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合约[娱乐圈]》 作者:因酱 文案: 姜可望受裴先生“照顾”三年,在娱乐圈处处绿灯通行,却一直不温不火。 三年合约期满,她不打算续约,决定好好考虑考虑,今后的路该怎么走。 裴先生二话没说,放她去了,临走还送了一部顶级资源,风度与体面展现到极致。 分手后姜可望内心偶尔失落,不过既然对方如此洒脱,她也没理由消沉,振作起来接了档恋爱真人秀。 谁曾想第一期节目播出当天,回到家里,最意想不到的人已经坐在客厅等她,面色铁青。 “姜可望,翅膀硬了是不是?” 【阅读须知】 1.女主病娇,非善类 2.前期有回忆杀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娱乐圈 主角:姜可望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过期   四月,北京,阳光明媚。   车在机场高速上疾驰,姜可望陷在座椅里,补眠。   经纪人米拉回复完邮件,终于得闲喝了口水,边拧瓶盖边扭头看自家的艺人。   刚从机场接到她,上车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一个月姜可望都独自在国外录制真人秀,节目组苛刻,不让带助理,行李也不许多带,每人统一两个箱子,北欧那么冷那么远,真是难为了她。   可不,机场一见面,这孩子一脸倦色,人也瘦了一大圈。   但她依然没脾气地笑着,一句抱怨话都没说,还给米拉带了那边的纪念品,一只木雕的小美人鱼。姜可望可不愧是米拉入行以来,最不用操心的艺人,性格好得像团柔软的棉花。   正感慨,车忽然在这个时候缓缓停下,米拉从车窗往外看,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堵车了?”   司机应声,米拉打开地图看路况,显示前方拥堵三公里。   “还好,今天没什么事。”她自言自语道,无意间一回头,看到身边的女孩正一脸茫然地坐起来,“醒啦?”   “嗯,米拉姐。”姜可望吸吸鼻子,手肘搭在窗框上,朝外望了望。   车流朝前龟速推进了一会儿,车里的三个人难免都有些浮躁,姜可望仰头看看车顶,打破了沉默的气氛:“米拉姐,要不要来一根?”   把米拉吓了一跳:“你不怕被裴先生发现啊?”   裴先生勒令姜可望戒烟,连带着她们这群人也要一起戒。   一开始还没这么严格,他只是不许姜可望一个人抽而已,直到有一次被他闻到身上有烟味,那次真可怕,他这样和气的人大发雷霆。米拉多管闲事,在旁边帮着说了句:“真不怪可望,是我们这些人抽烟让她沾到味了。”   他似笑非笑地点点头,从此他们工作室的员工守则中就多了一项强人所难的规定。   姜可望烟盒已经递到了面前:“他人还在香港,不怕。”   顺便还指挥了司机:“小麦,把天窗打开。”   直接开车窗会被人偷拍,司机顺从地开了车顶,从她手中的盒子里拿去了一根:“谢谢姜小姐。”   米拉叼着滤嘴,还发着愣,姜可望就送来打火机,帮她点燃。一时间,车里烟雾缭绕,气氛放松了不少,即使还堵在路上,也不觉得太急躁了。   米拉若有所思地看着姜可望:“你趁着在国外没人管,没少抽是不是?回了国就收敛点,裴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还有的忙。”姜可望手托着腮,吐了一口烟圈,嘴唇嘟成漂亮的形状。   裴郁每个月都会去一次对岸。   他是北京人,但从小在香港长大。   如今裴氏回京发展,大部分产业都在大陆市场深深扎根,他在香港的父母也已经亡故,却还是要时不时再去那边住上一阵子。   是在那边有个家?总不至于,是因为乡愁吧。每次思考这个问题,姜可望的心情总带着一丝戏谑。   这种事姜可望无权过问,她的本份是扮演好金丝雀的角色,把裴郁哄得开心足矣。在一起之前,她倒是曾问他:“你没有老婆的吧?”   说来滑稽,明明成为情妇已经是件脱离道德范畴的事,姜可望偏还是不能接受与有妇之夫有染,仿佛图个心理安慰:她也不是完全没有底线的。   “没有。”裴郁回答得很简单,并无多余的解释。信不信全在她。   不过,如今这已经不重要。   当初在一起时,他们之间签了协议,期限三年,明天就是合约到期的日子。   抽完那根烟,姜可望想好了分手的事。   没有人能出卖一辈子青春,她还年轻,跟裴郁的时候才十九岁,今年也不过二十二,以后的路很长,早早从他这里抽身还来得及。   等他从香港回来,她就要向他提出分手。   车送她回了家,天已经见黑,她进了家门,东西胡乱往地上一扔,就上了楼。   身后的脚步声一直跟到房间里,姜可望没停下脱衣服的动作,毛衣丢到沙发上,瘦削的肩膀背对着来人:“Maria,我要吃冰糖燕窝。”   Maria是菲佣的名字,听得懂简单的中文,但是不会说。房间里静了静,在姜可望拉下裙侧拉链的时候,脚步声才又响起,从她身后渐渐远去。   她头也没回,走进浴室去洗澡。   浴缸里的水面腾起白雾,蒸得人昏昏欲睡,姜可望眯眼泡在热水里,听到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是Maria给她送来了燕窝吗?   她也不介意对方没敲门就往里走,仍旧懒懒地眯着眼,伸出一只手去接:“谢谢。”   手里半天没有接到东西,她才抬头睁眼,浴室里雾气太大,给人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光,影影绰绰。   那人身材修长,不似女佣丰腴饱满的身形,骨节分明的手里捧着洁白的碗盅,由远到近,走到面前,清隽的面容逐渐明晰。   “你怎么回来了?”姜可望惊讶。   是裴郁站在那里,不是别人,刚才跟上楼的人也是他。她一定是累糊涂了,才会把他的脚步声认错,还指使他去给自己弄甜品。   他并没介意,抽了只凳子在浴缸前坐下,轻描淡写:“不是说想见我?”   “嗯?”姜可望发了呆,她原话倒也不是这么说的。   只不过是在回程的飞机上给他发了条信息:“我要回国了,你在家吗?”   机舱里的WIFI信号很差,姜可望本来以为不会发出去,却在一个小时后收到了回复:“我在香港。”   她便没指望回来的时候能见到他,除非他在收到信息后就决定立刻回来。   但事实就是,现在他就坐在面前,用瓷勺舀起盅里晶莹剔透的燕窝,吹吹热气,递到她唇边。   这样体贴的举动对裴郁来说不能算多,姜可望却本能地想后退,因为,她刚才还在考虑跟他分手的事。   “怎么了?”裴郁把勺子收回来,低头看看,没看出有什么不对,以为她是嫌烫,便再次吹了吹。   姜可望只能伸过头,吃了一口,抬眼间瞥见他眼底不经意的笑意。   他耐心地翻搅那碗甜品,轻轻吹着气,好让它不那么烫,瓷勺碰撞着盅壁,发出清脆的响声。   “听说这次拍摄你表现得很好,辛苦了。”他腾出一只手,凉凉的指尖在她脸上抚摸,摸到唇边,停留了片刻。   让她猝不及防就红了脸。   在裴郁心里,她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这三年来,他对她一直很好,很多时候,她也觉得,他是喜欢她的。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她开始越来越摆不正自己的位置。   姜可望想结婚,非常非常想,这个念头涌起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十分可怕。   一碗燕窝喂完,他放到一旁,不无认真地问她:“要不要陪你洗?”   她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又烧得更厉害了些,本能地掩住了胸口,摇摇头。   裴郁便手捧着那盏小白盅,像来时那样,静静出去了。   她独自在浴缸里静了一阵子,起来吹干了头发,穿好浴袍拉开门,裴郁正坐在沙发上,拾起了身边散落的衣服,是她先前脱下来的那些。   衣服摊在腿上,他面色平静地叠好,放在一边。   姜可望微微失神的时候,听见裴郁出了声:“怎么站着不动?”   她才回过神,走到他身边,坐下。   “裴……”刚说出一个字,下巴就被提过去,唇上一热。   接吻是他们之间再正常不过的事,姜可望却紧张了,背弓上的薄肉不由自主地绷起,发出微微颤抖。他向来擅长挑起她的渴望,唇齿相依的感觉缠绵悱恻,鼻息交换的温存带着她一再沉湎。   直到裴郁的手探进她的浴袍里,她才惊醒过来,把他推开:“我有话要跟你说。”   裴郁停下了动作。   却不是因为她的话。   他重新靠了过来,姜可望无措地仰起了脸,感觉到他的鼻尖点在自己的脸颊上游移,轻嗅。   “抽烟了吧。”裴郁说。   姜可望一怔:“啊?”   “怎么总是不听话?”他轻声问着,带着一点无奈,但又不是责怪的意思,更像是宠溺。   因为,刚一问完,他就搂住她,再度堵住了唇。   湿软的舌头还在纠缠,姜可望的思绪有些迟钝,她在想,明明仔细刷了牙,洗了澡,她很小心的,以为不会被他发现。   可是,为什么不能被他发现?她根本不需要小心,因为,过了今天,他们之间就不再有任何的关系。   她想到这里,忽然之间变得彻底清醒,又一次,推开了他。   裴郁意外中微微皱了眉毛,她低下头,不与他对视,横着心说出那句话:“裴郁,我们分手吧。” 第2章 过期   “什么?”裴郁皱着眉头问,好像她说了一句很不可思议的话。   “到期了,那份协议。”姜可望目光闪躲,艰难地说出口,“……正好就分手吧。”   裴郁忘了,她就知道。   三年时间过得这样快,眨眼已是最后一天,他跟她可不一样,会每天掰着指头数他们之间还有多少日子。姜可望感觉腰上的力量一松,他抽回了手:“去书房说。”   不等姜可望起身,他先一步走出房间,留给她一个背影。   听着他的脚步远去,她缓了很久,不敢相信自己已经把分手提了出来。整理了情绪,她钻进衣帽间,给自己翻了套衣服穿好,毕竟,真空穿着浴袍,实在不像是要去谈分手的样子。   姜可望在书房前敲了两下,听到里面说了声“进来”,推开门。   裴郁已经把当时的合同找了出来,坐在书桌前看。当初,这份协议就是在这里签下的,那是姜可望第一次来,她坐在他的书桌对面签完字,他注视着自己落了笔,然后问她:“想好了吗?”   纸页轻飘飘地落在桌子上,裴郁放下合同,这次又问了同样的问题:“想好了吗?”   就像三年前姜可望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意味着什么,现在的她也同样不知道。   她却还是点头:“想好了。”   裴郁也点点头,像对待一个前来辞职的普通员工,极尽了耐心和善意,他指指她身边的椅子:“坐。”   她坐下,听到他问:“能不能告诉我原因?”   姜可望不是没有预想过现在的场景,她以为,以裴郁的性格,多半会在她确认过“想好了”之后,不假思索地回一句:“好。”   一想到这个,她就有点失落。   但现在,他在问她原因,不知道为什么,她更失落了。   “我不……”姜可望没有想过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她下意识要说一句“我不喜欢你了”,刚说出两个字才发现自己好笑。   他们之间谈得上什么喜欢不喜欢,要是真的这样说出来,就成了不打自招。   姜可望声音小了下去:“我只是不想过现在这样的生活了。”   “这样的生活。”裴郁低低地重复。   “我想为以后做好打算,”向金主提分手的话,还可以怎么说呢,无非如此,“我以后,想靠自己。”   接下来,再感谢他这三年来的照顾,这样才算是完整的流程。   姜可望张张嘴,却说不出口。   书房里陷入沉寂。   裴郁只花了半分钟的时间思考,就表示了理解:“好的,我明白了。”   像听到了特赦,她抬起了头,正触上他意味不明的目光,和挂在唇边的,淡淡的笑容。   “可望,你长大了。”   -   姜可望搬回了原来的住处。   跟裴郁在一起之前,她一个人住在大学旁边的职工公寓里,那是她那暴发户爸爸的房子,闲置后放了两年租,现在又空了下来。   她打扫了一天的旧居,在不大的客厅里,接待了裴郁的助理和律师。   “姜小姐,其实您不用住在这儿。”王特助环顾了环境,屋内整洁干净,但终究是有了些年月,掩盖不住几处斑驳的墙皮,“裴先生说,那套别墅送给您了。”   身边的何律师也点头附和,推来一封合同:“姜小姐您是北京户口,名下没房产,是可以接受过户的。您只要在这里签个字,剩下的流程我们来办。”   又是合同,没完没了的合同,大概在他们的眼里,这世界上的种种还是得白纸黑字写下来,才能让人安心。   姜可望倚着沙发,摇摇头:“谢谢裴先生的好意,那么大的房子打理起来也不容易,我怕请不起工人。”   “您说笑了。”王特助恭敬道,“这就是裴先生的一点小心意,您收下就是,回头扔那儿增值还是直接卖了,都随您喜欢。”   见她不动,他又拍拍身边的律师,拿出另一封合同:“裴先生还吩咐过,把裴氏百分之五的股份送给您。”   亲自拟了合同的何律师暗暗抽了口气,他到现在还是吃不准裴郁的意思。   送房产也就算了,股份就过于夸张,百分之五看起来是个小数字,但是放在市值千亿美金的裴氏……裴郁这手笔实在大了些,他不是个过分慷慨的人。   会不会是王特助弄错了,这哪里是分手?求婚都绰绰有余。   可姜可望连看都没看,双手环抱在胸前,那是抗拒的姿态:“我不要。”   “姜小姐……”王特助为难地看了看她,又转头看看何律师,两个人面面相觑。   “既然已经分手,我拿着裴先生的公司的股份,不太合适,也不太方便。”姜可望放下胳膊,俯身给他们添茶,“裴先生可能误会了,我没打算向他要点什么,以后也不会去纠缠。二位还有别的事吗?”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王特助只能悻悻地带着律师告辞。   他想起三年前,姜可望跟裴郁在一起,也是他从中做了各种张罗,记得裴郁问她有没有想要的东西,她一脸灿烂的笑容,说想开兰博基尼。姜可望不是个掩饰物欲的人,现在她说不要,就是真的不要。   车从楼下缓缓驶出小区,姜可望静静站在阳台上看着,“哗啦”一下拉上了窗帘。   -   分手的事,她没有特意告诉任何人。   姜可望在家休假,过了几天清静日子,倒是没有觉得不适应,她一个人很自在,就是出门买东西时需要低调些。   米拉上门来找她的时候,还感到很奇怪:“你怎么住在这种地方?”   她轻描淡写:“最近在写毕业论文,住得离学校近点,比较方便。”   姜可望还在读书,虽然很少去上课。今年大四,这个时间确实是临近论文答辩的日子。   米拉没放在心上,“哦”了一声之后,兴高采烈地坐下来跟她说正题:“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周思凡导演亲自给我打电话,说想找你聊聊,他有一个新剧本很适合你。”米拉开心地抱住她,“可望,你要红了!”   周思凡,是那位听到名字就不用担心票房的导演。   现在的电影市场已经不比前几年,资本干涉过多,电影质量良莠不齐,票房起伏得厉害,投资商亏本是很正常的事。唯独他是一股清流,即使是商业片也能兼具品质,屡屡刷新国产电影的票房纪录。   姜可望听完只是抚了抚米拉的手臂,没跟着她一起兴奋。   米拉不信她不激动,不死心地摇着她的手:“你怎么回事?都要当凡女郎了,没点儿反应。”   毕竟,姜可望先前只是个演演小成本片,或者在大电影里打打酱油的小演员。说她背后有金主,都不会有人相信。   姜可望说:“去年周导的电影上映,首映礼邀请了裴先生当嘉宾,他们是认识的,关系很好。”   “你是说,这是裴先生的人脉吗?”米拉恍然大悟,怪不得,对方连“试镜”的环节都省了。   姜可望微微一笑:“这是他给我的分手费,我们分手了。”   “啊?”米拉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巨大的冲击后,眼神里还有了些消沉,比姜可望这个当事人,还要消沉。   “对不起,米拉姐,以后可能要辛苦你,”姜可望诚恳地道歉,“没了金主,我们只能靠自己了。”   “为什么分手啊?”米拉的眼睛瞪圆。   姜可望想了一下,不失幽默地说:“上位失败。”   “你,你……”米拉憋了半天,叹了口气,“你傻啊,这么沉不住气?”   说完还是不太愿意接受这个事实,问她:“真的分了,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姜可望认真地摇头:“米拉姐,帮我订张去杭州的机票吧,我想回我妈那儿住几天,散散心。”   她是杭州人,自从进娱乐圈做了艺人,回去的次数基本寥寥。   “哦,好。”米拉急忙拿手机,她边看航班边抬眼打量姜可望的表情,这哪是刚分手的样子,需要散散心?   航班订了次日早晨,姜可望摸着黑出门,临近中午的时候,从出租车上下来,走进小区。   回家的事没告诉母亲,她很久没回来了,担心老人家提早知道,会瞎张罗,又要弄一大桌子菜,她又吃不了几口。   站在家门前,却发现忘了带钥匙,正准备敲门,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姜可望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母亲的名字,发了个呆,还真是巧。   她没接电话,任由铃声响着,直接敲门。不知道老人家会有多惊喜,刚想起给女儿打电话,就立刻见到了她的人。   “咔哒”一下,门从里拉开,姜可望往后退了两步。   “怎么是你?”恍惚间,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开门的人,竟是裴郁。   他手里抱着只肥嘟嘟的橘猫,那只猫是母亲从路边捡来养的,向来不亲人,此刻,却温顺地依偎在他的臂弯里。   “先进来。”他平静地看着她,往旁边让了让。 第3章 过期   屋子里没有别人,茶几上放着两只杯子,碧绿的水面袅袅浮起热气,刚沏的茶叶。   裴郁弯了腰,怀里的肥猫撒着丫子跑开,灵巧地攀到沙发背上坐着,圆溜溜的眼睛朝着她看。   “不接电话吗?”他提醒。   手机屏幕还在闪烁,姜可望满脑子的疑惑只能暂时放一放,按下接听。   “妈。”   “可望,”母亲的声音很高兴,听得出笑意,“你猜我今天遇到了谁?”   姜可望看向裴郁,答案不言而喻,她还是问:“谁?”   “我看见裴郁了!我去医院给你小姨送东西,回来的路上碰巧就看到了他的车,上去一看还真是。我就给请家里来吃饭了,我现在出来在买菜呢,他喜欢吃什么?”   姜可望叹了口气,心里一阵躁郁。   “怎么啦?”母亲听出她情绪不对,但没想太多,“是不是我耽误他事了,他来这边挺忙吧?”   “没事,他……”她顿了顿,只是说,“他吃得比较清淡,你记得买点西兰花。”   “好,我知道了。”母亲开心地挂了电话。   “我在这边有个项目在谈,正好碰到了,”裴郁在沙发上坐下,也跟她简单解释了一下,拿起茶杯后想了想,补上一句,“我没有告诉她,分开的事。”   “嗯,”姜可望呆呆的,她也确实不想让母亲立刻知道,“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先前就不应该在过生日的时候,贸然向他许下陪自己回家看妈妈的心愿。裴郁又为什么就由着她胡闹,配合她完成了愿望呢?以他们之间的关系,裴郁本来没有义务在她的父母面前,扮演好男友的角色。   现在分了手,更没有。   裴郁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猫蹲在他背后,一只前爪搭在他的肩上,他伸手摸了两把,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再见面的气氛很让人无所适从,姜可望不勉强跟他客气,提着行李箱进了卧室,留他一个人在客厅里,等母亲回来。   母亲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她身后跟着王特助,手里大包小包,看样子是被裴郁派去帮提东西的。   见到姜可望,两个人都很意外,母亲喜出望外地嗔怪着:“这丫头,回来怎么也不吭声啊?”   “我们一块来的,本来想给你个惊喜。”姜可望面不改色地挽过妈妈的手,“没想到让你先逮到裴郁了。”   王特助感到惊奇,暗暗往裴郁那边看了一眼,他不动声色地转着手里的杯子。   母女俩说说笑笑,一起进了厨房,姜可望挽起袖子,打算帮着打下手,没一会儿王特助就一溜烟跟进来:“姜小姐,您坐外面玩去吧,我来。”   “这怎么行,你是客人。”姜可望当然受不起,要推辞。   他笑了一声:“您说的哪里话,这里没有客人,裴先生是一家人,而我是替他做事的。”说完他挪揄道,“姜小姐别逞能,您也帮不上什么忙。”   说得姜可望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确实干不来厨房的活,最多帮忙洗个菜。从小让母亲宠着,没有挨过灶台。   刚跟裴郁在一起的时候,她曾带他去过自己的小公寓过夜,清晨醒来躺在裴郁的怀里,他捻着她的头发:“我饿了。”   “我也饿了。”她说完这句话后,便跟他大眼瞪小眼地互看了一会儿。   裴郁坐起来,表情有点迷茫,可以想象,他对于她的这个回答应该是不满意的。   后来,姜可望下了床,去冰箱里翻出了最后的两袋方便面,唯一有点安慰的是,还有两根火腿肠。   她煮好了面,分别装进了两只面碗里,想了想,两根火腿肠都放进了给裴郁的那只碗,端到桌前。   面的火候煮得有点过,已经不筋道了,水糊糊,软绵绵。   这对于吃惯了好东西的裴郁,实在不是可以满意的一餐,裴氏早期是做餐饮起家的,清早起来吃煮坏的泡面,对他而言,是比较难忘的回忆了吧。   裴郁却给了面子,沉默地吃,看到她碗里素得很,又把火腿肠都夹给了她。吃完那顿泡面,就让她收拾了东西,搬去自己的别墅。   对自己女儿的水准,做母亲的当然最清楚,听了王特助的话也哈哈笑:“可望,你去陪裴郁聊聊天,别让他一个人闷着了。”   姜可望被赶出厨房,只能回到客厅,裴郁仍然坐在那里,那只肥猫不知什么时候又钻进了他怀里,可劲地撒着娇,她走过去,把它赶跑。   “给,”她把茶几下的一只粘毛用的滚筒拿出来,递给他,怕他没发现,指指自己的衣襟,“这里。”   裴郁低下头看,西装上沾着几处浅色的毛发,那只猫没少在他身上蹭。   “我帮你吧。”姜可望看见他衣领后也有,又从他手里要回来,低着头绕到沙发后面去。   裴郁很白,耳朵到脖子的那块皮肤,尤为干净,简单的线条随意勾勒,就是优雅与慵懒。   即使分手,他对她的吸引力也不曾终止过。   她烧红着脸,一面小心地粘掉他身上的猫毛,一面问他:“你们什么时候走?”   “明天。”裴郁说。   那样也好。   “嗯,那我跟我妈说,你只是顺便送我回家,还有急事要办。”   “好。”就这样,对好了口供。   “谢谢你裴郁。”姜可望没想到他还会愿意在她母亲面前,陪她演这一出。   她的家庭是失败的家庭,父亲北上打工,发达后,在那边有了新家。这些年母亲为她熬了下来,只期盼她能幸福就好,如果知道她和裴郁分手,一定会很伤心。   裴郁刚要说话,那只猫又一次蹿回来,跳上他的腿。姜可望眼看着他刚清理过的衣服上,顿时又沾了几根猫毛,不由地“哎”了一声。   “不碍事。”她再要去粘,他轻轻抚摸着猫的脑袋,“出门再处理。”   姜可望便退到一边,给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   她心里莫名浮起一丝妒忌,其实对于裴郁而言,以前的她,也跟这只无赖的肥猫一模一样。   吃饭的时候,母亲还是看出了端倪,瞅着各吃各的两个人:“可望,给裴郁夹菜呀,裴郁你多吃点。”   姜可望手里的筷子顿住,倒是裴郁解了围:“可望最近比较辛苦,让她自己吃吧。”   说着,几颗虾仁夹到她碗里,她低头看看碗,也给他夹了块山药。   饭后姜可望去厨房帮着洗碗,母亲还是有点不放心地问:“我怎么觉着,这趟回来,你们生疏了不少,没吵架吧?”   “没吵。”姜可望漫不经心地拧开水龙头,水池里哗啦啦的响。   “是吗?我看裴郁这个人很不错,可望,你可不要使小性子,好好珍惜。”母亲又是这句话,听得她耳朵快起了茧子。   她不太耐烦地道:“好着呢,我们很好。”   话音刚落,厨房门被敲了两下,是王特助。   “阿姨,我们还有点事,就先走啦,谢谢您招待。”   “就走了?”母亲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追出去再三挽留,才遗憾地把裴郁和王特助送出了门,“可望,你下去送送。”   姜可望应着跟出去,他们的车就在楼下,送下楼,王特助先上了车,从停车位里倒出来。   “下次再遇到我妈,不用理她了。”她站在裴郁身边,有些过意不去,“不过,应该没有下次……”   她得开始考虑,什么时候让母亲知道事实,用什么样的方法告诉她,才不会让她担心。   裴郁没表态,用一种她没见过的目光看着她:“可望,你过来。”   姜可望朝他挪了一步,接着就被他拥入了怀中,透过车前的挡风玻璃,她看见握着方向盘的王特助,脸上的表情明显一愣。   裴郁的吻贴着她头发摩挲,温柔而缱绻。她沉溺其中的时候,仰起了脸,原来是母亲在楼上开着窗,朝下目送着他们,瞧见这个亲密动作,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我先走了。”他的嘴唇附在她的耳畔,轻轻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不急,下章真人秀哈~ 第4章 过期   先走了。   没有直接说再见,仿佛就不是告别。   姜可望上楼的时候,忍住了,才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母亲看到他们那样,自然是放了心,亲热地缠着她说了好多话,才放她回房间。她要写毕业论文,大学落下不少课,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毕业。   大学的那几年没有好好读书,挂了不少科,再过些天,她还要去学校清考。   她学习不好,起初裴郁是操了心的,辅导过几次,然而每次教她那些单词或者公式,教着教着,两个人总会向着奇怪的方向发展,这一度成为了他们之间的某种情.趣。是为着这点乐趣吗?她的成绩就一直没再好过。   她在家里写了几天论文,米拉沉不住气,买了机票就飞了过来:“我的姑奶奶,周导还在等着见你呢,你这心要散到什么时候啊?”   姜可望慢条斯理地拿贝壳梳给猫梳毛,这样它的毛发就不会掉得家里到处都是。   “论文还没写好,让他等吧。”   对她而言,周导扔来的橄榄枝,跟那幢别墅,那些股份,毫无区别。她不想要裴郁的任何补偿,他欠着她,就会一直想着她。   姜可望无所谓的态度令人抓狂,米拉崩溃地道:“论文我找人帮你写,赶紧跟我回北京好不好?”   她不吭声,好像米拉说的那些话,与她无关一样。   米拉头疼不已,亏她以前还老是夸姜可望省心,这最省心的人突然作起来,真是让人无从下手,因为根本摸不清她在想什么。   “你的节目播出两期了,你看了吗?”米拉在说她两周前录完的那个真人秀,那是个旅游综艺,他们一群艺人在北欧穷游了一个月,“收视率破2了,大家都很喜欢你,你现在做的,应该是趁热打铁,赶紧刷一波存在感,说不定就红了!”   “嗯。”姜可望还是听得心不在焉的。   米拉气得想揍她。   “我过几天就回去。”姜可望的话忽然让人有了希望。   米拉的心里刚燃起了一点欣慰,还以为她想通了,她接下来的一句话马上就打回了原型:“我得回学校清考。”   在娱乐圈混得开的人都有一颗钢铁心脏,米拉忍着脾气,问:“清考几天啊?”   “三天,我挂的科挺多。”她拿手机点了一阵,米拉收到了新信息,“帮我借一下复习资料,这是书单。”   米拉气冲冲地离开了姜可望的家。   在人走后,姜可望慢慢放下梳子,放走了猫,回房间继续写她的论文。五月的杭州,已经进入了初夏,阳光照着桌台,她恍惚想起自己高考之前的日子,那时,她总是坐在这里做理综习题,想着有一天要去北京读大学。   难以想象,大学里挂科挂到被学校要求留级的姜可望,高中的时候是个学霸。   “你既然考上了这个学校,说明是很聪明的,为什么不好好学?”裴郁找人摆平了留级的事,不解地问她。   “你不喜欢这个专业?我可以联系人帮你转系。”他还问。   那阵子姜可望还没进娱乐圈,他常常担心:“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将来,毕业以后你可以做什么工作?你的理想呢,打算将来做什么?”   姜可望只是傻傻地笑,裴郁的担忧让她不是很能理解,他是谁,为什么要考虑她的未来?   他越界了,姜可望却慢慢发现,她很喜欢这样。   好像她就在他的未来里,他要为她的后半辈子负责一样。他这样真的很像个父亲。   姜可望在梦里笑得很开心,蓦然惊醒,发现自己原来是趴在书桌上睡着了,一边胳膊被脑袋枕得发麻。   她茫然地揉揉眼睛,听到桌上的手机“叮咚”一声,米拉发来了信息。   一张照片铺满了屏幕,像素不高,是被人匆匆抓拍下来的,背景是昏暗的停车场。   人物是一对模样登对的男女,手挽着手,姿势亲密。   “女的你认识吧,就是演《昼夜》的那个吴珊妮,年纪比你还小,你看看,她挽着的这男的是谁?”米拉说。   只有一个侧脸,别人可能看不出是裴郁,但跟他相处了三年的姜可望,光凭下颌线的弧度就可以认出来。   她冷静地问:“这是哪来的照片?”   “娱记刚爆出来的啊,就是这几天的照片,吴珊妮长得那么清纯,还说自己没谈过恋爱,现在网上都讨论疯了!”   一字一句,敲在人的心上。姜可望刚醒,放下手机还有点晕眩,她走出房间,门外正响起钥匙转动的声音,是母亲回来了。   “你外婆给我拿了好多新鲜的竹笋,晚上做给你吃。”母亲提着个编织袋,笑吟吟地跟她说。   “妈。”姜可望走过去,帮她提过袋子,抱住了她。   “怎么了?”对这突如其来的亲昵,母亲有些不习惯,轻拍着她的背。   “我明天,回北京。”   姜可望的梦彻底醒了过来。   这些天她是魔怔了,一直逃避现实,假装分手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影响。裴郁的温柔也欺骗了她,他并不是非她不可,这么快,他身边的空缺就有人补了位。   坐在回程的飞机上,米拉总算松了口气,安慰着她:“可望,你别难过,这个时代也不流行嫁豪门了,现在当明星,比做企业更赚钱,而且钱是你自己赚的,花起来更硬气。我们好好努力,我给你捧上超一线!”   “谢谢你,米拉姐。”姜可望拍了拍她的手背,“我没事。”   她们回到北京,没能跟周思凡导演见上面,对方只是在北京暂住一阵子,没等到姜可望就先回了香港,直接留下了签约合同。米拉还担心她不愿意接这个戏:“你千万别逞强,裴郁送你这个资源是应该的,毕竟你跟了他三年,不拿白不拿。”   话音还没落,她已经把字签好,落下了印章。米拉笑了,高兴地抱着她猛亲了一大口:“这样才对。”   姜可望低头不语,她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对的。   电影是九月份开机,米拉跟对方沟通了一系列事宜,喜滋滋地拉着姜可望告辞,正琢磨着这中间空缺的三个月行程应该安排点什么,就有个电话打了进来。   “您怎么想起我来了?”米拉眉飞色舞,姜可望在旁边听了几句,好像是关于她的,只见米拉的眼睛越来越亮,最后在一连串的“谢谢谢谢”中挂了电话。   “你猜刚刚是什么人给我打的电话?”不等姜可望猜,米拉自己就迫不及待地说出来,“《我们初恋了》的导演向我问你的档期!”   “嗯?这是电影吗?”很久不看电视的姜可望没什么概念。   “这是去年最火的恋爱真人秀啊!”米拉兴冲冲的,“那个导演看了你的上期节目,跟我说你综艺感特别好,想邀请你参加这一季的录制。”   “恋爱真人秀啊……”姜可望还是没什么概念,凭着猜测,大概是谈恋爱给观众看?   米拉以为她心里是有什么顾忌,劝说道:“这种节目很圈粉的,我早就想给你接了,但是那个时候裴郁肯定不认可。现在不一样,你单身啦,这节目时间卡得也好,下个月初就开拍,三个月拍完你正好去香港拍电影。可望,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米拉姐,你来决定吧。”听完她的话,姜可望淡淡道。   接什么样的资源都好,现在她只想让自己忙碌起来,不再像从前那样惶惶度日。   双方都有意向,档期又合适,米拉去谈好片酬,很快就签了约,跟节目组的导演拉了工作群。   “欢迎姜小姐加入《我们初恋了》第三季的录制。现在我说明一下,姜小姐这边需要提前准备的东西:有效期不低于三个月的护照、港澳通行的商务签证……”   后面还有一长串文字,姜可望没细看,目光定格在其中几个字上。   “为什么需要港澳通行证?”   “嗯,忘了告诉你。”米拉摸了摸鼻子,“我们的第一站,是香港。” 第5章 过期   姜可望没有去过香港,那是裴郁长大的城市,除此之外,她一无所知。   对于这个地方,裴郁向来缄口不提,他每个月都返港,没有一次带上过她。于是在她眼里,它总带着一种神秘的色彩,埋着他不为人知的秘密似的。想到即将要踏上那片土地,她总觉得,冒犯了他的禁忌。   不过,能有什么禁忌呢,需要瞒着她的,除了他在那边有家室之外,想不出别的可能。   五月的最后一天,学校的导师终于在她的名字后打了个勾:“好了,姜可望同学,恭喜你毕业。”   姜可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原本并不奢望顺利毕业,已经做好了延毕的准备,最后一个月只是尽力去弥补过去四年的荒废而已。她谢过导师,对方无奈地笑笑:“不客气,这是你自己的能力,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把它用在抱佛脚上。”   她不好意思地给导师鞠了一躬,次日,便登上去香港的航班。   六月的天气已彻底入夏,过了境出机场,扑面而来就是热烈的阳光。这一季的节目特意选在夏天录制,打的是“热恋”的主题,友情提示了艺人出镜最好不要上太浓的妆,以免在高温下花得惨不忍睹。   姜可望只扫了点眉粉,连小杂毛都没修,逆着光,她的眉毛毛茸茸的,嘴唇是本来的唇色,因为高温呈现自然的桃红,人群中仍然有种夺目的惊艳。前来接机的工作人员,见惯了艺人,也不由地惊讶:“姜小姐哪里人,皮肤这么好?”   其实,她皮肤不算顶好,胜在年轻而已。裴郁的皮肤才是有悖于自然规律,也许是因为港人爱煲汤?他已经三十岁,一张脸看上去还是通透无暇,如果非要挑出一点瑕疵,大概只有右脸颊上的那颗浅棕色的痣。   在姜可望眼里,那可不算瑕疵,反倒让他的脸生动起来,有了故事。   坐在车里,拍摄已经在进行,还没见到男搭档人,导播先帮助她早早进入氛围,提了不少关乎恋爱的问题,然后拿出一打照片:“这些人将会有一个是你的男朋友,你最希望是谁?”   姜可望接过来,一张一张翻看,节目为了制造效果,让他们假装对自己搭档的身份不知情。其实,在来之前,她就已经知道,这次合作的搭档,是当红的流量男星许昊臻。   许昊臻是个颇受争议的艺人,在当前小鲜肉普遍塑造好男友人设的风潮下,唯独他桀骜不驯,特立独行,频频爆出负面.新闻,但仗着过硬的业务能力和人气,从来不缺好资源。黑红黑红,大概说的就是他。   米拉一开始听说要合作的人是许昊臻,还很不高兴,倒是姜可望如释重负,起码,这个人跟裴郁是两个截然相反的类型。   “我希望是他。”姜可望挑出他的照片,笑了笑。   节目给他们设定的台本是乖乖女和叛逆少年之间的互相吸引,从这一刻开始,她就演上了。   在酒店休息了一夜,清晨姜可望按时起了床,迎来了第一天的录制。节目组安排许昊臻来接她,她走出酒店的玻璃门,路边停了一辆机车,一个个子高高的年轻男孩从车上跨下来,走到她面前。   “你好,我叫许昊臻。”许昊臻真人比照片好看,跟裴郁不是同一个类型的好看,他有四分之一的葡国血统,头骨偏窄,鼻子挺直,眼睛是浅浅的琥珀色。   姜可望也向他问了好,摄像机跟着他们,他带着她走到车旁,递给她一个头盔。节目组别出心裁,初次见面,安排他骑车载她去录制现场。   她没有戴过头盔,拿在手里研究了几眼,许昊臻那边已经戴好跨上了车,回头一看,把她的头盔要回去,轻轻卡在她的脑袋上。在他低头小心地帮她系上搭扣的时候,她忽然感到一丝不习惯,往旁边让了让,他便抬头:“怎么了?”   姜可望摇摇头,别扭过后想起来这只是在录节目,便继续让他扣。摄像师没放过机会,完完整整录下了这幕画面,许昊臻扭头看看,说了句:“上车。”   他话不多,跟媒体渲染下的那个被妖魔化的形象,反差很大。姜可望坐上后座,他回头推开她头盔上的挡风玻璃,说了声:“你扶好我的肩膀。”然后,又替她合上。姜可望的手刚搭稳他的肩,机车“嗖”的一下,载着她蹿了出去。   机车的引擎声炸得整条街都是巨响,呼啸的风擦着姜可望的身侧掠过,摄影车被远远地甩在后面,连个影子都追不上。她眼看着许昊臻载着自己,各种超车加塞,引得路上喇叭四起,反应过来,他这是在飙车。   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姜可望却丝毫不紧张,只是疑惑,这样还能正常拍摄吗?   当然不能,许昊臻一路把车飙到了下一个拍摄场地,等在那边的工作人员早已接到了摄像组的电话,哭笑不得地把他们接下来。   “许先生,您这是干什么?完全没拍到啊。”   米拉急冲冲地扶下姜可望:“可望,没事吧?”她摇摇头,紧接着手被一捏,“你脉搏跳得好快!”   “不是你们说要拍飙车的镜头吗?”许昊臻耸耸肩,下了车,把头盔摘下,露出一张无辜又英俊的脸。   “是要拍,但那是摆拍,没真让你飙!”他的经纪人也很无奈,转头向姜可望一个劲儿地道歉,“姜小姐,您没吓着吧?真对不起。”   姜可望倒是笑了,笑得厉害,让人觉得她可能是吓傻了:“很有意思啊。”   听到她这么说,许昊臻立刻来了劲:“对吧,是不是很刺激?回头我再送你回酒店。”   “你给我打住!”他经纪人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把他拉到一边训话去了,米拉也戳着姜可望的肩膀埋怨她,“你看你,还逞能。”   姜可望不是逞能,米拉不知道她的黑历史,刚上大学那会儿,她整天跟学校里的那群京二代混在一起,吃喝玩乐荒废学业。二代们日子过得□□稳便不自在,总要找点刺激,飙车是家常便饭。   他们爱玩车,她也要跟着玩,便去找爸爸开口买豪车。毫无悬念,姜建国一口拒绝,然后把自己淘汰不用的POLO车钥匙扔给她:“你先开着,等手熟了再给你买新的。”   她便开着辆POLO混在一群奔驰宝马里,也没自卑,开得挺开心。虽然车破技术烂,但胜在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和一颗玩得开的心,那些熊孩子都喜欢带她玩。   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姜可望还没开心太久,就在一次出去玩的路上,追尾了一辆兰博基尼的车屁股。   兰博基尼的车主,是裴郁。   当然,姜可望自己从来不觉得这是一场事故,这属于浪漫的邂逅,小说里才有的桥段。尽管,裴郁从车上走下来后,面无表情地问她:“小姐,你在学驾照的时候没有被培训过交通规则吗?”   “你以后就别开车了。”在一起后,裴郁没收了她的驾照。   裴郁管她很严格,之后她就再没沾过方向盘,他给她配了司机,驾龄娴熟、严格遵循交规的那种。他自己也不开车,偶尔几次司机不在岗,只有他们两个,他宁愿叫代驾。   算一算,姜可望这三年都没再体验过飙车的乐趣,许昊臻让她感到挺亲切,很像她大一时的那群狐朋狗友。大概是惺惺相惜,接下来的拍摄,他们很快就熟了。   一天的拍摄结束,工作人员做着收尾工作,米拉去跟导播谈了会儿事,姜可望闲来无聊,便在她们拍摄的房子里转一转。   这里似乎是香港的富人区,据说这幢豪宅是节目组制作人向朋友借来用的。她走进后花园,穿着黑衣白裙的菲佣时不时来回走过,好像在准备房子主人的晚餐,她看得出神,东南亚人都长得一副面孔,这些女孩跟Maria可真像。   “你在看什么?”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姜可望回头,没看到人,左右看看,并没有人对她说话。   “你在找什么?”那个声音再度响起,她循着声源再找,还是什么都没看见,愣了半天。   身后的地板忽然有人“噔噔蹬”走过来,姜可望转身,看见一个穿着水手服的小女孩,背着书包,看上去是刚刚放学回家。那女孩身材娇小,看上去年龄不大,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   “渺渺!”又是那个声音在说话,姜可望这回总算发现了,是只灰白色的鸟,站在枝叶繁茂的树梢上,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   “这……是你养的鹦鹉吗?”姜可望问,小女孩走过去扬了扬手,那只鸟飞到她的肩头站着。   “这是灰鹦鹉,它很聪明的,智商相当于五岁的小孩。”女孩的声音很冷静,没有这个年龄的孩子普遍有的嗲声嗲气,她说的不是粤语,普通话字正腔圆,大概不是香港人。   她拿起树下的笼子,把鹦鹉放进去,抱着笼子,“噔噔蹬”地上了楼。   不知怎么回事,一向不爱关心陌生人的姜可望,对这个孩子十分感兴趣。   她长得很像一个人。   “渺渺是你的名字吗?”姜可望问。   回答她只有一个冷漠的背影,那孩子转眼就消失在楼梯尽头,她还没缓过神,另一个声音就叫住了她:“可望?”   姜可望听着这声音,看见了他的脸,受惊地后退了好几步:“你怎么在这里?”   记得那会儿在北京,他每次回家,都会习惯性地先解下领带,此刻,他的衬衣领口松垮着,不经意露出好看的锁骨。   裴郁的表情看起来比她还要迷茫。   “这里,是我家。” 第6章 过期   姜可望慢慢地抬起了头,目光越过他的头顶,投向他身后的楼梯,这里是他的家。   那个女孩皮鞋的小方跟咚咚敲击地板的声音,还在她的脑海中久久萦绕。   裴郁顺着她的目光,也回头看了看,什么也没看见,他又看向了她,问:“你是来录节目的?”   话音刚落,那边的许昊臻就喊了一嗓子:“小可望!”   他们一同看过去,那个神采飞扬的少年,远远抱着头盔朝她挥了挥,笑容足够让这个黄昏变成清晨。她就像得了救,没回答裴郁的问题,就朝着他奔了过去。   “他们非说要再拍一次我载你,烦死了,走吧,这回我骑慢点,你别怕。”许昊臻语气里有点抱怨,但是弯腰帮她戴上头盔的动作,很耐心。   “没关系啊,拍完你可以再像早上那样,把我载回酒店。”姜可望的脸被头盔遮了大半,露着一双眼睛,朝他弯弯笑。   他也乐了:“你真不怕啊?”   许昊臻很自然地勾过她的肩膀往外走,这一切都落在裴郁的眼里。她恍惚地迈着步子,不知道他有没有在看,想了想,反手搭住了那只垂在她肩头的手。   回到酒店房间,刚洗完澡,米拉就来敲了她的门。   “我这糊涂脑子,那房子怎么是裴郁的啊?看到他把我吓了一跳。”米拉很抱歉地承认错误,“怪我怪我,事先没搞清楚。”   “不怪你。”姜可望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背上散落着半干的长发,香味循了潮湿的水汽,若有若无地散发在空气中,“你要是连这种鸡毛蒜皮的事也要搞清楚,那就忙不过来了。”谁又会闲着没事,去查拍摄用的场地是从谁那里借的呢?   米拉叹了口气,想到另一件事:“他们说制片人张总跟裴郁是朋友,那这个节目邀请我们,会不会也是……”   “管他呢,合同都签了。”姜可望淡淡地打断,她不想听米拉说出来,连这个资源也是裴郁给的,他朋友可真多。   就这么迫不及待,要解决掉她这个“后患”吗?   “好,好,你别多想。”米拉安慰着她,又跟她说了好些话。   拍摄了一天,她们都很累,米拉忙前忙后,一直在做每个环节的协调,没说多久,眼皮子就在上下打架,她窝在大大的单人沙发里,蜷成一团,打着哈欠道:“可望,我眯会儿,困得受不了。”   姜可望眼看着她闭上了眼睛,忽然幽幽地问了一句:“你看到他家里的那个小女孩了没有?”   “谁?什么小女孩?”米拉含糊地回应着,没什么印象,她太疲倦,很快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姜可望依然保持着抱膝盖的姿势,下巴耷拉着,听着她均匀的鼾声,独自发了很久的呆。   “米拉姐,你知道我为什么下决心跟裴郁分手吗?”米拉睡着了,姜可望是在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因为,那次去北欧,整整一个月,他没有给我打一个电话。”   “后来,我自己打给他,是一个女孩子接的,我听见她去找裴郁接电话,然后听见她叫,爸爸。”   她所有关于裴郁的美好记忆,在这声“爸爸”面前,都像是假的。   更随着她亲眼看到那孩子的模样,彻底被打碎,她一直在自欺欺人。   米拉睡得很沉,姜可望去找了块毯子,替她盖上,然后去调整了空调的温度。   次日清早,来接她们的是节目组的专车,米拉核对行程的间隙,无意中瞄了窗外,觉得路线不对:“今天不去昨天那个地方拍吗?”   “计划有变,房子的主人那边不知道有什么变故,给我们换了个地方,说是面积更大。”那人说来感慨,“这位房主手笔真不小,在香港这种地方,一百平的公寓就已经算豪宅了,我们找了好久都没有合适的独栋别墅,他一套套直接借给我们,租金都不收的。”   米拉斜眼瞥姜可望,她闭眼靠着座椅,补眠,似乎什么也没听到,见缝插针地睡觉,是所有艺人的必备技能。   新的场地确实比昨天的豪华,院子里宽阔的露天游泳池碧波荡漾,拍摄间隙,工作人员一个一个戴着墨镜,惬意地躺在水池边的躺椅上享受阳光。   姜可望怕晒,走上二楼的阳台,乘着阴凉朝远方眺望。这里视野广阔,瓦蓝的天空上飘着大块雪白的云团,她望着天,楼下驶入院门的黑色轿车把她的视线引了过去。   裴郁从车上走下来,她没有多诧异,这里本来就是他的地盘。他一来,就吸引了一群人的视线,总导演屁颠屁颠地迎过去,陪着笑脸在他身边问候着。这男人人高腿长,又穿着整齐熨贴的西装,站在一群个头普遍不高的工作人员当中,分外打眼。   她收回目光,坐在原地继续享受一个人的清静,没留意到有人上楼的脚步声,等那串脚步到了门外,她已经来不及溜出去,只能匆忙躲到窗帘后。   裴郁走进房间,随手拉开一旁柜子的抽屉,往外拿出一样什么东西,她悄悄探出头看,果然是他。   这个房间就是个普通的起居室,没有什么贵重的物品,所以是对他们开放拍摄的,裴郁没有过多停留,关上抽屉就又出了门。姜可望屏着呼吸,轻手轻脚在他之后,也走到出门外。   姜可望还是粗了心,这幢房子与北京的那幢很像,二者是镜面格局。她出去的时候习惯向右,便弄错了方向,走向了走廊的另一侧。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不知从哪冒出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年长男人,伸手拦住她,嘴里叽叽咕咕地说着粤语,她一个字也听不懂。   “抱歉?”   听到姜可望说的是普通话,对方才想了想,结结巴巴地说起蹩脚的国语:“您不好再往前走了,私人区域。”   她这才明白,回头看一眼,那边才是她来时的路。她刚要道歉折返,这男人背后的房间里传来熟悉的声音:“Calvin,你让她进来。”   门是虚掩着的,裴郁的声音清晰无比。那人立刻推门让到一边,摆出个“请”的手势。   “不,不用了,我还要下去录节目呢。”姜可望连往里面看一眼的勇气也没有,落荒而逃。   “你去哪儿了?”老远就瞧见许昊臻左顾右盼,姜可望走到他身边,他才停止搜寻,手往她头上一盖,“都在等你。”   她低着头没太大的反应,知道自己的心在跳,但不是因为他这个动作。她说:“对不起,在上面不小心睡着了。”   “没事,走吧。”当然不会有人怪她,许昊臻把卡在头顶的墨镜拉到鼻梁,“嗯?小可望你墨镜呢?”   姜可望摸摸衣襟,她习惯别在这个地方,低头一看,却什么也没有。   “会不会是睡觉的时候掉了,去楼上看看?”许昊臻提醒了她。   她毫无印象,但想到还在楼上的那个人,脚步实在迈不动:“算了,拍完再找吧。”   “又不耽误这点时间,外面太阳那么大,你不戴怎么行。”自从成了“车友”,许昊臻就对她仗义得不得了,说着就走,“没事,我上去帮你找。”   “别……”姜可望一把拉住他,匆匆跑到了他前面,“我自己去。”   她硬着头皮上了楼,走过拐角,再往上迈了几步,本能地停了下来,缓缓仰起了脸。裴郁就站在最上面的那一阶,居高临下看着她。   “是你的吗?”一只手递下来,他拿着的,正是她无意中落在哪里的墨镜。   还能有哪里,多半就是起居室。   她想起只有那个房间里有柔软的长毛地毯,坚硬的鞋底踩过去,一点动静都没有。墨镜掉在那里,她没察觉,而等他进来拿东西的时候,就发现了。   “是我的,谢谢。”姜可望避免着与他视线交汇,只是看着自己的墨镜,伸手接过。她捏住一端,要拿回来,他的手却没有松。她一愣,只能抬眼看看他,试图从眼神里确认他的用意。   她看不懂。   裴郁紧锁着眉头,用一种颇为不耐的语气叫她的名字:“姜可望,你是不是故意的?” 第7章 过期   “你是故意的吗?”这句话,王特助也问过姜可望。   就是在她追尾裴郁的兰博基尼的那次。   善后工作是王特助全程处理的,裴郁在报警过后,就被备用的专车接走,后来一直没再露过面。   整个过程中,交警和4S店的定损员看起来始终憋着笑,段子看多了,她这样的女孩子,“不小心”撞了一辆豪车,动机实在是可疑。   姜可望挠着头跟王特助签下了她全责的事故责任书,等交警走后,他冷不丁地问了她一句:“你是故意的吗?”   “不是。”姜可望无辜地直摇头。   她记得王特助警觉的眼神在她脸上扫来扫去。   可是,她确实不是故意的,也没捞到任何好处。裴郁从车上下来,只是严厉地给她上了一节守法教育,就匆匆把她扔给了助理,她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也没拿到联系方式,甚至不知道,他笑起来是什么样的。   她对兰博基尼完全无感,撞车后看见车后坐着的年轻男人,第一反应原本是:年纪轻轻开这么好的车,多半也是个二代吧?跟他们这拨人没什么不同。   而裴郁从那辆车上款款走下来时,姜可望感觉眼前一亮,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颜色。   他穿着材质考究的大衣,围浅灰色的羊绒围巾,整个人清清爽爽的,皮肤略微苍白,看上去很干燥。干燥是个什么词呢?姜可望脑海里搜寻了半天,哦,是干净。   那是从纨绔子弟身上找不到的气质。再加上,他当时不知道在忧愁着什么,眼睛里始终带着淡淡的忧郁,那气质更让人着迷了。   但后面的剧情就比较让人失望,这干净的忧郁男人,态度冰冷,教育过她以后,扬长而去。她跟着王特助,去4S店刷爆了信用卡,引得姜建国打电话过来:“给你的副卡是不是被盗刷了?”   那辆车被撞得有点严重,定损八十万,有意思的是,姜建国没给破旧的POLO买商业保险,这八十万几乎得由他来全额买单。   她非但没遭到责骂,姜建国赔了钱,还带她去吃了一顿好的,笑嘻嘻地说:“挺能耐啊,撞了这么好的车?”   以至于,有一段时间,她心里病态地渴望着,什么时候能再撞一辆就好了。对裴郁不知所起的好感,大概也有一部分,就是这混蛋爸爸纵容来的。   现在,裴郁又问她:“你是不是故意的?”   姜可望被问得毫无防备。   “……故意什么?”   他语气不好,眼神也是凉的,打量着她,如同审视。   她被他盯得发毛,忽然反应过来。他是在问,是不是故意丢下东西,引起他的注意。   或者,他有更深远的意思。是她提的分手,也是她不远千里,来到他的眼皮子底下,演恋爱真人秀给他看,可不是故意的吗?   只能摇头,然而这动作不具备说服力,他不仅没松手,还朝前走一步,跨下了一级台阶。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她的面前就是他的胸膛,与铺天盖地的压迫感。   “我不是。”姜可望不知该怎么为自己解释了,她无力的同时感到很生气,她是问心无愧的,倒是他,对她又是欺骗又是虚情假意,现在还来倒打一耙,反问她的用意。   “你还给我。”她恼怒地提高了半截音量,从他手里用力一抽。趁他没有防备,抢回自己的墨镜,转身匆匆往楼下跑。   裴郁没追下来,倒是她紧张得厉害,跨下最后一步的时候,脚下没留神,打了个趔趄,差点摔跤。   “哎,慢点!”正等着她的许昊臻看到这一幕,迈开步子跑了过来,瞧她扶稳了楼梯扶手,松了口气,“没摔着吧?”   “没。”姜可望站定,调整了呼吸,朝他扬了扬手里的墨镜,“找到了。”   “那我们走。”许昊臻笑笑,无意中一抬头,看见一个男人从楼梯的拐角后走了出来,静静地看着他们。   裴郁的眉骨很高,眼眶间落着轮廓的影子,那让他的脸看起来徒增阴霾。   许昊臻止了笑容,再去看姜可望,她已经戴好了墨镜,他看不清她的眼神,只感觉臂弯被人一挽:“走。”   重回镜头前,姜可望努力把裴郁抛到脑后,一下午,都强打着精神认真拍摄。   跟许昊臻合作是件轻松的事,他进入状态很快,会顺便带着她一块入戏。据说他们是这季节目的几对CP里,默契感最好的一对。两个人在镜头下玩得累了,一起在太阳伞下的折叠椅上躺下休息,他朝她拍拍自己的肩,示意她可以随便靠。   她扭过头,光是看着他笑,节目需要她表现出适当的羞涩。她不动,他也没介意,自己凑了过来,附在她耳朵上,悄悄说了句话。   姜可望表情一僵。   不远处,摄像组纷纷踮起了脚尖,互相交换了眼神:“在说什么?脸都红了。”   导播拿起对讲机,指挥现场收音:“话筒再放低点。”   姜可望还没从意外中回过神,仰着脸就看见头顶上的收音器往下落了不少,似乎极力想听一听刚才许昊臻对她耳语了什么。   他说的是:“刚才那个人,是不是对你有想法?昨天我也看到了他向你搭讪。”   众目睽睽之下,姜可望不明白他为什么胆子这么大,跟自己说这个。她一时没说话,不好轻易回答,担心让脑袋上的话筒录进去。   许昊臻却继而贴着她的耳朵,更悄声地追了一句:“我想提醒你,不要搭理他,你知道吴珊妮吗?”   她摇了摇头。   “她前段时间跟那个人被拍到在一起,当时闹得很大。”他说的那些,她早已从米拉那里听过。接着,他话锋一转,“但是她现在彻底没消息了,签的电影和代言也全部换了人,跟被封杀没什么区别……啊!”   许昊臻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一下子弹开,姜可望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一股透心凉的潮湿溅上自己的手臂,她茫然地撑起身,躲开了那股莫名其妙涌出来的水柱。   两只长椅间的缝隙下,居然有个喷泉的出水口,好端端的,自己喷出了水。   水柱是朝着许昊臻的方向喷的,他没及时躲掉,被淋了一头一脸,狼狈得浑身都湿透了。   “怎么了怎么了?”工作人员见状慌了神,呼啦一下,纷纷围上来查看情况。   两边经纪人各自安抚艺人,许昊臻立刻被拉走换衣服,米拉看到姜可望只是一侧发丝湿了几根,指挥着化妆师给她补妆:“没吓到吧?”   姜可望眨眨眼睛,摇摇头,完全没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情况。   不多时,楼上下来了个男人,就是先前拦住姜可望的那个。他是这里的管家,彬彬有礼地向工作组道了歉:“给各位带来困扰,非常抱歉。可能是喷泉的控制系统出现了问题,已经派工人去检查维护了。”   也许是他普通话说得不好,姜可望虽然大概听懂了意思,但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刚好在这个时候,唯独这一个喷头就失控了?她纳着闷,抬头看了看楼上的阳台,那里空无一人。   管家先生这时又投出了糖衣炮弹:“大家先休息一会儿,进屋吃点水果。”   听到有水果吃,外面太阳那么大,大家也乐得轻松,哗啦啦一大群进去歇着。她还在疑惑地四处看,被人叫了一声:“姜小姐,先来休息一下吧,别中暑了。”   姜可望进了客厅,她不吃东西,独自找了个地方坐,米拉过来挽着她笑:“刚才导演跟我说,你和许昊臻的互动好甜。