级的鉴赏家,她最近相熟的,竟然都走了。 一个中年男人看到她,对她招手,她一看是熟人,忙走了过去,“张伯伯。” “你师父什么时候回来?” 南音摇头说不知道。 这人是师父的好友,她忽觉奇怪,周围看看,发现,竟然剩下的多是和师父相熟的朋友。 那人却看着她,又问道,“你前段时间去英国,阿显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南音说,“也不知道。” 那人看了她一会,说道:“花开堪折直须折,你师父再要打电话,你告诉他早点回来,切莫因小失大了。” 南音点头,心中更觉不知所云,刚准备再问,忽然,身后传来脚步声,还有人大声用英文说着什么,大家都不约而同看向大厅进门的地方。 几个穿黑西装的保镖先出现,站在门两侧,笔直如标杆,神情淡漠高傲,这种神情,善意的解读是专业,看不顺眼的解读就是目中无人。 说英文的男声越来越近,语调错落有致,很是动听,南音知道今天的出资人是英国人,心想莫不是这人来了。 还没想完,一行人出现在眼前,中间的男子英俊年轻,冷漠高贵,南音一看到他,顿时浑身汗毛炸了起来,她觉得自己如果幻化成卡通形象,就是一只被电击中的猫,而后她又瞬间看到这次不同,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女孩,再一看到那女孩,南音的眼睛就睁的更圆了!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olivia,还有她身边的男人,还有男人身后,有她久别重逢的非洲“伙伴”,想到自己那十镑钱,那丢人的用错谢谢,最后还有那被自己咬过的名片……天哪,她现在是专家了,这些黑历史,要她这如今高人一等,正处于名利圈风生水起的小专家,如何从容面对。 要不要再装不认识?   ☆、第66章 不过这次南音完全不用纠结,比她更早一步,olivia已经看到了她。只见olivia眼睛一亮,喜悦堆上脸庞,令她的美貌砰然散出摄人心魄的美丽来,南音一下想到了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olivia两步走到她面前,拉住南音的手说,“我知道你在这儿,我和哥哥走到半路,知道要来这里,我说让他帮我打听一下君显的家,正想找你,谁知道,你还是本地名人呢。” 南音又再受惊吓,不确定地问,“那边,那边那个,是你哥?” olivia点头,“走,我帮你介绍。” 南音条件反射向后退,她才不要凑上前去呢,又一想,忽然明白过来,那次他们去听olivia的演奏会,她就是在那里遇上了这男人,又想到之前olivia第一次来送票的时候,对君显说,是她哥哥包了一部分票。这样一想,她一下全都想通了。 那样无法无天的男人,给自己妹妹包个场算什么。那样无法无天的男人,娇养出这样一个矜贵美丽的妹妹,不是太正常了吗? 想到这里,她竟然多了从容,说道:“其实我见过你哥哥,上次去听你的演奏会,我见过他一面。” 看她执意不去,又说见过自己哥哥,olivia迅速猜测,不知是不是南音曾经在自己哥哥那里受过什么气,她靠近南音低声说,“他很难相处吧?——要是得罪过你,你别见怪,没人管他,他任性惯了。” 南音哑然失笑,看着olivia,又想到她哥哥的排场,就算真的曾经丢人过,也不是自己的错,更不是人家的错,她摇头说,“没有!” 一听她说没有,olivia竟然有些如释重负,拉着她手周围看,他们一进场,就是焦点,但大家都很有礼貌,没有盯着他们看,现在众人已经继续四散着看藏品。 这厅很大,将近一千平方米,巨大的空旷感,藏品展示的地方有种庄严感,olivia和南音说话的声音很小。 身后那个说英文的,是个英国人,此时他依旧在一直不断地说着话,olivia回头看了眼哥哥,看他还在板着脸听人汇报,拉着南音走远了些,低声说,“那是这地方表面的负责人,但实际出资人是我哥哥,听他们说话真闷。咱们去外面吧。”她左右看着,“我哥说这外头有个中式的小园林,我很想看看。” 南音平淡地接受了原来这地方另有主人,也随着她看了看,找到一个门,俩人也不知是不是,就向那边去了。竟然真的是后园。 园子里,没什么人,大家都是来看藏品的。此时正值八月,院子里有棵桂花树,olivia走过去,在树下石桌前停住,忽然转头来看着南音说,“你知道陈琦和君显最近认识了一个女孩子吗?” 南音胸口一震!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什么妖女呀,连olivia都知道了,还这样的表情。 她低下头,强忍着鼻子酸涩说,“我见照片了,长得非常……非常漂亮” olivia一听也是大惊失色,她原本只知道是个女的,也是气度上陈琦觉得胜过自己,现在听南音一说,容貌竟然还很了得,顿时想问,有多漂亮,比你漂亮?还是比我漂亮?她一顿,显然怎么问,都是不合适的。 也许南音的意思——是比她们俩都漂亮。 “这可是怎么回事?”南音问她,“你为什么要特意提这个女孩?” olivia自然不想说陈琦的原话,那把自己都比下去了,她扁了扁嘴说,“他在我面前夸那女孩,我和他吵架了,我说他应该和君显一样,女朋友不在的时候,和别的单身女孩子避嫌,他就回我说,这女孩君显也说好的,那他是不是就可以来往了。” 憋了好久的话,一出口,委屈的眼泪也掉了下来,“我心情不好,就和我哥来这里,又不敢让我哥知道,如果我哥知道,他一定没好日子过。” 南音看着她,不知道怎么劝,低头从包里掏出自己的手绢来,递给olivia。 olivia拿过擦了擦脸,南音看着那自己唯一的手绢,想着,她把自己的份额给哭掉了,今天她不能哭了,不然没手绢用。 想劝一下,又觉得自己也是受害人,最后她灵机一动,说道:“你先别难过了,反正那女孩只有一个人,她要抢,也只能抢走君显和陈琦其中一个,咱们俩只有一个会失恋,现在这么早就哭,太吃亏了。” olivia破涕为笑,看着手绢说,“你真乐观——我要到里面去找洗手间洗脸,要是我哥看到我哭,我又没好日子过了。” “这是为什么?”南音虚心请教。 olivia说,“我哥会觉得,有人欺负我,就是不给他面子,不给他面子,关系我家的尊严,他那人,特别□□!” 南音倒吸一口凉气,喃喃说,“佩服!” 也不知是佩服olivia竟然这样轻描淡写地说她哥,还是佩服有些人,□□到这种程度。 她只是想到那一天,俩人在公车站僵持,一个站在雨花里,一个从容坐在车里,马克站在雨里,好心地说,“霍先生不喜欢别人拒绝他!” 南音一个激灵,问道,“对了,你家姓霍?” “是呀。”olivia在厅门口的指示牌上找洗手间,小声说,“我哥叫霍许,我中文叫霍雅,难听死了,所以你千万别叫我中文名哦。” 南音点头,也没觉得那名字有什么难听的。 “找到了!——在这里。”olivia说,“我去补妆,你先在里面转转,回头我找你。” 南音点了头,想着自己别进去了,回头又遇上那人,走到旁边的长椅上,坐下来,想着是不是可以打个电话,忽然又想,她不应该打,不止如此,她以后都不给他打,非要他求着来找自己! 什么女人,竟然敢随便认识别的女孩,还要接到家里来! 他要是没变心,这事是误会,她就要给他一个教训! 他要是变心了,那大家一拍两散,她才不会去缠着他,反正她自己能挣钱,将来一定找个比他更好的,如果找不到,她就找两个,在数量上取胜! 气鼓鼓的胡思乱想着,其实心里还是相信君显,她望着天,觉得如果真的他要变了心……自己是想都不敢想的。 有人从门里出来,看她坐在长椅上,一头长卷发仰头的时候,搭在身后无限风情,和前段日子很是不同,那人走过来说,“许小姐,霍先生请您过去说几句话。” 南音收回目光看向他,是马克,坐着没动说,“我要说不去,你一定会说,霍先生不喜欢别人拒绝他是不是?” 马克笑起来,看着她的头发说,“你变了造型,现在和上次见你不同。” 南音嗔了他一眼,这人语气刻意和她套近乎,真是令她想扮疏离也不成功,站起来说道:“我烫了头发,换了身衣服而已,要真是不同,你应该不敢认才叫成功。” 马克陪着她往里走,大个子顺着她的步伐,满满迁就之意,他说,“会有那一天的!” 这话淡定而自信十足,南音笑着摇头,“我自己的事情,你倒比我清楚。” 一脚跨上台阶,进了展厅,霍许排场就是大,见面自然也不是在大厅,而是二楼的贵客室里。 一上长廊,南音看到两边的保镖,就觉得呼吸开始困难,这个男人,要不是他让人请自己,自己要找他,还真是连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这些层层保护他的人,令她首次生出一种阶级感,这种严密的筛选过滤,令他纵然和自己几步之遥,也处在另一个世界。 尽头的双扇门,保镖其中有一个是那个华人同胞,另一个是那个会说中文的白人,那家伙一直看着南音笑,南音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马克把门一推,带着南音走了进去。 中式屏风前,摆着长沙发,那人坐在那里,桌前放着一沓照片,旁边一个中年男人恭敬站着,神情拘谨。 南音仔细打量了那中年男人一眼,是不认识的,这行就是走关系,现在见过的人,她过后都要脑海里复习一下,确定这位,的确是非主流。 霍许看到她进来,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来说,“怎么这么久?” 南音茫然地看着他,那语气,怎么还有点埋怨的意思,她和他的关系……埋怨都用不上吧。 霍许看她呆傻傻的,指着那男人说,“我没在的时候,有人收了一堆铜质菩萨的坐像来这里,你懂近代的铜器吗?” 南音点头,不情愿地说,“要看具体什么东西。” 霍许说,“东西在隔壁,去看看吧。”不容置疑的口气。 那人走过来说,“霍先生,这东西真的不会有问题,我听人说您最是慷慨,慷慨的大客从来都可遇不可求,不是好的,我怎么敢送到你们这艺术馆来。” 霍许没说话,等着人推开门,他带着南音走了进去。 南音一进去,一下怔在门口,将近三百米的房间,三边靠墙的位置,都摆着铜菩萨,各个慈眉善目,神色庄严,有二十多尊。 那人看她不说话,立刻说,“这是清末民初铸造的,具体时间已经说不好了,但传承那边没拉下,都能说上名字来。” 霍许看向南音,忽然说,“我喜欢你在那边鉴定时候用的方法,很有新意。” 南音脑子一蒙,听成了“我喜欢你!”晴天霹雳还没过去,才晕乎乎听到后面的话,原来是夸她,心中一喜。 顿时轻飘飘起来。 这男人身份特殊,高高在上,那样众星捧月,被他看在眼里还用心夸奖,这感觉真是折磨人。她低下头,只看到他锃亮的三接头皮鞋,拘谨地说,“这东西哪儿来的哪儿领回去就好。” 霍许一挑眉,眼神变得有些难测。 那送东西的先急了,“你看都没看!你是什么专家呀?起码上手摸一摸,或者上机器测一测,你们这里有机器,机器测过了,说年份完全没问题,你怎么张口就来,让人把东西领回去呀。” 南音不和他说,她心想,我现在也是有身份的人,这霍先生和自己有几面之缘,帮他看一下没关系,这送东西来的,还送这样的假货来,她和他争执那是掉身价。 那人看她不说话,又急道:“小专家,大小姐,这东西您真的看错了,我同你说,这也是个民间大藏家,在他家地窖里发现的,以前在民国的时候,说是大门大户收藏过,你看看,你倒是看看呀。” 南音没理他,而是看向霍许说,“清末民初,那么兵荒马乱的时候,谁有闲情逸致做出这么一堆两米高的铜像。造好了还不供在庙里,藏在家里,难不成那土豪自己家里有座庙。” 霍许看出她的意思,她这是冲自己的面子,几天没见,会摆谱了。他笑了笑,看她的眼神柔和了点,这种柔和好像不经常使用,显得生疏而令人感动。 南音低下头不敢看他,心乱七八糟跳起来。 旁边那位大呼冤枉,对着南音恳求道,“那有什么呀,兵荒马乱里面也有乱世的英雄,姑娘你没听说民国的那些大当家,各个有手段有魄力。”南音只是不语。 霍许沉沉地唤她,“南音……” 这一声,太温柔,太亲昵……明明是叫自己的名字,南音却如同被人亲吻到颈窝,浑身的毛孔都颤栗起来,她连忙把头低的更低,连他的皮鞋都不敢看。又一个醒神,人家叫自己,是因为要自己的意见。 她压下慌乱,想到olivia在国外出生长大,这霍许也应该是一样,所以别人才敢送这种东西来,她看向那还在找机会苦苦分辨的人,稳稳地问道:“那你说,究竟经手过多少大藏家,名字一个个说出来,然后告诉我,这么多的铜,怎么躲过了军阀混战乱世,最后逃过日本人,国.共.混.战也把他们给漏了,那全.民.大.炼.钢的时候呢,家里吃饭的锅都没一口,大家都要去队上吃大锅饭,怎么把他们还漏了?” 那人顿时瞠目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 霍许看着她,眸色深深,一瞬不瞬。 古玩,能传承下来必有其合理性,对于违反历史法则的,是为妖!   ☆、第67章 贵宾会客室 马克推开门,霍许走进去,南音跟在后面。刚刚那人已经被带走了。 看到马克关上门,霍许说:“还是这里自在点,隔壁那些铜像,就算是真的,我看着也不自在。坐!”。 南音看了看,他说“坐”那个字的腿边,是张单人沙发,大概是要她坐那里,她走过去拘谨的坐下,没有实打实的坐,不知人家还想和自己说什么,好像这样只坐一小部分方便她随时走。 霍许在对面的三人沙发上坐下,顺手解开西装袖扣,衣摆向后一扫,他拿起了桌上的照片。 南音的眼神闪着,不知道该看哪儿,和这人在一起,他身边的人各个神情恭敬,就算是和自己开过玩笑的,有霍许在,他们都收敛了一切表情,这种慎重的敬畏,令她就算再安慰自己也不由自主的不知所措。 霍许扔下照片,忽然问道,“你叫南音是吧?” 南音这才想到,他刚刚叫自己就是“南音”,南音是家里人叫的,她忙说,“我姓许。” 霍许一挑眉,“你想我称呼你许小姐?” 他的反应很快,语气强势中透着不快,明明说的是“你想我称呼你许小姐。”可在南音听来,像是在说,“你想挑衅我?!”这效果太可怕,南音忙条件反射地摇头,好像令这样的人不高兴是大大的不应该,可是为什么不应该她又说不出。 脑子里一团乱糟糟的,又留着一丝清明想着,以大家的关系,他不是正应该称呼自己许小姐吗? 她低着头,呐呐地低声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却听那人说,“你没告诉过我吗?”他反问她,“——那我是怎么知道的?”好像以他的身份,是不用费心记这些小事的,随口问,别人就有义务随时候命给出答案。 南音惊讶地抬头望他,可惜她没当过奴才,一下竟然被问住了。 看他望着自己等答案,她连忙努力的回忆,自己上次有没有告诉他名字……但脑子好像完全断线中,根本不受自己控制,转不动。 霍许看着她,看她的表情一瞬间好像僵住,呈现出一种纯真的不自然,好像试图故作镇静,但是无论如何都不成功,而后就是陷入不知所措的茫然,纵然现在换了发型,穿着套装,这些东西也无法掩盖,反而正好暴露了她的青涩,他说,“如果要包装,应该先从表情开始。” 南音继续茫然地看着他,没听清般问,“您说什么?”那表情,一看就是脑筋完全断线,早跟不上谈话内容了。 这样的她,表情单纯,神色惹人怜爱,好像完全不知道如何应付这局面,竟然令人生出一股不忍心。 霍许挪开沉沉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看向一侧说,“你认识olivia?” 南音嗯了一声。 霍许又问,“怎么认识的?” “那个……”南音抬手,虚挡了下自己的嘴,趁机碰住自己的脸,脸可真烧呀,这种绝对不是害羞,是尴尬的!她更加不自在地说,“……她男朋友和我男朋友是好朋友。” “你还有男朋友?”霍许问。 那语气,说不出什么味,南音这下彻底蒙了,看着他,终于忍不住反问道:“我不应该有吗?” 她竟然问他! 霍许被问住了!看着她竟然说不出话来。只是用深不见底的眼神望着她。 南音侧开脸,手心挨着脸,满脸都烧了起来,真是太尴尬了。又忽然想到,这人早前说喜欢自己上次鉴赏的办法……这人看来鉴赏不行,也不知是特意考校自己,还是刚刚正好遇上,免费把自己用一把。 算了,用了就用了,早点让自己走就行。还有……他怎么还知道自己在英国的事情。 又一想,他是olivia的哥哥,陈琦告诉olivia也正常,再说那边那么多人,如果他真是古玩圈的,多少渠道可以知道,网络都可以看到。 就听霍许又问她,“你是鉴赏家?平时都干什么?” 南音一瞬间又感觉像是在面试,低声说,“就是帮人看看东西。”说完自己就悔了,那么高大上的职业,鉴赏家让她一说就变成看东西了。 好像自称鉴赏家生怕对方会心里鄙视,所以干脆自己先自贬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嘛,她自我反省,厌弃,又完全不在状态的困惑着。 霍许看她浑身紧绷,好像连神经都紧绷着,略迟疑了一下,沉声说,“olivia会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如果你不是太忙,可以陪陪她。” 南音点头,他说olivia要待一段,是不是他要走了,这样想到,她就问了,“那您要走?” 霍许说,“你准备送机吗?” 嗯?南音一怔,低头,整了整裙边,她完全没想过呀,不过……人家既然这样说,她总得给点面子,她调整好情绪,看着霍许点头说,“好……那……那是什么时间,我可以……可以去送。”都不敢说要看自己的行程表,在这人面前,摆架子完全就是笑话。 霍许一直在看着她,看她大眼睛蒙上一层轻雾,看自己的样子茫茫然中带着无助,那样子像被欺负的快要哭了,他沉声说,“我不走!” 不走说那么多干什么? 南音把脸扭去一侧,完全没办法交流呀,她觉得手心都能冒出汗来,还好这时有人敲门,霍许喊了进,马克推门进来说,“小姐上来了。” 身子一侧,olivia走了进来,一见南音,她惊喜地睁大眼,“你原来真的在这里,我还以为马克骗我呢。” 南音连忙站起来,被她拉着手,心中暗想,连亲妹子见面都要通报吗?这人的排场也太离谱了吧。 霍许看着olivia说,“他们怎么会骗你。”语气略不悦,好像质疑他的人是不给他面子。 olivia对着霍许皱鼻子说,“不是存心骗行不行,我以为他们看中国人都是一张脸!” 霍许说,“那一般人能带到我面前来吗?” olivia低头使劲捏南音的手指,仿佛在说,“看吧,他就是这么专.制!” 南音回捏了一下,她早被折磨的够呛,完全表示同意。olivia得到她的回应,很是大感意外,笑看着南音,神情更加亲昵。 霍许好像没看到她们的小动作,面无表情地拿起面前的照片,“那没事你们去下面玩吧。” 去下面玩? 南音都不想反驳下面有什么好玩的,只是极快地道别,能走多快走多快。这男人身边太令人难熬了。 一出门,她刚想喘口气,顺便自我鄙视一下,就听olivia说,“哎呀——每次见我哥我都像是打仗!”她用手捂着自己胸口,“这样的男人,实在太难相处了!” 南音:……为什么抢她的台词! 被拉着往楼下去,看着前面走的飞快的olivia,忽然想,olivia有个这样的哥哥,大概常年在被欺负,所以才会喜欢上陈琦那样的吧。 olivia却晃着她的手说,“你什么时候给君显打电话,那女孩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真的不问吗?我刚刚去洗脸,觉得咱们不能这么坐以待毙,真是一分钟也等不及。” 南音回头看一眼下来的楼梯,小声说,“我一会回家就打电话。”   ☆、第68章 南音洗了澡,擦着头发出来,套装脱了还扔在床上,她看着自己的床,想到君显早上睡起来,会把床收拾的整齐,搭上床披,一如精品床具展示,这习惯,她明明也继承了,现在却有些叛逆,出于报复性的愤慨,她把床上的六个枕头拨到乱七八糟,重重向上一压,蛮横地把六个枕头都压在身下,把它们当君显了。 包头发的浴巾掉下来,一头半湿的头发散在床上,她是极爱护东西的性子,又忙坐起来,床头柜边的电话响起来。 为了方便接君显的电话,她特别把电话挪到了那里,这样每天早晨就可以听到他的声音,不过这次她没动…… 电话响了一会停了,她看向时间,现在是什么时候,伦敦下午…… 客厅的电话又响起,她轻手轻脚走到门边,门开一条缝,竖着耳朵听……有人接了,不多时,有人上楼来,她里面关上门,飞奔到床边拉起浴巾,就往浴室冲。 庄妍珊敲了门,没人应,她推开门一看,南音正包着浴巾从浴室出来,她立在门边说,“怪不得你房间电话没人听,阿显打电话来了。” 南音低头擦头发,没想到是师母亲自上来,有些内疚,说道:“我……洗澡没听到。” 电话又响,庄妍珊笑说,“现在接吧,他找你有事。” 南音不敢磨蹭,过去拿起电话,对面传来君显略焦急的声音,“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没事吧?” “没事。”南音对庄妍珊笑笑,看师母关上门出去,她转身气恼地坐在床边。 电话里传来君显如释重负的声音,“担心死我了,以为你洗澡摔倒了,或是出了其他什么意外,真是急人,下次给浴室也装个分机吧。” 南音听他语气满满是关心,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浴室?” “你今天不是去看艺术馆的开幕酒会吗?”君显说,“我算好时间,你这会回来差不多该换衣服洗澡上床了,你说说,你还能干什么?” 就是呀,这么大的家,她还能干什么。这种了如指掌,此时没能令南音感动,反而生出对这种尽在掌握的反叛来,她气鼓鼓地说,“我不能睡了吗?” 君显笑起来,“头发没洗,你怎么会安心睡觉,还怕把你的枕头睡脏了呢。” 南音狠狠砸了旁边的枕头一拳,又烦躁地把那枕头扔去一边,不说话。 “怎么了?”君显终于觉出了不对劲。 南音包头发的浴巾又掉了下来,她抽掉那浴巾狠甩在旁边椅子上,厉声问道:“君显,你……你。”话没说完,却觉得自己说不出口。 她此时才发现,为什么男人变心是对女人最大的侮辱! 姑娘我是哪里不如她,你变了心? 虽然长相,学历,气质,各种比较都能有高下,但是在每个女孩的心里,大概都觉得自己是极好的,变心了,另一个意思就是,自己不如别人! 这绝对不允许,比失去一个男人还更加不允许! 君显在对面握着电话,不明白南音为什么发脾气,柔声问,“今天出去,有人欺负你了?” 他总怕别人欺负她,总怕别人欺负了她,她也不知道!南音心中一难过,委屈道:“今天四哥给我看了一张照片,是个女孩在你房间里拍的!” 她想到微博上盛传的一个段子,一个女朋友通过男朋友的一张微博照片,就轻易判断出男人变心,只因为那男人把洗手间里自己的东西都收了起来。自己这情况,不是比那更严重吗? 却没想君显反问道:“什么照片?他怎么会有?”声音有些冷。 南音没好气地说,“我怎么知道,是个女孩坐在你卧室照的,侧面,但看出长得不错。” 君显把手机换了只手,从窗边的沙发上站起来,望去窗外,他的脚边,放着很多纸箱,他望着窗外,下午的阳光照不进这间房,他看着大门进来的地方,晃着的小木牌,绿松石色,上面是花体的“jun”,那是他的字迹,他柔声说,“南音,这房子已经卖了。以后不论什么人出现在这里,也和我们没有关系了。” 南音拿着电话一下愣在那里,随即,那种无奈、不舍、仿佛通过电话线一下传到她心里,她顿时明白过来,瞬间湿了眼眶! 君显说,“不生气了吗?——老四真多嘴,我本来准备迟一点再告诉你,这房子买卖的时候有点麻烦,很多买家都是和银行贷款,要等几个月,后来我们买她东西那女孩……”他顿了一下,说,“她说自己正好也要买房子,这房子她来看过,觉得很喜欢,就直接过户给了她。” 南音捂着嘴,眼泪落了下来。 君显看着窗外说,“原本我也觉得没什么,可是昨天办手续的时候,我忽然挺舍不得,”他的语气淡淡,“……我没告诉你,是我忽然……不知道,父亲这样做对不对,他把钱买成古玩带回去。但是两年后,这些古玩就不能再出国,就算要拍卖,国内的拍卖行也卖不上好价钱。” 南音忍着泪说,“他才不舍得卖呢,咱们博物馆就是没有青铜器,他买了这东西就是为了增加这部分的馆藏。” 君显听出她语气的哽咽,柔声安慰说,“你别难过……你是我最亲的人,我就是心情不好,也是和自己老婆说,钱是父亲的,他喜欢怎么花都应该。” 南音笑着落下泪来,小声问,“那你可以住到什么时候?” “下个月。”君显说,“我这里的东西真多呀,收拾最少得半个月,大部分都会寄回去,咱们结婚的时候装修新家可以用,都是我精心挑的东西。” 南音犹豫了片刻,不确定地问,“咱们还有钱买房吗?我和师母说,不如咱们就住家里好了。” “不行!”君显说,“哪怕是很小的,也要先自己住。” 南音没说话,拿过旁边的纸巾擤了擤鼻涕,又问他,“那怎么他们还说那女孩要来咱们家?” “嗯。”君显说,“你别当一回事,她没去过中国,上次父亲去她那儿看东西,正好遇上她家里有人来捣乱,最后把警察还叫来了,我们才知道,原来她家有很多不好的亲戚,这里法院已经给了禁制令,但那些人还是我行我素,进门就想动手。” 南音惊讶,“有禁制令那些人不怕吗?” “都交给警察处理了。”君显说,“我们当时觉得尴尬就留在外头,东西说好价之后她说想去国内躲一躲,父亲就顺嘴问她有没有亲戚,她说没有。父亲看她可怜,就邀请她去咱们那儿玩。” 南音想,师父不会无缘无故邀请人,想来也是合了眼缘,她说,“她的亲戚为什么找她的麻烦?” “谁知道。别人的私事我怎么会问。”君显说,“我也不关心!——我就关心我的南音有没有想我。” 南音心中怒气全消,生出无限的柔情蜜意来,柔声说,“当然想了,今天你没打喷嚏吗?我恼了你一整天,还想着,你要是真的敢变心,我就找个比你更好的,如果找不到,我就找两个,在数量上打败你!” 君显被她的雄心壮志吓住!明知是假的,却生出不安来,沉声说,“如果不是来看房,又怎么进的来我的卧室,至于那照片——等会我一定打电话问问老四。” 他生气了,高奇比他们都大,君显连四哥都不叫。 南音忽而想到一事,惊呼道:“哎呀糟糕,你没变心是不是陈琦变心了?” “这话怎么说?”君显一头雾水。 “我今天见olivia了!”南音口齿伶俐,对着男朋友变身说话机,极快地把今天的事情汇报了一遍。 “你是说……你见过三次的那男人,是olivia的哥哥?”君显听完,顿时惊讶地问道,“也就是说,olivia家应该很不简单?” “那当然!”南音摸了摸半干的头发,缠在手指上一撮说,“开始她还不想说,后来我见过她哥哥之后,她又告诉我细节,原来是陈琦夸那女孩家室了得,难道陈琦不知道olivia的家世也不简单吗?” 君显沉思了片刻,说道:“陈琦大概不知道。” 南音好奇,“那卖东西给你们那女孩,是不是来头背景真的很大?” “不是!”君显说,“这种背景和来头,要看从什么方面说,回头我慢慢告诉你,不过我倒是必须先交代你——你以后少点和olivia来往。她找你你也别去。” 南音不解,她蛮喜欢olivia的,“为什么不,她性格挺好,人家又好不容易来一次。” 君显语气郑重说道:“她心机太重,你离她远点!你这么单纯的人,和她在一起,人家把你卖了你还给人家数钱呢。” 南音顿时不依,撒娇道:“你怎么这么说?” 君显没说话,南音心里闹腾的一会,因为男朋友的冷处理,她没了脾气,慢慢静了下来,“好吧……你说我听!” 君显半点没和她开玩笑,说道:“她这次来,摆这样的排场,你想想是给谁看的?他和男朋友吵架,为什么不和男人面对面解决?反而千里迢迢把底牌亮给你看,这是给谁看的?” 南音握着电话,手心冒出汗来,她不可思议地说,“……陈琦” “对!”君显说,“陈琦是她男朋友,直接在他面前掀底牌,再矜贵也打折了,所以这张牌要亮的有技巧,你是我的心上人,还有谁比你更合适?” “因为我一定会告诉你,而你会告诉陈琦……”南音木讷地接口道:“这就和她当初和家里人吵架,不去找陈琦,而是去了找你一样……” 君显冷笑了一下说,“想谁在乎,需要谁在乎,这做派就是给那个人看的。不然你和她又不认识,何必千里迢迢还特意去找你。” 南音不再说话……后背冒出毛骨悚然的感觉,olivia说,今天在路上她就让哥哥打听君显的家,她们俩,的确连朋友都不是。 她知道君显没说错,一个女孩,用这样的办法回击男朋友,令男人后悔或是幡然悔悟,无疑比自揭底牌手段高端的多! 但还抱了一线希望,她说,“会不会……她只是觉得和我比较投眼缘,来这里也没什么朋友,希望我可以陪陪她。” 君显冷冰冰地说:“她要人陪,多的是人,就连她哥哥,要找专家看东西,身边什么人没有,何必让素不相识的你出手,兄妹俩都不是好人,以后离他们远点!” 南音想到霍许的做派,门口那些保镖,高高在上的阶级感,社会主义国家,他的出现,令她滋生出万万人之上只能仰望的卑微来…… 不知这些是不是也是手段,又是如何高深莫测? 又觉得自己今天不够从容,面对霍许的不安,令她很气恼,很尴尬,连提及这种情绪都觉得羞耻。 她觉得自己小心脏不堪重负,惶惶不安,对君显说,“……阿显,我真希望你现在在我身边,可以抱着我……我好想你抱抱我。”   ☆、第69章 南音不是叛逆期少女,君显既然慎重交代她少和别人来往,她就记在了心里。 害人之心从不用,防人之心应当时时有!古玩圈就是这样,有人捡漏,就代表有人吃亏打眼。这种事情分分钟都在上演。 所以从那天之后,每次olivia打电话她都推说有事,要找她,她就说自己在博物馆,olivia来了两次,觉得无趣就不再来。 ****** 灯光从上面笼下,照在描金欧式的大梳妆镜上,水龙头是古罗马时期的式样,女孩的手伸向下面柜门的铜把手,这是个五边形的柜子,奢华的鎏金图案,中间的位置打开,里面可以储物。 柜子关上,看到下面还有个抽屉式样的,一拉开,女孩却愣住,怎么是一块原木条拼接的东西,不是抽屉? 她疑惑地抬头,看向站在门边的人,“这是什么?” 君显站在门外,看着那木板,彩青站在他身边,也伸脖子看了看,这间是南音以前的卧室,她没有进来过。 看到那抽出来的一块20公分高的板,中间拼接的有缝,那位置和深度,原本正应该是个抽屉,合上也是抽屉的样子,可现在怎么是什么情况——装反了的抽屉? 她也看着君显,看他站着不动,眼中难得的有纠结,许久,才见他说,“那是快垫板,小朋友站在那里,就可以直接用水了。” 彩青刹时明白过来,这间紧挨君显卧室的洗手间,南音来的时候住,但君显早就有打算,以后他和南音结婚,这间房是小朋友的。 一家人,住在一起…… 他怎么想那么远!又一想,不对,结婚,有孩子,如果一切顺理成章,那真是不出三年,一个小朋友就该用到这种地方了……她只觉一股心酸冲鼻。 那女孩怔忪片刻,低头望向那板也低声道,“真是有心思……”脸上竟没有惊喜,反而多了不忍心,她默默低语,“看的出你对这里真的花了很多心思……” 君显无意多说,反正已经出手,冷冰冰站在门外说,“你再看看,还有什么问题再问我。”他转身而去。 彩青望着他的背影,此时好像才明白君显的心情,今天他就要搬走了,这是最后一次给人家交接。 以后,这间精心准备的房子,就和他没有关系了。 她对那女孩说,“你先再自己看看。”她追到旁边卧室,正看到君显提着行李箱出来,她向内看了一眼,卧室空空,他和南音的床都被搬去了新家,那里是两室一厅,但是是租的房子。 彩青看着他,贴着墙站在走廊上说,“其实你要是不舍得卖这房子,当初应该告诉父亲,我们……我们都不知道你费了这么多心思。” 君显把箱子放在脚边,手上搭的衣服顺手搭在箱子上,看着她说,“有什么好说的,说了不就把不舍的纠结扔给了咱爸。”何况,心思,心意这些东西……从来都是无法宣之于口的,只能看同频的人是不是可以接收到。 彩青是粗糙的性子,在这里住了那么久,也当住酒店,只觉这“酒店”收拾的舒服合心意,却看不出处处是别人潜藏的心意,但今天,看到那给孩子设计的细节,她才深切感受到君显的用心良苦,她内疚地看着君显,“……你这样,让姐心里特别难过。其实我也不知道爸做的对不对,你这是自用房,属于必须品,换成那不顶吃不顶喝的东西。” 君显笑了,看着她说,“三餐一宿而已,和谁一起住永远比住在什么地方更重要!” 彩青看着君显身后长廊上的壁纸,只觉得穿黑衬衫的弟弟,是那么英俊摄人,不止是他的样貌,还有他语气中的笃定,从容,举重若轻……和这样的男人一起,该多有安全感。 她忽然都有些羡慕南音,被这样的人小心呵护在心窝里,她说,“话也不是这么说,这房子……”她压低声音嘀咕,“其实父亲也没出多少钱。” 君显笑了笑,提着行李下楼了。 彩青追到楼梯,看他一路向下去,心里想,父亲收到一堆好东西,现在每天晚上都兴奋地睡不好觉。可卖了君显的房子,现在看来也不是很明智。 她思量着: 君显最初出国的时候,家里只给了学费生活费,后来是君显说要买房,家里才拿了三百万出来,那时候英国房价很低,三百万可以买很好的连体别墅,她只知道……买了房之后一直交给中介出租。好像……出租的钱不少,君显的学费生活费就都有了。 中间那房子升值,君显就用攒的钱……加第一套房的升值部分贷款,买了第二间,然后第一套房的租金又正好付第二套房的贷款。 三年前,他有次说,有朋友要出手这套,一千多万,当时家里是没那么多钱的,他就果断出手,把手上的两套都卖了,买了这套…… 她手敲着楼梯扶手,想到……其实这些年,父母根本没有给过君显什么钱,一年年过去,他们就是感慨过君显一千万买这套,这三年升值的厉害……然后,也就仅此而已。 因为毕竟离她太遥远,她不在这里住,后来每次来也因为君显在牛津,而他们都是住酒店。 彩青以前从没关心过这些,现在一想都有些心惊,这些都是自己弟弟一点点的筹谋,他步步为营,给自己和南音谋划的未来,经家里人这一折腾,一夜回到解放前! 看着君显又上楼来,她的心里又苦又涩,只觉弟弟这深刻的心意,自己今天才领会,不知南音什么时候才能了解,走前两步,迎着君显说,“你对着我和南音这样的……总是不明白你的苦心,你有没有有时候也挺累的?” 君显哑然失笑,说道:“爸妈养你累不累?”看彩青反应不上来,他手放进裤袋,靠在楼梯扶手上,闲闲地说,“有个词叫心甘情愿你不知道?” 对着喜欢的人,再苦再累也心甘情愿。彩青从他的脸上看到了这句话,心里升起石破天惊的感触来,或是对着令自己心生欢喜的人,做什么,付出再多,都会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这才是真的爱! 君显不再说话,而是眺望着卧室方向,等人家检查完房子他们就可以走了。 许久,才见那女孩从里面走出来,她穿着玫红色的裙子,长廊雅致,周围有油画,她一路行来,令人生出奇异的和谐感,这样的女孩,站在任何地方,都可以令人惊艳,每次见,每次都可惊艳。 彩青迅速地想着,君显不和人家多说话,过多接触,大概是怕南音吃醋吧,这女孩也生的太好了些。果然就见君显巧妙地挪开了视线,没有看人家。 那女孩却直直走到君显面前,站定,神情踌躇,“买你这房子,令我心里很不安……那些细节上的心思巧夺天工……所以我刚刚想……那个,反正我卖了东西手上还有钱……” 君显看向她,没有说话。 彩青想,难道这房子她不想要了?!哎呀那可真是……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父亲自从得了东西,这两天在酒店都不出门,君显要收拾东西搬家,装饰新家。他连给儿子帮忙都顾不得,这是十几年没过的事情了,所以显然……父亲也是极其喜欢那些东西的! 可这房子,也是君显的心血呀! ——这下可糟糕! 还没想完,就听那女孩又说,“所以我决定,用剩下的钱重新买套房子,这边我留着……”她抬头,微不可见地握紧了手,看着君显说,“这房子太大,我一个人住不合适,我留着,等你有钱了,我再卖回给你。” 君显波澜不惊的目光终于有了变化,他顿了一会,才说,“到时候我按市价多给你百分之十,当做你中间损失的租金。” 彩青伸手捂上嘴,这手笔!按现在的市价,已经要多给两百万了!君显他……原来这么喜欢这房子呀! 那女孩点点头,忽而展颜一笑,动人心魄,“那就好了!我也觉得放下心中大石,这房子如果你愿意,可以以后派人来打扫。我一个人,买间两室一厅的公寓,经济又安全。” 承了人家这么大的人情,君显难得的,和颜悦色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大家往楼下去,君显手挨上扶手,心中的难过不舍都一扫而空,觉得脚步轻快,生出欢喜来。 就听那女孩又忽然问道:“对了……那个给小孩子站的地方,为什么木头要是那样拼接的,像户外阳台上铺的原木,为什么不选一块上等的板材,或是干脆做成大理石面的?” 君显看她走在前面,长发绑了一下,荡在身后,很随意舒展的样子,说道:“中间留缝隙是因为万一水洒了,就可以直接滴在下面,而不是渗进板子里。” “那就是了!”那女孩疑惑地回头来,“用大理石那种,不是好打理又好看吗?” 君显:“……那种太沉,小孩拉不动。” 那女孩一愣,忽然捂嘴娇笑起来,“出糗了,我还真没想到。”她的样子俏皮,那样子,真是可爱的不行。 彩青隔着君显看她,挪不开目光,就见那女孩几步下了一楼,转头来说,“不过我们快要走了,买房等我去完国内回来再说吧。”她看着君显,“这下我们皆大欢喜。” 君显嘴角有浅笑,看着自己精心布置的客厅,这里家具都还在,新买的房子太小,这些东西都搬不走,原本准备留下的。他说道:“要是不介意,我倒是可以帮你看一下房子。” 那女孩笑看向彩青,“彩青姐,他这是投桃报李呢,还是怕我反悔搬进来?”   ☆、第70章 机场里,大家的行李都托运了,彩青和君显站在候机厅说话。 那边,大师兄丁占元把一个红色的旅行箱放上去称重,女孩站在他身边,红裙外,套着件窄身的白色风衣,后面就可以看出身姿无双,一定是个美女。 君海川在说什么,那女孩不卑不亢,站在旁边倾听,她的这种姿态,就是无声的恭维,属于顶级美女无可言说的魅力。 彩青早已服气,对君显笑说,“那个肖暖,真是一举一动美得惊人,你总不和人家说话,是不是怕南音不高兴?其实南音又不是不懂事的人,你和她解释一下就行了。” 君显看了那边一眼,看父亲面色和煦,说的正起劲,皱了皱眉说,“她有没有说在咱们家住多久?” “这我怎么知道!”彩青面露得意,“让你刻意回避,大家说话的时候你也总不在。” 君显怕她不知轻重回去胡说,嘱咐道:“本来就是没什么关系的人,接触的多,总会有容易造成误会的地方,我和南音是两地,能尽量避免,最好尽量避免。” 两地不易。 彩青却听成,言下之意,还是这女孩姿容太盛,怕南音吃醋。她不解起来,“这是什么话,你自己坦荡就行了,怕什么?” 君显摇头,“坦荡是自己对自己,我说的是对别人。”他看彩青毛毛躁躁,说道,“我解释的多,会容易令南音觉得我太刻意,好像拿这陌生女的当回事。”他这些年处理这种事情很有经验,淡声说道,“……还是少接触,当个陌生人,不了解我,也不会乱说我的事令南音误会。”声音虽淡,却有历经风雨后的笃定淡漠,好像他千真万确,知道这是唯一最好的办法,绝无其它! 彩青一想,恋爱中的人都敏感,亲昵地靠向自己弟弟,“看不出,你心里这么紧张南音,要我说,不如故意刺激南音一下,这样她才更紧张你。” 君显不动声色挪了一步,差点令彩青靠空闪了腰,她怒道,“你疯了,机场你想我出丑吗?” 君显看着她,“我要想南音吃醋,她这些年早醋坛子打翻无数次,用得着等今天!——所以你要敢胡说让南音心里难受,我和你更没完!” 彩青气的说不出话来! 没良心的东西,她还不是为了他好! 君海川走了过来,对彩青说,“我和阿显说几句话。” 彩青立马点头,气恼瞪了君显一眼,踩着高跟鞋蹬蹬蹬走远了。 君海川看着儿子,看他丰神俊朗,眼中一如既往是欣赏,这个儿子不止优秀,更远远高出了自己曾经期望的样子,他看向外面,西斯罗机场外路面很窄,有出租车不停上下人,大家都经历着分离和相逢的两极极端情绪。 他慢慢说,“这事爸爸知道你受了委屈,这些年,家里没怎么给你花过钱,这次还卖了你的房子。”他看向儿子,“要不是你姐告诉我,我不知道那房子你花了那么多心思。” 君显说,“没什么好说的,只是间房子,如果没了也是没缘分,以后有钱可以买更合适的。” 他说的不是更好,而是——更合适! 人不贪心,知道自己要什么,该珍惜什么,这个儿子,从小就是这样总语出惊人,令人惊艳。 君海川内心反而更加歉疚,说道,“这次还留了些钱,回去爸爸让你妈给你们挑个好的。”比这间好的大概不可能了,国内就没这样的。 君显却说,“我已经和南音说了,准备新房我们贷款,南音说咱们博物馆那块也许真的要拆迁,家里还是留点钱的好。” 君海川踌躇了下,不知儿子是不是心里怪自己,说道,“爸爸也不是纯粹的好古,而是有时候……” 他没说完,人在江湖,有时候只是身不由己! 君显却笑了,伸手搭上他,“爸,不如我替你说吧,咱家开了博物馆,却一直没有合适的青铜器,第一我们真的需要这些东西,帮我们充斥馆藏。其次……已经走到了那位置,多少人看着,这东西咱们如果不买,后头有人买了,知道咱们先看过而没钱买,那咱家就透底了是不是?” 君海川看向他,一脸欣慰,自己儿子真是思路清晰一针见血。 他回头看一眼,远远看着肖暖正在翻着本杂志给彩青说什么,他说,“还好这姓肖的女孩子想了两全其美的办法。我原本怕她把咱们凑钱的事情告诉别人,知道她要回国,就想着把她先请到咱们家去住住,接触下来,发现也许她比我想象中还冰雪聪明。” 君显说,“回去后你把她当普通客人就行,可千万别让我家南音吃醋。” 君海川笑起来,“南音呀——”一提他的小徒弟他也很高兴,“不一样,谁也比不了南音呀。”君显花了心血在南音身上,君海川从小教养南音,更是花了无数心血。 大家在英国耗时将近一个月,终于各自心满意足。 飞机破空翱翔至天际,散出一段清晰的航迹云,君显靠在车旁远眺着那飞机,直到飞机看不到,他依旧那样靠着没动,身形俊雅,带着漂泊的孤独感,动人的可入画。 ****** 博物馆里 南音躲在鉴赏室里,今天不是她搞鉴赏的日子,面前对着一堆白色的饭盒,里面是各种口味的寿司。 她咬一口,对面的人把茶递过来,她喝一口,看着陶保,她努力咽下东西说,“我还说你再不来找我,我以后都不理你了。” 陶保说,“我下周就要生日了。”他捏一个寿司,不管不顾直接塞进南音嘴里,好像怕她说话。 南音努力吞咽。 他闷声说,“上次的事情过去了,你不许说,也不许问!就当忘记了!或者没发生过!” 南音连忙点头,咽下嘴里的,喝口茶,刚想表决心,又一个寿司被塞进嘴里!顿时想拍桌子抗议,一咬……奥,是自己爱吃的烤鳗鱼,算了……她又努力的吞咽。 陶保又说,“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谁还记得那成年旧事。” 南音觉得不对,这只是他男人的想法…… 陶保又拿起一个,准备给她喂。南音连忙捂嘴向后躲。陶保站了起来,端起饭盒做强迫状,走到她面前,“不行,你必须是嘴里有东西,不然我没法说话。” 也不知他刚洗手洗干净了吗?南音坚决摇头,蹬着椅子一滑,那座椅带滑轮,一下就滑到了墙角,陶保两步跟过去,左臂一横,横肘压在她脖子下面,右手拿着寿司给她塞,“必须吃,不吃我紧张!” 南音哭笑不得,他还强迫上了,伸手恨不能车轮拳打他,这混小子任性起来真吓人。 又一个寿司被塞进嘴里。 陶保看她被自己塞的成了包子脸,终于露出笑容来,“让你这么狠心,这么久也不知道打电话哄哄我!” 南音用眼神示意委屈,她忙呀!还有怕他尴尬呀! 可她发短信了呀! 陶保恶声恶气地说,“看我对你多好,还带东西来给你吃。” 南音勾着脚踢他,顺手拿起一个寿司去扔他,简直混账,要噎死她了。 陶保笑着向后躲,看南音终于忍不住跳脚,像小猫一样亮出爪子。 一个寿司扔过来,他一躲,身后的门响,有人推门进来,吧嗒一声,那寿司落在门口,进来的人面前。 女孩穿着职业套装站在门口,博物馆的接待员小李,小李看着那寿司,又看南音狼狈的捂着嘴,忍笑说道:“许小姐,又有客人找。” 南音嘴里塞的满满的,椅子滑到正对门的位置,小李身子一挪开,她看到门口的人,顿时差点没把嘴里的寿司全喷出来。 霍许! 也难怪小李直接把人领了进来,看那排场,那两溜保镖,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要来打劫呢吧! 南音连忙低头,拉过垃圾桶,三两口把嘴清干净,旁边有人伸过来纸巾,她接了连忙擦嘴,站起来,整了整身上的黑色套裙,对霍许说,“霍先生您好。” 霍许微扬下巴,很感兴趣地看向她面前的桌子,“h?” h是啥?南音没想到他忽然变英文频道,一时没想到。 陶保在旁边心有灵犀,提醒道:“早午合并餐!” 你妹呀,早午合并餐,这是词吗?南音当时没绷住就笑了。 陶保很得意,这灵光乍现般出现的男人是谁?排场很大,是酷炫狂霸拽的总裁来抢他的南音了吗? 看那男人望他,他立刻站的更不羁了些,顺便用君显惯常用的轻描淡写眼神望着对方,试图传递出,自己是内人,其他都是外人的深刻演技。 霍许收回目光,又落在南音身上,淡声说,“下面人告诉我你已经开始准备婚礼,这位就是你的未婚夫?” “嗖”的一箭,陶保觉得自己倒地秒亡! 谁也别拦……天堂在哪儿?   ☆、第71章 爱人结婚了,自己竟然最后一个知道? 陶保震惊过后就不可思议地看向南音,好像她是一个负心人,负心薄义,负情寡义…… 南音狠挖了他一眼,看向霍许说,“这是我的好朋友。至于我结婚的消息,我自己都不知道,霍先生听谁说的?” 竟然来个不认账,——霍许没想到! 原来是假个消息!——陶保一秒钟从天堂回落人间。 当然只能不认账!南音一脸坦然,笑看向霍许,宁可睁着眼说瞎话也不要掉了士气。 霍许想到她刚刚狼狈的吃相,现在又满脸小得意,那天还在自己名片上刻牙印,转头唤道:“马克——” 马克立刻出现。 霍许问他,“你们汇报的时候怎么说的?” 马克看了一眼南音,“她已经在影楼定了时间试婚纱,正在挑选婚房。”南音气的脸都白了。 霍许看着她,那样子,就像在说,“小孩不可以对大人说谎!” 南音没想到在自己的地盘,这人半点情面不给,好像今天是专程来找她吵架的,看着马克喊道:“你们不懂尊重人吗?” 霍许抬手让马克下去。 马克都没有看南音,连个歉意的眼神都没,在外,他甚至不是他自己,他是属于老板的。 南音唯有怒视着霍许,已经无暇顾及陶保的情绪。陶保却又多看了霍许两眼,显然一个能说中文的老外令他很震惊。 霍许说,“olivia在家喊闷,叫你很多次你又没空,她一直问我,我就让人问了问你在忙什么?”他说完转身,“走吧,我听说你这里有些藏品还不错,来看看。” 轻描淡写,好像就完全解释了他为什么让人调查她,南音站的笔直,从身姿到表情继续无声的抗议。 霍许看她不动,说道:“我的人要是直接出去,怕会得罪你这里的客人。” 南音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这人也太无耻了,这是威胁呀!她咬着牙向外去,那些保镖一出去,真是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站到别人旁边,别人都会不堪压力离去的。 她气鼓鼓地向外走,还不忘对陶保说,“这位是我朋友的哥哥,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她都不敢看陶保的表情,半低着头离开,走到门口又回来交代,“对了,我师父昨天上机,今天下午就到,等会你和我一起去接机吧?” 陶保知道她怕自己走,还是关心自己,哼了一声坐了下来,算是同意。南音暗松了口气,这才关上门向外走。 这门口的走廊并不开阔,这样两边都站了人,南音一路走过,有些走向牢笼的错觉,一转过长廊,她就回头来说,“您怎么能那样,结婚是我的私事,您怎么在我朋友面前乱说话。” 霍许冷峻的视线对上她,说道,“我不知道古玩圈也和娱乐圈一样,结婚都要藏着,做人还是坦荡点好。” 南音被噎的半句话都没有! 霍许又说,“还有——我不喜欢别人敷衍我。”他向前走,冷漠的声音又传来,“我刚要不问马克,过几天你是不是该宣布婚讯了?”他转头来说,“你想过到时候我的手下怎么看我吗?” 南音瞠目结舌,向后看看,他的人都站的很远。她只能继续气鼓鼓地无言以对,他是那么理直气壮地告诉他,他是一个不能被忽视敷衍的角色! 这是什么人呀,太霸道了!她刚刚只是条件反射的反驳,哪里想过那么多,这人怎么这么难应付,还是阿显说的对,真的是只能少来往。次次都被欺负,佛都有火。 跟着人家走,一句话都不再说。 霍许看她沉默,也不主动和她攀谈。南音正好清静,只是从旁边的展柜玻璃上看到自己,就又很受打击,他走在前面,满身贵气,自己跟在后头,被衬托的灰头土脸,像个跟班。 好不容易等霍许看完,作为一个私人博物馆,他们的藏品并不够丰富,又因为中间搬过一次,当时找地方仓促,这里地方也不够大。 霍许的人都到了门口,他没有过多停留的意思,南音小心眼的觉得,他大概是生气自己不陪他妹子,来找自己晦气的。 博物馆外的街面还是宽敞,不是主干道,也没什么人,以至于霍许的车架可以停一排,简直比在英国的时候还大牌,马克拉着车门站在一侧,恭敬地候着。 南音步步跟随,但就是不说话,连客套话也不说。 霍许看她生气了这么久还没完,站在台阶上周围看了看,“其实我是好奇,他们都说这是你的地方,一个人,一直待在博物馆,倒是自在。” 南音看着他,觉得这语气有些怪,说不出的味道,好像这自在马上要成浮云,她半垂下目光,终于丧气地说,“您今天是特意来找我麻烦的吗?” 霍许看她白着脸,头发卷卷的搭在两边,此时连头发好像都黯然神伤起来,笑了笑说,“你想多了,我下周离开,准备在走以前,多看些藏品。” 说完他上了车,马克立刻合上车门。 看着车队离开,南音一抬手腕,“糟——”就向内飞奔而去。 接人要迟了。 ******* 机场里,南音和方星和老四,一堆其他小师兄妹会和。庄妍珊没有来接机,大家都看着别扭的陶保,陶保也一脸嫌弃地看他们。 他现在破罐子破摔,反正南音要结婚,不嫁给他了!所以他也不过这些人好脸,横竖做不成一家人。 不过还是很受伤,小声说,“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不告诉我……” 南音说,“我想说但没机会!我也不希望你是从个不相干的人口中听到。”她晃了晃陶保的袖子,“你想想咱们俩是什么关系,你说人这辈子,活到最后,谁能在意自己的死活,是不是只有身边的几个人?” 陶保赌气地说,“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南音笑看着他,“我是说,咱们是好朋友,我对于很多人都只是陌生人,就算不在了,那些人也不会太伤心,可咱们俩是什么关系,我知道,如果我不在了,你一定会和阿显一样伤心。同样,你要有什么事,我也是那么在意和担心的。” 陶保看着她,有些感动,又有伤感,“既然一样,那你为什么选君显不选我。” 他声音挺大,现在里面的人还没出来,他们都站的离人群远,可声音一大,还是有人听到,方星看过来,嗤笑了一下。 南音连忙把陶保拉的更远了些,柔声说,“这怎么是我选的他,如果我能选,我真的宁可喜欢的是你,和你在一起多好,不用担心,你什么都听我的,可是不行呀。我也管不住我自己。” 陶保低垂着目光沉默。 “人出来了!”方星忽然提声一喊。 南音连忙望过去,一看那边,她的笑容一下僵在脸上,师父的身边,跟着一个女孩,天哪,那简直是江南烟雨朦胧中走出来的美人精呀! 她吃醋了,但吃醋也要有格调,虽然觉得人家那长相,太有威慑力,简直是行贿过阎王爷得来的好样貌,可她还是在心里留了口德,把妖精改成了“美人精” 陶保可没这好涵养,“操!你说君显在那边认识个女孩?让来你家住?就是那个东西?” 南音幽怨地看着他,“别这种语气吗,这样不经意的态度,令我觉得自己和人家真的差很多……” 陶保:“……” 方星他们已经走过去,南音也不能太耽搁,跟过去。 君海川看着他们,就笑着对南音招手,“快快,南音过来,师父给你介绍。”南音走了过去。 那女孩的一双妙目挪到南音身上,还没到君海川说话,她就说,“我知道你,你是君显的未婚妻。”她落落大方伸出手,“很高兴见到你。” 南音有些呆地看着人家,只觉这女孩一颦一笑皆没有不美!怎么握手的都忘了,只知道万众瞩目原来是这感觉,这女孩出现的地方,以她为圆心,到处都是窃窃窥视的目光。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她收回手说,“我姓许,你怎么称呼?” 姜暖笑的更好看了些,说道:“我叫姜暖。” 南音点头,看向师父说,“师父你路上辛苦了” “有什么辛苦的。”君海川向外走,看到陶保就笑着说,“陶保也在。送南音来机场吧——你爸爸最近怎么样?” “挺好。”陶保随口答,又说了几句,君海川带着人向外去,他就和南音走在了最后。南音还是坐他的车。 一上车,南音就拨了君显的电话。 “真离谱,那女孩长成那样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她恼怒的不行,“起码我今天来的时候再打扮漂亮点。” 君显在英国还没起床,就被“河东狮”早叫服务喊了起来,他坐起来,半靠在枕头上,揉了揉额头说,“她和我们又没有关系,长成什么样也是人家的事情。我又不回去,又不接触她,你有什么好在意的。” 咦?南音一想,傻傻道:“这话好有道理呀。”她着急也不过因为这女孩容貌太绝色,怕对自己的婚姻感情生活造成威胁。 但现在君显又不在,她还怕什么。 君显说,“何况等我回去的时候,她一定也走了。” 南音顿时又变得眉开眼笑,说道:“她刚刚见我态度也很亲切,直接说‘我知道你,你是君显的未婚妻。’你告诉她的?” 陶保在旁边扫了她一眼,冷冷看着前面路面,自虐的告诉自己,他现在就是个司机。 南音继续一脸甜蜜,就听君显又说,“她答应把我转给她的房子暂时留给我们,等以后我们有钱了再买回来。” “真的?”南音大喜过望。 君显说,“所以如果可以,对人家客气一点,过门是客,何况帮了我们的忙。” “那……那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不让你直接住过去,现在还在外面又租房。”南音心疼男朋友,脑筋转的快。 这连君显都没想过,想了想说,“她连钥匙都没要,其实——我倒是可以告诉她,那房子先租给我,回头等我们有钱,再买回来。”他按亮了床头灯,笑道,“那天一听她说,我太高兴,竟然忘记了还可以这样。” 南音的心里酸酸甜甜的难受,不想君显不开心,说道:“对了,olivia的哥哥今天来我们博物馆了,他一定是生气我不陪他妹妹出去,所以特意来摆排场的。” 君显把电话换了手,他和olivia是打过交道的,以前也觉得那女孩有些小心思,但这种小心思没用到南音身上,他就睁只眼闭只眼,现在当然不同,说道:“他们怎么还没走?” 南音说,“好像是说下周走。你说让我和他们少来往,我真的都没见他们,那走的时候要不要请他们吃一次饭,践行?” 陶保被忽视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抢过电话,对着对面喊,“君显你怎么这么*,说结婚就结婚,南音交朋友也管。” 君显空了一会,平淡地说,“你也在?——那南音和你交朋友为什么我没管过?” “嗖——”一下,陶保觉得自己胸口又中的一箭!   ☆、第72章 “这就是国内的古玩市场呀。”姜暖看着那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摊档,满眼无法置信。 南音笑说,“是这样的,现在国内太多人搞收藏,所以这里很红火。” 姜暖蹲下,看着脚前面地摊上的东西,片刻,她捡起一块和田玉,看着摊主说,“君子如玉,温润有光,——你这里竟然这么多?” 摊主是个不到三十岁的男人,这个古玩市场,真没有多少这种质素的美女出现过,这样动人心魄的女人,都该被真正有钱人养在深闺才对,他看着南音:“许小姐……” 南音看他竟然求助自己,笑着蹲下,对摊主说道:“这是我的一个朋友。”看姜暖反复摩挲着那块和田玉,她拿起旁边的一块来,对摊主说,“这石头,火一烧再一上色,还真的很像田黄——不过,田黄过去就说‘一两田黄十两金’,你这么一堆摆在这里,那也够吓人的。” 那摊主和她是熟人,连忙挑了些收起来,裹在脚下的布里面,外面只剩下几块,“这样呢?” 南音看到又摇头,一本正经的说,“你应该全都放起来,有人来的时候,聊两句,你再拿给人家看。越神秘越矜贵。” 那摊主听出她的调侃之意,又把布下面盖住的石头拿出来,扔回原处说,“又逗我。算了,这种小东西也挣不上钱。” 姜暖却面露惊讶,看着他俩,声音更低,更小,更怯怯不安地问,“你们的意思,这田黄是假的?其它种类石头做的?” 那摊主笑,他根本不怕人听,来他这里买东西的,多是买了之后再去糊弄人的,他也不刻意忽悠人。 南音说,“小古玩作假,现在越来越多,砚台,红木器,印石……所以你快别揉了。” 姜暖一愣,把手里的和田玉扔了回去,“那也有问题?”她神色委屈,好像完全没想到会这样。 南音拉着她站起来,和摊主打了招呼,俩人继续向前走,她说,“知道你是第一次来国内,所以我师父特意交代我陪你来。” 老四高奇和方星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高奇对方星说,“这女孩师父硬带回来,你说有没有别的意思?” 方星刻意不去看前面的人,“什么别的意思?” 高奇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别装,咱家男多女少,这女孩背景不错,手上的东西虽然卖给了师父,但是得了钱,也算家底殷实。” 方星说,“才几千万,能做什么。” 高奇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屑,说道,“你这样跟出来,其实不怕彩青生气吗?” “师父嘱咐的,她有什么好生气的?”方星闲闲道,“大小姐脾气。” 高奇看南音她们又在前面停住,蹲下看东西。他们也停下脚步,他说,“师父说让我们跟着,无非还是这女孩长得太漂亮。确实太漂亮了点,以前南音和彩青经常一个人来这里,师父从来没有这样紧张地让俩男人跟着。” 方星心中一震,想到怪不得刚刚出来时彩青黑着脸,他只想到昨晚知道彩青这次去英国,那个小翻译还请她吃过饭,就气不打一处来。 高奇说,“……不过这地方治安这么好,又到处是咱家的熟人,我实在觉得师父太小题大做。” 方星想到昨晚和彩青最后大吵一架,这是以前没有过的事情。彩青的火气也特别大……他忽然想,那人嘴硬,会不会,其实这女孩出现,令她也有了威胁感。这样一想,他顿时雀跃,不知不觉就笑了起来。 高奇看他忽然一个人乐起来,不解道,“想通了,准备天涯何处无芳草?” “你懂什么!”方星拍一下他的肩膀,这俩交给你,我先走,去接彩青,然后再过来接你们。” 高起下巴点着前面,“放心吧。” 方星又特意把南音叫到一边,低声和她嘱咐,“这地方都是咱们家熟人,想来也没什么事,我去看看彩青那里。” 南音顿时压低了声音,“你去不合适吧。”君海川今天有个大事,他这次卖完东西,家里只剩下两百多万,这点钱,她听师父说,万一要拆迁,也不够应付,所以准备把他们博物馆的东西出手两件。 但这种事情,说出去比较没面子,所以不能上拍行,必须办得隐秘。君海川有相熟的路子,可以直接把东西卖到港城去。 方星却觉没有什么,周围看看,也压着声音说,“其实我觉得根本不用这样藏着掖着,国外博物馆也卖东西,好腾出钱买新的藏品,以卖养藏不都是这样。” 南音摇头,“咱们国情不同,这样别人瞧着是师父已经开始砸锅卖铁了。” 方星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不对着阿显的时候,挺聪明一个小姑娘,你说说,你怎么一遇上他就变了个样子呢?” 南音歪头看着他笑,“谁说这话都可以,唯有三哥你不行,你一见彩青姐,还不是一样。” 方星摇头,很惨的表情说,“咱俩真是栽到这姐弟俩手上了。” “你要去就快去。”南音不和他多说,交收的地方在家里,所以师父不方便让姜暖留在家里,就让他们把人带了出来。 但方星显然不这样认为,以为师父只是让他们来当护花使者的。他说,“那我去了,你们先转,下午我来接你们。” 南音点头,大家分道扬镳。他们剩下三人,继续转。 “经过十几年的收藏热,现在国内古玩市场上,以假乱真的东西很多,你来这里多看看,也挺有趣的。”南音陪着姜暖说话。 姜暖说,“我在英国其实也见过假的古玩,但是那些假的都很明显,比如说,一个大盘子,中间盘着条中国的龙,老外就敢拿着说,这是中国的古玩。”她的声音又软又柔,说任何话都令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南音觉得她特理解,听到姜暖说话失态的人,她说,“挺中国风格的,龙是我们的东西,从这方面说,人家还没看错。” 姜暖捂上眼,不忍直视般,娇声道,“我真不愿说,这事也应该是看人下菜碟吧,他明明看我就是外行好欺负。” 高奇在旁边插话道,“古玩圈本来就是男人的世界,你们女孩子家,没事玩的什么古玩。” 姜暖愕然地看着他,好像从来没有男人这样说过她的错愕不解。 南音连忙推了高奇一下,“你怎么说话呢。”又对姜暖说,“我四哥的意思是,这行以前,那时候讲价都要互相伸到对方袖子里,女孩确实不方便。” 姜暖目光柔柔地看着她,带着欣赏,说道:“南音你心地善良,怪不得君显那么喜欢你。” 南音被夸奖,顿时忍不住心花怒放,面上为了保持形象,只是回道,“你如果愿意,想对你好的人,估计从这里可以排到街口。” 姜暖挪开目光,看着远处说,“我总觉得自己是个漂泊的命,只有不停走,不停的寻找,才能找到自己想要的生活——可也许找到的时候,就是结束的那天。”那声音,娇柔婉转中带着淡淡沧桑,南音顿时生出不忍来。 不知对方这情绪从何而来,也许是因为她家里? 她不确定,只得安慰道,“年轻时候是恋爱,将来陪伴就成了家人,一起抚养子女,看他们长大成人,这些普通人过的日子,才是真正的幸福。你别想那么多,试着享受一下世俗的快乐。”她觉得这女孩大概以前总住在象牙塔里,而她身上,却是有种被保护过度的不堪世事。 姜暖伸手拉上她的,亲昵地说,“谢谢你安慰我,如果可以不如履薄冰的生活,确是很自在幸福。” 这一刻,南音肯定,她刚刚一定是因为想到了家里。 她被拉着手,感觉到姜暖对她的依赖和喜欢,心里竟然有种奇异的感觉,这个女孩,她要存心对一个人好的时候,就算是女孩,都无法抗拒呀,那种细腻到小心翼翼,想靠近又怕被拒绝的心情,从她拉自己手这一个动作,自己全都能品出来。 南音暗自安慰自己,还好她的阿显没在,不用被这女孩挑战!——对着这样的人,哪怕是定力再好,想来也是会情不自禁的生出好感来。 正在这时,就听高奇的电话响,他听了几句,不耐地说,“知道了知道,我就来!”他挂了电话,对南音说,“我弟,混小子又闯祸了,我去看看,你们俩自己转吧。有事打电话!” 说完扔下俩女士,他就扬长而去。 姜暖看着他的背影,不可思议地站着一直不动。南音看到她的样子,就知道她大概从来没遇上过这样的场面,被扔在半路,她自己也很意外,高奇也太没礼貌了。 这一刻,她决定收回刚才的想法,不是每个人对着这美女都会失去定力,原来,还能激发出男人的叛逆来!   ☆、第73章 古玩市场,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除了一些偶尔来串场的,更多是常驻户,所以两位男士分别立刻,南音也不担心安全问题。反正她这里都是熟人。 俩人一路向内走,后面都是店铺,南音抬手指着那边,“真正的古玩商,这些年早都发了财,大部分都开了店。” 店门口摆着两个石狮子,个头不大,都半个人高,姜暖感兴趣的上手摸着,里面的人看到有客,立刻开门出来。 小伙计一看到南音,笑着说道:“许老师来了。” 南音在这里也是“老师”!她向内走,用很沉稳的声调问,“你们老板呢?” “楼上。——您上去。”那伙计立在楼梯旁候着。 南音往外面去,准备叫肖暖,迎面一个人没头没脑地冲进来,一见她就送了口气,“我听说你来了,一路追过来的。” 来人五十多岁,穿着件洗的干净但很旧的中山服。南音说,“赵老师,你找我?有事怎么不打我的手机。” 这人可真的是个老师,中学老师。赵老师左右看看,对南音说,“打什么电话,走!——外头说话。” 那小伙计站在楼梯旁,眼神挪到一边,装作没有看到他故作神秘。南音和来人极熟,随着他向外去。到了门外对肖暖说,“你自己先看看,我说两句话。” 肖暖点头,好奇地看了看赵老师。 赵老师没有看她,他一脸焦急。南音跟着他,不由都走的快了些,连看到美女都留意不到,显然有急事。 俩人走到街对面,这里有堵高高的围墙,里面圈着寺庙的后园,是个废院子,赵老师一看安全了,立刻低声说,“我正说今天要去找你呢,我手上那些红山玉,你们博物馆想要吗?” “这么急?”南音诧异,要知道,古玩市场就是熟人间匀东西,也没有这样的。 赵老师却神情更为焦灼,“当然急,我儿子生病了,现在在医院,医生说得手术,一趟下来得二十万,我家里有点存款,可还差七八万。” 南音一听,连忙说,“什么病,在什么医院?” 赵老师叹了口气说,“系统性红斑狼疮,倒霉的病。” 南音顿时不知说什么好,这病,她只是听说过,也不知道到底多严重。说道:“如果您急需用钱,我先借给您一些,又何必卖东西。” 赵老师摇头,坦白道:“咱俩认识好多年,我也不瞒你,这病你大概不知道”他神情凄苦,“——其实已经治疗了很久,但是治愈的希望渺茫,这是个无法痊愈的病,所以我想……总四处借钱也不是办法。” 南音看他手上还提着保温桶,又想到这附近就有医院,问道,“是不是在外面那家医院?” 赵老师点头,“我刚出来给他买点饭,他不想吃医院的病号饭,一到街口,听刘老头说见你了,我就赶紧一路找进来。” “那既然这样,我先和你去医院看看孩子吧。”南音说。心里打算着,就算要帮忙也得知道真假,如果是真,也好顺便探望一下病人。 赵老师自然说好,看南音叫了肖暖,大家一起往医院去。 病房里,赵老师的老婆正在给孩子揉腿,十五岁的男孩,面色苍白,护士在换点滴,嘴上说着,“你们要赶紧安排手术才行,我们医院的床位很紧的。”赵老师的老婆唯唯诺诺地说,“就交钱……就交……”南音站在病房门口,一下就后悔了,内疚自己的职业病,刚才还不相信人家。 看了孩子她才知道,病情比她以为的还要严重,他是因为治疗期间用的激素过量,造成了骨头坏死,所以要手术。南音觉得说什么都多余,人家这边急着用钱,她走到病房外对赵老师说,“东西拿来吧。” 红山玉器,全都是出土文物,国家是不允许买卖的,但是真正玩古玩的,谁家没几样土里埋过的。她有别的办法。 赵老师一听她答应,简直一刻都不敢耽误,东西就拿来了,大家都是老熟人,相熟的藏家,这人手上的东西南音也见过不止一次。 赵老师和她站在后楼梯,看她检查完东西没错,俩人往楼上去,正看到姜暖在病房外头擦眼泪,她看到赵老师回来,不好意思地说,“抱歉……” 南音想,她自己也挺想哭,普通女孩的一生,很少会遇上这么惨的情形。 赵老师对南音说,“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搞收藏的人,最后还不是想着能留点东西给儿女,可是我儿子现在这样……我还留着有什么用!——还不如趁着孩子在,给他多吃点,多用点。” 姜暖又转身落下眼泪,听出这人原来是找南音救急。 南音却明白,赵老师这是在婉转告诉她,希望能卖个好价钱,俩人刚才话没说明,因为毕竟是违法的事情。但这东西,南音是准备辗转卖给陶保,她自己是个穷的,没有钱,自己家有博物馆,现在已经走上正途,自然不会买生坑货去落人把柄,但陶保家不一样,陶庆为手段多、门路广,经常买生坑货,最关键,他一直想买些好的红山玉。 但这些话,大家都只能放心里,她说,“东西我拿走了,我一般不收生坑货您是知道的,我父母不在,师父说我压不住这些东西,从小我自己就不收东西,我自己手上一件藏品都没。” 赵老师知道她的顾忌,他不是没有别的门路,今天一听南音来,就赶着去找她,还是因为这人的人品令他信服,最少不会骗他,他点头,但还是略焦急的问,“大概……大概多久?” 南音想,她现在出去给陶保打电话,那人又没事,他派人来送钱,这些东西,给五十万绰绰有余了,她说,“晚饭前吧。” 赵老师心情复杂地点头,依依不舍地看着南音手里的包,南音自然理解这种割肉般的心情,叹了口气,叫姜暖,“走吧。” 俩人进了电梯,姜暖看着楼梯向下,南音一脸镇定,她不解道,“你怎么那么镇定?这东西,他是卖给你了吗?” 南音摇头,“国家有规定,所有出土文物都不允许买卖。” 姜暖用莫名其妙地眼神看着她,“那这些东西现在怎么办?他没有钱交手术费,孩子怎么办?” 南音说,“放心吧,会有人帮他的。” 姜暖一声不吭,跟她上了出租车,俩人手里有东西,南音也不方便再逛,家里还不方便回去,干脆把姜暖送去了博物馆,她自己……找陶保去了。 原本她可以不去的,但那混小子又耍脾气,竟然不接她电话,无奈,她把东西给陶庆为亲自送去了。 ****** “这几件东西都不错,够得上一级文物了。”陶庆为很是高兴。 南音坐在他办公室的沙发上,喝着茶,“就是国家不允许买卖,留着赌的前途渺茫,您真的喜欢才好留下,千万别为难。” 陶庆为摇头,“我不是你师父,瞻前顾后,你们那博物馆,现在不敢买这些东西了吧?” “怎么可能买。”南音坦白道,“您也知道国家这块的法律特别严,万一有一件半件东西买错,整个博物馆都会有问题。” 陶庆为点头,“五年前,我认识个人,就是出手了几件出土文物,结果被警方知道,我记得当时直接就把他家所有的东西当赃物查封了!” “不止呢。”南音补充,“多亏他认得卖东西给他的人,不然他本身说不清来路,也是要坐牢的,国家有理由认定,没有上家,这东西就是他自己挖的。”说完她笑起来,虽然感觉很无稽,但事实就是这样。 陶庆为靠向沙发,他也喜欢和南音聊天,特别省劲,“你觉得什么价合适?” 南音转着手里的杯子,说道:“这些东西……说值钱也值钱,说不值……也就是那样子,咱们这里……去年他买过一件,卖了六万。所以……” 陶庆为大笑起来,“到底是女孩子,脸皮薄,说个价你都不好意思,还不是自己的东西。” “也不是……”南音说,“我和他关系一直都很熟,这些东西,他什么价以前买的,我大概也知道,但他孩子现在生病了。如果是一般人,我觉得四十万就足够了。可他的情况,我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多给他一些。” 陶庆为欣赏地看着她,有些时候,南音有种难得的实诚,这是他周围的人身上没有的,他说,“在英国的时候,你帮过我一个大忙,是不是都忘了,所以现在说话还瞻前顾后。” 南音又捂着她的茶杯,小声说,“一件归一件。”其实如果不说,她都快忘了。 陶庆为却站了起来,他走到办公桌旁,按了电话,不多时他的助理就进来,他对那人说,“你到财务上支六十万,存在一张卡上,送到……”他看着南音,“什么医院?” “……长城医院。”南音连忙站起来,走到桌旁,把人名,病房号,楼层都写下,又嘱咐对方,“你到时候问清楚他认得我,才把卡给他,然后别告诉他密码,让他打我的手机,我听过电话确定人没错,你再给他密码。” 陶庆为笑着摇头,这份细心也喜欢人,可惜……看到助理出去,他才又问道,“听陶保说你要结婚了?” 南音刚端起茶,一听这话,不敢再喝,略拘谨地说,“具体日子还没定,但是确实已经有这个打算。” 陶庆为走到她身边坐下,“要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告诉伯伯,对了——婚礼是中式的还是西式?” 南音想了下说,“可能是中西合并的。这个我真的还没想。” “没想过结婚吗?”陶庆为脸一板,“那还结什么?” 南音连忙摇头,木木地,“不……不是。” 陶庆为又大笑起来,逗南音令他觉得很愉快,他这又郑重说,“回去告诉你师父,如果真的是西式的婚礼,到时候我领着你,让你师父别和我抢!” 南音:“……” 俩人说笑了一阵,南音低头看了看时间,拿出手机来,知道方星和彩青快到了博物馆,她放下心来,那里别的师兄们姜暖都不熟,她心里不安,把人家一个人扔在那里。 刚挂上电话,手机又响,她一看,正是赵老师打来的。 手机一通,就听赵老师说,“谢谢,人来了,正在我这里。” 南音说,“那就好。” 就听赵老师说,“刚刚你送来的钱!我已经交了手术费,其实后面不用来这么急,还送这么多,怎么卖到一百万这么高的价!”他的声音压的很低,显然知道如果不是情况特殊,他一定不会在电话里说这些。 南音的心一抖,泛起惊悚的恐惧感,“什么……什么一百万?” “前面和你一起那女孩,已经来送过一次四十万!” “什么?!”南音一下站了起来,“什么时候?” “就是你们走之后,不到半小时。——她可真大胆,都是现金呀,那么漂亮个人,就那么送来了。” 南音只觉头晕脑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是怎么说的?她说是我让她去的吗?” “不是你让她来的?”赵老师也茫然了,“她刚一直和你一起,不是你们家的师兄妹吗?她来的时候就说先送一部分手术费来。我以为是你安排的,根本也没问。这里人多口杂……” “人多口杂你就不应该……算了”南音说,“东西我帮你卖了六十万,就是现在来给你送钱的人,那四十万,我得帮你还回去。不过现在暂时剩下的钱不给你,等我问清楚这事情。” 赵老师觉得六十万也很多了,连忙答应,把电话给了陶庆为的助理,南音告诉他先回来,回头再说。挂上电话,她自己一刻不敢停,对陶庆为说,“这事情有点变。今天和我去的有个朋友,她大概看不过眼,觉得他们太可怜,已经提前送过一次钱去。” 陶庆为往外送她,“那你快回去问问,回头打电话。” 南音略内疚,站在门边,踌躇了半天才说,“我是怕万一有什么事,让您的助理先带钱回来,东西已经在您这里,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麻烦您的人再跑一趟,辛苦了……” “你怎么想这么多……”陶庆为打开门,把她让出去,“每天那么多人买卖这个,每个人都像你这么胆小还得了。” 南音点头,心急火燎地赶回博物馆。 博物馆里,方星彩青已经都到了,大家正坐在会客室里说话,南音看姜暖坐在单人沙发上,神态自若悠然,她都没进去,“姜暖,出来聊两句。” 方星和彩青略奇怪地望着她。这口气好强硬。 南音靠在门边解释说,“重要的事情。你们不方便知道。” 姜暖已经站了起来,大大方方走到她面前,看了她一眼,先一步向外去。 俩人来到办公室,一关上门南音就问,“你又去了医院?” 姜暖点头,“对!”那表情,不能再坦荡。 南音气的不行,说道:“你去以前怎么不问问我?” “我问了。”姜暖坦然地望向她,眼神中还有不满,“其实今天的事情是你不对!那孩子已经那样了,你一点同情心也没有。其实当时我就想给钱的,几十万对于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南音郁闷死了,哀声道:“根本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就是钱的问题!”姜暖说,“有钱就可以减少不必要的痛苦。再说,东西我不要他们的,钱是我心甘情愿给的!和你没有关系。” 南音头都疼了,压着性子好脾气地说:“国家有文物法,你今天问我,我不能说!你……你怎么这么心急?” 姜暖看着她的眼神柔和了些,“还好你不是冷血的人——那你刚才是去给他找卖家了吗?” 南音更不能说,那卖家什么的,可是陶保他爸,她含糊道:“这种事情是犯法的,现在幸好是在咱们博物馆,在外面,很多话都不能乱说。就算做鉴定,很多这样的东西,也不能直接给人家开鉴定证书的。” “这是为什么?” 南音一个头两个大,“国家政策不支持呀,加上……”她觉得这话题如果一开始,就太长了,果断说道:“反正你记住,你现在才来国内,又是第一次,古玩买卖要非常小心,如果买错了东西,就算是真的,也会有麻烦,生坑货什么的,最好碰都不要碰。” 姜暖看了她半天,终于不解道:“可我卖给你们的几件青铜器,不都是出土文物?” 南音说,“那是国外买的,不同!国家还鼓励呢,我们这是回流文物。” 姜暖更不解了,看着她,像南音是一个逻辑自相矛盾的神经病。南音也觉得这些法律和逻辑很自相矛盾,但又什么办法。 她哀求道,“反正——你记好,到了国内,出土文物这些,如果没背景,没手段,就千万别乱碰。” 姜暖点头,但还是追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南音伸出手,“第一,如果你和别人买,这个别人被抓了,他有可能把你供出来,你就是买家,要没收,是不是会倒霉,要看具体买什么东西。第二……”她又弯下一根手指,“这个最重要,如果你被公安锁定,他们收了你买的东西,还会让人在茫茫人海中,找出卖东西给你的人,如果你是买的街上那种流动摊贩的,那就倒霉了!一准人已经全国各地跑的找不到了——他们就会当你是挖坟掘墓的,把你直接关起来。” 她语气森森,神情凛然。 姜暖条件反射露出害怕的样子,还向后躲了躲,“……不会吧。” 南音满意地说,“现在知道自己错了吗?” 姜暖似是而非地点头,讨好的说,“对不起南音,之前我误会你了……” 话音未落,忽然,方星推门进来,神色紧张,“南音,你们今天干什么了?” 屋里的气氛,因为方星的骤然出现,加上他脸色的莫名凝重,陡然气氛一紧,南音小声说,“没,没干什么?” “没买生坑货?”方星疾言厉色。 南音的心一下慌了,别人南音不清楚,可方星,经常自己也买生坑货,所以他这样大惊小怪的样子实在说不过去。 方星等不及,又吼道:“还不快说,分局的人都找上门来了。” 南音的脸,唰一下变的惨白!   ☆、第74章 虽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可南音他们常年干这行,早摸清楚了中间的陷阱,大家都相安无事,这样被分局警官找上门来,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呀。 这可不得了,倒卖国家一级文物是重罪,她用千分之一秒的时间立刻想到,糟糕,东西还在陶庆为手上,可不能把人家也搭进去。 她三言两语把事情对方星说了,就拿手机打给陶庆为。方星看着“好心办坏事”的肖暖,简直不知说什么好,大家也不熟,虽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也不方便训斥人家女孩子。 只得对南音说,“彩青在外面周旋,耽误不了几分钟,你快点出来。” 南音点着头,电话通了,她连忙说,“陶伯伯,对不起,那事情出点问题,分局找到我们博物馆来了!这事情不能牵扯你,你把东西直接给你的助理,让他放到我常去那家健身房的储物柜里,那健身房的位置陶保知道。然后把钥匙……把钥匙……”她一急,竟然想不到怎么样才能拿到钥匙。 一会公安人员一定会要东西的,怎么办? 陶庆为也大感意外,也知道这时候自己不能被牵连,不然这样转手,只是多搭进去一个人而已,他说,“也别钥匙了,钥匙你就说丢了,就说放在五号更衣柜里面。” 南音说,“您怎么知道一定是五号更衣柜?” “只要有钱,几号更衣柜都有可能。”陶庆为说,“还有监控什么的,你不用担心,我都会让人处理好,到时候你就说东西拿到手,就直接去了健身房,然后顺手放在了那里。” 南音点头,还想再说但知道没时间,外头已经响起了脚步声,方星说话的声音很大,“我师妹的办公室在最尽头那间。” 南音连忙收线,对完全一头雾水神色仓惶的肖暖说,“你别怕,等会实话实说就行,你只是看他们可怜给钱,什么都不知道。” 肖暖点头,看着她,神色纠结,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 生活是什么,生活就是经历。 什么事都要经历点,生活才是流动的。如果每天都过的一模一样,那还有什么意思。 审讯室里, 三位警官面无表情坐在桌后,南音盯着墙上大大的“坦白从宽”,不断的这样安慰自己。 “这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中间的警官问道,东西已经拿到,办案警官的脸色很不好,因为那边的监控正好这两天坏了,所以一些细节,他们就难认定真假。 南音说:“我今天早晨带朋友去古玩市场转,后来遇上赵老师,他说儿子生病了,需要钱,我和他去了医院,看他儿子真的生病需要手术,我就同意帮他。” “所以你买了他的红山玉器?不知道这是国家文物重器吗?” 南音忙摇头,“我是行内人,怎么可能办这种知法犯法的事情,这东西是他抵押在我这里的,让我帮他找人借钱,只不过现在还没找到可以借钱的人。” “借钱?抵押?”那警官同旁边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那你怎么拿了东西之后不会博物馆反而去了健身房?” 南音说:“本来想着运动一下,后来又想到有事,就回了博物馆。” 警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低头记录。 隔壁的审讯室里,同样的布局和摆设,也是三人配置,但三位警官的脸色,就明显和颜悦色的多,对面的女孩吓的脸色苍白,梨花带雨,想哭不敢哭,想看不敢看,他们看着桌上的英国护照,人家还是“外国公民”。 左边的警官怕她不了解案情的重要性,说道:“你是第一次来中国,我就给你普及一下,你们这个案情非常严重!” 话没说完,就见那女孩的眼泪掉了下来,她也不是哭,就是那样看着他,而后眼泪直直掉了下来,一副已经倒了大霉,陷入绝境的痛苦表情。 这种表情竟然轻易令人产生了负罪感,那警官清了清嗓子,声音略柔和了些,“你也别怕,坦白交代案情,我们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旁边一个年轻警官插嘴道,“你们这是国家一级文物,买卖这种文物罪行非常严重。” 肖暖怯怯地说,“我没有……没有买卖出土文物。” 那人以为她不知道这事情的涉案赃物是出土文物,解释道:“你不会以为是传承的吧?——我这样和你说,咱们国家文物市场上流通的文物,无非是三种途径,一种是当年文物贩子走街串户买来的,这种属于前人传承下来的,家里一代传一代。还有就是过去老作坊,旧窑址遗留下来的,也是一代传一代,所以这两种来路的文物,国家都支持买卖。但是第三种……”他敲了敲桌子,“凡是盗墓,盗窃,盗捞所得的文物,买卖和持有,全都是违法行为!” “你清楚吗?”那人拿起桌上的照片,“这种红山玉器,距离今天已经好几千年,怎么可能是传承的文物,不是传承的文物,买卖都是触犯国家法律的重罪。” 肖暖连忙摇头,掉着眼泪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今天那个人,我……我是第一次见。”她看着对面的人,还有对面墙上的字,神情绝望,“我就是看他孩子可怜,没钱做手术,他找许南音帮忙,许南音也不帮,我,我……才去给他送了些钱。” 那几位警官对视了一下,低头开始记录。 ******* 隔壁的审讯室,气氛依旧严肃。 警官问南音,“你一直都在君家的博物馆?” 南音:“是。” “那君家本身的藏品买卖,也都是你经手的?” “一般都是。”南音说,又怕人家误会,解释说,“君家偶尔也会进出一些近代藏品,并且去国际拍卖行帮客人买东西,这些我都有经手。” “从什么时候开始。” “就这两年。” 那警官又问:“这些情况我们都会核实,但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这次事情,你明知道这些红山玉器是国家出土文物,还接收了,并且对方也拿到了钱,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这次也只是你帮你们博物馆进行的一次收藏行为。” 南音的脊柱发麻,这是什么意思,怎能能怀疑到他们博物馆,她急道:“这事和我们博物馆一点关系也没有!” 那警官看了她一眼,眼神明明白白告诉她,他不信! 就见那警官从下面抽出几张纸来,对着上面念道:“我们警方办法是讲求证据的,从不冤枉好人,因为贩卖出土文物犯法,所以很多人想出很多借口和行为,回避他们犯罪的事实,你这件事最明显不过,也是一次出土文物的买卖活动。” 南音看他疾言厉色,语气越来越凌厉,不知说什么好。 就听那警官又说:“你这种行为,是公然对法律的挑衅,以为警官都是外行,不懂你们古玩圈里面的潜.规.则吗”他一拍桌子,“每个被抓的都说是抵押,警方有那么好糊弄吗?你说是抵押,证据呢,我们看的是证据!——可我们有证据,我们从医院的监控上清楚的看到,赵忠诚把东西交给了你,而后你派人,送钱给他,表面上是没有关联的两件事,但其实这是一起策划精密的非法古玩买卖。而且……” 那人死死盯着南音,“而且你自己本身从来不收藏东西,你从十二岁不到就开始常年出入古玩市场,自己却一件藏品都没有,你从小就住在君家,虽然姓许,但全行都知道,你是君家的人,——所以这东西,显然不是你自己要买!加上你刚刚自己也亲口承认,常年帮你们博物馆进行古玩买卖,所以这件事,我们完全有理由认定,你就是在帮你们博物馆买东西。” 南音吓的说不出话来,连连摇头,“没有,真的没有!” 那警官说:“什么没有?没有非法买卖还是没有亲自给钱?”旁边一位警官看不过眼,说道:“许小姐,你还是坦白交代的好。至于你说的,对方是抵押给你,那和赵忠诚的口供根本对不上。他说是卖给你的!” 南音瞠目结舌! 这是笨蛋赵老师,这种借口是大家通用的,这也不知道?还敢买卖出土的东西,天哪! 这其实是她误会赵老师了,赵老师是知道的,他也是这样说的,但是公安人员审讯有技巧,她自己都险些沦陷,赵老师又不是真正的犯罪分子,他没有针对这方面特殊训练过,审讯室里反复一问,他就漏陷了。 那警官看南音还在玩死抵抗,说道:“你银行里一万块钱都没有,就算你现在想改口供,说这些是你自己买的,和博物馆无关,我们也不会相信!”   ☆、第75章 君家 客厅里,大家各个神情焦灼。 彩青看着电话,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打给君显,想到南音临被带走前,唯一说的一句话就是:“千万别告诉阿显。”她真是不知该怎么办。 方星看着君海川,他们都猜不准这事情会发展到哪一步,那边还没消息,他说,“这个事情咱们是不是可以参考一下之前的案例,我记得几年前,咱们市也抓过一个,贩卖的是良渚文化玉器。” 良渚文化玉器和红山文化玉器,并驾齐驱是中国新石器时代玉器发展的最高峰。 “还是有区别,”君海川连连摇头,“南音她们这次是红山玉器!红山玉器对外,说存世只有两百件,这在珍贵程度上,显然超过了存世量多的良渚文化玉器。” “那还不是他们一说,每年那么多挖坟掘墓的,”方星急道,“咱们国内藏家又有传统,好东西都喜欢捂着,多少人家里藏着好的贵的,赛过博物馆的,只是他们看不到不知道而已!” 丁占元也说,“那说法确实站不住脚,如果只有两百件,那现在这几个是怎么回事?” 老四道:“说这些有什么用,就像人口普查,没上户口的,人家管你那么多。” 方星狠狠瞪了他一眼,“都是你,你今天怎么搞的,我走了你也走,你要是跟着,不就没这场事情了。” 老四难得没和他争辩,低下头道:“我有什么办法,我弟把人家车碰了,对方开的保时捷,我不去行吗?” 君海川叹了口气,说道:“你们也别太着急,人生总不会一直都一帆风顺,事情还没有完全搞清楚,不要自己人先乱起来。”他看着高奇说,“那你弟弟的事情处理好了吗?要不要回家去?” “赔钱的事。”高奇说,“我爸知道咱们这边也有事,让我待在这边,我今天是担心我弟弟有事,他一说撞车,我吓了一跳。那古玩市场,南音从来都是横着走,我是无论如何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 君海川想笑,那地方南音确实横着走都可以,只是现在飞来横祸,他说,“你也别太自责。”他看了看表,“我上去打电话。看看那边准备怎么处理。” 刚站起来,客厅电话里响。 彩青正坐在电话旁,等不及佣人来,她顺手接了,一听,她叫住君海川,“爸,找你的。丁叔叔。” 君海川折回来接电话,“老丁怎么样?是不是有消息了?”对面人极快了说了一通,他顿时神色巨变,“什么?怎么可能?” 大家的心也都揪了起来,高高挂在嗓子眼。 就听君海川急切而压抑地小口喘着气,“好……我等你,在家……好,来了再说。”他挂上电话,手按着电话筒久久没有动,像在极力压抑情绪。 大家都看着他,等待着,这一刻家里的压力陡然增大,不知为何,竟然有了末日审判的情绪。 君海川死死压制着自己的不安,看着大家,尽量语气平淡地说,“警方有可能怀疑,这是南音代表咱们博物馆的一次行为。” ****** 君家的小会客室里,周围虽然是玻璃,但是密闭性很好,平时自家人休闲的时候多聚在这里,此时,却是令人呼吸困难的静谧。 只有三个人,君海川,方星还有他们的访客,这位姓丁的先生,是君海川的挚友,也是他们当地工商联的主席。 “这是你们家要做决断的时候了。”丁主席简单把了解到的情况说了,“侦讯的内容要保密,在拘留期间,也不能见家里人,你们这事情……如果处理不好,麻烦会很大。” “这话怎么说?”方星还在担心南音,那丫头今晚回不来了。 君海川却点点头说,“我刚又打了几个电话,分局也有几个朋友,他们都说,这事确实不容乐观。” 方星不解,“这事?才多大点事,怎么就不容乐观了?” 丁主席是工商联主席,消息相对更灵通,说道:“也算是撞到枪口上!国家最近正在整顿私人博物馆。你们也知道,前几天新闻,才有人贩卖一批假的民国铜像,以前古玩买卖还带着神秘感,现在这几年,越来越多的丑闻,特别是咱们市,这届政府,重点打击的就是艺术品犯罪。” 君海川说,“这我都知道,所以我们博物馆的人……一直都很小心,包括南音。” “说实在的。同样是博物馆出事,出了这样的事情,真的是可大可小,”丁主席说,“海川,你真的得做好心理准备,文物收藏就是这样,要不没事万事大吉,一但出事就是伤筋动骨,这件事——如果一但上面真的落案查,那么你们博物馆里面的东西,都得要清查。” 方星诧异地脸色惨白,一瞬间冒出冷汗来,“全都查?”他们博物馆,多少东西是八几年师父捡漏捡来的,怎么敢查,一查那些出土的,全都成了大麻烦。 君海川比他反应更加迅速,低沉的声音说道:“一但查到博物馆本身的那些出土的文物……我就必须交代出这物品的传承,谁卖给我的……过了快三十年的东西,我说不出……那还会加上盗墓的罪名,这么多东西……” 他没有再说下去。对面是他的好友,不用说也知道。 方星更是无名火气,心里带着自己都控制不住的恐慌,有些话不能说,玩古玩的都怕这一天,没查到自己头上自然相安无事,一但查,只要手里有出土文物,没有不担心的。 师父这些年没说过,可谁都知道,他心里很怕会有这一天。 那人说,“人家别的博物馆,背后多少都有些利益链,偏偏你们博物馆背后什么也没,这事情,我自己暂时不知道还可以有什么别的办法。” 君海川垂目看着眼睛方寸之间,咱们是人情社会,这种时候,应该是走后门的时候。但他自己从来都孤芳自赏,不喜欢结交权贵,认识些有权势的朋友,却没有不可分割的利益关系,出了这样的事情,不是很铁的关系,不是根深蒂固的利益牵绊,谁会出头帮自己。 这一刻,他竟然有些内疚,说道:“哎……正好这个局长,也是才上任的,我想着我们博物馆快要拆迁了,最近有些事情多,就没有刻意去结交,不然无论如何,对方也得给点面子。” 丁主席却不以为然,说道:“现在早不是以前了,大家在一起淡交情,交朋友是看人品,现在诚意的价码就是真金白银,你知道城东的那家博物馆,你知道人家今年给政府捐了多少钱吗?这个数!”他伸出手来,五根手指,“后面两个零!” “五百万?”君海川惊讶,“一个小民营博物馆,怎么那么有闲钱,给政府搞这种面子工程。” “什么面子工程。”丁主席低笑,带着不屑,“政府能下拨研究经费,这次给他们下拨了两千万,让他们下面的瓷器研究所,研究一批可以送礼的高档瓷。” 君海川怔了怔,叹了口气,政府给了钱,他们再变相还回去,中间不知道多少利益。他说,“我知道,好多年前就有人和我提过,成立间工艺品公司,给一些领导的家属送点红利,关系好了,可以得到更多的政策优惠和照顾……”他摇头,“我当时都没有答应!” 丁主席叹着气摇头,“大家都是身不由己,你想想,就像你这次的事情,如果后面有人,那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处理结果,一种就是轻描淡写,认定证据不足,放人了事。但另一种,就是严查: 你这心爱的小徒弟,倒卖出土文物,国家拔出萝卜带出泥,后面查出一个当地的大案要案,‘私人博物馆买卖出土文物’。你知道这案子破了,当地政府和公安系统,脸上多有光吗?” 君海川的心寸寸向下掉,这一刻,竟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路以来都做错了,竟然保护不了自己的孩子。 丁主席说,“所以这事你要赶紧决断,一但那边行动,你知道,到时候就算你没事不被牵连,但你这一博物馆的东西,恐怕都会被没收充公!” 如晴天霹雳,大家连想到都不敢想的话,他就这么说了出来! ****** 陶庆为的办公室里, 他对着窗外,手里夹着雪茄,神色是少有的凝重。 “哐当——”一声,门被撞开了,陶保冲进来大喊道:“爸——怎么回事?南音怎么出事了?!” “你知道了。”陶庆为转身过来,窗外是一片漆黑的夜幕,闪着万家灯火,“南音今晚会留在看守所。” 陶保震惊地看着他,“为……为什么?”他的声音带着极度的恐惧,好像话出口,把自己都能吓住。 陶庆为说,“暂时的罪名应该是,非法买卖国家一级文物。” 陶保觉得自己呼吸困难,胸骨的位置被压的生疼,他不敢相信,“这……这怎么可能。” 陶庆为深深叹了口气,“我给老许去了电话,这案情挺严重!”他弹了弹烟灰,脸上多了抹狠厉,“都是没用的东西!说现在上面正在抓典型,中央那里有指示,以后主抓的就是文化产业,以及相关的这些。” “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陶保轻飘飘地问,问的也轻,声音也轻,连心跳,都轻了。 陶庆为把今天的事情说了一下,没有安慰儿子,因为他知道,安慰也是没有用的,现实残酷。 陶保觉得智商要欠费了,“古玩市场买卖出土文物,这多么常见的事情,多少人还追着买呢。怎么不去抓那些人,还有……还有那个女人,”陶保想了下名字,“对了,叫肖暖的,她既然已经承认是她自己主动去送的钱,为什么还要这样怀疑南音?” “就是这样才更糟。”陶庆为说,“老许告诉我,警方甚至怀疑,那个叫肖暖的女孩子根本不知情,她是被知情的许南音利用了同情心。” “去他妈的!”陶保忍不住大骂道,“第一次见那女的就知道是个扫把星!” 陶庆为看来他两眼,念在他太过着急,原谅了他当着自己骂人,说道:“这事情,最倒霉的现在还不是南音!” “还有更倒霉的?!”陶保死活想不到,还有比南音更倒霉的吗? 陶庆为点头,“当然还有,君家的博物馆!”他看着陶保,觉得这时候,是一堂生动的教育课,说道:“现在警方不止怀疑南音自己收藏,更怀疑她是代表博物馆在进行买卖,如果君海川舍不得南音,那么他那博物馆就完蛋了,东西不止会被全部充公,他自己本人也得有牢狱之灾!” “什么?!”陶保的汗毛瞬间都竖了起来,“博物馆的东西充公,那……那君叔叔不要命了!”两家是朋友,此时一出事,陶保就真切地为君家担心起来,“那现在怎么办?” 陶庆为说:“还不止,除了南音,那个卖东西给她的人一样很倒霉,对方买这些红山玉器的时候,已经是十几年前,这会,卖给他的人早已经不知去了哪儿,所以案情到了他那里,就会陷入死胡同,这人判个几年是一定的。” 陶保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兔死狐悲,喃喃道:“你怎么办?”想到南音今晚不知窝在哪里,心酸的简直想大喊大叫,忽然又精神一震,他不能颓废,他还要救南音呢,“——爸,你能找人吗?咱们家没关系吗?走关系呀!不过是花点钱!花多少钱都行!” 陶庆为神色哀哀地看着他,真的不忍心伤儿子的心,说道:“爸爸自然会想办法,但这些年,咱们家可以一直顺风顺水,有个很大的原因就是,从来都是顺着政府的大势头在走,现在这届政府才上台,正在创政绩的时候。” 陶保神色绝望,“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底是能救还是不能救?!” 陶庆为走过来,搭着他的肩膀安慰道,“你先给君家去个电话,问问君显什么意思,南音,毕竟已经快要订婚了。” 陶保一听,心中忽地冒出一个想法,要是君家这次不护着南音,或者推她去堵枪口,那南音和君显是不是应该掰了,那就可以和自己一起了?不过这想法一闪而过,怎么敢舍得用南音冒险,赶紧去翻君显在英国的电话号码。 一通翻找,他又想打自己两巴掌,因为讨厌情敌,他竟然清高的没有留任何情敌的联系方式,妈的自己真是猪,都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自己竟然不愿意去了解情敌,果然被打败了半点不亏。 唯有把电话打去君家,可君家,没一个他关系好的。 陶保拿着听筒,残忍地发现,他竟然不知道该打给谁? ****** 书房里,君海川思量再三,还是打给了君显,这事牵扯南音,他实在进退两难,其实在情在理,这事情,大家都会让南音选一个人扛下来,因为原本就和博物馆无关。 电话通了,君海川尽量语气平静地把事情叙述给君显。 君显听完,沉默了一会说道:“也就是说,如果是以南音个人的名义,那罪名不过是“非法买卖出土文物。” “文物重器……”君海川犹豫的补充。 “重器?”君显迟疑了一下,“非法买卖出土文物重器!” 君海川握着听筒难以开口。 过了一会,君显终于再次开口,声音里多了冷冽,“那就想办法递话,让南音一个人先认下来,就说是她个人买的!” “这怎么行?”君海川立刻反驳,他所想的,也不过让南音一定坚持,这东西和博物馆无关。 “一定要这样!”君显说,“一但被抓成典型,到时候,就是神仙也救不来我们的博物馆,目前咱们国家只是对非法盗卖出土文物执法严格,但是对买方,还是挺宽容,南音这种情况,我有办法,她不会有事的!”   ☆、第76章 君海川一听,忍不住心中泛起激动,“真的有办法?”他都没办法,不知是哪一类的办法。 君显说:“其实这种情况你担心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不然当初也不会送我出来。”国家在这方面的法律不健全,文物法1982年才有,很多藏家在那之前攒下了生坑货,现在都面临这样尴尬的情形。 这些出土文物,现在卖又犯法,捐赠又不行,因为国家认定出土文物都是国家的,要捐赠,就会按照上缴,那人家藏家除非脑子有水,谁愿意送上门去受这委屈。 何况按照市场价,无数出土文物的价格如今已经难以估量,谁又能轻易舍得这种传世的宝贝。 君海川的博物馆里,正是有许多这种来路不明,但是有价无市的高古珍品。 君显说:“这些话咱们这些年也没说过,但其实这种事情,谁都有可能摊上,咱们家的东西,如果被上缴,可以充斥一个博物馆丰富的馆藏,这放在任何时候,都是一块大肥肉。” 君海川说,“其实南音一直都很小心,这次想帮人,也是飞来横祸。” “根本不是这个问题。”君显说,“有利益捆绑对方才有安全感,觉得大家是一条船上的人,美国的总统以及高层,为什么都要是一个会的会员,从某种程度上讲,这是一种隐形另类的血统证明。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咱们自己也会这样说,就是这个道理。” 