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许我一世安稳 整理 小说下载尽在www.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非格调行为指南 作者:总攻大人 文案:   又帅又痞的真“土豪”VS世家出身的芭蕾女舞者   男主表示:我不懂莎士比亚,不知道简奥斯汀,欣赏不了交响乐,也理解不了芭蕾这门艺术,买东西不求最好但求最贵,英文最熟练的三句话是“这是什么”“多少钱”“我买了”   ——就是这样除了一身臭钱和这张脸之外一无所有我,能追到我喜欢的高贵女神吗?[微笑]   女主表示:……能。。。 ================ 第1章   “我做房地产,是为了给老百姓们在城市里安个家,给所有漂泊的人提供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在我看来,这是泽被苍生的大善事,所以我把公司的名字命名为泽苍。现在你们说我是吸血鬼,我是不能赞同的。”   江城市CBD最中央位置的一座写字楼前,飘扬着展展旗帜。   写字楼顶端的高层会议室里,记者领着来讨说法的业主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说话的男人。   他戴着一副无框眼镜,外表俊逸儒雅,一双修长富有魅力的丹凤眼里流露着淡然而运筹帷幄的光,说完话,他嘴角微微勾起,是个有些张扬又目空一切的微笑。   也是,能够当着这么多来兴师问罪的人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这人怎么可能不张扬。可偏偏他这么说了,他们竟然想不出反驳的话,只能用难以置信地眼神注视对方。   “难道诸位买不起房,亦或是其他房地产公司哄抬房价,成了我的错吗?”   他似乎还非常苦恼,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愈发激怒众人的话,说完之后还很无奈地叹了口气,歪着头,修长如玉的手指点了点额角,仿佛非常为难道:“不如这样,今天到场的各位,如果一定要讨个说法回去,我可以给你们打个九折,算是扶贫了,如何?”说完,还大言不惭道,“其实很惭愧,我只是做了一点微小的工作,千万不必对我感恩戴德。”   太嚣张了。   太不要脸了。   连记者都看不下去了,挥舞着摄像机想让说话的男人忌惮一点。他好像还真的放在眼里了,微微侧目看向身边,一直守在这伺机而动的保安队长便立刻领着人上前训练有素地夺过了摄像机。   “记者朋友,有些东西是可以录的,有些东西是不能录的,比如当事人不同意你拍摄的画面。您是文化人,比我更懂法律,相信侵权的后果,您比我更清楚吧。”   男人从椅子上慢慢站了起来,一身深蓝色西装,设计着考究的暗色花纹,胸前的双排扣一丝不苟地系着,脖颈上好似孔雀翎般花哨的领带非但不显得俗气,反而让他整个人的气质愈发显得高贵典雅,英伦十足,GUCCI可真该找去他当品牌代言人。   女记者本来还挺愤怒,恰好这时他朝她眨了眨眼,眸光流转,即便不说话,也意义非凡。   女记者顿时如被雷劈般愣在原地,茫然地与他对视,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保安给赶出了会议室,领着朝电梯处走了。   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女记者一边走进去,一边回头去看泽苍房地产总部高层会议室的方向,禁不住的脸红心跳。她心想,泽苍这位大老板,真是与众不同,外加……名不虚传。   会议室里。   闲杂人等离开之后,留下的不过四五个公司高层。   衣着得体长相精致妩媚的女副总起身去倒了杯热水,姿态优雅地走到最中央位置旁边,弯腰将水杯放下,客气而柔和地说道:“金总,说那么多话一定累了,喝点水吧。”   被称之为金总的男人莞尔一笑,对美人投去致谢的眼光,随后便端起水杯轻抿了一口,放下水杯时,薄唇带着潋滟的水光,但凡见到的人,都很难不抱以遐想,仿佛不那样做,便是对这美色的不尊敬。   “金总,其实您何必让保安放那群人上来,他们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房价高又不是我们的错,那些小房地产公司整天为了多赚几毛钱哄抬房价,我们什么时候参与过?我们最新一期开盘的楼盘,每平米的售价比他们都还要低了好几个点,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去报道一些我们的好,非要每天抓着我们不放,把我们当做那些小喽啰的领头羊。”   男高管义愤填膺,领带都气得解开了一些,看着似乎真的很生气。   只是,他的老板,金泽金总,并没有称赞他的愤怒和言词,而是直接转换话题,继续谈论那些人进来之前他们所讨论的话题。   “你们递上来的这三个投资方案字数太多了,一个方案就三十几页,想让我看到什么时候?时间就是金钱,现在给你们一人两分钟,简单分析一下三个方案的利弊。”   金泽漫不经心地说这话,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底下的人又不傻,当然知道老板这是不耐烦了。   他们的老板什么都好,就是对开会这件事耐心不佳。要说是对任何事都这样也好,可他在跟对手较量和经商计划上都非常有耐心,唯独在看合同、方案和开会上非常不耐,仿佛文字是他的大仇人,别的老板都要求计划书尽量详细到每一个细节,可他呢?能简略就简略,最好三句话点名主旨,一份计划书超过三页纸就不想看了,更别提三十几页了。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由美女副总杜曼青咳了咳,第一个进行汇报。   “金总,我先来说吧。我们这次投资的主要目的就是让泽苍的品牌显得更有内涵,不要让大家提到我们的时候直接冒出资本家或者吸血鬼这类的形容。既如此,当然就要投资一些文化产业。我觉得书画行业是最好的。”杜曼青笑吟,“我的计划是投资一个非常知名的画廊,有很多知名书画家和那间画廊有紧密联系,我们可以对一些历史名画、书法进行宣传、使用甚至是拍卖,据我估算,三个月就能回本,您觉得呢?”   杜曼青说完,期待地看着金泽,金泽靠在椅背上,拉开双臂,手指拂过唇瓣,似乎思索了一下,但很遗憾,他并未露出任何或赞同、或欣赏的笑容,只是点了一下头,看向下一个人。   杜曼青有些失望,但还是望向了身边的同事,便是刚才义愤填膺的那个男高管。   男高管见轮到自己,马上便将准了好长时间的计划转换成最简练的语言描述给了老板,可惜,老板还是兴致缺缺,一副心情愈发低落的样子。   他不认同,甚至说,他是不满意的。   老板不满意,那可是大罪过,众人本来胸有成竹,这会儿突然就忐忑起来了。   最后一个投资方案,来自于金泽的特别助理周岩,比起其他高管,周岩最年轻,进入公司时间最短,但学历是最高的,曾经在巴黎留过学。   发觉大家都将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周岩感觉压力山大,硬着头皮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充满了不自信。   “金总,我的方案,简单来说就是……我之前在巴黎留学时,常常去看音乐会和芭蕾舞剧,最近国内本土的芭蕾舞团也发展得非常好,芭蕾高贵又典雅,跟我们泽苍要发展的定位很贴合,您觉得这个项目怎么样?”   周岩战战兢兢地说出了自己方案的核心内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老板的表情变化,几乎连呼吸都屏住了。   还好,在众人以为马上要接到老板“一群没用的废物”这样的指责之前,他们看见了老板脸上稍微浮现出来的一点点兴味,虽仍有些意兴阑珊,可最起码不那么乏味了。   “芭蕾?”   他微蹙眉头,重复了上面两个字,目光淡而远地望着周岩,并没在第一时间反对和pass。   周岩稍稍有了信心,翻开自己准备的资料站起身,恭恭敬敬地递过去说:“是的,芭蕾,和音乐会一样,是上流社会和文化艺术界的盛宴。金总您看,这是我收集到的关于江城芭蕾舞团的资料,这个舞团的首席演员非常了不起,曾经是法国巴黎歌剧院芭蕾舞团的团员,那可是世界顶尖的芭蕾舞团,在巴黎一票难求,她是能够成为团员的第一个中国人。”   金泽好像兴趣更多了一些,迟疑几秒,接过了周岩递过来的资料。   百无聊赖地翻开资料,原没什么太大指望,但在资料的第一页,他就看见了一张照片。想来,这位就是周岩口中那个似乎特别厉害的芭蕾舞者。   照片的背景很干净,黑色的幕布,白色的光影,穿着无暇芭蕾舞裙的女孩微微弯着腰,双臂向下而环,脚背绷得笔直,尽管只能看见一个侧脸,却也能感觉到那种朦胧而冷清的美感。   身材很好。   芭蕾舞专业的舞者,对身材要求非常严格。身高需要超过165,腿部比上身要长12厘米以上,肩宽和胳膊的长之合要比身高长12厘米以上,当然了,最主要的还是,你必须有芭蕾舞的天赋,还要有那种与其他舞种完全不同的宫廷气质。   金泽本来漫不经心,性质缺乏的模样,慢慢有了转变。   他的视线落在照片上女孩修长笔直的腿和绷紧的脚背上,那一条线的弧度下来,真是让人心跳如雷,好像陷入了爱河。   他的视线慢慢转移,来到照片的最下方,盯着上面那一排字,看了许久许久。   那里用黑体字加重而整齐地写着一句很短的话,用来介绍照片上的人。   明明没有几个字,却抓住了看它那人的心。   江城芭蕾舞团首席演员——许澄夜。   许澄夜。   澄澈的,夜。   一听就很有美感和文化的名字。   金泽慢慢勾起嘴角,盯着照片,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明明那样俊逸,却让一众下属看出了仿佛心理变态大反派的气场。   啊——他真是不太想对别人承认,其实,他是个足控。   作者的话:开新坑啦!好久没有写霸道总裁了,果然还是喜欢霸道总裁! 第2章   作为国内最繁华的直辖市,江城的夜晚无比繁华。   昂贵而抓人眼球的劳斯莱斯停在国际会展中心门口,今晚在这里,有一场芭蕾舞剧演出,演出的是经典剧目《天鹅湖》,车子上下来的,正是来看这场演出的人。   “你们不用跟着我,我一个人进去就行了。”   金泽将西装外套的纽扣系上一颗,回眸朝保镖淡淡地说了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迈上台阶,朝会场大门走过去。   几个保镖互相看了几眼,有点担心老板那样招蜂引蝶的人独自出行会有危险,但老板的命令又不可违抗,所以他们纠结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回到了车上,和司机一起到停车场去等待。   江城芭蕾舞团最近在国内的名气愈发大了,原因便是那位从巴黎回来时间不长的首席演员。在周岩进行了一系列地描述和解释之后,金泽决定亲自来看看这位传说中十分了不起的舞者。   其实有个很现实的问题困扰着金泽。   虽然说出来有些难听,但如果真的有可以继续在巴黎发展,为什么这位许小姐要在自己还年轻的时候回国呢?金泽当然不是不爱国,而是当你到达一个专业的最顶端水平后,就很难适应这条水平线以下的程度了,周岩没有查到许澄夜回国的原因,而将要投资一笔巨款到江城芭蕾舞团的金泽,决定亲自来找出原因。   目前时间是晚上七点三十分,金泽准时到达演出现场,在演出大厅外检票进入,看得出来舞团很会待客,尤其是对于最前排VIP座位的观众十分热情,还有礼仪小姐一位一位前来相送。金泽微笑着谢绝了漂亮姑娘想要送他去座位的意图,视线转了几转,独自走进了人流整齐的演播大厅。   演播大厅内很安静,观众席目前还很明亮,倒是舞台上一片黑暗,拉着深红色的、天鹅绒的幕布。等演出开始的时候,幕布会一点点拉开,观众席的灯光会熄灭,人们将会把视线全部投注在舞台上,看这一场高大上的芭蕾舞剧。   金泽的位置在最前面,他漫不经心地走着,视线在周围流转,观察来看表演的人群,和他之前想的一样,个个盛装打扮,一派端肃,连一个穿牛仔裤的客人都见不到。金泽满意地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心里默数三二一,观众席的灯光倏地黑了下来,有广播音响起,演出正式开始了。   他一向对数字很敏锐,能够准确地计算任何约定时间,就连舞台上幕布拉上去大约需要的时间,他在心里也计算得八九不离十。   当深红色的幕布一点点拉开之后,舞台上亮起了一束灯光,穿着白色芭蕾舞裙的女孩在灯光下安然地静默着,她的腿细而长,胳膊也是,一头乌黑的长发在脑后绾成发髻,发髻两边贴合着雪白而美丽的羽毛,头顶上戴着精致而典雅的王冠。   因为座位距离舞台比较近,金泽推了推眼镜,几乎能看清楚舞台上女孩的妆容。她的妆容很淡,神情安静又清冷,她微微闭着眼睛,当天鹅湖的音乐响起来的时候,她缓缓睁开眼,在观众寂静认真的欣赏中,一点点转动身体,脚尖轻盈地在舞台上来回流转,身体仿佛没有重量。   这是天鹅湖里的白天鹅变奏片段,是一段独舞,时间在两分半左右,当她伴随着音乐从舞台的左边来到右边之后,她的独舞便结束了。舞台的光亮又加了一层,这个时候大家才发现,其实在舞台周围已经守候了许多精致的芭蕾舞者,但当他们全神贯注看着那个女孩的时候,几乎没人发现其他人。   有的人生来就有这样的本领,当她站在那里的时候,你根本没办法把眼神从她身上移开,她天生就有吸引一切关注的能力,她生来好像就是要被万众瞩目的。   金泽在演出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就离开了会场。   他的位置有多靠前,离开的时候就有多显眼。他走得那么从容,微微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扶了扶眼镜,旁若无人而步伐优雅里离去,殊不知,这样突然的离场,自然也会吸引舞台上表演者的注意力。   许澄夜的目光从舞台边缘一点点移动他的身上,他走得那样毫无征兆,不曾接打电话,也不曾与人交谈,想不出他是因为何种外界原因离开的,那么大约只有一种可能了——他觉得她跳得不好,所以看不下去了。   许澄夜微微眨眼,男人挺拔而颀长的背影在光线昏暗的观众席上渐渐消失不见,她收回视线,随着音乐的节奏起舞、转圈,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不受任何打扰。   会场外面,周岩在接到老板的短信之后就跟司机保镖一起等在门口了,远远地瞧见金泽出来,周岩立刻迈上台阶去迎接,金泽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跟他一起会下了台阶直接跨上车,等坐稳之后,金泽便目视前方对周岩道:“签了。”   周岩云里雾里地愣在那,一时没想明白老板要签什么,于是有点迟钝地问:“老板,您是说?”   金泽不耐烦地看向他:“我的意思很难理解么?可以跟那个舞团签合同了,这样说你总能明白了?”   周岩反应过来,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老板,这不能怪我,毕竟是要投资一大笔钱,我以为您至少要考虑个把月呢。”   金泽轻而远地笑了笑,目光透过车窗望向会场中心的方向,意味不明地说了句:“年轻人,有些东西,看一眼就知道要不要那么做了。”   周岩似懂非懂地让司机开车离开,惹人注目的豪车就这么驶离了这里,他们不知道的是,演出结束之后,演出的主角还来不及卸妆,便裹着大衣从会场里跑了出来,一步步走下台阶,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什么。   她白皙的手指紧紧拉着衣扣,有些畏冷,但还是努力寻找记忆中那个背影,可惜的是,提前离场的人不可能在演出结束还留在这,他肯定早就走掉了,她这样跑出来本就挺蠢的。   摇了摇头,许澄夜转身往回走,微凉的风阵阵吹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她心想,夜里这么冷,明天大约要下雨了。   事情也果然不出她所料,第二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她就发现外面阴雨绵绵,还在打雷,到处都雾蒙蒙的。   她提着伞,在门口迟疑了几秒,身后传来母亲担心的声音:“澄澄,下这么大雨,要不今天就别去舞团了吧?”   许澄夜回眸看向母亲,想起昨晚那个突然离场的观众,本来还有点动摇,瞬间就坚定了:“我得去,回国之后我有点疏于训练,好像退步了,我得补回来。”   许妈妈很担心,但她也知道自己固执不过女儿,只能由着她离开。   许澄夜撑着伞走出家门,她并没自己开车,也不习惯让人开车接送,江城芭蕾舞团的训练地点刚好距离她家的小区不远,所以她大多时间都是走着过去。   大概是因为今天在下雨,街上车子多了很多,许澄夜住在江城比较老牌的富人区,在她家小区附近还有一个新建的小区,从里到外都是怎么奢华怎么来,但很少有世家是住在那的,毕竟凡事物极必反,过于奢华就显得土豪,没品味了。   金泽偏偏就住在那个小区。   当许澄夜撑着伞在雨幕中朝前走的时候,金泽也撑着伞从小区走出来,在路口等司机来接他。   说来也是巧,平常他的司机都是一大早等在他家门口的,但今天因为下雨有点堵车,司机已经晚了好长时间,金泽等得不耐烦,便决定先到路口再说。   他撑着一柄全黑色的伞,另一手提着黑色的公文包,路上的行人赶着去上班,行色匆匆,金泽藏在伞下,倒也不怎么惹人注目。   走了一段路,他忽然抬了抬伞柄,修长的丹凤眼透过落了雨珠的眼镜片落在前面,不远处的公交车站附近人挤人站着,一个穿着黑色细带连衣裙,披着绒面长大衣,踩着黑色细高跟的女孩举着伞慢慢走过,即便只是一个侧影,很快就只剩下一个背影,衣着打扮和昨晚也不一样,金泽还是很快就认出了那是谁。   嘴角慢慢勾起,金泽撑着黑色的伞,一步步跟上前面的女孩,将两人之间的距离保持在一米半左右,就这么一直不远不近跟着,淋淋漓漓的雨落在伞面上,又掉在地上,溅起水花,弄脏了他纤尘不染的皮鞋和裤脚,但他一点都不在意,继续那么跟着。   下着雨的街上,他那样笑着跟着一个女孩,真是让街上的人忍不住为前面的女孩担心,瞧着这家伙西装革履的,该不会是什么斯文败类吧?   还好,女孩很快就转了弯,走进了路边一间干净的建筑,躲过一劫。   金泽微抬视线,看了一眼建筑门头上的匾额,上面写着“江城芭蕾舞团”几个字,看,他果然没有认错。   黑色的劳斯莱斯停在路边,戴着白手套的司机和周岩从车上下来,两人一个替金泽打开车门,另一个上前接过他手里撑着的伞,金泽最后看了一眼那栋并不怎么新的建筑,毫不犹豫地上车离开。   上车之后,周岩坐在金泽身边,向他汇报今天的日程安排,他注意到老板一上车便取出了手机,似乎正在查阅什么,他以为老板是在看自己发给他的日程表,所以汇报的更加卖力了,可实际上……角度换一换就会发现,金泽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搜索引擎的页面,而搜索框和页面上标红的字是——许澄夜。   周岩什么都不知道,他尽职尽责地汇报完了老板今天的日程,笑着说:“老板,您看有什么需要我再跟您详细解释一下的吗?”   金泽轻缓抬头,望向身边的助理,面不改色道:“非常好,不用了。”   周岩笑吟吟地点头,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也对得到老板的认可沾沾自喜,但是很快,他听见老板说:“你安排一下,晚上我要和那个舞团的团长吃个饭。”略顿,特别强调道,“他们那个很厉害的首席演员,务必也要到场。”   周岩一怔,干巴巴道:“可是老板,晚上您和刘总的饭局已经推迟了四次了,再推的话,我怕刘总那边不好说。”   金泽没说话,只是盯着他保持沉默,周岩立刻眼观鼻鼻观心道:“好的老板,没问题老板。”   这个恭顺的态度才是金泽需要的,他满意地点点头,继续盯着手机看,而周岩呢,只能泪流满面地想,所以说老板,你压根就没听我汇报日程吧!!   舞团里,许澄夜换了衣服和鞋子正在压腿,突然就打了个喷嚏,她有点奇怪地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脸色并没什么不正常,或许是昨天晚上有些着凉吧……   作者的话:好的老板!没问题老板! 第3章   江城市阿玛尼专柜,柜姐们迎来了一天里最忙碌的时刻。   不是因为客人增多了,而是因为他们的超级大会员金先生来了。   据观察他晚上应该有非常重要的应酬,所以特别挑剔,试了好几套西装,虽然每一套都被他穿得很好看,但他都不满意。   站在镜子前,金泽看着深灰色的西装面料微微蹙眉,想起许澄夜的模样,本来还觉得这套衣服挺顺眼,瞬间就不喜欢了。   “再换。”   他简单地丢了两个字给造型师,造型师立刻任劳任怨地继续去挑选了。   其实金泽本身不是挑剔衣着的人,为了配合自己现在的身份,往日里都是造型师给送什么过来就穿什么,衣柜里各种风格,适合各种场合的衣服都有,大部分都只穿过一次。   但今天因为有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他对衣服特别挑剔,以前他喜欢的风格,现在造型师配好了送过来,他都弃之如敝履。   造型师琢磨了半天,一撩头发,决定了,拿了一套非常低调内敛的黑色天鹅绒西装直接冲向了金泽,这种衣服金泽平时压根就不看,纯黑色,稳重又安静,没什么张扬的地方,非常不符合他嚣张的性格,也体现不出那种“老子天下第一”的气势,造型师是从来不会选的,但这一次,当他气喘吁吁地拎着这套西装走到金泽身边时,金泽的目光终于有了些转变。   他微微一笑,盯着那套西装恩赐般地点了一下头,周围忙碌的柜姐和造型师终于松了口气。   还好,总算搞定了,他们可以收工了。   胜景酒店。   许澄夜正和团长一起站在门口等人。   有陪同的同事正在念叨着:“团长,今天的客人什么来头啊?您和他吃饭,怎么还要叫上我们?”   为了不显得那么刻意,周岩在通知舞团的团长晚上和金泽一起吃饭的时候,并未直接说要许澄夜也跟着来,他只是说希望他们舞团的台柱子都能到场,让老板看到他们的诚意,所以舞团团长林铭便叫上了团里面最优秀的三个舞者。   相较于其他两个人,许澄夜非常安静,也不怎么说话,要等人便站在那里等着,一点怨言都没有。   说话的女孩说完话看了她一眼,又看看团长,嘟囔了一句:“我们又不是陪酒的,和人吃饭居然还要我们来,真是见识了。”   林团长不悦道:“明娜,看你说的,什么陪酒不陪酒的,那么难听,就是吃个饭而已,舞团最近有一个大投资要进来,到账之后我们就可以换个训练馆,换一套新的服装和设备,难道你们不想吗?”   一说这个,方才说话那个叫苏明娜的女孩眼睛亮了起来:“是真的吗?”   她身边的毕夏也跟着期待道:“可以换场地了?我早就觉得我们舞团的训练馆太旧了,要是能换个新的,交通更方便的就太好了!”   林铭无奈道:“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干什么?”他话刚说完,神色忽然一正,指着不远处道,“都精神点,人家来了,别怠慢了。”   听了这话,两个女孩都望向了林铭指着的方向,许澄夜一直像个旁观者一样站在那,这会儿仿佛稍稍融入了进来,也望向了团长指的方向。   价值不菲的劳斯莱斯轿车目空一切地开了过来,酒店内冲出好几个接待人员,越过他们先一步下了台阶,等在门口看着车子开来的方向。   许澄夜和其他人因此被迫后退了一些,她眯了眯眼,视线一点点移动到那辆车的车门上,前面先下来的是司机和一个年轻男人,瞧着大约是主角的助理。   年轻男人下了车,便绕到后面打开了车后门,紧跟着,一双纤尘不染的黑色皮鞋从车子里踏出来,落在地上,鞋子的主人很快露出真容。   他下车站定,身高可观,身材挺拔修长,黑色的天鹅绒西装仿佛量身定做一般,贴合着他优秀身材的每一寸。他的腰线很细,肩膀却很宽,标准的黄金倒三角身材,连那双望向人的眸子,都炙热而深邃的让人忍不住闪躲。   阿玛尼西装,SilvanoLattanzi皮鞋,微微一伸胳膊,嚯,百达翡丽的手表,这一来,百万以上都架不住,单是手表便价值连城了,这人不管走到哪,都是行走的钞票。   如此英俊多金的男人,年岁应该也不大,身边的毕夏和苏明娜已经开始惊讶地交头接耳,许澄夜看了她们一眼,歪了歪头,说这话大约有点不合适,但她总觉得这个男人莫名的熟悉。   “金总,您到了。”   林团长第一个上前去打招呼,热情地和他称之为金总的男人握手,那男人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看上去斯文又儒雅,一双丹凤眼流光溢彩,波光粼粼,又富有魅力,这样的男人,还非常有钱,真是没几个小女孩能架得住。   前提是,他举手投足之间,不带着那股子强势与有些刻意的君子风度的话。   许澄夜掏掏耳朵,无视身边两个刚才还在抱怨,现在热情洋溢的同事,神色妥帖得体地望着对方所在之处,然后对方的目光就从林团长神色直接移到了她身上。   说来也巧,许澄夜今天的衣服和这位投资人异常和谐,从布料到颜色,无一处不搭配,仿佛情侣装一样,这倒是让一直平静淡定的许澄夜心里稍稍起了波澜。   不过,比起她心中那微小的波澜,金泽心里翻涌的可就是海啸了。   或许是为了尊重今天的客人,也可能是雨停了,她不算太冷,许澄夜没有穿早上出门时的大衣,只穿着里面那件黑色的细吊带长裙。   她胸型完美,一字型锁骨,天鹅颈,一头黑长柔亮的发松散干净地垂在肩上,如今正对着他,他能清楚地瞧见她的脸,红色的唇,细长的眉,完全跟现在千篇一律的韩式一字眉不一样,她的眼睛那么大,那么亮,眼神散漫而凉薄,鼻尖上有一颗非但不影响她美貌,反而愈发衬得她气质冷清特别的痣。   其实,她衣衫单薄,又烈焰红唇,该是俗媚的,可事实完全不是那样,她这样的美不但不让人觉得低俗,反而让金泽觉得……淡而雅致,清而知性,那个词儿怎么来说?哦,对了——见之忘俗。   此时此刻,即便不是光天化日,也算大街小巷了,身为一位男士,一直盯着不认识的女性看并不礼貌。但金泽一点都不那么觉得,眼睛直勾勾地定在许澄夜身上,连周岩都有点害羞了,他还是不收敛,搞得林铭团长不得不走过去挡住他的视线,咳了一声提醒对方。   听见林团长的咳声,视线又被对方隔开,金泽只得停止欣赏美色,他特别淡定地说:“抱歉,我是许小姐的舞迷,难得见到真人,一时有些走神,让林团长见笑了。”   真是令人敬佩的淡定,能把盯着女人看如此无礼的行为解释得这么冠冕堂皇,老板颠倒黑白的功夫愈加深厚了,周岩在心里羞愧地这样想着,毕竟在场众人里只有他清楚,在他提出这个投资项目之前,老板压根不知道许澄夜是谁……   “无妨,外面天冷,我们进去边吃边聊吧。”   林团长好像相信了,笑吟吟地招待金泽,金泽微微颔首,和他一起走在前面,周岩和许澄夜她们三个跟在后面,周岩忍了半天,到底是没忍住,凑到许澄夜身边小声说:“那、那个,许小姐,你好,不止我们老板,我也是您的舞迷,一会要是有时间,您能给我签个名吗?”   周岩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请求,但没得到对方的回答,于是好奇地抬起眼望过去,这一看,就发现许澄夜的心思根本没放在自己这边,她专注地看着前面金泽的背影,清冷的眸子里有些奇怪的光。   周岩心里哀嚎一声,马上装作自己什么都没说过,红着脸走到一边去了。   这个时候,许澄夜已经认出这位金总是谁了,她从开始学习芭蕾,到真正成为一个芭蕾舞者,如今已经有十几年,昨天晚上还是头一次有人在剧目刚刚开始就提前离场,对于那个男人的背影,许澄夜想忘记都难。   原来是他。   许澄夜微微勾唇,冷冷淡淡地笑了一下,轻哼一声转开视线,跟在众人之后包间,挑了一个距离金泽最远的位置。   林团长坐稳当,开始与金泽交谈关于投资的事,坐在许澄夜旁边的苏明娜听见了金泽的名字之后,大惊小怪道:“我说是谁,这么大排场,原来是金泽。”   毕夏奇怪道:“金泽?是谁啊?”   苏明娜压低声音道:“你现在住的那个小区,开发商就是他。”   毕夏睁大眼睛说:“……你是说泽苍么?他是泽苍的老板?”   看毕夏一脸“他好了不起”的表情,苏明娜故作骄傲和不屑道:“是他,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个土豪罢了,没看前几天的新闻吗?业主去找他理论,他居然还能说出那么不要脸的言论,真是资本家、吸血鬼。而且,据我所知,他高中都没毕业就出来做生意了,老家是山沟沟里,一点文化都没有。”   毕夏年纪小,懵懵懂懂的样子,也不知道认不认同苏明娜的观点。   倒是许澄夜,讳莫如深地看了一眼苏明娜,对方有点尴尬地咳了一声,转开头沉默着,心里忐忑着是不是自己的心思被发现了。   许澄夜并没察觉到,她对着苏明娜的眼神和小动作,全都落在了仿佛正专心于林团长聊天的金泽眼里。   原以为只是个清清冷冷的冰美人,现在看来,似乎也有不同寻常的小性格。那种好像发现了宝藏一样的心情,让金泽觉得,他眼前原本一片苍茫雾霭,视线模糊不清,然后一瞬间的,一切都明朗起来,雾霭不见了,有个人站在那,灿若朝霞。   作者的话:又帅又美的组合,比心 第4章   许澄夜的座位,离金泽最远。但细算来,其实也就隔了三个人而已。   金泽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身上,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   周岩就在他身边照料着,好几次都忍不住提醒老板矜持一些,但收效甚微。   金泽就是忍不住看许澄夜。   有那么一种人,他没读过什么书,连大学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他从小长在农村,尽管功成名就之后有了许多研究生甚至博士生的员工,捐了不知道多少所学校,可心底里头,总是差那么一点点。   一个人最缺少什么,就会忍不住朝着那样东西靠近。   许澄夜跟金泽是两个极端,她高学历,年纪轻轻就有不俗的成就,从品味和性格上来看,家世也必然不会差,这样的女人金泽不是没遇见过,但都没有许澄夜那么吸引他,她就好像一块磁铁,让他这块粗糙的金属克制不住地靠上去。   “老板。”周岩为难地小声说,“您再这样这顿饭就吃不下去了。”他苦恼道,“就算您对许小姐有想法,也不要这么着急啊,你会把人家吓跑的。”   听见周岩发声,金泽分给了他一点视线,轻声说道:“真的吗?那我要收敛一些了,虽然有点难。”语毕,好像真的把周岩的话听进去了,将目光艰难地从许澄夜身上拉回来,重新放在表情略难看的林团长身上。   “林团长,其实很惭愧,虽然我是个男人,年纪也不小了,但初次见到活生生的偶像,还是忍不住多看两眼,您一定要理解我。”   他说话那么真挚,认真的语调让人无法拒绝,林团长比起金泽来,简直不要太单纯,他那么说,他居然就信了八分,端起红酒杯和他碰了碰,开着玩笑缓和气氛。   苏明娜就坐在许澄夜身边,金泽看许澄夜时的眼神她最清楚不过,她心里止不住有些嫉妒和愤怒,从许澄夜回国加入舞团以后,她所有的位置就都被她抢走了,现在她们坐在一起,全场最有钱的男人眼里却只看的见她,连个余光都不肯施舍给自己,她到底哪里比她差了?   心里窝着火,握着高脚杯的手就不免加大了力气,许澄夜不疾不徐地瞥了一眼身边的苏明娜,漫不经心地放下餐巾,站起来道:“我有些不舒服,去一趟洗手间,失陪了。”   她说话慢而稳定,明明谁都听得出来是个借口,可就是让人忍不住去相信。   她一走,苏明娜便舒服多了,周围的空气好像也不再稀薄得让她难以呼吸。   她心里有小算盘,端起高脚杯想敬金泽一杯,搭讪一下,可惜,在她开口说话之前,金泽也站了起来,用一种显而易见的敷衍态度说:“我突然想起有个紧急电话要打,就先让周岩替我陪你们。”   语毕,他匆忙离开,丝毫不管林团长是何反应,周岩几乎泪流满面,但面上一点都没表现出来,朝林团长举杯道:“真是对不起了林团长,我们金总实在太忙,今天晚上本来安排了跟另外一间公司的总裁吃饭,他都已经推了四次了,因为是您才再一次推迟了那个饭局,您就多多见谅吧。”   先打一巴掌,再给一甜枣,让林团长真是提不出什么不满,他一边端起酒杯应承,一边在心里想,大集团的高层果然都不简单,这总裁助理年纪轻轻的,说话便如此滴水不漏,以后合作可要多长个心眼,别被“吸血鬼”给坑了。   外面。   许澄夜根本没有不舒服,出来之后就去了酒店的休息区,坐在沙发上摆弄着手上的戒指,时不时看一眼表,似乎在等待什么。   她坐下没多久,面前就晃过一个人影,那人非常不自觉地在未经她允许的情况下坐在了她对面,抬起手打了个响指,酒店服务小姐便马上走了过来。   “您好金总,需要点什么呢?”服务小姐很热情,她显然对金泽非常熟悉。   金泽的手放在唇边,沉吟片刻对许澄夜说:“我看许小姐刚才都没有喝什么,我在这里还存着一瓶好酒,跟你分享好不好?”语毕,不等许澄夜回答便要让服务小姐把那瓶酒拿过来,但很可惜,许澄夜根本不给他这个面子。   她笑得疏远而冷清,坐姿端庄又优雅:“不用麻烦了,我不喝酒。”   金泽露出十分刻意的意外表情,推了一下眼镜道:“那就喝茶吧。”   他这么说了,服务小姐就很知趣地去准备茶了,许澄夜斜眼睨着金泽,嫌弃之情溢于言表,金泽直接无视,好像真没感觉到似的,面不改色道:“感觉身体好点了么?还是难受的话,我可以先开车送你回去。”   他说完话身子稍稍朝前倾了一些,两人的距离不由拉近,看着他眼底流露出来的情趣,就知道他对自己感兴趣,许澄夜不咸不淡地笑了一下,转开头与他再次拉开距离,用手指摩挲了一下自己的鼻尖,忍俊不禁道:“金总实在不用那么客气,你现在应该在包间里陪林团长的,我想要回去的话,可以给家里的司机打电话。我出来之前,已经跟他们说过我在哪吃饭了。”   听听,家里的司机,已经跟“他们”说过,这个“们”字很讲究,说明她家里不仅仅一个司机。她家里非富即贵——三言两语就能判断出来了。   金泽微微垂眸,没有言语,只是摘掉眼镜,从口袋里取出折叠得非常整齐的手帕,慢慢擦拭着镜片。   许澄夜安静地注视了他一会,轻声说:“金总眼神不好么?”   话听起来,不是那么顺耳,但金泽拒绝把它理解成不好的意思。   他收起帕子,将眼镜重新戴上,用难以抗拒的热诚眼神望向许澄夜,说:“我的眼神很好,就算不戴眼镜,你离我很远很远,我也能看清楚。”   许澄夜笑了笑,她不笑的时候令人捉摸不定,笑起来之后又透着一种小女孩似的纯真:“是吗?那你为什么戴眼镜?”   金泽跟着她一起笑了,该说他真不愧能达到今天的地位吗?在不要脸这个方面,他简直炉火纯青。   对于许澄夜的问题,对于一个好像自己女神一样的人物,金泽就那么直接而坦白地回答说:“为什么戴眼镜?当然是因为这样显得我比较有文化。”   许澄夜意外地看着他,沉默些许,换了个话题说:“昨天晚上金总是不是去看了舞团在会展中心的演出?”   金泽倒是没想到她会知道这件事,侧目睨了她一会才说:“你看见我了?”   许澄夜直接说:“看见了,我跳了这么多年的舞,还是第一次有人提前离场,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其实她比较想知道的是,她到底哪里跳得不好,让花了高价钱买VIP票的他那么忍受不了,刚开场几分钟就早早地离开。   从接触到许澄夜这三个字,到现在他们面对面坐着,金泽还是第一次感觉到许澄夜的心思是真正放在自己身上的,只因为这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提前离场。   想来,对于舞者或者音乐会上的演奏家来说,观众的提前离场都是对自己水平的一种侮辱,许澄夜大概也觉得自己是觉得她跳得不好才先走的,可实际上……   谁来帮帮忙,其实金泽只是实在欣赏不了芭蕾舞,也懒得看天鹅湖的男一号和她一起跳舞罢了,比起这些,他宁可回家躺在床上看乡村爱情,最近忙得要命,乡村爱情第八部他还没看完,他还挺挂心的,但就这么坦白跟她说,一定会被泼水吧?   真巧,金泽心里刚这么想了一下,服务小姐就端着茶过来了,一共两杯,轻手轻脚地放在他和许澄夜面前便离开了。金泽不着痕迹地伸出手碰了一下茶杯壁,啧,挺烫的,这么一杯热茶水泼到自己脸上,就算不至于毁容,也好不了多少。   清了清嗓子,金泽决定隐瞒一下,神色诚恳地说:“其实没什么,就是昨晚刚好有点别的事,我只是去看一下许小姐的舞姿,你的独舞结束,我自然就该走了。”   许澄夜一直紧紧盯着他,他的情绪变化掩饰得不错,饶是许澄夜也没看出什么来。   她慢慢端起茶杯,本来想试一下温度,但看对面坐着的金泽忽然正色了一下,眼神警惕地落在自己的茶杯上,她也顺着看了一眼,不知其意,干脆直接将茶杯放下,站了起来。   她站起来了,金泽也跟着站了起来,后者还没开口说话,许澄夜便笑吟吟地说:“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金总自己慢慢坐,我先走了。”   她说完话转身就走,金泽追出几步路,一直淡定的语调多了些急促:“许小姐这就要走了?”   他们明明才没聊几句。   许澄夜回眸看他,歪着头笑道:“我出来的时候就猜到你会跟着出来,坐在这等你就是为了知道你为什么提前离场。现在知道了,我自然就该走了。”   我自然就该走了。   多么熟悉的一句话,好像刚刚才从金泽自己嘴里说出来。   许澄夜看了一眼金泽遗憾又无奈的神色,收回视线毫不留恋地离开。金泽站在原地注视着她的背影,单手搭在腰间,精瘦有料的身材让衬衫胸口的纽扣岌岌可危。   周岩恰好在这时找了过来,看到老板单独站在那,走过来庆幸说道:“金总,我可找到您了,林团长打算走了,您不过去送一下吗?”   他说完话,老板一点反应都没,他跟着老板望向酒店门口,那早就没了人影,但不难猜到,估计是提前离场的许澄夜。老板和她可是前后脚出来的,傻瓜都能猜到他是去干什么,周岩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   他一时感慨,不由说了一句:“许小姐已经走了吗?真遗憾,本来想跟她要个签名呢,可惜我太紧张,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真人,说话的时候都差点休克了。”   金泽收回视线睨了周岩一眼,眸中明显眼白比较多,俗称翻白眼,他很不屑地说:“呵呵,休克?真是没出息。”换我,顶多就是手一直抖。   后半句话金泽当然没说出来,他把手抄进了口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至于许澄夜……   维纳斯,你的奥林匹斯圣山马上就要由我来建造了,你还能逃掉几次?   作者的话:男主表示,就是有钱,没有别的 第5章   江城市人民医院。   许澄夜坐在医生办公室里,对面的大夫正认真地看着她复查的片子。   他看得很专注,看得时间也很长,不难发现他对她的病很上心,等许澄夜都开始看表的时候,大夫才放下片子抬起了头,朝她露出一个笑容。   “情况挺好的,伤口恢复得也不错,但你最近是不是有些累了?不要进行太高强度的训练,你才刚康复,对伤口不好。”大夫温和地说话,一手握住鼠标,开始给她开药。   许澄夜看了一眼电脑屏幕说:“慕周,家里的药我还没吃完,你不用给我开了。”   王慕周惊讶地看向她,黑白分明的眸子瞪得的:“还没吃完?你没有按照我说的方法吃吗?”   许澄夜单手撑着桌面淡淡道:“味道很苦,药片又多,一次根本吃不完,反正我现在已经好了,少吃点应该没事。”语毕,她拎着背包站起来道,“我还得去练功,你先忙着,改天请你吃饭。”说完,转身离开,远远丢来两个字,“走了。”   医院这地方,她真的已经呆够了,如果可以的话,许澄夜连定期复查都不想过来。   王慕周追着她到办公室门口,看着她很快消失在拐角处,书卷气的脸上慢慢浮现出几丝不舍和遗憾。他叹了口气,低头看着手里的片子,捏紧了片子的角,慢慢回到了座位上。   许澄夜离开医院之后就去了舞团练功。   父亲安排的司机将她送到门口,她下来的时候,看见停车场的位置有一辆熟悉又扎眼的豪车。前几天她才刚刚见过这辆车,那是个晚上,虽然光线不甚好,却不难让人记住车子上挂着的连号车牌。   许澄夜的眼珠转了转,走进舞团大门,本来应该上电梯,却直接转弯走了楼梯,绕了好几个圈才来到她的训练室,苏明娜和毕夏都在里面,还有三四个其他的团员,大家正边压腿边聊天,并没瞧见那辆车的男主人。   许澄夜在心里点点头,走进训练室,也没跟人打招呼,直接去换衣间换衣服。   苏明娜瞥了一眼她的背影,别人正好和她说话,她仓促地回应了一下,看上去有些心虚。   换衣间里。   许澄夜打开自己的衣柜,就看见里面乱糟糟的,软鞋的带子被人扯断,练功服也被人剪坏了,放在柜子底下的化妆品也被倒得乱七八糟。   江城芭蕾舞团是国内的老牌芭蕾舞团,虽然声名显赫,但训练馆仍然是建造了多年的老房子,在训练室里有摄像头,可舞者们换衣服的换衣间是没有的,毕竟是非常隐私的地方,就算有条件,谁又能在这地方装摄像头呢?   也就是说,要知道是谁把许澄夜的东西弄成这样,有点困难。   不过,这场面好像并没苦恼到她,她面不改色地关上柜子,锁好换衣间的门,从的背包里取出了备用的软鞋还有练功服,换上之后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走了出去。   苏明娜在换衣间门口传来响动的第一时间就望了过去,但她想象中的那一幕没有发生,许澄夜不但没有生气,身上的练功服也完好无损,脚上的软鞋穿得妥妥当当,走路的姿态优雅得好像本身就是一只完美无瑕的白天鹅。   “澄澄姐,你什么时候来的,我刚才都没看见你。”   毕夏并没发现苏明娜的不对劲,她从把杆上下来,身体轻盈地蹦跳到许澄夜面前,挽着她的手臂,十分亲密的样子。   苏明娜在心里哼了一声,转开脸望着窗外,不去关注那边的两个人,好像这样就不用受她们影响。   但很可惜,她身边的其他团员都在跟许澄夜打招呼,尽管有的并不算热情,但也不失了礼数。   这样一来,唯一没出声的她就太显眼了,苏明娜不得不回过头来,勉强自己对许澄夜笑了笑说:“澄澄你来了。”   她比许澄夜大一岁,不用叫她姐姐,这还算好的,否则的话,要她像毕夏那样叫对方澄澄姐,还不得把她自己给恶心死?   许澄夜并没回应苏明娜的问候,只看了她一眼便远离她开始练功。   她的姿势很优美,腿直接放在最高的把杆上,手臂一抬,轻轻地朝把杆的方向弯腰,尽管不是在舞台上,尽管只是简简单单的练功而已,她却能一直保持演出时的最佳状态,这是所有团员羡慕和嫉妒她的地方。   击掌声响起,大家的视线赶紧转到了训练室门口,资深舞蹈家孙老师一边走一边脱掉外套,望着姑娘们说:“来,集合一下,有事儿跟你们宣布。”   姑娘们闻言都从把杆上下来了,整齐地站成一排,从许澄夜、苏明娜开始往一侧笔直地排成队伍,最首位的,当然就是最受重视的。   苏明娜用余光观察了一下许澄夜,她一点声色都没有,也不知道柜子里的东西到底看见了没,难不成是没看到?不可能啊,她衣服和鞋子都换了。可如果看到了,她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正常人不是该非常生气地找出做那事的人吗?   俗话说做贼心虚,一点都不假,苏明娜心里不坦荡,许澄夜的任何表情和行为都会成为让她担心和忐忑的缘由,比如现在,她偷看许澄夜,许澄夜忽然看她,她就浑身抖了一下,差点撞到旁边的毕夏摔倒。   毕夏扶住她小声问道:“娜娜姐,你没事吧?”   孙老师也发现了这件事,望过来说:“明娜,你怎么了?”   苏明娜赶紧说:“没事,我没事,就是一不小心。”   孙老师点点头说:“你可千万别有事,我今天要宣布的事和你还有点关系。”   苏明娜心里一喜,难不成是有新的剧目可以上自己跳主角了?她全神贯注地看向孙老师,满心的希望,然后就听见孙老师说:“下个月,我们团在港城市歌剧院有个演出,剧目是《胡桃夹子》,这场演出非常重要,会有当地领导还有很多业内的知名人士来观看,关系到我们明年在全国的巡演,所以领导们对女主角玛丽的扮演者选择非常慎重。经过商量,我们决定在澄夜和明娜中挑选。”   孙老师的话说完,毕夏就很失望地拉住了身边苏明娜的手说:“明娜姐,祝贺你啊,能竞争女主角,这次我又没戏了。”   苏明娜应该高兴的,可她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大约是因为孙老师说,要在她和许澄夜之中选一个,并不是已经敲定了要选她吧。   侧脸看看许澄夜,围在她身边的人不知道比自己身边多多少,由此可见,大部分人都认为这次玛丽的人选,非许澄夜莫属。也是,她可是刚刚演过了《天鹅湖》的女一号,风评不要太好,《胡桃夹子》的女一号虽说是在她们之间挑选,但苏明娜自己也知道,她没多少机会。   咬了咬唇,苏明娜实在很难装出大度和欢喜,孙老师宣布完消息直接让她们自由训练,暂时离开了。许澄夜无视苏明娜恨恨的眼神,打算离远点去训练,这里太吵了,吵得她根本没法专心,但很遗憾,苏明娜可舍不得她,在她越过她要离开时,很“深情”地踩到了她的脚,许澄夜脚步一顿,险些因为惯性而摔倒,软鞋的带子也因此扯开了,在她身边的人赶紧扶住了她。   许澄夜倏地抬头,眼神冷漠地望向苏明娜,苏明娜一脸慌张担忧地说:“澄夜,你没事吧?真抱歉,我刚才也正要走,不小心踩到了你,怎么样,你疼不疼?真对不起。”她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几乎要哭出来,她这么“内疚”,许澄夜要是还在意的话,免不得要被人家说不讲情面。   看看周围,再看看影后苏明娜,许澄夜冷哼一声理都不理直接扭头走人,到角落里的椅子上坐好,认认真真地系着软鞋的带子。   金泽就是在这个时候到达训练室门口的。   他一早就来跟林团长签合同,顺便敲定新的训练馆场地选择这件事。   要走的时候,他自然不能就那么简简单单离开,他性格强势,像动物似的,喜欢在自己的地盘留下点自己的痕迹,雁过才不留痕,他可不是大雁。   立在训练室门口,屋里的姑娘们似乎在闹什么不愉快,他双臂环胸,靠在门边,轻易地就找到了角落处软椅上的许澄夜。   她坐在上面,一条腿搭在椅子边,另一条腿踩在椅子上,脚尖绷紧,穿着芭蕾舞软鞋,精致的丝带缠绕在她纤细的手指上,一点点绑在她如玉的脚踝上。   她可能脚踝有些不适,皱着眉按了两下才放下手从椅子上站起来,金泽的视线一点点跟随在她大小合适的双脚上,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   你喜欢什么,老天爷偏偏就让你看见什么,这叫人怎么把控,怎么矜持?   金泽当时就要走进去,周岩见此赶紧把老板拉了回来,金泽伸着手扒在门上,好想进去,哪怕只是和许澄夜打个招呼,但周岩坚定地将他拉到了门后,屋子里的姑娘们听见响动看向门口,没见到那有人,还有点奇怪。   门口。   金泽站定,整理了一下被周岩拉扯出褶皱的西装,活动了一下筋骨蹙眉道:“你小子拉着我做什么?我就进去打个招呼,怎么好像我要进去调戏良家妇女一样?”   周岩紧张道:“老板,不是我不让你进去,是这样不合适,您要跟许小姐打招呼的话可以在门口叫她出来,毕竟里面都是穿着单薄的女孩子,我们俩大男人就这么走进去多不礼貌啊。”   金泽挑了挑眉,修长的丹凤眼在眼镜片后凝成迷人的线条,他抬手拍了拍周岩的肩膀,沉:“你说得好像没错,不愧是留过洋的人,就是比我想得周到,那你现在去门口,把许澄夜叫出来,我要和她打招呼。”   语毕,金泽正了正领带,拍了拍西装外套上根本不存在的尘,整装待发的模样。   周岩犹犹豫豫的,有点不好意思去叫,最主要是怕被拒绝,他脸皮也挺薄的,但老板都发话了,他还是得舔着脸过去。   幸运的是,也许是周岩的薄脸皮让老天爷颇为怜爱,在他硬着头皮要去喊人的时候,许澄夜居然从训练室里出来了。她穿着训练服,淡色的上衣,白色的裙摆,修长的手臂和腿大部分都露在外面,当然了,还有那不可忽视的、完美的锁骨。   金泽站在周岩背后,见周岩愣住了,便越过他看向前方,等他看见站在门口的许澄夜,不但没有被对方抗拒而冷漠的眼神刺激到,反而在对方扭头就走的时候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周岩本来就有点迟钝,前一秒还没发完的呆,在老板超过自己直接追着许澄夜而去之后,再次续了N秒,惊讶地停留在原地。   苏明娜从训练室里追出来时,就看见了仍然留在这的周岩,他在这,那他的老板肯定来了,苏明娜也看见了金泽的车在训练馆门口,如今算来,金泽本人……大约是跟着许澄夜走了。   苏明娜紧紧握着拳,盯了周岩一眼,负气回到了训练室。   周岩眨眨眼,摸了下巴,觉得自己好像知道许小姐为什么情绪不好了,不知道能不能用这个在老板面前立个功?   作者的话:一下子看这么多,爽不爽! 第6章   江城市正直夏末秋初,天气渐渐转凉,江城芭蕾舞团训练馆内的小花园也不再像夏日那么舒适,穿着训练服坐在这,会感觉到有些冷。   许澄夜根本不在意金泽是不是跟在身后,她坐下之后就从口袋里取出随身携带的奶糖,仔仔细细地剥开,一颗一颗地吃下去。   金泽追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她坐在叶子发黄的大树下安静地吃大奶糖,白色的奶糖和她手指的颜色十分相配,她吃得很快,一颗又一颗,眼睛看着前方地面上的落叶,跟着落叶被风吹着的方向移动,因为吃糖而鼓鼓的嘴巴可爱极了。   金泽看着看着就笑了,他一边朝许澄夜走过去,一边身上的西装外套,等落座于她身边的时候,就将外套披在了她身上,上面还带着他温暖的体温。   许澄夜侧眼看了看身上粗花呢的外套,人家都说,穿粗花呢的不是绅士就是农民,看看身边的金泽,白衬衫领口系着深蓝色的领带,上面有亮色的印花,挺的,但成功地提亮了他身上的暗色粗花呢,衣服的纹理看似粗糙,却彰显着不同寻常的优雅与品位。   “冷,披着吧。”   他说话声音很好听,带着那种骨子里的强势,总有点不容置喙的味道。许澄夜个性也很强,别人越是不让她做的事,她就越是要做。所以按理说,她该马上把外套去扔给他的,但她现在吃着糖,没心思做这些了。   “生气呢?”金泽侧身坐着,半弯着腰去观察她的脸,“说说看,是谁气着你了,说不定我能给你出气呢?”   许澄夜白了他一眼,对于他这种低水平的撩妹嗤之以鼻,安安静静的吃糖,压根不理他。   金泽也不气馁,坐直身子跟她一起看前方,训练馆虽然很旧了,但花园设计的却很好看,前面有一圈很小的人工湖,湖边有几颗黄了叶子的树,落叶掉在地上,保洁还没来得及扫掉,一片黄盈盈的,倒是甚美,只是画面有些伤感。   “这花园不错。”金泽并不吝啬自己的赞美,“让我想起我的老家,我小时候住在农村,家门口有一条河,河边也种着树,一到秋天,景色就像这样美。”   许澄夜看了金泽一眼,嘴边有糖渍,稍稍影响她高冷的形象,但她并不在意,开口说了今天遇见金泽的第一句话。   “是吗?那有机会可以去看看。”   她很官方地回复,透着一股彬彬有礼的疏离,金泽歪头睨着她说:“你现在去是看不到了。”   许澄夜皱皱眉,没说话,却也足以体现她的疑惑。   金泽莞尔笑道:“现在那里大变样了,路重新修过,河填了,盖了花园洋房,如果不是还有农田,到了那就跟在城市差不多。”   许澄夜眉头越皱越深,她还是觉得农村并不适合盖别墅,就算要盖好房子,简单干净的平房或楼房就很好,也省钱。但金泽作为房地产开发商,你别指望他能喜欢便宜的房子。   这不,金总又在说了:“我从离开家那时候就想好了,早晚有一天要让他们都住上大别墅,现在我兑现诺言了,每年回去,村里的人都要拉起横幅来欢迎我。”   他看着许澄夜,耀武扬威的模样,好似在等待她的夸奖,许澄夜迟疑几秒,点头说:“哦,那你很棒啊。”   一听就不是真心夸奖,好像还带着点不欣赏。   金泽的神情有了一点点变化,专注地盯着她看,许澄夜也不介意被看,又吃了一颗糖,然后才说:“那你看老家那些翻天覆地的变化,一点过去的样子都找不到了,难道不会遗憾和伤心吗?”   金泽不是个念旧的人。   让所有老家的亲戚朋友都过上好日子,这就是他最单纯的愿望,他从来没想过许澄夜提起的问题。   也是。   现在回去,半点他小时候的痕迹都找不到了,方才说的那条河被填了,树也被砍了,虽然做了别的绿化,可完全不是过去的样子了。   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社会在发展,家家户户的经济条件都在变好,一切终究是要改变的,即便不是经他之手,也会有别人去做这件事。   不过,好像……还真是有点怀念和遗憾。那时候家里穷,连张照片都没留下,只能靠着记忆去回想,可记忆迟早都会模糊,人的年岁一点点变大,那些小时候的景色和故事,是不是就全都忘了呢?   许澄夜望着发怔的金泽,忽然抓住了他放在一边的手,将自己剩下的最后一颗奶糖放在了他的掌心,随后将他的手轻轻合上,漫不经心道:“给你吧,吃了会感觉心情好一点的。”   做完这一切,她起身离开这里,金泽握着手里的那颗奶糖,好像就跟握着她的手一样。他沉吟许久,在许澄夜即将训练馆的时候,他望过去朗声道:“那你呢?你吃了那么多,心情好了吗?”   许澄夜回过头,曼妙婀娜的身姿在初秋微凉的风里摇曳着,因为阳光过于灿烂,她望过去时有些睁不开眼,她抬起手遮在眼睛上,微眯着眸子说:“好不好都可以,会让我生气的人,我会让她更生气,不牢金总费心了。”语毕,她再没回头,踏进了训练馆。   金泽收回视线,摊开手掌,看着掌心那颗包装精美可爱的奶糖,缄默很久,失笑道:“原打算撩人家,可到头来……好像被个小姑娘给撩了。”   他自言自语完,周岩从训练馆里出来了,一路小跑到金泽身边,神神秘秘地说:“老板,我知道许小姐为什么突然跑出来了。”   金泽斜睨着他懒洋洋地问:“为什么?”   周岩兴奋道:“就她们舞团那个苏明娜,和许小姐不对付,前几天晚上吃饭那女孩也去过,您有印象吗?”   金泽特别果断快速道:“没有。”   周岩有点失望,干巴巴解释说:“她们舞团马上要去港城演《胡桃夹子》,演出很重要,女主角要从许小姐和苏明娜里面选,估计苏明娜觉得比不上许小姐,所以在挤兑她吧。”   男人能把女孩之间那种勾心斗角了解到这个程度已经非常了不起了,金泽特别敬佩地拍了拍周岩的肩膀,让周岩有点受宠若惊,紧接着金泽便说:“你真聪明,但比起研究这个,你不如去替我做一件更有用的事。”   周岩严阵以待,金泽抬手看表,眯着眼说:“给你五分钟,帮我查查许澄夜的资料,不要你之前弄到的那些大家都知道的东西,你懂我的意思吗?”   周岩表示我懂,可是老板,五分钟是不是时间太紧了?他本来想多要点时间,可看老板坚定的眼神,周岩决定还是不要浪费这珍贵的五分钟了,直接拿着手机跑远了。金泽孺子可教地睨着周岩的背影,似笑非笑地将视线转到湖边那两颗树上,又低头看看手心的奶糖,迟疑几秒,生涩地剥开,将糖果慢慢放到了口中。   金泽一向不喜欢甜食,更是从来不碰蛋糕、糖果这些东西。   这是他第一次吃糖果,还是奶糖,味道么……似乎不错,甜滋滋的,带着一股奶味,有点像,许澄夜身上的味道。   真奇妙不是吗,冷冷清清的女孩身上,却有着可爱少女身上那种甜蜜芬芳的奶香味,意外的收获啊。   当分针到达最后一个数字时,周岩急匆匆地跑了回来,一张苦瓜脸看着金泽。   金泽扬起长眉不悦道:“那是一副什么鬼样子?查到什么了?”   周岩丧气道:“金总,时间太紧,我只问到一个消息。”   金泽意兴阑珊地看向一边,头也不回地问:“什么消息?”聊胜于无嘛。   周岩叹息道:“我查到许小姐的父亲是谁了,金总,你肯定想不到,许小姐的父亲居然是许藏钧!”   金泽倏地回过头来,一字一顿道:“你说谁?”   周岩肉疼地说:“……是许藏钧,许氏集团的董事长许藏钧,您的……死对头。” 第7章   在许澄夜的人生规划里,金泽只是个过客,不值一提,所以有过一段谈话之后,她便很快把对方抛在了脑后。   目前来说,对她比较重要的,是一个月后在港城市的演出。   《胡桃夹子》的女一号玛丽是个少女,表演者当然也不能显得年纪太大。许澄夜和苏明娜年纪不算大,在妆容和服装上下点功夫,再加上舞步还有表情,就可以表达得非常完美了。   进行第一天训练的时候,大家都来得很早,A角虽然没了,但还可以争取一下B角,毕竟有珠玉在前,退而求其次也就不显得那么难以接受了。   许澄夜是按照正常时间到达训练馆的,可跟提前到的人比起来,就好像有些迟到了。   她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刚好,心里知道自己没来晚,便也不理会其他人,自己一个人去女团员换衣间换衣服。   许澄夜总是这样。她回国有一段时间了,进入舞团时间也有两三个月,但和大部分团员都还不熟悉,有的甚至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她长得冷冷清清,话又少,平日里总是独来独往的,大家便觉得她高冷,除了稍微熟悉的毕夏,几乎没什么人会主动和她交谈,她又不是那种上赶着会去找人家融洽关系的性格,于是一路走下来,便形成了这种越发生人勿进的气质。   换衣间里就许澄夜一个人,她把背包放下,打开自己的柜子,看了里面一眼,自从上次被弄乱没收到她的反应之后,那人似乎觉得这很无趣,便不再那么做了,最近她的柜子一直都很安全。   许澄夜回头看了看换衣间的门,她每次换衣服都要上锁,现在也不例外,这会儿谁也不进来,这正是她现在需要的。   拿出自己的练功服和软鞋,将柜子的门关上,许澄夜换好了之后,就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细长的针,步伐优雅地走到写着“苏明娜”三个字的柜子前。   看着那三个字,许澄夜面不改色地将长针手法特别地慢慢锁眼里,侧耳贴在柜子上,听着针在锁眼里转动的声响,一点点地等待锁打开的那一刻。   等咔的声音响起后,她便后撤身子,将长针抽出来,打开了柜子的门。   柜子里是苏明娜的东西,她已经换了衣服,里面放着的是她一会离开时要穿的。   许澄夜面无表情地将苏明娜的大衣拿出来,看了看商标,算是个牌子,但也只能装装小资,在真正的奢侈品面前根本无地自容。   许澄夜莫名地笑了笑,用刚才留下的长针在大衣上划拉着,脆弱的外套很快因为长针锋利的顶端而变得残破不堪,最后她干脆直接把长针扎了进去,给外套留了个大口子。   做完这一切,许澄夜将长针收起来,把苏明娜的大衣叠好,放回柜子里,乍一看,发觉不出别人动过的痕迹,但等她打开大衣的时候,就会收到惊喜了。   许澄夜嘴角的笑容一点点收起,她将苏明娜的柜子关上,重新反锁,扎起自己的头发,离开了换衣间。   她出来的时候,姑娘们正在一边做热身和拉伸、一边聊天,男士们在另外一边交谈,因为男一号还没有从国外回来,他们目前只能暂时练基本功。   毕夏年纪小,喜欢看杂志,这会儿就捧着一本杂志给其他人说着什么,许澄夜靠近的时候,就听见了一些内容。   “明娜姐,你看这个是不是那天林团长带我们一起和对方吃饭的金总?就是泽苍的那个老板。”   毕夏把杂志递到苏明娜面前,苏明娜低头一看,杂志的封面人物的确是金泽。   画面上,他侧坐在大提琴边,穿着高档西装的男人面带微笑,微抬下巴,眼神睥睨天下。这样有些张扬又俊逸的男人,的确很容易吸引小女生,眼见周围的姑娘们都开始朝毕夏问东问西,苏明娜好像遇见了竞争对手一样,着急之下表现得有些刻意了。   “的确是他。”苏明娜露出一副挑剔的模样,“摄影师也算煞费苦心,不过可惜了,土豪坐在大提琴旁边,品位也不见得就提升了多少。”   许澄夜瞥了苏明娜一眼,将腿放在一边的把杆上,虽然没参与话题,但别人说什么她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这不,毕夏又开口了,她倒是真有些单纯,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明娜姐,我倒觉得这个金总不错啊,年纪轻轻就创建了大集团,而且长得也好,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男人,不比那些明星上杂志的硬照差。”   她说完话,其他人也都附和,说着金泽看上去不错。苏明娜抿抿唇,虽然她个人力量薄弱,但还是想试着在其他人眼里抹黑一下金泽的形象,这样,就不会有太多人对他感兴趣,自己的目的也好达到一些。   “你们没听说过那句话吗?”苏明娜朝大家靠近一些说,“人最缺什么,就会越表现出自己有什么。先别说房地产这个行业,赶上好时候,傻子也能赚大钱,单说那位金总,看看他那座驾,再看看他的衣着打扮,随便拿出一个来都价格不菲,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一样,用的东西好不好倒不一定,但绝对是最贵的,我觉得这样的人……没什么意思。”   其他人还没对苏明娜的话做出什么反应,好像和外界隔绝的许澄夜却忽然开口了。   她的经历,让她在舞团里一直是一个异类,大家虽然不晓得她到底出身哪里,却都知道她家世很好,非富即贵。再加上她又在巴黎待过那多年,成就不凡,所以在人们心里,她是高高在上的存在。除了嫉妒之外,对她还有那么点羡慕和崇拜。   她不开口则罢了,一开口,大家都不自觉沉默了下来,安安静静地听她说话。   “没意思?”许澄夜冷清地笑看苏明娜,漫不经心道,“你真这么觉得么?”   苏明娜有点被戳穿心事的小慌乱,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当然了,我当然这么觉得。真正的有钱人才不会这么炫富,只有那些金玉其外的人才喜欢装作自己富可敌国。”   她话音才落,许澄夜这样难得露出笑颜的人便发出了悦耳的笑声,她甚至还抬了抬手,放在唇边优雅地遮住了自己的笑颜,动作雅致又斯文,即便周围都是女孩子,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画面很有美感。   “说得好像……苏小姐是真正的有钱人,很了解真正的有钱人一样。”许澄夜一边说话,一边收起自己的笑容,在苏明娜错愕的注视下轻声细语道,“本身负担得起,恰好商品也不错,自然可以购买。商品本就有高低贵贱之分,怎么反倒是用了好东西的人,却被当成了低贱之辈?”   一开始谈论这个话题,大家或许还对苏明娜的话有点认同,但许澄夜这么一说,苏明娜那些见解马上就显得小家子气和仇富了。她尴尬地站在原地,脸一点点红起来,恨不得马上找个地缝钻进去,她这辈子从来都没有这么丢脸的时候。   幸好,孙老师在这个时候进了训练室,缓解了苏明娜的尴尬。她佯装无事的和大家一起站好队形,目视前方,可垂在身侧的手却一直紧握着拳。   苏明娜从小就对自己有很高的要求,也非常肯定自己未来要有什么安排。   在现代,有个词可以给苏明娜这样的女孩定义——捞女。   她家里条件不好,父母有很多孩子,她是中间不大不小的那个,也就最不起眼,连当初学习芭蕾的钱都是自己赚到的。   她一直告诉自己,早晚有一天要成为人上人,但她也知道,自己在芭蕾方面的不如最顶尖的舞者有天赋,现在年轻,还可以撑着,时间越长,她在这一行就越吃亏。她目前最大的目标,就是用自己高雅舞者的身份,找到一个腰缠万贯的丈夫。   许澄夜天生那么好的条件,她根本什么都不缺,怎么会知道她的痛苦和艰辛?她不知道也就罢了,还要当真着那么多人的面侮辱自己,一想到这些,苏明就有些撑不住想要发泄出来。   还好,她最终撑住了,在早上的训练结束后,她便冲在前面去换衣服,位的就是不和许澄夜再打什么照面。   她以为自己最丢脸的时刻也就是之前那一幕了,但没想到,更丢脸的还在后面。   因为换衣服时冲在最前面,所以大家刚到换衣间的时候,她已经开始披大衣了。   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展开自己还算高档的大衣,正打算穿在身上时,就听见了毕夏的尖叫。   “哎呀!明娜姐,你的大衣上有个窟窿!”   毕夏的声音尖锐刺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姑娘们意味不明的目光从各个角度投过来,苏明娜呆滞地看着自己大衣上那个洞,还有袖子上残次不齐的道子,很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她倏地抬起眼,在众人中搜索某个身影,等看见她时,她已经穿戴妥当,背着昂贵的背包,微勾嘴角走出了换衣间。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这是苏明娜当时的第一反应。   几天前,她砸了许澄夜的柜子,毁掉了她的软鞋和练功服,许澄夜一点反应都没有,她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还在沾沾自喜没被发现,以为许澄夜是找不到谁砸了她的柜子,所以无从发泄,只能甘愿受气。   没想到,她其实什么都清楚,但她并没像苏明娜想的那样,去找老师和团长理论,而是直接……以牙还牙。   看着自己手里捧着的大衣,苏明娜既心疼又怨愤,她再次看看换衣间大门,狠狠咬了下唇。   训练馆外面。   许澄夜神清气爽地走出来,焦糖色的大衣裹着她曼妙的身材,她走在晚秋漫天的落叶之中,时不时抬头看看树上黄橙橙的叶子,情不自禁地从口袋里取出手机,打开拍照功能,留下了这一刻的美景。   等她收起手机放进口袋,继续望着前路打算离开时,就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男人。   他披着长到脚踝的黑色风衣,里面是黑色西装搭配深蓝色衬衣,十分不羁地解开了衬衣的纽扣,脚下和许澄夜一样,满是黄莹莹的落叶。   他双臂自然下垂,歪着头斜眼睨她,俊美无俦的脸庞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在他纤尘不染的裤脚边,趴着一只有点脏的流浪狗。   是金泽。   这一定不是巧合。   许澄夜双手抄兜,远远望着对方,这样想到。 第8章   金泽的确不是偶然出现在舞团训练馆外面的。   和许澄夜想的一样,他是故意等在这里的。   其实,在一个小时之前,他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来。   办公室里,周岩捧着一大堆文件等在一边,老板却一点要看的意思都没,他拿着根笔坐在椅子上,笔在手指间转来转去,就是不肯落下来写一个字儿。   “……金总。”周岩艰难地开口,“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您要是有,一定要告诉我,说不定我能为您排忧解难呢?”   他非常清楚,要是不解决老板的烦恼,那他就会有更多烦恼,比如已经堆积不少日子的文件再堆积一阵子这些,严重影响自己在下属心里的办事效率!   金泽抬手撑头意兴阑珊地看了周岩一眼,没有很快说话,在周岩等得心焦的时候,他才不紧不慢又略带费解地说了一句:“你说怎么就那么巧呢?”   周岩云里雾里,这话没头没尾的,饶是他也很难猜中金泽说的是什么。   还好,金泽很快又说了一句,替他解了惑。   “她怎么就是许藏钧的女儿呢?”   周岩瞬间就明白了。   原来老板还在为自己前几天查到的一个消息而纠结。   周岩有点内疚,自己是不是不该说出来打破老板的美梦呢?   但时间一长,这些事情迟早都是要知道的,长痛不如短痛啊。   周岩琢磨了一下,开口安慰道:“金总,您也不要太悲观,就算许小姐是许藏钧的女儿,但女儿迟早是要出嫁的啊,而且就算如此,您也不一定就完全没机会啊。”   其实金泽到目前为止都不太确定,自己现在的状态是否可以定性为喜欢谁、他的确对许澄夜非常有好感,见不到面的时候会常常在网络上搜索她的动态解解渴,但他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是不是就是他现在这样。   他只知道,自己对许澄夜牵肠挂肚。   听了周岩的话,金泽没什么精神地掀了掀眼皮道:“难不成你还有什么好办法?许藏钧跟我是死对头,你最清楚我挤兑了他多少次,我可不觉得这样也能有机会。”   周岩笑了,特别诚恳道:“老板,您得这样想,您和许总之间的矛盾大部分都是因为抢项目,归根结底不就是因为钱吗?您只要在这方面松松手,我保证许总也会缓和一点,如果您付出的多,说不定许总还能跟您握手言和呢?”   他说这话本意是安慰老板的,可没想到,老板听了他这话好像更加纠结了,修长的眉皱到一起,一直握在手里的钢笔仿佛都快要被拧得变形了。   周岩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哪里说错话了,惹得老板越发抑郁,思考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吞吐地说:“老板,您不要这么悲观,您得有点正能量。”   金泽倏地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微怒地扔下钢笔说:“我的正能量来源就是钱,现在要我把钱送到对手怀里去,我哪还能有什么正能量?我没能量了,我干涸了。”   周岩要是有长耳朵的话,现在一定全都耷拉了下来,别提多失落了。   这真是……本来事情没那么大,三言两语的,就被他自己给捅得更大了。   到了最后,文件也没得到老板的临幸,十一点钟时,金泽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去办公室隔断开的休息室里换了衣服,急匆匆地拿着车钥匙走了。   他很少亲自开车出去,因为在他的概念里,有钱人就该用司机,那双手写几个字就成百上千万,怎么能去握方向盘呢?   唯有在处理什么不愿意让人知道的私事儿时,他才肯纡尊降贵地亲自驾车前往。   这便是许澄夜见到金泽之前,他纠结困扰的过程。   事实上,当他将车停在训练馆门口的时候,仍然在犹豫是否要过去等待。   他一直踌躇不前,直到他看见许澄夜从大门里走出来。   漫天黄色的落叶里,她是唯一生气勃勃的那个,黑而柔的长发,光泽白皙的肌肤,举手投足之前皆是优雅洒脱,外界的人或事似乎很难影响到她,对什么都是淡淡的,高冷又安静,完完全全就是金泽心目中女神的标准。   真难得,努力了这么多年,有了今天的成就,金泽见过的美女数不胜数,他原以为自己想象中的女神不可能会有了,女孩子也不过就是那样了,没想到有一天老天爷居然睁眼了,让他遇见了许澄夜。   他突然就不纠结了,不心疼钱了,犹豫不决的步伐也变得十分坚定,迈开长腿几步就走到了路边,静静地站着,等那个毫无所觉的女人发现他。   然后许澄夜就发现了他。   不得不说,兴趣爱好和性格方面不予置评,单说相貌这方面,金泽真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许澄夜之前在巴黎的舞团时,很多男芭蕾舞者,因为有着天生比亚洲人更深刻的面部轮廓,普普通通的人看起来都要比亚洲人更英俊。   可不管是在国外还是在国内,在许澄夜见过的所有男性里面,客观地说一句,金泽的外在条件,可以登顶了。   两人就这么站在各自的位置上,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还有后续从训练馆出来的其他舞者,他们似乎都不在意,也不介意被围观,就那么四目相对,安然地注视对方,谁都不打算先打破这微妙的宁静。   直到,一个骑着三轮车的老大爷,一不小心刮到了金泽停在路边的豪车。   几乎是一瞬间的,金泽便跑过马路冲到了他的车子边,在老大爷目瞪口呆地注视下蹲下来仔仔细细检查着车上的刮蹭痕迹。   挺严重的,老大爷的三轮车上拉着超载的钢筋,躲避其他车子的时候一不小心就蹭到了金泽停在路边的车,这可真是……飞来横祸。   老大爷吓坏了,浑身颤抖地从三轮车上下来,哆哆嗦嗦地走到金泽身边,用略带口音的普通话说:“先生,对不起,我、我没看见你的车,我不是故意的,我、我赔钱给你。”   说完话,老大爷便从陈旧却洗得很干净的裤子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布包,布包缝制的很精致,有拉链,有绣花,应该是老大爷的妻子给他缝的,他们这样的人每天都很辛苦,也没什么钱,像钱包这东西,还是自己做比较实惠。   金泽本来还眉头紧蹙,看见那布钱包时眼神忽然闪了一下。老大爷从布包里取一些零零散散的钱,大多都是一块的,甚至还有不少毛票,加在一起,估计也不到两百块钱。   金泽看着老大爷红着眼圈数钱的模样,忽然转开了头,英俊的脸上带着些浮躁与不耐。   许澄夜站在路对面看着,按照她对金泽性格的理解,他大约不会善感罢休,房地产商么,大多吝啬又唯利是图,一毛不拔,怎么会放过这个可怜的老大爷呢?但许澄夜也不同情这位老人,错了就是错了,有钱不是金泽的错,穷也不是逃避错误的理由,他们要怎么处理,其实都不关她的事。   时间也不早了,许澄夜不打算再看热闹,抬脚想要离开,但就在这时候,金泽忽然对细细数钱的老大爷说:“你把那个布包给我吧。”   老大爷一愣,诧异地看着他,金泽不耐烦道:“怎么,是你很宝贝的东西?那给我正好,算是抵了你的赔偿。我的车也是我很宝贝的东西,拿我们互相珍贵的东西做交换,大家都不亏,对吧?”   老大爷还没闹清楚怎么回事,金泽便把那被空空的小布包拿了过来,攥在手心,打开车门丢到了副驾驶前的抽屉里。   做完这一切,他再转头看向对面路上,许澄夜嘴角带笑看着她,她身后不远处,是训练馆里其他正要离开的团员,苏明娜也在内,但金泽根本就忘了那些不相干的人,连个名字都不记得,更别提脸了。   他看都不看那些人一眼,越过马路,走到许澄夜身边。许澄夜回眸睨了睨身后,苏明娜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这里,她大约也看见了刚才金泽跟那位老大爷的交流。   许澄夜拉紧了大衣纽扣,继续朝前走,修长素白的手包裹在灰色的丝绒手套里,像是民国时期走在大上海的优雅丽人。   这样的她,金泽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就跟着走了。恐怕就算下一秒许澄夜找个秤把他秤一秤卖掉,他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余光瞥见身边的男人,晚秋的风拂过两人的面上,许澄夜的发丝偶尔会飘到靠得太近的金泽脸上,他心痒痒的,而许澄夜呢?她似乎总是那样平静,不起任何波澜。   金泽薄唇轻抿,在两人走到路口的时候,他开口对她说:“把你的电话告诉我。”   许澄夜停住了脚步,有些意外地看向他,歪着头问:“为什么要我电话?”   看着她那双有神的大眼睛,金泽刚刚有点不满的心情瞬间好了许多,带着丝丝温柔的笑意说:“当然是为了……没事儿常联系。”   他拐外抹角,欲盖弥彰。偏偏许澄夜这人不吃这一套,就喜欢刨根问底。   她继续问:“为什么要跟我常联系?”   这难免会把男人问得尴尬。   许澄夜面对金泽时,似乎总喜欢把他往墙角里逼,搞得他捉襟见肘的。   她好像特别欣赏他尴尬不自然的模样。   金泽抬手放在唇边轻咳了两声,微微皱眉说:“其实,我完全可以用别的方法轻易地拿到你的电话,但我不喜欢那样。我想要的东西就要亲自弄到手,还要那个人,也就是你,亲口、心甘情愿地告诉我。”   许澄夜微微一笑,继续:“所以呢,你为什么要跟我常联系?”   ……这女人,真是油盐不进。   金泽放下手,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几辆车从身边疾驰而过,带起的风拂起了许澄夜的大衣衣袂,她低下头去伸手按住,再抬起头时,听见金泽说:“原因很简单。我有点想追你,你看不出来吗?”   许澄夜这样的先天条件,造成她从小到大追求者都络绎不绝。但追求者多,不代表她就很擅长感情问题,也不代表她情商就高。她今年快要三十岁,几乎百分之九十的时间都献给了舞蹈事业。感情,尤其是爱情,对她来说是非常陌生的东西。   她怔了一下,随后忍不住朝金泽笑着摇了摇头,看见她这样笑,即便她还没开口说出拒绝的话,金泽心里就已经开始难受了。   “为什么笑。”   他冷着脸,压低声音询问,总觉得自己正在把脸伸到人家面前,上赶着让人家扇一巴掌。   结果也不外乎如此。   许澄夜仰头望着他,放轻声说:“我就当你是开玩笑,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她特别认真道,“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   她说完,就不曾留恋地离开了。   金泽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这里是十字路口,车水马龙,鸣笛声不绝于耳,但他的心里却特别宁静,里里外外就四个字——不可能的。   慢慢的,金泽抬起手,将披着的大衣慢慢穿好,望着许澄夜离开的方向,微怒道:“不可能?许藏钧教出的女儿真是和他一样会气人。不过没关系。”他抿唇一笑,自信又执着,“我金泽这辈子最爱干的事,就是挑战不可能。” 第9章   十月的最后一天,是许澄夜的生日。   她在国外多年,今年是第一次在国内过生日,再加上她这段时间也不和外人交际,在国内除了从小一起长大的王慕周之外,几乎不和人来往,父母便决定要给她办一个特别大的生日会。   许澄夜不喜欢这样热闹,但看母亲欣喜又期待地安排,想起自己生病那段时间她的憔悴和不安,可能比起自己,母亲更需要这样一个生日聚会,所以她便随母亲去了。   金泽知道她生日的消息,来源还有点曲折。   在距离江城五十公里,更靠近港城的地方,有一片天然湖,面积很大,景色优美,金泽打算拿来开发房地产,做那种富人岛,每天出门可以选择自驾走桥梁或者游艇出行两种方式,他想朝着世外桃源那种空气好、景色好的方向打造,可惜想法很好,计划书也都做好了,就差投标到那块地了,半路却出了拦路虎。   许氏集团也看中了这块地,但建设目的和金泽完全不同,许氏集团的计划是在那块地附近做一个生态环保教育基地,并不兴建什么大型建筑,也不破坏湖泊,还有非常政治正确的建设目标,集团财力也不比金泽差,所以许氏集团中标的可能性,反而比他更大一些。   