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内容由【郝大志】整理,久久小说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盛世收藏 作者:玉师师   文案: 孔信在古玩街举手之劳救了愣头青罗子庚,结果发现这小子简直是自己的天菜,孔大少有色心没色胆,馋得抓耳挠腮,没想到罗子庚早已在朝夕相处间先爱上了他。   CP:罗子庚X孔信   这是一个年下攻在小受的调教下,渐渐露出尖牙和爪子,一步步从小羊羔成长为狼崽子的故事。      编辑评价:   孔信在古玩行里混了近十年,在收藏界算是一把手。他第一次见到罗子庚是在古玩街的地摊上,罗子庚被人碰了瓷儿,那一脸好似小动物被惹怒的表情,让孔信看得心尖儿直发麻。举手之劳的替愣头青解了围,虽然一见色起,奈何孔老板有色心没色胆,从此两个人开始了小火慢炖的感情之路…… 文章沿用了简练平实的文笔,以古董收藏为大背景,抓住生活中的细节和琐碎,将主角的人物性格刻画得生动、现实。在作者的文中,配角们一贯占据了不小的篇幅,通过这些配角的语言动作,从侧面烘托了两位主角的鲜明性格。孔信和罗子庚的感情,就在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中不断聚集、累加,在循序渐进中逐步展开。   ☆、一见动色心   孔信第一次见到罗子庚是在一个地摊上。   周日的古玩街从天刚亮就开始人满为患,孔信叼着烟混在人群中,眼神涣散神志不清,转身一瞥,冷不丁就撞见那小白杨一样的年轻人,逆着晨光站在地摊前,低头看着手里的瓷片儿,宽肩长腿,身段挺拔,如同一道清泉劈头砸下,让孔信那颗睡眠不足的脑袋瞬间清醒了。   只是那小白杨好像有点麻烦。   “后生,你摔碎的这可是康熙官窑,大家都在古玩行里讨饭吃,清三代现在是个什么价不用老哥我教你了吧?”摊主扯着老烟嗓十分不客气。   地摊边已经围了不少人,都看得津津有味,毕竟这么不尊老爱幼的碰瓷已经多少年都没见过了,那小白杨一看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大学生,一般的奸商都不好意思欺负。   孔信觉得有趣,叼着烟晃悠过来,和旁边的熟人点头打了个招呼,兴致勃勃地蹲在了摊子边,大清早就有热闹看,生活真美好!   那个年轻人用力捏着瓷片,修长有力的手上青筋爆出,半晌,咬牙道,“这根本就不是康熙官窑!釉色不对!”   “胡说八道!!!”卖古玩最恨别人说不对,摊主勃然大怒,一把从他手里抢过瓷片,扔到地上的碎片堆里,怒道,“你摔碎的这只梅瓶要是送到拍卖会上,那是几千几百万的价钱,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后生还敢说他不对?我看什么都不用说了,报警!我们让警察来解决!”   孔信扭头看向年轻人,正好他也在望过来,刹那间,孔信觉得整个世界都不对了,这小子眉如浓墨、目似寒星,站在古玩街一众歪瓜裂枣之间,简直是……绝了!   年轻人没有注意到他,扫了一眼就又转头看向摊主,一张俊脸上阴云密布。   这种小动物被惹怒时流露出来的激愤表情,愣是把孔信看得心尖儿酥酥麻麻的,心口有一团火,噌地烧了起来,忍不住捡起地上的瓷片,一摸就笑出了声。   众人视线一齐落在了他的身上。   摊主冯六脸色阴沉下来,“孔老板?”   孔信轻咳一声,捏着瓷片在他眼前晃了晃,笑道,“六哥,意思意思就行了,一把年纪别欺负小朋友。”   冯六冷声道,“你这是要坏规矩?”   见事不说,问事不知,闲事不管,无事早归,孔信在古玩行里混了近十年,自然不会多管闲事,但今天这年轻人让他突然产生一种难言的冲动,特别是那激愤的一眼望过来时,眸子中的那种神采,让孔信瞬间浑身的血性都激发出来了。   他对那年轻人随手一指,“这是我的朋友,今天过来开开眼界,怎么,看样子他是碰倒了你的货?”   孔信话里没有挑明,他明白这家伙做了什么,大家都在古玩街上讨生意,谁还不了解谁是什么尿性?   这个冯六路子挺野,摊子上偶尔也会有一些开门到代的好东西,但是孔信从来不收他的货,一来是这家伙行事不仗义,孔信不屑跟他来往,二来他的东西多半都半黑不白,收过来也烫手。   虽然绝大多数时间,出现在冯六摊子上的,都是些一眼假的东西。   比如手里这个连民国都到不了的烂瓷片,做工低劣、画风粗鄙、用料单薄……还康熙官窑,你家康师傅才这么寒碜呢!   见冯六还斜着眼一副气难平的样子,孔信笑着给他递一根烟,“六哥,大家都在这条街上混,闹大了可谁都不好看。”   冯六见他今天是铁定心要维护这个青年,愤愤地接过烟,“要不是看孔老板的面子,我非得……哼!友情价折算,五百块,不二价!”   孔信哈哈大笑,对那年轻人肩上拍了拍,转身离开。   没两分钟,年轻人追了上来,精瘦有力的肩上背着单肩书包,站在晨光里,无论气质还是风采,都与古玩街的喧嚣杂乱格格不入。   “孔老板,谢谢你给我解围,我叫罗子庚。”   孔信叼着烟,回头瞥他一眼,“叫我孔信。”   “嗯,”罗子庚轻笑一下,用力点头,“孔哥!”   他这一笑,就露出两颗小虎牙,让孔信忍不住跟着笑出来,“吃早饭了吗?”   “孔哥我请你吃早饭!”罗子庚很上道地接话,“刚才真是太谢谢了,要不是你,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那梅瓶还没碰就倒了,哗啦碎成一堆,明显是碰瓷……”   孔信大笑,“多被碰几次,就知道怎么收场啦,好眼力都是真金白银里练出来的,”他扫一眼对方的书包,“不过没事儿别跑这边来玩儿,妖魔鬼怪多着呢,学生就应该好好学习回报社会。”   “……”   两人踏进早餐铺,孔信朗声,“两碗紫菜蛋汤,两笼鸡汁汤包,一笼蟹黄包,一盘开洋蛋饺。”   罗子庚的手机适时响了起来。   “喂,什么?好,我马上回去,妈您别再唠叨了,我开车一向小心,”罗子庚停住脚步,低头看向已经坐在餐桌边的孔信,为难道,“对不起,我家里突然有点事情……”   孔信一愣,“啊?”   罗子庚面露难色,“不好意思,我下次再请你……”   “哦,”孔信呆了两秒,“那你赶紧回去吧。”   罗子庚转身以火箭的速度消失在门外。   孔信看着满桌热气腾腾的食物,眨巴眨巴眼睛,突然就抓狂了:哎你先买单啊,不是请我吃早饭吗???   门外早没了那个小白杨一般的年轻人。   孔信顿时觉得胃口全无,他郁闷地豪饮两碗紫菜蛋汤,心里十分不是滋味,煮熟的鸭子飞了,什么感觉?就是现在这感觉!   就像一番绵长的前戏之后,两人都已春情亢奋你侬我侬,对方突然化作风一样的男子腾云而去。   这种油然而生的蛋疼感哟,没的说了!   温知君的电话就是这时候过来的,清朗含笑的声音传出来,瞬间治愈他脆弱的心脏,孔信把剩下的包子都打包拎走,一进大门就被嫌弃了。   “你啊你,”温知君指着他手里的打包盒,“带回来给谁吃?”   孔信拎着包子往厨房走,“我留着告诫自己,那些年搭过的蠢讪,有意见?”   “谁敢对你有意见?” 温知君笑着摇头,“我姨夫手里有几件古玩要出手,一说我就想到你了,去看看?”   孔信将包子塞进冰箱,倒一杯凉茶,“你那姨夫不是骨灰级古董发烧友,只进不出吗?怎么舍得出货了?”   “前段时间他从纽约买了个元青花,1.9个亿,资金上出现问题了。”   “这事儿我知道,媒体上报道,”孔信语气夸张,“中国富商砸巨款迎国宝回家,何等的风光,何等的名利双收啊。”   “那东西可能不真,”温知君道,“请故宫博物院的专家看了,五个里有三个不敢说。”   孔信想了一会儿,“不过专家也不一定就是火眼金睛,故宫又不是没收过假东西。”   温知君笑起来,露出两颗俏皮的小虎牙,“我也是这么想的,待会儿你看完货,我让他把国宝拿出来,请你掌掌眼?”   “别逗了,有你在,还轮得到我掌眼?”孔信将凉茶一口气灌下去,一抹嘴,觉得罗子庚给自己带来的负面心情全被温知君给驱散了。   两人开车到温知君姨夫的公司,半个多小时的车程,温知君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孔信看向他,“你没事儿吧?要不你先回去,我自己去就行。”   “没事,”温知君摇头,“医生说了最近身体还行,要多活动活动,老闷在家里会憋病的。”   “你本来就是病人。”   温知君不爽,“给我添堵你手里股票能涨么?”   温姨夫的公司规模不小,孔信踏进门口,不动声色地扫视一圈,露出了笑意——这里帅哥美女云集。   比如在前台的那个小哥就很不错,宽肩细腰身段儿修长,五官英俊笑容阳光,是孔信喜欢的类型。   小哥注意到他放肆的视线,抬起头来,两人对视一眼,各自了然。   一个秘书迎出来,“温大少,孔老板,感谢你们百忙之中抽空前来,罗总正在开会,他安排我带两位先到茶室。”   “谢谢。”   公司的茶室古色古香,多宝阁上摆设着瓷器精品,孔信饶有兴趣地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副古画,大笑,“哟,王维的《雪溪图》!”   温知君看向他,“你看出来是赝品?”   孔信:“真品在台北故宫。”   温知君笑起来,“我姨夫坚信台北故宫那一副是假的。”   孔信无语,“你怎么不建议他去测一下纸质的年代?”   “他不听我的。”温知君无奈。   外面一阵脚步声,秘书小碎步开门,罗总走进来,先和温知君打声招呼,接着和孔信握手,“孔大少光临寒舍,简直让我这儿蓬荜生辉啊。”   孔信笑笑,“罗总您太客气了,能赏玩罗总的收藏,实在是我这小辈儿三生有幸。”   温知君打断他们寒暄,“还是先看看货吧。”   “好,”罗总使个眼色,秘书迅速退出去,不到一分钟,几个人抬着箱子鱼贯而入,放在茶室后又无声地退出去。   孔信走过去,打开箱子,“那我就不客气了。”   秘色、青花、釉里红、五彩、斗彩……罗总的收藏五花八门,在桌子上一字摆开简直就是中华五千年的陶瓷发展史。   放下手里的永乐青花天球瓶,孔信淡淡地看了温知君一眼。   温知君叹气,“姨夫,孔家一口能吃多少您心里没数吗?既然要出货,至少拿点诚意出来吧。”   罗总眼下一片乌青,“知君,这些宝贝,每一件,都是我的心头肉啊……”   孔信无语,指骨敲敲天球瓶的瓶颈,“罗总,您不是外人,我就直接说了,这六件东西我看着都不真,收过来只能是高仿,价格上……”   “什么???”罗总倏地跳起来,“不可能!他们都是我从国外买回来的,专家鉴定过!”   温知君露出十分头疼的苦恼表情,“姨夫你冷静一下,孔信说得没错。”   “你也看着假?”罗总惊道,一把抓住温知君,“肯定是你们两个都错了!我这儿可都是真品!官窑!国宝!!!”   温知君瞥孔信一眼,身体突然抽搐一下,捂着心脏一脸痛苦,“啊……我不舒服……孔信……”   “不好了!知君的心脏病犯了!”孔信一跃而起,扶住温知君大步往外走,嘴上飞快地说,“罗总您不用送了,我带知君去医院!”   两人相互搀扶健步如飞,一溜烟消失在电梯中,温知君深吸一口气,一秒钟变健康人,夸张地摇头叹气,“唉,唉,唉,上帝欲令其灭亡,必先令其疯狂,我姨夫已经疯了,一心想捡漏,却一次次打眼。”   孔信看着他,忍不住地笑,“装病……真的好吗?”   “你以为我想?”温知君很不爽,“我是宁愿装病,也不愿意留下看他疯狂。”   从公司走出来,一辆黑色卡宴飞驰而过,稳稳停在门口,一个年轻人跳下车,用力甩上车门,大步往门内走来。   双方打个照面,都愣住了。   “罗子庚?”孔信摸摸下巴,难道这就叫人生何处不相逢?   “孔哥,”罗子庚看到他们俩,也吃了一惊,“知君哥,你怎么在这里?”   温知君:“姨夫要出几件货,我带孔信来看看,你们俩认识?”   罗子庚一笑,“今早在古玩街,孔哥帮了我一个大忙,我还没来得及感谢呢,哎,不多说了,我爸说有急事。”   “行,你去忙吧。”   温知君转身,突然发现孔信正盯着罗子庚的屁股看得一脸色令智昏,不由得脸色沉下来,“你别打他主意,他是我表弟!”   目送罗子庚跑进电梯,孔信转头看向温知君,颇有些不是东西地笑起来,食指挑起他的下巴,邪恶勾起一侧嘴角,“不打他的主意,打你的主意,怎么样?”   “滚蛋你!”温知君一脚蹬开他,差点气得心脏病复发。   孔信被他蹬下台阶,踉跄着哈哈大笑,“别气坏身子,开个玩笑而已,我可是一个有思想有追求有节操有下限的成熟男人。”   ===================================================================   作者有话要说:老玉肥来啦!从今天起,下午四点,不见不散哟~~   ☆、罗氏大动荡   有思想有道德的成熟男人不到三天就和公司前台那个笑容阳光的小哥勾搭成奸了,要是往前推三年,包养小男孩这种事情他是不好意思做的,谁愿意拿钱去买情啊?找个温柔体贴的清白人正儿八经谈场恋爱多好。   不过孔信这人在情场上向来走霉运,从开窍以来,谈恋爱就没有成功过。   说直白一点,他的十年恋爱史简直就是一部被甩连续剧,直接甩、间接甩、横着甩、竖着甩、被女的甩、被男的甩……孔信有时苦逼地想自己上辈子大概是块甩饼。   酒店中,孔信倚在床头抽烟,纪凯趴在他的胸口玩PSP,小声道,“孔哥,你说人和人之间,凭什么有那么大的差距呢?”   “什么意思?”   纪凯闷声道,“就感慨一句,我们老总他儿子,罗子庚,跟我一个学校的,住豪宅,开名车,我跟他同岁,可就得自己打工赚学费。真不公平。”   孔信笑起来,摸摸他柔软的头发,“这就不公平了?真正跟你差距大的人多着呢,你们那老总我看也是兔子的尾巴,他长不了。”   纪凯:“为什么?罗总家底厚实着呢,他去国外随便买一个瓷器,就几千万上下,眼睛都不眨一下。”   孔信缓缓吐出烟圈,“小纪,古玩行里有句老话,识古不穷,迷古必穷,罗总他迷古却不识古,这是自寻死路。”   古玩古玩,不古不玩,玩的是资金,是眼力,是城府,是姿态,是气魄,是寻旧怀古,是博古鉴今,是一本万利,是愿赌服输,是一掷千金豪气万丈,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老祖宗留下话来,家有三院房,再入古玩这一行,省得赔个爪干毛净灰头土脸,到时候妻离子散都是轻的,说不定身家性命全都和投机梦一起化为乌有。   孔信从小就在古玩行里跌打滚爬,见过不少人捡漏,一买一卖,顷刻之间身价百倍,但更多的还是打眼,一夜之间倾家荡产。   悔不当初者有之,幡然醒悟者有之,执迷不悔者有之,万劫不复者更有之。   见的多了,看得就准了,孔信一眼就能看出来罗总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只是他绝没想到这一天居然来得这么快。   晚上纪凯要去公司值夜班,孔信挺不乐意的,将车停在公司门口,拦着纪凯不让他下车,手上还不太老实地摸来摸去。   纪凯忙不迭地推他,“别这样……哈哈……孔哥你别瞎摸,待会被人看到……”   孔信气定神闲地耍流氓,“我睁着眼睛呢,怎么能算瞎摸。”   “哎败给你了……”纪凯半推半就,被他欺负得稀里哗啦,有气无力地瘫在座位上喘粗气,“孔哥你太坏了。”   “小没良心的,我疼你呢,”孔信得了便宜还要卖乖,拍拍纪凯的小脸,“你这兼职赶紧辞了吧,排的什么破班儿啊,大晚上的,咱可以干多少风花雪月的事儿。”   纪凯在他掌心蹭蹭,小猫儿一样笑,“我正打算辞职呢,听说嘉华拍卖公司招人,我想去试试。”   “你去做保洁?”   “呸!”纪凯眉飞色舞,“我去实习,我以后要当拍卖师呢,啪!一锤定音!”   “哎哟真帅!”孔信大加赞美,语气里满满的虚伪都快要溢出来了。   纪凯恼了,对着孔信下巴就是一口。   “嘶……”孔信瞬间就觉得头皮都疼抽了,这小猫儿太狠了,他还真下口啊!   回过劲儿来哈哈大笑着搂住纪凯就要揍他屁股,手举起来还没揍下去,突然车窗外一个黑影从天而降,砰地一声擦着车身砸下去,孔信心头猛地一颤,仿佛上吨重的车都震颠了,浑身汗毛倒竖,一股无法控制的空虚感沿脊背爬满头皮,堵得他心头如同窒息一般难受。   刹那间,尖叫声起,杂乱的脚步声,慌乱的报警……   从天而降的人影像是一颗炸弹,轰得一下把整个公司全都炸开,所有人都傻了。   “怎么了?孔哥你怎么了?”纪凯趴在他怀里什么都没看见,纳闷地挣扎,“刚才什么声儿啊?我看看……”   “别看!”孔信神经质地把他按在怀里,低声,“别看,什么都没有,别看!!!”   ——在拍卖场上风光无限的罗总从二十层楼跳了下来,带着几十亿债款,血肉模糊地摔在他们的车前。   救护车鸣声震耳,嘈杂的人声中,孔信大脑一片空白,恍惚地想着,这下出大事儿了,温知君那帅表弟没爹了。   等他再见到罗子庚,已经是半个月后,孔信跟着温知君走进罗家别墅,看到等在客厅的那个人,愣了一下,一样的挺拔身段、英俊眉眼,但整个人都不一样了,这个不谙世事的大男孩踏着父亲的血肉迅速蜕变成了一个男人。   两人点头致意,罗子庚转向温知君,“哥,你的身体撑不住,别忙活了。”   “还好,”温知君道,“我妈让我过来,还有孔信,他家古今阁可以帮你出货。”   三个人都明白他的意思,温、孔二人都是奔着罗家那些收藏来的,罗总从二十层楼一跃而下,留下不计其数的古董,如今债台高筑,迫切需要出手这些“国宝”。   这边罗总尸骨未寒,那边不知道已经有多少人都在盯着,瓜分破落户对很多古玩商来说,都是喜闻乐见的事情。   看着罗子庚平静却难掩憔悴的脸,孔信突然觉得有些尴尬,这时候过来收货,无疑是趁火打劫,但是如果他不来的话,罗子庚这乳臭未干的小崽子肯定得被奸商往死里宰。   所谓求者贵如金,弃者如草芥,如今罗家开闸放水般地出货,换做任何一个古玩商都不会放过这次割肉的好机会。   罗总用了整整一层楼来收藏他的宝贝,罗子庚打开尘封的大门,瞬间,纵然是见多识广的孔信,都不由得震了一下。   迷古必穷,果然是迷古必穷……   一次性看见成千上万件“国宝”是什么感觉,孔信总算见识到了,进门的一刹那,他都想趴跪下来,顶礼膜拜,比在故宫博物院里还虔诚。   能把这么多一眼假的东西搜罗到一起,得是多么有能耐有毅力的牛人啊!   温知君还有其他事情要忙,很快就回去,孔信一个人在古董堆里待了三天,都没能把那五花八门的“国宝”鉴定完。   罗子庚无声无息地走进来,站在孔信背后,看他拿着显微镜在一个粉彩大罐上细细检查过,好看的眉头蹙了起来,脸上似乎有种十分复杂的失望一闪而过。   “这件是高仿,”罗子庚沉声道,“当初我爸收进来时,我就觉得不是真品。”   “确实不真,”孔信道,“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刚刚,”罗子庚的肩上还别着“孝”字纹章,疲惫地坐在明代黄花梨玫瑰椅上,“孔哥,别看了,这一屋子货你一脚踢了吧。”   孔信被他的口气吓了一跳,心想这倒霉孩子忙晕了吧,这一屋子的宝贝就算是鱼龙混杂,粗算下来也得十几个亿,就算真要一脚踢,孔家也没那么厚的家底子,他一口吃不下。   “一直都没休息好吧,以后有什么打算?”孔信坐在他旁边,看着罗子庚下巴上冒出的青茬,一阵心疼,这孩子才十九岁啊。   罗子庚骨节分明的大手死死抓住椅子扶手,缓缓舒出一口气,淡淡道,“砸锅卖铁,把银行的贷款堵上。”   “对,别灰心,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孔信拍拍他的肩膀,“你家这些货我看了,三六九等都有,我能帮你卖出去,不过短时间之内想见到钱恐怕没那么容易,你看怎么样?”   罗子庚点头,孔信是温知君的发小,不会亏待了他,自己父亲这些年捣腾回来多少赝品他是了解的,想要件件都卖出国宝的价,那根本不可能。   东西实在太杂乱了,孔信完全鉴定完花了近半个月的时间,真假基本对半分,还有相当大一部分存疑。   温知君精神头好一点的时候就来陪他鉴定,不过孔信不敢让他劳神,这尊大佛实在太脆弱了,喝一口水都得咽半天,万一给他累出毛病,自己对不起老温家的列祖列宗。   “这个玉壶春瓶是正经的元代影青瓷,胎骨洁白,釉色润泽,质感如玉,一件不可多得的精品,”孔信让店里的伙计登记入库,转身坐在温知君对面,“你姨夫家一切都处理好了?”   温知君悠然地泡茶,“子庚那小子处理得不错,再加上我妈借给小姨一大笔钱,咂巴咂巴地把窟窿给填上了,不过往后都要过苦日子这是改变不了的。”   孔信回想起罗子庚坚定隐忍的样子,不由得心头柔和起来,“我觉得你那帅表弟挺不错的,他能扛过去。”   “你跟他打过几次交道?就知道他不错了?你就这么相信他?”   孔信笑起来,他就是没来由地相信罗子庚,觉得他跟一般十九岁的小男孩不一样,但要叫他说出哪儿不一样,他又说不出来,只是有这样一个奇怪的感觉,看上去哪儿都一样,但潜意识里就觉得哪儿都不一样!   温知君看向他,“既然你相信他,那我拜托你一件事儿。”   “嗯?”孔信奸诈地笑眯了眼睛,压低声音,“拜托我做事,得给我等值的报酬哟。”   温知君凉凉地笑,“看上了我的什么东西,你只管过来拿好了。”   孔信冷哼一声,“算了吧。”   “你看你这人……”温知君不爽道,“什么人品呀!”   “我这人品再烂也就这样了,”孔信懒懒道,“不就是带带你那表弟吗?我知道他有心在古玩行里混饭吃,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让他只管来找我。”   罗氏公司破产了,纪凯还没来得及辞职就先失业,郁闷得直咬人,孔信找朋友上下打点,把他塞进梦寐以求的嘉华拍卖公司,跟着老拍卖师打打下手,积累经验。   穿上了嘉华的制服,把纪凯给美的呀,站在大穿衣镜前照来照去,就差扑上去舔自己的影子了,“哎,哥,你看我长得像拍卖师吗?”   孔信仰躺在大沙发上看着他,认真地说,“不像,我看你比较像小骚狐狸。”   “那我就骚给你看!”纪凯一转身,蹿到他旁边,吧唧一口亲在他的脸上,仰着灿烂的笑脸摇头摆尾,“哥,你对我真好,你是真心喜欢我不?”   “喜欢,我当然喜欢,”孔信话音未落,一把将他拎到沙发上,按倒开始扒衣服。   两人兴致高涨,飞快地撕扯着滚成一团,纪凯含情带笑的叫声像小奶猫一样热情撩人。   孔信从背后抱住纪凯,摸索着捂住了他的嘴,压抑的呻/吟从指缝溢出,让孔信越发血脉喷张,兴奋得满头大汗。   光裸的身体充满了蛊惑,劲瘦的细腰,弯曲的长腿……视线开始模糊,朦胧中变成一具年轻的身体,闪着泪光的双眼,呻/吟时露出的俏皮虎牙……   人影虚虚实实地变幻,俊脸、虎牙、眉目如画……这不是罗子庚!   操!温知君!!!   孔信倏地惊醒,一把推开身下的人,后背上瞬间起了一层冷汗。   纪凯正叫得欢呢,冷不丁差点被从沙发上踹下去,吓了一跳,“孔哥?”   孔信仰脸,闭上眼睛长吁一口气,背上的冷汗被空调一吹,凉飕飕地,让他忍不住心颤,意淫了罗子庚还没什么,毕竟那小子长得就是自己的天菜,可没想到最后居然意淫到了温知君的头上,太可怕了,看了二十多年的那张脸,简直比灭火器还管用。   纪凯纳闷地回过头来,扫一眼孔信的胯间,脸色一下子就不好了,他一直觉得孔信是青年才俊,年轻力胜着呢,怎么就……   难道真是岁月如飞刀,刀刀剁人鸟,孔信看着挺年轻,其实行走江湖近十年,这玩意儿早就磨损得要报废了?   ☆、罗小帅被甩   关键时刻掉链子,孔信也很尴尬,两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纪凯先反应过来,笑着爬到他身上,嗔怪,“我就这么没吸引力啊?”   孔信讪讪地笑了下,转脸摸着鸟痛不欲生:不长脸的破玩意儿,一刀剁了算了!   他是被刚才的幻想吓着了,也没有了继续的打算,两人洗澡之后躺在床上纯睡觉,孔信丢了个大面子,辗转反侧地睡不着,脑中不停地浮现出那兄弟俩的样子,一样的帅气,一样的小虎牙,特别是罗子庚,小白杨般的身段儿,剑眉星目,英挺俊朗,帅得他有点扛不住。   “哥,你还没睡?”纪凯转过来,“想什么呐?”   “没什么,”孔信有些烦躁。   纪凯乖乖道,“哦。”   孔信眯着眼睛睡了一会儿,突然开始推他,“哎哎,你跟罗子庚是同学?”   “嗯?……嗯,一个学校,不同专业,”纪凯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倏地一下清醒了,“你问这个干吗?”   “我就问问。”   “哎呀,你是不是对他有企图?”纪凯一翻身,把他压到身下,娇蛮道,“哥,你是不是看上他长得好看了?我告诉你,他有女朋友,还特别漂亮会来事儿,你没戏的。”   “嘿!”孔信被他雷笑了,“小东西,我长得不好看?我不会来事儿?告诉你,我现在是对他没兴趣,如果我哪天对他有兴趣,他能逃得出我手掌心?”   纪凯嘿嘿地笑,“逃不出,没有人能逃出你手掌心。”   孔信逗弄着他的下巴,“你呢?”   “我更逃不出,”纪凯像小猫儿似地在他身上蹭来蹭去地撒娇,“哥,我没见过比你更帅更厉害的人。”   两句话就把孔信的毛给顺得滑溜溜的,其实他知道这话有多少真心多少水分,但是床上这点儿事,还要去计较什么真假,有意思吗?   自己拿钱养着纪凯,纪凯乖巧听话,真金白银你情我愿,两人各取所需各有所得,孔信觉得双方都舒坦了,这就够了。   就像罗子庚这样的美人,孔信作为一个有色心没色胆的渣,背后意淫肯定是有的,真枪实弹肯定是怂的,毕竟是温知君的表弟,闹出事儿来实在不好交代。   将罗家的收藏全都出手,已经是三个月后,钱也打到了罗家的账上,比罗家那堆垃圾真正的价值只多不少,孔信总算功成身退,没把温知君拜托的事情办砸。   古玩行里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孔信从罗家那批货里赚了不少佣金,带纪凯出去好好玩了几天,晚上送他回学校,出来的时候冷不丁就看到了罗子庚。   作为一百年名校,S大布局古雅曲径幽深,孔信将纪凯送到宿舍,回头就迷路了,沿着蜿蜒的校园小径绕了两圈,正想找个人问路,眼角一瞥,路灯下那个挺拔的身影了就猛地撞进了视网膜。   旁边还有个长发女孩,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那女孩回头就是一巴掌,孔信脸皮一抽,隐隐地发疼,坐在车里都听到那脆生生的巴掌声了,心想这年头姑娘下手可真狠啊。   罗子庚仿佛感觉不到疼一样,低头看着女孩,神情淡淡地不知道在说什么,没两句话,那女孩就甩手又是一巴掌,转身跑了。   孔信不由得将车停下,从后视镜里看到女孩跑着跑着就蹲下哭了,罗子庚还低头站在原地,没有离开,也没有去安慰她,昏黄的路灯光落在身上,映得他侧脸俊朗忧伤,美不胜收,孔大少无法遏制地色心大动。   目送那女孩跑远了,孔信放下车窗,探头,“罗子庚。”   “孔哥?”罗子庚吃了一惊,走过来。   孔信手肘搭在车窗上,叼着烟笑眯了一双桃花眼,“失恋啦?”   罗子庚:“……”   孔信更来精神,“被甩啦?”   罗子庚:“……”   孔信一摆头,“上车,哥来安慰你。”   罗子庚无语地看着他,“不用了,孔哥,不早了,你回去吧。”   “才九点,挺早的嘛,上车,”孔信看他没动,嘿地一声不爽了,“我还请不动你?”   罗子庚无奈,只好绕到车那边,坐上副驾驶,孔信俯身过去,给他系好安全带,罗子庚身上有股青春洋溢的味道,和自己这样的老油条不一样,和纪凯那样的小妖精也不一样,是一种正直青葱的气息,独属于他的。   孔信把人带到一间酒吧,两人坐在吧台喝酒,罗子庚苦笑道,“我好像每次落魄都会被你撞见。”   “缘分吧,”孔信捏着酒瓶的细长瓶颈,眯起眼睛观察他,三个月没见,这小子又帅了,从失怙的打击中恢复过来,曾经那双惊艳他的双眼少了些天真,多了些沉稳,更加让人移不开眼去,他笑眯眯道,“刚才那姑娘是你女朋友?手劲儿挺大呀。”   罗子庚知道他在挤兑自己,自暴自弃道,“是啊,手劲儿挺大,我脸现在还疼着呢。”   “啧,”孔信捏着他的腮帮子摸了一把,“这么帅的脸她也真下得去手,哎,你们俩到底谁甩谁啊?”   罗子庚沉默片刻,“孔哥,看别人倒霉你挺开心吧?”   孔信哈哈大笑,他能不开心吗?专业被甩十余年,还不兴他从别人的痛苦中获得一点儿快乐?至少心理是平衡的,心情是愉悦的,哈哈哈也有人被甩哇咔咔咔那人被甩时比我还傻逼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孔信倏地吞了声音,只见罗子庚仰头喝酒,脖颈修长,随着吞咽的动作,喉结上下滑动……   他的眼睛微眯起来,胸口有了一丝难以言明的蠢蠢欲动。   “嗬……”喉间溢出一声低吟,罗子庚灌下整瓶酒,眼中有了愤慨,他木然地看着前方,“我跟她谈了两年……她……她……她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女孩了……”   孔信眨了眨眼睛,移开视线,其实罗子庚不跟他说,他也能猜出原因,罗氏破产了,别墅抵给银行了,跑车转手卖钱了,罗子庚从高富帅变成穷光蛋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头各自飞,更何况只是男女朋友呢。   拍拍他的肩膀,“别放在心上,感情不就是这样吗?她不要你了,咱再找个好的,你长得这么帅,还能少了女朋友?”   “我不是想找女朋友,只是……”罗子庚哑声,“人情冷暖……这几个月我算是尝透了……”   孔信了然,这小子本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却没想到突然有一天老爹撂了挑子,留下吓死人的债款让他清偿,想必这些日子也吃了不少苦头,想了想,清了下嗓子,曼声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罗子庚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孔信干笑两声,酒瓶和他一碰,“别翻着俩傻眼睛看我了,我不擅长安慰人,但我的意思你明白。”   “嗯,”罗子庚苦笑一下,“我明白,哥,谢谢你。”   “谢什么呀,你是温知君的弟弟,就是我的兄弟,以后有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我,”孔信胡乱揉一把他的头发,“只要是能做到的,我一定帮你。”   送了罗子庚回学校后,孔信到家已经十二点,叼着烟晃进门,看到父亲书房的灯还亮着,“咦,我爸还没睡?”   “小孟回来了,”保姆接过孔信的风衣,轻声道。   “哦,”孔信点头,把烟熄了,抬腿走向书房,看向那个坐在红木交椅中的青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傍晚,下飞机就过来了,”孟昕回头,清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这一趟去河南,收了几件东西,我看不准,拿来给孔伯伯掌眼。”   孔信看过去,见父亲正在灯下把玩一个玉握猪,凑过去,“哎哟这东西品相真俊,还有血沁,盘出来肯定漂亮。”   “你看看,”孔仰山随手将玉猪丢给孔信,一闻他身上的味道,皱起眉头,“又酗酒了?跟你说过多少次酗酒会影响判断力你为什么就是不往心里去?”   “您比那查醉驾的都严,我记着呢,就喝了一杯,还是啤的,”孔信撇撇嘴,接过玉猪摸了摸,放在鼻下一闻,脸色变了,“新坑?小孟,你从哪儿捣腾出来的?”   “洛阳,一窝土耗子盗了个汉墓,”小孟道,“刨出来老东西不少,我去晚了,只收到这个玉猪,知道奶奶喜欢高古玉,送来给她玩玩。”   孔仰山脸色不太好,土耗子就是盗墓贼的隐称,他们昼伏夜出,擅长打洞,故而得名,因此被盗出来的古董也被称为“老鼠货”。   “古墓是前人灵魂长住的地方,虽然不是你们直接去盗墓,可是没有买卖就没有破坏,”孔仰山不高兴道,“你们奶奶过寿,你画一幅锦灰堆,她就能喜欢,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孟昕无奈地和孔信交换个眼色,“我只是碰巧遇到,并没有上赶着去买,如果我不买,它就会被其他人买去。”   “我明白,”孔仰山严肃道,“看着你长大,我了解你的性格,古今阁交给你们两个人我很放心,但是小孟,原则是一道线,没有弹性,我希望你们以后做生意,都能牢牢记住自己的原则,新坑货,不能收。”   孔信和孟昕点头,“知道。”   从书房出来,孟昕塞给孔信一块朽木,“送你。”   “沉水香?”孔信抽着鼻子闻闻,眉开眼笑,抬臂搭着孟昕的肩膀,“兄弟,你这一趟可真是收获不少。”   孟昕无奈地被他揽着,淡淡道,“我运气好。”   “NONONO,”孔信摇头,神神叨叨地竖起食指晃了晃,“这是你的天命,别看你闷不吭声,但人脉却比我还多,这是命中注定啊。”   孟昕摇摇头,定睛看着他,“你怎么瘦这么多?”   孔信抻个懒腰,“你跑到洛阳去游山玩水可舒坦了,我被温知君拉去为人民服务,都累出翔了。”   两人走上楼,孟昕看向他,“温知君?他拉你做什么?”   “他姨夫欠一屁股债,跳楼了,留下一屋子的垃圾,我花了三个月才给消化掉。”   “知君的身体怎么样?”   “想知道?你自己去看看他呀,小日子过得可滋润了,比你我都舒坦。”   孟昕站定脚,定定地看着他,眼睛里黑白分明,“嗯?”   “他跟我姐一如既往地热恋着呢,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是超越科学的,是活死人肉白骨的,”孔信打个哈欠,一头撞开房门,没骨头一般倒头歪进去,“小孟,晚安哈。”   