君海川重重叹了口气说,“你是在说爸爸太正直,搞到出了这样的事情,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 君显说,“就算你现在身后有一堆人,这次恐怕也没人敢帮着,因为这届政府就是在抓文化产业。谁都懂得明哲保身。” 君海川觉得这是儿子在宽慰自己,如果自己背后真的有无法撼动的关系,这件事,分局根本一开始就不会动他们。但这话实在没法说出口,他又说道:“我准备明天先去见见南音,东西已经被警方拿走,不存在害怕转移赃物,所以是可以见人的,我已经问过律师。” 君显听了,心里默默失望,自己家连个相熟的律师也没有,这种不看僧面看佛面的大时代,父亲拥有一堆宝物还想独善其身,实在太不现实,他叹道,“人心叵测,爸,咱家的东西太多,太招摇。人想孤芳自赏,得有相当的资本。”这次吃了暗亏,以后一定要亡羊补牢才行。 君海川却迟疑不语,他是个文人,有文人的清高自持,虽然明白儿子说的很对,也明白儿子的暗示,但他做不到,说道:“有些道理,应该明白的,父亲一早就明白了,同样很多事,如果可以做改变,我也一早已经做了。” 君显听出父亲话中的无奈和疲惫,想到父亲五十多岁,如果有什么想改的,大概一早已经改完了,剩下的这些,就是他无力改变或是根本不想改变的,他自己,到底是关心则乱,实在不应该责怪父亲,说道:“其实这件事还不是那么坏,不管怎么说,国家对非法买卖文物的卖方都是比较宽容的。” 君海川振奋了心思,“是,我也是做最坏的打算,你刚刚说的办法,究竟是什么?” 君显笑道,“这事说大挺大,说不大,也就那样。——咱们那里如果出了这种事情,重点都在文物的鉴定这个环节,而咱们那里,公安系统用的专家,来来去去就是那些个,我等会发一份资料给你,都是他们这些年做过的鉴定,你看了之后就知道……” 君海川心里一惊,“难道是受贿的资料!——这些你怎么会有?” “不是受贿资料……”君显说,“比那更有说服力。——不是说过了,这种事情我早就防备过。” 君海川沉默了以后,才感慨道,“很多专家的水平一般,但有些的操守确实令人不齿。” 君显却觉得这些事情太正常,有利益人情纠缠,古玩系统又是个没有专业标准的地方,量刑的时候,全靠专家看真假,那这可以看“真假”的专家,自然就被摆在利益的天平上。 “谁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君显语气变得郑重,“但这事情办的时候一定要有技巧,记得让方星去,他常年做古玩买卖,手上没少出手生坑货,大家都心照不宣。他去找人家,不会令人心生反感,有些话也不用说明,这行就算收钱帮人办事,也是全无风险。专家就算鉴定错误也只是打眼,不会被追究法律责任。你到时候让方星先从这方面和人说。” 君海川应了,心里实在还是搞不清具体是什么资料,可以十拿九稳。 君显却又郑重嘱咐,“这事就不要再托别人了,特别是别辗转去分局那边找人,那样就是落下把柄,这件事就算解决了,以后难免后续不会有麻烦。” 君海川心中一惊,几乎冒出冷汗来,他确实已经让丁主席去打听具体这件案子的负责人了,还好还没具体做什么,南音如同他的孩子,原来真的不能慌。 倒是儿子比自己更冷静。君海川握着听筒,许久才迟疑地问道,“阿显……你,你不准备回来吗?” 君显没有说话。君海川又说,“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要不回来……我担心将来南音心里有根刺,她从小没父母,本来就性格偏内向,这次受了委屈,你还不回来,我怕她将来会怪你。” 君显那端静默了一阵,才说,“……南音这次的事情,如果是个人行为,最差的结果无非是花钱了事。大概就是花钱多一些,她能理解我的。” 确实,如果是个人买了出土文物,也无非是罚钱,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从来都不是问题,君海川放下心来,说道:“还是你想的长远,英国现在缩紧移民,你花了这么多年,等你有了自由的身份,才方便以后带她周围去,孩子将来大了,在那边上学也更方便……” 君显说,“那就挂电话吧,我把资料发给你,然后我会再打电话给方星,具体怎么说,我都会交给他。” 君海川应了,放下电话,常常嘘出一口气。 ****** 早晨八点, 康秉功刚刚下楼,就遇上了一个熟人,他们当地文化博物馆的。 “怎么在这里遇上,你不会特意是来找我的吧?” 那人笑着说,“可不是,找你有点急事。” 康秉功手里提着个小书包,他说,“什么急事呀,我这要送孙子上学去。” “这才八点。”那人看着表说。 “还要吃早饭……”康秉功一脸无奈,“他昨晚上闹着要吃虾肉紫菜小馄饨,我不想老伴忙,就带他出去吃。” 那人一把拿过书包,“我带他去,我带他去,你去那边车上,那里有人找你。” “这么急?”康秉功站着不动,往那边看了看,看到是一辆黑色的奥迪,说道:“车型和颜色都不像犯罪分子,你这是要绑架我吗?” “哎呀……”那人连忙推他,“大事!急事!你一会还得感谢我。” “爷爷——”后面一个小子一阵风的冲出来,直直撞在康秉功身上,把康秉功差点没从台阶上撞下去。 那人说,“你说说你这小子,才五岁就这么大力气,不知道你爷爷是国家文物委员会的专家吗?老胳膊老腿,老文物怎么经得住你这么撞?” 小小少年抬头来,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我爷爷身体好着呢,他还说要教我认古董呢,我还没学全,他怎么能变古董!” 童言童语,一下把大家都逗乐了,那人伸手拉着他,“那走,张爷爷带你门口吃虾肉馄饨去,你爷爷在那边车里说几句话。” 大家都是熟人,康秉功说,“那你可把他给我看好。” “放心,出问题把我家孙女赔给你!” 小小少年立刻插嘴,一边被拉着下台阶一边说,“小玉姐姐呀,她怎么这周没来我家玩?” 康秉功下了台阶,刚走到车旁边,里面的人就下来,主动过来帮他拉开车门,“康老师,您好!” 康秉功一看竟然是方星,立刻面露悔色,“怎么竟然是你,这老张真是害我,不用,什么都不用说,别找我!” 方星站在车边,看他躲瘟疫的步调快步而去,半喊道:“我这有张照片,你要是不看,我就发网上去了。” 康秉功脚步一停,那声挺大,周围已经有人张望,他们小区人多,特别是早晨这段,多少去买菜送孩子,超市抢完打折鸡蛋回来的八卦目光,这年头一说照片,大家就容易联系“艳照门”“教授门”什么的。 他转身来,气恼地说,“什么照片?” 方星站在车旁,没有故弄玄虚,拿出一张照片来,大家一看,原来是个破瓶子,顿时兴趣大减,连八卦的兴趣都没有。 八卦也要八自己能理解的,明知道康秉功是文物专家,不懂他行里的事情,也没人有兴趣了解,倒是康秉功的眼睛一下瞪圆了。 方星拉大车门,摆出请的架势。 康秉功上了车,手还紧紧捏着那照片,“这个……这个是……不对”他边看边摇头,不断肯定自我否定,旁边又递过来一沓:“这里还有。” 他一看,手都抖了,“这……这……” “没错,这是你五年前鉴定的一件古玩。” 那是当年很轰动的诈骗大案,方星说,“这案子,当年卖的人说是真品官窑,但是你们鉴定后,给的鉴定意见说是臆造品,所以当初那人因为古玩诈骗被判了刑。” 康秉功连连摇头,“这怎么可能,这照片?” 照片背景显然是一家博物馆,从背景和摆设来看,还不像是国内的。 方星说,“这是英国的一家私人基金会,这是两年前展出的一张照片,这东西和你们鉴定的那个是一对,现在在英国一位藏家手里的,对方是位爵士,据说祖上是英法联军出身……”他看着康秉功,“正经官窑的东西,也不是出土文物,属于国家支持的文物买卖范畴。你知道现在做冤枉牢的那人在什么地方吗?” 康秉功的心率都要失频,额头真切地冒出汗来,这大夏天的,他感到三伏天的冷到骨头缝里,“当初……当初我们真的认定是臆造品。” “当初也没人质疑过这是臆造品!”方星替他说完,“这行就是这样,从鉴定的角度讲,无非就是从器物的特征和已经知道的标准来判断。”他看向康秉功,“但这些标准和特征,不全面,也不够完备,更不客观,其实咱们都知道。” 康秉功小口急速地喘着气,觉得呼吸困难。 方星打下一点车窗,怕他年纪大忽然昏过去,透过车窗看向前面,其实昨晚收到这照片的时候,他也惊讶异常!完全没料到君显竟然留了这手,而且这么久,他和谁都没提过! 康秉功却想的是,果然,这世上不能做错事,人家君家到底有那么大的博物馆,又怎么可能手上没底牌,人家不说话,只是没惹到人家头上而已,他说道:“这是个误会,我们当初真的以为是臆造……” 他说不下去了,就是因为这样才可耻,那说明他眼界有限,作为国家鉴定委员会的顶级专家,这是不能忍受的,他闭了闭眼,“怪不得老张来找我……当年我们一起鉴定的。” 方星说,“那人当时被判了十年,但他家里后来交了很多罚款,他哥哥在国外发了财,所以那人早减刑出来了。”他看向康秉功,“这事我们两年前就知道了,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如果不是这次我小师妹被冤枉,这事我们无论如何不会来麻烦到您。” 话说的好听。 但言下之意是:两年前这件事和我们无关,但我们毕竟知道了,当时没爆出来,踩着您这种正经专家上位,替自己扬名立万,也是一种厚道。所以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这时候您应该投桃报李,行我们个方便。” 康秉功惆怅地叹了口气,那红山玉是真的,这是要他给假的鉴定意见。他何尝不知,一见这君家的人,他就心里有数了。 但是有数还是躲不掉,有什么用。说道:“在这行这么久……我以为自己是不一样的那位,却没想,还是晚节不保。” 方星没说话,这种自以为专业,其实根本不专业的专家才更可怕,因为简直就是害了人还理直气壮,就像那坐了冤枉牢的人,人家哥哥在国外,如果那人是在国内,或是古玩圈的人,这人恐怕早就倒霉了。 他说,“我师妹您大概也知道,她前段时间才在英国帮我们夺回一件东西,这次,也是为了帮人,她是什么人品,你在圈里应该也有耳闻……大家都不容易。” 康秉功说,“这事要立案,先得我们去看东西的真假,这才能给案情定性。”他手扶上车门说,“分局让我们今天早晨过去。” 这就是答应了! 方星压抑着高兴,又想起君显最后嘱咐的话,说道:“对了,至于在国外博物馆的那件,你不用担心,当初就是借了私人藏家的藏品办的展览,现在东西早已经不对外展出,所以也不会有人知道!” 康秉功点头,就是这样才郁闷,在老外手里,如果要买回来,自己一定没那么多钱,现在一个清三代的官窑都得几千万。而且就算自己倾家荡产买回来,也得捂着,什么时候拿出来都是自己害人的死证。 所以……干脆连问也不问,在谁手上,都不重要! 问了,一辈子就放不下了! ****** 方星靠在车旁,点了支烟, 后面开过来一辆车,刚停稳,车门打开,彩青走了下来,“什么时候放人出来?” 方星说,“专家已经给了鉴定意见,说的倒简单,红山玉存世才两百件,这几样要是真的,古玩圈都震三震,一定是假的!”他看向彩青,“你说咱们这专家,这种鉴定手法也真是一绝是不是?!”   ☆、第77章 君家的客厅里。 庄妍珊上下打量着南音,“他们难为你了吗?有没有严刑逼供什么的?”摸着南音刚刚洗过半干的头发,“给你们吃饭吗?” 南音笑着搂上她,“不给我吃,还拿出鞭子来吓我,简直太坏了。” “胡说!”庄妍珊抬手想在她背上拍一下,还是轻轻的落下,心有余悸地说,“可吓死我了,还好阿显有办法。” 这是怕她怪君显,可惜南音压根没往那边想,说道:“其实根本没什么,玩古玩的,谁没有为这个担心过,我从来都一身轻,他们要说我倒卖,或者私自收藏都站不住脚。” 庄妍珊说:“还是倒霉了,真是飞来横祸。那么多人买卖这个,怎么就这么巧,你们的事情被公安查了。” “还不是那四十万的事!”方星说,“那个张老师正好是我以前的一个买家,别看他在博物馆工作,自己一样不也非法收藏。他告诉我警方是因为有人报警,说看到有人在搞非法交易,交易的什么东西都不知道。警方也是看了监控才定案的。” “财不可外露。”庄妍珊摇头,“真是倒霉,连累了我们南音。” 南音靠在她身上使劲撒娇,刚刚已经知道了整件事情,说道:“不过这样让别人为了我说假话,实在也挺不安心的。” “这叫事急从权。”方星周围看看,忽然凑近南音,低声说,“你知道这事多严重吗?你代表的咱们博物馆,要是闹不好,博物馆的东西要被全部没收,你也一样洗不清!”他一眨眼睛,“君显可真厉害!手上一堆资料,你这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样不费一兵一卒,三哥我真是佩服。你要不要飞到英国去报答报答他!” 南音正靠在庄妍珊身上,毫不犹豫抬手,在他头上敲了一下! “去吧!”庄妍珊却说,“我这次真是吓坏了,方星说的也对,你要不去英国住一阵。”她心里不安,看了一眼楼上的位置,低声说,“来咱们家才三天,就闹出这样的事情,你师父还没时间告诉我,不知道怎么带回来这个女孩子,要不南音你也躲到英国去。” 南音笑了,“至于用躲这个词吗?”她压低声音佯装正经地说,“再说我走了,谁来保护你们。” 庄妍珊叹气,原本她对姜暖也没什么意见,家里从来就很多徒弟来住,但是整出这么大的乱子,自然是惹人反感。刚刚一回来,南音去洗澡,姜暖也去了洗澡,一直就没再下来。 正想着,楼梯上有动静,姜暖走了下来。 她前面走着君海川和彩青。 彩青走到客厅,就招呼佣人端茶来,顺便坐在方星旁边,把南音旁边的位置留给君海川。南音一早站了起来,“师父。” 君海川看着她点头,“我刚刚又打了几个电话,确定你这事情是过去了。警方那里没有切实证据,他们有问你知道买卖的是什么吗?” 南音眨了眨眼,一想,“好像……竟然没问。” 君海川点头,“他们也是半哄半诈,都不是专家,他们又知道什么真假,现在满世界的古玩,去一趟古玩市场,他们都眼花了。” 心情好,还会说笑了。庄妍珊却没笑,看向姜暖,说道:“姜小姐,四十万是很多的钱,在国内,一般不会有人拿着这么多巨款去送人。” 姜暖神色紧张而黯然,抱歉道:“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她的视线挪到南音那里,情真意切地说,“我真的都是实话实说的,我说了!我说那些钱是我主动给那人送去的,你不知道,可是他们不相信我!”她说着眼泪落了下来,显然受了大委屈。 “我问……我问为什么不相信?”她强忍着委屈,“那个警官……警官就板着脸说,‘因为按照常理推断,不会有人这样做。’!他们怎么那么不讲理。” 她继续哭诉:“我说……说拿银行账户给他们看,我有钱。他们就说:‘你的情况我们都已经掌握了,完全不用!’” 大家无语,事实上,是不会有人这样做。有身份做这种事情的人,首先不会一大包现金给人家送去,其次,这样很不安全。 也因为这样,才被警方怀疑是南音利用了她。 君海川说,“送那么一包钱去,对方的身份普通,那样也是给他们惹麻烦。” 姜暖呆呆地望着他,美丽的脸上全是茫然。 君海川挪开视线,觉得那种茫然而娇中带怜的目光实在太摄人,不由想到,这姜暖确实是外行,不是古玩圈的人,怎么能了解这些东西呢,何况她是第一次来中国。 就听姜暖对南音又柔声说,“这件事真是对不起,真的是我不好,给你闯了大祸……我已经叫了车,一会就搬出去,我什么都不懂,请你原谅我。” 她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娇柔婉转,如同品一口最香醇甜美的冰淇淋,南音想:事实上自己根本也没怪过她,这人确实是个外行,而且不了解我们的国情。现在听说人家要走,一时不知要不要留。 她极快地想,其实挽留也是虚情假意,这女孩生的太好,有她衬托,自己毕竟是新娘子,旁边的师父和师母,还是她的公公和婆婆,有个这样的大美女天天比较,自己不是自虐吗? 但是不留……好像又太残忍了。 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倒是其他人,竟然也没人再说什么。这令南音更加惊讶! 方星一直没说话,姜暖说要走,他才看了一眼,看她拉着南音的手,他心想,不要把人想的那么坏,如果真的要走,不会这样说出来,等着人留。不留显得别人多没教养。就当她真的想走,走就走吧! 彩青也不是没听到,但想到博物馆都差点遭殃,她心里有气,就什么也不说,也没有虚留人家。 于是姜暖就真的这样,当晚搬走了!不过君家人还是厚道,派了方星跟车去送,这样也知道女孩住什么酒店,也算给了对方一个台阶。 ****** 陶保收到消息,当晚就跑上门来了,确定南音没事他才放心。 “都是那个扫把星,她人呢,让我给你出气。”他挽着袖子,一副要帮南音报仇雪恨的架势。他很郁闷,以为南音出事可以英雄救美,没想到英雄爹完全不给力,说先看定形势。看什么看呀,一看就让别人下手了。 君显这小子动作忒快了点! “你怎么不说话,趴床上干什么?” “嘘——”南音连忙制住他,“小声点你……你听见了吗?我师父正和师母正在吵架呢。” ****** 几十年的家业差点毁于一旦,庄妍珊想起来就是吓出一身冷汗,“你说说你,为什么带这个女孩回来。咱们家早年多辛苦,省吃俭用让你去买古玩,前面十年都是勒紧裤腰带,后来你眼光上去,捡了几次大漏,咱们才过上好日子,现在倒好!连安生的日子也没了。” 君海川说道:“这行不就这样,你也知道,谁家没点说不清来路的东西。”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庄妍珊以前只是听说,这次可是落在了自己身上,说道:“你赶紧想办法,这事情一但开了头,以后一定还有后续的,都不知道是不是你的东西惹了别人的觊觎,才引来南音的这场事。” “哪里能说到那么远。”君海川走到她身边,柔声陪着小心说,“我知道你不高兴我带那姜暖回来,这你可是冤枉我了,我原本还是为了你考虑。” “为我?”庄妍珊指着自己鼻子,“你和我开什么玩笑。”没了晚辈在旁,两口子吵架的时候,气势都年轻二十岁。 君海川觉得又看到了年轻时的老婆,立刻作揖说,“老婆大人,小生哪里敢和您开玩笑。你娘家姐家里的儿子不是眼光高一直找不到对象吗?” 庄妍珊恍然大悟,“你是想……” “对……”君海川摇着头说,“我在英国见她的时候,这女孩举止有度,进退柔婉,加上那边亲戚都不好……你是不是冤枉我了?” 庄妍珊摇头,“海川你犯了糊涂,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是想着她不止没有负担,自己也生的好,何况手上有钱,咱家为了买东西,钱都给了她。”她说到这里站了起来,把自己老公心里话说个干净,“可你不想想,这女孩生成这样,一般人家里谁敢要,这就是个招祸的长相。别说是,说给我姐的儿子,就是君显,我也不想他喜欢的是这样的女孩,最好是连认识都不要认识!” 君海川一愣,心里想说,虽然老婆说的挺对,但是男人毕竟和女人不同,庄妍珊姐姐的儿子也是从国外回来的,条件赶不上君显,可也不差,所以一直都找不看上眼的对象。 他说,“那年轻小伙子,特别是心气高的,当然都希望找个绝色。又不是人人都像阿显一样,从小就认识个南音!”他知道庄妍珊喜欢南音,先挑老婆喜欢的说,话锋一转,又说,“——但是俗话说,娶妻娶贤,姜暖在英国的时候,做的几件事都是极得人心,我当时想留她来我们家里住住,除了有这想法,也是怕她不懂规矩,把我们买东西的事情告诉别人,想着回来给她潜移默化暗示一下,谁也没想刚回来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庄妍珊重重叹了口气,说道:“算了,人都走了,这次我相信她也不是故意的,毕竟第一次来国内,不了解行情,不过以后大家也别来往了,那么绝色的美人咱们家也高攀不起。” 君海川大声笑起来。 桌上手机响,他走过去,拿起来,一看是丁主席,他接了,“怎么样老丁。”声音还带着残留的笑意。 就听丁主席说,“坏消息!刚刚那边的人告诉我,人家要请国家级的几位专家过来,过两天就到。海川,你这事情大了!”   ☆、第78章 彩青正在看佣人收拾客房,姜暖住在她旁边。 “小姐,姜小姐拉下了东西。”佣人递过来一个银质的首饰盒。 彩青往佣人捡东西的床边看了一眼,掉在大床床裙的下面,她接过打开,顿时愣住,半盒子首饰。 她拿着去找南音,南音刚送走陶保,她觉得师父师母在吵嘴,自然不方便再留着陶保。 “什么贵重东西,你脸上都有馋相了。”南音趴在床上打开银质盒子,两眼也冒出光了,“太漂亮了吧。” 小盒子不大,分两半,上面两行可以插戒指耳环,下面放项链。放不了多少东西,巴掌大,比一般首饰盒小的多,可就是这种小,显出一种不显山不露水的娇贵来,“还真是什么人用什么东西,这东西可真配人家。” 彩青说,“她家是民国时期到国外的收藏家,虽然不是特别有名,但也够厉害的,家里好东西真是不少。” “烂船还有三分钉!”南音躺平在床上,看着房顶感慨,“还好有阿显,如果指望我,这种一穷二白的出身,将来想给我孩子留根线也没有。” 彩青走过来,揪着头发把她拽起来,“你是不是女人,什么关注点?”她拿起那首饰盒,爱不释手,看到插戒指的地方,没有戒指,只插着两对半耳环,之所以说是两对半,因为有一对只剩下单只。 她拿出看了看,不确定道:“这单个的,上面的耳钉部分,是黑钻石?——这女人,也太有钱了呀。” 南音连忙伸长脖子看,看到下面是水滴型,碎钻设计的,上面的黑钻石一克拉那么大,她说,“上面那黑钻石要是真的,这耳环最值钱可是上面那部分。” 彩青看着她,摆出悍妇的表情,“你不要一开口就说价不行吗?完全破坏了别人观赏这东西的兴趣。” 南音眨了眨眼睛,“可你……可你明明就是心里想着那东西好值钱呀?” “就是因为我想了,所以你说破,我会多难过!”彩青把盒子扔去一边,仰面倒在床上,“你觉得吗,她就是在这些细节上,一点一点把我打扮的,新贵和老钱真没办法比,人家一个东西拿出来,那传承都能写一本书,令人觉得她深不见底。”她翻身,侧看着南音,“你发现了吗,我妈都不喜欢她。” 这事情南音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回答。 彩青看她呆头呆脑,又仰倒说,“咱爸徒弟多,这些年家里成天来人住我都习惯了,但今天她要走,我妈竟然都没留,这可从来没有过吧,我妈多厚道一个人,最奇怪的是,我爸也没留!——我当时真是吓一跳。” 南音说,“那这个我也挺意外的。我当时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虚情假意一下。” 彩青拍拍她的肩膀,鼓励她的坦白,也说道:“我妈有了危机感,你知道,女人最吸引人的地方,不是她多美,不是她多有才华……”她翻身,脸上爆发出发大财的光彩来,“而是她多有神秘感!——这个姜暖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她那种藏在不知道的地方,难以探测的背景。还有她每次不经意间露出的一星半点,像是咱们看山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一点红,生出满园春.色的意境来。” 南音拿过那首饰盒又看了两眼,确定应该是近代工,说道,“阿显告诉我,姜暖的家,说是民国时期去国外的藏家,不过和卢芹斋差不多。”卢芹斋是民国时期著名的文物贩子,大古玩商,他把无数国宝级别的文物贩卖去国外,法国,美国都有,可以说在古玩历史上声名狼藉。 “能做成民国时候的大古玩商,正说明了人家的底蕴深厚。” 南音不以为然,但看出彩青的羡慕之意,试图安慰她,说道,“这事情要看你从什么角度看。你想想,这姜家,是和卢芹斋差不多时期的人物,只不过因为卢芹斋干成了几件大事,比如曾经贩卖过“昭陵六骏”里的两骏去美国的博物馆,现在还在那里,——单从卖国贼的事业上讲,卢芹斋可以说是打出了自己一片天!对吧!而姜暖家,手里那么多古玩,带去国外,隔了几代,变卖的变卖,流失的流失,在这种窃国事业里,姜家其实并不成功。” 彩青目瞪口呆。 南音以为她被自己的智商折服,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这是当时君显安慰我的话,我觉得挺受用,不用谢我。” 彩青一个气散,脸砸在软床上! 手机跳着在旁边的床头柜上转,碰着了电话还有旁边的玻璃杯,叮叮当当的。南音连忙伸手拿过来,看到上面的电话,她连忙轻拍彩青,“姐,别笑了,是谢阁老。” 看彩青收住声,她接了电话,就听谢阁老说,“怎么出了那样事也不告诉我,分局咱们也有人,我还是刚刚才听人说,受罪了没有?” 南音听出他语气中的关心,认真答道:“没事,都过去了。” “什么过去了。”谢阁老拔高了声调,“刚刚卫太太打电话给我,你也知道她认识的人多,她告诉我先打电话给你,她在外地剧组,说暂时回不来,让我递个话给你,你那事情大了,现在公安部门准备请几个国家级别的专家组过来。” 南音的心一提,“这怎么可能?” “是从来没有的事情,我刚也仔细问了。康秉功,还有和他一起的专家,五个人都是咱们市最资深的专家,那康秉功可没人敢不给他面子,这次要是真的请来别的专家,给出不同的鉴定意见,这件事就不止是买卖古玩的事情,还会变成古玩圈里的学派之争。” 他的声音透着毫不掩饰的担忧,“……你也知道,咱们古玩圈,往大的说,分什么学院派,实战派,考古派。这康秉功,可是以前学院派,后来又跟着考古派实战过,最后当了国家打击非法文物的专项专家,那时候我和他还共事过,在这行,可以说他是权威中的权威,没想到……” 言下之意,人家康秉功也因为她这事栽了! 南音小心地低声问,“您说卫太太的消息可靠吗?”她听出自己的声音有点飘忽。 就听谢阁老说,“她等会还会自己给你打,我先简单给你说一下,令你有个心理准备,那边会重新安排专家是一定的,现在名单还没定下,只有定下了,才能看有没有办法可以想,你也别太有心理压力,至少古玩圈里还是咱们的天地,还是能说上话的。” 南音道了谢,脑子里完全空落落的,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挂的电话,看向彩青的脸色,她知道彩青听到了,她说,“姐,你看谢阁老从头到尾都没问过一句,那东西是真还是假,其实这是对行内人一目了然的事情。” 彩青和她想的一样,如果请来别的专家,人家大概也很难捂着心口继续说假话,何况……就算真的来了其他专家,他们也不能再一次昧着良心……用自己的错误去惩罚别人! 彩青一跳而起,伸脚穿上拖鞋,“我去爸妈那里先看看。” 看着门关上,南音伸手捂上心口,觉得那里空落落的。手机忽然又响起,她吓得一跳。 一看号码,是卫太太,她接了,就听对面说,“咱们不是外人,刚刚我打了几个电话,能托的关系都托上了,但是你这事不知道为什么让上头知道了,他们想借着这个事情重点打击一下古玩犯罪,真是瞌睡被找到了枕头。” 南音觉得嗓子发干,只听着,什么都说不出。 就听卫太太也重重叹了口气,“这还不是最糟的,听说警方之所以继续查,是他们认定你是帮博物馆买的东西,如果真的落实从这地方开始查,你师父的博物馆就完蛋了,民办博物馆,说给你关就关了!” 南音紧紧揪紧心口的衣服,说道:“可真的和我师父完全没有关系呀。”其实和她也没什么关系,可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卫太太急道,“你还不明白,人家要查的不是你,一开始也许就是你们的博物馆,也许一直盯着你们呢,你个小鱼小虾米有什么意思,你师父手上多少好东西?” 南音握着手机的手已经出汗,电话贴在太阳穴的位置烧得她疼,她贴的更紧了点,她自己再倒霉都没关系,一定不能连累师父。 她看着床头的闹钟……希望时间冻结在这一刻就好了,最好时间和她的脑子一样,都不动,一辈子就这么过去! ****** 主卧室里 君海川站在窗口打电话,彩青坐在贵妃椅上,身边坐着一脸焦急的庄妍珊,庄妍珊手里捂着硬硬的首饰盒,她看君海川还在说话,她说,“你丁叔叔刚刚打电话来,没想到南音也知道了,先让你爸打电话,看看还有没有办法,等会咱们一块给阿显打电话。” 彩青黯然地说,“阿显一定难过死了,刚刚南音回来的时候给他打电话说了好消息,这才没几个小时就变成了坏消息。” “出事了还纠结那个做什么。”庄妍珊看自己老公挂了电话,立刻催他给君显打电话。 君海川也没藏着,电话一通就说,“倒是越弄越大了,现在要找别的专家,要是真找来别的专家,这次帮南音鉴定的这几位专家也惹上了麻烦。” 君显有些意外,但只想了一会,他说,“那也没什么,他们能找别的专家,我们也可以找专家,这样的案子也不是没有,这种艺术品犯罪最难定案,我知道有个人,因为行贿,那行贿的画,一个专家一个鉴定意见,现在五六年过去还没判呢。” 君海川说,“可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何况,能不能定案还是看两边谁的力量更大一点。” 君显说,“所以这次得用另一个办法,你们告诉姜暖,像她这种外行,如果是买卖古玩的事情,百分之百就是罚钱,不会落案底,何况她是英国护照!” “你是说让姜暖认下?”君海川尖锐的语调把自己也吓到了。 就听君显说,“这事情原本就是由她而起,做人要敢作敢当,她是国外护照,根本没什么好怕的。你把难处慢慢和她说一遍。没多大的事情。”他原本不想用这办法,让别人觉得他们欺负一个女孩子。 君海川说,“可……可她已经搬走了。” “搬哪儿了?”君显声音很冷。 “酒店!” 君显那端空了一阵,才传来他硬的膈死人的声音,“……就算再烦人家,那是张牌,也得抓在手里,——算了,先把人接回来吧。” 电话挂上,君海川立刻对彩青说,“你现在马上去把方星叫起来。自己把衣服换上,去酒店把姜暖接回来,这事不能少她。” 关系博物馆的事情,彩青不敢问细节,立刻拿着首饰盒就去了,还好有这东西在,等会可以装着送东西,把人不动声色接回来。 方星一听,立刻拿了车钥匙俩人出门,刚开出大门彩青就打了姜暖的手机,响了两声,一通,是一位陌生女人的声音,她迟疑地,“喂……找姜暖。” “姜暖——你说是手机的主人吧,我是客房服务员,姜小姐已经退房了。” “什么?” 一路车开的飞快,带着掀翻暴风骤雨的速度,一路冲到酒店,姜暖的房间里,客房服务员正在换床单。 客房服务员说,“噢……那位姜小姐呀,她走的时候一直哭,有个男人来接的她,她一边用手绢捂着脸,一边说‘没想到给人家闯这么大的祸’。那男人在埋怨她……‘怎么不一早打电话。受罪了什么的……样子可疼她了。’” 方星浑身泛起凉意,“不会离开本市吧。——那男人什么样子?” “那男人呀……很年轻,长得特别好,穿的好,高富帅呗,看看你自己,反正都是那样子。”客房服务员抖着白床单说,白床单飞到天上,飘散着盖在床上,遮天盖地般,四面楚歌。 方星在镜子里看了一眼自己,拉起彩青说,“去看监控。”   ☆、第79章 姜暖消失了。 方星看了监控,上面的男人竟然完全陌生,根本不认识。机场,警局,都托人去找……但大半夜的,自己有天大的事情,不是更铁的关系,就只能等天亮。机场外面,夜幕低沉,灯火绚烂,他觉得头疼欲裂,彩青打电话把事情告诉了君海川,忽然有点不敢回家。 机场的朋友倒是关系好,人家已经睡下,半夜又过来帮他们查, 天蒙蒙亮的时候,他们得到确切的消息,人没有坐飞机走。从机场开到君家不近,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早餐时间。 南音正从楼上下来,她立刻问,“姜暖怎么能走呢?”她非常不解,“我从里面出来的时候,人家警方都交代,案情只是大致清楚,最近不要离开本市。” 方星郁闷地揉着自己额头,“人家是外国护照!” 南音被这残忍的真相打败了,不知说什么好。 电话在包里响起来,她接了电话去穿鞋。彩青看她穿着出门的衣服,还化了妆,“你要出去?” “卫太太约了我。”南音说。 彩青没说话,现在多个人多条路。 南音说,“如果阿显打电话找我,你告诉他我一会就回来。”门在她身后关上。 出了家大门没等几分钟,就见到了卫太太的车。 卫太太看她关上车门就急急说,“我正好和老公去剧组了,没想到你怎么这么倒霉。” 南音看她车后面还放着两个lv的旅行包,歉疚道,“您不会连夜开回来的吧?” “我怎么能开动,别人开的!我睡在后面的保姆车上睡回来的。”卫太太抬手把南音脸侧的头发向后拨了拨,“你这孩子心眼太善良,自己出了这样的事情还懂得先关心别人。——可怎么就那么倒霉。”她一边发动车,一边说,“我家也有生坑货,谢阁老家里更多,谁家没有……” 南音觉得卫太太真是会说话,人家明星都用那种保姆车,想来卫太太也有,自己竟然傻到以为人家自己开回来,可是明明说了傻话,人家还夸奖自己,说这种行为是心善。又说出自己家有生坑货来给自己宽心。 就听卫太太又说,“这事现在的重点就在你师父的博物馆,你准备怎么办?” 南音本来想说姜暖的事情,但到底顾忌交浅言深,只说道:“那东西不是我买的,是我一个朋友觉得卖家太可怜,孩子生病要手术,自己给了钱,我当时根本不知道。但现在她人也走了,所以暂时还在找人。” “那这也不是办法,你这是守株待兔呀。”卫太太把车在一家酒店外停下,“先去吃个早饭。” 俩人来到酒店坐下,卫太太见服务员走了就继续说,“其实你这事情的重点还是在你和君家的关系,你觉得公安为什么认定你是帮君家买的东西?”因为是公众场合,她声音压的很低。 南音说,“因为一直在博物馆里是搞鉴定工作。我们博物馆的东西买卖我都有经手。” 卫太太摇头,喝了口水说,“不全是这,因为你和君家密不可分的关系,你是君海川的养女吧,所以警方怎么可能不怀疑你的动机。” “不是养女。”南音更正,她宁可算是童养媳,可惜都不是,“是徒弟。” “徒弟也没好到哪里去!”卫太太扔下水杯,“反正都是一家人,人家想整治你们,就认定你们利益共存。” 南音看着卫太太手边的杯子,她刚放下的动作太大,那杯中水晃晃悠悠,到渐渐平静,自己的心情却无法像那水一样,她说,“其实我自己怎么都不怕,现在连累师父心里很不安。”在家里都觉得像个醉人。 卫太太说,“其实我有个办法,也不知道行不行。” “什么办法?”南音隐隐期待地望着她。 卫太太身子前倾,低声说,“我和你签份合同,聘请你做我的艺术品经纪,如果这次不行,你就说东西是帮我买的,让他们有本事来找我。” 啊?!南音怔在那里,忙又摇头,“不行,这绝对不行。” 卫太太说,“这有什么呀,我又不怕他们差,你自己到时候把罚款垫上就行,我听说这种事情,如果是个人行为,也就是罚款个几百万,前段时间新闻上,有人买了把出土的青铜剑,他那东西花60万买的,被罚款了200万,你这事,本身才给了40万,我问了问人,因为红山玉的价值太高,咱们往高了想,罚款三五百万了不得了。” 南音还是摇头,心里却想到,其实现在当务之急是和君家划清关系,只要自己和君家关系近,别人就会觉得自己是在帮君家买东西,因为这些年,她都没有给自己买过一件东西,买的东西都是给博物馆的,或是给藏家的。 卫太太的办法,确实,不失是一个好办法。 但她怎么能拉无辜的人下手。 手机在包里跳起来,她的心跳的一瞬间如同痉挛,连忙按了电话,看到对面是谢阁老,谢阁老说,“我想了一夜呀……这样,你过来我这里,赶紧给我补行个拜师礼,以后你和你师父没关系,当是我们专项基金这里的专家。” “什么?”南音头蒙了一下。 谢阁老哈哈大笑起来,“我已经和周围人都交代了,让他们都那么说,你从英国回来后就是我的徒弟!只在君家那里帮着鉴定挣工资。——你师父这次都得谢我,让他记我这个大人情知道吗?” 南音木讷地说,“我……我不明白您说什么。” 谢阁老说,“你这问题不是在你和师父的博物馆吗?你自己买了东西,现在被当成了替博物馆出面的行为,你想想,你要是纯粹独立的个体,警方还凭什么怀疑,再怀疑,也怀疑不到你和你师父那里是不是?还有……” 他换了口气,继续说,“他们所谓的合理怀疑依据是什么?不过是你在你师父那里长大,不过你最近都和我在一起,我们在英国建立了深厚的师徒友谊,你最近又一直跟着我周围去,谁不知道!——所以只要你和君家没有私人的其他关系,博物馆那里完全就摘清了是不是?” 南音明白过来,谢阁老的意思是,如果她是谢阁老的徒弟,那么警方现在想污蔑她是帮博物馆买东西就站不住脚。她虽然在那里搞鉴定,可是这是一种雇佣关系。她住在君家,吃君家饭,这才是警方死抓着不放的地方。 警方死抓着她,也不过是为了君家那一博物馆的东西! 其实谁在乎她是不是无辜,她是不是真的帮君家买的!——人家需要她是帮谁买的,她就可能是,有一点证据,也会被无限放大。 这是她心里一直担心,而不敢深想的,因为她知道,如果想下去的结果是什么。 她觉得浑身止不住的发抖,这种抖,不知是因为想明白真相觉得悲哀,还是觉得害怕,或是觉得委屈,愤怒……只觉得抖到了心尖上。 卫太太看她脸色特别难看,伸手过来,温柔地挨了挨她的额头,“电话给我,谢阁老是吧,我和他说。”不等南音说,卫太太接过电话,对着对面说,“我刚刚和她说,和她签一份合同,让她当东西是买给我的,这样行不行?” 对面谢阁老说了一阵,“什么——”她声音忽然拔高,带着巨大的喜悦,“这样当然好了!有您出门,以您在文博界的地位,这可是替南音撑腰……我真是没想到呀……”她低头娇笑,有种母亲脸上才会有,传说中的慈悲伟大。 南音看她,她对上南音,立刻捂着话筒位置说,“这简直太好了,谁替你背书也没文博界的专家强,谢阁老他们三阁老后面多少人,他们可是手上掌握专项基金的人,有他肯帮你,你真的不用担心了。” 南音没说话,这人情太大了!而对方,却是一句话,已经帮她全办好了。 卫太太已经挂了电话,一脸轻松,看她还愣着,说道:“你现在赶紧回家去收拾东西,先从君家搬出来,那边专家名单一但定下,人很快就过来!不过你要是搬出来的快,加上谢阁老这里帮你吹着风。” 她忽然捂嘴笑道,“这事简直太好了!你知道,你要是现在搬出来,不止谢阁老帮你背书,连康秉功他们都会大力帮忙,你知道为什么吗?” 南音慢慢地说,“因为如果到处都说我不是君家人,或是早拜了别的师父,这事如果是真的针对我们博物馆,那么也许警方根本没有再查的兴趣,连康秉功那五位专家都避免了一世名声毁于一旦。” “对呀!”卫太太激动的轻轻一拍桌子,“多聪明!难怪谢阁老那么喜欢你。”她伸手随手在包里一套,“这是我一套公寓的钥匙,我刚去拿了点东西,正好以后给你住!离你家那边挺远,在市中心,你先搬去住着,这时候可不能住酒店!——对外就说你在英国大放光彩,谢阁老看上你,早秘密收了你当徒弟,你现在还是我的私人艺术品经纪人,只帮我一个人买东西!知道吗?” 说完她冷冷一笑,很冷艳,“有这么多人站在你身后,我倒还真的想看看警方会不会动你,动你,现在可是差不多和咱们整个文博界为敌!”她站了起来,一拉南音,“明白了吗?为什么水至清则无鱼,现在大家都绑在一条船上,就算找什么专家来,给你鉴定,也都是只敢说假,没人敢说真!” 南音被拉着往外去,心里震惊无比,这事还可以这样?专家众口一词,可以是众口铄金,更可以是法不责众。 被新请来的专家,谁背后没关系,这局太大了,背后千丝万缕,他们那边,谢阁老,师父,加上康秉功,全城几乎都统一说法,都认假! 来的新专家,在这种情况下,谁也不会来了。 来了说真,是得罪人! 就算硬是被警方请来,恐怕也会不堪压力,只能选择说成假,因为自己一个人说真,恐怕也没人信了。 于是警方来说, 当大家都众口一词说假的时候,警方明知道是丢人,这个结果如果既定,又怎么会故意去撞南墙! 原来颠倒黑白的世道,谁更强大,真的可以制定规则!   ☆、第80章 关系有远近亲疏,南音觉得自己和卫太太,谢阁老他们的关系还没有好到可以互相做担保。就想立刻回家去给阿显打电话,但卫太太不放她走,反而要她帮忙去家里看几样东西,说是自己淘的,不想别的专家见,怕打眼了丢人。 如果是别的事情南音还好推脱,偏偏人家开口求帮忙,最是推脱不过。所以她只是抽空给君海川去了个电话,把情况说了。 听说谢阁老也要帮忙,君海川也觉得非常意外,他立刻打了电话去英国,和君显说,“虽然现在姜暖暂时找不到人,可是这样,落下人家一个这么大的人情,谢阁老他们的风评又一直不是很好。这种手上掌握专项基金的人,我一直都看不惯他们那*的作风。” 君显觉得别人怎么*不是重点,这事不能答应,答应就被硬绑成一个利益集团了。不敢耽搁,立刻就给南音去了电话。 南音没想到他这么快的打过来,她站在卫太太家半圆的大阳台上接电话。 君显问了她的大致情况,就细细地交代起来,“哪里用麻烦别人,姜暖找的到就找,找不到目前关系也不大。” 南音低声柔腻地说,“我怕连累家里。”她的声音软软的,撒娇般。 君显立刻声音更轻了点,慢声慢气地说,“我当然知道——但现在我发现,有康秉功他们在中间,已经足够了,姜暖走了都没关系。” 南音有些吃醋,从君显嘴里听到别的女孩的名字她也吃醋。 就听君显继续说,“……当初我这里资料不少,知道定了专家是康秉功,我就把资料给了方星,从早晨到现在,我又仔细查了一下康秉功的背景,才发现这人近几年正是如日中天。你想想,如今他在文博界的地位举足轻重……这事后面会怎么样?” 他的声音轻柔,如丝缎滚珠,周围有花香,耳边是爱人关心的声音,南音觉得自己已经无暇思考,小声说,“……有你在的时候,我什么也想不到。” 君显低低地笑,“那好……都让我想,南音负责休息……”他说的很轻很软,像对小孩子,“现在警方要再请专家来,那么来的人,首先都要考虑,得罪的是康秉功。你想想,康秉功他们这五位专家,这辈子给多少人看过东西……现在有人对他们的鉴赏意见产生质疑,那波及的就不是现在这一件事了。” 君显说着自己都笑了,“别的专家又不傻,康秉功要是眼学倒了,他这辈子看过的东西,价码上可就大打折扣了,你说现在得多少人比我们还急?” 南音拿着电话筒,又觉得有些冷,心冷,真是卫太太说的,大家都在一条船上,利益共同体,玩古玩的都是利益共同体。今天她帮卫太太看过东西,她也是别人的利益共同体。如果别人以后再质疑这东西,就是质疑她! 心里有些骄傲,完全没想到,这步棋走出来,会有这样的一片海阔天空。“阿显……”她叫他的名字。 君显应了……空了一会,又慢声说,“所以根本不用谢阁老那样。如果拜了他做老师,以后事情才多呢。他们虽然现在对你不错,但不能忘了当初在英国的事情。” “我也是这样想的。”南音低声说,“无功不受禄,我和他们的关系也没多好,怎么能受人家这么大的帮助,回头他们再有为难事情找我,那可怎么办?”她的声音都透着愁苦。 君显笑,“不过你想暂时搬出去也没什么,反正我们要结婚,这样还方便娶你进门。” 南音心里甜的能腻死她自己,挂上电话,她已经是一脸笑容。 ****** 包间门一开,服务生穿着艳色的旗袍站在门口,“两位女士请。”眼睛却一个劲向卫太太脸上瞄。 卫太太视若无睹,只对着包间里的人笑,“这午饭都吃这么热闹,我可好久没这好福气了。” 谢阁老站起来说,“你们看她睁着眼说瞎话,以为谁不知道,他们剧组时不时就聚餐。”又对着后面跟进来的南音说,“来,来坐师父旁边。” 南音看到贵宾间里差不多坐了九位,都是半熟的面孔,打了招呼,就去谢阁老身边的空位上坐,卫太太顺着她左手边坐。 “先说好,这可不是正式的拜师宴。”吕阁老站起来笑着说,“南音和我最熟,所以回头咱们好好摆几桌热闹热闹。” 看着眼前方寸间的骨碟,南音有点意外,早晨才说定,现在就要拜师宴了,她还没答应呢,虽然是好心,可也至少应该问下自己的想法吧。 她没说话,现在开口拒绝那可太伤人面子了。 卫太太说,“其实这事要我说,真的是误会,南音以前是在君家长大,可用这就认定她是帮君家买东西太不客观。”她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其实这孩子早就做了我的古玩经纪,只帮我一个人买东西。” “卫太太……”南音伸手桌子下面拉了拉她,路上她已经婉转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这件事再等两天,等那边真的来了专家,要重新定案的时候再说。 但怎么卫太太完全都没听进去。 谢阁老接过话说,“康秉功那个人,我虽然没深交,但也是见过几面,非常靠得住的人!这些年,一直给这种艺术品案子做鉴赏,从没有出过错。最近几年,他估价看过的东西,平均都可以多卖百分之十。”他招呼南音吃菜,又说,“同行相轻,多少人还等着踩别人上位呢。” 这话里的意思,后面就算真的有专家给了不同的鉴定意见,那就是想踩着康秉功上位。 其实公安局那边还没定专家名单,自己也没接到任何通知,南音觉得这事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心里怪怪的。 到现在,是不是真的会查她还说不好,何况……就算是真的,这样公然讨论也不好吧…… 就听卫太太说,“就那点事,其实谁心里没数,说来说去还是南音住在君家的问题,我已经让南音搬了,我市中心锦城的公寓。” 大家都说好。 南音连忙拿出电话,默默发了条短信,她不喜欢这种绑鸭子上架的感觉,她觉得,就凭自己和谢阁老在英国的交情,他们不应该对自己这样照顾。 还有……卫太太曾经说过的话,她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过不多时,包间门就响了,大家互相看看,谢阁老说,“没什么人了呀,就咱们几个。” 门一开,一个帅气的小伙子站在外头,吕阁老一看到他就站了起来,“小陶先生。” 陶保笑着走进来,“我和朋友来吃饭,听说南音也在这里,就想着顺便把她一接。”他走过来,手搭在南音椅子后头,“走吧!你昨天搬家搬一半,今天早点去继续。” “什……什么搬家?”吕阁老问。 陶保说,“南音搬我家去,你们不知道?她下半年要结婚了,我爸说让她从我家出嫁。” 众人:“……” 卫太太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她扯出一丝略牵强的笑意,看着南音说,“结婚呀?——怎么,怎么早晨没听你说要搬家?” 南音羞答答地说,“……不好意思嘛。” ****** 最近文博界里出了条不小的新鲜事,熟悉的专家碰面时,都喜欢对暗号似的说,“要是让你去,选真还是选假?” “哪还用说,和老兄你选的一样!” 大家相视大笑,尽在不言中! 这个哑谜,自然是指南音的红山玉乌龙事件,警方的确是想请专家过来,后来请的人一听,再辗转一打听,得,七弯八绕,都是熟人,徒子徒孙,老师学生的,哪个行当也没这行人脉复杂。 都不用考虑看东西! 这事和东西真假没关系,到了一定时候,只看会不会做人。 做人都不会?那避祸总还知道。 于是警局尴尬了,最后有专家一语对他们道破,“如果古玩圈也分帮派,那谢阁老那种的帮派,俗称亿元帮,人家专买贵东西,帮着鉴赏,也是不贵的不看。手里有专项基金,专项基金后面都是有钱人。没人会得罪他们。 而另一帮,康秉功那种的,正经学术界泰山,得罪他们还怎么混文博界,今天说人家一件东西假,改天人家那边的说自己手里没一件真!——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趟这个浑水。” 警方面临从未有过的尴尬情况,请不来专家! 想强制执行,征用几位,人家就明说,“那我们鉴定意见一定也和康秉功的一样!” 挫折过后,警方在月底,把案子彻底结了,红山玉证物都返还给了赵老师。赵老师一家提心吊胆,他才是如果定案,一定会把牢底坐穿的那一个。 当天把红山玉给了南音,拉起全家老小,赵老师宣布,金盆洗手,这危险的行当,普通如他,再也不敢玩了。 文博界一片大好,呈现出前所未有,最和谐的局面。而陶保,在这时候,迎来了他自己的生日,他准备,这次一定给南音和自己一个难忘的记忆。   ☆、第81章 陶保想,今年南音还是单身,自己把她揉圆搓扁,最多被南音追着扁一顿,但是到了明年,她就是别人的老婆,也许后年,就是别人的妈妈了…… 所以这是最后一次,他想做点特别的事情令南音高兴一下。 让她哪怕将来做了别人的老婆,别人的妈妈,心里也会记得这做姑娘时候,最后美好的单身时光。但南音会不会有真正美妙难忘的最后单身时光,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有! 因为南音现在住在他们家。 这是一栋他们家的老房子,以前住在这里,后来才搬走。 南音小时候就在这里住过,那时候他家发财最早,开始是叫南音和白串子,还有班里其他同学都来后花园睡帐篷,装露营。大家都小,也有兴趣。南音比他低一级。 后来君显不在的时候,有时候南音来他家写作业,最后就留在这里吃饭睡觉。他们俩反正都没妈妈,他爸也总忙,他觉得俩人都没妈没爸,还能同命相连。 但从南音高中离开,再到两年前回来,就再没在自己家睡过。 童年的记忆,如同拨开迷雾,透出长大成熟的南音来,她趴在床上,腿翘在身后,翻着眼前的杂志,和小时候的样子又一样,又不一样。 “南音……”陶保坐在床边,凑过去说,“你说卫太太为什么那么想你住到她家去?” 南音把杂志翻了一页说,“不知道。——我问阿显了,他都说不知道。反正离远点最好。” 陶保说,“我吃醋了!你能不能别用这种漫不经心的口气说君显,好像他是最聪明的,他不知道的事情,就没人知道了一样?” 南音立刻望住他,“那你知道?” 陶保一侧头,“不知道!” 南音笑着低头继续翻杂志,他又凑上去,看到是婚纱,他说,“你要穿哪一种,是不是这种复古的一层层,看上去贵气十足?” “才不!”南音向后面翻,翻出一张给他展示,“我想穿这种。” 陶保一看,是一款吊带短裙式的,短裙,到膝盖上头,“这怎么行,像小礼服,根本就不像婚纱。” 南音说,“我就想穿这种,看着娇俏。”她把照片拉到自己眼前,说,“……我不想穿的特别隆重,让人觉得我是巴不得嫁给阿显一样。我就想穿这种……别人看到就觉得,看看君家的这两个,从小一起长大,顺理成章,多天作地设的一对。” 她看着陶保,“我和君显说了,他也觉得好,他说到时候我们在英国照婚纱照,想换几套就换几套,结婚穿这种短的裙子好看。”她手在杂志上比划着,“他说后面的裙托长长的,那样轻纱,好看,就是到时候别让人踩我就行。” 其实君显说的原话是,她身材很顺,腿又直又长,就亮出来让他们眼馋一下好了。 陶保说,“那那种带纱的我还没注意过,要是怕人踩,我到时候就多找几个伴郎保护着你。” 南音伸手戳他的脑袋,“还用你找,我多少师弟你想想。” 陶保一想,君海川的徒弟确实是不少,他说,“呀,你和君显结婚算了没有,得请多少桌?君海川那么多徒弟。” 南音说,“就是人太多,师父现在还没有挑好地方。” 陶保说,“你看看,认识人多,不如认识几个顶用的,你这次出事我才知道,无论是你师父也好,还是我爸也好,都不够足够安全。” 南音看他一眼,抬手摸向他的头,“别想那么多,他们和咱们不一样,他们爱古,放不开,你爸还好,我师父那是成瘾了,他的东西和他的命一样。我这次是倒霉,以后小心点就是。” 陶保感觉到南音的手在自己脑袋上摸了两下,很像大人敷衍小孩,但他觉得那一摸真舒服,令他都不想动了。 楼下传来麻将声,白串子他们在楼下打麻将,还有很多朋友,提前来给他过生日的。他这时候应该下去,但他就是不想动。 南音把杂志翻到了底页,推了推他说,“你下去招呼客人了,哪有自己生日不出现的。” 陶保想了想,站起来,拿起床上的空调被顺手一扬,盖住南音,“那我去了。” 南音从被子里钻出来,准备用杂志扔他。 陶保早笑着关上门跑了。 楼下,乌烟瘴气,大家在烟雾缭绕中,起了好几桌,打麻将的,玩德州扑克的,打斯诺克的,也亏的地方大,不然不够他们疯。 “怎么才下来,干了几次呀?”一包烟飞过来,有人喊,“事后烟别忘了!” “滚你妈的!”陶保过去一脚踹凳子上,白串子嘴欠,笑着立刻闪开,“我这正连庄呢,——算了,给你打。” 大家都笑,全是男孩,口没遮拦。 陶保说,“南音吓的都不敢下来,我请你们了吗?都跑过来!” 白串子随便抓了把椅子,坐他旁边说,“我好久没见南音了,你和她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什么情况呀。” 南音住到他家,说婚讯等过几天君海川和庄妍珊结婚纪念,到时候亲自宣布,因为君显没在,所以场合更想选的隆重一点。 所以陶保也自欺欺人,乐的不解释,别人这样误会他和南音,他还觉得挺好。心里美一场。 最好别人误会南音和他好,气死君显才好。 “怎么不说话。”旁边人推他,“南音叫下来我们看看,好久没见了,我看看她又变漂亮了没有?” 陶保笑着不说话,被推的一晃一晃,他一脸美滋滋的。 白串子又问,“你明天准备怎么办?我知道你弄了架直升飞机,你又不会开,你想干什么?” 旁边人说,“有人开,你这是什么问题?” 白串子鄙视地看他,“陶保要二人世界,你懂什么,那东西吵的很,我就是没看出来浪漫到哪儿了?——你到底要去哪儿?” 陶保笑而不语,这是南音婚前的最后一个生日了,他才不说呢。 大家怎么问,他也就是不说。 闹到十点,陶保受不住了,开始赶人,赶到十一点,大家才挪屁股,还说明天要跟车,白串子更是赖着说不走, “你看看你家这别墅,这么大,就住你们俩孤男寡女多不安全,我们都留下,大家一起快活快活多好……”白串子用流氓强调说。 陶保揪着他往外拽。 “我再叫几个女孩来,你家反正房间多,咱们当度假好不好?”白串子不怕死的继续说。 陶保手使劲,想把他扔到花丛里。 院里开着灯,还有玫瑰花,二楼窗子开,白串子被倒拎着走,看到窗口站的人,他惊呼道:“妈呀,我多久没见南音了,她样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纯了?” 陶保回头一看,南音正在拉窗帘。 “不许看!”他捂着白串子的眼,“我的!谁也不许看!” “陶保你总算说实话了,你故意从你家的别墅搬这边来住,还不是想和南音孤男寡女干点什么!我——”白串子话没说完,被扔到了车里。 看到一排车吵嚷着离开,大铁门关上,陶保回身,看着南音的窗子,笑着低下头,能干什么?这么多年,连拉手的次数都有限,想到刚刚扔被子的那一瞬,是想着把自己和她都盖在被子下面才好。 进了客厅,看到一片狼藉,南音已经出来,她站在楼梯上面说,“这场面,我每年都要经历一次,你家打扫卫生的保姆不容易。” 陶保靠在门边看着她,“饿不饿,走,咱俩厨房吃好吃的去,” 有酒店的送餐,他们今天都吃一天了。 南音走下来。 他也往厨房去,和南音一前一后,他在后面问,“你知道我今天要带你过来住,你也不问。” 南音回头来看他,“我用问?” 对上她的眼神,陶保忽然发现自己很傻,他刚刚就算用被子真把俩人都盖住,她也最多恼自己一下,不会和自己翻脸,因为在她心里,和自己的感情也许并不比君显浅,只是像她自己说的,感情是自己管不住自己。 她能管住自己的时候,肯定是选自己了。选姓君的有什么好,动不动还会被连累的有坐牢风险。 南音拉开冰箱,“你留的是什么,没让他们都吃了,真是稀奇。我记得以前,每次我饿的时候,冰箱都被他们吃空了。” 陶保又靠在门边看她,心安理得地看,他说,“南音,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吗?” 南音手里的白色油纸盒子差点掉地上,她恼怒地看他一眼,“又犯浑了,我还想问你呢,我有什么好喜欢的。你什么时候才长大?长大就不会喜欢我这样的了。” 陶保看她故意凶巴巴的,但说话语序很乱,他眼睛透过厨房窗子,看向前院,“要能不喜欢早就不喜欢了,我记得你高中离开的时候,我还想过,等你回来,我一定不要再喜欢你了。因为你不喜欢我,最后我肯定要伤心……”这些话从未说过,不知怎么就这么说了出来,“后来你回来,我记得那天我去看你,你穿着件姜黄色的衣服,难看死了。还带着袖套,我当时想,这怎么在农村呆了两年,彻底变成了农村人,太好了,我以后不用喜欢你了!” 南音端着盒子,呆呆地站直了看他。 陶保隔着几步,依旧是靠在门边,半垂着眼,也不和她对视,“可你一看到我,叫了我一声,我就觉得又委屈又高兴,看你卸下那丑了吧唧的袖套,我就忍不住装进了自己口袋里。那时候我想,原来我有癔症,要不是这辈子都不见你,一见你我就得犯病。” 南音小口,用最轻的速度呼吸,陶保其实从来没有给她表白过,虽然人人都知道他喜欢自己,自己也知道……以为那是顺利成章的某种感情,却原来,自己从来都没有真正关心过陶保。 南音把饭盒放下,“保保……” 话刚出口,忽然前院的花园传来一声响。“咔嚓”生硬极了的声,她听到,从陶保脸上,她看出他也听到了。 陶保一步走到她身边,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这别墅有安保系统,还是很安全的,陶保压着心慌,搂着南音,让她别怕,他两步走到窗口,透过厨房的窗子,外面没人。 他松了口气,“我去外头看一眼,要不放心,咱俩上楼去看看监控。” 南音端着两个大方纸饭盒,跟着他往外走。 忽然一声巨响,“哐当——”一声,左边的厨房后玻璃门被爆开,窗帘带着玻璃,南音吓的大喊一声,饭盒飞到天上,掉到地上。陶保伸手想抱她,两个男人从那破门冲了进来,身材足有一米九,魁梧的吓人。 “南音快——”陶保额头多了把枪,“跑”字卡在了他的喉咙,人能有子弹快。 另一个拿枪点了点南音,南音看他们都没有蒙面,觉得一定来者不善。 “你们想要什么?”陶保压着心慌,“只要别伤人,要多少钱都行。” 那两人看看他,用枪指着他的那人推他一把,“那就上楼去看看,你这里有多少钱?” 陶保往书房走,那里有他爸的一个保险柜,里面有些钱。 保险柜打开,里面却是空的,“这叫有钱?”那人在背后笑的阴森。 南音咬着下唇站在门口,她不敢说话,她是女孩,只敢尽量降低存在感。 陶保说:“我家搬家了,这地方好久没人住我忘了,你们要多少钱,报个数,我现在就让人送过来。” 那人却在他身后冷冷一笑,“我们不要钱。” 陶保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透顶,刚想说话,忽然听到南音大喊一声,“别!”他脑袋后面一硬,有东西抵上他的后脑。是枪! 南音被推倒在地,“那你先来!”另一个人冷冰冰的说。 南音刚想抬头,忽然左右手被抓,反剪到身后,有东西硬硬地压在自己后心,也不知道是不是枪,她被压的只能看到地上的波斯地毯。 “长得还不错。”身后的声音说。 “要多少钱?多少亿都行!”陶保大喊, 他后面的人重重就给了他一下,他一下趴在地上,正好看到南音。南音对上他的眼神,俩人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恐惧绝望! 南音的手被反掰的快要断了,压她手的人力大无穷,忽然陶保眼神如见鬼,撕心裂肺地大喊起来,“别碰她!别碰她!” 感觉到背后传来解皮带的声音,南音预感到什么,疯了似的挣扎起来,这时候还是死了算了。 “不碰她,那碰你!”一直拿枪指着陶保的那人说。 南音惊恐地望过去,突然一个毛巾从后面伸过来,捂在她的嘴上,她知道那毛巾里也许是麻药,大力挣扎起来,憋气宁可憋死。 旁边那人膝盖压在陶保后背,一只手抓着陶保的头发,死死把他压在地上,另一只手用枪顶在陶保头上,对她说,“大口呼气,不然我立刻开枪!” 南音看着他,她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呢,能杀死这两个人,让她死都行。 “不用。”她身后的男人说,“我喜欢这样玩。”一只硬硬的东西往自己腿中间顶去,南音惊悚地感到那是一只男人的腿,她穿着裤子,怕的魂不附体,气息一乱,气散了! 只两口,她已经人事不知!   ☆、第82章 晕晕沉沉睁开眼,浑身如埋在土里,几秒钟才能找到胳膊腿的控制权,南音睁开眼,空白的一瞬不知身在何方。 随即,她如被闪电击中,一掀被子坐了起来。 大床,梳妆台,衣柜,自己在陶家别墅的大床,这里是自己的昨晚呆整晚的房间,不是自己最后昏迷的那书房。 她忙看向自己衣服,上身白衬衣,下身铅笔裤,纽扣整齐。她跳下床,身上除了有些手脚僵硬,像是睡多了,其余完全没有别的异样。 这是怎么回事? “陶保——”她打开门去找陶保。 走廊里,传来楼下吸尘器的声音,她连忙跑过去,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两个保姆正在打扫卫生。 “许小姐!”她们对她问好。 南音都蒙了,“陶保呢?” 那俩人对视一下,一个说,“可能还没起来吧。” 南音完全搞不清状况,这是怎么了,跑去陶保的房间,一开门,空荡荡的! 大床上完全没有睡过人的样子,平平整整,富丽堂皇的床披上面放着一张白纸。 那张纸对折着,展开来,上面写着:“南音我对不起你,没脸面对你,我走了。” 走? 南音更蒙了,昨晚拿枪的男人,破碎的玻璃,走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对不起自己?南音拿着纸向下冲去。 “你们怎么不报警?”她对那两个保姆喊,“为什么没有警察来?” “什么警察?”那俩人关了吸尘器,看着她,眼神比她还茫然。 “玻璃!”南音指向厨房后门,“你们没发现门被人撞碎了吗?还有陶保不见了!” 那俩人动也不动。 “怎么了!”南音怒道,“你们怎么不说话,为什么没有报警?你们没常识吗?一早晨来发现不对,就应该立刻报警!还这样吸地,那是破坏现场。” 那俩人还是不动,看她的眼神有些像看精神病。 南音顺着她们的目光看向厨房,眼神也变成了看一个神经病!昨晚被撞碎的后门,完完好好地关着,漂漂亮亮,有早晨过渡中午的阳光正透进来。 “这怎么回事?”南音喊,“你们俩装上的?!” 那俩人摇头,有一个向后退了一步,“我去给陶先生打电话!”语气像躲一个神经病院出逃的。 南音也搞不清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有人救了他们,不对,如果救了他们,那陶保是怎么回事?想到这里,她连忙上楼去找自己的手机,手机关了机。 开机,还没拨号,却涌来一屏幕的微博推送。 都是她的! 她顾不得看,先打陶保的手机,却是关机!她按掉电话,看到梳妆台里的自己,脸色惨白,她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没有发烧,这是怎么了?” 正在这时手机响起,她一看,是彩青,她连忙接了,“姐!” “你搞什么?”彩青严厉的声音劈头盖脸砸过来,“你和陶保疯了是不是,想气死君显是不是?” 南音浑身烧起来,不知道彩青说的是什么,无从所知的恐惧吓的她话都说不清,“什么……姐,我什么都没干!还有……” “什么没有,上陶保微博看去!”彩青怒声说,“我看你怎么说?!” 南音没出口的话被卡住,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她不及想解释自己昨晚的事,连忙上了微博。上百个短消息的。 按到陶保的微博,她浑身一抖,差点没直接坐地上。 但腿软的已经站不住,她坐在床边,昨晚最后的一条微博,她躺在陶保的怀里,被子没有遮住的地方,可以看出俩人什么都没穿。 一张普通的照片,男朋友女朋友,男欢女爱后大被盖着晒幸福的照片,没有一个字,只有一张照片,一张可以做出一个故事的照片。 下面的留言: “陶保可以,守得云开见月明。” “兄弟,悠着点!” “呦,怪不得昨晚躲楼上不下来。” “南音皮肤不错……摸摸” 南音回头,这张床,照片上是这张床,她抓着自己的衣服领子,照片上的她只露着肩膀,闭着眼……像是睡着了,陶保也是闭着眼,亲昵的挨在她的额头……不对,巨大的阴谋笼罩上她。 陶保一定出事了! 这照片,一定是坏人拍的,不管是为什么,陶保不会对她做这样的事情,做晚的事情是真的……所以陶保一定出事了! 南音想也不想,打电话报警。 当然还打给陶庆为!陶庆为正在开会,南音留了言。 电话挂上她就跑去楼下,让俩人别收拾了,保护现场证据。 警察来的很快,不到二十分钟,这出警速度的前所未见的。南音燃起希望,说了情况。 两位年轻警官没料到案情还挺复杂,打电话又叫来几名,其中还有一名女警,和女警一起到的,还有陶庆为。 南音一看他如获救星,“陶伯伯,陶保不见了!” 陶庆为拍着她肩膀安慰了一下,“没事,没事。”竟然是一脸镇定。 南音傻眼,自己儿子丢了怎么不着急? “正好!这房子是你的。”一位警官从监控室出来,“报警器都没有响!完全一切正常。” 陶庆为说,“我这房子去年才重新装了最新的报警设备,有人想静悄悄的进来,根本不可能。” “怎么可能正常?”南音周围看着,巨大的恐惧包裹上她,“怎么可能正常?那玻璃昨晚被人撞开的。” “那不是普通的玻璃!”陶庆为说,“一般人撞不开。” 南音说,“真的撞开了,我昨晚就站在那里。”她都急了,“陶伯伯,真的有坏人来,他们抓走了陶保,还伪造了这里。” 另一位警官从楼下走下来,戴着白手套,手里拿着一个杯子,“初步估计里面有lsd。” 大家都看向南音,脸上写着“原来如此” “什么lsd?”南音问。 “就是致幻剂。摇头丸,那些软性毒品里面常有的。”他的解释更像对案情定性,案情大白了,原来又是一个吃致幻剂吃迷糊的。 南音哪里吃过那东西,她忙说,“不可能,那就是一杯水,我没有吃过摇头丸,我吃那干什么。”她拉着陶庆为,“这些都不重要,他们真的抓走了陶保,陶伯伯你要相信我,陶保被人抓走了。” 她刚刚已经都对警方说了,还不止一次,那从监控室出来的警官说,“她硬说有人绑架了你的儿子,你有收到任何勒索电话吗?” 陶庆为脸显尴尬,好像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拉着南音说,“咱们一会说,陶保没事。” 南音哪里肯,昨晚她半条命都没了,现在她的命在,陶保呢,陶保那撕心裂肺,见鬼了的声音还在耳边,“别碰她!别碰她!”她猛烈摇着头说,“这是一个阴谋,一个巨大的阴谋。” 警官都看着她,想看一个怒其不争,不知自爱的女孩子。 陶庆为看安抚不住她,这人情绪怎么像快要崩溃,他说,“好了,好了,我知道,我都知道,昨天晚上他打电话给我,说和你做了些不好的事情,不知道今天早晨如何面对你,所以他出去住一阵。” “什么?”南音看着他,像能把眼睛瞪出来钻进他心里。 陶庆为被这凶猛的眼神吓一跳,说道:“你们俩微博的照片我也看了……那个”他想,大概两个孩子昨天吃了点兴奋剂,儿子一时没把持住,做了一直想做而不敢做的事,这南音快要结婚了……这事情确实不好办。 他也不知南音是自愿的还是半自愿的,反正强迫这个词他是不想去想的。 警官已经拿过南音的电话,传看了所谓的照片,“还挺唯美。”有个警官开玩笑说。 这下大家更觉得,原来只是一对有钱不知检点的富二代,任性到这种程度,街上洒钱的都有,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南音却半点不信,她很快地整理思路,看着陶庆为问,“你说陶保给你打电话,几点的事情?” 陶庆为拿出手机,按出时间,“你看,准确来电时间,昨晚1:15分,通话49秒。” “声音正常吗?” “正常呀。” 南音急了,“昨晚白串子他们11点才走,然后我们在厨房去找东西吃,我拿出两盒酒店的外卖盒,后来坏人破门而入,那外卖盒我吓的掉在地上。” 一个打扫卫生的保姆说,“地上是有些蛋糕印子,可没蛋糕。盒子在桌上,像是被吃掉了!” “吃什么呀!”南音恨不能把胃切开给他们看,她没吃,她看着陶庆为,“我真的没说谎,陶伯伯,坏人进来的时候大概是不到12点,然后足够他们抓了陶保,迷晕我,然后给你打电话。我真的没说谎!” 陶庆为说,“那个……也正好合理解释了照片。”昨晚儿子忽然打电话来,硬生生就说了句,他和南音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不知道怎么面对,先走了! 他还想问走哪儿去,电话就挂了,后来助理让他看陶保微博,一看才知道原来是和南音做了那事,估计是真的不知道如何面对。他说,“陶保没事,电话一时不通也是他不好意思,他以前也常这样突然跑掉,过会咱们再试试。”他生怕南音致幻剂吃的说他儿子强.奸什么的,昨晚事情已经那样了,他说,“南音你别慌,等找他回来,咱们有话慢慢说。警方案子挺多,挺忙的。” 南音摇头,不知道还要怎么说他们才相信,她扯着陶庆为,“陶保对我那么好,他怎么会伤害我,他真的没有!真的不是。陶保不会这样对我的!——他是被人抓走了!”她终于崩溃的哭起来,为什么没人相信她。 警官互相看看,不是大家不相信,而是这女孩的说词太过自相矛盾,“人家破门而入,迷晕她,带走一个人,再把门给他们装上……不对,按照她的说法,照相的时候她已经晕了,人家抓人走的时候,还顺便给他俩照一张唯美的床上合影。” 谁能相信呀? 唯一的解释就是俩小年轻,嗑药嗑多了,一个早晨跑了,另一个把致幻剂造成的臆想当成了真。 只有南音知道自己没疯,记得的都是真的! 她拉住那唯一的女警说,“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没有吃药,我记得清清楚楚。” 那女警看她崩溃般,眼神真诚,哭的凄凉,不忍心道:“所以我们警告年轻人要远离毒品,那东西吃了,自己都管不住自己。发生过什么,自己也不会记得” “什么毒品,我从来不碰那东西,连见都没见过!”南音喊。 那人安抚道:“不是你,我们没有怀疑是你故意吃的,别人放在你水里,你喝了也不知道。” 南音喊,“没人端水给我喝,我没有喝过任何可疑的东西。”她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证明,自己真的神志清楚,昨晚真的发生过事情。 一位男警官说,“那好,如果你神智都清楚,那昨晚后来都发生了什么?” 南音一抹脸上眼泪,拼命般拉住那人,一路把人家拉到书房,指着地毯,“这里!昨晚那俩人把我们押到这里,让陶保去开保险箱拿钱,可保保开了保险箱,里面根本没有钱!然后他们用枪指着陶保的头,我看那样子是想开枪,就大喊了一声,另一个人就把我压在地上,反剪了我的手……” 她捂着脸,“那人……那人想强.奸我,陶保在旁边喊‘别碰她,别碰她!’她眼泪落的又急又猛,令她整张脸如埋在水里,“……我真的没说谎,我从来不说谎……” 陶庆为看着南音,神色不忍,“南音——叔叔这里一直放的有钱。”走过去开保险柜。 和陶保昨晚一样的手法,南音直直地望着,眼泪挡住视线,她急急擦掉,看柜门把手被压下,打开,里面……里面满满都是人民币,外币,最上面压着一尊白玉的弥勒佛。 那大慈大悲的菩萨,喜眉笑眼地看着每个人! 南音一屁股坐在地上! 怎么可能,一阵绝望袭来,南音傻呆呆地落着泪。 自己难道真的嗑药了?! 大家都看着她,眼中都是了然一切的怜悯,同情,还有怒其不争。 一位女警官说,“要不要我们带你去医院检查,如果真的被强.奸,我们可以介入调查。” “怎么可能有强.奸!”陶庆为忙说,“俩孩子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就算真的有什么事也是两情相悦。”开玩笑,那照片他也见了,南音现在嗑药迷糊记不住,一检查,把陶保检查成强.奸犯怎么办? 南音却摇头,喊着说,“没有被强.奸!我真的已经不在乎这个,——陶保真的丢了!” 那女警看她实在可怜,说道:“没关系的,有没有被侵犯去检查一下也好。” 陶庆为顿时紧张。 南音气的站了起来,扯着自己的衣服说,“我没有被强.奸,我的衣服穿得好好的,我是处女,我没有做过,如果被强.奸我会知道的!——陶保真的丢了!” 处女? 陶庆为心里又有些不舒服起来,那照片他都看过,明明和自己儿子都那样了,还好意思说处女,处女就是脱过衣服自己都不记得了吗?! 那女警站起来,看着南音身上的白衬衫,黑色铅笔裤,他们也都看过微博的照片,此时觉得对这个吃摇头丸吃疯了的女孩已经完全失望,她说,“的确,只是看这身衣服,一定不相信,昨晚被脱下过,除非是自愿的。” 南音怔住! 她哭的脑子都转不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没人相信她? 怎么就是不相信她?   ☆、第83章 这些人不相信她! 但不相信她又怎么样,她应该找证据,南音尽量让自己思路清晰,试图证明自己没有嗑药,对了,还可以查监控。 她说,“监控呢?监控里面难道什么都没?” “你们自己关了,不知道吗?昨晚九点就关了。”那查监控的警官说。 “九点?” 南音疯魔了,“九点白串子他们还都在,我们怎么会关那个。” “那你一定坚持,咱们回所里,先看你有没有吸毒。其余事情再说。” 陶庆为忙打圆场,“不用,不用。”把那警官请到一侧,低语了一阵,南音现在不是普通人呀,古玩圈里,谁有她有名,谁不给面子。 现在因为吸毒进警局,那可笑死人! 何况咱们国家吸毒是不犯法的。案子要往下查,他儿子留人家在这里吸.毒可是犯法的,他奶奶的,要不是最近学习了“容留吸毒”这词,他还不懂这里。 想到这里,他觉得应该相信南音。 南音说的一点应该是真的,她从不说谎,从不吸.毒,他的儿子也不碰那些,所以这俩人,应该都是被人连累了。 那人不用说,也知道是谁,白串子那帮。 他陪着警官下楼,走在最后小声对南音说,“这事要查还得找熟人,你这随便叫来的警察,咱们也不认识,闹到最后还是自己吃亏。” 南音一听也有道理,就由着他,把这批警官先送走了。 陶庆为去送人,她立刻就拿起手机,给君显打电话,电话经过漫长的拨号,却无人接听,她又拨,心乱如麻。 还不知道君显会怎么想。 昨晚12点46发的照片,她看时间,现在已经11点……将近半天时间,君显是怎么想的。她生平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办。 君显一定生她的气了。 他会不会,也像别人一样,觉得自己是吃药吃疯了。 她蹲在桌边,看着那张大床,想到昨晚在那里,自己翻着杂志对陶保说,“结婚穿那样的衣服,怕人踩后面的纱。” 陶保就说,“那我到时候给你多找几个人,好好保护你。”她紧紧用手抠着地毯,心疼的要碎了,“陶保对自己那么好,他就算吃了药,也不会忘了保护自己的。他一定是被人抓走了。为什么没人相信她!” 电光石火间,想到陶庆为那一保险箱的钱,南音向楼下跑去,陶庆为正在打电话,她一把揪着陶庆为,“陶伯伯,你那么有钱,你快点,快点找私家侦探过来,陶保一定是被绑架了。别人一定是为了你的钱才绑架他的。” 陶庆为同情地看着她,强压着耐性说,“我已经叫人过来了,不过南音……你想想,如果是绑架,为了钱,上面保险柜里就有钱。” 南音睁着大眼睛,无言以对。 那不是为钱?是为什么? 有枪的,不是普通的绑匪吧?! 南音不知该怎么办? 陶庆为提醒她,“你是不是给家里先去个电话。”现在朋友圈什么的,消息传播很快。南音摇头,她不想打电话去和别人解释,她只想先把陶保尽快救回来。 她说,“君显曾经告诉过我,救人有黄金时间的,如果您一定要说陶保自己走了,那现在快点找他,也叫上私家侦探,如果真的他没事,就当我神经病,就当我吃药吃多了。以后您烦我,我一辈子不和陶保来往都行!” 陶庆为有些动容,对那俩保姆说,“你们一个去给许小姐拿条热毛巾,一个去给她做早饭。”说完他拿起手机,“我已经通知了警方的朋友。一会就有人过来。你先吃点东西。” 南音哪里吃的下,拿出手机,“我还得给君显打电话。” 陶庆为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现在……她和自己儿子有了那事,和君显恐怕是没可能了,女孩和男孩婚前有点什么,在这社会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君家。 想到君海川那人,他心里只剩下叹息。 现在就算他自己,也不喜欢陶保娶的人是南音,一个女孩,照了那照片到底不好看。不过……看在照片是自己家陶保照的,陶保一定是想娶南音的,他就勉为其难好了。 只是这摇头丸,以后真的不能让他们接触了。也不知是谁带来的,一会得好好问问。 白串子他们来的也很快,他们已经都知道陶保不见了,从外面挤挤闹闹的进来,一看到南音坐在沙发上,就嬉皮笑脸说,“嫂子,这次真的可以叫嫂子了吧。” 陶庆为带着两个市局的人在楼上说话,南音一直给君显打不通电话,正心烦意乱,一看他们还有心情开玩笑,上去就是一脚,白串子抱着小腿直接躺倒,“这脚劲!对陶保的火气全发我这里了。” 南音单腿跪地揪着他的领子问,“昨晚你们有没有人带摇头丸过来?” “摇头丸?”白串子怪叫起来。 旁边一个,叼着烟蹲在南音身边,“什么摇头丸,怎么你在屋里见到了?到底啥样,拿出来我看看,别是你认错了。” “你好像认识。”另一个推开他,蹲在南音身边,看到她,啧啧道,“昨晚那么漂亮,这一晚上怎么被陶保折腾成这样。” 南音一把推开他,“滚!”她站起来,一脚狠狠踩在白串子胸口,“你还不说,昨天人都是你叫来的,是不是你们谁手贱关了监控录像?” 白串子被踩的差点翻白眼。 旁边几个一看不对,七手八脚把南音抱开,“开个玩笑……怎么气成这样。” 南音觉得泼妇原来真的都是被逼的,她都急成这样了,这帮还继续急她。 白串子咳嗽一阵,“……南音你这劲……”他猛然又咳嗽一阵,苟延残喘说,“一日吸毒,十年解毒,终身想毒。我们从不碰那东西,你……你又不是不知道。” 南音狠狠踹了他一脚,“那你不会早点说。那监控呢?” 陶庆为从楼上下来,正好看到南音踹人,不可思议地看了南音一眼,他对南音招手,和她到旁边说,“我刚问了,如果少量服用了lsd之类的,现在过了这么就,验血验尿估计都没用。” 南音刚提出,应该先去验一下,证明她没有服食这些东西,她是清白的。 但现在说没用,那怎么行,她说,“那个是摇头丸吧?我听说吃了那个会很兴奋,想跳舞摇头什么的,我都没有,我是中的迷药。” 陶庆为看她言语纯真,脸上有种惹人疼的傻气,像小孩子,问着最纯真的问题。这一刻,他相信南音是真的没有见过那些东西。他说道:“我刚仔细问了,lsd不是摇头丸,是致幻剂。吃了会有幻觉。” 南音说,“那还是去验验,残留什么的,不是应该很久吗?” “那意义不大。”陶庆为说,“就算证明不是吃的那个,可是这事情还是疑点太多。保险柜里的钱,玻璃……” 南音脑子转不过来,看着他,“那怎么办?你……你别是不相信我?我真的没说谎。” 陶庆为想,他刚刚仔细问过,那东西,确实是吃了自己也不知道,还是找到陶保最实际,他说,“我一直在找人联系陶保,你也别急,我先去问问白串子他们。” 白串子很可怜,这会才缓过来劲。 陶庆为仔细问了昨晚的事情,和南音说的一样,也没人关过监控,白串子口没遮拦地说,“陶保有家不住,硬叫南音和他来这,还不是为了和南音做点什么,肯定是他自己关了监控。” 南音看着他,要不是陶庆为在,她一定再给他一脚,“简直胡说八道,你又不是第一次认识陶保,他要想对我动手动脚,还用等到现在。”她看向陶庆为,“他昨天还和我说到我结婚的事情,帮我挑婚纱呢,说到时候当伴郎好好保护我,他不会做那样的事情!” “南音你要结婚?!”白串子的声音尖的变成了女孩。 南音瞪他一眼,没说话。 “和谁?”白串子追问,“不会和君显吧?” “废话。” “那就难怪了。”白串子立时变身福尔摩斯,“陶保这是绝望了,昨晚……”他看着陶庆为,“陶叔,我实话实说。昨晚我们都在……我们开玩笑陶保要和南音干什么,陶保都默认了。” 大家纷纷附和,“这倒是真的。” “一定是怕的跑了。昨天晚上是不做不休,干完就后悔了。” “其实有什么呀,陶保还是太老实。” 南音快要气死,为什么大家都不相信陶保,她拉住陶庆为,“陶保只是想和我单独待一待。”想到昨晚陶保靠在门边,看着她说小时候的事情,她都明白,这地方,她小时候住过,现在她要结婚了,以后她再也不会来这里住了。 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离的再近,有些事情也不可能了……陶保只是想和小时候一样,让自己和他,在以前待过的地方待一待。 只有她自己知道。小时候他们在这里,这里藏着他们好多好多的回忆。 想到陶保昨晚说的话,她明白他只是想和自己在这地方告别一下,她捂着嘴哭起来。 客厅一下安静了,大家被南音忽然的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吓成了手足无措的小孩子。白串子说,“你……你别哭,今天,今天陶保本来租了架直升飞机,说要给你个惊喜,你问那边没有,是不是他自己走了?或者只是想给你个惊喜。” 陶庆为一听,就让人去问。 南音满脑子都是昨晚的事情,没有惊喜,没有人会那样给别人惊喜。陶保不会把毁了自己当惊喜。 外面有车响。 陶庆为往外走,对南音说,“我打电话给你师父了,应该是他们到了。” 南音站起来,连忙用袖子在脸上擦了擦。那样子,手忙脚乱的毫无形象,把屋里的男孩子眼睛都看直了。 原来南音接地气的样子,是这样的! 君海川和庄妍珊,彩青,方星,一辆车,四个人。 庄妍珊一看南音哭的脸都肿了,顿时心疼道,“怎么弄成了这样。”保姆赶忙捧着毛巾过来,递给她,也不说话。 陶庆为怕人家误会他虐待,连忙把白串子他们打发走,把事情和君海川仔细说了一遍。 君海川听完,对南音说,“让你姐带你去医院,现在就去!” 陶庆为眉头皱了皱,没有拦。他知道君海川想验什么,南音说她是处女,陶庆为是完全不信的。南音都23了,不是两三岁。 南音擦了脸,她巴不得去医院,连忙跟着彩青就去了。但也不敢随便去,方星打了电话,找了个熟人,去了家私人医院。 验血,验尿,验头发。 南音也不知道为什么还要验头发。但妇科检查都要做,到了医院,人就不能拿自己当人,让脱衣服就脱衣服,让张开腿,她连眉头都不敢皱。 检查结果在七点多就拿到。 “是有致幻剂残留。”医生看了,把那妇科证明给彩青,“这个没问题,没有任何被侵害的痕迹。” 彩青把那证明随手一折,装了起来,她也很脸红,这熟人医生是男的。刚刚妇科检查的时候她在,已经知道了结果。 给南音挂了两瓶点滴,南音心里惦记陶保,想说不要,又怕残留会导致上瘾什么的。 打完点滴,已经晚上十一点。 俩人出了医院,彩青忍不住伸手戳上南音的脑袋,“你说说现在怎么办?总不能把这处女证明发网上吧?” 南音不说话,谁在乎那个,她只在乎陶保不见了,可是没人相信陶保丢了,她已经喊的疲惫,变成了祥林嫂。所以她现在一句话也不说,准备自己去找私人侦探。 彩青展着那验血单,“还好你今天一天没吃东西,这下你可以死心了,这个该死的陶保,这事一定是他搞的。看我和陶家没完。” 南音被拉着上了车,方星等在车上,“怎么样?” 彩青把一沓化验单扔给他,“自己看。” 方星翻完,手定在方向盘上半响,才说,“原来真的误服了致幻剂呀。那这事是谁弄的?” “陶保和他爸!”彩青说,“南音给君显戴这么大顶绿帽子,谁家最有好处,就是谁弄的。陶保这是想娶南音想疯了。” 南音被“绿帽子”三个字深深地刺到,君显不知道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不接她电话。她要不要,写封电邮过去,不听电话,他会看电邮的吧。 就听方星说,“陶保不至于会这样吧?” “怎么不会。”彩青说,“今天下午一说我就知道是他,故意把自己装成受害者,怕南音怪他,又玩失踪。” 方星说,“谁会那么大阵仗,还弄两个人来演戏。”他倒是相信南音的话。 彩青也相信南音的话,虽然有致幻剂成分,可南音硬说见人了,她就倾向陶保自导自演,找了人来演戏,他办成狗熊救美。 南音被他找的人弄晕,所以他就趁机和南音拍了那种照片。她越想越是如此,“那照片有什么杀伤力?杀伤力只针对要娶南音的人。不就是阿显!——真是阴险。” 南音听不下去了,说道:“他要有那智商,早令我爱上他了!” 彩青转身怒道,“你还有脸说话,赶紧再想想有什么漏掉的细节,挂了两瓶点滴,就是让你洗洗脑子。” 南音说,“就是有致幻剂成分也是和迷药一起的,在被人用毛巾捂脸之前,我是清醒的。陶保绝对没有找人来,那人从厨房忽然破门而入。我没有说假话!” “谁说你说假话了,我说你傻被人骗了!” “没有!”南音喊,“陶保不是那种人,还有那玻璃,真的破了,后来被人换了。那保险柜也是!” “你就是个傻的!”彩青拍着方星,“你说说她,那是人家家的保险箱,谁还能变魔术一样,一会里面放上钱,一会没钱。还有那玻璃,你没听陶庆为说,和车玻璃那么坚韧,怎么能被撞破!还不是人家做戏骗她,这下好了,和阿显的婚礼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阿显多委屈。” “砰——”一声巨响从后座传来。 方星一脚刹车。 彩青噤声捂头。 等了几秒,来人回头看着南音,看到右车玻璃碎在南音旁边,风从外面灌进来。她坐在那里,脸上挂着玻璃渣,怒视着彩青。 “你——”方星连忙下车,拉开车门拉她,“你怎么这么傻,玻璃到眼睛里你就完了。” 南音看着彩青,一动不动,“我昨晚真的是死过的人,陶保没有害我!这世上,也没有弄不破的玻璃。”她抬手使劲一扔,一串钥匙砸在前车窗上。这傻丫头,竟然气的用钥匙弄碎了车玻璃。 彩青被彻底吓住了! ******* 车再开到陶家的时候,已经半夜。 陶家彻底鸡犬不宁,这时候热闹的和大年三十一样。 方星半搂着南音进屋,“你看看,一天进两次医院,眉骨上的那块要落疤,太深了。” 南音不说话,谁还在乎这个。 还没进客厅,她就愣在门口。透着大玻璃,她看着那个,那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他正坐在沙发上,他对面是陶庆为。 阿显……名字滑过喉咙,落进心湖,却就是发不了声。 就听君显说:“那咱们就假设一下,如果,如果陶保真的和南音做了那事,他后悔了,所以跑人了。那后悔为什么还要发照片在网上?” 陶庆为没说话,神色郑重。 君海川在旁边迟疑道,“会不会……是不小心发出去的……也许他当时只是想自己留个纪念……”他看着君显,又看向陶庆为,“毕竟现在这种事情太多了。” 君显摇头,果断说,“陶保和南音从小就认识,他如果不准备和南音结婚,是不会和她发生关系的。更别说是照这种照片。”他看着陶庆为,“别人不知道,您也知道,南音是要和我结婚的。陶保那么喜欢南音,你说他会不会忍心毁了南音一辈子!” 陶庆为说,“那他……那他不是吃药了身不由己吗?”他也没想到君显回来这么快,一时有些勾引别人老婆被打上门的难堪。 君显却继续摇头,“这里没有外人,我就实话实说了。他能照相,能给你打电话,那就证明他是清醒的!”他站起来,走了两步,“你想过没有,——那么就只有一种情况合理,清醒的陶保迷.奸或者猥.亵昏迷的南音。”他的语气冷静,不含一丝感情,“那陶伯伯你告诉我,你真的相信陶保会那样做吗?” 陶庆为的脸色凝重起来,这句话没错,陶保那人心软,他就算再喜欢南音,也不会丧心病狂在清醒的时候侵.犯一个昏迷的南音。 君显说,“以我对陶保的了解,他是一个南音如果真的嗑药,在他面前脱光衣服,他如果还有一丝清明,也会第一时间先去找衣服的人。因为他会怕南音着凉了!”话刚说完,身后玻璃门响……随即 身子被狠狠一撞,一个人一下从后面拼命抱住了他!   ☆、第84章 搂上这个人,才觉得心落到实处。南音的委屈,憋屈,天大的冤屈,因为阿显的话,生出终于沉冤得雪的悲痛。 君显抬手拍了拍抱自己腰的手,安抚着,她死死环着自己的腰,像小孩子面临龙卷风,死抱着一颗大树。其实车一进院子他就知道南音回来了,他不想对她说,“我相信你”这样的话,只想用态度告诉她,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们都是一家人。他柔声说,“我回来迟了。” 南音使劲地摇头,他的护照原本在移民局,就算护照在手边,立刻买机票飞回来也得十几小时,她根本没想到,他会回来。 “那脸又怎么了?”庄妍珊走过来。南音连忙放开手。彩青说,“还说呢,刚刚出了医院,我就说了她几句,说那玻璃撞不碎,她就拿着钥匙去撬玻璃,谁不知道钥匙撬玻璃角能撬碎车玻璃。她要证明给我看,得一脸玻璃渣当纪念品。” “怎么说话呢。”君海川训斥道。 彩青气鼓鼓的不说话,她觉得陶保一向喜欢南音,现在知道她要结婚,怎么可能不搞怪。但刚才听君显那么说,她也发现好像真的有点道理,只是一时还转不过来。 庄妍珊扶着南音的脸看,看她眉头部分包着块纱布,脸上也贴着几块创可贴,“严重吗?会不会留疤?” “不会。”方星说,“刚刚我吓唬吓唬她。就是怕她下次又蛮干。” “那就好,后面几天别见水知道吗?”庄妍珊叹着气。南音点头应下,她半捂着脸,这样子太难看了,她都不敢看君显。 君显望着那惨不忍睹的脸,满心的心疼,心痛,南音是个很好说话的性子,把她刺到底,才会偶尔反弹一下,要不是使劲逼她,她怎么会想到用钥匙去撬玻璃证明自己。他伸手,把南音拽到怀里,不看她的脸,她能自在点,他说,“我刚已经告诉陶伯伯,让人去验一下玻璃,如果被换过,那也可以验出来。” 南音点头,恨不能抱住君显,躲在他怀里一辈子不动,但这么多长辈在,她轻轻推了推君显,君显明白她的意思,拉着她去沙发上坐,还是抱着她。 “这是化验单。”方星好像这时候才想起还有这事,他递给君海川,君海川看了,第二张就是那妇科的证明,他一看,很是尴尬,递给了庄妍珊。 庄妍珊接过,看到却暗自松了口气,没被侵犯,那南音就少受点委屈。 最难过的要数陶庆为,刚刚君显的话他都听进去了,其实最先他是认定陶保和南音误食了致幻剂,发生了关系,陶保事后不知所措,干脆自己躲去散心了。 但现在,发生关系的条件显然不具备,那些孩子都说自己没带任何违禁药过来,那就是有一种可能,陶保准备的致幻剂,那就太无稽了,那是预谋强奸。 而且现在,南音的化验单也拿来了,要不是君家人都在,君显也在,陶庆为都不敢相信,现在还有人23岁了,还是处女。 但这些都不再重要,有股寒意从心底发出,令自己失去了一贯的沉着,一贯的世故,一贯的运筹帷幄。他此时才发现,原来他一直不相信南音,是因为潜意识里不愿意。 如果南音说的都是真的,那该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 想到陶保最后还给自己打了电话,那该是在什么情况下打的电话?又是在什么情况下,和南音照了那样的照片? “这事太说不通了。”他看向君显,“如果真的是有人要绑架陶保,可是为什么还要他和南音照那样的照片?”他说完,立刻拿起手机看看,万一真的是绑架,他现在应该随时保持手机畅通。 君显看出他的意思,拿过自己的电话,“这张照片是陶保的微博推送给我的,我因为很少用这些东西,还是朋友看到告诉我……” 大家都看着他,心情复杂,朋友说的?那就是君显在那边的朋友也都知道了。 君显没理那么多,按开了电话,点着那照片说,“我一看,就发现这照片有问题,我当时给南音立刻打了电话,但是电话关机,我给陶保也打了,一样关机。” 他指着照片上的陶保,“你们看这照片,南音躺在右边,他左手从脖子下面搂着南音,那这照片如果是自己拍的,应该是右手举着,可你们看他的右肩膀,非常放松,虽然只是一个肩头,完全在放松状态……照片上也看不出任何右手举电话的样子。” 大家都看着那照片,一眼都是注意陶保和南音头对头亲昵,谁会注意个肩膀。男朋友面临女朋友“出轨”事件,果然都能变身福尔摩斯。 君显拉紧南音的手,继续说,“而且闭着眼,根本不可能照出这种唯美的图……这张照片是第三个人照的。”他自己照过这种照片,在南音这次回来的那天早晨,南音睡的很香,他一夜没睡,自娱自乐了许久,可是都没照出一张合心意的,所以一看这照片他就知道不对。 听着他斩钉截铁的话,大家的心里都泛起真切的寒意,第三个人拍的,那太可怕了。 “可是为什么呢?”方星又替陶庆为问出一样的问题。 “如果要绑架,为什么不是连南音一起绑架走?陶家有钱,但是在外人看来,君家有一博物馆的东西,也不差呀?”彩青也加入讨论,现在到了这种时候,任何可能,也都不用顾忌,拿出来讨论。 陶庆为说,“不带南音走,会不会是因为觉得她价值不大,毕竟对外,她只是你们家的一个徒弟,她和君显的婚事外人也不知道。” “有这个可能。”君海川说,“可照片怎么解释。”他看向君显,“为什么我觉得这张照片,反而是想针对南音的?” 君显说,“看着像是。特别是那忽然消失又回来的钱,玻璃……”他看向陶庆为,“能做到这些事情的人,一定不简单。而且这事情,并不想是纯粹的绑架案。” 陶庆为现在已经完全相信了君显的话,连忙打电话让人来拆玻璃去化验。又联系自己分局的朋友来取证,早前他不肯定,怕把陶保叫回来,牵扯强奸,嗑药什么的。但现在,他只想着,赶快叫人来认真的查。”挂上电话,又不放心,又找了两个私家侦探。 玻璃的检验结果,出的很快,这东西是新的,上面没有过多的其他物质。陶庆为家的这厨房,重新装修可好几年了。所以这一点,和南音说的一致。 而且再次来办案的警官也认真了很多,在后门外的院子里还发现了玻璃渣。 南音也被安排做了一个测试,这种问答式的测试,足够准确的推断出,她体内的致幻剂,是昏迷之后才有的,而之前她说的话,逻辑缜密,完全是在清醒的状态。 陶庆为在第二天下午,终于得到警方准确的消息,陶保,确实是丢了! 而且初步判断不是绑架案。 绑架无法解释那保险柜里的钱。 陶庆为这下把南音当成了救命稻草,一遍遍询问那晚的细节,南音也拼命回忆,但有些问题,到了警方那里,也变成了没有答案。 首先是南音和陶保最后的那张照片?那照片的目的看着像是针对南音。其次是,碎了的玻璃为什么被换好,难道是为了证明南音说谎,为了不让人相信她,可是为什么呢? 一堆的问题,令陶庆为和君家,每一个人都寝食难安。 ****** 君家 白串子被押到电脑前,南音死死掐住他的脖子,“快打。” 他咳嗽着,“我知道了,我打,你不这样强迫我,我也自愿。” 南音使劲按他的脖子,“我不喜欢你自愿,我就要你是被迫的!” 白串子郁闷欲死,连忙登陆自己的微博,“怎么打?” 南音收回手,“就说,那照片是你ps的,现在对我郑重道歉,因为你不服气我快要结婚了,想替陶保出口气。” 白串子愣愣看着她,“南……南音,没图没真相,我ps,原图是什么?这样的主意你也能想到,为了嫁给君显,你也是蛮拼的。” 南音走过来,抬手,他连忙缩脖子。 南音收回手,没抽他,“要什么原图,我又不是明星,除了周围朋友,谁关心这事。快点,回头再在陶保那里登陆一下,证明你有他的密码,那照片是你用他的号发的。” 白串子不敢耽搁,一边打字一边说,“陶保还没消息吗?其实这样也好,如果这照片真的不是陶保拍的,那他将来回来,知道我这样做,一定也很高兴。” 南音被说的鼻子一酸,在他身边坐下,“你现在也相信他了?” “那天就是太高兴。”白串子说,打字动作停了停,“但仔细想想,他那么喜欢你,当年差点和别的女孩上床,都纠结了这么些年,就是觉得配不上你,现在知道你要嫁给君显,他怎么会舍得毁了。”他看向南音,“他如果真的干了那事,你一辈子毁了,他和你,也没有以后了……这谁不懂。就算不能娶你,他也想看见你的!” 南音狠狠砸了他肩膀一下,眼泪落下来,掉在裙子上。 白串子也红了眼睛,转过去继续打字,不再说一句话,绑架或是失踪这种事情,离自己的生活实在太遥远,那件事现在知道是真的,听说来的歹徒还有枪,简直太可怕了。 ****** 陶保失踪的第五天,陶庆为如同老了十岁。 陶保是他唯一的儿子,如果这儿子出了什么事,他现在的一切,他的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陶先生,您觉不觉得还是咱们的人脉不够?”他的助理说,“那天给咱们办案的小陈说,如果上面有人,这案子应该是另外一个局面。” 陶庆为把雪茄按熄在水晶烟灰缸里,里面已经满了。助理说的很对,出了这种事情,就是到了拼背景的时候,偏偏自己有钱是有钱,但是毫无军政背景。他们这里分局的局长,到了这事情上,也显得力不从心。 助理给他换了烟灰缸,又说,“我看曲局长,这次也是尽力了,但这事,对方带枪来的,而且保险柜说开就开,说关就光,玩许小姐,和逗小孩子一样……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陶庆为紧紧锁起眉头,难道对方只是为了抓走陶保,做出的一切假象都是为了迷惑南音,让南音说出的话不可信,这样按照正常的想法,他就相信陶保是心虚离家……要不是南音坚持……他的确是坚信儿子跑人了。 那为什么不干脆抓走南音,或是杀了她?反而要费事换玻璃,开关保险箱。 他觉得头疼欲裂,抬手对助理说,“你出去,我想想。” 看着门关上,他拿起电话,在他的朋友之中,现在只有一位,混的最好的无疑是莫笑声,这人现在有几家私人博物馆,和上面的关系非同一般,人脉广,港澳政商那里都能说上话,直达天听。 他在英国的时候还特意找过自己,找他帮忙,或许能给牵上一两条自己不知道的路子。 电话通了,对面听电话的是莫笑声的秘书,“您好!是陶先生呀——莫先生去了美国,没在国内。” “那他美国的电话方便给我吗?”陶庆为问。 那人说,“这真的对不起,陶先生。不瞒您说……莫先生这次是陪莫小姐去迪斯尼的,他特别答应了莫小姐,这次不忙公事。”助理的语气并不生分,反而像是对熟人解释,“陶先生您是莫先生的老朋友,说实话,您也知道他这些年都挺忙……莫小姐今年21岁,谈了男朋友,后年就要出嫁了,莫先生明年一整年都没有时间,这去迪斯尼,是他五年前答应莫小姐的。请你见谅……” “见谅……见谅……”陶庆为挂上电话,眼睛忍不住有些湿,当父母的,辛苦一场,谁不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别人的女儿要出嫁,他的儿子却石沉大海。 ******* 拿着挂断的电话,年轻男子转身来,对着书桌后的人说,“莫先生,我都和他说了。” 椅子转过来,露出男人老谋深算的脸,正是莫笑声,他一笑说,“什么叫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么有钱,找他合作是看得起他,竟然敢不给面子。” “陶保是他唯一的儿子,他以前束手束脚,也是想图个平安。” “平安。”莫笑声哈哈大笑起来,如果听到本世纪最大的笑话。   ☆、第85章 “那个叫许南音的,看来这事对她没什么影响。” “是吗?”莫笑声喝了口茶,“怎么说?” “她要订婚了。” “我看看。”莫笑声拉过电脑,看到上面,一个叫白串子的,有理有据地说,那是他ps的照片。 有人就跟着分析,“应该是假的!因为照片风格和之前陶保发的都不一样,陶保不怎么用这些东西,上一张照片,还是他们在两年前,有次比拼吃大闸蟹,一坛黄酒墩在旁边,一堆人比赛谁吃的多。” 还有人说,“的确,那画风,完全和唯美没关系。” 莫笑声推开电脑说,“这帮就知道跟风的家伙。这事我们就管不着了。自然有人感兴趣。这女人是烫手山芋,咱们躲着她走就是了。” 那助理合上电话,点头应了。 ******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都就到了十月,陶保失踪的消息在小圈子里,从新闻变成旧闻。大家从最初的惊讶变成习惯。而更多的人,根本不知陶保已经丢了。 听说的,也只当是谣传,只有许南音快要和君显结婚,却是千真万确的消息。大家都知道,君显都已经回来了,还带着南音去试过几次婚纱。 卧室里, 南音换了长裙,走到穿衣镜前,玻璃里映出黄色的直身礼服,低胸,肩带,嫩黄嫩黄的颜色,寸长的水晶缀满裙子,她站在那里,整个人似朵娇艳的黄花,同时又灿灿生辉。 她转身,对着床边坐着的君显说,“我们这样好像做戏一样,保保丢了,我一点心情也没有,还要对外头装着结婚的样子。” 君显走过来,抬起她的脸,“我就担心你这脸,才刚好,这样整天抹粉会不会留印子?” 南音摇头,神色黯然,“留个疤痕又能怎么样?陶保丢了。” 君显叹了口气,伸手搂紧她,“咱们俩的事情还牵扯家里,那照片的事情,要不是这样装着没事人的样子结婚,咱们家会变成大家的笑柄。虽然陶保的事情很令人难过,可是再委屈,也得把日子过下去。你看陶伯伯,他不是一样要每天去公司?” 