金泽听着下属汇报的消息,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女副总杜曼青建议说:“金总,不然您和许藏钧私下里谈谈?他做的都是些吃力不讨好的项目,我不觉得他是真的想做,我觉得……”略顿,杜曼青直言道,“我觉得他就是想和您作对,让您不爽。”   金泽看了看杜曼青,他长舒一口气,仰头靠到椅背上盯着天花板上奢华的吊灯,光芒照耀得他眼前一片白茫茫,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周岩见老板这样,想起前阵子老板的苦恼,犹豫半晌,还是开口说:“金总,我觉得杜副总说的也不是不可行,您和许总一起吃个饭,聊一聊,说不定就能解决很多问题呢?”   这“很多”问题里面,当然也包括个人感情问题了。   杜曼青不知其意,奇怪地看了一眼周岩,这位的经营理念一直和自己不一样,居然有一天会附和自己,真奇怪。   周岩耸耸肩,继续对毫无反应的老板说:“金总,我倒不觉得许氏集团的项目差,那是个慈善项目,有利于环保,受国家支持,我们就算投标不中,也可以找许氏集团看看能不能共同开发,我们公司目前不缺效益,缺的是社会形象,做做慈善环保也不错啊。”   金泽当然知道他们说得都对,许藏钧要那块地,一半可能是真的想做环保慈善,另一半呢,肯定也存了让他吃瘪、看他笑话的心思。   想起对方每次见到自己那种阴阳怪气叫着“年轻人”的语气,金泽就牙痒痒。   良久,他坐直身子,双手撑在桌上,沉吟片刻,拧眉看向众人:“除了让我低声下气地去跟他吃饭,就没什么别的好办法了?”   众人互看了几眼,推出周岩发表意见:“和平解决的方法大约就是这个了,要是闹太僵……我想您也是不想的。”   废话。   他当然不想。   可是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金泽也不想。   然而,为难许久,他到底还是妥协了。   只不过……他金泽难得示弱了这么一回,许藏钧那边却完全不理会他,别说吃饭了,连电话都不通,让助理懒洋洋地丢来几句话,就把他打发了。   办公室里。   金泽暴躁了。   周岩惊悚地看着老板在奢华宽敞的办公室里走来走去,一个字都不敢说,噤若寒蝉这个词可以很好的形容他此刻的状态。   金泽来回踱步,到达落地窗前时,指着外面冷笑道:“CBD这地方,寸土寸金,对面许氏那栋大厦,又小又寒酸,我现在都不嫌弃他,愿意和他吃饭,他难道不该特别热情地安排地方吗?居然拒绝我。”   周岩马上认同地说:“是的!许藏钧太不识抬举了!太倚老卖老了!怎么能拒绝老板?太过分了!”   金泽皱皱眉,双手搭在腰间挑眉看着他:“你那么激动干什么?关你什么事?”   周岩一愣,特别激昂地说:“金总,我这是替您生气,替您感到不平,许藏钧做的事简直人神共愤,我当然也会感到不满了!”   别人替自己生气,还生得那么没风度,让金泽不免自省了一下,照着落地窗的玻璃看看自己脸白白的样子,咳了一声,转开脸道:“那你现在告诉我,他拒绝我的理由是什么?我想不出有什么事情会比跟我吃饭还要紧。”   周岩赶紧从口袋里取出负责对外联系的员工递上来的纸条,看了一眼上面的字,下意识瞪大了眼睛。   金泽看着他那模样,俊逸的眸子流露出些许好奇,慢慢走过去将纸条从他手里抢过来,垂眼看起来。   而周岩,显得比刚才更激动了,抓着金泽的休息双眼亮晶晶道:“金总,月底是许小姐的生日诶,您的机会来啦!”   是的。   许藏钧拒绝金泽的原因是,金泽邀约的时间和他女儿的生日晚宴撞了,那天晚上他没空,所以就不一起吃饭了。   金泽看到纸条上的内容之后,心里那股子气荡然无存,听着周岩的话,他克制、克制、再克制,但最终没克制住,不争气地笑了一下,然后马上掩饰性地咳了一声说:“什么我的机会,只要我想,任何时间都是机会,根本不用等到什么特定的时间。”   周岩看老板笑了,就知道事情有转机了,马上笑着说:“对,金总您说得对,这次您可一定要好好准备给许小姐的礼物,这是许藏钧自己透露了许小姐生日这件事,您可以名正言顺地过去祝贺,要是他有什么为难您,您也有理由反驳他了。”   周岩这话说得顺耳。许藏钧估计没想到金泽居然敢肖想他家的小天鹅,顺手拿了女儿生日宴做借口,其实即便不是女儿过生日,他也是不打算和金泽一起吃饭的。   这下可好了,完全成了引狼入室,商场上的人,即便是死对头,面上也不会捅破那层窗户纸,大家都虚伪得保持着官方交际,那么金泽作为邀约对方吃饭的人,知道对方的女儿过生日,既然想示弱交好,不去祝贺一下怎么行呢?   周岩出了门之后,金泽就开始琢磨给许澄夜的礼物了。   名牌包?她不缺这个。   大钻戒?似乎还不到送这个的时候。   珠宝首饰的话,会不会显得太俗气?   送点什么才既能体现他的财力,又能体现他的才气,还能体现他的用心呢?   金泽再次开始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他走了好几圈,最后回到了办公桌后,微微垂眼,瞥见了桌面上放着的杂志。   是关于芭蕾舞的。   因为投资项目的关系,更因为许澄夜的关系,金泽搞了一大堆跟芭蕾舞有关的杂志、书籍来看,虽然他每天顶多能看进一页,大多都是只欣赏图片,但这些书却给了他灵感。   拿起手边的杂志,看着封面上的芭蕾舞裙,金泽扬起嘴角,画一样的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丝丝得意的笑容。   很快的,在外面正工作的周岩就接到了老板的电话,刚按了接听键,还没打招呼,就听见老板在电话那头快速地说:“去,把我前阵子在拍卖行买到的那颗大钻石准备好,我有用场了。”   周岩这回总算聪明了一回,知道老板是要把钻石送给谁,但那么一大块,直接送人会不会太……土豪了?   不过,问题应该不大,毕竟,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女人可以抵挡得了钻石的诱惑。 第10章   眼瞧着就要三十岁了,没有几个二开头的生日可以过了,许澄夜的父母就想把她这次的生日宴会办得越大越好。为此,许藏钧特地推掉了当天所有的工作,当然也包括跟金泽的饭局,早早的等在家里,为晚上女儿的生日宴会做准备。   许澄夜是许家的独生女,她现在所从事的行业跟家族里的事业没有一点关系,未来大约也不会继承父亲公司的,那么许藏钧那么大的事业,会由谁来继承呢?   当然是女婿来继承的份额更大一些。   仅仅是这一个诱惑,就让一众世家子弟们趋之若鹜,即便没收到邀请,在许澄夜生日当天晚上,也还是找了这样那样的理由到场。   作为主角,许澄夜也该准时到场的,可她坐在车上磨蹭来磨蹭去,就是不愿意下车。   司机一直在陪着,他的手机不断震动,夫人的短信一直发过来,为难之下,他还是转头说:“小姐,您有收到夫人的电话吗?她在里面等您,生日宴已经开始了,您该进去了。”   车里黑着灯,外面倒是灯会璀璨,许澄夜靠在车椅背上望着窗外,单手撑头,声音一会儿远一会儿近:“她给我打过了,但我现在还不想进去,所以没有接。”   司机抿了抿唇道:“小姐,夫人和先生为了您的生日宴准备了很久,您就算心里不愿意去,也迁就一下老人的良苦用心吧。”   司机说的这些,许澄夜当然知道,要不是因为这个,她也不会应下来办这个生日宴。   其实她非常讨厌热闹,与其这么一大帮人送来并不真诚的祝福,她宁可在家里自己做个蛋糕,和爸爸妈妈一起简单吃顿饭。   可是,事已至此,酒店里已经热闹起来了,她再不出场反而让父母和客人难堪。   “我知道了。”   在心里叹了口气,许澄夜下了车,整理了一下灰色的披肩,提着黑色长裙的裙摆,慢慢走上台阶,朝生日宴会的会场而去。   酒店门口有负责接待的人,其中一个带着许澄夜离开不久,剩下那个便听见了酒店门口刺耳的急刹车声。   穿着精致礼服的服务小姐奇怪地望向门口,正好看见从豪车上下来的金泽。   为了今晚许澄夜的生日宴,金泽换了十几套衣服,不要说衬衫和西装了,连领结、袖扣这些配饰,甚至是……内衣和袜子,他都挑选得非常认真。也因此,他浪费了不少时间,等到达这里的时候,已经是生日宴开场后好一段时间了。   脚一落地,金泽便着急地往里走,周岩从副驾驶下来,安排着保镖从后备箱取出一个等人身高的大礼盒,迈着大步朝金泽追过去,轻声唤道:“金总,您慢点走,礼物还没跟上来呢。”   金泽头也不回道:“礼物你带过来,我先进去,速度快点。”语毕,朝发愣的服务小姐一侧身,斜睨着她说,“去许澄夜的生日宴,麻烦您带个路?”   金泽的气场真不是盖的,三言两语,便有着让人不敢置喙的能力,服务小姐根本来不及对眼前看见的一切在心里做什么评价,便谨小慎微地领着金泽朝许澄夜的生日宴会场走去。   会场就在一楼,大门距离大堂也不远,走了三两分钟,拐了个弯,他们的目的地就到了。   “就是这里了。”服务小姐低眉敛目道。   金泽礼貌地道了谢,站在门口整理了一下西装,系上外套的第一颗纽扣,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关着的会场大门。   生日宴已经开始一段时间了,主角刚才也已经到了,所以服务人员便从里面将门关上了。   他们从没想过,这扇门还会被人从外面打开,毕竟酒店的工作人员都是走小门进来服务的,为的是不让大门的动静打搅宾客们的氛围和心情。   当金泽推门进去的时候,里面正在进行许藏钧为爱女做生日祝福的环节,他站在台上,笑容满面,特别慈祥和蔼,尽管一头华发,却显得精神焕发,神采奕奕,年轻了不少。   他身边站着的,就是今晚生日宴的主角,许澄夜。   她并没打扮得多么华贵或者花枝招展,她似乎特别喜欢黑色,有许多漂亮的黑色长裙。今夜,她身穿的依然是一条黑色的裙子,抹胸款,露出漂亮无暇的锁骨,戴着一条细细的锁骨链,披着灰色的真丝披肩,一头黑色长发松松散散地绾在脑后,冷清美丽的脸上挂着官方而疏远的浅笑。   金泽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推门进来的。   他的双手分别放在门两边,轻轻加大力道,门便推开了。   这样的响动引起了会场里所有人的注意,当然也包括站在舞台上正在发言的父女。   许藏钧眯眼望着门口,在这里见到金泽,真是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他心里虽然不至于惊讶,却仍然多多少少有些生气。   他不希望有人打扰女儿的生日宴,尤其是,这个人还是自己非常不喜欢的死对头。   侧头去看女儿的反应,这一看,许藏钧不免就愣住了,许澄夜望着金泽的眼神和神情,分明是……一副热络又熟悉的模样。   要说今天在场上的年轻男士,各个都是非富即贵,家世都很体面,衣着打扮也无可挑剔,几乎遍地都是绅士。可是,金泽的出现,还是让那些人的光辉瞬间没落了不少。   他没有好的出身,也没有高学历,衣着品味靠得是造型师,这造型师肯定也是花了大价钱请来的,否则的话,怎么会将他塑造成那么闪闪发光的样子呢?   他今天穿了一件孔雀蓝的格子西装外套,下面是深棕色的长裤,一双牛津鞋,走起路来,当真是盘整条顺,玉树临风。在场似乎有不少人认识他,他走过他们身边时,有人会主动去打招呼,他都只是特别随便地点个头便作罢了。   实在是有点嚣张。   等他走过去之后,那些打招呼的人脸色都不太好看,他们互相对视一眼,眼神交汇之后,绝对给不出什么对他好的评价。   远在台上的许澄夜即便听不见那些人的对话,也能猜测出他们会怎么说,差不多也就是“果然是个暴发户,一点礼貌都没有”之类的吧。   她歪了歪头,后撤一步,想走下舞台,好巧不巧,父亲这个时候放下话筒,先一步下了舞台。   许澄夜挑挑眉,正好跟着下去了,两人走在人群中央,跟万众瞩目来到这里的金泽打了照面。   “金总怎么有空过来了。”许藏钧用显而易见的调侃语气说道,“我可没记得有给您发过邀请?小女不才,大约也不认识金总这样的大人物。”   金泽为什么讨厌许藏钧?就是因为许藏钧这人自恃身份,从金泽开始踏进房地产这个行业以来,就一直都对他非常不待见,即便他一开始非常诚恳地来寻求项目合作与帮助,许藏钧也都是以并不欣赏或者赞同为由,拒绝合作甚至是拒绝见面。   许藏钧看不起他,金泽一直都知道,那时候很多人都看不起他,但这些人现在即便心里恶心得要死,面上都还是要笑意盈盈地来迎合他,唯独这个许藏钧,一直都是那副臭样子,说话拐弯抹角,阴阳怪气,藏着一堆的潜台词,金泽那么懒的人,特别不爱和这样的人说话。   “许总真是年纪大了,有些健忘了。”金泽面带微笑,牙根痒痒地说,“您前几天不是让助理告诉我的助理,今晚是您女儿的生日宴,所以暂时不能跟我一起吃饭了么?我想着您都告诉我了,我要是不来,岂不是显得太没礼貌?虽然我很忙,还是得照顾老人家的心情,所以今天我不但来了,还给许小姐带来了生日礼物。”   说到这里,他好像终于讲到了正题,侧头望向许澄夜,神色柔和诚恳了许多,挑着眉道:“许小姐,几天不见了,更漂亮了,祝你生日快乐。”   许澄夜用稀奇的眼神看着金泽。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和父亲作对。   她从来没遇见过金泽这样的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明里暗里地不让父亲得了口头的便宜,真是……怎么说呢,觉得特别新鲜。   现在金泽来跟她打招呼,她没忍住,就笑了一下,许藏钧立刻皱眉看过来,许澄夜赶紧收起笑容,板着脸跟金泽说:“谢谢。”   许藏钧眉头深锁,不悦地睨着金泽道:“真意外啊,金总还认识小女?”   金泽稍稍侧头,一副得瑟的样子,好看的眉眼每一处都透着让许藏钧讨厌的痕迹。   “是的,说来真是好惭愧,我最近在投资一个艺术项目,恰好这个项目就跟许小姐有点关系。”说完话,他拍拍手,周岩一直等在后面,听见声音便马上上前,由几个人抬着的等人高的礼盒就这么摆在了许澄夜面前。   “虽然生日礼物大多都是回去之后由许小姐慢慢拆开看,但我这一份实在太大了,就由我先为许小姐拆开吧。”   金泽已经出尽了风头,但他觉得这样还不够,转了个身走到礼盒前面,拉开丝带,将盒子从侧边拆开,里面的礼物便很快暴露在大众面前。   是一件镶满了钻石的芭蕾舞裙。   白色的、华美的衣架上,悬挂着雪白无暇的天鹅裙,每一寸羽毛都被镶嵌在裙摆上的钻石衬得熠熠生辉、价值连城,许澄夜是芭蕾舞者,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金泽送这样的礼物,显然是用心良苦,并且花了不少银子,他们送出的那些礼物跟这条裙子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这就是金泽的目的,他要让所有人都在自己面前无地自容,让许澄夜永远无法忘记自己与别人的不同。   只不过,这个目的虽然达到了,可人一旦心里觉得自己的东西比不上别人的,就会开始对别人的东西诸多挑剔,所以在这条镶满了钻石的芭蕾舞裙必然要遭人诟病。   只见围观者们先是尴尬了一下,便开始交头接耳,用嘲笑的眼神看着金泽,那意思左右不过是觉得……土豪就是土豪,送人礼物都是这么暴发户的东西,一点内涵都没有。   金泽就笔直地站在那,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一样,神色坦然地看着许澄夜,轻声细语道:“怎么样,喜欢么?我特地找人定做的,你看这钻石的火彩,闪吧?你再看看裙边,都是金线。”   许澄夜还没有发表意见,许藏钧就嗤笑了一声,很嫌弃地转开了头,显然他和其他人都一个看法,觉得这礼物实在太壕气冲天了,再配上他的话,实在是让人……禁不住的不屑。   平常的女孩子,看到父亲和其他人都这样的反应的话,就算刚看见觉得好喜欢,现在也会觉得很丢脸,收下会被大家都看不起,所以必然会拒绝。   但可惜,许澄夜注定不是个平常的女孩。   看着芭蕾舞裙上璀璨的钻石,还有站在裙子边坦坦荡荡的俊逸男人,许澄夜抬抬手,工作人员快速走过来,她特别随和地说:“替把我礼物好好收起来,千万保存好,这么贵重的东西,可别被什么人偷走了,掉一颗钻石都不行。”   工作人员赶紧找伴,许藏钧奇怪地看着女儿,许澄夜则无视父亲的眼神以及大家奇异的注视,朝前一步,走到金泽面前,和他面对面、眼对眼,莞尔一笑道:“金总真是会投其所好,我这个人别的爱好没有,就是喜欢钻石,越闪我就越喜欢。”她眨眨眼,笑得知趣儿又美丽,大家瞧见了不免有些失望,这样优雅高贵的女神,居然喜欢那么“俗气”的礼物,真是白费了他们一番心思,送那些有“内涵”的礼物了。   金泽并不这样想。   看看许澄夜的眼神,离得最近的就是他,他一眼就看明白了。   许澄夜不希望自己成为在场那些世家子弟里眼中的猎物,所以才会对他的礼物表现得如此珍重,还说出上面那些话,让大家觉得她没品味。   她这是想借着自己让这场生日宴不要演化成相亲宴,金泽环起双臂思索了一下,看着许澄夜笑意盈盈的眼神,琢磨着自己这是既送了礼物又当了挡箭牌,总得索要点报酬是不是?   作者的话:首发三万字,已经更完啦,接下来每天一更到完结哦,么么哒大家! 第11章   许澄夜的生日,也有一些亲戚参加,其中就有她年纪还很小的侄女。   生日宴结束之后,许澄夜便带着侄女先行离开回家了,父母则在现场送赏脸到场的客人。   金泽的目标是许澄夜,她都走了,他还留在这除了恶心许藏钧之外也没什么别的事,看许藏钧那副快吐了的样子,金泽决定大发慈悲放他一马,笑吟吟地道了别,跨上车准备离开。   周岩坐在副驾驶,自觉地对司机说:“送金总回家。”   现在已经夜里十点了,也是该回家休息了,可是车子开出去一段,金泽忽然开口说:“不回家。”   周岩一怔,扭头朝后望:“金总,难不成您要去公司吗?”   金泽这人,开始创业的时候累怕了,那时候一天几乎只睡两三个小时,从基层做到高层,又自立门户,一直都十分辛苦,所以现在事业有成了,就坚决不加班,想把自己糟蹋掉的健康补回来一点,特别注重养生。现在他说不回家,周岩想到他要去加班的话,还是很惊讶的。   不过周岩明显是想多了,金泽直接喊了司机停车,司机和周岩对视了一眼,将车子停在路边,然后跟着老板一起下车,三个人站在路边面面相觑。   “老板,您有什么事要做吗?我可以代劳的。”周岩特别尽职尽责道。   金泽挥挥手,潇洒地扯掉领口的领结,直接朝司机伸出手:“车钥匙给我,你们俩打车回去。”   司机老老实实地把钥匙交出去,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金总,真的不用我开车送您去吗?”   金泽不耐烦道:“不用,你们赶紧回家吧,很晚了,家人要等着急了。”   司机笑着说:“没事的金总,我今天跟家里说过了,回去晚一点也没事。”   周岩直接拉住司机的胳膊使眼色,这还看不出来吗?金总明显是有私事要去做,不便让他们知道,他们就要老老实实地走人。   司机瞧见周岩的眼色,赶紧和他一起朝路口打车的地方走,两人走出好远才敢回头,可等他们去看的时候,车子已经飞驰出很远,连个影子都没有了。   许澄夜这个时候已经到家了。   她抱着小侄女到二楼的客房,把她放到床上之后就去拉开了窗户透透气,小侄女看着姑姑说:“姑姑,我想吃冰激凌。”   许澄夜回头,不苟言笑地看着坐在床边晃腿儿的侄女说:“太晚了,今天不能吃了,你要乖乖睡觉。”   小侄女娇生惯养习惯了,有一点不随心就开始哭,这会儿也不例外,直接把许澄夜给哭懵了,难得愣了一下。这丫头在生日宴上那么乖那么听话,好像还很喜欢自己,吵着要在这里和她住一晚,怎么一个不随心就开始哭了?   金泽开车到达许家外面的时候,一眼就瞧见了二楼亮着灯的客房,小姑娘伤心的哭声从开着的窗户里飘出来,他想不注意到都难。   回想一下许澄夜离开时的情景,她怀里是抱着个小女孩的,那么……孩子哭声传出来的那里,她应该也在吧?   金泽琢磨了一下,果断下车,把西装外套脱下来丢到车里,鬼鬼祟祟地走到别墅的铁栅栏门外,看着栅栏尖锐的顶部,观察了一下周围,深呼吸过后一个腾空,便跨上了一半。   身高腿长就是好,连做贼都那么方便,金泽小时候就不老实,常和一个村子里的玩伴到处跑,翻墙这种事自然不在话下,很快就进了别墅花园里,然后就有了另一个难题摆在他面前。   许澄夜在二楼,那个房间的窗户还打开着,站在楼下来,依稀还能听见她说话的声音。   金泽仰头站着,用花园里的树遮住自己的身形,等等……树?   金泽一扭头,就瞧见了身后长了怎么也得有几年的大树,茂盛极了,一下子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打定主意,金泽解开了衬衫领口的纽扣,确认了一下许藏钧并没在家里请保安,只是装了一些摄像头之后,放心地开始爬树。   说实话,穿皮鞋爬树真的有点难度,但再难也难不倒金泽,他是什么人?百折不挠的人,什么困难放到他这里都不值一提,只要他想,没有他做不成的事,创业是这样,爬树是这样,追求女神,亦是这样。   许澄夜现在根本不知道外面有位今晚替她一掷千金的大爷在爬树,她还在发愁怎么安慰侄女,要说许澄夜聪明,什么事都懂都擅长,但哄孩子,她可真是一个头两边大,完全一窍不通。   眼看着侄女嗓子都哭哑了,还是没有要停下来休息的意思,难得耐心十足的许澄夜终于有点崩溃了,她从床上站起来,轻抚着额角说:“小丫头,我劝你别哭了,不然一会会来把你吃掉的。”   小侄女哭着哼了一声说:“姑姑坏,以为这样可以骗到小孩子吗?我才不相信呢!”   许澄夜哭笑不得地看着侄女,正无计可施的时候,就听见背后响起一个声音说:“你姑姑没骗你,她说得很对,我最喜欢吃不乖的小孩,你再不乖乖睡觉,我一定吃了你。”   此话一出,不单单是小女孩被吓得尖叫一声,连许澄夜也没能幸免,金泽半趴在靠近窗口的树上看着里面,许澄夜膛目结舌地望出来,做梦都没想到会在夜里发现这一幕。   大约是许澄夜的目光太震惊了,又或者是被一大一小两个女孩的尖叫声惊到了,金泽脚下一滑,本来站得挺稳当,居然就那么直接朝树下摔下去了,许澄夜伸手想去拉一把,但距离实在太远,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金泽摔下去,然后听见“”的一声痛呼。   浑身都疼。   以上四个字就是金泽现在的感觉。   他躺在许澄夜家花园里,周边都是花径刺人的月季花,他的裤子真心不厚,感觉花径的刺都已经扎进去了,后背也是隐隐作痛,更别说摔下来的时候的刮蹭伤了。   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金泽是真没心思去关心了,闭着眼睛感觉着身上每一处的疼痛,在心里哀嚎着,真是丢死脸了,本来想来一出罗密欧和朱丽叶的窗台相逢,结果闹成现在这样……一个月之内他是没脸见许澄夜了。   然而,越是在他不想见的时候,他才越是可以见到她。   “你没事吧?”   熟悉悦耳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金泽不得不睁开眼面对现实,尴尬地看了许澄夜一眼便转开视线,僵硬地吐出两个字:“没事。”   许澄夜瞧见他那副别扭的样子实在很想笑,为了掩饰自己的笑意,她咳了一声,片刻后才说:“你还可以起来吗?”   你还可以起来吗?   被女孩子这么问,没有几个男人会说不能。   金泽这人爱面子,又特别别扭固执,尽管浑身都不自在,但还是二话不说努力站了起来,期间好几次差点摔倒,但都惊险地转危为安了。   “你瞧,我好着呢。”   他皮笑肉不笑的,身上昂贵的衬衣西裤已经不成样子,许澄夜已经不想追究他为什么要半夜来爬她家花园里的树,站在那看了他一会,沉默地上前拉住了他的手臂,这样的亲密接触来得太突然,金泽几乎被幸福冲昏头脑,茫茫然地就跟着许澄夜走了,连去哪里都忘记问,等醒悟过来,人已经出了许家的大门。   “你站在这等我。”   许澄夜丢下一句话,便放开他转身走了,金泽活动了一下手腕,又用手按了按腰,说真的,那么高的树掉下来,换年轻的时候他还真不放在眼里,但现在年纪也不小了,真是有点招架不住。   而且,许澄夜这是要干什么?想让他去哪?他满心疑问地站在那等着,不多时,许澄夜就回来了,还开着一辆黑色的奥迪车,挺低调的,开得也很稳当,等车子停在他身边,许澄夜就打开车窗,坐在副驾驶上朝他抬抬下巴道:“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金泽:“……”小姐,请等一等,我们俩的剧本是不是拿错了,为什么你好像男人,我才像是女人?可以换我来说这句话吗? 第12章   许澄夜没料到金泽的家会距离她家这么近。   两个小区只有一街之隔,金泽住的小区保安严密,内里奢侈,房子盖得也洋气十足,往里面走走,可能还有城堡式建筑,怎么说呢……就是一种四处都透着“此处人傻钱多速来”的感觉。   把车子停在金泽家门口,恩,富丽堂皇的,门口好几个保安,这个时间还没休息,大约是没瞧见主人回来吧。   许澄夜勾勾嘴角,熄了火下车,拉开副驾驶的门,金泽皱着眉从车上下来,一众保安看见老板衣衫不整的样子赶紧上前关怀,金泽烦躁地把他们轰走,不甚自然地瞥了一眼许澄夜,瞧她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反而让金泽越发不舒服,说不出是为什么。   “你送我过来,你侄女自己在家没事吗?”金泽开始转移话题,好让自己不那么尴尬。   许澄夜平淡道:“没事,家里有佣人的。而且,你把她吓坏了,她很乖地钻被窝睡觉了。”略顿,看金泽得意起来的表情,她加了一句,“她临睡前还要我关紧了窗户,怕摔到地上的老虎再爬上来吃了她。”   几乎是一瞬间,金泽刚刚提起来的得意马上消失得干干净净了,薄唇微启,欲言又止的,许澄夜低头看了看表,先他一步开口说:“时间不早了,你休息吧,我走了。”   语毕,她转身就走,金泽看着她纤细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胸腔里那颗心就不由自主地难受起来,他来不及思索,上前一步拉住了她的手腕,许澄夜身子僵了一下,警觉地抽回手,皱眉望向他,金泽看看自己空落落的手,收回来轻抚了一下鼻尖,掩饰性道:“抱歉,我有点着急了。但今晚的事我还没好好谢谢你,不如……你到我家喝一杯。”   许澄夜今晚对待金泽的态度,一直都还算不错,既不迎合,也不算抗拒,所以金泽很大胆地尝试着更进一步,可惜,这句话收到了坏的反馈。   “是我在生日宴上的反应让金总误会了吗?”许澄夜换了不太友善的表情看着金泽,“金总那么聪明,应该不至于傻到觉得我真的喜欢那份礼物吧。”   她说这话,原是不希望再给金泽什么希望,他们俩做个朋友还行,做情人是真的差距太大,不管是品味和私人生活,甚至是看个电影的选择,恐怕都差几千里。   只是,金泽的反应出乎了许澄夜的预料,在她印象里该不悦的金泽不但不生气,反而还笑了,从口袋里取出深蓝色的丝帕,一边擦拭着手上擦伤的血迹,一边自信而坦然地说:“正是因为知道你并不是因为喜欢我的礼物才那么表现,所以才要你到我家坐一坐。”   许澄夜不解地看着他,金泽非常温柔地替她释疑:“你拿我做挡箭牌,让大家以为你是个爱慕虚荣的女人,从而少一些苍蝇来打搅你,接着又收下了我的钻石裙子,我请你跟我喝杯茶,几分钟的时间,总不过分吧?”   许澄夜好看的唇瓣慢慢抿在了一起,心里对这位土豪的印象又转变了一些。他不像她想象中那么容易放弃,也不像她想得那么……无趣。   几分钟时间,喝一杯茶的功夫,真的不算过分。   而且,许澄夜也不觉得金泽这样不算高级的人,就真的会低级到在家里对她动手动脚。   所以最后的结果是,许澄夜坐在了金泽家客厅的沙发上。   怎么说呢。   金泽的品味,大概都用在穿衣上了,房子的装修真的是……能怎么奢华就怎么奢华,中不中西不西,N种风格混搭在一起,特别的繁杂,有那么一瞬间,许澄夜以为自己进了KTV。   看见她走进屋子后露出来的迥异眼神,金泽漫不经心地说:“是不是觉得特别土?大多数人都这么认为,设计师也被我搞疯了,但我就是喜欢这样。”他也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口,去酒柜里拿出一瓶红酒,又取出两个高脚杯,一边朝这边走一边说,“你们没穷过,不会懂我的想法,我就是想把那时候羡慕的、喜欢的东西都弄到自己家里,这地方又不给别人住,我自己看着舒服就行了,你说对么?”   落座于沙发,将红酒倒在两个杯子里,金泽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当然了,你是可以提意见的,我会非常慎重地选择是否要改一改,毕竟,这屋子以后你也要住。”   这话说得许澄夜直接就笑了,靠在沙发背上淡淡道:“金总就那么自信能娶到我吗?”   金泽端起高脚杯朝她举了举,抿了一口道:“虽然可能会有点难,但我会努力的,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   许澄夜睨着自己眼前的酒杯,只是说:“我不喝酒,我记得跟你说过。你连我说过什么话都不记得,凭什么认为我会愿意嫁给你。”   金泽好看的脸上有些小伤口,就在侧脸上,但伤口不但不影响他的英俊,反而让他此刻笑起来更有一种雅痞的味道。   她说完话他就站了起来,走到茶几对面坐下,和她是在同一沙发上,当然,他们还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   他端起高脚杯,慢慢送到她手边,缓声说:“你尝尝这是什么再发言比较好。”   许澄夜微微凝眸,迟疑地看着被他修长手指握着的高脚杯,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最终,好奇心战胜了理智,许澄夜还是接过了高脚杯,轻轻抿了一口。   酸酸甜甜。   一点红酒的味道都没有。   她皱皱眉,奇怪地看向金泽,金泽将自己高脚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说:“是酸梅汤,你难道不渴么?我不喜欢喝茶,又喝不惯那种很贵的红酒,但我这家里放酸梅汤多掉价,我就把红酒倒掉,把酸梅汤装在拉菲的瓶子里——怎么样,是不是很聪明?颜色深一些的话,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这男人,尾巴又开始摇晃了,许澄夜是真不想看他耀武扬威。但细瞧瞧,坐在她身边的男人,似乎跟自己的距离也没那么远。他可以很好的掌控自己的表情,有时候笑起来嚣张跋扈,有时候笑起来跟个孩子一样,傻得让人想要靠近。   金泽,这个人的形象在许澄夜心里一点点丰富了起来。   他学历不高,文化程度一般,大约博大精深的中国字也不见得能全部都认全,对她钟爱的芭蕾舞也并不欣赏和青睐,他最擅长的一件事,莫过于是赚钱和花钱。但他有时候的风趣幽默,还有那份天真的去爬树的,勉强可以称之为唐突的浪漫,会让习惯了循规蹈矩的许澄夜感受到一种刺激和惊喜。   慢慢的,许澄夜笑了笑,她身上有一种非常独特的性感,是从笑容和眼神中流露出来的,第一眼让你觉得很妩媚,第二眼又会觉得很纯真,在某些方面上,她和金泽,真是挺像的。   “我该走了。”她端起高脚杯将酸梅汤一饮而尽,随后便站了起来,“半个月之后我要去港城演出,最近要一直忙着训练,金总就不要来打搅我了。”   金泽看她要走,赶紧也站了起来,追着她来到门口,稍稍提高音量道:“那过了这半个月呢?我可以去打搅你吗?”   许澄夜没有回应,她甚至不曾回头,也不曾稍顿脚步,但这对金泽来说已经足够了。   因为,她至少并没有开口拒绝。   金泽有些兴奋地握了握拳,一丝疼痛把他拉回了现实里,他摊开手看了看,手心大概是被月季花的花径给划伤了,有几条血道子,但是没关系,这可都是幸福的血道子!   许家门口。   许藏钧和夫人送完了客人,送算是回到家,准备休息了。   在停好车子,准备进屋之前,许藏钧不由停住了脚步,目光落在了家门口那辆扎眼的豪车上。   许夫人也发觉到了这些,凑过来奇怪地说:“那是谁的车呀?怎么停在我们家门口?难不成有客人?”   许藏钧眉头皱成川字,心里有个不祥的预感,一步步走到那辆车旁边,垂眼看了看车牌号,直接抬起脚往车上踹了一脚。   许澄夜开车回来的时候,正瞧见父亲在做这件事。   她长这么大,头一次看见父亲做这么幼稚孩子气的事,下了车就忍俊不禁道:“爸,你干嘛呢?”   许藏钧无视嗷嗷嗷直报警的豪车,冷笑一声道:“这是谁的车用我跟你说吗?你什么时候跟那小子扯上关系的?赶紧让他把车给我挪走,要不然的话,明天这辆车就姓许了!”   许澄夜歪头瞧了瞧金泽留下的车,淡定说道:“我不知道这是谁的车,刚刚出去买了点东西,现在回来准备睡了。”   许藏钧愣住,疑惑道:“你不知道?真的?”   许夫人奇怪的看看丈夫又看看女儿,然后就瞧见女儿欲言又止地笑了笑,抬脚先回了家,现在天气冷了,晚上也怪凉的,许夫人有些畏寒,赶紧也拉着丈夫回屋,许藏钧最后看了一眼金泽停在门口的车,转转眼珠,突然笑了。   次日。   金泽一大早就鬼鬼祟祟的来拿车。   等他绕过绿化,转眼看见自己的车子时,还不错的心情彻底爆炸了。   只见昂贵的劳斯劳斯上被人涂抹得脏兮兮的,泥土和脏水的痕迹比比皆是,还有人用疑似口红的东西在车子上画了一只癞,金泽心疼地从口袋里取出手帕一点点努力地擦着,但脏地方太多,他一时半会根本搞不定,最后只能暂时放弃了。   “许藏钧……!”   金泽愤怒地低咒一声,扔掉手帕,跨上车飞驰而去。   而许家宅子里,许夫人起了床准备化妆,找了半天,发现自己最喜欢的那支口红不见了,于是回头问丈夫:“你有看见我那支口红吗?52号那支。”   许藏钧拿着杂志,眼观鼻鼻观心道:“没有。”   许夫人暗道奇怪,但也没放在心上,换了一支别的颜色,许藏钧见此,悄悄在杂志后面松了口气,想到金泽拿到车子的情形,得意地笑了起来。 第13章   距离在港城市的演出,只剩下不到半个月的时间。   一直在国外忙碌学习的《胡桃夹子》男一号,终于赶了回来。   胡桃夹子讲述的是女主角玛丽得到了一只胡桃夹子,随后梦见胡桃夹子变成了王子,带着她还有她的玩具们和老鼠兵作战,还游历了果酱山的童话冒险故事。   既然胡桃夹子变成的是王子,那么男一号当然也要有着王子一样的外在条件,为了等待既有这样的条件、又技艺不凡的人回来,舞团前期的训练都是有B角来撑着的。   真正的主角回来的这一天,许多姑娘的芳心都乱了,当他风尘仆仆的走进一号训练室的时候,尽管她们还是表现平平,心里却早已炸开了花。   尤其是苏明娜,她显得尤为高兴,比起遥不可及的金泽,身边的优秀男士似乎是更好的选择。   楚洛一进来,就对上了苏明娜欢喜的眼神,她丝毫不遮掩自己的情绪,收起了放在把杆上的腿,整个人靠在把杆边,手紧紧握着,激动又兴奋,如果不是在场的人太多,说不定她已经飞奔过去扑到楚洛怀里了。   可惜,楚洛只是仓促地看了她一眼,就将视线转开了,落在了现场唯一一个比较陌生的女孩身上。   许澄夜回国时间不长,到舞团的时间就更短,上一次表演《天鹅湖》的男一号是前阵子替代楚洛和他们一起排练胡桃夹子的人,并不是楚洛本人。所以他们的交集,只是在她刚进舞团、他刚好出国训练进修的那几天。   苏明娜眼睁睁地看着楚洛走到了许澄夜身边,俊美得好像王子一样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尽管他们距离很远,可她也不难测算出他对许澄夜说话时是多么细腻柔和的声音。   “许小姐,好久不见了,在舞团一切还习惯吗?”   楚洛的眼神直接又热情,带着不加掩饰的兴趣,可惜了,许澄夜跟其他女孩明显不一样,他一回来直接和她打招呼,不理会所有人,可她却并不觉得很荣幸,甚至冷淡得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专心致志地继续训练舞步,几个姿态优美的转圈,便使她离他远了不少。   楚洛看着她,嘴角勾起来,越是难搞定的女孩,越是让他感兴趣,他还想说什么,可惜不待他开口,许澄夜便看都不看他道:“我在这里很好,楚先生还是先去和别人聊一聊吧,我们不熟,我也不想这么多人盯着自己看。”   楚洛莞尔,她这么抗拒和他接触,他也一点都不生气,点点头便走到了其他人堆里,男团员和女团员们挤在一起,询问着他在国外的所见所闻。   苏明娜站在众人后面,神情有些失落,楚洛瞧见,侧着绕开众人来到她身边,笑着说:“怎么了明娜,我回来你不高兴吗?”   苏明娜难堪地笑了笑,心里有许多怨念,比如为什么你一回来不是先给我打电话,而是直接来舞团,比如你回来了为什么不是先来看我,而是跑去看许澄夜?她那么费解,那么难过,可终究是什么也没说,佯装轻松地说了句:“当然高兴了,不如晚上我们大家一起吃顿饭,好好给楚洛接风。”   毕夏就在一边听着,听完之后欢呼道:“好啊!没问题!我早就想好好吃一顿了,这阵子为了演出一直饿肚子减肥,我觉得自己都快成脱水人干了!”   有别的女团员笑道:“毕夏,就算完事聚餐你也不能胡吃海塞,孙老师都说你胖多了,你要是再吃,估计就得从我们江城舞团三朵金花里面剔除了。”   所谓江城舞团三朵金花,自然就是许澄夜、苏明娜还有毕夏。   毕夏满不在乎,嘻嘻哈哈地还在说笑,苏明娜则一直有些失魂落魄,楚洛看了她一会,趁着无人注意,悄悄握了握她的手,苏明娜怔住,抬眼望向他时,他已经转开身去男士换衣间换衣服了。   在芭蕾舞这个圈子里,不管是在学习时,还是正式成为一名舞者,都有一个不成文的约定,那就是你平时总在一起的舞伴,最好是你的爱人。   跳舞,大家常在电视节目里看到,男舞者和女舞者贴得都很近,并且衣着单薄,如果不是非常熟悉彼此身体的人,就如大家所想的那样,是有些难以控制身体反应的。   当然,也有在一起训练时间长了,对彼此的身体早就习惯、失去兴趣,几乎免疫的舞伴的,但苏明娜和楚洛并不属于这种。   别看他们在人前看上去关系那么端正毫无瓜葛,其实内里根本不是那样。   苏明娜进舞团早,楚洛比她还早,她进来的时候楚洛就已经是台柱子了,她能混到今天,一方面是自己水平不错,另一方面就是跟楚洛配合的好,后者也对她诸多帮助。   他们之间这种帮助,早已超越了和其他团员一样的关系。   许澄夜并不关心无关紧要的人有什么关系,她甚至都不参与其他人的对话,所以也没看见楚洛和苏明娜那些小眼神。她一心都扑在训练上,等孙老师到了之后,便认真地开始新的排练。   一周之后,舞团会在训练馆进行一次模拟演出,分别由许澄夜和苏明娜来扮演女主角玛丽,然后从她们之间选择一个到正式演出时出演女一号。许澄夜从不会有“这个角色是我的囊中之物”这样的念头,不论心里多么有把握,她都还是会认真学习和训练,绝对不懈怠。   倒是苏明娜,看着孙老师先安排了许澄夜和楚洛一起跳第二幕,一口白牙几乎都要咬碎了,眼神也不自觉怨毒起来,尤其是在楚洛将手放在许澄夜纤细的腰上时,她觉得一口气含在喉咙里,吐也吐不出来,咽也咽不下去,几乎快要窒息了。   还好,他们很快停止了训练,可停止的原因,却是因为许澄夜对楚洛的触碰不适应。   “抱歉。”许澄夜微垂眼睑对楚洛说,“我们还不熟悉,我会有些不自在,希望你别介意。”   楚洛笑意盈盈地看着她说:“没事的,我们需要一个磨合的过程,短时间内我没有再离开的计划,我们还有很长时间。”   这话说的,就好像已经在心里认定了胡桃夹子的女一号会由许澄夜出演,苏明娜听着,不仅是牙咬碎了,连心都要碎了。   许澄夜神色微妙地抬眼看看楚洛,楚洛坦然又温和地望着她,长眉丽目,当真是王子一样儒雅高贵的相貌,可不知怎么的,比起这副面孔,许澄夜好像……更愿意见到金泽那样的。   怎么突然就想到他了呢?   真奇怪,明明一直都不在意的。   是因为有了比较么?   可也许在外人看来,金泽除了更有钱之外,无论是品味还是性格,都没法和楚洛比吧。   温文尔雅的芭蕾舞者,身材和气质就不用说了,对人柔和又总是波澜不惊,这样的人和房地产奸商比起来,明眼人都能看出谁更胜一筹。   看来,回国时间不长,她这眼神就远远不如以前了,因为,她不是那个明眼人。   摇了摇头,许澄夜不再想那些,重新开始训练,虽然还是不习惯和楚洛近距离接触,但专业摆在那,她还是得让自己尽量去习惯。   晚上训练结束的时候,大家开始张罗着去聚餐,恰好被孙老师听见了,三言两语之后表示她也要参加。人家是老师,大家自然不能拒绝。可更巧的是,孙老师是林团长的太太,她要去的话,代表着林团长也要去,团员们不免在心里哀嚎一声,领导都去了,聚餐的性质就变了,不会那么放松和自由,但人家都表示了要请客,他们也只能接受。   为楚洛接风洗尘,饭店当然也不能选得太差,孙老师拿着手机在网上搜了一圈,定在了一家市内数一数二的西餐厅,大家一听吃饭的地方,之前那点小怨言便全都没有了。   晚上七点半到的时候,舞团的人就陆续到达了西餐厅门口。许澄夜是来得最晚的,其实她原本不想来的,结束训练就想让司机送自己回家,谁知道刚好被孙老师看见,热情地挽留自己,让她不要那么不合群,既然加入了舞团,以后也不打算离开,还是和大家搞好关系的好。   许澄夜迟疑了一下,终究是没有驳老师的面子,让司机转了方向,把自己送到了餐厅门口。   一下车,她就看见了等在门口集合的其他人,苏明娜挽着毕夏的手,楚洛就站在她身边,两人有说有笑,似乎关系很好。   见到许澄夜来了,楚洛马上变下了台阶来打招呼,苏明娜刚刚好起来的脸色瞬间又难看了。   孙老师和林团长从餐厅里面出来,笑眯眯地招呼他们说:“房间已经安排好了,这里真是一桌难求,我们这么多人,长桌就更不好安排,不过总算是解决了。”   许澄夜见到老师,便立刻跨上台阶,和迎上来的楚洛擦肩而过,直接来到了孙老师身边。   苏明娜瞧了她一眼,越发觉得许澄夜可恶了,不管是楚洛还是金泽,都是苏明娜特别期待的男人,是她无法拒绝的那种类型,他们愿意对她笑笑,和她在一起,她高兴都来不及,哪里会拒绝抗拒?偏偏许澄夜,她拥有一切男性对她的青睐和好感,可她却一点都不珍惜,她不懂可贵之处在哪,这是她最令人讨厌的地方。   许澄夜根本不在意苏明娜这个人,自然也不会去揣测她的心思,为了掩饰她躲避楚洛的意图,她站定脚步之后就问孙老师:“遇到麻烦了吗?如果不行的话,其实我们可以换一个地方。”   孙老师笑道:“没事,已经解决了,说来也是巧,这里居然是他的餐厅,倒不用我们麻烦换地方了。”   毕夏凑过来疑惑道:“孙老师,这里是谁的餐厅呀?是我们认识的人吗?”   孙老师正要回答,林团长就说:“好了,怪冷的,我们先进去,至于小夏你的问题,进去你就知道了。”   林团长卖了个关子,大家心里边越发好奇和期待,这间西餐厅在江城数得上号,不少明星和富家子弟是这里的常客,他们平时来的机会不多,开这样餐厅的人,怎么会是他们认识的人呢?   进了餐厅,他们一路由侍者带着到达一层最里面的一个包间,先不说餐厅的装修和服务人员的态度,单说他们要用餐的包间,那可真是……奢华的和电影里面那些欧洲贵族用餐的场所差不多,华丽的长桌铺满了鲜花、蜡烛,包间墙壁上还挂着许多典雅的画作,小姑娘们已经摸出手机开始自拍,难得来一次,怎么能不拍个够呢?   倒是许澄夜,心里隐约觉得事情不寻常,也果然不出她所料,她的想法才刚产生,身后就传来一个熟悉又富有磁性的声音。   “难得林团长来敝处用餐,我怎么也得表表心意才是。”   许澄夜倏地回过头去,众人都和她是一个动作,他们几乎是同一时间看向了发言的人。   是金泽。   他穿着浅灰色的西装,领口系着丝巾,手里握着一瓶昂贵的红酒,修长的丹凤眼凝视着许澄夜,眼神温柔又怀念,吐出来的话却是对林团长说的:“这瓶酒,是我送给您的,林团长可一定要笑纳。”   林团长哭笑不得地接过红酒,心说你送我东西怎么看着别人呢?要不是您说话,我都以为这酒是要送给别人的呢。   回头看看被发言人盯着的许澄夜,哎呀,这丫头平时瞧着冷冷清清不苟言笑,怎么这会儿忍俊不禁地转开了头?   看着她嘴角的笑意,大约就是那种,你遇见过很多人,看透了人情世故,世态炎凉,造就了冷漠的性格,以为这一生就会这样走下去,没什么可以让你再心起波澜,但有一天,你遇见了一个人,他不见得多优秀,很多地方和你也很有差距,可就是这个人,他可以让你笑,让你一见到他就扬起嘴角,仅仅是这一点,就足够抵消他的一切不优秀了吧?   谁知道呢。   许澄夜歪着头,这样想着,连眼睛里都浮现出几分笑意。 第14章   金泽最近一直都很乖的。   许澄夜说她要训练,不要打搅她,他就真的克制着不去找她,至于公务上跟舞团投资有关的事,他也不再亲自过问。一个大集团的老板,不可能对公司的每个项目都事无巨细的参与,如果真的都这样参与了,只能说明他养了一群废物。   有牵挂的日子,即便忙碌,也过得度日如年,金泽每天忙完了回到家,都忍不住想跟许澄夜通过电话,最不济发两个短信也可以,但可惜的是,至今为止,许澄夜都没有给他电话。   金泽是个固执又执着的人,他说了要许澄夜亲口把电话号码告诉自己,就一定要等到那一天到来,所以不管他多么想私下与她联系,却一直没通过关系去寻找她的号码。   今天晚上,就是那么巧,他本来已经准备开车回家,路过集团旗下餐厅的时候,就忽然决定进来吃点东西。其实他不爱吃西餐,因为常常要跟业内同行或者大客户吃饭,老在别人的地盘诸多不便,他才为了图方便,自己开了一间西餐厅。   西餐这东西在他看来,就是拿来装样子的,好不好吃是次要,前提是一定要奢华高档,至于什么西餐礼仪,他到现在都还没研究透彻,纯粹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当金泽在餐厅里看见林团长的时候,就有预感今晚来对了,随后的事情发展也果然和他所想的基本一致,他的女神,他的小天鹅,就这么鲜明轻盈地出现在了他面前,他也没什么多余的想法,就是特别想绕着餐厅跑个三十圈,好好地发泄一下内心激动。   是的,内心的激动,全都藏在心里,面上不能表现出来,那就太丢脸了,也许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还可以,当着这么多的人,他得矜持一点,可是这眼睛怎么就不听使唤呢,怎么就是忍不住想盯着她看呢?站在她身边的男人是谁啊?怎么那么碍眼呢?从来没见过江城舞团这号人物,金泽一眯眼,就开始挑衅了。   “这位是外面的客人么?你走错地方了,这里是高级贵宾包间。服务员,带他去大厅用餐。”   后面这句是对侍者说的,不苟言笑那模样,好像特别见不得那位男士继续留在这里,许澄夜扭头看看楚洛,楚洛牵强一笑,解释说:“您好,我不是外面的客人,我是舞团的人。”   他说完话,林团长也赶紧出来解围说:“金总,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楚洛,是我们舞团最好的男舞者,前阵子他刚好去了国外进修,所以跟你吃饭的时候没赶上,现在他回来了,我们就想着给他好好接风洗尘……”   “所以才到这里来的。”金泽帮林团长把话补完,拧眉瞥了许澄夜一眼,似乎对于她有时间给别的男人“接风”却没心思联络而自己感到不满,他俊美的脸色不甚愉悦,抬手看了一眼表快速说道,“那你们快进去吧,我就不打搅你们欢迎别人了。”   语毕,金泽一边系着西装纽扣一边扭头就走,许澄夜愣了一下,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痛快地离开,往常见到面总要纠缠一下的,他突然这么干脆利落,反而让她有些不适应。   苏明娜察觉到许澄夜的反应,忽然就爽了一点,原来她也是会措手不及的啊,原来她也有在意的东西呢,她还以为许澄夜真是什么素心菩萨,对什么男人都不感兴趣呢。   吃饭的时候,许澄夜有些心不在焉,别人可能觉得她在舞团的地位很高,但她本人其实一点归属感都没有,就象现在,一屋子人围着桌子,餐桌上摆着美味的西餐,量少却精致,吃得是个氛围和优雅。法国的主厨刚才还特地来询问对今晚的餐点是否满意,有什么意见,服务不可谓不周到。可许澄夜在这其中,人却融不进去,不管是他们谈论的话题,还是说说笑笑的氛围,她都格格不入,仿佛连呼吸到的空气都不是同一片。   有点压抑,她放下柠檬水站了起来,也不跟其他人说话,直接离开了包间。   她一出去,苏明娜就笑笑说:“嗯?怎么澄夜出去了?是不舒服了吗?”   林团长看了看门口说:“可能是去洗手间了吧。”   苏明娜继续笑:“是吗,我看她刚才脸色苍白,有点担心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呢。”   毕夏担忧道:“真的吗?澄澄姐可千万别有事,马上就该模拟演出了,她要是生了病就坏了。”   她不提着个还好,一提起来,苏明娜忽然眼睛一亮,是啊,要是许澄夜在模拟演出的时候生病了没办法参加,她不就脱颖而出了吗?不就可以跟楚洛一起去港城演出了吗?   慢慢低下头,苏明娜握紧了餐巾,面上还是笑着的,可那份笑,怎么瞧都不安全。   许澄夜从包间出来,就顺着长廊往外面走,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是不是希望这样做出去可以见到金泽。   金泽也许早就走了,现在是吃饭时间,他在这里可能只是吃个便饭。也可能他在陪客户,跟他们打完招呼自然就要回到客户身边。总之不管哪种猜测,他都不该在外面。   许澄夜就这么想着走到了外面,然后就看见金泽坐在大堂的一个靠窗的座位上,百无聊赖地喝着啤酒。   坐在高档西餐厅里却不喝红酒,而是喝啤酒,金泽总是那么有个性。更有个性的是,他喝的啤酒就是超市里随便开业已买一打的灌装酒,一罐接一罐,好像那酒一点味道都没,跟喝饮料差不多。   “你这里面装的,该不会也是酸梅汤吧。”   一个声音在头顶响起,金泽立刻转头看去,许澄夜站在他的桌子边垂眼凝视他,很好奇的样子。   金泽突然就浑身不自在,脑海中不断算着自己刚才的行为有没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会不会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但想来想去,他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在这里的,所以根本没办法想出结果。   最后,他只是干巴巴地放下啤酒,漫声道:“你尝尝就知道了。”   许澄夜挑挑眉,慢慢在他对面落座,纤细的手指拉过他刚刚放下的啤酒,托在手里,漫不经心地朝嘴边放,她唇瓣嫣红,闪烁着诱人的光泽,金泽看着她,喉结缓缓滑动,心跳不可抑制地停了一拍。   就在许澄夜要将啤酒放到嘴边喝的时候,金泽快速地夺了过来,紧绷着道:“让你尝就真的尝?味道总能闻得出来吧?这是真酒,你不要喝。”   许澄夜细而轻地笑出了声,她的脸总是没有表情的,冷艳又性感,但笑起来却像小女孩一样,迷人的眸子里萦绕着波光粼粼的笑意,可爱又多情。   这样的许澄夜真的太美了。   金泽根本不知道,许澄夜除了对着自己的亲人,对旁人,几乎是从未真心地露出过什么笑容,他可以这么多次地看见她笑,那是莫大的荣幸。   金泽现在只觉得尴尬,觉得自己被许澄夜逗弄了,她明显知道那就是啤酒,也算到了自己会拦住她,她就是想看他紧张和不自在的样子。   金泽有点憋屈,开始生闷气,克制隐忍地又喝了一口啤酒,抿了抿唇盯着许澄夜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不要看到我就一直笑,我看起来很傻吗?”   许澄夜怔了怔,望着他喃喃道:“我笑了吗?”   金泽强调:“你都笑出声了,好歹这里是我的餐厅,周围都是我的员工,你给我点面子,不要笑得那么开心,我又没在讲笑话给你听,你不用那么赏脸。”   许澄夜伸手摸了摸脸,果然,她是在笑的,就连现在嘴角也是勾着,拿起手机照照,笑得那么灿烂高兴,双眸里水盈盈的,真是好久没见过这样的自己了。   许澄夜失神地放下手机看向金泽,她想,也许,她不该那么绝对地以为,他们真的没可能。 第15章   金泽原本想马上就离开餐厅的。   他知道许澄夜会跟着舞团一起吃饭没错,她肯定并不是特地也一起来给那个什么楚洛庆祝接风的,可看见她站在别的男人身边,他就是觉得不舒服。   既然不能上前把她抢过来,这个场合也不能说点过分的话气气对方,那他就干脆眼不见为净吧。   可是等要走的时候,人都下了门口台阶了,又想起自己现在和她距离那么近,稍微往前一点就能触碰到,都这么长时间没接触了,为什么就不能多呆一会呢?   然后他就回来了,让下属去超市买了一打最普通的啤酒,就好像刚开始创业的时候那样,坐在大堂靠窗的餐桌前开始喝。   挺心酸的。   每到这个时候,自己一个人了,就容易回忆从前,尤其是喝着啤酒的时候。   金泽虽然是个男人,但经历过那么多辛苦,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成就,学历也不高,曾受过什么样的磕绊和困难,都是可想而知的。   许澄夜就是在他惆怅伤感的时候跟他打招呼的,问他这次喝的是不是酸梅汤。   这女人,聊天总是能把天聊死了,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他总是拼命找话题,不知道时间长了会不会觉得累,反正现在他挺乐此不疲的。   现在,看她坐在对面盯着自己发呆,金泽摸了摸脸,靠到椅背上,拉开胳膊说:“怎么一直盯着我看?突然发现我很帅了?”   许澄夜刚刚收起的笑脸,就这么又露了出来,金泽无奈,心说算了,就算是被笑也认了,看她那么高兴,他被人当笑话看也算值了。   “那个什么。”金泽转开脸看了看周围,确保附近没人之后,才倾身到桌子前,双臂放在桌上,盯着许澄夜的眼睛问,“那个叫楚洛的,是不是要和你一起跳舞?”   许澄夜挑挑眉,对于一直表示不欣赏芭蕾舞的金总突然开始问关于舞蹈的问题感到惊讶,耐着性子回答说:“是啊,怎么了?”   金泽那张俊俏的脸上瞬间凝结成冰,端起啤酒又喝了一口,他扬着脖子,喉结上下滑动,一下一下的,莫名性感。   等他放下啤酒,摆正脸的时候,就看见许澄夜仓促地收回视线。   “我不同意。”金泽端端正正地吐出四个字,非常强势。   许澄夜眨了眨眼,即便不说话,疑惑也表达得很明显了。   金泽直言道:“你不能和他跳,他看起来就不是个好东西,跟谁都眉来眼去,你这么一朵鲜花摆在他面前,他肯定会想着法地占便宜,我不允许你和他一起跳舞。”略顿,他强行解释说,“当然,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要演出的话,上次跟你跳那个什么……对,天鹅湖。那个男的可以。”   许澄夜听着他的话,低头摆弄着面前的餐巾,不疾不徐地说:“金总好像搞错了。我只是个舞者,和谁一起演出,演什么角色,都不是我自己可以决定的。”   金泽推了推眼镜,凤眸明亮极了:“意思就是让我去找林团长提要求,对么?”   许澄夜只是微笑,并不言语,金泽凝视着她,手从桌面上慢慢朝她放着手的地方移动,嘴上还在谈论刚才那个话题:“你们艺术家说话都这么喜欢拐外抹角么?要我一直揣测圣意,还不给一点提示,那我猜对了的话,总该给一点报酬吧。”   金泽喜欢等价交换。   上次生日宴事件,他也要求报酬,那次的报酬是跟他一起喝杯茶,只是最后喝的是酸梅汤。   许澄夜望着他眨巴眼睛,如水的眸子弯起来像月牙一样美丽,她语调柔曼,像羽毛一样,在金泽的心上一下一下地挠着。   “这次你又想要什么报酬呢?”她问着,是真的好奇,所以专注地看着他深邃的眸子,并没注意到他放在桌上移动的手。   等他握住了她柔软修长的手时,她才突然醒悟过来,下意识想要把手拉回来,但他隔着桌子也握得用力,怎么都不肯松开。   “这就是我要的报酬。”金泽的眸子隔着眼镜片直勾勾地盯着许澄夜,“我要牵你的手。”   我要牵你的手。   那么肯定的语气,不带任何疑问痕迹,他很霸道,不容拒绝。   许澄夜保持着缄默,视线从他脸上转到被他握着的手上,又来到他的脸上,然后突然用空着的手上去摘掉了他的眼镜。   金泽的视力很好,根本不需要戴眼镜,不戴眼镜的时候,那双波光潋滟的凤眸越发显得迷人而雅致,被那样有神的眼睛看着,没有几个人会不动容,甚至是……不动心。   “摘掉眼镜我也能看见你。”金泽不知道许澄夜意欲何为,自己理解的就是她不想让他看见她现在有些脸红的样子,于是拖长的音调优雅又得意,“忘了我跟你说过么?我的眼睛没问题,戴眼镜只是为了显得比较有文化。”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牵着许澄夜的手,这让他今夜所有的忐忑与惆怅都消失了,现在不管做什么、说什么都异常愉悦轻松。许澄夜回望他,手心里慢慢出了汗,她抿唇,笑了笑,对金泽说了一句话。   “我摘你的眼镜,不是为了让你看不清楚我。”   金泽愣了愣:“嗯?”   许澄夜:“我是觉得,你不戴眼镜的样子更好。没上过大学没什么,你的成就高于很多上过大学的人。努力成功的人,不必因为一些无伤大雅的原因自卑。”   金泽彻底呆住了。   许澄夜趁机抽回了手,她站起身离开餐桌,侧身对着金泽,抬起胳膊,挥了挥手,这是个告别。   她就这么走了,那是她今夜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金泽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掌,里面还残留着属于她的温度,她的手不像她的人看起来那么冷冰冰的,她的手很温暖,就和她最后对他说的话一样。   一开始也许只是觉得许澄夜很漂亮,女神范,高冷,难追,很符合他的审美和好战性格,所以就不知不觉地上了心。   接触得越多,了解她的越多,就会发现,她的人并不像她的性子那么冷,她其实是个很温暖的人,这样外冷内热有些傲娇的女孩,让金泽沉迷,也让金泽慌乱。   他站起来,绕到桌子另一边,拿起她刚才摆弄过的餐巾,痴汉一样放在鼻息间闻了闻,好像还能闻到她身上干净的香味儿。   几天后。   江城芭蕾舞团马上就要迎来胡桃夹子的模拟演出,两位女主角候选人的训练也进入了最重要的时间。   苏明娜一大早就到了训练室,换上练功服和软鞋,她打开播放机,放着音乐,仿佛很认真地开始练习。她不停的转圈,舞步和手法都非常优美。等到了训练室左角落一个转圈结束要停留的位置,她先停了下来,回眸看了一下身后,人都还没到,偶有几个,正在换衣间换衣服。   她深吸一口气,用脚后跟踩了踩地板,平稳坚固,什么障碍都没有。   就是这个位置。   她亲自跳一遍,就是为了测算这里。   不管是她和许澄夜,跳第二幕的连圈时按照标准都该停在这里。   说来也是巧,这个位置,恰好是训练室内摄像头的一个拍摄盲区。   苏明娜一笑,蹲下来不着痕迹地将一根细极了的针使劲按了进去,随后马上站起来,试着端住力气能否停在那里。   实验的结果是,虽然可以停下,但很费力气,也影响舞步的美感,可她没办法,只能凑合了。   苏明娜舒了口气,摆好姿势,按照刚才的动作,又转着圈回到了起始的地方。等她站定脚步,人们便开始陆陆续续到齐,平时最喜欢掐着点到的许澄夜也来了。   苏明娜敛起笑意,装作在认真训练,时不时和同事打个招呼,余光注意到许澄夜去换衣服了,便开始在心里期待一会的训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期待的训练很快就开始了,因为快要模拟演出了,所以他们今天要进行一次完整的排练,分别由许澄夜和苏明娜各自担任女一号来跳一次。孙老师站在最前方数着节拍,放着音乐,将音乐声控制得当,在挑选先开始表演的人时,苏明娜自告奋勇了。   “我先来吧孙老师。”苏明娜笑吟吟的,心情不错的样子。   孙老师也没多想,点头说:“好,那就明娜先。”   许澄夜并不计较这些先后问题,顺从地走到人群里充当伴舞,安安静静地做了一场舞的陪衬。等这一场跳完,下一场就该她和楚洛一起搭了。   “希望这次可以让你不那么排斥和我搭档。”   楚洛很绅士地微笑,大约是有前车之鉴,这次他不会那么靠近许澄夜,保持着还算得体也不影响动作美感的接触距离。   苏明娜混在人群里伴舞,悄无声息地注视着许澄夜的舞步,心里默数着拍子,音乐一点点变得激昂,孙老师脸上挂着欣赏又满意的神情,那是她跳得时候没有的。   不过没关系,她现在不用担心这些了,因为她有了别的准备。   很快的,许澄夜开始转圈了,她从一个起始地点一点点地转向另一个靠近窗户的角落,苏明娜在心理数着数,在数十的时候,许澄夜刚好要停住舞步,却也在右脚跟踩在地板上的一瞬间,突然尖叫一声,右脚生生在地板上一滑,摔倒在了地上。   苏明娜倏地看过去,见许澄夜吃痛地摔在那,克制不住地激动与紧张。   她和其他一起好像很担心似的围了上去,然后趁着别人关心许澄夜时,将地板上染血的针拔出来,悄悄藏在了练功服的袖口里。   做完这一切,她心跳如雷地看向许澄夜的脚,她的软鞋上已经满是鲜血,孙老师赶紧帮她把软鞋脱下来查看伤势,只见她本来光洁无暇的脚心上被什么东西划出了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此刻正鲜血淋漓。 第16章   苏明娜原本只是想,让许澄夜的脚被针扎到,扎得最好深一点,这样肯定会短时间内影响她跳舞,那么即将在港城市举办的演出,就绝对是由她出演第一女主角了。   她并没奢望会给许澄夜造成太大伤害,谁知道许澄夜居然因为这个意外脚滑了,眼前这血淋淋的一幕让她慌乱又兴奋。   孙老师害怕又担心地惊呼一声,推开其他团员快速道:“快、别动她,赶紧打120,快点!”   许澄夜自从舞团,就深得孙老师的喜爱,孙老师最喜欢那些事少又用功的年轻人,相较于苏明娜,许澄夜跳舞跳得更好,人品性格也更得孙老师青睐,所以有什么好机会,都会想着给许澄夜。   现在许澄夜出这样的事,她简直没办法接受。   毕夏匆匆忙忙地打120,被那伤口吓的话都说不利索了,孙老师恨铁不成钢地抢过手机来快速描述了这边的情况,随后报出地址,然后便挂了电话,蹲下来安慰许澄夜。   “澄夜啊,是不是特别疼?你别害怕,没事的啊。”   孙老师话是这样说,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许澄夜的伤口非常严重,不知被什么东西划出来的伤口几乎笼罩了整个脚掌,许澄夜睫毛不停颤抖,脸色苍白,紧紧咬着下唇,足可见那伤口让她有多疼。她努力伸手想要触碰一下自己的脚,可好像疼痛已经让她失去了知觉和力气,连去触摸自己的脚都很难了。   “我……”她红着眼圈看着那些血,时间仿佛倒转到了在巴黎的时候,异国他乡,孤零零一个华人女孩在满是异国人的舞团里度日,会被排挤、会被欺负是显而易见的事。如果这个女孩还特别优秀,成为其他人的威胁,那日子只会过得更难。   许澄夜慢慢闭上了眼,眼泪顺着脸颊滑落,苏明娜诧异地看着这样的她,在苏明娜的印象里,许澄夜好像打不倒的自由女神,不管受到什么伤害都不会示弱,甚至连怯意都不会露出来,她万万没想到,这样的伤势会让仿佛非常坚强的许澄夜掉眼泪。   她刚刚还在心里暗自得意,现在忽然停滞了心跳,有些慌乱无措了。   楚洛紧蹙眉头,观察到苏明娜的神情,眼珠转了转,似乎有点猜到是怎么回事。他抿紧唇,最终是保持了沉默,倒是孙老师,在等待120来的时候,她除了安慰许澄夜,也开始查看地板的问题。   “奇怪。”孙老师有点焦躁道,“这地板没事啊?怎么会滑到,还被划伤呢?”   楚洛凑到孙老师身边,低头用手检查着地板的问题,手指触碰到一个很细小的针眼,他下意识侧眸看了看专注睨着他的苏明娜,苏明娜的眼中流露出哀求的神色,孙老师恰好在这个时候问楚洛:“楚洛,有什么发现吗?”   针孔很细小,只有在手摸到的时候才能感觉到一点痕迹,现在这个针孔还被他的手指按着的话,孙老师就更难发现了。   缄默片刻,楚洛权衡了一下此刻许澄夜和苏明娜哪个更重要后,直接说:“没有,孙老师,我没有发现。”略顿,窗外响起救护车的声音,楚洛继续道,“当务之急还是赶紧送许澄夜去医院,这些问题可以回来再仔细研究。”   听听,前一天还亲切地叫着“澄夜”,现在就开始连名带姓的叫了,真是见风使舵的高手。   许澄夜慢慢睁开眼,红着眼睛依次看过楚洛和苏明娜,那俩概都不怎么坦然,所以不敢和她对视。许澄夜冷笑一声,忍着痛让自己不要再掉眼泪,当着这些人的面,不但丢脸,也很不值。   医护人员很快就赶到了一号训练室,许澄夜被抬上了担架,她全程缄默,从受伤到现在,唯一说过的字就是那个“我”。孙老师因为担心她,直接跟着救护车走了,舞团训练的事就暂时由他们自己来进行。   许澄夜这么一出事,想当然的,胡桃夹子的女一号就落在了苏明娜身上。站在训练室内,感受到其他人的视线,苏明娜故作镇定地进行着自己的练习,直到楚洛走到她面前。   “你……”苏明娜想说什么,但被楚洛打断了。   他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做了个“嘘”的手势,片刻后轻声又不经意道:“这次我可帮了你个大忙,你可得想想怎么好好谢谢我。”   楚洛似乎只是中意舞团的女一号,这个人是苏明娜或者是许澄夜,都并不重要。   苏明娜并不算聪明,她也有小女孩的幻想,看着楚洛这样,她脸红心跳之余,心里那点小不安,就被忽视了。   情势对她来说一片大好。   对许澄夜来说,可不算太好。   到达医院之后,医生便开始对许澄夜的伤势进行诊治,因为脚掌的伤过于严重,医生表示很长一段时间内她可能都不能下地,至于是否可以继续跳舞的事情,她好像还崴了脚,得等片子出来才能做出肯定的回复。   在等待结果的时候,孙老师拿起手机,看向许澄夜道:“澄夜啊,把你爸爸或者妈妈的电话告诉我吧?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也得告诉他们一声。”   许澄夜躺在病,脸上毫无血色,双手无力地垂在身边,视线没有焦距地注视着前方,听见孙老师的话,便冷冷淡淡地说:“不要告诉他们。”   孙老师怔住,满脸不解,许澄夜安静地说:“他们年纪都大了,身体也不算太好,我不希望他们再为我担心。”   孙老师一听这话,心就下来,可怜天下父母心,女儿出了这么大的事,父母知道了肯定会非常担心,难免不会影响到身体,许澄夜的考虑在情理之中。   可是……孙老师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可是,总要有个人在你身边照顾你呀,老师也不能一直陪着你不是吗?”   这是很现实的问题。   舞团的演出在即,孙老师和她非亲非故的,可以做到这一步已经非常难得了。   许澄夜慢慢歪过头,看着孙老师,本就美丽冰冷的容颜因为这次受伤变得愈发拒人于千里之外,她沉默了许久,突然开口说:“孙老师,给金泽打电话。”   孙老师一怔,诧异地望着她,不敢相信地求证了一遍:“你说谁?”   许澄夜慢而轻地再次重复道:“给金泽打电话。”   ……她什么时候和金泽的关系已经好到出了事可以让对方来照顾她了?   孙老师对金泽这个人也了解一点的,那是个非常有钱和年轻有为的地产大亨,学历不高,靠着眼光独到掌握先机在房地产这一行赚到了大钱,这样的人,总感觉和许澄夜这样家世好、又有修养的舞者很不搭调,他们不是该去什么女明星才对么?许澄夜和他在一起,真的有共同语言么?   然而,不管怎么样,那都是许澄夜自己的事,既然她说打给金泽,那就只能打给金泽了。   孙老师暂时离开了病房,从林团长那要到了金泽的电话,然后拨给了他。   金泽这个时候正在开会,他的私人电话鲜少有人知道,所以一旦有人打来,不管是不是熟悉的号码,他都会接起来。   说不定是许澄夜呢?   他最近总有这样的预感。   所以就算在开会,也不耽误他接电话。   金泽素来就不拘小节,他没有那些知名CEO们严谨以及懂得多,什么管理理念,什么御下方式,什么开会的礼仪,在他这里什么都不是,电话这东西,他从来都是想接就接。   下属早就习惯了他这样,看见老板接了电话,便暂时停止了讲解PPT。   只是,让人没料到的是,老板接起电话之前略显期待的表情,会在接完电话之后跌入谷底。   和金泽共事多年,这些高层们从来没见过他这副表情。   这已经不仅仅是面无表情了。   金泽虽然是个异类,又有点土豪,可并不太难相处,他从来没有露出过这么冷漠、紧张又可怕的表情。   几乎是一瞬间的,在他挂断电话之后,人就已经离开了会议室,满屋子的高层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杜曼青望着周岩,周岩琢磨了一下说:“既然老板有事,那我们就先自己商量一下吧。”   别人也没意见。   周岩是最了解老板的人,老板那样漂浮不定的性子,他们可没那能耐去窥探。   金泽已经三十岁了,他高中没读完就辍学出来打工,养活家里的弟弟和父母。他一直都想干一番大事业,知道自己肯定会吃很多苦,所以尽管后路艰难,却从未畏惧与停止。   他发过传单、在工地干过苦力、给人洗过车、做过保安,后来又去做业务员,再到接触房地产行业,从来没有什么可以打倒他,那些想要打倒他的人和事最终都成为了他走向成功的动力。   他以为,他有了今天的成就,已经不会再因为什么事心潮难平了,现在却发现,未来的事,始终不是现在的人可以料到的。   江城人民医院是著名的大医院,许多患者千里迢迢从外地赶来这里就诊,所以想当然的,他开车赶到的时候,医院里有多少人挤在他面前。   每个人来医院,都不是来散步闲逛的,他们都有自己的苦衷和难言之隐,所以要让别人让路给他,也不是挤过去那么简单的。   眼见着电梯门就要关上了,心急着想要见到许澄夜,金泽干脆直接从西装里侧口袋取出了钱包,LV的老花设计,彰显男士风度,修长白皙的手指从里面取出来的百元大钞更加引人注目。   很好,本来还在被人嫌弃的人成功成为了众人焦点,金泽直接一扬手把手里一叠钞票全都挥了出去,本来还在拥挤的人们全都去捡钞票了,已经挤进电梯的也跑了出来,金泽趁机走了进去,独自合上电梯门,从到达医院到顺利电梯,总时长不超过五分钟。   钱这个东西,在很多时候,都会给你意想不到的收获。   孙老师这个时候,正要去给许澄夜取片子。   距离她打电话给金泽,不过二十分钟的时间,金泽要从CBD赶过来,至少也得半个小时的时间,所以她没打算现在就走。   许澄夜明白她的意图,开口叫住了打算离开病房的孙老师,低声说道:“孙老师,您可以回去了,不用替我麻烦。”   孙老师站在门口说:“没事的,我只是去给你取个片子,确认一下到底有没有事,你别担心,不麻烦的。”   她说完话又要走,许澄夜再次开口,语气执着又严肃:“孙老师,片子我可以等金泽来了帮我取,您还有事要忙,就先回舞团吧。”   孙老师惊讶地看着她,似乎不理解她为什么不希望自己帮她取片子。她还要说什么,还没打开的病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幸好孙老师躲得快,不然非得被门砸到不可。   “呀!”   孙老师后怕的惊呼一声,抬眼朝门口望去时,就瞧见了因为赶路和心急而有些狼狈和的金泽。   除了刚受伤时掉过一滴眼泪,现在,许澄夜已经对于不断传来的痛免疫了。她好像毫无所觉一样,脸上波澜不惊,不管结果如何,都照单全收。   可是,当她看见站在门口西装纽扣着,手里握着钱包,短促的金泽时,当她看见金泽眼底的担忧和瞧见她之后的心疼时,说不清为什么,她忽然就心头一酸,眼泪又掉了下来。 第17章   这个时候,似乎不需要闲杂人等来打搅了。   老师看看金泽,又看看许澄夜,摇了摇头,选择离开。   她一走,偌大的病房里就只剩下了金泽和许澄夜,许澄夜躺在床上无声地掉眼泪,她自己一开始感觉不到,等有了感觉就不停地抬手想把眼泪擦干净,可不管她怎么努力,泪水好像永远流不尽一样,不断地干扰着她,让她没办法转换回无懈可击的状态。   而金泽呢?   他从来没想过他高高在上的女神也会有脆弱无助的时候,所以他一开始傻掉了,待在那里茫然地注视前方。   等反应过来之后,视线就来到了许澄夜的脚上,伤口已经包扎起来了,看不见具体伤成什么样子,但从包扎的大小和厚度来看,伤口不会太小。   金泽忽然就冲了上来,坐到床边,看着许澄夜,他今天没戴眼镜,其实不仅仅是今天,自从那天晚上许澄夜说了那番话之后,金泽就不再戴眼镜了,没有了眼镜片的遮挡,他所有的真实情绪都可以被她尽收眼底。   “怎么办。”金泽想抱抱许澄夜,可不知道从哪里下手,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只有脚受伤,他手足无措道,“孙老师说你脚受伤了,还滑到了,身上有哪里伤到吗?我能碰你吗?”   许澄夜匆匆转开头,不去看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好像这样就能让她冷静一点。   她终于慢慢止住了眼泪,眼睛有些红肿的重新看向金泽,过了许久才说:“我只是脚受伤,身体没事。”   金泽不放心道:“怎么会没事呢?你摔倒了啊,说不定有擦伤呢?我给你检查一下。”说着,就想拉开被子看看她衣料底下的情况。许澄夜睁大眼睛盯着他,金泽刚拉开被子,就察觉到不妥了。   “呃……你别误会。”金泽赶紧给她盖好被子,使劲压了压被角,然后起身远离病床边局促道,“我就是有点担心,我去找大夫给你看。”说着,转身准备出去,走了几步又扭头补充道,“找个女大夫!”   许澄夜现在心情真的不怎么样。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让孙老师叫来了金泽。   就算不想让父母知道这件事,至少也该叫王慕周过来,他是医生,虽然不在人民医院,但一直负责着她回国后的复查,对她的情况最为了解,又是她的发小,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了。   可是来的人不是王慕周,是金泽。她开口叫的是这个见了没几面,曾经让她觉得,和自己差之千里的人。她说出口时还在问自己为什么要叫他来,等他真的来了,她就知道为什么了。   他可以让她高兴起来。   只不过三言两语,金泽来了又很快出去了,但他的到来让许澄夜一直畏惧又忐忑的心情好了许多,甚至浅浅地笑了一下。   许澄夜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无所畏惧和冷静。   她曾经受过什么伤,这些人都不知道,只有她自己知道,所以所有的担心和恐惧,全都得她自己承担。父母已经因为那件事为她操了太多心,恐怕知道了这次的事件之后,都不一定还能让她继续跳舞,为了能够继续留在舞台上,她绝对不能让自己再受伤的事被父母知道。   金泽出去之后就去找了负责许澄夜的大夫,是个男大夫,他不甚满意,还没来得及让对方去帮许澄夜看看身上是否有擦伤,就被大夫拉到了科室办公室。   “您是许小姐的?”大夫先问了这个问题。   金泽抿抿唇,“男朋友”三个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但转念想想,许澄夜大约不喜欢自己这样“乘人之危”,于是他只能可惜地换了个暧昧的语气说:“你觉得呢?”   大夫愣了愣,随后呵呵一笑,说:“我知道了。”   嗯,孺子可教,金泽心想。   “是这样的。”大夫随后取出一张片子给金泽看,“这是许小姐右脚的片子,她脚掌上的伤口是被锐器划伤的,本来可能只是扎一下,但因为许小姐的右脚有旧伤,导致她没稳住身子摔倒,把伤口拉得更长了,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长好,暂时不能有什么剧烈运动,”   金泽眯了眯眼,抓住了大夫话里的重点:“旧伤?”   大夫如实说道:“是的,许小姐的右脚曾经有过严重的骨折,本身就经不起什么大意外。这次摔倒,不仅仅是她脚掌的伤口,她的旧伤也有复发痕迹,我想……她可能不能再跳舞了。”   金泽完全没料到自己来了会听到这样的结果。   因为时间太快,他还没来得及思考为什么许澄夜不让孙老师照顾她,也不让父母照顾她,反而叫来了自己。   他想,原因大约就是这个了。   金泽缄默许久,一直没有回应,大夫还有别的患者要看,只能催促道:“先生,您去把住院手续补办一下吧,之前那位老师还没办完。”   金泽回神,点头应下来,拿着大夫开的单据出去办手续。   他从来没住过院,也没替谁办过住院手续,所以过程并不顺利,问了许多人,在医院上上下下跑了许久才办完。   谁能想到,泽苍集团的老板有一天会亲自去医院办住院手续了,还站在一堆人后面等着交住院费。   这些事,本该由助理去办的,但金泽却为许澄夜做得心甘情愿。   其实,他也不想太快回到病房里去看她。不是因为不想看她,他恨不得二十四小时待在她身边,因为他知道她现在肯定也在害怕。   她有过旧伤,她自己很清楚,她那么爱跳舞,生活中三分之二的时间都献给了她热爱的舞蹈事业,她怎么会不担心自己未来是否还可以跳舞呢?   金泽不想回去正是因为这个。   他不知道他该不该把大夫的话原封不动地复述给她。   等办完手续,再次回到病房里的时候,金泽就看见许澄夜躺在床上没有表情地望着窗户的方向。晚秋的江城一天比一天寒冷,窗外高高的树木一点点落下叶子,灰蒙蒙的雾霾天让外面一片死气沉沉,毫无朝气。   金泽直接走过去拉上了窗帘,屋子里瞬间黑了不少,许澄夜望向他,他面不改色地走到门边按下灯的开关,环顾病房一周后说:“转院吧,这里环境太差,我给你定慈恩医院的VIP病房,环境比这儿好,大夫也不比这里差。”   慈恩医院是知名的私立医院,环境和大夫资历的确都不差,收费当然也不会便宜,但许澄夜不能去,因为王慕周就在那里上班。   摇头,许澄夜道:“我不去。”   金泽坐到病床边的椅子上,盯着她为难道:“那里的条件更好,为什么不去呢?要不我让人订机票,我们去北京医院看。”   许澄夜慢慢笑了,凝着金泽说:“你为什么突然那么紧张?”   金泽迟疑了一下:“有吗?”   许澄夜:“你满脸上都写着‘我该怎么瞒过她’这几个字。”她说话的语气那么平静,甚至带着笑意,但握着被子的手不自觉紧了许多,“大夫给你看我的片子了吧?他是不是说,我不能跳舞了。”   她用的是陈述句,说明她已经猜到了。   她原以为,金泽会用沉默回答她。   但意外的是,金泽直接站起来,有点生气的说:“你胡思乱想什么呢?不就是脚上划伤了吗?长好了不就完了?顶多就是留个疤的事,反正在脚底板上谁能看见?什么能不能跳舞的,你们艺术家是不是都这么多戏?”   许澄夜直接被说蒙了,金泽这么晚才回来,一进来就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还要给她转院,其实她在心里也已经给自己判死刑了,但现在他这么信誓旦旦地发言一通,许澄夜忽然就迟疑了。   良久,她才艰难地问了一句:“我真的……没什么事儿?”   金泽毫不犹豫地笑了一下,俊逸的五官,迷人的笑容,眼底流露着安抚与诚恳,这样的他让人很难不去相信,许澄夜这样凉薄的人,也忍不住心情波动了。   “你看见这是什么了吗?”