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清茶墨韵 为您整理制作 ======================= 豪门继妹:独宠亿万妈咪/总裁,别闹! 作者:春溪笛晓 ======================= 第 1 章 楔子 喵呜! 一只白猫蹿下窗台,逃往幽暗的夜色之中。 微风吹动窗纱,映出屋内靡乱的景象,纪安宁呜咽般呻-吟着,一动也不敢动,任由身上的人肆意攻城略地。 这人,是她的继兄傅寒驹! 纪安宁咬着下唇,眼中泪光闪动,湿润的目光看着可怜又可欺。 这个人,是她的哥哥啊!他、他竟这样对她!纪安宁终于鼓起勇气,哽咽着问出口:“哥、哥哥,你、你、你喝醉了吗?” 傅寒驹不曾回答,只轻咬她脆弱的脖子,仿佛要噬破那薄薄的皮肤,品尝她那因害怕而滚烫又活跃的血液。 纪安宁浑身紧绷,僵直了身体,不敢再动弹,更不敢再开口。月光从窗外洒入屋内,落在傅寒驹乌黑的短发上,令傅寒驹每一根细细的发丝都泛着淡淡的光晕。 纪安宁红了眼眶,却无力挣脱,只能任由身上那人肆意攻掠。直至天色幽亮,纪安宁的身体才重获自由。她浑身上下都有被啃咬和抓握过的痛感,让她丧失了睁开眼睛的勇气,唯有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任由泪水无声地滑落。 傅寒驹正在穿衣服。他有着得天独厚的相貌,眼睛漂亮,鼻子漂亮,嘴巴也漂亮,偏偏那锐利的目光稍稍扫一眼,即使是商场老手也得两腿发软。他一颗一颗地扣上纽扣,衬衣逐渐将他光裸的身体遮挡起来,整个人又恢复了平日那种天生便有的禁欲气质。若不是他后颈还带着一道昨晚留下的抓痕,谁都不会相信他昨天晚上做过什么。 傅寒驹踱步回到床边,抓住纪安宁的下巴,逼她红着眼抬起头来与自己对视。 纪安宁心里不安极了,示弱般喊道:“哥、哥哥。” 傅寒驹说:“你姓纪,我姓傅。我不是你哥哥,”他薄唇微微一勾,吐出一句残忍的宣言,“你从来都不是我的妹妹,法律上不是,血缘上更不是。” 纪安宁微微发着抖。 傅寒驹捏着纪安宁的下巴,满意地看着上面泛起一个淡淡的红印,心底毫无怜惜:“你母亲与我‘父亲’意图谋夺傅家家财,把你也带进家里装出一副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模样。从那一刻起,你就是我选定的战利品——现在,我赢了,自然该品尝一下战利品的滋味。”他扫过纪安宁被薄被遮掩着的娇美躯体,轻蔑地给予评价,“——不过尔尔。” 傅寒驹穿上挂在一旁的外套,转身走出了房间。 纪安宁茫茫然地蜷在床上好一会儿,才终于平静下来。 她脑中闪过这些年来的记忆,发现母亲和继父的逃离早有征兆,傅寒驹的冷漠与憎恶也早有征兆,只是她始终不想相信而已! 她不想相信母亲与继父的温情脉脉不过是想谋夺傅氏,更不想相信傅寒驹偶尔表露的松动同样是在演戏。 纪安宁把脸埋进被褥里,痛苦的眼泪终于肆意地涌出。 假的! 假的! 家是假的! 关心是假的! 接纳是假的! 全都是假的! 他们都心里都有他们的剧本,他们都知道他们是在演戏,只有她信以为真。 纪安宁无声地哽咽着。 她、她也要逃。 第 2 章 她要逃! 纪安宁出了一身冷汗。 在意识恢复过来之后,她感觉自己被一个小小的、软软的手掌紧握着。 有个小孩? 纪安宁长长的睫毛微微动了一下,天生带着几分怯弱的眼睛睁开了,映入眼帘的却是个有些眼生的小孩。 小孩约莫四五岁,有着柔软的头发,眼眶红红的,怯生生地坐在床边,紧张地抓着他的手不放,像是抓住一块救命的浮木。 好可爱的小男孩!纪安宁愣了一下,脑袋还是当机状态,她挣开小孩又软又湿的手掌,看了看雪白的天花板、看了看雪白的被褥,再看看窗边吊着的大大的吊瓶,头上蓦然传来一阵难忍的撕裂感。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纪安宁满心茫然,一转头,对上了小孩泪汪汪的眼睛。纪安宁心脏顿时揪了起来,忙坐起身,关心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迷路了?你爸爸妈妈呢?” 小孩听纪安宁这么问,眼泪立刻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眼里透着疑惑和难过。他拉住纪安宁的手哽咽着喊:“妈妈!” 纪安宁茫然。他喊她妈妈? 另一个小孩推门而入,也是五六岁的年纪,和小男孩长得有点像,却是个女孩子,留着齐耳短发,脸上却没多少表情,只用那双狭长漂亮的眼睛盯着纪安宁看。 纪安宁心里咯噔一跳,感觉那双眼睛莫名有点熟悉,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纪安宁艰难地在小女孩的注视之中挤出一句话来:“小朋友,这是你弟弟吗?他是不是迷路了?”她露出柔和的笑意,“你快把他带回去吧,要不然你们爸爸妈妈会担心的。” 小女孩眼也不眨地看了纪安宁一会儿,按响了床头的呼叫器。 医生很快过来了。 一群医护人员围着纪安宁问来问去,检查来检查去。 纪安宁天生对医生有着极大的敬畏心,乖乖配合医生的所有要求,像只遇敌的鹌鹑一样缩在被窝里,心里茫茫然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陌生的医院里。 难道她哭得太伤心,昏过去了,被傅寒驹送到医院来了? 想到傅寒驹,纪安宁心脏一缩,那梦魇般的夜晚又涌上心头,最终定格在傅寒驹那句“不过尔尔”上。她只是傅寒驹属意的战利品,傅寒驹尝过之后觉得没意思……纪安宁脑袋里满是乱七八糟的想法,乱糟糟地理不清楚。 “脑部受创。”医生对旁边的小女孩说出自己的判断,“损伤了她的一部分脑区,让她暂时失去了部分记忆。该做的治疗都已经做了,在记忆方面医院也没有特别的治疗方法,只能慢慢观察一段时间。” 纪安宁吃了一惊。 这是关于她的诊断结果吗? 为什么这个医生不是把结果告诉她,而是告诉这个陌生的小女孩呢? 等等! 脑部受创? 失去记忆? 没等纪安宁把事情弄明白,小女孩已经礼貌地对医生说:“谢谢您,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医生怜惜地摸摸小女孩的脑袋,转头带着医护人员们离开。 纪安宁心突突直跳,忍不住追问:“我、我到底怎么了?你们认识我吗?” 小男孩紧紧抓着纪安宁的手不放,抽抽噎噎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小女孩走到床边,仰头看着纪安宁,开口说:“你是我们的妈妈,我是姐姐,叫纪念,纪禹是弟弟。你现在二十四岁,在《梦之家》的道具组工作,偶尔会配合设计师做些细节设计,没有金钱观念,存款非常少。你是外出采购时出的车祸,医药费是由节目组掏的很大一笔钱,出院后很可能会被解雇。” 小女孩后面那一大段话纪安宁完全没听进去,脑袋里只剩下那句“你是我们的妈妈”。 刚才小男孩也喊她“妈妈”! 这……这是怎么回事? 纪安宁正心乱如麻,病房门突然被敲响了。小女孩顿了顿,应了一声:“进来。” 纪安宁转头看去,只见病房门被推开了,一个身材颀长、相貌俊美的男人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个新鲜漂亮的果篮。 有些人天生就适合站在聚光灯下,哪怕只是穿着普普通通的休闲服,举手投足间也透着难言的魅力,叫人一看就移不开眼。 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就是这样的存在。 这么出色的人怎么会来看她? 可是病房里没有别的病人啊! 纪安宁看了看眼前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心里一阵紧张。难道在那段被她遗忘的记忆里,她阴差阳错地给人当了后妈? 很有可能! 要不然她怎么可能突然有两个这么大的孩子? 这两个小孩至少四岁了,那时她还在那个“家”里,就算她成功逃了出来,总不可能一离开就结婚生孩子吧!纪安宁越想越觉得这就是事实,不由小心地问小女孩:“……他是你们的爸爸吗?” 作者有话要说: 安宁:一觉醒来儿女双全……咦你是她们的爸爸吗? 来人:????? 第 3 章 纪念:“…………” 纪念严肃地看着纪安宁,觉得纪安宁不仅失去部分记忆,还失去了部分智商。她们家这么穷,眼前这男人一看就这么有钱,他们怎么可能是一家人? 纪念没理纪安宁,而是转向来人,礼貌地向对方解释纪安宁的情况。来人自我介绍:“我是《梦之家》节目组的制作人萧穆阳,”他把果篮放下,目光温煦地望着纪安宁,“既然你是这样的情况就好好休息,安心养病,养好身体再回来,我们都很欢迎你。” 照理说一个小小的道具组成员不必劳动萧穆阳亲自来一趟,结果新一期节目开始录制之后出了一些小问题,不算太严重,但影响拍摄进度和节目组氛围,拍摄效果也打了点折扣。 萧穆阳是个完美主义者,发现录制效果不理想之后盘根问底地研究了许久,最终发现道具组里有个好苗子,她准备道具时非常细心,而且很能揣摩设计师的心理,再龟毛的设计师都对她颇为喜爱,甚至会采纳一些她提出的小细节。而这些小细节往往会被《梦之家》选定的家庭夸上一两句。 这是个厉害的幕后小帮手啊!萧穆阳一向爱才,问好纪安宁所在的医院和病房之后就亲自来了一趟,还代表节目组送来三千块慰问金,免得纪安宁因为伤病而过不下去。 萧穆阳简单地慰问了几句,见只有两个四五岁的小孩守在旁边,又把私人号码给了纪安宁,让纪安宁有困难可以打电话给他,节目组还等待她的回归。 纪安宁哪还不明白是自己想岔了?她目送萧穆阳离开,脸上有点发烫。 好在她很快回过味来,与眼前的纪念、纪禹对视片刻,心莫名地变得柔软起来。既然她不是当了后妈,那他们就是她的亲生孩子吧? 她刚才一直不想承认这件事、一直否认说她不是她们的妈妈,她们肯定会很难过!纪安宁有些自责,伸手把两个小孩往怀里拉:“对不起,我会很快好起来,也会很快想起来!” 纪禹被熟悉而温暖的怀抱这么一抱,立刻鼻子发酸,张手紧紧地回抱纪安宁。看到妈妈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他多害怕啊! 病房到处都雪白雪白的,白白的天花板,白白的墙,白白的床,白白的被子,床边是冷冰冰的吊瓶和药瓶,空气里是药水和消毒水的味道。 外面一直有人在哭、有人在喊痛。 他很害怕,妈妈却没有和平时一样抱住他、安慰他。 他真怕妈妈再也醒不过来了! 纪念微微地僵了僵,唇绷得紧紧地,眼睛一直睁着,不想像纪禹那样丢脸地哭出来,却没舍得推开纪安宁烦人的抱抱。 纪安宁抱紧两个小孩,亲近感和责任感齐齐涌上心头,让她有了面对眼前这一切的勇气。她努力地笑了起来,往两个小孩脸上各亲了一口。纪念显然不习惯这样的亲近,僵硬地推开纪安宁:“我和弟弟还有作业要做,你得听我们背诗,还有教我们写字。” 纪安宁一愣,追问之后才知道纪念和老师、校车师傅商量好,下课后绕到医院这边,把他们送到医院门口。他们白天为她请了护工,晚上则陪她呆在病房里。医药费由节目组负责,所以她住的病房还挺不错,医院见两小孩可怜,由着他们跟着住在这边。 而她已经昏迷三天多。 纪安宁看着两个还不到五岁的孩子,鼻子酸酸的,难过得要命。都是她这个妈妈太没用了,才让两个小孩这么懂事! 纪念见纪安宁又红了眼睛,皱了皱眉头,转身回自己床上拿过小书包,打开,拿出课本,问纪安宁上面的拼音怎么拼。纪安宁顿时打起精神,认认真真教两个小孩念诗。 见纪安宁不再是刚才那要哭不哭的模样,纪念才不动声色地闭上嘴,在一旁看着纪安宁教学得慢一点的纪禹。 她不爱说话,可更不喜欢看到纪安宁哭。 真是麻烦! 意识到自己有两个孩子要照顾,纪安宁非常配合医院的治疗。期间萧穆阳又来了一趟,让纪安宁安心养病,多住几天院观察观察。纪安宁有点不好意思,得了医生点头之后就牵着两个小孩坐公交回家。 连累孩子跟着吃了那么久的医院餐,她得给纪念和纪禹做点好吃的,把他们的小身体给养回来! 纪安宁在纪念的指引之下到达她们租的房子楼下。一楼是个花店,带着个小花园,看着很漂亮。老板娘正在花园里打理玫瑰,见纪安宁领着孩子回来之后捡了几支玫瑰隔着围栏递过来:“出院了?给你,房子几天没人住,肯定有味儿,插着去味快。” 纪安宁怔了一下,感觉馥郁的芬芳霎时间钻进鼻端,也钻进了她迷迷蒙蒙的心里。 纪念和她提过,楼下花店的老板娘姓姚,一直都很照顾她们。 纪安宁露出感激的笑容,向老板娘道谢:“谢谢姚姐。” 老板娘目送纪安宁牵着两小孩上楼,想到纪安宁刚才那笑,又叹了口气。平时看起来没什么,笑起来却那么招人,也不知算好还是不好。那么好的女孩儿,可千万别招来烂桃花啊! 作者有话要说: 念念:有个傻白甜妈妈和傻白甜弟弟,心好累 安宁:亲亲! 弟弟:亲亲! 念念:……生无可恋.jpg 第 4 章 第三章 纪安宁把租的房子里里外外收拾整齐,拿好钱包,拎好两袋垃圾,带上两小孩,齐齐出门。她在公共洗手池洗了手,牵好两小孩去市场买菜。 一路上不少摊主好像都认识她,热络地和她打招呼。纪安宁一一回以微笑,熟门熟路地挑选食材和水果。 纪安宁以前很少自己买菜,回到家已经有阿姨做好饭菜了,可一到市场里纪安宁就发现自己点亮了挑选天赋和砍价天赋,三下并两下地丰收了几大袋食材,肉类瓜果蔬菜应有尽有。纪念和纪禹很乖,别人给东西不吃,别人逗弄就礼貌地应答,不仅不乱跑,还会小心地避开地上的脏污,不弄脏自己的鞋子和裤子。 纪安宁让纪念、纪禹稍稍走前一些,都放着在自己视野里。一路安全地回到家,纪安宁安排纪念、纪禹坐好写字,自己进厨房系上围裙忙碌。本来纪安宁对自己的手艺不太有信心,结果一拿起刀就发现这根本不是问题。她不会切到手呢! 纪安宁松了一口气,做出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饭菜,端到了饭厅里,招呼纪念、纪禹洗手吃饭。 纪念坐到桌边,看着桌上丰富的饭菜,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抿抿唇,没说话。她就说了,她这个妈妈毫无金钱观念,明明家里的存款不多,还是要送她和纪禹去好的幼儿园、要让她和纪禹穿好的衣服,一家人一起吃的每顿饭都要汤菜齐备、营养均衡。 这得多少钱才够花! 纪禹没想那么多,见纪安宁像平时一样注视着自己,心里暖呼呼地,高兴地喝了几口汤,开始自己用筷子和汤匙吃饭。 一家人的气氛和纪安宁受伤前一样融洽。 纪安宁第二天送两个小孩上校车,自己坐公交去电视台,按照萧穆阳给的地址找到《梦之家》节目组。 节目组正好在开会。工作中的萧穆阳丝毫没有平时的温和,一张脸上布满寒霜,把各组负责人都批了一遍。纪安宁站在会议室外,透过玻璃窗往里看,按照道具组同事的指点仔细辨认着节目组的几大头头。 道具组的头儿叫高大壮,人如其名,又高又大又壮,车祸的时候他也在车上,同样磕到脑袋,结果啥事没有,第二天就回来上班了。 会议一结束,高大壮从里头走出来,见了纪安宁,喜道:“小宁啊,你可算回来了,没了你我们组挨批的次数简直直线上升,太可怕了!”他扬了扬手里的会议记录,“看,这都是返工要求!日子没法过了!对了,你已经好全了?我们刚回来,还准备一起去看你,结果你都来上班了。” 纪安宁一下子喜欢上这爽朗的汉子了,她笑着点头:“差不多好了,待医院里太闷,想回来找点事干,要不然下个月的房租和念念她们的学费就没着落了。”她并不想对外人提起自己失去记忆的事,所以言语间努力不露出太大的破绽。 高大壮知道纪安宁一个人养着两小孩,很不容易,当下就仗义地说:“有困难你尽管开口,虽然你高哥不算特别有钱,但借点钱给你还是有的。” 纪安宁向高大壮道谢,正要跟着高大壮回道具组,就听到背后传来一把有些熟悉的声音:“安宁来了吗?先到我的办公室来一下。” 第 5 章 第四章 纪安宁转头一看,说话的居然是刚才在会议室里骂完人的萧穆阳。比起刚才那不怒而威的可怕模样,眼前的萧穆阳又恢复了一贯的温和,仿佛刚才把各组头头骂得耷头耷脑的人不是他似的。 高大壮本想叮嘱纪安宁几句,见萧穆阳已经拔腿转向自己办公室那边,又把话咽了回去,拍拍纪安宁的肩膀催促:“快过去吧,萧策划最讨厌等人。”他提前安慰了一句,“被骂了也没什么的,谁没被萧策划骂过?等会儿我们把肩膀借给你哭!别紧张,去吧!” 纪安宁:“呃……” 本来她没紧张的,听高大壮这么一说倒有点紧张了。她给自己鼓了鼓气,敲响了萧穆阳办公室的门。 “进来。”萧穆阳和煦的声音从办公室里传来。 纪安宁推开门,只见萧穆阳坐在办公椅上,旁边的百叶窗拉起来了,明灿灿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让他高挺的鼻梁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纪安宁微微怔了一下,莫名地想起了另一个人。 纪安宁觉得胃隐隐作痛。这几天她越看纪念和纪禹,越觉得两个小孩看起来很熟悉,再仔细想想,他们的模样竟和那人有些相像。她看过那人小时候的照片,纪禹稍微像她一点,纪念和那人却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样。 不仅模样像,性格也像。 她不会是带着那人的小孩偷偷跑了吧?要不然从小没怎么离开过家的她,怎么会跑到南边来呢?那人应该不知道纪念和纪禹的存在—— 她不能让那人知道!纪安宁心里一阵担忧,努力挥开脑中的思绪,认真地看向萧穆阳:“萧策划您找我有事吗?” 萧穆阳关心地询问纪安宁恢复得怎么样。见纪安宁应答流畅,也没有再犯头痛,才在桌上铺开几份图稿,招呼纪安宁走进一些:“这些设计稿都是你画的?” 纪安宁走上前仔细看了看,脑海里慢慢浮现一些模模糊糊的印象。 医生说多接触以前做过的事、用过的东西有助于记忆恢复,她拿起一张图稿,认真看着图上的每一个细节。 这是她以前完成的阳台设计。 事实上她以前完成的大部分都是阳台设计,因为她能力有限,即使专业学的是这个,也无法胜任独立设计整间屋子。有次《梦之家》请的设计师指导过她,后来对方似乎很喜欢她的创意,常常邀请她参与设计,并付给她不错的设计费——仅限于小空间设计,比如一个阳台,一处卫浴,甚至一个飘窗。 因为带着孩子和缺乏经验的原因,纪安宁没法真正成为室内设计师,能找到《梦之家》这份工作她已经非常满足——即使只是呆在设计组里。 纪安宁确定这一部分记忆的真实性,对萧穆阳点了点头:“对,是我设计的,”她又努力挖掘深埋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微微地红了脸,“不过我请教过节目组请来的设计师们,不能算是独立完成。” 萧穆阳沉吟片刻,对纪安宁说:“有兴趣换个岗位吗?” 纪安宁一愣:“换个岗位?” 萧穆阳说:“是的,换个岗位。”他双手轻轻交叉,定在下颌之下,“成为我的助理,对每期的新策划把把关,完善一下拍摄过程中的一些细节问题,以及负责和设计师及屋主们沟通。” 纪安宁有些怯场:“我怕我做不来……” 萧穆阳说:“薪水是你现在的五倍,出外勤有额外的补助,足够你请非常好的保姆来照顾你的两个孩子。”他语气平淡,“我知道养小孩是很费钱的,更别提你有两个小孩,得赚双倍的钱。” 早在亲自去看望纪安宁之前,萧穆阳就了解了纪安宁的能力,劝说的话自然是早早就准备好的,句句都直中纪安宁的软肋,让纪安宁根本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纪安宁咬了咬下唇,认真答应下来:“谢谢萧策划,我会好好努力的!” 萧穆阳说:“那好,今天你就可以开始新工作了。”他抬了抬下巴,示意纪安宁看向一旁堆满资料的空桌,“那就是你的座位,你可以先看看资料,我给人事打个电话,通知她及时改掉你的职位——这个月你就可以按照新职位领薪水了。” 听到萧穆阳这么为自己着想,纪安宁一点都不敢耽搁,麻利地绕到空桌子后面坐下,翻看和新一期《梦之家》有关的资料。 萧穆阳坐在办公桌后看了眼那快被资料淹没的娇小身影,心里难得地泛起一丝丝罪恶感。 这么奴役一个刚刚病愈的女孩子会不会太过分了? 作者有话要说: 傅寒驹:????? 傅寒驹:我呢??? 傅寒驹:我仿佛当了个假男主 第 6 章 纪安宁觉得萧穆阳真是很好很好的人。 为了适应新工作,纪安宁把一部分资料带回家研习。晚上,她哄睡了纪念和纪禹,去了隔壁房间,把熏黄的灯打开,在微微偏暗的灯光下认真看资料、做笔记。遇到疑问的都圈了出来,准备待会好好琢磨,琢磨不透再去请教组里的前辈。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纪安宁渐渐有了困意,竟趴在桌上进入梦乡。纪念定时带着弟弟起床尿尿,发现纪安宁床上没人,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见纪安宁趴在桌边,生气地蹙起眉头,蹬蹬蹬地走过去,拉着迷迷糊糊的纪禹上前把纪安宁推醒。 纪安宁睁开眼,对上了女儿含着怒气的眼睛,睡意一下子全飞了。她张手抱住纪念,轻轻蹭了蹭,麻溜地保证:“我这就去睡!” 这么大的人还撒娇!纪念更生气了。她气鼓鼓地推开纪安宁,却又拿不要脸到被瞪了一眼就积极认错的纪安宁没办法。纪念拉起纪禹的手:“走,我们回去睡觉了!” 纪安宁看着气呼呼走在前面的纪念和懵懵懂懂跟在后面的纪禹,心中暖融融的,有着前所未有的温暖。这就是有家里人关心的感觉吧?父亲去世后,她被母亲接到傅家,努力地想和他们亲近,可是她能感觉得出来他们从来没有真正接纳她…… 虽然还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独自生下了纪念和纪禹,但纪安宁突然很感激曾经冲动又大胆的自己。也许是她太想要一个家、太想要属于自己的亲人了吧! 第二天早上,纪念绷着脸一句话都不说,纪禹偶尔想要开口,也被纪念瞪了回去,一看就是达成了冷战联盟,要惩罚纪安宁不好好爱惜身体,大半夜不睡觉! 纪安宁心里一片柔软,跟着他们出门等校车,在黄澄澄的校车停下之后抓紧时间偷了两个道别吻。 纪念被亲的额头怒瞪纪安宁。 纪安宁高兴地多亲了她一下。 纪禹坐不住了,拉着纪安宁说道:“姐姐多一个亲亲!我也要!” 纪念瞪向瞬间叛变的纪禹。 纪安宁乐滋滋地往纪禹脸上吧唧一下,用力亲了一口。纪禹顾不得纪念的威逼利诱,欢欢喜喜地往纪安宁脸上回亲了一下:“妈妈再见!” 纪念怒气冲冲地先上了校车。 纪禹忙跑着跟上去。 纪安宁站在原地看着校车缓缓驶出站台。 纪念坐在窗边,回头看了还站在站牌上的纪安宁一眼,蓦然想到从她们开始上学那天起,纪安宁就一直这样站在那里,直到校车转弯驶远之后才急匆匆地赶去上班。想到这段时间以来的惊慌和担心,纪念眼眶一红,抱住身边有些忐忑的弟弟,鼻子酸溜溜的,骂了一句:“那个傻女人。” 真是傻透了!即使把他们给忘了,还是对他们这么好—— 就好像什么都没变一样。 害她傻傻地害怕了那么久! 纪禹被纪念牢牢地抱紧,有些喘不过气来,过了好久他才憋出一句话:“妈妈不傻,妈妈是世上最好的妈妈。”不管遇到什么事,妈妈都想尽办法把最好的一切争取给他们,可好可好了。 纪念闷声说:“我又没说她不好。” 纪禹欣喜:“妈妈知道一定会很高兴的!” 纪念恼怒:“不许和妈妈说!” 纪禹偷笑。 纪安宁送完孩子坐校车,整理好资料,连跑带冲地挤上地铁。她对着车门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微微平定一下呼吸,眼底却不由自主地染上笑意。她喜欢这样的生活,忙碌又充实,简单又美好,每天上班可以学到很多东西,每天下班可以和家里人呆在一起,教孩子背背诗、写写字,日子过得再开心不过。 如果可以做好新工作、拿到更高的薪水就更棒了,她可以带纪念和纪禹去游乐场玩,给纪念和纪禹报很棒的夏令营! 加油,纪安宁! 纪安宁给自己打了打气,打了卡,推门走进办公室。萧穆阳还没来,她把办公室整理了一下,又去茶水间把萧穆阳要喝的咖啡冲好。当她把咖啡端回办公室时,萧穆阳正好到了,正把外套一脱,挂在一旁,抬手挪了挪手上的表。 见纪安宁端着咖啡回来、轻手轻脚地搁在自己桌上,萧穆阳微微颔首:“谢谢。” 纪安宁安分守己地回到自己座位上,开始一天的工作。 萧穆阳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温度刚刚好,味道恰好是他所喜爱的,加的糖不多也不少,正巧去了涩意、留下醇香。他不由抬眼看向纪安宁的方向,目光再一次不由自主地落在认真工作的纪安宁身上。 也许是因为失去了记忆,纪安宁身上多了几分少女般的天真。若她不亲口提起,谁都不会相信她是两个孩子的母亲。真是可惜了…… 萧穆阳心底生出一种莫名的惋惜。他今年二十七岁,因为眼光高、性格挑,没遇到他看得上眼的女人,一直没怎么谈过恋爱。家里一直在催促,甚至暗示说“带个男的回来都没问题”,生怕他对谁都看不上眼,就这么孤独终老!若纪安宁不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这坚韧又体贴的性格倒是很对他胃口。 很少有人能做到让他挑不出错处来。 萧穆阳拿起旁边的笔,考虑了一下,开口说:“明晚有个慈善晚会,我们节目组要去露个脸。你提前安排一下,请个人帮你看着孩子,晚上和我一起去出席。” 纪安宁愣了一下,迟疑地说:“我、我怕我应对不来。” 萧穆阳不容置疑地说:“应对不来可以学,这也是助理工作的一部分,你总不能让我再另请一个专门陪我出席这种场合的助理。” 纪安宁只能老实点头。 萧穆阳考虑到纪安宁家里的情况,没让纪安宁为难,主动提出进一步的安排:“明天我帮你约好造型师,礼服和化妆你都不用准备,提前一点下班去做造型就好。” 萧穆阳都这样体恤下属到这种程度了,纪安宁惭愧地答应下来,中午就打电话给相熟的家政公司找人帮忙看孩子。晚上回到家,纪安宁给纪念、纪禹说了这件事。 纪念说:“不用请人来,我带纪禹做完作业就睡觉。”花那个冤枉钱做什么! 在这方面纪安宁却很□□:“不行,家里一定得有大人陪着,不能让你们自己在家。” 纪念气呼呼地转开头,不吭声了。但凡关于他们的事情,纪安宁从来不会让步! 纪安宁一乐,亲了纪念微微鼓起的脸颊一口,精神抖擞地去厨房给她们准备晚餐。 第 7 章 第七章 慈善拍卖非常正式,纪安宁跟着萧穆阳提前下班,去换礼服、做发型、化妆。因为跟着母亲进了傅家家门,纪安宁以前也经历过不少类似的场面,倒不至于怯场。她乖乖坐在椅子上,由着造型师帮自己折腾。 出了场车祸,纪安宁水灵的脸蛋有点憔悴,换了发型、化好妆之后恰好挡住了那三分疲意,也褪去了平日里的清丽与稚嫩,多了几分女人特有的妩媚。纪安宁睁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镜子周围那一圈灯光太过亮眼,让她有些认不出上面映出来的脸。 原来她真的已经二十几岁了,不再是那个终日牛仔T恤、清汤挂面的年纪。小时候的忐忑与不安,年少时的忧愁与躁动,都已经离她远去,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要努力工作、养家糊口。 她不再是需要依附别人才能生活的菟丝花。 造型师徐姐是个很善谈的人,她替纪安宁整理好一根不安份的发丝,由衷夸道:“纪小姐你的底子真好,真替我们省事。” 纪安宁说:“是你们厉害才对,我刚才差点认不出自己来。” 徐姐指引纪安宁去换礼服。礼服是萧穆阳订的,萧穆阳是金牌策划人,眼光十分独到,简约而精致的白色礼服不仅凸显了纪安宁的好身材和好皮肤,还恰如其分地衬托出纪安宁身上那种介于少女与女人之间的特别气质。 纪安宁见礼服不算暴-露,安心把礼服换好,有些忐忑地走出更衣室。 同样换好了西装的萧穆阳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正站在徐姐身边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着她。 萧穆阳着着实实觉得惊艳。平时的纪安宁也是个清秀佳人,只是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开销很大,衣着打扮上没有下太大功夫,衣物都以舒适方便为主,在道具组工作时更是素面示人,基本不往脸上堆东西。经徐姐这么一打理,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美就被放大到极致,叫人根本移不开眼。 萧穆阳算是半个娱乐圈人,家世又格外好,从小到大见过的美人数不胜数,能在他这里拿到及格评价就很不错了,“惊艳”这种感觉对萧穆阳而言已经许多年没有过了。好在萧穆阳定力好,很快回过神来,大概是因为有平时的模样作为对比才会产生惊艳感吧!萧穆阳微微地一笑,颇有风度地赞美:“纪助理,这件礼服很适合你。” 纪安宁以前被保护得很好,很少和异性接触。对上萧穆阳坦荡的目光,纪安宁耳根一红,也努力做到大方应对:“谢谢。” 徐姐是萧穆阳的老熟人了,自然没错过萧穆阳刚才那一瞬间的失神。这可真是罕见的奇事!徐姐在一旁笑道:“能得萧策划一句夸可不容易,别看他长得他可是出了名的挑剔。” 距离慈善晚会还有点时间,纪安宁跟着萧穆阳去会场附近的餐馆吃饭。纪安宁吃得少,吃完之后和萧穆阳说了一声,拿着手机到走廊给纪念、纪禹打电话。 纪念在那边一本正经地汇报作业进度和晚餐内容,并对保姆的表现做出了良好评价。等纪念说完了,纪禹就迫不及待地抢过电话,奶声奶气地说:“妈妈我乖乖自己吃了饭!你要早点回来!” 纪安宁听他们姐弟俩迥然不同的说话方式,脸上不由自主地染上了笑意。她柔声说:“好,我一定会早点回去。” 正说着,纪安宁突然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那视线给她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几乎让她背脊的汗毛一根一根地竖起来。 纪安宁挂断电话,不安地往左右看了看,却没有发现视线是从哪个方向投来的。 纪安宁感觉胃隐隐发疼。她去洗手间对着镜子简单地补了补唇妆,再回到座位上时萧穆阳已经吃完了,萧穆阳朝她温煦一笑,抬腕看了看表,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过去吧。” 纪安宁的背脊渗着微微的冷汗。虽然没见到人,但纪安宁有种直觉,今年晚上可能不会太平静。她的直觉一直很准。 世上总有那么一种人,即使已经从你的生命里离开很久,重新出现的一瞬间也能让你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紧张到快要炸裂。 纪安宁努力让自己不要想太多:“好。” 纪安宁跟在萧穆阳身后走出餐厅。 与此同时,同一所餐厅的顶级包厢中,一位年轻的秘书正在向她的上司汇报自己查明的消息:“预定那间包厢的人姓萧,叫萧穆阳,是一位节目制作人。今晚他会出席一个慈善晚会,离这边不远,向您发过邀请函。就在刚才,他与他的女伴已经离开了。” 正在吃饭的男人淡淡地说:“等一下我会出席这个慈善晚会。”他说完后就不再多言。 秘书离开了包厢,把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好,自己叫了简单的饭菜迅速解决自己的晚餐。 她这老板年轻、英俊、多金,是许多女孩心里的白马王子兼极品金龟婿,可只有接近过他的人才知道,这人是个彻头彻尾的冷血动物,脸上极少有情绪波动,感情对他而言完全是毫无意义的东西。 谁要是和这种人结婚,简直是开启地狱模式! 虽然没想明白自家老板为什么突然叫她去查那个包厢,秘书还是很识趣地没有多问。 她能保住这份高薪工作、没落得和前面十几任秘书一样的下场,靠得就是她的识趣——不该追问的东西绝对不问,埋头做事就好! 另一边,纪安宁和萧穆阳已经抵达会场。一切都很顺利,纪安宁完美地履行助理职务,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与上前和萧穆阳打招呼的人点头致意。她插不上话,也没有人需要她插话,她不是受邀前来的,只要扮演好花瓶的角色就好。 纪安宁默默地记着与萧穆阳说话的人的身份,下意识地分析他们的身份、地位以及与萧穆阳的关系。 得到大致的结果之后,纪安宁猛地发现萧穆阳不仅仅是个普通的节目制作人,更不是她们称呼的“萧策划”,他肯定还有相当不错的背景。 纪安宁正胡乱地想着,会场入口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那阵势就像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明星到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安宁: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神秘人物:呵呵。 第 8 章 第八章 纪安宁莫名有些紧张。她咬了咬唇,稍稍与萧穆阳挪近一些,借萧穆阳的身体挡住自己。她从小就不喜欢人多的场合,习惯安静地学习、安静地画画,后来学了室内设计,她更喜欢在家里对着一个个户型、一个个家庭案例画设计图,想象着未来某一天可以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到时候她会亲自设计自己的房子,规划哪里可以养花、哪里可以喝茶、哪里可以什么都不做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晒太阳。 纪安宁本来以为这样的未来是可以实现的,她可以离开与自己格格不入的世界,开始自己全新的、简单的生活。到那时她也许会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安安稳稳地结婚生子,组成一个完整又圆满的家庭。 纪安宁没想到自己一觉醒来会成为两个孩子的妈妈,这两个孩子还很有可能由当了她数年兄长的傅寒驹提供另一半基因…… 萧穆阳察觉到纪安宁的不安,转头问道:“怎么?不习惯这样的场合?”他从附近侍者的托盘里取了杯热饮,“紧张的话喝点暖和的东西会好一点。” 纪安宁朝萧穆阳露出感激的笑:“谢谢。” 萧穆阳看见纪安宁带笑的眉眼,莫名地晃了晃神。明明平时也只是个清秀佳人,笑起来怎么就让人挪不开眼?从小受到的教育让萧穆阳意识到自己盯着一个女人的脸看是不礼貌的,他温和地笑笑,移开了视线。 他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怎么会被已经是两个孩子母亲的女人吸引?虽然纪安宁身上还带着少女般天真又纯净的气息,虽然纪安宁长得对他胃口性格也对他胃口,但他实在无意插足别人的婚姻、拆散别人的家庭。 萧穆阳说:“以后多来几次就不会这样了。” 纪安宁安静了一下,喝了口萧穆阳递来的热饮,略微羞赧,觉得自己着实有些对不起萧穆阳给的高薪。这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这点事都应付不来,人家凭什么给你那么高的薪水?她努力挺直背脊,越过萧穆阳,和其他人一样往骚动的根源看去。 一看之下,纪安宁整个人僵住了。 傅寒驹! 是傅寒驹! 傅寒驹怎么会在这里? 纪安宁浑身发冷,畏惧的感觉一瞬间传遍四肢百骸,让她连萧穆阳往前迎去都被察觉,直愣愣地、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萧穆阳发现纪安宁没跟上,转头招呼:“过来。”等纪安宁木然地走到他身后,萧穆阳才解释,“那位是傅家现任的当家人,短短几年就把傅家推回了巅峰时期——甚至比过去的巅峰时期还要可怕,是眼下最受瞩目的商场新秀。没想到他会过来——跟我过去打个招呼吧,说不定以后有机会打交道。” 纪安宁连唇色都微微发白。她不知道自己当年是怎么离开的,也不知道傅寒驹有没有同意她的离开。如果她是自己跑出来的,就这样走到傅寒驹面前会怎么样?如果傅寒驹知道了纪念和纪禹的存在,会不会把他们从她身边抢走? 纪安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萧穆阳往前走的。当走到傅寒驹和他的女伴面前时,纪安宁不安地抬起眼,蓦然对上了傅寒驹幽沉的眼睛。他们离得不远,她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眼底映着的自己,惊慌,失措,怯弱,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他是从小出色的天之骄子,她是胆小懦弱的丑小鸭,面对他和所有人时都会紧张无比。 纪安宁张口想说点什么,却会想起那一晚傅寒驹的那句“我从来没把你当成妹妹”。是的,她一直都知道的,她不属于那个家,不属于他们那个世界,她和他们格格不入。如果不是爸爸出了意外,她会和爸爸一直相依为命下去,念个普普通通的学校,上个普普通通的大学,找份普普通通的工作,嫁个普普通通的丈夫,普普通通地过完一辈子。不会太出挑,但也不会碍着谁的眼。 傅寒驹却像不认识他一眼,朝萧穆阳微微颔首,与萧穆阳聊了一会儿,其他人又按捺不住凑了上来。见对方热络地与傅寒驹攀谈,萧穆阳识趣地带着纪安宁去与见别的合作伙伴或者潜在合作伙伴。不管是宴会还是慈善晚会,来参与的人大多都醉翁之意不在酒,无非是借此机会结交点人,顺便再刷刷声望而已。 一圈走下来,萧穆阳见纪安宁有些疲惫,体贴地说:“你可以去休息区歇息一下,接下来我和几个朋友说说话,你不用陪着也行。有事的话,给我打电话。”虽然能来这种场合的人身家背景肯定都不错,但也不能杜绝潜藏着几个衣冠禽兽的可能性。 纪安宁点点头。身体和精神的双重压力真的让她有点承受不了了,不管走到哪里,她都觉得有道视线在盯着自己,如芒在背。 纪安宁走到休息区,安静地坐下。大家都忙着交际,休息区没人,纪安宁不由舒了一口气。她伸出手想揉揉因为穿着高跟鞋走完全场而有些酸痛的小腿,却感觉一个阴影笼罩在自己头顶,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掌抓住了她伸出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安宁:走得腿酸TUT 傅哥:我帮你揉揉。 安宁:(⊙o⊙) 第 9 章 第九章 纪安宁感觉自己的手像被滚烫的铁钳牢牢制住。她僵硬地抬起头,看见了微微俯身、向自己半倾的傅寒驹。 不安和惶恐一瞬间朝纪安宁涌来,她害怕傅寒驹的靠近,害怕傅寒驹可能会引来的无数人的瞩目,害怕得来不易的平静生活会随着傅寒驹再次出现而被打破。 傅寒驹仔细打量着纪安宁的神色,过了好一会儿才松开手,淡淡评价:“妆画得不错,掩住了黑眼圈和憔悴。”他伸出食指在纪安宁眼眶边缘轻轻描画,甚至没触碰到上面精致的妆容,却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没休息好就跟人出来应酬?” 纪安宁说:“不、不是。”她昨晚确实熬夜看了资料,但经过徐姐巧手遮掩之后根本看不出来! 傅寒驹睨了眼纪安宁微红的耳朵,语带讥嘲:“不会说谎就不要说。”他的声音向来偏冷,天生没多少人情味,讥讽起来更是像把冷刀子直直戳进别人心里。 纪安宁安静下来。 傅寒驹也没再说话,只专注地打量着纪安宁。纪安宁看着胆子很小,实际上胆子最大,在他还没理清他们之间的关系时就敢偷偷跑掉。一开始他并不在意,觉得她这样不行那也不行,连养活自己都成问题,能跑到哪里去?用不了几天,她肯定会乖乖地回来低头服软。 等他意识到她真的有心远逃之后,才发现已经找不到她的踪迹。她没有多少朋友,没有多少认识的人,身上也没有多少钱,可是胆子和本领却那么大,躲得让他一直都找不着。 傅寒驹也没着意去找。他不愿承认有这么一个人,从头到脚都不符合他的喜好和他的要求,却在他心里占据了不小的位置。他以最短的时间成为人人敬而远之的“商场阎王”,无心去找寻一个闹别扭的“妹妹”。 没想到会在这边碰上。 她的身边站着一个相当出色的男人。即使他对娱乐圈毫无好感,也觉得萧家小公子放弃争夺家里的产业、一心做个节目策划人十分不智,但也不得不承认萧穆阳是个有能力也有魅力的人。 这几年来,她就是躲在这个人身后吗? 愿意依附到别人身上,却不愿意留在傅家?傅寒驹心底满是冷意,再一次抓住纪安宁的手腕:“明天中午十二点,飞机准时起飞。”他顿了顿,“如果你想回来,明天就到机场来。如果你不来——” 傅寒驹的“以后也不用回来了”还没说出口,纪安宁已经咬了咬下唇,拿出最大的勇气挣脱傅寒驹的钳制。她站了起来,稍稍往旁边退了一些,抬起头看向脸色变得铁青的傅寒驹。 纪安宁很害怕,但为了保住目前平静又美好的生活,她必须和傅寒驹说清楚——她必须让傅寒驹看见她独立生活的决心。纪安宁坚定地说:“我不回去了。” 傅寒驹语气森寒:“你再说一次。” 纪安宁微微握紧拳。她心里有些难过。若是没有那一晚的记忆,若是没有继父和母亲事发后的种种,她一直都敬傅寒驹如兄长,笨拙地、小心地想和傅寒驹靠得更近。为什么她车祸之后失去了好几年的记忆,偏偏把那一夜记得清清楚楚? 她不会再回去了。 纪安宁说:“我现在过得很好。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我不想再回去了。你、你……你说过的,我不是你的妹妹,血缘上不是,法律上更不是。” 若不是希望和傅寒驹彻底说清,纪安宁实在不愿回忆傅寒驹那些伤人的话。为什么傅寒驹觉得在那之后,她还愿意回到傅家——回到要仰仗傅家活着的日子。 在傅寒驹心里,她很像一只需要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吗? 事实上在那之前,她就一直在数着日子——她一直在等着可以开始独立生活的那一天! 傅寒驹从来不是会死缠烂打的人。他见纪安宁红着眼、发着抖,却还是咬牙说出决绝的话来,蓦然想起他翻看过那本日记。那本日记上确实写着纪安宁逃离的决心,写着纪安宁关于未来的计划和期望,当时他只是扫了一眼,就嗤笑着扔掉一边,觉得那只是小女孩儿荒唐的叛逆思想。 纪安宁很小就被接到傅家过着优渥生活,出门没坐过公交、吃的喝的没差过、穿的用的都是名牌,她要是不喜欢这样的生活怎么会从小就用尽心思来讨好他? 这几年纪安宁的消失让傅寒驹有些动摇,但回想起纪安宁与萧穆阳站在一起的画面,傅寒驹很快又否定了那一丝动摇。 傅寒驹轻轻捏起纪安宁的下巴:“这最好不是你欲擒故纵的把戏。” 纪安宁安静下来。一种近乎熟悉的痛苦涌入她的心脏。在傅寒驹眼里她确实是只金丝雀,永远需要依靠别人才能生活——她甚至会因为虚荣而像她的母亲一样试图不择手段地获取金钱和地位。 纪安宁咬了咬唇,才说:“我没有。” 傅寒驹松开了捏在纪安宁颌下的手,淡淡地扫了纪安宁一眼,说:“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 纪安宁再退开一些,退到了灯光昏暗的地方,让黑暗遮挡住自己不自觉泛红的眼眶:“我不会后悔的。再见,”也许在以前她会因为害怕惹恼傅寒驹而服软,但现在她已经有了想保护的人,也有了想过的生活。纪安宁站在远离傅寒驹的地方,抬起头看向立在璀璨灯光之下的傅寒驹,“傅先生。” 傅寒驹没再说话,转身大步离开休息区。 纪安宁虚脱地后退了几步,靠着椅背缓缓坐下,感觉背脊满是冷汗,连披下的长发都因它们而微微濡湿。 “你没事吧?” 傅寒驹走远之后,一把熟悉又关切的声音传入了纪安宁耳中。 第 10 章 第十章 纪安宁吓了一跳。从傅寒驹出现起,她就害怕被人发现,尤其是被萧穆阳发现。她不确定到别的地方还可以找到这样的高薪工作,更不确定会不会有别的上司不介意她独自带着两个孩子。 见萧穆阳脸上只有关切,没有别的情绪,纪安宁松了一口气。她努力镇定下来:“我没事,谢谢。”纪安宁为了不让萧穆阳起疑心,脸上挤出了一丝笑意。 萧穆阳说:“没事就好。拍卖马上要开始了,你休息好了就和我一起过去吧。”他顿了顿,“等一下我们需要代表节目组拍下一两样东西,你听我的指示报价。” 纪安宁飞快点头,踩着高跟鞋乖乖跟在萧穆阳身后,认真回忆着来时看过的资料。萧穆阳属意的是一套首饰,包括耳饰、手链和项链,价钱不会特别高,样式典雅漂亮,非常好搭配,上镜也好看。萧穆阳是个实用主义者,他准备拍回去给《梦之家》的主持人录节目时带着,算是一种隐形的宣传。 去年主持人方妍妍穿的一套礼服也是这样来的,年轻貌美模样儿甜的主持人因此而引起了不小的关注,小小地火了一把。纪安宁当时还在道具组,高大壮他们都在八卦萧穆阳与主持人方妍妍有点什么,说是“男人送女人衣服哪有目的单纯的”,说完还嘿嘿嘿地笑。 纪安宁愣了一下,蓦然发现这属于她丢失的一部分记忆——这日常的谈笑内容居然缓慢而清晰地浮现在她脑海里。看来医生说的是对的,她应该回到熟悉的环境里,多接受一些熟悉的东西,记忆慢慢就能回来了。 纪安宁快步跟上萧穆阳,在预定的位置坐定。萧穆阳的位置不前也不后,却恰巧在正中间,说明他在这次慈善拍卖会的与会者中也算是中流中的佼佼者。纪安宁挨着萧穆阳坐下,感觉记者们的镜头偶尔会对准他们这边。 这也属于萧穆阳提前打过招呼的“工作内容”,纪安宁确定自己脸上的妆没有出问题后就安静地坐在萧穆阳身边。 傅寒驹的位置非常靠前,完全是众人最为瞩目的正中区域。他一入场,所有的目光和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傅寒驹不为所动,冷漠地落座,抬眼看向展示台,像是朝举办方发出“开始”讯号,只留给各方镜头冷峻的侧脸。 拍卖开始。 傅寒驹没怎么喊价,只偶尔拍下一两样古董,出手非常大方,出价一下子就比别人高一大截。而每次只要傅寒驹的秘书一出价,别人大多都默契地不再开口。 纪安宁这边也很顺利,她按照萧穆阳的提示拿下了一盒天价茶叶和一套首饰。茶叶还没什么,轮到首饰时会场的灯光莫名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记者的镜头也对着她和萧穆阳拍了起来,大约是觉得抓到了什么不错的新闻。 纪安宁有些不安地看向萧穆阳。 萧穆阳说:“不要紧,如果他们乱写的话我给你涨奖金当是补偿。” 提到奖金,纪安宁两眼一亮。比起遥远到影响不了日常生活的绯闻,还是奖金更实际!有了奖金她就可以带纪念和纪禹去玩,而不用被纪念念叨说她花钱大手大脚毫无金钱观念了! 纪安宁背脊挺了挺,安分地坐在萧穆阳身边等待拍卖结束。她对摆上展示台的一件件奢侈品毫无兴趣,顶多只是欣赏一下一些可以作为家居装饰的古玩和艺术品。等主办方宣布压轴的神秘拍卖品即将开始拍卖之后,纪安宁精神一振,和其他人一样专注地看向展示台。 居然是一幅画! 纪安宁愣了一下,直直地看着那幅被灯光照亮的油画。 画里是个可爱的小女孩,还是牙牙学语的年纪,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与那笑容形成对比的,是背后贫瘠的、荒凉的小镇风光。这幅画的名字叫《天使》,每个人看了都觉得画如其名。 即使是那种绝望而又悲伤的环境,小女孩的笑脸依然令人感到温暖和欢喜,好像世上总会有希望和光明。 主持人说:“这次慈善拍卖会是为了给地震灾区捐款而组织的,正巧这幅画也是画于一次地震之后。画家纪迟归先生一生颠沛流离,曾带着女儿到处奔走。画这一幅画时他正好带着女儿在小镇上落脚,当时他也差点被永远掩埋在废墟下,还因此而落下了腿疾,但他没有因此而放弃画画,而是执着地一直画到生命最后一刻。”主持人停顿了一下,“纪迟归先生生前把所有遗产捐献给母校南美院,这一次华国再遇大灾,南美院决定把这一幅《天使》拿出来拍卖。根据专家估价,纪迟归先生这一幅画作的起拍价为100万。” 主持人宣布竞价开始,陆陆续续有人开始喊价。这幅画画得很有感染力,背景又有那么多可以放大操作的地方,很多人都愿意出大价钱把它给买回去。反正能来这次慈善拍卖会的都不差钱,花几百万买个好名声哪里算贵? 纪安宁呼吸微微停滞,目光紧紧地盯着那幅画,手轻轻握紧。 萧穆阳讶异地看了纪安宁一眼,低声询问:“怎么了?” 纪安宁努力让自己的眼眶不要泛红:“没什么。”她只是没想到自己还有机会再看到这一幅画。 她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了。 纪安宁还记得那一天下午天气非常好,她下课后赶去医院看父亲,父亲却愤怒地对她说:“滚!你不是我的女儿!”母亲要带她走,她不愿意,哭着抓住父亲变得干瘦又无力的手,父亲却冷冷地告诉她如果她不走,他就把手上的针给拔掉,再也不接受治疗—— 她知道父亲口出恶言不是想伤害她,而是希望她能好好地和母亲一起生活。 父亲偷偷瞒着她打电话求母亲的时候,她什么都听到了。她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可是他们的父女之情胜过亲生父女。 他希望她做到的事,她努力去做了—— 可还是没做好。 纪安宁鼻头微微发酸。 “1000万。”一把冷淡而又强势的嗓音蓦地传进纪安宁耳里,令纪安宁错愕地抬起头。 骤然拔高的喊价令会场瞬间沸腾起来。 第 11 章 第十一章 傅寒驹亲自喊价!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一来是这价格加得够大,二来是这次是由傅寒驹亲口喊出价钱。 傅寒驹难道喜欢油画?不少人的心思都活络起来。 来参加这场慈善拍卖会除了露把脸之外,不就是扩宽一下人脉吗?知道了傅寒驹的喜好,下次要投其所好就有方向了! 纪安宁不知道她自己是怎么跟着萧穆阳离开会场的。等她走到萧穆阳的车子旁,被凉凉的一吹,才清醒过来。父亲就是为了让她安心跟着母亲生活,才把所有的画捐给了他的母校,什么都没留给她。 纪安宁坐上车,心里总有些不安。她看向车窗外黑黢黢的夜色,感受着自己心脏一下一下的搏动,没来由地看到慌乱。 父亲已经把它捐赠出去了,那她就不该再想着它,哪怕它被傅寒驹买了去,她也不能想……哪怕它承载着多么美好、多么重要的回忆,都不能想。 它就像她所拥有的所有单纯美好的记忆一样,已经不再属于她。 可是,傅寒驹为什么会买下它? “你好像一直都心神不宁?”萧穆阳的声音打断了纪安宁的思绪。 纪安宁回过神来,抱歉地朝萧穆阳笑了一下:“对不起,我可能有点不适应这种场合。” 萧穆阳夸道:“你已经做得很好。” 萧穆阳这句话并不是违心安慰纪安宁。从在医院与纪安宁接触开始,他就感觉纪安宁有良好的家教,气质和谈吐都颇不普通,一双儿女也教养得很好。这样的女人不像是孤苦无依的单身妈妈,倒像个被保护得很好的女孩子。 这次慈善晚会更是印证了萧穆阳的猜测。 至于纪安宁为什么会独自带着两个孩子生活,萧穆阳无意深究。也许她是与家里闹了矛盾,也许她丈夫职业比较特殊不能经常回家——每个人都有自己隐秘的一面,他们只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何必深究到底? 萧穆阳先带纪安宁去把礼服换了、妆也卸了,才让司机把纪安宁送回住处。 纪安宁租的房子不算特别好,但交通方便,环境也清幽。一楼的花店还开着,老板娘姚姐正在收拾,听见车子停下的声响抬眼往外看,恰巧看见纪安宁从豪车上下来,温温文文地和车上的人道别。姚姐愣了一下,不由多看了几眼,等纪安宁一个人上了楼才舒了一口气。 她就知道这姑娘会有好姻缘,这不,头一次有人送她回来就开着这么好的车。开车的好像是个司机,正主坐在后面,隔着车窗,只能看个大概,但也看得出是个年轻才俊。争气!让那些在背后嚼舌根的人嫉妒去! 纪安宁不知道自己被姚姐夸“争气”。已经十点多了,她牵挂着纪念和纪禹,三步并两步地上了楼,掏出钥匙开门。纪念和纪禹好像已经睡了,临时保姆在客厅打盹,她就住在附近,走几分钟路就到了,晚一些回去倒不成问题。听到开门的动静,临时保姆警觉地睁开眼,见是纪安宁回来了,马上和她说起纪念和纪禹的情况,直夸他们乖巧听话。 纪安宁谢过临时保姆,给她结了钱,送她到门口。也许是纪安宁给钱够爽快,临时保姆给她留了个电话,说自己姓李,就住在前面几栋楼,以后有需要的话可以直接打电话给她,这样可以免了中介费,就算她没开空也可以介绍附近的人过来。 纪安宁礼貌地存了电话,心里却对直接找人不怎么放心,家政公司那边好歹有完整的资料和身份证明,主页上还有各种服务评价。随便找的话,谁知道对方有没有问题呢? 事关纪念和纪禹,纪安宁永远是谨慎小心的,哪怕多花点钱也要保证安全。 纪安宁洗漱过后,转到两个小孩的房间。两小孩才四岁多,看起来却已经习惯独自睡觉。纪安宁有些愧疚地坐到床前,伸手帮纪念理了理额前的发,又替纪禹掖了掖被子。 静静地注视着两个小孩许久,纪安宁忍不住对着微微昏暗的房间开口:“如果你们爸爸……”话到了嘴边,纪安宁又把它咽了回去。纪念和纪禹才四岁啊,让他们来选择太残忍了。别人都有爸爸、有妈妈,为什么他们只能选一个呢?纪安宁手颤了颤,轻轻地落在床边,感受着孩子身上传来的温热。 小时候她和父亲到处流浪,每天都很快乐,不知道什么是贫穷,不知道什么是难过,走到每一个地方都陪着父亲在纸上涂涂抹抹,好像能在纸上抹出一个大大的世界。后来她跟着母亲到傅家,母亲一看到她画画就会歇斯底里,最后还怒气冲冲地把她的画笔和油料都扔了。她没有哭,只是也没再画画。她想,母亲应该是爱过或者爱着父亲的吧,要不然怎么看不得她画画呢? 如果当时让她自己选,她会选择父亲还是母亲?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可是她却和母亲走了。她在父亲生命走向尽头的时候,和母亲离开了,从南飞到北,从故土到异乡,从穷画家的女儿到富家翁的继女。 父亲在病床上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段路。听说他走得很平静,没有伤心,没有遗憾,甚至还对着窗外的秋色画了一片金黄的树林,很美。那位父亲的老友对她说,她父亲最喜欢的一句诗就是“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能在看得见秋天的窗前死去,他很高兴,一点都不难过,也一点都不寂寞。 父亲替她选择了富足而优渥的未来。 她选择顺从他的选择。 纪安宁感觉脸颊上一片温热。她抬手擦掉脸上的眼泪,逃似也地离开儿女的房间,关上房门,深深地吸着气,想把泪水堵回去,却怎么都堵不回。她不想替纪念她们选,也不想纪念她们自己选,她希望可以就这样简简单单、平平静静地生活下去。 在纪安宁关起房门的一刹那,床上的纪念睁开了眼,转过头,对上了弟弟纪禹无措而慌乱的眼睛。 第 12 章 第十二章 平时都是纪念和纪禹自己睡,房间里只有小夜灯亮着,昏昏暗暗的,只勉强能看清彼此的眼。对上纪禹润潮潮的眼睛,纪念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你想要爸爸吗?” 纪禹犹豫了一下,想到平日里去幼儿园别人都有爸爸,就他和纪念没有,心里有些难过。刚才听到妈妈提起“爸爸”的时候,他差点就睁开眼睛拉着妈妈追问了,若不是被姐姐死死拉着,他肯定就会问出口—— 他们的爸爸到底是谁呢?爸爸为什么不要他们呢?是不是爸爸不喜欢他们,才抛弃了妈妈和他们? 纪禹挨在纪念身边,软乎乎的头发耷拉着,有点没精打采。他红了眼眶,小声说:“想要。”别人都有的,为什么他们没有呢?有了爸爸,妈妈就应该不用那么辛苦了吧?要养大他和姐姐得花很多很多钱呢! 纪念坐了起来,接着小夜灯黯淡的光芒严肃地看着纪禹。她性格完全不像纪安宁,脑袋也想得比别的小孩多。她盯了纪禹很久,才说:“如果想要爸爸就不能要妈妈了呢?” 纪禹呆住。 纪念说:“刚才妈妈一提起爸爸就哭了!这说明她是在担心那个我们没见过的爸爸会把我们给带走。‘爸爸’可能比妈妈有钱很多、比妈妈厉害很多,但妈妈不想和他在一起。如果我们想要‘爸爸’,就不能跟妈妈在一起了。” 纪禹害怕极了,眼泪唰地掉了下来:“那我不要了!”他哭丧着脸,“我不要爸爸了!” 纪念板起脸,嫌弃地说:“别整天哭,丑死了,你可是男孩儿!”她看着用力吸着鼻子不敢再掉眼泪的纪禹,认真分析,“因为你是男孩子,所以如果‘爸爸’真的要带走一个孩子的话,应该会考虑要你。你放心吧,要是‘爸爸’真的把你要走了,我和妈妈会去看你的。” 纪禹眼泪又唰地一下掉了下来。他脑袋一扭,屁股一拧,背对着纪念,小小的肩膀一耸一耸,却又怕打扰到纪安宁休息,咬着被子不敢哭出声来。 纪念见纪禹背对着自己直哭,有些无措,不由笨拙地安慰:“你想想看,妈妈这么笨,你也这么笨,你留下的话日子肯定很艰难。我就不一样了,我可以监督妈妈不要乱花钱……” 这种安慰显然只能起到反效果,纪禹听后哭得更凶。 太过分了,他不要理姐姐了。他才不要爸爸,他才不要离开妈妈身边,他要一直一直和妈妈在一起。他再也不要理姐姐了! 纪安宁半夜醒来,到孩子房间看了看,发现两个小孩背对着彼此熟睡,中间隔得老远,睡在外面的纪念都快掉下床了。她轻轻把纪念往里挪一些,却发现纪念眼睛红红的,不知什么时候哭过。纪安宁俯身亲了亲纪念的额头,心里酸酸的。这孩子看着早熟,有时还是会偷偷伤心难过的啊! 第二天一早,纪安宁做好早餐,纪念和纪禹都乖乖洗漱完出来了。姐弟俩看起来有点不对劲,平时最黏着纪念的纪禹闷不吭声地喝粥,一句话都没和纪念说,一双眼睛更是突出,肿得跟核桃似的。 纪安宁昨晚只注意到纪念眼睛泛红,看到纪禹两只眼睛都哭肿了,吓了一跳,等纪禹喝完一碗粥才关切地追问:“禹禹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纪禹忍了一早上,对上纪安宁满是关心的目光后终于忍不住了,他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张开软乎乎的双臂紧紧抱住纪安宁,哽咽着说:“我不要走!我不要爸爸!我要和妈妈在一起!” 纪安宁愣住了。 纪禹抽噎着把纪念的话复述出来,哭得更加伤心:“我不要理姐姐了,我再也不理姐姐了!” 纪念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纪禹扑在纪安宁告状和哭诉。其实她和纪禹是没得选的,他们大人做决定怎么会关心他们的想法。要是让那个“爸爸”选的话,那个“爸爸”肯定会选弟弟,因为弟弟是男孩子;如果让纪安宁选的话,纪安宁肯定也会选弟弟,因为弟弟那么会撒娇,会撒娇的软乎乎的小孩才讨人喜欢,她这样的小孩是最讨人厌。 纪念转开视线,努力解决想解决掉最后的煎蛋,眼泪却不争气地往下掉。 谁都不会想要她的! 纪安宁看见纪念也哭了起来,顿时手忙脚乱地抱起纪禹走到纪念身边,把强作坚强的女儿用力抱紧:“我们都会在一起的,谁都不会被带走!” 纪禹瞄见纪念在哭,也慌了,他伸出手去抱纪念:“我理你的,姐姐别哭,我理你的。” 纪念:“……” 纪念挣开他们的拥抱,用力擦了擦脸上的泪珠子,把他们推得远远的,虎着小脸说:“哭什么哭!丢死人了!快把煎蛋吃完,再不吃完就要错过校车了!” 小孩子的伤心来得快去得也快,纪禹见纪念恢复了平时的神气,也破涕为笑,蹬蹬蹬地跑回自己位置,把煎蛋和粥端过来,用使劲把椅子也推到纪念身边:“看谁吃得快!” 纪安宁见两个小孩又和往常一样亲亲密密地比赛吃早餐,心里又是酸涩又是欢喜。她也把粥和煎蛋搬到两小孩旁边,边吃边叮嘱他们不要吃太急,免得噎着了。 气氛一如往常般温馨美好。 纪安宁把纪念和纪禹送上校车后心里却沉甸甸的。小孩子一向最为敏感,但凡她有一点点犹豫一点点担忧,在小孩子眼里都会放大近百倍、近千倍。 她要更努力才行! 她如果不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怎么给纪念和纪禹安全感! 纪安宁打起精神抵达办公室,整理当天要用的材料。 按照周一定好的行程,今天马上就要约见《梦之家》新一期的设计师了,前段时间纪安宁出了车祸,设计师方面也出了问题,原定的设计师突然要出国交流大半年,肯定没办法赶上这一期节目。新设计师一直没定好,纪安宁也挺好奇的,萧穆阳却一直对新设计师的身份保密。 如果萧策划今天约见新设计师时带上她,说不定她会第一个知道对方是谁呢! 第 13 章 第十三章 纪安宁运气还是挺好的,心想事成。 萧穆阳一到,马上通知她做准备,开完早上的短会就陪他一起去见新设计师。 《梦之家》这档节目针对的是住宅改造,耗资大,市场却有些狭隘,一开始很多人都不看好,萧穆阳当时手上有着台里最好的节目,硬是把那档节目交给了别人,亲手把《梦之家》给打造起来。节目风格走的是温情流,生活气息很浓,开播之后意外地受欢迎。 现在《梦之家》已经变成非常好宣传平台,设计师们可以通过《梦之家》向全国观众展示自己的设计风格,打响自己的名气。比起最初的寸步难行,如今大部分设计师都愿意和《梦之家》合作! 不得不说,萧穆阳这个身兼制作、策划于一身的领头人功劳最大! 纪安宁跟着萧穆阳开完会,马不停蹄地陪着萧穆阳去见约好的设计师。到了地方,对方似乎已经到了,正抬腕看着手表。 纪安宁在萧穆阳身后好奇地打量着对方,发现对方身上的衣物虽然看不出牌子,但无论质材还是设计都是极佳的,腕上的表更是价格不菲,光是这一身行头就顶她几年年薪。 美中不足的是这人看起来有些桀骜不驯,一双狭长的凤眼扫了萧穆阳和纪安宁两眼,抬手指了指手表:“你迟到了。” 萧穆阳也指了指自己的手表:“你忘了你把自己的表调快了五分钟吗?”他替纪安宁拉开椅子,示意纪安宁坐下,介绍道,“这位叫向凯英,是我同学,这几年都在M国发展,去年的作品被《New York Magazine》评为最佳设计。今年年初回国建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在业内已经小有名气。” 纪安宁一听到“向凯英”三个字,已经知道这位年纪不算太大的设计师到底是什么来头了,心里不由打了个突。 向凯英在国内先出名的不是作品,而是他工作室的招聘启事。他在招聘启事上表明不招收女性,并直言表示“我不认为女人能够理解设计”。 很难想象这样的招聘启事会出自一个海归人士之手。现在是信息时代,这张招聘启事直接让向凯英在网上火了一把,群众纷纷揣测向凯英会回国发展说不定是因为被反性别歧视组织给轰了回来。 纪安宁忍不住看向萧穆阳。 萧穆阳朝她笑了笑,才转向向凯英:“这是我的助理,纪安宁。接下来我们至少要合作两三个月,希望合作愉快。” 向凯英看出萧穆阳对纪安宁这个助理很满意,勉为其难地朝纪安宁点头致意,算是给了萧穆阳面子。向凯英刚飞过来,有点饿,没立刻谈合作的事,只埋头解决自己的饭菜。 没被当面嫌弃!纪安宁松了一口气,也跟着吃饭。 向凯英吃了七分饱,端起旁边的白开水喝了一口,瞥了眼还在斯文吃饭的纪安宁。 只需要扫上一眼,向凯英就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和身世,他这老同学的助理明显有着良好的教养,家庭肯定很不错——至少言行举止都落落大方。偏偏她性情又有些怯弱,给人的感觉像只胆小无比的小兔子,时刻都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的一切,仿佛生怕下一秒就蹦出只恶狼来。 女人这种生物就是麻烦。 向凯英和萧穆阳当校友时,对女人都是敬而远之的,向凯英是因为天生反感,萧穆阳则是眼界过高。 没想到国内的生活环境把萧穆阳荼毒得不轻,现在萧穆阳居然会把这样一个女人身边。单论相貌的话,这位纪助理确实可以打六十分以上,但也只是过了及格线而已——难道这么个平平凡凡的娇娇女还能有什么过人之处不成? 向凯英没抱什么期待,反正又不是他的助理,他没必要在意那么多。 吃过了饭,纪安宁麻溜地把资料拿出来,让向凯英挑选适合改造的户主。这是节目出效果最关键的一环,一间有故事的房子、一个有故事的家庭,不管改造效果如何都足以吸引人眼球。 家庭资料是纪安宁整理的,已经精简了不少,向凯英接过,一目十行地翻了一遍,最后停在其中一页上:“这户吧。” 纪安宁看到了向凯英选定的那一页,和萧穆阳说起这一家的情况:“这房子是一对老夫妇共住的,独门独户,带小院,今年年初老先生摔伤了腿,出入不方便。屋里阳光不好,大大小小的问题也多,有些水龙头一开,整个地面都湿漉漉的。他们养着一只狗和十二只猫,猫都是别人遗弃的流浪猫。他们有过一儿一女,一个因公牺牲,一个因为医疗感染去世,没有孙子孙女和外孙子外孙女。” 萧穆阳说:“好,就这家吧。”他望向向凯英,“什么时候出发去和户主交流?” 向凯英说:“今晚我得回家一趟。”提到这个,他似乎有点烦躁,松了松领带,又瞟了萧穆阳一眼,“你这边跟得上就明天吧。” 萧穆阳笑了:“你还真是准备应付了事,好歹对方是方家的千金,你就一点都不动心?” 向凯英扯出那一份资料留下了,其他的都推回给纪安宁。听了萧穆阳幸灾乐祸的调侃,向凯英冷哼一声,脸色变得很不好看:“方家的千金很了不起吗?前两天傅家那位过来了,方老头还不是上赶着把几个孙女都带过去让人挑。” 傅家那位?纪安宁眉头跳了跳,一下子就明白向凯英说的谁,忍不住抬眼看向向凯英。 向凯英不是爱说人是非的,见纪安宁好奇地看过来,立刻闭了嘴,不再多提“傅家那位”的事。 萧穆阳倒没察觉纪安宁关注的目光,接过了话头:“那位本来今天中午要回去了,结果突然又决定要多留两天?” 纪安宁手一抖,手上的水泼了大半。 纪安宁手忙脚乱地放下杯子,叫来服务员帮忙把桌子擦干,不太敢看向凯英和萧穆阳的目光。 她手心汗淋淋。 傅寒驹没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傅哥:我觉得作为男主,我应该再多刷一下存在感 第 14 章 第十四章 纪安宁心神不宁,和萧穆阳说了一声,出去打电话到幼儿园,想问问纪念和纪禹的情况。没想到电话刚接通,那边就说:“真是巧了,念念禹禹家长,我正想打电话给你。刚才禹禹和别人打架,对方家长已经要赶过来了,你看你有没有时间过来一趟。” 纪安宁心跳如擂,紧张不已,不由追问:“严重不严重?禹禹没事吧?”关切地问完了,她才呐呐地补了一句,“禹禹怎么会打人?” 幼儿园那边说:“不算严重,就是脸颊边都抓了一爪子,乍看起来有点吓人,处理过后就没事了。”对方叹气,“打架原因也简单,健健把念念堆好的积木给推倒了,禹禹很生气,推了健健一下,健健就和他打了起来。事情很小,关键是问题不处理好,以后可能会变成大矛盾。” 纪安宁结束通话,回到包厢里犹豫地向萧穆阳开口说:“萧策划,我下午可以请一下假吗?” 萧穆阳放下手里的茶,关心地问:“怎么了?” 纪安宁说:“念念她们在幼儿园里出了点问题。”对上萧穆阳满含包容的眼神,纪安宁不自觉地把纪禹打架的事合盘托出。 