南音点头,“我懂……我就是太难过,除了你,我也不知道该和谁说。”她搂上君显,一想到陶保就忍不住想哭,更心疼君显为她受的委屈。 君显从穿衣镜里看着她,今晚是那早就定下的庆功宴,他说,“你先准备,我去看看爸妈准备好没有。” 君显来到君海川的卧室,刚想敲门,门就开了,庄妍珊站在里面,没有换衣服。 “妈,你怎么还没有换衣服。” 庄妍珊看向身后,君显顺着目光望去,君海川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也没有换衣服,“怎么了?”他走进来说。 君海川说,“我不去!” “不去?”君显不解,这是一个多好的机会,全家一起出席,为什么不去,难道他们是对南音有了意见。 “别误会。”庄妍珊走到君海川旁边,看着君显说,“我们对南音没什么。这事你爸爸不方便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君显越发奇怪,有什么难开口的,他都要和南音结婚,大家都要是一家人了,他说,“我原本想着,今天晚上是个最好的机会,咱们还没有对外宣布我和南音要结婚的事情。” “妈妈知道。”庄妍珊说,“妈妈也知道那照片的事情你们处理的很好,没有给咱们家造成任何影响,你们要结婚,对外选个郑重的场合宣布很好,你原本没说回来,我是准备两周后,和你爸爸结婚周年的时候宣布这件事的。” 君显说,“那如果还想在那时候宣布也没什么——可是为什么今晚不去呢?”他看着君海川,君海川只是用报纸挡着脸。 君显觉得那样子,很像在赌气。 庄妍珊搭上君显的手臂,柔声说,“你回来后家里事情多,好多事情还没告诉你,你知不知道,南音才回来的时候,我们已经经历过一次这种庆功宴?” “当然。”君显说,“南音都和我说了。” “那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庄妍珊有些犹豫,这些话实在难以说出口,君海川这十几年,无论去任何场合,都是受人敬重,但那晚,所有人都是冲着南音的面子才对他敬酒,虽然言语是夸奖名师出高徒,不过细一想,这事情就不是那个味。 一生中最风光的日子,竟然要是沾徒弟的光得来,哪个当师父的会高兴。 何况今晚更是对方摆明目的,要给南音庆功。明明知道会是那样的场合,如何愿意再去经历一次。但这种话,让庄妍珊和君海川如何说出口。 最后,庄妍珊灵机一动,干脆把君显带到一间客房,“你看,上次收的东西还全堆在这里。” 君显看那满满的礼物,这可比他想象中多的多。一想,就明白了父母的顾虑。 庄妍珊害怕儿子怪他们,和他们分心,又解释说,“今天的场合对南音很重要,我们去,是可以为她高兴,但主角始终是她,我们做长辈的不出席,更衬的她像个大人,以后快要结婚自己当家了。” 君显搭着母亲的肩头往卧室去,“我知道了。” “那你一会可看好她,别人要敬酒千万别让她沾。” 君显点头,到了卧室,他对君海川说,“爸——那我今晚就代您出席了。” 君海川嗯了一声。庄妍珊连忙说,“你去吧,对了,你回来了这么久,什么时候再回去,有些事情我和南音办也一样,别耽误你的正事。” 君显说,“不急。” 君海川放下报纸来,看着他却突然问道:“你的护照现在是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君显反问。 “你别给我装傻!”君海川扔下报纸站了起来,“你原本这次找了律师办,再续签一次,就申请十年的学生签证转永居了是不是?” “是。” “那办十年学生签证转永居,是不是中间不能断?断一次就没用了?” 庄妍珊脸色一白,看向君显,“儿子……你,你不会这次还没有拿上签证就回来了吧?” 君显看着她,忍着内疚说,“南音出了那样的事情,我怎么能不回来?” “所以呢……”庄妍珊抱着一丝希望。 君显看着母亲殷切的眼神,都不知怎么把话说出口,“我让律师那天把护照要了回来,上一次的签证两个月前就到期了。” 英国现在对于毕业后的学生,给签证特别严格,特别还是像君显这种,再续签一次就可以申请永居的。现在这样没有续签,就拿回来护照,那么以后就不能通过这途径申请永居了。 “九年……九年的时间。”君海川气的说不出话来。 庄妍珊也觉得无比可惜,有个国外国籍多重要,看南音和姜暖在警局的待遇就知道。如果拿国外护照,家里没有背景,遇事的时候,别人也不会随便欺负,以后孩子上学也是本国待遇。现在……全没了。 但事已至此,她安慰丈夫,“既然已经这样了,现在难过也没用,咱们以后再想别的办法。只要以后有钱,还能想别的办法,也不一定要去英国。” 君海川苦苦一笑,“不这样想,还能怎么样?我也是为他们可惜,咱们俩有这么多东西在,又不会过去。” 君显心里内疚,当子女的,让父母操碎心肝,他说,“我今晚陪南音去看看情况,我总觉这次的事情特别不简单。那些人无缘无故,为什么会对南音那么好。而且……陶保失踪,为什么南音会好好的被留下?” 君海川一听,顿时又升起警惕,陶保的事情,确实给他们每个人的心里都埋了根刺,他看着庄妍珊说,“那既然君显有这样的思量,那我看咱们还是一起去吧。不管有什么事,好歹一家人在一起有个商量。” 庄妍珊说,“那当然好,其实要我说有什么,你这人,有时候就是在意个那虚名。”她推着君显,“那你去,先去看你姐好了没有,让妈妈换衣服。——对了那护照的事,你不想让南音知道,也就别告诉你姐。” 君显点头,看到父亲已经被拉着去衣帽间,他笑着,刚一开门,就听彩青站在过道大喊,“南音,你那里有没有别针?这裙子拉链怎么总向下滑?” 南音门一开,大声说,“我有针!要不要?” 君显走近一看,她手里拿着一根缝被子的大针! ******* 低垂的夜色 水塘旁,亮着一圈灯。 旁边炉子上有人在烤鱼,香味飘的周围都是。 “好的陶先生,明天他一下飞机,我一定告诉他。”挂上电话,男子转身,对鱼塘边的人说,“又是陶庆为,这一个多月,他看来真的急坏了。” 莫笑声甩出鱼竿,“有本事有什么用,没儿子送终,那么大的家产,你说给谁留?” 他的助理把电话放在桌上,接过莫笑声递过来的鱼竿。 莫笑声站起来说,“明天一见他,咱们的计划就可以顺利开始了,这人那,都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说我那对外号称30亿的收藏,哪里比的上人家陶庆为,真金白银银行里几十亿,但你说他傻不傻?放着不用钱生钱,也不怕发霉,还好认识我。” 小伙子抖着鱼竿没有接话,反而说道:“今晚古玩圈里有盛会,那个庆功宴在今晚。” 莫笑声看了看天,“那今晚可有好戏看来,他们筹备了这么久。” “谁筹备的?”助理奇怪,怎么他没有这部分的消息。 “谁?”莫笑声说,“有时候话不用说出口,别人就替他把事情办了,咱们就待在这里,可不敢去凑那个热闹。”说完他又有些可惜,“派个人过去,那边的好戏,回来给咱们汇报一下,我可不想明天看报纸。” “好”助理站起来,拿过桌上一个手机。 水面上,有一*的水波散开,鱼张口咬饵,但没人理它,幸福的鱼,大口大口吃个美,吃完就沉回了水底。 不知道另一只咬着耳的鱼,有没有这样的福气。   ☆、第86章 君显开车,南音坐在副驾驶。 已经入十月,天气渐寒,她披着条披肩,靠在椅子上,对着前面车水马龙发呆。陶保不见了,生死不知。 她这一个多月,才算体会了人事无常……她每天都不停地想一个问题:陶保是生是死?如果要他死,那些人就不应该带走他。如果要他生,那为什么?不要钱,不要东西……难道就是要他的人。会不会被人割掉器官什么的…… “又胡思乱想了。”君显伸手过来,握住她的。 南音低头,看着握自己的手,手指那么修长干净,这是君显的手,他那么远为了自己回来,被外人笑话女朋友“出轨”,眉头都没皱一下,他为了自己做到这一步,她却情绪总是转不过来。无法生出一丝半点的开心来,只觉得像是病了,对什么都了无生趣。她两只手包住君显的,“阿显……对不起。” 君显紧握了握她的手,“这句话我最不喜欢听。”他把南音的手拉到自己这边,看着前面说,“我喜欢你像小时候一样,想搂就搂住我,想抱就抱着我!让我感觉我是你的。” 南音靠过去,靠在他的肩头,也不嫌这姿势难受。 就听君显又说,“你给的画像,他们已经加紧在查了。陶保不见了,我也难过的……所以你要伤心不用顾忌我,想晚点结婚也没什么,婚讯公布了,就是对爸妈一个交代。” 南音睁大着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流下,落在他西装上,被晕干,“我就觉得最近特别倒霉,好像事情一件接一件,没完没了。” 君显揉着她的小手说,“别怕,咱们一家人在一起,要是你觉得太累,明天咱们去别的地方住住。” “好呀。”南音忽然坐起来,“那咱们去英国吧,反正我还有签证,你那边也租了房子。” 君显神色一僵,顿了顿说,“还是去近点的地方合适,最好别出国,万一有消息,咱们可以立刻出现。” 南音一想,“也对。”她又靠在椅背上,刚刚那一瞬间的振奋,又再烟消云散。 车在酒店外停下,君显给她拉开车门,看到前面的父母和彩青也下了车,又回头,后面丁占元,方星,还有老四。 南音挽上君显,跟着大家向里走。 全市最好的酒店,没有坐电梯,顺着楼梯直接上二楼,水晶灯照的楼梯扶手都闪着亮光,还绑着花球,像是办婚宴的地方。 卫太太八面玲珑,正在门口招呼人迎客,一看到君家人上楼来,她自己迎了过来,伸手一拉南音,“我刚说要给你打电话,看看你这主角今天几点才出现,里面大家都问呢。”又转头对旁边的两个小姑娘说,“快去告诉谢阁老他们,许小姐到了。” 门口走出两个穿西装的年轻男人,一看南音,立刻亮着眼睛快步迎过来,“可算来了。” 南音认出他们上次谢阁老介绍的,他的两个徒弟。 卫太太对他们说,“是你们师父又叫了吗?”转头来笑着对南音说,“今天可是有个有趣的事情,他们在二楼开了个小拍卖,都是各家拍卖行送来的好东西。走,你帮我去掌掌眼,让我等会也竞拍一件。” 南音紧紧揪着君显的袖子,刚想说话。卫太太就看向了君显,“呦,君老师,这就是君显吧。”她看向君海川,满眼都是对君显的欣赏,“真是一表人才。” 君显不知这是何方神圣,他出国太早,这卫太太曾经混迹娱乐圈的时候又没有能够打入国际市场,所以他不认识。 但卫太太完全不见外,一拍他被南音挽着的手臂,“那一表人才别介意,女伴先借我们用用。里面好多专家等着见你父亲,你先在下面打了招呼,等会上来找我们。” 南音被拉着往里走,刚走两步,谢全走了出来,身边还跟着两个女孩子,他一看南音立刻说,“快,我这带了两个想拜师的。让我找个年轻漂亮的,我就把她们带来了。” 南音仔细一看,吃惊不小,这俩女孩好像都是唱歌的。 “走走,上去慢慢说。”卫太太挽着她,一进大厅,大家都涌过来,纷纷和南音问好,南音回头,看到师父和君显他们也已经进来,吕阁老带人已经迎了过去。 吕阁老是陶庆为的特聘专家,和君海川是极熟的。 二楼口守着人,一看卫太太立刻恭敬让开,南音被拉着上了二楼,二楼厅不大,是这宴会厅的楼中楼,中间摆着张长桌,上面放着古董,大家都围着看,一看她来了,大家连忙都散开,给腾地方。 南音对熟人一一打了招呼,一时应接不暇,向楼梯口看,怎么君显他们还没有上来? ******* 楼下,大家都围过来和君海川打招呼,君显才回来,本来应该趁机介绍他和南音,可现在南音被拉到楼上去了。 君显就想着大家尽快也上楼去,但自己一时半会走不开,就抽空对方星说,“你跟上去,看看南音怎么样?” “又怕人欺负她?”方星笑,“放心吧。”他拍了拍君显的肩膀,往二楼楼梯去。 君显松了口气,刚和一个人握了手,一转头,看到方星竟然又回来了,脸色不大好,“过来,说两句。”语气也很奇怪,带着怒气。 君显和君海川说了句,挤出人群,走到方星身边,“怎么了?” “上楼说的拍卖,有牌子才能上!” 君显说,“拍卖进场交保证金也很正常,拿个号,咱们不拍东西等会退回去就行了。” “我当然知道。”方星低咒道,“可他妈的要五百万保证金!丧心病狂了不是吗?” 君显不确定道:“你说五百万?” “可不是?平时这样的场合,也就五十万,五百万,他们以为自己是世界顶级拍卖行呢。” 君显沉默下来,他们没有五百万现在可以拿出来,可以说,他们家从买了那青铜器之后,就已经捉襟见肘,拿出两百万还有可能,五百万,那是绝对没戏的。 彩青走了过来,“怎么了?怎么不上去?” 方星靠在她耳边低声说,彩青眼睛瞪的彩蛋那么大,“咱爸真是害人呀!买了那青铜器之后,咱家是处处碰壁,这可怎么办?不对——难道今天来的人,各个都有五百万准备着?” “当然不是。”方星说,“那工作人员说,就是因为人太多了,所以定的门槛高,不想随便谁都能上去。” 彩青拿出手机,“我把南音叫下来,免得等会人家问咱们怎么不上去。” 方星周围看了看,“这样最好,我更怕的是,别人邀请咱们上去,你说到时候拿不出保证金多难看。” 君显的脸色却不大好看,有些冷地说,“通常这种情况,不是应该提前通知一下吗?” “谁知道呢。”方星说,“那边那几个。”他指了下远处的几个年轻男人,都是青年才俊的做派,“就他们几个临时弄的,家里都是开拍卖行的,有钱的不得了。” 君显收回目光,看了看天花板,隔着一层钢筋水泥,硬是把他的南音和他膈在了两个世界,这感觉,真是不好。 “电话不通。”彩青看了看手机,递给君显,“没信号。你说是不是见鬼了?” “让服务生上去把南音叫下来吧……”方星说,“要不我亲自去,给那边工作人员说说,找人总可以吧。” “那怎么好意思。”彩青说,“那不就等于在告诉别人,我们没钱上去,还得把人叫下来。要我说,不如等等,南音不见咱们上去,总会下来的。” 君显没说话,他的视线,已经被一个刚刚进来的人吸引,彩青等不到他回答,顺着他目光看过去,一下直了背脊,“这女人还敢来!”她顿时冒上火气。 大厅里的人都被吸引了目光,那简直就是一尊移动的美人图呀。 姜暖 她站在门口,带着令所有女人嫉妒,男人发狂的美貌,环场一周,对上君家这里,她忽然展颜一笑,长裙轻摆就走了过来。 刚走两步,身后跟进来一个男人,伸手扯上她,她对他说了句什么,俩人一起向着君海川的方向走来。 彩青从她失踪,就心里觉得她是故意惹了事畏罪潜逃,现在竟然敢回来,她走到父亲面前两步远,正好挡住走过来的姜暖。 “彩青。”姜暖却一丝犹豫都没,亲切的唤她。 彩青冷着脸说,“你还真是神出鬼没,早前找你也找不到,现在怎么又出现了。” 姜暖立刻一脸歉疚,低声说,“对不起,那天我让朋友来接我,走的时候太急,就忘了电话。后来朋友带我去山上庙里住了一个多月,我昨天下山,去酒店拿到手机,才知道你们找过我,我今天就连忙赶过来了。” 彩青不说话,只是盯着她,试图找出她说谎的证据。 就听姜暖又说,“我知道今天是南音的好日子,我一直记得呢。——想着反正要过来,我就没有给你们打电话。” 方星和君显也走了过来。 她抬头,看到君显,又极快地低下头,“你也回来了。”一想不对,她又抬头来,“你的签证拿到了?” 君显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看她姿容更艳,一副睡的好,休息好的样子,想到南音的憔悴,一时找不到涵养来敷衍。 姜暖看大家都不待见她,有些茫然,伸手去后面,那站在她身后的男人,立刻走过来,自我介绍道:“我是姜暖的朋友,我姓郑。”他拿出名片来,给方星发了一张。 方星一看上面的名字,头皮一下炸了起来。 这人,虽然名片上是实业公司,可是这家公司,背后可是占着垄断背景的,姜暖还有这靠山,有这靠山怎么当初不找这人帮忙,要出手古玩?有这背景,还用到警局受委屈? 一堆的疑问,他看着姜暖,忽然觉得这女孩,很像从聊斋志异里面穿出来的。 ****** 楼上 卫太太拉着南音,“你看看,这几件他们说是高古瓷,上拍的时候说是工艺品,但如果真的拍了,回头是假的,人家可不管赔。”她说话的声音很大,故意要人听,旁边人都笑。 “本来就是靠自己眼光,你这不是胡搅蛮缠。”谢全说。 “什么叫胡搅蛮缠。”卫太太拿起个瓷瓶,“信不信我敲你。” 谢全摇着头躲她,惹得身边两个小美女都跟着笑。 卫太太说,“你们就是嫉妒,别以为我不知道,南音这帮着我瞧东西,你们看不过眼。” “那也未必。”一个男声忽然加进来,语气很不善。 南音跟着大家望过去,这个说话的,她不认识。 那人三十多岁,看着南音直勾勾的,眼神很凶饿,“大家都说你眼光好,从法国人手里帮我们夺回来国宝,古玩圈里,谁也没你出名快,名气大,这么年轻,你到底有没有真本事?” 南音说,“就算是踩场子,也应该自报家门,你这样质问我,可我还不知道你是谁?” “我是康老师的一个学生。”那人说,“你前段时间买了生坑货,连累别人,还不许别人质疑一下你了。” 南音的心中一寒,这人是康秉功的学生吗?那康秉功为自己的红山玉作假证明,这里谁不知道,可是这样公然说出来,并且质问自己的,这人可是第一个。 卫太太说,“季然是康秉功的学生,难道不懂得尊师重道吗,你师父什么意思?轮得到当学生的出来找后账吗?” 那人一看有人护着南音,立刻说,“卫太太,古玩圈虽然可以颠倒黑白,可是做人得有底线,逼着别人和自己狼狈为奸,你们都信她,别最后把自己搭了进去。 卫太太转头看向工作人员,“你们怎么回事,什么人都放上来。” 正好吕阁老上楼来,看到这里说道:“走走,下头说话去。” 那人却说,“还真是人人都护着,也不知道这样的人,怎么当的专家。只会威胁众人跟着她一起说假话。” 南音咬了咬下唇,如果留下,害怕这人再找事,如果走,又显得自己心虚。 卫太太气的白了脸,转头看着那人说,“今天这么多有身份的人在这里,我们也不仗势欺人欺负你,你能上来,想来也不是一般人,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没想怎么样?”那人说,“我就想看看她的鉴赏水平是不是真的。” “看什么东西?” “就桌上这些。”那人指着一拍等会的拍品,“我不是闹事的,就想看看到底她什么水平。出名这么快。” 原来还是因为嫉妒,众人纷纷想。 楼下越来越多的人上来,卫太太眼看走不了,对南音说,“那你就看看。” 南音看楼梯口不断有人上来,就是没有师父他们,又看看二楼,这个厅有不到八百平方米,远处一个双扇门,现在都被堵了人,如果要走,丢不起那人。 她不做声,走到桌前。 那男人也跟过去,“这么多东西,等会都不对,影响别人拍卖也不好。”他指着前面三个,“这三个是我的,你就说这个吧。” 那是三个青铜器,南音伸手,“手套。”冲着那人要。 那人让人拿了手套来,南音戴着说,“我看完了,咱们这事就两清。”那人点头。 南音拿起三样东西,看的很快,她心里惦记君显,就直说了,“都看不懂。” 看不懂是含蓄的说法,意思是假的。 那人立刻目露凶光,“就这样?哪里假你都没说。都是经过机器检测的!” 南音心想,还真是,给他留面子都不知道领情,她摘掉手套说,“这些青铜器,比河南伊川烟涧村的水平高一些,但也不是当前的作假至高水平,至于为什么能通过机器测试,是因为和陶瓷天衣无缝接底一样,上面的锈迹是真的。”她看着那人“你信吗?如果用上化学原料,这些东西可以被去除。”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这造假的手段,还是第一次听说,以前都是化学药水泡,土里埋。 那人青紫着一张脸,“你确定!”说这些话,他几乎是咬牙切齿。 南音说,“其实你自己应该也知道。如果你真的是康秉功的弟子!” 那人脸色一变,随即哈哈笑起来,“果然名师出高徒!我还真走眼了。” 大家都笑起来,觉得看南音鉴赏,爽快利落,赏心悦目,那种手上驾轻就熟的劲道,真真言语难述,不是美,而是熟练,一种返璞归真的大师气派。点评的时候更是犀利异常,一刀见血! 有人说:“君海川确实是个好师父。” “人品好,眼学也过硬,所以徒弟的眼学也厉害。” 那人却突然抬手,大声吼道,“错!这女孩眼学厉害另有原因,因为她真正的师父根本不是君海川,她的师父,是大盗墓贼黄卓!” “什么?” “黄卓?” 众人哗然变色!   ☆、第87章 众人声音未落,那人就又是一声大吼,“还不止!不止她的师父是黄卓。那人更是她的爷爷,没错,她就是大盗墓贼黄卓的外孙女。” 南音的耳朵嗡嗡嗡的响,一时耳鸣起来。 大家都看着她,目光惊悚。 黄卓是什么人,古玩圈里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那可是个风云人物。 曾经,他是一个大盗墓贼,他出名,不是因为他自己盗墓盗的多,而是因为,他发动全村人都盗墓,作为一名村长,把自己的村子,曾经当成盗墓基地。 但毕竟盗墓是发不了大财的,东西被弄走,发财的是走南闯北能见到大客的,二道手,三道手。一件东西上拍卖能卖一千万,挖出来的时候也最多给他们五万、十万。 最后黄卓又开始潜心研究造假,特别是高古瓷器,有人说,最后几年他卖的,其实都是自己造假的东西。 但没人知道,那人现在已经死了。一辈子做的坏事太多,老年得了癌症,据说,两年前死了! 南音从未想到,有一天自己的身世会这样被爆出来。周围大家鄙视的目光,甚至对上卫太太,也是不可思议鄙夷的目光。她有试图掩盖,但是却无法盖住的狼狈。 “你们都没有发现,她做鉴定之所以厉害,完全是内行对内行,造假的看假东西,还不是十拿九稳。”那人看着南音,“不过大盗墓贼的后代,怎么好意思现在还这样堂而皇之的指点江山,你爷爷当年做的假,害过多少人。” 南音浑身的血液涌到心脏,心跳的快要蹦出来,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什么都是错。 那人又说:“咱们古玩圈最重出身,师承,这女孩一身本事,都是造假那里来的,你们不怕她有一天,帮人看东西的时候故意说假,回头自己造一个出来,然后说她那个才是真吗?!” 大家纷纷低语起来,这事情太多了。 古玩圈之所以是利益集团,就是这样,南音和陶保是好朋友,陶保买了假货,如果是几万的东西,也许南音会说真话。 可如果这假货陶保花一亿买了回来,现在要出手,别人来找南音鉴定,南音就会犯愁,说真话,“这东西是假的!”陶保就卖不出去。 说假话,别人就抱回去了假货。 人人都知道,一边想捡漏发财,捡到家里的又人人自危,真真像房产市场的极端,买房的天天盼着房价涨,没买房的天天盼着房价跌。 “有个这样的专家,不是我们质疑她的操守,而是……这么就,你们谁知道真相!”那人周围看着。 大家鸦雀无声。 他指着南音,“君家那么大的博物馆,养这样一个擅长造假制假的,你们说他意欲何为!” “胡说!”南音急了,“你说我可以,不要说我师父。” 那人指向她,“我说他怎么了?大丈夫敢做不敢当,他自己开着博物馆,可是有一个懂得作假的专家在那里,你们欺骗了大家这么长时间,我还不能怀疑一下了!” “何况他们博物馆自己也卖东西……”一个人说。 “不止呢……还帮客人物色东西。” “我以前也在他们那里买过几件民国的小东西……我说要,他们帮忙去找的,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私窑里烧制了一批。” 大家的议论,浑水猛兽般冲向南音, 南音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千夫所指的环境,最害怕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多怕大家因为她而质疑师父的博物馆,曾经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君海川一直严守她的身份,这世上多是有心人,逮住机会就会不遗余力,出于报复心理的抹黑别人。特别是古玩圈里。 “表面上现在好像去国际拍卖行上拍东西了……” “那也许就是做个样子,毕竟一件造假的成本才多少,卖出去能挣多少?” “人果然都是自私的,看不出君海川外表正直,原来道貌岸然。” “够了!”南音大喊道:“你们有什么都冲我来,我要是帮君家做过一件东西,就让我不得好死!” 她攥住裙边,说的斩钉截铁。 “那她这样说,也许是真的没做过假。”一个人说 旁边的接口道,“现在没做,你能保证以后,我们现在是在说这件事的出发点。” 另一个说,“也许君海川留着她,就是为了以后打算。” “——不是说她快要嫁给君海川的儿子了吗?那人还是海龟呢,怎么一定要娶这个……以后没真古玩卖的时候,随便做两件,不是什么都有了。” 南音觉得自己要崩溃了,真是百口莫辩。 周围的人,各个面目狰狞,可是她却找不到自己的敌人……眼泪死死的压着,她绝对不要在这些人面前哭。 现在她庆幸,还好君显没在,不用和自己面临这样的难堪。 忽然一声门响,一室璀璨从双扇门那边透过来,门口站着的人自动闪开,有穿黑衣的保镖从里面走出来。 南音眼中有泪,看着那边觉得星星点点的不真实。 她的那非洲朋友走在最前面,她看着他,有一瞬间的错觉是回到了当时的伦敦。如果此时此刻,真的是在伦敦该多好。 保镖出来就站在了两边,那人带着一向惊人的排场,旁边有他这边艺术馆的负责人跟着,像上次一样,低声用英文在和他说什么。 好像没料到这边是这么个情况,霍许的脸上,首次有些怔忪,不过也只是那么一瞬,他的目光在场内流连了一下,他是后来的,却带着主人的从容,隔着十几米远,他的视线停在了南音脸上,看她难得的,穿着件嫩黄色的礼服,上面坠着水晶,亮闪闪的,和眼睛里的水润一样。 他朝她走了过来。 南音更紧张了,她一转身,这么丢脸的时候,她不知道是应该跑下楼去找君显,带着他仓惶离开,还是继续留在这里当枪把子。 “恭喜你。”身后是霍许的声音。 恭喜? 南音眼泪差点掉下来,自己都这样了,他还说恭喜。 “霍……霍先生您来了。”卫太太磕巴着说,“怎么没听说您今天要过来?” 霍许看向她,不答反问,“你们怎么都待在二楼?” 今天是庆祝国宝回归的庆功宴,宴会的美食在一楼,卫太太尴尬地说,“我们在二楼搞了一个小型的拍卖会。” 霍许点头,看南音还是站着不动,他皱了皱眉,这么多人都看着……卫太太看着南音,觉得头顶像是有小毛虫爬过。她好像这时才想到,南音还认识这么个大人物,连忙拉了拉南音说,“是呀,有庆功宴,”她看着周围,忽而扬声说,“大家别主次不分,今天咱们是来庆功的。” 那一直在找南音麻烦的人,很不服气她语气的转变,说道:“还弄什么庆功宴,现在真相大白,应该把有些人踢出我们的文博圈。” 南音身子一震,原来这人的目地在这里。 “踢出文博圈?”霍许却很感兴趣,“把谁踢出去?” 那人一指南音,“我看的出您认识她,您是有身份的人吧……这女孩是盗墓贼的后人,还会作假,我们文博圈主流鉴赏行业一定要血统纯正,不能容忍这样的存在。” 霍许阴沉下脸,看着他说,“你是谁?” 那人说,“我是著名专家康秉功的弟子。” 霍许说,“藏头露尾,要靠别人给自己的脸上贴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敢说。我问的你是谁?” 那人脸色一青,分辨道:“我这样说是因为她前段时间欺负了我师父,你这是不知因果,误当了好人。” 霍许抬手,“那你来以前,可有问清楚因果吗?这地方今天是谁包的,又是为了谁?” 那人还要说话,两个保镖走过来,一个抬手就是一下,他顿时张大嘴,脑袋一沉,晕了过去! 大家一阵倒吸气! 南音感觉身后有人过来,一抬头,正看马克和另一个人,半拎着那个难为自己的人,向楼下走去。 她惊讶地转身。 就见大家都四散着挪开目光,一副想看不敢看,想问不敢问的样子。显然霍许已经令人人自危,——被这样打出去,那可真的以后不用在文博界混了。 南音望着霍许,四散的人群里有人说:“一骑红尘妃子笑……原来那传言是真的,今天算是开眼了……”   ☆、第88章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这是杜牧写杨贵妃的诗句——为博红颜一笑,万里锦绣碾作空! 南音听的真切,有种荒谬的想法滑过心间,令她连想也不敢深想。 霍许看她站在那里,一脸仓惶无依,右手不自觉地攥着裙侧,把一个坠着的水晶抓在手心里,娇弱堪怜,面对他的时候,她总无措的像个小孩子,他挪开了目光。周围的人,一见他动,都急速挪开视线,像是核武器引发的大气层波动。 他抬手,后面有人过来,他说,“让他们把这拍卖撤了!” 那人点头去了。他才走到南音面前,看着左边桌上的东西说,“安排这事情的时候,我那时候不知道你有男朋友。” 南音心中一动,他是在说,今天的事情是他安排的?所以,之前他才对那个欺负自己的人说,“那你来以前,可有问清楚因果,这地方是谁包的,又是为了谁?” ——原来,这地方是他包的,为了给自己庆功吗? 南音一点不吃惊他包场,在她的印象中,这人最爱包场了。可为什么替自己庆功? 脑海里什么景象一闪而过……令她不寒而栗。 卫太太曾经说,有人为了她,从法国特意请来了厨师……还有上次,在那艺术馆,他们说什么好心办坏事,躲洪水猛兽似的离去……那家艺术馆,是霍许的。 一桩桩,一件件,明明不可能,却都直直指向一个最无稽的真相。 她看着霍许,真的想问一句,“那些人曾经说过的,不看僧面看佛面,难道都是为了看他的面子?”可是她不敢,生怕问出口,得到肯定的答案,那时自己该怎么办。她说,“你不是早已经离开了吗?” 霍许空了一会,说,“……我有飞机。” 这句话说的非常有喜感,像小孩子拿着玩具飞机说,“看!看!我有飞机!”但这人,他说的有飞机,一定是真的! 南音有点想笑,更有些想哭,所以她不敢笑也不敢哭。生怕笑的时候也哭出来。 君海川回来的那天,她最后一次见他,随后他就走了。她还记得,他那天说:“我听他们说,这是你的地方,一个人,一直待在博物馆,倒是自在!”那种自在,眼看就要再也没了。 霍许看着她,看她隐忍而无措地站在那里,说道:“不用在乎别人说什么,你看看,他们不都下楼去了。” 南音抬头,左右一看,大家真的都在往楼下去,她忽然心里有些奇怪,刚刚二楼,竟然没有一个和君海川相熟关系好的,明明来的时候,在一楼看到了很多熟人,怎么大家都不上来? 楼下 姜暖来了,还带了朋友,这行里,很多身份很高的人,行事低调,也不喜欢被人知道。但知道了就不能不给面子。所以君家人陪着说了会话。 也没多久,竟然发现楼上两个保镖抬了个晕过去的男人下来。这场面很难得,楼下不明真相的宾客都大跌眼镜。 紧接着,楼上的其他宾客也都陆陆续续下来,步伐还都蛮快。有认识方星的,赶紧把他叫到一边,把刚刚楼上的事情说了。 “什么?”方星一听,简直大惊失色。 那人觉得自己很厚道,这时候,没有上去踩一脚就是够意思了。方星哪里管他,连忙把君显拉到一边,还没说话,就发现大家已经潮水般的议论起来。 上面有个“煞神”般的人物他们得罪不起,下了楼,可以说话,可以打电话,可以发短信……年轻的圈子,还可以微信qq群。 更有人直接来找君海川求证。 “君老师,你该给我们句实在话。那许南音,是不是黄卓的外孙女?黄卓造的假货,坑害过多少人,那是真正的害群之马,你一直在包庇他的后人,到底是不是真的?” “这话……这话怎么说?”君海川强压着心中震惊。 “刚刚被抬出去的那男人说的。”那人说。 谢阁老立刻走过来说,“这是什么意思?君老师在古玩圈人人敬重,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情?”他刚刚一直在楼下。 吕阁老连忙伸手把他扯到一边,低声和他说了楼上的事,谢阁老越听眉头皱的越紧。大家这时才想到,这谢阁老,这段时间可是一直在给许南音做背书,许南音会成名这么快,背后正是有谢阁老他们这一帮的助力,还有卫太太背后的助力,更有康秉功背后的助力…… 那现在,如果许南音真是黄卓的后人,那丢脸的可不止君海川一个人,更有曾经力挺过许南音的人。 那这些人,现在是什么态度? 大家想明白的,立刻都噤了声。 圈子里大家心知肚明,最不得罪人的好办法就是不要轻易否定别人的藏品,哪怕明知道是赝品,如果不是有利益纠葛也别戳破,这样不得罪人,你今天说了别人东西假,明天人家就会说你的东西假,人家背后的朋友也会帮他一起来否定自己的藏品。 每个人背后都有一堆朋友。 君海川背后,也有他自己的朋友。 但此时,这些朋友却无法挺身而出,因为如果这事是真的,拥有一个顶级造假者。或是掌握着这个造假者唯一的传人,那就简直太可怕了。 等了一会,君海川竟然一言不发,大家有些生气起来,一看谢阁老也没表态支持,有人就按捺不住,又说了起来:“虽然说古玩圈里有真就有假,但是造假的一向都是藏家的大敌人,就是因为有了这些假货,令多少藏家打眼,痛心疾首。” 另一个连忙接口,“那是自然,所以说,如果留一个这样造假高手的后人在我们圈子里。那不等于放一个老鼠在米缸里。” 说完他看向君海川,“现在传承下来的文物都信息都是不全面的,我们之所以一直和造假者坚决划清界限,是因为不想他们掌握到我们的鉴定技术,然后针对我们的鉴定技术去作假。” “古玩圈里最不能容忍的就是作假。”大家又纷纷附和。 君海川心中不齿,谁没看过倚天屠龙记?大家逼死张翠山,要抓谢逊报仇,不过是为了屠龙刀!南音是身世是秘密,不过是怀璧其罪。 “君老师,您倒是说句话,她是不是造假分子?” “你不能这样包庇她呀。” 君显心头火气,这些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说的自己好像圣人,他说道:“什么时候收藏圈开始讲出身的,那把大家的出身都拿出来讲讲,家里的藏品敢不敢拿出来让大家都看看,看谁手里没有生坑货?” 那刚刚说话的人顿时不说话。 君显看着大家,“南音自己又没有做过假?你们谁能找出来一件她作假的东西?用出身说她的,谁敢说自己问心无愧?” 大家当然不会回答他的这种问题,当然,也没几个人会坦然承认,他们知道这个消息的第一瞬间其实是嫉妒,嫉妒君家竟然能够掌握这样一个人!——这种心思只能藏在心里,无论如何不能说出来。 一个人怒声道:“那她爷爷带着全村盗墓,就该死无葬身之地,断子绝孙!” 君显看着他,“先不说,就算是法律也不敢规定,老子犯法儿子坐牢。你现在说的,还是爷爷犯错,孙女就该万劫不复。那不如说为什么会有盗墓这个行业?没有买方哪有卖方?生坑货,在场的每一位有谁没有买过生坑货!” 有人刚想说话,他就说,“没买着的那是运气太差,家里一件像样的藏品都没,就别在这里自曝其短。” 那人顿时低骂一句再不敢开口。 君显面色青白交替,压着森森火气,南音父母早亡,这些年为了弥补爷爷犯下的错,她常年挣的钱都赎罪般的给了政府,如果真的有报应,也早已经报应在他父母的身上,和南音又有什么关系? 可没人说话,他的心里依旧泛起悲凉来 众口铄金。今天之后自己家再也没有办法消停了,怀璧其罪,大家挑剔的不是南音的出身,而是她独一无二无人可比的造假技术,要知道这些年国际大拍上成交的巨额藏品,已经远远超过了登记在册的流失古玩数量,而成交最多的清三代,无论是成交额还是造假技术,已乘巅峰之势。 用大白话说,玩清三代已经没有油水了。 南音所掌握的高古瓷造假,正是无数业内人士预测的下一轮收藏高峰。 君家拥有一个这样的人,怎不令人羡慕嫉妒恨。 这一点,君家人知道,而在场的每一位也都心知肚明。眼看闹得不可开交,卫太太说,“其实你这话也对,大家又不是第一天才认识南音,那孩子多好,对吧?不然我和谢阁老也不会那么喜欢她,何况,你们也知道。赏识她的又不止是我们。” 大家想到楼上那个男人,看君显的眼光就更奇怪了。 有人说,“卫太太,你也别为难自己夹在中间,这话不如说白了,这事情太大,就算今天我们不够分量,人家不给我们一个交代,今天之后,主流鉴赏界里,这样的门槛我们也不敢高攀了。” 君海川闻言心中一沉,这话说的好听,人家不敢高攀,其实就是把自己家孤立出了主流鉴赏界,在古玩这个行业里面,如果遭到同行业的鄙视,唾弃,那就是自寻死路! 先不说,他们不屑和自己来往。如果同行业专家对自己的藏品发生质疑,传了出去,那么自己名誉扫地,谁还找他们出国去做艺术品经纪? 博物馆巨额的养护费如何承担?到时候被质疑的东西,卖也卖不出去!博物馆只剩关门大吉。自己总不能守着一博物馆东西孤芳自赏到老。 自己那么多徒弟,十几年的心血眼看就要毁于一旦。 君显心中怒火冲天,这一天,他不是没有心理准备,可是真正面对的时候才发现这些人的嘴脸竟是如此可恶。 一位老专家重重叹了口气,说道:“让我来说句公道话,君家人是我的朋友,在场的很多位也是我的朋友,大家都是藏友,谁背后,隔两个人其实都能认识对方。” 他看向君显说,“你刚刚那话不对,你把这里所有的人都当成了坏人。但让我老头子说,凡事都是相互的,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质疑我们的出发点,我们也一样可以质疑你们家对不对?——你们用心叵测隐瞒南音的身世。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掌控黄卓举世无双的造假技术。” 看君显一表人才,他又说,“就是个比方,既然她人那么单纯,在没有暴露身份的情况下,让卫太太、谢阁老、吕阁老这在场的一堆专家都喜欢她,证明她确实有过人之处。你们可以那么恶毒的猜度别人的心思,别人自然也可以那样猜度你们家,你们掌握着南音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将来,利用她的技术想换取更大的利益!” 君显怒不可赦,但他知道这老头是谁?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的,和康秉功一样,很有身份的人。他就算压下了他,也压不住今日在场这么多人悠悠之口。现在别人猜透的是他和他们家对南音的用心,说什么都是错。 那老专家看他不再说话,看向卫太太说,“大家在这说了半天,怎么当事人还没出现?你们刚刚都在楼上,我老头子年纪大了也上不动楼梯,叫下来让我瞧瞧。你们都喜欢,想来是心思单纯的小姑娘,别是被坏人利用了。” 此言一出,君家人个个脸色难看。彩青简直都要气炸了。这说的坏人,利用南音的坏人不就是他们? 保护此时可以说成隐瞒,南音和君显的关系,可以被解读成自己家想通过君显收拢南音,换取利益,真是颠倒黑白。 就见卫太太笑着说,“楼上来了贵客,想来是……是……”“是”了两次她也没“是”出来。 那老专家看着君显说,“听说你出国好些年了,是非公道自在人心。你们家如果真的没有私心,大家总会看到的。” “什么私心?”冰凉凉的女声从楼梯口传出。君显望过去,不可思议地沉下目光,南音站在楼梯口,身边站着一个男人。 大厅里一时鸦雀无声,大家看着那对男女,神色如同见鬼。特别是卫太太,捂着嘴像要晕过去。 站在楼梯上的男人面容冷峻,跟着下来的保镖,带来一股肃杀之气,令人情不自禁屏住呼吸,生怕呼吸的幅度大了点,会冒犯到对方被揪着扔出去。 “你们想问她什么?”站在楼梯上端的男人说,居高临下看着下面满堂宾客,不可一世的霸气如同帝王。不紧不慢的话,如同慢悠悠地推子弹上膛……谁敢反抗,毫无疑问下一刻绝对躺倒! 于是全场专家,如同被勒住脖子的鸭子,顿时只能压着呼吸急促,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认识这位的,都缩着脖子尽量降低存在感,不认识他的看到大多数熟人的反应,也都眼明心亮选择沉默。 霍许抬手,等了半天,见没人反应。他看去南音,看她呆呆的,手肘碰了碰她。南音望他,才后知后觉,这是让自己挽着他? 她怎么敢挽别的男人,男朋友在下面呢。 可不挽,也太不给人面子,刚刚两人在楼上听到下面的话,霍许可是专门来给自己帮忙的。灵机一动,她抬手抓着霍许的手臂,左手提着裙子,下了阶台阶,像是穿着高跟鞋笨手笨脚不方便走路,要人家帮忙。 天知道这个动作才是做得笨手笨脚。许多宾客转开脸去,都不敢看霍许瞬间黑下来的脸色。 这一刻大家才发现,早前见过的他堪称和颜悦色,原来这男人,沉下脸的时候,是这么可怕的。   ☆、第89章 宾客都四散了,谁也不敢单枪匹马和一个带二十多个保镖的人拼气场。 君显看着南音带那男人走过来,心里已经猜出了他是谁,南音走到他身边,立刻和他站在同一方向,看着霍许说,“阿显,这位就是olivia的哥哥,霍许。”她又挽上君显对霍许说,“霍先生,这就是我的男朋友。” 宾客都沸腾了,躲在旮旯拐角,眼神也只往这边瞅。 君显和霍许握了手。 霍许说:“之前我和南音在英国见过,准备这个宴会的时候,并不知道她有男朋友。” 哦!南音傻了,她没想到霍许见到君显会说这个事,这是在给君显解释吗? 君显笑了笑说,“olivia怎么没有一起来?”没有接霍许的话。 霍许看向南音说,“墙倒众人推,大家谁不是吃软怕硬,这事我也有责任,对于年少成名的人,别人总是容易生出报复性的诋毁。” 南音点头,很感激他的好意。 君显有些搞不清霍许的目的,看他的样子,像是在对南音表达好感,可看他的行事做派,又仿佛是很坦荡的,俩人毕竟第一次见面。 卫太太带着谢阁老走过来,对南音说,“刚刚事出突然,我太惊讶了,现在来给你赔个错。” 霍许看向她。 卫太太忙笑着说,“以后南音要什么我一定尽量配合。”她看向南音,“对了,听说你在准备婚礼是不是?准备什么时候公布?” 南音的心一紧,现在出了这事,今天从这里出去,才是真正考验的开始,她又怎么敢连累君家……君海川在旁边,别人正好也问他君家是不是要办喜事。 君海川点头,“是!是彩青和方星的。” 大家一愣,卫太太看着南音说,“不是你?不是说你都试婚纱了吗?” 南音收回目光说,“我……我帮我姐试的。” 君显握着她的手,南音想什么他都知道,现在如果宣布他们的婚讯,无疑给别人一个借口,更说君家是用自己绑着南音,南音这是在为他考虑。 南音想到霍许也知道他们的婚讯,看向霍许,神情有些抱歉。 霍许挪开目光说,“自己多保重。”他说话硬邦邦的,说完就带着人走了。南音看着那背影,才明白那句原来是告别的意思。霍许刚刚从楼中楼的二楼直接进来,现在又带人沿着楼梯上去,他一离开,明显感觉大家都松了口气。 南音奇怪,不知为什么大家都怕他,想问卫太太,一想自己又刚刚借了霍许的势,现在再问他是谁,那不是自曝其短吗? 卫太太看了南音好一会,目光又挪到君显握着南音的手上,他握着她的手,片刻都不松,这不是一个固定的动作,从他默默摩挲她手的动作,卫太太看出,那是一种真切的喜欢。等霍许和他带的人彻底离开,她才有些遗憾,又有些怅然地挪开目光,说道:“……不是你们结婚呀,那真的,太可惜了。” 话一出口,她好像觉得自己失言了,对南音又说,“其实说心里话,人心隔肚皮,这里今天的局面算是控制了,等会散了之后,到了网上,可都是别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你和你师父回去,好好想想对策。” 南音点了头,也没计较刚刚在楼上她没有帮自己说话,毕竟大家都懂明哲保身。 君显心里说不出的怪异感受,拉着南音往外去,这里他一刻也不想呆,甚至都没有和别人打招呼。有人看到他拉着南音离开,还以为刚刚两男争一女,这位正牌男友吃醋了。 出了酒店,一上车,南音就飞快的抱上君显,“对不起,对不起,刚刚对不起。” 君显拉下她的手,“在楼上,都谁欺负你了?” 南音摇头,君显最怕别人欺负她,但她从未放在心上。今天,她才彻底知道为什么,以前没人欺负她,她说他不信。现在有人欺负她,她却已经不敢说! 因为她知道,这次恐怕,连他也护不住自己! 这简直不敢想,她抱上君显,心里的想法捂着,不敢去碰。君显一使劲,把她拉到了驾驶座,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南音搂着他,只是埋在他的脖子里,心里一千一万遍的问,怎么办? 连婚讯都改成了彩青的,彩青和方星刚刚都没有说话,显然家里的情况每一个人都知道。君显紧紧搂着南音的腰,任由她埋在自己颈窝,热热的气息一下下留在那里,他浑身崩的紧紧的,眉头也崩的紧紧的。 南音伸手,伸进他的西装里,狠狠揪着他的衬衫,“我不能再呆在这里了。咱们俩去伦敦吧。”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留在这里,就是给别人当成靶子不断诋毁君家。 她抬头看着君显,“这些年,师父的博物馆早就招人的眼了,我在国内不能待了,如果是以前还好,现在有那国宝回归事件,好多我不认识的人都认识我。朋友圈里面,也因为我和陶保的事情,弄的不好看。” 君显低头,轻吻她,他何尝不想带她远走高飞,可是他现在没有签证了,如果再想去英国,得重新办理旅游签证。 他的唇,落在南音的唇上,她立刻搂着他的脖子回应他,不知名的恐慌都变成了热情,她紧紧揪着君显的衬衫,比她以往任何一次都更热情,更不顾一切。 君显哪里敢让她这么闹,赶紧推开她,顶着她的额头说,“你先去,我随后就过来好不好?”他不想让南音知道他还要签证。 南音顶着他的额头问,“为什么?” “你走了。别人就没什么好说的。伦敦我们那里还算有家,我租的新房子你还没见过。”他回来的急,那房子根本就没退。 南音摇头,“我要和你一起。” 君显也摇头,“你有现成的英国签证,买张机票就可以走,留在这里,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我不放心。” 南音右手使劲,把他的衬衫扯出来,手伸进去,“……可我就是不舍得你。” 君显忙伸手去拉她的手,就两个人的时候,南音有时候很是无法无天,他把她的手拉到俩人中间,裹在自己手心里,吻着,“你先去,我最多一周就过来,好不好?” 南音不说话。 君显又哄着说,“给你办个申根签证,你先去,给咱们收拾一下房子,我让陈琦接你,保证一个星期我就来,到时候我们拿着申根签证去别的地方玩,当预支蜜月好不好?” “那可以顺便注册结婚吗?”南音用身子在他身上揉了揉。 君显看着她,眼神阴沉沉的。 南音半点不怕他,“你答应带我注册我就去。好不好嘛……”她又搂着君显撒娇,“你答应我……我就答应你……” 君显一把推开她,“……你这人。这还在停车场呢!” 南音又扑上来蜻蜓点水吻着他,一下,一下,“那你答应我,我就答应你!” 君显心一横,把她扔去了副驾驶,“有事回家说!” 南音看他浑身崩的紧,脸也崩的紧,拿着披肩盖在头上,闷声笑起来。她要当新娘子了!不在这里当,可以直接去国外当!   ☆、第90章 君显发动了汽车,南音感觉到松软的披肩挨在脸上,手被人握住,她扯下披肩枕着椅背看向君显。 君显紧了紧握她的手,看着前面说,“刚刚你在楼上,都有谁在?” 南音看着他不说话。 君显抬手捏向她的下巴,晃了晃,“你害怕了,所以缠着我要结婚?” 南音转开脸,鼻子有些发酸,当然会害怕,君显是师父唯一的儿子,自己的身世被爆,以后的事情根本无法控制。她就怕自己不能和君显在一起,别的她都不怕。 “说话。”君显动了动她的脸,试图把她拧过去看他。 “今天那个男人到底怎么回事?”君显又问,“按他的说法,今天这宴会,是他一早准备的?” 南音这才连忙收了伤感,看向他,“嗯。他是这么说的。” 君显看她脸上没有泪,放下心来,说道:“等会儿回家,刚刚在楼上你能想起来的人,一个一个名字给我记下来,今天这事一定得查清楚,什么牛鬼蛇神,不能白吃亏。” 南音说,“就算让我想,我也不知道该找谁。那个后来被打晕的人,是突然来的,我以前也没见过他。” 她又看向君显,“你别想这个事情了,这个事情,其实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他们说我,诋毁我其实说到底还是怕我。” 君显笑,“脸皮这么厚,人家怕你什么?” “那还用说,”南音摊出一双手,芊芊手指动了动,“不过是怕我哪天失心疯了,做出一堆惊世难辨的高古瓷。害他们认不出打眼儿。” 君显抬手搭上她,“听着!明天就给你办申根签证,办完你就走。我们也是以防万一,万一今天是有人有意安排,你人一走,他们就再没借口诋毁你,或者是诋毁咱们家。” 南音看着他,车窗外的灯,不断轮换打在他的脸上,他是那么好看,心又怦怦怦地跳起来……她期期艾艾地说,“咱们俩都没有时间好好相处,上次明明让我留在英国,后来又临时把我叫了回来,现在你回来,每天在家里咱们两个可以说话的时间也特别少。” 君显在红灯前停了车,凑过来吻了下她的额头,平时家里人多口杂,他也不能成天待在南音的房间,顺着她低垂的眼,他又勾头啄了下她的唇,“你先去等我,我很快就来。”他的声音忽然有些沙哑,是男人特有的性感语调。 南音轻咬他的唇。 君显一闪,她没有咬到。君显略得意,发动了车,不知怎么的,那忽然孩子气的样子,就令南音想到了陶保,她的心思一下暗淡起来,明明之前还想着,陶保一天没找到,她一天都没有结婚的心思。但现在,只是看到了自己有可能不能嫁给君显,她就恨不能立刻嫁给他,人真的很奇怪。 “这次我帮你收拾行李,不对,其实什么都不带最好,去了那边都可以买。”君显自顾自的说着。 南音转头望去窗外,其实她都知道,为什么君显急着让她走,——家里没有什么钱了!早前去英国拍瓷母的时候,家里经济就已经有些紧张,因为要留一笔钱应付博物馆拆迁。这拆迁的事情势在必行。后来师傅又买了这一堆青铜器,不会立时捉襟见肘。但花钱的事情在后头,君显怎么能不留下想办法。 只是这件事情不能明白说出来,说出口,就不免有一些怨怪师父的嫌疑,君显虽然是师父的儿子,可他也没有权利管老子怎么花钱。所以他也不能说。 俩人心知肚明,第二天南音就去办了申根签证,这个可以委托中介,非常快,自己甚至不用出面。她只在家安心休息收拾行李,按照君显说的也不上网,关了电话。 再次从希思罗机场出来的时候,伦敦的天,已经是深秋。 陈琦在机场外接她,和他一起来的,还有olivia,南音看她和男朋友已经和好,就也没有提姜暖她已经见过,在国内还祸害了自己一把的事情。 “君显搬到这新家之后一直也忙,那时候正好你们家人都来了,收拾了一半,你自己没事正好在家继续收拾收拾。”陈琦看房子只有客厅,卧室整齐,另一间卧室堆满了东西。 南音想到上次君显精心准备的房子,看着这间两室一厅,不免觉得有些凄凉。 陈琦和女朋友带她吃了晚饭,俩人就告辞了。南音一个人留在家里,开始干劲十足的收拾房子,君显有空就打电话过来,她说,“上次是你收拾房子等我,这次是我收拾房子等你。” 君显问:“有没有人打扰你?” 南音盯着屏幕上的数字好一会,才意识到他什么意思,她笑起来,“没有,完全没有什么奇怪的人,又突然说搞什么宴会之类的。” 君显见霍许,心里自然是不舒服的,可是这种不舒服又说不清,觉得很奇怪,也不好问南音。那人做出的样子,好像他对南音很有兴趣,可是……他为什么会对南音感兴趣。还从英国追到国内,这就太荒谬了。 他自己虽然爱南音爱的痴心不改,觉得他家南音什么都好,可理智尚在,知道南音毕竟不是什么倾国倾城。何况以那男人的排场,身边的女人,倾国倾城的应该不会少。 他说,“也别每天呆在家里,出去逛逛,楼下公园,超市。” 南音坐在床上叠衣服,“我知道,我每天都有出去。你机票定了吗?” “还没。” “怎么还没定?”南音扔下衣服,拿起手机关了免提,“你别忘了咱们意大利的行程都订好了。” “我知道,我知道。”君显看了看时间,这会刚早晨,他说,“要不这样,你先早点睡,等睡醒我就打电话告诉你具体时间和航班。”今天他要拿签证,拿了签证就可以定机票了。挂上了电话,他拿起手机出门,刚到楼下,手机就响了。 他一看号码,是他找签证的中介,按了接听,就听对面人说,“签证被拒了!” “拒了?”君显简直不敢相信,他在英国九年,现在回去,竟然申请个旅游签证都能被拒,他说,“为什么被拒?” 对面是个律师,专门办移民,也接这种小型访问签证的客户,和中介的作用一样,东西材料交给他们,他们负责跑腿,他说,“我们负责的姑娘也挺奇怪,问了原因,说你有移民倾向。” “有移民倾向”这只是拒签的一个通用理由,君显没说话。 那律师又说:“我们会再组织材料申请一次,或者申诉。不过你知道,英国一向给签证都很紧,探亲签证都有拒签的。” 君显想了想说,“你这次把我在英国现在的情况加上,就说我是因为家里有事临时回国,现在需要回英国,那里还有租了半年的房子,需要回去做善后工作。” 那律师连忙应了,君显把资料传真给他们,第二天,那律师又送去签,没想到,这一次,还是被拒了。 那律师的事务所开了六年,第一次被这么奇葩的一再拒签,以为十拿九稳,他觉得自己的招牌都要被砸了,给君显打电话的时候,不免成了苦主,说道:“君先生你评评理,你在英国那么些年了,有没有听过这么奇葩的拒签理由。我和他们负责人说,你是过去拿东西,那人就说,很多学生忽然被拒签,东西也是留在英国的,他们对这方面没有义务。你说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君显压着火气说,“他们的意思,那些学生就得找同学把行李物品寄回来,他们不会因为这个而给签证。” 那律师也被气的不轻,想了一会说,“咱们申诉吧,这拒签理由不合理。” 君显有些疲惫,毕竟不是自己的国家,签证人家想给就给,他从来没有申诉过,说道,“申诉现在一般多久?” 那人说:“如果不出意外,两周之内。” 君显想到自己那么多的东西,不回英国是不可能了,就应了下来,让律师去申诉。又想到,早前南音申请申根签证,需要订好酒店和机票,他想着俩人早晚要去,就定了真实的酒店和机票,现在,自己忽然去不成,可怎么和南音说。 “怎么了?”庄妍珊看着儿子听电话一路锁着眉头。 君显说,“我的英国签证又被拒了。” “又被拒了?”庄妍珊愣了一会,心里不免又可惜君显差一步就拿到的永久居留,有了永居,什么时候想去英国住都可以,现在可好,连回去一趟,也得看别人的脸色。过了会,一想又不对,“那现在怎么办?南音还在那边呢。” 君显说,“我等那律师去申诉。”他有些头疼,家里事事不顺心。 庄妍珊也知道他定了和南音去别的地方玩,小心地问道:“申诉要多久?” 君显说,“快的两周,慢的一个月,两个月也说不定。” 庄妍珊摇头,忧心忡忡道:“那不行,我不放心南音,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在外面住。一个年轻女孩,不行。” 彩青正好下楼来,听到他们俩的话,她趴在楼栏杆上说,“妈,要不你过去吧,君显反正都订了酒店,机票也买了,机票改个名字,什么时候走都行。” 君显计划好的,英国不是申根国家,所以要签证两次,原本他准备拿上英国签证,直接飞到意大利,南音从英国飞过去近,他们在那边先玩。 现在好了,他走不成。又不能直接申请申根签证,英国不是申根国家,没有英国签证,旅行结束,他不能入境英国。 彩青走下来,“妈你早几年总出去,这两年都闷在家,反正阿显的酒店都订了,不去也是浪费,不然你去吧。” 君显一想也对,说道:“其实你也好久没出去玩了,妈你什么都懂,以前又经常出国,你去带南音逛逛。” 庄妍珊有些心动,对彩青说,“本来我说过两个月再去,你结婚总得出去买东西。” 彩青闻言一下沉下脸,“爸信口胡说,我才不嫁给方星呢。” 君显立刻站起来躲战场,拉着庄妍珊说,“妈,我上去陪你收拾东西,南音知道你去陪她,一定也很高兴,我拿到签证,就去和你们汇合。” 彩青气的跺脚。 庄妍珊只当没看见,这女儿惯坏了,方星人品没问题,俩人又明明有感情,她小声对君显说,“你姐这种,用现在通俗的词形容,就叫‘作’,你说她和南音一起长大,怎么性格一点不像。” 君显笑起来,低声说,“南音也会作,她不高兴了,就作她自己。” 庄妍珊跟着笑起来,说道:“家里最近事情太多,我想来想去,都是你爸买了那青铜器,和他吵架吧,他就爱那个。可不吵吧,我心里憋的难受,要不是他买了那些东西,咱家何至于,那天连拍卖的保证金也拿不出,这么丢脸的事情,真是提都没办法提。” 君显知道她最近总和父亲怄气,彩青提议她去旅行,和自己的想法估计一样,不无让妈妈散心的意思。 他说,“上次我爸回来想出手的那几件东西,不知道买方忽然为什么也没兴趣了,我留下,顺便帮他把这事也办办。” 庄妍珊心中更为憋闷,要不是自己老公,家里何至于成了这样! 真是事事不顺心。 心一横,第二天去办了申根签证,准备飞到意大利,和南音汇合去。   ☆、第91章 公园下午茶室 圆木带纹路的桌上,摆着三层的蛋糕架,旁边的桶里有香槟,桌上的桌旗是桃红色,中间带粉色的蕾丝,和南音身上的粉色外套一个色系。 远处绿草如茵,南音看着这难得的美景,心里惦记着,要是君显在这里就好了。她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哪里都是好地方。 陈琦说:“等君显来了,咱们四个再好好聚一聚。” 南音点头,看olivia手里的小叉子,叉着蛋糕送到陈琦的嘴里。 桌上电话响,陈琦站起来去接电话。olivia放下叉子,擦了擦手说,“那个女人走了。” 南音喝了口水,问道:“你们俩现在这样看着挺好。”也不知道olivia有没有告诉陈琦她的身份。 olivia却说道:“走了就好,我本来都想了,回来的时候,如果那女孩还在,我就告诉我哥哥,敢伤我心的人,我就算分手也不轻易让他自在。”说的气鼓鼓的。 南音想到她那轻抬手,保镖就一下把人劈晕的哥哥,不免心有余悸,说道:“你哥哥看上去很厉害,他为什么出门总带那么多人?” 这是她一直好奇的。 olivia一撇嘴,“你平时见他出门带几个人,20多个吧。”她一笑,有些嘲讽或者是冷然,“要是你真的认识他,你会觉得20个人还少呢。” 南音:“……”这是什么意思?一定不是夸奖吧? olivia说:“你明天去意大利是吗?” 南音点头,“先飞到米兰,我姐姐正好要结婚了,我师母帮她去买些东西。” olivia没说话,结婚对她像是遥不可及的,望向远处,高墙白顶的上面,彩旗迎风飞舞,今天她和陈琦来给南音送行,她这次去,在欧洲最少玩一个多月,她说,“要是有一天,咱们坐在这里,是聊我和陈琦的婚事就好了。” 南音看她神色哀婉,美丽的脸上满是伤感,她说,“感情的基础首先是了解,如果你真的想和陈琦天长地久,至少应该让他知道你是谁?”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olivia是谁,想到这里,不免想起君显以前说过的话。 olivia只是看着桌上的花瓶叹气,“坦白……谈何容易。”她看着南音,“你没有告诉他我哥哥的事情吧?” 南音摇头,“别人的事情我不会乱说的。” olivia神情一怔,说道:“其实我倒希望你可以告诉她,让我早点面对自己不愿面对的。” 南音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但这种事情,她是不会做的,君显说的话,她总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说,“我明天就走了,希望回来的时候可以知道你的好消息。” olivia神色莫名地望着她,好一会,她抬手腕看了下表,“陈琦该走了。”果然,话音未落,陈琦就走了过来,对南音说:“只能陪你们到这一会,你们俩慢慢吃。”他拿起桌上的账单,帮女士付了帐,就先行离去了。 南音和陈琦并不熟悉,他走了,她觉得反而更自在,夹了块蛋糕抬头问olivia,“你要不要?” olivia却站了起来,“我也得走了,不瞒你说,我每次出来有规定的时间,如果回家迟,下次我哥哥就不让我出来了。” 南音诧异不已,点着头,不其然又想到那个专.制的人。 olivia看她极好说话的样子,心里又不踏实,说道:“算了,我给他打电话,反正他也知道你,我告诉他和你一起,他说不定就不催我回去了。” “咳咳……”南音险些被她的茶呛住。她用餐布急急擦着嘴,“别!” olivia抬手,止住她的声音,那边已经通了。 南音坐回椅子里,一时心里乱糟糟的,想到那天,别人说的:“一骑红尘妃子笑……到底是什么意思?那人还说传言是真的……”她有些心慌意乱,说的好像男人喜欢女人一样。可是这又怎么可能?俩人明明没有怎么见过。 “南音——”对面的olivia唤她,南音一抬头,她已经挂了电话,端着一支奶油蓝色的茶杯,慢悠悠地说,“我哥哥真好在附近,他说来接我。” 南音一惊,差点站了起来,“那……那我回避吧。” “回避?”olivia被这个词雷到了,随即大笑起来,“你也很怕我哥哥是不是?看你的样子——”她从来没发现,南音还有这样呆萌的样子,像个被欺负的小孩子,她伸手按她坐下,“你走了,不就变成我骗他了,等会他来,就我一个人怎么说的清。” 南音还是摇头,“你……你拿手机拍我一张照片,等会就有证据了,我真的不想见他。” olivia被这样坚决的南音搞的莫名其妙,难道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问道,“我哥哥欺负过你?” 南音忙说没有。 “那你就别这样如临大敌,一副要见洪水猛兽的样子,好歹那也是我的哥哥——何况……” “何况什么?” olivia看着她身后,“何况你现在才说走,也迟了。” 南音猛然回头,一群人正走过来,各个西装笔挺,穿的好像要去参加婚礼,中间的男人黑色的西装,墨蓝色的衬衫,深沉华贵到难以形容,一张俊脸寒气四溢,周围的人连马克在内,都满满生人勿进……南音忽然紧张地无法呼吸,看着那人愣愣的出神,看他脚上的三接头皮鞋踩上地毯,一路顺到自己眼前,她才抬头,局促地望着他。 霍许从她扎着的头发,到她身上抓绒的拉链外套,又看向她脚上的平地小羊皮鞋,等人拉开椅子,他坐下说,“你什么时候到的?” 南音:“上周” olivia:“两点” 两个姑娘互相傻看着,都在对方眼里找答案,不知道刚刚那句是对谁说的。 霍许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坐。” 俩人连忙同时坐下,这次很一致,有种军事化的默契。 南音差点被自己逗笑,看霍许的人已经不动声色地四散开,在周围巡了一圈回来。olivia的手机在桌上响起来,她拿起一看,走到旁边去接电话。 只剩下南音和霍许。 霍许等旁边人来汇报了句什么,才对着南音说,“什么时候到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南音觉得他口气缓和了许多。 南音说,“上周。” 这表明,之前的问题,他是和自己说的。 霍许说:“住多久?” 南音低头看着脸前一寸间的小碟说,“明天就走。” 空气里陡然安静下来,连风草树叶的声音仿佛都能听到,当然还有自己如鼓的心跳声,南音不知道该说什么,还可以说什么,等了许久,却始终不见霍许再说一个字。 olivia走过来说,“哥,南音也要去意大利,你不是也要去吗?要不你们俩一起走。” 南音闻言如遭雷劈,随即连忙摇头,又快又急! olivia没想到她这么不给面子,摇头也应该是她哥哥摇头,她刚才就那么随便一说。刚想打圆场,就见自己哥哥望着南音:“你也要去意大利?” 南音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看着他,又觉得那衬衫华贵异常,他眉眼生辉,自己看得都有了负罪感。这人对自己不同,说话淡漠,语气冰冷,可她说不出,就是觉得不同,可是不同在哪里?她又不知道,真是折磨死人~ 还没想完,就听霍许问olivia,“她去哪儿?” olivia愣头愣脑地说:“……米兰。” “那就一起走。”他说。 不容置疑的语气,olivia看着南音,这一刻,她也好像终于发现了自己哥哥对这女孩的不同,她无法置信地半张着嘴,眼睛溜圆,呈现出一辈子最傻气的样子。   ☆、第92章 君家,早晨 一家人翻看着庄妍珊手上的护照,简直哭笑不得。 “这是怎么回事?大家都关心英国的签证,怎么法国大使馆这次拖后腿,”方星觉得匪夷所思。 君显最近被签证的事情折磨的够呛,前天他妈妈说自己也签证陪南音去旅行,没想到这次签证给的挺快,可是才给签了三天,开玩笑吗? 申根国,法国,意大利,西班牙这些都是,随便拿到一个国家的签证,可以在所有的申根国旅行。而英国,偏偏不是申根国家。 本来就要签证两次,这倒好,申根签证只给三天。 “这法国大使馆真抠门。”方星说。 彩青拿过护照,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递给君显,“我没什么好说的。这段时间你签证,我才知道,那毕竟是人家的地方,说不让咱去,一点办法也没有。” 君显面无表情接过护照,看着那签证页,“话也不能这么说,就算是签证官,也只是在那里工作而已,他们代表的是他们国家的态度,但他们也是人,心情有好坏,操守有高低。换个签证官,有时候态度就完全不同了。” 彩青看着自己弟弟,觉得让他这么一说,那股子被欺负的郁闷瞬间淡了,她抬手,指着那护照上的签证,“那现在怎么办?” 君显站起来,他妈妈行李都收拾好了,准备明天上飞机,谁知道拿到护照,上面的签证才三天,这中介的人一定也没注意,申根签证一向给的慷慨,这才给三天的情况,实在不可思议。 “妈妈一定走不成了,那南音还去吗?”彩青追着他问。 君显拿起电话,看了看时间,伦敦的下午,拿着电话,他又有些犹豫,南音一定兴奋极了,给她说取消行程,她一定很失望。 ****** 南音望着自己面前方寸之间,旁边有烛台,每隔半米,摆着一个,蜡烛也是桃红色,和桌上的桌旗颜色一致。 olivia坐在对面,看南音的目光,奇怪中夹杂着满满地无法置信,看看她,又看看自己的哥哥,震惊的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自己的哥哥和南音什么时候认识的?俩人的关系,看着还不简单?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自己半点不知道? 南音心中乱七八糟,简直成了一团乱毛线,她不能和霍许一起走,虽然君显没有说过,但她知道,那天霍许的出现君显是介意的。这次自己来,他又一再交代,她一直都躲在家,也是不想见这人。鼓起勇气,看向霍许,一眼看到他衬衫那深沉的墨蓝色,那种衣料尊贵的质感,顿时刺的她挪开视线,看他的脸,她更没勇气,只得看着人家的手,郁闷地说,“我不想和你一起去。”说完后,她自己暗松了口气。 olivia呆愣愣地看着她。她觉得南音应该起码把自己使眼色弄走,她自己从来没见过,有人敢这样反驳她哥。 “为什么?”却听霍许反问。 olivia眉梢都挑了上去,他,他竟然问她?! 如果是自己,他一定二话不说,回头让自己有苦说不出,现在,他,竟然死乞白赖要同一个女孩去旅行,人家不想和他去,他还问为什么? olivia挪了挪,她觉得如坐针毡。突然之间,想到马克他们,她连忙抬头,顿时心脏缩紧了,手握住扶手也抓紧了,这帮家伙,竟然都不知不觉散的那么远,原来…… 南音捏着自己衣服下面,粉色拉绒衣服中间的拉链,紧张的不知如何是好,但那人的目光只是落在她身上,沉甸甸的压着,她搓着那拉链,小声说,“你……你每次出门都带那么多人,我……我就是个普通人,我们……我们连做朋友,差距……差距都太大。”她咬了咬牙,“我每次见你,觉得压力特别大!” 真是不该说的那句也说了。 olivia的嘴惊成了一个圆形,看着南音,看的仔细,恨不能看到她的心里去,南音今天没有化妆,只那样绑着一个马尾,头发两边有碎头发,风吹着,那碎头发就软软柔柔地飘在她脸上,这样一个女孩子,竟然,竟然让自己哥哥问出一句,“为什么?”但是自己哥哥这是要干什么?她又愕然地看着霍许,南音是有男朋友的,难道他忘了! 南音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霍许的话,她偷摸把左边的拉链扣扣上,准备拉上衣服随时跑人。 霍许一直在看着她,看她两脚并的整齐,手紧张地攥着自己衣服前面的拉链,这种衣服,她好像挺喜欢穿的。他记得上次在古董市场,她也是穿了件这种的,不过那件是白色,后面有个帽子,衬得她年纪更小。 那浑身像紧绷的弦,好像随时准备离弦而去,刚想说话,桌上的电话响起来,南音如获救星,连忙接了,一听对面的话,她连忙惊喜交集地点头,“好,好,我知道了。——等会我回家给你打电话。”挂上电话,她看着霍许,激动地说,“我,我男朋友的签证有问题,我不去了!” olivia手里的茶杯差点掉下来,这是什么?约会人家女孩子,人家推三阻四,最后一句,我男朋友去不成我也不去了。——这是传说中的打脸呀! 她除了不可置信无法相信,就只剩下不能置信……olivia又不自觉地张大了嘴,随即她觉得自己这动作不好看,闭上嘴,眉毛却仍旧忍不住挑起来,满脸不可思议地愕然。 但又真的好兴奋,真想攥着心口衣服,在草地上打个滚,olivia在心里幻想了一下这场景,兴奋感简直无法形容,她真的从来,从来没有见过人这样直白地打她哥的脸! 她曾经不止一次想象,自己左手叉腰,右手指天,如童话世界的女超能力拥有者,战胜自己邪恶的哥哥!原来有人真的无知者无畏! 还没在心里兴奋完,就见“那无知者无畏”的某人,拿起自己的手袋说:“那我不打扰你们,先走了。”说完她也不等别人反应,转身快步而去。 olivia心中一惊,顿时发现自己成了被殃及的那一个,糟了,看了哥哥这么大一个笑话,回头他一定会整治自己的,不明着整治,也会让自己有苦说不出。因为自己就算装着若无其事,他也会知道自己心里乐翻了天! 不过……整治一场她也觉得值得,看向远处的南音,不看不知道,一看她又呆住了,那姑娘,拔腿跑的飞快,身后的帽子一跳一跳,好像真怕自己哥哥派人抓她不让她走!这下olivia真的没撑住,倒进椅子里大笑起来。 看自己哥哥也望着那边飞奔而去的人影,面无表情,她笑的更是止不住。 许多,霍许阴测测收回目光,拿起桌上的手机,——跑的那么快,她这是有多慌呀, 南音一路狂奔,直到快跑出这片,早看不见那边的下午茶室,她才扶着棵大树喘气,吓,吓死她了! 以前那人见她还板着脸,现在竟然问自己“为什么?”不和他同路,还要给为什么吗? 她怕他,这理由够充分吧! 她缓了好一会,准备继续给君显打电话,一摸手袋,发现手机没了。 南音顿时呆住,懊恼地只想拿头撞树,心一横,干脆手机不要了。一想又不行,手机要重新办理,手机卡最少三天才能拿到。自己没手机,怎么和君显打电话。这边房子还没装座机呢。 南音是无论如何没有勇气回去拿的,她天真地希望,olivia会把自己的手机给陈琦,回头陈琦能给她送回去。 她心里虫子咬似的纠结,最终还是没勇气回去拿。一见那个男人,她就心慌意乱,还是别折磨自己的好。 拖着沉重的步子坐地铁回家,没了手机,她也没了陈琦的联系方式,那陈琦要还电话回来,自己就一定得在家,她想着,准备后面几天都在家。就是阿显找不到自己该着急了。一会回家上网得赶紧告诉他。 她胡乱想着,刚走到家里楼下,她就定住! 那黑色的,她见过不止一次,霍许的车! 车门打开,她的心一下提起来,却见副驾驶位下来的是马克,他没有像往常般直接转头去开后门的车门,而是对她晃了晃手里的电话。 南音忽然一阵说不明的情绪,她走过去,马克把手机递给她,什么也没说,转身上了车。车滑着她的身侧平稳地走远。南音站在路边,一动不动,风吹过来有些冷,她才发现,刚刚自己出了一身汗。 她抬手捂住心口,慢吞吞地转身开门上楼。 到了家里,南音如坐针毡,她心里乱糟糟地说不清道不明,她想了想,拿出行李箱,打电话给君显,把刚刚遇上霍许的事情说了,这次她没有再不好意思,“我觉得这种碰面总是巧合的吓人,你说他……他……” 君显沉默了一会,说道:“你别留在伦敦了,反正有机票酒店,你自己去旅行,妈妈这里随时拿到签证,随时去找你。” 南音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他妹妹说他要去意大利,那我就直接去法国,然后再去意大利。” 君显说,“我帮你把酒店重新定一下。” 南音拉出旅行箱,“我也不带什么东西,到了那边我就在酒店里玩,五星级酒店里面管吃管喝,你也别为我担心。” 君显知道她最喜欢在酒店大吃特吃自助餐,笑道:“其实你盼着旅行就是为了去吃吃喝喝吧?” “要不是我就留在家里看探索频道了。”南音说,从衣柜里挑了几件衣服,飞快地扔进去。 君显挂了电话,想到那天南音从楼上下来,身边站着的男人,心里一阵烦闷。 第二天一早,南音就拉着自己的行李箱,偷偷摸摸去了火车站,从英国去法国最方便,她坐欧洲之星,直接坐到迪斯尼,君显给她安排的线路,这次完全是儿童式的。 从哈利波特里面著名的火车站,直接坐车,直达法国迪斯尼公园里面。而后她在里面的酒店玩四天三晚,从这里,再直接坐火车去巴黎。 这段旅行,同行的英国人,都是以家庭为主,非常的安全。到了巴黎,她就待在酒店,一住一星期,酒店位置绝佳,上街就可以找到好吃的。 她一个人,玩的也很开心。两周后,她又去了意大利。 师母快要来了,她得在那里等她。 她提着行李,拿着车票,这次是她自己买的票,她不想坐飞机,想和其他自由行的旅行者一样,试试坐火车。 她拖着行李走的艰难,毕竟体力活她不擅长,刚走到座位旁,她的笑容一下僵住。 那个,在她的座位对面,那个人,正在看报纸。已经快要十月底,他穿着黑色的外套,领子竖着,挡着他冷峻的下巴,手里带着黑色羊皮的手套……她见鬼似的周围连忙看了看,随即她眼神变得更惊悚。 伸手一下扯下霍许的报纸,“你怎么在这里。” 他看着她的手,她也不嫌报纸脏,就那样上手来抓,又看了看她旅行箱也不戴手套,他皱眉道:“你怎么不知道戴双手套?” 南音一愣,抬手傻看着自己的手,又看向他的手套。 霍许合上报纸说,“我的手套你戴着不合适。” 南音把箱子扯进来,在他对面坐下,压低声音说:“你怎么在这里?”关键身边一个人也没带。 霍许说:“那有什么问题?” 问题,当然有问题了,南音想到他妹妹的话,好像很多人想要他的命一样,她说:“你是不是带的有人,只不过……我看不到?”她语气神神叨叨。 霍许看了她一会,把报纸扔去一边说:“没。”随后他干了一件令南音目瞪口呆的事情,他提着南音的行李,帮她放在座位里面,放好。 南音完全没想到他会帮自己干这个,傻呆呆的,顿时变成了那一天的olivia。   ☆、第93章 南音有种踩进泥潭的感觉,当然,她不是觉得霍许是烂泥,就是这种感觉,实在令她觉得太惊悚。这个男人,说是巧合出现在这里,她绝对不相信。 南音和君显是青梅竹马,俩人从小在一起,就玩到了一起,君显从来没有追过她,陶保喜欢她,陶保告诉所有人,他喜欢她。她也知道陶保喜欢她。可是陶保,从来也没有追过她! 南音的心里说不出什么味,有种像火焰一样的东西,从心里升腾起来,让她浑身发热,无所适从。 她挪到座位里面,紧紧握着自己行李的把手,手心里冒出汗来,窗外的景物从自己眼前过,闪的她头晕眼花,却脑子里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从小到大,从没有人这样对过她,她想到自己和霍许的一次次见面,那天她对他傻傻地说cheers,他坐在车上,她站在细雨里,马克立在车旁,千刀万剐的目光中,她是什么心情…… “有人为了你,特别从法国请的厨师回来……” “怎么知道,九转十八弯,说到了那人心尖尖上的人……” “一骑红尘妃子笑,那传言竟然是真的……” 她靠在车厢旁边,心里忽然泛起一股悲伤来,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对面的人,她不知道对面的人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她不敢想,那些荒谬的,不切实际,自己不愿去深想的东西,因为他这样的出现,猛然都冲出水面。她的视而不见,都仿佛成了自欺欺人,这次又该用什么借口告诉自己? 那些防备,小心,警惕,在刚刚看到他的一刻,仿佛都土崩瓦解。 她甚至不敢想,为什么他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是因为那天她说,“你出门总是带很多人,我只是个普通人……”是因为她说了那话吗? 她看着窗外飞驰的景物,眼泪几乎能落下来,她不知道这人为什么对自己用这么重的心思,她什么也给不了人家,她心里很愁苦,无以为报的愁苦。 霍许看她一上车,就头顶着车厢,目光沉沉看了一会,看她越发萎靡不振,说道:“你在和车厢比赛谁的头硬吗?” 南音紧紧握着自己的行李箱扶手,希望那东西能赐予她力量,她抬头,望着霍许,你为什么在这里?你为什么就一个人?她不敢问,出口变成:“你要去哪儿?” 霍许看着她说,“你说呢?” 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南音从他的话里听出这句意思来。她绝望地又恨不能用头去撞车厢。这叫什么事,她努力令自己镇定,过了会,又找到一句话问他,“你这样……一个人出来,安全没有问题吗?” 霍许怔了一下,看她一直紧紧抓住那行李箱把手,纠结不已,表情惨烈,没想到想了半天,问了自己一句这个,他淡淡嗯了一声。 南音傻看着他,这嗯,是安全,还是不安全? 霍许仿佛没看到她眼睛瞪得大大的,反淡声说,“你看样子玩的挺开心,听说每天在酒店就是吃吃喝喝,不亦乐乎。” 南音半垂着眼,没有接话,这话太耐人寻味了,他这样说,绝对不是说漏嘴他派人跟她,他能这么准确地出现在这车上,他一定是派了人跟踪她! 所以他说她在酒店吃吃喝喝,到底是为什么? 不管为什么,她和他也没可能,真是连做朋友,都嫌没可能。她看向他,尽量严肃着脸说,“你派人跟踪我?” 霍许看着她,好像有些无语,顿了一会,才说:“你在国内的事情,现在闹的沸沸扬扬,认识你的人挺多,你这样在国外晃荡,也未必安全。” 南音直直望着他,“沸沸扬扬?——真的?君家有没有被我连累?”君显不让她上网,她这段时间旅行,更是疯玩的没时间上网。说她没关系,她早有准备,只怕连累到君家。 霍许看去窗外,“什么标准的连累?他们答应接你去他们家的那天,就应该知道,自己以后会面对什么。” 南音愣愣看着他,想反驳不是这样,如果她今天已经足够有权势,别人一定不敢用她的出身做文章。但争执这个没意思。拿出手机来,想立时打给君显问,又想到,君显一直都不过来,一定是家里有事了,他不说,她就佯装什么都不知道,也不问。 其实不用问她也知道,她看向霍许,神色有些戚戚然。 自己真是害人精! 霍许看她只是关心君家,一点不关心自己,说道:“你不问问自己的情况?” 南音摇头,“有什么好问的,无非是吵着要赶我出主流鉴赏界,文博界,口气一个个比天大,好像他们可以代表全世界!” 霍许略意外地看着她。 南音对视着他,“我才不在乎,怕他们不过是怕失去别人的追捧,我又不在乎他们的追捧。”她看着霍许,也许一开始,没有这个人,别人也不会追捧她。她现在还在师父的博物馆默默无闻。 她望去窗外说,“以前我的生活我最喜欢,每天简简单单,看一件东西,也不用考虑后面的利益,现在,我给别人看一件东西,就得七想八想。” “七想八想?”霍许好像觉得这词有点不可理解。 南音头枕着车厢,看着他说,“你想想,我看这东西,要是谢阁老也看过,他已经给了鉴定意见,我胡乱说,说的不好,是不是得罪人。”她坐直了,拉起帽子盖在头上,又靠向车厢旁边,说道:“沾了名利两个字,就是累。” 霍许的眼神定定凝在她脸上,好像要从她脸上看出朵花来。 南音感受到他的目光,猛然想到这人刚说,“你这样在国外晃荡,也未必安全。”原来他派人跟踪自己,是怕自己出事。毕竟是好意,她低头低声说,“谢谢。”也不知道要不要交代,以后别派人跟踪了,那不尊重自己。可好像又知道,就算说了,对这人也是无效的。 他怎么会听别人说。 却忽然听那人说,“现在不用cheers,代替谢谢用了吗?” 啊!南音被说的一怔,随即呼啦一下,脸像着火了般。她不可思议望着对面那人,看他冷着脸,要不是就他们两个中国人,她一定不相信他会说出那样的话,一头撞向旁边的车厢,再也不理他了。 霍许看向窗外,外面的光不断闪在他的脸上,神情莫测,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第94章 一周前,君海川的书房。 丁主席接过茶杯,看君海川在对面坐下,他说,“你们俩早该想开些。开博物馆,等于是把自己的秘密摊开来和公众见面。竟然把自己摊在明处,就得给自己找个好靠山。” 君海川板着脸满心郁闷。最近网上声讨君海川博物馆的帖子很多,不明真相的网民最容易被煽动,有人说他们窝藏一个作假师父,让这师父做假文物展出,骗大家买门票,简直能把君家人气的吐血三升。 丁主席抿了一口茶,继续道:“以前咱们国内的藏家,谁不是是藏着噎着,收了什么好东西,只有相熟的朋友才能知道,恨不得捂到被窝里。但开了博物馆毕竟不同,其实现在开国内博物馆的也多,也算是顺应大时代修成正果。” 君海川拧着眉头,曲着手指敲了敲桌子,慢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是我的错,我以前想的太过简单。觉得我们的博物馆和他们的不一样,别人是借壳敛财,而我们,最多传播传播文化。决定开博物馆的时候,我并没有想那么多。” 丁主席市工商联主席,自然知道别人背后的弯弯绕绕,闻言说道:“问题就出在没有想那么多,你看看现在国内开的大,开的好的那几家博物馆,哪一家不是在艺术品之外大做文章,就连和你们相熟的陶庆为,现在也换了玩法。” 君海川没由来的心里一慌,看着丁主席,“这话怎么说?” 主席摆摆手,“哎,这个事情,是咱俩关系好,我这里给你透个底,他上了这条船可就回不了头了。你知道他搭上的是谁的线?” 君海川凝重地摇头。 丁主席靠近他,低声说:“莫笑声!” 君海川眉头紧紧的皱着,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怎么可能?他以前都是躲着莫笑声,毕竟惹不起……” 丁主席摇头,“今非昔比……” 君海川也很快的回过神,还不是为了陶保,以前陶庆为最怕的是别人背后那看不见的人脉,现在不同,唯一的儿子丢了,陶庆为想靠的,大概也正是莫笑声背后那看不见的人脉。他的心里说不出什么心情,那么精明有钱的一个人,现在不得不去傍着别人。他摇着头说,“物伤其类,我竟不知该说什么。”语气很是凄凉。 丁主席说,“你也想开些,也许是好事,说不定他真的可以找到儿子。不过话说回来,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其实玩古玩,大家都知道,以前是祖上得传这个脉络下来,但想真正的发财站稳脚跟,谁背后没点依仗!” 君海川看着他,知道这位老友是有话要和自己说,他提起桌上咕噜咕噜冒着热气儿的水壶,给丁主席杯子里续了点热水,“老丁,有话你就直说吧!” 丁主席端起杯子,却没喝,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了,跟你说这事到底对不对?但是我觉得以你现在的情况,如果不走这条路,也是走投无路。 如果这条路通了,以后,你们博物馆的专家,可以作为他们那边流失海外文物专项基金的收藏顾问。而且他们负责帮你们找地方,最为你们博物馆的馆址,你们就不用像现在这样搬来搬去。” 君海川知道,丁主席牵线的,背景一定是带颜色的,这可等于是政治投资,他忧心忡忡地说:“我以前一直不想沾这个,但现在……” 丁主席点头,“知道你是明白人,只不过放不下心里那跟线,艺术品市场这块大肥肉,这边是刚准备涉足。正是缺门路的时候,我这样跟你说吧,对方给我透个底,也准备像别的地方一样,这次事情要是成了,新的这家私人博物馆,将来给你们换一块地。” 君海川心中一震,他知道有人这样做,有门路这样做。可一直以来并没有人把这样的门路送到自己面前,他看着丁主席,“对方要什么?” 丁主席微微笑道:“这事情,倒不是为难的事儿,可是不用你,用的是妍珊。” 庄妍珊,君太太的闺名。丁主席和他们几十年老朋友,叫习惯了,君海川略微一想,带着几分闷气说:“想用我岳丈的关系?” 丁主席笑着点头,“你岳丈家在沿海一带也是有办法的人。你也知道,往外偷渡,这几十年来往进出的门路都是一样的,也是那么固定几票人在做。” 君海川当然晓得岳丈家里有这门路,他不解道:“只是这个门路,和古玩市场有什么联系?” 丁主席叹气摇头,信息化时代什么都得与时俱进,他说:“其实真不是什么大事儿,他们这里有缴获的生坑货,需要路子弄出去,然后从那边再弄回来。” 君海川一听,吊在嗓子眼的心脏落在了实处,这倒真的不是什么大事儿? 生坑货运到了国外,再打上火漆印儿进来,就成了正宗的海归货,到时候无论是上拍卖,还是摆在博物馆都更加好看。但走这条路的人很多,他们毕竟没做过,有些犹豫道:“最近家里的事情接二连三,我确实不想铤而走险,万一……” 丁主席明白他的顾虑,一个人出事出多了,胆子就小了,他说,“可是你想过没有,你之所以出这么多事儿,正是因为背后没有依仗的关系,如果有了依仗,谁还敢轻易打你们家博物馆的主意。” 博物馆是君海川的命根子,他想到现在自己家真的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而且就算想退也已经退不了,人人都知道他有这么多东西,就算不开博物馆也是死路一条。 丁主席说,“这是大势所趋,在这世上,独木难支,谁背后,不得靠片林子。何况又不是什么大事。” 君海川想了想,又仔细问了问,到底是走集装箱还是货柜,问清楚了,他放下心来,慢慢地说,“这个……还真的不是太为难的事情。对妍珊家,确实不算什么事。” 丁主席说:“这件是小事,主要是以后,靠上这条线,如果你们愿意以后合作,那么现在你们家这件事,可以立刻就不是问题。” 君海川定定地看向他,看老友也望着自己,一脸郑重,许久,他重重呼出一口气,说道:“我现在也看明白了,再放不开,我就害了这一家人。” ***** 方星走到楼上卧室,左右看了看,才敲门。 门一开,庄妍珊站在里面,侧身让方星进来,她问道:“明天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无论如何拦着阿显,别让他去机场送我。” “师母。”方星一脸不安,“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大家,您这样,万一出点什么事怎么办?” “能有什么事?”庄妍珊拿出护照,“还好已经拿到了英国签证,你放心,那些路子,他们走熟了的,回来的时候我坐飞机,不会有问题。” 方星还是摇头,“南音的事情已经平息了,现在有两件更大的古玩市场丑闻被爆出来,已经没人关注南音的事情了。” 庄妍珊把护照扔在床上,搭上他的肩膀说,“有更大的两件丑闻能够曝光,是因为这些信息本来就掌控在有些人的手中,不然艺术品引发的贪腐和银行坏账,这种消息普通人怎么可能知道。” 方星说,“可你这样连君显也不说怎么行,万一出事呢?” 庄妍珊摇头,“实话告诉你,那些路子以前我也走过,只不过嫁给你师父后,我也是这几年没出门而已。”她略不耐烦地说,“早些年,咱们和外国人争公海的文物,多少东西弄回来,都是偷渡的路子。多少路,我家早走的顺了。” 方星愕然道:“那时候是帮国家办事,出了事也不怕,您这次的情况怎么会一样?何况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了。” “怎么不一样。”庄妍珊说,“我实话告诉你,从英国去法国,你就算大模大样开车过去,也不会有人看护照。” 方星坚决摇头,“还是不行,要不我也去,多个人多个照应。” 庄妍珊笑了,说道:“别犯傻,你师父要是早点听我的,咱们家绝对不会是这个样子,你快要和彩青结婚了,好好哄哄她,你和我家里那边的人不熟,去了反而不好。” 方星不知道师父和师母怎么决定迈这么大一步,但是让师母铤而走险,他自己也没经历过偷渡,听上去就觉得惊心动魄。而且家里遭逢巨变,最大的原因还是在南音,这逼的师母走这一趟,以后南音知道,还不得内疚一辈子。 刚想劝,庄妍珊又安慰他说:“真的没问题,咱们家最近这一连串的事情,你还没看出来,想独善其身得有实力。以前我父亲也说过几次,都是我……”她转头,把床上的东西简单塞进包里,她这次不带什么行李,心里有股说不出的郁闷,如果不是君海川为人太过正直死板,而自己一味怕影响夫妻感情,处处随着他,早点替家里人打算,何至于,有前段时间的窘境。 她拉上提包拉链,看向方星说:“什么丢了都有可能捡回来,但面子和荣耀,丢了就是丢了。咱们家丢过一次,以后不能再丢了!” 方星看着她,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别人想傍棵大树政治投资,不是拿钱,就是拿本事,君家现在,只能拿路子了…… ****** 此时隔着大洋彼岸,两个人也到了地方。 南音一路从繁华的巴黎来到米兰,这个传说中的时尚之都,一路的五星级酒店待遇,带着从迪斯尼沾染的“天真无邪”,最艰苦的一段大概就是她自己选择坐火车。 但上了火车,还有“艳遇”,她也就没觉得自己有多苦。虽然后半段她一直都在想着怎么甩了这人。 俩人下了车,南音左右看着,车上的咖啡很难喝,她有些困,想买杯咖啡,然后看清楚地图再去酒店。 霍许看她东张西望,“找什么?” 南音望着脚尖说,“咱们就在这里分道扬镳吧……” 霍许又问她,“你找什么?” 南音的脚在地上画圈,小声说:“我不能跟你同路……” 霍许不耐道:“我问你到底在找什么?” 南音:“……咖啡” 霍许皱着眉,把南音的旅行箱放在一旁,旁边有个自动照相的小房子,他自己有一个牛皮翻扣的手提包,放在红色的旅行箱上面,他把南音推过去,让她和行李挤在一角,勾了下南音的斜挎包,冷声说,“等着。” 看着他就这么走了,被推了一下的南音简直不敢相信,他刚才推她的样子,好像推个沙袋!以为他很有风度呢,怎么这么粗鲁? 她很气闷,探头一看,旁边照相的地方有凳子,干嘛不让自己坐?她提着行李走过去。刚挤进去,把箱子拉过去,一个花里胡哨的女人走过来,对着那机器一阵快速的叽里呱啦。 南音听不懂,以为人家要照相,她走出来,转身又去拉自己的行李,那女人继续叽里呱啦,她拎着霍许的手提包,又一手拎着自己的旅行箱,一味摇头,用英语和人家说她听不懂。 那女人又给她指了指里面,她一看,那里掉着一个黑色的钱包,她连忙看向霍许的旅行包,难道他没有带钱包?她提着霍许的包过去,拾起那钱包,和霍许的包放在一起,一个牛皮棕色,一个黑色,这黑色牌子也不一样,不应该是霍许的,她一翻开,里面也没钱,空的! 她心里涌上怪异的感觉,一回头,她傻了! 外面空空的,只有几米外的人来人往,她的行李呢?她头都蒙了,站在那里,看着来来往往,左右空旷无人……那花花绿绿的女人,好像凭空坐着时光机飞走了。 她捂上嘴,这玄幻的剧情瞬间击倒了她! 霍许远远走过来,一看她站在那,傻不拉几单手捂着嘴,另一只手,只拎着自己的旅行包,她原本提着一个宝石红色的旅行箱,挺好看的,现在,——没了! 他走过去,不可思议地问道:“你的行李呢?” 南音简直不知道怎么解释,“……就那么一下,真的,我出来,左边右边都没人,简直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霍许不知该给她一个什么表情好,还花花绿绿的衣服,他沉声道,“遇见吉普赛女人你不知道提高警惕吗?这样你还敢一个人坐火车。” 南音把手里的黑色钱包恶狠狠扔在地上,“我从迪斯尼过来的,不行吗?” 霍许:“……” 南音以前也出门少,这种诈骗的事情,她不是没听过,只是没放在自己身上,谁也没想到就是那么一下,她也不想,好在旅行箱里只是衣服和生活用品,她也不爱买东西,旅行也本来就没带什么贵重东西,她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绿松石手链在,心里很踏实。 看霍许手里还拿着咖啡,她一把接过来说,“好了好了,我学个经验,还好你的行李没丢!”她把那牛皮翻扣的包塞进他手里,心里忍不住想,那身衣服,再拎着这包,可真是好看呀。 她挪开目光,看着外头说,“好吧,这次真的可以分道扬镳了,谢谢你的咖啡。我这人总是倒霉,别连累了你。” 霍许眼神沉沉锁着她,把她从上到下,看了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的挎包呢?” 南音顿时定住! 连忙左右一看,一阵摸,那随着自己身体摆动,会左右晃悠的小包呢,她看着霍许傻傻问:“我的包呢?” 霍许真是没想到呀,世上还有这样的奇葩,他错了错牙,压着火气说,“里面有什么?” 南音低声说,“……什么都有!护照……钱……银行卡……手机……”她茫然地回忆着:“国内的身份证,最近买的明信片……伦敦家里的钥匙……男朋友的照片……” 霍许看着她,忽然……他真的说不出话来。   ☆、第95章 出去旅行,带着男朋友的照片也就算了……她还要和损失的东西一样,都一一说出来。 霍许简直不知说什么好,他周围,真没有这样的,他说:“我离开的时候,特别勾了一下你的包,你就没反应我是在提醒你注意?” 南音愕然道:“你要提醒我为什么不说?” 霍许差点没被噎死,他需要提醒别人吗?身边的每个都是人精,他能提醒她,已经是完全考虑她的情商了。 南音有些怨气地看着他,“你怪我做什么,要怪还是应该怪你,要不是你突然出现,我怎么会放松警惕?” 霍许看着她,对于女人胡搅蛮缠这样本事,他从来没有见识过,看着对面人,竟然不知道如何应付。然后看她还是一脸认真,他竟然茫然了片刻,这是什么逻辑学? 他沉静下来,试图用正常的逻辑解释清楚她刚说的话,想了许久,他才找出一个合理的答案安慰自己,她大概的意思,“是自己每次出门都带着很多人,所以见了自己,觉得很安全……”他,他紧紧锁着眉头,一言不发,可这依旧是哪里的逻辑学。 自己出门在外,不是应该行李分几个地方放吗?小学生都知道! 其实这种情况,他也是第一次遇上。 南音无心留意别人的脸色,她很气闷,脑子都蒙了,没护照,怎么回英国?应该先补办护照对不对?还是先挂失信用卡? 霍许看她在那里低头盘算,问道:“现在怎么办?” 南音原本很硬气,总想霍许早点走,但此时她没钱没物,就不敢像刚才一样,让人家走人,她想了想说,“你先借我点钱。回头我让男朋友还你。” 霍许一口气涌上心口,憋的心口疼。 南音等了半天,看向他,“你的钱包不会也丢了吧?” 霍许看着她一脸纯真,双眼灿亮,好像其实丢了东西也没太烦恼,他忽然对这人,生出无力感来,转身说:“走吧。到了我住的地方,打电话让你家人来接你。“ 南音眼睛一亮,追上去说,“那我先谢谢你哦,你会帮我租房子吧?当然我会付房租的,回头我让我男朋友都还给你……还有,最好咱们住的不要太近……对了,你真的没有带人来吗?我一直以为会有人暗暗跟着你呢……不然我真的不会这么不小心……” 霍许一张脸绷的寒气四溢,想着一会就让人给她办护照,明天赶紧把她送走。 ****** 霍许再没有带人,来接的人还是有的,他住的,也不是酒店。而是一个私人的庄园,并不大,没有奢侈的吓人,给他们开车的司机给南音介绍:“这以前是个小酒庄,现在不酿酒了。” 车在门口停下,南音看着那姜黄色的外墙,三层高,门口有牌子,她高兴地扭身说:“霍先生,这里还有名字,那我家人来找我,是不是更容易?” 霍许刚刚听她说过家里会有人和她来汇合,他说:“明天办好护照,我可以让人把你送到酒店去住,那里更方便。” 南音自然更为高兴,下车追着他说,“只要别忘了借给我钱,住什么地方都一样。” 霍许脚没抬够,在台阶上拌了一下。南音连忙转开脸,她什么都没看见! 那司机,也早开车闪远了。 霍许进屋扔下行李包,立刻就把电话给南音。南音连忙掏出记事本,霍先生的。她路上“借”的,上面有她刚路上总结的待办事项。 ******* 方星陪君显正在机场办理登记,君显心急火燎,他妈妈去办那么危险的事情,竟然没人告诉他,还好方星没忍住。 一手接过行李牌,他说,“我飞过去,加上路上,还得15个小时,不管怎么样,都是在欧洲,有事方便一点。我外公那边有人在伦敦带我过去。” 方星陪着他走的极快,“你也别太着急,要不是你拿上了英国签证,我也不能说,那还不急死你。” 君显刚想说话,手机响起,他拿出一看,国际长途,赶忙接了,南音三言两语说了情况,“你得先帮我打电话停了信用卡,你的和我的,还有我的身份证,还有我的钱包也丢了,里面有咱们俩我最喜欢的那张照片。” 君显揉了揉眉头,说道:“报警了吗?现在住的地址呢?” “没……”南音娇声娇气地说,“我遇上olivia的哥哥……”她说的声音很小,带着讨好,显然怕君显生气,“还好正好他在,他借了地方给我住。” 君显松了口气,“地址给我发过来,我现在正在机场……最迟明天就到。” 南音在对面欢呼了一声,电话掉在了地上,她又连忙捡起来,急急说:“好,好,我等你。”挂上电话,南音飞快发了短信,随后把手机按在心口,否极泰来,她明天,最迟后天,就可以见阿显了。 霍许从楼上下来,正看她站在一楼窗口,一脸虔诚感激的样子,像是要拜佛,他半句话没有,拐到厨房去,顺着后门看了看,才锁上门,松下眉头。 一回头,对上张笑脸。南音笑眯眯地说:“我家里人,明天就到!” 霍许点头,硬声硬气地说:“你的睡房在二楼,喜欢睡哪一间都可以。” 南音的心里升起警惕来,“这家里难道没别人?” 霍许没看她,也没看她一脸警惕,他往楼上走着说,“桌上有地图,旁边房子里有电脑,打扫卫生和做饭的人,定时过来。” 南音看着空荡荡的一楼客厅,她推开旁边门,看到那边桌上有电脑,她拿了出来,盘腿坐在沙发上上网,她已经飞快决定,今晚就睡在客厅……想了想,她又鬼鬼祟祟走到厨房,打开橱柜,看了看,又关上。 又轻轻打开第二个……看到要的东西,她伸手过去,慢慢抽出一把刀,细而窄,她很满意,拿到客厅,放在了自己刚刚坐的沙发底下,万一有事,多个武器总是好。 霍许坐在二楼的会客室,三面沙发,一面墙上是电视,电视开着,没有声音,只有画面闪。他手里拿着手机,“找到了没有?” “霍先生……”那边人说话的声音透着小心,“这种事情太多了,您是没去过这边的大使馆,每天补办证件的人,简直人满为患。” 霍许说:“她里面还有其他的证件,能找回来吗?” 那人犹豫着说:“这……这……那些吉普赛女人,他们都是流散作案,如果真的要抓人,也不是不行,如果您一定要……但就算抓了人,东西也不一定在……还会得罪这边的人。” 霍许沉思了一会说:“算了……你明天过来,让人带她去办护照。这样她家人来的时候,就可以带她回去了。” “好好,”那人连声应了,又说,“您那边真的不需要人?我派几个人过去。” 霍许想了想说:“不用,没人知道我在这里。” 挂上电话,他习惯性的在后腰摸了摸,一摸摸了空,他才想起来,走到三楼,卧室里,拉开六斗柜,挑了两边枪别在后腰,他才放下衣摆,合上抽屉。 楼下,南音靠在沙发扶手上,昏昏欲睡,梦里,才是她真实的世界,陶保在失踪中……君显和她自己的婚事,岌岌可危……她一直锁着眉头,半点没有白天轻松的样子。   ☆、第96章 清晨,南音睁开眼睛,立刻反应出自己身在何方,她立刻翻身离开沙发,裹着身上的毯子小跑到窗前,拿下黑色铸铁的窗扣,重重的窗推开,一股清冽的寒风灌进来。 她裹紧毯子,立在那里,过了一晚上,很快,君显就可以下飞机了,最迟今天晚上,或是明天,她就可以见他了。 身后响起脚步声,她回头看去。 先是笔挺的西裤,而后是穿着墨蓝色衬衫的霍许,她立刻对人家笑起来,“早。” 霍许隔着好远,被那一脸笑,差点闪花眼,她的喜悦是那么明显,喜悦到他可以轻易探听到她心中所想,——她的男朋友要来了。 南音使劲把木窗推出去,只留着里面的玻璃窗,可以透过玻璃看到外面远处的草地。看到霍许去了厨房,这里厨房没有连客厅,还带着门,她跟过去,追着他说,“昨天我家人说,也许有人直接过来接我,你不会介意吧?” 霍许按了下咖啡机,看向她,“你想去酒店也可以,我让人送你过去。” 南音摇头,裹了裹毯子,这里厨房很大,中间有个长方形的料理台,上面干干净净,只有一瓶花,她踮着脚尖,晃着说,“我不想走,我就在这里等着,昨天我男朋友已经收到了地址,我要是一走,万一发短信他没收到,他就不能第一时间看到我了。” 