金泽重新坐下来,又拿出了自己的钱包,厚厚的一叠现钞,还有一些卡,仔细看看,没有信用卡,全都是储蓄卡,看得许澄夜颇有些目瞪口呆。   “这是钱。”她讷讷地回答,不明其意。   金泽勾唇一笑道:“是了,这是钱,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事情是钱办不到的吗?”他将一叠现金摆在许澄夜的被子上,还拿出手机给她拍了张照片,然后递给许澄夜看,等她盯着看时就说,“许小姐这么有钱,那点小伤口算什么?用最好的药,请最好的医生,说不定连个疤痕都留不下来。至于你担心的那个问题——你的旧伤早就好了,不会有事。”   她既然叫他来,就算准了他会知道她旧伤的事,金泽自己都很稀奇,为什么许澄夜愿意让他知道这个大多数都不知道的秘密。不过她既然肯定让他知道,他自然荣幸之至。   她不会有事,这就是他的答案,不管她问一千遍还是一万遍,他都是同一个答案。   看着她慢慢轻松起来的神情,金泽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至于大夫说的话,他不也只是说“可能”么?连大夫都没百分百判死刑的事,老子一定有办法把它扳回来。   这样想着,金泽靠到椅背上,解开衬衫领口的纽扣,放松地笑了一下。   许澄夜余光瞥见他的模样,修长的眉,不羁的眼,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特别抓人的魅力。   也许……   许多故事,就是从——你开始感觉到你为对方着迷,而变得莫名又美妙的。 第18章   许澄夜正式开始住院了。   金泽也直接把办公室搬到了医院的病房,每天早上八点钟准时到病房上班,晚上六点钟下班离开,夜里八点钟再过来加个班,带点宵夜给许澄夜,虽然每次她都不怎么吃。   医院的大夫得到了金泽的警告,谁也不准把许澄夜的真是病情告诉她,尽管大夫满口答应,但金泽还是不放心,所以这么日日夜夜地在这里看着,守着,搞得不仅仅是医护人员,连许澄夜都有点无奈了。   她在医院治疗了近一个月,跟父母交代的借口是跟舞团一起去港城演出,父母不疑有他,除了每天例行电话关怀外,并不过多询问。   这一天,许澄夜感觉伤口好了很多,虽然依旧不被允许下地行走,但她还是尝试着动一动,她很担心自己就算伤口真的没事,躺在床上时间这么长也要发霉。   金泽这会儿还没来,他今天来晚了,因为大夫说许澄夜的治疗情况还不错,可以配合一些营养品来尽快恢复健康,当然还能不能跳舞这件事就另算了。   金泽今天开车去医院的路上,就拐到了街边的药店,走进去找大夫说的营养品。   药店的服务员瞧见来客人,便热情地上前招待,看客人一身高档西装,对待起来便非常认真,金泽被询问需要什么,沉吟片刻,修长的丹凤眼眨了一下说:“脚受伤的人吃什么营养品比较好?”   服务员立刻带着金泽到了一排柜台前,笑着说:“这些都是非常好的,先生看您需要哪一种?要我推荐的话,这款不错,效果好,价格也适中。”   金泽将柜台上摆放的营养品快速看了一遍,又看看服务员推荐的,价格对他来说实在太便宜了,再看看别的,金泽直接道:“最贵的是哪个?”   服务员愣住。   几分钟后,金泽提着药店里最贵的营养品走了出来,扔到车子后座上,驱车前往医院。   他提着大包小包进入病房的时候,正巧碰上许澄夜试图双脚走路,她左脚是健康的,只是右脚受伤,平时是单脚走路,金泽扶着她,今天她想尝试一下自己走,脚刚落地,还没使劲站住,就走进病房的人横抱了起来。   “你做什么。”   尽管朝夕相处了近一个月,许澄夜还是不习惯金泽时不时的身体接触。   其实,金泽一直都很安分,除了在她尝试下地走路的时候。   就如此刻,他每次都会二话不说把她抱起来,禁止她双脚挨地。   “抱你,看不出来吗?”   金泽面不改色地说话,许澄夜为了不掉下来只能环住他的脖颈,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金泽将她放到床上,对上她的视线一字字道:“别老是这么盯着我,你最近很喜欢盯着我看,这样会让我误以为你喜欢上我了。”   许澄夜抿了抿唇,收回视线望向窗外,这一看,就能看到金泽的杰作。   金先生觉得外面晚秋的画面实在不适合养病的人看,会消磨人的意志,所以让人在外面布置了非常生机盎然的草木植物,是真是假许澄夜不知道,她这一个月以来的活动范围都限制在医院以内,外面的空气是什么样她都快忘记了。   几个盒子放到了自己身边,许澄夜望过去,看见了金泽买的保养品。   “最好的,我买给你的,谢我。”   金泽坐到椅子上,挨个数过来那些保养品,顺便报出价钱,凤眸弯弯,笑吟:“你欠我又多了一点,这可怎么办,再这样下去,你可能得以身相许了。”   许澄夜直接抬抬下巴说:“门在那里。”   四个字,简简单单,这是赶人呢。花着他的钱,还摊着他的人,许小姐不但没觉得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还和之前一样特别自信坦然,怎么说呢……   金泽直接环胸一笑,啧了一声道:“你这小暴脾气,真是绝了,怪不得我喜欢。”   许澄夜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跟他说:“我要出院。”   金泽怔了怔,抬手给她拉了拉披在肩上的外套,这可都是他给新买的,因为她骗父母是去演出,又受了伤没办法拿衣服,所以他只能去给她买新衣服。金泽小时候就有个和别的男孩子不一样的爱好,那就是喜欢给小人儿穿衣打扮,别人家小姑娘玩剩下的娃娃他都抢过来,给换衣服,还给梳小辫子,这爱好被别人嘲笑了不少回,长大以后就一直没有过了,最近给许澄夜买衣服这事儿,倒是让他过了一把小时候没有过的瘾。   “你还没好呢,出院怎么行。”金泽随口说了一句,其实心里想的是,一旦她出院,他们又要恢复成以前那样几天见不到一面的状态,他已经习惯了每天都见到她、照顾她,现在让他和她分开,他真是有点接受无能。   许澄夜似乎并不在意这些。   她一字一顿,说得不容置喙:“我要出院。”   金泽又啧了一声,双手放在膝上看着她,两人四目相对,最后先示弱的,还是金泽。   “行,你厉害。”金泽认输,站起来说,“但我们先得约法三章,你暂时不能回舞团,要完全好利索了,大夫跟我说你能回去了,你才可以去。”   许澄夜不说话,但没拒绝,金泽知道这是答应了,他又看了她好一会,才不甘心地走人,留下一句:“我去给你办出院手续。”   许澄夜看着金泽离开的背影,手里还握着一些电视剧和电影碟片,这些都是金泽给她买的,怕她在这里无聊,电视节目也没什么好看的,所以就买了许多碟来,还有一些书。   看看这些电视剧名字,乡村爱情八部全套都有,马向阳下乡记,还有各种欧美大片儿,爆米花快节奏,看得是特效,没什么好剧情,也只能打发时间,他自己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金泽走之后没多久,就有护士进了病房,笑着表示金泽让她来帮忙收拾一下行李。许澄夜没拒绝,她现在不方便,的确需要别人帮助。   金泽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收拾妥当了,周岩站在他身后,见到摆在门口的行李便上去拿了起来,笑着说:“金总,我先把这东西拿下去放车上了。”   金泽头也不回地“嗯”了一声,等周岩走之后就关上了门,站在门口说:“现在说吧,你去哪。”   许澄夜还没好全,所以不能回家,也不能回舞团,她又要出院,能去哪里了?   金泽想的最好的结果是,她去住酒店,那样他还是能每天死皮赖脸地去照顾她。可是许澄夜,好像不是这么想的。   她单脚从床边站起来,盯着金泽说:“我去你家。”   金泽一听就愣住了,深邃的眸子微微睁大,抬手掏了掏耳朵说:“你说什么?”   许澄夜蹦蹦跳跳地到他身边,仰头看着他说:“我去你家,听见了吗?”这次,她提高了音量。   金泽完全被幸福冲昏了头脑。   怎么一下子就直接从医院搬到他家了?老天爷终于睁开眼了吗?   金泽有些消化不掉,内心的激动又不能当着人家的面表现出来,于是他就憋得有点手抖,许澄夜低头看了一眼,问他:“你抖什么?”   金泽一慌,赶紧转开脸避开她的注视,掩饰性道:“没什么,我南方人,就是有点冷而已。”   说完话,赶紧把转身去外面拉进来一辆崭新的轮椅展示给她,好像要努力扳回一筹不让自己像个毛头小子似的,故意说道:“我知道你肯定不想坐轮椅,要不还是我抱你下楼吧?反正……”   他的话还没说完,许澄夜就干脆利落地坐到了轮椅上,坐下之后还特别平静地整理着衣服。   金泽恹恹地闭上嘴,推着她离开病房,走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个他和她相处了一个月的地方,明明那么小,一点都不奢华,完全不符合他的审美,但他就是觉得,特别石袖扣。   “给我的?”金泽惊讶地看着她。   许澄夜面不改色道:“本来想送给我父亲,所以一直带在身上。这些日子麻烦你了,想了想,也算适合你,所以……”她抬眼凝视他,“送给你。”   金泽这阵子一直照顾许澄夜,为了她不知道耽误了多少事,但他一点怨言都没有,虽然嘴上说着她欠他的越来越多了,可他从未想过要什么报酬。   他不会拒绝她的礼物。   即便这本来不是给他准备的。   金泽紧紧地握住手心的袖扣,决定了,回去就插香供起来。   作者的话:捧心,我的总裁萌死了 第19章   金泽非常非常兴奋,非常非常高兴。   这里用了四个非常,可以很形象地体现出金老板现在汹涌浮动的心情。   许澄夜之于金泽,一直都高高在上难以触碰,好像不管他怎么努力,都只能缩短和她之间很小的距离。令他完全没料到的是,在医院这一个月的“护工”生涯,居然可以让女神住到他家里。   开车从医院回家的时候,金泽让周岩先行了一步,自己则亲自驾车,在路上以购置一些日用品为由,拖慢了回去的速度。   其实他家里并不乱,佣人每天都会打扫的干干净净,可男人单独住的地方,总归不会那么完善,现在有女孩进去住了,自然要整理和布置一下,周岩先行一步就是回去干这个的。   因为本身也是男人,周岩也不太精通这些,过去的时候还特地叫上了泽苍的副总杜曼青一起。   杜曼青稀里糊涂地被他拉进了金泽的家,站在门口迷茫道:“你说什么?金总要带女人回家住?”   周岩头也不回道:“是啊,金总都这把年纪了,带女孩回家住不稀奇吧?”说到这他回过头笑看着杜曼青,“倒是他这些年一直不和女人过密交际让我有些担心,我还以为他是GAY呢,幸好幸好。”   看周岩拍胸脯庆幸的样子,杜曼青翻了个白眼道:“得了吧你,就算金总是GAY也不会看上你,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那张平平无奇的脸。”   周岩自得其乐道:“我就喜欢平平无奇这四个字,你没看过圆月弯刀吗?古天乐的脸在里面也被说成是平平无奇。”   杜曼青不由瞪了他一眼,这小子还得寸进尺,把自己和古天乐比,真是不要脸。   而且说起金泽的女人缘,那是真不错的,不是没有开放的姑娘主动来追求他,也不乏想要少奋斗十几年的女孩子蹭上来讨好,但她还真没见过金泽对哪个女人特殊对待,他只是很有礼貌的拒绝,偶尔还会给点钱意思一下,杜曼青那时候不明白,明明是不认识的女人,也没什么把柄在对方手里,为什么还愿意给她们钱呢?   那时候金泽是怎么说的来着?哦,对了,他对杜曼青说,钱可以让她们不用再那么没有自尊地生活,可以让许多人感觉到幸福,甚至可能改变一个人的人生轨迹。我年轻的时候没人帮我这个忙,现在我有钱了,就希望可以帮到一些人。我希望我遇见的每一个欣赏我的人都可以安安稳稳平平静静,而我恰好也有能力做到,仅此而已。   真是活菩萨,散财童子。那个时候杜曼青是这么想的,觉得他特别傻,可除了这个念头之外,还觉得金泽真的是……他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魅力。既不要脸,又天真,还那么动人。   “你想什么呢?赶紧给我点意见啊?”   周岩抬手在杜曼青面前晃了晃,杜曼青倏地回神,笑着掩饰尴尬道:“那我们开始吧,你先跟我说一下金总要带什么类型的女孩子回家。”   周岩思索了一下打着手势有点夸张地说:“什么类型?就是那种,特别高贵,特别优雅,特别有品位,特别迷人的艺术家,一个眼神能让你忘了自己在哪儿的那种。”   杜曼青眯了眯眼,本来还没什么过多想法,周岩这么一说,她忽然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了。   高档日用品商店里。   金泽推着许澄夜在一排排货架里转,许澄夜指一下什么他就拿下来放到购物车里,店里的营业员专门推着购物车跟在后面,目光时不时在两位客人身上转来转去,一边想着真是郎才女貌,一边又想着,都没戴戒指,是情侣呢,还是“情人”?   许澄夜没回头,自然也不知道身后的人看他们是什么眼神,她只是特别平静地挑选着自己今后在金泽家里要用的东西,样样都有,仿佛要长时间住下似的。   “一会再去看看化妆品。”   许澄夜漫不经心地说着话,神色坦然又平静,在购买完了去结账的时候,金泽很自觉地掏出钱包付钱,许澄夜也不阻拦,好像一点都不因为花了别人不少钱而感到尴尬和不适应。   离开了百货商店,回到车上,金泽克制了许久,还是忍不住侧头问她:“你和我想的有点不一样。”   许澄夜靠在车椅背上没有情绪地转过头望着他:“什么意思。”   金泽抿了抿薄唇,一笑:“就是……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大约不是那种愿意花不相干的男人的钱的人。”   许澄夜闻言,勾起嘴角笑得动人又十分有气场,金泽仓促地看了一眼,竟有些移不开视线,幸好许澄夜提醒他:“你在开车,看路,不要看我。”   金泽赶紧回过头看前路,还好,这条路这个时间没什么人,要不然指不定会怎么样。   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身边传来了许澄夜冷清又悦耳的声音,像清晨树叶上的露水落在人的掌心,啪嗒一下,不轻不重,凉丝丝的,那么有存在感。   “追女孩子,总要花点钱的。”清泠的笑,带着些微的温度,“如果一个女孩子不愿意花你的钱,那说明她不愿意欠你的。当一个女人一分一毫都不想欠你的时候,你也就没必要再尝试着努力追逐了,一点希望都没有。”   话音落下,车子停在红绿灯前,金泽目视前方,看着绿灯走动的车子,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由紧了紧,黑色的衬衫领口纽扣解开着,但他依然觉得有束缚感,甚至难以呼吸。   “那么,我现在是有希望的那个了?”   他说这话的语气是连他自己都意想不到的轻微音调,好像怕惊醒谁的理智,又好像是怕自己的问题得到不愿意接受的回答,干脆不要让对方听见算了。   事情好像随了他后面那种一了百了的想法。   许澄夜并没回答他,只是微微笑了一下,笑出了声来,声音很好听。   面对她,金泽总是有点不由自主地自卑,所以她不回话,只是这样笑,就会让他觉得自己是被嘲笑了,他太自以为是了。   其实金泽要是敢侧头看看她无奈的表情,也不至于因为这个笑胡思乱想,她那分明是“话都说得那么明显了,还来问不是太傻了吗”的表情,艺术家嘛,说话就喜欢旁敲侧击、弯弯绕绕,可惜啊,金泽是个粗人,他现在,也不太敢去看她的表情。   他们后来又去买了一些护肤和化妆品,金泽全程服务周到外加支付费用,只是不像一开始那么话多。   许澄夜观察了他一下,知道他也许心情不好了,却不知道因为什么。   等他们终于到了金泽那混搭装修风格的家里时,里面的布置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杜曼青和周岩真是非常负责,知道要住进来那样一个女人,便把一切都安排得很有品味,尤其是许澄夜在二楼的房间,紧挨着金泽的房间,里面不管是床品还是饰品,都特别典雅素净。   金泽看了一圈,问她:“喜欢么?”   许澄夜:“还不错。”   “那住这间?”他接着问,顺手打开旁边房间的门,里面东西很多,但都摆放得井井有条,笔记本电脑放在懒人桌上,桌子边还放着一个透明的玻璃杯,“这是我的房间,如果你不喜欢住得离我太近,可以住里面那间。”他指着走廊尽头的房间,那边采光不太好,有点暗,许澄夜看了一眼便直接从轮椅山站了起来,单腿蹦蹦跳跳坐到了床边。   随着她落座,床边陷入一个柔软的凹,她的头发和衣服因为动作也飘动了一下,那么轻盈,仿佛没有重量,却压得金泽心上喘不过气来。   “我就住在这。”她拍了拍床边道,“帮我把东西拿进来吧,谢谢。”   “客气。”   金泽不想就这么走掉,他走出几步时还扭头看着坐在床边的许澄夜,直到距离太远看不见才收回视线。   下楼梯的时候,他经过一个窗户,窗扇关闭着,外面的景色尽收眼底,夕阳的余晖洒在天际边,颜色很美。   他忽然觉得自己不必想那么多,不管最后的结果他们是否在一起,只要他尽了所有的努力,即便是徒然他也不后悔。   最后看了一眼慢慢落下的太阳,金泽快步下楼,今天这个日子,她住进了他的家,他会永远记住。   许澄夜的东西,金泽不肯假人之手,家里的保安和佣人都得靠边站。   看着老板穿着高档西装把那些东西一点点运送上楼,然后特别规整地安排到它们该在的地方,佣人心里是崩溃的。   金泽不是个爱摆架子的人,但他平时也是个十指不沾阳的主儿。大约就是那种,创业时什么都得自己做,特别累特别辛苦,等有钱了就和当初想的那样,“等我以后发达了,我连修指甲都不要自己来”——就这么活。   所以佣人们被请来之后,基本上就没见过主人自己动手做什么事,现在看他做这些事情那么有经验,特别干脆利落,还挺意外的。   “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金泽提着几个放着许澄夜护肤品的袋子进来的时候,看到佣人们面面相觑地站在那,有点不耐烦道,“回去吧,这几天不用你们过来,需要你们来上班的时候我会通知你们。”   听他话这么说,佣人开始担心自己是不是被解雇了?有脆弱的都紧张地眼眶发红了,在这个城市想找到在金家这么高薪又轻松的工作可不容易,他们都不想丢工作。   瞧见这些人的表情,金泽稍稍侧头,挑眉加了一句:“薪水照发,现在可以走了吗?”   这句话好像是解了他们的穴道一样,一说完众人便一哄而散。   很快,偌大的别墅里就只剩下他和许澄夜。   重新来到二楼许澄夜房间的门口,金泽提着大包小包靠在门边,安静地望着里面那幅画面。   许澄夜半坐在床上,正在挑选她要放在屋子里的东西。   她很认真,虽然脚上伤口还包扎着,有些笨拙,但一点都不影响她此刻的美。   大约是察觉到了门口的视线,许澄夜慢慢仰起头看了过来,对上了金泽的视线。   金泽在那一刻开口对她说:“饿了吗?我做饭给你吃吧。”   他当时靠在门口的模样有些懒散和不修边幅,黑色的碎发贴在额边,黑色的西装外套敞开着,露出里面同样是黑色的衬衫。衬衫领口没系纽扣,隔得挺远她也能看见衣料下若隐若现的胸膛。这样一个似乎经历坎坷的男人,皮肤竟然好得出奇,不仅仅是脸上,连身上也那么好,真是意外的收获。   他说要做饭给她吃时那个笑容,说实话不怎么正经,有点调戏的感觉,配上他不甚严谨的穿衣,这种感觉就愈演愈烈了。   许澄夜和他就这么四目相对了几秒,慢慢开口说:“金总做的饭,能吃吗?”   作者的话:女神表示,会不会有毒…… 第20章   许澄夜还真是小瞧了金泽。   别说是简单的家常便饭,就是让金泽烧一桌难度不低的饭菜出来,他也不惧。   许澄夜坐在轮椅上,轮椅停在一楼厨房的外面,金泽在里面,系着围裙,有模有样地烧菜。   他做饭有个特别的地方,那就是除了切菜的时候,基本只用一只手,另一手抄在口袋里。   怎么说呢,单手抄兜做饭的男人,总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魅力。   他看起来,越发入某人的眼了。   许澄夜眨巴了一下眼睛,手机放在手里,情不自禁地就拿了出来,悄无声息地拍了一张他做饭的侧影。   “一会就能吃了,你还真别小瞧我,我虽然现在不自己下厨了,但做饭这事儿我可特别精。”   金泽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冰箱,他家的冰箱特别有烟火气息,里面乱七八糟地摆放着各种各样的蔬菜和食品,许澄夜看得心烦意乱,等金泽拿了胡萝卜出去之后,她就转着轮椅来到了冰箱边。   “你怎么进来了?这儿有油烟味,你去外面等着。”   金泽直接放下蔬菜赶人,许澄夜却不理会,径自拉开冰箱门,开始从她动手方便的下一层整理,先将里面的东西都拿出来,然后再按照分类一点点整整齐齐地放进去。   金泽站在一边看着,连火上的锅都差点忘了,要不是有点不对劲的味道传出来,怕是要等锅熬干了他才能反映过来。   余光瞥见金泽急忙转过去处理锅里的菜,许澄夜勾起嘴角笑了一下,忽然觉得和这样的男人就这么过一辈子也不算差。   他们也许会有这样那样的品味差异,可能也没什么共同话题,她梦寐以求的舞蹈事业不符合他的审美观,她也不喜欢参与那些尔虞我诈的商战,但每天晚上回到家里,他们可以一起做点东西吃,一起说说彼此今天的见闻,那也是不错的生活。   金泽的厨艺真的不错,他没有吹牛,等许澄夜吃上他做饭时,心头就跳了一下。   这还是她第一次吃到男人给她做的饭。她自己也下过厨,但厨艺真的只能算是勉强入口,那也是在巴黎时,老是吃西餐吃腻了,特别想念中餐才憋出来的。   从小到大,她吃过佣人阿姨做的饭菜,吃过母亲做的饭菜,但男人烧的菜还是第一次。   “好吃吗?”   金泽坐在她对面,专注地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希望可以从其中看出一点反馈。   许澄夜这次没让金泽自己去揣测,而是直白地点了一下头:“好吃。”   简简单单两个字的评价,却仿佛是金泽人生中听见最好的赞美,他笑得像个孩子,凤眸弯成月牙的模样,黑沉沉的窗户是他的背景,那里没有拉窗帘,外面万家灯火,他们这个的别墅里,尽管只有他们两个人,却也显得十分热闹。   “好吃你就多吃点。”金泽笑吟吟地说了一句,自己盛了一碗米饭说,“不瞒你说,我高中念了一年就辍学进城打工了,一开始是在工地干活,后来太累了,身体受不了,又去端盘子。那间饭店在当时算好的,在厨房里能看见不少大厨怎么做饭,我听说他们工资多,就偷偷去学,虽然后来没派上什么用场,但技多不压身,不是么?”   难得听金泽说起他过去的经历,许澄夜抬眸凝视着他,十分专注。   金泽感觉到她的视线,眼神柔和下来,静默了一会继续说:“你没穷过,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那时候的事。你从小娇生惯养,可能没见过社会底层是怎么生活。你这样的女孩,在我年轻时候,真的就跟白天鹅一样,我这样的癞,只能在杂志和画报上看看。”   是啊,社会有太多的底层人,他们过得日子是许澄夜想象不到的。许澄夜只见过金泽如今如何的挥金如土,如何的死要面子,如何的大方土豪,但从未见过他穷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吃完了饭,刷碗收拾厨房餐厅的人也是金泽。金泽做这些事都非常熟练,由此可见,他说的那些经历,并非弄虚作假。   许澄夜坐在轮椅上,依旧在厨房门口看着他,忽然就觉得现在的他在她眼里又不一样了。   金泽做完一切,看了看表,时间还早,便推着许澄夜到客厅看电视。   他这阵子一直在医院陪着她,公事大多都在病房里处理,家也只是晚上回来睡一觉的地方,电视就更是没打开过,频道还停留在播放过江城舞团表演的艺术频道。   好巧不巧,今晚他打开电视,艺术频道正好还在播放舞团的演出,正是许澄夜本该出演女一号的胡桃夹子芭蕾舞剧。   更巧的是,镜头切的是近景,苏明娜扮演的女一号和楚洛扮演的男一号正排成一排,互相对视,笑得含情脉脉。   金泽下意识看向了许澄夜,她的目光始终如水,安静地看着屏幕,就这么看完了整整一场的芭蕾舞表演。最后谢幕时,演员们得到了观众们热烈的掌声,主持人也在热情地感谢他们的表演,提到的名字里,有毕夏,有苏明娜,有楚洛,没有许澄夜。   镜头再转到台下,孙老师和林团长高兴地鼓着掌,明显对表演很满意,接下来,他们还要进行全国的巡回演出,各种剧目,女一号的人选,非苏明娜莫属。   苏明娜这一仗,赢得可真是太漂亮了。   许澄夜很安静,安静得有点奇怪,金泽把电视关了,她依然还是看着前面,面无表情。   金泽有点担心。   “那个……”他出声,许澄夜倏地看向他,把他吓了一跳,俊逸的眉微微一皱,突然又舒展开,笑着说,“我给你唱首歌吧。”   许澄夜愣住,没料到他要说的是这个,她以为,他可能是想安慰一下她,说一些稀奇古怪的话罢了。   “你还会唱歌。”是陈述的语气,但带着疑问。   金泽笑了笑,推着她去了一楼一个房间,走进去一看,嚯,家庭KTV,那闪光灯,打开之后闪得许澄夜眼花缭乱。   金泽把她安置好,打开点歌器和电视屏幕,拿起接连好的话筒,屏幕上很快出现他点的歌。   一首很老的歌了,歌手是梅艳芳,名字是《一生爱你千百回》。   许澄夜这样的女孩,平时听得是交响乐,从出生开始大部分时间都在国外,不管是学习还是工作。对于国内的老歌她不甚熟悉,梅艳芳是很有名的,也因此她才多少有印象,但并没听过她什么歌。   当他开始唱这首歌的时候,她才隐约觉得,这首歌似乎在哪里听过,旋律熟悉,带着怀念的味道,却想不起那是几几年的事了。   “日夜为你着迷,时刻为你挂念,思念是不留余地。”   金泽唱出第一句歌词,很意外,居然没跑调,因为声音好听,唱腔竟然也还不错,有点不同寻常的味道,许澄夜的注意力慢慢被转移,开始仔细听起来。   只是,歌唱的是很好听的,这种老歌旋律也好,就是这歌词,听得饶是许澄夜这样的女孩,都忍不住渐渐开始脸红。   “管不了外面风风雨雨,心中念的是你,只想和你在一起。   我要你看清我的决心,相信我的柔情,明白我给你的爱。   我要天天与你相对,夜夜拥你入睡,要一生爱你千百回。”   ……   我要天天与你相对,夜夜拥你入睡。   夜夜拥你入睡。   不管是唱的人还是听的人,到这里,都快速地扭开了头,不再继续他们的对视。   音乐结束的时候,许澄夜依然保持着有些不自然的状态。   金泽关闭一切器材回到许澄夜身边,半蹲下来,盯着她的侧脸说:“我英文不好,也欣赏不来交响乐,唱不出什么高大上的歌,这首歌出来的时候我刚好二十出头,当时在做保安,商店里每天都在放这首歌,我天天听着,歌词倒背如流,每天看着橱窗外面人来人往的,我当时就想,等我遇见我喜欢的女人,我就要唱这首歌给她听,她一定特别感动。”   许澄夜恍恍然地转回头,静静注视金泽,金泽的脸像画上那样好看,眼睛修长又深邃,此刻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倒映的全是她的身影,那份凝视,给人存在感,也让人很有压力。   “许澄夜。”   他忽然连名带姓地叫她,她今夜不似平时那么淡定,总是时不时因为他的话发愣怔住,实在丢脸。   金泽抬起手,曲起手指在她柔滑的脸蛋上轻轻抚过,放柔声音说:“你不开心,我知道,我不会让你就这么白白受伤的。这个月你一直在养病,我不想让那些事惹你烦心,但我一直在调查。怎么你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那一天出事?我听舞团的人说,苏明娜在你之前先跳了一遍,她没事,到了你才有事,怎么会那么巧呢?”   原来他都知道。   原来他已经在查了,只是什么都没说。   许澄夜抿了抿唇,低下头,眼睫不断颤抖,心里有几千几百个想法,记忆倒退回在巴黎的时候,一张张面孔嘲笑地看着她,仿佛她是个哗众取宠自食恶果的小丑,没有人愿意相信她是无辜的,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异国他乡,无助和绝望席卷了她,回国——等同是在逃避。   她忽然开始有点抵触和害怕,像是怕金泽深究下去,会揭开她的疮疤,又像是担心继续调查下去的结果会让她不断回忆起过去,所以她开始怯懦和退步。   “何必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许澄夜紧紧握着拳道,“这个世界,不管你走到什么位置,总会有人时时刻刻准备替代你,没有什么地方是非你不可的。弱肉强食,你下来了,别人就走上去,这是法则。哪怕是在跳舞这件我引以为傲的事上,失败也终究是失败。”   金泽慢慢站了起来。   他弯下腰,脸倾近她,许澄夜慢慢后撤,妄图保持一个安全距离,但他步步紧逼,她很快就退无可退。   然后,金泽就保持着着几乎与她鼻尖贴鼻尖的距离,拉起她紧紧握拳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上说:“一开始我也不确定,但这一个月的时间足够我看清自己的心了。”他一字字道,“许澄夜,别的地方或许不是非你不可,但这个地方,非你不可。”   她的手被压在他的心脏位置,她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有力的心跳。   许澄夜情不自禁地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金泽近在咫尺的英俊脸庞。   他无疑是个美男子,虽然学历不高,出身低微,但风趣幽默,又浪漫体贴。他不是那种让女人捉摸不定的男人,一旦他认定了你,就不会让你在感情中患得患失。这样想想,他好像非常完美,那她到底在犹豫什么呢?……   或许,她只是在害怕,又在担心,她对他这样程度的欣赏,可以称之为喜欢或者爱吗?   这份感情的保质期,又有多长呢?   如果他知道了她在国外的那些事,他会选择相信她,继续留在她身边,还是和那些人一样看不起她,弃她如敝履?   作者的话:这是我写的史上最糙的男主了! 第21章   在金泽家的第一个晚上,许澄夜久久不能入面。   躺在,睡不着又不能翻来覆去,因为腿脚不方便,她憋的只能坐起来,拉开被子,横出腿去,盯着拉上帘子的窗户发呆。   滴答滴答,钟表有节奏的声音刚好和她的心跳吻合,许澄夜抬起手按在心上,慌得不行。   这种感觉很不好。   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弯下腰,许澄夜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有金泽的电话。她摸着手机,精神恍惚了一下,竟有些不知所措。   她居然还没有金泽的电话。   在现代社会,你没有一个人的电话,都没办法想到要如何和对方联络,毕竟不是什么关系都可以每天见到,朝夕相处的。   这样想想,她可以既没有对方的电话,又能毫无所觉地和他每日相处,是因为他从来都没有让她在需要他的时候找不到他吧。   许澄夜握了握拳,靠一条腿支撑身体站了起来,慢慢挪动到墙边。他们的房间挨着,她在这面瞧墙的话,他能听见吗?他睡着了吗?如果睡着了,大概是白敲的吧。   许澄夜忽然想打一个赌,如果他听见了过来了,那她就按照心中所想的做。如果他没听见,什么事都没发生,那就……一切照旧。   啪嗒、啪嗒,一下一下,许澄夜握着拳,轻轻地敲打着墙面,力道真的不算大,声音也很微小,这样的豪宅,隔音也不会差,金泽听到的可能性很小吧,更何况,看看钟表,现在已经夜里一点多了,他肯定睡着了。   他经营着泽苍那样一间大的公司,已经花费了太多时间在她身上,不知道推掉了多少外出安排,周岩常常拿着一大串日程表来医院病房找他,他每次都怕吵到她,和周岩去门口解决,但其实她即便在里面,也能听到一些他们的对话。   因为总是推迟见面和签约仪式,金泽已经引起很多客户不满,可他好像怎么都不会动摇,任凭周岩如何分析利弊,依然日日来她身边,风雨无阻。   今晚睡着之前,她还看见他在处理文件,皱着眉头,似有苦衷。他那么忙,肯定也要好好休息的,睡下了之后肯定也睡得很熟,如果不是太大动静,怕难惊醒他。   所以她的行为都是做白工。   许澄夜慢慢收回手,靠着墙蹲下来,坐到地毯上陷入了沉默。   睡不着,心里不安,干脆就不睡了,这么靠着好了。   脑海中不断出现今天在电视上看见的画面,即便她对金泽说得那么潇洒,可心里面却不那样想。连她最钟爱的、奉献了半生的舞蹈事业都不是非她不可,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可以指望的呢。   手上感觉到一点温度,许澄夜又想起了金泽的话,想起了她的手放在他心口时的炙热。   她慢慢将手抬起来放在脸颊边,屋子里很暖和,但她的脸却很凉,温热的手放上去时,温差让人清醒。   咚咚咚。   敲门声响了起来。   许澄夜诧异地看向那扇门,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只有门后的人相对来说比较熟悉,许澄夜努力想要站起来,但这个姿势保持了一会,竟然腿麻了,怎么都站不起来。   伴随时间的加长,敲门声越来越急促,为了不让外面的人担忧,许澄夜只能说:“你进来,我没锁门。”   她的声音清澈明净,没有一丝一毫的睡意,门外的金泽皱着眉推门而入,在没有看见她的人,心里一紧,顺手开了灯,很快在墙边发现了她。   “我……腿麻了,站不起来。”   她难得说话这样窘迫、甚至是有些娇憨。   金泽慢慢走到她身边,一声不吭地把她抱起来,她因为腿麻了,被他稍微触碰一下就,所以情不自禁地哼了一声,紧紧抓着他肩上的衬衣。   金泽走着,不由侧目,垂眼望她,这个暧昧的时刻、地点,还有距离,让许澄夜深深地埋下了头,这样的角度看去,几乎是靠在他怀里的。   金泽的心砰砰地跳,动静很大,许澄夜靠在他怀里,可以听得很清楚。   他在紧张、激动,她何尝不是。   他虽然不是个博学的人,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君子,尽管是这样的状态也没有动手动脚,把她放到之后,就坐在床边,保持着一点距离,直视地面。   他说:“我听见声音,过来看看你,怎么跑地上去了?”   许澄夜咬住下唇,她想起自己的决定,如果他来了,那就按照自己想的做。   于是她抬眼望着金泽说:“我睡不着。”   金泽被她看着,也转过脸面对她,一双好看的丹凤眼里有着比夜空还要沉的颜色,他薄唇开合,声音沙哑又富有磁性:“那怎么办?”   那怎么办呢?   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第一天总会有些不适应,会失眠很正常。   那他要怎么办,怎么帮她睡着?   金泽的眼神闪躲又困惑,他其实有贼心,但是贼胆不足。   许澄夜慢慢低下头,安静了一会说:“你在这里陪我睡吧。”   金泽就跟被戳穿了心事一样有瞬间的慌乱,可随即便记起来,这是她自己要求的。   他直视许澄夜,眼神炙热又暧昧,许澄夜快速说道:“我的意思是,我睡我的,你睡你的,你在这陪着我,我比较容易睡着……大概。”   原来是这样。   金泽脸上有显而易见的失望表情,许澄夜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心里的不安被无奈冲散,慢慢轻松起来。   看来叫金泽来真的是个正确的选择,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一点都不担心和喜欢自己的男人共处一室会出事,反正她就是觉得,金泽即便有种种不好,却不是那种人。   “虽然和我想的不一样,但是也不错。”金泽很快就接受了,他还穿着衬衫和长裤,显然也还没睡,甚至连躺都没躺下,这会儿许澄夜提了要求,他便要直接躺在她身边。   许澄夜赶紧制止了他。   “不要在这里。”她坚持地说。   金泽愣住,半坐在床边凝视了她一会,尝试性地指着地面说:“难道你要我睡地上?”因为惊讶和不满,他的音量有稍许提高,但顿了顿,看到许澄夜似乎要重新考虑的表情,他马上又话锋一转,笑弯了眸子道,“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她可千万别反悔才好。   许澄夜看他那副口是心非的模样,克制不住地扬起嘴角,见她笑了,金泽放松了一点,低声说:“我去拿被子。”   说完,便匆匆离去,到隔壁拿了被子、枕头和一条毯子,铺在了许澄夜床边的地毯上,关了灯,帮她盖好被子,稳稳当当地躺下了。   许澄夜想起自己靠在墙壁边时,地面虽然铺了地毯,但也很硬,她躺在,寂静黑暗中,她能感觉到身旁的呼吸声。   抓着被角犹豫许久,她还是开了口。   “会不会很硬,睡得不舒服?”   她在关心他。   金泽躺着,身边就是她,怎么可能很快睡着。   他过了一会才回答她说:“一点都不硬,我以前睡过那种最差的简易床,都是木刺的板子上面铺了床单就直接睡,现在这样的条件,那时候想都不敢想。”   ……他现在多大年纪?三十岁出头吧?没念完高中就出来打工,那应该是十几岁就出来了,算算到现在,也得十来年时间了。   他到底都经历过一些什么?在她衣食无忧地读书时,在她坐在高级餐厅里吃饭的时候,他可能只是那个在百货商店里看着人来人往的保安。   许澄夜侧过身,床到地毯有一定高度,她这样侧着,看不见底下的人,但听他说话愈发清晰。   “快睡吧。”他催促道,“别想那么多,很多事儿你不能想太细,那样你的日子会很难过。”   许澄夜拉紧被角:“金泽,我问你一个问题。”   金泽:“什么问题?”   她:“你喜欢我?”   他毫不犹豫:“当然。不然我为什么要做这么多事,费这么大功夫?”   还不是因为我喜欢你。   他这样想着,想到自己一把年纪还像毛头小子追女生那样鲁莽又没分寸,又忍不住嘲笑自己。   只是,许澄夜的问题还没结束,她停顿几秒又问他:“你喜欢我,是哪一种喜欢?”   金泽这次没有很快回答了。   他没什么文采,书读得不多,更不如许澄夜这样的文艺女神细腻。   在他看来,喜欢一个女人,大约就是……   “大约就是,想你,想和你睡的那种喜欢。”   对男人来说,爱一个女人就会想狠狠地占有她,这话说出来并不怎么顺耳,也太坦白直接了,果真是应了那句话——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金星,前者很难搞懂后者在想什么,情商再高也难百发百中。   许澄夜没有再说话了。   她慢慢平躺好,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久久没有言语。   会不会有那种可能。   金泽,他只是发情想做爱。   而她,却是发疯想恋爱。   作者的话:咳咳咳,做什么做,要靠说的! 第22章   许澄夜住在金泽家里的前三天,都是在床下人的陪伴中度过的。   第四天时,她觉得自己可以安心睡觉了,夜晚到来的时候,正打算告诉又开始铺床叠被的金泽,就见到他接了一通电话,本来还算放松的神情瞬间严肃起来。   电话大概通了一分钟,他全程没说话,除了“嗯”之类的语气词外没有其他,许澄夜在国外多年,为了梦想吃过不少苦头,也算是很会看人脸色,她坐在一边安静地望着金泽,他挂断电话后就看向了她。   “今天晚上你要自己睡了。”   他说话,又恢复了轻松的语气,还伸手在她的头顶摸了一下,动作很轻,跟慈爱的长辈一样,许澄夜从未被如此对待,即便是父母也没有这样没弄过她的头,她一时被摸得有点愣神。   “我出去一下,夜里害怕就给我打电话。”   在她发愣的时候,金泽收回手转身离开了,许澄夜只来得及看见他匆匆离去的背影。   他一定是有什么急事,否则绝不会都没好好跟她告别便离开。许澄夜的手慢慢抬起落在自己发顶,轻轻触碰着他刚才摸过的地方,虽然动作类似,但给她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自己摸自己,一点特别的地方都没有,但他摸她的头时,她却觉得特别安心。   他去做什么了?放下手,许澄夜就开始想这件事。   她觉得自己心跳加快了,抬手捂住心口,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不是担心。他说夜里害怕的话可以给他打电话,但那会不会影响他处理紧要的事?虽然他接电话时她听不清那边具体说了什么,但从对方急切快速的语速来看,事情不会小。   也对啊,敢在夜里打搅老板睡觉的事,怎么会小呢。   是公司出了问题吗?   许澄夜靠在床头,看着自己还没好全的那条腿,抿了抿唇,尝试性地下床,换两腿站立。   脚心的疼痛已经不像一开始那么严重了,可以支撑她的身体,她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了一段路,太久不走路她都生疏了,但好消息是,她还可以走。   走了一阵子之后,她整个人适应了很多,也不再一瘸一拐了。   其实金泽一直都不怎么让她亲自下地,不知出于什么想法。她倒是觉得自己应该积极复健,每天都走一段路,老这样瘫下去迟早会出事。   她在屋子柔软温暖的地毯上来来回回的练习走路,开始还很专心,后面又开始走神,钟表滴答滴答地响着,时间一点点流逝,金泽一直都没回来,当时针指在二的位置时,许澄夜终于躺在了床上,一身是汗地拿起了手机,又猛然想起,她没有他的电话。   真是有点蠢了,金泽自己大约也没意识到吧,其实他们根本没彼此的电话。他们那么自然地相处,从未有过联系不到对方的可能,所以想当然地以为一切就绪,每次都要像现在这样如梦初醒,实在傻的可以。   许澄夜琢磨了一下,又下了床,拖着好得差不多的腿去了隔壁的卧室,这里是金泽的房间,屋子里被褥都很完好,除了一些资料文件摆在桌上外,一切整洁。   金泽不习惯在书房处理公务,他就是很普通的人,不讲究,喜欢躺在床上看文件,有的文件太长,就直接放下,等着改天下属简化之后再看。   许澄夜走到他的床边,看了一眼床桌上的文件封面,上面写着几个字——世外桃源计划。再看副标题,那块地的位置很眼熟,似乎在父亲的企划书里也看见过。   哦,对了,是许氏集团打算拿来做环保教育基地的那块湖地,原来金泽也在考虑这块地?   许澄夜坐了下来,将文件拿起,迟疑几秒还是放下了。   虽然很想看看,但不问自取视为偷,这些东西都是企业机密,她不能看。   放下了文件,许澄夜便在桌上看见了一个名片夹,她拿起来打开看看,果然是金泽的。   不自觉地勾了勾嘴角,许澄夜取出一张他的名片,指腹在名片突出来的纹理上轻轻拂过,金泽名字的笔画一点点滑过她的指尖,就好像从她心上走过一样。   这上面有金泽的电话,但大概不是私人电话,不过总归可以试一试。   再次拿出手机,按照名片上的电话号码拨过去,每按一个数字,许澄夜的心都会跳得更快一点,她突然想到,这是不是就是恋爱的感觉,是不是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哪怕只是给他打个电话,你也会情不自禁地心跳如雷。   电话嘟嘟嘟地拨出去,那边许久都未有人接听,许澄夜有些失望,看着变成忙音的手机,慢慢放下,无声地叹了口气。   金泽现在正在开会。   对外的手机被他放在办公室,直接急匆匆到会议室来了。   周岩拿着一份文件站在那紧蹙眉头道:“金总,我连夜查了一下,世嘉那个项目是子公司的刘锦负责的,从他们报上来的购材账目上看,材料的型号没问题,但我亲自去见了负责建筑的工人,他们用的根本不是报账的那笔材料。”   金泽坐在椅子上,双手合十搭着下巴,安静地听周岩汇报,等周岩说完话,他便放下手靠到椅背上,言简意赅道:“所以你是告诉我,他们偷工减料了,出事故的原因的确是泽苍犯了错,对么?”   子公司也属于总公司,下面的负责人刘锦是直接跟总公司联络的人,即便是他们自己贪心侥幸出了问题,但大众可不会管那么多,只会来找你最大的头儿,集团的总裁,也就是金泽。   低头看看媒体印出来的杂志和报刊,上面自己的形象被打上了“奸商”两个大字,金泽轻嗤一声,十分不屑,随后却又皱起眉头。   周岩见此,和杜曼青对视了一眼,不由说道:“金总,您也不用太担心,这种事情也不是没办法解决,只要公关做好,对我们影响不会很大的。”   周岩本意是好的,是想宽金泽的心,但可惜,适得其反了。   金泽笑了一下,直笑得周岩心都凉了,他声音轻缓,但掷地有声:“周岩,你是留过学的人,比我文化高。但如果你连这种案子会对企业造成多大的影响都意识不到的话,那你还有得学呢。”   周岩有点慌了,赶紧说:“金总,我……”   金泽直接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算了,这也不怪你,公司大了,人就会多,人一多,就容易出事,换做以前,我自己忙里忙外,什么都踏踏实实,这放在现在,的确有点异想天开。”   周岩自责地低下头,杜曼青也满脸愁绪,其他的高层皆是一片沉默,似乎到了这个时候,谁也拿不出什么好主意。   金泽靠在椅背上将他们一个一个看过来,倏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等所有人投来目光之后他才说:“这件事我亲自来解决,那些人不是想见我吗?约在一起,我和他们见面。”   世嘉楼盘的楼刚入住就有各种问题,墙裂漏水都是小的,有的甚至楼梯倾斜,还有电梯出事故,老人直接从二十几楼飙到地下一层,抬进医院的。   这件事解决起来说难不难,给点钱对方可能就会关上嘴巴,但难的是给多少钱,那么大的楼盘,世嘉的房价又高,回收房屋外加赔偿的话,那笔钱可不是小数目,金泽怎么可能答应。   夜里三点的时候,会议结束,金泽回到办公室,烦躁地脱掉西装外套,手肘撑在桌上,修长的眸子眯着,眼底暗潮翻涌,缄默无声。   周岩敲敲门从外面进来,抿唇看着他说:“金总,时间不早了,您还是得注意身体,早点休息。”   金泽放下手,侧头看向门口,他这么看了很久,忽然将桌面上堆积如山的杂志报纸摔了一下。   “发生这种事,居然搞到兜不住了才告诉我,你平时都在干什么?”   他到底还是责问了。周岩心里这样想着,为难地叹了口气。   “金总,我不是没想过告诉您,可您根本没时间理我,每天只让我放下文件就走了,这样的事又影响您心情,我本来以为下面可以解决好,谁知道闹成这样。”   谁知道闹成这样。   金泽看着周岩,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点点转开,过了一会说:“是我的错。”他垂下视线,盯着桌上那些印有他照片和泽苍名字的报刊杂志道,“我最近,的确太放肆了。”   泽苍是金泽一手建立起来的公司,凝聚了他所有的青春和心血,他没想过上市,也没想过把股权分出去,招一些股东进来,他没那么多大学问,就想着自己的公司归自己,不想被别人束缚,哪怕那会赚到更多的钱。走到今天,他没想过自己还会怎么失败,但今天的事提醒了他,他不能松懈,哪怕他已经成功。   “你回去吧。”   金泽再次开口,让周岩离开,周岩站在门口停顿一会,终究是转身走了。   办公室的门关上,金泽望着落地窗外夜色下的江城,即便是CBD这样的地方,凌晨三点钟也是漆黑一片。他安静地看了许久,在快要四点的时候才收拾了东西,打算去办公室的隔间睡一会,早上起来直接处理公事。   余光瞥见桌上的手机时,他顺手捞了起来,无意识地解锁看了一眼,上面有一个未接电话。   这是对外的手机,如今正值紧张时期,怕是会有媒体或者捣乱的人打电话,金泽只看了一眼便删除关机,没当回事。   家里。   许澄夜躺在床上,屋子里一片黑暗,手机放在边上,没人回过电话。   她侧过身,专注地看着手机,每当手机暗下来,她便戳一下让它保持明亮,就这么重复着,一次又一次。 第23章   金泽一夜没有回来。   第二天也没出现。   许澄夜一个人在家,因为一夜没睡,凌晨才有睡意,所以直到十点多才起来。   起来之后,家里还是一片安静,一点人气都没有。   许澄夜下了床,自己走路,一点点,小心翼翼,害怕再受伤。   她去洗漱了一下,换了衣服,穿着黑色的真丝衬衫和牛仔裤,踩着拖鞋一点点朝楼梯口走。   走平路她现在还能行,但下楼梯她还有点担心。金泽在家时,都是他先把轮椅搬下去,然后再把她抱下去,现在他不在家了,她什么都得靠自己。   一点点扶着栏杆往下走,虽然慢了点,但很幸运,她成功下楼了。   肚子有点饿。   许澄夜打算自己做点吃的。   金泽一夜没出现,应该是事情比较严重,估计白天也回不来,她得自己照顾自己。   来到厨房,打开冰箱门,看着里面被自己整理整齐的蔬菜食物,许澄夜有些犯难。   她的厨艺真的不怎么好,金泽家的燃气灶她也不熟悉用,看着冰箱里全部生的食物,她抿抿唇,取出鸡蛋和西红柿,关上了冰箱门。   许澄夜做的西红柿炒鸡蛋,只能说还算能吃。她会用电磁炉,是在国外时跟人学的,平时自己炒个菜吃,解解馋。唐人街的东西味道还行,但距离她住的地方不算近,异国他乡的,她不爱和人交际,也没什么朋友,出门很少,比起过去吃东西,她更喜欢自己煮,即便不好吃。   燃气灶该怎么用?   许澄夜站在流理台前犹豫着转动开关,火苗始终不出现。   金泽是怎么做的来着?   好像有个总阀门吧,打开之后天然气才会接通。   许澄夜回忆着,开始寻找总阀门的位置,找了有四五分钟,在一块板子后面找到了。   稍稍打开一点,许澄夜回到流理台边,再次转动燃气灶的开关,火苗倏地窜起来,吓了她一跳。   还好,总归是有火了,也没伤到自己。许澄夜自我安慰了一下,从柜子里找了个锅放到燃气灶上,然后倒油,油热了放进搅拌好的鸡蛋,鸡蛋炒一会放入切好的西红柿,撒点盐和鸡精,看起来差不多熟了的时候,关火出锅。   一切都还算顺利。   炒出来的东西,尝一尝,味道也还行。   许澄夜放下筷子,转身去洗锅,因为没系围裙,去洗锅的时候弄身上了一些水渍,水珠透过衬衫单薄的意料贴在她身上,怪凉的。   秋天快要结束了,眼看着就要迎来冬天,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去跳舞?   端着盘子吃东西时,许澄夜就在想这个。   她打开了电视机,频道依然是艺术台,节目播放的是歌曲,不是芭蕾,她百无聊赖地换了几个台,没有一个想看的。   就在她打算关电视的时候,无意间的一瞥,就看见了金泽。   半个小时之前。   金泽在泽苍总部会议室见到了汇聚在一起的世嘉事故家属们。   西装革履的男人戴着平光眼镜,安然地坐在会议室的最主要位置上,走进来的每个人看着他的眼神都不友善,可他始终面带笑容,仿佛运筹帷幄。   一副典型的斯文败类模样。   众人落座,周岩站到金泽身后,金泽慢慢推了一下眼镜,堪称亲切道:“来,给几位沏点好茶,来者是客,不要怠慢了。”   他说话的语气是不错的,可词汇组织起来就是惹人讨厌,还有那种高高在上的傲慢感,将人们心底的不悦提高了不少。   为首的代表直接冷声说道:“不用麻烦了!我们不是来喝茶的。”   金泽笑笑,眼眸微凝,右手不自觉地摩挲着左手衬衣袖口的黑宝石袖扣,这是许澄夜送他的第一份礼物,似乎碰到一下,心里就越发无所畏惧。   “是么。既然你们不喝,那就不要麻烦了,留点好茶给更有价值的人喝也不错。”   金泽说这话时,已经毫不遮掩他的厌烦了,按道理他是罪责方,不说低头道歉,总该有点内疚的吧?可大家在他脸上完全看不到这种情绪,他们十分费解。   金泽很快就给他们解释了自己为什么这么坦然和平静。   “世嘉那个楼盘的负责人,我已经将他辞退并且报警了,他在工程中吃回扣,谎报项目资金,阴奉阳违,我和你们都是受害者。今天我们坐在一起,是讨论如何将彼此的损失降低到最小化,诸位的想法最好是和我一样的。”金泽说话体面又优雅,白皙的手端起水杯抿了一口,当真是风平浪静,不把外面的任何风波放在眼里,而且丝毫不认为自己有错。   其实从他这边来看,他给的投资是正数,没少一分钱,是底下的人错了,他已经报警和辞退,现在他肯和业主见面,一起把损失降到最低,已经是非常大的让步了,但不论是他的话还是他的人,都得不到业主的认可。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别想推卸责任,你们这些房地产商,你说你不知道他偷工减料谁信啊?你们打的都是虚假广告,骗我们这些老百姓攒了一辈子的钱,不要想着三言两语打发我们!”为首的代表愤怒地斥责金泽,口水隔得老远都快喷到金泽脸上了。   金泽抽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并没有真正喷到脸上的口水,这个举动越发让对方觉得难堪,不免更加生气了。   “我告诉你,姓金的,不要以为自己有钱就了不起,我们买的不是廉价楼盘,要的不是那种质量,你现在是过错方,如果你不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我明白告诉你,记者就在楼下,能请的我们都请来了,你可以试试后果会怎么样。”   金泽闻言,稍稍侧头,周岩走到窗户处朝下看了看,皱着眉走回来,弯下腰在他耳边说:“楼下有很多人。”   金泽依旧面带笑容,好像一点都不受威胁,他双手合十撑住下巴,问他们:“那你们觉得,什么才算是满意的答复呢?”   为首的人见话说到了关键,拍着桌子急切道:“你给我们把房款都退回来,然后再赔偿我们每人一百万精神损失费,这件事就算了了。当然,小王的爸爸电梯急坠还在住院,他的赔偿要另算。”   世嘉是高档楼盘,地段也好,一套房子下来怎么也得近千万,退了房款还要再赔偿一百万,今天来的还不是全部的业主,N栋楼,N他要房,事情解决完,恐怕都不是几千万的事。   金泽听完那人的话就笑了,笑得出了声,笑容英俊,笑声悦耳,然后他就说:“退房款,然后一人一百万?”他挑了挑眉,“我给你们一人一千万怎么样?”   一直关注他回答的业主们面上一喜,想不到还有意外收获,可随即便看见金泽满脸嘲讽地直接起身摔门走人,顿时明白自己是被玩了。   妈的。   真是想骂人。   这样想着,业主们就开始大闹,金泽先走了,留下的人却得处理骚乱。   其实,金泽也没有多轻松,他是走了,并且要离开公司,走出大门的时候,周岩跟在后面,保安也冲上去,不断地推开涌上来的媒体记者,话筒都快戳到金泽脸上了,金泽始终冷着脸,一个字都不说。   后面这个画面就是许澄夜在电视上看到的转播,至于之前在会议室里发生的一切,除了业主和金泽本人,没人知道。   许澄夜看看手边的手机,拿起来又重播了昨天那个电话,这一次电话响了很久,还是没接通,她又打了一次,是正在通话中,应该是有别人打进来。   车子上,金泽看着不断打进电话的手机,直接关了机。   他靠在车椅背上,手里紧握着手机,不知在想些什么。   司机迟疑许久还是问:“金总,去哪?”   去哪?   是啊。   去哪呢?   金泽转头看向车窗外,闹腾的事,暂时不想理会,也不想计算要赔偿多少钱,他跟别人说自己是受害者,怕是别人也不会相信,只有等警方调查清楚,或许还能给他找回一些损失。   按了按额角,金泽有点累地说:“回家。”   回家吧。   不想在公司,那就回家吧,也没什么别的地方可去。   一夜加一早上没见到许澄夜,竟然好像几年没见她了一样,异常思念。   到了家,一进门,金泽便瞧见她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背对着门口。   她的背影纤细挺拔,舞者优渥的身材让她始终保持着优雅的仪态,听见门口响动,许澄夜回头望过来,两人四目相对,许澄夜慢慢站起来,问他:“你没事吧?”   金泽是真的有点累。   他站在门口,手搭在门上,松了松领带,笑着说:“没事啊,怎么了?”   他什么也没说,或许是不想让她知道这有些糟糕的事吧。   房地产这个行业,偷工减料似乎是行内潜规则,只看你做得够不够精妙,会不会被人发现。   但是,这的确是伤天害理的事,一旦被发现,无解。   许澄夜眨了眨眼,握了拳,说:“没,没什么。” 第24章   许澄夜不是什么圣母。   也知道很多行业都有灰色地带。   但新闻上播放的,老人从电梯坠下来,现在还躺在加护病房,无数业主的房子根本没办法住,这些事情都摆在眼前,实在很难让人忽视。   她才刚刚对金泽印象好了很多很多,现在又开始迟疑了。   而金泽呢,他是觉得这种事没必要说出来让她担心,他自己会想办法处理好,他觉得自己问心无愧,所以不做解释,也不提这件事,这在他看来是男人的抗压性,但在许澄夜这边看,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人与人之间的误会,往往就是从不解释和不提起开始的。   “你自己做的?”   金泽到餐厅,发现了桌上还没吃完的菜,西红柿炒鸡蛋孤孤单单地摆在那,分量还不少,做它的人吃得也不会多。   看金泽意外的模样,许澄夜弯弯嘴角说:“是我做的。家里没佣人,饿了,就炒了个菜。”   金泽闻言,二话不说,坐下来拿起筷子,把一盘子菜都吃完了。   吃完了,还不忘发表一下意见,满脸幸福地吐出一个字:“香。”   许澄夜心里一软,想说什么,但金泽在她说话之前道:“我最近会比较忙,不会有时间在家一直陪你,我让佣人回来上班,你需要什么就跟他们说。”   语毕,便拿出手机给周岩打电话,让对方吩咐佣人重新开始上班,许澄夜看着,等他挂断了电话就说:“你的电话一直开着么?”   金泽现在拿的是私人电话,给周岩打电话没必要用对外的号码,所以许澄夜问他他就直接道:“对,怎么了?”   许澄夜摇了摇头,没言语,金泽看着她,她很安静,眼睛的,水润极了,垂眼望着一边时,眼神奇异得让人觉得她很委屈。   “怎么了?”金泽起身走到她身边坐下,想要揽住她的肩膀,但想起他们还没亲密到那样的程度,只能硬生生收了回来,他用面对那些业主时完全不同的温柔语气说,“是不是想我了。”   许澄夜心里一慌,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她没有恋爱过,金泽在他看来也不是完美的对象,甚至说,与她的择偶标准相差甚远,她是否真的要和这样的男人试着交往?   看许澄夜不说话,金泽慢慢收起了脸上的笑,他从昨晚到现在睡了不到三个小时,醒了就开始处理那些令人焦头烂额的事,回来的时候还被媒体围攻,到处都是对他的污蔑和不实报道,他虽不予理会,对外的状态也无懈可击,可真的是有些累了。   “我去休息一下。”他轻声开口,“我抱你上楼。”   他没追究她自己下楼的事,两人默契地不提那些,但在他要抱她上去的时候,许澄夜拒绝了。   “我可以自己走了。”她声音很轻,“你去休息,不用管我,我坐一会自己上去。”   金泽怔了怔,腾在半空的手停顿了一下,空气凝滞了几秒,他点头:“好,那我走了。”   语毕,他转身离开,背影疲惫又萧索,许澄夜看着看着,拳头握得越发紧了。   上了几节台阶,金泽忽然转头对她说:“电视你不要看了,看看杂志或者碟片,电视有辐射,不要老是对着它。”   电视现在处于关闭状态。   许澄夜早就看到了金泽突然想起来不想让她看见的新闻。   其实在他自己心里,除了不想让她知道这些之后担心,也有一点害怕她误解,和其他人一样觉得他真的是那种会拿人生命开玩笑去偷工减料的奸商。   许澄夜仰头看着金泽的方向,缓缓说:“辐射么?看碟也有辐射的,手机也有辐射,没电子产品是完全没有辐射的,只要不超量,不会影响健康。”   金泽先是皱皱眉,然后又笑了,笑容有些难看,丹凤眼里深邃幽怨,语调沉郁顿挫:“你学历高,我没多,总之,你少看一点。”   他说完话,便转回头上了楼,当他身影消失在二楼拐角处的时候,许澄夜接到了父亲的电话。   她接起电话,许藏钧在电话那头道:“澄澄,忙吗?”   许澄夜:“不忙,爸,你有什么事吗?”   许藏钧“嗯”了一声说:“我就是想问问你,最近和那个金泽还有联系吗?”   许澄夜没言语,但沉默也是一种回答,许藏钧叹了口气说:“澄澄,你忙着演出的事,肯定没关注新闻,我跟你说,那个金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手下的楼盘出了问题,差点闹出人命,工商部门已经介入调查了,这样不顾人命唯利是图的人,你还是不要多接触的好。”   不顾人命,唯利是图,好像正是外界人现在对金泽的看法。   出身低,有了钱就各种嚣张跋扈,除了那张脸长得不错之外,真是个满身铜臭的市侩商人。   可是,这样的人,却一直对她很好,让她觉得可以依靠。   许澄夜摆弄着手指,对父亲的话不置一词,许藏钧见得不到回应,便换了个话题问她:“你那边演出怎么样了?能回家了吗?你妈前阵子说要去看你演出,你们巡演下一站是哪里,我和你妈一起去看你,你把时间地点告诉我,我让人订票。”   提起这个许澄夜就一阵心慌,如果父亲真去看演出,她的谎言就被戳穿了。   许澄夜赶紧说道:“爸,你们不用去了,我的演出结束了。”   许藏钧疑惑道:“结束了?不是巡演吗?”   她解释说:“是巡演,后面的主角不是我,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下,所以提前回来了。”   许藏钧对女儿信任有加,她从小到大都很让他省心,所以她这样说他也没多想,只说:“结束了啊,那就回家吧,几号到家?我让司机去机场接你。”   回家么?   要回去么?   抬眼看看二楼的位置,金泽睡着了么?他现在应该也挺难过的吧,事情闹得那么大,虽说怎么看都是他的错,舆论和民意都一边倒,但是……她现在离开,是否太无情。   “澄澄?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父亲在电话那一边催促,许澄夜在这一边犹豫,最终,她还是做了决定:“不用来接我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许藏钧迟疑:“你自己可以么?家里有车干嘛不用?”   许澄夜仓促说道:“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可以了,这两天就到家,有人来找我了,先这样,我挂了。”   说完话,她就赶紧挂断了,父亲那么聪明,她很担心再多说会被发现破绽。   低头看看自己的腿,正常行走应该差不多了,只要不剧烈运动,应该很快就好。这是她自己的构想,她至今仍然不知道,大夫曾告诉过金泽什么。   把手机放在口袋,许澄夜站起来慢慢上楼,等她到达金泽房门口时,发现房门虚掩着,金泽在房间里,坐在床边,没有睡觉,面上没有表情,眼神毫无焦距地望着地方,似在思索什么。   他很敏感,许澄夜一出现他就发现了,抬头看过来,两人对视,许澄夜开口说:“我要走了。”   金泽明显一怔:“走?”   她:“我要回家了。”   金泽瞬间站了起来:“回家?怎么那么快?你不是才来没几天吗?怎么就要回家了?”他有点急切地说,“我给你买了满屋子的东西,你都还没用完,怎么就要走了?”   他说了那么一长串的话,语速那么快,足可见他内心的不平静。许澄夜全程安静地看他,金泽说完了,沉默许久,又坐到了床边。   过了好一会。   “我帮你收拾东西。”他这样说着,又起来往门边走,路过她身边的时候,许澄夜想拉住他的手,可还没等她拉住,他人已经走远了。   他的肩膀擦过她的肩膀,她稍稍侧过身,目光落在他身上,嘴巴张开,先说话的却是金泽。   他转过身,快步走回来,拉起她的手有点哀求的语气跟她说:“不走行吗?你别走不行吗?我舍不得你走。”   许澄夜说不清自己当时是什么心情,反正就是,你平时觉得这个男人可靠又给人安全感,除了两个人共同话题不多审美有些差异之外,他几乎可以说是完美的。他年纪比你大几岁,很有成就,对什么好像运筹帷幄,但是他和你在一起,有时候好像又跟你的弟弟一样。   这会儿,金泽看着许澄夜的表情,真的让人怜爱,他本来就长得好,这样的模样就愈发让人无法拒绝。   换以前,许澄夜对他没感觉,肯定不会动容,他再怎么都没用,可是现在……到底是不一样了。   “我爸打电话说要去看我演出,我说自己提前回来了,这两天就到家,如果不回去的话,会穿帮。”她说出了自己的苦衷,即便两人还隔着一段距离,她也能感受到他失落的气息。   “那我能去找你吗?”金泽蹙眉头,睫毛颤了颤,雪白的肌肤透着温暖的光,“你爸不喜欢我,我偷偷去,你腿还没好,不要出门,我们就在你家后面或者随便哪里,我能去吗?”   我能去吗?   最后这句话,可真是要了人的命。   许澄夜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特别吃这一套。   “你能。”   她听见自己这样回答。   有一天她会后悔自己今天做的决定吗?不知道。   反正现在她这么说了,真要后悔,那就等以后再去后悔吧。 第25章   金泽现在是乱事缠身,但依然坚持亲自送许澄夜回家。   为了避免被许家人碰到,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特地让周岩租了一辆出租车送过来,换上了不怎么体面的衣服,坐在驾驶座扮司机。   许澄夜什么东西都没带走,只带了自己的背包。她坐在副驾驶,隔着防盗栏杆望了一眼驾驶座的人,他穿着件做旧的夹克,里面是白领衬衫,还戏地贴了假胡子在脸上。驱车离开的时候,他嘴角还勾着微笑的弧度,根本不像陷进了严重事故纠纷的人。   他们两家的距离不远,只隔了一条街,按照他现在的车速,十分钟内可以到达。   当车子缓缓停在许家门口的时候,金泽的表情终于有了点变化。   他转过头来看许澄夜,她惊讶的发现他有点胡子竟然也不难看。   大约天生丽质的人就是如此,适合很多种造型,哪怕是套个麻袋在身上也英俊不凡。   “小姐,你到站了,是手机支付还是现金支付?”   金泽恹恹地继续假扮他的出租车司机,还作势要给她打票据,许澄夜的手放在背包带子那,犹豫一下,拿出了手机。   “把你的电话存上。”她这样说道。   金泽眼睛一亮,瞬间高兴起来,狭长富有魅力的眸子里尽是笑意,有点得瑟地拿过她的手机快速输入自己的私人号码,再给自己的手机打了一下,随后才交还给许澄夜。   她瞄了一眼,他存进去的号码果然不是她在名片上找到的那个,那他好几次都不接电话的事情,她就不追究了。不过,这存的是什么见鬼的名字?未来老公?梁静茹给他的勇气?   “你还记得上次我问你要电话的时候,你说过什么吗?”   金泽心情不错,问话时语调里都带着轻松的笑意,儒雅俊逸的脸上是回忆的神情。   许澄夜发现,他笑得时候会有好看的酒窝,这个男人即便性格或其他方面有这样那样的不足,但单说这张脸,真正是无可挑剔,堪称上帝的杰作。   关于他的问题,许澄夜当然记得,但她只是转开头说:“不记得,我有说过什么吗?”   嘴硬。金泽嘴角笑意加深,倾身隔着那一道一道的防盗栏杆,细密优柔地说:“你那时候跟我说,我们不可能的,你觉得我们不是一路人,让我早点死心算了。”   许澄夜转回头拧眉望着他:“我没有说那么多,我只说了一句话。”   金泽清朗地笑:“哦,原来只有一句话啊?但你不是不记得了吗?怎么还知道只有一句话。”   许澄夜噎住,呼吸都迟钝了许多,憋得有点脸红。   金泽伸出手,隔着防盗栏杆摸了摸她的脸,她惊讶地看他,金泽放轻声说:“真好啊,可以现在这样和你联络,那时候我还真有点担心自己追不上你了呢。”   许澄夜观察了他一会,有点困惑地问:“你真那么喜欢我?”   其实她不了解,为什么金泽可以在短短的时间内就仿佛很深地喜欢上了她。   直到如今,她仍然没有做好决定是否要接受这份爱意。   或许有的人会觉得她优柔寡断,但她是那种一旦开始就绝对不会止步的人,她不希望或是自己的过去,或是金泽只是一时新鲜等原因让他们彼此受伤。   金泽的回答很快,几乎毫不犹豫:“当然,我喜欢你到连钱都不想去赚了,现在公司还有一堆烂摊子等我处理,可我却来送你回家,我以为这已经足够体现你在我心里的重要性了。”   他说的十分坦然,许澄夜也难得想跟他认真交流一次。   “可我们相差太多。”她直视前方,看见家里的大门打开了,父亲从里面走出来,正打算去上班,于是她加快语速道,“就算我答应你,我们在一起了,最后的结果很大可能也是坏的,与其到时候分开彼此难堪,不如就不要开始。”   她睨向金泽,“如果明知道是错误的尝试,你也一定要去试一试吗?”   金泽握着方向盘凝视许澄夜,一字一顿道:“许澄夜,我金泽这个人,只要做了决定,哪怕是错的,也会坚持到底。”语毕,他收回视线,“你父亲出来了,你该下车了。”   许澄夜特别听话,他那么说她就拉开车门离开了出租车。   金泽隔着车玻璃目送她离开,他没在许澄夜面前表现出任何不坚定,但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没底。他知道自己不完美的,不够优秀,在喜好上跟许澄夜也有很多不同,他不知道未来是否真的能跟她有个好结果,真的在一起、甚至结婚了,能不能过到一块儿去,但他现在只是执着地想要一个开始,仅此而已。   未来的事,就留给未来的自己去痛苦好了。   许澄夜下车朝父亲走去,一边走一边想,自己为什么那么听金泽的话?他让她下车她马上就下车了,即便是对父母,她也没那么顺从过。   情不自禁地回头看向来的方向,出租车已经调头离开,她只能看到车子后面的尾翼。   许藏钧看见女儿回来就走了过来,奇怪地问她:“我刚才就看到出租车了,想着该是你回来了,怎么在上面呆这么久才下来?”   许澄夜回头,想起金泽那时的话,她扬扬嘴角说:“在打单据,顺便手机付款。”   许藏钧有点疑惑,但没多说,他本来要去上班,女儿回来了干脆就延后上班,和许澄夜一起回去了。   金泽开着出租车走远了一段路,见到后面没车子跟着,一切安全之后,便将车停到了路边的泊车位上。   停好后,他从口袋取出了手机,看了看刚刚用许澄夜电话拨过来的号码,存上了“未来媳妇儿”几个字,一边存,他一边又觉得这串数字有点熟悉,似乎在哪儿见过?   金泽对数字很敏感,虽然在数学上没什么造诣,对数字的记忆力却很强,这在创业里帮了他不少忙。   这会儿,他眯着眼回忆了一下,很快便想起前几天在他的对外电话里,曾经见到过这个号码。   他还记得自己那天晚上走的时候跟她说过,自己在家害怕的话可以打电话给他。她那么聪明,肯定是找到了他房间里的名片夹,然后给他打了电话。   可惜,他当时见鬼的心烦事多,根本没当回事,只以为是骚扰电话,居然没拨回去。   金泽扼腕叹息,后悔不迭,但转念想想,许澄夜是担心自己的,也是想念他的,这样的收获换做刚开始他真是连想都不敢想。   此时此刻,他内心的兴奋就跟刚开始创业时拿到的第一个大订单似的,激动得不得了,即便还在车子里,依然忍不住喊了一声“yes”,顺便手舞足蹈了一下。   因为动作过于突然和夸张,嘴巴上的假胡子都掉了下来,一点撕下来一边看了看后视镜里的自己,啊,真是得意忘形到了极点。   一个人得意到极点,就总是会出点事。   许宅。   许澄夜到自己房间换了身衣服,就下楼吃母亲给她炖的甜品,现在时间还早,她已经吃过早饭,但母亲见到她瘦了太多,坚持要她补一补。   许藏钧看了一眼捧着甜品的女儿说:“你是该补一补,看看都瘦成什么样了,怎么出去一个多月就变化这么大?以前你在国外,我去看你都不觉得有那么不健康。”   许澄夜没吭声,只是喝甜品,许太太朝丈夫使眼色,丈夫哼了一声换了话题说:“对了,你吃完看看这个。”   许澄夜瞥了一眼,父亲递过来的是一份报纸,上面印着金泽的巨幅照片,旁边用红色黑体字加粗描边地写了俩字——奸商。   “这不是泽苍的那个金泽吗?”许太太认了出来,“我昨个儿还在电视上看见了,说是泽苍的新楼盘,在市中心的那个世嘉出了事故,工商部门去查到了好多问题,现在业主都联合起来要退房了,估计得赔不少钱。”   许藏钧冷笑道:“他这么办事,活该要赔钱。那里的房子一套就得上千万,再加上给业主的赔偿,这次泽苍可要大出血了,看他哪来的资本再跟我抢那块湖地。”   许澄夜眨眨眼,安静喝甜品,不打算参与这个话题,许藏钧不满道:“给你看了怎么不发表一下意见?我知道你和他还有来往,赶紧断掉,老爸给你介绍几个好的年轻人来交往,你要是喜欢有钱的,我们许家还怕找不到吗?”   许澄夜漫不经心地放下甜品说:“我不喜欢有钱的。”   许藏钧怔了怔说:“那你喜欢那小子什么?整天和他纠缠不清的。”   许澄夜想了想说:“我喜欢长得好看的。”   许藏钧默。不得不承认,那小子长得真的好看。   抿唇半晌,许藏钧还是说:“长得好看的我也认识很多,反正你和他断了来往,这种伤天害理的人我们许家不欢迎,你就算不看看他的出身,也要检验一下他的人品。”   父亲的每句话都是为自己好,许澄夜怎么也得听一下,可还是忍不住为金泽辩驳:“也许事情不是我们看见的那样呢?也许有什么缘故呢?很多事情我们得看到最后才能做论断。”   听到女儿居然还为金泽说话,许藏钧彻底生气了,提高音量道:“这事儿还能有什么缘故?我实话跟你说,我对他们那点问题清清楚楚,那叫上梁不正下梁歪!他手下那个刘锦,就是负责世嘉楼盘那个人,和他一样是个混蛋,现在已经被警方抓起来了,金泽想弃车保帅,把责任都推到下属身上,想少担点责任,估计也给了那个刘锦不少钱,刘锦才没供出他,这种卑鄙小人怎么能娶我的女儿?”   许澄夜从小就是个文静的乖乖女,什么都听父母的话,也因此得到了好的生活条件以及学习条件,这才有了现在的成就。   她的完美生活来自父母,自然也对父母很顺从,并且很信任。父亲现在说得这么斩钉截铁,她不可能不往心里去,可到了心里头,却还是不信金泽会做出那样的事。   “我有点累了,爸。”许澄夜站起来说,“您该去上班了,我也去休息一下,晚上回来我们再说。”   她说完话就转身上楼,许藏钧气得不行,指着女儿的背影说:“你这丫头怎么就不听劝呢?你真是要气死我这把老骨头!”   许太太见此赶紧劝说道:“好了好了,你说你生什么气,闺女都说了晚上再说,又不是拒绝你了,你也别逼得太紧了。”   许藏钧叹息道:“你不知道,金泽那小子我了解,泥沟子出来的混小子,满脑子鬼主意,有点钱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怪我以前没答应和他合作,现在处处和我作对,这种小肚鸡肠的人,还坑害百姓,我怎么能接受他?你再看看咱闺女,她从小到大没忤逆过我的意思,现在认识了金泽就开始不听我的话了,十几岁的时候都没叛逆期,现在变成这样,还不都是因为那小子?我怎么能不生气?”   许太太也觉得丈夫的话说的对,不免有些忧虑地看向二楼,此时许澄夜刚走到拐角处,父亲在一楼的话她也听得见。   扶着栏杆,她不禁回想了一下,自己过去的确从未忤逆过父母,哪怕是因为那件事回国的时候,也不曾和父母有过这么大的分歧,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回头看向窗子,冬日降临,屋子里的窗户关上了,抬步走到窗边,正好可以看见一颗树,她还记得金泽从树上掉下去时的样子。   她在想,这份感情真的能给他们彼此带来好处吗?   现在还没开始,就已经让她宁静的生活有了巨大的波澜,未来又会发生什么呢? 第26章   呆在家里胡思乱想不是许澄夜要的生活。   回到家休整几天之后,她就去舞团了。   现在主要人物都还在巡演,要一周后才能回来,她就想自己先回去补一补这阵子缺的练习。正好那里现在安静,省去了那些无关紧要的“关心”。   她到达训练馆的时候,训练室里也的确是冷冷清清,一个人都没有。这样全部人都去演出了,只剩下她一个人的事,已经好多年没发生了,现在再经历,竟然会有点怀念。   放下背包,先没去换衣服,许澄夜开了空调,就走到了那天自己受伤的位置。   这个角落靠近窗户,时隔一个月,地板上已经看不到任何可疑痕迹了,连当初的血迹都清理得干干净净,要不是她还记得当时的痛,几乎都要忘了自己在这里受过伤。   站起身,走到窗边朝外看,外面临近一座正在施工的大厦,如果飞一个钉子进来,倒也不是说不过去。可是,飞进来的钉子为什么不扎到苏明娜,偏偏扎到了她呢?   就像金泽说的那样,这件事苏明娜脱不了干系。   活动了一下脚,站成五位,许澄夜没再考虑那些,暂时让那人得意一会好了,等她回来之后,所有的一切她都会讨回来的,她不会再做那个遇事迁就逃避的软包子了。   把烦恼抛开,许澄夜去换衣间换了衣服,等屋子里开始暖和一点,便开始练习基本功。   但奇怪的是,每当她想转圈的时候,没转几个步子就觉得脚踝疼得厉害,那种钻心的疼让她很不安,她停下动作,蹲着按了按,外面看不出什么痕迹,挺健康的,但里面怎么样就不得而知了。   也许只是上次的伤还没恢复,她还需要再长一点的休息。   这样安慰着自己,许澄夜匆匆离开了训练室。   泽苍。   金泽在办公室里,周岩带着文件进来,放到他桌上,发现老板正在皱眉。   一个项目出了问题,下面几个正在建设和投标的项目都要被审查,甚至于,他最看重的那块湖地投标成功的希望也越发渺茫了。   “金总,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一下。”周岩有些迟疑地说。   金泽头也不抬:“说。”   周岩低声说:“江城舞团那边,一周后就会结束巡演回来了,之前签了合同要投资的事,林团长那边在催了。”   对了。那边还有一笔钱要投进去,那也不是小数目。   金泽抬起头说:“催就批下去,这点小事儿也要来问我?”   周岩为难道:“可是金总,世嘉的问题,我想会需要很多钱,我们现在的周转资金如果再动用到别的地方,怕到时候就不够了。”   金泽直接靠到椅子上说:“我有那么穷吗?”   周岩无奈道:“您当然没那么穷,但我们的钱现在都套在项目里,世嘉的事闹得那么大,几千万都不可能解决,我们……”   “那你觉得呢?我应该怎么做?”   周岩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金泽打断了,听着老板的疑问,周岩尽职尽责道:“我觉得为今之计,我们可以先推后给江城舞团的投资,等世嘉的事解决了再说。至于林团长那边,我们可以先给他们换场地嘛,我们有那么多楼盘,随便他挑一个好了。”   金泽转了转钢笔,稍加思索恩准道:“你这次聪明了,继续保持。”   周岩笑道:“都是金总教得好,那我先出去了。”   金泽微微颔首,周岩转身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正推门出去,就听见老板在里面又说了一句:“不过周岩,你先别那么笃定我们要赔钱给那些人,就算要赔,我也不会给太多,这件事不是我们的错,我不会就这么吃哑巴亏。”   果然还是金总的风格,日常消费大方极了,追女孩也大方,但要想从他这里坑点钱走,就门都没有,一毛钱也拿不到。   周岩回首,笑了一下,对老板点点头,金泽瞥了他一眼,莫名有点头疼。   啊,是不是太装逼了,其实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搞不好最后还是要赔钱,下属这么信任的眼神看着自己,金泽还真有点尴尬了,早知道就不说这句话了。   “你出去做事吧。”他挥挥手,周岩关门离开,屋子里就剩下他自己。   视线转转,看见办公桌边的一堆杂志,有写他的,有写舞团的,想想舞团还有一周就要回来,许澄夜的事也得拉上日程解决一下了。   最重要的还是她的腿,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伤不能再跳舞,至少是暂时不能,他得想个办法让她不要回舞团去。   事情多,又麻烦,恋爱这件事,好像跟繁杂画上了等号,但这种繁杂,他甘之如饴。   晚上。   忙完了一天的事,金总终于可以离开公司了。   最近公司楼下加大了安保,媒体记者不怎么来了,清静不少。   只是,到停车场拿车的时候,金泽就瞧见自己的车上被泼了油漆,还被人用刷子写上了“还钱”之类的字眼。   金泽没做过害人的事。   也没欠过别人钱。   一个高档楼盘,从策划到实施,该给的钱他都给下去了,下面的人犯了错,为什么这些人就只知道来找他?   心疼地看着爱车变成这副样子,金泽不断深呼吸,告诉自己要冷静,可是……根本冷静不了!   “妈的。”   忍不住飚了句脏话,金泽拿出手机给周岩打电话,周岩这会儿正在吃饭,接起电话一边咀嚼一边说:“喂,金总?您有事吗?”   “我有什么事?”金泽笑得危险极了,“停车场的保安是干什么吃的?我的车被泼油漆了你知道吗?你是不是在吃饭啊周岩?好吃吗?多吃点?”   周岩直接喷饭了,被老板阴阳怪气的语气惊得结结巴巴道:“金、金总,我马上到,马上到!”   金泽挂了电话,看了一眼自己的车,决定以后还是用司,自己开车来来回回的,虽然方便做私事,但没人看着真是不放心。   就这么走?还是不甘心。金泽离开两步又回到车子边,蹲下来试着用手去擦了擦油漆,这一擦不要紧,大约是泼的时间不长,油漆还不够干,一摸全抹到手上了,红色的漆染了白皙的手指,好像流血了一样。   “真过分啊。”   金泽啧了一声,抽出手帕擦手,怎么都擦不掉,最后只能作罢,干脆眼不见为净,打车走了。   周岩千辛万苦赶过来的时候,就看见昂贵的劳斯莱斯彻底没了样子,眼睛顿时变成状态,开始计算这次修复得花多少钱。   这会儿差不多晚上八点。   许澄夜吃完饭就上了楼,担心父亲再拉着自己说金泽的事。   这几天,但凡有时间,父亲总要给她进行洗脑,好像她不跟着他一起高呼金泽王八蛋就不行。   屋子里空调的温度很高,有点闷,焦灼着空气令人不适。许澄夜打算打开窗户透透气,忽然就听见了奇怪的声音,正好是从窗户那边传过来的。   她奇怪地走过去,拉开帘子,瞬间吓了一跳,窗户外面正在表演蜘蛛侠的不就是金泽吗?   许澄夜立刻拉开窗户,小心翼翼地朝旁边看了一眼,见没人发现之后压低声音道:“你疯了吗?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知不知道这样多危险?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吗?还要爬树!”   难得听见她这么激动地说话啊,这是因为担心自己吧,他上次摔倒她可没这么大反应,他这阵子的付出果然没白费。   金泽扯开衬衫领口的纽扣,不顾外面冷冰冰的空气吹拂着他单薄的衣衫,兴奋地说:“你别怕,我这次有经验了,肯定不会再掉下去。而且我从小就是爬树高手,这点高度不算什么。”语毕,还靠在树干上,一手搭在她的窗边,笑得祸国殃民道,“想我了吗?这么长时间没看见我,是不是老梦见我?”   许澄夜从来不说脏话。   可现在却忍不住想说他不要脸。   这样莫名其妙的相处模式就是恋爱么?这样忍俊不禁又不忍直视的心情就是恋爱吗?   “我没想你。”许澄夜否认,还在纠结他爬树的事,“我不是给你电话了?为什么还要冒险过来见我?还要……爬树。”   大家闺秀是真的搞不懂泥腿子出身总裁的思路,不过没关系,金泽很乐意给她解释。   “你的脚还没好,我不想你外出和我见面,那很辛苦。再者,言语上说两句,说完就忘了,一点印象都没有,哪儿能跟见面比?我这么总是在你眼前晃一晃,晃到最后,就算你一开始不喜欢我,搞不好也日久生情了。”   金泽的腿踩在树上,双臂撑着窗户,他真该感谢这棵树,长得又高又大,粗壮的树枝又靠近窗户,否则的话,他还真得麻烦许澄夜下楼和他见面了。   许澄夜忍不住笑了,抬手捂着脸,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模样,她会害羞。   只是,这样简单的遮掩根本阻挡不了夜色下她笑容的美丽,金泽看得有点发怔,正要动手动脚,甚至翻进窗户,就听见楼下一声呵斥。   “好啊,臭小子,居然敢爬我家的树!!!”   许藏钧站在楼下,手里拿着棒球棍,指着大树上的金泽,愤怒地吹胡子瞪眼。 第27章   金泽第二次从许家花园里的大树上摔了下来。   当他仰面躺在许藏钧面前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这次凶多吉少了。   许藏钧拿着棒球棍,冷笑地看着自己最不待见的这个后辈,起先只是觉得他性格不好,执拗又有缺陷,人家没帮你,成功了就记恨上人家,老和人家作对,这点很小气。后来,是得知他居然纠缠自己的宝贝女儿,他的小天鹅!这简直不能忍,就好像你辛苦养育了二十几年的娇弱花朵,居然要被这样的采花大盗偷走,你怎么忍?   忍不了!   许藏钧挥舞着棒球棍就要砸到金泽身上,想让他吃点苦头,要不然下次还敢来,但被许太太拦住了。   “哎呀你这是做什么,就算生气也不能打人啊,被外面的人知道要怎么说你。”许太太抢过丈夫的棒球棍,也颇为厌烦地看着赶紧爬起来的金泽说,“金先生,您偷偷跑到我家也就算了,怎么还爬到树上去了?就算您没家教,也不要这样坑害我的女儿吧。”   许澄夜冲下楼的时候正听见父母和金泽对话,母亲的话有些过分了,她皱皱眉,快步走上前说:“是我让他来的,你们不要那样说他。”   金泽本来都想好怎么反驳了,却意外地被人保护了,保护他的还是他朝思暮想的女神,那种感觉别提多好了,搞得他连疼都忘了,嘴角止不住地扬起来。   “什么?”许藏钧诧异道,“你叫他来的???”   许澄夜的脚有点疼,可能是因为刚才下楼太着急跑得太快了导致的,她忍了忍说:“是,是我叫他来的,我有点事跟他商量,但爸你不喜欢他,所以我让他这样来见我。”   许藏钧根本不相信:“不可能,你是我女儿,我还不了解你?你居然为了这小子这样骗我,你从来没对我撒过谎!”   一想到如此,许藏钧就越发生气,又从妻子怀里抢过棒球棍追着金泽打,金泽顾不上后背的疼,立马绕着花园跑躲开许藏钧的追逐,毕竟一个是老人一个是年轻人,许藏钧很快就吃不消了,扶着膝盖不断喘息,嘴上还不饶人:“臭小子,你别以为这样就能跑得掉,我现在就报警,你这是私闯民宅,有一起官司缠身你还不够,还想再来一起是吧?我成全你。”   看父亲真的要拿手机报警,许澄夜赶紧阻止道:“爸,你别这样,这件事是我不对,不会再有下次了,你非要闹得大家都难堪吗?”   女儿语气有点重了,许藏钧面色难看,但还是没再继续打电话,只是横眉冷对金泽。   “你现在马上给我滚,我就当没见过你,再有下次,我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这是许藏钧最大的退步。   可是金泽不想就这么走,他有点不服气地说:“我凭本事来的,凭什么让我走?”   他们俩一老一少互相挤兑惯了,现在还是习惯性互怼,谁也不肯服输,金泽说完就后悔了,自己这样不是纯粹让许澄夜为难吗?   果然,看看女神失落的表情,金泽恨不得时间倒流。   “我走,马上走。”他赶紧改口,按了按摔疼的后背,嘶了一声转身离开,从他的脚步来看,这次的摔伤可能比上次还严重。   尽管如此,许藏钧还是觉得不够满意。   他忍不住又说了一句:“哼!算你识相!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金泽是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主儿,你要是惹了我,那我肯定得回击两句,绝对不能任人欺负,尤其是对许藏钧。   从一开始他们俩就不对付,在许澄夜还没回国的几年前就是。   金泽下意识就回了许藏钧一句:“我说我要上墙了吗?我在地上好好的,我求你扶我了?自作主张还要骂别人烂泥,你这不是有病吗?”   金泽说完,就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一边往门口跑一边回头看看,许澄夜站在父亲身边,因为距离太远,已经看不清她的表情了,但他可以感觉到,她没看他。   突然金泽就高兴不起来了。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嘴上痛快了就是痛快了,气死别人不能气死自己,但许澄夜现在肯定在想,如果她真的和他在一起,父亲和他之间就必须二选一了吧,是不是纠结死了,更不愿意和他继续来往了?   “我吃错了药了吧,跟未来岳父犟嘴,我才是真有病。”   翻墙跑出许家之后,在小区里面慢慢走路时,金泽忍不住骂了一句。   他甩了甩胳膊,有点抽筋,有点冷,风一阵一阵地吹过来,他仰头看看天上,黑漆漆的连个月亮都没有,说不好明天得下雨。   随便找了路边的台阶坐下来,也顾不上身上的西装多少钱了,金泽拿出手机就给许澄夜发短信,编辑了半天,一大长串的话最后全都删除了,只留下三个字——对不起。   许澄夜在家里,耳边充斥着父亲的指责和教育,手里拿着手机,看着上面金泽的短信,为什么父亲那么长篇大论的教导她听不进去,金泽仅仅是三个字的道歉,甚至都不是言语上说出来的,她却那么受用呢。   爱情果然是让人冲昏头脑的东西。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许澄夜,你要还是我的女儿,以后就不准再跟金泽来往,否则我就跟你断绝关系!我和那小子,你挑一个吧!”   许藏钧愤怒到极点,许太太拦都拦不住,许澄夜叹了口气,心里几百种想法,到了嘴边只是敷衍似的说:“爸,我知道了,你也消消气,别生气了。”   她只说知道了,可没确准说不会再理金泽,许藏钧抓着这个小心机不放,搞得最后许澄夜不得不说:“好,我知道了,我不会再见他,您可以去休息了吗?”   父亲身子不算好,再气下去身体会很麻烦,许澄夜只能先如此回答。   她承诺的时候可没想到,只是过了几天,她就再次见到了金泽,违背了自己对父亲的承诺。   这天是舞团巡演结束回到舞团的日子。   许澄夜也休息了一个星期,想来再试试腿脚好点没,进了训练馆,就看见很多人热热闹闹地在聊天。   这一幕真是久违了,有一个多月没瞧见,竟有些陌生。   因为她动静小,大家一开始还没发现,正在继续聊八卦,这八卦恰好和金泽有关系。   “你们听说了吗?前几天有人听见林团长给泽苍那边打电话,说是给我们的投资款一直没付下来,只让我们去他们的楼盘挑个训练馆场地敷衍着,林团长在担心他们那边要赖账呢。”   这人说完,苏明娜就笑着说了句:“这段时间我们在演出,你们大概没听说,泽苍那边的楼盘出了问题,偷工减料,所有的房子卖出去都没法住,要全部回收还要赔偿业主,那么贵的房子,一套就得多少钱,全都退回加赔偿的话,就算是泽苍,大概也没那么多周转资金。”   毕夏懵懵懂懂道:“所以,他们是想拖着给我们的投资暂时不给,先处理那个楼盘的事?”   楚洛带着几个男舞者走过来,轻笑道:“大约是这样的心思吧,一个企业正常资金流动就那么些,泽苍的还算是多的,他们大头的钱都压在项目上,现在要先处理麻烦,就得押后给我们的投资了,那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苏明娜附和道:“对啊,要我说,没钱就别装样子要投资文化产业,现在搞得都交不上来款,多丢脸啊。”   她话音才落下,周围的人还来不及和她一起取笑金泽和泽苍,就听见一个久违的冷清声音。   “苏小姐听上去很了解泽苍似的。”许澄夜慢慢走到她们中间,双臂环胸歪着脑袋散漫道,“平时一定没少做功课吧?下次再见到金泽来舞团,倒是该给你个机会去和他本人谈一谈,他一定很想听听你的意见,好让他的公司别那么‘丢脸’。”   苏明娜听见这句话就愣住了,瞬间回过身,因为心虚,瞧见许澄夜时,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略顿,她尴尬说道:“原来是澄夜,你好了啊?”   许澄夜笑笑:“怎么,你看见我好像很害怕?你为什么要怕我呢?我受伤和你又没关系,不是么?”   苏明娜到底段数低,被她这么一说就要语无伦次,还是楚洛上去挡在了她面前,笑着和许澄夜打招呼:“澄夜,你看起来恢复得不错,孙老师和林团长还有大家一直都很担心你,你能痊愈实在太好了。”   许澄夜意味深长地睨了楚洛一眼,她的眼神并没让楚洛露出任何马脚,仿佛他只是一个担心女团员被欺负的绅士一样,许澄夜收回视线,冷淡地转身去换衣服,准备开始参加训练。   楚洛注视她的背影,又转头看看苏明娜,苏明娜紧张地拉住他的衣角,他安抚地投去一个眼神,后者稍稍安心了一些。   半个小时后,孙老师到了,许澄夜也换好了衣服,两人寒暄了一下,便准备开始训练新剧目。这次巡演很成功,不久后他们还有另一场演出,就在本地,会在江城最大的歌剧院演出,这是每一个舞蹈团的梦想,也是他们第一次可以去那里演出,所以非常重视。   恰好今天,林团长找到了泽苍总部,亲自见到了金泽,要求尽快支付投资款的事,人家都和他面对面了,再敷衍也不是办法,只是,世嘉的事依然在僵持着,连警方的证词都不能令业主满意,他们打定主意是金泽贿赂刘锦,让刘锦承担所有罪名,从而保住自己的名声,怎么都不肯轻易放过金泽,金泽一时也没什么好办法去解决,似乎只能赔钱。   为难了一下,金泽摘掉眼镜对林团长说:“既然您这么着急,那我会尽快让下面的人支付这笔钱。不过,我希望再到您的舞团看一下,上次发生的意外让你们舞团最好的舞者出了那么严重的问题,如果你无法保证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不能查清楚那个意外到底是为什么,我也要考虑这笔钱是否有必要再投给你们。”   金泽笑得自信而冷淡,“毕竟,合同里清清楚楚地写着,您的舞团需要保持高水平和人员稳定,不能出现任何影响舞团形象和技术水准的事件,如果因此解约,这就是林团长您的责任了,我还要向您索赔高额的违约金。”   他耸耸肩,一副尽职商人、不近人情的模样,“还希望林团长多多理解。我的投资也要看回报的,您的舞团不稳定,出了那么多乱子,我的收益就不会稳定,这样的风险,我可不愿意承担。”   林团长不会做生意,是个领导,脑子里歪歪绕绕怎么可能比金泽多。   金泽这一番言词下来,直接让他从有理变成了没理,不但没了底气,还开始担忧——许澄夜受伤的事他们也短暂查过,根本没有头绪,现在要秋后算账,怎么才能应付呢?   投资的事已经签了合同,上报了领导,如果不了了之,甚至要承担违约金,那可就完蛋了。   林团长一哆嗦,完全没了刚开始时得理不饶人的样子,周岩在一边看着,忍不住在心里拍手叫好,金总果然是金总,他这种把黑说成白的厉害功夫,自己还真是有的学呢。   金泽笑吟吟地拉开手臂靠到椅背上,叠起双腿,面目英俊,形象斯文儒雅,风度不凡,根本看不出他刚才有多么咄咄逼人。其实,只要不面对许澄夜,他总是可以保持无懈可击的霸道总裁形象,但一遇见许澄夜这个克星,就保不准了。   而现在呢,就是他为这个克星讨回公道的时候了。 第28章   在江城歌剧院的演出,领导们千挑万选之后,选中了法国的著名宫廷芭蕾舞剧《卡珊德拉》。   怎么说呢,剧目一报下来大家心里就落下了大石头,卡珊德拉啊,那是特洛伊的公主,来自于古希腊神话里面,是一位能够预言真相却不被人信任的人。她的故事被谱写成芭蕾舞剧,在法国芭蕾舞最鼎盛的时期,连国王路易十四都曾经扮演过剧目中的阿波罗神。   法国。   是的,法国,可以说是芭蕾发展最鼎盛的地方,舞团里只有一个人曾长时间在法国学习并演出,还是在顶级的舞团里,这个人就是许澄夜。   包括孙老师在内,所有人都看向了人群里安静的女孩,她的病在外看不出任何痕迹,表现得十分健康,站姿也准确优雅,面对众人或羡慕或嫉妒的眼神,她始终神色淡淡,平静异常。   苏明娜握了握拳,看向另一边站着的楚洛,楚洛眼中现出思索,并未理会她的眼神,她咬了咬唇,在背后握起拳头,隐忍不发。   “好了,那大家就开始练习吧,来,跟我走,分散开。”   孙老师拍了拍手,打断了所有人的小心思,开始下一阶段的训练。   许澄夜利落地后撤几步和众人拉开距离,大家按照惯例依次排开,在她回来之前,站在女团员最中央位置的一直是苏明娜,但她一回来,苏明娜马上就要让开,那种憋屈的感觉,很难用语言来形容。   窗外的施工大楼吵吵嚷嚷,十分影响训练,孙老师念叨了一句“看来还真是得赶紧换个场地啊”,说完,便去关窗户了。   毕夏站在靠窗的位置,很乖地上去帮忙,等两人关好了窗户回来,便正式开始训练。   一个早上的训练,从基本功开始,许澄夜对基本功的掌握是团里其他人没办法比的,她上街、看书甚至吃饭的时候都常常站着,脚上始终保持着标准的步伐,她的成功不仅仅是靠天赋,来得也不是那么容易,只是旁观者并不会深究她曾经有多努力。   苏明娜的位置就在许澄夜旁边,她常常去看她,许澄夜也感觉到她的视线。   她其实不想在意的,可上次受伤的事一直困扰着她,让她为此付出了不少时间,牺牲了很多演出的机会,她怎么能真的做到不在意?   这一在意,就会硬撑着要在苏明娜面前表现得更无懈可击,比方说这个时候,仅仅是开始训练一小会,许澄夜就觉得脚踝受不了了,一周之前她自己来的时候,是一会儿都不行,今天虽然好了点,却好得有限。   不能倒下。   许澄夜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她不能让任何人感觉到其实她根本没好,甚至很长一段时间内没办法登上舞台。她已经失去了胡桃夹子的女一号,不可以再失去卡珊德拉的女一号。   所有的疼痛被她咬着牙吞进了肚子里,许澄夜面上毫无异常地参与训练,也就是这个时候,金泽到达了训练馆。   这次是林团长自己送上门的,金泽刚好有点空,就跟着他回来看看。   林团长满头是汗地走在前面,内心算着如果金泽闹起来,自己要损失多少,很可能团长的职位都保不住,一时有些忧虑。   金泽随意地瞥了一眼身边,林团长的焦虑他尽收眼底,但并不放在心上。无关紧要的人不在他的顾忌范围之内,他比较费心的是如何名正言顺地说服许澄夜不参加训练。   至少是,在他确认她的伤势痊愈之前。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当林团长打开一号训练室的门时,他一眼就看见了许澄夜。   她脸色苍白,紧抿嘴角,双臂自然上伸,用脚尖站着,这里所有人都是这个姿势,唯独她最优美,也唯独她最异常。   金泽当时就生气了。   是真的生气。   他也不管林团长在和他说什么,直接走上去拉住许澄夜的手腕,她愣愣地看着他,还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人就已经被他抱着往门口走。   “你……”许澄夜要说什么,金泽就打断了她的话。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暂时不要参加训练?”   他难得用这么认真严肃的语气和她说话,许澄夜稍有慌乱,仓促地看了一眼他身后的人说:“我知道,但我已经好了,你别搞得这么兴师动众,大家都在看着。”   她只是不希望别人知道她在疼,可她忘记了,金泽一个人知道,事情就已经足够大了。   “你好了?”他压低声音意味深长道,“许澄夜,别人看不出来不代表我看不出来,你看看自己的脸,都白成什么样子了,明明那么疼,为什么还要忍着训练?跳舞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   许澄夜怔在了原地。   跳舞对她来说就那么重要吗?   同样的问题,父亲和母亲也问过,在她刚回国后要求进入江城舞团时。   那时候她不断跟父母解释跳舞对她的重要性,一直感到无人理解她,非常孤独,觉得梦想越来越遥不可及。虽然最后父母同意了,她也重新开始跳舞,可她还是觉得,自己的努力和自己的事业,并没几个人能理解。   令人沮丧的是,在短暂的几个月之后,会有第三个她开始在意的人问出这样的话。   许澄夜的神情不免有些失落,她从金泽的怀中挣脱,很快离开众人视线。   金泽松了松领带,面无表情地对林团长说:“我现在有点私事要处理,林团长可以先给你的团员打个招呼,一会回来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语毕,金泽快步追着许澄夜走了,苏明娜全程目睹这一幕,心里说不清什么感觉,恰好这个时候孙老师问林团长:“老林,怎么回事啊?金泽让你跟我们打什么招呼?怎么看起来他倒成了要账的那个人?”   林团长叹了口气,把金泽在泽苍说的话全都复述给了妻子和团员们,那些早上才因为八卦开始看不起金泽的人瞬间肃然起敬了,这人可真厉害,直接从不给钱的吝啬鬼变成了讨债的,他们不但没办法反驳还得受他限制,反转不要太厉害。   苏明娜不甘心地握着拳,才刚安慰了一下自己金泽虽然眼里根本看不见她,但至少他不是什么好对象,官司缠身一堆麻烦,他喜欢许澄夜就去喜欢好了,她的对象也不差,楚洛是最有前途的男舞者,虽然不如金泽有钱,至少高学历高品位,身世清白。   可现在,一切都从头开始了,金泽成了笼罩着整个舞团的乌云,他们能不能安安稳稳地在歌剧院演出,甚至都取决于金泽是否要追究他们的合同罪责。   舞团外面。   还是那片花园里,湖面已经因为冷而冻结了薄薄的冰,冬日的风也吹得人浑身发冷,金泽和许澄夜都衣着单薄,一出来就被吹得直皱眉头,前者二话不说,直接把自己的风衣脱下来套在了许澄夜身上,她转过身与他四目相对,两人对视片刻,她的声音伴着寒风传了过来。   “你今天过来大约不是来找我的,你可以去忙你的事,我的事暂时不用你管,我可以处理好。”她用词还算和善,也没说永远不用金泽管,只说是暂时,可仅仅是暂时,金泽也不能忍受。   “我必须管你。”他穿着黑色的西装站在冬天的风中,风吹起他的外套下摆,他毫不在意刺骨的冷风,一字一顿道,“你不能跳舞,必须继续修养,直到我说你可以为止。”   许澄夜忽然有了一个猜想。   这个猜想让她开始怀疑一切,甚至开始怀疑自己。   她拧着眉,迟疑许久才沙哑地问他:“金泽,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你为什么对我跳舞的事那么激动?你不是说我的伤不会影响我跳舞吗?你是不是在骗我?”   金泽怎么可能跟她说实话?   既然他一开始选择隐瞒,现在就不会半途而废。   那么,不能说出真正原因,就只能找个别的借口了。   金泽转开头,笔直地站在风中缄默几秒,再转向她的时候换了个安抚的语气说:“你就不能不跳舞吗?不跳舞你又不会死,健康才是最重要的,你明明还在疼,为什么非得逞强?对你来说跳舞是高于一切的吗?那跟我比呢?跳舞是不是也比我重要?”   许澄夜忽然就心凉了半截。   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让她清楚,金泽并不懂她。   她大半辈子的时间都花在了跳舞这件事上,从年轻到现在成人,一直以来最重要的梦想就只有那一个,就好像金泽打定主意要成为有钱人,他可曾因为谁的嘲笑和看不起而停止脚步?   当然没有。   任何事都不能让他们这样的人停止追逐梦想。   所以许澄夜也不会。   她看着金泽,还是那张英俊的脸,他的眼睛里还倒映着自己的面孔,那么认真和纠结。   也许之前不确定,但现在许澄夜发现,自己是真的把金泽放在心上了,否则也不会因为他的不理解而伤心难过。   因为付出了感情,才会希望被他理解,可惜他并没有给她这份理解,甚至将他自己跟跳舞这件事来做比较。   最可悲的是,要是真让她在金泽和跳舞之间选一个的话,她自己都不敢确定她是否还能坚定地选择跳舞,她都要开始怀疑人生了。   许澄夜垂下了头,满脸失望道:“算了,我们不该说这些,你根本不懂。。”   金泽看不得她这副委屈难过的样子。   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直接抱住了许澄夜,不顾她的挣扎紧紧拥抱着她,轻声说:“我是不懂芭蕾舞这东西,我也不懂你,我没文化,我只知道我要你健健康康漂漂亮亮地活着,别的东西我不奢望。我不希望你把那些看得比你的健康重要,那太傻了许澄夜。人活一辈子,本钱就是身体,身体搞坏了,你就算不在意我的感受,也要想想你的父母,他们会多难过。”   金泽说的那些,话糙理不糙,只是她没办法让自己停止难过,她也在考虑,如果自己真的和金泽在一起,是不是后半生的婚姻生活都要在不同意见的争吵中度过。   许澄夜慢慢挣脱了金泽的怀抱,抹掉眼角的泪水,仰起头说:“我知道了,我会考虑,你现在可以去忙你的事了,我们已经出来太久,外面冷,进去吧。”   语毕,她先一步朝训练馆大门走,金泽看着她的背影,即便她什么都没说,但他就是知道,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打了折扣。   没办法。   他没办法。   他能有什么办法?   在赚钱和处理商业纠纷上,金泽或许是个高手,可在感情问题上,金泽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他只是单纯又愚蠢地一心为她好,情急之下也说不出什么漂亮话。   估计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许小姐都不想见到自己了吧。   金泽在原地又站了一会,才抬步往回走,他和许澄夜都没发现的是,在他们交谈的时候,有个人偷偷跑了出来,躲在角落里把所有对话都听走了。   原来他们真的在恋爱。   原来许澄夜刚才那副痊愈的样子是装出来的,她的脚还在疼。   苏明娜捂着心口,偷听让她心跳加快,这种紧张之中还夹杂着一种刺激感,因为她觉得,她发现了许澄夜的大秘密,足以让自己再次轻松拿到卡珊德拉的女一号。   特洛伊,我来了。   苏明娜这样想着,情不自禁笑出了声。 第29章   江城舞团一号训练室。   整个舞团最好的舞蹈演员都在这里站着,包括团长和老师。   他们看的是同一个方向,那放着一把椅子,在场只有他一个人坐着,他被这么多人看着还特别放松,大约是被万众瞩目惯了。   “我想事情的原委,林团长已经跟你们说过了。”金泽靠在椅背上,朝身边的周岩伸出手,周岩马上递上来合同的复印件,他翻到周岩标记好的那一页,看了看点头道,“嗯,合同是这样写的没错,那我想问问林团长,你们在许小姐受伤期间有没有查清楚她为什么会受伤?”   林团长看向孙老师,孙老师迟疑了一下开口说:“那个,金总,是这样的,我们都觉得那是一场意外,您看隔壁,那边的房子正在施工,距离我们的窗户很近,飞进来一两个钉子也是可能的,我们对澄夜受伤的事也很难过,不过她现在都好了,是不是就不要追究了?”   苏明娜专注地凝视金泽,孙老师的话是她装作不经意提出来的敷衍方法,当时金泽跟着许澄夜出去了,她才有机会这么说,但看起来,金泽根本不吃这一套。   “您在跟我开玩笑吗?”金泽说着话就很给面子地笑了笑,拍着手说,“很好笑,谢谢了。”略顿,看孙老师,“现在可以跟我说正经事了吗?”   孙老师愣住,半晌才道:“金总,我没跟您开玩笑,我说的就是事实。”   金泽闻言歪了歪头,似笑非笑地咬着两个字道:“你是说——事实?”   孙老师莫名有点慌,瞄了一眼丈夫,林团长抿唇欲语,但金泽不给机会。   “孙老师,我的确没你们这种学历高的人有文化,但我也不是傻子。这样的话,您还是拿去糊弄三岁小孩吧。”金泽冷淡一瞥,“先不说许小姐受伤这段时间损失有多大,单说‘飞进来的钉子’,要是我没记错,在许小姐开始跳舞之前,你们舞团还有一个人跳过,对吧?为什么她没事儿,就许小姐受伤了?”   金泽说完话,视线就来到苏明娜身上,苏明娜一慌,表情紧张,这就显得做贼心虚,楚洛是包庇她的人,如果她出事,他的境况也不会太好,所以在这时出口相助了。   “金总,您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大家都不希望发生意外的,都说了这只是个巧合,舞团一直都没有过类似的事发生,偶有这么一次,也可以理解的吧?”   楚洛的插话让金泽很不爽,他本来就讨厌楚洛这个人,这会儿更加不给他好脸色。   “楚先生,别人在说话时,无关紧要的人不插嘴,这是最基本的礼貌和修养,您应该知道的吧。”金泽斜睨楚洛,摆明是不把他放在眼里,那般高傲自大,不但是楚洛本人,其他舞团的人都有点不满了。   金泽根本不在意,他只是继续淡淡道:“是苏明娜这三个字对吧?苏小姐,麻烦你站出来一点,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苏明娜握紧拳,她望向楚洛,楚洛皱眉不说话,似乎不想再自取其辱,她见没指望,只能站出去。   “是,我是苏明娜。”她吸了口气说,“你有什么问题?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那种意外,你要是不相信,大可以调监控录像看看我到底有没有做过什么好了。”   金泽听了她这话直接就笑了,他笑起来特别英俊,眉眼如画,面若明玉,只是说得话就不像长相那么赏心悦目了。   “你以为我没调过吗?”   金泽站起来,一步步走到苏明娜面前,无视周围一切视线,包括来自许澄夜的。   他那么专注地盯着苏明娜,这样的注视让后者越发紧张,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但尽管如此,金泽这样专注的凝视,也让她没办法将自己的眼睛从他脸上移开。   他一副很深情的样子,可惜那深情是对别人。   “在你们出去演出的时候,该查的我都查过了,有个人很聪明,找到监控录制不到的地方,说不好做了什么事,然后录像就录到了你和许小姐跳舞的经过,我发现……”他拖长音调,特地卖了个关子,许澄夜拧眉看着他,他快速瞥了她一眼,对苏明娜说,“我发现苏小姐跳得真不怎么样,虽然我不懂芭蕾,可也看得出来你转圈的时候,特别端着劲儿。”   特别端着劲儿。   仿佛一根针扎到了苏明娜的心尖上,她觉得自己的秘密马上就要被识破了,心里一着急,又没别的办法,情绪上来,竟然瞪大眼睛直挺挺地晕倒了。   金泽快速躲开,避免她倒在他身上,一点要接住的意思都没有,完全没有绅士风度。   许澄夜看见苏明娜倒在地上,嘴角狠狠抽了一下,刚刚在训练馆外面还觉得金泽不懂自己,现在又觉得,他其实也懂一点的吧,至少他知道她真的很想让苏明娜吃点苦头。   许澄夜不是善类,或许说,现在的她不再是傻白甜了,经历过太多的排斥和整蛊,她现在已经知道很多事情你必须以暴制暴,否则根本不会让对方长记性。   孙老师见苏明娜晕倒,马上过去查看,楚洛也蹲下来抱起了她,一群人乱作一团。   林团长无奈道:“金总,您能不能就不要追究这件事了?看看把小苏都吓成什么样了!我们只是个舞蹈团,没那么多勾心斗角,只想好好演出,既然现在许澄夜都好了,您就不能放我们一马吗?”   金泽望向林团长,先是一笑,随后立刻冷下脸,掷地有声道:“不能。”   林团长几乎崩溃了。   金泽的时间不多,已经在这里浪费了太久,很快他就丢下一句话走人了。   许澄夜目送他离开,这架势。真不愧是金总,身后跟着四五个人,忙忙碌碌的,各个西装革履,不管是说话还是做事,都那么理所当然,嚣张跋扈。   他走之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不找到舞团里那颗老鼠屎,就别想从他这拿到一毛钱。”   嗯,很犀利,老鼠屎。   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说得一点都没错。   许澄夜低头看看晕倒的苏明娜,嘴角扬起,很恶劣地笑了一下,真是活该,这还远远不够呢,居然就晕倒了,真要到事情败露那一天,她还不得疯掉?   林团长有句话说得对,这里是舞团,是跳舞的地方,不该有那些勾心斗角,这就是金泽要的,什么时候他把勾心斗角的女人抓出来,什么时候钱才到位。   不过,目前除了这件事,她还有另外一件事要赶紧确认一下。   独自去了换衣间,把练功服换下来,许澄夜拿出手机,找到王慕周的电话,预约了下午的检查。 第30章   慈恩医院。   王慕周作为主任医师,总是非常忙碌。   但每当许澄夜要来的时候,他都会想尽办法拜托同事分走他的工作,在一个单独并且安静的环境里接待她。   许澄夜到的时候,王慕周正在擦桌子,他穿着白大褂,手里的抹布干净极了,雪白雪白的。   听到响动,他望向门口,瞧见许澄夜后有点激动地走上去。   “你来了,你都好久没来复查了,最近很忙吗?舞蹈虽然重要,身体也很重要。”   许澄夜在他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这也是知道她要来,特地换好的柔软椅子,平时接诊时都用木椅子,他生怕她坐得硬和不舒服木。   对于这个从小一起长大,长大之后却没怎么联络过的不算符合常理的青梅,王医生可谓费劲了心思。   “我出了点事。”许澄夜已经不打算隐瞒王慕周了,因为时机不允许了。   之前她出事,不找王慕周,是担心对方告诉父母,毕竟他在她的印象里,一直是对她父母唯命是从的人。后来,是觉得好了,不必再来找他,但现在,人民医院的大夫可能收了金泽的钱,没说实话,她只能换个医院来查查自己的脚到底怎么了。   一听她出了事,王慕周马上紧张起来:“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许澄夜轻声说道:“其实我怎么了不重要,养了一个多月,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来是想让你给我做个检查,看看我之前的伤口是不是又复发了。”   王慕周紧蹙眉头,直接蹲在她身边撩起了她的裤脚,她今天穿着一条阔腿裤,倒是方便了他的行为。他是大夫,她也习惯了他如此,所以没放在心上。   她的脚踝外面看上去没有伤口,似乎完好无损,但王慕周是大夫,看见的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他试着用手触碰,按了几个地方,询问许澄夜是否疼痛,许澄夜都如实回答——每一处都很疼。   “可能是我力道太大了。”   他如此说道,但内心根本不这样想,只是为了安抚她罢了。   “我开个单子,你去做个检查,回来我帮你看看。”   王慕周回到办公桌后,拿起鼠标开单据,用电脑屏幕遮住他的表情,不想让她看见他的担心从而胡思乱想。   许澄夜很耐心地等待,收到单据就去做检查,检查也很顺利,私人医院一个是贵,另一个好处就是人少,来的人非富即贵,也不会插队吵闹,她很轻松地就拿到了片子。   回到王慕周的科室时,她见他正在看她以前的片子,她敲了敲门才走进去,王慕周抬起眼,朝她伸出手:“给我吧。”   许澄夜顺从地把片子交给他,说实话她不懂这些东西,人家都说久病成良医,但她还差很多。   王慕周看片子的时候非常认真,时间也挺长,许澄夜百无聊赖,就开始想些有的没的,归根究底,都来自一个人——金泽。   王慕周看完片子抬起头,就看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她不自觉地轻抚着手机,这个小动作代表她在考虑很的事,王慕周何其了解她,怎么会不知道?   少顷,他还是低声问她:“你是不是有心事?”   许澄夜回神,直接否认:“没有,我没心事。”   王慕周略笑了一下说:“行了,别瞒我,我们认识多久了,我还不知道你?你要是有什么心事可以跟我说说,说不定能有转机呢?我保证不告诉第三个人。”   许澄夜对王慕周还是很信任的。   两人也的确认识了不短的时间。   她内心困惑,却无人能说,身边没朋友,亲人又讨厌金泽,好像能给她出出主意的,就只有王慕周了。   她微微蹙眉,片刻后,压低声音跟他说:“如果……我是说如果,你遇见了你喜欢的人,但他不理解你的梦想,你们的价值观也有差异,甚至于,在别人眼里,他根本就是个满身铜臭十分狡诈的奸商,常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如果是这样,你还要试着和那个人在一起吗?”   王慕周愣住了,握着片子的手紧了紧,薄唇紧抿道:“澄夜,你有喜欢的人了?”   许澄夜低下头,手指在桌上划来划去,最后还是点了头。   “是……但这个人和我爸爸有矛盾,他们合不来。他对我有所隐瞒,我对他又很不确定,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还要和他试一试吗?”她抬起眼看王慕周,为难道,“现在仅仅是我们两个人就已经有这样那样的分歧,如果真在一起,加上我父亲,我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协力去努力,如果真有一天要让我在父亲和他之前选一个,我想……我也只能选择前者。”   王慕周苦笑了一下,很慢地说:“所以你在想,要不然就干脆断干净,这样你们都不会受伤。你不想伤害别人,也不想别人伤害你。对么?”   许澄夜没说话,安静地沉默着,陷入她的思绪。   王慕周心里非常难受,他一直都喜欢她,这么多年从未变过,不管家里怎么催婚他都不放在心上,为的就是有一天可以让她感受到自己的爱。   然而,现在看来,这样潜移默化的爱根本没用,你喜欢一个人,就要赶紧告诉她,否则她可能就要跟别人跑了。   遇见现在这种情况,王慕周也忍不住有些自私地说:“我觉得你的想法是对的。”他悄悄握着拳,“这种情况,就算你们在一起,最后也会遍体鳞伤地分开,我觉得既如此,就没有必要惹出那么多麻烦,还要让你因此和父母争吵、关系变差。我的意见是,这段感情你必须马上终止。”   是的,马上终止,刻不容缓,王慕周在心里舒了口气。   许澄夜茫然地看着他:“你也这么觉得吗?”   他毫不犹豫道:“是,我也这么觉得,而且我认为,你把时间拖得越长就越危险,我猜想伯父现在已经知道你们有联系了?可能你们已经因为这个争吵过了?否则你大概不会这么苦恼。”   许澄夜无言以对,她的沉默让王慕周知道自己的猜想是对的,他对这件事做了最后的陈词:“澄澄,长痛不如短痛,未来你会感谢自己在这个时候做了果断的决定。”   ……是么。   许澄夜眨了眨眼。   尽管他是这样说,可她还是很犹豫。   王慕周见此,忽然拿起她的片子说:“我能不能这么以为,你说你最近出了事,是他一直在照顾你?你现在来见我,是因为你觉得你的伤势和他告诉你的不一样?”   王慕周智商很高,猜想得也很正确,许澄夜没否认也没承认,就那么看着他,王慕周急于证明自己对她才是最忠诚的,所以不顾一切道:“澄夜,你被骗了,那个人骗了你,你的旧伤复发了,非常严重,必须马上进行治疗,你的芭蕾,以后都不能再跳了。”   许澄夜错愕地看着他,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看见她震惊的表情,王慕周立时便后悔了。   他怎么能被嫉妒冲昏头脑,把这种消息如此直接地告诉她,这对她该是多大的打击?   王慕周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咬着唇不言语,许澄夜也已经不需要他说了。   其实她一直以来都在怀疑,但金泽一直信心满满地和她说没事,她对他信任有加,就真的没往那边想。   这次来,也只是想给自己吃个定心丸,直到王慕周说出那个消息之前,她都还没有太担心。   可现在看来,是她太乐观了。   事情和她想的,实在差距太大。   许澄夜当即便起身离开,王慕周追出科室,她已经拐弯进了电梯。   他后悔不迭,一拳打在身边的墙上,吓了旁边的护士一跳。   许澄夜离开了医院,叫了出租车,坐在后面,司机问她去哪里的时候,她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直接报了“泽苍集团”四个字。   司机很麻利,很快把车开往那里,她心乱如麻,无数思绪汇集在脑海里,得不出一个结论。   当车子到达泽苍门口时,隔着车窗看着外面飘扬的展展旗帜,再看看大厦顶端“泽苍集团”的标志,她心里的不确定越发多了。   付了钱,许澄夜下车,一步步走上台阶,来到电梯前,按照楼标提示,到达了高层办公室这一层。   奇怪的是,这一路竟然没保安阻拦。   她一出电梯,就见到了秘书部,这是她第一次来金泽的公司,这里比许氏集团更豪华,压了整整有一头,光秘书金泽就有五个,排排坐在总裁办公室门口,好似仪仗队。   她们一见到许澄夜,便交头接耳了一番,片刻后为首的女秘书站起来说:“您好,请问您是许澄夜小姐吗?”   许澄夜点头。   “那好,看来我没认错,您稍等,我马上帮您联系金总。”   至此,许澄夜大约明白了。   金泽可能早就告诉了下属她的存在,亦或是他的好助理有心,通知过这些人,如果她过来,一定要好生招待,不必阻拦。   这应该也是没有保安阻拦她上到这一层的原因吧。   许澄夜站在一边沉默地等待,秘书的电话刚接通,只是提到了她的名字,不远处的办公室门就打开了。   金泽从里面跑出来,因为着急,西装外套都还没穿好,衬衫的领口也乱糟糟的,但这一点都不影响他的英俊,仅仅是他嘴角此刻灿然的笑容,就足以让人着迷了。   “你来找我了?”   他惊喜地说了这样一句话,走廊有窗户,阳光透过窗户投射进来,洒在他身上,他热情洋溢俊逸不凡的模样,让许澄夜满腹的纠结和挣扎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原是来兴师问罪的,可现在却无力开口。   爱情是个有魔力的东西。   它可以让你变得积极向上,也可以让你变得堕落和毫无原则。   她忽然想起一句,那大约可以形容她此刻的想法。   Thethingswelovedestroyuseverytime   我们爱什么,就总会毁在什么上面。——乔治RR马丁《权力的游戏》   前半生,她深爱着她的舞蹈事业,现在她的舞蹈事业毁掉了。   现在,她爱上了金泽,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毁在这个男人身上了。   她将变得连她自己都陌生,一事无成,堕落沉迷,最终,这样的她,也会失去这个男人吧。   他因她的高贵而来,必然也会因为她的低贱而离开,人心可是最凉薄的东西啊。   不行。   她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不管是跳舞还是这个男人,她一个都不想放弃,也一个都不准他们离开。 第31章   金泽在下属面前,从来是位不拘小节却也不近女色的老板。   在很多事情上,他可能有点不要脸,但在更多事情上,他雷厉风行不易靠近。   眼前这一幕,老板温柔又珍重地牵着许小姐的手走进办公室,那份殷勤和认真让秘书们诧异又羡慕。   对所有人都好的男人再对你好,绝不能跟对别人都很冷淡唯独对你好的男人相比,后者对女孩来说更受用和更迷人的多。   金泽的办公室很大,整洁并严谨,靠右侧的办公桌上摆着许多文件,笔放在文件上,他刚才应该在忙。   许澄夜靠近一点,可以看见文件封面上的“湖地”两个字,他还在争取这个项目,但她从父亲的口中得到的消息是,他绝对不可能拿到这块地。   紧跟着湖地项目文件的就是世嘉楼盘的赔偿计划书,上面标注的数额即便不是许澄夜自己要赔偿,也觉得十分不舍和肉疼,金泽这样的人,估计更不舍得吧。   比起这些,最令她意外的是,金泽的字竟然十分好看,潇洒落拓,一笔划下来,不见停顿,坚定持重,和他给人那种运筹帷幄的感觉一样。   不对,怎么搞的,为什么在意起这些来了,明明今天不是来说这些事的,更不是来参观他办公室的。   站定,许澄夜回头,见到金泽忙忙碌碌地去给她准备茶水。   他从柜子里取出最好的茶叶,亲自给她端茶倒水,极尽温柔,嘴角始终挂着爱慕的笑容,他望着她的眼神那么疼爱,让许澄夜说不出任何苛责的话来。   比如,你为什么要骗我?   你知不知道这样对我打击更大?   这样之类的话,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其实我平时不爱喝茶,但还是准备着,因为大部分上流社会的老板现在都讲究养生,他们喜欢这个,我总得投其所好,才能做好生意。”金泽坐在茶几旁边,在茶艺盘上有模有样地沏茶,一边做一边头也不抬道,“我还以为你有段时间不想见我了,上次在舞团我们不太愉快,我回来想了,是我错了,我不应该用自己的价值观来衡量你的想法,更不应该妄自评论,是我错,你别生我气了吧?”   金泽到好了茶,将小茶杯轻轻推到了边侧,伸手招了招,特别柔和地说:“过来坐啊,傻站着干什么呢?”   许澄夜愣了愣,这才发现自己就在办公桌边站了好半天,也不说话,就傻乎乎地看着他,像个花痴似的。她几乎都忘记了自己来的目的,他叫她过去她就过去坐下了,看着茶几边的茶杯,慢慢端起来喝了一口。   “好喝么?”金泽歪着头观察她,好看的丹凤眼里萦绕着闪闪发光的东西,但凡你和他对视,你都无法忽视他眼睛里深厚的感情,你不喜欢他则罢了,若是喜欢了,就完蛋了。   许澄夜现在就觉得自己完了。   就算是在法国,被人陷害和误会的时候,她也不曾产生过类似于“我完了”这种念头,可是面对金泽,她却频频这样想,可见一个人真正的天敌不是坏人,而是爱人。   “怎么不说话?还生我气呢?别气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那么说话,以后绝对不会再那样了,只要你养好病,你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你要是想跳舞,江城舞团不给你登台的话,我就给你组个舞团。”   大约是许澄夜一直不说话,金泽有点着急了,急切的语气里带着担忧,还有一种阔气,好像一掷千金的傻财主,要给自己喜欢的角儿搭台唱戏,那种土了吧唧的豪迈,竟十分打动人。   许澄夜也不知怎么的,眼眶就有些发热,她慌张地抬手去擦,但怎么都止不住,泪水不断从脸颊落下,惊到了对面坐着的男人。   金泽怔了一下,顿时坐不住了,直接起身来到她身边坐下,揽住她的肩膀抱在怀里说:“怎么哭了?你哭什么,别哭了,你一哭我心都乱了。我都说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那样了,你监督我,绝对没下次,别哭了行么?”   他这样放低姿态,不但没能叫停她的眼泪,还让她哭得越来越厉害,本来还只是无声流泪,后来都开始抽泣了,金泽心疼得一塌糊涂,抱着她跟哄孩子一样不断拍着后背,许澄夜觉得自己太不像话了,怎么可以哭得稀里哗啦,这么多年了,在爸妈面前都没这样,却在一个还不是自己丈夫甚至男朋友的人面前哭成这样,太、太丢脸了。   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无能,许澄夜开口说了她进入办公室之后的第一句话。   她摆正脸,努力与他对视,即便泪水让她有些看不清金泽的脸,却能感觉到他专注的视线。   “金泽。”她沙哑着嗓子,还带着哭腔和微怒,可那怒气不是对金泽,是对她自己,她指着自己道,“你不用骗我了,我全都知道了,我的腿坏了,我不能再跳舞了,我努力了一辈子的梦想,再也没办法实现了!”   许澄夜说话很少有这样的语气。   充斥着负能量,特别强调,处处昭示着她此刻的脆弱。   金泽这次沉默了很久,大约没料到她会知道这件事,反应过来第一句话说:“大夫告诉你的?”   许澄夜吸了吸鼻子,稍稍止住眼泪说:“谁告诉我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希望你再骗我,不管结果是好是坏,从头到尾,我都希望自己不要像个傻子一样蒙在鼓里。我还自作聪明地跑去舞团参加训练,和你争辩,你那时候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个脑残?明明都那样了还妄想要跳舞,妄想把自己失去的从苏明娜那里抢回来?你让我自己都看不起我自己了。”   许澄夜的嘴唇那么好看,每一个字从她好看的嘴唇里说出来,都伤人百倍。   金泽笑了,笑得有点伤自尊,他慢慢收回手臂,不再抱着她,大约是觉得自己没什么资格。   他端坐在沙发上,安静了一会,问她:“你觉得我这样是在骗你吗?”   许澄夜侧过头,困惑地看他:“难道不是吗?”   金泽嘴角的笑意加深,可那让他看起来更伤感了,他沙哑说道:“许澄夜,你要是这样觉得,那,有机会的话,为了不让我担心难过,请你也骗骗我吧。”   许澄夜听完他的话就傻在了那里。   她睁大眼睛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他的五官还是那样精致完美,眼神依旧熟悉深情,可她突然就察觉到,他开始觉得累了。   也许是他的深情里透着无奈,也许是他的完美里透着遗憾,反正,他开始觉得追逐她的脚步和高度很累了。   许澄夜慌了,她忘记了自己是来兴师问罪的,下意识抓住了他放在膝盖上的手,金泽惊讶了一下,抬眼再看她,这一刻许澄夜不想管什么理智什么结果,只想靠近他一点,她也是现在才发现自己竟然那么担心他不再追逐自己,不再好像怎么赶都赶不走一样站在自己背后。   她直接扑进了金泽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精瘦的腰身,脸庞埋在他的颈窝,他的身体那么温暖,蕴藏着无可匹敌的力量,仿佛可以战胜一切。   “那个……”金泽有点迟钝,这一刻发生的事太过美好,让他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好半晌才迟疑说道,“许澄夜,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这样会让我误会的。如果你只是因为心里难过,需要一个人抱抱你,无论这个人是谁的话,请你一定要明确说明,我当然很乐意,但我不希望会错意。”   他那么小心翼翼,反倒让许澄夜轻松了许多。   她赖在他身上,好像小时候在父母身上撒娇一样,加大了搂着他的力道,一字一顿道:“你没会错意。”   金泽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许澄夜抬起脸,换做搂着他的脖子,水盈盈的眸子凝视着他说:“我说你没会错意,金泽,我想清楚了,我接受你的追求。”   金泽懵了,他都做好被骂的准备了,事情居然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看着心心念念的人那么专注地凝视自己,甚至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好像傻狍子一样的倒影,金泽都没心思维护形象了,紧紧握住她的手,急切求证道:“我没听错吧,你是说我没会错意,你就是那个意思?”   或许大部分场合都是这样吧,当你紧张时,如果有人比你更紧张,那你就不会那么紧张了。   许澄夜现在就是这种感受。   望着金泽迫切的神情,许澄夜不厌其烦地重复了第三遍。   “是,我就是那个意思,你没会错意。”   你没会错意。   没有会错意!!   她话音落下的下一秒,金泽就将她抱了起来,他直接从沙发上站起,绕过茶几走出去,在宽敞的地方抱着她转圈圈,好像她小时候很多次做的公主梦一样,王子抱着你在美丽的国度里不停地转圈,一切都那么美好。许澄夜是顶级的芭蕾舞演员,有数不清的优秀男舞伴曾抱着她转过圈,可从来没有一个“舞伴”让她觉得这样契合,这样“幸福”。   是啊,这大概就是幸福的感觉吧,你明明被转得头晕眼花,甚至多看不清落地窗外繁华错落的高楼大厦了,但你还是不愿意停下来。你明明是想来找这个骗子理论的,最后却成了他的女朋友。你真傻,也真明智。   许澄夜闭上眼,搂紧了怀里的男人,恐怕除了生死,别的力量都不太能把她从他身上拉下来。   办公室外面。   秘书们排排坐着,屋子里忽然传来女孩的惊呼声和男人的笑声,她们觉得自己好像是古代皇宫里的宫女,皇上和皇后在里面嬉闹甜蜜,她们在外面既不能走又不能议论,还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简直不要太辛苦。   周岩抱着一堆文件过来,正想上去敲门,女秘书就站起来小声说:“周特助,你最好一会再进去。”   周岩停下问道:“怎么了?是许小姐还没走吗?”   女秘书点头说:“不但没走,而且……”她话还没说完,金泽爽歪歪的欢呼声又从办公室里传出来了,女秘书头疼地笑了一下,周岩全都明白了。   他叹息一声,却又笑了,把文件放到秘书的桌上说:“那就等许小姐走了,你打电话告诉我吧。我想那个时候,老板会很有心情处理这些事。”   女秘书看看文件的标题,是世嘉的糟心事,老板一直不怎么想过问,就那么拖着,但就像周岩说的,他呆会应该会有心情处理了…… 第32章   王慕周有想过,自己早晚有一天会见到许澄夜喜欢的那个人。   在他的构想中,那该是个英俊斯文,非常有才华的人。可站在他眼前的人,在外形上的确是足够英俊了,却不怎么斯文,更体现不出什么才华和内涵。   他的衣着打扮都是名牌,即便是微小的领夹和袖扣也说得上牌子,皮鞋更是纤尘不染,大约不是每天换一双新的,就是有专人每天仔细打理。   伸出胳膊,他在看表,王慕周垂眸睨了一眼,江诗丹顿,表带正好配他身上的深灰色外套,眼光还不错。   “我是金泽,很高兴认识你。”   他站在那,朝王慕周伸出手,大约是男人之间的默契,彼此知道自己是对方的敌人,所以对望的视线都不那么友善。   “你好。”王慕周站起来,隔着桌子和金泽握手,轻声斯文道,“我是王慕周,澄夜的朋友。”   金泽笑了一下,和许澄夜一起坐下道:“我知道,来的时候她和我提过,她回国后是你一直负责她的脚伤,之前也是你告诉她她不能再跳舞了。”   他这么坦然说出“她不能再跳舞了”这几个字,让王慕周想起上次许澄夜问自己的话,她自己也觉得这个男人和她价值观不一样吧,可她还是喜欢了,真让他为难。   慢慢吐了口气,王慕周说:“也不是肯定就不能跳了,上次我太鲁莽,后来找几个同事研究了一下,如果治疗得当,调养好,也许还是可以的。”   这些话金泽在车上已经跟许澄夜说过了,但他说的话许澄夜好像不再信了,他也不委屈,毕竟自己是真的隐瞒过她。他唯一有点难过的是,许澄夜不愿意让王慕周知道他们的关系,因为王慕周和她从小一起长大,跟她爸妈的关系很好,许藏钧不喜欢他,如果王慕周知道后把这件事告诉他,搞不好他们刚在一起就要分手了。   所以,金泽虽然难过、憋屈,但还是忍了。   不能说就不能说,最起码自己知道自己是就行了,没什么了不起的。   啊,好吧,虽然是这样安慰自己,可心里面还是不好受。   尤其是当王慕周问出这样的问题时:“金先生是澄夜的?”   金泽缄默不语,面上客气的笑容也荡然无存,立在那显得有些不友善,许澄夜笑了一下,替他回答道:“他是我的朋友,很好的朋友。”   很好的朋友,只是这样而已,就差了一个“男”字,让人欢欣全无。   不过也不能太着急了,现在已经成功许多,要继续努力,不能急躁,免得前功尽弃。   金泽自己劝自己,劝完了就挤出点微笑来说:“是,我是她的好朋友。我们现在可以说正事儿了吗?慈恩医院虽然是私立医院,但我记得也很忙的,没错吧?”   他皮下肉不笑,拿话挤兑人,这就让他显得不懂礼数外加很自我,不讨人喜欢,王慕周对他的印象,就算不是因为情敌的身份,也不会太好。   后者敷衍地笑笑,坐下取出许澄夜的片子,开始跟他们说治疗方案,许澄夜听着听着就打断了。   “时间太长了。”她皱眉说,“我等不了那么久,我要重新上台跳舞。”   金泽坐在一边,侧目看着她,嘴唇开合正要说什么,王慕周就抢先一步说话了:“澄夜,你不能这么任性,虽然跳舞对你很重要,但也要身体允许才可以吧?如果你这次不听我的,搞得以彻底不能跳舞不就得不偿失了吗?”   金泽眼神迥异地凝视王慕周,后者居然还很不自觉地想握住许澄夜放在桌上的手,金泽立刻出声制止:“王大夫,请问你安慰别的病人时也会摸他们的手吗?”   这样直接的言语让王慕周有些难堪,他尴尬地收回手摩挲着鼠标,没有解释,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许澄夜有些烦躁地转开头,男人之间的小较量她现在无心考虑,她满心想的都是自己该怎么重新回到舞台上。   许久,她长舒一口气,再次望向王慕周,一字字道:“那,你告诉我一个时间,最快的,可以让我回到舞台上的时间。”   王慕周有些为难,抿唇思索半晌才回答:“澄夜,我不想骗你,我不敢保证能不能做到,时间上,我只能说,至少要一个月。”   一个月,三十天,卡珊德拉彻底和她道别了。   许澄夜握紧了拳,眼眶有些发红,她心里明知道是谁害了自己,还得让她继续去舞台上出演她想要出演的芭蕾舞剧,她只能在下面养伤,凭什么?   为什么这个世界总是眷顾坏人?   比起王慕周,金泽虽然认识许澄夜时间少,却在某些方法比前者更了解她。   在她沉默压抑的时候,金泽站起来取出手机,安然地拨了一个电话,不多时,电话接通,他对那边说:“陈院长,打搅了,我是金泽。”   陈院长?   是什么人?   他一出声,许澄夜和王慕周就都看向了他,王慕周以为他是在给某个医院的院长打电话,许澄夜也这么想,但紧接着他们就明白根本不是。   “您大概也听说了,我手下有个楼盘出了点问题,我最近在检查其他楼盘是不是也有这样的问题,歌剧院那边虽然完工很久了,但我还是会派人过去检修一下,劳驾您安排安排,最好一个月之内都没演出。”金泽淡而平静地说,“您可以对外说是重整装修,我会让施工队从里到外给您翻新一遍。”   江城歌剧院是金泽很久之前承揽的一个项目,当时建得非常好,算是江城的地标式建筑。这样的建筑几年过去依然状态完好,其实陈院长是完全不觉得有必要翻新检修的。世嘉的事他也听说了,但居民楼和项目楼是不一样了,他不认为金泽会在歌剧院上克扣银子。   不过,歌剧院建起来的确也有几年了,如果可以翻新一下,还不要钱,上面也会很支持,他几乎没怎么犹豫就说会马上去开会商议,最迟晚上就能给他回复。   金泽应声,挂了电话,一边编辑短信给周岩一边眼都不抬道:“你可以安心养病了,舞团那边未来一个月都不会有任何演出。”   金泽是舞团的投资商,舞团接下来去哪里演出他知道也不稀奇,所以他给歌剧院那边打电话的时候,许澄夜的心里没有疑惑,只有说不出来的窝心。   她试着扬起嘴角,让自己看起来高兴一点,但还是很勉强,金泽直接坐下来捏了捏她的脸,在王慕周目瞪口呆地注视下侃侃而谈道:“以后不要老是说我不了解你,我只是没办法全都了解,并不代表一点都不了解。”   这次许澄夜不用勉强自己也能笑出来了。   她眼神明亮地看着金泽,金泽笑吟吟地看回来,俩人眉目传情,别提多腻味了。   王慕周看着他们相处,忽然就意识到也许他这些年以来的想法都错了,许澄夜这样的女孩不见得要找什么有内涵的才子,可能偏偏就是这样她高贵的女孩,就是要低贱粗暴的手法才能追求到,默默付出那一套,人家根本不屑。   金泽和许澄夜走之后,王慕周还想了这件事很久,他想,还好他发现得不是那么晚,他们还没结婚,他还有机会,要不然他这多年的等待和付出岂不都付之东流了。   不行,他必须采取一点行动了。   接下来一个月,他和许澄夜还有金泽见面的机会都很多,许澄夜那么好,要让金泽主动离开她很难,她本人又是执着的性格,一旦决定什么事很难改变,那么他只能二选其一,从较为入手的金泽身上想办法了。   是了,许澄夜为什么回国?   还不是因为在巴黎舞团的那件事。   那样的事,认识她不久的金泽知道了会怎么样?   会继续坚定不移地留在她身边,还是放弃她离开?   王慕周私心以为会是后者,他也是男人,他觉得除非是像他这样从小和许澄夜一起长大的人,否则很少有男人可以接受那件事。   想到这些,他慢慢笑了一下,虽然知道这可能会伤害到自己喜欢的人,可他更不希望伤害到自己。   人终究都是自私的。   另一边。   江城舞团。   孙老师站在前排,有些失望地跟大家说:“我很抱歉地通知大家,在歌剧院的演出要顺延到一个月之后了。”   听到这个消息,舞团里最耐不住的就是苏明娜,一个月,时间太长,变数太多,她害怕自己刚放下心的事再闹出意外。   “孙老师,为什么要顺延啊?我们训练的一直都很好,之前的巡演也很成功,为什么不趁热打铁呢?”苏明娜急切地询问,楚洛站在一边看了看她,面露思索,好像想到了什么别的。   孙老师无奈解释道:“不是我不想,是没办法去,剧院那边陈院长打电话来,说未来一个月剧院要重整翻修,没办法演出,等翻新结束就可以了。”   苏明娜心里咯噔一下,隐约猜测到了什么,却不敢让自己往那边想。   倒是毕夏懵懵懂懂问了一句:“怎么突然说要翻修啊?之前我们要演出的时候他们也没提这件事啊,还和我们约了时间。”   林团长恰好这个时候走进训练室,回答了她这个问题。   “歌剧院的开发商是泽苍,出了世嘉那样的事,为了向公众负责,他们开始检修所有以前的或是正在建设的项目了。”   林团长是这样解释的,道理上也都说得过去,泽苍这大约是为了挽回形象,可苏明娜听完脸都白了。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金泽和许澄夜的关系,她在训练馆外听见的每一句话都回到了她的脑海中,她突然觉得,这一个月时间是她最后的期限了。   楚洛也想到了和她一样的事,不过他不悲观,并且非常理智,他在想的是,苏明娜马上就没有任何价值了,金泽看起来决心很大,许澄夜终究是要回到舞团的,她不回来,搞不好金泽会想尽办法让舞团无法运营,如果想要继续发展,今后也能继续保持他在舞团的地位,唯一的办法就是——   侧目看向苏明娜,楚洛眼神一凝。   苏明娜,将会是他向金泽表现善意的最好筹码。 第33章   未来一个月都不能去演出,那就只能拿来训练。   江城舞团的舞者们就这样开始了闲散又没精神的训练。   之所以是这样的状态,不仅是因为本来在即的演出被推后,还有就是投资商那边一直在催促舞团交一个人出去,否则就不把投资款付下来。   林团长因此焦头烂额,整个舞团人心惶惶,都担心自己会触这个霉头,每天说话训练都谨小慎微,而长时间精神高度紧张,也就让人在训练时没精神了。   孙老师第三次喊停,无奈地看着苏明娜道:“明娜,你怎么回事啊,心不在焉的,你再这样下去我可得考虑换人了。”   苏明娜倏地回神,赶紧说:“孙老师,对不起,我昨天没睡好,不会再有下次了。”   孙老师摇摇头道:“算了,先解散休息一会吧。”语毕,转过身去,拿了水杯,打算去茶水间倒点热水喝。   几个女舞者解散了就围到苏明娜身边关心她,许澄夜不在,她就是舞团里最有前途的女舞者,没有人会不希望和她保持着好关系。   楚洛似不经意地从男舞者这边离开,打后门出去,一路来到茶水间,正好遇见倒了水打算离开的孙老师。   “楚洛?”孙老师捂着心口说,“你怎么过来也不出声,吓我一跳。”   楚洛微笑了一下,阳光照耀着他的笑容,好像王子一样坦荡英俊。   “对不起孙老师,您没事吧?”他彬彬有礼,这样的男性没有人会不喜欢。   “没事。”孙老师笑了一下道,“你是来找我的吧?有什么事儿吗?”   楚洛抿抿唇,露出十分为难的样子,孙老师疑惑了一下道:“有什么难言之隐吗?你放心,你有话可以直说,老师不会告诉别人的。”   楚洛见火候差不多了,才叹了口气,回眸查看了一后,确保无人偷听后,低声道:“孙老师,我来找你是想和你说一下,之前……许澄夜受伤那件事。”   孙老师一听,心里顿时紧张起来,这段时间舞团一直在找罪魁祸首,孙老师在舞团混迹这么多年,多少也猜到可能是有姑娘在做手脚,但一直查不出是谁,这个人选,她不好说推谁出去,那等于毁掉了对方后半生的舞蹈生涯,可不推一个出去,金泽明显不会罢休,她和上面的人着实也都为难。   “你有消息?”孙老师谨慎地看了一下周围,压低声音道,“你跟我到办公室来一下。”   语毕,走在前面,带着楚洛去办公室。   训练室里。   苏明娜左看右看,找不到楚洛,莫名心里发慌,毕夏见她如此,关切道:“娜娜姐,你是不是特别不舒服啊?要是的话就请假回去休息吧,反正还有一个月呢,我们时间很够的。”   苏明娜敷衍地笑了笑,推说去洗手间,便离开了训练室。   她披了件外套,在训练馆的走廊里穿梭着,她在寻找楚洛,那是唯一知道她命门的人,她现在万分不安,需要他安慰,也需要他给于支持。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这个掌握了她一切秘密的人,竟然会从孙老师的办公室里出来。   尤其是,孙老师送他出来的时候,还一脸凝重。   “这件事我会和上面商量好的,你先不要张扬出去,也别让她知道我们知道了,下个月我们还有演出,还需要人,不能开天窗。”孙老师对楚洛如是说。   楚洛点头应下,转身准备离开,苏明娜赶紧转身躲到一边,心扑通扑通地,几乎跳出嗓子眼。   她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一点,转身离开这里,跑到了最近的洗手间,锁好门把自己关在里面,坐到马桶上制止自己的手继续颤抖。   楚洛从孙老师的办公室出来,孙老师还说了那样的话,该不会,他告诉了孙老师什么吧……   不会的,不可能的,她把一切都给他了,他怎么可以那样对她?许澄夜已经不能跳舞了,就算治疗好也要很长时间,楚洛还需要她,不会出卖她的。   不会的。   苏明娜一遍一遍这样告诉自己,可到了最后她发现,她根本没办法说服自己。   她心里担心的不得了,回到训练室时她依旧魂不守舍,当她抬眼面对孙老师,就发现孙老师刻意躲开了她的视线,也不像过去那样对她诸多指点,开始训练后,更有意让毕夏取代她的位置试着跳,苏明娜愣了几下,又看楚洛,他揽着毕夏的腰,英俊的就和阿波罗神一样,这样的画面,越发加重了她心中的不安和猜测。   相较于苏明娜煎熬的处境,许澄夜现在要安静和稳定的多。   连她自己都没料到,她养病的日子会过得这么……丰富多彩。   金泽几乎每天都在准确的时间到许家报道,是的,非常准确的时间,每天下午五点,在她父亲不在家,母亲去打牌还没回来的时候,大摇大摆地走进许家,还挑剔许家的茶叶太难喝,不如喝白开水。   “我去给您换。”   佣人皮笑肉不笑地走下去,许澄夜忍俊不禁地坐在那看着金泽大老爷一样的模样,很认真地喝了一口自己家的茶水,歪着头说:“很好喝啊,我没觉得不好喝,为什么你会那样说?”   金泽拧眉说道:“你不觉得你们家的佣人看着我的眼神很有敌意吗?那我就要折腾他们一下,让他们知道对未来的男主人不好是不对的。”   许澄夜淡定地撩开手帕擦拭着手指道:“你说错了金先生,如果我们在一起,是我成为你家的女主人,而不是你成为许家的男人,姓许的男主人,只能是我爸爸。”   一听见她提起父亲,金泽英俊的眉就越皱越紧,不甚愉悦道:“好好的干嘛提他?换个话题。”   许澄夜还是比较在意这个的,因为她想和金泽长久发展下去,就不希望他和父亲太对立,所以顺着问道:“你和我爸最近又有新矛盾么?”   金泽迟疑了一会,欲言又止地凝视她,不太确定是否该告诉她。   许澄夜放下茶杯,严肃认真地回望她,金泽立刻举手投降:“知道了知道了,我说还不行吗。”他抿了抿唇道,“是那块湖地的事。世嘉的损失已经够大了,我不能再失去那块地,所以最近还在和许氏那边洽谈,如果你爸肯放手,我还能拿到,他如果不肯,那就……”   他没说完,但意思大家都明白,许澄夜缄默片刻,轻声说:“你一定要那块地吗?”   金泽难得很坚定,毫不犹豫道:“是的,我必须要,这块地是我翻身的筹码,我绝对不能失去。如果你爸真的不肯高抬贵手,那我只能想别的办法横刀夺爱了。”略顿,他伸手揽住许澄夜的肩膀,摩挲着她的肩头为难道,“我不希望那么做,我担心影响我们的关系。”   她没说话,在想该说些什么,现在泽苍面临危机,需要一个好项目来翻身,这大家都清楚,可许藏钧是她父亲,没人比她更了解他,他不可能放开那块地,金泽和他的关系,恐怕会因此变得更差。唯一的解决办法,大概就是劝金泽放弃,寻求别的项目了。   “好了,不说这个了,我有东西给你。”   金泽忽然转开了话题,放开她,神神秘秘地从身后取出一个礼盒。   其实他今天一进来她就看见了,虽然他刻意摆在身后藏着,但她早就瞧见了一角。   她装作不知道,一脸奇怪地问:“那是什么?”   许澄夜真的很漂亮,就连表示奇怪都那么好看。怎么说呢,那是一种,很有味道,很有故事,很有风情的美,年纪不大,却有这样的韵致,特别难得。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我费了好大心思,你肯定喜欢。”   金泽夸张地说着,催促许澄夜打开,她故意动作缓慢,就是拖着要他着急,礼盒的丝带一根根轻轻,再打开盖子,全程看得金泽眼巴巴的。   许澄夜最喜欢金泽这副样子,失态又可爱,和在别人面前耀武扬威的模样完全不同。   她心里笑了一下,十分动容,忍不住倾身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这一亲,可把他亲傻了。   “?”他捂着脸,愣愣地看着她,耳边迅速泛起绯色,“你刚刚,是亲我了吧?”   这是他们认识以来第一次亲密接触。   在每个孤单单的梦里,金泽不知道侵犯了她多少次,可醒过来却从不敢越过那条线,他担心把她吓跑,让自己来之不易的成果毁掉,不过如果是她主动的话,那他是不是也可以……   眼睛不自觉来到许澄夜的唇上,亲自慢慢俯,想在她唇上亲一下,可好巧不巧,也不知她是不是故意的,偏偏这个时候拆开了礼物。   “哇。”她非常官方地表示了惊讶,那样单调的惊喜声真是听得金泽无奈。   他勾着嘴角,似笑非笑地瞧她,许澄夜将礼物捧起来,看金泽:“这个小人儿和我有点像呢。”   金泽转开目光,看着那漂亮的八音盒上的芭蕾舞小人,柔声说道:“我让人特地照着你的样子做的,我小时候看过隔壁家女儿的童话书,上面的公主都有这个,所以就送你一个。”说到这,他朝她靠近了些,特别强调道,“你看,这上面的钻石都是真的,闪吧?还有这边儿上,都是镀白金,这上面的纱啊啊,全都是设计师自己亲手做的。”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改土豪本色。   不过……许澄夜认真地看了看八音盒,侧过头来,笑得很甜蜜:“我很喜欢,谢谢。”   这样一个笑,金泽真是看得目瞪口呆,哪怕下一秒让他下火海,恐怕他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你要是喜欢的话……”他喉结滑动,视线下垂,好看的眸子凝视着她红艳艳的唇,怎么都移不开视线,暗哑而富有磁性的声音继续说道,“是不是应该,表示一下?”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更进一步,身后就响起一个阴森森的声音。   “呵呵,是啊,我他妈是该先给你表示一下。”   金泽闻言,倏地转过头去,下意识闪开了一点,许藏钧的拳头就砸在了沙发上。   “许总,冷静,风度,你的修养呢?!”金泽压根没料到许藏钧会突然回来,赶紧从沙发上绕过去,远远地跑到门口,提高音量对许澄夜说,“我先走了,把东好可千万别让你爸扔了,特别贵!!!”   许澄夜看着他西装革履衣冠楚楚地狼狈逃跑,父亲在后面随手撩起杂志就朝他扔过去,一老一少那样交锋,第一感觉竟然不是担忧,而是……真有趣。   捧着怀里的八音盒,许澄夜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也许她不应该那么悲观,父亲和金泽或许是不打不相识呢?或许可以成为忘年之交呢?   至少他们现在的相处模式看起来……还挺好玩的。 第34章   绝望到极点的人往往都会做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事。   尽管苏明娜再不想承认,她也知道自己可能凶多吉少了。   她看错了人,楚洛不是个好东西,眼看金泽那边开始下手,他便马上把她抛出去表达善意,苏明娜不能再指望靠别人,她没有底牌,经不起失败,如果从舞团离开,彻底身败名裂,那她这辈子就毁了,可能会回到老家被父母安排嫁给一个残次的男人,每天缠绕在家务和贫穷之中,这是她绝对不能接受的。   为了阻止这一切发生,她需要做点什么。   训练结束,孙老师去换衣服,手机放在桌上没拿走,她看周围没人,便走上去快速解锁翻找自己要的东西。   很快她就在通讯录里看见了标注有“泽苍周岩”的字样,这位应该是金泽的助理,没找到金泽本人的,找到助理也可以了。   苏明娜赶紧放下手机,默念着那串数字存在自己手机里,等孙老师出来之后,才进入换衣间换衣服。   傍晚五点钟。   泽苍总裁办公室里,手机闹钟准时响起来。   金泽停下正在写字的笔,抬手在手机上滑动了一下,闹铃便消停了。   可闹铃是停下了,心里的闹腾却不减,看文件的心情也没了,他干脆靠到椅背上,扭头望着落地窗外繁华的高楼大厦发呆。   前几天这个时候,金泽已经到许澄夜身边陪着了,可今天不能再去,因为他被许藏钧发现了,估计是许家那些佣人透露了口风,那按照许藏钧的个性,往后他是别想再大摇大摆地进许家。   这就有点麻烦了。   不过没关系,他最擅长的就是解决麻烦,他能坐在这个位置,在过去只能仰望的写字楼里工作,足以代表着他的确有那个能力。   重新拿起钢笔,在指间转了转,金泽低下头继续看文件,持续不到半分钟门外便响起敲门声,他微微皱眉,思索这大概是老天爷也不想让他看文件了,索性合上推到了一边。   “进来。”   说完这两个字,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进来的是周岩,他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袋,上面用红色笔写着什么,字体较乱,看不太清,金泽也懒得费眼睛,等周岩走到办公桌边就随口问道:“什么事?”   周岩稍有犹豫,从牛皮纸袋里面取出一张纸放到了桌上,按住朝金泽推过去,轻声道:“两件事,这是第一件。”   金泽微垂眼眸,看了一眼纸张上的题目,这一看,本来就不太好的心情越发烂了。   “传票?”金泽眉头紧蹙,捏起来那张纸前前后后看了一遍,问周岩,“我不是已经签了赔偿计划书了吗?怎么还闹到法院去了?”   周岩为难道:“那些人嫌我们肯给的赔钱金太少,不肯接受,所以闹到法院去了,这件事媒体一直在报道,满城风雨的,法院那边已经受理了,还在官微上说会随时通报进度,请大众监督。”   金泽撩了撩眼睛似笑非笑道:“哦,众人合心打土豪是么?”   周岩嘴角抽了一下。   金泽将传票往边上一放,眼不见为净道:“你应该把这东西拿给律师,拿给我有什么用?”   周岩挠挠头,应下来收起传票,动作慢吞吞,看起来有点懵逼。   金泽等了一段时间他没开口,便斜睨着他问:“你不是说两件事?还有呢?”   周岩反应过来,赶忙说:“是这样的,我今天接到一个电话,挺意外的人。”   金泽:“谁?”   周岩吐出一个名字:“苏明娜。”   这个名字这段时间在金泽这出现的次数可不少,他也还算熟悉。他一边从抽屉里取出香烟,由周岩那边给火点燃,一边吐了口烟圈,不甚在意道:“是么,她会打来,倒也不意外,她说什么了?”   周岩如实道:“她说想跟您见面,当面坦白一些您很想知道的事,要我安排个时间。”   苏明娜不是个好女人,从她对许澄夜做得那些事上看就知道了。可以为了自己利益伤害别人的女人,狠毒又自私,完全不是金泽的菜,他真的是和对方说几句话都嫌多余,更别提见面了。   “你去见一下就行了,我不去。”金泽弹了弹烟灰,翻开笔记本电脑,叼着烟懒洋洋地翻着网页。   周岩叹息道:“金总,我是这样跟她说的,但她说一定要您亲自去才肯说,她还说,如果您不和她见面,她也保不齐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这是在威胁他吗?   这倒有点意思了。   金泽微微挑眉,取下烟弹了弹烟灰,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周岩知道老板这是感兴趣了,于是接着说道:“她约的地方是美华酒店,您今天日程表上五点后没工作,要过去么?”   见面说事需要安排在酒店吗?   酒店这个地方,说合适也合适,说不合适就特别不合适,暧昧又奇怪。   “换个地方,餐厅,随便安排一家安静点的。”   金泽说着话,熄了烟站起来准备离开,周岩追了几步说:“可是金总,苏明娜说她这几天这个时间都会在美华酒店等您,别的地方她不去,因为怕被人看见,给彼此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是怕被人看见,还是怕别人看不见?   金泽转过身看着周岩,看了一会才说:“你不觉得有点儿奇怪吗”   周岩笑了笑说:“金总,我是这样想的,就算她想做什么,吃亏的也不是我们,您只要不应,就不会有任何问题。而且相对来说,酒店的确比餐厅更隐蔽一点,美华不算好,应该碰不到您的朋友或者熟人。”   周岩的话有道理,金泽是男人,出事不出事都掌握在他手里,干嘛怕一个女人呢。   一个害过许澄夜的女人,该是他去羞辱她,而不是被她这么一点奇怪的举动给吓到。   金泽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离开了办公室。   周岩将苏明娜的房间号发到他手机上,他开车前往目的地。   许澄夜这个时候正在吃午饭,为了减肥,她晚上吃饭会早一点,并且吃得很少。   往常这个时间,金泽都会过来,她也习惯了对方的陪伴,可现在抬眼看看,父亲拿着报纸坐在她面前看,不苟言笑,不肯离开,也不准她私自打电话,她也没什么办法。   “我吃饱了,您慢慢吃,我上去休息。”   许澄夜喝了一碗粥就不想吃了,站起来准备离开,许藏钧看了她一眼,皱眉说道:“提前跟你说一下,我最近在打你的通话单,是你自己答应我不再和那小子联系,如果再被我看到你们有通话记录,我可就不客气了。”他翻了翻报纸,面不改色道,“世嘉的事已经闹到法院了,他现实是官司缠身媒体形象极差,你也不希望我再添一脚,让他死得更快吧?”   这是个不软不硬的钉子。   许澄夜走到楼梯口,有点苦恼地叹了口气,最后看了父亲一眼,果断收回视线上楼。   到了自己的房间,许澄夜锁好门,拉上窗帘,从上了锁的抽屉里取出一本书,翻了翻,在书的夹层里找到一张手机卡。   