向凯英好整以暇地在一旁看着纪安宁和萧穆阳说话。他没想到纪安宁这样的年纪、这样的身材和气质,居然已经是两个小孩的妈妈。这就是他不喜欢和女人一起工作的原因,女人永远把更多的心思花在别的地方,用无数你拒绝了就显得冷血的理由扰乱工作秩序。 向凯英厌恶麻烦,厌恶多余的感情夹杂在工作之中。工作应该是理智而有序的,总是因为个人的问题而出乱子算什么? 向凯英用看好戏的目光瞧着纪安宁和萧穆阳。 纪安宁很快注意到向凯英的注视,她想到向凯英的“歧视宣言”,面上一红,对萧穆阳说:“对不起,因为私事耽误了工作。” 萧穆阳温言说道:“节目组的工作还不至于因为你请假半天就被耽误了。”他瞥了眼向凯英,“事情也谈完了,离上班时间还早,我开车陪你去一趟。念念和禹禹我也见过几回了,她们喊我一声叔叔,我得过去给她们撑撑场子。” 纪安宁愣了一下,感激地说:“谢谢。”能有这么好的上司真是太棒了! 纪安宁不由悄悄看了向凯英一眼。 向凯英察觉纪安宁瞄过来的目光,眉头一跳,觉得萧穆阳这斯文败类着实能装,明明本质上和他差不多,居然摆出这副宽容大方、体贴有礼的模样! 瞧这女人,只差没在脸上写上“你看看你和萧策划比简直差远了”! 向凯英摆摆手说:“你们去吧,我回家去看看老爷子。” 萧穆阳见向凯英吃了个暗憋,笑着和纪安宁起身离开。他脑海里还回想着刚才向凯英说的话,向凯英说他可能惹了个大麻烦,因为向凯英以前见过纪安宁——在傅家。 刚才纪安宁听到“傅家”时的异样,也证明了她确实和傅家那位关系匪浅。 萧穆阳仔细回想着慈善拍卖会上的各种细节,越想越觉得向凯英的话很有道理。可是回想起纪安宁平时努力的模样,再想想昨晚傅寒驹见到纪安宁时视若无睹的态度,萧穆阳觉得没那么严重。 也许纪安宁是傅家的远亲、也许纪安宁是离家出逃的富家千金,但这几年纪安宁确实是靠自己努力生活,也没见谁来找她、谁来帮她。不管情况到底如何,现在他很看好也很需要纪安宁的能力,何必在意这些私事? 一路上萧穆阳说起自己常常被侄子召唤去“撑场子”,缓解纪安宁的羞愧与忐忑。小孩子打架这种事,他确实很有经验。萧穆阳说:“比起念念和禹禹,我那侄子可皮多了。上个月他和人打了一架,怎么都不愿意道歉和和解。他打的还是世交家的孩子,老爷子生气得很,叫我大哥给他转学了。”他回想起纪安宁刚才说的幼儿园名,眉头突然一动,“说起来也巧,他正好也转到念念她们这边。” 事情真的很巧。 萧穆阳和纪安宁一走进院长办公室,那个独自坐在一边的小男孩就跳了起来,兴奋地说:“小叔你来了!妈妈还没到!我坐在这里好烦,能不能带我去玩!” 萧穆阳:“……” 纪念和纪禹看见纪安宁,对视一眼,也冲了过去,紧紧地抱住纪安宁。纪禹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妈妈,他欺负姐姐,他特别坏。” 纪念拧着眉头,像在思考怎么解释这次的事。纪安宁蹲下抱抱两个小孩,想了想,小声夸道:“禹禹很棒,男子汉要保护姐姐。” 纪念顿时绷起脸,一本正经地教训:“你不能这样教他,先动手有理都会变成没理!” 纪安宁本来一直担心两个小孩,听到纪念的话后不由莞尔。她亲了纪念一口:“念念也很棒,说得很对!” 纪念:“……” 不是很想理这个蠢女人。 那边萧穆阳已经哄好侄子,打电话让正在赶过来的嫂子让她不必赶过来了。他牵着侄子走向纪安宁母子三人,抱歉地对纪安宁说:“这混世小魔王混账惯了,永远都这么能闹腾。他其实只是想和念念她们玩,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萧穆阳侄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萧穆阳这个能陪玩能给钱的小叔不理他,马上麻溜地道歉,还想去牵纪念的小手以示友善。 萧穆阳一把拍掉他的小爪子。 萧穆阳侄子委屈地捂爪。 萧穆阳揉揉纪念和纪禹的脑袋,说道:“为了向你们道歉,我帮你们把积木堆回来吧!你们到时候可以和你们妈妈一起拍照留念,到时我把照片冲出来当赔礼。” 纪念和纪禹两眼一亮,都很想要萧穆阳说的合照。 萧穆阳多年陪玩,功力了得,再加上三个小孩和纪安宁在一边打下手,不一会儿就把幼儿园的积木都搜刮干净,堆出一个个小孩子们颇为喜爱的卡通形象。小孩子们都还没午睡,兴奋地守在活动室里围观,对纪念三人羡慕不已。好棒啊,可以和这么厉害的叔叔一起玩! 纪念和纪禹的老师全程都在旁边,一开始见萧穆阳堆得又快又好她就拿起手机开始录像。等萧穆阳给纪安宁一家三口拍完照之后,纪念和纪禹的老师上前询问萧穆阳、纪安宁的意见:“我想把刚才的录像传上去给大家看看,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 纪安宁以为是发到家长群了,点了点头,没有拒绝。 萧穆阳自然也没意见,笑着答应了。 结果当天晚上萧穆阳就被送上了头条。 第 15 章 第十五章 进入信息时代之后,消息的传播是非常迅速的。纪安宁回到家,陪纪念、纪禹做完作业,又去了解新拿到的设计稿。因为合作的关系,向凯英送了一部分设计稿过来,得了萧穆阳的首肯,纪安宁自己留了一份带回家学习。 不得不说,向凯英虽然骄傲了一些,还有点歧视女性,但天赋确实好,纪安宁研究了很久,觉得自己拍马也赶不上。纪安宁叹了口气,眼看纪念、纪禹有可能快醒来了,收起铺满桌子的文件,准备睡觉。 纪安宁洗漱完之后打开幼儿园家长群,蓦然发现微信家长群里炸开了锅。原来白天的视频被人发到了微博上。 起初只是萧穆阳堆积木的手法引起了关注,后来则是萧穆阳本人被人认了出来。别看萧穆阳现在低调得很,实际上萧穆阳前几年还是歌影双栖的一线明星,后来他过足了瘾就退了,改为当幕后的制作人。这视频被萧穆阳的粉丝们看见后,粉丝们哪里按捺得住,立刻转发狂欢起来,竟把萧穆阳给送上了头条! 纪安宁看完后目瞪口呆。她没有这几年的记忆,对萧穆阳没有太深的印象,没想到萧穆阳曾经还是个明星。她戳开视频看完,没再里面看见自己,松了口气。 即使知道傅寒驹不会有空看这种即时刷新的八卦,纪安宁还是隐隐有种强烈的不安——毕竟傅寒驹还没有回去。 纪安宁放下手机,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光亮一点点暗了下去。她转了个身,闭上眼睛,脑中又浮起了困扰了她大半天的疑问。 傅寒驹为什么没有回去呢? 纪安宁又转了个身,睁开眼,没有睡意。她坐了起来,拿起手机,戳开浏览器,输入傅寒驹三个字。一串串满是溢美之词的报道立刻映入纪安宁眼帘。 五年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比如傅寒驹,他现在变得更优秀了。以前傅寒驹就是天上遥不可及的星辰,现在的傅寒驹已经变得更加耀眼。纪安宁心脏一颤,放下手机,把它摆得远远地,盖上被子捂住脑袋,感受着自己并不平静的呼吸。 傅寒驹怎么样,和她都没有关系。 纪安宁合上眼,强迫自己快一些入睡。明天还要早起,给纪念和纪禹做早餐,接着去上班,新设计师到了,新一期节目也快开始录制了,接下来会更忙碌。她有很多事要做,有很多东西想学,她现在还不能独立做设计,但是她的未来还很长很长,将来有一天她会买下自己的房子,设计出自己最想要的家。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纪安宁昏昏沉沉地进入梦乡。也不知是不是太累了,她在梦里也疲倦得睁不开眼,感觉身体在发烫,喉咙又干又渴。她呜咽了一会儿,止住了声音,害怕被别人听到。 别人?纪安宁朦朦胧胧地想着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额头上却突然覆上了一只宽大的手掌。冰冰凉凉的,真舒服。她忍不住往那只手掌上蹭了蹭,低低地哽咽起来:“……好难受。” 接着她落入了一个陌生的怀抱。 纪安宁努力睁开眼,想要看清抱住自己的是谁,可周围太亮了,亮得让她又闭上了眼睛,害怕自己的眼睛会被那光给灼伤。过了好一会儿,身上的热意渐渐退去,纪安宁挨在对方怀里沉沉入睡。 后来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后半夜了,她听到屋外有啾啾的虫鸣声,一时没了睡意,手脚并用地从床上爬起来。 她赤着脚走到阳台外,看着天上又大又圆的月亮和周围明暗错落的夜色,忽然又想到了和爸爸一起到处旅行的日子。如果是爸爸看见了这样的月亮,一定会马上回屋搬出画纸和画笔,专心致意地把它给画下来吧! 好想念爸爸啊! 她正扶着栏杆出神,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冰冷的嗓音:“你很喜欢给人增加麻烦?” 她吓了一跳,怯怯地回过头来,却见一个少年站在那里,灯光很亮很亮,照得她看不清对方是谁,她也不敢看,害怕地低着头,嗫嚅着先道了歉:“对、对不起。” 对方却伸手把她抱了起来,抱到了床上,手掌挪到她脚下,握住她细细的脚掌。 这样被对方温热的手掌包裹着,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脚底有多冰凉。她的脸一下子涨红了:“我……我……”她支吾半天,还是说不出什么解释的话来,只能沮丧地重复,“对不起……” 对方冷漠地开口:“生病了就好好睡觉。” 她乖乖听话,紧紧闭眼,佯作睡觉。等脚掌被松开,那极具压迫感的少年起身要走,她才悄悄转了个身,睁开眼睛,安静地盯着那正在往外走去的背影看。 其实就算看不见他的模样,她也知道他是谁。 傅寒驹。 纪安宁蓦然睁开眼。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发现上面濡湿一片。梦境残留的酸涩与怅然还停留在心头,纪安宁坐起身来,下了床,去洗漱。天还没完全亮起来,但已经五点多了,接近六点,纪安宁走出房间,轻轻推开隔壁房门。 纪念和纪禹还在熟睡。纪禹睡得香甜,偶尔还咂咂嘴,仿佛梦见了什么美味的东西。纪念不一样,纪念轻轻地皱着眉,好像连梦里都在想着什么烦恼的事情。 纪安宁坐到床沿,俯身在纪念和纪禹软软的脸颊上各亲了一下。感受到小孩子温热的气息喷在自己颊边,纪安宁的心脏一下变得宁定起来。 以前的事早就过去了。 以前的一切她早就忘记了。 傅寒驹嘴巴很毒,看起来很冷酷,实际上没那么坏。是她不对,是她不该闯入那个不属于她的世界。现在一切都回归原位,她和傅家、她和傅寒驹将会是两条没有交集的平行线——傅寒驹一定不会来抢走纪念和纪禹的。 纪安宁自我催眠完,起身去给纪念和纪禹做早餐。当她把粥熬好的时候,朝阳升起来了,暖和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照在狭窄却洁净的厨房里,让锅里腾起的白色烟气都变得朦朦胧胧。 纪安宁目光微微停顿。 “妈妈!”软乎乎的叫喊从厨房门口转来。纪安宁转头,看见纪禹哒哒哒地朝自己跑来,柔软的短发有点乱,一撮刘海因为睡姿的关系翘了起来,看着呆呆萌萌。 纪禹跑到她脚边,两手一伸,张手抱住纪安宁的腿,亮出一口小小的牙齿:“我刷了牙!我比姐姐早!厉不厉害!” 纪安宁心一下子安定下来,微微地一笑,往纪禹额头上“吧唧”地亲了一口,夸道:“很厉害。” 纪禹高兴极了,积极地要帮忙把端碗。 纪念也起来了,见纪禹得意洋洋地把碗摆在桌上,轻哼一声:“幼稚。” 纪安宁把粥端出来,听见纪念故作老成的嘀咕,不由莞尔。她抱住绷着小脸的纪念,也往纪念额头上亲了一下。 纪念瞪她。 纪安宁说:“早安。” 对上纪安宁灿若星辰的眼睛,纪念压在舌头尖上的“不许乱亲我”憋了回去,闷闷地回了一句:“早安。” 纪安宁送两个小孩上校车,正要去赶地铁上班,余光却瞥见一辆停在不远处的车子。那车刚才停在校车后面,被高大一些的校车挡住了,所以她才没注意到。现在校车开走了,纪安宁才看见那辆价值不菲的车。 纪安宁心突突直跳,这两天一直盘绕在心头的不祥预感变得更为强烈。她一再告诉自己不会有事的,她拒绝回去之后傅寒驹那么骄傲的人应该绝不会再看她一眼——可是如果——如果傅寒驹知道了纪念和纪禹的存在呢? 纪安宁有点心慌。 像是要印证她心中的预感一眼,那辆车的车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纪安宁后退了两步,转身想要往回跑——只要跑上楼、关上门,就不会看到从车里走下来的人! “纪安宁。”冷冷的声音从纪安宁身后响起。 纪安宁脚步顿住,僵硬地站在原地。 不管过去多少年,她都不会认错这声音。 是傅寒驹来了! 傅寒驹看到她送纪念和纪禹上校车了! 纪安宁手心渗出涔涔冷汗。她僵立原地,听着身后的脚步声逐渐迈近。 傅寒驹停在纪安宁身后,注视着纪安宁的后脑勺,冷淡地开口:“转过来。” 纪安宁眼睫微微一颤,脑中乱作一团,不知该如何应对。如果傅寒驹真的要抢走纪念和纪禹,那她该怎么办?她、她抢不赢的。从小她就知道,傅寒驹他们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只要是他们想要的,永远都能轻而易举地得到。 “纪安宁,”傅寒驹再次开口,“不要让我说第二遍,你知道我的脾气。” 她知道傅寒驹的脾气。傅寒驹脾气不好,对谁都冷冰冰的,谁的脸面都不给。有人得罪了他,他很早以前就能让对方卑微得像狗一样在他面前求饶——到傅寒驹成年之后,再没有任何人敢在傅寒驹面前说半句他不喜欢听的话。 纪安宁咬了咬唇,转过身看向傅寒驹,对上了傅寒驹寒冰一样的视线。 傅寒驹注视着纪安宁写满怯弱的脸庞。怎么会有人觉得纪安宁胆子小呢?纪安宁胆子怎么可能小?敢瞒着他怀着他的孩子躲起来,敢瞒着他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藏了这么多年——敢带着他的孩子依附于别人,而拒绝跟他回去。 傅寒驹心底的暴戾再次涌了上来。 纪安宁想要什么?是想把孩子养大了,再作为筹码来和他谈判吗?如果她打的是这样的主意,他一定会让她后悔莫及! 傅寒驹心里闪过种种念头,面上却纹丝不露,只开口说:“已经到了家门口,应该请我上楼坐坐吧?”他抬手捏起纪安宁的下巴,逼纪安宁与自己对视,“看到我反而转身就走,你在害怕什么?” 纪安宁退了一步,挣开傅寒驹的手,眼睫再一次颤了颤,转身领傅寒驹上楼。 幸运的是一路上没有遇到邻居下楼。 站到家门前,纪安宁在傅寒驹的注视下掏出钥匙开门,可是不知是不是因为心里既抗拒又害怕,她的手微微发着抖,怎么都没法把钥匙插-进钥匙孔里。 傅寒驹不耐烦地抬手抓住纪安宁的手掌,把钥匙对准钥匙孔插了进去,拧动。 纪安宁感觉自己整个人被傅寒驹困在怀里,心跳几乎瞬间停滞,手更是僵僵地被傅寒驹握着,不敢有任何动作。 喀拉一声,门开了。 第 16 章 第十六章 纪安宁松了一口气,忙进了屋,换上拖鞋,看了眼站在原地的傅寒驹,没找到替换的拖鞋,纠结了一下,关上了鞋柜门,硬着头皮看向傅寒驹:“……进来吗?” 傅寒驹注视着纪安宁。刚才他注意到门口那小小的鞋柜里只有女性和小孩的鞋子,心里稍稍满意了一点,抬脚进了屋,关上门,跟着纪安宁入内。 一个人的喜好往往不会有太大的变化。这房子不大,却给傅寒驹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种种细节都证明纪安宁把这里当真正的家来布置。在饭桌中间还摆着个浅色的花瓶,里面插着应时的鲜花,淡淡的花香飘满全屋,并不浓烈,只叫人舒心。 屋里没有什么名贵的摆设,桌椅也都是最普通、最廉价的类型,经过纪安宁巧手布置之后却弥补了它们的平凡与低廉。 她过得很不错。 这个认知让傅寒驹的心情变得更为阴郁。离开了他,她把自己和两个孩子照顾得很好。 如果她的离开不是欲擒故纵,而是真正地想要离开—— 一种更为强烈的怒意在傅寒驹心中翻腾。 她想离开他! 她怎么敢想离开他! 一边用那种受伤的、畏怯的眼神麻痹他,一边悄悄地准备远走高飞、永远地从他身边逃开。所有的接近、所有的亲密都是谎言,为的只是离开他! 傅寒驹目光沉沉地注视着纪安宁。 纪安宁被傅寒驹盯得头皮发麻,退了几步,勉强为傅寒驹倒了杯茶。她没了这几年的记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带着纪念和纪禹来到南边,傅寒驹的喜怒无常令她忐忑不安,害怕自己说错一句话就会惹怒傅寒驹。 想到傅寒驹在慈善拍卖会那天看自己的眼神,纪安宁懵懵懂懂地明白傅寒驹是怎么看自己的。在傅寒驹眼里,她和她那跟着傅寒驹父亲外逃的母亲一脉相承,都是为了钱和地位不择手段的人。她坐下,紧握着杯子,紧张地开口:“我、我不该瞒着你。” 傅寒驹看着她。 纪安宁犹豫老半天,鼓起勇气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我当时也不知道纪念和纪禹的存在。”她望向傅寒驹,眸光亮亮的,说出自己对当时情况的揣测,“我在来到这边以后才发现的。我没想着利用纪念和纪禹,我只是——我只是一直想要一个家,我想要自己的家里人。我没想着再回傅家去,只想好好地养大念念和禹禹——我害怕你知道了念念她们的存在后会把她们抢走,所以才一直瞒着你。” 傅寒驹耐心地听完纪安宁吞吞吐吐的解释,眼底更为幽沉。他一语不发地盯着纪安宁,直至纪安宁脸上的慌乱变得更为明显,才开口说:“所以呢?” 纪安宁语塞。 傅寒驹说:“所以我应该成全你,永远别出现在你们面前,让你带着我的孩子去认别人当爸爸,”他冷笑起来,“是这样吗?” 纪安宁忍不住反驳:“不是……” 傅寒驹看了纪安宁一眼,没再说话。纪安宁看起来胆小,实际上性格最倔,要不然怎么敢带着孩子逃开? 他向来亲情淡漠,对孩子谈不上喜欢,如果有人胆敢用孩子来威胁他,他眼都不会眨一下。如果血脉真的有那么重要,他又怎么会和亲生父亲斗得你死我活? 从小到大,令傅寒驹兴起掠夺念头的人只有一个,即使他一直告诫自己不要把她放在心上、一直告诫自己她只是和他那便宜继母一样在做戏欺骗他——最后他却还是想要狠狠地占有她。 他没打算给她什么承诺,也没打算与她共度终生,只想着从她身上掠夺所有能掠夺的东西。 爱情?婚姻?家庭? 这些东西对他来说都是毫无意义的。他从来没相信过它们的存在,也从来没有期望过它们的到来。 可是她却怀有期望。 真是愚蠢至极。 傅寒驹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助理,让助理去拿下一处市区的房产,要能尽快入住的。他安排完了,看向满脸茫然的纪安宁,开口说:“你不回傅家?” 纪安宁回过神来,认真点了点头。 傅寒驹说:“准备一下,过几天就搬家。”他的语气有着一贯的不容置疑,“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尽快搬家,过两天我让宋姨过来照顾你们,另一个是我把两个孩子带回傅家。我不逼你,你自己选一个。” 听到“宋姨”,纪安宁着着实实愣了一下。宋姨一直在傅家工作,照料他们的生活起居,在纪安宁的记忆里宋姨一直对她非常好,要是问她离开时最舍不得谁,那肯定是宋姨啊!因为自己偷偷逃跑的原因,她根本不敢再联系宋姨。想到自己突然离开可能会让宋姨担心,纪安宁有些愧疚:“宋姨她……她还好吗?” 傅寒驹不说话,面色发沉地望着纪安宁。 纪安宁咬咬牙,开口回答:“我选前面的。” 傅寒驹说:“身份证在身上?” 纪安宁愣了一下,点头。 傅寒驹拉着纪安宁出门,下楼上了车,叫司机开车。纪安宁的手一直被傅寒驹攥着,想要挣脱却怎么都挣不开。她茫然地看着傅寒驹的侧脸,不知傅寒驹究竟想做什么。 很快地,车停下了,司机对傅寒驹说:“到了。” 纪安宁转头往外看去,赫然发现一座古朴而庄严的建筑出现在眼前。这、这是婚姻登记处! 纪安宁被傅寒驹拉着下了车,定在原地没有往前走。她嗫嚅着喊:“傅寒驹……” 傅寒驹转头说:“你要两个小孩父亲那一栏一直写‘不详’?”既然纪安宁不要钱,不要名利地位,只要孩子和家庭,那就用孩子和家庭来捆住纪安宁就好——这对傅寒驹并没有什么不同。 纪安宁对上傅寒驹冷冰冰的目光,和以前一样无法理解傅寒驹的想法。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已经和傅寒驹已经很靠近了,又猛地被傅寒驹的冷漠拉回现实。 为了让纪念和纪禹不再是“父不详”,傅寒驹就要和她结婚吗? 傅寒驹冷声打断纪安宁纷乱的思绪:“你不愿意?” 纪安宁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可是比起傅寒驹直接把纪念和纪禹带走,现在这样已经好太多了。纪安宁连连摇头,跟在傅寒驹身边走进婚姻登记处。自从身份资料全国联网之后,各种繁琐的证件和证明都被废除了,只要带上身份证就能办理各项手续,毕竟全部资料都可以在资料库里查到。 傅寒驹冷着一张脸选了最简单的登记方案,没拍照也没宣誓,直接改了他和纪安宁婚姻状况和两个小孩的资料栏。从提出办理婚姻登记到两个人通过指模确认,整个程序办理起来不超过十分钟。 纪安宁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回到车上,傅寒驹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让司机先把纪安宁送去上班。等到了电视台门口,傅寒驹才开口:“后天我就叫搬家公司过去,你自己收拾好东西。宋姨到时也会到新房子那边去——下个周末我再过来正式和两个小孩见一面。听明白了吗?” 傅寒驹公事公办的口吻让纪安宁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等回过味来,她已经下了车,而送她到电视台前的车早已绝尘而去。 纪安宁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猛地回神。 糟糕,迟到了! 纪安宁忙跑进电视台,飞快打了卡,挤上电梯,赶到萧穆阳办公室。 萧穆阳已经到了,见纪安宁赶得那么急,不由问:“是孩子那边的问题没解决吗?” 纪安宁呐呐地摇头:“不是。”她还是没能消化刚刚发生的事,对上萧穆阳关切的目光后下意识地说了实话,“……我刚才去结了个婚……” 作者有话要说: 萧哥:?????? 萧哥:什么叫结了个婚? 安宁:_(:з」∠)_我也并不知道,反正就是biu地一声结了个婚…… * 第 17 章 第十七章 纪安宁的话让办公室有一瞬的静滞。 很快地,纪安宁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微微发红,抱歉地对萧穆阳说:“我、我自己也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缺失了几年的记忆,让纪安宁的心态还没有转变成成熟的成年人,尤其容易脸红。 萧穆阳也从失态中回神。纪安宁的话叫他有些吃惊,这些天纪安宁都在他眼皮底下,怎么突然就结婚了?难道是纪念和纪禹的父亲?那在此之前他们为什么没有结婚? 种种疑问浮上心头,萧穆阳很想好好问问,可一见到纪安宁脸上的困扰和迷茫,他又体贴地把问题都收了回去。 萧穆阳带上了善意的笑容:“要给你放婚假吗?” 纪安宁脸更红了,想到傅寒驹冷冷淡淡的神情和冷漠到骨子里的眼神,她忙不迭地摇头:“不用了。”她顿了顿,“他说下周再过来和纪念纪禹他们见面。” 也就是说这周傅寒驹都不会来!一想到这里,纪安宁的心情又轻松起来,打起精神出去给萧穆阳泡茶。 工作时间,萧穆阳没多谈私事。 上班一小时后向凯英过来了,和萧穆阳讨了几个人,去邻市进行实地考察。 萧穆阳吩咐人去准备,自己则和向凯英聊起昨晚的相亲来:“昨晚你又闹出了大动静啊,这样下去谁还敢把女儿嫁你?” 向凯英觉得自己很冤枉:“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那位方家千金一看就是什么人,还不许我说出事实吗?玩够了就收心,找个老实人嫁了?我长得像老实人吗?” 萧穆阳说:“那你也不用直接吐出来吧?” 向凯英无奈:“我对她身上那香水过敏!” 纪安宁:“………………” 纪安宁眼观鼻鼻观心,在心里默念“我什么都没听到”。 向凯英瞥了旁边的纪安宁一眼,没嗅到乱七八糟的香水味,心情稍稍缓和了一些,黑着脸说:“反正我也没打算结婚,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人一到齐,向凯英就领着人走了。纪安宁挺想跟去看看,可想到向凯英对女性的反感、想到傍晚还要去接纪念和纪禹,也就压下了跟去实地考察的想法,跟着萧穆阳开始一天的工作。节目要开始录制,意味着接下来他们会变得更加忙碌! 纪安宁忙完一天的工作,赶回家等校车把纪念和纪禹送回来。吃过晚饭后纪安宁犹豫片刻,和纪念、纪禹说起要搬家的事。 纪念皱起眉:“为什么搬?”她觉得这里挺好的,她们三个人够住,离学校、离地铁都不远,周围的人也都挺好,像楼下花店的姚姨就对她们很好。 纪禹也巴巴地看着纪安宁。 纪安宁一看纪念皱眉就想到了傅寒驹。这小孩年纪小,性情却和同龄小孩不一样,一双清明透亮的眼睛盯着你看时能让你瞒不了任何事。 纪安宁想了想,没有对两个孩子说谎。她正了正脸色,认真说:“你们爸爸要让一位很好很好的阿姨来照顾我们,那个阿姨曾经看着妈妈长大,真的很好很好的!可是这里太小,住不下这么多人。”想到傅寒驹的脾气,她迟疑了一下,又补充了几句,“你们爸爸也是很好很好的人,他虽然经常冷着脸,但真的很好很好……” 纪念狐疑地看着纪安宁,无法相信纪安宁嘴里翻来覆去强调个不停的“很好很好”。 纪禹却两眼一亮,明白过来:“就像姐姐一样对不对?”虽然经常冷着脸,但姐姐对他很好很好的! 纪念生气了,怒冲冲地瞪着纪禹:“才不是!才不像!” 她才不像那个让妈妈哭的混蛋爸爸! 对,那就是混蛋爸爸,要不然妈妈出车祸的时候他怎么不在!妈妈为了她们辛苦兼职的时候他怎么不在! 她才不像那个混蛋呢! 纪禹往纪安宁身边缩了缩,躲在纪安宁后面怯怯地看着纪念,不太明白纪念为什么这么生气。 纪念绷着脸:“他叫什么?做什么的?是什么样的人?”以前她不让纪禹问,是怕问了妈妈会伤心。现在既然那个“爸爸”出现了,还想把他们接去住,她自然要问清楚——免得妈妈被人骗了! 纪安宁愣了一下,说道:“他叫傅寒驹,做……”她停顿了一下,竟没办法说清楚傅寒驹的工作,皱了一下眉头,“傅家什么行业都涉足一些,当初主要还是外祖父留下的人脉和资源。外祖父去世以后,傅家就由他当家,好像发展得比以前还要好。他是一个——” 纪念对纪安宁不抱什么希望了,打断了纪安宁断断续续的叙述,气鼓鼓地说:“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对吧?” 纪安宁讪讪然地看着纪念,没办法再接话。 她确实不知该怎么向两个孩子说起傅寒驹这个人,傅寒驹什么都很好,长相、家世、能力,没一个是差的,可是她知道傅寒驹不会是一个很好的爸爸。 她不想让两个孩子厌恶自己的亲生父亲,可又不可以让两个孩子对傅寒驹抱有过大过高的期望——所以除了干巴巴的“很好很好”,她不知该怎么向两个孩子编造一个不会被拆穿的好爸爸形象。 纪念继续问:“他也会和我们一起住吗?” 纪安宁这次说得比较肯定:“应该不会……”傅寒驹那么忙。而且主要傅家的产业在北边,她们继续留在这边的话,傅寒驹不太可能和她们住在一起。 纪念满意地说:“那就好。”她拉住纪禹的手,“纪禹,不许你随随便便喊人爸爸,听到没有?” 纪禹一直听得懵懵懂懂,见纪念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立刻积极表态:“听到了!”妈妈也说了,爸爸很忙,不会有空陪他们玩,而且不会和他们一起住!比起没见过面、以后也不会常见面的爸爸,自然该听姐姐的! 纪念“嗯”地一声,很满意纪禹的听话。她继续拉着纪禹的小手,转向纪安宁:“他什么时候会来见我们?” 纪安宁说:“下个周末。” 纪念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还有一周时间可以对弟弟进行洗脑教育呢,不错! 纪安宁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她看看纪念又看看纪禹,忍不住开口:“念念——” 纪念一看就知道纪安宁又要给他们灌输“爸爸虽然XXXX,但其实很好很好”的思想,希望他们能够和那个没露过脸的“好爸爸”好好相处。 纪念不给纪安宁说话的机会,当机立断拉着纪禹往房间跑,最后还砰地关上房门:“我和纪禹先做作业!” 纪安宁:“……” 总觉得自己被女儿鄙视了_(:з」∠)_ 家里没有什么东西,纪安宁简单地打包了一下,等第二天搬家公司的人过来就可以直接搬。她暂时不打算退租,如果再出什么变故她还可以带着纪念和纪禹回来住。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搬家公司的人还没到,宋姨却到了。 宋姨一辈子没结婚,一直在傅家工作,纪安宁刚到傅家时就是她照顾的,一看见纪安宁,宋姨就心疼得不得了,抱了抱纪安宁:“你这孩子没照顾好自己,比起前瘦多了。” 纪念和纪禹都起床了,揉着眼睛从房间走出来。 见到一个陌生人出现在家里,纪念如临大敌地看着抱住自己妈妈的宋姨。 宋姨一见到纪念,愣了一下,松开纪安宁,端详着纪念稚气的脸蛋,忍不住感慨:“呀,这就是念念吧?和寒驹小时候一模一样!”她又看向纪禹,“禹禹倒是比较像你。” 纪念:“……” ……她才不要和那个混蛋长得像!真讨厌! 作者有话要说: 念念:……这混蛋真讨厌 傅哥:……这小孩真讨厌 安宁:……你俩真像 第 18 章 第十八章 宋姨来了,搬家顿时变得很轻松。见纪安宁一家三口收拾整齐也没多少东西,宋姨又是一阵心疼,暗暗决定接下来要多做点好吃的,把纪安宁和两个小孩都养得白白胖胖。 纪安宁把纪念、纪禹送上校车,与老师商量好改了接送地址,才和搬家公司的人一起去看新住处。 傅寒驹让人去买的,位置和设计自然不可能差。屋子离纪安宁租的房子不远,却是独立的小区,傅寒驹买的是独门独户的小别墅,带着小花园和小泳池,已经装修好挺久,可以直接入住。 傅寒驹的助理等在那,见了纪安宁,心中暗暗吃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把钥匙交给纪安宁和宋姨,满面笑容地递上名片:“我是Boss的助理,姓孙,暂时负责分公司的各项杂事,这是我的私人电话,如果有什么问题或者需要都可以联系我。” 伸手不打笑脸人,纪安宁点了点头,向孙助理道谢。 孙助理一见到宋姨,立刻意识到纪安宁与傅寒驹肯定关系匪浅。他作为傅寒驹的助理,为了取文件和别的事去过傅家,自然也见过这位宋姨,知道宋姨对傅寒驹而言绝不仅仅是家里请的佣人那么简单。比起佣人,反倒更像长辈。 孙助理没有热络地套近乎,给完名片之后就和艰难道别。开玩笑,要是太殷勤了被老板当成别有企图怎么办?跟着傅寒驹干了几年,孙助理早就悟出了保住饭碗的法门:做好本分工作,多余的事千万别干! 宋姨招呼搬家公司的人把东西搬到指定的地方,见纪安宁还站在小花园前发愣,不由走上前拉住纪安宁的手说:“安宁,你离开的这几年宋姨看得出来的,寒驹他一直想着你。宋姨要是劝你和寒驹好好过,你肯定会怪宋姨偏心,所以宋姨不劝你。以后还跟以前一样,你们都去做你们想做的事,家里的事情你们不用操心。”她握住纪安宁的手,“念念和禹禹两个孩子我一看就喜欢,平时你们不在家宋姨会好好照顾他们——如果你能放心把他们交给宋姨的话。” 纪安宁脑中闪过自己到傅家后的种种,想到宋姨对自己的好,态度渐渐软了下来。她安静了一会儿,点头说:“交给宋姨我当然放心的。” 宋姨让纪安宁出门去上班,自己高高兴兴地忙里忙外,等收拾停妥后又给傅寒驹打了个电话,叮嘱傅寒驹早些过来,不要只顾着工作,把家扔在一边。 傅寒驹答应下来,挂了电话。 当晚纪安宁把纪念、纪禹接到小别墅里。纪禹满眼都是好奇,在宋姨的指引下拉着纪念楼上楼下逛了一圈。 纪念一直绷着一张脸,看见宋姨给她准备的公主房后皱起眉,显然不太喜欢。宋姨一看就明白了,牵着纪念到另一间房间去,那房间没多少小孩子的稚气,倒是摆了个大大的书架,上面垒满了各种各样的书。 宋姨半蹲到纪念面前,视线与纪念平齐,含笑问:“念念喜欢这间房间吗?” 对这个一直很慈和的长辈,纪念没办法产生厌恶的感觉。她犹豫片刻,点了点头。比起刚才那粉嫩可爱到让她起了浑身鸡皮疙瘩的公主房,这间房间真是太棒了。 宋姨笑眯眯地说:“念念果然很像爸爸。” 纪念脸色一下子黑了。 宋姨没再逗纪念,领着纪禹去看自己的房间。 纪禹的喜好就比较符合同龄男孩的偏好,一看到各种模型就挪不开眼,想立刻在房间里扎根。纪念沉着脸拉纪禹下楼,去给忙碌着的纪安宁帮忙。下楼的时候纪念拎着纪禹走快一些,对纪禹耳提面命:“不许表现得那么高兴。” 纪禹一下子明白过来:要是看到他们那么喜欢新房子,妈妈肯定会伤心的! 纪禹立刻收起刚才的兴奋劲,乖乖点头。他才不会轻易被玩具模型收买呢!就算那个混蛋爸爸带他去游乐园他也不会倒戈的!纪禹拉着纪念跑去厨房:“妈妈,我们来帮忙盛饭!” 纪安宁顿了顿,“嗯”地一声,在一旁看着纪念搬来小凳子、拿着小勺子,努力把饭给挖到碗里,纪禹则捧着米饭蹬蹬蹬地往外跑,稳稳地把它给摆到桌上。 宋姨在一边看着,对他们的乖巧既是喜欢又是心疼,进厨房帮忙把菜往外端。看着纪安宁耐心纠正纪禹吃饭时的一些小习惯,心里微微发酸。 纪安宁以前一直都忙着学业,其实不怎么会做菜,现在厨艺这么好,可见这几年都是自己给两个小孩做饭。那时候纪安宁自己都还是个半大孩子呢,一个人带着两个小孩是怎么过来的? 纪安宁监督完纪念和纪禹做作业,才回到房间把带回来的资料取出来摆到资料台上。这两天各个小组反馈回来的信息又多又杂,纪安宁边整理边分析,不知不觉就困了,趴在桌上沉沉入睡。 时钟的指针划过十二点,房门被人从外面拧开了。一个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正是被宋姨叮嘱要快些过来看看的傅寒驹。他看见工作台亮着灯,面色沉了沉,走进房间带上门,迈近工作台。 淡黄色的灯光照在纪安宁脸上,让那长长的眼睫在纪安宁脸上投下淡淡阴影。纪安宁一点都不像两个孩子的母亲,脸上甚至还带着少女时的单纯和清丽。 傅寒驹一顿,俯身把纪安宁抱了起来。感受到纪安宁柔软的躯体陷入自己怀中,傅寒驹又想起几年前的那些夜晚。他强而有力的臂弯微微收紧,任由纪安宁身上带着馨香的气息钻入鼻端,迅速侵占他的整颗心。 纪安宁察觉自己被凌空抱起,一下子醒了过来。她睁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近在眼前的衬衫口袋,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之后纪安宁不由挣扎着要挣开傅寒驹的怀抱。 傅寒驹把纪安宁放到床上,手撑在枕头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纪安宁:“不要摆出这副震惊的模样。”他一脸平静地陈述事实,“纪安宁,我们已经结婚了,我出现在这里非常正常。” 作者有话要说: 傅哥:我们已经结婚了(举牌子要求加戏) 第 19 章 第十九章 傅寒驹的贴近让纪安宁浑身僵硬。她不敢呼吸得太用力,怕两个人的气息交缠在一起过于暧昧。 纪安宁小心地往后退,想要远离傅寒驹的禁锢,却发现自己逃无可逃。这里是傅寒驹的房子。若不是纪念和纪禹在,她早就躲得远远的,可是因为有两个孩子在,她必须接受这并不属于自己的“新家”——至少表面上不能表现出抗拒。如果连她都表现得坐立不安、难以接受的话,纪念和纪禹会更无所适从。 纪安宁眼底腾起一层水雾,不知该怎么躲开傅寒驹的逼近。又或者她打从心里明白,傅寒驹是躲不开了——否则在重新遇见傅寒驹的时候她不会那么心慌。纪安宁仰头看着傅寒驹,在傅寒驹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懦弱,胆小,无能。 纪安宁颤了颤,鼻子有些发酸:“我以为你、你周末才过来。” 傅寒驹看着纪安宁泛红的眼眶,心底一阵烦躁。他起身脱下外套,解开系着的领带。看了眼还孤零零摆在一边的行李箱,傅寒驹打开衣柜,找出自己的睡袍进了浴室。 纪安宁愣了一下,看着亮起灯的浴室。里面很快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周围还没散去的淡淡的烟味、淡淡的酒气,让纪安宁意识到她的生活里要多一个人,这个人以后将会躺在她枕边。 傅寒驹会和她生活在一起。 纪安宁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一天。不管是傅寒驹还是继父和母亲,后来都越来越少回家,她接触得最多的人只有宋姨。即使搬了过来,她还是没勇气打开衣柜把自己的衣服放心去,害怕打开衣柜时会看到属于男性的衣物,害怕和宋姨谈起傅寒驹和谈起“婚后生活”。他们怎么会结婚呢? 纪安宁心里一阵酸涩,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蜷着身体,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思考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出了车祸,失去了记忆,发现自己有了两个孩子,换了工作职位,突如其来的重逢——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像被提前安排好似的,那么巧地碰在一块,巧得让她措手不及。 傅寒驹不是不喜欢她吗? 纪安宁迷茫地想着很多事,浴室门却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微温的水汽从浴室里飘出来。 傅寒驹睡袍领子微敞,走到床边看了眼装睡闭上眼的纪安宁,打开了抽屉。时间虽然仓促,宋姨却把东西都准备得很仔细,床边的抽屉里摆着几盒还没开封的安全套。傅寒驹拿出一盒,拆封,抓住纪安宁的手,塞了一个进去。 纪安宁不安地睁开眼,觉得手里的东西烫得厉害。 傅寒驹俯身逼近,淡淡地问:“这几年学会怎么用了吗?” 纪安宁咬着唇,不愿意回答这种问题。 傅寒驹吻上纪安宁咬着的唇,让纪安宁不敢动弹。这个吻并不带多少情-欲,反而像是在逼迫纪安宁改掉紧张害怕时就喜欢咬着下唇的习惯。 纪安宁眼中的水雾更多。 湿潮潮的目光让傅寒驹心里更加烦躁。 傅寒驹说:“我们结婚了。” 纪安宁心里乱糟糟的,什么都没办法思考。傅寒驹永远都这么理直气壮,好像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她这样犹犹豫豫才不应该。他们结婚了…… 消解了纪安宁一如既往般微弱的抵抗,傅寒驹手把手地教纪安宁把安全套拆封,让纪安宁把它套在它该在的地方。 察觉纪安宁的动作生涩而僵硬,傅寒驹心底的躁意才稍稍消散一些。他本来不打算提前过来,可在电话里听到一件件关于纪安宁的事情,他心里就有了连夜赶过来的冲动。 他必须承认,他依然想要占有她,从看到她与另一个男人站在一起的时候一种名为愤怒的情绪就占据了他的理智,让他近乎本能般地做出决定。 她必须是他的。 傅寒驹亲了亲纪安宁红红的眼眶,逼纪安宁睁开眼。 纪安宁又看到了傅寒驹眼睛里那个怯弱的自己。 她真是软弱到连自己都没办法喜欢。 “纪安宁,”傅寒驹喊着她的名字,“我没有太多时间和你耗在你逃我追上。你要工作我不会干涉,你要带着两个孩子生活我也随你,可是在床上不要对我红着眼睛。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纪安宁心里发酸。 她想要好好地生活,想要好好地过日子,想要平平静静简简单单地过好每一天。 如果这就是傅寒驹想要的只是她在床上的配合,如果让傅寒驹满意就可以了,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反正她也没有喜欢的人,反正她也没打算带着纪念和纪禹去和别人结婚。 反正她现在想要的家,只要有纪念和纪禹就好。 纪安宁微微颤了颤,小心地回亲了傅寒驹一下。 明明只是轻轻的回吻,傅寒驹却像是瞬间被引燃了似的,浑身血液变得滚烫又火热,像火在烧。 她是他的。 从一开始就是。 他不会再让她有机会逃开。 傅寒驹满意地享用起被困在怀着的猎物。 第二天一早,纪安宁没能按时醒来。她看了看时间,手忙脚乱地想要起床,却发现自己腰间还搭着一只宽大的手掌。 纪安宁小心翼翼地想掰开扣在自己腰上的手,傅寒驹却蓦然睁开眼,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纪安宁小声喊:“傅寒驹……” 傅寒驹松开手,由着纪安宁逃似也地下了床。他并不是耽于欲念的人,只是对上纪安宁时每次都容易失控。 傅寒驹起身换衣服。 在他把衬衫扣子扣上的时候,房门被人拧开了,一颗小小的脑袋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傅寒驹手一顿,眼微微眯起。他本想给彼此一个缓冲的时间,周末再正式与两个小孩见面。 对于这两个素未谋面的孩子,傅寒驹没有多少喜爱,也没有多少期待。见那小女孩恼怒又警惕地看着自己,傅寒驹冷淡地扫了她一样,冷声教训:“以后进门之前记得要敲门。” 纪念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瞪着眼前突如其来的闯入者,生气地说:“我找妈妈,和你有什么关系!” 傅寒驹把最后一颗扣子扣上,看向个头矮小、还不到自己腰部的纪念,从纪念含怒的眼睛里读出了事实:“你知道我是谁。” 纪念不吭声。 傅寒驹说:“看来需要找人教你基本的礼仪和礼貌。” 纪安宁听见了父女俩的声音,忙从浴室里出来。 纪念推开门,快步跑到纪安宁身边,紧紧拉住纪安宁的手。她讨厌这个混蛋!她讨厌这个混蛋!她最讨厌这个混蛋了! 傅寒驹说:“我会给她们找个家庭教师。”他听了宋姨在电话里说了,知道纪安宁大半个晚上都花在陪两个小孩做作业上,两个小孩睡下之后还得忙自己的事——这样一来,她根本没有多少空闲时间。 纪念继续瞪他。 傅寒驹与纪念对视:“你希望你妈妈把所有精力都花在你们身上?” 纪念安静下来。 傅寒驹说:“就算你希望也没得商量。”他淡淡地说出自己的决定,“我不希望。” 纪念:“……” 这时门口又出现一个和纪念差不多大小的身影,他愣愣地看了屋里对峙着的纪念和傅寒驹两眼,蹬蹬蹬地跑到纪安宁身边,抓住纪安宁的另一只手,警惕地和纪念一起瞪着傅寒驹。 纪安宁:“……” 作者有话要说: 念念:这混蛋果然很讨厌 傅哥:小孩子果然很讨厌 第 20 章 番外:光 纪安宁一直低着头,沉默地吃着母亲买的面包。 母亲的指甲染成丹蔻色,深深的红夹着淡淡的粉,透着浓浓风情。纪安宁偷偷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她没有见过母亲,也没听父亲提起过,只偶尔在父亲的作品里看见过母亲的身影。画上的女人比母亲给人的感觉更加浓烈,像是画出了母亲平和表象下炙热的灵魂。 父亲曾对她说,他们之所以在人生路上分别是因为想走的方向不同。他们曾经相爱,也曾经相互折磨,最后爱淡了恨也淡了,回想起来只剩淡淡的惆怅。这样的感情纪安宁一直不懂,毕竟她年纪还很小。 想到父亲,纪安宁脸上有些黯然。她知道父亲活不久了,所以才赶她走,让她以后跟着母亲生活。父亲有很多很好的学生、很好的同僚,他们会好好地照顾父亲,陪伴父亲走完生命最后一段日子。她不想让父亲带着担忧离开这个世界,所以乖乖跟着母亲坐上了北上的飞机。 纪安宁吃完母亲的面包,小声说:“我吃饱了。” 母亲像是没听到一样,什么都没说。等纪安宁小心地把面包包装和掉下的碎屑收拾好,母亲才用涂着丹寇色指甲的手挑起她的下巴,对上她满含怯弱的眼睛。 母亲说:“跟着他那么久,你却一点都不像他。” 母亲的语气淡淡的,也不知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大概是不喜欢的吧,很多人都说她胆子太小,一点都不出众。对面楼的燕燕最讨大人喜欢,会唱歌,会跳舞,从小会给客人表演,被人夸了也落落大方。纪安宁安静地想着。 可是父亲说她这样安安静静也挺好的,没必要和别人比。 纪安宁跟着母亲到了一座很大很大的房子。她跟着父亲去过很多地方,住过漏雨的平房和昏暗的山洞,也住过高楼大厦、别致民宿,看到这座别墅却只觉得它空洞洞又冷冰冰,一点都不像一个家。 母亲带她去见继父。 继父姓安,看起来很斯文,带着无边眼镜,看向她的目光带着几分评估意味。母亲没和纪安宁提太多关于继父的事,她也没有问,只怯弱又礼貌地向继父问好:“……叔叔您好。” 继父没说什么,也没让她改口喊爸爸,只摆摆手,让母亲把她带去准备好的房间。她的房间没被安排在母亲方便,而是一楼比较角落的地方。 房间里有一扇窗,正对着花园,正是晴朗的天气,外面开着一团一团的鲜花,馥郁的花香从窗外飘进来,又甜又香,连吸进鼻端的空气像是软乎乎的糖果,纪安宁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自那以后纪安宁就安安静静地住进了新家。母亲和继父总是不在,她的生活起居有家里的宋姨照顾,什么都不缺,只是心里总记挂着父亲。过了好多天,纪安宁才鼓起勇气向宋姨提出想要打个电话到南边,问一问父亲的情况。 宋姨怜惜地揉揉她的脑袋,带她到电话边帮她拨通她紧紧攥在手里的,又体贴地退开,没有听她和谁打电话。 纪安宁不敢打给父亲,找的是父亲的学生,一个很好很好的哥哥,每天都会去医院看望和照顾父亲。纪安宁临走前悄悄记下对方的电话,为的就是离开以后也能知道父亲的情况。 纪安宁忐忑不安地开了口,对方的回答却让她唰地落下泪来。 父亲去了。 在送走她的那天晚上,父亲就去世了。 听说那天晚上那边下了很大的雨,很多飞机都停飞了,她走得早了一些,没赶上那场暴风雨,也没赶上见父亲最后一面。纪安宁眼前一片模糊。可是就算回到那一天、就算那一天正好提前下了雨、就算她还没有到北边来——父亲也不会见她的。 不管时光倒流多少回,他们的父女缘分也会结束在那一天,父亲的生命即将走向终结,而她的人生要走向新的方向。 这样的事情太让人难过了。 那么好那么好的父亲,为什么会生病呢。纪安宁怕电话另一端的人担心,吸了吸鼻子,忍着哭腔和对方道了谢,挂断电话。这时她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哗啦啦地往下掉。 那个会带她天南地北去流浪、会让她骑在他脖子上看戏台、会耐心教她怎么把不同的颜色混在一起变成新颜色的父亲,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纪安宁正用手背擦着眼泪,门突然从外面打开了。灼亮的阳光从外面照进来,让本来就亮堂堂的客厅变得更为明亮。 纪安宁哽咽了一下,泪眼模糊地看见一个少年从门外走了进来。她看不清对方的长相,只隐隐觉得对方身上有种冷冽的气势,一点都不像十来岁的少年。 纪安宁愣愣地呆在原处,直至少年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她才回过神来,用力擦了擦哭红的眼睛:“你、你好。”宋姨告诉过她,继父有一个儿子,但不姓安,姓傅,叫傅寒驹。这里是傅家的房子,傅寒驹也跟他姥爷姓。 傅家姥爷只有一个女儿,也就是傅寒驹母亲。 傅寒驹母亲不爱经商,喜欢音乐,在钢琴上很有天赋,一生都把精力放在弹琴上。继父是傅家姥爷挑的,结婚后入赘傅家,替傅家打理家业,和傅寒驹母亲生下了傅寒驹。结果傅寒驹母亲身体孱弱,早早病逝了,留下傅寒驹和继父一起生活。 这别墅就是傅家老爷送给继父的。 这少年应该就是宋姨所说的傅寒驹了。 纪安宁犹豫了很久,才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喊:“哥哥。” 这个称呼让本来收回了目光、正要迈步上楼的少年收回了脚步。他转过身来,走向电话旁,伸手抓起纪安宁纤细的手腕,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纪安宁还带着泪痕的脸蛋。见纪安宁瘦弱又怯懦,他薄唇微启,吐出警告的话:“少攀亲带故,我没有妹妹。” 纪安宁被傅寒驹突然的靠近吓了一跳,等听清楚傅寒驹的话之后愣了愣,点了点头,顺从地表示自己知道了。 傅寒驹上了楼。 纪安宁擦干眼角的泪,回到自己的房间,趴在柔软的床铺上。明明刚才已经把泪水都擦掉了,眼泪却还是不断地往外涌。这里不是她的家,母亲不喜欢她,继父不喜欢她,这个没有见过面的哥哥也不喜欢她。可是她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好好地跟着母亲生活是父亲的希望,如果她做不到的话,父亲一定也会不喜欢她的。 纪安宁哭得累了,沉沉地睡去。 接下来的日子里纪安宁变得更没有存在感,除了宋姨几乎不接触任何人。宋姨为她联系了学校,还让司机每天接送她上下学。她不是很习惯,宋姨却揉揉她的脑袋向她道歉,说自己还要忙家里的事,没办法每天去学校接她。 纪安宁不知道怎么拒绝宋姨的好。 宋姨把她照顾得很好,她安安稳稳地上了初中。那时候傅寒驹在念高中,在同一个学校的高中部。她从小就是多灾多难地体质,报到那天一进校门就被骑着自行车的人撞倒在地,扭伤了脚。骑车的人手忙脚乱地下车要扶她,围在周围看热闹的人却突然散开了。 纪安宁愣了一下,抬起头,看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站在耀眼的阳光之下,看不清脸,更看不清表情,纪安宁却一下子认了出来。 是傅寒驹。 因为脚疼得厉害,纪安宁眼里的泪珠子在眼眶打转。 傅寒驹在其他人惊诧的目光中弯身把她抱了起来,冷冷扫了诚恳道歉的男生一眼,让对方留下联系方式,到时再让他付医药费。 纪安宁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还没回过神来,眼泪已经唰地往下掉。 她真讨厌软弱到动不动就掉眼泪的自己,可是她真的控制不了自己的眼泪。 只要有一点点难过或者一点点高兴,它就那么容易自己落下来。 傅寒驹一句话都没说,只把她带到医务室。骑车的人虽然技术烂,骑得又快,但到底只是自行车,问题不算太严重,她会扭到脚只是因为小时候受过伤,骨头一直容易错位而已。 校医很温和,纪安宁在对方的询问下放下戒心,说起小时候跟着父亲到处采风的事:“当时遇上地震,我被压在柱子下面,脚受了伤。不过小孩子好得快,第二天那边的余震都还没过去,我又可以高高兴兴地跑来跑去了。”提起父亲的时候她眼里亮着光,满含怀念和喜悦。 她从来没有机会和别人聊起父亲呢。 校医非常惊讶,边替她处理其他小伤口边和她闲谈。 纪安宁和校医聊得高兴,等校医转身去替她配药,她才想起是傅寒驹送自己过来的。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坐在窗边、冷冰冰看着窗外的傅寒驹,犹豫再犹豫,还是勇敢地开口道谢:“谢谢你……”她不知该怎么喊傅寒驹,只能用泛红的眼睛感激地看着傅寒驹。 傅寒驹看起来冷漠,其实是很好很好的人。要不怎么会送她到校医室来? 她、她真的很感激傅寒驹。 刚才那么多人在周围看着,她心里紧张极了,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 傅寒驹扫了她一眼,站了起来:“没事了?” 纪安宁忙不迭地点头。校医正骨的本领很不错,她一点都不觉得痛了,其他的伤口也只是皮外伤,没有太大的问题。她试着下地走了几步,朝傅寒驹证明自己没说谎:“我好了!” 傅寒驹没说什么,转身往外走。 纪安宁取过校医拿出来的药,朝校医道谢。走出校医室后她才发现傅寒驹不见了踪影。 因为校门口发生的这个小插曲,纪安宁也成了学校的小红人。没办法,傅寒驹长得好,家世也好,一直是学校里备受瞩目的存在。他性格冷漠,极少与人往来,这种性格对于初中高中的女生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比起那些思想幼稚、浑身臭汗的臭男生,傅寒驹的冷漠寡言显得那么神秘又吸引人! 可是傅寒驹却亲自抱纪安宁去校医室! 难道这个初一新生俘获了傅寒驹的心? 一时间学校里流言四起。后来纪安宁实在扛不过,忍不住说出了自己与傅寒驹的关系,种种流言才渐渐消停。只是被人知道她是傅寒驹的“妹妹”之后,别的麻烦又找上门了,有人想她替她们递情书——给傅寒驹递。 纪安宁背着一书包情书回家,紧张得胃都在打结。如果被傅寒驹知道她对外宣称是他的妹妹,一定会生气的吧?可是书包里的情书都是别人的心意,别人怀着憧憬和喜欢认真写的,既然她答应了帮忙…… 纪安宁在楼梯口徘徊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上了楼,小心地寻找着傅寒驹的房间。她没有上过二楼,但大致知道傅寒驹在哪一间房间。纪安宁轻手轻脚地沿着走廊往前走,突然听到前面的房间传来一阵琴声。 纪安宁怔了怔,发现前面的门半开着,琴声是从里面传出来的。她心突突直跳,往前走了两步,从半开的房门往里看去,只见傅寒驹坐在钢琴前弹琴,神色专注,却又莫名给纪安宁一种疏离感,好像傅寒驹不是坐在眼前,而是与自己相隔整个世界。 事实上傅寒驹与所有人都相隔很远,永远游离于平常的世界之外。 这时傅寒驹的手停顿下来。 琴声戛然而止。 纪安宁蓦然回过神来,涨红了脸,嗫嚅着说:“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打扰你的。” 傅寒驹冷冷地看着她。 纪安宁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傅寒驹站了起来,走到门边把纪安宁推出琴房,在走廊里看着不知所措的纪安宁:“有事?”纪安宁给他的印象是听话,软弱,没有主见,也没有存在感,若不是有事不可能有胆子到楼上来。 至少在过去几年里她都没敢踏上二楼半步,回到家后活动范围基本只有饭桌和她的房间。 纪安宁想到自己上楼的原因,忙把书包打开,硬着头皮把垒得整整齐齐的情书递给傅寒驹:“这、这是有人托我交给你的,对、对不起,我不知该怎么拒绝……我、我、我对不起。”她干巴巴地道着歉,害怕傅寒驹会因此而生气。 傅寒驹看也不看,开口说:“扔了。” 纪安宁说:“可是……” 傅寒驹说:“不要擅自接受这些东西。”他冷眼看着纪安宁,“她们喜欢我还是讨厌我,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这种青春期躁动驱使之下产生的‘爱慕’,应该不是我需要负责的吧?” 纪安宁对上傅寒驹的目光,一下子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不管那些女生说得多么真诚、说得多么恳切,确实都和傅寒驹没有任何关系,傅寒驹没有招惹过她们,也并不想招惹她们。她一时心软擅自答应帮她们递情书不仅会给她们不切实际的希望,还会给傅寒驹添麻烦。 纪安宁忙说:“对、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 傅寒驹没说什么,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纪安宁仔细把情书收回书包,第二天回到学校后一一把它们还给写信的女生,转述傅寒驹不会收情书的态度。 日子终于又恢复清静。 不过在那之后,她见到傅寒驹的次数好像变多了。有时傅寒驹甚至会和她坐同一辆车去学校。纪安宁心里有点高兴。她感觉傅寒驹好像愿意接受她这个“妹妹”了。 她也好想有自己的哥哥。 她小心翼翼地想要接近傅寒驹。 傅寒驹没拒绝,也没回应,有时她努力想出许多话题,傅寒驹才勉强应一两句。可光是这么一两句,也足以让纪安宁高兴老半天。 傅寒驹真是很好很好的人。 他真的很厉害,她想半天都想不明白的问题,他一句话就可以解决。他琴弹得很好,明明要学那么多东西,却还是没有把弹琴落下。有时候他心情好,会答应让她到他的琴房里看书。每一次她看着看着书,目光就会忍不住落到他身上。 他总是好到让人移不开眼。 她真的好想好想亲近他,像天底下所有亲亲密密的兄妹一样。 她偷偷地买了油料在房间里画傅寒驹。她跟父亲学画画时还很小,已经没有多深的印象,可是她从来没有过那么强烈的冲动,她想要把傅寒驹画进画里,就像父亲说的那样,画纸是可以留住重要的东西的,不管是重要的人还是重要的回忆。 虽然傅寒驹不喜欢她这个妹妹,可是她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这个哥哥。 她知道母亲不喜欢她画画,所以小心地把画具好好地藏了起来,可平时不怎么管束她的母亲却敏锐地发现她在做什么。母亲在她房间找到她藏着的画和画具之后用力扇了她一个耳光,把画纸和画具全部砸了。 她从来没见过母亲这么失态。 若不是傅寒驹闻声赶来,她也许也会成为被砸掉的东西之一。 纪安宁茫茫然地看着失控的母亲,眼泪又不由自主地往下掉。 傅寒驹把她拥在怀里,注视着她脸颊上那五个清晰的指印:“每次我看到你的时候你都在哭。” 纪安宁眼泪掉得更凶了。 才不是。 她每次看到他的时候明明都很高兴很高兴的。 就像在很暗很暗的房间里突然看到光一样。 第 21 章 第二十一章 气氛不太美妙,战争一触即发。 傅寒驹看着两个小孩一左一右地黏着纪安宁,皱起眉头,不太喜欢小孩这种麻烦的东西。他顿了顿,对纪安宁说:“我先下楼。” 纪安宁:“………………” 傅寒驹转身出了房间,纪念和纪禹依然一左一右地拉着纪安宁的手。纪念想到傅寒驹刚才的话,眼睛一下子变得红通通。她想过很多可能性,就是没想过傅寒驹会把纪安宁抢走。 可是她又没办法反驳傅寒驹,因为傅寒驹说得对,他们不能霸占妈妈太多时间,妈妈每天都要加班工作到很晚…… 纪安宁把两个不知所措的小孩都抱进怀里,亲了亲他们软乎乎的脸颊,缓声说:“他脾气就是这样的,念念你们不要生他的气。”纪安宁犹豫了一下,“节目开始录制之后,我有时候可能要跟萧叔叔去外地,能够找人教你们写作业挺好的。” 纪念点点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纪禹却没想那么多,他和所有同龄小孩一样容易忘事,傅寒驹不在了他就把付傅寒驹抛诸脑后,高兴地拉着纪安宁的手告诉纪安宁今天的早餐是什么:“宋姨做了灌汤包和瘦肉粥!我没吃过灌汤包呢!它们长得很可爱!” 纪安宁和两个小孩一起下楼。 傅寒驹坐在那喝粥,见两个小孩拉着纪安宁坐下,依然一左一右地黏在纪安宁旁边,眉头皱了起来。好在两个小孩都没让纪安宁动手喂他们,傅寒驹神色才稍稍缓和。 傅寒驹解决完早饭,坐到一边看报纸。过了一会儿,纪念把粥和包子都吃完了,她瞄了眼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傅寒驹,跳下椅子,蹬蹬蹬地跑了过去,一脸严肃地坐到傅寒驹对面。 傅寒驹放下报纸,看着眼前豆丁一样的小女娃。 纪念说:“你和妈妈结婚了吗?” 傅寒驹点头:“对。” 纪念单刀直入地开始拟定的谈判:“那你每个月给妈妈多少抚养费!” 傅寒驹微眯起眼。 “以前就算了,以后你不能让妈妈一个人工作赚钱养我们。”纪念有板有眼地说,“你是我和纪禹另一半基因的提供者,生物学上和法律上的父亲,有义务抚养我和纪禹到成年。妈妈说你不会和我们生活在一起,所以你每个月把抚养费给妈妈就可以了。” 虽然提前和这位“爸爸”见了面,准备还不够充分,纪念还是勇敢地摆出谈判姿态。妈妈那么傻,肯定会吃亏的!看这婚结得,没请亲朋好友,没有酒宴婚礼,钱什么的肯定也没给!她可不会让妈妈吃亏! 为此她还牺牲了一幅心爱的画拿到一个同学的律师爸爸的号码,和对方通了好久的电话呢!她书包里还有按照那位律师爸爸的指导写出来的协议!一定要这个便宜爸爸签了!不能让他耍赖! 傅寒驹却没在意抚养费的问题,而是抓住了另一句话:“你妈妈说我们不会住在一起?” 纪念警惕地看着傅寒驹。她刚才已经看出来了,傅寒驹不太在意她和纪禹喊不喊他爸爸,反而比较在意纪安宁。那种妈妈会被抢走的危机感又让纪念紧张起来:“难道不是吗?” 傅寒驹说:“结了婚自然会住在一起。”虽然傅家基业在北边,但这些年他比较看好飞速发展的沿岸地区,也在这边开拓了不少新领域,把重心转到这边是顺理成章的事。至于北边的事务,平时通过远程会议就可以解决大半。 纪念:“……” 纪安宁盯着纪禹吃完早饭,发现纪念不见了,不由找了过来。见纪念黑着小脸坐在一边,纪安宁抬头看向傅寒驹,想知道他是不是又欺负纪念了。 接收到纪安宁责备的目光,傅寒驹挑了挑眉,觉得纪安宁现在胆子有点大。他掏出钱包,取出其中一张卡递给纪安宁,淡淡地说:“她在向我讨抚养费。” 纪安宁:“………………” 夹在傅寒驹和纪念之间,纪安宁总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点不够用。傅寒驹是纪念和纪禹的父亲,按理说确实有抚养纪念和纪禹的义务,可是纪念她们是她一个人生下的…… 纪安宁有点纠结。 傅寒驹把卡放到纪安宁手上,看了看表,说:“我记得幼儿园的校车差不多要到了。” 纪安宁一愣,马上拉过纪念和纪禹,替她们理了理小小的校服,背上轻巧的小书包,领着他们往外跑。来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校车刚巧到了,领队老师笑着和纪念、纪禹打招呼,把他们接上车。 纪念跟着领队老师走了几步,又跑了回来,对纪安宁说:“妈妈你一定不能太心软,”她抓住纪安宁的手,“太心软会被欺负的!” 纪安宁有些心酸,弯身亲了亲纪念的脸颊。纪念才四岁多,脑袋里却装了这么多事——都是因为她这个妈妈太软弱。 纪安宁把纪念送上车,又亲了亲跑过来回抱自己的纪禹,目送校车从葱郁的林荫道里驶远。她回了屋,发现傅寒驹已经不在楼下,上楼一看,傅寒驹正在那整理袖口。 见纪安宁上来了,傅寒驹说:“帮我把领带拿过来。” 纪安宁下意识地打开衣柜,按照傅寒驹的指示取了领带。在傅寒驹的注视之下,纪安宁仔细地帮他把领带系好。她愣了愣神,有些想不起傅寒驹更早以前的模样。 自从成年后,那个穿着校服、带着几分与世隔绝气质的傅寒驹就成为了一个出色的商人。他再也没有弹琴,过去的一切好像已经与他没有关系。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突然变得越来越遥远? 纪安宁手微微一颤,想起了很多并不愉快的记忆。 她总是那么没用,被人利用了也不知道。 也许是因为他们的关系突然缓和起来,也许是因为他和她突然有了几分亲近,母亲对她渐渐看重了许多,母亲让她去学琴,让她去向傅寒驹请教,让她想方设法接近傅寒驹。 那时候母亲说她想让家里变得温暖一些,让他们这古怪的重组家庭变得更像家,她深信不疑,一直以此为目标努力着,拉着傅寒驹和继父他们一起吃饭、一起出游、一起像一家人一样生活。她怎么都想不到,斯文又温和的继父想要侵吞傅家的基业,而傅寒驹把什么都看在眼里。 傅寒驹成年后直接入主傅氏,很快就把傅氏大权从继父手里夺回。他不再弹琴,也不再沉默,他反击得又准又狠,不仅拿回了齐齐整整的傅氏,还差点把继父和母亲送进监狱。 继父带着母亲逃了。 她留在傅家本来就名不正言不顺,继父和母亲外逃后她的存在更显得尴尬又突兀。更何况傅寒驹马上就要—— 一些模糊的记忆在脑海闪现,令纪安宁有一瞬的茫然。傅寒驹马上就要什么? 纪安宁想不起来,只能看着傅寒驹认真地开口商量:“念念她们还小,你能不能、能不能别对她们太凶。” 傅寒驹扫了纪安宁一眼:“我对她们很凶?”他不认为自己与两个小孩的对话和“凶”字有关联,正相反,两个小孩的态度才令他感到不满意。不过他本来就不太喜欢小孩,也不会因此而动怒,小孩子没教好,找人来教就好,他没打算把太多时间耗在这上面。 纪安宁看出了傅寒驹的态度,把要说的话都咽了回去。她还是不明白傅寒驹和她结婚的原因,但她很清楚纪念和纪禹并不是在傅寒驹期待中降生的,要傅寒驹和颜悦色地哄小孩根本就不可能。 傅寒驹见纪安宁沉默,不由多说了一句:“小孩子不能光靠宠。”他看了看时间,淡淡地提醒,“你今天不需要上班?” 纪安宁:“……” 纪安宁收拾好材料,飞奔去地铁站。 目送纪安宁手忙脚乱地出门之后,傅寒驹才打了个电话让人在公司集合,等着自己过去开会。他让司机开车绕向地铁站那边,正巧看见纪安宁飞似也地跑向入口,脚底那不算太高的细高跟一点都没减缓她的速度,可见她早就习惯这样的生活。 匆忙忙碌却又充实无比的生活。 傅寒驹收回视线,翻开摆在一旁的资料,了解着纪安宁这几年的生活。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生活自然很辛苦,不过她父亲以前的学生很照顾她,帮了她不少忙,才让她不至于困顿到三餐难继。后来孩子大了一些,她就开始边照顾孩子边兼职工作,直到被介绍到《梦之家》节目组收入才稳定一些。 可比起她花钱的能耐,工作那点收入还是有些入不敷出。 傅寒驹的目光停在最后一页上。那里夹着一份病历,写着纪安宁车祸后的情况。 原来是失去了这几年的记忆。 如果她记得的话,肯定不会接受萧穆阳安排的新职位,更不会陪萧穆阳去参加那个慈善拍卖会。 她不会让自己暴-露在镜头之下。 因为她是真的下定决心要离开他。 他一直不愿意承认的就是,她并不眷恋傅家给她的优渥生活、并不是真心想当那对夫妇的帮凶——并不是欲擒故纵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她只想就那样离开他。 从此不再相见,彼此两不相干。 第22章 纪安宁赶到电视台,没有迟到。虽然路线有些不熟,但到电视台的速度竟比平时要快些。她松了一口气,对现在的生活挺没真实感,突然结了婚,还突然和傅寒驹住在一起,两个五年多没见的人突然同床共寝—— 虽然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几年之前,可感觉也太古怪了。傅寒驹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纪安宁把脑中的想法驱开,把各小组新送上来的材料进行分类整理,仔细核对起萧穆阳这一天的日程。 向凯英为了更好地了解那一户住户,决定在那间房子住上几天,这两天已经陆陆续续发回一些构思,摄影师也往工作邮箱发回一些片段,纪安宁点开浏览了一遍,对向凯英有些佩服。 