孟昕面无表情地站在他门口,看着眼前紧闭的木门,木然道,“晚安。”   ☆、第一次约会   孟昕回来第二天就去了温家,带去一个从洛阳收的明朝宣德年间蛐蛐罐,温知君常年抱病在家,做不了别的事情,就爱玩虫儿,对罐子别有研究,孟昕这个蛐蛐罐通体施蓝釉,饰白花,绘龙凤纹,精美绝伦。   温知君捧着罐子笑出两颗虎牙,“正经的宣窑蛐蛐罐儿,极品!”   孔信懒洋洋地坐在桌边,“宣窑罐儿多的是青花,蓝釉实在是少见,小孟,我现在总算知道你在外面跑的这大半年都忙活什么了。”   “这样的极品,也就是小孟能收来,”温知君乐得见牙不见眼,摇头晃脑地掉书袋,“《清稗类钞》有着,‘明贮养蟋蟀之具,精细绝伦,故后人得宣窑蟋蟀盆者,视若奇珍’,这个蛐蛐罐既是少见的蓝釉,又是龙凤纹,肯定是宣德皇帝御用的罐子,哎哎,小孟,多少钱?”   孟昕淡淡地笑着,伸出六个手指,温知君点头,“值这个价,回头我让人把钱打到你们古今阁的账上。”   秋天暖和和的太阳一晒,孔信就犯困,半眯着眼睛对门外一比划,“知君,我见你们家的摆设好像变了,你可真有闲心。”   “我哪有那个精神?是我姨,罗家不是破产了嘛,房子都卖了,我妈就让小姨搬来住,她没事儿就整理房子。”   孔信一下子来精神,“那罗子庚也搬来了?”   “他没搬来,离学校太远,他住校呢,”温知君把玩着蛐蛐罐,倏地抬头看向他,“你这什么表情?”   孔信摸摸下巴,“你表弟挺帅的。”   温知君瞪他,刚要说话,孔信立马举起双手,“别教育我,我知道分寸,没打算动你表弟,明白?”   “你要是敢动他,我就一刀捅死你!”温知君呲牙。   孔信哈哈大笑,“喂,要捅我得先把自己身体养好啊,就你现在这样儿,我洗干净脖子,你也割不断。”   温知君被他气得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抽过去,孟昕忙给他抚平胸口,恨声,“孔信你早晚死在那张嘴上!”   “哎,知君你没事儿吧?”孔信底气不足,他和温知君从小玩到大,从来没想到温知君气性这么大,一句话而已,竟然气成这个样子,也慌了,忙去倒水,“哎哎哎,你喝口水,跟我这张贱嘴计较什么呢?乖……”   温知君又被他雷笑了,“你滚,别在这儿污染我家空气!”   “嘿!”孔信刚要反击,突然手机响了起来,他掏出来一看,顿时乐了,回头对那两人抛个媚眼,拿着手机走到阳台,“喂?”   罗子庚:“孔哥,有空没?我这儿有个东西想请你掌眼。”   当然有!孔信想就凭小罗你那张英俊帅气的小脸,哥哥我没空也要挤出空来啊,但他现在还不打算露出丑恶的流氓嘴脸,于是故作犹豫地顿了几秒钟,“唔,今天不行,明早吧,八点钟,在我店里,怎么样?”   “行,”罗子庚痛快地答应,“上回说请你吃早饭也没吃成,明早补上!”   “哎,那我要去烩萃楼。”   罗子庚笑起来,“没问题。”   暖暖的笑声从手机中传出来,孔信突然觉得心里十分舒服,“那可说好了,你小子再放我鸽子,就跟你翻脸了。”   罗子庚跟身边所有人都不一样,孟昕、温知君、纪凯……各个都是洞察人间百态的人精,一颦一笑间脑子里能转过千百个算计,而罗子庚被保护得太好了,冷不丁一头撞进这光怪陆离的花花世界,无所适从的懵懂让孔信抓耳挠腮地心痒。   虽然不能把他拐上床去春风一度,但交个朋友意淫一下也是十分过瘾的。   为了烩萃楼的早饭,孔信天还没亮就起来了,因为古玩街开市早,他再有约,也得去街上转一圈,没看到感兴趣的东西,就转头去了烩萃楼。   烩萃楼囊括金陵小吃之精华,手工精妙、用料考究、风味独特,孔信吃了二十六年都没吃够,抬腿迈进大堂,眯眼一扫,就看到罗子庚坐在靠窗的位置,披着一身晨光,那眉眼气质……绝了!   “孔老板!”服务员迎上来,熟络地笑道,“楼上包间?”   “不,”孔信笑得跟只卯足了劲儿准备偷腥的猫似的,对罗子庚那边一指,“有约。”   两人落座,孔信看都没看菜单,对服务员上下翻动嘴皮子,“鸭油酥饼、牛肉锅贴、雨花汤圆、五香豆、栗子饼、梅花糕、开洋干丝、蟹黄烧卖、桂花糖藕、鸡汁汤包,再来两碗桂花酒酿小元宵。”   “请您稍等,”服务员轻快地离开。   罗子庚给孔信倒茶,笑得开怀,“今天才知道,你是说相声的。”   孔信哈哈大笑,捏着杯子,“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江南小吃讲究吃小□,影青的荷盏、甜白的瓷碟,嫩绿的雨花汤圆,金黄的鸭油酥饼,热热闹闹堆了一桌子。   孔信出门之前在镜子前照了好久,他身材正点,宽肩细腰,身上一件光华内敛的黑色衬衫,低头喝汤时,性感的锁骨若隐若现,那叫一个精致漂亮!   罗子庚抬头说笑间,目光冷不丁撞见,倏地心头一颤,酒酿尚未入口,心头已经微醺。   孔信笑问,“你没怎么来这儿吃过吧?”   “是啊,离以前我家太远,没必要大老远跑这儿来吃,今天第一次来。”   鸭油酥饼鲜香可口、脆而不碎、油而不腻,孔信吃得十分幸福,兴高采烈道,“那你可吃大亏了,烩萃楼几十年的老字号,我爷爷活着那会儿就常带我来,他在这儿帮人掌眼,我就在旁边吃小点心,吃了二十多年的点心,烩萃楼里最经典。”   罗子庚见他吃得撒欢,不禁跟着食欲高涨,“你爷爷也是收藏家?”   “那时候不兴叫收藏家,叫玩家还差不多,南京第一玩家孔常翁!那是真心在收藏,咱们现在人,拍马都赶不上。”   两人吃完饭,一起回到古玩街,孔家在街上有间店面,上下三层,七百多平,既卖古董,又卖仿古艺术品,当年老爷子留下来的老字号,孔信和小孟都只是代管,这是孔家的根基。   罗子庚驻足,抬头,“古今阁”三个汉隶笔势生动落笔有神,两边各有一副小联:观今宜鉴古,无古不成今。   “是我奶奶的墨宝,”孔信挑眉,“她老人家笔头子比较有功夫。”   孟昕正在收银台后盘一块古玉,见到二人,目光在罗子庚背后的书包上扫一圈,疑惑地看向孔信。   “介绍一下,这就是温知君的姨弟,罗子庚,”孔信歪在柜台上,抬手往孟昕脸上揩一把油,“这位是我们古今阁的镇阁之花,孟昕孟大公子。”   孟昕面无表情拍开他的贱手,看向罗子庚,“你好,我听知君说起过你。”   “你好,孟哥,”罗子庚迎上去打招呼,书包放在柜台上解开,拿出一个高约二十厘米的青花竹石芭蕉纹花盆。   孔信倏地来了精神,双手抓住花盆,细细地抚摸观察,从孟昕手中接过放大镜,一寸一寸地检查一遍,放下花盆,看向罗子庚时,眼中饱含笑意。   “这玩意儿是你买的?”孔信看着他,“还是令尊留下来的?”   “是我买的,”罗子庚眼神复杂地看着花盆,“孔哥,我判断这是一个光绪官窑,对吗?”   孔信抚摸着花盆细腻的釉层,“这不但是一个光绪官窑,还是个官窑精品,可以代表晚清官窑的最高水平,这是体和殿制,慈禧太后的御用瓷器。”   罗子庚目光落在盆沿“体和殿制”四个字上,“慈禧?”   “西太后慈禧打通储秀宫和翊坤宫之间宫墙,将翊坤宫的后殿改为体和殿,作为饮茶用膳的地方,当年光绪选妃就是在体和殿中进行,”孔信从博物架上取下一个青花纹盘,让罗子庚去摸上面的釉质,“你看,光绪青花胎体厚重笨拙,釉面粗重稀薄,白中泛青,但是署体和殿款的瓷器做工精致,胎体坚密,釉色均匀,在收藏上具有更高的价值。”   “值多少钱?”罗子庚问。   孔信和孟昕对视一眼,转脸看着他,“你这是在哪儿买的?”   “地摊上买的,七百八。”   孔信抬手在他肩上捶一下,兴奋道,“好小子,捡漏了!你送到拍卖公司去,后边能加两个零。”   罗子庚显然没料到,吃了一惊,“……这么多?”   “不过要送拍卖公司,见活钱就没那么快了,得至少明年春拍才行,”孔信道,“其实如果你不缺钱的话可以先收藏着,晚清瓷器目前的价格跟康雍乾三代比起来还有较高的升值空间,捂两年再出手,运气好的话能再翻一倍。”   罗子庚双手缓慢地抚摸着花盆滑腻的釉质,双眼死死盯着上面的青花竹石,沉默了几分钟,低声道,“不收藏,我卖。”   孔信看向他的眼神深沉下来,这小子跟他父亲不一样!   孟昕平静道,“相信我们的话,你可以先放在我们店里,我们帮你联系出手,这是寄卖合同……”说着从柜台下拿出纸笔。   罗子庚看向孔信,“那就拜托你们了。”   签了寄卖合同之后,孔信笑着看向罗子庚,“小子,运气真好,一出手就捡这么大个漏。”   “也不是第一次,”罗子庚一笑,“之前也打眼过,交了几万块钱学费。”   “有人交一辈子学费都捡不了一个漏,”孔信开心地揽着他的肩膀,“走,借哥哥点喜气,我们去街上逛逛。”   ☆、莫欺少年穷   古玩街常年人满为患,游人如潮,摩肩接踵,孔信叼着烟,两眼在地摊上滑过,见到入眼的就停下来看一看,但很快就抬步离开,现在正是历史上第四次收藏潮,玩古董的人太多,随之产生的赝品也充斥着各大古玩市场。   孔信看了几个都摇头离开。   “孔哥在找和田玉?”罗子庚好奇地问。   “对,”孔信应道,“奶奶八十大寿,她老人家一辈子最爱羊脂玉,我打算收一尊羊脂寿星做贺礼,不过现在看上去有难度,大部分白玉都达不到羊脂的程度。”   罗子庚停住脚。   孔信疑惑,“你怎么了?”   “我认识一个人喜欢收藏古玉,记得他有过一尊羊脂寿星,乾隆工,从一个满清遗老的破落户那儿收来的。”   “嗬!”孔信立刻笑眯了眼睛,“你还认识这样的牛人?”   “他是我爸的瓷器收藏顾问,自己也开了一家艺术品投资公司,我爸很信任他,大多数收藏品都是在他建议下才买回来的。”   孔信点头,沉思片刻,“那你帮忙牵个线,我去拜访一下这个牛人。”   一周之后,孔信接到罗子庚的电话,说是联系到那位世伯,可以去他公司拜访,孔信立刻处理好手头的事情就驱车赶去。   两人在会客室等了很久,一个年轻人走过来,微笑,“你好,我是潘先生的秘书,请问哪位是罗子庚先生?”   罗子庚站起来与他握手,“你好,我就是,潘伯伯还在忙吗?”   “十分不好意思,潘先生正在开一个重要会议,所以让我来接待罗先生,”秘书笑道,“罗先生电话里说的那尊羊脂寿星已经出手,但是潘先生另有一件名贵的羊脂玉雕件,送给罗先生。”   说着打开随身携带的一只锦盒,黑色的丝绒上,一枚马鞍式玉戒熠熠生辉。   自清代以来,马鞍式玉戒十分流行,传世之品也有不少,但与羊脂寿星相比实在是云泥之别。潘南华送出这枚戒指,还号称名贵雕件,简直就是在打发叫花子。   罗子庚脸色不太好,转头看孔信一眼,发现他神色如常,正颇有兴趣地把玩那玉戒,“是籽玉,白润油泽,不错。”   秘书赞道,“这位先生果然好眼力。”   孔信将玉戒丢回漆盒,轻松道,“既然羊脂寿星已经出手,那我们也不便打扰了,这戒指太贵重,我们子庚不能收,让你们家潘总好好收藏着吧。”   两人从公司中出来,坐进车中,孔信笑眯眯地看向罗子庚,“小子,不高兴?”   “我没想到他居然变脸变得这么明显,”罗子庚脸色铁青,“当初明明跟我爸交情那么好……”   看着他年轻而阴沉的脸色,孔信忍不住抬手在他脸上拍了拍,“别往心里去,潘南华是商人,无利不起早,跟红顶白也是人之常情。”   车子从潘氏的艺术品投资公司的楼底驰过,罗子庚抬眼扫向车窗外高耸入云的大厦,一抹阴沉从眼底滑过,“潘南华……”   孔信笑起来,“常言道莫欺少年穷,潘南华这是给自己挖坑作死呢,小子,你有志气,有眼力,未必报不了这屈辱。”   罗子庚一怔,眼中有种血性激发出来。   “但是,”孔信郑重其事道,“当务之急是我饿了,咱们找个地方吃饭。”   罗子庚脸色稍缓,低声道,“孔哥,对不起,让你白跑一趟。”   “没事儿,”孔信大咧咧道,“反正离奶奶大寿还有一个多月,我再让朋友帮忙打听着,实在找不到,用碧玉或墨玉代替都行,只求雕工够好,奶奶的眼光太贼,一般玉雕入不了她老人家的法眼。”   罗子庚还是十分内疚,孔信与自己非亲非故,却愿意结交他这样的破落户,自己是憋足了劲儿想在他面前表现一番,没想到却被潘南华如此羞辱。   孔信看他那一脸纠结,就知道这孩子是蜜罐子里长大的,没跌过什么跟头,哈哈一笑,“你要实在愧疚,就请我吃晚饭,哥要吃顿好的。”   罗子庚不由得笑起来,“请你吃大餐”   于是罗大公子带孔信去吃了火锅,财大气粗地一挥手,“所有蔬菜随便你点,荤菜只能点一份。”   “滚你个小畜生!”   热腾腾的火锅滚起来,孔信夹着肥牛在沸汤里涮,小心眼地用眼神剜罗子庚。   “唉,孔哥……”罗子庚憋着笑,严肃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穷嘛,火锅量多物美价廉。”   “借口!”孔信敲敲打打,板着脸,“你怎么不直接请我吃麻辣烫啊?更物美价廉,五十块钱绝对搞定。”   罗子庚坏心眼地笑,“好主意,下回请你去我学校食堂吃,五十块都不用,就咱俩的战斗力,三十块钱到顶了。”   “混小子,我要跟你绝交!”   “够爽快!”罗子庚挥手叫来服务员,又添了两个菜。   孔信拍桌子,“服务员儿,来两罐啤酒,”转头对罗子庚道,“散伙酒,老子喝完就跟你分道扬镳。”   罗子庚大笑,“好!”   手机突然响起来,火锅沸腾的水雾中,孔信灌一口酒,掏出手机,看到屏幕上的名字,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扫一眼罗子庚,低声接了电话,“你什么事儿?”   对面的身影突然倾过来,孔信吓了一跳,一抬头,发现是罗子庚探身过来拿他碟子去调酱料。   纪凯的声音传过来,“哥,我今晚得加班到九点多,你来接我,好不?”   “我没时间,”孔信断然拒绝,目光追逐着罗子庚的身影,心不在焉道,“你下班了自己打车回宿舍。”   “哥,”纪凯小狗一般抽抽鼻子,“你都好久没找我了。”   孔信不耐烦了,“我最近忙,这个月钱到账了吧,你自己玩儿去,行了,我这边还有事儿,挂了。”   说完,干脆地挂了电话,他有些烦心,纪凯这孩子最近经常打电话查岗,好像有点儿越界了……   吃这碗饭的,最怕动真心,那对自己、对金主都不是好事,一旦动了心,就没那么容易接受金钱交易了。   孔信不蔑视灰姑娘,但是世界上哪来那么多两情相悦的好事儿呢?求而不得才是大多数人的爱情。   吃完饭,孔信送罗子庚回学校,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笑道,“小子,晚上睡个好觉,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   罗子庚一笑,“我明白,谢谢你,孔哥。”   “没事儿,你是知君的表弟,那就是我的表弟。”   “嗯,”罗子庚点头,“孔哥你回去吧,路上开车小心点儿,你喝酒了,慢点儿。”   “我有数,你快回宿舍,”孔信目送罗子庚消失在校园内,眼角含着笑意缓缓发动车子。   眼前突然人影一晃,孔信猛地一脚踩下刹车,后背噌地腾起一层冷汗,定睛看去,只见纪凯斜背着书包,双手大张,面无表情地挡在车前。   “你发什么疯?”孔信跳下车,用力甩上车门。   纪凯怨念地看着他,“你送罗子庚回来?为什么?你跟他什么关系?嗯?你是不是喜欢他?”   孔信忙一把捂住他的嘴,“小祖宗,你要嚷嚷到所有人都知道咱俩的关系吗?”   “咱俩什么关系?你都快不要我了!”纪凯委屈地嘟囔。   孔信将人拉上车,“是啊,我快不要你了,你个小神经病,警告你,再这么闹,我真不要你了!”   纪凯扁着嘴,眼圈泛红,“你一定是看上罗子庚了,我就知道……你上次还向我打听他,哥,你真坏,你太坏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难受。”   孔信叹一口气,扭头看着车窗外的夜空,过了一会儿,低声道,“小纪,别越界。”   纪凯猛地愣住。   怔怔地看着他,刹那间眼泪就掉了下来。   孔信温柔地抹去他的眼泪,“我们这样不就挺好么,你玩你的,我玩我的,我不要求你守什么贞操,别惹些脏病回来就行,我们各取所需,多和谐,总要想那么多干什么呢?乖,别多想,别多管,别越界。”   纪凯越哭越凶,趴在孔信怀里抽抽搭搭,“我……我没越界……哥……我没越界……真的……没有……”   晚上孔信带纪凯去了酒店,两人没做/爱,因为纪凯那小性子耍得让孔信有种养孩子的感觉,父性都被激发出来了,给纪凯洗完澡,抱上了床,还好心情地给他唱了首摇篮曲,不过他天生五音不全,难听得自己都听不下去,于是小破孩哭更凶了。   一番折腾,孔信到下半夜才睡着,感觉脑袋一碰枕头,手机就响了起来,烦躁地一把抓过手机,杀气腾腾,“什么事?”   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在手机里响起,“当然是好事,乖乖,送你颗仙丹,吃不吃?”   熟悉的声音让孔信一下子清醒了,压低声音笑骂,“你个王八蛋还能有仙丹?别喂我吃药就行!”   “绝对是极品,”对方信誓旦旦,神秘道,“抓紧时间过来,粉红旅馆,419室,带足了钱,高古瓷,目测是柴窑,本王法眼一开就觉得……”   孔信直接挂了电话,被子一扯,睡觉!   没两分钟,孟昕的电话追过来,“八贤王手里有高古瓷,你怎么不去?”   “去他妈的高古瓷……”孔信被三番两次打扰睡眠,没好气道,“他说是柴窑,你信?”   孟昕淡淡道,“不信。”   “那不就得了!”孔信怒道,“我还在睡觉呢,要去你去!”   “别闹,”孟昕道,“八贤王那人你还不了解?他就是水大,但东西都是好的,虽然不是柴窑这种只在传说中的极品,但少不了开门到代的明清官窑,你去一趟吧,都快七点了,没什么好睡的。”   孔信思索片刻,“那行,我这就去。”   纪凯靠过来,迷迷瞪瞪,“哥,你要走了?”   “嗯,”孔信点燃一根烟叼在嘴里,含糊道,“出门看货。”   “刚听你说柴窑……”纪凯趴在他胸口,“柴窑真的存在?”   “那谁知道啊,没有窑址,没有实物,没有史料,谁都不敢说死了,”孔信叼着烟揉揉他的乱发,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诸窑之冠……仅仅是传说就已经迷死个人了。   他穿戴整齐后离开酒店,半路给罗子庚打了个电话,“小子,别赖床了,跟我去看货,看哥哥是怎么当奸商的。”   剧烈的喘息从手机中传来,“我……我没赖床……在晨跑……”   孔信倏地愣住,手机从掌心滑落,一股蠢蠢欲动的邪火在丹田噌地爆发燃烧——这小子喘息的声音……太他妈有味了!   “喂?喂??”   孔信忙捡起手机,深吸一口气,“那什么……你在学校门口等我,我二十分钟就到。”   雷克萨斯风驰电掣,甩着嚣张的尾气停在S大正门,罗子庚正好小跑过来,穿一件黑色卫衣,汗水沿着发梢滴进蜜色的脖颈……   孔信扫他一眼,命犯桃花的双眼邪气地挑了起来,“啧,够青春靓丽啊!”   “……”   ☆、威武八贤王   粉红旅馆是一个隐藏在寻常巷陌的无证经营小旅馆,小门、长廊、窄窗,外面都朝阳灿烂了,里面还乌漆麻黑,楼梯里灯是坏的,罗子庚按半天都没按亮,只好拿手机照路。   孔信一脚踩空,“我日!”   “小心!”罗子庚猛地搂住他。   温热的皮肤让心跳倏地漏了一拍,孔信很沮丧地发现自己硬了。   罗子庚松开手,孔信抬眼看过去,觉得罗子庚目似寒星,帅得让人窒息。   这么优秀的人才自己竟不能染指,简直是要把人给憋出残疾!!!   好不容易找到419室,孔信泄愤般一脚踢开门,大骂,“王八贤你个乌龟王八蛋,又选这种破地方,他妈的正经买卖也搞得跟走私毒品似的!”   “亲娘喂……”一个胖子倏地蹿过来,一把将孔信扯到门内,谨慎地关了门,“嚷嚷什么?人家粉红旅馆怎么了你这么歧视人家?大家都是兢兢业业赚钱,踏踏实实做人,你凭什么鄙视人家这地方?”   “闭嘴!”孔信从他裤子口袋摸出烟盒,一看,“妈的,九五至尊……”说着敲出一支叼在嘴里,剩下很仗义地分给罗子庚。   罗子庚摆摆手,“我不抽烟。”   “好孩子!”孔信将烟盒又塞回王八贤的裤袋中。   王八贤二指夹着烟,斜起眼睛打量罗子庚,片刻后,目光回到孔信脸上,牙花子嘬得滋滋作响,“兄弟,这事儿办得……不太合适吧?”   孔信冷笑,“都说千年王八万年龟,把你那俩虾皮子眼擦亮点儿,怎么就看不出这是温知君的表弟呢?”   “我看出来了呀,跟咱们的温大美人是一个窑口出来的,形似神不似,真是各有千秋,”王八贤评价完,脸上淫邪不减,压低声音,“所以才说你办事没水平。”   “就你办事有水平!”孔信哼一声,然后也压低了声音,“我没搞他,温知君那边不好交代。”   “我懂,我懂!”王八贤挤眉弄眼,一脸的春情亢奋。   “你懂根毛!”孔信胳膊搭在他的肩上,对罗子庚道,“这个死胖子就是咱们古玩行里鼎鼎大名的千里眼顺风耳,王八贤。”   “见过八千岁!”罗子庚很上道,笑着伸出了手,“草民罗子庚,叫我子庚就行。”   王八贤与他握手,夸张地竖起大拇指,“懂事,真懂事,原来是罗大少,早就听你表哥说过,这会儿一看,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少年才俊,前途无量!”   罗子庚早先也听说过八贤王的名头,听说这厮专门当掮客,从不自己买卖,也不搞个人收藏,出了名的路子野、胆子大,经他手过的东西多半都是极品。   不过他觉得这人明显属于见面不如闻名。   三个人正说着,房门拘谨地响了三声,屋内安静下来,王八贤扬声,“谁?”   “是我。”   王八贤与孔信对视一眼,走过去开了门,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背着一蛇皮袋走进来,局促地说道,“王爷。”   “妈逼的老子以为你死路上了!”王八贤大骂,对他使个眼色,“快点拿出来。”   男人唯唯诺诺,“不……不好意思,路上堵车……”   说着解开蛇皮袋,拿出两个粉彩盖罐,颠儿颠儿地送到孔信面前,“大老板,您看,这可都是我祖传的……我祖上是大官儿……道台……”   孔信扫一眼,没有动,目光转到王八贤脸上,冷冷道,“八千岁一大早遛我玩儿呢?”   王八贤脸上也挂不住,抬手一巴掌呼到那人脑袋上,“放你妈狗屁!道台就生出你这歪瓜裂枣?你们家串秧儿了吧!!!赶紧把那两个骨灰罐儿收起来,敢来本王面前耍花枪,你他妈吃了豹子胆?”   “王爷别生气,别生气……我这儿还有……”那人忙收起那两个粗劣的仿品,手往蛇皮袋里一摸,又掏出一个元青花。   “鬼谷下山,真好,真好!”孔信悠悠地笑起来,手指对王八贤隔空点了两下,大声道,“王八贤,你牛掰!”说完转身离开房间。   罗子庚紧跟着走出去,那个大罐仿得实在太劣质,2005年佳士得公司的秋季拍卖会上,“鬼谷下山”元青花大罐创造了中国瓷器的拍卖记录,2.3亿人民币,折合黄金2吨,在当时是一个神话,从那之后国内国外“鬼谷下山”遍地开花,处处是赝品。   那人用这个来蒙孔信,实在是有点想不开。   “哎哎……孔信!孔大少!阿信!信乖乖!!!”王八贤忙追出去,拉住孔信的胳膊,“别生气,我去教训那呆逼!”   孔信站在楼梯上回过头来,挑眉,“我觉得欠教训的是你。”   “对对对,孔大少教训的是,”王八贤嬉皮笑脸,揽着孔信的肩膀,“别忙着走啦,回来,我让那呆逼把祖坟都刨了给你。”   孔信狠狠一拳掏在他肚子上,磨牙,“拿不出点开门到代的好东西,我刨了你家祖坟!”   “嘿,”王八贤一下子就乐了,“你哪天想刨就知会我一声,我帮你递铲子,不过实话说,我个人认为老王家祖坟里有宝贝的可能性比较低,你想啊,我老子当年都穷得当裤子……”   孔信重新回到房间内,那老男人鬼祟地瞟一眼王八贤,从口袋中掏出一个蟋蟀罐,“大……大老板,这可是真宝贝……几百年了……清朝赵、赵子玉亲手做的!”   “什么赵子玉?你手里也能有赵子玉?笑话!”孔信冷哼一声,拿起那蟋蟀罐检查一番,指腹细细地摸着,眼睛微眯。   “这真的是赵子玉,看款识……”那人腆着脸赔笑道,“我祖上是道台……”   “闭上你的狗嘴!”王八贤呵斥,“这位是古今阁的孔老板,收过的蟋蟀罐比你吃的饭都多,妈了个逼的,蒙人还蒙到你孔爷爷的头上来,欠捅了吧!”   “嘿嘿嘿,是我狗眼不识泰山……”那人抬手抽了自己两巴掌,眨着一双贼眼,“抽死这张贱嘴……嘿嘿,孔爷爷您法眼一开就看清了我有几斤几两……”   “闭嘴,”孔信淡淡道,摸着蟋蟀罐,沉思片刻,“这虽然不是赵子玉,但也是民国初的仿品,老澄泥,包浆不错,有皮子,什么价格?”   那人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伸出手指,试探道,“三万八,我收这罐子可费了老劲儿了……”   孔信瞥他一眼,“三千八,不二价。”   “孔老板您不能这样啊!”那人哀嚎,“您大块吃肉,可也得给别人喝口汤啊!”   “少废话!三千八,愿意我就收走,不愿意就算,”孔信不屑地看着那罐子,“你这仿品到底值多少钱你心里有数。”   那人不甘心地看一眼王八贤,惴惴道,“您再加点儿,八千,八千您就带走。”   孔信转身直接走人。   那人忙一把拽住他,“五千!五千块!我可是四千八收的,前几天下暴雨啊,我为了收这罐子风里来雨里去,淋得跟个小鸡子似的,不能白忙活。”   孔信低头看着他,嘴皮子轻动,“我再加二百,四千,没的讲了。”   “成!我赔本赚吆喝,下回有好货还给孔老板您留着……”   成交之后,孔信随手用报纸将蟋蟀罐包好,放在罗子庚的书包里让他背着,抬腿走出房间。   一踏出粉红旅馆,外面阳光灿烂,孔信眯了眯眼睛,嘀咕,“忘带墨镜了……”   “对,阳光刺伤了您明亮的眼睛,”罗子庚笑道,“孔哥,你杀价真狠。”   孔信回头看一眼俗鄙的粉红旅馆,“你觉得那个卖家可怜?”   “……有点儿。”   “小子,你太嫩了,”孔信冷笑一声,“他那样的二道贩子被称为‘二爷’,是古玩收藏链上最有油水的一环,别看他们唯唯诺诺点头哈腰,其实一肚子坏水,当面管你叫爷爷,转脸就骂你棒槌,家里名车豪宅,不比你我混得差,”他屈指弹一下罗子庚背上的书包,“这个蟋蟀罐四千八卖给我,实际上他收的价格恐怕还没四百八。”   罗子庚吃了一惊,傻半天才喃喃道,“这么狠……”   孔信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古玩行里水深,你要学习的还有很多,以后多听多看,过几年自己行走江湖时可别丢了我的脸。”   后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王八贤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二百多斤肥肉一个灵活的熊扑,整个趴在了孔信的背上,咬他耳朵,“信乖乖,帮我在你姐面前美言几句呗。”   孔家大小姐孔敏,是王八贤同志暗恋十几年、明恋十几年的绝世大美女,生得是金枝玉叶,养得是明艳照人,只不过不好意思,人家和温知君青梅竹马两情相悦,都已经半截身子埋进爱情的坟墓里了。   孔信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滚滚滚滚开!你打算用这坨肥肉压死我?我姐和温知君情比金坚,我脑子进水了,去影响人家感情?”   “呸!”王八贤大骂,“他温知君病秧子一个,从会吃饭就开始吃药,能给她幸福?能给她性福?性福!西应——性!佛无——福!”   孔信勃然大怒,浑身狂抖,“罗子庚,把这坨肥肉给我拽下来!”   “得令!”罗子庚憋着笑,抓着王八贤的肩膀用力一拽,就把他撕了下来,“八千岁,得罪了。”   王八贤风度全无,扯着孔信耍赖皮,“咱俩关系这么好,你都不帮我去说媒?我还帮你买到了老澄泥蟋蟀罐,我这么圣母你忍心欺负我?”   孔信坚决与他划清界限,“同志,我跟你不熟!”   “你才是同志!你全家都同志!”   孔信甩手就要走人。   王八贤一跺脚,怒指,“好啊,孔信,你偏向温知君!他先天性心脏病啊!你居然想把如花似玉的姐姐嫁给这样的人,你良心大大的坏了!我要跟你一刀两断!”   “很好,再见!”孔信干脆道,“再也不见!”   说完,带着罗子庚抬步走向停车场。   罗子庚回头用余光看被丢在旅馆门口的王八贤,他肥硕的身躯逆光站在朝阳中,落寞地低下头,连光线中都是浓浓的忧伤,忍不住问,“孔哥,这样没关系吗?”   孔信伸出三根指头,“三……二……一!”   “信乖乖~~~”背后一声哀怨长啸,王八贤扭着小蛮腰扑过来,“咱俩是尿尿和泥的交情……”   孔信一把搂住他的小蛮腰,皮笑肉不笑,“小可爱,尿尿和泥的交情你还骗我玩儿?”   “谁骗你了?谁啊?谁?”王八贤大叫。   “高古瓷!开门到代!柴窑!!!”   王八贤脸色倏地严肃起来,两眼扫一圈周围,搂着孔信将他往角落里带,压低声音,“确实是柴窑,不过不是实物,是个消息,旁人出一百万我都不会卖给他,孔信,我只告诉你。”   孔信一脸的不相信,从小到大,他没少挨这家伙的算计,小时候他骗自己偷家里的古玩换钱买弹珠,长大后他骗自己高价买垃圾,这家伙是个货真价实的王八蛋,孔信若再上他的当,就活该自己专注被甩二十年!   ☆、一起斗蛐蛐   “嘿,你别这么富有质疑精神啊,”王八贤提高声音,“货真价实的内部消息。”   孔信兴致缺缺,“那你说说,什么内部消息?”   “汝州,朱文立,听说过没?”   孔信:“那个研究汝官瓷的?”   “对,”王八贤压低声音,“汝州市古将台,有农民翻地翻出碎瓷片,朱文立去实地考察了,有可能是柴窑的窑址。”   孔信斜眼看他,“接着说。”   王八贤用力地点一下头,抬手虚掩着嘴,“据我可靠消息,这个古将台,就是柴窑,绝对的!”   孔信看他半天,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王八贤瞪眼,“你不相信?”   孔信抬手捏一把他肉呼呼的腮帮子,淡定道,“我不相信。”   “卧槽!”王八贤怒了,“你……”   孔信直接一拳头堵住他的嘴,“你什么时候把柴窑的实物送到我手里,我什么时候才会相信你,明白?”   说完,带着罗子庚大摇大摆地走了。   王八贤揉揉僵硬的面部肌肉,出离愤怒了,“你你你你非礼我!!!孔信!孔大萝卜!你就是个实心的大萝卜!一个八两重!神马都不懂!不相信我,早晚有你后悔的一天!卧槽,居然染指本王的出水芙蓉面,你这流氓!!!”   孔信和罗子庚带着老澄泥蟋蟀罐回到古今阁,孟昕正好做完一笔生意,回头看到孔信拿出来的蟋蟀罐,一愣,“子玉罐?”   “你再看看。”   孟昕拿起蟋蟀罐,检验一番,眼中的光彩退下去,“是仿品,但是仿得真好,品相上挑不出毛病,就是缺了那么一丝神韵。”   伙计为三人送上茶水,孔信懒懒地窝进贵妃榻,捏着小紫砂壶送到嘴边,嘬一口,“对,形似神不似,这是民国初期着名仿家‘大关’的作品,现在很多人收藏的子玉罐其实都出自他之手。”   “十年浩劫,好东西都没了,现在连这样出色的仿品都不多见,”孟昕无奈,抬眼看到罗子庚,“你的花盆出手了。”   罗子庚一愣,眼中一丝复杂的神色闪过,这是他正儿八经的第一笔生意,从此之后,就算两只脚都迈进古玩行了,两眼一闭,头脑中仿佛还回放着父亲从二十楼上一跃而下的样子,刹那间,血肉模糊……   “发什么呆!”一巴掌结结实实落在后背上,罗子庚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回头,看到孔信捏着小紫砂壶从贵妃榻上站起来,晃悠到柜台后,“小孟,我看看交易合同。”   当年老佛爷用过的花盆,卖了九万八,按照规矩,罗子庚付给古今阁十分之一的抽成,孟昕本想推辞,孔信笑眯眯道,“收着吧,这小子跟我偷学了不少本事,就算学费了。”   罗子庚嘿嘿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现在正是秋虫凶猛的时候,送走罗子庚后,孔信和孟昕抄上家伙,直奔温知君家去斗蟋蟀。   温知君正带着眼镜在火绘葫芦,用烧红的铁针在葫芦表皮上绘画,这种细致的手艺孔信和孟昕都不擅长,只有常年卧病在家的温知君有那闲功夫去钻研,还钻研得颇有些成就。   见到他们来,温知君从灯下抬起头,脸上漾开个灿烂笑容,小虎牙露出来,“看我新绘的葫芦怎么样?”   孟昕一笑,“好功夫。”   瘦可一握的葫芦上,密密地绘着蝇头小楷: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是《般若波罗密多心经》。   “你又费这功夫干嘛?”孔信觉得不可思议,“看眼睛都累出血丝了,你再把自己折腾出毛病来,是谁受罪啊?”   温知君不耐烦,“行了行了,就你一天到晚地批评别人,我这是打算送给你奶奶的寿礼,她老人家老早就说想要绘个心经的。”   孔信不领情,“她就是随口一说,自己都没往心里记,就你还当个任务记着呢,信不信她现在早就忘了。”   “别人也许忘了,也许假装忘了,但我记着,一直记着,”温知君看着他,认真地说,“我温知君没别的优点,但我说到做到。”   “你跟我姐还真是绝配,”孔信慢悠悠地笑道,“都有够小心眼儿。”   温知君脸色一沉。   “别啰嗦了,”孟昕给收拾了桌子上火绘的装备,取出自己的蟋蟀罐,“咱们的正事儿呢?”   斗蛐蛐这件事,三个人从穿开裆裤斗到快要娶媳妇,各自清楚对方什么水平,开局不过十分钟,孔信毫无悬念被三振出局,他心浮气躁,玩不转这些小虫儿,记事以来就没斗赢过温知君!   退场后坐在凳子上看那两人杀得你死我活,孔信突然觉得命运很有趣,仿佛上一次厮杀的时候他们还在尿尿和泥的年纪,兴奋起来眉飞色舞大呼小叫,一转眼十几年岁月变迁,大家的位置竟然都没变。   最后还是温知君的“西风紫”技高一筹,咬得孟昕“一丈青”掉头而跑,杀局结束,孟昕笑着摸出一个葫芦,“你又赢了,这是你的。”   温知君接过葫芦,还没细看,孔信突然捂眼大叫,“哎哟小孟你耍流氓!”   