她捏在手里看了看,想起金泽给她这张卡时的得意表情,忍不住笑了笑。   他还真是事事都预料到了,对这件事非常擅长,知道早晚有一天父亲会这么做,所以提前准备了一张手机卡。   走到床边坐下,许澄夜把自己的手机卡取出来,将这张卡放进去,开完机后打开通讯录,见到里面存着一号码,备注是“未来老公”。   怎么说呢,挺不成熟和不要脸的行为,可却让人觉得非常可爱与甜蜜。   许澄夜抬手放在脸上,脸颊热热的,不知是因为屋子里的温度还是因为心里那份温暖。   她试着用这个号码拨过去,不多会电话就接通了,那头传来金泽悦耳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充满了男性独特的魅力。   “看来我预料的事情发生了。”金泽自负道,“我可真是神算子,以后不经商了可以去给人算命。这位小姐,我看你面色红润,眼泛桃花,最近是不是交了男朋友?”   本就不是什么正经话,说到后面就更不正经了,他都看不见她的模样,怎么知道她面前色红润眼泛桃花?害得许澄夜还专门去照了照镜子,一看里面,人家还真没说错,她现在可不是面色红润眼泛桃花吗?笑得跟什么似的,她都快认不出自己了。   “你在哪?”赶紧转开话题,许澄夜随手拿起梳妆台上的美容液,用微凉的瓶子给热热的脸消暑,语调轻柔道。   金泽在开车,前方一路畅通,他又戴着蓝牙耳机,所以打一会电话也没事。   “开车,你呢?”他回答着,余光瞥到路边的甜品店,忽然道,“你要不要吃蛋糕?我买了给你送过去,我看那间店外面贴的海报挺好看,芒果千层——吃么?”   芒果千层,真是好吃又高热量的东西,许澄夜想都不想便拒绝了:“不用,我吃过饭了。”她正要再说点什么,外面就响起敲门声,父亲严肃的声音伴随而来,许澄夜赶紧压低声音道,“我爸来了,先挂了,回头再说。”   语毕,她不等金泽回应就挂了电话,把手机藏到被窝里,拘谨地去开了门。   车上。   金泽看着断了通话的手机皱皱眉,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但左右也不会比创业更难,他这么优秀的女婿,没几个老头儿可以永远拒绝,等他解决了手头的麻烦,马上就去许家提亲。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打定主意,金泽加快车速,前往美华酒店,和苏明娜见面。   他安排的很好,十分钟把话说完,让苏明娜自己去找舞团的人自首,然后永远不要再出现在他和许澄夜面前,如果她能做到,那他可以大发慈悲放她一马,如果不行,他自有别的办法让她付出更大的代价。   只是,未来的事情谁都无法确定,脑子也不是就他一个人有,苏明娜也是有的。   许家,许澄夜应付完了父亲,再次回到房间,换回自己的手机卡,刚开了机,就收到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她有点疑惑,解锁看了完整信息,其实不长,就那么几个字,每个字单独放着她都理解,可连在一起就让她不太爱看了。   短信的内容是:   【你想知道金泽现在在做什么吗?到美华酒店1105房间看看吧,你会很惊喜的。】 第35章   谁要关心那个油腔滑调的男人在哪里,去做了什么?   许澄夜这样想着,披好大衣,系上围巾,拎起背包就下了楼。   许藏钧正在一楼看电视,听见高跟鞋响动就回过了头,盯着女儿好像盯着犯人一样。   “这么晚了出去干什么?”他不悦道。   许澄夜淡淡道:“爸,现在还不到六点钟,很晚吗?”   许藏钧噎住,但还是虎着脸说:“你该不会是要出去见那小子吧?刚才你在上面说话是在和他打电话?”   许澄夜皱了皱眉,她一直觉得家里房间隔音效果还不错,除非有人贴着门偷听。看看父亲那副儒雅老总的形象,着实不像是做得出那种事的人,但再看看旁边的母亲那讳莫如深的笑,许澄夜就知道自己可能猜对了。   怎么说呢,金泽的事真是让她越来越新奇地发现,父亲还挺有趣的,没她想象中那么单调古板,偶尔也会做一些幼稚的事。   “我的脚不太舒服,约了王慕周,去看看。”   许澄夜简短地做了一个交代,随后便转身离开了。   看着她走出大门,许藏钧马上拿起车钥匙打算去跟踪,可他还没走出门,就被去而复返的许澄夜逮了个正着。   呃,怪尴尬的。   许澄夜看着满脸不自然的父亲,眨了眨眼,轻轻说:“爸,你不信的话可以打电话给王慕周,就不要自己开车来跟踪我了,那都不像你了。”   那都不像你了。   真是致命一击。   许藏钧这下可没办法再跟着出去了,都被女儿那样说了,他也是要形象的。   不过还是不甘心啊,万一她真的只是随便找个理由呢?要说这金泽可真是讨厌,他的乖乖女现在不但学的叛逆不听话,还会撒谎了,许藏钧真是非常不爽。   哼了一声回到沙发上,许藏钧果断打电话给王慕周,王慕周那边的回答无懈可击,主要是因为许澄夜没说假话,她的确约了王慕周做检查,但这只是个幌子,她真正的目的地是美华酒店。   许澄夜很少自己开车,因为脚受过伤,担心有时候反应不及时出事,但今晚要做的事还是自己开车更方便。   黑色的轿车在冬日早早黑下来的天色里穿行,她出来正赶上晚高峰,好几段路堵车,车子在长龙里慢慢蠕动,心里无数个猜想冒出来,让她越发焦躁不安。   金泽在许澄夜心里,是个幽默,浪漫,学历不高,但深情可靠的男人。他有时候好像情场浪子,有时候又好像毛头小子,很矛盾的两种感觉在他身上,一点都不违和。   她从来没有过这个男人会做出什么背叛自己,或者跟其他女人走得很近的想法,或许是自信,又或者是他给了她太多安全感,所以她一点都不害怕。   今天晚上这条短信,算是开创了她这条思路的先河,她倒是不着急,也不怎么担心,会去,也只是想一探究竟,看看到底是谁在搞什么鬼。   虽然有点迟,但车子还是停在了美华酒店门口。   这间酒店在江城算不上最好,比较平价,停车场里也没什么特别好的车,这就让金泽的车放在这特别扎眼,她一眼就能瞧见。   他还真在这里。   按照他的作风,如果是和客户吃饭,肯定不会选这种中等酒店,那他来这里做什么呢?   在车子里坐了一会,许澄夜还是锁车走了下来,裹紧了大衣慢慢来到酒店门口,仰头看了看,约莫半分钟后,抬脚走了进去。   酒店大堂有服务小姐,瞧见相貌打扮都极佳的许澄夜走进来,立刻热情地迎了上去,只是还不等她开口,许澄夜便冷冷淡淡道:“不必麻烦了,我来找人。”语毕,直接朝电梯走去。   服务小姐挠了挠头,有点摸不着头脑,但也只能耸耸肩作罢。   站在电梯里,按下11层的按钮,许澄夜看着自己倒映在电梯壁里的脸,怎么有一种到青楼来抓丈夫的既视感?真是这段时间太闲,电视剧看多了。   摸摸脸,放松表情,等电梯门打开,看着幽深安静的走廊,高跟鞋踩在地摊上,她一步步朝1105号房间靠近。   此刻,房间里面。   苏明娜坐在椅子上,紧张地双手交握,金泽就坐在她对面,喝着她倒的水,漫不经心地看着她。   “苏小姐,我不太有时间跟你在这浪费,你要说什么就快点,不说我可要走了。”   金泽不耐烦地催促,视线看表,昂贵的牌子,同样也落在苏明娜眼中。   就这一块表,足够她努力好多年了,钱可真是个好东西,他们明明出身都差不多,可金泽是那样,她却是这样,运气和实力这东西,也着实不公平。   “我是要说的。”苏明娜深吸一口气道,“但是金总,我见您的目的其实是……”她仰起头,很认真又局促地说,“我想问您,我比起许澄夜,差在哪里?”   金泽愣了一下,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他对女人其实不太了解,最多也就觉得她会求饶,所以她这样问就让他稍显意外。   苏明娜显然误会了他的意外,还以为自己真的有机会,于是站起身靠近他一点,她身上的衣服本来就不多,走近一些故意弯腰之后,裙子下垂,里面的风光一览无余。   金泽皱眉转开视线,从椅子上站起来后退几步拉开距离,把手里的水杯重重放到桌上,冷声道:“看来苏小姐还是没搞清楚状况。”说话中,他便朝门口走,走到门口时扭头对面如死灰的苏明娜说,“我对心肠恶毒不择手段的女人是没有任何兴趣的。”略顿,将她上下一扫,轻蔑道,“当然,那个‘性趣’更加没有。”   这可能是苏明娜这辈子从男人那里得到的最大打击,甚至重于楚洛的出卖。   她一直对自己的外貌很有信心,但好像自从许澄夜出现,她的一切都处于濒临毁灭的边缘。   转头看看挂钟,时间差不多了,金泽已经打开门要出去,苏明娜鼓起勇气快步跑上去,等他走出门之后,她便从后面紧紧抱住了金泽的腰,踮起脚尖亲吻他的后颈,这一幕全被刚刚到达的许澄夜看在眼里。   苏明娜心里有计划,余光一直在注意周围环境,所以也把许澄夜的出现以及对方的表情变化看在了眼里。   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成功了,尽管她下一秒就被金泽狠狠地推开了,还因为惯性摔倒在了地上,撞了一下门,怪疼的。   “你神经病么?”   金泽匪夷所思且嫌恶地瞥了一眼苏明娜,从口袋取出手帕,解开西装外套的纽扣,方便自己擦后颈上并没有被真正亲到的“唇印”。他脸上那种被侵犯的表情太过明显,许澄夜远远看着,几乎觉得自己是看见了被调戏的良家妇女,对方正羞耻地用手帕擦拭着身上的脏污,怎么说呢,要是按照苏明娜的希望,她是该生气的吧?可是为什么……那么想笑呢。   “呵呵。”   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真的笑出了声,金泽顺着笑声望过来,看见许澄夜那一秒脸色就变了。   “你听我解释。”金总一路小跑来到许澄夜面前,苦口婆心道,“这个神经病女人喊我来说要坦白,结果来了就动手动脚,幸好我反应敏捷,要不然就要被这样那样了,哎呀你别笑了,你不觉得很危险吗?我差一点就要被玷污了,你居然还笑!”   许澄夜止不住笑意,尤其是他那样屈辱地描述经过的时候,她越发忍不住笑了。   他们这边一个不断解释一个不断在笑,倒是和谐又甜蜜,可靠坐在地上的苏明娜就不那么好受了。   这明明白白地轻蔑和不屑,不管是许澄夜还是金泽,两个人说的话、做出的表情,都是对她的看不起。   她觉得自己是在自取其辱,一开始那种好像成功了似的念头简直是在打自己耳光。   她仓皇地跑回房间使劲关上门,门外的两人被门响吸引视线,终于渐渐安静下来。   “看来是她自己给我发的短信。”   许澄夜拿出手机递给金泽让他自己看,金泽看了一眼就赶紧竖起手指表忠心。   “天地良心,我至今为你守身如玉,你要是不信,随时可以验明正身。”   他眨巴着好看的眼睛,身上带着淡淡的烟草味靠近她,意外的不讨厌。   许澄夜勾着嘴角多开一点,下一秒拽住了他的领带,微抬下巴高傲道:“不管怎么说,这次我知道是她的阴谋诡计,和你无关,但尽管如此,也要给你提个醒。”   金泽被她突如其来的霸道行为惊了一下,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的眸子,听见她不容置喙道:“不要再和她见面,我不喜欢她。除此之外,既然你选择跟我在一起,就不能和任何女人有任何暧昧关系,一旦我发现,不会给你机会,我们马上分手,知道了吗?”   这是借着假的给未来可能存在的真的敲个警钟,许小姐果然不同凡响。   金泽垂眼看看自己被她紧握着的领带,这个姿势他还挺喜欢的,是不是有点变态?   “你放心。”金泽笑吟吟的,语调幽雅而富有魅力,“我活了三十年出头,这里面儿这颗心一直就认我一个人,可自从见到你它就跑到你身上了,不管我怎么使劲它都不回来,它连我都不要了,你就更不用担心它去找别人了。”捂着心口说甜言蜜语,略顿了下,又有些肉疼地看许澄夜,金泽拐外抹角道,“不过你是不是该给我点赔偿?我养了三十来年娇美脆弱的一颗心都给你了,你不该还我点什么吗?”   ……真是难以置信的不要脸,可她竟然一时想不出反驳的理由。   看着近在咫尺那张英俊的脸庞,许澄夜没做太多思考,加大了拽着他领带的力道,把他拉到了面前,随后踮起脚尖,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甜。   特别特别甜。   金泽觉得自己跳进了蜜罐里。   要是下一次,她可以主动亲他就好了。   毕竟,要来的糖怎么都没有主动给的甜。   作者的话:因为最近太忙啦,所以暂时隔日更给大家哦希望大家见谅ㄒoㄒ 第36章   许澄夜出门时的借口是去王慕周那里检查脚伤,所以她必须得去一趟再回家。   金泽还没吃饭,拖着许澄夜一起吃了点之后,又好像无尾熊一样继续跟着她去医院。   慈恩医院,主任医师下班的时间,王慕周又不当班,却依然留在这里。   护士路过办公室看了一眼,发现他正在照镜子,很认真地整理着白大褂和衬衫。   仅仅是这一眼,护士就知道是那位许小姐要来了,也难得医院里那么多女孩还想着摘下王医生这朵高岭之花,可惜人家早就心有所属,并且所属的人实在优秀,根本难以取代了。   不多会,那位许小姐果然出现了,只是她身边多了一个男人,这是这位护士头一次见到金泽,前几次不是她在忙就是休息日。   猛一瞧金泽,是和王慕周完全不同的类型,英俊清高,戴着一副平光眼镜,薄唇,肤白,黑西装,白衬衣,干净的皮鞋,明明是雅致又不凡的模样,但却有一股斯文败类的气隐隐透露出来。   摇了摇头,暗自为王医生可惜,看来这位许小姐是有主儿了,这样冰雪般的大美人,终究是别指望用暖男那一套来捂热,你得不要脸地往上冲,才能真的搞定对方。   王慕周注视着许澄夜走进自己办公室,还没高兴多久,金泽就跟着走了进来,瞧见他之后还挑衅地笑了笑,王慕周慢慢把手抄进口袋,紧紧握住拳,面上忍着不显出半分。   “我来看看。”许澄夜简短道。   王慕周笑得有点勉强,绕过办公桌走到她身边,也不理会金泽,让她坐下之后便要撩开她的裤子。   “等一下。”   金泽叫住了他,他的手停在半空,尴尬得不行。   “怎么了?”王慕周仰头问道。   金泽蹲下来,声音温和有礼貌道:“还是我来帮你吧。”说着,就替他掀开了许澄夜的裤脚,后者坐在椅子上看着两个男人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撑着脑袋兴致盎然。   “……那谢谢了。”   王慕周不真诚地道谢,照着光看了一下许澄夜的脚踝,在金泽嫉妒的注视下摸了几下,然后站起来回到椅子上开单据。   “我特地让同事在等你,你过去让他给你照一下,然后拿片子给我看。”王慕周递给许澄夜单据,她接过,站起来准备走,金泽当然也要跟上,王慕周出声阻拦道,“金先生你等一下,澄夜一个人去就可以了,我有点别的事嘱咐你。”   金泽可不认为他们之间有什么事需要嘱咐,如果是关于许澄夜的,他之前已经说过很多,还专门写了个手册,金泽都倒背如流了。   转过身,和王慕周面对面了几秒,金泽回眸对许澄夜道:“那你先自己过去,小心点。”   许澄夜笑了笑说:“我以前都是自己去,不用担心我,你们聊。”语毕,直接离开。   王慕周目送她离开,亲自起身去关了门,这一段全被金泽看在眼里,他忽然觉得今天晚上腾出的时间真是满满当当的,遇见了、发生了不少事,和他之前的设想一样,有趣极了。   “金总。”王慕周关好了门,就直接在金泽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了,两人一个西装革履,姿态肆意,一个正襟危坐,穿着白大褂,视觉冲击力十分大。   “王大夫还是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了。”金泽稍稍靠后一点,系上衬衫领口的纽扣,禁欲说道,“很抱歉,我是直男。”   王慕周嘴角狠狠一抽,告诉自己不要生气,金泽现在有多得意,一会就会有多失败和抑郁。   这样想了想,他心情好了不少,笑吟吟地说:“金总,您真是喜欢开玩笑,我留你下来要嘱咐的,无非就是和澄夜有关的事。”   和许澄夜有关?   金泽稍稍多给了他一点关注,那种施舍的神采欠揍极了。   王慕周隐忍着点头说:“是的,你也知道,她在国外发生那样的事回来,心情肯定不会太好,回来之后又出这样的事,真是祸不单行,你比我和她在一起的时间长,对她的事应该也比我了解,所以就拜托你多多开导她了,病是要治的,心情也要好才可以。”   王慕周这话说的特别有水平,金泽听完心里就不舒服了。   他没说话,保持沉默,王慕周故作惊讶道:“呃……该不会,金先生你不知道她在国外的事?”   怎么回答?   明知道王慕周可能是故意这么说,可他是真的不知道。   一开始决定要投资舞团的时候,金泽也让人查过许澄夜作为首席舞者为何从巴黎回国,但没什么收获,巴黎舞团那边没人回复这件事,好像是个影响他们声誉的禁忌一样。   后来他也一直没在意过这个问题,他只知道许澄夜有旧伤,很可能是因此回国的,但不知道是为什么受伤。   现在想想,其实大概不复杂,约莫和在江城舞团发生差不多,所以金泽直接道:“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你不用担心,她最近心情一直很好。”   王慕周愣了一下,他是没想到金泽会这样回答,大约低估了金泽不要脸的程度,因为他知道许澄夜根本没跟金泽提起过这件事。   沉默了一会,王慕周颔首道:“那就好,毕竟发生那样的事,对一个女孩来说,不管是身心还是名誉都是很大的伤害,希望她早点忘记那个男人,也不要太受过去影响。”   他的话刚说完,许澄夜就敲门进来了,金泽都来不及问他话中的“那个男人”是谁。   什么鬼?   怎么好好的,出来一个别的男人?   有个王慕周就算了,还有另外一个似乎和她更有渊源的人?   接下来一段时间,金泽始终保持缄默,满脑子都是“那个男人”,直到离开医院也都没再开口。   许澄夜自己开了车,金泽把他的车放在美华酒店停车场,本人则坐许澄夜的车回家,反正他手下有的是人,明天让司机去取回来就可以了,那些事根本称不上烦恼。   倒是王慕周那些话,如今仍然盘旋在他耳畔。   车子慢慢停在自己家门口,金泽看了一眼车窗外,开始怀念她住在他家的那段短暂的时光,他们朝夕相处,他一起床就能看见她,哪像现在,好像孙悟空取经一样,九九八十一难。   “到了。”许澄夜的手离开方向盘,打开车锁,看金泽,“晚安。”   多高冷,一共四个字,直接跟他晚安,连个吻别都没有,金泽这颗心啊,拔凉拔凉的。   而且,他还不打算就这么离开。   “我等一下再走。”他这样说着,将副驾驶的车座一扳,直接躺在了上面,特别放松的侧头看她,“你也躺下休息会吧,车停在这里没人管。”   是没人管,这是你家门口,除了你家保安之外谁会管呢?   再说金泽家的保安,他们对金泽的死低头许总很了解,许总家的车他们全都记得车牌号,时刻准备着驱逐出去,这会儿瞧见一辆车停在那,走近一看,嚯,许总的车,乖乖,得赶紧想办法。   于是,在金泽不知道的情况下,危机悄悄靠近了。   许澄夜并没和他一起躺下,而是看着他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金泽愣了一下,失笑道:“那么明显?”   许澄夜点头,整体来看心情还不错,金泽心里思索了一下,模棱两可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到等你的脚彻底好了,江城舞团这样的地方其实也可以不去了,你是我心里最好的舞者,有机会的话,回到巴黎跳舞更能体现你的价值。”   一提到“巴黎”两个字,许澄夜放松的表情明显一变,金泽观察到,迟疑几秒,继续笑着说:“我可以每天打飞的去看你,跟你那些朋友还有同事认识一下……我的意思是说,你在那边和他们的关系还不错吧?”   他没有特指什么“男人”,只是笼统地说了一下这个概念,但许澄夜的反应已经有些异常了。   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说:“不错,很好的,我们关系很好。”   她笑了笑,只是那笑敷衍性质太强,金泽又不傻,怎么会看不出来。   他突然觉得绕圈子不适合他们这样的性格,于是沉吟片刻,还是直来直去了。   “许澄夜,你从国外回来就是因为脚受伤了吗?是个意外?没别的事?”   王慕周给出的信息很模糊,金泽也只能用疑问句来求解,他问得很温柔,看着她的目光信任又鼓励,给了她很大的勇气,可尽管如此,她依旧情绪复杂,望向他那双仿佛可以融化冰雪的眼睛时,还是给出了否认的答案。   “没有啊,没有别的事。”许澄夜笑着,视线转移到车窗外,红唇轻抿,努力逃避,“你为什么要这样问,左右就是那些事,现在又发生了一次,你不是也知道。”她说完,也不希望金泽继续追问,直接赶人,“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你下车吧。”   金泽很失望。   他觉得自己表现得已经很明显了,他希望不管过去有过什么,哪怕是她深深地喜欢过别的男人,只要她坦白说,只要她已经忘记对方,现在心里是他,那他就全都不在意。   可是她什么都没说,隐瞒的原因无非就两个,一个是没对他敞开心扉,他们的感情远远不够,另一个就是,她还没忘记那个人。   不管是哪个原因,都让金泽心凉。   她甚至都不愿意多和他待一秒,急于离开他。   他没再说什么,不想打破他们表面的和谐,她让他走,他就起身调好了车座开门离开。   一出门,就撞见了冲过来要赶人的保安,电棍差点捅到自己身上,金泽紧蹙眉头躲开,比孙悟空动作都敏捷,把保安吓了一跳。   “金、金总?怎么是您呀?这不是许家的车吗?”保安语无伦次。   金泽没理会,侧头看向身边,许澄夜开着车快速离开,甚至都没和他最后道别。   她走得那样快,也不知道是在逃避他还是在逃避她的心魔。   金泽从口袋取出烟盒,抽出一根,却怎么都摸不到身上的打火机,还是保安在一边递了上来,替他点燃了烟。   看着弥漫起来的烟雾,他不得不承认,相较于苏明娜,王慕周聪明多了,今晚他招架了前者的招数,却被后者成功抓到了命脉所在。这么说可能有点矫情和娘兮兮,但他现在就是觉得特别孤独,偌大的房子,身边一群人关切地围绕着他,但他就是觉得孤独。   大约,孤独的真正定义并不是没有人关怀你,而是你心爱的那个人走得最决绝,对你最冷漠。   “妈的。”金泽掐了烟低咒一句,“爱情真麻烦。” 第37章   自从那天晚上不欢而散后,许澄夜一直没和金泽联系。   金泽忙于世嘉的官司,白天吃个饭都争分夺秒,本该没心思去想那些儿女情长,可每当脑子开那么几秒钟小差的时候,就会不自觉想到她。   她穿着黑色吊带连衣裙的样子,她靠在墙上笑语晏晏的样子,她冷冷清清的样子,她高高在上的样子,她涂着正红色口红,站在烟雾中婀娜多姿的样子,她穿着芭蕾舞裙在舞台上被万众瞩目的样子……画面一个个转换,金泽不自觉闭起眼按了按额角,坐在会议室其他位置上的员工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周岩开了口。   “金总,您不舒服么?要不然我陪您去趟医院,晚点我们再开会。”   他的语气带着十二万分的关心,事实上,他的关心也比较有必要,因为金泽最近一直睡不太好,黑眼圈很严重,工作也繁忙,他们真的担心他扛不住。   “不必。”金泽慢慢睁开眼,盯着自己面前的文件说,“如果按照法院那边的意思赔给那些人,我们手头的周转资金还剩下多少?”   周岩怔了怔,看向杜曼青,杜曼青不舍地说:“金总,我们周转资金算多的,但……也没剩下多少。现在好几个项目都暂时停工了,就是怕到时候钱不够。”   项目停工,这四个字看上去简简单单,却让人心情郁结。一个大公司,在准备和进行的项目都不会少,个别停工还好,好几个都停了,就代表着钱要压在项目里的时间加长了,要拿到回报的时间更遥远了,他们眼前能靠的就是这些周转资金和其他行业的收入,但那个数字面对他们要做的事,实在不算可观。   金泽端起水杯抿了一口,另一手握着钢笔慢慢转着,他谁也没看,也不说话,下属们猜不透老板的心思,也都保持沉默,担心这个时候说错话引起老板不悦。   许久,等到大家都心里发毛了,金泽才轻声慢调道:“既然好几个都停了,那就干脆除了有合作商的全部都停掉吧。”   合作开发的项目,不用独自承担投资,可以继续开展。   独资的项目,全部都停掉,那不等于公司瘫痪了么。   周岩一众下属有些惊讶,金泽继续慢条斯理地说:“从今天开始,把全部重心都放到湖地那个项目上去,已经到手的项目先暂停,度过资金危机再说。等世嘉的事解决之后,把那块地皮卖掉,用那笔钱来建湖地。”   湖地那个项目,也难怪金泽一直牵挂在心,实在是块肥肉。过去一直没人想起开发,是因为那块地在环保区内,今年才刚刚划出来,风景可谓秀美之极,又难得距离城市近,空气还非常不错,不用日夜都吸雾霾,要是真的建好了,销售和推广都不成问题。   周岩了解老板的良苦用心,那块地拿来翻身是个好选择,但是……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金总,湖地那个项目,许氏集团那边已经拒绝了我们合作开发的建议,并且,通过许藏钧的助理我了解到,对方是绝对不会放弃那块地的。”   许藏钧。   真是个麻烦的家伙。   这家伙不但和他一样有实力有眼光,现在形象也比他好得多,要拿那块地建的还是环保项目,如果他不肯放手,那金泽能投标成功的可能性会缩减。   但是,轻易言败又不是金泽的风格,所以尽管如此,金泽还是站了起来,合上面前的文件说:“放不放弃是他的事,要不要努力弄到手是我们的事,尽力最好自己的工作即可,结果是什么,谁又能完全料得到呢?”   周岩若有所思,杜曼青见老板这么有信心,心里也生出几分好胜心来,跟着站起来道:“您放心吧金总,我们肯定会把事情做好,绝对不让您失望。”   金泽朝杜曼青报以欣赏的目光,其他下属也纷纷表露出他们的信心,可周岩却一直面带纠结,等他跟着金泽回到总裁办公室,终究是忍不住说出了心声。   “金总,您要争湖地那个项目的事,许小姐知道吗?”   是了,许澄夜,除了周岩之外,其他人还不知道金泽和许澄夜的关系,自然不会从这个角度来考虑,然而这却是重中之重的一点,毕竟有时候感情可以左右很多板上钉钉的事。   周岩的话让金泽握着笔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正准备签署关于湖地项目的文件,看着上面需要自己写下名字的地方,金泽迟疑了几秒,最终还是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周岩看到,也知道这是一种回答了。   合上文件,金泽将它递给周岩,望向一边道:“她是她,她父亲是她父亲,不要混为一谈。”   周岩苦笑,其实估计老板自己也知道,父亲和女儿怎么可能不混为一谈呢?他只是自欺欺人罢了,一个好女儿,是绝对不可能嫁给抢了父亲N个项目,站在自己父亲脑袋上撒尿的人的。   但老板都这么说了,周岩这个做助理的又能怎么讲呢,只期望他能坚持到最后,毕竟泽苍现在的状态,真要开打这背水一战,要是再半途而废,就彻底要陷入死循环了。   其实周岩有些多虑了,努力了那么多年,从最低端走到最高峰的金泽,是绝对不会允许失败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夜里八点钟。   金泽终于走出了办公大楼,冬日的天空黑漆漆一片,一颗星星都看不见,雾霾在街上飘来飘去,他拉了拉口罩,呼吸时会有雾气弥漫在眼镜片上,他很快就觉得视线被阻挡,周围一片白茫茫,仿佛身处于什么幻镜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他放在大衣口袋的手机响了起来,是私人电话,除了周岩之外,也就家人和许澄夜会打过来,他漫不经心地取出手机,本以为是周岩,谁知上面却出现了许澄夜的名字。   真是非常意外。   这么多天了,她好像消失了一样,没跟他有过任何联系,他也逼着自己不要主动联系,不要那么丢脸的每次都主动求和,没想到坚持了这么久,她居然真的给他打电话了。   是的,她居然给他打电话了,看来心里还是关心他的……   啊,不对,怎么可以这样想,这样想明显还是他很丢脸啊,不过算了,丢脸就丢脸吧,她能主动给他打电话,他是真的非常非常高兴。   人一高兴,就容易激动,金泽接起电话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   “喂。”他吸着气说,“那个,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外面天挺冷的,冻得我人有些哆嗦,呵呵。”是的,是因为冷才抖,不是因为紧张和激动才抖的!   许澄夜在电话那一头听着金泽的声音,一直安安静静,一个字都不说话。   她坐在窗户边,靠着窗帘,拉开一个缝隙,凝望着外面那棵树,回想着金泽站在上面时的样子,嘴角扬起,却又显得十分涩然。   “怎么不说话?”   他说了一长串,那边却一点声音都没有,这让金泽开始怀疑她是不是不小心碰到手机打错了,心里的高兴锐减许多,也不那么激动了。   他问了一遍之后,那边还是没有回应,金泽心灰意冷,准备挂断电话,也就在那一刻,电话那头传来有些沙哑的声音。   “我们见个面吧。”许澄夜低低说道,“我还没吃饭,你请我吃饭吧,我想吃……芒果千层。”   金泽上一次说要买这个给许澄夜,她拒绝了,却一直记到今天,刚才听到他的声音,就特别特别想吃。   金泽根本没办法拒绝她。   虽然对于她的隐瞒和不看重有些心冷,却还是愿意为了她奔波和等待。   他将车子停在许家小区外有段距离的路边,许澄夜披着大衣从小区里出来,远远地就看见了站在车边的他。   他穿了长到膝盖的黑色大衣,系着灰色的围巾,戴着口罩,整个人几乎融入夜色。   他回眸看过来的时候,像画报上的模特一样英俊挺拔。   许澄夜一步步走过去,感觉这些天的矛盾和纠结全都消失了,她上一秒还在迟疑自己是不是不该打这个电话,不该约他出来,但这一秒就觉得自己真是做了一生最正确的选择。   金泽好久没见到她了,虽然每天满脑子都是她的模样,但真人和幻想还是有很大区别。   和她说话时,他甚至都有些拘谨了。   “冷么?”他简短地问了一下,拉开副驾驶的门,侧开头咳了一声说,“上车吧。”   很有绅士风度,会给她开门,车里也很暖和,进去之后,外面的寒意顿时消散干净了。   很快,金泽从另一边上了车,许澄夜侧头看着他,他回望过来,她不但没转开视线,看着他的眼神还复杂了许多。   金泽忽然开始扪心自问,你为什么这么多天不和她联络呢?你凭什么要自己的面子呢?她那么好,你没看见她伤心了吗?你好不容易才让她成你的女朋友,现在这么做不是把她推远吗?简直是无理取闹。   人啊,果然还是不能太贪,一旦你开始贪,在你爱的人面前,就总会不自觉地犯错。   “我带你去吃芒果千层。”金泽倾身到副驾驶,在许澄夜凉凉的脸蛋上亲了一下,抬手给她紧了紧围巾,等确定她暖和了,才回到驾驶座,挂档发动车子离开。   许澄夜始终看着他,被他关心的滋味很好,她忍不住湿了眼眶,努力逼回泪水,吸吸鼻子,握紧了拳头,终于露出了笑容。   只是,她越是能感觉到金泽对她的重要性,越是不敢把巴黎的事告诉他,虽然什么都不说可能会让两人之间存在矛盾,但她更害怕和盘托出后,他会彻底离开她。   比起稍有的痛苦和矛盾,她更不希望的是,失去他。 第38章   许澄夜和金泽到达甜品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钟。   甜品店里已经没什么人,员工也正准备下班,金泽直接几张钞票甩过去,员工马上没有任何怨言地开始加班。   人少也有好处,那就是没人来打搅,金泽挑了个角落的位置,让许澄夜坐在里侧,自己坐在外面,看着她一点点摘掉围巾,解开大衣纽扣,露出里面黑色的半高领毛衣,这种面料的商议有个优点,那就是特别显胸,金泽就坐在她对面,她胸口软绵绵的团子,他看得清清楚楚,本就躁动的心更难以平复了。   “您要的芒果千层。”甜品店的姑娘很快就把千层端了上来,送到后就笑吟吟地离开了,远远地望着他们说八卦,无非就是说些真是良才女貌,天作之合之类的话。   但其实,这对看似般配的人,身上有着无数的不般配。   许澄夜安静地吃千层,金泽就坐在她对面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太长时间没见她了,一看见她就很难将视线从她身上转开,奇妙的是,被他这样盯着看,许澄夜居然也不会觉得别扭和不自在,吃东西非常平静,吃得也很香很优雅,搞得金泽都有点馋了。   “很好吃么?”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身子稍稍前倾,靠近另一边的她。   许澄夜抬起眼,观察了他一会,歪着脑袋问:“你想尝尝?”   金泽没回答,但抿了抿唇,英俊的脸孔上带着克制的渴望,看得许澄夜心里一软,用自己的餐具给他盛了一小勺,慢慢递到了他嘴边。   “尝尝吧。”她说完话才发觉自己的声音竟然那么温柔,这么长时间了,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怎么温柔开朗地面对世界,但眼前这个男人教会了她这些,真希望他们之间不要有那么多问题,他永远不要问起她的过去,他们就这么欢欢乐乐地过一辈子。   金泽如愿以偿地吃到了芒果千层,但他其实不爱吃甜食,也不爱吃芒果,这味道真的不怎么如他的意。   不过,一想起那勺子是许澄夜用过的,他们这样等于间接接吻,他嘴角就扬起了满足的笑容。   许澄夜见了,以为他喜欢吃,于是又一勺递过来,笑眯眯道:“喜欢吃就多吃点。”   金泽顿时苦了脸,可是她笑得那么体贴好看,他根本没办法拒绝她。   于是,慢慢的,一大碟芒果千层大半都进了金泽的肚子,他感觉自己现在说话呼吸都是芒果的味道,整个人都不好了。   吃完了东西从甜品店出来,夜幕里,不算繁华的江城街道一片安静空旷,路灯发出温暖的橘色灯光,金泽站在路边灯下,整个都被镀上了暖色调,许澄夜本来还有点冷,但看见他,和他一起站在这里,就不觉得冷了。   “车子停在那边,我们过去。”   金泽说着话,十分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牵着她朝停车的地方走,走着走着觉得她手太冷,咕哝了一句“怎么手那么凉”就把她的手放进了自己的大衣口袋,许澄夜侧头看着他,如果他回头看一眼的话,就会发现她眼睛亮晶晶的,特别好看,特别深情。   可惜的是,金泽心里想着在巴黎的“那个男人”,一直牵挂着想要跟她说清楚,这会儿正纠结呢,根本没注意到这个。   走了一段路,金泽终于还是忍不住要说了,即便他觉得这次仍让会让他们的约会不欢而散。   站定脚步,许澄夜一不留神撞到了他怀里,他低下头,她仰起头,两人四目相对,须臾之后,金泽用很温柔地语气说:“为什么上次一说起你在巴黎的事,你就赶我走?”   许澄夜愣住了,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这阵子一直不联系他,两人莫民奇妙的冷战,就是担心见面他还会问起这个,现在他果然还是问了。   许澄夜闪躲地转开视线,不自觉地摆弄着手指,好半天才说:“没什么,就是时间太晚了,我爸会着急,所以想回去。”   她这是掩饰,他很清楚,听得出来,但他不介意,给她这个台阶下,很快又继续道:“嗯,我知道了。那我能不能问问你,你当初从巴黎回来,真的只是因为受伤,和其他人没关系吗?”   他问得足够直白了,许澄夜听得出来他想知道什么,她很聪明,开始怀疑是否他已经听到了什么风声,但她记得父亲已经把那件事处理好了,谁都不会说出什么的,所以他应该不知道。   是的,他不会知道的,许澄夜告诉自己要冷静点,然后转回头笑望着他故作轻松道:“没有关系啊,我不是已经说了,只是因为受伤了,和这边情况差不多,所以不想再待在那里,就回来了。你要是不相信的话,可以去巴黎舞团那边随便问。”   金泽当然问过,只是问不出什么,他凝视许澄夜的眼睛,心里很清楚她是在骗自己,但还是勾起嘴角说了句:“是吗,那就好,没事就好。”   没事就好。   最无奈也是最失望的回答。   金泽接下来都一直保持沉默,两人回到车上,他送她回家,他一直不说话,车子里安静的落针可闻,许澄夜开始担心,慌乱之下,只能主动找话题。   “你最近在忙什么?事情多么?世嘉的事解决得怎么样了?”   她一下子就抛出了三个问题,这样如果某个问题他不愿意回答,下一个问题刚好可以补上。   金泽在开车,眼神直视前方,心不在焉道:“我在筹划湖地的投标。事情很多,但忙得过来。世嘉的事我会很快解决,不会让它耽误我现在最重要的项目。”   金泽把每一个问题都完善地回答了,这对于提问者来说,是非常尊重的。   只是,他的回答让许澄夜有些担心。   她犹豫了一下,跟他说:“你还是想要那块湖地?”   甜品店距离许澄夜家的小区不远,过了他住的小区就快到了,他们说话的功夫,车子已经停在了许澄夜家的小区门口。   金泽转过头看她,难得认真道:“是的,我必须拿到那块地,它对我很重要,你会支持我吗?”   周岩那天的话到底是说到了金泽心里,虽然他并没表现出来,却还是希望可以得到许澄夜的支持。   然而,许澄夜到底不是那种盲目追求爱情的女孩,她是理智的,并且追求长远。   他既然问了,她也就不隐瞒,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如果这块地和我父亲没关系,我一定会支持你。”她字字专心,眼神诚恳又温和,“但是金泽,那块地照你目前的情况,只要我爸不放弃,你肯定拿不到。”   金泽听完就笑了,望着车前方勾着嘴角道:“你那么肯定我拿不到么?”   万事无绝对。   金泽当初进入大城市,从农民工做起,整天忙于盖楼房,干体力活,那时候他也跟工友说,早晚有一天他要和那些项目老板一样,坐在写字楼里做指挥,不要再出卖体力。   那时候工友说什么来着?哦,对了,嘲笑他白日做梦。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用自己的努力和成就证明了,永远不要瞧不起你身边做白日梦的人。   许澄夜被他反问得愣住了,很久没说话,金泽转过头凝视她,继续道:“其实你不必跟我分析我能拿到的机会有多大,我只是想知道,你会不会支持我。”   有时候你的男人需要的只是你的一句支持。   许澄夜当然是个体贴的女友,可她不希望金泽在已经不可能的事情上继续和父亲争斗,这样只会让父亲对他的印象更差,如果他主动谦让,或许父亲会对他改观,同意合作开发,甚至同意让他们在一起呢?   许澄夜用心良苦,她觉得自己的想法没错,所以她就说了出来。   “你还是不要争那块地了。”她劝说道,“反正你也拿不到,何不把它让出来,这样说不定……”   她的话还没说完,金泽就转开头拒绝听了,他直接开了车锁道:“好了,你不要说了,下车回家吧。”   他如今这副模样,和当初许澄夜赶他下车时如出一辙。   这样两个人,那么不同,却又那么相同。   许澄夜忽然有些理解他被赶走时的心情了。   爱一个人真是让人盲目。   盲目到让你自己忘记审视自己,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你以前分明是个会观人神色讲话讨喜的人,现在却也变成了说话不中听的家伙,那些为他好,为你们将来考虑的良苦用心,全都变成了逆耳的话。   许澄夜沉默,她打开车门下了车,站在路边,提着背包,垂眼看着地面,也不说话,也不走。   金泽坐在车里,空调暖风吹着,他看了一眼车窗外的女孩,还是狠心踩油门,离开了。   听着引擎声远离自己,许澄夜握着背包带子的手紧了又紧,她想,或许这就是男人和女人陷入爱情之后的差别,后者会将他们的感情摆在第一位,事事都为他们可以顺利在一起来考虑。但男人却不一样,他们固然爱着你,看重你,但在你之前,还有原则和事业。   金泽失望,许澄夜也失望,一开始他追求她,百般珍重,捧在手心,等她接受了,开始回应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就变了,开始变成她去努力迁就他,她去安稳他们的关系。   这既不公平,又现实,这样不再高不可攀,不再骄傲冷漠的她,是否最终也会成为他眼中无趣女人中的一员。   许澄夜胡思乱想,寒风吹透了她单薄的衣衫,她冷极了,又不愿意这样回家,所以就一直站在那。   不多时,她又听见了熟悉的引擎声,本已离开的车子倒回了她面前,她惊讶地抬眼望去,看见金泽微怒地从车上下来,走到她面前,生气地问她:“你为什么不来追我?我开得那么慢,像只蜗牛一样,你为什么不追上来?”   是的,他是走了,可那速度真的和人走路差不多,他一直在后视镜里看着她的反应,伤人的是,她什么反应都没有。   许澄夜傻在了那,是啊,她也在问自己,他走了为什么不去追他呢?明知道他是因为自己说的话生气了,可她为什么不去哄一哄呢?   她红着鼻尖沉默很久,才暗哑道:“我想,你让我下车回家,我就下车吧,虽然我不想就这样回去,可至少这样不会显得自己那么贱。”   她在解释,可解释的言语让金泽愈发生气了。   他眼眶发红,都被气笑了:“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他的手按在她肩膀上,“爱一个人有什么贱不贱的?你就这么让我走了,那我要是真走了,再也不回来了,再也不找你了,你是不是也不会来找我?”他心里憋屈极了,那么多重话想冒出来,对着她委屈的脸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最后只是一句难耐的,“你觉得这样主动很贱么?那你为什么不想想我,我每次都这么贱,我这样的贱人是不是就没资格喜欢人?”   这话真是让许澄夜无地自容。   这次金泽走后,没有再回来。   她看着他远去的车子,有人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回头看去,是父亲。   “怎么一个人站在这?不是去见团长吗?见到了?”许藏钧叹了口气道,“到家了也不回去,外面多冷啊,傻孩子。”   脱下外套,披在女儿身上,许藏钧拉着许澄夜回家,走了没几步,许澄夜就停住脚步,望着父亲,几乎是哀求的语气说:“爸,那块湖地你能别要了吗?”   许藏钧顿住,看着面前的女儿,觉得心疼又陌生。 第39章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这不,眨眼间就剩下一周了。   一周之后,歌剧院就要重新开幕,江城舞团要在那里进行第一场演出。   新场馆,当要表现出最好的状态,苏明娜要定了卡珊德拉这个女一号,在金泽这得不到好的收获,她就开始从孙老师那边入手。   楚洛一大早来训练就找不到苏明娜的人影,她最近都不和他联系了,这很难得,过去她恨不得日日夜夜和他在一起,她这样的转变让楚洛开始怀疑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似乎也没他想象中那么愚蠢?   其实她知道了也没事,本来他们就不算是什么正经的关系,他从未承认过她是他的谁,她以后也不会再留在舞团,眼不见为净就好了,不能在她眼里继续保持完美也无妨。   楚洛算计得很好,他唯一算漏掉的是,苏明娜也有隐瞒他的事,他并不是对她一无所知。   她这会儿就在孙老师的办公室里。   孙老师一大早到训练馆,刚到办公室还没坐热乎,苏明娜就敲门进来了。   说实在的,她现在对眼前这个女孩怀有非常复杂的情绪,她不喜欢太有心机,不把努力用在正道上的人,苏明娜把许澄夜害成那样,迟早要有报应的,但许澄夜目前还没办法回来跳舞,团里马上又要有演出,她是目前最好的女舞者,她还不能让她现在就走,真是为难。   坐了一会,见苏明娜不主动开口,孙老师只得起了个头,佯装无事道:“明娜,你找我有事儿吗?一会就要开始训练了,你快说吧。”   苏明娜低着头摆弄手指,虽然她此刻坐在这里,但仍有犹豫,却也只能是犹豫,因为她已经无路可退。   舒了口气,她慢慢抬起头,对孙老师笑了笑,道:“孙老师,我来是跟你坦白一件事,许澄夜受伤的事,是我干的。”   孙老师想过她会辩解,会推卸,却没料到苏明娜会主动来坦白。   她震惊和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一开始是满心厌烦的,现在却有点佩服了,真是莫名。   “您一定很不理解我为什么那么做吧?”苏明娜笑了一下,苦涩地说,“您想一下,在许澄夜来之前,舞团里的女一号永远都是我,楚洛一直是我的舞伴,您和团长最看重的也都一直是我,可是她来了之后呢,一切都变了,我让了天鹅湖的女一号给她,难道还要我让胡桃夹子的女一号吗?”她咬唇道,“孙老师,我家世不如许澄夜,也不如她有天赋,但我的确一直在努力,我一直梦想成为一个优秀的芭蕾舞者,我请您看在我这份心上,给我一次机会。”   孙老师听到这里,知道了她的目的,她是来请求宽恕的吧,可这又哪里是她能做主的。   孙老师叹气道:“明娜,不是我不近人情,你也知道,泽苍那边一直在催舞团交人,不交人就不给钱,领导们也一直在催我和林团长,我们也没办法。”   苏明娜急切道:“您可以随便找一个人啊,舞团里混日子没天资的大有人在,您可以让她们代替我啊,我、我可以给她们钱也行,反正她们在这条路上也不会有什么发展。”她渴求道,“孙老师,我错了,我跟您承认错误,是我鬼迷心窍,您就给我一次机会吧。”   她说到最后哭了出来,孙老师觉得非常头疼,仍是拒绝道:“明娜,舞团里不如你的姑娘虽然很多,但她们也是辛辛苦苦考进来的,我不觉得她们会为了钱葬送前程,你还是好自为之吧。”她站起来,端着水杯走到门口,“我要去训练室了,你收拾好再来吧。”语毕,就要走,却被苏明娜接下来的那句话给惊住了。   “孙老师,那如果我跟你说,许澄夜再也不能回来,她永远不能跳舞了呢?你还要让我离开舞团吗?”苏明娜站起来,盯着门口的孙老师,冷声说道。   孙老师错愕道:“你说什么?”   苏明娜朝她走了几步,压低声音道:“这是我亲耳听到的,许澄夜的伤不能再跳舞了,那天金泽过来,他们出去说的,我全都听见了。”   孙老师当时表情就变了。   如果许澄夜不能再回来,江城舞团又需要一个首席女舞者来做台柱子,这个人,毕夏太年轻,担不起,那就只能是……只能是苏明娜。   本来已经开会决定卡珊德拉结束之后就放弃苏明娜,但现在看看,似乎要改变主意了。   观察着孙老师的表情,苏明娜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她回到训练室的时候,是微笑着的,心情很不错。   尤其是她进来之后跟着进来的是孙老师,让看到这一切的楚洛开始怀疑事情的发展。   另一边。   许澄夜再次去王慕周那里复查,恢复的情况总体来说还可以,家里一直以为她是累了所以在放长假,并不知道她又受过伤的事,王慕周也在替她隐瞒。   做完检查,放下裤脚,许澄夜起身想走,王慕周拦住了她。   “澄夜,我该下班了,刚好是中午,我们一起吃个饭?”   他满脸希冀,又为她的伤一直那么努力帮忙,许澄夜没怎么想就点头答应了。   王慕周看她点头,放松地笑了一下道:“那我去换个衣服,两分钟,马上就来。”   许澄夜再次颔首,坐到椅子上等他,他说是去两分钟,其实走了一分钟不到,脱掉白大褂换上外套就出来了。   王慕周的长相很出挑,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大眼睛,斯斯文文的气质,是那种你一看就知道他学识渊博,智商很高的模样,要是再加上医生的身份,配上那件白大褂,也是很煞女生的。   可惜,他这样的条件摆在许澄夜那,就好像冷冰冰的石头一样,毫无吸引力。   两人一路离开医院,不少女护士围观,或羡慕或嫉妒的眼神,许澄夜根本没注意,她心里有别人,就不觉得其他人见了她和王慕周会猜测什么。   她很安静,心情不怎么样,上了车也没和王慕周聊什么。   后者观察了她一会,握着方向盘思索半晌,还是问她:“你看上去心情不太好,是不是……和金先生闹矛盾了?”   一听见他提到金泽,许澄夜的精神状态马上就不一样了,倏地转过头说:“没有,我们没矛盾。”   她否认的那么快,根本就是变相承认他们有。   王慕周笑笑,也不点破,心里琢磨着,既然他们闹了矛盾,也许就和那件事有关,看来他的计划很顺利,这样的话,是不是该再加把劲?   这样想着,开车去吃饭的地方,就不自觉地从原本定好的粤菜馆变成了西餐厅。   当王慕周把车子停下,许澄夜从车上下去的时候,一抬头她就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非常熟悉的地方。   她刚认识金泽的时候就来过这里,那还是舞团给楚洛的接风宴,办在了泽苍旗下的西餐厅。   她回头,王慕周一脸不解地看她,似乎不知道她在等些什么,为什么不进去。   她握紧了背包带子,正想说换个地方,就很不凑巧的在王慕周身后看见了正在下车的金泽。   金泽身边还有别人在,是负责湖地项目的政府部门人员,他今天请对方来自己家吃饭,是为了湖地那个项目的事,哪知道还没进去呢,就见到了情敌和自己的女朋友走在一起。   他眯了眯眼,站在原地,稍稍侧头,瞬间觉得,连自家西餐厅的招牌,都变得令人厌恶了。 第40章   许澄夜恍惚的眼神让王慕周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   看见金泽的一瞬间,王慕周的心情可以用一个词来完美形容——天助我也。   他带许澄夜来这里,虽然怀有某个目的,但在最初,也只是想碰碰运气,琢磨着万一的话可能有收获。谁知道,这个“万一”,在刚到达这里的时候就发生了。   也许呆会离开时,他应该去买张彩票。   他此刻心情有多好,许澄夜的心情就有多糟糕,她脸上冷冰冰的,一点笑容都没有。   金泽和身边的人慢慢朝门口走,一帮人西装革履,瞧着非富即贵,十分惹人注意。   看着他一步步靠近自己,视线定在她和王慕周身上,这几日的未曾联系,竟让她觉得自己都快认不出他了。   在许澄夜面前,很多时候,金泽更像个无赖的大男孩,但现在的他却那样成熟睿智,与政府人员谈笑风生,字里行间流露着他的野心和欲望,与在她面前那个单纯炙热的模样判若两人。   许澄夜回望着他,当他距离她只有不到两米,连他身边的人都注意到他可能认识她,以为他们要打个招呼的时候,金泽就那么笑着和许澄夜擦肩而过了。   许澄夜在金泽这里,总是备受重视的。   也是因为她习惯了被他捧在手心,连日来的冷漠就让她倍受打击。   王慕周也有些意外。   他猜测金泽会不高兴,但最多也就是上来把自己赶走这样吧,然后还是会拉着许澄夜一起去吃饭,他们之间不会有太大矛盾。   他完全没想到,金泽会仿佛不认识他们一样,直接越过他们进了泽苍旗下的西餐厅。   侧头看看许澄夜,她呼吸很急促,表情复杂,眼睛里蕴藏着隐藏很深的痛苦。   看来,他们之间的问题远比他预计的要多的多,甚至,他们之间可能存在他不知道的沟壑。   “澄夜。”王慕周开口,语调温柔道,“你没事吧?要不我们换个地方,或者改天再吃?”   许澄夜转开头看西餐厅门口,门镜上倒映出她此刻懦弱又不堪一击的模样,她觉得特别陌生。   怎么忽然就变成了这样,变成了自己曾经最看不起的样子?好的爱情难道不是该让人奋发向上越来越好吗?为什么她觉得那么累,觉得自己越来越差劲了。   “不用了,我们进去吃。”   好像要和金泽较劲一样,许澄夜面无表情地踏上了台阶,在服务生热情地邀请下走了进去。   王慕周跟在后面,这一刻的许澄夜让他觉得陌生,但这样的发展好像对他很有利,他应该高兴多于担心吧。   大约应该如此。   自己的女人在外面和别的男人吃饭,那个男人还明显对她有企图,金泽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   即便坐在包间里,面对非常重要的领导,他依然有些心不在焉。   端起高脚杯,喝了一口红酒,颜色挺好看的液体,闻起来味道也还好,却永远喝不惯。   比起这个,金泽更喜欢喝街头最便宜的几块钱一罐的啤酒。   周岩见金泽不怎么说话,便帮忙跟领导寒暄,酒过三巡,坐在客人位置上的领导望向金泽,开了口。   “金总,其实你请我来吃这顿饭的意思,我很了解的。”孙局长特别通透地说,“我肯来,也是因为早就想好了要怎么回答你。”   话题终于到正路上了,金泽渐渐提起精神,望向孙局长,笑吟:“看孙局您说的,我的主要目的还是请您吃饭,抛开身份不谈,我们也是好朋友,您不要太见外了。”   孙局长笑道:“金总,你太抬举我了,我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很多人拿我当朋友,等将来我退休了,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他端起酒杯道,“金总啊,说实在话,你想要的那块湖地,我真的要劝你还是放弃吧。”   已经不是第一个人劝他放弃了,金泽听得耳朵都长茧了,这话已经很难影响到他的决心。   见金泽不为动摇,孙局长放下酒杯,语重心长道:“金泽,我和你说,这块地你拿到的机会真的微乎其微,首先是你那个项目就不如许氏的好,再加上许氏现在占据一切优势,你又官司缠身,除非许氏那边主动退出,否则你就不要继续浪费时间在这个项目上了。”   说完这话,孙局长就站了起来,走到金泽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来吃这顿饭就是要告诉你这个,我们也算老相识了,我不愿意看你浪费精力,你还是早点看看别的项目吧。”略顿,他拿出钱包道,“上面有规定,不能大吃大喝,这顿饭算我请,还麻烦金总让下面的人给我打个折。”   说完话,孙局长便离开了,留下一屋子泽苍的员工你看我我看你。   金泽坐在位置上,嘴角还凝固着一个体面的笑容,仿佛只要这样,就不至于太丢脸。   过了有一会,他才抬起手摆了摆,对周岩说:“去,让那边不要收钱,我金泽现在虽然缺钱,但也不差这点。”   周岩赶紧应下,快速跑了出去,去追付账的孙局长。   少了周岩,其他员工在这大包间里和老板耗着,压力更加大了。   杜曼青思考了许久,才站起来想和金泽说点什么,但金泽在她开口之前就说:“你们都回去吧,我一个人静一静。”   杜曼青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和其他同事对视了一下,终究是默默离开了。   很快,包间里就只剩下金泽一个人了,满桌子的美味佳肴,昂贵的名牌红酒,一切都只动了一点点,如果就这么扔掉,实在太浪费。   金泽拿起红酒瓶晃了晃,勾着嘴角把高脚杯倒满,什么红酒不能倒满喝之类的事他完全不在意了,就跟喝啤酒那样大口大口地喝着,仿佛这样就可以让他的心情好一点。   感情和事业上受到双重夹击,那夹击又来自于自己女友的父亲,他束手束脚,无法完全放开与对方争抢,现在连领导这边都来判他死刑,老天爷这是真想看他翻不了身么?   许澄夜和王慕周就在大堂里用餐,没去包间。   他们在靠窗的位置,许澄夜在里侧,正好能看见从楼梯上下来的在包间的客人。   孙局长和周岩,自然也落在了她的视线里。   她喝着红酒,看着周岩与孙局长寒暄,拒绝孙局长付账,好说歹说才把他送走,回来之后表情凝重,对西餐厅经理的问候不置一词,很奇怪地回眸朝她这边看了一眼,随后才眼神复杂地回了楼上。   不多时,许澄夜见到了金泽,周岩搀扶着他,他看上去醉醺醺的,眉目不清,靠在周岩身上,由西餐厅经理一起扶着离开。   门打开,再次关上,期间服务生给他们这一桌上了正餐,距离吃完还要个把小时。   然而,许澄夜已经坐不住了,她直接跟王慕周说了一声有事要先走,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从始至终,她的视线都定在金泽那边,金泽下楼她在看,他离开她也在透过玻璃看,完全没注意王慕周的神色。   透过窗户,王慕周看到快速追出去的许澄夜,她站在路边看着不远处被助理扶上车的金泽,并没走过去。冬日的风吹动她的大衣衣袂,她整个人单薄的像要被吹走一样。   端起酒杯,王慕周慢慢喝了一口,这红酒,可真是又酸又涩,不知是酒的问题,还是他心的问题。   许澄夜是夜里九点多才回到家的,她一进门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等她的父亲,她现在心情很不好,担心面对父亲会吵架,所以叫了声“爸”便要去二楼自己房间。   许藏钧皱眉看着女儿的背影,提高声音道:“怎么又这么晚回来?去哪了?”   许澄夜头也不回道:“去做了检查,做完和王慕周吃了饭,您不信的话可以打电话找他核实,我有点累,去睡了。”   其实许藏钧没有不相信,只是最近她老是这样神不守舍的,再加上那天晚上在外面冻着,又突然说出那样的傻话,着实让许藏钧十分担心。   看着女儿匆忙逃离自己的背影,许藏钧心里头很难过,他坐在沙发上沉思,妻子端着茶水过来,叹气道:“老许,你说澄澄最近到底怎么了?我感觉她做什么的心思都没有,你说……会不会是跟那个金泽闹矛盾了?”   许藏钧一听就虎了脸,瞪着妻子道:“还闹矛盾,我告诉你,只要我在许家一天,我就不会同意他们在一起!你别跟着她瞎胡闹,这两天看好她,我会解决这件事的。”   妻子无能为力,只能继续叹气,看妻子叹气,许藏钧也烦,再想起金泽,就更讨厌了。   这个臭小子,在事业上给他惹麻烦就算了,还把他的家搞得鸡犬不宁,把他的女儿弄得完全变了一个人,真是太可恶了!   更为可恶的是,有女儿在,他似乎还不能把那小子怎么样。   考虑许久,许藏钧觉得,自己差不多是时候该跟这家伙见个面了。 第41章   金泽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白茫茫的环境中。   意识倒流,喝醉之后的事全都不记得,坐起来左右看看,是医院。   抬起手,手上还贴着输液贴,再看看输液瓶,还剩下小半瓶。   病房门很快被人推开,走进来的是周岩,手里提着饭盒。   “金总您醒了。”   周岩见他坐起来了,赶紧跑过去,放下饭盒,拉开椅子,替他检查输液贴是否安好。   金泽皱着眉,抬起完好的手按了按额角,有些头疼地问:“我这是怎么了?”   周岩赶紧替他把枕头弄好,让老板靠得舒服点,随后尽职尽责地解释道:“金总,您昨晚喝多了,胃出了点问题。”   这是非常婉约的说法了,其实哪里只是出了“一点”问题?是出了不小的问题。   金泽最近吃饭时间很不固定,想起来就吃点,想不起来就算了,常常晚上都饿着肚子,昨晚直接把红酒当啤酒喝,红酒后劲大,直接把他给弄得胃出血了。   周岩没直说,但金泽自己也感觉得出来不舒服,听他简单说了一下就靠着枕头保持沉默了。   周岩见此,起身去拿买回来的早餐,放轻声说:“金总,您喝点粥吧,大夫说您可以吃东西了,但不能吃刺激性的东西,像烟酒咖啡之类的,这段时间可是都不能碰了。”   金泽侧过头,看着清粥上面撒的那几片菜叶,着实让人没胃口,直接挥手表示拒绝吃。   周岩正想再劝一下,就听见手机震动的声音,他放下粥,从桌上取来金泽的手机看了一眼,递过去说:“是夫人的电话。”   金泽皱皱眉道:“什么夫人不夫人,说伯母就行了,不用那么文绉绉,搞得我老误解成是我娶老婆了。”   周岩挠挠头,他这么一说,喊“夫人”还真是容易误解成是金泽的妻子,其实来电话的人是金泽的母亲。   电话一接通,那边就传来有些喧闹的声音,金妈妈的声音随之而来:“满堂,你在哪呢?怎么昨晚都不接电话啊?”   金泽看了周岩一眼,周岩赶紧出去了,还体贴地带上了门。   等他走了,金泽才开口说:“妈,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叫我以前的名字。”   金妈妈不以为然:“以前的名字哪里不好了?我和你爸给你取那个名字,就是希望你能赚大钱,现在你果然赚了不是吗?”   是啊,满堂,金满堂,想不赚个盆钵满体都不行,可这名字却不适合混现在的社会。   金泽不再谈论这个话题,直截了当道:“你打电话找我有事吗?”   太过直接,就会显得有些伤感情,金妈妈有点难过道:“必须要有事才能找你吗?我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我刚才打麻将,听到你张阿姨家的姑娘念完大学回来了,现在正找工作呢,我见了一面,长得可漂亮了,又乖巧,你老大不小了,我寻思着,你回来和人家见见?”   铺垫了那么久,话说了那么长,里外里就一件事,给他介绍对象。   金泽现在的年纪,在农村,孩子都该上学了,但他现在根本没心思谈这个,许澄夜让他连事业都无心关照了,他是真的没精力再去应付其他的。   “妈,你不要操心这件事了,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金泽交代得很清楚,但可惜金母根本不信。   “得了吧,你觉得我还会信吗?你每次都跟我说有了,哪次是真有了?满堂啊,你都三十好几了,这件事不能能再拖了!而且,前阵子我听你弟弟说,新闻上提到你,好像有什么官司?你到底在忙些什么,有事可千万要告诉家里啊!”   父母和弟弟都是担心他,金泽知道,凉薄的心也暖了一些,至少在这个世界上,也不是没有人支持他的,所有人都在说你不可能,但家人还是知道你可以的。   金泽又说了几句便挂了电话,对母亲的突然致电也没当回事,谁知道后来却成了隐患。   他现在忙的,是赶紧出院,把世嘉的事做个完结,要赔钱就抓紧赔,赔完了换开发商,拿到地皮的钱之后就去投湖地,湖地的招标马上开始,时间不容耽误。   “金总,您现在的状态还不适合出院,我看要不再住几天吧,公司有我和杜副总在呢。”   周岩一路都在劝金泽,可金泽根本不听,一个劲儿地催他去办出院手续,本人已经直接离开了医院。   看着老板的背影,周岩叹了口气,认命地去办手续,并没发觉远处有人注视着他们。   王慕周刚好来上班,他今天来得晚一点,没想到在走廊碰到了熟悉的人。   周岩不怎么记得他,但他却记得在金泽身边见过的任何人,他大概猜到这是金泽的助理。   等周岩办完手续走了,王慕周就走到办手续的地方,压低声音询问道:“刚才那个人在办出院手续?”   大家都是同事,这事儿也不用隐瞒,办手续的姑娘笑眯眯道:“是呀王医生,是泽苍的金总,昨晚胃出血住院了,刚才走了。”   王慕周挑挑眉:“胃出血?”   小姑娘说:“嗯,喝多了。”   原来是这样。   谢过同事,王慕周回了自己的科室,他看了看日程表,今天下午许澄夜会来做检查,距离一个月的时间没剩下多少,她的脚伤恢复得还可以,回去跳舞也不是不行,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希望她再多调养一段时间。   然而,不用去试就知道许澄夜会是什么回答了。   她已经等了一个月,要她再等一个月,怕是还不如杀了她。   说起来,他还不知道到底是谁害她至此,自从她到江城舞团,很多事情他就不是最了解的了,以前作为青梅竹马,他还总能从她父母或者她本人那里得到一些消息,但是现在……   或许,他可以主动去了解一下?   王慕周转了转笔,打定了主意。   江城舞团。   卡珊德拉演出在即,团员们进行着非常紧张的训练。   苏明娜活跃在一线,作为女主演来练习,楚洛出演男一号阿波罗神。   两人在配合上紧密契合,如往常一样,但对彼此的心思却大不如前。   楚洛感觉到苏明娜的变化,也察觉到孙老师的矛盾,猜想到自己漏算了什么事,他开始重新对苏明娜好,给她买早餐和饮料,约她出去,可苏明娜全都拒绝。   “抱歉,晚上训练结束我有别的约会了,真不好意思,楚先生。”   苏明娜特别客气地说完,就笑着去换衣服了。   看着她的背影,楚洛微微皱眉,先一步离开训练室,去了孙老师的办公室。   孙老师正准备下班,换了衣服在锁门,瞧见楚洛,不用他说,她就知道他来的目的。   看看他身后,孙老师再次打开门道:“进来说吧。”   楚洛点点头,进了屋也没坐下,等孙老师关上门就开门见山道:“孙老师,苏明娜还要在舞团呆多久?结束卡珊德拉的演出是不是就该走了?”   孙老师闻言沉默了一会,许久才说:“楚洛,我今天和上面商量过了,我们打算让小李离开舞团。”   楚洛愣住,诧异地看着她道:“什么?小李?不是苏明娜吗?”   孙老师无奈道:“是的,不是苏明娜,这也是我们深思熟虑的结果。舞团需要一个好的舞者来带动团体,苏明娜不管是技术和名气都过关,其他人没办法和她比。”   楚洛急切道:“不是还有许澄夜吗?她只是请了一个月的假,马上就可以回来了,她可比苏明娜优秀的多。”   孙老师道:“我们之前也是这样想,让苏明娜跳完卡珊德拉就离开,但是……你不知道吧,许澄夜的脚,不能再跳舞了。”   楚洛震惊地愣在原地,他千算万算,愣是没算到那样的伤会直接结束许澄夜的舞蹈生涯。   “怎么会?我记得只是外伤,养好了就没事了啊,怎么会不能跳了?”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孙老师也只能一一为他解释,起先她也不完全相信苏明娜的话,但她后来又去了当初送许澄夜去的医院,经过一番劝说,那里的大夫和她说了实话,的确是不能再跳舞了,因为许澄夜本来就有旧伤。   说完这些,孙老师就看见楚洛脸色不太好,但她也没办法,这就是现实社会,舞团需要这样一个人,既然不能是许澄夜,就只能是苏明娜了。   苏明娜猜到楚洛会去见孙老师,但她已经不关心他的反应了,他已经不再是她的威胁,她又可以变回原来那样了。   开开心心地离开训练馆,因为心里有事情,走路不小心撞到了人,苏明娜赶紧抬头道歉,一眼就望见了面目英俊,风度翩翩的男人,这样的脸庞让她微微一愣,还是对方先反应了过来。   “抱歉,不小心撞到了你,没事吧?”   男人体贴地先承认错误,给苏明娜台阶下,后者立马红了脸。   “我没事,其实是我撞到了您,您不怪我就好。”   苏明娜觉得自己心里小鹿乱撞,握着背包带子灿烂地笑着。   男人看她一眼,又看看她身后,轻声问道:“小姐,请问你是江城芭蕾舞团的人吗?舞团训练结束了吗?”   苏明娜抬起脸,十分骄傲道:“是呀,我是的,今天训练刚结束,您有什么事儿吗?”   男人微微眯眼观察了她一下,忽然笑道:“看我,真是眼拙,你抬起头才认出来,你是苏明娜小姐,对吗?卸了妆比在舞台上更美了,我竟然一时没认出来。”   苏明娜没料到对方还认识她,指着自己说:“你认识我?”   对方回答说:“是的,我就是来找你的。”   苏明娜不解道:“您是?”   男人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你好,我姓王,叫王慕周。”   另一边。   下午六点钟,金泽从法院出来,周岩跟在后面,判决书在他手里。   结果总结一下就是俩字儿,赔钱。只是赔的数额是经过审判和核定,不会让业主漫天要价。然而尽管如此,这笔钱加起来,也够金泽受的了。   使劲掐了掐眼窝,金泽跨上了车,看着司机,金泽都觉得给的薪水是不是太高了,要不每个人都降点薪水,这样每个月就可以省下不少钱了吧。   再转念想想,不行,你缺钱了,谁还会给你用心做事呢?别说是下面的人了,就你高层这些人,不说多了,少给个一两千,也得给你出点乱子。   人,都是看钱的。   都是看钱的。   金泽仰头靠到车椅背上,压力山大到他不想说话。   周岩坐在他身边,接了个电话之后,有点兴奋地说:“金总,有机会了。”   金泽蹙眉扭头:“什么机会?”他可不喜欢空欢喜。   周岩说:“我刚接到电话,是许藏钧助理打来的,他说,许总要跟您见面。”   金泽脸上的表情顿时一片空白。   现在提起许藏钧,他想起的都不是那个讨厌的老头了,而是……好久不见了,许澄夜,你在干什么呢,为什么你对我那么不好,我还是那么想你呢。 第42章   许藏钧约金泽见面的地方,就在许氏集团。   这不是金泽第一次来许氏集团,但也是许久都没来了。   他还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怀揣着满心的美好期待,带着他自认为完美的企划案,想要得到许藏钧的认可。   可惜,他连许藏钧的人都没见到,就见了一个小项目经理,对方那眼光,这辈子也只能做小项目了,上不了大台面,直接让金泽走了。   再后来,他在许氏集团外面拦了许藏钧的车,终于把他的企划案送到了他手中,可对方只是看了三两眼,就丢下一句“幼稚”走掉了。   金泽在许藏钧这里碰的壁,远不止上面提到这些。   所以此刻再次来到这里,他的心情可谓十分复杂。   许氏集团的会客室,不大,装修也一般,就是普通的会客室模样,比不得泽苍,差得很远。   金泽坐到椅子上,许藏钧的秘书过来给他倒水,姿态高傲,不怎么诚恳,也不讨人喜欢。   总体来说,他对这里印象很差,但为了某些事,仍然要容忍。   过了约莫十分钟,许藏钧才姗姗来迟,推了门进来,轻瞥了金泽一眼,便坐到了他对面。   “久等了,金总。”   落座之后,许藏钧就客套了一句,原不指望金泽说什么中听的话,但对方的回答也太不顺耳了些。   “没事,等岳父,多久都值得。”金泽这样说完,把自己面前的水杯推过去说,“你秘书倒的,当时态度很不好,我担心她下毒所以没喝,还是岳父喝吧。”   许藏钧瞪大眼睛看着他:“你叫我什么?”   金泽很自然道:“岳父啊,有什么问题吗?”略顿,恍然大悟道,“哦,对了,看我,真是的,居然叫错了,我不应该叫您岳父,也不经大脑思考就喊出来了,您见谅。”   许藏钧表情稍稍好了一些,但很快就被金泽接下来的话给刺激到了。   只听金泽坦然自若地继续道:“奔着结婚的关系去的,就得叫爸。”   许藏钧恨不得把自己的椅子砸到金泽脑袋上,可是这周围都是人看着,不比家里,他不能那么做。   深吸一口气,许藏钧挥挥手,让自己人都出去,金泽见此,也让身边的周岩和杜曼青走了。   很快,会客室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一老一少面对面坐着,即便不说话,目光交汇之处也是火花四溅。   “你是不是觉得,我今天见你,是要谈湖地的开发案?”许   藏钧笑里藏刀地发言了,惹来金泽满心揣度。   他思索了一下才回答说:“不是吗?”   许藏钧哼了一下道:“倒也不能说不是,的确和那件事有关,而且我可以坦白跟你说,你今天如果给我满意的回答,我能让你拿到那块地。”   金泽眼前一亮,但随即想到他肯定有条件,又严阵以待,不肯露出一丝一毫的反应给对方。   许藏钧观察他,心里暗道好小子,年纪不大心眼不少了,看你一会是不是还能把持住。   这么琢磨着,许藏钧老神在在道:“你也知道,现在湖地最有力的竞争者就是泽苍和许氏,泽苍现在负面新闻缠身,开发项目又是纯商业,要想那到那块地,除非我肯撒手。”   这种话这段时间金泽已经听太多了,许藏钧说的时候他忍不住掏了掏耳朵,又惹得许藏钧很不快。   不过不要紧,很快不快的就是他了。   恩赐般的,许藏钧笑着说:“小伙子,我倒是可以退一步,把这块地给你,反正我老人家现在也不缺钱,许氏也不缺项目,但就和你想的一样,我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金泽面目有些凝重。   他突然有些紧张。   大约是猜到了许藏钧要提什么条件。   见他如此,许藏钧慢条斯理道:“你应该猜到了吧,我的条件就是,你再也不要来骚扰我女儿,离她远远的,不要再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你能做到吗?”   你能做到吗?   这要是在泽苍,金泽就直接掀桌子了。   他告诉自己要冷静,这是许藏钧的茶几,掀了他肯定会被讹诈,他现在缺钱,不能那么干。   看金泽十分隐忍克制,许藏钧依旧满脸笑容道:“我知道你肯定特别不乐意,你好不容易抓到我的软肋,不好好利用一下怎么会放手呢?但是金泽,我劝你还是好好考虑,你这次能不能翻身就看这块地了,你要你一手建立起来的公司倒下吗?你觉得我会让我女儿嫁给一个负债累累的穷光蛋吗?不可能的。你选择答应我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我只能说你这次押对了,我很疼我的女儿,我愿意为她付出这块地,所以——点头吧?”   要点头么?   不用给钱,不用给股份,就能拿到那块地,的确是一本万利。   可要付出的,却是比钱和股份更让他难以割舍的东西。   金泽慢慢站了起来,俯视着坐着的许藏钧,许藏钧忽然发现,这臭小子居然也有这么高大骇人的时候。   “许先生。”金泽慢慢说话,每个字都像是从气息里挤出来的,他在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平静一些,即便很费力,“你是觉得,我追许澄夜,只是为了挟制你吗?”   许藏钧迟疑:“不是吗?”   金泽失笑,红着眼圈对他说:“许藏钧,你要真这么想,不单是看不起我,也是看不起她。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她很好,你不要觉得那块地比得上她,我是很想要那块地没错,但我不会为了一块地就不要她,我追她是因为我爱她,不是因为你和她有什么关系。要是可以选择,我宁愿她是个穷人家的女孩,也不愿意你是她的父亲。”   说完最后一个字,金泽扭头便走了,即便有着湖地那么大的诱惑,他也没有回过头。   许藏钧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回神,直到秘书进来喊了他好几声,他才恍然回神。   一直以来,他和金泽较劲惯了,老觉得他做得什么事都是为了报复自己,包括追求自己的女儿。他以为他就是存心想让他家鸡犬不宁,压根没想过,金泽是真的爱上了许澄夜。   从许氏集团出来,金泽就一直一言不发。   周岩跟在后面,见他的表情就知道谈得很不愉快,怕是没有好结果。   在心里叹了口气,周岩已经开始考虑别的办法,对许氏这边彻底放弃了指望。   金泽同样也没再对许藏钧抱有哪怕一丁点的念想。   他算是明白了,指望别人,你永远无法让自己心安平静,在翻身这件事上,你永远只能靠自己。   江城舞团。   一个月之期已到,许澄夜如约回到舞团。   当她推开门进去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在训练了,演出在即,每天训练的时间提前了半个小时,她并不知晓,所以,引起眼前这样的瞩目,也不是她所愿的。   走进去,看看望着自己的人,她不咸不淡道:“都看着我做什么,不训练么?我假期到了,回来参加训练。”   她这话可是让孙老师吓了一跳,也让苏明娜惊到了。   “澄夜,你没事了?”孙老师一懵,嘴巴就没管住,透露了一些痕迹,“你的脚……没事?”   王慕周已经说过了,虽然还是希望她再多调养,但现在回到舞台上,只要不过度训练,掌握好时间和力道,应该没事。   许澄夜笑了笑,笑容有些耐人寻味。   她走进来,停步在众人面前,目光留在苏明娜身上,话却是对孙老师说的:“怎么,有人说我的脚有事儿吗?”   孙老师也下意识看向了苏明娜,苏明娜被两人盯着看,心虚地后退一步,楚洛瞥了一眼,冷笑一声。   反应过来,孙老师赶紧道:“没什么,我就是随便问问,你现在可以参加训练了?”   许澄夜自然点头,并且直接去了换衣间换衣服,苏老师再次看苏明娜,后者也一脸不可置信,这期间最高兴的,莫过于楚洛。   许澄夜回来了,她可真是让他惊喜,一切麻烦只要她回来就能完全解决,小李不用做替罪羊,苏明娜可以继续滚蛋,所有事情回到正位上去,太完美了。   对上楚洛微笑的脸,苏明娜忽然觉得脊背发冷。她想起了那天在舞团外面遇见的男人,那个叫王慕周的人告诉她的事,其实她也很好奇,为什么自己遇上的条件好的男人都和许澄夜有关,都对她更青睐,但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保住她的位置。   原本,苏明娜是想按照王慕周的说法,把那件事告诉金泽,这对她其实没什么好处,但可以对许澄夜落井下石,影响她和金泽感情,她求之不得。   现在看来,她可能得用这件事来做别的打算了。   咚的一声,换衣间的门打开,许澄夜换了练功服,穿着漂亮的软鞋,一头长发高高绾起,神情冷肃而优雅地走了出来,好像只要到了这块地板上,穿上了这身衣服,许澄夜,就会重新成为那个优秀、美丽、强大的许澄夜。   这阵子因为和金泽的感情而造成的不安与转变在这一刻远离了她,许澄夜转了个弯,加入队伍,她觉得,这样的她才是活着的。   可以回来,真好。   接下来,就是让做了错事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了。   回眸睨了睨身边的女人,看着她畏惧的眼神,许澄夜微微一笑,那么美丽,那么神秘又气质,却看得苏明娜浑身发寒。   作者的话:完结之后,我打算写一下金泽和许澄夜如果在古代会发生什么故事?俩人又是什么身份?土财主和丞相千金?大家想看吗! 第43章   许澄夜的脚是真的好了。   苏明娜和孙老师都认识到了这一点,因为她的表现实在太好了。   阔别芭蕾一个月,她的舞步依然无懈可击。其实,虽然她这段时间一直在调养,不能私自进行练习,但每一部剧目的舞步和技巧早就渗透进了她的骨血,她仿佛是为芭蕾而生的,只要她在,就没有别的人能够出演卡珊德拉。   总体来说,孙老师还是高兴的,许澄夜是个天才,性格又是她喜欢的,她可以回来并且痊愈,不管是对舞团还是对她个人,都是一件好事。   既然她都回来了,那么对于苏明娜的处理就可以继续了。   想到这些,孙老师一边喊着节拍一边扫了她一眼,苏明娜站在人群里僵硬地摆着姿势,脸上恐慌的表情藏都藏不住。   中午,训练暂时结束,众人各自回家吃饭,许澄夜也不例外。   她去换了衣服,在众人久违的簇拥下走出换衣间,见到了还停留在那没换衣服的苏明娜。   许澄夜慢慢来到她面前,朝她露出一个冷冷清清的笑容,吓得苏明娜都开始发抖了。   “不打算走么?”她语调漠然地问。   做了亏心事的人就是这样,即便人家只是对你笑笑,甚至都没当着别人的面提到什么秘密,你就会心跳加快,自己把自己吓到。   “没,我在等你。”苏明颤颤地给出回答。   不得不说,王慕周来找她的时机相当好,变相给了她一张底牌,她相信自己可以凭借这件事逢凶化吉,因为那不管对谁来说,都是是非常精彩并且不能为人所知的过去。   对于苏明娜的回答,许澄夜有些意外,她以为对方会心虚地躲避自己,哪料竟然会主动等她,也不知又在谋划什么。   “是吗。”   许澄夜反应很淡漠,这让苏明娜在众人面前很没面子,但现在面子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前程,甚至是,逃避牢狱之灾。   “是的,好久没见了,你回来了,我想和你一起吃个饭,请务必给我这个机会啊。”