这户住户家里的猫猫狗狗很多,向凯英平时构思时总有猫在旁边来来往往,前天向凯英还协助老人家给那十几只猫洗澡。猫这种动物很不喜欢洗澡这事儿,扑腾得厉害,有些人洗猫甚至会用上洗猫笼,就是把猫放进一个狭窄的笼子里让它无法动弹。 向凯英这人看起来大男人主义,对待猫狗却很细心,给它们洗澡前提前和它们交流了很久,从镜头上来看猫狗都对他非常信赖,洗澡时也挣扎得不怎么厉害。这样的向凯英看起来非常温柔。 打造一流设计师形象也是《梦之家》的目的之一。目前国内的设计市场还有很大一片空白,华国拥有世上最大的人口,而国人有最喜欢购置房产,每个家庭几乎都会有那么一两套房子。 可是民众对设计的追求和认知还在非常浅显的表面。 《梦之家》就是一个展示平台,通过平台展示出设计的美与设计师的专业,占领潜在的市场。 看完邻市发回来资料,纪安宁有些佩服向凯英。萧穆阳这天过来得有点晚,到了以后对纪安宁说:“计划有变,我们得去邻市一趟。” 纪安宁愣了一下,边跟上萧穆阳边问:“出了什么事?” 萧穆阳说:“本来只是拍个实地考察花絮,结果还拍上了家庭伦理剧。两位老人家不是没儿没女了吗?一些亲戚上门来了,想借钱的想借钱,想借住的想借住,个个都把算盘打得响亮。向凯英那人最烦这些,直接和对方打了起来,自己和对方都进了医院,还被那边的记者拍到了,我得过去处理一下。” 纪安宁还记得这次挑中的是什么住户。 那户人家的一双儿女一个因为医疗事故没了,一个又因公牺牲,只剩两个老人家孤零零地生活。 按照大部分人想法,这两位老人家相当于无后了。两个没有儿女的老人手里拿着两笔抚恤金,还住着独门独栋的房子,怎么可能不被惦记? 纪安宁觉得这些人实在过分。她问道:“我也一起跟去吗?” 萧穆阳考虑了一下,才问起纪安宁现在的情况。得知纪安宁家里有人照顾孩子,萧穆阳说:“一起去吧。我知道你一直很努力,多接触一下这些事,以后遇上了也能应对。”虽然他给了纪安宁高薪,但他知道纪安宁有心往设计方向发展。他对纪安宁的工作能力很满意,不管以后纪安宁会不会继续干下去,他都乐意结个善缘。 纪安宁感激地点头。 邻市不远,开车就可以到。萧穆阳已经让人去处理,也不慌,到那边以后去给向凯英买了水果和午餐。一到病房,萧穆阳就坐下说:“我就知道肯定会这样。” 纪安宁好奇地竖起耳朵旁听。 萧穆阳说起向凯英以前的前科来,向凯英每次都会惹出点事,好像不闹出点动静就不舒坦似的。而正是因为向凯英这种脾气,他的设计风格才会给人带来强烈的冲击。 纪安宁有点羡慕向凯英的肆意和放纵。 萧穆阳却有些头疼。算起来向凯英算是“见义勇为”,巧妙地剪辑一部分到节目里可以增强节目效果,可他和人打架打进医院这事不能放大来看,还是得先压下去才行。 好在萧家这点面子还是有的,他打过招呼之后已经压下了各方媒体,不让他们把打架的事放出去。萧穆阳瞅了眼向凯英:“伤了腿,还继续拍摄吗?” 向凯英说:“当然。”他摸了摸下巴,瞧向旁边的纪安宁,“你这助理借我两天,帮我去那家人那边住着,看看有没有其他需要注意的地方。” 纪安宁一愣,有点意外事情能落到自己头上。 萧穆阳询问纪安宁的意见:“两天的话你走得开吗?” 纪安宁想了想,还是先认真地追问向凯英:“为什么要我过来呢?” 向凯英说:“萧穆阳给我看了一些你写的分析和补充的细节,我觉得还不错。大方向我已经定好了,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细化一下细节,让整份设计更加完美。” 纪安宁没立刻答应,而是出去打电话跟宋姨商量。宋姨自然保证会好好照顾纪念和纪禹,不过忍不住提醒纪安宁记得和傅寒驹说一声。 病房里萧穆阳正在给向凯英削苹果,有些意外地说:“没想到你愿意让安宁参与设计。” 向凯英看了眼半掩着的病房门,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纪安宁正在和人打电话。他评价:“所以说女人就是麻烦。”说完他又瞧向萧穆阳,“不是你觉得我应该这样做吗?你一开始就说我的设计缺乏细节,设计感太强烈,反而没办法给人家的感觉。我去这家人家里住了两天,也觉得需要增加一点细节——这东西女人最擅长。” 萧穆阳说:“录制的时候记得管管你的嘴巴。” 有个性是好事,但把性别歧视这种“个性”挂在嘴边就不太好了。 向凯英耸肩:“我这不是夸吗?夸也不行?” 纪安宁很快进来了。有了宋姨的保证,她可以去那两位老人家家里体验两天,不过晚上要再跟纪念、纪禹好好商量。 至于傅寒驹,纪安宁决定让宋姨转告他好了。 萧穆阳也考虑了一下,对纪安宁说:“这部分也算是节目的一个环节,如果你愿意出镜的话节目组会给你相应的出场费。” 纪安宁两眼一亮,答应下来:“好。”哪怕和傅寒驹结婚了,她也希望经济能尽量独立。那张纪念向傅寒驹讨来的卡她不想用,如果那是傅寒驹给纪念和纪禹的,那她就当帮纪念和纪禹存起来好了! 由于要出镜,纪安宁先去化了妆,才跟着摄影师一行人去那两位老人家家里。出了打人的事,两位老人情绪有些低落,见拍摄组回来了,没见到向凯英的人,他们都愧疚得很,关切地问起向凯英的情况。 纪安宁耐心地回答完两位老人的问话,才说明自己的来意。这两天她除了晚上睡酒店之外,剩下的时间都要呆在这对老夫妇家里,陪老夫妇吃饭、喂猫和感知屋里需要改进的地方。 懒洋洋的午后结束了,猫咪们都开始活跃起来。这些猫咪都是被两老捡回来的流浪猫,打疫苗和绝育花了挺大一笔钱,现在都养熟了,每天即使回去出玩,到了点也会回来,挺省心。 前天猫咪们刚洗过澡,纪安宁不用碰这件棘手事,比向凯英要轻松很多。她和两位老人在院子里陪猫咪玩耍,听老人如数家珍地说出每只猫的喜好,都暗暗记在心里。对于喜好猫狗的人来说,有时看到猫狗欢快地玩耍,心里可能会比什么都开心。 向凯英打算在院子里弄一个大型的猫爬架,类似于喵咪的游乐场,纪安宁在原来的基础上做了一点小修改。两位老人显然是很好的甲方,他们的需求很容易摸清,没有太多模棱两可的地方,纪安宁和他们交流起来非常愉快。 老人睡得早,纪安宁九点多就到了附近的酒店。晚上吃饭的时候她已经给纪念、纪禹打过电话,回到酒店后她又有些不放心,不由把电话打到宋姨那边问她们有没有睡、有没有什么突发情况。 宋姨说:“他们很乖,已经上-床睡了。”说完她又反过来叮嘱纪安宁在外面要小心,住酒店太乱,不要随便给别人开门。 宋姨正说着,纪安宁的房门就被人敲响了。 第23章 纪安宁结束了和宋姨的通话,胃感觉有点疼。她走到门口,没开门,隔着门问:“谁?” “我。”门外是简洁明了的回应。不必报名字,纪安宁也听得出门外的人到底是谁。 纪安宁很想装鸵鸟,抵死不开门,可一想到傅寒驹的能耐,她瞬间又怂了,默默把门打开。节目组给她安排的是单人房,不大,但东西很齐全,只是床只有一张,怎么都睡不下两个人。 纪安宁心稍稍安定了一些,让傅寒驹进了门,才问:“你、你怎么来了?” 傅寒驹注视着纪安宁,像是想从纪安宁脸上看出心虚的痕迹。 纪安宁马上反应过来:“我让宋姨转告你了的。”意思是她不是不告而别。这是正正经经的工作,她没什么好心虚的。 傅寒驹说:“我正好在这边处理一些公事。”他站在入口的地方,抬腕看了看表,“收拾一下,和我去楼上的房间。” 纪安宁:“……” 傅寒驹一挑眉:“怎么?不愿意?” 纪安宁努力想说服傅寒驹:“房间已经定了,我不住岂不是很浪费。” 傅寒驹说:“我的房间也已经定了,价钱还更贵点。”他语气淡淡,“你可以打电话让人把房间退了。” 纪安宁不吭声了。比起去退掉房间,她宁愿房间空着不睡,要不然明天萧穆阳他们问起来她很难解释。 在纪安宁心里她和傅寒驹这段莫名其妙的婚姻肯定不会长久,迟早会结束的。要是让太多人知道她和傅寒驹结了婚,以后可能会有些尴尬。现在的话,大概是突然的重逢让傅寒驹对她重燃兴趣…… 纪安宁没带多少东西,很快收拾好了。她默不作声地跟在傅寒驹身后离开房间、进了电梯,没想到这边的电梯门还没关上,旁边的电梯门正巧开了,而萧穆阳和另外两个人边说话边从电梯里走出来。 纪安宁心里一阵紧张,忙按着关门键,希望电梯门能快一点关上。 关上了! 还好还好! 萧穆阳并没有回头! 纪安宁松了口气,看着电梯上不断跳动的楼号。 傅寒驹薄唇紧抿,目光紧锁着纪安宁的后脑勺,眸底有着隐忍的怒气。他钳住纪安宁的手,把纪安宁带出电梯。 纪安宁愣了一下,不明白自己又怎么惹着了傅寒驹。傅寒驹总是这样喜怒无常,她永远都摸不清他的脾气。 纪安宁深吸一口气,努力跟上傅寒驹的脚步。房门一关上,纪安宁就被带到了宽大的双人床上,傅寒驹俯身把她压在身下,眸光幽深,愠怒地问:“纪安宁,你很害怕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纪安宁被傅寒驹的怒意弄得有点懵。等她理清傅寒驹话里的意思,犹豫着开口说:“我、我只是不是很明白,”她顿了顿,尽量清晰地表述自己的意思,“你并不是特别喜欢念念她们,为什么要和我结婚……” 傅寒驹不语。 婚姻和家庭对他来说毫无意义,孩子对他来说也毫无意义。 这些东西一点都不重要。 只有一样—— 她必须是他的。 明明那么软弱,明明那么胆小,明明连拒绝的勇气都没有,她凭什么想离开他?她应该乖乖待在他身边,完完整整地属于他。可就是这么怯弱的家伙敢和他闹,敢从他身边逃开,敢一躲就是几年、带着两个孩子过自己的小日子。 所以他要用他从不在意的家庭和婚姻把她拴住—— 这样的话傅寒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说出口。 傅寒驹亲上了纪安宁的唇。 两个人挨得很近,胸口贴着胸口,心脏挨着心脏,仿佛能感受到彼此身上奔流着的血液和跳动着的脉搏。 纪安宁看着傅寒驹近在咫尺的脸,心脏突然有些发疼。傅寒驹的眼睫长长的,在他的脸上投下了淡淡的阴影。眼睫掩映下的眸光幽深如海,很容易就能让人迷失其中。 纪安宁伸手推开傅寒驹。 傅寒驹沉着脸看着她。 纪安宁坐了起来,伸手指向傅寒驹的脖子:“你过敏了!” 傅寒驹:“……” 傅寒驹脖子上长了点红疹,不太明显,不容易发现。可纪安宁想起来了,傅寒驹对猫过敏。以前她捡过一只流浪猫,偷偷养在家里,结果还傅寒驹身上长了红疹,还一直打喷嚏。傅寒驹没生她的气,可她自己很自责,最后只能把流浪猫转送给家里可以养猫的同学。 纪安宁跳下床,满脸歉意地对傅寒驹说:“我今天一直和猫咪呆在一起,足足十几只呢!”她抱起睡衣跑进浴室,“我先洗个澡!” 傅寒驹面如寒霜。 纪安宁关起浴室门后迟疑了一下,又重新把浴室门拧开,探出颗脑袋来,向傅寒驹提出建议:“傅寒驹,你让人给你送点过敏药吧,免得变得更严重。还有被子最好也叫人来换一下,不知道上面有没有沾上猫毛。” 傅寒驹扫了她一眼。 纪安宁重新把门关上。 傅寒驹盯着紧闭的浴室门一会儿,阴沉着脸给助理打电话,让他去买点药过来。刚才还不觉得,经纪安宁一提,他觉得身上有些发痒,手背上好像也开始红了起来。 她白天到底和猫呆了多久? 傅寒驹心情正阴郁着,浴室门突然又从里面打开了。 纪安宁的脑袋再次从里面探出来。 傅寒驹抬眼看去,发现纪安宁脸有点红,红得滴血。她怯怯地开口:“你、你叫人带药上来的话,能不能帮忙带一包卫生巾……我……我没有带来……” 傅寒驹:“…………” 纪安宁重新把浴室门关上,感觉尴尬极了。即使已经和傅寒驹“同床共枕”,她和傅寒驹之间还是远远没有到这么亲密的程度,可是她因为失去了这几年的记忆,一点都不记得自己现在的生理期,什么准备都没有——现在她根本没办法自己出门去买卫生巾! 傅寒驹重新给助理打了个电话。很快地,助理把过敏药和卫生巾都带了上来,眼底还带着几分同情。他知道自家boss容易过敏,要他拿药显然是又出问题了,再加上同时让他带上来的卫生巾—— 这简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啊! 第24章 纪安宁鸵鸟了半天, 打开浴室门轻手轻脚地走出来。外面还亮着灯,被褥已经换过了, 看上去纹丝不乱。窗开着,外面有花香飘进来, 让室内的空气不至于过于闷人。 傅寒驹坐在一旁,拿着份资料在看。灯光集中在他手上,修长的指节令纪安宁心头一跳, 突然想到第一次从半开着的房门里看到傅寒驹弹琴的一幕。 那时候的傅寒驹还是个半大少年,性格也很冷。他一个人坐在钢琴前,黑白的琴键在他指尖起落,渺远的琴声远远飘来,像是和她相隔了一整个世界。 傅寒驹还弹琴吗?这个念头一浮上心头,纪安宁心里就有些酸涩。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忘记了父亲教的画技,他也放弃了从他母亲那学来的钢琴。 他要拿下完整的傅氏,要让他的父亲一无所有, 要让所有觊觎过他的东西的人都付出代价。现在他已经做到了, 为什么好像还是不快乐呢? 快乐这种东西难道真的这么难得,连傅寒驹这么聪明、这么厉害的人都得不到? 纪安宁茫然地想着。生理期造访得太突然,她肚子有点疼,想要问傅寒驹还有没有事, 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只能继续轻手轻脚地摸上床, 捂着肚子蜷在被窝里。 脚步声由远而近。 纪安宁仰起头, 看见了傅寒驹皱起的眉头。 为什么总是皱着眉呢? 纪安宁鼻子一酸,眼泪不知怎地就掉了下来。 为什么每次看到她都皱着眉头呢?为什么总是那么不高兴呢? 纪安宁抬手擦掉不断往外掉的眼泪:“对不起。”她不想再打扰他的生活——不想再让他那么难过,她不应该再出现在他面前。 被她忘掉的肯定是这个。 她希望他一直那么优秀、一直那么出色、一直让人仰望。 她希望他遇到一个能让他开心的人,希望他能够高兴起来。她不想看到他眼里对世上一切人、一切事一视同仁的冷漠,不想看到他眼里有憎恶和仇恨,不想看到他因为她的存在而愠怒、偏执、冷酷。 他不该是这样的。 他是人人羡慕的天之骄子。 可是她因为忘记了这几年的事,再一次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 纪安宁坐了起来,退开了一些,避开傅寒驹的逼近,眼睛有些红。 傅寒驹的怒火又烧了起来。 他厌恶这样的纪安宁,他难以抑制地想到几年前的那一夜,纪安宁就是用这样的伎俩让他心软、让他放松警惕, 第二天一早纪安宁就走了,一点痕迹都没留下。连与她朝夕相对的宋姨也什么都不知道。 傅寒驹脑中迅速出现她故技重施的可能性,确定这一次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跑,怒意才稍稍平息。他粗暴地把纪安宁脸上的眼泪擦掉,这眼泪就像是纪安宁特意针对他的武器,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用个不停! 傅寒驹的眼神太可怕,纪安宁不敢再哭。 傅寒驹伸手把她搂进被窝,冷声说:“睡觉。” 纪安宁窝在傅寒驹怀里有些不适应,挣扎着翻了个身,背对着傅寒驹努力入睡。可惜的是下腹的痛楚太明显,她怎么都没办法忽略它安然入眠。正难受着,一只宽大的手掌抚上她的腹部,不带情-欲意味地轻轻扫动,像是在安慰腹痛的小孩。 纪安宁眼睛微微睁大,僵直着不敢动,下腹的不适感出奇地减轻了不少。过了一会儿,那手掌才停顿下来,身后的人似乎起身去拿什么。 纪安宁忍不住转了过来,看向重新掀开被子坐到床上的傅寒驹。 傅寒驹剥了一颗巧克力糖,塞到纪安宁嘴边。 纪安宁愣愣地张开嘴,巧克力糖被喂到了她嘴巴里。巧克力涩涩的滋味在她嘴巴里泛开,一直钻进她心里面。 纪安宁觉得傅寒驹的目光好像会烫人,烫得她收回了视线,闷声说:“谢谢。” 傅寒驹躺回床上,再一次把纪安宁搂进怀里。 这次纪安宁没再挣扎,安安分分地挨在傅寒驹怀里,一动都不敢动。也许是因为傅寒驹刚才的安抚,也许是因为摄入了糖分,困意很快袭来,纪安宁合上眼睛进入梦乡。 傅寒驹没有睡。 他盯着纪安宁细细的发旋看了很久,没有半点睡意。 他没有过圆满的家庭,所以他对家庭从来没有半分期待。 他没有喜欢过什么人,所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像纪安宁这样的,只要对她有一点点好,就可以轻轻松松把她驯服…… 所以她这次应该会乖乖呆在他身边吧? 傅寒驹轻轻亲吻纪安宁的发梢,手臂收得更紧。 就算她不乖,他也会想办法让她乖。 第二天纪安宁醒来,傅寒驹还睡着。 纪安宁悄悄睁开眼,看着傅寒驹近在咫尺的脸。傅寒驹真的长得很好看,从小就特别耀眼。她以前听人说,很多人从很小的时候就很喜欢傅寒驹,连她非常敬佩的学姐也一直喜欢他。 即使他再冷淡、再漠然,还是很多很多人被他吸引。纪安宁悄悄摸下床,去厕所洗漱过后拿起手机走到阳台,给宋姨打电话。 宋姨年纪大了,睡得早起得也早,很快就接了电话。纪安宁问候过宋姨后,问起纪念和纪禹起床没有。 宋姨说:“起了,刚去刷牙了。昨天我给他们找了个家教,是个很有礼貌的男孩子,昨晚教念念和禹禹做完作业还陪他们玩了挺久,念念他们都很喜欢他。等你和寒驹回来后再把把关,要是没问题以后就请他定时过来教念念他们做作业。” 纪安宁说:“谢谢宋姨。” 宋姨说:“谢我做什么,能帮上你们忙我就高兴。”她笑眯眯,“念念他们刷完牙出来了,巴巴地等在一旁呢,我把手机给她们,让她们和你说说话。” 纪安宁已经听到纪念和纪禹在那边争抢的声音。 纪念直接说:“我先听。” 纪禹不服气:“不行!我先听!我好想妈妈!” 最后纪安宁先听到的是纪禹的声音。因为年纪还小,纪禹说话还有些奶声奶气:“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已经一整天没有见到你了!” 纪安宁说:“我明天才能跟萧叔叔他们一起回去,这两天还要继续工作。”她柔声安抚,“你们在学校要乖乖的,有问题就赵老师,不要再和别人打架知道吗?” 纪禹用力地“嗯”了一声:“我知道的!”他又撒了一会儿娇,才不舍地把手机递给旁边黑着小脸的纪念。 纪念气鼓鼓地说:“有什么事吗?没有我要去吃早餐了!” 纪安宁莞尔:“没什么事,就是想念念了。” 纪念冷哼一声,耳根微微发红,绷着小脸转开了话题:“你昨晚是和那个……那个家伙在一起吗?” 纪安宁说:“念念你不要担心,我和你们爸爸我会尽快处理好的,你们还小,大人的事不用你们管。”她认真地向纪念保证,“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纪念说:“我才不担心呢!我要去吃早餐了,再不吃会错过校车!” 纪安宁笑眯眯地说:“好。” 纪念抢先挂了电话。 纪安宁在阳台站了一会儿。这房间的楼层很高,景色很好。天边的朝阳喷薄欲出,把大半个天穹都染成淡淡的绯红和淡淡的金,薄雾中的楼宇沐浴在金黄的阳光之中,带上了几分柔和的暖色。 不能再逃避了! 四岁多的孩子已经开始记事,家庭的不安稳、父母的不和,对他们的成长会有很大的影响。不管傅寒驹为什么而和她去结婚,如果他真的愿意成为纪念和纪禹的父亲的话,她会认真跟他谈一谈、认真跟他相处和磨合—— 她早该这样做的。 逃避问题是最愚蠢的,什么都解决不了。 纪安宁深吸一口气,让心绪平复下来。她走回房间里,却看到傅寒驹正在穿衣服。傅寒驹是天生的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穿上西装更是有种难言的禁欲味道。 纪安宁的目光跟着傅寒驹扣扣子的手指移动了半天,等傅寒驹抬眼看过来,她才猛地回过神来,拿出衣服去浴室那边换。 傅寒驹盯着浴室门半饷,没说什么,继续套上外套。 这时纪安宁的摆在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傅寒驹看了一眼,瞧见了上面标注的“萧穆阳”三个字。 这是纪安宁出车祸后对纪安宁非常照顾的人。 傅寒驹拿起静了音的手机,想也不想,随手输了个密码,打开了锁定的屏幕。他抬手划过接听键,听到了那边温和的询问:“安宁吗?你好像不在房间?我们准备一起下去吃早餐,你要是没吃就直接过来吧。” 傅寒驹说:“不好意思,她刚起床,还在刷牙。” 萧穆阳那边明显静了一下。 傅寒驹自我介绍:“我是她丈夫,昨天正好在这边。”他泰然自若地说完,才补充,“我会转告她让她等一下马上下去。” 萧穆阳说:“那好,打扰了。” 傅寒驹挂断电话,隔着浴室门把通话内容告诉纪安宁。 纪安宁:“……” 傅寒驹肯定是还记着她昨晚不想让萧穆阳看见他们的事。 纪安宁换好衣服出来,忍不住看向傅寒驹的脖子,想看看傅寒驹过敏好一些没有。 好在过敏反应一般来得快去得也快,傅寒驹身上已经没多少痕迹,也没像以前一样猛打喷嚏。她犹豫着说:“我今天还得去那家人那里,要多呆两天才能看出有哪些细节是需要注意的。” 如果不是亲自呆在那里一整天,很难真正知道对方的需求是什么。很多时候连找设计师设计的甲方也不太清楚自己的需求,只大概提个模模糊糊的要求,等你拿出具体方案之后又隐约觉得还可以更好一点。 傅寒驹说:“我说过,我不会干涉你的工作。” 纪安宁说:“可是——” 傅寒驹说:“我下午就会回去。” 纪安宁松了一口气。她白天肯定还会跟那些猫咪一起玩,要是再让傅寒驹过敏就不好了。 傅寒驹指了指旁边的领带。 纪安宁会意地上前帮傅寒驹系好领带,被傅寒驹勾住腰要了一个吻。 纪安宁有些不适应这样的亲近,可一想到自己刚才下定的决心,又僵直着没动弹,笨拙地回应傅寒驹的吻。 傅寒驹满意地松开她。 纪安宁耳根微微发烫,硬着头皮主动问:“要一起下去吃早餐吗?” 傅寒驹定定地看着她。 纪安宁不吭声了。 傅寒驹说:“你下去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安排。” 纪安宁点头,逃似也地出了门。 傅寒驹看了纪安宁的背影一眼,掏出手机到阳台打电话。 另一边的萧穆阳听到傅寒驹那句“我是她丈夫”的宣言之后有些愣神,不过他素来能隐藏自己的情绪,在别人面前没表露出来,等纪安宁来到餐厅后态度如常地向纪安宁招手示意。 萧穆阳比纪安宁早一点吃完,他要了杯白开水,坐在一边喝了起来。直至纪安宁吃饱了,他才开口说:“你丈夫昨晚也在?怎么不叫他一起下来吃早餐?” 丈夫这个词让纪安宁愣了一下,答道:“他有点事要处理。”事实上她还没做好让别人知道的准备。她和傅寒驹看起来就像两个世界的人,在别人看来理应没有半点交集才对…… 纪安宁正想着,餐厅的门就被人推开了。现在正是吃早餐的时间点,餐厅里来来往往的人不少,有人进来也不会太引人注目。萧穆阳却明显停顿了一下,没有和往常一样及时接话。 纪安宁眉头一跳,循着萧穆阳的视线看去,傅寒驹的身影蓦然撞进她眼帘。 傅寒驹这样的人天生就是吸引别人目光的焦点,不管身边有多少人来来去去,所有人第一眼看到的永远是他。 纪安宁还没回过神来,傅寒驹已经朝他们这一桌走来。 在萧穆阳诧异的目光中,傅寒驹从容地拉开椅子,坐到了纪安宁身旁,朝侍者要了一份早餐,才转过头和萧穆阳打招呼:“你好,安宁这段时间多亏了你的照顾。” 萧穆阳从失态中回神。他怎么都没想到,纪安宁的丈夫还是傅寒驹! 可刚才在电话里他就觉得那把声音有些熟悉,现在听到傅寒驹说话,他更加确定刚才在电话里说“我是她丈夫”的人就是傅寒驹! 看来有不少人注定要失望了。 萧穆阳在心里叹息不已。他说:“谈不上照顾,安宁她很出色,办事细心又周全,在设计方面也很有天赋。” 傅寒驹判断出萧穆阳对纪安宁只有欣赏没有别的企图,大方地说:“你们已经吃完的话可以先去忙,我自己吃就好,吃完我也要去工作。” 萧穆阳确实要先去医院给向凯英送早餐,听傅寒驹这么说也就领着纪安宁先走了。 等上了车,萧穆阳忍不住说:“安宁你这可就不厚道了,你也不告诉我你是和傅先生结的婚,刚才着实吓了我一跳。” 纪安宁有点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见纪安宁神色怅然,萧穆阳静默下来,体贴地不再多问。 纪安宁是和傅寒驹结的婚。可是在拍卖会那天傅寒驹和纪安宁见了面,两个人却像陌生人一样连招呼都没打,想必他们曾经有过不一般的过去。 傅寒驹甚至有可能是纪安宁两个孩子的爸爸。 萧穆阳在心里算了算纪念和纪禹的年龄,蓦然想到了几年前闹得挺大的一件事情。当时一位老首长的孙女喜欢上了萧穆阳,老首长还是傅老爷子的老朋友,有意要提携傅寒驹这个晚辈。许多人都认为他们之间的联姻是板上钉钉的事,萧穆阳几个发小还有人哭得稀里哗啦,伤心自己的梦中情人要被人娶走了。 后来也不知怎地,这件事竟不了了之了,傅寒驹依然是黄金单身汉,那位老首长的孙女也依然是许多人的梦中情人。 要是纪安宁没忘记这几年的事,会不会知道这桩婚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或者说,这桩婚事不了了之会不会直接就和纪安宁有关系——甚至是因为纪安宁才没成? 这个猜测让萧穆阳觉得自己摊上了挺大的事儿。 没想到不声不响藏在节目组里干了这么久的纪安宁,居然会与这样的事有关。照着纪安宁现在的情况,估计纪安宁自己也弄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想再去深挖纪安宁的过去,萧穆阳笑着开了个玩笑:“不必太放在心上,我们节目组请人工作是不用查这些的。” 纪安宁放松下来。 萧穆阳是个很好的上司,和他相处起来不会太拘束,和他说话也非常轻松。 到了医院那边,纪安宁带上昨天在老夫妇家整理出来的画册和萧穆阳一起去看向凯英。向凯英边吃萧穆阳带来的早餐,边翻看纪安宁在设计图上补充的细节,时不时停顿下来,像在思考些什么。 早餐吃完了,向凯英也把纪安宁补充的细节设计看完了。他合上画册,看向在一边等待他反馈意见的纪安宁,开口说:“还不错。” 纪安宁松了一口气:“谢谢。” 向凯英好奇地看着纪安宁:“你听过关于我的一些事?” 纪安宁说:“有了解一点。”既然对设计感兴趣,自然不可能不关注国内的设计师。 向凯英说:“你好像没有特别反感。” 纪安宁说:“我爸爸和我说过,”她顿了顿,“要了解一个人的品行,不应该看他说了什么,而是看他做了什么。我了解过向前辈你的工作室,你的工作室里并不是没有女性的,在m国那边的工作室目前更是由女性负责。而且我们见面之后你并没有任何轻视或者不尊重的表现。所以我想传言不一定真实,毕竟现在的媒体很擅长哗众取宠和断章取义。” 向凯英说:“你爸爸是个很睿智的人。” 有人夸自己的父亲,纪安宁很高兴,眼睛微微地亮了起来:“是的,他是个很睿智的人。”即使她软弱又胆小,但不管遇到什么事,她都很努力的去面对——这样做父亲一定会开心的。 向凯英没再说什么,只叮嘱纪安宁今天继续去老夫妇家里寻找细化改造方案的灵感。 萧穆阳知道纪安宁这是得到了向凯英的认可,也不多留,领着纪安宁去老夫妇家里。纪安宁去陪老夫妇说话,萧穆阳则和摄影师商量着多拍些纪安宁的镜头。 设计师每期节目都有可能换掉,但他可以打造一个不必更换的设计师助理。将来如果纪安宁能成长起来,到时她的起-点远比其他设计师要高——肯定也能走得更远。 亲手打造一个顶尖女性设计师,这是一个极大的挑战。 在设计领域,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始终是男性居多。不管愿不愿意成人都好,对于大众来说男性代表着稳重、可靠、值得信赖,而女性代表的则是细腻、感性、感情用事多于理智分析。所以很多人下意识地选择信任男性设计师。 萧穆阳站在摄像机后看着镜头里的纪安宁。 纪安宁长着一张很上镜的脸,不是特别让人惊艳,但看着很舒服。而当镜头偶尔捕捉到她的笑容时,整个画面好像突然变得闪闪发亮。 这是什么原因?萧穆阳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归结为纪安宁天生就是笑起来好看的那种人。 捕捉到了这样的笑容,放预告的时候肯定能吸引不少人的目光。 萧穆阳想了想,叮嘱摄影师拍得用心一点,晚上就把拍下的内容发给剪辑师,让剪辑师整合前两天向凯英吃住在老夫妇家的片段早点做出预告来。 纪安宁陪了老夫妇和猫猫狗狗一早上,精神却很好,一点都不觉得累,她陪老婆婆一起做午餐,学老婆婆的烙饼功夫。老婆婆笑呵呵地说:“其实现在的面粉也不好,没以前的好吃。以前我们不住这儿,住在老家,门口就有着石磨,不大,但也很重,推一小会儿腰就很酸。但用它磨出来的面浆很香,雪白雪白的,从石磨边缘流出来,带着米面独特的味道。烙饼时也不用天然气,用柴火,也香。有时候收集到的松枝多,烧松枝,满屋子都是松香,可好闻了。” 纪安宁两眼发亮:“听起来可真棒!”她也说起以前的事,“我小时候也和爸爸推过磨,不过是做豆腐,做出来的豆花很嫩,豆腐很香,豆浆味道也很不错。用自己做的豆腐拌饭,我可以自己吃下一碗!不过我们在那边呆了两天就离开了,那以后也没再自己动手用过石磨。” 老婆婆笑呵呵:“也就是偶尔用用才会惦记,真要天天去推,肯定会落下一身病——那可累人了!” 纪安宁学得很快,除了第一张烙饼是老婆婆做的,剩下的都由她动手。香喷喷的烙饼出炉,不同的配菜也摆上桌,把薄薄的烙饼卷巴卷巴,一口咬下去,外层香酥可口,内馅美味多样,好吃得不得了。 萧穆阳和摄影师们也中场休息,尝了纪安宁的手艺都竖起拇指直夸了不起。现在还有心思做菜的女孩其实不多! 纪安宁忙了一天,晚上决定出去给纪念和纪禹买了点小礼物。 身在外地一个人出门不太安全,她没有走远,只在附近热闹的街道闲逛,挑了些适合孩子玩的玩具和食物,还把看上的亲子套装也买下了——本来纪安宁只准备买三件,结果店里买三送一,硬是让她凑足了四件,她只能默默按照傅寒驹的型号多挑了一件。 虽然傅寒驹肯定不会穿,但是……但是反正又不要钱的。 纪安宁提着几袋子东西往回走,一辆车却突然停在不远处,慢慢地放下车窗。 “纪安宁?”车里的人喊出了纪安宁的名字。 纪安宁愣了一下,抬头看去,发现车里坐着的人她是认识的。是高几届的学姐韩诗静,和傅寒驹一样大,后来她上了大学,韩诗静依然是她的学姐。 和普通到极点、放到人堆里根本找不到的她比起来,韩诗静非常耀眼,一直是众人追逐的对象。她不仅长相好、学习好,天赋也很了不起,还没毕业就拿下了一个非常有分量的奖项,毕业后更是直接创建了自己的工作室。 纪安宁一直非常敬佩这位韩学姐。不过韩学姐为什么会知道她的名字呢?她高兴地喊道:“韩学姐!” 韩诗静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她眼底似乎有些不解,但还是开口邀请:“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吧。” 纪安宁受宠若惊,摇了摇头,说:“谢谢韩学姐,不过不用麻烦了,我就住在前面的酒店,走几步就到了。” 韩诗静“嗯”地一声,收回打量般的目光。 纪安宁小心地和韩诗静道别:“那我先回酒店了。” 韩诗静点点头,车窗缓缓升起,重新把车里和车外隔绝起来。 纪安宁转身往前走,感觉眼前的灯光有些亮眼。她悄悄舒了口气,刚才那种莫名的压力终于消失了。即使能感觉出韩学姐没有恶意,她还是不知该怎么继续和韩学姐说话。韩学姐给她的感觉和萧穆阳他们完全不同,萧穆阳他们出身也不错,但不会有那种深深的隔阂感。 说起来韩学姐和傅寒驹好像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个认知一冒出来,纪安宁就感觉自己脑袋隐隐作痛。韩学姐那么好,她为什么会有种不想和韩学姐多待的感觉?是因为她妒忌韩学姐的优秀吗? 纪安宁觉得自己真是太差劲了,别人比自己厉害就不能接受。 她拿着东西回到酒店,洗了个澡,又给宋姨打了电话。她忙了一天,有些累了,挂断电话后就倒在床上沉沉入睡。 晚上纪安宁睡得不好,一直在做梦,梦境纷杂混乱,不同的画面、不同的记忆片段交错在一起,太多的东西一起涌上来,反而什么都看不清楚。纪安宁醒来后只觉得头痛欲裂,却完全不记得晚上梦见过什么。 可能是在梦里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吧! 纪安宁没放在心上。 萧穆阳手腕了得,把老夫妇家那堆亲戚处理得干干净净,该扔进去蹲号子的扔进去蹲号子,该警告的警告,这种人一般都是欺软怕硬的,知道这次踢到了硬茬也就不敢再闹腾,都乖乖消停了。向凯英休养了两天,已经可以下地,他收下了纪安宁的补充方案,开始和老夫妇做进一步沟通,回头就该着手改造旧房子了。 纪安宁安心地和萧穆阳踏上回程。 * 与此同时,傅寒驹正和纪念和纪禹大眼瞪小眼。 对纪念和纪禹的独立能力,傅寒驹基本还是满意的。至少起来后动作很麻利,不需要人催促就可以自己刷牙洗脸穿衣服,只不过在礼貌方面,这两个小孩都有点欠缺。 见了这么几次面,他们就没喊过他一声,不说“爸爸”,连“叔叔”都没喊。傅寒驹注视着两个四岁多的小孩。 他没有参与这两个孩子的成长,并不知道他们小时候的模样,但现在看来,他们比一般小孩要早熟一些。纪禹还好,大概只是在听从他姐姐的话,纪念却是实打实的人小鬼大,心思特别多。他并不喜欢孩子,但也并不厌恶这两个孩子。他耐心等纪念和纪禹吃饱,才淡淡地说:“听你们妈妈说,作业要家长检查和签名?” 纪念和纪禹对望一眼,狠狠地捏住纪禹的手不让纪禹乖乖回答。她绷着小脸:“我们已经让靳哥哥检查过了。”靳哥哥就是宋姨选的家教。虽然名没有签,但是她可以向老师解释的!她才不让他签名呢! 傅寒驹语气依然平静:“拿出来。” 纪念狠瞪纪禹一眼,继续捏着纪禹的手:“不给你看。” 傅寒驹敲敲桌沿,扫了纪念和纪禹一眼,不怒而威的神色足以吓退不少成年人:“不听话的小孩我会想办法让他们听话,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也不要怀疑我能不能做到。” 纪禹反握住纪念的手,小声说:“姐姐,我们就给他看一看好了,反正就是看一看而已!”他忧心忡忡,“要是妈妈知道我们为这个和他吵架,肯定会难过的。” 纪禹没纪念早熟,却一下子戳中了纪念的死穴。她瞪了傅寒驹一眼,拉着纪禹去找书包。他们还小,斗不过他,等他们再长大一些,一定会变得很厉害很厉害,到那时他们可以自己给妈妈买大房子,才不稀罕和这个混蛋住在一起! 两个小孩翻出课后作业,不甘不愿地把它拿给傅寒驹。幼儿园的作业没什么难度,虽然有数学、语言、绘画,但量都不多,尤其是需要填涂的地方少。小孩子的手指还在发育,学写字时间太早、握笔时间太长,都容易让手指发育畸形。傅寒驹扫了一遍,发现签名栏还空着,微微挑了挑眉,掏出一支钢笔,龙飞凤舞地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 傅寒驹收起钢笔,把作业递回给纪念和纪禹,目光落到纪念身上,淡淡地教训:“以后不要说谎。” 纪念冷着脸:“我哪有说谎!” 傅寒驹说:“名没有签,骗我已经让人检查过了。这是在说谎,”傅寒驹按住纪念的脑袋,让纪念抬起头与他对视,“去了学校和老师解释,你肯定会说你家长不在家,这也是在说谎。你这种拙劣的谎话,瞒得过谁的眼睛?” 旁边的纪禹发现纪念气得眼眶有些红,鼓起勇气一把推开傅寒驹有力的手臂,把纪念拉到自己背后,勇敢地说道:“不许你欺负姐姐!” 纪念愣愣地看着纪禹微微发着抖的肩膀,知道纪禹害怕得很。明明那么害怕,却还是次次都挡在她面前,真是个傻弟弟! 傅寒驹有些意外地看了看纪禹,没再多说什么,只看了看时间,开口说:“校车快到了,收拾好东西,我带你们去等校车。”家里不缺请司机的钱,可和纪安宁商量让司机接送纪念和纪禹,纪安宁肯定又免不了一番纠结。反正校车会开到门口,每天送出去也不费事。 纪念警惕地看着傅寒驹。 傅寒驹说:“不想去学校了?” 纪念只能拉着纪禹收拾好书包,两个人蹬蹬蹬地跑到玄关那边,动作整齐划一地穿袜子穿鞋子。傅寒驹轻松地在一旁穿上皮鞋,看着两个小孩背着小书包往外走,也不多说什么。天已经亮了,今天的天气很晴朗,天空蓝蓝的,飘着几缕白云,大的云朵都瞧不见,看来一整天都不会下雨。 纪念拉着纪禹走快一些,和傅寒驹拉开一点点距离。傅寒驹也不生气,跟着他们到候车的地方等待校车到来。 校车一向准时,他们只站了两分钟,亮黄色的校车就由远而近地驶来,慢慢开始减速,稳稳地停在他们面前。领队老师下了车,见傅寒驹站在一旁,有些意外。 这个男人太出色了,出色到只是往那里一站,就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让人无法从他身上移开眼。想到纪安宁一家突然搬家,老师隐约明白了什么。她了解纪念和纪禹的情况,也熟悉她们的性格,因此当着她们的面没有多问什么,只笑着和她们打过招呼,朝傅寒驹点头致意:“你好,我是她们的老师,姓李。” 傅寒驹轻轻点头,开口说:“我是她们的父亲,姓傅。”提到和纪念、纪禹并不相同的姓氏,傅寒驹脸上没有丝毫不自然。他从容地取出一张名片,递给了李老师,“有事情可以打这个电话,如果我和她们没空会让人及时过来处理的。” 傅寒驹天生容易给人极大的压迫感,李老师面对他时也有种身居人下的莫名感觉。这实在有点荒谬,毕竟纪念和纪禹念得幼儿园水平很高,李老师的学历也是拿得出手的,这些年见过的厉害家长绝不算少,可她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傅寒驹看起来还这么年轻!她拿过傅寒驹递来的名片,尽量自然地笑道:“好的。” 李老师领着纪念和纪禹上车,再仔细看纪念写满不高兴的小脸,蓦然明白纪念像的是谁。这小脸蛋、这早熟的脾气、这可以完全压住其他小朋友的气场,活脱脱就是她爸爸的翻版! 看来她们妈妈不是和别人再婚,而是与他们爸爸破镜重圆啊! 想到纪安宁的好脾气和好相貌,李老师又释然了。那么好的女人,如果她是男的她也舍不得分开,复合肯定是迟早的事。 不过两个孩子都已经记事了,想要重新磨合可不容易,得慢慢来! 纪念和纪禹安静地坐好,纪念静静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很久都没有说话。纪禹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纪念才转过头来,严肃地对纪禹说:“弟弟,那个混蛋可能真的要和我们抢妈妈。” 第25章 自从上次萧穆阳堆积木上了热搜, 幼儿园重新整改园规,不允许工作人员和家长擅自外传园内的情况, 尤其不能对外发布照片和视频,避免幼儿园的日常工作受到蹲新闻的记者们的干扰。 纪念和纪禹到了幼儿园, 他们都已经吃过早饭,纪禹想去玩,看到纪念闷闷不乐又不敢动了, 巴巴地坐在一旁陪着纪念。 纪念心情不太好,她意识到傅寒驹正在扩张自己的“领地”,不管是在他们的作业上签名还是向领队老师表明身份,目的都很明显,就是在把他和他们妈妈捆绑在一起。 他们妈妈那么傻,肯定被那个混蛋吃得死死的! 纪念正难过着,一个小男生就把书包把他们旁边一甩,大咧咧地在他们身边坐下,臭屁地打招呼:“念念, 纪禹, 你们每天都来这么早!”他拉开书包拉链,掏出一瓶酸奶,滋滋滋地吸了几口,“今天我们一起来堆沙堡吧!我从家里带了图纸, 堆着堆就可以了!堆好了我可以给你们挑房间住!” 纪念看了小男生一眼, 拿起自己的小书包挪到离他远一些的地方。纪禹见状也马上挪动到纪念旁边, 与纪念共同进退的姿态摆得可明白了。 小男生正是萧穆阳的侄子萧东东, 东东是小名,大名纪念不太记得。她还在考虑着家里的事呢,没心情和萧东东玩。 萧东东混世魔王当惯了,见纪念和纪禹不理自己,前几天被萧穆阳劝下的脾气又上来了。他瞪了纪念一眼,蹬蹬蹬地跑开,去和别的小朋友说话。 不一会儿,萧东东带着几个小同学从纪念和纪禹面前经过,每个人都兴致勃勃地边和萧东东说话边走向沙池那边。 纪禹有些渴望地看着他们开始动手堆沙子。 纪念说:“你想去玩就去,我一个人安静一下。”她从书包里掏出素描本和铅笔,考虑着接下来该干点什么才能压过强势又强硬的傅寒驹。 纪禹忙不迭地摇头。他没纪念聪明,却也知道现在凑过去和萧东东他们玩,萧东东肯定不会带他玩的。那家伙小气着呢! 纪禹也掏出铅笔和本子:“我也画画!” 纪念没多说,由着他在旁边陪着自己。她这个蠢弟弟有点笨,但关键时刻还是很可靠的,立场够坚定,不会摇摇摆摆。纪念在纸上用简略的字和箭头整理目前的情况,没注意到旁边有人坐了下来。 “你在做什么?”旁边的小男生坐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纪念写画的手一顿,转头看着坐到自己身边的小男生。这是班上的一个同学,年纪和她们差不多,不过好像入学前刚病了一场,身体有点弱,脸色白白的,带着几分病态。他不怎么和其他人一起玩,别的小孩也很少靠近他,也许是怕被他传染了什么病。 纪念知道如果病会传染的话,幼儿园会先劝对方回去养好病再来,所以没有那种子虚乌有的担忧。她看了小男生一眼,随口说:“没什么,梳理一下现在的情况,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办。”想到突然出现的“爸爸”,纪念忍不住锁紧眉头。 纪禹警惕地看着无缘无故凑过来的小男生。 小男生没在意纪禹的防备,反而对纪念写画的东西很感兴趣:“这样一整理好像学校里学校外的情况都很清晰。你可以教我怎么做吗?我也想这样做,”他眉眼里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忧愁,“我家的情况很复杂,我病刚好,怕自己适应不了。”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纪念大方地把方法教给小男生。 小男生仔细听着,也试着简单地用箭头和缩写表示家里每个人的相互关系和特点,不一会儿纸上就密密麻麻地布满简略的介绍和交错的线条。 纪念:“……” 纪禹看着有些吃力,等明白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之后忍不住惊叹:“你家里可真复杂啊!” 小男生也愣愣地看着纸上错综复杂的图示,摇了摇头,说道:“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复杂。”他还小,即使出生在庞大的家族里,也不可能一下子成长起来。可是他病了一场之后发现母亲不在了,父亲再娶了,一切好像都变得陌生而又可怕。小男生向纪念道谢:“谢谢你,念念。我叫温绍元,我妈妈叫我元元,你也可以这样叫我。” 纪念说:“嗯。” 她性格比同龄小孩早熟,很少和别人交朋友,不过大家都爱和她玩,因此她对别人的示好没有太大的感觉。 能帮忙的时候她会帮,想一起玩的时候她会玩,但更多的时候她喜欢一个人呆着,勉强能接受身边多一个傻傻的纪禹,其他人她就不怎么想理会了。 新朋友温元元没在意纪念的冷淡,他大大方方地坐在纪念旁边写写画画,不时拿一些问题或者一些不会写的字请教纪念。他很有礼貌,也很会找机会提问,纪念由始到终都没有被打扰的不快,对这个新朋友挺满意。 纪念满意了,有人却非常不满。萧东东在外面的沙池堆了大大的沙堡,正享受着其他人敬佩的目光,却从窗户看到班里那个病秧子挨在纪念身边坐着,纪念时不时侧头和他说话,脸上没有平日里的不耐烦。 萧东东转头看着正在争抢“房间”的小朋友们,心里不知怎地就烧起了火来。 萧东东心里窝火,没理会小朋友们让他来分配房间的要求,蹬蹬蹬地往屋里跑,跑到了纪念和温元元那边,抄起温元元的本子就往地上一砸,生气地发飙:“你为什么陪他玩不陪我玩!” 温元元没回过神来。他皱起眉,弯身要去捡被萧东东扔掉的本子,却被混世魔王萧东东用力地推倒在地上。 有了上次打架的教训,纪念拉着纪禹往老师那边跑,向老师报告:“老师,萧东东打人了!” 老师一听就头疼,忙跟着走了出来。见温元元被推到了地上,老师的脸色顿时严肃起来:“萧东东,你先坐下。”她上前扶起温元元,让温元元也坐到一边,问起具体情况。 萧东东黑着脸不说话。 纪禹特别不喜欢萧东东,马上把当时的情况完完整整地说出来。 老师听完纪禹的话,头疼得更厉害了,敢情这是一场小朋友间的“争风吃醋”。纪念和温元元都没错,温元元也没有哭闹,老师考虑了一下就让他们继续去玩。 萧东东被留了下来,等着家长过来共同教育。 萧东东父母都忙,电话又转到了萧穆阳那边。萧穆阳和纪安宁刚回到市区,听到这样的事不由苦笑起来:“我那侄子又惹出事来了,真是到哪儿都不消停。” 纪安宁心里一紧:“不是又和念念他们起了冲突吧?” 萧穆阳说:“还真和念念他们有点关系,不过这次不是和禹禹打起来,而是跟念念认识的一个新朋友。他就是妒忌那孩子和你们念念玩的好,”萧穆阳语带叹息,“我这侄子从小养在他们爷爷奶奶身边,他们爷爷奶奶对他溺爱得很,打也舍不得骂也舍不得,这才四岁多就把他惯成了混世魔王,看来这次真的要把他带回家好好教了。” 纪安宁听完萧穆阳的话,心里免不了有些提心吊胆。这小混世魔王现在和纪念他们同班,要是再打起来可怎么办才好! 虽然很想跟着去看看纪念和纪禹,不过上课期间经常去探视会干扰幼儿园的正常秩序,纪安宁只能说:“那你得赶紧过去,我自己坐车回家吧!” 萧穆阳知道纪安宁担心纪念和纪禹,点了点头,说:“也好,我这就过去看看。你放心,这次我会好好管教他的。” 自己的心思被人看了出来,纪安宁有点不好意思。她站在原地目送来接萧穆阳的车远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提着比去时要鼓一些的行李,走到前面的公交站等车。 公交来得挺快,纪安宁挤了上车,找了个靠后的座位,把行李放在膝上,安静地看着车窗外飞驰的景色。 她来到这个城市的时间应该不短了,可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这个城市又是陌生的,耸立两旁的高楼大厦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却有着城市特有的冷漠。 纪安宁免不了想到那对老夫妇的家。 那个家有些老旧了,许多地方都有问题,住着不太方便。他们养着十几只猫儿,一天要吃的东西比老两口加起来要多得多,有些猫儿已经养了几年,有些猫儿才刚来几个月,不过到那儿以后就没再去流浪,每天愉快地在屋里和院子里嬉戏。 它们给了老夫妇陪伴,老夫妇给了它们一个家。 家。 纪安宁收回落在车窗外的目光。 她被萧穆阳放了半天假,可以回家休息一下。她提着行李回到以前租的住处,到楼下的花店买花。 那天搬家搬得急,纪安宁没来得及好好和姚姐告别,她挑好一束花就和坐在柜台后的姚姐说起自己搬走的事。 姚姐帮她把花搭配好包装起来,口里说道:“几天没见到你们,我心里还有点担心,问了人才知道你们搬了。” 纪安宁有些愧疚:“这几年谢谢姚姐的照顾。” 姚姐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柔声笑道:“哪有什么照顾,楼上楼下的,相互帮忙是应该的。住得不远的话可以多回来买花,姚姐的生意才要你照顾。” 纪安宁和姚姐道别,一手提着行李,一手抱着花,走出巷子沿着人行道往回走。 不管怎么样,这世上还是好的人和好的事更多一点。 傅寒驹买的房子确实不远,纪安宁没走多久就到了。 没了刚搬过来时的浑浑噩噩,纪安宁站在门前认认真真地看着眼前的房子好一会儿,掏出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 “安宁回来了?”宋姨正在院子里浇花,见纪安宁开门进来,欢喜地笑了起来,“念念她们放学回来一定会很高兴。” 第26章 傅寒驹傍晚回到家, 看到家里多了一束雅致的鲜花。他目光微微一顿,走了进屋。楼上有点热闹, 两个小孩似乎回来了,声音满满的都是兴奋, 时不时还有踩着小脚丫在地上跑来跑去的动静。 傅寒驹还没上楼,系着围裙的宋姨就从厨房出来了,脸上带着笑容:“寒驹, 安宁和念念她们都回来了,都在楼上。” 傅寒驹“嗯”地一声,迈出去的脚步收了回来,走到沙发上坐下,拿起书报架上的财经杂志开始翻看。 宋姨:“……” 宋姨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回了厨房,继续准备晚餐。 傅寒驹看着杂志上的数据分析,目光停顿许久,才往下一页翻。楼上的动静小了点, 只剩下两个小孩开心的笑声。 小孩子容易忘事, 有熟悉的、信任的人在身边,他们很快就会忘记来到陌生地的不安,玩得高高兴兴。 傅寒驹拿着杂志的手停在半空,忍不住想象纪安宁现在的表情。 纪安宁从小胆小又谨慎, 明明努力地想接触新的东西、新的人, 却总那么容易哭出来, 最常挂在嘴边的就是“对不起”和“谢谢”。每次面对她母亲的时候, 她比在他面前还要害怕和小心。 这样的妈妈,怎么能给两个小孩安全感? 想到纪念那双与自己相似的眼睛,傅寒驹合上了杂志。这小孩对他的敌意很深,总防备着他。若不是他早已打定主意要搬过来,她恐怕能在他和纪安宁之间划出一条深如鸿沟的界限。 傅寒驹起身走上楼。纪安宁不在他们房间里,而是在纪禹房间,纪念也在那边,房门没关,三个人都穿着同样的衣服,只是纪安宁的要大一些,纪念和纪禹的小一些。 纪禹兴冲冲地一手拉着纪念、一手拉着纪安宁跑去面前照镜子,脸上满是兴奋。 “妈妈,你明天真的可以带我们出去玩吗?”纪禹高兴得不得了,“一整天一整天都陪我们去玩吗!” “当然。”纪安宁蹲下往纪禹亲了亲他的脸颊,略显宽大的t恤反而显得她有点清瘦。她没冷落旁边绷着小脸的纪念,把纪念也抱进怀里,“以前说好了的,妈妈要带你们去游乐场。” 虽然不记得这几年的事,但纪安宁有记日记的习惯,每天的行程和接下来的计划都会在本子上记录,答应了孩子的事情自然是郑重其事地写在上面。这次她一出门就是两三天,把纪念和纪禹留在这个“新家”,心里愧疚得很,决定提前履行这个计划。 纪念关心起另一个问题:“只有我们三个去对吧?”她才不想和那个混蛋一起去玩! 纪安宁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我们三个人去。” 纪念这才高兴起来:“那就好!” 纪安宁察觉了纪念对傅寒驹的抗拒,不由拉住纪念的手说:“念念——” 笃笃笃。 敲门声打断了纪安宁要说出口的话。 纪安宁三人转过头,只见傅寒驹站在门口,脸上一如既往地寒霜密布。 不知为什么,纪安宁有点小心虚。接着她想了想,好像没什么好心虚的,傅寒驹那么忙,怎么可能和他们去玩一整天?她顶多只是没问他一句而已! 纪念却有种不妙的预感。她抬眼对上那双和自己相似的眼睛,心里闷得慌,抓紧了纪安宁的手。她不会让妈妈被这家伙抢走的! 纪安宁察觉了纪念和纪禹的不安,轻轻回握他们小小的软软的手掌。她尽量镇定地和傅寒驹说话:“我明天准备带念念他们去游乐场玩,你应该没空才对。”也就是傅寒驹不用一起去。 傅寒驹听出了纪安宁话里藏着的意思,掏出手机看了看行程,把其中两项发给秘书让她把它们推后。收起了手机,傅寒驹淡淡地说:“有空。” 纪安宁:“……” 纪念生气地说:“我不和你去!” 傅寒驹扫了她一眼。 纪念气得要命,用力瞪着傅寒驹。这个混蛋凭什么这么理直气壮,凭什么他想一起去就一起去啊! 纪禹见纪念红了眼眶,也表明了立场:“不和你去!” 纪念脸色这才好看一些。 纪安宁有些为难,先安抚了纪念和纪禹,让他们换下亲子装看看书,自己则推着傅寒驹出了纪禹房间。 傅寒驹感觉纪安宁的手掌贴在自己背上,顿了顿,由着纪安宁把自己往外推。 纪安宁把傅寒驹推回房,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她愣了愣神,收回手,仰头却对上了傅寒驹专注的目光。 很多年前她被母亲打了一记耳光,跌倒在倒了一地的油料上,身上沾到了狼藉的颜色,看起来狼狈极了。 傅寒驹走了进来,母亲走了,他俯身把她扶起来,也是这样看着流眼泪的她。也就是在那时,她觉得他没那么讨厌她、他没那么厌烦她,他们可以亲近一些——再亲近一些,比世上任何人都有亲近。她可以像普通的妹妹一样跟着他跑,可以向他撒娇、和他玩闹,可以安心地和他呆在一起不用担心看到他厌恶的眼神。 纪安宁小声喊:“傅寒驹……” 傅寒驹沉着地看着她,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纪安宁说:“念念他们还没办法接受你,明、明天——” 傅寒驹说:“总要接受的。”他打断纪安宁吞吞吐吐的话,“你这样惯着他们,他们永远都没办法接受。” 纪安宁沉默。 傅寒驹把纪安宁困在门后,手撑在门板上,轻轻地吻上纪安宁微启的唇。每一次见到纪安宁,他都想将纪安宁牢牢地困在怀里,不让她有任何挣脱的可能。 他并不介意两个小孩接受不接受他,但这是她想要的不是吗?明明是她想要的,却还这样犹犹豫豫——令他心烦意乱至极。 傅寒驹说:“我来和他们说。” 纪安宁一怔,不太信任地看着傅寒驹。 傅寒驹盯着她。 纪安宁识趣地闭了嘴。她知道傅寒驹说的是对的,既然她们结婚了,以后也打算住在一起,确实应该让纪念和纪禹接受这个“爸爸”。傅寒驹已经做得很不错了,她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有了两个孩子后是难以置信的,花了一点时间才接受事实。傅寒驹发现纪念和纪禹的存在时,应该也一样震惊吧? 傅寒驹亲了亲纪安宁的额头,开门去了隔壁房间。纪念和纪禹正挨在一起复习课文,发现门被敲响了,齐刷刷地抬起头看向门口。 纪念一看到傅寒驹,立刻抓起纪禹的手进入警戒状态。 傅寒驹把房门带上,没让纪安宁掺和进来。他坐到一旁,方便与两个小孩交流:“你们妈妈这两天在生理期,身体不太舒服。” 纪禹一听纪安宁不舒服,马上紧张起来:“妈妈那里不舒服?” 傅寒驹平铺直叙:“女性成年之后都会有生理期,这个时期她们可能会感到不适,心情也会比平时低落,所以精神不好,体力也不好。生理期每个月会持续三到五天,你们妈妈现在是第二天,明天就是第三天。” 纪禹听得懵懵懂懂。 纪念皱起眉头,像在思考傅寒驹这些话的真实性。 傅寒驹敲了敲桌沿,让纪念和纪禹回神,继续听他说话。他接着往下说:“我知道你们一向很懂事,如果知道你们妈妈不舒服,肯定不会吵着要她带你们出去玩。” 纪念脸色这才稍稍好了一点。对,就是这样的!如果妈妈不舒服,她们才不会缠着要出去呢! 纪禹也点头。 傅寒驹说:“可你们妈妈已经给你们许了诺,不管怎么样她都会做到。”他说出解决方案,“如果你们明天想好好玩,那么让我一起去是最好的,需要陪玩的时候我可以陪你们,不用你们妈妈那么辛苦。” 纪念和纪禹对视一眼,都已经被傅寒驹说服。以前他们还小,一直喜欢到外面去玩,每次妈妈都跟在她们跑,回到家后累得不行,还要打起精神给他们做饭。后来他们稍稍懂事了,就不怎么吵着到外面去了。 不过就算这个混蛋愿意陪他们玩,他们也不会动摇的! 反正绝对不喊他爸爸! 纪念看了看明显心动了的纪禹,捏了捏他的手掌,“嗯”地一声,点了头:“那明天你就和我们一起去好了。” 傅寒驹目的达成,吩咐纪念和纪禹继续看书,离开了纪禹的房间。 纪安宁正在收拾明天要背去游乐场的东西,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转头看向傅寒驹。傅寒驹看向纪安宁放在一旁的亲子装,拿起一件明显大了一号的上衣:“我的?” 纪安宁:“……” 纪安宁:“……那家店搞促销,买三送一。” 傅寒驹没计较自己是被送的那个“一”。他脱下外套,抬手解开衬衫扣子,把上衣脱掉,从从容容地把那件休闲的上衣套到自己身上。 纪安宁:“………………” 这样一言不合就脱衣服的傅寒驹,她还是有点不太适应。 有的人是天生的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傅寒驹就是这样。他长得好、身材也好,套上稍显宽松的亲子装之后看起来比平时更容易亲近,只是脸上的神色还带着几分天生的冷峻,让人想要伸手扯平他的眉头。 傅寒驹客观地评价:“尺码适合。”就像他能不假思索解开她的密码一样,她也可以不假思索地报出他的尺码。他们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对方,也比任何人都要亲近——这种亲近根植在骨子里,谁都抹不去。 纪安宁闷声说:“……适合就好。”她又想起傅寒驹刚才是去和纪念、纪禹商量的,不由追问,“念念他们答应了吗?” 傅寒驹神色平淡:“当然答应了。” 他怎么会连两个小孩都搞不定?他们在意什么就从什么入手,要说服他们再简单不过了。 另一边,纪念思考了很久,拉着纪禹下楼打电话给老师,想验证一下傅寒驹说的话是不是真的。被一个四岁小孩问起“生理期”,老师有点措手不及,但到底是幼儿园的老师,对这些问题不会和一般人一样搪塞过去。她理了理思路,先肯定了纪念复述的话,接着还建议如果是他们妈妈不舒服,可以给他们妈妈泡点红糖水,可以减轻生理期的痛楚。 纪念牢牢地记下老师的话,蹬蹬蹬地跑去厨房,向宋姨怎么泡红糖水。宋姨愣了一下,揉了揉两个小孩的脑袋,取出红糖,在旁边看着她们忙活。纪念拿出玻璃杯,按照宋姨的指示放好红糖,小心翼翼地取满水。 两个小孩围在玻璃杯两侧,看着杯里的红糖慢慢化开,整杯水都染上了红糖的颜色,变得香香甜甜的。 纪念抿了抿唇,让纪禹端上去给纪安宁喝,自己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纪禹高高兴兴地端着水上楼,开口就出卖了纪念:“妈妈,姐姐给你泡了红糖水!老师说你生、生……”他一时忘了刚知道的新词,卡在了那里。 纪念咬牙提醒:“生理期。” 纪禹两眼发亮:“对!生理期不舒服,可以喝这个!” 纪安宁:“…………………” 第27章 傅寒驹洗完澡, 发现纪安宁在整理游玩攻略。 纪安宁字写得好看,画图也很不错。也许是因为无法追随她父亲的脚步学习油画, 她转向了另一个方向,画一些现实的、甚至是匠气的东西。纪安宁母亲看了,也就放心了。 傅寒驹没去打扰纪安宁,一个人坐在一边打开桌上的文件,目光却没有落在文件上。 纪安宁母亲是个很复杂的女人, 身上的俗气和虚荣把她姣好的面容变得丑陋而可怕。纪安宁母亲与那个男人逃亡之后没多久, 那个男人就被查出得了癌症,变得暴力又凶狠,折磨了纪安宁母亲好几年才终于去世。 纪安宁母亲现在一个人过活,在某个艺术学校附近住着,给艺术学校的学生们当人体模特, 在那些学生面前坐几个小时,拿一百块。随着年纪渐老, 这个价格甚至还会降低。年轻时过着优渥生活, 如今却这样艰难度日, 对那个女人来说已经是最大的惩罚。 所以他甚至不需要去报复, 他们已经足够落魄。 很难想象那样一个女人曾是纪迟归画里的主角——那个美丽不可方物、带着几分神秘、能令人产生无限遐想的美人。 傅寒驹合上文件,看向坐在那里写写画画的纪安宁。 外表这种东西是会骗人的, 外表美丽可能内里恶毒, 外表软弱可能内里倔强。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 纪安宁就一直在他面前掉泪, 对她稍微冷漠了一些, 她好像就会红了眼眶。以至于他从未想过,纪安宁会想要远远地离开。 傅寒驹站起身来,走到桌前,微微俯身,按在纪安宁专注写画的图纸上。 纪安宁一愣,抬起头看向傅寒驹。 傅寒驹说:“睡觉。” 纪安宁稍稍退离一些。 傅寒驹没有逼近,而是侧身靠在桌边,看着透露出明显躲避意图的纪安宁。 躲? 看她能躲到什么时候。 纪安宁合起本子,逃似也地进了浴室,洗脸刷牙换睡衣,准备睡觉。 傅寒驹拿起桌上的本子,坐到床上翻看起来。他没有往前翻太多,而是扫视着纪安宁的行程安排。照顾到两个小孩还小,过于刺激、有安全隐患的项目都被纪安宁剔除了,整个行程看起来满满当当,实际上休息的时间比玩的时间要多,只是休息的地方对小孩来说比较有趣,所以他们可能不会发现玩的时间才那么一点。 行程图下面还夹着一堆资料,都是打印出来的攻略和反馈,什么地方东西好吃,什么地方食物不健康,什么地方不容错过,什么地方适合拍照留念,什么地方某个特殊时段有特别活动——等等等等,纪安宁都研究了一遍。 她不知她都是从哪翻找出这么多资料来的。 傅寒驹翻回行程图那边,注意到最前面写着的日期:一年前。 一年前就开始筹备着带他们去游乐场玩吗? 傅寒驹看着上面新旧不一的字迹,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点妒忌纪念和纪禹,也理解纪念和纪禹对他的防备因何而生。任何人被这样对待着,都会害怕对方会被抢走。 很可惜,他肯定是要抢的。 纪安宁从浴室里出来,远远看见傅寒驹手里拿着的东西,面色一红,跑过去把本子抢回,里面夹着的资料却因为她这一抢掉了一地。 纪安宁:“……” 纪安宁手忙脚乱地把资料一张张捡起来,把它们整整齐齐地夹回去,摆回桌子那边。她转过身想和傅寒驹讲道理,傅寒驹却抢先堵住她的话头:“既然我要一起去,肯定要先了解一下行动路线吧?” 傅寒驹的理由很充分,纪安宁找不到反驳的话,只能绕到另一边上了床。夏末秋初,天气还带着点暑气,被子不太厚,纪安宁很没安全感,恨不得换上厚厚的被子,把自己整个人都埋在里面。 傅寒驹见纪安宁小心翼翼地瞄着自己,手撑在了纪安宁枕边,居高临下地盯着纪安宁看。 纪安宁被看得心慌,忍不住喊:“傅寒驹……” 傅寒驹说:“初二下学期开始,你的记录本里就没再写过你的心情,”他稍稍凑近,唇轻轻擦过纪安宁的脸颊,鼻息与纪安宁微微停滞的呼吸交融,“从那时起就只记录发生过的事。你在害怕什么?” 纪安宁想也不想就矢口否认:“没有!”接着她突然发现不对,睁大眼睛看着傅寒驹,“你、你偷看我的东西。” 傅寒驹说:“我只是看了几本被原主人抛弃的记录本而已。”他离远了一些,淡淡地往下说,“既然它的原主人已经不要它了,随便把它扔在别人家里,那么别人是把它翻开看完还是把它给扔出去,都和它的原主人没关系了吧?” 纪安宁不记得自己逃离的理由和逃离的过程,但必然是因为想无声无息地离开,才没有动那里的任何东西。什么都不带走、什么都不挪动,可以减少突然被发现的可能性。 可傅寒驹的理直气壮还是让纪安宁有点生气,她看着傅寒驹近在咫尺的脖子,一时恶向胆边生,往傅寒驹颈边用力咬了一口,像是要用他脖子上的肉来磨牙。 傅寒驹轻轻扣住她纤细的腰。 纪安宁松开牙齿,不敢动了。 傅寒驹亲了亲纪安宁。 察觉纪安宁浑身紧绷,傅寒驹开口说:“睡觉。” 纪安宁松了一口气。她悄悄退离了一点,转了个身,用力合上眼睛,脑中乱糟糟,好像什么都想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傅寒驹做什么都很出色,他比谁都聪明,比谁都敏锐。即使只是小小的转变,傅寒驹都能轻轻松松地抓住。 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纪安宁本来已经忘记很多事情,经傅寒驹一提醒,那些事情又像潮水一样涌上她脑海。她脑袋有点疼,像是掉进了茫茫海水里,怎么挣扎都上不了岸,直至被身边的傅寒驹拥入怀中,才安稳地靠在那宽阔的胸膛沉沉地睡去。 她以前也去过游乐场。 好像是初二的时候。 期末考结束,班长组织去游乐场玩。她从来没去过,正好期末考考得好,拿到了奖学金,她决定参加这次集体活动当是奖励自己。 其他人对游乐场其实兴致缺缺,毕竟大多数人都是本地人,从小去过不知道多少回,几乎都玩腻了。不过班长的号召力很强,由他提议的事情没有做不成的。 班长是个很温柔的人,从来没和人起过矛盾,在男生女生里都非常受欢迎。她被安排成班长同桌时,很多人都悄悄老找过她想和她换座位。 班长知道后让她不要和人换,因为他不太擅长拒绝别人的热情——要是换成喜欢和他说话、喜欢和他玩闹的人坐在旁边,可能会影响他学习。 她也不想和别人换,她觉得自己可以从班长身上学到很多。他们的成绩总是差不多,两个学期下来基本没有换过同桌,班长依然是班长,和刚分到新班时一样受欢迎;她依然是普普通通的学生,除了一直坐在班长旁边让别人有点羡慕,她会的、她懂的东西简直乏善可陈。 后半个学期她和班长的联系倒是多了一点,因为她偷偷把一只流浪猫捡回家,害傅寒驹过敏了。她非常愧疚,却又舍不得流浪猫,班长知道了就把它带回他家,叫人带它去宠物店洗澡打疫苗。跟着班长之后,灰头土脸的小猫变得完全不一样了,看起来特别漂亮也特别精神。 她很感激班长,偶尔会跟着班长去看看小猫,两个人算是有了私下的交情。这种“秘密交情”她没和任何人提起,她知道很多人喜欢班长,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来找她麻烦。 去游乐场那天,大家要去划船,可是第一批船人差不多坐满了,还差两个座位。班长叫她一起留下,让其他人先去玩。 她没有因为不能去玩而失望,反而还松了一口气。比起这么多人集体活动,她还是更喜欢和熟悉的人呆在一起。 天气很好,游乐场里的湖水非常清澈,微风轻轻吹皱了湖面,粼粼波纹映着明灿灿的日光,看着好看得很。她正享受着出游的惬意,一转头却撞上了班长专注的目光。 她愣了一下,直直地与班长对视着。 班长开口说:“安宁,我——” 班长的话没说完,一只手突然出现在他们之间。紧接着她的手腕被人攫住了,那手掌力道有些大,让她微微怔愣,转头看向那只手的主人。 阳光太亮,她看不清来的到底是谁。 纪安宁猛地睁开眼。 她感觉胸口闷得厉害,微微仰起头,看见了傅寒驹近在咫尺的脸。总是出现在她梦里、却总是不让她看清楚的人,永远只有那么一个。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时候开始,不敢再把心情写下来,不敢再把自己真正的想法留在纸上,只记录自己做过的事和想做的事,小心翼翼地规划着属于自己的未来。 她只是一个闯入者,闯入了那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离开的那一天总会来的。所以她很努力很努力地说服自己去接受、很努力很努力地让设想中的未来变得更丰富更美好一些,这样的话在离别到来的那一天就不会那么难过。 纪安宁重新合上眼,感觉热乎乎的眼泪一直在往下掉。她不敢发出声音,只往傅寒驹身上靠了靠,让眼泪化开在傅寒驹胸口。 纪安宁再次入睡的时候,傅寒驹睁开了眼睛。他抬起手,轻轻捏了捏纪安宁柔软的耳垂,盯着她脸上碍眼的泪痕。 这世上没有任何事能让他束手无策。 除了她的眼泪。 第28章 纪安宁睡得很安稳,一觉到天亮。宋姨上了年纪, 有些浅眠, 醒得比她还早,已经在厨房忙活。纪安宁进去帮忙,一起张罗一家人的早餐。 知道纪安宁要带纪念和纪禹去游乐场, 可能还要晚上一整天, 宋姨准备做些松软可口的点心和蛋糕让她们带去。游乐场里有吃的, 但宋姨不太放心, 觉得外面的食物不健康, 自己带上一些玩累了可以填填肚子。 纪安宁说:“宋姨做的点心最好吃了。” 宋姨高兴地笑了起来,转头指引纪安宁要加点什么。傅寒驹和纪安宁是她看着长大的,也是她最不放心的,现在看到傅寒驹把纪安宁找回来了,她觉得什么都让她欢喜。 一家人吃饱喝足、准备停妥,司机也在外面等着了。傅寒驹大大方方地穿上亲子装,到了那边主动背起装着点心和各种备用品的大背包,跟在纪安宁三人身后走着。 