他说刚才那个喷泉坏了也没关系,蛮戏剧性的,剪进去应该效果不错。”   “吴珊妮现在怎么样了?”姜可望没来由地冒出一句话。   “嗯?”米拉被问住,呆了半天,“她啊……我只知道她代言被撤了。你怎么又关心起了她?”   “没什么。”姜可望自嘲地笑笑,过了一会儿,又笑不出来了。   他们拍到夜里才收工,直到走的时候,都没见到裴郁的人影。第二天再来,他也一直没有出现。 第8章 过期   在香港拍摄的行程一共七天,他们磨合得快,别墅场景的素材只用了三天就拍完。之后的时间,节目组转而跟拍他们游玩香港的街巷。   这对于姜可望来说,等于重新体验了一次旅游综艺,上次去北欧就是旅综,把她累得够呛。北欧是严冬,香港是盛夏,她顶着炎热的太阳走在德辅道上的时候,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完满了。   而香港又跟海外不同,还是有不少人能认出他们的,走在路上有人侧目,停下来的时候,更是会引来围观。尤其是许昊臻,围观的人群中大部分是冲着他来,都是他的粉丝。   他们走到哪,粉丝就跟到哪,一路跟到士丹利街。他们在陆羽茶室的二楼拍到傍晚,准备回酒店,朝窗外一看,还能看到一群人在楼下踮脚张望着。   “要不要把她们叫上来签个名啊?”许昊臻问了经纪人的意见。   不一会儿,一群女孩子踩着噼里啪啦的步子开心地跑了上来,见到自己的爱豆,一个个激动得直冒星星眼。   许昊臻让人给她们买了茶,然后开始挨个儿签名。   姜可望托着腮在一旁坐了会儿,米拉过来叫她:“可望,我们先回去吧。”她便应了一声,站起来,跟许昊臻他们道了个别,准备先下楼。   还没走到楼梯,她就听到了一阵“噔噔蹬”的声音。正寻思着好像在哪里听过,一个小小的女孩子迎面走了上来,还没来得及看清脸,就绕过了她,跑向许昊臻。   姜可望一个恍惚,回头看过去。   小女孩穿着水手服和小皮鞋,身后背着小书包,背影纤细单薄,许昊臻看见她,不由地笑着伸手摸摸她的头:“你几岁了,怎么一个人?”   女孩躲了一下,没回答他的问题,似乎是递给了他一只笔记本,让他签名。   许昊臻拿着笔,悬在纸上没动:“你叫什么名字?我可以给你写一句祝福的话。”   “该走啦,可望。”米拉又来催姜可望,发现她看什么出神,也循着她的视线朝那边看了看。   女孩站在那里,声音冷冰冰的:“我叫渺渺。”顿了顿,“裴渺渺。”   姜可望呆了呆,许昊臻逗着她说话:“普通话说得真好,你是大陆人吗?”   “我不是。”女孩依旧冷漠。   姜可望怔怔地收回了目光,拽了拽米拉:“走吧。”   “哦。”米拉没察觉她的异样,带着她下楼,两个人坐进车里,她脑子里乱乱的,米拉后来又说了什么,她也没听进去。   米拉叨咕了半天才发现自己是在自言自语,以为她睡着了,扭头却看她眼睛睁着,只是眸色暗淡,没什么生气。   “脸色怎么这么差?”一只冰凉的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猛地一缩,又贴上来,“你好像在发烧。”   后面的事,姜可望不知道了,她在车后座睡着,感觉车走走停停,让她睡得很不安稳。   当艺人以来也不是没生病过,普通人都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只是从前每次她生病,裴郁都会陪在身边,对她格外温柔,仿佛有种愧疚的心理,因为,是他让她进的娱乐圈。   进娱乐圈不能算个偶然事件,他认识不少导演,可能跟着他,走这条路也就是早晚的事。她是在一次陪他出去吃饭的时候,被他的朋友注意到的。   “裴先生,你女朋友咁靓,不考虑一下当演员吗?”   那是个在香港小有名气的文艺片导演,正愁着自己的新电影没有一个合适的新面孔来做女一号,看到姜可望,眼睛都亮了。   裴郁只当是恭维,漫不经心地敬对方酒:“她太单纯,会摔跟斗。”   对方哈哈笑着劝说:“你给她铺好路,还担心她摔跟斗?别人都是被潜规则,到你这里,只有潜规则别人的份,而且现在当艺人好光鲜的。”   姜可望在笑声中懵懂地看着他们,再一看裴郁,他若有所思,似乎得到了一点启发。   再加上在那不久之前,她才因为挂科被学校要求留学。   于是,暑假结束后,她没回学校读书,而是进了他朋友的剧组。   生平第一次拍戏,才知道当演员这么辛苦,剧组设在北京五环,她每天早晨不到五点,就要从床上爬起来坐车去剧组化妆。   还没坚持几天,姜可望就累得不行,躺在床上装起了病。   那时裴郁刚去了外地出差,得知了消息便立刻赶了回来,看她是怎么回事。   “还难受吗?”他的手搁在她的额头上,轻抚。   姜可望死撑着点点头。   在他回来之前,医生替她做过了全套检查,就差脑CT,指标显示一切正常,那医生最后也只是委婉地说她可能是心理作用,没有拆穿她在装病。   医生当然提前跟裴郁沟通过了,他看着姜可望的眼神却很平常,就是真的关切:“哪里难受?”   她一会儿说脑袋,一会儿又说肚子,还说自己心慌。裴郁把她身上都揉了一遍,最后抱在怀里,捏着手,亲了亲掌心。   “告诉我,”他摸摸她的脸,“是不是不喜欢拍戏?”   姜可望眨着眼睛,点了点头。   “那你喜欢做什么?我说过,只要是你喜欢的事,我都可以支持你去做。”他问她。   姜可望沉默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姜可望,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怎么可以没有自己的追求呢,你就放任自己每天消遣生命吗?”   这样的大道理,她听来也是似懂非懂的,只知道,自己现在这样,裴郁很不满意。   他为什么不满意呢?她爸爸都不操心这个,每次给她钱挥霍,都像偿了债一样畅快,并且心甘情愿给一辈子。   “陈导说你是有天赋的,而且,他夸你的时候,你也很开心,是吗?”裴郁发现在对牛弹琴,便换了一种方式。   她想了想,点点头。   裴郁笑笑:“要不要,再坚持一下,没准你会喜欢呢?”   她还能怎样,继续点头。   “乖。”裴郁把她搂近了一点,一低头,吻住她的唇。   他一吻她,她就神志不清,他什么时候偷藏了那枚戒指,她不会再知道了,只感觉他的唇稍稍离开了一会儿,再吻过来的时候,她嘴里多了一个凉凉的东西,吐在手里一看,好大枚钻戒。   “这是给你的奖励。”裴郁咬住了她的耳朵,轻轻拉扯,他低哑的嗓音性感得让人发疯。   姜可望一觉醒来,满眼的白色,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吊着点滴。   “醒了?”米拉扶她坐起来,有种手足无措的样子,不自然地递来水杯。   姜可望喝了口水,觉得她神色怪怪的,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裴郁……刚才来过。”她支吾着说。   姜可望意外过后,只说了一个字:“哦。”   “司机就近找到这个医院,没想到是会员制的,我打电话给节目组求助,结果裴郁来了,直接办理了住院。”米拉抓着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没关系,他来了就来了吧。”她没有力气想太多。   “可是,你刚才,”米拉忧心忡忡地说了出来,“叫了裴郁的名字。”   “并且,他听到了。”   姜可望握着杯子的手陡然一紧。   米拉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导演打电话来关心姜可望的病情,她客套地应酬着。姜可望的手指慢慢松懈,把杯子放回床边桌上。   “可望,你好点儿了没有?”打完电话,米拉问她,“医生说你是忽冷忽热,发的低烧。”   “已经好了。”她说。   姜可望仰面望一眼天花板:“明天就照常拍摄吧。”   “你不用勉强,导演说,我们进度已经很快了,多耽误一天也不碍事。”米拉说,“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   几天后的下午,拍完最后一组镜头,香港站的拍摄宣告结束。   导演双手一合:“好嘞,大家回酒店稍作休整,等通知集合,今晚裴先生做东,犒劳大家这几天的辛苦。”   众人一阵欢呼,各自收拾了器材,上车回酒店。   姜可望回去洗了澡,米拉在浴室外翻着行李,收拾出一条短礼服出来,庆幸着:“还好我想着带条裙子,果然用得上。”   那边姜可望擦着头发出来,往床上看了一眼:“要穿这个吗?”   “凑合穿吧。”米拉还以为她是嫌不够隆重,没想到她提起来掂了掂,“就穿拍摄那几天穿的衣服不行吗?”   “那样不会太日常?”米拉顾虑着,姜可望已经随便翻了几件别的衣服,抱在怀里闪回了浴室。   她扎了个马尾,穿着件白T搭背带裤就走了出来,敷衍地化了点妆。   “你这……”米拉失笑。   “只是吃个饭,又不是宴会。”姜可望从前被保护得太好了,她哪知道“饭局”是什么意思。   米拉想一想,还是随她去,就这样陪着她下了楼。   地点就在裴郁的别墅里,看起来,喷泉被修得很好,她们到的时候,泳池旁边流光溢彩,清凉的水花交替喷洒。   姜可望进了客厅后才知道自己有多不走心,节目组的几个女生工作时还大大咧咧,回酒店换了装,化上全妆,一个个都跟变了个人似的。米拉倒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毫无负担地拉着她,上前去跟饭局的主人打招呼:“裴先生。”   裴先生点点头,目光扫过米拉身边这位,仿佛刚从学校里出来的孩子。米拉捅捅她,她才跟着不情不愿地喊了声:“裴先生。”   她是孩子气,他总不会跟着一起孩子气,微微笑了笑,关心起她的健康来:“身体好点了没有?” 第9章 过期   姜可望不出声,只是点头,最尴尬莫过于前任之间还要应酬,她只想早点完事。   要说还是裴郁的段位高,分手后依然能保持这样的体面,相形之下,姜可望多少显得有些失礼。米拉看得出她从头到脚都是抗拒,不得不帮着说客套话:“她昨天就恢复拍摄了,得多谢裴先生安排医院呢。”   再想到那天在医院,她睡着的时候还叫了裴郁的名字,米拉暗暗叹息着,孽缘吧。   当时裴郁的反应很让人说不上来。他原本是站在床前要看她一眼的,没防备听到自己的名字,眉头皱了皱,米拉都呆了。   他俯下身,耳朵贴近去听,然后,那孩子没让人失望地又叫了一声。   裴郁起了身,回过头,看米拉。   米拉打了个激灵,结果听见他问:“她是在叫我吗?”   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使劲摇头。   姜可望别扭地听着米拉跟裴郁打完圆场,她又带着自己到导演和制片面前走了一圈。   姜可望也不见得就是社交低能的小孩子,遇到该搞好关系的人,还是可以得体地说上几句话,甚至恭维得对方十分舒心。米拉拉走她后,总算欣慰道:“这不是说得挺好嘛。”   怎么刚才在裴郁面前,就任性起来了?   “嗯。”她拿了杯苏打水,抿了一口含在嘴里,微弱的小气泡刺激着舌头。   “有句话叫做,买卖不成仁义在。”米拉试图开导她,用一些不那么直白的词,“就算散了伙,大家也不用搞得那么难看呀。”   姜可望低头不语。   她本来不想这样,谁不想做到分手时潇洒转身,再见面后优雅从容地寒暄,她也想成为这种充满魅力的女人,好让裴郁恋恋不忘才行。可是,接连在他面前失态之后,她的心态就不由自主倾向了破罐子破摔。   米拉念叨起来没个完,她听得烦躁,端着苏打水往外走,米拉倒是锲而不舍,走哪跟哪,嘴里就没个消停。   室外天气燥热,姜可望一直走到喷泉带的旁边站定,那喷泉的水柱里带着干冰,雾气萦绕在周身,刚好就成了露天的冷气。   “行了知道了,下次不那样了。”姜可望怕了米拉,服了个软,快速喝空苏打水,把杯子递给她,“能帮我去拿点水吗?”   米拉欲言又止,想了想,接过来:“等我回来再接着跟你说。”   她一走,姜可望总算清静下来,瞟着她的背影消失,打算找个地方躲一躲。刚迈开步子,一个小小的身影不知从哪里蹿出来,从她面前跑过去,身后跟着几个惊慌失措的佣人:“小姐!小姐!”   姜可望看清了那孩子的脸,已经是她绕着院子前后跑了一圈,重新出现在视野之后的事。那些佣人左撵右撵,愣是追不上一个小孩。   “渺渺……”姜可望不觉低低地喃喃了一声。   下一秒,那个小小的身体就从她身边轻巧地擦过,没留神带得她一转,失去平衡,朝着旁边的泳池栽下去。   “扑通!”巨大的水花激起,姜可望愣愣地钻出水面,几个人都愣了,放弃了追赶,急忙围过来拉她上岸。   泳池不深,她甚至没有呛到水,只是混身湿透,头发贴着脸,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好死不死,裴郁也正从门后走出来,一眼看见她这副落汤鸡的样子。   “裴先生。”几个保安刚追到了小女孩,把她架回来送到裴郁面前,他的目光一下子被截走了。   “爸爸,爸爸……”那孩子不安分地扭动着,用稚嫩的声音向他讨着绕,眼睛里闪着可怜兮兮的光芒,那跟姜可望前两次见到的冷漠孩童,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裴郁眉头一皱,摆了摆手,一个女佣便上前去,低声劝着牵过了她,不知带向了什么地方。   姜可望目睹了这一切,脑海里只有昏昏沉沉的轰鸣,回过神时,裴郁已经大步流星朝她走来,脱下西装替她披上,裹了人就走。   刚拿了水的米拉走到门口,只看到一对背影,站在原地张了张嘴,追出去两步,还是作了罢。   裴郁扶着姜可望绕过满是客人的大厅,走上楼梯的时候,低声提醒了一句:“注意脚下。”   她的脚步轻飘飘的,整个人沉浸在一种迷惘的情绪里,反复回想着刚才的那一幕。她被带到楼上的客房,站在浴室里,裴郁从架子上拿了浴巾,帮她擦头发。   “要洗一洗吗?”裴郁摸到她发丝冰凉,担心她又生病,半天没得到回应,才抬起头,从镜子里看她。   她也在看她自己,目光低垂着,投在自己的胸口上,半透明的白T紧贴着身体,这画面简直活色生香。   “裴先生,你先出去吧。”姜可望平静地提醒了他的逾越。   赶走了裴郁,她锁了门,独自站在浴室里,脱下了湿淋淋的衣服,把自己打理好。吹风机在浴室里响了很久,她弄干了衣服,重新梳了头发,开门出去,才发现裴郁没走,就坐在客房的沙发上。   姜可望装作没看到他,沿着墙根往外走,开了门,听见他叫自己:“可望,可以谈一谈吗?”   她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可谈,不痛不痒地道:“改天吧。”便下楼去找米拉。   米拉早就炸了,等得焦躁,总算看见她从楼上下来,一把拉了她:“这是怎么了?”   姜可望只是把落水的事情简单一说,没提那个撞她的小孩子,米拉长吁短叹了半天,只能自我安慰着道:“算了算了,以后应该也不会再见面了。”   “不会跟谁见面?”许昊臻凭空冒出来,把米拉吓了一跳,还好自己刚才没把话说开,旁人听了最多半懂不懂。   “昊臻你怎么走路没声音啊?”米拉嗔着他,随便编了点借口把话题岔远。他来了也好,姜可望跟他走得近,总好过跟裴郁再纠缠不清,“你们聊,我去那边跟他们说点事。”   “小可望,”米拉走后,许昊臻问她,“刚才怎么一直没看到你人?”   “掉水里了。”姜可望把刚才跟米拉说的话差不多重复了一遍,“在楼上吹了半天。”   “真的假的?”许昊臻扭头看看,果然她的发梢还没全干,“没事吧?”   “没事。”   “诶,”许昊臻左看右看,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那你刚才在楼上,有没有看见一个小孩?”   姜可望看着他,摇摇头。   “没有吗?”许昊臻想了想,低声告诉她,“我可能发现了裴郁的秘密!”   “什么秘密?”姜可望问。   “先前你不在的时候,突然跑出个小女孩,我们所有人都看见了,裴郁跟王导解释说那是他的外甥。”   姜可望听着他说话,心里不由地产生了一线迷茫:“外甥?”   许昊臻立刻摇头:“不对,还记得我们去陆羽茶室那天吗?这个小孩找我签过名,她说她叫裴渺渺,外甥怎么会跟舅舅同姓呢?而且,裴郁很忌讳我们看到她的样子,立刻让人把她带走了,自己的外甥干嘛藏着掖着?”   姜可望听得心情起起落落,想到那两声俏生生的“爸爸”,失笑:“你的意思是,她是私生女?”   “嘘。”一只手捂在她唇上,许昊臻面色微红,“你小声一点。”   但他这个动作反而更加引起了不远处那几个导演的注意,其中一个调笑起来:“我就说这一对是这一季最合拍的,戏里戏外没什么区别。”   “昊臻,你跟小可望说什么悄悄话呢?”又一个问,在场的顿时哄堂大笑。   导演带头开玩笑,一群工作人员也瞎起哄,整齐地鼓着掌:“在一起,在一起!”   裴郁是在这时下楼的,他一步一步走过来,目光越过嘈杂的人群,投在姜可望的脸上。导演看见他,对大家做了个“收声”的动作,大厅里这才安静下来。   饭局逐渐到了尾声,客人们陆陆续续上前告辞。   米拉酝酿了客套话,瞅着机会,拉着姜可望走到裴郁身边:“裴先生,多谢招待,明早还要赶飞机,我们就先走了哈。”   米拉看一眼姜可望,她便垂下睫毛:“裴先生,再见。”   裴郁静默了一阵,说:“嗯。”然后,目送她们上车。   热闹过后,偌大的房子恢复了空旷,泳池旁的喷泉孤独地跳跃着。裴郁走上楼,开了阳台的灯,拉过一把椅子坐着,看远去的车流。他就这样看了很久,不知不觉,一个小小的身影从身后走过来,搬了把椅子坐在他身边,陪着他一起看。   她的声音软软的,很动听:“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只是很想很想来参加这个Party……”   “渺渺,”裴郁打断了她的话,眼底流淌着复杂的情绪,他的声音似夜色的微凉,“你为什么叫我爸爸?” 第10章 过期   有一句话说,情场失意,职场得意。   姜可望这边录着《我们初恋了》,她的上一部真人秀《花吃了那少年》悄然拿下了收视冠军。   说起来这应该是嘉宾阵容讨巧的功劳,又是港片女神,又是才女导演的,还有个腥风血雨体质的一线小花,汇聚了各种看点。   姜可望这样的小透明跟着实在很占便宜,她在里面不参与任一方撕逼,只是淡淡的当和事佬,节目播出几期后,她成功在观众面前刷满了好感度。   回北京的飞机还没起飞,米拉就接到了一个又一个合作邀约,手里的字还没打完,就有电话打进来,问姜可望最近有没有档期。   原本打算着趁真人秀录制告一段落,回去休息几天,这会儿机场的椅子还没坐热,米拉就改签了机票,带着姜可望开始了各地的奔波。   等姜可望赶完了五花八门的通告,《我们初恋了》的第二站又开始录制了。她们只能马不停蹄地飞到云南,在一个偏僻的小寨里拍了一周,这才能歇口气儿。   “辛苦了辛苦了,辛苦就对了,明白吗?”米拉笑着安抚她,“这就是要红了的感觉。”   米拉以前也是带过当红艺人的,因为那艺人生子隐退,才转而来带姜可望。姜可望在娱乐圈里的路一直走得很佛系,有戏就拍,拍完歇歇,再看看有没有别的戏拍。而且以前有裴郁照顾着,她不用争也不用抢,从来没什么紧迫感,米拉为她工作,总觉得自己是在养老。   现在没了裴郁,一切都得靠她们自己,也是姜可望运气好,这么多机会哗哗送上门。   回了北京还是没完,《花吃了那少年》最后一期播完,收视大丰收,节目组特意办了个庆功宴,把她们这群嘉宾请到一起,叙叙旧。   姜可望是在飞机上化好了妆,下飞机后直接去赴宴的。   “可望来啦!”大家看到她都很亲切,因为录节目的时候,数她脾气最好,从来不抱怨,总能照顾到队友的情绪。他们也都知道她最近势头不错,纷纷来恭喜她。巧的是,包间里的电视上,放的就是她的节目。   “这不是可望吗?哇,是《我们初恋了》,什么时候录的?”   “应该是才刚开始录,这是第一期吧,今天好像是首播。”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姜可望才挠挠头,这些天累坏了,她都忘了今天首播的事:“啊,对,这个月初开始录的。”   本来以为提几句就过去了,这些人居然还有滋有味地看了一会儿。姜可望自己都没看过剪辑完的成片,与这么多人一起观看自己谈恋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哇,好甜……”屏幕上播到许昊臻为她扣头盔的画面,大家发出一阵赞叹。等画面切到下一对CP的时候,他们又失望地发出嘘声,“这个不甜。”简直给足了姜可望面子。   她赶紧顺势举起杯子:“大家别光顾着看,喝酒。”   桌上觥筹交错,姜可望偷偷换了台。好在她从来都不是热场体质,大家关心了她没多久,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在场其他几个活跃分子身上。   “可望。”姜可望闷头吃水果的时候,身边的阮棠摇了摇她的胳膊。   她回头:“嗯?”   阮棠是录制《花吃了那少年》时的室友,在北欧行的路上,她们同住了一个月,相处得还不错。姜可望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个女孩总是半夜溜出去,被她的男朋友偷偷接走。   那时的姜可望,觉得很新奇,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地下恋情可以这样谈。这样的新奇在一两次过后,取而代之成了深深的羡慕。原来,裴郁不给她打电话,不来看她,不是因为担心被发现,也不是囿于节目组规定,只是因为不愿意而已。   阮棠对着她的耳朵悄悄问:“我记得你是有男朋友的,他能同意你录这种节目吗?”   裴郁的存在,姜可望是在一种压抑得难受的情况下告诉阮棠的。那段时间她正在考虑,她与裴郁之间,还有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尤其是,在有了参照之后,她就越发地想找到一个解脱的出口。   她摇摇头,又摇了摇,然后说:“分手了。”   “哎?”阮棠微怔,“为什么啊?”   姜可望搂过阮棠的肩膀,靠在她身上:“不提了。”   也许,继续欺骗自己,姜可望现在还是可以跟裴郁很好地在一起。   姜可望已经骗了自己太久,一开始裴郁跟她签合约,她还真当是要跟他正经谈恋爱。其实,他对她只不过是始于小小的愧疚吧。   他们第二次见面是在她赔了他修理费的两个月后,那天晚上,姜可望生平第一次去夜店玩。   自告奋勇帮她化妆的女同学,下手很重,不得章法,给她贴了夸张的假睫毛,又给她穿了件很俗艳的裙子,导致她一个人去洗手间的时候,被一个醉鬼当成了包房公主,纠缠了半天。   “是你。”裴郁帮她打发了那个醉鬼,从惨不忍睹的妆容下认出了她的脸,微微惊讶。   姜可望也很惊讶,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由他上下打量。   “你在这里工作吗?”   姜可望摇头,他没信,若有所思后,问她:“该不是因为赔了车钱吧?”   她一怔,知道他是误会了,怔过之后为着他清奇的思路笑起来,想一想,花季少女不慎撞到豪车,为偿债在夜店打工,好一个社会新闻。她笑得越发厉害。   裴郁皱着眉头,给了她一张名片:“如果有什么困难,你可以打我的电话。”   那张名片,她好好地收了起来,藏在钱包里。   上课无聊的时候翻出来看看,用手指摸着上面烫金的字体,原来他是叫这个名字。   小姐妹知道了她的心思,很不以为意:“切,都给了你名片,你还在这儿傻等着,不采取行动吗?”   “怎么采取行动?”   “看我的。”小姐妹要过她的手机,飞快地找着名片输入他的号码,编辑了一条短信:   【先生,需要全套服务吗?】   “哎!你干嘛?”姜可望急忙要制止,她已经手疾眼快点了发送。   屏幕上显示发送成功。   “你要死啊。”姜可望哭笑不得地要打人,她们的动静惊动了台上的老师。   “后排那两个女生,请你们出去!”   她们悻悻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出门外,站那儿面面相觑。   被赶出教室没让姜可望感到窘迫,她低头抓起手机,火急火燎地要研究短信怎么撤回。   然而已经晚了。   屏幕上浮起了裴郁的来电提示,吓得她快要把手机扔出去。   “快接快接。”小姐妹比她还着急。她们“噔噔噔”跑上楼,最高层的教室没有人上课,她哆嗦着接了电话:“……喂?”   裴郁说:“姜可望,是你。”   “不不,不是我。”姜可望急忙否认,“不是我……”忽然反应过来他只是在确认她是谁,“哦,是我。”   裴郁听得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   “短信不是我发的……我朋友在开玩笑。”   “你在哪里?”   裴郁来接姜可望,他换了车,白色迈巴赫,很好看的车。她跟他并肩坐在后座,一路上,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他还是误会了:“我助理说,你那辆车,没有车险,赔偿的费用是由自己负担的。”   “我有钱,是我爸爸给的钱。”她小声地解释。   他像是没听到一样,问她:“你给我发的短信,是什么意思?”   “是开玩笑……”她怂怂地否认。   很明显,裴郁对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他老远过来接她,可并非是闲情逸致。   他皱了一下眉毛:“那么你现在,在做什么?”   姜可望语塞,她的地址,是她告诉他的,这车,也是她上的。   沉默过后,裴郁问她:“还在那家店工作吗?”   “没有。”姜可望使劲摇头,不知道他要怎样才会信,“真的,真没有。”   “以后都别去了。”他说。   “你不相信我吗?”姜可望郁闷地抬起头,她真是有口说不清,正当她纠结着该怎么解释,脑海里灵光一现。   她把脑袋凑到裴郁跟前:“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呀?”   裴郁看着她的眼睛,不经意地笑了笑。   于是,他们签了合约。   姜可望喝了点酒,总忍不住想起往事,尤其是这一幕,深深刻在她的脑海里,怎样也摘不去。   不知道忘掉裴郁,还要花多久的时间。她无端觉得脆弱,担心这辈子都没了希望。   庆功宴进行到很晚,大家热情高涨,喝了一轮以后转战楼上的KTV,闹到后半夜才消停。姜可望被司机送回家,顺着黑漆漆的楼梯走上去,高跟鞋轻轻地敲在台阶上,声控灯一盏一盏亮起。   她走到家门前,从包里翻出钥匙,没留神门缝下透着光,开了门才发现,屋子里,是亮堂着的。   姜可望往前走了几步,从玄关走进客厅,然后,眨了一下眼睛。她记得自己没有喝多,只是微醺,应该不至于出现幻觉。   而重新睁开眼后,那个人偏又依然还坐在那里,定定地看着她。   “你回来了。” 第11章 过期   裴郁的方向背着光,一双眼睛隐没在眉骨的阴影下,让人捕捉不到他眼底的情绪。   他的五官像教科书里的雕塑,留白是留白,阴影是阴影,转折点干净利落,轮廓很分明。西装很适合他,无论他出现在哪里,他总是一副衣冠楚楚,看起来生活优渥的样子。   “过来,姜可望。”他抬手朝她招了招,修长有力的手指,往回勾的动作,轻佻而慵懒。   姜可望朝他走过去,长长的链条包提在手里轻晃,敲着她的小腿。站在他面前,她摊开一只手掌:“把我的钥匙还给我。”   清脆的声音响在狭小的空间里。   不知道有什么好笑,引得他微微勾起了嘴角。   看见这笑容的一瞬间,她竟有点慌。   “你笑什么?”姜可望感到恼火,提高声音重复了一遍,“钥匙给我。”   裴郁心平气和地问她:“你喝了多少,又抽了烟?”   这种时候,他又是出于什么样的立场,在这里大言不惭地问她这样的话呢?姜可望皱起眉头:“裴郁,你到底想干什么?”   听到她的话,他的脸色变得略微阴沉,垂着眸子重复了一遍:“我想干什么。”   “我也想问问你,你想干什么,姜可望,”裴郁抬眼,灼灼的目光烧着她的脸,“分手的游戏,玩够了没有?”   “游戏?”一瞬间血液都往脑袋上涌,她气得瞪着眼睛,连眨都不会眨了。   他怎么会认为这是游戏?   “我已经没有耐心陪你玩了。”裴郁说。   “你说你要想想以后的路要怎么走,说要靠自己,我就给了你这个机会。”他站起身,就与她面对面站着,逼视着她,“我承认,这段时间,你确实表现得很好,你已经证明了自己可以,还不够吗,要玩到什么时候?”他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拇指轻轻摩挲,放柔了声线,“适可而止,现在就跟我回家。”   他的每一句话都让她有要掉眼泪的冲动,她极力隐忍着,用力挣开他,后退了一步。   “我跟你分手,是认真的。”   想不到他还有来挽留她的一天,可是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她从来没想过回头。   听到这样的话,他已经不能维持表面的翩翩风度,哂笑了一声。   “翅膀硬了是不是?”他的声音带了一丝寒意,“你觉得,我会真的同意分手?”   “我们之间是协议到期,不续约这种事,只要其中一个人提出就可以。”姜可望看着自己的脚尖,“裴先生,别再这样跟我说话,我不是你的员工。”他还是那样,“表现得很好”,他以为他是谁,有什么资格来评判她的一言一行?   裴郁不耐烦地叹了一口气,胸腔起伏过后,恢复了平和:“告诉我,要分手的真正原因。”   “我说过了,我想为以后考虑,”姜可望顿了顿,艰难地问出来,“难道,你还打算管我一辈子吗?”   那一刻,他好像被问懵了,陷入了沉默。   姜可望也不免感到好笑,面对这种问题,他果然还是会犹豫。   正当她想着干脆自己离开的时候,他轻声开了口:“我记得,类似的问题,你问过我,我也回答过。”   她怔了怔,确实有这种事。   那还是刚在一起的时候,她曾问他:“三年过了,我们就要分开吗?”   “未必,如果你愿意,就一直这样下去,也没什么不好。”裴郁是这样回答的。   “一直,是多久?”   “想多久就多久。”   “可以永远在一起呀?”她开心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那时的姜可望觉得,他们这样其实,和普通的恋爱没什么区别。   她也会时不时憧憬,说不定有一天,他会向自己求婚。   然而等着等着,三年过去了,她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幼稚可笑。   姜可望用力地抿了唇,依旧低着头:“我只是,只是说说而已,你别担心。”   他气恼地问:“我为什么担心?你觉得,我也只是说说而已?”   他看起来是真的生气,让她心生出一些困惑,不解地盯着他看。   到底是哪一个地方出了错,为什么她的记忆,认知,跟他此刻的话,出现了这么大的偏差?   见她目光中有了动摇,他上前一步,又问她:“这就是你要分手的全部理由吗?”   她沉默。   “你瞒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只能慢慢猜。有件事我要向你解释清楚,你可以选择信和不信。”裴郁说。   她不为所动,倔强地梗在那儿。   “我没有结过婚,那个孩子,是我姐姐的女儿。”   姜可望愣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随即,又慢慢垂下了眸子。   “你不需要跟我说这个,已经和我没关系了。”   “怎么没关系?如果让你误会你介入过别人的家庭,我想你以后都不会开心的吧。”裴郁捕捉到她的小动作,继续道,“这孩子的事,以后我会慢慢跟你说清楚,以前没告诉你,是我考虑得不够到位。”   姜可望默默握了拳头,一声不吭。   他也不再说话,静静地望着她的脸,似乎在等待她的反应。   屋外的门锁在这时忽然有了动静,是钥匙插入的声响,姜可望一个激灵回过神,与裴郁对视了一眼。   这个时候,会是谁?   他抚了抚她的肩膀,示意她别怕,朝门的方向走过去,门在这个时候开了,一个灰头土脸的中年男人从外面闪进来。   “爸爸?”姜可望见到姜建国,倒抽一口凉气。   怎么深更半夜会跑来这里,眼下的情况已经很乱,多了一个姜建国,只会更乱。   “可望,裴总?”姜建国看到他们,也很惊讶,“你们怎么在这儿?我还以为房子空着呢。”   他见到女儿,颓唐的神色忽然放出了光,绕过裴郁就跑到姜可望面前:“可望,你救救爸爸。”   “你怎么了?”姜可望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她记得姜建国眼里的这种狡猾的精光。   最开始知道她跟裴郁的事的时候,他就曾用这种眼神讨好地跟她说过:“你这男朋友,找得不错,他认识不少投资人对吗,有机会能不能让他帮我引荐一下?”   “你要是敢去找他,我就跟你断绝关系,你是不是想让我去死?”姜可望什么难听话都说尽了,才让他暂且打消了念头。   其实姜可望从来没打算过要让姜建国知道裴郁的存在。他们是无意中被他撞见的,当时她还没当艺人,不需要顾虑娱记的偷拍,裴郁经常会带她去各种高级餐厅吃饭。就是那么偶然的一次,他们从餐厅里出来,与前来应酬的姜建国打了个照面。   被发现的姜可望内心紧张不已,倒是裴郁,明白过来对方的身份后,把他请到一旁,很认真地单独聊了会儿天。   说了什么内容,姜可望不得而知。还记得那会儿裴郁的表情很平淡,只不过是家常聊天的样子,她爸爸反而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局促不安,连连点头,挨了训似的。裴郁一直都有一种这样的气场,明明大多数时候都表现得平易近人,但总是无端端带给人压力,气势上无形中就高人一头。   现在,姜建国双眼通红,不断偷看着裴郁,嗫嚅着:“公司的资金链断了,我来是看看这个房子是不是能卖掉的,可是,钱还不够,贷款就要到期了……公司就快没了。”   姜可望不曾想他能当着裴郁的面说这个,她一个刚自立门户的小演员能有多少钱,姜建国说这些,不过是说给裴郁听。   裴郁当然也明白,走过来叫了他:“姜叔叔,您需要多少钱?”   “裴总,这……我这……”姜建国也吃不准他愿意帮多少,哆嗦着嘴唇想着该提一个什么样的数字,姜可望一口就打断了:“爸爸!”   “他帮不了你,我已经跟他分手了。”她狠狠掐灭了姜建国的小心思,这句话说得他一呆。   姜建国反应过来还很不愿意相信的样子,强笑着:“可望,你是不是在跟爸爸开玩笑?好好的,分什么手?裴总对你多好啊。”   “我没开玩笑,这房子你要卖就卖,”姜可望把他从裴郁面前拉开,“还差多少你告诉我,我来想办法。”   “好,好……”姜建国应着,眼睛却依然朝着裴郁身上瞟,抱着些不切实际的希望。   裴郁走到一旁,从电视柜上拿了纸笔,撕下张纸条写出一串号码,递过来。   “姜叔叔,明早您打这个电话,有什么需要跟我的助理说。”   姜可望冷冷地看着姜建国一副跃跃欲试想要接过的样子,一把打开他伸过去接的手:“你们把我当什么了?”   她抢过裴郁手里的纸条,紧紧攥住,看一眼自己的父亲,十分失望,叹着气转向了裴郁:“你不要帮他。如果你帮了,那我们就真的分手。” 第12章 过期   这句话远比什么都来得管用。   裴郁完全没犹豫,手伸向她:“好,那你跟我回家。”   她走的时候,看也没看姜建国的眼神。   车在小区门外等,黑夜中车灯一闪一闪,像是眨动的眼睛。司机脸上没有倦色,见到她,久违了似的,笑容可掬地点着头。裴郁护着她上车,从另一侧坐进来,要握她的手,她硬生生地抽走了。   裴郁低头看看空空的掌心,问了她:“你要自己帮他吗?你准备,怎么帮?”   “我帮不了,也没准备帮,刚才是骗他的。”姜可望坐得离他很远,双手环抱着自己,那是防备的状态,“他活该破产。”   “可望?”裴郁被她冰凉的眼神怵了一下,那语气又带着点劝诫。   毕竟那是她的父亲。   来北京就是为了爸爸,勤勤恳恳地读书考大学也是因为想念他,想每天都可以见到他。   那会儿可不知道他有这么坏。   当然不会有机会知道,他一年只回杭州一次,还不是在年节的时候,现在想来,应该是瞒着北京的家人,偷偷来看她的。   是的,北京的家人,才是家人。他在那边生了个儿子,又拖了几年,就跟她母亲离了婚,从此就是别人的爸爸。母亲很傻,帮他瞒着她,让她蒙在鼓里,没心没肺地爱着父亲,仍然以为自己是个被爱的孩子。   收到录取通知邮件的那天,姜可望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儿,她收拾了行李,不明白为什么母亲怎么都不愿意陪她去姜建国那里过暑假。   直到在机场的出站口被姜建国接到时,她都处于一种快乐得找不到北的状态。接下来,快乐变成了噩梦,她去了他的家,没有惊喜,只有惊吓,一个白白净净的男孩子来开了门,个子高她一头,羞涩地叫她姐姐。   好温顺的男孩子,是个很懂礼貌的孩子,一看就是蜜罐里泡大的,姜建国教他,一定花了很多心思,很多时间。   一想到是这样,姜可望就对他十分厌恶。   “他活该啊。”姜可望又说了一遍,语气比刚才还要恶狠狠。   裴郁揽过她时,还能感受到她身上发着抖,他的手指握在她的胳膊上,稍微用了点力,好让她静一静:“我明白了。”   她从来没在裴郁面前表现过这样的一面,即使刚在一起,裴郁偶尔嫌她顽劣的时候,也会质疑:“你这样,家人不管吗?”   她每次都是嘻嘻哈哈地蒙混过去。   一直向往着山顶,爬上来才发现,这山顶没有了。可是,怎样去恨一座山顶呢?她荒废学业,自甘堕落,不知道是在惩罚谁。   遇到裴郁,才把她从泥潭里拖了出来。   车过街角,在路口转弯,姜可望的重心渐渐倾斜,裴郁顺势把她往怀里带了带,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上,她侧了头,对上他的目光。   “送我去米拉那儿。”   他仔细盯着她的每一个表情:“你刚才也是在骗我?”   姜可望那句话,有些讨巧,她说如果帮了,就真的分手。   可是又不代表着,不帮就可以不分手。   她现在很想抵赖掉,可是,面对着裴郁这双明镜似的眼睛,她只有闪躲:“我只是明天要早起,有什么事等以后再说。”   “以后是以后的事。”他又怎么会就这样被打发,摇个头,就否了她的念想,“你明天要去哪里,我来安排。”   最终还是跟着他回了家。   天快要亮了,所有的人都在睡觉,房子里很黑,他走在前面,一盏一盏开了灯。   姜可望进浴室洗澡,发现自己的东西都还在,什么都没有动,他就是笃定她还会回来。   好像没有他,她就不行。   她把妆卸干净,花洒喷出的热水蒸得浴室雾蒙蒙的一片,她在玻璃门上擦出一块明亮的地方,那雾气很快又覆盖上去,像是下着大雪。   姜可望出了浴室,裴郁刚上楼。   “吃点东西。”他手里端着盏燕窝,看起来,是刚在下面煮的,炖燕窝不是件烦琐的事情。只是,干燕盏要提前几个小时才能泡发。   他去找她之前,就让人准备好了。   她走过去接过,就坐在沙发前捧着吃,他过来坐在身边。   淡淡的蛋腥味在舌尖抿开,她吃得很慢,没几口就放下勺子,整个搁在茶几上。他也不说她什么,捧过她的脸,手指擦拭了嘴角的残余,问她:“明天几点?”   问错了,是今天才对。   “五点起床。”姜可望说。   她要去拍摄杂志封面,还要接受一个小小的采访,近来时尚圈向她频频示好。   她只顾着回答他的话,没注意到他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嘴唇,那是个又湿润又柔软的地方。   他扳着她的下巴,拉近了她。   这是裴郁想念了很久的味道,他吻得很缠绵,姜可望起初没防备,抗拒了片刻,才慢慢变得安分,与他痴缠。她感觉到他胸腔起伏,他咬疼了她,引得她轻轻叫了一声,才停下用手指摩挲着她的脸颊,声音喑哑:“姜可望,以后别再抽烟了,跟你说真的。”   裴郁对烟味敏感。   或者说,有关于她的好多事情上,他都严格得过分。   不让她抽烟,不让她喝酒,令人费解的是,连方向盘也不让她碰,其实她是可以好好开车的。   姜可望正感到不满,唇上又一痛,他用力地吮了她。   他滚烫的手掌从衣摆下探入,揉捻着她单薄的身体,这情景似曾相识。   她想了起来,就是她提出分手的那天,这种种仿佛重演了一遍,他要把没进行过的事再进行下去似的。她双手被高举,眼前短暂地蒙了黑暗,睡裙让他剥落下来,扔到一边,她才重现光明。然后,他单手解了衬衣的扣子。   她脸颊泛红,抱住他的脑袋,眼睫毛低垂下去,声音也小了很多:“我……没有多少时间。”   很迂回的默许。   跟他回家,就应该有这种心理准备。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这会儿,就像第一次那样紧张。   第一次被他带来这里时,也是坐在这张沙发上,他摸着她的脸,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解下了自己的腕表。   “嗯?怎么了?”不谙世事的女孩子望着他傻笑。   他说:“会弄伤你的。”等她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涵义,耳根子都一并烫起来。   他们接了吻,他发现她甚至不会吻,只知道像小猫一样舔他的下唇,不由地心生疑惑:“你真的成年了吧?”   “我带了身份证的,给你看看呀?”   姜可望生怕他会反悔,刚一骨碌爬起身,立刻被他拉了回来:“不用了。”   她淹没在海洋般的温柔里,再也逃不出去。   回忆潮水般褪去,裴郁这边却迟迟没有进一步行动。她睁开眼睛看,他起了身,把她从沙发上抱了起来。   床很软,她躺下后有种久违的亲切感,裴郁随后在她身边躺下,拥住了她。   “睡会儿吧,五点我叫你。”   他的手依然很烫,但放在她身上,就像找到了归属,变得安稳。 第13章 过期   清晨,米拉在杂志社楼下,看见裴郁的车,脑袋宕机了一秒,接着就见姜可望从车上走下来。   她推开车门的那个瞬间,身后裴郁的身影一晃而过,惊得米拉差点扔了手里的早餐。   这个画面,仿佛让一切都回到了从前。   车把人送到,信号灯呼吸般地一明一灭,车轮便缓缓转动着朝前驶离。姜可望脸上的表情很平常,跟从前那些被裴郁的迈巴赫送来的每个早晨,没什么不同。   车一开走,米拉就拉过了她,压低了声音,但掩饰不住咬牙切齿:“你在做什么?”   姜可望低头戴上墨镜,凌晨的时候,她只睡了不到两个小时,脑袋很晕,米拉在耳边的追问,搅得她思绪昏昏沉沉。   “姜可望!”米拉火急火燎地跟进电梯,继续审问她,一时间,连该按哪个楼层按钮都想不起来了。   “我没打算回头。”姜可望伸手按了按钮,告诉她,“放心好了。”   米拉已经准备了一大堆大道理,听她这么说了这么一句话,不禁呆了呆。   “那你为什么……”   “昨晚他找到我那儿去了,他有钥匙。”姜可望背靠着电梯的扶手,她感觉身体很虚,腰部往下,都像是断的。   “然后呢?”米拉瞪圆了眼。   “米拉姐你知道,我拿他实在没办法。”她说的是实话,也是示弱,看着米拉立刻变得担忧的眼神,她笑了笑,“不过还好,我会骗他。”   他以为,她真的要回到他身边了。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米拉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她带了两年多的艺人,不知道为什么那么陌生。   “帮我找个新的住处吧。”姜可望说完这句话,先一步走出去。   新住处要找,其他可能发生的情况也要考虑到,妆化得差不多,姜可望问起来:“这边结束以后,今天还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了,本来打算下午弄完了,就让你回家休息,明早飞去上海。”米拉挠着头道,“如果你那边不好住的话,我等下在靠机场的地方给你订个酒店吧……”   “为什么今晚不飞?”   “你要今晚飞?我是担心你身体吃不消。”米拉摸摸鼻子。   姜可望没吭声,化妆师化到了唇妆,她微张着嘴,不好动。米拉倒是懂了她的意思:“行吧,我一会儿改签去。”   米拉透过镜子看她,化好了妆,状态看起来好多了。黑眼圈被遮得很好,只是她不笑,显得人有些憔悴。   “嗡嗡——”腿上的手提包里有东西振动,米拉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来,“你有电话。”   姜可望接过来看了看号码,直接挂断了,还回去。   “呃……”米拉拿在手里又看看,数字很陌生,可能是裴郁的某个她不知道的号码,不接也好,她放回包里。   那个号码倒是锲而不舍,直到姜可望的整套造型都做完,还在往她的手机上打。米拉设了黑名单,不一会儿,一个新的号码又打了进来。   “拿来吧,我接一下。”已经站在镁光灯下的姜可望,伸来一只手。   “爸爸,”姜可望转过身,背对着镜头接了电话,“我还在工作。”   摄影棚里放着节奏明亮的摇滚乐,她声音不大,隐没在音乐里。   灯光下,她的背影镀着一层光晕,交叉的细绑带下的肩胛,孱弱而弧度优雅,像极了艺术品。见惯了模特的摄影师,看着这个画面,还是不免有些呆怔。   “可望……”终于打通,姜建国如释重负,“我不耽误你时间,我就……你帮帮爸爸……”   音乐声嘈杂,他的声音听起来断断续续的。   “缺多少?”她打断他的话。   他就像抓着根救命稻草,颤抖着声音道:“三,三千万。”   “知道了,你等我拍完。”姜可望不由分说,把电话挂断了,关了机,然后交到米拉手上。   “不是裴郁呀?”米拉不明情况,做着口型问她。   她沉着脸,想了想。   “你有空去办一张新的电话卡。”   “哦……好……”米拉后退了好几步,回过神,姜可望已经转过了身,面朝着摄影师的镜头。   几乎是眨眼间,她就摆好了Pose,切换成精神最饱满的状态,笑容在她脸上绽放,眼前的画面顿时生动起来。   快门按下的声音“咔嚓”、“咔嚓”地响,伴着音乐的鼓点,响彻了影棚。   “Smile,Smile,对对对,笑容幅度再大点,再换个感觉,Perfect!”摄影师浮夸的赞叹声,听在米拉耳里,她恍然发现,大概她从来都没真正认识过这个女孩子。   去机场的路上,新的电话卡填入了手机,姜可望划拉着屏幕,翻了翻通讯录,给母亲打了个电话。   “换了号码,跟您说一声。”   “噢,好,怎么换号码啦?”母亲接到她的电话,很开心,跟她说,“我看了你的节目呐,好看,很好看。”   “好看吗?那就好。”姜可望笑笑。   “你几个阿姨都在看,都夸你漂亮。不过,你在节目里谈恋爱,裴郁不介意呀?”   “节目里都是假的,就像拍戏一样。”她安抚了她,又拉了几句家常,才挂了电话。米拉这边刚好收到了《我们初恋了》第一期收视报告。   “收视率1.1……这个数据还可以。”米拉说给姜可望听,“网播量嘛……除去我们自己买的那点数据,嗯,不错。”   姜可望和许昊臻这对CP,第一期播出就受到了极大的欢迎,是预料之中的事。   不那么乖的乖乖女与偶尔会变得温顺的叛逆少年碰撞在一起,产生的化学反应比想象中还要奇妙。   “看不出姜可望还有这一面……”   “《花吃》里就看出来了啊,小姐姐就是看着柔弱,其实内心很强大的,累成那样都没黑过脸,情商很高了。”   “我感觉许昊臻没撩到她,是被她反撩了。”   “哈哈哈哈哈昊臻弟弟在姜可望面前好像只大狗狗啊。”   “爆个料,姜可望在谈周思凡的《如烟》,基本上定了。”   米拉翻着评论,正好看到这一条,巧得很,周思凡的公司就打了电话过来,跟她商量去定妆的时间。   “您稍等,我看看最近的行程。”米拉用肩膀托住手机,从包里翻出日程本,从写得满满的格子里找可以挪出来的时间。   那边又说:“周先生说还没见过姜小姐本人,想邀请她来香港做做客,聊一聊,不知道您这边方不方便安排。”   “方便方便,”米拉简直求之不得,“这有什么不方便的?”   正在闭目养神的姜可望听到她兴奋的声音,睁眼瞥了她一下,随即慢慢闭上,继续打瞌睡。   上次去香港还不过一个月,这么快,她们又回到这个地方。   周大导演对待姜可望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很有诚意,派了专车来接机,直接接到自己府上。他是同太太一起接待的她们,姜可望见到他本人,跟荧幕上那个雷厉风行的导演不太一样,他年过半百,头发已经白了,笑起来有点腼腆。   这幢房子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典雅,古朴,桌子上用来照明的灯都是青花瓷,让姜可望想起了旧上海的老电影。据说这里是民国时代的某个军阀留下的公馆,今年刚修缮完成,电影《如烟》的几处场景会在这里拍摄。   “可望,你们随便坐,还有一个朋友要来,我出去迎接一下。”周思凡携着夫人走出门外。   米拉不免犯起了嘀咕,偷偷跟姜可望耳语:“这周导也太客气了,怎么请我们还要找陪客啊?就算是看在裴郁的面子上找我们合作,也不用……”她说到一半,心里“咯噔”一下,好像明白了什么。   裴郁在姜可望对面坐下的时候,周思凡笑容可掬地道:“都是朋友,应该不用我介绍了。”   “周导有心。”姜可望眼角的余光能察觉到裴郁朝自己看了一眼。   他见到她,比她见到他要平静,大概因为,这一切在他的掌控之中。姜可望起身去洗手间后,没多久,他就跟了过来。   “你换了号码。”镜子里,他的表情没有多少愠色,看起来,只是在说一个普通的陈述句。   姜可望洗着手,想着自己应该怎么回答他,换号码要躲的也不是他。不过,她没想到,他最先计较的,是这个。 第14章 过期   裴郁走近了她,在身后咫尺的地方站着,低垂的目光专注地停留在她的肩膀上。   没有肢体接触,光是这个眼神,就足够暧昧。他睫毛太长,垂下去的时候,总有种深情款款的感觉。   “我知道,我们之间的问题有很多,我会一个个解决。”他的声音冷静且克制,“可望,逃避不能解决问题,没有意义。而且……”   “你跑不掉。”   他说完,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放在洗手台的置物架上,转身离开。   哗啦啦的水声停止,姜可望抽出纸巾擦干了手,把他留下的东西拾起来看,是一张音乐会的门票,时间就是这天晚上八点。   听音乐会不是裴郁的爱好,姜可望进娱乐圈以后,也很少去过这种公共场合,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有这个闲情逸致,请她去听音乐会。   门票眼看着就要丢进垃圾桶,姜可望的手收了回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最终没扔,她叠好了,放进了包里,拿出粉盒补妆。   回到客厅的时候,周思凡正跟裴郁聊得开心,看见她就说:“可望,晚上有场音乐会,你也一起去。”   “诶?好。”她有点意外,还是应了下来。   “是春之祭乐团的呢,”周思凡笑道,“这个乐团的票一向抢手,沾了裴郁的光,我们才有机会去听一听。”   “这样吗?要多谢裴先生了。”姜可望微微一笑。   裴郁多半是故意的,他明明不用先给她那张票,直接带他们一起去音乐会就可以。他是不是早就猜到,她很可能会把票扔掉?   如果刚才真的扔掉了票,那么她现在就得回去翻垃圾桶了。   他可真是吃不得一点亏。   去听音乐会需要穿正装,晚饭后,姜可望回到了客房,装着礼服的盒子已经在桌上躺好。   她揭开盒盖,是件深蓝色的斜肩缎面连衣裙,配着同色系的尖头鞋,柔软的小羊皮上点缀着羽毛,是她的尺码。   米拉帮她拉上礼服后背的拉链,一脸忧愁:“裴郁这是想干什么?”   姜可望在沙发上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从包里翻出那张门票,又看了看。   背面的主办单位下写了几排不起眼的小字。   其中一行写的是:【大提琴首席:钟渺渺。】   姜可望看了很久,沉思着。   是因为看到了这个名字,所以她才没扔掉的。   乘车出发,换了身绅士打扮的周思凡挽着太太的手,笑呵呵地朝姜可望抬抬下巴:“可望,你跟裴郁的车走吧。”   那边,裴郁已经为她拉开了车门,这实在不是扭捏的时候,她只能硬着头皮坐上去。他接着坐上来,吩咐司机开车之后,不经意地恭维了她一句:“裙子很衬你。”   对以前的姜可望而言,得到他的夸奖是件很值得骄傲的事,因为想不到他这样优秀的人,会看得见她身上微不足道的优点,只要得到他一个点头,她就高兴得觉得什么都值了。   “云泥之别”,这个词语是很久以后,她才慢慢领悟到的。   “谢谢。”姜可望说,想了想,提出一个无理的要求,“我可以睡会儿吗?”   他听了并不吃惊,很有风度地点一点头:“好。”   她便背对了他,斜倚在座椅上,阖上了眼。她不困,只是狭小的空间里,和他并排坐着,她无形之中有种压力,猜不透他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一路装睡到剧院门前,车停下后,惯性带着人朝前一倾。   姜可望半睁开眼睛,透过车窗外,看到熙熙攘攘的人流走上台阶,她便坐起来。   “醒了?”裴郁伸手帮她整理了一下头发,这个动作他做得自然无比,没等她拒绝,他就顺好了那团毛糙起来的头发,收回了手。   姜可望身体僵了半天,最终什么也没说,屏着呼吸,推门下车。   他们的门票是VIP看台,由特别通道进入,四个人在独立的包间里坐着听,保证私密性的同时,视野也格外好。就坐后,音乐会正式开场,整个剧院熄了灯,陷入了黑暗。   随着“咔嚓”一声,一束灯光亮起,投射到舞台的一侧,照亮了抱着大提琴的女孩。   与此同时,大提琴深沉而凄恻的声音从琴弓下流淌出来,瞬间铺满了整个黑夜。   姜可望出神地看着那个大提琴手的脸,她穿着剪裁简洁的黑裙,身影纤瘦,光束里的小小微尘从她的头顶往下缓缓倾泻。这个画面中的她,跟姜可望前两次见到的不太一样。   也许是因为衣着和化了妆的关系,她看起来成熟了不少,不像个稚嫩的孩子,更像是个少女。   静谧的大提琴独奏持续了很久,整个剧院静悄悄的,随着一个悠长的休止符收尾,舞台的顶灯忽然一并照亮,整个乐团阵容都出现在视野中,指挥的手势一挥,各个乐器部一起奏起了激扬的和声。   一曲终了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全场掌声雷动,姜可望呼出一口气,转头才发现,周太太不知何时泪流满面了,周思凡体贴地掏出手绢,为她擦拭眼泪。   “渺渺的大提琴拉得越来越好了。”周导发自内心地道,他太太也在一旁点头。   裴郁态度谦恭:“您过奖了。”   周太太的情绪实在收不住,等到了中场休息,便让周思凡陪着她去了洗手间。   包间里只剩下裴郁和姜可望,她还沉浸在刚才的交响乐带来的震撼中,平复着呼吸,听到他说:“她叫钟渺渺。”   姜可望愣了愣,反应过来他是在跟自己说话。   “我姐姐前几年车祸去世,这几年,是我在照顾她。”   这就是他时不时要来香港的原因?姜可望一时之间,心情有点复杂。   她不确定他说的话能不能信,他真的有一个去世的姐姐?这孩子到底是姓钟,还是姓裴?   姜可望半天没作声,裴郁继续说:“她十七岁了,我打算送她去维也纳,就在明年的这个时候。”   “……十七岁?”她本能地接了一句。   怎么会是十七岁?那个小孩,看起来还没读中学的样子。   不过,刚才她拉大提琴的姿态,实在也不太像个小孩。   “嗯,十七岁。”裴郁说,“她是看起来比较小。”   姜可望半信半疑地沉吟了片刻,小个子的女孩在年龄上,倒是确实具有迷惑性。加上她平时留着短发,身形过于纤瘦,这种说法也能说得通。   如果她真的已经是个十七岁的少女,那么,才过三十的裴郁,还真的不太可能是她的爸爸。   “哦……”姜可望略略失了神。   所以,那几声“爸爸”,以及“裴渺渺”,又算怎么回事呢?   姜可望脑子很乱,包间门开了,周氏夫妇从洗手间回来,身后多了条小尾巴。   “快看是谁来了?”周太太牵着小姑娘走进来。   “舅舅。”钟渺渺亲热地叫了裴郁一声,刚跑到他身边,就发现了姜可望,怔了怔,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姜可望也看着她。   “渺渺,”裴郁扶过了钟渺渺,为她介绍,“这是可望姐姐,舅舅的女朋友。”   “我……”姜可望呆呆地想否认,周氏夫妇哈哈直笑,提醒着:“不对不对,辈分乱了!”   “可望姐姐。”钟渺渺看着姜可望,叫了她一声。   她看不懂这女孩子的眼神,还是摆出了笑容:“你好,渺渺,我们之前见过的。”   也许,这个场景发生在她跟裴郁刚相识的时候,就不会这么奇怪。   