苏明娜故作轻松的说话,好似开玩笑一样,周围的人不疑有他,也都笑着开玩笑。   许澄夜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   其实她也很想知道苏明娜到底要搞什么鬼,她到底还妄想能挽回些什么。   很快,两人便离开了舞团,由许澄夜开车,带苏明娜到餐厅去。   坐在许澄夜的车上,苏明娜心里就特别不是滋味,她看着车子里的内饰,又想起车子昂贵的牌子,那种世道不公,出身决定一切的想法再次席卷了她,让她完全忘记了,许澄夜的成功固然有家庭所带来的良好教育,但也与她自己的天赋与努力也离不开。   开车走了一会,离开训练馆一段距离,许澄夜就把车停在了路边,不再继续往前。   苏明娜看了一眼车窗外,回眸望着她说:“还没到,怎么不走了?”   许澄夜直接将车子熄火,靠在车椅背上对她说:“饭就不必吃了,对着自己不喜欢的人,我相信不管是你还是我都吃不下去。”说到这,她转头看苏明娜,莞尔一笑,“所以何必互相折磨又浪费粮食呢?我预想未来一段时间苏小姐要很拮据,就不让你破费了。”   她为什么会拮据?除非她失去在舞团的工作。   苏明娜意识到许澄夜在暗示什么,心跳越发快了,她紧紧握着拳,强颜欢笑道:“澄夜,从你回国加入舞团到现在,我们也算认识不短时间了,你不必这么赶尽杀绝吧。”   对于她的话,许澄夜反应不大,只是保持着面上些微的笑容,她那么坦然淡定,不将任何心情绪展现在脸上,让苏明娜无从猜测自己的最终结局。   她忽然就觉得自己很失败,很可怜,人生每一步都不在自己的掌控中,好像不是在被那个威胁,就是被这个看不起,她忽然升起了一股怨愤,也不愿再表现得那么懦弱,紧握着拳头睨向了许澄夜,一字一顿道:“我知道你肯定想到了,害你受伤的人是我,你现在回来了,一定是要把我置之死地的,对吧?”   许澄夜垂眼看自己的手指,慢条斯理地轻抚着指甲:“差不多,我要做的就和你当时做的差不多,约莫就是……”歪头,凝着她,“让人彻底不能再跳舞之类的事?”   苏明娜明显被打击到了。   尽管她已经猜到会是这样,但还是有点接受不能。   她深呼吸了一下,让自己露出一个稍微自信点的笑容,紧张说道:“想法不错。”她加重后半句,“但可惜不能实现了。”   许澄夜稍稍意外,侧眼瞧她,发出疑问:“哦?”   苏明娜再次深呼吸,放开拳头,笑着说道:“许澄夜,我一直都觉得你什么都比我好,比我身材好,比我漂亮,比我有钱,比我跳舞好,但我这阵子才发现,其实你有一样比不了我。”   许澄夜目光加深,眼底蕴藏某些猜测,苏明娜知道时候到了,直接说道:“你那么热爱芭蕾,怎么会肯从最好的巴黎舞团转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舞团呢?我们都知道那是有原因的。”   她话说到这,成功让许澄夜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她冷冰冰地注视她,苏明娜继续笑道:“许澄夜,其实我也能理解你,泽维尔肯定比楚洛好多了吧?这样的男舞者,世界顶级,有哪个女人能抗拒得了?更不要说,只要得到他的青睐你就可以拿到女一号了,那可是殿堂级的芭蕾舞表演,你会做那些事,我也可以理解的。其实说到底我们都是一路人,谁比谁高贵呢?”   苏明娜知道了许澄夜在巴黎的事情。   她居然知道了那件事,甚至连泽维尔的事都知道。   许澄夜眯起眸子,盯着苏明娜:“是谁告诉你的?”   苏明娜一直保持着笑容,已经不那么紧张和无措了,因为她发现自己的底牌真的可以威慑到许澄夜。   “谁告诉我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知道了这件事会怎么样?我相信大家都会很不可思议,贞节圣女一样的许澄夜居然会做出那样下三滥的事,为了得到女一号甘心被男首席占便宜,丢脸的是便宜还被人家白占了,最后也没能拿到女一号。”苏明娜笑出声来,不无嘲讽道,“这也就算了,居然还怀恨在心想要陷害真正的女一号,哪料自食其果,被自己的陷阱伤到,直接骨折被开除,滚回了国内,这样精彩的过去,我真是没办法和你比。”   听着自己最肮脏和难熬的那段过去被人这样裸地说出来,许澄夜的脸色相当苍白。   她抬手握住方向盘,将全部的力量加诸在上面,方向盘几乎都要被她捏碎。   苏明娜见此越发得意了,继续说道:“许澄夜,其实这些事我也可以不说出去,至于怎么才能让我不说出去,我想以你的心机,不需要我说就能猜到了吧。”   以她的心机?她能有什么心机?苏明娜可真是太抬举她了,不过也没关系,她只是不相干的人,误会和不信任也没关系,她才不会感觉到受伤。   慢慢放下握着方向盘的手,许澄夜平静下来,淡淡说道:“你不说是谁告诉你的也没有关系,我可以自己找出这个人。”她斜睨苏明娜,“重要的是你现在在做的事,你是在威胁我吗?”   苏明娜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平静下来,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被她这么问就强撑着道:“什么威胁不威胁的,不要说得那么难听,我只是为自己的未来努一努力而已,我想金泽也不知道这件事吧?如果你不想他也知道,最靠好仔细考虑一下是不是要跟我撕破脸。”   她的目的无非就是继续留在舞团,让许澄夜自己跟舞团表示不追究受伤的事罢了。   可许澄夜终究不是年轻的许澄夜了,比起巴黎舞团那些人的手段,苏明娜还差得太远。   “苏明娜。”她漫不经心地看车外景色,轻声道,“你知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大的事,我回国至今,连孙老师和林团长都不知道,在各个渠道,也没任何人提起?”   苏明娜一怔,这个她倒是没想那么多,也没办法回答,只能保持沉默。   许澄夜也不需要她回答,径自说道:“你记住了,因为我姓许,我是许氏集团的董事长许藏钧的女儿。”她再次看向苏明娜,眼神明亮锐利,令后者无地自容,“你应该不陌生吧,你既然知道泽苍和金泽,也该知道许氏才对。”   苏明娜当然知道。   她对总部设在江城的大公司信息几乎倒背如流,为的就是有一天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但她万万没想到,许澄夜会是许藏钧的女儿,要知道,许氏集团和泽苍可是众周所知的死对头。   看苏明娜慌张起来,许澄夜不紧不慢地继续道:“你知道吗,其实只要我想,我就能连面都不用见就解决你。你可能要说,大不了我们玉石俱焚,但大家都清楚你不是那种人,你怕的,你还想在这有一席之地,所以你不会。”   她的话完全正确,苏明娜彻底无言以对。   她最后的底牌已经抛出,可这也无法对许澄夜造成太大威胁,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样。   见她眼露绝望,许澄夜嘲讽地笑了笑,开了车锁说:“你走吧,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苏明娜看了看车门,轻轻打开,下车,站在外面,却不关门。   等许澄夜望过去,她才抿唇道:“你要把我怎么样?真的不能给我个机会?我知道我做错了,我以后都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你就把我当个屁,放我一马行么?”   她说着说着就哭了,许澄夜拧眉看她:“你这副表情还是去给男人看吧,我看了实在不觉得怜惜。你觉得我是圣母玛利亚吗?你害我差点不能跳舞,你现在要我放你一马,凭什么?”   是啊,凭什么?   她在医院痛苦难过的时候,她在跟着舞团到处巡演,占着她的位置,现在又凭什么来求她高抬贵手?   苏明娜泪流满面道:“我只是不希望回到老家去,我爸妈有好几个孩子,我是最不起眼的那个,我回去之后只能被我妈安排一个人随随便便嫁了给我哥哥弟弟挣房子,我这么工于心计只是为了让自己有个好的未来,我已经知道我错了,你就不能给我一条生路吗?”   许澄夜安静地看了她一会,伸出胳膊自己关了车门,挂档踩油门,扬长而去。   苏明娜站在原地,委屈和绝望席卷了她,她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从后视镜,许澄夜看见了苏明娜的模样,竟然让她想起在国外时孤立无援不被信任的自己。   呵,真是胡思乱想,苏明娜怎么能和她比呢,前者是真真正正做了那些事,但她没做过。   是的,没做过,所以不必受那些影响,不必。   握紧方向盘,许澄夜不断地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第44章   第一天重回舞团训练,回来之后许澄夜的情绪就很压抑,闷闷不乐,似乎陷入什么为难的选择之中。   许藏钧还没回来,忙着工作的事,只有她和母亲吃饭。   吃饭的时候,许妈妈看许澄夜心不在焉,就主动找话题说:“饭菜还合胃口么?今天训练顺不顺利?听说你们舞团要去歌剧院演出?给我弄张票,我也去看。”   这场演出是真要去的,拿张票也没什么,许澄夜点头答应,但却不开口回答,只是闷头吃饭。   许妈妈为难,又想起金泽,猜测或许和那小子有关系?她实在为女儿不值,她闺女长这么大从来没见喜欢过谁,怎么第一次喜欢的人是这样让她辛苦的家伙。   可是许澄夜又一向独立,这样的私事许妈妈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期望明天早上女儿可以好一点,然而,第二天早上起来再和女儿一起吃早饭,她的情况还是和昨晚一样。   许澄夜不言不语的,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都不怎么关注,吃完了就说去训练,拿了背包就走。   许妈妈看许藏钧,许藏钧哼了一声指着自己说:“又关我的事?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吗?”   许妈妈瞪他:“你不知道才有鬼了,女孩子这样能因为什么?还不是恋爱受阻!你说,你是不是和泽苍那个老板又闹什么矛盾了?”   许藏钧直接饭都不吃了,抗议般得也跟着走人,丢下许妈妈一个人在餐厅,孤零零的。   叹了口气,许妈妈真是对这个久未谋面的金泽又恨又没办法,讨厌他吧,是因为他害自己女儿魂不守舍,家里也不和谐,可真要做点什么,又束手无策,似乎只能妥协,让他们在一起。   等中午,许澄夜回家吃午饭的时候,许妈妈见她还是老样子,实在忍不住了,便决定透露一些秘密,轻声和她说:“澄澄,我和你说件事,你可别跟你爸说是我告诉你的。”   提起父亲,许澄夜稍稍有了些兴趣,抬眼问道:“什么事?”   许妈妈看了一眼门口,确定丈夫不会突然回来,才神神秘秘道:“我这也是听公司的人说的,你爸爸前阵子见了金泽。”   金泽,多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这么久不联系,再次听见,真是稀奇得很。   “是吗。”   许澄夜反应好像依然很平淡,但许妈妈从她眼底看出了矛盾。   许妈妈叹了口气说:“是啊,你爸爸和他见面,说是……”观察了一下女儿的神色,许妈妈慎重用词道,“说是愿意给他那块湖地,只要他不再伤害你,不再打搅你。孩子,你要知道爸爸妈妈都很爱你,金泽仗着你喜欢他,才那么嚣张地跟你爸对峙,不见利益不罢休。”   许澄夜闻言,手里的筷子直接掉在了桌上,她拧眉问道:“您的意思是,我爸答应给他那块地,但条件是他和我分手?”   分手?居然已经在一起了?这么快?!   许妈妈膛目结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干巴巴说道:“澄澄,不是我说你,你怎么那么草率呢,就算真想和他在一起,也先和妈妈商量一下啊。”   许澄夜根本没心思听这个,她满脑子都在想着金泽有没有答应,自己实在得不出答案,就只能问母亲:“他答应我爸的要求了吗?”   许妈妈其实不知道结果是如何,许藏钧没告诉任何人,她只是如实说:“答应没答应我不好直接说,我只知道招标马上就要开始了,你爸却在筹划退出招标。”   许藏钧不会轻易退让,他现在要退出,很大可能是代表着金泽答应了他的要求。   许澄夜没说话,许妈妈担心道:“澄澄,你也不要太难过了,那样的男人没了就没了,妈妈再给你介绍更好的,也不是我看不起他,他那样的家庭,不说我和你爸不愿意,他爸妈估计也不会喜欢你,你太好了,他们会担心自己的儿子驾驭不住,说不定你前脚和金泽分手,后脚他们就要介绍别的女孩子给他,搞不好还会闪婚。”   瞬间的,许澄夜连饭都不吃了,丢下一句“我不信”就直接拿车钥匙走人。   许妈妈追了几步,到底是没追上,无奈地自语道:“这丫头,跑那么快,看来是动了真心了,这可怎么办?”   怎么办?   金泽也想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这到底是什么鬼情况?   他开着会接到母亲电话,说是和弟弟到了机场,让他接机,他草草结束会议,赶到机场,接到的却不仅仅是母亲和弟弟。   “满堂,你来,这是你张阿姨的女儿蓉蓉,知道我要来看你,特地帮我拿点东西过来,这一路上都是她帮我带行李,特别孝顺。”   金母揽着身边女孩的肩膀,笑眯眯地给金泽介绍,完全不关心金泽冷冰冰的脸和抗拒的神色。   而她身边的女孩呢?也就二十岁出头,刚大学毕业,身材微胖,属于好生养那种,至于长相……怎么说呢,就是那种一看就是贤妻良母的类型,简直是金母眼中的完美儿媳。   “你怎么不说话呀?”看金泽板着脸,金母有点着急地催促,瞪着眼道,“好了好了,金泽,叫你金泽行了吧。好好打招呼,别怠慢了蓉蓉,要不然我不认你这个儿子。”   金母显然已经把张蓉当做心里的准儿媳了,走哪都要拉着手,金泽冷冰冰地瞥了张蓉一眼,对方估计也是年轻,又喜欢挑战,居然不觉得害怕,反而还热情地望了回来,金泽直接收回视线头也不回就走,金母被弄得一头雾水,还是周岩缓和了一下场面。   “那个,伯母,我们还是先回家再说吧,机场不是说话的地方。”周岩接过张蓉手里的行李,又四周看了看道,“怎么没见金总的弟弟?”   金母赶紧说:“哦,你说满仓啊,他去帮我买饮料了,下了飞机有点渴。”   周岩微微颔首,跟着金母还有张蓉在原地等金泽的弟弟,等人齐了,才领着他们去停车场。   金泽这会儿早就回到了车上,他通常都坐在车后座,但想起有外人,就把后座让给了他们,自己坐到了前面。   等周岩拉开副驾驶的门想上去的时候,就对上了老板不悦的视线。   “呃……金总,您坐这啊?”周岩看看后面,其实还有位置,正巧要挨着张蓉,他思索了一下,也不劳烦金泽开口,直接关上车门,自觉地上了后座。   张蓉还是第一次坐这么贵的车,念大学的时候因为家里条件一般,室友用什么好东西她都羡慕得不行,后来毕业,回到家里,看到家乡变化那么大,全都是一个邻居家小时候见过的哥哥贡献的,都没跟人要钱,瞬间对金泽肃然起敬,产生巨大幻想,于是就有了后面金母介绍对象那一幕,金泽现在无比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拒绝得更狠一点,否则也不会有这些麻烦。   透过后视镜看看,也只能先这样了,总不能把张蓉丢在机场。等到了家,安顿好他们,再单独找母亲说清楚,抽个时间让人把张蓉送走吧。   有了决定,金泽便不理会一切,在副驾驶上闭目养神。   他根本没发现,坐在后座的张蓉全程都花痴脸在偷看他,她没想到自己能接触到那样有本事的男人,那个男人还长得那么英俊,不过看看金满仓也知道了,他长得就不差,他哥哥又怎么会差呢?   张蓉这颗心啊,此刻是万分激动和欣喜的,不仅仅是金母,连她都开始以金太太自居了,在脑海中构想着未来的美好生活,如何在同学会时炫耀一下丈夫和家产,根本没想过金泽会不会喜欢她,因为金母太喜欢她,也给了她太多信心。   也就是在他们前往金泽家的路上,许澄夜同时也在过去。   她先去了泽苍,在那得到的消息是金泽不在,周岩也不在,她不想跟金泽在电话里说这些会事,便想去他家里看看,她猜他应该回家吃饭了,一路开车过去,等到他家门口时,正好也看见了门口停着的车。   是金泽的车,司机在驾驶座上,正准备开车离开。   许澄夜停好车下来,走过去敲了敲车窗,司机赶紧把车窗拉下来,一瞧来人,恭恭敬敬道:“许小姐,您来了?”   许澄夜很意外连金泽的司机都认识她,也没说什么,只是问他:“金泽在家?”   司机点头说:“在的,金总刚进去。”   许澄夜听到这里就走,司机下面的话她根本没工夫再等了,所以也不知道,金泽的家里,这会儿可是热闹非凡。   金母带了很多特产来,张罗着让人放好,她对佣人不放心,不想假人之手,便让金泽和他弟弟一起去做事,周岩在楼上安排他们一家人的房间,下面大厅里就只剩下金母和张蓉。   “伯母,我去给您倒点水喝吧。”   张蓉想表现好点,就自告奋勇要去烧热水,金母很满意,笑着点头,也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来人了?我先去开门。”   张蓉笑吟吟地拐了个弯,从去厨房的方向改变成门口,金泽的佣人面面相觑,都觉得这姑娘好像有点太勤快了,相较于她,他们觉得许小姐那样的更好,要是主人都像她一样,他们这些佣人还不失业?   令他们意外的是,门打开之后,外面站着的,居然正是他们想到的许小姐。   许澄夜站在门口,个子要比张蓉高不少,所以和她对视时,是俯视的角度。   张蓉意外地望着许澄夜,她从没见过气质这么好这么漂亮的女人,面对这样的人,她会忍不住有些自卑,就和念大学时一样。更不要说,许澄夜面容冷肃,看人三分冰,搞得别人都觉得自己被轻视了一样,张蓉更不会对她产生好感了。   想起自己的身份,张蓉挺了挺胸,一副女主人架势地说:“你好,请问你找谁?”   许澄夜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母亲在她走之前那句话。   她父母不喜欢金泽,金泽的父母也不见得喜欢她,他们一分开,他父母说不定就会立刻介绍新的女人给他。   现在看看,眼前的女孩年纪应该没她大,一脸强装出来的华贵和傲慢,这是在告诉她什么?告诉她,她的身份么?   许澄夜勾起嘴角,冷冷清清地笑了笑,也不回答张蓉的问题,直接推开门越过她走了进去。   恰好这时,金泽和弟弟一起走下楼,听见响动望过来,正对上许澄夜面无表情的脸。   金泽忽然就觉得,自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完他妈的蛋了。 第45章   许澄夜这样一声不吭地闯进来,着实没什么礼貌,尤其是她态度高傲,似乎一点多不觉得失礼。   张蓉觉得受到了冒犯,但初来乍到,不确定许澄夜的来头,也只能委委屈屈地看向金母。   金母护犊子,包括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她已经认定了张蓉,就很护着,上前揽着她肩膀,皱眉望着许澄夜道:“你是什么人,闯到我们家里做什么?”   金母是金泽的妈妈,称这里是自己的家无可厚非,许澄夜看她的模样,再看看她身后的金泽,还有金泽身边和他长得有点像的年轻男人,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似乎还真应了母亲的猜测,他们只要分开,金泽的母亲就会马上给他找到新的女友。   而且,现在看看,似乎他母亲连她这个存在都不知道。   “您好。”良好的家教和心里仍然未泯的对于金泽的可怜指望,让许澄夜压制情绪,耐着性子与金母寒暄,“初次见面,失礼了。至于我是谁,我想,让他来告诉您比较好。”语毕,她抬起手指了指金泽,金泽下意识讪笑了一下,心里十分不安。   金母望向儿子,正巧看见他那副弱势的样子,她不喜欢看儿子对这个施舍般跟自己讲话的高傲女人那么谦卑,一脸不满道:“儿子,我不管她是谁,这么没礼貌的人我们金家不欢迎,马上让她走。”   金泽以前看电视剧,没少看什么家庭伦理剧,他一直以为那些东西离自己很远,全当笑话看,没想到自己也有经历这些的一天。   看看许澄夜的神色,他就知道自己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如果选择错了方向,很可能什么都保不住。   他快步下楼,越过母亲走到许澄夜身边,放缓声音说:“你怎么过来了?我晚点再跟你解释,先送你回家。”   他不希望许澄夜被母亲不好的态度伤害到,所以想先送走她再跟母亲说这件事,随后把张蓉也送走,一切就万事大吉了。   母亲只是希望他结婚,在金家,现在说了算的是他金泽,他不会让许澄夜像自己一样被恋人的长辈为难。   可是许澄夜到底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也不是表现出来的那么坚强无敌,她也有脆弱敏感的一面,也有小女人的任性和忧虑。   此时此刻,金泽选择做的是先送她走,而不是解释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在他母亲面前说明她的身份,这让许澄夜非常受伤。   不被承认的感觉很难受,金泽感受过,许澄夜现在也感受到了。   “你放开我。”许澄夜红着眼圈抽回自己的手,睨向金泽道,“要我走也可以,可你先得回答我一个问题。你都没告诉你母亲你已经有女朋友了吗?为什么我到自己男朋友家里来,还要被别的女人问我是谁?”   张蓉错愕地看着许澄夜,其实她已经猜到一点了,但她不愿意接受,因为许澄夜看起来太美太好了,看衣着打扮,家世也不会差,这样的竞争对手太强大,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会让她更无地自容。   可事实现在摆在这了,她不接受都不行,一时间,张蓉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抱住金母就哭,金母心疼地拍了拍张蓉的背,生气地看着金泽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金满仓下了楼,一路走到哥哥身边,看了许澄夜一眼,压低声音道:“哥,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怎么也不和家里说一声?”   许澄夜站的位置距离金泽很近,也就意味着离金满仓很近,后者说的话她听得很清楚。   听完了她就心凉了,男人终究是男人,追求你的时候表现得再好,得到之后也不过如此。你将你们的感情完全摆在第一位,可到头来,在他那里,甚至都不曾向父母提起过你。   许澄夜不想再听什么回答了,连他是否答应了父亲的要求也不想知道了,直接转身就走,仿佛再留在这里一秒钟,也是赖上了人家金家,遭人嫌弃。   金泽慌了,也顾不得那么多,拉住她的手腕就语带自责道:“澄夜,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别误会,我和我妈说过了,可是她不相信,我本来想等事情安稳一点再带你回去见他们,我没想到她会带人过来,你别生气,是我错了,我跟你道歉,你千万别生气。”   在金满仓面前,他的哥哥一直都是伟大而无可取代的,他有那么大的企业,还供他读书,供他吃穿用度,家里的一切都是哥哥添置的,哥哥甚至很早就给他准备好了在大城市的婚房。   可是,他心里面无所不能的哥哥现在却那么卑微地祈求一个女人的原谅,那样低的姿态,落差大到让他根本没办法接受。   同样无法接受的还有金母,她和小儿子想法一样,看不得儿子这么没尊严地去求许澄夜,在金母眼中,儿子是高高在上,值得一众女人簇拥的,什么时候轮到别人这样对待自己的儿子?   金母生气地推开张蓉走上去,使劲拉住金泽把他拉回到自己身边,生气地说:“你不许求她,你求她做什么?我是你妈,我都没见过你这么低声下气地和我说话,女人有的是,就算真是你女朋友又怎么了,这样没家教又无理取闹的人,我不会让她进金家门的!”   金泽非常烦躁。   工作上的事加上许藏钧那边已经足够他焦头烂额了,现在母亲又这样,他真是有点烦了。   “够了!”金泽音量提高,成功让在场的人都闭了嘴,“不要再烦我了好吗?我的事我自己处理,不要来干涉我,你们要在这里住就住,不愿意住就回家去。”   说完这些话,金泽拉起许澄夜就走,头也没回过一次,真是伤透了金母的心,她捧着心,差点摔倒,幸好张蓉扶住了。   出了金家,许澄夜一路被金泽拉到门口车子边,他打开副驾驶的门让她上车,她却根本不动。   金泽注视她,她不甘示弱地看回来,这一来一去,金泽头疼地按按额角,想想泽苍的烂摊子,再想想感情上的烂摊子,他真的觉得自己快被压死了。   “别闹了行么?”许久,他沙哑说道,“我都已经为了你把我妈给扔在那了,这还不够吗?你还不能消消气吗?”   不能消消气吗?   其实许澄夜哪里又真的生了他的气。   她只是不甘,这段时间以来积蓄的关于“冷战”也好,“冷静”也好的压抑和寂寞,在那一刻全都释放了出来,她也说不清自己是想怎样,大约是想急于证明自己的身份,证明自己的重要性,她无可避免的和很多陷入爱情的女人一样,糊涂,任性,肆意妄为。   这样的她,也真是有些失败。   许澄夜缄默不语,也不看他,这让金泽愈发心慌意乱。   他误以为她还不满意,有些费解地看着她说:“究竟我怎么做你才会高兴呢?那是我妈,她辛辛苦苦把我养大,千里迢迢地来看我,为了你,我吼了她,这还不够有诚意吗?你还要我怎样?你什么时候才能为我想想?”   一个个问题抛过来,许澄夜直接被他问懵了。   她眼圈湿热,但强迫自己不能哭,仰起头让眼泪流会去,好长一段时间,才重新摆正了头,凝视金泽道:“我还不够为你着想吗?”   她走近金泽,“为了你,我整天跟我爸吵架,我去求他让他把那块地给你,我为你妥协的事难道要每一件都拿到你面前来邀功吗?”她指着自己,哽咽说道,“你是不是还觉得我很自私,只想着享受爱情不愿意付出?那你呢?你又有没有想过,你一直跟我爸作对,不肯退步缓和关系,这样迟早会让我们分开?自私的是我一个人吗?”   她吸了口气,到底还是掉了眼泪,有些颓丧道,“金泽,两个在一起,不是只要有爱就可以的,以前是我糊涂,妄想自己能行,现在看来,我们还是不合适。”   金泽被她难得很长的话惊到了,她每一个字都戳在他的心窝上,疼得不行。   “你什么意思?”他赤红双眼,抓紧了她的手臂,好像很担心她下一秒就会消失。   许澄夜还没回答,金母就从后面跑了过来,身后跟着金满仓还有仍在哭的张蓉蓉。   她一把拉住金泽,想让金泽放开许澄夜的手,可金泽站在那,好像一颗树一样,怎么都拉不过来,金母着急又心慌,好像儿子就要这么被坏女人骗走了,顿时眼前一黑,彻底晕倒了。   张蓉蓉惊呼一声,金满仓上前一步紧张喊道:“妈!”   金泽转头看去,见母亲倒在弟弟怀里,愣了一下,手上松了力气,抬脚走到母亲身边查看。   许澄夜安静地看了他们一会,确定金泽母亲没有大碍,只是气晕了之后,才悄无声息地离开。   周岩站在众人最后,是唯一一个将这一幕幕看完整的人。这样一大家子的矛盾,换做是他,可能早就懦弱地退缩了,哪怕再喜欢,也会选择要那块地,和许澄夜分开,按照父母的意思,找一个贤妻良母结婚。   大多数男人可能都会选择这个明显平顺和难度系数低的道路,周岩会这么想,许澄夜也会。   开车回去的路上她就在想,为什么当初明知道不会有好结果还要和金泽在一起?好像是感情和短暂的幸福感给了她盲目的自信,让她自以为这样的爱能够克服一切。   现在看来,结果并不怎么乐观,能预想到的最坏的事都发生了,他们走到一条分叉路口前,继续走目前这条路只会让双方持续痛苦,这样还要坚持下去吗?   她的存在不能给金泽带来什么好处,他也不愿意为了她而和父亲妥协,他现在就已经开始觉得累了,以后漫长的人生,岂不是更难熬。   等她回到家里时,时间已经有些晚了,许藏钧已经回来,正在客厅和母亲说话。   瞧见女儿,许藏钧关切道:“怎么眼睛那么红?哭过了?是不是金泽那小子又欺负你了?”   听着父亲的话,许澄夜笑了笑,抬手抹掉眼泪,温声道:“爸,那块地,你给金泽吧。”   许藏钧没料到时至此刻女儿还在纠结这件事,他有点生气,正要责备,就听见许澄夜说:“我知道你见过他了,告诉他只要和我分开就会给他那块地,但我也相信,他没有答应你,这点我还是能肯定的。不过虽然是这样,你还是给他吧,因为……”她嘴角笑意加深,略有些茫然,反而更加让人担心她,“因为,我要和他分手了,我想好了。”   此话一出,许父许母,错愕震惊,完全愣了。   许澄夜也并不在意,自顾自地喃喃道:“对大家都不好的感情,要来有什么用呢,就当做一段回忆来看,初恋总要有点伤痛才会刻骨铭心,不是么。” 第46章   湖地投标正式开始,所有人的方案都递了上去,一切尘封,无可更改。   许氏最终还是退出了投标,这样一来,即便还要等待一段时间才能宣布结果,但结果是什么,业内人士已经可以预估出来了。   孙局长还特地发了简讯祝贺金泽,说是没想到许藏钧曾那么肯定要拿到那块地,最后却突然退出。总体来说,一切都朝着对泽苍有利的方向发展,希望他以后在用人和做事方面更谨慎小心,不要再陷入类似世嘉那样的漩涡里。   看完简讯,关闭手机,扔到桌上,金泽坐在办公室里,仰头看着天花板,回想着连日来发生的事情,一个烦恼暂时结束,另外一个更大的烦恼却又走到了他面前。   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金泽扣了三下桌面,外面的人推门进来,杜曼青站在那,满脸为难道:“金总,我实在拦不住了。”   金泽扭头看去,杜曼青脸上的为难不是假的,事实上,如果你的老板让你拦着他的母亲不让对方进来,你恐怕也会这样为难。那可是老板的妈,你要是真拦得过分了,老板会不高兴,你要是拦不住,老板也会不高兴,这就是一份里外不是人的活,杜曼青真是不想做。   “你给我让开,让我进去。”   金母在门口嚷嚷,引来不少注意,金泽皱皱眉,只能点了一下头,让杜曼青放金母进来,免得被来往的客户看到,丢脸丢到外面去。   杜曼青看见他点头立刻松了一口气,让开身形把冲撞的金母放了进来,对方不是一个人来的,金泽的弟弟金满仓还跟在后面,瞧见哥哥摸了一下头说:“哥,我实在劝不动妈了,还是你和妈见面谈谈吧。”   弟弟一向不善言辞,对母亲更是亲密顺从,他很年轻就出来打工,时常不在家,是弟弟一直帮自己照顾和陪伴母亲,他和母亲的关系自然比自己更亲近,拿母亲没办法也是理所应当的。   金泽摆摆手,金满仓便逃似的出门去了,临走还帮他们把门关好了。   金母几步走到金泽的办公桌边,十分生气道:“你为什么要让周岩送蓉蓉走?我告诉你,我不答应,我已经拦住周岩了,蓉蓉必须留下来,这件事没得商量。”   金泽从抽屉取出精致的烟盒,漫不经心地点了一根,烟雾弥漫开来,让他此刻的模样显得颓废又强硬。   “她必须走。”他一字一顿道,“这件事也没得商量。”   金母想过金泽会拒绝,却没料到他会拒绝的这么不容置喙。   儿子从来都是孝顺的,刚出来打工的时候,每个月都把三分之二的工资寄回来,自己只留一点足够吃喝。他还常常给他们老两口添置新衣,自己一直穿着旧衣服,洗得都褪色了。   可能是这样的孝顺让她习惯了被尊重,所以从未想过有那么一天,儿子会用这种态度对自己。   金母失落又遗憾,很长一会才说:“那个女人就那么好?满堂,咱们是农村出来的人,不像他们那些从小养尊处优的有钱人,心里面几百几千个心眼,那女人一看就不简单,对我都尚且那种态度,以后又怎么会对你好?”   金泽不回应很多,只是说:“不要叫她‘那个女人’,她有名字,她叫许澄夜。”   他这样的几番回答,金母也不是傻子,也能明白他的意思了。   “你真的不考虑蓉蓉吗?她才是最适合你的人啊。”金母苦口婆心。   金泽闻言失笑,双腿交叠靠到椅背上轻轻说道:“妈,你知不知道你这话听起来很傻?你说张蓉那样的人才适合我,意思是我配不上许澄夜吗?”   金母当然不是那个意思,可转念想想,自己的话可不就是那个含义吗。   归根究底,还是自尊心和自卑心在作祟,如果金泽真的娶了许澄夜那样的女孩,不但是金母,甚至连金泽怕也会常常感到高攀和自卑。相反来讲,张蓉这样的姑娘娶进门,以后金泽在家里就是独一无二的掌权人,张蓉只有谦卑听话的份。   对比两种生活模式,金母当然更喜欢后者,怎奈,儿子不喜欢。   “所以你这是不肯听我的了?”金母伤心道,“儿子,妈都是为你好,你以后会明白的,妈是过来人,知道什么样的日子才最舒服,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金泽直接拨了桌上的电话,电话很快接通,免提里响起周岩的声音,背景有些嘈杂:“金总!”周岩提高音量打招呼,才勉强可以听清楚。   金泽朗声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金母听着,满脸问号,很快周岩的回答就给她解疑了:“已经到机场了,送过了安检,金总放心,我麻烦了地勤的人,会盯着她上飞机。”   金母闻言大惊:“你还是把蓉蓉送走了?”   金泽直接挂了电话,看向母亲:“马上要过年了,我还想把爸接过来一起在江城过年,您要是真那么喜欢这个蓉蓉,要不您就自己回去,和张家一起过年吧。”   金母愣住:“你这是什么意思?”   金泽看表,有些不耐烦道:“字面意思,我还有个会要开,先走了,办公室给你用。”   语毕,他直接起身离开,从抬脚到关门消失,走得那么爽快,头都不回一次。   金母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嘴里不断地念着“反了反了”,刚好起来的身体又开始发晕,她发现儿子发达了不单单有好处,坏处也接踵而来,比方说,孩子不听你的话了。   就冲金泽这份态度,金母就不会对许澄夜有好印象,现在许澄夜在她心里,已经完完全全被打上了狐狸精的标签。   许澄夜其实已经不那么在意了。   今天晚上在江城歌剧院,是她脚痊愈之后的第一次演出。   站在训练室里,作为女一号,她被众人簇拥,男一号楚洛热情又注意距离地跟她合作,看得出,他收敛了许多,不像以前那样自信与轻浮,这是好事。   似乎除了感情问题以外,她的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这也算是件好事吧。   “好了,今天暂时先到这里。”   最后一个节拍结束,孙老师拍手示意停止训练,许澄夜很快远离楚洛,楚洛也不跟着过来惹人讨厌,很有自知之明地去别的地方了。   许澄夜刚走开一会,孙老师就朝苏明娜招手道:“明娜,你跟我到办公室来一下吧。”   宣判的时候要到了吗?   苏明娜愣在那不肯挪动,她在现场搜寻许澄夜的身影,却根本找不到她,她是她现在唯一的救命稻草,可这根稻草却不知去了哪里。   “走呀?”   孙老师有些着急的催促,脸上略带不耐烦,跟去的结果是什么,苏明娜再傻也知道了。   看看周围,不少人已经望了过来,他们好奇为什么孙老师对她的态度突然这样转变,相信过不了多久,他们就全都会知道她被开除了,因为她做了伤害许澄夜的事。   角落里,楚洛安静地看着这一切,苏明娜脆弱伤感的模样比前阵子骄傲的模样讨喜多了,这才是那个懦弱好掌控的女孩,楚洛微微凝眸,视线定在她的背影上,她突然回过头朝他这边看,楚洛没有闪开视线,平静地和她对视,她眼底的恨意与不甘让他稍有感触。   算了,这感触即便有也是暂时的,露水情缘,不相配的人,迟早是要放开的。   他要找的另一半是配得上他的舞者,是像许澄夜那样的天才,即便许澄夜已经有了主儿,他无从下手,可也不代表他会跟一个永远不能再跳舞的人在一起。   千不该万不该,苏明娜不该走极端,做了无法挽回的事。   要怪,就怪她自己吧。   苏明娜最后看了一眼身后这间训练室,咬咬牙跟着孙老师离开。她告诉自己,要记住这里每一处的模样,因为这一走,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晚上。   江城歌剧院灯火辉煌,大厅里早已坐满了观看芭蕾舞演出的人们。   许澄夜站在幕后,等待着主持人退场,表演开始。   她戴着璀璨的王冠,梳着整齐雅致的绾发,穿着镶嵌着珍珠与钻石的演出服,和身边笔直站立的楚洛,真的好似王子与公主般合适。   当他们开始演出时,台下的观众也是这样的想法。   许澄夜的妈妈亲临现场看表演,位置是最靠前的一排,可以清晰完美地看到他们的表演。   她当时就在想,这才是女儿的另一半该有的样子嘛,英俊端正,王子一般,有学识有风度,不管哪一点,都跟金泽那个市侩又世故的家伙不一样。   其实,她很讨厌的那个家伙也在现场,也看见了她看见的这一幕。   金泽没买票,但来这地方他根本不用票。   他甚至都没在位置上坐着,只站在最角落里,周边幕布遮挡的位置,一身黑色西装融入墨色,别说是舞台上的人,连坐在台下的观众都很难发现他。   有些人一出现在你的生命里,就好像火一样,有燎原之势,让你的生命顿时明亮无比。可火又是短暂而又终将燃尽的东西,当它消失之后,黑暗又会重现,曾经明亮的地方一片狼藉,满是灰烬,毫无生气。   那天在金泽家门口,许澄夜没有说完的话,金泽自己也能猜到是什么。   无非就是那两个字,那两个他怎么都不愿意说出口的字。   他不希望那样的事发生,可许藏钧退出了招标,那块地会到他手里,这不是偶然,也不是许藏钧忽然大发慈悲,原因是什么,他很清楚。   他想起许澄夜那天说的话,其实她没说错,他也挺自私的,在事业与她之间,他妄想两全,不断挑战他在她父亲面前恶劣的形象,一点都不肯让步和退缩,这看似只是与许藏钧之间的较量,何尝又不是在伤害她。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一切都搞砸了,被他亲手搞砸了。   音乐曼妙而悦耳,舞步优雅而美丽,她像个天使一样在舞台上旋转和跳舞,身体轻盈得仿佛没有重量,金泽忽然很想抽烟,大夫的嘱咐他全都抛在了脑后,在禁止抽烟的剧院不能抽,就只能跑到剧院外面。   他来到剧院门口,观众全部入场,这里一片空旷,他也不介意脏污和寒冷,就那么坐在长长的台阶上,仰头看着冬日里清高的月亮,点上一根烟,安静地抽着。许澄夜的影子就好像从剧院里跑到了外面,跟着他的眼睛跑到了天上,在夜空里飘来飘去,不肯散去。   因为工作问题,王慕周来看演出时有些迟,已经停止入场。   他虽遗憾,但心想反正还有下次,便也没多停留。   就在要走时,他在剧院门口见到了金泽,从金泽的模样来看,大约他和许澄夜已经玩完了。   是苏明娜做到了吗?自从上次见面后,他们就一直没联系,也不知事情到底怎么样了。   想到这些,王慕周又不想走了,摸出手机看看时间,决定等演出结束见上许澄夜一面,把事情搞清楚。   他可不指望从金泽这听到什么实话,这男人怕是会强撑着说什么都没发生,他们很好。   然而,王慕周的预想并不怎么完全,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和金泽联系都比跟许澄夜联系好,因为后者已经决定再也不跟他来往。   当演出结束,混着人群走进剧院,几经周折来到后台见到她时,王慕周就愣住了。   许澄夜打发了其他人,留下了相对的空间,独自坐在椅子上等他。   她正在卸妆,还戴着王冠,身上是白色的长裙,和他心目中公主该有的模样完全一致。   她回过头睨着他,那种漠然的视线,像经历过几千台手术的外科大夫,麻木而冰冷。 第47章   很多事情很多人,都需要在一个合适的时间做个告别。   现在就应该是和这位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说再见的时候了。   许澄夜用卸妆油卸妆,随后起身到水池边捧了水洗干净,拿起毛巾擦干,才回到座位上,一边擦护肤品,一边跟王慕周说话。   “看你坐得不太安稳,好像很拘谨?我们认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你这样。”   她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意味深长,模棱两可,听得王慕周心怦怦跳。   他故作平静道:“刚才没赶上演出,有些遗憾和着急。”   最着急的其实不是没赶上演出,而是进来之后,在后台并没找到苏明娜。   “是吗。”许澄夜放下面霜看他,“只是这样吗?”   王慕周怔住,脸上出现几分慌乱,全不似平日里运筹帷幄的王医生。   “澄夜,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他吸了口气,仍在做最后的努力,可惜已经没用了。   许澄夜收回视线,望着镜子里素颜的自己,身后就是王慕周,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渴望而复杂,这样的眼神她很熟悉,又很陌生,似乎在金泽眼中看到过,但好像又不一样,王慕周的眼神更有侵占性,蕴含着隐藏很深的病态。   “你最明白我的意思了。”许澄夜就那么从镜子里看着他说,“慕周,我们认识时间太久了,久到我都不记得具体数字。我想过很多人可能会伤害我,却没想到你会那么做。”   王慕周紧张起来,迫切地想为自己解释一下,可惜许澄夜根本不给他机会。   “是你告诉苏明娜我在巴黎那些事的,对吧?”她侧过头,扬起嘴角,笑容无谓又冷淡,“你可能不知道,这件事除了我的家人,只有你知道。苏明娜前阵子来拿这件事威胁我,让我允许她继续留在舞团,我那时候就猜到,肯定是你告诉她的。”   最后一层窗户纸捅破,王慕周彻底无法再自欺欺人,他今天进来本是想看金泽笑话,哪知道却把自己送上了绞刑架。   “说实话我的确有些难过,毕竟我们这么多年朋友,但也只能到难过为止了。我希望今天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稍后我会让人去你那拿走我的病历,从今往后,咱们就当没认识过。”   最后一句话说完,许澄夜便站起身去披了大衣,越过王慕周离开。   当她打开门,就要走出化妆间的时候,王慕周才站起来出声拦住了她。   “许澄夜,你等一下。”他回过身,面对背对着他的女孩,即便她只留给他一个背影,他却能仔细描绘出她脸上的每一处轮廓,他用激愤的语气说,“你只知道我做了这件事,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   许澄夜背对着他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感兴趣,又要离开,王慕周直接上前拉住她的手臂,强迫她转过来面对自己,在她错愕地注视下压抑地说:“我这么做就是因为我不想再跟你做朋友!我受够了做你的朋友!我要的是你的爱,不是你的友情,我认识你二十几年,你什么时候正视过我这份感情?”   许澄夜努力想抽回手臂,但收效甚微,王慕周是男人,力气比她大的多,现在又情绪激动,她怎么敌得过。   她感觉自己的胳膊快被捏断了,王慕周似乎单说话还不够,倾身上来想吻她,许澄夜大惊失色地闪躲,就在她快要躲避不及的时候,有人从背后将王慕周拉开,一拳打在他脸上,他英俊无暇的脸上很快出现难看的淤青。   “妈的,也不看看她是谁的女人,老子不发威你拿我当病猫是吧?”   许澄夜今夜好像总是保持着目瞪口呆的模样,此刻愈发如此。   她诧异地看着将王慕周打倒在地的男人,他身上的西装有些雨雪痕迹,外面大概飘起了雪花。   他风尘仆仆的,总是很整齐的衣服有些褶皱,应该在什么地方坐了很久,膝盖处尤其明显。   这不是别人,正是金泽,前几秒钟,她还在心里拿他和王慕周做比较,没想到他竟然出现了。   王慕周抹掉嘴角的血迹,站起来看着金泽,冷笑道:“原来是金总,您这话听了不顺耳,什么叫也不看看她是谁的女人?她是你女人吗?你问问她,看她会不会点头。”   要是以前,金泽肯定问了,但是现在他不敢,他知道自己在许澄夜那可能连个朋友都不算了,不过他不管,反正在他这里她永远是他的独一无二。   “要你管?凭什么问给你听?你是谁?贵姓啊?”金泽十分无赖地调侃道,“怎么,王大夫现在不跟我装表面和谐了?终于露出你的狐狸尾巴了?早就看出你想撬我墙角,但是对不起了,你没那个本事。”   王慕周到底是男人,再有教养也容忍不了金泽这样的挑衅,直接挥拳打向他,可他怎么能跟金泽比打架呢,金泽从小就是个不安分的人,打架爬树去河里洗澡,什么家里不让干的事他都拿手,王慕周从小就乖得不行,按部就班的学习念书工作,他跟金泽打架那都不能叫打架,只能叫挨打。   眼见着王慕周被打的鼻青脸肿,许澄夜忍无可忍,直接转身就走,她也不想劝架,其实她挺想打王慕周一顿的,因为他做事实在太蠢,刚才也有些过分,但她又懒得看金泽耀武扬威,前阵子他们才吵过架,她也决定和他分手,看他这副模样她就心情复杂,干脆不看了。   而金泽呢,一见许澄夜走了,赶紧推开王慕周追了上去,王慕周女人也抢不过人家,打架也打不过人家,顿觉人生无望,坐到椅子上,生无可恋地捂住了脸。   老天保佑,可千万不要因此毁容。   剧院外面。   许澄夜匆忙地下楼梯,高跟鞋踩在台阶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伴着寒风传到金泽耳中,像催命符一样,赶着他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他也不敢碰她,怕被甩开,怕她偏激,所以就先两级台阶那么走在她前面,一边倒退下楼,一边柔声说:“怎么走那么快,慢点走,我陪你啊。”   许澄夜看了他一眼,不说话,继续走。   “你别不理我,现在时间还早,你晚上演出,肯定还没吃饭吧?我带你去吃饭吧,我发现一家特别好吃的法国菜,你知道我其实不爱吃西餐,连我都觉得味道不错,那肯定是真不错了。”   他采取美食诱惑,但效果很差劲,许澄夜连看都不看他了,继续快步下楼梯,眼看楼梯就要到尽头,金泽有些着急了。   “澄夜,我已经把那个女人送走了,我根本不认识她,那天你过来也是我第一次见她,我也和我妈说清楚了,除了你我谁都不要,你能不能别生我的气了,要不然你跟我讲,要我怎么做你才高兴,只要你说得出我肯定照办。”   他这一串话配合那种退让的语调,让人根本无法忽视。   许澄夜到底还是没有完全忘记他,心里难免有起伏,她放慢步伐,问他:“只要我说你就照做?”   金泽毫不犹豫地点头。   许澄夜直接道:“那你别要湖地,去见我爸,和他道歉,握手言和。”   金泽怔了怔,面露难色,许澄夜扯扯嘴角,继续下楼。   马上就要到最后几级台阶了,金泽握了握拳,伸出手臂挡在她面前说:“你爸都退出招标了,如果我也不要湖地,那不是白白便宜了外人?我是商人,不能做亏本买卖,哪怕我拿到了再跟你爸合作开发也可以,这样做你能接受吗?”   能吗?其实没什么能不能的,但上次发生的一切让许澄夜再次回到了她的壳里,他要想她再次走出来,就得费点心思了。   许澄夜不回答,直接推向他挡在她面前的手臂,用的力气并不小,是因为怕推不开,哪料金泽其实根本没用力气,又正在背对下台阶,这样一推他就一脚不甚直接踩空,直直朝后仰去。   许澄夜惊呼一声,想拉住他,但已经来不及,金泽已经整个人躺到了地上,呈大字形,满脸生无可恋。   看着眼前这一幕,许澄夜真是异常怀念,想当初他追求她的时候,两次从她家花园里的树上摔下来,可不就是摔成这副样子么?她心里一热,想说什么,却又讲不出口,只能尴尬地站在那。   金泽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无奈地轻抚着后脑勺,确定自己脑子没磕坏,才看向许澄夜,正要开口,胃部一阵痉挛,疼得他忍不住“嘶”了一声。   许澄夜站不下去了,赶紧上去蹲在他身边戳了他一下,等他看过来才不自在地问:“你怎么了?”   金泽抿了抿唇,脸色发白道:“胃疼。”   许澄夜皱眉:“你摔了一下,不该是头疼吗?为什么胃疼?”   金泽还没说话,周岩就急匆匆跑了过来,特别紧张道:“金总!金总您没事吧!这是怎么了?怎么捂着胃?您是不是又喝酒了?大夫都说您不能喝酒抽烟了,您怎么就是不听呢?哎呀这一身烟味儿,您不想活了吗?”   其实周岩是故意这么激动的,他是金泽的特别助理,年纪轻轻到这个位置,脑子肯定比别人好用,这个场合该怎么做才能帮到老板,不言而喻。   只是,除了故意的成分,也有担心的成分,金泽确实胃还没好,也确实一身烟味,要他说,再不送医院怕是要反复了。   “他的胃怎么了?”许澄夜拧眉询问。   周岩直接道:“许小姐,我们还是到医院再慢慢说吧,先送金总去医院要紧。”   这什么意思,要她一起去?许澄夜指着自己,还没来得及问,就被周岩给喊了过去。   下意识的,她就跟了上去,远远的,她可以清楚地看到被周岩扶着的金泽侧脸上凝滞的忍痛,那不是装的,是真难受,他到底怎么了?   而且她怎么就那么听话呢,听金泽的也就算了,怎么连金泽身边人的话也听?本来都打算和他划清界限了,也答应父亲好好找个男友,怎么到了事儿上,就完全把持不住了啊……   稀里糊涂地就跟着他们到了医院,金总生病,那可是大事儿,挺兴师动众的,早早就有医护人员等在外面,明明金泽还能走,居然还准备了担架,许澄夜看见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私立医院就这点好,对待有身份的病人,那是极尽所能的体贴周到,金泽被抬上担架的时候,忍痛睁眼看了看,正瞧见许澄夜无奈外加无语的表情,他心一横,想着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得好好利用,于是乎也不要形象了,也不忍着了,有多疼就喊出来,吓了许澄夜一跳。   “怎么突然这样了?”她下意识问了一句。   周岩在一边帮着打马虎眼:“大概是反复了吧,就是上次碰见您和谁去餐厅吃饭,金总喝了很多红酒,直接胃出血,当时特别严重,后来金总又不好好吃饭,也不忌口,现在肯定是反复了。”   看他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许澄夜觉得自己没掉两滴眼泪好像都有点不合常理了,但是她努力了,真的哭不出来,虽然担心,却也知道他不会有事,这些疼啊痛啊的,都是他无视医嘱的报应,吃点苦头他下次反而会更注意一些。   正这样想着,就发现自己的大衣被人拉了拉,她低下头去,金泽疼得一头是汗地看着她,强笑道:“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像个白痴?”   许澄夜心说是有点,但又不想刺激他,于是最终只是摇摇头,没做具体回答。   金泽长舒一口气,被推进急救室之前跟她说:“我看了你的演出,非常非常好,要是我也会跳芭蕾就好了,不用让楚洛抱着你。澄夜,我很爱你,你别离开我,我希望我出来的时候,你还在等我。”   话说到最后,眼神带了点哀求,旁边的人怎么看他似乎已经不重要了,素来好面子的金总这会儿算是放下了一切姿态。   许澄夜情绪复杂,理不出一个头绪。   看着急救室的门关上,她和周岩站在外面,周岩主动说:“许小姐,我去给金总办个住院手续,麻烦您在这等一下他了,有什么需要的您就给我打电话。”   这儿除了他们俩没别人,好像她不等着就没人管金泽了,许澄夜没说话,周岩就当她同意了,直接走人,搞得许澄夜站在那无所适从。   手机响起,拿出来看了看,是母亲,许澄夜这才想起母亲也来看她演出了,说不定还在剧院找她来着,这会儿肯定着急了。   接起电话,果然,母亲开口就问:“澄澄你在哪啊?怎么哪都找不着你?我跟你们团长说了几句话你就不见了,没出什么事儿吧?”   许澄夜看了看急救室的灯,还亮着呢,里面的人还没出来,说不准什么时候能走,她只好随便给了个理由说:“没事,我在外面吃饭,有点饿了,吃完就回去。”   许妈妈闻言这才放了心,又有点奇怪道:“你怎么不回家吃饭呀?我都让佣人给你准备好了,热热就能吃,不比外面的干净放心么?”   许澄夜无言以对,事实上她很不擅长撒谎,现在为了金泽一次又一次的欺骗别人,这样的日子真希望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我一会就吃完了,您先回家,我晚点就到。”   简单说完,许澄夜挂了电话,她担心再说下去会被识破。   电话挂断,又等了一会,急救室的灯就灭了。她让开位置,看到护士推着金泽出来,他躺在上面,应该被折腾过,一点精神都没有,面色苍白如纸,却一点都不影响他的俊美。   怎么说呢,虽然是个无赖加混蛋,但他的确也是个美男子。   “您是金太太吧?金总暂时没事了,但还需要留院观察两天,我们现在去病房吧。”   护士说完推着金泽就走,许澄夜跟在一侧,想说我不是他的太太,可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金泽望着她的视线。   波光粼粼,盈满柔情,这样的眼神,恐怕就算她说不是,护士也不会相信。   许澄夜沉默下来,不再言语,一路跟护士到了病房,看护工把金泽扶到床上,全程都不参与。   等护士和护工离开,她站在病床边看了金泽一会,转身准备离开,连道别都不曾。   金泽心里紧了紧,略显沙哑地说:“非走不可么?陪我一会行吗?你最好听我的,否则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许澄夜转过头凝视他:“你在威胁我?”   金泽放缓语气,失败又自厌:“我在求你!”   许澄夜咬了咬唇,须臾之后,她很认真地说:“你还记得那天在你家门口,你问我是什么意思吗?当时我没来得及说出口你母亲就出来了,我想,现在应该是时候告诉你了。”   金泽抢在她继续说下去之前道:“你不用说。”他捂着心口,薄唇紧抿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他扬唇笑,笑容牵强又抑郁,“无非就是,让我别再纠缠你,别再喜欢你,对吧。”   她以为他会遮掩和阻拦,不让她说出那些话,像无赖那样。   他会自己主动说出这些话,着实出乎她意料。   她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就那么安静地站着,也是一种回答。   金泽红了眼圈,似有什么流出来,许澄夜手指动了一下,想握拳,又突然觉得浑身无力,别说握拳,就是走出这个房间怕都难。   “其实我有时候也在想,要是我真的可以像你要求的那样就好了。”他撑着生病的身体慢慢坐起来,靠到床头,长吐了一口气道,“我看了你的演出,看到一半出来,坐在剧院外面的台阶上抽烟。我当时就在想,人的心要是和眼睛一样就好了,不喜欢看见什么就闭上眼。可心要怎么办呢?我也不想再喜欢你了,这样我们大家都轻松,可是我没办法,我的心它不听我使唤。”他用力地扣了一下心口,红着眼道,“我金泽就是他妈的这么没出息,活了三十几年,一把自尊,一张老脸,全他妈砸在了你身上,晚上一关灯闭上眼睛全是你,你以为我想这样吗?我也不想,你把我的心还给我,我也不要喜欢你了。”   明明是那样极端的言词,说着我也不要喜欢你了,可全部句子连起来,却是有些绝望的挽回。   人的心怎么会是说给谁就给谁,说还回去就能还回去的呢。   许澄夜承认,她心软了,那么多天努力筑起心墙,人家几句话她就心软,她觉得自己很没用。   金泽看着她,努力从床上下来,找不到鞋子就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刚做过胃镜的身体很不适,他捂着胃部努力走到她身边,难以保持站立,干脆就直接席地而坐,然后抱住她的腰,靠在她身上,安静地呆着,也不说话,也不走。   周岩办好手续来到病房这边,从门窗上看进去,瞧见这一幕,再低头看看正在连接的电话,拿起来压低声音说:“妈,我今晚不用陪床了,一会就回家。” 第48章   搞不懂金泽到底想怎样。   一个大男人,一点形象都不要地穿着病号服缠着别人,只要许澄夜稍微朝门口挪动脚步,他脑袋上就仿佛竖起了无形的触角,嘀嘀嘀地发出警告音,好像许澄夜再继续往外走的话,他就会再次从病下来,毫无顾忌地再次出演刚才的闹剧。   许澄夜忽然有点累了。   她拉开椅子坐下,安静地看着金泽,看得金泽本来还肆无忌惮,慢慢就开始尴尬和不自在了。   “你那么看着我做什么。”许久,金泽终于熬不住这样的盯视,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许澄夜扬唇简单地笑了笑说:“我看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金总自己也说你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为什么老做这么幼稚的事呢?”   是啊,为什么要那么幼稚呢?要走的人始终要走,人家已经表态了,你再怎么无赖阻拦也不能让她回心转意,何必再出卖你的尊严呢?   理智上金泽当然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可感情上却不允许他有丝毫认怂。   “无视你。”   金泽说了三个字,就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一样,转开视线看着窗外,这样的反应真是让许澄夜有些呆了。   片刻后,护士在外敲门,得到允许后进来,手里拿着药和水杯,瞧见许澄夜在,便将东西递给了她,笑着说:“既然金太太在,那我就不打搅了,您把药给金总吧。”   许澄夜再次想说明自己的身份,可护士又一阵风似的走掉了,脸上还满是八卦的笑容,看得许澄夜心里怪不舒服的。   再转眼看看金泽,他皱着眉头故意不看她,视线落在窗外黑漆漆的夜景上,脸色的苍白与夜景的黑对比那样明显,无论怎么说,他的憔悴和病容都是不容忽视的。   “吃药。”   许澄夜回到椅子上,将水杯和药片递给他,金泽这才稍稍收回视线,敢看着她了。   他并没有很快接过去,过了许久才试探性地说:“你答应我不走的话,我就吃药。”   许澄夜直接将水杯和药片放到柜子上,起身就要走,金泽赶紧坐起来说:“你别走,我马上吃药,这就吃!”   许澄夜停住脚步看过去,只见金泽麻利地拿起药片丢到嘴里,很快端起水杯要服药,谁知刚喝了一口,就直接松开手将杯子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许澄夜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看见他扇着手有点大舌头道:“躺!!躺史了!”   仔细分辨一下,大概说的是“烫死了”。   许澄夜回到病床边蹲下,伸出手感觉了一下洒了一地的水,果然有些温度,因为是双层水杯,刚才握着杯壁她还没发觉水很烫,这就怪她了。   有点犹豫,许澄夜放轻声问:“很难受吗?”   金泽红着眼圈不断点头,仿佛在控诉她的不体贴,许澄夜立刻说:“那我去帮你叫大夫。”   她说完又要离开,金泽赶紧拉住她的手,艰难地说:“不用了,谁知道你会不会趁着叫大夫跑掉,你这么一走我下次要见你可就难了,我不能让你走。”   低头看看他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许澄夜长长地叹了口气:“可是金泽,你不能一辈子这么拦着我,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们迟早是要分开的。”   她说的是事实,如果不能真正在一起,结婚,永远过下去,那他现在不管多努力地用言语挽留她,他们也迟早是要分开的。   金泽慢慢低下头,手上却还是紧紧握着她不肯放开,良久才低声说了一句:“就不能不分手么。”   在对手和员工面前,金泽是位非常厉害的老板,有这样的领头人,他们不愁赚不到钱。   然而在许澄夜面前,他似乎总是幼稚的代表,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在彰显着他有多不成熟,但其实在喜欢上她之前金泽并不是这样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大约当你爱上一个人,这份爱就会暴露你所有的弱点。   许澄夜没有回答金泽的问题,他们就这么牵着手沉默着,直到金泽慢慢放开她,重新抬起头,讪笑着看她。   “我知道了。”他坐正身体,仿佛变回了过去那个无懈可击的金总,虽然很多人都不服气地说他只是运气好赶上了好时候才赚到钱,就是个死土豪罢了,但他们内心里还是不自觉地想要得到这位死土豪的青睐。   “你要走就先回去吧,时间也不早了,你再不回去的话许总可能又要在家里咒骂我了。”金泽半真半假地开着玩笑,等许澄夜真的站起来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忽然提高声音跟她说,“那块湖地我不要了,现在已经不能撤标,我会等投标结果出来之后自动放弃,你父亲那边,等我出院会亲自登门道歉,不管他要我下跪也好,要我给他股份也行,我都答应他,只要他高兴,不再排斥我,我做什么都行。”   许澄夜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她错愕地回头看下他,傻乎乎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听着她求证般并且明显不相信的语气,金泽直接摸出手机,一边垂眸播着数字一边说:“你要是不相信的话,我现在就打电话给周岩让他准备好,明早我就出院,去做我上面说的每一件事。”   话音刚落,电话免提就开始播放通话音,眼看着周岩那边就要接听了,许澄夜赶紧上去抢过他的手机挂断了。   “你在干嘛啊。”许澄夜紧紧攥着他的手机,神色复杂地睨着他。   金泽靠到枕头上,修长的眸子里倒映着她美丽的身影,她有些委屈的神色令他内心动容,他此刻在想,其实做出这些退让决定也没什么难的,一旦说出口之后会发现其实挺简单,不就是认怂吗,不就是重头在来吗,他才三十岁,这些都不是问题,他可以这么短的时间创建泽苍,就可以在更短的时间重新站起来,到那时候,就算是许藏钧,也会对他刮目相看。   他迟早可以让许澄夜安安稳稳地待在自己身边,做那个无忧无虑、不需要考虑一切,只要努力跳舞实现梦想的公主,这太容易了,他以前到底在纠结什么。   “我在做什么你不是都看见了。”金泽伸出手,稍微比划了一下道,“勾勒一下未来的美好蓝图,想一想是不是该转行不再做房地产,这门生意我也做够了,换个行业也没什么难的,你爸那边我会好好孝顺他,绝不再跟他争锋吃醋,总体来讲,我就是这个意思,按照你在剧院外面跟我说的那个要求做,所以……你现在可以不生气了,回到我身边了吗?”   他居然真的同意了。   其实在剧院门口时,许澄夜之所以说出这个要求就是因为知道他绝不可能答应。   他那样的人,看起来很没原则,一切都可以妥协,但也有他自己的底线。   现在为了她,他可以抛弃他的一切底线,甚至是他引以为傲的事业,不仅是许澄夜惊讶,连金泽自己都惊讶。   原来爱情是这样可怕的东西,当你真的陷入其中,哪怕是很短暂的时间,也足够让你放弃一切曾经最为重要的东西。   许澄夜望着金泽的眼神不无矛盾,金泽唉声叹气地爬起来,为难地半跪在,摸着脑袋说:“那再加上这样呢?我都跪下来求你了,你就勉为其难原谅我吧?”   这样的姿势的确算是跪着了,但单膝跪地不都是用来求婚的吗?   许澄夜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紧紧攥着背包带子,半晌才说:“我要走了。”   金泽愣住,似乎没想到自己这样表示之后,得到的还是她如此无情地回答。   他沉默了下来,眼神略显茫然和受伤地转开,许澄夜见此,慢慢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回过身来关门,一边关门一边说:“明天早上再来看你。”   语毕,门关上,高跟鞋的声音渐行渐远。   金泽还愣在,好半天才想清楚她刚才说了什么,顿时从蹦了下去,还没来得及高兴地欢呼,就被碎了一地的玻璃给扎到了脚心,急忙坐回了,捧着脚心看了看流着的血,哭笑不得地低咒了一句:“真是乐极生悲。”   许澄夜在晚上十点钟将将回到了家里。   一进屋,灯火明亮,父母都在客厅里坐着看电视,电视却静音着,明显是在等她。   许澄慢慢走进去,关好门说:“我回来了,怎么还没睡?”   许妈妈赶紧站起来说:“怎么这么晚回来?到底和谁吃饭去了?”   许澄夜没有很快回答,许藏钧侧头看她一眼,瞧她那神色就知道她根本不是去吃饭了,绝对是有事瞒着他们,她是他养出来的女儿,撒谎的模样一眼他就能看出来。   “其实我没去吃饭。”   令人意外的是,她竟然说了实话,许藏钧皱皱眉,问她:“那你做什么去了?别告诉我你又和那个金泽掺和到一起了,我可是答应了你的要求,把那块地给他了,你要是违背了自己的承诺,可别怪你爸我不近人情,我既然可以把那块地给他,就有办法夺回来。”   听了丈夫咄咄逼人的话,许妈妈就皱眉道:“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一家人说话老像仇人一样,又是威胁又是吓唬的,你再这样就闭上嘴不要讲话了。”   许藏钧老大不愿意被妻子这么说,但看妻子难得认真的表情,最终只是哼了一声,没有反驳。   他这样的反应许妈妈还算满意,走上前几步拉过许澄夜说:“澄澄,和妈妈说说,到底去做什么了?”   许澄夜坐到沙发上,看了一眼母亲和父亲,抿唇说:“爸,对不起,让你猜对了,我可能要食言了。”   许藏钧顿时瞪大眼睛,都要吹起来了,许妈妈也有点意外,在他们眼里,女儿总是言而有信很诚实很乖的姑娘,怎么现在不但学会了撒谎,还学会了违背诺言?   许妈妈十分失望地看着女儿,许澄夜握住母亲的手低着头说:“我今天见到金泽了,他生病了,很可怜,我本来是铁了心要和他分开的,但他跟我说……他愿意不要那块湖地,不要他的公司,一切从头再来,愿意跟我爸道歉,以后好好孝顺我爸,只要我不离开他,他做什么都可以。”   在许藏钧印象里,金泽是那种吃软不吃硬的主儿,你越是逼着他,他越是要给你点颜色看看。   这个臭小子还算有点本事,自己建立了公司,还赚到不少钱,就是小人得志的模样令人讨厌。   一直以来,他都和自己作对,自己也总想着让他收敛一点,好好打击打击他。在他的印象里,金泽这样的人,是不可能为了一份感情而放弃事业,放弃他那些钱的。   更不要说,他会主动来找他道歉,甚至说,以后唯他是从。   许藏钧当时就说:“不可能,他肯定做不到,我认识他这些年我还不了解他?他就是在骗你,你可别被他的花言巧语蒙蔽了!”   看父亲苦口婆心的模样,许澄夜双眸坚定道:“爸,你可能觉得他是在骗我,但我愿意相信他,至少在我认识他这段日子以来,他从来没骗过我任何事。”   许藏钧皱眉:“所以呢?你的意思是你要继续和他在一起?既然你那么相信他不会骗你,那你呢?你就希望他除了你一无所有吗?”   这个问题倒是把许澄夜问住了,金泽做的承诺可不就是那个意思吗,只要她一个,别的什么都不要了,里子面子全丢掉,一切重新开始……这样的结果,又是不是她所希望的?   许妈妈看女儿纠结的神情,心里矛盾极了,要说女儿也老大不小了,是该找个男朋友谈一谈结婚了,但金泽那样的,他本人的那些问题就不提了,他的家庭呢?她不希望女儿以后被婆婆为难,她可不指望金泽的母亲多有文化多懂事。但看看女儿的样子,这阵子以来因为这份感情总是魂不守舍的,好像变了一个人,再继续为难他们,两个人搞不好都要脱层皮。   许久的沉默之后,是许妈妈先开了口,她放缓声,虽然说得很轻,却很坚决:“算了,爸爸妈妈年纪都大了,你们年轻人的事也不该掺和太多。这个金泽,我虽然不太满意,但也不算太讨厌,至少他不缺钱,不会委屈了我女儿。你要是真那么喜欢,就在一起试试吧。”   妻子这话说出来,许藏钧立马就说“我不同意”,可话音才落,就被妻子的眼神瞪了回去,恹恹地不说话了。   许澄夜意外又惊喜地看着母亲,许妈妈继续说:“但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让我和他父母见个面,好好了解一下对方。至于那块湖地,你爸都退出招标了,他再不要的话,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外人?让他留着吧,我可不希望未来的女婿是个穷光蛋。”   在许家,看似做主的都是许藏钧,他是家里说一不二的人,但那都是因为许夫人从不言语,也不反对。但凡许夫人出来做主的事,许藏钧极少反对。   此刻也不例外。   他觉得自己是真老了,跟年轻人转了这么久头都疼了,也不言语,直接起身上楼了。   许妈妈看了丈夫一眼,压低声音对女儿说:“回头让金泽安排一下,尽快让我和他的父母见面,其他问题等见完面再说,我去劝劝你爸,你早点休息。”   许澄夜点头,目送母亲远去,看她消失在二楼转角处,心里既高兴又担忧。   高兴是因为她和金泽的感情终于开始明朗,不需要避着人了,担忧的是金泽的父母。   金泽的母亲她见过了,给人留下的印象大约不算好,也不知如果对方知道是要见自己的父母,是否会愿意。   正苦恼着,手机响了起来,她拿出来看了看,来自金泽。   【你走了,我的心都碎了,外面下雪呢,你看见了吗?   这是我拍的雪花,给你看——像你一样美心】   看着短信最末尾的雪花图片和那画在雪花旁边的心,许澄夜不由自主地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需要烦恼的了,金泽可以把那个突然出现的女人送走,自然也可以说服他的父母,他别的方面暂且不提,那张嘴,可真能把黑说成白。   站起来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果然,外面开始下雪了,雪花很大,一片一片地飘下来,接住一片,离近一点可以看到清晰地六个角。   不记得听谁说过,六角雪花和四叶草一样都代表着幸运,那她现在是把幸运捧在手心了吧。   仰头看看夜空,月亮挂在那,很漂亮,新的一年到来了,她也会有新的开始。   一切都很好。 第49章   金泽一大早就醒了,护士来给他换了点滴,他拖着点滴站到窗边朝外看,下了一晚上的雪,整个江城都被白色覆盖了,毛爷爷那句诗怎么说得来着,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是这八个字吧?用来形容现在的场景还是蛮好的,白茫茫的一片,一尘不染,看得人心情都好了。   他正想收回视线,回到病床上老老实实地挂点滴,就看见住院部楼下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么大片的白色里,她穿着宝蓝色的外套,撑着黑色的伞慢慢走着,那么显眼,即便楼层很高,距离很遥远,甚至看不见她伞下的容颜,但他却可以从她的步伐与身姿上轻易判断出来那是她。   许澄夜来了,她那么守信用,说明天来看他就真的来了,还来得这么早,金泽开始回想自己是否洗漱干净了,昨晚没洗澡,发型会不会很糟糕,可是现在挂着点滴,要去照镜子都不方便了,该死的周岩这会儿还去处理公事了,他自己一个病人在这根本搞不定。   面如死灰地回到床上,盯着扎着针的手,金泽觉得自己这次是没形象可言了,算了,反正他在她面前早就没形象了,又何必在乎这一次两次。   然而,虽然是这样安慰自己,在她真正推门走进来时,金泽还是下意识用枕头挡住了自己的脸。   许澄夜放下伞,上面的雪花融化,水渍慢慢落下来,怕脏了病房,她拐进了卫生间,放好雨伞才走出来,一出来就看见金泽从枕头后面偷瞄自己。   他盘腿坐着,一手在挂点滴,另一手捏着枕头,穿着蓝色条纹的病号服,头发有些微的乱,虽比不上平时无懈可击的样子,却也还算整齐了。   看看他偷瞄自己的模样,许澄夜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尘,问他:“看什么呢?挡着自己做什么?”   被她这么一问,金泽稍稍多露出了一丁点自己的脸,应该刚睡醒没多久,嗓子还带着惺忪的沙哑感:“太丑了,没收拾自己,不能让你看。”   许澄夜意外地瞄了瞄他,嘴角有趣地勾了勾,她来的时候除了拿着雨伞,还提着一个餐盒,这会儿她就走到病床边,坐在椅子上,打开餐盒,把隔层分开,一边是热乎乎的皮蛋瘦弱粥,一边是水煮青菜,明明是过去金泽总是嫌弃的清汤寡水,可现在看来却万分诱人。   “你给我买的?”   金泽顾不上形象了,直接丢掉枕头接过了筷子和餐盒,特别满足地准备开动。   就在蔬菜要进他的嘴巴里之前,金泽听见许澄夜回答说:“我自己做的,六点钟起来,研究了很久菜谱,做了好几遍,我在家尝过了,这一遍是最好吃的,你试试。”   简简单单的话语,明明每个字单单看都特别普通,可放在一起却让金泽有些心情复杂。   原来她为了给自己做这顿饭六点钟就起来了?六点钟,冬天,天还黑得很呢,一个千金大小姐为了你想吃的皮蛋瘦弱粥离开了蓝色的大衣衬得她肤色美丽极了,她就这么保持着迷人的笑容,从大衣口袋取出一盒胶水递给他,金泽疑惑地接过来,俊秀的眉稍稍皱起,问她:“给我这个做什么?”   许澄夜的笑容依旧和过去那样冷清而高贵,但眼睛里却蕴含着亮晶晶的调侃:“你昨天晚上不是发短信跟我说你心碎了吗?拿着吧,送给你,粘起来。”   金泽一怔,回想起昨晚那个羞耻矫情的短信,再次捂住了脸,扭过去没脸见人了。   许澄夜见此,又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碟,封面是非常典雅的欧洲画,她捏着在金泽眼圈晃了晃,金泽跟着转回视线,清了清嗓子问:“这又是什么?”   许澄夜解释说:“你要住院,会无聊,之前我住院的时候你买了很多碟给我看,我也给你带了一张。”翻过碟的正面,是英文标题,她念给他听,然后翻译说,“雨中曲,歌舞片,veryfamous。”   金泽坦坦荡荡道:“听不懂,什么意思。”   许澄夜先一愣,然后嘴角弯弯道:“就是……非常有名的意思。”   金泽挑眉看她:“你是不是在心里面笑话我不懂英文?我也会一些。”   许澄夜眨眨眼:“是吗?你会哪一些?”   金泽:“比方说‘这是什么?’、‘多少钱’、‘我要了’,大概就是这类。”   ……怎么说呢,真是特别符合他身份和性格的语言,折换成英文说得居然还挺标准,许澄夜听得全程都在笑,笑得人怪不自在,金泽本来还坦坦荡荡,这会儿又有点自我怀疑了。   “哎。”他长叹一声,略显失落,“你笑我也应该,这东西的确是会得不多,以前我不思进取,以后可能要麻烦一下许小姐,多多指点我。”至此,倾身靠近她,唇瓣几乎贴着她的脸颊,暧昧地低声问,“如何?”   许澄夜耳根泛红,垂着眼笑盈盈道:“依我看,没有必要了。”   金泽挑眉,富有魅力的丹凤眼若有所思地看她,英俊极了:“为什么?”   许澄夜很傲娇地转过身,装模作样地收拾着柜子上的东西,似不经意道:“因为一家人,不需要两个人都会英语。” 第50章   江城舞团的人都发觉了舞团最近的不寻常。   一直以来都备受关注的首席舞者之一苏明娜不见了,在卡珊德拉的演出当天消失的,一点痕迹都没有,孙老师和团长也没做任何回应,仿佛不知道她不见了一样。   人们耐着性子等待结果的宣布,不少人也猜到了她为什么会走。   本来快要成为替罪羊的小李每天高高兴兴地来训练,看许澄夜的眼神就跟看菩萨一样,要知道不是因为她,自己早就被以“反正也没天赋不如拿钱走人”的理由给逼走了。   然而,她的菩萨在演出结束后没几天就请了长假,今后一个月他们暂时没有演出安排,最快一次演出也是有春节后正月末尾了,日子还早,许澄夜自身条件又好,请假一段时间再回来参与训练也不会跟不上进度。   好奇的是,她才刚休假结束回来加入他们,怎么又要请假了呢?   讨论八卦的时候,毕夏就和大伙说:“我也是听来的,澄澄姐好像恋爱了,请假是和男朋友回老家见他爸妈。”   小李惊讶道:“她有男朋友了?怎么一点痕迹都没有啊?都没见她男朋友来舞团接过她。”   毕夏笑笑说:“怎么没有啊,是你们不知道罢了。”   其他人也疑惑:“来过吗?怎么我们都没印象啊。”   毕夏神秘兮兮道:“其实她男朋友你们都见过了。”   “哦?”楚洛也加入了话题,不远不近地笑着问,“让我猜猜,不会是泽苍的金总吧?”   毕夏一怔,回眸去看楚洛,红着脸颊说:“让楚洛哥猜对了,就是泽苍的金总,这也是我偷听来的,澄澄姐跟孙老师请假的时候这么说的。”   原来是金泽,这么看来,会不会之前泽苍要来投资舞团,也是为了博美人一笑?   众人开始将金泽塑造成一掷千金的金主形象,没了苏明娜在一边唱反调,金泽在舞团的名誉比以前好多了,至少不会再有人巴着他是“土豪”不放,人家顶多也就说了一句男“财”产女貌。   楚洛在一边听着,虽不发表意见,却也有些酸,要知道没有金泽之前,他是团里最为耀眼的王子,姑娘们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他身上,哪像现在,金泽这名字三句她们是三句不离口,连他站在一边都不那么关注了。这么想想,也有些可以理解许澄夜来了之后苏明娜是什么感受,但他可不会像她那么冲突和糊涂,他比她更秦楚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摇摇头,楚洛安静地走人,站到训练室的窗边朝外看,训练室对面在施工的楼盘已经停工一段时间了,看横幅上泽苍集团的字样就知道为什么会停工,算算时间,泽苍现在应该已经快要度过危机了,还好他明智,及早示好,否则说不定会和苏明娜一个下场。   是了,苏明娜,提起这个人,心里感情就略复杂。   楚洛叹了口气,准备收回视线离开窗边,但就在他抬脚走之前,在楼下的街道上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有些憔悴,短短几天时间就消瘦了很多,那是苏明娜,曾和他同床共枕的女人,他不会认不出来。   苏明娜恍惚地走在街上,看见江城舞团的匾额时,心情复杂极了。   她下意识抬眼看向上方,正好对上窗户内望着她的楚洛,她瞬间转身就跑,很快消失在街道拐角,楚洛凝视着她消失的方向,转动着小手指上的尾戒,抿了一下唇,眼神沉沉。   同一时间,许澄夜和金泽正在机场过安检,因为临近过年,赶上春运,飞机场人也不少,排队过安检的不要太多,哪怕是VIP安检通道,人也难得的多,他们卡在中间的位置,空气都有点稀薄。   “早知道自己开车回去。”   金泽后悔地说了一句,笔直地立在许澄夜身后,用身体遮挡其他人堆她的窥探。   她这样的女孩,无论走到哪里都是焦点,谁都会想要多看两眼,关注芭蕾舞剧的人可能还会认出她来,不关注的也会觉得她长得这样好,肯定是明星,所以跃跃欲试地想要来偷拍。   