他们这一行人四个人都长得不差, 再加上穿着统一的亲子装, 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时间还早, 但很多家长早早就带着小孩过来准备把多人玩的项目给玩了, 因此入口处已经有不少人在那里检票。纪禹很少到人这么多的地方,有点怕生, 纪念却很镇定, 牵着纪禹的手不让他走丢。 两个小孩年纪一样大, 模样也有些相像,只是女孩子看起来像个小大人,男孩子却软乎乎,十分有趣,甚至有人拦住他们想要给他们拍照。 纪禹对生人抗拒得很,纪念不一样。纪念绷着小脸,眸光从对方脸上扫过,开口发问:“你会发到公共平台或者用作商业用途吗?” 对方瞠目结舌。 毕竟纪念看起来还那么小。 对方存了逗纪念的心思,说会把照片发到公共平台,让他们成为小名人。 结果纪念冷酷无情地拒绝了他:“不给拍。” 傅寒驹见对方还要再逗弄,伸手牵住纪念小小的手掌,代表家长拒绝了对方的拍照要求。 纪念脸色一黑,想甩开傅寒驹的手,甩不动!她转头瞪向傅寒驹。 傅寒驹从容地牵着她往前走。纪禹一向最黏着纪安宁,自然牢牢抓着纪安宁的手,纪安宁又不让纪念走外边,纪念只能拉着纪禹的手、挨着傅寒驹走——这就给了傅寒驹牵她的机会。 傅寒驹没把纪念的抗拒看在眼里,转头问纪安宁:“以前有人找她们拍过照?” 纪安宁说:“有的。”纪安宁把这几年的事忘记了,不过她有记录日常生活点点滴滴的习惯,尤其是有关孩子成长的事——事无大小,她一件都没有遗漏。纪安宁顿了顿,“也就是前几个月的事,有人想找念念他们拍广告,也有人想让念念她们当小模特,我没同意。” 她还顺便给两个小孩讲了肖像权和“出名”的事情。小孩子虽然还听不太懂,但心里隐隐约约会留下点印象。从小就出名赚钱并不是什么好事,照片被传播到公众平台也不是什么好事,这个时代浮躁又趋利,过早地受到太多关注会影响她们的成长。 纪安宁只希望她们能当个普普通通的小孩子,能安稳地度过快快乐乐的童年。也许她不能给她们最好的一切,但至少要好好地保护她们,不让她们受到伤害。 傅寒驹点头。 纪安宁把纪念和纪禹教得很好。 傅寒驹记性好,把纪安宁安排的行程都记住了,不等纪安宁掏出行程本找具体路线,他已经直接带着他们去排队。 纪安宁默默地把掏本子的手收了回去,对傅寒驹从小就远超于常人的记忆力非常羡慕。小孩子玩的项目很多,纪安宁先安排他们去玩一些幼儿互动项目,让他们先和主题游乐场里的“主角们”对话和玩耍,了解一下主题游乐场的背景。 这部分项目家长没法参与,纪念肩负起姐姐的责任牵着纪禹入场去玩——虽然她只早出生不到一分钟。 纪安宁看了不少游乐场事故,一刻都不敢放松,眼睛一直跟着纪念和纪禹。 傅寒驹没看孩子,只看着身旁的纪安宁。他们穿着类似的衣服,没有孩子在旁边,就像穿着情侣装一样。 纪安宁过了很久才察觉傅寒驹的目光,怔了一下,转头看向傅寒驹。 傅寒驹淡淡地望着不远处:“花开得不错。” 附近的紫薇花开得茂盛,大簇大簇花色艳丽的紫薇花齐齐绽放,颜色深浅不一,一树树的红、一树树的白、一树树的紫,相互交错、相互掩映,给这夏天的尾巴添了几分热闹。 纪安宁循着傅寒驹的视线看去,发现傅寒驹说得果真不错,那花开得很好。她点头说:“这也是这边的一个特色,紫薇花的花期是六月到九月,现在已经快十月了,这边的紫薇花却开得最好,很多人特意来这边拍照纪念。”纪安宁嘴里还说着,目光却已经回到纪念和纪禹身上。 傅寒驹眸光暗了暗,没说什么,也看向两个小孩。玩得高兴以后,纪念才终于丢开了平时的小大人模样,像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孩那样开开心心地笑着。 傅寒驹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过这样的时候。从他记事开始,他母亲就病恹恹地躺在床上,他努力做到让她满意,她却总是满眼失望,对他失望,对那个男人也失望。 而那个男人在他母亲看不见的时候,眼里总是带着不甘和怨恨。 怨恨他母亲,也怨恨他。 他的时间永远不够用,光是要达到他母亲的期望已经花光了他的所有精力——可惜她最终还是郁郁而终。他够聪明,只是没有那么好的天赋,不能继承和完成她的梦想。 他母亲死后,那个男人就把纪安宁母亲娶进门。那个男人上蹦下跳,想要谋夺属于傅家的一切。那个男人不甘心只当个入赘的女婿,不甘心只有一个姓傅的儿子,不甘心自己要费尽心思才能往上走、有些人却一生下来就能成为天之骄子——比如他。 对于他母亲而言,他是一个传延她梦想的工具,而且并不令她满意。 对于那个男人而言,他是他谋夺傅家产业的阻碍,是令他憎恶无比的“儿子”。 感情、家庭、婚姻,这些东西真的有意义吗? 傅寒驹静静地注视着纪安宁。有些东西他从来没有拥有过也从来没有相信过,纪安宁却坚定地相信着,并且一直心存期待。 纪念和纪禹把限定的时间玩光了,蹬蹬蹬地跑了出来。 纪安宁伸手摸了摸她们的脖子和后背,发现她们出了汗,不由拿出汗巾塞到他们背上吸汗。她关心地问:“累不累?” 纪禹小脸红通通的,声音也兴奋得很:“不累!妈妈我跟你说,我刚才听到了王子救公主的故事!”他手舞足蹈地和纪安宁说起王子怎么过关斩将杀死坏蛋、拯救公主。 纪念话比较少,只在纪禹卡壳时补上一两句。 纪禹说得正开心,一把熟悉的嗓音就在旁边插话:“土包子,你第一次来对不对?” 纪禹一愣,转头找说话的家伙。纪念也往旁边一看,发现居然是萧东东。萧东东才转学来没几天,就已经被找了几次家长,其中有两次还都是因为和他们起冲突,还真是冤家路窄! 纪禹被萧东东喊“土包子”,气鼓鼓地瞪了萧东东一眼:“我就是第一次来,不行吗?” 萧东东说:“果然是这样,只有第一次来的幼稚鬼才会喜欢那么幼稚的故事。” 纪念拉住纪禹的手,没理会萧东东,转头问傅寒驹:“接下来往哪里走?”比起这没头脑的萧东东,傅寒驹都显得没那么讨厌了。 傅寒驹扫了独自跑过来挑衅的萧东东一眼,没兴趣替别人教孩子,牵起纪念的手说:“海岛池。”这边的海岛池是**球乐园的升级版,占地更大,可玩性更强,很受小孩子欢迎。 纪禹两眼一亮,马上忘记了被萧东东找碴的不快:“走吧,我们快过去!” 这时一直追着萧东东跑的萧东东祖母终于找来了。她满头都是汗,擦了擦额头,上前抱住怒气冲冲的萧东东:“我的小祖宗,你别跑这么快,要是摔倒了可怎么办才好?”她看向一旁的纪念和纪禹,“怎么?遇上同学了吗?” 萧东东锤了她一拳,不理她,快步上前拉纪念的手:“海岛池有什么好玩的,我们去玩碰碰车,那才好玩又刺激!” 纪禹一把拍开萧东东的爪子,不让萧东东接近纪念:“妈妈说我们还小,不能玩那个!” 萧东东说:“你懂什么!土包子!连着都不敢玩,胆小鬼!””他扬起下巴,“我可以叫奶奶把人都挡在外面,我们自己进去里面玩,不会有危险的! 萧东东祖母露出慈爱的微笑:“是的啊,我可以让你们和东东进里面玩,没别人,不会有事。” 纪念看了一脸笑容的萧东东祖母一眼,觉得自己好像知道萧东东这性格是怎么来的了——都是被惯出来的!纪念收回目光,瞧着萧东东说了一句:“还不适合玩就是不适合,傻子才去做明知道有危险的事。” 萧东东想生气,可对上纪念的眼睛又生不起气来。他哼了一声:“那我去陪你们去玩幼稚的海盗池好了。” 纪禹不高兴地说:“谁要和你一起玩啊!” 萧东东祖母皱起眉头,语重心长地说:“小朋友,你怎么能这样?你们是同学,一起玩不好吗?”萧东东祖母见纪安宁一家穿着普普通通的亲子装,不是什么牌子货,觉得他们家境肯定一般,又和旁边的纪安宁两人商量起来,“这样怎么样?接下来你们家两个小娃娃玩什么都东东请了!” 第29章 傅寒驹微微眯起眼。 纪安宁一看傅寒驹的表情, 就知道傅寒驹被惹恼了。傅寒驹能腾出时间陪他们来游乐场本来就是意外之中的意外,碰上这样的事他肯定不会高兴。 纪安宁没有理会萧东东祖母的话,而是半蹲下身, 与一脸得意的萧东东平视。 萧东东从小天不怕地不怕, 在哪都是个混世小魔王。对上纪安宁平和的目光, 萧东东莫名有些心虚,接着很快又一瞪眼,理直气壮地说:“奶奶说了, 我请她们玩!” 纪安宁说:“你喜欢念念和禹禹?” 萧东东脸跟脖子一红,梗着脖子说:“怎么可能!我才不喜欢!” 纪安宁说:“既然不喜欢, 你为什么要和念念他们玩呢?” 萧东东语塞。 他从小闹腾惯了, 又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没什么人愿意和他玩。从来没有人教过他该怎么好好地交朋友。一般来说只要给其他小朋友分一点好吃的, 他们就很乐意陪他玩,可纪念不一样, 纪念好像不喜欢他带的零食, 也不喜欢他想出来的好主意, 根本不爱和他一起玩! 越是这样, 萧东东就越心痒。他特别想和纪念玩,想得挠心挠肺! 萧东东对上纪安宁明亮的眼睛, 感觉一下子委屈极了:“我喜欢又怎么样,念念不和我玩,她总不理我。” 纪安宁摸清了萧东东的心思,拉住身边的纪禹说:“禹禹是念念的弟弟, 念念平时和禹禹最亲近,你一见面就骂禹禹是‘土包子’,上次还和禹禹打架,念念肯定会不高兴的。就像,”纪安宁想到萧东东刚才捶了他祖母一拳,皱了皱眉,换了个例子,“就像你穆阳叔叔被人骂了,对方还要打你穆阳叔叔,你会喜欢对方吗?” 提到萧穆阳,萧东东立刻陷入了沉思。虽然最宠他的是爷爷奶奶,但是萧穆阳这个叔叔在他心里才是最重要的。萧穆阳虽然不会事事顺着他,可萧穆阳特别会玩,即使萧穆阳教训他他也听得进去——因为他害怕萧穆阳下次不陪他玩了! 要是有人骂萧穆阳,甚至还想打萧穆阳,他肯定会很生气很生气! 纪安宁柔声细语的引导终于让萧东东明白了纪念不喜欢和他的原因。他有点苦恼,巴巴地看了纪念好久,磕磕绊绊地挤出了一句干巴巴的道歉来:“对不起,我错了。”萧东东从来没主动和人道过歉,话说出口以后却觉得没那么难接受,“我以后不会再那样了,我们一起玩好不好?” 萧东东祖母惊奇不已。 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这个孙子。萧东东父母平时都忙得很,没时间照顾萧东东,平时都是他们和保姆在照看。她和老伴只有这么一个亲孙子,两个人教育方针很一致:宠,一个劲地宠! 总之就是孙子想要什么就给他什么,孙子想做什么就陪着做什么,绝不让孙子有半点不顺心的地方。刚才孙子对两个同学说话的态度她不是没看见,可惜她对这样的态度早就习以为常,根本不觉得有什么。 听纪安宁这么一分析,萧东东祖母才发现自己刚才的话有多偏颇——对方拒绝和萧东东一起玩她就觉得不应该,难道萧东东那么对待别的孩子就应该了吗? 萧东东自己都道歉了,萧东东祖母也满含歉意地开口:“对不起,我们平时总惯着东东,把他给惯坏了。” 纪安宁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没再闹下去就好!她不是担心萧东东祖孙两人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只担心她们再做出点什么,傅寒驹会当场发飙。 纪安宁偷偷瞄了傅寒驹一眼。 傅寒驹站在一旁看着她,没有开口。 他一皱眉头,纪安宁就知道他要生气。而纪安宁一个眼神,他也知道纪安宁在担心什么。 也许是因为失去了这几年的记忆,所以即使两个孩子已经四岁多,纪安宁依然是他记忆里的模样,除了头发短了些以外一点都没变。 傅寒驹抬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走了,去下一个地方。” 纪安宁怔了一下,领着纪禹和纪念去海盗池那边。 小孩子之间的争吵来得快去得也快,萧东东道歉之后纪念和纪禹勉为其难地接受和他一起去玩。论起玩的本领,萧东东比谁都厉害,一跑进海盗池立刻有各种奇思妙想冒出来,玩了一会儿,纪念和纪禹都忘了前面的不愉快,高高兴兴地和萧东东一块玩耍。 萧东东祖母是成年人,没小孩子那种忘性,跟到海盗池边上很久才开口感慨:“你们夫妻两感情可真好,这两个孩子真幸福。” 纪安宁一怔。 傅寒驹注视着纪安宁,依然没接话。 萧东东祖母自顾自地往下说:“东东他爸妈啊,特别忙,白天忙,晚上也忙,爸爸天天有做不完的事,妈妈时不时还跑去国外。”她叹气,“孩子这么大了,可能连他们十次面都没见上,更别提陪他出来玩了。” 纪安宁悄悄看了傅寒驹一眼。 傅寒驹从容自若:“如果有心的话,再忙都能腾出时间。” 萧东东祖母说:“说是这样说,可是你们可能不会明白的。东东他爸妈可不是一般的打工族,手底下管着好几千人呢,”说到这里萧东东祖母隐隐又有些自豪,“担子越大,责任越大,他们也是没办法,只能我们多疼爱东东一些。” 纪安宁又忍不住多瞄了傅寒驹一眼,暗暗计算傅寒驹手底下管着多少人。可她离开傅家已经好几年,实在没办法估算出傅寒驹现在的产业有多少。现在傅寒驹还要在这边发展…… 是、是她挑的衣服太廉价,所以傅寒驹那么强的气场都被压下去了吗? 纪安宁见傅寒驹神色淡淡,不像在生气,稍稍松了口气。有时候比起天真犹在的倔小孩,成年人反而更难被说服。他们早已形成了自己固定的观念,看人看事都有自己特定的观点,别人很难改变他们的想法。 纪安宁按照行程安排,领着纪念、纪禹和半路附送的萧东东一起玩遍了大部分适合他们玩的项目,有傅寒驹这个人肉计算机在,他们一个特别节目都没错过,完全玩回了票价。到傍晚时分,纪念和纪禹都玩累了,纪禹被纪安宁抱着,纪念被傅寒驹抱着,都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萧东东也玩得很尽兴,由着他祖母牵着他的手站在原地,看着纪安宁一家人上了来接他们的车,嘴里忍不住嘟囔:“玩的时间还没有休息的时间多,这都能累着,太娇气了。”可话说完了,他心里又止不住地羡慕纪念和纪禹有那么好的爸爸妈妈。 什么时候他爸爸妈妈才能陪他玩上一整天呢? 萧东东抿了抿唇,难得没有甩开他祖母的手,和他祖母一起钻上车回家。 萧东东祖母心里却没有那么平静。她原以为纪安宁一家是普通的工薪家族,可想到刚才看见的车后发现自己好像错了。 不仅仅是因为那车里有司机候着,还因为那车是她那爱车如命的老头子念叨过的——她老头子说这牌子看着很低调,连车标可能都没人认识,实际却得花天价才能摸到门槛,国内这牌子的车十个指头都数得过来,顶配的更是只有唯一一辆! 那时候那牌子的主设计师亲自操刀设计的,不管是性能还是舒适度都是顶级之选!当时萧东东祖父说得神之又神,连她这种根本不去注意车的人都记下了那个特别的车标。 如果她没眼花的话,刚才那惊鸿一瞥的车标应该就是她印象中的那个没错吧? 萧东东祖母眉头一跳,对前面的司机说:“老李,你把前面那车子拍一下,我瞧着挺特别的,拍回去给老头子瞧瞧!” 萧东东听了这话,也有点好奇,站起来往前面看去。傅寒驹那辆车已经在往前开,不过还看得挺清楚,萧东东纳闷地说:“感觉没什么特别的。” 司机老李没吭声。他看着也觉得没什么特别,不过雇主要他拍照,他拍下来就是,没必要质疑雇主的眼光。 咔嚓咔嚓。 司机老李一连拍了几张照,存在了自己手机里。 纪安宁不知道傅寒驹的车有多特别,她看着两个孩子的睡颜,很感激傅寒驹能特意抽出一天来陪他们玩。她抓了抓纪禹小小的手掌,转过头小声对傅寒驹说:“谢谢。” 傅寒驹也转过头,定定地看着纪安宁。接着他的目光微微下移了一些,看向挨在纪安宁胸口睡得香甜的纪禹。 傅寒驹开口说:“下次我抱纪禹。” 纪安宁一愣。 纪安宁想了好一会儿,觉得傅寒驹的意思可能是男孩子会重一点。她解释说:“禹禹比念念爱黏我。他们才四岁,发育速度差不多,男孩子一开始还长得更慢些,不重的。” 傅寒驹扫了纪安宁一眼。 纪安宁不说话了。 她实在不知道傅寒驹是什么意思。 傅寒驹说出个十分冠冕堂皇的理由:“男孩子不该太黏人。” 尤其不该太黏着纪安宁。 还枕着不该枕的地方睡觉。 傅寒驹的目光太直接,纪安宁愣了愣,终于明白傅寒驹到底在想什么。 纪安宁涨红了脸:“你、你——” 傅寒驹挑眉,像是等着纪安宁继续往下说。 纪安宁瞄了眼前面的司机,把话憋了回去。 傅寒驹一笑,在纪安宁发红的脸颊上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校园篇 傅哥:你老师正从转角的地方走过来 安宁:? 傅哥:她大概还有二十秒走过来,你亲我一下,或者我亲你十秒,你选一个 安宁:……………… 傅哥:现在只剩十秒了,十,九—— 吓成鹌鹑的安宁飞快亲了傅哥一下。 【以上大概并没发生过】 第30章 第三十章 快到家时已经是黄昏,天色微微发暗,睡了一路的纪念醒了过来, 感觉自己挨着的胸口有点陌生。她揉了揉眼睛, 抬起头, 蓦然睁圆眼,手脚并用地往下滑,从傅寒驹怀里滑了下去。 纪念最后的印象是他们在休息室歇脚, 一睁眼发现自己被傅寒驹抱着,顿时浑身都不舒服。她气鼓鼓地看向在纪安宁怀里睡得安稳的纪禹, 伸手戳了戳纪禹的脸蛋, 想把纪禹戳醒。 生气!为什么妈妈抱纪禹不抱她!妈妈总是更经常抱着纪禹! 纪安宁发现纪念醒来了,也看到了纪念的动作, 不由揉揉纪念的脑袋:“念念醒了?” 纪念绷着小脸,继续戳纪禹。 纪禹迷迷糊糊地醒来, 也揉了揉眼睛, 含糊不清地说:“回家了吗?” 纪安宁说:“快到了。” 纪禹也坐起来, 转身从纪安宁怀里滑了下去, 贴心地帮纪安宁捏捏手臂:“妈妈你胳膊酸不酸?麻不麻?我帮你捏一捏!听说捏一捏就不麻了!” 纪念抿了抿唇,没再去戳纪禹的脸蛋。纪禹蠢是蠢了点, 但一直很贴心,妈妈更喜欢他也正常。她闷闷不乐地挤在纪安宁和傅寒驹中间坐下,不看纪安宁也不看傅寒驹。 纪禹帮纪安宁捏完手臂,车子也停下了。他没忘记在旁边生闷气的姐姐, 高兴地说:“要下车了!姐姐你要拿好兑换到的宝贝!千万不要漏在车里了呀!” 纪念瞪了他一眼:“你以为我像你这么笨吗!” 纪禹被纪念瞪得莫名其妙,只能左翻右找,把自己在游乐场兑换的玩具都翻出来,十分宝贝地抱在怀里:“这是我们第一次兑换到的宝贝,很重要的!” 傅寒驹打开车门下了车,站在车外看着两个小孩抱着玩具出来。他等纪安宁从另一边绕过来,才迈开脚步往屋里走。 纪念和纪禹似乎已经接受了亲和力极强的宋姨,纪禹一进门就喊着宋姨的名字,兴冲冲地给宋姨看他的“战利品”。纪禹的态度虽然没那么热烈,却也给宋姨展示了她拿到的玩具。 一家人一起吃了饭,两个小孩的家教也到了,对方还是大学生,看起来青嫩无比。见傅寒驹和纪安宁两个主人在家,有些拘束地朝他们打招呼。傅寒驹微微颔首,让两个小孩跟着家教写作业和听故事。 纪安宁陪玩了一整天,两个小孩没再黏着她,乖乖去翻出作业和故事书完成当天的学习计划。 纪安宁有点累,但时间还早,不能就这么躺床上睡觉。她决定先洗个澡,再开始分解从向凯英那拿到的设计方案。 傅寒驹坐到书桌前听了一会儿浴室里传来的水声,打开电脑,连接网络,还是原定在白天的远程会议。即使他已经培养出一批可以独当一面的精英下属,还是有不少事务需要他亲自去处理。 傅寒驹利用远程网络下达一项项指令。虽然没坐在同一间会议室,网络对面的一众下属还是认真记录着他的每一项指示,不敢有任何松懈。 纪安宁洗完澡出来,看见傅寒驹坐在书桌后工作,怔了一下,轻手轻脚地越过书桌,转到自己的工作台那边。她竖起耳朵听着傅寒驹说话,过了一会儿就放弃了。 傅寒驹说的话纪安宁基本听不懂,那边汇报的事情她也很难弄明白。傅寒驹反应很快,几乎是那边一说完他就做出判断并下达指示。 纪安宁翻找出耳机,打开一段平时专注工作时会用上的白噪音,把傅寒驹开远程会议的动静隔绝在外。 向凯英对纪安宁改进的细节挺满意,往她的私人邮箱发来几份设计方案,让她进一步了解他的设计风格。纪安宁把第一份设计方案打开,在纸上画起了分解稿。 要把一份设计吃透,既要能了解整体布局,又要能把它一步步分解——这样才能里里外外地理解透彻。 纪安宁很喜欢这份工作。 恰到好处的设计可以让不同的家庭生活变得更加美好。 向凯英的理念和她有点不一样。向凯英的设计是艺术性大于生活性,非常具有个性,莫名给人一种棱角分明的感觉。回到国内发展之后,向凯英的风格稍稍有些变化,至少和在国外拿下不少奖项的那部分设计不一样。 纪安宁敏锐地察觉了这一点,顿了顿,继续埋头分解设计方案。 向凯英应该是遇到瓶颈了。 因为察觉了自己的风格开始固化——又或者是察觉了自己潜藏的短板,向凯英直接放弃国外的好局面,回到国内寻找灵感。被骂也要,遇到意外也好,向凯英并不在意把自己摆到风口浪尖——也许对他来说,所遭遇的事越是激烈,迸发的灵感就越发丰富。 像向凯英这么有天赋的人都不断努力、不断自我改进,她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学东西呢! 纪安宁陪着小孩玩了一天,画完第一个设计方案的分解图之后打开了第二个,没过多久就因为太困了而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 傅寒驹结束了远程会议,抬头看见纪安宁趴在那里睡着了,眉头皱了皱,走过去把纪安宁抱了起来。 纪安宁睡得挺沉,连落入傅寒驹怀里也不曾醒来。她感觉到傅寒驹身上熟悉的气息,下意识地往傅寒驹怀里靠了靠,比刚才睡得更熟。 这时门外传来极轻的动静,像是有人要拧开门进来。傅寒驹眉头一挑,没开口制止,而是弯身把纪安宁放到床上,替她把被子盖上。 两颗脑袋从门缝里探进来,一上一下两双眼睛齐齐盯着傅寒驹看。 傅寒驹站了起来,往门边走去。 两颗脑袋齐刷刷地退了出去。 傅寒驹走出门外,把房门带上,看向两个连连退开几步的小孩。 纪念紧拉着纪禹的手,防备地看着傅寒驹。 傅寒驹说:“我说过,进别人房间要先敲门。” 纪念哼了一声:“我们又没进去!” 傅寒驹扫了她一眼:“聪明没用对地方。” 纪念瞪他。 纪禹拉了拉纪念,向傅寒驹道歉:“对不起,我们下次会记得的。” 纪念瞪纪禹。 纪禹抓紧纪念的手:“妈妈说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不能因为不喜欢别人就不承认。” 纪念安静下来。 傅寒驹说:“说得不错。”纪念比纪禹聪明,但纪禹比纪念更听得进别人的话,两个孩子虽然还小,却已经显露了各自的不同性格。 纪安宁把他们教得很好。 不过什么叫“不能因为不喜欢别人就不承认”? 纪禹小心翼翼地看着傅寒驹,见他还是冷着脸,却没有真的生气,壮着胆子问出了想问的话:“您会一直对妈妈好吗?” 第31章 傅寒驹没有回答,而是带他们沿着走廊往前走,走回他们的房间。 纪念和纪禹手牵着手, 对看一眼, 黑溜溜的眼睛里都有着迷茫。他们看过别的同学向爸爸撒娇, 同学的爸爸都会立刻哄他们说“那当然”,然后抱着他们亲来亲去。为什么傅寒驹不回答他们呢? 纪念和纪禹在房门前定定地站着,不愿意进去。 小孩子有时就是这么奇怪, 总固执地想要从大人口里得到一个答案。大人对他们来说是无所不能的,大人说的每一句话他们都会深信不疑, 甚至在日后许许多多年的人生里都牢牢地紧记在心。 傅寒驹沉吟了一下, 学着纪安宁平时的做法半蹲在两个小孩面前,对上他们黑白分明、澄澈漂亮的眼睛。 傅寒驹缓缓说:“我不擅长对人好。” 纪念和纪禹一愣, 有些茫然地看着傅寒驹。 “即使是成年人,也有不擅长的东西, ”傅寒驹说, “大人也不是所有事都会。” 纪禹努力理解着傅寒驹的话:“就像宋奶奶和姚姨说妈妈以前做菜不好吃, 是这样吗?” 傅寒驹一顿, 点头。 纪禹说:“可是现在妈妈做菜很好吃了。” 傅寒驹对他对视。 纪禹鼓起勇气抓住傅寒驹的手,用满含鼓励的目光看着傅寒驹:“妈妈说碰到不会的东西也不要害怕, 不会可以学的!” 接触到纪禹认真的目光,傅寒驹顿了顿,轻轻回握纪禹的手:“好。” 纪念瞪着他们抓在一起的手一会儿,蹬蹬蹬地跑回自己房间, 用力地关上了门。她靠在门板上用手背擦着眼眶,不让眼泪往下掉。 纪禹一点都不笨,纪禹总是比她讨人喜欢,要是她是大人,她也会更喜欢纪禹。 纪念擦红了眼睛,门板后突然响起了小心翼翼的敲门声。纪禹低低的声音也从外面响了起来:“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 纪念吸了吸鼻子:“别吵,我要睡觉了!” 纪禹继续喊:“姐姐姐姐姐姐……” 纪念生气地打开门。 纪禹偷偷摸摸地抱着枕头站在外面,见纪念开门后跑了进去,手脚并用地爬上纪念的床:“姐姐我睡不着,我们今晚一起睡好不好,我们偷偷地,不让宋奶奶和妈妈她们知道。” 纪念闷不吭声地爬上床,掀开被子钻进去。 纪禹铺好自己的枕头,挨着纪念躺下,见纪念背对着自己躺着,不由靠了过去,毛茸茸的小脑袋在纪念身上拱了拱。 纪念不高兴,转过身瞪着纪禹:“你蹭来蹭去做什么!” 纪禹抱住纪念,脑袋继续蹭来蹭去:“我最喜欢姐姐了。”他声音软软的,像他们小时候常吃的面糊糊,有点黏糊,“姐姐最好了。” 纪念瞪他:“睡觉!” 纪禹乖乖闭上眼睛。 等感觉纪念又要挣开他的怀抱,翻身背对着他睡,纪禹又小声开口:“姐姐最好最好了,我最喜欢最喜欢姐姐了。” 纪念翻身翻到一半,转了回来,瞪着又继续闭上眼装睡的纪禹。 傻弟弟!以为多说两遍她就会信吗! 她才不会傻傻地相信呢! 纪念鼻子还是酸酸的,嘴角和眼睛却忍不住弯了起来,没再转身背对着纪禹,而是和纪禹脑袋挨着脑袋,齐齐进入梦乡。 纪安宁习惯半夜醒来看看纪念和纪禹。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有点茫然,等看见傅寒驹近在咫尺的脸,一时更为茫然。 纪安宁花了一点时间,才渐渐回答完“我为什么在这里”的基本问题,轻轻地掀开被子下了地,轻手轻脚地走到房门前打开门走出去。 夜已经深了,远处的高楼大厦已经没了往常灯火通明的热闹,所以走廊尽头盛下了一小块深蓝的星空。纪安宁怔了一下,脑海里闪过一些画面,可它们统统都一闪而逝,并没有让她抓住半点线索。 纪安宁定了定神,走到纪禹房间前拧开门,却发现纪禹不在床上。她一愣,退了出去,转到纪念那边。 两个小孩挨在一起熟睡。 小孩子睡着后最没有防备,连平时总是一脸不高兴的纪念也松开了眉头。纪禹睡觉有点不老实,把脑袋紧紧埋在纪念胸口,一只白白嫩嫩的脚丫子和一只小小的手臂都从被子里露了出来。 纪安宁上前摸了摸,发现那脚丫子都冻凉了,小心地把它塞回被子里,坐在床边稍稍纠正了纪禹的睡姿,让两个小孩分开一些,最后掖好了被子,退出纪念的房间。 纪安宁正要回房,突然见到走廊尽头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纪安宁怔了一下,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过去,小声问:“傅寒驹,我吵醒你了吗?” 傅寒驹转过头,看着仰头望向自己的纪安宁。 从小到大纪安宁都只想喊他哥哥,后来断了这荒谬的念想,纪安宁喊起他来就是“傅寒驹”三个字,像是故意在他们之间划出一段距离来。 傅寒驹说:“对,”他往前走了一步,把纪安宁逼退在墙边,伸出手把纪安宁固定在怀里,“你吵醒我了。” 在遇到纪安宁之前,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心烦气躁、什么叫心神不宁。 他从来不会因为一个人辗转反侧,产生一些类似于担心、类似于犹豫、类似于想靠近又不想靠近的情绪。 在遇到纪安宁之前的人生里,他想要的东西、他想做的事从来都明确不已,从来没有因为某个人而失去控制。 只有纪安宁。 从来都只有纪安宁。 傅寒驹俯身吻上纪安宁的唇。 这一吻并不旖旎也并不美好。 纪安宁怔怔地被傅寒驹困在墙边,清晰地感受到傅寒驹凶狠的吻里传来的犹如困兽般的痛楚。 纪安宁的眼泪倏地往下掉。 喜欢这种东西,不是应该让人高兴的吗? 傅寒驹感受到纪安宁脸上的濡湿,停顿下来,离开了纪安宁的唇,收回困住纪安宁的手臂,转身快步回了房。 纪安宁靠着墙缓缓蹲了下去,把脸埋进自己的膝盖里,眼泪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 喜欢这种东西不是应该让人高兴的吗? 为什么她和傅寒驹之间会变成这样? 她一直很喜欢很喜欢傅寒驹,想要离傅寒驹更近一些,希望终于有一天傅寒驹能接受她这个不聪明、不勇敢更不成熟的妹妹。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不想当她的兄长、想当她的丈夫吗?还是单纯地只是不允许她逃离,不允许由她单方面结束两个人那一段斩不断理还乱的孽缘…… 纪安宁努力止住眼泪,放轻脚步回到房间。傅寒驹早已重新躺上床,似乎已经再一次熟睡。她小心翼翼地躺回被窝,睁着眼看着傅寒驹宽厚的背脊很久很久,才终于有了点困意,合上眼进入梦乡。 周末过去后纪安宁又重新上班。 一到办公室,萧穆阳就给了纪安宁一个合同,隐晦地提示纪安宁可以回去和傅寒驹商量。不知道纪安宁的丈夫是傅寒驹之前,萧穆阳可以直接把纪安宁推上节目,可知道之后萧穆阳不得不小心对待——如果傅寒驹不愿意纪安宁在节目上露脸,就算他们已经剪辑好节目也有很大可能会被打回重录。 纪安宁明白了萧穆阳的意思,想了想,点头答应下来。一天的工作忙碌完了,办公楼里的人鱼贯而出,去停车场的去停车场、去地铁站的去地铁站、去公交站的去公交站。 纪安宁和道具组的老同事何大壮他们走在一起,都准备坐地铁回家,一辆熟悉的车却停在了路边。 纪安宁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就看见傅寒驹从车里走了下来。 傅寒驹身形颀长而健康,即使衬衫扣子扣得严严实实,也看得出底下包裹着的是多么强健的身体。更难得的是他年轻而俊美,从五官到身材都像被维纳斯特别眷顾着,光是站在那里就叫人移不开目光。 傅寒驹在车外站定,朝何大壮他们点头致意,看向纪安宁。 何大壮等人一看,明白了,这是来找纪安宁的。他们都露出会心的笑容,推了推纪安宁让她过去,口里调侃:“安宁你男朋友吧?瞒得可真够紧的啊!快去吧,不用太照顾我们这些单身狗的感受!” 纪安宁:“……” 注意到傅寒驹唇动了动,好像又要说出“我是她丈夫”这种话来,纪安宁忙说:“那再见了!”她在傅寒驹的注视下钻了上车,转头看向还在车外的傅寒驹。 傅寒驹转头和何大壮他们道别,自己也上了车。 车子开走以后,以何大壮为首的一行人炸开了锅。 车迷小汤亮出手机,向所有人宣布自己的发现:“知道这辆车价值多少钱吗?”他夸张地把手机上的一串零放到最大,“没想到会在我们这边看到!我敢肯定,这肯定是高配版!还是特别定制的!价格绝对只高不低!” 何大壮一拍小汤脑袋:“别疯魔了!”他看向其他人,“安宁是什么性格我们都清楚,她家里什么情况我们也都知道,少和别人嚼舌根,我们自个儿知道就好。等他们真成了,我们再好好吃他们一顿贵的。” 其他人这几年都和纪安宁相处得很好,闻言点了点头,有志一同地笑了起来:“对,吃他们一顿贵的!” 另一边的纪安宁坐在车上,看向身旁的傅寒驹,忍不住问:“……你是有事经过这边吗?” 第32章 “不是。”傅寒驹直截了当地否认了纪安宁的疑问。见纪安宁噤声不语,傅寒驹说, “今天没什么事,叫司机绕一下路把你接上。” 纪安宁转头看着傅寒驹平静无波的侧脸。她曾经习惯注视傅寒驹,习惯仰望这个表面上有些冷漠的兄长, 可她还没有办法把傅寒驹当成自己的枕边人。 纪安宁小心地收回视线,停顿片刻, 才小声说:“谢谢。” 傅寒驹看着纪安宁一会儿, 抬手捏起纪安宁的下巴,让纪安宁重新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纪安宁颤了一下,眼睫动了动,不得不对上傅寒驹寒潭一样的眼睛。 傅寒驹说:“纪安宁,你敢一个人躲这么远,你敢一个人生孩子,你敢一个人把两个孩子养大, 胆子应该很大才对,”他手指轻轻摩挲纪安宁柔嫩的唇,“为什么不敢让别人知道我是你丈夫?” 纪安宁挣开傅寒驹的钳制,稍稍退开一些, 直直地看着傅寒驹倏然变得不悦的眼睛。她犹豫了一下,闷声说:“我、我觉得你和我结婚,只是一时生气、一时冲动。很快、很快你就会后悔这个决定, 结束这段突然的婚姻, ”纪安宁的声音不大, 还犹犹豫豫吞吞吐吐,“所以没必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结婚了……” 没了傅寒驹,日子还是一样要过。她小心地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平静生活,为的就是在傅寒驹后悔之后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 在纪安宁心里,傅寒驹始终是她仰望着的那个兄长,她从来没想象过他们之间出现爱情这种东西。她很喜欢他、很想靠近他、很想成为被他承认的妹妹,但从来没想过成为他的妻子——即使傅寒驹现在与她同床共寝,她依然没有丝毫真实感,每一次睁开眼看到傅寒驹躺在旁边都觉得有些恍惚。 傅寒驹看着认真想要表达自己想法的纪安宁,心里有些烦躁。他拉纪安宁去结婚,确实是一时生气一时冲动,并没有经过太多考虑。他并不需要婚姻和家庭这种东西,是纪安宁需要不是吗?这是她要的,他才会给。 难道他还会和她离婚,去开始另一段可有可无的婚姻吗? 傅寒驹眉头一跳。 他突然有些明白纪安宁的意思。大概正是“可有可无”这四个字,让纪安宁感到不真实和不安心。 纪安宁从来都特别敏感。 傅寒驹说:“我不会后悔。”傅寒驹没再欺近纪安宁,而是注视着她,“我从来没后悔过我做的事。我很忙,没时间再经历另一次结婚生子过程,现在就很好。” 纪安宁说:“可是——” 婚姻的基础是爱情啊! 傅寒驹说:“爱情,婚姻,家庭,这些东西我以前从来没有考虑过,”他盯着纪安宁,“现在我也还没真正考虑清楚,但我不会后悔我的决定。纪安宁,你为什么害怕接受我们的婚姻?” 纪安宁一怔。 傅寒驹说:“我可以保证,不管怎么样都不会从你身边抢走纪念和纪禹、不会与你以外的人暧昧不清、不会因为工作太忙忽略家庭,”他淡淡地细数自己能做到的事,“你为什么不敢接受我?就因为你一直想当我的‘妹妹’吗?就因为你迈不过心里的这道坎,要两个小孩夹在我们之间惶恐不安吗?” 纪安宁感觉自己的所有想法都赤-裸裸地摆在了傅寒驹面前。她早就想好好和傅寒驹谈谈、早就想勇敢地面对他们这段突如其来的婚姻,可事到临头她又不敢把疑问说出口、不敢知道傅寒驹真正的想法。 不管傅寒驹是认真还是不认真,她都有点难以接受。 面对傅寒驹的逼问,纪安宁下意识地否认:“我没有。” 傅寒驹说:“那是为什么?” 纪安宁目光微微闪烁,支支吾吾地挤出一个理由:“任何人突然被拉去结婚,都会没办法接受的……” 傅寒驹挑眉:“所以你需要鲜花和戒指,轰动的求婚和盛大的婚礼?” 纪安宁:“……” 傅寒驹扫了她一眼,淡淡开口:“你需要的话,我可以让人去准备。” 纪安宁忙说:“不需要!” 傅寒驹抓住纪安宁的手:“那么我们达成共识了?” 纪安宁忍不住问:“……什么共识?” 傅寒驹说:“谁都不逃避,认真对待婚姻和家庭。”他知道纪安宁的软肋在哪里,毫不犹豫地往上面戳上几下,“你没有发现两个孩子都比别的小孩要懂事吗?他们非常听话,永远不吵也不闹,很让人省心。你比他们还要大几岁的时候,还会动不动就偷偷哭——因为你在那之前也是在宠爱之中长大的。纪念和纪禹的懂事,代价是比其他小孩提早了很多的成长。你一个人努力养家,他们都看在眼里。他们心疼你,所以成长得比同龄孩子快,所以在我出现时对我充满戒备。” 纪安宁沉默。 傅寒驹说:“他们不接受我的原因,是因为你没有接受我。你对我的抗拒、你对我的逃避,都在无形之中影响着他们。不要以为小孩什么都不懂,他们比你想象中要敏感。” 纪安宁闷声说:“……你说得对。” 傅寒驹微微俯身,往纪安宁唇上亲了上去。 纪安宁颤了颤,终于没有避开傅寒驹的亲吻。感觉自己被傅寒驹的气息包围着,纪安宁脑中闪过许多久远的记忆。 傅寒驹对她很好,一直都对她很好。傅寒驹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没有特别亲近的人,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即使爱慕他的人那么多,他也从来没有看她们半眼。 她一直想靠近他,想和他亲近,想拉近两个遥远的世界的距离。 她一直想知道他偏爱谁的曲子,想知道他喜欢吃什么,想知道他爱看什么书,想知道他对未来有什么打算,想努力跟上他的步伐,想看到他眼睛里的冷漠被笑意取代。 如果她努力接受这段婚姻,努力明白傅寒驹的想法,努力经营他们的家,傅寒驹会高兴起来吗? 傅寒驹不会再皱着眉头、不会再那么难过吗? 傅寒驹的未来里会有她吗? 纪安宁轻轻地推了推傅寒驹。 傅寒驹注视着小心翼翼仰头看向自己的纪安宁。 纪安宁说:“前面有超市,我们下去买点东西好不好?” 傅寒驹看了她一会儿,让司机找地方把车停下,和纪安宁一起去了前面的购物中心。 纪安宁跑去推购物车。 傅寒驹基本没怎么踏进过超市。他根本不需要自己去买东西,只要吩咐一句就会有人送到他面前。见纪安宁推着购物车过来,他顿了顿,抬手接过推车的义务,和纪安宁在货架之间穿行。 傍晚这家超市好像有特价,人挺多,时不时会有两车相遇的情况。傅寒驹被纪安宁拉着避让在一旁,听着那些夫妻或者朋友你一眼我一语地商量着该买什么。一转头,傅寒驹看见纪安宁踮起脚要从旁边的货架上拿什么,那商品摆得高,纪安宁够不着。 傅寒驹伸出手,轻轻松松地帮纪安宁把她要取的东西拿下来。 是种调味料,傅寒驹认不出是什么。 纪安宁转头对傅寒驹:“这个味道很好,价钱不贵,用料好,添加剂少。念念和禹禹他们都很喜欢的,”她看向傅寒驹,眼里好像藏着星星点点的亮光,“你要尝一尝吗?” 傅寒驹说:“好。” 纪安宁说:“我们再去挑点别的!” 傅寒驹看着纪安宁转身走在前面,停顿片刻,迈步跟了上去。 第33章 超市里人很多,纪安宁带着傅寒驹挤了一会儿, 把要买的东西买的差不多了,推着车去结账。 傅寒驹身上还穿着工作时的西装,打着一本正经的领带, 在一众休闲鞋和休闲衫里显得有些突兀。结账队伍有点长,排队时后面的老大妈不住地打量着纪安宁和傅寒驹, 看得纪安宁挺不好意思, 转头朝老大妈笑了笑。 老大妈一接收到这友善的信号,立刻打开了话匣子:“姑娘啊,这是你丈夫吧?你丈夫长得真俊,还陪着你来逛超市,你这眼光好啊,没得说的!” 纪安宁微微局促,只能继续礼貌地笑, 不知该怎么接话才好。 老大妈口才很好,滔滔不绝地说起自己身边有多少没用的丈夫,大大地批判了如今很多丧偶式婚姻,最后又猛夸了傅寒驹一通。 眼看轮到自己结账了, 纪安宁才松了口气,真心实意地朝老大妈笑了笑,抢在傅寒驹前面把购物车里的东西拿到收银台上结账。 傅寒驹盯着纪安宁的后脑勺一会儿, 也朝身后的老大妈笑了一下, 拿出□□把钱付了, 帮纪安宁提了两袋东西,走出了购物中心。 老大妈恍惚着没回神,直到收银的女孩甜笑着喊了几声,她才蓦然回到现实中,边把东西往收银台上放边说:“那对小夫妻长得可真好,男的俊女的好看,真登对。” 纪安宁和傅寒驹回到车上,把东西放下了,脸上还是有些发烫。这样被素不相识的人点出他们是夫妻,让纪安宁觉得无措。她还是没办法理直气壮地占据傅寒驹伴侣的位置,总觉得那不该属于她—— 纪安宁深吸一口气,压下乱七八糟的思绪。她想起萧穆阳给的合同,转头和傅寒驹商量起来。 傅寒驹想了想,开口说:“我不介意你上节目,不过合同给我,我让公司的法律顾问给你把把关。” 纪安宁点头:“回去就给你。” 两个人说完了正事,车也停在了家门口。纪安宁和傅寒驹一起入内,手里还提着超市赠送的购物袋,一看就知道去做什么了。纪念和纪禹正在客厅看动画片,见纪安宁回来了,纪禹高兴地说:“妈妈,你去了超市吗?” 纪安宁笑着把在超市买的零食给了纪念和纪禹各一小包:“不能吃太多,只能吃一点点,等一下还要吃饭知道吗?” 纪念和纪禹齐齐点头。 纪禹跑到纪安宁身边,软声说:“下次我们能去吗?我也想去超市!” 纪安宁答应下来:“好,下次带你们一起去。” 宋姨在准备晚饭,纪安宁哄完孩子就把一些食材拿进厨房,准备今晚加两个菜。 宋姨笑眯眯:“那我也尝尝我们家安宁的手艺。” 纪安宁说:“我的手艺没送你好。”她顿了顿,问起宋姨和傅寒驹现在的口味。离开傅家好几年,她不知道宋姨和傅寒驹现在喜欢吃什么。 提到这个,宋姨就无奈地说:“寒驹一直都点挑食,偏偏他自己还不觉得,只是对不喜欢的饭菜一口都不吃而已。”说完宋姨又笑了起来,“不过我觉得只要是你做的,他应该什么都喜欢吃。” 纪安宁脸有点红。她不知道宋姨是怎么看待她和傅寒驹这段关系的,宋姨看着傅寒驹长大,也看着她长大,两个人她都疼爱。她不告而别,一走就是四五年,宋姨一点都没生气,还像以前一样慈和。 在宋姨看来,傅寒驹是喜欢她的吗? 饭菜上桌,傅寒驹尝了一遍,尝出了哪几道菜是纪安宁做的,接下来就专注地吃起那几道菜来。 纪安宁偷偷观察着傅寒驹,发现他饭量没少,菜吃得比平时多,松了一口气。她不记得自己这厨艺是怎么练出来的,但怎么都比不过宋姨的好手艺,嘴巴特别挑剔的傅寒驹能把它吃光算是很给面子了。 纪安宁改为专注地盯着纪念和纪禹,一察觉他们有偏食倾向就立刻纠正,要求他们不能不吃荤,也不能不吃素,什么都要吃一点,营养均衡。 纪念和纪禹乖乖把饭吃完,一左一右地拉着纪安宁说:“妈妈,今天老师让我们做手工呢!你陪我们一起做吧,我们总是剪不好!” 纪安宁说:“没问题。” 傅寒驹眉头动了动,没说话,由着两个小孩把纪安宁拖走。 宋姨收拾好碗筷,走到坐在客厅看报的傅寒驹对面坐下:“寒驹,你看念念和禹禹多机灵。” 傅寒驹抬眼看向宋姨。 宋姨说:“才四岁多就晓得想方设法抢走安宁的关注了,比你机灵多了。你什么都好,就是感情上一窍不通,不懂得给自己争取机会,更不懂得给自己创造机会。”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啊! 傅寒驹说:“宋姨你不用操心,我会打算。” 宋姨见傅寒驹脸上和往常一样没有太多的表情,叹着气走了。这孩子要是说得通,几年前也不至于让安宁跑了! 纪安宁陪完孩子,回到房间,傅寒驹也已经在房里。他听到开门的动静,叫纪安宁把合同拿来,他拿给法律顾问仔细审核。 纪安宁拿出合同给了傅寒驹,又躲进浴室洗澡。 傅寒驹盯着紧闭的浴室门,唇微微一绷,终归还是忍下了破门而入的冲动。纪安宁生理期刚过,他并不打算逼迫她做什么,还是慢慢来比较好。 两个人相安无事地过了一夜。 纪安宁早上醒来睁开眼,看到傅寒驹也起来了,正在穿衣服。她爬起床,洗漱完毕,下楼陪孩子吃早餐、送孩子去坐校车。一切似乎和过去几年没什么不同,只是她床上多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枕边人。 两天之后的清晨,傅寒驹把修改后的合同给了纪安宁,让她带去给萧穆阳。 萧穆阳看见纪安宁带来的合同,不得不承认傅氏请的法律顾问很靠谱,薄薄的一份合同就把原本存在的漏洞都堵上了,任何对纪安宁不利的条款都被替换掉,还补上了十几条附加条款。 纪安宁有点不好意思:“萧策划,要是不可以就算了。”她在路上看了合同,知道傅寒驹让人在上面加了不少条款。 萧穆阳说:“没有,有些内容我自己都没发现问题,经专业人士这么一修改,我倒是有了份很不错的合同模板。” 纪安宁松了口气。 萧穆阳一向高效。合同一签,他立刻把已经通过审核的宣传片放了出去。 《梦之家》已经有了不小的粉丝群,看到这次的设计师人选之后顿时在粉丝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不会吧?居然让这个搞性别歧视的家伙上《梦之家》?” “一直是《梦之家》的粉丝,从还没什么人看的时候就关注了,没想到这次会选这么个设计师,有点失望。” “是啊,如果你是女的,或者你想想你家里的妈妈、姐姐、妹妹被这种人赤-裸裸歧视,你能接受吗?” “垃圾节目,越做越差劲,要过气了所以才找这么个渣滓来拉人气吗?” “我觉得也是,节目组肯定是想借机刷热度,黑红也是红嘛!” “太恶心了,坚决抵制!” 一连串的评论迅速占领官博首页,快得令人有些意外。萧穆阳一直让宣传部门注意着,得到这样的反馈之后皱了皱眉,打电话给向凯英:“你这家伙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一打出你的名字就一堆人追上来骂!” 向凯英无所谓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得罪了全华国的女人啊。” 萧穆阳说:“我看不像。一般来说网民的记性很差,用不了两天新闻热度就过了,你那事儿都回来多久了,怎么她们还在追着你咬?” 向凯英耸肩:“我怎么知道?”他刚回国没几个月,对国内网络不太了解,也不太关注,被骂得厉害他也没放在心上。 萧穆阳说:“我叫认识的人查查这事儿。” 萧穆阳找人一查,还真查出事情来了。原来向凯英那事当时闹得挺热闹,居然是有同行在背后推波助澜,那个没成功进入向凯英工作室的女设计师现在在另一家工作室工作,至今还是黑向凯英的主力军。 萧穆阳了解完情况,再一次找上向凯英:“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 向凯英回想了一下,说道:“也没什么,那女人从面试开始就一直想勾搭我,后来还三番两次发短信给我约我出去,我不考虑办公室恋情,又被她惹烦了,就直接对她说‘我不认为你这样的女人可以理解我的设计’。”向凯英冷嗤一声,“她可能接触到一些我大学时期的校友,知道我不喜欢和女人呆一起,所以对外说的时候略去了几个字眼,改成‘我不认为女人可以理解设计’吧。” 萧穆阳:“……” 萧穆阳直奔向凯英那边,从向凯英手里收集了没被删光的证据,整理整理,联系宣传部门把它推上热门,打那些黑向凯英的水军的脸。 这一系列布置落实得很快,当天晚上就有了成效,根深蒂固的黑黑不可能一下子转变回来,跟风黑的那批人倒是可以解决了,《梦之家》的官博下变得清爽了不少。 粉丝们终于把注意力摆回宣传片上。 没有了对向凯英的偏见,粉丝们不得不承认向凯英长得很英俊,他有资本不喜欢倒贴上来的女人——长得好天生就有特权!而且摄影师专注于呈现向凯英的专业素养,衣襟敞开三颗扣子的男人专心聆听两位老人家说话、专心与团队商量设计方案、专心伏案写画完善初步构想—— 认真的男人最帅! 宣传片看了一半,粉丝们顿时无条件倒戈,被这位新设计师圈了粉。 到了后半段,刚欣赏完美男的粉丝们突然发现一个妹子出现在眼前。这妹子看起来很年轻,妆容非常自然,像是没化妆一样,虽然五官并不是特别美的那种,但看着很舒服,非常有亲和力。 在播放具体内容之前,宣传片先放出了前面几期节目一些有趣又吸睛的细节。 粉丝们的记忆一下子被勾了起来,这些都是他们前面看节目时印象挺深刻的部分,觉得很温暖很有爱,不少人甚至还在家里学着弄了一部分! 粉丝们顿时沸腾了。 “嗷嗷嗷原来这些小细节是这个妹子设计的啊!” “妹子好美!一看就特别热爱生活!缺老公吗?会嗷嗷叫的那种!” “这是要加入新环节吗?如果是的话,答应我,一定要多放点!女神嫁我嫁我!” “3分11的地方暂停,壁纸可以换了!大家信我!绝不骗你!” “卧槽卧槽卧槽,谢指路!妹子笑起来让我心都快化了!” “妹子还会烙饼!另外我总觉得妹子说起和她爸爸的往事时看起来有点高兴又有点难过……” “上面那位你说的啥鬼话,什么叫有点高兴又有点难过!害我回去看了很多遍,好像确实有点高兴,又有点难过的样子……” “我不管,我要当妹子怀里抱着的那只猫!我要当那只猫!” “什么嘛,这妹子很普通啊,我也就对着屏幕舔了几百遍而已。” “喵喵们好可爱,期待改造后的院子,要是有趣的话我也给我宝贝儿子弄一个!” 接下来一堆喵奴迅速攻占宣传片的评论,把刚才舔屏的那批人给刷了下去。 有向凯英那件事的反转带来热度,再加上纪安宁设计师之外的“设计师助手”出现,这次的宣传片吸引了大量的关注,比以往任何一次宣传的反响都要热烈。 纪安宁因为参与了宣传片,第二天被萧穆阳留在旁边听宣传部门的反馈。得知网民的反应普遍不错,对她的接受度挺高,才慢慢放下心来。 既然想当一名设计师,纪安宁当然希望能被更多人接受,也希望能获得更多学习机会。跟着节目组拍摄,她学到了很多东西,同时借此机会接触了不少十分友善的设计师,这都是节目组给她带来的好处。 得了好处,纪安宁自然想回报节目组。如果因为自己的原因而让节目组受到非议,她是万万不能心安的! 没有被观众们讨厌,纪安宁放下心来,陆陆续续提出一些更详细的构想,每一天汇总起来通过网络和向凯英商量到底可不可行。 两位老人家很喜欢纪安宁,晚上通过向凯英带去的笔记本电脑和纪安宁视频,表示特别爱纪安宁的那些小设计,比如可以用来逗猫的扇子、拖鞋和其他一些小玩意。 纪安宁见两位老人家脸上满是笑容,心里也高兴得很。她结束了视频通话,趴在桌边,看着专注翻看文件的傅寒驹。 傅寒驹注意到纪安宁的目光,转过头看向她。 对上纪安宁亮亮的眼睛时,傅寒驹顿了一下,想到曾经陪伴在自己身边的那个小女孩。明明只要被他看上一眼就会微微地发抖的小女孩,却笨拙地、小心翼翼地想要靠近他,在他做别的事情的时候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底有着显而易见的高兴、显而易见的景仰和显而易见的喜欢。 只要是男人,就不会讨厌那样的眼神。感觉就好像只要你朝她笑一下,她整个世界都会变得明亮又美好,她会高兴得在床上打滚,一整天都不会有半点忧愁和伤怀。 傅寒驹放下手里的文件,目光落在纪安宁脸上:“怎么了?” 纪安宁说:“那两位老人家真的好坚强。”她说出自己的感想,“他们的一双儿女都不在了,心里肯定很难过。可是他们熬过来了,他们很努力地把自己过好。而且那么多年了,他们一直那么恩爱——他们有共同的喜好,也有不同的喜好,两个人有时候可能会起争执,但是绝对吵不到第二天。” 傅寒驹说:“确实很坚强。” 一般人不可能承受陆续失去一双儿女的痛苦,更别提其他亲戚一直盯着他们的财产看,都在等着他们死,等着接收他们的一切——毕竟他们没有儿女了! 这种理直气壮的想法,每一次被提及,都会像把锋利的刀子一样割在他们心头! 纪安宁说:“他们一定会相互扶持着走到最后的。” 哪怕经历了那么多痛苦和那么多煎熬,那对老夫妇依然看着彼此能露出开心的笑容,这样豁达的老人家绝对会有福气! 傅寒驹“嗯”地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这时纪安宁的通讯工具又响了起来,她愣了愣,把电脑里画到一般的画稿保存好,点开通讯工具里跳动的头像。 居然是初中时的班长。 他们后来是同一个专业,不过分在不同的学校,跟了不同的导师,没有多少机会碰面。前几年纪安宁就听人说他出国了。 班长家境不错,出国进修是很自然的事。 后来的事纪安宁不记得了,她看了看聊天记录,发现两个人这几年也没联系过。 纪安宁舒了口气,瞄了眼重新开始看文件的傅寒驹,把电脑转了转,转成傅寒驹看不见的角度,对班长回了个“在”字。 纪安宁和班长没发展出什么暧昧关系,她上次梦见很久以前的期末出游,班长的话说到一半就被突然出现的傅寒驹打断了。 那时她还小,懵懵懂懂的,被傅寒驹警告说“初中不允许早恋”,她才明白班长当时没说完的话到底是什么。 后来班长没再提,高三又重新分了班,她和班长也就没了交集。 班长为什么找她? 纪安宁有些疑惑。 很快地,纪安宁的疑惑有了答案,因为班长那边发来了一串信息—— 阮清海:“安宁,我马上要回国了。” 阮清海:“刚才我看到你们节目的宣传片,知道你一直没放弃设计。我很高兴。” 纪安宁不知该怎么回应。 那边又继续发来信息:“我准备在国内建个工作室,你现在还没有和工作室签约吧?你应该也没有自己建工作室的打算,不如签到我这边来好了。” 纪安宁一愣。她回道:“谢谢。不过不用了,我很喜欢我现在的工作。我还不能独当一面、独自完成完整的设计,想再多学点东西。” 那边说:“没关系,我也就是看到宣传片后问问。”停顿片刻,那边又来了一条新消息,“给你看看叶子吧。” 纪安宁一下子怔住了。 叶子是她当年捡的那只流浪猫,名字也是她起的,后来班长把它带了回家,对它很好。没想到这么多年了,班长还把叶子带在身边。 纪安宁很感动:“好。” 那边很快给纪安宁发来清晰的猫照。叶子被照顾得很好,比她刚捡到时胖了很多,再也看不到那瘦骨嶙峋的可怜样。它的眼睛看起来很亮,在镜头下呈现出亮亮的琥珀色。对于猫来说,它已经算是相当高龄了,照片上的姿势显得挺慵懒,似乎早已过了爱跳爱动的年龄。 纪安宁说:“谢谢你一直这么照顾它。” 阮清海说:“这可轮不到你来谢谢,现在我才是它的主人。”他快速地回复着,“它也陪了我十来年了,想想时间过得可真快。” 纪安宁说:“班长你真是个温柔的人。” 阮清海说:“这句话听起来和‘你是个好人’差不多。” 纪安宁眉头一跳,感觉有个大大的阴影从背后笼罩过来。 纪安宁莫名有些心虚,手忙脚乱地想要合上笔记本,却被傅寒驹抬手挡住了。 傅寒驹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上面的对话。 纪安宁:“……” 傅寒驹不知什么时候去洗了澡,头发还滴着水。他一目十行地扫完纪安宁与“班长”聊了些什么,占用了键盘,噼里啪啦地敲了几个字:“她要睡了。” 那边陷入寂静之中。 傅寒驹把聊天工具关掉,帮纪安宁关了机,开口说:“帮我吹吹头发。” 纪安宁:“………………” 纪安宁见傅寒驹脸上没什么表情,一时摸不清傅寒驹是生气还是不生气,只能听话地拿出电吹风,仔仔细细地帮傅寒驹把头发吹干,转身去把电吹风放好。 傅寒驹盯着纪安宁的背影一会儿,躺到了床上,等着纪安宁回来。 纪安宁爬到床上,钻进被窝,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和傅寒驹据理力争:“你不能随便插入别人的对话里。” 傅寒驹侧身注视着纪安宁认真的眼睛。 他淡淡地说:“如果你不心虚地把电脑转开,我其实不会看的。” 纪安宁:“………………” 傅寒驹:“所以我看到你背着我和曾经的早恋对象聊得那么投契,还不能终止你和他的对话?” 纪安宁:“……不是早恋对象!” 傅寒驹“哦”地一声,恍然点头:“被扼杀在摇篮里的早恋。很不巧,当年扼杀你们早恋苗头的人也是我。” 纪安宁往后退了退:“傅寒驹,你是不是生气了?” 傅寒驹扫了她一眼:“对,我生气了,”他稍稍逼近,把纪安宁困在身下,“所以你要想个办法让我消气才行。” 纪安宁浑身发毛:“……比如?” 傅寒驹理直气壮:“比如用身体。” 纪安宁:“………………” 第34章 纪安宁完全被傅寒驹的气息包围。 她微微睁圆眼睛,接着张口往傅寒驹肩膀咬了上去。 傅寒驹肩膀上的肉不多,咬着感觉不太好。纪安宁觉得有点牙酸, 松开了牙齿, 仰头对上傅寒驹专注的目光。 没有冷漠也没有厌恶。 “傅寒驹, ”纪安宁望着眉头都没皱一下的傅寒驹,“你混蛋。” “对,我混蛋。”傅寒驹学着纪安宁往她肩膀上咬了一口。 纪安宁浑身一颤, 整个耳朵都跟着烫了起来。 她很久以前曾经在傅寒驹肩膀上留下一个牙印,那时候傅寒驹伸手把她抱在怀里, 她害怕打针, 也害怕自己真的生了病,哭着咬住了傅寒驹的肩膀。 那时候傅寒驹一直陪在她身边, 是她最信任也最依赖的人。 所以在信任崩塌之后,她才会那么地难以接受。 傅寒驹吻上她微张的唇。 纪安宁努力地放松下来, 身体却还是紧绷着, 甚至还微微发颤。 傅寒驹停了下来, 拉着纪安宁的手帮他把安全套戴上。纪安宁两颊发烫, 又忍不住往傅寒驹肩膀上咬了一口,刚才那种紧张又害怕的感觉总算消失了大半。 傅寒驹微微地笑了起来, 慢慢引导纪安宁放轻松。 不管怎么样,性-生活和谐是婚姻和谐的重要根基。 傅寒驹体力好,又能忍耐,纪安宁第二天醒来时身体有些酸软, 她悄悄摸摸地睁开眼,发现傅寒驹还在熟睡,强而有力的臂弯环在她腰上,到了早上也没有松开。 感觉两个人裸裎相对,身上什么都没穿,纪安宁脸上一红,手脚并用地想要挣开傅寒驹的怀抱。 傅寒驹睁开了眼睛。 纪安宁不再动弹。 傅寒驹亲了亲她的唇。 纪安宁连忙退开一些,捂着唇不让傅寒驹有进一步的动作。 纪安宁说:“没、没刷牙!” 傅寒驹笑了起来,胸腔微微颤动。 纪安宁愣了一下,怔怔地看着傅寒驹脸上的笑。 傅寒驹揉了揉纪安宁的脑袋,下床穿衣服。 纪安宁脸上红了一片,抱着衣服钻进浴室里,洗脸刷牙换衣服。她脑海里还回想着傅寒驹刚才的笑。 好像不止刚才,昨晚傅寒驹也笑了。 纪安宁扣好胸前的扣子,看着镜子里脸颊有些发红的自己。 如果傅寒驹是真的真的想要和她结婚、真的真的想要和她经营一段婚姻和一个家庭—— 如果傅寒驹不觉得厌恶、不觉得痛苦,反而可以高兴起来—— 她也很高兴的。 她也很想看到傅寒驹高高兴兴的样子。 纪安宁平复好心情,打开浴室门。看到正在打领带的傅寒驹,纪安宁顿了顿,鼓起勇气走了过去,搂住傅寒驹的脖子轻轻往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在傅寒驹反应过来之前,纪安宁飞快松了手,踩着软绵绵的拖鞋跑了。 傅寒驹看着纪安宁落荒而逃的背影,低头正了正自己的领带,掩住脸上显见的笑意。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纪安宁的性格,知道怎么让她心软,更知道怎么让她不再逃避。 纪安宁比谁都胆小,但又比谁都勇敢。 傅寒驹穿好衣服下了楼,两个小孩已经乖乖坐在桌边,只不过还是和平时一样一左一右地缠着纪安宁,兴高采烈地不知在说什么。 傅寒驹在自己的位置坐下,开口教育:“食不言,寝不语。” 纪安宁:“……” 纪念和纪禹齐齐看向纪安宁。 纪安宁耐心地把傅寒驹的意思解释给纪念和纪禹听:“吃饭和睡觉时说话会影响消化和休息,所以最好就是食不言寝不语。” 纪念和纪禹对视一眼,总觉得傅寒驹不是这么个意思。她们悄悄瞄了冷冷淡淡的傅寒驹一眼,感觉傅寒驹完全就是嫉妒她们霸占着妈妈! 两个小孩气鼓鼓地吃早饭。 傅寒驹一点都不在意骤然冷下来的饭桌气氛,泰然自若地解决自己的早餐。 纪安宁:“………………” 她决定努力接受傅寒驹、努力经营这个小小的家,可两个小孩虽然才四岁,却也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她不能直接把自己的想法灌输给她们。 纪安宁趁着送纪念和纪禹他们去等校车的时间斟酌着问:“念念,禹禹,你们很讨厌他吗?” 纪念和纪禹都背着小书包,听到纪安宁的话后脚步停顿下来,齐刷刷地转头看向纪安宁。 纪念一看就明白了—— 纪安宁显然心软了! 他们这个妈妈永远都那么心软! 纪念紧抓着纪禹的手,安安静静地看着纪安宁。 两个小孩的目光让纪安宁心里一酸。 大人之间的感情纠葛,不应该由小孩子来承担。 纪安宁半蹲在纪念和纪禹面前,张手把他们抱进怀里,分别亲了亲他们软乎乎的脸颊,自责地说:“是我不好——” 纪禹立刻说:“妈妈没有不好!”他用力回亲纪安宁一下,奶声奶气地反驳,“妈妈最好最好了!” 纪念抿了抿唇,想了一会儿,也在纪安宁脸上亲了一下。 纪安宁心里软成一片。她开口说:“大人的事情,妈妈会尽快解决的。你们好好去上学,老师还等着看你们的手工作品呢。” 纪禹认真答应:“好!” 纪念也点头。 校车来了,纪念和纪禹朝老师问好,蹬蹬蹬地跑上车。 幼儿园一到,纪念拉着纪禹下车,很快看到一辆看起来很贵很贵的车停在门口。他们正要在老师的指引下往里走,一把熟悉的声音就在他们耳边响起:“念念!” 纪念转头一看,可不就是这段时间老爱来找他们玩的萧东东吗? 纪念一板一眼地回应:“早上好。” 萧东东见纪念打理自己,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连刚才在车里的不愉快都忘了。他正要跑上去和纪念、纪禹一起进幼儿园,又想起车里还坐着谁,转过头**地说:“妈妈再见。” 纪禹好奇地往车上看去,发现一个相当年轻的女人坐在车上。她穿得很正式,头发打理得整整齐齐,脸上带着妆,看起来是个女强人。 听到萧东东的道别,对方眉头动了动,说:“男孩子要稳重一点,不要在路边大吵大嚷。”她的目光从纪念和纪禹身上扫过,天生带着几分评估意味。等发现两个小孩除了长得比较好看之外没什么特别之处,她又皱了皱眉,朝他们点点头,淡淡地开口,“进去吧。” 看见萧东东被老师接走,车缓缓启动,往前开了一段路,转了个弯,看不见了。 纪禹见萧东东脸色不太好,语气带着羡慕:“萧东东,你妈妈长得真漂亮,而且还送你上学,真好!” 萧东东对上纪禹亮亮的眼睛,哼了一声:“有什么好,她一年到头也不回家几次哪里好了?” 纪禹一愣,目光顿时带上了同情。 萧东东说:“不回来更好,我更开心!一见面就骂我,可讨厌了!” 纪禹不由转开了话题:“萧东东你的手工做好了吗?” 小孩子的注意力很容易转移,一听到纪禹的话,萧东东马上精神起来:“当然做好了!我叔和我一起做的!等一下你看到了可别羡慕,是顶漂亮顶漂亮的车子!” 纪禹“哇”地惊叹:“真的吗?” 纪念拉住纪禹的手:“进去了。” 萧东东又跑到纪念身边,追问道:“念念你们做了什么手工啊?我们进里面交换来看看吧!” 三个小孩边说边往里走,走到活动室里才发现里面已经有了另一个小孩。 正是前两天被萧东东推了两下的温元元。 萧东东一瞪眼。 温元元和纪念打招呼:“念念。”说完他又看向纪禹,“禹禹。” 他很自然地略过了萧东东。 纪禹好像丝毫感觉不到萧东东和温元元之间的敌意。他把小书包放下来,拉开拉链,取出昨晚纪安宁帮他做的小船:“这是我做的手工!温元元你做了什么呀?” 温元元对纪念和纪禹很友善,从书包里拿出了一架小钢琴。 纪禹说:“做得真漂亮!” 温元元腼腆地笑笑。 老师还没开始收手工,小孩却越来越多,他们都学着纪禹和温元元那样交换着看彼此的手工作品,小脸蛋上有着亲自动手制作手工的兴奋。 萧东东已经先后被萧穆阳、他祖母、他妈妈教育过,脾气收敛了不少,没冲上去和温元元起冲突,而是坐到了纪念身边,拿出自己做的车子:“念念你看,我做的好不好看!颜色全是我涂的!” 纪念看了那涂得五颜六色的车子一眼,“嗯”地一声,没开口打击萧东东。她也有小孩子的天性,取出了纪安宁陪她做的小房子摆到桌上,说:“这是我的。” 其他人看到纪念四个人的手工明显要比自己的好看,立刻围了过来,对着他们的小车子小房子摸摸碰碰,一时间活动室里热闹得不得了。 活动室外的窗边,院长悄无声息地观察了一会儿,对陪在一旁的老师说:“多看着这几个孩子。”她语气给人的感觉明显是如释重负居多。 这群小孩一个两个家里都不简单,没法省心啊! 第35章 纪安宁抵达电视台, 发现节目办公区有点热闹。她还没进办公室,就被何大壮他们悄悄拉到一边, 说道:“安宁,我看你还是先别进去, 里面有情况!” 纪安宁一愣,好奇地追问:“什么情况?” 何大壮说:“一大早的,一个千金小姐就踩着高跟过来了, 手里拿着个夸张的便当盒, 看起来好像是要给萧策划送爱心早餐。”他摇了摇头, “我看她来势汹汹,恐怕送早餐是假,刺探敌情是真啊!” 纪安宁还是不太理解:“……既然是萧策划的客人, 我应该去招待她呀!” 何大壮恨铁不成钢:“你就是那个敌情, 懂不懂?” 纪安宁:“………………” 何大壮说:“虽然我们知道你有男朋友, 可别人不知道啊!谁不知道萧策划身边从来没有女人近身,这么多年来你算是一个!” 纪安宁:“……” 纪安宁小声说:“……我已经结婚了。” 何大壮瞪大眼睛看着纪安宁。 见纪安宁小心翼翼地望着自己, 何大壮摆了摆手,说:“算了算了, 去吧去吧,有什么事记得叫一声,我们就在外头。” 纪安宁有点愧疚, 开口说:“等我把情况理清楚了,再请何哥你们吃饭。” 何大壮瞪了她一眼:“这还用说?我们早就等着宰你家那位了!” 同组的丽丽姐从何大壮身后冒出头来,撑在何大壮肩膀上强调:“贵的!” 车迷小汤也在旁边附和:“最贵的!”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 “还要给我里里外外地摸摸你们家的车!” 何大壮一掌拍在小汤脑袋上:“瞧你,就这点出息!” 纪安宁心中一暖,弯起眼朝他们笑了笑,转身走进办公室。 办公室门一打开,纪安宁就看见了何大壮所说的千金小姐。对方好像只有二十一二岁,脸上却化着有些夸张的妆,看起来显得比实际年龄老了几岁。不过确实有钱,从头到脚都是说得出牌子、以贵闻名的名牌。 纪安宁进门后对方就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目光里满是赤-裸裸的挑剔和不屑。 纪安宁礼貌地朝对方笑笑,追问道:“您好,请问您是萧策划的……” 对方哼了一声:“我自然是萧穆阳的未婚妻!” 纪安宁脸上没有流露出半点质疑,上前请对方坐下。她正要询问对方想要喝点什么,萧穆阳就推开门走了进来。 一见到办公室里的“未婚妻”,萧穆阳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他看了眼旁边的纪安宁,不悦地说:“下次不要什么人都随便放进来。” 纪安宁:“……” “未婚妻”一下子跳了起来,抡起手里的包往萧穆阳身上砸:“萧穆阳,你什么意思!我是你的未婚妻!” 萧穆阳挑眉。 “未婚妻”用力多砸了两下:“人家大老远给你送早餐,你不感动就算了,还让人别放我进来!”她吸了吸鼻子,眼泪马上掉了下来,脸上的浓妆被哭花了,变得有点吓人,“你太过分了!混蛋,大混蛋!” 萧穆阳拿出手机,点了点“未婚妻”的肩膀,让她看看自己手机上照出来的模样。 “未婚妻”尖叫一声,捂着脸跑掉了。 纪安宁:“………………” 办公室里清净了,萧穆阳才开口问纪安宁:“没被吓到吧?” 纪安宁摇头。 萧穆阳解释:“家里相中的,比我小七八岁,特别能闹腾,但双方家长都觉得好。”他有点头疼,“沟通起来不太顺利,我和她们这个年纪的女孩代沟太大,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纪安宁在节目组做了这么久,早就了解萧穆阳的性格——萧穆阳就是那种表面上怎么都好、怎么样都可以,实际上却是心里早有明确要求、近乎完美主义的人。 不过照理说萧穆阳一般不会当面让人感到难堪,永远风度翩翩,现在这样对这位“未婚妻”不假辞色,难道是被对方闹烦了? 纪安宁小心地说出自己的看法:“我觉得她是故意的……” 萧穆阳怔了一下,讶异地看向纪安宁。 纪安宁说:“因为萧策划你可能并没有明确地拒绝,所以她才故意闹腾,想让你主动提出反对意见。”她觑着萧穆阳的脸色,慢慢地说完自己观察的结果,“二十一二岁的女孩,肯定也很不愿意无缘无故和人订婚的。” 萧穆阳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未婚妻”的种种行径,蓦然发现纪安宁的推测很有道理。这样一来“未婚妻”那些令人费解的行为就可以解释了。 二十一二岁正是热爱自由、追求自我的年纪,哪愿意就这样被家里安排一个“老男人”? “未婚妻”家很看重这桩婚事,她要是提出不答应她父母说不定会继续威逼利诱,所以“未婚妻”才迂回地来他面前闹腾,让他主动解决这荒诞的“婚约”。 萧穆阳说:“你说得对,我应该更明确地向家里和她家拒绝这件事。” 萧穆阳说完之后看向“未婚妻”落在桌上的爱心便当。 