咖啡一点点落进杯子里,霍许闻言看向她,见她裹着毯子,撑着料理台,一下下晃着……不安分的手指从毯子里伸出来,拽着面前一点点,花瓶里的叶子……那卷细的叶子,被她裹在指尖,变成一个柔韧的弯度,她心不在焉地说:“最迟今天晚上,或者明天他就来。您要是等会要出去,我在外面等等也可以,我看外头的草坪也不错……” 早晨的阳光从外头照进来,落成一条光柱,空气里的灰尘飘浮可见,那束阳光的终点在她的身上,她垂着目光,只是注视着自己面前方寸之间,这女孩的世界,看不见别人。 她的世界简单纯粹,每句话,每个笑,都令人能感到她对男朋友的喜爱,这种单纯的喜爱因为太过纯粹,纯粹到竟然令人有些微的触动,楼上传来电话声,霍许把咖啡放在南音面前,上楼去接电话。 南音有些诧异,没想到人家会给她咖啡,她端起来,暖暖的,刚喝了一口,外面忽然传来车压过石子路的声音,是君显来了吗?她险些扔下咖啡杯,连忙向门口跑去。 一开门,她惊喜地喊起来,“师母你怎么来了?” 一个男人开着车,庄妍珊从上面下来,手里拿着手机,“真的在这里呀。” 南音惊喜的不知说什么好,“你,你怎么能找到我呢?” “阿显给我的地址。”庄妍珊跟她进了屋,她得看看南音昨晚住在什么地方,看到客厅沙发上的枕头还有南音刚刚扔的毯子,她笑道:“还不快把东西给人家叠好。” 南音紧紧搂了她一下,连忙跑过去叠被子,一想,又连忙弯腰,从沙发下抽出那把刀…… 庄妍珊看到那刀,眼神定了定,随即摇头,脸上笑意更浓,就听南音继续问她,“师母你从国内直接飞过来的,怎么没有和阿显一起?” “说来话长。”庄妍珊看左右没人,低声说,“正好有船过来,我就跟着走了一趟,阿显他外公那边的路子。” 南音叠毯子的动作一停,那些人她知道,都有偷渡的手段,不过师母应该好多年没碰过这种事情了吧,她看着师母,气色很好,还是很显年轻的样子,想来路上也没吃什么苦,心里觉得高兴。刚想问她,知不知道君显什么时候到。 就听到大门那里呼啸着一阵乱,像是有车乱七八糟的停下。 “怎么又有人?”南音跑去窗口看,果然横七竖八停了很多车。 一位老者从中间的车上下来,立刻有人过来,“咚——”一下撞开了门,跑过去开门的南音差点被撞飞。 霍许已经从楼上疾步下来,看到南音被撞倒在门口,他的脸一下沉了下来,他站在楼梯上,看着那帮人。 那帮人却都看到庄妍珊,那老者一眼看到她,也不管地上的南音,只是指着庄妍珊,对旁边人叽里呱啦一通的意大利语。 霍许走下楼,一把拽起南音,南音的心提到了嗓子,那老者满头银发,一脸疾言厉色,一看就是特别难相处的人。可他们的架势,怎么看着都像是冲着师母来的? 可惜她不懂意大利语,半点听不懂,只能看着霍许,希望这神秘莫测的人也是知识分子,能给自己充当个翻译器。却发现霍许脸色已变,突然也说了一大串。那带头的老者转头看他,好像没想到一个中国人会说他们的话,顿了一会,才阴沉着声音,指着庄妍珊叽里呱啦大声说起来,越说脸色越发难看,声音也越来越大,带着义愤填膺。 霍许也不客气,和他一人几句,有来有往。 门口堵着人,最少十几个,而他们只有三个,南音紧张地不敢呼吸,就听忽然霍许不知说了什么,那老者忽然神色一变,而后提高声音,又说了一大串,这一大串说完,霍许的脸色就变得极其难看,他看了看庄妍珊,又看向南音,冷声说:“这些意大利人说你师母用了人家的路,现在别人要她的命。你问问你师母,到底怎么回事?” 庄妍珊也不懂意大利语,可她肯定的摇头,“什么叫用了他们的路,这条路我从十几岁就走过,从来没出过错。”她言语斩钉截铁,仿佛依旧带着少女时的傲然。 南音已经被那“要命”两个字要了半条命,她揪着霍许,要命!要命!她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 霍许看她白着一张脸,可怜的不知所措,皱了皱眉,又对着那老者说了一通。 南音祈求地望着他,又看着那帮意大利人,这次霍许不知说的什么,那老者听完,神色明显露出迟疑,随后他调到正常语调,说了几句,随着他话音刚落,过来两个男人,左右抓住庄妍珊。 南音一下跳起来,“师母。” 霍许刚想拉她已经迟了,立刻有人掏qiang出来,黑色的qiang头指着他的头。不是一把,而是所有的意大利人,一屋子人,人家防备的,只有他一个。 霍许没管,一把把南音揪了回来,单手制住她的脖子,南音已经疯魔了,拼命挣扎。她看这些人抓她师母,想是人家要她师母的命,她对霍许又踢又咬,“你放手。” 霍许差点没被气死,狠声说,“别动!再动打晕你。” 南音憋着两眼泪,看着庄妍珊。庄妍珊只是看着霍许,她也是脑中一片空白。霍许的脸色冷的能结冰,从来没人敢这样指着他,他转头又和那老者交涉,这一次那老者露出了退让的表情,他看了看师母,最后说了一句。 老者的话音一落,庄妍珊被那两个男人一左一右驾着往厨房去,南音反应过来想扑上去,却被霍许紧紧箍着,“你再动咱们都没命。”有个男人用qiang指上南音的太阳穴。 南音浑身的血液顿时凝固,那qiang口又冷又硬,只一瞬,庄妍珊已经被驾着从里面出来,一脸的雪白,她的右手裹着一个毛巾,上面全是血,她咬着唇,疼的说不出话来,人也半迷糊着。 南音的眼泪唰的一下狂涌而出,师母从小带她,在她的心里,就是她的母亲,“这是……这是……” “断了手指。”霍许的声音冷的似冰刀。 南音简直不敢相信,挣开他哭着跑过去,心疼的握着庄妍珊的手腕,除了哭,说不出话。 那帮人却好似还是不满意,又叽里呱啦的对霍许说着意大利话,南音惊恐地看着他们,特别是中间那个老头,此时无疑已是在看洪水猛兽。 霍许听完,对庄妍珊说:“他们要带你回去,让你家的人找他们去交涉。” 庄妍珊虚弱地说:“是,大家面对面说清楚,也好。” 南音看她疼的说不全话,心疼的眼泪只是一个劲的掉,整个人已经不知所措,忙点着头:“好,我们去。” 那俩人却架着庄妍珊就走。南音要跟上,立刻被人粗鲁地推倒了地上。 南音根本感觉不到疼,急看向霍许:“我们不去吗?” 霍许恨死了,这事和他有什么关系,要没有他,刚刚庄妍珊就被就地解决了,他说,“我们去有什么用,人家的地方隐秘,没有叫你,你去了就是送死。”看不到门口那个送庄妍珊来的人已经被解决了吗! 这一下外面的车都走了,南音跑去窗口,也不知庄妍珊被押上哪一辆车,她觉得自己的脑袋变慢了,手脚也变迟钝了,努力向那些车里看,可是什么也看不到。不一会,车就走了个干净。连带庄妍珊来的那辆也不见了。 屋里没人了,霍许上楼去了,她木然地站在窗边,这时脑子才好似慢慢的转了起来。 想到师母手上的毛巾,真是挨都不敢挨,十指连心,她不敢想这有多痛,可自己为什么那么傻,刚才为什么不冲上去说,切我的手指吧! 她看着厨房的门,连进去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她甚至想到不知用的是不是昨晚自己拿的那把刀,她好恨自己,看着自己纤细的手指,发现自己是这么怯懦,刚才那一刻,被人用qiang一指脑袋,她就傻了。 又想到,为什么我这么傻,大不了赔钱,哪怕倾家荡产,他们要几百万都好,她都可以卖房子卖地让国内寄钱过来,只要能保住师母的手指。 为什么自己刚才脑子就好像锈住了。现在才知道,在危险的时候别说有急才,能想起来求饶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想到这里,连忙拿出手机给君显打,却不通。她扔下电话,又往二楼冲,霍许正站在窗口,手里拿着手机刚收线,她走过去,想也没想的一下跪下,眼泪娑娑地往下掉。 “我想求您件事。” 霍许沉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冷着脸说,“如果是想求我救你师母就算了,每个道上有每个道上的规矩……”外面有乱起八糟的车声,他通过墙上的监控看到,他的人到了。 南音跪在那里,哭的说不出话来,用左手捂上眼睛,只觉这噩梦无休无止,用力抹去眼泪,趁着眼睛一瞬间的清明,她望着他说:“师母就像我自己的妈妈一样,我刚才来不及救她,已经铸成大错……你不能救她我理解,但……能不能……能不能指条路给我们,花多少钱都可以……要什么东西都可以。” 霍许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楼梯上响起脚步声,阿麦第一个冲进来,一看霍许好好站在那里,他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怎么惹上那些意大利人,你过来的消息我们都严密封锁了。” 霍许目光沉沉只是盯着地上跪着的那人。 阿麦看了南音一眼,眼神都没闪一下,继续看向霍许,“要我再叫人过来吗?” 霍许挪开目光,他吃了闷亏,却说不出来,怎么告诉手下,自己还被人用qiang指了。这真是憋屈,就算以后杀了那些人,又如何洗的掉今日之耻。沉声说:“通知君家的人,让他们自己来善后。”随后再不看南音,大步而去。 阿麦愣住,这时才看向南音,看她低头哭的肝肠寸断,他不可思议地盯着她,好像她头上生出什么不该有的东西来。 南音真的不知该怎么办?虽然不知道霍许的背景,可他在她的心里是无所不能的,她也知道人家没有义务帮她,可是除了求他,她不知道可以求谁?那边阿麦已经开始给君家打电话。 她麻木地坐倒在地上,看着窗外,眼泪不断掉下来,无知无觉似的,心急如焚,焚成灰烬也不过如此…… “人面临重大灾难,总是会瞬间冻结住,好像看到有车冲过来,正常人都知道闪开,可是事实上,大多数人都是只会僵住不动!”阿麦坐在沙发上,看着南音,慢悠悠地说,“你这么自责一直哭有什么用?” 南音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掉眼泪,她只是痴痴地看着墙上的监控画面。阿麦的手机响起,他拿着看了看,听了几句,他有些意外,看了南音一眼,踱了出去。 君显的电话一直不通,南音度秒如年,放下电话就是死死盯着监控画面,希望早点有奇迹发生。 天黑透了,又渐渐泛起了鱼白,那里还是没消息。 清晨,阿麦走出房间,走到会客室里,看南音还是保持着昨晚的姿势,手里拿着手机。他走到三楼,没有上去,霍许住的地方是禁区,他靠在墙上,掏出香烟来,看看下面二楼会客室的方向,又看看三楼霍许主卧的方向。 香烟点在盒子上,没有抽,心里盘算着,昨天……一定还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 忽然,会客室的门猛然打开,南音一阵风似的向楼下冲去,阿麦收起香烟,看向主卧,不多时,果然主卧的门开了,霍许阴沉着脸出来,他连忙说:“我看她飞一样的跑下去,大概人回来了。” 霍许似是而非嗯了一声,经过他往楼下去。 南音刚到门口,就看到师母从车上下来,她赶紧跑过去,中间摔了一下,因为腿曲了一夜不方便,庄妍珊连忙站好,等着她,“慢点,我没事。”她还安慰她。 南音的眼泪又掉了下来,这现在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她跑过去,上上下下,下下上上地打量庄妍珊,连一根头发也不放过,最后视线还是到了那手上,那手已经包扎了,上面有纱布。 她痛哭起来,像个无助的孩子,“我真傻,师母我错了,昨天为什么我们不用钱换,为什么成了这样?” “傻孩子,别说是你……我也没想到。”庄妍珊用左手拍了拍她的手,“别想了,已经过去了,反正师母一把年纪,这也没什么,我们出门在外,很多情况都不由自己。” 南音眼泪鼻涕哭的泣不成声。 庄妍珊说:“你从小就心思纯良,在外面我总是不放心,这次……”她迟疑了一下,“以后你在外面……要好好照顾自己。” 南音根本没有听进去,只是看着庄妍珊的手哭,恨不能那受伤的是自己。 正在这时,几辆车又从右边开了过来,走的侧门,是几辆商务车,车门打开,中间一辆车上,陈琦从里面下来,他后面,走下来的是君显,他走过来,扶过庄妍珊,一脸痛楚,头也不回,扶着庄妍珊往车上去。转眼车门关上,南音傻了般愣在那里。 君显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到她,这是怎么了? 那车后退着拐出去,掀起灰尘,南音被遗弃在门口,她看不到接庄妍珊回来的马克,看不到身后站的人,满心,满眼都是君显一脸疼痛不忍的表情,好像是在最可怕的梦里,因为在这个梦里,他竟然对她视而不见。 南音觉得有堵“墙”挡住了自己的视线,她集中思绪,抬头,对上一件黑色的衬衫,衣料华贵异常,她眼前一黑,一下晕了过去。 霍许看着地上的人,又看看阿麦,“怎么回事?” 阿麦走过来,招呼人把地上的南音搬进去,“他们求我们救人,把这人留下是他们主动说的,他们以为……以为……”他左右看着,后面的话无论如何不敢说。 霍许阴沉着脸看他。 阿麦被看的实在扛不住,分辨道:“他们救不来人,那些意大利人谁和他们谈呀。也怪他们自己,这条路多少年没用了,早易主了对不对,——对了,其实他们也是为她好,君家护不住她,他们终于认清这个事实了。” 霍许向屋里走,对门口的马克说:“她的护照丢了,今天下午护照送来后,给她办个五年的探亲签证,把她送回家去。” 阿麦呆在门口,看霍许进去,他疾步走到马克身边,不可思议道:“回去,回哪儿?这女孩哪里还回的去?——你说她到底做了什么?让老板现在这么不待见她?” 马克自然是没有说话。 阿麦又自说自话起来,“早点走也好,如果让那些人知道是和咱们对上了,说不定他们为了以绝后患,会来个一不做二不休。”他看向马克,“我不应该让你去,应该派别人。”他摇着头往里走,“不过别人我又不放心,要办,就得把事情办好,我是个精益求精的人。” 马克站在门口一言不发,心里想着,中国人有句话叫因果什么的,老板这次被莫名其妙的连累,其实是不是也是种因果。 ***** 南音醒来的时候,已经在霍许的飞机上,快要到地方,人家连签证都给她弄好,她看着阿麦,阿麦还和她开玩笑,“我让他们给你用了点镇静剂,你可以多睡一会,这样早点到家。” 对于这种体贴,南音说了声谢谢,她心急火燎又仓皇无措,昨天,不是她的噩梦。 下了飞机,人家直接把她送到医院。 “你师母现在在医院,你家人都在那里。” 南音一路跌跌撞撞,心空的不知落去哪儿,走廊上的人她都看不到,直直奔到病房外。隔着门口,她却没有进去,方星站在门口拦着她。 里面,君显背对他们跪在病床边,握着病床上人的左手,低着头。 南音神魂俱碎,轻轻叫他,“阿显……” 君显一动不动。 方星低声说:“他谁也不想见,除了师父和彩青,这病房里都不让进人。” 南音又隔着门喊了声:“阿显……”她觉得自己也不是外人呀。 方星说:“师父和彩青刚才回去,南音……你。” 南音完全听不见他说话,只是痴痴地看着君显的背影,他没有回头,一定是没有看到她。 阿麦走过来,对方星说:“里面那个……我有话和他说。” 听到他的声音,君显抬起头来,像是雕像复活,一点一点,他对着前方凝神,过了一会,才站起来,走到门口,看着南音,他眼神木然地说:“南音,我们两个完了。我以后真的没有办法再面对你。” 南音看着他,听不懂般。 方星连忙说:“君显!”试图止住他要出口的话。 阿麦站在旁边,心里满满的了然,这儿子觉得妈妈之所以铤而走险,是因为家里的危机,而这些危机归根究底,和他女朋友全都脱不了关系,所以迁怒了。他看看旁边的马克,觉得自己就算说什么,大概也没用,所以干脆闭着嘴。 他这次猜的完全没错,君显恨死了自己,他再明白不过,妈妈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希望自己披荆斩棘给儿女拼出一片天。可却变成了这样…… 他没有办法面对南音,不知道应该怪南音,还是应该怪自己。他看向阿麦,“请你们说到做到,带她走吧。” 阿麦瞠目结舌,感情……人家是甩包袱呢,又一想,他忽然明白过来……这人还是不放心,以为外面传言是真的,所以把人托付给他们。阿麦的心里忽然生出荒谬感来,他说:“我们是来送人的,其他不管。” 君显木然的转头,回病房去了,始终再没有看南音。 南音站在门口,她真切的知道,她真的被抛弃了。 方星连忙掏出一张卡来,塞进她的包里,“南音……南音先别哭,听三哥说,”他捧住南音的脸,拍了拍,想拍醒人一般,急急说,“这卡你拿着,里面是三哥给你准备的钱,你先回英国去住一段。过段,过段时间再说。这事太大了,现在你留在国内,没人能护着你,阿显是太难过了……过几天三哥就派人去看你。” 南音头蒙蒙的,她看着方星,“三哥……为什么?师母和我的妈妈一样,我也很难过的。” 方星说:“我知道……我知道……”他带着南音往外走,南音的脚死死扣着地面,眼睛缠在君显的背影上。他到底知不知道,刚刚他对自己说的那段话,意味着什么? 阿麦也走过来给她解释,“你也别太难过,我说句公道话,他其实对你真的不错,因为你连永居也丢了,现在他妈妈又断了手指,当然会迁怒,你忍忍,也许过去这段就好了。”他没有说,昨天让他们救人的时候,君家已经把她换给他们了,老板不要,这就是颗弃子,说那个有什么用。 南音用了好一会,才明白他说的话,她终于死心了,往外走,心一点一点落进冰湖里。 ******* 如果时间真的有拐点,退回人生的某一步,换一个方向走,人生就会截然不同。 南音坐在机场里……坐在飞机上,一遍一遍不停的想,如果时间可以倒流。究竟从哪一点。是她做错的。 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是从她回了国开始,被大家追捧,突然变得有名,师父又买了很多青铜器。带了姜暖回去……因为姜暖,她才被连累的进警察局。不对,那件事对她其实没什么影响。如果是,也只是推波助澜令她更有名。 不对,如果没有这件事,她不会因为躲避卫太太邀请而住去陶保家,她不去陶保那里,也许陶保就不会回到那间别墅,陶保不去那间别墅,也许就不会被绑架!而陶保不被绑架,君显也不会因为自己回去,九年的心血,他也不会丢了永居。 都不对,归根究底很多很多年以前,师父和师母就不应该好心把自己领回家。没有自己的身世,别人根本,找不到攻击君家的借口。没有自己惹的这场事儿。师父就不会放弃一直坚持的东西,和师母铤而走险走上另外一条路。 现在害了师母一辈子,害了君显一辈子,害了大家一辈子的,都是她! 她麻木地看着窗口,那时候,自己为什么没有跳出来,让那些人斩了自己的手指。如果时间真的有拐点,她恐怕永远也找不到了。 十一个小时的飞机,她一口水也没有喝。到出海关的时候,她整个人已经形容似鬼。那坐在,柜台后的签证官看了她半天,用英语嘟囔了几句,就直接给她盖了章,一句话都没问。 阿麦挥了挥手肘,看着南音飘出来,他们用英国护照走的另外一个通道。真悲催,这女孩要和他们划清界限,他们还得跟着。走到机场外头,他终于生出不忍心,走过去说,“送佛送到西,我们送你回家吧。送你到家,我们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南音心力交瘁,这十几个小时,她已经彻底接受了现实,点了点头。 他们有车来接,南音没行李,见有人拉开车后门,她就上了车。 阿麦从另一边上了车,车开到一半,他忽然问南音:“你家还有什么人吗?” 南音摇摇头。曾经她算有,现在都没了。 阿麦从倒后镜看着司机又说,“那你有什么宗教信仰吗?” “没有,”南音低低的说。 紧接着又是一段路程的沉默。已经是十一月,树上的叶子落的凶,窗外显得很寂寥。阿麦忽然又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好像穿着一件白色的衣服,你是不是最喜欢白色?” 南音回神,他第一次见自己,是在那个古玩市场。她那天穿着君显买给她的衣服。她还记得那天的自己在闹脾气,现在想想那时的自己,像是幼儿园没毕业的小朋友。她摇头说,“我最喜欢绿松石色。”她摸着手腕上的链子,她的东西都留在了君家,这个是她唯一的。她想了想,翻上去袖子,露出那手链来,“这个,是我唯一,最喜欢的东西。” 阿麦明显地怔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圆圆纯色的绿松石不是什么名贵东西,他说,“这有什么讲究吗?” 南音低头,无限爱怜的摸着她的手串说,“没有,这是我全部的过去。” 阿麦又愣了一会,认真道,“我知道了。” 她看了他一眼,低不可闻说了句,“谢谢!” 阿麦没想到她有这么聪明,竟然看出了自己的意思,他随口说:“应该的。”话一出口,又惊觉,这句真的没说对。 ******* 车在君显租的公寓下停着,南音站在那里,她的包里,有霍许让人给她补办的所有证件,还有丢了的钥匙也从房屋中介给她配了。 她忽然又转头来,扶着车窗对阿麦说:“还有件事,我这里有东西,如果要运回国去,有什么办法吗?” 阿麦向上面看了一眼,看着这六层高的公寓,说道:“这种公寓顶都不高,如果是家具就有些麻烦,你要运东西回去……”他看着南音,“坦白说,你把东西给人家寄回去,人家也未必想要。” 南音点头,“你说的也对。可我还是想给他寄回去。不是家具。” 阿麦说:“那你上去收拾吧,我现在安排人过来,你多久可以收拾好?” 南音想了想,君显喜欢的东西他都放在箱子里,本来就是准备运回国的,她说:“都已经收拾好了,只有箱子,他们随时来就可以。” 阿麦挥手说:“那你上去吧,不出半小时就有人来。” 南音道了谢,转身上楼去。 阿麦一直看着她,看她憔悴的身形单薄,拍了拍司机,“走吧。”车一开他就打了电话,让人去帮南音搬东西。 挂上电话没多远,他的车又停在了路边,不多时,霍许的车队过来,他下了车,上了霍许的车。 一看马克坐在副驾驶,他坐到了后面,看霍许在看一沓成交记录,他对马克说:“等会回家可让我好好休息休息,她买的经济舱票,让我们也跟着受罪。” 霍许说:“上个星期苏富比的拍卖,多了许多玩对冲基金的富豪,有15件东西最后没成交,你去查查背后有多少水分。” 阿麦应下,说道:“二战后的当代艺术品还是主流吧,我记得上次佳士得拍的好几幅画,都没等上拍,就预售出去了。” 看霍许没说话,他继续说:“银行利率普遍偏低,这种大环境,正在投资艺术品的时候,都说中国富豪厉害,和外国国际投资者比起来,真不算什么。也看不出好坏,人家炒什么,他们买什么。” 霍许翻着手里的东西,阿麦自说自话,看车是往霍许远郊的家去,他拿出手机,收到短信,那边帮人已经把东西搬完了,他愣了愣神,东西搬走,她就该了无牵挂了。 车一路开外伦敦外,过了一会,他忽然一拍脑袋说:“对了,差点忘了点事。”他拨了电话,对对面说,“给我赶制一件葬礼穿的黑色礼服,一定要好看点,这次我是主礼人。对了……我以前没注意过,你赶紧帮我再挑一块墓地,土藏……土藏好点吧……年纪轻轻烧了可惜,土藏好了。” 他从西装里抽出记事本,记录着说:“什么时候死的?……还没死,估计明天早晨吧,你帮着把棺木也订上,对了,顺便让他们赶制一套女士正装的裙子,绿松石色——我知道那颜色怪,对方要的,衬衫?我想想……”他皱眉想了一会,“衬衫白色的吧,她穿白色的挺好看。多订点百合,香槟玫瑰……没有宗教信仰,没,没有……亲友名单,那个更没!”他摇头,“棺木……你发照片来给我挑吧,我给她挑个好看点的。” 挂上电话,阿麦长出一口气,发现隔壁的目光凉飕飕地,他忽然意识过来,连忙对霍许解释,“抱歉老板,打电话时间有点长,您想和我说什么?” 霍许合上腿上的资料,没说话。 阿麦挑了挑眉,觉得老板怪怪的,他又一拍前面对马克说:“你也看出来了吧?”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可马克好像和他心有灵犀了,点了点头。 阿麦长叹了口气,感慨道:“又不是亲生的,怎么对人家那么掏心掏肝掏肺,原本我还觉得,这样的女孩更简单,现在看来,这么死心眼儿的人,比一般人更加令人难以理解。” 马克从前玻璃反光上,试图看到老板的反应,可惜什么也没有。 阿麦继续说:“我原来还觉得她傻,后来发现,挺冰雪聪明,刚刚路上我套她的话,她都和我说了,最后还和我说谢谢。”他看着窗外,想着南音刚刚翻起袖子,特意给自己交代陪藏品。那手腕白白的,上面一串手串,她声音柔软,和那衬衫的袖子一样,说不出的感觉,小女孩的东西,原来那么有意思,想到这里,他又不免有些可惜,一个弃子,看样子活着也确实太痛苦……没有父母,男朋友也没了……倒真是了无牵挂。 他想到这里,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又想到,她都想着要死了,还不忘安排好男朋友的东西,忽然心里有点难受——电话响,他看着里面的照片,都是棺木,忍不住对马克说:“你到时候陪我一起去抬棺木吧,她没什么家人,你说说,怎么临到最后,给自己揽了这么个差事?” 马克终于说话了,他说:“你忘了问老板,后面几天,有没有给咱们安排事情。” 阿麦一想,连忙看向自己老板,问道:“对了老板,许南音的葬礼你说要通知olivia去吗?”   ☆、第97章 车在转盘拐了一圈,以相反的方向往回开。 整部车里只有阿麦语速极快的声音,“……就这样,他们让我们把人带回来,我当然不愿意,我们又不是接盘侠,让我们抢回来可以,这样扔麻烦一样扔给我们,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但我后来觉得那女孩有点太可怜了,就想着帮她把后事办了算了,就当做件好事。” 霍许听他说完,揉了揉眉头,“就这些?” 阿麦立时反应过来,这是老板在提醒说重点,他一拍大腿又说:“对了!我忘记问她是不是愿意客死异乡,听她的意思,不准备通知她男朋友,东西都给人家寄回去了。那她死了,我到底要不要给那边说一声,也不知她会不会写遗书?” 霍许无语地看去窗外,11月的天,说不出的萧索,唯有那女孩欢快的声音依旧清楚: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是不是带的有人,只不过……我看不到?”她的神情语气神神叨叨。 “你看都是你的错,你真的没有带人来吗?我一直以为会有人暗暗跟着……不然我真的不会这么不小心……那你先借我点钱,回头我让男朋友还你。” “那你会帮我租房子吗?回头我让男朋友都还给你!” 那种提到男朋友,语气中的自信和理所当然,堪称带着气场。要多亲密,才能对那个人有那样的信任依赖,觉得他一定不会伤自己的心。那被理直气壮征用的男朋友,又到底知不知道,能被人无条件依赖至此多么难得。 霍许眼神沉沉的,落在看不见的远方——那是一个,连支水的便宜都不愿沾别人的女孩子,是个本分的老实人……对她那个男朋友痴心一片……她不知道,这世上越是纯粹的东西,越容易破碎……大概马克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刚刚才替她说话,以至于都忘了自己的本分。不过,也许阿麦说的不一定真,现在还有几个人,失恋就真的自杀的。那太没出息了…… 车拐进南音家的路口,还没到楼下,一阵穿云破日的刺耳声音破窗而入,车在楼下停稳,车窗打下,那魔音正从六楼厨房的窗口穿墙破户而出,响彻半条街! 霍许顿时无语地揉了揉额头,阿麦哈哈大笑起来,“还真让我说中了,她想用煤气呀,不知道这种新公寓的煤气报警器这么厉害,对了,那东西还没开关,她现在一定手忙脚乱,快让我进去看看。” 霍许看着阿麦下车,忽然神奇地掏出把钥匙,用门禁卡点了下,熟门熟路开了门。马克下来给霍许开车门,顺便说:“他安排人给许小姐配钥匙的时候多配了一套。” 多配一套的目的霍许就不问了,后面下来的人给他扶着门,他沉着脸向里走,随时都像个讨债的。 电梯一路上六楼,一出电梯,右边一拐是南音的住处,此时门正开着,直对厨房。霍许一眼望过去,就见那女孩正穿着条黄色直身的长裙,水嫩水嫩的颜色,和她那天宴会上穿过的那条很像,长裙修长秀美,衬托的人腰身很细柔,有种古典优雅的错觉。 可这优雅古典的女子此时正手里正拿着保鲜膜,踩着家用梯子,对着屋顶的煤气报警器,拼命忍着魔音穿耳,试图把那东西包裹起来。 阿麦站在下面喊,“你怎么搞的声势这么大?” “你怎么会有我家钥匙?”南音背对门口,顾不得人家揶揄她,拼命把保鲜膜往那碗大的报警器上包,这样下去,不知道消防会不会来。 阿麦也不说帮忙,开了窗子捂着鼻子站在旁边看,“你怎么不关了?”他还故意问。 “能关早关了!”南音的脸皱成一团,这声音太吵了,她喊,“这光秃秃的,哪里有开关!” 霍许皱眉站在门口,闻着刺鼻的煤气味,左边对着客厅,干干净净,他对睡房的方向看了一眼,马克走过去,不一会,拿了个盒子过来,上面还有封“遗书” 原来她真的准备要自杀。 厨房里阿麦要笑死了,想自杀闹成人尽皆知,他们要不来,这女孩今天一准得把警察招来,他装模作样地说,“我以为你会选个吃安眠药什么的。” 南音终于把保鲜膜缠了一圈,声音小了些,她奋力撕下一段,喘着气说,“我……我买……买都没地方买。”她把盒子扔到地上,揉着手臂,“……手酸的不行了。” 阿麦忍着笑,安眠药是处方药,要医生给开才能买到,他故作好心地问:“这报警器我知道怎么关,要我帮忙吗?” 南音还没说话,他又说:“不行,我帮你,回头你煤气中毒死了,我可说不清了。” 南音捂着耳朵坐在梯子上,和他对视! 霍许站在门口,看着她脚上穿着细细的高跟鞋,危险地挂在梯子上,安排完后事,要死了她还知道打扮一场,他有些胃痉挛的错觉,转身往外去。 马克拿着一盒子遗物忽然猜不透老板的心意,等了好几秒,才听到冷成冰的声音传来,“带回去!” ******* 不止有城堡一样的房子,连路都是私人的,南音坐在富丽堂皇的卧室里,却无心欣赏,在她看来,那样的人,理应拥有这样的房子。没有才奇怪!她只是不明白,阿麦怎么忽然变卦了,她原本觉得俩人已经很有默契,她自杀,他负责给她料理后事。 她站起来,在屋里走了两圈,忽然拳头砸向手心,“自己真傻,想自杀毕竟是私人的事情,这样就算是暗示,别人也会心里不安的,哪有明知别人要寻死还不去救的。”她对着镜子整理了下裙子,刚刚霍许让人带她走,她“小小”的挣扎了一下,此时形象不怎么好。 整理好衣服,她深吸一口气,准备去找霍许,一开门,对门口的两个保镖视而不见,她穿过长廊,往楼下去。 霍许的人非常训练有素,分工明确,如果问保镖霍先生在哪里,他们是不会告诉她的。沿途遇上两个佣人。 佣人是讲英文的,她得找自己的“翻译”。 还好一下宽阔的楼梯,她就见到了马克,马克看向一楼后面温室书房的方向,南音拐过去,裙子滑过地毯,有种走在高级宴会厅的感觉。 这房子太过漂亮,令人情不自禁会自惭形秽,但是南音是半死的人,半死的人什么都不在乎,所以她很从容,这种从容是她一辈子没有过的。 玻璃门外站着两个人,她觉得霍许活的忒可怜,一点*都没。人家看到她,给她推开门,一室翠绿生机盎然中,霍许坐在白色的室内长椅上,身下的垫子足有8厘米厚,南音站在门口,从容不迫地说:“霍先生,谢谢您带我回来,刚刚的事情……我觉得有些误会,想对您解释一下。” 霍许正拿着笔在勾勾画画,头也不抬地说,“解释什么?” 南音挪了一小步,让自己更加“真诚逼真”,她说:“我怕您误会我是要自杀,其实不是的,我就是打扫厨房卫生,擦煤气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开关,后来我去睡觉,所以才引发了报警器。” 霍许抬眼,视线落在她高跟鞋的鞋尖上,很淡的黄色,娇艳艳的缎子鞋,他说,“睡觉还穿着礼服,是省的起床换衣服了吗?” 南音错了错牙,说,“这裙子我太爱了,我男朋友买的。” 到了这时候,她还不忘用男朋友当挡箭牌,霍许没搭理。 南音等了好一会,她不想留在这里,就算自杀也是人权,她说,“我男朋友只是一时说了气话,他一定回头就来接我,我们认识好多年了,如果您不介意……我想回家去等着。” 霍许抬手,从旁边的圆几上一摸,扔过来一封信。 南音看到,顿时怒气上冲,脸都气白了,——她的遗书! 她拿过那信,折起来,一下,两下,她就又找到了措辞,看向霍许说,“这件事我知道您是好心,我就不计较了,我也就是这么一闹,他一定会回来找我的。这是情侣间的情趣,我们俩从小认识,我就是这样的人,他也知道。你要是再不让我走,他就真的该生气了。”她说的情真意切,好像真的。 要不是知道真相,霍许觉得自己都能相信她,他站起来往外去,经过南音的时候,他说:“有人来接你,你随时可以走。” 南音转身追着他喊,“我是成年人!想死想活是我的事。”霍许不理她,她几步追过去,对着霍许的背影又喊,“你不让我走,我就死到你家!” 霍许转头来,看着她说,“我这里最不缺的就是人!” 南音咬着牙怒视着他,这意思,自己要再不听话,他会派人24小时跟着她吗? 南音捂着胃,走到院子里去,真是没人权,连衣服都没给她带来。她揉着胃,觉得胃疼,也不知是伤心的,还是气的。她把那遗书紧紧攥在手里,心里想,霍许人多,他派人看着自己自己又不费事,她要逃出去,得从长计议。 于是,从这天起,她就真的被扔在了这里,霍许挺忙的,每天都要出去,有时候白天,有时候晚上。南音努力观察了一周,虽然没人告诉她,她还是掌握到了规律。她每天都去厨房晃荡,她发现霍许如果在家,饭得多做。他要不在,厨房可以少做20多个人的晚餐。 所以这天,她看厨房只精心准备她一个人的晚餐时,她知道机会来了。 吃了饭,她早早上楼,霍许家在她看来鸟不生蛋的地方,如果霍许晚上八点以前没回来,他通常就不回来了。 南音身上还穿着她的礼服,她和霍许在怄气,霍许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忘了,不让人给她回家去拿衣服,她也不说,每天晚上她就叠好衣服裹着床单睡觉,白天再换上这唯一的裙子,不过中间她洗过一次,让佣人给她熨干了。 南音躺在床上睡到九点,知道霍许是不会回来了。他不在家的时候,家里保镖不多,南音抱着床单去楼下洗衣房,她盘算了一下屋里的人,洗衣房的后面连着一个湖,这湖挺大,在房子的后面。 她给自己设计的路线,就是装着晚上要游湖,然后把船划到对岸,从那边的墙翻出去。 监控室里,几个人围着屏幕,就看她鬼鬼祟祟抱着床单去洗衣房,而后二半夜的去“游湖”了,根本没有人拦她。 一个人说,“是不是应该提醒她一下,这地方出去,如果没有车,步行最少要一个多小时才可以看到路,而且很容易迷路。” 后面一个喝咖啡的说:“我们等多久去接她好?霍先生说的给个教训,那教训的时间多久合适?” 另一个人说,“外面有狼和狐狸,她需要的不止是一条床单。” 大家都无语地看着南音手里的床单。 南音很苦闷,都11月中了,冷死人,她连件外套都没,就算要跑路,也得有件挡风遮雨的,她无奈,抱了霍许家一条床单。 她提心吊胆抹黑上了船,顺利的简直有些不敢相信,她原本只是想试探一下,看到底霍许派了多少人跟自己,原来——一个没有!自己果然太自作多情了。 不过他不仁,自己不能不义,死也不能死在他们家,给他添麻烦,她把船划到对面,对死亡的渴望在这月黑风高的晚上,已经战胜了对黑暗的恐惧,南音没有电话,没有手电,下了船,裹上她的白床单,一头扎进黑夜里。 ******* 漆黑蜿蜒的小路,如同盘山公路,只能勉强并排行两辆车,没有路灯的夜晚,还好有月光,限速50,车开的极快,两边茂密漆黑的树林,不时有狐狸一穿而过。 还好这条是私人的路,心里有数对面是否有车,不然这样的夜晚,自己绝对不敢开这么快,樊诚心里盘算着,等会下个路口一拐,就可以看到那灯火闪闪的城堡大屋,上次瓷母拍卖完那天自己过来,到了今天,不知不觉好几个月了。 前面转弯,他慢下速度,刚准备迎接城堡灯火璀璨,一个白衣长发女鬼横空出世,飘晃到路面上,他神魂俱碎,一把方向,连人带车栽进了旁边的树林里。   ☆、第98章 看那车冲向树林。 南音目瞪口呆地放下挡眼睛的手,手里还拿着遗书,随即她痛心疾首地冲过去,看到树林下爬出来的人,大喊道:“谁要你躲我,你压过来多好,成全你也成全我。” 她原本以为是老外,喊两句人家也听不懂。 樊诚一听,却彻底差点晕倒。——他知道她是谁了! ****** 樊诚是霍许的左右手,一个他,一个阿麦,是对霍许而言非常重要的帮手,如今,樊诚躺在床上,骨折了一条腿和一只手臂。 霍许坐在傍边沙发上,看阿麦笑的上气难接下气。 樊诚脾气很好,看着霍许说,“那条路窄,又没有路灯,我一拐弯,她裹着一条白色的床单,又是长头发,那灯光一闪,风一吹,我真的以为见鬼了……” 阿麦笑的直砸床。 樊诚挪了挪说,“你别砸到我了。” 阿麦笑的更欢,“她一直抽空跑,我们这次故意放她走,想着吓吓她,谁知道正好撞上你。” 樊诚说,“你应该庆幸我反应的快,换做别人,说不定一下碾过去了。” 霍许闭了闭眼,他接了家里人的电话,知道她想跑,樊诚去找自己,自己也知道,而且他们的车队,就距离樊诚不远,原本他还想着,半路截到她,直接把她带回去,到那时候,她应该已经又冷又怕,差不多了。 谁知道,竟然折了自己一个人! “在这休息吧。”霍许站起来,让樊诚留下,住在二楼,他自己住四楼,那是家里的禁区,olivia住三楼,此时南音也住在三楼。 看着老板离去,樊诚看向阿麦,“到底怎么回事?干嘛让我在这里休息。” 阿麦站起来,整了整衣服领子,“老板大概希望有些寻死的人良心发现,知道自己闯祸,看到你的时候会慢慢打消自杀的念头。” 这办法,也许对旁人可以,但是对于带着痴劲的南音来说,就有些难度,她钻进那寻死难度重重的迷宫里,誓要找到出路。连累了樊诚,她也很“内疚”,“内疚”的反应就是,她把自己关禁闭关了一周,而后,出奇的平静了起来。 霍许家很大很大,她每天躲在窗帘后头,看霍许出去她就出门活动,一看到霍许的车队回来,她就钻回房间,她也不用客套讲礼貌,不用像以前一样,住在君家人多,想着要讨好别人,这里,她横着走,恨不能霍许看她不顺眼把她赶走。可人家不理她。 快要11月下旬,天气越来越冷,南音还是穿着她的裙子,所有人都看出来了,霍许在和她怄气,当然也没人主动提出买两件衣服送给她。 南音无所谓,她裹着单子也能过,她觉得自己是要死的人,还要什么形象。 车子拐上回家的路口,从这里开始,不出20分钟就可以到家,最后一沓文件抽出来递给老板,阿麦说:“欧洲八国联合才把姓高的给抓了。” 霍许接过来看了看,“他还在国内挂着政协委员的名号呢。07年的时候,西班牙国王访华,他曾经还同行过。” 阿麦翻着手里的几页纸,嘴边带着冷冷的嘲讽,“一边控制着艺术品市场,一边利用现成的渠道控制妓女卖淫,这次解救的妓女就有30多名。” 霍许把手里的一页纸递回给他,那轻薄的一页纸,上面都是无数破碎家庭的血泪史。 ****** 叮一声响,南音戴着厚厚的手套,打开烤箱,拿出里面的烤盘来, 4x5的烤盘,里面正好可以烤20个小蛋糕,她神情极其严肃地把蛋糕一个个放在烤架上,对旁边佣人说,“千万别动!” 她把烤盘和刚刚用的打蛋器那些东西都塞进垃圾袋里,在大家不解的目光中,扔到了门外的垃圾桶。 而后她拿起自己才买的小水壶,倒了一壶温水,去了楼上。 拉开梳妆台的桌子,她鬼鬼祟祟拿出一包药,这是她网购的安眠药,她最近网购了很多东西,刚刚烤箱里用的那些,都是她网购的。霍许大概以为这是正常的兴趣爱好,也没有拦她,她就买了些安眠药和除草剂。 外面有声,她跑到窗口一看,霍许的车队进了大门,正远远开过来,她的心一下跳到嗓子眼,可不敢让他发现了,自己辛辛苦苦伪装正常这么久,她连忙跑到桌边,把安眠药都从里面抠出来,稳稳的倒进水壶里,她拿着长柄的勺子,搅着。 放下心来,这样,等会她说要去野餐,水里面有安眠药,蛋糕里有除草剂,一起吃下去,无色无味,死的不会太难看,也不会太痛苦。她是不想活,可是跳楼和拿刀戳自己,她都觉得做不到,想了好久,才又想到这个比较不受罪的死法。 她拿出一个包,妈咪包,人家生孩子之后用的那种,她把水壶装进去,把自己的遗书也不忘从床垫下面翻出来,都皱巴巴不能看了,她摇头,又揣上本笔记本,还是上次“借”霍许的。管他呢……她一背包,穿着自己新网购的大衣就下楼去了。 一进厨房她就傻了,她的蛋糕呢! 料理台上空空的,她顿时惊悚地大喊起来,抓着旁边的佣人,指着空空的那块,“蛋糕呢?” 那佣人好像听明白她的中文一样,指着楼上说,“mat。” 南音拔腿就往楼上冲,见人就问阿麦在哪儿。他正在樊诚那里,架着脚坐在窗前椅上,吃着小蛋糕,“你真的不吃?——还挺好吃的。这个没良心的,害你腿断了,也不来陪你说说话。”他吃完一个,又吃起第二个,“还有心情做蛋糕,听说她最近天天做。这是什么女人呀我真是无法理解——怎么失恋好的这么快?” 话音刚落,一阵疾风般的脚步声,咚的一声,门被撞开。 阿麦手里的蛋糕掉到地上,樊诚坐在床上看着门口,南音眼睛瞪的吓人,看着阿麦喊,“你吃了?你真的吃了?” 阿麦皱眉,不紧不慢说:“吃你个东西,至于急成这样,你看看床上的,认识吗?让人家在这住是想你照顾下病人。” 南音哪里同他废话,冲到窗子旁的桌上就急急数她的蛋糕,“4.8.12.16.18.19……20呢?”她看着阿麦,掐住他的脖子喊,“你真的吃了一个?” 阿麦连忙抓住她的手,“这是干什么?” 南音伸手去扣他的喉咙,“那里面有除草剂!” 呕——阿麦一个反胃,飞快往洗手间冲去。 南音急的追到洗手间,隔着门对里面喊,“我这就去让他们给你叫医生,不是百草枯,你暂时应该还死不了。” 樊诚看着南音,嘴角挂着笑,阿麦并不是贪嘴的人,平时放在他面前蛋糕他也未必吃,想逗逗这女孩,结果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医生来的很快,为了安全,带着阿麦去医院洗胃。 霍许的书房里,他看着低头认罪状的南音,简直不敢相信,她就这样,把自己一左一右的人,都给折进去了。 南音说:“我怕弄脏你的地方,本来要带走的。我做东西的那些,烤盘,蛋糕盆,我也都扔了。谁知道他会吃。他平时都不吃这些的。”她很委屈。 霍许不知说什么好。她整天折腾自己,那天来的时候穿的淡黄色缎子鞋,现在已经半脏,加上她里面一直穿着的裙子,裙摆也磨损严重,给人一种落魄的感觉。 他说:“你都知道网购了,买大衣的时候怎么不知道给里面买件衣服?” 南音扣了扣身上的衣服扣子,看向他说,“买衣服和这段时间网购的钱,花的是我三哥的,我已经不想活了,还花钱买什么衣服,买这件大衣是因为我太冷了。里面的还能穿。” 霍许一怔,而后忽觉一阵胃痉挛,这女孩怎么这样呀?! 他望去窗外,这都快三周了,如果那边人想找她,早该有信了,可这么久,连一个电话也没有。那就是人家真的想和她分手了。分手就要死吗?……实在令人看不顺眼。 他转头来,看着南音说,“我明天带你出去,如果过了明天你还想回家,我就让他们送你走。”   ☆、第99章 游艇行驶在海上,南音紧紧裹着自己的大衣,不知道要不要到船舱里去找个被子再裹上,十一月底,带着自己来出海,虽然她没出过海。可是半点也不向往。 霍许关掉引擎,转身看着被冻到口齿青白的南音,风刮着他的衣领打在脸上,又疼又硬,他看着南音身上的衣服,她冷成这样还是不知道说句软话,又不是没有给她准备衣服。不过这样受受罪,她应该就能体会——舒舒服服活着还是好。 南音紧紧裹着衣领怒视着他,“什……什么时候回去?” 霍许拿过旁边搭着的一条围巾递过去,“你不问我带你来干什么?”那围巾软和厚实,一看就很暖和。 南音却没接,只是看着他,白着脸抖着音说:“我不要……我也,我也没兴趣知道。” 霍许把围巾顺手搭回原处,靠向身后的仪表盘,没有表扬她的硬气。 南音紧紧夹着两条腿,闭着嘴,尽量减少寒风灌进嘴里,海上一向比陆地气温低的多,她看着霍许身上也只穿了平时的黑色外套,她咬着牙想,看他能坚持多久。 “什么时候回去?”她又问。 霍许靠转身,看着遥远的海面,“这里如果运气好,有的季节可以看到海豚。” 南音想踢他一脚。 霍许手扶上仪表盘,冷冰冰的,他想到昨天阿麦说的消息,一个需要欧洲八国联合才能抓捕的人落网,那人手下的偷渡走私不知道影响了多少人,他转头来说,“你想知道君家这次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南音一股邪火直冲脑门,他还好意思问,南音恶狠狠地说:“当然都是因为你!” 霍许愣了一下,“关我什么事?” “怎么不关你的事?”南音怒气上头,恨不得脱下鞋砸他,“别以为你穿的体面就是体面人,你个绑架犯,你以为你是在做好人,不过是软禁着我!” 霍许:“……”至于软禁这说法,他不置可否,转头看着海面。 南音又对上霍许冷漠的背影。他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人,自以为对她好,可是她有今天,他功不可没。要不是他神经病忽然表现出对自己不同,国内那些专家怎么会追捧她。不追捧她,她后面怎么会跌的那么狠,有高度才能跌倒,现在她跌惨了,他还派人抓了她!说的好听点是防止她自杀,可事实上,就是把她囚禁了!她跑又跑不远,逃又逃不出去……想到这里,忽然一阵强烈的悲伤袭来。 忽然霍许的声音又淡淡传来:“这世上,人能靠的都是只有自己。” 靠不上别人的才只能靠自己! 南音伸手捂上脸,绝望的情绪翻涌而来,猝不及防,阿显……阿显曾经对她那么好,他从不介意她靠他,她的心,从来都靠在他那里。为什么不可以!阿显都没有嫌弃过她……如果不是出了这么多事,他们一定会好好的,会结婚,会生很多孩子。 南音只觉一阵翻天覆地的心痛袭来,她弯下腰,那种疼痛真真实实,令她无法喘气,如果不是把情绪都放在琢磨着自杀,她真是一分一秒都喘不过气,她平时都不敢想的,巨大的悲伤海浪般的淹没她……没了阿显,她失去的不止是一个爱人……没人理解她。 霍许的电话响了,南音看他看到号码,走到船弦边去接电话,她怒视着他,看霍许接完电话,看着远处,立在船弦边,剪影如画。他的神思很远,似在斟酌什么事情,南音心里堵着火气和委屈,一瞬不瞬看着他……她真的想,拉上他当垫背的。 就见霍许好像真的有了决断,他看着远处说,“我没有想到你会这么难过……我让人带了位医生来,他是非常有名的心理医生,你既然忘不掉……就催眠吧!” 这个丧尽天良的!软禁她还不算,还要催眠她! 南音一只箭似的向他冲去,霍许条件反射一闪,谁能伤他!南音一头栽下船弦,如高空跳水,溅起壮烈的水花。 霍许站在如二楼高的船弦上,目瞪口呆。 冰冷的海水迅速地裹上南音,衣服吸了水,带着她往下沉,南音只觉一阵痛快,原来能死在海里更好更干净,她憋着气,向下沉去,透过波光粼粼,她好像可以看到海面之上,巨大的白色游艇船身,像个美丽的怪兽。 耳边是君显曾经说过的话,“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的心……我们是一家人。” 还有陶保,她坐在床上,旁边有他,自己说,“……我不想穿的特别隆重,让人觉得我是巴不得嫁给阿显一样,我就想穿这种!” 陶保伸手,点在她手前的杂志上,他的头发短短的,她伸出手,如果可以,她想揪着他的头发,拉住他的手,他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受罪,自己这样……是不是也是和他殊途同归,陪他一起去了。 她闭上眼,觉得那些海水的冰凉冻结住她的痛苦,这一刻,她有些感激霍许,他送自己来,这地方原来是自己最惊喜的归宿。 如冰面破碎,一个人影从上面穿透水面,下沉的南音被揽住腰身,一把带了上去。 南音想也不想,伸手推去,水的阻力令她的动作欠缺力气。 霍许差点没吐血,入了水,本来衣服就沉的压死人,冰冷的海水把人的心脏都能冻住,她倒好,还不领情。他一手箍紧她的双手,几下破出水面。 南音反手来打他,“谁要你救!” 霍许一把把她推上船尾登船的地方,他只穿着衬衫,手一撑刚上来,被南音一脚又踹了下去,她趴在船弦边,“我恨你!我最恨的就是你!谁稀罕你救我!” 霍许气的脸都青了,拉着旁边栏杆,湿哒哒地又登上船,他那万年笔直的西裤成了一辈子最滑稽的样子,他手指,点,点,点了地上的人几下,一把抓起她,“走!” 南音被拽去船舱里面,冻得浑身发抖,她不是不想骂,是过了那阵,现在实实在在感觉到冷,冻得她根本什么也说不出话。 霍许去浴室拿了毛巾出来,扔到她头上,他要气死了! 折了他两个人,他早该有觉悟,下一个也许就是他自己!他妈的那海水可太冷了,他又不敢进去洗澡,怕这人又神经的去跳海。一想,一把揪起地上的人,直接拽到卫生间。南音的大衣被硬脱下扔在地上。 哗啦一下,花洒冲下热水来。这个游艇是霍许偶尔用来钓鱼的,没有在这里安乐鬼混的打算,所以卫浴间并不是很大。俩人挺挤的,不过这时他觉得正好,免得地方大了,有些人又生事。 只穿着裙子,热水驱走了身上的寒冷彻骨,南音的身体思维自由了,情绪也真正的崩溃,对面的人真讨厌,连一个花洒也要和她争,她手握成拳,狠狠地砸向他,“我真后悔认识你!你凭什么管我!” 霍许一把握住她的拳头,刚把他踹下船他还没和她算呢,那热水冲下来,也是多数在她身上,这人……算了,他放下手,拿过花洒给她冲。 那热水冲在脖子上,痒痒的,南音捂上脸,呜咽着哭起来,谁也不知道她的苦,她是要结婚的人!她每天都怕这婚姻会泡汤,那么怕……她蹲下来,又干脆坐在地上,觉得整个人生都完蛋了! 霍许居高临下看着她,看那热水打在她的身上,她浑身都是水,不知道是海水,还是泪水,或是来自自己手中花洒的水……他自己,浑身冰凉。 南音从君显告诉她分手,她一直都没有哭过,就是琢磨怎么弄死自己,现在她终于知道,她是不会再死了,而她,也真的失去君显了。 她想到刚回国的时候,她想到自己要结婚,想过那么多……想到俩人如果结婚,第一天晚上会怎么样,他是不是也会和书上写的一样,在自己身上动的又猛又急,顾不上她是第一次,她捂着被子想到脸红心跳,心潮澎湃,那段时间,她每晚都会想新婚的晚上,想着书上看到的那些事情,躲在被窝里翻来翻去脸红一夜。 但分手是什么? ——分手就是这种事再也不会发生了! 或者有一天,换成他把别的女人抱在怀里,做这件应该和自己做的事,然后再有孩子,和别人成为一家人! 她头撞向旁边的玻璃,哭的肝肠寸断,她不甘心呀! 霍许的脸,冷的能结冰,他真的一辈子没有被人这么忽视过,伸手把地上的人抓起来,他拿过浴袍,给她包上,里面的裙子还是湿的,那裙子都穿成抹布了,他也不去碰,一点打算没有,免得她又把他当强.奸.犯。 把人推出去,南音坐在床边继续哭。 霍许看她哭的投入,连忙自己关上卧室门去上面换衣服,隔着门听到那人悲痛的哭声,他略心安,把自己湿哒哒的衣服都换了,穿了件白色浴袍。他看着自己,觉得真作孽,大冬天的下海。 拉开门,南音已经哭倒在床上,霍许走过去,看了看南音身上的浴袍,又看了看自己的,拉开被子盖在了南音身上。看她紧紧握着拳头,闭着眼睛哭,好像不哭死不罢休……他看了一会,竟生出兴趣来,在床边坐下,——olivia小时候也这样哭过,他惹了她,她就这么要死要活的哭。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连自己的妹妹也不会在自己面前这么哭了? 人大了,就变了! 外面有电话声,他走出去,接了电话,那边医生已经上船,他挂上电话,隔着玻璃看着远处的海面,过了会,才向里面走去。 南音依旧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在哭,他在床边坐下,说道:“死了,这辈子就没了。”他不怎么会劝人。 “谁要你管我,我喜欢死喜欢活是我自己的事情……”南音头埋在被子里伸手推他,“你又知道我要死,我没有要死,我那天就是试验试验煤气,是你,是你硬派人抓了我,我想逃逃不出去,才让别人撞了车。” 霍许低头看她,那头发还湿成一团,想了想,靠向床边,拉过旁边的浴巾,擦着那湿头发的发梢说,“我是派人软禁你,但那是因为什么,你自己做的蛋糕忘了?” 言下之意,她不寻死他也不会这样。 南音憋着气说,“我做了也不一定吃,我临到最后也许不会吃,要你管,我就是愿意折腾我自己。”她咬着被子,她只希望,她作的君显能感觉到,会回来找她。她又没有作死给他看! 霍许用毛巾拧着她发梢的水,觉得干了,就换一缕,“昨天阿麦带回来一个消息,欧洲有个很大的艺术品商人落网,欧洲八国一起抓的人。” 他把毛巾上移,继续擦她的头发,隔着小窗,望着外面说,“这人曾经很厉害,他手下有完整的艺术品走私路线,顺便用这些走私线路,买卖人口,控制□□□□。欧洲八国的警方联合行动,才把他围剿。”他低头,看着距离不远,死抱着被子的人说,“他落网,那些走私的路线都要重新洗牌,那些意大利人不过是自己受影响没了线,才想抢君家的。你师母的事情,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不知道这是不是能令你好受一点……” 看南音不说话,他把手上的浴巾,换了一个干的位置,继续擦着那头发,“你想想,需要欧洲八国一起围剿的人物……影响会多大?” 南音哭声小了,咬着被子说,“我就是想不通,想不通……”她想不通,她的身份不是一天两天,君显明明说过有准备,那天怎么像变了一个人,那么绝情。 霍许把干干的浴巾伸进她的脖子里,擦着里面的头发说,“一个人拼尽全力,自己只有担百斤的能力,但他为了你愿意担千金,可是现在忽然万金来袭,他护不住你,是为了你好!这不是没担当,好男人都不会舍得自己的女人受罪。”话一出口,他自己觉得有点怪,说的好内行。 南音却实打实听了进去,原来是这样……她好像一下明白了!只觉悲从中来,爱情在命运面前,是那么渺小可怜,君显不是不想要她,而是……他要不起了。 就想她其实一直都要不起他一样,她无论再怎么告诉自己要自信,要强大,可是在君家,她都是小心翼翼,生怕人家不喜欢她,她从来,就没有要的起君显的资格。她令他累了这么多年!……是她错了。人生很多段,也许她和君显的那一段,就是这样的结局,她悲从中来,抱浮木般伸手楼上对面的人,悲伤的哭起来,“原来是我错了……” 霍许一下呆住了! 她终于不再全身绷成一个核桃,她张开双臂,搂着的却是他的脖子,娇怯依赖,用这个动作诉说着她的无助,自己是她的浮木,游泳圈,还是一棵树……他此时无意探究,只是满满的震惊。因为太过惊讶,他手上的毛巾都僵在了空中,至于为什么震惊……好像看到白兔抱住大灰狼,那画面有多惊悚,他此时就有多震撼!   ☆、第100章 霍许的空间仿佛停顿了! 毫无防备,真情意切的拥抱,竟然可以这样温柔——霍许的脑海里忽然和过电影一样,想到第一次这女孩上自己的车,不是想着在自己面前如何不动声色的维持好感,引起自己的注意,而是拿着自己的名片就咬……9k金都比他吸引力大,真是买椟还珠那类的。 后来再见面,阳光草坪上,她缠在男朋友的身上,像朵生机盎然的花,绽放的美丽,刺眼。——这是个毫无心机的女孩子,她喜欢那个人,眼里就看不见别人,如今她委屈难过了,觉得自己对她好,她就抱着自己哭……其实买椟还珠也没什么不好。 霍许有些搞不清自己,为什么诧异成这个样子,原来被依恋的感觉,温柔的可以像身上松软的浴袍,包裹的,是一个人的心,温柔,令自己都不由的柔软下来,他垂下目光,看了看怀里的人,对自己更不理解,以前谁敢这样鼻涕眼泪的抹在自己身上,自己一定让人把她扔到公海去。 可她此刻手臂圈着自己的脖子,哭的心碎委屈,自己没想把她扔公海,反而想的是: 她的确,也应该是委屈的!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声音,前窗远远看到一艘大游艇过来,有六十多米长,是安排的医生到了,霍许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她早已哭的累极睡了过去,此时换了姿势,埋在自己胸口位置的浴袍上,右手攥着他的袖子,正睡的无声无息。 感觉到那游艇靠了过来,掀起的水波引起巨大的震动,他拉起被子盖住她,想了想,又拿着右手那块干的浴巾,塞进她手里,换出自己的袖子。这才向外去。 舱门刚一关上,那原本在睡的某个人,忽然睁开了眼睛,南音竖起耳朵听了听,才一翻身,又卷着被子滚到了另一边,识时务者为俊杰,她这样算是服软了吧?他应该不会让人给自己催眠了吧?天哪,她可不想被改了记忆,变成一个可笑的傻瓜,就算她和阿显分开了,她也不想忘了他。 她也确实困了,努力撑着等,也没等来人进来,她撑不住,终于沉沉睡去。睡之前她想,那催眠,也得是人醒的时候吧,她都睡了,想来还可以安全……不过霍先生太狠了,失恋就要给人催眠,难怪没人喜欢他,也没人抱他,看自己抱他一下,他那反应,真真……没出息。 ****** 樊诚躺在床上,看着长窗下坐着的阿麦。 六扇窗子都开着,中间有落地门,通往阳台,其余的窗下镶着窗前椅,此时阿麦坐在上面,架着腿,怀里不合时宜的抱着一个热水袋,他洗胃后,一直不舒服,南音今早出门的时候,塞了一个热水袋给他。 他靠在窗棱上,看着樊诚说,“还好现在快要冬天了,不然你每天躺在这里,我看着都着急,对了——你猜霍先生什么时候送她走?” 樊诚用左手,翻了一页杂志说,“估计送不走了。” “怎么能送不走?”阿麦揉着自己的热水袋,“她把咱们俩都弄成这样,霍先生还不赶紧送神送到三千里外。” 樊诚垂目翻着书说:“要送早送了,换成你,你会送走吗?” 阿麦一想,也对,为什么让她走,自己花了这么多时间精力,折了自己两个人,就这么送她走,不是太便宜了吗?还没想完,远远听到声音,他立刻向大门的方向眺望去。 大门离这里很远,等了好一会,才见霍许的车进来,阿麦脸上带笑,“今天霍先生不知道到底带她去哪儿了,不会直接带去公海扔了吧?” 樊诚合起腿上的书,也向外望了几眼,不过他这位置,什么也看不到,他说,“他安排了带fort过去。” “什么?”阿麦一下跳了下来,脸上像忽然结成了岩石,随即那岩石一点点破裂,他坐回去原位说,“……也算殊途同归。”话是这么说,心里却觉得分外不舒服,想到那天,她翻着自己的袖子,给自己看她手腕上的东西,那白皙的手腕,那卷卷的袖子,小女孩的东西,太好玩了。她还说,那是她的前半生。人催眠了,记忆没了,那前半生也就没了。 他忽然心里一紧,不知道她出门有没有戴她那手链,自己应该给她收起来,回头再送给她,免得被扔了。刚想到这里,就见霍许的车已经停在正门口,有人拉开车门,霍许下了车,阿麦忙说,“这样不行,我先去看看她那手链在不在,她可宝贵那东西了,估计是以前的男朋友送的!”话刚说完,他忽然定在了窗口,像突然被人打了一枪。 “怎么了?”樊诚被他的样子吓坏了。 阿麦死死盯着楼下,他看到了什么?他竟然看到霍许下车,而后又钻进去,自己抱了个人出来,“那是许南音没错吧?身上还穿着浴袍,霍……霍先生竟然把她抱上来!”他看着樊诚,眼神如同见了鬼,声音更像被外星人改了调。 热水袋被扔到樊诚的床上,砸在病人的身上,阿麦一下就冲了出去,看热闹一定要快呀! 樊诚出不去,拿出遥控,开了电视,打到监控的频道,他坐的舒服了些,看到画面上,他们已经上了楼,霍许的确亲手抱着个女人,身边的人都强压着,表面看没什么,可细细看去,每个都怪里怪气。 樊诚把遥控扔去一边,这事情,可太有趣了。 南音发烧生病了,她这将近一个月的折腾,也没暖和衣服穿,心里攒着气,现在气散了,又掉到海水里泡泡,不生病才怪。 医生来的时候,南音身上还穿着那落水时的裙子,医生问清楚了情况,让护士给南音把衣服换了,里面那冰凉的湿长裙脱下来的时候,都快被体温暖干了。阿麦站在旁边,感慨说:“她这裙子真够敬业的,这一个月,和她真是同甘共苦。” 霍许身强体健,根本没想到她这么容易生病,他刚路上就发现那裙子半干了,他当时还在想,干的真好!照顾人这一项,他的课程表里压根从来没有过。 马克从外面进来,低声说,“小姐那边又开始闹了。” 霍许看着医生准备给南音打针,问道:“这时候如果能泡个热水澡,是不是可以祛除寒气?” 那医生是他的家庭医生,闻言点头,“也不是不可以,但她现在人醒不来,你要带她洗澡吗?” 霍许的脸一黑,他为什么要带她洗澡,又一想,如果自己不给她洗,那就得别人,家里的佣人还是护士,他站起来说:“还是算了,就打针吧。” 那医生好像早料到如此,把针扎到了南音的手上。 霍许带人从南音的房间出来,往二楼书房去,一边问马克,“怎么回事?” 马克说:“听那边说,昨晚她就没怎么吃饭,今天一直砸东西。” 霍许说,“那就让她砸。” 阿麦跟上来说,“她毕竟大了,这样一直关着也不是事。” 书房的门打开,霍许第一个走进去,阿麦跟进来说,“她和姓陈的分手是迟早的,那人大概从君家知道了olivia的背景,所以分手分的很坚决,你就算让她出去,人家也不会跟她和好。” 霍许沉着脸,陈琦主动和olivia分手了,他派人关了olivia,比起这边失恋一直闹自杀的某些人,olivia只是砸东西,根本不算什么。 阿麦说:“要不把她接回家来,让她一个人在伦敦,你也担心。” 霍许想了想,忽然说:“把国内这次安排的人都调回来。” “什么?”阿麦没听清。 霍许看向他,“国内这次安排的人,都调回来。” 阿麦一下愣住,这可比刚刚看到霍许抱个女人更令他惊讶,那把人调回来的意思,电光石火间,他一下明白,这是要放过那边? 可是为什么? 忽然间,他竟然不敢问。 霍许却无意再多说这个事情,原本对他而言微不足道的事情,看向马克又说道:“和olivia说,如果听话,下个月圣诞我接她回来,不然让她一个人在伦敦过圣诞。” 马克应了出去,霍许看着阿麦,看他欲言又止一脸纠结,“有话说?” 阿麦点头,又摇头,最后说:“我一会就让人回来。” 霍许看他出去,走到窗前,天已经有些黑,十一月尾的伦敦,下午五点,已经有晚上的感觉。多看一会,就会有狐狸或者是鹿跑出来,对着他的房子张望,又浑身警惕紧绷着,像总藏在窗帘后偷看他的某些人,他首次发现,其实如果有心情,看到这些,也是蛮有趣的…… ******* 国内,君家 君海川陪着岳父坐在沙发正中,君家其他人,都散坐在沙发上,中间的茶几已经挪开,地毯上跪着一个男子。 那男子眼睛哭得通红,一边哭一边说,“是那些意大利人说假话,颠倒黑白。想抢我们的东西,又是在他们的地盘,当然想怎么说就怎么说。那路……那路明明一直是我们的。” 庄妍珊的父亲看向君海川,女儿出嫁就是夫家的人,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虽是君家主动提出的,可是断没有不解释的道理。 老人虽然有五个儿女,可是女儿出了这种事情,他也痛心不已,拐杖点着地,他站起来,“那边最近出了大事,这种事情也是飞来横祸,只是那些意大利人欺人太甚,这事不能轻易就这么完。” 君海川没有说话,意大利黑手党,那是欧洲谁也惹不起的,那些要抢别人东西的人,自然是要寻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粉饰自己。正当人就不捞偏门儿了。这事是他自己鬼迷心窍,一开始就不该让老婆去。 却听岳父说,“我们家一直做的都是这种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她二姐又性格骄傲。”他看向君海川,“不过君显是怎么回事?今天怎么也不出现?” 君海川说:“他在医院。” 老人叹了口气,“他是个孝顺孩子。”走到君海川面前,他说,“我们出去,爸爸有话和你说。” 君海川陪着岳父来到后花园,老人的拐杖点在石子路上,神色凝重,走了好一会才说,“这次为了救他妈妈,听说他没了南音?” 君海川点了点头,“那人在英国见过南音,后来追到国内来,声势浩大,那天……也是没有办法。” 老人摇了摇头,喃喃说:“救了妈妈,却毁了儿子。不得不卖妻求荣……这让他以后怎么办?” 君海川心口堵的疼,他说:“南音也像家里的女儿,阿显走这一步,还有其他的考量,太多人盯着南音,她在国内,安全都没有办法保障,她爷爷的一手绝技都交给了她,高古瓷又是将来的市场热点,多少有心人想要她的手艺。是家里没本事,实在护不住她了。” 老人看向他,“还好你们的事情这次办成了,以后怎么办,现在重要的是阿显,你准备退吗?” 君海川点头,“当然得快点想办法让他立起来。这件事,阿显和家里也离了心,他没了喜欢的人……”君海川越说越痛,几乎红了眼睛,“他从小……从小就喜欢南音。那么多年的心思……眼看现在都白费了。” 老人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杖,转头硬气地说,“这有什么!强中自有强中手,再本身大的人,也有本事比他更大的。他才多大,见过几个有能耐的。人这一辈子,想走的越高路越艰难。” 君海川点头,“道理谁都懂,单看他能不能想通。” 老人转头向回走,这时才想到,“那南音呢?人家带她走她就走了?” 君海川摇头,“她是个死心眼的,当时家里先决定的这事,她事前一点不知道。回到英国,听说还开煤气自杀过……后来,后来被那人接走了。” “你们怎么知道?” 君海川说:“阿显让她走,但哪里放心,在那边……找,找了两个私家侦探一直跟着。” 老人死死盯着他,好一会,才重重叹了口气,“看着自己喜欢的人被接走?这孩子……那现在呢?” “现在……”君海川想到南音,一颦一笑都成了回忆,他低声说,“那人手眼通天,私家侦探也是看他接走了人,后面,连人家住的地方他们都不敢去。” 老人神情一凛,忽然……说不出话来。 ******* 南音烧的迷迷糊糊,浑身的热都裹在皮肤下面,烧的她整个人红彤彤的。霍许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护士给她换了一个退热贴。 他伸手过去,搭在上面,觉出这东西根本没用,搭上去一下就变成了热的。但如果不做点什么,这护士就觉得如坐针毡。霍许抬手让她出去。 看出那人脸上隐隐的如释重负,霍许觉得,这样的反应才对。 一直过了两天,烧才退了下去,南音昏昏沉沉的,还总惦记自己被改了记忆,所以一睁眼,第一见事,先找熟悉的。 一眼看到霍先生坐在旁边窗下的丝绒贵妃椅上,她的脑子迷糊了一下,而后认出他,记得他,想到他是谁来,她又快快地想了想君显,发现记忆还在,自己还记得自己男朋友是谁,顿时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来。 这笑容落在霍许的眼里,可不是那个意思了,看到人醒来,他挺高兴,可是紧接着,他就见那眼睛,先是惊讶,再是惊喜,而后竟然如释重负地笑起来……她就,这么喜欢看见自己? 这种不经意的依赖,又一次轻易地打倒了霍许,他站起来,走到南音床前坐下,伸手搭了下她的额头,又怕压住她,很轻,这动作太温柔了,霍许被自己吓了一跳。 南音木讷地看着他,看他僵着手摸自己的额头,而后神情尴尬,绷着脸和手,她想……自己何德何能,让这人这么喜欢自己,从英国追到国内,现在手搭一下自己,他就好像要上战场。 南音看着霍许,眼神,忽然就更依赖了起来。100     ☆、第101章 天气越来越冷,南音的世界,也进入漫长的冬季。失恋是什么,失恋就是干什么都提不起劲,看见什么都想哭。南音作死一场,过了那场劲,她也折腾不动了,开始进入第二阶段,努力接受自己已经被分手。 这是比自杀更艰难的事情,她十多年的念想,看到别的女人来找君显,她都吃醋睡不着觉,现在想到俩人从此以后,真变成那歌上面唱的,最熟悉的陌生人。那真是心肝肺都能缠在一起。 于是心情就郁结,郁结的代价就是,她直接病的更重了,原本没事大冬天跳海,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消受的,肺炎也来了,把医生吓的都差点和她一起病过去。而后肺炎还没好,就到了圣诞节。 霍许把半死不活和南音一个样的olivia接了回来,俩人一见面,竟然心有灵犀,抱着哭了一场。 南音还挺有幽默感,哭完了她说,“原来没有第三者也可以分手,咱们以前都想错了。” olivia看她病了一场,人瘦的如果站在窗口可以被风吹走,想到俩人第一次见面,她看到南音的样子,心里当时一下就猜到了她是谁,如今,竟然那么好的一对也掰了,南音睡到了自己家,真是越想越觉人事无常,趴在床边又哭了起来。 门一开,霍许走了进来,看到olivia趴在床边哭,南音右手抓着被子上深紫色丝缎的包边,左手艰难地摸着olivia的头发,安慰着,一见他进来,南音立刻准备坐起来,霍许走过来,拿了个枕头垫给她。 俩人都没说话,olivia抬头,泪眼朦胧中却顿时愣住,看着她哥,像不认识。 南音完全不知olivia在奇怪,她看着霍许,很努力的露出笑容来。 人与人之间相处的模式一但形成就很难改变。 自从南音在霍先生那里猛刷到了一次好感,霍先生给了她好脸之后,她就把这人当成了好朋友。因为他对谁都凶巴巴,唯有对自己好,所以她也真心诚意的愿意给人家笑笑。 olivia简直无法相信,上次见面,南音见到她哥还拔腿就跑呢,怎么现在见他这么高兴,天哪,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还没想完,就见霍许抬手摸了摸南音的额头,皱眉冷冰冰地说,“是不是又发烧了?” 南音笑着,轻软的声音说,“昨天你说又发烧了,一句话,把那护士吓的脸都白了。” “是吗。”霍许放下手,“让他们别乱换人!” “人家病了。”南音说。 霍许说,“那病了就别来,免得过给你。” olivia彻底呆住,傻愣愣地看着他们,好像听到了外星人的对话,连哭都彻底忘了。 他凶巴巴说:“是不是又发烧了?” 南音怎么不打掉他的手大喊——“关你什么事?” 她无法理解呀! 南音现在不发烧了,就是咳嗽的很厉害,她说了两句话,又咳嗽起来。 霍许等她咳嗽完,拉着她那放在外面的右手,给她放进被子里,紫色绸缎的边,塞进她的脖子下面,像要把人用被子埋了,“你再睡一会。” 南音咳嗽了一阵,原本想说她睡不着,但还是点了点头。刚刚霍先生那动作一点不温柔,明显没有伺候过病人,她领了人家的好意。 霍许扯了扯嘴角,看向olivia说,“你要什么圣诞礼物?想好了告诉我。” olivia点头,看着她哥出去,她来不及抱怨那让自己挑礼物的态度,看向南音,不可思议地叫道:“南音,你怎么对我哥态度那么好?” 南音奇怪道:“他对我好呀。” 对你好? 好? olivia站在床边,像被人兜头兜脸扇了几巴掌,那说的是她哥?他一辈子,还能有人说他个“好”字? 那是她不知道,对她粗声粗气的一个人,也许对着别人会慢声细语,这世上,别人对自己的态度,完全取决于自己对对方的态度。南音把霍许当真正的好人,觉得霍许关心她,对她也好。 她心里就对霍许亲近,这种东西无法作假,霍许又怎么会不知道。他身边那么多人,可说到亲近,或是心里真的高兴看见他的,那真的还没有。他自然对南音越来越不同。 圣诞了,大家为了热闹,挪出时间呆在家里,霍许和手下说话,南音和olivia在客厅玩大富翁,霍许偶尔看向她俩,就正对上南音的目光,一见他望自己,她就笑。 而且笑的很好看,好像她一直等着,就是为了给他笑一下,这种别无所求的等待,有种不加掩饰的喜爱……霍许原本绷着脸,后来渐渐的,她总笑,他也就给她笑笑。 樊诚坐在旁边,壁炉里的柴火噼里啪啦发出细响,他靠近南音问她,“你为什么一直那样笑?” 南音挺喜欢樊诚,这人宁可撞树也没有撞她,听樊诚问,她就老实说,“你真心对别人好,别人自然也会对你好。而且大家都怕他,你没觉得他也挺可怜?” “可怜?”樊诚觉得自己听错了。 南音点头,态度认真。她虽然曾经觉得国内的谣言和霍先生有关,但后来也没什么实际证据,霍先生还让人把她送回去过……她凑近樊诚又说:“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我习惯了。” 樊诚听完,看她的眼神很难懂,最后拍了拍她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 圣诞过后,紧接着就是农历的新年,霍许越来越忙,每天回来的都很晚。他要见南音的时间,反而只有早晨。 清晨,吃了早餐,霍许坐在南音的房间里,手里拿着一大本的成交记录,南音坐在梳妆镜前,正让人给她梳头。 “他们去准备车了,你今天几点回来。”南音翻着手上的平板电脑。 霍许低头勾画着说,“我让他们把时间表复制了一份给你。” 南音的头发被辫成了两条辫子,梳头的女孩关门出去,南音扔下电脑,凑到霍许身边,“我没看,你今天要干什么?” 霍许把那成交记录给她看。南音翻了翻,奇怪道:“你看这些干什么?” 霍许拿回来,合上,“没事翻翻,你打扮了,今天要出去?” “和olivia去做衣服。”南音一靠,懒洋洋的靠在霍许肩头,她好像还觉得太硬,拿了个靠垫塞在脑袋后头,脚搭在丝绒贵妃椅一侧的扶手上,晃着说,“我们要去做过年的新衣服,不过是你掏钱。” 霍许看向对面的大化妆镜,她穿着条厚厚蓝色丝绒的裙子,脚上蹬着靴子,梳着两条长辫子,那靴子晃着,她没骨头似的靠在“自己”身上,美滋滋的,不知怎么的,越看越像动画片里的人,他的眼中露出笑意来,除了她,再没人敢这样用自己当靠背。 他从南音的身上觉出对自己浓浓的依赖感,这种依赖感,让他觉得自己很伟大,又很重要,这和别人的敬畏不同,敬畏是被迫的,依赖是不由自主的。 其实他不知道,这是他不够见多识广,如果早和女人生上几个孩子,自己孩子总有会这么依赖他的。因为儿童看不见他真实的颜色,南音是视而不见。 这种视而不见令霍许有个错觉,他觉得南音对他是无欲无求的,她是真的喜爱依赖他。 想到第一次见她,劳伦斯的评价,脸上没有*,像是一眼能被人看到心里。这种没有心机的女孩子,和她在一起的人,都会不由变成另一个自己。 很有安全感! 他说,“我去接你,你好久没去伦敦了,别在街上走,咳嗽还没全好。” 南音抬起辫子,刚想说话,一串音乐声突然飘扬在空气中,南音的手停住,那音乐如同有魔力,连她的心脏,也被瞬间被定住! 她一下坐起来,靠垫顺着掉到丝绒贵妃椅的后面,她一无所觉,而后反应过来,一下跑到床边,拉开床头柜,手机的音乐已经停了,她看着里面的手机,忽然眼泪一涌而上。 过去两个多月,她天天盼着电话响,为什么现在才响? 霍许看着她,看她垂着头,一声不响,死死盯着那抽屉里面,想靠近又怕受伤害的一脸忐忑,他如同得知自己孩子被欺负的父母,心里一下难受起来。 那种难受令他第一次生出,很想刨根问底的感受来,恨不能拉着她问问,心里为什么难受,有多难受?就像别人骂了自家孩子,一定要问清楚,骂了什么,骂了几句,然后十倍百倍的好还回去。 然而,这毕竟不是一样的事情,这世上,也有些仇,根本没办法算。 他站起来,看她越发难过,眼泪又落了下来,好像一身病辛辛苦苦才治好,一下又被人勾的犯了老毛病!他顿时阴沉下脸,不知是想甩门而去,还是走过去扔了她的手机。 电话又响起来,霍许还没动,南音已经一把宝贝地抓了起来,小心翼翼放到耳边,听了几句,她的鼻子一酸,眼泪落了下来。点着头说,“知道了……我就来。” 霍许气的不行,刚想摔门而去,南音走了过来,从他身边走过,声音低不可闻地说:“我三哥来伦敦了,我可以去见见他吗?” 他的火气,好像一下就被浇灭了,她竟然,还知道问问他。 霍许的目光凝在南音脸上,看她低头,一脸悲伤,她头型生的极好,这样梳着两条辫子,很稚气,忍着眼泪的样子,带着委屈,好像明明知道不应该,自己也管不住自己。他抬手,整了整她裙子的蓝丝绒领口,顺手擦掉那脸上的眼泪,“洗了脸再去,让他们看看,没有他们你过的更好,别见了人家就知道哭,平白坠了自己的面子。” 南音说:“知道了。”声音很乖巧。 霍许又改了主意,“我送你去。对了,把他的卡还给他。” 南音猛然想到,自己买的东西,什么除草剂,安眠药什么的,不知道这明细账单方星会不会看到,她顿时紧张起来,“我买的那些东西……那些东西……” 霍许看她一脸紧张,抓着自己像找人救命,真想训她一句,“现在知道丢人了?”但觉这话太伤人,转而说道:“放心吧,钱都打回给他了。” 南音怔在那里看他,他装作看不见,按了铃,让人来给南音洗脸换衣服,南音最近瘦了,才做的衣服都是修身收腰的款,挑了件藏蓝色的,穿上显得身材特别好,霍许眉头凝的很紧,说南音:“这样浑身没肉,只好看有什么用?” 南音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这身条打扮,如同一个世纪前英伦真正的淑女,委屈地想,自己要是以前也打扮的这么好看,不知道阿显和自己分手的时候,会不会多一点不舍得。 方星住在酒店,南音和他在酒店餐厅碰的面。 霍许没有下车,只派人跟着南音。方星隔着大白方格的玻璃窗,远远看着南音进来,他已经站了起来。 她从那人的车上下来,一路上,冷眉冷眼的保镖陪着,酒店里的人都是一眼挪开目光,她梳着两条辫子,画了很漂亮的妆,穿的更加漂亮,像一下变的陌生,令人觉得很紧张,不敢再像以前般,直直肆无忌惮的望着她。走的越近,这种感觉越明显。 马克给她拉开椅子,南音坐下,酒店的侍应一瞬间都变得小心翼翼。手足无措地站在远处不敢过来。 马克亲自接了餐单递给南音。 南音只看着方星说,“如果我不点午餐,他们不会走的。” 方星脑子里一团乱糟糟的,他拿过餐牌,连忙随便点了套餐。看南音合上餐单,她周围的人才散开。 方星原本准备了很多话,这种架势是他没有预料到,也不曾经历过的,一瞬间,他竟然把准备的东西好像全都忘记了。 过了好久,他才说道:“本来我早就应该过来,但是家里……正好事情多,我实在走不开。” 南音心中一慌,“家里没事吧?” 方星惊觉自己说错话,“没有,没有!”他有些懊恼,自己原本不应该说的,这次来只是想关心一下南音,但现在,对上南音关切的眼神,他硬着头皮说道:“是好事,我们到了另一区,那边政府愿意扶持,给批了一块地。现在博物馆有了自己的地方。” 南音不自觉按上心口位置说,“那真的……太好了。”这是好事,为什么她的心里空落落的。 原来阿显是为了忙这事情,才没时间管自己…… 她低头,忍了好久还是没忍住,问道:“他还好吗?” 方星不知道怎么说,表面上看着好,但实际上谁知道,说君显好,南音会难过。 说不好, 她不得更加难过! 他想了想,真觉得这问题不好回答,说道:“他那人,从小别人就看不透他,也就和你一起,他什么都愿意说,现在……现在更没人知道他想什么了。” 南音看着自己桌前的一块白色餐布,想着自己一定不能哭,如果自己坚强点,能干点,漂亮点,回头三哥回去告诉阿显,他说不定会不舍得自己回来接自己,她低声说:“我现在手上是五年的探亲签证,最多住半年,我也得离境。到时候……到时候……”她抿着嘴,等着方星接话。 到时候她能不能回家? 方星看着她,虽然不是眉目如画,可是怎么看怎么都顺眼,如果可以,他们人人都希望君显娶她,可是不行了呀,师母断了两根手指,断了,接不上了。他说:“这事情三哥真的不知道,看到你现在过的很好,三哥就放心了。” 南音的心里忽然凉飕飕的,他们都不知道她拿的什么签证,或者,他们都不关心她曾经回来是生是死。或者……他们根本没有想过自己曾经死心眼的会去死?! 这一想不得了。 她吓出一身冷汗来! ——自己如果当初死了,不过也就是死了!博物馆一样会开,君显再爱自己,也不会跟着自己殉情! 自己那样折腾……到底是想要什么? 南音的心里冰凉凉的,后背也冰凉凉的,她说:“当时阿显要和我分手,他不知道我是什么签证,也不知我去哪里,他就那么和我分手,让我走!”她看向方星,一定要听到最难听的那句话般,她直直问他,“三哥,你拿了卡给我,你们都是准备不管我,让我自生自灭了是不是?” 方星顿时头皮都麻了,这分手时候要面对的尴尬,怎么换成他来承受了,他看着南音,真不知该怎么说,现实太残酷,有些话,根本无法说出口。 但南音是什么性子,她要知道的事情,她现在想到这块了,自己不说,她都敢飞到国内去问君显,方星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定了定神说,“南音你把他忘了吧,他那天话说的短,但意思就是那个意思,你们俩的一段过去了,我们当时费劲力气,那些意大利根本不和庄家谈,后来没办法,大家才想到求……求人帮忙”他绕过那名字,看南音脸色越来越苍白,他说,“如果没人家帮忙,师母回不去的。君显对你有愧疚,整个君家对你也有愧疚,你……你以后让自己过好日子,别让我们操心就行。” 南音只听的头晕眼花,感情她是王昭君呀! 她想到自己费劲力气要死要活,霍许当初根本不准备理她的,他还让人送她回去,她看着方星,不死心地说,“可是阿显误会了,当初霍先生让他们送我回去的。他帮忙的时候是我求的,他没有准备要我抵押的。” 方星也觉后背凉飕飕的,他今天来可没准备面对这场,他说:“话是这么说,可是……可是已经这样了。现在要怎么接你回去。接你回去……”他终于提起勇气看向南音,“南音你别想了……好好过日子好不好?三哥看你现在过的也很好。以后我每次来这边参加拍卖都看你好不好,如果他对你不好,三哥再想办法带你回家。” 南音看着他,这话怎么听着这么怪,“为什么不是现在带我回家?”她看着方星,眼神执着的吓人,“为什么是他对我不好?说的好像我一定要和他一起,为什么?” 方星看她右手攥着桌布,随时想掀桌一般,伸手搭过去,压着她的手说,“你回国不安全,要不你再忍忍,三哥帮你办了移民,你想去澳洲吗?” 南音心里的最后一丝火星,灭的一干二净,她站起来说,“不用了。”掏出方星的卡,滑过白桌布推给他,“谢谢你今天来看我……” 方星看着那卡,陡然想到她刚才说的自生自灭,站起来追着说道,“还有你刚刚说的自生自灭,我当时只能想到给你卡,让你自己照顾自己,也不是要你自生自灭,你大了,有时候得靠自己。” 南音的头蒙蒙的,这话霍许也说过,——人只能靠自己!说的好像她是所有人的负担,可是……明明她只麻烦过一个人,那个人叫君显。他是她的男朋友,她要嫁的人,为什么所有人说她都是好像怪她不够争气?她只想好好的恋爱,嫁人,她有什么错?! 她转头来,对方星说:“我就当以前的男朋友死了。大家以后各国各的,你们来了伦敦,也别找我。” 方星傻在原地!那边有人捧着头盘过来,她的人已经开始给她穿大衣,她的腰身细的好像抽枝的柳条,以纯男人的眼光看,真是好看,他一向都觉得,南音是美丽不自知的女孩子,现在……美不美,和君家再没关系了。 还没想完,就见南音身子一软,一头栽到那端头盘的服务生身上,盘子翻起来落在地上,那服务生傻在旁边,看着女士面前的保镖,全餐厅的人都在用眼神控诉马克。 女士扑倒在你面前,你好歹扶一把呀!   ☆、第102章 南音晕倒了,她的人却不扶,任谁也想不通。方星一向疼爱南音,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看那保镖还是站着不动,任由南音躺在姜黄色带花的厚地毯上。 “你怎么不知道扶她一下?”方星吼,他知道对面的黑人会中文。 马克不近反退,往后站了一步。 方星讶异地看着他,揣测那意思是,你想抱想扶随意,我不管! 方星刚刚被南音说了狠话,心里正后悔懊恼,这一看,就难过起来,弯腰抱起南音,往自己房间去,酒店的人也来帮忙,方星大步走着,心里想,自己错了,明明见南音的时候想过只关心她,可是一见她,觉得她过的好像不错,就忘记了自己的初衷。她明明是过的不好,那些人,连她倒在地上都不管,他想到这里,眼睛都红了。 有人给他按了电梯,他抱着南音走进去,电梯很窄小,这家酒店从维多利亚时期经营至今,电梯还是那时候的样子,方星不得不把南音抱的更紧,手下的分量很轻,他心里五味杂陈,南音虽然有那样的出身,但在君家长大也没吃什么苦,她一辈子最大的挫折也许就是和君显分手,他们也都是那样想的,原来竟然是想错了…… 她还不知道怎么过的日子?听师父说那人手眼通天,他们一点消息都没, 一出电梯,酒店的人立刻先一步走,去帮他开门,却发现那些保镖已经都到了,正站在门口。方星心里觉得说不出的奇怪,看到房门打开,他就把南音抱了进去。 酒店的女服务生帮着脱了衣服,南音的外套刚刚被头盘盖上了。又有人来简单检查了一下,说只是昏迷了,等会就能醒。 方星放了心,看那些保镖还是“傻”站在门口,他气恼地关上门,把那些人关在外头。 自己拿了毛巾想给南音擦脸,看到她化了妆的样子,又觉得有点陌生,手也生,毛巾捏了半天,最后给南音擦了擦手,一边擦一边说,“以前那么软的性子,实在逼急了,会说一句硬气的话,可三哥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你会把那话说给我。”方星换了只手给她擦,“你生气阿显,其实三哥也气他!——我是又生气,又心疼,他也不容易。不知道真相的,还有人说他卖妻求荣。可是……” 他拉着南音的手,“可是当时那情况……其实这些天,三哥一次次的问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做错了。你也知道……那些意大利人心狠手辣,死了华人就像死个蚂蚁。他们抓了师母,只不过杀鸡儆猴。”方星看南音依旧无知无觉,忽然什么也不想说了,其实有什么好说的,说解释的话,是为了自己好过点,还是为了南音好过点,为了南音吗?她昏迷中,有什么好说的。 那为了自己心里好受吗?那还是,什么都别说的更好。 这一刻,他好像明白了,为什么君显什么话也没有,事到如今,言语,已经太过苍白。 方星走到窗口,推开一点窗子,剩两天就过年了,往年南音都是和他们一起过年的,这么些年,现在南音离开了他们……他也伤心的。 窗外一片萧索,树枝光秃秃的,远处有高耸的尖塔,其实他都不敢想,南音现在过的什么日子,她是不是被关在尖塔里,成了一只笼中鸟…… 房间响起敲门声,方星去开了门,那会说中文的保镖站在门口,对他说:“霍先生马上就上来。” 方星不明所以,上来就上来,还要提前通知,这不是还没上来吗? 刚想关门,那黑人的大手一下按在了门上,方星觉得像是门上突然堵了快石头,一动不动,接着走廊响起脚步声,周围的几个保镖全都站直了,这是一种不由自主的敬畏,连空气仿佛都充满了敬畏的因子。 方星也跟着不由自主地鼻息凝神,自己身体这没出息的表现,被他自我唾弃。紧接着就看到了一行人。 这是方星第一次见霍许,他完全没想到,这个传说中“一骑红尘妃子笑”,为了南音花尽心思的人,竟然是这个样子,这一身的高贵威仪,远远超出他所能想象,原来真有这么一种人,气度谨然,会瞬间令人忘记气定神闲,肃然发出敬畏来。 霍许没有看他,他在南音身上花了很多心思,早晨高高兴兴把人放出去,一会打电话就说又晕了,可想而知……再一进房间,他眉头就更皱了,这里连套房都不是。南音就躺在那“陌生”男人的床上。 马克已经把情况简单的说了。这人他们当然不敢抱,谁都看得出,现在霍先生对这女孩不一般,有没有真的喜欢不知道,好感是有的,所以老板的东西,人家没让碰,他们自然不敢随便动。 霍许听完,手套摘掉,递给马克,伸手掀被子,一看,床上的南音穿着早晨那宝石蓝色厚丝绒的裙子, “这丝绒的裙子,穿上显得人胖点,我就穿这个。”脑海里不其然浮现南音早晨的话,语气单纯,带着情不自禁的某种情愫。他冷声问,“外套呢?” 马克抬手,旁边人递过来,那外套沾了烟熏三文鱼的部分,还是很明显,霍许抬手,脱了自己的大衣,搭在南音的身上,刚抱起来,南音眼睛动了动。 她醒了! 南音的身上出了一层汗,这时醒来,一身都是轻,睁开眼,看到霍许,脸上像蒙着层冰,她最近都没见过他这样冷眉冷眼的样子,一时不适应,看他又抱着自己,忙伸手过去,也没劲,就软软搭在他的衬衫领子部分,小小声说,“你别说我,我没有哭……就是她自己要晕的,我也管不住,我没有不争气。” 霍许站在床边,心里说不出什么味,抱着人,转身往外走。 方星站在一边,看的瞠目结舌。 看着南音被抱走,那人挡住她,最后出门的时候,只能看到她脚上的那双小靴子,那种靴子,穿在南音的脚上,她一定会用来踩雪,或者去磕冰碴子,看!那是君显的南音,曾经也是他的南音,他什么都知道,可现在,不是君显的爱人,也不再是他的妹妹,她,真的和他们无关了! 人都下楼了,他才想起来一件事,又提这个包追下去,那是南音留在君家的一部分东西。 行李也被打包送来了,南音一见,这些彻底委屈了,她也不想哭,可是忍不住,一边哭,一边期期艾艾地对霍许说,“我心里还想着……还想着要是我争气,他们也许会后悔,会接我回去……现在连行李也送来了。”她靠在车窗玻璃上,哭的肝肠寸断。 霍许的脸色,阴沉的吓人。 马克坐在前面,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抽空给南音插个嘴,她怎么还是没有搞清楚自己的处境。她要走,霍先生会放人吗? ****** 霍家,阿麦在樊诚那里聊天,“这么多年,咱们最近才是清闲。” 樊诚淡淡说:“也热闹。” 阿麦知道他说的是多了南音,olivia表现好,被霍许批准去巴黎购物了,过两天才回来,家里只有南音。 今天南音去见前男友的家里人,他们都知道,阿麦对着外头看了好一会,想到那次见南音和男朋友在公园,当时不觉得,现在觉得真是纯真美好,有些感慨地说,“现在想想,南音挺可怜的。” “分手对男方才是好事。”樊诚握着杯子,语气依旧平淡。 但话里面的意思却一点不淡,阿麦沉默了一会,忽然凑到他跟前,低声说,“也确实是歪打正着,你说霍先生为什么让我把人撤回来?是真喜欢她了吗?” 樊诚看了一眼门,阿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走了去打开门,外面空无一人,他转身,看到樊诚已经打开监控的画面。他走过去,又坐在樊诚对面,“我怎么都没想到这件事会变成这样。” 樊诚说,“以后最好别再提,万一被不该知道的人知道,你等着去公海喂鱼吧。” “不会吧——”阿麦指着窗口,“为了她?” 樊诚笑了笑,“还没看出来?有些人……一无所缺,”他双手暖着杯子,慢慢说:“……他不稀罕女人姿色无双,更不需要女人惊才绝绝,人人都敬畏,想巴结还要小心翼翼。”他看向阿麦,“只有唯有真实和依赖,在他的世界早没了……连他的妹妹见他都害怕,你又不是没见到南音看他的样子,那崇拜依赖的眼神。”樊诚笑起来。 “这件事怎么变成了这样……”阿麦低下头,“当初真没想到。” 樊诚拍了他一下,监控画面上,霍许的车远远开进来,他说,“像你说的,南音确实可怜,君家到现在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估计今天去也是不欢而散。” 很快他们就知道,何止是不欢而散,南音又是被抱回来的。 阿麦这次都有些傻了,看到霍许把自己的大衣都脱了,盖在南音的身上,他连跑出去八卦的心情都忘记,对着监控的画面,揪心扒肝的想了半天,才说道:“我现在觉得许南音这人绝对不简单!” 樊诚一笑,有些嘲讽,“当然不简单,你见过谁,被软禁,能把日子过成这样。” 阿麦站在窗口,有种化身化石的滑稽相,“这样一想,还真的是,你不说——我完全都没发现她是被软禁在这里。” 樊诚勾着嘴角,所有的意思都在那很浅的一丝笑里。 阿麦走过来,不解道:“那你还对她那么好?我看你挺喜欢她的。” “为什么不喜欢?”樊诚抬起杂志,打了他脑袋一下,“长得好看,又没什么坏心眼。”他扔掉那杂志,“能在第一时间,找到适合自己的生存之道,这女孩,小时候就过的可怜。”他掀被子,对着傻愣愣的阿麦说,“还不快给我推轮椅,去看看她是怎么了。” 阿麦缓过神来,忙去推轮椅,去南音房间的路上,阿麦和自己说,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他得赶紧想办法,让南音变成他们真正的自己人才行。 ****** 农历大年三十, 南音又再床上打吊针,她和樊诚,现在是病友。霍许不在的时候,樊诚有时候会来陪她。olivia今天回来,霍许已经让人去接了,他自己也一早出去,说晚上会早回来。 看到护士拔掉自留针的针头离开,南音松了口气,今天之后,她不用再打针了。 “人强命不强,现在明白这话了吧?”樊诚给她削苹果。 南音看他削的都是一片一片,难看的要死,她躺着三个枕头,语气高傲地说,“这个我比你强,你这样的男人,我以为会一次削成一个长条,也不断。” 樊诚把刀和苹果递给她,“你来。” 南音坐起来,护士忙帮她挪舒服枕头,她擦了手,接过苹果,“看着。”她曾经为了讨好别人喜欢,学过许多这样讨生活的手艺,什么削苹果,叠衣服,打扫整理房间。 不一会,就削好了,她递给樊诚说,“惊艳了吧!这手艺,我九岁就掌握了。” 樊诚目光落在她手上,她针打在左手,右手依旧灵活,定了一会,才接过那苹果说,“谢谢。”他咬了两口,看南音又拿起一个,他伸手,示意南音给他。 南音护着苹果,“我不想吃削的难看的。” 樊诚笑,更坚持地伸着手。 南音迟疑地递给他。 樊诚接过,几圈削出一个漂亮的。 南音不解地看着他,“你刚刚是装的?” 樊诚把苹果递给她,把那刀递给护士去洗,他看着南音,意味深长地说,“有时候别人不是不会,只是想骗笨人出手。” 南音苹果放在嘴边,心里品味着这话,那苹果,就半口没吃。忽然,苹果被人拿走了。她一回神,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阿麦走了进来,“你怎么拿着苹果发呆,我吃。”他说着就咬了一口。 南音说:“你不怕我有肝炎。” 阿麦笑了,他拉着椅子在南音另一边坐下,“你做过多少身体检查,我恐怕比你还清楚。” 南音拿过一个橘子说,“反正我也不想吃苹果。” “还真是这性子。”阿麦只摇头,“一点进取心也没,什么都不争。” “有什么好争的。”樊诚替南音说话。 阿麦说:“你别看她,手上本事大着呢,如果她稍稍有点进取心。”他眼睛在周围扫了扫,一眼看到霍许留下的一沓文件,他走过去,翻了翻,抽出几张成交记录,拿给南音,“我考考你,你看这里面的,那些有问题?” 南音接过,把橘子顺手递给他,让他剥。 樊诚一眼看到那成交记录,笑了笑没说话。 南音很快地翻完,分成三份,“这几个没问题。这中间的五个,国内都成交过,要看过东西才好说。另外这两个天价成交的,反而是最有问题。不用看也知道是假的,不知道怎么会成交。” 樊诚脸色微微一变。阿麦看向他,神色得意,“服气了吧。”他拿过另外几张,上面都是高古瓷,他问南音,“这几个你最看好哪一个?” 樊诚一看,顿时瞪向他,用眼神说:你疯了? 阿麦说:“没什么,南音是自己人,她乖着呢,让她看看没什么。”用眼神说,这有什么,玩一玩罢了。 樊诚伸手去抽那成交记录,“别看,这没什么好看的。” 阿麦拉住他的手,又把一沓递给南音,嘴上说着,“南音又不是商业间谍,你这样防人可不好。” 樊诚看他不知死活,但又知道不能让南音看,伸手来抢,神色有些紧张。 南音看他们闹的开心,也笑起来,顺嘴问,“对了,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我以前以为你们就是喜欢搞收藏,现在看着倒不像了。” 阿麦和樊诚的动作同时一停,阿麦高举的手放下,看着南音说,“对呀,你都不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 南音整着床上散乱的纸张,挑出里面的几个高古瓷,顺嘴说道:“弄这些,是准备买吗?如果是,这几个可真的不敢买。”他看着阿麦说,“如果霍先生喜欢这个,回头等我身体好了,我给他做几个。” 轰隆一下,如无声的惊雷,震在樊诚和阿麦的心里,这俩人对视了一下,都说不出话。 门正好开了,霍许回来,这三个闹,连他的车回来也没听到,正好听到那句,霍先生喜欢……我给他做几个。 他走过来,“要做什么?”话音一落,看到床上紫色洋缎花边中间散着的a4纸张,脸一下沉郁下来,看向阿麦。 阿麦连忙收拾那些东西,解释说:“我逗她玩玩。” 南音不知道为什么霍许一下就沉了脸,这人一沉脸,家里人连大气都不敢出,她灭火成了专业户,此时毫不犹豫地伸手,要人。 霍许向她走了两步,气息依旧令人感觉到在强压着火气,樊诚让护士推他走,阿麦不等护士,自己来动手。 等人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俩人,南音小意地问,“你生气了?” 霍许脱掉大衣,手套,他回来衣服还没来得及换,来就听到阿麦正在哄她做高古瓷,他扔掉衣服,明知道不是南音的错,可是却挤不出笑容来。 南音看他不说话,柔声说:“我知道为什么,因为我是外人,牵扯商业秘密是不是?以后我不看了。” 她的语气小心翼翼,言辞纯真,虽然故作镇静,可她的眼神紧张,每一个神经线,好像都在跟随他的心情而跳动。 霍许站在那里,觉得坐也坐不下去,抬手扯了下她的被子,“你先休息,我去换衣服。” 南音看着他离去,眼神渐渐暗淡了下来,有一个问题她一直不敢深想,霍许是干什么的,她一直不知道。那么君家当时求霍许救人的时候,知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她手在枕头下摸了摸,摸出一张卡来,她捏在手里,卡硬硬的边膈在她的手指中间,这是一张新卡,在那包行李里的,里面还有师父的一封信,说是她爷爷以前留给她的,里面她查了,有两百万……她离家的时候,君家,就剩下两百万了…… 师父,把家里全部的钱都给了她。   ☆、第103章 方星随着寥寥无几的人流走出机场,昨天和今天是天壤之别,昨天无论是机场还是火车站,都是人满为患,只因为今天已经是大年初一,大家都赶着大年三十回家,大家初一,反而成了最冷清的时候。 远远看到彩青站在人群外,穿着件黑色的大衣,裹着红围巾,头发随便梳在后头,她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有心情打扮了,他走过去,“怎么就你来?” 彩青伸手挽上他,向外走,“老四他们都回自己家过年去了,你等会不也得回家。”自从家里出事,她也不和方星闹了。 不止是她,所有君家人都仿佛有了共识,大家都能平平安安,比什么都重要,快走到停车场,才听彩青问:“见人了吗?”她问的很轻,好像害怕听到什么坏消息,心里发怯。 方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好,说过的好,阿显恐怕更可怜,说过的不好,大家都难过,他纠结了一路。把行李车推到地方,提下行李,他才说,“应该挺好的。” 彩青紧紧盯着他的脸,好像怕他说假话糊弄自己,“真的好吗?胖了瘦了?你问她自杀的那事情了吗?没说说她吗?” “根本就没机会。”方星说,“反正你别担心,我觉得她过的还不坏。” “怎么能不担心……”彩青说,“我每天去南音的房间,心里都和刀割一样。也不知道那男的什么样,是不是虐待狂什么的。” 方星把行李放进车后座,“这倒不用担心……我见那男的了,对南音宝贝的不得了。南音好像对他也不错,一见他还犯委屈。” 彩青上了驾驶位,听这话,心里顿生别扭,“什么犯委屈?” 方星就把那天的事情细细地说了说。 彩青听完,转头看向前面,过了一会,才什么都不说地开车,车开出停车场,却看不清前面的路,泪水迷蒙了眼睛,她擦了几下也擦不干净,把车停在旁边,趴在方向盘上哭了起来。 方星把纸巾递给她,“别哭了,她过的好,总归是好事。” 彩青摇头,哭的更加伤心,她心里想不通,实在无法接受,南音就这样,和他们再没有关系。 方星和她换了位置,今天过年,家里还有客人,方星开车,俩人往家赶。快走到君家的时候,彩青忽然说,“这件事,要主动告诉君显吗?” “我也想了一路。”方星说,“要不看师父的意思吧。” 俩人下了车,忽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这过年不许放炮,这样的鞭炮声,自然引来方星的注目。 彩青说,“里面今天有家结婚。” 结婚偷放炮的人还是大有人在,方星走过去两步,错开小路的死角,望向那边,红纸飘在空中,地上一片红,喜气散在空气里,整个园区都热闹了……他转头,却忽然视线僵住,在君家别墅的后园,同一方向,君显站在那里,注目的,和他是同一方向。 方星心中,顿觉一阵难过。如果不是出了这些事,南音现在和君显,说不定已经结婚了。 他拔脚向那边走过去,手推向通侧面的篱笆门,他还记得,当时才搬来,南音拉着君显说,“要刷油漆了,你把咱们的名字写在木头上,这样才能证明这是咱们的家。” 