只见葫芦上花纹繁复,皮色发红,只是图案有点伤风化,正面是个凭栏小憩的妇人,背面却是此妇与男人大行风流之事,云髻半散,丰胸肥臀,十分精美。   这是典型的春梦图。   孟昕挑眉:“我对你耍流氓了?”   温知君含笑点头,“的确是耍流氓。”   “看,”孔信道,“你没对我耍流氓,但你对我准姐夫耍流氓了。”   孟昕微微一笑,“昨天碰巧收到的,不值几个钱,但觉得你可能会喜欢。”   “滚你的!”温知君抓狂大叫,“为什么我会喜欢这个!”   孟昕笑着看他跳脚,温知君一年中有十个月是躺在床上的,那活蹦乱跳的两个月便尤为珍贵,半晌,淡淡地道,“我就是耍流氓了,你怎样?”   温知君被孟昕和孔信轮着欺负,彻底没脾气了,开始动口赶人,“你们俩不做生意啦?小心古今阁砸在你们手里。”   孔信最喜欢看他被欺负得不行时露出这种抓狂的小样儿,哈哈大笑,“做,不做生意上哪儿去给你寻极品蟋蟀罐?我接下来要去一趟汝州。”   “做什么去?”   “不告诉你!”   “你!”   孔信道,“刚得到的消息,不怎么准,我先去看看,省得肉都被别人抢了,咱连口汤都喝不着。”   虽然嘴上说着不相信王八贤,但若问圈子里最靠谱的掮客,孔信第一反应绝对是王八贤,合作这么多年,这厮的话甩掉八分水,剩下的揉吧揉吧再砍三分之一,那就是真的,这一点,孔信深信不疑。   从温家出来,孟昕问,“八贤王这次的消息靠谱?”   “八九不离十,”孔信叼着烟,思索着道,“我这一趟不知道要多长时间,罗子庚来店里的话,你多帮帮他,他是知君的表弟,最好别疏远了。”   孟昕:“他们两兄弟长得还挺像。”   “都有虎牙而已,相处久了就知道,一点都不像,”孔信转过来,看向孟昕,神色认真,“小孟,知君跟我姐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孟昕猛地扭过头去,“不用你提醒。”   孔信眯着眼看他眼底的青影,片刻后,突然一笑,“那最好,我就那么一个姐姐,容不得别人伤害她。”   他这一去就是一个半月,各大窑口逛两圈,收了一袋碎瓷片,然后拐道去了北京,那里有个鼎权威的医生,看心脏病有一手,只是眼高于顶,一般人请不到,他托人送了不少钱才好不容易得到这个约他来宁出诊的机会。   温知君的病是家族遗传,从小都说他活不过二十岁,没想到如今二十七岁了还活蹦乱跳的,一方面是保护得好,另一方面要归功于这人天性乐观爱玩,洒脱的人总是会命长一些。   晚上请帮忙的人喝酒,北方人能喝,几个人轮番上阵,迅速把孔信灌得找不到北了,强撑着回到酒店,还没来得急换鞋就奔去洗手间狂吐,他酒量一向不错,但这段时间太累,倒得特别快。   单膝跪地抱着马桶吐到胆汁都出来了,胃里的翻江倒海总算舒缓了些,他满口苦涩,茫然地看着前方,脑中一片混乱,生活、工作,无数的人、事在脑中变幻,他没来由就想到了罗子庚。   微眯着朦胧的醉眼,仿佛能看到那小子跟在自己后面傻不拉几地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又单纯又懂事。   孔信甩了甩头,拧开笼头用冷水冲脸,好不容易才稍稍清醒,将不合时宜的想象从脑子中赶出去,醉醺醺地扑到床上。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奔波一个多月,忙晕头了,有必要找人泻泻火,省得胡思乱想。   跟医生约好给温知君检查的时间,孔信第二天就回了南京,他不回去也不行,纪凯那小妖精按一天三顿饭地打电话撒娇,吵着想他,正好孔信觉得心理比较脆弱,他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性/爱来巩固一下渣攻形象。   回家之后什么事情都没干,就先带纪凯好好玩了两天一夜,把小妖精喂饱了,才送他回学校。   没想到在学校门口又遇到了罗子庚。   ☆、小罗闹别扭   当时孔信正把纪凯拦在车上上下其手,天色擦黑,学校门口还是人流如潮,纪凯怕被同学看到,急得耳朵都红了,孔信是个根正苗红的流氓,玩这种羞耻心PLAY极大地满足了他的怪蜀黍心理。   “哥,你真讨厌,”纪凯眼角还带着泪痕,撅着嘴下车。   孔信从车窗探出头来,邪笑着看他,“一会儿说讨厌,一会儿说喜欢,到底是讨厌,还是喜欢?”   “我不告诉你!”   孔信笑容更得意,屈指弹一下他的脑门,刚要说话,突然感到一道不怎么友好的视线从车外射过来,扭头望去,不由得怔住了,“子庚?”   车窗外,罗子庚双手插在裤袋里,从夜雾中慢慢走过来,“孔哥。”   “小子,一个多月没见,又帅了,”孔信忍不住夸奖一句,点燃一根烟,邪气地挑起眼角,“哎,想我了没?”   罗子庚没有笑,淡淡道,“你又开玩笑了。”   “得,不开你玩笑,”孔信道,“我这次带回来不少碎瓷片,你明天去店里拿,平时摸摸瓷片,多了解各个窑口的特点。”   罗子庚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他把话题转得那么快,愣了几秒钟,才点头,“好。”   孔信:“……”   三个人在人流如潮的学校门口,诡异地沉默了。孔信莫名其妙有一种被抓奸的窘迫感,旁边的小妖精和眼前的小白杨就跟他大小老婆似的,一撞在一起,这气氛诡异得呀,没话说了!   半晌,纪凯出声,“我要回宿舍,你还不回家?”   “我马上就走,”孔信回过神来,看向罗子庚,“你这是干嘛去?”   “跟舍友去吃晚饭。”   孔信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果然不远处有几个大男生,他是个高精度雷达开机自启动的死基佬,目光在那几人身上一晃,迅速就将各项指标衡量一遍,很显然,全是穷矮挫。   目光转回了罗子庚脸上,笑道,“你舍友长得可比你差远了。”   罗子庚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男人的相貌不重要。”   “怎么不重要啊,”孔信一下来了精神,“但凡你长得帅气点儿、讨喜点儿,人家卖东西给你也高兴,压价什么的也可以接受……哎,算了,说了你也不往心里记,这些都要你自己慢慢摸索。”   孔信闭了嘴,主要是纪凯的脸色已经阴沉下来,他本有心跟罗子庚多说几句,但纪凯肯定又会闹,他不介意对方有点小脾气,但他非常介意一个大男孩像小娘们似的喝干醋。   兴致缺缺地一挥手,“行了,时间也不早了,各忙各的去吧,拜拜了。”   让纪凯下车,孔信开车回了古今阁,他并不经常住在家里,孔仰山和老太太家教森严,有一点过错都要被揪着耳朵挨教育,久而久之,他能不回去就不回去了,有时会住在自己买的小公寓里,但更多时候是直接住在古今阁。   老祖宗留下来的店面满载古韵,特别是三楼,收藏的全是精品,每一件都有着几百上千年的故事。   每当心情不好的时候,坐在三楼喝一杯茶,把玩着几百年前大家闺秀们玉手摩挲过的稀世珍瓷,心绪就能渐渐平息下来。   他在散发着温润宝光的瓷器之间坐了一晚上,将从汝州收到的瓷片一一鉴定好,按类分装,这样罗子庚学习的时候会省事很多。   摸完那几百个碎片,天色已经大亮。   罗子庚却没有来,孔信坐在店里等了一天,那小子都没露面,眼看着日头落山了,孔信胸口像堵了块石头,郁闷得神经性胃疼。   孟昕疑惑地看着他,“你在等人?”   “没有,”孔信烦躁。   “你看上去心情不好。”   孔信面无表情,“大姨夫来了,不爽。”   孟昕看他的眼神越发像看一个神经病。   周日,古玩街最拥挤的时候,罗子庚出现了,孔信正倚在门口卖笑,一眼就看到那挺拔的身影在人流中走着。   他冷眼看着罗子庚一个个地摊走过,继而看都没看古今阁,直接路过了。   嘿!孔信不禁新奇起来,这小子是要跟自己划清界限?他肯定是吃错药了,要知道孔信这人性格巨恶劣,谁敢让他不舒坦,他要让谁全家都不舒坦。   不由得提高声音,“罗子庚!”   被指名道姓了,罗子庚没法装听不见,慢吞吞地走过来,“孔哥。”   “还知道管我叫哥?”孔信指责,“你小子忒不像话了,我上回让你过来拿瓷片,你早忘到脑后去了吧?”   “……嗯。”罗子庚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孔信噌地起了火气,心想老子看你长得不错,有心提携你,小混蛋你还拿乔?于是内心怒火滔天,表面越发和蔼可亲地拍拍他脸蛋,“小朋友,对哥哥有意见?”   “……没有。”   “肯定有。”   “没有。”   “罗子庚!”孔信一拍大腿,“你小子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你招不招?不招我可要撕破脸了!”   罗子庚抬起头,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你要怎么撕破脸?”   孔信嘶地倒吸一口冷气,被这小混蛋给噎住了,说实话,两人一没情缘二没恩怨,还真没什么脸可以撕的。   郁闷地转身往店里走,摆手,大声道,“你小子有能耐,那我们不管阳关道还是独木桥,就此分道扬镳!”   罗子庚却又跟了上来,也不说话,就跟在他后面。   孔信拎起自己的茶壶,仰头喝茶,一回头,冷不丁看到那小子俊朗的脸,噗地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谁叫你进来的?”   罗子庚灵活闪过去,抖抖袖子上的水珠,“古今阁开门做生意,你还能撵我出去?”   孔信挑衅,“那刚刚是谁三过此门而不入的?”   罗子庚收敛了笑容,眼神落在他的脸上,欲言又止。   孔信怒,“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你跟……”罗子庚踟蹰片刻,低声,“孔哥,你跟纪凯……”   孔信神色一僵,挑眉,“什么?”   “那天在学校门口遇见,我同学说,”罗子庚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眼睛,慢吞吞道,“纪凯是GAY,被包养的,他在嘉华拍卖行实习也是金主托的关系。”   被问到脸上,孔信反而顿时淡定下来,老神在在地嘬一口茶水,冷笑两声,“不好意思,给他介绍工作的正是不才在下你孔哥我。”   罗子庚眼神倏地闪过一丝狠戾。   孔信抬手捏住他的腮帮子,扯了扯,“傻小子,现在古玩行里已经很少有你这样天真无邪的傻逼了,我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正经谈恋爱还是包养小男孩,这些跟你有一毛钱的关系吗?是你该关心的事儿吗?聪明人会见事不说、问事不知、闲事不管,从我这儿学到本事才是真章。”   罗子庚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孔信咧嘴一笑,“你要学的,还多着呢,小屁孩。”   伙计端了茶水上来,见两人气氛诡异,强笑,“孔老板你怎么不让我们小罗坐啊,俩大个子杵在这儿吓唬人呐?”   “你们的小罗的屁股金贵,做不得咱们的破凳子,”孔信没好气,正说着手机突然响了两声,他掏出来一看,短信里只有一串地址,扫一眼,就将手机收起来,对伙计道,“我出去看货,你看着店,等孟老板来了跟他说一声。”   伙计:“没问题。”   孔信抓着外套,走出店门,回头瞥一眼还在愣神的罗子庚,不禁又气又笑,“还傻站着干什么?走。”   罗子庚二话没说,木然地跟他上车,见车径直开上了高速公路,方茫然道,“去哪儿?”   “桦墅村。”   “哪儿?今晚还能回来么?”   孔信道,“在江宁,能不能回来要看待会收到的是什么货。”   罗子庚一顿,“可是我明早有课!!!”   “哎哟你都这么大了还不会逃课啊?”孔信随意藐他一眼,道,“我现在就在给你上课呢,咱们古玩行里的走南闯北,没有什么抛弃不了的东西,学校里那几节破课,翘了就翘了。”   罗子庚:“……”   孔信一边开车一边得意地说教,“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一边是学校里华而不实的屠龙之术,一边是哥哥我十年来的宝贵经验,傻逼都知道该舍哪一个,哎,你还想回学校去上课吗?想回去就说啊,我这就把你放下来。”   “你闭嘴吧,”罗子庚表情痛苦地扭头看窗外:都出城几十里了,在这儿放下来,你打算让我十一路回学校吗?   走高速开了两个小时的车才到桦墅村,孔信将车停在村外,让罗子庚拎起包,两人走进村中,放眼所及,土建楼房鳞次栉比,孔信问,“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   “桦墅村,”罗子庚一笑,“别的不知道。”   孔信笑起来,二指夹烟,指向路边一个矮房,“这是秦家祠堂,当年的老祠堂坍塌,这是后建的。”   “秦家祠堂?”罗子庚眉头皱起来。   “对,”孔信道,“这个村子在宋朝时出过一个权势熏天的大奸臣。”   罗子庚恍然大悟,边走边两眼打量这个静谧的村落,“我们今天的宝主竟然是秦桧后人?”   “你太想当然了,少年。”   罗子庚:“……”   孔信哈哈大笑,“村子是秦桧的村子,但宝主不是秦桧后人,”他看一眼左右,压低声音道,“这附近前几年发掘过一座夫妻合葬的大墓,考古人员发掘的时候就发现已经被盗墓贼抢先,贵重物品洗劫一空。”   罗子庚吃惊,“新出土的文物不能交易!孔哥,这趟货我们不能收!”   孔信叼着烟,悠闲地看他一眼,“收回来我立马出手,放心,不会被发现的,钻法律空子我很在行。”   “不行!”罗子庚猛地站住脚,一把攥住他的手臂,粗声,“孔哥,跟我回去。”   ☆、修内司官窑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孔信稀松平常地扫视着静谧的古镇,淡淡道,“你尝过破产的苦头,该知道金钱有多重要。”   “那也不能犯法!”罗子庚死死攥住他的手臂,“孔哥,你不缺钱,不需要这么做!”   孔信:“老师都没有教育过你要居安思危吗?我现在是不缺钱,但你能保证我不会在某一天变成穷光蛋吗?”   罗子庚眸子中倏地迸发出一丝狠光,转瞬即逝,他说,“我不会让你变成穷光蛋,就算……就算真变成了穷光蛋,总有东山再起的一天,犯法的事情,绝对不能做。”   孔信看着年轻人认真的样子,心尖突然柔软起来,唇角不由得上翘,伸手扯扯他的腮帮子,“傻小子。”   “嗯?”罗子庚傻了。   “咱们挣钱过日子,都是刨一口吃一口,钱固然重要,但永远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孔信的手指沿着他脖颈下滑,落在心口,指尖戳着结实的肌肉,“做人最重要的一点,是原则。”   罗子庚傻愣愣地看着他。   “我们玩古的,要厚积薄发、得失随缘、问心无愧,贫穷绝对不能成为违反原则的遮羞布。”   罗子庚眨眨眼睛,“孔哥,你什么意思?”   “傻小子,你真以为我要去收新坑货?”孔信一拳头将人捣退好几步,冷哼两声,抬腿往前走,“本大少腰缠万贯,用得着去做这么没品的事儿?”   盗墓贼挖出来的那些东西,还带着土腥味儿呢,不盘上个百儿八十年,孔大少会嫌弄臭了自己的手。   罗子庚始反应过来被他涮了,苦哈哈地追上去,“哎哎,你装得太像了,真的,演技一流……”   孔信笑着瞥他一眼,刚要说话,巷子里一辆奥迪迎面开过来,罗子庚拉着孔信靠墙边让开路,巷子太窄,奥迪几乎是贴着人的鼻尖开过去。   “操!明知巷子窄还开车进来,怎么不被卡住的?”孔信骂一句,后怕地摸摸鼻子,如此英俊有型的鼻子万一被挤出个好歹那就亏大了。   罗子庚看他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伸出手去,“我帮你摸摸,没挤扁……”   “滚一边去,”孔信恼火地挥开他,脑中突然闪过司机的样子,一怔,“罗子庚,快看那车牌号,哪儿见过?”   “……嗯?”罗子庚正笑着呢,闻言扭头看向缓缓驶出窄巷的车,眨眨眼睛,“哪儿见过?”   “我要能想起来还用得着问你?”孔信没好气。   两人并肩往前走去,没走两步,孔信突然骂了句娘,脸色变了,“我想起来了,那司机是潘南华的秘书。”   “啊?”   “啊什么啊?就知道啊!你这大脑袋里盛的都是豆腐花?”孔信对他后脑勺呼一巴掌,大骂,“上回咱俩去潘南华公司求购羊脂寿星,结果被老小子涮了的那回!”   罗子庚脸上的笑容倏地消失,他也记起来,刚才车上的司机,依稀就是那次代潘南华出面像丢垃圾一样送了块破玉给自己的秘书。   “你说……那车里坐的是潘南华?”   孔信磨下后槽牙,“可能性不大,以潘南华的身份,不可能亲自下乡来收货,我估计是他秘书代他出面,呵呵,”他抬头往青石板路的深巷中望一眼,突然呲牙一笑,声音里带上一层蠢蠢欲动的邪恶,“酒香不怕巷子深啊,看来真有好东西,小子,擦亮眼睛,说不定今天哥能给你唱一场好戏。”   罗子庚好奇地看着他,突然觉得这家伙故作凶狠的样子无比可爱。   两人拐进小巷深处的人家,堂屋挂着帘子,遮挡住日光,大白天显得室内鬼影幢幢,孔信和罗子庚打声招呼进门,王八贤已经在堂屋里了,大翘着二郎腿坐在太师椅上喝茶,身后站着两个西装革履的马仔,排场十足。   孔信:“……”   “嗨,孔老板,”王八贤将茶碗随手递给马仔,站起来抖抖衣袖,拱手,朗声道,“多日未见,愚兄甚是想念你。”   孔信面无表情:“……”   “咳,咳,”罗子庚上前笑道,“八千岁您也在呢,我们没来晚吧?”   “不晚,不晚,”王八贤做傲然出世状,“不过就是被潘南华横插一杠子的时间而已。”   孔信低笑了一声,屋里另外几个人脸上挂不住了,他们一边托付王八贤找下家,另一边又搭上潘南华,想着价高者得,没想到时间没卡好,潘氏的人刚出门,就和跨进门的王八贤迎面撞上,漏了馅。   “潘总把货收走了?”孔信淡淡地问。   “没有没有,”主人家立刻捧上一个宝箱,“王爷,孔老板,你们看,这是家父当年的收藏品,如果不是为了买房子,我实在不舍得卖。”   说完,他紧张地双手搓了搓衣角,郑重其事地打开宝箱。   孔信自他打开的那一刹那就微眯起眼睛,和王八贤对视一眼,两人都靠过去,面无表情地看着出现在桌面上的琮式瓶。   罗子庚适时地递上工具。   孔信拿便携式显微镜仔细观察琮式瓶的釉色气泡,神情淡然,气息绵长,罗子庚怔怔地看着他,突然发现这人在欣赏古玩时整个人都会和平时不一样,仿佛突然之间就收敛了所有的利爪和尖牙,一层老僧入定般的淡定闲适悄然笼罩下来、   “这位老哥,你知道令尊的这件宝贝是什么吗?”孔信收起显微镜,看向主人家。   “听家父活着的时候念叨过,这是一件雍正仿官窑琮式瓶,只可惜口部碎了一点,成了残品。”   孔信摇摇头,“这不是雍正年间的东西,”他小心翼翼地捧起琮式瓶,让主人家看器底的落款,“这‘大清雍正年制’六字,是后加款。”   “不可能!!!”主人家脸色大变,在没有底款的器物上加写稀有年号,是常见的作伪手法,比如在普通仿品青花瓷底部加上“大明永乐年制”,立刻就变成价值连城的永乐青花。   这家的女主人也黑着脸一大步跨过来,嚷嚷,“孔老板,说话要有证据,这个瓶子刚才潘氏公司的工作人员也看过,确定是雍正官窑,你要是想借此压价,那我们可不奉陪!”   罗子庚一把将孔信拽到身后,皱眉看着女主人,“请你说话注意一点!”   孔信拍拍罗子庚的手背,让他稍安勿躁,抬头看向王八贤,“八千岁怎么看?”   王八贤没抬头,眼睛上翻,提溜转着看他一眼,手里把玩着小显微镜,啪地打开又关上,来回玩了十几次,才眨巴眨巴眼睛,看向孔信,瓮声瓮气,“我当然是和你看法一致。”   知道这家伙滑头,什么话都不会说死了,随时都给自己留着全身而退的后路,问他基本是等于白问,孔信扭头,“罗子庚,你来说说。”   罗子庚知道他是有意考验自己,想了想,认真道,“我也觉得这是后加款,不过……”他转头看着孔信,犹豫片刻,道,“不过这件琮式瓶本来的年代,应该是南宋。”   “什么???”主人家再次震惊。   “对,是南宋,而且是……”孔信赏识地对罗子庚一笑,两人异口同声,“修内司。”   南宋朝廷偏安江南一隅,将北方的奢靡生活照搬至了临安,当然少不了精美绝伦的稀世珍瓷,于是毁于战火的官窑开始复烧。   孔信对主人家解释道,“我们常说宋有五大名窑,汝官哥钧定,后来人们常说的官窑其实是三个窑口,即北宋的汴京官窑、南宋修内司官窑和郊坛下官窑。雍正个人喜欢官窑,所以在位期间令御窑厂仿烧了大量官窑瓷器,工精物美,以假乱真,”他的目光转向罗子庚,“那么雍正仿品和真品该怎么鉴别?”   罗子庚一笑,“真正的官窑瓷器底足不平,釉质肥厚,并且上薄下厚,遍身大小开片,有牛毛纹,而雍正时期的作品修胎规整,虽然胎质莹润,但是不似真品肥厚不均,迄今为止也没有发现牛毛纹……老哥,你这件琮式瓶是典型南宋修内司烧制的礼器,至于上面的款识,我也不明白是什么原因。”   听他们说完,主人家激动得手都抖了起来,他既然想卖古董,自然也做过一番了解,如今全民收藏,人人言必称五大名窑,香港苏富比曾拍卖过一只北宋汝窑天青釉葵花洗,最后成交价格为2.08亿港元。   “孔老板,这个……这个琮式瓶,值多少钱?”   孔信斟酌了很长时间,“老哥,这是一件南宋官窑不错,但是……被后加款,又是残品,所以价格上……”   “孔老板,你尽管出价,我们卖给你,”女主人大声嚷嚷,一张胖脸红扑扑的,“刚才潘氏的那个工作人员,还一口咬定这是雍正官窑的残品,才给三十万……”   “你嚷嚷什么?闭嘴!”男主人突然打断她,讪笑着看向孔信,“孔老板,您别听她瞎嚼舌头,没有什么三十万,她听岔了。”   孔信沉默半天,慢慢开口,“老哥,这件琮式瓶我可以出四百万。”   “这可是南宋官窑!少了一千万我是不会卖的!”男主人态度十分坚定。   “四百万,只多不少,”孔信淡淡地说,“既然我会告诉你它的真实窑口,就不会在金钱上诓你,老哥,潘氏那人说得不错,这是件残品,并且被后世作伪,否则别说四百万,就是四千万都是少的。”   夫妇俩在相互打眼色,看得出来,那女的想出手,毕竟四百万不是小数,但那男主人明显觉得少了,希望再加点儿。   王八贤坐在太师椅上吞云吐雾,慢悠悠道,“一个屋里不好直接撕破脸,我们先出门去,让出地儿来让你们老公母俩打一架,商量商量,到底成不成交,可都掌握在你们自己手中,不过本王把话先撂下,今天如果不成交,日后再反悔……你们奉陪,可本王没那美国时间!”   说完站起来,弹弹衣袖,一把揽过孔信,亲亲热热地出门去。   屋里立刻有低低的吵骂声隔着帘子传来。   “信乖乖,”王八贤搂着孔信嬉皮笑脸,“这么长时间不见,想哥哥了没?”   “想得我肝肠寸断,”孔信一拳头掏在他肥厚的肚腩上,“操,你又胖了!”   “胡扯!”王八贤摸着肚子义正言辞,“你不觉得本王看上去越来越雍容华贵了么?”   孔信默默推开他的大脸。   夫妇俩商量了十五分钟,其中十分钟在互骂,剩下五分钟里一分钟时间是酝酿,四分钟互殴,最后骁勇善战的女主人大获全胜,孔信用四百万抱走了琮式瓶。   从主人家出来,王八贤挂在孔信身上,“乖乖,这玩意儿要出手不?还是你先玩两天?”   “不用你操心,这个瓶子我还有用。”孔信看向罗子庚,发现他也在看自己,遂一笑,“小子,不是说有好戏给你看吗?等着吧。”   ☆、10·柴窑的传说   当天晚上他们果然没来得及回市区,王八贤一早就在当地温泉酒店定下了房间,他是古玩行里第一会享受的,自然不肯大晚上的坐车赶路,谈成一笔大生意后去泡个温泉,再找几个漂亮乖巧的小美人,摇色子玩飞行棋,生活快活似神仙。   孔信被他一忽悠,果断下榻同一家酒店。   穷乡僻壤没什么娱乐活动,三人吃完私房菜后就回酒店去泡温泉,王八贤四仰八叉地靠在池子中,周围水雾缭绕,声音仙气飘渺,“听说,你去汝州了?有啥收获来跟哥哥共享一下。”   “你指哪方面?”孔信闭着眼睛不动声色。   “还能哪方面?操,你去找心脏病专家那事儿跟我有一毛钱关系吗?我缺心眼儿啊,没事儿去关心温知君?他可是我情敌!”王八贤骂一句娘,捞起杯子喝口米酒,“我只关心你去古将台,看到柴窑了没有。”   “废话,你自己不会动脑子想想?”孔信不耐烦。   “嘿,你可别跟我藏私,”王八贤连脑袋都仰到水底去了,只露出一张嘴和俩鼻孔,撅着嘴说,“我跟你讲,柴窑这玩意儿是绝对存在的。”   孔信睁开眼睛,“为什么这么肯定?”   王八贤谨慎地扫一眼在旁边闭目养神的罗子庚,孔信压低声音,“自己人,嘴严心细,不碍事。”   “嗯,”王八贤靠过来,热乎乎的胳膊揽住孔信的膀子,孔信一米八的大个子,愣是让他揽出了小鸟依人的感觉,不禁怒了,“王八蛋你他妈有事说事,别动手动脚……”   罗子庚倏地睁开眼睛,扭头看向他们。   王八贤也怒了,“孔大萝卜你他妈叫个毛啊,尿尿和泥的交情了,给哥搂一下会死?”   “你到底还说不说?”   “说说说,我当然说,”王八贤挫败地放开他,端酒杯和他碰一下,颇有些回忆往昔的微眯着眼睛,“为什么说柴窑存在呢,是因为有人真见过,还不是别人,就是我家那已经驾鹤西游了的老爷子。”   孔信抿着米酒,不置可否地听着,他们俩的成长史是一部骗与被骗的血泪史,二十六年的血泪让孔信早就把眼前这人贴上了黑名单:满嘴大话、假话、废话,就他娘的没有实话!   “你这什么表情?”王八贤瞪眼,“不相信?”   孔信面无表情,“不相信。”   王老爷子五十年前就是赫赫有名的掮客,虽然一生未娶,花甲之年才过继了王八贤,但这不影响他在古玩行里叱咤风云。   不过,如果说王八贤说话孔信当他是放屁,那么王老爷子说话就连屁都不是,那是个比王八贤还要水大的坑货。   “乖乖你太多疑了,”王八贤哼哼一句,继续道,“老头子当年快断气了才告诉我这事儿,他年轻的时候,在景德镇见过真柴窑,果真是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   孔信动容,“景德镇?”   “对,”王八贤语气里带上三分向往,“早年传闻,说景德镇有个大收藏家,康无邪,仿得一手好官窑,那柴窑就在他手里。”   “康无邪?”孔信突然提高声音,“康仿?”   王八贤挑起眼睛,“你看不起做仿品的?”   孔信没有应声,他们古玩行就是个杯洗交加的茶几,每天都有人打眼有人捡漏,最怕的,就是遇到仿品。   但你偏偏怪不得那些烧制仿品的罪魁祸首,人家烧得是仿古艺术品,甚至还有国家颁布的“民间手工艺人”的证书。   说实话这也不无道理,陶瓷烧造是世代流传下来的珍贵手艺,你自己眼力不行还真不能怪人家烧得逼真。   “没有看不起,”孔信淡淡道,“古今阁也有一些仿古工艺品在卖,只是你说康无邪手中有柴窑,这里的可信度就要打个折扣了,谁不知道他是官窑王,仿得几能乱真。”   “就算他能乱真,那也只能骗骗那些烧包,还能骗过我家老头子?能骗过你爷爷?”   孔信一愣,“我爷爷?”   王八贤得意道,“告诉你吧,鉴赏柴窑那天,我家老头子,你爷爷,孟七爷,潘小九,包括现在还活着的阿十公,‘博古十少’可有半数都在场,他康无邪手艺再牛逼,能骗得过那一双双火眼金睛?”   孔信不禁动容,好眼力都是在真金白银中洗练出来的,他爷爷那一辈人手上走过多少古董后人根本无法想象,那种一眼定真假的本事后人也无法复制,既然能入他们的眼,恐怕这柴窑十有八九就是真的了。   “听说康无邪和夫人感情特别好,俩人生了一个足球队,现在也不知道这柴窑在谁的手中,连我都打听不出来,”王八贤若有所思,“哎,你说会不会是康老爷子给带到坟里去了?”   “那没个准,”孔信随口道,虽然现在不讲究厚葬,但是如果那东西真的特别喜欢,用来陪葬也不是不可能,听说当年京城着名的玩虫大师李侗华死后就用了他最爱的万礼张蟋蟀盆来盛骨殖。   王八贤一下子来劲了,“哎哎,你说我是不是该找几个人去刨刨老康家的祖坟?哎哟那可真有点难为情,说不定康无邪和他夫人都躺在里头呢?不过我估摸着那柴窑瓷器应该不大,放两个人的骨灰八成得有点儿挤……”   “滚你的,”孔信一脚把他踹到水里,“缺八辈子大德了吧!”   泡完温泉回到房间,罗子庚问孔信,“八贤王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孔信蹲在电视前找碟片,“今天说的这些……五五分吧,柴窑确实有存世的可能,但他说在康无邪的手中,这就太他妈扯了。”   罗子庚点头,谁不知道康无邪是官窑王,专做仿品的,如果他收藏着柴窑,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孔信转过身来,罗子庚抬眼,倏地心跳漏了一拍,眼前之人浴袍宽松,露出漂亮结实的胸肌,泡完温泉的肤色红润、眉眼含春……让他不禁浑身热了起来。   “傻看什么?”孔信浴袍下摆一晃,大咧咧坐在床上,两条性感长腿随意交叠,拿着遥控器按了几下,“不早了,赶紧回你房间睡觉去,明早还有好戏呢。”   罗子庚盯着他的长腿,木然应了一声,人没有动。   孔信起疑,歪头看过去,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抬脚去踹他,“傻小子,看个毛啊?没见过哥这么强壮的男人?”   罗子庚被他踹得踉跄一步,跌坐在沙发上,正好看到浴袍下一闪而过的热辣风光,顿时炸毛,“你……你没穿内裤!”   “老子爱穿不穿,关你鸟事?”孔信不爽了,他是个花心大萝卜没错,但他是个有原则的花心大萝卜,罗子庚长得再诱人,两人的关系也不适合往床上发展,这是原则问题,所以一心和他划清界限,没有丝毫越界行为,他自认为已经够正人君子了,这混小子傻叫个毛毛!   罗子庚尴尬,“我……”   “滚回去睡觉!”孔信拿遥控器扔他,“你小子今天有够奇怪了。”   “我滚我滚,你别摔人家酒店的东西……”罗子庚忙不迭退出了他的房间,他也觉得自己够奇怪,这个年长的男人好像有魔力一般,一举一动都让他想入非非。   在他门外站了十几分钟,勉强清醒了些,罗子庚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总是忍不住去想孔信,英挺的双眉、漂亮的胸肌、性感修长的双腿……   半夜,罗子庚挫败地从被窝中爬出来,腿间一片濡湿,在浴室洗内裤时突然就崩溃了:操啊,我这是怎么了???   爬回床上的时候听到隔壁传来了声响,酒店的房间不隔音,特别是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那若有若无的叫声便显得分外刺耳。   罗子庚猛地坐起来,竖起耳朵听了两声,抄起被子捂住脑袋。   ——他要疯了!他就要疯了!!!   隔壁折腾到了凌晨两点多,罗子庚听见那边房门咔哒一声,披着睡袍打开房门一条缝,正好看到一个纤细的少年扶着腰走远,眼神倏地深沉起来,目送少年消失在走廊尽头,他缓缓走出房间,看向孔信紧闭的房门,狠狠抿住嘴唇。   一夜无事。   第二天早上,罗子庚天刚亮就起来了,去楼下转一圈,得知王八贤已经离开,买了早饭带回房间,正好看到孔信拿着手机站在房间门口。   “哎,我正找你,”孔信笑得像只偷腥的老猫,“好戏来了。”   “什么?”   孔信将他拉进房间,接过他手里的袋子,拿出豆浆插好吸管,边喝边道,“潘南华亲自打电话约我。”   罗子庚倏地抬头,“他要干什么?”   “别这么敏感,放松点,”孔信一手豆浆一手包子,吃得一脸满足,口齿不清道,“昨天咱们捡了他的大漏,老狐狸肉疼呢。”   “你说那个修内司琮式瓶?”罗子庚反应过来,沉声,“他想吃咱们的货?”   孔信冷哼,“那得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孔二少回国   在房间里吃了早饭,罗子庚正在收拾桌子,孔信揪着衣角将人拽过来,手指灵活地整理他的衣领,“傻小子,出门在外,形象很重要。”   两人身高差不了多少,罗子庚一低头,就能看到孔信莹润的嘴唇,温热的呼吸扑在脸上,亲昵得令人肝颤,他突然心尖一抖,猛地将孔信推了出去。   “卧槽!”孔信被他推得一个踉跄,惊奇地咋舌,“你小子吃错药了?”   “我……”罗子庚尴尬不已,喘着粗气看向他,目光撞进他清澈的眼眸,心跳倏地漏了一拍,他突然一转身,往门外走,“我大概真是吃错药了!”   疾奔回房间,猛地将门摔上,罗子庚倚在房门上大口喘息,方才的那一刹间他竟然想吻孔信,想将那个男人按在怀里,死死吻住那张善辩的嘴……   要疯了!   真是要疯了!   灌下三大杯凉开水,罗子庚整理好表情慢吞吞走回隔壁房间,抬眼看到孔信果然是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借口便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他好像没办法对孔信撒谎。   “孔哥……”罗子庚犹豫着叫了一声,“我刚才……”   话音未落,房门突然被敲响,孔信站起来,拍拍罗子庚的肩膀,低声道,“角落里坐着去,别他妈胡思乱想。”   说完去开了门,罗子庚汗涔涔地一眼看去,倏地神经绷紧——潘南华带着秘书站在门外。   “潘总,”孔信冷淡道,“进来吧。”   潘南华进来,他是个气质儒雅的老收藏家,中式布衫,两鬓斑白,进门就含笑握住了孔信的手,“叫什么潘总,世侄,家父与令祖是故交,我们不该这么疏远。”   孔信从善如流,“潘叔,坐下说话,”说着指向罗子庚,“这是罗家大少,想必潘叔不会陌生。”   “是,是,”潘南华眼眸笼上一层怜悯,悲戚地长叹,“看到子庚,我就想到和你父亲一起赏玩古瓷的日子……好像还在昨天,唉……这人啊……怎么就这么脆弱呢……”   罗子庚脸色不虞,和潘南华一握手就松开,站到了孔信身后,没有再说什么。   