这算是“未婚妻”带来的道具吧?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爱心早餐”? 萧穆阳好奇地把便当盒打开。 一对酥香可口的香辣翅出现在他眼前。 旁边的格子里还整整齐齐地摆着热乎乎的薯条,薯条上是带着麦当劳爷爷标志的番茄酱小包,麦当劳爷爷朝他露出了和蔼的微笑。 萧穆阳:“…………” 好吧,他知道纪安宁的猜测是真的了。 今天似乎注定是多事之秋,早上的小小插曲过去,纪安宁照常工作了一上午。结果在她去食堂吃午饭的时候一个电话打到了她手机上:“我在你们电视台外面,你出来不出来?” 纪安宁:“……” 对方继续说:“你不出来我可要进去找你了,我还要让家里给你们节目投资,到时我让你们领导把你给踢走!” 纪安宁:“…………” 纪安宁握着手机走出电视台大门,一眼就看见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孩站在外头,脸上写满了“本姑娘不高兴,快来哄我”。 “怎么这么慢?”女孩其实和纪安宁年纪差不多,只不过家境好,娃娃脸,性格骄纵,看起来还像个娇蛮的少女。她抱怨说,“快把我饿死了,陪我去吃饭!” 纪安宁领着她去附近的餐厅吃饭。 这是她的朋友凌真真,家里特别有钱,还有个对她很好的未婚夫,两个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感情特别好。凌真真活泼外向,虽然看起来有点蛮横,实际上心很软,人也很好。她未婚夫是沉默寡言的人,不过总护着她、宠着她,可以说她现在这种无忧无虑、无法无天的性格就是她未婚夫宠出来的。 纪安宁初三分班之后,和班长阮清海不同班,同桌自然也换了人,换成了凌真真。凌真真三天两头翘课,老师也不管,纪安宁在校外遇到凌真真几次,看到凌真真在跟街头艺人学画画。 快乐又肆意。 她很羡慕凌真真。 纪安宁有偷偷关注凌真真,知道凌真真现在自己开工作室,做服装设计,和一些明星有合作,口碑很好,在圈子里算是小有名气。只不过她自己一个人跑了出来,还一个人生下两个孩子,根本不敢主动联系凌真真。 她知道凌真真一定会骂她。 凌真真没骂纪安宁。她点了几个爱吃的菜,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纪安宁,发现纪安宁没有过得很糟糕,才冷哼一声,说:“你有能耐了你,一走就是这么多年,连个电话都不给我打。” 纪安宁很内疚:“对不起。” 凌真真支着下巴,凶巴巴地看着纪安宁:“真讨厌你。” 两个人是朋友,她怎么会不了解纪安宁。纪安宁这个人最软弱,但也最顽固。认错认得快,下次该拧的还是拧! 纪安宁小心地转开话题:“怎么是你一个人过来?” 凌真真还是支着下巴,脸上那凶巴巴的神色却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伤怀:“你是想问易峻为什么没一起来吗?” 纪安宁一怔。她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凌真真说:“我们分手啦。” 纪安宁不太相信:“怎么可能?” 凌真真放下了支在下巴下的手,肩膀微微垮了下去,伸手戳了戳桌上颜色淡淡的柠檬水:“我也在想怎么可能。我们从小就认识,好像连呼吸都连在一起,谁能把我们分开。对不对?”凌真真收回手,语气还是轻飘飘的,“可是啊……就是分开了啊……” 纪安宁说:“……对不起。” 凌真真说:“光说对不起可不行。我准备把工作室搬到这边来!我要天天骚扰你!我可是看到了的,你现在会做菜,你要经常做给我吃!” 纪安宁:“……” 纪安宁边听凌真真说完“未来构想”边吃完饭,和凌真真一起走出餐厅。 虽然已经快到秋天了,南边的阳光却还是很好。餐厅和电视台都位于闹市中央,路上车水马龙、热闹不已,周围的行人来来去去、络绎不绝。 凌真真觉得阳光有点刺眼,张手抱住纪安宁,把脑袋埋进纪安宁颈边:“纪安宁,在那个宣传片里看到你的时候我高兴坏了。”她鼻子酸酸的,“我真的好高兴好高兴,感觉心里一点都不难过了,就想着过来找你算账。” 纪安宁张手抱了抱凌真真。 凌真真推开纪安宁,站在原地朝她笑眯起眼:“去上班吧,我有很多事要忙呢!等忙完了再找你玩!”说完也不等纪安宁反应,转身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的车,爽快地让司机开车离开。 好像真的只是想来蹭纪安宁一顿饭似的。 下午下班时傅寒驹又按时让司机绕了过来。 纪安宁坐上车,和傅寒驹说起凌真真过来的事。 傅寒驹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他记得那个凌真真,那是纪安宁的朋友之一。 纪安宁的朋友其实不多。 纪安宁人缘不错,但防心挺重,不太和人交心。 而某个人一旦被纪安宁划入朋友范围,必然会占据纪安宁一部分时间。 傅寒驹想着想着,眉头又皱得更深一些。 纪安宁却忍不住问:“真真和那个易、易——” 傅寒驹说:“易峻。” 纪安宁说:“对,易峻。真真和那个易峻是怎么回事呢?”她回想起初高中和大学时远远见过的一些甜蜜画面,免不了有些难过,“他们明明很好很好啊。” 傅寒驹平静地分析:“人长大了,想法是会变的。以前易峻可能有心思追在你朋友后面跑,现在可不一定。他大哥出了事,他成了易家当家人,你朋友还是像个小女孩儿一样,大概已经不太适合他了。” 纪安宁一顿,安静下来。 感情是会因为地位和金钱改变的。 纪安宁沉默了一路,等走到家门口下了车,她稍稍落后傅寒驹一些,想着自己离开傅家的理由。她会在和傅寒驹发生那样的关系之后坚定地离开,是因为知道自己“不适合”吗? 在别人看来不适合,在傅寒驹看来不适合。 在她自己看来……也不适合。 纪安宁想着想着,蓦然撞到了前面那温热的躯体。 纪安宁揉了揉鼻子,抬起头看着转过身来的傅寒驹。 傅寒驹注视着纪安宁。 纪安宁嘴巴动了动,过了好一会儿才挤出话来:“我是不是也……也不适合你……”既然准备要好好理清他们目前的状况,纪安宁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一路上的困惑。 傅寒驹没有开口。 “傅寒驹。”纪安宁喊他。 “是不适合。”傅寒驹目光停留在纪安宁脸上,淡淡地开口,“爱哭、胆小、愚蠢、爱逃避,没有什么特别的优点,没有什么特别的追求和理想,普普通通平平凡凡,走了也就走了,我连想都不会想起。” “……” “我也确实没想起。”傅寒驹说,“走了就走了,我不会特意去回忆,更不会特意去找。偶尔会想起来,也只会觉得总有一天你在外面过不下去了就会回来求我。有时我也会考虑,如果你回来求我,我要不要原谅你——要是不原谅,你会不会又哭出来——你从来都只会哭。” “才不是!”纪安宁努力反驳,“我没有!” 她再见到傅寒驹时已经没有再哭了。 她只是疑惑、只是难过、只是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傅寒驹点头说:“对,你没有。” 纪安宁怔住。 傅寒驹说:“没有见到的时候不会想起,见到以后却没办法再忘记。”他顿了顿,“见到以后就一直想着,想你这几年遇到了什么,想你身边有什么人,想你的生活被什么东西占据着。” 纪安宁定定地看着傅寒驹。 傅寒驹说:“然后我想到我可以不必一个人想这些,我可以把你留在身边。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有能力给你,”傅寒驹与纪安宁对视,“——那么我想要你,为什么不可以?” 权利、地位、金钱,确实会改变一个人、改变一段感情,但他已经用最短的时间拥有了这一切,它们无法再左右他的任何选择。 他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待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再不在意父母那一辈有过怎么样的恩怨——为什么不可以留住自己想要的人? 纪安宁安静地听傅寒驹把话说完,想了想,微微踮起脚往傅寒驹唇上亲了一下。 还是蜻蜓点水,碰一下就离开。 傅寒驹一顿,低头看着纪安宁。 纪安宁笑弯了眼:“你很少说这么多话。” 虽然句句都那么别扭,并且一本正经地说出“我想要你,为什么不可以”这种话——可还是很难得! 可怕的是,她居然觉得这样的傅寒驹有点可爱—— 嗯,只是有一丁丁地可爱。 纪安宁瞄向傅寒驹。 傅寒驹盯着她。 纪安宁大大方方地伸手牵住傅寒驹的手。 软软暖暖的触感让傅寒驹下意识地扣紧五指。 纪安宁笑眯眯:“先不进屋了,念念她们坐的校车该到了,我们一起去接她们吧!” 傅寒驹绷着一张脸,“嗯”地一声,和纪安宁一起往外走。 作者有话要说: 傅哥:怎么办?她牵我的手,我是甩开还是不甩开?算了甩开她会伤心的,还是让她牵着吧—— 两个小孩跑了过来,一左一右地抱住安宁。 安宁松开傅哥的手回抱两个小孩。 傅哥:…… 傅哥:不开心。 第36章 校车一停,纪念和纪禹正要下车, 周围其他同学都拉着他们问:“纪禹纪禹,那是你爸爸吗?你爸爸妈妈一起来接你啊!” 纪禹两眼一亮, 拉着纪念看向窗外,见纪安宁和傅寒驹牵着手站在那里等着接人,心里一阵高兴。他可羡慕别人爸爸妈妈一起来接人呢! 纪念抿了抿唇, 没说什么, 但目光也转向了窗外, 落到了纪安宁和傅寒驹身上。两个人看起来都还很年轻,才二十多岁,虽然都穿着上班时的衣服, 站在一起时还是给人一种年轻伴侣特有的甜蜜感和亲近感。 领队老师微笑着把纪念和纪禹送下车, 朝纪安宁两人打了招呼, 转头让司机开车。 校车缓缓驶出站台,纪念和纪禹齐齐跑向纪安宁, 一左一右地挤到纪安宁身边,把原本和纪安宁牵着手的傅寒驹给挤走。 傅寒驹:“……” 纪禹开始奶声奶气地和纪安宁说起在幼儿园的见闻, 表示自己和纪念的手工获得了大家的一致好评,只有温元元和萧东东的能比得上。大家都说他们妈妈好厉害,下次一定要超越他们! 纪念插话:“温元元的是他自己做的。” 纪禹马上想起了被自己忘掉的事, 兴致勃勃地和纪安宁分享起来:“对对,温元元的是自己做的,他好厉害, 做了钢琴,可漂亮可漂亮了。老师把我们做的手工都摆到了手工展区,下次开放日妈妈你可以去看!” 小孩子叽叽喳喳地说着话,不知不觉便走回了屋。一路上傅寒驹都没插嘴半句,纪安宁时不时瞄向他,却没法从他面无表情的脸庞上看出什么情绪。 傅寒驹大概打定主意要走“严父”路线了。 纪安宁领着纪念和纪禹进屋,两个小孩又兴冲冲地跑去找宋姨,和宋姨分享自己一天的快乐。四五岁的小孩正是对世界最好奇的年纪,他们乐于探索、乐于分享,有点什么事就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自己的发现。 等两个小孩跟着家教去听故事了,宋姨才和在一旁帮忙准备烘焙材料的纪安宁说:“看到念念、禹禹,我就想起寒驹小时候。你不知道我刚到傅家时,寒驹也还这么小。他总是一句话都不说,一个人呆在琴房里练琴,安静得让人害怕。不管是给他零食还是给他玩具,他眼梢子都不扫一下,偶尔抬头看你一眼,眼睛里永远冷冷冰冰的。” 纪安宁一下子想到了她刚到傅家时遇到的傅寒驹。 傅寒驹确实是那样的,眼睛冷冷冰冰,仿佛整个世界都和他没什么关系。 宋姨说:“不过啊,其实你对他好,他都记在心里。后来有一次夫人要解雇我,他为了留下我和夫人起了冲突——那时候我就知道这孩子面硬心软。要知道他从小最敬爱夫人,只要夫人一个满意的眼神就能让他高兴好几天,我真的没想到他会为了我反对夫人的决定,”宋姨目光柔和地看着纪安宁,“安宁,说句托大的话,在我心里你和寒驹早就是我自己的孩子。” 纪安宁心中泛暖,和宋姨一起烤了饼干、榨了果汁,端上楼给两个小孩和家教尝尝。两个小孩很乖,作业做完了,正兴致勃勃地听家教讲故事。宋姨让人把楼下的空房间打通,改建成大大的活动室,三个人要是读书读腻了可以下去玩一会儿。 比起纪安宁记忆中的傅家,这栋傅寒驹临时买下的小楼倒是越来越像一个小家。纪安宁端着另一份饼干和果汁回房间,看到傅寒驹又在那里开远程会议,犹豫着要不要把东西端过去。 傅寒驹朝她招招手,示意让她走上前来。 纪安宁只好依言走过去,把饼干和果汁放下。 傅寒驹伸手扣住纪安宁的腰,把纪安宁带进自己怀里,往纪安宁唇上亲了一口。 纪安宁一愣,下意识地挣扎着要退开。 傅寒驹没拦着,让纪安宁退出镜头范围,才含笑解释:“他们打赌说我性冷淡,所以让他们看看到底是不是。” 纪安宁:“……” 纪安宁:“……你们不是在商量正事吗?” 傅寒驹说:“正事商量完了,随意闲聊几句。”他没管乱成一团的核心下属以及耳机里传来的瞬间炸开锅的讨论,抬手结束了远程会议。 纪安宁觉得有些新奇。居然有下属敢和傅寒驹开这方面的玩笑吗?不过平时的傅寒驹看起来确实很像性冷淡患者…… 纪安宁脸上一红,又退开了几步,胡乱说了句:“宋姨给你烤了饼干。”说完她就逃似也地翻找出睡衣进了浴室,和以往每一次逃避话题一样把浴室门关得紧紧地。 傅寒驹抬手拿了块饼干咬了一口,酥松甜香的味道化在嘴巴里,让他吃出点和以往不太一样的味道。他抬眼看了看浴室门,对浴室里躲着的纪安宁说:“糖放多了,太甜。” 纪安宁:“……” 纪安宁洗完澡出来,发现傅寒驹已经把“太甜”的饼干吃完,果汁也喝光了。她瞄向傅寒驹,忍不住开口说:“不是说太甜了吗?” 傅寒驹站起来走向纪安宁。 纪安宁愣了一下,连连退了几步,一不小心就退到了床边。 纪安宁:“……” 傅寒驹很满意纪安宁选的位置,顺势就把纪安宁压在床上,亲了亲她微张的唇,让纪安宁张开嘴巴和他唇舌交缠。 果汁的甜和饼干的香从傅寒驹嘴巴来到她嘴巴里。 纪安宁手抵住傅寒驹瘦削却有力的腰身,推了推他,要他别太过分。 傅寒驹满意地结束一吻,振振有词地对纪安宁说:“你自己也尝到了,说说看是不是太甜?” 纪安宁:“…………” 傅寒驹作势把纪安宁困在床上:“看来还没有尝清楚,我再让你尝清楚一点。” 纪安宁拥有贫贱能移威武能屈的优秀品质:“……太甜了。” 傅寒驹说:“那就更要尝清楚一点了,下次好好改进改进。”他亲了亲纪安宁的脸颊,又亲了亲纪安宁的唇,把纪安宁亲得心惊胆颤,生怕下一秒自己就会被傅寒驹拆吞入腹。 傅寒驹没折腾纪安宁太久就起身去洗澡。纪安宁松了口气,瞄着浴室门一会儿,躺上床努力催自己入睡。 这样的催促似乎真的很有用,她很快就有了睡意,朦朦胧胧地进入梦乡。 半梦半醒之间,纪安宁感觉有人环住了自己的腰。熟悉的气息让她有了安全感,往那人的怀抱靠了靠,把脑袋埋在那人怀里睡得更深。 纪安宁又做了个梦,梦见初三时的事情。那时她放弃了画画,努力当让母亲满意的乖学生,同桌却在开学一周后才来报到。 那是个很可爱的女孩,长得非常好看,衣服也很特别,不是他们穿的校服,而是T恤和短裙,长发及肩,发尾顽皮地微微翘起,天生就带着几分肆意飞扬。 老师怒吼:“凌真真,还不快回座位上坐好!” 凌真真眨巴一下眼睛,在老师的怒视之下走到纪安宁旁边坐下,感觉好像另一个世界的人走到了她面前。 接下来凌真真老老实实地上了几天课,她们也相互认识了。从凌真真的抱怨里她知道凌真真本来还打算一直翘课,可惜被一个一直管着她的人逮着了,不得不乖乖回来上课,否则会被没收零花钱。 凌真真抱怨说:“哎呀真烦,天天板着一张脸,活像比我老个十来岁,这也管那也管,比我爸还像我爸。还好我机灵,强烈要求校长把我和他分到不同的班级,要不然我可惨了!” 相处久了,她才知道凌真真说的人是凌真真的未婚夫。凌真真根本不用为升学烦恼,哪怕她只考了一分,也是想去哪个学校就去哪个学校。 这一点她倒是不羡慕,她只羡慕凌真真活得放肆又自由。 也许是因为她眼里的艳羡太过明显,凌真真悄悄拉着她骗过了门卫,带她去自己常去的地方。 凌真真在和街头艺人学画画。 行人来去匆匆,凌真真随意地画着,有的只留下他们的表情,有的只留下他们的衣着,有的只留下他们的一只鞋子或者一条腿。 凌真真很快乐。 直至凌真真未婚夫黑着脸找了过来,她的第一次逃课才宣告结束。 凌真真未婚夫看起来有点可怕,脸色冷峻又严肃,和傅寒驹有点像。 她正想着,突然发现凌真真未婚夫身后停了一辆熟悉的车。 她心突突直跳。 在她提心吊胆的时候,那辆车的车门打开了,先出现的是一条修长的长腿,接着才是她最熟悉也最陌生的那张脸。 ……是傅寒驹。 ……傅寒驹怎么会找过来? 纪安宁浑浑噩噩地被傅寒驹带回家,甚至没来得及和凌真真道别。 等她回过神来往车后一看,马上知道凌真真也自顾不暇,正乖乖挨训呢! 她收回目光,忍不住小声问:“……你、你怎么来了?” 傅寒驹说:“听说有人逃课。” 想到刚才出现的凌真真未婚夫,她一下子明白傅寒驹到底是听谁说的。 她心虚地说:“……我就是出来看看。” 傅寒驹“嗯”地一声,没说什么,似乎没有因为她翘课而生气。 她小心翼翼地偷偷看着傅寒驹。 心里也不知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 傅寒驹看了她一眼,开口说:“你觉得自己很聪明?” 她忙不迭地摇头。 傅寒驹说:“你觉得无论如何傅家都会养着你?” 她继续摇摇头。 傅寒驹挑挑眉:“所以你学人逃课?” 看见傅寒驹略带责备的神色,她心里莫名地生出一丝雀跃。她感觉自己变成了坏女孩,很想很想让傅寒驹多注意到自己,让傅寒驹像个真正的哥哥一样在她做错事的时候骂骂她,哪怕只得到傅寒驹一个眼神,她也觉得很高兴很高兴—— 她是不是真的变成很坏很坏的人了? 纪安宁蓦然睁开眼。 傅寒驹的脸映入她眼帘。 纪安宁心怦然一跳。 她见傅寒驹眼睛还是闭着,呼吸也很平缓,胆子顿时变大了一些,偷偷往前凑了凑,悄悄地在傅寒驹脸上亲了一下。 在纪安宁想要退开的时候,看似熟睡的傅寒驹睁开眼。 作者有话要说: 傅哥:所以是你先喜欢我的 傅哥:你一直在勾引我 傅哥:再看,再看,再看我就把你吃掉 安宁:…… 第37章 纪安宁手忙脚乱地下了床,躲开傅寒驹灼灼的目光。 傅寒驹没有进一步逼迫纪安宁。两个人相安无事地换好衣服下楼,陪两个小孩吃早餐, 各自上班。 纪安宁挤上地铁, 心情才勉强平复过来。她已经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女孩,可在真正十七八岁的时候她也没来得及拥有明恋暗恋的甜蜜感受,她理不清楚目前她和傅寒驹的关系。 纪安宁坐在地铁上想了一路, 跟着人群下了车, 走向熟悉的出站口。没想到刚走到外面, 一把局促又陌生的声音喊住了她。 纪安宁愣了一下, 转过身看向躲在行道树旁的中年女人。她已经没有了年轻时的美丽容颜,脸上过早地爬上了一条条皱纹, 曾经白皙润泽皮肤现在变得干巴巴的。 纪安宁心头一跳,连连退后了几步, 脑中有许多记忆乍然炸开, 却又一闪而逝, 让她捕捉不到痕迹。 这是她的母亲。 纪安宁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眼前这个她应该要称为母亲的女人时, 父亲正虚弱地躺在床上。医生说他已经活不了多久了,最多半年, 最少几天, 随时都有可能离开人世。她害怕得要命,一直抓着父亲的手,一步都不肯挪开。 那天天气很好,母亲推门走了进来。她穿着时髦的短外套和短裙, 脚上踩着火红色的高跟鞋,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有着任何一个都市丽人、豪门贵妇所拥有的所有特质。 她有些害怕,往后退了退,还是紧握着父亲的手。 她知道自己会被母亲带走,也知道这是父亲的愿望,可她还是因此而不喜欢这个突然出现的母亲。她不喜欢她——以前她就一直没有母亲,为什么突然就有了呢?为什么不能让她陪着父亲走到最后呢? 后来……后来…… 纪安宁后退了两步,不愿和女人太过靠近。很多事她记得不太清楚,可她知道很多不幸的根源都是这个女人,这个她应该称为母亲的女人。 纪安宁咬着唇,抬头看向女人。 女人上前一步,急切地说:“安宁,你听我说,你绝对不能再和傅寒驹纠缠在一起。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担心你——”她的眼泪流了下来,“你千万不要傻得再和他纠缠不清!他们这样的人根本不会有感情——安宁,你千万不要犯傻。傅寒驹那个人连他亲生父亲都可以逼死,更何况是你!” 纪安宁见左右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松了一口气,抬起头与女人对视:“他活该。” 女人定定地看着纪安宁。 纪安宁说:“那个家伙活该。他、他从来没把傅寒驹当成他的儿子,从来没有尽过对父亲的责任,甚至还想谋夺傅家的产业——不管最后怎么样,他都是活该的。” 纪安宁不是没有怜悯心的人,可她不会怜悯那样的家伙。 女人说:“不管他是不是活该都好,你绝对不能相信傅寒驹!他恨我们,他那么恨我们——他绝对不会对你有半点喜欢——你不要犯傻!如果他现在对你好,肯定是想报复你——” 纪安宁说:“如果他想报复我,根本不用对我好,”她顿了顿,“他有的是办法让人过得不好,没必要大费周折地用‘对我好’来报复我。” 女人愣住了。 她怔怔地看着纪安宁。 这个女儿她以前是不喜欢的,与其说不喜欢,不如说她不想见到这个女儿。 这个女儿是她背叛初恋感情的证据,她被别人诱惑,爬上了别人的床,结果对方只是玩玩而已。她想回头,纪安宁的“父亲”欣然接纳,好像她从来没有犯过错一样。在他心里,她永远都是那个纯真美好的女孩,哪怕她在世间的污浊里打过滚,他依然不会放开他的手。 可是窥见过繁华世界的她永远都不满足。 她想要更好的人生。 她想要豪宅、豪车、珠宝首饰,想要灯光、想要宴会、想要万众瞩目。她觉得自己应该得到那一切,而不是怀着愧疚留在一个落魄的画家身边,养大不属于他们两个人爱情结晶的女儿——一个她出轨、她不忠诚的产物。 从小到大只要她要什么,他就会给她什么。 她要自由,他就放手了。 可是她自由了吗?她没有自由。她从一个牢笼走到了另一个牢笼,前一个牢笼是他对她的爱,后一个牢笼却是贪婪和欲-望。 他在临死之前把女儿托付给她、让她把女儿带到身边,是希望她能因此保有一丝理智与感情。 可是纪安宁一点都不像他。 ——又那么像他。 乍一看明明哪里都不像,仔细一看却又哪里都很像。 要是多看这个女儿几眼,她一定会发疯的。 就像现在这样,哪怕曾经被伤害过、哪怕曾经被不屑一顾地践踏过,纪安宁还是对傅寒驹有种莫名的信任与依赖。 当初那个人看到她赤-裸着被人从酒店房间赶出来,不仅没有愤怒和失控,反而还脱下外套把她裹起来,不顾众人侧目抱起她回到他们共同的家。在扞卫自己爱情的时候他那么地懦弱,为了照顾她的感受甚至绝口不提她出轨的事,陪着她把别人的孩子生了下来。 可是她并不觉得感动,她只觉得他没用,他怎么就那么没用——为什么他是个孤儿、没有有权有势的家庭,为什么他画画那么差劲、一直都出不了名,为什么他只能给她爱、不能给她优渥的生活。 所以并不是所有的付出都会有收获的。 “你以后会后悔的。”女人脸色发白,声音微微地发着抖,“你以后肯定会后悔的。不要相信他们,千万不要相信他们啊,他们这样的人根本不会有感情——” “安宁?!”女人还在反复地警告着纪安宁,一声带着关心的叫喊突然由远而近。 纪安宁循声看去,只见何大壮从地铁口走出来,手里还提着几个大大的肉包子。 何大壮显然是看到纪安宁面前的女人有些古怪,怕纪安宁被来历不明的家伙给缠上了,三步并两步地走了过来。 女人没和纪安宁道别,见到何大壮快要走近,转过身匆匆地没入人群之中。 何大壮皱起眉头,问纪安宁:“怎么回事?这女人古古怪怪的,不会是骗子吧?” 纪安宁一怔,摇了摇头,老实回答:“她是我母亲。” 何大壮沉默下来。 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没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可世上有千千万万种家庭,有些家庭里父母与子女的关系不仅没那么亲近,反倒像仇人一样相互仇恨、相互伤害。纪安宁这几年虽然不至于把日子过得紧巴巴,但也确实是一个人养大两个孩子,没见有什么人帮她忙。 现在这个“母亲”找上门,大概是从电视上看到了《梦之家》的宣传片,觉得纪安宁现在有钱了,找上门来讨点钱之类的吧?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何大壮不想勾起纪安宁的伤心事,大大咧咧地拍拍纪安宁的肩膀:“好了,再耽搁下去都要迟到了,我们赶紧打卡去吧吧!”他扬了扬手里胖胖的肉包子,“吃了早餐没?要不要分你两个?” 知道何大壮是体贴自己才不多问,纪安宁笑着道谢:“吃过了,谢谢何哥。” 何大壮伸手揉揉纪安宁脑袋。 哪怕知道了纪安宁已经有两个小孩,在他们心里纪安宁还是刚见面时那个少女模样的年轻女孩,像他们共同的妹妹一样。他们道具组很小的,小得大家可以当一家人!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第38章 纪安宁上班不久,节目组又迎来了一位特别的客人, 是萧穆阳的妹妹萧慕晴,负责节目组相关产品的生产。她穿着一身职业装, 显得精明干练。 见到纪安宁之后,萧慕晴两眼一亮,关切地招呼纪安宁坐下:“安宁, 你没事了吧?” 纪安宁说:“我没事了。” 萧慕晴说:“没想到我哥居然这么果断, 直接把你挖到身边当助理。便宜他了!”她笑眯眯, “既然安宁你已经好了,周末要不要一起去爬山啊?放心,你带着念念她们正常地走上去, 我不会让你跟我们一起攀岩的。” 纪安宁有些局促。她从记录本里看到过关于萧慕晴的事情, 可是脑海里却没有关于萧慕晴的记忆。理智上她知道自己应该热情一些, 感情上却还是没法做到。 萧慕晴名字很温柔,骨子里却藏着颗喜爱冒险的心, 前段时间她和人去国外参加一项极限运动,和外面断绝联系很长一段时间, 这两天才回来。 纪安宁思考着周末的安排,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说:“……好。” 萧慕晴抓住纪安宁的手, 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纪安宁。见纪安宁脸上的局促变得更为明显,萧慕晴泄气地垮下肩膀:“看来三哥没骗我,你真的把我给忘掉了。” 纪安宁一愣, 愧疚地说:“对不起。” 萧慕晴抬手捏捏纪安宁的脸蛋:“傻丫头,你跟我道歉做什么?又不是你自己想出车祸的。脾气别这么软和,这样特别容易被人欺负的知不知道?” 萧穆阳走进来时,正巧看到萧慕晴一本正经地教育着纪安宁。他拿着手里的报纸敲了敲萧慕晴的脑袋:“你比安宁大不了几岁,别欺负安宁了。” 萧慕晴伸手抱住纪安宁,笑眯眯地对萧穆阳说:“安宁自己都不在意,三哥你出什么头?怎么样?我就说过安宁特别棒,你还嘴硬不相信!结果我一出国,你马上把人给挖到身边了。刚才何大壮还和我抱怨说你把安宁给挖走了,害他们道具组没了个核心成员。” 萧穆阳说:“安宁确实很厉害。” 萧慕晴朝萧穆阳挤了挤眼,用眼神和萧穆阳交流着两个人才懂的信息。 萧穆阳忍不住又举起手里的报纸往萧慕晴脑袋上敲了一下。 萧慕晴瞪他。 纪安宁注意到他们之间默契的往来,有些羡慕地说:“你们感情真好。”她以前也一直想有个哥哥。 萧慕晴顿时挑起了眉头:“安宁,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和他感情好了?我和他从小打到大,我现在这身手就是和他练起来的!” 纪安宁微微地笑了起来:“反正就是感情好。” 萧慕晴忍不住抬手去捏纪安宁的脸。 萧慕晴这次过来是给萧穆阳交报表的,上一期节目推出的新款家具和家居小物很受欢迎,销售得非常不错,有几样已经卖断货了。萧慕晴说:“有两样是安宁的设计,三哥你可不能昧了安宁的奖金。” 萧穆阳无奈地说:“我是那种人吗?” 纪安宁安静地听着他们讲话。萧慕晴这么照顾她,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萧慕晴所在的俱乐部有人是她父亲的学生——一对非常恩爱的情侣,她这份工作也是对方帮忙牵的线。 萧慕晴和萧穆阳商量完接下来的合作方案,顺便聊聊天斗斗嘴,一眨眼已经是中午了。萧慕晴拉纪安宁去吃饭,没带上萧穆阳。坐下点了菜,萧慕晴转头看向纪安宁,眼底带上了笑意:“安宁,你和我三哥也相处一段时间了,觉得他怎么样?” 纪安宁一愣,安静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萧慕晴刚才和萧穆阳的眼神交流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说了实话:“……我已经结婚了。” 这下轮到萧慕晴愣住了。她出国前纪安宁还是单身,两个孩子的父亲那栏还是空着的,怎么她一回来纪安宁就成了“已婚”?要知道这十几年来生育率大大降低,国家鼓励生育,即使是未婚的单身妈妈也可以合法地生下孩子。她亲眼看过纪念和纪禹的信息,知道他们都属于“父不详”的孩子,纪安宁处于未婚状态! 萧慕晴眉头动了动,严肃地盯着纪安宁。 纪安宁老老实实地说出事情原委:“前段时间的事情……我和萧策划去参加一个慈善拍卖会,碰上了念念他们的爸爸。” 萧慕晴说:“所以你就和他结婚了?他怎么向你求婚的?” 纪安宁:“……” 萧慕晴:“婚礼呢?” 纪安宁:“……” 萧慕晴压下心里的火气,看向纪安宁空荡荡的手掌:“戒指都没有?” 纪安宁:“……” 萧慕晴竖起眉头:“把你的手机拿出来!” 纪安宁茫然地拿出手机。 萧慕晴说:“给你家那位打电话,让他过来!” 纪安宁说:“这个……” 萧慕晴瞪着她。 纪安宁立刻怂了,拨通了傅寒驹的电话。 不等纪安宁说话,萧慕晴就抢过手机,噼里啪啦地对那一边呛声:“你就是和安宁结婚的人?我是萧慕晴,安宁的朋友!现在我们在外面吃饭,你过来一趟,”说完她一口气报出餐厅的地址,气愤地骂了一句,“是男人你就过来!” 纪安宁:“………………” 萧慕晴还是气不过,啪地放下手机,看向纪安宁:“没有戒指没有婚礼,他让你结婚你就结婚?你自己养大念念他们,他轻轻松松就想来摘果子?你脾气怎么这么软!他心里但凡有一点在乎你,就不会这么草率地对待结婚这么重要的事!” 纪安宁微微顿了顿,忍不住开口反驳:“结婚对他来说不是重要的事……” 萧慕晴盯着她。 纪安宁不吭声了。 面对脾气火爆、外强内也强的萧慕晴,她下意识就成了怂包。但这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喜欢和感动。她本来很奇怪自己这么软弱,怎么能一个人养大纪念和纪禹,现在她知道了,这些年来她并不是一个人。 她偷偷来到这个城市以后就被很多人关心着、维护着。 见纪安宁乖乖地不反驳了,萧慕晴心里的火气才少了一些。她无奈地抬手揉了揉纪安宁的脑袋:“放心,我不是生你的气,我只是气那个随随便便把你拉去结婚的家伙。要是我在国内,我肯定不会让他得逞!” 这时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了。萧慕晴收回手,说了一句“进来”,就看到服务生领着个男人站在那里。那男人长得比她哥萧穆阳还要出色一些。若不是他神色冷漠疏淡,恐怕可以让无数女孩疯狂。长着这样一张脸,确实能够让很多人原谅他做的所有事! 萧慕晴眉头一跳,总觉得这个男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用询问的目光看向纪安宁。 纪安宁小小地点了点头,主动腾出旁边的位置,看向朝自己走来的傅寒驹。 傅寒驹大大方方地在纪安宁身边坐定,转头打量着萧慕晴。在他所查到的资料里,萧慕晴这个人在纪安宁这几年的记忆中占据着不小的位置。她给了纪安宁很多帮助。 这也是他接到电话后放下手里工作找过来的原因。 傅寒驹从容地自我介绍:“萧小姐你好,我叫傅寒驹。” 萧慕晴听到“傅寒驹”三个字,整个人僵了一下。她总算知道在哪里见过了这个男人了!这可是年纪轻轻就接掌了傅家、并将摇摇欲坠的傅家带上巅峰的傅寒驹! 难怪纪安宁说结婚对他来说不是重要的事。 对于傅寒驹这样的人来说,婚姻和感情之类的东西显然是无足轻重的。 等等!萧慕晴蓦然回神。 纪安宁刚才说了,傅寒驹是纪念和纪禹的父亲?这么说来他们其实在四年多前已经认识了?想到纪安宁那显然不属于小康家庭的消费观和敏锐过人的流行直觉,萧慕晴隐约有些明悟。 即使知道了对方是傅寒驹,萧慕晴也没退却。她又不需要巴结傅家,干嘛要怕傅寒驹?萧慕晴语气微沉:“你和安宁重逢没几天就拉着安宁去结婚?你这样也太不尊重安宁了吧?” 傅寒驹扫了萧慕晴一眼,说:“要怎么才能算尊重?” 萧慕晴说:“你们的婚礼呢?安宁连个结婚戒指都没有!你要是在意安宁,怎么会连这个都不准备?哪个女孩没想象过自己能有个美好的婚礼?” 傅寒驹说:“不是所有女孩都想。”他伸手握住了纪安宁的手掌,转头注视着纪安宁,“你想要婚礼?” 萧慕晴也看向纪安宁。 同时被两个人注视着,纪安宁更怂了。直到萧慕晴快要发飙,她才开口说:“我、我不想要。” 萧慕晴:“……” 纪安宁愧疚地说:“对不起,晴姐……” 萧慕晴稍稍一想就明白了,叹了口气,说道:“因为念念他们?” 纪安宁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又摇头说:“不完全是。” 萧慕晴看着她,等着她往下说。 纪安宁说:“我父亲他……他画过一场婚礼,很好很好的婚礼,背景很美,婚纱很美。父亲查出重病之后一直在画画,画得两眼赤红都不愿意停下,可是在画完之后他立刻把它们烧光了,连我都只看了几眼。”纪安宁顿了顿,“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只觉得父亲非常痛苦。从那以后,父亲就再也握不住画笔了,只能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后来我慢慢长大,渐渐明白父亲当时的心情,对于父亲来说,画完了那一场婚礼,就像抽空了他全身的力气,他已经没有求生的意念,只想着静静地等待死亡降临。” 萧慕晴听着纪安宁娓娓说起关于她父亲的事,向来坚硬的心也带上了几分疼惜。她抬手揉了揉纪安宁的脑袋,安慰说:“都过去了。” 纪安宁说:“爱情应该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有时候它却让人那么难过,甚至让人生出了不想再活下去的念头。” 只要想到婚礼,她就会想到父亲那绝望而痛苦的眼神。 爱情不是应该让人快乐的吗? 为什么它会让人那么痛苦呢? 纪安宁一直想不明白。 所以当傅寒驹过分靠近,近得让她感受到他心里的犹豫和挣扎时,她的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了。她下意识地害怕,害怕自己和傅寒驹会变成父亲和母亲那样,他们会相互折磨、相互怨恨,一辈子都走不出爱与痛的囚笼。 傅寒驹注视着纪安宁。 萧慕晴从傅寒驹的眼神里明白了:纪安宁说的这些事她不知道,傅寒驹却知道。 他们果然早就认识了。 萧慕晴还是想替纪安宁争取点什么:“婚礼可以没有,戒指总要有吧?” 傅寒驹一顿,把手伸进西装口袋,掏出一个戒指盒。 萧慕晴:“……” 傅寒驹神色自若地打开戒指盒,里面放着一对对戒,设计简单自然,没有太多的花样。他取出其中一只,抓起纪安宁的手套了上去。接着傅寒驹把戒指盒推到纪安宁面前,手也停在那里,用眼神朝纪安宁示意。 纪安宁:“……” 纪安宁怂怂地替傅寒驹把戒指戴上。 萧慕晴觉得自己救不了纪安宁了。就纪安宁这软脾气,不欺负一下都觉得亏了! 这时服务员把菜送了上来,萧慕晴叹了口气,埋头扫荡桌上的饭菜。她体力比一般女性好,饭量也比一般女性大,纪安宁和傅寒驹两个人吃的东西加起来都没她多。偏偏她爱好运动,吃得再多都不胖,身材一直匀称得很。 吃饱喝足,萧慕晴才说:“我一个外人,不该插手你们的事。不过安宁和我们认识几年了,我们都把她当妹妹看,以前的事我们不知道实情,就不瞎掺和了,可是以后你要是敢欺负安宁,我们绝对帮安宁跑得远远地,保证让你再也找不着!” 傅寒驹说:“你们不会有那样的机会。” 萧慕晴没再吭声。 傅寒驹结了账,目送纪安宁回了电视台那边。 萧慕晴自己开车来的,去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一屁股坐进车里,给萧穆阳打电话:“三哥,原来安宁已经结婚了,结婚对象还是那个傅寒驹!” 萧穆阳说:“我知道。” 萧慕晴眼睛睁大了一些:“你知道?” 萧穆阳说:“前段时间见过。” 萧慕晴忍不住说:“你不早说?我还想着撮合你和安宁呢!还是安宁老实直接告诉我,我才没继续为你忙活!而且那是傅寒驹啊!我让安宁打电话给他,隔着电话吼了他一顿,让他过来准备面对面地骂——结果人来了一看,差点没把我准备好的话都吓了回去!” 萧穆阳说:“所以你还是骂了?” 萧慕晴说:“怎么能不骂?我又不用沾傅家的光,怕什么!”她忍不住吐槽,“我觉得这位傅先生很别扭,我骂他连结婚戒指都没给安宁准备,你猜怎么着?他当场就拿出一对戒指,给安宁戴上了一只,还让安宁帮他也戴上!你说我要是没骂他,他是不是就不拿出来了?” 萧穆阳想到到自己面前来宣告“我是她丈夫”的傅寒驹,摇了摇头,说:“就算你不说,他也会拿出来的。他很在乎安宁。” 萧慕晴沉默下来。 她挂断了电话,没再和萧穆阳多聊。 知道对方是傅寒驹之后,萧慕晴自己居然觉得傅寒驹确实很在意纪安宁——否则的话他根本不会和纪安宁结婚。这婚结得那么急,压根完成不了财产的核算,外头也没有半点风声提到傅氏进行了财产分析——这么大的动作肯定不可能秘密进行。 也就是说傅寒驹压根没有做财产分析,直接带着整个傅氏和纪安宁结了婚。不管纪念和纪禹是不是他的孩子,只要现在纪念和纪禹记到了他的名下,父亲那一栏填上了他的名字,将来纪念和纪禹就可以享有傅家产业的继承权。 这婚结得越仓促,代表傅寒驹对纪安宁越在意,连可能直接分给纪安宁一半财产都毫不在乎! 萧慕晴一拍脑门,觉得自己好像也被这庸俗的世界污染得太厉害,脑壳坏掉了。得保持清醒啊,绝对不能被这种用钱砸出来的“深情”给迷惑,以后她还得给纪安宁撑腰呢。 另一边,纪安宁一回到节目组,就被何大壮他们拉了过去。何大壮等人满脸欢喜:“我们的奖金要到了,决定明晚去聚餐,你带上念念她们一起过来吧!”他犹豫了一下才补充,“要是方便的话,把你老公也带来给我们见见。我们道具组可是亲如一家的,你不声不响地结了婚,可不能见都不让我们见!” 纪安宁只能点头答应。 何大壮这才放她离开。 纪安宁忙碌了一下午,下班接了纪念和纪禹回到家,找机会和傅寒驹商量聚餐的事。 傅寒驹说:“没问题。地方订好了吗?没定好我叫人去订。” 纪安宁掏出手机,看了看道具组的小群,发现何大壮说确定了要到老地方吃火锅。她如实告诉傅寒驹:“已经订好了,时间是明天六点。” 傅寒驹点头。 纪安宁正要再说些什么,手里突然跳出另一条消息,是萧慕晴发来的,说周末的时间和地点定下来了,到时她过来接她和纪念、纪禹去玩。 纪安宁:“……” 纪安宁瞄了傅寒驹一眼,小心翼翼地和他说起这件事。 傅寒驹语气很平静:“周末我也有时间。” 纪安宁对上傅寒驹的眼神,迅速领悟了傅寒驹的意思,默默地给萧慕晴回了消息:“傅寒驹说他也过去。” 萧慕晴那边很快回复:“没问题。” 纪安宁找出自己的记录本,和傅寒驹说起萧慕晴所在的俱乐部的情况:他们聚会的话,一般是先挑座好山,然后玩一把极限攀岩或者极限蹦极,玩尽兴了才是吃吃喝喝聊聊地闲聚。 傅寒驹说:“我知道。” 纪安宁要从记录本上才知道的东西,傅寒驹早就查得清清楚楚,根本不用等纪安宁告知。 纪安宁犹豫了一下才接着往下说:“他们可能会拉你一起玩。” 傅寒驹挑眉:“你担心我?” 纪安宁不吭声了。 傅寒驹往纪安宁唇上亲了一口。 纪安宁忍不住瞪他。 傅寒驹微微俯身,亲得更加认真。 纪安宁推开傅寒驹,打发傅寒驹去洗澡,又拿起手机来,想了想,给凌真真发了个消息,问凌真真周末要不要一起去玩。 凌真真那边回得很快:“好啊,我周五就去找你,我要和你一起睡!” 纪安宁:“……好。” 傅寒驹洗完澡,见纪安宁脸上写满了犹豫,时不时悄悄看他一眼。 傅寒驹一看就知道纪安宁又心虚了。 傅寒驹系上睡袍,坐到床沿问:“还有什么事?” 纪安宁说:“真真周末也一起去玩。” 傅寒驹眉头一挑:“还有呢?” 纪安宁说:“真真说周五就过来,周五晚上和我一起睡……” 傅寒驹脸色一黑。 纪安宁说:“我、我有点担心她。”她看向傅寒驹,眼底带着恳求,“我离开好几年,什么都不知道,我想陪陪她,问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她、她是我很好很好的朋友。” 傅寒驹说:“可以。” 纪安宁搂住傅寒驹的脖子亲了他一口。 纪安宁去检查完纪念和纪禹的作业,回房躺上床睡觉。傅寒驹好像还有事要忙,直到纪安宁熟睡后都没上-床。直至夜色渐深,外面变得漆黑一片,傅寒驹才放下手里的文件,关掉书桌旁的灯。 傅寒驹走到床前,借着床前淡淡的灯光看着纪安宁熟睡的脸庞。 什么时候开始,那么动不动就在他面前哭出来的小女孩身边有了越来越多的朋友? 傅寒驹伸手抓住纪安宁的手腕。 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那个小小的女孩长大了,绽放出了旁人无法忽略的光彩。 她总是能轻而易举地赢得别人的好感。但凡和她靠近的人,大多都和她越来越亲近,甚至对她产生比友谊更深的感情。 他在很久以前就发现了这一点。 他并不喜欢这一点。 也不愿承认自己同样被吸引。 自己同样享受她专注的目光与真心实意的关心。 她是一个闯入者,闯入了他的世界,也闯入了很多人的世界。他们不经意地停伫下来观察这个陌生的闯入者,不知不觉间被她所吸引。只是哪怕是他自己,当时也不曾明白自己的想法,只觉得她卑鄙可憎,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在未经他允许的时候就进入他心底,怎么抹都抹不掉。 这实在太过分、太卑鄙了不是吗? 傅寒驹扣住纪安宁的五指,轻轻扫过上面戴着的戒指。 这一次,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第39章 周五傍晚,凌真真就拎着礼物来到纪安宁家里。她从小性格活泼, 一见到纪念和纪禹就开始给他们变魔术玩,看得两个小孩目瞪口呆, 纷纷在她诱哄下喊她“真真姐姐”。 纪安宁:“……” 凌真真转头朝纪安宁眨了一下眼,意思是“我够厉害吧”。 晚上凌真真一直陪纪念和纪禹玩,后来家教过来了, 凌真真还替纪安宁考校了那年轻的小家教一番, 不知怎地弄得人家面红耳赤, 才满意地和纪念、纪禹道别,跑去找纪安宁问今晚她们睡哪个房间。 纪安宁一直在旁边陪客呢,见凌真真眉间一点烦恼都找不到, 知道凌真真已经不在意分手的事情了。不愧是她一直羡慕的凌真真! 纪安宁把凌真真领到客房, 自己的睡衣也已经拿过来。 凌真真兴致勃勃地说:“我刚才答应你家纪念和纪禹, 等他们做完作业就可以过来一起玩。我们来布置个小小的睡衣派对,等会儿带她们玩玩。我猜你这安静的脾气, 肯定不会带她们玩枕头大战!” 纪安宁:“……” 凌真真一把将纪安宁扑到床上,按着纪安宁让她躺在自己身边:“安宁你现在是不是想回去拿出你的小本本, 在本子上好好地安排怎么布置派对才够好玩,还要思考万一受伤了该怎么办的一二三四五条——” 纪安宁没有吭声,转头对上凌真真乌亮乌亮的眼睛。 凌真真说:“人生没那么多刚刚好的, 有时候未知也是一种乐趣不是吗?”她笑了起来,抬手摸了摸纪安宁的脑袋,“你太没有安全感了, 其实你已经做得很棒很棒了,不管怎么样的好运来到你面前都是你理所应得的。” 纪安宁本来还想好好开解凌真真,没想到凌真真才是来开解她的。 她一直都没有安全感。 原以为自己会一直一直跟着父亲,结果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听到父亲的朋友和父亲说“她不是你的孩子”,那时候她就很害怕,害怕父亲会不要她,所以更加听话,更加亲近父亲。 后来父亲让母亲来把她带走。 傅家更不像她的家。 除了宋姨对她很好之外,她像透明人一样生活在那个家里。那时她很想快一点长大,快一点独立,离开那个冷漠到令她害怕的地方。 再后来,她的目光开始追逐着傅寒驹。 傅寒驹总是恰好出现在她每一次遇到意外的时候。她觉得他的心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冷硬——他有一颗很柔软很温柔的心。 她像是突然看到了光一样,想要往他身边靠近,想要成为被他承认的妹妹。为了不丢他的脸,她努力变得更优秀,甚至和班长争夺起成绩排名。 她想要他的目光看向她。 她想要属于自己的家人。 她想要家。 所以当独自回到曾经生活过的城市、得知自己已经怀孕以后,她会毫不犹豫地把孩子生下来——即使他们注定不会有疼爱他们的父亲——那时候她一定是在想,如果是自己的孩子的话,那肯定是一辈子的家人了。 她就是这样软弱又自私。 纪安宁说:“谢谢。”她转头看向凌真真,“你——” 凌真真眨巴一下眼睛,也转头看向纪安宁,露出一抹笑意:“等我一下,我来发个动态,免得那些家伙一个两个都想来安慰我——我才不需要安慰呢!”凌真真掏出手机,在上面飞快地输入文字。等编辑好新动态,她递到纪安宁面前说,“看!” 纪安宁愣了一下,认真看去,发现配图居然是小家教脸红的样子。 凌真真还在上面配了这么一句话:“小弟弟真可爱~~~” 底下很快有了她那些狐朋狗友的各种回复。 “哎哟我去,真真你去哪了?” “这小帅哥穿得好居家啊!” “你对人家做了什么?为什么人家脸红成这样!” “好样的真真宝贝,上了他!” 下面的留言越发离谱,凌真真笑眯眯地回了几个留言就扔开了手机。她翻了个身,支着下巴看向纪安宁,开心地说:“你们一个两个都不要对我摆出一张写满担心的脸,我没事的。一开始可能会有点难过,忙几天就好了啊。这段时间这些家伙连玩笑都不敢和我开了,好像觉得我特别脆弱一样。”她伸手戳戳纪安宁的脸,“安宁,你也觉得我离开易峻、离开家就活不了吗?” 纪安宁摇头:“才不是。” 凌真真大学时就已经拿过服装设计的新人奖,很努力地独立生活,很少再从家里要钱。可她经常把自己家多厉害挂在嘴边,别人都忽略了她自己的努力,只觉得她能走到今天是靠家里的支持。 其实凌真真比谁都努力。 凌真真说:“嗨呀,不说这个了,我们赶紧来布置房间吧,我可是和念念她们约好了的!” 凌真真行动力很强,拉着纪安宁跳下床,这里搬搬那里移移,把可能磕着碰着的东西都挪开放好,还指使纪安宁去多弄一些枕头过来。 纪安宁只能乖乖回自己房间,悄悄摸摸地抱起自己枕头准备开溜。 傅寒驹从文件上抬起眼看着她。 纪安宁解释:“真真准备带念念他们玩枕头大战。” 傅寒驹这才把目光收回。 纪安宁瞧见傅寒驹看似认真地盯着手里的文件看,脚步顿了顿,绕了过去。在傅寒驹再一次抬眼看过来的时候,她准确无误地亲上了傅寒驹的唇。 即使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她还是忍不住红了脸,飞快地退开,跑了。 傅寒驹:“……” 纪安宁走到门外,感觉自己唇上有些发烫。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一看到傅寒驹一本正经的模样就想亲一下,看看傅寒驹会不会变脸。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等感觉脸上没那么红了,她才去其他客房也搜罗了几个枕头,统统抱在怀里回到凌真真那边。 凌真真还在布置着房间,她叫人送来些漂亮的气球,一个个地飘在天花板上,有的像一朵朵云,有的像穿梭在云间的奇异生物和奇异花朵。桌上摆着模样漂亮的香香软软的蛋糕和冰激凌,看起来都是给纪念和纪禹准备的。 如果她是小孩子的话,她也会很喜欢。 凌真真笑嘻嘻地接过纪安宁抱来的枕头,床上扔一些、地上也扔一些,自己赤脚踩着软乎乎的地毯上走回床边,往床上一躺,仰头看着头顶飘着的气球们,愉快地宣布:“大功告成!” 这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凌真真夸道:“哟,还会敲门,真有礼貌。”她笑着答应,“快进来吧。” 纪念和纪禹各自抱着个小枕头推开门,立刻被完全变了样的客房震惊了。 纪禹脱掉鞋子跑了进屋,努力踮起脚扯了扯一个气球上垂下来的软线,拉下来仔细看了看,两眼发亮,说出自己的判断:“会飞的小斑马!” 纪念也跟着走进屋。 凌真真伸手把纪念给抱到床上,让纪念陪自己一起躺着看,不报出所有动物的名字不给下床。纪念只能绷着脸把名字都说出来。 凌真真往纪念脸上亲了一口:“念念真厉害!” 纪禹不服气了:“我也会!” 凌真真笑眯眯地让他也报一遍,然后奖励两个小孩吃冰淇淋。 纪念和纪禹都期待地看向纪安宁。 纪安宁说:“睡觉前要再刷一次牙。”为了玩“睡衣派对”,他们都已经洗完澡换上睡衣,自然也都刷过牙了。 纪念和纪禹却雀跃地答应:“好!” 凌真真拉着纪安宁陪他们一起吃。 冰淇淋分量不大,即使两个小孩吃得慢,也没花多少时间,收拾好桌面之后凌真真把桌子推到靠墙的地方,宣布枕头大战开始。 纪念和纪禹第一次这么玩,觉得开心得不得了,满屋子蹿蹿跳跳,比纪安宁要灵活多了。后来他们见纪安宁中招最多,不由悄悄联合起来帮纪安宁对抗凌真真。 凌真真笑骂:“小没良心的。” 四人玩得累了,七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或者躺在地上,一点形象都没有。 凌真真身上出了点汗,抱着个儿小小的纪禹仰躺着歇息,笑眯眯地对纪安宁说:“有两个孩子好像也很不错,不如让他们认我当干妈吧。” 纪安宁说:“你不是让他们喊你姐姐吗?” 凌真真说:“我未婚未嫁,自然喊姐姐呀!姐姐也可以当干妈的嘛!” 纪安宁说:“你得问念念他们的意见才行。” 凌真真正要对纪念和纪禹施展威逼利诱哄骗**,旁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愣了一下,拿起手机接通电话。 那边传来一把熟悉的声音,语气里有着她听了许多年的冷漠和隐怒:“你在哪里?” 凌真真脾气也上来了。 他凭什么再摆出这样的姿态啊! 他们已经分手了! 凌真真正酝酿着反击的话,准备噼里啪啦地骂回去,却感觉抱着的小纪禹伸出两只手摸摸她的眉头,好像想把她皱起的眉给拉平。 凌真真的怒气突然就消失了。 她生什么气呀,他已经不是她什么人,为什么还要再为他生气、为他难过。 凌真真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抬手把纪禹的小手给拉开,笑着说:“别闹。” 纪禹关心地看着她。 凌真真心里一暖,笑眯起眼,坐起来对电话那边的人说:“我们已经分手了,不要再随随便便打电话给我,再见了!”说完她干脆利落地结束通话,顺手把对方给拉进黑名单。 世界清净了! 第40章 纪安宁把两个小孩送回他们各自的房间,又摸回客房□□。 凌真真把半个被窝让给她, 有趣地说:“还以为你半路会被人给拉回房间,留我一个人独守空房。”她眨巴着亮亮的眼睛, “你们绕了这么一大圈,终于绕回来了。” 纪安宁关心地看着凌真真:“你们是怎么回事呢?” 凌真真说:“能怎么回事,”她改为平躺, 双手搁在被子上, 定定地看着天花板上没被收起来、随着夜里微风轻轻飘动的气球, “毕业后他忙,我也忙,两个人没有多少时间见面, 见了面以后他觉得我烦, 我觉得他没意思, 次数多了就开始吵架。吵得多就分开了,没什么好说的。” 纪安宁注视着她:“真的只是这样吗?” 凌真真把脑袋转回来, 对上纪安宁满含关切的眼睛。她用脑袋抵了抵纪安宁的脑袋,感受纪安宁脑门上传来的温度, 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我天真任性不懂事,讨厌他身边出现的每一个女人,脑子又不够用, 帮不了他什么忙,只觉得他就该宠着我让着我,不该做任何让我不高兴的事。可是现实根本不可能这样对不对?他不可能为了爱情影响自己的工作、影响自己的家族, 他不可能再绕着我打转——家里让我不要再那么任性,好好抓紧他。”凌真真喃喃地低语,“安宁,我觉得这样没意思,真的没意思。” 纪安宁一怔。 凌真真说:“他们第一次正眼看我、第一次管我和谁在一起,是因为易峻他成了易家的当家人。”她抱住纪安宁,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他们已经不管我那么多年了,为什么不一直不管下去呢?” 纪安宁微微愕然,抬手拍抚着凌真真的背。 凌真真当年的叛逆、凌真真当年的乖戾,一下子有了解释。那时候的凌真真就是个渴望得到家人关注和关心的、再普通不过的小孩,可是由始至终都只有易峻管着她—— 至少纪安宁没看见过凌家人出面。 凌真真口里一直说“我家怎么样怎么样”,根本只是在虚张声势。 执着了那么多年的东西突然得到了,原因却是要她去挽回一段她失去了的恋情。这才是最让凌真真难过的事情吧! 纪安宁不解地说:“为什么呢……” 为什么凌家人会这样对凌真真? 凌真真把脑袋靠在纪安宁肩膀上:“大概是因为……‘当年走丢的为什么不是你’‘看到你就想起你姐姐’之类的原因吧。” 纪安宁错愕。 凌真真说:“我以前有个姐姐,和我是双胞胎。后来我们一家人出去玩,我贪玩迷路了,大家都来找我,结果姐姐在混乱之中不见了,这么多年一直找不回来。”她收起了眼泪,脸上也不再有伤心的痕迹,只呢喃着说出自己的决定,“确实是我的错,我那时候不该自己一个人乱跑——所以我再也不出现在他们面前才是最好的,对不对?” 纪安宁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那时候凌真真多小呢?凌真真从多小的时候就因为姐姐走丢的事遭受家人的谴责和漠视? 纪安宁坚定地说:“那不是你的错。已经不见了一个孩子,带着小孩出去玩的人不好好看着另外一个,反而把另外一个给弄丢了,怎么能把错全推到爱玩的小孩身上?监管孩子的责任是大人的责任,不是小孩的责任——小孩都爱玩,你又不是故意迷路的。” 凌真真转头看向纪安宁。看见纪安宁脸上的神色严肃又认真,凌真真的笑意在眼底漾开,慢慢地蔓延到眼角和唇角。她抱了抱纪安宁:“傻安宁,世上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讲啊。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是不讲道理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想见到就是不想见到,和谁的责任、谁的对错没关系。” 而且就算错全在她身上,其实也是可以被原谅的——比如只要她有一个特别出色、特别厉害的未婚夫就可以了。 可惜她以前不够出色、不够聪明,只想着他们是她的父母兄长、他们是她的家里人、他们是爱她的——他们总会在她犯错的时候骂她,总会在她不回家的时候担心她——他们总会看她一眼的——总有一天会。 是她错了。 凌真真笑眯眯地说:“我把人都带来这边啦,明天和你一起去认识新朋友。我这两天打听了一下,感觉你那些朋友特别有趣,我从小就有翻墙的好本领,攀岩什么的肯定也特别有天赋!” 就像她劝纪安宁说的那样,人生没有那么多刚刚的。既然对过去已经没有期待,不如好好地告别过去,开始新的人生! 纪安宁见凌真真眼睛还红着,脸上却全是笑,慢慢放下心来。 两个人挨在一起睡了一觉。第二天纪安宁醒得早,起床去给纪念和纪禹准备爬山的“装备”。 两个小孩穿上方便行动的秋装之后,凌真真也起床了,一起下楼吃宋姨准备的早餐。 傅寒驹走下楼来,坐在纪念旁边用早饭,听着凌真真逗纪念和纪禹说话。凌真真好像迅速打进了两个小孩心里,两个小孩你一句我一句地和凌真真聊着天,时不时开心地笑出来,看起来都对这次出行非常期待。 吃过早饭,五个人一起出发去约定的地点。 司机把车开到山脚下,仰头看着前方延绵的群山,感慨说:“这地方很不错啊!” 纪安宁带着纪念他们下了车,远远就看到萧慕晴朝他们招手示意。 纪安宁和萧慕晴一行人打了招呼,向他们介绍傅寒驹和凌真真。 上次他们活动时有两个人手扭伤了,现在还没好全,只能被发配去护送纪安宁母子爬山。经过萧慕晴刻意的推动,傅寒驹和凌真真都成为攀岩活动的参与者,在纪念和纪禹两个小孩的注视之下耐心听萧慕晴他们介绍经验。 他们都热爱刺激,但不是不要命,所以防护措施是非常完善的——毕竟他们俱乐部的成员都不差钱。 纪安宁也在一旁了解了大概,对傅寒驹和凌真真的担心少了不少。她和随行的医生等人在山脚看着傅寒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往上攀爬,觉得世事真是奇妙,如果是几年之前她怎么都不会相信傅寒驹会腾出一个周末来与不相识的人外出,并且面无表情地加入到这种带着冒险性质的惊险活动之中。 纪安宁牵起纪念和纪禹的手说:“我们也上山吧。” 山路修得很好,视野非常不错,正好可以看见萧慕晴他们选的那一面岩墙。 纪禹和纪念的目光偶尔落在萧慕晴身上,偶尔落在凌真真身上,偶尔又落在傅寒驹身上,眼底藏着好奇和惊叹。 纪禹一向更爱用言语来表达自己的情绪:“好厉害啊!这样也能爬上去!真真姐姐他们第一次就这么厉害了,一点都没落后呢!” 纪念抿了抿唇,悄悄观察傅寒驹矫捷而稳健的动作。这个突然出现在他们生活里的“爸爸”很有钱,对妈妈也好,现在看起来身体好像也很不错,性格虽然冷了点差了点,但比那些软趴趴的家伙好多了,可以很好地保护妈妈。 纪念偷偷转头看向纪安宁,发现纪安宁也是走一步停很久,目光落在傅寒驹他们身上,生怕他们任何一个人会受伤。等担心完正在攀岩的人,又转向他们,分别给她和纪禹擦了汗,关心地问她们渴不渴。 纪念摇摇头说:“不渴。” 纪禹说了一路,砸吧一下嘴巴,觉得口渴了,接过纪安宁递来的水咕噜咕噜喝了起来。同行的人逗他:“禹禹,念念,你们长大后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玩?” 纪禹两眼一亮:“好啊!我也一起玩!” 纪念看向岩壁上攀爬的傅寒驹等人,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我不喜欢这种事。” 同行的人奇了:“为什么?”小孩子不都喜欢好玩的事吗? 纪安宁一看纪念那表情就知道要糟,忙给纪念拧开水杯,让她先喝两口水,同时让眼神示意纪念不要继续往下说。 纪念不甘不愿地喝了纪安宁递来的水,又不甘不愿地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这孩子气的回答让同行的人笑了笑,没再往下追问。小孩子嘛,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纪安宁松了口气。 她已经足够了解纪念这人小鬼大的娃儿了,知道纪念刚才肯定是要把这种冒险活动批判一通,表示自己绝对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为了找刺激参加这种危险的活动。 同行的人都是萧慕晴的同好,这不是当面打人家脸吗? 纪安宁牵着纪念的手继续往山上走,山路不算崎岖,她们走到山腰也没多费劲。山上藏着个不错的餐馆,千里迢迢跑来这地方吃饭的人不算少,听说有人在攀岩,客人们都跑出来看,纪安宁一行人到了山上甚至挤不到前面。 傅寒驹和凌真真都平安抵达目标位置。 傅寒驹稳健地站到平地上,看向纪安宁所在的方向。找到人以后,他脚步没有停顿,大步朝纪安宁走去。 凌真真比傅寒驹要慢一些,不过也很快找到了纪安宁。她三步并两步地超过了傅寒驹,冲上去高兴地抱住纪安宁:“怎么样!安宁我棒不棒!我爬上来了!” 纪安宁回抱了凌真真一下:“棒。” 凌真真额头上渗着亮晶晶的汗珠子,看起来却精神奕奕,当着傅寒驹的面亲了纪安宁脸颊一口,又弯身地抱两个小孩,要他们一人夸了她一句、亲了她一下,才满意地放开了他们。 萧慕晴见傅寒驹脸色很不好,顿时对凌真真颇为佩服,不由真心喜欢上了这个胆子特别大的新朋友。能让这位傅先生吃闷亏生闷气可不容易! 纪安宁也注意到傅寒驹的脸色。她有点小心虚,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凑过去给傅寒驹也亲一口,只能悄悄拉住傅寒驹的手,拉傅寒驹和其他人一起走向餐馆那边。 傅寒驹被纪安宁主动牵住手,心里的阴翳才少了一些,他看了凌真真一眼,没说什么,只反握住纪安宁的手,和纪安宁十指紧扣。 傅寒驹和凌真真刚才的表现已经赢得了其他人的认可,萧慕晴作为活动的组织者代表其他人邀请他们加入俱乐部。 俱乐部这东西,最初是志同道合的人因为相同的兴趣聚在一起玩。玩到后来成员们成了真正的朋友,平日里在生意场上或者其他地方遇上了就是所谓的“人脉”。 傅寒驹和凌真真虽然都是初来乍到的外来人,不过以他们的身家和他们的背景被接纳不是什么难事。某种程度上来说,很多人甚至非常希望能搭上傅寒驹这条线。 傅寒驹转头看了纪安宁一眼,才答应了萧慕晴的邀请。 只是那么简简单单的一眼,其他人就知道傅寒驹答应加入他们的理由。 凌真真倒是没那么多考虑,笑眯眯地一口答应下来。 结果上山的时候没问题,下山的时候反而出了点意外。凌真真不小心摔了一下,扭着了脚,本来觉得没什么事的,到了山下脚踝却肿得跟馒头似的。随行医生帮她检查后替她想帮她正正骨,结果凌真真怕疼,一碰就两眼泪汪汪的,随行医生摸来摸去摸不准位置,只能把她送到医院去。 纪安宁担心地把凌真真送到医院,又是拍片又是等专家,折腾到傍晚才被个老专家趁着凌真真不注意用力一正,总算是不疼了。 老专家淡定地说:“小毛病,没事,过两天就能跑能跳了。你要是不放心,明天再过来检查一遍。” 第二天凌真真果然能跑能跳了,本来她不想再去医院,纪安宁却不放心,亲自带着凌真真再去了趟医院。没想到老专家没见她们,而是打发来一个实习生,这实习生居然还是熟人,就是给纪念、纪禹当家教的小帅哥。 凌真真原本百般不情愿,见到小帅哥后顿时来了兴趣,让小帅哥赶紧给自己检查检查。 小帅哥免不了又被凌真真逗得面红耳赤。 不过还是认真给凌真真复检。 纪安宁见凌真真心情好转,也跟着高兴起来。正要叫凌真真适可而止,却扫见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病房门口。 纪安宁转头想要提醒凌真真,凌真真却一无所成,正抬着脚由着小帅哥默默捏捏。她笑嘻嘻地调侃:“小靳子,你怎么这么容易脸红,以后怎么当个独当一面的医生?” 纪安宁伸手推了推凌真真,示意她看向门边。 凌真真愣了一下,发现门口站着的人正寒着脸站在门口,冷冰冰地看着她裸-露在外、俏皮活动着的圆润脚趾。 小帅哥也愣住了,顺着凌真真的视线看向门边。 凌真真想了想,自己好像也没做什么——就算做了也和这家伙没关系,她顿时不怎么心虚了,从从容容地问小帅哥:“我的脚没事了吧?” 小帅哥感觉气氛有些古怪,脸上的红晕渐渐褪去,镇定地说:“没事了,不过这几天最好还是不要进行太剧烈的运动。” 凌真真眨巴一下眼:“剧烈的运动?比如?” 小帅哥:“……” 门口站着的男人抬脚走了过来。 凌真真站起来,笑眯眯地朝小帅哥说:“那我先回去了,下回再见啊。”感觉男人已经走到自己面前,凌真真抬起头,大大方方地与对方对视,“你怎么到这边来了?” 来的正是易峻。 易峻抬手抓住凌真真的手腕,转头对纪安宁说:“谢谢你送真真来医院,我有事要和她聊,你自己回去可以吗?” 凌真真皱起眉头,想要挣开易峻的手,却发现易峻抓得太紧,她压根挣不开。想到易峻从小到大是什么脾气,凌真真当着纪安宁的面不想和他闹得太过,叹了口气,和纪安宁说:“安宁,我和他聊聊,你先回去吧。” 纪安宁担心地看着她。 凌真真说:“安啦,回头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纪安宁只能目送凌真真被易峻拉着往外走。 凌真真坐上了易峻的车。 易峻冷着一张脸,没有说话,只一语不发地开车。 凌真真喊:“易峻。” 易峻把车开到一处林荫道中,踩下了刹车。他转头看向凌真真,心里闪过凌真真与刚才那实习医生调笑的画面。看到了对方的脸,他才知道那抓着凌真真脚踝摸来摸去的医生不是别人,是出现在凌真真新动态里面那个“可爱小弟弟”。 再想到凌真真电话里那句带着愉悦意味的“别闹”,易峻感觉脑中某根弦乍然崩断。他冷声开口:“你所谓的到这边来自力更生,就是这么不知自爱、随随便便和别人上-床?” 凌真真被易峻教训得一愣一愣,等回过神来后她气红了脸,生气地回道:“关你什么事!” 凌真真没有否认,在易峻听来就是默认了他所说的事是事实。易峻看了她一眼,打电话给自己的助理:“买今天的票,没错,三张。”他结束通话后继续一语不发地开车。 凌真真有种不好的预感:“停车,我要回去了。”她早该知道易峻绝对不会好好和她说话! 易峻冷冷地看着她:“我就是来带你回去的。” 凌真真忍不住说:“……我们已经分手了,易峻。” 作者有话要说: 霸道总裁二号易先生:不知道为什么想杀人。 傅哥:别急,以后你就会习惯了 * 第41章 车里寂静下来。 分手两个字,两个人其实都没有正式提起。易峻把他们一起买的房子留给了凌真真, 自己搬回了易家老宅, 两个人十几年来的亲密关系宣告结束。易峻前脚一走,凌真真后脚把房子卖了, 和狐朋狗友吃吃喝喝玩玩一段时间,国内国外到处跑, 转眼就把这笔“分手钱”花得一干二净。 那间他们住了两三年的房子卖给了谁,凌真真一点都不关心。 钱花完了,伤心好像也花掉了,她已经准备在这边好好地重新开始。 易峻停顿下来, 转过头往向认真看着自己的凌真真。 分手两个字他从来没有说出口,他还是关心凌真真、还是在意凌真真有没有做错事走错路, 可他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事事以凌真真为先, 永远迁就着凌真真的喜怒哀乐。也许他们的感情本来就有些畸形,以至于当他想要让一些回归正常时竟无从下手, 只能每次都闹得不欢而散。 原想着两个人分开一段时间各自冷静一下,再好好地坐下来谈一谈,没想到凌真真一赌气就跑了。好不容易等凌真真游玩回来,没两天她又因为听到纪安宁的消息来了南边…… 易峻把事情从头到尾理了一遍, 开口说:“没有分手。” 凌真真一愣,抬起头看向易峻。 易峻说:“我们没有分手。”即使他心里也有过“就这样分开也好”的念头,现在他绝对不会承认这一点。他无法容忍凌真真随意去和别人上-床,更无法容忍从凌真真口里说出“关你什么事”这种话。 从小到大她哪一件事不是他管着?她上学报名、她翘课逃学、她认识一堆狐朋狗友——哪一次不是他管的?