裴郁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外甥女藏这么久?   思绪打了结,她抓过手包:“我去一下洗手间。”   中场休息的时间已经过得差不多,出来溜达的乐手也该回到后台。姜可望还在走廊里慢慢找着洗手间,无意间一回头,看见身边跟了个人。   “这边。”钟渺渺指了个方向。   “嗯,谢谢。”姜可望跟着她找到了地方,站在洗手台前补起了妆,却发现她站在那,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丝毫没有走的意思,“渺渺?”   “不回去准备演奏吗?”姜可望问。   其实,钟渺渺的目光比十七岁的少女,看上去还要成熟些,姜可望有点疑惑,自己一开始,是怎么把她看成十一二岁的孩子的?   下半场就要开始,洗手间只有她们两个人,钟渺渺轻轻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阴测测的。   “舅舅会有女朋友,但他不会结婚。他不许我在别人面前喊他爸爸,不过他答应了我,也不会做别人的爸爸。”   姜可望不得不放下了口红,虽然不太明白裴郁的情况,但她大概知道这个钟渺渺是怎么回事了。   她皱起眉毛:“你在说什么?”   “我才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钟渺渺微笑着宣示主权。 第15章 过期   姜可望感觉这一切荒诞极了。   她惊愕的表情被钟渺渺看在眼里,小姑娘睁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笑得越发得意,让人不寒而栗。姜可望想了起来,她们的前几次见面,以及没有见面的时候,钟渺渺曾经接了她打给裴郁的电话。   “喂?”是纤细幼嫩的女声,姜可望听到很奇怪,怔怔地问她:“我找裴郁,我……打错电话了吗?”   那边静了静,回答:“你没有。”   然后,脚步声响起来,伴随着少女两声“爸爸”的呼唤,柔柔的,糯糯的。姜可望如遭重击,手机掉到地上,自动挂断了。   现在姜可望对那一幕忽然有了新的认知,这个女孩实在是形迹可疑。   想到这里,她镇定下来,用淡淡的语气说了一句:“是吗?”   女孩子单薄的胸腔瞬间提了口气,刚要张嘴说话,姜可望轻飘飘的声音把她堵回去了。   “你说这些对我没什么帮助,我早就不要他了,是他爱我爱得要死,对我恋恋不忘,一直追着我不放。你以为他这次回香港是想看你演出?他是为了来找我,求我回到他身边。”姜可望添油加醋地补上一句,“要是你舅舅知道,你对我说了刚才的那些话,他会恨死你的。”   张口就来谁不会,她轻蔑地笑了笑,重新拿起口红,继续涂抹,把小姑娘晾在一旁呆站着。   钟渺渺还是年纪太小,傻了半晌,结巴了起来:“你……你,你胡说八道,我要去告诉舅舅。”孩子就是孩子,占据不了上风后,气势一下子就掉了半截。   裴郁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来,更是把她吓了一跳:“已经听见了,不需要告诉我。”   钟渺渺转过身,慌了神,一头扎进他的怀里,恶人先告状:“舅舅,她怎么可以说这种话?”   姜可望也是才发现裴郁,涂口红的动作顿了顿,故作镇定地又涂了两下,颜色深过了头,像浓烈的红酒。   “乖。”裴郁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   姜可望听在耳里,看在眼里,立刻就移开了目光,心里五味杂成,这时他却温和地说:“你可望姐姐说的话,没什么不对啊。”   “舅舅?”钟渺渺很诧异地仰起脸,姜可望也好奇地看了过来,怀疑自己的听觉出了毛病。   “演出还赶得上吗?”裴郁没有半点儿安慰钟渺渺的意思,推开了她,“先去吧,我会找时间跟你谈谈。”   临走前,小姑娘回头看姜可望的眼神,是恨恨的。   人一走,只剩下他们两个,她合上了口红盖,收回包里,提起来,若无起身地从他身边走过,还没迈出门,就被他一把推了进去。   “砰!”门被重重踢上,姜可望手里的包也应声而落。   裴郁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开门见山,用力抵住了她,一口就咬了下来。   说是咬,是因为吻得太疯狂,嘴唇压着嘴唇,舌头勾着舌头,他连吮带咬,动作激烈得姜可望连站也站不稳,胡乱抓住他的衬衣才能保持平衡。   她没反抗,心里很是不安,只怪刚才说话光顾着打压钟渺渺,如果知道裴郁会听见,她宁愿不逞那种口舌之快。不安与紧张交替之间,她缺氧了,呼吸急促地,他压过来,搂紧她的腰,又用力在她唇上碾了好一阵,才松开。   裴郁看看她憋得通红的脸,笑了起来。   他的唇边抹开了她的口红,梅子色,大片晕染着,让他的笑容看起来分外邪气。   她很疑惑,难道他一点都不生气?   “姜可望,你真的让我大开眼界。”裴郁伸手掐了她的脸,力道有点重,她吃痛,一只眼睛使劲眨了一下。   他说话的语气,一如从前的每次夸奖。   他靠近了些,唇几乎与她相贴着,说话的时候,酥酥麻麻地摩挲着她:“既然知道我的心思,那为什么还要分手?”   姜可望眼睛眨啊眨:“啊,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嗯……”他细细品着她的话,尾音很轻,隐没在喉咙里,微不可闻。   他又含住她的唇瓣,这一次很轻柔地尝,动作轻得好像他们的初次。结束后,姜可望却更深地呼吸,靠着他怎么也回不过神来。   “我也希望你不要知道,”裴郁喃喃地说,“这样你就不会这么有恃无恐。”   他先回了包间,姜可望在洗手间里补了很久的妆,才回去坐着看下半场的演出。   钟渺渺在大提琴上一定是天赋过人,乐团给她安排了很长时间的独奏,她孤独地坐在光束下,闭目拉动起琴弓,潸然泪下,那幕画面美得不像真的。   台上的灯很亮,包间里的光线则是昏暗的,不经意间,姜可望的视线飘到了裴郁的脸上。   他的神态看起来很认真,但好像也只是认真了。不知道,此情此景,他是什么样的心情。她倒是看见,周太太动容得眼泪扑簌簌往下落。   正胡思乱想着,裴郁的目光撞过来,朝她脸上一瞧。   她迅速地收回视线,装作一直在专注地注视着台上。   -   演出结束,依旧是裴郁的车载了姜可望,往周宅开。   她本来以为可以直接坐周氏夫妇的车回去,他偏这么体贴,还要特意送一程。   坐在车里,她没像来时那样装睡,一直看窗外的夜景,车窗玻璃上时而映出夜市的灯火霓虹,时而映出裴郁的脸。   她看着窗外,他看着她。   “要是不喜欢音乐会,以后带你去看看别的。”裴郁说。   这句话似乎有隐喻,他表达的不只是这一个意思。   姜可望问:“你的小姑娘演出结束了,不用去接她吗?”   “司机会送她回家。”他只是这么说。   这样不近人情,也不知道,钟渺渺为什么会病态地依赖这样的舅舅。一想到洗手间里的那段对话,姜可望就觉得很别扭,顺带着自我嫌弃,她跟那个孩子较真的时候,也是幼稚得不行。   “渺渺对你说什么,都不要放在心里,你有什么不确定,都来问我。”裴郁的神态有略微的惆怅,“她的命很苦,以前我想方设法补偿她,不知道,是不是对的。”   他的话很简短,字里行间,满满都是故事,姜可望下意识问了一句:“你说你姐姐车祸去世,那这孩子的爸爸也不在了吗?”   “她爸爸也在那辆车上。”裴郁说。   姜可望点点头:“哦……”   失去了双亲,只能依赖舅舅,也是件很无奈的事吧。她这个从小没爸爸的人,善良了一次,尽量去体会那孩子的心情。   她在想,她对裴郁的情愫,是不是也因为从某种角度,把他当成了父亲的替代品?听说,喜欢比自己大很多的男人,是一种缺乏父爱的表现。   毕竟,姜建国那样糟糕。   把她对父亲的美好幻想全部颠覆。   她想到父亲。   手机在包里响,换了手机号码以后,她只通知过一个人。   母亲焦急的声音撕开静谧的夜晚:“可望,你爸爸出事了。” 第16章 过期   完整的话只有这一句,之后她说些什么,姜可望猜测着才明白了大概,烧炭自杀,在医院里抢救。   母亲是个慢性子的人,说话从来细声慢语的,少有急得前言不搭后语的时刻。   姜可望听得麻木,好像在听陌生人的故事,电话那头短暂停歇后,母亲颤抖着道:“可望,你去看看他,去看看你爸爸。”她说着,带了哭腔。   哭得姜可望有种窒息的感觉。   “知道了,我会去的。”她说这话的时候,感到一只手被人牵了起来,裴郁轻轻摸了摸她的手指,她才发现,自己在无意识中攥紧了拳,指甲嵌进了掌心里。   他一点一点地抚平了她的手指,将她握住。   车里很安静,母亲在那头说什么,他都能听得见。   姜可望放下手机后,通讯录划到米拉那一页,手指悬在拨号键上,迟迟无法往下点。   也是他把手机拿了过去,按了锁屏,放到旁边,然后拥住了她。   “不想去,也可以不去。”   她感到心脏被人戳了一下,木然的表情涌现一点点光彩:“真的吗?”   姜建国会走极端,她不是没想过这种情况。   眼睁睁看着苦心经营多年的公司破产,希望的泡沫一个接一个破灭,这对任何人而言都是不小的打击。   他那么求她,她都不为所动,不知道,他选择轻生之前,是不是很恨她。如果她真的帮他,他也许不会走到这一步吧?   寓情于理,她应该去看看他。   就连母亲都求她去看他。   她可以不去吗?   “当然,没关系的。”裴郁把她的脑袋按在肩上,“我让王特助过去看看。”   听到他那么说,她的心里好像有一块大石头放了下来。   脆弱也只短短持续了这一小会儿,她很快就坐直了身体,从他的怀抱里挣开。   “前面就到了。”她往窗外看,瞳孔里映着幽幽的灯火。   其实,离周宅还有好些路程。   是那个怀抱太温暖。就像戒烟,要想戒断他,她必须时刻坚定。   “还是不要麻烦王特助了。”她背对着他,“过几天,我自己去。”   次日,他却又来了,姜可望完成了定妆的拍摄后,换了衣服,去向周思凡道别,他正坐在周思凡的书房里,一起喝着茶。   “可望,”姜可望还没开口说什么,周思凡就先道,“本来想多留你几天的,这就要走啦?”   “嗯,对,”她看看裴郁,不知道他跟周导是怎么说的,“我北京那边,还有点事。”   裴郁接着她的话,跟周思凡继续寒暄了一会儿。   最后,以一句“那周导,我们先告辞了”收尾,站了起来,扶过她的肩往外走。   米拉看到裴郁,也是懵的,手里提着的行李被他的司机要过去,放进了后备箱,只能自觉地走到车的副驾驶前,拉门坐下。   “裴先生,您是送我们去机场吧?”米拉打电话退掉一早订好的专车后,扭过头来问他。   “是一起回北京。”裴郁说完,他身边坐着的姜可望,无措地眨眨眼。   他对她说过,她跑不掉。   “哦……好的,好的。”米拉连声应着,又打了个电话,把接机的专车也一并退了。   到达医院,已经是夜里。   住院部的长廊空旷且冷清,只有值班的医护人员偶尔走过。姜可望循着前台给的房间号,找到了门前,抬起一只手要敲门,还是犹豫了一下,回头说:“裴郁,我一个人进去就好。”   他点点头,走开了些。   姜可望敲敲门,没人应,她多敲了几下,才发现门是虚掩着的,顺着她的动作自己打开了,里面没有别人,姜建国正在床上睡着。   快要认不出来是他,短短几天,他白了头发,太阳穴凹陷下去,脸上戴着氧气面罩,一根点滴管子在旁边吊着,缓缓流淌。   她在床边坐下来。   “其实死了比活着要舒服,对我来说,你现在这个样子,挺好。”她解恨地说出这样的话。   姜建国睡着,没有意识,自然也没有任何反应。   她的发泄便像打在棉花上一样,没令她痛快,倒是让她更难过了些,难免悲从中来。   “姐姐?”身后的门被人推开,一个男孩子走到面前,看见她,意外地叫了一声。   是姜星海,那个人的儿子。   姜可望站起来,他匆忙放下了手里的药袋,扶着她说:“没事,你坐。”   这个男孩比上次见面时,高得多了,整个人看起来依然那么的明亮。   他转身去拿杯子倒水,用热水烫了烫,凉水兑温,递给她:“喝水,姐姐。”   “医生说,爸爸已经脱离危险了,现在就是观察,他还没有醒过来,医生也说不好什么时候醒。”姜星海跟她说明情况。   “嗯。”她点点头,说了从他进门到现在的第一个字。   听到她出声,他笑了:“姐姐,你最近很忙吧。”   “还可以。”姜可望对他还是冷漠,“你不要总是叫我姐姐。”   姜星海哪里像姜建国生的孩子呢,姜建国那样的人,只能生得出她这种女儿,乖张,阴暗,冷血。   她的爸爸,与这个男孩子的爸爸,一定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   不然,同一个爸爸,怎么能既这样好,又那样坏?太不公平,偏偏她分到的就是坏的那个。   高三那年的暑假,知道姜建国的真面目后,她没跟他决裂。而是用了另一种方式,报复他。   她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讨债的女儿,利用他的补偿心理,问他要各种各样的东西。他给她副卡,买了房子让她住,还在上学,就允许她开车,几乎什么都满足,即使她在外面闯了祸,他也没说过她什么。   可是,他对姜星海,从来不这么溺爱,零花钱严格控制,门门功课要求拿优,他教他人生不能挥霍无度,要懂得适可而止。   姜星海被她的话一堵,只是微怔,回过神来,脾气还是那么好:“我知道,你心里还是关心爸爸的,不然就不会安排他住这么好的病房了。”   “……你说什么?”姜可望听不太明白。   姜星海抓抓头发:“不是你男朋友的助理来办理的手续吗?”   她出病房后,裴郁还在走廊上等,看见她来,问:“好了吗?”   姜可望走过他身边,他跟着。   “你还是让王特助来了啊。”她说。   他没否定:“嗯。”   姜可望心里有种说不来的烦闷。   “可望,我不希望你后悔。”裴郁伸手摁了她面前的电梯开关,“有的事可以听你的,但有的事,你还是认真考虑。”   破产了可以重新东山再起。   但是,死了的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不具备任何的可能,更别提后悔。   姜可望陷入了沉默,上了车以后,独自发着呆。   他还是这样,喜欢干涉她的种种,告诉她,这样不对,那样不对。她稍微走歪点路,他就要给她扭回来。   第一次见面时就开始了,他站在她面前,“小姐,你在学驾照的时候没有被培训过交通规则吗?”这样严厉的批评,她竟那样动心。从这一句开始,她的生活轨道处处都是他留下的痕迹。   “送我去米拉那儿。”姜可望道。   这一次,裴郁不再坚持留她,很干脆地吩咐了司机。   “我们以后,还是别见面了。”她顺势说。   “可望,”裴郁心平气和地告诉她,“我还是那句话,有的事可以听你的,有的事,你再想想。”   姜可望深深吸着气:“你这是浪费时间。”   她看见裴郁挂在唇边的淡淡笑容,愈加的无助。   “有这个时间,不如好好去关心你那个外甥。”她无助到口不择言,“她都病成什么样了?”   裴郁看看她,沉默了几秒。   “她是病了。”他目光垂下去,有点不易察觉的惆怅,姜可望好像明白了,第一次见面时,他眼底淡淡的忧郁从何而来。   “就是因为这样,我一直没告诉你她的存在。”他说,“我很后悔。”   这一刻,姜可望也很后悔,不该对他说那样刻薄的话。   她再看他的时候,他眼底的惆怅却风轻云淡般消散了,他认真地注视着她的眼睛:“不过,你在介意,说明你是在乎的,是吗?” 第17章 过期   在乎,这是一个什么样的词,代表什么,有没有意义?   姜可望被问住,她低下头,摇了摇,想说“不”。然而张开嘴,一种脆弱的情绪就笼罩了她,让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裴郁见到她这个样子,慢慢地伸来了手,试着将她搂了过去,她也没反抗。   他的脸也缓缓贴住她的额头,与她相偎着,她颓丧地让他抱,听到他说:“你在乎。”   他知道。   姜可望很多很多的小心思,都没有瞒住过他的眼睛。他总能找到切入点,把她的倔强解体,他是吃定了她。   那三年里,他们之间也有过不愉快吧。   比如,裴郁不喜欢她抽烟。   她烦闷时爱抽烟,并非有瘾,更多是发泄,这个恶习,是在大一那段堕落颓靡的时间里染上的。   既然没有瘾,那就无从戒起,那于她而言,是心理上的依赖。在裴郁这个更大的心理依赖面前,她说不抽,也就不抽了。   但偶有例外。   那常常发生在他去香港的时候。   因为,他一去那边,就意味着他们有好多天不能再见面,她心感到无处安放,不知道他在那个她陌生的地方,在做什么,跟什么人在一起。   她一焦虑,就想做点什么,背着他偷偷做坏事,实在是有一种太刺激的感觉。   而有一次,他提前回来了。   “姜可望,你很好。”抱着裴郁一通亲的姜可望,陡然被他扒拉下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没往烟味上想,抽烟已经是半天前的事,她换了衣服,也喷了香水,怎么可能被他发现。她只知道,他比以前回来得都早,她好开心,只想好好亲近他。   “跟你说过多少次?”接下来,裴郁点着她的脑门儿,不仅给她下了戒烟的最后通牒,连着整个工作室的人都挨了骂,要一起戒烟。   挨了一通训的姜可望郁闷地回到家,洗了澡,独自在阳台上的吊篮里坐着。   她觉得他在小题大做。   她那么想他,盼他回来,结果盼来的就是凶巴巴的呵斥。呵斥她也就算了,还连累到工作室的人,那分明是给她难堪。   她在阳台上坐了好久,裴郁过来找她的时候,她还是气鼓鼓的。   “怎么了,姜可望,你摆这个脸色是给谁看?”裴郁想要抱她回房间,遭到了拒绝,感到又好气又好笑。   “我还不能管你了是不是?”他扳起她的脸,俯视着她,声音轻了些,不再是质问的语气。   然后他好言好语跟她说了些道理,吸烟对人体有害,会让皮肤变差,那样就不好看了。   而且,她答应过他以后不抽,没有做到,这也是不对的。   “我为了早点见到你,熬夜把事情处理完,才能提前赶回来。”裴郁握过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一亲,“你给我的回报,就是一身的烟味吗,你说你,过分不过分?可望,我在想你的时候,你在做什么,抽烟吗?”   原来,都是她的错。   原来,在香港的时候,他也常常想念她。   他一句好话,一句重话,再一句好话,就把她绕进去了,她觉得都是她的问题。   他再去抱她,她没再反抗,顺从地用手挂住他的肩膀。   车在路边停下,米拉下楼来接她,她下车的时候,手还在他的手里。她离开时,用了一点力,他才松开。   “裴先生,那我们先上去了。”米拉帮她拿了东西,朝车里打招呼。   “去吧。”裴郁回着米拉的话,看的人却是她,她脸朝旁边撇着,一盏路灯杵在身边,照耀着她的头顶,她视线里的夜空,亮得发白。   “可望,我搞不懂你们两个了。”走在小区的鹅卵石路上,米拉勾着姜可望的手肘,“你们这真的是分手吗,现在算什么呢?”   盛夏夜的室外飘着浮躁的热气,姜可望在车的冷气里浸泡过,身上冰冰凉凉的。   “我也不知道算什么。”   “要是还喜欢,就重新在一起,现在这样太别扭了。”米拉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可是米拉姐,我不想再重复以前的生活了。”姜可望出神地说。   以前的生活的全部,无非是拍戏,和等裴郁回家。有戏拍的日子,就拍戏,拍完了,她的世界里便只剩下裴郁。   还记得一次她好多天没见到他,终于等到他回来,在剧组外的酒店里匆匆见了一面,他送她回片场拍戏,之后就又要飞往外地出差。当时她伤心得崩溃大哭,把他吓了一跳,哄了很久。   “我不要再拍戏了。”她啜泣着说。拍戏很辛苦,原本在一起的时间就不多,她还要去拍戏,好辛苦。   裴郁只能哄着这个耍赖的姑娘:“那你说说,你想做什么呢?”   “我……我想当废物。”姜可望心一横,半是真心,半是破罐子破摔地说出来。   “这算什么?”裴郁怎么会容忍她有这种崩坏的思想,“那你以后,靠什么养活自己?”   “我可以结婚啊,会有人养我的。”姜可望说完,紧张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自己的希冀。   他被她逗笑了,然后就让她请了假,把自己的行程空出来,留下陪了她好几天。其他的,只字不提。   仿佛这已经是最大限度的退让。   如今,她醒了过来。   在一起时,他教会她最多的,就是不要寄希望于任何人。   包括他也一样。   她不要再遵循他给她规划的道路,也不会再把希望寄托给无谓的空等。   她要他反过来,追随她的脚步。   米拉几次想要开口,还是咽了回去,默默地带着她上了楼。   “你坐一会儿,我去把床铺一铺。”进了家门,米拉随手整理了一下茶几上凌乱的书本,把沙发收拾出来,为她倒了杯水,匆匆进了客房。   姜可望坐下来,捧着水杯环视了周围,拿出手机,看看时间,给母亲去了个电话。   “他脱离危险了,等醒过来,我再告诉你一声。”   “好,好。”母亲有些愧疚,应了两声后,没了话,过了好久,才跟她说,“可望,对不起。”   “说这个干什么?”姜可望笑笑,“这又不是你的错。”   “你爸爸给我打过电话,说找不到你,我没有告诉他你的联系方式,不过,我……借了他一点钱。”   “妈。”姜可望无可奈何地叫了她一声,却说不出什么责怪的话。   “没事。”姜可望最后只是说,“要是你钱不够用了,给我打电话。”   她跟母亲说完,米拉刚好出来,抱了一捧毛巾:“洗个澡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去上海。”   《我们初恋了》开始了第三站的录制。   姜可望习惯了频繁的飞行,下飞机抵达了节目组安排的酒店,许昊臻就住在楼上,早早到了,开开心心地下来串门。   “小可望,跟你说个特牛逼的事儿,我这次比赛拿了第一名!”做艺人一不小心成了顶级流量,对他来说好像都不是什么大事,身为业余赛车手拿了奖杯,才是最值得高兴。   他还没说几句,就被跟过来的经纪人拎着耳朵带走了:“什么时候拿个奥斯卡影帝再来吹牛,你今天的基本功练了没有?”   姜可望送着他们到电梯,门一打开,裴郁赫然站在里面,几个人目光一撞,都愣了愣。   “裴先生。”许昊臻的经纪人反应很快,拉着许昊臻走进去,客气地向他问好。   裴郁点点头,电梯门自动合上,把姜可望隔在外面,然后缓缓上升。   对社交礼仪没什么觉悟的许昊臻迟迟不出声,被经纪人在手背上用力一拧,大声“哎哟”了一下:“你干嘛掐我?”   经纪人囧得不知道怎么收场,算是对自家艺人的情商有了全新的认识,再不抱什么希望。还好,裴郁只是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并没有理他们。她只能干笑着搭讪道:“裴先生也在这边出差呀?”   “算是。”裴郁惜字如金。   “您住在28层吗?我们就在楼下,有空可以一起打牌。”她熟练地说着客套话,只求留下好印象,说不定以后有合作的机会。   好死不死,熊孩子又聒噪起来:“姚姐姐,你一会儿能不能放我去找小可望玩?在这里真的闷死了。”   几乎在那一刻,她就感受到了气氛的凝固,电梯里变得异常安静,面无表情的裴郁,神态有了微微的变化,他转了头,看向许昊臻。   -   姜可望回到了房间,米拉刚接完电话。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呃……”米拉犹犹豫豫地想着该怎么说,“你想先听哪个?”   姜可望关上门,想到刚刚在电梯里见到的那个人:“有好消息?”   “好消息就是,这个节目的制作经费增加了,有人追加了投资,播出效果会变得更好。坏消息嘛……”米拉耸了耸肩。   “那个人就是裴郁。” 第18章 过期   所以,在电梯里碰见他,不是什么巧合。   他是有意找过来,名正言顺地出现在这里。   姜可望走到阳台的落地窗前,手里无意识地绞着薄纱窗帘,她在想,裴郁跟她说过的话。   “我知道,我们之间的问题有很多,我会一个一个解决。可望,逃避不能解决问题,没有意义。而且,你跑不掉。”   “这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多了。”米拉摇头感叹了一声,拿起桌上刚烧好的水壶,往杯子里倒水。紫砂陶里,袅袅冒起轻烟。   晚上少不了饭局,酒店的顶层,是个俱乐部,米拉带她刷着房卡上去。偌大的宴厅做了清场,只有中心的几桌摆了餐具,宛如孤岛,一旁排排站的侍应生加起来,比他们来参加饭局的人还要多。看来节目组确实拿了投资,排场一次比一次来的奢侈。   “小可望,来坐这儿。”许昊臻给她留了身边的位置,就等着她来。她走过去时,坐在他另一侧的经纪人有意看了她一眼。   这位经纪人不是很喜欢她,每次许昊臻镜头外找她玩,总是会挨训。   她跟许昊臻搭档,是件很捞便宜的事,许昊臻比她红。   节目播出几期后,虽然把许昊臻的坏名声洗白了不少,但更多的是给她博来了知名度和好感。更别提,还催生了不少真情实感希望他们在一起的CP粉。   录这期节目,她好处占尽。许昊臻的经纪人一面不太平衡,一面很害怕,他们会假戏真做。   那许昊臻就亏大发了。   姜可望坐下后,为了避嫌,还是刻意与许昊臻保持了一点距离。   也不便与他多说话,随口聊了两句,就低头拿起了手机随手看看。   “咦?小可望,你也玩这个游戏吗?”许昊臻一瞟她屏幕,指着其中一个图标,很意外。   那是个很火的即时竞技类手游,姜可望以前无聊的时候,尝试着玩过一段时间,已经很久不碰。   “好久没玩了。”姜可望摇摇头。   “没事没事,”许昊臻也拿手机,“要不要开黑,来一把?”   “昊臻,”他的经纪人忍不住出声制止,“一会儿还要吃饭。”   “人还没来齐呢,一把很快的,来得及啊。”熊孩子一心扑在游戏上,看到姜可望没有什么兴致,还焦急地吊着她的胳膊摇了又摇,“小可望,玩嘛,玩嘛。”   这一幕,让刚从门外进来的裴郁,撞见个正着。   姜可望被晃得头晕,听到一声“裴先生”,跟许昊臻一起转过了头。他已经在一群人的殷切注视下,走到圆桌的另一边,落了座。   “裴先生来了,那咱们就开始吧。”导演端起手里的杯子,大家一起站起来。   姜可望起了身,胳膊上还挂着个大孩子,他的经纪人低声提醒:“许昊臻!”   “吃完再玩。”姜可望只能也低声哄他一句,他这才不情愿地放开了她的手,跟众人一起举杯。   桌上觥筹交错,过去从不用参加这种饭局,姜可望还是尽量让自己去适应。米拉轮番敬酒,她便跟着一起,也算是应酬到了位。   “裴先生,我敬您,”敬到了裴郁,米拉面对前老板,还是硬着头皮上,“这次得多谢您的支持。”   “嗯。”他在酒桌上,向来寡言少语,目光淡淡地看看她,再看看她身边的女孩,把杯子拿起来。   姜可望托着盛得满满的酒杯,正要一起喝,听到他说:“少喝点。”   他是朝着米拉说的。   米拉愣了一下后,笑着道:“裴先生真会体谅人,那我们都随意。”她话音刚落,就见裴郁仰头一饮而尽。旁边的导演看直了眼:“裴总好酒量。”惊得米拉也赶紧把杯子里的酒都干了。   姜可望没跟他客气,只是轻轻抿了一小口。一圈敬完,她便埋下头,安静地吃东西。   同为艺人,她跟许昊臻晚餐都只是象征性地吃点容易消化的食物,不一会儿,她碗边的手机就响了一声,是许昊臻发来了游戏的邀请,他还真是执着。   姜可望一言不发地点了接受,开着静音陪他来了一把。   十分钟后,游戏结束,许昊臻惊喜得两只眼睛闪闪发亮:“原来你这么厉害。”   他稍微起了身,把屁股下的椅子往她那边一搬,就亲亲热热地坐近:“再来再来。”   另一边,裴郁面无表情地听着身旁的导演侃天侃地,偶尔应答几句,目光无意飘到那一对玩得旁若无人的好基友身上。   米拉和许昊臻的经纪人也隔空相望,互相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饭局的时间很长,两个人玩到手机没电,干脆转移到有插座的角落,既不影响桌上的人,也玩得清静。等待开局的间隙,许昊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脸,忽然来了句:“那个姓裴的,是不是真的对你有意思?”   “嗯?”姜可望抬起头,表面上,是镇定的。   “我只是有这种感觉。”许昊臻皱着眉头回忆,“在香港就觉得他不对劲了,今天他还总是用很可怕的眼神瞪着我。而且你说,他为什么要突然投资这个节目呢?”   他警觉地问:“他是不是想泡你?”   姜可望静静听着,笑了笑。   “跟我没有关系。是因为有你参加,这个节目的收视率一期比一期好,所以很多人才都想抢着投资啊。”   “是吗?”游戏已经开局,许昊臻半信半疑地把注意力放回手机上。   一局结束,他还是没能信服,很诚恳地提醒她:“不管怎么样,小可望,你小心一点。不过你也别怕,我会罩着你的。”   “你要罩着谁?”随着许昊臻“哎哟”一声叫唤,他的经纪人一把提起了他的耳朵,把他从椅子上拖起来,“古惑仔看多了吗?该走了。”   姜可望也站起身,酒桌那边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地散场,米拉握着个编导的手,在说话。   “唔……小可望,回去接着玩啊。”被拖走好远的许昊臻还不忘回头朝她发出“约定”。   姜可望挥挥手。   “喝很多了吧?”终于等到米拉应酬完,过来带她回房间,姜可望关心了一句。   米拉是个业务能力很强的经纪人,方方面面都很拼,尤其是交际。姜可望也是头一次见识到,她这么能喝酒。   “没,没喝多少,这不算什么。”米拉握着她的手,向她笑,“你呢?”   米拉这样都叫没喝多少,她就更没事了。   她们一起回到楼下,米拉还跟个没事人似的,坐在沙发上,把手头的几项工作捡起来处理处理。姜可望便想着去洗个澡好早点睡觉,正换着拖鞋,米拉那边“喂”了一声,接起个电话:“裴先生?”   姜可望听在耳里,动作顿了顿。   接着,就看见米拉朝自己递来了手机,眼里闪烁着一丝惊讶:“可望,是找你的。”   “开门。”裴郁没有感情的声音在听筒里响起来,他的话语简洁有力。   她走到门前,掀开了猫眼,他就站在外面,颀长的身影从视线中露出半截,那双长腿好像没有尽头似的。   “你有什么事吗?”   米拉也纳闷着站了起来,盯着她这边的情况。   “有。”他说。   “很晚了,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吧。”姜可望故作冷静地道。   “姜可望,”裴郁没了耐心,“你是想让我自己找人来开门吗?”   她叹了口气,手握在门把手上,轻轻一按,拉开了门,他便进来了。   “裴……”米拉看见裴郁,赶忙迎上去,刚想说话,裴郁朝她伸出手,递来一张卡片。   “米拉,委屈你,今晚换个房间住。”   她瞠目结舌,扭头看姜可望,用目光询问着。   姜可望深深呼吸后,替她拿过那张门卡,连同手机塞进她手里:“你去吧。”   米拉只能把茶几上的几份资料随手一收,抓着往外走,她刚迈出门外,迎面就来了个人。   “米拉姐,我来找小可望,你要不要也一起打游戏?”许昊臻爽朗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点狡黠,“我好不容易躲开姚姐姐跑下来了呢。”   正注视着姜可望的裴郁,微微侧了目。   米拉简直焦头烂额,使劲地摇着脑袋,把许昊臻往外推,他觉得奇怪,探头往门里看:“怎么了呀?”   西装背影的一角从门后闪过,那个背影的手,在轻轻抚摸着女孩的脸,她躲闪了一下,然后就没有了抵抗。   裴郁低下头,提起她的下巴,深吻。 第19章 过期   姜可望试着挣扎过,但裴郁没有给她这个机会,直接把她的双手反剪到身后去,单手牢牢地钳住,另一手捏着她的牙关,强迫她张嘴。他的舌头强势地撬开了她,疯狂攫取着她唇腔中的湿濡,混乱的气息交织之际,她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酒味,知道他是喝了不少。   许昊臻站在门外,明亮的眸子静静地看着房间里这缠绵悱恻的一幕,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砰”的一声,那是关门的声音,裴郁才稍稍松开了她,银丝勾在唇与唇间,挂出长长一道。他抵着她的额头,粗重地呼吸,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   “同时耍得两个男人团团转,喜欢这种感觉吗?”   姜可望也喘着气,缓了好一会儿,语气恨恨地道:“他已经看到了,以后不会再理我了,你满意了没有?”   许昊臻是无辜的。   他只是个单纯的男孩子,跟谁玩得好,就拿谁当朋友。他不过是稚气未脱,玩心比较重而已,并没有动过不单纯的念头。   他不应该看到这样的画面。   “满意?”裴郁咀嚼着这个词,冷笑了一声,“满意……”   他怎么会满意。   “你听好了,姜可望。”他声音喑哑,眼神里有说不出的狠决,“在我们之间理清楚之前,你不要再把第三个人扯进来,不然,不然……”   他嘴唇颤抖,最后也说不出什么狠话,只是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   说完这句话,他又劈头吻下来,这一次,并没有再钳着她的手。但无论她怎么推,怎么拍打他,他都纹丝不动,丝毫不受影响,越吻越深。   她挣扎得累了,只能狠狠咬下去,坚硬的牙齿碾磨着他柔软的唇瓣,顷刻,一股铁锈般的咸腥味在他们的唇齿间蔓延开来。   他只是绷紧了身体,依然没有放开她,任由她在唇上留下深深的伤口。   她尝到他的血,忽然有种解了恨的感觉,伸手抱住了他,也松开了牙关。   她在她咬破的地方,轻轻舔舐,像是要抚平它一样。她舌尖尝到的血腥味,也因此,愈加浓烈。   她这忽然的温柔,给了裴郁无形的鼓励,他抱起了她,走到床边,与她并肩坐着,扭头注视着她,修长的手指握住她的半边脖子,一下一下地轻抚。   裴郁的唇上挂着血色的牙印,看起来那样妖冶,把他的眼神都一并带得阴郁了。   在他要垂头去吻她的脖颈的时候,她并不躲,甚至仰起脸,给了他一个迎合的姿态。   她听见自己凉凉地问他:“裴先生,你现在这样,可以算是潜规则吗?”   多讽刺,绕了一大圈,到最后,他还是成为了她的金主。   裴郁的动作一顿,但也只是顿了顿:“你以为,这样说就可以刺激到我?”   他不由分说,一口咬了她,跟她的咬不同,微弱的痛感不过是挑动她敏感神经的小情·趣,她被他啃得控制不住浑身发抖,悲怆的声音也断断续续:“也是,反正三年都是这么潜过来的,还在乎多这一次吗?”   他听见她这话,有一个瞬间,变得迟疑起来,再过片刻,她感觉到那阵温热的鼻息离开了脖子。   “对不起。”他的手慢慢放下去。   早晨,姜可望被闹钟叫醒。   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昨天闹过那一场后,裴郁就离开了房间,她便锁上门,洗澡睡下了。只是,怎么也睡不着,熬到后半夜才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她起了床,洗漱完推开门,发现米拉在外面等着。   米拉以为裴郁还在,不敢按铃,也不敢给她打电话,只能在外面等她出来。   “裴郁呢?”米拉做着口型问,不敢出声。   姜可望摇摇头,把门敞开,示意她可以随便进去。她的行李都在里面,昨天来不及往外拿,只匆忙带走一些资料。   “他走得那么早?”米拉看着到处都是整整齐齐的房间,看不出一点他存在过的蛛丝马迹。   姜可望想起昨晚,那股咸咸的血腥味仿佛还在齿间,萦绕不散。   “什么也没发生,昨晚我就打发他走了。”她捏了捏眉心,“米拉姐,你不要多想。”   米拉看看她,精神尚可,表情自然,只能半信半疑地点点头:“你没事就好。”   化完妆,到达拍摄地点,就开始录制。   许昊臻迟到了,这还是第一次,所有人顶着阳光在室外等到他,他带着一副蔫蔫巴巴的样子从车上下来,看起来怎么也打不起精神,也没有像往常那样,见到姜可望,就第一时间喊着“小可望”,奔过来。   “昊臻。”姜可望自己主动向他打了个招呼,他也只是看看她,勉强笑了一笑,先一步上了节目组安排他们坐的游船。   “昊臻,拉一把可望。”导演吩咐摄像组做好准备。   许昊臻的动作慢了很久,在导演催他之前,不情不愿地朝姜可望伸了一只手。   “谢谢。”姜可望轻声说着,抓住他,小心地上了船。   两个人坐船游江,本来是个很好拍出浪漫的互动。许昊臻却一直默默无语,对待姜可望几次主动抛出的话题,都接得不是很走心。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那边的工作组也快发现了他们之间的不对劲,姜可望只能轻轻拉了他的手,摇了摇:“昊臻。”   “小可望,”许昊臻耷拉着脑袋,还是那么叫了她,然后才说,“我录不下去了,分手吧,下一期不录了。”   “你说什么?”姜可望心里“咯噔”了一下。   “为什么要来参加这样的节目呢?明知道都是假的,我也告诉自己,是假的。”许昊臻迷茫的眼扑闪扑闪,“到底还有什么是真的?”   “……对,对不起。”她看着这个受了伤害的大孩子,除了道歉,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导演远远地盯着监视器,戴着耳机,看到这里,愣愣地感叹:“这样也太真实了。”   他回头看看站在旁边的两个经纪人:“你们两家孩子是不是已经在一起了?”   米拉与对方相视一看,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对方也避之不及地直摇头,她只知道,昨晚逮到许昊臻又往楼下溜的时候,刚想责骂一顿,就见那孩子一脸沉重地甩开了她的手,把自己关进房间。   两个人再次相视了一眼,各怀鬼胎地保持了一点距离。   “哎,怎么没声音了?这两个人干嘛?”导演激动地站了起来,“说什么悄悄话呢?”   镜头里,许昊臻摘下了衣领上别着的麦克风,用手握紧,然后,摘下姜可望的那只。   “你们本来就是一对,为什么,你还要接这个节目?”许昊臻掐了收音器,问出自己的疑惑。   “因为,我想脱离他。”姜可望说,“我们已经分手了。”   “是他缠着你吗?”许昊臻一拳砸中了椅子,“我就知道,昨晚我应该进去揍他的,米拉姐非把我推走。”   “昊臻,”姜可望抿了抿唇,朝他摇头,再摇头,“我自己会处理好这件事,你不要参与进来。”   昨晚裴郁已经说得很明确,姜可望也不敢想象,他还会再做出什么。   她无意借许昊臻去刺激裴郁,之前的种种不过是这个节目性质导致的必然。现在许昊臻知道了她和裴郁的关系,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往后他们再相处,他该有分寸了。   “我可以帮你啊,你已经不喜欢他了,他还死缠烂打,怎么会有这种人?”许昊臻激动地道。   姜可望看着他,目光有一刻的失焦,她的脑海里,茫然地掀起浪头,浑沌一片。   “不是这样。”她难以启齿,但不得不告诉他。   “我……还是喜欢他。”   监视器里的无声画面持续了几分钟,就在导演要拿扩音器打断他们的时候,许昊臻把两个人的麦克风各自别了回去。   之后的录制,照常进行。不知道那几分钟里,两个人都说了些什么,许昊臻忽然就打起了精神,又变回往常的那个吊儿郎当的叛逆少年。   “难怪这对人气最高,感觉就是真的情侣闹别扭。”导演若有所思。   只有姜可望才知道,从这一刻起,许昊臻在镜头前的表现,跟她一样,只不过是出于敬业而已,再与其他无关。   拍摄结束,所有人都回到了酒店。   米拉看见房卡少了一张,便没再搬回姜可望的房间,拿了自己的行李,还是住在裴郁给她安排的那一个。只是,从这天开始后,裴郁就没再出现过。   “我听他们说,好像是去香港了。”米拉闲时小小地八卦了一下,随口告诉了她。   “嗯。”这几乎是能预料的事,姜可望心里没什么波澜,淡淡应了声,继续坐在沙发上修剪手指甲。   他这样一个聪明的商人,最擅长做的事就是取舍,不至于会一直把时间浪费在渺茫的希望上。   香港才是他的故乡,钟渺渺才是他的亲人。那个小女孩不是说过,她才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她嘴里也不见得全是谎话。   只是道理明白归明白,她夜里睡得还是不太安稳,夜深人静的时候被噩梦惊醒,惊叫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嘘——”一只手捂住她的嘴,熟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是我。”   灯光打开,还有些刺眼,裴郁的脸出现在面前,她的手被他握着,贴到那张温热的脸上:“我刚下飞机,吵醒你了?”   这个场景,从前在一起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他经常出差,也经常半夜才回来。每一次她醒过来,看见他在身边的时候,都不知道有多惊喜。   他依然那么温柔,她却很快从梦里回过神,抽回手,抓过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裴郁见她这样,也只是帮她掖了掖被角,把她脸上的发丝拨开。   “这几天,我去处理了一些事。”他跟她说。   姜可望低下了头,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并没有必要向她一一说明。   “可望,我一直在想,我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他没介意她的沉默,自顾自地说,“那天你说的话,让我好像明白一点了。”   他能明白什么?姜可望不抱希望地垂眸。   下一秒,裴郁托起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   “跟我结婚吧。” 第20章 无期   姜可望半天不说话。   目光呆滞,恍惚在梦中。   裴郁的手在她面前摇了摇,她才有了点反应,捉住那只摇摆的手,仔细看了看,是不是真的。她的拇指在他的掌心来回划动,挠得他心脏也跟着痒了起来。   “吓到你了吗?”他直接把她连人带被子,一起揽进了怀里。   姜可望还是回不过来神,脸颊靠着他的胸膛,怔怔发呆。   “这边还要录几天?录完就回北京领证。”裴郁的话,她一个字都听不懂了,“或者直接请一天假,明天就去吧。”   他好像很着急,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着急。他的声音是冷静的,姜可望听了好几句,才发现了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原来,他也是个凡人,不能做到无时无刻的气定神闲,这种不安的表情,在他的脸上可真不容易见到。   焦虑之间,他醒悟过来:“我应该去买个戒指来求婚的。”   他就要站起来,被她一把拉住。   “别去了。”她开口说了睡醒后的第一句话,嗓子还是粘的,声音沙哑。   这么晚,去哪里弄戒指。   在一起三年,他也从来没少送过她戒指,都是随手就送了,她还以为他丝毫不懂那种东西意味着什么。   他突然之间变得这么不像他。   裴郁被拉回来,稍稍冷静了些,低头看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   “我们结婚好不好?”他温和且柔声地又问了一次。   姜可望又发起了怔,她的沉默是小小的火光,燃烧了他的等待,在他被蚕食得粉身碎骨之前,险险熄灭。   “很晚了,先睡觉。”她只能说出这么一句。   立刻,双唇就被他压住,用力碾了一遍。一双手捧着她的脸颊,他欣慰地笑了笑:“那等我去洗个澡。”   水声从浴室的方向传来,在深深的夜里,几乎充斥了整个世界。姜可望裹着被子趴在枕头上,一手撑着脑袋,依旧不太明白,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   转眼间,峰回路转,他就来求了婚。   他怎么会想要跟她结婚?   他穿着浴衣出来时,她仍然撑着头在那儿吃力地思考着,脸颊贴上了个温软的东西,是他在俯身吻她。   这么多天以来,面对他时,她一直处于高度的戒备状态。这是第一次,她整个人变得愣头愣脑的,仿佛回到了刚和他在一起的状态。   刚与他在一起的时候,她也是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他这样高不可攀的人,会对她产生兴趣。   一个连交通规则都不好好遵守的马路杀手,在他这种严谨又正直、活得一丝不苟的人眼中,一定相当差劲吧。   可是,就是这个初次见面就把她责骂一顿的男人,对她露出了好看的笑容,说可以满足她这个年龄的女孩能想到的所有愿望。   所有的愿望,不包括婚姻吧。这是代价,她交换的,是无法收回的青春,与无法回首的今后。   她以为自己已经付出了代价。   可是,现在,他又求了婚。   裴郁关了灯,在她身边躺下,把她搂进怀里。   他身上带着好闻的水汽,从发丝中淡淡散出来,跟她是同一个味道。   姜可望背对着他,感觉颈背被他的鼻尖轻轻蹭着,这熟悉的亲昵感,却让她无所适从。她蜷缩起来,在他的怀里窝成一团,他双手环住她,在她脖子上蜻蜓点水地吻了吻。   她被他吻得一个激灵,翻过身抓住他的肩膀。   黑暗中,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   “裴郁,你到底在搞什么把戏?”   “可望。”裴郁有些意外地拍了拍她的背。   “你不要以为,说结婚就能感动我了,你要是敢骗我,你要是敢骗我……”她神态恶狠狠,语气也恶狠狠,“我不会放过你,我要你好看。”   他每次都能戳到她的弱点。   她确实很向往结婚,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肖想过无数遍,想得发疯。   但对于男人,她又无可避免地总忍不住拿姜建国来做参照,觉得他们都是无法令人信任的。   裴郁把她拥进怀里,轻抚着后背,安慰着:“没有骗你,没有骗你,你也尽管不要放过我,你要是放过我,我才是为难了。”   “你为什么要跟我结婚?”她还是那么固执,不肯相信地问他。   “因为我没办法承受失去你。”眼睛适应了黑暗,裴郁的脸终于能看清一点轮廓,他认真地对她说,“这些天,我过得很痛苦,可望。这种日子,不想再过了。”   “真的吗?”她努力想从他的表情中寻找一丝破绽,太黑了,她只看得到他瞳孔的一点泛白的反光。   他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是真的。”   这一切还是太好了,所以不像真的。   “你还要跟我签协议吗?”她听见自己问了出来,警觉中带着一点滑稽。   裴郁对这个莫名的问题,感到有点好笑:“为什么?”   “婚前协议。”姜可望知道,结婚对于他们这种人,意味着什么,那是相当大的风险。   “除了婚姻登记表,你什么也不用签。”他搂紧了她,让她安心。   “那你的外甥女怎么办?”她又问。   协议的事她并不真正关心,更在乎的,还是这个。   “我已经给她找了心理医生。”裴郁摩挲着她的鬓发,“来的时候,我跟她说过,我们会结婚。”   那可真是件残忍的事。   “那孩子说,你不会跟任何人结婚。”小女孩那天说的每一句话,姜可望都印象深刻,如此病态的占有欲,实在是很难不印象深刻。   严格来说,她已经不是个孩子,毕竟,可以即兴对着电话自导自演出一场误会,什么样的孩子要这么处心积虑地瓦解别人的感情?她已经十七岁,却不愿意长大,把自己打扮得像裴郁的女儿。每当姜可望想起来,就觉得毛骨悚然。   “她这么对你说了?”裴郁沉默半晌,声音沉了一度,“她还说了什么?”   姜可望摇摇头,不想多提。她感到眼皮在打架,这种汹涌的困意,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天亮后,王特助给裴郁送来了衣服。   是姜可望去开的门,走廊温黄的灯光投进来,在清晨微凉的空气中,显得格外静谧。王特助看见她,鞠了一躬,把挂满了衣服的架子推进来,又躬身退了出去。   用酒店的一次性剃须刀刮了胡子的裴郁,走出浴室,看见了衣架,问:“王特助来过了?”   姜可望点着头,脸颊微微泛红,他走过来,把她搂在怀里,亲了一下额头,然后从架子上随手拿起一件衬衣披上,边系扣边走到阳台,推开了窗。   “可望。”王特助前脚刚走,米拉后脚就敲门进来,“最后一天了,好好录,完了我们去深圳。”   “深圳是什么活动,可以推迟吗?”姜可望随口就问。   “不好推,干嘛推?”米拉疑惑着往里走了几步,忽然站住,“裴先生……”   “早。”裴郁回过头,熨烫过的衬衣穿在身上,很是整洁,他的扣子刚系到领口的第三颗,露出一点引人遐思的胸肌。   米拉彻底愣住,连场面话都说不出半句来。   更别提,拿出行程本,挖空心思想着怎么把时间空出一天,好让他们能回趟北京,去民政局登记。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两个人,说要分手,分着分着,突然就要结婚了。和着从头到尾,根本就是闹着玩。   “姜可望,结婚是好事,”一起站在电梯里的时候,米拉还是有了点崩溃的意思,“你们结了婚可得好好的,别再闹了啊。”   她这个旁观者的小心脏已经折腾不起了。   深圳的活动还是推了后,节目录完,他们乘着下午的飞机,在北京机场降落。   下高速后刚入夜,姜可望陷在座椅里打着瞌睡,朦胧中裴郁接了个电话,她没听清说什么,过了很久睁开眼睛,发现他在看自己。   “你爸爸醒了,要去看看吗?”   姜建国的情况并不好,抢救后昏迷了一个星期才醒过来,脑损伤严重。姜可望走进病房,他见到她,笑得没心没肺。   “可望,你来了?”倒是精神奕奕的,他朝她招手,“来,来坐。”   不知道是不是这一场重生,让他看开了些,他一句没有再提自己公司的事,只是关切地问着她的近况。   “最近好吗?钱够不够花?”   她淡淡地摇摇头,实际上,她已经好久没伸手朝他要过钱。   “可望,一定要好好学习呀。”姜建国握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道,“考北京的大学,考到北京来,以后爸爸就可以天天见到你。”   “爸爸?”姜可望迟疑地询问了一声。   他又自顾自地说了很多,内容颠三倒四,令人哭笑不得。   “我已经大学毕业了。”她不该跟病人较真的,还是忍不住纠正他。   “噢……”姜建国恍然大悟。   “我都要结婚了,明天就结。”姜可望忍着难过告诉他。   “结婚?这么小就结婚?”他诧异地想了想,如梦初醒般点点头,“我女儿要结婚了……我得送辆车,可望,你上次问我要保时捷,我还没买给你哩。”   姜可望魂不守舍地出了病房,回去的路上,几次拿出手机,要给母亲打电话,都放了下去。   她担心自己一听到母亲的声音,就会掉眼泪。   “给我吧。”裴郁拿过来,拨了号。   她趴在窗框上,听见信号被接通,裴郁跟她母亲寒喧,然后说了姜建国的情况。   “好的,好的,谢谢你呀,裴郁。”母亲有点不好意思,还问他,“可望呢,她怎么自己不打电话?”   “她是工作完刚赶回来的,累了。”裴郁看了她一眼,接着道,“而且,她在害羞。”   姜可望回过头。   “害羞?”母亲不解。   他笑了笑:“阿姨,我们明天要去领证。” 第21章 无期   “真的吗?”母亲那激动的声音,敲击着姜可望的耳膜,她倒是比女儿还要高兴。   原本姜可望差一点就要告诉母亲,他们已经分手的事。其实突然间要结婚,连她自己也没想到,直到现在,她都处于一种很莫名的情绪里。   一个是怎么也不可能结婚的人向人求婚,一个是铁了心要分手的人答应求婚,这两件事比起来,哪一件更荒唐?   “你在想什么?”结束了那通电话,裴郁揽住了她的肩。   她让他搂着,尽情地想着自己的心事,想得出神。   家里的一切还是没变,也没什么可变的,就是Maria几个月不见,又胖了点,见到她,用东南亚口音浓重的北京话问她:“姜小姐,要吃冰糖燕窝吗?”   “吃点吧。”裴郁在她耳边轻轻道。   裴郁也随便吃了点晚餐,她坐在他身边舀着甜品,感觉到来来回回伺候的佣人的目光,那些人看他们的眼神里多少都带着新奇。   那些人知道他们本来已经分手了吧,姜可望当初是直接拖着箱子从裴宅打车走的。   浴缸的水面一颗一颗地冒起了气泡,埋在水下的姜可望一头钻出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大口大口地呼吸,现在,她回来了。   但她不会变回从前那位“姜小姐”,从明天开始,他们就需要改口叫她“裴太太”。   姜可望走出了浴室,裴郁也洗过了澡,发丝清爽的模样仿佛跟她一般大似的,他坐在吊篮里,看到她,伸了手:“过来。”   她走过去,在他腿间坐下,被他从身后环住,这是个再亲密不过的姿势,吊篮载着他们,来回摇曳。   没一会儿,他就扳过她的下巴,低头与她接了吻。   接吻的感觉很好,裴郁又向来温柔与技巧兼并,还记得她第一次生涩的时候,他就耐心地教会了她该怎么换气和伸舌头。   她的睡衣吊带滑落了半边,松松地搭在手臂上,偶尔动作大时,会有一种被束缚了的感觉。他顺着她的脖子浅啄着,描绘她肩膀的弧线,那吊带便滑得更彻底,被他扯下。   她从背后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欲·望。   直到从房间里传来手机的铃声。   富有节奏感的铃声,无端让人感觉紧迫而压抑,裴郁屏着息,等那阵声音响过去,才重新埋下头,继续他的攻城掠地。   那手机静了片刻,又响了起来。   姜可望起了身,看见他进去拿起那手机,看看屏幕,没有接。   她也走过去,看了一眼,“钟渺渺”三个大字很清晰。   “给我。”姜可望从裴郁的手里要过了电话。   “舅舅,舅舅,我错了,”电话一接通,对面的女孩哭得嘶哑,“你别不要我,我再也不敢了,你不要结婚,你不能结婚……”   活像一个夜里刷过牙以后还要坚持吃巧克力的小坏蛋。   “渺渺,”姜可望打断了她的哭诉,冷静地告诉她,“我是舅妈。”   那边一愣,哭声戛然而止,随后,电话就挂断了,响起了“嘟嘟”的忙音。   她手中一空,是裴郁拿过了手机,关了机直接扣在床边桌上。姜可望以为他会不高兴,但他回过头时,脸上挂着会心的笑容。   “你笑什么?”她问,然后呛声道,“看来你给她找的心理医生不太行。”   “嗯,还不如你。”他摸摸她的脑袋,刚要吻下来,她头一偏躲过。   姜可望一屁股坐在床上,钻进了被子,把睡衣的吊带提了上去:“早点睡吧。”   早睡早起,第二天是个不错的天气,太阳躲在云层后,路上吹着颇有情调的微风。   没有特殊意义的日子,也不是双休日,民政局人不多,姜可望一路压低着帽檐,没被人认出来,只有递身份证和户口本的时候,被多看了两眼。照片也是现场拍的,她还没来得及调整出训练有素的标准微笑,摄影师就急吼吼地按下了快门。一对钢印戳在红本的内页,她拿过来看时,发现裴郁脸上的笑容,比她要灿烂。原来他这样笑,会这么好看。   她多看了两眼,把自己的那份证件,收入了包内,拉好拉链。   “我订了餐厅。”坐回车上,裴郁揉着她的头发,却发现她似乎无暇顾及,正埋头点着手机。   “我两点要上飞机。”姜可望被无形的气压震慑了一下,从手机短信里抬头,看着他,“去深圳,一会儿米拉来接我。”   没办法的事,他是知道的,本来行程就满,空出这么半天对她来说,已经是强人所难。   这就是新婚。裴先生挑挑眉毛,还是选择了宽容,他应该理解她的工作:“那我送你去。”   “嗯,餐厅等我回来再去吃吧,实在对不起。”姜可望很诚恳地道歉,双方的气氛很融洽。   裴郁吻了吻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对铂金对戒,最简洁的款式,钻石低调地镶在内侧。   “什么时候买的?”姜可望接过去,朝他笑,“好漂亮啊。”   他们互相替对方戴上,这本该是很甜蜜的时刻,然而姜可望竖着手指头,看了没一会儿就摘了下来:“回头我找根绳子挂脖子上,我是明星,戴这个会被写小新闻的。”   裴郁凭着极好的涵养,把戒指收进盒子:“既然不方便,不戴也没关系。”   姜可望毫无自觉性地道:“噢,那也好。”   就这样,裴太太新婚不到一小时,便忘了自己是个已婚人士,重新投入了满满当当的工作中。   裴郁抽空陪了她跑过几场活动,她基本都是忙得找不着北,这个活动还在参加着,下一个行程就已经在催她。