孔信开门见山,“潘叔,我电话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件琮式瓶我还没有玩够,暂时不打算出手。”   潘南华不以为意,笑道,“你先别急着拒绝我,昨天是我手下的人眼力不够,没认出那个雍正官窑的残品竟然值古今阁出四百万,今天我来……只是想借来赏玩赏玩。”   孔信一笑,“子庚,拿出来请潘叔掌眼。”   罗子庚顿了一下,有些不情愿,但没有忤逆孔信的意思,去保险柜中取出琮式瓶,捧到了众人面前。   潘南华连忙带上老花镜,颤巍巍地凑到琮式瓶边,用显微镜细细观察,指腹摸着细腻的釉子,喃喃自语,“这样的釉色……气泡……果然是不可多得的精品……”   孔信笑问,“潘叔还觉得这是雍正官窑?”   “……不好说,”潘南华皱眉,仔细查看了琮式瓶的里里外外,才缓缓摘下老花镜,看向孔信,“这确实是南宋修内司,世侄,怎样才愿意出手?”   孔信脸色冷下来,“潘叔,我说过了,还没有玩够。”   潘南华沉默片刻,对秘书道,“小李,让孔大少看看我们的诚意吧。”   “是,”秘书利落地将保险箱打开,请出黑色锦缎上一尊白润莹泽的羊脂寿星,精雕细琢,纹饰清晰,繁而不乱,包浆醇厚,一看便知是宫廷旧藏乾隆工。   罗子庚沉声问,“潘总这是什么意思?”   潘南华擦擦眼睛,“这尊白玉寿星我收藏了十几年,前段时间转给一位朋友,如今听说世侄在寻白玉寿星,所以特意从朋友那里要回来,世侄若是有兴趣,就带回去赏玩吧。”   孔信盯着保险箱中的羊脂寿星,冷笑一声,“潘叔打得一手好算盘,知道我急求白玉,就巴巴地送过来,只是玉器现在是什么价,瓷器现在又是什么价,潘叔叔可别算岔了。”   “算不岔,”潘南华哈哈一笑,示意秘书送上支票,“世侄,下周可就是老夫人的八十大寿了,唉,时间过得真是快啊,我这一闭上眼睛,还能看到当年鸾仪女史笔走龙蛇的芳姿,一转眼,几十年就过去啦……”   孔老太太芳名蒋鸾仪,写得一手好汉隶,当年和孔老爷子琴瑟和鸣,在圈子里也是赫赫有名。孔信扫一眼支票上的金额,不动声色地微笑,“潘叔到时可要来喝酒。”   “一定,一定。”   送走潘南华,孔信用脚尖踢上房门,回头把支票沾点口水,吧唧一下贴到了罗子庚的脑门上,得意道,“一来一回尽赚三百万,怎么样?”   罗子庚一把抓下支票,死死盯着上面的金额,“潘南华这个老混蛋!还敢提我爸……他还敢提我爸……”   孔信怕他发飙弄坏支票,连忙抢下来收好,一转身,倏地怔住,他没想到罗子庚的眼圈竟然红了。   “别生气了,”孔信一般不爱安慰人,但他今天心情好,于是坐下来将罗子庚搂到怀里,慈母一般拍拍后背,“乖,别生气……”   罗子庚咬牙切齿,气得手指都在发抖,“就是潘南华……就是他一直怂恿我爸买古董……还牵线……买回来的都是垃圾!亏我还一直以为他和我爸是真心朋友,后来才知道他……出事了第一时间就撇清关系,他……他还敢提我爸……”   孔信眼睛微眯起来,没想到这孩子对潘南华成见如此之深,不过想来也合常理,潘南华是出了名的笑面狐狸,当年罗家如日中天时,想必他对罗子庚也是非常和气的,而罗子庚对他,肯定也挺崇拜,所以后来那么迅速的变脸才会伤到这个孩子。   “别气了,傻小子,”孔信低声道,“咱们黑了他三百万,昨天他那秘书肯定是打算晾一晾卖主,回头再压价的,没想到被咱们捡了漏,咱们赚大发了,乖,别生气了……”   罗子庚深嘘一口气,缓缓平息下来,一转头,两人都愣了,他们坐得太近,这么一转,几乎到了嘴对嘴的地步。   温热的气息相互吞吐,气氛渐渐暧昧起来。   罗子庚喉结滑动一下,哑声,“孔哥……”   “操了,”孔信站起来,拍拍自己血脉喷张的脸,自言自语,“今天怎么跟吃春/药了似的……”   罗子庚看着他诱人的细腰长腿,眼神深沉起来。   有了这羊脂寿星,让孔信在老太太的寿宴上必能狠狠出一把风头,孔氏家大业大,枝蔓甚多,此时齐聚一堂,为老太太庆寿,几乎让整个古玩行来一场小型地震。   老夫人这辈子养了两个儿子,老大孔仰山,就是孔信的父亲,老二孔行景,远在美国做陶瓷艺术品生意,此番却并未回国,只是派了儿子孔义来送贺礼。   孔信亲自去机场接这个堂弟,特意叫上罗子庚来当搬运工,两人到机场的时候赶巧了,飞机正好降落。   一个高大挺拔的混血帅哥挎着包走出来,拿着手机东张西望。   “阿义,这里,”孔信招手。   孔义眼睛倏地亮起来,长腿甩开,两步就冲过来,一头扎进孔信怀里,撒娇,“哥,你想死我啦!”   “滚开,”孔信一根手指戳在他脑门上,将人推出去,对罗子庚一甩头,“拎上他的箱子,我们走,饿死我了……”   “哥,你没吃饭?”孔义趴在孔信的背上,高大的身体像只大型犬,吭哧吭哧地嚷嚷,“我也没吃,飞机上那空姐性骚扰我,可把我给恶心得呀……哎,虽说我高大威猛风流倜傥,但我绝不是一个随便的人呀!”   罗子庚认命地拖上孔义的箱子,不知道他带了些什么东西回来,一只巨型箱子塞得死沉死沉。   不近不远地跟着他们,看那哥俩相亲相爱,罗子庚心头突然涌上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感……   到了孔家大宅,车子还没挺稳,孔义就跟只猴子一样蹿了出去,以狼的速度奔进大厅,“奶奶!大伯!大姐!我孔二少又回来啦!!!”   “哎哟哟,我的小祖宗唉……”老太太乐坏了,忙拉着孔义的手,“大半年没回来了,咱们家老幺又长帅了,哎哟,怎么好像瘦了?”   孔义转一圈,一手扶腰,一手扶住后脑,摆出个巨恶俗的POSE,“我天天健身来着,肥肉没啦,你看看我,现在浑身都是肌肉……”   孔信停好车,和罗子庚拎着箱子进来,“阿义,你箱子里装了些什么东西,沉得我差点都没拎起来。”   “哦,对,我爸给奶奶带的寿礼……”孔义蹿过来,轻巧地拎起箱子。   罗子庚意味深长地看了孔信一眼。   孔信瞪眼,“你看个毛?”   罗子庚凑过去坏笑,“明明是兄弟两个,你弟弟力气大多了。”   “嘿,你个小畜生还会嘲笑我了?”孔信横眉怒目,“我这手是拿古董的,值多少钱啊,能去干这种力气活吗?”   这边还没说完,就听孔义那边突然砰地一声,箱子猛地弹开,乱七八糟的东西喷射出来,孔义忙蹲在地上狂捡,讪笑,“意外,这是个意外……”   老太太面无表情从脑袋上抓下一条大红内裤。   孔义一把夺过内裤塞进箱子中,认真解释,“美国和这里压强不同,特别是还上天飞了一圈,压强好像更大了……”   ===============================================   作者有话要说:这会儿出场的才是副CP,猜猜是攻还是受?   ☆、老太太寿宴   孔二叔让孔义送来的寿礼很牛掰,一副两米见方的清代刺绣福禄寿三星百寿图,打开之后艳惊四座。   老太太笑笑就放下了,这个二儿子已经很多年都没回国了,送再贵重的寿礼都代替不了。   寿宴设在紫金饭店,孔老太太出身书香门第,已故的孔老爷子更是当年石头城里赫赫有名的大玩家,古玩行里有头有脸的都来赴宴,实在来不了的也派人送了寿礼。   孔信穿着西装,显得腿长腰细,分外诱人,翘着二郎腿坐在休息室翻寿礼簿子,“啧啧,一个簿子都不够写,蒋家来了,李家也来了,哎哟潘南华还送了份大礼……真不简单,老太太这一趟收的寿礼能办个小型拍卖会了……”   “大少,温家来了。”伙计走过来,轻声说。   孔信站起来大步走向门口,正看到温知君坐在轮椅上,后面跟着西装革履的罗子庚,双腿修长,俊朗逼人。   两人笑一下,他走过去,低头看着温知君,“不是说这几天不舒服么,怎么又跑来?”   “再不舒服,奶奶的寿宴我也必须得来,”温知君轻快地笑道,“八十大寿呢。”   “过了八十大寿还有九十大寿,你急什么?”孔信没好气。   温知君挑起眼睛看了他一眼,笑笑,没有再说什么,孔信却懂了他的意思:就算老太太还有九十大寿,但他恐怕是赶不上的。   “知君,”一个清柔的声音从大厅另一边响起,孟昕快步走过来,从罗子庚手里接过轮椅,推着温知君往里走,“孔信,你手头的事情多,我先带知君去休息。”   “嗯,”孔信点头。   刚一转身,就听旁边人倒吸一口冷气,回头一看,顿时心脏都停摆了,只见紫金饭店外宽敞的大路上,一溜黑色轿车鱼贯而入,中间的幻影分外风骚,一名黑西装白手套的马仔小跑上前,打开车门,一条粗腿迈出车外。   闪亮的意大利手工皮鞋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璀璨万千、光华万丈。   孔信:“……”   半分钟后,王八贤西装墨镜,咬着雪茄,威风八面地晃到孔信面前,豪爽大笑,“信乖乖,哥姗姗来迟,你没生气吧?”   “……”孔信死气沉沉地看向他。   “哎哟还跟哥赌上气了,”王八贤大手伸过来,在他头发上一通呼噜,“乖,今天是咱们奶奶的八十大寿,不带闹脾气的……”   孔信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心想谁奶奶啊?你爹跟我爷爷是一辈人呢,大庭广众之下,在他屁股上狠踢一脚,“进去吧你!”   寿宴准时开始,紫金饭点最大的大厅座无虚席,孔老太太精神矍铄,在孔敏的陪同下走出来,满头银发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美目含笑,简直是风韵不减当年。   孔敏扶着奶奶走到台上,眼神在人群中一扫,就看到了温知君,立刻兴奋地展开笑容。   “艾玛……看这笑靥,看这红裙……真不愧是本王看上的女人……”王八贤死死咬住勺子,“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本王愿做那不早朝的昏君……”   话音未落,孔信一把将他脑袋按进面前盘子中。   孔敏陪完老太太第一时间往这边跑来。   “啊,她要来了,信乖乖,你看我领结歪了没,”王八贤坐立不安,“哎哎,我是不是站起来迎接比较好……”   话未说完,就见孔敏一阵风掠过,头也不回地奔着温知君那一桌去了。   “哗啦啦……什么声音?”王八贤一头磕进盘子,有气无力地自问自答,“是我破碎的少男之心……你摸摸……”   孔信痛苦地扭过头:你去死吧!   孔敏走到温知君旁边,罗子庚起身,给她让了个位置,“敏姐,你坐。”   “谢啦,”孔敏大咧咧地坐下,抓过温知君的杯子喝茶,目光在桌子上哗啦一圈,“这是谁安排的酒席啊,你这桌怎么能上这些大油大盐的菜?肯定是孔信又疏忽了,我得去骂他……”   “别,”温知君笑笑,“一桌子人呢,怎么能只对我一个人的胃口?”   “那也不行!”孔敏强横道,“这菜你不能吃,走,我让厨房给你另做。”说着推起温知君的轮椅就走。   “不用不用……”温知君挣扎两下,被孔敏强行按住,愣是给推走了。   满桌人都震惊了,罗子庚讪笑两声,“他们俩感情好……”   “嗨!谁不知道他们俩感情好啊,”一个人笑道,“全古玩行里都知道,咱们孔大小姐和温大少是青梅竹马,要不是感情实在是好,孔先生也不会同意这婚事啊。”   其他人纷纷点头,温家的心脏病不是个秘密,大家都知道,也都看着这对金童玉女呢。   酒过三巡,一个人醉醺醺地对罗子庚道,“你那表哥实在是……天妒英才!绝对的!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罗子庚道,“慧极必伤。”   “对对!”那人拍着桌子,“慧极必伤!”   罗子庚点头,“知君哥博古通今,很有才华。”   “不,不,咱们搞古玩的,哪一个不是博古通今?才华算个毛啊,”那人摇头,“温知君最牛逼的地方在他的手艺上,温八刀,牛得一比,哎,可惜了……”   温家是做雕刻起家,这一点罗子庚知道,但他除了见温知君火绘几个蝈蝈葫芦,平时就没怎么见他动过手。   “他现在身体不好了,也就不雕了,我见过他雕的仕女图,那真是绝了,”那个人说着,促狭地笑起来,压低声音,“当年他和孔大小姐的定情信物大家都听说过吧?”   此言一出,桌上有几人都笑起来,孔敏性格张扬,那定情信物不知道向多少个人显摆过。   罗子庚也跟着笑,“你说的是那个蝈蝈葫芦?”   这事儿简直是人尽皆知,温知君曾经送给孔敏一个蝈蝈葫芦,从种植、挑选、范制全都不假他手,葫芦呈鸡心形,干净无瑕疵,最精绝的是上面的花纹,是孔敏站在多宝格前鉴赏一个梅瓶,动作神态栩栩如生。   “那是一绝啊,那会儿温知君才十几岁吧,手艺比有些五六十岁的老工都精细,整个葫芦上只有一道模痕,没人知道那模子是什么样儿,范出来的葫芦真叫一个漂亮,把孔大小姐那英姿飒爽的神态表现了个十足十。”   罗子庚心里一动,这葫芦他是真没见过,不过看孔敏明艳动人的容貌,也能猜出来该有多精美绝伦。   想到这里,他唇角带着浅笑和同桌酒客碰杯,看似不经意间抬眼往孔信看去,见他正和王八贤一起在孔老太太膝下恶意卖萌,侧脸俊美,丝毫不逊于孔敏的美艳。   王八贤的寿礼是一挂朝珠,108颗东珠浑圆璀璨,孔老太太心情大好,笑着把玩着朝珠,嗔道,“小八,你爸爸要是知道送了我这么贵重的东西,肯定能气得活过来,他脾气最大了。”   王八贤立刻大声道,“哎哟我的亲奶奶,他要是知道我把这朝珠送了您,肯定得开心得从坟里爬出来,举双手双脚赞成!”   “你这熊孩子,”老太太指着他笑骂,“你是非要把他气活了不行?你爸爸跟我是同辈,你怎么还叫起奶奶来了?”   “奶奶,您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傻X呢,”孔信道,暗地里对王八贤竖个中指,他怕这个没谱的王八蛋自爆恋情,让孔敏难堪,那就难以收场了。   寿宴都快结束了,孔义才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赶回来,怀里抱着个布包,满脸喜色地冲到老太太面前,“奶奶,我今天天还没亮就去古玩街,终于给您挑到一样寿礼,绝对的艳惊四座。”   老太太一下子乐了,“小老幺,你从小就没古玩这根筋,别是又去糟蹋钱了吧?挑了什么东西,快拿给奶奶看看,奶奶帮你掌掌眼。”   孔义满心欢喜地从布包里拿出一个罐子,“这宝贝我估计得有三千多年历史了,高古的陶器,你看上面这包浆、这彩绘……”   “作死的小兔崽子哎!!!!”老太太一口气没上来,俩眼一翻,直接倒下去就要抽风,众人忙围上来抢救。   “哎,奶奶,您高兴得抽过去啦?”孔义拎着罐子凑上去大叫。   “抽你大爷!”孔信飞起一脚踢碎他的罐子,怒骂,“哪个缺德玩意儿卖给你的尿壶?老子去砸了他的店!!!”   一场闹剧下来,老太太被扶回去静养,送走宾客后,孔仰山怒不可遏,用手杖狠抽了孔义一顿,然后打电话去美国批评他教子失败的二弟。   孔二叔接到大哥的电话,喜不自胜,立马积极承认错误,承诺一定会好好教育这个儿子,然后乐滋滋地感慨,“大哥,你今天心情真好,以前每次接到我的信你都会生好几天气,还从来不给我回信……”   “信?什么信?”孔仰山一头雾水。   “哦,对,有信,”孔义连声应道,从口袋摸出一个精美的信封,“老头让我带给你的,今早还特意放在口袋里,忘记了的说……”   孔仰山抖抖信封,一把玫瑰花瓣掉了下来,香气扑鼻,拿远了看半天,挫败地递给孔义,揉太阳穴,“这香味熏得我头疼,阿义帮我念念,我没带老花镜。”   “哦,”孔义接过信,老实地朗声读道,“吾兄仰山卿卿,见字如唔……”   “闭嘴!”孔仰山一把夺过信纸,胡乱折两道,塞进口袋,愤恨地看向孔义,一脸地恨铁不成钢:老不靠谱养出来的小不靠谱!真是……家门不幸!   孔义凭一人之力搅乱寿礼,将奶奶和大伯都气得差点爆血管,一举赢得众人膜拜,孔信更是震惊地看着他:艾玛蠢成这个傻逼样儿,他以后能继承二叔的艺术品公司?   不过二叔每次家书都是下笔千言离题万里,洋洋洒洒几万字,用肉麻情书的笔法谈论美国天气、饮食、经济、政治……末了还嘱咐大哥一定要把家书念给老太太听,这份孝心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   晚上温知君等人留在孔家吃晚饭,饭桌上孔敏毫不避讳,亲热地为他布菜盛饭,让全桌人都看不下去了。   “咳,”孔信清了下嗓子,“姐,好好吃你的。”   “咳什么咳,你喉咙不舒服?”孔敏对他翻白眼,“知君没在咱家吃过几顿饭,不了解咱家的口味。”   孔信被她那白眼翻得很郁闷,“咱家吃的不是五谷杂粮?”   “你懂什么?”孔敏哼哼,“你连个恋爱都没谈过。”   孔信瞪眼,“谁说我没谈过?”   孔敏用力瞪回去,“我说的!你初恋是我姐们儿,人家都说了,你压根就没长良心,没情没趣,人家怀疑你是同性恋,你以为两个人一起写作业那就叫谈恋爱?”   王八贤赶紧附议,“对对,那不叫谈恋爱,那叫互帮互助学习小组,以小王之愚见,孔信八成是中什么诅咒了,哎,我下回给你介绍个大仙去去晦气。”   “哥,你打算啥时给我找个嫂子?男的女的我不介意,”孔义兴奋大叫,“哎妈呀,我离开的这大半年你又被人甩几次啦?”   “叫毛叫!我单身你有意见?”孔信脸上挂不住了,“闭嘴吃你的饭!你家老子没教育过你吃不言睡不语?”   孔义委屈,“哎你自己还不是在说话!”   四个人闹得不可开交,孔仰山一张老脸都憋绿了,终于忍不住把饭碗重重放在桌上,“够了,闭嘴,吃饭。”   饭桌重新安静下来。   孔义眼珠滴流转,对罗子庚挤眉弄眼,孔信的恋爱史是他经久不衰的笑点,这人其他地方太优秀,难得有个短板让他百黑不厌,整个人都嗨起来了,用脑电波发射:哎,你不知道吧,我哥看着挺风流,其实EQ负无穷。   罗子庚疑惑地看着他,“???”   孔义不相信他竟然没有收到自己的脑电波,挤眉弄眼地越发明显。   孔信咀嚼动作慢慢停下来,面无表情看着面部肌肉抽搐状的孔义。   “咳,”孔仰山一脸严肃,“阿义你眼睛怎么了?”   “哎呀!”孔义猛地捂住眼睛,呜咽,“震惊于我哥的情商,杀气四溢,无法直视。”   “……”孔仰山一碗饭没吃完,已经饱了。   吃完饭孔敏缠着温知君去她房间看电影,王八贤歪在沙发上啃小黄瓜,不爽地看着他们同进同出的背影,嘬牙花子,“信乖乖,这病秧子真有这么大的魅力,连本王都比下去了?”   孔信还没来得及说话,孟昕先回了头,不悦地看向他,“你怎么说话的?”   “哎,我说话怎么啦?”王八贤提高声音,嬉皮笑脸,“孟大少爷,我哪句话有问题?哎,可别是你也看上孔敏了吧?我可警告你,敏敏女史是本王早八百年就瞧上了的,你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昂。”   孟昕被他气得笑了出来,“傻X。”   说完,站起来,抬腿走了。   王八贤眨巴眨巴眼睛,茫然地望向孔信,“哎你说这小孟是怎么了?气性也忒大了点儿吧,他哪儿是孟大少爷,他其实是孟大姑娘吧?”   拜孔二少所赐,孔信一顿饭后,心情也巨恶劣,骂一句“傻X”,抬腿也走了。   剩王八贤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木然看着电视中傻X演员蹦蹦跳跳,半天都缓不过劲儿来,“操了,一个两个都骂我,你家风水不好吧……”   =================================================   作者有话要说:为避免破碎太多的少女(男?)之心,特此公布:孔二少是攻,高富帅攻,渣攻,贱攻,神经病攻……   ☆、鬼市买宝刀   孔义比他们几个人都小,没什么共同语言,倒是跟罗子庚相谈甚欢,他俩年龄差不多,又都是古玩行里的菜鸟,顿时高呼相见甚晚,相亲相爱地去孔义房间聊天。   “嘿嘿好像没啥事儿可干,咱找个片子看呗,”孔义蹲在电视柜下,哗啦捣腾出几十张碟片。   罗子庚挨个翻看,“你这片子都老了,邵氏……多少年前的了。”   “不知道,我在国内住的时间很短,”孔义翻了翻,也觉得没啥兴趣,“这都是我哥和大伯给的片子。”   “你硬盘里没电影?”   孔义很奇怪地看他一眼,“看硬盘里的?不太好吧。”   “怎么不好了?”   孔义犹豫半天,终于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打开电脑,“算啦,既然你想看,那我只好满足你了。”   五分钟后,屏幕中一个黑鬼将一个金发帅哥绑在椅子上大力狂干,音响中传来令人血脉喷张的淫/叫声。   罗子庚炸毛,“这!是!什!么!!!”   “我硬盘里全是这个,”孔义耸耸肩,换了一个电影,为难道,“你看,我都说了不太好了,都是你这磨人的小妖精非要看,真让人难为情……”   屏幕中画面一转,细皮嫩肉的小零在调教师的皮鞭下大声浪/叫。   罗子庚汗毛全竖起来。   “哎哟,大家年龄都不小了,装啥纯啊,”孔义摆摆手,“别告诉我你没看过毛片儿。”   罗子庚扑上去关掉视频,“那不一样,你这可是G 片!”   “有区别吗?”孔义严肃地看着他,“少年,那你可要失去很多乐趣了,我跟你讲,菊花和樱花绽放时有着不一样的美丽……”   “够了!”罗子庚要疯了,“你是GAY?”   “不是啊,我只是不抵触同性性行为,男的女的人妖异装癖什么的我都干过,”孔义起身去行李箱中翻半天,找出一本漫画,“你带回去学习吧,记住,少年。”   罗子庚一看那封面就很色情,正考虑该怎样拒绝,闻言一愣,“记住什么?”   孔义拇指拽拽地一抹鼻子,嚣张道,“菊花的紧/窒。”   “……”   “那是非一般的感觉。”   罗子庚崩溃。   拿着漫画回客房的路上遇到孔信,“孔哥还没睡啊?”   “马上就睡,”孔信头发乱糟糟的,他喝了酒,眼睛水汪汪地,茫然看向罗子庚,“你手里拿着什么?”   “没、没什么。”罗子庚下意识往身后藏。   “嘿,你还有事儿躲着我?”孔信哈地一声笑出来,动手就抢,“傻小子,拿给我看看,我让你藏!交出来!你交不交?哎……找揍……”   两人在客厅里追打,孔信捞起一个抱枕扔过去,罗子庚灵活地闪过,皱眉,“孔哥你别这样,喝醉了你就回去睡觉。”   “胡扯!”孔信正色,“谁醉啦?我千杯不醉!你要躲哪儿去?把手上东西给我瞧瞧,什么好东西?”   “没好东西,是孔义给我的漫画!”   孔信兴致勃勃地扑上去,“那更要看!”   “啊……”罗子庚踩到抱枕,高大身体一歪,噗通摔在地板上,接着后腰一阵剧痛——孔信没刹住闸,整个人扑在了他的背上。   “卧!槽!”孔义拉开房门,目瞪口呆,“饥不择地呀!”   罗子庚被压在地上,悲愤不已,“不是你想的那样!!!”   孔信施施然爬起来,手里拿着终于抢到的漫画,用力打开,喃喃自语,“我看看到底什么漫画……咦?”   罗子庚扑上去一把夺下来,冷着脸,“你喝醉了!”   “跟你说了我没醉,”孔信也不闹了,拍拍屁股,往自己房间飘去,隔空指指孔义,“你小子给我长点心,别尽教他些乌七八糟的腌臜事儿。”   “哎你怎么说话呐?”孔义不愿意了,站在门口嚷嚷。   “够了!”罗子庚没好气,都什么破事儿啊,把漫画丢给孔义,也转身走了。   剩孔义一个拿着18X的漫画满脸愤慨:我干什么了呀,不就给他一本漫画吗,怎么就成腌臜事儿了?   当然,革命友谊不会因为一本漫画而受影响,第二天一早,罗子庚就被元气满满的孔义叫醒,两人一起去逛古玩街。   大家都在古玩行里讨饭吃,逛街没什么,但问题是,天!还!没!亮!   罗子庚饿着肚子,陪孔义来到古玩街,看到他认真的样子,不禁疑惑,“你玩真的?”   “废话,”孔义揉揉鼻子,分外忧伤,“我昨天把奶奶给气坏了,今天得买点东西补偿她老人家。”   罗子庚点点头,这倒是实话,听说老太太气得不行,估计八十年来孔义是第一个送她尿壶当生日礼物的。   天色尚暗,街道两边扯着昏暗的电灯,卖主们铺开摊子,摆着三三两两见不得光的东西,罗子庚蹲在一个摊前,拿手电筒打量手上一块玉璧。   “小兄弟,好眼力啊,”摊主大赞,“这块玉璧大开门,一眼就看到汉的。”   罗子庚头也没抬,“多少钱?”   “八千,不二价。”   罗子庚淡淡道,“老哥,咱们都是明白人,你这玉璧是开门到代不错,但就这品相,真的值八千?”   老摊主嘿嘿一笑,“我看你这小兄弟年纪虽小,眼力却不差,值不值八千……您心里没数?”   “如果是在正经的店里看到,八千?值,”罗子庚好整以暇,“但是老哥,你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它到底值不值八千,我还得考虑考虑。”   “好好好,六千你拿走,我算是遇着识货的了,”老摊主挫败,这是鬼市,古玩行里一直存在的一种地下交易市场,半夜三更开市,到天亮就收摊走人,因此有的地方也叫天光墟。   常言道鬼市有三鬼,人鬼、货鬼、买卖鬼,出现在这里的,多半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人,摆的是见不得光的东西,谈的是见不得光的买卖。偷盗来的赃物有之,变卖的祖产有之,造假的赝品,那更是有之,所以这里的东西一般价格都不高,如果眼力够好,往往能低价淘到好东西。   罗子庚却没有罢休,“五千。”   “你!”老摊主梗起脖子,“小兄弟,你也是识货的,你说这玉璧究竟值不值?”   “我给你五千,只多不少,”罗子庚坚定地说,“老哥,你心里有数……”   “哎呀你们够了没?”孔义在一边听不下去了,“一千块钱你至于磨这半天嘴皮子嘛?快点,六千已经差不多了,我看值!”   罗子庚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还没来得及反应,这边孔义已经一扎软妹币掏出来,干净利落地帮他付了钱,揣起玉璧,手指弹两下,“嘿嘿,果真是好东西……”   罗子庚:“……”   天光稍稍亮起来,孔义抬头看一眼东方泛蓝的天色,嘟囔,“我又要买不着了?”   话音未落,突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嘶哑嗓音在耳边低声说,“两位老板要买玉?”   “卧槽!”孔义吓得往前一窜,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颤巍巍回头,“大哥,你好好说话成不,想要吓死我们?”   罗子庚转头,看向眼前的男人,此时刚刚初冬,南京并不冷,这人却裹着风尘仆仆的军大衣,仿佛从很远的地方赶来一般。   “老板,这里有地道的和田白玉,乾隆朝那会儿留下来的,”男人鬼祟地对孔义说,“是不是真货,您是行家,一看就知道。”   说着,神秘兮兮地从军大衣中摸出一个东西,解开上面缠着的黑塑料袋,露出一段羊脂白的玉柄。   孔义双眼一亮,顿时就来了精神。   罗子庚一把拦住他,看向那个男人,冷声,“你怎么知道他是行家?”   “嘿嘿,”男人咧嘴一笑,“你们买玉璧的时候我就在旁边,一看你们的样子,就知道是浸淫此道多年的古玩虫,浑身都透着行家的味儿呢。”   “哈哈哈,”孔义大笑,拍着那人的肩膀,“哥们,好眼力,不瞒你说,我就是大名鼎鼎的孔家二少……”   罗子庚:“……”   男人左右看两眼,压低声音,“咱们借一步说话。”   转眼间,孔义就和那男人勾肩搭背地往一个深巷走去,罗子庚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噎死,连忙跟上去,孔义已经把那东西拿出来,豪放地举高了,仰脸观赏,“果真是乾隆宝刀,如此威武,如此霸气,一定是真正的乾隆御制,哥们,多少钱?”   “十万。”   罗子庚插嘴道,“阿义,我觉得你要考虑一下。”   孔义想了想,“你说的也有道理,”他转向那个男人,“我不喜欢砍价,你给我报个实价,要是合适呢,我就买走,不合适就拉倒。”   男人:“十万已经是挥泪大甩卖了,你是识货的,物以稀为贵,你知道这乾隆宝刀有多珍稀?”   “说的也对,”孔义思索片刻,“前段时间嘉德秋拍上成交了一把,哎子庚,几千万成交来着?”   罗子庚慢吞吞道,“4830万,那是市面上唯一流通的一把。”   “不,两把,另一把在这里,”男人一脸痛心疾首,捂着心脏,“老板,你快点买了,把它远远地拿走,不要再让它出现在我的面前。”   孔义大惊,“哥们你怎么啦?心脏不舒服?咱有病得治啊!”   “不,”那人剧烈摇头,一口银牙几乎咬碎,“不瞒你说,我家当年也是镶黄旗,这宝刀就是乾隆爷赏我先祖的,可恨我这不肖子孙,竟然生活落魄到要卖掉老祖宗留下来的传家之宝,我不是心脏病,是悔不当初,心疼得啊!”   “你也别太伤心了,”孔义道,“古玩古玩,在谁手里不是玩?常言道,见过即拥有,老哥哥你也拥有它几十年了,从今往后,就由我来守护你们家的传家之宝,保证勤擦拭善保存,你就放心吧!”   男人抹泪,“你是个真英雄、纯汉子,好,既然你豪爽,那我也不能小气了,这宝刀,我打个九九折,九万九,您拿走!”   孔义击掌,“好咧!”   罗子庚:“……”   ☆、傻哥俩打眼   付完钱,孔义怀抱宝刀,摩挲刀柄上的羊脂白玉,“子庚,宝刀是应该赠英雄的,我送给奶奶是不是不太合适?”   罗子庚对他怀里的东西始终持怀疑态度,含糊应了一声,“奶奶是女中豪杰,应该也没什么,反正她喜欢白玉,这刀柄正合她意。”   “我知道了!”孔义灵机一动,“我把刀柄锯下来送给她,刀身我自己收藏!”   罗子庚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你疯了?”   孔义嘟囔,“这样确实不太好……”   岂止是不太好!!!罗子庚表面淡定内心咆哮,心想孔信是多老辣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他弟弟就能二缺成这样?   天色大亮,鬼市早已撤得干干净净,古玩街上正常的小摊子摆了起来,罗子庚接到孔信的电话让他去买早饭,便让孔义自己先去古今阁,自己拐去烩萃楼买孔信点名要的鸡汁汤包。   结果来回不过二十分钟,就看到孔义在地摊上和一个人差点打起来。   “怎么回事?”罗子庚走过来,定睛一看,眼神冷了下来,真是冤家路窄,对方竟然还是当初碰瓷赖自己的那个冯六。   孔义抱着他的宝刀,大咧咧站在摊前,嚷嚷,“你拿一个民国的垃圾骗人家老爷爷,也不怕伤天害理?”   “混哪一行就有哪一行的规矩,小兄弟,你坏我生意,这是哪儿都说不通的理!”冯六恼得几乎想抽死眼前这人,古玩行里凭眼力吃饭,刚才那老头自己打眼,把一件民国大碗认成永乐官窑,眼力不过关,自己活该交学费,可眼前这小子竟然横插一杠子,一通胡搅蛮缠,把那老头给弄走了。   罗子庚低声道,“六哥,这是我朋友,有话好好说。”   冯六一眼就认出来这个小子,街面上摆地摊的人,记忆力都是一等一的好,他清楚地记得当初跟罗子庚结下的梁子,当初他欺负罗子庚是个菜鸟,打算狮子大张口讹他一笔,没想到后来被孔信出面摆平,这事一直让他耿耿于怀。   当即就冷哼一声,“罗少,你跟着孔老板在外面就算横着走我也不管,但来到我的摊子上,就得按照我的规矩行事,这个小兄弟坏了我的生意,他就得原价赔偿,否则,别怪我冯六爷不客气!”   “六哥好大的威风,”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孔信叼着烟从人群中走出来,低头斜睨,“一个民国大碗?罗子庚,给六哥五百块钱,我们赔他。”   冯六一看孔信到了,心里瞬间哇凉,他本来想讹这两个愣头青几万块,可是如果孔信力保,那钱肯定得打水漂,大家都在古玩街上混饭吃,孔信是个多狠的角儿他也了解,真惹急了,他能跟自己往死里磕。   强撑着道,“孔老板,闲事莫管。”   “闲事?”孔信二指夹烟弹弹烟灰,手臂担在孔义的肩上,悠闲道,“六哥教教我,亲弟弟的事情算什么闲事?”   冯六傻了,打死他都想不到这个一脸烧包像的纨绔子弟竟然是孔家二少爷,这会儿真是肠子都悔青了,他之所以会卖孔信的面子,不全是因为这人有多厉害,而是因为他背后的孔家,古今阁是一个百年老招牌,几代人积累下来的醇厚古韵,也是十年浩劫之后首先恢复元气的老字号之一,收藏家们认识他冯六的不多,和古今阁有往来的却不少。   “原来是二少爷,”冯六扯出一个假笑,凉凉道,“老六我有眼不识金镶玉,我认栽,今天这事儿,不论在理不在理,老六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咱们一张纸掀过去,怎么样?”   古玩行里的规矩,别人问价的时候不能插嘴,孔义不懂规矩坏了冯六的生意,这事情他们理亏,孔信点头,“是六哥卖我面子,我心里知道。”   “别!千万别这么说,”冯六制止他,对天拱一拱手,哑声怪笑,“老六我今天卖的是当年孔老爷子的面子!”   孔信脸色倏地阴沉下来,“六哥既然还记得我爷爷,那自然也别忘了开门行商‘诚’字当头,省得坏了我们行的名声!”   说完,凌厉的目光从罗子庚脸上滑过,狠狠落在孔义的脸上,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哎哥,你等等我……”孔义不怕天不怕地,就怕他这个哥哥,来不及对冯六耍威风,忙抱上他的乾隆宝刀,小碎步追上去。   罗子庚无奈,跟着回到古今阁,看到孔义屁颠颠的身影在里间门口一闪消失在门内,知道孔信是要进小黑屋使劲扎一扎孔义了,遂将鸡汁汤包交给店里的伙计,让他去加热。   倒了杯水还没来得及喝,就听孔信一声暴喝,“罗子庚,滚进来!”   伙计幸灾乐祸地看他。   罗子庚硬着头皮咧开一个讪笑,丢下杯子,老实地推门进去,一进门,就看到孔信直直一脚蹬过去,孔义立刻就跟个大土豆似的叽里咕噜满地乱滚。   “你就作死吧!早晚撞到狠角色手里,扒了你这身人皮都是轻的!”孔信怒道,转过身,看到罗子庚,凉凉道,“你够屌啊,肚子里有货了是吧,你不是当初那被人碰瓷的烧包了是吧,敢和这个二百五去鬼市,你他妈是母牛下不出崽儿,牛逼坏了啊!”   