现在他只是稍稍松了手, 她就能随随便便和刚认识没两天的人睡到床上去,他真要放手了那还得了? 想到这里,易峻伸手抓住凌真真的手,打量着她红润的唇。见了她刚才和那小医生笑闹的模样,他总觉得这唇红得有些碍眼,指不定是因为和那小医生接了吻才这样—— 易峻用另一只手把凌真真困在座椅上,狠狠地亲上凌真真的唇。 凌真真呆愣地让易峻撬开了唇齿,承接易峻异于往常的凶猛深吻。她脑海里里有百种思绪轰然炸开,乱糟糟地理不清是什么感觉。 这几年来她们有过无数更亲密的举动,凌真真也从来都觉得甜甜蜜蜜的,可不知怎地易峻这突然的吻却让她难受极了,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这算什么呢? 没有分手这种谎话是想骗谁呢? 凌真真用力推开易峻,抬手扇了他一巴掌。 在易峻反应过来之前,凌真真手微微哆嗦着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林荫道的尽头有个地铁站,正是中午上下班高峰,出站口涌出一群群人。凌真真脸上带着泪,跑进了一涌而出的人群里,和其他人反向而行,从步梯跑了下去,进了被雪白灯光照得亮堂堂的地铁站。 易峻没有追来。 凌真真随意上了一趟地铁,上面人挤着人,早就没了位置。她抬手轻轻地把眼泪擦掉,抬头看着上面全然陌生的站名。这不是她熟悉的城市。 可是那个她最熟悉的城市,已经没有她可以回的家——她回不了凌家,也回不了她和易峻住了几年的地方。 凌真真随意找个站下车,找家酒店要了间房间,先给自己洗了个澡,才拿起手机看上面的通讯记录。 易峻没有打电话来。 凌真真躺到床上,让自己陷入被褥之中。易峻很少会给她打电话,他对她的行踪了若指掌,总是能第一时间逮到她。恋人之间最正常不过的交流和沟通,在他们之间居然非常稀少。 所以他们的感情才会出现那么多的问题吧? 凌真真想了想,先给纪安宁打了个电话报平安。纪安宁心思细,知道多了肯定会担心,凌真真面不改色地撒谎说已经和易峻聊完了,一切都很顺利,成功把那尊大神给送走了! 凌真真语气轻松:“晚上我回自己住处,不去你们家打扰了。玩了一个周末,明天又要开始忙了呢!” 凌真真哄完纪安宁,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看见上面的来电显示,愣了一下,接通了电话。 那边传来一把满是不悦的声音,是个中年人,话里话外都带着长辈的威严:“凌真真,你闹脾气也要有个限度。易峻都去接你了,你今晚就跟他回来!” 凌真真花了好几秒才认出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那是她的父亲。 凌真真红了眼,也不答话,直接切断通话。 太过分了! 真的太过分了! 凌真真恶狠狠地把黑名单里唯一的名字拉了出来,拨通那个她早就决定再也不会拨的号码:“既然以前没说,那我现在说了——易峻,我们分手。” “开门。”易峻回答的却是另外两个字。 凌真真浑身发冷。 “你不开我也有办法把门打开。”易峻说。 房门喀拉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凌真真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收起房卡带上房门、神色冷静而从容的易峻。 凌真真的指甲陷入了掌心,刺得她钻心地疼。她防备地后退了一些:“易峻,你不要太过分。” 他总能轻而易举地获得别人的认可,而她怎么做都得不到——她怎么做都没办法得到。 她知道这不是易峻的错,也知道易峻现在忙、知道易峻现在不可能和以前一样绕着她打转,她没有怪他——她没有怪他的。她只是有些难过,她只是想要早一点放下以前的一切往前走。可是他为什么要用家里人来逼她回去——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凌真真认真地说:“我们已经好聚好散了。”她慢慢冷静下来,向易峻解释,“我和小靳子没什么,我就是开开玩笑而已。他是念念他们的家教,昨天我扭伤腿又正好找上了他的导师,今天他才会来给我复诊。一切都是巧合——” 她思来想去,好像只有这件事才能让易峻直接飞过来。 易峻虽然已经有些不耐烦,但她的事他还是会管着。对于易峻来说,这种“不知自爱”、“随便和别人上-床”的行为是无法容忍的——不管他们之间是不是还有爱情存在。 凌真真说:“我来这边是考虑过的,工作室的人也带了过来。易峻,我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再和你闹脾气,我已经决定好了。” 易峻边听着凌真真说话,边注视着凌真真。 他比谁都了解凌真真。 哪怕凌真真不说话,只露出一个表情或者一个眼神,他都能知道凌真真在想什么。比如凌真真跑了他绝对不会着急,因为他能轻而易举地找到她——若不是电话里听到她那一声含笑带嗔的“别闹”,他也不会放下手里的事务过来找人。 现在凌真真就在他面前。 凌真真平静地和他解释着他们之间的误会。 凌真真说她已经决定好了,并不是一时的负气出走——而是准备长久地搬到这个城市来。 动态里的照片是误会,电话里的“别闹”是误会,刚才他所见到的暧昧一幕也是误会。 但那烧灼着他心脏的怒意并不是误会。 他还在意凌真真。 他在意凌真真和谁暧昧、和谁亲密、和谁上-床。 他在意凌真真说“好聚好散”时的平静语气和平静眼神。 就好像他们之间的一切已经彻彻底底成为过去式——他还没做好这样的准备,而凌真真却早已开始清扫他们之间的回忆。 被凌真真扇了一巴掌的脸颊还泛着疼。 连他们之间的亲近她都已经开始抗拒。 易峻心里隐秘的怒火再度被点燃。 “我不同意。”易峻说。 凌真真错愕地看着易峻。 易峻扣住她的手:“你必须和我回去。” 第42章 凌真真说:“易峻,这样没意思。”她挣开易峻的钳制, 仰头看着易峻, “这样真的没意思。我认认真真地想过了,我们已经不适合在一起。” 从易峻搬离他们共同居住了两三年的地方开始, 凌真真就知道他们之间正式结束了。她知道自己太不成熟,跟不上易峻的脚步, 所以很努力地接受这个结果。 现在分开了,留下一段还算美好的记忆,总好过继续吵吵闹闹。 凌真真顿了顿,张手抱住易峻, 把脑袋埋进易峻颈边:“易峻,我很喜欢很喜欢你。这么多年以来只有你陪在我身边, 不管我怎么胡闹你都没有放弃我。以后我不会再闹了, 我会好好地生活、好好地努力,不会再让你操心。”十几年来的点点滴滴在脑中闪现, 凌真真心脏微微地缩了缩,把手臂收得更紧,“真的,我不会再胡来了。” 凌真真的气息撞入易峻鼻端, 扰乱了易峻的思绪。从理智上分析,易峻知道凌真真说的是对的,他们已经不适合在一起,继续在一起以后肯定会吵吵闹闹。对于一份他们都做过放弃打算的感情, 勉强强拉回来也会有裂痕—— 但是,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又是另一回事。 他很确定自己十分地抗拒“彻底分手”这个决定。 易峻伸手抓住凌真真的腰,呼吸着凌真真身上淡淡的馨香。 这股味道是他所熟悉的,怀里的人也是他所熟悉的,这个女孩从一开始就属于他——他占据着她过去十几年的每一天。从来都是他对她严加管教、从来都是他教她该做什么该怎么做—— 突然之间,他的人生里有了更多的东西。 她不再是他抓住的最后浮木。 他有更多的选择、他可以不必再盯着她、他可以不用再跟在她身后跑。他过去所学到的东西、他悄悄练就的能力与手腕,都有了可以展露的舞台。 所以曾经是他的唯一的她,突然变得不那么重要了,甚至还变成了他前进路上的阻碍。 他开始对她漫不经心,他开始觉得她无理取闹,他甚至觉得只要他开了口,她就会乖乖回来。 他从来都没把她的闹腾看在眼里,连她负气出走也打算忙完手里的事情在考虑要不要追回。 可她并不是负气出走。 她认真考虑着远走高飞。 远走高飞? 易峻沉声重复一开始的话:“我不同意。” 他绝对不会同意。 凌真真错愕。 易峻把凌真真抵在床上,吻咬她光洁的脖颈。 凌真真伸脚踹他。 易峻欺身上前,将她死死地压制在床上,不让她动弹半分:“我不会同意分手,想必伯父伯母也不会同意,”他冷静地说,“我们的婚约是两家人的事,不是你一个人可以决定的。” 凌真真没想到易峻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身体微微发颤,感觉自己第一次认识易峻这个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们明明已经心照不宣地默认要分开—— 凌真真生气了:“现在是现代社会,婚约根本没有法律效应,现在哪还有人提什么婚约——那么小的时候定下的婚约,根本不能算数!” 易峻冷笑:“你可以回去和伯父伯母说。”他的怒气也上来了,“你有什么非要离开我的理由吗?难道是因为你对别人动了心?” 凌真真被易峻倒打一耙,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明明是他觉得厌烦了不是吗? 明明是他先从他们同居的房子里搬走的不是吗? 她一个人坐在那个他们曾经当成是家的地方想了很久很久,才想明白他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想明白他们之间已经有了迈不过去的坎,她的依赖、她的喜欢对他来说已经是负累和阻碍。 她想明白了,也反省过了——所以她决定放下过去,坚强一点、独立一点,好好地过好自己的人生,不再让他为难。 难道她这段时间所经历的所有痛苦和挣扎,都是她自己胡思乱想带来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分开? 不,他想过的。 他真的想过的。 她有什么非要离开他的理由吗? 有的啊。 她害怕啊。 她害怕会再一次看到他转身离开的背影。 她永远学不会他们的收放自如。 就好像小的时候她虽然不如姐姐聪明、不如姐姐讨人喜欢,可是也能公平地分到一半的宠爱。姐姐走丢以后她那一半也被收回了,姐姐得不到的她也得不到——还是那么公平。 可是那时她还小,她不懂这种公平。 她渴望再得到关心,她渴望再得到疼爱,她渴望他们的目光能再落在她身上,给她一个简简单单的拥抱或者轻轻地吻一下她的额头。 她害怕会再一次陷入那样的梦魇之中。 她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接受这样的结果。 她不想再重新经历一次。 她没有看起来那么坚强。 凌真真抓住易峻的衣襟,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易峻一顿。 凌真真向来娇气,但很少掉眼泪。每次被他逮到,她都乖乖地听训,一回头又偷偷往外跑。 每一次他找到她的时候,都能看到她眉飞色舞地做着她喜欢做的事,眼底熠熠闪着光,满满的都是肆意飞扬的神采。 可是现在凌真真哭了。 在车上的时候凌真真也哭了。 她就这么想离开他吗?留在他身边让她那么痛苦吗?易峻的强硬被凌真真的眼泪彻底击溃,他放开了凌真真,抬手擦掉她脸上的泪水。 易峻说:“你可以先留在这边,我不逼你回去。” 凌真真一怔。 易峻说:“但是我们不分手。” 这是他最大的让步。 凌真真也坐了起来,仰头看向易峻。 她从易峻眼底看见了不容商量的认真。 易峻说:“我们都需要时间和距离好好地重新考虑我们的关系,我们曾经比任何人都要亲近,不管是要继续在一起还是要真正地分开,都应该认真考虑清楚。” 凌真真:“……好。” 易峻说:“我今天会回去。”他看了看表,“以后每天晚上八点我会给你打电话,我们需要足够的沟通——没问题吧?” 凌真真:“……没问题。” 易峻起身,抓住凌真真的手腕把她从床上带了起来:“我先把你送回去。” 凌真真报出了现在的住址,被易峻叫来的司机送到楼下。 易峻没有提出上去看看,而是吩咐司机开车离开。 凌真真上了楼,躺倒在软软的沙发上,扯过一个抱枕把自己的脸埋在里面,脑袋里一直想着这一天里发生的事,始终还转不过弯来。过了好一会儿,她猛地坐了起来,用抱枕用力打了打自己脑门:“啊啊啊啊啊啊被那个混蛋唬住了,啊啊啊啊混蛋易峻,混蛋易峻,大混蛋易峻!” 凌真真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把电话打到了易峻那边胡乱骂了一通,不等易峻说话又挂断了电话。她把电话转到纪安宁那边:“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是个混蛋呢!先是睁着眼说瞎话!然后又自说自话!啊啊啊啊大混蛋!” 明明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和他掰扯清楚,分得干干净净,愣是让他给绕进去了! 纪安宁正巧是休息时间,她耐心地听着凌真真愤怒控诉易峻的各大罪状,时不时帮忙讨伐几句。挂断电话之后纪安宁想象了一下凌真真气炸了的模样,莫名地放心了不少。 比起干巴巴地说“我没事的”,还是这样的凌真真更正常一点。 凌真真发泄完了,心情也好了一些,风风火火地说:“好了,我要去忙了!接下来有个设计赛,我得和底下的人好好准备迎战~” 人生又不是只有乱糟糟的爱情亲情,她忙着呢! 只有真正靠自己独立起来,才不会再轻易被丢下、轻易被伤害——或者说不会再害怕被丢下、不会再害怕被伤害。 凌真真笑眯眯地说:“到时拿了奖金我请你出去大吃一顿。” 纪安宁一口答应:“好!” 凌真真扔下一句“你也要加油啊”就结束了通话。 纪安宁也开始重新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之中。这一期《梦之家》的改建工作已经开始了,老夫妇被安排在一家宠物店旁边的出租屋里暂住,这样他们家里的十来只猫儿也暂且有了安稳的去处。 萧穆阳带着纪安宁过去录制这一环节的内容,让纪安宁去了解老夫妇现在的情况、跟进老宅子的改造进程。 老夫妇见了纪安宁后非常高兴,热情地在出租屋里接待了她,又和她一起去隔壁看猫狗。纪安宁在摄影师的镜头下和猫猫狗狗们玩了一会儿,听老夫妇两人展望宅子的改造进展。 这边忙完了,纪安宁又马不停蹄地去了老宅子那边。房子正在进全面的拆解工作,庭院里除了要改造出“猫乐园”之外,楼梯、护栏之类的也都要重新规划,毕竟老夫妇年事已高,需要有针对老年人情况的基础设施。 纪安宁领着摄影师入内,解说着每一块被拆解的地方会进行怎么样的改造。设计是很直观的东西,只要稍稍一提,观众就能明白设计师的设计意图、感受直接呈现在眼前的设计效果。 等进了屋里,纪安宁看见了戴着安全帽、亲自砸掉一段墙的向凯英。 纪安宁:“……” 摄像师自然对准向凯英拍个不停。 向凯英没有停下,继续砸墙,直至砸到自己满意的高度才放下工具,拿起旁边的水灌了一大口。他穿得少,衣服也薄,喝水的时候有一部分顺着下颚往下淌,浸湿了胸口的衣服,隐隐显露了他随着呼吸起伏的胸肌。 向凯英对自己无意识的“露肉”行为一无所察。他抬手擦了一下下巴,转头看向纪安宁,挑了挑眉:“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傅哥:今天我又没出场,仿佛当了个假男主。 第43章 墙只砸到一半。 有光从二楼漏下来, 恰巧穿过半堵墙,照进原本有些昏暗的老宅另一侧。 至少了半面墙,屋里的光线完全不一样了! 纪安宁让摄像师把镜头从向凯英身上转开, 给了个从上往下的镜头, 解释向凯英砸墙的用意:“这样一来,房子的采光好了很多。”说完她看向向凯英,像在询问向凯英自己说得对不对。 向凯英擦了把汗。 因为胸前的衣物被汗水浸透了, 所以健壮的胸肌略微显眼。长期居住在国外, 饮食也照着国外的习性来, 他的身材与长相都带上了西方人的特征。 听说向凯英是个混血儿。 接触到纪安宁看过来的目光, 向凯英点了点头,表示纪安宁说得没错。 这样做就是为了采光。 光线是很能提升幸福感的东西。向凯英做设计的时候最先考虑的就是采光问题, 像现在这种情况,他就喜欢亲自动手完成最关键的采光改造。 墙上不需要划线, 他心里自有一根线, 若是砸出来的成果不比预计少一点、也不比预计多一点, 一切都刚刚好, 于他而言就像完成了一场神圣的仪式。 纪安宁给向凯英递了一杯水,等向凯英咕噜咕噜地把水灌完了, 她才忍不住问出心里的疑问:“向哥, 剩下两个房间就一直锁着吗?” 其他房间的改造设计图纪安宁都拿到了,只剩两个房间:一个是老夫妇女儿的,一个是老夫妇儿子的。 老夫妇一生只有这么一双儿女,偏偏经历了两次白头人送黑头人的悲剧:警官儿子因公牺牲, 医生女儿又因为意外染病早早去世。他们搬走时提出锁起这两个房间,不对它们进行改造。 后来老夫妇想了想又不放心,要求折返回来一样一样地把房间里的东西收拾好带走。 向凯英只给原来的陈设拍照留了个底,没让摄像师拍下老夫妇边收拾边抹泪的画面。 后来那两扇门一直锁着没动,纪安宁也没看到向凯英的新设计图。 两老没有孙辈,失去一双儿女的感情无处寄托,每每面对死去的儿女的房间免不了会触景伤情。这两间房间改了,他们会难受;不改,他们同样会难受。 向凯英说:“尊重老人的意见,不会对它们有太大的改动。” 纪安宁有些失望:“这样吗?” 向凯英擦了擦唇角,抹掉上面的水渍。他把两把钥匙交给纪安宁,领着纪安宁走到其中一间房间门口。 纪安宁打开门。 已经是秋天了,屋里却还是有一股潮味儿。她愣了一下,抬头看去,发现屋里有扇窗,窗外有面过高的围墙,把光给挡住了。屋外有个淤塞的水渠,天气再干燥都积着水,飘送着一股难闻的怪味。 向凯英说:“外墙不能拆掉,但可以小小地改建,把上半部分变成镂空的铁栅栏。”他走到窗台边,拍了拍有些潮湿的墙体,“水电走线改了,外面的沟渠不会再淤塞,这股霉味也会消失。” 向凯英语气平缓,没有多少感情,纪安宁却明白了向凯英的思路。 屋里不改,屋外改! 当老夫妇想念一双儿女、蹒跚着走进他们的房间时,因为光线而变得明亮清爽的房间不会再让他们被灰暗的情绪淹没。 纪安宁说:“向哥你回国后风格变了很多。” 向凯英说:“回国就是为了这个。”他也不藏着掖着,“比起国外的家庭模式,国内能挖掘到更多的情感碰撞——情感这东西就是我现在需要去感受的。” 人不能脱离社会而存在,设计也不能。 特立独行、标新立异的设计固然能吸引人眼球或者让人惊叹不已,可真正要赋予设计作品生命,还是需要到社会里去,到人情恩怨里滚一遭。 向凯英和纪安宁谈起了在国外起步的经历,考虑到纪安宁已经有两个孩子,他也没建议纪安宁到国外去深造,只给了几个网络课程给纪安宁,让纪安宁抽空可以去学学,几位导师他都认识,也听过他们的课,听完以后获益匪浅。 纪安宁认真地记了下来。 萧穆阳也跟过来了,他并不插话,等他们聊完了才说:“我刚才该拍个照,发个新动态,让别人看看大学时对女生不假辞色的向爱男居然能和女性聊这么久。” 纪安宁:“……向爱男?” 萧穆阳耸肩:“他极度厌女,不爱与女生往来,我们都开玩笑说他‘性别男,爱好男’,人称向爱男。” 向凯英说:“总比你这种伪暖男好。”他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只差没把“生人勿近,尤其是女性”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萧穆阳就不同了,就算心里不喜欢的,面上也要谦和有礼,把人拒绝了还能让人觉得他千好万好! 纪安宁听着向凯英和萧穆阳相互揭短,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说道:“你们的大学生活一定丰富多彩。” 向凯英说:“丰富多彩说不上,学业那么忙,还得自己摸索着创业,实在没空想别的。”他瞥了萧穆阳一眼,“哪像你们萧策划,没毕业就被大片相中,直接演了那边最火的电影,接着出口转内销红回了国内,一下子成了家喻户晓的大明星,连创业贷款都不用愁了。” 对那么一段经历萧穆阳并不觉得特别自豪,他含笑说:“都是意外。” 三人说说笑笑,等老宅这边的工作告一段落就找了家餐厅用饭。 没想到居然在餐厅门口遇到了熟人,对方似乎也是来吃饭的,几个人并肩齐行。 为首的正巧是纪安宁认识的:上次在这边见过一面的韩静诗。 萧穆阳一顿,转头看向纪安宁。 纪安宁失去了这几年的记忆,那记不记得韩静诗这个人呢? 纪安宁很快解开了萧穆阳的疑惑。她见韩静诗看了过来,主动开口问好:“韩学姐好。” 韩静诗远远就看见了纪安宁三人了,听纪安宁打了招呼,她平和地点了点头:“你也和朋友到这边吃饭?” 纪安宁说:“是的,这是我的上司——” 韩静诗朝萧穆阳伸出手:“我认识,萧大明星。” 萧穆阳礼貌地和她轻轻握手,只接触了一下就松开了,笑着说:“早就不是大明星了。” 韩静诗将手伸向向凯英:“这位我也认识,是很有名的向大设计。” 向凯英也和韩静诗轻一握手。 他同样认识韩静诗,如果他在国外新人里头能夸口一句“很不错”的话,那韩静诗在国内新人之中可以说是一枝独秀、独领风骚了——她的工作室只花了短短几年就吞并了几家知名工作室,独占了业内鳌头,几乎无人能和她比肩。 这是个非常出色的女人——不管是能力、背景还是手腕,都远胜于无数男人。 从别人口里说出“大明星”“大设计”,萧穆阳和向凯英可能还厚着脸皮接下,从韩静诗口里说出来以后他们总觉得那个“大”字带着几分讽刺意味。 韩静诗还有同伴,没在门口多做停留,和纪安宁三人分别之后转身走进了餐厅。 纪安宁暗暗松了口气。不知是不是错觉,面对这位韩学姐的时候她心里总感觉沉甸甸的,像是压着块石头。 瞄见萧穆阳和向凯英神色也不同于往常,纪安宁才稍微平衡了一点,跟着他们一起去吃饭。 坐定之后,向凯英先开了口:“没想到你还是那位韩小姐的师妹。” 纪安宁说:“我只是虚喊一声而已,中间隔着好几年,韩学姐根本不怎么认识我。” 向凯英说:“我看不像,她显然认识你。” 纪安宁一愣,说:“她和我……我丈夫是同学,他们两家也熟悉,是世交,所以她才会记得我。” 提到这个,纪安宁心里闷闷地,又想起在傅家时的日子。 那时候她不喜欢太多人的场合,母亲却总想把她推出去,想让她在各种宴会上结识和傅寒驹一样的年轻才俊,早早找一个金龟婿嫁了。她与那样的场合格格不入。 韩学姐不一样,韩学姐天生就适合站在灯光下、天生就习惯被所有人注视。 记得有一年韩学姐生日,她母亲带她一起去韩家赴宴。韩学姐和傅寒驹跳了那天的第一支舞,灯光照映之下,两个人看起来那么地相配—— 纪安宁一愣。 有些记忆朦朦胧胧地撞进她脑海里。 她发现她失去的其实不仅仅是这几年的记忆,而是把很多记忆都封存起来,若不是触及了相关的事物她根本不会想起那些事来。 比如傅寒驹和韩学姐跳的那支舞。 那天班长阮清海也去了。她去阳台透气的时候班长跟了出来,问她想不想去跳舞。她当时拒绝说她不会跳,班长笑着说可以现场教他,很快就能学会。 她想到傅寒驹和韩学姐相拥而舞的画面,神使鬼差地答应下来,在宽敞的阳台里跟班长学起了简单的舞步。 不知不觉里面的第一首曲子就结束了。 他们用第二首曲子练习的时候,傅寒驹推开了阳台的门。 落地窗前的纱帘被拂开的那一刻,她下意识地收回了被班长抓着的手,朝脸色看起来并不好看的傅寒驹开了口:“哥……” 那时候傅寒驹好像应了她一声,又好像没应,只把她喊回了里面。 纪安宁收回思绪,说:“我忘了挺多事,关于韩学姐的事情记不太清楚了。” 向凯英说:“人在遇到危险时往往会选择自我保护。你没忘记你这几年学到的专业知识、没忘记这几年学会的生活技能,却独独忘记了关于一部分人的记忆——这说明这部分记忆对你来说是痛苦的,是你想逃避的。” 纪安宁讶异地看着向凯英。 向凯英说:“我最近在研究心理学,现学现卖的。你若是有空也可以多读一些其他专业的书,只有眼界足够宽,你才能拿出好设计。” 纪安宁点头。 萧穆阳原本还准备提一下当年那些传闻,见向凯英和纪安宁的话题又绕回了设计上,他也只能把话咽了回去。 傍晚时分,萧穆阳把纪安宁送回家门前。 结果萧穆阳停车时却在门口遇上了另一辆车。 那车的车身是黑色的,设计相当低调,粗一看就是平平无奇的家用轿车。 一个中年人先从车上下来,一双鹰目先扫视一圈,才去打开后座的车门,迎出个拄着根拐杖的老人。 老人头花发白,脸上也布满皱纹,但背脊挺直,双眼也不带丝毫浑浊。 纪安宁怔在原处,一时忘了下车。 萧穆阳自然注意到了那气势不凡的老人。他转头问:“你们家的客人?” 纪安宁安静了一会儿才说:“他是韩学姐的祖父。” 作者有话要说: 傅哥: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咆哮状 第44章 纪安宁回过神来,与萧穆阳道别,下车。老人还没进去, 只拄着杖站在那儿, 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纪安宁给自己鼓了鼓气,走上前向老人问好:“……韩老先生。” 韩老转头看向纪安宁,轻轻颔首, 又转向前面的花园:“我看着园子很一般。” 纪安宁心微微发沉。眼前这位老人是个人精, 一眼就看出她和傅寒驹之间的问题。她刚搬到这里的时候, 根本不曾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更没想过自己和傅寒驹会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在这种心态之下,她自然没有收拾房子和花园的心思。后来她和傅寒驹说开了一些, 解开了大半心结,但也错过了拾掇房子和花园的好时机。 傅寒驹忙, 她也忙, 她要适应新职位, 要适应“母亲”这个角色, 哪有心思注意这些呢? 也许得等她的工作正式安稳下来、她和傅寒驹之间的感情也安稳下来,她才能腾出手来里里外外地布置。 现在她也只能多绕路去姚姐那边买些花回来。 纪安宁打起精神, 硬着头皮说:“还挺好的, 草地叫人过来修整过了,小孩子喜欢在上面踢球和玩闹。” 听到“小孩子”三个字,韩老眉头突突直跳。他扫了纪安宁一眼,淡淡地说:“你比你母亲有本事。” 纪安宁沉默。 她母亲和傅寒驹父亲纠缠在一起那么多年, 到最后都没和傅寒驹父亲结为夫妻。这也是傅寒驹说她不是他妹妹的原因——她母亲由始至终都没和傅家沾上半点关系。 即使韩老语气那么平和,纪安宁还是从他的话里听出了恼火和轻蔑。她心脏微微缩了缩,又有些茫然,想不起自己当初为什么偷偷剩下纪念和纪禹。 不过如果再重来一遍,她也许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她是自私的。 她那么希望有一个家。 她那么希望有自己的亲人。 但站在傅寒驹长辈的立场上,她也理解韩老对她的不喜。 毕竟她的母亲曾经想和傅寒驹父亲联手谋夺傅家的产业。 而她这个从来没被承认的便宜妹妹居然上了傅寒驹的床,还悄悄生下傅寒驹的孩子。 在韩老看来,很可能是她蓄意勾-引了傅寒驹,又蓄意生下傅寒驹的孩子,以此来完成她母亲一心想完成的事。 并且已经成功。 纪安宁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回了一句:“我和母亲是不同的。” 韩老看着她,像是想听她说出怎么个不同法。 纪安宁说:“每个人都是不同的。孩子不是父母的延续,他们有自己的生命和自己的思想。”她是她母亲的女儿,她没有权利让别人都原谅或者认同她母亲所做过的事——她也不否认她母亲当初做错了。 可是,她并不能选择自己的母亲不是吗? 从能明辨是非开始,她所想的就不是按照母亲的要求去活。 她的思想更多传延自早逝的父亲,她渴望自由,同时又渴望爱和家庭。 很久很久以前,她就放弃从母亲那里索要这两样东西了。 纪安宁仰起头,用乌黑又明亮的眼睛与韩老对视,没有避开韩老凌厉至极的目光。 她不能退却。 她是纪念和纪禹的妈妈。 纪念和纪禹是她和傅寒驹的孩子。 如果她现在退却了、她现在被韩老吓退了,以后纪念和纪禹也可能会遭人冷眼。她知道名不正言不顺、时刻都要小心翼翼的感觉——她过过那样的日子,所以不希望纪念和纪禹也经历同样的痛苦。 若是傅寒驹没有认回纪念和纪禹的想法也就算了,可现在傅寒驹并不想让她独自带着纪念和纪禹生活—— 她不能逃避。 韩老注视着有些紧张却又坚持不移开目光的纪安宁片刻,听到了大门开启的声音。 傅寒驹的身影从敞开的大门里出现。 傅寒驹走了出来,向韩老问好:“您过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韩老把手里的拐杖重重地往地上一放,又看了静立一旁的纪安宁一眼,说:“我不提前说一声就不能来了?” 傅寒驹说:“当然不是。” 韩老说:“外头已经传开了,你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声不响就有了两个孩子。我要是不过来看看,恐怕等到他们结婚生子都见不到他们吧?” 傅寒驹悄然牵住纪安宁的手,邀韩老到屋里再说话。 韩老没再发作,抬脚走向大门那边。进了门,宋姨马上把泡好的茶送了上来,带着笑问好:“您来了啊,快坐。” 韩老面色稍缓,放下拐杖,端起茶喝了一口。 纪安宁问宋姨:“念念他们回来了吗?” 宋姨说:“回来了,去换衣服了呢。今天小靳会早一些过来,带他们到草地上去踢球。老师让他们回来后练的,说下次幼儿园会组织一场小比赛。” 正说着,纪念和纪禹已经蹬蹬蹬地跑了下来。两个小孩穿着小球衣,亮蓝亮蓝的颜色衬得她们脸蛋白皙可爱,纪念衣服上印着个“1”,纪禹衣服上则印着个“2”。 纪禹向来藏不住情绪,远远见纪安宁回来了,立刻跑了过来,举起两只软乎乎的手在纪安宁面前转了一圈,奶声奶气地问:“妈妈,妈妈,我穿着好不好看!” 球衣是宋姨让人给他们量身定做的,样式没什么特别,料子却很好,秋天穿不会冷,行动却又轻松自如,非常适合运动。 纪安宁夸道:“好看。”她顺势抱起纪禹,在纪禹脸颊上亲了一口。 纪念也跑了过来,给纪安宁看她穿上新球衣的模样。两个孩子长大不太像,但年纪相仿,肩并肩站在一起让人看着就觉得欢喜。 韩老乍一见这么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心里也生不出恶感。他了解傅寒驹,既然傅寒驹选择为了纪安宁母子三人来南边发展,那就说明傅寒驹已经认定了纪安宁这个妻子和纪念、纪禹两个孩子。 韩老脸色微缓。 宋姨见状趁机向韩老介绍:“这是念念和禹禹,他们今年四岁半,在念幼儿园小班。”她说完又转向纪念和纪禹,“念念,禹禹,这是爷爷姓韩,你们喊他韩爷爷就行了。” 纪念和纪禹看向纪安宁,见纪安宁朝他们点点头,才乖乖喊:“韩爷爷。” 韩老点头应了一声,才说:“会过来你们这边也是临时起意,没准备见面礼,下次再补上。” 两个小孩好奇地看着韩老,并不怎么怕生。 韩老不擅长和颜悦色,见自己坐在这儿气氛僵滞无比,便对傅寒驹说:“我过来是有些事要和你商量,到你的书房去说话吧。” 傅寒驹其实不怎么用这边的书房,不过书房还是有的。他领着韩老上楼,两个人关起书房门说话。 纪安宁松了口气。 宋姨说:“我再去给他们准备点热茶。安宁你带念念他们去外面等小靳吧,小孩子运动起来容易受伤,你在旁边守着最好。” 纪安宁知道宋姨是看出了她的不安,不由露出了笑脸,说:“好。”她拉起纪念和纪禹往外走。 这房子的花园不算太大,不过给两个小孩练习踢球已经足够了。秋天天气干燥,夏天时青森森的草地带了点枯黄,不过踩在上面还是柔软又舒服。 纪禹一跑到草地上就欢腾起来,抱着球往最空旷的地方一站,高高兴兴地说:“妈妈,你看我踢球!”说着他又招呼纪念,“姐姐你站到另一边去呀!我踢到你那边去,你再给我踢回来!” 纪安宁趁着他们在玩,拿起带下来的工具在草地上画出缩小了一圈的小场地。她对各种球场的规格了然于心,轻轻松松就弄出个小小足球场。 纪念和纪禹好奇地拉着纪安宁问东问西。等家教小靳过来后,纪禹马上又向他炫耀自己刚学到的足球比赛规则。 二楼的书房里,韩老询问了傅寒驹接下来的打算。得到明确清晰并且富有远见的答复之后,韩老明白傅寒驹把重心转到这边来并不是一时冲动。他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窗边。 书房的窗户正对着底下的草地,小孩子在草地上奔跑玩闹的声音清晰可闻。纪安宁坐在一旁看着,原本有些忧愁的面庞因为孩子们高兴的笑舒展开来。 傅寒驹站到韩老神色,目光同样落到了纪安宁身上。 韩老开口说:“这女娃,看着胆小,实际上胆子挺大。” 傅寒驹一顿,认同了韩老的说法:“对。” 想到纪安宁说“每个人都不同”时认真的模样,韩老转头看向傅寒驹:“你真打算和她过一辈子?” 傅寒驹静默了一会儿,点头说:“对,我打算和她过一辈子。”他的生命之中从来都没有别人。从他意识到自己的欲-望以来,能牵动他的心的女孩就只有纪安宁一个。 韩老说:“既然你这样说了,我也不多劝你什么。”他叹了口气,“是静诗和你没缘分。” 第45章 韩老的话让傅寒驹眉头一跳。 他与韩静诗算是自幼相识。他外祖父一直重病缠身,母亲也缠绵病榻,儿时他时常被送到韩家做客, 与韩静诗一起学习。他天性冷漠, 韩静诗也不是喜欢与人亲近的性格,两人的感情说不上太差,但也绝对说不上好。 后来韩老有意让他与韩静诗结婚, 他也认真考虑过这一提议。等纪安宁逃了, 他无心考虑结婚的事, 花了几年时间整顿傅氏的大小产业, 也花了几年时间去理清自己心底的感受。 若是没有与纪安宁的种种纠缠,韩静诗确实是他最佳的结婚人选。韩静诗虽然是女孩, 却也从小接受了精英教育,选定方向之后轻而易举地走到了别人努力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她独立、自主, 有自己的梦想和理想, 目的很明确。 如果他们结了婚, 他们的生活节奏完全一致, 不存在谁迁就谁的问题。 只是这只在他与纪安宁的命运交缠在一起之前成立。 在纪安宁闯入他的生命里之前,他没注意过任何一个像她这么软弱又爱哭的女孩。她永远像有流不完的眼泪, 难过了哭, 受伤了哭,考试考差了哭,考试考好了也哭—— 这样的家伙,以前是他最厌烦的, 也是他不会多看一眼的。 可就是一次次意外的心软,让纪安宁悄无声息地闯进了他心里。 她真的太卑鄙了。 当他的目光开始不由自主地落到她身上之后,才发现她除了爱哭之外也爱笑。 有时候看到窗外一朵花开了,她也会高兴很久,还珍而重之地把她画到她的记录本上,不厌其烦地告诉他那花开了,告诉他那花有多香。有时候他在弹琴,她就小心翼翼地坐在一边看着他,看着看着她眼底会漾起笑意,仿佛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 有一年过年的时候她红着脸送给他一条围巾,看到他戴上以后眼睛立刻亮得不得了。他一时心软,开口说带她去看烟花,她开心得张手抱住了他,淡淡的发香飘进他鼻端。 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不怕他了。 除夕那天滨江路放烟花,是政府组织的,每年都有。他向来没什么兴趣,路上人太多,空气不好,风又有点凉。转头一看,纪安宁却高兴极了,那么冷的天脸也红通通的,不知在开心什么。 他往下瞧了瞧,纪安宁脖子上也围着她自己织的围巾,样式和他戴着的差不多,只是颜色有些差别。两个人的外套款式也有些相像,乍一看像是穿着情侣装。 果然,没走出多远就有卖花的小孩迎了上来,甜甜地说:“小哥哥,给女朋友买点玫瑰花吧!” 他一顿,考虑着要不要买几朵,却听纪安宁开口否认:“我们不是男女朋友!他、他是我哥哥!” 小孩继续卖力推销:“你们一起出来看烟花,感情肯定很好吧!哥哥也可以送一朵呀!” 他有些不耐烦了,掏出一张一百块,从小孩的花篮里挑了一朵最显眼的玫瑰,随手塞给了纪安宁。 小孩笑嘻嘻地跑了。 纪安宁小声说:“不用一百的……” 他不说话,拉着纪安宁去找适合看烟花的位置。人一旦多起来,没人会看你是什么身份、你穿着什么样的衣服或者你长着张什么样的脸。纪安宁紧紧跟着他在人潮中穿行。 他很少到街上去,不太适应周围的喧闹。站定之后他转过头看向纪安宁,看见纪安宁正偷偷地闻着那朵玫瑰,眉头不由挑了挑。 纪安宁注意到他的目光,脸瞬间又红了。她仰头看着他,眼睛亮亮的,用她那永远不怎么高、永远带着点软的声音说:“我还是第一次收到花呢!这花香香的,你要不要闻一闻?” 在她期盼的目光之中,他弯身凑近。两个人之间隔着一朵花,他却清晰地感受到她温热的气息喷在他脸上。 确实香香的。 鼻端一下子有了她和玫瑰的味道。 不管心里怎么提醒自己要提高警惕,他还是莫名其妙地踩进了名叫“纪安宁”的陷阱里。 烟花绽放的时候,他听到她用很小很小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喊:“哥。” 他一顿,仰头看着烟花,没有回头看她。 她又喊:“傅、傅寒驹。” 他转头看向她。 她眼底映着灿烂的烟火。 还有烟火里的他的身影。 她说:“我真的很高兴很高兴,谢谢你带我出来。” 他微微一顿,抬起手扫了扫她柔软的头发。 自那以后她变得更爱笑了。 什么时候开始她突然又收起了笑容?傅寒驹眉头一皱,想到了过去发生的一切。 他记得他和韩静诗最亲近的一切,也就是韩静诗毕业那年在生日宴上邀请他跳舞。那时韩静诗被个花花公子缠得太紧,心里很厌烦,希望他能和她跳第一支舞,挡了那花花公子和其他的狂蜂浪蝶。 他本来不打算同意,想到从小到大韩老都很照顾他,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结果一支舞跳完,纪安宁就不见了。他找了一会儿,终于看到了阳台那里时隐时现的两个身影。拉开纱帘的一刹那,他看到纪安宁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把手从那个男生手里缩了回去。 那个男生他见过。 那一年那个男孩准备向纪安宁表白。 没想到对方居然还没死心。 纪安宁忐忑地喊他:“哥……” 他没有应她,只拉着她走出了阳台。因为手劲用得大了些,等那男生落寞地收回看过来的视线之后,他才发现纪安宁的手被他抓红了。 他看着纪安宁微微泛红的眼睛,顿时心烦意乱。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很在意她。他在意她有没有喜欢的人,在意她有没有和别人走得太近,在意她是哭了还是笑了,在意她开心还是难过—— 他在意她。 傅寒驹的目光转到了纪安宁身上,隔着窗台远远看着纪安宁含笑的眉眼。 他们之间出现过太多的意外,他不希望再有第三个人插入到他们里面来。 不管是因为她,还是因为他。 傅寒驹说:“我和静诗一直都只是朋友。”甚至并不是多聊得来的朋友。 傅寒驹算是韩老一手教出来的,傅寒驹的出色让他自觉没有愧对好友。见孙女对傅寒驹有意,他豁出老脸替孙女牵过线,却不想孙女的觉悟来得太慢,早已有人闯进了傅寒驹心里。 韩老免不了一阵惋惜。想到刚才纪安宁那清亮的目光,韩老心中又有些明悟。他即使已经退了下来,却也还是韩家当家人,多年积威之下连身边亲人也极少敢直视他的眼睛说话,看起来胆子很小的纪安宁却敢直直地与他对视,还敢反驳他的话。 这么一个软弱的女孩,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会变得坚强而勇敢。 韩老的目光也落到楼下。 落到了草地那边。 两个小孩跑得高兴,小的那个男孩踢进了球,高兴地蹦了起来,回头朝他妈妈打招呼。纪安宁朝他露出了满是夸赞的笑,笑容明媚而美好,好像全世界的阳光都集中到了她的身边。 那是个和他们这种家庭的孩子截然不同、甚至有些格格不入的女孩。 他能教养出优秀而好强的孙女,也能教养出出色而果决的傅寒驹。 可是要他教出这样一个女孩,他却不可能做到。就像一直呆在暗处的人向往光一样,傅寒驹被纪安宁吸引似乎是注定的。 傅寒驹的人生早早被规划得纹丝不乱,理应永远不会有什么意外,他会越来越出色,然后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夫妻二人携手走向更高的位置。 可是意外偏就发生了。 那女孩突然闯入到他的生命里,又突然地退场,打乱了他的所有计划。人在没有想要的东西时,会觉得这也可以那也可以,怎么都无所谓;可在有了想要的东西之后,却会觉得这样不行那也不行,只有那么一个是适合的。 纪安宁就是让傅寒驹从“这也可以那也可以”变成“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存在。 两个都是他看着他长大的,一个是他的嫡亲孙女,一个是他的得意门生,即使傅寒驹和韩静诗走不到一块,他也希望他们能各自幸福。 韩老说:“罢了,只要你喜欢就好。我老了,也看不了你们几年了。等你们回了北边,愿意来看我就来,觉得不想来的不来也可以。”他顿了顿,收回了落在纪安宁身上的目光,“既然要在一起,过去的事就该放下——你父亲和她母亲的错不要算到她头上去。两个人想要好好过日子,头一件事就是要学会‘不计较’。” 傅寒驹一顿,在韩老的注视之下点了点头。 他计较过,也曾在意自己竟喜欢上那个女人的女儿,觉得纪安宁处处都别有居心、处处都是蓄意接近和勾-引。他对她又爱又恨,爱不由自主,恨也不由自主,在察觉她被别人注意着——并且有可能落入别人怀抱之后,他用最残酷的方法打碎了她对他的信任和依赖,想要从她身上掠夺所有他能掠夺的东西。 结果是两败俱伤。 他并不觉得痛快。 她感到痛苦万分。 重逢之后,他对她也有过无数揣测。 他害怕任何一个她已经属于别人的可能性。 知道她有了他的两个小孩、知道她身边依然没有别人,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用婚姻和家庭把她困在身边。 他也许还不知道怎么向人敞开心扉。 不过他已经在学了。 作者有话要说: 傅哥:不容易啊,出场了一整章! 第46章 韩老没有留下吃饭, 和来时一样匆匆地离开了。 家教小靳倒是被邀请来一起用早饭。虽然只是陪小孩踢球,小靳还是踢出了一身汗,有些不好意思地在宋姨的指示下去冲了个澡。 两个小孩很喜欢这个家教, 迫于傅寒驹的压力之下飞快地埋头吃饭, 想着赶紧吃饱上楼听小靳讲故事。纪安宁无奈地在一边说:“吃慢一些,不要噎着了。” 宋姨逗他们:“念念,禹禹, 你们这么喜欢小靳哥哥, 连吃饭时多陪我们一会儿都不愿意, 我和你们妈妈可要伤心了。” 纪禹马上表态:“没有!我可喜欢宋奶奶了!”说完他又抱住纪安宁亲了纪安宁脸颊一口, “最最喜欢妈妈了!” 纪念皱眉哼道:“你嘴巴上都是油,亲得妈妈脸上油腻腻的。” 纪禹说:“没有油!我刚才擦了!”说完他又抱住纪安宁脖子, 在纪安宁脸上重重地吧唧一口。 纪念:“……” 弟弟什么的最讨厌了。 小孩吃饱后兴冲冲地和小靳玩闹和学习。 纪安宁悄悄去看了几眼,回房洗了澡, 忽然想到那天去医院看到了小靳。她不由问道:“让小靳做念念他们的家教不会耽误他实习吧?” 傅寒驹本不会经手这些小事, 但他知道纪安宁很在乎两个孩子, 所以宋姨说的时候他都记住了。 这小靳家里情况比较单纯, 普普通通的双职工家庭,家里有个妹妹, 父母都是老实又踏实的人, 没什么重男轻女或者重女轻男的问题,一家人和和睦睦。这样的家庭教养出来的小靳脾气很好,待人接物都很平和,骨子里还有几分天真的孩子气——所以才能让纪念和纪禹那么喜欢他。 傅寒驹说:“不会影响。宋姨准备让他给他找了很不错的老师带他实习, 准备以后让他和他老师一起当家里的家庭医生,等他老师退休了就由他直接接替。有这重安排上,他在医院里的工作不会排得太重。”看小靳医生对纪念和纪禹这么尽心就知道了,这个机会对他来说非常重要。 不要以为工作排得不重就是不看重他。能有机会跟在名医身边打下手,能学到的东西远远多于每天与相似的病患打交道、忙碌于完成固定化的常规工作——真要能学成出师,以后即使不当傅家的家庭医生了也有许多人抢着要。 小靳这背景看着普普通通,事实上正是这份普通和单纯才让宋姨经过重重筛选选定了他,做出后续的安排。 纪安宁听傅寒驹解释完其中关窍才放下心来。她说:“真是让宋姨操心了。” 傅寒驹把纪安宁拉到自己腿上,让她坐在上面,嗅了嗅她清新的发香。等纪安宁伸手推了推他,他才俯首亲上她的唇。 纪安宁不敢动了。 傅寒驹说:“你就没什么要问的?” 关于她失去的那些记忆,她难道一点都不希望自己能够完整地回想起来?关于韩老突然的到访,她心里难道一点好奇都没有? 纪安宁安静下来。她确实有很多东西想问,可是话到嘴边又问不出口。她和傅寒驹之间是一笔烂账,根本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理清,她很鸵鸟地觉得不记得了正好,不记得了她可以就这样重新开始,有过的难过、有过的挣扎,她永远都不用去回想。 就像向凯英所说的那样,她是一个没用的胆小鬼,她在记忆里做了一个壳,让自己安安稳稳地呆在壳里,把所有让她不开心的、所有让她想逃避的情绪和记忆都挡在壳子外面。 纪安宁伸手搂住傅寒驹的脖子,脑袋埋进傅寒驹颈边。她挨着傅寒驹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韩老先生他曾经想让你和韩学姐结婚吗?” 纪安宁刚才思来想去,才想出这么一个理由。若不是她半路截了胡,韩老那样的人不会对她表露那么明显的不喜。 如果她是韩老的话,她也会不喜欢的。她母亲曾经想联合傅寒驹父亲谋夺傅家的产业,甚至想暗害傅寒驹,把傅家这最后的血脉给掐断。韩老向来把傅寒驹当自己的亲孙子来看,怎么会容忍这样的事情? 所有人都有理由厌恶她母亲。 连带地自然也有理由不喜欢她。 只不过如果不是曾经想让傅寒驹和韩学姐结婚,韩老可能不会把这种不喜表露在脸上——毕竟她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是微不足道的渺小存在,不足以让他们开口给她难堪。 纪安宁从小不爱多说话,常常安静地观察别人。她最常遭遇的就是漠视,就是你明明站在他们眼前,他们却对你视而不见。不管你是好是坏,是错是对,是想努力还是想放弃,都不值得他们多看一眼。比起尖锐的奚落和愤怒的责骂,这种漠然才是最常见的态度。 若不是她越过了他们心里的某个界限,他们不会对她做些什么或者说些什么。 傅寒驹听到纪安宁的问题,微微顿了顿,点头说:“对,确实是这样。” 纪安宁想收回搂住傅寒驹脖子的手,却感觉傅寒驹的手环上了她的腰。 纪安宁抬起头对上傅寒驹幽邃的目光,忍不住继续问:“那你为什么——” 傅寒驹说:“我为什么不考虑答应?” 纪安宁无声地点点头。 傅寒驹说:“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答应。”他没办法把自己当时的选择归为情根深种,因为他那时候并不像现在这样明白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那时他只是不想考虑结婚的事,不管是韩静诗也好,别的女人也好——甚至纪安宁都好,他都不会答应的。傅寒驹收紧环在纪安宁腰间的手,“我那时候并不想结婚。” 纪安宁想再问“那你现在为什么和我结婚”,蓦然又想到傅寒驹那句“既然我想要,为什么不可以”。她的心猛跳了几下,又重新搂紧傅寒驹的脖子,凑上去亲了亲傅寒驹。 傅寒驹目光一凝,起身把纪安宁抱了起来。 纪安宁吓了一跳,触电一样让自己的唇从傅寒驹唇上离开。 傅寒驹把纪安宁抱到床上,俯身亲了上去。最初只是浅浅地亲,然后才慢慢地撬开纪安宁的唇齿,肆意掠夺她口里的甘甜。 纪安宁忍不住轻轻地推他。 傅寒驹哑声说:“你知道坐在一个男人怀里亲他代表着什么吗?” 纪安宁不敢说话。 傅寒驹亲了亲她发红的耳朵。 纪安宁脸都变红了。 纪安宁小声喊:“傅寒驹。” 傅寒驹注视着她。 纪安宁说:“韩、韩学姐很好很好。她很厉害,很多人喜欢,念书的时候很多人都把她当目标或者梦中情人。” 傅寒驹想堵住她说出这些扫兴话的嘴,最终却还是耐心地等纪安宁慢腾腾地往下说。 纪安宁小心地瞄着傅寒驹,见傅寒驹没生气,才接着说:“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也会喜欢韩学姐的。”她说完后抬起手,抱住了傅寒驹的腰,“可、可是你和我结婚了,你说要和我组建一个家庭。” 纪安宁说得含糊不清,傅寒驹还是听明白了。他亲了亲她的额头:“你是在宣-示主权吗?” 纪安宁脸更红了。 纪安宁说:“如果你不是想和我离婚,就不能喜欢别人。”她感觉傅寒驹的气息太过灼热,很想往后推一推,却发行自己已经退无可退,只能硬着头皮认认真真地往下说,“婚姻应该是忠诚的,我们应该忠于彼此,忠于家庭。就、就算韩老先生再提议一次,你也不能后悔……” 若不是前些天和傅寒驹说开了,纪安宁根本没有底气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是她们已经结婚了,傅寒驹也并没有再因为上一辈的恩怨而憎恶她、更没有不喜欢纪念和纪禹——所以她还是想好好地、勇敢地争取一下。 如果他们真的要建立一个完整的家庭,那么这个家庭的基础应该是爱和忠诚不是吗? 傅寒驹亲了亲她的鼻梁:“对,你说得没错。”他慢条斯理地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要求同等的忠诚?” 纪安宁说:“那、那当然!” 她没有不忠诚呀! 傅寒驹说:“比如要求你把那个叫阮清海的人拉黑?” 纪安宁怔了一下:“……班长?” 傅寒驹说:“对,你那个为了向你表白,特意把全班人带去游乐场,又特意制造独处机会的‘班长’。” 纪安宁小声反驳:“……班长没有表白。” 傅寒驹说:“那当然,因为我正巧在那边,还正巧出现在他要开口的时候,顺便把你带了回家,教育你不能早恋。” 纪安宁:“……” 傅寒驹继续列出纪安宁的罪状:“你们还一起养过一只猫,到现在他还养在身边。” 纪安宁说:“那、那是因为你对猫毛过敏,我只能把叶子送走。至于班长现在还养着,猫本来就可以活这么久啊……都已经养了那么久了,总不能把它丢掉吧。” 傅寒驹挑眉:“所以是我想多了?” 纪安宁说:“我、我没有喜欢过班长。” 傅寒驹说:“那你也承认他喜欢你?” 纪安宁不吭声了。 傅寒驹说:“既然你心软,狠不下心把他拉黑,那就这样好了,下次他再找你的时候你告诉他你已经结婚了。” 纪安宁只能乖乖点头。 傅寒驹正要诱哄纪安宁履行婚内义务,搁在一旁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知道他私人手机号的人不多,这个时候打过来必然是有重要的事。傅寒驹亲了纪安宁一下,起身拿起手机接通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傅哥依然出现了满满一章! 还顺便吃了坛陈年老醋! 第47章 纪安宁悄悄退开,竖起耳朵听傅寒驹讲电话。傅寒驹神色微微凝重,见纪安宁悄悄瞄过来, 起身下了床, 走远一些才吩咐:“先让律师过去处理,该赔偿的赔偿,该保护的保护。其他的回头再说。” 傅寒驹挂断电话, 回过头看着迅速收回目光, 假装自己刚才没偷听的纪安宁, 走了过去, 亲了亲她微微发红的耳朵。很早以前他就想这样做了,他想和她变得更加亲近, 想成为唯一可以亲她的人,想在她耳朵红起来的时候亲她耳朵、眼睛红起来的时候亲她眼睛、脸颊红起来的时候亲她脸颊。 傅寒驹伸手与纪安宁手掌紧扣, 得寸进尺地要亲纪安宁的唇。 纪安宁稍稍推开他, 关心地问:“是不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如果事情很急的话, 你、你可以先去处理。” 傅寒驹挑眉:“你是准备拒绝履行婚内义务吗?” 纪安宁耳根更红了:“傅寒驹。”说完她又忍不住往他肩膀上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傅寒驹抓起纪安宁埋在他肩膀上的脑袋, 亲上纪安宁微张的唇。吻够了以后,他的手掌在纪安宁身上游走, 满意地享用着纪安宁每一个生涩而惊慌的神情。 傅寒驹说:“你应该更放开一点, ”他啃咬着她白皙的脖子,“毕竟你现在已婚,可以不用那么害羞。” 纪安宁连脖子都微微泛着红:“你、你应该和平时一样。” 傅寒驹眉头微动:“嗯?” 纪安宁努力回击:“话、话少一点。” 纪安宁的话惹得傅寒驹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的胸腔微微震颤, 显示出他此刻的心情有多愉悦。 纪安宁愣了一下,忍住伸手抱住傅寒驹,主动亲了亲傅寒驹因为笑了出声而扬起的唇角。 傅寒驹眸光一暗,整个人欺了上去,将纪安宁牢牢地困在身下,毫不客气地履行起“婚内义务”来。 纪安宁在这方面像白纸一样,完全是个生手,主导地位永远握在傅寒驹手上。可只要纪安宁主动给一点回应,傅寒驹就感觉自己坠入了岩浆里面,浑身燥热得不行,恨不能把纪安宁整个揉进自己身体里。 纪安宁最后累得沉沉睡去。 傅寒驹没有睡,他盯着纪安宁的睡颜好一会儿,瞧见桌上的手机亮了起来,起身走到阳台接电话。 “Boss,都处理好了,方女士暂时被送到疗养院治疗。”一接通,那边就直接汇报起来,“赔偿伤者的具体方案律师已经连夜做准备,明天就能和几个伤者接触和谈判。” “行。”傅寒驹言简意赅地打完,再次挂断电话。 电话那边所说的方女士,是纪安宁的母亲。纪安宁母亲正在艺术学校附近给人做模特,今天找她的是六个艺校学生,付了一百块钱,让她摆一天姿势。中间也不知起了什么矛盾,纪安宁母亲突然抓狂,拿起一旁的刀子刺伤了那几个学生。 那些学生里头有两三个家境不错,家里不肯善罢甘休。而方女士好像精神状态出了点问题,整个人始终处于癫狂状态。 目前还不知道事情的具体经过,在没水落石出之前傅寒驹不想告诉纪安宁。 傅寒驹放下手机,看见了纪安宁熟睡的脸庞。他俯身亲了亲纪安宁的唇,拢了拢睡袍,代替纪安宁去隔壁两个房间看看两个小孩有没有乖乖睡觉。 对两个小孩,傅寒驹还不曾有太多的感情。他从来没有期待过自己会有家庭和孩子。 傅寒驹推开纪禹房门,见纪禹正蜷在床上,缩成一直小虾米,脸颊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甚至还露出了上面的小酒窝。 睡得很香。 傅寒驹想了想,过去替纪禹掖了掖被子,带上房门走了出去。 纪念房间里还透着小夜灯的光。 傅寒驹推门走进去,却见纪念心虚地把什么收进被子里,整个人躺到床上一扭身,背对着门口装睡。 傅寒驹眉头一跳,走了过去,坐到床边的椅子上说:“起来。” 纪念明白蒙混不过去,只能乖乖拉开被子坐起身,转过身来,用黑黝黝的眼睛盯着傅寒驹看。 傅寒驹看向纪念塞进被子里的东西。 显然是和她妈妈一样拿着本本子在记录东西。 傅寒驹沉声教育:“该睡觉的时候就要睡觉。” 纪念反驳说:“……我没有不睡。” 傅寒驹说:“如果真的有非常重要、非做不可的事,也不要偷偷摸摸地做,打开灯光明正大地来。”他扫了纪念一眼,按着旁边的小夜灯说,“你们的眼睛还没完全发育好,摸黑写画会造成深度近视。” 纪念没法反驳了,只能安安静静地听训。傅寒驹如果只是冷着脸骂她她肯定不会听进心里去,可是傅寒驹永远那么有道理,她根本没办法说什么。 傅寒驹却不让她沉默:“听到了吗?” 纪念有些泄气,乖乖回答:“听到了。” 傅寒驹说:“那就乖乖睡觉。” 纪念把记录本放到远离傅寒驹的一侧,钻进了被窝里,把被子盖到身上,只露出一颗小脑袋。瞄见傅寒驹还坐在一边,纪念犹豫犹豫再犹豫,终于还是按照基本的社交礼仪开了口:“……晚安。” 傅寒驹一顿,也冷硬地挤出一句:“晚安。”说完他起身走了出去,帮纪念把门给带上。 纪念转了个身,看向被关起来的房门,脑袋里想着搬家以后发生的事。她们有新家了,有对她们很好很好的宋奶奶,有对她们很好很好的靳哥哥,妈妈看起来没有那么累了,一切好像都比以前要好很多。这个突然出现的爸爸,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 他没有喜欢她,但也没有更喜欢纪禹,他对她和纪禹都是一样的。 他喜欢妈妈。 他的目光总是落在妈妈身上,而只有那个时候他的目光才会染上温度。 纪念还小,不懂太多复杂的感情,她转了个身,过了一会儿又转回来。她也觉得其他人没什么好关心的,她只关心妈妈她们,其他人怎么样都和她没有关系。 只有很喜欢很喜欢的人,她才会在意的。 所以他很喜欢很喜欢她们妈妈。 纪念微微弓起身侧躺着,闭上眼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另一边,傅寒驹回房躺回纪安宁身边,伸手揽住纪安宁的腰,把人带进他怀里。纪安宁有点不适应,在傅寒驹怀里蹭了蹭,下意识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熟睡。 傅寒驹盯着纪安宁的发旋好一会儿,才亲了亲她的发,缓声说:“晚安。” 两个小孩其实都像她。 一个像天真的她。 一个像小心翼翼的她。 有时候她把情绪都写在脸上,难过时眼睛里蓄满了泪,高兴时眼睛里盈满了笑,单纯直率得像张什么都没写上的白纸。 有时候她像只可怜巴巴的小兽,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一切她遇到的东西,连路边野草的影子都会让她吓一跳。她安静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试图找到让自己安心的方法,却因为敏感和敏锐而总是不得其法。 生命这东西真是奇妙。 它可以把上一代的部分特质传延到下一代身上。 第二天纪安宁醒得早,傅寒驹也醒得早。两个人换好衣服下楼陪两个小孩吃早餐,吃完后就各自上班。 中午傅寒驹听助理汇报了方女士的情况,知道方女士持刀伤人的事情始末。那几个艺校学生没做什么,只是好好地让她坐在那里当模特,当时他们正交谈着学校里的趣事,也不知哪部分对话刺激到了方女士,方女士突然就拿起刀朝他们刺来。 几个艺校学生毫无防备,平日里又锻炼得少,一时竟抵不过精神异常的方女士,有三个人硬生生挨了刀子,弄了画室里满地都是血。后来还是另外三个跑开了一点的学生回过神来,联手制住了手持凶器的方女士。 幸运的是方女士并没有刺中三个学生的要害。 其中一个受伤学生的家属背景比较深厚,大有要追究到底的势头。律师正在让人给方女士做精神检测,看看方女士是不是得了精神方面的疾病,想着借此争取直接把她留在疗养院——这种状态去坐牢,也不知会出什么事。 傅寒驹不是多有善心的人。他厌恶这个市侩的女人,如果她不是纪安宁的母亲,他绝对不会管这件事。可纪安宁的事业现在刚起步,又在公众面前露了脸,如果被有心人挖到方女士的事免不了又会横生枝节——群众才不管你母女感情是不是和睦,这事儿纪安宁要是不管,有人会说她冷血;纪安宁要是管了,有人又会拿这件事做文章。 总之,这事儿你怎么做都不对。 最好就是第一时间压下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至于那个女人?不管她是真疯还是假傻,能做出这样的事就注定不可能善了了,能把她送进疗养院呆一辈子都算是仁至义尽。 傅寒驹准备晚上回去再把这件事告诉纪安宁。 纪安宁却在中午休息时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她父亲在世时的学生打来的。对方一开口,说的话就让纪安宁心突突直跳:“安宁,你母亲出事了。”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纪安宁眉头直跳。她走到外面的走廊,听着对方说起事情始末。 原来她母亲那次找过她以后没有从这边离开,而是到这边一个艺术学校给学生们当模特。因为要价不高, 又比较有经验, 很多人都愿意找她母亲,是以她母亲的生活还是过得去的。 这一次她母亲精神失常,可以说是踢到了铁板, 对方家庭不差钱, 扬言说不管赔多少都要把她母亲告进监狱。毕竟都是玩书画的, 他们都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说完以后对方安慰纪安宁:“放心, 我们再给你打听打听,如果事情是真的, 我们再出面给你们调停。”既然对方是艺术学校的学生,不管关系怎么绕, 他们总是能找到能说话的熟人的。 纪安宁手掌微微濡湿, 感激地说:“谢叔叔, 谢谢你们。” 对方说:“谢什么。你那节目的预告我们都看了, 等播出了你肯定会出名,可不能因为这事儿出什么岔子。”对方顿了顿, 才又劝说了一句, “其实我们都希望你不要出面,有什么事我们帮忙处理就好。” 对那个抛弃了他们老师又没有好好照顾纪安宁的女人,他们没一个人对她抱有好感——哪怕那是他们老师一生中最爱的、唯一的女人也一样。 纪安宁结束通话,有些心神不宁。 她对她母亲的感情非常复杂。 有时候她痛恨那个女人。 有时候她又觉得那个女人有点可怜。 那个女人曾经的冷漠、曾经的利用、曾经的不择手段, 都是把她和傅寒驹推到前几年那种局面的原因。过去的种种交错在心头,让纪安宁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现在的状况。 她可能有点自私。 当察觉她母亲不爱她,甚至憎恶她的存在时,她同样收回了应该给予“母亲”这个人的爱和渴望。 她要出面吗? 她和傅寒驹之间才刚缓和过来的关系,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又出问题呢? 傅寒驹的脸、纪念和纪禹的脸,交替在纪安宁脑海里出现,让纪安宁心猛跳不止。 她是自私的。 她比谁都想抓住自己想要的东西。 纪安宁在走廊里犹豫了半天,看着手机上一个个莹绿色的数字,过了好一会儿才用微微发颤的手指按下一串数字。 那边很快接通了:“喂?” 熟悉的声音让纪安宁莫名地心安了不少。她小声喊:“傅寒驹……” 那边的傅寒驹一听就知道她不对劲,开口说:“怎么了?” 纪安宁还是开了口:“我母亲她出事……我、我……” 傅寒驹眉头一跳。他说:“我已经知道了。你放心,我派了律师去处理。但她的精神状态不太正常,接下来可能会被送到疗养院那边。” 纪安宁听得愣住了。 傅寒驹说:“在听吗?” 纪安宁说:“在听的,”纪安宁靠着墙,背脊有点凉,“你、你是不恨她吗?”为什么会第一时间出面帮她呢? 傅寒驹说:“因为我是你的丈夫。”而那个女人是她母亲。他顿了顿,“我对她并没有太多的感情,包括恨。” 他所报复的由始至终都是他那薄情的父亲。 他对那位方女士充其量也只是厌恶。 为了两个人的平静生活,傅寒驹还是愿意出人出钱帮那位方女士摆平这件事的。 傅寒驹的意见也和刚才把消息告诉纪安宁的人相同:“现在你不适合出面。” 虽然那位方女士是纪安宁的血亲,但在傅寒驹的记忆里对方带给纪安宁的除了厄运还是厄运,从来没给过纪安宁半点关心。 若不是那样的话,他也不会轻而易举地占据纪安宁心里最重要的位置,连他做出那样的事纪安宁都不曾恨他。 纪安宁认真听傅寒驹说完,答应下来,结束了通话。她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儿,收起了手机。 她和傅寒驹之间相差着四五年的记忆,也相差着四五年的成长。 若是四五年前的他们,面对这个意外绝对不可能这么平静。 傅寒驹可能会冷眼旁观。 她可能会心软犹豫,忍不住偷偷去扛下一切。 也许他们分开四五年是一件好事。 距离和时间让他们都比起以前要成熟,考虑问题、处理问题也不再像过去那样处处都那么容易产生矛盾。 纪安宁收拾好心情,重新投入到下午的工作之中。下午下班时间,傅寒驹还是让司机绕过来接她。和她一起往外走的何大壮等人已经见怪不怪,挥挥手目送她上了傅寒驹的车。 一些第一次碰上的员工却颇有些好奇,等纪安宁走后就追问何大壮是怎么回事、纪安宁是不是谈恋爱了。还有人酸溜溜地说:“长得好看就是好,就算是两个孩子的妈也有有钱人追着跑。” 何大壮扯了扯脸皮,皮笑肉不笑地说:“人好的话,十个孩子的妈也有人喜欢。人要是心思脏就不一样了,长成天仙也不会有人看上。” 那说算话的人被何大壮噎了一下,灰溜溜地走了。 何大壮拍了拍小汤:“走,我们去喝点啤酒!”见小汤还在出神,抬手给了小汤脑袋一巴掌,“发什么呆呢?” 小汤这车迷眼睛恋恋不舍地从转弯处收回,叹了口气说:“好车啊好车,绝对是顶配,要是让我上手试试,就是让我死也值了。” 何大壮啐道:“瞧你这没出息的,丢人!” 小汤乐呵呵地直笑:“没办法,我就这点出息。” 另一边。 纪安宁一上车,傅寒驹抬手把助理整理出来的材料给了纪安宁。 纪安宁愣了一下,说了声“谢谢”,接过那份材料仔细看了起来。 经过再三盘问过后,那六个学生才把更具体的经过说了出来。原来他们虽然没做什么,却认出了纪安宁母亲曾经是某位前辈画作里的人。 纪迟归把他关于纪安宁母亲的画全都烧毁了,可他在生前就有些名气,那些画也曾随着他恩师的画展展出过一段时间,不少人都拍下了照片。后来纪迟归死后声名大噪,这些画也被翻了出来,不少人惊叹画中人的美,更惋惜这些画再也没有现世。 也不知是哪个知情人泄了底,这些画背后的故事竟随着画的传开了,甚至比画流传传得更广——八卦没腿,却是世上跑得最快的东西。纪迟归的才华越是令人惊叹,他短暂的一生中所遭遇的苦难和波折就越让人同情和惋惜。 对于纪安宁母亲这个在他生命中画下最浓墨重彩一笔的女人,终归没有被他忍痛烧毁画作的举动护住,反倒因为他烧毁画作而被传扬得更为可恨。 起初被那六个学生认出并奚落时,纪安宁母亲原本都忍了下来,只想着把报酬拿到手就离开。可在听到那六个学生变本加厉地连纪迟归也开始污蔑后她就受到了刺激,抄起刀子伤了人。 纪安宁想起上回她母亲找过来时,精神已经不太稳定。当时她母亲对她说的话已有了语无伦次的迹象,可是她那时只想躲着那个女人,躲开曾经笼罩在她童年的噩梦。 纪安宁把材料合上,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 一直到死,她父亲都没有恨过她母亲。在他父亲心里,她母亲还是那个需要他保护、需要他疼爱的女孩。 她母亲也是爱过她父亲的。 只是她母亲更爱自己、更爱梦想中的优渥生活。 纪安宁转头看向傅寒驹。 傅寒驹一直在注视着她。 纪安宁犹豫了一会儿,伸手抱住了傅寒驹的脖子,说:“过一段时间我想去看看她。”以前没弄清楚的事情,她想要好好地问明白。 傅寒驹伸手揽住纪安宁纤细的腰:“如果你真的想去,等事情告一段落我会叫人安排你和她见面。” 纪安宁亲了他一口,耳根有些红,小声道谢:“谢谢。” 司机慢腾腾地把中间的隔板放了下来。 纪安宁:“……” 耳根的红染上了脸颊。 傅寒驹一挑眉,毫不客气地亲了上去,亲完以后得寸进尺地说:“比起一直说谢谢,我更喜欢你用行动来感谢。” 第49章 过了几天,纪安宁母亲的事情尘埃落定。