方星的手扶着那木篱笆的门,想到君显在英国的家,门口那绿松石色的木头牌子,眼一热,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往里走……那边的鞭炮声已经停了,空气里喧闹过后,突然寂静,世界仿佛都无声了。 君显立在那里,在不属于任何人的世界里。 从南音走后,他先是没日没夜在医院,随即就是忙着弄博物馆的事情,他始终,一句关于南音的话都没有。 方星走过去,隔着几步远,冲口而出,“我见到南音了。” 君显没有动,还是看着那边一地的红。 方星又走前两步,“我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让你心里好过点,真话是,我觉得她现在过的不错。就是好像那事情对她来说太突然,她还是挺想不通。” 君显这才看向他,依旧什么话也没。 方星心中来了气,这种让人猜不透的性子真急人,他喊道:“你为什么一句话不说也不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你真的还有一点想法,想把她抢回来,那好多话我都可以和她说,但你这样,我只能说让她把家里忘了。” 君显转身往里走。 彩青走了过去,一把揪住他,“你真的认命了?你知不知道那男人什么样,你这样什么都不说,真是急死人了。” 君显看向她,冷声说,“还有什么好说的,说什么都是错。” “怎么能说什么都是错?”彩青不明白,“我想了很多天,觉得你那天那样给南音说,听上去很措不及防,但如果她冷静下来想一想,也许能明白,那是你的权宜之计,毕竟人家那边的人跟着,说是送她回来,谁知道是不是监视。” 君显笑了,像破碎的冰面,一点也不好看,他说,“真相总是难堪的,姐你又何必给咱们家找借口,当初丁主席提醒父亲可以去求那个人,父亲连对方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只知道那人本事很大,如果他弄不回来妈妈,就没人有这本事了。偏偏那人正好又看上了南音,咱们家就迫不及待把南音许给了人家!”冰凉的话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他看着彩青厉声道,“——咱们家当南音是什么?” 彩青被君显这从未有过的冰冷眼神吓住,说道:“可当时……当时不也是没有办法。难道看着妈妈死?” 君显说:“所以就别为了自己心安再去做任何事,做什么都太迟了,更别再问我,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望着远处,一辈子最不堪的心事,就是他在夜深无人的时候,问自己一千遍,一万遍,如果当初的电话不是爸爸打的,而是让他打,他的决定是否会有不同。 而真相是:就算给他一千一次机会回到那一天, 决定也一样! 他不能看着自己妈妈没命。 他知道, 所有人都知道! 不知道姓霍的是什么人,不知道那人究竟如何,好人或是坏人,只知道是olivia的哥哥,就那样把南音许给了人家,更不堪的,等于是把她送到人家床上,求人家出手救自己的妈妈,每每想起,君显都觉生不如死,为了换回来母亲,把爱人推入那不可知的黑洞。 这样被送去的女人,别人会当她是什么? 过的好,君显半个字都不信! 从分手的那天开始,他和她,都不再可能过的好了。 ****** 君显痛苦的夜夜辗转难眠,被迫演绎王昭君命运的南音一无所觉,刚出了中国年,英国天气转暖,南音就琢磨着想离开霍家。 她是五年探亲签证,她这样死一死,病一病,一下折腾过去将近五个月,她觉得自己在霍家,对霍许来说,如同多养一只猫,反正他原本就像是开动物园的,家里什么人都有,多一只“猫”根本不算什么。 可她试探了几次,霍许根本不理她,这令她有些挫败感。 园子里有花渐渐地开了,南音觉得自己再要这样一直被关着,就要枯萎,这天晚上,霍许回来的稍早,吃完饭,人家坐在沙发上看资料,南音觉出了机会。 这个谈员工福利得有技巧,员工谈离职,更要注意不伤老板的面子,所以南音准备循循善诱,让霍先生自己提出送自己走。 不过面对霍许,要谈判和登月球一样难,南音在客厅外头晃了半天,还没想到怎么开口,最后抢了佣人手里的咖啡,她装模作样走了进去。 咖啡放在旁边圆形的边几上,“霍先生。” 霍许听到她的声音,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那咖啡,没言语。继续看人家的东西。 南音在上面瞅了一眼,是那种成交图录,她不敢看,上次阿麦给她看,阿麦被霍许惩罚禁足霍家,大半个月了现在还不让他来。 她坐在沙发另一边,扯着裙子边,纠结着说:“霍先生……”话一出口,她觉得声音太生硬,立刻调软了点,又说“那个……人,都应该明白自己的位置对不对?每一个角色,都得有每个角色的功能。您说是不是?” 霍许给了她一个眼风,示意她可以继续说, 南音一看有戏,笑的分外甜:“我的意思,比如做一个人的男朋友,你知道一般男朋友的第一本分应该是什么?” 霍先生从来没被人问过这么无聊的问题,他在脑子里腾出三十秒的时间,想完说,“掏钱。” 南音愣住,随即捂上脸,简直没法看他。她原本准备由简至难,循序渐进。没想到霍先生的思路如此不拘一格,她放下手,准备和这位阔少辩论两句,“怎么能是掏钱呢,引领对方,寻找人生高度什么的……不都可以说吗?” 霍许看着她,他要不管她,她都吃了早晨没晚餐,还妄想什么人生高度,一点没发现,他把人家随口说的男朋友和他自己画等号了。不过……他总算听出她的意思,她在家呆烦了,想折腾,他毫不留情地说:“不行!” 南音一愣,“不行什么?” 霍许说:“你想出去折腾,那不行!” 南音才起了头,一下被人翻到结尾,而且直接给她否了,她整理总结了一天,顿觉委屈:“这也不许,那也不许,你今天说句明白话,你是不是在绑架软禁我,如果是,你明白告诉我,我也好死了这条心!” 霍许才不回答她这么诛心的问题,看向她反问,“你想要干什么?” 南音心里一喜,说道:“我的签证反正快要到期了,我想回国去。” 霍许慢慢合上手上的书,这才认真看向她,一字一句的问道:“你想回国?” 南音觉得他不大高兴,她有些莫名其妙,不是她糊涂,她实在搞不懂这位霍先生要干什么?以前她还自作多情觉得人家好像看上她了,可现在住了五个月,人家明显没有那个意思呀! 那为什么又不让她走? 她说:“我现在已经不想着闹自杀了。就算放我走,你也应该可以放心是不是?” 霍许的视线凝在她身上,心里觉得很别扭,很不舒服,她说的其实有道理,她现在已经不闹自杀,他关着她做什么。但是,“不行!”他说。 南音直愣愣望着他,“不行!”没解释,半个理由没有,就是不行! 南音生气了,她这么久,这么听话,原来刷的好感动还不够换来自由,她站起来,腰上的链子哗啦一响,她想到,这是霍许特意帮她挑的,解下来,狠狠扔在地毯上,像要造反,也是一句话没有,转身就往楼上跑。 脚上的小靴子一路蹬蹬蹬,经过霍许的保镖,她一口气跑到三楼上,站在楼梯巨大的弧形栏杆上面,她大喊道:“我生气了!”而后转身跑进房子,狠狠甩上门。 这幼稚的行为,令到霍许不知说她什么好。不过她生气是因为她要回国,他是不会搭理的。 吵架要两个人才能吵,一个人是吵不起来的。 南音心里想的很好,这次要给他闹个狠得,最好霍许烦她,直接把她送走。可是第二天,霍许让人给她做的新衣服正好送来,每一件都精工细琢,好看的不得了。她又觉得,敌人腐化的能力太强,管吃管喝,闹腾个什么意思。 反正该离境的时候他总得放自己走。 外面的骄阳穿透玻璃照进来,她换了条新裙子,让人抱了个鱼缸,去院子里玩。 霍许没她这么心大,她昨天忽然发脾气,要知道她这几个月都是很乖的,见他就亲近,这样突然发脾气,还挺让人不适应。 他推了下午的约会,准备早点回家,樊诚的腿已经好了,陪他一起回去,昨晚上南音闹那一场,他也知道。 走到一半,樊诚说:“她每天在家也确实挺闷的。” 霍许看着电脑,想也不想地说:“很多结婚之后的女人都在家。” 樊诚诧异莫名地看着他,好一会说,“那人家心里有孩子,或者心里有自己的先生。她还小。” 霍许嗯了一声,代表知道了。谁知道是不是真的知道。 车拐进铸铁镀金的大门,远远还没到正屋门口,就见南音坐在正对大屋的草地上,车门打开,霍许下了车。 那边,南音穿着条藏青色的裙子,长袖翻领收腰,像是爱德华时期的淑女,她坐在格子的野餐毯上,面前放着一个鱼缸,手里拿着一根一尺长的东西,一看他们,就晃着说,“快,快,来和我钓鱼。” 钓鱼?樊诚笑。 霍许却看着南音,站在那里,如同穿越时空,忽然到了去年七月,伦敦的小公园里,她曾经也这样笑颜如花,那笑容,如同夏日带穿透力的阳光,可以直接照进人的心里,令人从心里渗出幸福温暖来,带着冲击力,随着血液流到四肢百骸,令整个人,都处于一种不真实的幸福感。 他的心里还没有想完,人已经走了过去,被南音拉着坐在那里,她把那“鱼竿”硬塞进他手里,她的长头发落下,缠在他的手腕上,他看的她今天做了发卷,她不管不顾地说,“快快,这笨鱼好玩极了,你逗他们,他们就跟着你转。” 她笑着,看他不动,她不解地望向他,“怎么不玩,我不生你的气了。难道你还生气?” 她一连串地说,语速轻快,像唱歌,霍许像中了魔咒,不知道自己怎么坐在了这里,她看着他,他像穿透时空,觉得自己替代了另一个人,连他曾经在那人身上看到的幸福感,也被自己替代了。 更甚至,他如同代替了别人的审美,看着眼前的女孩,只觉得阳光太过刺眼,她原来,长得这么好看!   ☆、第104章 法国古王朝的沙发,精湛的工艺,古雅的做工,女孩穿着长裙,坐在上面,洛可可的柔媚风情随着裙摆散着。她手里端着带金边的香槟杯,那香槟冒着金色的泡,飘浮向上,对面的男子如最得体的英伦绅士,只是好像太过年轻,他抬手,她就抬手,却没有搭上,而是忽然搂向他的后颈,俩人一下脸贴脸,近的呼吸相闻。 女孩右手的香槟杯凭空消失,她伸手搂上他,她手上黑色的丝绒手套,手腕上闪着一圈圈的钻石光晕,却不合时宜地多了条绿松石的手串,她盘着古典优雅的头饰,发鬓插着朵香槟色的玫瑰,她靠近,那玫瑰花的芬芳令人沉醉……丝绒的质感,像她身上的衣服,如果可以靠近,揉在自己的手心里,仿佛才是那衣服的宿命,男人抬手了,缠上她的腰,女孩仰起头,笑的醉人,她自己也醉了。 男人埋向她的颈窝,女孩眼波流转,慢慢躺下…… 霍许一下坐了起来,房间灯亮,他抬手,揉向自己眉头,呼吸有些急,刚刚的梦中,是南音,和她以前的男朋友或是自己……心里又空落,又像压着块大石头。 这感觉俗称“酸爽”,霍先生生平第一次尝试,他翻身下床,坐在床边,觉得自己的呼吸还是太急。他站起来,开门向楼下走去。 走到下三楼的位置,值夜的两个保镖看到他,眼神僵了一下。 霍许一路来到三楼最里面,按下门把手,推开门,里面床头亮着一盏灯,他轻飘飘地走过去,不是刻意放轻脚步,而是心始终落不在实处。 那人埋在被褥间,正睡的沉,他在她傍边坐下,伸手过去,伸到被子口,那里透着熟睡后聚集的热气,暖烘烘地晕着他的手,他的整个人,好像这时才神魂归位……荒谬地发觉,原来自己刚刚是怕她忽然走了。 他抬手,按向自己的额头,自己家这里,放开让她跑,她也跑不出去……自己又怕什么。 他长长透出一口气,想到梦里那男人,他又皱起了眉头,一个人本事再大,要梦到什么,他却控制不到,那感觉真逼真……他和她,曾经也那样过吧…… 他看着床上的人,睡意越来越远。 第二天,南音神清气爽地起床,换了衣服下床,看到霍许竟然没有出门,她喜道:“你今天怎么还没走?” 霍许放下报纸,白毛巾擦了擦手说,“你睡的挺好。” “当然。”南音拉了他旁边的椅子坐下,拿过果汁来给自己倒了半杯,看到霍许的碟子里有煎好的培根,上面带一点油,肥瘦适中,已经切好了,她立刻捏一块塞进自己嘴里,看着霍许笑,“真好吃。” 天真中掺杂着稚气,霍许对上她的笑,一晚上的不痛快,忽然一扫而空,看着南音,只觉得怎么看也看不够。 情人眼里出西施,霍先生当然听过这句话,只是没想到,有一天这种事情会真实的发生在自己身上。还记得劳伦斯第一次见南音,说她生的好,脸上没有*,他那时觉得西方人审美终究不同。 清丽脱俗,风韵天成,典雅清贵那都是标签,原来有一天,会有一个人,令自己觉得她素雅也美,穿的繁琐富贵,依旧极美。只因为,她是她! 还有这样的笑容,真是令人觉得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南音不知道他这两天心里已经沧海桑田,她自己的早餐也来了,她吃的很快,“我今天还要钓鱼,你能早点回来陪我玩吗?” 霍许看她叉子叉一整条培根咬着吃,脸颊鼓鼓,这吃相,她还真敢露出来,他招手让人来给南音切培根,站起来说,“我看情况。”他必须快点走,不然他觉得今天都出不去了。 他向外走,樊诚正好也准备好下楼来,昨晚回来的晚,他宿在这里。车上,阿麦早早的到来,霍许罚他不许进屋,他就决定用这种方式消极抵抗。 霍许一上车,看他拿了杯子,正在倒酒,说道,“那正好,你等会去开了库,从里面搬两株红珊瑚树出来。”又对樊诚说,“给她换个大鱼缸。” 樊诚从后面上了车,听到这话,神色古怪。 阿麦不明所以,看向霍许说:“要红珊瑚树干什么?库里面那个不多,我记得有几盆清宫旧藏,是要那个吗?” 霍许点头,没说话。 阿麦喝着酒,美滋滋看向樊诚,“要那个干什么?” 樊诚说:“南音最近迷上了钓鱼,大概是要给她放鱼缸里。” “噗——”阿麦一口酒喷出来,把自己呛半死。 ****** 红珊瑚和大鱼缸当天都给南音配上了,可南音却没有去玩,霍许以为回家的时候,一定可以像昨天一样,看她在外面玩的正好,可是干净的草坪,远处平静的湖,根本没有人影。 进了屋,更听佣人说,她连午饭也没太吃,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霍许没有直接去找南音,而是去了监控室。 南音坐在电脑前,看着自己的网上银行,像不会说话不会动的雕像,里面,又多了五十万。看到那变化的数字,如同是君显隔空寄来的留言,她握着电话,整个人如同都失控了,只想给他打个电话,哪怕只是听他说一声:“喂——”,或是什么也不说,就是让自己拨一下他的号,她的手指,一次次按下那号码,一次次又删除,始终……不敢真的按出去。 她明白他的意思,就算俩人不再见面,他也想她过的好。他寄钱给她,却不一定真的想见她,或是听她的声音。 她想回国……她好想好想回国,想回国是为什么? 她不敢问自己。 不过只是想见见他,或是远远看看他。这种感觉,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她却无能为力,她安慰自己,关键她曾经和君显太好,从来没有过不好,俩人分手的又快又急,如同戛然而止,就连分手了,他还是对她好的,她又怎么能忘了他。 霍许隔着监控屏幕,看她对着电脑发呆。 “先生。”旁边人递过来一张银行的账单。 霍许看了,眼神沉郁下来,她私藏了一张卡,并没有告诉他。但现在,那男人还在给她寄钱。这感觉……真像梦境成真般令人心堵。 他把那银行账单递给旁边人,往楼下去。 站在书房门口,霍许让人敲了门,等了好一会,里面的人才喊“进”,声音还挺不情愿。 旁边的保镖推开门,霍许走了进去。 窗帘拉着,书房很富丽黑暗,南音没想到是他,站起来,立在桌子后,像个犯错了的小孩。 他走到书桌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说道:“怎么没有出去,今天天气这么好。” 南音坐下,心情低落,没有敷衍的心情,更没有玩的兴趣,她说,“人总得做个有用的人,玩这种东西,哪里有每天玩的。” 霍许看着她睁眼说瞎话,那语气,还像埋怨自己,她看不到,今天自己才让人搬给她的东西吗?东西看不到,心意也忽略的理直气壮,他说,“你在埋怨我?” 南音冷声冷气地说,“我怨你什么,我都不怎么认识你,既不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也不知道你是好人坏人,有什么好埋怨的。” 霍许的眼神也冰冷了下来。 就听她转开脸又说,“要怪也只怪我自己没本事,只能任别人揉圆搓扁。” 霍许站了起来,“你心情不好,自己冷静一下。” 南音站了起来,前所未有的硬气道:“我说错了吗?你到底是什么人我都不知道,你从来不说,我也不问,可你不是应该告诉我吗?”原本想说,你这样到底关着我要干什么?可她毕竟不敢,就拐了个弯。 但这弯拐的再大,霍许也听的出,她这是想回国想疯了,又不敢直说,胡搅蛮缠,他开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南音好像大姨妈来袭,忽然心情不佳,随便对路人发脾气,霍许走了,她又有些后悔,坐在电脑前,看着那一串数字,眼泪吧嗒吧嗒又掉下来。 当天晚上,她没有吃晚饭。 也不知和谁赌气。 第二天一早,她被人打扮打扮,换了出门的衣服,塞进了霍许的车里。 大概因为昨天的事情,南音觉得尴尬,就一直没有和霍许说话,也不问人家带她出去是准备扔了还是卖了。而霍先生,也看着是个不会哄人的。俩人就僵持了一路。 车在上次彩青定制鞋的那条路停下,上次霍许去的那栋楼,二战时期的幸存建筑,南音一路跟着霍许往楼上去。 她从转过旋转门,就开始目眩神迷,这地方,简直是摩登时期最奢华的代表作,到处都是精雕细琢,浪漫大气,如同英国最顶级建筑最常采用的装饰风格。 一路上开门的,遇见的,对霍许的敬畏,令南音顷刻明白,这就是霍许工作的地方。 双扇门被推开,米黄色的精美庄严扑面而来,和一路上的氛围一致,好像一路的精致描金,就为了这内室绚烂到极致的美轮美奂。 南音坐在长沙发上,这里,和霍许家里的富丽程度不相上下。但又略不相同,这里大概因为霍许要用来谈事情,所以在装饰上,多了严谨贵族范,令人不由心生恭敬。 她望向霍许,不由想到,这个男人真是个很令人折服,很懂生活的人。可他带自己来,是为了什么?她低下头,感受着自己脚下的地毯,他已经面沉如水,昨晚的事情,他还在生气呢。 “怎么不说话。”樊诚在她身边坐下,“霍先生有预约,我陪你去隔壁房间坐好不好。” 樊诚对她说话的语气,总像对小孩子。 南音站起来,跟他来到隔壁,中间大大的描金双扇门被樊诚关上,留了个缝,南音不明所以,樊诚对她竖了只手指,“嘘——” 拉着南音走到书桌后的椅子上坐下,他自己扯了把欧式椅,坐在她身边,“听着。” 不多时,一个人进来,南音从门缝望去,看到是个胖胖的外国人。那人对着霍许用外文说了好一串。 南音听不懂,看向樊诚,“那说的都不是英文。” 樊诚远眺,眼神不知落在什么地方,慢慢地翻译道,“他问霍先生,为什么这次佣金定价没有让他们拍卖行参与。” 南音不解,趴在桌上凑近他,“什么意思?” 樊诚看向她,笑了笑,“你有没有听说过苏富比佳士得的非法垄断案?” 南音摇头,国际拍卖上的事情,她知道的很少,多是君显告诉她的,他没说的,她就不知道。 樊诚低头,转了转自己手里的杯子,慢慢道:“日本的艺术品经济泡沫知道吧?” 南音点头。 樊诚说,“曾经,苏富比和佳士得控制着全球95%的拍卖市场,苏富比拍卖行的董事会主席,阿尔费雷德.陶布曼,就是这个人,那时候把40%的西方油画,卖给了暴富的日本人,让日本人在艺术品市场砸出400多亿,从而引爆了他们的经济泡沫。” 南音想起君显曾经告诉她的,慢慢道,“据说,当时很多投资西方油画的日本企业都破产了,很多人还跳楼自杀过……” 樊诚点头,没有趁机嘲笑南音的自杀行为,继续道:“但是在2001年的时候,这个人物,却爆出了一个大丑闻,他被控和佳士得董事会主席安东尼合谋操控艺术品拍卖市场的佣金。” 南音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情,她看着樊诚,心里忽然变得很紧张,虽然是艺术品市场,提及却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特别是,樊诚用这样云淡风轻,高高在上的角度轻描淡写地提起。好像他说的只是冰山一角。 这艺术品市场,有太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樊诚看她脸都失了血色,小女孩的样子,紧张都写在脸上,令人生出心疼来,他把另一个杯子递给她,柔声说,“这个市场,已经运作了两三百年,艺术品市场,说被西方垄断一点没有夸张。每一轮的市场热点,都有人在后面操控,需要什么东西成为热点的时候,那东西才会爆发出价值来。” 他看着南音,“但最严重的现实是,很多人忘性很大,这事出了没多少年,大家已经忘记了,又觉得苏富比和佳士得这种大拍行,手上经营着最干净最无价的艺术品。” 南音想到君显曾经不止一次忧心忡忡和自己说的事情,忽然发现,有些事情,以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改变,妄想一己之力对抗西方社会几百年形成的某些潜规则,那简直不可能。 自己的信念摇摇欲坠,她看着樊诚问,“为什么告诉我这个?” “你不是想知道霍先生是做什么的吗?”樊诚笑着说,语气带着逗小孩子的漫不经心,但却紧紧盯着她的脸,好像要看出她有多惊讶。 南音的确是惊讶的,霍先生他,到底是干什么的? 樊诚说,艺术品市场已经运作了上百年。 每一种艺术品背后都有人操控,他们需要成为热点的时候,那东西才会爆发出价值…… 难道……他所说的,背后操控的那种人,就有霍先生! 她不敢想。 这对于她来说,是曾经太遥远的存在。 门开了,有人扶着门,霍先生从那边走了过来,南音望着他,像初相识,他背后是隔壁房间墙上繁琐的装饰墙,华丽到言语难述,衬在他的身后,像个美丽的帝国,她的心提在嗓子眼,嗓子发干,眼睛也发干,好像终于明白了那一身威仪从何而来。 霍许看她脸白白的,全无血色,看向樊诚,“怎么了?” 樊诚站起来,笑着说,“给她说了佳士得苏富比联合作价的事情。她太意外了,还是个小孩子。” 霍许走过去,南音赶忙站了起来,把座位让给他,她刚刚坐着霍许的位子。看霍许坐下,她站在旁边,小声说,“是你特意让樊诚告诉我这些的吗?” 椅子一转,霍许对向她,“你不是一直闹着要知道我是干什么的。” 南音低头说,“可和我的预期一点也不一样,你应该给我点心里准备。”她的声音很小,带着怨怪。 樊诚站起来,笑着往外走。 门关上,屋里就剩下两个人,南音忽然没由来地又紧张,手一紧,忽然被人拉住,她诧异地看着拉她手的人。 霍许却看着她的手,揉了揉手背,又翻过来,看向她的手心,低沉地声音说,“为什么意外?你以前觉得我是干什么的?” 南音只是看着自己被抓的手,这……她还真的没有想过,她站在那里,窘迫地像个小丫头,快生锈的脑子努力转了转,才说道:“我……我以为,你该是那种家境很好,蒙了祖荫的一类人。所以总怕别人谋害你的家产,出门总带很多人。” 这话太老实,太坦白,太实在,实在到,霍先生都愣了。 他看着那被自己拉着的手,而后又抬头看她,她低着头,脸白生生的,两条眉毛,不是半月弯,却好看的撩人,一对上这对眉,这双眼,心跳一下就凝固,随即加剧。 她一脸不知所措的窘迫,纯然,对男人却是真正的杀手锏,无声无息,悄然就挤入了别人的心。 他一伸手,就把人拉到了怀中。 南音被吓坏了,她僵在他的怀里。霍许右手圈着她的腰,左手摸着她裙腰上的挂饰,淡声说,“就算有祖荫可以蒙,也是为了子女可以当做跳板,可以走到更高的位置,而不是坐享其成——那之后是坐吃山空。” 南音什么都听不进去,她的全部心神都在腰上,他的手指,拨动的不是她腰上的叮里当啷,而是她颤巍巍的心神,她全部的感官,都聚集在了那方寸之间,感受着那每一下撩拨,心飘到空中,又落不下来,更别提,搂着他的人是那个,他那一身的威势,气势,现在都压在了她的身上,她要,无法呼吸了。 霍许却仿佛感受不到她的僵硬,又慢慢道:“05年,佳士得成交了‘鬼谷子下山’元青花,成交价2.3亿,那是当时全世界最昂贵的陶瓷艺术品。” 南音支离破碎的理智渐渐被拉回来。 霍许却忽然停了手,把她腿弯一抱,让她实实在在坐在了他腿上。南音刚想挣扎,他靠了过来,近的能亲到她,那带侵略性的气息还有动作,南音的腿瞬间软了,却听他说,“可是成交的东西谁也没见过……”他的气息尽在咫尺,南音攥着他的衣服不知所措,脑子里完全成了一片白茫茫。 一个吻落在脸上,“……但从那之后,元青花三代的官窑瓷器价格飞涨,巨量的瓷器回流国内,没有那天价的成交,怎么会引起国内藏家的顶礼膜拜,南音……你现在是站在顶端俯视,知道吗?” 南音的心跳已经完全失控,心神俱碎,那气息那么近,下一秒,他是不是就要吻过来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神魂颠倒的空隙,她用仅存的理智一使劲,钻进了霍许的怀里,藏住了自己的脸,还有心跳。   ☆、第105章 南音的心乱了,霍先生虽然以前也抱过她,但那时她在病中,和现在的感觉完全不同,她不知所措,心跳过速,还好霍先生也没有继续勉强她,他很快又有了访客,而南音,一个人坐在里面,神思飘忽了一早晨。 午饭时间,霍许却多了一位特殊的访客,是一个中国人。 南音略好奇,因为一早晨,霍许都是和别人说外文,他真是会太多语种了,完全都不要翻译,她从开始的震惊,到最后的麻木,直到来了这个中国人。 樊诚怕她饿,端了碟点心来给她,看南音竖着耳朵,努力想听人家外头人说的中文,他把碟子放在桌上说,“他是刘长胜手下的秘书。” 南音去拿碟子的手僵在空中,“这名字,怎么听着有点熟?” 樊诚给了她一个无奈的眼神,靠近她低声说了句。 南音恍然大悟,“这么大的官,难怪我想不起是谁。平时没交集呀。” 樊诚望了望天花板,低头又摸了摸眉间,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怪不得霍先生喜欢她,这说话的直白天真劲,真不知说她什么好,把碟子推到南音面前,“你吃。” 南音捏了块点心,“那你继续说。” 樊诚说,“我还说什么呀,你这么心大,以后就好吃好喝的过日子吧。” 南音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反问道,“霍先生平时都这么忙,连午餐的时间都没有?” 樊诚摇头,“今天特殊,他本来没准备带你来,所以和这个人,应该是约在午餐时间谈事情的,现在因为要陪你吃饭,所以改成和人家在这里说话了。” 南音嘴里的蛋糕带着可可香,又不见明显的甜味,每块麻将牌那么大,她一口一块吃的正开心,听到这话,她犹豫了下,推着那盘子说,“那人家也是饿着肚子来的,要不你把这端给他们去吃。” 樊诚头疼地转去一边,把碟子推回给她,“他们是来求霍先生办事的,饿上一时半会有什么关系。” 南音又吃了一块说,“其实我是不想霍先生饿肚子,我没想到他会这样忙。他们到底来干什么?” 樊诚看她吃的香,也捏了块,吃着说,“想让霍先生安排条路子,有些钱权交易的事情在艺术品市场最好操作。” 南音眨着眼睛看他,嘴里还嚼着巧克力蛋糕。 樊诚的眼神在她脸上滞了滞,才拿起旁边的餐巾,在南音嘴上擦了下,“别那样看人。” 南音以为自己嘴上有脏,夺过那餐巾布一看,干干净净的,她又不解地看向樊诚,可又想到,他说别那样看人。她垂下目光说,“那我这样可以了吧,你继续说。” 樊诚看她故意偷摸的眼神,像装着做贼的,笑道:“这样好多了,你保持住。”转开脸又说,“其实艺术品市场送点钱和东西,根本没什么难度,找他家里随便谁,买点当代艺术品的画,说是自己画的,放在霍先生手下的拍卖行,想送钱的拍回去就行,想送多少钱都可以。自己卖‘自己’的画,也是合法收入。” 南音以前也听过国内有拍卖行这样做,只是没想到,有一天能真的见到。 “那这人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国内拍卖行不是也可以吗?” 樊诚笑起来,“那怎么能一样,国内的拍行都是什么名声。国外的拍卖行,又是什么水准。更何况霍先生手下的拍卖行,那是有关系才能求到这条线的。外面的佣金你也知道,最多6%,霍先生这里,最低20%,多少人还敲不开这扇门呢。” 南音都听傻了,“怎么有这样的人?这样给人送钱。” 樊诚靠近她,笑着说,“说话小心点,你说的是谁。” 南音捂上嘴,从手缝里挤出一句,“那你回答我。” 樊诚靠近椅背,不再逗她,说道:“多少人用这种方式,在国内拍行被抓,如果他们走霍先生的路,国内可以百分之百保证安全,这一点,现在没有别人能做到。” 南音心里震惊的无以复加,他竟然,有这种本事! 能做到这一步,那后面不知得有多少人脉,不知怎么,南音忽然想到国内文博界的专家,都对霍先生毕恭毕敬,如果是这样,不恭敬才怪呢,她说,“霍先生手下很多拍卖行吗?” 樊诚摇头,“也不算多,够用!” 南音思量着,这个“够用”太耐人寻味,霍先生家那么大,可以跑大象,霍先生大概也觉得只是够用。可对她而言,大的如同动物园,谁家,只住兄妹俩,会自己圈个湖出来? “对了,霍先生的父母呢?”南音说,“我住的地方不是霍先生的家吧?他是不是还应该有另一个家,和父母一起的?” 樊诚拿过餐布擦了擦手指,低头说,“没有其他家,你现在住的就是霍先生的家,至于其他的,等他自己想说的时候再告诉你吧。” 南音后悔自己多嘴了,霍先生御人很有一套,他下面的人,就算阿麦那种嘻嘻哈哈的性子,可是关键地方,半句不该说的话,是一个字不会透的。除了那天…… 她捏了快蛋糕,咬着,却尝不出味道来了。 霍先生的世界,是自成一体的帝国,恢弘壮阔,想到这里,她忽然又觉得浑身发热,他抱着自己,沉声说着,南音,你现在是站在顶端俯视,一句话,就令她有了万万人之上的感觉……可他知不知道,就算自己站在顶端,也茫然地看不懂。 悲催呀! ****** 南音猜测过,霍许的身份不一般,却无论如何猜测不到,霍许可以展现给她的,是那样一个世界。 周末刚过午后 南音就从屋里冲了出来,手里拿着霍许的鱼竿,她准备去湖里钓鱼,之所以去湖里,是因为霍许答应她今天早回来,现在已经四月,南音距离必须离境的日子没有几天了,她准备在走之前感激一下霍许,做饭她是没戏,买东西吗? 用霍许的钱还是君显的钱? 这是个问题。 最后在逮狐狸、猎鹿、和钓鱼之间,三选一,她觉得还是钓鱼的可能性大点。 猛一甩,鱼钩沉进水里,水波一圈圈荡漾开。 南音把鱼竿递给保镖,人家帮她拿着,她大大咧咧,掏出电话来,旁边有棵不高的树,半斜到湖上面,她一早就看好了,她对着那树,捏了一张,一看效果不错,递给旁边另一个保镖,示意人家再照。 那大个子茫然地拿着电话,不明所以。 南音拍了拍裙子,正了正前面的花边围裙,小靴子踩到倾斜的树干上,毫不犹豫向树上爬去。 两个保镖顿时脸色大变。 南音一边攀,一边安慰他们,“放心放心,我早就看好了,没看我身上的裙子多好看,这种藏青色,坐在树前面,钓着鱼,那好看的简直可以上杂志,美图秀秀都不用。” “美图秀秀是什么?”身后的位置传来男声。 南音惊喜道,“樊诚你怎么也下来了?”想回头看,身子晃了晃 樊诚哪里敢让她危险,连忙走到她面前,“我不来,这俩人今天该倒霉了。” 南音说:“我这不正安慰他们呢,就是太紧张,说了中文。正好你帮我翻译……翻译。”她动作艰难,说话也艰难。 樊诚哪里有心情还帮她翻译,生怕她一晃,一头栽湖里去。不过担心显然多余,她一个漂亮的转身,已经稳稳坐在树顶,那绿葱葱,茂盛的树叶,像张扬的沙发。 她美滋滋地晃着腿,软声软气地说,“樊诚哥哥!快给我照相!” 樊诚被叫了声哥,心情突然愉快,从旁边人手里拿过电话,给她捏了一张。 南音伸手给他,“递给我看看,要我之前照的那种效果知不知道,你翻着看看。” 樊诚看了,递给她说,“你看完满意就快下来。” 南音伸手用最柔韧的张力接过电话,看了后,发现樊诚比她照的更好,她把电话塞进前面的围裙里,又伸手说,“快快,鱼竿给我,我还要在这里钓鱼。” 樊诚头大如斗,“我回头给霍先生说,给你找点事情做好不好,你先下来。他看你这样,也不敢让你在家了。” “想什么呢?”当她故意捣乱吗?南音居高临下,神情骄傲,“我是觉得自己快要走了,不想以后想起来霍先生这里,还都是自己病病殃殃的记忆,我这样,开心的照了照片,以后我想起来这里,都是这样开心的记忆了。” 樊诚:“……” 她看樊诚“犯傻”,就对那保镖伸手,不耐烦地皱眉要鱼竿。 那人犹豫着,还是把鱼竿递给了她。 南音接过,美美的坐在那树上。 樊诚站着离他几步远,就听南音又说,“我准备下周就走,霍先生照顾我这么久,今天我钓条鱼给他吃。”话一出口,她忽然发现,不用自己前男友的钱,不用霍先生的钱,但现在,钓的还是人家霍先生家里的鱼! 她立刻变得愁眉苦脸起来。 樊诚站在树下,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刚准备再把她骗下来,就听到了车声,南音和他同时向门口望去。 南音有地域优势,不一会就看到,她惊喜道,“是霍先生的车。他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手里的鱼竿晃着,鱼钩弯起水波。 霍许今天回来的早,是因为他今天有访客。 樊诚远远看到,发现跟着霍许后面的车队中间,夹着一辆熟人的车。他忙对南音说,“霍先生来访客了。” 外面说话,始终没有家里安全,特别重要的客人,在家里见面,体现出主人对客人的重视。霍许很少在家待客,但能被他请到家里的人,自然不是普通人。 南音捏着手里的鱼竿,隔着这么远,小一百米,她希望霍许不要看到她,但那显然是不可能的,霍许现在每次回家,都习惯性先往湖那边看,所以一回来,他就看到了坐在树上的南音。 真是半天不消停呀,他看看表,他才出去了两个小时。 樊诚已经走了过来,来的客人他也认识,一对英国夫妇,帮霍许带人进去,又用中文对霍许说,“她说想钓鱼给你吃。” 霍许踩着草坪走过去,几十米的距离,觉得远的不可思议。 南音一动不动,坐在树顶。 他隔着几步远,站在那里,看她坐的位置,那延伸出去的树干,正好在湖的上方,要把她抱下来,还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南音想自己爬回去,可她没想到霍许这时候忽然回来,有他在,她紧张的怕自己会爬不好,万一失手掉下去怎么办? 霍许看她揪着身上藏青色的长裙,这种长袖翻领收腰的裙子,料子很好,穿上像古典时期的淑女,他让人给她做了几条,今天他才知道,原来这种大裙摆,爬树也挺方便,他说,“你是自己爬下来,还是我让他们开船过来接你。” 南音远远把鱼竿递给那黑人保镖,说道:“现在已经四月了,签证只能住半年必须离境,我快要走了,想着送你点东西,可我又没钱。就想……就想给你钓条鱼。” 霍许好像没听见般,“还不下来?” 南音嘟囔着顺着树干往后倒爬,一离开水面,霍许就走了过来,刚伸手给她,她就拉着跳了下来。 “看!”她拍着衣服,“我不是一点事都没。” 霍许看她裙子前面异想天开还系着个小围裙,伸手过去,看到围裙里面装着一堆糖,五颜六色,手机,还有一本不大的书,他转身往回走。 南音连忙提着裙子追上。 俩保镖远远看着,互相看了一眼,都觉得那样子很狂野,一点不淑女。 ******* 客人是来吃午餐的,这两位客人是霍许的熟人,从饭桌上就可以看出。 南音的御用翻译是樊诚。他坐在南音的旁边,和她解释说:“他们刚刚从国内的拍卖行,出手了一批现代当地艺术家的画作,套现了四个亿。” 南音鬼祟地问,“现代艺术家的画作,也这么值钱?” 樊诚笑,“你就知道高古瓷是不是?” 南音切了块小羊扒,就听那男人对霍许又说了一串,樊诚翻译道:“他说‘自从他们抛售了30多件画作之后,很多国内的报道都说,这是当地艺术品复苏的强劲信号。’”樊诚说完就摇头笑。 南音半点不懂现代的艺术品,但也知道这种场合不知道要藏拙,她也不问,心里自己思量着,自己以前的眼界太窄了,只知道瓷器,只知道古玩,而国际艺术品的市场那么大。 就像那天来找霍先生的中国人,他们从霍先生的拍卖行,每一笔成交,都要给霍先生那么多钱,可是就连这样的机会,也不是人人都有的。霍先生挣钱的路子,简直宽的和他家门前的湖一样。 饭后,南音和人家也没什么好聊的,她一个人坐到了温室里去看书。 皮沙发上铺着毯子,她半躺着,想到那天霍许说,如果她喜欢躺在这里,就把这里换一张贵妃椅,她觉得皮沙发也挺好。旁边都是满满的绿色植物,她伸手,那柔韧的长叶子就卷在了她的手指上。 她翻了个身,心里乱糟糟的,其实今天说走,不无试探,可是霍先生也没有答应,这可怎么办? 她手指使劲卷着那叶子,心里盘算着,如果一直在霍先生这里,他不缺钱,一定不会让她出去工作。而且他那天……那天那样对她,以后呢……她想到被他那样抱在怀里,心跳就能加剧。 脸也火烧火燎起来。 霍许进来的时候,正看到她对着一盆绿色卷叶植物神情羞涩。那一头卷卷的长发散在毯子上,毯子是奶油色,她的头发极好,这样散在毯子上,软的令人心疼。右手伸过去,直接伸进南音的后颈,左手腿弯,一下把人抱了起来。 南音还正在白日做梦,回忆那天的场景,一下感觉身子腾空,紧接着又坐进了霍许的怀里。她顿时心跳又狂飙到顶点。 “原来没睡觉。我还以为吃饱了饭在睡觉呢。”霍许说。 南音看着地,这地方铺了厚厚的地毯,走路真是半点声音没有,她抱怨道,“你下次再要这样走路没声音,我要吓出心脏病了。” 霍许看向她,看她明明慌乱的不行,还故作镇定,他伸手过去,顺了顺她的头发说,“没礼貌,客人走也不说去送送。” 南音说,“咦,他们已经走了?”装模作样左右看了看,又软下身子说,“——我怕人家和你要说什么私房话,就特意留在了这里。” 霍许看她装模作样,这里的位置,除非她有透视眼,不然如何看到外头。手指停在她耳朵下面一点,那里是人的大动脉,他轻轻撩着那里的一点头发,慢声说:“什么私房话是你不可以听的?” 南音感到脖子的一点痒,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那里奔涌而去,令她缺氧到头晕脑胀,她躲开说,“我怎么知道,他们炒作的当代艺术品我又不懂。” “哦”霍许语气略诧异,“不懂还能看出来他们炒作的当代艺术品。”“炒作”两个字,他托的特别长。 南音这才想到,炒作当代艺术品,樊诚并没有说,她直觉觉得是这样,怕霍许误会樊诚,忙说道:“我就是那么瞎猜的。” 霍许低头,抽掉她指尖缠着的细叶子,又看了看她的手指,好像怕那尖细的叶子划伤她的手,“猜的不错,当代艺术品,这是真正没有底价的市场,当然炒那个的操作空间更大。” 南音说:“他们卖的是谁的作品?” “展晓明,曹公。”霍许说。 南音立刻皱起眉头,“怎么是他们?这两人的画我正好都见过,借用文.革题材做政.治隐.喻,那画根本难看的吓人。”她直白地说。 霍许看向她,表情似笑非笑,令南音觉得很难懂。 本来就很难看,难道是自己不懂欣赏…… 她忽然不确定……她是不是不应该说? 她的心里话都写在脸上,那表情茫然中带着天真的呆气,就像大人逗孩子,孩子茫然不明所以,霍许抱着她,晃了两下说道:“这对夫妇,还有那画家,可以说都是我的人,你说的很对,就艺术价值本身而言,那画很肤浅,画工九流,隐喻九流。” 他看着南音一字一句地说,“真正好的隐喻,是藏在深不可见的地方,你说,一眼被看透的,还叫什么隐喻?” 南音愣愣看着他,这男人语气霸气,眼神深沉,深沉到南音觉得她永远都看不懂。 霍许理了理她的衣服,又慢慢道,“我们从94年开始炒作这个人,全部都是有步骤的,每年都有计划的升值,现在代理他的,是英国一家顶级的画廊。这两个夫妇手里的画,都是我们最早存的,就是等这一天,那人的名气炒上去了,才放掉。” “放掉的意思,是别人接手了吗?”南音觉得不听到这句不能死心。 霍许点头,“对。” 南音说,“那以后呢?” “以后就看市场自己的反应,这个人手上的作品我们还很多,有市场的时候就是几千万,上亿,没市场的时候,他只是一副画而已……南音。” 南音被晃着,不确定地问,“那画廊,不会也是你的吧?” 霍许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低头,吻了下她的额头,“不是自己的怎么能放心。——当然,这家画廊经营多年,现在入选的多是国外艺术家,而这些艺术家也多数都是世界顶级水平,买家也都是世界级的大亨或者名流……” 南音看着他,“那中间有这样的画家,是以假乱真吗?” 霍许的手滑过她的腰,把她紧紧卡在怀里说,“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当代画家的艺术品,又不是古玩。有人掏钱接手就行。这样的画家,我手上很多。少一个不少,多一个不多。” 南音看着他,这人把艺术品当股票吗?不过,一个中国人,要走到这样的高度,那简直无法相信,她问,“不都说国外有歧视吗?你怎么做到的?” 在霍先生面前提及歧视,南音又成了头一份。 霍许搂她搂得更紧了些,脸色却有些冷,“当然有歧视,我们家从20世纪初来到英国,用了将近四代才有今天的一切。”他的目光落的极远,慢声说,“……所以画廊对外经营者和国内的艺术行一样,都是挂在老外身上。他们都以为打交道的是法国人,英国人,不过是包装而已。” 南音直愣愣看着他,不知为什么,觉得这话有些说不出的心酸味道,就算再有钱,西方社会约定俗成很多的规矩,也是先看肤色,这种硬件无可更改。也因为这样,他什么语种都会,只相信自己吗?她这样看着霍许,眼神就流露出心疼来。 霍许低头望她,碰上这眼神怔了怔,她窝在自己怀里,动作虽不见多亲昵,但心里却是向着自己的,他低头,凑到南音脸前头,沉声说,“那是以前了,现在他们都知道我是谁……反而要装着不知道,还得讨好我,你知道为什么?” 感觉到他的气息和自己的,顷刻相缠,南音缩脖子,又慌乱摇头,躲无可躲,只能圈上他的脖子,“你说你说。” 霍许看她这样娇气,搂着自己慌乱的只知道撒娇,藏着自己的脸。 他有无数办法,可以令她立时把藏着的脸露出来,却都不舍得,手在她的腰上顺了顺,慢声说道:“这么多年,这已经成了一条完整的链条,他们手上的东西,最后的价值已经不是自己说了算。人为财死,富可敌国也许一生都奋斗不到,但顷刻让有些人毕生财富变成泡沫,还是没什么难度的!” 南音的心里翻江倒海,他手上掌握着无数高官行贿受贿的资料,又有无数有钱人,一定打眼买过他经手的现代艺术品,那么这泡沫要不要破,或是什么时候选择破,他绝对有话语权。 这个男人……令她心惊胆颤,又忍不住心生崇拜。 “难怪出门要带那么多人……”南音都不敢看霍许,搂着他的脖子问,“很多人想害你是不是?” 霍许却忽然拉下她的手,让她站好,认真道:“你是不是真的想回国?如果是,我就让人送你回去。”   ☆、第106章 南音自然一直想回国,想回君家。她从小在那里长大,那里的每一个都是她的亲人。但是忽然之间,这些亲人全都不要她了。可她还是忘不了他们,心心念念的总是想着有一天,他们会再次接她回去。 她也一直担心师母的伤,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了,好想亲眼看一看,虽然心里很怕。 可她想的更多的是: 自己想起来都怕,何况是真正承受的那个人。所以用她来换师母,她一点都不生他们的气。 现在霍先生问她想不想回国,她知道是自己唯一的机会,毫不犹豫就点了头。 “你想回君家去?”霍先生看着她问。 虽然是心知肚明的事情,可是俩人从来都没有点破。南音有些内疚,霍先生对她这么好,她像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不能再骗他了。 她手拉着自己的手,纠结着小声坦白说,“我,我好想回去看看我的师母……那一次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这半年,我总是在想,如果再给我一个机会,我当时应该怎么说。我不知道他们是怪我给家里惹了麻烦,还是因为他们看到我的时候,觉得把我换给了你,无法面对我……” 她忽然抬头看向霍许,鼓起了全身的勇气,说道,“可我只想回去告诉他们,我从头到尾一点都没有怪他们,师母真的像我的妈妈一样,为了救自己的妈妈,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而且当初他们显然误会了……误会了你,我想回去告诉他们。” 霍许看着她,她的身后繁花交错,一片胜景,而她却浑身紧张,好像刚刚那段话,用尽了她所有的勇气,此时只会手指绞着自己的手指,惹人怜。身上是条半旧的黄裙子,他刚刚没有注意,此时她直直站着,像刚抽条的藤叶,他才发现,她身上的裙子竟然很像她才来的时候穿的那一条。阿麦口中的抹布。 他不禁奇怪地拉着她左右看了看,曾经那娇嫩的黄,褪了色,变成一种养眼舒适的淡色,也变短了? “这裙子是怎么回事儿?”他问了一句,自己这一辈子都没有问过女人的话。 南音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我,我把下面一截磨坏的地方剪掉了,做成了短裙。”说完她立刻看了霍许一眼,眼神忐忑小心,好像生怕他生气,又忙说:“我觉得你买给我的衣服更好看,可是这个还能穿,我就……我就想着别浪费。” 霍许目光沉沉望着她。这话说的,好像是怕伤害自己的感情,但他心里却更加清楚,她不是,怕浪费! 而是真的喜欢! 人只有对真的喜欢的衣服,东西,才会不管不顾,哪怕褪了色,变了样,穿成了抹布,碎成残骸,也不舍得丢弃。能多穿一天是一天,多穿半次是半次。 死也穿着,活也穿着! 他站起来说,“好衣服不一定是自己真喜欢的,你以后照顾好自己,我让人后天送你走。” 南音傻了般的站着,看霍先生说完话干脆的离去,皮鞋踩在奢华的地毯上仿若有声,如同踩在人心上,她站在那里,忽然觉得……自己也许应该追上去。 但始终,也只是想一想。 ****** 穿红裙子的空中小姐轻轻穿过走道,把手上的橙汁放在客人旁边的桌板上,微笑问道:“客人,请问您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客人手中的杂志放下,露出一张小女孩般讨人喜欢的脸来,“不用了,谢谢。” 空中小姐笑着转身,刚要离开,迎面又上来一位客人,她忙侧身,那客人看了座位号,在南音旁边的位置上坐下。 头等舱的座位中间有隔断,南音拿起耳机,正准备戴上,就听旁边人说,“这不是南音吗?” 南音隔着中间的隔断看去,立时认出对方,“丁伯伯,你怎么在这儿?” 和她说话的,正是君海川的好友,丁主席。他说,“我来伦敦办点事。”上下打量南音,“看你气色不错,这样我们可放心了。” 他是丁海川最亲密的朋友之一,南音自然和他相熟,她放下杂志,坐成便于聊天的姿势说,“您什么时候到的,我师父最近还好吗?” “好。好。”丁主席折叠着自己的外套,“君显是能干的,现在家里一切都好。” 南音的心,一下颤巍巍地钓起来,阿显的名字,现在她在心里都不敢默念,就这样被人光明正大说了出来,好像她的秘密早已司空见惯,是人都知道她和君显的事情……也知道她想知道什么。 她端起果汁,原本嫌凉,她想等会再喝,现在却是迫不及待需要冷静。还好手没颤。 就见丁主席已经安顿好自己的东西,坐舒服了说:“你是要回国去参加彩青的婚礼吗?” 南音一喜,“姐姐要结婚了?” “是呀。”丁主席笑着说,“总得有点好事。” 南音顿时激动起来,“什么时候?” “怎么?——你没收到他们的请帖?”丁主席反问她。 “还没呀。”南音脱口而出,心里的兴奋感却降下来,姐姐结婚,竟然没有想到通知她,三哥也应该打电话通知她一声才对。 空姐走过来,问丁主席要喝什么,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南音呆坐着想,为什么姐姐不通知她?猛然想到自己那天说的气话,“大家以后不要见面了!”难道他们当了真? 想到那里,她顿时有些懊恼,那天只是太过生气,她怎么舍得不和他们来往。 那是她的家里人呀! 她心心念念地就想回去,但此时,却发现有些事情好像不一样了。她心里惶惶的,说不出为什么。直到飞机起飞,她都没有再说话,不知是不知道该聊什么,还是害怕听到别的消息。 长途飞行很无聊。丁主席上飞机之后还挺忙,他带了一大堆文件,对南音解释说:“我这一大堆东西,要在下飞机前整理好,那边都等着我开会呢。” 南音看着那一大堆东西,觉得自己真闲。 丁主席抽空问她,“你现在有没有上个学,或者读点书给自己充充电,这信息时代,不学习真是几天就被淘汰了。” 南音摇头。 丁主席年纪大,用电脑却熟练,打字很快,看的文件也是中英文的,南音看着他,越发觉得自己像废物。 丁主席打了很长一篇东西之后,合上电脑,准备休息。看南音在旁边等着说话,他歉意道,“我刚在那边开了个会,趁着脑子里有东西,都记下了,不然过后就忘了。人年纪大了,记忆力不饶人。” 南音想起来他比师父大一岁,那师父现在呢,经过这场事,也会感到力不从心吧。 丁主席戴上眼镜,又说,“我这次特意还在伦敦配了两幅老花镜,眼睛也不行了,人老了,真是经不住折腾。” 南音看着他,总觉得像看到了自己的师父,她轻声问道,“丁伯伯,那我家里其他人,都还好吗?” 丁主席闻言愣了一下,而后看着南音,眼神流露出同情来,“南音,你真是个好孩子,家里那样对不起你,你还当他们是家人,你师父要知道,一定会高兴。想来……也能放下心里的负担了。” 这语气,好像师父过的很不好,南音顿时紧张,“我师父不好了吗?是身体不好,还是精神不好?——还是担心我师母?” 丁主席目光定在她脸上,许久……叹气道,“都不是,你师父也不是不好。就是……”他欲言又止。 南音心急如焚,“丁伯伯……” 丁主席盯着她看了一会,才说道:“看到你这样,我是真的开心。说真的,以我和你师父的关系,家里也没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南音神色黯然。 他继续道:“家里当初出了那样的事情,谁都不愿意,你师父从小养大你,他怎么可能心安,现在看你没有吃苦受罪,他自然日子也能好过些。” 南音紧紧盯着他,好像恨不能从他的表情里看出君家人的现况,关心是那么的一目了然。 丁主席被瞧的不忍心起来,说道:“你心里一定不好过,君家每一个人也不好过。” 南音觉得这话又像话里有话,说道:“是不是……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事情?” “哎……”丁主席长叹一口气,终于松了口说道,“……当初阿显对你心那么重,没了你,他又怎么可能不怪家里。他和你师父离了心,两父子,连多余的话都每一句。阿显的性子你也知道,他不想说话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可委屈和怨气,他也都自己憋在心里。” 南音听着,眼泪已经落了下来。忙又伸手擦掉,还好丁主席没看她,而是看着前面,神色回忆般,继续说道:“不过现在总算都过去了,现在你师父那新的博物馆,已经完全由阿显负责。你这次回国,会不会去看他们?” 南音忽然不知道了,师父和君显离心都是因为她!她现在要是回去,一定又会破坏师父和君显刚刚修复的关系。 就听丁主席又说,“如果要回去……你最好能有点心理准备。据说君显又谈了新的女朋友,总算从过去的阴影里走了出来,活的像个人样。” 南音觉得自己的心,一寸寸往下掉,不知掉去了那里。 丁主席显然也知道这句话对她的冲击力,不忍心道:“你心里也别难过,伯伯看着你们一起长大的,你想开点,大家都能活着,活的健健康康的,不出事,比什么都重要。” 南音听不进去,她的脑子里反反复复,全都是刚刚的那句——君显有了新的女朋友! 南音一遍遍的问自己,“那自己还回去干什么?” 就听丁主席又说,“说起来,你也是个有福气的人。那位霍先生……”他忽然一停,在周围看了看,靠近南音神秘地问道:“那位霍先生到底是干什么的?怎么那么有地位?” 南音摇头,黯然道:“我不知道。”霍先生的事情,就算她都知道,也一个字不会乱说。 丁主席感慨道:“那人,真是不简单,意大利人那么厉害,他也能摆平,这样的人,多少人一辈子连认识也认识不到。他对你一番情义,你心里也别总惦记着过去,一辈子那么长,人都要向前面看。以后你过好自己的日子,君显也过好他的日子……不枉费你师父养育你一场。他们都想你过的好。那位霍先生如果真的对你好,你也别总辜负人家。” 南音想,霍先生对她确实是很好!那样的人,确实多少人想认识也认识不到…… 她垂着头,心里却还是反反复复又想,君显谈了新女朋友,才半年,他就忘了自己,不知这女孩是什么样子。 那是自己曾经最亲密的人,眼看和自己已经没有关系了。 她忍着眼泪,问道:“阿显……这个新女朋友,对他好吗?” “哎呀南音”,丁主席看她开口就是关心别人对君显好不好,感慨道:“丁伯伯知道你对君显的感情,伯伯给你说句心里话,——感情在婚姻里的比重很低,你师父现在的情况,需要一个好家世的儿媳妇,比什么都重要。这女孩子,伯伯我也没见过,但据说是新上任副市长的千金,才从国外留学回来,文化背景和君显一样。家世也能成为助力。” 他看着南音,小声说,“阿显那样的,女孩见了谁能不喜欢。是吧。——你师父那里,也算受了重创,有个这样的儿媳妇,才能扶持起来。” 有一股苦涩,从心里冒出来,冲到嘴里,南音觉得,自己满嘴都是苦的,说出话来,估计都带着苦味。家世清白,出身不俗,南音一秒就被比沉了。 这是拼硬件。 她拼不过。 没有办法的事情,反而坦然下来,想一想, 只要阿显过的好,其实未尝不是好事! 如果让她挑,在她和君显之间,只有一个人能过的好,她自然希望过的好的那人是阿显。就像当初那件事情,给她挑一千一万次,她也会选择去救师母,她不怪君显,只后悔当初那天她太傻,不能让那些意大利人直接砍她的手指。 只是从来没有机会说,也没有人问她。 就听丁主席又说:“阿显喜欢你,每个人都知道,可这世上,喜欢不代表可以拥有。南音,想开点吧。” 丁主席的语气,好像提及陈年旧事,只剩下坦然和惆怅。 她的秘密还在萌芽,在别人的世界,已经成了残骸灰烬。 南音的心里说不出什么味,整个人都空落起来,又觉得自己真的有些傻,每个人都朝着前方奔跑而去,只有她,一个人恋恋不舍留在过去。 耳边是飞机引擎的巨大轰鸣声,空气异常干燥,南音并不喜欢坐长途飞机,想到第一次来这里是为了见君显,心里满满都是期待。这一次,原本也是期待的。 霍先生是个干脆的人,说让她回国,就立刻给她买了票,还安排了人送她。她一边反省自己是白眼狼,一边又激动着……好像久别离家的游子,只要回家,一切都会好的。 那里有妈妈,有家人,有爱人。 大家都冲动,吵架,互相伤害过,可是一家人始终是一家人,只要回去,他们还会欢迎她。 可是她全然忽略掉, 自己期待的事情也许早已经没有了! 又或者那根本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那自己还回去做什么?她茫茫然地想着,又听丁主席说,“对了,你有没有拜托这位霍先生帮你找一下陶保?这陶保,眼看丢了也八。九个月了,” 如同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南音顿觉内疚,是呀,现在已经四月,陶保去年八月丢的,快要小一年了。 自己都干了什么?大半年浑浑噩噩,没了君显,她就像没了半条命,把陶保都忘了。 她心里太苦,就顾不得别人了。 可是和失踪的陶保比起来,自己的爱情又算什么! 内疚感几乎把她瞬间淹没,她低声说道:“我没有问。——可是霍先生能找到陶保,你怎么知道?” 丁主席怒其不争地看着她,“这还用说,我是猜的呀,他本事那么大,人人都看他的脸色。” 南音想,霍先生确实很有本事,陶保的事情,一定不是一般人做的,如果是霍先生出面,或者真的有希望。他手上那么多人脉。 她喃喃地说,“拜托他去找陶保,也许真的有可能。” “不管能不能找到,能尽力而为,就很难得了。”丁主席看下她,嘱咐道,“我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不过我知道他对你好,我还真没有见那个男人对女人用心用到这份上,听说他以前在英国见过你。追到国内来,是不是?” 南音低声说,“我不清楚。” “怎么能不清楚呢。”丁主席说,“要不是有这份感情垫底,君显也不会放心让你跟着人家,所以说你是有大福气的人。” 南音从来不觉得自己有福气,除了认识霍先生。不知道是不是该同意。 就听丁主席又关心地说道:“这个社会最重要的始终是出身,你看我去国外开会,谁不看背景。我都想回去和我爹说,为什么没把我生在书香门第的好家庭里。”他说完自己笑了,有种在熟人晚辈面前冒傻气的亲近,又对南音说,“所以说你是有福气的,以前你和君显的感情是不错,但你现在的生活,显然和过去不是一个档次了。 你说,就像那位先生,如果是他的孩子,将来一出生,就能受最好的教育,而后自己的朋友会是什么样,从父母的朋友,到家里往来的关系……南音,你的悲剧,下一代身上一定不会有了。” 南音傻傻的听着,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么多,而且,霍先生也没有想娶她吧。不过考虑说实话,也许会传到君家,她就没有说。 她哪怕过的不好,也不想君家的人知道。 丁主席当她默认了,又感慨道,“真是令人羡慕的生活,等你将来做了父母就知道,做父母的,不能给孩子一个公平优越的环境,才是人生真正的失败。” 出身不好是南音痛苦的根源,可是和霍先生的事情,她没有想那么多,她只是想着,自己还回国去干什么? 君显都有女朋友了,她难道回去抢人吗? 她没有那么贱! 或者姐姐结婚,她去吗? 人家都没有请她! 去见师父? 师父刚刚和阿显修复了关系,自己回去一定会再让两父子离心! 或者去见师母吗? 虽然她在自己心里和妈妈一样,可这妈妈,现在也要有新的儿媳妇了,自己去,以师母的性格,她会更内疚。 南音忍着眼泪,推开旁边的遮光板,望着远处的云层,层层叠叠的云层尽头,是看不到终点的一望无际,漂泊的永远还是永远……没有出身,是她的原罪,因为自己,君显也没了英国的永居……他子女改变出身的机会,自己永远也给不了。 自己能给他的,只有灾难。 “许小姐。”旁边传来马克生硬的中文。 南音抬头。 马克说,“霍先生交代,让我们每个小时来问问你,有什么需要的吗?” 南音摇头。马克才转身又坐到后面的位置。 感受到丁主席的目光,南音也不想解释,这一刻,她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她终于知道自己错了。其实自己早已经有了新的生活,却视而不见,她对丁主席说,“您回去,如果见到我师父,没人的时候,就帮我说一声,我过的很好。免得他记挂。” 丁主席的眼神一个劲往马克那么飘,点着头说,“不言而喻的事情,我一定会说。” 说完又靠近南音说,“那人对你真的这么上心?当初追到国内来,又搞那么多花样讨你的欢心,这种情义,对方还是那样的身份,真真难得。” 南音想到霍先生对她的点点滴滴,低声道:“是很难得。”他送自己走,还派了四个人跟着自己。 自己真的就是,白眼狼! ****** 南音走出机场,一排车大咧咧停在路边,马克说,“是霍先生的车,他亲自来接你了。” 南音没有停,到了国内,转头他们就下一班飞机飞了回来。此时双程长途飞行,令她头重脚轻。 南音站在门口看着那边,电动门在她身后神经病般一会开一会关。 霍许常坐的那辆车,后车门打开,霍许走了下来,像等不及,副驾驶下来准备给他开车的保镖晚了一步,诧异地僵在那里。 南音从来没有见过霍许自己开车门,无论是一个门,一扇窗,他永远都从容不迫,等着别人来,时刻保持着自己的威仪,但他现在,就那样自己等不及打开了车门。 站在那边望着她。 南音一下跑了过去,冲进霍许的怀里。 他搂着她,冷着声说,“连着飞这么久的时间,你真是越来越任性了?” 南音搂着他,高档衣料的触感,只这样挨着,就有种被呵护的感觉,她搂着霍许,把皱巴巴的自己,就那样挤在他的怀里,不言不语,用越发任性的动作告诉他,就是任性,那有怎么了!   ☆、第107章 站在机场门口,四月的天,竟然宁静柔美到不可思议,霍许搂着南音,从机场的大玻璃上,可以看到她身上黑色的拉链上衣,下面露出的那裙子,依旧是那件淡黄色。 这样的她,怎么看,怎么都像个小女孩。 小女孩穿什么都是好看的,哪怕衣服皱成南音身上那样,令人觉得也是干净的,因为心思很干净。霍许搂着南音的手紧了紧。 旁边人拉开车门,“先生。”这是一个不适宜长久停车的位置,他们已经停了太久。 霍许转身,把南音塞进车里,马克走过去,抓紧时间和他汇报。 南音隔着玻璃看霍许,只一瞬间,他的表情又恢复了往日的冷峻。路人的目光纷纷流连在他身上,马克嘴一直动,大概在说刚刚飞机上的事情。 有了距离,南音觉得自己才敢放肆大胆的看霍许,她回来的冲动,不想回君家,却不得不回这里,霍许不会让她一个人住在外头的,不然他不会派四个人跟着她……她手指抬上来,挨在玻璃上,玻璃冰凉凉的,像隔着玻璃,站在那里的那个男人。 他到底对自己,是什么心思? 如丁伯伯说的,他在英国见过自己,所以追到国内去?这些丁伯伯怎么知道?——是阿显告诉师父,师父告诉他的吗? 大家都那么担心自己……南音的手指画着,又想到君显曾经说过,不让自己和olivia还有她哥哥来往。为什么,丁伯伯又说,阿显也是因为考量到这个垫底,才放心让自己跟着霍先生。是阿显的想法变了吗?后来觉得霍先生人也不错。还是……两权相害取其轻? 马克往后面的车走去,南音让了让,以为霍许要从左边上车,却见他绕到了右边,司机飞快的下车给他拉开门,他从那边上了车。 “那边过车,你怎么从那边上车?”南音埋怨他,自己又挪回去左门边。 霍许看着她,那眼神如带着惊涛骇浪,南音一下被看的紧张起来,闪开目光说,“你干嘛那样看我?我路上都想好了,你得……你得先和我说清楚……” “说什么?”霍许问她,声音暗沉沉的。 南音左手紧紧扶上车旁的扶手,不看他说,“……回家再说。”前面两个外人呢。 霍许抬手一按,前方升起隔板来,这东西霍许很少用,他带的都是自己人,带着南音的时候,更是第一次。南音的心里顿时紧张起来,看着那隔板一寸寸升上去,不知道是玻璃还是隔音板,把她困在小小一块,车里的空气仿佛都稀薄起来…… 旁边的男人在脱外套…… 她愕然地看向霍许,对上他的目光,却看到里面满满都是压抑不住的情愫,预感到有什么即将来临,南音的整颗心一下提起,那隔板还有两指宽的时候,霍许扔掉西装,一下欺了过来,他侧头,准确的就压上了她的唇。 南音浑身的细胞都颤栗沸腾,叫嚣着不受控制,她顿时不知所措,向前吗?如同往常一般,为了躲避他的吻,向他怀里躲,那此时就成了主动迎合。 或是向后…… 此时向后就是躺倒任蹂.躏。 可怜南音不知该怎么做,只能头卡着旁边座椅上的皮子,试图把自己的头镶嵌在那里,进不得,退不得。但她很快就知道,她怎么打算,一点也不重要。霍先生要做一件事的时候,别人的意愿,完全会被击毁。 只几下,南音已经脑子里成了浆糊,他也许因为在国外长大,那吻,和君显的一点不一样,只是点吻着,吻一下,离一下,下一次,却比刚才更加强势果断,而后噙着南音的唇,以为他会更进一步的时候,他反而离开了,心里不由都失落,反而想迎合,还不待反应,他的另一下,更深更狠的,却落了下来……像钻进自己的身体里。 南音溃不成军,如同个小动物,被一点点,推到了座椅角,他压了上来,往日要压制所有人的专.制,霸气,果断,此时都用在了身下的女孩身上。 “要不要?”他吻着她问。 南音感受到他强势的身体,觉得下一秒,他说不定会撕烂自己的裙子和自己生米煮成熟饭。她吓的说不出话来。 如同最顶级的跑车,引擎从零加速到顶点,只有不超过几秒的时间,南音浑身燥热,心跳失速,他的唇舌,好像能轻易勾起她心底的火焰,那里有座从未开发的火山,让他这样,一下就被引爆了! 她手攥着,放在脸侧,像个无措的小娃娃,任由那男人侵占着自己的每一寸呼吸。 霍许却忽然抬身,看着她,又问,“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南音看他眼中一片暗沉潋滟,情.欲泛滥带着克制,这种眼神,她曾经在阿显的眼中也看到过,她心肺功能停止,看着他,傻的说不出话来,只想着,原来他是问她愿不愿意和他在一起。 他压着她,那昂扬的一处,就那样隔着他的西裤,她的薄裙子,顶着自己,她浑身翻着海浪般的痉挛,过电般,令她汗毛孔一个个都立了起来。 他看她不说话,一俯身,靠在她的耳边,吻着她的耳垂低声说:“快说。”那黯哑饱含情.欲的声音,顺着神经线,一下贯穿全身,有电流般的酸楚顺着大腿,一下冲到南音的小腹,那里过电似的抽搐了一下……南音差点忍不住哼出声。 他的手,滑进她的裙子里,手从大腿下摸过去,使劲一分开,做出一个随时可以贯穿她的动作。 南音吓的颤栗变成了冷汗,颤巍巍地问,“你,你不是要我当情妇吧?” 此言一出,霍先生的表情堪称精彩,如果他也曾表情外露,那么这时隐忍的一定是咬牙切齿。他一下坐了起来,拉起南音说,“就你这样子,还想给人做情妇?” 言下之意,就你那姿色! 南音被他撩的浑身发热,以为他一定要和自己干什么,此时知道,他大概只是逗她,又被嫌弃自己姿色不够,不服气道:“我倒希望给你当情妇的都是天仙,最好你别看上我。我也看不上你!” 她,生气了? 霍许笑了,一边把她拉到腿上,“生气了?” 南音傻眉楞眼地看着他,不是乡下孩子没见过世面,但是……但是这是她第一次见霍许笑吧。这人一向冷眉冷眼,像个讨债的,谁见过他笑。 霍许抬手,摸着她的唇,好像意犹未尽,又靠近吻了下说,“以后不许这么傻,就算真的想回来,也应该留在国内,等我去接你。” 女孩主动就不矜贵了! 南音闻言眼睛一酸,这种关切,师父和君显曾经都给过她。什么都给自己,还怕自己吃亏上当……她搂上霍许的脖子,忍着眼泪想,以后她一定要把日子过好,再也不让家里人担心了。 霍许一下下拍着她的后背,而后顺着外套,伸进她的衣服里,挨上她里面的连衣裙,南音一下放开手,坐了下来,神色警惕看着他。 霍许对上那警惕的眼神,手搂的反而更紧,左手把她牢牢锁在怀里,又靠近她说,“你这裙子,我撕了吧……”他靠在她耳边,语调放浪,“你刚刚是不是就是这样想的,吓成那样……” 他的气息一下细无声地钻进她耳内,南音痒的连忙躲开,这次听出他在逗她,恼羞成怒,伸手去打他。 霍许笑着拉下她的手,压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乖顺的姿势,半真半假地说,“回来就好,要是没回来,我正准备明天去让人把你抓回来。” 南音靠在他的胸口,头挨着他的衬衫,那声音从那里传来,不知是真是假,如果自己不回来,他会因为太想自己而让人去抓自己吗? 他会的! 南音知道他是这样的人。 好像没什么是他不敢干的…… 但为什么没有反感,是因为习惯了吗?南音挪了挪,感觉到男人的身体还是那样,那一处,就那样昂.扬地顶着她,他也不躲闪,一点不好意思的感觉都没有,好像那是世间最理所当然的事情。 她的心跳依旧如鼓,震的自己浑身巨震。她靠近霍许,想看他是不是也还是心跳很快……那有力的心跳声,隔着衣服传来,震的她简直不知身在何处。 她忽然觉得目眩到不堪重负。 霍许勾着头来看她,“怎么了?” 她拉着霍许的手,挨在自己心口,痛苦地说,“这里……这里跳的太快,震的我难受。” 霍许隔着衣服,感受到她胸口剧烈的心跳,过了一会,感受到丝毫没变,他一皱眉,气道,“怎么不早说,你真是胡闹,长途飞机连续飞行将近二十四小时,这种心跳过速,是过度疲惫引起的心律不齐。” 南音羞答答地说,“我……我以为是你那样……那样对我……我太紧张了。” 霍先生:“……”   ☆、第108章 国内君家 彩青拿着一套礼服走到书房,“爸,衣服送来了,等会你试试。”她把衣服搭在椅背上。 君海川坐在桌后,一脸的怒气,“阿显还没有回来?” 彩青叹了口气,拿过桌上的茶杯,又看了看,桌上的几本书也拿去了一边,书放在墙边的条案上,里面露出几张纸,彩青抽出来,看了看,上面是几件瓷器的照片,她默默把纸又原样塞回去。 桌上的电话响,君海川怒气冲冲拿起手机,看到名字调整了一下情绪,接了电话说,“怎么样,老丁。”听了几句,他挂上电话,刚刚的怒气,一瞬间已经一扫而空,看向彩青说,“刚刚你丁伯伯打电话来,说他在回来的飞机上,遇上南音了。” 彩青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长条案上,“她好吗?”问的很轻。 君海川摇头,“等会他就过来。到时候就知道了。”走到窗前,望着外面,一时间忧心忡忡。四月的天,天高云阔,往年这时候,南音一般都是和他一起从博物馆回来,两个人,是师徒,更像父女。 楼下传来车声。 彩青开门往下去,“大概是君显回来了,我去看看。” 君海川走到长条桌案旁,拿出那书里的几张纸,目光中满满的不舍。门轻响,彩青走了进来,“爸,不是阿显,是丁伯伯。” 君海川把纸塞进书里,随她下了楼。 ****** “丁伯伯,你见南音了?”刚一坐好,彩青就迫不及待地问。 丁主席点头,接过保姆手里的茶,“她挺好,人也漂亮了,出入也有四个人跟着她,真和以前辩若两人。” 彩青愣了一会,幽幽道:“……那就好。” 君海川想到曾经的南音,觉得现在那出入带着四个人的,像说的不是南音,他问道:“她身体怎么样?回国来了,会来家里吗?” “不知道原本回来是要干什么的。”丁主席说,“我和她在头等舱遇上,你也知道,我这次临时受邀去伦敦,要不是对方出钱,我也不舍得买头等舱的票。她的座位正好在我旁边……”他看着君海川,一个劲摇头,“真是够可惜的,这孩子真好,心思纯良,就是命太不好了。” 君海川看他说的全无重点,好像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追问道:“那你问她了吗?回国原本要干什么,是不是准备回家来?” 丁主席说,“不知道呀,她始终没说,下了飞机,她没停,就又飞回去了。” “又飞回去了?”彩青尖声道。 这语调有些失态,但没人介意,丁主席说,“是呀,我估计,她大概原本想回国来,结果没下飞机,就又后悔了。那人对她不错,你们没见身上那衣服,还有带着的四个保镖,都是老外。” 君海川说,“南音一向都生的好,穿什么都能好看。”话是这么说,可满脑子都是以前乖巧的南音,她的儿童时代,少女时代,都印在他的记忆里,现在,她在陌生的地方,长成了自己不认识的样子,这感觉,说不心酸是假的。 彩青说,“她也不上qq,不上微信,我们一点她的消息都看不到,现在联系已经这么方便,大家反而走的越来越远。上次方星回来,也说了她在那边的情况。” 丁主席感慨道:“人家不上网发照片,也许只是不想炫耀,毕竟她现在的生活,一般人根本见都没见过。你也想开点,人这辈子,缘分就是这样,一时之缘,有些是一世之缘。她前半生在你家过,现在天高海阔,以后说不定能有大出息,那人显然对她也好。现在看起来,你们当初的决定,绝对对她是好事。” 君海川看向他,问道:“那人的背景,你打听到了吗?” “哪里有那么容易打听。深不见底呀……”丁主席摇头,“我在飞机上也问了南音,她大概是知道的,提到那人,神色很骄傲。但是我问他那人的背景,她却是不说。” 这话,说的南音和他们已经是两个世界,彩青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她低头,拿起杯子,胡乱喝了口水,定下心神,才又说:“那她有没有问起我家的人?” “问了。”丁主席说,“我说你们都挺好,免得她担心。”他看向君海川,说道:“到底还是个小孩子,我看她提起你们就想哭,也怕说多了她伤心。南音那孩子,真是少有的天真善良,听我说你替她担心。眼泪一下就掉下来了。” 君海川神色凄然,说道:“是我这当师父的没本事,害了她。” “怎么能怪你。”丁主席说,“多少搞收藏的,倾家荡产买东西。你有什么错呀。要说错,最错的就是那帮意大利人,那件事是意外,咱们谁也没想到。” 他说完又看向彩青说,“我告诉她你要结婚了。” 彩青错开脸,忍着眼睛酸涩说,“十月才办婚礼,这么早告诉她做什么,到时候我会给她打电话的。” “你有她的电话?”丁主席意外,“那怎么不没事就联系一下。” 彩青低头,哀哀地说,“有什么好联系的,我们知道她过的好就行,打电话,她本来好不容易忘了不开心的事情,我们一打电话,又会提醒她。”她没说,打过几次,南音的手机总是不开机。 大家真的渐行渐远。 “也对!”丁主席看着君海川说,“我知道你们也希望她把日子过好,我都给她说了。她是个懂事的。还担心她师母,说想看。” 君海川连忙摆手,“那个怎么敢让她见。”说完心有余悸,“还好她没回来。” 丁主席又感慨了一阵,左右看看,觉得君家静了很多,问道:“大家都不容易,希望这俩孩子早点走出来,南音那只要好好过,以她的才貌人品,对方也能对她好,对方那种人,多少人一辈子想认识,也认识不到。何况南音那出身,留在国内始终是危险,现在的归宿,对她而言,真是不能再好了。我这次出去又认识了些朋友——这世界真大呀,海川,咱们以前真是井底之蛙。” 君海川不知他这感慨从何而来,但世界本来就很大,能人很多。 就听丁主席话锋一转,问道:“那阿显最近怎么样?还消沉吗?” 君海川说:“他还好,也没消沉过。博物馆还没盖好,事情也多。” “他和那个副市长的千金怎么样?”丁主席问,“我听老徐说,那女孩非常不错。” 君海川摇了摇头,“她就是帮我们博物馆搞设计,君显是看上了她的设计,她对君显是挺有意思。但君显,你也知道……” 丁主席叹气道:“这样就不对了,好姻缘也是错过就没了。” 彩青听到这话顿时气闷,说道:“这话不对,南音那么喜欢阿显,以前看到别人站在阿显旁边,她都气的吃不下饭,现在我们家已经对不起她,难道要阿显再找个对象,刺激一下南音不成。” 这口气不好,君海川看向彩青,“怎么说话呢。” 彩青道:“我说的是事实。” 丁主席被碰了个钉子,忙打圆场说道:“丁伯伯当然不是那意思,就是觉得君显也该多为自己考虑一下,曾经的感情就算再美好,人也不能一直停在过去,何况,现在南音已经跟别人了。” 那句跟别人了,一下打到彩青的神经线,她一下站了起来,“她就算是跟了别人,也是因为我们家!阿显要是这么快就和别人在一起,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丁主席一愣,笑起来,“这孩子,也还是这么心直口快。” 君海川招手让彩青上楼去看她妈妈,这孩子脾气上来,没办法好好说话了,等彩青上楼,他才慢声说道:“君显那么疼南音,怎么舍得让她受委屈,你见南音的时候,没有提这个女孩追君显的事情吧?” 丁主席摇头,“我和南音说,没事上个学,给自己多充充电,那总归是好事,跟的这男人,越有本事,她也得越有本事才行。” 君海川和他几十年的交情,对他说的话,从不怀疑,又想到差一点,就可以见到南音,遗憾道:“也不知道南音现在是什么样子,真是天意弄人,我和你说句实话,君显一定没有死心,还是他姐姐了解他,所以你刚刚那话,踩到她的痛脚,你也别介意。” “都是自己的孩子,我怎么会和她介意那个。”丁主席凑近他,“为什么说君显没有死心?难道你们还准备从那人手上,把人抢回来?” 君海川摇头,“君显的心思我也猜不透,可我知道,他现在已经不管不顾了。” “这话怎么说?” 君海川沉痛道:“他把我的五件官窑瓷器,弄到境外去了。” “什么?”丁主席脸色剧变,“哪五件?” 君海川无语地看着他,大家都是收藏迷,一听东西没了,条件反射先问哪一个,他说,“给你说也没用,他联系了大拍卖行,中间有人帮忙,将来在国际大拍卖行上拍。” 丁主席一脸肉疼,像割他的肉,“败家子,老君,你这儿子才是败家子。” 君海川看着自己面前的茶杯,那里面剩下半杯凉茶,不敢看老友,只是听说,老友就心疼成这样,而自己呢…… 君显为了南音,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 而自己,又怎么忍心怪他。   ☆、第109章 夏i听音 车在别墅的门前停下,君显推开车门,下了车,他站在门口,花开的很好,树也长的很好,不知为什么,还是有种破败的感觉。 没有人气! “君先生。”年轻男人从屋里迎出来,正是陶庆为的助理。 君显走过去,跟着助理走到屋里,门口沙发上,搭着一件西装,君显看到那口袋里塞着绿松石色的一个口袋巾,眼神滞了滞,“这是……” 那助理上前半步,低声说,“这是小陶先生以前的西装,陶先生让放在这里,这样……每天看见,觉得人还在。” 君显的心里泛起一阵难过,陶庆为那样的人,竟然现在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君显来了。”陶庆为的声音在楼梯上响起,君显望去,他正从楼上下来,如果刚刚只是难过,那这一刻,在看到陶庆为的时候,君显就是真的心酸了。 陶庆为的一半头发,已经都白了。而他不知为什么,竟然也没有染一下。 君显惊诧不已,“陶伯伯——”那关心的话,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这世上,有些苦,只有自己知道,说得出的总会太浅薄。 陶庆为对他压压手,“坐!坐!” 君显在沙发上坐下,有保姆来上了茶,陶庆为的助理确认没什么事情,就腾出空间给两位。 陶庆为说,“你父亲最近怎么样?”君家的事情他也知道,俩家真是半斤八两,谈不上谁该同情谁。 君显点点头,他没想到陶庆为现在变成了这样,整个人都像苍老了,以前的他,意气风发,在自己的天地自信睿智,指点江山。如今,看到就能令人感觉到苦涩。 那么最近听说他的消息,恐怕也不能是空穴来风,寒暄了一阵,他开门见山地说,“陶伯伯,听说你最近收了很多天价的藏品?” 陶庆为点头,眼神有些木然。 君显的视线不知应该落在那里,仿佛无论落在什么地方,都会勾起自己伤心的回忆,他其实,才是和陶庆为最同命相连的人。 俩人都失去了自己最亲的人。 但自己比陶庆为稍好,至少他知道南音的去处。但也因为这样,日子更难捱,不敢想那男人会怎么对她,不敢想她到底过的如何…… 他收回思绪,看向陶庆为说,“陶伯伯,我今天能来,也不准备绕弯子,我最近听了很多人说一些事情……”他终于看向陶庆为,问道:“陶伯伯,您一向都睿智,现在怎么会入手那么多存疑的东西?” 陶庆为打开自己面前的雪茄盒,拿出一支来,知道君显不抽,也没让他,自己也不抽,“你怎么说是存疑的?” 君显不相信他会不知道,虽然陶庆为在鉴赏上的造诣并不高,但他有自己大智若愚的生存之道,不然也不会混到现在的地位。可是这半年,从陶保丢了,他彻底的像变了一个人。 君显说,“陶伯伯,古玩界说别人已经入手的东西,是真是假,这是大忌讳。可是您不是外人。现在眼看前面是悬崖峭壁,如果我不出声来劝阻您一下,也对不起我们南音和陶保这些年的情义。” 有陶保对南音的情义,更有南音对陶保的友情! 陶庆为半垂着眼,神色肃然,想到南音和陶保,心里和刀割一般,陶保是他唯一的孩子,现在孩子没了,他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这种传统意义的夫妇,陶庆为觉得自己年纪越大,很多事情反而更理解不了。 就像他永远不了解丁克,人怎么可以不要自己的孩子? 儿子对他而言,是自己生命的延续。这不是一句空话,他所有的奋斗,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这个自己爱的孩子。他不想再婚,不想再有别的孩子,只想一心一意让陶保平安的长大,竟然连这个朴素的愿望也不行。 每每念及这个,他简直如在噩梦之中,他看向君显,说道:“没了陶保,手上的钱再多还有什么意思?” 君显摇头,他知道陶庆为是怎么回事,这半年,他为了求某些人办事,打入人家的圈子,入手了许多人家的东西,他说,“如果真的是能给您帮忙的,怎么会一味忽悠你买他们的东西。您这些年辛辛苦苦打拼的东西,都换回一屋子存疑的藏品,说出去是上亿,可到真正出手的时候,根本不会有人接手,陶伯伯——” 陶庆为点头,把雪茄扔到桌上,没有直接回答君显的问题,而是说道:“我现在已经不抽雪茄了,我只想着,我应该让自己身体好……有生之年只要能看到陶保回家来,就算我几十亿的家产都没了,那又能怎么样……” 君显愣愣看着他,陶庆为的语气是那么萧索,神情是那么凄凉,背后的意思是那么的绝望…… 绝望到……如果他不做点什么,恐怕一天都坚持不下去。 君显忽然觉得心发酸,眼睛也发酸,他说,“也就是说……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陶庆为苦涩地笑起来,“怎么会不知道,莫笑声背后的人脉很多,但是他们的圈子,有自己的潜规则,要融进去,跟着他们成为利益集团,他们才会真的愿意给我帮忙。” 君显说,“但这代价也太大了。” 陶庆为说,“有什么大不大的,他们这圈子,是造假者,文物贩子,还有各种专家组成的牢不可破的利益链,只是给点好处,想用人家的人脉,根本不可能。” 君显敏感地扑捉到,他特别说了“文物贩子”,现在不像以前了,很多文物贩子都带黑社会背景,君显说道:“我也知道莫笑声很有手段,但是您这样,他无论牵线安排你入手任何东西,你都跟着买,怎么看怎么都像个无底洞,您想过吗?如果他一直不帮忙,而是只让您这样表示诚意,那怎么办?” 陶庆为的眼神陷入茫然,这是他以前,绝对不会有的表情,自从儿子丢了,他的整个人,已经失去了主心骨,就好像一个赌博输到眼红的人,除了继续豪赌下去,奢望一把翻身,他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就算真的是赌博……中途离场,我最多输掉自己的身家,可是现在这场赌局,如果我不继续,输掉的,是赎回我儿子唯一的机会。” 君显觉得一股凉意从脊椎骨升起,他对南音,何尝不是一样,根本不敢想结果如何,只敢看着眼前一步的位置,埋头摸黑走下去。 陶庆为却看向他,忽然说,“你是不是弄了几件东西去境外?” 君显知道这种事情,很多时候根本瞒不住,大家都是捕风捉影,文物部门要找事,也得有证据,但让他承认,那显然不可能,他说,“……这世道,只有钱不行,要想活的安全,保护好自己想保护的人,我们几千年的文化,还是以官为本,以官为贵。”他看向陶庆为,挪了挪桌上的茶杯,慢吞吞地说,“没有地位……空有手段,恐怕一辈子也拿不回来自己要拿的……” 陶庆为看着他手上挪动的杯子,突然发现君显的话很有深意,他来找自己,恐怕不止是为了劝自己别再被人忽悠花冤枉钱。 ****** 阿麦翻着一沓最新的清页,抽出几张递给樊诚,“这几个,分别送到苏富比和佳士得的,你看看。” 樊诚接过,一看清楚上面的东西,他手里的咖啡杯被放下,他不大相信,看向阿麦,“你确定?” 阿麦点头,“路线我都确认清楚了。” 樊诚看向那拍卖图册的清页,过了好一会,才说,“君家,这是豁出去了。” “我也没想到。”阿麦说,“要告诉霍先生吗?” 樊诚手敲着桌子,想了想说,“还是别了,这么小的事情,他一向也不过问,就算有钱,难道还能从咱们这里把人抢回去?他既然都走到了这一步,你不让他上这拍卖,反而惹人怀疑。” 阿麦把那清页随手夹回去,扔去一边说,“你昨天去看人了,她的病到底怎么样?” 樊诚站起来说,“不清楚,我昨天去没说上话,走吧,今天你也去看看,现在你去关心病人,霍先生总不会还禁你的足。” 阿麦闻言一喜,“我就说,霍先生这次太小气了,怎么为那么点事就怪我。” 樊诚走到门口正要开门,听了这话,转身来看着他说,“你还没想明白,以前是以前。但现在她是霍先生的心上人,你让她亮高古瓷的手艺,你没想想,要是南音万一怀疑霍先生是在利用她的手艺,到时候你能解释得清楚吗?” 阿麦怔愣在门口,辩驳道:“这是什么意思?每个人都得有用,霍先生也不养没用的人呀,就算是他的女人,也不能没有所长。南音那手艺,不让她出手,多浪费!她立在霍先生旁边,总比依附着他生活好吧。” 樊诚摇头,先一步往外走,慢声说:“那是你的想法,霍先生的事情那么多,他对南音现在的要求,不过是不要节外生枝,她是会高古瓷,可咱们又不是真的缺了红萝卜不开席,霍先生手下的路子那么多,你别没事找事。” 阿麦跟着他并肩下楼,说道:“这次你是误会我,我也是想她能有点事,就算是女孩,没自己的事业,无法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也是遗憾,而南音最重要的价值,不正是她的手艺。” 樊诚从门口的人手中接过车钥匙,说道“那是你的价值体系,不是霍先生的。霍先生是什么人,他的女人,需要的从来都不是强大。” 阿麦笑起来,“那是,南音那样子,小女孩确实喜欢人,宠着就行。” 上了车,阿麦坐在副驾驶,就剩两个人,说话更方便,樊诚说,“那君家送了拍品的事情,你可千万别让南音知道,霍先生这是真对她上了心,你知道要是触了他,后果自负。” 阿麦说:“知道了,知道了。我以后就把南音当小妹妹,也哄着她,绝对不再惦记她的手艺。” 樊诚笑,“要惦记,你惦记的着吗?” 车开了将近一个小时,驶进了霍家的大门。 有人来恭敬地开了车门,对樊诚说,“霍先生还正说要找您。” 樊诚点头,对另一边下车的阿麦说,“一定是南音的事情,你信吗?” 楼上 南音睁开眼睛,头晕晕沉沉的,她周围看看,落目是洛可可风格的垂曼,华丽异常,她想起,这是霍许的房间。 “怎么样?”额头上搭了只手。 南音对上霍许,她把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想坐起来,霍许拿了枕头给她垫在身后,她说,“为什么不让我去自己的房间睡?” 霍许在床边坐下,把一个夹子般的东西夹在她的食指上,这是测心跳的,他开了旁边的机器,看到南音心跳80,这才凑过去,在她额头亲了下,“以后你就睡这里。” 南音知道他的房间是禁区,以前她都没来过,这次,她生病了,那天直接去了家私人医院,回来的时候,路上她睡了,醒来就是在这里。 她说,“我不想占你的地方。而且我这病也不用天天躺床上,我应该多做运动。” 霍许听到下面有车声,站起来,靠近南音,给她拉了拉被子,一扇动,被子里的热气夹着香气扑在他手上,这是一种说不清的香气,令人心里生出柔软来,他凑过去,吻向南音的脸,“等着我。” 南音的脸一下红了,他一碰她,她浑身都热。 心跳一下飙升起来。 霍许看到那如同机器人的机器,中间屏幕的数字一个劲飙升,一下黑了脸。 南音拉起被子,委屈地半遮着脸,只露出可怜巴巴的眼睛,这……这她自己也控制不住呀。   ☆、第110章 樊诚坐在书房里,拿过本杂志,还没翻开一页,就听到了开门声,霍先生走了进来。他放下杂志站了起来,同时站起来的还有阿麦。 阿麦说:“南音不舒服,我来看看她。”看霍先生往书桌后去,顺便看了他一眼,他立刻摆出一个谄媚还算保持自我的笑容。 霍许没理他,没让人把他扔出去。而是对樊诚说,“我准备离开一段时间,算度假,这里交给你。” “度假?”樊诚和阿麦都看着他,神情诧异,好像听到一个自动提款机喊着要罢工。不过……霍先生的话,从来都是通知,不会是商量。 樊诚最先反应过来,大概是要带南音出去玩,他问:“去哪儿?……” 后来他知道自己问错了,不应该问去哪儿,而是应该问,去多久?! ****** 位于南太平洋,有一片美丽的岛屿,多为珊瑚礁环绕的火山岛,平均气温,20到30度。 浪花掀着船,整个人都跟着船身起伏,南音被搂在霍许的怀里,他把她的脸捂在怀里,给她挡着风,这里自然风光奇好,这样一路看过去的风景,怎么都不愿南音错过。 南音穿着花裙子,盘了头发,头后面别着朵扶桑花,淡水红色,娇艳艳的,花瓣挨在霍许的下巴,他低头吻南音的额头,“这是斐济的国花,也是马来西亚的国花,你知道这种花,在国内叫什么?” 南音刚想说,他就先一步说道:“叫大红花。” 南音笑了笑,风吹的她眼睛都睁不开,海风却是清凉带暖的,她靠在霍许的怀里,来之前,她看过很多这里的照片,美丽的如同巨大的翡翠。 “这里有很多私人岛屿租赁,整个岛,一家人人来,他们只招待一家人。”指着那些小岛,快艇乘风破浪,霍许给她说。 南音抬头来问,“那咱们也是租了整个岛吗?那得多少钱呀。”花他的钱,她总是不能太坦然。 霍许却在她脸上看出天真来,他低头,吻落在她的额头上,“真傻。” 南音不说话,她不觉得自己傻,从来都不觉得,只是他的世界她不了解,他世界的规则,她还不熟悉。但那也是以前了,现在她已经知道,世界上原来还有这样一群人,明目张胆忽悠的就是权贵,他们为了认识霍许,无所不用其极,为了从他手下买东西,为了把自己挤进霍许的庇护之下,明知道有些东西不能买,可也依然舍得掏钱。 因为霍许总会有办法,让能变现的艺术品变现,让计划中该淘汰的东西,成为市场不再关心的热点。 她抬头来说,“我认识了你以后,认识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以前我觉得艺术品是前人艺术的结晶,是人类文化的传承符号。现在发现,不过是个金融工具。” “艺术品被金融化,从行业上讲,是用金融业的理念和模式来运营艺术品市场,西方人早已经精于此道。”霍许的声音沉沉从耳边传来,“国内已经有了首家艺术品产权交易所。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艺术品已经被证券化。比如一副画,现在他们定下发行价,然后一副画,发行500万份股票,卖给散户。” 南音听愣了,这样也可以? “这是把艺术品,正经变成了股票,只等后面人接手了是不是?” 霍许点头,指着远处一个刚刚冒尖的小岛,“南音,我们到了。”说完抬手,把南音发侧的花别了别,好像害怕风给吹走了,这是今天早晨他让梳头的女孩给南音戴的。 南音觉得戴上这种花,很像跳弗拉明戈舞的演员,还有些不愿意。不过后来霍许说好看,她就没有反抗。 此时看来,他好像特别喜欢,南音笑说:“这种花在国内叫蔷薇,我看你挺喜欢的,晚上没人的时候,我的给你戴。” 霍许没想到她和自己开玩笑,伸手圈过她的腰,让她紧紧贴着自己,低声问:“坐船有没有不舒服?” 南音摇头,又被他实在地搂进怀里,挡住了脸。 ******* 和霍许在一起的生活,南音时常都觉得像是在梦中,此时,看到他这岛上的房子,她更觉得自己是在梦中。 霍许说,“很像城堡是不是?olivia说,她要当公主,给她盖了家里的房子,她又说,我是巫师,把她关在城堡里,后来买了这里……她又说要心里的城堡,然后就盖了这个。”霍许看向南音,“她说要梦幻的——樊诚找人忙了大半年,最后盖好,她说完全不梦幻,所以不来住。你说怎么不梦幻了?”霍许站在岛屿岸边的浅水处,身上不是一贯的西装,穿了度假的衣服,一下如同脱去光芒走下圣殿。 偏生他此时还说这样的话,那语气,怎么听着都有些茫然。 南音觉得olivia太可爱了,这哥哥也不容易,蹲在岸边,大笑起来。 俩人顺着小路往前走,两边都是水红色的扶桑花,前面几个人提着他们的行李,南音的身体落了些查不出的病根,一激动,她就心跳快。 所以霍许带她来度假修养,她也不担心霍先生是要和她趁机生米做成熟饭。 俩人住了岛另一侧的度假屋,相邻的房间,南音的房间在一楼,她自己挑的,这间的阳台临水,她坐在阳台延伸的部分,光脚可以碰到海水。 南音住了两天,简直觉得这地方像天堂。 脚勾着水,抬起来的时候,那水珠落进海里,如璀璨的明珠,这地方,简直太美了。她站起来,跑去客厅找霍许,光着脚,也毫不觉得冷。 霍许穿着件黑色的衬衫,黑色西裤,半挽着袖子,正站在白色的长方形料理台前,南音看着这样的他,有一瞬间的错觉,以为看到了阿显,她站在门口,明知道地方不对,人也不对,可她一时动情的差点落下泪来。 “站在那里干什么?”霍许抓了一把什么东西,正在往一个深盘里摆。 南音磨蹭着走过去,小心翼翼地问:“你在干什么?” “你猜。”霍许头也不抬的说,听语气,他的心情很好。 南音看向他面前的盘子,是个做pizza的盘子,她说,“你要做pizza给我吃?” 霍许看她,“喜欢吃吗?” 南音没想到他会下厨,她自己都不会,她说,“你想吃,让他们做不就行了。” 霍许拿起几片西班牙火腿,低着头,说,“我要做什么事情,一句话,别人就可以帮我做了。可是我要给你做个pizza,我得自己一点点挑食材,然后摆上去,而且……我做的这种,是以前一个意大利老厨师教我的,其他人不会做。”他看向南音说,“用炸的,不是烤的。” 南音走到他身边,整个心都煎熬了起来,她觉得霍许对她太好了,好到她无以为报。她偎在他身边,心里又想着,以前阿显也常做东西给她吃,她为什么都没有觉得无以为报? 她从不知应该如何和霍许相处,好像陶保的事情,她明明可以求他,可是她都觉得开不了口,求人最难,她甚至想过,如果把霍先生换成君显,她会怎么求他,拜托他用自己的人脉去找找陶保,可是……后来她发现,如果是阿显,他一定能帮她的都帮了,根本不用她开口。 不能帮的,她开口了,也没有用! 就像他放弃她,以前他对她好,宠着她,保护她,后来让她走,是他的能力已经油尽灯枯了。 一个吻轻轻落在额头,“想什么呢。” 霍许两手都占着东西,就那样摊着手,低头吻她的额头。 南音抬头说,“没有,我觉得你对我太好了,我现在才知道,一个人在另一个人身上花心思,永远比花钱更能令人感动。” 霍许转头笑着说,“得先能花的起钱,心思才珍贵。如果连自己的女人也养不起,还谈什么心思。廉价身价的男人,心思能多珍贵。” 南音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她不敢想,看着霍许的背影,只觉得他魅力惊人,这样的男人,应该多少女人会喜欢。又想到丁伯伯的话,这样的男人,多少人一辈子,想认识也认识不了。 而她自己总是忍不住想过去,真是白眼狼。 她伸手,从后面搂上霍许的腰,贴着他的衬衫,小声说,“你别做了,万一烫到了……”我这么平凡,受不住你这样的心思。 只是后一句,她只敢在心里说。 霍许却身子一僵,对她的这种主动的示好,生平第一次,觉得受宠若惊。他站在那里,很想回头吻住她,却发现,只是贪恋她这样主动圈着他的腰,他竟然都不想动。 ****** 南音觉得心理压力很大,霍许对她太好。 曾经,所有人都说他对自己如何如何,可南音自己觉得他冷冰冰的。但现在,霍许做的每一件事,都令南音深切感觉太好,好到她无以为报。 只希望时间过的快一些,原本以为霍许就是陪她住一两周,谁知道,一住就是两个多月,他还没有走的意思。所以的事情都改成了视频会议,如果有需要,樊诚他们飞过来,也偶尔有人飞过来找霍许,南音简直如同退休了一般,每天就是吃、睡、玩……可纵然是这样,她的身体也不是恢复的特别好。 书房里,医生又看了一遍南音最近的身体检查记录,对霍许说,“他们觉得很抱歉,从表面检查看来,一次次的心电图,也不觉得许小姐有任何问题,但是对于偶尔心跳就加速,还得继续进一步检查。” 霍许挥手让人出去,樊诚和医生一出一进,他后面跟着阿麦。 俩人每个月固定有一次来做工作报告。 樊诚刚掏出手提电脑来,霍许说,“我想找个中医给南音看看。” “中医?”樊诚诧异,不是他大惊小怪,而是他们三个全是国外土生土长的,谁也没看过中医,国外的中医可都是骗人的。 霍许说,“我家姥爷还在的时候,总说西医治标不治本,要养人,还是得从中医调理。” 樊诚完全不懂这个,不知道该怎么给意见,“那个,不是有挺多中医的□□吗,能相信吗?” 阿麦却说,“中医还是可信的,我总去国内,饭局上,也听他们聊起过这些,特别是那些领导,你们知道,四十多岁,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时候,和他们聊女人和钱,他们也许还要假装矜持,但是聊治病的神医和学校,每次都能直接收获几个热切相应的。” 樊诚一愣,笑着坐回去,端起茶杯,等着他说。 阿麦看向霍许,霍先生坐在书桌后,这样不动如山的人,如今也有了软肋,还不是要变成俗人一名,将来不是家人的医院,就是孩子的学校,他心里窃喜了一小下,严肃起脸说道:“我上次听他们说,有个神医特别厉害,很多高官都找他看病。” 霍许打开抽屉,拿出一张自己的卡片,“那就请来给南音看看。” 阿麦一看他手里的卡,连忙说,“不行不行。”霍许手里那金卡,如同他的拜帖,不过他的拜帖比较特殊,别人拿到他这块薄薄的敲门砖才能拜到,不然连门边都摸不到。 霍许把那金色卡片在手里翻了一下,神色一瞬间有些温柔,阿麦看到,知道他是又想起来以前了,他拿过那卡片说,“当年就是给南音了一张这个是不是,她还给咬了一口是不是?” 霍许笑了笑,说道:“把人接过来为什么不行?” 阿麦把那卡片恭敬地放在桌上,这才说,“他不能出国!那人在国内,是给首长看病的。” “给首长看病怎么了?”樊诚一时没转过来,“又不是高科技人才,或者掌握国内重要资源的。” 阿麦指着他笑,“你关心则乱了吧,一听没办法给南音看病你就急!你想想,这种人,也知道不少上头的*,怎么可能让他们出国。” 樊诚看向霍许,“那怎么办?” 霍许看了阿麦两眼,“那就带南音回国。” 樊诚皱起眉头,他刚刚也就是想到不能让南音回国去,现在看,霍先生竟然愿意让南音回去,他眉头皱的死紧,怎么都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阿麦说:“那万一南音到时候要闹着回家怎么办?” 霍许站起来正准备往外去,听到这话,他停下脚步说,“交给你办!” 阿麦:“……”   ☆、第111章 会所中餐厅 七一建军节,他们这里倒是和应景般,开小会。 柔柔沉沉的音乐散在包间里,卫太太姗姗来迟,一进来大家就说要罚酒。卫太太端着酒杯说,“我自罚三杯可以,不过今天有个好事,你们把我灌醉了,我可没办法说了。” “什么好事?”旁边谢阁老接过她的酒杯,“我帮你喝一杯,剩下的让他们帮忙。”左右各有人伸手过来,拿过她面前的酒杯。 卫太太看他们的杯子见了底,笑道:“真是好消息,霍先生要来过来,还带着许妃一起。” “哟,这妃都叫上了。”吕阁老看向谢阁老,“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那是你消息不够与时俱进,一骑红尘妃子笑,那说的是谁?”旁边一个人说,卫太太看了他一眼,如果南音在,一定可以认出这是当天说出这句话的那人。 吕阁老看向那人说,“可那是说杨贵妃的,和许南音有什么关系?”他觉得自己和南音有旧时情份,在外还愿意护着点。 “你们还别说……”另一个人插嘴道,“老马这样说,还真是……老子抢儿子的女人,男人间抢个看上的女人,显露的还是实力,外面千变万化,芯子还不是一样。” “也不能这么说。”谢阁老说,抬手拿杯子碰了下卫太太的,“霍先生的女人,那不比王妃还矜贵,他们又在国外,这称呼要我说极好,你倒能想的出。” 卫太太笑了笑,有些意味深长,“大家知道那人身份今时不同往日就成,霍先生这两个月一直带着她在度假修养。” 大家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又聊了几句,就转了话题。看大家寒暄过开始吃饭聊天,卫太太靠近谢阁老说,“那称呼,你真觉得好?” “不是你起的吗?怎么不好?”谢阁老放下筷子。 卫太太拿起餐布,半挡着嘴说,“我哪里有那么好的文采。” 谢阁老一愣,恍然大悟道:“这事还真是我走眼了,没想到她能和霍先生走到这一步。那南音真是修了大造化。” 吕阁老顺着他坐,俩人的话也听到了,端起酒杯笑而不语。 顺着他坐的人一直没说话,此时才端了酒杯,和吕阁老说道:“我前段时间见她那次,也没看出她气色不好,怎么就病上了。” 吕阁老摇头,拿起杯子,碰了下他的,说道:“老丁,这件事上你帮了霍先生的大忙……” 和他说话的不是别人,正在君海川的好友丁主席,丁主席说,“其实我是为了海川,君家留着南音,根本是留着祸害,这圈子,说白了,定价权都在霍先生手上,大家不都跟着霍先生走。” 吕阁老喝了酒,不再说话。 丁主席也干了杯,心里却有些憋气,俩人刚才两句话就过了两招,吕阁老之前来求他,说可以引荐一位大人物给他,他才知道,这行还有霍先生这样的存在,他和君海川一辈子好友,这件事上,却等于是出卖了朋友。 