罗子庚皱了皱眉头,“孔哥,我并不知道阿义不懂规矩。”   “规矩?那规矩是错的!”孔义爬起来,嚷嚷,“凭什么交易的时候不允许其他人看啊,那冯六他欺骗人家老爷爷……”   “你给我闭嘴!”孔信指着他的鼻子,压低声音威胁,“再他妈啰嗦一句,我立马把你打包丢回美国去,我说到做到,你信不信?”   孔义猛地闭嘴,手指在嘴唇上拉了个拉锁,脑袋点成了个磕头虫。   “我现在不追究你们和冯六子的恩怨,我们就说去鬼市的事儿,”孔信对罗子庚道,“我一直不让你去鬼市,你还挺怨我的是吧。”   罗子庚摇头,“没有。”   “知道鬼市是什么地方?鬼市他妈的为什么叫鬼市你知不知道?”   罗子庚低声道,“我知道鬼市危险,但是我心里有数,孔哥,我没吃亏。”   “你有个屁数!”孔信捏起茶壶喝了一口,平复了下失控的情绪,“鬼市里那些东西,百分之八十是赝品,剩下的有百分之一是流传有序的就不错了,还有更多的,是!赃!物!”   孔义滚过来,蹲在孔信的脚边,插嘴,“没那么严重吧?哪来那么多赃物?”   孔信凌厉一眼扫过来,孔义立马双手捂嘴,大眼睛裹了一包泪表明楚楚可怜。   “你知道一次失窃会损失多少?盗掘一座古墓得挖出来多少?一艘沉船出水得捞出来多少?这些新坑货上不了拍卖会进不了古玩市场,最后会有多少出现在鬼市上?”孔信厉声道,“万一你惹到这些亡命徒,能不能完整地回来还是个未知数!”   罗子庚沉默半天,叹一声气,“孔哥,我知道错了,这次确实是我和阿义考虑不周,我们冒失了。”   孔信抬头看他一眼,没有再说话,面对着孔义,他可以连打带踹,面对罗子庚,却不能这样粗暴,一方面因为他是温知君的表弟,另一方面,他对罗子庚有种莫名其妙的疼惜,不管心里多恼火,却根本粗暴不起来。   孔义蹲在地上,瞪着俩傻眼睛对罗子庚使劲瞅,双眼发射脑电波。   罗子庚被他看毛了,瞪回去:你看什么?   孔义拼命往孔信身上打眼色:快给我说两句好话!我多冤啊,我比窦娥都冤……   罗子庚面无表情:你还是去死吧。   孔义大怒:你这个不讲义气的小贱人!!!   “够了!”孔信粗声粗气,抬脚把孔义蹬翻,“你们俩眉来眼去干什么?”   “哎哟啊疼啊!”孔义满地打滚哀嚎,“哥你只疼子庚不疼我了,我可是你亲弟弟啊!”   “你皮糙肉厚的哪里招人疼?”孔信淡淡地瞥过去。   孔义立马蠕动过来,嬉皮笑脸,“我天真无邪,我活泼可爱,我国色天香。”   孔信被雷得浑身掉鸡皮疙瘩,“死吧你!”   罗子庚给他茶壶添了水,轻声道,“孔哥,别气坏身子。”   “我没那么容易坏,”孔信横他一眼,“你们俩买什么东西了?拿出来我看看。”   “我买了块玉璧,”罗子庚从包中掏出来,“感觉像西汉的,雕工古朴大气,还有点黑色沁斑。”   孔信双手捧起玉璧,紧皱的眉头渐渐舒缓开来,罗子庚适时地递上手电筒,孔信打开,仔细看玉璧的纹理,半天之后,嗯了一声,“确实像是有黑色沁斑。”   罗子庚心头一动,“东西不对?”   “……怎么说呢,”孔信淡淡道,“这玩意儿看着挺老,只是……这样吧,”他踢了踢孔义,“去打盆开水过来。”   孔义眼神在他们俩之间一转,明白罗子庚这是要倒霉了,于是立马乖顺地转身去打开水。   孔信手里摸着玉璧,“他看上去是一块西汉的蒲纹璧,小子,思春了?”   “!!!”罗子庚猛地抬眼看向他,抿紧嘴唇,不知道这人抽了什么风。   孔信笑眯眯地用眼角瞟他,“蒲纹璧在当时有大用处,是男方向女方家中纳采时用的,你说,你还不是思春了?”   罗子庚:“……”   “什么?什么?”孔义夹着脸盆拎着开水瓶兴冲冲奔过来,“我刚才好像听到说什么思春。”   “你听错了!!!”罗子庚恼怒。   孔信将玉璧放进脸盆中,拎着水壶缓缓倒了下去,悠闲道,“来,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先给你的宝贝洗个白白……”   “……”罗子庚极度不爽,他已经出离郁闷了好不好,天还没亮就被孔义拖出被窝,昏头障脑地陪他逛鬼市,头脑发热买个垃圾,回来还得挨一顿冷嘲热讽,这样的生活真是够了!   几分钟过去,孔义指着脸盆大叫,“哎哟我日他爷爷个腿哎……子庚你的玉璧怎么变成面皮皮了?”   =================================================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机智的洛哥哥】和【为什么呢?】丢的地雷,我会加油写的,MUA~~   ☆、15·二少风流债   罗子庚心底一片冰凉,盯着盆子中半融未融的玉璧,一种难以言表的苦涩涌上心头,喃喃道,“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孔信伸着一根修长手指抄抄那片儿此刻变得软趴趴的玉璧,“这是最低级的骗术,将玉石废料粉碎,掺上不饱和树脂,或者直接用日本胶,这样的东西放在30倍的显微镜下一看就见分晓,它做得再精细,还是会有气泡,按理说,这样程度的仿品,”他挑起眼角玩味地看过去,咧嘴一笑,“根本骗不到你。”   罗子庚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鬼市那昏暗的小灯泡下,根本看不出个子丑寅卯,那时候就算用萝卜干系根红线,他说不定也能给认成千年老人参。   “打眼了吧,”孔义拍拍罗子庚的肩膀,十分上道地说,“不过别往心里去,咱们捣腾古董的,谁没打过几回眼啊,就说我哥吧,别看他现在拽得二五八万,其实当年交的学费都能娶一个妓院的媳妇儿了。”   “闭嘴!”孔信暴怒,“给我看看你又买了什么垃圾。”   孔义万分委屈,“怎么能说是垃圾呢,哥,你真是太粗鲁了,”说着小心翼翼地请出自己那把乾隆宝刀,交到孔信手里,“哎,你别给我摔了,轻拿轻放,国宝呢,值四千多万……”   “做梦吧你,”孔信剥开外面包裹的报纸,露出里面的古刀,脸色突然变得很精彩,食指在刀鞘上弹了一下,嘿嘿两声笑了。   “你!笑!了!!!”孔义一蹦三尺高,兴奋大叫,“是真品对不对?我捡大漏了对不对?十万换四千万,哎哟喂啊,这可是乾隆宝刀,流传在外唯二的一把,哥,你看这刀柄,正宗的和田白玉,多温润油泽,玉质不比你的羊脂寿星差,还有这云龙纹、金银饰,妥妥的帝王风范……”   “罗子庚,”孔信哼一声,噌的拔刀,“刀身上刻了什么字,你读给我听听,哥哥我老眼昏花,有点看不清了。”   罗子庚意味深长地看了孔义一眼,盯着黑色刀身上阴刻的一行简体小字,轻声,“以我一生,换你十年天真无邪。”   话音未落,就见孔信一跃而起,猛地丢掉刀鞘,双手握刀,直直对着孔义劈了下去。   “你疯啦!!!”孔义一骨碌滚远,屁滚尿流爬起来就狂奔,大叫,“孔信你吃错药啦?我是你弟弟!你亲弟弟啊!!!”   “砍的就是你!废物!畜生!垃圾!你大爷的!”孔信紧追不舍。   孔义双眼飙泪,“我大爷是你爸啊!”   “我劈死你!”   孔信一刀劈下去,孔义竭尽全力往门外一蹦,脚尖搬到板凳,高大的身体一个熊扑,轰轰烈烈趴在门口,大哭,“好疼……我不跟你玩了!我要回美国!!!”   “你……”一个清冽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你回来了?”   孔义茫然抬头,看到一个高瘦的青年站在店外,正死死地盯着自己,漂亮的眸子中满是掩饰不住的惊喜交加。   “怎么搞成这样?”那人快步走过来,弯腰伸出手,羞涩地一笑,“十年没见,你就这样欢迎我?”   孔义盯着眼前的手,五指修长,掌心却有着格格不入的粗糙老茧,他木然伸手,握住这双手站起来,心跳倏地漏了一拍,心尖尖爬上一种诡异的酥麻感。   “那个……”他舔舔嘴唇,真诚地问,“你谁啊?”   眼前这人倏地一颤,笑容僵住,紧接着支离破碎,愣了半秒,渐渐回归平静,他轻吁一口气,放开他的手,淡淡道,“抱歉,我刚刚认错了。”   “哎?”孔义指着自己的脸,“我这么清纯脱俗的长相你都能认错?那人得多帅啊……”   “他是挺帅的,”那人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转身往店外走。   孔义追出去,“比我还帅不?”   那人头也不回,挥了挥手,瘦削的身影转眼就消失在古玩街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孔信拎着茶壶慢慢踱出来,“怎么回事?”   伙计立刻凑上来,眉飞色舞地将刚才一幕用生动的语气和丰富的肢体语言复述了一遍,然后询问老板是不是忘了还有一盘备受冷落的鸡汁汤包。   “哦,我饿死了,快拿来,”孔信心情大好,哈哈哈地大笑,指着孔义骂道,“小兔崽子你什么时候惹的风流债?看人家都找上门来了,长兄为父,今日我就做主,把你嫁给那人当个娈童,择日成婚。”   “滚!”孔义垂头丧气地回来,坐在旁边,捏起一只汤包塞进嘴里,闷声,“我觉得那人有点眼熟。”   孔信惊讶,“还真是风流债?”   “不、不会吧?”孔义花容失色,“我每次都有善后……”   “作孽呀,”孔信恨铁不成钢地摇头。   孔义一口一个吞着包子,默默腹诽:论作孽谁比得上你老人家?   三人风卷残云解决掉鸡汁汤包,孔义一抹嘴,“哥,我的乾隆宝刀……”   “闭嘴,”孔信眼皮子都没抬,“再提乾隆宝刀我就剁了你。”   孔义哇哇大叫,“那是我花十万块钱买的!我的老婆本儿!!!”   孔信优雅地擦擦嘴,接过罗子庚递上来的茶壶,悠然倚在紫檀木大交椅上,“你小子啊,吃喝玩乐像模像样,但天生没有古玩这根筋儿,有时间还是多学着帮二叔打理公司吧,不然我看二叔那点家底,早晚被你得瑟光。”   知道自己打眼了,孔义没精打采,嘟囔,“好眼力都是真金白银练出来的嘛,我再练两年,肯定也能赶上你的。”   孔信轻飘飘看他一眼,“那你就练吧,我等着看你一鸣惊人。”   “你真讨厌。”   “光给奶奶买个礼物也能打眼两次,你也有够讨厌的。”   孔义扑过去,撒娇,“尼桑~~~在三楼帮我选一样吧,大家都送礼物,就我没送,多丢脸啊,不光丢我自己的脸,也丢咱们老孔家的脸啊,叫外人看了,嘲笑咱们古今阁后继无人。”   “怎么后继无人?”孔信一脸嫌弃地推开他,“我不是人?”   “哎呀尼桑不要这样嘛,尼酱~~尼撒吗~~~”   “闭嘴!”孔信站起来,让伙计关店,招呼罗子庚和孔义二人走上楼梯。   古今阁一共三层,一楼是大路货,普通民窑、仿古工艺品,二楼是各种精品,有官窑有民窑有高仿,三楼平时一般不打开,除非遇到知根知底的收藏家。   孔信推开厚厚的保险大门,打开灯,罗子庚立刻就怔住了,只见满室宝光流转,无数古玩在灯下流光溢彩。   孔义欢腾地奔过去,将脸贴在多宝阁玻璃上狂蹭,“哥!这龙凤佩真不错,奶奶一定喜欢,就这件了!”   “好眼力!”孔信鼓掌,“那是奶奶前年大寿时蒋家送的礼物,你觉得她老人家已经老糊涂到不记得了?”   孔义立刻垮下来,身体贴着玻璃滑落到地上,恼得几乎要打滚。   孔信打开一个博物柜,“这里都是玉器,你随便选一件吧。”   “哥,我爱你!”孔义在他胸口一捶,认真地挑起来。   罗子庚怔怔地看着满室琳琅,他不是没见过古董,当年罗家也是这样宝光万丈,但他父亲眼力不行,买到的古董总是赝品居多,而古今阁百年老店,能够进这里的,恐怕件件都是不可多得的国宝。   “这只是冰山一角,”孔信在他耳边轻声道,“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   罗子庚一转头,看到他灯光下明亮的眼睛,心中的敬畏不禁冲淡几分,点头,“我明白了。”   大汉文明上下五千年,老祖宗留下的宝贝不可枚数,本不该厚此薄彼。   “孔哥,”罗子庚问,“我能上手吗?”   孔信点头,刷指纹打开一个开关,升降台缓缓升起,一尊造型古朴的贯耳尊出现在二人眼前。   罗子庚掏出显微镜和手电筒,细细观察,片刻之后,他双手捧起贯耳尊,打算将它翻过来。   孔信横空伸出手来,按住贯耳尊,笑眯眯道,“先不看底款,你觉得怎么样?”   罗子庚认真道,“釉质纯粹浓厚,宝光内蕴,有冰裂纹,釉内多有气泡,是典型的聚沫攒珠。”   孔信追问,“怎么样?”   罗子庚低头看着宝光内敛的精美瓷器,“北宋,哥窑。”   孔信一笑,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看看底款。”   罗子庚心里咯噔一跳,将贯耳尊翻转过来,顿时愣住了,只见四个汉隶大字“无邪御制”,“这是……”   “这是民国三十一年,景德镇仿造大师康无邪亲手烧造的仿品。”   ==========================================================   作者有话要说:孔二少家小受出场,打了个酱油……   ☆、鉴定真与假   罗子庚一怔,“康无邪?”   这不是他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了,当初在温泉酒店就听八贤王和孔信说过,并且两人当时的语气都颇是复杂。   孔信将贯耳尊放回保险柜中锁好,“瓷器历史上有道高一尺的鉴定大师,也有魔高一丈的仿造大师,景德镇的浮梁三仿听说过没?”   罗子庚脱口而出,“康仿、柳仿、魏仿。”   孔信点头,“康无邪就是康仿几百年来的集大成者,仿造官窑以假乱真,古玩商和收藏家对他是又爱又恨,但都不得不尊称一句官窑王。”   这些传闻罗子庚都知道,叹气,“我又打眼了。”   “别说你,这个贯耳尊当年连我爷爷都骗过去,”孔信笑着屈指在他脑门弹一下,“我活了二十六年,还没见过谁能准确鉴定出康仿。”   话虽这样说,但一天之内打眼两次,这让罗子庚感觉很挫败,本来跟着孔信学习了这么长时间,他能清晰感受到自己鉴赏能力的提升,但这接连两次打眼,如同惊天霹雳,瞬间就将他打回原形。   孔信仿佛没意识到他的失落,打开另一个保险柜,“再看看这个。”   罗子庚抬眼看他。   孔信脸上没什么表情。   “孔哥,”罗子庚犹豫,“我……”   孔信一挑眉,眼中带上了三分蔑视,“输不起?老话说,家有三院房,再入古玩这一行,我们玩收藏的,不怕倾家荡产,怕的是没有东山再起的气势。”   罗子庚心头一颤,自己父亲已经输得倾家荡产了,他现在光脚不怕穿鞋的,还有什么输不起?   只要心不死,永远都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浮动的心倏然就定了下来,他点头,“我明白了。”说完走过去细细鉴赏保险柜中缓缓升起来的一尊斗彩瓷器。   “这……”在看到瓷杯的一刹那,一个名字差点脱口而出,却在张口的瞬间又生生压了下去,罗子庚定下心神里里外外鉴定半天,才看向孔信,“成化斗彩鸡缸杯。”   孔信似笑非笑,“确定?”   看着他诡异的笑容,罗子庚觉得心脏都快要不跳了,这家伙整天笑咪咪,却笑意根本达不到眼睛里,让你看不透他在笑容背后究竟盘算着什么,却总觉得后背阴风阵阵。   硬着头皮道,“确定。”   孔信修长的手指在鸡缸杯上无意识地摩挲,间或抬眼瞟他一眼,但眼神一触即分,折磨了他十多分钟,才若有所思地说道,“你知道斗鸡杯现在上拍会是个什么价格?1980年苏富比的‘仇氏’私人藏品拍卖会上,一只斗鸡杯以528万港元的成交价格刷新了中国艺术品的世界纪录,1999年苏富比香港拍卖上,这只杯子以2917万港元再次刷新了斗彩瓷器的世界纪录,物以稀为贵,按照国内的权威说法,斗鸡杯在全世界不超过五只,你还确定这只是真品?”   罗子庚眸色黯了黯,目光在鸡缸杯上胶着片刻,抬起头来,“我确定。”   正说着,孔义抓着一柄碧玉如意窜过来,目光突然落在鸡缸杯上,大叫,“这不就是爷爷当年收的斗鸡杯?咱家镇店之宝啊,哥,你终于肯拿出来见见天日啦?”   罗子庚猛抬头,看向孔信戏谑的眼神,脱力般笑出来,“你诈我!”   “兵不厌诈,”孔信轻飘飘一句话挡过去,转眼看向孔义手中的碧玉,“眼力不错,这柄玉如意我花七万块钱收的,十万转给你,我就挣个跑腿钱。”   孔义愤慨地竖起中指,“自家兄弟你竟然还收钱!!!”   “古今阁养着老孔家上下几十口的闲人,不收钱怎么说得过去?”孔信一把抓住他的中指,用力往后一折。   “啊啊啊啊啊……”孔义立刻鬼哭狼嚎。   孔信一脸淡定,“还敢随便竖这狗爪子不?”   “不敢了不敢了,你借我三百个胆子我都不敢了!啊啊啊疼啊……”孔义疯狂飙泪,“哥,亲哥……疼死了……饶了你悬崖勒马迷途知返的乖弟弟吧……”   孔信面不改色,“十万,买不买,你有还价的权利。”   孔义哆嗦,“我买!我买!你开价肯定都是极好的……放开我……呜……”   孔信满意地松开他手指,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这死孩子,孔氏家规第七百三十二条,一钱一厘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爷爷最恨铺张浪费,你竟然连还价的机会都不把握,不羞愧吗?”   孔义在他手里吃大亏了,战战兢兢,“羞愧。”   孔信:“抄家规去吧,你今年二十二岁,那就不多不少抄二十二遍。”   孔义大叫,“爷爷那个话唠他写了一百多张家规!!!”   “是啊,”孔信温柔地笑,“瞧你这熊孩子,高兴得脸都绿了,既然这么喜欢,那就凑个整数,抄一百遍吧。”   孔义嘶吼:“二十二!成交!!!”   晚上回家,孔义将碧玉如意送给老太太,假装是自己淘到的,成功洗刷掉一点仇恨值,灰溜溜地钻进孔信书房。   孔信从一本古籍上抬起头来,目光透过眼镜,X光一般在他身上扫视一圈,“有什么事?”   “在家多无聊啊,”孔义叼着烟,没骨头一般倚在门框上蹭啊蹭,“出去找点乐子呗,我已经约罗子庚了,咱们来玩三人行。”   孔信面无表情,“我今晚有事。”   “什么事?”孔义顿时两眼放光,“是不是要相亲?”   “你想多了,”孔信拿下眼镜,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淡淡道,“心脏病专家今晚到温家,我得过去一趟。”   孔义知道温知君那药罐子跟自己大哥感情好,点头,“哦。”   孔信抬眼看向他,“你想说什么?”   “也没什么,”孔义抓抓头发,“你也知道我爱八卦嘛,听人说知君哥那病是家族遗传,他爷爷、爸爸都去世得很早……”   声音越来越低,孔信叹一口气,“我知道,但是咱姐喜欢他。”   两人都明白,孔敏是“她老大天老二”的性子,迷恋温知君不能自拔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如果温知君健健康康的,就算是个纨绔子弟,大家也少不得要竖起大拇指夸赞一句门当户对金玉良缘,但他现在这个身体,就算有心结婚也心力不足,美人温其实是个美人瘟,所以两人一直拖着,这桩婚事已经拖成古玩行里的一个笑话了。   孔敏喜欢温知君,所以孔家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温知君早殇。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孔信站起来,“你们打算去哪儿玩?我正好带你去温家找他。”   “1912呗,”孔义嘟囔,“我想去的地方你也不给我去啊。”   孔信瞥他一眼,孔义立刻闭嘴了。   到了温家,医生还没到,孟昕已经先到了,正在书房里陪温知君玩鸣虫,孔信遇到罗子庚,拍拍他的肩膀,低声道,“管着点那只猴子,出了事儿我找你。”   罗子庚顿时头大,“孔哥,你也知道阿义他的性子,我哪能管得住他!”   “那我不管!”孔信就是不讲理了。   罗子庚无奈,“我只能尽力。”   “你小子知道分寸,我相信你。”   孔义不经常回国,却对这边的酒吧街了如指掌,带着罗子庚三拐两拐,进了一家西式风格的酒吧。   两人站在吧台边喝酒,孔义双眼像探照灯一样扫视全场,罗子庚无语,“你看什么呢?”   “废话啊,你说我看什么的?”孔义回身和他碰一下酒瓶,“今天不给力啊,美女帅哥都没来?”   一个男人从二人身后冒出来,对罗子庚笑道,“我能请你喝杯酒吗?”   罗子庚:“……”   “噗哈哈哈,”孔义爆笑,一把搂住罗子庚,对那个男人道,“看上他了?眼光不错,不过你晚啦,这小帅哥是我的囊中之物。”   男人识趣地离开,罗子庚:“……”   “保护好自己,傻X,”孔义捶一下他的胸口,“这里有人男女通吃,我要是把你的贞操给弄没了,我哥肯定会扒了我英俊的人皮。”   罗子庚又不是没来过这种地方,无奈地叹气,“闭嘴吧你!”   “嘿,”孔义眼光扫过某个地方,突然来了精神,凑到罗子庚耳边低声道,“哥们,这回我不闭嘴也不行啦,看见那个男的了没?”   罗子庚望去,见到一个俊美青年独自坐在卡座中喝酒,“你认识?”   “今天上午刚认识,”孔义兴奋道,“在古今阁,把我错当成他朋友了,啧,小脸长得够俊俏,我决定今晚的目标就是他了,三分钟,带他出去开房,看我的!”   说着对罗子庚抛个媚眼,向那边走去,罗子庚无语,“喂!你别这样,你哥说……”   “我哥知道我什么德行,放心吧。”   看着孔义坐了过去,带着一脸谄媚的自来熟,罗子庚默默移开目光,突然身后一记耳光声,接着一个满是酒气的身体撞在自己背上,罗子庚回过头去,看到一个醉汉在和一个青年拉拉扯扯,目光落在那人脸上,倏地愣了一下,“纪凯?”   =========================   作者有话要说:孔二少作死的节奏,等他再次出场的时候就已经遭报应了。   ☆、混乱的一晚   温家   孔信目送罗子庚和孔义勾肩搭背地跑了,才转过身,罗妈妈端来水果,“知君和小孟都在书房,姐姐去酒店接医生了,你们哥儿仨先玩会儿。”   “谢谢阿姨,”孔信在果盘上抓起最大最红的苹果,掂了两下,拿着拐进书房,“哟,小孟这是哪儿找来的葫芦,皮子真漂亮。”   孟昕手里拿着那只蛐蛐葫芦,皮色紫红、包浆醇厚,一看就是上百年不离手才能盘出来的,闻言道,“这是知君前几天收的。”   孔信坐过去,看到温知君也仰脸看向他,笑得露出小虎牙,不禁心头舒畅起来,将手里的苹果丢给他,“好眼力,赏你的。”   “滚吧你!”温知君笑骂,“拿我家的东西来送给我,你可真够好意思的。”   坐下没几分钟就听外间传来一阵喧闹声,接着罗妈妈推开书房门,“知君啊,医生来了,你也快点准备准备。”   孔信迎了出去,医生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请过来的,自然要高高奉为上座,两人握手寒暄,孔信引着医生和他的团队往楼上走,“王教授千里迢迢赶来,实在是辛苦了。”   “不辛苦,你传真过来的病历我已经看过,对他这个情况也有大体了解,”医生年龄六十出头,说话做事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直接道,“小孔,你们都要有心理准备。”   这边众人心里都是咯噔一跳,温知君的病没那么容易根治,大家都心知肚明,但从一个大专家口中如此直白说出来,还是非常具有冲击性。   孔信目光扫过脸色苍白的温妈妈,对医生淡淡道,“还是先看看病人吧。”   大家走进治疗室,温知君已经准备好,正半躺在护理床上,见到医生,坐起来握手,“王教授你好,我是温知君。”   医生在他脸上打量片刻,点头,“真是个俊俏的小伙子,却有这个病,可惜了。”   孟昕眉头倏地皱了起来,孔信给他一个淡定的眼色,配合助手们搬出一系列检测仪器。   治疗室中一片寂静,只有偶尔医生和助手们低声交谈的声音,检查完后,医生摘下口罩,对温知君道,“你很坚强。”   温知君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谢谢夸奖。”   再一次检查的结果和以前没有太多区别,家族性遗传的疾病,胆固醇含量达到800,再加上极特殊的D缺失型血,即使心脏移植,配型成功的几率也实在太低。   送走医生和他的团队,孔信走进医疗室,目光和温知君一触即分,心里顿时堵得难受,虽然一直都心知肚明,但这样的事实还是无法接受。   温知君笑着对孟昕道,“小孟,你和我妈先出去吧,我有话要和孔信讲。”   孟昕脸色突然冷下来,扫了孔信一眼,站起来,和温妈妈一起走出去。   “你站那么远干嘛?”温知君笑道,“怕我吃了你?”   孔信挑眉,“我怕你这个病秧子?”   “怎么不怕?你都要怕死了,”温知君道,“万一我这个病秧子一时想不开,公布点不得了的事情,你怕不怕?”   孔信冷声,“你不要乱来!”   “哈哈哈……唔!”温知君大笑,笑声戛然而止,他猛地一低头,捂住心口。   “怎么了?”孔信大惊,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他瘦骨嶙峋的肩膀,另一只手伸向床边的按铃,“我叫医生!”   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他的手腕,温知君抬起头来,狡黠的眼睛从碎发间含笑看着他,“你看,你还不是过来了?”   孔信后背一片冰凉,是刚才一刹那间激发出来的冷汗,他无奈道,“你真是……不知死活!”   温知君仰脸,笑出一对俏皮的小虎牙,“你还不了解我?咱们毕竟……”   话未说完,孔信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他迅速抽回手,拿起手机,“咦,罗子庚?这小子怎么突然打电话,难道是孔义那二百五惹事儿了……”   边嘀咕着边接通电话,“什么事?”   “孔哥,你有时间不?”罗子庚低声问,“来一趟梅园新村派出所,我跟人打架,被警察扣了。”   孔信眨巴眨巴眼睛,突然就乐了,“哎哟喂你小子真带种啊,我家那二百五呢?也一起进去了?”   罗子庚声音干巴巴,“孔义不在,我跟纪凯在这里。”   孔信一下子没了声音,他在琢磨罗子庚和纪凯这两个小孩单挑的胜负率,琢磨来琢磨去,还是觉得这个问题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就罗子庚的性格,不太可能和纪凯打起来,就算纪凯挑衅,两人还是和平解决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挂了电话,孔信一低头看到温知君面无表情的脸,扬扬手机,“我去派出所赎你表弟去,啧,真有血性。”   走出医疗室,孟昕正倚在门外,见到他出来,转过脸,“你确定不再劝劝敏姐?毕竟知君这病……”   “这件事不用再说了,”孔信打断他,苦笑道,“要是能劝,我早八百年就劝了,我姐是什么性格,难道你还不知道?”   “嗯,也是,”孟昕缓缓吐出一口气,“动了心,哪那么容易收回去。”   “虽然收不回去,”孔信看着他,冷冷道,“但也要愿赌服输。”   孟昕脸色倏地阴沉下来。   孔信说完,轻快地越过他,哼着小曲下楼。   孟昕目送着他的背影,眼中滑过一丝不甘,半晌,他微微闭上眼睛,喃喃道,“可是我输得……一点都不服气。”   罗子庚把自己和纪凯折腾进派出所这件事情让孔信的心情一下子阳光明媚起来,果然不如意的时候就要看看那些比自己更凄惨的人,幸福指数噌地就上去了。   到派出所理清楚前因后果,他就囧了,搞半天这还是一个英雄救美的故事,罗子庚当了那个勇斗色魔的英雄,纪凯当了那个坚贞不屈的美人。   站在管事干警面前,孔信简直就想挖个坑把英雄和美人一起坑杀算了,多贞烈的同性恋啊,警察蜀黍正直的脸都扭曲了。   火速交罚款将两人带出来,孔信大步走出派出所,“孔义呢?”   “他在酒吧搭讪了一个男的,后来我就不知道了,”罗子庚颧骨上擦破皮,正往外渗着血,火辣辣地疼,让他忍不住肌肉小幅度地颤抖着。   孔信对这个堂弟的尿性了如指掌,淡定地点点头,“他大概要明天早上才能回家,   罗子庚凑在他的耳边轻笑,“我给你挡了一次绿帽子。”   孔信一愣,目光撞进他点漆般的眸子中,突然发现这小子嘴角带笑,眼中却是一片深不可测的冷静。   “你欠我一个人情,”罗子庚笑出了虎牙。   熟悉到骨子里的笑容,孔信倏地回过神来,立刻哈哈大笑,拍拍罗子庚的脸,“你想得太浪漫了,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回事儿。”   纪凯不动声色地靠过来,乖巧地挽住孔信的胳膊。   罗子庚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停了几秒钟,一笑,“那是哪回事儿?”   “你不懂,”孔信将手臂从纪凯手里腾出来,无意识地把玩着车钥匙,“我送你们俩回去吧,小纪去学校?”   纪凯低头跟在他后面,嗫嚅,“宿舍十点就关门了。”   孔信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我也不能回家,”罗子庚指着自己颧骨上的伤口道,“打成这个样子,我妈看到肯定又要叫了,去酒店住吧,明早我回学校。”   “行。”   到了酒店,三人站在前台,罗子庚歪头看向孔信,孔信斜他一眼,面无表情对前台小姐道,“两个大床房。”   罗子庚抿紧嘴唇没有说话,接过其中一张房卡,就径直去了自己的房间。   孔信没有理会他的奇怪表现,毕竟刚刚才被揍成傻逼,正常人怎么都不会太兴奋。揽着纪凯进了他们的房间,托服务员帮忙买来酒精棉签和创可贴,孔信给纪凯处理伤口,笑道,“没想到你小子原来这么贞烈,给我守身如玉啊?罗子庚也真够牛掰的,平生第一次跟你酒吧相遇,还能赶上英雄救美。”   伤口刺痛,纪凯嘶地倒吸一口冷气,抽抽鼻子,“我没想到罗子庚会为我出头。”   孔信:“他就是这么个人。”   纪凯嘟囔,“哥,你说,他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他傻呗,”孔信给他贴上创可贴。   纪凯一颤,创可贴歪了,孔信重新撕下来,耐心地贴好,“他父母将他保护得太好了,很多时候想事情比较单纯,他想不到咱们的关系。”   咱们的关系……   纪凯怔怔地看着孔信,眼中痛苦与贪恋交织,他差点又忘了,关系……他们到底还是金钱维系的关系,与罗子庚和他……怎么比?   他紧紧咬住了牙,两人已经很久都没有上床,如果不是这次打架事件,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眼前这个人,五次找他有三次推脱在忙,大家都在古玩行里混,谁不知道这一行里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他到底在忙什么?   孔信收拾好东西,将剩余创可贴扔到沙发上,一转身,看到纪凯幽怨的目光,皱眉,“怎么……”   话音未落,纪凯已经扑了上来,猛地将他扑倒在沙发上,凶狠地吻了下来。   “呵,这么热情?”孔信笑,就势搂住他的腰,拍拍紧俏的小屁股,“乖,先躺床上自己玩一会儿,我去洗澡。”   说着就要起身。   纪凯死死抱住他,将头埋进他怀里,急促地喘息着,哑声,“哥,我……我不想和你还是这种关系……哥,我……”   孔信动作停住,没有说话。   纪凯耳朵贴在他的胸前,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迷乱道,“我喜欢你,哥,我喜欢你,我不想被你包养,我想独占你,哥,我喜欢上你了……”   孔信不动声色,他知道自己魅力无边,但没想到这孩子真的有勇气捅破这层窗户纸,他难道不知道,一旦捅破,就再也弥补不上了么?   “哥,我控制不住自己,”纪凯哽咽,炽热的亲吻落在他结实的胸口,他狂乱地吻着,含糊叫道,“喜欢我好不好?哥,喜欢我好不好?我真的喜欢你……”   声音戛然而止。   孔信将纪凯推出去,轻声道,“小纪,我早就跟你说过,玩归玩,不要过界。”   纪凯倏地僵住。   “过界了,就不好玩了。”   一言落地,纪凯瞬间眼睛就红了。   孔信从沙发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他,叹一口气,“看来我们的缘分也就到此了,小纪,彻底断了吧。”   “不!”纪凯爬起来,狼狈地伸手去拉他,“哥,不要这样,我不要分手!我……我收回我的话,我不喜欢你,不喜欢你,我不喜欢你!……我一点都不喜欢你……”   “何必闹成这样?”孔信皱眉,烦躁地点一根烟,将焦躁的气体吞咽进去,他表面淡定,实际心情却是一团乱麻,“你不是第一天在这个圈子里混,我什么性格你知道的。”   纪凯痛苦地捂住脸,他当然知道,从搭上孔信的第一天就了解过,这人是个绝好的金主,年轻英俊、仗义疏财,可贵的是还没有特殊爱好,只是一点——冷心冷清。   是自己失去了理智,竟然忘记了身份,妄图独享。所以动心的那一刻,就已注定是最美好的时光,此后必然惨淡收场。   可是飞蛾扑火一般爱上了,除了爱你,我还能怎么办?   ☆、柴窑现世了   房间安静下来,纪凯蜷缩在沙发上,抱着腿一声不吭,孔信站在窗前抽着烟,将烟蒂摁熄在烟灰缸,掏出烟盒,却发现已经空了,烦躁地一把捏紧。   手机适时地响了起来,孔信扫一眼屏幕上的名字,眉头紧了下,“喂,什么事?”   “大事!不得了的大事!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   孔信冷声,“皮痒就直说。”   “哎哎,别这么拔屌无情!”王八贤大叫,“出大事儿啦!古将台!柴窑遗址!内部消息,国家机密!发掘现场都戒严啦!”   孔信倏地严肃起来,“你在哪里?”   “我正往那赶呢,”王八贤道,“你叫上孟大姑娘,今晚就出发,明天在汝州碰头,我有预感,这一趟绝对能收着大家伙!