由于院方开具了纪安宁母亲精神异常的证明,又有那间艺术学校的老师出面调停, 律师很快把赔偿方案彻底落实。 这次的风-波没掀起什么风浪, 一切都恢复了往常的风平浪静。傅寒驹让人和疗养院那边安排探视,得到答复之后把具体时间转告给纪安宁。 傅寒驹亲自陪着纪安宁过去。 纪安宁走完探视程序,在护工的指引下见到了方女士。比起上次见面时, 方女士看起来安静了很多。只是这种安静着实有些古怪, 反倒让人胆战心惊。 护工说:“由于不知道她还会不会突然伤人, 所以我们在医生指示下给她使用了镇定剂。她这几天都很配合治疗, 但是精神状态还是不太好。” 纪安宁点了点头,朝护工道了谢, 和方女士说起话来:“……你还好吗?” 方女士目光有些涣散,没有回答纪安宁毫无意义的问话。 纪安宁其实很不擅长和方女士说话。她们母女之间谈话的次数屈指可数, 可是在得知方女士伤人的过程之后, 她突然很想知道方女士的想法。 纪安宁顿了顿, 直接问出了自己的疑问:“你为什么要用刀子捅伤他们呢?” 那六个学生有男有女, 都还很年轻,没想到无缘无故遭了这样的无妄之灾。 方女士这才抬起头来。她的目光落在了纪安宁脸上。 纪安宁不是特别像她。 自然也没有纪迟归的影子。 一看到纪安宁的眼睛, 她就想起那个充满恶意的男人。那个男人就像那六个学生那样, 永远带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他们嘲笑别人的贫穷、嘲笑别人的天真、嘲笑别人永远也无法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个时候她以为自己将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却不知道自己只是别人的一场游戏。她被羞辱、被奚落,裸照被所有人嬉笑传阅。 在她最狼狈的时候, 纪迟归和从前无数次一样把她拥入怀中,带她离开了那个令她难堪的地方。可是自那以后,在她心里也有了一道永远都迈不过去的坎。她害怕,害怕自己不再是他心里最美好的那个人,害怕一睁开眼会看到他眼里的嫌恶。 她已经失去了尊严,失去了信心,失去了面对一切的勇气。 结果她怀孕了。 她怀了别人的孩子。 医生说她身体底子差,要是做人工流产的话以后可能不能再有孩子。 她坐在医院的走廊里哭了很久。 纪迟归来了,他身上还带着油料的气味,有点刺鼻,但他依然和往常一样既温柔又温和。他说:“把孩子生下来吧,我们一起把他养大。老师说这次画展可以把我的画放上去,要是有人愿意买我的画,我们就可以租更好一点的房子。就租你喜欢的有阳台的那种,平时你可以在阳台上晒太阳。师母家里养着很多花,我去讨一些容易养活的摆在阳台上,春天来了,花一开,连屋子里都会变得香香的。” 纪迟归好像永远不会生气,也永远不会难过。他永远有着温柔如水的目光,只要被他注视着,你就会感觉你拥有了全世界最多最好的爱。她浑浑噩噩地跟着他回家,听着他每天回来说起画展的进展,说其他今天卖出了一幅画,得了多少多少钱,很快可以抵上一整年的房租,等画展结束后他们就能去看房子签合同。 那么好的人,多少人都想找到。 可是她那时候就是被迷了眼。 她就是觉得纪迟归除了爱她之外一无是处。 他没有房子,没有车,没有存款,没有像样的工作。很多人都说他很有才华,可是才华这东西又不能当饭吃。她悄悄去画展看过,看到了他笨拙地向别人推销着他的话,遭了一次又一次的白眼。 她还看到那个骗了她的身体、让她怀上了孩子的人特意去奚落他,买了他的画当众踩了几脚,哈哈大笑,说他是捡破鞋的。 她看到纪迟归脸色涨得通红,一张脸又青又白,却因为口拙舌笨挤不出半句反击的话来。 那时候她觉得纪迟归真没出息,她要是认了命一直跟着他,一辈子可能也就这样了。是的,一辈子也就这样了。这样的念头一冒出来,就很难在压下去。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正是最爱幻想也最好高骛远的年纪,她怎么愿意一辈子在出租屋里搬来搬去,每天为柴米油盐算计? 所以后来她抛下女儿走了。 那时她想,既然他要养孩子,那就把孩子留给他养好了。她可不想一辈子被他和孩子绊住。 后来他变得比以前出名了,时不时有新画卖出了高价。 她偶尔会看到他的消息,说他去了什么地方旅行采风。 有时候还会有照片,照片上他身边一直跟着个很小的女孩,那小女孩总是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脸上带着无忧无虑的笑容。 就好像小时候的她。 当她疲惫地和傅寒驹父亲争吵时,她免不了会想起纪迟归。她有时候会无故地怨恨他,怨恨他带着女儿到处游玩,根本不知道她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他的关心、他的爱护,都给了那个小小的生命。 他是不是把那孩子当成了她呢? 直到看到躺在病床上的纪迟归,她才明白她错过了一生之中最珍贵的东西。她按照纪迟归的意思把纪安宁带回了傅家。 纪迟归总是那么天真,以为她会善待纪安宁。可她看到纪安宁的时候,一时会想起那个戏耍她、抛弃她的男人,一时又会想起狠心彻底离开了她的纪迟归。他们都说过爱她的,可是全都成了空话,要么是存心骗她,要么是撒手人寰。 有时候她恨他们。 有时候她恨自己。 为什么用刀捅了那几个学生? 因为他们谈论纪迟归时刺痛了她的心。 那样的语气、那样的态度,让她想起那个沁凉的午后她躲在画展的花架之后,看着纪迟归一脸无措地站在那里,看着那个纨绔子弟把刚刚买下的画砸到了地上,抬起肮脏的鞋子在上面踩了几脚。 踩破了纪迟归几个月的心血。 踩碎了她的尊严。 也踩碎了她和纪迟归之前的所有可能性。 她恨他们。 她更恨自己。 方女士抬起头,游离的眼神渐渐聚拢,目光落到了纪安宁身上。她说:“医生说了,我精神出了问题。”说完她又安静地低下头,“我以后可能就待在这里了,你不用再过来,我一个人挺好。” 纪安宁沉默。 方女士说:“傅寒驹他和他们不一样。他愿意为了你出面帮我,说明你在他心里比对我和他父亲的恨要重要得多。你和他好好过,不要再过来了……” 纪安宁还想说什么,方女士已经转开头,看着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她感觉身上有点暖,不由轻轻合上眼,靠在床上沉沉地睡去。 纪安宁察觉方女士的呼吸变得舒缓而均匀,知道方女士是真的入睡了,只能站起身来,走了出去。她询问护工方女士突然睡着正不正常,护工说:“使用镇定剂以后是这样的,精力会比平时差一些,不过我们用的药都是好药,副作用不大,等您母亲状态好转以后就可以停用了。” 纪安宁说:“谢谢,以后麻烦你们照顾她了。” 不管是因为精神状态还是因为刺伤了三个人,近几年内方女士都不可能离开疗养院。纪安宁走出疗养院大门,看到傅寒驹的车还停在旁边,不由跑了过去。 傅寒驹正坐在车上翻看文件。 见纪安宁回来了,傅寒驹转头问:“见完了?” 纪安宁点头,脸色并不比来时轻松。 傅寒驹说:“又没说上话?” 纪安宁肩膀垮了下去。 傅寒驹并不意外。他不觉得一个会因为纪安宁偷偷画画就扇纪安宁巴掌的母亲会和她并不承认、并不喜欢的纪安宁好好谈话,即使纪安宁来再多遍,也不会从她母亲口里撬出半句话来。 傅寒驹说:“其实她的心态不难理解。” 纪安宁一愣,看向傅寒驹。 傅寒驹抬手捏了捏纪安宁的脸颊,说道:“记得那一年你在房间里画画被她发现了,她给了你一巴掌。”那会儿纪安宁哭得厉害,脸和眼睛都肿了,还是他用鸡蛋帮她敷了下去。 纪安宁说:“对。” 也就是在那时候,她知道母亲并不像表面上那么不在意父亲。 傅寒驹说:“你也能感受出来吧?她其实爱着你的父亲,只是这份爱抵不过她对物质的追求和渴望。”他淡淡地说,“这样的选择无可厚非,爱情毕竟不能填饱肚子,如果连基本的生活保障都没有,谈什么感情都是虚的。她之所以会这么痛恨你画画,是因为她后悔了,她后悔离开了你父亲。同时她又恨你父亲的离开,恨他死得干干脆脆,没有给她挽回的余地——后悔不可怕,可怕的是后悔了却没有任何办法回头。” 纪安宁沉默。 傅寒驹说:“所以那六个学生说的话和他们的态度,正巧踩到了你母亲的痛处。” 纪安宁安静了一会儿,转开了话题:“我们回家吧,出门时答应要带念念他们去逛超市。”她注视着傅寒驹,“你要和我门一起去吗?” 过去的一切已经无法挽回,她希望能好好地过后以后的生活。 傅寒驹说:“好。” 回到家,纪念和纪禹就跑了出来。他们已经穿好外出的衣服,眨巴着眼睛看着一起回到家的纪安宁和傅寒驹,只差没在脸上写着“我们马上就可以出发啦”。 纪安宁心中一软,伸手揉了揉两颗毛茸茸的脑袋,说:“走,我们这就出去。” 纪念和纪禹齐齐欢呼。 纪安宁发现纪念现在活泼了不少,心里有些高兴。醒来之后她一直关注着纪念,相比活泼可爱、天真烂漫的纪禹,纪念的心思明显比同龄人要敏感,她怕纪念小小年纪就憋了太多的事在心里。 纪安宁领着纪念和纪禹到了超市,纪禹看了眼傅寒驹,提出了新主意:“妈妈,我们推两辆购物车吧!” 纪安宁捏了捏他小小的鼻子:“怎么?想要买那么多东西?不行哦,说好了的,每个人只能挑三样东西,多了的我不付账的。” 纪禹摇晃着纪安宁的手掌:“不是啦,妈妈!两辆车的话,我和姐姐就可以坐在上面了!我们没有坐过!让我们坐一下好不好!再长大一些我们就坐不了啦!” 对上纪禹写满渴望的眼睛,纪安宁顿时心软了,她不由把目光转向傅寒驹。傅寒驹已经推了一辆购物车。他睨了眼缠着纪安宁不放的小男孩,伸出手拦腰将他抱起,放到了购物车上让他坐好。 纪禹本来吓了一跳,等发现自己坐上了一直想坐的购物车,顿时兴奋起来,拍着掌说:“我上来了!”他没有忘记自己的姐姐,“妈妈,你让姐姐也坐啊!” 纪念撇撇唇:“谁要坐,幼稚!” 纪安宁却乖乖听话,把另一辆购物车推了过来,抱起纪念让她坐上去。 纪念不吭声了。 纪安宁把一半清单给了傅寒驹:“推着两辆购物车走在一起不方便,我们分头去找吧!等一下在结账的地方会合!你去找有包装的,我去生鲜和散装食物那边。” 傅寒驹没意见,接过清单递给纪禹:“你负责找。上面的字都认识吗?” 纪禹难得被这样委以重任,立刻兴奋地答应:“认识!不认识我可以问的!交给我绝对绝对没问题!” 傅寒驹点头,推着纪禹走了。 纪安宁顿了顿,也把清单交给纪念:“那我们也一样,都由念念你来找。” 纪念“嗯”地一声。等被纪安宁推出一段路,纪念忍不住开了口:“妈妈,蠢弟弟会不会很快就被哄得改口喊爸爸啊?” 纪安宁想了一下,回答:“……应该不会。” 纪念说:“怎么不会?弟弟那么笨!” 纪安宁说:“你们……爸爸不会哄人的。” 纪念:“……” 虽然不是很愿意承认,但她发现自己没法反驳纪安宁的话。 傅寒驹还真没哄过他们。他根本不在意他们喊不喊他爸爸,只是光明正大地占据了父亲的角色,时不时教育他们几句。 两边分头找好了想买的东西,又推着两个小孩去找他们想买的小玩意儿和零食,四个人都挑完了才一起去结账。 当他们四个人各提着一袋东西回到家,宋姨提前打开门迎接她们,眼底有着显而易见的欣慰。 宋姨说:“新做的秋装都送过来了,你们上楼去试试看。还有寒驹你要订做的骑马装也在,你看看合不合适。” 纪念和纪禹听到“骑马”两个字,好奇地看向傅寒驹。 傅寒驹说:“有朋友在这边开马场,邀请我们过去玩。回头安排好时间我们一起过去,把两个小孩也带上。”他不打算让两个小孩改名字,但他们是傅家的孩子,总要找个机会让他的朋友认识一下,免得以后没有人能认出他们。 小孩子要从小开始培养。 纪念和纪禹没想那么多,他们兴奋地跑回房间试衣服。 纪安宁也和傅寒驹回了房间。她看到傅寒驹连她的骑马装也定做了。纪安宁说:“我也要骑吗?” 傅寒驹挑眉:“你忘记怎么骑了?”他意味深长地一笑,“我可以再教你一遍。” 纪安宁说:“……没忘。” 傅寒驹这么一说,纪安宁马上想起傅寒驹曾经教过她骑马。那时候她还懵懵懂懂,不知道傅寒驹把她抱在怀里的时候想的是什么,现在回想起来,后来的一切其实早有征兆,只是她没有注意到而已。 想到这里,纪安宁忍不住扑到傅寒驹身上,用力咬了他一口。 傅寒驹说:“你是小狗吗?这么喜欢用我来磨牙。” 纪安宁脸微微红了:“你那时候就心存不良。” 傅寒驹一个翻身,把纪安宁牢牢地抵在身下:“对,我那时候就心存不良。我想早早地把你吃掉,吃得干干净净。每次看到你怯生生地看着我的时候,我就想亲你,像要吃掉你的嘴巴一样亲你。” 纪安宁忍不住又咬了他一口。 她、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这么爱耍流氓呢! 流氓! 大流氓! 傅寒驹凑了上去,贯彻自己刚才所说的话。他也想不明白,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对纪安宁这么着迷,恨不得能把她整个人都拆吞入腹。尤其是看到纪安宁带着点小气恼的眼神时,他更是按捺不住心底的冲动,想要与她变得更亲近、更亲密。 纪安宁被亲得无力招架,只能努力推他:“不是说要试衣服吗!” 傅寒驹岿然不动。 笃、笃、笃! 外面传来了很有礼貌的敲门声。 敲门声响起之后就是纪禹兴奋的声音:“妈妈妈妈!我换好衣服啦!你快看看是不是这样穿的!” 傅寒驹:“……” 傅寒驹冰着脸说:“去让你们宋奶奶看。” 纪禹和纪念委委屈屈地走了。 纪安宁忍不住为纪禹他们说话:“你不要总这样欺负他们……” 傅寒驹把纪安宁的手往下拉了拉,让纪安宁感受一下某个部位的变化,泰然自若地说:“难道不是他们总这样欺负我?” 纪安宁:“………………” 天哪快看,这里有个不要脸的臭流氓!!! 在傅寒驹不要脸的引诱之下,纪安宁没有试成衣服,到晚饭时间才勉强被放下楼。 纪安宁深深觉得自己要尽量减少和傅寒驹独处的时间。 轻松的周末过完了,纪安宁又开始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之中。没想到周一早上开完例会,萧穆阳就告诉她一个特殊的消息:“今天韩静诗小姐会代表她的工作室过来和我们谈合作。” 纪安宁眉头一跳。 纪安宁说:“我知道了。” 自从从傅寒驹那知道韩老先生曾经打算撮合他和韩学姐,纪安宁对韩学姐的感觉就比以前复杂多了。她知道自己背景和能力都远不如韩学姐,不过人比人得死、货比货该扔,所以纪安宁不会刻意去对比自己和韩学姐的差距。 听到韩静诗要来,纪安宁这些天已经压下去的异样感觉又浮上心头。 既然傅寒驹都知道韩老先生有意撮合他们,那韩学姐知不知道呢? 如果韩学姐知道,又是怎么看待她的呢? 纪安宁想起她失去记忆后两次碰上韩学姐,韩学姐对待她的态度都很平和。 也许韩学姐并不知道? 纪安宁这样安慰着自己,努力平复好因为这一消息而翻腾不已的心情。 萧穆阳见纪安宁神色不对,劝慰道:“今天只是初步的合作意向,还不一定会谈成。” 纪安宁说:“韩学姐的工作室已经是业内的龙头,能上我们节目是好事。”而且韩学姐长得那么漂亮,要是愿意在镜头前面露一下脸,人气肯定会很高,可以大大地拉动节目的收视率! 比如这一期的几个预告一处,向凯英回国后落下的不堪名声就被洗得干干净净,现在观众们对他的期待度非常高,都等着新一期的节目播出呢! 萧穆阳见纪安宁心态很好,也就不再说什么。 又过了半小时,韩静诗就过来了,一起来的还有她的两个助理,看起来非常正式。 纪安宁知道韩静诗是目的性很强的人,既然她决定过来谈了,必然已经对这次合作胸有成竹。果然,双方坐下交谈了半小时,合作意向就已经达成。 萧穆阳当场让人去修改合同。 合同还没打印出来,韩静诗把目光转到了坐在萧穆阳旁边的纪安宁身上。她开口说:“前两次见面都没来得及好好聊聊,这次我过来你们这边了,师妹是不是该尽一尽地主之谊请我吃个饭?” 纪安宁一愣,看了看萧穆阳,见萧穆阳也是一脸诧异,才斟酌着回答:“如果韩学姐愿意的话,当然可以。” 韩静诗说:“那好,就这么定了。” 接下来就是签订合作合同。 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纪安宁心里却莫名有些不安。 萧穆阳知道纪安宁不常出去吃,叫人去帮他们订了位置。韩静诗有车,她叫两个助理先回去,自己开车前往萧穆阳订了位置的餐厅。 纪安宁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却不知应该怎么开口才好。 韩静诗主动打破了沉默:“你和傅哥是在那场慈善拍卖会上碰到的吗?” 纪安宁愣了一下,老老实实地点头。 韩静诗说:“那场拍卖会还是我朋友开的。我和他提了一句傅哥在这边,他就真的厚着脸皮给傅哥发了邀请函。”韩静诗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笑容底下却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苦涩,“没想到傅哥还真去了。” 纪安宁没想到还有这一重。 她心思一向敏锐,自然没有错过韩静诗异常的情绪。 纪安宁的心猛跳了几下,感觉自己回忆起了什么东西,可仔细去回想却发现脑袋里什么都没有。 纪安宁只能从眼前的一切判断出一件事。 韩学姐也知道。 韩学姐也知道她和傅寒驹有可能有一场门当户对的“联姻”。 如果她是韩学姐的话,肯定会不高兴的。毕竟她什么都比不过韩学姐,却横空出现截了胡。更令人难以接受的是,他们的重逢还是因为她顺口和朋友提了一句话。 见纪安宁沉默,韩静诗继续说:“傅哥他对这些场合一向没什么兴趣,我真没想到他会过去。当时我那朋友见了他,还兴奋地打电话来和我炫耀。”她顿了顿,“没想到没过多久,就传来你们已经结婚的消息。” 纪安宁还没来得及开口,订好的餐厅就到了。韩静诗优雅地把车开进停车场停好,和纪安宁一起上了楼。 不管做什么事,韩静诗总是有很强的主导意识。比如今天这顿午饭名义上是纪安宁作为东道主请客,实际上从提出一起用餐到落座,都是韩静诗在主导。 纪安宁很羡慕韩静诗这干脆利落的性格。 两个人点完菜,韩静诗喝了一口叫的咖啡,再一次开口:“听说你们已经有了两个孩子。” 纪安宁说:“……是的。” 韩静诗说:“你是在离开之后才知道的吗?” 纪安宁一愣,抬起头看向韩静诗。 韩静诗说:“看来你失忆的事情也是真的。”她叹了口气,“你不记得了吧,你会离开是因为我找了你。” 纪安宁微微睁大眼。 她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 一切好像回到许多年前的那一天。 那天也是这样的,韩学姐坐在她对面,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表情也不带半点凶恶。那天韩学姐对她说了什么? 纪安宁觉得脑仁有些发疼。 她还没回想起来,就听到傅寒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安宁?” 纪安宁一怔,抬起头看向走了过来的傅寒驹。 傅寒驹看见了坐在纪安宁对面的韩静诗。 他眉头跳了跳,语气疏离地询问:“过来了?” 韩静诗说:“过来和《梦之家》谈合作。这个节目越来越火,同行都上去露了把脸,我们工作室当然不能落后。”她准备借机推两个新人。 纪安宁听着他们疏淡到像是在谈公事的交谈,脑中一直回荡着韩静诗当时那句“你会离开是因为我找了你”。当时韩学姐到底和她谈了什么呢? 傅寒驹见纪安宁脸色不太对,离开她身边的椅子坐下:“不舒服?” 纪安宁摇了摇头,说:“不是。” 韩静诗道歉:“是我不好,说了刺激她的话。” 傅寒驹抬头看向韩静诗。 韩静诗说:“是五年前的事。” 傅寒驹一顿,抬手抓住了纪安宁的手掌。 纪安宁躲了躲,没躲开,只能由着傅寒驹扣住自己的五指。她瞄了眼韩静诗,见韩静诗没注意到他们的动作,才暗暗松了口气。 韩静诗说:“知道安宁生下了一对双胞胎之后,我一直很自责。”她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我不知道你们已经是那样的关系。当时我认为是安宁纠缠你,所以把她约了出去,告诉她爷爷准备让我们订婚的事。” 纪安宁脑袋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锤了一下。 听见韩静诗亲口复述当初听到过的话,那些掩埋在记忆深处的对话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韩学姐真的没有为难她。 韩学姐只是告诉她实话。 她听到那样的事实之后下定决心离开。 韩学姐和傅寒驹才是门当户对,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有着同样的学识和眼界。 那时候她觉得傅寒驹和韩学姐在一起才是对的。 那样傅寒驹才能得到幸福。 所以她走了。 她一个人偷偷地离开。 在远远地逃离之后,她发现自己肚子里有了一个孩子。 在查询过现在的法律,发现单身妈妈生下的孩子也能入籍和被法律承认之后,她自私地决定生下她们,并且好好地躲起来,绝对不让傅寒驹发现她偷偷带走了什么东西。 这一走就是四五年。 完整的真相终于出现在纪安宁眼前。 韩静诗说:“我很抱歉。” 人在做自己认为对、认为正义的事情时,总是那么地理直气壮,姿态免不了会高高在上。当年她见过纪安宁几次,知道纪安宁的软弱,也知道纪安宁并不是她母亲那种人,却还是端着高高在上的姿态把订婚的消息说了出口。 她以为那样是为傅寒驹好,也以为他们真的会成为门当户对的一对。 可惜傅寒驹并不是那么想的。 纪安宁逃离以后,傅寒驹变得更缺乏感情、更不爱说话不爱笑,脸上似乎永远看不见半点晴朗的表情。 纪安宁对他的意义,比所有人看到的都有大。 没想到过去了五年,他们又因为她朋友的关系辗转重逢。 傅寒驹没有回应韩静诗的道歉。 他抓着纪安宁的手站了起来:“抱歉,可能要让你一个人吃饭了。” 韩静诗一滞,点头说:“没关系的。” 她目送傅寒驹带着纪安宁离开,然后看着服务生把一道又一道的菜端上来。 感情这种事是没有道理的,既不讲先来后到,也不看你出色不出色、厉害不厉害,只看喜欢不喜欢。 第50章 纪安宁被傅寒驹带去吃饭。 纪安宁有些食不知味,但想到下午还要上班,于是默不作声地解决了午饭。 傅寒驹一直注视着她, 没吃多少东西。等纪安宁吃饱了, 他才开口说:“你想起了什么?” 纪安宁安静下来。医生说过,她失去记忆只是暂时性的,只要多接触平时生活、工作的环境, 完全想起过去的一切只是时间问题。刚才那相同的场景、相同的对话, 确实让她回忆起了不少事情。 纪安宁反复回想着这一段被她自己藏起来的记忆, 发现即使一切再重来一遍, 她可能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韩静诗约她见面、告诉她婚约的存在,只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已。 当时她和傅寒驹之间有太多的问题。 傅寒驹不像现在这样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她更是还懵懵懂懂, 想不明白自己和傅寒驹怎么会变成那样。 他们就像两个迷途的人,不知该靠近还是还远离。他们都竖起身上的利刺, 把彼此伤得遍体鳞伤。如果是那个时候, 她肯定没有底气对傅寒驹说:“你要对我忠诚。” 那时候他们没有婚姻, 没有孩子。 更没有坚定而清晰的决心。 纪安宁顿了顿, 缓声开口说:“……韩学姐喜欢过你。”她不会错过韩学姐提起那张让他们重逢的邀请函时脸上掠过的那丝苦涩。事实上如果韩学姐不喜欢傅寒驹的话,当年也不会约她出去见面。 如果不是因为喜欢, 韩学姐没有出面当恶人的道理。 傅寒驹说:“那又怎么样?” 喜欢过他的人不在少数, 他并不认为自己需要对所有人的喜欢负责。他也知道他和纪安宁之间的问题大多是出在他们自己身上,但是听到韩静诗说出当初造成纪安宁离开的原因,他心里还是免不了一阵恼火。 纪安宁小声说:“你、你不要生韩学姐的气。”如果她有很喜欢很喜欢的人,她也会想去争取的。 傅寒驹一顿, 定定地看着纪安宁。 这家伙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让他不要生韩静诗的气? 傅寒驹把纪安宁抵在了椅子上,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脸上每一分表情。确定纪安宁没有一丝勉强之后,傅寒驹说:“所以你是想把我让给她?” 纪安宁怔了怔,才说:“五年前是的。但、但也不是让,那时你不喜欢我的……我、我们那时候和现在不一样。”那时她痛苦,傅寒驹也痛苦,两个人在一起不仅不快乐,还会让越来越多的怨恨和憎恶在彼此之间蔓延。她再待下去,一定会开始恨傅寒驹;傅寒驹也永远都无法放下因父母一辈的恩怨而生的恨与厌恶…… 所以她才离开。 她与韩老先生、韩静诗他们都没有太大的交集,谈不上喜欢或不喜欢、讨厌或不讨厌。可傅寒驹不一样,傅寒驹小时候不被父母疼爱,关心他、维护他的人就那么多,她不希望傅寒驹因为她的原因而和韩老先生他们生了嫌隙。 她还是希望他有很多很多的朋友、很多很多的好的长辈,而不是永远生活在冷冰冰的世界里。 傅寒驹静了一下,轻轻地亲了亲她的唇角。 确实是这样的,那时他们需要时间,也需要距离。只不过对于导致他们分隔数年的导火索,他还是会忍不住迁怒而已。 纪安宁见傅寒驹神色缓和下来,又和傅寒驹说起韩静诗的说法。她说:“我们会重逢说不定还是因为韩学姐和她朋友提了一句呢!” 傅寒驹说:“不是。” 纪安宁一愣。 傅寒驹说:“不是因为慈善拍卖会。” 纪安宁茫然:“不是吗?”她不记得在那之前他们见过面。 傅寒驹说:“是在去慈善拍卖会前。我本来没打算去的,”他注视着纪安宁,“但在吃饭时看到了你。你和一个男人走在一起,穿着你以前不喜欢穿的礼服,化着适合参加晚宴的妆,目光落在那个男人身上。” 纪安宁愣住了。 傅寒驹说:“我让人去查你们接下来要去哪里,知道你们是要去慈善拍卖会之后才让人把邀请函找出去。我本来想看看你见到我会说点什么,结果你假装不认识我……” 纪安宁心虚。 她微弱地反驳:“你、你先装作不认识我的。” 傅寒驹说:“是吗?那是我错了,罚我亲你一下吧。”说完他往纪安宁唇上啄了一下。 纪安宁抗议:“我们在外面吃饭呢!” 傅寒驹从容得很:“这是包厢,没有人会进来。”他继续往下说,“那时我就想,不管怎么样都要把你带回去,不能让你再摆出那副‘我想做什么都和你没关系’的样子。” 所以他才让他们变得有关系。 纪安宁微微发愣。 傅寒驹说:“还有,五年前我也没有不喜欢你。”既然已经把话说开了,傅寒驹不再掩藏自己曾经的想法,“如果是不喜欢的人,我看都不会看一眼。” 更不会在意她和谁走得太近。 纪安宁说:“我、我不知道。”她知道傅寒驹曾经不算讨厌她、愿意让她呆在他身边当个小尾巴,可是后来不一样了!后来傅寒驹永远冷着一张脸,她没法弄明白他的想法。 她当时觉得是因为她母亲和傅寒驹父亲做了太过分的事。 在被傅寒驹带上-床之后,她一直觉得他厌恶她、憎恨她——她不喜欢那样。她恨过她母亲,所以很清楚厌恶和憎恨的感觉不好受。 那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情绪。 它会让人变得面目狰狞、不再像曾经的自己。 傅寒驹说:“你当然不知道。”他又亲了纪安宁一下,“如果你知道的话就不会和别人走得那么近了。” 纪安宁脑袋懵了懵,不由反驳:“我没有。” 傅寒驹说:“没有吗?你韩学姐生日那一次,你还躲在阳台里和别人跳舞。” 纪安宁说:“你、你也和韩学姐跳舞了。” 傅寒驹老神在在:“我那是在所有人面前跳,你那是两个人躲着跳,性质不一样。” 纪安宁说:“我、我不会跳,所以才让班长教我跳。” 傅寒驹挑眉:“你的意思是如果你会跳,你也会光明正大地和他跳?” 纪安宁说不过傅寒驹,只能磨了磨牙,说:“傅先生,我发现你很爱吃醋,连这样的陈年老醋都吃。”还是吃这种“如果”的醋! 傅寒驹咬了纪安宁耳朵一口:“当时就吃过了。” 纪安宁一僵。 分散在她脑海里的记忆慢慢串联起来。 那天之后傅寒驹正式接手了傅氏的一切,他父亲和她母亲出逃,只留下她一个人待在傅家。不久以后,傅寒驹回到家里把她带到了床上,把她心里对他的敬慕踩得粉碎。 纪安宁说:“你、你——” 她怎么都没想到,她和班长的往来会招来傅寒驹那样的对待。若是她早早知道的话,她一定会和班长保持距离! 傅寒驹说:“你也不用懊恼,没有你的班长还会有别人——甚至不需要别人。”如果不是他自己心里想要,纪安宁身边有再多的人他也不会在乎。 对于傅寒驹少有的坦然,纪安宁只能说:“……你怎么能坏得这么理直气壮。” 傅寒驹对上纪安宁带着点小怒气的星眸,继续亲她的唇,亲得她眼里噌噌噌冒火,他才说:“仗着你喜欢我?” 纪安宁涨红了脸:“我那时候没有喜欢你!” 傅寒驹说:“只是想每天都待在我身边?只是想一直跟着我?只是很想知道我在想什么、很想让我高兴、很想得到我的夸奖?”纪安宁眼里的期待他都看在眼里。所以在察觉纪安宁竟和别人走得那么近、纪安宁竟想要从他身边离开之后,他才会生出那异常的愤怒。 是她先撩-拨他的,凭什么她想退缩就退缩、想离开就离开? 纪安宁曾经的心思被傅寒驹点破,耳根更红了。她用微弱的声音据理力争:“……我只是想你当我哥哥。” 傅寒驹无情地说:“没门。” 纪安宁:“…………” 傅寒驹说:“不过有时候我还挺喜欢你喊我哥哥。” 纪安宁蔫耷耷的眼神儿亮了起来:“真的吗?什么时候?” 傅寒驹说:“真的。”他意味深长地扫了纪安宁一眼,“在床上的时候。” 纪安宁:“………………” 傅寒驹说:“每次你在床上的时候那么喊我,我就想让你多喊几声,这样我就有理由继续惩罚你了。” 一些被尘封的记忆出现在脑海里,纪安宁有些牙痒。 明明是傅寒驹自己想要,偏要把事情都推在她身上!那时候傅寒驹怎么说的来着?那时候傅寒驹说:“我说了我不是你哥哥,喊错了就要惩罚。” 纪安宁指控:“你、你有点过分了。”她那时是真心把他当成兄长啊! 傅寒驹说:“确实是我过分了,罚我被你亲一下?” 纪安宁:“………………” 她觉得傅寒驹还是不爱说话的时候可爱一点_(:з」∠)_ 第51章 纪安宁找回了一部分记忆,又和傅寒驹把话说开了,心情轻松了许多。她被傅寒驹回去上班, 和萧穆阳商量起韩静诗加入下一期《梦之家》的事, 心里也没了以前那种犹豫和退缩。 韩学姐提起傅寒驹时虽然还有些遗憾,但更多的是放下后的释然。既然韩学姐选择主动加入《梦之家》,那就代表过去的一切都揭过了! 纪安宁舒了口气。中午她和傅寒驹约好明天请何大壮他们吃饭, 临近下班, 没什么事, 纪安宁和萧穆阳说了一声, 跑去道具组找人。 道具组刚完成了一批猫玩具的设计,见纪安宁过来了, 都招手让她来把把关。纪安宁想到那对夫妇养的猫咪,立刻来了兴趣, 一样一样地看了过去, 脑中模拟着猫咪们看到这些玩具时的反应, 然后提出点改进意见。到下班时她才想起自己的来意, 询问何大壮他们明晚有没有空。 何大壮说:“早等着你这句话了!” 纪安宁有些脸红:“你们想去我们家吃饭还是想去外面吃呢?” 何大壮等人对视一眼,车迷小汤抢先开口:“想去你们家!”他两眼发亮, 搓着手说, “不知我能不能试着开开你老公那辆车呢?或者不开也行,让我上去坐坐啊!当然,能给我拍个照装装逼就更好了!”他越说越兴奋,只差没马上跟在纪安宁后面去摸摸那辆宝贝车。 其他人虽然平时都叫嚣着说要去吃顿贵的, 可还是更关心纪安宁所说的“我们家”在哪儿,当下都表示要去家里吃。何大壮说:“准备起来太麻烦的话,可以给我们来个火锅或者烧烤,全自助也完全没问题!” 纪安宁还没多说什么,已经被何大壮他们簇拥着往外推。远远见到傅寒驹的车子停在路边,何大壮笑呵呵地朝车里的傅寒驹招手。见傅寒驹把车窗放了下来,何大壮笑着说:“我们把安宁给你送出来了。” 傅寒驹朝他们一笑:“谢了。” 见傅寒驹在笑,纪安宁忍不住多瞄了几眼。傅寒驹长得很好看,笑起来更是令人难以抗拒,只是他很少露出笑容,几乎每天都冷着一张脸——可即使傅寒驹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还是有很多人前仆后继想接近傅寒驹。 纪安宁朝何大壮他们道别,上车和傅寒驹说起约在家里吃饭的事。 “我会提早一点过来接你们。”傅寒驹说。 纪安宁点头,又忍不住问:“周末要带念念他们去骑马吗?” 傅寒驹说:“对。” 纪安宁觉得自从与傅寒驹重逢,生活反而比以前更忙碌了! 回到家,宋姨得知有人要来家里做客,脸上顿时笑开了花,表示一切都包在她身上。晚餐会有,自助烧烤也会有,甚至还可以把宵夜准备好。她不是一个人忙活,会请大厨过来顶着,绝对不用纪安宁操半点心。 纪禹听说何大壮他们要过来,高兴地说:“好久没见过大壮叔叔他们了!还有小汤哥哥!小汤哥哥做的模型可漂亮了!什么车他都会做!” 纪念抿了抿唇,脸上没有多少喜色,不过眼睛还是亮了一点。 第二天傍晚,傅寒驹让人去接纪安宁几人。小汤终于如愿以偿地坐上了他心心念念的车,激动得不得了,这里摸摸那里碰碰,丝毫不在意司机异样的目光。 到了别墅那边,何大壮几人说不上心里是失望还是妒忌。失望是失望这别墅并不算太特殊,设计上非常普通;妒忌的是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傅寒驹居然轻松地买下了这么个带花园的别墅,这得羡煞多少人啊! 宋姨请了这边有名的主厨,晚餐分量不算太多,但食材都是最好的。舌头最刁的丽姐一下子吃出了主厨的手艺,暗暗咋舌。 要知道一个主厨在顶级餐厅里的地位是非常高的,绝对不会轻易被人请走,很多人去某个餐厅吃饭就是冲着那里的主厨去的,主厨不在很可能会损失这一天里的大部分生意! 晚餐过后何大壮几人陪着纪念、纪禹玩了一会儿,消耗了大半体力,宋姨又招呼他们到外面去烧烤。露天的烧烤台虽然是临时搭建的,但各种工具和调料一应俱全,切好的肉类和蔬菜更是整齐划一地摆满了一桌子,每一块都切得均匀又漂亮,不像是用来烧烤的食材,反倒像是一件件完美的艺术品! 大人们不好表现得太夸张,纪禹却没那么多顾忌,他两眼发亮地叫道:“姐姐你看!这些肉摆得好漂亮!” 纪念“嗯”地一声,跟纪禹一起在丽姐他们的教导下串了一串肉片,走到烧烤台上学着烤肉。烧烤台下用的是原始的木炭,都是精挑细选过的,一烧起来后变得红亮红亮,但一点烟味儿都没有,绝对不会呛人。 薄薄的肉片在铁网上翻了几次身,涂上了甜甜的蜂蜜和酱料,不一会儿就发出了滋滋滋的响声,一时间喷香扑鼻,引得人食指大动。 纪禹夸道:“哇!姐姐你烤得好香!可以让我尝一块吗?” 纪安宁在一边嘱咐:“小心烫。”她把烤好的肉和蔬菜分到盘子里,同时不忘分心关注着两个玩得开心无比的小孩。 纪禹和纪念乖乖点头,相互给对方品尝自己烤的肉片儿。 傅寒驹也在烤肉。看见两小孩的动作,他顿了顿,把烤好的肉串送到纪安宁嘴边。 纪安宁愣了一下,一转头,对上了傅寒驹幽邃的眼睛,像是倏然撞入了无垠深渊里似的,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见傅寒驹直直地盯着自己,只好张开嘴咬了一口,把最上面的那块小烤肉咬掉。 傅寒驹没烤过肉,不过有丽姐在旁边指导,两小孩都学会了,他没有学不会的道理。他选的肉串不是全瘦的,带着一点点油脂,被炭火一烤立刻滋滋作响、香气四溢。趁热咬上一口,满嘴都是烤肉的香味儿。 纪安宁说:“好吃。”她瞄了眼相互分享的一双儿女,想了想,戳了一个圆溜溜的蘑菇送到傅寒驹嘴边,算是礼尚往来。 傅寒驹没拒绝,张口把蘑菇吃了。 两个人旁若无人地相互喂食,让离他们最近的小汤捂着眼睛说:“哎哟喂,我的眼睛要瞎了!” 纪禹最单纯,关心地跑过去追问:“小汤哥哥,是不是有火星烫到你眼睛了!要不我给你吹吹!” 小汤心里暖滋滋的,哈哈一笑,抱起纪禹往他脸上亲了一口:“我就知道小禹儿最疼我了!不过我不是被火星烫到了,是被你爸爸妈妈秀恩爱给秀瞎眼了!” 纪安宁脸上一红,蓦然想起这是自己在请客,她都没好好招待客人! 丽姐一脸的理解,摆了摆手,说道:“不用解释,我们懂的,年轻人嘛,热恋中都是这样的,眼睛里除了对方以外哪有别人!” 有人却忍不住问:“安宁,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见傅寒驹一晚上都挺随和,看起来又和纪安宁感情很好,他们已经没了一开始的顾忌,“你不声不响就给念念他们找了个爸爸,我们都好奇死了。” 这个问题让纪安宁怔了一下,不由转头看向傅寒驹。 傅寒驹说:“谈不上找了个爸爸。”他看了纪念和纪禹一眼,“我本来就是他们爸爸。” 何大壮等人面面相觑。 傅寒驹说:“我们之间有点误会,所以分开了几年。”他伸手握住了纪安宁的手掌,“现在误会解开了,自然就结婚了,毕竟不管是孩子还是我们,都需要一个完整的家庭。” 纪安宁“嗯”地一声,肯定了傅寒驹的说法。 何大壮看看纪安宁,又看看傅寒驹,没从他们脸上看出什么不对来,最后一丝担心也放下了。既然纪念和纪禹是傅寒驹的孩子,在何大壮看来自然不用担心傅寒驹与两个孩子处不来。 傅寒驹等何大壮等人玩得差不多了,开口提出邀请:“周六我们要去马术俱乐部那边玩,你们如果想去的话可以一起过去,到时我让人去接你们。” 何大壮显然有点门路,听到马术俱乐部后心头一跳,追问道:“难道是南郊的名栩俱乐部?” 傅寒驹点头:“你去过?” 何大壮说:“我哪里去过啊,有钱有闲的人才会玩骑马。我只是听过而已,听说名栩俱乐部有一批马是从红山马场那边弄来的!” 傅寒驹说:“对。” 丽姐他们不解了:“红山马场又是什么?很厉害吗?” 何大壮说:“红山马场是军方的马场,养的马都是有军方编制的,你说厉害不厉害!哪怕是能求到那边的马来配种,都能让很多马术俱乐部吹上几年!这名栩俱乐部倒是没吹过,只是知情人喝醉后流出了一点风声。所以啊,这俱乐部背景不简单!” 纪安宁听得一愣一愣,不由又悄悄看向傅寒驹。 傅寒驹说:“我们只是去玩而已,背景不背景的不必在意,只要马好,地方好,玩得尽兴就可以了。” 何大壮一想也是,当即就爽快地答应下来:“那我们可就沾你的光好好去玩玩了!” 小汤他们正是爱玩的年纪,自然都跃跃欲试,纷纷表示会回去做好准备。 这一晚宾主尽欢。 送走何大壮等人,纪安宁回到房间抱住傅寒驹亲了他一口,才说:“谢谢。” 见纪安宁脸颊微微发红,傅寒驹立刻不客气地索要起谢礼来。 纪安宁忍不住小小地踹了他一脚。 傅寒驹浑不在意,该亲亲,该吃吃,折腾得纪安宁牙痒痒,又拿他结实的肩膀磨牙。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甜到炸! 第52章 周末。 约好要去名栩俱乐部,每个人都起挺早。纪安宁帮纪念、纪禹整理好小背包,一家人齐齐出发, 连宋姨也没落下。 何大壮他们由另一辆车去接。早上□□点, 所有人都顺利抵达俱乐部大门。马术俱乐部一般在远郊,受众比较局限,名栩这边还双向选择, 普通人进不来, 于是客流量比其他一到周末就人山人海的景点要少很多, 清净! 纪安宁以前和傅寒驹一起到过类似的地方, 往周围看了看,发现设施大同小异, 很快没了好奇,专心牵着纪念和纪禹左摸摸右瞧瞧, 解答他们的各种问题。 由于傅寒驹的到来, 俱乐部主人亲自出来迎接。瞧见傅寒驹带来的纪安宁和两个孩子, 俱乐部主人心脏多跳了两下, 他是这几年才结识傅寒驹的,以前没见过纪安宁, 乍一见傅寒驹领着母子三人一起走来, 免不了觉得傅寒驹给人当了便宜爸爸。 结果仔细一看,那两个小孩年纪一样,长得不像,偏又都有点傅寒驹的影子在!这、这、这是傅寒驹的亲生孩子啊! 俱乐部主人心里喊了几声卧槽, 面上却还是得热情地招呼傅寒驹一行人。等傅寒驹说他们自己玩就好,俱乐部主人擦了把汗,也不多留,脚底一抹油,跑了! 跑远以后,俱乐部主人就在好友群里分享这劲爆消息。 【水王】是赵谢不是早x:我跟你们说!!!老傅藏着两个孩子!!!看起来已经四五岁了!!!!足足四五岁!!!! 【水王】向天天天天向上:????? 【水王】向天天天天向上:是我想的那个老傅吗? 【水王】是赵谢不是早x:对!!!!就是老傅!!!!!孩子!!!!!两个!!!!!那眼睛那鼻子那嘴巴!长得和老傅一毛一样!!!!! 【水将】张大叔:早泄你一大早又这么激动 【水王】是赵谢不是早x:是赵谢不是早泄!!!!!你们这些南番人能不能提高一下你们的普通话水平!!!! 【水将】张小欢:无图无真相 【水王】向天天天天向上:无图无真相+1 下面很快被“无图无真相”排队刷屏了,还有一堆人对俱乐部主人赵谢使用了禁用武器:激将法!群众纷纷表示赵谢因为早泄又出来造谣搞事了。 赵谢气得不轻,捋起袖子跑了出去,拿起手机咔嚓咔嚓地偷拍。偷拍完底气又不太足,凑到傅寒驹身边问:“老傅,我能把你儿子女儿的照片放群里不?” 傅寒驹斜了他一眼。 赵谢马上表态:“你要是不同意,我马上删光光!!!” 傅寒驹说:“可以。” 赵谢得到这样的答复,立刻一蹦三尺高,跑回去把偷拍的照片放进群里,并且用加粗字号把刚才的对话还原,表示自己确实是问“儿子女儿的照片”。 一张张照片和傅寒驹的那句“可以”让赵谢的好友群彻底炸了。 赵谢在群里得瑟:“怎么样?我没说谎吧?只要看到那两小孩,你们肯定也一眼能认出他们就是老傅的种!没想到我们天天说会注孤生的老傅偷跑了这么久,连孩子都四五岁了!” 群里一片此起彼伏的卧槽之声。 有正巧在这边的人表示已经开车过来了,让赵谢敞着大门等他们。 纪安宁领着纪念、纪禹逛了一圈,被得瑟完回来的赵谢领去看马术表演。赵谢是个马术爱好者,培养了一批马术表演者,还设置了青少年培训班,有好苗子就吸纳进来,往后送去参加国际马术比赛的那种,类似于青训营。 平时赵谢很重视这些小孩,不会轻易叫他们出来表演,毕竟他们学的技巧是用来竞技的,不是用来取悦观众的。今天不同,今天来的可是傅寒驹家的两个宝贝孩子,要是上场的是胡子拉碴的大叔,他们能有兴趣吗? 赵谢亲自走了一趟,让青训营的小马术师们做好上场准备。等把纪安宁一行人请到会场,赵谢邀请他们坐到看台上,给她们介绍起青训营的情况。 青训营的训练项目主要是盛装舞步和场地障碍,通过了基础测试之后就可以开始学习,这群少年都是赵谢挑选过的,个个都高高瘦瘦、英姿飒爽,模样儿还颇为英俊,一出场就吸引了纪念和纪禹的注意力。 纪安宁一行人正看得兴起,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我们也是花了钱来玩的!” 傅寒驹看向赵谢。 赵谢愣了一下,转身走到门口看情况。原来是一个富家子的小情人,这富家子还不是什么正经二代,而是那他爸在外面留的风流种。赵谢审批俱乐部成员的时候注意过这富家子,当时他是看到这富家子的姓氏才放人的,没想到对方竟然还能闹腾起来。 赵谢板着脸说:“这是我在招待朋友,室内表演场地暂时还没对外开放。” 那小情人化着精致的妆容,掩盖了皮肤和五官的所有瑕疵,看起来是个再漂亮不过的美人,胸前的波涛更是汹涌到十分引人注目。她抓住富家子的手臂,生气地说:“这什么破地方,没意思,我们下次不要来了!” 富家子见小情人受了委屈,脸一黑,对赵谢说:“赵老板,你这就不厚道了,我也算你这里的常客,想进去看看还不成?”他往里瞧了瞧,发现何大壮几人的衣着都普普通通,不由冷笑道,“不就是马术表演,有什么稀罕的?真以为我们想看了!这样的地方我们不来也罢!” 赵谢早烦死他们了,听富家子和他的小情人都这么说,也呵呵地笑了起来:“好啊,以后你们就不是我们这里的会员了。既然你们不喜欢这里,不必勉强自己过来。” 且不说这些青训营的少年们都是他的宝贝苗子,就算是普普通通的马术表演,他没宣传说对外开放也可以放他们进来看! 富家子没想到赵谢这么硬气,说翻脸就翻脸,脸色霎时变得铁青,带着小情人气冲冲地走了。 赵谢走了回去,和傅寒驹一行人解释刚才的情况。他摇摇头说:“要不是看在他姓叶的面子上,我一开始就不会让他进来。” 换了别个正正经经来玩的,赵谢可能不会这么反感,可看看那富家子带的是什么人啊!那小情人儿沉甸甸的胸-脯晃啊晃,整个人都快贴到那富家子身上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在小孩子面前表演什么儿童不宜的节目、说什么儿童不宜的话? 比起失去一个这样的客户,赵谢还是更希望纪安宁一行人能玩得开心! 别的不说,傅寒驹愿意把妻儿第一次露脸摆到他名栩俱乐部来,就是看得起他这个朋友! 马术表演看完了,赵谢领他们去尝尝俱乐部大厨的手艺。他们的另外三两个朋友也赶过来了,大大方方地坐下和他们一起吃饭。 何大壮听着他们自我介绍,头皮都要麻了。这一个两个都是了不得的人物啊!要是来个身家千万的,搁他们面前都只有丢人的份! 偏偏一知道他们是傅寒驹带过来的,每个人对待他们都十分和颜悦色,对纪安宁更是直接改口喊“嫂子”。 有以前和纪安宁见过的,把椅子挪到纪安宁和两个小孩身边,啧啧称奇:“真没想到大傅会比我们更早有孩子啊!还这么大了!安宁,你这些年跑得这么远,知不知道大傅变得多可怕?连我们都不敢和他说太多话。” 傅寒驹斜了他一眼。 那老朋友立刻说:“你瞧瞧,就是这样的眼神,‘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掐死你’。”他颇为得意地说,“我当初就知道大傅他迟早会被你给拿下!” 纪安宁瞄了傅寒驹一眼。 那老朋友丝毫不在意傅寒驹的冷脸,继续揭傅寒驹的老底:“从你上初中开始,他时不时就往初中部跑,有一年你参加校运会,他还跑去看了。当时你被绊倒了,摔得膝盖都破了皮,大傅立刻叫人过来跟我讨伤药——我经常可伤着,随身带着的伤药我爷爷那老庸医给我调制的,我自己都不太舍得用!” 经傅寒驹这老朋友一说,纪安宁也想起来,她确实被硬推上去参加了校运会,还狠狠地摔了一跤,膝盖一直流血。当时是傅寒驹走进跑道里把她抱了起来,再一次送她到校医室去。 因为初中高中的校运会是混在一起开的,纪安宁也没有疑心傅寒驹为什么会出现。当时傅寒驹让人拿了药过来,捋起了她的裤子,露出渗着血的膝盖。替她清理完伤口之后,傅寒驹又亲自帮她抹了伤药,那伤药凉凉的,一点都不刺激伤口,她根本不觉得疼,只觉得舒服。 过去的种种浮上心头,让纪安宁心里酸酸涩涩的,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正是因为有过那样的亲近,她才会连被傅寒驹带上-床也恨不起傅寒驹、才会因为傅寒驹的表白而决定认真经营这突然出现在她生命里的婚姻和家庭。 这天所有人都玩得很尽兴。 没想到当天晚上,一条热搜又在微博上炸开了。 第53章 《梦之家》“女神”上位之路! 纪安宁接到何大壮电话, 着着实实愣了一下,掏出手机,点开微博看向热搜第一位。□□点正是流量最高的时候,这个话题的讨论度却居高不下。不看这微博,纪安宁都不知道自己居然成了《梦之家》的女神? 难道她真的红了?纪安宁仔细点开微博看了, 才发现这料是知名营销号爆出来的,接着各个营销号闻风而至, 几乎在同一时间评论转发, 很快在这流浪高峰期把这条爆料顶上头条。 这个爆料倒是没怎么诋毁纪安宁,只隐晦地表示她先搭上了萧穆阳,又以萧穆阳为桥梁结识豪门圈子的人,等搭上豪门之后就把萧穆阳踢开。爆料里的图片多于描述, 十分理智客观中立,全面贯彻了有图有真相原则,以高超的抓拍技巧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心机女上位故事。 在这个故事之中,萧穆阳完美演绎了温柔男配角的角色, 对出身普通纪安宁情有独钟, 又被纪安宁一脚踹开。偏偏他还不恨纪安宁, 反倒一手把纪安宁给捧了起来, 硬生生在没有女嘉宾的节目里插入一个女嘉宾的位置, 大力造势推红“女神”纪安宁! 纪安宁看得瞠目结舌。 萧穆阳现在不演戏了,但一大批粉丝还是对他痴心不悔,眼看萧穆阳受了这样的委屈, 她们都一拥而上开始掐掐起了纪安宁,纷纷在萧穆阳微博下刷“心疼我阳”“纪安宁‘女神’滚出《梦之家》”…… 纪安宁虽然因为几个宣传片小小地出了名,但她没有微博,也没公开过个人信息,这些被煽动的粉丝想骂她也找不到地方骂。 这些纪安宁都不在意,比较麻烦的是其中一张照片是他们今天在马场被人拍到的,纪念和纪禹都被拍上去了!营销号给她们都打了码,但那码打得不怎么好,很可能还是会被人认出来。 纪安宁正要关掉微博找傅寒驹商量,又接到了萧穆阳的电话。萧穆阳说:“网上的事不要管,应该是有人故意黑你。我的粉丝被人带歪了,不要担心,我已经让人去安抚粉丝。营销号那边我会去联系一下,让他们把照片删掉。” 纪安宁想了想,萧穆阳是搞娱乐这一块的,对这些比较熟悉,感激地挂断了电话。 傅寒驹洗完澡,纪安宁和他说起网上的事。傅寒驹想了想,打电话给助理,让助理把情况整理出来给他了解了解。 助理临时接到大老板的电话,吓了一跳,上网一看,不得了!居然有人敢把大老板的照片擅自放上去!上次这么干的人早被大老板收拾得混不下去了! 这些家伙都是南方的,压根没途径知道大老板的脾气吧?以为打了马赛克就没事了吗?光是偷拍大老板一个还好,这会儿还把大老板的老婆儿女给拍上去,还把一瓢瓢脏水往大老板老婆身上泼,这不是找死吗? 对于这种不知死活的行径,助理心中颇有些幸灾乐祸。虽然他没什么空闲刷微博这些社交网站,但他老婆是搞新媒体的,要掌握这点情况简直易于反掌。 很快地,助理老婆从圈内套出了事情始末。原来这次事情是一个叫蜜雪薇儿的网红瞧瞧给营销号爆料,那个以爆料博取关注的营销号一看,这事儿有门,顿时把公开过的几张照片混着新拿到手的照片揉吧揉吧,弄出篇似是而非的爆料长微博。 上位之路的话题这些营销号也自己刷,都是先用一批水军带节奏,然后煽动各方粉丝加入,不一会儿就把话题给抄起来了。 《梦之家》那个宣传片红得快,纪安宁也莫名其妙出了个小名。当初蜜雪薇儿正好准备刷一把头条争取一个走秀资源,结果钱砸下去了却一点水花都没有——就是因为和纪安宁走红那段时间撞上了! 照理说蜜雪薇儿走的是性感挂,纪安宁走的是清纯甜美挂,两个人应该没有冲突才是。可蜜雪薇儿就是生气啊!凭什么她都把胸露出一半了,还是比不上纪安宁逗逗猫做做饭! 蜜雪薇儿也不知从哪拍到了纪安宁一家在马术俱乐部玩的照片,硬是添油加醋地把纪安宁描述成一心巴着富豪上位的心机女。那营销号最近因为爆料太过下作惨遭围攻,正想搞件大事情转移群众视线,自然和蜜雪薇儿一拍即合! 可惜这营销号段位太低,没机会接触到傅寒驹这个层次的人,傅寒驹又从来不接受采访、不在电视里露脸,所以拿到爆料的人根本不知道傅寒驹到底是什么样的“富豪”! 能拍到这样的照片,当天肯定也在名栩俱乐部那边。助理打电话联系了赵谢,很快查出了蜜雪薇儿的真实身份。 原来这蜜雪薇儿就是那天在室内比赛场闹事的那个富家子小情人! 纪安宁看到傅寒驹查出来的事情,暗暗咋舌。尤其是看到助理老婆讨来的那些不堪入目的对话,纪安宁都气笑了。 那蜜雪薇儿说她为了上位,对“富豪”一双儿女像对自己亲生儿女似的,那讨好劲看着就叫人讨厌。有的人为了上位,真是连廉耻都丢光了! 那本来就是她的亲生儿女啊! 纪安宁觉得自己简直遭了无妄之灾。 更可笑的是,这蜜雪薇儿才是廉耻都丢光的那个。那富家子是叶家私生子,而且已经结婚,蜜雪薇儿等同于给个小三的儿子当小三! 甚至不是小三,而是小四小五小六。 真不知道她是怎么理直气壮地说出“廉耻”两个字来的。 傅寒驹看完助理发过来的东西,看了眼纪安宁,抬手拿起一旁的手机。他的私人手机号里很干净,没有多少联系人。他戳开联络工具,看到群里正热闹非凡地聊着天。 【水王】向天天天天向上:卧槽真是佩服这些人,居然敢拿傅哥老婆开刷! 【水王】是赵谢不是早x:我也这么觉得!刚才老傅的助理已经打电话过来找我了,我麻溜地把查到的东西打包发过去! 【水手】沈欢:? 【水手】沈欢:什么事? 【水王】是赵谢不是早x:!!!!!女神你上来了! 【水将】张小欢:女神别理他!看我看我!我跟你说,傅哥老婆被人黑了! 【水手】沈欢:小傅有老婆了? 傅寒驹看完屏幕上的对话,顿了顿,大致回忆起这些人都是谁。沈欢比他们要打上七八岁,是他们这一辈共同的“姐姐”。她年轻是搞过音乐,玩过竞技,当过明星,写过剧本,每个圈子都因为特立独行、才华横溢而让粉丝们又爱又恨,偏偏她撩完就跑,从不回头,现在都还有不少土豪哭着喊着求她再唱一首歌! 沈欢从来不让理,她拍完一部最后一部电影后被黑得体无完肤,有的掐她用的演员不好,有的掐她写的剧本不好,有的掐她拿奖拿得名不副实,有的掐她肯定是靠身体上位,总之整个娱乐圈都因为她的存在而变得更腥风血雨。 沈欢在粉丝和小黑黑集体高-潮起来的时候,选择了退出所有圈子。 沈欢退圈时发了个微博:家里的老头子老了,我要回去继承家业了,哎呀,真是太无奈了,其实我不想回去的。 最后还附上一串表情:[特别委屈.jpg][特别委屈.jpg][特别委屈.jpg] 粉丝:??? 小黑黑:????? 不管粉丝怎么哀求、小黑黑怎么空虚寂寞冷,沈欢还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离开了各个圈子,回家继承了家业,开始了另一段腥风血雨的人生。对于老一辈的人来说,你在娱乐圈那些地方再有出名,也不如回家随便干点正经事儿有出息。 沈欢喊傅寒驹一声“小傅”,傅寒驹还是可以接受的。 傅寒驹难得地在群里露了次脸。 【水手】傅寒驹:是 群里瞬间被“?????”“!!!!!”给刷屏了,纷纷对傅寒驹的出现表示了十二分的震惊。 傅寒驹点了赵谢的名:“你今天拍了照片,都发给我助理。” 赵谢马上激动地跑去找照片。 这是要正面杠的节奏啊! 傅寒驹打电话给助理,让他挑一些照片发到傅氏的官方微博上。傅氏对新媒体从来不轻视,他还让助理物色了机灵的官博管理者,现在很多人即使不使用傅氏的产品也对傅氏非常眼熟——就是因为傅氏有个段子手一样的官博。 不要小看这种眼熟。人一旦对某个企业眼熟了,下回有同样性能、同样价位的产品摆在他们面前,他们下意识就会选择眼熟的那个! 傅寒驹平日里不苟言笑,看起来是个非常严肃的上司,但是他从来不会拒绝新事物。当初在看过底下的人对官博管理的提议之后他马上就同意了。 没想到现在这个官博倒是有了新的用处。 晚上正式夜猫子们最为精神的时刻,沉迷网络的官博管理者到了晚上也开开心心地和网友们互动。他们的话题不局限于傅氏的产品,但每次官博君说要下线的时候都会有人贴心地提醒:“官博君你这条微博忘了打广告了!会被扣工资的!我来给你挽救一下,前几天买了XXXXX,巨好用BLABLA……” 这种粉丝主动帮忙卖广告的奇景是一个了不得的奇迹,即使后来有不少同领域的、不同领域的企业都想效仿这个模式,但傅氏官博抢占了先机,其他效仿的人都被粉丝们看作是模仿傅氏官博的妖艳贱-货! 官博君一接到大老板助理安排过来的任务,立刻就激动了。 作为一个资深网瘾患者,他也在关注着微博的各种话题,自然没有错过今晚最热门的头条新闻! 万万没想到! 照片的主角之一居然是他们大老板! 大老板还让官博把他们夫妻俩的照片发出去!虽然小孩子的被勒令不许发,只给发傅寒驹和纪安宁的,但这也足够了! 更要命的是,大老板助理还让他配上一句话:婚姻是神圣的。 而同时发过来的,还有那个蜜雪薇儿的黑料。 官博君是傅氏里头最熟悉这一块的人,拿到黑料后很快就运作起来,把它们分别发给各个没下水黑纪安宁的营销号,把这网红扒了个底朝天。 在情势全面逆转之后,官博君才慢悠悠地放出傅寒驹和纪安宁的照片,并配上助理发来的那句“婚姻是神圣的”。 粉丝:????? 粉丝:!!!!! 官博君暗搓搓在这微博下解释:这是我们大老板和老板娘,结了婚的那种,孩子也是他们亲生的。这事儿我偷偷告诉你们,你们千万别往外说,会扣工资的。 粉丝纷纷转发:心疼官博君的工资平【无情扩散 官博君和粉丝们相互调戏着,网上已经彻底炸开了锅。 短短一晚上,剧情已经反转了一次又一次——本以为是靠身体上位的心机女,结果人家早就嫁入豪门了?本来看起来就不太清白的网红女,结果还真就不清白,那贼喊抓贼的架势真是让人不得不拜服,除了喊溜溜溜之外没话可说了! 脸皮厚也是一种本钱啊,要不怎么这种脸皮忒厚的家伙还成网红了呢? 最重要的是—— 谁说富豪都是秃顶啤酒肚? 谁说富豪都又老又丑? 这傅氏大老板的颜是要逆天了啊!!!! 世上有种生物叫颜粉,不管什么人、不管什么脾气,只要颜值逆天,颜粉们马上会闻风而至,舔屏的舔屏,喊老公的喊老公,一时间官博底下涌出了许多“我已经和男朋友分手了”“你愿意为我离婚吗”“我愿意不要名分只要你看我一眼”!和这些奇葩留言相对应的,是另一批把纪安宁奉为女神的粉丝们心碎的留言。 傅寒驹忙完正事跟进了一下,脸色黑了黑,不管那一方的留言,都在表示“就算你结婚了我也爱”! 纪安宁注意到傅寒驹脸色变得很难看,悄悄凑过去看了看,忍不住笑了出来。网友一向最爱起哄,你来一句“婚姻是神圣的”,他们肯定能给你歪到西伯利亚去,而不是顺着你的意思来回应。 纪安宁搂住傅寒驹脖子,往傅寒驹脸颊上亲了一口:“不要在意这东西。” 傅寒驹顿了顿,给助理打了个电话。 很快地,官博君召唤助手封了一大批网友的号,然后发了条新微薄:天子一怒,血染江山。 粉丝a:666666 粉丝b:我的大号躺在官博君的黑名单里哭泣 粉丝c:我们怎么能轻易屈服,绝对不能害怕资本家!你以为日理万机的资本家会来看微博吗!来看微博会注意到你们这些小虾米吗!就算你们跟着大老板刷tag又有什么用?想在微博里拍大老板马屁真是太天真了!真以为刷多了大老板就会看到你给你发钱吗?不说了我再换个号来刷tag#婚姻是神圣的# 官博君从善如流地搞了个豪华的大抽奖。 #婚姻是神圣的#这个话题迅速登上热门。 纪安宁看完傅寒驹一系列的安排,第一次觉得傅寒驹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她又忍不住亲了亲傅寒驹:“你和她们较什么劲,把照片删掉过几天她们就会忘光光了。” 网友对热点的关注向来像一阵风,吹过了就吹过了,回想起来可能连半点痕迹都留不下来。这也纪安宁对各种社交软件没有太大兴趣的原因。 她不认为把自己的人生分享给陌生人能带来什么快-感。 或者说过去几年她的生活太过忙碌,每分每秒都被两个孩子和繁忙的工作占据了,根本没有太多时间来考虑这些事。 傅寒驹从第一次被纪安宁亲就想亲回去,可事情还没安排完,他再想亲也只能忍着。这是傅寒驹的一个毛病,一件事没做完就一定要去做完再想别的,一件事没做好就止不住地想把它做得更好。 现在官博的粉丝们抵不过丰富奖品的诱惑,纷纷如傅寒驹所愿那样转发和祝福,傅寒驹才放下了这事儿,伸手搂住纪安宁的腰,把纪安宁给带进怀里。 两个人敞开心扉之后,纪安宁已经没有那么抗拒他们之间的亲近了,偶尔还会像刚才那样亲他的脸颊。傅寒驹攥紧纪安宁纤细的腰,亲上了纪安宁的唇。 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缠绵而又漫长的深吻之后,傅寒驹说:“下次要勾引我的话,记得像这样亲。” 纪安宁脸蛋倏然一红,张口咬了傅寒驹脖子一口:“我没有勾引你!” 傅寒驹说:“你趁着我忙别的事,跑来亲了我一口,现在居然不认账?” 纪安宁说:“傅寒驹,我发现你越来越不要脸了。” 傅寒驹亲了纪安宁的嘴唇一口,轻轻地浅浅地,一下子就挪开了:“你惯的。” 傅寒驹一把抱起纪安宁,把纪安宁带到了床上。 纪安宁忍不住提醒:“安全套用完了!” 傅寒驹本来想说用完了也没关系,但想到纪念和纪禹出生时他不在纪安宁身边,独自生下两个小孩对纪安宁来说恐怕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他又忍住了。 傅寒驹起身说:“我去买回来。” 纪安宁瞪着他。 夜深人静,傅寒驹亲自去买安全套? 傅寒驹啄了啄她的唇:“毕竟是和我们最亲近的东西。” 第54章 纪念和纪禹第二天到学校, 萧东东立刻凑了过来,兴致勃勃地说:“昨晚你爸爸妈妈出名啦!” 纪念瞥了他一眼。 纪禹却一脸好奇:“什么出名了?” 萧东东说:“就是微博,微博你知道吗?很多人可以在上面说话的地方,你们爸爸妈妈在上面出名啦,可多人讨论了。” 坐在一旁的温元元平静地插话:“是有人偷拍了你们的照片放到网上去。” 萧东东瞪了他一眼, 对这个病弱的家伙还是很不喜欢。 温元元见纪念看了过来,接着说:“你爸爸应该是生气了, 让人把照片删掉, 然后把已婚的消息公布出去。”他说话不像同龄人那样短促,而是有条有理,像个成年人似的,“你爸爸很少公开露脸, 所以很多人都非常激动。” 纪念点了点头,明白了。温元元说傅寒驹生气了,她才不信,在她看来傅寒驹就是想趁机公开。傅寒驹从一开始就蓄谋着要抢走他们妈妈! 萧东东听温元元说得头头是道, 有点不服气, 拉起纪念的手说:“别管这些大人的事了, 我们出去玩吧!外面太阳还不大, 等会会晒的!” 四个小孩虽然都比同龄人要早熟一些, 但到底还是个孩子,见外面天气晴朗,立刻跑出去撒欢。温元元身体不好, 玩了一会儿,累了,坐到边上看着纪念他们东玩玩西玩玩,吸引了一堆小孩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跑。 温元元看着看着,不小心靠着椅子睡着了,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午睡用的床上,纪念三人正关切地坐在床边看着他。 一见他睁开眼,纪禹马上高兴地说:“醒啦醒啦!温元元醒啦!” 纪念看向温元元。 萧东东嘴巴还是挺毒的:“温元元你怎么这么弱,吹个风都能病倒。” 温元元愣了一下,坐了起来,说:“我没有病倒。”真生病了老师早把他送医院了,而不是把他抱回来这里睡觉。温元元想了想,“我就是没睡好。” 纪禹一本正经地教育:“那可不行,妈妈说了,早睡早起身体好,睡得太晚长不高!” 温元元“嗯”地一声,认真保证:“以后不会了。”虽然妈妈不在了,爸爸娶了新老婆,新老婆带来个弟弟,他在家里像个外人,不过他也不是没有人关心的。他不能让关心他的人担心,让不喜欢他的人高兴。 纪念终于开了口:“你们以后要不要到我们家去踢球,小靳哥哥踢球很厉害的。” 温元元还没回答,萧东东已经兴奋地回应:“要要要!我要去!我在家里一个人练习,一点意思都没有!” 纪念看向温元元。 温元元说:“好。” 萧东东拉住纪念的手:“十点了,该去上课了!”说完他才看向纪禹和温元元,“走走走,赶紧去上课啊。” 傍晚纪念回到家,吃了晚饭,蹬蹬蹬地跑到傅寒驹面前去,拉了拉傅寒驹的手。 傅寒驹转头看她。 纪念说:“我想让萧东东他们过来踢球,我们是一组的。” 傅寒驹放下手里的报纸,转头看着纪念。两双极其相似的眼睛对视片刻,傅寒驹读懂了纪念的意思。这小孩终于明白这个家里能做主的人多了一个,主动退了一步,要缓和一下父女之间的关系。 小孩子都能有这样的觉悟,傅寒驹自然也愿意接下她抛来的橄榄枝。 傅寒驹说:“可以。如果他们家里不方便接送,踢完球可以让司机把他们送回家。” 纪念说:“谢谢。” 纪禹吃完饭发现纪念不见了,左看看右看看,瞧见了纪念在和傅寒驹说话,也跑了过来,好奇地问:“姐姐你们在说什么?” 纪念说:“踢球的事。” 纪禹说:“对啊!踢球!”他立刻和傅寒驹说起了白天在幼儿园发生的事,“我们玩着玩着,温元元就在一边睡着啦!医生叔叔说他身体很弱!温元元是我们的朋友!他身体不太好,要好好锻炼才行,姐姐想带他多踢踢球!” 纪念瞪了他一眼。 纪禹缩了缩,闭上了嘴巴。本来就是这样嘛,姐姐可好可好了,很心软很心软,就是不说出来让别人知道。怕纪念真生气,纪禹忙转开了话题:“还有萧东东也和我们一组,萧东东你见过的!上次在游乐场遇到的,看起来凶巴巴,其实挺好的,现在经常和我们一起玩。” 傅寒驹仔细听着纪禹说话。 纪禹就是典型的小孩子,说起话来兴高采烈,表情多变,还伴随着手舞足蹈的动作。两个小孩出生就相隔那么一小会儿,性格却截然不同,活像有五年十年的年龄差。 傅寒驹观察着两个小孩,纪念也观察着他。见傅寒驹脸上没有不耐烦,纪念也不吭声了,由着纪禹兴致勃勃地向傅寒驹介绍起他们的朋友们,然后高高兴兴地提起在幼儿园遇到了什么事儿。 到家教小靳过来了,傅寒驹才打发他们去学习。 傅寒驹看了眼没看完的报纸,也懒得再往下翻,把它搁到一边回了房。 纪安宁刚洗完澡出来,瞧见傅寒驹回房,忍来忍去,还是没忍住好奇,把憋了挺久的疑问问了出口:“刚才念念他们找你说什么?” 傅寒驹没说话,找出电吹风,让纪安宁坐下,准备给纪安宁吹干头发。 等纪安宁乖乖做好了,他才说:“没什么,就是想让他们幼儿园的朋友过来踢球。” 一提到纪念和纪禹的朋友,纪安宁就明白了:“萧东东和温元元他们吗?” 傅寒驹说:“对。” 纪安宁说:“难得念念会主动找你。” 傅寒驹说:“她很聪明。”他顿了顿,又补充,“他们都很聪明。” 虽然性格不一样,但纪念和纪禹其实都同样敏锐,要不然纪禹也不可能明白纪念的心思。 纪安宁“嗯”地点点头。若不是两个小孩聪明懂事,过去四五年她的生活也不会那么平顺——多少人家里只有一个孩子就得忙上忙下,每天都过得焦头烂额? 傅寒驹的手在纪安宁发间穿梭,让那柔软顺滑的乌发一绺一绺地从自己指间滑过,目光落在纪安宁那红润漂亮的唇上。等把纪安宁的头发吹干了,他把电吹风放开,顺势亲了上去。 纪安宁:“……” 傅寒驹撬开纪安宁的唇齿,索要了一个缠绵的深吻。就算已经适应了傅寒驹每晚的索欢,纪安宁面对傅寒驹浓浓的欲-望还是有些难以招架,眼睛变得雾蒙蒙一片,喉间难以抑制地溢出一阵甜腻的喘息。 傅寒驹吻够了,目光落在她半开的睡袍上,忍不住往上亲了亲她微微敞露出来的胸口。 纪安宁拉住衣襟瞪着他。 傅寒驹亲了她的脸颊一口。他不是很看重欲-望的人,纪安宁不在身边他也不会怎么去想这方面的事,可一看到纪安宁,他就想亲她抱她。这种想法大概早就深埋在心里,只是以前一直无法真正付诸行动,是以在迈过了心里的坎之后便再也没了顾忌,恨不能把纪安宁活活吞进肚子里。 傅寒驹伸手抓住纪安宁的腰:“是你勾-引我的。” 纪安宁咬了他一口。 傅寒驹说:“你的眼睛,你的鼻子,你的嘴巴,统统都在勾引我,”他凑到纪安宁颈边,嗅着她发间若有似无的香气,“你看我的眼神,你对我说的话,全都是在勾-引我。” 纪安宁生气了,很想再咬傅寒驹一口以泄愤:“我才没有。” 傅寒驹说:“那就是我意志太薄弱。” 纪安宁拿这样的傅寒驹毫无办法。她忍不住抓住傅寒驹的手,让他不要乱动,专心听她说话:“念念他们还很小很小。” 傅寒驹看着她。 纪安宁说:“比我以前刚到傅家时还要小。” 傅寒驹顺势□□着纪安宁柔软的手掌:“所以呢?” 纪安宁有些泄气,不知该怎么缓和傅寒驹和两个孩子的关系。她索性直接把话说出口:“那你能不能稍稍对他们和颜悦色一点?” 傅寒驹说:“上次我陪他们去了游乐场。” 纪安宁一愣。 傅寒驹说:“上周我带他们去骑马。”他顿了顿,“每天我都按时回家和你们一起吃饭。” 纪安宁不吭声了。 傅寒驹确实已经做了很多。 傅寒驹说:“她们很聪明也很敏感。只要感觉家里安安稳稳,她们自然会放下防备。相反,就算我说得再好听她们也不会接受我。” 他不像宋姨那样有亲和力,可以和风细雨地让纪安宁和两个小孩接受他。 纪安宁说:“你说得对。” 第55章 第二天傍晚。 萧东东和温元元一起坐上校车。 