如今吕阁老又刻意提前,语含嘲讽,真是提上裤子就翻脸不认人。 他心里不是不憋屈的。毕竟谁都不想做个出卖朋友的人。但他能怎么办?在坐的每一位,组成了庞大的利益链,每个人手上的藏品,都有无数在坐的专家给背书,邀他加入,说白了是给面子,自己不加入,难道等君家的悲剧发生在自己家里? 萤火之光,如何敢于日月争辉! 越想越气闷。 他站起来,去外面透气。 关上包间门,顺着长长的走廊向外走,这间会所的中餐部,中间是圆形,放射性的长廊,另一端,君显正拿了电话走出来。 俩人对上,顿时都面露喜色。君显说,“丁伯伯,我这里先接个电话,等会说。” 丁主席点头,看君显把电话放在耳边,走到一侧去听,他下意识的回头,希望自己的包间里,不要有人走出来,君显太聪明,一点蛛丝马迹就能猜的*不离十。 可又一想,那里面包间那么多,就算出来人,也不一定要是自己的包间里来人。 他看着那边长身玉立,一表人才的君显,又想到那天飞机上的南音,心里生出无限惆怅来……那件事他不后悔,也无法后悔。当初人家亮了底牌给他看,他不加入,难道等人家收拾自己? 他才是小小商会的会长,得罪了人,人家让他毕生心血努力一无所有,根本是一句话的事情。就算是君家,留着南音……也只是留着祸害。 这样一想,他又真正的坦然起来。 求生,只是人类的本能。 那边君显挂了电话,走了过来。 丁主席说:“我听说,你最近办了一家瓷业公司?” 君显说,“全国的私人博物馆都在赔钱,不开发点附属产业怎么行。” 丁主席点头,心里却知道,君家上次虽然在意大利吃了亏,可是事情办成了,现在等于有了地方政府的扶持,以后一定有大动作。只是自己因为出卖了君海川一次,心里自己生了隔阂,反而不好意思像以前般坦然的详询。 君显却说道,“其实也没什么,政府正也想扶持传统文化,特别是传承官窑瓷器文化,愿意出资搞一家研究所,国家出经费。” 丁主席一听,心里顿时震惊,君显这可太厉害了,国家如果愿意扶持,那每年的研究经费都是巨额,而且听上去高大上,多少人现在想搞研究所……他看着君显,心里又是欣慰,又觉遗憾,这样的人才,竟然要有这样的命运,他说,“以后你肩上的担子会更重,南音是个好姑娘,就是那手艺太害人,当初真不应该让她和她爷爷回去。” 君显的神色微微一闪,说道:“人如果没有一技之长,在这圈子里更难立足,精通鉴赏,是多少人一辈子的追求,南音曾经有那样的机会,又怎么能够放弃。毕竟一个人实现自身的人生价值,比困在情情爱爱中,更加重要。” 丁主席怔忪在那里,看着灯火炫目的大厅中,君显平淡地说出这样的话,不知为何,他反而觉得,君显远比他们以为的,更加爱许南音! ****** 飞机在跑道上停下,舱门打开,南音被人扶着从里面出来,七月的风,总是带着淡淡的香气,她站在舱门口,看着苍凉的暮色,空气里熟悉的味道和湿度,令她近乡情怯。 “霍先生……”是后面空乘小姐的声音。 霍许扶上南音,“怎么了?” 南音抬脚,走下金属楼梯,“没什么。就是觉得好久没回家了。” 一排轿车稳稳停在下面,前挡风玻璃上,贴着各式的通行证和停车证,那在国内,是实力的象征,能需要通行证的地方,都是难进的。南音以前不会注意这些,但自从跟了霍许,她才发现,霍先生的深不可测,全在这些细枝末节,如果要了解霍先生的深浅,那根本是不大可能的。 手一紧,被霍许拉着,走到车旁,南音看到樊诚和阿麦上了前面的车,她说:“你其实不用特别陪我走这一趟,让樊诚或者阿麦跟着也一样。” 霍许转身,抚了抚她的衣领,这个动作刚刚在飞机上他已经做过,“我要不带你回来,别人不会知道你在我身边的重要性。”他把南音半扶到车上,走到另一边,等人拉开车门,也上了车。 南音等车开了,才慢慢说:“我又不是回来求人办事。” 霍许看了看表,说道:“今天我想你好好休息,明天让他们带那中医来给你看。” 南音点了点头,看向窗外,心里却激动起来,近在咫尺,等会出了机场,在路上……不知道会不会遇上熟人。 霍许没有看她,也知道她在想什么,他靠向椅背,心里想着那天阿麦说的话,如果南音说要回家,那怎么办……又想到,车走了这么久,南音都没有问一句,他们住哪里……她有时候,还真是……看她只乖乖望着窗子外头,不言不语,和她置气,显然是不可能的。 霍先生伸手,对副驾驶的马克说,“手机。” 马克把手机递给他,霍许拿过,发了条短信。 前面的车上,阿麦正和樊诚在激烈的讨论。阿麦说:“南音一定会说要回家,我打赌,咱俩赌小点,谁输了给对方买艘新的帆船。” 樊诚说,“我的那还挺新的,不需要新的。” 阿麦说:“你别这么扫兴不行吗?那赌个别的也行,总得有点彩头。” “有彩头可以。”樊诚说,“可是你拿许妃比一艘帆船,回头霍先生知道了会赏你什么?” 赏什么?!——赏一顿痛快,想到霍先生的手段,阿麦的冷汗险些下来。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忽然叫起来,吓了他一跳。 拿起一看,他的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惊诧道:“霍先生要我约……要我约……” “约什么?”樊诚看他表情太过匪夷所思,也起了好奇心,凑过去一看,他的眼神也呆滞了…… 他看向阿麦,——霍先生让他们约君显来见面…… “老板,老板这是要灭情敌吗?”阿麦不确定地问,“他怎么改变主意了,不是说要交给我处理?” 樊诚拿过手机,回了条短信,说道:“初恋的杀伤力还是很大的。霍先生一下飞机就吃醋了,真没想到。” 阿麦急急还想问,就见樊诚已经翻出电话号码,很快就通了,只听樊诚沉稳道:“君先生您好,我姓樊,很冒昧给你打电话——霍先生陪许小姐回来度假,他想知道,你有没有时间,大家见个面?” 阿麦紧张地看着他的表情,又想到后面车里的南音,她一定还不知道霍先生有这打算…… 旁边是樊诚的声音,“那好……明天很方便。等会我把地址发给你……您什么时间方便……” 车顺着机场大道,一路畅行无阻。暮色越发苍凉,一天,眼看就要结束……阿麦想,要是南音知道明天就可以见到君显,一定会惊喜吧,不知她今晚,是想时间快点过,还是过慢点……   ☆、第112章 住的地方南音没有想到,在郊外,靠近温泉区,这附近有禅院,有茶园,有自然风光还算不错的森林。他们住的房子,裹在这如画风景之中,都是高门大户以前住的那种大房子,顶很高,带雕花的木窗棱。 南音被人领着,顺着大门的中轴线,穿过了四扇不同的门,才走到内院,中轴线的里头,盖的是正屋,一般主人住这里。 南音站在房间门口,手摸着实木的门板,如同待在古香古色的禅院里,心中一片宁静,后面传来脚步声,几个人鱼贯而来,把她和霍许的行李都放在客厅里,看到霍许的行李也在,她略微诧异,望向霍许说:“这次我们住一起吗?” 霍许走近她说,“这几天晚上,我觉得你睡的总是不好,而且这地方……才买下来翻新好没多久,太空旷了,也没什么人气……本来我以为你过两年才会回来住。”他蹙着眉头,很不满意的样子。 南音眨巴着眼睛,好一会才听懂。原来这地方,是霍先生才买的……不会是为了她才买的吧? 她一瞬间忽然难受的心里拧着疼,又觉得很害怕,自己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吗?让霍许很紧张。一定是的,不然怎么解释,霍许明明那么忙,还带她回来看病?为她操碎了心。 她被霍许拉到里面看。 套间的样子,卧室很大……南音站在床边整理随手物品,远处有寺院的钟声传来……每一下,都悠远缥缈,南音走过去推开窗子……看着远处,这会天快暗了,一天的最后,空气里散开轻雾,裹在远处的一片翠绿上,令人觉得美好而不现实。 南音的心里空落落的,像她这种,虽说不上尝尽人家疾苦,可也算从小遍尝各种生离死别, 不想也就罢了,如果要想: 自己从小没了父母,后来没了爷爷……连当成亲人的君家,也全都没了。其实想白了,人这一辈子真可怜。 霍许从外间走进来,手里拿着他们俩的电话,看她扶着窗户框站在那里,完全走了神,看到这样的南音,也一时被抓住了视线。 南音的身上穿着一件洋缎缠毛领的小衣服,浅绿色,那毛领很散,因为是镶在裙子上的,只起装饰作用,但衣服裁剪极好,很修身,这种修身衬的南音身形单薄,惹人怜爱,他走过去,搭上南音的肩膀,晚风吹过来……她领子上的薄毛领被风吹着晃,异常娇媚的绿,挨着霍许的手指,让人从心底泛起柔软来。 霍许问,“在想什么?” 南音望着远处,想也不想地说:“我在想……其实人这一辈子,如果想的通透,真是生来受罪的。——就像你,曾经和我不认识,我就算是死了活了,你也不用皱一下眉头,可是现在,却要放下那么多事情,陪着我周围看病……”她说的很慢又很乱,望着不远处一颗树,那颗树没有生多少年,只有碗口那么粗,生老病死,万物都有规律,谁也逃不过,她说:“……要是有一天我们分开了,你千万别因为我难过。” 她只是想到也许自己身体真的是不好了,所以霍许这样带着她特意回来看病,人认识了,有了感情就有了牵绊,有了牵挂就有了不舍,感情总是最磨人的,却没想,这话刚一说完,就听霍许说,“你这一辈子也是我的人,哪里也去不了!”他的声音冷的像北极挖出来的千层冰。 南音诧异地转头来看他,“我哪里是那个意思?你难道还没有发现,人这一辈子,聚散无常。再说,我是说我的命不好……你干嘛那么凶……” 她小声抱怨着,手,却扶上霍许的手臂,过了会,又用很温柔的声音说,“我在olivia的房间,看见过你父母的照片。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人生无常,因为你真的对我好,我更不想你因为我而难过。”她不敢看霍许的表情,靠近他的怀里,霍许的父母,空难去世了,在他和olivia很小的时候,南音只知道这么多。 远处的钟声一下一下,飘渺悠扬,靠在霍许的怀里,这一刻,忽然生出同命相连的感觉来。 霍许被搂着,她的头发,柔顺而清软,这样温柔到娇弱弱的南音,是霍先生从来没有见过的,他伸手,先是轻轻挨上她的背,想到南音刚刚说的话:“我从来都是个命苦的人。”他的手臂紧了紧,想把这女孩子抱进怀里,让她住在自己的房间里,心间里,最好曾经可怕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人不认识对方的时候,只会当对方是个物件,一个工具,但等有一天认识了,熟悉了,甚至让这人不知不觉融到自己的血脉神经里,那么曾经,这么工具,这个符号,点点滴滴的生活都能令自己挖心掏肝的难受。 ****** 浴室里摆着新的大木桶,木桶上散着干花,中间架着一扇屏风,另外一侧,也是一样的布局,摆着满满一桶水,上面散着花瓣。 南音很尴尬,难道,这是霍先生要和她一起洗浴吗?天哪,她可还没有准备呀,是不是要包上条浴巾什么的,但那样还怎么洗的舒服…… 霍许拿着浴袍走进来,正看到她对着两桶水在发呆,他把浴袍放下,猛然伸手一抬,横抱着南音放在浴桶上:“想不想我这样把你扔进去?” 南音搂着他的脖子,吓的直摇头,他的双臂充满力量,这样托着她,令她觉得毫不费力,他可以轻飘飘地把自己从窗口扔出去。 霍许把她放下来,南音的脚挨上地,她立刻转身,伸手去打他,她发现霍许最近很喜欢逗她。 霍许的手,在旁边的浴桶里,扫了一下,带出一串水花,溅在南音的脸上,他用湿湿的手,动了下南音的脸,转身出去了。 南音伸手挨上脸,只觉他刚刚那手指的温度,*辣的,她伸手摸了下旁边水桶的水,也没有那么热,她又摸上自己的脸,发现是自己的脸那么热……她用手扇了扇,这晚上怎么过呀, 霍许一撩她,她浑身都发热。 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磨磨蹭蹭,却发现霍许根本没有在房间里。她周围看了看,几间房套着,都装修的很禅意大气,但毕竟空落,只一会,就令她心里生出森森的感觉,怪不得霍许要陪她住,她现在也觉得,还是霍许陪着她好。 酒店的套间,虽然俗气,但是人气旺。 这里太静了,静的脱离凡尘,令人生出很多平时不会有的想法来。 她找到吹风筒吹干了头发,上了床,觉得有些饿,刚刚吃饭的时候,她没什么胃口吃饭。想了想,又打开自己的随身行李,翻出一个丝绒的包,打开后,里面一个个盒子,每一个盒子打开,里面都是贝壳。 外间传来开门声,她连忙埋进被子里,盖起她,还有她的贝壳。 外间传来说话声,有霍许的,还有别人的。南音把手指扮成小脚的样子,一步一步往前,走到被子边,把那里顶出来一个透气孔,新鲜空气透过来,往客厅去的门,也看得到了。等了一会,传来脚步声,穿西裤的人,和一辆餐车……她悄然放下手指,当自己睡了。 床边一软,霍许坐了下来。 没有掀被子,而是手直接伸进来,一把准确地搂着她的腰,“装睡。”南音担心她的贝壳,连忙喊:“快起来。” 霍许才不,翻身一下压住她,“刚没吃饭,我让他们重新给你做了,看看有没有想吃的。” 南音喊,“我的贝壳,贝壳。” 霍许撑起来,一掀被子角,顿时哭笑不得,低头,吻着她颈边的动脉,“那算什么,你坏我的兴致。”洗完澡的南音,浑身都是香气。 他浑身的重量都压在南音的身上,南音觉得,那重量重的,好像霍许对她的心意,她看着霍许说:“你别对我这么好,你每次这样,都令我觉得无以为报。” 霍许继续吻着她的颈侧,沉沉地说,“如果你有需要,我并不介意提供可以回报的方案。”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南音顿时僵在那里,这人和她在一起,瞬间就能令她感觉到男人的危险,她连忙摇头,怯生生地说:“好了好了,反正你什么都有,也不用我的回报,反正是你要对我好的,我又没有求着你,——你还压着我,不是要我吃东西吗?” 她急了,开始不讲理起来。霍许虽然压着她和她闹,可时刻注意着她的心跳,生怕这人的怪病又犯了。他翻身扶起她,不再和她闹。 把餐车推到床边,让南音在床上吃。 南音端着一碟各式蒸饺,坐在床上吃的香,想到这样的事情,以前真没有过,霍许真够惯她的。 霍许拿着旁边的贝壳,给她收到盒子里。 “检查一下,看有没有压坏。” 霍许笑。 “笑什么?”南音用筷子点着那贝壳说,“这个,是咱们第一次潜水的时候,你摸给我的……这个,这个上面带花边一样,是咱们第二次去,你给我的……”她拿起来摇了摇,“还好没有压碎,不然我一定生气不理你了。” 霍许听完,真有拿出来,一个个摇着替她检查起来……   ☆、第113章 超大的kingsize床,上面的床垫是两张单人的,这样的设计,可以很好的保证各自睡眠的独立性,虽然很多床垫设计很好,伴侣夜晚翻身也不会影响对方,但还是有些上年纪的人,睡眠质量很差,会选择这种。 但南音第一次睡这种床,她盖着自己的被子,睡着自己的床,看着旁边的霍先生,他也盖着自己的被子,此时正靠在枕头上,拿着一沓的文件勾勾画画,南音等了半天,他也没有理自己。 她抬身,隔着大半米的距离,眺望人家手上的东西,“你这……又是在干什么?” “这些东西需要分类。”霍许勾画着说,翻了一张。 南音手扶着自己的脸,压在枕头上,看着他说,“你学过营销吧?” 霍许嗯了一声,大概觉得太敷衍了,反问道:“你没学过。” 南音摇头,大咧咧地说,“我学历不高,你什么学历?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不如咱们俩互相了解一下,以后我好迁就你的知识水平。” “不用太刻意,对员工我才考察学历和能力。”霍许说,干巴巴,冷冰冰的。 南音伸手,搭在他的册页上,“那我呢……” 霍许被彻底的打扰了,他顺着那手,看向旁边人,顿时对上一张,刻意摆出精灵可爱的样子的面孔,她睁大了眼睛,也不说话,一脸讨人喜欢的可爱,像卡通里的形象。 霍许这才发现,她太闷了,要找人说话。 他说:“这些东西,都在那边的港口存着,我今晚发了过去,他们才能分流。”他这样一动,南音才看到,现在他正看的这张,上面都是些明清的外销瓷。 “这是……”她坐起来,拿过几张看了看,惊讶地小声道:“这都是水里捞出来的吧?” 霍许靠向枕头,“这是英国一个专业的海底打捞队送过来的,他们曾经花了将近十年的时间,各处打捞沉船,这批,都是不方便上拍,卖剩下的,想我帮他们出手。” 南音奇道:“你还管这些事?” 霍许说,“我美国那边有些客人,手上正需要这种东西……美国有慈善捐赠可以折抵税款的政策,你知道吗?” 南音摇头。 霍许说,“简单来说,慈善和公益情况下的捐赠,可以冲抵企业每年需要上交的税额。以前有些人,买了现代艺术品去捐赠,可以冒充大师级的作品,抬高估价,但是在过去十年,美国国家税务局发现了其中的问题,所以有门路的,就找上我,中国的明清瓷器,正是大热,国际成交价在那里……” 南音已经听明白,接着说道:“……而且这些外销瓷,和官窑瓷器,老外税务系统找的专家,很难评估出价值对不对?” 霍许点头,把东西放去一边,拉过南音,“艺术品的价值评估要专业知识,我手下有人,这些东西,回头都会加上官窑的底款,这样都可以按照官窑瓷器的价格,捐赠给博物馆,一件瓷器的捐赠额,按照市场价,都是几千万。我们帮他们操作,我们收百分之三十,他们等于减免了百分之七十的税收。” 乖乖,这货真的比打劫的挣钱门路还多! 南音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但又觉得别扭,能这样大费周章减免税的,一定是大人物,大公司,大公司的人还这么抠门呀,她傻乎乎地说,“怎么有钱人还这么吝啬?还钻国家法律的漏洞?有钱人不是都应该挥金如土的吗?” 霍许摸着她的头发,慢声说:“如果他们不吝啬,就当不了富人,这世上真正的富人,哪一个不是熟知国家法律漏洞的。”他看着南音,直白道,“比如我。” 南音翻了个白眼,但脸上带着笑,这男人一向就不是个好人,虽然他对她没有做过不好的事情,可是南音总是知道,他能走到今时今日的地位又怎么会是心慈手软的人,但明知如此,她对他心存敬畏的时候,又总忍不住生出崇拜来。 觉得他是真正无所不能的。 她说,“你还做过什么坏事,不如一次都给我说了吧”她晃着霍许,“比如你还作假贩假吗?你刚说自己手下有人,能上官窑的款,那一定还做别的对不对?” 脑筋转的还挺快,霍许说,“你想知道什么?——不过售假卖假,在国内本来就是合法的,现在在私人手里买了假货,也许可以告,可如果是在拍卖行买的假货,那是告状也没地方告的,拍卖法在那里。不保真!那是国家的法律。你说,国家为什么要这样,这不是帮着富人在敛财吗?” 南音呆住,不知道怎么一句话就被他洗白了,霍先生的思路,她根本追不上,只有听的份。她说,“按照你这么说,作假贩假,难道也是对的?” 霍许说,“做的人有错,但更错的是那些买的人,如果他们不是一味做着发财梦,怎么会令造假者越来越多。” 南音摇头,“这不对,骗人总是不对的。” 霍许说:“骗人是不对,可是古玩这行,自古就不保真,有本事再玩,没本事的,就最好别入行,入行了,就做好打眼的准备,好像做生意赔钱的,何必怨天尤人?” 南音晃着他,“你别说的这么冷酷,让我觉得你怎么这么不近人情。” 霍许感受到她的依赖,语气软下来,换了个角度,从旁边桌上,拿过南音的贝壳,举起一个小小的说:“这是个弱肉强食的社会,大鱼吃小鱼,这个卖假的,你觉得很可恶,可他和开拍卖行的人比呢。”他指向旁边的一堆,“拍卖行是弄了一堆假货在卖,还有国家法律撑腰。你说……他们是不是更坏?” 南音点头,当然坏,坏死了!她用表情表达。 霍许说,“可是到了国际大拍行,怎么我们的东西,到了他们手上,价格更高?你现在也知道这行怎么操作,明明有十个,我们也只上拍一个,说是孤品,这样才好操作。——你说,这种把东西成交价恶意炒高,一个值一万块钱的东西,可以炒到上千万的行为,引诱人去买,是不是更坏?” 南音继续点头,“不这样比较不知道,一比较,还是外国人最坏。”虽然霍许也走这条路,但南音觉得始作俑者还是西方人,他被他们带坏的。 霍许把那贝壳放在她手上,“我们的瓷器价格高,的确都是西方人的功劳,可是,那些争先恐后来拍行的,谁又没用枪指着他们,他们为什么一定要买?不过是自己想发财想疯了,你说是不是。” 南音拿着那贝壳,呐呐地说:“他们这类人,我倒是认识不少,也不是全都为了炒作挣钱,其实有些也是想图个保值,毕竟现在通货膨胀太厉害。” “这说法好天真,”霍许摇头说,“我告诉你,这些明清的瓷器根本就不值钱,在外国真正的大藏家眼中,这些就是具有装饰效果的彩瓷,真正的藏家,藏得都是具有历史信息,传统审美价值的东西。而不是只看这东西的成交价。” 南音说,“你这样说,好像也有道理。可是……我还是觉得不太对。” 霍许的世界,是成人的世界。南音的世界,还是略单纯的世界,霍许说:“再往大的说,从国家的法律上讲,拍卖行不保真,就是在变相地助长这种行为,你自己判断这法律背后的意义……” 这世上,有些道理只能自己经历,讲是讲不明白的。 霍许并不想南音在这事情上费心思,他拉着南音,让她躺在枕头上,“这世上,从来都是权力在说话……就像西方人艺术品的游戏,如果想明哲保身,完全可以选择不参与,可是那些人为什么依旧不愿离场? ……真正热爱艺术品的人,不一定要放在家里,书籍上,博物馆里,都可以找到自己要的真正精华艺术品。在古玩市场浮沉的,现在说穿了,都是趋利而已。别人说的再好听,也是包装……如果真的无欲无求,那以假乱真的工艺品,怎么不买一个放在家里?所以千万不要同情别人!” 南音被压在枕头上,强迫睡觉的姿势,就听霍许又说,“说的最好听的,是为了传承给后人。” 他微微动了下,靠近南音,“可你想,那东西要不值钱,他们还传承吗?要传承,最值钱的还是家学,可是单纯传承家学,子孙也不会听,你知道为什么?” 南音茫然摇头,她的家学传承是盗墓和造假,这个看来没有和霍先生交流的必要。 霍许看着她,眼神很戏谑,忽然说,“你是不是在想自己的家学。” 南音被他那眼中的潋滟蛊惑了片刻,埋进被子里说,“人艰不拆,你干嘛一定要说破。” 霍许笑起来,拍向她的被子,拍了拍,哄孩子的样,“所以实力才是一切,一个人的家学想要传给后代,也得先能证明自己。这行……就是名利场的游戏,法律都不会保护贪婪者,我更不会心慈手软。” 南音觉得这话很挑战她一向的认知,蒙在被子里,她睁着眼睛,看到一团黑,刚刚霍许说的话,怎么和君显以前给她说的都不一样。阿显的世界,是光明而正义的,他明白这些规则,并且抨击他们。 但是霍许,他了解这些规则,并且利用这些规则,把自己变成一个强大而无所不能的人。 南音心里很茫然,这男人无所不能,他明明应该是坏人,为什么和他一起的人,反而会觉得有安全感。 被子被掀开,霍许的声音传来,“你这样闷在里面怎么睡觉?” 南音顺着声音看向他,可怜巴巴地说,“我心里很茫然也很乱,我觉得你说的不对,又好像都对,可和我一贯的认知又有偏差,我想多思考思考。” 霍许无语地看着她,把被子给她盖上,“那你继续想。”他按熄了灯,只亮了床头灯。 南音手里还捏着她的贝壳,她就那样摩挲着,心里很茫然,也很害怕,好像自己一贯坚持的什么东西,都要轰然倒塌了,她不想,又很怕,可也只敢看着那残垣断壁,一点点的石膏粉末子落下来,大厦倒塌,里面压着,是她曾经喜欢,坚信的什么东西。 这是个弱肉强食的社会,丛林法则。霍先生说的没有错,人只有顺着规则才能强大,如果不顺着规则,就只能当炮灰,当清高的炮灰,也是不会有人同情的。 而她,一番人事全非……早该明白这道理了。 被子忽然被掀开,灯光罩住她,霍许望着她说,“你……”话没出口,看她手里抱着那贝壳,缩在被子里,头发散乱,半盖在身上,她没睡,还睁着眼,就那样可怜兮兮地抱着一个贝壳,被一种奇异的情绪缠绕上,霍许蹙起眉头,把她拉过来说,“你这是干什么?我又没说你什么。” 南音缩着自己,像一只绷紧的虾米,被拉过来,她就那样,也不反抗。 霍许拉着自己被子,盖上她,又把她的枕头拉过来,靠在她背后,让她觉得多点实在感,这才慢慢说道:“我家的事情,我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他拍向南音的被子,“因为我从小就知道,这是个现实的社会,你有本事,有权利了,别人不会在乎你的过去。如果是没有本事,就算有个不凡的出身也没用。因为没有父母,家就容易败落……那时候,我父母出事出的很急,虽然我爷爷他们还在,可很多人已经蠢蠢欲动……我那时候才12岁,出行的车爆炸过,家里闯进来“入室抢劫”的……” 他说的很轻松,但南音却听出那时的心酸来,伸出手,圈上他的腰。 霍许笑了笑,手搭上她的,“我从来没有经历过那种事情,整晚都不敢睡,走廊有点动静,我就能醒来……后来我想明白,自己有万贯家财,可是没能力保护,又有什么用?我爷爷身体一直也不好,在我父亲出事之前,他都退休快15年了,后来通过我父亲以前的律师……我们把很多家里的生意都改成了合作关系。我只拥极小份额。” 他一下下拍着南音,“可现在……我不是一样慢慢收了回来……” 南音从被子里钻出来说:“怪不得你住的地方都不让人去,你小时候过的很危险吗?” 霍许看向她,把身上的东西彻底都放到旁边,搂上南音说,“过去的事情我从来不想,只是我想你知道,我有曾经养成的习惯,为了拿回自己的东西,做过很多不择手段的事情……而这习惯,认识了你之后,我才发觉出问题。” 南音望着他,觉得他这句话特别意味深长,他的眼中,也有自己看不懂的东西。她搂上他,猜测他的意思是,——弱者的眼泪都是不需要同情的! 所以估计他一直就要求自己要变强, 要很强! 她说:“我懂你的意思了,以后我也像你一样,要变得很独立很厉害,就不怕人欺负了。” 霍许躺下,把旁边的床头灯调成暗光,把她搂紧说,“你觉得我不能照顾你?” 南音顿时觉出这姿势的不妥来,她被这样搂着,是一个最便于接吻那什么的姿势,她向后闪了闪,垂下眼睛说,“我回自己的被子里睡。” 霍许却跟了过来,轻巧巧擒住她的唇,轻压着吻了两下,就放开了她,说道:“我哄你睡着了,就放你过去。” 南音没想到他这样说,这样做,心里还有些奇怪,不明白他怎么就这样放过自己……他是,不喜欢她了吗? 不会呀……他刚刚还和她说了那些话呢。 那他是怎么了……难道是想到父母了?南音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郁闷的,他喜欢她,她害怕而闪躲,他这样和她躺在一张床上,还安心的工作,她又觉得奇怪…… 女人怎么这么难以理解? 她在对自我的厌弃中,沉沉地睡去。 霍许等她睡着了……才下床挪到另一边去继续工作……一直忙到一点多,他安排人把东西发了出去,站在清冷的院子里,天上的月亮又圆又白,这样的夜晚,那样的谈话之后,别人会不会趁机做什么,他不知道! 他就知道明天那人要来了……南音和自己在一起九个月了,九个月了……   ☆、第114章 清楚,南音醒来,左右看了看,大床,阳光充足,软和的被子,另外四个装饰用的枕头放在旁边的丝绒沙发上,她又伸手特意在左边的被子上摸了摸,确定那被子里空的,只有她自己,她翻身,闭着眼伸手去旁边的床头柜上摸手机,却在摸到手机的同时,感觉到手机屏幕上有张纸条。 她拿过来,迷糊着看了看,是霍许留的,说今天有客人,要她穿漂亮点。 南音嘟囔道:“不就见个中医吗?我穿漂亮难道有助于人家给我看病?”她把手机塞进枕头里,拿遥控器开了电视,也不看什么台,随便翻了个身,听着电视里播放节目。 电视上正在演一部旧年的家庭剧,南音以前隐约看过这部电视,此时也能跟上剧情,其中的老公出轨了,正在和老婆解释,她闭着眼睛听,就听那男人说:“你看,我们结婚这么多年,我在外面再苦再累,从来没有逼你出去上过一天班,我开公司快十年了,这事情是第一回,这事情……在现在这世道还能算是个事吗?” 男人的声音理直气壮,说睡了个别的女人,好像出去吃了顿饭,南音想,“她自己也没有上班,霍先生好像也完全没有让她上班的打算,那将来,他如果出轨,她是不是更没有权利问他了?男人的逻辑都是这样吗?——如果是阿显,她能问吗? ……阿显 ……阿显就不会出轨!”南音心里想着,瞌睡没了,睁开了眼睛。 就听过了会,女主人的妹妹又来劝她,说:“这事情你也有错,每个人都在进步,只有你,十几年都一样,他这些年在外面做生意,一直都在进步,而你,现在还不如过去呢……” 南音坐了起来,这电视她觉得自己以前并没有认真看。在她看来,俩人相爱,应该是一辈子的事情,如果只有一个人进步,另一个人没有变,但也没有变坏,根本不应该是对方出轨的借口。 而且结婚之后为了对方不出轨,就一定要不停进步吗?那和现在岗位竞争有什么区别? 再忠心耿耿,将来来了年轻大学生,自己就要面临下岗危机吗? 那还不如不结婚呢! 就听电视上的妹妹又对姐姐说:“男人基因天生就是这样,喜欢征服,喜欢把自己的基因扩散出去,越成功的人,这方面的*越强烈……” “胡说!”南音有些没由来的生气,她把遥控扔在床上,看着大大的电视,看向这奢华的房间,又奇怪,自己为什么要生气,电视上说的也不一定对。 她就知道,霍许都没有别的女朋友!或者是别的女人……南音想,准确说来,她从认识霍许开始,从来没发现过他身边有别的女人,最近几个月,俩人离的近,她也没发现他有什么可疑电话。 他的每一个来电,都是大生意……那都是钱呀……南音躺下,枕头很软,她心里很不踏实,年轻,有钱,还没有不良嗜好,应该在外面养很多情妇生孩子才对……其实她也是这样认同的吧…… 南音觉得这个问题很令人痛苦,说起来,她现在也算是霍许的女朋友了,四月她从国内回来,他问过自己要不要和他在一起,虽然自己没有直接答应,可他对她,比一般男朋友对女朋友还好……一般男朋友不会陪着女朋友这样周围看病,工作都绕着她转,出门还给她带着护士和梳头的女孩子,她又不是不会梳头整理行李…… 这样想着,她拿出手机,想打给olivia问问她知不知道她哥的情况,有没有女朋友,外面有没有孩子? 一想还是算了。 人家在度假,这样问,霍许一定也会知道,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监控什么的,那人……南音对他不报奢望,监控了她,如果她知道,霍先生也会理所当然地说,是在保护她! 他自己都是没什么*的。 南音望着天花板,想到昨晚的事情,霍许不喜欢和别人一起睡,这她能感觉到,所以,就算他外头有女人,应该也只管给他生孩子,他有那怪毛病,都不让人去他的卧室……不过……他那么有钱,养多少女人买多少房子都够……要是真的有别的女人和孩子,那自己可怎么办? 电视上的失婚女人已经开始打包行李,为了孩子的未来,现在是争家产的时候……南音又坐了起来,如同自己经历了一次失败婚姻的磨难。 其实霍许有没有别的女人和孩子,她本身不关心,她就关心如果真的有,她该怎么办? 按照普通正常人的思路,那南音肯定愿意选离开,可是……以她对霍先生的了解,他不想放手,她就没办法走。她一直都顺着他,是因为她知道不能“给脸不要脸”,她可以装着恃宠而骄,但却不能真的和他撕破脸……她拿什么和霍先生叫板? 和他比赛做仿古瓷吗? 那她一定赢! 她抱着被子看着电视……陷入少女们除了意外怀孕之外最大的烦恼,那就是,别人怀了自己男人的孩子该怎么办? 这是人类第二痛苦的选题,第一难选题她决定留给电视上的姐姐,就是为了孩子,要不要和出轨的丈夫离婚…… 她抱着被子和自己的第二难选题,苦恼地想: ——那她以后该怎么办? 等霍先生对自己没兴趣的时候,才会放自己走吗? 南音悲伤了——这怎么可以。 等自己年老色衰,才放自己走,自己倒是有手艺,也饿不死,而且那时候自己家里事情淡了,也没人管她的出身,做个专家还是可以养活自己的……她的胃抽疼起来,可自己为什么,要把日子过的那么惨呢。 万一自己也有了孩子怎么办? 南音一个激灵, 难道就靠着赡养费生活吗?霍先生估计这方面会很大方,也许她应该从现在就开始,留点心眼,攒点私房钱什么…… 那如果是这样,自己和情妇又有什么区别? 结婚吗? 就算结婚,嫁给霍先生这样的人,外面依旧会有一大堆女人抢着给他生孩子……自己还是在竞争很激烈的岗位上……那后半生,不是要不停的宅斗,变成古文里的女人…… 那些女人,最后都知道抓着钱和儿子! 想了想……还有老公的庶子! 这样一想,南音觉得自己连古代的女人还不如,现在婚姻法都变了,外头生的孩子,继承权是一样……那还结婚干什么? 南音愣住,忽然觉得自己的后半生,竟然如此晦暗无依。 可怜的南音,一大早被一部国产洗脑家庭剧,彻底冲击了婚姻观,她在床上辗转反侧……终于领悟了婚姻的大智慧…… 那就是,男人都没有钱实在!~ ******** 前院 霍先生正为了她,磨刀霍霍迎接情敌,全然不知道,南音已经“变节”准备去拜金了。 君显踩着一地海棠花瓣,粉白的颜色,还有纯白的,清丽脱俗的院落,樊诚亲自去接的他,俩人顺着小路往会客室去。 君显想到这些花开的好,南音一定喜欢,说道:“这些海棠是四季海棠吧,怎么这时候开的这么好?” 樊诚听完,略迟疑了一会,才说道:“本来下个月才应该开的,霍先生要带许小姐回来,提前让人把花都催开了。” 君显的心向下落了落,虽然早有准备,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只觉得那一地花瓣,都忽然碍眼起来。 他虽然很疼南音,却从没这样“宠”过她。 就听樊诚又说,“不过到底是违反了自然规律,所以比正常的花期看着要短一下,落了一地花瓣,挺可惜。”话锋一转他又说,“但是这花种在这里,作用不是为了让人护着赏他们,就是为了逗许小姐开心,能这样一开一落,对花来说,也圆满了。” 君显听了前半句,以为他是要安慰自己,听到后半句,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是想说,自己护着南音一段,使命已经完成圆满了,以后没自己什么事了吗? 君显没有说话,心里思量,不知道这话,是这人的意思,还是他老板的意思……院子里到处都可见穿着定制西装的保镖,来到这里,如同经历了某国元首的排场。 会客室的门口的人,看到他们,就推开了门,君显一个人走了进去,樊诚留在了门外,门关上的瞬间,樊诚看到坐在书案后的霍先生抬起头, 充满禅意的房间里,男人坐在那里,身后是一副巨大的墨龙挂画,那腾飞的龙,通体张扬,和那坐着的那人,生出奇异的协调感来。 君显的心,又不由狠狠地沉了沉,毕竟在不经意的时候,俩人已经过手了无数次,而自己,一次也没有能够占上风。 人不能不知道自己的斤两,更不能不懂审时度势,君显虽然不想承认,可每次见这个男人,总令他生出深不可测之感,他说在的高度,大多数有本事的人,穷其一生也依旧无法达到的。 包括君显自己。 这种认知,真实的近乎残忍! 第一次见面,这男人和南音从楼上下来的那一刻,君显就知道,如果有一天,他想和自己争南音,未必没有机会。如同印证着最荒谬的宿命,如今俩人真变成了情敌坐在这里。 南音竟然成了他的女人。 而自己, 不无意外的, 变成了南音的前男友…… 最讽刺的是,外间都在传,还是君显自己亲手把南音送给了这个人。 许妃……这是外间关于南音最新的称呼, 一骑红尘妃子笑的“妃”,外加霍许的“许”还是许南音的“许”? 这人对南音,如果真是只当宠妃,也好了。 刚想到这里,就听那男人说:“谢谢你能来。” 君显迎着他的目光说,“多谢你请我来。” ****** 门外,阿麦踱过来,碰了碰樊诚,“怎么样?你说——霍先生为什么请他来?” 樊诚看着那实木的门,关的严实,根本不可能听到,看到里面。樊诚说:“这一次我真的猜不准,毕竟霍先生的心思,没几个人能真的猜透。” 阿麦左右看了看,靠近他低声郑重道:“昨晚上,霍先生在许妃屋里过的夜……”果然下一秒就收到了樊诚如同被雷劈的怪异目光。 阿麦大笑起来,“我早就想试试了,如果这么说,你是什么表情。” 樊诚转身,离屋远了些,不想屋里人听到他们说话。 阿麦跟上,依旧笑的得意,“你没觉得,我刚刚那样说,很有喜剧效果吗?如同过去的帝王翻牌子。” 樊诚说:“霍先生是在国外长大的,我们都不懂妻妾制的原理,所以不准备推行!” 一句话,就把阿麦变成了庸俗的封建主义糟粕, 而他们, 一夫一妻制多开明。 阿麦原本是开玩笑,此时一下被嫌弃,他愣的好像成了冰雕,他也是国外长大的,为什么刻意歧视他,看着樊诚,竟然找不到可以反驳的话来。 过了好一会,才说道:“王妃,王妃行了吧!”又换了思路,追着樊诚问道,“你说霍先生怎么想的?到底为什么要见这人,这人今天来会要见南音吗……” 话没说完,那边门就开了,君显从里面走了出来。 樊诚一脸严肃迎上去,对这个男子,他心里的感情是复杂的,其实并没有刻意想刁难的意思。 君显说:“我去看看南音。” 樊诚侧身,“这边。”先一步往南音的院子去。阿麦站在旁边,没有动,只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君显,这个让许妃要死要活的人! 今天他要来,霍先生昨晚上在院子里站到半夜……还是在意的! 【下面作者有话说的位置,还有一部分正文,过年了,有些作者给留言读者发红包,我就不发红包了,因为还有妹纸正版订阅但是不留言的,所以我选择送字,下面还有1500字。 么么哒,大家新年好!】   ☆、第115章new 房门关上,把他们俩,和外界隔成了两个世界。 南音先一步走在君显前面,站在外间会客用的沙发前,招呼君显,“坐。” 君显收回放在她身上的目光,南音穿着条水蓝色的裙子,裙子下面颜色是水调了般,越来越浅的色,这衣服漂亮,如同一片浅绛彩勾画,虽然不见一朵花,一片叶,却有万里江山锦绣缠绕周身的大气…… 君显一向知道,南音是穿什么像什么的人,就像有些天生的演员,无论扮演什么角色,都会令人轻易忽略她之前的角色。而南音,无论怎么打扮她,妖娆也好,妩媚也好,都只会恰到好处,他这样想着,自己已经坐在了沙发上。 却忘了,这一段,几步路是怎么走过来的。 如同情绪断了片,他坐在沙发上,卧室和这里之间,有双扇的木头纸门,纸门此时大敞着,可以看到卧室里面。 君显坐的位置,透着那木门框,看到里面的双人床,又看到双人床对面的欧式单人椅上搭着一件男人的西装,黑色,他的心尖锐地传来一阵刺痛。 人一辈子心疼能痛到哪一种程度。 君显觉得上次在医院,已经是他这生经历过最痛的时候,但是此时他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一种痛,——“此恨绵绵无绝期”,每看一次,每想一次,就更痛一次。 看到了,见到了,却是更痛更想。 南音坐在对面,忐忑而拘谨地看着他,她不敢说话,只敢看着君显,等着他说。又好像怎么看也看不够。 她从家里出来的急,俩人一张照片也没带,她的东西都留在了君家,给她的那堆包袱里面,也没有半张照片。 而此时,她完全没想到会见到君显,她已经忘了,君显为什么会来这里? 也忘了去想,是不是霍先生的授意? 霍先生会怎么想? 她只知道君显来了!阿显来了! 她有太多话想问他,却不知应该先说哪一句。倒是君显先开了声,“听说你现在身体不很好?” 南音说:“没有,我身体好着呢!”怕君显担心她,就不由自主夸张道:“是他们大惊小怪,其实让我每天出去跑个几百米,没几天就好了。” 君显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不知道该说什么,看向她,又不敢看她的脸,——却又只想看她的脸。 只是看一眼就少一眼! 他说:“上次在医院,那天我情绪不好,对你说了重话,过后,我每次想起,心里总是很不安。” 南音忙摇头说:“我明白,我都懂,我一点没有怪你,你对我什么样,我都知道。”君显才24岁,纵然他聪明绝顶,可能力毕竟有限。 却不知,就是这样的她,令君显心里更加难过。 南音从来就是这样,对一家人掏心掏肺。可她毕竟是不同了…… 君显看着茶几上的花,娇艳欲滴的玫瑰,很矜贵的色调,好像现在的南音,变的那么光线而矜贵,他慢声说,“……以前我常听人说,这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但我觉得,只要自己努力,一定可以人定胜天!但后来,家里出了一连串的事情……一个人的能力毕竟有限,这世上,很多事情大过生死。可如果真的要在生死之间做选择,人是无法轻易赴死的。” 他看向南音说:“我今天见了你,也算真的心安了。” 南音目不转睛看着他,满眼都写着期待。 君显连忙狼狈地低下头,说道:“我现在,弄了一件瓷业研究所,以后我准备好好做我父亲的博物馆,你也知道现在民营博物馆不挣钱,大家都在赔钱,一定要花更多的心思才行。” 南音听的直点头,生出与有荣焉之感,只恨不能自己也去帮忙,她说:“现在的高古瓷,也早被研究复制出来了古方,我写给你吧,你们研究所照着烧制,也能做出差不多的真品,我爷爷有个办法,可以直接烧出来没有贼光的。” 君显的头蒙了一下! 没想到南音会这么说,他忍不住再次看向南音,对着这样心思纯良,对他一往情深的南音,他说不出话来。他把她亲手送到别的男人身边,她一点不怪自己,把自己看家的东西,毫不犹豫就能给自己,她不是不知道,那些东西拿出来,代表着什么…… 但他,又怎么能要。 他低下头,再不敢对上南音的脸,“所以我以后的心思都会放在这个方面,也没有精力再去照顾别人……你的手艺……在国内始终遭人妒忌,如果还留在家里,你的出身,你的……曾经的所有问题,还是会成为问题。还是留在国外更适合。” 南音听的眼神呆滞滞。 君显的声音平白直叙,“不是我不想接你回家,我想过很多次,可是接你回家之后,家里也会陷入曾经的困境。你的背景,你的出身,只有背景强大到一定程度,才可以忽略不计。因为别人都惹不起他!” 这句南音听懂了,就是说,以她的出身,只有和霍先生这样的人在一起,才最安全,不会被人诟病。 她为什么总是选择性的忽略这个问题。 可是,这问题为什么要是君显说出来? 她望着这个自己前半生,自己努力,执着,认真,唯一爱过的男人。她小心翼翼地问,“阿显,我听说你已经有女朋友了,是吗?” 这个憋了三个月的问题,她还是问了。 君显的心,微微一沉,看向她,原本想说“是的”,绝了她的念头。但对上她的神色,他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他知道这个傻姑娘,对自己有多重的心思。 如果今天之前,他还曾经有过什么犹豫不决的想法,但在见了那男人后,他知道一切都完了,今天是他和南音的诀别,也许上次就是诀别了,只是这诀别,漫长的令人无法置信。 一次次生出希望,再面对现实,知道那不过是奢望…… 他难过惭愧地几乎想落下泪来。 “没有,不知道谁告诉你的。以后我的心思都会放在事业上。”又怕这样说,南音不绝了念头,说道:“只是暂时还不想考虑这些事情……儿女情长,男人三十岁之后再考虑这些也不迟。” 南音心中悲喜交集,她痴痴地看着阿显,心里想,君显今年24,说三十岁之后再考虑,那就是六年后。如果她等他六年,那是不是还是有机会的? 她说:“你十五那年去英国,我们分开了九年,六年比起九年短多了,我也能等的。”这话脱口而出,几乎是心里所想,没过脑子就说了出来,但话一出口,南音就知道不对了! 就算她能等,心甘情愿去等。可霍先生能让她等吗? 她没忘昨晚在这里,她还搂着霍先生,说永远不离开他呢,这样一想,南音顿时觉得自己坏透了,水性杨花! 她忙说:“刚刚的话,你当我没有说,六年太久,大家早已经变得不知什么样了……”她讪笑着,想坦白说,她现在已经是霍先生的人,还怎么敢奢望六年,又觉得那样也许会令阿显心里别扭…… 就像里面放着张大床,她一进屋就想解释其实她和霍先生还没有上床到那种关系,可是说了又有什么用……这种事情说了半点没意义。心里的想法一秒钟变几百次,最后也只是说道:“……我现在是挺好,只要你过的好,我就高兴。” 君显说:“我也是,你照顾好自己。”也没细问谁告诉的南音,他有女朋友。也许是姓霍的,也许是别人……对结果,不会有丝毫的转变。 他和她的那一段,毕竟是过去了……她现在过着许多人,一辈子无法想象的生活,连爱情,他现在也都已经给不起。 ******* 南音站在门口,扶着门框,看着君显走,如同自己生命中,最美好,最纯真,最珍贵的记忆,远离自己的视线,她的手抠着门框,太阳不知何时早已升了起来,周围朦胧着雾腾腾的燥热,令她觉得呼吸困难。 她望着那边,君显穿过海棠树,越走越远…… 她跑进屋里,忽然拿出手机来,等她拿着电话出来,已经没有人影了。 她拿着电话站在门口,始终……连一张照片也没留给她。 她顺着门框滑坐在高门槛上,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次回来能见到阿显,更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见面,以这种方式告别,以这种方式接受,这个人,真正走出了自己的生命。 君显没有问她自杀的事情,也没有告诉她,他有没有收到她寄给他的东西…… 南音也没有问师母的身体怎么样,姐姐结婚之后怎么样? 她有千言万语想问, 可面对的时候,自己都忘的一干二净。 就好像,要是时光可以倒流,她心里有一千一万个年头可以对阿显好,但最后,他们也依旧会分离,如果结局注定是分离,那当初如果可以选择,要不要相识…… 几个人和霍先生一起走过来。 霍许一眼看到她坐在门槛上,她今天听话,打扮的很漂亮,头发也梳的好,只是那失魂落魄的表情,实在令人觉得刺眼。 他走近两步,正看到南音的眼泪掉下来,砸在裙子上,霍许觉得一瞬间,南音那神经病心脏病传染给了自己,他走过去,居高临下看着她,刚想训斥两句。 南音就一下站了起来,搂住他说,“对不起……我知道我做错了,我现在和你在一起,不应该三心二意,可我也管不住我自己,如果我能管住自己,我一定让我自己喜欢你。” 霍许黑了脸,这句话,比之前南音给他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更具杀伤力。——原来她还不喜欢他! 樊诚站在后头,连忙替南音兜住,说道:“那也许是你还没发现,有时候人也不了解自己。” 南音抬头,看着霍许说:“他不止是我的前男友,也是我的哥哥,还是我的家人。我心里内疚又矛盾,觉得对不住他也对不住你。” 霍许的一腔怒火,对上这样的南音,她抱着他,句句说的是真话,就像一个小孩子,诉说迷茫,却无力改变,他还怎么和她计较,硬巴巴地说:“所以不是让他来看你了,真是没出息,哭的脸都花了,丢人。”说完,搂着南音往屋里去了。   ☆、第116章 樊城站在门外,微微松了口气,没有跟进去,对阿麦使了个眼色,俩人往远处走去。 屋内,南音坐在卧室里的沙发上,手里抱着一盒纸巾。 霍许是一个从不轻易动怒的人,见惯风浪,从没人忤逆他,上无父母施压,下无子女牵绊,外面他是自己的老板……除了有个不服管教的妹妹,他真觉得没什么事情可以令他动气。 但此时,他觉得得压着火。 已经分手了九个月,怎么还放不下,霍先生觉得不能理解,他说:“他问你自杀的事情了吗?” “没。”南音说,她不哭了,但神情很落寞。 “自杀都不问,那是不关心你,他不关心你,你还关心他干什么?”霍先生怒其不争,“那他说起你给他寄东西回去的事情了吗?那次我们不去,你现在都不在了,他有没有问问?” 南音沉默,过了会才说,“你别那样说他,我自杀,他在国内怎么会知道,如果知道了,他一定会问我的。”只是一句话,对那人的维护之情,是那么的明显。 霍先生看着她,火气终于冲了上来,这女人,他现在算是看明白了,他就算让她心甘情愿脱了所有的衣服,说了永不离开自己的话,只要一见那男人,她就恨不能把脱掉的衣服都捡起来,一件件穿上变成圣女贞德。 她最美好的情感,没完美的自己,都躺在祭台上,只要那男人一句话,她的灵魂就立马奉献了上去。 南音看他不说话,又解释道:“再说,他也不容易,回去之后,要弄我们家博物馆迁地方的事情,又弄了一间瓷业研究所,他是做大事的人……那时候是我不懂事,自己没出息钻了牛角尖,和他又没有关系。” “我们家”——还是她家? “我自己不懂事,” “他是做大事的人”——每一句话都如一支利箭,准确地射向霍先生。 霍许无法忽视她语气中的与有荣焉之感,好像她没出息,都是给那人脸上抹黑。 这个女人,他就算再有本事,再厉害,她也只会觉得理所当然,但那男人,做出一点点事情,她就满心雀跃,生出骄傲。 这就是初恋的威力吗? 霍先生一辈子都高高在上,从没有求而不得,更不会有女人令他辗转反侧遥不可及,此时看到这种献祭的羔羊,他真恨不得把这羊洗个脑。 但是洗了脑,她就不是她了。 霍许心里的火气越烧越旺,有对南音的,更有对自己的,如果可以,他也想像南音说的一样能管住自己。 如果他可以管住自己,他也不想自己喜欢上这么个东西!一念至此,他又明白了这羔羊的无奈。 他拿起那单人椅上自己的西装,扔在床上,坐下来,镜子里映出侧面那人,抱着纸巾盒,水蓝色的裙子,轻柔,她低着头,只令人担心下一秒又落下泪来,真是又恨又爱,霍许无法理解她,也无法理解自己,已经被对方放弃了,还对人家放那么重的感情,他真的觉得无法理解,这世上的生意人都知道计算回报率,她这样无怨无悔的人类,霍先生真的从来没见过。 他转头看向她,做了一辈子没有和人做过的事情——讲道理! 他说,“你问问自己,你说,他怎么会不知道你自杀。他和你一起长大,你是什么性格,他应该知道的对不对?人做事都是有轨迹可循的,你的性格平时很乐观,但心底其实从来不是个乐观的人,你把自己全部的忠诚都给了他们家,后来出了事,以你这么死心眼的性子,没了亲人,爱人,不去死那才是反常!你说是不是?” 南音看向他,欲言又止。 霍许想,莫不是自己讲的道理她听进去了。他说,“有话你就说。” 南音说:“我……我家。那是我的家。” 霍许的沉稳瞬间差点“破碎。”这时候还“我家。” 他一下站了起来,这种就是俗称的中邪吧,可对上南音目光中柔顺地毋庸置疑,他又知道这东西她刻在心里,他和她争执这个……有什么用……有用他就转头走了,还和她说这些干什么。 无力感铺天盖地而来,父母对于不懂事的子女,多数都体会过这种情绪,霍许有福气,提前就体会了,他说,“我这样和你说吧,你回英国的时候,他派了两个私家侦探跟过你,估计那时候就防着你会自杀,所以你说他不知道你曾经自杀过,那根本不可能。” 南音说:“那他如果真的知道怎么会不问我?”她站起来,走到霍许身边,推了下他,“再说,你怎么知道?你跟踪我?” 霍许胸口又中了一箭,他看着南音,半响说不出话来。 南音说,“怎么了?难道我猜错了?你不说我又怎么知道。” 霍许郁闷,真想甩门而去,但那不是他要的结果,说道:“不是我让人跟你,是那两个人跟我。——我让人带你回去,那俩人跟了两天就不敢跟了,他们跟踪我,自然会有人查他们。”他一辈子没干过的事情,都和南音干了,包括和人解释。 他抬手,想捏南音的脸,又停住,最后敲了下她的额头,“这件事说明什么知道吗?要不要我说透给你听?” 南音捂着被敲疼的脑袋,不敢接话,说明什么,说明君显明明知道她会自杀,她要作死,他也不管。 这世上总有些真相,没有把最难堪的地方摊开来,对方就会选择性忽略,霍许说,“你真是自在日子过多了。这次我回去,你让阿麦带你去伦敦暗娼交易的地方看看,看看那些女人过的什么日子。” 南音傻了般看着他,“我去看那个做什么?” 霍许沉着脸说,“他认识我吗?他们家,哦,不,当初的你们家,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把你给了我!怎么不怕我要了你,直接扔去那种地方。”他抬手捏着南音的下巴,冷下脸,“你知道有多少外国人,找的就是中国女孩,你这种没有经过人事的,人家最愿意。当礼物包一包,送给人家我还落个人情。” 好过到了今天被气死。 南音听傻了,她看着霍许,他从没用这种表情和她说过话,也许很久很久以前有过……但这时这样说,表情又生分,南音的心里也一下生出隔阂叛逆来,她冷下脸说道:“那要送我去以前,拜托你提前告诉我一下,我好准备准备。你救了我师母,我说过她和我妈妈一样,就算以后让我死,我也不怪你!” 哎呀,作孽呀! 霍先生看着她,真觉得不如让雷劈一下更痛快,这什么姑娘呀,他想吓吓她,她倒还生气了,可不就是这道理吗,他半点没有乱说,他一把揪住南音,让她看着他,“这世上多的是生不如死的日子,可那种日子,只有自己过来才知道,我和你是在讲道理。” 南音也看着他的眼睛说:“我本来就是君家的人,我从小在那里长大,如果不是中间横生变故,我一定可以和君显结婚,永远在一起!我也是和你讲理,我想忘了他好好过日子,可是心里就是忘不了。要不你早点悬崖勒马,别再对我好了,免得改天我惹你生气,你才想起来拿我去送礼!” 霍许气的简直说不出话来,这简直是猪八戒倒打一耙,他只是说句气话,讲个事实,她还恨上他了。 南音自然生气,她知道他本事大,什么路数都有,可是用这种事情来吓唬她,实在可恶,而且她真的被吓到了。 不就是因为她无父无母,无依无靠吗?现在跟了他,也不过是个玩物,好了就对她好,不好了,也可以把她当礼物送出去。她想到这里,眼泪真的又掉了下来,竟然比刚刚与君显的会面更伤心。 她侧开脸,不想被霍许看到,眼泪却忍不住从眼眶里疯涌而出,顺着脸颊滑落,她这九个月和霍许在一起,他重话都没有对她说过一句,现在生气了,就说要把她送到什么暗娼交易的地方去,如果真有那一天,她就干脆死了。 想到这里,眼泪流的越发凶猛。 霍许看她忽然沉默,挪了一步,一看那人,竟然一脸的泪水,他顿时怒火都变成了头疼,这又是为什么,他实在不明白呀,他说,“你不是不分好歹的人,为了这样一个人哭,你……” “我不是为他哭。”南音猛然推他,“阿显才不会让我哭,他也不会想到拿我去送礼,更不会要把我送到什么暗娼交易的地方去。” 霍许被推的胸口疼,但人没动,他简直不敢相信,“不拿你送礼?不拿你送礼你怎么到的我这里?” 南音一愣,看向他,眼泪更是哗哗地流下来,好像第一次认识,只是看着他,最后,所有的情绪都变成了绝望,“原来你真的就当我是个礼物,是个玩物,怪不得说我连当情妇都不行,原来是当情妇都不够格,只能当玩物……” 南音在霍先生的瞠目结舌中,转身冲到沙发前,趴在扶手上大哭起来。 什么生不如死的日子。她被当玩物,不就是生不如死。她每天粉饰太平,不去想很多东西,不代表她不担心。 她半夜醒来,睁开眼,眼前一片黑就是她的前途,她怎么会不知道。 霍许明白了她的话,此时却是火气都没了,变成无奈,走到沙发上,在她身后坐下,拍了拍她的背,“我刚就是打个比方……从来没想过。” 南音使劲甩下他的手,心里伤心欲绝,她每次见霍许和手下一起,只是眼沉沉地看别人一眼,她就觉得被看的人很可怜,但今天,他不止冷冰冰的,还捏着她的下巴说那样的话,她哭的越发伤心,可是很多话又说不出口。 她没家没口没背景,真真是,被扔进公海都不会有人去警方那么报案的那种人。 这样她,轻如鸿毛。 所以才会被轻贱,觉得可以拿她当礼物。 霍许看她哭的越发伤心,这种伤心的哭泣声,像是被全世界抛弃,她也准备放弃全世界,他伸手,使劲把人抱了过来,南音还挣扎,被死死卡在怀里,“我就是和你讲个道理,这事情就是这样,他们放弃你的这件事,他们家做的并不对。我又没有看轻你。” 南音被他抱着,想到这段时间他对自己的疼爱,条件反射想搂上他倾诉委屈,可偏偏委屈是他给的,她转开脸,不看他说,“你别把话说的那么好听,你生气的不过是我对阿显的感情,可我有什么办法,君显和我是因为外力分开的,他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情,这辈子一件也没有。换了你是我,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她扭着脸,带着强装的倔强,像一个没有父母保护的孩子,只能用倔强伪装自己,霍许心中一动。有什么东西豁然开朗。 她的委屈,她的难过,就算嘴上是说这样的话,但心里也一定不是这样想。他一句送礼的话,令她哭成这样,一定是联想到了自己的身世,她被这样送来送去,心里怎么会没有委屈。被君家轻贱了,可她又什么办法? 只能装着理解和不介意。 他抬手,去擦南音的眼泪,“别哭了……”那眼泪流在脸上,摸上去又软又光,小女孩的脸,摸上去令人心软,他不知怎么的,又想起去年,在伦敦那间小公园里,他看过的南音,阳光下,她缠在那人的身上,一脸的依赖亲昵,后来,她也用那样依赖的目光看过自己……他收回手,手上带着眼泪,湿哒哒缠在他的手指上,他的心情忽然变得很复杂。 要想收割得先犁地,南音说的没错……她原本是别人的女朋友。 要不是——根本没他什么事! 他手一紧,把人抱了过来,擦着她脸上的眼泪,心里有自己说不清的心慌意乱,眼泪抹了两下,就有些凉凉的,脸上又光又软,他只觉更加心烦意乱,低头凑到南音脸前,低声问,“你是我什么人?” 南音不理他。 他凑的更近,吻着她软软的脸,“……是我什么人?你要当玩物,当情妇,我都可以满足你……”感受到南音身子一僵,他笑道,“要当别的说出来。” “都不当。”南音推他,“免得心情好的时候就对我好,生气就想拿我去送人。” “你觉得我会舍得……”他的吻向下,落在她的唇上,隐忍的情愫全都绕上她的唇,很轻,却出奇小心翼翼,“……刚刚是我说错了……你这眼泪……以后不让你再为这事担惊受怕了好不好?”他的声音低低的,含着呼吸,落在她的唇上,心上,她半推着他,紧张感,在那指尖,在他的腿上,还有越来被搂紧的腰上…… “要当什么……你自己说。”他继续追逐着她问。 南音心都颤了起来,她躲也无处躲,只觉得自己的整个人,和生命,都只能颤栗在他的羽翼之下,她不敢再向后,她从霍许身上感到了某些讯号,如果她往后,他一定会压上她。 她的脸红起来,猛然搂上他,紧紧搂着说,“我要当妹妹。” 她选了半天,觉得olivia的身份,才是最值得羡慕的! ****** 远处的一座小院里 大树下面,放着石桌凳,坐着两个人,樊诚和阿麦。 樊城抬头看着那树说,“这棵树有年纪了,当初规划的时候,花了不少心思,原本想连根拔了……有年代的东西,拔起来还是很伤筋动骨的,就想着算了。” 阿麦说,“看到刚刚南音那样,你心里不痛快是不是?——其实我也是!有些事情做就做了,别想那么多,当初我们也不认识她。”这是安慰的话,不知是安慰别人,还是自己。 “最好她一辈子都不知道,高高兴兴的,已经在这边受了一次伤害。”樊诚抬头,看着那一树花,“这世上太多的事情说不清,只希望,有些真相永远不要大白,有些事情,南音一辈子都不知道。那结果,没人能承受……”   ☆、第117章 刚刚华灯初上,大路上灯火绚烂,如一条异常璀璨的长龙,蜿蜒向前。 副驾驶位上,女孩动了动腿上的手袋,奶油色的套装,现在九月底的天,晚上穿着已经有些凉意,还好是在车里,她抚平了裙子,车里安静,安静到一般人会觉得尴尬,她的视线,一再扫向驾驶位的人,看那人还在专心驾车,手指修长,搭在方向盘上,她的视线凝在那里,只是看着,想着被那手握上,她就兴奋地潮红了脸…… 身子一动,靠向门的方向,娇声说道,“对了,我爸让我给你说,这次的事情,你就放开手脚去干,不用顾虑太多,那下拨的研究经费有五千万,虽然不多,但这次项目才是开始,以后还有大头。你也不用推辞,客气一下就放心的收下。” 她的语气亲昵家常,好像刚刚无声的对持根本不存在。 驾驶位的人却没有说话。 她从他旁边的玻璃上看到自己的倒影,青春靓丽,打扮的得体而时髦,一看就知道出身不俗,她伸手去推他,“你怎么不理人,我知道你不爱说话,可我已经这么迁就你了。” 那开车的男子一下被晃回了神,他说,“抱歉,刚想个事情。——这卡你回去给你爸爸。”他顺手递过去一张卡。 “什么呀。”女孩接了,“为什么给我爸?” 那男士又没有说话,她伸手过去,晃了晃他,“告诉我吧……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管这些事情,可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呀。”她晃着那卡,神秘道,“行贿的?——给他们报销的出国花费?”她说话的时候,整个人的眼神都跳动着,一看就是极喜欢旁边的人。 他看了她一眼说道:“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那女孩笑了,靠在椅背上,“我自然什么都知道,从小我爸什么都和我说。我知道你是聪明人,而我知道的,远比你还多。” 车在红灯前停下,男士拉了手刹,打下车窗,外面的灯光和清风一起吹进来,灯光映在他的脸上,任谁看过一眼之后,也会想看第二眼的样子,正是君显。 他旁边坐的女孩头歪在椅背上,就是看着他,好像怎么看也看不够。她刚刚故意引出话题,可是他连话都不接,她的笑容变得更加甜美,说道:“你认识那个叫姜暖的女孩子,到底是什么人?” 君显转头,平淡地看了她一眼,“什么意思?” 女孩一下坐直了,指着他兴奋道,“看吧!我就知道提她你一定会有反应。” 君显顿了会,笑了下,说不出是嘲讽还是不屑。 女孩以为他生气了,连忙伸手去晃他,“对不起,我说错了好吧。但我真的想和你说这个人,她家在英国背景挺硬的是不是?连我爸想查都查不到。” 绿灯复又亮起。 君显发动了车,“你爸查她干什么?” “你说呢。”女孩打开包,拿出手机来,靠向旁边人,忽然毫无征兆地合了张影,“咔嚓”一声之后,她对着手机屏幕,笑得有点傻,看着照片说,“我爸总问咱们俩发展的怎么样,我是我爸唯一的女儿,他当然要为我打算,而且那姓姜的,这边背景就挺唬人,还带着海外的关系。我爸怕她缠你。” 眼前的车,光,闪的乱,君显能看到的,却只是伦敦的那间房子,绿松石的门牌飘在细雨里,绿松石色的睡房干净整洁,洗手间里拉得开的踏板,抽出来的板,是那么讽刺……他能给的,只是一步的高度,可谁知道,有一天,她的高度,是一步登天的距离。 “显,阿显!”旁边的女孩又伸手过来,打断他的思绪,“又走神了。” 君显心里交织着烦躁到极致,无能为力之后的麻木,多少次,他觉得恨不能开车直接从大桥上冲下去一了百了,他关上车窗,也关上天马行空的思绪,说道,“那就是个不相关的人。” “怎么不相关。”那女孩说,“我爸说,她当初卖给你家那些青铜器,大有名堂,说不定就是为了借机认识你,要不然,最后你女朋……”她口快差点说出“女朋友”三个字,谁都知道那是君显的禁忌,连忙含糊道,“反正从结果看,我觉得我爸怀疑她是正常的。” 语气一变,又说道:“算了别提外人,我也是实话实说,你现在是我爸嫡系的人马,如若不然,上面来人考察项目,只有一笔科研经费,怎么也不会下放给你们。我虽然在国外呆了那么久,可国内的这些事,我真比你清楚。反正我爸……我爸都是为了我。而我,我的心里只有一个你……所以不许生气先说好!”她的语气带着持宠而娇的蛮横,但如若细听,还是差点底气。 只是什么话都让她说了,君显还能说什么。 车拐上马路上的行车道,在会所外停下。 驾驶位打开门,君显走下来,走到副驾驶,开了车门,副驾驶的女孩走下车,侧头对他笑了下,然后挽上他,俩人向内走去。 一辆宝马以同样的路径拐上,车还没停稳,副驾驶的门就打开,彩青一脸愤怒惊骇地跳下来,站在车旁,对着驾驶位上下来的人,指着那边会所的门说,“这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她不可思议的样子,外人不知道的,会以为刚刚进去的是她的老公。 方星甩上车门,走过来扶上她,“你等会千万别冲动我给你说,先看清楚情况,这事一定不是咱们看到的这样,阿显是什么性格你还不知道?” 彩青一把甩下他的手,气道:“都亲眼看见了还说什么,别人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不信,这要不是咱们俩刚才路上看见他的车,我真不能相信那进去的是他!” 方星看她急的红了眼,说道,“这是个吃饭的地方,他们来吃个饭而已。” “我说的是那个吗?”彩青一巴掌拍向他,“你看不到,刚才都搀上了吗?那胳膊,是她能搀的地方吗?”说完就往里面去。 方星连忙一步上前拉住她,“有话咱们回家好好问,在这里吵,平白被人看了笑话,再说那女孩人家爸是谁,下届准市长,你这样去,咱家还在这地方混不混了?” 彩青气的鼻子一酸,有气没处撒,狠狠一脚踹向方星,“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冲过去,开了车门上了车。 方星无辜,一瘸一拐跟过去。车歪歪扭扭拐下马路,彩青坐在副驾驶,心里像有只猛兽,冲又冲不出,回又回不去,君显就算是她的弟弟,她也不能接受他移情别恋。 方星沉默着,一言不发,只敢尽量把车开的更快一点。 车刚在家门口停下,彩青就打开车门跑了回去,方星连忙停车,只恐第一个面临她怒火的,会变成了君海川。 不过他追进去的时候发现君海川运气比较好,今晚上也出去和人吃饭了。庄妍珊在疗养院住,并没有在家。 彩青憋着火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如同黑面的女门神,直直盯着门口,脑子里无法思考,只有刚刚挽着君显的女人和君显。 方星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离她尽量远,叹着气说,“那个……现在都九月份了,南音去年十一月离家,说起来,这事……已经快要一年了……” 彩青仿佛没听见。 方星又凑近了点,小声地说,“我说……那南音……” “你再多说一个字,咱俩下礼拜的婚礼就取消!”彩青冷冰冰地说。 方星立刻收声,一个字也敢再说,虽然他们已经领了结婚证,现在取消婚礼也迟了。 屋里实在喘不过气,他拿起香烟,干脆去外面抽烟。过了两个小时,君显的车才回来,方星连忙把手里的烟按熄灭了,烟头还没扔,看到副驾驶上,君海川先下来。 “爸。”他迎了上去。婚礼没举行,一早已经改口了。 君海川说,“正好我们在会所遇上,大家都去吃饭,就一起回来了,我还没开车,你说巧不巧。”他说着笑起来。看到方星挺高兴。 方星急的眉毛都要白了,一听这话赶忙说,“那进屋就说君显知道你在那里吃饭特意去接你的。” “为什么?”君海川笑着问,话音刚落,客厅大门开了,彩青站在门口大喊,“还不赶紧进来!” 方星随着怒吼回头,正好有风,一下看到彩青被吹起的头发,他有错觉,一瞬间看到了“白”发魔女,虽然这魔女头发是“黑”的,但那夹杂的愤怒和怨气,并无二致。 方星再不敢说话,看向君显。君显刚下来,随意关了车门。 三个人前后脚刚进屋,“哐当”一声,彩青就甩上了门。 “君显你给我站住!” 君显正准备上楼去,被彩青的暴呵声叫住,他转过身来。 君海川说,“怎么了?” 彩青只看着君显,“你今晚和谁去吃饭了?你和别的女人好了是不是?你怎么能这样?你疯了是不是?你要发疯要几年干什么去了?” 她心里又气又怒,上周有人恭喜她,说君显找了副市长的女儿做女朋友,她还当时和朋友翻了脸,今天就看到,原来是真的。 君显竟然真的和别人一起了! 可她不相信,还希望一切都是自己的误会,如果君显说不是,她就相信他。 却没想,君显只是听完她的话,就面无表情地转身往楼上去,“和谁在一起,是我自己的事情。” “你放屁!”彩青一下急了,往过冲,被方星一把抱住,她喊道,“方星你也造反了,赶紧放开我!——你说我说错了吗?他之前偷卖爸的古玩,把东西弄到境外去拍卖,不是鼓着劲想干一番事业把南音抢回来,要不是这个,爸怎么会默许他那样折腾,但是现在呢……” 她又看向君海川,“爸,你也说句话,你不是也是因为他想有一天接回来南音,才默许他卖你的东西的吗?爸——” 君海川只觉一阵心烦,“阿显是大人了,这是他自己的事情。” 君显已经走到了楼上,听到这话,他站在楼梯口,心痛到绝望,之前他是有过期望,但那是在见过这次霍许之前,见过那男人之后,他才知道,他再没有希望了……可这话,他一辈子不会对别人说。 他望着彩青说,“人都是会变的,你就当我见异思迁了,反正有些东西,你一辈子也不会懂!” 彩青想也不想,脱掉高跟鞋一下扔了上去,大骂道,“你鬼迷心窍了,现在才见异思迁,你早死哪儿去了?” 君海川皱着眉头说,“一个女孩子,又快嫁人了,怎么说话呢。” 君显看着那高跟鞋,可惜力气不够准头也差点。 方星紧紧抱着彩青,看她这次是动了真怒,生怕她气出个好歹来,忙哄劝着,“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不是给你说了,你好好和他说,再说南音那里,她也早已经是别人的人了。” 彩青猛然推开他,看着屋里三个男人,眼神很失望,她摇着头说,“你们都别说那么多,咱们今天打开窗子说亮话,南音是什么身份,那男人会娶她吗?她这样被咱们家放弃,过几年人家玩腻了她,她怎么办?——这是咱们家造的孽,难道你们就没有想过等那人放了她,我们再接她回来!” 方星头都大了,“当初南音被人家送回来过,是咱们……那不是……”他不知怎么说,当初是君显和南音主动说的分手。因为这事情,始作俑者里面还有南音引发的原因。可这话现在说了就是火上浇油。 彩青显然和他们想的不同,“当初是当初,当初突然出了那种事情,君显心里自责,拿着失去最爱的人惩罚自己,这种心里我可以理解。 可是不能因为这样,就忽略了咱们家做的错事。那男人当初送她回来,说不定就是虚情假意,不然为什么结果还是南音跟了他。”她一抬手,“可是现在说这些没意思,咱们就亡羊补牢!” 她看向君海川,“爸——我马上就结婚了,方星你也知道,他等于就是你半个儿子,你让我和他结婚,我就结了!以后有了孩子,也可以跟着咱家姓。君显不急着要孩子,那他为什么要这么急着找别的女人?南音又不是外人,难道因为咱们先把她许给别人,回头咱们就嫌弃她了。” 彩青一直以为君显要卧薪尝胆,自己保护不了南音,想着南音回来有危险,才只默默积攒实力,只等有一天破镜重圆,但现在看来,这事就真的这么完了。她实在接受不能! 君海川神色微微一动,说道:“爸爸知道你心地好,可是这事……”他看向君显,等着他自己说。 君显站在楼上头,手搭在栏杆上,他从七月见过南音,到现在,整整两个多月,他当时还答应过南音,以后只会专心忙事业,不会想其他的。 如果可以,他不想伤害她。 但是……他已经不能。一入名利场,谁也不能置身事外,别人把全部的幸福都放在了女儿身上,而他如今,根本已经没有退路。 而且那个男人,是不会放南音走的! 君显非常清楚,这辈子,他如果想南音过的好,就是远离她。 他看向彩青说,“现在已经九月底,你下个月结婚,我的婚期,定在明年五一!” 彩青愣住,而后脱下另一只鞋,扔过去骂道:“你去死!”   ☆、第118章 优雅的法语字母,被半圆形地贴在玻璃上,枣红色,透过玻璃,可以看到饭店内,真品卡座里,女孩正闭着眼,半仰着头,枕在卡座的皮椅子背上“睡觉”,这是个极其不雅的姿态,但因为闭着眼的人打扮得很漂亮,竟令看出几分美感和可爱来。 这是巴黎一家高档的蛋糕店,对面的女孩伸手过来,推了她一下,“你昨晚做贼去了?” 南音被推醒来,左右看了下,此时刚开门,没什么人,但服务生正端着他们的咖啡过来。 白色印logo的咖啡杯被放在桌上,南音看服务生离开,忙忍着哈欠说,“哎呀,我失态了是不是?实在太困了我给你说,昨晚一晚上我都没睡觉。” olivia拿起小勺子刚准备搅咖啡,看向她,指了指头发,“左边有点乱。” 南音连忙对着橱窗玻璃整了整头发。 olivia看她这一会就能睡着,那是困极了,笑道,“为了我哥吧,你想他了?” 南音转头来,一本正经地说,“我是想不通,你说吧,这世上怎么还有这样的人,他说让我选当什么,我想了想,你多幸福呀,待遇那么好,他管吃管喝包揽婚丧嫁娶,对不对。然后我说选当‘妹妹’,他就真的让我和你在一起。给咱俩一样的待遇,这叫什么事。” “那是你认识我哥的时间短,那人,他虽然专.制,但骨子里绝对够爷们,说话一言九鼎,可不一言九鼎!他既然说让你选,这样不挺好,你和他在一起,反正一直没什么安全感?”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安全感?”南音觉得原来olivia还有点观察力。 “安全感!”olivia一挑眉毛,神采得意起来,“安全感也是从自己的底气来的,基本点在自己,你和我哥,就像是女孩子和洋娃娃的关系,你说洋娃娃能有安全感吗?她的幸福和不幸福,都取决于抱着她的那个人喜欢她多久!” 南音面无表情地说,“你这话是不是太直接了?” olivia笑道,“你别生气,话糙理不糙,咱俩现在是难姐难妹,共同敌人是我哥,所以我和你说话自然不藏着掖着,那也太见外了。对吧。” 南音说,“以前我觉得你是个性格挺单纯的女孩子,现在看着真不像。” “那是你自己性格单纯。”olivia说,“你就说说你这人吧,以前我还和姓陈的在一起,去年那会,我山高水远跑去国内见你,和你说了那么多,就是想你给陈琦透点意思。结果你倒好,木头一样,交你这样的朋友,活活都能被气死。” 南音一下就听明白了她的话,“奥……原来你是真的故意跑去找我的。”南音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她和olivia现在确实有革命友谊,共同的敌人是霍先生,所以滋生出独一无二毫无隐患的女性友谊,无话不谈。 olivia说,“怎么……你说当初你没搭理我,难倒是你以前看出来了。” “那倒没有。”南音扫了一下,看到坐在远处一桌的两个男人,小声说,“是阿显猜测,你大概是想让我告诉他,然后把你的身份传给陈琦。” “那你怎么不做,浪费我的感情。”olivia也随着她的目光看去那边,笑道,“其实我觉得你的待遇比我还好。我自己出来旅行的时候,我哥可没有派人保护我。” 南音无语地看着她。 olivia讪笑,“呵呵,开个玩笑。” 南音拿起叉子,叉起一块蛋糕,“对了,我还想问问你,你哥以前的女朋友是干什么的?” “什么以前的女朋友?”olivia被问愣了,“我哥以前有女朋友,这我怎么不知道?” 南音看到她的表情明白过来,“那大概就是没有女朋友吧,他那个样子,没有女朋友也挺容易理解。”她话音一转,“那他以前的女人现在都是什么下落?外面有没有孩子?” “啊!”olivia刚准备吃蛋糕,手一抖,奶油都粘在了嘴上,“我哥还有孩子?” “我也不知道,就是随便猜测的,所以才问你。”南音说,“我憋了好几个月了,正好今天想起来,我就顺便一问,免得哪一天家里忽然来个女人带着孩子,我没有心理准备。” olivia恍然大悟,吓了她一跳,“我还以为自己当姑姑了,不过你说到孩子这个问题,还有刚刚的想法,绝对有可能。你想想,像我哥这种男人,多少人想睡都睡不到,有钱有势,长得更好。何况怀孕这事,又不需要男人是吧!如果我是个女人,和他好一场,等怀了孕,一定偷偷躲起来生。” 南音觉得这段思路略奇葩,不解道:“为什么怀孕要躲起来?霍先生又不是养不起。” “你傻呀。”olivia说,“孩子是一辈子的事情,没想清楚谁敢生。再说,一个孩子矜贵不矜贵,全要看是谁生的。不是我说,这点我是很了解我哥的,以我哥的脾气,他不允许,女人敢怀他的孩子,我哥还不得弄死她!” 南音的脸一下僵住,随即,那表情就变得惨兮兮的,“原来被霍先生睡过之后,万一怀了孕,连命都要没了。” “噢……”olivia忽然发现,对面的女孩虽然和她关系极好,俩人亲近,待遇一致,可她俩毕竟还是不一样,连忙说,“我就是那么一说,这咱们俩不是在分析吗?我是从现实的角度说,女孩如果偷偷怀了他的孩子,一定会跑掉。多少女人就是这么干的,我和你说,这事情得分阶段,以前,傻子多。女的骗个男人上床,怀了孕能母凭子贵,骗男人跟她结婚。 现在不同了,人人都变聪明了,女人的招数也变了,知道嫁入豪门靠孩子根本没希望,就只能怀了孕,立马躲的远远的,过几年让孩子回来争家产。反正不都是为钱!” “啊!”南音听的目瞪口呆,原来还有这么个“所谓现实” olivia看她一副受打击的样子,继续安慰道,“你也别往心里去,我是没听说过任何孩子的事情,我就是和你分析分析。不过这事还是得问问我哥,免得过几年,有个女人忽然抱着孩子来和咱俩争家产。” 南音嗓子干干的,说,“那他以前的女人到最后都是怎么安排的?” “什么以前的女人呀?”olivia说,“压根就没有,反正我是不知道!再说,他怎么可能让我知道!” 南音实在不知道该给个什么表情好,感情都是臆想的,“那你连这个都不知道,怎么说出上面那些话来?” olivia说,“你没听过那故事,‘——皇帝家的锄头也是金子的!’我也就是分析猜测一下。再说,你知道我哥的臭毛病,谁都不相信!能睡到他床上的女人,这可不容易,你既然起了这个头,我就顺着畅想了一下。你要觉得我提供的资料没用,干嘛不直接去找我哥?” “那我不是被他流放了嘛。”南音说,她这一年都是和霍许每天见面,现在忽然把她送出来旅行,这都两个月了,中间她回去过两次,就又被送了出来,那人可真够心狠的。 olivia看她神色黯然,用的还是“流放”这个词,知道南音想回去了,说道,“说什么流放,我哥哥疼你宠你谁不知道,他的卧室,我都不能随便去,可你在他书房里乱翻,衣柜里乱折腾,他也不是没有说过你。” 南音凑着自己下巴,看向外面,一大早就陪olivia来这里吃东西,这两个月,她们就按着各种游记上面的推荐,酒店,餐厅,一家家的关顾,这样自在无拘无束的日子,她从来没过过。 只是不让她们回去,中间她回去了两次,一次祸害了霍许的卧室和衣柜,想让他发个火,他什么也没说,第二天把她俩送走了。第二次回去,她祸害了霍许的书房,翻腾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有找到什么前女友的照片信件之类的。 所以今天才问olivia。 olivia吃完了蛋糕,看向她说,“说实话,这几个月是我哥最忙的时候,各大拍卖行的重头戏都在年底,现在就要准备了,这我都知道。现在我哥开会也让你去,我也不瞒你。他们手下还有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前半年我哥压了不少,也许这两个月他准备集中处理一下。” 南音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是生坑货。霍先生下面也有路子,可以处理这些东西,海捞的公海瓷器都可以当艺术品捐赠免税,何况是这些出土的文物。 而且不止如此,霍许也从博物馆手里收东西,很多有我们古玩的博物馆,也要淘汰旧东西。 南音觉得,曾经对她而言神秘而遥不可及的事情,现在都不再是秘密。 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她拿出来,看到上面的号码,她按了接听,对面传来彩青的声音……她顿时喜道,“姐,你怎么有我这个号码?” “我打你以前的手机,那位霍先生的秘书告诉我的。” 秘书,南音想了下,她走的时候电话留给了樊诚,没听说霍许有秘书,“什么人,男的吗?” 彩青的声音犹犹豫豫,过了好一会才说,“南音,南音我犹豫了好几天,还是决定给你打这个电话,……我明天就要结婚了,阿显他,他明年五一也要结婚了……你告诉姐姐,你还想回来吗?你要还想回来,姐姐一定把阿显的这事搅了,你知道我说到能做到。” 十月的巴黎,天青的像水洗过,南音拿着电话,视线透过玻璃,看到外面带着贝雷帽的金发女孩跑过,穿着高跟鞋,姿态依旧优雅,有妈妈推着婴儿车,正往对面的商店去。 路上的行人从外面经过,对上她和olivia,神情都会一滞,而后多看两眼。纵然是亚洲女性,锦衣玉食堆砌出的气质,也是可以发光的。 南音知道,连她自己,也变得不再像自己。和电话里残酷的现实比起来,她如同处在美丽的童话世界里,这里没有伤害,没有伤心,她想吃什么有什么,想玩什么有什么。 这一年,她不用讨好别人,不用怕有人不喜欢她,她活的忽然就天空海阔无拘无束起来。 南音收回视线,在彩青依旧喋喋不休的空档说道,“姐姐,我也快要结婚了。你帮我恭喜他。” 对面的人如同一下被卡住脖子,一阵沉默,而后电话挂了,传来漫长的忙音…… 南音挂了电话。 olivia惊讶地看着她,“你,你要结婚?和我哥吧?——但我哥知道吗?”118   ☆、第119章 夏听音 手机被扔在桌上,红方格的桌布厚厚的,也没发出声响惊动别人,可是那动作,还是够引人八卦的。 olivia盯着南音,眼神兴奋,“你是准备向我哥逼婚了吗?”这事简直想都不敢想,太令人振奋了。 南音却盯着面前的一小块蛋糕,不言不语。 结婚不结婚她没想过,刚才就是说气话。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生气,自己明明也回不去,难道阿显结婚不是好事吗?她说过只要他过的好……南音低下头,手捂在眼睛上,只觉得那里异常酸涩。 “君显有新女朋友要结婚了。” “……什么?”olivia一惊,随即声音怯诺下来,看着对面的南音,她低着头,捂着眼睛,虽然没有哭,却令人觉得格外忧伤,还是因为没有忘吗?olivia的好心情也一下飞去了九霄云外,低下头,想到一年前的自己。 不一样的生活,天空海阔的自由,多久才可以忘记自己的爱人,如果陈琦有一天也结婚了呢? 那自己一定也要赶在他前面结婚! 但那又有什么用……olivia的心,寸寸往下落,轻飘飘地。 她看向南音,一如现在的南音,又能有什么用…… 南音觉得想不通,不明白君显为什么要骗自己,太突然,明明他那天说过,暂时没有考虑这些……四月份因为这个她已经伤心过一次,现在十月,因为同样的问题,又被伤了一次……她现在甚至有些后悔,如果七月没回去,就不会有这次的伤心。 深吸了几口气,才忍回去了眼里的酸涩,放下手来,olivia也正抬头,看着她小声说,“其实你是不是还是忘不了他?” 南音垂下目光,想了想,有些茫然道,“我也不知道……”她抬手搭在桌边,手腕撑着,在桌布上慢慢地画,“我们都会说面对现实,其实我的现实就是,如果你哥不放我走,那我什么地方也去不了。” olivia连忙点头,这个别人也许无法理解,但她最同命相连! 南音如果要走,她哥也许不会直接拦着,但他可以随意画一个更大的牢笼,olivia说,“算了算了,其实人人都有这一天,结婚生孩子。他这会不结,以后也是会结的,我哥那人,他要不放手,谁也抢不走你,所以想也是白想。” 南音不知道这算不算安慰,只是心里一遍遍想着,阿显要结婚了……心口为什么那么堵。 olivia把桌上的杯碟都推去一边,拿出电脑放在中间,“我给咱俩订票吧,咱们回家去。” “为什么?”南音凑过去看。 olivia嗔了她一眼,“既然他要结婚,你就应该比他更快一步,这事情,先结婚的,先有孩子的,总是心里更平衡一点。你别说我小心眼哦……对了,刚刚说那些嫁入豪门的女人,我可以没有映射你,你如果要嫁给我哥,我还是很高兴的。” 南音说,“我哪里会那么小心眼,我又没有被害妄想症……” olivia惊讶地看向她,是个人都会不高兴一下的吧……何况自己刚说完,她就说要结婚,而且是在没有通知“新郎”的情况下,不过对上南音的茫然脸,她又歇菜了,“我哥估计喜欢的就是你这点,心眼真少。” 南音听她这样不经意地口气说霍许喜欢自己,心里忽然有些隐隐高兴,但很快又自责,她说,“你说我这样算不算水性杨花?” “怎么说?” “你哥对我那么好,我还忍不住记挂别人。我和君显那么久的感情……” olivia看向南音,眼神很惨不忍睹,“……你和君显,也是小时候的感情吧,你去年来英国之前,两年你俩都没见过面,那感情是镜花水月,没我哥,也会有其他问题。你知道君显心里喜欢什么,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将来有什么人生计划未来设想吗?” 南音被问住了,她当然不知道。 olivia说,“其实人的情感一时转不过来很正常,但大多数人都会从现实考虑,想想又不犯法。……再说这电话能打过来,内容一定已经经过排查,也就是说,我哥一定也知道他要结婚了,你瞎操什么心,——不过坦白成你这样的,我还真没有见过。” 南音知道这不是夸奖,转开了脸,对着橱窗外生闷气,霍先生应该是已经知道了。刚刚是气话,不过这样也好,她回去和他再闹一场,说不定他也就搭理自己,放她走了。 “我们坐欧洲之星回去吧……”olivia说。 南音抬手过去,合上电脑,“为什么要回去,等他来接我们!” “什么?”olivia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上次主动回去都被送了出来,这次要我哥主动来接?你觉得那可能吗?” 南音凑过去对她勾勾手指,olivia靠过来,俩个隔着桌子一阵低语。 olivia惊讶地看向她,“你不怕呀?” 南音理直气壮地说,“我怕什么,不是你教的吗?” olivia转头看了看那边的两个人,要冒冷汗了,低声喊道,“我教的没有让你用到我哥身上呀!——再说他一看就知道是我惯用的手法,回头收拾我怎么办?” “不会吧……”南音说,“你要不去就算了,我自己来!上次你哥说的,应该等他来接,自己回去不矜贵。” olivia:“……” ****** 晚上八点, 夜店的音乐吵的震天响,灯光打在人身上,有种浮世妖孽作怪,群魔乱舞的疯狂。南音和olivia坐在吧台边,俩人看着彼此,一脸苦恼。 这是timeout上面推荐的一家夜店,她们俩虽然一起结伴玩,但来这种地方是第一次。 olivia靠近南音,“你那办法不行,这里没有搭讪的。” 南音拇指左右一指,“有这两个家伙在,一左一右和门神一样!” olivia不耐地看了那俩人各一眼,继续说道:“要不咱们换一家?” 南音摇头,“换什么地方呀,人生地不熟……不过你被搭讪过吗?” olivia点头,黯然道,“陈琦……” 南音恍然大悟,“原来是自己搭讪来的,怪不得他没看出你强大的背景和出身。” “你再说!”olivia狠狠推了她一把,“你和我哥不是一样在街上认识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在古玩市场认识的。” “才不是。”南音给她更正,“我们是在你开演奏会那晚之前认识的。” olivia想知道细节但更知道这地方不适合聊天,忙催促道,“那咱们下面怎么办?” “先把这俩打发走。” olivia对着左右的保镖,面无表情道,“我们有私房话要说,你们去外面等。” 那俩可怜的保镖彼此看了一眼,要说私房话,什么地方不能说呀,这地方这么吵……不过,他们也就是个出差的工作而已。 俩人没有出去,而是站到了几步开外,这样方便应付突发事件。 南音拿过一张杯垫,又从包里掏出一支笔,问olivia:“你法文怎么样?会说,会写吗?” olivia拿过笔,“你开什么玩笑,我老了要当优雅的老太太,所以至少要掌握四门外语,——你要写什么?” 南音说,“还有另外两种外语你会什么?我看看能不能用上。” “国语和广东话。”olivia大声说。 南音差点被口水呛到,她实在难以把第一次见面,如同粉彩惊世出现那一瞬的感觉,和熟悉后的olivia联系在一起,这人,就是个顽皮的叛逆期少女。 她说,“现在的你,怎么和以前我认识的时候不一样?” olivia用杯垫敲了敲吧台,“那时候的我,也令我自己觉得很陌生……不能本色演出的恋爱,都谈着累人!——快说,要我写什么?” 南音有一瞬间的茫然,不知道自己的本色演出应该是和君显一起的自己,还是现在的自己……她靠过去,说道:“你在上面写‘亲爱的先生,一看您就是位绅士,我的女伴有严重的忧郁症,觉得自己丑的无以伦比,请您帮个小忙,请她喝杯饮料。”她说完,顺手从包里掏出一沓欧元,拿出几张,“把这钱给吧台的,让一起给人家,你装着请人家卖酒来请我,我是有忧郁症的那个患者。” olivia啧啧出声,摇头道,“真可怜,要我哥吃醋一下还得自己掏钱。” 南音只作没听见,“那钱够吗?不够再加两张,别人家不愿意请我们,找个长得好说话的。” olivia左右看了半天,钱是够多了,可是人不好找,两个单身女孩,本来也是挺惹眼的,但是刚刚左右两个又高又大的“打手”,人家又都不是瞎子。 olivia好不容易锁定了一个目标,是两个单身的男人,“刚来的,没看到咱俩带保镖,就他们了!”南音和她兵分两路,她过去和那俩保镖说话,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olivia抬手把吧台的人叫了过来。 吧台的小伙子很年轻,也很热情,对上olivia更是热情,但她说完之后,那小伙子愣了好一阵,才又靠近她,“再说一次。” olivia又说了一遍,顺便把杯垫和下面压的钱塞了过去,天知道,大小姐生平第一次干这种事情,脸都红了。 哦,还有给人家的小费。 那吧台的小伙拿着手里的钱,总算知道怎么回事了,看着那么多钱,又有些不能相信。 南音正好回来,他看着南音,眼神很复杂。 南音不会法语,眼神“呆滞”看着他,随即立刻在那年轻小伙脸上看到了惋惜。然后两位女士就看着他,看他倒酒,准备,他也要酝酿…… 两位女士都为他着急。 那钱和杯垫被送到吧台另一头,压在客人杯子下面的时候,那客人的表情可精彩了,看着吧台内小伙的眼神堪称警惕而惊悚……随即和朋友拿着包和衣服就走了。 可怜的小伙会遗忘在吧台里…… olivia隔空看去,都知道那客人误会了吧台内小伙的意思,她对南音说,“糟,这地方男同是不是也挺多的。那男客人怎么像误会了?” 那吧台的小伙,收回了桌上的杯垫,和杯垫下的一沓钱……还没看那字,这客人可真是,为了表示歉意,他给两位女士送来了两杯鸡尾酒。 对南音说了一大串法语。 南音只看着olivia。等那小伙又和olivia说完,olivia才对南音翻译道,“他心眼还挺好,说这是刚刚离去的客人送的,说送给美丽的小姐……”她又靠近南音,快速道,“他把刚刚俩人吓跑了,这是内疚自己送的。还说等会帮我重新找个客人……” 南音拿着杯子,觉得吧台内的小伙现在站立不安,那一沓钱,令他像揣了块热炭火。 很快,她就看到,刚刚的一幕又上演了,不过这次还是,那钱刚刚一放在吧台上,坐着的男客人就一脸警惕地离开了,像躲瘟疫…… 于是南音的面前,又多了一杯……不知道什么玩意。 olivia尝了一口,对她说,“这是糖浆水,给小孩喝的,他大概怕你喝多了,反正忧郁症的治疗不需要真的酒精。”她觉得那还挺好喝,喝了半杯才说,“不过如果真的有忧郁症,别人都夸奖,都爱护,对病情有帮助吗?” “有吧……”南音又没有真正得过忧郁症,她只知道,自己上次很想死的时候,是霍先生一直抱着她,对她好,才令她觉得,世界上并不是只有一个男人一条路。 她把他踹下海,他拉着她去浴室,浑身凉透了,她在热水下颤栗,心和身子都缩成了一团……那时候的他呢……只有一个花洒,他都是湿着的…… 周围的音乐震天响,南音却忽然进入一块安静的说在,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只有她,和那时候的自己…… 在她刚刚重拾信心的时候,方星来到伦敦,她受了委屈晕过去,醒来的时候,她在霍许的怀里,他抱着她…… 他带她去旅行,陪着她玩,一天天哄她高兴。可是一回国,她就又伤心了……她总是为了过去伤心,她从小和君显在一起,但从高中后,根本就没怎么见过面……分手前的两年,更是整整两年没见, ……那霍许呢,她从去年11月到了他那里,转眼要一年了,他每天都和她在一起……对她又好,她在为别人伤心的时候,他是不是其实也生气了,才会干脆送走自己……如果那一天,她说要做妻子……他又会怎么做? 音乐声复又传来,把她从思绪中拉出来,南音回神,一看到面前的杯子,她傻了一下! “怎么这么多?” olivia喝着酒说,“哎呀你刚才的演技实在太好了,那眼神呆滞吓死人了,酒吧里面那小伙以为你病入膏肓,一连送来好几杯,和你说话的时候你也听不到……你快点继续,刚刚给了好几百欧,可够你喝一阵的。” 南音:“……” ******* 南音这一晚睡的不好,她最近一直失眠,现在想用个计让霍许吃醋一下,主动把自己接回去也失败了……考虑明天是不是应该换个地方去试。 她已经这么久没见他,心真狠! 南音抱着被子翻身,她想她自己的房间,想门前的草地,甚至想门口湖边的歪脖树……她还想,如果霍许不准备和她有未来,那么那些,都不是她的……那她和他摊牌,他会让她走吗? 临睡着前她想,她这样反常地折腾……是为了霍许来找自己,还是为了找借口和他闹,让他放自己走,回去找阿显……南音不敢问自己…… ****** 清晨,她刚开始吃早餐,就传来的敲门声。 olivia和她剪刀石头布,她输了,去开门。 门一开,高大的马克站在外面,带着两个人,他看到南音就露出笑容,说道,“霍先生让我来接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0章 夏听音 南音靠在门上看着马克,心里很别扭,又高兴又有点失望,为什么不是他来?——但明明计划都失败了,他还是叫了人过来,证明她自己还不是在被流放……他还是挺关心自己的。 这种心情……微妙到南音自己无法解释。 olivia咬着面包走过来,她听到了马克的声音,站在门口问道,“我哥怎么没有来?” 马克看了南音一眼,才说,“先生今天有预约。” olivia哦了一声,把南音拉到身边说,“那你们先去休息吧,我们收拾一下东西。”顺便抬脚就把门勾了一下,门就关上了。 南音看了看她脚上的拖鞋,摇着头往餐厅去,什么粉彩,什么美人,美人穿着拖鞋睡衣吃着面包勾门的样子,简直就是梦碎的声音。 olivia一点不觉得,她喜欢和南音在一块,俩个人可以互相激发对方的幽默细胞,她觉得很快乐,追着南音过去,她说,“我哥是标准的大忙人,一年到头多少人排着队等着见他,他不能来接咱们绝对是正常的。” 南音说,“我也没有觉得不正常。就是……”她说不出自己心里的感觉,“那咱们现在要不要回去?” “当然要了。”olivia说,“我哥可是绩优股我给你说,而且手段很强硬,现在给了咱们面子,咱们再不回去,回头被抓回去多难看。” 南音闻言顿时苦起脸,“你干嘛说的这么直白,给咱们不留面子。” “还面子?”olivia翻了个白眼,无奈至极的样子,“你是让我哥宠坏了,或者说你根本不认识他,他把我关在伦敦公寓里那么久你忘了,我撒泼发火摔东西,绝食上吊都试过,你猜我哥什么反应?” 南音想了想,试着说道:“绑着你?” olivia哼了一声,很冷,也不知是嘲讽她哥,还是嘲讽她自己,“什么绑着我,他让人给我准备了很多东西摔,还给我几根绳子挑,他说反正好日子一样过,少我一个对这世界半点影响没有。” “噗。”南音忍不住趴在桌上笑了,“这样看来我待遇还好点,他那时候起码还劝劝我。” olivia笑了下,心里想,那是你真的准备死,而我就是装一下。但这种事情说出来容易令人伤感,大早晨的,她又拿起一个面包,递给南音说,“你快点吃,吃完咱们就走。” 南音接过面包,心里却在想,“霍先生今天应该约的什么人,重要到,他都不来接自己……还是,他其实在摆架子?” 俩人带着一肚子疑问离开,中午刚过就到了伦敦,霍先生没有在家,南音和olivia很兴奋,十月的伦敦已经有些冷,大街上的人都穿着轻便的大衣。 南音趴在车窗上,一直看着外头,看着推婴儿车的妈妈,穿西装行色匆匆的绅士,拿着小手提袋还拎着很多购物袋的女士,南音的心里涌出奇妙的感觉,像是回家了……虽然这地方并不是她的家。 她不知道这种归属感从何而来……手指按上车窗,冰凉凉的,心里却越来越温暖,越来越急切……她是个没有家的人,以前一直把君家当自己家。可是这种归属感,她从来没有过。 令她觉得打心眼里和这地方亲近,喜欢这里,有种心甘情愿的冲动。 “我们不回家,直接去找你哥吧?”南音问olivia。 olivia正在拿着电话整理照片,靠近她说,“你就那么想我哥?” 南音看去窗外说,“你不想去就算了,咱们回家去。” olivia对着电话屏幕笑,如果去找她哥,她哥一定很高兴,回家去,也许她哥回头就不高兴了,谁知道这俩人现在是什么情况,她靠向南音说,“去吧,去吧,正好看看我哥因为谁才没有去接咱们?——对了,昨晚你喝了几杯?” “我哪里记得这个?”南音想了想,“没有几杯吧……问这个干什么?” olivia笑着摇头,“你相信吗?我哥一定都比你清楚咱们喝了多少,等会他也许会和你算总账,你可有点心理准备。” 啊,南音的脸瞬间垮了下来,随即,她脑子一活,忽然搂上olivia说道,“那么……那张写着法语的卡片,总不会也到了你哥手里吧?如果真的是,你应该比我更倒霉……” olivia的笑容一下僵在脸上,看着南音,俩人傻呆呆的互看着,最后默契的决定,只能有难同当了。 车在霍先生公司楼下停住,车门打开,olivia迫不及待下车,拉着南音说,“咱们这次用久别重逢分外热情的桥段,等会一见我哥,咱们就说太想太想他了,我负责说想,你就负责埋怨,说昨晚故意那样,他也不来接人……记得要撒娇哦。” 南音紧紧跟着她的步伐,高跟鞋也踩的神采飞扬,说道,“那我不擅长,不如我负责静静的站着,表达尽在不言中,你负责埋怨和撒娇。” olivia扭头鄙夷道,“就你那样子,还想表现出尽在不言中……我学过戏剧表演的都不敢挑战那个高难度,你还真是不谦虚……” 南音:“……那反正我不和他撒娇,——要不我们傲娇吧……” olivia脚下一拌,差点栽倒在楼梯上。 南音连忙说,“……这楼梯上铺的地毯应该换了。” olivia说,“我是被地毯绊的吗?你怎么不叫人拆楼梯?” “你哥的地方……那你怎么不拆……”南音嬉皮笑脸,心里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快乐,如同乐章慢慢的流淌而出,散在她的每一寸血液里,令她觉得看到现在的楼梯扶手,都是那么美妙。 可是这种美妙,在下一秒被破坏了。 去往霍先生办公室的楼梯口,她们被拦住了! 她们竟然被拦住了! 不对,竟然有人敢拦她们! olivia简直不敢相信,她觉得自己虽然不至于横着走,但是现在带着“宠妃”一起,怎么也应该是畅通无阻吧…… 南音也很不高兴,她觉得自己快乐的节奏被打断了。 “先生正在会客。”拦她们的家伙也认识,霍许身边好几个人都会说中文,这家伙就是一个。他们当然也认识这两位,示意她们先去休息室等等。 olivia自然不愿意,觉得很没有面子呀,有朋自远方来还应该倒履欢迎呢,何况是妹妹和女朋友回来了。 南音很有重点地问,“什么客人?” 那人犹豫了下,说道,“贵客。” 贵客………… 南音的心里一瞬间飞流直下三千尺,那么就证明她不“贵”了吗? olivia显然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一抬手,也问了一个重点,“男的女的?”好怕是个单身男的,她哥给她找来相亲的。 那人又迟疑了一下,才说,“女士。” 南音心里一紧,不动声色吸了口气。 空气里立刻有些紧张,olivia看向她,“只说是女的,又没有说是年轻的,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南音说,“我没有紧张!”声音紧的好像扯开的橡皮筋。 olivia瞪了她一眼,太没出息了好吧,看向那人又问道,“那么是年轻的单身女人还是中老年的?” 那人:“……”看向南音,又看了看自己旁边的两个同伴,马克他们也从下面上来了,几个人堵在楼梯口,虽然装修的富丽堂皇,可是依旧像是要打群架。 那人后退了一步,咳了一下说,“年轻女士!” 南音上前一步,凶巴巴地说,“学好点中文了你,下次别人这样问你,隐藏的问题就是,那女人看着像是单身还是已经结过婚了,中国人还是外国人,漂不漂亮?说话一点重点都没有!怎么和霍先生混!olivia,咱们走!” olivia一愣,“走什么呀……干嘛走,你这时候更应该留下。” 南音狠狠一拉她,“走!监控室去!” 众人:“……” ******* 霍先的生活确实很“痛苦”,南音在接触他初期,觉得这人的生活,简直一般人无法想象,他待的地方,第一一定要有监控,而他,作为一个男人,活在这样处处没有**的环境里,竟然还可以活下来,没有养成什么变态的嗜好,确实不容易。 监控室只有五个人,南音带人来的时候,如同恐怖分子,瞬间把这地方占领了。 南音说,“把霍先生办公室现在的画面调出来。” 人家当然没人动。 南音一挑眉,仰着下巴高傲地说,“谁是负责的?” 