每到这种时候,金泽都会冷着脸看回去,他戴着墨镜,系着深灰色围巾,脸庞露出来的部分实在不多,分辨不出相貌与表情,但被他看的人就是能体会到那种冷冰冰的刺骨感,立马什么都不敢做了,佯装自拍,转开视线。   许澄夜瞧他那副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也还算好,前面的安检进度加快了,VIP安检通道的人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他们没多久就过了安检,前往头等舱候机室。   在候机的时候,金泽借口去卫生间短暂离开了一会,其实是去给周岩打电话了。   电话一接通,不等周岩开口,金泽就快速问道:“都安排好了吗?跟老家那边的人说了没?让他们来的人多一点,最好夹道欢迎拉起横幅什么的,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红旗招展,人山人海,达到这个效果那就最好了。”   周岩在电话这边无奈地笑了一下,对金泽说:“金总,我已经打过招呼了,您放心好了。不过我觉得其实没必要这样吧,许小姐不见得在意这些虚礼,她那样的人,可能也不喜欢这种热闹。”   金泽心说你小子知道什么,他很早之前就在许澄夜面前吹过牛,说自己多受父老乡亲爱戴,一回去多少人来欢迎自己,所以这次肯定不能砸了场子。   千言万语,在回复周岩时,只化作了一句:“她不在意是她的事,我不要面子啊?”   周岩无言以对,弱弱地“哦”了一声,金泽随后便挂断了电话。   等他快步回到头等舱候机室的时候,就看见本来该他坐的位置坐了别人,那人还胆大包天地在试图和许澄夜打招呼,一手握着笔,另一手拿着本子。   这是要干嘛?   金泽气势汹汹地走过去,直接吓得人家把手里的笔掉在了桌上。   那人约莫四十来岁,地中海,咳了一声后捡起笔尴尬道:“那个,这位是?”   许澄夜没戴墨镜,安静地靠在沙发上看书,听他提问就看向身边,仰头瞄了一眼说:“哦,我男朋友,你的位置是他在坐的。”   男人闻言马上站了起来,特别紧张地说:“抱歉啊!我只是许小姐的舞迷,特地来要个签名而已,没有别的意思,拿到签名就准备离开的。”   许澄夜温婉一笑:“没关系,我来给你签。”   她对待舞迷倒是挺温柔和善的,而且你看她笑得多美多柔啊,一点都不像他最初认识她时那样冷冷清清的,她现在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难以形容的亲近感,等地中海拿到签名畏惧兮兮地离开之后,金泽就从口袋取出手帕,认认真真地擦了擦被别人坐过的位置,冷着脸非常不悦地坐下了。   许澄夜从背包里取出眼镜戴上,看书时她喜欢戴副眼镜,这样更舒服一点。戴好之后,她抬手撑着头淡淡地看向金泽,疑惑地问他:“我怎么不记得你有洁癖?”   金泽摘掉墨镜仔仔细细地凝视她,好一会才说:“我也不记得你以前这么好脾气。”   许澄夜思索了几秒说:“没有人一开始就满身是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   金泽帮她开了饮料,推过去之后就那么倾身看着她勾唇笑道:“我同意你这个说法,你现在的样子很好,我希望你以后也这样,而且我知道你现在变得越来越好脾气,是因为你有了我。”   很自恋的话,都有点到不要脸的程度了,可许澄夜不想反驳,其实在某种程度上,金泽的厚脸皮都是她给惯出来的,偏生她还喜欢这么做,她喜欢的人,惯着点又怎么了。   飞机到达时间很准,登机也顺利,他们是头等舱,上机早,座位所在的地方也避开了其他乘客登机的地方,所以非常安静。   跟空姐要了毯子,金泽小心翼翼地给许澄夜盖好,她挡了一下说:“我不冷。”   金泽头也不抬地拿开她的手说:“有一种冷叫你男朋友觉得你冷。”   许澄夜莞尔,垂眼凝视着他认真的侧脸,那些曾经存在于他们之间的问题全都解决掉之后,这种轻松的、得到承认的恋爱真是让她舒服极了。   她想,这才是一份好的爱情该有的样子,还好她熬过来了,大约幸福总要在一些风雨之后到来才显得珍贵吧。不管是在国外还是在国内那些风雨,都希望就此不要再来了。   金泽的老家在距离江城有些距离的偏远城市,名字叫做云城,挺美的名字。   一下飞机,许澄夜就看见了漫天漂亮的云,这里的天空很蓝,没有雾霾,也没阴雨,空气很新鲜,除了气温比江城冷一些之外,其他都不错。   云城的机场不大,很好找到出口,金泽要回来,自然早就安排好了接机,他们拿了行李前往出口,金泽全程都牵着她的手,不管她怎么试着挣脱他都不肯松开,好像怕她跑掉一样。   “这地方我哪都不认识,跑不掉的,你不用那么紧张。”许澄夜有些无奈地劝说道。   金泽目视前方,严肃地回答她说:“正因为你哪都不认识我才要紧紧拉着你,防止你走丢。”说到这,他用另一手指着前面的牌子说,“看见没,人家机场都提示让乘客注意好随身的重要物品,我只是照办而已。”   许澄夜还真的跟着他看了一眼那个警示牌,看完就指着自己说:“所以我是物品吗?”   金泽抱了她一下,也不管别人怎么围观他们,低头亲了一下她的耳垂说:“你不要只看后面两个字,你要看前面两个,你是我的‘重要’物品。”   许澄夜轻哼一声调侃道:“你最近是不是老上网?几百年前的陈词滥调现在拿出来用在我身上,你不觉得很老套吗?”   金泽目视前方,长腿迈开步子,走得又快又坚定,说出来的话也充满了令人信服的力量。   “真实并且好用就行,多老套都没事。”   许澄夜弯了弯唇,正要说什么,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她停住脚步取出来看,是个陌生号码,不认识,她随即便挂断了,金泽低头询问,她简单解释了一下,两人便直接上了来接机的车。   她不知道的是,打来电话的号码她虽然不熟悉,但打来电话的人她却认识。   苏明娜握着手机,眼圈红肿地反复听着“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这个回应,等提示音中断,手机画面恢复到锁屏时,上面一条未读短信占据了她的视线。   短信来自王慕周,他本想利用苏明娜来破坏金泽和许澄夜,没想到却毁掉了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感情,对于这件事,他无非怪罪在许澄夜身上,只能把所有罪责都压在苏明娜身上。   苏明娜是有错,可告诉她这些事的人是他,她只是为了自保说出来罢了,又没四处宣扬,要真论罪,他们是同罪,王慕周现在发这些想要将她生吞活剥般的指责与威胁到底算什么?   许澄夜。   一切都是因为许澄夜。   虽然到此为止,许澄夜都只是让她离开了舞团,没有做别的事,让她彻底在江城混不下去,可在王慕周这边,她也已经快要收到这样的结果了。   一切都是因为她!!   “既然你不肯放我一条生路,那就别怪我了。”   苏明娜深吸一口气,把手机关闭,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被雪覆盖的江城。   这座城市有多美好,就有多可恨,既然她无论如何都已经无法继续留在这个地方,既然已经只剩下一条绝路,那她就拉一个人来陪她走绝路好了。 第51章   云城是个市区,金泽的老家不在市区,在县里的农村,从机场出来之后还要坐一段时间的车才能到。   毕竟是金总,有钱,车子都很舒适,许澄夜可以在飞机上睡完了再挪到车子上睡,等睡醒了睁开眼看看,呃……还没到。   “我睡了多久?”   她揉了揉眼睛,看到身上披着金泽的大衣,他就穿着件针织衫坐在那,里面是灰色的衬衫。   他正在看合同,听见她询问便提起手腕看了看表,随后顺手摸了摸她的头说:“不到一个小时,你可以再睡一会,我们可能还要有一个小时才能到。”   许澄夜微微颔首,呢喃了一句:“那么远?”   金泽侧眼望着她笑,丹凤眼里萦绕着温柔的颜色,他轻声对她说:“是啊,所以你要体会一下有多难得,我从这么远的地方跑到江城找到你,又把你带回家,其中艰辛,简直感动中国。”   许澄夜嘟囔了一句:“你才不是专门去找我的,你是去赚钱的。”   金泽并不反驳她的说法,他朝一边靠了靠,让她把头压在他肩上,然后拉住她的手,修长白皙的手指摆弄着她柔软的小手,语调刻意压低,避免被司机听到。   “你说得也没错,但只有我赚到了足够的钱才能找到你,我要是没钱,还是个穷小子,跑到你面前说,许澄夜你好,我是你未来的男朋友,请你和我交往吧,你会理我吗?”   金泽问完就扭头看她,看得许澄夜脸红红的。   她思索很久,才摇摇头说:“我会觉得你神经病。”   金泽笑出声,司机透过后视镜看着恩爱的老板和女朋友,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了笑,大约是因为人的快乐和幸福感真的会传染吧。   后来车子又像金泽说得那样行驶了大约一个小时,他们是早上的飞机,落地时快到中午,等他们真正到达金泽的老家时,差不多刚好是午饭时间。   许澄夜本来正在睡,被鞭炮的声音惊醒了,她睁开眼睛望向身边,金泽正看着窗外,英俊的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朝她看过来的时候有点孩子气的得瑟。   “你瞧,知道我们要回来,都在欢迎我们呢。”   许澄夜依稀记得,他们还没在一起你的时候,在训练馆外面的花园里,两人那次对话。   他那个时候说,给老家的人都盖了大房子,他每次回去他们都要拉起横幅来欢迎。   当时她还觉得很夸张,但现在看看外面,可真是一点都不夸张,还谦虚了呢。   不但有横幅和她已经听到的鞭炮,甚至还有红旗,那么多面,人手一个,不知道还以为开奥运会了呢。   “太夸张了吧。”许澄夜情不自禁地说了这么一句。   金泽琢磨了一下说:“会吗?还好吧。我们下车,你再深入体会体会什么叫民意。”   说着,他就拉开车门自己先下去了,也不管那些想要围上来的乡亲们,直接绕到车子另一边帮许澄夜打开车门,很有绅士风度地替她遮住车顶,让她下车。   许澄夜一下来,刚才还在欢呼的众人便愣住了,他们只是得到消息金泽要回家乡,往常他回来都是自己一个人,最多也就带个助理,没想到这次身边多了一个女孩。   要说许澄夜这样的姑娘,在云城真是不多见,人们瞧见难免要耳语议论一番,尤其是躲在人群之中不太起眼的张蓉一家。   张家就住在金家隔壁,金泽要回来的消息他们比谁都灵通,上次张蓉被送回来之后大哭了一场,一直很不服气,这次知道他要回来,还想着或许是自己的机会,非常着急,张母也特别安排了一下,送女儿去镇上做了个造型,换了一身漂亮但有点冷的衣裳,本以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谁知道金泽会带着那样一个哪怕不施脂粉,自己女儿也比不了的女孩。   “老张家的,你家闺女不是要说给金家吗?怎么人家带女孩回来了啊?”   有街里街坊的开始提起这个话题,张蓉羞愤极了,金泽可不知道,她在老家早就被父母吹成了金家的准儿媳,现在他带着许澄夜回来,简直是忽闪忽闪地在她脸上抽耳光。   张母赶紧拉着女儿走了,免得成为话题焦点,而金泽这边,甚至都不知道有那么个人出现过,他满心满眼里都只有许澄夜。   “怎么样。”站在众人面前,金泽一副“你看,这是朕为你打下的天下”的气势,得意洋洋道,“我没说谎吧?我是真的很受欢迎,做了好事的人就该被这样对待。”   是了,这样的对待可真是比在江城事那些业主指着他的脑袋骂吸血鬼好,主要是前者是他出于出身免费改建房子,后者是收了高额的费用赚钱盖房子,怎么能一样呢?   许澄夜也不戳穿他,任他骄傲,好像个宠孩子的母亲一样,一路瞧着金泽笑吟吟地和人打招呼,那些人看着他的模样也是欣赏和羡慕的,这都很好,除了一些加诸在她身上的猜测之外。   金泽这样的人,在老家人看来是成功而又想要攀上亲的那种,他之前单身,全村的人都能幻想一下自己家的孩子是不是有机会,跑去找他母亲说媒,也是因为这样,金母才觉得他们实在没必要高攀许澄夜,过那样提心吊胆的日子,在家里找一个老实听话的不是好很多吗?   可也是许澄夜的出现,让全部想要攀亲的人歇了心思,金泽已经不是过去的金满堂了,要站在他身边的女孩,就得像许澄夜这样才行。   金家在村子的中央位置,很好找,建得很朴实,四四方方两层别墅,外面刷的颜色和周围的房屋都一致。   他们到的时候,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正站在门口等他们,他们一露面,他就笑着走了过来,拉住金泽的手,却也不冷落他身边的许澄夜,和蔼可亲地说道:“这就是澄夜了吧,满堂专门打电话来跟我提过你的事,很高兴你能一起来接我,不嫌弃的话,到屋子里坐坐吧。”   当然不会嫌弃,这地方真没什么可嫌弃的,建得一点都比城市差,金泽那句话说得对,要是没谁说这里是农村,她还真以为这只是江城的某个小区。   不过,许澄夜关注的点并不在这里,而在于金泽爸爸口中的“满堂”两个字。   思索了一下,在往屋子里走的时候,许澄夜戳了一下金泽说:“金满堂?”   金泽浑身别扭地转过身瞪她:“别乱叫。”   许澄夜笑靥如花:“金满堂。”   金泽耳根发红,放慢脚步低声强调道:“那是小时候家里起的,对我赋予厚望,我现在成功了当然就可以改掉了,请叫我金泽,Jin,ze,谢谢。”   许澄夜故作惊讶:“呀,想不到你还会拼音呢。”   金泽这下连脸都红了:“我只是没念完高中,不代表我没念过小学。”   说话的功夫,他们已经到了屋子里面,屋子里装修得也很朴实,以舒适为主,比金泽在江城的住所要低调多了,见她看得认真,金泽还发表言论说:“这是我爸看着装的,是不是灰突突的?还是咱们家好吧?”   许澄夜嘴角抽了一下,却又因为那句“咱们家”而感到莫名甜蜜,又仔细打量了一番诚实地跟他说:“我觉得这里的装修风格才是比较好的,你在家弄得那些东西……我老是觉得自己进了KTV。”   金泽顿时面如死灰,恹恹地坐到了沙发上,不说话了。   金父去倒了水回来,正听见他们说起这个,于是笑着说道:“我不喜欢太铺张,所以只是简单地装修了一下,澄夜你觉得顺眼就好了。”   金泽的爸爸和他母亲风格真是相差很多,到了这个年纪,浑身都是儒雅的学者气息,戴着一副眼镜,斯斯文文的,也难怪能生出金泽这么英俊的美男儿子。   他说话便是三分笑,让人觉得自己被尊重着,并且认同着,相处起来很舒服。   看见他,许澄夜就对未来母亲和金泽父母的见面充满了信心,她相信有这样的未来公公,可以很好地搞定婆婆。   看女朋友嘴角带笑,就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心情很好,金泽笑眯眯地拉住她的手,娓娓说道:“我爸人不错吧?他之前是云城学校的老师,你别看我没什么文化,我爸可是很有文化的。”   他一说这话,金父脸上露出惭愧和自责的神色,有些紧张的双手交握道:“这是我的错,当时家里实在太穷了,满堂是哥哥,又有责任感,自愿把上学的机会让给弟弟,自己出去打工赚钱,他退学的时候,学校老师都很可惜,我真的是……”金父说到这眼眶就红了,看得出他对于金泽没受到好教育非常内疚,要是换做是许澄夜,估计也会这样。   “爸,你又这样。”金泽满不在乎道,“你看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吗?要是我当初继续念书,说不定还没今天的成就呢,你说对吧?”   最后半句是问许澄夜,问的时候还抛媚眼,示意她慎重回答。   许澄夜忍笑道:“对,满堂说的对。”   这一句满堂,可是叫得屋子里充满欢声笑语,这欢声笑语主要来自许澄夜和金父,金泽就赌气不搭理他们俩,扭过头自顾自地生闷气了。   但他这生气也就持续了五秒钟,很快又扭过头说:“我们中午吃什么?”   许澄夜特别想摸摸他的头,金泽有时候很讨厌,有时候又很不要脸,更多时候却很可爱。   不过碍于金父在场,她也只能忍了跃跃欲试的手,等金父去准备晚饭的时候,她才偷瞄了一下对方的背影,确定不会突然折返后,才大刺刺地伸手放在金泽脑袋上摸一摸。   他一愣,惊讶地回头看她,许澄夜弯起眸子笑笑,金泽顺手解开西装外套的纽扣,直接扑到了她身上把她压倒,厨房恰好在沙发的另一边,沙发背很好地遮挡了他们的行为。   “你要做什么。”许澄夜紧张地看着他,心跳得她耳朵都快听不见别的声音了。   金泽挑挑嘴角,幽深的眸子格外高深莫测道:“这种场合也做不了什么,顶多先占点小便宜,等适合的时候再把你——正、法。”   说到最后,他几乎咬牙切齿,隐忍地低下头吻上她的嘴唇,许久都不肯远离。 第52章   适合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呢?   许澄夜万分好奇,这种感觉很难用语言形容,有那么点害羞和害怕,更多的却是期待与兴奋。   由此看来,每个人都是有的吧,当你爱上一个人,你的愿望会不仅仅止步于和他牵手甚至是和他接吻,你会想要更多,想要一个日夜不断的拥抱,想要肌肤之亲的。   许澄夜以前以为只有男人会这样,现在发觉女人其实也有。   午饭是金父亲自下厨,他做了一桌子菜,香味飘了老远,许澄夜正高高兴兴地打算动筷子,就有人按下了门铃。   “你们吃,我去开门。”金父笑着摘掉围裙,起身去开门。   许澄夜回眸看了看,撂下筷子问金泽:“谁会在吃饭的时候来?”   金泽不在意道:“我回来了,许多人总会想来见一面,不过这次我特地吩咐过不要来人打搅我们,所以应该只是送快递的,或者……”歪着头想了想,猜测,“收水电费的?”   不管是哪一种猜想都正常又不错,但可惜每一种都不是,来的人不是快递员也不是收费员,而是……   “嘁。”许澄夜瞧了一眼,懒懒地收回视线,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盯着一边不想看门口。   金泽也睨了睨,然后做了和许澄夜一样的动作。   见他如此,许澄夜用余光瞥他,眼神揶揄,金泽干脆直接背对过门口,拒绝看一切。   “老金啊。”张母站在门口,身边跟着张蓉,门开了她就和金父打招呼,然后快速看了一眼里面,见许澄夜果然在,神情一为难,不过还是说,“听说满堂回来了,我特地过来打个招呼,你们吃饭呢?”   金父愣了一下,觉得这场合不太适合外人来,但人家都这么说了,他也就客气了一下说:“是的,要不在这吃点?”金父真的只是客气,一般人看到人家正在一家人吃饭都会自觉离开吧,张家人平时也挺有眼力见,但今天却不是了。   “好啊。”张母完全无视金父惊讶的眼神,拉着闺女走进来,张蓉觉得很丢脸,可心里的期盼又让她即便尴尬也还是跟着进来了。   金父无奈,只能朗声道:“满堂,你张婶来了,过来打个招呼吧。”   金泽本来想无视的,不给任何反应,可父亲都这么说了,他只能转过身来,很不情愿地站起来,走过去打招呼。   如果仅仅是这样,张家人可能还很高兴,至少金泽还算尊重他们。但可惜的是,金泽来之前拉上了许澄夜,许小姐气质优雅,身材婀娜,跟着金泽一起走来,两人当真是一对璧人,天作之合。   “你好。”金泽招呼打得非常冷淡,连称呼都没一个,如玉的脸上半点笑意都没有,余光都不愿意施舍给张蓉。   张蓉低头看看自己的打扮,再看看许澄夜,顿时觉得低贱到尘埃里,拉着母亲的手就要走,张母不甘心,强笑道:“诶,好长时间没见了,你妈在江城那边呢?过年还回来吗?对了……”先寒暄了一下,张母切入正题,望着许澄夜,“这位是?”   甚至都不需要金泽来回答这个,金父就直接道:“这是我儿媳妇,姓许,叫澄夜,是芭蕾舞演员,特别厉害,从巴黎回来的。”   金父是读过书的文化人,形容起来就跟金母不一样,这么一介绍,张蓉算是半点希望都没有了,不单是外貌,连性格与成就都不能比,看来金泽她是必须要放弃了。   张母思索了一下,憨厚一笑说:“真是了不起,配得上满堂。满仓呢?怎么不见他跟着一起回来?”   没了一个哥哥,不是还有弟弟吗?弟弟虽然不如哥哥有本事,但有这样一个哥哥,弟弟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张母的心思,昭然若揭。   金父也听出对方的意思了,说实话他不太喜欢这样的人,这都是金母在外面交的朋友,许给人家的身份,搞得他现在都不好出面说什么。   金泽见父亲迟迟不语,便抬手看了看表,疏疏淡淡道:“他在江城,今年会去那边过年,时间不早了,您可以回家去不要耽误我们吃饭了吗?”   这话说得太直接了,最起码的面子都不给了,张母愣住,不可思议道:“你这孩子……”   金父叹气,只得拉着张母到一边去缓和气氛,好半天才把对方劝走。   许澄夜朝金泽翻了个白眼,暗恨这人真是招蜂引蝶,话说她以前还不觉得他哪里好,会多么吸引女孩子,现在却怎么看都觉得好,充满危机感,这大概也是因为心态的转变吧。   吃了午饭,金父就把空间和时间留给了两个年轻人,金泽开车带着许澄夜在云城下面这个小村子里转了转。   怎么说呢,完整的建筑工程有设计师和建筑师把关,设计出来的东西是很好的,每一幢二层小楼连接起来,远远望去也是漂亮的风景。   “只是遗憾,少了那些我跟你说过的东西。”将车停在金家附近的一块空地上,看着鹅卵石地面和绿化,金泽趴在车窗上说,“你之前和我说的话我一直都记得,当时我还没觉得怎么样,现在想想,家乡是变好了没错,可我以前那些记忆都找不到了,的确挺遗憾的。”   许澄夜侧头看着他微微侧身的背影,云城的天气比江城冷,金泽穿得还和在江城一样多,白衬衫因为身体的动作而有些的褶皱,西装外套松散地开着,随意又自然,他没系领带,也没披大衣,这样单薄的衣着,让寒风吹进来的时候她都替他觉得冷。   她四处寻找了一下,在车后座找到了他的大衣,稍稍起身伸长胳膊拿来大衣,然后倾身披到了他身上。   金泽一怔,回眸看过去,正对上许澄夜垂着眼眸在给他整理披在身上的大衣,那样温柔的眉眼和岁月安好的气氛,令他不仅仅是身体暖了,心也暖了。   有时候觉得之前和她经历的种种非常煎熬和艰难,现在却又觉得那些是是非非坎坎坷坷都是值得的,毕竟他收获到了如此美好的她。   美好得让人想要完全占有的她。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出现少儿不宜的画面,金泽匆忙地强迫自己将视线从她身上挪开,继续看着窗外冰冷的植物和建筑,寒风拂过他的额头,方才还想着有些冷还是关窗吧,现在却庆幸有这寒风,才让他冷静清醒了许多。   “你们之前的村子是什么样的?”许澄夜并不知道他在纠结什么,只是凝视着他的背影很纯真地询问着自己想知道的事。看到眼前这和大城市小区没区别的村子,她是真的很好奇曾经的村子是什么模样。   金泽的注意力被转开了一些,虽然还有些心跳加速,但多少好了一些。   他转回身,从西装里侧口袋取出手机,解锁后点了几下,就把屏幕挪到了她面前。   他微眯眸子,语调低沉而富有磁性:“我一直留着这几张照片,为的就是某一天遇见这样的问题,好让别人看看我到底做了多么伟大的贡献,你说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人喜欢做好事不留名呢?我觉得那是不对的,做好事就该得到赞赏,这样才会有更多人去做好事。”   许澄夜瞥了他一眼,嘟囔了一句“谬论”,可脸上的笑容却又仿佛在违背自己的言论,无声地赞同他的话。   当她接过手机,翻看完上面的几张照片时,不得不说,连她此刻再面对金泽时的心情都变了。   许澄夜是天之骄女,从小生活在富有而优渥的环境里,她从未烦恼过吃穿用度,也没烦恼过学费或者平日里的消费。她从小到大的衣食住行都是最好的,学校也是最好的,后来还有了最好的职业,她一直都过的顺风顺水,直到在巴黎那一次遭受打击,黯然回国,从此对人都是三分戒备,害怕悲剧再重演,那实在太难熬,她绝不允许再有第二次。   在许澄夜的印象里,是没有过这样贫穷的场景的,几张照片的画面都充斥着黑灰色,陈旧且岌岌可危的房屋,感觉砖块随时会掉下来。道路也都是泥土的,人们穿着简单残破的衣物坐在家门口,有的还在劳动,唯一有色彩的东西就是家门口的几棵树木和田园。   怎么说呢,或许是她见得少,所以觉得特别震撼,她拿起手机,对照着窗外的画面来看,看到的不仅仅是钱财的力量那么简单,还夹杂着很多心血与感情。   许澄夜慢慢收起手机,递给金泽,金泽接过去,观察了一下她,随后叹气道:“反应这么平淡?就算没有敬佩,至少要有一点欣赏吧。”他遗憾地收起手机道,“其实给你看这些,就是想你用崇拜的眼神看看我,不要老是由我那么仰慕地看着你,可目前看来,我还要继续努力。”他不无失望地耸了耸肩,关闭了车窗,发动车子,准备回家。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云城的天黑得比江城早,可能他们一会到家的时候,天就彻底黑了。   许澄夜耳边回荡着他刚才的话,她跟他说:“我觉得你有点傻。”   金泽惊讶地瞥了瞥她,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玩的笑话:“许澄夜小姐,你说我傻?搞错了吧,我要还傻就没有聪明人了,我这么聪明的人可能全世界都找不出几个了。”   不是说知识文化多就是聪明,能学以致用,熟练地生存在社会,创造出真正效益的,那才是真聪明。金泽觉得自己完全符合这个标准,不谦虚地说一句,他觉得自己是个天才。   可是天才金总这种说法并不被许澄夜认可。   她听了他说话就悦耳地笑了起来,笑得时候妩媚又秀气,素手掩唇,真是美不胜收。   金泽眼巴巴地看了看,在心里叹了口气说:“算了,你说傻就傻吧,我拿你没办法。”   许澄夜闻言笑得更开心了,等他再次叹气的时候她才开口说:“我的意思是说,你刚才那些话说得有些傻。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没有仰慕地看过你?你可以让我笑,让我开心,你可能不晓得,这是很难的事,单单是这一点,就足够我崇拜你了。”   没有男人会不希望自己的女人崇拜自己,金泽也不能免俗,金总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大俗人,听到许澄夜这样说之后,他晚上高兴地吃了三碗饭。   金父被儿子的饭量吓到了,心里琢磨着他是不是在江城挨饿了,是不是没人给他做饭,怎么一回家饭量如此之大?转念想想也不应该啊,他赚了那么多钱,虽然他从未去儿子在江城的住处看过,但也听妻子说过那里有佣人,肯定不会让他挨饿的。   真是奇怪。   金父是真想不通。   尤其是吃完了饭,金泽似乎还是很饿,拉着许澄夜上二楼房间,仿佛要去偷吃什么东西。   其实金父也没猜错。   这会是晚上,吃完饭都快九点了,他们回到房间里,要吃什么,不言而喻。   许澄夜是先进房间的,她以为金泽只是送她上来,所以在他跟着进来还关了门时,脸就开始发红了。   这反映有些过度吧,或许人家根本没胡思乱想,只是上来俩人一起坐坐聊聊天呢?   许澄夜这样告诉自己,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稳一点,可当她与金泽面对面,看到他眉眼如画的脸时,脑海中立马就浮现出他们每次牵手、拥抱和接吻的画面,一场一场来回转变,许澄夜根本没办法好好思考,只好转开脸不看他,回身坐到了床边,垂头摆弄自己的手指。   金泽原本真的没胡思乱想,他只是觉得时间还早,在这陪她说说话,免得她猛地换个地方休息睡不着觉,不习惯。   他这本来是体贴的行为,却在看见许澄夜的模样之后,忽然觉得自己像个有不良企图的混蛋。   “我其实……”金泽觉得嗓子有些,说话时沙哑又断断续续,“我其实没别的意思。”他轻咳一声,但嗓子还是不舒服,只好压低音量说,“就是怕你不习惯,陪你坐一会。”   异地,陌生的房间,熟悉的男人,你们之间存有深刻的感情,这样的搭配怎么会让人想到只是“陪伴”那么简单的事呢。   慢慢的,房间里开始充斥着暧昧的气息,金泽莫名浑身,呼吸短促,只好衬衫领口的纽扣舒缓一下,有些不自然地将手抄进了裤子口袋。   或许担心继续沉默会发酵出更进一步的事情,金泽口干舌燥地拉了个话题出来:“这是我每次回来时住的房间,我小时候的东西都在这儿。”他故作轻松地走到书架边,“其实你别看我老说自己没文化,我可拿过很多奖状,但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好,只能供一个人读书,所以我……”   “所以你把机会让给了你弟弟。”   许澄夜接过话茬,起身走到他身边,看着他取下来的那些奖状说。   她怎么突然离他这么近?   金泽浑身僵硬起来,捏着奖状的手也紧了紧,他讪讪笑,没言语,许澄夜就继续在他耳边轻声说:“你还挺无私的,那样机会让给你弟弟,当时做决定也考虑了很久吧。”   考虑了什么?有点听不太清她说话,金泽也不好回答,只能匆忙点头,抬手想把那些奖状放回书架,可好巧不巧,因为他这会儿心有所想,放奖状时一不小心碰掉了两本别的书,那书还特别巧合的是包了书皮的,仔细看看打开的书页,不是什么学习书籍,都是漫画啊之类的,而且那漫画……   许澄夜好奇地扭头看了看,等看清楚上面是什么的时候立马转头离他远远的,脸上满是绯色,红得不行。   金泽慌张地收起那些漫画杂志,一脸尴尬地咳了一声说:“那什么,你别乱想啊,这不是我的,是满仓的。”   许澄夜从牙缝里几个字:“是么?”   金泽特别认真道:“真的是。”他跑过来,急于解释,“我哪有时间看这些啊,他怕爸妈发现才藏在我这里的,他们不会动我房间的东西,放这里最保险。”   许澄夜稍稍抬起眼皮睨他:“真的?”   金泽竖起三根手指:“当然是真的了,你要不信我可以发誓,我有你了为什么还要看那些东西?不对,就算没你我也不看,我是个非常纯洁的人。”   看他努力为自己正名的样子,许澄夜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后就在金泽惊讶的注视下揽住了他的颈项,贴近他的耳垂轻声说:“你真的很纯洁吗?我不信你身为男人,就没想过那些事。”   少儿不宜的漫画杂事,藏在书架上,就算不是金泽的,也让本来就暧昧的气氛越发起来。   金泽忽然觉得空气稀薄,呼吸困难,他感觉到紧挨着他身体的女孩,喉结慢慢滑动,视线渐渐下移,落在她身上,他一眨眼,将她横抱起来,放到了。   天旋地转,许澄夜看着她身上的男人,勾起嘴角笑了笑,甜蜜得开了一朵花。 第53章   世界末日的时候空气应该就是现在这样稀少的状态吧,人也是现在这样,会觉得窒息,脑子迷迷糊糊,眼前忽然一片黑暗又一片光明?   许澄夜扬着头,金泽的唇落在她白皙的颈项上,一点点上移,来到她的耳垂,她地吸了口气,浑身开始蜷缩,他她身上,他们身体的每一寸都紧紧贴合,本来还挺宽敞的屋子里好像突然变小了,到处都弥漫着一股热切而夺人神智的气息,许澄夜努力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漂亮的灯具,紧紧抓住了金泽身上的西装外套。   或许是这个动作提醒了金泽,衣物成了他们之间最碍事的东西,他慢慢撑起身子,富有魅力的丹凤眼里倒映着她美丽冷艳的模样,他就这样紧紧盯着她,快速外套,接着开始一颗一颗地解衬衫的纽扣。   他的衬衫其实是很普通的款式,白色的,剪裁得体,是藏起纽扣的设计,看上去质感通透,却不会透出肌肤,这样的衣服如她一开始所想那样是很普通的,没什么出挑的地方,可现在它仿佛成了最的东西,他这样半撑着身,单手慢慢纽扣的样子,让她快要流鼻血了。   还好她现在是躺着的,就算流鼻血了也不会直接流出来那么丢脸,但最不好的也是她现在是躺着的,这种状态加上他现在的动作,这代表着……   终于要来了么?   许澄夜脸红心跳,不敢再直视他,红着脸转开视线,用枕头挡住自己,不去看一切,仿佛这样就很安全。   金泽一边解着纽扣一边瞧她这副模样,他低沉地笑了笑,伸手想把她挡着脸的枕头拿开,但是她死死地捏着就是不撒手。   于是,他只好弯下腰,朝一边侧着去看她的脸,她见此便立马扭头到另一边,金泽也跟着她转过去,然后她再转过来,他再转过去,来来回回这么几次,许澄夜最后直接用枕头捂住自己的脸,选择不呼吸了。   “你这样会闷坏的。”   金泽柔和的声音响起来,带着些暗哑和复杂的欲念与无奈,他的手指那么好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轻轻推开她脸上的枕头时,她感觉到他的手指温度那样里微凉舒适,这其实是不对的,他的手指本该是干燥温暖的,屋子里空调那么高,怎么会是凉的呢?   只有一种可能,那是因为……她身上实在太热了。   许澄夜有些招架不住地捧住了自己的脸,果然是她身上太热了,她自己捧着根本没一点凉爽感。   有点紧张和煎熬地看金泽,许澄夜突然觉得很委屈,为什么他似乎很冷静,她就这样好像烧起来了?难道他对这种事很熟练吗?   一想起可能他和别人做过,许澄夜就难过得不行,直起身就想走,还有点要掉眼泪,金泽看着方才还很好,她忽然就很不高兴,不免有些担心,顺手搂住她不允许她下去。   “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他慢慢低头,贴着她的脸,还是微凉的,她身体觉得舒适,心里却越发酸了。   “我没有不高兴。”许澄夜倔强地不肯定承认,可委屈的语调暴露了她的想法。   金泽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问她:“是我哪里做错了吗?你要是不喜欢我们可以不做,我可以等的,等到你愿意为止。”   无可挑剔的完美态度,本该是被她欣赏的言词,可许澄夜就很奇怪地更生气了。   她紧紧握拳,呼吸都急促起来,恨不得掐死金泽,看向他的时候也是瞪大眼睛,恨恨的。   金泽有些意外,也很摸不着头脑,他只得又问了一句:“澄夜,你到底为什么不高兴?你不告诉我,我猜不出来的。这样我们会一直矛盾下去,大家都不高兴。”   是啊,误会已经让他们之间受过很多伤和煎熬,难道还要继续有误会吗?   许澄夜缄默地咬了咬唇,半晌才低着头说:“你好像……做这些事很熟练,一点都不激动和紧张,我这么热,你那么……凉,这不对。”   听听,那么酸的语调,那么委屈的哽咽,这是觉得不公平吧,他是她第一个男人,可自己不是她的第一个女人就罢了,他似乎还对这些事习以为常,很淡然平静,作为女生怎么能不纠结呢?   金泽一下子有些哭笑不得。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他还是苦笑着说:“你不要胡思乱想了。”他抿抿唇,伸出手比划了一个数字,“你是我第一个女人,不管是恋爱还是这件事都是第一个,我的生命里除了你,唯一一个有过长期来往的女性就是我妈。”   许澄夜揉揉眼睛问他:“真的吗?你没骗我?”   男人在做那件事之前说的话没几个是可以相信的,但金泽说得那样认真,就差举手发誓,他更是从不曾骗过自己,所以一切都是她的胡思乱想患得患失吧。   女人真是谁都逃不掉这些,不管是傻白甜的姑娘,还是她这样冷清凉薄的姑娘,只要一陷入爱情,就会变得而脆弱。   “这在男人看来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金泽严肃地说,“我都不怕在你面前丢脸,你还有什么可怀疑的?”略顿,他换了个语调,接近她说,“而,男人在这种事上激不激动,不能根据他的体温来决定,你这样给我判死刑实在太草率了。”   许澄夜是真的不懂,所以她很有求知欲地问了他:“不根据体温,那根据什么?”   金泽二话不说,直接拉住她的手,当她的手触碰到某个起了变化的东西之火,他才面不改色道:“根据这个。”   许澄夜感觉手很烫,恨不得马上抽回来,可是他不放开,她根本拿不回来。   她紧张又惊讶地注视着他的眼睛,金泽慢慢低头,印上她的唇,一场有点可爱又无奈的对话结束之后,真正的热爱与才初初开场。   金泽很开心。   不,应该说是非常开心,因为许澄夜除了中途的委屈之外,不曾有过什么抗拒他的行为。   其实他本已经做好了等待结婚最后一刻的决定,在他心目中,许澄夜是不可亵渎的女神,即便他已经在心里亵渎了一百遍也依然那么认为。   她那样疏远又高贵,他这样低贱卑微,碰她一点感觉都是八辈子的福气,能够这样拥抱她、占有她,就更不用说了。   他一直以为这样美好的时刻还很远,但看来他其实也不用太妄自菲薄,她是爱着他的,从她的不曾拒绝上就可以看出来。   这是幸福而漫长的,灯光刺目,渐渐的,许澄夜甚至感觉自己什么都看不见了,视觉的变弱导致听觉变得更好,耳边弥漫着的那些低沉的与爱慕的言语,让她浑身酥麻,深陷其中,初次的痛苦过后,便是永恒的幸福。   最后的时候,金泽跟她说什么?   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完整地说出这三个字。   记得他表白的时候,她完全当做玩笑话,一点都不放在心上,根本没任何感觉。   那时候他也不是说的这三个字,虽然意义相同,但给人的感觉却不同。   在最后一刻,她脑海一片空白,极致的感受之中,响起他那句话,她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忘怀。   他说:“……澄夜,我爱你。”   次日。   许澄夜在温暖的被窝里醒过来,身上搭着属于金泽的手臂,想不到的是,他在衣料下的肌肤竟然这样好,搭在她身上竟分毫不觉得有差距。   许澄夜懵懵懂懂地看着两人交叉的肌肤,意识回笼之后,昨晚的一切又浮现在眼前,她猛地坐了起来,惊醒了身边的金泽。   “你醒了?”   金泽慢慢坐起来,赤着上身,许澄夜回眸,她方才就枕在那样炙热的胸膛里,随手一动就能摸到他线条完美的腹肌,现在想想,起来太着急居然没摸一下,真是太可惜了。   等等,这是什么想法,太羞耻了。   无法理解自己,许澄夜赶紧拉过了床头的衣服,随便一套就下了床,她下了床没着急去洗漱,而是回头盯着金泽看了一会,然后就在他不解地注视下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腹肌,接着故作冷静地去屋子的套间里洗漱。   金泽默默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腰,回想起刚才那一幕,心里在想,他这是一大早的就被了?   真是有点,怎么说呢,挺爽的。   可千万不能让许澄夜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不然又要骂他不要脸了,金泽这样想着,拉来衬衫套上,也不系纽扣,就那么只穿着一件敞怀的衬衫下了地,许澄夜洗漱出来瞧见这一幕,指着他愤愤不平地说了一句:“不要脸。”   ……阿西吧,就算不知道也要被骂不要脸吗?为什么要这样?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尊重呢?好吧,难不成是因为他真的不要脸吗? 第54章   有过肌肤之亲之后,两人的感情好像理所应当的更进一步了。   过去不常有的亲密动作现在越发频繁。   从运城回江城这一路,车子和飞机换成,金父算是看他们秀了一路恩爱。   金父是过来人,当然知道在家里停留了一夜,两个小年轻在一个房间会做什么。   当然了,作为父母这种事还是不能戳穿,你就当什么都没听见就行了,可是他也想啊,但你们俩别老这么当面发狗粮行吗?   金父为难地拿出一本书挡在自己面前,装作认真看书的模样,可那小两口在车上吃东西,你一口来我一口,笑眯眯甜滋滋的,浑身都冒泡了,他这书是一页也翻不过去了。   好在江城机场到金泽住处的距离不算太远,他也没熬多久就到了目的地,金泽先下了车,随后就是金父,金父下去之后本想帮许澄夜拿着东西让她下来,可许澄夜在车上没动。   “澄夜不下来吗?”金父奇怪地问。   许澄夜微微笑笑,瞥了一眼外面的别墅,简短说道:“不了,我先回家,改天再来看您。”   金父疑惑地看向金泽,金泽点点头说:“一会我单独跟您解释,让她先回去。”   儿子都这么说了,金父只能作罢。江城下过雪,路上不好走,不过这里是豪华小区,里面的雪早就清扫干净了,所以不用担心出行问题。   金父和金泽一起站着目送车子远去,等车子消失在拐角处,金父才侧过头问金泽:“是怎么回事?都到家门口了不进去坐一坐,该不会是……”   金泽回眸看了一眼道:“您没猜错,是因为我妈。我都告诉她我有女朋友了,她还非要带着个陌生女人来这里给我捣乱,害得我差点跟澄夜分手。”   金父皱皱眉说:“她要带蓉蓉来这里的事我也知道,但她可没告诉我你已经有女朋友了,否则我绝对不会让她带张蓉过来。”   金泽微微颔首,紧了紧围巾道:“我当然知道,所以呆会还得拜托您。”   金父指着自己表达疑惑,金泽笑了笑说:“我妈现在因为我把张蓉送走的事坚决不跟我讲话,还把澄夜当做第三者狐狸精,我是没法说通她,所以一会还得靠您。”   这算解释得很清楚了,金父也明白了。   说起来,金父和金母的结合就是家里的意思,要是按个人意愿,金父还真是不喜欢金母那种类型,没有读过书,话多,家长里短的,这么多年下来,两人也没什么共同语言。   年轻时金母还想着要学习奋进,好跟丈夫拉短差距,但随着金父退休,两人年纪越来越大,金母就完全忘记了那些事,一了百了了。   有上面这些前提条件在,当金父进了门,金母从沙发上起来看见丈夫之后,很自然地就放下了遥控器,有些弱弱地笑了一下说:“老金,你来了啊。”   金父只是点点头,没和金母对话,更多注意力放在金泽的房子上,看了一圈下来眉头就皱得不行,金泽瞧见,脱掉大衣道:“成了,你们这些文化人,肯定都觉得我这地方像KTV,回头结婚时我会再收拾收拾,肯定合您的意。”   金父闻言顿表满意,朝儿子竖起大拇指,金母有些紧张地说:“什么结婚?和谁结婚?”   金泽不言语,金父直接道:“当然是和澄夜那姑娘,还能有别人吗?”   金母一听见许澄夜的名字就很生气地说:“不行,我不同意,那就是个狐狸精,要是娶进家门还不得翻了天去?我就看蓉蓉好,就算满堂不娶蓉蓉,也不能娶那个狐狸精!”   金泽本来心情还不错,但听到母亲拿那三个字称呼许澄夜,立马就冷了脸。   见儿子这么看自己,金母心里有些迟疑,却也更加生气,暴躁道:“真是厉害了,现在年纪大了,翅膀硬了,就完全不把妈的话放在眼里了,你行,我不管你,你要是和她结婚,你就当没我这个妈,我们以后别见面,我也不用你赡养。”   金泽什么也没说,直接转身上楼,选择避而不见。   金母更生气了,上去要找金泽理论,直接被金父喊住了。   “你还没闹够吗?”   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就让金母在金泽面前的耀武扬威全没了,她愣了半晌不说话,金父让发呆的小儿子去给他倒水,金满仓赶紧去了,客厅里就只剩下了他们夫妻两个。   “事情的经过我已经都知道了。”金父坐到沙发上淡淡说道,“满堂早就有女朋友,他告诉你了,你还带着张蓉过来,这不是穷搅和么?我一直跟你说儿女的事不要管得太多,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管得太多,反而让他们过得不好。”   金母委屈地看着丈夫说:“我这也是为他好啊,那个许澄夜和满堂根本就不般配,他们在一起满堂肯定是要受苦的,在家里一点地位都没有!”   金父沉默了一会,眼神复杂地看着妻子说:“我觉得你不是不喜欢许澄夜。”他语调放轻,“你是不喜欢我。”   金母愣住,忙解释说:“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你不要乱说。”   金父直接说:“在你看来,你就是满堂的位置,我就是许澄夜的位置,你怕满堂步你的后尘,在澄夜面前像你一样没有自我,委曲求全。你不用着急否认,我们都清楚是这样。”   金母无言以对。   其实,孩子们可能看不出来,但金父却非常清楚,金母就是这样的心情。   金父是老师,有文化,长相又好,是这一双优秀英俊儿子的基因来源。而金母呢,就是普普通通的农村妇女,没读过几年书,除了干农活和做家务,没任何兴趣爱好和擅长的东西。   年轻的时候,金父和她聊天,提起苏联的,金母完全不知道,甚至金父有时候说到一些成语,金母也不晓得什么意思。   他们就这样交流困难,颇为艰辛地过了一辈子。   一直以来,金母都很自卑,因为金父那么优秀,自己那么差劲,所以她总是极尽所能地满足丈夫的要求,从不敢忤逆什么。   她就是怕自己的状态成为儿子未来的状态,所以才一直反对金泽和许澄夜在一起。   金母有些茫然地站在那,金父看了她一会,起身走过去,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轻轻摩挲着她粗糙的手背,扯起嘴角苦笑了一下说:“其实这些年,我一直想跟你说,是你一直不给我机会。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谁更高贵谁更低贱,你为这个家付出的不比我少,甚至比我更多。”他抬起头,直视妻子道,“人家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是你一直支持我,即便我赚不到什么钱。供儿子上学也是你出的钱多,你整日整夜的干活,就是为了孩子和这个家,你老觉得在我面前没有才能和尊严,不敢大声言语,其实我才应该是不敢的那个人,我对你,心怀有愧。”   金母从未想过丈夫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一时间,几十年来的委屈和哀怨全都涌现出来,化作眼泪流下来。她泣不成声地看着丈夫,金父面色复杂,如果说一开始娶这个妻子是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后来在一起生活又诸多不和谐,他也曾后后悔过的话,那在之后的日子里,便是日久生情,最终成为了亲密无间的家人。   人的一生难免会遇见一些不如意,可能也会因为这样那样的条件,跟一些你开始并不满意的人结合。如果你一直用厌弃和较劲的态度走下去,那永远都不会有好结果。如果你愿意换个心态看看身边的人,或许还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要么,你就不要选择妥协,追寻理想的未来,要么,你既然选择了妥协,就好好地继续下去,不要既耽误了自己,也耽误了别人。   楼梯上,还有厨房门口,金泽和弟弟各自站在那,他们都没想到父母之间会有这样的问题,在他们眼中,父母一直都是恩爱的,他们很少吵架,意见总是相同,如今算算,恐怕都是母亲在退让,事事依着父亲。   这其中,感触最深的还是金泽。   他原以为母亲只是胡搅蛮缠,只是看不起自己,觉得自己不能配上许澄夜那样的女孩,现在细想想,这里面,母亲也用心良苦。   一步步走下楼梯,脚步声引起金母注意,她回头看去,惊讶地看见金泽站在自己身后,与她对视些许,轻声说了句:“妈,对不起,是我不理解你。”   金母本来都快要止住的眼泪再次倾泻,她起身抱住儿子哭了好一会,才断断续续地说:“妈哪里是想勉强你找个自己不喜欢的,妈只是……只是……”   金母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其实即便她不说,大家也明白她真正的心意了。   今后,金母也不会再反对许澄夜的存在了,其实她觉得丈夫有一点说的很对,儿孙总是有他们自己的路要走,你干涉太多,给他们分出太多的岔路,不见得就是对他们好。   再看看自己,不也这么过来了么,这些年,听丈夫说,自己似乎受尽委屈,可在某些方面,因为丈夫这样优秀英俊,金母也总是面上有光,内心满足的。   夜里。   金泽发短信告诉了许澄夜母亲同意他们的好消息,并且询问了许妈妈什么时间方便,准备安排两家人见面吃饭。   许澄夜看到短信的时候,正跟母亲一起练瑜伽,她满头是汗地翻出短信,喜笑颜开。   那片六角雪花果然是幸运的象征,她最近总是收到好消息,幸福似乎已经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只是,也就过了不到两天,意外就发生了。   电话是毕夏打来的,她说话慌慌张张,组织不好语言,许澄夜听到几个关键词,稳定心情跟她说:“你不要紧张,重新说一遍,慢慢来。”   毕夏闻言,深呼吸了一下说:“澄澄姐,你快来训练馆看看吧,也不知道是谁在这里贴满了你的大字报,上面全是你在巴黎的照片还有一些……”   她说到这就说不下去了,背景嘈杂起来,许澄夜也听不清什么了。   其实就算听不清她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估计是苏明娜做的吧,她已经足够仁慈了,没有赶尽杀绝,没有让孙老师公布让她走的原因,让她可以在别的舞团找到一份工作,她居然还要这么做,看来她根本就不该心软。   收好手机,许澄夜直接起身要走,金泽正好从厨房出来,今天说好了让她来吃午饭,他亲自下厨,他还特地让弟弟带着父母出去了,好让他们二人世界,怎么突然就要走了?   “你这是要去哪?”金泽系着围裙追了几步,正好追到门口。   许澄夜拉开门,低着头换鞋,也不抬头看他,只是敷衍道:“家里突然有点事,我要过去一趟,我们改天再吃饭。”   金泽皱眉:“可是我都快做好了,我做了那么多……”   他话都没说完,许澄夜就离开了,看她匆忙焦急的背影,金泽担心是不是许家二老身体出了问题?虽说之前他和许藏钧不对付,对他们印象也不怎么样,但现在他都要和许澄夜修成正果了,未来他们也是他的父母,他自然要转变心态。   略微沉思,金泽拿出手机直接把电话拨给了许藏钧,其实他们都知道对方的电话,只是身份摆在那,总要装模作样地用助理相互联系,但今天事出紧急,金泽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许藏钧看到金泽的电话号码就觉得辣眼睛,可电话一直响,他挂断他就再次打过来,搞得许夫人都在旁边催促说:“谁的电话啊,吵死了,还让不让吃饭了。”   妻子这么一说,许藏钧不得不接起电话,防止金泽再打过来烦人,主要是不接的话,他又不能关机,那会耽误生意联系,所以只能接了,这小子可真是会选时机。   “喂?”威严地说了一声,许藏钧还没开始嘲讽金泽,金泽就在电话那边快速问:“许总,您没事吧?”   许藏钧顿时不高兴了:“我能有什么事?你是不是盼着我有什么事?该不会在家里扎小人害我呢吧?”   金泽嘴角抽搐了一下,想到这是未来岳父,自己不能挤兑他,所以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了三句“莫生气莫生气莫生气”,感觉心态好了点才继续问:“那许夫人呢?许夫人也没事吧?”   许藏钧隔着电话都想打金泽一顿,生气地说:“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们都好得很,长命百岁,就为给你添堵,你别想着要我们早死!”   许夫人听丈夫这么说话就知道对面是金泽了,她皱眉道:“这孩子怎么了?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许藏钧直接挂了电话,莫名其妙道:“谁知道,问我是不是有事,这还不算,又问你是不是有事,存心想我们出事?”   许夫人思考了一会,放下筷子道:“不对,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澄澄中午走的时候说了是去他那里吃饭,他现在突然打电话来问你这个,该不会是……”   许藏钧刚才是被金泽气糊涂了,俩人一见面就怼,理智总是回不来。   现在妻子一提醒,他也发觉到不对劲。   其实何止他们,金泽也知道不对劲了。   他摘掉了围裙,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在沙发边站了一会,再次拨了一个号码。   这次电话很快接通了,周岩恭敬问道:“金总,有什么吩咐吗?”   金泽俊美的脸难得暗沉沉的,整个人都好像镀上了一层冷气,他对周岩说:“让司机把车送来,我有事要出去。” 第55章   作为金泽的司机,住处本身就离他住的地方不能太远,方便他随时用车。   金泽打电话给周岩的时候,司机也正在附近待命,所以送车过来还是很快的。   许澄夜来这里时没开车,是金泽接来的,离开后要去哪里都得打车,这会儿又正值午高峰,所以不会走得太快。   金泽拿到车,就抄近道往一个地方去,这条路不算好走,但比堵在大路上强得多。   算算车程和时间,只要他猜到的地方是对的,那他就可以和许澄夜一起到达那里。   许澄夜这会儿正坐在出租车上,司机师傅烦躁地按着喇叭,催促前面的车子走快一些,要不然又得等下一个红灯。   许澄夜本来就心里有事,又被周围的喇叭声吵到,恨不得现在就拉开车门下去步行,这条路这个时间最堵了,恐怕走到训练馆都比出租车快。   就在许澄夜思考这些的时候,司机师傅开口说:“小姐啊,我们换条路走怎么样?那条路虽然远了点,但不堵车啊,走得顺畅,我保证比走这条路到的时间早。”   许澄夜蹙眉道:“既然这样为什么不一早就走那条路?”   司机无辜道:“我这不是怕你说我给你绕路嘛!”   许澄夜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司机笑了笑,在红灯过后调头,转走顺畅的道路。   如他所说,这条路看似远,但走起来可快得多,本来她出发的地方就离训练馆不算远,车子行驶了没多久,她便到达了目的地。   金泽开车拐弯进路的时候,正看见她从出租车上下来,他踩了踩油门,加快速度,在她进入训练馆之后,快速停车,紧随其后地跑了进去。   今天江城舞团训练馆不太正常,门卫和保安都不在门口,不晓得去了哪里。   走进馆内,门口也安静得出奇,以前来,训练馆前面的房间都会有人办公,但今天人全都不见了,都去哪去了?   金泽面露思索,加快脚步朝一号训练室走去,前面还有一个弯,转过去就能看见那边的情景,他这么想着,身体加快速度,很快拐了弯。   就在这时,一张彩页随风飘到了他脚下,他本无心关注这些,但彩页上的照片吸引了他的视线。   他愣了一下,蹲下身捡起来,彩页上是许澄夜的照片,那么熟悉的照片,是他最开始对她产生兴趣的源头,它也印在了江城舞团资料的首页上。   如果只是照片倒也没什么,在她所在的训练馆内捡到印有她照片的彩页,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可惜不仅仅是照片那么简单。   金泽忽然想起王慕周跟他提起过的事,那个在国外曾和她有过什么关系的男人,那个她万分躲避怎么都不愿意提及的男人,在这上面,似乎找到了答案。   叫X……那字母怎么念?算了不管了,怎么念不重要,但应该就是这个人,照片上是个挺英俊的白人男子,穿着舞者的衣裳,搂着许澄夜,在舞台上留下了剪影。   金泽慢慢站起来,视线始终凝在彩页上无法移开,他有猜想过许澄夜可能恋爱过,后来受了伤才分手回国。但事情似乎并不是那么简单,这上面的每一字都反驳了他的猜测,他心目中高贵的女神,在这上面写的来看,似乎是个不择手段,最后还自食恶果的贱人。   怎么可能。   金泽深呼吸了一下,抬眼望向前方,一群人正站在那看着他,他竟然都没有发觉。   在人群的最前方,是许澄夜,她之前应该是无懈可击的状态吧,只是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产生了慌乱和不自然,当他看过去的时候,她仓促地低下头,紧握着拳,似有不甘。   金泽一点点将手中的彩页团成一团,攥在掌心里,好像攥着垃圾一样,慢步走过去。   林团长和孙老师都在,舞团的大部分团员也都在,大家人手一份传单,墙上都还贴着放大版的彩页,保安跟门卫在后面立着,正在撕掉这些东西,这样就可以解释他们为什么不在门口看门了。   低下头看看自己掌心的纸团,上面写的东西好像有声音一样,一直萦绕在他耳畔,许澄夜会是那种为了女一号去和有身份地位的男一号的女孩吗?她会是那种被人占了便宜,又得不到角色,最后怀恨在心,在训练馆做手脚伤害别的女孩,最后却自己撞上去的人吗?   可能不仅仅是金泽,应该是知道许澄夜的所有人,都觉得她是自己主动要回国的,他们绝对没想到,她是被开除的。   金泽忽然觉得手里的东西很烫手,下意识就扔了出去,纸团随着力道落在地上,弹跳着滚了几圈,慢慢停稳,这样的举动本属无意,却让本来还算平静的许澄夜有些激动。   她刚到这里,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在看到金泽扔掉纸团之后就马上离开了,她全程都克制着不去看金泽,走得速度非常快,金泽回眸睨了一眼她的背影,按照常理他是该追出去的,但现在这种场合,他不能马上就走。   他心里当然也有很多想法,当然也想马上和许澄夜谈一谈,但目前最重要的不是这个。   回过头,单手抄着口袋朝众人走过去,金泽在大家迥异的注视下皱眉说道:“怎么贵团今天不需要训练吗?还是年前你们也会懒惰,不怎么用心?”   大家都以为他走过来会说一说彩页上的事,万万没想到会扯到训练的事,反应各自不同。   楚洛笑了笑,走进了训练室,头一个对此事表示了态度,其他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被八卦占领了内心,守在这不肯走。   金泽微微一笑,看向林团长和孙老师,他们是核心,他们不进去,其他人自然也不会进去。   “我都不知道贵团还有能做出这种污蔑事情的人在。”他瞥了一眼墙上的彩页说,“信口开河的事谁都会说,大家要不要到法庭上去对质一下,如果这件事是子虚乌有,还在张贴这种彩页的贵团是不是也要对我女朋友的名誉负责?”   金泽的每一句话都将黑锅扣在了舞团身上,林团长赶紧说:“金总你误会了,这可不是我们贴的,我们今天一早来训练,都在室内没出来,刚才准备下班一出门就瞧见这些,我们也不知道是谁贴的。”   金泽本来还面带笑容,听了他这话就马上冷了脸,阴沉沉道:“那还不赶紧让让人撕下来丢进碎纸机毁掉?这东西对你们舞团的名誉也没好处吧?你们的安保是怎么回事,没有监控吗?有人进来乱贴东西都不知道吗?我真的很怀疑投资你们的选择是否正确。”   林团长黑了脸,喊人去撕掉那些彩页,金泽看那些内容看得心烦,干脆连余光都不施舍给那边了,直接对林团长说:“这些东西明显是有人刻意为之,我想你们也明白有谁会这么做。”他微抬下巴,对围观的所有人说,“你们还不知道吧,这阵子消失的苏明娜就是害你们的首席女舞者受伤住院的罪魁祸首。她现在被舞团开除,怀恨在心,印了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来抹黑受害者,这样的人我劝你们今后离她远一点,免得自己也遭殃。”   他这么一解释,大家多少有些明白了,也觉得很说得通,尤其是小李,这个之前差点为苏明娜顶罪的人,特别勇敢地站了出来,义正言辞道:“没错,肯定是这样的,之前苏明娜因为嫉妒澄澄姐一直是女一号,觉得她抢了她的位置,放针害了澄澄姐,导致她差点不能跳舞,她为了留下来还要给我一笔钱让我去给她顶罪,说我根本不是跳舞的料,没天赋,留在这也没用……”   小李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其他人见此更加深信不疑,赶紧上来安慰她。   其实他们之前对苏明娜消失还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对她离开的原因也只停留在猜测阶段。上面一直不证实,他们就一直不能得出定论。   而如今,事情真相大白,不免令人唏嘘不已,本来是很有前途的舞者,却被嫉妒和利益做出那种事,差点毁了别人的梦想,这样的人,再做出污蔑他人,潜入训练馆张贴彩页的事,也不令人意外。   事情说开,大家一哄而散,议论之间全是对苏明娜的指责与惋惜,金泽满意地看着这一幕,最后将视线转回到林团长和孙老师身上,冷而威严道:“年后你们可以搬进新的训练馆,如果你们没钱雇保安,我可以免费提供,至少这样可以让我未来老婆在你们这跳舞安心一点。”   金泽意有所指的加强语气,林团长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了金总,我会注意的,最近会让保安小心点,这件事是我们处理不周,谁能想到苏明娜还会回来报复呢?我们都没公开开除她的原因,就是想给她一条生路,她自己不要,以后也不能怪我们了。”   孙老师点点头,附和丈夫的话,金泽见他们都将这件事拎清了,便离开了训练馆。   回去的时候他开车很慢,即便外面很冷,他还是开着车窗,一边打电话一边观察着车窗外是否有许澄夜的身影,很可惜,他没有在附近找到她,   不多会,寒风就已经吹透了他单薄的西装,但他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继续这样寻找着。   耳边的电话始终处于忙音状态,一直无人接听,但也无人挂断,他猜测她大概正看着电话发呆吧,这么冷的天,路边的积雪都还没融化,她穿得那么少肯定要冻坏了。   直至此刻金泽才发现,其实她过去不管发生过什么,对他来说都不重要的。之前因为王慕周的话紧张和询问,也是因为无法确定她现在是否爱的是他。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可以确定她今后都能安稳地待在他身边,将心放在他身上,所以不管过去有什么,他都没问题。   一路开车直到回了家,金泽都没找到许澄夜。望着那栋熟悉又冰冷的建筑,他万分不想进去,可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去许家?她不会回家的,现在是她最脆弱的时候,回家再被父母询问,免不得要他们担心,她现在……应该在某个酒店房间?   这是最大可能。   这样想着,金泽下车进了屋,临近过年,保安都放假了,佣人也因为金母和金满仓在都放假回去了,他输入密码,一路上二楼进入自己的卧室,正想打电话给周岩,让他想办法查查江城不错的酒店入住记录,就瞧见了卧室窗帘的不正常。   金泽一怔,快步走过去,撩开丝绒的厚重窗帘,在后面看见了双臂抱膝靠窗坐着的许澄夜。   她慢慢抬起头望向他,眼圈很红,眼底充满了不安,完全不像他平时见到的那个总是从容和优雅的舞者。   在他惊讶的注视之下,许澄夜鼻音很重地说:“你该不会以为,那些彩页上写的东西都是真的吧?”   听见她这样的语调,金泽这一颗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他无奈又心疼地柔声说:“我怎么以为,对你这么重要吗?”   许澄夜直接站起来扑向了他,紧紧抱着他,无声回答着他的问题。   金泽侧头亲了亲她的脸颊,环住她的腰,用力地回抱她,给她尽可能多的安全感。   我爱你,你爱我。   谁都不愿对方误会自己,谁都不愿对方难过伤心。   两情相悦,大约如此。 第56章   一张床。   躺着许澄夜。   她靠在床头,手里端着杯子,杯子里是金泽测好了温度的温水,她一口一口地喝着,金泽坐在一边拿纸巾认认真真地给她擦着其实挺干燥的眼角,饶是许澄夜本来还挺忐忑,这会儿也无奈得有些想笑了。   “我没有残疾,可以自己做,而且我也没有哭。”许澄夜强调着说。   其实她真的没哭,只是眼睛红了而已,她知道这件事上自己没错,所以不想再白白流眼泪,便宜了那些想让她伤心难过的人。   金泽双眸凝视她,满眼满心都是她,一本正经道:“我知道,我这不是给你打预防针吗?这样你就不好意思哭了,不然我白擦了。”   这是什么理论?许澄夜哭笑不得,本来正在喝水,这么一弄有点腔到,咳了好半天才好。   “你看,你这不是掉眼泪了吗?”金泽接过水杯,给她擦了擦因为咳嗽飞得到处都是的水渍。   许澄夜严肃地说:“这明明是因为呛到了咳嗽了才来的,我没有掉眼泪。”   金泽瞧她那副据理力争的模样,就知道她情绪好多了,弯着嘴角笑了一下说:“好,你说得对,你说的全对。”   许澄夜怔了怔,慢慢低下头说:“其实你不用这么努力地转移我的注意力,我也没什么大事儿,只是……”她偷瞄了他一眼,好半天才说,“我只是担心你有事。”   是啊,过了这么久了,这些事即便还可以让许澄夜伤脑筋,却也无法深刻地伤害到她了。她最在意的还是金泽的态度,她怕金泽不相信自己,怕他们因此闹矛盾甚至分手,他们如今发展到这样亲密无间的程度,他离开的话,她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承受。   金泽默默地看着许澄夜,两人对视片刻,他突然转身走到了衣柜前,将柜门打开,蹲下来在底下的抽屉里翻找着什么。   许澄夜奇怪道:“你找什么呢?”   金泽头也不回道:“一会你就知道了。”   他神神秘秘的,搞得许澄夜都顾不上担心了,撩开被子坐到床边,想看看他到底搞什么名堂。   她正伸着脖子偷窥时,金泽猛地回过头来把她抓了个正着,吓了她一跳。   拍着胸脯,许澄夜心虚地笑笑说:“我就是呼吸点新鲜空气,没有偷看你。”   金泽挑挑眉说:“是吗?那你转过去呼吸,呆会我让你转过来你再转过来。”   许澄夜拧眉道:“不能不转过去吗?你到底在找什么,我可以帮你找。”   金泽就是不允许:“不行,你转过去,快点,你不是担心我有没有事吗?你转过去,一会就让你知道。”   他都这么说了,许澄夜实在没办法回绝,只能转过身去盘腿坐在,等着他允许她转过去的那一刻。   这期间,她可以清楚地听见他在后面鼓捣什么,有动静,却分辨不出是什么发出的声音。   许澄夜等得有些心焦,忍不住催促说:“还没好吗?”   金泽敷衍说道:“就快了就快了,你别着急,你急什么,我每次等你都很有耐心的,我会想我在等我老婆,一会她出来我们去哪里做什么,甜甜蜜蜜的,光想想都觉得很满足,根本不会着急,你也试试。”   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呢?   如果说,一开始接道毕夏的电话,再到在训练馆里见到金泽捡起那彩页时,她心情都处于极度紧张和害怕状态的话,现在无疑放松了许多。   她不是瞎子,她看见了金泽脸上的情绪,那不是装出来的,他没有烦恼,也没有质疑,甚至连当初因为她在巴黎的未知而追问的情况都没出现,他好像变了,彻底不在意她的过去,这让她很安心,她觉得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适合说出真相了吧。   这样想着,身后就传来金泽的声音,他神秘兮兮地说:“好了,你可以转过来了。”   可以了吗?好像被允许之后,她反而不着急转过去了,她一点点挪动身子,慢慢扭回头去,当看见眼前这一幕的时候,登时愣住了。   ……搞什么鬼?   他头上戴的那是什么,好像狗耳朵一样,做得还很逼真,摇摇晃晃的,好像小狗在表达善意和开心。   再看看他鼻子上,嗯,确实是狗鼻子,做得也很逼真,他戴上尤其合适,连发色都和狗耳朵的颜色很搭配。视线下移的话,还能看见他腰上系着什么,后面垂着一条长长的、毛茸茸的尾巴,他整个人这样蹲着,就好像一条巨型金毛犬蹲在床边,正吐着舌头看她。   许澄夜懵逼了。   这是搞什么。   金泽看她错愕又呆滞的模样,晃了晃戴着的狗耳朵说:“不觉得很萌吗?我跟你说,我最近学了一个词儿,叫忠犬,就是一心一意只为主人着想,完全相信主人。这是我亲自上网买的,本来想等着我们俩在一起的时候当,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许澄夜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她扯扯嘴角,想笑又笑不出来:“你亲自买的?”……也对,这种东西让周岩去买的话,人家不知道要怎么想他们。   怎么办,觉得好丢脸又好开心。   金泽好像并不在意她的潜台词,半跪在床下拉着她的胳膊说:“我给你看这个是希望你开心,不要胡思乱想,对于今天发生的事,其实我并不在意,我之所以回来这么迟,是因为我在舞团已经帮你处理好了,你可以重新回去训练,他们都直到那是苏明娜在报复你,你不用有任何烦恼,我都会替你扫清的。等过完年,你们就搬到新的训练馆,我亲自安排保安,所有你不喜欢的人都不会被放进去。”   他用很平静的语气说着给她很大震撼的话,“至于那些印在彩页上的话,我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相信,我不信你会是做出那种事的人,但很遗憾我没办法参与到你的过去里,不能帮你把在巴黎那些子虚乌有的罪名也洗清。”   他慢慢站起来,完全忠犬形象地弯下腰,很绅士地伸出手放在胸口,彬彬有礼道,“我说了这么多,要表达的意思其实很简单,你不要对那些事有压力,我会永远站在你前面,替你挡住一切子弹,你只要好好地追求你的梦想,在舞台上完成你的使命就好了。”   突发事件没有让许澄夜哭。   纠结抑郁没有让许澄夜哭。   但金泽的一番话却成功地说哭了她。   她起身抱住他,要早知道会是这样,她一早就把一切告诉他了,他们早就不用因为这些事而猜忌烦恼。   原来在她看来好像大山一样翻不过去的障碍,对他来说就跟羽毛一样轻得几乎没有重量。   金泽回抱着她,感受着她的依赖,这种时刻很难得,她总是好像很坚强,什么都很难打倒她,所以他身为男朋友,他展示男友威武高大的时刻就少之又少。   难得遇见,真是想拍照外加摄像,永留纪念。   感慨了一下,金泽就低头亲了一下她的发顶,许澄夜慢吞吞地从他怀里出来,抓这他的衬衫,手指透过衬衫的缝隙滑进里侧,轻抚着他的腹肌低声说:“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了,可又怕你不信我,所以一直纠结。”她仰起头睨着他,“我不会做那种事,是他用女一号的位置我就范,被我拒绝之后怀恨在心故意抹黑我。那种地方只有我一个华人,他又资历最久,说什么大家自然信什么。他跟另外一个人,也就是最终出演了女一号的舞者,她们合起来设计了一个陷阱,我在训练的时候一不小心……”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金泽的手挡住了,这样的只言片语,听起来没什么浮动,可如果代入进去,感受到那种孤立无援的绝望,众人的污蔑和舆论的打击,你就能体会到那些压力。   也可能是因为金泽太爱她了,所以即便只是她言语简要地复述他都觉得冰冷刺骨。   见金泽面目凝重,似乎很担心她,许澄夜笑着安慰他说:“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想想,我自己一个在国外生活,虽然有过一些波折,但没什么大问题,现在健健康康,过得幸福安稳,已经非常厉害了。”她微抬下巴,略骄傲道,“其实你也应该感谢他们,要不是他们,我现在还在巴黎,你还见不到我,我们也遇不见,你这只忠犬……”眨巴眨巴眼,笑眯眯道,“也找不到主人。”   金泽顺势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狗耳朵,晃了晃脑袋斜睨她说:“你这主人不合格。”   许澄夜瞪大眼睛:“我还不合格?哪里不合格?”   金泽一摊手:“狗粮呢?”   许澄夜心里想到一些邪恶的东西,为了保持自己的纯洁,她下了床就往外走,念念有词道“我这就去帮你买,买名牌的。”   金泽直接把她捞回来,说:“不用了。”   他一字一顿,眼神充满了侵略性,“我就喜欢吃你这个牌子的。”   语毕,拉起的被子,将两个人全都罩住。   不多时,整个屋子都被欢声笑语所占据,远在游乐场的金父金母坐在过山车上,同样也尖叫和欢笑着。   从过山车上下来之后,金母问丈夫:“你说他们约会完了吗?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金父道:“就算他们约会结束我们也不回去。”   金母看了看去泡妹子的金满仓,疑惑地看丈夫:“为什么啊?外面怪冷的。”   金父望向妻子轻声说:“我从没带你出来玩过,今天是这辈子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所以我想,今天我们尽可能晚一点回去,抛开一切,孩子、家庭、责任,都不去管,趁着还不算太老,做一回自己。”   金母怔住,为“做一回自己”这几个字而感慨。   人生中能有几个人真的完全是在做自己?这很难,如果有机会的话当然不能错过。   金母看向那边的摩天轮,抬手指着说:“那我要去坐那个,电视剧里小年轻都坐,你也带我试试。”   金父笑笑,立马拉着她去买票,旁边卖气球的小丑挥舞着手里一大串气球,天上是蔚蓝的颜色,卖棉花糖的正在努力地卷着甜蜜的棉花糖,孩子的欢声笑语和年轻情侣的打情骂俏充斥在周围,游乐场,真是一个生产快乐的地方。 第57章   金泽突然的致电让许藏钧意识到发生了不寻常的事。   他忽然发现自己作为父亲对女儿的了解还是不足,于是特别派了人去女儿工作的舞团打听情况,收到讯息后勃然大怒。   许藏钧是湖了,连许澄夜这样的年轻人都能猜到一个不相干的人能知道巴黎的事,定是某个人透露的,更别提他了。   他不但找到了王慕周,还让人找到了躲起来的苏明娜,把来人放在一个房间里等他。   王慕周进屋的时候,正瞧见苏明娜紧张的浑身发抖,她听见动静也看了过来,瞧见王慕周,就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即将面临什么了。   “你怎么在这?”王慕周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猜测,他还幻想着这次和许伯伯见面只是例行对许澄夜的伤有个了解,但苏明娜的回应让他无法再自欺欺人。   “我为什么在这里没人比你更清楚了吧。”苏明娜绝望到极点反而笑了起来,“你发短信威胁我的时候不就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吗?既然你不给我活路,那大家就都玩完好了,就算我要毁灭,也要拉个垫背的。”略顿,她讽刺道,“不过也遗憾,没能毁掉许澄夜,她真幸运,有个好男人,还有个好父亲,现在估计正被嘘寒问暖,而我呢?”她仰起头,不让眼泪掉下来,紧握着拳道,“出身果然就是那么重要,没生在一个平等富有的家里,是我的错。”   王慕周冷漠地站在那里问她:“你对澄夜做了什么?”   苏明娜斜睨过来道:“多容易猜到啊,无非就是把你告诉我的那些事全都印出来,贴得到处都是——怎么样,厉不厉害?”   王慕周震惊地看着她,当时便上前把她从沙发上扯了起来,就在他想动手的时候,房间的门开了,许藏钧走进来,挥退了身后的助理,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们一眼道:“要打出去打,别脏了我的地方。”   王慕周尴尬地收回手,与苏明娜拉开距离,对许藏钧说:“许伯伯,这件事里有误会,我和这个女人根本就不认识,我对一切事情都不知情!”   苏明娜很瞧不起地望了望王慕周,连反驳都不屑了,这男人活该输给金泽,他简直每一处都没办法和金泽比。   许藏钧坐到他们对面,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淡淡说道:“我今天找你们来不是想听你们为自己的行为辩解的。”他压了压手,示意他们坐下,两人愣了愣,还是落座了。   靠到沙发背上,许藏钧一边喝水一边道:“先说这位苏小姐,你害我女儿受伤,差点不能跳舞,还去破坏她的名声,每件事都足够你死一万次了,但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他笑笑说,“我是个合法公民,是讲法律的,我已经请了律师,准备起诉你,请你注意传票。”   苏明娜从印彩页的时候就想到自己不会有好下场,这个时候也已经不会激动和流泪了。她面如死灰地坐在那,倒是出奇冷静,与身边的王慕周形成鲜明对比。   “许伯伯。”王慕周紧张道,“您听我解释,我真是无辜的,我没想到这个女人会做出那种事,我多喜欢澄夜您也知道,我怎么舍得伤害她?”   许藏钧漫不经心道:“慕周,我以前觉得你是个好孩子,对澄夜也不错,还真考虑过让你做我的女婿。可惜你不争气,甚至比不上金泽那小子理智,你千不该万不该透露那些本就不属实的事情给外人。”许藏钧看看表,再次抬眼对他说,“我已经跟你爸妈联系过了,从今往后我们两家不会再有任何联络,你以后不要再来烦我,也不要去打搅澄澄,念在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你好自为之。”   语毕,许藏钧起身便走,任凭王慕周如何解释哭喊都没用,事已至此,不会再有任何改变。   从房间出来之后,助理看了看日程表对他说:“董事长,夫人打来电话说下午两点有跟泽苍的金总一家吃饭的安排,问您要不要过去。”   许藏钧思索了一下道:“下午两点有别的安排吗?”   助理说:“有的,和林氏集团有一个合同要签,大约需要一个小时,您看?”   要是换以前,签合同可比见金泽和他的家人重要多了,许藏钧肯定毫不犹豫。   但转念想想下属递上来的消息,金泽为了保护许澄夜付出果那么多,似乎从一开始他就误解了他,金泽并不是为了和自己赌气、威胁自己才追求他的女儿,他从头到尾都是真感情,是自己这位老人没有看清楚,还给他们增添了那么多阻拦。   沉思片刻,许藏钧说:“推迟一天,帮我安排车子,到饭店去。”   酒店包间里。   许澄夜和金泽并排坐着,金泽的父母坐在对面,许妈妈则坐在左侧的主位上,长桌桌面上摆着琳琅满目的餐点,西式糕点一直都做得很漂亮,漂亮得人都不舍得吃。   “初次见面,也没什么好招待你们的,这家酒店的甜点还不错,我先让他们上了点,我们聊一聊,晚点上正餐。”许妈妈优雅说道,“你们觉得呢?”   后面这句是询问金泽父母的。   这样高贵典雅的夫人,面对他们时没有任何架子,态度和善亲近,还会关注他们的意见,表现出了十成的尊重,让金母来时忐忑的心情平静许多,弯起嘴角回应了一个微笑。   金母是很朴实的家庭主妇,今天特意打扮过,也挺体面,笑起来诚恳善良,许妈妈看了一眼,心里踏实了不少。   再说金泽的父亲,温文尔雅,衣着行为都很得体,对许澄夜也很照顾,嫁到这样的家里,约莫不会差的。而且就算金泽的父母并不是每天都像今天这样,孩子结婚后也不会和长辈生活在一起,所以只要对方愿意表现出面上的和谐,就已经足够了。   金母正这样想着,包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许藏钧派头十足地走进来,不苟言笑地坐到了妻子身边的位置,解开风衣交给助理,稍稍一笑道:“来迟了,真是抱歉,今天公司有点事情占用了一些时间。”