你们老孔家要发达了!”   孔信挂断电话,抓起大衣就大步往外走。   纪凯猛地从沙发上跳下来,背后抱住他,颤声,“哥,你要走?”   孔信冷冷地拽开他的手,“别这样,大家都是成年人,我们好聚好散,”说完,连看都没看他,开门走了出去。   到对面拍响罗子庚的房门,门很快就开了,罗子庚披着酒店的浴衣,胸口还沾着热气腾腾的水珠,茫然,“有事?”   “快点穿好衣服,跟我去一趟汝州。”   “行,”罗子庚什么都没问,飞快地换好衣服,跟着他往外走。   纪凯呆立在房间中,大脑一片空白,直到那两个人从眼前走过,才猛地反应过来,急冲出去,“哥!你别走!”   孔信走进电梯中,听到走廊中传来的喊声,面无表情地按下关门键。   电梯门缓缓关上,罗子庚冷眼看着纪凯徒劳地冲过来,却被紧闭的电梯关在了门外。   跑车风驰电掣往机场赶,路边火树银花疾驰着闪过,渐渐昏暗,出市区之后就是漆黑之中一片苍茫,只有高速公路上冰冷的路灯,罗子庚看向孔信,只见他神色淡淡的,似乎刚才纪凯的哭叫没有带来丝毫影响。   “看什么看?”孔信漠然道,“闹一晚上了,不困?”   “还行,”罗子庚有点困,但更多的是兴奋,期待着到汝州后即将见到的稀世珍瓷——柴窑,瓷器历史上的神话。   “你睡会儿,到机场我叫你,下面是一场苦战,超乎你想象的。”   罗子庚点头,“嗯。”   到了机场,孟昕已经等在那里,见到罗子庚,眉头微皱,“子庚?”   “孟哥,”罗子庚睡得头发都支棱起来了,脸上还贴着创可贴,笑着打招呼,“我跟你们一起去开开眼界。”   飞机缓缓起飞,孔信眯着眼睛闭目养神,孟昕从前面回过头来,压低声音,“这趟飞机上人不少。”   孔信睁开眼睛,“僧多肉少,都是去蹭汤喝的,咱们能得到消息,别人也有路子,不稀奇。”   罗子庚好奇地看着他们,“现场不是已经封锁了么,还能收到好东西?”   “机会总是有的,”孔信拉下眼罩,“别说了,都睡会儿,养好精神。”   三人到古将台的时候是凌晨,一路上气氛明显不一样了,霜晨天,寒气缭绕,路上遇到好几拨行色匆匆的外地人,附近酒店爆满,三人转了半天才找到酒店入住,外面已经日上三竿。   胡乱吃了点东西,逛去发掘现场,发现已经全面戒严,有武警在十步一岗,隔着栏杆,孔信眯起眼睛看了会儿里面清扫窑址的考古工作人员,“看来今天是进不去了,小孟,你再逛逛,我带子庚先去和八贤王碰个头,外地来了几个朋友,路子都挺野,正好可以介绍给子庚认识。”   王八贤此番下榻的行宫叫翠绿旅馆,隐藏在弯弯曲曲的巷子中,那叫一个曲径幽深,惨绿色的小招牌可把孔信哥儿俩给找惨了。   好不容易找对地方,走在旅馆阴暗的楼梯上,罗子庚诡异地感觉这个经历似曾相识。   “妈的,老王八蛋!”孔信用手机照明,咬牙大骂,“每次都跟毒品交易似的,王八贤这孙子!”   罗子庚恍然大悟。   孔信一脚踹开房门,门内嗷地一阵齐声嚎叫,罗子庚抬头看进去,只见狭小的房间中烟雾缭绕,两张单人床上横七竖八坐着五六个人,此时都在为孔信豪放的踹门动作叫好。   震天响的鼾声在嚎叫中间丝毫不见逊色,罗子庚望过去,从人缝中看到了王八贤呼呼大睡的肥硕肚皮。   “老哥几个都在呢,”孔信笑道,走过去,丝毫不计较脏乱的环境,直接坐在一张床上,从王八贤的裤子口袋摸烟,不知摸到了什么,嘿地一声笑了,“哎哟,八千岁您老人家睡觉还带着枪呢?”   “日你先人哟!”王八贤杀猪似的嚎叫,猛地蹬他一脚,瞪着布满血丝的红眼睛坐起来,金毛狮王似的须发凌乱,捂着裤裆狂吼,“哥一晚上睡不到三个小时!把你贱爪子从本王的巨无霸上拿开!”   “我还一个小时都没睡呢!”孔信在那玩意儿上又摸了一把,笑得分外猥琐,摸出烟,弹一根到嘴里,旁边立刻有人伸手点燃,他吸一口,弹弹烟灰,将烟盒丢给罗子庚,对大家淡淡道,“我徒弟,罗子庚。”   “!!!”罗子庚差点被一个雷劈傻了,他是在跟着孔信学鉴定没错,但没想到他居然就这样将自己当成徒弟了。   古玩行讲究传承有序,有家族传承,也有师徒传承,初入此行的少年先在古玩店当伙计,等学够了本领,再出师去自己闯荡。   以孔信的条件,完全可以收一个天赋异禀的少年天才,从根基开始打起,没有必要让自己这样的半吊子挂在名下。   “收徒?”王八贤诧异地问,别说人家罗子庚是温家的亲戚,就说你孔信才二十六岁,收个毛的徒弟啊?   孔信认真地点点头,“嗯,收徒。”   罗子庚迅速冷静下来,不管怎么样,孔信是不会给自己吃亏的,不管他做什么决定,总是为自己好,遂笑着给在座的几个人分烟,“以后还要托大家照应。”   “有孔信罩你,还用得着别人?”一个人叼着烟笑道,“孔家吃肉,我们也就喝点汤。”   “扯蛋吧你!”孔信笑骂,“你要还算喝汤,那别人岂不是都在吃糠咽菜了?”   “嘿,就是吃糠咽菜!”那人大叫,伸出手指比个数字,“八辈子没吃肉啦!”   众人大笑。   既然人齐了,一行人浩浩荡荡开去事先定的酒店包间,饭菜上桌,王八贤挥手,“你们先喝着,本王前胸早就贴在肚皮上了,得先吃点。”说着一阵风卷残云吃得满脸是牙。   酒过三巡,孔信放下酒杯,“大家都知根知底,明说了吧,各自都有什么打算?”   “还谈什么打算?”一个人道,“现在已经戒严了,除非有省里的批文,闲杂人带一概不许进去,宣布古将台从今往后所有的发现都归国有,就连附近老百姓自家院子里挖出来的,也没权力卖。”   “都归国有?”另一人道,“那岂不是连摸一摸都不行?靠啊,老子这趟过来没打谱收到真家伙,我就想着你们哥几个谁收到了,我能摸一摸啊。”   “你死了这条心吧,我要是真收到了,立马雇一百个保镖,包专机运回老家,这可是柴窑!”   “滚吧,就你那眼力,摸个碎瓷片就不错了!”   众人吵嚷着相互挤兑,其实各自心里都难受得不行,任何一个爱好瓷器的人都扛不住柴窑的诱惑,那可是几百年来只出现在传说中的瑰宝。   现在瑰宝在警戒线里面,而他们人在外头,真真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散场的时候已经醉倒了几个,孔信踉跄着脚步,大部分重量都靠在罗子庚肩上,对众人挥手,“有路子一定要知会兄弟一声。”   “放心吧!”王八贤也醉醺醺,肥硕的身体都快把扶着他的那人压扁了,还在兴奋地对孔信挥手,“子庚小弟啊,照顾好我的信乖乖,他喝多了!”   罗子庚无奈,“你喝的也不少,走路小心点啊。”   两人走出酒店,迎面遇上一群人,罗子庚眉头倏地皱了起来,转眼,双方已经走到眼前,那边精神矍铄的老人笑着伸出手,“小孔,子庚,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们……”   方才还踉跄的孔信生生就腰杆直了起来,一脸镇定地握手,“潘总,你好,个把月不见,越发精神了。”   “哈哈,又给我灌迷魂汤。”   孔信回头看一眼酒店名字,“潘总在这儿下榻?”   “是啊,贤侄住哪里?”   “金元,一个小旅馆。”   潘南华哦了一声,“知道,离现场比较近,是个好地方。”   孔信又打了两声哈哈,就告辞离开,步伐稳健地一离开众人视线,顿时就瘫软下来,“罗子庚,你扶着我点,我走路发飘。”   罗子庚心想你刚才还装得跟真的似的,扶孔信在路边打了车,到金元旅馆门口,孔信已经响起轻微的鼻鼾了。   “孔哥,”罗子庚拍拍他的脸,“到了。”   孔信嗯了一声,头重脚轻地从车中钻出来,睡眼惺忪。   旅馆门口昏暗的灯光下,他面色潮红,浓黑睫毛在眼底落下一片阴影,俊朗的脸上有了不合性别的柔媚。   一眼看去,就再也移不开眼了。   罗子庚抬手,轻轻拂开他额头的碎发,指尖落在温热皮肤上,竟微微战栗。   将人半抱半扶地弄回房间,小旅馆供暖不好,室内暂时温度没上来,孔信醉得无意识,往身边温热的身体靠了靠。   刹那间,罗子庚浑身僵住,因为他感觉到怀里的人硬了。   孔信可能不舒服,没有给他太多震惊的时间,很快就转过去,扑到了床上,手脚怕冷地缩了起来。   罗子庚摸摸他潮红的脸,帮他脱掉衣服鞋子,裹进散发着潮气的棉被中。   关了顶灯,床头灯微弱的光影落在床上,显得人安静又乖巧,罗子庚突然鬼迷心窍,发疯一般地想亲他,想亲他的额头,他的眼睛,他的嘴唇……亲遍他的全身。   这个念头一上来,便再也克制不住,他看着眼前熟睡的脸,一点一点地俯低身,恍惚地看着孔信的长眉和眼睛,轻轻一吻落在他的眼角。   孔信眉头一颤。   罗子庚倏地回过神,呼吸瞬间粗重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孔信微蹙的眉头,发现他还在醉梦中没有醒来,缓缓松了一口气,贪恋地看了片刻,亲吻从眼角移到嘴唇,轻轻一触,然后猛地转身,逃一般离开房间。   仓促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孔信睁开眼睛,抬手摸了摸嘴角,醉眼之中一片疲惫。   ☆、幸运进现场   半夜的时候孟昕过来敲门,孔信瞪着一双醉红的眼睛去开门,憔悴之惨状把一向泰山崩于眼前也不变色的孟昕给吓了一跳,“怎么喝这么多?”   “帮罗子庚代酒,被那老哥几个灌惨了,”孔信去用凉水洗了把脸,头脑清醒了些,“怎么样?”   孟昕将一个黑布袋放在桌子上打开,哗啦啦一阵响声,倒出十几片碎瓷片,“你猜得不错,果然有内部的人偷拿瓷片出来卖,在龙王庙前的街上,都形成小型鬼市了,不过都是些破瓷烂片,没有整器。”   “肯定不会有整器,别看现在来了这么多收藏家和古董贩子,真正能吃得下柴窑整器的人,恐怕没几个,”孔信随手捻起一个瓷片,“就这些破瓷烂片,估计也不便宜吧?”   孟昕点头,“成百,上千。”   “还不知道都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抠出来的呢,”孔信骂了句娘,扔到一边,“价钱却比古玩街上贵几十倍,这是浑水摸鱼来了。”   沏好浓茶,两人坐在灯下,摸着碎瓷片鉴定年代,孟昕在买的时候已经粗略估计过一遍,但是鬼市那个气氛下,根本就看不分清,再这么细细过一遍,就发现绝大多数都是鱼目混珠,真正的“珠子”却没几个。   最要命的是,现在根本没有权威性的文献能够告诉你柴窑到底是个什么标准,只凭着一句“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简直抽象得令人发指。   将手头存疑的瓷片放在一边,准备带回南京去让孔仰山鉴定,孔信仰头将茶水喝干,揉揉眼睛站起来,这才发现,浑身骨头僵硬得咔咔直响。   “你去睡会儿吧,”孟昕放下瓷片,“剩下这些我来就行。”   孔信瞪着猩红的眼睛,“我不困,明早肯定还有市场,叫上罗子庚,我们一起过去。”   孟昕眉头微皱,“你扛得住?”   “嘿,”孔信咧嘴笑,“我兴奋着呢。”   凌晨四点,罗子庚被喊了起来,一开门,就看到孔信站在门外,面容憔悴得跟刚从坟里扒出来似的,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贼亮,“小子,不是喜欢逛鬼市么,走,哥带你去开开眼。”   “鬼市?”罗子庚吃了一惊,“这里也有?”   孔信白他一眼,“你歧视人家小地方呀,有需求就有市场,快点穿好衣服出来,再磨蹭天都要亮了。”   冬天的凌晨阴风阵阵,孔信裹着棉袄嚎叫,“日哦,冻死爹了……”   罗子庚解下围巾递过去,孔信一愣,连忙摆手,“别这样,我皮糙肉厚的没什么,万一把你冻病了,温知君要赖我,我才不要跟他扯皮,你快点自己围上。”   “我不冷。”   “不行不行,”孔信缩缩脑袋,颠着小碎步往前跑起来,大叫,“日日日日日……你俩快点,咱们跑起来就暖和了。”   孟昕抄着手,无比闲适地看了罗子庚一眼,跟着孔信往前跑起来。   罗子庚默默将围巾系上,总觉得孟昕那一眼好像看明白了什么。   村外有龙王庙,每年庙会时,这里都要逢大集,此时,本该寂静无人的地方,却是人影幢幢。   有七八个民工裹着军大衣,面前都有一袋袋的碎瓷片,据说是他们在发掘现场工作时私自留下的。   既然是旧窑址,肯定少不了碎瓷片,上面部门只关心有没有出土整器,对这些碎瓷片其实是不太关心的,但全国各地闻风而来的收藏家喜欢呀,于是就滋生了如此这般神秘的市场。   “分头行动,”孔信眯着眼睛坏笑,“小孟往左,罗子庚往右,我直走,咱们敞开了收,看看能收多少好东西。”   “好。”孟昕微微一笑,拿着手电筒往左边人群中去了。   孔信看向罗子庚,“小子,有信心没?”   罗子庚故意道,“没有。”   “真不上进,”孔信拍拍他的肩膀,叼着烟往前晃去,“现在没别的路子,咱们至少得有一个星期的时间什么都不干,只收这些破瓷烂片,等这个星期过去了,你的眼力要是还没个提高,就自裁去吧。”   “……”罗子庚盯着他的背影,目色深沉。   ——总觉得眼前这人,离自己那么近,又那么远。   事实证明,孔信的预测还是太乐观了,他们不止一个星期,整整二十天,什么大事都没干,全都花在这些破瓷烂片上了。   天寒地冻,又日夜颠倒,孔信以坐火箭的速度感冒了,又以坐宇宙飞船的速度烧到三十九度,感冒病毒来势汹汹,烧得两眼通红小脸蜡黄。   “孔哥,感觉怎么样?”罗子庚抬手摸摸他的额头,皱眉,“怎么又烧起来了?”   孔信缩在棉被下,可怜兮兮就露出两只眼睛,蔫蔫地看着他,哑声问,“再接着挂水?”   “连着挂一个星期了,医生说停一天看看,”罗子庚笑,“别担心,病去如抽丝,肯定要多躺几天的,不过,你身体素质也太差了,免疫力太低,要锻炼。”   孔信眼珠子转了两下,没有说话。   罗子庚敏锐地捕捉到,放缓了声音,“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孔信抓抓乱糟糟的头发,犹豫半天,还是没说出来,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因为他觉得自己一向健康,突然病成这个傻逼样儿,不是艾滋了吧?   不知道其他GAY们会不会担忧这个,反正他挺怕的,自己是没有什么不洁性行为,但难保纪凯不会偷吃,那小子十四岁就开荤,如今这个年纪正是多情爱玩的时候,万一和别人感染了什么脏病,回来再和自己上床,岂不是一传染一个准?   这么想着,他突然觉得自己真是情路坎坷。   “怎么回事?”罗子庚疑惑地盯着他,这人表情突然哀怨忧伤起来,不知道在想什么。   孔信烧得昏昏沉沉,满脑子控制不住胡思乱想,生无可恋地叹气,“没事。”   罗子庚怔了一下,没有再问,唇角挂上一丝轻笑,柔声道,“别想太多,只不过是感冒而已,很快就会好的。”   孟昕敲门进来,拿着手机,“孔信,你手机关机?”   “啊?”孔信摸出手机,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自动关机了,“哦,忘记充电了,什么事?”   “孔伯伯电话打到我这里,说是博物院请阿十公来汝州鉴定,咱们可以跟进去看看。”   孔信惊喜,“阿十公?他什么时候来?”   “明早就到。”   三个人都是喜上眉梢,朱阿十是南京古玩行里的老人了,解放前名震石头城的“博古十少”里最年轻的一位,也是唯一硕果仅存的一位了,以他的辈分和阅历,简直能称为古玩行里的活化石。   老人一生爱古玩,爱烹饪,是圈子里有名的老饕,那让孔信推崇备至的烩萃楼就是老爷子的产业。   第二天一早,孔信拔了吊针瓶子就出门了,柴窑的发掘现场已经全线戒严,没有省领导特批根本就进不去,这么好的机会绝对不能错过。   朱阿十已是杖朝之年,童颜鹤发,见到孔信先狠狠捏了一把脸,哈哈大笑,“不错,不错,真是越长越像你爷爷了,哎哟小孟这孩子还是不爱笑,跟当年孟老七也是一个德行。”   “孟七爷爷可没有咱们小孟长得俊,”孔信吊儿郎当地逗弄孟昕的下巴,“是吧,阿十公。”   “是是是,小孟最俊了,”朱阿十老没正行,一手转着两个文玩核桃,另一只手翘起大拇指,朗声道,“貌比潘安,颜如舜华,风度翩翩,器宇轩昂,面如桃李,冷若冰霜……”   “够了!”孟昕冷冷地打断他,“你们两个都够了!”   孔信大笑,一把将罗子庚拽过来,推到朱阿十面前,“阿十公,这是温知君的姨弟,姓罗,罗子庚,现在正跟着我混。”   老爷子带着老花镜看他半天,突然哦了一声,“知道是谁了,长得跟温知君还真像,哎哟我最喜欢你们家这小虎牙了,嘿,小罗子,你妈妈当年可是个大美女。”   罗子庚抗议,“不要叫我小罗子啊!”   “那叫你啥?”朱阿十很认真地问,“罗锅子?小庚庚?”   罗子庚崩溃,觉得这老爷子绝对属于见面不如闻名,活化石什么的,果然还是需要供在神坛上。   不管性格如何恶劣,老爷子在圈内的地位不可小觑,不然也不会被博物院千里迢迢地请过来。三个人摇身一变,成为了活化石的助手,轻松地跟着老爷子就进了“禁区”。   “朱老,这些都是本次发掘出来的瓷片,”工作人员指着眼前的碎瓷片对朱阿十恭敬地介绍,“另外还有一些已经鉴定出来,也十分有研究价值。”   老爷子严肃地点了点头,神情非常高贵冷艳。   孔信眼明手快地递过显微照相仪,老爷子俯身捡起瓷片一一详细鉴赏过,深呼一口气,万分感慨,“没想到我朱阿十有生之年竟能见到柴窑,上天待我不薄……”   将瓷片放回原处,随意道,“小信小孟小庚,你们仨也上上手,这个学习机会可不容易得。”   “是,”三个人假装很乖巧地应了一声,立刻饿狼扑食一般扑向碎瓷片,老爷子那句话说对了,这个学习机会可不易得,何止不易得,简直是太太太……太不易得了!   孔信捏着瓷片,和孟昕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震撼,这种美丽的颜色、细腻的质感,果然只有瓷中神品的柴窑才能够有。   雨过天晴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全都不是传说!   回到酒店中,三个人的心情都久久不能回复,半天,罗子庚喃喃道,“不愧是柴窑,真美……”   “这还只是碎瓷片,如果是整器,那器、那型……该有多漂亮,”孔信感慨,“这一次要是国家能挖出整器,那绝对是世界级的震撼。”   孟昕担忧,“我们从工地收来的那些碎瓷片,恐怕一片真的都没有。”   “那不重要了,”孔信感冒没好,懒懒地躺在床上,声音软绵绵道,“能亲手摸到柴窑,我们这一趟就算是值了。”   孟昕点头。   “子庚,”孔信看过去,“你在想什么?”   “我想啊,”罗子庚长长地叹一口气,“如果我爸还活着,能亲手把玩一次柴窑,他该有多高兴……”   孔信眉头皱了皱,抬起眼睛看着他,淡淡道,“识古不穷,迷古必穷,我希望你能记住。”   罗子庚摇摇头,脑中浮现出那个从天堂到地狱的夜晚,声音苦涩,“我这辈子怕是都忘不了。”   “记不住的反而是我们,”孟昕轻声道,“阿信,如果不是家大业大,我们早就穷得叮当响了。”   “哈哈,”孔信大笑,“是啊,我们简直能称为最富有的穷人。”   孔家是绵延几代的收藏世家,满屋子国宝,虽然号称以藏养藏,却一件都舍不得出手,账上现钱没几个,确实是富有的穷人。   晚上孔信又烧了起来,找医生来打完针,就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罗子庚让孟昕回房休息,自己守在床边,省得孔信半夜醒了,身边连个倒口水的人都没有。   夜渐渐深了,厚重窗帘遮住窗外波诡云谲的夜空,床头一盏小夜灯让狭小的房间笼罩在昏黄的暖光中。   罗子庚轻轻给孔信掖掖被角,低头看着他沉沉的睡容,目光柔和。   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有了异样的情愫?   古玩街的那次解围?还是失怙后的出手相助?还是在潘南华面前的维护……相处那么短,回忆却这么多。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罗子庚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这家伙……看上去犀利精练,其实迷糊得很,也很脆弱,一点寒流就感冒,拖拖拉拉不肯好……   “快点好起来吧,”罗子庚无声地笑,悄悄俯身,轻轻一吻落在他的头发上。   突然一阵清透的古琴曲响起,孔信的手机屏幕在床头柜上亮了起来。   孔信痛苦地钻出被窝,眯着睡眼在床头柜乱抓半天,摸过手机,放在耳边只听了一声就破口大骂,“王八蛋你个孙子,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   “没功夫跟你扯皮,”王八贤难得严肃,语速飞快地叫道,“快来本王下榻的翠绿旅馆,有大生意,路上注意点,别叫其他人盯上。”   孔信呆了呆,“……什么大生意?”   王八贤冷哼,“几千万上下的大生意我会在电话里告诉你吗?”   孔信一个激灵,王八贤的路子够野,他从来不怀疑,既然说几千万上下的大生意,想必不会差太远。   遂应道,“行,等着,我马上就到。”   咬牙从被窝爬出来,一转脸看到坐在床前的罗子庚,哆嗦一下,魂差点吓没了,“你你你……你怎么在我房间?梦游?”   “梦游!”罗子庚没好气,好意留在房间照顾他,也成罪过了!   孔信裹上大棉袄,“下回梦游去小孟房间,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他那么冷淡,会不会梦遗,你正好帮我打探一下。”   罗子庚无语,转移了话题,“八贤王有事?”   “说有大生意,”孔信皱了皱眉,“他虽然不靠谱,但这么晚了,应该不是涮我的。”   ☆、20·长颈圆腹瓶   叫醒孟昕,三个人冒着寒风赶到翠绿旅馆,从后门一进去,就看到王八贤正倚在墙上抽烟,看到他们,将烟屁股扔在地上踩熄,压低声音招呼,“没让别人看到吧?”   孔信扯下口罩,“你也不看看现在是几点,谁吃饱了撑的,深更半夜在外面逛?”   “小心驶得万年船!你个傻逼大萝卜,”王八贤怒骂,抬手覆在他额头,“哎哟乖乖,能烤羊肉串了,感冒?”   “才三十九度,少大惊小怪,”孔信拂开他的手,“生意在哪儿呢?”   “钻钱眼儿了,”王八贤一巴掌拍他头上,“跟我来!”   三人跟他在乌漆麻黑的旅馆里兜兜转转,来到一扇紧闭的门前,王八贤站在门口点燃一根烟,转头看向孔信,“三十九度……嗯,烧不坏脑子吧?”   “滚你麻逼的,”孔信没好气,瓮声瓮气道,“到底什么好东西?”   王八贤深吸一口烟,狭小的角落烟雾弥漫,他哑声道,“你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好东西。”   “行,我知道了,”孔信伸手去推门,大门纹丝不动。   “贱爪子收起来!”王八贤一巴掌打落他的手,走上前去,三长一短敲了几声,大门从里面打开。   一进门,罗子庚就皱起眉头,房间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腐臭味,让人闻着就浑身都不舒服,他看向坐在床边的两个男人,不由得警惕起来。   王八贤介绍,“这是我远房亲戚,那是他兄弟,本地人,手里有好货,找上我,我看了,才找的你们。”   孔信走过来,目光落在桌子上一个布袋中,“老哥有什么好货,拿出来看看。”   男人交换个视线,年长的一个站起来扯开布袋,罗子庚呼吸倏地一窒——随着布袋的渐渐落下,一尊天青釉色的长颈圆腹瓶逐渐出现在众人面前,器型周正,釉色润泽,在灯光下宝光内敛,精美绝伦。   “孔老板是行家,”那男人一副大烟鬼的痨病相,扯着嘶哑的老烟嗓,低声道,“我们弟兄俩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孔信暂时没有上手,只是盯着长颈瓶转了一圈,闻言应了一声,“怎么说?”   老烟鬼:“这个长颈瓶是我们哥儿几个在一座宋朝大墓里刨出来。”   孔信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   罗子庚心里一沉,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他想起一进门就闻到的味道了,那是尸臭!   国家严厉打击盗墓盗捞行为,孔信不会不知道,但是以他那尿性,保不齐会钻个空子什么的……   想到这里,罗子庚忍不住出声,“孔哥,盗墓……”   话未说完,孟昕突然碰了他一下,罗子庚微讶,看过去,发现他眼中一片轻松,显然丝毫没受盗墓什么的影响,不由得疑惑起来,转脸看向孔信。   “盗墓是个技术活,”孔信淡定地接道,他眯缝着眼睛看向那个男人,语气颇有些不可思议,“你们不会觉得把这玩意儿放茅坑里泡两天,就能骗得过我了吧?”   罗子庚:“……”   他发现一向淡定的孟昕嘴角也浮起一丝嘲笑,心想不会是他们俩都看出来了吧?虽然知道那两人是古玩行里跌打滚爬多年的老油条,经验丰富得自己无法望其项背,但如此直观的对比之下,罗子庚仍然不可避免地自惭形愧了。   孔信脸上带个大口罩,额发乱糟糟地搭在额头,只露出一双眼睛,灯光下贼亮,满带嘲讽地扫过那两个人,冷哼道,“既舍得往茅坑里泡,想必这玩意儿本身也没多少价值。”   “话不能这么说,”那大烟鬼慢慢道,“孔老板还没上手,就断定我们的货没有价值,太武断了吧。”   孔信道,“我自然是不用上手,让我徒弟来告诉你,这玩意儿究竟值多少价值吧,罗子庚,上!”   “嗯,”罗子庚应了一声,走到桌边,拿出显微镜。   他看着看着,脑门就冒出细汗了,这长颈圆腹瓶确实漂亮,器型规整、釉色纯正,如果不是孔信语气中早已笃定此物为假,罗子庚简直要拍桌子惊叹:好一尊不亚汝官的稀世珍瓷!   房间中一时都没有说话,所有人目光都在他的手上,罗子庚这是第一次在人前正儿八经地鉴定,外表淡定轻松,内心早已经有一百头草泥马来回奔腾。   长久以来的知识积累告诉他,这个长颈瓶从哪个地方看来都是真品!   可他知道,这是错了。   孔信的态度是一个原因,更让他笃定的原因是,从上手那一刻,他就觉得这是仿的,脑中仿佛直接蹦出来这个想法。   没有原因,没有理由,就是一种直觉。   他直觉认为这玩意儿是仿的。   老烟鬼和他兄弟交换个眼色,两人拿出烟点上,哑声道,“小兄弟,瓶子值多少钱,告诉我个实话吧。”   罗子庚下意识看向孔信,发现这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整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操蛋样儿。   “老哥俩别急嘛,”孔信对那两个人笑道,“我徒弟虽然还没出师,但眼力绝对没话说,是吧,小孟?”   孟昕点头,“对。”   罗子庚分神地想这姓孔的混蛋,感冒都烧成这样了还不肯消停,这不是纯属找事儿么,欠收拾啊!   “这个长颈圆腹瓶……”他犹豫道,“器型规整、釉色纯正,但是……”   老烟鬼:“但是什么?”   罗子庚下意识看向孔信,两人四目相对,孔信目似点漆,幽深沉静,如一泉寒潭般让罗子庚瞬间就冷静下来,他低头看向长颈瓶,指腹在肥厚的釉质上慢慢滑过,慢慢道,“但是开片是破绽。”   孔信眼中流露出了赞赏的笑意。   罗子庚顿时轻松,“此器遍身冰裂纹,开片明显,但是开得不够深,看它的底足,”他将长颈瓶翻过来,“芝麻状的支烧痕也呈香灰色,但是颜色太深,胎质粗松,仿品就是仿品,仿得再像,也复制不出真品的神韵。”   说完之后,他将长颈瓶小心翼翼放回桌上,退到孔信身后,轻声问,“孔哥,我说得对不对?”   “对,还是不对,要看这位老哥怎么认为了,”孔信目光扫到旁边王八贤,仿佛刚想起来般一拍脑门,“唔,还有咱们敬爱的八贤王千岁爷。”   “哈哈哈,”王八贤生硬地大笑三声,然后一脸认真地说,“往我身上扯什么,本王从来都不在江湖。”   老烟鬼慢吞吞地将长颈瓶收起来,阴森的目光在罗子庚脸上逡巡片刻,突然笑了,“这位小兄弟好眼力,我佩服。”   孔信懒洋洋道,“佩服还不把真正的好东西拿出来?”   一直坐在床边没动的男人从床底拖出一个盒子,小心翼翼地捧到桌上,打开,一层一层剥开防震的泡沫纸,露出跟刚才几乎一模一样的长颈瓶。   罗子庚:“!!!”   两相对比,真假立现。   夜深人静,房间中没有一个人说话,雨过天青色的瓷器静立在苍白的灯光下,器型古朴,釉色润泽,宝光内敛。   啪——王八贤划开打火机,慢慢点燃一根烟,在烟雾后哑声道,“阿信,这次的东西我谁都没告诉,只通知了你。”   孔信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说完,从罗子庚手中接过显微镜和手电筒,走到桌边,围着长颈瓶细细观察半天,俯下腰,双手轻轻摩挲精美绝伦的瓷器,双眼中有掩饰不住的狂喜渐渐溢了出来。   胎、釉、形、料、饰、底、款……区区一个长颈瓶,他花了近一个小时。   “小孟,”孔信轻声道,“你怎么看?”   孟昕也看了很久,白净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双眼却迸发疯狂,他看向孔信,慢慢吐出一个字,“真。”   孔信点头。   罗子庚满心狐疑,他对这两人都非常了解,孟昕冷静,孔信犀利,所以孔仰山老先生能将古今阁交到二人手中,从认识到现在,他是第一次见到两人同时失态。   目光落在长颈瓶上,这个千百年流传下来的瓶子,竟有如此魔力!   “老哥,”孔信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他竟失控到稳不住自己的声线,“古今阁不是我一个人的,我们兄弟得谈谈。”   “没问题,”老烟鬼架着腿坐在床上抽烟,慢慢道,“孔老板你们是家大业大的古玩大拿,眼力自然比我们哥俩准多了,隔壁商量去吧,老鬼子我就算信不过你,也不能信不过八贤王,是不是这个道理?”   “呵,”孔信笑了一声,转身率先走出房间。   一行人走进隔壁,孔信关上房门,“对方什么心理价位?”   王八贤叼着烟倚在门上,胖手比了个数字,“没明说,但我试探了下,估计在这个数。”   罗子庚一惊,“八千万?这可不是拍卖会!”   王八贤嗤笑,“你懂个鸟,柴窑的价……”   “你才懂个鸟,”孔信反唇相讥,“你连个鸟都不懂!”   “卧槽你跳个什么脚?我说小罗的,你往自己身上揽个毛球?”   孔信理直气壮,“他是我徒弟。”   “我不承认!”王八贤用烟头指着他,嘲道,“他下跪了么,奉茶了么,拜祖师爷了么?你上下嘴皮子一碰人家就成你徒弟了?你当得起他师父?你知道当人家师父要负什么责任吗?你个眼子毛就会心血来潮,现在比温知君高了一辈你很爽是吧?也不想想人家小罗凭什么给你当徒弟啊?先不说他和温家的关系,咱就说罗家,当年罗总虽然只买不卖,但在古玩行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04年佳士得秋拍他能豪掷五个亿,你能吗?能吗?能吗?你个傻逼……唔……”   孔信把烟盒直接塞进了这家伙的嘴里。   罗子庚憋笑,“八千岁你别欺负我孔哥了,我觉得当他徒弟挺好的。”   王八贤掏出烟盒拍到孔信脸上,调转火力对罗子庚狂喷,“是挺好啊,智商这么低的师父哪儿找去啊,他那脑袋就是一个实心大萝卜,以后百分百被你牵着走!”   “别吵了,”孟昕阴沉着脸打断他们,“八千万对古今阁来说不是那么容易拿出来的,流动资金不够。”   孔信疑惑,“怎么可能?区区八千万……”   “这两年收的东西太多,我去一趟山西就收了一亿多,”孟昕淡定道,“还有前几天敏姐来抽走三千万。”   “我姐?”孔信一惊,“她要那么多钱干嘛?我爸同意了吗?”   孟昕面无表情,“他们的博物院从英国拍场拿到一个康熙粉彩的蟋蟀盆,她买出来送给温知君了,听说走内部价,四千八百万。”   “卧槽!!!”孔信错愕,半天才喃喃道,“这败家娘们……我爸居然同意她支钱养小白脸,真是老糊涂了……”   “什么小白脸,”孟昕皱眉,“你这张嘴真欠!”   孔信扶额,无力道,“古今阁的账上还能拿出多少?不要告诉我连八千万都没有。”   孟昕:“没有。”   孔信软软地倒在了罗子庚的肩上,颤巍巍,“老子拼死拼活赚钱,就养了一家蛀虫啊……”   罗子庚被他夸张的反应逗笑,摸摸他的软下巴,“要我借你点儿吗?”   “得了,你有多少钱?十万?二十万?一边歇着吧,”孔信摆手,思索片刻,“小孟,账上拨五千万,有没有问题?”   孟昕点头,“没问题,我自己能出一千万,剩下两千万你能拿出来吗?”   孔信想了想,一把将王八贤抓过来,“借我八百万。”   “没门!”王八贤狂怒挣扎,“你借我钱从来都不还!我再借给你就他妈脑子给驴踢了!”   “放屁你个铁公鸡!”孔信也人怒亦怒,“我什么时候没还过?”   “六岁那年你借了我八毛买瓷溜蛋儿,就没还!”   孔信:“卧槽!!!!”   孟昕额头青筋直爆,阴森道,“你们接着闹腾,不过就是个柴窑,错过了这一次大不了再出门捡一个!”   两人都闭了嘴,孔信愤愤地转过脸,“我没那么多钱,时间这么紧,也不可能拿出贷款来,”说着他拿眼睛斜王八贤,「有人是打算这辈子不见我姐了。」   「姓孔的你要不要脸?」王八贤抓狂,瞪着眼睛和孔信傻看半天,妥协了,嘟囔,「五百万!再多只能卖内裤了。」   孔信冷哼,「你这素质卖屁股都寒碜人。」   一行人商量完,孟昕道,「孔信,待会儿你要尽量压价,如果真得花这八千万,咱们古今阁在短时间内会比较难过。」   孔信点头,「我有数。」   罗子庚看着他病殃殃的脸色,皱眉,「你还发着烧,别逞强,还价的事情让孟哥来吧,或者我也可以……」   孔信摆手,「我没事,待会儿你看着我是怎么宰死那老烟鬼的。」   ============================================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的更新都很硕大吧   ☆、烫手金山芋   四个人回到房间,老烟鬼蹲在床头抽着烟,哑声道,“孔老板,商量好了?我们兄弟两个是粗人,不懂你们古玩行里的交易,但我们知道,这瓶子肯定是大宝贝,所以,至少得这个数。”   他突然握住孔信的手,手指在他掌心比了一个数字。   袖里乾坤!   罗子庚猛地睁大了眼睛,老古玩行里为了防止价格外泄,买卖双方议价的时候,往往两只手藏在袖子中,通过五根手指的比划来交流。   现在的买卖中已经很少还有人这么玩了,这家伙是个老鬼。   孔信面无表情和老烟鬼手握手,短短几分钟已经来回四五个回合,罗子庚站在侧后方,看到他脸色冷峻,透着病态的青白——还发着烧,他太逞强了。   两人来回十几次,动作终于慢下来,孔信冷冷地扫他一眼,似是在掂量是否已到底线,老烟鬼也在打量他,他满面沧桑,一双眼睛却透着狡诈的精光,隐藏再深也掩饰不住在这一行已厮混多年的经历。   两个都不是会轻易吃亏的人相互揣测片刻,都露出了笑容,勾在一起的手指合拢,最后以握手告终。   孟昕低声问,“成了?”   孔信点燃一根烟,狠吸一口,缓缓舒一口气,指尖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他没有看孟昕,勉强咧了下嘴角,“嗯。”   一千年前的柴窑长颈圆腹瓶,成交价六千万八百万。   从旅馆中出来,北风凛冽,罗子庚打个哆嗦,北方的冬夜,真是刺骨的冷。   孔信叼着烟站在门灯下,仰头望着高深莫测的夜空,眯起眼睛喃喃道,“将近七千万买个瓶子,小孟,你说咱们傻不傻?”   孟昕背着装长颈瓶的书包,轻笑一声,“傻瓜买,傻瓜卖,还有傻瓜在等待,说的不就是咱们吗。”   话未说完,突然罗子庚一声惊呼,孟昕猛地回过头来,就见孔信身体晃了两下,一头栽下台阶。   “小心!”罗子庚一个箭步冲上去,指尖抓住他的外套,猛一用力,将人扯进怀中。   火热的嘴唇在脸颊一闪而过,罗子庚抱住孔信软下去的身体,相拥的瞬间,对方温暖的身体跌进自己怀里,心底倏地腾起一种难言的幸福,仿佛心底空了很多年的那块区域,瞬间被填满了。   令人尴尬的是,他在此时竟然有了反应。   孔信眉头紧颤了几下,回过神来,无力地靠在他肩头,低声道,「我好像太累了。」   「我们送你去医院。」罗子庚努力让自己半硬的下半身离他远一点。   孔信似是感觉到了,抬头看他一眼,罗子庚神色尴尬。   “……小屁孩,”孔信疲惫地笑骂一声。   罗子庚反而坦然,索性搂住他的细腰,“站不稳吗?放心靠在我身上。”   “嗯,”孔信点点头,老实地放松身体将重量压在他的肩上,高烧加上一夜未睡,他头晕得不行,视线都花了。   罗子庚做贼心虚,飞快地红了耳朵,悄悄深吁一口气赶走大脑中不堪入目的画面,表情无比正直,心里窃想就这样紧紧靠着好像也不错。   罗子庚坚持要去医院,孔信强打起精神,“不能去。”   “别任性,”罗子庚皱眉,“你发高烧呢。"   "不去,小孟订机票,"孔信目光在孟昕的背包上瞥了一瞬,缓缓闭上眼睛,"这个东西能改变当今古玩圈的格局,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打它的主意,带着它太危险了,我们现在哪儿都不能去,必须立即回南京。"   孟昕点头,立刻掏出手机来订机票。   回南京的飞机要等晚上才起飞,三个人回旅馆去补眠,预约了医生来给孔信打针,他发高烧加一夜没睡,完全是超负荷运作。   白天的旅馆人来人往,三人走出电梯,一抬头,看到潘南华带人远远迎了上来。   孔信第一时间从罗子庚肩头直起腰来,步伐稳健从容,"潘总,这么早?"   潘南华笑容满面,上来就握住孔信的手,"小孔,恭喜。"   "我何喜之有?"   "跟叔叔还来这一套?"潘南华压低声音,"八贤王牵的那场买卖……”   孔信抬手打断他,掏出房卡开门,"进来说话。"   潘南华只带了一个秘书来,手里拎了个保险箱,打开,潘南华带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副字画。   罗子庚一愣,“曾巩的《局事帖》?”   "子庚好眼力,"潘南华夸赞一句,语气复杂,“这幅字在海内外都是孤本,并且传承有序,曾巩位列唐宋八大家,但目前出现的作品都在收藏家的手里,其他人想见一眼,都是非常难得的。”   孔信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扫一眼《局事帖》,挑眉,“既然是潘总的收藏,想必肯定是真品,价值连城……”   潘南华露出得意之色,“这是我目前最珍惜的藏品啦,真正的心头肉,小孔,听说你今天凌晨做成了一笔大生意,”他目光落在孟昕的背包上,右手比划出一个手势,“这个数?”   罗子庚皱眉,这潘南华消息竟如此灵通,连成交价格都打探到了,当时在场的只有六个人,还用了袖里乾坤来砍价,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   “潘总的消息真快,”孔信神情淡淡道,“既然天窗已经打开了,那咱们就说亮话吧,柴窑千八百年都没面过世,这次这玩意儿到底真,还是不真,我和小孟都拿不准,如果它是仿品,我们要吃个大亏,但好眼力都是真金白银练出来的,谁没打过眼?我们就当交学费了,七千万对古今阁来说算不上天文数字,但如果它是真品,”孔信眼角一瞥,冷笑,“潘总以为我孔某人是第一天开店?”   潘南华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两人以前没多少交集,但古玩行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总共那么些个人,谁谁谁是什么性格,就算不见面,也能了若指掌。   孔信这几年风头正健,眼力贼,有魄力,是年青一代里公认的翘楚,但在潘南华看来,无非仰仗着孔家古今阁百年基业,若真说能力,甚至还不如行事低调的孟昕来得踏实。   如今肯把《局事帖》拿出来,已经是看在老一辈的面子上了,这小子,简直是嚣张得有点过分了。   “呵呵呵,”潘南华也不是拿热脸去贴冷屁股的人,和气地笑了两声,示意秘书收起保险箱,对孔信道,“看来是我没有缘分,现在我不买了,让叔叔看一看,见识一下什么传说中的柴窑神品,怎么样?”   孔信一歪头,天真无邪地看着他笑,「等回了南京,古今阁必然要做大型展览会,广邀天下藏友来掌眼,到时候潘总可一定要赏脸。」   孟昕送他们离开旅馆,罗子庚冷哼一声,“他可真是打得好算盘。”   孔信疲惫地躺进沙发中,长长吁出一口气,喃喃道,“潘南华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这次买卖不成,恐怕还有后招,我们得趁早回南京,把长颈瓶送到老爸手里,让他们两个老头子斗法去吧。”   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孔信看一眼来电显示,打起精神来接通,没说两句就脸色不虞地挂断电话,顺手关了手机扔到茶几上,「消息传得真快,一个一个都想买柴窑,烦死了,老子还没玩够呢。」   罗子庚抬手覆在他额头,眉头皱起来,“还是那么烫,别多想了,你先睡一会儿,等下医生就来了,我先去买早饭,想吃什么?”   “吃……”孔信反应迟缓地看着他,“吃饺子。”   “好,我去下速冻水饺,”罗子庚站在沙发前,弯下腰笑道,“别窝在沙发里,去床上睡,要不要我抱你,嗯?”   他的声音清爽干净,尾音上挑的一个“嗯”,让孔信没来由一阵心颤,懒洋洋地勾起嘴角,“小罗子,伺候朕上床。”   “喳。”   荠菜开洋猪肉的水饺鲜香四溢,勾得孔信简直舍不得睡觉,一边闻着香气流哈喇子,一边趴在床上摸长颈瓶,细腻柔滑的青釉温润如玉,和罗子庚的笑容一样,都能带来令人战栗的绝妙享受。   孟昕推门进来,眉间一抹阴郁。   孔信抬头,“怎么了?谁这么不长眼,敢惹我们孟大姑娘?”   “滚!”孟昕没好气,拖过沙发坐在床边,目光落在长颈瓶上,“这东西是个祸害。”   孔信:“怎么说?”   “刚才我在楼下遇到几个人,看样子像古玩行里的,在旅馆角落里鬼鬼祟祟,”孟昕面色凝重,“我怕会有人使阴招。”   孔信思索片刻,“那这样,从现在开始,我们三个人都守在房间,直到晚上去机场。”   孟昕点头。   “饺子出锅咯!”罗子庚直接把锅端了过来。   将长颈瓶放进保险柜,三个人呼哧呼哧的吃饺子,孔信敲着饭盒吧唧嘴,“罗子庚同志,厨艺不给力,部分饺子皮都破了,我还吃到一个没有馅儿的,代表组织对你提出批评,希望以后改正。”   罗子庚没好气,“烧到三十九度都烧不迷糊你,闭嘴吧。”   孟昕手机突然响起来,他看一眼,去门外接电话了,两人吃完,罗子庚收拾了桌面,正要赶孔信睡觉去,门铃响了起来,罗子庚去开门,「应该是医生。」   孔信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摸肚皮,「挂了一周药水了都没见效,这是个庸医吧。」   「别乱说,」罗子庚叮嘱,确定身份之后打开房门,「王医生这次……你们什么人?」   房门打开的瞬间三个墨镜男从医生身后冲出来,猛地踹开罗子庚,冲着孔信奔过去,「老实的把东西交出来!」   孔信惊骂,「谁派你们来的?」   酒店房间构造简单,保险柜立在角落里一目了然,墨镜男丢开孔信,伸手抓向保险柜。   「给老子滚开!」孔信立刻暴怒,挥起拳头扑上去。   墨镜男抓住他的头发,一计肘击打得孔信差点吐血。   「你敢打他!妈的,你敢打他!!!」罗子庚怒吼一声,悍然冲上来,抓住一人的后领,抡起手臂重重击在他的脸上。   那人踉跄着摔倒,伸手抓起床头柜上台灯,劈头盖脸打下来。   哐啷一声,灯罩碎裂,罗子庚头脑一阵发蒙,温热的鲜血流了下来,他抹一把糊住眼睛的血浆,接着凶悍地按倒那人,拳头接二连三落在他的脸上。   孔信高烧未退,强打起精神护住保险箱,厉声道,「入室抢劫,你们这是犯法的,知道吗?」   「少废话,我们只要拿到东西,别的什么都不用管。」   「吃枪子儿也不管吗?」一声冷喝,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中黑洞洞的枪口随意指过来。   孔信顿时松了一口气,兄弟!这就是兄弟!   「你们有两个选择,」王八贤站在手下的簇拥之中,吊儿郎当地摆弄手枪,漫不经心道,「第一,说出雇主是谁,然后给本王滚。第二,去局子里说,警车马上就到。你们还可以选择不相信我的话,但是我一定会让你们后悔,因为……」他傲然一笑,朗声道,「八贤王从不说笑!」   孔信:「……」   墨镜男还算有职业操守,宁死不肯吐出雇主的名字,王八贤也没多纠缠,交给手下绑了直接扔给公安局,反正圈子里始终有那么几个怂人总搞些邪魔外道。   孔信转身一把抱住罗子庚,见他额头染血触目惊心,转脸对王八贤喊,「救护车!妈的,叫救护车!」   王八贤让手下去请医生,「慌个毛球,这么点血,死不了人!」   孔信:「放尼玛……」   「闭嘴!」王八贤刷的掏出手枪对着他的嘴,「冲我牛逼个什么劲?再啰嗦毙了你!」   孔信脸色铁青,指着自己的脑门,「有种往这儿打。」   「没种!」王八贤泄愤般扣了两下扳机,将玩具枪扔到地上,「幸亏本王有先见之明,及时带人赶到,否则你就哭吧,妈的,让老子知道是谁幕后主使的,明天就带人去奸了他全家……哎,孟大姑娘呢?」   孔信给罗子庚捂着伤口,茫然道,「出门打电话去了,」鲜血从指缝漏出来,热乎乎的液体让他忍不住发慌,「救护车怎么还没来?」   「别慌,我没事,」罗子庚轻声道,「这点小伤……」   孔信急道,「都流成喷泉了!」   「没那么有观赏性,」王八贤走过来,弯腰检查两下,「没事,这小子身体素质不错,哎,没想到啊,平时看着斯斯文文,下手还挺黑,都把人家彪形大汉打成傻逼了,信乖乖,这一点上你就差远了,战斗力不行啊,叫你整天糜烂,看,虚了吧,瞧瞧人家子庚,这叫童子功!!!」   罗子庚崩溃,「拜托您老人家免开尊口吧。」   王家凶神恶煞的手下请来一个战战兢兢的医生团队,颤巍巍给罗子庚处理了伤口,又帮孔信挂上药水,出诊费三个字是想都没敢想,便火燎尾巴一样地跑了,估计还会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   孟昕差不多两个小时后才从外面回来,看到房间内的王八贤和满室狼藉,脸色冷下来,「你做了什么?」   王八贤坐在床头玩手机,头也没抬道,「本王天神下凡,关键时刻力挽狂澜于古今阁大厦将倾之际,以一己之力拯救了你们孔孟两家,并且御驾亲征,坐守柴窑,正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孟昕充耳不闻,面无表情越过他,弯腰看向在药效作用下昏昏沉沉的孔信,抬手覆在他额头,脸色稍缓——幸好,烧已经退了。   罗子庚脑袋缠着纱布坐在沙发上,简短地讲了一下方才的事情,孟昕眉间一抹挥之不去的阴郁,轻声道,「长颈瓶一天不出手,这事儿就一天不能完,烫手,真是烫手。」   「高风险,就代表高回报,」王八贤道,「已经有十几个收藏家想托我跟你们交易了,最高的价钱开到……」他伸出三根手指,嘲讽地冷笑,「三个亿。」   罗子庚吃了一惊,看来这个世上,像他父亲一般痴迷古玩的人,从来都不是少数。   孟昕道,「如果价钱合适,现在就是个出手的好时间。」   「不行!」孔信钻出被窝,哑声,「不管多少钱,都不能卖,这是一件值得祖祖辈辈收藏赏玩的稀世珍品,它的收藏价值无法用金钱来衡量。」   「可是这个瓶子太烫手,」孟昕道,「今天有人来抢劫,明天就会有人劫道,各种阴谋诡计让你防不胜防,这不值得」   孔信抬眼看向他,「值,我看值,小孟,虽然孟家没落,但到底也是收藏世家,你怎么会这样鼠目寸光,在古今阁做了这么久,难道你不相信孔家有能力来保护住区区一个瓶子?」   孟昕闭紧了嘴唇,没有说话,片刻之后淡淡地笑了一声,「是我多虑了,古今阁到底是姓孔,有多大能力,我当然是知道的。」   ☆、小孟出意外   快到登机时间,王八贤带着手下护送三人出旅馆,刚要发动车子,两台越野车稳稳的横在了他们车前,王八贤磨着后槽牙狞笑,「哎呦我滴乖乖,第一次有人敢劫本王的道儿,真他妈一帮呆逼,」转头对手下道,「弟兄们,抄家伙!」   十几个凶神恶煞的混混乌泱泱的将越野车围起来,拿钢管的拿钢管,抡链条锁的抡链条锁。   「误会,误会,」五个职业装男女满脸堆笑从车上下来,毕恭毕敬地来到孔信他们车前,送出名片,「我们是市博物馆的工作人员,我馆得知孔先生手上有一尊民族瑰宝柴窑长颈瓶,希望孔先生能效仿当年孔常翁同志,一切以大局为重,将长颈瓶交还国家,当然,国家也不会亏待孔先生的,我们会授予你优秀民间收藏家的称号,并给古今阁送锦旗作为表彰。」   车窗缓缓降下,孔信手臂担在车窗上,弹了弹烟灰,眯起眼睛微笑道,「第一,别叫我孔先生,古玩行里公认的孔先生是我爸,我没有跟他并肩的能耐,第二,别跟我讲大局,我孔某人的大局就是全家老小的衣食住行,花七千万换一面锦旗回家,你让我全家供着锦旗喝西北风么?第三,别抬出我爷爷来压我,当年他老人家把孔家几辈人的收藏都捐给博物馆,最后还不是要被打倒、住牛棚,红小鬼们打碎五大名窑,让他跪在碎瓷片上向人民认罪……还好,历史不会重演,我们走进新时代了嘛,」他悠然吐出一口烟圈,扬眉浅笑,「我就是不捐,你们能拿我怎么样呢?」   几个人脸色铁青,一个女人尖声怒道,「孔信,你的思想太偏激了,博物馆是看得起古今阁才会动员你捐献,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不就是想坐地起价吗,别以为国家的钱就好赚,当你们手里是真柴窑么?哼,现在除了你们,谁都没见到实物,都只是传言而已,如果……如果……我们的专家出具声明说你那是赝品,你以为你还能卖上天价?」   「欺人太甚,」罗子庚皱眉,低声道,「这人简直是神经病,孔哥,不要和他们浪费口水,我们赶时间。」   孔信不笑不怒,嘲讽地看着那个女人,好心情道,「我姐也在博物馆工作,也是个嚣张的小御姐,但怎么就比你可爱那么多呢?果然是因为物种多样性吗?」   女人大怒,「你!」   王八贤对手下使了个眼色,立即几个人冲上去拖走他们。   车子风驰电掣驶向机场,罗子庚问,「千岁,你的人不会把他们怎么样吧?」   「怎么可能?本王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王八贤剪着雪茄老神在在,「女的送到日本拍AV,男的送到泰国当人妖,人人都能获得生命的大和谐,额米豆腐。」   罗子庚默默地扭过头去,自己真是傻X了,居然一本正经地问他的话。   王八贤一路将孔信他们护送到登机,扯扯孔信的腮帮子,「别再苦着小脸啦,下飞机就是哥的地盘,有哥在一天,没人敢动你的东西。」   孔信冷哼,「我就是被博物馆那些人给恶心着了。」   王八贤咬起那支没点燃的雪茄,一脸高深莫测地问,「天冷了,让博物馆破产?」   孔信被逗乐,「滚蛋吧你!」   飞机如期缓缓升空,机舱内空荡静谧,罗子庚趴在窗前,看着脚下土地越来越远,心情渐渐放松下来,总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他摸摸头上的纱布,转头看向孔信,那人在补眠,宽大的黑色眼罩遮住大半张脸,越发衬得脸色病态苍白。   ——明明是如此脆弱的一个人,大多数时间却都强大得鬼神无忌。   是伪装吗?   究竟哪一面才是伪装?   伸手拨开他的额发,露出光洁的额头,亲吻的冲动催动着自己,罗子庚慢慢俯过身,吻向他的嘴角……孔信睡不踏实,轻轻一歪头,亲吻落在了脸颊。   罗子庚温柔地看着他。   孔信睡梦中抓抓脸,皱皱眉头蹭了两下,睡得更沉。   突然感觉到有目光在看着自己,罗子庚抬头,对上孟昕冷漠的眼神,愣了一下,低声自嘲,「我竟然……好像喜欢他……有点情不自禁……」   孟昕没什么反应,淡淡说了一句,「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罗子庚轻笑,「没想到你竟然能理解。」   孟昕漠然,「别人的理解代表不了什么,爱情终究是两个人的事情,讲究你情我愿。」   罗子庚笑容突然僵住,你情我愿……他忘了,孔信不喜欢他的。   脑中浮现出纪凯清秀纤细的样子,楚楚动人的眉眼、活泼地撒着小娇……那才是孔信喜欢的类型吗?   飞机降落在禄口机场,罗子庚取了行李,看到孔信一边走路,一边皱着眉头看手机,冷不丁一转头,差点撞在别人身上。   无奈将他拉过来,「短信等出去了再发,你看着路,小心再撞着。」   孔信脸色不虞,烦躁地将手机塞进口袋。   不到两秒钟,手机再次响了起来,孔信卧槽了一声,接通电话,「短信里说清楚了,我很忙,不要再来打扰我。」   罗子庚下意识转过脸去,但仍然能听到纪凯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哥,我发烧了,晚上喝多了好想你……我还是爱你……哥,你来看看我……」   孔信不耐烦,「发烧了就去医院,现在是半夜三点,我又不是医生,去看你什么用?」   纪凯:「我就是想你……我想见见你……医生治得了我的发烧,他治不了我想你……」   「别哭了,大男人抽抽嗒嗒的烦不烦?」孔信无情道,「我们已经分了,我不吃回头草,再骚扰我拉你黑名单。」   见他挂了电话,罗子庚意味深长地笑道,「真不去看他?那可真狠心。」   「有什么好看的?看我不如看医生,」孔信没好气,「你什么都不懂,我跟他只是交易关系。」   罗子庚一顿,咬牙切齿,「什么关系???」   「交易!性/交易!性与金钱的交易!懂了?」孔信烦躁不安,心里有一种莫名的不详感,白他一眼,大步流星跟上孟昕。   三个人走出机场,罗子庚目光深沉地看着他的背影,这人风流潇洒,却无情得令人心惊,他垂下眼睑,片刻之后,镇定道,「不想去就不去吧,纪凯大概不知道你感冒了,需要多休息。」   孟昕也回过头来,「纪凯?听说那小子挺有天赋,是块拍卖师的好料子,你带子庚去看看他吧,必要时可以说子庚是你的新宠,彻底断他的念想。」   罗子庚无语,「什么馊主意!」   孔信犹豫半天,在爱情这事儿上,他始终不愿投入太多,早已预知不会双赢的事情,投入太多,最终只会自己赔本,他又不愿与纪凯彻底撕破脸,毕竟没有必要分手就变成仇人,这是天生的渣攻性格,并且他心里也在暗暗发虚,两人已经散伙,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纪凯了。   心不在焉道,「我们先送长颈瓶回家,纪凯那小子一时半会儿没事,发烧又不死人。」   孟昕无语,「你们直接从机场去他那儿吧,我没关系,机场治安这么好,不会出事。」   孔信看看时间,「那行,我去看看那熊孩子,你再等一会儿,我爸说派人来接应的,估计马上就到。」   「嗯,」孟昕点点头。   孔信提出车来,带着罗子庚往纪凯那里赶去,到他住下的酒店已经是凌晨四点,街道上空无一人,孔信叼着烟从停车场出来,抬头看看高耸入云的酒店大厦,嘟囔,「发烧……老子也发烧呢,大半夜来千里相会……我真是……太圣母了。」   纪凯开门的时候看到罗子庚,眼中的雀跃顿时僵住,「你们……」   「我们来给你收尸,」孔信推开他,径直走进房中,目光落在已经在醒着的红酒上,冷笑,「你不是宿醉吗?怎么还在喝酒?打算醉死?」   罗子庚扫一眼红酒和蜡烛,眼神复杂、心中微堵:准备了两只酒杯,宿醉是借口,真正的目的是打算把孔信骗来,两人喝喝酒、调调情,然后重归于好吧。   纪凯裹着睡袍颓然坐在床边,不爽地看一眼罗子庚,仿佛在看一只移动的电灯泡,还是小三牌,绿色的。   三个人各怀鬼胎,相对无言,半晌,孔信将烟蒂按熄在烟灰缸,「我带病来看你,你就让我看你这沉默的熊样儿?」   纪凯闷声,「我什么样子你没见过?」   孔信噎了一下,没接他的话茬,自顾自倒了一杯酒灌下去,指着他道,「告诉你,小东西,我这段时间忙得亲爹长啥样儿都忘了,你别给我找事儿,散了就是散了,纠缠没意思。」   「哥!」纪凯绝望地叫了一声,眼泪哗得落了下来。   罗子庚心里烦得不行,「你们慢慢解决,我回避一下。」   「不用,」孔信将空酒杯扔到桌子上,站起来走到罗子庚身边,「既然这小东西还没死,那我们就回去吧,老子大半个月没正常休息了,不想一下飞机就看一张水母似的屌脸。」   说完大步走出房门。   纪凯站在房中,痛苦地闭上眼睛。   罗子庚在他肩上拍了两下,转身跟上孔信的步伐。   两人开车赶回孔家,一路上相对沉默,罗子庚淡定地看着窗外,冬日的凌晨寂寥萧瑟,整个城市都在沉睡之中。   他收回视线,看向旁边,路灯在窗外急速后退,一闪而过的光影打在孔信的脸上,映衬得他目似寒星,英俊得令人心醉,此时目不斜视地开着车子,神情认真从容,丝毫没有受到纪凯的影响。   罗子庚微微摇头,这厮无情、刻薄,实在不是一个做恋人的好人选。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孔信伸手拿过耳机戴上,“什么事?”   罗子庚目光落在他修长的手上,这是一双有魔力的手,仿佛能堪破时空的限制,随意一摸便能断出瓷器的年代,任何赝品到了他的手中都无所遁形……   “什么???”猛地一个急刹车,孔信失声大喊。   “出了什么事?”罗子庚捂着脑门转过脸去,只见孔信脸上血色迅速退去,淡色嘴唇无法控制地颤抖着。   “怎么了?”罗子庚下意识握住他的手,声音沉稳道,“别慌,有我呢。”   孔信茫然地看着窗外黎明前的黑暗,转过脸,失神地看着他,喃喃道,“小孟……小孟……车祸……当场……当场……当场死……”   话未说完,豆大的泪珠沾满睫毛,已是满脸泪水。   =====================================================   作者有话要说:估计有人要打我了,去买个铁锅先……   ☆、旧瓶有新胎   滑落的耳机中传出孔仰山的声音,罗子庚握紧孔信冰凉的手,拾起耳机戴上,“孔伯伯,我是子庚,现在是什么情况?”   孔仰山声音低哑,在努力压抑着痛楚,“我们已经到了医院,医生说已经……已经没有抢救的必要……”   罗子庚看一眼孔信失魂落魄的样子,问清楚地点,将孔信推到副驾驶上,发动车子,带他到了医院。   温知君一下子承受不住打击,直接进了抢救室,孔敏哭得几乎晕过去,罗子庚和孔信一进医院,便见到孔仰山双手拄着手杖站在走廊中,两鬓花白。   “人在哪儿?”罗子庚问孔家的司机,“我们去看看。”   “别去看了,”司机摇着头低声道,“对方是辆卡车,驾驶员疲劳驾驶,速度太快了,整个压了上去,小孟的……头都碎了……我看了一眼,那真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血浆和脑浆都……”   “别说了,”罗子庚打断他,对孔信道,“让孔伯伯和敏姐先回去吧,这么晚了。”   孔信点头,「嗯,他们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去跟交警那边交涉一下,你看看医院……」   「你也回去,」罗子庚打断他,「我一个人就可以。」   孔信眉头紧皱,「不行,我必须……」   「没什么是必须你来做的,」罗子庚抬手抹平他紧皱的眉头,「这些天你已经超负荷了,这里的事情都可以交给我来做,」他顿了一下,苦涩道,「别忘了,爸爸去世的时候,也都是我一个人处理的。」   孔信眼神复杂地看着他,这个年轻人从什么时候起已经有了为自己分忧的能力?   他甩甩一团乱麻的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起来,却觉得神智越发混沌,也许是身后有了可靠的人,脑子便开始偷懒了。   抬手按在他的肩上,疲惫道,“那就都听你的了。”   孟昕父母早亡,从小在孔家长大,只有一个舅舅在外地,一时半会儿还赶不过来,和医院与交警方面的事情交涉完,罗子庚到孔家时已经是早上。   南京凌晨的时候落了一场薄雪,孔家的梅枝上挂了雪花,在清晨凛冽的寒气中带来一丝暖色。   罗子庚踩着细碎的冰碴大步进门,阿姨接过他的外套,递上一杯热水,“子庚啊,孔先生在书房等你,让你一回来就过去。”   “我知道了,”罗子庚疲惫一笑,端着杯子边喝边走上楼,书房门半开着,孔仰山和孔信都站在书桌旁边,明亮的台灯被压到桌边,照映着桌面一堆染血的碎瓷片。   罗子庚脚步一顿,认出那是孟昕车祸时带在身边的柴窑长颈瓶,被十几吨位的卡车几乎压成齑粉。   “子庚,你来看,”孔仰山淡淡招呼了一声,将灯光再度调亮,“这就是你们在汝州买的柴窑?”   “是的,”虽然长颈瓶已经破碎,但是那雨过天青的细腻釉质却一眼就能辨认出来,抬眼看向孔信,只见他眉头紧锁,似是十分想不通,“怎么了?”   孔仰山带着手套,捡起一片稍大的瓷片,递到罗子庚面前,“看看这个胎。”   罗子庚目光落在瓷片上,心里咯噔一跳,崭新的胎茬让他几乎窒息,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竟然是现代仿品吗?   孔信一言不发,死死地盯着灯下光芒刺目的瓷片,咬住淡色的下唇,半晌,哑声道,“我已经很久都没有打过眼了……”   “没有谁能一辈子不打眼,”孔仰山紧紧捏着手里的瓷片,上面干涸的血迹触目惊心,他喃喃道,“可惜了小孟……”   孔信痛苦地闭了闭眼睛,他们事后才知道孟昕是因为急着将长颈瓶送回孔家而超速驾驶,才以致于没能及时避开大卡车。   不过,若是没有这场车祸,他们根本不能发现这尊腥风血雨的稀世柴窑竟然是现代高仿。   从书房出来,罗子庚跟着进了孔信的房间,“我不相信你和孟哥两人会同时打眼。”   “你不也打眼了吗?还有王八贤……我们都打眼了……”孔信坐在窗边抽烟,寒风刮进房中,刺骨的冷意。   罗子庚关上窗户,“孔哥,你有没想过回头去找那大烟鬼兄弟?我怀疑是他们做了手脚。”   “古玩这一行,凭个人眼力吃饭,不兴退货的,”孔信摇摇头,“打眼了,活该交学费,只不过我们的学费太贵了。”   太贵了,一次打眼,他们付出了孟昕的命。   “我还是无法相信……”罗子庚低声道,“你们三个人都不是第一天鉴定,怎么就同时错了?”   孔信皱起眉头,仔细思索片刻,慢慢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老烟鬼他们……他是王八贤介绍的人,远房亲戚,理应没有问题……”   罗子庚没有说话,平心而论,他觉得王八贤这个人浑身都有问题!   “王八贤还在汝州,但小孟葬礼时他肯定得来吊唁,我问问他,”孔信揉揉太阳穴,“多亏你忙前忙后,知君的情况怎么样?”   “我哥他……唉……”罗子庚摇摇头,“幸亏护工反应快,孟哥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了。”   孔信苦涩道,“他一直以为我们三个人里会是他第一个走,我们也都有足够的心理建设,但没想到是小孟。”   罗子庚抬手覆在他的眼睛上,“别再想了,你已经够累,去休息吧。”   “还有,”孔信突然想到,“小孟他大舅明天该到了,你记得接待一下,至于小孟留下的遗产,他喜欢墨玉,手里屯了不少,你问问他大舅,如果愿意收藏,就全部交给他,如果想要现钱,就古今阁出面买下来,哦,还有小孟的私人账上应该没多少钱了,那长颈瓶……”   “这些我都能应付得来,”罗子庚打断他喋喋不休,“你感冒刚好,这些事就交给我去办好了,你睡吧,我回家了,刚给我妈打了个电话,被一顿臭骂,嫌我这么长时间都没打电话给她。”   “嗯,”孔信拍拍他的肩膀,“路上小心。”   罗子庚浅笑,“好。”   孔信猛地心跳漏了一拍,看着他的笑容怔了神。   “怎么了?”   “没、没事……”孔信狼狈收回视线,也许是房间的灯光太过暧昧,罗子庚笑起来的那一瞬间,让他突然心神动荡,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潮水一般的爱意,刹那间,就动心了。   罗子庚拍拍他的脸颊,低声道,“傻样儿。”   “嘿,”孔信猛地回过神来,“你小子没大没小……”   “呵呵,”罗子庚在他抬手要打人的前一秒敏捷地往旁边一跳,一转身跑出房门,回身挥手,“我得回去了,你赶紧休息,店里的事情交给我,你放心吧。”   孔信看着他大孩子似的背影,眼神暗了暗,没再说什么。   古今阁孟老板车祸身亡,消息一出,在古玩街掀起轩然大波,特别是前一天刚在汝州花七千万收的柴窑长颈瓶也被撞得粉碎,同情者有之,嘲讽者有之,更多的是痛惜,毕竟柴窑是千百年来百闻未得一见的神品,大家尚未有幸见其真容,竟已香消玉殒,实在是可惜。   罗子庚将车停好,刚要下车,旁边一辆大奔突然发动,唰地擦了过去,吓了他一跳,看看那牌照,居然是外地的。   满心疑惑地走进门,就见阿姨对他眨巴眼睛,小声道,「小心点,孔信心情不好,正找借口发脾气呢。」   「谁惹他了?」   阿姨对门外一努嘴,「喏,小孟他舅,开大奔那个,硬是说小孟为孔家打工死了,让赔钱呢,把孔信气得……差点打起来。」   罗子庚无语,孟家和孔家是世交,孟昕在孔家就像第三个儿子一样,和孔信共同管理古今阁,根本不存在打工一说,这个大舅是想钱想疯了吧。   「总之你小心,」阿姨对罗子庚幸灾乐祸地使眼色,孔信已经喷火了,这时候千万别撞枪口上,否则留全尸的概率不大。   罗子庚笑着摇摇头,走进书房,看到孔信正躺在沙发上看手机中长颈瓶的照片。   「孔哥你找我?」   孔信收起手机,面无表情站起来,「跟我来。」   「哦。」罗子庚老实地跟着他。   走进地下室,孔信刷好指纹,厚重的保险大门缓缓打开,感应灯随之亮起来,整个地下室刹那间明亮得如同白昼。   稀世珍瓷、传世古玉、历经沧桑的青铜器、精雕细琢的鼻烟壶、美轮美奂的明清家具……。   罗子庚面色沉静,呼吸却控制不住地开始加速——这才是真正的收藏世家,祖祖辈辈的沉淀是其他人所无法望其项背的。   绕过一架苏绣屏风,孔信带罗子庚来到一个白色的博物柜前,几十尊墨玉雕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这是小孟一部分私人的收藏,」孔信在微电脑上将罗子庚指纹输入进去,「我们得把它们出手。」   罗子庚微怔,「出手?这可是孟哥的遗产。」   「他大舅刚才来过,」孔信讥讽地笑,「不要遗产,要现钱。」   「这些全部出手?」   「不光这些,小孟家里应该还有一部分,还有存在银行保险柜里的,」孔信道,「按他大舅的意思,全部折现,并且我们古今阁再付八十万赔偿费,呵呵,小孟的命,就值这么多。」   ☆、罗子庚告白   孟昕的葬礼由孔信全盘操办,孔孟两家都是百年薪火的收藏世家,虽然孟家没落,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南京古玩行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多派了人前来吊唁。   罗子庚扫一眼走到遗像前敬上一炷香的人,俯身附在孔信耳边,低声道,「这人是王八贤的手下,我认得,以王八贤和孟哥的交情,怎么会只派个手下过来送挽联?」   孔信阴沉着脸,目光死死盯着遗像前吊唁的人,「这王八蛋是心虚了,看来他也看出来那老烟鬼有问题,怕我找他事儿呢。」   “嗯?”