虽然去郊游时也会坐校车, 但感觉和这不一样,萧东东觉得特别新鲜,理所当然地挤到纪念旁边坐下。纪禹看了萧东东一会儿,只能默默和温元元坐一块。 四个小孩的位置挨得近,一路上兴致勃勃地聊天, 主要是萧东东和纪禹在说,温元元和纪念时不时应上一声。 学生们感情好, 领队老师也高兴, 亲自把他们送下车,看着他们被宋姨接走才让司机开车。 多了两个小孩,家教小靳压力有点大,不过还是尽心尽力地陪玩。虽说在学院里他踢足球不算顶尖, 糊弄一下小孩还是可以的。 傅寒驹回来后,远远听见草地上传来阵阵笑声。他抬头看去,发现草色虽然有点黄了,但远远看去还是像柔软的毛毯。家教小靳带着四个小孩在草地上跑着, 五个人脑袋上都渗着亮晶晶的汗珠子, 在夕阳的照耀下熠熠地发着光。再抬头看去, 远处的天穹没有一丝浮云, 干干净净, 澄澈如水,却又渐渐开始转暗。 傅寒驹走过去,站在边上看。 草地上的五个人都没注意到傅寒驹的存在。萧东东踢起球来相当激动, 一不小心便把球踹飞了。那黑白相间的足球像是长了眼睛似的,直直飞向傅寒驹所在的方向。 这下纪念几人终于看见傅寒驹了。 傅寒驹稍稍一抬脚,接住了那快要落地的足球,利落地把它踢回草地上。足球打了个旋,而后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曲线,准确无误地落入到球门之中。 四个小孩都震惊了。 纪念和纪禹最吃惊。 萧东东和温元元则是羡慕居多。 纪念和纪禹的爸爸好像很厉害呢! 接收到萧东东两人的目光,纪念和纪禹对视一眼,都默默把惊讶藏了起来。 家教小靳喊:“傅先生。” 温元元一向最有礼貌,跟着小靳喊人:“傅叔叔。” 萧东东一看温元元抢了先,有点不乐意了,用压过温元元的声音喊道:“傅叔叔好。” 傅寒驹扫了纪念和纪禹一眼。 纪念和纪禹不吭声。 虽然他们也觉得傅寒驹那一脚踢得很厉害,可是突然让他们张口喊爸爸,他们还是喊不出口。 傅寒驹淡淡地收回视线,朝萧东东和温元元点点头,招呼他们进屋休息一下,吃点点心和水果。 宋姨脸上带着开心的笑,眼底满满的都是高兴,张罗着给孩子们送上准备好的点心和果汁。她捧着果汁出来,见傅寒驹要上楼,喊了他一声,笑眯眯地说:“有了孩子就是不一样的,家里多热闹。” 傅寒驹顿了顿,没说什么,转身上了楼。今晚纪安宁有个聚餐,是上期节目播出后的庆功宴——每一期节目从开始宣传到正式播出都要漫长的周期,不到播出那一刻你不会知道接下来可能会有什么意外发生!所以每顺利播出一起,节目组的人都会聚会一次,庆祝一下成功播出,也增进增进感情。 傅寒驹回到房间,给纪安宁打了个电话。 纪安宁那边有点吵,过了几秒才静下来,应该是走到了走廊外面。 傅寒驹说:“到了?” 纪安宁“嗯”地一声,问起萧东东他们有没有过来。得知他们已经玩了挺久,纪安宁说:“如果要留他们吃饭,一定要先打电话和他们家里说一声。” 傅寒驹应了下来,才说:“如果要结束了,提前给我个电话,我过去接你。” 纪安宁小声说:“好。” 傅寒驹挂了电话。 另一边的纪安宁收起手机,走进聚餐的包厢。见同桌的人都齐刷刷地看过来,纪安宁面上一红,说:“你们别都看着我,可以开始吃了。” 同组的人都已经熟悉得很,吃的也不是什么昂贵的东西,胜在环境好气氛好,卷曲的鲜红肉片扔进水里一烫,色泽渐渐转深,鲜美又滚烫的汤汁让它们一片片蜷缩起来,在沸腾的汤水里打着转儿。 知道纪安宁脸皮薄,其他人也没打趣她太久,都把筷子伸向面前已经烫熟的肉片,在特制的酱料里打了个滚,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纪安宁悄悄给傅寒驹发了个短信。 听其他人说还要去KTV或者逛街,纪安宁想着要回去见纪念和纪禹,一一拒绝了其他人的邀请。 有人忍不住挤兑:“人家是有家室的人,老公还那么有钱,哪里有时间陪我们出去。” 纪安宁愣了一下,看向说话有点酸的女人。对方脸上长了几颗痘,看起来火气挺大,瞧见纪安宁看过来,有些气弱,但很快又昂着头与纪安宁对视。 组里的人都相互认识,纪安宁也认得这女人。这女人是高材生,叫徐晓月。徐晓月能力很不错,而且是女强人性格,平时把加班当吃饭,是萧穆阳手底下的得力干将。前段时间徐晓月和丈夫离婚了,原因是丈夫出轨,当时双方闹得很不好看,徐晓月前夫还带着孩子来闹,讨不了好处后破口大骂,说了很多不堪入目的话。 纪安宁有一次撞见要强的徐晓月在厕所里哭。 纪安宁没明白火怎么会烧到她身上。她想了一下,坦然地点了点头,说:“我想多花点时间陪陪家里人。” 徐晓月还要再说话,她身边的人看不下去了,伸手扯了扯她。 徐晓月没再吭声,一个人坐在那里喝起了闷酒。到纪安宁手机再次响起来的时候,徐晓月已经把自己给灌醉了。朦朦胧胧看见纪安宁起来和其他人道别,徐晓月“哈”地一声,脸上满是讥讽和痛苦:“这都是什么事啊,长着张好脸就是好,撒撒娇就有人疼有人爱。你拼死拼活想多赚点钱养家,别人还要说你忽略家庭,这都是什么事……” 纪安宁犹豫了一下,没说什么,只尴尬地说了句:“我先走了。” 她也很同情徐晓月的遭遇。 徐晓月发现丈夫出轨后很快离了婚,还成功让丈夫净身出户,一系列动作干脆利落地让纪安宁非常佩服。她若是被那样闹上门,说不定心里会害怕得很,徐晓月却熬过来了。 这很值得敬佩。 但是这样一段遭遇并不是徐晓月迁怒别人的理由。 她、她也很努力的呀! 纪安宁走出包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不喜欢和别人起争执,更不喜欢看到别人因为心里的痛苦和不甘变得扭曲。 这会让她想起她的母亲。 她母亲就是这样,心里藏着太多的不甘,一心想要走进上流社会的圈子,却不知道在很多人眼里她们永远都站在圈外,有时候连往圈里窥探一眼都不被允许。 纪安宁正要往外走,一个醉汉突然从前面的包厢里走了出来。那醉汉手哆哆嗦嗦,手里的手机根本拿不稳,晃了几下之后啪啦一声摔到了地上,居然被摔成了两半,壳子直接飞到了纪安宁脚边。 纪安宁惊了一下,退后了两步。 这世上最不能招惹的就是两种人:一种是疯子,一种是醉鬼! 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做的事会带来什么后果,只凭着一股子蛮横的冲动行事! 纪安宁握紧手机再退远一些,紧张地思考着要不要给傅寒驹打电话,没想到那醉汉捡完手机壳还是注意到她了,迷离的醉眼眯了眯,身体晃动两下,迈步上前乐呵呵地说:“哟,好秀气的美人儿!” 纪安宁看了眼前面的电梯,咬咬牙,绕开醉汉跑了过去。 醉汉跌跌撞撞地追了几步:“别跑啊,跑什么?认识认识嘛!” 纪安宁焦急地等电梯门打开。 在那醉汉的手机摔了第二次、醉汉软趴趴地跌倒在地起不来时,电梯门终于缓缓开启。 纪安宁的心放回原处。 她避了避,让电梯里的人先出来。 没想到电梯里走出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他脚似乎有点问题,拄着根特制的拐杖,出了电梯就径直走向摔在地上的醉汉。见那醉汉糊里糊涂地在地上摸找自己的手机,男人一拐杖压到那醉汉的手背上,用力碾转。 纪安宁吃了一惊,快步走进电梯。 电梯门合上之际,纪安宁听到了那醉汉的惨叫声。 另一把低沉的声音也从电梯外传来:“……叶成林,为了一个女人你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反正这手也没什么用处,我帮你把它废了吧,省得你祖父……” 电梯门完全合上之后,那把好听的声音被彻底地隔绝在外。 叶? 又是叶! 纪安宁记得那个网红蜜雪薇儿就是一个叶姓富家子的小情人,这两个人难道有什么关系? 纪安宁正想着,电梯门又打开了。 傅寒驹正在外面按下按键。 纪安宁一怔。 傅寒驹解释:“你这么久都没下来,我准备上去看看。” 其实纪安宁拖得也不算久,不过傅寒驹挺乐意在纪安宁所有同事面前刷刷脸。他现在就像个刚发现自己可以理直气壮圈领地的野兽,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纪安宁已经被他给圈起来了。 既然纪安宁已经下来了,傅寒驹自然没理由再上去昭告一番,只能默不作声地收回手,和纪安宁一块往外走。 回家路上,纪安宁和傅寒驹说起那醉汉的事。 当然,还有那个拄着拐杖的男人。 第56章 傅寒驹听完纪安宁的话, 说道:“后面来的应该是叶家的老三。”他顿了顿,才接着介绍,“他二十岁是去当过兵,负了伤,腿就是那时候伤到的, 一直没好。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走路不大平稳, 得靠拐杖拄着。据说他回来后去道观里修行了一段时间, 平日里脾气非常平和。能让他这样动气的,估计是他那风流二哥的儿子。” 纪安宁一怔。 傅寒驹说:“叶家老二是个浪荡子,一天到晚埋在女人堆里,前两年惹着了不该惹的人, 被人踢断了子孙根,婚内生的孩子只剩一个,就叫叶成林。不过自从他断了子孙根,对子女就变得非常执着, 这几年认回了四五个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和私生女, 叶家二房乱成一团, 气得叶老爷子把他们赶了出去, 没给月给他们分点钱了事。这叶成林是叶老爷子唯一承认的孙子, 估计叶家老三是受叶老爷子的嘱托去管教他的。” 纪安宁瞠目结舌。她知道有的圈子很乱,只是没想到可以乱成这样,私生子和私生女居然可以找到四五个? 纪安宁说:“怪不得那位叶先生会那么生气。”自己哥哥争气, 侄子也不争气,能不生气吗!虽然偷听不太厚道,她还是免不了回想起叶家老三教训叶成林的那些话,“那叶成林和他爸爸有点像,好像又不太像。” 傅寒驹挑眉,看着纪安宁,让纪安宁继续往下说。 纪安宁说:“他看起来和他爸爸一样风流浪荡,喝醉了就乱调戏人,可是听那位叶先生说他会这么颓丧是因为某个女人。” 傅寒驹淡淡地说:“受了情伤不是放纵的理由。” 纪安宁点点头,也转过弯来。真要那么喜欢一个人,怎么会随随便便去调-戏别人? 傅寒驹说:“能不招惹叶家人的话,最好不要去招惹。” 纪安宁一愣,忍不住看向傅寒驹。 傅寒驹说:“叶家是这边数一数二的大家族,能不起冲突最好不要起冲突。” 纪安宁连忙摇头说:“我怎么可能招惹他们。”她本来就不是爱和人打交道的,只有和熟悉的人在一起时她才会有安全感。既然连傅寒驹也特意叮嘱说不要去招惹,纪安宁自然认真地记在心里。 傅寒驹却给她扔出一个惊雷:“这个叶家老二,很有可能就是当初和人打赌将你母亲追到手、又把你母亲甩了的人。” 纪安宁错愕不已。 那是纪安宁母亲所有不幸的开端。被诱-惑着看见了繁华的世界,被诱-惑着以为自己可以走进另一个世界——被诱-惑着背叛了一生中最真挚的爱情。一个懵懂无知、未知世事艰险的少女,怎么可能抵挡得了那么一个裹满蜜糖的陷阱。 纪安宁不敢置信,睁圆了眼睛,怔怔地看着傅寒驹:“是真的?” 傅寒驹抓住她的手:“是真的。” 纪安宁不像她生父,也不像她生父,她像的是那个早已死去的纪迟归。即使纪迟归只带着她过了那么几年,却给她看过了世上的繁华和美好、痛苦和劫难。那个年纪的小孩,也许记事还不行,回忆起来朦朦胧胧、不清不楚,可曾经烙印到心底的震撼和震惊不会消失。 也正是因为那样,纪安宁才会是如今的纪安宁。 纪安宁沉默下来。 她从来没去想过自己的另一个“父亲”。在她心里父亲永远只有一个,他们父女的缘分因为父亲的死亡而走到尽头,但只要回忆起父亲来,她就有勇气面对任何挫折和磨难。 纪安宁说:“他不会想起母亲的。”叶家老二不会想起她母亲,自然也不会知道有她这么个女儿在。 傅寒驹明白了纪安宁的意思,点了点头,说:“叶家虽然势大,但已有乱象,能不掺和就不掺和。” 纪安宁点头。 纪安宁和傅寒驹这样商量完的第一个周末,纪安宁就接到一位业内前辈的邀请,让她一起去看看一套别墅。那是那位前辈半年前接的订单,基础设计已经完成了,还有一些细节需要改进,想听听纪安宁的意见。 纪安宁欣然答应,和纪念、纪禹商量着第二天再陪他们去玩,自己去应了前辈的约。 纪念和纪禹有点不高兴,但还是一左一右地抱住纪安宁,在纪安宁脸颊上用力吧唧一口,和纪安宁道别:“妈妈再见!” 傅寒驹绷着脸在一边看报纸。 纪安宁走了过去,也搂着傅寒驹的脖子亲了他脸颊一口:“爸爸再见。” 傅寒驹:“……” 纪安宁走了,留下傅寒驹和两个小孩大眼瞪小眼。 傅寒驹到底是成年人,看了两个小孩一眼,说:“你们要是把作业做完了,我就带你们出去玩。” 纪念和纪禹对视一眼,纪禹开口说:“我们昨晚都做完了!” 傅寒驹叫他们把作业拿出来检查完,助理也到了,带来了市区哪些地方适合四五岁小孩去玩的资料。 傅寒驹说:“你们自己挑地方。”他看了纪念一眼,“只能出去四个小时以内,包括来回路程,选好了再找我。” 傅寒驹吩咐完了,叫助理上楼商量傅氏的事务。他到南边的时间到底还不长,很多事务要处理,底下的人是避免不了加班的。 还没开始说公事,助理忍不住说:“Boss,他们才四五岁吧,让他们自己算时间会不会太难了?” 傅寒驹不置可否:“想要什么都得自己去争取,实在选不出来直接挑个近的也可以。” 助理没再多说。事实上傅寒驹能抽出几个小时去陪小孩已经很让他吃惊了! 楼下的纪念和纪禹苦恼的趴在桌边,看着上面的地图和游玩设施介绍。纪禹一张一张地翻过去,觉得这也想去那也想去,吃的喝的玩的,他统统都舍不得不要,特别难取舍。 纪念闷不吭声地看着那张地图。 她还没学怎么看地图,更没学怎么算路程和时间,不过离得远的肯定要花很多时间、离得近肯定不用坐太久车,这点基本的概念她还是有的! 纪念拉了拉纪禹,让他过来看地图,和纪禹一起先把他们家的位置给找出来。 纪禹也不会看地图,但两个人齐心合力研究了半天,总算是把别墅区的位置给找着了。 纪念拿出铅笔,把幼儿园的位置圈了起来,对纪禹说:“我们家到幼儿园要半个小时,这个路程挺适合的。”她以别墅为中心,照着幼儿园的路程画了个圈,对纪禹说:“找这个圈里面的,和这个圈附近的。” 纪禹惊叹:“啊!姐姐你好聪明!太棒了!”他转头问,“我们是不是要把这些地方都先圈起来?” 纪念“嗯”地一声。 两个小娃娃趴在桌边你圈一下我圈一下,很快在纪念画的圈附近找到了小圆圈最密集的部分,有吃的有喝的有玩的,一次性可以玩好多个地方! 纪念用红笔把选定的小圆圈描红。 两个小孩拿着地图跑上楼,跑到书房门口的时候犹豫了一下。 纪念先抬手敲了敲门。 傅寒驹说:“进来。” 纪念推开门,脑袋先探进去看了看,而后才拉着纪禹挤了进去。她没说话,只看了纪禹一眼。 纪禹会意,蹬蹬蹬地跑过去,对傅寒驹说:“我们选好地方啦!”他把地图摊开在傅寒驹面前,指着上面的画好的小红圈,“就是这几个地方!我跟你说,是姐姐想出来的!姐姐可聪明了!” 傅寒驹看着他,等他接着往下说。 纪禹受到了鼓舞,继续鼓吹自己最最厉害的姐姐。他抬起软乎乎的手指了指别墅,又指了指幼儿园,兴高采烈地说:“就是这样!先画一条线!我们去幼儿园花半个小时!照着这条线画个圆,整个圆里面都花半小时!” 纪念更正纪禹的说法:“大概是半小时!” 很多地方的路弯弯绕绕,偶尔还会堵车,根本不像去幼儿园那么直来直去! 助理目瞪口呆。 他以为只有他们Boss厉害得有点变态,没想到Boss的孩子也厉害到这种程度!这才四五岁,也太聪明了点吧?但仔细想想,这又没有妖孽到让人无法接受的程度——这个年纪的小孩会画圆,也会看表,记得住上学需要的时间,想出这样的办法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只是一般小孩没办法把自己会的东西这样活学活用而已。 这两个小孩以后一定会有大出息! 傅寒驹早就知道纪念和纪禹很聪明,不像助理那么大惊小怪。他点头说:“所以你们选好了?” 纪念和纪禹齐齐点点头。 不知不觉间,他们对傅寒驹这个爸爸已经不那么排斥——尤其是是看到纪安宁和傅寒驹之间越来越亲近之后。就连傅寒驹单独带他们出去,他们也觉得可以接受了。 傅寒驹打发走助理,叫司机把他们送去纪念和纪禹选好的第一个地方。纪念和纪禹到底还是小孩子,一到了可以玩耍的地方就扔下傅寒驹到处撒欢, 傅寒驹在玩乐的地方外面看着,注意纪念和纪禹会不会遇到意外。 周围有不少家长也带着小孩过来,见傅寒驹一个人站在旁边,有人上前搭话:“你一个人带着孩子过来玩吗?” 傅寒驹一顿,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 对方显然是个自来熟,顺着刚才的话题感叹起来:“很少有男人愿意带着孩子出来,我家这位就是,喊他好几次他才出来一次。” 那男人正在给小孩拍照,听到女人的话后转过头来喊冤:“我这不是工作忙吗?” 女人拍了他后脑勺一下,哼了一声:“能有多忙,你看人家这位先生,一看就知道是精英人士,还能自己带着孩子来玩!” 男人也不在意自己被“家暴”,乐呵呵地摸了摸被打了一下的脑袋,转头对傅寒驹说:“你看我家这婆娘,从认识起就这么暴力,还忒不讲理!” 女人瞪了他一眼。 这时一个正在**池里玩得开心的小孩朝他们这边招手,嘴里喊:“爸爸爸爸!给我拍照啊!” 男人乐滋滋地跑了过去,时而往前探、时而往下蹲,给小孩拍了好几张照片。 傅寒驹想了想,也拿出手机对着纪念和纪禹拍了张照。 女人好奇地问:“你们家两个孩子真是太可爱了!是双胞胎吧?” 傅寒驹点头。 正和纪禹在里头玩的纪念远远地看过来,目光在那个陌生女人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那拍完照男人兴奋地招呼女人说:“老婆快过来,看我把我们儿子拍得多好!” 傅寒驹拿起手机,给朝这边看过来的纪念拍了个正脸照。 纪念愣了一下,收回了目光。 那对夫妻看完自己孩子的照片,又转过来和傅寒驹说话。他们夫妻俩都是普通职工,聊的话题和傅寒驹平时所熟知的东西毫无关系,但他们的对话处处都透着欢腾的生活气息,让傅寒驹在关注纪念和纪禹之余仔细地听了起来。听他们话题越扯越开,转而吐槽起上周看的电影,傅寒驹顿了顿,等他们说完后问:“你们现在还经常一起去看电影吗?” 那男人说:“是啊,我们就是在电影院认识的,当时我们分别喜欢不同的角色,但最后他们都死了,我们两个人就像傻子一样坐在那里不走,哭得稀里哗啦的。现在想起来有点傻,不过我们要不是都那么傻也走不到一块——这大概就是傻人有傻福吧。” 女人比男人要敏锐,她露出了然的笑容:“你是想和老婆一起去看电影吗?” 傅寒驹迟疑了一下,说:“确实想和她一起去。” 女人说:“那你可以和我丈夫加个好友,他是个业余影评人,有好电影他会推荐的!而且你要选电影院和选位置,他也可以给你点意见,他对市里的电影院熟得不能再熟了!” 傅寒驹拿出手机,找到并不怎么使用的联络软件,和那对年轻夫妻互换了联系方式。 纪念和纪禹玩累了,傅寒驹准备带他们去吃点东西。那对夫妻的孩子正好也玩够了,提出两家人一起去凑个满减价。刚才在游乐区里三个小孩已经相互认识了,听说要一起去吃东西都很高兴,两个男孩更是直接欢呼起来。 这一边其乐融融,纪安宁那边却遇到了一点意外。 见了那位前辈,纪安宁便跟着他去别墅那边。别墅区不在市区,但也离市区不远,对方显然挺有钱,别墅建在依山傍水的半山腰。室外的花园不是前辈设计的,纪安宁在心里赞叹了一番,与前辈一起走向主屋那边。 前辈说:“今天屋主也会过来,我先带你看看具体设计,你有什么想法等会儿可以提出来。” 纪安宁应了下来,跟着前辈把别墅内部看了个遍。这位前辈的设计非常棒,要纪安宁往大处改她怎么都改不动,不过在细节上把别墅变得更生活化一点她还是能做到的。一路走下来,纪安宁心里有了一些想法,边询问前辈屋主的需求边提出自己的意见。 两人重新下到楼下时,屋主已经到了。纪安宁先看见的是一根熟悉的拐杖。 她愣了一下。 那天纪安宁遇到叶家叔侄,因为被醉汉叶成林骚-扰而没注意看他们的长相,但这根与叶家老三气势很不搭的拐拐杖让纪安宁印象深刻。 纪安宁抬头一看,发现叶家老三的五官果然给她一种熟悉感。她怕自己太失态,会让叶家老三不喜,连累了前辈这桩活儿,忙收回了目光。 叶家老三也认出了纪安宁。 这就是那天那个被他醉酒的侄儿骚扰的女孩。 叶家老三的手指在拐杖上轻轻摩挲了两下,礼貌地向纪安宁致歉:“没想到你就是何叔口里的纪小姐。那天真是对不起,我那侄儿喝多了,冒犯了你,当时我只顾着教训他,没好好替他向你道歉。” 纪安宁没想到叶家老三会记得自己。她那天只是有点害怕,也没什么真正损失,叶家老三都这样替那叶成林道了歉,纪安宁自然不会揪着不放:“没关系,很多人喝醉后都控制不了自己。” 叶家老三说:“很多人清醒的时候也不能。”他的观点和傅寒驹出奇地一致,“若是他清醒时能控制自己就不会喝醉了。” 前辈插话:“没想到你们见过。” 叶家老三简单地把那天的事说了一遍。 前辈似乎与叶家有些渊源,听完后叹了口气,说道:“成林现在确实不太像样。” 叶家老三说:“为了一个女人成了这样,要不是他祖父心疼,我都想把他扔到军队里操练个三五年再放出来了。” 有纪安宁在,他们没绕着叶成林聊太久,而是把话题转回别墅的内部设计上。叶家老三听完纪安宁的意见,觉得很不错,夸道:“一听就知道你是个很会生活的人,怪不得何叔特意请你过来。” 纪安宁说:“何前辈教了很多。” 眼看时间不早了,叶家老三邀请道:“现在该吃饭了,今天我请客,当是谢谢纪小姐特意跑一趟,也是再正式地向纪小姐道个歉。不知纪小姐愿不愿意赏光?” 何前辈在旁边说:“我也饿了,走吧,安宁,我们一块去吃个饭。” 纪安宁点头说:“那我先给家里人打个电话。” 何前辈知道纪安宁家里有两个小孩,心里肯定是放心不下的,摆摆手说:“去吧。” 纪安宁走到外面,拨通了傅寒驹的电话。 傅寒驹正带着纪念、纪禹和刚认识的一家三口吃饭,听纪安宁说遇到了叶家老三,中午还要和叶家老三一起吃饭,他眉心跳了跳,说:“吃个饭也没什么,放心去吧。”哪怕是真的和叶家起了矛盾,他也不会怕叶家什么。 傅寒驹又让纪念和纪禹分别了纪安宁说了话,才继续陪着他们吃一点都不健康的“垃圾食品”。 纪禹好像有点罪恶感,拉了拉傅寒驹的袖子,小声说:“妈妈真的不会知道我们来吃了薯条和炸鸡吗?” 傅寒驹对上纪禹黑溜溜的眼睛,难得地开口哄了句:“不会知道。” 纪禹高兴地给一根薯条沾满了红通通的番茄酱,放进嘴巴里咔嚓咔擦地吃掉,对新认识的朋友说:“我们妈妈很好很好,但就是不许我们吃这个!” 新朋友同情地说:“那你们还真可怜,我一个月可以来吃一次呢!” 纪念吃了玉米棒和红豆派,扯了扯傅寒驹的袖子,说:“可以把手机借我一下吗?” 傅寒驹看着她。 纪念说出自己的理由:“我想给妈妈发几个消息。” 傅寒驹掏出手机递给她。 纪念拿起手机,无声无息地对着桌上的食物咔擦咔擦拍了照,又对着边吃薯条边和新朋友说得兴高采烈的纪禹拍了一张,翻出了纪安宁的号码,把照片统统给纪安宁发过去。 傅寒驹:“……” 纪念严肃地对傅寒驹说:“妈妈说这些东西不健康。” 那对年轻夫妻笑了起来:“傅哥你们把两个小孩教得真好,我们家这混世魔王天天吵着要来吃,不答应他他就满地打滚撒泼,我们根本拿他没办法。” 傅寒驹说:“都是他们妈妈教得好。”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纪安宁的声音从那边传来:“你、你带他们去吃炸鸡和薯条?” 傅寒驹走远了一些,边看着纪念和纪禹边回答:“在儿童游乐区遇到了另一家人,三个小孩成了朋友,对方邀请我们一起过来吃。” 纪安宁愣了一下,这才想到傅寒驹这是把纪念、纪禹带出去玩了。 纪安宁说:“那你一定要和他们约定好,下次不能再吵着去。” 傅寒驹说:“好,我会的。” 纪安宁这才挂断了电话。 傅寒驹回到纪念和纪禹那边,那对年轻夫妻开口打趣:“你们夫妻俩感情可真好,分开这一小会儿就来了两个电话。” 傅寒驹看了纪念一眼:“谁叫有人向她妈妈告状了呢?” 纪禹后知后觉地瞪圆眼看着纪念:“姐姐你跟妈妈告状!” 纪念说:“你背着妈妈吃炸鸡和薯条。” 纪禹把手里的薯条送到纪念嘴边。 纪念抿了抿唇,还是张口把它给吃了下去。薯条外面脆脆的,里面软软的,红通通的番茄酱酸酸甜甜,味道其实算不上多特别,但是真的挺好吃。 纪禹兴冲冲地说:“现在你也吃了!下次不许再告状!” 纪念:“……” 第57章 纪安宁和何叔、叶家老三一起去吃饭, 选的地方是叶家的产业,饭菜的味道很不错。叶家老三是个健谈的人,幽默又风趣,有着三四十岁男人特有的魅力,相处起来让人极其舒心。 纪安宁却莫名地觉得这个男人很危险。 也许是因为那天叶家老三教训叶成林时的冷酷。 但是对待那样的晚辈, 叶家老三大概也是恨铁不成钢才会教训得那么狠吧? 纪安宁敛起心绪,应对着叶家老三偶尔会提出的问题。气氛十分愉快, 旁边的何前辈后边还开玩笑般责怪:“安宁, 我知道你结婚的消息还是看微博看到的,你可不够厚道。” 纪安宁有点不好意思:“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理清楚,所以没有和别人说起结婚的事。” 叶家老三听了,免不了又追问一番。得知纪安宁的丈夫是傅寒驹, 叶家老三说:“他是个很出色的年轻人。” 纪安宁不知该怎么接话。 她知道傅寒驹很出色也很好,只是不好意思和别人夸傅寒驹。 叶家老三说:“我两三年前出国治疗的时候见过他,他给我介绍了很不错的医生。可惜我这腿不争气,还是没好起来。” 纪安宁愣了一下,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渊源。傅寒驹和叶家老三认识吗? 叶家老三说:“当时他提到过有意到这边发展, 我还以为他在开玩笑, 没想到现在他还真的过来了。”他朝纪安宁笑了笑, “他是为了你过来的吧?” 纪安宁面上一红:“不算是。” 叶家老三说:“我听我的朋友说, 他当时有严重的躁郁症,已经治疗了两三年,现在看来他的情况应该好转了。” 纪安宁愣住了。 叶家老三一看纪安宁的表情, 顿时明白过来,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东西。他迟疑地问:“你不知道吗?” 纪安宁安静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说:“我不知道。” 纪安宁没滋没味地吃完一顿饭,没让叶家老三和何前辈送她,而是一个人去挤地铁。周末没有上下班高峰期,地铁上人不多,纪安宁难得占到了位置。 她坐在角落里,拿出了手机,手指微微地抖了抖,到网上搜索“躁郁症”三个字。 就像它的名字一样,躁郁症是既有躁狂发作又有抑郁发作的双重心境障碍。 躁狂是过于亢奋,容易发怒和伤人。 抑郁是情绪严重低落,有自残自毁倾向。 傅寒驹接受过好几年治疗?纪安宁翻来覆去地回想着叶家老三的话。叶家老三提起傅寒驹时语气是感激的,应该不会编造这种事来骗她。 叶家老三也没必要骗她。 那么这很有可能是真的。 纪安宁也感受过抑郁的可怕。她在刚生下纪念和纪禹时也差点陷入产后抑郁,后来她一心一意地想着纪念和纪禹需要她,才慢慢地走出来。而这中间少不了父亲的老朋友和学生们的关心。 光是回想起那时候的感觉,纪安宁就觉得一阵难受。傅寒驹遭受过同样的痛苦吗? 那个时候谁陪在傅寒驹身边? 纪安宁关掉了浏览器页面,划出通讯录,犹豫再犹豫,终归没有拨出最前面那个号码。她盯着闪着光的屏幕许久,抬起手指翻出两个人的通讯记录。重逢之后,他们通过很多很多电话,虽然对话可能都很简短,但交流频率已经很像最普通的恋人一样频繁。 纪安宁又点开消息记录。 傅寒驹给她发来了纪念、纪禹和另一个小孩开开心心玩虚拟射击的照片。 傅寒驹的拍照技术不算好,有一两张甚至因为手抖而有点模糊,但照片上的纪念和纪禹笑得很开心。纪念和纪禹和他们不一样,他们还小,还没有遭遇过太多痛苦和磨难,他们虽然聪明又早熟,但只要多多关心他们,他们会像别人家的孩子一样快快乐乐地长大。 他们和她、和傅寒驹不一样。 纪安宁捂住脸,眼泪悄悄地滑了下来。 她和傅寒驹都太没有安全感,都不懂得怎么相互陪伴、相互关心。她以前追逐着傅寒驹,觉得他是世上最出色、最优秀的人,她想要变得和他一样坚强、一样出色,却从来没有想过他可能也需要关心和维护。 也许早在傅寒驹把她带上-床的时候,藏在身体里的病根已经有了冒头的征兆。 纪安宁深吸一口气,用微微抖动的手指给傅寒驹发了个消息:“你们还在外面吗?” 傅寒驹很快回道:“在。”他给纪安宁发了个定位,“你和叶家老三吃完饭了?” 纪安宁犹豫了一下才回复:“吃完了。” 傅寒驹:“要过来?” 纪安宁回了个“嗯”字,看着对面长长的站名,回想着傅寒驹带她去结婚的时候是什么神情、傅寒驹亲她时看到她哭了出来又是什么神情,又回想着傅寒驹和纪念他们相处时的情形。她没有在家里看到过治疗这方面病情的药物,傅寒驹已经好了吗? 傅寒驹这几年没有出现过,是因为一直在治疗吗? 在一个人对抗完这最需要人陪伴的疾病之后,傅寒驹才重新出现在她面前吗? 纪安宁觉得鼻子酸酸的,眼泪好像又想掉下来。她抬手擦掉滑落的泪珠子,安安静静地听着地铁报完一站又一站,等地铁到傅寒驹他们所在的游乐场之后才回过神来,挤到门边下了车。 走出地铁站,外面的秋日还很热烈,仿佛漫长的夏天还没过去。纪安宁没有打电话给傅寒驹,而是走进游乐场一个区域一个区域地走过去,不一会儿,她在小孩子钓鱼的地方找到了傅寒驹。 傅寒驹穿得不算休闲,背影看起来和周围欢腾的气氛格格不入。 他和旁边那对夫妇一样,举着手机对着孩子们拍照,动作有些僵滞,显然不太习惯做这种事。 这时纪禹勾起了一条色彩斑斓的玩具鱼。他兴奋地转过头,看向傅寒驹,眼睛像星星一样闪着光:“我钓到了!我钓到鱼了!” 傅寒驹“嗯”地一声,夸道:“不错。” 纪禹却看见了走到了不远处的纪安宁。 纪禹高兴地喊:“妈妈!” 傅寒驹一顿,转过头看向纪安宁所在的方向。 纪禹放下鱼竿,蹬蹬蹬地跑向纪安宁:“妈妈你来了!” 纪念听到纪禹的话,也放下鱼竿望向纪安宁。 纪念和傅寒驹有着相似的眼睛。 纪安宁蹲下抱了抱纪禹,亲了纪禹脸颊一下,又拉着纪禹走过去,抱住纪念亲了一口,最后才转向傅寒驹。 傅寒驹盯着纪安宁微微发红的眼眶。 纪安宁站了起来,张手给了傅寒驹一个拥抱,接着搂着傅寒驹的脖子在他脸颊上亲了亲。 第58章 第五十七章 纪安宁以前很胆小。 她躲避着别人的目光,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在傅家的时候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怕被母亲或者傅寒驹父亲注意到她。这种习惯延续到学校,让她也很少交到朋友, 经常独来独往,一个人看很多很多书, 一个人想很多很多事, 偶尔与路上遇到的流浪狗和流浪猫说话。 后来她追逐着傅寒驹的背影,努力想变得更加优秀。这个过程很难, 但是再难她也想去做,她想要和他们一样可以坦然地站在所有人面前,可以思考自己的理想与梦想, 可以拥有有着无限可能性的未来。 父亲对她说过,世上永远是好人比坏人多, 好事比坏事多。不要永远只想着坏事,不要永远只看到坏人。 纪安宁退了退,手从傅寒驹颈边收回来,却又被傅寒驹伸手扣住。 傅寒驹拉着纪安宁的手, 向新认识的一家三口介绍:“这是我太太。” 纪安宁这才注意到周围的人都看着自己,耳朵一红,不好意思地朝那一家三口笑了笑:“谢谢你们陪念念和禹禹一起玩, 我看到了照片,他们今天很开心。” 女人说:“我们才要谢谢念念他们啊!我们家这捣蛋鬼今天才开心,他在幼儿园可不爱和别的同龄人玩, 今天一看到你们家念念和禹禹就特别喜欢,比平时乖了不知多少倍,都不怎么闹腾着要买玩具了。” 纪安宁和对方交换了联系方式,约好下次有时间可以带上孩子一起出来玩。 纪安宁和傅寒驹一人牵着纪念、一人牵着纪禹往外走。 上到车里,纪念纪禹挤到中间把纪安宁和傅寒驹隔开。 这两个小孩很有危机意识。 纪安宁看到他们三个相互防备,心里酸酸的。他们本来都该是她亲近的人,只是几年前发生了太多的事,上一代的恩怨,她和傅寒驹各自的心结,许许多多的事情撞在一起,才会有现在这种局面。 傅寒驹领着两小孩玩了小半天,身上都汗涔涔的。回到家,纪安宁分别把纪念、纪禹领去洗澡,傅寒驹自己也去冲了个澡。傍晚小靳过来了,接替了陪玩任务,纪安宁才轻松下来。 有小孩的家庭,有时放假比上班还累。纪安宁有了喘息的机会,拿手机在姚姐的花店里定了几束花,等着送花小哥把花给送过来。 送花小哥以前也是住在那一带的,纪安宁还曾是他们这些小年轻的梦中情人,知道纪安宁突然结婚了以后他们的小心脏碎成一瓣一瓣的。不过纪安宁现在过得很好,气色比从前好了不少,脸色白皙里透着红润,越来越看不出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 送花小哥很替纪安宁高兴,他和纪安宁说起旧小区那边的事情:“安宁姐我跟你说,张败类知道你搬走结婚了,气得踹坏了楼下的垃圾桶,正巧被居委的人看到了,罚了他两百块,还让他捡垃圾一周。那混账大伙都瞧不顺眼,居委的阿姨们也借着这事折腾他呢,每天换着人拎着他去捡垃圾半小时!” 纪安宁记得送花小哥说的张败类是谁,那是个搞文学的,自称是省作协成员,戴着眼镜,爱写酸诗,爱吸烟,远远走过来就能闻见一阵烟味。据说他年轻时结过婚,但因为爱酗酒和家暴,老婆受不了跑了,旧小区那么一点地儿,他什么德性其他人都知道,都对他很不屑,也没人愿意把认识的女孩介绍给他,于是光棍了好些年。 纪安宁刚搬到那边去时被这张败类纠缠过,她防备心重,从来没让对方近过身,见到了也躲着走,两个人没多大交集——至少在纪安宁看来是这样的。 可惜那张败类似乎不这么认为,一直在跟别人说:“还在那里假清高,没结婚生了两个小孩,谁知道是不是给人当二奶的?”“她带着两个孩子,有人肯娶她就不去了,拿什么乔?”“我?我可没想着要娶她,我不敢要这种一看就不安份的女人。” 当着纪安宁的面,这张败类却是殷勤备至,每每撞见了都死皮赖脸地凑上来——好在纪安宁人缘好,总有人暗暗把听到的那些话说给她听。 独自带着孩子生活的这四五年里,纪安宁遇见了许多姚姐、何大壮他们这样的好人,也遇见了张败类这种表里不一的家伙,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活在象牙塔里的软弱女孩。 纪安宁朝送花小哥笑了笑,送了他一份宋姨做的点心,抱着花进了屋,先把客厅和房间的花换掉,才带着新买的花瓶和鲜花去敲傅寒驹的书房门。 傅寒驹正坐书房里处理工作上的事。听到敲门声,他顿了顿,抬头看去,只见纪安宁推开了门,从门缝里探进颗脑袋来:“我买了花,给你书房里也放了些。” 傅寒驹晚上会把文件带到隔壁房间去,并不经常呆在书房里,书房这边的风格以暗红和暗黑为主,看起来冷冰冰的,一股子老干部气息。 纪安宁抱着花和花瓶进了书房,把花瓶摆在书桌一角,又把不同的鲜花搭配着插好。等纪安宁忙活完,才发现傅寒驹已经把手里的文件放下走到她身后。 纪安宁转头问他:“这样好看吗?” 傅寒驹看着纪安宁亮亮的眼睛,凑过去亲了亲她细细长长的眼睫,夸道:“好看。” 纪安宁脸一红:“我是问你花好不好看!” 傅寒驹说:“我也是说花好看。”他凑在纪安宁颈边嗅了嗅,闻到了淡淡的花香,那香味像是缠在她的发上,又像是缠在她的颈边,让傅寒驹想要埋得更深。傅寒驹一本正经地评价,“也很香。” 纪安宁连耳朵都红了。她转过身,伸手抱住傅寒驹精壮的腰,觉得那像烙铁一样烫手,让她脸红心跳之余又没舍得缩回手。纪安宁要比傅寒驹矮一些,得仰起头才能亲到傅寒驹,她小小地踮了踮脚,生涩地往傅寒驹唇上亲去。 傅寒驹怕吓退纪安宁难得的主动,没立刻反客为主,而是由着纪安宁慢吞吞地摸索着亲来亲去,直到纪安宁耳朵越来越红,他才接过主动权,向纪安宁讨了一个真正的吻。时间还早,傅寒驹还没想着把纪安宁带到床上去,他咬了咬纪安宁红得要滴血的耳朵:“我们今晚看电影去吧。” 纪安宁一愣。 傅寒驹说:“今天遇到那一家三口,那对夫妻说他们是看电影认识的。”他注视着纪安宁,“我们还没去看过电影。” 纪安宁心脏连跳了几下,点头说:“好,我们去看。”她想了想又说,“下次我们带念念他们一起去。” “好。”傅寒驹没意见。 纪安宁去纪念他们那边看了他们一会儿,才拉着傅寒驹偷偷摸摸地出了门。两个人少年时没人管着都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如今有了两个孩子,感觉倒是要背着小孩偷偷去约会。 秋天的夜晚晚风很凉爽,徐徐的风吹过来,吹得人心旷神怡。纪安宁转头问傅寒驹:“你开车吗?”她突发奇想,“不如我们坐公交过去吧?” 傅寒驹点头:“也好。” 自从确定了上班路线,纪安宁也不常常坐公交,出门基本靠地铁。她拉着傅寒驹走到公交站,站点旁边的银杏树叶子全黄了,随风飘了几片,被卷到了她们这边来。 傅寒驹见有一片落在纪安宁发上,抬手替她取掉了,若无其事地转头看向鱼贯入站的公交。这会儿已经过了上下班高峰,等在站台的人不多,公交上的人也不多,不一会儿,她们要等的车就过来了,车上也空荡荡的,只有两三个学生模样的人坐在后排听歌。两个人上了车,纪安宁取出零钱投了,拉着傅寒驹找靠窗的座位坐下。 纪安宁好奇地问:“你坐过公交吗?” 傅寒驹对上纪安宁亮亮的眼睛,许久没有回答。等纪安宁眼底多了几分疑惑,他才开了口,只是他没回答纪安宁的问题,反倒问起另一件事:“今天你见了叶家老三,他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 纪安宁一愣,没想到傅寒驹这么敏锐。纪安宁知道傅寒驹是骄傲的,如果知道她从叶家老三那里听说了他生过病的事,也不知会不会认为她是在同情他。 她在同情他吗?不是的,纪安宁很清楚,她听到叶家老三说起傅寒驹曾经去国外治疗,心里涌上来的只有难受,并不夹杂着同情这种情绪。哪怕她对傅寒驹的信赖崩塌过,她也从来没有恨过傅寒驹。 因为从一开始她就能感受到他们有着相似的渴望——渴望摆脱过去、渴望摆脱厄难、渴望拥有新的生活和新的未来。 傅寒驹做得很好。 他没有被他母亲的偏执和他父亲的恶意困住,成长成了许多父母口里的“别人家的孩子”,所有人提起傅寒驹都是赞不绝口。 她想要向傅寒驹靠拢,想要成为和傅寒驹一样出色,想要和傅寒驹一样能够面对所有痛苦和磨难。 她从来没想过傅寒驹也会失控。 她从来没想过傅寒驹也会有无法坚持的时候。 纪安宁伸手握住傅寒驹的手掌,眼里映着车窗外闪烁不停的街灯,亮亮的,又透着难言的坚定:“对,他和我说了你在国外治病的事。”她停顿了一下,想要问问傅寒驹现在怎么样了,又把话咽了回去。如果傅寒驹不想告诉她,那她先不问,等他们之间的距离变得更近一些,傅寒驹一定会把一切都说给她听的。 傅寒驹开口说:“我坐过公交。” 纪安宁愣了愣,对上傅寒驹幽沉的眼睛,把傅寒驹的手握得更紧。 傅寒驹说:“从国外回来以后,我靠药物坚持了一段时间,发现情况并没有好转。事实上在母亲去世后就渐渐有了苗头,我始终觉得世界是灰色的,没有任何色彩,也没有任何值得我高兴的事情。”他回握纪安宁的手,“后来你来了傅家,你所看到的世界好像和我完全不一样。你总是小心翼翼地跟在我身边,和我说起你遇到了什么样的事,比如坐在巷口的老太太毛衣织得很好,有六七个孙子孙女,年轻时爱唱戏;比如去学校要经过的长桥上的狮子大多是成对的,只有几只孤零零;比如春天来了,花园里多了好几种鸟。” 纪安宁脸色微红。 听傅寒驹把自己说过的话复述出来,她才发现自己以前絮絮叨叨,几乎都是在没话找话,压根不会挑傅寒驹感兴趣的话题,怪不得傅寒驹很少回应她的话。 纪安宁说:“你那时候是不是觉得我很吵?” 傅寒驹说:“对,我那时候觉得你很吵,有点烦。”他坦然承认,“可是看到你和别人走得太近,我又非常在意。我没有发现那种在意是扭曲的,扭曲到不正常的程度,一直放任自己把你困在身边。” 纪安宁安静下来。 傅寒驹接着说:“可是你不开心。”他把目光转向窗外:“你开始不怎么说话,总是安安静静,好像随时会消失。这种感觉让我更加烦躁,于是我变本加厉地控制着你不让你与别人接触。” 纪安宁手心微微渗着汗。 傅寒驹说:“后来你逃了。”他感受到纪安宁手心的濡湿,语气缓了缓,“我终于意识到那不正常。那不是正常人会做的事,那种想要把你困在身边哪里都不让你去——那种觉得哪怕给你再多东西你也会背叛我、离我而去的感觉,是不正常的。” 纪安宁安静地握着傅寒驹的手。 傅寒驹说:“后来我想看看你眼里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他顿了顿,“我边接受治疗,边试着做一些我以前不会做的事,比如坐在你常坐的位置上,看看你平时看到的到底是什么。” 纪安宁鼻子酸酸的:“我、我不知道。”她也曾经很难过,但她有纪念和纪禹陪伴,没有太多时间去痛苦难受。 傅寒驹说:“我知道。” 纪安宁看着他。 傅寒驹说:“我知道你从来都很心软,如果你知道你一定会留在我身边,陪我面对所有事。”他收紧手掌,“但是那不是你该承受的,也不是你该面对的。那时候的我控制不了我自己,也给不了你需要的东西。” 纪安宁想要说点什么,公交却突然报出他们要去的站点。 傅寒驹说:“到了,我们下车吧。” 纪安宁点头。两个人像情窦初开的少年人一样牵着手下了车,纪安宁手心的汗已经少了,抬头看着人还挺多的电影院,转头对傅寒驹说:“买好票了吗?准备看什么?” 傅寒驹说:“可以先进去看看。” 两个人在售票大厅晃悠了一圈,选了白天那对夫妻强力推荐的爱情片,讲的是青梅竹马的初恋故事,和眼下浮躁的商业片很不一样,这片子讲述的爱情属于细水长流、温馨感人的类型。纪安宁和傅寒驹排队选了票,还买了可乐和爆米花。 纪安宁看着傅寒驹一手拿着爆米花一手拿着可乐,心里有点想笑,又有点酸涩。 傅寒驹从小和同龄人没有话题,交到的朋友也很少,一些朋友间会一起去做的事傅寒驹基本都不会去做。他天生带着种“他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做这种事”的气场,很多人聚会时下意识会绕过他,倒是因为过于早熟,他常常被邀请到各种商政宴会上,周旋于那些年龄和他父亲差不多大的“成功人士”之间。 像这样捧着爆米花和可乐走进观影厅,对以前的傅寒驹来说几乎是不会出现的事。 他永远和其他人再普通不过的生活格格不入。 纪安宁又想起了许多年前一个人坐在钢琴前的少年。那时她书包里背着其他女生写给他的情书,但她还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只懵懵懂懂地看着他修长的十指落在琴键上,感觉那琴声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傅寒驹也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那时候她想,他喜欢弹钢琴吗?像她喜欢她父亲的油画一样,他也喜欢他母亲的钢琴吗?是自己觉得喜欢,还是想念他母亲才喜欢? 那时她连自己的想法都弄不清楚,自然更无法了解傅寒驹的想法——她只觉得傅寒驹身上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她,让她挪不开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偶尔她想呆在他身边,哪怕安安静静谁都不说话;偶尔她想和他分享整个世界,包括她看到的所有东西和她所感受到的所有心情。 他身上包裹着的坚冰也在逐渐融化。 他们渐渐相互了解、相互接纳、相互依赖。 也许当初再给他们多一些时间、当初他们之间的意外能少一些,他们之间氤氲又朦胧的感情会慢慢发酵成真正的爱情。 可是没有也许。 那时他还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那时她只想逃。 一切不可能永远都那么刚刚好。 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纪安宁和傅寒驹进了观影厅。 这场电影的宣传大概还没铺开,又或者是旁边的商业大片把人都吸引走了,看的人其实并不多,纪安宁和傅寒驹周围都没什么人。他们落座之后把爆米花和可乐放下,观影厅里的灯就被关掉了。 观影厅里黑黢黢一片。 傅寒驹伸手握住纪安宁的手。 黑暗之中,纪安宁觉得手背有些发烫。她忍不住转头看向傅寒驹。 借着荧幕发出的光亮,纪安宁看见傅寒驹也在看着她。 纪安宁觉得从听到叶家老三说出“躁郁症”三个字开始,有些东西就在她胸口炸开了。曾经的纠结、曾经的不解、曾经的伤心难过,在那一瞬间似乎变得毫无意义。她心里只剩下最初的本能,想要靠近傅寒驹、想要拥抱傅寒驹、想要和傅寒驹变得亲密无间——想要两个人的世界都变得完整、想要两个人都能拥有美好而幸福的未来。 那是爱情吗? 可能不是的。 那时她还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不知道是什么让自己辗转难眠,更不知道是什么让自己无法将目光移开。 这样的心情还没来得及孵化成真正的爱情。 纪安宁顿了顿,悄悄凑过去,往傅寒驹脸颊上亲了一下。 她一直与傅寒驹对视着,亲上去的时候发现傅寒驹的目光明显亮了一些。 纪安宁脸颊有点烫,把目光转回荧幕上。 电影开始放映。 那果然是个很悠长的故事。 青梅竹马的少年和少女情窦初开,对自己心中的爱意毫无知觉,两个人相互吃着醋,却又不明白那是因为爱情,像是困在笼子里的小野兽一样扑腾着,伴随着酸酸涩涩的青春忧愁,终于从校园走向了礼堂。 快要结局的时候长大成人的少年和少女亲到了一起。 那一吻像是带着教学楼楼梯转角的花香。 傅寒驹将目光从荧幕上移开,抬手给纪安宁喂了一颗爆米花。 纪安宁转头看他。 傅寒驹俯身亲了上。 香香甜甜的爆米花在他们舌上来回碾转。 纪安宁尝到了一丝丝甜意。 这毕竟是在外面,纪安宁有点紧张,回吻得越发生涩,勾得傅寒驹更想一口把她吞掉。 纪安宁伸手推他。 傅寒驹不动。 纪安宁再推。 傅寒驹终于挪开,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纪安宁小声说:“电影快放完了。”意思是观影厅里的灯马上要开了。 傅寒驹想也不想就说:“我们再看一场。” 纪安宁伸手掐他的腰。 傅寒驹亲了亲她脸上浅浅的笑窝:“好吧,不看了。” 这时电影的片尾曲响起。 观影厅里的灯倏然亮了起来。 傅寒驹牵着纪安宁的手往外走。 纪安宁感觉嘴巴里还留着那颗爆米花的味道。 甜甜的。 像是藏着电影里那懵懂而又缠绵的悸动。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了! 这章如此粗长! 还是全甜的! 第59章 秋季接近尾声,纪安宁和傅寒驹一起见了个特别的客人。那是个高高瘦瘦的男人,约莫三十六七岁,身材瘦削, 有着灰蓝色的眼睛和卷曲的褐色头发——他是A国着名的治疗师乔纳·布莱克恩。 乔纳他这次到华国来参加一次学术会议,顺便来看看傅寒驹的情况。见纪安宁陪同着出现, 乔纳好奇地打量了纪安宁许久, 才说:“我一直好奇谁能改变傅这样的人。” 乔纳十分健谈,与纪安宁说起与傅寒驹相识的过程。他们与其说是病患和治疗师, 倒不如说是朋友。最初乔纳的老师应邀去为傅寒驹母亲治疗,乔纳跟着到了华国,当时就注意到傅寒驹情况不太对。 后来傅寒驹母亲去世, 乔纳有意识地开导着傅寒驹。乔纳说:“他是我见过的最难搞的患者。他永远不会合作,不接受催眠, 不相信药物,并且坚持自己没有问题,从来不愿意和我敞开心扉。”他无奈地叹气,“对我们心理治疗师这一行来说, 还是得真正走进患者的心才能解决他们的问题。” 傅寒驹看了乔纳一眼。 乔纳没有如他所愿闭上嘴,反倒还欣慰地说:“看到你们现在这样,我很高兴。作为朋友, 这几年我一直在为傅担心,怕他出什么问题。就在与你结婚之前,他还曾经打电话和我聊了许多次,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犹豫不决的傅。” 纪安宁想到小半年前,傅寒驹带她去登记结婚、让她搬到现在的住处里、把宋姨叫过来照顾纪念和纪禹。那一系列动作迅速而果决,看不出丝毫犹豫,仿佛只有她一个人满心茫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理不清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原来傅寒驹也犹豫过吗? 乔纳说:“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傅居然瞒着我去找过别的治疗师,还接受过全面的药物治疗。傅当时问我,他又生出了一些非常不好的想法,比如开始把人和事都往最恶劣的方向想,比如见到你之后觉得你已经有了别人,觉得你和你的母亲一样是个贪慕虚荣、攀龙附凤的人。他说,即使是这样他还是深深地被你吸引着,想要把你留在身边。当时他问我,这样是不是代表他又开始不正常了?” 纪安宁看向傅寒驹。 乔纳朝纪安宁眨了一下眼,摸了摸脸颊旁微微翘起的褐色卷发,笑着说道:“我当时就对他说,不,这很正常——这只是爱情之中最常见的妒忌。只要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用言语或暴力伤人,坦率地向对方说出自己的在意,它的存在会让爱情的滋味变得更加甜蜜。” 纪安宁说:“谢谢你一直以来对他的关心。” 乔纳说:“不用谢我,谁叫我有个这么别扭的朋友呢?他自己一点都不急,我在旁边看着反而替他着急。” 见过乔纳之后,纪安宁放心了许多。傅寒驹的一些想法虽然还是与正常人有些区别,比如偶尔还是会出现一些极端的情绪,但他已经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不会让它们对日常生活造成太大的影响。 入冬之后,萧慕晴提议带纪念和纪禹去看鸟。冬天北边的候鸟南飞,到了南海岸便能看到大批大批的鸟儿迁徙过来过冬。 当然,萧慕晴他们俱乐部还想去海边来个冬季冲浪,享受一下美好的冬日阳光。纪安宁手上跟着的几期节目都差不多忙完了,腾出几天假期来还是可以的。 纪安宁被萧慕晴怂恿得有点心动,和傅寒驹商量过后开始做度假准备。凌真真刚飞国外忙完一个时装周的活儿,听到有好玩的马上积极参与,这小半年来她和萧慕晴已经混熟了,两个人都是自己创业的,共同话题很多。 傅寒驹早重金挖了一批高管,公司的事甩出去大半,很快安排好假期一家人出游。宋姨也挺久没休假了,这回也跟着一起出门。 冬季的海边城市依然热闹,傅寒驹记得赵谢在这边有个私人海滩,打电话和赵谢打了个招呼,和对方借了地方。 住进了临海的别墅,眺望着一望无际的蔚蓝海岸,萧慕晴悄悄和纪安宁说话:“土豪的朋友都是土豪吗?” 萧家这背景也算不错了,萧慕晴却没土豪到能把一大片海滩给包下来,造个不怎么住的海景别墅扔这里。 这个纪安宁还真不清楚。她对傅寒驹的朋友其实不太了解,这赵谢还是上回去马术俱乐部时见过的。傅寒驹的朋友里她真正认识过的只有沈欢,不过那时候沈欢正满世界飞着开演唱会,见面的机会不算多,真算起来也不不能说特别熟悉。 凌真真比纪安宁要清楚点儿:“这赵谢看着不着调,实际上聪明着呢,他的兴趣就是玩,所以早八百年就抱着沈欢她们的大腿赚够了家里要他赚的钱,噺鮮自己到处玩个够,看上什么玩什么。” 萧慕晴心向神往:“这生活态度不错。” 凌真真最近忙得挺累,没和萧慕晴他们一块去玩冲浪,而是跟着纪安宁一家人去看鸟。纪念和纪禹第一次到海边来,非常兴奋地在沙滩上跑来跑去,捡了许多贝壳,等到了红树林密集的地方,贝类和鸟类都比其他海岸要丰富,看得纪念和纪禹眼睛都瞪大了,开心得不得了。 没想到晚上纪安宁就接到萧穆阳的电话。萧穆阳说:“你们去海边玩就去海边玩,还拍那么多照片。慕晴把它们放到好友圈里,萧东东那小子刷到了,现在吵着要过去。” 纪安宁明白了萧穆阳的意思,和傅寒驹打了个招呼,说萧穆阳要带萧东东过来玩。 傅寒驹没意见。 他淡淡地说:“反正电灯泡已经够多了,多来几个也没问题。” 纪安宁:“…………” 傅寒驹抱着纪安宁,亲了亲她的脸颊,亲了亲她的鼻子,最后才亲她的嘴唇。 纪安宁努力争取说话:“窗、窗帘没拉……”他们的房间有大大的落地窗啊!沙滩上远远看上来会看到的! 傅寒驹一把抱起纪安宁,把她带到落地窗边,唰啦一声把落地窗给拉上。他将纪安宁抵在落地窗上重新亲了上去。 落地窗没完全关紧,带着点咸味的海风悄然吹进来,吹得纪安宁心突突直跳,既担心窗帘会被吹开,又没力气推开傅寒驹,只能红着耳朵抱住傅寒驹,由着傅寒驹亲个够。 傅寒驹从来不知道自己是重欲的人,可每每看到纪安宁红红的耳朵,他就控制不住想要和纪安宁亲近。他说道:“纪安宁,你总是这样勾-引我。” 纪安宁脸又红了:“我、我才没有。” 傅寒驹说:“哪里没有?” 纪安宁生气:“哪里有!” 傅寒驹说:“哪里都有。”他亲纪安宁的眉眼,“这里有,”亲纪安宁的鼻梁,“这里有,”亲纪安宁的唇角,“这里有,”亲纪安宁的耳朵,“这里有。” 纪安宁连脖子都被傅寒驹亲红了,拿傅寒驹一点办法都没有。她小心地回抱傅寒驹,堵住了傅寒驹到处乱亲的嘴巴。 第二天萧东东到了,还带上了温元元。这小半年温元元经常和纪念他们一起踢球,身体比起第一次见面时要健康了许多,不过和萧东东站一块还是有点文弱。 纪念和纪禹见了他们非常惊讶:“萧东东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温元元说:“萧东东看到你们在这边玩,叫上我一起过来的。” 纪念难得地朝萧东东笑了一下,表示萧东东这次做得不错。 萧东东得意不已,拉着纪念的手就要往沙滩上跑。他叫上温元元可不是好心,而是知道这么做纪念会高兴!就温元元那小身板儿,也没办法抢着和纪念玩,他才不在意把那家伙带来! 萧东东兴奋地说:“念念我们来堆个大城堡!” 纪禹和温元元习惯了萧东东天天抢纪念,噺 鮮也跟了过去。四个小孩没一会儿又玩到了一块,齐心协力在沙滩上堆萧东东说的“大城堡”。 傅寒驹和纪安宁也参与了这项伟大的工作。 到萧慕晴他们冲浪回来,巨大的城堡已经在沙滩上成型。萧慕晴服气了:“没见过你们这么玩的,大的厉害,小的也厉害。” 几天的海边假期过下来,一家人的距离又拉近了不少。 时间匆匆过去,临近过年,萧穆阳策划了一期回访活动,向凯英改造那对老夫妇的居处就在回访范围之中。邻市不是省会城市,两位老人家又住在老城区,没有太多的娱乐措施,生活节奏非常慢。 以整个院子为底子改造的“猫咪乐园”完工之后,萧穆阳策划了一次猫友聚会。参加聚会的主要是本地猫友,但也接受这个时段在当地旅游的带猫同好。 《梦之家》节目很火,猫友聚会邀请一发出就有许多人响应。再三确定报名的人都愿意露脸、并允许节目组使用聚会片段之后,萧穆阳很快敲定了时间地点和与会猫友。 纪安宁整理参与者资料时发现了一个熟人。她看到那名字和联系方式后愣了一下,趁着休息时间把电话打了过去:“班长你已经回国了?” 那边是傅寒驹一直耿耿于怀的班长阮清海。阮清海笑道:“对,我回国了。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关心我这个老板在啊!你们这个节目挺火的,我想在工作室走上正轨之后上去露露脸。看到这个聚会时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报了名,没想到真能被选上。有了这次小合作,以后能不能走后门上你们节目?” 傅寒驹提了好几次阮清海,纪安宁和阮清海联系时感觉有些尴尬。听到阮清海轻松从容的语气,纪安宁才放下心来。 他们已经不是十几岁的青春年少。 不管阮清海那时候是不是喜欢过她,都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现在他们都已经长大成人,也都有了自己的工作和追求。 纪安宁说:“这个还是得我们萧策划才有决定权。” 阮清海说:“哟,还学会打太极了,看来这几年锻炼得不错啊,果然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纪安宁笑着挂了电话。她怕傅寒驹多想,回到家后主动和傅寒驹说起这事儿。 自从和纪安宁开诚布公地谈过之后,傅寒驹那些极端的想法少了许多,听了阮清海的名字也不至于太激动。 当然,傅寒驹面上还是表现得很不快活,绷着脸哄纪安宁定下一堆“不平等条约”。 开始时纪安宁还认认真真听着,后来发现傅寒驹越说越得寸进尺,纪安宁渐渐发现不对,一抬眼,撞进了傅寒驹专注的目光里。 纪安宁想咬人,但被傅寒驹定定地看着又咬不下口,只好搂住傅寒驹亲了他一口:“除了保证以后都只有你一个之外,我什么都不保证!” 不管纪安宁赖不赖账,傅寒驹都趁机索要了丰厚的“福利”。 第二天纪安宁出发去邻市,裹上了厚厚的围巾,心里暗暗骂傅寒驹是禽兽。哪怕已经休息了一晚,她还是感觉腿上有些酸软,更别提脖子上那些快要藏不住的红印子! 纪安宁和萧穆阳一起抵达老城区,熟门熟路地找到那对老夫妇的小院。比起第一次过来看到的模样,这小院已经完全不同了,开阔又明亮的院子成了真正的猫咪乐园,前几天搬回来的猫咪们正在冬日阳光下洗脑,那对老夫妇在一旁看着,脸上都带着笑意。 见纪安宁来了,他们热情地邀请纪安宁坐下吃点心,说是猫咪们也爱吃这个,是他们自己摸索配方做的。摄像师到位之后,参加这次猫友聚会的人也陆陆续续到来,而直到人差不多到齐了,纪安宁才看到阮清海抱着猫过来。 老夫妇的猫本来就多,再加上十几个猫友带来的猫,院子里顿时热闹非凡。阮清海的猫已经算是高龄了,不太爱动,见到纪安宁后眼睛抬了抬,挣扎着从阮清海怀里跳了下去,慢腾腾地走到了纪安宁脚边。 纪安宁愣了一下,弯身把那毛色漂亮的花猫抱了起来:“叶子,好久不见啦。” 第60章 完结章 这次聚会是节目组出资办的,纪安宁不好与阮清海叙旧。阮清海倒是很大方,聊起了自己与纪安宁相熟的过程,抱着叶子出镜。 纪安宁吃饭时被分到阮清海旁边。 阮清海说:“没想到你们会结婚。” 纪安宁一愣, 转头看着阮清海。 阮清海说:“你应该记得的,当年我差点想向你表白。后来你那哥哥找过我父母, 让我父母勒令我选考和你不一样的大学。当时我就觉得奇怪, 你们明明不是亲兄妹,怎么他把你管的比亲兄妹还严。” 纪安宁没想到傅寒驹还做过那样的事。 阮清海说:“再后来你突然失踪, 我听到了一些风声,说你在傅家父母消失之后也不见了,似乎被你哥哥迁怒了。”他叹了口气, “那时我觉得自己是个勇者,可以打败恶魔救出公主。可惜我并没有成功, 反而被家里送到了国外。” 纪安宁没想到自己和傅寒驹的纠葛会影响到阮清海,不由抱歉地说:“对不起。” 阮清海说:“没什么,都过去了。谁年轻时没有冲动过?”他转头打量着纪安宁,“他知道我要过来吗?他能放心让你来见我?” 纪安宁脸色一红。她也不知道傅寒驹到底放不放心, 但昨晚傅寒驹借题发挥把她折腾得受不了。纪安宁说:“我和他说了的。” 阮清海摇摇头说:“你这软脾气,以后肯定会被他吃得死死的。”知道纪安宁已经和傅寒驹结婚了,还和傅寒驹有了两个孩子, 阮清海放下了少年时冲动多于理智、多于爱欲的念想。 纪安宁和阮清海吃过饭,突然接到傅寒驹的电话:“结束了吗?” 纪安宁愣了一下,看了看收工的摄像大哥, 又看了看身旁坐着的阮清海,声音下意识地小了一些:“结束了。” 傅寒驹说:“出来吧,我在外面。” 纪安宁与阮清海、萧穆阳说了一声,起身走出酒店,一眼看到了站在车旁的傅寒驹。 傅寒驹神色自若:“你刚吃过饭,要不要先走一走?” 纪安宁知道傅寒驹如今脸皮日渐增厚,也不追问傅寒驹怎么会跑过来。她大大方方地牵着傅寒驹的手,与傅寒驹去挑给纪念和纪禹的礼物——每次出门都给两个孩子带点小礼物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 两个人回到家里已经九点多,两个小孩早在宋姨的照看下睡着了。纪安宁分别摸到她们房间,把礼物放到她们枕边,好让她们一觉醒来就能看到。 纪安宁看完小孩回房间,发现傅寒驹一直在打喷嚏,心里咯噔一跳,突然想到自己白天一直和猫呆在一起,身上说不定带了不少猫毛。傅寒驹对这个过敏! 纪安宁忙跑下楼找宋姨,自己去洗澡换衣服,傅寒驹则在宋姨指导下找药吃药。等纪安宁从浴室出来,宋姨已将不在了,傅寒驹鼻头红红地坐在那里,一贯的冷峻被破坏了大半,瞧上去有点古怪。 纪安宁闷声说:“你不该过去接我的。”他明明知道自己对猫过敏啊! 说归说,纪安宁还是给予傅寒驹无微不至的照顾,并难得地强势驳回傅寒驹履行“婚内义务”的要求。 傅寒驹认真地说:“看来下次还真应该注意。”说完他也没再挣扎,亲了纪安宁一下,在纪安宁的注视下合上眼,乖乖睡觉。 纪安宁一直盯着傅寒驹看,直至眼皮张得有些累了,她才沉沉地睡去。这天夜里她又做了个梦,梦见他们都还小,她总是软弱得很,很容易流眼泪;而每一次忍不住哭出来的时候,傅寒驹总是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纪安宁睁开眼睛,转头一看,傅寒驹的脸近在咫尺。她的目光落在傅寒驹紧闭的眼睛上,接着是傅寒驹笔挺的鼻梁、偏薄的唇。这样平静地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看到傅寒驹躺在自己身边,是她以前从未想象过的日子。 但是这半年来,她和傅寒驹都认真经营着他们这段突然到来的婚姻,努力让自己和孩子都拥有一个完整而美满的家庭。 每一天、每一天,被彼此爱着的感觉都会变得更真切。 他们一直、一直都是相互喜欢着的不是吗? 只是那个时候他们还不知道那种令他们躁动不安、令他们进退不得的感情是喜欢。 纪安宁顿了顿,悄悄地凑上前,往傅寒驹唇上亲了一下。没等傅寒驹醒过来,她自己脸就红了,麻溜地爬起床去洗漱。 纪安宁跑进浴室之后,傅寒驹无声无息地睁开了眼睛。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感受着上面残留着的浅浅的温度,脸上露出一丝掩不住的笑容。 傅寒驹在南边呆了半年,过年定然是要回北边去的。纪安宁和纪念、纪禹商量过后,决定带他们回傅家看看。 傅寒驹和纪安宁各自把工作收了尾,便买了机票准备往北边飞。 傅寒驹虽然不在傅家老宅住了,宅子却还是有人认真打理着,和他们离开前没什么区别。纪念和纪禹看到大大的花园,有点小好奇,但还是乖乖被纪安宁和傅寒驹牵着。进了主屋,纪禹好奇地问:“妈妈,你以前也住在这里吗?” 纪安宁一愣,点了点头,领着纪禹和纪念去看他曾经住过的房间。那是一楼靠近花园的房间,一打开窗就能看到花园,四季都能嗅到花香。 纪念和纪禹跑进去一看,马上注意到了那亮亮的窗子。纪禹高兴地说:“这房间好好!” 宋姨在一边笑。 最初纪安宁母亲给她安排这房间是想眼不看为干净,把纪安宁放到偏一点的地方。可纪安宁很喜欢这里,觉得阳光很好,花园很大很漂亮。 这两个孩子性格各不相同,骨子里却和纪安宁很像,眼睛那么亮,笑容那么纯粹,简简单单地就能开心起来。 过年期间傅寒驹带着纪安宁和两个孩子到各家拜访,以最直接的方式让所有人都知道纪安宁在他心里、在傅家的地位。 傅寒驹的态度决定了其他人对纪安宁母子三人的态度。每个人都绝口不提他们的过去与两个小孩的出生,只夸纪念和纪禹长得可爱、聪明又机灵。 一家人去拜完年,家里又迎来各方拜贺的人,一连几天过得比工作还累。这天晚上纪安宁早早睡下了,不是睡在以前的房子,而是睡在傅寒驹的房间里。 早上醒来时,明亮的阳光已经从窗外照进来。纪安宁睁开眼,转头看了看,发现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伸手一摸,上面有点凉,傅寒驹大约起床挺久。 纪安宁坐了起来,拍拍自己的脸颊,噺 鮮让自己清醒点儿。她穿上拖鞋下了地,走到浴室洗脸刷牙,换上衣服走出房间。 一阵琴声从走廊尽头传来。 纪安宁愣了一下,抬眼看去,走廊尽头可以看到棵高高的树,那树上堆着的雪都化光了,露出光裸的枝桠,上头缀有点点的嫩青,仿佛预兆着冬天将要过去,春天即将降临大地。 纪安宁呼吸了一口冬末清晨的空气,走向走廊尽头那间宽敞的琴室。 琴室依然是记忆中的模样。 干干净净,敞敞亮亮。 傅寒驹坐在钢琴前。 他修长的手指落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 与从前不同的是,两个半大小孩好奇地趴在钢琴旁边盯着傅寒驹。 那个小男孩问:“您真的会弹吗?” 小女孩说:“笨,这还用问吗?听他弹一首不就知道了。” 傅寒驹脸上带着一丝笑意。 他抬起眼,看到了门边站着的纪安宁,双手便在琴键上悠然地游动起来。 弹的是纪安宁当初第一次看见傅寒驹弹琴时听到的曲子。 琴声悠扬而舒缓。 比起纪安宁第一次听到时要柔和许多。 纪安宁站在门边听完一曲。 纪禹鼓起掌来,眼睛亮亮的,噺 鮮夸道:“好听!!!” 纪念没说什么,只若有所思地盯着琴键看。 傅寒驹看了纪念一眼:“想学?” 纪念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傅寒驹把她抱到琴椅上,一大一小两个人坐在一起,看起来分外和谐。 傅寒驹指导纪念怎么弹出最简单的曲子。 纪禹在旁边看得兴致勃勃:“我也想学!” 纪安宁拉了张椅子坐到钢琴边,看着纪念和纪禹一左一右地坐在傅寒驹身边,笨拙地弹出错落不齐的曲子。 轻快的琴声在阳光里跃动。 纪念独奏了一首《小星星》,看了看纪安宁,又看了看傅寒驹。纪安宁和傅寒驹都夸:“弹得真好。” 纪禹跃跃欲试:“到我了到我了!” 纪禹用他那短短的指头在琴键上挪动。 他们弹得都不算熟练,更不算特别好,但是有着孩童特有的跳跃和灵动。 纪安宁目不转睛地看着。 纪禹弹完了,期待地转过头看向纪安宁三人,最后转向傅寒驹,软声问:“爸爸,我弹得对不对?” 傅寒驹一顿。 傅寒驹注视着纪禹:“你喊我什么?” 纪念瞪向纪禹。 纪禹缩了一下,还是重新喊了一遍:“爸爸。” 傅寒驹眼底露出一丝笑意,扫了扫纪禹的脑袋,看向旁边的纪安宁和纪念。 纪念闷闷地喊:“……爸爸。” 傅寒驹往两个小孩脸颊上各亲了一下,然后凑上前亲上了纪安宁的唇。 纪安宁:“……” 纪安宁红着脸推开傅寒驹。 纪念和纪禹跳下琴椅,蹬蹬蹬地跑了出去,还贴心地替他们把琴室的门给关上了。 纪安宁:“…………” 傅寒驹眼底依然含着笑意,注视着纪安宁问:“你亲我一下,我再给你弹一曲,怎么样?” 纪安宁顿了顿,搂住傅寒驹的脖子亲了上去。 风轻轻吹动窗纱,让冬日里的阳光在地面上轻轻跃动着。 这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那时弹琴的人还是半大少年,听琴的人还是懵懂女孩,谁都不知道他们后来会有那么多的纠葛。 这不是一切结束的地方。 他们还有很长很长、很好很好的未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 本书由 清茶墨韵 为您整理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