马克跟在她后头,闻言实在不知该给个什么表情好,这女孩他去年认识,霍先生认识她多久,他就认识她多久……这样佯装颐指气使的许小姐,他还是第一次见。 不过霍先生没有交代过她们不可以来监控室。 南音转头来看着他,“马克……”声音还阴沉沉地,很有点霍先生的意思。 马克对那边的人示意,调开了监控。 “你可真行……”olivia小声说,“竟然敢监视我哥。” 南音哪里有心情,紧张地看着那边,画面一闪就清晰了。 奢华的会客室里,到处是金碧辉煌的感觉,霍先生和一位女士面对面坐在沙发上,中间有茶几,南音顿时松了一口气,对olivia小声说,“我刚真怕你哥是和女人在办公室鬼混什么的。” “你那是什么脑回路?”olivia说,“我也最多想一下,他是不是在见单身男士,准备给我安排相亲,因为咱们俩同盟之后他一定更头疼?” “相亲?”南音脑子一个激灵,“那他不会是和这女人在相亲吧?” “人你都没看清。”olivia不知道说她什么好,“画面换个角度,这女士是谁呀,看着怎么像中东的?” 马克挥手,让那五个人出去,他走过去,自己换了摄像头的位置。 随着位置近了,南音看到,是位非常漂亮的混血女孩, 马克说,“沙特阿拉伯的,对方还是位公主……” olivia扁了扁嘴,看向南音,南音紧紧盯着那边,看霍许坐在那里,听着对方说话,旁边没有人,显然这次会晤是极其私人的,她恶狠狠地说,“他要是是敢出轨,我和他没完!” olivia诧异了,她最多也只是在心里想一下而已。她哥年少多金,她当然一直想八卦,可是不敢八卦!她想有热情,可是一直不敢付诸热情,南音没来之前,她对上她哥,还是很怕的。 不过,南音什么身份,虽然她哥宠她,可毕竟也就是个“宠妃”吧……olivia嘴上没说,但是结婚门当户对这些,都是以前她哥说给她的,她自己当初和陈琦好的时候,一腔热情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但分开后才知道那些问题都是问题……何况是她哥。不过南音确实太令她意外,这么大的悬殊也敢吃这种醋,胆太肥了,她不确定道,“你敢捉奸我哥?” “为什么不敢?”南音说,看向她眼睛瞪的溜圆,“他要是敢对那女人笑,我……我……我今晚就对阿麦笑一晚上。” olivia更诧异了,“阿麦又没有得罪你。” 南音一想,觉得也对,就说,“……那我去找陈琦对他笑吧。” olivia顿时黯然,说道,“别提他,我还没忘。” 南音神色也跟着暗了暗,她们两个都是被甩的,她搂了下olivia,“没事,都过去了。” olivia感受到她的呵护,心里一感动,就又内疚起来,其实早前在巴黎,说南音和她哥结婚的事情,也是一时兴起,她心里知道,她哥怎么可能娶南音。但也许因为自己的言语令南音误会了,多了信心,所以她现在都敢来捉奸了…… 看向南音,她一无所知,纯然地看着监控屏幕,屏幕上。有人从外面进去,把手机递给了霍先生,他皱着眉头,朝着手机屏幕看了一眼,随后,他就抬头,准确地看向摄像头的方向。 南音只觉得那目光如同利箭,一下穿透了摄像头的玻璃,准确地扎在了自己心上! 透心凉! 南音连忙看向马克,却听马克极快地说,“她是来找霍先生买东西,我就知道这么多。你千万别对我笑!”   ☆、第121章 夏听音 车行驶在高速路上,速度快的和做贼逃跑一般。 南音卸掉黑丝绒的手套,拿手扇着风,喘不上气了,“还好跑的快,不然一定被你哥抓住。” olivia往后看了两眼,又拍了拍司机,示意对方快点。 南音说,“这司机还挺听咱们俩的,也不知道你哥怎么给他们说的。” 这个司机不会说中文,她们也不怕人家听,olivia说,“有什么好说的,他不送咱们俩,咱们俩就坐出租车走,他们心里清楚着呢,才不是怕咱们。” 南音扇风的动作一停,身子一软,倒进车里,“哎呀累死我了。” olivia伸手过来,贴在她心口,笑着道,“我摸摸犯病了没有。” 南音一把推开她,“我又没病,上次那什么神医都说没事,就是要好好休息。” olivia也身子一软,歪在南音的肩头,“你还真是厉害……我实在忍不住要说一下,你以前和君显在一起也是这样子吗?那他怎么坚持的。” 听到君显的名字,南音的心跳仿佛忽然就漏了一下,她觉得这名字就是自己心上的一道伤,里面连着自己的神经线,她侧头,从车窗上端望出去,外面天高云澈,以前的日子仿佛都离的很遥远,她回忆着说,“以前怎么一样……阿显那么好,我再好一百万倍也配不上他,所以那时候我总怕不能嫁给阿显,当然什么都听他的。”她的头动了一下,看向olivia,“至于你哥,我巴不得他烦了我,早点扔开我。” olivia傻了似,直直看着她,觉得以前还是不了解南音,这女孩,并不是完全没心眼呀。 南音歪头,也枕在她的头上,“所以等会回家咱们早点吃饭,你哥回来我还有场硬仗,你哥那人心里傲气的很,他不能娶我,自然应该放我走。” olivia听完,忽然想明白什么,一坐而起说,“你是故意的!”她声调都高了,发觉自己失态,忙又降低了声音说,“你不会是故意这样,想离开我哥回去找君显吧……”说到最后,她的声调都颤了,这要是让她哥知道还得了。 紧张地看着南音,生怕她点头,而后自己也要跟着倒霉。 南音却没有直接回答,她也坐直了,看去窗外,心里乱糟糟的,慢声说,“我也不知道,一提到阿显我就想哭,过去的日子像是蜘蛛网,粘着过去的我。但是我又不是不开心……”她抬手,指头挨上玻璃,窗子里反射出自己: 漆黑的头发,白色的套装,手上配着黑色的丝绒手套,这样的自己,高雅好看,坐在霍先生的车里……她的一切,都是霍先生给的。 她越高兴,高兴过后,就越害怕。 不知是怕一朝掉落,是掉落到没有了霍先生的深渊,还是永远失去阿显的深渊…… 她转头,忽然看着olivia说,“你有没有有一天,想到要失去一个人,然后都不知道将来要怎么活下去,所以连想都不敢想……” 明明是平淡的口气,却令人觉得绝望,如同永远没有尽头,olivia也看向另一边的窗外,说道:“我没有。我和你不同,我和陈琦本来就是走错路才会交集,所以你的感觉我都明白——希望你认识我哥哥,也只是中途走错的一段路……”最后一句,她说的很轻。 南音望着另一边的车窗,许久,说了一句,“谢谢……”也轻的出口就散在空气里。 霍先生不会娶她这样的女孩子,她知道,olivia也知道。 悲伤的情绪毫无由来的出现,南音早晨到现在飞扬的心情都消失无踪,olivia也是,她甚至有些后悔和南音回来,她转身,看向南音说,“说真的,我哥那人并不是好脾气的人,你准备干什么?” 南音抬手,搭在她的手上,“放心,不会连累你的。我已经有了全盘计划。” 还有了全盘计划,olivia一下被逗笑了,“感情你不是没心眼,是心眼都用到我哥身上了。” 南音想到很多次,霍先生对上她的表情,也笑起来,说道:“这次不同,你晚上别开门,当心被殃及。” olivia翻了个白眼。 南音忽然又拉住她,“对了,你哥打女人吗?” olivia盯着她看了一会,发现南音竟然是认真问的,她绝望地把脸埋进手里。 南音等了半天,还是一个“羞愧”的姿态,她说,“算了,算了,不知道就不知道。” olivia现在终于发现她哥原来也蛮可怜的。 南音已经完全放下心来,“霍先生不打女人我就放心了!” 可惜她千算万算,算漏了一点,她们跑了,霍先生根本没有追,人家晚上都没有回来吃饭。 ******* 霍先生晚上有饭局,吃完饭,车开到海德公园的时候已经十点半,通常这么晚,霍先生都会留在伦敦,这时候再回家,到家都要十二点多了。 所以司机直接就往伦敦的住所开。 绕过白金汉宫的时候,霍先生忽然说,“还是回家吧……” 司机在下一个路口转了小路。 霍许知道她们俩已经到家,晚饭还吃的很好。他说,“明天的预约都处理好了吗?”这话问的是马克。 马克转头来恭敬道,“樊先生说没问题。” 车在路口停下,窗外的霓虹灯特别闪,打在车窗上,街上有情侣依偎说笑,他看着,那女孩脸上带笑,他不知不觉就想到了南音脸上的笑。 下午的事情,马克都已经和他说了,这个南音……医生说她心情郁结,她说要当妹妹,他就让她去和olivia一起玩,眼界这东西,要走万里路才会有,和不同的人接触,体验别人的生活。哪怕是同一片天空下,同一班飞机上的人,过的也会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生活。 他想起昨晚收到的那张酒吧里的杯垫,就觉得头疼。她那么反常,是因为知道国内的消息了吧……灯光照在霍先生脸上,可以看到他微皱的双眉。 车平稳的行驶,刚过午夜,就平安地到达。 霍许远远地看到家中灯火,就希望有人跑着迎出来,却鬼影都没一只。车门打开,他下了车,抬头向上看了一眼,三楼olivia的房间关着灯。 另一个人的……也关着! 他的神色更冷了。 这么二半夜山长水远的回来,难道是为了看灯吗? 他往楼上去,第一次发现,自己带着这么多人也不好,就像现在,他想在三楼停一下,但又觉得不合适,今天下午南音大张旗鼓在公司里折腾,又监控,又捉奸,自己现在回来,她又已经蒙头大睡…… 霍先生的脚步,在三楼口停留了片刻,又往四楼去了。 灯一开,先进来的两个保镖愣在卧室门口,而后互看一眼,同时退了出来。霍许觉得他们的反应反常之极,就没问,往里走,看了一眼,他的嘴角就忍不住想向上挑,但最后还是被压下,变成一种冷酷地弧线留在嘴角,抬手示意他们出去。 门关上,他走过去。 南音放下手里的电子书,她穿着睡衣,靠在他的枕头上,大模大样看着他。 霍许对上这种理直气壮地表情,竟然忍不住心里雀跃了一下,但这种雀跃只留在他的心里,他一个人知道,他说,“你走错地方了。”他转身往衣帽间去换衣服,“回自己房间去睡。” 南音腿一抬,大模大样翻身把他的被子揉进怀里。 霍先生的脸黑了,干脆不理她,西装脱下,扔在了棕色真品的沙发上。 温水打在手上,霍许从洗手间描金框的镜子里看到自己,面容冰冷,他拿毛巾擦了手,本来想洗澡,后来一想,又开门往外去。 门一开,正看到南音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他的西装,正在翻看他的西装内口袋,这是什么家教? 霍许还没发火,南音就把衣服扔给他,问道,“昨晚上我们在酒吧写的那杯垫,一定已经到了你手里吧,交出来!” 那么大个东西,谁会装到口袋里, 还交出来! 霍许冷着脸,他的西装里从来不装东西,这个南音知道,他知道她是在找借口吵架,他没说话,拎着南音,准备把她扔出去。 南音却一把抱住他,死揪着他的衬衫说,“你都知道了是不是?你故意让我姐给我打电话的,是不是?” 原来还是为这个事情,霍许有些烦,从上次见过君显,这都过了快三个月了,为什么他感觉不到时日如飞,转眼物是人非。明明已经把她送出去那么远了。 他的心情越发烦闷,“松手,自己回房间去。” “不去!”南音搂着他,“这次我都走了一个月了,你看日历了吗?” 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不是“思念”的意思?霍许不其然心中涌上欢喜,随即他的脸更黑了。他就是讨厌自己这一点,每次南音对自己一笑,他就忍不住心生欢喜,她再柔柔说上一句话,或是亲昵地看他一眼,他都会觉得受宠若惊……这么没出息的心情,死死埋在心里,谁也不能让知道。 霍许站着没动,就像现在,明明知道她抱着自己,他一使劲,应该把不知天高地厚的她扔出去,可是自己却舍不得。 舍不得她这样主动……还是舍不得她这样抱着自己的感觉。 霍先生这一年,深刻体会了一句话,谈恋爱的人都是神经病!~ 霍先生是初次染病,不像南音是资深患者,她抱着霍许,心里不会有那些别扭,只盘算着,一定要和他今天把话说清楚。她不要做个不明不白的情妇,哪怕衣食无忧,她也不想。 霍许等了一会,还是不见南音放开,他觉得被这样搂着,身体竟然可耻地觉得很受用,他一皱眉,拉开南音,“去了一个月,倒是长进了,学会用监控了是不是?” 南音又搂上他,“你不介意的,你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就想看看到底是谁来了,你都不去接我。” 这话说的软软的,还有点撒娇的意思,霍许的心,一下就飘了起来,这种感觉来的又快又猛,就像喝酒上头了,他说,“让你出去多看看,长长见识,早点从过去的日子走出来,也是为了你好。”话一出口,他就知道坏了,这话中关心的意味太浓,一点不像他应该说的。 南音却已经得了好脸,立刻把自己揉进他的怀里,“那你以前怎么不早说,你不说,我还以为自己是被流放了,被流放的人,怎么会有心情欣赏风景。” 霍许被搂着,那种被他自我厌弃一万次的受宠若惊又再袭来,他绷着脸,也绷着身子说,“不识好歹的人,损失也是自己的。” 南音说,“我哪里不识好歹,明明是你……快一年了,我们天天都见面,门口那树,我一段日子不见还想呢……”她的声音越说越低,埋在他的衬衫上。 霍许低头,心里涌上奇怪的感觉,这样主动的南音太反常了……但这样的南音,他又没有经历过,他想绷着脸说话,手却先一步不听使唤,搂了上去,一抱上人,那种巨大的欢愉感就充满心间。 这种感觉,令他又惧又爱,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把南音送的远远的,他低头,把南音紧紧搂进怀里,有一种引人沉沦的情感左右着他,令他觉得,抱着怀里的人,生出再无所求的幸福感来。这种感觉,真真是要不得。 霍许忍不住吻向南音的脖子,低低地问,“……想我了没有?” 南音不说话,只是搂着他。 霍许觉得自己真是自虐,南音在身边,他觉得自己工作的效率也下降了,智商都下降了,好像工作的最大动力就是工作完,可以和她在一起,那简直是不可理喻。 所以他送走了她……可牵肠挂肚一样影响工作效率…… 年底了,一大堆事情呢…… 他心里矛盾着,人却不由自主,唇一点点吻上去,心里一堆话,一堆问题,却都不想再去想。 南音感受到他的拥抱越来越紧,她渐渐被镶在怀里。 霍许原本有很多的想法,他一向都知道自己很会驭人,就像他对下属,别人无论说什么,他知道,只要自己针对核心问题偶尔发问就行。 这是旧式官僚的典型做法。但是有用,别人都怕他。 霍许深堪此道,所以对待南音,他曾经以为应该更加容易,但显然,爱情和他驭人不同,南音也不是他的员工,他无法把她炒鱿鱼…… 他搂着南音,觉得自己不理解南音,更不理解现在的自己。把这女孩抱在怀里的时候,令他只想和她倒在床上,沉沦在她身上。 而他这样想着,也这样做了。 南音如同他精心呵护养的一盆花,自己为她挡风遮雨,呵护着她每一根枝叶,看她渐渐不再悲伤舒展在自己的羽翼下,所以纵然是后来的自己,他也不舍得“欺负”她,“委屈”她…… 但这次久别重逢,他的手,忍不住伸进了她的衣服里,想到自己有好几晚,想她想的竟然无法睡觉,差点忍不住去找她。浑身的激情和血液都沸腾了起来,他的吻,留恋在南音颈侧难以离去,心里想吻她的唇,却不舍得离开现在的一块肌肤…… 他知道,就是今晚了! 他过不去了! 南音感觉到霍许的身体越来越热,那男人身上的激情,如果真的燃烧起来,躺在身下的她怎能感觉不到。 她感受到他不可自已地吸允着她颈侧的一块肌肤,又痒又麻,那感觉简直难以形容,她咬着唇,忍不住还是哼出了声。 女孩柔软娇怯的轻哼,落在霍许的耳中,那比春.药还要**,他伸进她衣服里的手,想拿出来去解她衬衣的扣子,却又更不舍得离开,最后穿过她的腰,她把紧紧搂在自己身子下,她的体重,从腰间压在他的手臂上,而他自己,又重重压在她身上,这真是一个自虐的姿势,他却幸福地越发沉沦。 他知道,这时候该和南音说点什么,“愿不愿意之类的……”或是,有没有更无法拒绝的说法……霍先生首次觉得自己大脑开发的不够,竟然有些断线。 只是身下的人,太令他舒服,太令他着迷,他觉得要是不问,直接做可不可以,不都说爱是做的吗…… 他的决心还没有变成强势的行动,却听到南音平静地声线说,“我以前听人说过,如果一个男人真的爱一个女人,就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委屈她。” 如一盆寒冰水浇下! 还是南极来的! 霍许怒火直冲天灵盖,随即太阳穴就突突地跳着疼!她知道几个男人呀,说来说去还不是那一个!他这辈子,栽在他们俩手上了吗? 霍许抬起身子,那令他不舍沉沦的激情终于被南音一句话打进了十八层地狱。 他看着南音说,“怎么,你没有试过?”声音很冷,她给他的冰水还给她! 南音也看着他说,“怎么?难道你有过?” 霍许停了几秒,终于好像被一枪毙命,火气冲到手上,真恨不能一巴掌抡过去,但好在理智还在,他看到自己撑在床上的右手已经变成了拳头,攥在一起,他忽然涌出一种委屈感,这种感情,只有少年时他才有过。 他看向南音,不敢相信这女人竟然把他欺负出这种感觉来。 他猛然翻身下床,狠狠把南音扔去一边,摔门而去! 看门一关,南音更快地跳下床,拿起床边的高跟拖鞋,朝着房门就扔了过去,“没名没分就想睡我,做梦!” 走廊上,两位保镖在值夜,一看霍先生出来,那表情,他们虽然表情没变,心里却知道出事了,还没疑惑完毕,忽然门上“咚——”的一声闷响。 霍许刚走两步,就听到背后门上一响,他简直不敢相信,不用想也知道是那丫头在发脾气,扔东西砸的!霍许停了两秒,大步往书房去了! “咚!”一声,他也甩上了门! 楼下,olivia鬼鬼祟祟打开房门,没有穿鞋,悄然爬上四楼,看两个保镖都在,她用口型问,“xu?” 保镖指了指霍先生的卧室。 olivia眨了眨眼,又问,“sir?”先生呢? 另一个保镖看去遥远的书房…… 可怜的霍先生,连卧室都被占领了!如果是正常的情况,他不是应该把人扔出去吗?为什么要把自己关在书房呀!~   ☆、第122章 夏听音 书房里,灯光大亮。 霍先生坐在沙发上,看什么都不顺眼,这种近乎到幼稚的怒气,能他明明知道不应该,却控制不住。 曾经他以为,恋爱中的人,总得势均力敌才能撞出火花来,真是没有想到,两个人各方面相差这么多,竟然也能吵架,关键能激的他动气,还气出委屈的感觉来,他又不是小孩子,还委屈什么。 这简直不可思议。 他站起来,走到窗前,一下推开窗子,外面的冷风灌进来,只灌到心底,他阻塞的呼吸好像才好一些。 道理都知道,就是想不通……他想起来儿时,父亲说的话,怒气,嫉妒,这些所谓人类天性的东西,要学会引导……他的手按在门框上,远处的黑夜里,有小鹿的身影一纵而过,他把自己曾经学过的各体系知识都一样样翻出来,却发现无法减低怒气…… 或者说,不止是怒气,还有心里那翻江倒海的妒忌。 妒忌! 多么幼稚的感情,他怎么会有! 霍许狠狠拉上窗帘,丝绒的窗帘被风吹的依旧摆动,走到沙发前坐下,按熄灭了所有灯,只留下自己旁边一盏落地灯,灯光也调的昏黄,他缓出一口气,强迫自己理性地处理这个问题。 于是他想:这种时候,以正常的思路,他应该把她扔回去,自己回房间去睡觉。 不过这样太孩子气,她万一都睡了,现在十月也挺冷的,她身体还不好,一折腾……万一又病了。 那么自己去客房睡?家里那么多房子。 ……这样也不好,下面人该怎么想……而且自己,也还不想睡。 那么自己应该走,带着人离开,晾她几天最好!这样她才能知道怕,知道什么话在床上不能说! ——但万一她等会知道错了,想找自己怎么办? 而且“她”心眼也挺小的,万一自己走了,她又胡思乱想自己去找别的女人怎么办? 霍先生的思绪猛然一停,意识到什么!手比思绪更快,他意识过来的时候,手边的水晶杯已经飞了出去,夹杂着他无处发泄的怒气砸在书柜上,碎在地毯上。 外面几乎顷刻间就响起来敲门声,“sir。” 他过去开了门,面无表情抬手无碍,关上门的瞬间,看到走廊的另一条,门关的紧紧的。 门沉重地关上,霍先生手按在书房门上,身后一片昏暗,他觉得自己没救了,原来爱上一个人,是这么回事……她都对自己这样了,自己还怕她受委屈,被气成这样也不能离家出走,害怕她找自己,可明明不是说,怕她睡了吗? 连赶人自己都做不到…… 霍先生不愿承认,其实很想去把南音拉起来,好好和她讲讲道理。 那样的话,她怎么敢说! 刚坐在沙发上,耳边又响起她的声音,“曾经有人告诉我,如果男人真的喜欢一个女人,就不会舍得在这种事情上委屈她!” 霍许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又疼了起来。 这种话,都到那个时候了,她才说这样的话?这话还能是谁说的,除了她以前的男朋友,简直不做他想。 而且,只有在什么情况下,男人才会和女人说这个……霍许简直没办法向下想。那个人,他是不是曾经也在南音身上无法自控,一次次差点把该做的都做了……虽然南音没有过,但不代表她真的什么都没有经过。 男人和女人,在床上的花样可以那么多……霍先生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不知不觉又攥紧了,他连忙叫停自己! 这个问题说开了,是一个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女孩是不是处女,在不在意? 霍先生豁出去了,追着自己问诛心的问题。 他想到自己曾经对南音做过的,把她压在身下,看她又娇又怯,仰望他的眼神,紧张中带着好奇,那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依赖,好像他是她的神抵,可以给她全世界。 而她,愿意给他奉献全部的自己,却把另一个男人保护在心底。 …… 霍许的思绪……终于慢了下来,他不在意南音是不是有过去,他却在意那个人是君显。那个,她爱的人。 抬手,在太阳穴的位置揉了揉,曾经,她对男朋友的那种忠诚,最是令他欣赏,现在的社会,还会有那么纯粹的感情,她为了君家的人,有情有义,一次次令他动容。 可是现在……只要想到她还在喜欢那个人,还是忘不了他……她搂在他的肩头,阳光下,那记忆里的笑容都成了自己痛苦的根源。 他无法承认,最初的最初,他爱上的,正是爱着别人的许南音!为了一份养育之恩,为了一份青梅竹马什么都不是的感情,别人对她做过什么她都无怨无悔…… 可她现在已经是自己的人。 他清楚的记得,哪一天开始,她曾经消失的微笑又回到脸上,她会在自己回家的时候,对自己笑,那是一种和对别人都不同的笑容……纵然她对那个人,也不是那样的笑容。 那笑容里,有种持宠而娇的底气……虽然她总说没有安全感,可是没有安全感的人,会像她这样吗?人的情绪是会自我欺骗的,霍先生想到这里,再一次终于又说服了自己。 也许那时候的情感已经过去,只是只是小丫头自己还没有想通,反正对方也要结婚了,她以后,总会想通的。 那人要结婚了! 忽而灵光乍现,霍先生的心跳了一下,这几天太忙了,那边打电话来找南音,他收到这消息,也没太放心思,现在想来……她今天这么反常…… 霍先生觉得好像乌云一下被风吹散了般,心里有种敞亮,他身子一歪,以一种很多年没有用过的姿势横躺在沙发上,开了电视,电视呀,也好多年没有看过了。 爱情来的时候不会通知任何人,千百年来不同的爱情经久不衰,就是无论多么高智商的人,遇上这事,也会变得不像自己。 奢侈华丽的城堡下,住着的除了盖茨比先生那样的爱情重症患者,也有霍先生这样的初次患者,这种心情一时间在地狱,一时间又飞到天上的心情,只在他们身上盘旋,顺着描金的天花,同一层的另一间大屋里。 被霍先生牵肠挂肚的某个人,早已蒙着被子睡的香。 可怜霍先生还以为她会良心发现去道歉呢,谁知南音理直气壮,觉得自己一点错也没有,她觉得一个男人如果没办法娶这个女人,脱人家的衣服自然是不对的!不过这一点,她觉得霍先生大概无法理解,那人一定什么女人都见过,反正多她一个也不多,少她一个也不少…… 她就在这样的自我安慰中,进入梦乡,还做了个美梦。 梦中 霍先生带她去玩,十几米长的桌子上堆满了美食,冰淇淋装在冰桶那么大的桶里,香草的,巧克力的……上面洒满了棉花糖。周围一堆穿白衬衫黑马甲的绅士服务生,捧着红酒香槟让她挑……身后十几米,捧着菜单的,捧着定制衣服的,捧着各种珠宝首饰的……她坐在中间,抬着下巴板着脸,霍先生惯常的表情。 好像别人捧来了全世界,自己还觉得不满意的那种表情。 她是笑醒的,这种天真的公主梦,全是大白天她想都不敢想的画面,她回神之后,看到自己在霍先生的房间里,霸占着他的床,她卷着被子把自己卷成了卷叶虫,而后一阵翻,心里又痒又兴奋。 做梦最开心了,又不会伤害誰,开心还是实实在在的。 对了,霍先生呢? 她在床边险险地停住,翻身下了床。高跟凉鞋一只在床边,一只还可怜地呆在门边,她拿起来看了看,上面镶的水钻还挺结实,那样砸也没有掉。 提着鞋,光脚她就开了门。 外面不无意外是有人的,她也已经习惯了,用自以为高贵冷艳的表情往下去,得先洗脸刷牙,牙刷在楼下呢,不然怎么和别人说话。 那俩保镖晚上有换更,刚刚才回来,看她穿着上下两件的蓝色棉绒花睡衣,手里还提着高跟拖鞋,他们俩互相看了一眼,用眼神传递着一句话: “就是这样一个女人,把霍先生气的在书房委屈了一夜,而她睡起来,连问都没有问!” 南音哪里管那么多,她想的清楚,霍先生那么聪明,想一想就能知道她的意思,她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不能娶我就被碰我!” 他也许会圈养着她,但是一定不会强迫她。这一点南音还是有自信的。 不过……也许她会被流放,她考虑到这个问题,选了一件结实点的衣服,那件她钓鱼时候爱穿的。 等她收拾停当,准确下楼去吃早饭,这才想到,自己的电子书还在楼上,去楼上取书的时候,她顺便问了一下,“霍先生昨晚上睡的哪一个房间?” 这话一问完,她就看到那保镖的表情有些奇怪,没有因为对方皮肤黑,她就忽略了对方试图表达的内容,哭笑不得吧…… 南音顺着他们惨不忍睹的目光回头看去,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书房?不会吧……” 右边那个对她摆摆手,好走不送的样子。 这可完全出乎南音的意料,通往书房的路,忽然变得神秘莫测起来,那印花的波斯地毯,厚重的实木门,好像都是通往地狱的讯号,霍先生原来这么生气呀! 门被轻轻地推开,不知为什么,那带弧度的门把手都变的有些冰凉,他生气虐她是一种情况,但是他生气到自虐就是另一种情况了。 南音的手搭在那里,忽然没了勇气按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乃们一定又要说我卡文,今天太晚了呀~~~ 而且说两句,上一章我看很多妹纸没看懂。 116章的时候,霍先生吓唬拿南音送礼的时候,他捏着南音的下巴说,“你这种没有经过人事的,外国人最喜欢。”【这里说明他是知道南音是处的。】 然后南音今天忽然说:“曾经有人告诉她,如果一个男人真的喜欢一个女人,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委屈她。” 那是什么情况,俩人都上床了,她才这么说,这种语境,令霍先生轻易就联系到了君显,所以他生气了。说了气话,“怎么,你以前没有过?” 结果南音瞬间回了一句更狠的,“怎么,你有过?!” 霍先生的情况,书里也写的很清楚,如果有过,他就不会想,不都说爱是做的。 这种东西大家要意会,因为有人看不明白,我今天写的更清楚了点。 不过这种,写明白就不好看了。   ☆、第123章 夏听音 南音站在门外,手搭在扶手上,她知道,这扶手是在比利时一家著名做门把手的店里定制的,她知道外面包金的部分是真的,这间家,她住了快一年,她甚至知道,楼下洗衣房里的洗衣机是什么牌子,厨房的洗碗机有三台,都是怎么清洗……这地方,已经不知不觉是她的家。 所以想到要离开,她心里不是不难过的。 但是这样的关系,看不见未来的日子,她不知道别人如果是她,要怎么继续,她只知道,她一天都过不下去。 如果门里面的人昨晚去蒙头大睡,她也许现在不会这么难受,有希望才会失望,她鼓起勇气,压下门把手。 门打开,清晨的太阳从窗外照进来,充满一室,侧面的书桌后,那人正坐在那里,正在翻手上的一个牛皮的本子,他身上衣服整齐,黑色的衬衫,还是昨晚的衣服,他回家,都没有换衣服? 南音站在门口,变得可怜巴巴的。她并没有“欺负”他的意思,可是不知为何,看到他这样,她就知道自己“委屈”了他。 霍许放下手中的笔记本,看向她,看她已经换了衣服,还收拾的干干净净,他站起来,什么也没说,就向外去。 墙上有挂钟,已经八点半了,平时这时候他都该出门了。他走过来的时候,南音想也没想,就伸手抓住了他,“你昨晚整晚都在这里呀?” 霍先生的身子一僵,心差点都僵了! 这是什么问题,自己等了一晚上,换来对方一句,“原来你在等我呀!”她到底知不知道,什么话说出会伤人? 抬脚往外走,南音却一把搂住他,“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嘛,家里那么多房子,我怎么知道你在这里……”她紧紧地搂着他,再多的好听话也不会说了,就是死死抱着人家。 霍许的怒气不甘心一下就没了,他早就知道,一遇上南音主动,他就对自己没办法。心里知道不应该高兴雀跃,可是情绪自己就蹦出来了。他冷声冷气地说,“你知道错了吗?” 南音抬头,软萌地眼神望向他,“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说,我知道那样说话挺伤人的,可我也没有办法呀,你看过兔子急了咬人的样子吗?” 霍许心里生出无力感来,抬手捏上她的下巴,“你这样子,哪里像兔子。”不过那软软的眼神还挺像。 南音依旧死死抱着他,心里透出伤心来,她有什么伤害他的力量,不过是仗着那一点点的喜欢,可这种喜欢,如果到最后还是伤害,她宁可现在就放弃。 她觉得自己的心,又揪着难受了起来,好像心口堵着大石头,努力在扭动消化,却不可能,她只是可怜的人类,怎么可能消化掉“大石头。”想到这里,她难受了,努力搂住霍许,把自己挤到他怀里。 她说,“你一定没有试过,有时候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忽然受了伤,后面再想起来的时候,只剩下心有余悸,知道再要经历一次,那宁可没有。”她说的期期艾艾。 霍许最受不得她这种无助的样子,虽然自己想教训她一下,可手比思想快,已经搭上她的背,想收回,又觉得太明显,就“敷衍”拍了两下。 南音却真的难过起来,她昨天计划了一天,就是为了霍许生气,然后好和他摊牌,最好他主动说让自己“滚”,可谁知道,他甩门而去,却把自己关在这里一晚上。也许……他真的比自己以为的更加喜欢自己。 可她不想…… 她的心咯着咯着疼了起来,她靠在霍许的怀里,想到他对自己的好,只希望这样一下就站到地老天荒,俩人互相不伤害。 自己一辈子,真正可怜,真正最无助的时候,都是他陪着自己。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自己……她不想受伤,也不舍得他受伤,她埋着脸,也不敢看霍许,小声说道,“以前我不懂,为什么别人都说,人在爱情里受了伤,会慢慢长大,然后把自己的心裹的严实,然后会学着只爱自己。只有第一次,没有痛过的人,才会义无反顾去爱别人。 你一定懂这种感觉,我真的是怕了,好怕好怕,我宁可一辈子只过普通的日子,再也不想像上次一样。我和你说实话……去年的日子,我想都不敢想,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我真的不想再经历一次……” 霍先生的额头又突突地疼起来,心这次都拧着疼了。 什么叫,“这种感觉他一定知道?” 她这样靠在自己怀里,说自己曾经是多爱另一个男人,真的自己不觉得有问题吗? 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浓浓的心疼,霍先生异于常人的eq又一次拯救了他,他替南音再次找到理由,“她是因为和他亲近,才把心里话说出来……而且,她原本就是就是那人的女朋友。要不是……”心中一绞,觉得呼吸发滞,他搂紧了南音,把她实在地抱住说,“不就是因为别人要结婚了,你就这点出息,把对别人的脾气带到家里来,许南音,你这样以后怎么教导咱们的子女?” 南音猛然颤了一下,随即一把推开他,看着他,嘴动了动,却不敢问。 那神情,想要不敢说,想爱又怕受伤害的样子,瞬间刺痛了霍许,他猛然使劲,一下把南音压在门上,对着她的脸说,“都说了以后不要你在这种事情上担心,你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他的呼吸,呼吸在她的脸上,南音傻了般,直直地看着他,一动不动,都忘了会说话。 霍许生出无力感来,她是那么纤细脆弱,却令自己觉得无能,因为不能给她所有的快乐和自在。他紧紧搂着她,靠近她,唇几乎能挨上她的,“我能让你过的自在,却没法逼着你快乐。——但是我却有办法让让那些惹你不自在的人后悔半辈子,你信不信!” 他的声音低沉,字字都以最近的距离侵入自己的神经和呼吸,南音觉得自己都无法呼吸了,她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只是怔怔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说你会娶我吗?”她还在纠结之前的问题,完全没有跟上后一句。 霍许的心,狠狠跳哒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前面漏了一拍,还是后面多跳了一下,这样小心翼翼,语气到卑微的南音,竟然令他无所适从,他抬手,摸上她的脸,“你怎么这么傻?” 她真的很傻,完全都不开窍,“但我……为什么偏偏就是爱你这个样子?”他低低地说,不知是想问她,还是问自己。 南音的眼泪一下落了下来,她真的从来没有想过,霍许有娶她的意思。她跟了他一年了,她知道,在外面她早没有什么名声,到了国内,人人都知道她是霍先生的人。就算将来他们分开了,别人提到她,她身上有个永久的标签,也会是 “君显的前女友。” “霍先生的情妇。” 她不想,不想要这样的标签,可是她有什么权利选,但是现在,霍先生竟然说,他爱她! 南音感觉到自己的眼泪热热的,滑下脸颊,她说,“你这样说,我总算觉得不像个礼物了。”她抬手,搂上霍许,埋在他肩头落下泪来。 霍许被搂着,只能看到半尺外的实木门,他觉得,这个位置,他一辈子也不会再忘了……以前他没有发现,门上的花纹还挺好看的。抬手,摸上她的头发,感受到她的眼泪,渗过自己的衬衫,这已经是多少次,她弄脏自己的衣服了? 他的手顺着她的头发,由着她哭,由着她弄脏自己的衣服,只希望……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 他慢声说,“从我接你回家的那天起……我从来没有当过你是一件礼物。” 南音闷声闷气地哭,鼻涕眼看都要弄脏霍先生的衣服,她抬手来,“给我拿纸。”手伸到霍许脸前面却不好意思抬头。 霍许笑了,抱着她去书桌那边找纸巾。 南音坐在他身上,抱着纸巾盒连着擤鼻涕,擤出一大堆纸来,才看向他问,“你是不是真的会娶我?” 霍许靠在椅背上,抬手在她脸上抹了一下,抹掉她脸上沾的纸巾屑,“你喜欢就行。” 南音扁了扁嘴,“……什么时候?” 这话又问的有些怯,霍许手扶着她的后颈,把人拉过来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才说,“赶在别人结婚之前好不好?” 南音只觉得心口一热,有种前所未有的感激之情涌上心间,这一刻,她是真的感激霍许,他不止救了她的人,让她走出失恋的阴影,令她见识了许多无法想象的生活,开阔了生活的眼界,更挽救了她在国内岌岌可危的名声。 她看向霍许,很憨实地说,“那……那你和我在国内注册就可以了。咱们不用在英国注册。” “这是为什么?”霍先生问的略茫然。 南音说,“那个……国内有新的婚姻法,咱们在那儿结婚,你的所有财产都还是你的。不像英国,结婚了,财产就是夫妻共有的。” 霍许愣了几秒,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只想嫁给他,却不想“算计”他的家产。这叫什么事,霍许半点不觉得高兴,他让她站好,微仰了头,看着她说,“没本事的男人才怕女人离开他,你觉得你是能离开我,还是觉得我会在意那点东西?” 南音连忙摇头,“你这样的人,就算扔在沙漠里,也能奋斗出一片天。我就是觉得你这样万人空巷的人品,不能好事都让我占了。”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形容词,霍许笑了,心里觉得分外受用,觉得她要是说起来暖心的话,真是喜欢人。 他看了看远处墙上的时间,微叹了口气,自己真是上辈子欠她的,还好昨晚就有先见之明,提前取消了行程。抬手又把人拉回来,搂进了怀里,缓缓地,慢慢地,透出半口气来,这难熬的一晚上呀。 南音却忽然一下坐直了,“咦,那地上怎么有碎玻璃?” 霍许抬手,把她的头硬压进怀里,“没有,你眼花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4章 夏听音 南音用一只拖鞋,砸出了惊天动地的新天地。昨晚南音占领了霍先生的卧室,消息早已静悄悄地传到人尽皆知。大家还在猜测后续,谁知道,霍先生不止没有让这“宠妃”下堂,还说要娶她,消息传出来的时候,碎了一地人的眼镜。 连阿麦都大吃一惊,拿着电话以为自己听错了。让他去安排注册…… 注册? 注册! ——注册!!! 他差点没忍住对霍先生咆哮。 倒是樊诚最是豁达,接到消息后很镇定,在olivia也跑来找他之后,他充当了灵魂导师的工作,给olivia和阿麦梳理了他们的情绪。 “这事情虽然出乎意料,但其实也在情理之中,你们想想,先生为人那么谨慎,几乎不和人接触,外面人只知道他高高在上,冷酷无情。他对唯一依赖信任他的人,自然是加倍的有情。何况……南音性格善良,男人都喜欢善良的女孩子……”他这样说。 olivia听得直翻白眼,她以为他哥以后一定娶个女强人什么的,俩人强强联合,不然他们家这种人口单薄的,许南音又没有父母,将来有了孩子,和他们家之前的情况还是一样,万一父母早逝,孩子又是无依无靠。想到这里,她又想起几年前和她哥的生活,还有些心里戚戚然。 不过……如果让她选,她当然更希望霍许娶个南音这样的,没什么野心,以后不会担心嫂子撺掇她哥,把她扫地出门之类的……在他们这种家庭,婚姻本来就是利益纠葛。这样一想,她反而觉得,如果她哥可以娶南音,对她是大大的好事。 当然,最冷静的还是霍先生。 简单的一样样安排下去,井井有条,不由令人怀疑,他是早有准备。倒是准新娘云里雾里,看到霍先生都让人安排去注册,她还没有醒神。 坐在电视机前面,脑子是一片空白的。 这是楼下的书房,连着休息室,可怜的霍先生终于换掉了昨天的衣服,此时坐在桌后,手里有几张图纸,他说,“二楼的房子空的很多,让olivia搬到楼下住,以后她结婚也方便该建,把三楼整个都重新规划一下,和四层的空间一起重新设计。你有什么想改的吗?” 南音充耳不闻,手里抱着一个靠垫,还是看着电视机发呆。 霍许看她目光呆滞,手指捏着靠垫的角,把那靠垫角上缀着的丝绒吊穗都快抓掉了,像个无措的小姑娘,那靠垫是深紫色的,衬的她手指发白,分外可怜。 她现在心里在茫然什么他都知道,不由放下了手里的图纸,只看着她。 霍许的想法从来没人会知道,他也不会告诉别人,只有他自己清楚为什么会娶南音。在南音闹这一场之前,他其实一直是也这样打算的。不知道这想法从何而起,只是知道,顺理成章她是他的女人,来了,就不会再走了。 仔细想想,又好像也很容易理解这件事。他是一个无情的人,周围人都怕他!但是南音不同,她依赖他,崇拜他,对他持宠而娇,全心全意和他亲近。 唯一疏远的两次都是和那男人有关,霍先生想到这里,心里又有些堵,他把帐都记在了君显的头上,觉得感情里果然不应该有第三者。而且……南音也应该早点彻底忘了…… 南音还在发呆,不知何时,电视的画面忽然跳了一下。 然后她就看到,湛蓝的海,那透彻的蓝,纯粹的喜人,大大的游艇后,两艘摩托艇一下蹿了出来,掀起通天的浪花,一下险险地浇在岸边的镜头上。 拿镜头的人手忙脚乱去挡。 摩托艇一路扬起的水花,是半圆的弧形,忽然后面又蹿出来一辆,黑色,上面两个人,女孩长发,死死抱着前面男人的腰,把自己紧紧贴埋在他身上。 那男人带着她乘风破浪,水花翻天覆地扬在她的身侧,那细密的海浪,能带出令人兴奋的快感,男人的手臂结实,英俊不凡,她搂着他的腰,令人觉得那女人,竟然是那么的幸福。 南音一下坐直了……眼睛一眨不眨,三辆摩托艇你追我赶,速度,水花,冲天的浪,除了速度还是速度…… 冲到岸边的时候,一左一右分别跳下来两个年轻男人,是向诚和阿麦,他们一起看着第三辆,那辆回来的最晚。 男人从上面下来,随手抱下来后面的女孩,他摘下眼镜,甩了甩头发,皱着眉头,好像不满意刚刚的速度,却一转身,搂住后面的女孩说,“她刚喊快要吐了,——这会还想吐吗?” 那女孩摇头,而后猛然转身,冲到一侧大吐特吐起来。 阿麦过来盖住摄像头,“你还录,这时候有什么好录的。”那镜头一阵摇晃,忽然又清晰了,这次没有照那个吐的女孩,只定格在男人的脸上,南音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了,男人年轻冷峻,穿着这样的背心,那手臂上的力量看的人心跳加速。 何况他头发上还沾着水,脸上也有,那么随意的帅气,脱去了所有光芒,却令人血脉沸腾。这只是个年轻的漂亮男人!南音一下扔掉靠垫跳下沙发,“你故意让我看的这个!”她跑过去搂上霍许,“我照的那么难看,把你照的那么好看,录像的人太偏心了。” 霍许靠在椅背上,看着她笑。 电视上的南音吐的一脸白,电视里的霍许正拿着水喂她…… 南音伸手捂上霍许的眼睛,“我不要你看这个,我那天没有表现好,你快删了,下次我重新录一次好看的。” “好不好都只有一次,过去的那一天就不会再回来了。”霍许不紧不慢地说,语气里带着怀念。 南音手捂着他的眼睛,听到这话愣愣地出神,那一天,她原本是看樊诚和阿麦要玩,她说要坐樊诚的车,谁知道霍许二话不说,换了衣服带她去,她看向那边电视里的自己,吐的七晕八素,霍许一直搂着她,给她擦脸,给她喂水……中间的时候还不忘给她肩膀上摸了两把,南音的眼睛眨了眨,那是干什么? 再仔细一看,才发现他是倒了防晒霜,电视里的霍许那么帅,那是她第一次见他穿那样的背心,她也是第一次发现,男人还可以把这种衣服穿得这么性感……南音的手,从霍许脸色滑了下来,她忽然发现,竟然有些嫉妒电视里的自己,原来霍许那时候对她那么好,怎么当时她都没有感觉。 她看向霍许,破釜沉舟般问道,“你和我说实话吧,你为什么要娶我?” 霍许手伸进她的裙子下面,摸上她的腿,“不娶也可以的……”他的手,顺着她的腿往上去,南音浑身泛起麻痒来,连忙躲开,顺便去拉他的手。 霍许没使力,从裙摆出来的瞬间,又顺势搂上了她的腰,一下把人搂到了怀里,“你不想结婚也由着你。” 南音被压在怀里,姿势难受,抬头也抬不起来,她靠在他的衬衫第二颗纽扣位置,心思去转的飞快,霍许的意思是警告吗?难道他看出她其实很犹豫? 南音心里惶惶的,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想。 作为一名准情妇,现在给她机会转正,她可以结婚之后再离婚,却不能放弃这次转正的机会,霍先生手上有人,她可没忘记,上次霍先生差点带人给她催眠,这是个手狠的,她其实现在已经无路可走,不结婚,难道当一辈子情妇吗? 君显是曾经很爱她,但他现在要结婚了。她就算不结婚,又能怎么样……难道等他一辈子。 给别人当情妇等他一辈子吗? 南音觉得,自己做不到……她不想给人做情妇,就算霍先生现在放她走,她也已经没有名声。只有嫁给了霍先生,她才算修成正果……这些道理她都懂,可为什么还是要不甘心? 她抬头看向霍许,心里很内疚,他这样的身份都要娶她了,自己还三心二意,她抬手,搂向他,“你知道我在想什么的是不是?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霍许的脸沉了下来,看着她说,“你看谁不顺眼,准备让他不自在吗?” 南音愣了一下,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电光石火一闪,忽然想到早晨他说,如果她不自在,他可以让令她不自在的人都更加不自在……那话当时听的半梦半醒,现在猛然想到,怎么觉得一股子醋味。 其实这人也许真的比自己以为的更喜欢自己! 她一下笑了起来,圈上霍许的脖子说,“其实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你一直特别喜欢我,不好意思说是不是?” 霍许看她又来了精神,神色就缓和了下来。 南音继续追问,“我就是想不通你为什么要娶我?或者你其实是对我一见钟情的?” “嗯,那十镑钱是挺印象深刻。”霍许说。 “不对,你的表情不是那个意思。”南音使劲晃他,忽而又仿佛想起来了,得意道,“那一定是第二次见我喜欢上我的,你觉得我表达感谢的方式太不拘一格了对不对?” 霍先生想到那一天,她看到自己举起杯子呆滞滞的目光,随即满脸的懊恼,还傻乎乎地问马克,“那个不是有谢谢的意思吗?”他真的笑了起来。 南音立刻被笑的脸上挂不住,晃着他说,“不许笑!也不许想。”她捂着他的耳朵,“不许记得知不知道。” 她像被纵坏的孩子,理直气壮的背后是无间的亲昵,霍许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被某种情愫柔韧地裹了起来,令他每每无法自控地发现,他好像更爱她了。 却听南音说,“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你告诉我嘛……不是那次呀,那——难道是第三次?我们在古玩市场碰上的那次?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霍许带着“欣赏”地目光看向她,“你觉得我应该对你那次的印象很深刻对吗?” 南音看他沉沉地目光望着自己,他连随意的一个目光,也能令她感觉到安全感,这种安全感,来自他本身未知的强大,她知道只要他愿意,他无所不能。 但她本身又是极度没有安全感,他这样的目光,一但离开自己,她就什么都没有了……她的心又乱了节奏,伸手捂上他的眼睛,想说话,嘴动了动,却是什么也说不出,干脆死死靠在他怀里,搂上他的腰说,“你不能骗我,娶我就是陪着我一辈子,不能中途而废。”她的声音小了下来,茫茫然地诉说着,“……我只是想不通,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娶我。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和做梦一样,我总想快点醒来,你早点烦了我,早点让我走……可我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想走……” 霍许听着她的话,看着电视里的自己,这段视频,他也是第一次回看,还是带南音去旅行的时候录的,那段日子不觉得,现在看来,也很怀念,他又想到,南音把自己带她去潜水的贝壳都收的好好的,这是个“傻”姑娘,她心里的茫然,他都懂,那天……她本来还想坐樊诚的摩托艇。 他想到这里,忽然一下抱起南音。 南音还坐在他怀里娇气,忽然就被抱了起来,她只觉身子一轻,头一蒙,就被放在了窗下的沙发上,紧接着霍许就压了上来。 南音傻了般,被压的无处可逃,看着身上的人,呆呆地问,“说要结婚,你难道现在就准备洞房吗?” 霍许左手伸进去她的腰,右手伸进她头后面,腿死死压住她的,这是一个侵略性十足的姿势,这沙发,可比他昨晚睡的那张舒服多了,他低头,毫不犹豫吻了下去。 这世上,不要有前男友,不要有任何其他的男人,她的世界里,只可以有他一个人,以后他决定了,她敢说一次,敢想过去一次,他就这样给她洗礼一次。 她要是还想,就让她生十个八个孩子,爱情算什么,怎么抵抗得过现实! 南音的现实生活,注定是和他结婚,吃饭,睡觉,生很多很多孩子。 要是生了十个八个孩子她还执迷不悟,那他就放她走,然后他有办法让那男人身无分文,到时候,看她余生是会怀念和自己一起的日子,还是有情饮水饱……想到这里,霍先生的心情,重新又变得愉悦…… 他,要当新郎了!   ☆、第125章 夏听音 捧着巨大欧式花瓶的仆人从屋子里走出来,步伐优雅,脸上带着高人一等的神情,怎么看怎么都像一个绅士。 远处湖边的树上新挂着一个秋千,南音坐在上面,歪着头,枕着粗麻绳看着那边,“你们家都是在哪找的这些人?”她问坐在旁边的olivia。 olivia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鱼竿:“只要有钱,什么样的专业人士请不到。何况是为我哥工作。”她说完拿起鱼竿,看了看前面的鱼钩,看向南音说,“这湖里的鱼呢?怎么这么久什么也没钓到?” “你一点都不专心,一直晃,鱼都被吓走了。”南音从前面围裙口袋里一掏,拿出一个花铁盒,往手掌上一倒,掉出一个糖豆。 olivia立刻对她伸出手,一边说:“我是太着急了!我没什么时间,下周开始就要工作了。” “你还需要工作”南音惊讶! “看你说的,谁不需要工作,不工作怎么给社会创造价值?”olivia看她愣住,自己伸手把糖盒拿了过来。 南音呐呐地说:“那你,那你之前怎么没工作?” “怎么没有?你认识的时候,我不就在工作?”olivia吃了个糖,看着湖又说,“前段日子我不是失恋了吗?所以给自己放一个大假,下周开始我要参加一个商务演出,是帮朋友的忙。” 南音这才想起来人家大小姐是会拉琴的。 她立刻心生羡慕,又觉得羞愧,不知道她结婚之后霍先生能不能答应她出去工作,她问olivia,“你说我和你哥结婚后,他能让我出去上班吗?” olivia斜睨了她一眼,毫不客气道:“你觉得有可能吗?你还想证明自己的价值,你的价值,以后就是在我哥这里……” 南音立刻神色黯然。 olivia说,“今天我哥特别休假在家陪你,我从来不知道他能对一个人这么好,家里这两天不停的有人送花来,就是为了逗你开心吧?你还不知足。” 说到这个问题,南音不由就露出笑容来:“他说以前都没有给我送过花,所以现在都补上,而且他说好多花其实都很漂亮,只要搭配得好,想让我多见识见识。” olivia连吃了好几个糖豆,晃了晃那铁罐子说:“这个挺好吃的。” “也是你哥买的,我那里还有好多呢,回头拿给你。”南音说。 olivia摇头,“我不爱吃糖,怕胖。”说完她看向南音一本正经地说,“你以后也少吃点,还是要注意身材,嫁给我哥那样的人,竞争在婚后。” 南音的心立刻沉甸甸地向下掉,她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种梦境,过着一种自己不想要但必须要的生活,她曾经想到要嫁给君显,满满都是幸福,觉得好像是人生的终点。 可是现在要嫁给霍先生,她深刻地觉得,这是她人生的起点。她要进入他的生活,他的生活那么优越,那么神秘,以后感情淡下来,霍先生那样的人,要想在外头养几个女人,再生几个孩子,以他强势的性格,大概根本都不会通知自己…… 南音的心里,顿时沉甸甸的委屈起来。这种委屈,令她又无法宣之于口,如果是阿显,她下半辈子,都可以笑着睡。而嫁给霍先生,她下半辈子,估计都注定战战兢兢。 她没有想过拥有他,但现在却必须过着为他战争的日子…… 怎么会这样? 南音茫然起来……心里想着以后,只恨不能根本没有以后。霍先生对她是很好,可是以后他对她越好,她估计就越会寝食难安。 olivia一看她情绪忽然阴郁下来,她哥对南音的心思,比她曾经以为可要重的多,她也怕言多必失,连忙站起来说,“咱们该进去了,我哥叫了设计师来改动房子,你起码应该进去听听。” 南音被拉起来,顺手拾起草地上的草帽盖在头上,一边系着帽子上的丝带,一边说,“反正你哥的眼光最好,他认为他的品位是标准,就算我发表了意见,最后也会被他说服。”南音把宽丝带绑好,那绑带子的手法,一看也是霍许会要求的样子。 olivia自己也是这么绑的。她不知道说什么好,把那糖又放进了南音的围裙里,自己拾起地上的鱼竿和南音往屋里去。 霍家今天特别热闹,客厅里摆满了各式鲜花,因为已经摆不下,所以才挪了一部分出去。 霍先生坐在餐厅里,这里被临时征集变成了会议室,其实他后面有一间会议室,但因为在那里看不到外面的南音,所以他选在了这里。 几个设计师的改动方案不同, 霍许重点要求改建的几个地方,有衣帽间,还有婴儿房这些……以前只有他一个人的衣帽间,现在要改成两人的,而且这人的要求奇怪,明明地方很大,他却要设计在一起,如果分开设计,更方便管理衣物,节省时间。可是这次霍许很坚持,令几位设计师很是摸不着北,不知道这个设计的重点应该放在什么地方。 霍许不急,视线一直一半在里,一半在外,远远就看到南音垂头丧气地回来,olivia在前面几步,手里还挥舞着鱼竿,南音跟在后头,身上穿着墨绿色厚布的裙子,前面还绑着个围裙,霍许发现,她好像特别喜欢穿这件衣服,只是这样的打扮,跟在olivia后面,怎么看,怎么像olivia的“女仆” 所以俩人一进来,霍许就问道,“你又怎么了?” 旁边的设计师都是英国人,大家正在激烈的讨论,忽然听到一句中文,大家都如同被按了暂停键。 南音在愣神,根本不知道霍许在和她说话。 olivia推了她一下,室内瞬间落针可闻,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南音的脸色,她缓过神来,顿时窘迫,看向霍许,眼神很怨怪。 这眼神一下取悦了霍许,他觉得那眼神,就像受了委屈的孩子,看到亲近的人撒娇的样子,他示意大家先休息一下,目光却一直锁在南音的身上。 南音都不敢再看她,那眼神,直勾勾的充满兴味,还一点回避的意思也没有,让她觉得很难堪。 olivia说,“快该吃晚饭了,我去厨房看看今晚吃什么?”说完她就跑了。 南音越发窘迫。 霍许对南音抬手,“过来。” 南音磨蹭着走过去,顺着他在旁边坐下。霍许拿过桌上的一张图纸,慢悠悠说道:“我让他们把伦敦那间公寓也收拾一下,到时候如果我晚上不能回来,咱们就住在那边,特别是婚后,如果你想,咱们先住伦敦,你觉得怎么样?” “还可以住伦敦吗?”南音一下来了热情,凑过去看那图纸,“要是能住伦敦就太好了,我平时没事在家还可以看看街上的人,咱们家这里……其实也好。”她的手指留恋在那图纸上,好像难以抉择,“这里有湖,夏天划船不用和别人挤,还可以游泳,就是太大了,以前有时候你不在家的时候,就我一个人,要不……咱们养只狗吧……不行……”她又摇头,自我否定了,“养狗说不定会遇上外面的狐狸……还是算了……” 她拧着眉头,诉说着都是在霍许看来,完全无法称之为烦恼的烦恼,但因为这些烦恼太过天真,反而令他心里生出柔软地疼爱来。 他拉过南音,让她挤坐在他腿上,“你刚怎么了?不高兴?”他抬手去解她下巴下的帽子丝带,那丝带滑滑的,从他指头上缠过,他一下就来了做某些事的情绪,这件事,他觉得自己非常喜欢做。 摘掉南音的帽子,不等她说话就亲了上去,吻轻轻地落在她唇角,只柔柔沉沉地一下,就离开,看南音低头不说话,他就又靠了过去,“谁惹你了?我们下个月就注册好不好?” “下个月?”南音险些尖叫起来。 “怎么?太慢了?”霍许继续追着她吻。 南音躲着,“哪里是慢……”她一直以为结婚要很郑重,通知亲友,准备,最少也得半年。可是这样急速,是应该高兴还是失落,她竟然说不清楚。 南音被吻着,全部心神渐渐飞远,如同桌上的图纸,展示着霍许的一切,那奢华的生活堪称极致,如果嫁给霍许,那生活,大概就和她在梦里的差不多,或者应该比那还奢侈。 可是……是不是除了那样的物质生活,她余生都没有办法睡安稳觉了? 心安! 原来是这么奢侈的一种感情……还在发愣,唇角就又被吻上了,她茫茫然的,也不知道回应,心里装着她不安的未来,但那人,却已经开始控制不住,搂她腰的手越来越紧,南音被吻的喘不过气……身子一轻,却忽然被抱起来压在了桌上。 南音呆傻了,她的一条腿被压在霍许腿间,可以强烈地感觉到那里的变化。霍许靠在她耳边说,“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急着注册?” 他腿间的**,是他对她的**…… 南音不知怎么了,忽然想到,临离开伦敦的那一晚,君显也是这样趴在她身上,最后喘着气说,“想到要等半年才娶你,我真的都不知道日子要怎么过……南音,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也不分开……”南音的眼泪毫不预警,滑出眼角,落进头发里。 霍许抬手,正准备手插.进她头发里,陡然碰到一抹潮湿,他拿手来看,而后看向南音,不可思议般,随即脸色一下阴沉了下来。 南音从没看过他这样的神色,竟然一瞬间生出害怕来,她惊恐不安地看着霍许,这个时候她这样,知道说什么也是没用……她笨嘴笨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只剩下,那样惨兮兮地看着他,一副要倒大霉的样子。 她其实不想想,可是“思想”自己要想的,她也没有办法…… 霍许对上她这样的表情,真不知该说什么,缓出半口气,他才起来,把她也拉了起来,真不想深究她刚才又想到了什么,如果深究,那就是自虐,他一向是很有重点的人,拉着南音复又坐下,还让她坐在怀里……想说什么,却着实没有心情……她刚刚,又不由自主想到那个人了吧……难道他们以前也这样过…… 霍许的心,好像堵着一块铅,实实在在压着,明明知道不应该想的,却是忍不住…… 南音却真切后悔起来,她觉得自己真的太不应该,霍先生对她那么好,她伸手,搂上他软软地晃了晃,撒娇的意味很浓,却不说话,怎么说都是错,她还是有这点自知之明的。 霍许被晃了两下,那不顺心就没了,这种没出息的感觉,他觉得这辈子绝对不会再有了。爱是什么,爱就是她无论做什么,他都能给她找到理由,从而轻而易举原谅她。 除了气,更多的还是爱,喜爱! 看见她笑,他也想笑。 看见她多吃一口饭,他都会心生雀跃,想给厨师加工资…… 想到这里,他的手已经比他情绪更快地原谅了南音,搂了上去,“知道错了?——你就那么不愿意下个月注册?” 南音摇头,“我就是觉得太快了,比我想象中的快。” 霍许抱了她这么久,自己还绷的难受,听到这话,他把手伸进南音的裙子里,“你再把那话想想再说。” 南音感觉到他的手直奔她的大腿内侧,痒的立刻想跳开,伸手一抓,握紧他的手腕,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看着霍许和他无声抗议。 霍许靠向椅背,手顺势拿了出来,他就是逗逗她,这件事他早已经有了决定,婚前他一定不会动南音! 他再清楚不过,南音和君显从小就认识,虽然感情那么好,可是君显一直没有碰她,如果他现在没忍住,那么在南音的心里,恐怕一辈子都觉得那人更珍视她,因为她的爱情观,正是那人灌输的。 就像他每次亲她,她都如临大敌…… 南音不知道霍先生对自己也是下了狠心,她很不理解霍许的行为,又有些忍不住去想,他现在不会在外面还有女人吧,不然他怎么解决一些男人的问题。他又不是阿显…… 南音想这个问题的时候,正在看电视,已经吃过晚饭,十月的英国,天早早就黑了。霍许因为提到会搬去伦敦,后面她也就留在了客厅,霍许让她选婚纱款式,每个设计师的风格不同,霍许说,让她先看看喜欢的风格。 南音抱着一堆刚送来的精品图册,吃着东西,电视闪着,随便开的台,上面是一部二战后的老片子,还是黑白后加彩的,那时候的伦敦,大本钟在雾色蔼蔼中,很神秘好看,街上的女人,都戴着帽子或者围巾,南音看出兴趣来……如果以后她住在城里,晚上没事也可以去街上转转……olivia在伦敦总有演出,以后她住在那里,也可以多点去看olivia的表演,而且家里只有三个人,万一以后霍许欺负了她,她没有娘家,有个小姑子那里去也好…… 那边霍许敲定了要用的方案,看到大家鱼贯出去,他站起来,抽掉椅背上的西装,对马克说,“准备车,去伦敦。” 南音正在想伦敦,一听到这话,连忙转头遥望向他:“你要出去?都这么晚了?”难道去找女人? 霍许说,“我看你盯着电视眼睛都不眨,不是想去伦敦吗?带你去转转。” 南音怔愣,随即一下跳了起来,跳跃着跑到霍许面前,蹦着去亲他,那眼神闪亮,里面能迸出光彩来,“你真好,你要注册就注册,以后我都听你的!”而后她转身提着裙子往楼上跑,一边大喊着:“olivia快换衣服,你哥哥要带我们出去。” 霍许摸着被撞疼的下巴,她刚是跳着亲他还是袭击他呀……现在又喊得好像房子着了火。这样想着,却不由还是扬起了嘴角。   ☆、第126章 夏听音 双扇镂空的大门被推开,奢侈品味扑面而来,水晶吊灯一路过去,竟然有看不到尽头的感觉,南音被引着,穿过衣帽间,只觉得眼花缭乱,一格格,一架架,悬的挂的,霍先生的领带都有上百条,更别提那数不清的衬衫,西装…… “霍先生要你们的衣帽间在一起,这种已经最大程度的达到了他的要求,因为衣物太多了,既要便于换季管理,又要方便每天的取用。” 南音抬手在旁边的一排真丝衬衫上划过,心里一片茫然然的。 她的衣物在左边,霍先生的在右边,这样一路走过去,只令人觉得目不暇接,最少打通了三间卧室,她看到前面的鞋柜,终于停下脚步,拼命忍住心里的惊讶。 后面的女孩说,“以后定期有人会拿所有品牌的当季目录来给您选,如果您有需要,也可以交给霍先生的服装顾问代劳。” 南音看着那望不到顶的高跟鞋,只觉受宠若惊,这种各种高度的高跟鞋,五分,六分,还可以,但到了七分,八分,九分高的那些高度,她其实就很少穿了,她想起君显以前的话,在穿衣服的问题上,她曾经想过要妥协,但是现在,她横竖穿什么,都是给一个人看,她转身说道:“还是和以前一样吧。”别人让她穿什么就穿什么,最省事。 但话虽这么说,结婚毕竟是喜事,霍许看她想住在伦敦,就把装修的重点又放在了市内的家里。注册因为有程序,需要放在注册处一定时间,挂在墙上,这样看有没有人反对,这是种仪式,所以霍先生并没有在这方面准备走后门的打算。 南音不懂,她只是知道自己忽然变得忙碌了,霍许每天都有事情给她做,虽然都是些挑挑东西买买衣服,可好歹能见到人,还都对她恭敬,能跟人说话的世界才是人类的生活,不用每天对着狐狸小鹿天鹅之类的…… 除此之外,年底正是霍许最忙的时候,南音偶尔也被带着去,反正霍许的工作,大部分都是在那里接见别人,抽空可以逗南音说上几句话,南音拿着作业本,有时候也在里面学英文。 “一个人的学习热情是会被环境影响的,这种不愁吃喝的日子,人怎么还会有心思读书?”南音用铅笔戳着自己的头发问樊诚。 樊诚坐在她对面喝茶,茶杯盖划拉了几下,看着那杯子里的茶叶,舒展柔嫩,笑道,“外面霍先生在谈上亿的事情,让你敞开手脚花,也花不穷他,确实是不用读书的,这世上,兜里有钱的才是说话有力量的那个。” 南音立刻用笔指指外头,“你怎么不说霍先生,他怎么会那么多种语言,他有语言天赋吧,中文也说的那么好。” 樊诚摇头,“他的压力比你可大的多……”他看向南音,“语言是一种媒介,有些事情,是不能通过第三个人说的,所以有些事情对你来说是可有可无,对他而言,却是必须的。” 南音一想也对,这事情,霍许要是自己没技能,估计就没办法干了。而且关键是那个人那么多疑,他谁都不相信,连睡觉都睡不安稳,想来以前也是朝不保夕。 南音想到这里觉得很烦躁,霍许以前太可怜了,特别是小时候,她站了起来说,“我先走了,我要去超市逛一逛,今晚我要自己下厨做菜。” 樊诚为难道:“那厨房装修的那么漂亮……你下手的时候轻点。” 南音从他的神色看出他是在说以前那件事,拿着拆信刀晃了两下,威胁道,“我有老师跟着,不用你担心。” 樊诚也站了起来,笑的更愉悦,“还有两周就到注册的日子了,你也别太辛苦。” 南音穿着大衣说,“我这再要说辛苦,出门要被雷劈了。”她笑着套上大衣,隔着门听了听,那边霍许还在和人轻声交谈,说的是意大利语。 她系着大衣扣子说,“那我走了。” 樊诚看着她身上的白色大衣,轻软的质地,知性优雅的剪裁,南音穿着特别好看,他说,“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回国去举行婚礼?你这也算是高嫁了。” 南音的手一顿,想到这里霍许曾经准备的宾客名单,原本很长,她说不想请那么多人,自己都不认识,霍许才做了妥协,答应她只注册,而后带她去玩,她有些黯然说道:“别人是为了亲朋好友见证一下自己人生的里程碑,我这样……没什么回去的意义。” 话音刚落,中间的门开了,霍许走了过来,看她穿了大衣,他微微皱了眉头,“去哪儿?”那表情,好像很不舍得又不愿表现出来。 樊诚给他们关上门。 南音站在门口说,“我想去买菜,晚上做饭给你吃。” 霍许已经走到了桌后,对她挥手说,“你不过来,站在那边说话吗?” 南音站着不动,手扶着门说,“我都要走了,衣服也穿好了。我一过去,你最少又耽误我二十分钟。” 霍许简直无奈,他的时间值钱还是她的值钱?他动了动手又说,“我再说一次,不过来,等会你就走不了了。” 南音噘着嘴走过来,嘟囔着,“你明明知道我晚上有课,我还想自己去挑菜呢,你明知道我一周就这一次乐趣。”他连超市都不让她去。 南音很委屈。 霍许看她走近,立刻一边把她拉进怀里,“哪个有身份的女孩,周围交往的人不是经过筛选的。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连超市都不让去,那是没有人权呀!”南音说,“人家伦敦市长也会带女儿去的吧。那是生活呀。” 霍许伸手去解她的大衣扣子,怕她热,“你能说全市长的名字,我也许你去。” 南音:“……” “生活里的状况都是突发的,我承受不起你出事的代价……”他的手伸到她腰后面,揉了揉,像安抚,又像就是只想动动她。 南音坐着不说话,“我想去……” 当然这世上,再没有比“想去……”更有力的理由了,霍许的手一搭上她,就觉得自己思维受限制,只想顺着她,什么都答应她,何况只是这么小的事情。 “我想自己挑菜,给你做饭……而不是别人都挑好的。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南音低头慢腾腾地说,笨嘴笨舌的样子,外加不知道说出来会不会被训斥的忐忑,如同量身定制的武器,能不能击毁别人的原则霍许不知道,但是击毁他的,那是摧枯拉朽的力量。 他靠过去,亲着南音的脸蛋说,“去,去,等我一会陪你去。” 南音又摇头,“我家里等会六点还有老师来呢。你今天不是到七点吗?等你去,都几点了。”她就想自己去一下超市呀,怎么那么难呀! 霍许看出她的烦躁来,越发觉得那神情令他心里痒痒的,把南音推下去,他也站了起来,“就这一次,许你自己去,我七点半到家。” 南音立刻眉开眼笑,又搂上他的手臂说,“那车……那车能换一下吗?我听马克说下面很多车都是公司的,我不喜欢总坐你的那辆,黑色的,我那天看到一辆白色的,老爷车的样子,可好看了,让我坐一次可以吗?” 霍许不知道她说的哪一辆,但觉得她这样的语气,让男人上刀山下油锅都行,他看了一下墙上的时间,把南音堵到门上,“那让你自己挑车的时候你又为什么说不要?”他低头吻她,这件事情,总是做不够。 南音抬手挡,“我涂口红了!” 霍许直接靠近她的脖子,一阵猛烈的吸允,“……我又没有说要亲那里……” 几分钟后,南音用围巾裹着脖子,一张脸红的像苹果,到了车库里,她对自己的司机指着一辆白色的,“就那辆。” 这司机三十出头,是个爱尔兰人,霍先生的司机阵营里,他开车的时间最久。 这辆车南音看中好几天了,她也不常出门,就是个新鲜。那司机去拿了钥匙,上了车,用很慢的英文给南音说,“这车用的很少,还好有油!” 南音听出他在开玩笑,这些车都有人定期检查,随时准备着,怎么会没有油。用围巾捂着脸,跟着笑,却觉得脸还是特别烧,这个霍许太讨厌了。她就怕他这样,又不是在家里…… 想到刚才,心跳的更加快,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犹未尽,她打开包,拿出自己的糖盒来,想吃点糖分散一下注意力,车刚拐上车道,手机就响了,她看了号码接了电话,“又干什么?”口气凶巴巴的带着笑意。 对面传来霍许的声音,“等会做饭的时候小心点,别做太复杂的。” 南音听着电话,左手单手开的糖盒却掉在身上,糖豆滚的满座椅都是,“都怪你,我的糖都撒了。”她怪叫起来。 霍许笑着挂了电话。 南音也笑,盒子晃了晃,就剩下两粒了,她忙不舍地倒去嘴里,然后开始捡车上掉的,这车是座椅是白色的,要是回头糖化了,五颜六色的可不好看。 身后也是,她捡着,笑着,手摸向身后,糖豆顺着靠背,有些都滚到了夹缝里,她伸手顺着摸,一个……两个……还想要不干脆不捡了,明天让霍许也坐坐这车,自己手不稳,都是因为他……又摸到一个,她一捏,忽然被针“扎”了一下…… “哎呀……”南音喊了一声,很意外。 司机连忙从倒后镜看她,却见南音脸色发白,死死盯着手里的东西,那张脸,那么白,那么吓人,司机忙问怎么了? 南音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只觉得一瞬间天崩地裂,头晕目眩……从几万米的高空落下,也不过就是这种感觉…… 她的手指间,夹着一枚耳环,黑钻石的,下面是水滴形,碎钻设计,这一刻,在情绪疯狂的漩涡里,她看到了一年前的自己,手里拿过一枚这样的耳环,那时候的自己说,“上面那黑钻石要是真的,这耳环最值钱可是上面那部分。” 而彩青拿着那耳环说,“这单个的,上面的耳钉部分,是黑钻石?——这女人,也太有钱了呀。怎么只有一个?” 一个绝对不可能的事实浮出水面,南音不知身在何处,只觉得浑身彻骨的冰凉……姜暖,这是姜暖的耳环……她曾经在她的首饰盒里看过的那一个…… 怎么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星期真是意外多,我家今天的宽带又出了问题,从中午就上不去网,我老公没在家,我不会弄……刚才他回来才打给宽带公司弄好了,说是网速卡的太低,所以上不去网。多谢大家的体谅。 这章是昨天的。   ☆、第127章 夏听音 南音看着那耳环,只觉得心都纠在了一处,许久没有过的心慌气短,令她弯下腰,这种感觉来的又狠又猛,她捂着心口,觉出从未有过的感觉,她觉得身体越来越热……浑身仿佛都放在蒸笼上,要冒出汗来……她把自己卷曲在后车座上,知道这时候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静静等着那心悸的感觉过去……以前她都是这样的……可是这一次,她却第一次有了感觉贴近死亡的感觉,这种整个心口都扭曲撕扯着的感觉,不会是传说中心肌梗塞的感觉吧……她苦笑了一下,竟然觉出解脱来。 姜暖,这个人她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个……可以说彻底改变了她命运的女人……南音晕乎乎的,头晕目眩彻底席卷她之前,她把那耳环塞进了自己的糖罐里…… ***** 霍许慌张着回到家,医生已经离开,南音醒来。这种突发性的眩晕虽然常见,但是南音之前就落下了病根,这样因为心悸引发的昏厥,还是有一定危险的。 霍许听了医生的话,就慌忙赶去卧室,一开门就看到南音,她正躺在床上,睁着眼,眼睛大大的,里面有盈盈的水光,他扔下大衣走过去,“怎么回事?”他伸手搭上她的额头,明知道不是发烧的问题,却除了这样不知道还可以怎么关心。 南音看他神情紧张,眉间锁着阴霾,心里乱成了空白,姜暖的耳环在他的车上,也就是说,这俩人一定是认识的,但是为什么,这么久霍许从来都没有提过……他到底,和她是什么关系…… “现在还难受吗?”霍许去洗了手,又拿毛巾擦了擦南音的额头,好像怕自己刚刚把那儿摸脏了。 南音看他把毛巾折了又折,叠成方块才擦自己的额头,完全不知该怎么照顾人的样子,眼睛酸酸的,却没有流泪的感觉,只觉得,在霍许的身后,有巨大未知的黑暗,令她惊恐害怕,甚至不敢细想,只怕细想下去,结局是自己不敢承受的。 霍许拉上她的手,把她的手裹在手心里,他头低下,抬高她的手挨在额头上,缓了好一会才说,“刚刚……真的不能再有下次了……” 他的言语是那么忐忑,他大概不惯说吓死了之类的,所以只是拉着她的手,南音觉得麻木到无法感动,只看着被他握着的地方,心里压着的是万年的冰,她知道,如果自己不问清楚,她和霍许这一关,就过不去了。 “刚刚,我也以为自己醒不来了……”她慢慢地说,看着霍许,“你从来没有问过我的事情……刚刚那一刻,我想到了很多以前的事情,我能和你说说吗?” 霍许抬起脸来看她,眼里竟然有些湿。 南音收回手,挪开目光,只恐自己被那深情的眼神影响了思路,她说:“你知道我这辈子,之所以走到今天,如果不是认识你,可以说家破人亡……”她看向霍许,“人都说,如果真的贴近死亡,会想起来这辈子很多事情,今天,你知道我想到了什么?” 霍许阴沉下脸,原本想说不要乱说,可最后也不舍得对她训斥,只说道,“别说这样的话,我不爱听。” 南音看出他的神色,苦笑了一下说道,“我也没别的什么人可以说,如果我真的不在了,这些话,也没人知道了。”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分外清楚,如果真的是爱,爱当如君显对她,关心她的每一个想法,只想知道她心里想什么,要什么……而不该是,从来不关心她心里想什么,只给她,他想给的…… 南音心酸的难受,说道:“我从小被师父领回家,师父教导养育我,没有他们,根本不会有长大的我……而阿显,他和我从小认识,他有一个好吃的糖都会先想着留给我,如果不是突生变故,我这辈子,一定是和阿显顺利的结婚,过着那种夫妻一心的平凡日子。”她看向霍许,不闪不避,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说过的话,从来没有胆量在他面前坦白的名字,她看着霍许说,“你知道,是谁改变了我的一辈子吗?” 霍许的脸色别提多难看,南音从来没有这样在他面前坦诚过和君显的感情,虽然他知道他们俩曾经好过,可是听她亲口说,那感觉当然还是分外“刺激”。 南音也知道他不会搭话,继续说道:“你在英国这么久,这里很多有头脸的华人你应该都认识,有个女孩,叫姜暖,你知道她吗?”说完不等霍许说,她又说,“其实我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当时,不是师父遇上姜暖,不是买了她的东西,带她回国……也许就没有今天的我。你知道为什么吗?”她看向霍许。 霍许阴沉沉地问,“为什么?” 南音伸手出来,“你生气了……” 霍许看她伸手出来,永远身体比脑子快,手已经伸了过去,包上她的手,顿了一下,才说,“没有。” 那声音,怎么听怎么郁闷。 南音被包裹的手晃了晃,“你还没说,你认识她吗?” 霍许站起来说道:“这种事情等会再说,你先躺一下,我去洗澡换衣服,不然想抱你都抱不成。” 南音没有勉强,看他开了门出去,她闭上眼,眼泪从眼角滑了下来,他在敷衍自己,他根本不想谈这个问题。或者,他其实根本就不关心她。 这不是爱,宠爱,他是很宠自己,可是,却不爱她。 这一刻,南音前所未有的清晰,她时常在霍许的身边神魂颠倒,可是静下心来,她知道,这个男人,爱她并不如君显那样。 君显爱她,爱到清晰坦然,他呵护她,想带她越飞越高,他们是爱侣,她知道这世上有一个人爱她,而且永远都会。 而霍许对她,令她常常不知所措,惊慌不安,他不管她心里想什么,牵挂什么,他只想让自己住在他构建的世界里……做一个,他想要的“许南音。” 南音把自己卷在被子里,觉得浑身冰凉,从心里都透出寒气……最可怕的还不是这样…… 她抬手,拉开床头柜,在里面摸了摸,摸出手机来,她看着屏幕,自己心里的疑问,她知道,如果是以前,她告诉阿显,阿显一定可以一下看出问题来,包括这次。 但是不能了……阿显都要结婚了……而且,她怎么敢随便打电话,这电话,都不知道有没有监听…… 南音把手机放回去,又摸了摸,摸到旁边的糖盒,她晃了晃,里面“框框当当”她放下心,把糖盒放进下面的柜子,那里很多这样的糖,她放进去,又拿出一罐来。 不多时,霍许又进来,看她抱着糖罐,也不吃,他刚洗了澡,擦着头发说,“我让人准备晚餐了,等会喂你吃饭好不好?” 南音把糖罐抱进被子里,裹起被子不说话。 霍许看她一副“生气”的样子,扔掉浴巾走过去,上床从后面搂上南音,“怎么了?准备抱着糖当饭吃吗?” 南音转身来推他,“你顾左右而言它,我问你认不认识那个人,她欺负过我,你要是真的关心我,怎么会不问欺负我的人,你不想问清楚替我报仇吗?” “原来是欺负过你的人?”霍许的语气恍然大悟,抬手拉了拉她的被子,说道,“那当然要问清楚,不过能见我的中国人,这边也有限,你说的那个,也许见了面才知道,只听名字不好说,再说,这里的人多数用英文名你也知道。” 南音看着他,心轻飘飘往下落,霍许没有直接回答,姜暖那样的美貌,如果见过,男人一定都不会忘,她说,“她长得很漂亮很漂亮……那时候,我一直怕她抢我的男朋友。” 霍许不禁冷笑了一下,“什么漂亮的没见过,你觉得我就那么眼光浅?” 南音笑了,“谁说的是你……”她笑着推他,“那你真的不认识她吗?” 霍许低头,毫无迟疑吻向她的额头,“你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知道我担心什么吗?怎么有心情说别的事情。” 南音彻底失望了……他不想说,而且……他们一定是认识的。 她真的是无法相信……她很佩服自己现在还能这样“平静淡然”和他谈笑,套他的话,果然苦难才是真正磨难一个人的…… 霍许拿过南音的糖罐放在旁边,南音从来没有这样“霸道”地逼问过他任何事情,他心里笃定,他不想她知道的事情,她一定不会知道,所以只当她是小孩子闹脾气,或是想到以前的男朋友…… 想到这里,他反而觉得不高兴,又觉“妒火中烧”,也许如果那男人真的“穷困潦倒。”她才会彻底死心,觉出自己生活的好来。 却见南音转了一个身,轻声说道:“这世上真正的灾难,都是一环环,一步步,把人推向深渊的……那个叫姜暖的女孩子,如果她不是卖了青铜器去君家,君家不会认识她,邀请她去国内……如果她不去国内,我当初在国内帮别人买出土文物的时候,不会被警察抓……要不是当初警局的事情……”她的声音哽咽起来,“那是君家真正灾难的开始……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国内的文博专家不会看在你的面子上给我撑腰,也就是因为有那么多人为我撑腰,才令我出名那么早……最后跌的那么狠!” 霍许看她背对着自己,向对着空气在说话…… 南音的悲剧,是令她常常回忆起来,也无处可诉的委屈,因为她都不知道,到底是哪一天,哪一月,哪一段的错误。 “如果不是出了那件事,我不会被迫离开君家,住去朋友家,陶保……我最好的朋友……”南音哽咽着,“因为住在他家,我才会出了更大的事情……君显为了我,从英国匆匆的回去,连永居也没了……” 南音忽然一坐而起,看向霍许说,“你说,这个女人是不是和我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没有她,就不会有我后来的倒霉事?” 霍许拉了拉被子,沉思了片刻,接话道,“那君显和你分手,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南音看向他,“如果我不是被她害的在国内无处立足,君显怎么会把我送到国外来,我师母要不是为了想保护我们,怎么会铤而走险,谁放着舒服的日子不想过,非要做那样的事情。还有你,这件事里也有你无意中做帮凶是不是?” 霍许看她坐在床上,身子穿着两件套的棉质睡衣,就是个“不讲理”的小女孩,想训斥她的放肆,却还是不舍得,伸手把她拉过来,拍向她的背,哄着说,“都过去了,你想那些干什么,这身子正不舒服呢。” 南音扭了扭,想挣扎开,霍许搂的更紧了些,低头,又胡乱亲着她的头发,“好好,这事都是我不好,以后,保证没人再欺负到你好不好?” 南音被搂着,额头顶着他睡衣的第二颗纽扣……心里,却有一只庞然怪兽升起,横在她和霍许之间,不可思议,却令她无法否认,那庞然怪物,是一只叫做“阴谋”的怪兽……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8章 夏听音 卧室里 霍许搂着南音,不断地亲吻着她的头发,她却把自己绷的死紧,好像一只螃蟹,他想到那一次在船上,她伸手搂着自己哭,娇气依赖。她那时候只想着死,却在把自己和周围的人折腾了一圈之后,搂着他终于放弃了那个念头。 霍许一直觉得,那一天,她是在他的怀里重生的。 他搂着南音,顺着她的背说,“过去的事情我不问你,是希望你早点都忘了,你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他身子向下,枕在枕头上,硬把南音的脸抬起来,看她还垂着目光,就是不看他,他把她搂到怀里说,“过去的事情再想,对以后的生活不会有任何的帮助,你以前的生活已经过去了,难道现在的生活你真的不开心吗?”他说着这话,心里却想到刚刚南音说,君显以前有颗糖也会想着留给她。 那是小孩子的情感,小孩子的世界里,能有什么好东西,一颗糖,不过是他那时候最好的东西。霍许想,如果他和南音从小认识,他只有一个糖,自然也是给她的,现在他什么都给她,可是她为什么看不见? 看南音依旧不说话,他搂着她,心里升起不安来,但是仔细一想,她的生活简单,现在能见到的人,能听的电话,都是经过筛选的,有些南音不允许知道的事情,她是一定不会有渠道知道的。 他拍着南音的后背说,“那我们先吃饭好不好?” 南音胡乱点了点头,霍许才下了床。 南音耳朵竖着,被子半蒙着头,看霍许下床走出卧室,她才一下坐了起来,四处望着这房子,洛可可风格的大床,上面落云般的帐蔓,垂下的丝涤都是金线的,周围摆满了鲜花,这就是一个巨大华丽的牢笼!她如同被人挖空了心肝,在屋里转着,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心里乱的找不到头绪, “这事情不对,我想的不一定是真的……”她这样自言自语说着,却有一种想法不可自已地冒上来。 她刚刚没有给霍许说全部的真话,这事越想越奇怪, 就说姜暖当初卖给君家的东西,要价,比市场价低很多,但又偏偏是君家正好可以承受的范围,所以在君家买了东西之后,家里只剩下两百万…… 而后来……她被人揭穿身世那天晚上,在那晚宴上,君家的人,师父包括君显都被挡在了楼下,只因为要想上楼,要交保证金,那场拍卖南音没有忘,事先没有通知,是别人临时加的,保证金要五百万,后来君显和她仔细说过这件事,他们还觉得奇怪,当时只觉运气太寸,正好赶上,君家正好已经拿不出那么多钱…… 所以君家人都没有出现,霍先生来了……变成了救她的人……如果是算好的呢? 南音觉得寒气从脚底板往上冒,却止不住自己的想法,霍许那么无所不能,如果这事是他做,轻易了解到君家的财政状况易如反掌,这件事一但开了头,就像一环套一环,南音想到后面,她那时被从国内逼走,才逼到了国外,又遇上霍许,他还提过要和她一起去意大利……师母在意大利出的事……不会,霍许不会心狠手辣到联合意大利人…… 她又往前想,国内文博界的人,都对自己好,根本一开始就是冲着霍先生的面子,他可以说对自己摆明了车马……如果姜暖认识他,甚至是他派到国内去的……那么目的就是把自己从君家逼走吗? 南音的后背泛着凉意,又觉得恍然大悟,她走到床尾,扶上床边的立柱,手指恨不能抠进那木头里,这么多的巧合,像是收的闸口,一点一点,令她和君家分离…… 先是被警察告,又被迫和君家划清关系,在国内无处立足,只能到英国来……但君显偏偏没有了英国的签证……直到最后在意大利,师母出事,酿成不可挽回的大错…… 南音觉得浑身发软,她坐在床边,一时间神魂都落不到实处…… 门开了,霍许带人推着晚餐进来,一看她下了床,立刻走过来,“怎么了?”他抬手去摸她的头发。 南音忍着没有躲。 霍许看她一张脸半点血色没有,让外人出去,立刻抱起她,放到床上,“是不是又不舒服,我让医生过来。” 南音摇头,“没有……”她看向霍许,这个男人高高在上,她真的无法相信,他会做那样的事情,那种,几乎可以称之为卑鄙的事情。 或者他真的那么喜欢自己? 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南音心里痛苦而茫然,但是她知道,既然自己已经想到了这些,那么有些人,一定可以给出她答案。 她躺在床上,望着霍许低低地说:“我们可以回国去结婚吗?昨天樊诚说,我这样……其实也算是高嫁了,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我忽然又想回国去结婚了。” “回国去结婚?”霍许有些愕然,他们还有两周就注册了,“是注册以后再回去吗?” 南音摇头,“我今天突然觉得很害怕,人生无常,其实一辈子,也许忽然就没了。——我们中国人,还是以中式的婚礼算结婚的。” 霍许听明白了,她是要回国去请客,而且是要在这里注册之前……这有些荒唐,他结婚,那酒店什么自然是要最好的,现在才回去请客,至少也得给人家客人准备的时间吧……不过南音今天意兴阑珊,她又很少提要求……何况是结婚。 霍许说,“让我想想。” 南音闭上眼说,“不要勉强,其实我也就是说一说,如果不行就算了,小时候我总想着结婚怎样怎样……现在……也就是随便说说。” 霍许又觉得气息不顺了,小时候的念想,不过是和那个人一起! 今天才说人家对她更好,现在一辈子一次的事情自己也不答应,那以后在她心里,自己不是更没有地位? 霍许站了起来,“你如果真的要,当然可以,你是我的太太,这种一辈子一次的事情上面,自然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话一出口,霍许自己听出赌气的成分来,对上她和君显的事情,他总是忍不住被烧的失了方寸。 南音却好像没有感到他的不快,她只把被子拉上来,埋进去说,“谢谢……” 霍许的心,一下更堵了。 他觉得,南音就像一只蜗牛,忽然缩进了壳子里,柔软又坚硬。难道真是只是因为想到以前,她受的委屈,自己没有帮她报仇? 可南音不是这种性格的人呀……霍许站在床边看着她,她这样,今晚是不准备吃饭了吗? ******* 南音生病,第二天就留在家里养身体,不过霍许刚离开,她也就偷溜出了门。霍许对她不像对olivia,并没有人跟着监视她。 南音平时也很乖,从没有自己跑出去过。 但是今天不同,她几乎是脚步虚浮着飘到唐人街,准备在这里买电话卡打长途给国内,可是因为她没经验,来了才知道,很多商店都没有开门,人家12点才开。 她吃了点东西,等到一家店开门,才买了张卡,又顺便买了人家一个新手机,这才迫不及待的打给国内。 君显的手机号……如同是一万年没有拨过的号码,手指按了几位,南音的心,就揪着难受了起来……她按掉了电话,忽然不敢听,慌不择路走了很远,才找到一个小公园,很僻静,她找了个椅子坐下,看周围没人,她才又拿出手机来……重新拨起那个曾经熟悉的号码。 响了没两声,电话就响了,君显的声音传来,“喂……” 南音听到他的声音,嗓子如同塞了一个核桃,竟然说不出话来。 “南音……南音是不是你?……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君显的声音急急的传来。 南音有一瞬间的错觉,这还是她的那个男朋友,她每天都可以接到他的长途电话,她如果迟了,他就抱怨,“……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 “阿显……”南音支离破碎地挤出一句他的名字。 换来对面一阵静默。 “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给我打电话了……”他的声音低低的传来,遥远的令人只想哭。 南音说,“我在唐人街,刚刚买了一张电话卡,又买了一个新手机。” 她是什么样的情况,几句话已经表述的清楚,她相信君显也能明白。 过了好一会,才听君显说,“上次,上次见面太匆忙,好多话都没有来得及说,说过的话里面,也有说的不好的——你要照顾好自己,最好手里一直留些钱,够买机票就行,如果有事你就回来……随时都可以回来找我知道吗?以后我……” 南音双手扶上电话,哽咽着说,“阿显……你都要是别人的丈夫了,我们哪里还有以后……”南音知道,如果不是出了这次的事情,她以后原本都不会再和君显联系了,这是一个她从来没有面对过的问题,就是因为他爱她,所以她才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 她觉得心口又绞痛起来,捂着说,“……我不会给别人做情妇的,你也不行。我也不会去抢别人的丈夫。”南音低下头,想擦眼泪却发现自己没带纸,拿袖子擦了擦眼睛,刚想说话就听君显说, “我没有要结婚,我那天就是说了气话,我命都是你的,又怎么会娶别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答应过你的事情,怎么会忘记,我有什么好东西都是你的……我也是你的……这一辈子,我的好东西,都只想给你一个人。” 南音的眼泪落的疯狂,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电话的另一边,君显一脸焦急,他这段日子可算是煎熬坏了,那天他只是说了气话,毕竟在见过霍许和南音之后,不吃醋是不可能的,他做好了万全的心里准备,可是那一天,还是嫉妒的令他几乎没了理智,他第一次真切的吃醋,南音曾经和陶保那么好,他都没有吃醋过,可是看到南音房里的那件西装时,他却觉得妒火中烧,简直无法忍受……还有,加上霍许当时给他说的一些话,令他觉得和南音真的是今生无望了…… 可那毕竟是南音,他爱了这么多年的人,又怎么舍得真的放弃……但南音生气了吗? 看南音依旧没有追问的意思,他急切地又说道,“那女孩的父亲,硬要拉我们研究所下水,几千万的经费送到门口,这种情况,当时我们不要,就是得罪人的事情。但现在我也有了他们的把柄,他想再把女儿硬塞给我,已经不可能了,南音,我知道姐给你打了电话……南音,你说话好不好,当时妈妈出事……我对你说了重话,这一年多,我天天都在后悔……南音,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都在这里等着你……” 南音听出君显的急切,大概他真的也等到了极限,她从准备婚礼之后,霍许又给她换过两次手机,她的手机,只有霍许一个人打,她也只打给他,所以君显一定是找过她,却又没了号码。 南音坐在公园,如坐在凄凉的梦境中,一直以来,其实她是生君显的气,所以根本没想过给他打电话,又觉得自己打了电话还是没用。这边和霍先生没法分手也没法离开。 但现在君显三言两语,她却已经知道,他一定也经历了不寻常的事情,他也身不由己过,在权利和阶级面前,爱情真是不堪一击。别说和平年代,人的自由还是有限的。 怪不得美国要竖一个自由女神像,原来自由如此宝贵! 她说:“阿显,姜暖那个女孩子,你还有见过她吗?” 君显有些意外她问这个,说道:“没有,最后一次见面,她是有东西忘在咱们家,她来拿,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南音说:“来拿的是不是一个首饰盒?” “是呀。”君显说,“那天我也在……怎么了?” 南音抬袖子擦了下眼睛说,“她的首饰盒里有一只耳环,是单只的,当时我和姐姐见过,可昨天……我在霍先生公司的一辆车里,发现了另外一只。阿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两只耳环一定是一对的……阿显,我们是不是被骗了?” 君显拿着电话,愣在那里,南音的眼光绝对不会看错,他一思量,忽然惊呼道,“你说他们认识?” ******* 南音回到家,带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情。 霍许已经回来了,她出去没多久,他就知道了她的行踪,知道她跑去了唐人街,还知道她买了新的电话。 “你到底怎么了?”霍许阴着脸问她。 南音被逼负了极,原本还觉得有些怕他,现在却是又回到了当初才去霍家的状态,无欲则刚起来,她说,“你知道我给国内打了电话?” 她拿出新买的手机扔在茶几上,“我给君显打的。” 霍许看到她如同烈士般的神色,实在不知该给她一个什么表情好,这不是要偷情,这是理直气壮地找事,他又好气又好笑,“你到底要什么?” 南音看着他说,“我要回国去结婚,不止如此,我要那个叫姜暖的女孩子一定来参加我们的婚礼,要这个害过我的人,看看我现在生活的多好。我也要君显看看,我嫁给你!还有那些以前欺负过我,看不起我出身的人,我要看看他们的表情该多好看!” 霍许知道她不是这样的性子,她一向都绵软善良,最不爱惹事,忽然说出这样的要求,只令人觉得满满孩子气,他站起来,走过来哄她,“又怎么了?昨晚睡的不好?” 他们俩还在分房睡,南音的睡眠好不好,霍许是不知道的。 南音摇头,一副恶气难消的样子,“昨晚梦到以前他们欺负我,真是越想越生气,我打电话问君显,他竟然说那个叫姜暖的女孩子早失踪了。”她晃着霍许说,“你最有办法,一定要找到她对不对?你答应我,不答应我就不结婚了!” 霍许却看了看桌上的电话,慢声道:“就算真是是为了这事,为什么要特别买个新的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9章 夏听音 结婚,有个很实用的作用,就是晒人脉。 认识什么背景的人,一去婚礼,一下就清楚了。南音原本是没有这种智商的,也没有这种意识,但是君显有。 霍先生却只关心一样,为什么南音要自己跑出去打电话,背着自己给前男友打电话,是他的脾气太好了吗? 但南音今天却好像吃错了药,他才问了一句,“为什么要买个新电话”,南音就喊道:“我不能打电话吗?不能有一个自己的电话吗?”她的语气蛮横,“我的所有电话,认识的人,都是经过你筛选的,我就想试试,是不是我就算出去买个电话,不一会你也就知道了,你在我身上装了跟踪器吗?” 霍许被她的语气弄的略愕然,心里还有一瞬间的茫然,“难道女朋友给前男友打电话其实是很正常的,是不应该生气计较的事情?”可怜霍先生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应该用哪一种标准衡量,更不知道在这种时候,嫉妒的国际标准是什么? 南音看他不说话,更为生气,扯着自己的衣服说,“真的装了追踪器吗?是装衣服上了还是植入体内了?” 她的语气如同得了得了被害妄想症,霍许看她揪着自己的衣服,动作稚气,带着一种纯真的笨拙,又忍不住心生怜爱,说道:“你是得了婚前恐惧症吗?不然怎么和变了一个人一样。” 南音拿起桌上的手机,狠狠砸在地上,“我生气了!我要怎么表现你才能知道我是真的生气了!” 霍许平淡地看了一眼那被扔的手机,这种扔扔砸砸的事情,olivia曾经常做,南音这里已经不新鲜了。 他说,“就是要回国去结婚?” 南音说,“不是因为要回国去结婚,我没有安全感,没有安全感你感觉不到吗?我不了解你,你的生活庞大而神秘,我就像一只蚂蚁,蚂蚁爬行在一尊雕像上,你说蚂蚁那小小的两只眼睛,怎么看得清楚自己亲密挨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盲人摸象你总明白吧?” 霍许说,“盲人摸不清大象又不是大象的错,蚂蚁渺小如尘埃,也不能去怪别人。” 南音喊道,“所以我没有怪你!我怪我自己不行吗?”她转身向楼上跑去,气鼓鼓的,“我晚上不吃饭了!” 霍许看她跑的很有劲,还有些安心,天知道昨天吓死他了,不过她这态度不对吧,她跑出去背着自己和前男友联系,回来还给自己脸色看,这种是恋爱里的什么情况,不过倒是知道,她跑掉,是想自己去哄她……他跟了上去,一推门,果不其然,南音正在衣帽间里翻腾。 衣服被扔的到处都是,她像个撒野的孩子。 霍许瞧着,他当时让人把俩人的衣帽间设计在一起,是不想和她生分,觉得结婚了,理应这般亲昵,可是现在,看她祸害自己的衣服还捎带他的,他就觉得,也许当初设计师说要分开设计,而且特别提起,很多“别人家”也是这样分开的,也许那些专业人士还是见多识广,知道婚后这种情况常有。 但他怎么会由着南音闹,她闹也不过是给他看。 他走过去,抱住她说,“上次你弄乱我的衣帽间我说一句了吗?证明这办法对我没用,你不吃饭,委屈自己,对我倒还有些杀伤力。” 南音一把推开他,“你虚情假意,你这样才不是真的对我好!” 霍许沉下脸,“我对你怎么不好?” 南音说:“我不知道你都认识些什么人,到底是什么人,有事也不告诉我。我以前和君显在一起就没有担心过,他知道我会担心的事情还会提前告诉我……可和你在一起后,我心里很怕,又很担心,你对我就像养宠物,喜欢就逗一逗,现在都要结婚了,我也不能安心,我不知道你都认识些什么人,更不知道我以后会嫁的是什么人……” 霍许看着她,知道不应该生气,还是忍不住窜上了火气!君显怎么和他比,君显奋斗一辈子,中十次**彩,也不会有他的身份和地位。 这女人太没有良心了,她知道他多忙,他平时的时间表排到半年后,可是他为了陪她,在斐济一住三个月,又带她回国去看病,她心情不好,他就压着自己,由着她去欧洲玩……现在她背着自己给前男友打电话,打完电话就回来和自己闹,她其实是不是,不想结婚了? 霍许冷声道:“你不想结婚是不是?” 南音被问的一愣,她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不结婚,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就算发现了那耳环,她也一下都没有想过,不结婚。 她的茫然看在霍许眼中,顿时变成治愈剂。霍许知道自己误会了,那气恼,霎时就散了个无影无踪,也许她只是婚前恐惧,毕竟她刚刚的比喻,他也能理解,可是他能怎么样,公司随便让她来,他做的事情,她想帮忙也帮不上,不过为了她安心,他发现,他现在竟然只能由着她。 这样一想,霍许就郁闷了,其实她直接和他说回国结婚,他也是会答应的。 但现在,不就成了自己被迫答应,功劳全归情敌了吗?想到这里霍许说道,“宴客是你自己不同意的,我上次说,结婚要宴客,自然是会把国内的朋友全都请过来,是你自己说不要。” 南音傻愣愣看着他,她以前根本没有这方面的意识,结婚可以检测人脉,早知道结婚一定要宴客呀,这是一个名正言顺看对方实力定机会。 可只一想,她又意识到,大概不能被她知道的关系,依旧是不会让她知道的。一念至此,她顿时心灰意冷起来…… 萤火之光,如何敢于日月争辉! 他们,都是不是霍先生的对手,或者说,想给霍先生做对手,他们都不够格,霍先生的底在什么地方,他们根本就不知道。 想到曾经来这里见他的那些官员,如果霍先生回国去结婚,他们会送贺礼,但是应该一定不会出现,那么出现的,最多也是卫太太那些,他们是小鱼小虾吧……可正是那些不会出现的,才是霍先生真正的人脉。 霍许看她静下来,又搂上她,她就算是发脾气不讲理,他也生不出半丝厌烦来。爱情原来就是一物降一物,他只喜欢看着她,怎么也喜欢不够,她一个笑容可以令他高兴一天,一个主动的亲吻,哪怕是脸上轻轻一点,他也记得清楚,那一幕发生在那儿,当时是什么心情。 