等到深夜里终于能休息一会儿,她也是连声“累”都没喊出来,倒头就睡。   “你作为经纪人的职责,不是合理安排艺人时间,避免让她过于透支吗?”裴郁忍无可忍,找米拉谈话。   “裴先生,没办法,可望现在太红了。”米拉面露难色,“她现在是事业上升期,要好好把握。”   “把握不是你这样把握的,”裴先生冷着脸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你觉得不能胜任现在的工作,我可以找别人来帮你的忙。”   米拉吞了一口口水,只能点头:“是,我会好好反省,您再给我个机会。”   “姑奶奶,这么多工作都是你要求我接的对吧?”米拉一转头就去找姜可望诉苦了,“现在裴郁要炒我的鱿鱼,你说我怎么办?”   “怕什么,他现在又不是你老板,凭什么炒你?”姜可望躺在保姆车里贴面膜,举起手机掐了个时间。   “你已经是豪门太太了,干嘛还这么拼啊?”米拉也是忧伤,现在这个工作量,得考虑请两个助理了,“像以前那样,偶尔拍拍电影怡怡情不好吗?”   姜可望轻声说:“我就是不想像以前那样。”   “那你还结婚干嘛?感觉你根本没有享受婚姻的样子。”米拉纳闷到就差问她,是不是在骗婚。   姜可望笑起来,是没心没肺地呆笑:“没有,我只是没结过婚,所以就结个婚看看。”   他求婚,她就同意,反正那是她一直以来的愿望,实现过后,就不用再念念不忘了。   看到米拉快要扭曲的脸,她才停止了嬉皮笑脸,正色道:“我是开玩笑的。米拉,还记得以前我说,要靠自己,你是怎么表决心的吗?你说要捧我做超一线的。”   “是有这么回事。”米拉想起来,忍不住感到惭愧,她就是随口吹吹牛,现在金主回来了,她又不免想靠着金主吃闲饭,那样多轻松。   “那就这么去做吧,忘掉我现在是裴太太这件事。”姜可望摆摆手。   她是个认死理的人,一旦决心不再当个废物,就要彻底与过去的那种生活告别,否则,她一辈子都只能是笼子里的那只患得患失的金丝雀。   姜可望一直忙碌到八月底,《我们初恋了》彻底杀青,周思凡的《如烟》正式开机,请她进组。   拍电影与真人秀综艺不一样,时间比较密集,没有连轴转的机会,尤其是周思凡这种分量的导演,不会允许组里的演员同时还接其他的工作。   对于姜可望来说,这反而是一种休假,结束了最后一项通告,她就跟着米拉飞往了香港。   在剧组安排的酒店下了榻,裴郁如期而至,姜可望看到消息栏里“开门”那两个字,便把他放了进来。   经过了一个多月聚少离多的日子,再见面时,裴郁给人的感觉很平静,他走进来问了几句工作的事情,拾起桌上的入住指南,随手把玩着。   姜可望手里拿着一沓剧本,翻来翻去,时不时用记号笔做批注。   “剪头发了吗?”她偶然抬头,注意到他头发短了些,干净利落。他的头型很完美,从侧面看,弧度浑然天成。   “上次见的时候就已经剪了。”裴郁走到她面前,好让她看得清楚一点,“忘了?”   “上次……”上次她好像一直在睡觉,他来的时候她在睡,走的时候她也在睡。   “可望,”裴郁叫她的名字,把她手里的剧本拿开,“这段时间,你在躲着我?” 第22章 无期   这句话谁问她都可以,唯独裴郁问的时候,她的心是虚的。   “没有。”她低下了头,这就没了说服力。裴郁伸手把她的腰搂着,目光追着她的眼睛。   “要去家里住吗?”他问她,“离这里不远,每天开车去影棚也来得及的。”   “不用了,都住这里,就我一个人搞特殊不好。”   “嗯。”他便放开了她,转身走到窗前的起居椅上坐着。   他靠近,她躲闪了目光,他走到旁边坐着,她的眼神倒是钉在他身上了,直勾勾地看。   见她又看着自己,他招手:“来,你来。”   “可望,记不记得结婚多久了?”把她叫到了面前,裴郁似笑非笑地问。   “一个半月?”姜可望没什么概念,她只知道,忙碌起来的时候,时间过得飞快。   裴郁抬起一只手:“是五十一天。”   他记得这么清楚。   “结婚以后,你五十一天没回家了。”裴郁靠在椅子上,仰头看她,把她拉到腿上坐着,仰视便变成了平视,“需要我提醒你作为妻子的义务吗?”   姜可望把头摇摇,他倒是笑了一下,没再往下说。   隔了一会儿,告诉她:“晚上和周导一起吃饭,家宴。”   姜可望刚说了一个“好”字,他又伸手在她脸上捏了捏:“你这个骗子。”   她还没从“骗子”这个词语中反应过来,他凑过来,对着她的唇一吮。   “这是利息。”   去周思凡家,是乘他的车去。说起来也是惭愧,周导的戏还没开拍,她这个关系户,就已经蹭了好几顿饭。而且周思凡情商过人,这次的由头也说是为了姜可望接风。   “可望,你加油,”周思凡语重心长地跟她说,“珍惜这个机会,好好演给那些人看看。”   前段时间《如烟》的定妆照出来以后,得知姜可望拿了女一号,那些原本虎视眈眈觊觎着资源的小花粉丝们,纷纷下场大撕,在几个娱乐论坛上都闹过不少动静。   周思凡夸她:“我看你就是适合这个角色,你镜头感好,在那个恋爱节目里就看得出来。”   “您还看了我的真人秀?”姜可望有些惊奇,周导这头发都白了一半,看来他这样的导演也得与时俱进。   “你的真人秀太火了,想不看都不行。”周思凡扭头看看裴郁,笑,“小裴怎么舍得让可望去上恋爱节目,不吃醋吗?”   裴郁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他已经过了那个时期,提起这个也就是一笑了之。   当初刚分手是大意了,以为她只是需要散散心,没想到,转眼就敢去接恋爱综艺。得知姜可望是节目嘉宾后,他差点就跟制作方撕破脸,连房子都不借了。   但细细想来,合同已经签好,违约不太可能,还不如就继续借,大方借,最后是追加投资。总之,把她安排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也好过她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乱来。   四人各自沉思了一阵,周太太想起那个天才大提琴少女:“渺渺怎么没一起来?”   姜可望拿筷子夹一块白切鸡,慢条斯理地剔下鸡皮,听见裴郁说:“身体不太好。”   “噢……看医生了没有?”周太太本能地关切。   “看过几个,现在这个,还不错。”   “什么病啊?”周太太一听,不是很理解,“这么严重?”   “检查没什么问题,心病比较严重,”裴郁道,“青春期了,很叛逆。”   “噢……”周氏夫妇是丁克一族,没有生养过孩子,听到这个似懂非懂,也只能跟着应和,“这是得好好重视。”   “她现在还在坚持看心理医生吗?”回去的车上,姜可望还是问了一嘴。   他喝的不多,跟周思凡只是小酌,微醺,靠在座椅上微微抬了一下眼皮:“最近已经能像同龄人那样正常穿衣打扮了。”   也就是有所好转,姜可望就是随口问问,手忽然被他抓过去。   “很介意她?”手指被他当作遮挡,往眼睛上盖,微微凹陷的是柔软的眼眶,高高隆起的是笔挺的鼻梁与眉骨。   姜可望手摸着他的半张脸,是下意识说的:“也不是。”   平时和那女孩子又不需要相处,除了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都被添了堵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闹心的。   她只是偶尔会有点好奇,这女孩子身上到底有什么样的经历,才会养出这么一副奇怪的性格。   裴郁自己才不会带出这样的孩子,连姜可望那样的歪脖子树,他都能掰得回来。   “明年就送出国了,忍耐一下。”裴郁微醺时的眼底总有种消沉,他握着她的手,有点用力,“别回酒店。”   姜可望想把手抽回,还是算了,让他握着。   于是,回的是他的九龙塘别墅,一下车,他牵着她往楼上走,姜可望记得这房子跟北京的那栋是镜面格局,提醒着:“反了。”   裴郁左右一看,换了个方向,把她拉进卧室。   她知道自己这次是逃不掉的,索性抢了主动劝,踮起脚先他一步,送上了唇。   她一主动,他反而不着急,靠在那里不动声色地由她撩拨了半天,就在她怀疑起人生的时候,他一把抱住她,转了个圈,把她反抵上墙,压着她重重地亲。   半年没有做过,裴郁的动作很重,每一次撞击都在告诉她,他饿了。他占据了高位,撞着她的同时,睥睨着她,目光很冷。   她熬不住,在这冷冷的目光下死去活来。   “我算回过家了吗?”结束后,她枕着他的肩膀,问他。   “算。”   很好,五十一天,这个记录不会再被刷新了吧。   “算尽到妻子的义务了吗?”   “算。”刚做完爱后的裴郁说话总是懒洋洋的,不愿意多说几个字,但还是补了两个:“没尽。”没尽兴。   她欠的是高利贷,要还清,恐怕还需要点时间。   姜可望倒是想让他尽兴,只是空有心而力不足,趴在他身上缓了半天没缓过来,一闭眼再一睁,就已经是天亮。   睡前和醒后完全是两种姿势,她挨着床边的一角缩着,再往前一点,就险些要滚下去,裴郁就紧贴在她背后,严丝合缝地缠着她。   第一天拍戏不好迟到,她慢慢把腿往地上放,刚一落地,身后的人就醒了过来,她回过头瞧他,皱着眉头闷闷不乐的样子,大概是因为被打搅了睡眠。   “几点了?”裴郁问她。   “五点。”她下床捡衣服,“我先走了。”   然后被一把拉回去:“你就这样子走?”   当然还是要洗漱,梳头,整理仪表。   姜可望正想着没有换洗的衣服,被他拉到衣帽间,一排排吊牌未拆。上次她在这里落了水没衣服换,直接用电吹干的,他便让人在卧室里辟出个衣帽间来。   她打理完毕下楼,在餐厅找到了他,没在吃早餐,只是在剥水煮蛋,剥了几个,盘子里滚着光溜溜的白胖子,她早上要吃纯蛋白减脂。   桌子上的花瓶里插着束新鲜的百合,佣人拉了椅子让姜可望坐下,餐具随后在面前摆好,雪白色的牛奶从长嘴壶里注入晶莹剔透的玻璃杯。   姜可望吃得匆忙,牛奶也是一口饮尽,玻璃杯往桌子上一放,往外跑,他在后面跟着:“跑这几步节省你几秒钟?小心阑尾炎。”又是他惯来的说教口吻。   两个人还是一起坐上了车,正清晨,没什么车流,司机一路开得轻快,无意间哼着小调。她看见片场的路标,再过两个路口就到,跟裴郁说:“就把我放这儿,我走过去。”   裴郁用粤语跟着司机重复了一遍,她一本正经地向他解释:“停在片场门口被人看见,会让人误会我傍大款的。”   他板着脸,不接她的茬。   从前他们还没名没分的时候,她就喜欢来这一套,但那时她不会这么说,而是带着一脸向往的烦恼,朝他狡黠地笑着:“会让人误会我是你太太的。” 第23章 无期   想成为裴太太的人,如今真成了,感觉好像也没什么了不起。   裴郁不常想起往事,出着神的时候,车停下来,姜可望一骨碌跳了下去,沿着路边小跑离开。   清晨的尖沙咀笼罩在薄雾中,颇有一种孤僻的宁静。   姜可望踩着点到,总算是没迟。第一条戏不是她的,她化好了妆,躺在片场的角落浅眠,还没睡一会儿,肩膀让人一拍。   “昨晚去哪了?”米拉的脸悬在上空,笑意吟吟地明知故问。   姜可望抬起双臂,枕在脑袋下:“他带我跟周导吃了个晚饭。”   “考虑这么周到?”米拉听了很为她高兴,瞧她一脸困意的样子,又不怀好意道,“没睡好啊。”   怎么可能睡得好,那可是裴郁。   他考虑得确实周到,拍戏之前还要带她先跟导演联络好感情,不过,这种周到是要付出代价的,好大的代价。   他在床上,完全没有平日里的绅士风度,还是遵循动物的本能,这种反差在从前就稍见端倪,过了半年,他连掩饰都不掩饰了。   跟自己的经纪人讨论睡眠质量问题总觉得很奇怪,姜可望转移了话题:“这几天有没有工作邀约?”   “哦,有。”一谈到工作,米拉很积极,从身上翻出小本本,扒拉了几页,“你连火了两部真人秀,现在好几个综艺节目都来找我们谈合作。”   “都说说?”姜可望拿过她的记事本,看了看上面列出的名字,好久不看电视,没什么概念。   “噢,是这样,我跟你说啊……”米拉向她介绍了半天,她听着听着,打断了:“诶,米拉姐?”   说得正起劲的米拉“啊”了一声。   “这个《英雄归来》是什么,你怎么跳过不说?”姜可望指着那个名字问。   米拉做的是详细表格,把录制时间和往期收视率都列了出来,《英雄归来》那一栏,时间合适,而且收视率也不低。她却独独无视了这个。   “你想参加这个?”她摇摇头,告诉姜可望,“这是跟部队合作的节目,要参军入伍,是玩真的,你一个女孩子受得了?”   “参军啊。”姜可望坐了起来,捏着纸页产生了思考,“很严的吧。”   “是真的参军,”米拉反复跟她强调,“封闭式的,手机没收,禁止探班的那种,连妆都不给你化,不能打扮得美美的,比你去北欧还要辛苦。”   那个节目虽然一向收视率不低,但是艺人也很难招募,毕竟是实打实的去吃苦头。   据说《英雄归来》导演是看中姜可望在《花吃了那少年》中的表现,特意来找的米拉,极力邀请姜可望去参加。而米拉一看往期节目片段里,几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在泥潭里翻滚的画面,就生生打消了念头。   “我想试试,你去了解了解?”姜可望就跟听不懂似的,把记事本还给她。   “……你确定啊?”米拉挠挠头,怀疑她脑子坏了,“前后加起来三十天的封闭训练,裴先生都不会同意吧。”   “这事我自己做主就行。”姜可望毫无已婚人士的觉悟,那边有人叫她去准备下一场拍摄,她便站了起来,拍拍米拉的肩膀,“记得跟那个节目导演沟通一下。”   她走到导演那边去,影帝正在镜头前试戏。《如烟》的男主角请的是个票房扛把子,外号叫“徐一条”,据说拍戏经常是一条过。周思凡把她叫到身边观摩,顺带着给她讲戏。他从“裴郁的朋友”变成“周导演”,仿佛换了个人,一下子就严肃了起来。   姜可望做好了心理准备,他对她的要求不会因为是关系户就降低,果然第一次试戏就让她前后来了十几遍。一天反复下来,等到宣布收工,时间已经到了深夜。   “裴先生的车在外面。”她在更衣室换下了衣服,坐在镜子前摘头上的首饰的时候,米拉溜进来,悄声在她耳边道,“我就先回去了,明天别迟啊。”   姜可望踏着夜色往外走,还没出片场,就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看,一辆黑色的车融在那边的黑暗中,亮起了车灯。   她转身过去爬上了车,关上车门的时候顺便咕噜了一句:“怎么就开进来了?让人看见不好。”   车缓缓驶出去,身旁的男人扭头看她。   一只手伸过来,摸到她的脸颊,她不躲,垂眸看着那只手,在她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后,拾走了一小根鹅毛。她的目光就追着那根鹅毛,寻思着是怎么沾上的,不太记得,好像是女二号的头饰上掉下来的东西。   “今天很晚。”他说,收起了羽毛,指尖一捻,不知道扔到了哪里去。   隔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她。   车开到路口,拐了弯,她目光不动声色地投到他身后的窗外,是去他家的方向。他来接她,又是不能回酒店的。   说着不要搞特殊,还是搞了特殊。   “周导对我不是很满意。”姜可望收回视线,靠在椅子上,“又是第一天,磨合得久一点。”   “他跟我说了。”   “说了?”   这感觉,跟家长会后班主任留家长谈话似的。   “说你表现得不错。”   姜可望笑了半天,知道这是安慰的话。实际上,周思凡的眉毛从头到尾都没有展平过。她不是科班出身的演员,很多技巧都不懂,几乎要一点一点从头教起。   想到这里,她的手臂又隐隐作痛,那个挥球杆的镜头,也是重复了几十遍吧。周导很注重成本,先让她演,演对了再拍,免得浪费胶卷。终于找着了感觉,她人也快废了。   姜可望随手捶了两下胳膊,被裴郁牵了过去,握在手里,替她揉捏。她有一丝丝诧异,扭头看着,他低着脑袋,揉得很仔细,酸麻僵硬的肌肉被他一点一点按开。   她便转回头,没什么心理负担地享受着,目光放空地发着呆。车里静了很久,他像是很偶然般地开口问的。   “你是不是,要接那个参军的真人秀?”   “这个米拉。”姜可望一听就坐了起来。   就猜到她会去打小报告,工作室已经不归裴郁管好久了,她还是事事要去找裴郁报备。   裴郁依旧专注地替她按摩小臂,仿佛对话只是无意间的闲谈:“不是她,是我听到她跟那个节目的人通话。”   还庇护上了,看来,米拉这马屁拍到了点子上,很得他心。   既然他已经知道,姜可望也不好说什么,想着他多半会来质问自己,这种事情,怎么不跟他商量。但之后,车里又静了一阵子,一直没下文,他连头都没有抬过一次。   直到到了家,下了车,他牵着她往屋子里走,才问起:“一定要去参加?”   “嗯,可以红。”姜可望点头。   他问她:“那么想红?”   “你说人要有梦想有事业啊,现在我找到了。”她不会说自己以前的梦想是结婚。   是跟他结婚。   那时起个早床还会哭鼻子呢,实在是太辛苦太辛苦了,不该是她要承受的。她还忿忿不平,他不是说要照顾她吗?   姜可望洗了澡,在床上睡下等他,她累得迷迷糊糊的。但是关了灯后,他吻过来,他们还是做了一次,他坐在身边帮她擦拭的时候,她斜眼看自己的肩膀,好深的牙印。刚才他咬她那么用力,她叫了特别大的一声,不知道有没有吵醒楼下的佣人。   裴郁也躺下后,她爬起来伏到他的半边胸口上,脸枕在上面,手指画了两个圈圈。他半睁开眼,伸手过来,搭着她的背,往下摸:“还想要?”   姜可望愣了愣,笑:“嗯。”   他翻过身,把她压下,她勾起他的脖子,怪不好意思地道:“对了,明天不要再开到剧组来了,你就在我早上下车的那个地方等我就好。”   裴郁降落到一半的吻停在空中,他的瞳孔与夜色融为一体。   “明天我出差,去新加坡,一周后回来。”很久以后,他说。   “哦,那也好。”姜可望还是笑,没注意到他的情绪有了微妙变化。   呵呵。   裴郁的目光,比黑暗更暗。   先前上车的时候,他就很想质问她,什么叫“怎么就开进来了”,还“让人看见不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多不正当的关系,作为丈夫来接她,是有多见不得人?   从前她不是这样的。   他送她进娱乐圈发展,希望她能走得简单顺利一点,不要承受太多流言,听从了朋友的建议,还是尽量不让媒体发现她的背景。那时他处处注意,反而是她,常常为了这个向他闹别扭:“我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红不红有那么重要吗?”   怎么这种时候,反而在乎起来了? 第24章 无期   姜可望主动仰起了脸,对着他的唇吻了一下,他回应得很快,低头一勾,就不愿放开。缱绻的长吻,持续了很久。   他嘴唇很软,像他的心。   她的脚掌蜷缩着,在他小腿上轻蹭。肌肤与肌肤的触感不一样,他身体结实,带着种要迸发出壳般的生命力。他修长的手指伸下去,握住了那只柔若无骨的脚踝,怜惜地把玩了一阵,往上抬,搭在自己的腰上。   她的思绪又不清晰了,眼睛睁开又闭上,理智被剧烈的冲撞席卷。   汗水滴在她的呻·吟声里,咸中带苦,不知道怎么了,这天晚上他要得这样多。   后面的意识有点模糊,依稀有印象,裴郁去洗了澡,回来后胸膛依然是烫的,半梦半醒间,她把他往外推,嘴里嘀咕着:“不要,不抱。”从来没觉得夏天热得如此难耐。   裴郁便松了手,周身的空气恢复了清凉,她才安稳地沉沉入睡。   “现在都不用抱了?”他问。   可能是他问的,也可能,只不过是梦里的碎片。   姜可望没回答,疲惫裹着她,把她的思绪封得死死的,来不及细想就睡了过去。   她设了闹钟,第二天醒得比昨天早,眯着眼睛按掉手机的时候,裴郁已经坐了起来,背对她,偏着头,在扣衬衣上的袖扣。   日出的光线尚且昏暗着,照着他脖子镀了一层暗色的光晕,那颀长而优雅的弧度,她看一眼,不由地撑起了脑袋。这时他也回过头,看看她,手里的动作没停,漫不经心地拨弄着那颗扣子。   “起来吧。”对视一会儿后,裴郁起了身。   姜可望坐他的车去片场,上了车,管家跟出来,提来个箱子,放进后备箱。她想起来,昨晚他说要出差。   “几点的飞机?”她问了一句。车在发动,管家在后视镜里九十度鞠躬。   裴郁看表:“九点。”   送完她,他正好去机场。   问完就没有了声音,她埋着脑袋,专心鼓捣着腰上的丝带。衣服是随手从衣橱里抓来穿的,她不会打蝴蝶结,拆拆系系研究了半天。   “我不在的时候,你还是回家住。”裴郁说,“我跟Marco说了,每天来接你。”Marco大概是这位正在开车的司机。   “不用那么麻烦啊。”姜可望又一次把系得乱七八糟的蝴蝶结拆开,索性打了个死结,“住酒店我可以每天走着去。”   裴郁对那个死结看了好几眼。   她粗暴地解决了难题,刚松了口气,就被他往怀里一揽。   “嗯,怎么了?”姜可望差点失去平衡,扶着他的胳膊才稳住,抬头看,他表情有些严峻。   非得回家住?他又不在,完全没有意义。   “手机不要总是关机。”他开了口,原来说的是另外一件事,“打你电话没接到,记得要回给我。”   “哦……”姜可望愣愣的,思索,“新加坡时差几个小时?我怕吵着你睡觉。”   新加坡有哪门子时差。   “这个不用管,多晚都要回电话。”裴郁的呼吸沉重了一下,说话倒还是温和的,“记住了吗?”   姜可望点点头。   裴郁便放过了她。   又是好久,车里都没有别的动静,一路无言。   姜可望把手机拿出来,随便看看剧本,两个人就更没了交流的契机。   他是突然之间叫她的。   “姜可望。”   “啊?”   “你是个结了婚的人了,有印象没有?”他的表情带着很认真的无奈。   他真是幽默,姜可望也很认真地回答他:“有啊。”   车在路上平静地行驶,开到片场附近,驾驶舱的门被推开,司机下了车,站在路边四处环视了一圈。   车里的两个人,正相拥着亲吻。   姜可望圈着裴郁的脖子,睁开眼睛,举起手里的手机摁亮看时间,时候已经不早。他发现她在分心,不悦地把她抵到车门上,想象中的那声“砰”没响起,她的后脑勺碰到的是他柔软的手掌。   “我该走了,你也去机场吧。”她找了个喘气的间隙,跟他说。   她双眼微微潮湿,脸颊的红晕是身体升温的自然反应,她有种要中暑的感觉。   裴郁变成这样,她不是很习惯。   他不应该是被离别困扰的人,他那么从容,好多次他从外地回北京,见到她,也只是淡淡地笑笑,朝她张开双手:“过来吧。”   那个兴高采烈扑过去要抱的人,是她才对。   在路口分别后,姜可望走去剧组,开始了新一天的拍摄。   跟影帝对了几次戏,虽然还是爱NG,但已比昨天好了很多,她开始找着感觉,明白周思凡要的是什么。拍摄进度没耽误,中午便有了吃盒饭的时间,她用筷子挑着沙拉里的胡萝卜的时候,裴郁的电话打了过来。   “到了。”简短的两个字。   她比他更短:“好。”   “好?”这一声重重的疑问,不得不让人发出深省,刚才的回应大概是太敷衍了。   “唔……饿了没?还没吃饭吧。”姜可望看看面前毫无食欲的营养餐,找了个关心他的话题。   “正要吃。”裴郁的声音稍稍缓和了些,问了些她拍戏的情况,比起她来,确实是要体贴一些,末了他问,“要帮你带什么东西吗?”   出国帮她带点小玩意儿,是从前的习惯。   香水、化妆品,跟他的衬衣、剃须刀和文件一起,装在行李箱里,从几万公里外的国度回来,仿佛就有不一样的意义似的。   要说,还是物质一点的姜可望比较招人喜欢,现在的她,只会想一想,然后才犹豫地道:“不用了吧……香港这边什么都好买。”   裴郁略一沉吟:“我记得,你一直想戴欧米茄,帮你挑一块,好吗?”   裴郁记得,她反倒不怎么记得。她那时一向没什么边界,“想戴欧米茄”,“想开兰博基尼”,“想拎爱马仕”……诸如此类,都是想到了就说,裴郁是选择性的满足她,有些太无理取闹的要求也并不理会。所以她提这些要求,很随心所欲,提了就忘了。   “噢,也可以啊。”听他这么说,她也想不到别的东西,便顺着答应。   “也可以啊”,还真是够为难她的。裴郁不免失笑。   姜可望毫无察觉,她说到这里,正好用筷子夹出最后一根胡萝卜丝,放在盒盖上,有种大功告成的感觉。   挂了电话,吃了几口蔬菜沙拉,姜可望皱起眉头,还是盖上盒盖,走到外面去找个垃圾桶扔掉。垃圾回收处不远飘着一缕烟雾,她丢饭盒的时候友好地朝对方笑笑,是影帝先生在那旁边抽烟。他们片场没有专门的吸烟室。   “不吃了?”徐静言用下巴指指垃圾桶,她扔的盒子,基本没怎么动。   “天热,胃口不好。”姜可望说着,对方递了个东西过来,她一看,是烟盒。   她犹豫了一下,摇头:“谢谢,我不会抽。”   “嗯。”徐静言便收回,顺口问了她,“姜小姐,哪里人啊?”   “杭州。”   “噢,西湖,我去拍过戏。”他说。   “您拍戏经验很丰富。”姜可望恭维了他,也表达了一点歉意,“我这两天表现得不太好,加重了您工作量,多多包涵。”   阳光下他眯着深邃的眼睛,摇头:“挺好。”很随意的语气,“挺好的,可以了。”   客套了一会儿,姜可望回到室内,米拉刚外出回来,正到处找她。   “合同我看好了,没问题,可以签了。”   一打文件送到面前,姜可望翻了翻,《英雄归来》的签约合同:“这么快?”   米拉忍不住挪揄:“我刚跟他们透露了你想去的意思,他们立刻把所有的条件都答应了,就怕你后悔,催着我们签约。你要不再想想……”   姜可望抽起桌子上的签字笔,没说什么,直接签了字。米拉便闭了嘴。   米拉找了个文件袋,把合同仔细装好,一边封口一边感慨:“你啊……裴先生心里,恐怕会有点想法了。”   -   车开过乌节路,路过一间间琳琅满目的专卖店,裴郁看着窗外,出声:“这边停一下吧。”   他走上台阶,推开了那扇玻璃门。   “欢迎光临——”新加坡大多华人,见到相似的面孔,第一反应都是先说中文。   导购小姐迎上来,打量面前的客人,面容儒雅,衣着得体,看上去身价不菲。他长长的手指搭在玻璃柜台上,垂着睫毛低头看。   “先生,男士腕表请看这边,您是为自己挑的吗?”她问得有失专业,是因为紧张了。   而当他抬起头,对上她的眼睛后,她更是脸红耳热,心怦怦直跳,目光垂下去。   也是那一刻,她发现,他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个简单的银圈。   “不是为我。”他轻声说,只有旁人才能听出,他的声音有多柔软,“是我太太。” 第25章 无期   裴太太还在午睡。   “阿嚏!”一个喷嚏打得她醒了过来,迷糊地往四周看看,再一看时间,条件反射地滚下椅子,冲出门外。   本来没打算睡,只是随便找个地方靠着休息休息,怎么一不小心就睡过去了。   都怪她近来都睡得太晚。裴郁不在,她每天晚上的睡眠时间反而更少了些,因为这几天回到家,总是揣摩剧本到深夜。   “姜小姐。”外面到处都是静悄悄的,她跑出去,迎面正好走来个工作人员。   姜可望讪讪的:“他们人都去哪儿啦?”   “噢,在3号场拍呢,周导看您睡着了,说让您再睡会儿,先拍徐先生的单独部分。”那人指了个方向。   姜可望说了声谢谢,便匆匆往那边跑。   她到了场外,看到攒动的人群,各司其职地忙碌着,气喘吁吁停下了脚步。   拍摄正在进行中,周思凡坐在监视器前,回头注意到了她,给了一个手势,示意她别着急。她就站在那里顺着气,影帝刚拍完了一条戏,周思凡拿起扩音器喊了声:“过。”   几个工作人员上前,补妆的补妆,调整道具的调整道具,再接着拍下一条。徐影帝站在镜头前,几乎是一秒进入状态,举手投足连眉梢都是戏,拍完一次,周思凡把他叫到身边,讨论了几句,重新再拍一遍,这一条也是很简单就过了。   姜可望又一次观摩徐静言演戏,看得出了神。   这就是影帝的魅力,周思凡面对徐静言,脸上的满满赞许,让她不禁有了一丝羡慕。但愿这种赞许,有一天也能让她收获。   “可望。”拍完几条后,周思凡叫了她,她才不好意思地走过去,向他与徐静言道歉。   “实在对不起,周导,徐先生,耽误进度了。”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都笑了笑,徐静言拿过小扇子扇风:“没事啊,不耽误。”   “累了就该休息,你跟我说一下,没关系的。”周思凡摆摆手,“我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   化妆师过来给她补了妆,拍摄加入了一个她,继续进行。她不敢怠慢,拿出全部的状态投入进去。   夜没白熬,揣摩剧本还是有点效果的,加上是与影帝对戏,这回NG次数少了很多。   找到了感觉,时间就过得飞快,一晃入了夜,周思凡翻翻导演笔记:“大家歇会儿,剩几条过会儿一口气拍掉,今天就早点收工。”   众人欢呼着一哄而散,姜可望转身要走,被他单独叫住:“可望。”   “周导。”她折回来,走到他身边,俯下身听他说话。   “你下了功夫,我看得出来的。”只有他们俩的时候,周思凡又恢复了和蔼可亲,“别太有压力,你已经很不错了,还是要多注意休息。”   “知道了,周导。”她虚心听着。   他给她推来一个椅子,随口提起:“裴郁这几天,不在香港吧?”   “他去了新加坡。”姜可望坐下来。   “我知道,他走之前来跟我说了一下,让我关照你。”周思凡若有所思,“对了,你们领证了?”   “是领了。”姜可望听着周思凡跟她说的种种,心情很复杂,随即就道,“周导,我不需要关照,您可不要降低对我的要求……”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因为看见周思凡已经在笑。   本来就是聊聊天而已,周思凡没想到她会想到这个层面,笑了半天:“不会,当然不会。”   “只是觉得很好,两年前我就知道你了。”他道,“裴郁对你一直挺上心的,现在领了证,挺好。”   “可望,其实我很欣赏你,你很难得。”周思凡说着,点点头确认,“难得,嗯。”   跟导演谈完心,姜可望倒是有些茫然。   头一次听到旁人说起对她与裴郁的印象,原来是这样的,跟她自己的想象,相去甚远,起码,没有那么的不堪。   她独自在片场踱着步子,等开拍,夜风微凉,吹拂着她额头的碎发。想到这一天下来没见米拉,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刚要打电话问问,她已到了平时剧组里经常有人抽烟的地方,米拉正一个人站在那儿,手指间的一点火光,幽幽发亮。   “哎,周导跟你谈完话啦,说什么了?”米拉一抬头,看见她来,低头看看手里的烟,不好意思地解释,“压力太大,趁裴先生不在,赶紧跟灯光师借了根抽抽。”   “就是鼓励鼓励我。”姜可望站在她身边,“压力很大?”   “每天很多邀约找我,我整天处理这个,处理那个的。好事,说明你红。”米拉笑,变戏法似的从耳朵上拿下个东西,“还有一根,你要不要?”   姜可望摇头:“不了。”   “怎么?”米拉很意外,“裴先生不在,你不得趁机赶紧过过瘾?”   米拉说完就觉得不对,人不对,角色不对,以前教唆人顶风作案的,不一向是姜可望吗?这个正经说着“不了”的人,还是不是她?   “不需要了。”曾经的教唆犯这样说着,很无所谓地仰起脸,看了一眼夜空。   米拉琢磨着“不需要了”是怎么个意思,想起来:“好像确实有一阵子没见你抽烟了,真戒啦?”   她没注意,手一松,那根没送出去的烟掉在了地上,她下意识顺着掉落的轨迹低头,往那地面上看。   “我来吧。”姜可望不急不慢地蹲下去,把它拾起来,捏在手里。那一刻,面前的灯光暗了暗,一个长长的影子投在她面前,她边抬头边站起身。   “啊,裴先生。”米拉一见来人,急忙把手里的烟头背到身后,暗暗在垃圾桶上掐了。   但来不及,裴郁的目光在姜可望手里的那一支上扫了个来回,他没发话,朝她们两个走了过来。   他怎么突然回来了,说好的出差一星期呢?   米拉如临大敌,姜可望脸上却找不到慌张,她也看着裴郁,没有一点要藏起烟的意思。   “裴先生,不是您看到的那样,可望没抽,只是帮我捡。”米拉额头冒虚汗,总觉得自己这一解释,又跟上次一样,是掩耳盗铃,裴郁信她才怪。   “没收工吗?”没想到,裴郁走到面前,就问了这么一句。   米拉没反应过来,见了鬼似的瞪着眼,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还有几条没拍。”姜可望看看影棚的方向,那边好像已经开始了准备,“拍完就收工。”   裴郁道:“那就去拍吧,我去外面等你。”   “哦。”姜可望手里还拿着那根东西,就走了,也没还给人家,米拉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有一种解释不清了的绝望。   “裴先生,那烟真的……”米拉艰难地又开了一次口。   裴郁拍拍她的肩:“好了,知道了。”   姜可望顺利收了工,沿着夜深人静的道路走一小段,看见了那辆每天来接她的车,开门上去。   “回来得挺早。”她说。   这一个“早”,是个很中性的形容词,不过是陈述事实,他确实是提前回来的。   不过,往更深层的意义上想,就好像是在表达抗拒一样,有点微妙。   裴郁在她身旁坐着,保持心态平和:“嗯,事情处理完,就早点回来了。”   “那……欢迎回来。”姜可望扭过头。   欢迎回来,这算什么话。裴郁盯着她微微笑。   真的是没其他的东西可说了吧。   他笑完较真而不甘心地问了一句:“真的?”   “真的呀。”姜可望用手指挠挠鼻尖,“辛苦你了。”   他问:“见到我没有不开心?”   她顿了一秒:“为什么这么说?”   他们相视着,她的目光诚恳得不行,他伸过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用了些力道,她像条小狗一样被摸得头一点一点,垂下了眸子,可怜兮兮的。裴郁把她欺负够了,才收回手,她没计较,只是转头去看窗外。   姜可望只顾看着窗外的夜景,直到一只小方盒被拿到她面前。   她低头看看,想了起来。   “我记得,你一直想戴欧米茄,帮你挑一块,好吗?”   裴郁倒是一向说到做到。   她歪着脑袋看着盒子上的那个希腊字母,他打开了它,从里面拿出腕表,握住她的手,动作轻柔地扣上去。姜可望翻过手背,想看一看表盘,那只沉甸甸的腕表顺着她转动的动作,滑到了另一面。   裴郁把她的手握着,扶起了精巧的钻石表盘,端详着:“再卸两颗就好。”   已经拆过几颗表钉,表带的尺寸还是大了一点,她比刚认识的时候瘦了不少,手腕细得不盈一握。   “嗯。”姜可望与他的目光汇在一处,接着,手被他牵起来,送到唇边。   他闭上眼睛,在她手背上吻了吻。 第26章 无期   他的唇边有青茬微微冒头,手背传来柔软与粗砺交并的触感,挠得她痒痒的,连带着心脏也一起变得不安。   姜可望自己把手抽了回来。   下意识放在心口,另一只手叠上去,捂住被他吻过的地方,想要平复被他掀起的悸动。   那只松松的腕表也随着她的动作,滑到了手臂中央,勉强卡住。裴郁睁眼就看到,便一直看着。   回到家她就摘了,搁在床边,去洗澡。洗完出来后不见他人,便去书房看看,他坐在桌前,用一把小号螺丝刀拆了表带。   “来试试。”他抬头,朝她招手。   她的发丝还湿淋淋地滴着水,手腕也挂着几颗水珠,走过去,把手伸给他。   “咔哒”,轻微的一声响,扣上了。收紧过的腕表,再戴在她的手上,刚刚好。她把手臂来回转了两圈,表盘上嵌的钻石像是满天星,在灯下折射出夺目的光芒。   “喜欢吗?”裴郁问她。   姜可望重重点了两下头。   怎么可以不喜欢,他这是送了她一幢可以戴在手腕上的房子。   见她点头,他单手托着下巴笑笑,笑容中还留着差旅后的风尘仆仆。   裴郁从书桌后出来,揽着她的肩,往外走,手指上缠了一缕她湿漉漉的头发。   “你等我一下,我去洗澡。”他关了书房的灯,把门带上。   站在门前,姜可望踮脚,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他要回吻的时候,她的脚跟悄然落了地。   “你去吧,我还要看剧本。”她清透的声音落在他的心里,捉摸不定,转瞬就没了痕迹。   裴郁在原地站着,她是谁?肯定不是姜可望了吧。   当初为了让她看一眼剧本,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   “剧本不看,怎么演好呢?”   “我是天才演员,不用看剧本,演之前看一遍就够了。”顽劣的女孩攀着他的肩膀往上爬,满口不在乎。   “你很聪明,导演也很喜欢你,不过,这不是你偷懒的理由。”裴郁把她从身上剥下来,循循善诱,“做每一件事,都要认真对待,我说的明不明白?”   他说:“快去。”她才鼓着嘴巴去了。   如今是她自己要看,还是在他出差刚回来,精心挑了礼物的时候。   裴郁幽幽地叹了口气,揽着她继续走:“别看得太晚。”   姜可望坐在卧室的沙发里,开着落地灯,翻阅剧本。裴郁洗了澡,没来打扰她,去床上坐着。她的头发渐渐干了,只有发尾还带些潮气。   等她关了落地灯,走到床前,裴郁已斜倚在床头睡着了,不知什么时候睡的,大概是等了太久。她在床前蹲下,静静地看他的脸,眉头微蹙,睡颜干净。   其实不是第一次这样看这张脸,他睡着的时候,她总喜欢这样近距离地看他,一看,就容易着迷。   只是,现在的心境,与那时不太一样。   要想不沉溺在他的温柔里,真的要比从前坚强很多很多倍才行,对于他的渴望,只可以是偶尔的奢侈,和不能被发觉的暗涌。   姜可望看得痴痴的,直到裴郁睁开了眼睛。   她没有防备,来不及躲开,两个人对视的时间,没有一时,也有半刻,她的目光也从痴痴的,变成愣愣的。   “在看什么?”裴郁问。   他不像是突然醒来,好像早就在等着她一样,不过,这个问题无从追溯。他的手搭在她的后颈,揉了两下,让她上了床。   姜可望伏在他的胸口,手圈着他的肩膀,他把她的头发扫到肩后去,又问了一遍:“你在看什么?”   “就……瞎看看。”姜可望说完,就被他拉得更近了一点,鼻尖戳着鼻尖的那种近,这是个显而易见的暗示,她再向前一些,亲亲他的嘴巴。   裴郁很享受这个吻,舌头勾过来,按着她的脑袋,与她纠缠了很久。   “剧本看好了吗?”他抵着她的额头,体贴地问。   “看好了。”看完了剧本,于是就来看他。   “那……做点别的。”他的手指摩挲着她的下巴。   她被翻了个身,按倒在床上,浴袍被扯下的动作,带得她整个人往后仰了一下,那姿态像是飞蛾扑火。裴郁低下头,沿着脊背往下吻。   奄奄一息的姜可望被抱进怀里,裴郁捉起她的一只手,拉到胸口,跟她十指相扣。   她无力地半抬着眼,恍惚以为自己看错了,他的手指上有一圈痕迹,就在左手的无名指。她看得疑惑,目光一直追着,他则沉浸在欢愉过后的余韵里,久久地蹭着她的头顶。   次日白天拍戏的时候,她偶然想起了这一刻,走了神。   与她演对手戏的徐静言发现她没对上台词,很自然地添了句话,她才反应过来,迅速回到了状态中。   影帝的临场反应让人看不出破绽,拍完后,周思凡特意看了几遍回放,琢磨着:“这么演,好像比原来的剧本是要好一点,过了。大家休息一下。”   “谢谢你徐先生,抱歉我走神了。”散了场,姜可望又是道谢又是道歉。   “没事。”徐静言摆摆手,还是关切了一句,“是不是没休息好?”   “不是。”姜可望想到她刚才走神的原因。   因为,徐静言的手指上也有一圈那样的印痕,电光石火,她就想到了昨晚。   “徐先生,您平时戴戒指吗?”姜可望问。   徐静言顺着她的目光,抬起了自己的手,笑了笑:“是的,我太太没什么安全感,让我除了拍戏的时候都戴着,怎么?”   “噢……我就是问问。”姜可望怔道,“您跟您太太感情真好。”   无暇多想,有人来叫她:“姜小姐,周导在会议室,请您过去。”   她想,大概是刚才拍戏不在状态,让导演发现了,准备着过去接受批评,一进门,周思凡笑呵呵地起身:“可望,你看谁来了?”   姜可望看向坐在会议桌上的女孩,那张天真无邪的脸。   “可望姐姐。”钟渺渺怯生生地叫她。   她也镇定地回了一句:“渺渺。”   “渺渺难得来探班呢,也不让裴郁提前说一下,差点让工作人员赶走。”周思凡看着钟渺渺,又觉得有些迷惑,“小姑娘突然就女大十八变了。”   钟渺渺没穿水手服,衣着风格换成了典型的年轻港女打扮,脸上的脂粉掩盖了稚气,她终于变得像个正常的十七岁少女。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来剧组,姜可望沉默地听着周思凡寒暄。   “那你们聊,我过去看看。”有人来找周思凡,他留下她们两个,离开了房间。   周思凡离开之前,钟渺渺仍然还是那个钟渺渺,然而门关上的一刻,屋子内的气氛立刻就冷了下来,她的脸也不复刚才那副纯良的模样,变得阴测测的。   姜可望看她一眼,说:“你这么打扮,很漂亮。”是比原来好得多,起码不再像个幼齿的小女孩。   “顾医生让我这样穿的。”没有旁人的时候,钟渺渺说话的声音又变得清冷而疏离,她说的顾医生,应该就是裴郁提过的心理医生。   钟渺渺冷冷地说:“多亏了你,我现在每周都要定点去医生那儿报道,不管去哪儿都有人盯着。”   看来,这事还是要怪在她的头上。   姜可望淡淡地道:“大家都是关心你,为了你好。”她咀嚼着钟渺渺刚才的话,“有人盯着,你还敢来我这儿?”   也就是话音落下的功夫,外面有个黑西装的男人敲了敲窗:“钟小姐,钟小姐!”   那声音敲得钟渺渺一惊,立刻就从桌子上滑下来,躲到姜可望身后:“你帮我叫他们走开,别再跟着我了。”   这是求人的语气?姜可望看看窗外,感到好笑:“来找你的,我怎么叫他们走开?”   她很焦急:“你说话管用,他们听的。”   “你舅舅说话才管用。”姜可望不痛不痒道。   “就是舅舅让他们跟着我,我……我知道错了,”钟渺渺声音里终于有了点哀求,“你说话他们会听的,你帮帮我,我不想再过这种日子了,别让他们再把我带到医院去了。”   “你知道错了?”姜可望不是很相信地问她。   这个人有太多副面孔,不能把她当作普通十七岁少女一样看待。   “知道了,你已经跟舅舅结了婚,我也没法再破坏你们了。”也亏得她知道,她所作所为,称得上是“破坏”。   “真的?”姜可望忽然变得亲切起来,“那你叫声舅妈来听听。”   钟渺渺脸上的表情很精彩,姜可望今后能记住很久。   她面如死灰地抖了抖嘴唇:“……舅妈。”   看来她是走投无路,才找到剧组来,这实在不是个聪明的决定。   “乖了。”姜可望拍拍她的脑袋,然后去开了门。   等在门外的几个保镖,见到姜可望,齐齐鞠躬:“裴太太。”   “带走吧。”姜可望给他们让开一条道,钟渺渺脸色就变了。   “你骗我!”她怒不可遏地在他们手下扭动着,腿朝着姜可望的方向用力蹬,然而只是徒劳,“骗子!”   “那又如何?”姜可望离她远远的,微笑着朝她挥手。 第27章 无期   “有病就应该去医院治。”姜可望低声喃喃着,一直目送着那群人推推搡搡上了车,驶出片场大门,才折返回去接着拍戏。   她往回走了几步,站住。   不远处,一个年轻男人正看着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站在了那里。见她发现了自己,他朝她笑着点了点头,迎面走来。   男人是个陌生面孔,不像剧组里的人,衣着整洁,戴着副银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他提着个公文包,走到近前,微微欠身:“裴太。”   男人从名片夹里抽出一张名片,双手递出:“我是钟渺渺的心理医生,顾达明。”   姜可望接过名片看,很简洁的名片,上面只写着他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原来这就是那个让钟渺渺暂时从外表变得正常的医生。   “你好,顾医生。”她说。   “我受裴先生委托,为钟渺渺进行心理治疗已经有一段时间。一个人的心理状态并非是单方面的因素造成,会从她所处的环境、社会关系方面受到不小的影响,我想从裴太太这里请求一点帮助。您如果有空,可以打这个号码联系我。”顾达明怕她顾虑,笑着补了一句,“您放心,我们做这一行的基本准则是,对病人相关的所有咨询内容都会严格保密。”   “可望——”有人叫她,是米拉来催她回去拍戏,“开拍了!”   姜可望收起了名片,对那医生说了声:“我知道了,谢谢。”   “恭候您的电话。”顾达明往旁边站了站,摊开一只手,“那不打扰您工作了。”   “那人是谁?”走到米拉身边,她回头看了好几眼。   姜可望说:“裴郁的人。”   倒是个尽责的医生,为了治疗病人,居然会找到她这里。只是,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能提供什么帮助。   “新秘书啊?”米拉便没放在心上,随口调侃着,“颜值一个赛一个高了嘛。”   姜可望没接话,无意中看到她手里拿着个东西,亮晶晶的。她走着走着,自己想了起来,举到姜可望面前:“这是你的吗?”   是裴郁昨天送的那块表,拍戏的时候不好戴,就摘了下来,和手机放在一块。   “小姐,这么贵重的东西,你随手就放椅子上不管了?心可真大。”米拉都替她紧张,一面紧张,又一面好奇道,“诶,这个多少钱?值不值……这个数?”米拉晃了晃手指,比了个数字八。   她笑笑,勾过米拉的肩膀,米拉就当她默认了,嚷嚷着:“我就说,一看就是限量款,看裴先生把给你疼的!”   裴郁疼她吗?应该是吧,他对她一直不差。   只是以前的疼爱带有节制,现在就好像没了边界,变得不理智起来。姜可望握着那块欧米茄,阳光下,它银光闪闪,闪得刺眼。   以前的裴郁,是不会买这样的东西送她招摇过市的,他怎么会容许自己这么纵容她?   “想开兰博基尼?忘了你撞坏的那辆了吗?姜可望你不适合开车。”记忆中的裴郁揉着她的脸嘲讽,“你一撞就把八十万撞没了,你爸爸没有骂过你?”   “没有骂我呀,还请我吃了好吃的。”姜可望笑嘻嘻。   就见他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这种行为实在是太荒唐了,有时间我要找他好好谈谈。”   裴郁可不知道,现在的他,也一样荒唐。   夜里收工,姜可望像往常一样,换了衣服,走出片场。   路走到一半,她停下,从包里把手表拿出来,套在手腕上。米拉让她收好,但是收得太好,就容易忘记戴。   刚买的,还是得多戴一阵子,免得送了礼物的人心里有芥蒂。   “一个人走夜路就不要露财,你这样很危险。”徐静言从身后走出来,跟她并行。   姜可望垂下了手,见到他有点意外:“徐先生。”   他平时收工之后,是直接从片场里自己开车离开的,今天倒是没开车,只身一个人走出门外,正好与她一路。   徐静言点头:“车抛锚了,我走着回酒店。有车来接你吗?”   “就在前面。”姜可望往前一指,路的尽头便是一辆黑色的轿车。   “那就好,还是要小心。”徐静言抬起自己的手,指指手腕。   姜可望怪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他抬手的动作,让她注意到他的戒指,这会儿戴上了。   “噢,戒指很别致啊。”她忍不住说。   “我太太亲自设计的。”一提到太太,徐静言的语调总会不经意地放柔些。   姜可望心里缓缓地起伏,她静了片刻,听见自己问:“徐先生,您说,会不会有那种在外面戴着戒指,到了太太面前,反而摘下来的男人呢?”   “有这样的人吗?”徐静言听了疑惑,不过,影帝的共情能力还是天生的高,他认真地想了想,说,“可能他是一个内敛的人,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吧。”   她听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到车后,徐静言淡淡与她挥别,往前接着走,路过车时,朝里面看了一眼。   姜可望上车的时候,裴郁也在注视着徐静言的背影。   车开动了,缓缓越过了徐静言,他的目光才收回来,放到姜可望的身上。   “那是徐静言吧。”大明星,谁都认识。   “嗯。”   裴郁问:“聊了什么?”   他大概是误会了,却又能装成这种毫不在意的样子,像是随口问问。   姜可望也配合着他,随口答:“他说我的表很好看。”   裴郁深深地看她一眼,不知道相信没有,但这个问题没有过多的纠缠,就这样翻了过去。他覆住她的手,牵到怀里揣着,像揣了个宝贝。   然后说了别的:“打你电话,又没有接。”   “今天拍戏太忙。”姜可望低头解释,这回没骗他,他反而多问了一句:“真的?”   “真的。”她从包里拿出静了音的手机,确实有好几个未接来电,“你找我有事吗?”   他捏着她的手,目光游离:“也没什么事。”   “哦。”姜可望还以为,他是跟她说钟渺渺的事。   看来,那几个保镖害怕担责,没敢把钟渺渺跑到剧组的事告诉他。   想到那些人,她也忍不住怀疑,裴郁这种做法到底是不是合适。   要不是被逼得太狠,钟渺渺未必会慌不择路,找到剧组来。   走到哪里跟到哪里,成天被人盯着一举一动,即使是个正常人,怕是也会被压抑出点毛病,怎么还能好好地接受心理治疗?   正想得专注,肩膀一沉,是他的脑袋倚了过来,靠在她的肩上。   她微微侧过脸,印象中没有与裴郁有过这样的时刻,从来都是她倚着他。   大概是他累了,这么晚,还来接她回去。   “其实你不用每天接送我的。”姜可望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自己会坐车回家。”   “会吗?”   “会啊,你问Marco,前几天你不在,我是不是都回了?”姜可望喊了一声,“Marco?”   前方的司机响亮地回答了她:“系嘅,裴太。”   裴郁便笑了笑,捏着她的手,不做声。   这手捏着,一直没放开。从车上开始,到下了车,回到家,上了楼,他都牵着她,走在后头。她站在洗手台前,拿起了自己的牙刷:“我得洗澡了。”   “是不是很久没一起洗了?”裴郁从身后拥住她,俯身把下巴搭在她肩上。   他今晚很奇怪,变得这样粘人。   “可是我还想看一会儿剧本。”姜可望大概能预料到,事情会往什么方向发展。   “会让你看的。”他的鼻尖埋进了她的颈窝,“我保证。”   这种话听听就好,姜可望在浴缸里任人宰割的时候,就很识相地放弃了与裴郁理论的机会。   浴室里倒是没有折腾太久,他把她抱出去擦干,吹了头发,她以为他是良心发现,直到他欺身上来才明白,他只是觉得在水里不尽兴而已。   裴郁终于在她身上吃了顿饱饭,才想起做回一个守信用的人,假惺惺去捡了她的剧本过来,翻了几页:“你想看哪一章?我来读给你听。”   姜可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他反倒精神奕奕的,跟车里那个倚着她肩膀的裴郁,判若两人。   她想想也觉得自己愚蠢,怎么会在那个时候,对他产生同情?裴郁是什么人,还没有人能同情得起他。   稍微缓过来一一些后,她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指,摇了摇:“不看了,睡吧。”   筋疲力尽状态下的姜可望,说话的声音很虚弱,像只连爪子都没长好的小奶猫。   裴郁躺下抱住她,怜惜地亲了亲额头。   亲了两下,她躲开了,原来还是有点力气。   她嘴唇动了动,声音不大,他把耳朵凑了过去,听到她说:“你刚才,没有戴。”   裴郁听懂后回想了一下,摸摸她的发边:“你不知道自己在安全期吗?”   “哦。”这句之后,她没争论,翻了个身睡了。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他却独自静了静,心里莫名的怅然若失。   仿佛毫无防备地,被生生挠了一把。 第28章 无期   而挠了人的猫,也并不见得就睡得安稳,可以一夜无梦到天亮。   姜可望在黑暗中醒来,还有些恍惚,放空了一阵子,她伸手去摸手机,才两点。   身边没有人,空空如也。她坐起身,四处看看,捋了一把头发。   下床去穿了拖鞋,拿件衣服套上,姜可望走出卧室,走廊一片漆黑,尽头的书房也不见亮光。   她还是开了灯,踩着柔软的地毯,走过去推开门,看一眼没人,才折回来。想到他也许是肚子饿,在楼下吃宵夜,她便踏着楼梯下去瞧了瞧。   没有。   三楼的露台也是空荡荡的。   姜可望寻了一圈,回到卧室,坐在床边,她看见,落地窗的帘幕被夜风吹得微微摇曳。   她走了过去,推开了阳台门,这里的阳台上,也有一只吊篮。   裴郁就坐在里面,穿着睡衣,手里还拿着手机,朝她抬起了头。   “北京那边打了电话过来,”他伸出一只手,她就走了过去,被他拉着,“吵醒你了吧。”   “刚才在找我吗?”他把手机放到一旁的架子上,单手变成双手,暖着她,“手很凉。”   姜可望还没有说一句话,他就起了身,把她抱了起来,回了室内。   “要去北京了吗?”被放到床上后,她问。   毕竟公司的总部在那,他一个董事长,长时间远程办公,也不是个办法。   “嗯,去那边看看。”裴郁坐她身边,解着睡衣的纽扣,他睡觉的时候,不喜欢穿衣服。   她仰面躺了下去,双手叠在脑袋下,刚调整好姿势,他就转过身,俯视着她:“希望我去吗?”   怎么会问这种问题,姜可望眨着眼睛:“公司的事比较重要,不用一直在这边陪我。”   “希望我去吗?”他还是问,下垂的睫毛,阴影投在鼻梁上。   姜可望静了一刻,摇摇头。   灯熄灭,裴郁躺下来,把她搂进怀里,她随手套的衣服是他的T恤,宽宽大大,领口不经意泄漏着春·光。他的手从下摆往里伸,握住了她,找她的心跳。   “会不会想我?”   “会啊。”姜可望耐心地应答着他的问题,扭过头对着他,一相视,两个人下意识接吻了。两双眼睛都闭着,牙齿牵扯嘴唇,互相轻轻地咬。   “你也可以问我的。”裴郁摸着她的脸颊,这样的问题,她很久都没问过了。   “你会想我吗?”“你不想我吗?”“可是,我想你。”“我想早点见到你。”闭上眼睛时记得清楚,睁开眼睛却觉得,她永远都不会再说一遍。   姜可望张张嘴,刚试着说出一个“你”字,他半开玩笑地说:“是不是觉得有点后悔,跟我结了婚?”   语调是玩笑的语调,内容却不得不让人重视起来,姜可望观察着他的眼睛,他脸上偏又是一副很轻松的样子,不像是那么认真地问她。   “我没有后悔。”她说。   她说了,他的目光又骤然凉了,不是一般的凝重。   “没后悔就好。”半晌,他说。   他拥住她,臂弯收紧:“那就好好跟我在一起。”   次日早晨送了她去剧组,他就得接着乘车去赶飞机。回来两天,他又要走。   姜可望下车的时候,他降下了车窗。   “有事打电话。”裴郁说得顿了顿,“没事也可以打。”   姜可望点点头,他从车窗那里伸下手,她左右看看,把自己的手放上去。   “每天早点睡,剧本别看得太晚。”他握着她,不忘叮嘱。   “知道了。”   裴郁还想说点别的,算了,问她:“就没有话要对我说?”   她思考了有一阵子,他大度地摆摆手:“不难为你了,去吧。”   姜可望踏进片场的化妆室,发现周思凡正坐在里面,手捧着一碗馄饨面在吃:“可望来了,早。”   “周导早。”她走到镜前坐下,化妆师上前调整椅子的高度。   周思凡是有话要跟她说的,捧着面碗坐近了点:“可望。”   “过两天北京那边有个专访,不如你跟我一起去吧?”他道。   这事来得突然,以至于姜可望好一阵愣:“……好啊。”   原以为要分开一阵子,结果这么快,她也去了北京。   姜可望听着飞机降落的广播,从机舱里醒过来,心态有些奇妙。下了飞机走VIP通道,裴郁派了专车来接,去北京的事她没特意说,是周思凡跟裴郁打的招呼。在香港总是受周思凡的照顾,这回,总算是尽了回地主之谊。   “知道你忙,用不着这么客气。”席上,周思凡婉拒了开瓶酒助兴的提议,笑着道,“你下午还有事要处理吧,以后有空再喝个尽兴。”   裴郁便点点头,不失周到地打点着,与他闲聊。   姜可望坐在裴郁身边,他话里话外,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见了面以后他都表现得淡淡的,看不出有没有因为她的意外到来,而感到高兴或者不高兴。周思凡倒是一直在夸她,对此他很谦虚地说:“多谢您关照了。”   “记得可望刚出道的时候,你就来找过我。”周思凡没喝酒,也像是上了头,说起以前的事来,“那时我手头就有角色让她演,你没要。现在想想,确实是先沉淀两年比较合适,你真是用心良苦。”   裴郁确实是用心良苦,给她在娱乐圈规划的路线很稳,一开始不砸资源,不求大红,一步一步但求走得中规中矩。   从前总觉得乏味了些,现在回头看,她是少走了很多歪路,出道两年多,从来没有过任何不好的传闻。现在演周思凡的电影,也算是时机成熟,不会被人指指点点了。   裴郁看看姜可望:“是她自己比较争气。”她低着头吃东西,感觉后脑勺被他轻抚了两下。   聊天一直是他们两个男人之间聊,周思凡已经算是自己人,姜可望吃得很轻松,不用刻意应酬,埋头玩玩手机,出去上上厕所,都很随意。   也是过于随意了些,从厕所回包间的路上,她没留神,蹭到了走廊的餐车,一摞盘子掉下来,砸在地板上,稀里哗啦摔得粉碎。   