他本已坐下,说到这又站了起来,朝金父伸出手道,“我是许藏钧,许澄夜的父亲,你好。”   金泽很意外许藏钧会来,许澄夜给他打招呼时只说她母亲会来,在他的构想里,要打动许藏钧需要持久战,可能结婚后都还不能完全让岳父大人满意,未来任重而道远。   今天许藏钧能来,真是出乎金泽的意料。   他侧头看向身边,许澄夜同样很惊讶,微微启唇,好像有话要说。   她今天很美。穿着黑色的长裙,戴着细致又内敛的项链,一头长发松散地垂在肩后,感觉到他的注视,她转过头来与他对视,鼻尖上一颗不大的痣为她的五官更添气质与美感,视线交汇的那一刻,让他想起自己初初见到她的时候。   那时候她也是像现在这样,穿着一条黑色的裙子,散着一头黑发,冷清而慵懒地站着,不语不动,便夺走了他全部的视线。他当时就觉得完了,他坠入了,无可救药,这辈子都出不来。   他想起自己今天的准备,纸条上的词好像还没有背熟,但他忍不住了,他现在就想说出来。   许藏钧和金泽的父亲聊了一会,就发现底下两个年轻人眉来眼去,很影响他们长辈谈话。   于是,谈吐不凡的许董事长就开口说:“你们两个出去点下菜,这里都是西餐,如果不合金先生和金太太的口味,可以去隔壁让他们送中餐过来。”   许董非常周到,考虑到金泽的父母可能吃不好西餐,就让他们准备中餐,许妈妈一笑,暗道自己真是没想全面,还是丈夫考虑周全,也催促着金泽和许澄夜去安排。   金泽求之不得,赶紧拉着许澄夜出去了,临关门时,他看向父亲,父亲朝他投来放心的眼神,他又望向许妈妈,许妈妈暗自点头,他知道,万事大吉了。   心情不错地关门出来,他深呼吸了一下,拉住许澄夜的手说:“你先跟我来一个地方。”   许澄夜有点懵的跟上去道:“你要带我去哪?”   金泽没回答,只是带着她穿过走廊,来到酒店一处很美的休息区,这里明显被人精心装扮过,到处都是白色的、美丽的羽毛,台阶之上铺着漂亮的地毯,地毯周围有水流潺潺,在水流的中央,是一张放大的她演出时的照片,就是金泽第一次在投资方案上看见的那张。   “你肯定不知道,我就是从这张照片开始认识你的。”   金泽放开她的手,走上台阶,一身黑色杜嘉班纳的西装,搭着质感极好的黑衬衫,站在满是白色羽毛的地方,他好像森林里走出来的王子一样。   “要是有两条鹿在我身边就更完美了,策划是这么说的。”金泽看看周围遗憾道,“但鹿是保护动物,我不能乱来,所以我用这个代替。”   他变魔术似的从身后取出一只公仔小鹿放在脚变,然后站直身子清了清嗓子,从口袋取出一张纸,望向许澄夜说,“许小姐,我下面要对你说的话都很重要,请你认真听,不要笑,不要打断我。”略顿,小声补充道,“因为我对文字不敏感,这张纸上的字还没完全背下来,所以要照着念,但你别担心,这都是我自己写的,全是肺腑之言。”   他说得那么恳切,她又怎么会怀疑?她红着脸看看周围,好像提前打过招呼一样,这里什么人都没有,只有他们两个,如果不被围观,做这些事似乎也就不那么羞耻了。   “注意,看我这里。”   被忽视的感觉不太好,金泽挥挥手吸引许澄夜的视线,许澄夜望过去,金泽又清清嗓子,拿起纸条,认认真真开始发言。   “许澄夜小姐,此刻我想认真对你说,我愿意做那个在你难过时陪伴你的人,在你生病时照顾你的人,在你烦恼时为你解决一切麻烦的人。我愿意陪你去任何地方,愿意支持你的一切事业和梦想,愿意将你的所有摆在我最重要的地方。”他放下纸条,勾着嘴角凝视她,“我愿意陪你哭,陪你笑,和你一起感受这辈子所有的悲欢离合。你年轻漂亮的时候,我珍重欣赏,等你老了,我也不离不弃。我会让自己变得更好,足以配得上你的高贵,所以——这是我的求婚词,我想要你成为我的妻子,每天一睁开眼就能看见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说完最后一句话,金泽从西装里侧取出一个首饰盒,打开之后,硕大的鸽子蛋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许澄夜恍惚地看着,这时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她微微启唇,凝着台上的男人,他慢慢走下来,在她面前单膝跪下,举着戒指专注看她,问她:“我可以给你戴上吗?”   许澄夜情不自禁地捂住了唇,不想让自己的哽咽破坏此刻美好的气氛,但泪水萦满眸子,让她几乎看不清眼前的男人。   很久,她才稍稍平复,放下手哑着嗓子问他:“你是真的……真的想和我结婚吗?”   金泽已经跪的有点膝盖疼了,稍微有些撑不住,但许澄夜的问题他还是认真回答了。   “当然,不然我费尽心思,和你母亲里应外合安排今天这场求婚是为什么?”金泽认真又无奈地看许澄夜,脸上流露出几分招架不住这个姿势的神色,看得许澄夜笑靥如花。   见她不言语,只是笑,金泽有点紧张地催促道:“所以你的意思呢?光我想没用啊,你到底想不想跟我结婚啊?”   她到底想不想和他结婚?   这还用问吗?   许澄夜直接抓着他的手给自己戴上戒指,金泽微微一怔,反应过来就惊喜地抱住了她。   当两人相拥时,本来安静的周围忽然喧闹起来,彩色的丝带飘了漫天,一切都金灿灿的。   许澄夜把脸从金泽怀里露出来,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父母,许妈妈感动地抱着许藏钧,许藏钧万分感慨表情复杂地睨着女儿,他可能是现场唯一不知道这场求婚的人,但也因为不知道,才最震撼。   许澄夜十分了解自己的父亲,从他的眼中,她能看出自己的婚姻最终得到了所有人的祝福,她曾以为自己这样的过去与性格,也许会孤独一生,也早已做好了这样的准备,是金泽的出现让她知道自己还可以,她还能行。   也许我们每个人都有过这样的想法,在某个时刻觉得这一生也就这样了,不会有爱情出现在你的生命里,你不会再遇见喜欢的人了,也不会为任何人踏入被誉为坟墓的婚姻。   但又会有那么一天,你发现那个明亮的人出现了,他不管站在哪里,你都觉得他在发光,你心甘情愿地将一切交付给他,他珍惜也好,不珍惜也行。你豁出去地爱上他,然后你发现其实他也一直在等着你,在他的眼里,你也是闪闪发光的那一个。   每个人都是有希望的。   而在你的希望到来之前,你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将自己变得更好。   唯有这样的你,才不辜负一切最美好的等待。   Theend   作者的话:接下来,会更大概三万字的番外哦写一写他们如果在古代会是怎样的故事,简单写写,嘿嘿爱你们,比心 第58章 番外篇古代生活一   大周朝盛世,帝王圣明,礼贤下士,文武百官以丞相许藏钧为首,兢兢业业,恪守本分,为民为国,蒙明君赏识,一时风头无量,权倾天下。   丞相府,深夜。   深宅内院,衣衫不整的少女坐在荷花池边,头发散乱,一身狼狈。   身后,不断抹泪的丫鬟菡萏低声劝道:“小姐,你就回房休息一会儿吧,你已经两天没合眼了,哪怕……哪怕您心里难受,也不该用别人的错来惩罚你自己呀。”   尽管丫鬟说到这种地步了,可坐在荷花池边的少女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丫鬟无奈,正要继续开口,就听见络绎不绝的脚步声响起,她转头望去,赶紧行礼道:“相爷。”   听到是父亲来了,少女才有些细微的动作,微微转头看了一眼,但也仅限于此,依然没有要离开这里休息的意思。   看到女儿这副样子,丞相许藏钧便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微怒道:“你现在这副样子是给为父和你娘看的吗?事已至此,那位爷既然信了别人的鬼话,退了你的婚,你便也不要再巴着人家不放了,这样折腾你自己,把你娘都气病了,我们一家子鸡犬不宁,如何是好?”   “退婚”几字将少女的神智拉了回来,冷冷清清的容颜上立刻便浮上了愁绪与自嘲,薄唇轻抿,少女沉沉说道:“我折腾不折腾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我这样的人,已经成了所有人眼里的残花败柳,没有人会在意我好不好。”   许藏钧怒道:“你这意思是我和你娘都不是人了?”   少女一怔,微微摇头,丞相气得不行,还要指责她,倒是丫鬟菡萏不忍看下去,跪下说道:“相爷,您就别怪小姐了,小姐美名曾享誉天下,如今不但被太子爷因不洁之身退了婚,这消息还传遍了京城的名贵圈子,小姐一闺阁女子遇到这样的事情,半辈子都毁了,她能不难过吗?”   其实真正让人难过的,也不是名声毁掉了,那种东西也从来不是她所看重的。   她最无法接受的是,她最爱的人竟然会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和那完全站不住脚的证据,便完全不信她的解释,一点机会都不给她,就这么退了婚。   当今太子刘慕乃是皇后与皇上嫡出的大皇子,六岁时被册封为太子,十余年来深受皇宠信,天下无人不知,周国的帝位早已是东宫之主的囊中之物,只待今上退位,刘慕便可登基为新帝,其下兄弟除镇南王刘昭之外,几乎无人可与其一争高下,这也让镇南王在朝政上与太子多有纷争,为了让彼此脚跟站得更稳,朝中重臣的战队就十分重要了。   或许是为了拉拢丞相许藏钧,又或许是因为青梅竹马,早已彼此情根深种,丞相的独女许澄夜早早就许配给了太子刘慕为太子妃,哪想正当许澄夜及笄礼毕,两人将可行婚姻大礼时,许澄夜外出被劫,失了“清白”,太子良娣将一切告知太子,太子盛怒之下,便毁了婚约。   当今太子,未来的皇上,自然不可能娶一个没有了清白之身的女子,哪怕她是丞相的独女,哪怕要担着失去丞相辅佐的危险,刘慕也不可能就这么给自己戴上一顶绿帽子。   他甚至不愿意听听许澄夜的解释,甚至不愿意相信,其实事情到了最后一步并没那么糟糕,那些歹人的确劫了许澄夜,却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便被人拿了见官。   “不必再说了。”许藏钧冷声道,“他太子位高权重,乃一国储君,是我许家门高攀不上,既然如今婚约已然不再,便不要再要死要活了,别人的风言风语又如何?你是我许藏钧的嫡长女,为父此生只娶了你娘一个人,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只要为父还活着,便不会叫人欺负了你去,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说到这,他叹了口气,沉,“丫头,男人没有了便罢了,为父定不会叫那些害你的歹人有好日子过,你也不必担心以后的日子,为父自会为你择一位好夫婿,保你半生无虞!”   父亲的话就在耳边,每一句都让人心里踏实,可许澄夜的心里还是很难受,那种难受不像是体外的伤口,只要治疗得当便不会痛了,那种难受是好像心上被人扎了一刀,流血不止,又拔不出来,止都止不住。   见许澄夜仍然不为所动,许藏钧是真的生气了,他高声道:“怎么?你还要如此么?难不成我许藏钧的女儿就要因为这样一件小事一蹶不振?你难道就要看着那陷害了你的人成为太子妃,最后再当上皇上,继续散播你被歹人夺了清白之身的谣言,让你一辈子都毁于此吗?”他一字一顿道,“你真的甘心吗?”   甘心吗?   这句问话让许澄夜慢慢睁大了眼睛,她盯着荷花池里的荷花,夏季渐去,荷花都开得越来越衰败了,好像她的人一样,从娇艳无比一下子变得毫无声息,这是她要过的生活吗?不是。她要让那些害了她的人一生荣华富贵,过着本该属于她的生活,而她自己卑微到尘埃里去,身为丞相之女,却被所有人看不起吗?   绝对不要。   那不是她要的生活。   许澄夜的未来不该是那般不堪。   身上忽然别盖上了披风,许澄夜怔了怔,转头看去,不知何时,母亲竟然来了,拖着生病的身子,丞相府夫人咳了一声说:“夜里风凉,乖女儿,跟娘回房休息吧。”   莫名的,许澄夜忽然就掉下了泪来,看着母亲发白的脸色和蹒跚的步子,许澄夜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丞相夫人如释重负地笑了一声,拉起女儿的手起身离开,周围的婢女赶紧上前引路服侍,许丞相望着妻女的背影,在夜里慢慢握紧了拳头。   “相爷,太子如此不顾与相爷的关系,执意取消婚约,这件事您怎么看?”站在身后的心腹低声说着话,言词之间令许藏钧不由冷笑。   “本相自然不会天真地以为太子真的只是因为夜儿被劫的事要退婚,太子良娣那点小花招也瞒不过老夫和太子的眼睛,那位主子之所以这么做,恐怕还有更深的人在后面。”   朝政上的事,自然不是闺阁女子能明白的,许澄夜躺在床上,看着身边的娘亲,她忽然发现自己真是太蠢了,或许是少年过得太轻松,父亲将她保护的太好,刘慕对她也太好,才让她失去了防备之心,对于刘慕口中根本不足为虑的太子良娣叶萱失了戒备,遭人陷害。   若不是那日别人所救,她可不真就坐实了叶萱口中被人夺了“清白”的说法了?   握紧了被角,许澄夜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来,嘴角不由勾出一抹冷笑,如父亲所说一般,既然刘慕那般薄情,她又何必再念念不忘?她需要做的,只是让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后悔罢了。   是夜。   京城首富的院内一样灯火通明,京城里有名有姓的冰人全都挤在前院里,等着首富的传召。   正堂里,正主儿也没闲着,正在一幅一幅地看着画像。   “金老爷您瞧,这位是礼部侍郎高大人的千金,虽是庶女,却备受侍郎大人宠爱,模样也是一顶一的好,家里是书香门第,学问也好,绝对符合您的要求。”   冰人递上侍郎千金的画像,可被称为“金老爷”的人却反映平平。   “怎么,在你眼里,我的正妻之位也就只配攀上一个侍郎的庶女?”   冰人闻言赶紧赔笑道:“怎么会呢,我只是觉得高小姐符合金老爷您所说的条件罢了,所以才拿了画像来给您相看,可绝对不是看不起金老爷您的意思。”   “不必叫什么老爷,我看上去有那么老么?”男人微微皱眉,好看的眸子一转,冰人便好像失了魂似的愣在了那里,其实冰人很想说金公子您大可不必娶什么美人为妻,毕竟这世间比金公子长得更“美”的女子怕是不多了,若真想养眼,便对着铜镜看看他自己就好了,何必大费周章地为难他们呢?   “既没本事,便不要吹嘘没你保不到的媒。”金公子展开折扇,靠到椅背上淡淡道,“来人,送客。”   下人立刻便上来要送走冰人,冰人还有点稀里糊涂的,走到门口才反应过来自己京城第一冰人的名声可能要不保,于是赶紧挣扎道:“金老……金公子!您这话就不对了,我怎么会是吹嘘呢?我这手下的画像,不说囊括全京城的权贵之女,那也是有八成了,只是……”   看她欲言又止,金公子修长如玉的手一抬,双腿交叠,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道:“只是如何?”   冰人略有些遗憾地笑道:“只是,那些跟金公子描述极为接近的女子,您怕是……”   “高攀不起?”   男人冷冰冰地吐出三个字,茶杯已然重重放到了桌上,这茶杯可是大有讲究,便是皇宫贵族怕也只是这般精致,看着如此昂贵之物被摔放在桌上,冰人的心都疼了。   “金公子您息怒……”冰人犹犹豫豫地走上前,压低声音道,“既然金公子您执意如此,那我也便跟您说句实在话。”她指着挂在男人身后的卷轴道,“公子您要找的那女子,相貌一顶一的好,气度一顶一的好,学问也是一顶一的好,又似已有婚约,名中带‘夜’字的,家中近日恐有波折的,老妇就知道一个。”   金公子微挑长眉,凤目一凝,上了几分心思:“谁?”   冰人微叹一声,意味不明道:“——当今许丞相嫡女,未来的太子妃,许小姐。”   金公子闻言眉头微蹙,食指轻轻抚过拇指上的玉扳指,如画的眉眼染上了一丝丝为难。   啊,还真是被冰人给将了一军,前面耀武扬威的指责人家看不起他,尽挑些差强人意的姑娘,现如今呢?   许丞相之女,未来的太子妃,这可不是天上明珠,他端得是真的高攀不起。   折扇轻抬,在额边轻砸了一下,束发的玉冠被屋内明亮的烛火照耀的熠熠生辉,让金公子整个人看起来仿若镀上了一层极有韵致的珠光,配上这一屋子的画卷,竟像是卷轴里走出来的谪仙,不似凡人。   冰人心中顿想:若单论容貌,这年纪轻轻便已为京城首富的金泽金公子,当真是配得上那丞相家的许小姐啊。 第59章 番外篇古代生活二   镇南王府。   镇南王刘昭胜仗归来,举国欢腾,他一进府邸,便招来手下询问道:“我要见的人,替我约好了吗?”   手下谨慎道:“王爷,卑职已经派人过去了,但那边传回消息说,他最近可能没有时间。”   刘昭微微挑眉,一身戎装让他此刻的表情尽显杀伐凌厉:“哦?本王要见的人,他居然敢说没时间?他可有说是为什么?”   手下有点尴尬地咳了一声说:“那个……”他微微脸红。   刘昭蹙眉:“磨磨蹭蹭地像个女人,到底是为什么,速速说来。”   手下不再犹豫,压低声音说道:“他说,他最近要解决一下终身大事,所以可能暂时不能来见王爷。”   刘昭惊讶道:“什么?解决终身大事?”他不由一笑,“本王数次说要送美女给他,他每次都断然拒绝,怎么如今倒是自己张罗起终身大事来了?”略顿,他在奴婢的服侍下褪去戎装,稍稍颔首道,“也对,他如今年纪也不下了,是该找个贤内助了,那金宅虽不是权贵之地,却也是富豪之家,本王回来之前便想着要好好赏他这次在边关助本王一臂之力,现在来看,倒是有了赏得法子。”   手下眼前一亮:“哦?王爷指的是?……”   刘昭稍一抬手,手下立刻心领神会地靠近,刘昭低声耳语道:“你去查一查,她看上的是哪家的姑娘,本王便回个人情给他,想来也不会是太难娶到的小姐。”   手下一笑,立刻去办,可不多时传回来的消息却让刘昭犯了难。   坐在王妃的香闺里,听着手下的汇报,刘昭抬手轻抚下巴,无奈笑道:“如今算来,倒是本王有些自负了,这人看上谁不好,竟然看上了……”   说话的间隙,美貌不凡的王妃便妩媚地走了出来,身段极佳地站在刘昭身边,娓娓说道:“也不知道那人是看上了谁家姑娘,竟然王爷都有些为难了?”   刘昭一手拉过王妃的手,叹了口气道:“说出来,你怕是也要觉得惊讶。”   王妃有点好奇地追问:“王爷快说是谁,不要卖关子让我着急啦。”   刘昭沉吟片刻道:“他看上了未来的太子妃。”   王妃:“……”   丞相府。   许澄夜一身娇俏的轻薄的绿纱裙,略施脂粉地在丫鬟的陪同下在花园里散步,经过几天的修养,她的精神好了许多,连几日前瘦下来的身段都丰盈了不少,本就妖娆惊艳的模样越发娇艳欲滴了。   菡萏端着水果远远走过来,心里就在想,小姐长得这样美貌,才情又好,又温柔,比那太子良娣不知道好了多少,太子爷便这样退了婚,是他的损失才对。   “小姐。”菡萏停下脚步,递上盘子里的水果,“这是新进贡的荔枝,圣上特地赏给相爷的,相爷让我洗了来给小姐尝尝。”   作为丞相的独女加嫡女,在这府邸里又没有糟心的姨娘来惹她烦恼,父亲和母亲又都宠爱她,许澄夜这前半生可谓过得风光又惬意,是许多豪门贵女所享受不到的,现如今她终于有了波折,想来也是老天爷不愿意让她那么顺遂了,说来也是,这世界这么大,有几个人是一辈子平安顺利了?哪怕是当今圣上,在没有成为皇帝之前也是经过了不少风雨,便是做了皇帝,也要担心着底下的兄弟臣子毒害谋反,谁能真的永远安稳?   抬手接过剥好的荔枝放进嘴里,甜甜的味道立刻席卷了许澄夜的味蕾,她微微闭了闭眼睛,拖长音调说:“这样吃着,倒也算美味,但若是能做了荔枝汁,便最是好了。”   小姐能有心情琢磨吃的,那就说明心情是真的好了许多,菡萏高兴地一笑说:“我马上去让厨房准备,小姐您等着。”   许澄夜点点头,目送菡萏离去,嘴角的笑意也渐渐消失,抬了抬手对其他下人道:“你们都下去吧,我只一个人安静一会。”   奴婢们对视了一眼,全都顺从地退下去了,偌大的花园里就只剩下了依靠在凉亭里的少女。   一阵风拂过,拂动少女的衣衫,仿若有淡淡的香气被风带走了,顺着轨迹一路飘散到了森严戒备的丞相府外。   就在和花园一墙之隔的地方,一定金贵的轿子落了下来,走在轿子前的护卫立刻上前替主子掀开了轿帘,一身锦衣月色长袍的男人从轿子上走下来,手里拿着玉骨折扇,轻轻一扇,似乎便闻到了属于少女身上的味道。   “公子,便是这里了。”护卫谨慎说道,“丞相府的守卫三班等,我们最多在这里逗留一刻钟的时间,很快便会有人到这里来看守。”   一刻钟?用来弄明白一些事情已经足够了。   金泽微微颔首,算是应下了,可护卫还是有点担心,他的主子总是不按常理出牌,连镇南王的邀约都能拒绝,那日在京郊西巷转了一圈回来便救回了一女子,从此夜不能寐,垂垂思矣,请了满京城最有名的冰人来保媒,相看了一圈,竟然把主意打到了丞相嫡女身上,真是……胆子太大了些。   不过说来也巧,偏就在他家公子打丞相嫡女的主意时,这太子爷莫名其妙地就跟丞相府退了婚,将这如花似玉身份尊贵的未来太子妃给退了回来,给了他家公子可乘之机,也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弯弯道道,他家公子又处于什么位置?   思索间,护卫一抬眼就吓了一跳,赶紧上前道:“公子,您怎么在爬墙?”   金泽正盯着高墙发愁,听见下属说这样带有歧义的话便扭头到:“怎么说话的,本公子难不成是红杏吗?”   护卫心想,那可不像吗?长成您这样子的不是红颜祸水的女子,那必定就是惹得女子出墙的红杏啊,但这些想法护卫也就敢在心里想想,面上还是十分恭敬地否认,并且上前扶住了想要爬墙却半点功夫都没有的金泽,诚恳道:“公子,我觉得您还是得想想别的法子,您也不会轻功,丞相府这么高的院墙,戒备也十分森严,您是进不去的。”   这意思,就是得循正道儿进去了,可这话说得容易,他如今面上只是一介商人,哪怕是和皇家沾亲带故的皇商,这丞相府也不是想进就能进的,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最低,最是惹人看不起,有钱也没用处。   “罢了,回府。”   金泽最后看了一眼高墙,转身便回到了轿子上,轿夫看了看护卫,在护卫的安排下抬着金泽离开。   院墙内,许澄夜疑惑地看着那处高墙,等菡萏端着荔枝汁回来,便询问道:“外面为何如此热闹,可是有什么人过来了?”   菡萏疑惑道:“没有呀,小姐听见什么了吗?”   许澄夜又看了一眼那面墙,屏息静听了一下什么也没听见,便摇了摇头说:“总觉得似乎有耳熟的声音,或许是听错了吧。”   菡萏也没再说什么,伺候她休憩,许澄夜虽人在深闺,却并没想过就这么消沉下去,在京城名贵中销声匿迹,她绝对不会让陷害过她,负了她的人就这么安安稳稳地过后半辈子。   “你小心着点,别惊动别人,去给我准备几套男装。”   间隙时,她如此对菡萏说。   菡萏欲言又止,在她的眼神示意下到底是什么也没说,照例去做了。   是夜。   金府依然灯火通明。   数十名江湖人士打扮的人站满了院子,正吃香喝辣。   金泽坐在高台的主位上,端起酒杯朝众人一敬:“今次各位好汉光临蔽舍是金某的荣幸,金某先敬各位一杯。”   这些江湖人士风餐露宿惯了幸得金泽如此招待和赏识也非常高兴,豪迈地饮上了几杯便说:“金公子,您为人大方,我等甚是欢喜,今日您有话不妨直说,只要是我等能办得到的,一定不负所托!”   金泽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重新站起来,轻抚过肩侧垂下的长发,微微一笑,金冠生辉,面若珠玉:“那金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微微一顿,折扇顿开,沉澈说道,“金某不才,府上的护卫门身手都不算上佳,如今金某也算小有家底,便想着是否能跟诸位学上几招功夫,将来在场面上行走,也安全一些。将自己的性命放在别人手中,总归不会太自在,诸位说是不是?”   站在他面前的护卫眼观鼻鼻观心,他算是明白了,公子这是嫌弃他们武功低微,又想学点功夫好自由出入丞相府,这才出此下策,广宴群侠……这为了爬墙如此费尽心机的,千古以来,金公子怕真是第一人。 第60章 番外篇古代生活三   京城首富府邸。   金府的匾额以及府内之奢华令京城人士趋之若鹜。   此时此刻,金府内热闹的不得了。   “金公子,您这马步扎得实在不标准,洒家再给您是示范一遍。”   一个大和尚模样的人扶正了歪歪扭扭的金泽,腾出手来就扎了一个漂亮的马步出来。   “金公子瞧见了吗?如此这般才是对的。您那马步,腰不稳,腿也不稳,莫说是什么高手杀手,便是你这府邸里的丫鬟们一脚也能把你踹到。”   这话直接说得金府丫鬟掩面轻笑,一个个丫鬟娇滴滴如花儿一般艳丽,当真是看得大和尚目瞪口呆,外加一众江湖人士心中一荡。   金泽淡淡地站直了身子,稍稍一捋垂在肩侧的长发到身后,和风丽日下,他嘴角挂着惭愧又讪讪的笑,侧脸垂眸的模样倒是让美貌的丫鬟看得痴痴。   “看来金某的确不是练武的料子。”他接过婢女递上来的干净丝帕,轻轻擦拭过额角的细微汗珠,那等举止做派,又岂是传闻中大字不识的土财主能有的模样?   大和尚听他那么说话便哈哈一笑道:“那金公子这是要放弃了?”他摸了摸光头说,“我倒也没什么意见,金公子一点练家子底都没有,想要几日内修炼成武林高手是不可能的,一些三脚猫的功夫拿出去也是给人笑话,放弃是最明智的选择了。您也别嫌洒家说话难听,大和尚也不白痴你这一餐好饭,你若是担心安危,日后只要用得着洒家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了!”   他话音方落,其他人便开始应和,显然都对他的话比较认同,金泽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什么事都不能急于求成,练武之事更不可能一口吃成胖子,只是有些心急,才糊涂上头罢了。   看金泽不言语,其他人面面相觑,他们是粗人,不懂这些有钱人家的门道,心里面琢磨着是不是哪句话得罪了人家,若真是如此,倒是不美了。   索性,金泽到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挥了挥手略一实例便离开了,护卫见此,赶紧上前驱散了这些江湖人士,这些天他们在金府吃喝玩乐,此地虽是京城首富宅邸,却也有些撑不住这般烦恼,这些人可不跟你讲什么礼数,若再待下去,怕是丫鬟们都要被拐跑了。   内宅。   金泽正兀自饮茶,一萌面黑衣人忽然现身,来之非常突然,却并未引起他多大惊讶。   “金公子有礼。”黑衣人拱手道。   金泽波澜不惊地掩着杯盖,轻轻吹过热茶尿尿升起的雾气,淡淡道:“你家主子难道没跟你说过,白天穿黑衣出门,更加惹人注目么。”   即便蒙着脸,依然可以感觉到黑衣人表情僵了一下,半晌才道:“属下今天来是来传递我家主人的消息。”   金泽放下茶杯,双腿交叠,月色长袍一看便是价值不菲的料子,腰间佩着的玉带、发顶束发玉冠上的珍珠,无一处不昭示着他的身份,倒也算附和他京城首富的面子。   “自然。你到这里来除了做这件事,也无他事了。”他轻一抬手,“说吧。”   黑衣人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见他切入正题便立刻说道:“主人约您晌午在醉仙楼一聚。”   简短的一句话,说完马上就神奇地消失在了原地,金泽目光专注地盯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地方,好半晌都没说话,等了许久许久,茶都要凉了,他才不无可惜地叹息道:“功夫倒是不错……”语调之中,不乏艳羡之意。   晌午。   虽已过午膳的时间,但醉仙楼里依然宾客络绎不绝。   作为京城里名号最响、朝中权贵最爱去的地方,理应这般繁华。   金泽的轿子一落地,醉仙楼的掌柜便满脸恭敬地走了出来,弯腰站在门口轻声道:“公子,您来了。”   这醉仙楼,恰好就是金泽的产业。   “客人可到了?”金泽看都没看掌柜一眼,无视来往人士或友善或恶意的眼神,长臂一伸,展开折扇便走进了酒楼。   “客人已到了。”掌柜跟在身边回答道。   金泽微微蹙眉:“到了多久?”   “左右不过一刻钟。”   那位爷身份尊贵,他已经推掉了对方多次的会面,如今若是再迟到,便实在有些失礼,走进酒楼雅间的时候,金泽心中还在想着这件事,刚一进去,便被人打消了这个念头。   “是本王来早了,你不必皱着眉头了。”   刘昭靠在雅间的软榻上,百无聊赖地摆弄着眼前的期盼,金泽走过去准备行礼,刘昭抬抬手道:“你我之间不必多礼,本王自边关回来已有数日之久,你忙于……私事,不便与本王相见,本王也只有耐心等待了。也幸好,没让本王等得太久。”   这话听得惭愧,金泽却也不脸红,坐在刘昭对面,扫了一眼桌面上的棋局,抬手按着额角道:“王爷一贯知道在下不善这琴棋书画等风雅之事,您摆一盘棋放在这,可是为难在下了。”   在当今次及受宠的王爷面前,身为一介百姓,不自称草民,而自称在下,这需要何等的自信与胆量?偏偏也就是镇南王刘昭给了他这样的胆量和自信。   “此次边关一役,多亏了你为本王提供的粮草与休整之地,本王竟还不知你本为京城首富,远在边关,竟也有你的产业,还那般繁盛。”   当朝太子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帝后感情一直和睦,他的地位本来就很稳固了,但还是容不下镇南王这个眼中钉,这次使劲了法子让镇南王亲子率军前往边关与蛮人一战,本欲借着战事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除掉,故意在军中调配与粮草上做了手脚,若不是有金泽的暗中相助,刘昭怕是已经糟了太子的毒手,他如今肯容着金泽几次三番的冒犯,也有此原因。   比起太子刘慕,刘昭更讲道义,这是作为储君之位争夺者不可多得的优点。   “在下一介商人,也没什么事做得好,唯一会做的便是做点生意,赚些银两维持奢靡无度的生计罢了,王爷实在取笑在下了。”金泽仿佛万般不甘承受,但那脸上却半点惶恐都无,言语回复也不卑不亢,倒让刘昭颇为欣赏。   “也罢,本王满饮此杯,算做谢过你站在本王这边。”   争夺储君之位,除了朝中大臣的辅佐、帝王的赏识之外,银子和民间的支持也是不可或缺的。   不仅是刘昭,便是刘慕也曾刻意来过醉仙楼一探究竟,却从未真正与金泽有正面接触,也不知后者是有心还是无意,总能巧妙的避开,倒是跟刘昭,来往颇多。   刘昭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金泽看看自己手边的酒杯,虽有些不胜酒力,但还是端起来跟着满饮一杯,看得对面豪迈喝下的刘昭嘴角带笑,颇为恼怒。   “王爷何必如此为难在下。”他面上很快浮上几丝薄红色,倒是衬得他越发面如冠玉,英俊不凡,那一双精致的丹凤眼,瞧得刘昭都心头一跳。   这金泽是男子,也幸得是男子,若是个女子,不知道要惹得多少人夜不能寐了。   “本王你个大忙,自然要先拿点报酬回来,之前在边关的算是一笔,方才的出丑也算是一笔了。”刘昭清朗一笑。   对于这个“大忙”,金泽还挺在意,折扇轻挥,微风拂面,发丝几丝飘散,眼神专注道:“不知王爷在下什么大忙?”   刘昭既然开口了,自然不会是什么小事,否则也不必劳烦他镇南王出手了。   既然是大事,那肯定是对他非常有利的,金泽不可能不感兴趣。   刘昭见他很有兴趣,故意卖了个关子,单手靠在靠背上淡淡笑道:“你最近千方百计想要得到的是什么?”   金泽一怔,眯眼瞧着刘昭,刘昭一笑,指着不远处道:“你不妨去那儿看看,约莫着时辰应该差不多了。”   金泽不疑有他,起身便绕过桌椅和屏风,走到了雅间的边沿,透过开房的围栏朝下望去,正瞧见带着丫鬟走进来的,一看便是女扮男装的某个人。   时值晌午,太阳有些烈,许澄夜一身男装,多日来头一次出门,还是背着父母,心里难免有些犯怵。但想到自己要去见的人和复仇的目的,她还是微微吸气,强忍着退缩的心情,以折扇遮着阳光,下意识抬眼一望便准备进酒楼,却正好对上了另一人的眸子。   亭台楼阁上,目光如水,君子如玉,日光洒在他身上,像是虚幻出来的人。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女扮男装的许澄夜,要扳倒太子,惩治负心人,毁掉陷害自己的太子良娣叶萱,便只有联合对方最强有力的对手,那个人就是镇南王。   她今日本想来见的人是刘昭,却在门口偶然抬头时,见到了垂目望来的金泽。   这不是许澄夜第一次见金泽。   远在多日之前,他们便有过一面之缘。   若不是金泽,她如今怕是真的已经彻底毁了。   那日在京城西巷,在她被劫持之后,面临这辈子最大的灾难时,是金泽救了她。   轿子里走下来的男人犹如神祗,面对那些歹人的威胁不为所动,指挥护卫将他们赶走,救下了衣衫不整的她。   直到今日,她的衣柜里,还留着那日他为她披上的外衫。   那日他们从从相遇,谁也不曾留下名讳,她原以为自己这辈子恐怕是没机会再遇见他了,也没心思再去思考儿女情长,可现如今透过阳光望见楼阁之上的男人,他的眼神沉澈,接着越发深沉,后来……更多的她也看不懂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走进雅间的。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坐在了椅子上。   镇南王刘昭的目光在金泽与许澄夜身上流转半晌,才不疾不徐道:“许小姐,你主要见本王,还以那般的方法传信,本王实在惊讶。”   许澄夜不卑不亢道:“如今臣女刚与太子解除婚约,正在风口浪尖上,想来太子殿下也会担心臣女的行动,必然严加看守,所以臣女不得不以秘密的方式传信给王爷,还望王爷见谅。”   刘昭一笑,转头看向金泽说:“阿泽,你可知许小姐用的什么法子传信给我?”   金泽坐在椅子上,面前放着上好的碧螺春,尽管与他一同在场的另一位是位高权重的镇南王,但他坐在那却丝毫不显得怯场,亦不会让人就这么忽视了他的存在,在刘昭的影响下,他不但没有弱势,反而同刘昭一般惹人心慑,对于没有官位在身的人来说,实在难得。   “在下愚钝,想不出许小姐用的是什么法子。”   他开口说话,语调优柔而悦耳,带着一股许澄夜这前半生都没有听到过的平和与善。   往常接触的那些人,或是像刘昭这样带着威严,或是像奴才那般卑微,亦或是像太子刘慕那样带着谎言般虚假的温柔与刻意,从来没人是这样,干净的善意和平等的语气,让一只内心忐忑,欲以女子之力颠覆太子地位的许澄夜忽然平静了下来。   刘昭在这时慢慢说道:“许小姐许是听人说过本王喜欢钓鱼,竟让人潜入水中,将塞了密信的鱼挂在了本王的鱼饵上,当真是让本王有些哭笑不得。”   ……这方法听起来有点可笑,令人忍俊不禁,刘昭的反应也很平常。   但以许澄夜的身份处境,让府里最不起眼的伙夫去做如此风马牛不相及的事,饶是刘慕那般心思缜密的人,怕也想不到。   也只有他想不到,才是最安全的。   金泽很能理解她的心情,也能看出她心里逐渐翻涌出来的无力和难过。   于是他在刘昭起了兴子的时候泼了一盆冷水。   “的确有些让人哭笑不得,下次许小姐大可以让王爷身边的暗卫来传信便可,镇南王府的暗卫要精明许多,就算大白天出门,也会非常谨慎地穿着夜行衣。”   大白天出门,穿夜行衣……真的是谨慎?   这不是怕别人不知道“我有问题吗?”   刘昭到了嘴边的笑意止住了,嘴角扬也不是垂也不是,最后自己把自己逗笑了,气氛缓和了许多。   许澄夜视线扫过金泽,很快便离开,两人看似谁都没有看谁,但心里面想什么,也只有他们俩自己知道。 第61章 番外篇古代生活四   许澄夜费尽心机才见到镇南王刘昭,她心里已经打好了千百种腹稿,要如何跟刘昭交谈,如何应对他的质疑,恰到好处地表达自己的用意。   可惜,比起自己,刘昭似乎更看重坐在她对面的男人。   言语间似乎听到,刘昭称呼他“阿泽”,又有护卫叫他金公子,那他的名字,该是叫金泽。   金泽。   哪怕是养在深闺的丞相千金,也听说过这位京城首富的名号,这醉仙楼也是他名下产业,虽然不了解详细,但想来这权贵常常出入的醉仙楼,与他这个老板的关系,自然也不会浅,从刘昭的态度就能看出来了。   许澄夜有些隐约的不耐烦。   她从未感受过被忽略的感觉,仿佛自从她遭遇不测以来,命运的走向就急转直下,越来越差劲了。   在刘昭与金泽交谈的时候,许澄夜忽然站了起来,匆匆一行礼道:“既然王爷今日不打算与臣女说些什么,那臣女也不在这里久侯了,告辞。”   刘昭手里正端着茶杯,听到她要走也波澜不惊地继续着饮茶的动作,倒是金泽起身长臂一伸,拦住了一身男装打扮却不掩风华绝代的少女。   “小姐有些沉不住气了。既费了那么多功夫才得见王爷,又岂非不知王爷这是在考验您呢。”   男人的话语有着稳定人心的力量,这其实很奇怪,镇南王刘昭作为男性,不管是身份还是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好,有他在场,你该关注的自然是他,可许澄夜根本无法忽视金泽,他坐在那里,甚至要比刘昭更惹人注目。   她回眸望去,视线定在金泽身上欲一探究竟,男人站得笔直,身材挺拔修长,一身玉色锦衣将他衬得好像精致的冰人一样,从里到外都透着冷意,可他看她的眼神却异常灼热,从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传递来的光几乎将她灼伤。   “我自知王爷是在考验我。”许澄夜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干脆收回目光努力去看刘昭,这样平视的姿态她早已习惯了,也不觉得失礼,她本身便身份尊贵,当初作为未来的太子妃,参加宫宴或其他场合时也没少见过刘昭,两人之间并不算陌生,这样也不突兀。   “但我没那么多时间。”许澄夜低声说道,“我今日出来本就是冒险,实在不能在此地久留,还请王爷看在臣女一片赤诚之心的份上,不要再考验臣女了。”   一直沉默的刘昭在这个时候终于开口说话了,他微微一笑道:“也好。那本王便开门见山好了。许小姐来见本王,究竟是想要什么?”   许澄夜等这一刻等很久了,心里百转千回的那句话终于有机会说出口。   “我要他和我一样,尝一尝身败名裂,天旋地转的感觉。”   不多时后。   醉仙楼门口。   “王爷不便现身,便有在下送小姐回府。”   金泽站在酒楼门口,长身玉立,吸引了不少路人的视线,近距离看看,他身上玉色锦衣远看一片纯色,其实纹路极为讲究繁复,他稍稍抬手,有力光洁的手腕处,衣袖上用银线绣着栩栩如生的莲花,明明该是身上满是铜臭味的尖刻伤人,却举手投足皆是斐然风度,比那些自诩饱读诗书的世家子弟不知好到何处去,甚至比那……让人恨意丛生的刘慕,都要强上一些。   “不必了。”许澄夜理智地拒绝道,“我今次出府是男装身份,你若跟着我反倒惹人注目,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丫鬟就在不远处等我。”   金泽望了一眼她指着的方向,没有说话,许澄夜继续道:“我人微言轻,也知道王爷肯定不会因为见一次面便相信我所说的话,或是真的答应做些什么,也劳烦金公子替我在王爷面前美言几句了。”   这话可真是抬脚,丞相之女哪里需要一介商人美言?金泽当时便微勾嘴角歉疚一笑,似乎很惭愧自己帮不上忙,但下一刻又凤目一扬,意味深长道:“小姐吩咐,在下自当全力以赴。若是小姐不嫌弃,在下想冒犯地说几句话。”   许澄夜微微侧目:“什么话?”   金泽上前一步,镶了金边的鹿靴踩在地上,一点声响都没有。   “小姐若真想得偿所愿,该让相爷来跟王爷说这些。虽此话会惹小姐烦扰,但在这个京城里,在王爷这样的人眼里,小姐说一百句话,不如相爷一个字来得金贵有用。”   这话真的不好听,也的确惹人心烦,但是实话。   许澄夜虽然娇生惯养,但身为丞相之女,又怎么可能傻到不知道这些。   “我自有安排,多谢金公子提醒。告辞。”   语毕,许澄夜转身便走,走得那般毫不留恋,当真好像两人今日真的是第一次见面一样。   金泽找了许澄夜很久,自那日在京郊西巷见过面,他便为她夜不能寐。   如今终于有机会私下独处,他怎么可能就这么放她走。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许澄夜反应过来时,男人已经走到了自己的面前,他身高腿长,走几步就超过了她,她留步与原地,周围的路人和喧闹似乎都在这一刻安消失了,被他用那样专注的眼神看着时,她好像只能感觉到他们两个人的存在。   “小姐闲来无事的时候,也曾看过不少戏折子吧。”   不知何意的话让许澄夜微微蹙眉,金泽轻笑一声,无暇俊秀的脸上挂着难以言喻的雅致与风度,只听他仿若玩笑般澈澈说道:“小姐一定听过‘以身相许’这个词。戏折子上,男子救了女子,女子多以‘以身相许’来报答,小姐,你可还记得前几日在京郊西巷,你我初遇?”   许澄夜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当时的场面。   她那日也是贪玩,瞒着父亲出来,未曾带上多少护卫,因为嫌弃他们碍事。那时候她想着自己不多日便要和刘慕成婚,成为他的太子妃,一心想着要为两人做点什么,所以听说了城郊的月老祠之后就很想过去,将她和刘慕的名字挂在月老树上,希望两人可以长长久久一辈子。   这种小女儿家的心事,丞相是最不愿看见的,在他看来,许澄夜是未来的太子妃,将来也就是皇后,是要母仪天下的人,做这等事太小家子气,所以许澄夜若是告诉父亲,带了护卫正大光明的出去,反而是不可能,丞相一定不准她去。   然而,她这瞒着出去的一次,便让她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时,菡萏被打晕,她被歹人用麻袋掳走,也不知过了多久才醒过来,醒来时候,她便开始挣扎,吃了不少苦头,身上满是伤痕,她一直记得,自己好容易从麻袋里挣扎出来,正要再次被那些歹人打晕的时候,就听见了那个让她一直无法忘记,夜里做梦,常常会听见的声音。   是金泽的声音。   其实就两个字,“住手”——就是这两个字,对于当时处境的她来说,却犹如天籁。   一看便价值不菲的轿子落在地上,等人掀开了轿帘,先瞧见的是来人青色的、绣着精致莲花纹路的衣袖,随后便是一身青色长衫的挺拔身形,他站在那,手上戴着玉扳指,微微皱着的眉,如花如玉的英俊脸庞,就好像戏文里说的谪仙一样。   当时那些歹人让他不要多管闲事,凶神恶煞的,若是正常人,怕是都不愿意招惹是非,但金泽没有辜负她,作为她唯一的希望,她令护卫救了她,并护送她重新找到了菡萏。   回忆在此处戛然而止,只因回忆里的男人此刻已经站在了她身边,稍弯下腰在她耳边说:“许小姐,你可愿以身相许与我?你如今想要的,我都会尽我所能为你谋得,你可会看不起我一介商人,怕是没有那个本事么?”   登徒子。   许澄夜当时脑子里就只有这一个念头,手都准备好挥上去了,却在途中别他握住了。   他们俩肯定不知道,此时此刻他们的举止在外人看来就像……一对断袖。   高阁之上,刘昭淡淡地看着这一幕,身边的心腹低声道:“王爷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呢?”   刘昭收回视线安然道:“要坐到那个位置上去,需要的东西太多了,人,钱,我都需要。恰好我马上就可以全都弄到手了。”   心腹垂眼瞧了瞧楼下,许澄夜已经走了,一溜烟儿便不见了身影,金泽倒还在原地,站在那负手立着,正与醉仙楼的掌柜说着话,以他的武功,即便距离有些远,也能听到细微的内容。   “他们在说最近酒楼的生意很好,比之过去上了几层楼。”心腹汇报道。   刘昭弯弯嘴角:“是么?那看来,阿泽心情不错,这也说明,事态发展得如我们所预料的那样。”   心腹笑道:“既然事态都如王爷所料那般,估计太子爷那边现在可不好过了。”   刘昭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东宫。   太子寝殿。   太子良娣叶萱立在一边,太子刘慕看着手中的折子,许久都未曾换过。   近距离站着的叶萱清晰地看见,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折子上,早就走了神。   “殿下。”叶萱开口轻唤,“太子殿下。”   刘慕倏地回神,看向叶萱,下意识喊了一声:“小夜。”   叶萱面目一僵,刘慕立刻冷了脸,淡淡道:“怎么了?”   叶萱强撑着说:“该用午膳了。”   刘慕放下折子,起身离开,不曾留下只言片语。   叶萱站在原地握紧了拳头,明明她已经赢了那个女人,站在这东宫之内的只有她一个女人了,可为什么,她好像一点都不高兴。 第62章 番外篇古代生活五   如今的当务之急,似乎是为自己找回闺阁女子的名誉,为自己受过的委屈复仇,让那些害了自己的人都遭到报应。   可回到家中,许澄夜却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一连几日,每日晚上入梦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回忆起那天在醉仙楼门口的一幕,“以身相许”四个字好像魔咒一样,让许澄夜根本无法专注用心地去做别的事。   恰好也是在这个时候,丞相许藏钧一日退朝归来,便差人来唤她过去。   “小姐,相爷在书房等您。”侍卫低声提醒道,“相爷似乎心情不好,小姐有些心理准备。是否需要卑职为您去跟夫人说一声?”   许澄夜这阵子是老惹父亲不高兴,饶是她从小被宠爱到大,侍卫也有点担心她,毕竟那可是当今丞相,是太子和皇上都要礼让三分的人,许藏钧虽然年事已高,但是两朝元老,接下来可能还是三朝元老,谁能不看这位几分薄面呢?   因为许澄夜的事,许藏钧和太子刘慕可算是万全了和善的假面具,从面上的同一阵线彻底站到了对立面,皇上为了安抚老丞相还特地责罚了太子,可即便这些事情看上去都是对相府有利的,相爷的心情却一日不如一日,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不单单是侍卫,连府上的小厮和丫鬟都能感觉到一丝丝风雨欲来的味道。   许澄夜思索再三,还是拒绝了侍卫的提议,屏退丫鬟独自走向父亲的书房,书房自古以来都是高官们的府中重地,许丞相自然也不例外,这地方许澄夜长这么大来的次数有限,每次来都是大事,这次来,也不会例外。   进门的时候,许澄夜难免有些心情沉重,进门之后,沉重的心情只增不减。   许丞相就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手里正拿着一封密信在看,听见门响动即可放回了抽屉里,抬眼见到是女儿,许丞相又放慢了动作,转作将密信放到桌上,皱着眉头道:“将门关上。”   许澄夜立刻照办,做完之后朝前走几步,对父亲一行礼,规规矩矩道:“父亲,您找我有事吗?”   许丞相捻须道:“如今倒是看着规规矩矩的,那扮了男装私自出去见了谁,当做为父不知道吗?”   与镇南王见面的事已经过去了许久,父亲这边一直没有反应,许澄夜原以为自己真的瞒过了父亲,现在看来还是她太自负了,自己那点小招数,怎么可能瞒得过当朝丞相?   “是女儿的错。”许澄夜直接跪在了地上,低着头看地面不说话,虽然嘴上在道歉,语气里却透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儿。   许丞相看了女儿一会,叹气道:“是为父把你惯坏了,惯得你不知道东南西北,不知什么事该碰,什么事不能碰!”   许澄夜双手绞着衣袖,依旧低头不说话,许丞相沉默了好一会,将桌子上密信扔给了她。   “如今看来,你倒是颇有为父年轻时的性子,谁若是负了你,招惹了你,你便要回上三分颜色。也罢,既然你已经动了手,为父便让你看看这隐在暗处,你看不到的东西。”   许澄夜闻言倏地抬头,捡起父亲扔过来的密信,拆开看的时候手都有些抖。   “这是为父的密探发回的消息,太子突然退婚,你那日遭袭本就不是偶然,太子那般心计,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是为那良娣叶萱所害?他之所以不点明,顺势推舟的与丞相府退婚,无非是觉得,为父始终不会真心为他所用罢了。”   许澄夜耳边回荡着父亲的话,眼中看着密信上的汇报,心越发沉了下去。   前朝的事,闺阁女子本就不了解,如今看了密信才知道,尽管自己已经与太子定了婚事,但父亲也有他的原则,不会因为这一层关系便万事偏向太子,在原则问题上,还是秉持着他的处事准则,尤其是几次大的意见上两人相左,父亲甚至支持了镇南王,这样虽然遂了皇帝和镇南王的心思,却让太子倍受打击,哪怕有着自己这一层关系在,太子也该仔细考虑是否要继续下去这根本无用的联姻关系,事情到了最后,可能还会连累到他,既然父亲不为他所用,那还不如……   彻底毁掉。   许澄夜忽然想起小的时候,有次见到刘慕,他当时正在撕毁一幅画,那画是当世名作,千金难求,许澄夜十分心疼,上前询问他我什么这么做,刘慕当时是怎么说得来着?   “这不是孤的画,既不是孤的,又画得如此好,看着着实碍眼,毁了也罢。”   不是他的,这东西越好越是让他碍眼,那便不如毁掉。   许澄夜忽然浑身发冷,许丞相见此也知道时候差不多了,起身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道:“既你已向镇南王投诚,便也代表了为父,这么多年以来,太子行事越发嚣张狠辣,便是都对他有所保留,也许……镇南王隐忍筹谋,的确是个比太子更适合辅佐的人。”   许澄夜红着眼眶抬头道:“父亲,您和女儿说这些事关重大的事……不怕女儿一时感情用事,或是说漏嘴,或是做了错事吗?”   许丞相紧蹙眉头道:“傻丫头,我们是一家人,你是我许藏钧的女儿,你的性子我还不了解吗?你既已下定决心,为父便助你一臂之力又如何。左右我许家就咱们三口子,我素来也不是什么贪爵的人,只要可以为你出了这口恶气,便是到了最后要告老还乡,抛开这锦衣玉食的日子又如何?”   父亲的这些话,在进门之前,许澄夜是想都不敢想的,听到这里,她再也止不住眼泪,父亲肩头哭泣不止,许丞相看得也是心疼,转念一想,又说了一件别的事。   “还有一件事。”   许澄夜眨了眨眼,忍着泪水道:“还有何事?”   许藏钧暂时放开女儿,又走回书桌边坐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拜帖冷脸道:“这纨绔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与他有了干系?这厮居然还敢递上帖子要见为父,何其大胆!”   许澄夜赶紧起身走上前去看了拜帖,一入眼便是极为端肃有力的字体,言词之间尽是仰慕与善意,用词也极为考究和有礼,许澄夜一眼转到结尾处的署名上,瞧见“金泽”二字的时候,心又开始诡异地乱跳了。   “这金泽,便是为父也有所耳闻,京城最大的酒楼醉仙楼便是他的产业,士农工商,商人是最底层的人,他就算日子过得再好,家中产业再丰,也始终是个商人,给不了你体面的日子。”许丞相双眼老辣,看见女儿的表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十分无奈道,“而且,他与镇南王关系不浅,若为父得来的消息无误,镇南王此次边关大捷,他出的力可不小,这小子的手能伸到那么远的地方,甚至越出了我周朝的国界,着实胆大。”   难怪上次见面时,镇南王对金泽那般看重,原来两人有这层关系。金泽的“买卖”都做到边关和邻国去了,如父亲所说那般,的确是有些危险了。   “你是如何向的?”许丞相放缓声说,“难不成自暴自弃,太子不成,便要将要求降到如此之低,换做嫁一个商人吗?”   许澄夜慢慢握紧了拳头,在脑海中回忆着与金泽相识至今的每一幕,她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连和他认识以来,每一次见面他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记得清清楚楚。   哪怕是他细微的表情,都活灵活现地刻在她的脑子里,一丝一毫都没有忘记。   于是,在最后的最后,许澄夜开口跟父亲说:“……那日,是他救了我,如若不是他,我便也就真毁了,此生哪里可还有选择可言。”   名节这东西对女子来说,几乎就是评判好坏的标准。   名节受损便罢了,还是被那些歹人所毁,又是被太子爷不要的人,哪怕是丞相的女儿又如何?娶她也要看太子爷的脸色,太子只要有一天还是太子,就肯定比丞相的位置来得重,那可是皇家人,未来的储君,相较之下,丞相又如何呢?   许藏钧看着女儿沉吟许久,才合起拜帖道:“为父知道了。我会见他。”   许澄夜看向父亲,眼中满是感激,表情十分复杂,许丞相最后拍了拍女儿的肩膀,疲惫道:“你且退下吧,为父还有别的事要做。”   许澄夜抿抿唇,轻声道:“父亲,您……保重身体。女儿不孝,让您操心了。”   听到唯一的女儿说这样的话,饶是许藏钧也红了些眼眶,无言地挥挥手,让她离开了。   许澄夜走出父亲的书房时,仰起头看着天,就发现今天的天色极为蔚蓝,一朵云彩都看不见,漫天无边无际的蓝色,让人的心情都振奋了起来。   她稍稍松了口气,神不守舍地朝内宅走去,期间遇见相府里的下人,皆是万分恭敬,双眼都不敢直视一眼的。许澄夜早就习惯了这些,匆匆回到了内宅,途径花园的时候,忽然有漫天的金燕子从高墙外“飞”了进来,她愣了愣,仔细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金燕子”,只是人用金线绣了边的假燕子,它们一只一只地飘进来,她一伸手便拿到了一只,燕子身上好像还写了什么,她随手拆开,看到上面有人用她方才才看见过的端肃字体写道:几日不见,如隔数秋,甚为思念矣。   单单是看到这字体,便知道这燕子是出自谁手,这人想来也真的有些本事,居然可以在守卫森严的丞相府附近如此“胡作非为”,许澄夜干脆一只一只将金燕子打开来看,每一只燕子身上都写着不同的话,说是“淫词艳曲儿”都不为过,年少时那些话本子里瞧见的情哥哥好妹妹全都撞进了脑子里,许澄夜慌张地将拆开的金燕子都扔到了地上,菡萏听到响动过来,着说:“小姐,您走得好生快,奴婢都有些没追上。”略顿,她看着地上的东西疑惑道,“这些是什么呀?”说着话,就要蹲下去查看。   许澄夜赶紧出声阻拦道:“不要看了,将这些东西全都收起来烧掉。”   菡萏动作一顿,立刻便说“好”,开始捡那些拆开的金燕子,当真是一眼都没看,全都了袖口,收拾好了就说:“那奴婢先烧了,小姐稍等片刻。”   许澄夜点点头,目送菡萏离开,可菡萏还没走出几步,她就忍不住道:“等等。”   菡萏回眸看来,见她家小姐沉默许久忽然伸出手道:“不要烧了,都给我罢。”   高墙之外。   因着侍卫间隙偷偷放了金燕子,如今正远离高墙的男人坐在轿子里,用折扇推开轿子的窗帘朝外看,恰巧瞧见了街边的熟人,于是挥了挥手说:“停轿。” 第63章 番外篇古代生活六   摘花楼。   名字听起来很文雅,却是座。   金泽坐在摘花楼花魁的香闺之中,身边美人环绕,在场除了他之外,就只剩下另一个男子。   男人上了些年纪,面相颇为阴柔,穿着打扮都很普通,与锦衣玉带的金泽比起来,显得太过朴素了。   “公子。”男人开口说话,语调和人一样也有些过于细腻,不像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其实不仅仅是语调,他的举止形态都透着一股习惯中自然而然的女气,倒不是说他是女人,他的喉结不像作假,但言语之间实在太乏男子气概。   金泽本正在饮茶,听他开口便微微一笑,放下茶杯,只抬了抬手,不见他开口说什么,身边的美人们便十分有眼色地行礼退了出去。   待人都走光了,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男子才再次开口说:“公子会再找奴才,实在让奴才非常意外。”   金泽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好一会儿才漫不经心地说:“公公是最了解我的人,这个世上的人只知道我叫金泽,只晓得我是个低微的商人,一身的铜臭气,终成不了什么大事。唯独公公不同。公公知晓我的来处,亦知道我的去处。我以前不愿见公公,是因为我常常觉得,如今的日子这样过下,便也足够了。偶尔见识上那几分该和我有关的东西,是图个新鲜而已,可我近几日忽然觉得,或许我不该如此……”   说到此处,他顿了一下,转过头来细看着那被称作“公公”的男人,沉吟片刻才道,“便像公公之前说得那般,我不该如此胸无大志,知足于此。”   男人听了金泽的话显得十分激动,起身走到金泽身边直接跪下说道:“公子,您若是真的有老奴猜到的那层意思,可真是我大周之幸啊!一直被那贱人蒙在鼓里,我与将军蛰伏已久,就等着公子您有朝一日想通,好夺回这本该属于我刘家的天下!”   这一串话说下来,可真是蕴藏了惊天的秘密,若是有心人在一旁听见,说是会天下大乱都不为过。   好在,这摘花楼正是金泽的产业,若不是因此,他也不会带人在这地方谈论如此危险的话题。不说这房间,怕是这一整层的摘花楼,此刻都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王公公是大内总管,是身边的红人,您一向是最小心的,怎么今次这么激动。”   金泽将王公公从地上扶了起来,看着老泪纵横的公公,半晌才道:“其实……我从出生起就没见过我的亲娘。我的养父母也只说我是捡来的。若不是公公告诉我一切,让我看见了那些留存的证据,我绝对不会相信那些。”   王公公听了这话忙想说什么,金泽直接按住他的肩膀说:“今天这样危险的见面,今后我们不必再有了。我以前不觉得现在的日子有什么不好,但我忽然想到,外人可能不那么觉得。我想要保护我喜欢的人,让她不受人欺负和瞧不起,甚至说……帮她复仇。所以我想,那个身份,我可能真的想要。”说到这,金泽莞尔一笑,当真是和记忆中那位已经逝去的先皇后一模一样,单单看金泽的模样便英俊非凡,仿佛画中人,足可想到那逝去的先皇后该是何等绝色。   也对,如若不是那般绝色,又怎么会如今还念念不忘呢?   如若不是那般绝色,又怎么会引来杀身之祸呢?   当今天下百姓只知道如今这位皇后,完全不晓得在潜龙时的第一位太子妃,在皇上登基那天,本该被册封为皇后的太子妃难产死于宫中,连生下的孩子都变成了死胎,皇上到如今仍然不能接受那一幕,悲痛罢朝数日,十几年仍牵肠挂肚,只是他绝对不知道,他曾经见过的那个死胎,根本就不是他的皇子,而如今在朝上作威作福的太子刘慕,也根本就不是他的儿子。   这一切秘密,都掌握在大内总管王福喜和定远将军陆烜的手中,只是,那位安逸多年的皇后完全不知道这些。   从摘花楼里出来,金泽难得没有乘坐轿子回府,反而屏退了身边的侍卫,想要独自走回府邸。   他很少如此,因为他一直觉得,身份地位摆在那,便是你故意不奢,也会有人说你奢,还不如奢个痛快。而且,富贵人总是容易有这样那样的灾和难,未雨绸缪,半分错处都没有。   如今,独自一个人走在街上,即便知道暗处肯定还是有侍卫在跟着,心里面的感觉却依然不一样。   这条街是长安街,是京城最繁华的街,他第一天来京城的时候,背着简单的行囊,身上揣着养父母去世留下的几百两银子,本也足够他在遥远的村落简简单单过完一生,可他知道,那样的一生不是他要的一生。   所以后来,他有了这一整条街的产业。   若说长安街上的店铺全都是金家的,倒是有些宽敞。但没有十成,也有五成。   这样显赫,上面的人知道也不会放心,所以金泽早就做好了准备,所有店铺均有着名义上的掌柜,除了醉仙楼之外,其他对外都与他无关。   双手附后,金泽微微仰头走在平头百姓之中,他看着那些人落在他身上猜疑与艳羡的目光,还有姑娘们倾慕的视线,他始终反应平淡,嘴角微微扬着,却不是在笑,仿若还有些伤感。   三日后。   丞相府。   今日是金泽前来作客的日子。   内宅里,许澄夜有些慌乱。   丫鬟菡萏归来,劝慰她说:“小姐,金公子早晚要走这一趟的,若是他真的可以说服相爷,那您便白白操心,若是金公子不能……那您便是错付了心,他连说服相爷的本事都没有,您也大可不必再在他身上浪费心思了。”   许澄夜皱着眉道:“你这小丫头倒是懂得这些了?”   菡萏扁扁嘴道:“奴婢只是替您不值。”   许澄夜问道:“为何不值?”   菡萏转开头不开心道:“您本该是做太子妃的人,那般尊贵,可现如今,一介商人竟然也敢来肖想您了,当真是……”   许澄夜闻言,并没反驳什么,只是坐在那一言不发,然而有时候,沉默已经是一种回应。   见许澄夜不为所动,菡萏有些着急了,拉着她的胳膊说:“小姐,您怎么能这么自暴自弃呢?哪怕太子爷误会了您,您怎么也该去为自己辩解一下,至少努力恢复自己的名声吧?您怎么能就这么不清不楚地准备下嫁给一个商人呢?就算他再有钱又如何?不过是一介商人罢了,一辈子不能出仕,怎么能让您在那些人面前抬起头呢?”   这事情,许澄夜怎么可能没有想过,但有些事不是菡萏一个丫鬟能知道的,许澄夜只能有些不耐地说:“你不必再说了,我既已经决定,便不会更改心意。我不是自暴自弃,我想得很清楚,这就是我要走的路,那个男人,也是我要的男人。”   菡萏愣愣地看着坚决的小姐,仿佛不认识了一样,好像认定了她此去便是不归路,便是跳火坑,若不是身份不能进宫,她可能早就冲动地跑去东宫,哪怕是拼死也要见到太子一面,为自己家小姐向太子解释清楚,将那叶萱的假面具揭穿。   是啊,你怎么能勉强一个小丫鬟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呢?饶是许澄夜之前都想不明白的事,要让她想明白,的确是为难了。   许久许久,菡萏隐忍多时,终于好像憋不住了一般生气道:“小姐,您若执意如此,那我也有一件事要告诉您。”   许澄夜本已经要离开,想去探听一下前宅金泽与父亲的谈话如何了,菡萏的话让她拉回了神智。   “什么事?”她回眸问道,步摇微微浮动,当真是美人天然去雕饰,不施粉黛亦比那些庸脂俗粉强上太多。   菡萏叹了口气,鼓起勇气说:“奴婢……奴婢前几日出门替您办事,在路过摘花楼的时候,见到了金公子。”   “摘花楼?”   作为闺阁女子,许澄夜不知道摘花楼情有可原,菡萏却知道,也没少听那地方的八卦。   她红着脸半晌才道:“就是……!”   许澄夜一怔,许久没有说话。 第64章 番外篇古代生活七   许丞相久为官,早就养成了朝中重臣通身的一股气派。   若是普通的平民百姓见了他,亦或是那些稍微有些小成绩的官员见到他,通常都会带着十二分的卑微和恭顺,好像随时准备聆听教诲,俯首称臣一样。   许丞相早就习惯了这样,所以当金泽被人带进来时,他才会那么惊讶。   让他惊讶的事情有两点。   一点是,金泽面对他不卑不亢,礼数周到,衣着打扮没有一丝失了分寸。   另外一点是……他的模样,实在有点熟悉。   “草民金泽,见过丞相大人。”   这一说话,便更让人觉得熟悉了,金泽五官精致,如画中人一般,一身谨慎的靛青色长衫衬得他身材挺拔颀长,领口和袖扣绣着繁复的银线莲花,莲花……莲花,让许藏钧想起一个人。   那个人还在世的时候,可是最喜欢莲花了,今上曾经为了讨她欢心,特地移植了极为珍贵的莲花到京城,可惜那莲花不适应京城的气候,没多久便全都凋谢了,那个人因此难过了许久,也让皇上伤心了很久。   其实伤心的,也不仅仅是皇上了。   许藏钧心里有些异样的情绪,许久没有回应金泽的话,金泽始终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似乎早就做好了被刁难的准备,一点要起来的意思都没有,也丝毫感觉不到累。   等许藏钧回过神来,就看到年轻的男人站在那里,恭敬地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即便他走神太久,他依然没有任何不耐烦。   莫名的,本来百般瞧不上这个胆敢肖想他女儿的低贱商人许丞相,忽然就对金泽改观了一些。   “起来吧。”他清了清嗓子,让金泽收起礼数,对下人道,“备座。”   下人立刻为金泽准备了座位,金泽顺从地坐下来,他的模样是真的生的好,哪怕是丞相府里训练有素的丫鬟,初初见到他的时候也难免不惊艳一下,尤其是他落座时会十分尊重有礼地对下人笑一下,这是他们在重臣府邸接待同样身份不菲的主子时完全没有享受过的待遇。   也就是那一刻,奴婢们突然觉得,小姐似乎也没有选错人吧……   等丫鬟们都退下了,许藏钧才不疾不徐地开口,好像已经没有最初的惊讶和猜疑了。   “你对着本相府里的丫鬟便那般轻佻,本相如何能放心将自己的女儿交给你?”   这话说得金泽稍稍一怔,片刻后,他嘴角微勾,斯斯文文道:“既然丞相大人早就知道草民的来意,草民也不兜圈子了。丞相大人肯见草民,草民便觉得已经胜利了一半。至于跟您府里的丫鬟轻佻,实在是相爷误会了,草民以为,那是对人最基本的尊重。”   “尊重?”许藏钧冷淡一笑,“还的确是下等商人才会有的东西。你若不尊重别人,别人怎么会给你生意做呢。”   金泽丝毫不觉得被侮辱,诚恳说道:“相爷教诲的是。”   一拳头打在棉花上,许藏钧心里多少有些不爽,看金泽的眼神也越发不友善,他终于意识到这是个想要抢走自己女儿的家伙,若说是太子爷便罢了,至少可以给他女儿母仪天下的后位,可这金泽呢?   许藏钧这样想,便直接这样说呢。   “你说本相答应见你,你便成功了一半,实在有些猖狂。”他冷哼一声道,“本相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本相的女儿本该是成为太子妃的人,以后还会成为皇后,如果本相如今答应你们的婚事,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本相的女儿一下从天上到地下,彻底失了眼色?”   来之前,金泽已经料到许藏钧会说这些,他想过许多完美的回答,可到了这里,他忽然觉得,做太多的承诺和修饰都没什么用,最紧要的,只有一件事。   “我会对她好。”   金泽慢慢说道:“太子不能给她的,我都可以给她。太子欠她的,我也都会给她。我会让她从今往后都高高兴兴,再也没有烦心事,就像相爷着十五年来对她的保护那般。”   不得不说,他的回答出乎许藏钧的预料,他愣了一下才不屑道:“你好大的口气,本相是丞相,自然可以保护她,可你呢?不让她在那些朋友和亲戚面前丢脸就不错了,又如何能让她没有烦心事?”   金泽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上前几步站在许藏钧面前,面色淡淡道:“相爷,您若是如此说,便没有意思了。想来草民来之前,相爷早就把草民的家底翻得清清楚楚了,您又怎么会不知道,草民真正在做些什么呢?”   许藏钧微微凝眸,盯着他说:“说到这个,老夫倒有些惊讶。老夫也不避讳你了,老夫确实查了你,只是……查到的那些事,恐怕都只是你愿意让老夫看见的。”略顿,丞相轻声道,“你这小子,也还真有些本事。”   金泽并未接受这样的嘉奖,这在许藏钧那来说也绝对不是什么嘉奖。   他只是始终如一地说:“我会对她好,绝不会辜负她。相爷三思。”   许藏钧皱起了眉,三思三思,他的确应该三思。   这一日,他与金泽的谈话许久才结束。   许澄夜等了很久,才在书房等到了父亲。   当时,她趴在书桌上睡着了,也不知道父亲什么时候来的,醒过来的时候书房里已经点燃了烛火,一身便服的父亲站在墙边,盯着墙上挂的一幅画。   那幅画,许澄夜从来没有见过,上次来父亲书房的时候那里还只有一面墙,如今竟然挂了一幅画,很难不吸引她的注意。   她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一些,等能看清楚那幅画的时候,不免有些惊讶。   “是不是觉得很熟悉?”许藏钧这时候开了口,用回忆的语气说,“还真是许久没有看这幅画了,我竟都有些忘记她的模样了。若不是今日瞧见金泽那小子,我可能还不会想起她。”   画中人是个女子。一个美貌无双的女子。   从画中她的衣着打扮来看,是未出嫁之前,那眉眼之间,赫然与金泽有八分相似。   “这……是谁?难不成和金泽有关系?”许澄夜不解地问道。   许藏钧站在那抚弄着指间的扳指慢慢说道:“有没有关系,为父也说不好。但为父可以告诉你这个人是谁。”他转过头,对许澄夜介绍道,“这边是今上在做太子时的太子妃。”   许澄夜恍然:“是哪位在皇上登基之日难产而死,被追封为皇后的太子妃?”   许藏钧微微颔首。许澄夜困惑道:“那她和金泽又会有什么关系呢?她已经去世多年,金泽如今还年轻,若说是做她的儿子,年纪怕是也够了……”   许澄夜不自觉的话让许藏钧浑身一凛,眸色慢慢暗了下去,许澄夜唤了他好几声他才开口说了一句:“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歇息了,走吧。”说完,便挥了挥手。   许澄夜怎么可能就这样走?她的问题还没有得到答案。   她张口欲语,许丞相却直接回答了她:“你和金泽的婚事,为父已经答应了。你可以回去准备你的婚事了,我记得你之前亲自给自己绣了嫁衣,但那是绣给太子的,如今也该绣给现在的夫君了。”   许澄夜难免被父亲说得脸红,许藏钧看着女儿这样,心里忽然想到,如果金泽真的是那个人的儿子,那么……他的女儿能和她的儿子在一起,便也算是他们另一种意义上的结合,此生,再无遗憾了吧……   得到了心中想要的女子,便一定要做到自己许诺给她父亲的事情。   金泽一下子开始变得很忙,忙得连自己人都很少见到他,所以更不要说本来就不方便见到他的许澄夜了。   许澄夜一直对那日菡萏说的事情耿耿于怀。   她试过了许多方法和金泽见面,却每次都扑了空。   她还派出了心腹去打探金泽的行踪,结果竟是一无所获,这家伙到底是不是普通的商人,连相爷的暗卫都不能查到他的行踪?   最后,许澄夜实在等不下去了,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万分阻拦的决定。   是夜。   金府内灯火通明,只因主人刚刚才回府。   金泽一身玄衣,风尘仆仆地走进来,身边跟着数个带着斗笠的人,从踏雪无痕的脚步声来判断,便可见对方功夫高深。   “你们便按照我说的去做吧。今夜夜已深,余下的事明日再议。”   进了正堂,金泽便屏退了所有人,独自一人前往内宅休息,这条路他走过成千上万次,再熟悉不过了,所以哪怕下人不提着灯笼在前面带路,他也依然能准确地回到卧房。   他进门的时候,一切都如常,他也没多想,进去了便端起桌上的茶杯,倒了茶便一饮而尽,下人知道他的习惯,所以茶壶里的水总是温着的,喝下去刚刚好。   喝完了茶,金泽便朝床榻的方向走去,站在屏风边自己更衣。   他先脱掉了长衫外的重纱长袍,接着开始解领口的盘扣,解到第三个的时候,身后一点动静响起,一把精致的匕首便横在了他的脖子前,一股熟悉无比的香味儿飘到了他鼻息间,他微微眯起眼睛,垂眼透过匕首的寒光看到了它主人的模样。   “别乱动,否则现在就杀了你。”   听着那每夜魂牵梦绕的声音,金泽十分欠揍地说了一句:“便是小姐不杀我,我怕也是要幸福死的。能在夜里见到你,这样梦中才有的事,我还以为要等到我们成亲之后。”   来人正是许澄夜。   听着他油嘴滑舌,想起他可能做过的事,许澄夜愤怒地将匕首抵在他喉结上:“我只要轻轻一动,你便会没命,金公子如今还要开玩笑吗?”   金泽微微凝眸,想侧目看她,却被拒绝,于是他只好轻声说道:“你怎么了?为何这样气?”   他越是这样问她越是生气,语气凶狠道:“我怎么了?金公子自己难道不清楚吗?金公子当真觉得自己做过什么事,没人能知道么?”   她知道了什么?金泽警惕地眨了眨眼,还不及他说什么,便听见她继续道:“金公子竟然会去摘花楼那种地方?亏我还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想不到你竟和那些登徒子是一丘之貉!”   ……原来是因为这个。   金泽此刻真是有点……哭笑不得了。 第65章 番外篇古代生活八   现在的情形不太安全。   金泽的位置,只要许澄夜稍不留神,就能在他白皙的肌肤上划下一道血淋淋的刀子,而余光看她此刻丝毫不专注的神色,真是让无比惜命的金泽越发担心自己的年轻英俊的生命来。   “把刀子放下说话吧。”他刀,现想想,应该就是这把了。”   许澄夜一怔,她其实根本没想到这些,随便摸了一把匕首就过来了,一直都揣在怀里,到了这里才拿出来,现在看看,可不是么,那是刘慕送给她防身的匕首,说是边关人进贡来的,蛮子的东西,华美中透着一股子狰狞,倒算是件好东西。   “我那日去摘花楼是生意上的事。”金泽也不看许澄夜,将匕首插回它的鞘里,淡淡道,“你不必多想,我生而为人至此,从未与你之外的女子有过任何纠缠。摘花楼在外看来与我无关,却是我个人的产业,你应知在京城中生意做得太大也不是好事,如今我们既已要结为夫妻,还请娘子为为夫保密了。”语毕,他将手里的匕首递回去,凝着许澄夜道,“毕竟你也不想还没成亲,就做了寡妇吧。”   这是玩笑话。   但也解释清楚了他为什么去摘花楼。   也不知为何,许澄夜总是莫名的相信他,他解释了她就信,一点怀疑的意向都没有。   既已得到答案,许澄夜转身就要走,手腕却被人拉住了。   身后传来金泽戏谑的声音:“我的事情说明白了,可娘子的事还没有。”他一把将许澄夜拉回怀中,扳住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一字一顿道,“怎么,我这张脸比起太子,应当更为英俊才对吧?一个负了你的人罢了,难道还要看着我,想起他么?”   许澄夜莫名有些喜欢,红着耳根道:“我没有。”   “狡辩。”金泽根本不信。   他直接低下头,吻在了她的唇上,许澄夜愕然地站在原地,这样的事情,哪怕是跟刘慕,她也从未做过。   夜里回府的时候,许澄夜的心已经完全乱了。   她根本无暇去想金泽与那位追封皇后的关系,也无暇顾及他到底在做些什么,她现在满心都只有一件事。   她要成亲了。   等了这么多年,她每一年为成亲准备的东西都是照着刘慕而来,如今要换一个人,也应该全部换掉才算真心。金泽不但救过她,对她的感情也不像有假,若她还因此纠缠过去,实在太过分。   她开始认认真真地准备自己的嫁妆和嫁衣,金泽这时候,却在忙着另外的事。   婚礼的事,当然也重要,但那可以吩咐下人去准备,朝着最好去办便是,而有些事,不能假人之手。   镇南王府,一戴着斗笠的人走了进去,一住便是七天,东宫太子闻言伺机而动,想要搞清楚到底是什么人,是否与镇南王如今在朝中的多种异动有关。   又数日之后,一男子由镇南王护送进宫,面见圣上,当日便宿在宫中,圣上与之交谈至深夜,这样的消息不得不让刘慕慌乱。   “太子,您的腰带还没系好。”   叶萱急匆匆地跟着上去帮太子更衣,刘慕根本不理会,自己随便系好了腰带,带着人快步离开了东宫。   镇南王送了一个人进来,这人还是分讨皇帝喜欢,如今还夜宿宫中,实在很难不让太子紧张。   太子连夜赶到了那人宿住的宫殿外,仰头看着宫殿的匾额,那是他搬进东宫之前的住所,历朝历代以来,都是皇后和皇上的嫡长子所居住的地方,从这地方出去的,基本上都是太子,如今皇上让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住在这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刘慕沉吟片刻,对下属道:“去,跟里面的人说,孤听闻父皇请先生入宫,珍重待之,故来一见。”   其实他来这一趟实在冲动,外人若是知道了必然要觉得他脑子摔坏了,可刘慕从小到大受尽万千宠爱,不管犯下什么错皇帝都可以原谅,他早就无所顾忌了。   他以为这次也一样,可当宫门打开,他看见里面走出来的人时,他忽然意识到,也许真的要变天了。   他的太子之位,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岌岌可危过。   刘慕作为皇子,当然知道父皇心中的那个人,也知道自己和母后的模样和那个人相似,所以才备受宠爱,可他们也知道不该去和一个死去的人争,因为你永远争不过。   可现在看看,眼前这个人,简直和那个人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也就不难想出,为什么皇上会那么激动,还将他留在宫中了。   刘昭安的什么心思,刘慕现在已经完全清楚了。   可清楚归清楚,在如此震撼的情况下,可以保持理智是很难的事,刘慕几乎是下意识就抽出了下属怀里的佩剑,直接朝那人刺了过去,那人站在那微笑,一个字也不说,只是安静地看着他,明明仿佛恭顺的,在他看来却十足嘲讽。   就在剑即将刺进他的心口时,一声怒斥响起,刘慕手中剑掉在地上,看见了匆匆赶来的皇帝。   “父皇,我……”   “孽子!”皇上疾步上前,挡在那男子面前大怒道,“你怎可对你的兄弟持剑相向?朕本以为你与当年事无关,哪怕你的舅舅和母后有错,也不该怪在你身上,可现在看来,你与你那蛇蝎心肠的母亲,如出一辙!”   叶萱就是在此刻赶到的。   太子走得太快,来传消息的太监没赶上,她使劲追过来,到底是来晚了。   皇后被废了,包括多年来受宠信的国舅爷也打入了天牢,原因无他——他们陷害了前皇后。   叶萱愣愣地站在原地,这一夜的变故太多,多到她几乎应付不来,她的目光后知后觉地落在皇上背后那人身上,震惊于对方长相的同时,听见了他开口说话。   “皇上,太子殿下也只是一时糊涂,您千万不要因此责怪他,这一切都是草民的错,草民不该来这个是非之地……”   “泽儿,你说得这是什么话?你是朕和你母后的儿子,朕与你失散这么多年,还有你母后的死,都与这个孽子的母后舅舅脱不开关系,如今若不是昭儿和大将军,朕怕是要将皇位交到这些奸人手中!”皇帝阴沉沉道。   太子着急道:“父皇,这真的不关儿臣的事!儿臣只是一时冲动,被下属蒙了心,以为有人要来蛊惑加害父皇,所以才过来的,父皇千万要相信儿臣啊!这妖人也不知使了什么妖术,竟让父皇相信他是您和前皇后的儿子?这怎么可能!您和前皇后的儿子早在出生时便难产已死,这绝不可能!”   皇帝冷冷道:“朕已与泽儿滴血认亲,大内总管也告诉了朕那日皇后去世的可疑之处,朕已查清所有事,你这样说,是觉得朕是个武断之人么?”   大内总管王公公在此时不疾不徐道:“皇上,您这么一说,奴才忽然想起,废皇后与她的兄长来往十分亲密,过去奴才是不敢想的,如今看来……或许您和太子殿下,也该滴血认亲。”   刘慕愤怒地指着王公公:“你这个阉人!大胆!竟敢怀疑孤的血统!”   他的面目已经开始狰狞了,从小到大哪里受到过如此侮辱,可偏偏,他的父皇竟然沉默了一会,点了头。   刘慕愣愣地看了一眼,当时就晕了过去。 本书由 许我一世安稳 整理 小说下载尽在www.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