南音被抱着,手里还抓着他的真丝衬衫,心情却和他一个天,一个地,只觉得那些未知的东西快要把自己憋疯了,现在君显让她先稳住,等他去查,可是南音觉得自己一分一秒都稳不下来,只想和霍许闹下去。 霍许看她站着不动,整个人这样不说话的样子,显得冷漠而疏离,脸上有大人的神色,就是那种女人距男人千里之外的陌生,他不惯看南音这样的神情,就算是以前两人才认识的时候,她看到他的神色都是不同的,从以前到现在,独独从来没有此时脸上的这一种。 他抬着南音的下巴,吻向她说,“不就是想回国结婚吗?要不先在这边登记,然后国内慢慢准备,你要结婚请客,总得给客人一个准备,留出来参加婚礼的时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像我的时间表一向排到半年后,这样突然结婚,让人家来为我们庆祝……南音……”他亲着她的脸,一下一下的,全是疼爱之意,“因为是结婚,我才想别人是真心诚意的祝福我们,而不是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心里也不服气,觉得我们不尊重人家……” 南音意兴阑珊地说:“不用了,我们中国人结婚,就是以请客那一天算结婚,要是不能,就算了吧。” 霍许看她神色寂寥,娇气可怜,又轻吻到她耳边说,“我又没有说不可以……你想要的,我又怎么会不答应……”而后近距离地看着她。 南音撅着嘴不说话,他越发觉得她可怜兮兮,真不知是抱着好,还是搂着好,或是捧在手心里好,全然忘了她回家的彪悍样。 不止如此,霍先生对他这个约会了前男友,回来无理取闹一场的女朋友,硬生生又看出“娇怯可怜”来,也算够稀罕的。 而另一边,刚刚和前女友打过电话的君显,也正在经历一场战争。 君显今天出来有事,那个甚至连名义上都没有的女朋友约他出来,刚进去还没见到人,他的手机就响了,他出来接了电话,站在一丛绿色的围栏边,旁边的篱笆树枝叶茂盛,这会十一月的天,能有这样的盛景,只能证明这里是假树。 电话说的时间很长,挂上电话许久,他都无法移动脚步,不是因为南音说的消息,还因为她说,原来她已经准备结婚了…… 如果不是和姜暖耳环的消息一起出现,君显简直觉得自己能疯掉,他的南音,竟然要结婚了! 后面响起脚步声,女孩的声音传来说,“你这个电话怎么听了这么久?谁打来的?” 君显转身来,看到女孩身上穿着婚纱,她身后远处,是巨大尖顶教堂的背景,虽然这里灯火通明,可毕竟已经是晚上了,选在晚上来穿婚纱给他看,君显要不是心情差到极限,也许还能给出一个笑容,“我女朋友的电话。”他这样说。 女孩阴测测地看着他,“你明知道我叫你来干什么?你故意的。” 君显低头,不想看她,说道:“这件事我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你心里也清楚,所以一直以来,你说的,你做的事情,我连配合都称不上,我以为你很快会厌倦,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对于一个主动想把自己转正的女孩子,背后有个撑腰的父亲,他只是做了一个最不负责的行为,“不主动”“不回应”“不拒绝”。 女孩走了过来,白色的婚纱裙摆拖在石子路上,“君显,你心真狠!你其实根本从来就没有想和我结婚,你和家里人说要五月结婚,也不过是想让我误解有希望,对你更加充满幻想……你根本一开始就是处心积虑!” 君显看向她,目光不避不闪地说,“我和家里人说的话,你怎么会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有没有觉得霍先生真的萌萌哒?o(*^@^*)o   ☆、第130章 夏听音 女孩神色微变,这才发现,一直以来,她以为自己把君显一步步拿下,不过是他不拒绝而已,她觉得他一向风度翩翩,不爱说话,但关键时刻说一句是一句,然而此时,她才发现,他真的是说一句是一句! 的确,他是没有亲口说过和她结婚。 可这并不是秘密。大家都在传,据说是彩青和他大吵过一架,很多人都知道……但君显这么说,她却无言以对,因为他,从来没有亲口对她说过。 她和他同进同出,摆出女朋友的样子,她以为他已经被自己攻克,但原来,只是他让自己以为,自己已经成功。 她看着他,一如曾经每一次,觉得怎么也看不够,但此时,从他那令她“沉沦”的气质里,她硬是看出了凉薄来。 “别人和我说,君显的心里只有许南音,我曾经是不信的……”她慢慢地说,“你觉得的她是你的女朋友,要我提醒你这不过是自欺欺人吗?她现在每天和谁睡在一起,你还敢说她是你的女朋友?” 人被逼急了,真是什么话说出都觉得不解恨。 君显却冷笑了一下,不气不恼地说,“她当我是什么是她的事,我当她是什么,那是我的事,就算我们不在一起,她也是我爱的人!” 女孩彻底被挫败了,她后退一步,不愿把自己陷入更难堪的境地,她也有自己的骄傲,刚才吵了那两句,已经是她的极限。她转身,提着裙子大步跑去…… 就算有仇,有身份的人都知道回头再算账,她扔掉高跟鞋,把身上的裙子扔在地上,换了衣服几乎是冲回家,这种时候,只有她的父亲可以帮她,告诉她,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君显好像失控了…… “是不是中间出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我们一直都好好的,他今天突然就提以前的女朋友。” 女孩的父亲正好在家,刚刚才收到一个“惊人”的消息,现在又听了女儿的话,他说道:“你是当局者迷,你冷静下来想一想,还有什么不明白?——当初你喜欢她,我也有意提携他,就像当初那研究经费,那等于是送钱给他们,但他明知道我是因为你,也不能不收,他不收,就是得罪了我们,不识抬举,一句话他们的博物馆和研究所都得关门。收了,就得和你交往。他是没有办法。” 女孩喊道:“那为什么现在又变了?” “知道什么叫此一时彼一时吗?”女孩的父亲说,“后来,他帮我们公派出国的人员报销开销,那其实是对我们下拨研究经费的一种回馈,加上一些其他的事情,大家已经有太多的利益纠葛,你和他的事情,如果他不愿意,爸爸也没有办法。现在形势起了变化,他现在出事,对大家都会有影响。” 女孩不是不知道,她一向觉得自己冰雪聪明,只是太喜欢那个人,而且对自己的条件太过自信,当初父亲的用意她知道,虽然大家没挑破,可是事在人为,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她得了和君显亲近的机会,没有拿下这男人,只能是自己没本事。 看她神色可怜,在外权倾一方的男人也是个慈爱的父亲,走过来安慰道:“这件事还得你自己衡量,其实如果让爸爸说,我并不赞同你和他一起——君家给他养着童养媳,这件事要不是中间起了那样的变化,他们俩怎么可能分开。这样失去的女人,他会一辈子放在心里,你跟着她,太委屈了。” 女孩不甘心道:“我真的不甘心!那个叫许南音的有什么好,不就是个孤女,又没有家世,又没有学历!” “这种事情,不是这么算的……”她的父亲只得叹息,无法把自己的人生领悟直接遗传给儿女,是每一个做父母的遗憾。 “你要是真的喜欢他……就只能等着。”那父亲又说,“许南音要结婚了,我刚刚收到消息,他们下周回来,婚礼在十天后。等君显喜欢的人嫁了人,他也许就会慢慢地接受现实。” 女孩一下站了起来,“什么?她要回来。”她心思一动,以前她觉得自己才是最出色的,根本没把南音放在心上过,这次正好可以看看她,“那也好,我倒看看她有什么好,让君显那么念念不忘。——难道他也是知道了这个,今天才那么反常?我倒是看看她有什么能耐。” 她父亲一听,顿时厉声道,“你离远点,最好躲着许南音连见也别见!” “什么?”女孩不敢相信,“为什么不能见?!”她理解不能。 “还有什么为什么?她要嫁的那人你惹不起。爸爸我也惹不起!”怕女儿不知天高地厚出去惹祸,更怕自己精心教养的天之骄女,碰上铁板挫了傲气,他不由又苦口婆心道,“官大一级压死人,她要嫁的那人,” 他一皱眉,干脆不该说的那句也说了,“你知道当初君家,他们家的人被押在意大利,求了多少人都没路子,人家一出手,人就给他们弄了回来,不然许南音怎么会送给人家……而且那人背后多少人,你当初在国外,那人到国内来追许南音,那时候的许南音,走到那儿不是众星捧月。那样的排场,就连你,一辈子也没见过。” 女孩不服气地皱起眉头。 她父亲叹了口气,要不是这事情关系太大,怎么会舍得说出这些,挫了女儿天生的傲然,他说道,“那时候,许南音倒卖出土文物,板子上钉钉子的事情,可是最后国家文博界的专家搭上一辈子的名声,一起力证那些文物并不是出土的。当时文博界,成了一言堂,大家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帮公安局那里做鉴定专家,你根本不知道,这种手段和气派代表着什么,往后再数二十年,也不会出这样的人了。” 女孩终于有些动容,“爸爸你见过她……她真的很漂亮吗?” “漂亮?”她父亲想了想,摇头说,“她没出名的时候或许见过,但是后来出这些事情之后,她就很少露面了,如昙花一现,那时候的风光,来的也快,去的更快,只知道,她从法国人手里赢回来国宝,后来惹了官司,最后,被人以绝对碾压的姿态平了那件事,随即……”那父亲叹息道,“后来君家接二连三出事,她就被带出国。‘一骑红尘妃子笑’,她为了君家,跟了那个追到国内来的男人,救了君显的母亲……君显,算了,女儿你还是忘了他吧,试过一次,不后悔就行了。” 女孩愣愣地站着,只是听着那句, “一骑红尘妃子笑”, 这句话她也听过,以前只觉得,这是那女人给人做情妇,最后嘲弄的戏言…… 但现在,才知道这背后竟然有着这样惊心动魄,惊涛骇浪般的故事……那个许南音,竟然曾经活的像烟花那么灿烂吗?她有一个君显那样的男人爱过……原来还有一个,比君显更加强大,更加深不可测的男人为她倾心…… 许南音……上天还有这样的一个宠儿…… 作者有话要说: 南音贩卖文物的事情,开始是君显平的,后来文博界一言堂,却是另一个人的手段…… 卡文卡的厉害,临到最好,这个结局折磨死我了。 谢谢大家没催我,今天字少,明天争取一下把婚礼的高潮写完哦。130   ☆、第131章 夏听音 一夜之间,国内各方人士炸了锅! 南音要回来结婚,霍先生要娶南音,怎么结婚?中式西式?霍先生一向神秘,大家的关注点,更多的都是在他。其次,就是作为前男友的君显,君显虽然第一个得到消息,并且是他主动提出让南音在国内结婚,可是听到的那一刻,他还是晃神了很久。 那个人,原来真的这么宠南音,那天他怕南音说不动他,可是南音说,‘可以’,当时不觉得,现在才知道,这两个字代表着什么。 她知道,那个人一定会答应。 他的南音,谁会不喜欢……君显心痛到没了感觉。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君显心里很清楚,如果没有那只耳环,南音要嫁给霍先生,谁也改变不了,没有人,能够把南音从那人的身边带走……这是令君显根本无法面对的真相。 人,都有自欺欺人的时候,他和南音也是,君显无法不承认的真相就是,这枚耳环,是他和南音唯一的机会……也许,唯一的机会。 君显说查就查,一分一秒都不敢耽误,不知道南音是不是能“争取”到,只摆酒不注册,如果注册了,会很麻烦,他连带南音远走高飞都不行…… 他一点点地梳理从英国那时候起的事情,陈琦现在调了回来,可以帮忙的地方也多,君显拜托他,先从姜暖那次出现,带来的人身上下手。 彩青知道南音结婚,反应最激烈,晚上,终于在楼梯上堵着君显,“你到底怎么想的,这一年,你半死不活,和家里人生分,你在和谁赌气,当初和南音分手你是身不由己,但是说要结婚,却是你自己说的,你要不这么说,我也不会告诉南音,谁知道南音是不是被刺激的提前要和那人结婚?” 君显微微抬头,看着她说,“你后悔了,别把痛苦都转加给别人,我和南音的事情,从来都是我们俩的,你当初不应该给她打电话,我吃醋,我难过,说了气话那是我的事情。但是如果这份姻缘断了……”他错过彩青向楼上去,“其实也许一年前就断了,只是我们都不愿承认。” 彩青回头,一把拉住他,“我是你姐,你还不给我说真话,我知道你最近动用了很多关系去查姓霍的,你告诉姐你要干什么?难道我还能拖你的后腿。” 君显说,“就算她嫁人了,还是我的南音,如果有机会,我还是会接她回来。” 彩青傻在楼梯上! 君显嘴边带着笑,这有什么奇怪的,那人对南音目前表面上看着很好,只要南音没有吃苦,没有受罪,没有受委屈……他等着,又有什么关系。 刚拐上楼梯,看到老四高奇靠在墙上,一看就是听到了刚才的话,可是他不躲不闪,君显想到一件事。 高奇说,“咱们俩聊聊。” 君显点头,俩人往书房去,君显想到许久以前,南音在高奇的手机里,看到一张姜暖的照片,好像有这样的一件事,当时南音还吃醋了,那是在他卖房子给姜暖那段时间的事情…… 高奇怎么可能有一张,姜暖在英国的照片,而且是室内拍的,那天,没有几个人在场…… 落地灯亮了,高奇先一步在沙发上坐下,他是君海川的四徒弟,从小就来君家,有一年他父母常在国外,高奇就住来了君家,说起来,他也算是君海川养大的。 所以君显从来没有怀疑过他。 看到君显坐下,高奇先一步说道:“我想给你讲一个故事……有兴趣吗?” 君显看到他的表情,心里升起异常怪异的感觉,他点点头。 高奇动了动,看向沙发前方的茶几,上面只摆着几本书,本来摞在一起挺整齐,他又给整了整,好像在整理自己的语言…… 君显看着他的动作,心里怪异的感觉变成了莫名的预感。 高奇抬手,在鼻子下面蹭了一下,说道:“我这样说吧……有一个男孩,一个女孩,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男孩十几岁出了国,女孩呢……”他看向君显,“一直专心地等他,他们俩感情很好,所有人都觉得,只要男孩不变心,他们俩一定能结婚。” 君显一瞬不瞬看着他,心却渐渐揪了起来。 高奇收回目光,又看向自己面前,神思,却不知落在什么地方,“……男孩家本来也没什么,就是他爸爸偏爱个古玩,但是这几年,古玩频繁在国外拍卖场上爆出天价……这样就不对了,有人估价过,这男孩家里的东西,如果都卖出去,最少能拍成十几亿。” 他找到了思路,说的越发顺溜,“男孩一家都发现了这个巨大的隐患,可是无力改变,又怕相关部门找事,毕竟出土文物有原罪,不能买卖,这块的法律不健全。所以男孩的父亲花了很多心思……他们家终于修成正果,开起来了博物馆。” 高奇说到这里,笑了一下,有些凄凉,“那几年真是风光,虽然开博物馆倒贴钱,家里人还得帮别人搞鉴定贴补,还得去国际拍卖行充当古玩经济,可是一家师兄妹,要多开心有多开心……以为大树底下好乘凉。笑话。” 君显沉声说,“老四……” 高奇看向他,“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心里也害怕是不是……”怎么能不怕,君家这一年的惊心动魄。 他不管君显,继续说道:“其实那些太平,只是这些人的自以为是,什么叫怀璧其罪,什么叫象齿焚身,其实他们早被人盯上了还不知道……那一年,他们去英国参加一场拍卖,那女孩,和男孩分开了几年,去英国以前,她知道要见两地的男朋友,紧张的不知该怎么办,那女孩……”他看向君显,“是这世上最傻的傻瓜,她帮着男孩家博物馆搞鉴定,一次鉴定收两千,一千留给博物馆做经费,剩下一千,她存着,一个月只留生活费,剩下的钱都寄出去,还一笔根本不归她的账。” 君显的脸色苍白,他不是不知道,只是那时候觉得,南音迟早是他们家的人,所以他和她,从不分彼此。 就听高奇又说,“这女孩鉴定的手段有自己的一套……”他忽然长出了一口气,“事情,要从那次去英国说起……她的手艺,也早引起了别人的注意,毕竟谁都知道,高古瓷是下一个市场热点,而这女孩,强项就是高古瓷,不止会鉴定,更能做出以假乱真的高仿。” 他看向君显突然说,“我曾经觉得南音是祸水,没有她,就没有家里的所有事情……但后来发现,原来没有她,大家都跟着倒霉,你敢听吗?” 君显觉得一股凉意从脚下顺着腿往上走,直达心脏位置,阴谋露出巨大的阴影,老四能这么平静说出来……对方的手,已经伸到了他们家,这种感觉……如同被人掐着脖子。 他点点头。 高奇继续道:“在英国,大使馆请我们帮忙,参加一个鉴定活动,然后那女孩,首次在外面露出鉴定技术,简直是一力降十会,轻易就令那法国人目瞪口呆……”高奇脸上带上笑容,有些怀念,“但其实……那只不过是一场试探,有人要知道她的鉴定技术怎么样?后来她赢了国宝。” 他看向君显,“你当时防备的没错,那确实是个局,你当时已经猜到了,不明白别人想送东西给南音,你给挡了,国宝,自然是该送去故宫博物院……但人家其实只是想送个东西给南音玩,重点在南音因此夺得的名声。” 君显的心,压了秤砣似的直直向下掉……这件事之后,南音本来应该和他住在伦敦,但是后来就出了网上爆料他私生活的事情,还离间他和南音的感情。 他也回忆着说,“那时候南音本来是要和我住在伦敦的,后来她却不得不回国去,因为我那里的*被公开,父亲担心南音和我的安全。”他看向高奇,等待真相。 “对方看上了她,又怎么会让她留在这里……”高奇直白地说,“她不回去,后面的戏要怎么开始。——你当初还在办永居,所以南音和我们回了国,回国之后,就开始了一连串的变故……” 君显看向高奇,不敢问他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心里虽然已经惊涛骇浪,还得“平静”地坐着,把这故事听完。 高奇却看向他说,“今天我能说这些,就是想你知道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看看对方的手段,然后再决定要不要做徒劳的事情!”他转开脸,有些破釜沉舟道:“南音当时一回国,第一次参加的慈善晚宴,忽然就变成了庆功宴。南音从那一天起,就被开始贴上‘宠妃’的标签,开始众星捧月……她被一步步越捧越高。” 高奇想到当时,带着心有余悸,“那时候,南音简直是风头无两,她自己身在其中也许不知道,旁观的人,知道她的身世真是捏把汗,可是就算是真的会掉下来,又能怎么样?什么也做不了。” 君显却想到,那时候,他去找发帖子的张鹏时,就遇上了姜暖,“姜暖呢?也是对方安排的?”他问。 高奇笑了笑,“不是很明显吗?她把东西卖给我们,价格刚刚好,又是师父最爱的东西,这种惊世的缘法,不接受又能怎么样,还会有更惊世的缘份等着……” 君显:“……”他想到自己在英国的房子,又想到姜暖说,给他留着房子,只等他有钱就再还给他。原来……不过是镜花水月,那房子,恐怕永远也回不来了。 “她是霍许的人?”君显的声音出口,苍凉陌生,把自己给吓了一跳。 但高奇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说道,“……阿显,我知道你手段很厉害,但是比起有些人,我们全部加起来,也不是对手……我当时以为是对方看上了南音,还怪她红颜祸水,后来才知道,对方另有目的。” 目的? 君显想到他和南音中间最大的变故,就是陶保的失踪……他压下惧意,冷冷说道:“说陶保的事情吧。” 高奇低头,想了想,才慢慢说:“这件事我想了很久,细节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从结果上看,陶保丢了,陶庆为没有了唯一的儿子,他那么多的资金就是祸害! 南音的身世被爆,她只能离开咱们家,而你没了永居,不能立刻带她去国外定居,她也不能在国内住,而君家的博物馆……”他看向君显,“南音收出土文物的那件事情,要不是你手里有底牌,家里的博物馆当时应该就被查封了!” 君显一下明白了: 陶庆为庞大的资金! 南音无双的手艺! 还有君家博物馆天价的文物! 一箭三雕! 这笔买卖,简直太诱人了…… 君显全身如坠冰窖,头嗡嗡嗡地响起来,好像被人砸蒙了。无论如何没想到,当这阴谋露出来的时候,会这样令人心惊,令他都无法承受! 朦朦胧胧间,又听高奇说,“要不是师母在意大利出了意外,咱们家的博物馆,最终的命运应该也是注定的。”高奇看着君显说,“因为南音阴差阳错真的到了那人身边,他喜欢上了南音,不然你以为君家还能风光,没了南音,你和师父离心,再没了博物馆,原本该是什么样的命运,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 高奇站了起来,“这件事我别无选择,你别问我在中间做了什么,这样的手段,想来你也看明白了,卫太太,三阁老,文博界谁敢惹他,我现在给你说了,你自己衡量,就算知道真相,你又能怎么样?别在执着了阿显,没了南音,家里的博物馆早没了。他能为了南音放过这边,也能为了为了她浮尸遍野。”   ☆、第132章 夏听音 君显脑子里疯狂地转起来,他知道这件事里面有阴谋,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巨大的,令他甚至觉得无法承受的真相。 他一向缜密,高奇说完,他已经想的更多。 说是一箭三雕的局,真真醍醐灌顶! 事到如今,自己竟然更多是一种解脱的感觉,虽然无法接受,但每一条,都说得通。 陶庆为的钱? 他不知道陶庆为究竟有多少钱,但却知道,陶庆为是少有的,手里真的有资金的人……就算保守估计只有十几亿,也值得有心人惦记了。外面多少所谓的有钱人,不过是用银行的钱罢了, 这世界太多这种黑暗的事情,陶庆为算不上福布斯级别的亿万富豪,但是胜在下手容易,他不像别的富豪,家里孩子多,死了一个还有两个……他只有一个陶保。 君显还记得那天去找陶庆为,他不正是……从陶保丢了之后,钱被掏了个七七八八,所以说别人的算计里有陶家的钱,君显绝对相信。 还有南音的手艺? 这简直是不用想的,为什么那么多人拿南音的出身做文章,不过是惧怕她的手艺…… 还有自家的博物馆…… 君显苦笑了起来,要不是怕人惦记,父亲何至于十年前就把自己送出国,可惜自己没出息,就算父亲十年前已经预料到会祸起萧墙,又能怎么样? 舍不下这些拖累人的东西,才是家祸根本…… 这一刻,君显竟然真的有些责怪君海川,为什么要守着这些东西。如果没有这些可以被人窥视的财物,至少可以家宅平安。 君显的心,冰凉冰凉的,不去看高奇,高奇只是一个小脚色,如果这真的是一场大戏,他又算什么。 高奇就站在那里看着君显,他一向知道君显能沉住气,此时也不由佩服,心里更多的却是麻木到极限的无能为力,他想到在英国的时候,第一次接到父母的电话,问他南音的背景,他当时不想说,——却又怎么可能不说……人家捏死他们家,也不过踩死一只蚂蚁…… 他早已不报幻想,长大见的人越多,越知道,有钱人不一定都是品格高尚的,‘杀一人为罪,杀万人为王!’他把视线转向君显,又说道:“这件事我知道对你来说打击会很大,可事实就是这样,多少办民营博物馆的,手里真的有好东西的人,如果没有背景,怎么能平安?” 看君显只是沉默,这种沉默,如同悲伤到极致的死寂,高奇的心抽了抽,他从小在君家长大,不是不难过,但是在君家和自己家之间,他一开始,就是选了自己家,他向君显的方向走了一步说,“我再这样和你说吧,南音曾经回头过一次,在四月的时候,可是她在飞机上,就被人给拦了回去……你知道,是谁把她劝回去的吗?” 君显抬头看向他,恼不起来,恨不起了,只觉得这师哥陌生,令他说不出话来…… 高奇说:“是丁主席,师父最好的朋友。”他嘲讽地笑道,“南音……以前我觉得她是祸水,这一年,冷眼看着,我才知道,她还真为你生的。丁主席和师父一辈子的朋友,听说能搭上人家那边的线,他也是毫不犹豫。不是不讲义气,只是自身难保。” 君显整个人已经没了感觉,可以平静到这种程度,他自己也很吃惊。 高奇向门口走去,“我今天特意回来就是等你,告诉你这些话,要不要用这个去阻止南音,你自己衡量吧……” 君显没有抬头,他低头看着自己脚前一尺的距离,想到那时候南音告诉他,陶保丢的那一晚,她吓坏了,那坏人压着她,她只能看到眼前的一块地毯,她以为自己要被强.奸了,那时候真的想和人拼命! 南音的性子,一向是爱憎分明的,她看似好说话,只是对着身边的人,如果真的惹急了她,她是真的敢和人拼命的那种人。 一滴眼泪直直落了下来,砸在地毯上,君显竟然不知该怎么办?告不告诉南音? 如果真是那人的局,那人曾经把南音陷入那样的境地,自己怎么能够眼看着,南音嫁给这样的人…… 他明白刚刚高奇的那番话,不过是告诉他螳臂当车,更甚至,他刚刚说的话,也有可能是对方授意的,如果把那人做的事串起来,不过是大人欺负小孩子般随意,信手而为。 被自己知道,人家根本不怕! 被南音知道呢……君显抬手揪向自己的头发,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是无能。那人的手段,如果他告诉了南音这些,那么那个人,又怎么会放过自己家? ****** 伦敦的十一月,天气已经非常冷,南音坐在副驾驶,开车的是霍许。她穿着白色的大衣,他穿着黑色的,俩人从前窗玻璃上望去,俊男美女,好看的令人无法挪开视线。 “你觉出自己的变化了吗?”霍许扭头来看南音。 南音望去窗外,不咸不淡地说,“不知道。” 霍许笑,“都已经在国内开始安排了,明天就上飞机,你还有什么不高兴?” 南音满脑子都是那一枚耳环,君显也没有消息,他们俩约了暗号,她心里着急,自然是脸色不好。可霍许偏要晚上带她出来,她哪里有心情欣赏夜景。 车在小街上停下,霍许下了车,从车头方向绕过了,给南音开了车门。 南音被扶出来,霍许整了整她的衣领,拿下自己的围巾,又绕在南音脖子上,“我说让你戴条围巾,你刚刚又走神了。” 南音看他竖起自己的大衣领子,那竖立的领子挨着他英俊的下巴,她抬手去解围巾,“我不要。”她只觉得,那领子这样竖着,这么冷的天,等会领子硬邦邦的,挨上他的脸会弄疼他。 霍许却压下她的手,忽然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说,“就一会,带你坐船去。” 南音的靴子抠着地,“我不去……这么冷。” 霍许毫不犹豫打横一抱,抱起她就走,后面跟车的只有马克和另外三个人,几个人特意慢走了几步,看南音在霍先生怀里拼命挣扎,可是过马路的时候,她又怕的只能搂着霍先生的脖子…… 马克站在马路这边,正好有车过,他看着那边,心里觉得不可思议,无论如何当初见南音的时候没有想到,这女孩最后能够嫁给自己老板。 南音被在桥上放下,她别别扭扭的不理霍许,霍许心情却极好,搂上她说,“明天要上飞机了,自然不敢冻到你,不过你上次要听钟声没听到,这次才想特别带你来。” 南音没想到是为这个,心里有些感动。 霍许搂着她顺着桥边的楼梯向下走,用围巾挡住她的脸说,“等会我们坐在船里面,你吃着东西听,不会冷。” 冷风吹到脸上,南音有围巾挡住,可是霍许大衣里面只有一件衬衫……南音想到这里,走的快了些…… 心里却是更加乱,从发现那枚耳环开始,她的世界就疯狂混乱了,她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她一辈子也没有无理取闹过,除了这一次。她也不是心硬的人,就算真的怀疑姜暖,她也最多是吃个哑巴亏。就算是高嫁,也没有真的想回去显摆…… 她有什么好显摆的,嫁的再好,也无法忽视她当初到霍先生身边的原因。 还有,她嫁人,君显会多难过,就算他也要结婚了,她也不想令阿显不高兴。何况现在知道,君显其实有苦衷,他一直都没有想结婚。 可她最近,无论怎么无理取闹,怎么发脾气,怎么喊着要回去找人报仇,霍许都由着她……这样也很有挫败感,又很内疚。 南音不知怎么被扶上船,她坐在船舱里,被霍许抱着,两侧是泰晤士河沿岸的夜景,心里却半分欣赏的闲情也没有,刚刚霍许问她,有没有觉得自己变了,其实……当然是有。 就像这次的事情, 如果不是经历了这么多,她一定不会,一句话就明白了君显的难处,这世上,人活着太难了,越往上走,遇到的压力会越大,各种突发的状况,很有可能都不在自己的预料中。 那天君显只说了几句,但她已经完全明白,不入名利场只能任人践踏,可入了名利场,就是身不由己……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不懂,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就是那样懂了,不用说,一句话,她也明白了君显说的身不由己。 她又想到了那枚耳环,她这样和霍许无理取闹,他还哄着她,对她好,她心里很内疚……又很不忍心,想着干脆算了,不管不问,看到那耳环的一瞬间,她想到姜暖的美貌,不是没有想过,也是姜暖以前是霍先生的人,她并不认为那会是霍许的前女友之类,因为姜暖配不上,很明显的感觉。 当然这样想,她也不觉得自己就能配上霍许,如果要说“般配”,她应该把这两个字从自己的字典里抠掉…… 或者只是霍许曾经的一个女人? “想什么呢?”霍许抬手,动了动她的脸。 南音气鼓鼓的,也不知在生气什么。就是生气! 霍许看她一脸生闷气的样子,脸上又是郁闷,又是委屈,好像遇上了极其为难的事情,在他的心里,南音的烦恼都是儿童式的,令他听闻就忍不住心生疼爱的,他凑过去,轻轻地吻她,额头,鼻子,眼睛,上眼皮,脸蛋……一下一下蜻蜓点水,却永无停止的…… 南音躲着,他就跟过去,只觉得怎么这么喜欢这种感觉。 南音被亲急了,狠狠一推他,“到底亲多少下才够?!” 那样子,像是要个数字,她好有心里准备。霍许一下笑了,手伸进她的大衣里,抱紧了她的腰,额头挨上她的,“你没想过吗?我们这样一回国,下个星期,你就是我的太太了,以后你再坐在我的怀里,我们也不会有这一刻的感觉了?” 南音茫然,“为什么?” 那样子天真到傻气,霍许笑着,手却顺着她的羊绒衫伸进去,南音一动,他沉声说,“别动!”那声音低低的,带着威压。 南音立刻不敢动! 感受着他的手,一点一点在自己的腰部收紧,好像自己的腰,就是为了被这样掌控,南音感受到他的手滑过,他的头低下来,挨上她的脖子,却只是轻吻着,南音有些意外,这人平时很狂野,只要挨上她的脖子,一定是一番折腾。 霍许的手一路向下,拉开她的裙子,南音的身体越绷越紧,霍许却忽然低头,靠在她胸口听了听,随即他猛然抬头,看着南音笑起来,“明白我说的意思了吗?这种心跳加速的感觉,结婚之后……”他揉了揉她,“结婚之后就不会有这种隐忍而克制的快乐了。” 南音:“……”   ☆、第133章 夏听音 南音翻了个白眼,还隐忍的快乐,她不想这话是什么意思,却觉得有些想笑。觉出点苦中作乐的意思。 霍许低头,和她呼吸相闻,低声说,“不懂吗?” 南音条件反射躲他,他的语气暧昧,手更是一直流连在她身上,很像不舍得下手,更不舍得放手,南音仿佛懂得了霍许的“手语”,她抬手,搭上他的肩膀,歪着头说,“你这些……都是经验之谈吗?和以前的女朋友?”什么隐忍的快乐? 霍许看着她,眼中带上笑意,两边的夜景无敌,绚丽的灯火滔滔而过,南音忽然心重重跳了一下,她放下手闪开目光,无缘无故觉得狼狈,霍许却手上一使劲,搂着她说,“生气了?” 怎么最近总问这句,她哪里有那么容易生气,南音胡乱说道,“我就想了解一下你,结婚前不是应该加深了解吗?我问问你以前的女朋友罢了,好过以后遇上了不认识。” 她说话的时候低着头,不知为什么有些做贼心虚,虽没有抬头,却感觉到霍许的目光锁着她, 这种目光令她脸红心跳,一下就脑子里空白犯傻。 那人却好像极喜欢她这样子,凑了过来,轻咬着她的嘴角说,“……只能这样吻你,你过几天要穿婚纱——我以前的事情,你不是自己在书房翻的很清楚了吗?” 南音恼了,她翻霍许的书房他知道,她也没瞒他,可他为什么要说出来,她推开霍许,“你别顾左右而言它,觉得我不能问是吗?” 什么隐忍的快乐,直白点说,不就是得到就没了新鲜感,断了兴趣! 不是南音多想,她以前可在网上看过,多少男人都是故意延长追女孩的时间,就是因为他们本身追求的就是这阶段的乐趣,要是真的追上了,反而就没了意思。 这对女孩才是侮辱。 霍许不知她神展开了,还在逗她,“有些东西眼见为实,我说了你也未必信,自己去翻翻找找,以后自然就信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南音听不懂。她看着霍许,只觉得他不应该是那种玩弄女人的人……他对自己那么好,说不出什么地方特别好,只觉得,其实是有求必应的,就连她无理取闹,说要找到姜暖去他们的婚礼,他也答应了…… 但以前的事,为什么不告诉她? 她的神色黯然下来,为什么不说句明白话,他以前的生活,哪怕他说一句,都是逢场作戏,或是都过去了,她也就算了,总得有知情权吧…… 但霍许看到她这样的表情,却一下动了心思,无欲无故说前女友,他这样的身份,给她说实话没有,她能相信?! 再说他觉得自己可以宠她,但是不能“惯”,她最近总想自己的前男友,此时不会也是吧…… 南音感觉到他的手伸到了前面,还没说话,他就猛然狠狠吻住了她。南音顿时头晕目眩,连他的手突破防线,她也没了感觉。 只是臣服在他的气息之下,攥着他的大衣,瑟瑟发抖。他总能令她意乱情迷,如同此时那正掌控着她腰肢的手,令她舒服,令她心慌,令她,不知道是不是对的?令她,不知道他如果要继续,她是不是应该拒绝…… 南音忘了呼吸的空档还在想,还好保镖都在外面,不然她明天不要见人了。但霍许却没有更近一步的意思,也许正如他自己所说,他在享受这最后时段的男女朋友关系……又在南音唇上轻吮了几下,他就放了她,挨着她的额头说,“你是我的!有没有结婚都是我的!” 南音的双眼带着水汽,委屈地看着他,“那你以后万一变心了呢?” 霍许笑了笑,搂紧她又说,“变心了你还是我的!” 南音生气了,错开脸,以她对霍许的了解,的确就算他变心了,他也不会让她走,因为这人的独占欲有多强,他不用展示她也知道。 她就应该对他永远冷着,霍许却又搂小宝宝一样搂着她,看她生气也不哄,就是亲着她的脸,明明觉得应该适可而止,却怎么也停不住! 南音心里气恼,别的女人没有安全感,还能想到离婚,她,其实根本没有那条路,那她以后怎么办……心里不痛快,更没心思玩,后面全程都板着脸,霍许和她说话,她也就敷衍着。 转了一个多小时,俩人都上了岸,顺着刚刚的路向回走,南音心里越发烦躁,走到车旁,她才站着不动问,“你说,如果将来你变心了,能不能让我走?” 霍许手搭在车顶上,笑道:“不行。”他就是喜欢逗她,这两天发现,她生气的时候原来也很好玩。 才要结婚的人,怎么会想到离婚的事情。 南音却更生气了,心里的火气向上冲,这样的混蛋,她才不要嫁给他呢,她如果真的不嫁,他有本事给自己催眠,他会吗?想到这里,南音忽然转身往马路对面跑去。 她不结婚了! 南音从来没有跑的这么快,可是她跑的再快又怎么样,霍许没等她跑出拐弯的地方就追上了她。 “放开我!”南音用拳头砸他,左右看着,怎么没警察,“有警察我一定报警说你绑架!” 霍许大笑。 “砰!”忽然猛烈的一声巨响,火光冲天! 霍许一个转身,狠狠把南音护到了墙上,用自己挡住她。 爆炸?! 南音傻住,她被霍许护在怀里,靠在墙上,顺着霍许的目光,俩人看去,火焰几米高的地方,正是刚刚霍许的座驾。 “对方没准备真的伤人。”霍许安慰她,“别怕,有我在!” 南音吓的腿都软了,和平时代的人,什么时候经历过这种事情,颤巍巍地说,“你的敌人,都是用炸弹的级别吗?” 霍许低头,看着她说道:“所以我们结婚后,得多生几个孩子才行,家里人口单薄,谁都觉得可以来分一杯羹。” 南音伸手搂上他,“你还有心情开玩笑——我们……我们刚刚是不是真的差点被炸死了?” “不是!”霍许说。 马克他们都围了过来,远处有警车响起,马克留下了两个人,其余人护着霍许和南音往旁边去,这是是非地方,得先离开。 南音头都晕了,被霍许搂在怀里,她作死的时候,也没觉得离死亡这么近过。她伸手,搂上霍许的腰,感受到他搂着自己,护着自己,南音怕的说不出话来。 这种感觉,令她觉得自己很没有出息。 不一会,霍许的人都到了,车也到了……晚上带她出来玩,大家本来是简行,他们上了车,霍许搂着南音说,“我知道是谁,你别怕,真的没什么。” 还没什么……南音靠在他怀里,紧紧搂着他,找到安全感,很想抱的更紧一点。 霍许的手机响,他看了来电,顿时皱起眉头,接了电话,对面传来一个中国男人的声音,“听说你要结婚了,这个礼物怎么样?” 霍许阴测测地说:“你也还没结婚。” 对面的人笑起来……南音靠在霍许身上,可以听到对方的话从手机里渗出来,她听到霍许的声音,却是从他的胸口传出来……她张口,无意识地咬上霍许胸前的纽扣,心里茫茫然想着,这样还怎么讨论之前的问题,现在说以后离婚的问题,好像不能和他同甘苦,很不够意思的样子…… 那如果不说,不就成了,他倒霉的时候自己要陪着,等他不喜欢自己了,自己也没权利走…… 这世上,还有比她更不幸的婚姻吗?   ☆、第134章 夏听音 突然发生了意外,而且还是爆炸这种级别的,南音以为自己会失眠,会做恶梦,会辗转反侧痛苦不堪,事实证明,和霍先生一起生活,她永远无法用自己曾经的认知推测,一回家,洗了热水澡,霍先生让人给她端了杯好喝的。 南音抱着,喝完就直接昏昏睡去,霍先生让人给她里面放了点安眠药。 第二天她神清气爽地起床,抱着被子坐在床上,愣了几秒,最后翻身下床,原来安眠药还可以这么用。 她翻身下楼去,今天他们要启程了,昨天那爆炸不算大,可毕竟也是爆炸,不用想也知道,今天那条街都要被封了。 南音扶着楼梯扶手走下一楼,长长的睡裙裙摆拖在地毯上,如果从背影看,这女孩,已经没了半点一年前的影子,南音站在一楼门口,看到霍许坐在餐桌前。 他刚放下电话,看她站在那里,长头发散乱地披在身上,一看就是刚睡醒,她现在睡醒就找他,霍许抬了抬手:“过来,有话告诉你。” 南音走过去,有人跟上她,递过来一件睡袍,霍许给她穿上,才慢声说,“你等会先走,我迟两天才能过去。” 南音正在系带子,闻言心中一惊,“是不是昨晚的事情有麻烦?” 霍许笑,整着她的头发,“要麻烦也是别人麻烦,但毕竟是我的车。留下来有些事情要处理。”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南音却不觉得真是那么轻松,她咬着下唇,觉得自己才睡醒的脑子真不给力,“昨晚那个……给你打电话的人,我听到他的语气,好像和你很熟?” 霍许搂着她去餐桌上坐,“他非敌非友。以后介绍你认识。” “我认识他干什么?”南音顿时警惕,会对别人用上炸弹的神经病,她可没兴趣。 霍许看她一脸警惕,顿时笑起来,“这事不是那么简单,他知道有人想对我做这件事,所以先下手了,其实是为了给我提个醒。” “啥?”南音显出了一生最傻气的表情。 霍许抬手,揉了揉她的脸,如果是别的女人,不用想也知道,最少会洗脸刷牙后才来见自己,她倒好,就这么来了,还给自己一个这样傻气的表情。 霍许低头,在南音额头亲了一下,就喜欢她这样。 南音视线跟着他,看他眼中带笑看着自己,又看他亲自己额头,坐下,怎么就是不说刚才的问题,“那个……你说那个人,是好意?他这样炸了你的车,还是为了提醒你?” 霍许纠正她,“我们的车。” 南音摇头,“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难道你还有更神经病的敌人?” 霍许没想到她用如此奇葩的形容词形容自己的对手,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南音,都说,看一个人的身价,要看他的对手……”言下之意,你这样说我的对手,有没有觉得问题? 南音不屑地撇了撇嘴,还身价呢,昨晚差点和他做了同命鸳鸯。 有人送上来早餐,霍许看她准备吃东西,又说道:“那边都安排好了,你去了有什么不喜欢的,只管他们再改。” 南音喝了口橙汁,“应该没什么问题吧。”霍许这样的人,就算结婚,自然也不会像中式婚礼般,站在酒宴上等人打趣,所以南音提议,就举行西式露天的餐会就好。 霍许却又说,“等餐会结束,如果愿意的,可以和咱们再上岛去玩,等在那边行礼结束,咱们就去度蜜月。” 南音抬着下巴,脸上没有半点向往,一切都来的太快,她觉得和做梦一样,最重要,婚礼之前,她一定要弄明白那枚耳环。霍许看她吃了早饭,才安排人送她去机场,南音一直到了机场,才觉出点依依不舍来,她这一走,有两三天不能见霍许了。 霍许看她闷闷不乐,就多留了一会,拉着她的手,哄着她说,“回去如果想见以前的朋友就去,olivia到时候和我一起过去,她这两天还有个演出,你回去别乱吃东西,在外面毕竟住了这么久,很多东西,以前能吃的,现在也许吃了就会过敏。” 南音低头看着自己手指上的戒指,这是一枚复古感非常强烈的婚戒,中间镶嵌的钻石,被裹的好像一朵花,旁边镶嵌着蓝宝石,她还有一枚,黄钻的,样子比较现代,等于是霍许和她的求婚戒指。 但手上这枚,据说是霍许家家传的,她看霍许虽然给了两个,让她挑喜欢的,但他的样子,显然想她戴这一个,她就决定“勉为其难”不挑了,要不是嫁的人不适合调侃,她很想发微博嘲讽一下自己, “不管他送的钻戒大的多俗气,送的城堡多么高冷,开车的爱尔兰司机多不会说中文……她也毅然愿意放弃自由,走入婚姻的牢笼。”南音一下笑了,被自己辽阔的智商折服。 霍许看她忽然开心,露出释然的表情,站了起来,准备下机,南音仰头看着他,忽然又想到,应该再加一句,“虽然家里的飞机只有一架……还好空中不怎么堵”哈哈哈,她笑倒了。 巨大的引擎轰鸣声,带着她冲上云霄,南音看到下面的车队越走越远,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这是一条,奔向全新,或是奔向死亡的路……一个她一直无法深思的问题。 霍先生,如果他和姜暖真的是一伙的,南音不知道,因为自己给君家带来这样可怕的事情,她要如何弥补。 霍许,如果他和姜暖的事情,其实是一场误会,南音低下头,看着手指上的戒指,那她以后就是别人的太太,和君显,再也回不去了。 刚刚那些玩笑的想法,虽是调侃,但她心里何尝不知道,霍许和她之间,她就是被圈在笼中的,她想要自由,他怎么可能给她。 12小时,南音在胡思乱想中睡去,又在断断续续中醒来……她觉得心里很烦,也很乱,根本睡不着,昨晚的爆炸,霍许真的安全吗? 那人真讨厌,南音忍不住想: 以前他什么也不说,跟到国内来,周围人都说他喜欢自己,但南音看不到。 后来她去了他家,一日日,他虽然不说,但她却能感到,他是喜欢她的,那种喜爱,可以在眼神中,话语中,或是点点滴滴中……南音恨恨地想,真讨厌,她问女朋友的事情,让他不说! 他要是真的出事了,她一定不为他守寡! ****** 飞机缓缓的降落,南音被人从飞机里扶出来,空乘小姐穿着绿松石色的套裙,站在机舱口,手里拿着一大束玫瑰花,是香槟色,淡紫色的玫瑰,“霍先生给您准备的。” 南音接过花,翻着看了看,对那空乘小姐说,“怎么不送个花篮,这捧着多难看,花篮提着多好。” 空乘小姐专业地说,“那我记录下来,等接霍先生的时候反馈给他。” 南音也一本正经地点头,觉得逗霍许身边的这些人非常有意思,他们都像人工智能的产物。笑着走出机舱,却一抬头,看到远处机场边的,一个人,一辆车。 她的笑容差点瞬间变成眼泪。随手把花塞给旁边人。 她扶着梯子,下的异常快,而后几乎是飞奔着向那边跑过去。 阿显,他来接她了。 马克看着自己手里的花,又看看周围人,示意下面来接的,大家都不要跟过去。别说霍先生特别交代过她可以见以前的朋友,就算是没交代过,他们也不会真的去管南音。 南音已经跑了过去,她跑的很快,如果她真的是一只鸟,有一对翅膀,那她现在一定飞出了人生最美的归巢姿态。 只是她所有的热情,在离君显三米处,变成了冷静降落在地,同时落下的,还有她脸上的笑容。只因为君显的表情。 他看着她,没有笑,脸上是南音看不懂的复杂,她原本想也没想,准备过来抱上他,那不是理所应当的吗,但现在,俩人隔着几步,她只觉得,从来没有这么遥远过。 君显实在是想笑而又笑不出,他自己想了几天,真相如此伤人,他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南音,如果说了,就是用整个君家去挑衅对方,如果他不说,那就是看着南音往火坑里跳。 这几天,是君显最难过的日子。 但今天,他还是来了。 为了君家,他已经放弃过南音一次。 “这里说话安全吗?”他问南音。 南音点头,心里掀起不好的预感,她来之前给君显发了短信,因为霍许的私人飞机停的是私人机场,她没想到,俩人见面,他第一句话是问这个。 ****** 南音的婚礼在一家私人会所举行,这是本市最顶尖的所在。婚礼没有什么流程,之前,南音特别让霍许交代,也不收礼金和礼物。 这话当然是她的一厢情愿,霍许不可能说那样的话,能被请来他的婚礼已经是天大的面子,让别人别送礼,只是人来,那不符合霍先生的身份。 当然南音是不懂的,霍许也没指望她懂这些,横竖谁欺负她,他都可以强势碾压过去,所以所谓人情世故,他也不强求南音明白。 临水的餐厅,明窗净几,景色如画,君显和几个朋友站在那里,隔着水,那边据说是新娘的休息室。 他思前想后,还是和南音说了,却没想,南音听完比他估计的要冷静,她那天只说了一句话,“我的婚礼,到时候请你一定来!” 他还想再说什么,她就随着身边人离去了。南音现在出门的排场……君显看着外面散着的保镖,隔着一个人工湖,他觉得,如果南音不让他靠近,他就再也无法靠近她了。 “怎么主人还没出来?”旁边人说,“听霍先生的人说,如果愿意,还可以跟他们上岛去庆祝,他们请的证婚人到时候在那边,其实这样说,真正的婚礼,应该也是那边算数。” 君显听到这里,不由苦笑了一下,以南音的性子,怎么还可能有后半场。   ☆、第135章 夏听音 休息室里堆满了鲜花,礼物,南音的梳妆台摆在窗前,她正对着梳妆台坐,外面的光也就照到了她的身上,她低着头,身上还没有换衣服,只穿着睡袍。 霍许站在旁边,拧眉看着她,“上飞机前,我是不是给你说,一定小心别乱吃东西?” 南音看着梳妆台,那里有发梳,珍珠项链,钻石耳环,香水瓶,但她的视线都没有被那些东西吸引,而是看着中间散着的一盒巧克力蛋糕,这两天她不知吃了什么东西,身上起来疹子,霍许来的时候,就算他这次本事通天,可也无计可施,那发起来的东西,消下去得有个过程。 南音自己也不知是吃坏了什么,她很难过,她这些天没有吃任何奇怪的东西,都是曾经吃过的,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肠胃已经不适应曾经吃过的东西。 这种无声无息的变化,身体比她的情感更加敏感,她低着头,心里是满满的凄凉。 霍许倒不是训斥她,只是她起了一身红疹,还是在结婚的时候,自然不好看,他就说别让她再乱吃东西,他说话的时候,南音正拿着桌上的那盒巧克力蛋糕准备吃,听了他的话,她就放下了蛋糕盒。 霍许把她的这种行为认定是“对着干”!他又不是说不让她吃家里的东西。他知道南音见了君显,南音一下飞机,那人就来了接机,难道是有别的心事? 霍许走过来,把南音拉起来,自己取而代之,坐在南音先前的化妆椅上,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好了……反正你那婚纱也样式保守,还有长袖的小外套,等会头纱戴上,别人也看不出。” 南音低着头,不言不语。 霍许透过长窗,可以看到远处宾客越来越多,他晃了晃南音,“是你要回来结婚的,结婚的重点是你嫁给了谁,而不是穿什么衣服,请什么客人。”他亲上南音的脸颊,低沉地笑着,哄着她说,“你就是生病了,别人一看,这么不漂亮还能嫁给霍先生,那霍先生一定是真的很爱她。” 南音的心里,有些涟漪似轻柔的快乐,她看向霍许说,“这两天我心里很难受,要结婚了,好朋友却不在。你说,陶保会不会是被有心人故意抓走的,对方是想要陶庆为家的钱?” 霍许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那也有可能,你没事就行,为什么忽然又想到这个?” 南音看他神色如常,不知道要不要继续追问,那天君显说完,她不是不震惊的,可是第一反应,竟然还有些不愿意相信,也有些怒气……这种情感莫名其妙。她不是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吗?为什么知道的那一刻,竟然那么生气。 可是……带来消息的毕竟是君显,他说的,一定是真的。 如果霍先生和君显之间,她一定要挑一个人站队……南音低下头,低低地说,“曾经我以为,人只有好人和坏人,但现在才知道,好人也会做坏事,而坏人,也许可以是对自己很好的人……”就像霍先生,如果他是凶手,那么他对陶保心狠手辣,对自己,却是捧在手心上…… 但更多的,还是不敢相信,霍先生怎么会做那样的事情。 “你说那些有钱的人,为什么要做坏事,他们已经什么都有了。”南音又问霍许,“他们已经那么有钱,却不愿正常地给国家交税。反而要利用法律的漏洞去占国家的便宜。” 霍许怜爱地看着她,像看一个小孩子,每次她一本正经说这些内容的时候,他就看到了一种纯真的烦恼,他慢悠悠地说,“那你说……企业的兼并就不残忍了吗?” 南音望着他,眼中带着期待。 霍许笑着亲了她一下,反正外面的客人也不是真的那么急,他干脆放松下来,慢慢给南音讲道:“……多少企业,是别人毕生的心血,和孩子一样。如果这些你还觉得难以理解,看看佳士得,苏富比,他们敢把原本不值什么钱的东西忽悠高价卖给国内人,就不卑鄙了……别那么天真……” 他抬手,从桌上拿起一朵新娘花,在南音头上比着,“这世道不进则退,社会进步,新技术的日星月异,旧的传统行业被淘汰,多少人失业下岗,朝不保夕,那就不可怜了?最好的防守就是攻击!南音,你心太善良。” 他把一朵花,轻柔地□□南音的头发里,南音看着他,一颗心沉甸甸地落下。 ******* “君显,真没想到你今天回来,那边是等会观礼的地方吗?怎么还摆着座位?”女孩气质高傲,说话的语气有些带着嫉妒的意味,却不至于讨人嫌。 正是君显那擦肩而过的女朋友。 君显心急如焚,自然没心情应付他。 女孩却慢声慢气地说道:“真没想到,一个仓促准备的婚礼可以这么奢华,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君显看向她,好心提醒道:“别说我没告诉你,这里很多保镖都是说中文的,你别看人家长得像老外,什么话都敢出口。” 女孩面色一僵,沉声说道:“我真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今天要来,君显,难道男人也是,不看到最心疼的画面,就不懂得回头?” “这不关你的事。”君显说。 “自然不关我的事!我就是不明白,既然你当初已经放弃了她,怎么还觉得她会回头?你今天来这里,难道真的是为了祝福她?”更难听的话没有出口,人家都要结婚了,你还当她是女朋友吗? 君显转身而去,这女人,分手令她失态了。 刚走两步,女孩就追了上来,两人却一齐站住,那女孩傻了般,看着迎面而来的男人,那男人,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气势,他周围跟着人,慢慢过来一路和宾客打招呼,女孩觉得自己绝对没有看错,每个对上他说话的人,脸上都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态。 女孩抬手摸向自己的心口,而后向君显身后闪了闪,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紧张,那个男人,令她觉得自惭形秽。 这是多么荒谬,长这么大,从未出现过的感觉。 但很快,她就知道了原因,她也是天之骄女,从小到大,她所见过的人,都是到家里来求着她父亲的。比父亲级别高的人物,父亲并不会带着她去见面,让她见到父亲的情非得已,所以她看到的,永远是家里有意安排过的,意气风发的父亲,因为这种感觉,才潜移默化给了她,自己身份卓然的感觉。 自信心,是这样建立起来的。 但这一刻,在面对这个人的排场时,这天之骄女才恍然,自己以前的生活,只是井底之蛙,或者说,只是什么也不是。 她低下头,现在才知道君显的表情,为什么有时会那样。 云雀被苍鹰卷去了老婆,拿什么追? 有这种感觉的人,女孩并不是唯一的一个,旁边的宾客有些窃窃感慨,有些故作镇静,平时要说,真的没机会这样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地看那个人,只因为今天他小登科,一辈子一次。以前只是耳闻过的,今天更是削尖了脑袋想来刷一下存在感。 除了霍先生,就连他身旁的向诚和阿麦,也是很少出现在这种场合的。 君显的视线却和大家不同,他的全部心神,都被后面进来的一个女人吸引,——姜暖。刚刚君显知道自己绝对没有看错,她来的时候,和阿麦一前一后。 白色轻纱的帐幕下,摆着西式绑鲜花的高背椅,宾客陆陆续续坐下,今天的仪式简单,大概是新娘从另一侧,顺着宾客坐的地方,走到前头新郎的身边,他们俩简单说两句话,今天的仪式就完了,毕竟更正式的,身份特殊的证婚人,今天不会出现在这里。 周围摆着各种粉色,白色,蓝紫色的绣球花,配着最高雅色调的玫瑰,周围白帐幕的旁边,还垂落着紫藤花,如梦似幻的妖娆,有宾客猜想,是因为许南音是真正的现代灰姑娘,所以新郎才把这地方这样收拾,如在梦中……还挺应景,也有些自我调侃吧…… 不多时,君海川也带着彩青方星他们来到,他们来的最迟,他们到的时候,宾客已经开始落座。 彩青今天反常的安静,她昨晚一夜未睡,君显的蓄势待发,当姐姐并不是木头人全然不知道。 轻柔的音乐飘起,最先的是竖琴,曲子耳熟能详,大多宾客都听过,正是那首memory。 浪漫的曲调,竖琴独有的音律,空灵,让人的心灵能瞬间沉静下来,如同把灵魂放在深海中,透过时光的海洋,一瞬间找到年少时最纯然的自己,第一次喜欢人,那笑,那泪……竖琴的音律如仙乐洗涤了在座宾客的浮躁…… 这一刻,大家不约而同,看向最前方的男子,没了敬畏,没了高不可攀,没有气势惊人的压力,每个人都觉得,这是一个真正陷入爱情的男人,这竖琴的音,恐怕是他精心准备的……看那望着远方的目光……他们顺着他的眼光看去。 穿白色婚纱的女孩缓缓走来,身边跟着穿粉色纱裙的伴娘,眼尖的认出,那是霍先生的妹妹。 一瞬间,可以很近,也可以很遥远,君显和家人坐在中间位置,贴近过道的地方,这地方是他精心挑的,彩青随着大家的目光回头望去,看到南音的一瞬,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们的南音,一派精致典雅的陌生。 全部的宾客都安静了下来,这新娘子的幸运,可是逆天了。别说很多人从来没见过南音,就是见过的,此时的好奇心也爆发到了顶点。 这丫头何德何能呀……钓到这么个金龟婿。 要学历学历不高! 要出身,那就是个耻辱! 唯一被人记得的,——她以前有个很出色的男朋友! 对了,还在那边坐着呢。 急速八卦的火焰还没等波及到君显,大家却发现,新娘忽然一走进来站在门口不走了。隔着一条窄长的过道,她站在地毯那头,望着另一端,她未来的丈夫,却是一动不动。 难道这是神马西式大家没见过的礼仪? 毕竟霍先生都玩的高大上的东西,难道要先跳个宫廷舞什么的……有人腹诽。还没想完,就见新娘一翻身上婚纱外套的领子,上面露出个小东西,眼尖的,认出是麦克风。 宾客太多,所以霍许南音身上都带着麦克风,准备说话的时候用,好让大家都听到。 “我有几句话要说。”南音看着那一头,隔着十几米的霍先生。 霍先生脸上的笑容淡下来,刚刚他也没有笑,但令人感觉,他就是笑着的,就听新娘笑着说,“大家都知道我是谁,今天能站在这里,对面站着霍先生……想来大家都和我一样觉得不可思议。” 此言一出,宾客都笑了。这新娘还挺幽默。 连霍先生也很给面子的应了景。 君显的心却高高揪了起来……这个南音,她要干什么? 未完,待续   ☆、第136章 夏听音 霍许立在那里,远远望着南音,她一直别别扭扭,刚刚更是让他自己先过来,本来他想着,两个人一起出现,和大家打了招呼就是,她却说,一定要自己先来,给她安排的人呢,也一个都没带……现在看来,她原来心里有了主意,视线不由地向那个人说在的位置扫了扫。 她就算是想和君家的小子破镜重圆,也不会选择此时此地这种方法,这么多人看着,那太蠢了,南音不至于。 那她是要干什么? 任霍先生一向万事尽在掌握,也有些搞不清楚他这个十拿九稳的小妻子,想要干什么? 就听南音说,“大家一定最想知道我和霍先生怎么认识的。”霍许看她看向自己,笑着说,“我们这里有规矩,大家结婚都要讲这个……” 宾客顿觉奇怪,新郎新娘的相识过程,那是有些人会讲,可是,那也是在酒宴上,像这样堵在门口的派头,还真不是当地的传统。 霍许也不由微微皱起眉头,南音很不对劲! 他一向知道,所谓忠诚度,是需要培养的。如果奢侈品培养客户的忠诚度,你给客人独一无二的,除了产品本身的质量,更有心理上无可匹敌的优越感,他看着南音,他一直对外比较神秘,这也是他能掌控那么多人的关键,他可没准备,要把自己和南音的*生活公开,在座的这些人,又有谁够格听。 但显然南音完全没有这种觉悟,她已经说起来,“说起来,还是去年的时候……我和我师兄师姐一起去英国……那是我第一次见霍先生……”她的语气柔软,令人觉得还有些怀念和娇羞。 南音向前轻挪了半步,在宾客中,如此混乱间她还可以保持眼明心亮,很快地找到姜暖,她也坐在过道边,中间的位置,和君显的位置差了两行,南音看向旁边的olivia说道:“olivia,我们中国人常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她单指指向自己的鼻子,“恐怕是这句话最好的诠释。” olivia不知道这样说话是不是传统,走向南音低声道,“南音你要干什么?” 南音把手指忽然放在嘴前,摆了个嘘的动作,“我能跃上枝头变凤凰,全是上天眷顾,一般人,真的没有我这样的运气。” 君显一直紧紧盯着她,听到这句话,后背冒出冷汗来。 就听南音又说,“那时候的事情大家应该都知道,我们原本是去帮人拍瓷母的,但是后来没拍成,反而阴差阳错,帮谢阁老他们,从法国人手里赢回来一件国宝。”她笑着,“回来又认识了卫太太……那一晚我真是受宠若惊。”南音在宾客中找,看到卫太太,她就走了过去,“说起来,我们是不是还应该谢过媒人。” 卫太太忙站起来,她坐在中间呢,也不方便出来,这会很后悔,为什么没有坐到过道边,又看向霍先生说,“天赐良缘,天赐良缘。”多余话也不敢说,也不知道霍先生是怎么给新娘子说的,别言多必失才好。 就听南音又说,“就算是天赐良缘,没了你们,我可一直不知道,我那时候的风光,都是你们看在霍先生的面子上。” 南音看向霍许说,“可你好心办了坏事,我那时候还有男朋友呢,你这样大张旗鼓,又给我贴一个‘宠妃’的标签,硬把我变成你的人,这样多不好……”她语气带着撒娇般的埋怨。 宾客却都倒吸了口凉气,这新娘疯了,这样的话也敢说。 君显的心跳不知去了何处,慌忙看向前方,远远看到霍许,他倒是有些佩服了,这男人真是沉得住气,听了这样的话,竟然还可以嘴角带笑…… 但却听南音又说,“那时候,我师父听说英国有人出手一批青铜器,他急忙带人赶去……那段时间,我们家的运气真好,我在外给师父争光,师父也买到了喜欢的东西……阿显……”她垂下头,“也快拿到英国的永居。” 阿显? 她的前男友? 宾客中有人反应过来,顿时看南音的眼神变得惊悚。 一片安静,落针可闻,大家闻弦知意,简直连大气也不敢出了。 阿麦靠近霍许,低声道:“霍先生……” 霍许抬手,示意不要去,他还真想看看,她今天准备干什么? 南音知道自己不能急,如果破口大骂之类的,她一定瞬间就被人控制了,可是那些秘密,如果她今天不在这样的场合说出来,以后……也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没有人……会再听她说。 而且今天如果不能一击即中,她以后的下半生,都有可能被霍先生关在什么地方,再难见天日。 想到这里,她委屈的眼睛酸楚,忍着眼泪继续说道,“……可后来,我就开始倒霉了,先是那生坑货惹来了警察,他们说要查封我师父的博物馆,我被迫,从住了十几年的家里搬出来,住去了陶保家。” 她看向霍许,好像在对他诉说,“陶保是我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可是那一晚,……我们和朋友一起,陶保和我还在商量结婚穿什么样式的衣服……忽然,家里闯进两个人,他们还有枪,我就看着陶保在眼皮下面被抓走了!” 宾客顿时一阵哗然,他们不是不知道陶保丢了,但不了解内情的,都不知,竟然是被人冲到家里绑架的……那也太可怕了,这世上,连家也不安全了吗? 不认识陶保的,连忙周围打听。 更甚至,认识陶庆为的,也恍然大悟这一年那人的变化…… 更有心清的,敏感地扑捉到,新娘刚说的,那时候在商量结婚穿的衣服,那时候的新娘……可不是要嫁给霍先生呀…… 天哪,他们又发现了什么? 阿麦不管霍先生什么吩咐,知道这事情已经失控,笑着走向南音,靠在她耳边说,“这些话怎么能在这里说?”南音扭了下,撒娇不情愿的样子。 阿麦顿时被惊吓地倒退了一步,这是什么表情动作,撒娇吗?别人不知道的,大概还以为他们俩有□□吧! 南音却看向他,娇声说,“我就想讲清楚这因祸得福的因果,世间凡事都有因果,不能做个不明不白的糊涂人。” 阿麦哪里敢再劝,连忙退开,看向旁边的olivia,发现olivia看他的表情都有些别有深意。阿麦顿时觉得这地方都不能站了,几步回到霍先生身边。 低声说,“我今天才知道,她还是个高手。”也不敢打量霍先生的表情。 旁边的樊诚笑的风度翩翩,心里却更加警惕,周围看看,他们的人周围都是,这种情况,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上□□可以吗?远程射一发…… 就听南音又说,“结果……那时候出了一件,我们都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就是第二天我从昏迷中醒来,陶保失踪了,可是他的微博,竟然有一张我们俩的亲密照……那张照片……我一直不明白是为什么,直到最近……我才弄明白。”她转身,终于看向了君显,对着他说,“我现在才知道……其实那一局,当时的目标是你,对方就是为了你失去pr,就像派一个美女去你身边,但用意其实是在我一样……布局的人是高手,反其道而行。” 轰隆一下,如凭空扔下的一个炸弹。 宾客都被炸晕了。 南音背对着霍许的方向,也不去看他什么表情,眼神空茫地落在olivia身上,慢声说:“那个女孩,曾经也让你忧心过,今天我告诉你,她不止回国来,给我惹了一堆麻烦,给因为这些麻烦,令我得到一堆专家的庇护,可这种庇护,在我的身份被揭发的时候,又变成了双刃剑……令我从君家搬出来都不够,甚至在国内无法立足,只能远走他乡,躲到国外去。而偏偏,君显当时没了签证,不能和我同行。布局的人,就是这样一步步分开了我们。” olivia完全不知道她说什么,只是觉得害怕,走近低声说,“你到底怎么了?这些话,要说也得在家说。” 南音摇头,猛然转头,对着霍许的方向大声说,“这个害了我一辈子的女孩,根本就是你哥安排的人,我怎么敢回家去说?你哥哥身边有催眠师,我只怕,如果在家里露出半点苗头,他直接就找人给我催眠了,让我以后只能认贼作夫,糊涂一辈子。” 宾客目瞪口呆! “南音!”樊诚大喊一声,连忙向她走去,“你胡说什么?” 南音抬手,右手手套一摘,狠狠扔过去,“看清那耳环。”手套扔在樊诚脚下,他停在脚步,翻过来的手套上,里面别着一个黑钻石的耳环。 南音说,“这枚耳环,我曾经见过姜暖那里有一只,这一只,是我在霍先生那里发现的。”她看向姜暖的方向,指着她说,“你敢说这耳环不是你的?” 姜暖站了起来,露出她堪称倾国倾城的样貌。 宾客原本有注意她的,不知道这小妞什么来路,现在……看看她,再看看霍先生……可惜美女只是笑着,根本不搭话。 olivia却后退一步,而后看向南音,眼神渐渐如同结了冰,绕过她,向霍许的方向走去。 霍先生的妹子站队了,所以…… 这是,真的吗?宾客纷纷猜测。 那就是说现在要阵营分明。连忙又去看霍先生。 霍许阴沉着脸,真没想到,她给自己准备了这么一招! 樊诚拿着那手套,看着上面的耳环,镇定下来,问南音,“你在什么地方找到的?这事咱们回去说,这耳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 南音笑了,他们这种人,只会背后使手段,觉得那是商业决定,但是说假话,他们是不会的,只会模棱两可,什么没见过耳环?怎么不说人没有见过? 南音摇头,“回去我就要被洗脑了,我想今天这里的人给我做个见证,免得过个几年,我变得记忆全无,或者……也许我下辈子就是呆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樊诚低声吼道:“别乱说。”这样的狠话说出来,那可真是找死! 他刚前一步,却见南音忽然一掀裙子,樊诚连忙侧头,莫不是比对阿麦的那招还狠,她要脱衣服? “啊!”就听宾客中几声惊呼。 樊诚忙回头,就见南音手里拿着把枪,正对着自己,她那个前男友已经冲了过去!谁也没想到,这新娘在大腿上学人家欧美动作片女神,别把枪! 樊诚的心脏抽了一下,忙转头去看霍许,那是霍先生的枪,怎么到了南音的手上?! 霍许的表情难看,宾客都不敢看他,更多人心里大呼后悔,今天真不应该出现,看了这人这样的笑话,以后可咋办? 君显吓死了,看着南音,颤巍巍地说,“南音……南音,你要干什么?” 南音却没有看他,只是看着霍许说,“你把陶保还给我,我只要这一件事!我不会威胁你,伤了你,你死了,我还是难过,你不把人还给我,我就杀了我自己,一了百了!反正我活着也是痛苦一辈子。” 君显傻了般地看着南音,随即又不可思议地看向霍许……她这样威胁他,用自己的命,威胁他?! 那说明,她知道他在乎她! 却听霍先生怒喝一声,“把那人找到还给她!” 阿麦和樊诚顿时惊讶地看向他,那表情,完全不可思议。 宾客哗然,这是承认了呀! 霍许却不准备多停留,那南音的表情,一如一年前她闹自杀时候的样子,这里四通八达挂着轻纱,霍许抬脚向前走去,不看几百宾客,更不看南音。 霍先生的人连忙都跟上,阿麦看了南音一眼,她摇摇欲坠,手里还顽强地拿着霍先生的枪,他摇头,也跟着离开。 樊诚手里捏着那手套,对南音说,“你这人……”什么话都不是该他说的,他看向君显,也知道这人会照顾她,算了。也转身而去。olivia早已跟着她哥离开了。 南音晃了晃,一下脱了力,君显忙扶住她,南音却还是跌坐在了地上。 姜暖走到南音面前,居高临下笑看着她,“你这人还真是令人形象深刻,这事情,如果放在别人身上,多数女人大概会选择当不知道。” 南音仰头看着她,这是她的敌人,她却不知道该怎么恨她。 却听姜暖浅笑着说,“你用了这么多心思,看来是很想离开霍先生,我当然愿意成全你,你不知道,你不想要的东西,很多人一辈子也许都盼不到。” 说完,她也顺着霍先生刚刚离开的方向,跟着他,去了。   ☆、第137章 夏听音 奢华的婚礼令人眼花缭乱,宾客的好奇心还没有充分满足,听说请来的厨师都是好几国的名厨,新娘的婚纱更是名师设计,还听说,新娘的聘礼中,有一批首饰都是曾经来自王室的赠送…… 太多太多的八卦,还没有付出水面,就被新娘出其不意的招数打了七零八落。 富贵荣华,简简单单几个字,却是很多人一辈子也无法达到的,人生拼的无非两样,一个是爹,一个是老公,拼儿子已经是无奈之举,自己都奋斗出高高在上,又怎么能指望子女再接再厉? 何况也许有些人一辈子有套三室两厅住,几套出租房,有个公务员的工作,已经觉得自己是人生赢家。 可是放在此时,此地……你开个国产车,没有开拍卖行,或者家里没有个可以拍几百万的古玩,身后没几个过硬的文博界朋友,真都不好意思和别人说话。 霍先生是什么人?多少人没有门路,连这号人物的事情都听不到。 可是今天……他被自己没过门的媳妇打了脸。 宾客们都是聪明人,这事情一听,就知道水太深。 大家都听的清楚,刚刚卫太太可是没有否认,当时在给霍先生和新娘牵红线……不管怎么说,人家新娘当时还有男朋友,这种行为,就够“小三”的。 其次,如果卖东西给君家的女孩,真的和霍先生认识,那这件事可太可怕了。当时许南音一个人单挑司法界,本市的文博专家都“被迫”给她保驾护航,大家众口一词,为她颠倒黑白! 能玩古玩的,谁都比南音的心眼多。她一说,别人就回味了。明白当时那件事,大家自然都是冲着霍先生的面子,许南音一个小姑娘,可没那么大的能量。 但是她是怎么倒霉的呀?不就是君家领回来的那女客人? 可如果这女客人,真是霍先生安排的……那可真是……还好今天陶庆为没来,不然知道自己儿子是这样没的,大概当时得爆血管吧…… 特别是霍先生一走,卫太太谢阁老他们也都相继离去,其他外围没有打入内部核心的宾客更是猛然醒神,也都开始纷纷离去。 倒是离去后,关系相近的,忍不住凑在一起八卦…… 特别是认识陶庆为的,这件事,就更不敢细想了。刚刚新娘说的含蓄,可是当年陶保出事的时候,网上发的可是“床照”。 按照刚刚新娘的说法,就是这“床照”引回来了她的男朋友,对方连永居都没了!天哪,如果是霍先生安排的,那……这也太狠了……为了打倒情敌,自己喜欢的女人都可以安排出那种照片…… 还有什么……新娘说,对方是带枪来的…… 绑匪有枪? 我们是法治社会,又不是美国,就算有钱,也不代表家里有枪。但刚刚新娘敢拿枪对着自己……那枪怎么入境的?她没那么大本事吧……那还能是谁的…… 想的越通透,脚步越快,看看那新娘都说了什么,害怕被催眠,或是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地方,这手段……这世道,遇上真正厉害的人,真正精于世故世故的人都知道避其锋芒,或是明哲保身……外面的停车场没有特别大,还在匆忙间出了几次剐蹭事件。但没人计较,先散了再说……要多快有多快,生怕留下时间久,被放在某种名单上。 这是站队的时候,强权就是道理,谁管这新娘是不是真的可怜,有冤情。 这边……南音脱了力,她空茫地坐在地上,看宾客如同躲瘟疫一般的纷纷离去,只有君显守在她身边,今天连君海川也没来,大概觉得不好意思,只来了彩青和方星。 但此时,这新婚的两口子,已经完全惊呆了! 这一年的南音,过的是什么日子? ******* 上次南音回来住过的地方,温泉区的别院,套房中间隔着一道雕花的门,外面是会客用,里面是书房,这间书房和上次见君显的,多了几分威严。 樊诚顺着石子路往里走,看着院子里反季的花,心里生出更多的郁闷来,门一推开,看到阿麦坐在沙发上,正对沙发的位置,女孩跪在那里,姿态窈窕,从背影也能看出是绝世美女的级别。 “问清楚了吗?”樊诚说, 阿麦阴沉沉地说,“你问她。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不说!”说完一把抓起桌上的雪茄盒,差点忍不住砸过去。 女孩抬头看向樊诚,不卑不亢地说,“前年招呼那个俄罗斯的客人,我戴了那个耳环,后来那天晚上就发现剩下了一只……就是枚普通耳环,里面也没什么窃听装置,不是公司的东西,我以为过夜留在了酒店,或是掉在了外面,也就没在意。谁知道……隔了两年,竟然……竟然……” 樊诚不说话了,转身看向里间,隔着雕花的隔断……看不到里面屏风后的人,到底在干什么? 他对阿麦使了个眼色,阿麦站起来,跟着他往外面去,路过姜暖的时候,忍不住踹了她一脚,“没用的东西。” 姜暖被踹倒,捂着肩膀又连忙跪直。 ****** “怎么办?”阿麦站在树下问樊诚。 樊诚说,“你问我怎么办?——刚刚我都想不出能怎么办,以为她最多为了以前的男朋友犹豫一下,可没想到,”樊诚抬头看天,“没想到……这世上,真的没有绝对的秘密。” “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那只是个境界,这世上,从来都是由奢入俭难,多少人,都是过惯了更舒服,更优质的生活,而再回不到过去。没有这种诉求,全球高端产品市场都要倒闭了。”阿麦皱着眉说。 樊诚看向他,“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人性原本如此。许妃真是个异类!”阿麦咬着牙,想到早前他去拦她,她竟然敢给他撒娇……真真够“狠毒”。 和霍先生抢女人,他嫌命长吗? 樊诚却小声说道:“……她倒是心思细腻,真不敢相信,她事前能捂得这么严,连霍先生也给瞒住了。” 阿麦回头看了一眼,也低声道:“以为最多是为以前的男朋友犹豫一下,霍先生也是防备在那边,却没想到这边出了问题,这耳环……还真是够寸的。” 樊诚摆手道,“这事不要再提了,那家人对她来说是亲人,要不是感情太深,当初何必用那些手段,现在,还是想着怎么善后,霍先生让把人要回来给她,你去还是我去?” 阿麦忙说,“我不想去,当初都是我去的,两家说好,咱们不管陶保,只要许妃没事。何况……莫笑声又帮我们布了那局,引回来了君显,等于已经给了咱们面子……现在出尔反尔和人家去要人,那人怎么可能给我们?” 樊诚笑,“也对,15是你的人,回头她那里的事情,还得你处理。” 阿麦一听顿时急了,“你这是在威胁我,她是我的人没错,是不是我这次不去,你就不帮我说话了?” 樊诚摇头,收起笑容说,“这件事和以往不同,南音是死心眼,这件事处理不好,你看今天,我真怕她一枪把自己给毙了。” 阿麦却跟着摇头,一本正经地说,“这是你多虑了,她不会开保险栓,想死还得费点功夫。”说完他叹气道,“真是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呀,真没想到,会凭空冒出来这个耳环。虽然不怕那些人出去乱说,可是还是真丢人。” 话音刚落,院门口响起吵杂声,向诚走了两步,一眼看到门口,olivia冲了进来。 保镖们不敢碰她,只是跟着。 olivia瞪了樊诚一眼,直直冲到里面的书房,“哥!”她大喊着,一推门,看到了正跪着的姜暖。 她一下安静了,如被魔法棒点中。 随即她疯了似,一下冲过隔断,伸手推向那屏风! “哐当”一声,屏风倒下,露出坐在书桌后的霍先生,他正皱眉,看着桌上的一排东西。olivia无心纠缠细节,一指姜暖,“原来他真是你的人?” 看到姜暖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这女孩是他们家的人,因为这女孩身上有和她一样的训练痕迹,最好的仪态老师,教导出来的人,一眼就能在对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让这女孩去,又整治南音君显,又让她去找陈琦,顺便离间我和陈琦的关系?——你怎么这么坏?! 霍许阴沉着脸说,“朝三暮四,经不起丝毫诱惑的男人,还值得你这样念念不忘。” olivia大喊道:“这不是念念不忘,你手下的这些女人,专门按着男人的弱点培训的,她们是商业间谍,这种级别对一个普通男人……你这样是卑鄙你知道吗?难怪南音吓成那样。” 霍许看着她,一点没有因为她的无礼而动怒,说道,“南音和你不同,没有你那么糊涂,回头她想明白就会回来的。” olivia长大了嘴,可以塞进个鸡蛋,随即她反应过来,感情她哥,还等着南音回来……这是有多爱,才能如此执迷不悟。 她一下笑了起来,“原来你还在等着南音回头!你别白日做梦了,我今天站在你这边,全是因为你是我哥。她有今天,全拜你所赐,你说她怎么可能回头?” 阿麦怕她激怒霍许,连忙来拉她。 olivia一把甩开他,怒声道:“别碰我!”又对着霍许喊道,“看你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就知道,谁还敢回来?谁还敢爱上你!”她说完冲到姜暖面前,毫不犹豫一巴掌甩上去,“啪!”一声,打的自己巴掌生疼。 “你也和茉莉她们一样,你是几号?” 姜暖抬头,脸上带着巴掌印,不卑不亢地说,“15号。” “好,好!”olivia看向她哥,流下泪来,“哥,其实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做了错事,把南音硬从君家逼出来,她和君显,那青梅竹马的男朋友,她那样一个人……你怎么下的去手?” 就听霍许平静的声线说,“把她送回伦敦去。” 外面的保镖进来,olivia先一步向外跑去,“不用你们,我自己走。” 霍许踩着屏风走了出来,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令他绕道的气势,路过姜暖的时候,他停下脚步说,“你叫什么名字?” 姜暖攥着拳头,不敢抬头,强装镇静道,“15。”   ☆、第138章 夏听音 霍许听完姜暖的回答,盯着她看了一会,她垂着头,背脊却挺的笔直,自有一种不流于艳俗的铮铮风骨之姿,他说道:“你既然有一只耳环当初丢了,那么另外一只,为什么会带到国内,还被南音碰巧看到?” 他的声音有种沉甸甸的威势,姜暖更低地垂下头,答道:“当初许南音出事之后,我从君家走的急,那耳环原本放在一个首饰盒里,结果当时不小心忘在了君家,后来我回去拿过,这事情我汇报过的。” 霍许皱了皱眉头,看向门口的阿麦,这是阿麦的人,如果汇报,也是对他。 阿麦顿觉头大,忙说道:“就是许妃被爆身世的那一天,她和我说有东西忘在了君家,我一想,她那天去也顺便可以在楼下拦住君家那小子,一举两得的事情。”谁能想到,这样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件事,竟然连在了一起。 他打量着霍先生的表情,猜测着霍先生在想什么? 要说姜暖是故意留下的耳环,想坏霍先生的事情,那显然不可能…… 公司那么多车,姜暖当初招呼那俄罗斯的客人,最少都有两三年了,就算是姜暖想使坏,她也绝对没有本事能算计到霍先生身上,更甚至,她怎么能有先知,没认识南音的时候就掉了只耳环在公司的车里,随后又遥控到南音,一定去坐那辆车? 所以这绝对不可能! 但就因为如此,才显示出宿命的某些荒谬感,他们这一堆算无遗漏的人,竟然栽到这一件意外上面。 姜暖更是吓的差点忍不住颤抖起来。 阿麦也紧张地看向樊诚,樊诚却没有看他。阿麦更是着急,公司培养这些女孩子不容易,劳心劳力,姜暖这次虽然坏了事,可是以前却没有少立功,她也不缺钱,那耳环也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换成他们公司另外的女孩子,丢了那样的耳环,大概也不会当一回事了。 他走前一步说道:“那耳环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上次是她负责招呼那俄罗斯的客人,而且中间隔了这么久,以后我让她小心点。” 却见霍先生收回锁在姜暖身上的目光,看向他说,“一只丢了几年的耳环还特意带到国内去,她的身份是什么?任何可能泄露身份的东西,私人物品都不应该带,这两年,你们都是舒服日子过多了!” 阿麦立刻低下头,不敢再说半个字,霍先生这样的语气,那是要收拾人了。 霍许却看向樊诚说道:“把公司的女孩子全都查一遍,特别是和她关系近的,如果有可疑的,你看着全都处理了。”说完他看向姜暖,“她的名字你也敢叫?还有,你今天在我们走了之后,又给南音说了什么,也原原本本给樊先生说一遍,一个字也别漏。” 姜暖猛然抬头望向他,满脸苍白! 霍许却已经向外走去,她只能看到霍先生的背影,一如……以往的每一次。她的眼泪流了下来。 樊诚走到她面前,看着她,叹了口气,又望向阿麦说,“那耳环的事情你自己问吧……问完了,就送她离开公司吧。” “樊先生!”姜暖一下扑到他脚边,“这次真的是意外,我怎么可能出卖霍先生。”离开公司……哪里还能有现在这样高大上的生活,见的都是这世上最顶级的人脉,每个月更是比跨国ceo更高的工资,而且,公司的机密也不会让她带走,以前有离开的姑娘,要不就是选择催眠,要不就是被公司选择不知送到什么地方,整容,改名换姓,她已经整容整怕了……这些她全都不想再经历。 樊诚却看着她说,“留在公司你是自愿的,现在做错了事情,而且是这么严重的事情,以后霍先生跟前,你要是露面,恐怕别人也会被你连累。”说完他看向阿麦。 阿麦差点没忍住,再过去给姜暖一脚。 姜暖捂着脸,忍着泪,而后猛然抬头又看向樊诚,“樊先生,我还是不明白,当初……霍先生明明是没有想过娶她的,怎么这件事到后来就不同了?那样的女孩子,怎么配得上霍先生?” 樊诚阴沉下脸,看向阿麦说,“这就是你们培训的人,难怪心大了,敢自作主张。” 阿麦皱着眉头,不耐地对外头挥挥手,“人带走。” 姜暖再不敢说半个字,她也不想去公海数鲨鱼,被人带出去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正看到里屋的桌上,霍先生刚刚坐过的地方,桌面上摆着一排的贝壳。 ****** 卧室里, 霍先生看着桌上的黑钻石耳环,眼神阴霾。樊诚从外面进来,远远就看到门敞开着,像是等什么人,进屋了,又看到霍许眼前的耳环,他让身后的人,把盒子都搬进来,“还放到原来的地方。” 两个穿制服的女孩子把盒子放在了卧室里。 霍许要新婚,这里特别重新装修过,以前里面是卧室,外面连着起居室,他这次特别让人把旁边多连了一间,弄成了一个小书房,这样他工作的时候,也可以隔空看到南音在里面看电视,南音上次看了一部错误的国产电视剧,那种婆媳的,后来追着他说了很多奇怪的话。 樊诚看他走了神,低声说道:“南音她……其实还是个小姑娘。”言下之意,很有些为南音开脱的意思。 霍许收回思绪看向樊诚,这搅局了婚礼的新娘,还有人给她说话。 就听樊诚又说,“她是圈子外头的人,以前的生活环境也太单纯,你看她人本身,就是个没有*的人,什么也不争,什么也不抢,这事放在别的女孩身上,根本不会有人像她这样……” 这世上都是聪明人,自己吃的好,住的好,过的舒服才是正理,谁会为了一个说法,这样毁自己的姻缘。就是因为看的明白,向诚才为南音可惜。 霍许忽然想到,劳伦斯第一次见南音,也说她脸上没有*,果然是老狐狸,影视圈里摸爬滚打,识人无数,她何止是没有*,简直是没心没肺。又或许,她不是没有*,而是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这辈子再也都得不到了。 所以干脆就忘了自己要什么,随波逐流的活着。 霍许想到这里,心中无端烦躁,抬手说,“你去处理那件事吧,今天之内,务必让她见到人。” 樊诚有些诧异,这么急?就算对方同意放人,也许人不在国内呢?但随即一想,又猛然恍然大悟,明白了霍先生的用意……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这样他都能想到后招……难怪他们都甘心相随,霍先生的心思,真是没人能猜透……他说,“您放心,阿麦已经和对方通过电话,我们一会就过去。” 霍许抬手,示意他出去。 樊诚走到门口,看了眼厚重的房门,最后也没有关,大冬天的,喜欢开着门等,也是种情调,他应该成全。 等他离开,霍许却走到了里屋,打开刚刚送来的盒子,一个一个,他看的很仔细,等最后一个大盒子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完整,他舒展了眉目,伸手拿了出来。 是南音的贝壳。 南音很宝贝这些贝壳,他不知道为什么? 他曾经想过,也许因为自己和她说过,他无论多宠她,都是可以别人代劳的,想让她看到鲜花满园,他可以让人违反自然规律,催开一院的花,想要什么新奇好玩的,只要有钱,都可以满足她……但这样一个贝壳,却是自己潜到深海里摸给她的…… 霍许把贝壳放进去,盖上了盖子。 自己可以请来名厨,做出这世界最精致的菜品,但如果真的想做东西给她吃,他就得自己一道工序一道工序,洗菜,切菜,选食材,甚至教她品菜。爱中间,有种付出的乐趣。他爱她,疼她,看她乖乖的接受,自己也能得到快乐。 有时候,甚至有超出自己期待感的惊喜,就像她,随意收着自己送的首饰,却独独,小心宝贝地收着这些贝壳…… 盖子合上的瞬间,发出一声轻微的声音,关盒子的力气大了点,霍许又皱起眉头,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南音藏了今天这招,难怪婚礼前她问自己,“为什么有钱人已经那么有钱了,还要做坏事?” ——那说的是自己吧? 霍许一念至此,真想把她扔到外头让她好好吃吃苦……自己对她那么好,还敢这样算计,防备自己……可只一念,他顿时又火气全消,她一向不都是这样,想用世俗的荣华富贵拴住她,乱她的心,从来都是不可能的。 他伸手,在西装内口袋掏了一下,礼服的口袋里,竟然反常地翻出一张卡片,k金的,上面的一角,有个牙印。 他看着那卡片……原本今天晚上,他想把这个给她看的……还想过,她帮自己脱衣服的时候,看到“不小心”掉出的这个……那表情,一定很好看…… ****** 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型私人薄雾馆,有媲美国家博物馆的势头,但是还是差了点。这是一个好年代,建筑没有强制性规定,怎么盖,都没有逾制这一说。也难怪,博物馆的主人要拼命的圈钱。 莫笑声早已等在会客室。他可不敢怠慢来人,但表情不怎么好,霍先生婚礼的八卦,已经开始在小圈子里流传。 他自然是已经收到风。 “我们是代表霍先生来的。”打过招呼后,樊诚开门见山。 莫笑声也不敢拿架子,连忙说,“刚刚已经收到了好几个朋友的电话,霍先生为什么要人我也知道……樊先生,我一向敬仰霍先生,但是这样的事情,是挖了我们的根基,如果你是我,怎么答应?” 樊诚说,“那是霍先生要的人,这人不送回去,难道你要霍先生帮你背下这件事?” 莫笑声顿时怒了,这真是欺负人,明明是霍先生那不靠谱的老婆给他发脾气,不知道为什么把那件事当成了霍先生做的,但说到底,根本是他们那边出的问题,凭什么现在把自己推出去买单? 但霍先生是什么人,他怎么敢得罪,唯有婉转道:“樊先生,您看咱们能不能商量出另一个办法,你知道这事我不能办……人一送回去,我们就彻底暴露了,那人原本现在就该化在了土里。当初我们已经给了霍先生面子,留下了他的命。” 阿麦却笑道:“那如果莫先生觉得太为难,我们也不勉强,以后国内这边过去的东西,霍先生也不参与。” 莫笑声顿时脸色剧变,差点忍不住一跳而起,这是——威胁呀! 霍先生不接手国内的东西,那国内同行还不恨死他,他算计陶家的东西不是一年两年,知道的人不少,现在再要得罪了霍先生,断了别人的财路,那以后,不知道谁会给自己下绊子。 他忍不住说道:“其实霍先生太惯他这位太太了,不能什么事都顺着她,霍先生为了她,已经放了君家一马,现在又过来向我要人,一再为了别的男人,霍先生这也太大方了。” 樊诚一下站了起来,脸色陡然一沉,“莫先生连霍先生的事情也有兴趣管了,我回去一定会好好转达您的关心之意。” 莫笑声大惊失色,连忙辩解道:“我就是为霍先生打抱不平,真的没有别的意思,许……” 樊诚抬手,止住他还想说的话,“许小姐的事情霍先生更不喜欢人说,在陶家的问题上,你不是一直有后手吗?霍先生要人今天晚上就回家,我们言尽至此,莫先生你随意。” 莫笑声咬着牙,看着两人离去,好一会,才拿起桌上电话,对着对面大喊道,“人回来了没有?快?当然要快!越快越好!果然是硬骨头。差点崩掉我的牙!”   ☆、第139章 夏听音 客厅里 陶庆为如坐针毡,一次次站起来,往门口去张望,这种心情简直无法形容,就算在坐在家里,别人告诉他连续中了全球各国的联合□□,如果那东西存在的话,也无法比拟他此时的心情。 他坐立不安,一次次去门口张望,又忍不住看向沙发上,君海川坐在中间的位置上,他女儿和女婿都在,却无人交谈,餐厅里,南音穿着婚纱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君显坐在另一边,一直在看她。 从早前婚礼散场,南音就来了找陶庆为,她穿着婚纱跑到陶庆为这里,陶庆为当时还没在家,今天南音结婚他知道,特意没有去,这是自己儿子喜欢的人,她要结婚,陶庆为实在觉得自己去不成,可谁知道,南音竟然跑来了找他。 还是从婚礼上直接来的! 陶庆为不知道南音是不是真的有本事,让她那男人把陶保弄回来,他这一年多没有少花钱,早知道儿子的下落,还不得不和别人虚以委蛇,只希望对方有一天大发慈悲,把儿子给他放了,他丝毫不敢露出一点自己已经知晓的意思,只恐怕对方察觉出来……陶庆为觉得自己一直和做梦一样,心里乱的不行,却什么也想不出来。 他几次看向君显,想说什么,看到他和南音的样子,嘴边的话就又咽了回去。 君显没有想到南音会那样做,以前的南音,没有这么能够沉住气,她若是发脾气,以前都是无法隔夜的,什么都放在脸上……他看着南音,一次次看她,像无论如何努力,有些东西也是越走越远,远到自己无能为力。南音变了……她自己也许都没有觉得……环境可以改变一个人…… 忽然,大门外响起了车声。 接着是大门的门铃声。 陶庆为一下站直了,门口守着的人立刻左右开了门…… 大门打开,这会天已经黑了,院子里没条件灯火通明,开了所有的照明设施,但此时陶庆为觉得还是不够亮…… 门开了……远远看到进来的人影,陶庆为的眼睛瞬间模糊,多少次午夜梦回,他就站在这里,看着自己的儿子开车回来,从他小时候背着书包的样子,到大了以后一边走一边给南音打电话的样子……自己下半辈子真的愿意永远行善积德,见庙就拜,挣来的钱都拿去做慈善…… “爸……”陶保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陶庆为在眼睛上抹了一把,看向自己失踪了一年多的儿子,他没有缺胳膊少腿,陶庆为不知如何是好,上下摸着,打量着自己的儿子,喉咙里像塞着一个核桃,半个音也挤不出…… 君显他们都已经从屋里出来,大家隔着门站在里面,看着外面的父子相认,没人出来打扰……南音站在君显身后,她手捂着嘴,眼泪顺着脸往下冲……陶保,真的回来了…… ****** 热茶被斟在杯子里,陶庆为看向楼上,隔着一个房顶,他还没有真实感。还没有仔细问清楚儿子的情况,他却先和君显南音上了楼…… “他们三个可真急死人,怎么这种时候去了开小会?”彩青对着方星埋怨。 陶庆为也一次次往楼梯上看,刚刚都没有仔细检查儿子,表面都好,不知道有没有受苦,有没有内伤之类……可是一想到南音,他又忍下了上楼的冲动…… 楼上 陶保坐在自己熟悉的卧室里,他压了压手下自己的床,又看向床边坐着的南音,南音穿着婚纱看着他……他有些不自在的错开目光,又对上君显。 君显问道:“要不要我们先下楼,你先换个衣服休息一下?” 陶保愣愣地看着他,过了会看向南音说,“我一直在菲律宾。以为再也回不来了。谢谢你!” 南音哽咽着说,“都是因为我害了你,你谢我干什么?” “怎么能因为你?”陶保抬了抬手,却只是重重地放下,“你救了我,要不是因为那位霍先生,我现在早已经没命了。这件事,我一早就知道。” 南音傻住,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陶保看向君显说,“你应该也知道是谁抓了我吧?我爸这一年没少给莫笑声送钱,刚刚送我回来的人告诉我,要不是南音在婚礼上闹这一场,我这辈子都别想回家来。” 南音如同听天书,“你说的是什么?你是说莫笑声抓了你?而且他的人刚刚放你回来的时候,还不怕明着告诉你?” 陶保低下头,用很轻的声音说,“他有我的把柄,他不怕。” “什……什么把柄?”南音的音都颤了,浑身止不住的想打冷战,不敢想,有什么东西可以威胁到陶保,让对方做了绑架的事情还可以有恃无恐。 别是被拍了□□什么的…… 不过陶保是男生,就算被拍了□□也没什么,南音警告自己,无论陶保怎么说,她都必须露出一个释然和鼓励的笑容。 却见陶保沉默了一会,低声说,“他有我两个孩子。” 啊! 南音的嘴张大了,她如同一只呆头鹅被捏住了脖子,只会眼神呆呆,神情呆呆,外加神思呆呆!!! 孩……孩子? 君显心里也是翻天覆地,一年多没见,准确说来,八月失踪的人,现在才次年的十一月,15个月,就有孩子啦! 当然,九个月就够生孩子……可是,孩子呀! 君显觉得纵然自己家这一年遭逢巨变,此时他依旧无法淡定,他拉了把椅子过来,也坐在床对面,看着陶保。 陶保显然知道这消息的爆炸性,所以充分给他们时间消化。 可他等了许久,看南音还是傻了般,她的样子,竟然令他想起中学时,她每次敏思苦想解题的样子……鼻子一酸,陶保说:“南音……你的事情刚刚路上已经有人告诉我了,我没想到这一年,你也经过了这么多事情,我在路上的时候就想,等我见了你,应该怎么安慰你,南音那么可怜……可是我想了一路,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他抬手,在南音头上极轻极轻地挨了一下,说道:“那些人当时的目标是我,他们想用我牵制我爸,所以抓了我之后,就派了几个女的来我这里……南音,我不想当爸爸,可是一样没的选。现在他们又用我的孩子牵制我……” 南音终于听明白了,只觉一阵怒火冲上心头,她一下站了起来,“为什么怕他们,你去要孩子,他敢不给你,大不了大家一拍两散。孩子的妈妈呢?她不跟你回来吗?” 陶保摇头,“都是人家的人,我根本现在不知道孩子的妈妈去了那里……她们,也不愿意跟我回来……但是孩子是无辜的,我如果敢出卖了姓莫的,也许第二天,家门口看到的就是我不想看的尸体。” 南音一下坐倒在椅子上,还她……她们!!! 简直三观尽毁,南音绝望道,“这都是什么人呀!怎么有这么坏的人?!”她看向君显。 君显能说什么,唯有苦笑。 觉得自己可怜的,是没有遇上更可怜的……觉得自己倒霉的,是没有遇上更倒霉的……用孩子来牵制,多么狠的手段!有了孩子,任何时候都可以牵制陶保,只要是稍有良知的人,就不会弃自己的子女而不顾……那唯有受制于人了。 陶保木然地说,“这些人手段阴毒,他们行事,往往不按照常理出牌,法律法规都可以变成他们强取豪夺的方法。”说完他看向南音,“正巧当时你身世被爆,被迫来了我们家……莫笑声惹不起姓霍的,才留了我一条命。如果不是……那一天,你就该听到我的死讯了。” 说完他又看了看君显,低头长长叹出一口气。 南音看着他,心里升起满满的失望之感,她不是对陶保失望,而是她好像一直在努力地向终点跑,为什么到了终点,却看不到自己原先的目标了。 也许大家,经过这些事情早已都变得面目全非,才是人生的真相。 南音站了起来,看着陶保说,“保保,你回来了我很高兴,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我们都能好好的,健康地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说完她看向君显,:“阿显,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你说……你当时不知道霍先生是干什么的,但家里人都知道他是大藏家对不对?……那美术馆他是背后的老板,当时我打电话,告诉过你的。” 君显忽然仿佛明白了她要说什么,一瞬间脸色变得煞白。 南音看到这样的他,竟然没有意外,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轻声道,“你早就想到了是不是?——如果你们当时说拿博物馆的东西去求霍先生帮忙救师母,他也是会帮的。那些东西价值□□,可比我值钱……” ——所以你们放弃我,不是因为师母,而是因为荣华富贵。这句话她说不出。 “如果救师母,送我出去是唯一的出路,那我心甘情愿的认了。可真相是,你们只是在后半生的富裕生活和我之间,选择了放弃我。”她看着君显,说出了令两人再无法回头的真相。 君显看着南音,心疼的揪在一起,他伸出手,却没有摸上她的勇气,“南音……这件事是他告诉你的吗?” 南音怔愣了一下,但顷刻间明白了那个“他”是谁,她忍不住颤抖着问道,“这……这话是什么意思?” 君显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并不知道。他垂下视线,对上南音的目光,他只觉狼狈不堪。 南音却死死盯着他,陶保回来了,令她再无后顾之忧,全身的生命力都涌在眼睛里,注视着君显,等待着他的答案。 君显的心,疼的已经要没了感觉,他心一横,说道:“那次霍先生带你回来看病,我去见他,他当时就问了我这句,‘为什么我们家,当时没有提出拿东西出来请他帮忙?’而是直接……直接……那一刻我就知道,咱们俩再没有可能了……”后面的话,越说越轻,碎在了空气里。 这一刻,他和南音曾经十几年的情分,南音和君家的情义,也彻底地碎了。 南音静静地看着君显,竟然没有哭,没有震惊…… 好一会,她轻轻地缓出半口气,低下头说,“原来是我误会了他。他虽然做了坏事……可是在关键的地方救了陶保。”她对着陶保说,“这一年多,从你出事后,我的确也出了很多事,以前我和阿显在一起,从小就相信崇拜他,但是搂着他的时候,又觉得他是我的……”她伸出手,对着君显说,“我们小时候的那张照片,你还有吗?” 君显没有动。 陶保却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一个黑皮的本子来,从里面翻出一张照片。 南音接过……低头看了一会,正是她一脸天真稚气,搂着君显脖子照的那张。 她低声说,“但这毕竟是以前了……我以前不知道,我和霍先生一起的这一年,时间过的真的很快,那时候我和阿显分手了,必须依赖他,但又知道他很危险,我和他斗智斗勇,玩小聪明,玩娇气,其实是知道他会宠我。” 她看向君显,“和他一起的时候,我总是心里特别有底气,不怕人欺负,现在想想,那一段日子,我是很安心的。因为我知道,他会保护我……如果我回到你身边,就是独独辜负了他。” 说完,她转身向门口走出,纤细的身影穿着婚纱,站在门口,她扶着门把手没有再回头,对着门,她柔声说,“什么时候,艺术品能够脱离西方设计的价值杠杆体系,独立通过拍卖来确认价值,或是不再盲目跟从西方人的价值体系,我们才能找到自己的地位……阿显,你曾经教给我的东西,每一句我都会记得……在我的记忆里,你和陶保,永远都在我身边……但咱们俩的世界已经不一样……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说完她拉开门。 门轻轻地合上……君显闭起眼睛。 南音下了楼,没有看客厅里的人,她走路的姿态很漂亮,好像刚刚打扮好的新娘,准备走上圣坛。 大门打开,外面亮如白昼…… 一排车整齐地停在陶家门外,南音站在门口,那些车前灯刺的人睁不开眼。中间那辆加长的车上,副驾驶有人下来,拉开了车后门,男人从车上下来,站在车门边遥望着她。 南音望着远处黑压压的的天,只有他周遭的这一处,……宛如青天白日! ****** 楼上,陶保站在窗前,看着那一边,“你早知道那个人会来接她?” 君显没有动,轻声说,“她连婚纱都没有换……” “你就由着她这样走了?” 君显走了一步,却还是没有勇气靠近窗前,隔着几步,他说,“南音是不可能离开那人的,婚礼的时候,我看到南音拿了他的枪,我就知道,我俩再也不可能了。南音知道太多人家的秘密……” 陶保不回头的说,“他们走了。” 君显走过去,看着外面说,“那人是故意让你回来的,之前他让我误会是他绑架了你,然后现在又把你救了回来……” “那他到底对南音好吗?” “这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咱们得快点努力,你现在有了仇人,南音最后的话里有话。” 陶保看着远处的灯海忽然说,“……这房子里不知道有没有窃听器?” 君显:“……”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