巨大的声响炸开,她停在原地有些懵,推餐车的服务生倒是镇定,快速去旁边拿来了扫帚,一面清扫一面轻声安慰她:“没关系,不要紧,您有没有伤到手?”   姜可望与他对视的一瞬间,傻了眼:“姜星海?”   “姐。”姜星海也才认出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脸,露出新奇的笑容。   十几个盘子摔碎的动静不小,四面八方的几个服务生都围过来帮忙,他便又对她恢复了公式化的和气:“小姐,这边没事的,不需要赔偿,您先回去用餐吧。”   “外面怎么了?”包间里也听到了外面的声音,周思凡问了一声。   姜可望坐下:“我打碎了几个盘子。”她还沉浸在刚才遇到姜星海的错愕里,神情不太自在,让人以为她是因为打碎了盘子而心慌。   “噢……”周思凡听着笑起来,裴郁的唇角也微微勾起了些。   “没关系,我让王特助跟他们结账的时候算一下就好。”   饭毕,周思凡独自乘车回酒店,把姜可望留给了裴郁。   兴许周导来北京做专访,带上她就是做个顺水人情,再顺带着,给她放放假。她这段时间,实在是比较拼,他也担心她熬夜熬出点毛病来。   “我下午有会,你先回家,等我回来。”裴郁走到车前,发现司机不在,他自己拿了钥匙,打开车门。   姜可望坐上去,他开了驾驶舱的车窗,手伸进里面,点了引擎,把冷气打开,然后给司机打了电话。   “裴先生,实在对不住,不知道吃了什么闹了肚子,您等等我。”那边声音不太对,一时半会儿都好不了的样子。   裴郁皱皱眉头,他倒不是个压榨员工的老板:“要去医院吗?不用勉强。”   他在电话里安置了那司机,翻到王特助的号码,准备按下的时候,姜可望看看方向盘下插着的车钥匙,说了句:“我带了驾照的。”   “什么?”裴郁回头。   “我也可以开车。”她从窗子里探出脑袋,她在想,会不会因为那场交通事故,这辈子他都不再给她开车的机会了。说完,她还补了一句,“你不是还要去开会吗?”   裴郁摸摸她的头发:“你休息一会儿,我让王特助打车过来就行。”   从前倒是也有过这样的情况,司机临时不能开车。她要来顶上,总是会被他拒绝:“还是算了。”   “你不让我开,那你自己开。”有一次,姜可望还锲而不舍。   裴郁说:“我开不了。”   “哦。”那时姜可望就想,他这样的人,不会开车,实在是损失了很多乐趣。他买了那些豪车,都不能亲自开一开,不觉得是种遗憾吗?   王特助的电话刚接通,那边说了声:“裴先生?”   裴郁一时没回答,因为,他忽然听到车轮碾过车道的声音。   他转过身,不知什么时候,姜可望从后座钻到了前面去,握住了方向盘。   “可望!”裴郁抓住窗框,她在他严峻的目光下停了车。   “上来裴郁,”她却丝毫没被他威慑住,面无惧色地直视着他的眼睛,“快点。” 第29章 无期   两个人对视的时间不长,在姜可望看来,倒是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她紧紧握着方向盘,裴郁沉默地盯着她,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最终,他从车前绕过去,走到副驾驶,开门坐上来。   “安全带系好。”裴郁拉下自己那侧的安全带,也提醒了她。   她这才发现,她不是没有紧张,连安全带都忘了扣,也是三年没坐过这个位置了,这感觉太陌生。她匆匆系上,一踩油门驶出去。   那么久不开车,好些地方都是生疏的,姜可望花了些时间重新熟悉,出停车场过闸的时候,心脏砰砰直跳。趁着收费员找零,她去够后座的包,那包放得太远,她手伸得费力,一只长长的手臂忽然越过了她,把她的包拿了过来。   “谢谢。”姜可望对裴郁说。   她把包里的墨镜拿出来卡在脸上,室外的太阳很大,她的视线一下子成了柔和的阴天。   姜可望顺利把车开到了裴氏大楼下,没违章,没碰擦。   “到了。”她把车停在大厦的台阶前,见裴郁迟迟没有动,便出声告诉他。   裴郁如梦初醒似的:“哦。”她猜想他也许是在生气,她以前没有试过像今天这样,如此直接地违抗他的意思。   “你的车我开回家了。”姜可望深深吸了一口气,“晚上我再开过来接你。”   裴郁望着她,脸上有一种新生儿对于世界的困惑。半晌后,他有了动作,朝她伸来一只手,把她的墨镜推上了头顶,她面前的世界便亮了。   她眨着眼睛,听到他说:“路上小心一点。”   这句话说完,她的心也放了下来,对着他笑了一下:“好。”   他下了车,站在车的后视镜里,直到开出好远,她视野里还有他的影子。   姜可望回了吃午饭的会所。   她凭着印象上了楼,一路上,遇到的服务生纷纷向她鞠躬问好:“姜小姐。”   她左顾右盼着,没见到那个熟悉的面孔,便说:“我丢了东西,回来找找。”   “您丢了什么?我带您去吧。”领班热情地走在前面,指引她走回先前吃饭的那个包间。   她当然什么也没丢,无从找起,随意看了一圈后,只能说:“可能是我记错了,丢在了别的地方了吧。”   “没关系,那我送您下去。”对方礼数过于周到,坚持送她进了电梯,挥手道,“慢走,姜小姐。”   电梯门关上,她盯着闪烁的数字,有点后悔,也许以前应该留姜星海的联系方式。她这一趟,恐怕是白跑,怎么上来的,还是怎么被人送下去。   电梯到了底层,“叮”的一声,面前气喘吁吁的男孩,倒让她小小地意外了一下:“姐,你在找我吗?”   姜可望带着弟弟坐进了车里,想了半天,也只是拿了瓶水让他喝。终于找到了他人,反而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姜星海能猜出她想问什么,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告诉她:“我在这里打工。”   “你打工?”姜可望第一反应是,“你多大了?”   “我十八岁了呀,”姜星海笑得眼睛弯弯,“正好高考完了,在放暑假。”   他说起这些,让姜可望感到很陌生,因为她向来对姜建国那一家子不管不问,姜星海在她这里更是一片空白,她的了解少得可怜。   原来他今年高考了,不知道考上了什么学校,就要迈进象牙塔,姜建国偏在这时出了事,想想也是造化弄人。   “爸爸欠了很多钱,我让妈妈把能卖的都卖了,还了一部分,还差一些。”姜星海跟她说着她都了解过的事,然后道,“我打工慢慢还。”   他口气倒是不小,姜可望是懂得这里面的艰难的:“你在这里打工,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挣不了多少,不过,利息总是还得起的,姐你别担心,路总有一条可以走下去。对了,要去看看爸爸吗?”   姜星海有双明亮的眸子,无论在什么时候,看上去都真挚极了。他从小过着优渥的生活,几乎没经历过挫折,顺风顺水地长大,姜可望以为出了这种事,他起码会不知所措,没想到他能有这样的乐观。   “我就不去了。”姜可望摇摇头,直到现在,她也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父亲。   “没关系,想去的时候再去吧,爸爸现在的情况还不错,就是不太记得事。”姜星海好脾气地对她笑,“姐姐,你在拍周思凡的电影吗?”   “嗯。”   “我小时候最喜欢看他的电影了,你真了不起。”他一脸向往,“姐姐,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你这么好看,应该去当明星的。”   她总是不说话,他也毫不在意,自顾自地趴在仪表盘上看她的脸:“你来找我,我真的很开心,每次见面你总是不笑,我一直以为你很讨厌我呢。”   姜可望下意识地抬起手,也下意识地停在半空中。   血脉相连是件很奇妙的事,姜星海会意地低下头来,她试探性地把手放在他的头发上,摸了一下,两下。   他的头发剪得很短,微微扎着手心。   从姜星海那里离开,她没回家。   开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打转,还是直接去了裴氏,等裴郁下班。   这个地方来的很少,裴郁没有那种把女人带进办公室的习惯,她出道做了艺人后,来的次数就更是没有几回。姜可望走错几条道,才找到他的专用电梯间,看见门边的指纹锁,才想起来,每次他带她上去都是按了指纹的。   姜可望把自己的手指头戳上去,屏幕上画了个叉,发出“嘣嘣嘣”的拒绝声。她失笑,还是回车里等他,刚转了身,手机就响了起来,是王特助。   “裴太太,您要上来吗?我这就给您开门。”电话一接通,王特助就跟她说。   她左看右看,才注意到,那指纹锁上方有一个小小的摄像孔。   明明也没做什么坏事,却有种被捉了个现场的尴尬。   “不用了,不用。”她连忙推辞。   “没事,您快上来,门已经为您开了。”王特助说着,那电梯门在她面前徐徐打开,她走进去,正犹豫着按楼层,顶层的那枚按钮就自动点亮了。   电梯把姜可望送到了楼上,她猜想着会是王特助等在门口,到时候让他把自己随便安排个坐的地方等裴郁就好。   然而,门一开,来接她的竟是裴郁本人。   “没回家吗?”他一问,她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含糊地“嗯”了一声。   他便伸手过来,揽她出去,走廊上静悄悄的,他们一起走着走着,她问:“打扰你工作了吧?”   “没有。”裴郁道,带她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把她安置在沙发上坐。她抬起头时,见到他脸上挂着笑意。他拿起茶几上的水壶,给她倒水。   “就是有点吃惊。”他眉眼垂着,眼神很柔软。   没想到她会来。   “吃惊?”姜可望不懂,琢磨了一会儿,她果然还是打扰了他吧?   她这样一想,王特助正好在门外敲了敲:“裴先生。”   裴郁往外看看。   “在这里等我好吗?”他把杯子递给她,俯身搓了搓她后脑勺的头发,“我去把会开完。”   “那快去忙吧。”姜可望接过杯子,说话时还带着点抱歉,刚说完,她的脑袋就被托上去,他在她唇上轻轻一吻。   裴郁面色平静地出了办公室。   “裴先生,刚才罗总监做了新提案,有关于……”王特助假装没有看到这一幕,一本正经地向他汇报工作。   留下姜可望坐在那里,手指摩挲着刚才他亲过的地方,很烫,是他留下的温度。   他们之间有过那么多缠绵悱恻的深吻,她想不明白,怎么会让一个蜻蜓点水般的浅啄,扰乱了思绪。   她乱了半天,是桌上的电话响声打断了她。   裴郁走时没带手机,她走过去一看,来电是他的司机,便替他接了电话。   “裴先生,我已经好多了,您的车停在哪啦?我现在就去开过来。”   “老孙,是我。”姜可望叫了他一声,他反应过来:“啊,裴太太?”   “辛苦了,好好休息吧,晚上我来开车就好。”姜可望道。   裴郁的会结束得很快,姜可望放下他的手机没多久,他就回来推开了门。   “可以回家了。”   “噢,好。”姜可望站起身,包给了他,他一手拎着,一手牵她。   他们下楼,她若无其事地拿出车钥匙,他也没有抗拒,随着她一起上了车。   姜可望还是避免不了地暴露了技术不太娴熟的事实,进了裴宅的大门,倒车入库反复了几次,勉强停进了车位。她松了口气,双手离了方向盘,翻过来,手心里都是汗。她再侧头观察裴郁的表情,才发现他早就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你是不是又要没收我的驾照?”不等他开口,她先问了出来。   他摇摇头。   早就不能把她当作那个不懂事的女孩来看待了。   他执起她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手帕,帮她擦擦汗:“以后想开就开吧。” 第30章 无期   这一句话,不知等了多久。姜可望心里一动,再抬起头的时候,裴郁已经下了车。   他叠得整齐的手帕就握在她的手里,若有若无的古龙水味道沁着她,让她的心脏不住地砰砰直跳。她左思右想着,他过来拉开了车门,牵她下车。   “住几天?”裴郁牵着她,边走边问。   她说:“明天参加完访谈就走。”   时间实在很短,短到他也沉吟了片刻。   “那你先过去,我再处理些事情,过几天就去香港。”   “嗯?”原来他在考虑这个,姜可望说,“不用啊,你忙你的事好了,不用着急去那边。”   她又说错了话,他停下了脚步,别有深意地看着她。这时,迎面而来的佣人向他们问好:“裴先生,裴太太。”   “裴,太,太。”裴郁也轻声说着那三个字,这个称呼由他说出来,有种分外梦幻的感觉,他声音一轻,嗓音就变得迷离。   “见你也属于我的事。”他失神的时间短暂,很快就牵着她,继续往前走,“我着急去香港,是因为想见你。”   “好……”姜可望脸意外地红了红。   她还以为,他又会说“姜可望你是个结了婚的人了,记得吗?”又或者说,“你后悔结婚了是吗?”他时时刻刻要提醒她“作为妻子的义务”,以至于她总是被一种无形的压抑感憋得喘不过气来。   但他没有,还好没有。   裴郁的手温暖而干燥,裹着她,他走在前面,不疾不徐。   晚饭过后,他把她送回了卧室,亲了下额头,告诉她:“我处理点公事,你可以看看剧本。”   姜可望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稍稍感到些惊讶,她来北京,倒并没有计划着在家看剧本,因为她以为他不会给那个机会。不过,既然有空,那么看看也无妨,她便在卧室里用手机翻翻剧本相关的资料。   其实,这种相处模式是从前的日常,那时她却常常焦虑,不能每时每刻粘在他身边。现在重心放在演艺上,每天的行程被塞得满满的,她才越来越明白,能够拥有自己的时间是多么的奢侈。   看到差不多的时候,她洗了个澡,然后去敲了敲裴郁的门。   “等我一下。”裴郁关了电脑,也进了浴室。等他带着身水汽从里面出来后,她走上前去,踮脚捧住他的脸,主动送了吻。   气氛很好,咬他下巴的时候,他有反应,身体僵了一下,托住了她的臀。   裴郁抱起了她,却不是走向床的方向,他用脚踢开阳台的门,抱着她,一起坐进了吊篮。   她窝在裴郁的怀里,感觉到吊篮在摆动,有些弄不明白情况。她主动求欢的次数不多,对他来说总是受用的,他刚才也明显涌动了欲·望。此刻,他们却还能安然无事地坐在一块,这是要做什么,单纯地看看星星?   “我们在一起,不是非要做那种事。”他令人酥酥麻麻的声音从身后缠着她的耳朵。   姜可望感到一丝丝难耐,她闭上眼睛,让心思放空,随着吊篮平缓的摇曳,慢慢变得平静下来。   “有一件事忘了跟你说。”他拥着她,“你学校旁边的那套房子,你爸爸卖掉的那套,我找人买下来了。门锁我没换,你以后还是可以去那里住。”   “你啊……”姜可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最后也只是在他的手上轻拍了一巴掌。   “那毕竟是你以前住过的地方。”裴郁把下巴搭在她的肩上,“你还记不记得第一次带我去那里,记不记得有多乱?”   姜可望遭遇了突如其来的揭短,反应很迟钝,还有些惊慌:“我……不记得,没有这种事。”   “有没有,你好好想想。”他抱紧了她,一本正经地接着雪上加霜,“我没见过这么乱的房间,陪着你收拾了三个小时……”   她扭动身体,想转过去捂他的嘴,他把她一把抓住。   他怎么会提起这个,她真的不懂。打闹了几个来回,不知局势是怎么发展的,她由阻止他说,变成索性跟他一起说。   “那第二天早上,我还给你煮泡面吃,我不会煮泡面,你吃的时候,表情好难看,你记得吗?”   “因为真的很难吃。”   他们一面悉数着,一面忍不住都笑了,自然而然地依偎在一起。   姜可望没发现气氛何时变得如此轻松,她只意识到,好像有很久都没有像现在这样,亲亲热热地聊聊天,裴郁也似乎很少像现在这样笑过。   顿了顿后,裴郁说:“可是,那是我吃过最难忘的东西。我很奇怪你以前都是怎么过来的,我下了决心,以后要好好照顾你。”   “真的吗,为什么?”姜可望很不解,“泡面煮得那么难吃,你为什么还想照顾我?”   裴郁的手轻轻握住她肩膀:“我喜欢你,又不是看你会不会煮面。”   “那是看什么?”姜可望问完,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你说你喜欢我?”   “很奇怪?”他的眉头微微蹙起,“不喜欢你,为什么要跟你在一起?”   “我以为,我只是你的……”姜可望说不出“情妇”这个词,她想了半天,用了另一种方式,“我们签了协议。”   她以为,他们之间最初不过是各取所需的交易。他欣赏她年轻的身体,而她,心安理得享受他的庇荫。   “不签协议,你三分钟热度跑了,我该怎么办?”他无奈,“你那个时候,做什么都不管后果,今天喜欢,明天就厌倦了,总要用一种方法让你重视我们之间的关系吧?”   “是这样吗?”姜可望从来没有往这一层面想,呆呆地陷入了沉思。   “从一开始,我就把你当成女朋友看待。”裴郁继续反问她,“如果不喜欢你,那我为什么要跟你结婚?”   “噢。”她说。   原来是这样。   “不过,你能喜欢我什么?”如果照他的说法,那他一开始就是喜欢她的,她有什么是值得喜欢的呢?   第一次见面,他对她印象那么差。   裴郁没有给确切的答案:“这种事说不清楚,喜欢就是喜欢了。”   她便问:“第一次见到我,你是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裴郁没理解她的问题。   “你忘了,你把我严厉地批评了一顿,我学车的时候教练都没这么骂过我。”她无辜的语气又逗笑了他,于是,他便认真地回想了一遍当初的情景。   然后说:“我讨厌不遵守规则的人。”   “讨厌我?”   “不讨厌。”他说,“我只是讨厌你不遵守规则。”   姜可望听不明白。   “有区别吗?”   “有。”   姜可望似懂非懂地陷入沉思,裴郁的双手交叠在她的腰上:“那时我想,这个小姑娘坏透了,又抽烟,又飙车,衣服上全是洞,她的父母为什么不管她,我很痛心,觉得她应该当一个好孩子。”   于是,在一起之后,他一直努力把她走歪的路都正回来。   姜可望在堕落深渊的边缘试探了一圈,被他坚定而强硬地拉了回去。   “那么,现在的我算是你想要的样子吗?”她问他。   他说:“是。”沉默了一会儿,他又补了一句,“虽然我总是想念以前的你。”   “你长大了,这是件好事。只是我暂时有点不习惯……不过,这是件好事,真好。”他迟疑又艰难,经过了好几个转折,还是说了出来,“可望,你就这样往前走吧。”   她倚靠在他身上,握住他的手。   清晨,姜可望枕在裴郁的肩头醒来,没有立刻起床。   她趴在他身上,静静地回想起昨夜,他们聊到很晚很晚,然后,相拥而眠。   脖子那里传来的酸痛感告诉她,他们保持着这样亲密的姿势,相拥睡了一夜。肌肤间毫无阻隔的相贴,分外温存,让人不舍得起身。   她还是小心翼翼地从他身上爬了起来,刚有了动作,他就醒了,睁开一双清透的眸子注视着她,不作声。   昨天晚上,他对她说了很多,她以前从来没有听过的话。   “我九点要参加专访,先起来了。”她见他总盯着自己看,便告诉他。   “嗯。”好久,他才应了一声,抬手轻抚她的脸颊,“我陪你去。”   姜可望走进浴室洗漱,去衣帽间挑了要穿的衣服,吃过早餐,乘他的车前往工作的地点。这一切,与过去每个跟他一起醒来的早晨,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在某个地方,有种不着痕迹的变化,悄悄生了根,发了芽。   车到了电视台门前,缓缓停下。   录完专访她就要直接去机场赶香港的航班,他公司还有会议,不能来送。   “那我去了。”姜可望提着包下了车,关上门,要走的时候,听到身后车窗玻璃降落的声音。   她转过身,走上前。   裴郁从窗里伸出一只手,她下意识地把自己的手递过去,让他握着。   “在香港等我。” 第31章 无期   香港的夜晚比北京漫长。姜可望走出机场时,仰头看到满天星光,莫名有一点失落。司机把她的行李从推车上卸下,放进后备箱,见她还在那站着,提醒道:“太太。”   她走过去,弯腰坐进车里。   这晚她睡得早,独自躺在床上,迟迟没有入睡。   那是种熟悉的缺失感,夹杂焦虑,从前每当裴郁不在身边的时候,就会悄无声息地从角落蜿蜒上来,将她侵袭,无孔不入。姜可望很久没有这种感觉,她以为自己已经把它戒掉了。   她翻来覆去了一阵,下了床。   行李箱被她从柜子里拖出来,打开,她摸到夹层,里面藏着个硬硬的小玩意儿,拉开拉链,她把那枚戒指拿出来看。   结婚那天裴郁给的戒指,她戴给他看了一下,就随手收起来了,在酒店清理拎包的时候,想起这枚戒指,就藏进了箱子里。   姜可望伸平左手的手指,她的手纤细,骨节小巧,灯光下的皮肤略微透明。她把无名指伸进戒圈,让戒指滑过指腹,前后翻转着看。   心中的焦虑在这一刻稍稍得到了平息,她把手放在心口,关了灯,睡下来。   睡得很安稳,做了没有剧情的梦,直到她陡然惊醒,才发现自己早已不知不觉睡着了。   姜可望从床上坐起身,竖起耳朵,楼下有激烈的争吵声,她是被这动静吵醒的。   “怎么回事?”姜可望披了件衣服,走到楼梯前。   “裴太太!”家里的几个佣人围在客厅里,坐在地上哭成一张花脸的,不是钟渺渺,还能是谁。   “钟小姐说,想见裴先生。”管家一脸无奈地向姜可望说明情况。   他转而跟女孩子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姜可望勉强听懂一句:“渺渺小姐,裴先生真的不在,我们不会骗你。”   钟渺渺什么也听不进去,坐在那里边哭边固执地重复:“我要见舅舅,舅舅好久没来看过我了,他为什么不愿意见我?”   姜可望冷漠地看着她,管家叹了一口气,跟身边的人说:“打电话给顾医生,让他来。”   “我不要顾医生,不要,不要!这是我跟舅舅之间的事!”钟渺渺一哭喊,姜可望头都痛了。   她按了按太阳穴,制止了他们:“这么晚了,算了,你们让她上来吧。”   “裴太太?”管家不可置信地仰头,“裴先生吩咐过……”   “没事,我说了也算,你们早点回去睡觉吧。”姜可望扶着栏杆,看到那个女孩也愣了一下,没接着再哭,“钟渺渺,你上来,别坐着了,这么大的人坐地上不害臊吗?”   “等裴郁回来我就让你见他。”姜可望又补了一句,钟渺渺才有了反应,三两下爬起了身,穿过那几个人,走上了楼。   她满身是汗,头发乱糟糟的,姜可望把她领到客房,推她进浴室洗澡。出去的时候,管家就在门外徘徊,见了她就立刻迎上来。   “裴太太,你这是,确定要让她留下来吗?”   “我有分寸。”姜可望摊开手掌,她手上缠了根钟渺渺的头发,营养不良的枯黄,幼细,发稍打着卷,“怎么,你们都这么怕她?”   管家张了张嘴,半天才说:“我明天给裴先生打个电话吧。”   “随你,先去休息吧,有事我叫你。”姜可望转身进了房间。   钟渺渺洗完澡出来,还湿着头发,拿着毛巾坐在床边擦。   姜可望也去坐下,她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立刻弹起来,慢慢坐回去,身体僵硬地继续擦头发的动作。   “钟渺渺,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姜可望很平静地问她。   “我……要舅舅。”   “舅舅舅舅,”姜可望抱着胳膊,戏谑道,“每次除了跟我强调你的舅舅,还会说别的吗?”   钟渺渺紧紧抿着唇。   “没有人跟你抢舅舅,钟渺渺。”姜可望试图告诉她,“你舅舅跟我结婚,不影响他疼你,就算你要把他当爸爸,那也不是不行。”   “你不懂。”钟渺渺眼睛里又涌动起了泪光。   “我是不懂,那你说,你是怎么想的?”   “他……他只能有我一个。”   姜可望很吃惊:“那怎么可能,他难道一辈子不娶妻生子?”   “我不管,他只能是我一个人的爸爸。”   “他养着你,结果到头来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有吗?”   姜可望觉得自己脑子坏掉了,怎么会想起跟这个钟渺渺说道理,她站了起来,拍拍小屁孩的肩膀。   “行了,你在这住着吧,我去睡觉了。”走了两步,她回头道,“你舅舅过几天就回来,你最好乖一点,不然我就去告状。”   不安稳地睡了一晚上,早上临走前,姜可望轻轻推开客房的门,朝里面看了一眼,钟渺渺还在床上熟睡着,她把门关好,下了楼。   “米拉姐,我们剧组可以请假吗?”姜可望在剧组拍摄了一整天,晚饭时间,躺在片场的折叠椅上,从米拉手里接过水杯,“我想找个时间,请半天假。”   “当然可以啊,不过,你不是刚从北京回来吗,两天没拍了,还要请假?”米拉算算时间,“着急吗?”   “也不是那么急。”姜可望举起名片,看着上面的“顾达明”三个字。   【“一个人的心理状态并非是单方面的因素造成……裴太太,如果有空,可以打这个电话联系我。”】   “谁的名片?”米拉凑过来看,上面只有名字和电话,看不出是什么人。   姜可望说:“心理医生。”   “咦,你有什么心理问题吗?是剧组拍片强度太大了吧。”米拉思索,“那是要给你放放假,回头我找周导去。”   米拉说着就起身拍拍衣服,转眼不见了人。姜可望一手拿着名片,一手把手机从腿上拿起来,拨下号码。   按到一半,屏幕静止住,弹出来电的提醒,是裴郁。   姜可望秒接:“喂?”   “在拍戏吗?”   “刚吃晚饭。”   姜可望还以为他是为钟渺渺的事,打个电话过来问问,没想到,接下来,他就说:“那,出来吧。”   “出来?”   姜可望茫然地走出了片场大门,沿着平时常走的路,往前小跑一段,裴郁的车果然在那里停着。她慢慢停下了脚步,到车前,拉门上去。   裴郁就坐在里面,转过脸,清癯的面容微微笑一笑,夏日的微风也不过如此了。   “你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姜可望被抱进怀里时,还是没回过神来。   “接到Calvin的电话就让王特助订了机票。”裴郁身上的衣料凉凉的,他的手也很凉,摸在她后背上,很舒服,“我不放心。”   “嗯……”她的眼珠转来转去,被他这样抱着,不太自在,总担心身上的汗,脸上的妆,会蹭脏他的衣服,“没事,没什么不放心的,我就是看时间太晚,留她住了一宿。”   她推了推他,还是被抱紧了。   “我已经让人把她带回去了。”他声音先冷后热,“以后再遇到这种事,第一时间告诉我。”   “那你见过她了吗?”姜可望想起钟渺渺哭得心肝颤的模样,“其实,她只是想见见你。”   裴郁摇了摇头:“这是纵容,我不能再纵容她。”   他放开了她,坐得离她近了些,好让她倚着自己。她便靠在他的肩头,仰面看车顶:“你找了人整天看着她,去哪儿都跟着,其实,对她来说很残忍。这是最好的办法吗?”   “不知道,但是不这么做,她就有可能伤害到你。”裴郁说,“我不能冒这个险。”   “她伤害不了我。”姜可望想象不出来,这个小身板的女孩,能做出什么。   最多就是说说狠话,向她示威。但她从来都不会被虚张声势的示威所伤害。   她扭头告诉他:“我还逼她叫了我舅妈。”要坏起来,谁能坏得过她呢?   裴郁笑了笑,摸摸她的头,摸着摸着往下移,把她的脸扳过去,温柔地吻。   姜可望觉得他们之间好久没有吻过了。   明明也就分开了一个昨天,他们又是每次在一起都少不了接吻。   这种要命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怎么又会回来?她在心里面叹着气,她以为,自己早已经可以做到,自如地控制对裴郁的感情。   “我得回去拍戏了。”姜可望抵着他的额头,潮湿的眼睛氤氲在看不见的热气里。   他便在她的唇上又用力地吮了一下:“那我在这里等你。”   她转过身,去开车门,手刚放在把手上,又转回身来:“对了。”   姜可望面对着他,手放在衣领上,解开了一颗纽扣。她出来时,穿的是拍戏时穿的旗袍,做这个动作的画面,禁欲中掺杂着诱惑,惹得裴郁直勾勾地盯着她。   一颗两颗,她撩开一点前襟,露出脖子下一小块雪白的皮肤,那皮肤上挂着一圈鲜艳的红绳。她手指一勾,把挂在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给他看。   “我把它戴上了。”姜可望手指捏着那个银光闪闪的东西,朝他笑。那是他们结婚那天,他送的戒指。 第32章 无期   姜可望来不及下车。   被裴郁拉回去抱了个满怀,抱得特别紧,她被他抵到门上,后脑勺硌着车窗玻璃,他的手掌垫上去,把她护住了。   胸襟上的盘扣被一路扯开,他的鼻尖蹭得她胸口痒痒,红绳被他叼起来,与温软的肌肤一起吮吸,轻嗅。姜可望眼神迷离地仰头,手指深入他的头发里。   她不过是戴上了戒指,他的反应怎么会这么大?   “裴郁,我得走了。”她担心再这样下去,怕是没法收场,想早点制止他。   裴郁终于从她的胸上离开,但他头一抬,又含住了她的嘴唇,舌头探进来,强势地撬开她的牙齿,吻得愈加热烈。   “别去了,请假,说你不舒服。”裴郁捉住了她的双手,揣在怀里,抱紧了,不让她乱动。   “那怎么可以?”   他没了理智,在她的耳朵上啃咬:“我来跟周导说。”   “裴郁——”姜可望着急地往旁边躲,“别闹了。”   裴郁恋恋不舍地又亲了她好几下,才把她放开,她背过身,把他闹开的扣子系好,对着车窗的倒影理了理头发。   理不好,回去得让化妆师补救才行,她都不知道该编什么理由来解释。   他又从身后抱过来,她心里一惊:“裴郁。”   “只是抱抱。”他下巴抵着她的颈窝,双臂环住她的腰,“就一会儿。”   姜可望下了车,平静地顺着来路走回去,带着点温度的风迎面吹过,她才猝不及防,后知后觉地感到羞赧。   仿佛刚才在车里的亲昵,被这风洞悉了一样。   化妆师摸着她的头发,左看看,右看看,疑惑地拆下一根发卡:“今天少用了几根卡子,果然还是不行啊,固定性一下子变得这么差。”   说着又拆了几根,帮她把头发放下来,重新盘了一遍。谢天谢地,他什么也没有问。   化妆师帮她弄好了头发,接着补妆,盯着她的脸,又疑惑起来。   “啧,小可望,你是怎么睡觉的,口红都花到额头上去了。”他手指在她额角一抹,放在眼睛前看了看,转过去给她看。   姜可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化妆师也是突然一下子反应过来,尴尬地干咳了两声,心照不宣地继续帮她整理妆容,之后就什么都不问了。   晚上要拍的戏份不多,只有几场室内戏,适应周思凡的节奏后,姜可望拍他的戏已经很顺利,NG次数不再像一开始那么夸张。   “周导说,请假可以呀,提前跟他说,他调整拍摄计划就好。”她在更衣室换衣服时,米拉硬挤进来,跟她说,“咱们要请吗?”   “先不急,让我想想看吧。”还是跟那医生约好了时间,再做安排。姜可望脱下了旗袍,用衣架挂好,捋平。   米拉一时没说话。   姜可望背对着米拉,留给她的,是一个引人遐思的背影,肩胛,腰窝,她看得发了会儿呆。   好看的人,哪哪都是好看的,这腰部的线条堪称教科书的完美。   她看着看着,却皱起了眉头,把视线定格在姜可望颈背部位的一小块红痕上,那是什么?   姜可望刚好翻到自己的衣服,往头上一套,刚好盖住了那一小块痕迹。她便摇摇头,回过神来,大概是自己想多了。   “可望,你最近状态还不错,”她继续说,“刚才我去找周导的时候,他对你的表现好像挺满意的。”   “……嗯。”姜可望应得心不在焉,低头看着自己。   先前在车里还没那么明显,这几个小时一过,裴郁在她胸口上留下的吻痕,全都浮了上来。   偏偏她今天穿出来的是件领口超大的宽松T,什么都遮不住。   “你怎么了?”米拉看她站在那半天不动,伸出手一扶,把她转了回来。   然后深深地倒抽一口凉气:“姜可望!”   “哎……”姜可望抓抓头。   米拉脸也红,吼过以后讪讪的:“裴郁回来啦?”   夫妻之间的关系,外人果然是永远都看不清的。   每次她以为他们之间好着呢,两个人就突然别扭了起来,而当她感觉他们不对头了时候,人家又如胶似漆了。才去的北京,怎么又回来了?这老板整天围着老婆转,公司怕是不想要了。   姜可望这衣服既然早上穿得出来,那说明还不是在家里弄的。米拉想得一张老脸没处搁,捂住了头:“你们能不能注意点?”   “对不起。”姜可望觉得自己有点冤枉,不是她的错。   也不是完全没错,她就不应该在车里给他看戒指,连化妆师都知道了点什么,想想她也很后悔。   “你打算怎么办?”米拉瞪着她。   姜可望想了想,手抬起来,把领口两边拢住,合到一起,勉强遮住了那片旖旎的风光。   米拉抖着手指着她,指了又指,真有办法。   “路上小心点,别被人发现,要是被我在哪个八卦帖子里看到你的绯闻爆料,你就死定了!”   “知道了。”姜可望挨完了骂,捏着衣领灰溜溜地走出去。   罪魁祸首看到她这副模样,还浑然不知自己的罪过:“怎么了?”   姜可望坐上了车,把手放开,让他看看。   裴郁愣了一下后,便光顾着笑,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你还笑,米拉都说我了。”姜可望一本正经郁闷的样子,分外可爱,被他揽过去,揉了揉脸颊。   “她说你什么?”裴郁亲亲她,“你让她来找我,有什么话对我说,是我的错。”   “那就算了。”姜可望想,这个狗腿子见了裴郁,才不敢发火呢。   回到家,姜可望把自己泡在浴缸里,搓了搓胸口,不知道这颜色,什么时候能下去。   裴郁下口其实也不重,是她的皮肤敏感,一点点用力就容易有痕迹。很早以前他就知道她是这种体质,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新闻,他跟她亲热的时候都会注意。   这次是太动情,一时忘了。   姜可望泡得久了点,他早在隔壁洗完了澡,等她一出来,就来抱起了她。   “裴郁,我……”姜可望推推他的肩膀。   “我知道,要看剧本是不是?”他把她放到床上,摸摸头发,去拿来了标记得密密麻麻的剧本,“我陪你看。”   姜可望来不及制止,他就翻开来:“看到哪里了?”   他陪她对起了台词。裴郁在北京待得久,说话却没有京味,也没有港人浓重的粤语口音,那是一种恰到好处的字正腔圆,清雅中带着磁性。   周思凡的电影,向来以贯穿全片的冷幽默为基调,由此便衬托得那偶尔几句的情话,十分动人。   他们念完台词,裴郁把她转回来,轻轻地亲在了额头上,往下浅啄。   她慢慢往后仰倒,抱着他的脖子,从他的眼睛里看自己的倒影。   “有时候,我有点后悔让你去当演员。”裴郁深深地看了她,俯下了脸,吻住她。   剧本滚落到床下,在地板上翻了几页,静静地躺在那里。影子被灯光投到纸页上,摇曳,颤抖。   很久没有做得这么酣畅淋漓,裴郁把她湿润的额发抚上去,怜惜却控制不住冲动,他狠狠地往前顶。她的脑袋里糊成一团,被灯光晃着眼,紧闭着,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裴郁……”身体里抑制不住的快感,把安全感吞没,她失神地叫他的名字。   他用力撞了她一下,撞得她断了音,剧烈颤抖,他低下头,靠近她的耳侧,声音喑哑:“叫老公。”   -   姜可望缓过来后,趴在枕头上,摸过手机看了看时间。   裴郁抱着她,伸头过去一起看,她听到一声微不可闻的笑,把手机扔到旁边去,翻了个身扎进他的怀里:“别老是这么欺负我。”   他的手在她背上一下一下地拍,耐心安抚,轻声诱哄。   “乖,再叫几声给我听。”   -   清晨,姜可望迷迷糊糊走进化妆室,躺在椅子上等待的时候睡着了。化妆师对着她的脸涂涂抹抹,她只觉得睡得不安稳,也没有醒。   “可望醒醒,睫毛。”化妆师拍拍她的脸,化到眼妆,她才终于睁开了眼睛。   “你昨晚没睡觉啊?”化妆师见她哈欠连天的样子,忍不住问。   刚醒的姜可望,木然地盯着他,不说话。   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又多了嘴,赶紧把嘴巴闭上。   “可望——”剧组的道具师一路小跑进来,敲敲门,“外面有人找。”   “谁?”姜可望精神恍惚地思考,这么大早的。   化妆师把她按回去:“等会儿,就快好了。”   完成妆面的姜可望走出门外,会客室里的人,已经等了她很久。   “裴太太,”顾医生从椅子上站起来,“耽误您一点时间。” 第33章 无期   “我得知了钟渺渺闯进府上的事。”坐下后,顾达明推了推眼镜,“思来想去,我觉得有必要来一趟。”   “顾医生,你很尽心。”姜可望原本还打算跟他约个时间,电话还没打,他倒是先找了过来。   顾达明笑笑:“钟渺渺是个特别的病人,我没有接触过这么棘手的情况。”   “裴太太,你了解情感依赖吗?”他问。   “情感依赖?”   “人和人之间或多或少是有依赖的,它可以维系亲密关系,未必是一种坏事。”顾达明说,“但是,一旦这样的依赖发生了累积,到了控制不了的地步,它就会产生很多问题。”   “控制不了的地步……”   她不由地想到,大概以前,她对裴郁就是依赖着的吧。无时无刻不想有他在身边,一旦分开,就会焦虑,患得患失。   而在她的依赖已经无法控制的时候,她做的决定是分手。   现在回想起来,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但她仍然记得当时的艰难日子。割舍依赖,就像从心里生生剜去一块,这是个极其痛苦的过程。   顾达明说:“我试过为钟渺渺调整心态,鼓励她去多交朋友。每次我以为她有所好转,她又出现新的问题。我不得不换一种思路了,裴太太,依赖往往是双向的,问题不止出现在钟渺渺的身上。”   “你是什么意思?”姜可望问。   她怀疑地瞪着那医生,外面远远的有人叫她:“姜小姐,姜小姐!”   姜可望站了起来,往门外看,是化妆师的助理来提醒她去接着做完妆发。在剧组还是不方便,聊不了多久,总是会被打断。   “裴先生也需要接受治疗,虽然他一直不觉得自己有问题。”顾达明依然面色平静,“今天我就是为了这个而来,裴太太,务必劝劝他。”   “他需要什么治疗?”姜可望站着不动,那助理已经到了身边:“姜小姐,老师还在等你。”   顾达明也起了身,朝她鞠了一躬:“那我就先告辞。”   “顾医生……”姜可望跟出去几步,还是在原地站住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她还是跟米拉说:“替我请个假吧,明天我想出去一趟。”   “嗯?好,那我一会儿找周导说说。”米拉见她盖上了餐盒,“咦,今天吃得怎么这么少?”   姜可望随手把餐盒搁在一边:“节食。”   “你这已经瘦过头了,”米拉一手圈住她的胳膊,细得像刚抽条的少女,“造型师建议你可以稍微胖两斤,那样更上镜,别节了,再吃点。”   “饿了再吃吧,没胃口。”她站起来,要去扔掉,被米拉拽回来。   “没胃口?”米拉狐疑地上上下下打量她,把她拉到跟前,低声问,“可望,你没怀孕吧?”   “我吗?”姜可望原本漫不经心的,被这么一戳,陡然意外了一下。   “没有,”她怔怔地抽回了手,“我没有。”   米拉手中一空,人就转身走了出去,她起身:“哎,可望!”   姜可望闷头往外走,像是什么也没听见,她走到垃圾桶前,扔掉了饭盒,站在火辣辣的太阳下发呆。   算了算日子,例假好像的确一直没来。   “可望姐,”剧组几个负责杂务的小朋友正围在屋檐下吞云吐雾,“一会儿要不要一起打牌?”   “噢,不了,你们玩得开心。”姜可望友好地朝他们笑了笑,下意识屏住呼吸,离那阵烟雾远了点。   她魂不守舍地拍完了下午的戏,晚饭是周思凡跟她一起吃的。   “听米拉说你明天请假。”   “有点私事。”姜可望想着顾达明说的话,觉得还是需要跟他详细地谈谈,他身为钟渺渺的心理医生,应该了解不少事情。   “是为渺渺的事吧?”周思凡捋着头发,问道。   姜可望咬住了筷子,定住:“您怎么知道?”   “我跟裴郁认识这些年,多少还是了解一点点的。”周思凡笑了笑,“今天,那个心理医生来找你了吧。”   “是……”姜可望低下了头。   他叹息:“渺渺命苦,小小年纪没了父母,裴郁两地跑来跑去照顾她,也很不容易,不然他早在北京定居了。”   他说了这话,让姜可望恍惚想起,很久以前的某天,裴郁曾说:“香港是个让人难过的地方。”   那时她刚得知了他是半个香港人,感觉他的神秘又添了一分,对他的好感也多了一层,她央求他也带她一块去那个地方玩,他便说了这句话。   “没什么好去的,等过了这几年,以后我也不想再去。”裴郁一脸忧郁地说,这忧郁,让他看起来分外迷人。   “我听说,渺渺的父母是车祸去世的。”   “好像是这样,撞得挺严重,当场就没了。”周思凡唏嘘不已,“裴家人丁不旺,现在只剩裴郁一个了,渺渺又不喜欢钟家人,就只能依靠裴郁。”   “这样……”姜可望心情不由地变得沉重。   “可望,”周思凡问她,“有没有想过,公开你和裴郁结婚的事?”   “公开?”她诧异之余,有点敏感,“是裴郁想公开,让您来跟我说的吗?”   “就是随便聊聊,你不要有压力,他不会找我说这种话。”他笑道,“因为觉得你们现在很不容易,公开了说不定是好事。现在不像以前,非得隐婚,结婚对女艺人事业的影响已经很小了。”   “嗯……”姜可望下意识把手按在小腹上,想得出神。   她吃完晚饭,米拉也外出回了剧组。   “我给你买了东西,放在你包里了,偷偷打开看,别让人发现。你自己的事情,自己想好怎么处理。”米拉对着她耳语了一声,又匆匆去为她跑别的工作。   姜可望走进休息室,把手提包拉开了一小道缝,立刻又拉上。   那是一盒验孕棒。   夜晚回到家,她一个人在浴室里,把那支细细长长的盒子拿出来看上面的说明。   从来没有想过会用上这种东西,跟裴郁在一起,他爱惜她的身体,总会耐心地做好措施,很少有克制不住的时候。姜可望看着那密密麻麻的文字,感觉有点头晕,仿佛已经不认识那些字是什么意思。   她感到十分的不知所措。   发着呆,门外有了响动,她一惊,拉开洗手台下的抽屉,把盒子丢了进去。   她转过身,把抽屉推上后,裴郁刚好进来。   “你在做什么?”他见她表情不太自然,问她。   姜可望看着他好久,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额角:“我这里长了颗痘痘。”   “让我看看。”裴郁俯下身,凑近她仔细地观察着,嘴唇贴上去,吻了一下,笑了笑,“没事,明天就好了。”   姜可望还怀着心事,拘谨地推推他:“嗯。”   她目光下落,瞥见他手指上,不知什么时候戴着了戒指,大概从昨天之后,他在她面前,已经不会刻意摘掉它了。   “一起洗好不好?”裴郁在镜子前把她整个人圈住,脑袋与她的脑袋挨在一块,贴得她的耳朵酥酥麻麻的。   然而她心里却顾虑重重:“我……今天累了,想早点睡。”   他蹭着她的脸:“怎么了?”   “昨晚没休息好,今天周导一直说我不在状态。”姜可望违心地说了谎。   “这样吗?”裴郁垂下眸子,想了一下,“对不起,那今晚好好休息,好不好?”   他这么好说话,倒让她不太放心,又把他推了推:“那你出去。”   他又笑,牢牢地抱着她:“我不闹你,只是一起洗。”   类似的话,他分明以前就说过,然而最后并没有讲信用。   姜可望妥协后,站在花洒下让他搓揉着头发,眼睛眨得纷乱,生怕下一秒他就要乱来。   不过这一次,直到她清清爽爽地坐在床上,他都没有越矩,只是抱着她,温柔地亲亲这里,亲亲那里。   “要睡觉了吗?”裴郁拉过被子,帮她盖好,“那我关灯了。”   她伏在他的胸口,静静等了好久,他也只是手放在她的身上,一下一下地拍着,安抚她入眠。   “裴郁,我们可以说会儿话吗?”姜可望小小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   裴郁的下巴动了动,蹭过她的额头:“想说什么?”   “随便什么……嗯,”她装作不经意地问他,“以后,你会想要孩子吗?”   这种问题,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似乎都是一样的答案,他说:“想的。”   “那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都喜欢,你生的,一定是个漂亮的孩子。”他的话如此动听,让人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原来他这样喜欢小孩。   “怎么突然问这个,”她喜欢裴郁摸她的头发,脑袋那里沙沙的,很舒服,他声音柔柔地问她,“想要孩子了吗?”   “没有,我……只是随便问问,”姜可望摇摇头,“我只是……”   他忽然撑起身,握住她的手:“可望你是不是……”   “不是,不是。”姜可望又本能地否认,这一切对她来说,好突然,她完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她的心砰砰直跳,把脸往他怀里埋,“睡啦。”   “不是吗?”他的意外持续了一小会儿,静了静,躺了下来,摸她头的动作依然轻柔,“嗯,睡吧。” 第34章 无期   早晨,姜可望从洗手间出来,下了楼。   像往常一样,裴郁坐在桌前等她,提前为她剥了一堆圆溜溜的白煮蛋。她去他身边坐下,端起了牛奶。   “睡得好吗?”裴郁在面包上涂了果酱,放在她盘子里,今早她起得比平时晚。   “嗯。”姜可望点了点头。   她坐下后,双手掰开一只水煮蛋,漫不经心地咬了一口。他瞥了一眼,拾起咖啡杯:“偶尔也吃点蛋黄。”   “哦……”姜可望听话地把那只被她放在盘子里的蛋黄塞进嘴里,很久没吃过,有点噎得慌,她转着眼睛尽量转移注意力,慢慢地吃下,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裴郁手伸过来,把她唇边的碎屑抹掉:“今天好听话。”   他们对视一眼,她先移开了目光,拿起盘子里的面包,它被烤得焦脆,吃起来咔嚓响。甜腻的果酱在舌尖化开,她胃里忽然又有些翻涌。   已经丢在洗手间纸篓里的验孕纸上,显示的是两道杠。   姜可望眨了眨眼,喝了几口牛奶,把那股翻涌的感觉压下去,吃得慢了些。   “晚上我有应酬,可能会迟。”去片场的路上,裴郁跟她说了声,“到时候我让Marco先去接你。”   “噢,好。”姜可望怀着莫名的心情,把脑袋挨在他肩上,找一点安全感。   “怎么了?”裴郁察觉到她突然的粘人,把她搂过来,“我尽量早点回家。”   姜可望犹豫了许久,挽着他:“等你回来了,我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他感到新奇,不免追问,车一停,她便轻快地脱离了他的臂弯,推门下去,朝他挥了挥手。   “到时候就知道了。”   裴郁眼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片场里,笑了一下:“走吧。”   车开走好远,姜可望才从片场大门后走出来,站在路边,给顾医生打了个电话。   大约不到十分钟,一辆白色的轿车在面前停下,顾达明降下车窗:“裴太太。”   她绕到另一边,上了车。顾达明没有带她去自己的医院,她从车上下来后,看着面前熟悉的房子,这个地方她来过。   拍《我们初恋了》的第一场,就是在这里。也是在这里,姜可望第一次见到了那女孩子。   “我每天都会来看看她状态怎样,裴太太你今天也一起看看。”顾达明在前面带路,走到大门前,敲了敲。   有人来开门,见到姜可望,倒是愣了愣,向她鞠躬问好:“裴太太。”   姜可望随着顾达明走进房子里,从楼上传来低沉的大提琴声音,他停下脚步,回过头跟她说:“看来她起床了。”   大提琴的声音更适合夜晚,在本该朝气蓬勃的清早,听着这深沉的琴声,心情都不免降了调。   他们走到后院,在草坪上的木桌旁坐下,那提琴的声音便小了些。佣人给他们端来了咖啡,姜可望说了声谢谢,环顾起了四周。   “裴太太,在找什么?”   “我记得上次来,那边的树上有一只灰鹦鹉。”姜可望努力地从那些树叶的阴影下搜寻,什么也没看到。   “噢,你说的是卡卡,这只鹦鹉好灵的。”顾达明顿了顿,说,“它是钟渺渺唯一一只养活的宠物。”   “唯一一只?”姜可望下意识去揣摩他的潜台词。   “这大概与她的童年经历有关吧,她的暴力行为多半源自小时候父亲的家暴。”他说,“不过我很好奇,她弄死了那么多动物,是在裴先生的默许下发生的吗?”   姜可望立刻听懂了他的意思,皱着眉头反驳道:“裴郁不是会纵容的人。”   “可能他原本不会,但是,如果他对那孩子有愧疚,就另说了。”顾达明认真地道,“裴太太,你别介意,我只是在设想。”   “他怎么会有愧疚?”姜可望不明白。   她忽然想到姜建国,他对她不就是愧疚?他觉得亏欠了她,她便挥霍着他的愧疚,让他对自己一再纵容。   而明明,他对他那宝贝儿子就是克制而严厉,姜星海被他教得又善良又坚强,简直像个天使。   “想必裴先生从来没有跟你说过,他最近开始控制钟渺渺的原因。”他说,“四年前,香港有一则新闻在网上沸沸扬扬,某个企业女职员,发现自己的水杯里被人倒了浓硫酸。这则新闻,后来被人压下去了,没有再进一步发酵。那位女职员,是裴先生的前任秘书,从此以后,裴先生身边的助理全换成了男性。裴太太,知不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姜可望愣了神:“你说的都是真的?”   她本来以为钟渺渺只是个偏执了过头的孩子,最恶劣不过是满口谎话而已,从没把她往更极端的方向想。   怪不得,裴郁那样紧张,听到钟渺渺闯进家里,立刻从北京赶了过来。   他提起钟渺渺,目光中总带着痛苦,说起香港,都是忧伤的神态:“香港是个让人难过的地方。”   她正处于震惊中,顾达明转过了头,对着那边叫了声:“渺渺。”   姜可望回头一看,那女孩穿着身白色的睡衣,脚踩着白袜子,站在地板上。   “小明。”钟渺渺居然会这样称呼医生,她再把目光投向姜可望,顿住。   顾达明便笑了笑:“你看,我带了谁来陪你玩?”   “她是个骗子。”钟渺渺瞪了她一眼,直接扭过了头,“我不会再上当了。”   两个大人相视一眼,姜可望耸了耸肩。   “渺渺,”顾达明过去捋了捋女孩的长发,“你的卡卡呢?”   “卡卡……”她瘦削的肩头抖了一下,“它生病了。”   钟渺渺转身就上了楼,顾达明等在那里,不一会儿,她提着鸟笼走下来。那笼中白花花的影子,映在姜可望的眼里,她缓缓站起了身。   几个月前还是只油光水滑的漂亮鹦鹉,这会儿它已经面目全非,无精打采地站在笼子里,身上的羽毛秃了一大半。   “舅舅想把我送走,它知道要跟我分开,得了抑郁症。”钟渺渺哀伤地用手指轻抚那只鹦鹉斑驳的脑袋,“小明,怎样可以让舅舅不要这么讨厌我?”   被主人抚摸过后的鹦鹉,没有得到抚慰,反而侧过脑袋,用力啄起了自己的羽毛。一根根残破的羽毛在笼子里飘散,它裸露的皮肤上充斥着猩红的血点。   姜可望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捂住嘴,跑向旁边的垃圾桶,把早上吃的东西吐了个干净。   “裴太太,你没事吧?”顾达明倒没料到她会吐成这样,急忙叫佣人递来了毛巾和水。   姜可望漱了口,平复着呼吸,钟渺渺抱着笼子远远站着,用一种很迷惘的眼神看着她。   “我没事。”她被这眼神盯得浑身发毛,提起包,只想快步离开,“先走了。”   “裴太太。”顾达明跟出来,她站在路边,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顾医生,劳烦你送我去一下医院。”电话还没接通,她镇静地向他提出请求。   他急忙点点头:“好。”   她去了上次发烧时住过的医院,那家私立医院有她的档案,并且会与病人签保密协议。   检查做得很快,从医生的诊室出来,她坐在候诊区的沙发上,拿着诊断书愣着神。   “可望!”接到电话的米拉刚好赶了过来,跑到她身边,“怎么样?”   “米拉姐。”姜可望沉默了很久,很茫然地抬起头,举起了诊断书,“我没有怀孕诶。”   “啊?”   “姜小姐,你没有怀孕。”那医生看着一长串数据,和蔼地对她笑,“食欲不振和呕吐的症状是因为肠胃有炎症,平时注意不要过度节食,我给你开点药调理。”   姜可望一时没能接受:“可是我早上验过孕……”   “假孕确实也会出现两道杠的现象,姜小姐,你有些营养不良,内分泌很容易紊乱,平时有请营养师吗?”   “有。”姜可望抓抓头,只是最近就没吃完过他给自己配的餐。   医生仍然涵养良好地微笑:“那就要请营养师换一下食谱了。”   “没怀就好,好事好事……”米拉对着诊单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坐下来搂住她拍了拍。   姜可望却很久很久都没能缓过来。   平心而论,大着肚子对她的事业来说,是个不小的阻碍,她正处于上升期,花了好大的勇气才说服自己接受这件事,现在医生却告诉她,那是假的?   原本还抵触着,现在的她摸着自己的肚皮,反而有了些难以抚平的失落,更希望是真的有了孩子。   米拉去替她拿了药,提着药袋回来:“那咱们现在回剧组吗?”   姜可望站起来,让人扶着,木然地往前走。   “剧组先不去了,我要回家,你跟周导说,我晚些再过去。”   直到现在,她才有了心思,消化先前顾医生对她说过的话,后知后觉感到毛骨悚然起来。   她要向裴郁了解清楚。   “裴太太?”管家见姜可望白天回来,十分的诧异。   她往楼上走:“裴郁在家吗?”他平时会在家中办公。   “先生刚走没一会儿。”管家在身后颔首。   裴郁确实不在,姜可望走进书房,又进了卧室,叹了口气。她坐在床上,拿出手机,给裴郁打了个电话:“裴郁,你在哪?”   “怎么了,”接到她的电话,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正要去参加一个发布会。”   她咬了咬嘴唇:“我在家里,你可以回来一趟吗?”   “你在家?”他倒是没有多问,很快就说,“那好,你等我。”   姜可望挂了电话,稍微松了口气,面前蓦然落了个影子,她一惊,抓着手机站了起来。   “你是怎么进来的?”   钟渺渺就站在面前,大大的眼睛里藏着她看不懂的情绪,让人无端感到恐惧。   “舅妈,”女孩这样叫着她,甚至带了点亲昵,往前走近了一步,“你是不是怀了舅舅的小孩?” 第35章 无期   姜可望再也不能用从前的眼光看待面前这个人。   身后就是床,她后退一步,没站稳,坐了下去。房间的窗帘落着,没开灯,从这个角度看钟渺渺的眼神,幽暗而阴森。   “没有,没什么小孩。”她说。   钟渺渺摇了摇头:“你每次都没有真话,我那么相信你,你总是骗我。”   “这次真不是骗你。”姜可望的胸口起伏着,她说服自己冷静些,尽量用平和的口吻对钟渺渺说话,“渺渺,你来坐,我给你看医院的诊断书。”   钟渺渺的目光在她脸上扫来扫去,最终,走过来几步,在她身边坐下。床垫陷下的那一刻,她不自在地皱皱眉头。   姜可望摸到放在床头的手提包,拉开拉链,把诊单从里面拿出来,递到钟渺渺手里。   她没有立刻接,而是关切地道:“舅妈,你在发抖。”   姜可望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臂正微微颤动着,钟渺渺会心地笑了笑,这才接过了诊单。   她看得很仔细,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却仍然抱有怀疑:“我可以相信你吗?”   “这种东西,造得了假吗?”   “可是,如果你没有怀孕,”钟渺渺很不解,“舅舅为什么突然要提前把我送出国外呢?”   “你舅舅不会把你送走的。”姜可望只能沉着性子安慰她,“你是他的牵挂,他不会忍心让你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   “我是他的牵挂。”她怔怔地重复。   姜可望深深吸了一口气,点着头说:“你当然是。在这个世界上,裴郁只有你一个亲人,他怎么可能忍心那么对你?”   “是这样?”钟渺渺半信半疑,随即又伤感起来,“可是,他恨我,怎么也不愿意见我。”   “他已经在后悔了,他跟我说,希望以后还是可以跟你一起生活。”   “舅舅真的这么说过吗?”钟渺渺的心里不禁涌起了一丝希望。   人总是愿意相信自己的希望,她听着姜可望的话,渐渐松懈下来。   姜可望见她陷入了沉思,想暗暗起身,很快就被她发现:“你要去哪?”   “我……”姜可望屏住呼吸,“我想出去倒点水,医生开的肠胃药,我还没吃。”   “哦。”钟渺渺把目光落到她的肚子上,手伸了过来,放在上面,轻轻摸了摸。   “舅妈你说的对,我就是舅舅的牵挂,你可千万别再生另一个牵挂出来,我真的担心。”   “不会的。”姜可望闭上了眼睛,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切。   那只手从肚子上离开了。   “你去吧,别告诉他们我在这里。”钟渺渺把手收回,“我要等舅舅回来。”   姜可望出了房间,脚刚踏出门外,就立刻加快了脚步,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直到下楼梯走了几步,她才后知后觉,感到双腿发软,手扶着栏杆,停下来休息。   “Calvin?人呢?”她叫人,想把管家喊来,去弄走那个钟渺渺。   刚喊出声,一双手在背上重重一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踉跄了两步,失去平衡,栽倒下去。   眼睛里能看到的所有东西都在旋转,她伸出手想抓点什么,全是空气。   终于等一切都静止,她仰面躺在了地上,浑身痛得动弹不了,只能躺在那里,一下一下急促地呵着气。   她死死地盯住楼梯上的人,钟渺渺站在高处,歪过头,向下俯视着她,眼神里流露出幼童般的无辜,仿佛她是自己摔下去的一样。   “我说过,不会再上你的当了。”钟渺渺声音冷漠,她沿着楼梯,一步一步往下走,“不管你有没有孩子……”   “钟小姐!”管家正赶到门前,看到这一幕,急忙高声喝止她。   姜可望挣扎着试图坐起身,这时,一只手伸到她脖子下,把她扶了起来,她被拥入一个宽阔的胸膛里,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可望,可望……”   那声音悲戚又哀恸,叫得她心都快碎了,是裴郁回来了,她痛得说不出话,无力地抓住他的一片衣角,被他抱着站起来。   钟渺渺见到裴郁,短暂的惊恐一闪而过,便被欣喜掩埋:“舅舅。”   分别这么多天,第一次见到了他。那一刻,她的整个世界里,仿佛只剩下他了。   而裴郁怀里抱着姜可望,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身往门外狂奔。她看不懂那个眼神,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仇恨,想要追上去,被管家一把制住了双手:“钟小姐你冷静点。”   裴郁拉开车门,把姜可望扶进去,再站起身朝外叫司机的名字:“Marco!”   没有回应,四周都是空无一人,不知那司机去了哪。绝望中,他一拳砸在车顶上,力道重得整座车都一颤,姜可望吓得喊住他:“裴郁?”   “没事,我带你去医院。”他满脸都是慌张,她还从来没见过他有这种表情,“没事的。”   他拿起手机拨号,呼吸粗重得像是抽泣,刚拨通,铃声就在车的驾驶座上响起,他愣了愣,一把把手机扔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那飞溅的声音听得她心惊肉跳,下一秒,他就坐了上去,用力关上车门,发动了引擎。   身上的痛感渐渐减缓,姜可望扶着座椅,坐起了身,她呆呆地注视着坐在前排那个握着方向盘的男人。   “裴郁……”但无论她怎么叫他,他都没有反应,一路把车开到了医院,停下车,到后排来要抱她出去。   “我没事我没事,裴郁你冷静点。”姜可望用力抓住他摇了又摇,他好像魔怔了似的,说的全是粤语,那么快的语速,她一个字都没听懂。她一直抗拒,挣扎中不小心被他碰到了膝盖的擦伤,忍不住惨叫了一声,他才停了下来。   不知不觉,裴郁的眼泪已经淌了满脸,他绝望地抱着她的脑袋抵住:“可望,你乖一点,跟我去看医生,我们的孩子不会有事的。”   “孩子?什么孩子?”姜可望愣了愣,这才明白过来,他是因为什么失控成这样。   “我……我没有怀孕。”姜可望告诉他。他就像还在做梦似的,回不过神。   “怎么会呢?我明明看到了,洗手间里……”她还神神秘秘地对他说过,今晚要告诉他一件事情。   “那个不准确,我已经来这里检查过,医生说我是假孕。”姜可望握着他的手,“你不信,我们再去检查一遍。”   “真的吗?”裴郁仍然感觉自己在做梦,迟迟不敢相信她的话。   姜可望用手背轻轻帮他擦掉脸上的泪痕:“你是傻瓜呀。”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他总算反应过来,抽了一下鼻子,劫后余生般地把她抱紧。   她背后还钝痛着,却丝毫不在乎,轻拍着他,她知道他一定是吓坏了。他放开她后,她双手把他的脸颊托着,这才问出了自己最意外的一句:“裴郁,你会开车啊。”   “我吗?”他似乎也是刚刚发现一样,眼睛瞬间瞪大,眨了一阵,双手抬起来,不可置信地低头看。   “你会开啊。”她又说。   从前一直觉得奇怪,像他这样的人,不开车很正常,但不会开车,实在少见。   当他脚踩油门,把车驶出去以后,她除了目瞪口呆地叫他,都忘了该说什么了。   裴郁还是慢慢地回过神来,伸手揽住她:“我们先下车,去医院处理伤口。”   姜可望伤得不重,下车后已经可以自己走路,她只是一些皮肉伤,没动到筋骨。医生为她消毒了伤口,包扎完毕,他扶着她回到停车场,像来时那样,稳稳地把车开回了家。她坐在旁边,很惊讶地看着。   “裴先生。”司机早就在家等着,一见到裴郁便过来道歉,说是自己出去抽了会儿烟,才没及时接到他地电话。裴郁摆摆手,打发了他,牵着姜可望,把她送上楼。   管家在身后跟着:“钟小姐我找人送回去了,加强了看管。”   “再让她跑出来,你们谁也别干了。”裴郁冷冷地道,“去联系一下何律师,给她办出境手续。”   管家一惊,立刻鞠躬:“是,我这就去。”   裴郁去了书房,姜可望一个人坐在卧室里,总担心钟渺渺又会突然从哪里冒出来。然而没有,不一会儿他就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样东西,走到身边来坐下时,她才发现那是本驾照。   还是十年前的驾照,照片上的裴郁不过二十岁,少年的脸庞青涩而美好。他的手指抚着泛黄的纸页,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已经过期了,我应该去换一本新的。”   姜可望觉得很神奇,倚着他肩膀:“为什么你以前从来都不开?”   以前他只会说:“我开不了。”   他开不了。原来,不是因为不会。   “因为,是我开的车。”裴郁这样告诉她,她没听懂。   “什么是你开的车?”她扭头一问,才忽然想起什么,领悟了过来。   “姐姐车祸去世,是我开的车。” 第36章 无期   是他。   钟渺渺的双亲死于车祸。事故发生时,开车的人是裴郁。   那天本该是个好日子,他们是要去离婚的。   钟家夫妇结婚十几年,从来没有中断过争吵,婚外情、家庭暴力、分居……这是场摇摇欲坠的畸形婚姻,裴央却囿于执念,迟迟不愿意结束。   终于有一天,她签了离婚协议,同意分手。裴郁担心姐姐,赶过来,陪他们一起去家事法庭。   裴央释然地笑着,反倒安慰他:“不用担心,你应该为我高兴。我放过他,也放过自己,从此以后,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裴郁并不知道,那时的姐姐只是强颜欢笑,假装自己看开了一切,实际上,她心中的症结早已病入膏肓。   事故是在去的路上发生的。   一辆逆行的货车失控冲过来,在裴郁措手不及的时候,坐在副驾的裴央冷静地夺过了方向盘,朝着他的方向打死。这大概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果断的事,坐在后排的丈夫与她一起当场死亡。   裴郁不过是轻伤。   从此他开不了车。   “没关系,我不怪你。”坐在医院里,钟渺渺没有哭,挽着裴郁扎着绷带的手,淡定得不像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她把自己的脸贴在他的身上:“我妈妈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天开心。那个男人,早该死了,他根本不配做爸爸,为什么舅舅不是我的爸爸?”   她问:“你以后会照顾我吗?”   香港是个让人难过的地方。   裴郁那时已经在北京有了事业,成为这孩子的监护人后,他在两岸来回奔波,给予她足够的陪伴。   钟渺渺与普通的孩子却不大相同,她阴郁、早熟,裴郁第一次发现她不对劲,是她在后院的草地上,用美工刀解剖了一只兔子。   碧绿的草坪斑斑驳驳的血污,家中的女佣吓得尖叫。   “渺渺,为什么这么做?”裴郁压下心中的惊愕,尽量平和地问她。   钟渺渺说:“它咬我。”   “兔子怎么会咬人呢?”裴郁很疑惑,她天真无邪的脸也让人心生迷惘,好像对她来说,虐杀一只兔子,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它不喜欢我。”她说。   “它只是只兔子,见到陌生人,当然会害怕,不是不喜欢你。你应该做的是耐心照顾它,对它好,它才会变得不害怕你。”裴郁摸着她的头,告诉她,“就算它不喜欢你,你也不应该那样对它,伤害比自己弱小的动物,是种很残忍的事。”   道理讲了一堆,钟渺渺似懂非懂。   他以为她不过是缺乏关爱,特意在家多留了几天,才回北京。原以为这事会就此过去,没过多久,她又把一只麻雀的尸体放在琴箱里,把她的大提琴老师吓得当场晕厥。   “钟渺渺,你这样是不对的,会让所有人都很困扰。”那段时间,裴郁为了她焦头烂额。   她乖巧地认错:“知道了舅舅,我以后不这样了。”而当裴郁一走,她又屡屡故伎重演。   裴郁请了心理医生,对方做了长时间的心理干预以后,表示束手无策。   “裴先生,钟小姐的行为属于Conduct Disorder,这是童年创伤,她曾经长时间受到父亲的虐待,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害。神爱世人,愿主庇佑她。”   他建议将钟渺渺送入精神专科医院就诊,裴郁去参观了那些医院的环境,从那些地方回来后,却产生了犹豫。   “舅舅,你要把我送进精神病院吗?”察觉到自己的出境的钟渺渺,泪流满面地问他,他更是不忍心做这种决定了。   他说:“渺渺你听话,只要你好好的,哪儿都不用去。”   那个医生,后来让人送来个礼物,是只非洲灰鹦鹉,因为聪明,当地的不少香港人都喜欢养它。裴郁不明白为什么他还敢送这种东西,当它从笼子里跳出来,站在钟渺渺的手里的时候,裴郁仿佛能预见它将来的命运。   但是,它张嘴就叫了一声:“渺渺!”让那个小女孩立刻睁大了眼睛,好奇地望着它。   “早上好,渺渺。”鹦鹉开朗地扑腾着翅膀,她笑了。   “舅舅,听说灰鹦鹉不但聪明,还很通人性呢,如果要和主人分开,它就会伤心得死掉。”过了几天,她跑来跟裴郁说。   裴郁说:“是吗?那你要好好养它。”   奇迹般地,她跟那只鹦鹉,相安无事地相处了下来,从此也再没虐待过动物。   裴郁以为她就这样好了起来。   之后才发现,她不过是转移了注意力,把目光放在他身边的异性身上,她对她们抱有巨大的敌意。   “我讨厌你的女朋友。”   起初裴郁没放在心里,以为她只是初入青春期,爱耍小脾气,笑着向她解释:“那不是我的女朋友,只是大学时的同学而已。”   “不是吗?那样最好,舅舅你不要交女朋友。”   “为什么呢?”这才让裴郁感到了异样,“你不希望舅舅幸福吗?”   “舅舅你现在难道不幸福吗?”钟渺渺固执地道,“你将来会结婚,拥有自己的孩子吗?”   “那是当然,这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你将来也会有的。”   “我不会,我只要有舅舅就可以了。”   裴郁转头看向窗外茫茫的夜色,心中涌起一丝无可奈何的疲惫,但他还是说:“舅舅不是你人生的全部,渺渺,你应该去交些朋友了。”   他的话毫无用处。   她开始对付他身边关系不错的女性朋友,跟踪她们,寄恐吓信。   再后来,“女职员疑杯中被投浓硫酸”的新闻,在香港的社交网络上,迅速炸开。   裴郁逐渐意识到,他这辈子都不能与这孩子正常相处,而每次一想起过世的姐姐,他都万分自责。   遇见姜可望,就是在那之后不久的事。   和她在一起,令他慰藉的同时,又感到难言的惶恐。快乐握在手里,越是觉得真实,就越是害怕,它会被破坏,被侵袭。   他不得不把两边隔离起来,让她们彼此都不接触到对方的存在。   姜可望总算是明白,为什么那三年里,他对香港的事,缄口不提,讳莫如深。   怪不得,她总是时不时觉得,他的眼神中带着淡淡的忧郁,显得神秘而迷人。原来那不是因为他微微凹陷的眼窝,和浓密的睫毛。   她听完这些,也明白了顾医生对她说过的话,原来裴郁一直处于愧疚之中。   他认为,裴央的去世,是他的过错,他需要对钟渺渺的人生负责。   但实际并非如此。   “裴郁,你看着我。”姜可望扳过他的肩,“你说,是你姐姐抢了方向盘,不是吗?”   裴郁茫然地看着她的眼睛。   “那么短的时间,换作任何一个人在开车,都不可能立刻反应过来的,是你姐姐自己做出了选择,她知道她那样做,会是什么后果。”姜可望对着他摇了摇头,“不是你的错,你没有责任。”   “是吗?”他问。   “当然,你没错,没有,你把那孩子养到这么大,已经仁至义尽了。”她抱住他,忘了手肘上还有伤,不禁惊叫了一声。   “怎么了?”裴郁紧张地托过她的手臂,抬起来看,她则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没事啊。”   那一刻,他只觉得,只要她能好好的,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对不起。”他又自责又难过,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伤,轻轻把她拥住了。   -   地下室暗无天日,从前这里曾是个酒窖,现在只是堆着杂物,到处布满灰尘,天花板很近很近,那里吊着一盏昏黄的灯。   钟渺渺喊叫了很久,嗓子嘶哑,筋疲力尽,她只能独自抱膝坐在一张小床上,气若游丝地呼吸着。   “吱哑”一声,头顶上的门打开,有人顺着狭窄的楼梯,一步步走下来。   “舅舅?”她看见来人,心中一喜,连忙跳下床,向他跑过去。然而脚下绊了个东西,她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上。   一双黑色的皮鞋踩在面前,她愣愣地抬起头,正对上男人淡漠的眼神。   “舅舅……”   裴郁垂眸看着她,无动于衷。   她只能可怜兮兮地仰着脸:“舅舅救我出去,我头好痛,他们把我关在这里,我快难受死了。”   “是我让他们关的。”他说,“渺渺,适可而止吧。”   她又愣,为他这令人心如刀割的话,她平复了好久,再次倔强地笑。   “我不信,舅舅你不会这么对我,妈妈去世以后,我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你现在不想要我了吗?”   “是啊,你是她的女儿……”裴郁想起了姐姐,闭上了眼睛,“所以,你就这样对我。”   “我只是害怕失去你。”钟渺渺急了,“舅舅,这个家只有我们两个人不好吗,你为什么结了婚,还非要生别的孩子?”   “钟渺渺。”裴郁叫了她的名字。   她安静下来。   “你不是害怕失去我,你在恨我,你不希望我拥有普通人的幸福。”   “我……我没有,我没有。”钟渺渺从地上爬起来,不住地摇头,“你怎么能这么想?”   他说:“本来打算等你成年以后,送你去维亚纳深造,现在看来,那只能给周围的人带来困扰,你还是需要先去医院接受治疗吧。”   他的话让她脸色大变,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就因为我推了那个女人?舅舅,你不能这么对我。”   回答她的是一声冷笑。   “你没有资格提她。”裴郁隐忍着心头的怒火,抓住她的手,拂开,后退几步,“钟渺渺,我们现在扯平了,我没有任何对不住你的地方。”   他转身离开,她追上,被关在门后,听到铁链上锁的声音。   “舅舅,舅舅……”她用力拍门,呼喊,“你不能这样对我。”   她忽然哭了:“卡卡怎么办?它没有我,会得抑郁症,会伤心得死掉。”   没有人理她。   “它没有我,会得抑郁症,会伤心得死掉。它没有我,会得抑郁症,会伤心得死掉……”   她流着泪,一遍一遍重复,忽然意识到他听不到了,才不再拍门,坐下去放声大哭。 第37章 无期   “踩油门,踩油门,别怂,你看人家姜可望!我操,漂移过弯!姜可望,等等我们!”   “少废话,快跟上,输掉的人留下车标!”   “听到没有?阿狗哥哥,你的宝马车标还要不要了?踩油门!”   高速公路,几辆车互相追逐着,以惊人的速度穿梭,呼啸而过。   姜可望手握方向盘,全神贯注地注意着视野中的车况,反应迅速地避过障碍,超了一辆又一辆车。   “你们到底行不行?是不是都故意让着姜可望的?”车载对讲机信号不佳,刺耳的电流声里夹杂着传来几声娇嗔的抱怨。   “不行不行,眼睛都花了,我认输我认输,悠着点儿开,再快就把交警招来了。”   “输给POLO,丢人!”   “丢人丢人,哎可望要减速了哈,前面路段有拥堵,注意点。”   姜可望笑了笑,把脚从油门上松开,退到空档,慢条斯理地滑行减速,速度让人的肾上腺素极速飙升,她从头到颈,都红扑扑地发着热。稍稍放松后,她感到口渴。   她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手拧开了座位旁的矿泉水,确认了前方的车况后,仰头喝了两口,放下瓶子,把瓶盖拧回去。   “姜可望小心点!”忽然一声提醒从对讲机中传来,她下意识地一抬头,猛地刹车。   “砰!”   姜可望从车上下来,满眼都是热腾腾的白烟。   前方的车尾已经面目全非,被挤压得深深瘪进去,只有那块金牛车标还依然□□着,提醒她撞了个不小的麻烦。   兰博基尼。   兰博基尼的司机也第一时间下了车,看到路面上被烧出来的车辙,目瞪口呆地问她:“小姑娘,你这是超速了吧?”   她抓着头发,愣得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车里的对讲机还在聒噪:“可望,高速不好停车,我们先溜了哈,有事Call我们~”她往车窗里一伸手,掐断了电源。   噼里啪啦的电流声戛然而止,兰博基尼的主人也从车上走了下来。   她的目光由此定格。   清瘦,眼眶微凹,鼻尖精巧,脸颊上有一颗浅色的痣,下巴坚毅。   兰博基尼的主人,长了一张太出人意料的脸,恍惚让人以为这是某个刚从秀场下来的模特。然而他气质冷冽,性格也一样的不平易近人,下车后劈头盖脸就是一串不友好的质问。   “小姐,你今年几岁,有没有成年?拿驾照了吗?”   “有……我有驾照,我,我十九岁了。”姜可望支吾着回答了问题,怂不啦叽地拿出驾照给他看。   他不依不饶:“既然有驾照,你应该知道开车要遵守交通规则?”   “裴先生。”旁边的司机帮着打圆场,这位裴先生抬手一挡,让他住了嘴。   “姜小姐,”姓裴的先生继续说,“你知不知道,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就是人有秩序?这个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规则,你不遵守,就会付出代价。”   “知……知道了。”姜可望低下头,“我会赔偿你的损失。”   “赔偿损失?”裴先生冷笑一声,“车坏了是可以修,但你有没有想过,不是每次都有这么好的运气,车坏了,人没事。如果这次撞坏的不只是车,还有人,生命的损失你怎么赔?”   “可……可是……没撞到人啊。”姜可望小声嘀咕。   对方眯起了好看的眼睛:“你说什么?”   她连忙摇头:“没,没有。”   然而转念一想,她又委屈地说了出来:“我也没有说不赔,你干什么把我骂成这样?”   他们不过是陌生人,就因为她撞了他的车,就应该受到这么严厉的批评?他是不是,有些唐突?   他为什么这么唐突?   梦境很长,断断续续地进行着。窗外的太阳渐渐落了山,姜可望在床上睁开眼睛,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很久以前的事在梦里重现,她揉了揉脑袋,那时只觉得裴郁过于苛责,现在回想起来,才终于能明白一点他当时的心境。   此时裴郁不在身边,她依稀记得,是他哄了她睡下。   将睡未睡时,她感觉他的胳膊从脖子下抽走,他轻手轻脚出了门,不知去了哪里。   既然醒过来,姜可望便也下了床,走出卧室,四处转转,书房的门虚掩着,她走到近前,听到里面有声音。   裴郁在里面,门缝里隐隐约约有个背影轮廓,看起来似乎是顾达明。   “按现在的情况来看,送钟渺渺去青山医院,是最合适的选择。”是他。   裴郁的声音略带疲惫:“你费心了。”   “裴先生,还在介意我私下带太太去和钟渺渺见面?”   “我劝你不要跟我提这件事,我不追究,不代表我心里已经过去了。”   “我也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裴先生,现在你心结解开,总归是好事。你因为裴小姐的过世,留下了应激障碍,如今不治而愈,不应该值得开心吗?”   他忽然转而说起了粤语,听得姜可望半懂不懂,竖起耳朵,往前凑了凑。这时,不知哪来的一股邪风,把门吹了开来。   “……”姜可望偷听被逮了个正着,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顾达明也回过了头,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她。   裴郁倒没有多意外,只是问她:“醒了?”   “嗯,我这就走。”她抿唇,要把门关上离开。   就见他招了招手:“不用,过来吧。”   姜可望有些意外地走到裴郁身边,他把自己的椅子让出来,扶她坐下,去一旁倒了水。   顾达明则关切地问她:“裴太太,你的伤,不要紧吧?”   热水捧在她的手里,裴郁捻去一根她脸上的断发,她摇摇头:“小伤。”   顾达明站起了身,郑重其事地向她低下头:“这件事有我的责任,是我没考虑周全,真的对不起,裴太太。”   “没关系,顾医生,其实,我还要谢谢你。”   要不是他,可能姜可望到现在还蒙在鼓里,情况也不会有这样峰回路转的变化。   裴郁站在身边,手握住她一侧的肩头,轻轻揉了揉。   “裴太太这样说,我很惶恐,也很欣慰。”顾达明笑着,话锋一转,“对了裴先生,钟家那边怎么说,他们会同意让钟渺渺进医院吗?”   姜可望诧异地抬起头,倒是没想到,还有钟渺渺父亲那一边的阻力。   “轮得到他们不同意?”裴郁话语的温度骤降。   那一家人,平时从不见对钟渺渺有过什么关心,唯独在去不去医院这种事上,总跳出来,说着冠冕堂皇的话,生怕这个需要精神治疗的孩子,会为他们钟家蒙羞。   顾达明笑笑:“好,裴先生好魄力,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他便告辞:“时候不早,我就不打扰了。有需要的话,裴先生再联系我。”   这话倒是客气,不过但愿,以后都不会再有这样的需要。   裴郁走过去送他,姜可望也起身跟着,一路把他送到楼下。   “我记得你本来只是说,要送渺渺出国的。”顾达明走后,姜可望才问裴郁。   他揽住她的腰,垂头吻了吻:“以前我一直觉得对不起姐姐,才总是逃避,她其实是个病人这件事。”   那天晚上,他抱着她,睡得很安稳。姜可望白天补过眠,一时没睡着,撑着脑袋注视他的脸。从前没有注意过,他熟睡的时候,原来也这样像个小孩子。   裴郁为姜可望请了几天假,让她好好休息。   也正好,她身上有伤,不方便出镜。趁这个时候,可以陪一陪他。自从结婚以后,他们还没有好好独处过。   她陪他去了一次钟渺渺住的那栋房子,看了那只叫卡卡的鹦鹉。   这只离开了主人,得了抑郁症的鹦鹉,比姜可望上次见到它时的状态,还要差,羽毛秃得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了。见到裴郁的时候,却还有精神说话:“舅舅,要听我拉琴吗?”   姜可望忐忑地观察着裴郁的表情,但他没什么太大的波动,只是伸出手指,轻轻地在它的头顶上挠了两下。然后从旁边捏了一把鸟食,送到它面前。   它不为所动,只是叫他舅舅:“去看我的演奏会吗?”佣人在旁边小心翼翼地道:“He eats nothing。”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裴郁问。   对方说,一个月前就开始吃得很少,前几天彻底断了粮,最多只会喝一点点水。   姜可望听得有些难过,她不禁挨着裴郁,抱住了他:“那顾医生能治鹦鹉的抑郁症吗?”   “他不能。”他摸了摸她的头发,过了一会儿,又若有所思地道,“我问问,可不可以把卡卡送到医院。”   他们在草坪上站着,房子里来了人,这里被挂上了中介,就要被转手出去。那业务员见到裴郁,殷情地打了半天招呼,他点点头,揽着姜可望离开。   “以后就不会再来了吗?”坐上车,她又看了一眼那别墅的大门。   裴郁顿了一下,最终没有回头:“不了。” 第38章 无期   回去的路上,她枕在他的膝上,睡了一路。快到家时,是被吻醒的。   裴郁用手托起她的脑袋,温柔地撬开她的唇,她被那只湿热的舌头卷得酥酥麻麻,意识由模糊渐渐变得清晰,伸手反抱住了他。   吻了很久很久,久到松开时,她依然回不了神,呆呆地注视着他那双潮湿又热切的眸子。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她问。   问完,就被他紧拥。   他一句话也没说。   那天晚上,夜深人静以后,他们没有早睡,在阳台上互相依偎着。香港的十月,降了温,一条毯子裹住了两个人,他们面前摆了个小茶桌,澄澈的葡萄酒在杯子里咕嘟冒着气泡。   裴郁挑了支起泡酒,很漂亮的酒,从酒柜里拿出来,瓶身冰凉,冒着冷气,立刻结了一层雾。高脚杯里浅浅地倒了一点,姜可望拿起来,小口地抿。   他们两个人之间,特意喝酒的次数不多,也只有姜可望的第一部电影杀青时,他开了一瓶她出生那年的酒。姜可望不胜酒力,几口下来就醉了,抱着他说了一晚上的梦话,之后,他就没再主动让她喝过。   现在她已经知道喝酒要慢慢品,裴郁倒是喝得有些着急,杯底空了几次后,她把手按在酒瓶上,不让他再倒:“你喝慢点。”   “没关系,今天不要紧。”他拿回来,又倒了一小杯。   她怔过以后,恍惚明白了些什么,她不再问,无声地与他一起喝下杯子里的酒,体会过去那些日子里,他无法言说的孤独。   但她同时也知道,自己可能永远无法真正地切身感受,过去他都是活在怎样的挣扎里。   现在,他算是解脱了。无论他有没有完全走出来,总有一天,他都将会彻彻底底与那种挣扎告别。   裴郁没那么容易醉,几杯以后也不过是微醺而已。他一只手搭在她肩上,玩着一缕垂下来的鬓发,手指缠绕了几圈,盯着看了一会儿,跟她说:“你头发很凉。”   姜可望笑笑,她知道那是因为他的体温太高,她让他玩着头发,问他:“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   “第二次见面。”他轻声重复,她常耿耿于怀他们的第一次相遇,第二次反而提得不多。   “就在那家夜店,你误会我为了赔你的车,沦为了失足少女。”她歪在他怀里,“你当时的表情,我到现在还记得。”   他似乎已经没有确切的印象,认真地回想了一下,也笑了笑:“是吗?”   “不记得了吗?你总是有一种很固执的正义感,让我觉得很奇怪。”姜可望说,“我一觉得奇怪,就完蛋了……”   “完蛋?”   “陷进去了。”她拿过他的杯子,替他喝掉剩下的酒,“我觉得你很神秘,对你好奇,想要接近你。”   “所以,后来发了那样的短信?”   “先生,需要全套服务吗?”那一句出格又大胆的挑逗,他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姜可望想象得出来,看到屏幕上的那条信息时,他是怎样皱起了眉头。   姜可望的脸颊泛了红:“不是我发的,不过,我一点也不后悔,发出了那一条短信。”   因为,他居然真的来接了她。   原来,裴郁并不能算一个纯粹的正人君子。   “跟你在一起以后,我常常想,当一个废物。”她又说。   裴郁点点头:“我记得,也很吃惊。”   这种负能量满满的愿望,想必让他这个正直的人印象深刻吧。   他现在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吃惊了,点头过后很平和地问她:“那现在还这么想吗?”   她摇着头,他却说:“如果你真的想,那也不是不可以。”   姜可望听得愣了愣,不过还是继续摇头:“可是,我不能。”   “废物”对她而言,意味着无忧无虑,被人无条件无限度地宠着爱着。但这个世界上又怎么会有无条件的爱。   “我不能。因为如果那样,你就不会喜欢我。”很久以前,姜可望就想把这些都告诉他,“我……我想要值得你喜欢。”   要不用处处依靠他,他才会渴望她能依靠他。要随时离得开他,他才会变得离不开她。还有这些,她没说。大概这些,就是她当初毅然决定分手的原因。   “喜欢的。”他说,眼神里氤氲着微醺的炽热,“很喜欢很喜欢。”   “笨蛋。”他的脸贴过来,和她贴在一起,说不上,是谁的更烫。   姜可望回了剧组拍戏,身上的伤口好得很快,抹一点遮瑕就看不出痕迹。   周思凡自然是知道了钟渺渺的事,私下里跟她闲聊的时候,颇为感慨:“裴郁这些年过得很艰难,还好他遇到了你。”   她是明白的:“我们两个能走到现在,周导您也帮了不少忙。”   “不客气,”周思凡随和地摆摆手,开玩笑道,“要是实在感谢我,替我为这个戏多挣几座奖杯就好。”   米拉倒是不知道她请假的原因,只当她是肠胃不好,在家修养身体,一见到她就找机会过来关心。   “可望你身体好点了吗?”   “好多了。”   “那个……”米拉吞吞吐吐,旁敲侧击地问,“那你……那个来了没有?”   米拉还是在担心她会怀孕。毕竟这种时候,她还拍着电影,下半年的行程也安排得满满的。   姜可望挠挠头发,不太自在地点点头:“前几天就来了,放心吧。”   “噢,那好。”米拉顿时松了一大口气。   “可望。”米拉走了几步,转过身来。   “嗯?”   她皱着眉头,疑惑地打量着姜可望:“总觉得,你变得又跟以前不一样了。”   “……又?”   “没什么,”米拉的手在空气中抓了两下,“我还约了人谈合作,先走啦。”   几天没来剧组,姜可望的状态倒还不错,在家没少研究剧本,重新投入拍摄后,依然能保持不错的效率,连徐影帝都对她表示了肯定。收工后,她像往常一样,走一小段路,到了车前,拉开后门。   后排座位上却空无一人。她抬起头:“Marco,裴先生今天没来吗?”   话刚说完,那人就回过了头,看得她一愣,新奇道:“怎么是你自己开车?”   她关上门,绕到副驾,上去坐好,寄好了安全带,裴郁正好伸过脸来,她迎上去,开心地与他接了个吻。   裴郁侧脸好看,他开车的样子,有种难以言喻的魅力,尤其是操控方向盘的那只手,修长,骨节分明,戴着婚戒,看起来有满满的禁欲感。   “Marco会失业吗?”停在红灯前时,姜可望突发奇想。   他伸手过来,摸了摸她的脸:“过几天还是他来接你,我要去北京了。”   “嗯,终于要去了?”   这种回答在他看来,可不是那么值得高兴:“很希望我去?”   “不是,”她忍不住笑了,摇头,“没有,没有。”   她当然不希望分开。   但是,裴郁在香港守着她那么多天,总算可以心无旁骛地回去处理公司的事务。她的第一反应还是为他高兴。   十二月来临的时候,姜可望的戏份悄然杀青,她低调地与剧组的同事吃了顿饭,整理了行李,订了去北京的机票。   回北京前,特意与周思凡通了气,让他不要把杀青的事告诉裴郁。另外也再三威胁了米拉,不准她把自己的行程如实上报,姜可望这趟北京行,是偷偷地计划的。   走出首都机场,她坐上了车,连专车都是让米拉另外去联系,不得走工作室的常用渠道,没有办法,裴郁的“眼线”实在太多,她吃不准哪一环节就冷不丁泄露出去了。   姜可望没有回家,直接去了裴氏大楼,戴着墨镜七拐八绕走到电梯间,她深呼吸了几下,才给王特助打电话。   在王特助的印象里,姜可望主动给他打电话,好像还是头一次,一接电话,冲口而出:“裴……”   “王特助,”姜可望以极快的速度打断了他,“不要说话,听我说。我在你们楼下,给我开电梯,不要告诉裴郁。”   要给裴郁这样的人一个惊喜,实在是太难太难了。   “可是……”   王特助刚迟疑了一下,立刻又被她打断:“你没有听懂我说什么吗?我让你不要说话,电梯打开,快点。”   几秒钟之后,她看到电梯的楼层缓慢下降,降到她的楼层。   姜可望走进裴郁的办公室之前,心还砰砰地跳了一阵。王特助就站在门前,见到她,一鞠躬,刚要说话,她朝他“嘘”了一声,推门走进去。   办公室窗明几净,空无一人。   她转身狐疑地问:“他去开会了吗?”   王特助局促地摇摇头,这个时候,他反而不说话了。她索性自己打电话给裴郁。   “可望,”电话很快接通,裴郁的声音意外的温柔,“你猜我,现在在哪儿?” 第39章 无期   在哪儿呢。   姜可望心里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把询问的目光投向王特助,对方明显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出来吧。”裴郁显然还没弄清情况,“我在片场外面。”   “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姜可望此刻十分希望这不是真的,他只是逗她玩。   她还记得自己还旁敲侧击地问过:“你不是说,这两天公司很忙吗?”   裴郁在电话那头笑起来:“可是我更想见你。”   所以,要不要这么乌龙?   “可是我现在在你公司了……”姜可望硬着头皮道。   裴郁沉默了一会儿,心态还算可以:“你回家等我,我去看看有没有今天的机票。”   “嗯。”好好的惊喜就这样落了空,沮丧归沮丧,也只能这样了。   挂了电话,她在心里算了算,从香港飞过来,再从机场到家,还需要多久,不免叹了一口气。   她这边的电话刚挂,王特助就接到了裴郁的电话,听着内容,大概是在交代他把她安置好之类的。姜可望走到裴郁的办公桌前,坐下,靠在那儿等他说完。   “太太。”王特助揣回了手机,朝她几步走来,唇边还敛着再明显不过的笑意。   她把手指摁在太阳穴上,皱着眉头:“你刚才怎么不早说?”   害得她直接给裴郁打电话,听到他刚好飞去香港的消息,连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王特助十分无辜:“是您让我不要说话的啊。”   好像确实是这样。   姜可望只能接着叹气。   “裴太太,我安排车送您回家?”王特助小心翼翼地问她。   她没说话,伏在桌前,托着腮沉思了半天。   “给我弄辆车,我自己开吧。”在香港都是右驾,也没有驾照,她空有一颗自驾的心,过不了手瘾。   王特助又出去打了几个电话,回来后,就把姜可望送到楼下的停车位,领她到了裴郁的座驾面前,恭恭敬敬地把钥匙双手递给她:“那您路上小心点。”   “谢谢。”姜可望摔上车门,利落地发动了引擎,一脚油门踩出去。   看着老板的迈巴赫绝尘而去,王特助久久站在原地,总感觉自己的记忆哪里断了层。   裴先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允许他太太开车的?   姜可望开车回家。   几个月没有回北京,说不上来,哪里有了变化,她的心境不一样了,看哪儿都觉得是新的。   路上兜兜转转,却开得离家越来越远,等她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停在了从前吃过饭的会所门口。   “小姐,有预约吗?”门童上前来为她拉开车门。   她犹豫了一下,这次没避嫌,直接说了姜星海的名字:“他还在这里工作吗?”   “您稍等。”那门童折了回去,把领班的经理叫了出来。   “姜小姐。”隔了这么久,那经理倒还是记得她,“您找姜星海?他现在已经不在我们这里了。”   “那你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他吗?”   “您不如去他的学校看看?”   姜可望脸颊不由发烫,她连这弟弟是哪个学校都不知道:“哪个学校?”   那经理没见怪,笑着说了。   她听完后,怔了怔。   “谢谢……”收回了惊讶,姜可望感激地朝对方点了点头,把车开离了会所。   姜星海现在读的,正是她的母校。   她开着车便去了。   天知道,她为什么转了大半个北京,就想看看姜星海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离校已有半年,再回来,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考这个学校,她付出过很大的努力,考上后却整整荒废了四年。现在回头看,不禁心生感慨,如果一开始没有因为姜建国自暴自弃,说不定现在,她过的会是另外一种人生。   在门卫抵押了行驶证,姜可望开着缓速,绕着学校的道路慢慢打转。   大概是考试月临近,校园里比平日冷清,路上的同学个个行色匆匆。她经过自己从前上过课的教学楼,看到教过自己的老师迎面走来,低下头,不好意思跟对方打照面。再往前开了点距离,就到了图书馆,她在草坪旁停下车,坐在里面,看一个一个捧着书路过的行人。   这次就没有上次那么好运,刚好能遇到他,学校说小不小,几千个人里想要找到他,并不容易。   “姜星海。”下课铃打响时,姜可望还是拨打了他上次留给自己的电话,“在学校吗?”   “姐!”不到十分钟,气喘吁吁的少年奔到了她的车前。   姜可望降下了车窗,摘下墨镜打量他,瘦了,也黑了,看样子没少在外奔波。   “姐,你在这里等等我好不好?我还有一节课,上完就出来找你。”他真是冒着傻气,有课明明可以在电话里说一声就好的,并不用费劲跑过来看看她再回去。   她伸出手,抹掉他脑门上的汗:“好。”   反正,等裴郁是等,等弟弟也一样。   姜星海“哎”了一声,拔腿要跑,她把他叫住:“等等。”   “啊?”   “上车,我送你去教室。”姜可望按了门边的按钮,车锁应声而开。   “好。”他也没多说,快步跑到另一边,开门坐上来。   把姜星海送到,她在楼下玩着手机等,不知不觉,一节课的时间过去,放了学,一拨一拨的学生从楼道里往外走。姜星海背着书包穿过人群,跑到她的车前,敲了敲窗。   “姐,你怎么会来?”一进到车里,他就问。   “刚拍完戏,过来看看你。”姜可望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她以前很讨厌这个弟弟的,“晚上还要去打工吗?”   姜星海“嗯”了一声:“有个家教。”   “那我们吃顿饭,吃完我送你去。”她点点头,猜到会是这样。   “好呀,”姜星海高兴地笑了笑,“那我请你吃饭,姐姐想吃什么?”   她也淡淡一笑,继续开自己的车,顺口说:“我去了你之前打工的酒店。”   “你去了那里,真的吗?”姜星海很欣喜,也有点过意不去,“我已经从那里辞职了,时间跟那边老是对不上。”他说,“就找了现在的家教工作,每天晚上去两个小时,周末就出去发发传单,做做销售。”   “嗯。”听他说这些,她心里莫名踏实。   “姐姐,”他看着她,总是会笑,“你开车的样子好认真,真好看。”   “有吗?”她从没有在意过这个,侧头瞧瞧他,他却已经移开了目光,笑着望窗外。   姜可望自我沉思了一阵:“姜星海,你有没有学车?”   “没呢,本来打算考完学。”他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以后再说吧。”   “本来打算”。   想必这样的打算,还有很多。只不过,因为一场意外,都破碎了。   姜可望是一去北京就学了车的,之后没多久,就开了姜建国的POLO。她那时可还是个学生。   更别提周末要发传单、做销售,这种生活与她纸醉金迷的世界相去甚远。   “去学吧,不要把时间都花在打工上。”她想到自己那荒废的四年,现在,她的弟弟,在以另一种方式错过这本该努力读书的时光,“缺钱我给你。”   “好开心,”他吸吸鼻子,“不过,我不能要姐姐的钱。”   “既然叫我姐姐,为什么不能要?”   “爸爸说,就算将来再怎么走投无路,也不能向姐姐要钱。”他说。   “他说过这句话吗?”姜可望感到很恍惚,“他……什么时候说的?”   他说:“就在他出事的前一天。”   “哦。”她咬住了嘴唇,再松开,不说话了。   她带他去吃了顿饭,没给他结账的机会,买了单,送他去做家教的地方。   “姐姐,”下车时,他恋恋不舍地回头,“以后,别再来看我了。”   她问:“为什么?”   姜星海低下头:“因为,看到你现在过得很好,就够了。姐姐现在过得很幸福,谁也不能打扰这种幸福。”   -   姜可望开着车,往家的方向去。   华灯初上,到处都是婆娑的霓虹。她穿行在夜色里,看到路的尽头,裴宅隐隐绰绰的轮廓。此时此刻,裴郁应该还在飞机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降落。   她开到院门前,保安认得车,开了门,毕恭毕敬地问候她:“裴太太。”   “要帮忙吗?”保安走到她车前,手扶在车门上,要代她停车。   “不用……”话是这么说,她抬头,透过挡风玻璃,很疑惑地看着站在前方台阶上的那个男人。   一定是光线太暗,她眼花。   姜可望揉揉眼睛,还是立刻下了车,不可置信地往前走了两步。   “裴郁。”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直到那人朝她张开了双手:“过来,可望。”   她反应过来,几步奔过去,像无数次小别后重聚那样,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 第40章 无期   裴郁稳稳接住,托起她掂了一下,抱得牢牢的,仰头在她两边脸颊各啄了两口,亲完后,第一反应还是算帐。   “杀青了不告诉我,还骗我说,这几天拍戏很累。”   不但骗了他,还联合周思凡、米拉、Calvin……这么一大群人一起骗他。   她也不甘示弱地回嘴:“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呀,说什么公司好忙。”   “你问问王特助,我是不是忙。”他面露愠色,说完,还啃着她的下唇,轻咬,“听你喊累,我才让他把行程空出来,想去陪陪你的。”   不能怪他,好早之前,她确实经常犯这种毛病,在外拍戏拍着拍着就累哭了,打电话给他,要他来。   那阵子,没少让他头疼吧。   让王特助紧急订了机票赶到酒店的裴郁,好不容易哄好了她,还是忍不住批评了几句:“这么大的人了,什么时候能学着独立一点,看看你们剧组的其他女演员,看看林陌陌,一样从早拍到晚,她也像你这样吗?”他说的是当时她们剧组的女主角,一个口碑很好的当红女演员,在圈里以业务能力高著称。   “林陌陌当然不这样。”姜可望懵懂地摇头,“因为,她老公动不动就来探她班呢。”   “……”裴郁面对她的胡搅蛮缠,简直没脾气了。   后来只要向他哭诉,大部分时候,他都会尽量来看她。   这么一想,好像真的是她的错。   姜可望想起这些,圈着裴郁的脖子只顾笑了,他抱着她转身就进了门。   就像还在做梦一样,她以为他怎么样也要等到深夜才能到家的。   姜可望还不太敢相信地问他:“为什么会这么快呀?”   “朋友的私人飞机正好要飞北京,顺便捎上了我。”裴郁踩着楼梯往上走,轻声问她,“去哪玩了,晚饭有没有吃?”   不是没有航空公司向裴郁推销过私人飞机托管,飞行时间更自由不说,还可以合理避税。只不过国内的政策没有完全开放,每次飞之前还要向空军申请航线,相比起来,私人飞机不比普通航班的头等舱方便多少,这件事后来就不了了之。   但经过了今天以后,他觉得有必要让王特助再去了解一下,把它重新列入计划内。   “我去学校转了一圈,吃过了。”姜可望没说姜星海的事。   那孩子很倔强,不肯接受帮助,她还要好好想想,该怎样才能让他过得轻松一点。让裴郁知道,只会让事情变得复杂。   原来想着送完姜星海,回来休息会儿,正好去机场接裴郁,没想到他还能先一步到家。   所以,“你是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正准备打电话给你。”裴郁抱她到卧室里,把她放在床上坐着,站在面前把她的头发捋到耳后,俯身亲了亲额头。   他双手摩挲着她的耳侧,亲昵地蹭她鼻尖:“以前最怕去学校,现在怎么转性了?”   她躲闪着笑,却不断地被他吻到耳朵,脖子,躲着躲着,她倒下去,被他欺身上来,捉住了双手。   长时间的连续飞行,让他的脸颊上冒出一点点胡茬,他动作又格外轻柔,没有把她磨疼,反而让她觉得酥酥麻麻的。   “想你……”沉浮在云端的时刻,裴郁在她耳边含含糊糊地道。   Maria炖了燕窝,在卧室外敲敲门,裴郁下床穿了长裤,过去开。   趴在床上神游的姜可望把眼睛睁开了一道缝,他端着燕窝就来了,坐在床边,往桌上一放,腾出了手,来摸她的头发。   “吃点东西,好不好?”   随着那温存的动作,她的眼皮有气无力地耷拉下去。接着,他扶着她坐起来,搂在了怀里,一手搂着,一手去拿那盏白盅。   燕窝只放了一点冰糖,淡淡的甜,夹杂着淡淡的蛋腥。这东西并不好吃,也没什么实质性的营养价值,她以前觉得这是贵妇吃的东西,便撒着娇向裴郁要了。不过是无伤大雅的矫情而已,裴郁也没说什么,家里便常备着。现在她再吃这种东西,总会想起自己过去的幼稚。   姜可望吃了几口,撇开了脑袋,他说:“再吃点。”   再怎么哄,她也只是多吃了一口,他的手指擦过她的嘴角,她还晕乎乎地倚着他,不经意一抬头,发现那手指被他放在唇边,很自然地舔吮。   那动作带着邪气,也很色·情,让人无端觉得空气很热。   她愣生生地叫他:“裴郁……”   “怎么了?”他把勺子放回碗里,再搁到一旁,钳住她的下巴,一个吻就印在了她的嘴角,在她脑袋里熬成一团浆糊的时候,他的手伸进了被子下面。   “唔……”姜可望又一次被亲得七荤八素,上下都失守,她突然明白,他为什么要她再多吃点了。   北京已到了冬天,床单却一次次被汗水浸透,凉了又热。   “我不要了。”她双眼迷离地把手按在他的窄腰上,想阻止他的动作,不过对他而言,那更像是挠个痒痒。   裴郁捉过她的手,一根根手指挨个放在嘴里咬过,再搭到自己的脖子上:“你不喜欢吗?”   “不……”她刚说出口,就被他用力撞了一下,浑身颤栗得像魂魄出了窍。   他把她抱起来,严丝合缝地抵着她碾磨,轻轻笑着:“你还是身体比较诚实。”   最后也没能逃过被压榨干净的命运。   被裴郁抗去洗了个澡,从水里捞出来后,姜可望感觉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她被放在床上,连换一个舒服点的姿势的力气都没有,任由他给自己盖好了被子。   裴郁坐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端着她先前吃剩的燕窝下了楼。   他下去后,她又躺在床上缓了好久,总算恢复了点力气,穿衣服下床去找他。   他在餐厅里吃东西,精致的小碟子在面前摆了不少,份量倒是都不多。他的胡子刮过了,瘦削的脸颊很干净,看见她来,他放下筷子,朝她伸出一只手。   她坐过去,被他揉揉脑袋:“等我一会儿。”   “你晚饭没吃呀。”姜可望没骨头似的,歪在他身上。   那回来后还不先吃饭,哪来的体力拉着她不知节制地做那种事,真是够着急的。   裴郁不置可否,筷子送到她嘴边,夹着块雪白的笋,她吃了,歪头欣赏着他赏心悦目的吃相。他的嘴唇,下巴,喉结,还有手,无一不是好看的,明明吃的都是平淡无奇的东西,但看起来都让人觉得很美味。   他又喂了几口,她都没拒绝,只见他宠溺地看着她笑:“饿了?我让Maria给你也盛一份。”   姜可望摇摇头,浑身软绵绵地抱着他的腰蹭了半天。他便接着喂她,他的晚餐,一半都进了她的肚子。   “今天够了哦……”两个人一起在洗手台前刷了牙,进了被窝里,裴郁还要去撩她的裙,她有些惊恐地制止了他。   “你想到哪去了,”他拍拍她的屁股蛋儿,强行给她举起手,“穿着衣服睡不难受吗?”   短暂的黑暗,丝质的睡裙从头顶剥落,她往被子里缩了缩,随后便被他揽入了怀中。他边吻着她的额头,边伸手拉了灯。   裴郁的身体很暖,没有阻隔地把温度传递给她,让她觉得很有安全感,埋在他的胸膛前,舒服得叹息了一声。   “要是每天都可以这样就好了。”   这是个美好的愿望,《如烟》拍完,只是暂时结束了他们的两地分居。可是再过几天,她就要进《英雄归来》的组,去参加一个月的封闭训练。   裴郁也恍然想起来:“你要去那个参军的真人秀了吧?”   声音不免有了些懊丧。   “你自己好好想想,因为什么不可以每天这样?”他刮刮她的鼻子,话里话外,都是讥嘲和埋怨。   她偷偷吐了吐舌头,怪她,都是因为她。   -“一定要去参加?”裴郁还委婉地问过她的。   -“嗯,可以红。”是她不假思索地要去。   -“那么想红?”   -“你说人要有梦想有事业啊。”   年底的行程就是因为这个综艺,被塞得满满的。这还不算什么,过了年休息不了几天,还会有一整年的通告排队等着她。刚结婚的那阵子刚好是她事业的小爆发期,米拉一口气帮她把整年的工作都排满了。姜可望那会儿也正处于很迷茫的状态,只有把自己放在忙碌中,才不至于对未来感到恐慌。   那时她还不能确定裴郁对她的心思,现在明白了,心境也不一样了。她躺在裴郁的怀里,意外的安稳,即使在一起的时光如此短暂,她却一点也不后悔。   比起从前,她更喜欢自己这样的状态。   “我会想你的。”这种时候,还是要安慰某些人,姜可望低头又蹭进他的怀里,“爱你,最爱你。” 第41章 无期   糖衣炮弹对待裴郁这样的人,好像不太管用。   姜可望蹭了半天,他都不为所动,还推开了她,冷静地叫她的全名:“姜可望。”   语气严肃,让人不得不紧张起来,果然他下一句就是:“说这种话是为了让我心软吗?”   刚才还好好的,画风突然就不对头起来。   他们之间,甜言蜜语本来就说的少,更是别提什么爱不爱的。姜可望没想那么多,只是一时顺口,想说,就说了出来。   她被裴郁弄得有些懵,希望他不要想太多:“当然不是这样……”   “你越来越聪明了,”他没让她说完,一只手放在她的背上,沿着脊椎的轮廓轻轻揉捻,“越来越擅长,利用我的弱点,胡作非为。”   姜可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开始反思自己刚才是不是不该突兀地把“爱你”脱口而出,在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他把她的脑袋捞了上去。   “再说一遍,还想听。”   “……”姜可望这才反应过来,捶了他好几下,“你这人怎么这样?”   居然故意吓唬她,她刚才都害怕死了,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裴郁这个人坏起来,真是让人毫无防备。   笑声落在她的头顶,她的双手被背到身后去,动弹不了,他的唇在黑暗中侵袭过来,压着她吻。   他亲得她气喘吁吁的,松开,声音变得低哑而富有磁性:“可望,再多说几遍。”   “没了,说过了就不说了。”姜可望还没从惊吓中缓过来,耿耿于怀别过脑袋。   他把她扳回来,再次吻上去。   她不说,他总是有办法,威胁似的在她的肩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牙印,每咬一口,就问她一句:“你爱不爱我?”她实在没办法,只好抱住他猛点头。   直到她困得睡去时,还隐隐能感觉到裴郁在背后,温柔地亲着她的脖子:“我爱你。”   甜蜜的时光总是短暂,姜可望在裴宅里粘着裴郁度过了几天的堕落日子,米拉上了门,来跟进她参加真人秀的事。   “几天不见下巴都圆了。”米拉见了她,不忘调侃,“这节目要上秤的,你别打破女艺人最高体重记录啊。”   姜可望不自在地捏了捏自己的下巴,好像确实长出了点肉,电影杀青后她没了保持体型的压力,又是天天跟裴郁腻歪在一起,难免就放纵了些。   “不过你今年到底几岁?”米拉调侃完,又羡慕嫉妒恨地捏起她的脸颊,“怎么觉得你皮肤又比以前更好了?”   “二十二啊……”姜可望老老实实地回答。   《英雄归来》几乎是全程要求素颜,这对女艺人来说,未免苛刻。米拉本来打算让姜可望去纹个眉毛,做个眼线之类的,可是看她在家素着脸,仍然是白里透红的粉嫩,还有自带水润效果的嘴唇,完全没有大部分女星卸妆后的憔悴感。   米拉想起自己的二十二岁,不由地陷入了伤感,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宛如鸿沟。   “这次来呢,还有一件事要提前跟你说好。”她跟姜可望交待了录制时需要注意的一系列事宜,清了清嗓子,想到自己今天来的主要目的。   姜可望眨了眨眼:“怎么,这么严肃?”   米拉左右看看,把头抓抓:“对了,裴郁不在家吗?”   “他在书房批文件,有事?我把他叫下来。”姜可望说着就要起身。   “不用不用!”米拉急忙抓住她的双手,怪不好意思地道,“我就是想跟你说哈,这次真人秀,有吴珊妮……”   姜可望茫然:“吴珊妮是谁啊?”   “你不记得了?”米拉顿时噎了一下,感情她还酝酿了半天,“就是,之前那个跟裴郁出新闻的小明星。”   “哦……”姜可望这才有了印象,那还是他们闹分手的那会儿的事,这件事也曾经被她介怀过好一阵子。   米拉说:“其实吧,那次的绯闻是个误会,我听圈里人说,是裴郁被人摆了一道,但是具体怎样我没细问。吴珊妮停了半年工,这次求爷爷拜奶奶砸了很多钱,才拿到这个节目。所以,你也不要太介意。”   “没事,我不介意。”姜可望很大度,其实她也隐隐有感觉,毕竟吴珊妮后来丢了很多资源,那完全不像是傍上金主后的应有待遇。   把米拉送出了门,她站在屋檐下发呆,一会儿捏捏自己的胳膊,一会儿捏捏脸。   不知什么时候,裴郁从楼上下来,走到她的身后,双手圈住了她:“明天就走了?”   “嗯。”姜可望下意识握住他的手臂,答得心不在焉的。   他由她的头顶慢慢亲到耳朵,咬了一口:“非要接这种节目。”尽管已经被她安抚过,但只要一想到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大部分时间都不能见到她,他心里就不太舒服。   “这边也给你咬。”她转了头,另一边耳朵也凑来给他,好让他解气。   姜可望刻意睁大眼睛时的样子,无辜又冒着傻气,让人看了就想蹂·躏。   裴郁的声音又变得沉沉的,暧昧地缠着她的耳垂:“这不够。”   他顺势把她抱起来,回了卧室,她被推倒在床上,让他吻得面红耳热。意乱情迷之际,她想起件事。   “我胖了吗?”   裴郁的嘴角牵起了一丝笑容,修长的手指探进衣服里,张开,覆住了她,单薄的衣料下突起了他指节的轮廓:“不许再瘦了。”   次日一大早,尽管再恋恋不舍,他还是送了她去机场。   临近航站楼前,看着她现在这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他还不忘叮嘱:“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从拍《如烟》之后,她就极少再向他哭诉过辛苦,他反倒不太开心,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手机要被没收的,打不了。”姜可望摸摸鼻子,他才想起来,眉头当即皱紧。   她赶紧安抚他:“不过,我偷偷准备了两个手机,交一个,藏一个。”   “那你小心点,别被发现了。”裴郁的脸色这才好了些,他想了想也觉得好笑,“怎么老是耍小聪明?”   这种小聪明很符合她以往的作风,搬不上台面,实在不值得鼓励,但不得不说,他很受用,嘴上批评了两句,还是搂住了她,亲了好几下。   姜可望见他笑,自己也很得意,不过这种得意仅仅持续到抵达目的地,被节目组的专车送进训练营里。   还没到要上交手机的环节,她就发现,这个荒凉偏僻、鸟不拉屎的地方,连一格信号都没有。打开WIFI搜索,也不见有任何可以连接的帐户。   “我到了,想你,亲你。”红着老脸写的短信,点了发送后,久久地转着圆圈,挣扎了半天,最终显示“发送失败”。   “可望,按照规定,我得走了,一周后见哈,跟队友们好好相处。”米拉挥一挥手,就闪回车上,溜得比兔子还快。   夹杂着黄沙的冷风呼呼地吹,刮过姜可望娇嫩的脸蛋,她站在这荒郊野岭,着实发了一阵愣。   但不管怎么说,这节目是自己选的,哭着也要录完。   姜可望没有挣扎,把两个手机都交了,整队集合以后,也听话地去卸了妆,洗了脸。   “你妆卸干净了吗?皮肤怎么这么好呀?”站在身边的女孩,素颜后差得太多,姜可望差点没认出来她就是吴珊妮,她追着自己问了一连串问题,“你用的什么牌子的护肤品呀?”   “不许交头接耳!”听到她们窃窃私语的教官发出严厉喝止。   吴珊妮立马住嘴,摆好了立正的站姿。她们为期一个月的训练便由此开始。   训练确实很苦,苦得超出了姜可望的预期,毕竟是正儿八经的入伍,跟她的大学军训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虽然说这次节目安排在冬天录制,省了不少防晒的麻烦,但是大冷天,顶着寒风在室外跑步拉练,还是不太能让人吃得消。再加上全程素颜示人,还要在泥巴里摸爬滚打,平时在镜头前都美美的女明星们,心态都有点崩。   才录了两天,夜里收队后,吴珊妮就在宿舍里大哭了一场,嚎啕声把其他几个的情绪也感染了,纷纷哭了起来。姜可望抱着枕头坐在上铺,瞠目结舌地看着她们。过来查寝的宿管吓了一跳,一一安抚了一遍,轮到姜可望的床前:“可望,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她摆摆手,“你去哄她们就好。”   姜可望心理素质算得上坚强,但身体素质未必。   连续吹了几天的冷风后,她一没留神,就染了感冒,节目照录,边吸溜着鼻子边在风中站军姿。   夜里鼻塞睡不好觉,她坐起来,在床上连续用完了一大包纸巾后,依然眼泪鼻涕一把,只能爬下去,想出去找宿管再要点。   摸索着拐出走廊,尽头有亮光,宿管站在那里,正跟一个高个男人说着话。   姜可望的脚步慢下来,他们已经听到了动静,朝她这边看,那男人一见到是她,就走了过来。   “别哭,别哭。”裴郁看到她这样,也顾不得什么,匆匆走来后,心疼地把她的脑袋往怀里摁,“我来看你了。” 第42章 无期   此情此景,姜可望也很感动,鼻子泛酸,觉得有必要真的抱着裴郁大哭一场。   可是等等,谁哭了?而且当着节目组的人的面就抱上了,这算怎么回事,能不能注意点影响?   姜可望的头发被揉得一团糟,加上鼻塞,被他揉得脑袋晕乎乎的,推也推不开,只能抓住他的袖子摇:“没哭没哭。”   然而嗡嗡的鼻音没什么说服力,尤其是,说完后她还用力吸了一下鼻子。   “笨蛋。”裴郁听得更心疼,刚要低头亲一亲,她一个惊天大喷嚏就打了出来。   “……”   “……”   “……”   在场三个人齐齐目瞪口呆。   姜可望一眼看见裴郁衬衣上亮晶晶的不明液体,求生欲极强地拔腿就跑。   “姜可望你站住!”裴郁回过神后吼了她一声,迈开腿跟上。   腿长是个优势,捉她就跟逮小鸡似的,没跑几步她就被堵到墙角,让他一把拎住了衣领。裴郁眼睛瞪着她,没好气地问:“跑什么?”   姜可望捂着鼻子,眼泪哗哗掉:“我要去找纸巾……”   裴郁把她拎回了车里。   听到她在旁边一声比一声夸张地擤着鼻涕,自己也抽了两张纸,把衬衣上的不明液体擦了擦。   他边擦边斜眼往她那边瞅了瞅:“怎么感冒了?”   “流了汗,吹了风。”好不容易擤干净,姜可望才扭过脸来对着他。鼻头红通通的,眼睛也红,活像只兔子。   裴郁看见她这样,就没了脾气,拉过来搂住:“这样让我怎么放心?别录了,我带你回家。”   “啊?”这可不像是裴郁能说出来的话,姜可望感觉自己感冒以后,脑子也烧得糊涂,正常不应该是由她来耍赖说不想录吗?   然后,他再苦口婆心地教育她:“姜可望,违约金是小事,人要有契约精神,自己签的合同就要履行。而且,你一个人中途放弃,其他人的努力也会因为你白费。”   “怎么能不录呢?都坚持四天了。”姜可望很有原则地吸吸鼻子,“就再坚持一下吧,一周休息一天,还有两天。”   明明现在吃苦的人是她,到头来,反倒是她来讲这个道理,姜可望作为一个病人,有点搞不懂。   裴郁陷入了沉默,贴近她抱得紧了些,脸颊挨着她的脑壳,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她正奇怪着,忽然听他幽幽地说:“刚才不是在哭啊。”   “啊?”姜可望眨眨眼睛,怎么,他现在才领悟过来?   “没哭啊,我可坚强了。”提起这个,她倒来了劲,很得意,“你是没见识到,那几个女生哭得稀里哗啦的,就我什么事儿也没有,他们都夸我来着。”   只是,她说起这些,他好像不但没有感到欣慰,还来情绪了。   裴郁冷漠地回应了她一声:“哦。”   “你怎么了?”姜可望捧起他的脸,想到自己这爪子刚才还擦过鼻涕,讪讪地放下来,“怎么不开心啊?”   “没有不开心。”一听就是不诚恳的语气。   姜可望自我反思,想来想去:“是因为我弄脏你衣服,生气了吗?”   呵呵。   没有回答,她也不介意,左顾右盼着,注意到窗外倒退的夜景,又问起来:“我们这是去哪儿呀?”   “附近有家酒店。”这一次他应声了。   姜可望便笑着挂到他身上:“对了,你怎么会来?不是说好休息日再来看我嘛。”   《英雄归来》的训练分四个兵种,每个兵种的录制时间是六天五夜,留一天作休整。姜可望没有丧心病狂到连这一天都要米拉给她安排活动,还是都留给了裴郁。   “打不通电话,我担心你,就提前订了机票。”裴郁说。   就怕她吃不了这个苦,没有认识的人在身边,又联系不到他,只能一个人蒙在被子里哭,裴郁一想象那个画面,心就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然而来了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她连感个冒都乐呵呵的。他声音便闷闷的:“看来你好像不怎么需要我。”   “怎么会呢?”她终于知道了他在别扭什么,脑袋挨着他蹭啊蹭,“你来了我好高兴,其实我是不好意思,才说感冒的。这里手机没有信号,不能打电话给你,我每天都想你想得哭鼻子。”   呵,鬼话连篇,裴郁心里别扭了一阵,看着她红红的鼻头,还是没忍住心软下来,抱着她的脑袋摸了又摸。   姜可望心里很暖,那一次在北欧录真人秀,跟她住一个房间的阮棠就总是被男朋友偷偷接出去,她不知道有多羡慕。虽然现在她已经不像那时一样,一味地依赖裴郁,但这件事是一个小小的心结,留在心里,这次他来找她,就仿佛了却了她的心结。   可是开心没多久,跟别人的男朋友对比着,她又总觉得哪里不对。   同样都是违反剧组规定,人家要偷偷摸摸,随时担心着被发现,裴郁怎么光明正大就当着宿管的面把她给带走了?   “去酒店没关系吗?”姜可望不懂就问,“合同上写明了不准擅自离组的。”   裴郁不以为然:“说好了就不算擅自了。”   “你怎么说好的啊?”姜可望问完见到他脸上的笑容,才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他在圈内认识的人还少吗?用几次特权还是不在话下的。   可是,知道了他是利用了特权,一路畅通来接走了她,她又觉得不是滋味起来,这也太轻松了吧。   于是,刚哄好了闹情绪的裴郁,就轮到她闷闷不乐了起来。   “你下次低调点,偷偷来看我,别让节目组的人知道。”姜可望说。   裴郁不解:“为什么?”   他以为她是担心他们的关系被曝光:“只有导演和宿管的几个人知道,他们不会乱说的,别人问起来也就说你去了医院。”   “我不是说这个。”姜可望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你就得偷偷来……唔。”   对付另一半莫名其妙的别扭,裴郁显然比她有办法得多,他直接用吻堵住了她的唇。   生了病的人容易变得反应迟钝,姜可望被吻了好一会儿,才找回一点残存的意志,把他推开,喘着气道:“我感冒了,会传染给你的。”   “那就传染给我。”裴郁张开的手指放在她的后脑勺上,轻轻一按。   缠绵的情·欲让人丧失理智,她又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便放弃了抵抗,沉浸在他温柔的吻里。   剩下的路程,她软绵绵地倚在他身上,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刚才我们说到哪儿了?”裴郁捏着她的手腕,关心起她那阵奇怪的情绪化来。   对啊,刚才说什么来着?姜可望费力地想,一想就头痛,她这感冒,来得有点严重。   住进酒店,有人送了药过来。洗过澡,裴郁烧了开水,给她灌下一大杯热腾腾的感冒冲剂,她出了一头汗,接着就被抱上床,裹上厚厚的被子。   她小声抗议:“热……”   “发点汗,病就好了。”他关掉灯,微凉的身体贴着她,不让她乱动,“乖,我陪你。”她便晕晕乎乎地被他抱着,睡过去,偶尔热得醒过来,还是被他抱得紧紧的。   姜可望是被裴郁摸着脑门醒的,天微微亮时,他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她便醒了过来,迎着微弱的晨光,他看她的眼神柔软得一塌糊涂。   他问:“好点了没?”   “好多了。”这一觉睡得真是好,鼻塞引起的头晕和不适感也消失了,姜可望坐起来,感到空气异常的清新。去冲了个热水澡之后,她感觉自己彻底活了过来。   “凡事量力而行,别那么拼,身体重要。”送她回组的路上,裴郁千叮咛万嘱咐。   “知道了。”姜可望早已生龙活虎,她扒着窗口看外面的风景,来的时候倒没有留意,这边的景色这么好。   裴郁见她这么精神奕奕,也放心了些,车开到离军营稍微有点距离,他便让司机停车:“去吧,晚上我来接你。”   “哦。”姜可望就要推门下车。   他叫住她:“等等。”   “嗯?”   他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跟她说:“你晚上出来的时候,小心一点,楼下有保安值班的。”   姜可望茫然地“啊”了一声,摸不着头脑。   裴郁提醒她:“不是说,要低调,不让人发现吗?”确实是昨晚她自己要求的来着。   姜可望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他说:“那我到时候也在这里接你。”   没毛病,要想不被发现,确实就得这么做。姜可望点点头,也挠挠头,就下了车,走了,她的感冒,怕是还没好透。   路走到一半,她才反应过来。   合着要想偷偷摸摸,其实折腾的还是她自己啊,裴郁反而省了不少事,只要远远地等就好。   所以,她昨晚到底在跟裴郁作什么? 第43章 无期   姜可望回到宿舍的时候,姑娘们刚起床,准备出操,见到她从外面回来:“可望,你昨晚在外面住的?”   “去医院打了点滴,太晚怕吵醒你们,就没回来了。”姜可望冲她们扬了扬手里的药袋,她感冒这两天闹鼻塞确实没消停过,她们便没放在心上,一起下楼去训练。   病一好,再加上适应了训练强度,姜可望在镜头面前简直是状态全开,一天下来,她女子力大爆发,带着她们的小分队超额完成了任务。   几个队友再看她时,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晚上熄灯后,宿舍里头一次没有纷纷倒头就睡,一个个都裹着被子,翘着腿聊起了天。   一开始,话题都是围着姜可望转的:“可望,你是不是刚拍完周思凡的电影,他这个人怎么样?”   这种问题还是不要轻易接腔,姜可望答的很简单:“很不错的人啊。”   “是吗?我听说他在片场特别凶的,不好相处,还很小气,从来不请客,不然他怎么会跟白羚和周梦琪这么多年的老搭档都闹翻了呢?”吴珊妮兴奋地说起了不知从哪听来的小道消息。   姜可望笑了笑:“我不了解,但我拍戏的时候,白羚和周梦琪都来片场探过班,你听谁说的?”   “啊,周梦琪去了吗?”睡她对面的陆雅君立刻坐起来,“怎么样,他本人是不是超有魅力?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跟他搭戏了!”   几个女生年龄相仿,都是看着香港电影长大的,一提娱乐圈里那位老牌影帝,叽叽喳喳说个没完。聊完影帝后,她们又吐槽了在剧组拍戏时的奇葩经历,再抱怨了几句不尽职的助理。   女艺人之间的话题,聊来聊去,无非也就是那些,聊完工作,又聊衣服包包,再就是感情问题。姜可望打了个哈欠,本来还想趁她们睡觉,偷偷溜出去的,不知道这卧谈会还要开到什么时候。   每个人都被里里外外八卦了一遍,躲不过地轮到了姜可望:“可望你有男朋友了吗?”   “没有。”姜可望说这话,一点不带心虚,因为,裴郁已经不算男朋友。   是正儿八经的老公。   她这也不算撒谎。   答完她就琢磨着该怎么尽快友好地让谈话结束,劝大家快点睡觉。   “咦,我记得你跟许昊臻的榛子可可CP超火的,你们没在一起?”陆雅君惊讶。   这是个多久没提起的名字,姜可望更惊讶还有人记得这门子事,她只能还是那句话:“没有。”   “好吧。”本以为可以挖出点什么料,一时间大家都很失望。   也亏得她答得无趣,女孩们的热情骤然经过了一个小滑坡,下降不少,意兴阑珊地接着聊了点别的,便纷纷表示要睡了。   姜可望趴在床上,静静地等着她们一个个都没了动静,才小心翼翼地爬下去,蹑手蹑脚开了门。   “可望——”一只脚刚迈出去,身后就有人小声叫她。一回头,吴珊妮从床上探出个脑袋,“你去厕所啊?等我,等等我。”   姜可望在心里暗叹一口气,只能打起精神站在原地,等她下来。   两个人结伴上过了洗手间,往回走,姜可望实在是不想再爬上爬下折腾一次了,停下了脚步:“珊妮,你先回去吧,我要抽个烟。”   “抽烟?”吴珊妮脸上闪过一丝异样,很快就换成了欣喜,“我也要我也要,一起!”   音量没控制好,在安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聒噪,姜可望头皮一紧,竖起手指:“嘘——”   “哦哦,嘘——”吴珊妮直点头。   姜可望还是犯了难,尴尬地摸摸睡衣口袋,她刚才就是随便找个借口,早就不碰那玩意儿,她能上哪变出包烟来。   “我忘了带了。”只能硬着头皮睁眼说瞎话。   “没事,我回去拿,我也有。”吴珊妮兴致丝毫不减,转身就一路小跑溜回去。   吴珊妮很快拿来了烟和火,递一支给姜可望,她拿在手里,心情复杂地转来转去。这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没支使走吴珊妮就算了,抽了烟再去见裴郁,她会被打死吧。   好好的说什么抽烟啊?现在的女艺人十个有八个都是老烟枪。   她正纠结着,吴珊妮的烟已经点上了,对着夜色呼出一大口雾:“对了,你没男朋友,我介绍一个给你啊。”   “不用了吧,我现在不考虑这种问题。”姜可望很无奈地摆摆手。   “事业为重是不是?”吴珊妮来了劲,“我跟你说哦,我介绍的这个,虽然没有许昊臻红,但是他在圈里有很多资源的,绝对能帮衬到你。”   “既然这么优秀,那你自己怎么不要?”姜可望朝她笑。   “……”吴珊妮愣了一下,也笑了起来,不好意思再往下提,她假装看了会儿风景,转移了话题,“诶,你怎么不点烟啊?我来。”   她拿过刚塞给姜可望的打火机,点起了火。   “那个,我突然有点不舒……”姜可望刚要推辞,一个严厉的声音把她们喝住:“你们在干什么?!”   两个人同时回头,旁边的楼道口,宿管正站在那里瞪着她们。   吴珊妮手一抖,带着火星的烟都被她弄掉了,滚在地上,弹起好几颗火星,她急忙用脚去踩。   “几点了?还不睡觉,在这儿抽烟。”宿管走过来,看清她们两个人的脸,“吴珊妮,姜可望,立正!”   姜可望乖乖站直,吴珊妮哭丧着脸认错:“对不起,小张姐姐,我们再也不敢了。”   “好好的女孩子抽什么烟?站好!”   看来这一次裴郁真的没来打点,宿管很公事公办地训了她们一通,没给半点宽容,没收了烟和打火机后,就让她们滚回去睡觉。   姜可望等人都睡着,再偷偷从宿舍里溜出来,已经是半小时后的事。   她小心翼翼地绕过了宿管站,从楼道里探出头,张了张嘴。   这偷偷摸摸的难度,比她想象中要大太多了吧。   摄像组居然还有人没睡,还在不远处驾着摄像机,更远一点的地方,还有人来回巡逻着守夜。   昨晚裴郁是怎么把她带出去的?姜可望脚步踌躇了半天,很想干脆回宿舍直接睡觉算了。   可是裴郁还在那边等她,他们没有联络工具,万一他等她一晚上怎么办?   姜可望只能自己作自己受,边想着办法,边左顾右盼地寻找偷跑出去的机会。终于瞅准了一个机会,摄影组转移了拍摄地点,把摄像机撤走,她猫着腰往外挪了两步,打算绕过巡逻的视线,跑出去。   还没走多远,肩膀被人一拍。   “是我。”她差点失声尖叫,裴郁一把捂住了她的嘴,拖到旁边的树后藏好,才把她转过去让他看自己的脸。   姜可望被吓了一跳,发现是他,崩溃地抱着他不愿意撒手。   好不容易缓了缓,她才松开他,拍拍胸口:“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在那边等我吗?”   “笨得要死,我不来你出得去吗?”裴郁忍不住戳了戳她的脑门。   “我差点就出去了。”姜可望嘴硬。   裴郁指了指那边的大门:“那里还有门卫,闸门上有摄像头,你怎么走?”   她便没了声,垂下脑袋。这时他在空气中嗅了嗅,循着味道,鼻尖凑到她头发上。   姜可望知道他在闻什么,连忙摇头:“我没有,是别人抽的。”   他不说话,扳起她的脑袋,贴住嘴唇,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兴致还挺高地接起了吻。唯恐被人发现的小心思,给人的生理和心理都带来极大的刺激,他的动作越发重,姜可望的舌头都被搅痛了。   “走吧。”放过她后,他牵起了她的手,带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们绕过宿舍楼,这个地方她还没来过,一片荒凉,他们贴着围墙没走多远,就到了一扇小门前。裴郁轻轻一拉,就开了门,带着她走出去,再伸手把那小门关好。   姜可望顺利坐上了车,还觉得很不可思议:“你是怎么知道有那扇小门的?”   “因为我问了宿管。”裴郁说得很淡定,“是我让她留个门不要锁。”   ???   姜可望听得一呆。   费这么大劲偷跑出来,原来人家都知道啊。   这到底是在折腾什么?她不由地对自己陷入了深深的怀疑。   “以后你就走那个门出来,要是一个人走害怕,我就每次都在那棵树后等你。”裴郁没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搂着她,还在自说自话。   想一想,她想体验偷情的乐趣,那他就顺着她,安排好一切陪她玩,很贴心了。   直到挂在他脖子上的手慢慢放下,裴郁才抬起头:“你怎么了?”   “没事。”姜可望眨眨眼,说服自己淡定,“你以后还是直接来接我吧。” 第44章 无期   裴郁沉默了一秒,问她:“不用偷偷的了?”声音听起来还有淡淡的失落。   “不用了。”姜可望摇摇手,立刻就被他转过去,看着眼睛确认她是不是认真的。   裴郁揣摩着她的心思:“是不是觉得不够刺激?”   姜可望意外地“啊”了一声,她好像从他的眼神里,品出了一点意犹未尽的意思。   他自己思忖了一阵子,又提出来:“要不然,下次我带你翻墙出来?”   什么鬼,怎么回事,他反而玩上瘾了?姜可望回忆了一下刚才那围墙的高度,依稀记得,墙上还插着碎玻璃片。   “不用,真不用了,对不起,我错了。”她直接认怂,举手投降。   “哦……”裴郁便没有再多问。   只是这个“哦”字的尾音拖得很长,颇有种怏怏不乐的失望感。   在宿舍耽误了不少时间,回到酒店,时候已经不早。姜可望困得很,脱了衣服扑上床,倒头就睡。   脑袋刚沾上枕头,被一只手托起来,裴郁轻轻的声音拂过她的耳朵:“今天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这声音有些暧昧,让她产生了不好的预感,只能含含糊糊地敷衍:“有诶……”   “是哪里?”他的手摸到她的额头,“这里吗?”   “嗯。”她闭着眼睛,想就这么蒙混过关。   他的手却下移了几寸,摸在她的脸颊上,她微微睁开眼,还没看清他的表情,他又往下移了一截,握住她的心跳。   “这里呢?”他的嗓音近乎沙哑。   昨晚他忍得够难受了。   姜可望怀疑自己的感冒真的传染给了他,因为他身上烫得可怕。   忘了什么时候从床上转移到了浴缸,她昏昏欲睡的时候,他帮她洗了头发,抱回床上,用最小档的风速慢慢吹干。   次日早上,姜可望是被直接送到营队门前下车的,她也没扭捏,当着门卫的面就走了进去。   一路上没遇到什么人,路过宿管站的时候,倒是撞见了里面的宿管。对方看着她,只是轻咳了一声,什么也没说,便转过身假装倒开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把她放了过去。   陆雅君一见她就问:“可望你昨晚又出去住了?”   “没啊,”姜可望装傻,“我就是睡不着,早上醒得早,出去溜达了一圈,没吵到你们吧?”这个借口,在北欧的时候,那个溜号惯犯阮棠经常拿来用。   对方果然被唬住了,点点头:“你感冒刚好,要注意休息啊,要不要让医生开点安眠药?”   姜可望应付了几句,便和大家一起下去出操。这一天,是第一周训练的最后一天,吃过午饭,嘉宾们就会被各自的专车接出去,享受一天的假期。所以,每个人的兴致都异常高涨,短短一上午,不知不觉过的飞快,一晃眼就收了队。   姜可望早早吃完,回了宿舍,走廊上静悄悄的,她却不是最早吃完的那个,走近宿舍门,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   “我没看错,就是裴郁,是裴郁诶。”熟悉的名字从别人口中提起,姜可望顿住脚步,站在门后,没进去。   没听错的话,是吴珊妮的声音。这不禁让姜可望联想起半年前那次绯闻事件,她左右看看,见没有人来,便竖起耳朵仔细听。   似乎是吴珊妮的经纪人在里面,痛心疾首地说她:“大小姐,你在想什么,是不是他关你什么事啊?”   “可是,他怎么会来这里呢?”吴珊妮完全没被打击到,依旧喜滋滋道,“会不会是来看我的?”   裴郁已经来了吗?姜可望站在外面摸着下巴,她倒是没见到,一会儿去找找。   就听吴珊妮的经纪人啐道:“他来看你?这半年你都没工作,是谁的功劳?好了伤疤忘了疼。”   里面安静了片刻,吴珊妮说:“那次确实是我做错了嘛……都怪老方,说什么让我把握机会,谁知道他就算喝醉了还能坐怀不乱啊?那我也没想到还会被记者拍下来。”   原来是这么回事,姜可望思考着,慢慢把她的话跟自己对那件事仅有的一点印象串联起来。   吴珊妮还在发散思维:“哎你说,他会不会是因为不喜欢女明星才拒绝我的呀,不然干嘛让人把我的工作都停掉?现在我一复工他就找来了。”   “呵呵。”她的经纪人听得冷笑不止。   “不是吗?那他来干嘛的,找我麻烦?”不知道为什么,吴珊妮说这句话莫名很享受。   经纪人吼她:“你够了没?赶紧收拾东西,要走了。”   姜可望靠着墙吸了口气,她也该走了,再听下去迟早要被发现,她轻手轻脚地往回挪着脚步,等走远了,才快步跑向楼梯。   偷听让人变得格外胆小,一转角见到裴郁,就仿佛撞到了鬼,结结实实吓了她一跳。   “你怎么?”她刚说三个字,他高高的身影就站在了她面前,挡了一半光,惊得她后退好几步。   大白天的,这里人来人往,他就敢找上来,胆子可真大。   他笑了笑,走上前,握起她的一只手:“怕什么?都在楼下合影。”   “可是……”还有人在宿舍里,随时都会出来呢。   姜可望半截话没说出来,堵在喉咙里,他拉着她的手往自己身上一带,低头对着她的嘴唇浅浅印下一吻。   “去把东西拿一下,我们该走了。”裴郁这么说着,手掌放到她的后脑勺上,一下一下地抚摸她的头发。   他还有心思调情,她可是紧张得心脏都要蹦出来,把他推了推:“你去车里等我。”   “那我先下去。”裴郁这回破天荒地好说话,只是磨叽得很,他站在原地,没忙着走,“我的车停在你们食堂旁边的停车场上,我会让司机打双闪,车牌尾号是8A。”   姜可望把他往下推:“知道了,知道了。”他又边走边回头,她不得不踮起脚,在他脸颊上啄了两口,“快去,我马上就来。”   裴郁终于没再一步三回头,很干脆地走下楼梯。她赶忙转身折回宿舍门口,偷偷探出身,先往里面瞟了一眼。   屋里静悄悄的,吴珊妮在那收拾箱子,她经纪人则坐在一旁玩手机。还好,没被发现。   姜可望若无其事地推门而入,吴珊妮一抬头看到她:“可望,你吃过了?其他人呢?”   “吃过了,她们在下面合影,你要不要也去看看?”她心虚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前,把行李箱从柜子里拿出来。   “嗯?那我现在就去。”吴珊妮把箱子一扣,提起来,“好了,走了,可望下周见。”   “下周见。”姜可望目送她们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宿舍,总算松了口气。   她的东西不多,只带了些日用品和换洗的衣物,没花多长时间就收拾好,提着下去,找到了裴郁的车。   司机下车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往后备箱里放,她站在车门前,冷不丁想起来:“噢对了,我忘了拿手机,你再等等我。”   她冲回宿管站,签了字,领回了两只装在密封袋里的手机,又匆匆忙忙往车那边赶。   “可望,可望!”远处一群人还在合影,发现了她,把她叫住。   她挥了挥手。   “就差你了!”她们太过热情,姜可望也不好意思拒绝,不然多少显得不合群,便走过去,跟着拍了几张。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脱身要走,身边又跟了两条尾巴。   “可望,接你的车来了呀?”好巧不巧,吴珊妮也要走,车好像还是跟她停在一块的。   吴珊妮的经纪人也在旁边一起寒暄:“姜小姐怎么身边没个助理啊,经纪人呢?”   米拉倒是想来,只是总是有裴郁在,她再来好像也没什么意义,次数一多,索性把这点时间用在做别的事上了。   姜可望微微笑笑,不便多说:“来了的,在车上等我。”   “噢……”对方经纪人点头。   说着话,人已经走到停车场,姜可望朝她们道了别,便往裴郁的车前走。司机已经下了车,为她拉开了门。   裴郁在车里对她笑:“快一点。”她就要迈开腿上去。   “诶,对了可望。”吴珊妮猝不及防朝她跑过来,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用力把车门摔上。   “砰!”夸张的一声响,让吴珊妮的脚步明显一滞,不过还是慢慢走到了她面前:“咱们加个微信啊?”   “哦好……”姜可望心有余悸地把手机从防尘袋里拿出来,开机。   漫长的等待过后,她盯着左上角空白的信号格,才想起来:“这边好像没信号吧。”   “噢对哦。”吴珊妮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不好意思地哈哈笑,“那下次。”   姜可望也跟着尴尬地讪笑:“珊妮,那我先上车啦。”   “嗯。”吴珊妮点点头。   然而她站在车前,目光好奇地盯着车窗的黑色玻璃,迟迟不走。 第45章 无期   玻璃是单面,从外面看不清车内的景象。   虽然知道是这样,但这场面已足够吓人,姜可望不觉往旁边挪了挪,假装不经意地挡住了车窗。她的心狂跳不已,难道,被看出什么了吗?   吴珊妮目光被截住,便在她身上扫来扫去,她只能回以微笑,只是假笑的时间一长,脸上的肌肉怪酸的。   吴珊妮陡然问:“可望,你这不是节目组安排的车吧?”   “……嗯?嗯。”姜可望声音明显虚。   “你在这边也有自己的车呀?”吴珊妮围着车走了几步,慢悠悠地绕到车尾,打量着车标,“是GL450吧,这车还不错,我最近也打算买一辆来着。”   姜可望努力沉住气:“是借朋友的,我也不认识型号。”   “看来你朋友很多。”对方勾起唇,又走到她身边来,“对了,你还不上车吗?”   “……噢,那我走了,回见。”姜可望又一次跟她重复了道别的流程,在她的目光下,犹豫地握住车门的把手。   “咔”的一声,手指上传来微弱的振动,姜可望睁大眼睛,是裴郁从里面掀开了门锁,还试图把门往外推,情急之下,她只能暗暗地按住门。   心脏快要跳到嗓子眼,她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不远处吴珊妮的经纪人不耐烦地喊了一嗓子:“珊妮,要走了!”   “马上来——”吴珊妮刚随口应声,她经纪人就已经走过来,拖着她的胳膊就走:“真是一点都不着急,飞机都要赶不上了。”   “姜小姐不好意思啊,我们先走啦,改天再聊。”经纪人向姜可望赔笑脸,她也顺势就挥挥手。   “啊,可是……”吴珊妮愣着回了几次头,又立刻被人拖着走了几步,“行了,什么事后天再说。”   终于看到她们离开,姜可望毫不犹豫地就拉开了车门,生怕她们又折回来,闪电似的钻进去。   她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那只手便被身边的人捉去了,握在手里揉了两下。   裴郁握着她的手,跟司机说:“开车吧。”   车轮缓缓驶出车位,他侧过脸告诉她:“你不用那么紧张,就算让人看见,也没有谁敢往外说的。”   “还有半个多月要一起录节目,让她知道不太好。”她说这话时,又看了看后视镜。   吴珊妮的车就在后面,缓缓跟着,一起过闸,驶出了大门。   再要看,他把她的脑袋捞过去,手指不经意挡了视线,他向前说了声:“开快点。”   “好的,裴先生。”   两辆车一前一后,过了几个路口,各自开往了不同的方向。姜可望才放心了些,抱住裴郁的一侧手臂,贴着他说:“好险,差点就被发现了。”   “那么不想被发现?”他语气还是比较轻松的,半开玩笑地捏着她的下巴,“打算把我藏到什么时候?”   姜可望没防备地仰起脸望着他:“你想公开啦?”   这种话题,从前周思凡曾经跟她聊起过,她当时还没有往深入想。   跟米拉虽然没正面地讨论过,不过她的态度好像还是希望姜可望能晚点公开,就算公开,也不要生孩子。姜可望自己稍微想了想,觉得头痛,就搁在一边了。   就是没想过,如果有一天裴郁向她提出来,她要怎么回答。   裴郁不置可否,掌心托着她的脸颊,手指摩挲两下,往下探去,伸进衣领里,握住了她的脖子。   他的体温微凉,让她不由地缩了缩,那手指便勾了一下,拎出了她挂着戒指的红线。   银色的铂金残留着她胸口的温度,他拿在手里,修长的手指把玩了一阵,执起她的左手,戴在无名指上。   “嗯?”线一头挂着脖子,一头缠着戒指,姜可望只能把手抬着,不知所措地看。   “反正明天不用出镜。”裴郁把线从她脖子上拿下来,她随着他的动作低下了头,听到他说,“不用担心被看到吧。”   “噢,那好。”反正,这也不是个为难人的要求,她笑了笑,凑过去亲亲他的嘴唇。   她再看看他的左手,牵了过来,两只戒指比在一起。他指节匀称,肤色比她的稍微暗一点,是象牙色的白皙,平时没特意对比过,这样一看,她的手在他面前显得好小一只,粉粉嫩嫩。她看了没一会儿,他的手就翻转过来,与她十指相扣。   姜可望又笑笑,这回带着点羞涩,她思维莫名的跳跃:“好像好久都没去看过我妈了。”   结婚以后,她一直忙碌,家都没时间回一次。   “想家了?”裴郁吻她的头发,“录完节目带你去好不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瞳孔里有光芒,亮亮的。   她只是想到,他们现在的状态,跟从前是很不一样的,到时候再见母亲,应该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第一次带裴郁回家,是源于向他索取的一个奖励。那个时候他们还是种难以放在台面上的关系,她提出来的时候,都没有想过他会答应。   但裴郁就是答应了,准备了礼物,以晚辈的姿态随她上门,拜访了她的母亲。母亲那天好高兴,问他这个,问他那个,他都一一作答,丝毫没有不耐烦,她说话的时候,他就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聆听。   第二次就是跟裴郁分手后,回家的那次了。   那两次,姜可望的心都是虚的,她觉得自己骗了妈妈。   而现在,这谎言,说着说着,成了真的。她握着他的手,心里恍然有了答案。   “公开的事再等一等好不好?我跟米拉商量看看,怎么公开比较好。”她说完,却迎来久久的沉默,一直等不到他的反应。   他不该高兴吗?姜可望抬头瞧他时,发现原来他在尽力绷着脸,嘴角却已经扬上去了。   好少见他这个样子,她忍俊不禁:“干嘛,不乐意呀?那就算了。”   他别过了脸,但耳朵旁牵动的肌肉出卖了他。   姜可望伸手想把他拉回来,半天没拉得动,刚要放弃,他就自己回过了头。   “姜可望。”额头抵着额头,他严肃地叫她,语气有些吓人。   “啊?”她的眼睛眨了又眨。   他垂下眸子,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又变得十分温柔。她一下子就猜出他要做什么,便闭上眼睛,由他的嘴唇贴住自己。   还是在车上,吻不能太久,不然没法收场,两个人没羞没臊地缠绵了片刻后,放在座位旁的手机一声接一声地响。姜可望便推开他,红着脸拿起来看,是手机搜到信号了。在山里过了几天没手机的日子,她感觉自己都快要跟现实社会脱节。   一长串未读消息里,躺着一条姜建国的。她诧异了一下,刚换号码那会儿,她的收件箱倒是没少被他轰炸,但自从他出事以后,就再也没有收到过他的任何消息。   信息里没有任何文字,只是张照片而已,背景似乎是在哪家疗养院,姜建国坐在石凳上,对着镜头笑,一只手抬起来,比了个“V”字。不知道他现在病情怎么样了,他穿得比以前落魄,头发也白了不少,然而笑容却洋溢着,像阳光洒了满脸。   姜可望的手指按在“删除”上,停了很久,按不下去。   “在看什么?”裴郁察觉到她的异样,过来看。   发现她在看什么的时候,他没有说话,只是揽着她的肩,在她头上蹭了蹭。   最终她没有删掉照片,直接退出了那条信息,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看起了别的。   裴郁没带她去前两晚住的酒店,车上了高速,再开两个小时,驶进了一个度假岛。   度假酒店做了清场,周六的下午,庭院里到处静悄悄的,只留了几个信得过的员工做侍应,他牵着她的手走进他们住的小楼,难得不用刻意避着别人的眼光。   放下包,还没伸个懒腰放松,米拉的电话就急吼吼地打过来:“在哪?怎么样?你跟裴郁没让人发现吧?”   姜可望很无奈地看了裴郁一眼,避开他,走上阳台,回答米拉的话:“放心吧。”   “我怎么放心?听说他提前两天就去了你那里,还把你接出去了?不就是一个星期见不了面吗,至于吗?胡闹!”米拉一连串的话把她砸得晕头转向。   “这不是没事嘛,我让他下周不要这样了。”其实姜可望自己也有点后怕,他们偷偷见面,其实还是有点惊险的。虽然节目组的人可以打点,但万一让娱记盯上,那未必就不会被抓住大做文章。   话已经这么说,米拉却还是喋喋不休的:“裴郁现在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他以前很理解我们的工作的,上回你去北欧还要失联一整个月呢,也没见这么等不及啊,我当时让他不要去找你,也别打电话影响你,他都做到了……”   “什么?”姜可望心里蓦然一“咯噔”,“你说什么,原来是你啊?” 第46章 无期   “什么是我?”米拉不理解她这句没头没尾的话。   那次去北欧录真人秀,裴郁莫名冷落了她一个月。除了上飞机之前的一句“好好照顾自己”,之后两个人便一直处于失联状态。那也正是他们之间的合约最后一个月,结局便不言而喻。   如今时过境迁,姜可望也是朝前看的人,不可能把以前的每件事都拎出来,统统问裴郁一遍。除了在心里有个疙瘩,过去的事情,也就让它过去了。   她心里介意了那么久。   “米拉姐,是你不让他联系我的吗?”姜可望问,“我一直以为,在北欧是他自己不愿意找我的。”   米拉光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听了她的话才反应过来:“……给你们造成误会了?”   她沉默,米拉干咳一声:“可望,你听我跟你说。”   拍第一支真人秀节目《花吃了那少年》的时候,姜可望已经进娱乐圈足足两年,因为遵循“慢慢沉淀”的路线,演的都是些小众电影,或者是戏份不多的配角,所以两年来,她一直处于不温不火的状态。   在这种情况下,《花吃了那少年》可以算是她入行以来最好的资源,整个工作室都卯足了劲为她做准备,希望她能借此一炮而红。好资源不是说有就有,那是个关键时刻,米拉最担心的还是她会临时掉链子。要说姜可望平时的表现,其实没什么可挑剔的,那么能让她掉链子的人,就只有一个人。   “那个节目对你太重要了,播出后也确实让你爆了不是吗?我也是想尽量稳妥,才跟裴郁分析了利弊,让他别去打扰你,你不要多想。”米拉顿了一下,“那个……之前分手,该不是因为这个吧?”   仔细一想,姜可望确实是从北欧一回来,就扔给了她那个重磅消息,时间线完美契合。米拉不禁吞了一口口水。   姜可望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楚,弄明白了来龙去脉,她的心情反而平静下来。她说:“不是。”   “那就好。”米拉松了口气,“不过,你们现在就挺好,那我就放心了。”   她说:“可望,你演技不错,性格也好,很适合吃明星这碗饭,我是希望你能爬上一线的。”话锋一转,“你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太依赖裴郁了,虽然我希望你们好好的,但是,不要让你们的感情影响到工作。”   姜可望虚心听着:“嗯,你说的对。”   米拉见她听得进去,也颇为欣慰,又说了些别的琐事,提醒她接下来要注意的地方。她一一听着,最后说:“米拉姐,录完节目以后,我有件事想跟你谈谈。”   “什么事?”米拉意外了一下,随即答应,“好的,你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讲。”   挂了电话,姜可望趴在阳台的栏杆上,静了一会儿,裴郁过来找她。   “米拉说你了?”锁骨那里痒痒的,是他垂头搭在了她的肩膀。   她说:“也不算。”然后,转过身,踮脚抱住了他的脖子。   后脑勺被揉了揉,他跟她说:“刚才王特助来了电话,爸爸现在每天都过得不错,之前记忆有点错乱,已经好转了很多。”   “爸爸?”姜可望的脚慢慢放下去,跟他恢复了身高差。   他那句“爸爸”,说得格外自然,原来他们已经结了婚,对彼此的一切都会共同拥有。   “王特助跟疗养院一直保持着联系,有什么动向,都会报告。”裴郁说,“你想知道爸爸的情况,可以问他,不想知道的话,那以后还是交给我。”   虽然她不曾向他说起过自己和姜建国之间的事,但他好像完全能理解,她对父亲的态度。   无法原谅,不想面对,却也做不到完全割舍。   岛上的空气很好,姜可望感冒初愈,原本还会偶尔有一点轻微鼻塞的症状,到了这岛上,一下子就好透了。   她很少有这么主动地吻过裴郁,吻了很久,他只是微微惊讶了几秒,便反手抱住了她。她的手滑下去,抓住了他的领带,刚要往下拉扯,就被他一把抱起来,走进了房间。   姜可望再要碰他的衣扣,他的脑袋垂下去,一口就含住了她的手指,在嘴里叼着。   眼睛盯着她,舌头卷着她,来回地舔,勾起了她的戒指,又推回去。她的脸因为他这个暗示性满满的动作,烧得可怕。还没反应过来,天盘地旋,脑袋就挨上了枕头,他放过她的手指,去攫取她的唇。   酣畅淋漓用来形容这场欢愉都不过分,等姜可望找回一丝神志,已经入了夜,透过薄纱窗帘,能看见外面点起了温黄的灯火,泛着一圈圈柔软的光晕。   裴郁下了床,走了几步,脚踢到一团东西,那是她被扔在地上的连衣裙,他弯腰捡起来,一时站着没动。姜可望朝他手里送去一瞥,那布料突兀着一截毛边,刚才他脱得有点急,把它撕脱了线。   她收回目光,裹着被子翻了个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卧着。不一会儿,他过来掀开了被子,帮她清理身体。   她的身体很疲惫,脑海里一片平静,任由他摆弄着,他躺下来,把她抱进怀里。   他声音是餍足后的淡淡欢喜:“本来还想带你出去走走的。”   不该选择做艺人这条路的,对他们而言,连一起散步都是种很奢侈的事情。   姜可望趴在他身上,无声地笑,眼睛半阖着。   很久以后,她抬起眼皮,问他:“当时我跟你提分手,你不生我的气吗?”   “怎么说起这个?”裴郁抚摸着她光滑的脊背。   她不回应,只是重复问:“生气吗?”   恋爱分手,本来说不清谁对谁错,如今想起来,她却觉得自己错得离谱,他对她明明是一直一直都没变过的。   裴郁片刻后才回答她:“有点。”   她的心有点难受,是为他难受:“那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呢?”   明明已经干脆地点头同意,说明他也是想洒脱地放她走的吧,然而分手后后悔,又来吃回头草,这种事,真不像是裴郁的风格。   “为什么?”他的脸转过去,望着外面,似乎陷入了沉思,“真想知道?”   她点头:“想。”   额头落下一个吻,他的嘴唇很软,带着点潮湿,离开后,她的皮肤上依旧留着他的触感。   “以前总觉得,你没了我,会活不下去。”裴郁说,“后来才知道我错了,是我没了你,就不知道以后该怎么生活。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呢?姜可望摇摇头,抱紧他:“是我应该谢谢你,裴郁。”   还好他来找了她。   如果就那样,因为误会而错过,她也一辈子被蒙在鼓里。那该是件多遗憾的事。   姜可望抱着裴郁眯了两个小时,后来还是起来散了步。这夜色中的庭院格外幽静,鹅卵石小路上挂满了灯盏,她裹着他的大衣,手让他牵着,丝毫不觉得冷。   两个人走着,轻轻的脚步声从交替响着,变成重合在了一起,她边走边跟他说起自己读大学以前的事情。那大多是围绕姜建国的,她告诉了裴郁,她曾对父亲的崇拜与希冀,再到后来的失望和恨。说起这些时,心境早已不如当初那样大起大落的歇斯底里,她仿佛是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说别人的故事。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裴郁什么也没有评价,不说她的对错,也不说姜建国的行为是出自如何,只是摩挲着她的手背,“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没有了,没了。”她笑。   以后,她的快乐要属于他,难过也要属于他。   岛上的时光一晃而过,新的一周开始,姜可望早早回了营队。   经过了一周的磨合,队友们之间已经熟悉起来,隐隐地形成了几个小团体,尤其是陆雅君和吴珊妮两个人,她们之间暗暗的较劲不要太明显。姜可望无意参加这种纷争,不想被划到任何一个团体里面,两边都试过拉拢她,得到几次不痛不痒的回应后,便纷纷放弃,索性把她边缘化了。   她乐得轻松,这样一来,也不至于每次上厕所,都有人要跟着。关系好的女生要一起上厕所的这种文化,真是有魔性,原以为是小学生最爱玩的,没想到一群大人也要做这种游戏。   深夜趁人都熟睡后,姜可望顺利摸黑爬下了床。   米拉三令五申要他们小心,姜可望一早便转达了经纪人的意思,裴郁才勉强作出让步,由原来要每周来陪她两天,缩减成一天。他是最后一晚来的,近一周不见,思念泛滥成灾,加上已经成了惯犯,楼道里一见面,两个人就没羞没臊地啃了起来。   吻到一半,一阵不好的感觉在周身弥漫开来,姜可望睁开了眼睛,目光越过裴郁的头顶,焦聚在他身后的那个人身上,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他发现她的分心,咬了她一口,皱皱眉头:“专心点。” 第47章 无期   “被我抓到了!”吴珊妮一步蹦出来,声音里满满的得意,“姜可望,胆子太大了吧?居然在这里偷偷摸摸约会。”   裴郁立刻停了动作,从姜可望的视角,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他的手放下去,握住她的臂弯。   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果然都逃不过被发现的命运。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上次在车前以为就要被吴珊妮拆穿了,结果虚惊一场,没想到到头来,会在这里被她撞见。   这个时候不应该慌张,她从靠着的墙上直起身,把他推到一旁,捋了一把头发,抬头看向那个穿着睡衣跑出来的女孩:“珊妮。”   “哎。”对方笑靥如花,往前走了几步,扶着楼梯扶手张望,“我猜的没错,你果然有男朋友,让我看看,是圈里人吗?”   姜可望试着阻止她的好奇:“珊妮,你可不可以装作没看见?”   倒不是怕她出去乱说,只是,让别人发现也就算了,偏偏是让她逮到,这局面就很尴尬。   对方嘻嘻笑:“不可以,谁让你瞒着我的?”说着,她踩着拖鞋就下了楼梯,“我不管,反正我要看一下是哪个小鲜肉。”   她越走越近,就快到他们面前,刚朝着裴郁伸手,他就转过了身。   “啊……”吴珊妮张大嘴巴,条件反射地用手捂住,嘴唇抖了半天,没叫出裴郁的名字。   裴郁风轻云淡地朝她点了点头:“吴小姐,好久不见。”   姜可望见过吴珊妮这样的失态,也就是在上周,教官让她直接趴在泥水坑里的时候。   “裴、裴先生。”此时,她往后退了两步,吓得脸色发白,“实在抱歉,我不知道可望的男朋友是你。”   简直要吓哭,亏她还幻想过,他是不是对自己有那么点意思。   “你可能有点误会,我不是她的男朋友。”裴郁把姜可望拉到身后,“是她的丈夫。”   吴珊妮一怔,眼珠子都要瞪得掉出来。姜可望看到她这个样子,讪讪地拉拉裴郁的袖子,莫名有一种负罪感。   “没有让媒体知道,是因为我们有自己的打算。所以,可不可以请你暂时保密,吴小姐?”他这话轻轻的,还带着气音,却掷地有声。   吴珊妮猛点头,猛摇头:“我什么也没看见。”她握着扶手,又往上退了几步,“那个,时候不早,我先回去睡觉了。”   她猫着腰爬上去,一溜烟消失在拐角后。   人一走,裴郁牵起姜可望的手:“先去车里吧。”   这种时候,应该赶紧离开捉包现场才对。   她跟着他下楼,一上车,还没说什么,他就凑过来亲亲脸蛋,主动认了错:“是我不好,你别怕,我来处理。”   “嗯?我没有在怕的。”姜可望倒没想着怪他,刚才她也是有点情不自禁,被发现又不是裴郁一个人的责任。她只是惆怅,接下来还要一起录两周节目,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好尴尬。   他打算怎么做呢?以他的作风,无非是给封口费吧,姜可望自己倒是也可以摆平,被人抓住了把柄,那么,反过来抓住别人的把柄就好。   但其实,这也算不上什么把柄,因为,她不是很在乎吴珊妮到底会不会说出去。   她沉吟了一阵:“干脆录完节目就直接公开吧。”   “公开?”这回,倒轮到裴郁发起了愣。姜可望说要公开的话,仿佛很轻松就抛出来了,就像个玩笑。   怀疑的目光投向她,车里光线昏暗,他却能清晰地看见,她脸上的表情不无认真:“公开啊。”   “你不愿意啦?”她又问了一句,他才反应过来。   裴郁自己无意识地笑了半天,抱着她,想起来担心她会不会反悔:“你想好了吗?”   她点点头。   本来还打算等一等,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时机的。吴珊妮这一搅和,无形中让她心里又坚定了一分。   再加上,刚才裴郁挡在她的面前,说他是自己的丈夫。那一刻,姜可望心里说没有波澜,是假的。她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期盼过这一天,真的发生的时候,原来比想象中来得要美妙。   裴郁却不知所措起来,他一会儿拉起她的手,吻着手指,一会儿又摸摸她的耳垂,在额头上啄了两口,他的动作亲昵又细碎,有一种欢喜得说不出话的样子。最后他贴近她,很小声地呢喃了一句:“爱你,可望。”   次日见了吴珊妮,姜可望显然是比较坦然的那一个,对方反而像只受惊的兔子,垂下脑袋,贴着墙根就走开了。姜可望本来还要跟她打个招呼,发出半截音的“早”字,卡在喉咙里,跟着她的背影一起消散。   “吴珊妮怎么了?”陆雅君过来,架住姜可望的肩膀,“一大早就魂不守舍的。对了,听她说,你去晨跑啦,怎么样,一会儿拉练还有体力吗?”   吴珊妮倒还算老实,没敢乱说话。   姜可望摇摇头:“没跑几步,你看我都没流汗。”   第二周的最后半天训练,完成得很顺利。她也一样顺利地坐进裴郁的车里,这一回,再没人盯着她上来东问西问。她透过车窗,看到吴珊妮也远远上了车,对方也朝这边看了一眼,只不过,眼神带着一丝畏惧感。   他们还是去岛上过周末,这一次算是轻车熟路,干脆连接待他们的员工都没有安排,姜可望走进他们住的小院,总感觉自己和裴郁是在隐居。   房子里设了茶桌,她难得有点情调,瞎鼓捣沏了壶瓜片,调了点冬蜜,裴郁很给面子地喝了不少。米拉是在他们喝茶的时候来的,电话打到姜可望刚开机的手机上:“你们在哪儿呀?”   米拉大概很久没度过假了。   裴郁让人给她另外安排了一间不错的院子,姜可望带她去的时候,她一路受宠若惊地左右张望:“待遇这么好啊。”   “这我能泡吗?”一进院门,看到地上的露天三温暖,她很惊喜,“可我没带泳衣诶。”   “你可以直接裸泡。”姜可望笑了又笑,“这里又没人来。”   姜可望把刚才泡给裴郁的蜜茶,又如法炮制,重新沏了一壶,蜂蜜多加了些,甜得米拉眉梢都是笑意:“说吧,你找我来,要谈什么?”   是姜可望把她叫来的,说有事要商量。   既然打算公开,那么有必要通知一下经纪人和工作室,做好万全的准备。   “是这样的。”姜可望刚要说出来,米拉忽然叫了句:“要死哦!”   “嗯?”她一怔,左手就被米拉抬起来,定睛瞧着那枚戒指。   米拉又念叨开了:“你胆子怎么这么大?就大剌剌地戴着,不怕被拍啊?”   “我只是在这里戴一下而已,岛上没有记者,这里的员工也不让带手机。”姜可望解释。   被米拉这么一打岔,她差点忘了自己本来要说什么,准备好的话也改了词,直接说:“而且,我和裴郁,打算公开了。”   “哈?”米拉脸上的笑瞬间消失。   茶也放下了,动作不太稳,溅出几点水渍,染深了古朴的茶桌。   “我想公开,有什么要注意的吗?”姜可望重复了自己的话,其实她知道,米拉已经听得很清楚。   米拉接着就问:“你怀孕了?”   “……”姜可望有些无语,脸不由地红,“没。”   米拉没给她面子,直接呛道:“那你公什么开?”   姜可望猜想过她会是这种反应,站在米拉的立场,她是一直希望艺人最好能无亲无故,能够心无旁骛地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扑在演艺事业上。   “因为,我……”   “姜可望,你别告诉我,你是想给裴郁一个名份?太幼稚了吧你们。”米拉一句话就把她要说的堵死。   “米拉姐,”看来沟通比想象中难,姜可望捏了捏眉心,“你能不能听我说完?”   米拉暴躁地站起来,在桌前走来走去:“你说,说说看。”   “我只是不想像现在这样,干什么都要藏着掖着。”姜可望伸出左手,给她看,“就像你说的这枚戒指,我连戴不戴它,什么时候戴它,都不能自由选择。”   “翅膀硬了,觉得自己红了,开始想自由了是吧。”她揉揉脑门,“我带的上一个艺人是赵梓蓝,她刚拿到百观影后,就宣布生子隐退了。你不要告诉我,你也准备跟她一样。”   听到“隐退”那个词,姜可望知道她是误会了:“我暂时没有生孩子的打算。”   米拉哂笑了一声:“你在自欺欺人吗?”   “可望,我还是那句话。”米拉说,“你什么都好,就是太依赖裴郁了。说实话,你刚告诉我你们分手的时候,我心里真的很欣赏你。我以为,你是个不会被感情左右的人,一定能做一番事业。可是你没多久就跟裴郁结了婚,你看看你们现在,跟以前有什么区别?”   米拉的话越说越重,姜可望听着听着,也不免产生了迷茫:“米拉姐,事业和感情,只能选一个吗?”   她毫不留情面地点点头:“只能选一个。”   “可我不这么认为。”姜可望深吸一口气,坚定了态度,“我两个都要。” 第48章 无期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小伙伴说米拉怕裴先生的问题,确实是怕的   她敢对姜可望发火,是因为   1.分手以后,工作室就全部由姜可望自己控制了,米拉一开始还不习惯,后来就慢慢习惯姜可望才是自己的老板,她已经不受裴郁管了   2.最主要的一点是,她发飙的时候,裴郁不在场:)   其实米拉纯粹是站在工作的立场来说姜可望啦,她是个经纪人,放在第一位考虑的肯定是艺人的事业而不是爱情,这是她的专业所在,也是对姜可望负责,所以不要怪她   -   米拉听着她的话,愣了足足有十几秒,半晌才说:“好大的口气,很好,我真的没看错你。”   以前常觉得她听话,性格温顺,很令人省心。然而,其实温顺不能代表一个人好控制,那只是她还没到有主意的时候。米拉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是在得知她跟裴郁分手的时候。   米拉叹了一口气:“可是你说得轻巧,有没有想过,怎么两个都要?”   “公开后,还是像以前一样,该怎么工作,就怎么工作。”姜可望知道,她最担心的,是自己会彻底享受起婚姻的状态,从而渐渐疲懒,疏于事业,甚至隐退,就像她带的上一个艺人那样。   “怎么可能像以前那样?可望你想得太简单了。”米拉焦头烂额地用手拍拍桌子,“我就拿你上一个真人秀来说,知不知道你和许昊臻的CP圈了多少粉?那你现在公开个试试,那些CP粉会是什么反应呢,你觉得他们还会持续支持你吗?”   姜可望不是没想过这样的问题,她抿了抿唇,说:“那就让他们脱粉吧,靠着演出来的恋情圈到的好感,本来就很虚,节目里的恋情又不是真的,随他们去吧。”   “随他们去?你说的可真轻巧。”米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就这么想被打上‘裴太太’的标签?”   “米拉姐,”姜可望也起了身,“为什么被打标签的一定是我?我当然并不想被人叫做‘裴郁的太太’,我要让他们一提起裴郁,就会想到,那是我姜可望的老公。”   姜可望比米拉高出半个头,以至于她不得不抬起头仰视着,她脸色很难看,半天都说不出话。姜可望迎着她的目光,也始终不愿松口。她忽然嗤笑了一声:“好。”   她绕过去拎起了手提包,转身就走,这一系列动作,让姜可望不知所措,莫名地跟在她身后,没跟几步,她就停下来:“你有这个野心,但我没信心也没有能力帮你达成,只能请你另寻高明了。”   “你要辞职?”姜可望震惊地拉住米拉的胳膊,她想过米拉的反应会很大,但没想到会到这种地步。   “可望,我们所有人辛辛苦苦付出的努力,就因为你一句想自由,都作废了。”米拉把她的手指一一掰开,“我实在不知道怎么继续为你工作下去。”   米拉走得毅然决然,姜可望站在原地,没有再去追。   她攥紧了手指,入行以来,圈内交心的朋友不多,很多话她都会跟米拉说。所以要公开的事,第一反应也是先跟米拉商量。两个人比起工作关系,更像是朋友。   在一起工作这么久,她还从来没见米拉生过这么大的气。看来,是她让人失望了。   姜可望在原地静了一会儿,走出门外,沿着鹅卵石路出了院子,跨过门槛,她的脚步收住。不远处的小路上,有两个人正在说着些什么。   米拉没有离开,她面前的人,是裴郁。   -   米拉气冲冲地走出院门,沿着鹅卵石路快步走了一段,路的另一端有人正朝她的方向走过来。   那是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不用想就知道是裴郁,她满腔的不快蓦然被淋了盆冷水,脚步一犹豫,停在了原地。这种情况,要去打招呼吗?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踌躇着踌躇着,裴郁就已经快到面前,她只能硬着头皮迎上,他早就看见了她,便叫了她一声:“米拉。”用的是再平常不过的语气。   米拉心一下子就虚了,她刚在姜可望那里发完火出来,就遇见他,总觉得,自己说的话,全都被他听去了似的。   “裴先生。”她上前,努力不去躲开他的目光。   他见她手里提了包,说:“就走了?”   其实,裴郁的年龄对于他的身份来说,非常年轻,少年老成给他带来一种让人摸不透的气质,那种气质绝非亲切。   米拉控制不住眨眼的频率,心里琢磨着他这“就走了”三个字。她原本过来是要在这里休一天假,他肯定是知道的,现在却问得轻飘飘的,好像早猜到她会走。   想这些也没有用,裴郁不是姜可望,她说话还是要留余地,平复了一下呼吸,说:“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只好先失陪了。您和可望,玩得开心点。”   裴郁问:“怎么又有事?让你安排好的,你忙了这么多天,早该放几天假放松一下。”   裴郁话里有话,像是关心她,又像是暗含了别的意思。米拉勉强笑着:“突然有变数,我也没办法,毕竟,我们都是为了可望。那裴先生,我先走了。”   他也微微一笑:“去吧。”   -   姜可望看着米拉离去,走上前,到了裴郁身边,和他一起目送米拉的背影消失在圆拱门后。   “她跟我提了辞职。”姜可望还是有些困扰的,米拉就这么负气走了,她心里很不好受。   “辞职?”裴郁也有稍稍的意外,语气很快放柔,“那公开的事,要再想想吗?”   他能够体会她的心情,知道她多少会难过。   但是,难过归难过,她一点儿也不犹豫:“早公开,晚公开,都要公开,那就早一点。”   肩膀被人揽住,拍了两下,裴郁把她揉进怀里,抱着:“她会想清楚的。”   米拉一开始就是裴郁招来的,她是怎样的人,对他们的事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他心里一直有数。   姜可望没有消沉太久,酒店临湖,裴郁向酒店要了艘船,带着她去喂鱼玩。管家在船头撑着船篙,她要上前去试,然而除了在原地打着转,那船几乎纹丝不动,她只能悻悻地坐回裴郁的身边,被他捏了捏脸颊。   虽然是冬天,这天的阳光却不错,照耀着湖水清澈见底。一把鱼食投入水中,躲在水底取暖的锦鲤纷纷游了上来,五颜六色地围在船边摆动着。她的心情立刻就好了起来。   “小时候,每次爸爸来看我,都会带我去公园划船。”不知不觉,她倚着他,说起了那时的事。   当时母亲独自抚养她,做着很辛苦的工作,很少有假期,也就很少有时间带她出去玩。就是因为这个,她心里默默地更偏向于爸爸,觉得爸爸才是对自己更好的人。为着这点私心,后来她不知道有多后悔。   管家还在前面划船,有些话只能说一半,后面的她没有往下说。   但光是听着她说了一点点,管家就转过头来插话:“裴太太,令尊对您真疼爱。”   “是吗?”姜可望笑笑,把手放在裴郁的手里,被他轻轻握住。   是不是真的,她也早不放在心里了。   “裴先生也对您很好呢。”管家会说话,嘴抹了蜜似的,“裴太太有福气,父亲疼完,先生疼。”   船慢悠悠地在湖心晃荡,温暖的阳光照在脸上,她的眼皮有点沉重,感觉精神乏力,睡意说来就来。后来,漂回了岸边,是裴郁把睡梦中的她抱下去,带回了房间。   姜可望睡一觉醒来,天刚微暗,一睁眼,就对上裴郁温柔的眸子:“醒的真是时候,该吃晚饭了。”   他抱着她,陪她睡了一下午。刚醒过来,她脑袋沉沉的,带着无助的神情地往他怀里钻:“裴郁。”   “嗯?”   “就是叫叫你。”她手和脚都缠在他身上,他轻声笑笑,手指梳理起了她的头发。   -   周末结束,姜可望回了队伍。   米拉辞职的话不是开玩笑,大概铁了心,清晨她本该打来电话,确认姜可望有没有及时起床,路上是否顺利,可是直到手机没了信号,姜可望的通话栏还是一片空白。   裴郁问她:“在看什么?”她只是摇摇头,便关了机,扭头亲了他一下:“我要走了,记得想我。”   一下不可能够,她从他的脸颊上移开后,他修长的手指放在自己的嘴唇上:“还有这里。”   分别的吻总是一再拖长战线,最后还是守在车外的司机来敲了敲窗:“裴先生,时间快到了。”   姜可望推开裴郁,红着脸下了车。   裴郁望着她的背影,这无数次映在眼帘中的背影,越来越让人心生眷恋,难以割舍。他叹了口气,说:“开车吧。”   司机应声调了头,他驾驶技术娴熟,即使是在这并不宽阔的山路上,依然很快就调好了方向。裴郁靠着椅背,目光盯着那后视镜,视野的尽头依稀还能看见姜可望的影子,他便一直盯着看,看着看着,才发现,那只是一棵轮廓模糊了的树。   思念的时间不像时间,它仿佛不会流逝,凝固住了一样。白天有工作,过得还算不太难熬,到了夜晚,一切都变得漫长起来。   裴郁独自在酒店房间里,合上了笔记本,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热闹的街市,一看,能看很久。   手机在桌上响动,他才回去拿起来,来电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看区号,似乎是来自本市。   “是我,裴郁。”这种时候,听到姜可望的声音,他总觉得是有人在与他开玩笑,然而真的是她,她在那边说话的声音,让人很容易就能想象得到她甜甜的微笑。   “今天的训练我们表现得很棒,班长奖励大家给家人打电话的机会,现在是免提。”她说,“所以,你在做什么,想我了吗?” 第49章 无期   “想我了吗?”姜可望说完这句话,忍不住低头笑起来。围在她身边的队友们,齐齐发出了“喔——”的声音,吴珊妮双手捧了脸,眼睛意外地瞪大。   镜头后的导演也是满脸的惊讶。   裴郁没有立刻回答,电话里听到他笑时夹带的气音,那是一种百感交集的情绪。   “想你,可望,好挂住你,你照顾咗自己乜?”开始说的还是普通话,他似乎没意识到自己忽然就说起粤语来了,这声音带着浓浓的思念,柔软得近乎融化,“好爱你。”   “哇,天哪!”但那几个简单的音节,人人都能听得懂,连同摄影师,大家一起鼓起了掌。姜可望除了笑,也不知道该接什么了。   分明是她先问他想她没有的,他给了回应,她反倒局促起来,嗔怪道:“说第一句就好了,告诉过你是免提了呀。”   裴郁也笑了笑,情绪稳定了些,恢复了平时和她说话的口吻:“抱歉,是我不好。”   “他好温柔噢。”旁边的陆雅君忍不住星星眼。   很温柔吗?他好像一直都是这么对她说话的,再平常不过,是不是听得太多,她才没有特别大的感觉,经旁人提醒,她才发现,确实是这样。   姜可望感觉自己仿佛坐在一串串粉红色的泡泡里,这么多人注视着她,感到很不好意思,她只能说:“我们每个人只有三分钟,时间快用完了,先不说啦。”   “三分钟这么短吗?”裴郁话里的不舍不能更明显。   “可望姐,我把我的时间给你!”立刻,队伍里年纪最小的男生宋淮喊道。   众人哈哈大笑,纷纷起哄:“我的也给你,多说几句,再多说几句!”   她脸到耳红成一片,好不容易等他们安静,才对着裴郁说:“好了,你看,这样下去,会影响大家打电话的,挂啦。”   他说:“好,那我等你回来。”   挂了电话,几乎所有人都用暧昧的目光盯着她,发出会心的笑,还是班长提醒下一个队员打电话,她的环节才算告一段落。   其实,知道可以给家人打电话时,姜可望一开始没打算打给裴郁。这通电话如果能打给母亲,可能更合适,她喜欢看综艺节目。   如果能在节目中说几句话,那么她在她的那群小姐妹们中,一定很有面子。   只是不巧,轮到姜可望时,连续拨了两次号,那边都显示正在通话中,这个点,她大概又是在跟小姨煲电话粥吧。   “家人”的定义并不广泛,姜可望的第一反应就是裴郁,只是就这样打电话未免仓促。打不通母亲的电话后,她脑海里又闪过父亲和弟弟,打给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好像也不太合适。她又重想到裴郁,心忽然静了下来,直接拨了号码。   这未必是个仓促的决定,光是听见他那样开心地笑,她就觉得,什么都值了。   收队后,导演把她叫了过去:“可望你来,我们聊聊。”   自然就是为她打电话的事,一般而言,这种公开应该都会提前跟节目组沟通的,不然可能会有各种突发事件发生,她却是冷不丁就打给了裴郁,实在是吓人一跳。   “怎么样,这是准备通过我们的节目公开吗?”导演又是好奇又是不敢相信地向她确认。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以后,他高兴地握住了她的手:“谢谢你可望,谢谢你的信任。”   他是节目组为数不多知道他们的事的其中一个,实在没想到,这一对会选择直接在他们节目里公开。   他已经想好怎么剪辑,预告片里一定要放出片段,吊足观众胃口。完全能够想象得到,到时候这一期的收视率该有多么来势汹汹。   “节目下周就要开播了,一周一期。”导演算了算,“这一期内容大概年后播出。在播出之前,可望你尽量不要让媒体拍到,拍到也别正面承认。咱们节目组的人也都签了协议,大家都会为你保密的。”   “好。”姜可望点头。这样倒很好,虽然她的决定很突然,但节目不会立刻播出,她还有很多的时间来为公开做充足的准备。   “对了,这几天我的经纪人比较忙,如果有什么事情她没有及时回复,你直接找我就好。”姜可望这会儿想起米拉向她辞职的事来。   “噢,还好,还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导演道,“每次有什么手续要办,她都是第一个弄好的。”   她意外了:“啊?是这周的事吗?”   他说:“昨天刚发了一堆材料过来,很尽责了。米拉这个人,做事很靠谱,行内出名的敬业。”   “嗯……”她点点头,“徐导,没什么事的话,我回去休息了。”   “好,早点睡。”对方起身送她。   洗了澡,躺在床上,姜可望失了眠。她反反复复想着米拉跟自己说的话,其实不能单纯用对错来评判,她们两个,只是立场不同而已,米拉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可望,你睡了吗?”对面的床铺传来陆雅君小小的声音,姜可望刚“嗯?”了一声,就见其他人哗啦啦都坐了起来,“哎哎,来聊天。”   她被这阵仗弄得有点懵,还是把心事抛到一边,裹着被子坐了起来:“聊什么?”   “可望你藏得很好深啊,上次问你有没有男朋友,你都不承认呢。”陆雅君一说,女孩子们都吃吃地笑。   裴郁是他那个阶层之中少有的外表出众,并且单身状态迟迟没更新过的年轻男人,虽然在社交网络上热度不高,但一提起来,圈内人大多都知道他。姜可望那个电话一打,当时她们都快炸了。   姜可望说:“对不起啦,因为当时还没做好准备。”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你们在一起多久啦?”   “是他追你的吗?”   “这么宠是你调·教的吗?”   女孩子们七嘴八舌地你问一句我问一句,当然除了吴珊妮。   姜可望打给裴郁的时候没考虑过她的感受,这么一来,她简直像个笑话。   “这个……”姜可望不便说的太多,支吾着的时候,宿管一把推开了门:“还不睡觉?”   呼啦一下,坐在床上的粽子们,一个接一个躺倒。直到宿管的脚步声远去后,才有一个脑袋悄悄抬起来,忍不住地道:“可望,你好勇敢啊。”   勇敢。姜可望握着这个词,放在自己的心口,回味了很久很久。   她渐渐睡着,裴郁是第二天晚上来的,宿管找借口把她叫过去的时候,她见到他,吓了一大跳,不过在别人面前,没说什么,故作淡定地随他下楼去车里。   上了车她才倒抽一口凉气:“不是让你平时不要来吗?”   回答她的是一个大大的拥抱:“你打了那个电话,觉得我还能等得了周末吗?”   “嘶——”抱的动作有些大,牵动了白天训练时弄出的伤口,姜可望不由地龇牙咧嘴。   他立刻放开:“怎么了?”   班长奖励打电话的时间不是白来的,白天的训练她不要太拼,绊倒在水泥地上,膝盖磕得血肉模糊的,照样重新爬起来,照跑不误。   队医已经替她简单地处理过伤口,到了酒店,裴郁拿出药箱,又捋起她的裤管,揭开纱布检查了一遍。   “还疼不疼?”心疼溢于言表,他从箱子里拿出碘酒。   “不疼。”姜可望逞着强,但想到白天那医生粗鲁的动作,她还是心有余悸,“你轻点。”   裴郁看她一眼,然后垂下了脑袋,他的嘴唇靠近她的伤口,轻轻吹了吹。她坐在床边,动作不方便,他索性跪在她面前,小心地用棉签帮她清理起伤口来。   “裴郁……”姜可望为他这个跪下的动作,略略惊讶,药棉按在伤口周围,她完全感觉不到疼。   “怎么了?”他没抬头,很认真地做着包扎。   她的手伸过去,试着放在他的头顶上,他没什么反应,她才摸了一下,又摸了一下。   第三周的休息日接踵而至,裴郁再来接她的时候,没避着任何人。姜可望被他牵上车的时候,大家都笑眯眯地朝他们行注目礼,车开动后,他们挥着手:“再见,再见,下周见!”   姜可望怪不好意思,坐在车里边看后视镜,边摸摸自己发烧的脸。   “等下周训练完,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年后再工作吧。”裴郁拉了拉她,让她回过神。   这年年关来得早,节目录制结束后,差不多就可以等着过年,也确实可以休息休息。   “可以。”姜可望说,“不过裴郁,有一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你说。”   “我能不能今天回趟北京啊?我想去找找米拉。”她考虑了好久,有必要去找米拉谈谈。不管怎么样,米拉都是个不错的经纪人,她觉得,有些事情并不需要闹到那么严重的地步。   裴郁皱皱眉头:“就一天半的时间,你腿上有伤,还要这么远来回折腾?” 第50章 无期   “不许去”三个字到了裴郁的嘴边,他还是咽了回去,这种话,他很早以前就不会说了。   姜可望也知道自己说得突然,就这么点时间还要来回飞,实在是赶,她抓着头发道:“我得早点找她谈一谈。”   想谈谈,想沟通,那么就宜早不宜迟,一直拖下去,只会让隔阂变得更大。   裴郁没再说她什么,米拉辞职的事,她跟他说过的。他摸到手机,给王特助打了个电话:“买两张去北京的机票,要尽早。”   “明白。”王特助十分专业地接收了吩咐,电话一挂,姜可望就伏到裴郁的膝头上蹭着:“谢谢老公。”   裴郁顿时僵了一下。   这个称呼以他们的关系来说,应该再普通不过才对,奇怪的是她这么叫的频率还没有结婚之前多,冷不丁来一声,居然怪情·趣的。   手摸到她的脸上,揉了两下,轻轻一托,把她捞起来:“坐好。”她甜甜地笑,坐起来后还是不太老实,整个人都倚到他身上去,腻着他,直到他伸手圈住了自己。   裴郁抬起她的腿,驾在自己的身上,他小心摞起裤管,看昨天包扎过的伤口,雪白的纱布上隐隐地透出一点暗红,他的手握着她纤细的小腿肚,手指疼惜地摩挲着。   “我没事。”姜可望不方便仰头,只亲到他的下巴,他一低头,回了她一个吻,吻完后没有分开,与她额头抵着额头,抵着。   “以后你……”裴郁想说,不要再接这种节目的,想了想,没有说。   十分钟后,王特助回了电话:“裴先生,机票订好了,起飞时间是晚上九点。”   “这么晚,没再早点的?”就算不晚点,顺利回到北京,也是后半夜的事了。裴郁仰起头思忖,迎面有辆出租车开过,擦过的瞬间尘土飞扬。   没人会注意一辆出租车——要是米拉没有从车窗里探出脑袋的话。她瞪大着眼睛盯着他们的方向,目光从近在咫尺的直视,随着车的后退一路拉长。姜可望也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瞬间目瞪口呆,很快,她的脸就消失在视线的死角里。   电话那头的王特助还在解释着机票的时间问题,这地儿太偏,每天回北京的飞机只有两趟,要不要先回酒店休息云云。姜可望已经完全无心再听,急急按下了窗户,也探出脑袋往后看。   真的是米拉,呼呼的风灌进脖子,她们大眼瞪小眼地遥遥相望,眼看着两辆车越来越远,她喊出个“米……”字,随即就被人提着后衣领,一把拽回来。   把她拎回来的自然是裴郁,这么缺乏安全意识的危险动作不会被他容忍,他一面皱眉看着她,一面对着电话道:“那就这么办。”她稍稍一动,又被他按住,他以为她还是要去伸头。   “坐车的时候,头不要往外伸。”挂断后他教训她,把窗户关了,她呆呆地听了会儿训,才想起来,叫司机:“停车停车。”   “怎么了?”裴郁一头雾水,但还是吩咐司机停车。那司机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嘎吱”一声踩了刹片,惯性把他们往前一带,他手护着她的脑袋,牢牢地把她圈进怀里。   “米拉在后面的车上。”车一停,姜可望带着他一起回头,那辆出租车也在远远的视野后调了头,朝他们开过来。   车开到眼前,米拉下了车走过来,手搭在车窗上,玻璃徐徐降下:“可望。”目光往后抬了一点,带了点讪讪的笑,“嘿……裴先生。”   “米拉姐,你怎么会来?”姜可望问。   气氛稍显尴尬。   米拉清了清嗓子:“那个……”   “要不先上车吧?”姜可望反应过来,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她怎么会问这种问题?米拉来这里,除了是找她,还能为着什么事呢?   “噢……哦哦,上车。”米拉刚绕到副驾驶,猛地醒悟,“等等我去付个打车费哈。”   差点就坐了霸王车。   姜可望顺手就去摸钱包:“带零钱了吗?我这有。”   “不用不用,我扫二维码付就行。”米拉扬了扬手机,跑着过去也跑着回来,手里多了个提包,在她坐上副驾系好安全带的时候,出租车轰隆隆地从他们身边开过去。   他们的司机也开动了车,裴郁拿出手机重新给王特助打电话:“那两张机票可以退了。”   王特助纳闷地“咦”了一声,这买机票突然,退机票也很突然,他便多嘴问了句:“不来北京啦?”   “不了,辛苦了。”裴郁简短地结束了通话。   “你们……准备去北京呀?”米拉从前面回过头来,问道。   姜可望摆摆手:“没有没有,不去。”   裴郁在一旁替她说:“以为你在北京,准备去找你的。”她来不及阻止,只能嗔着拍打了他一下。   “找我?”那一刻,米拉脸上的表情很好笑,激动和羞愧怎么会同时出现在一张脸上。   姜可望见到她这样,也不好再否认,伸出手去,扶住她的肩膀:“米拉姐,正好,一会儿我们聊聊,可以吗?”   既然不用再去北京,司机便按照原计划,把车开上岛,送他们去度假酒店。   上次米拉几乎是来了就走,这回再来,两个人依然是走进上回的小院,面对面坐在茶桌前沏了壶茶。这回没有好的冬蜜,姜可望便剥了几颗新鲜的龙眼,小勺子托着,用开水烫了烫,丢进茶壶里。   米拉捧着热腾腾的杯子,脑袋垂着,眼睛没看她,说:“节目的录影带我看了,导演给的。就是,你打电话的那一段,他来问了我的意见……嗯,不是,是剪辑意见。”   “嗯……”姜可望的声音拖得有些长,因为犹豫。   她想到米拉可能会更加不高兴。   “嗯。”米拉也说,然后,点了点头。   “确定要这么做是吧?”米拉问。   姜可望眼睛眨了眨,随即坚定地点了点头:“是。”   这个决定不会受到任何人的影响,就算米拉不高兴,她也已经做了。   “挺好。”没想到,米拉说了这么一句。   “嗯?”   米拉说出那句“挺好”,仿佛松了口气似的,说话也放松了许多。   “你公开的方法很聪明。”她说,“这样一来,我们和节目组是双赢的,等于给了他们独家,能带不少收视率和流量。导演已经承诺我们,这档节目的剪辑会从对你最有利的角度来剪。”   “噢,是这样吗?”姜可望还没想过这一层。   果然,拥有一个靠谱的经纪人,还是有必要的。   “是的。”米拉笑了笑,“我这几天……”她喝了口茶,若有所思,“把一些工作放了放,自己想了不少事。”   “是该放放了,米拉姐,这半年你很辛苦,我早说要再请个助理的,是给你的助理,不是给我的。”姜可望道。   她感到很不好意思,又低下头:“是,年后就找吧,你会越来越红,我也会越来越忙,忙不过来的。”   “好,不辞职了吧?”姜可望听她这么说,吃了记定心丸似的安心。   “辞职,我说过吗?”米拉一阵恍惚。   很快就想起来,捂嘴:“哦不是,不,我那只是说说而已,你怎么当真了?”她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因为我急了你知道吗?我特别担心,是裴郁骗着你要公开的,你又那么喜欢他,我怕你是一时动摇……”   姜可望“噗嗤”一声笑了:“我有那么逊吗?”   不过,虽然米拉不曾知道,以前的她确实是那样的,喜欢裴郁喜欢得死去活来,迷失了自我。那时她天天想,当明星有什么意思啊?她只想当裴太太。   所幸她现在已经不是这样。   “没有,你真的很棒。”米拉倒是认真了起来,“可望,我想得很清楚,是你的想法,我愿意支持。你按照你自己的想法来吧。”   姜可望琢磨着:“我的想法吗?”   她眨眨眼睛:“我现在的想法是,录完这个节目,就给你放假,我们都应该放放假。放完假,我们再一起好好工作。”   她们聊得开心,裴郁等得太久,来找姜可望。刚出现在院门口,米拉就看到他,站起了身,姜可望也才发现他来了,走着就迎上去。   “一个人无聊了?”   “就是来看看,一会儿要去喂鱼吗?”裴郁牵着姜可望的手,听到米拉叫他一声“裴先生”,目光移过去。   “米拉,”从来没见他笑得这么和蔼,“辞职的事,再考虑考虑,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说出来,可望因为这个,觉都没睡好。”   “没有没有,我没有要辞职,跟可望开玩笑的。”米拉急忙申明,她眼睛瞄向姜可望,声音压得低低的,“你怎么还告诉他这个呀?”   姜可望也哈哈一笑:“不辞不辞,大经纪人,年后工资该给你涨啦。”   “……好了你们俩快去玩吧,我就不当电灯泡了。”米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把这两个一唱一和的人,赶了出门。 第51章 无期   门在身后被关上,姜可望还笑闹着转过身敲了好几下:“米拉姐,一块去玩啊。”   “我不,我还要泡三温暖。”米拉这回带了泳衣了,要好好弥补上回没泡的遗憾。人家夫妻甜甜蜜蜜的二人世界,她才不要上赶子去掺和呢。   人叫不出来,姜可望只能拉着裴郁走,没几步路,他把她拉回来:“你腿不好,我背你。”   说着他双手一举,轻松地把她抱起来,放在门前的台阶上,还不等她反应,她整个人就腾了空,又落了地,高出他一小截。他站在台阶下,转过身,留给她一个宽阔的背。   姜可望本想说没事的,但看到这样,还是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脖子,他握住她的两只手,把她往上一托,稳稳地背了起来。   裴郁的背好温暖,她的身体与他相贴着,可以清晰地感知到,他走动的时候,背上肌肉的牵动。她把他紧紧搂住,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说:“不去玩了,回房间吧。”   “累了?”他走在鹅卵石上,让她感觉有些颠簸,心里却很安稳。   “嗯。”姜可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嗓音懒懒的,“想抱着你睡一会儿。”奇怪每次到这里,她总是忍不住睡意十足,大概这个远离了镜头和网络的地方,能让人感到分外放松吧。   从一座小院,走到另一座小院,并没有多长的距离,却足够姜可望提早进入状态,打起了瞌睡。裴郁把她放在床上,帮她脱了衣服,迷迷糊糊中,她的腿不安地动弹:“痛……”   “一会儿就好。”裴郁柔声说着,揭开了纱布,她感觉膝盖上凉凉的,那是他在用药水给她洗伤口。他换好了药,把她塞到被子里去,起了身。   她半睁开眼,看他去做什么,原来是去拉窗帘,外面日头不大,他仔细地遮了光,把房间放暗,才过来陪她睡下。   尘埃落定,她反倒睡不着了,眼睛越睁越大,滴溜溜地看着天花板。   “闭起来。”裴郁伸手盖住了她的眼睛,这张脸太小,他宽宽大大的手掌盖下去,几乎遮得不剩什么,“睡一觉,正好起来吃饭。”   他把她当成猪了吗?来这里总是离不开吃吃睡睡,姜可望把他的手拿开,翻了个身去摸手机:“我得刷会儿微博,节目的预告片好像出来了。”   预告片昨晚就已经在微博上正式发布了的,然而上交了手机,姜可望到现在才有机会看,她翻到官博,置顶的那条已经被转成了热门。   第一期的预告片果然又拿卸妆来大做文章,他们这一季是往季中女生最多的,短片用刻意剪辑夸大了女生们听到要卸妆的反应,又把她们卸完妆的样子打上了面具。评论里简直要炸锅,前面还有几条是正常的:“有姜可望?那一定要看。”、“这个阵容我喜欢,追了追了。”后面的评论就画风清奇起来。   “哈哈哈又到了女明星的卸妆时间。”   “这次居然有吴珊妮,传闻她不是上位失败被雪藏了吗?”   “哇,我要看吴珊妮的素颜!”   姜可望看着看着,忍不住笑,脑袋往旁边歪着歪着,撞到个东西,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裴郁也凑了过来,正跟着她一起看。   她不禁摸了摸脸,把手机丢到一边,他便改为看她,看得她低下头:“我不化妆的样子是不是很难看?”   说起来,这几周的训练实在是折磨人,为了完成任务,她在镜头面前,什么表情管理和仪态举止都统统管不了,彻底的放飞,估计成片出来后,她的形象不会好。   姜可望把手机拿起来,用黑掉的屏幕当镜子照,这会儿又感觉自己唇色有点暗淡,不化妆还是不行。   “早知道应该去打个水光针的。”她揉着下巴自言自语道,以前仗着年纪小,对那些前辈姐姐们津津乐道的医美项目从来不以为然,如今总有种岁月不饶人的感觉。   “傻瓜。”裴郁把她拉过来,她手没撑住,被他按倒在床上,迎面就是几口亲昵的啄。   一周后,随着节目的录制彻底结束,第一期的节目也在卫视的黄金档播出。一时间,女明星们的皮肤状态,成了各论坛八卦板块最热门的话题。   这其中,姜可望是被点名最多的一个。   “姜可望的素颜……emm本来以为会是反差最大的一个,这皮肤也太好了吧。”   “难道你们都没看《我们初恋了》吗?她在里面妆也很淡啊,差不多也是素颜。”   “大家知道怎样才能达成姜可望这样的皮肤状态吗,她怎么一点也不显憔悴啊?”   “天生的,我一个同学也是,人家都用清水洗脸,最多用用大宝,还动不动熬夜,基因好没办法。”   “打光好而已啦。”   “说打光的能不能看看旁边的吴珊妮啊,这得差两个色号吧?顺便求问吴珊妮的眼妆怎么化的,简直堪比整容了。”   “可望小姐姐好坚强,战斗力简直MAX!”这种正能量满满的标题则无人问津,淹没在众多帖子里。   众人都只关心她的皮肤是怎么护理出来的,倒是母亲,心疼坏了,回家一见到面,就拉过她的手不住地摸:“唉,吃苦了吧。”   真人秀综艺毕竟还是与电影不同,大家都知道电影是演出来的,但对真人秀就会有真情实感的代入。以前拍的那些电影,母亲看后都会笑呵呵地说真好看,唯独这一次看她在镜头前翻来滚去的,险些落了泪:“怎么接这么辛苦的工作啊?”   “不辛苦啊,都是假的,演的。”姜可望想糊弄她,她没听,用手背不住地擦拭眼角,一半是心疼的,还有一半是想的,这孩子,快有一年没回家了吧。   直到身后的裴郁叫了一声:“妈。”她才回过神,抬头怔怔地应道:“哎。”   老糊涂了,差点把婚后第一次上门的女婿晾在一旁,这一声“妈”叫得她又一度眼眶发热,这回是高兴的,高兴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快来坐,来。”母亲一手抓了一个,往客厅里请。   很久没来,家里的那只橘猫见了裴郁,依然亲昵得不行,自来熟地绕着他的裤脚走了一圈,四肢优雅地舒展,尾巴竖得高高的,他一把把它捞了起来,抱在怀里,托住它肥肥的屁股。也许是错觉,姜可望总觉得,它比上次见,又肥了不少。   不到一会儿,裴郁的衣服上又满是这家伙的毛发了。   姜可望却一点儿心理负担也没有,坐在他身边,伸出手去,挠那只家伙的胖下巴:“伙食很好嘛。”它眼睛舒服地眯成细缝,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母亲早早给他们铺了床,夜里洗过澡,裴郁就跟她住在一个房间里。在母亲家里这还是头一回,对姜可望来说,多少有些羞赧,尤其是当他穿着睡衣推门进来的时候。   房间不大,她坐在小小的书桌前,漫不经心地拿着本书看,他走到身边,双手搭在她肩上,垂头吻了吻她的头发:“在看什么?”   床也不大,睡下后,他们依偎成一团,倒是刚刚好。关了灯,他总是亲她,亲得她慌张,推着他的胸口道:“你别胡闹。”   母亲还在隔壁呢。   “不闹。”他轻咬她的脸颊,“就是开心。”   “开心什么?”她问。   他不回答,继续轻轻地吻她,手在她背上抚着。   他开心什么呢,她当然也是明白的。   早上起床,她把他的衬衣拿到阳台上的熨衣板上熨烫,这边没人伺候着,她倒是很乐意做这种事,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为人妻子的乐趣似的。   只是没做过这活,熨了半天不得章法。等裴郁发现,就过来把熨斗要过去了。   “给我,让我来。”   姜可望坚持了一阵,还是给了他,他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去玩吧。”   然而她没能闲着,米拉还给她留了道寒假作业。她在《英雄归来》里素颜出镜,给观众带了极大的震撼,网上没少讨论,于是米拉让她回老家期间,做次直播,给观众演示一下她的日常护肤步骤。   姜可望的护肤步骤无聊得很,读高中的时候用郁美净觉得凑合,有条件后换成贵妇品牌,好像也没感觉出什么差别。她没什么护肤心得,用自拍杆架起了手机前置镜头,洗了个脸,拍拍水,直播几分钟就结束了,怕是直播史上时间最短的护肤博主。   米拉作为观众之一,看完了她的直播,打来电话,委婉地说:“看来你不是很适合直播这条路,护肤博主的人设你是立不了了……我再找找别的人设吧,对了,提前给你拜个早年哈。”   姜可望也没当回事,播完了就过去。然而当晚,她的直播截图就在八卦论坛上被热烈讨论起来。   “大家分析一下,姜可望已婚?左手无名指上戴了对戒!” 第52章 无期   次日上午,姜可望看着米拉发过来的帖子截图,一脸呆滞地抬起自己的左手,直播的时候居然忘了摘下这个。   “姜可望已婚???连9X年的女艺人都结婚了??”   “我最关心的是,男的是谁啊?”   “……许昊臻?”唯一一个跟她拉过CP大旗的男艺人迅速沦陷,一群人冲上他的微博,把最近的照片都翻了一遍。   “许昊臻手上也有戒指!……但是戴在大拇指上,也不是同款。疯了,那不是许昊臻还能是谁啊?”   排除了一个错误答案,众人把范围扩大,扒起跟她合作过的男演员来。楼层越盖越高,她对着手机屏幕,有些不知所措。   米拉倒还算淡定,电话里先安慰她:“也没事,反正你这段时间不用出门,记者都也没法堵你。再过几天,大家就把这件事忘了。”   “那《英雄归来》还跟我们要独家哎……”她想起件很重要的事。   “徐导已经打电话跟我哭诉过了。”米拉哈哈一笑,“有什么啊,死不回应呗,独家肯定是给他们的。反正节目放出来之前,谁问你你都装没听到。”   “哦,那就这么做吧。”好在戒指这种东西,除了特定的意义之外,不过是种装饰品,不足以证明任何事,猜测便也只能是猜测而已。没有当事人的确认,谁也不能盖章她的感情状态是怎样。   通着话,裴郁端着水杯进来,走到她面前,她埋下头,由他喂着,“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水。他拿开杯子,手指抹了抹她的唇角,把她往怀里搂。   “这样其实也好,先放出点风声,让她们惦记着。到时候你的电话预告一播,所有人都会更关注这件事。”   米拉还在给她分析,她已经不太能听得进去,裴郁在亲她的脸,嘴唇一点点往下爬,钻在她的脖子里,弄得她很痒。她只好一边用手把他往外推,一边稳住气息:“那什么,没事就好,我先挂啦。”   “这么没有耐心?”米拉正分析得起劲,陡然被泼了盆凉水,变得怏怏的,“哦,那挂了,你记住一定不要回应啊。”   “好好好,拜拜。”裴郁已经啃到了肩膀,姜可望以最快的速度挂了电话,腾出双手捧起他的脸,“大白天的,你不要闹。”   他笑着看她:“发生了什么事?”   姜可望咬着嘴皮,把前因后果跟他说了一遍,扬了扬左手的手指:“戴着戴着就忘了。”   隐婚确实是个技术活,一般人坚持不下来,婚姻是生活的一部分,而生活是瞒不住的,总会泄漏些蛛丝马迹。   “忘了就忘了。我已经让人跟媒体打过招呼,节目播出之前没有哪家敢乱报道。”裴郁低下头,温柔地在她的手指上亲了一下,然后抱住她,继续刚才没完成的温存。   他动作里的意图越发明显,她忐忑地挣扎:“你想干嘛?不行不行,我妈进来怎么办?”   裴郁张嘴咬住了她的耳垂,湿漉漉地含着,声音炽热:“她出门了,说去看小姨,回来还早。”   “……”姜可望没有了拒绝的理由,只能躺平了任人宰割。   回来之前,刚经过一周的例假,忍了这些天,真是难为了他。家里的床不结实,“咯吱咯吱”地晃,她不好意思地用手背捂着眼睛,被他拿开,俯下身,温柔地撬开她的唇。   好久没做过,加上担心母亲突然回家,她神经紧绷着,格外敏感,反应激烈得她自己都羞赧难当,事后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裴郁把她搂起来,笑着问:“要休息一会儿吗?”   她红着脸挠他的胸口,他便放下她,帮她盖好了被子,自己穿起了衣服,去处理残局。   母亲回家时,他已经穿着整齐地在客厅喂猫。   见他一个人,她问:“可望呢?”瞄了一眼紧闭的房间门,“还没起啊?”   不免笑着埋汰一句:“这懒丫头。”   “您让她再睡会儿吧。”母亲没注意到,裴郁的唇角微微勾上去,“她累了。”   姜可望这一觉睡到临近午饭才起,是裴郁进来拍拍她的脑袋,叫醒了她:“要吃饭了,起来穿衣服。”   “唔……”她皱着眉头钻出被窝,晕乎乎地睁开眼睛,刚看见他的脸,就“噗嗤”一声,笑得彻底清醒过来。   他在厨房里帮忙了吗?鼻子上挂着一抹白白的面粉,她抬起手,替他抹掉,让他看自己指尖上的粉末:“裴郁你还会揉面呀?”   “刚学。”他懵懵懂懂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随即板起了脸,把她抓过来,“你在笑我?”   “没有没有。”姜可望笑得更欢了,抱着他的脑袋,“对不起,对不起!”   裴郁闹完她,出了房间,继续去厨房帮忙。姜可望穿好了衣服,顺手拿起手机看一眼,她再翻到那个帖子,已经有人说了:“你们是不是想多了,可能就是图好看戴个戒指啊。”   这条回应一出,后面就有几条相似的言论出现,大家的积极性便被打压下去不少。她这事的热度虽然很高,但是没有确切的线索,大家聊完就转而去讨论《英雄归来》了,最终没发酵起来,成了虚惊一场。姜可望安了心,惬意地闲在家里,悠哉悠哉地过完了年。   除夕那天,她给姜星海打了个电话。   说是不要再联系,但她的电话,他几乎是秒接的,声音里满满的笑意:“姐姐。”   “新年快乐,最近好吗?”她也笑,“还在打工吗?”   “好,很好很好。”姜星海很高兴地道,“销售卖出去不少单,家教没做了,我每天晚上去夜市摆摊儿,赚了好多好多钱!”   “摆摊?”姜可望讶异,但他语气这么欢快,看来,这“好多好多钱”,真的很多。   他说得很轻松:“就进了些小玩意儿来卖,生意还不错。”只字不提辛苦,给人的感觉是,他还挺享受做这样的事。   “傻孩子。”姜可望怜爱地道,“学习呢,能顾得过来吗?”   他说:“姐你别小看我,我拿了一等奖学金!”   “那你比我强多了,我第一个学期,挂了好几科呢。”他们有说有笑,姜可望忽然觉得,有这样一个弟弟,真是幸运。   挂了电话后,屏幕一振,他发来个红包转账,不多,上面写着“666”的数字。但对于他来说,应该是相当大的一笔。   她没点,发回去一个更大的,那边自然也是半天都不收,发来一条信息:“姐姐,我想给你买点东西,又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你别嫌少。”   姜可望在回复框里打了一大堆字,最后一句一句删掉,重新输入:“年后我去你学校看你,好不好?”   上次他说不要再去找她的时候,她心里一直很难过。也许他是因为日子过得不好,不想拖累她吧。   现在听他说的,生活应该好转了些,再提出去看他,不知道会不会答应。   “那你领我的红包。”姜星海固执地道。   姜可望犹豫半天,点了开来,屏幕上跳出一条“已收钱”,接着,他发来一个大大的笑脸。   “来时打我电话。”   姜可望放下手机,出去洗了手,跟他们一起包饺子,脸上还是挂着笑的,当着母亲的面,裴郁没避讳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什么事这么开心?”   母亲偷偷地抬眼看她们俩,又垂下去,静静笑。   “不告诉你。”她拿起张饺子皮摊在手心里,包入了馅,一点一点捏起来,她的心,也跟着一起圆满起来了。   和裴郁公开的事,是按照计划进行的。《英雄归来》放出新一期的预告时,姜可望也在微博上晒了她和裴郁握在一起的手,一时间,网上简直炸开了锅。   预告片为了保持神秘,只放了裴郁的一句“想你”,凭着这么模糊的一条线索,众人把当红的男星统统猜测比对了一遍,一时间,网上出现了好几个版本的说法,多图分析她和几个不同男星有可能在一起的迹象,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吃瓜群众们简直要被逼疯:“我已经快不认识‘想你’这两个字了,到底是谁?”   知名娱记蔡大眼在此期间也被呼唤了无数次:“你就没拍到点什么吗,你个废物,要你何用?”   被骂得多了,他不得不站出来,发了条微博:“大家别骂了,不是我不想说,只是人家又不准备一直瞒着大家,已经计划在节目里公开的,我不好捣乱吧。我唯一能说的是,这一对从女方出道前就在一起了,目前已经领证,而且不是因为怀孕。”   “真的领证了啊!”评论一片哗然,“姜可望事业上升期就敢结婚,简直Big胆!”   姜可望趴在床上看到这一条,笑得直打滚,裴郁走到床前,俯身按住了她。   “好了好了,该起来了。”他用手指梳理着她的发丝,“我们今天准备去看你弟弟,还记得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要结局啦 第53章 无期   姜可望翻转过来,仰面看着他,笑容仍然没有散去,他垂头一吻,拍拍她的脸颊:“起来洗脸。”   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身,跳下去,跑进洗手间洗漱。地毯上躺着她打滚时弄掉的抱枕,裴郁弯腰拾起来,掸了掸,放回床上。刚一放,躺在旁边的手机就“叮咚”响了两声,屏幕弹出信息,是米拉的。他无意偷看,但一眼就扫到了内容。   “我今天被问了不下百八十遍,问你电话是打给谁的。”   “好了都知道你有老公了。”   他不经意便笑了,把手机拿起来看了几遍,随手放在边桌上,铺了床。   姜星海这天上午有课,可以去学校接他出来吃个午饭。   没带司机,是姜可望开的车,裴郁安静地坐在身边,看着她开,车停在交通灯路口前时,她侧过头讨他的夸奖:“技术还可以吗?”   裴郁很给面子地恭维道:“有兴趣转行吗?”   她咯咯直乐,拿出小镜子补了口红,忽然想到,以前大言不惭地问他要过兰博基尼,他不喜欢她开车,自然也就不会同意。现在再问他要,他应该不会再拒绝,但也用不着了。因为,现在的她,自己就能买得起。   到了学校,还没到下课时间,校园里静悄悄的一片,她娴熟地把车开到图书馆边的草坪上停着:“我们就在这儿等。”   再次故地重游,心情与上次已经有了不同,尤其是,这回是跟裴郁一起的,这个地方同样也有他的回忆。他透过窗,看过四周的风景,说:“那天,我也在这里等你。”   那天,说的应该是他第一次来接她的那次吧。   “你还记得啊。”姜可望以为他不会放在心上的,原来,他也记得这么多。   裴郁把她鼻梁上的墨镜拿下来,着迷地看着她姣好的面容:“怎么不记得?”   那天,她气喘吁吁地跑到车前,黑色玻璃在他们之间缓缓降落,四目相对,他记忆中便烙下了一张汗涔涔的、清透的少女脸庞。   “我以为,收到那种短信,你不会理会的。”姜可望终于有机会问到这个,“可是你为什么会来呀?”   “我也不知道。”裴郁覆住她垂在身边的手背。   她默契地翻过手,与他十指相扣。   他温柔地注视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指:“不过,每次想到,我都庆幸我来了。”   下了课,姜星海找到他们的车,开门上来。   “姐姐,”他叫过姜可望,见到副驾驶的裴郁,笑着道,“姐夫。”   裴郁点点头:“星海。”他在姜星海面前有种难得的亲切,不像平日里面对别人时那般高高在上的淡漠。   他们三人吃了午饭,很随意地聊天,姜星海说了很多他打零工的事,裴郁听得很耐心,不时地给他一点建议,提到可以给他帮助的时候,他笑着说:“谢谢姐夫,不用的,爸爸刚到北京时,也端过盘子,没有人帮衬,后来是靠在路边卖盆栽起来的,我一样可以。”   “他很聪明,你觉得呢?”吃完饭送弟弟回了学校,姜可望叹了口气。   裴郁说:“他确实很优秀。”   姜星海有来自姜建国的商业天赋,偏偏还拥有一副不怕挫折的正直的心肠,也许,他做出一番事业,只是时间问题。   裴郁说:“但他现在要做的,不应该是这些事。”   “裴郁。”姜可望拉了拉他的手臂,凑过去,贴着他的耳朵,说了句话。   他笑了笑,一转脸,给了她一个吻:“做你想做的。”   新的周末来临,《英雄归来》的当期收视,迎来了它的高峰。谜底揭晓,原来众人好奇的对象,只是个圈外人,并非任何一个男星。但这并没有挫败她们的热情,一整晚,网上都在热议姜可望口中那个叫做“裴郁”的男人。   “这长相是素人?哪有这么帅的素人?有没有觉得他长得有点像顾透?”   “港男都这么有味道吗???”   尽管不常出现在公众场合,然而网上还是流传了裴郁的几张像素不高的照片,无灯光无修,他倒也经受住了考验,站在人群中,画风很明显地区别开来。但他们也很快发现,裴郁不是第一次上新闻。   “这是跟吴珊妮开房被拍到的那个?”   “对比了一下,还真是!”   “开房已经被辟谣过了啊,监控显示出了电梯各回个的房间了。还有,裴郁不是香港人……”几个资深的八卦博主把裴郁的背景科普了一遍,网友们便只有感叹的份:“姜可望这是闷声发大财吧。”   “啊啊,有钱人能有这么高的颜值,还是个宠妻狂魔,嗷嗷,‘好挂住你’实在是太苏了。”   彼时,姜可望开始了《如烟》的宣传,全国各地跑起了点映。受这件事的影响,网友在密切关注她的动向时,也更关注起周思凡的电影来。在各大电影App上,《如烟》的热度一路飙升。   网上对姜可望的热议没有停过,过往的从影经历事无巨细被人列出来,详细地数了一遍。也是她一开始演的角色都太小,大家除了说她“姜可望这时好青涩哦还有点婴儿肥”之外,并没有过多负面言论。大概,在她刚出道的时候,裴郁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所以,给她的资源都是循序渐进的,才避免了她被贴上“傍金主”的标签。   宣传进行得差不多的时候,姜可望独自一人去了趟大学附近的夜市。   姜星海的摊档上满是五颜六色的小玩意儿,她毫不费力地找到了他,拍着他的肩膀让他转过了身,把口罩往下拉了拉,就被他欣喜地认了出来:“姐!”   姜可望压低了帽檐,坐在他递过来的小马扎上,陪他看着摊。初夏的夜晚凉风习习,他的生意还不错,时不时有人经过,蹲下挑他的东西。到了十点以后,人烟才变得稀少。他收了摊,推着小车,跟她在路上走着。   “今晚赚了这么多,好厉害。”她夸他,他便红了脸:“不算多呢,周末更多。”   “你专业选的是工科,好浪费了,想不想读商学?”姜可望问。   姜星海腾出只手挠头:“这个以后再说吧,现在也挺好的。”   “要不然,出国吧?”姜可望说,“你这么聪明,应该受到更好的教育才对。”   他一听到这个就摆手:“不不……”   “姜星海。”她打断他的话,直视着他的眼睛,“爸爸欠的钱,我已经全部还掉了,就在今天。都是我自己的片酬,没有找任何人帮忙。”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收据,硬塞到他的手里。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天,父亲哆哆嗦嗦地闯进房子里,在裴郁面前不顾形象地要她帮帮他,说“救救爸爸”。那时她除了抗拒,反感,心里还有另一个压抑的念头:如果她真的想帮,又能怎么帮呢,难道,她还能要裴郁的钱?   那一刻她才真正的明白过来,如果她做不到经济上的独立,就永远没有办法跟裴郁站在平等的位置,去索要他的爱。   “去读书,挣钱的事,以后再考虑。”姜可望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一口气说完,“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那就好好读书,以后挣钱还我。”   姜星海看着收据上的数字,嗫嚅着:“可是,可是……”   她说:“没有可是,你是我的弟弟。”   “这辈子我都没有办法原谅爸爸,我只有面对你,才感到轻松。”姜可望握住他的手,“星海,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姐弟。”   他们到了分别的路口,张开双臂拥抱了一下,姜星海没再说多说,只是拍了拍她的背:“姐姐,谢谢你。”   姜星海抬起头,裴郁就在路的那头等她,他们互相点头致意。   等姜可望走过去,裴郁朝她伸出手:“说好了吗?”   “嗯。”她挽上去,脚步无比轻快,“好啦。”   《如烟》正式上映的前一天,网上出现了一个图文分析帖子:“我发现,姜可望很早以前就在节目里提到过裴郁了。”   图文的内容是一年前的一个访谈节目,还是周思凡带她去的。时间仓促,她没有过多准备,也没有防备,说得很随心所欲,当时的观众都把注意力放在周思凡身上,她说了什么反倒没被放在心里,时隔这么久,众人才发现她的话里藏着深意。   主持人提问:“小时候的愿望是什么呢?”   “很想结婚,我小时候的愿望是结婚。”荧幕中的女孩脸颊绯红,吐了吐舌头,“哈哈真的,那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电视剧中有求婚的情节,我都会哭,我是一个看《一吻定情》都会哭的人耶。”   主持人哈哈直笑:“可望真是个可爱的女孩子,那你心目中的理想型应该是怎样的呢?”   “应该是很稳重,类似于父亲那一型的吧,应该是。”姜可望脸上本来有些不确定,但说着说,就露出不经意的笑,“本质上,我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需要有人引导,他会教我很多,会告诉我,这样做不对,那样做不对……如果有这样的人,我会完全失去抵抗力。”   裴郁陪她把这段视频又看了一遍,摸着她的头发道:“现在你长大了。”   是真的长大了。 第54章 无期   作者有话要说:  本篇的写的是裴郁第一次来学校接姜可望后发生的故事,前因后果在文中已经写过,就不重复描述了,没有印象可以看第10章复习。   晋江的连载部分到此结束,以后如果还有番外,会更在微博上。谢谢大家的支持!   -   番外-《记十九岁的那次误入“歧”途》   车在行。   人在座。   后视镜上,道路拖长,车流穿行。姜可望看得枯燥,却目不转睛,因为,她的目光实在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她也不知道可以说点什么,都是身边的男人在说。他坐姿挺拔,双手交叠在膝间,说话语气很随意,如同拉家常,他是这么说的:“一会儿公司有个会议,可能需要你等我一个钟头,希望你不要介意。”   “嗯……”姜可望顺从地答应着,蓦然反应过来,“嗯?你还在忙啊,我是打扰到你了吧?”   确实是这样,但他轻飘飘地说:“不算打扰。”   短短四个字,已经说得她的心怦怦直跳,她的脑袋微微垂下,一缕头发耷拉到面前来,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她局促地把头发捋了又捋。   “你的短信发得有点突然,所以公司的事一时不好安排。”裴郁不疾不徐的腔调,与他说话的内容,都让她羞愧难当。   刚想抬头说一句“那短信真的真的不是我发的”,他就直视着她的眼睛,转了话锋,“不过我觉得,如果不来找你,我会后悔。”   四目相对,姜可望细密的睫毛扑闪扑闪,她除了脸红,说不出任何话。   裴郁的公司离学校很远。   非交通高峰期,一路畅通,还是开了近一个小时才到。   所以,他是不是也坐了同样久的车过去接她?这么一想,她心里就不由自主地暗暗欢喜。随着裴郁进电梯的时候,镜子里印出他们两个人的身影来,她能瞥见自己的嘴角上扬。   与裴郁的目光撞到的一刹那,她立刻把嘴角收起来,恢复严肃状。只见镜子里的他注视着她,问道:“明天你有没有课?”   姜可望真的认真地想了一下,点点头:“明早四节专业课,下午……”   下午也有课,明天的课程满满当当的,她却没往下说。因为,她瞟到他思忖的神态,忽然明白起他问自己这个问题的深意来。   是在问她的时间,好向她发出邀约。   “不去也没关系。”姜可望立刻改口。   裴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随着“叮”的一声,电梯到了,站在门前的王特助一鞠躬:“裴先生。”   裴郁点点头,往旁边让了让,做了个手势,示意姜可望先出去。她便烫着脸,出了电梯,听到他的声音在背后响:“我去开会,让王特助带你去旁边休息,有什么需要你跟他讲。”   “哦,好。”姜可望回了头,裴郁已经走到她的身边,她又转回去,仰起脸。   他对她说:“我尽早结束,不会很久。”   “没事,我不着急。”她抿唇,在他面前,她的小动作一个接一个的,都是因为紧张。   也许是因为那句“不着急”,他笑了笑,自始至终都很寡淡的表情,总算有了点色彩。笑容很短,那唇角锋利的线条在她眼中晃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欣赏,就恢复如常。   等姜可望回过神来,他人已经走了,只剩王特助在旁边说:“姜小姐,这边请。”   王特助对她毕恭毕敬,这可跟初次见面那天不太一样。记得那天撞了裴郁的车,是这位助理领了她去办理各项手续,当时他的态度可不要太冷漠,甚至于警觉,他再三问她:“你是不是故意的?”生怕她是蓄谋而来,对他的老板抱有特别的目的。   姜可望不是蓄谋,撞车不是什么好事,她赔了很多钱。但是,她也确实对他的老板产生了特别的想法。   “姜小姐。”姜可望想入非非的时候,王特助在叫她,这一次,还用了敬语,“您喝点什么?有茶、咖啡、果汁……”   “有可乐吗?”她说完自己也不好意思了,“啊那个……我开玩笑的,我喝咖啡。”   王特助端来了咖啡,一起拿来的,还有一个三层的点心架,各色的小块蛋糕和马卡龙在银色的托盘上整齐码放,她站起来,王特助弯了腰:“您坐。”   他布置好茶几桌面,给她开了电视,遥控器放在她手边,又递了张卡片:“这是WIFI密码,我就在外面办公,有事您可以叫我。”   “好,你忙你忙。”姜可望受宠若惊,偌大的会客室里,只剩下她一人,她吃着点心,百无聊赖地换着台,一个钟头不长也不短,等着等着,也就过去了。   裴郁推门进来时,她刚叉了块布朗尼往嘴里送,这个动作刚好落在他的眼里,她吃也不是,放也不是,僵硬在当场。他人转眼就到了面前,她也只会捏着叉子,傻傻地看着他笑。   “吃吧,不要拘束。”裴郁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她才害臊地别过了脸,很矜持地咬了一小口。   布朗尼微苦清甜,还有小块的坚果,她小心又含蓄地咀嚼着,听他说:“会开完了,等得闷了吧。”   “没有。”她摇头,视线里他的手伸向茶几上的抽纸盒,那盒子离她近,她反应很快地帮了把手,把盒子往他那边一递。   他莞尔,不知道出于什么。不过,下一秒,她就知道了。   裴郁抽出张纸巾,轻轻擦拭了她的唇:“好吃吗?吃了不少。”   手指隔着纸巾,触感那么柔软,姜可望的心脏跳得剧烈,咽了一口,她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好,好吃。”   他放下纸巾,仔仔细细地看她的脸,似乎是在观察还有没有食渍残留:“晚饭还吃得下吗?”   姜可望没有立刻回答,因为裴郁在笑,她移不开眼睛,痴痴地看着。   好看。   多么漂亮的眉骨,以及鼻尖,还有,脸颊上的这颗浅痣。   “吃得下的。”姜可望呆呆地道,“吃得下。”   生怕一句不对,他就会改变主意。   裴郁启唇:“那就好,我订了餐厅。”他站起身,她也跟着站起来。   姜可望也有被漂亮皮囊迷得七荤八素的一天,她整个人糊里糊涂的,跟在他身后,如同梦游。   出门口时听到那边有人高声叫着“裴总”,便看过去,也没注意到裴郁停下了脚步,一头就撞上了他的背。   “唔……”结结实实的触感,她后退两步,脑子稍微清醒了点儿。   裴郁也转过身:“你没事吧?”他伸来一只手,没碰到她的脑壳,刚才那个叫他的男人就走到了近前,再度颔首道:“裴总。”   裴郁看向他。   “关于那个项目,有件事忘了跟您汇报。”这人衣着不菲,有些年纪,应该是公司里的某个高层,看着姜可望的眼神有些新奇,“您有客人啊?”   姜可望无辜地眨巴着眼。   裴郁“嗯”了一声:“一个小妹妹。”   大约涉及商业机密,对方还带着顾虑:“噢……”裴郁接着道:“没关系,你直接说。”那人才照常汇报起来。只是他们说了什么,姜可望一句都没听进去,满脑子被那三个字充斥:小妹妹,小妹妹……   好普通的称谓,也不具备任何意义。   但是从裴郁的口中说出来,她心里不知怎么的,“突突突”的一阵,霎时花开了遍地。   以至于人什么时候走的,她都没发现,直到裴郁叫她:“我们走吧。”   “好。”姜可望抓抓头发,还有点迷糊,这时,他一只手就牵起了她。   “还疼吗?”电梯里他们手牵手,他问。   说的是她刚撞到的脑门。   今天的裴郁很体贴,不像前两次见面,除了说教还是说教。   “不疼。”姜可望的脸蛋红扑扑。   牵着手,走过回廊,下了电梯,时间也不长,进了车里,便放开。可是由此,她就再也无法清醒。   他的手掌干燥而温暖,让人有种很舒服的感觉。舒服到放开后,她还清晰地记得。   而那顿饭吃了什么,她的印象反而不那么深,只知道餐后的苹果切片脆生生,甜津津的,像额外泡了蜜糖。   这甜蜜的时刻,不能更短暂,一眨眼就到了头。姜可望再缓过神时,窗外已是熟悉的街景,车在她的小区门口停下。   司机下了车,替她拉开车门,裴郁也说:“路上小心,到家给我电话。”   所以,这样就结束了吗,没有然后了?   姜可望有点后悔,说那条短信是跟他开玩笑了,他是怎么想的呢,起码他回她电话的那一刻,并没有认为她在开玩笑吧?   她没有动,鼓足了勇气,跟他说:“我……我明天可以不去上课的。”   裴郁的脸上有意外涌过,他表现得并不明显,只是半晌没回应。   司机倒是很知趣地把门关回去,人走出一段距离,留他们独自说话。   “姜可望。”裴郁叫她的名字。   “有!”   “好好学习,不要总想着逃课。”微暗的车厢,他眸子很亮,是那种柔和的亮光,像是有星星在里面,“一寸光阴一寸金,这句话你学过的吧?”   “嗯,学过……”姜可望心里咯噔咯噔的,要不是去过他的公司,还以为他的本职工作是人民教师呢。   她只能灰溜溜地自己下了车,沮丧地往家走。一时没注意,身后有人喊她,喊了好几遍。   “姜小姐,姜小姐!”司机一路小跑追到她面前,毕恭毕敬。   她转过头来,以为裴郁是改变了主意,刚绽开笑脸,就看见那司机手里提着她的双肩包,顿时又灰了心,泱泱地去接:“谢谢。”   “不必客气。”司机笑眯眯地道,“您明天什么时间下课,还是昨天的那个地点,我来接您,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