罗子庚皱眉,“他知道长颈瓶是仿品?这事只有我们和孔伯伯三个人知道。”   孔信冷哼,“以那王八蛋的能耐,知道这个不稀奇,他是做掮客的,消息最灵通。”   “那现在怎么办?”   “不急,先把他找出来再说,妈的,敢不接我电话,他死定了!”孔信收起手机,恨声骂了一句,余光扫到吊唁的人走出灵堂,遂抬步跟了上去,走到门外,抬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哥们儿,怎么是你来啊,那老王八蛋呢?”   “哎,孔大少,”吊唁的人忙寒暄,自动忽略他对自家BOSS不怎么友好的称呼,一脸痛惜道,“我们老板一听说孟少的噩耗就难过得晕过去了,醒来后非要亲自回来一趟不行,但汝州那边工作实在是太忙了,脱不开身,唉……你说孟少这……真是天妒英才啊,我们老板那么刚毅的汉子,都哭成泪人儿了……”   孔信面无表情,“他这几天住在玫瑰园还是阳明山庄?”   “……”那人一愣,“孔大少你是不相信我啊。”   “我相信你,”孔信心下了然,淡淡道,“但我更相信我自己对那老王八蛋的了解。”   目送孔信转身走回灵堂,那人无奈地摇头,小声嘟囔,“希望BOSS别怪我办事不利,这孔大少也真是太难搞呀……”   打发了那便宜大舅,总算让小孟入土为安,孔信疲惫地坐在古今阁的阁楼里,开一瓶酒自饮自酌。   夜晚渐渐静谧,楼梯响起一阵脚步声,罗子庚走上来,“孔哥?”   “我在这里。”   “怎么不开灯?”啪地一声,暖黄色壁灯亮了起来,罗子庚走近他,低头看着孔信灯影中醉红的两颊,“喝这么多酒,心情不好?”   晃晃杯中液体,孔信苦笑,“怎么可能好?”   罗子庚从酒柜中拿出一只杯子,坐在他的对面,“我陪你喝。”   两人没有多说话,静静地喝着酒,孔信舒展僵硬的脊背,疲惫地趴在小吧台上,歪头看向窗外暗红色的夜空,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喃喃道,“你说,小孟现在是不是已经到天上了?”   “大概吧,”罗子庚垂下眼睑,人死灯灭,他不信鬼神之说,更不信什么天堂地狱,死了就是死了,像自己父亲一样,前一天还是活生生的一个人,第二天说没就没了,干净利落,干干净净。   “我都不记得第一次见小孟是哪一年了,好像从记事起,就认识了,小时候那么秀气,像个女孩子,长大了也那么好看,就是太冷淡了,王八贤说他是冰山美人……”孔信已经醉得没有意识,絮絮叨叨地念着当年的事情。   罗子庚握着酒杯看他,眸子中满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小孟那么聪明,又冷静……比我眼力好,爷爷更疼他……”孔信双眼没有焦距,茫然地看着夜空,“他们都疼他,都喜欢他……”   我喜欢你,罗子庚在昏黄灯影中无声地动了动嘴唇,小心翼翼地伸手,覆在他搭在吧台的手上,轻轻虚握住。   孔信顺势抓住他的手,将醉热的脸贴在他微凉的手背上,喃喃道,“都喜欢他……爷爷、奶奶、爸爸、姐……姐姐更喜欢温知君……”他目色迷离,一遍遍地重复着,“知君……知君……”   手背渐渐湿了,罗子庚心头猛地一颤,发现孔信已经闭上眼睛,止不住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孔哥,”罗子庚哑着声音,轻轻起身坐到他的身边,将他揽到了肩头,孔信无力地倒进他的怀里。   火热的呼吸扑在脖颈,罗子庚心跳倏地漏了一拍,他低头,怔怔看着他,片刻之后,便丝毫没有迟疑地吻了下去。   酩酊大醉的人浑身虚软,罗子庚将人紧紧揉进怀中,不顾一切地亲吻他的嘴唇。   如此甘甜……将他抱紧了亲吻的感觉是如此甘甜……他的嘴唇、他的皮肤、他的细腰……他修长性感的长腿……现在全都在自己的怀里。   罗子庚激动得喘息,喉间无法遏制地溢出粗重的吟声。   孔信被他抓得疼了,挣扎着半睁开眼睛,看着罗子庚点漆般的眸子,怔了一下,皱着眉头想要推开他。   「听话……」罗子庚按住他的手腕,铺天盖地的亲吻落在他的眼角、额头、鼻梁、脸颊……孔信眉头颤了几下,终于抵抗不了酒精的迷惑,浅浅地坠入梦中。   翌日,孔信醒来的瞬间,大脑头痛欲裂,他揉着快要爆裂的太阳穴,重新闭上眼睛,一动,就怔住了。   ——两人肢体交缠的姿势堪称常春藤缠梅花树,他甚至色性坚强地觉得自己一伸舌头就能舔到对方诱人的肩窝。   “嗯?醒了?”罗子庚也是刚醒,声音带着一丝迷惑,睁开眼睛的瞬间睡意全无。   孔信大脑有点不够使,他重重躺回去,后脑落在罗子庚的手臂上,捂着眼睛回想了半天,无语道,“我没把你怎么样吧?”   罗子庚摇头。   “既然什么都没发生,那就……”孔信的声音还带着宿醉的慵懒沙哑,“就……唉,反正什么都没发生……”   阁楼里地暖充足,两人光裸着躺在地板上,彼此都没有再说话,虽然都不是未经人事,但大清早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太尴尬了。   孔信将脑袋从他手臂上移开,枕着自己双手,清了下嗓子,“你说句话呀。”   罗子庚沉默地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哎,你别是还想讹我吧?”孔信叫道,“我可什么都没对你做!我不会当冤大头的!我们都喝醉了!”   “我们……”罗子庚撑起身体,低头看着他胸口的吻痕,一时眼热耳赤,哑着嗓子,“我昨晚没喝醉。”   孔信呆了呆,然后瞬间惊到炸毛,“卧槽你什么意思?”   “我吻了你,脱了你的衣服……你勃/起了,我帮你手/淫……”罗子庚低声道,“我喜欢你。”   “……”孔信彻底傻了。   半天后,猛地坐起来,抓过旁边的内裤,刚要穿,发现有些液体的痕迹,大脑轰地一声差点炸了,吼,“这是谁射的?”   罗子庚:“……”   天光已经大亮,晨晖从阁楼窗户投射进来,照在孔信结实的后背上,瘦削的肩胛骨无比性感漂亮,罗子庚突然坐起来,一把从背后抱住他,在他耳边喃喃道,“我喜欢你。”   他温热的胸膛贴着自己后背,肌肤滑腻的触感让孔信一阵心颤,狼狈道,“滚开!”   “我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罗子庚神经质地重复着,“……孔信,我喜欢你。”   温热的呼吸弄得耳洞一阵痒痒,孔信皱皱眉头,尽量平和地问,“罗子庚,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男人的?你是BI?”   “……我不知道。”   孔信压制住怒火,“你只是被迷惑了。”   “不是的,”罗子庚固执,“我是真的喜欢你,不是一时冲动,我很清楚。”   “你清楚个鬼!”   罗子庚没有说话,点漆般深沉的眸子中全是执着。   孔信提高声音,“别忘了你是温知君的表弟,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   罗子庚皱了下眉头,“为什么?”   “因为……”孔信声音顿住,刹那间他发现自己陷入一滩名为感情的泥淖中,好像在不经意间就被禁锢住了手脚,爬不起、挣不脱。   罗子庚平静地看着他,“为什么我是温知君的表弟,就不能和你在一起?”   孔信闭紧了嘴,过了一会儿,烦躁地叹一声气,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揉揉胀痛的太阳穴,“我不喜欢你,这个理由不是很充分么?那个……十二月了,我打算给自己放个假休息一下,你也该准备期末考试……这段时间别来店里了,收到什么东西,找你表哥掌眼,他眼力不比我差……”   “你这是要赶我走?”罗子庚惊,“孔哥,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你要赶我走?”   孔信将内裤扔在一边,胡乱套上长裤和棉毛衫,背对着他,含糊道,“嗯,算是吧。”   “不行,我不走!”罗子庚倏地站起来,双手扣着他的肩膀让他转过来,居高临下看着他,“你别想赶走我。”   眸子中炽热的眼神让孔信一震,尴尬地扭过头去,冷声,“少他妈给我废话,我现在没心情理什么感情问题,你给我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别在这儿烦我。”   说罢,不理他错愕受伤的神情,孔信裹着外套下了阁楼。   古玩街已经开市,店里的伙计正在柜台后,看到他狼藉的样子,吓了一跳,“老老老……老板,你一直在楼上?”   “嗯,”孔信冷淡地点点头,往店后面自己的房间去了。   伙计眨眨眼睛,心想孟老板的死真的带给孔老板好大打击,整个人都颓废了,唉,兄弟感情真好……“哎,小罗你怎么也在楼上?”   罗子庚穿好衣服下来,站在楼梯上脚步顿了一下,目光在店里扫视一圈,“孔哥呢?”   “回房间去了,”伙计呆呆道,“你啥时候来的?”   罗子庚没说话,在楼梯上怔了片刻,走到伙计身边,“我……这几天要准备期末考试,你照顾好孔哥,别让他空腹喝酒,我过几天再来。”   “嘿嘿,”伙计熟络地笑道,“你就放心吧。”   时间进了十二月就过得飞快,孟昕死后,整个古今阁担子都压在了孔信一个人的肩上,他在古玩行里出了名的一掷千金、风流爱玩,现在也不得不收起玩乐的心思,专心掌管古今阁。   纪凯来找过他几次,都被打发了回去,他现在见到纪凯就会想到罗子庚,两个小混蛋性格截然不同,却一样都让他想起来就脑仁疼。   躺在沙发上,孔信喝一口酒,怔怔看着手机中长颈瓶的照片,时间已经过了半个月,他仍然无法接受小孟就这么死了。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孔信倏地回过神,眼神复杂地看着屏幕上罗子庚三个字,声线平稳地接通电话,“什么事?”   罗子庚笑道,“孔哥你在家吗?我今天收到一对小碗,看着像瓷胎画珐琅,送过去你看看?”   “不,不了,”孔信立刻否定,“我没在家。”   “你……”罗子庚迟疑片刻,小声问,“和纪凯在一起?”   孔信含糊地应了一声,“嗯,算是吧。”   罗子庚心下一沉,看样子自己给他留下的阴影不小,让他接自己电话都有压力了,淡淡地笑道,“纪凯今天住在宿舍呢。”   “……”孔信被戳穿,恼怒,“你管我在哪儿?没别的事儿吧,我挂了,你那珐琅彩拿去给温知君看,他眼力至少比你好。”   “知君哥最近病情有反复,敏姐在照顾他,我就不去打扰了,”罗子庚对他的冷淡置若罔闻,笑道,“这样,孔哥你明早没安排吧,逛了古玩街就去烩萃楼,我请你吃早饭。”   孔信皱眉,“哎你……”   “就这么说定啦,”罗子庚打断他,淡定地笑道,“我得看书去了,明早见啊,我会等你,不见不散。”   “喂!喂!”看着被挂断的手机,孔信气直了眼睛:这小犊子……   ☆、揪出王八贤   第二天孔信照样大清早逛古玩街,每个摊子都扫了一眼,没见到什么好东西,回古今阁喝了杯茶,还是没能抵御过珐琅彩的诱惑。   放下茶壶,往烩萃楼走去,一边想象那小碗的样子,一边对自己可怜的意志力无比唾弃以及懊恼。   “嘿嘿,孔老板,约了小罗吧,”服务员凑上来,“喏,二楼窗边。”   孔信点点头,走上木质楼梯,一眼就看到罗子庚坐在窗边看菜单,晨光铺洒下来,落在他修长的脖颈上,精神的短发在晨光中纤毫毕现……这小子气质中有种清纯的性感,一如第一次见面一般的让他心颤。   “孔哥,你来了!”罗子庚站起来,帮他拉开对面椅子,“吃点什么?”   “两屉鸡汁汤包,”孔信扭头对服务员道,“一屉蟹黄包、一屉柳叶蒸饺,要开洋的。”   「再来两碗红豆粥,」罗子庚补充。   孔信落座,抓起桌子上的茶喝了一口,「那什么,你那小碗拿给我看看。」   罗子庚有心用这珐琅彩吊吊他的胃口,但转念一想孔信什么性格啊?一准能发觉他的意图,到时候若直接抬腿走人,自己哭都没地方哭去。   遂将书包拎起来在他面前晃晃,「放心,带来了,我们吃完饭再好好看,我觉得假不了。」   「你觉得假不了就行了?罗少好大能耐啊。」   「别说啊,这一次我的第六感特别灵敏,一看到那小碗,我就觉得是真品,」小笼包陆续端上来,罗子庚给两人调配蘸料,「还没上手呢,就一眼看过去,直觉告诉我的。」   孔信咬开一个汤包,嗤笑,「吹吧你。」   罗子庚笑笑,「等着看。」   茶足饭饱,孔信心情不错,罗子庚太懂得抓他弱点了,什么先不说,两屉鸡汁汤包将人喂高兴了,一切好办。   罗子庚拿出那对珐琅彩小碗,孔信眼睛一亮,还没上手,就觉得有种生态盎然的古韵油然而生,这种几百年来沉积下来的时光印记,是后人费尽心思也仿不出来的。   接过来双手慢慢摸索着,瓷质细腻、彩料鲜明,无与伦比的手感令人爱不释手,满清宫廷专供帝王贵人赏玩的极品彩瓷,鉴赏起来,简直是一种享受。   翻过来,“雍正年制”四字双行落款字迹端正,孔信兴致勃勃地笑道,“行啊,小犊子,运气真不错,这碗你怎么收的?”   “期末考试那天,”罗子庚给孔信倒一杯茶水,慢悠悠地讲开,“晚上班级聚餐,院里一同学说他的邻居有对瓷碗想出手,我第二天就跟他去了趟扬州,本来以为就是民窑,最早也到不了晚清,结果一看就傻眼了,珐琅彩!”   孔信笑,“没带够钱?”   罗子庚苦笑,“不是没带够钱,而是我根本就没有那么多钱,2007年佳士得拍卖过一个雍正‘杏林春燕’珐琅彩碗,成交价一亿五千多万,我哪有那么多钱?”   孔信看着他点漆般的眼睛,心尖一阵酥麻,几个月前罗总从二十层楼跳下来,留给罗子庚的是几十亿的巨债,还清这些债让他穷得叮当响。   遂问,“那你怎么买到的?用了不正当手段?”   “怎么可能?”罗子庚无语地看着他,“我想反正已经来了,死马当活马医吧,结果我一问,你猜他们开价多少?”   孔信想了想,“三百万?五百万?”   “九万九!”   孔信眼皮子狠狠地一抽,“多少???”   “你没有听错,九万九,”罗子庚道,“他们兄弟三人,九万九比较好分钱。”   孔信差点一时撑不住要撒手人寰,跟被雷劈了似的,单手掩面,喃喃道,“我已经很久都没有捡这样的大漏了……现在全民收藏,这漏放在整个古玩行里都八百年难得一遇……你小子这简直不是运气……开挂了吧,你家是造金手指的?”   罗子庚微微一笑,“当时我就觉得这三兄弟糙了吧唧实在不像是懂收藏的人家,后来一问才知道,原来这对碗是他们父亲在文革时期当积极分子,从一个被打成走资派的大学教授家里查抄的,后来那大学教授受不了侮辱自杀了,他们父亲见这小碗图案挺好看,就偷偷留了下来。”   孔信没有说什么,当年孔家也曾被查抄,百年收藏毁于一旦,虽然后来又退还了一些,但没收的是官窑,退还的是民窑,还有很多根本就是残品。   孔老爷子曾经给毕生的收藏汇编成册,从记事起,孔信就跟着父亲走南闯北,试图将这本《古今阁长物志》上记载的藏品一件件都买回来,但直到现在,也不过是冰山一角,收藏主要看缘分,缘分尽了,强求不来。   “孔哥?”罗子庚见他发呆,伸手在他眼前晃晃,“怎么了?你不高兴?”   孔信倏地回过神来,“没有,只是突然想到世事无常,唉……我们子庚也能一个人下乡去收货了,不是当初那个被人碰瓷的愣头青了。”   “喂!够了啊,再提黑历史就跟你翻脸,”罗子庚瞪眼,没几秒钟又笑了,伸手摸摸他的脸颊,“我能有长进,要多亏你指点。”   孔信看着他俏皮的小虎牙,一时被蛊惑,任他摸到脸上才怔了一下,骤然变色,一把拍掉他的手,“找事儿吧你?”   罗子庚心头突然一顿,接着自嘲地摇摇头,“我跌进去了。”   “再爬出来!”   “爬不出来了,”罗子庚低声道,“孔哥,我跌进去就爬不出来了。”   孔信将小碗放在桌上,抽身就走。   罗子庚一把拉住他的手,“别走。”   孔信低头看着他,“你能拦得住我?”   “我拦不住,”罗子庚讨好地笑笑,“孔哥,再陪我一会儿,就一会儿……”   “神经病!”孔信低骂一句,挣开他,走了。   罗子庚看着被抽空的手,怔了怔,才猛地站起来将珐琅彩对碗收到包里,背着包大步追了上去。   “哎哎……小罗你还没结账!!!”店员堵上来,大叫。   罗子庚大声道,“记在孔大少账上!”   “放屁!”孔信已经快走出门外,闻言回头对罗子庚竖了跟中指。   罗子庚远远看他恼怒的小样儿,心想还能跟我竖中指,看来不是真生气,暗笑两声,结了账追上去。   他考完了试,整个是无业游民一个,把一整天时间都泡在古今阁也不嫌浪费,店里伙计和他关系熟,不但放任他在店里,还给他泡茶冲水,顺便嘀咕一句老板这两天好暴躁,是不是来大姨爹了……   孔信被这小子赖上了,又找不到王八贤,糟心地觉得生活真他妈不容易,自从去汝州收了个假柴窑,他的整个生活都不正常了。   傍晚,古今阁早早关店,罗子庚正要问孔信晚饭怎么解决,突然手机响起来,孔信扫一眼短信,拿着车钥匙往门外走。   “你去哪儿?”   孔信眼皮都没抬,“办点事儿,你回家去吧。”   罗子庚站在那里,没有动。   孔信没听到回复,疑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改口,“你跟我一起去吧,我们去找王八贤玩儿。”   两人开车径直出了市区,琢磨了下车子前进的方向,罗子庚皱眉,「大晚上的,你要去墓园?」   「嗯,去祭拜小孟,顺便送王八贤下去作伴,省得他一个人躺在那儿凄凄凉凉,」孔信随口道,将车停在外面,大步走进墓园。   罗子庚一头雾水,但他对孔信的决定从来不会怀疑,二话没说跟了上去。   傍晚的墓园一片静谧,孔信站在孟昕的墓碑前,从棉衣口袋摸出一瓶酒,打开,蹲在墓前倒了半瓶,低声道,「小孟,我知道你走得憋屈,长颈瓶是假的,你为一个假瓶子丢了性命,亏大了,不过我会查个水落石出,你放心。」   正说着,突然远处一阵喧闹,罗子庚抬头,看到几个混混样的人推着一个蒙着头套的胖子跌跌撞撞走过来。   到跟前,混混用力一推,胖子踉跄着摔倒在墓碑前,哼唧哼唧地哀嚎。   孔信上前揪下头套,拎着他的头发,面无表情,「王八贤,你可真叫我好找,躲了我大半个月,今天还不是让我揪出了你的乌龟脑袋?」   王八贤嘴里塞了破布,闻言疯狂摇头,发出杀猪般的声音。   孔信拿出破布,「瞧你这挫样儿。」   「嗷……乖乖!我冤啊,我他妈比窦娥还冤啊,」王八贤双手还被绑着,一头扎进孔信怀里,嚷嚷,「哪个孙子躲你了?你要想看我的龟/头,一句话的事儿啊,我二话不说,给你看个够!」   「胡说什么?」罗子庚斥责,「你好好说话!」   「哎哟,贤侄,信乖乖跟本王是尿尿和泥的交情,他说啥本王都听着,你跟着掺和……哎哟我操孔大萝卜你还学会尥蹶子了……」   孔信一脚将他蹬老远,凉凉道,「我不但会尥蹶子,我还会放烟花,想看不?」说完对混混使个眼色,「来,伺候八千岁开花。」   立刻两个人扑上来,将王八贤五花大绑按在地上,屁股下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黑箱子。   「卧槽!你什么意思?」王八贤立刻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惊出一身冷汗,「我我我我……这箱子里装了什么东西?阿信你别犯浑啊,我们是兄弟啊,我们青梅竹马……」   孔信不为所动,弯腰从黑箱子下拨出一根引线,掏出打火机把玩,淡淡道,「是啊,大家都是兄弟,可是咱俩现在活蹦乱跳的,小孟却一个人躺在下面孤零零的,多可怜,不如我把你烧给他,聊表咱们兄弟情谊无疆,你屁股下面是八十斤雷管,保证你风风光光地去见他。」   “你神经病啊!!!!”王八贤疯吼,“把你那打火机拿远点儿……你他妈怎么不烧你自己?啊呸,你该烧温知君啊!孟大姑娘暗恋他很久了别他妈告诉我你看不出来!!!卧槽槽槽你真的烧啊……啊啊啊啊放开我……救命!救命啊!!!”   孔信淡定地看着引线一点点烧着,“温知君要好好的娶我姐姐,我还有古今阁一个大摊子要打理,只有你,是个没用的废物!不烧你烧谁?”   王八贤死死盯着越来越短的引线,大叫,“你别玩火!!!这玩意儿很危险的你快掐了它啊啊啊孔信我们二十多年的交情你个狼心狗肺的畜生……你才废物,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他妈的倾家荡产买到假货,谁他妈也不好受,小孟死了,我就不难受吗?我就不难受吗???”   “我没看出你难受来,”孔信捏着引线戳到他眼前,低吼,“王八蛋,那老烟鬼是你介绍的,你们合伙做局来害我,你害了我不要紧,可是小孟死了,他死了!!!”   “放你娘的屁!”王八贤吼,“我也打眼了!我不知道是假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真货,一转脸就变假的了,我他妈什么都不知道!!!”   “你牵的线,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这个废物,”孔信咬牙道,“我今天就用你这废物祭了小孟在天之灵……”   “卧槽你没长脑子?我也是受害者!!!”引线越来越短,眼看着就要烧到雷管箱,王八贤满头冷汗,青筋暴起,声嘶力竭,“赶紧灭了它,我有办法!我有办法!”   孔信面目狰狞,“死到临头还敢骗我?”   “我没骗你!”王八贤吼破了嗓子,“去找官窑王!能把我们都骗过去的高仿只有官窑王!!!”   引线彻底烧完,爆出一丝火花。   罗子庚猛地上前,一把提起王八贤,掼在孟昕墓碑前,只听砰地一声,黑箱子暴起明亮的火光,一束巨大烟花腾空而起。   王八贤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夜晚静谧的墓园松柏葱葱,无边夜幕如盖,绚烂的烟花染红一片夜空,罗子庚看向孔信,见他仰脸望着天空,面沉如水。   王八贤闭眼哀嚎半天,突然觉得周围环境和想象的不太一样,睁开眼睛回头一看,瞬间明白被狠涮了一把,暴跳如雷,“孔大萝卜你他妈不得好死!!!”   ☆、转战景德镇   孔信这一票玩大了,用一个烟花让一生风流倜傥爱排场的八贤王丢了大面子。愤怒的王八贤坐在孟昕的墓碑前,表示王爷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一定要孔信给自己一个交代。   罗子庚笑着给他点了根烟,“我孔哥什么性格,八千岁你还不知道么?越是熟人,杀起来越肆无忌惮,如果搁在别人身上,他才懒得费心。”   “哦,那我谢谢他!!!”王八贤呛声,斜眼看旁边一派闲适的孔信,磨后槽牙,“要不是看在敏敏女史的份上,老子早一枪崩了他,空长个漂亮脑袋,里面连碗豆腐花都不如!”   “得啦,想一枪崩他的人多了,”罗子庚安抚,“走吧,八千岁,鼓楼新开了家温泉会所,今天我做东,给你去去晦气。”   王八贤翻白眼,“老子不高兴!”   孔信轻松站起来,弹弹衣角的灰尘,“不高兴那就算了,子庚,我们去泡温泉,让你试试我鬼神不及的按摩术。”   罗子庚果断丢下王八贤,跟在孔信身后走了。   王八贤傲娇地扭头不看他们,嘟囔,“谁稀罕泡温泉,本王就喜欢坐在这静谧的墓园里吹风看风景。”   “是啊,”孔信凉凉的声音越来越远,“这里阵阵的阴风简直如同母亲的羊水中一般温暖舒适,十里墓园石碑林立风景如画美人倾城,子庚快看,那边一个白衣女人……”   “卧槽别丢下我!!!”王八贤一声杀猪般的嘶吼,狂奔着追了上去。   到了温泉会所中,王八贤舒服得泡了个澡,趴在按摩床上,嚷嚷,“轻点儿,轻点儿,哎哟我说轻点儿!”   “这力度怎么样?”孔信屏退按摩师,亲自蹲在他身上,双手噼噼啪啪地敲打,柔声问,“舒服吗?”   “一般吧,”王八贤哼哼,睁开一只眼睛,对罗子庚挑眉,“有没有眼力劲儿啊,把果盘端来,本王要补充维生素!”   罗子庚端来果盘,默默地一片一片地用牙签喂到他嘴里。   “板着脸干嘛?对着你这棺材脸本王还怎么吃得下去?食欲都让你吓没了,给本王笑一个,”王八贤呵斥,“笑得再贱一点!”   “……”罗子庚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憋死。   “嘿!你还瞪眼睛!”王八贤回头高声嚷嚷,“看你□的好徒弟,大——萝——卜——”   那小声音贱得罗子庚想把果盘扣他脸上去。   啪——一条毛巾摔到他的裸背上,孔信撂挑子了,“蹬鼻子上脸是吧,王八贤,我忍够你了,警告你,别给脸不要脸!”   王八贤被他一毛巾抽得后背通红,烫到了一般暴跳起来,“到底谁给脸不要脸?大萝卜老子也忍够你了!爷爷的,八十斤雷管你都敢玩儿,本王这一身冰肌玉骨差点就香消玉殒了,你懂么?”   孔信靸拉着拖鞋踢踢踏踏地去洗手,冷哼,“就你那身兽皮,火箭炮都打不穿,再说,我那也不是雷管,就是一包烟花,瞧你那怂样儿,一包烟花就吓尿裤子。”   被戳到痛处,王八贤梗着脖子,半天才骂出一句,“……你这狼心狗肺的小畜生!”   “不过说实话,如果不下点狠药,你个老小子是什么都不会说的吧,”孔信给王八贤嘴里塞根烟,“老实交代,老烟鬼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王八贤盘腿坐在按摩床上,吞云吐雾,“当时发掘现场管制得太严了,不止你们,连我都抓瞎,老烟鬼就那时候找上我,说是家传的长颈瓶,切,满嘴胡言,不过东西确实是好东西啊,你和小孟都看过,怎么就变成仿品了呢……”   孔信叼着烟,“是啊,怎么就变成仿品了呢?”   王八贤手指在床上划着,“你看,这事儿有两种可能,要么狸猫换太子,要么,咱们仨都打眼了,我各人觉得这个可能性挺操蛋的,本王纵横古玩行没有二十也有十八年,法眼一开就知道哪个窑口,想蒙我,没那么容易,你们跟着我混,自然有我法力加持……”   罗子庚自觉过滤掉他自夸的修饰,想了想,“我看过碎瓷片,确实仿真度很高。”   “嗯,不是没有打眼的可能性,”孔信点头,“两种可能都存在。”   “嗨,嗨,我说啦,不可能打眼!”王八贤嚷嚷,“本王法眼亮着呢……”   “仿品能仿到那个水平,确实是高,但也不是没有破绽,”孔信道,“只不过那天晚上灯光太暗,又在那么逼仄的破旅馆,很容易影响判断。”   王八贤:“你怎么能这么说?翠绿旅馆多舒适啊,那不是你打眼的借口……啊呸,我说了,不可能打眼!!!”   罗子庚道,“现在细想来,老烟鬼实在太可疑了,先弄个赝品来考验我们眼力,再拿出来一个新的,这样我们就很容易认为是真品,这是心理战术。”   王八贤抓狂,“啊啊啊啊啊啊你们不要无视我!!!!!”   孔信一巴掌把王八贤的大脸拍走,冷哼,「如果真是老烟鬼耍花招,我绝不放过他兄弟两个。」   王八贤重重点头,「对,我也不放过!」   「明天动身去景德镇,希望能找出来是谁这么牛掰,仿一个瓶子能让我们搭进去七千万和小孟一条命。」孔信低头阴森笑了一下,「就算真是官窑王,我也要查出是谁做的这个局。」   「那个官窑王是怎么回事?康无邪不是早就死了么?」罗子庚问,「难道说又产生了新的官窑王?」   王八贤眉飞色舞,一脸的解说欲,「要说这官窑王,是每个时期都存在的,当年景德镇的御窑厂伐林烧窑,何等壮观?但天有不测风云,平地一声惊雷,皇帝没钱得瑟啦,御窑厂破产啦,能人巧匠们下岗啦。」   罗子庚:「……」   「但是心若在,梦就在,不过是重头再来,政策再不友好,但架不住咱们工人有三宝,吃苦耐劳技术好!所以大家就开始积极再就业,咱们换个窑口,还是那么烧,甚至烧得更拉轰更侧漏,烧清三代,烧釉里红,烧元青花,再拉轰点儿的烧五大名窑,只有他历史上没有的,没有我们烧不出来的,人们常说的浮梁三仿就是仿造官窑的大拿,其中最牛逼的是康仿,康家最牛逼的又是传说中的少年天才康无邪,他仿的宋官窑,绝对让你防不胜防,解放前南京不是有什么博古十少吗?个个都在他手里栽过跟头,所以被尊为官窑王,要说这康无邪长得可真是……」   罗子庚无视他激荡的解说欲出言打断,「你这个百度上都有吧,康无邪早就去世了,现在新任官窑王是谁?」   「没个定论,」王八贤摊手,「康无邪死后,景德镇那么多烧窑的,谁也不服谁,脑袋都打破几十个了也争不出来,不过,就本王法眼看来,康仿依然是百仿之王,每年大型拍卖会要是没几件康仿搅局,那简直是耻辱一般的存在,说明档次不够呀,只不过不清楚康家这几年的当家是谁,行事可真他妈够低调的。」   孔信道,“是谁没有关系,我只希望能查出来那长颈瓶是谁的手笔。”   王八贤点头,“他们造假的自成一路子,跟咱们不在一条道上,我们看不出来的,说不定他们一眼就能分辨出来,不过,”他看向孔信,“知道我这些天为什么躲着你么?”   孔信横他一眼,“你怎么有胆承认你在躲我?”   “嘿嘿,细节不用太在意,”王八贤一笑,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轻声道,“我知道你张扬惯了,让你打碎牙齿往肚里咽太难,但是咱们混古玩这一行,谁没交过学费?这事儿发生在聪明人身上,肯定就吃了这个闷亏,七千万虽不是小数,但也可以不至于就此打倒了你,我就怕你个傻萝卜不屈不挠,非要折腾出个真相,这对你来说真不是好事儿。”   孔信垂下眼睑,他孔大少年轻有为,风头无两,是古玩行年青一代里的头一份,所有人都说他犀利精明能成大事,只有这个不靠谱的死胖子心疼他愚钝固执偏向虎山行。   低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损失的钱财可以从其他生意上赚回来,但是,小孟一条命搭进去了,这事儿到处充满了蹊跷,我不能不查个真相。”   “你查出真相小孟就能活过来?”   孔信沉默了。   罗子庚握住他的手,“王爷说的对,人死不能复生,哥,你要看开。”   三个人第二天一早就直奔景德镇,从机场出来,立刻有人来接机,毕恭毕敬的样子简直是真拿王八贤当王爷供着了。   “本王在全国都有分舵,”王八贤咬着雪茄威风八面,低声对孔信炫道,“被哥煞到了吧?早跟你说了,跟哥混,有肉吃,就是不听。”   孔信单手摘下墨镜,桃花眼危险地眯起来,“你是皮又痒痒了吧?到酒店我不介意给你松松。”   “哎哟亲爱的乖乖,别这么热情啊哈哈哈……”王八贤干笑两声,果断转移了话题,“子庚你这个发型不够帅啊,身为我家信乖乖的得意门生,怎么能留这么土鳖的发型?等会儿本王带你去剪个酷头,保证酷帅狂霸拽。”   莫名躺枪的罗子庚:“……”   进了酒店房间,一脚将王八贤踹出去,孔信疲惫地跌进松软大床中,喃喃道,“子庚,打电话叫餐,我饿了。”   “好,”罗子庚去浴室转了一圈,“按摩浴缸不错,你先去泡一泡,出来就有饭吃。”   “乖孩子,”孔信嘟囔了一句,还是躺在床上没有动。   罗子庚负手立在床前,弯下腰贴在他的耳边,微笑,“要我抱你去吗?”   低沉挑逗的声音让他心弦一震,孔信猛地睁开眼睛,直直地撞进他点漆般浓黑澄澈的眼眸,突然一阵心魂动荡,怔了几秒,火烧屁股一样蹿进了浴室。   看着空荡荡的大床,罗子庚苦笑着慢慢抚摸过床单上的压痕,微闭上眼睛,用柔软指腹感受他残余的体温,低声道,“用得着跑这么快吗……”   果然是告白后连朋友都做不成了,装得再淡定,梗在喉头的鱼刺都不会消失,总会在不经意间扎你一下,疼,又不致命,不上不下,分外尴尬。   两人吃饭的时候王八贤在门外狼嚎着捶门,罗子庚拿着筷子打开门,瞬间就拉了仇恨。   “卧槽你们两个吃独食的小畜生是他妈要作死啊?”王八贤怒道,“把本王一个关外面,你们在里面吃……卧槽,你们竟然吃鲫鱼奶汤!吃杨梅丸子!吃清蒸石鸡!嗷……你们太过分了……”   罗子庚憋着笑,给他拿来碗筷,“孔哥知道你会过来,还特意订了你喜欢吃的菜。”   “别帮我说好话,”孔信打断他,板着脸道,“我才没有那么做。”   王八贤吞了一个丸子,转脸吧唧一口亲在孔信的脸上,满脸幸福,“就知道你疼我。”   “你弄我一脸油王八蛋!!!”孔信怒了,一巴掌将他推远。   王八贤骨碌骨碌地滚回来,“嘿嘿,说正事儿,我的人来说了,经过多方查探,官窑王前段时间去了趟南京,回来就闭门谢客,什么活儿都不接,什么人物都不见。”   罗子庚皱眉,“闭门谢客么……我们见不到了?”   “当然不是,”王八贤得意洋洋,“本王古玩行第一纨绔子弟,是一般人么?他官窑王再牛掰,也得买我的面子。”   孔信看着他,“所以?”   “这是地址,下午我的人送你们上去,”王八贤将地址发到孔信手机上。   罗子庚惊讶,“你不去?”   “没听说过王不见王?”王八贤瞪眼,“景德镇有大把的小美人儿等着本王去临幸,闲得蛋疼跟你们瞎掺和?”   孔信悠然道,“你该不会是用了什么不良手段才约上官窑王的吧?”   “怎么可能是不良手段?”王八贤理直气壮,“只不过绑架了他的管家而已,不算不良手段吧?等你们见完面我就放他回去,又不会害他。”   孔信:“……”   =======================   作者有话要说:人生寂寞如雪扔了一个地雷 阿s1n扔了一个地雷 咫尺天涯扔了一个地雷 机智的洛哥哥扔了一个地雷 梦浮生扔了一个地雷 梦浮生扔了一个手榴弹 羌无扔了一个地雷谢谢你们,我会加油滴,小孟会活过来,知君也会活下去   ☆、弟媳官窑王   车子沿着盘曲山路蜿蜒而上,停在半山腰一套别墅前,建筑风格非常复古,从车上下来,孔信打量一下四周,啧啧称奇,「这官窑王还真会享受,这里单门独户,环境静谧,从楼上望下去,外面湖光山色一览无余,如果是夏天,那就更美了。」   罗子庚笑道,「一般来说烧窑的地方总会有空气污染,没想到这里环境这么好,天空也很漂亮,晚上来看星星怎么样?」   孔信没有理他,抬腿往前走去。   别墅规模很大,还有保安在巡逻,外院搭了一个小型窑厂,几个窑工在忙碌着,地上晾着两排泥坯,孔信扫了一眼,发现器型非常正,果然与其他家的仿品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穿过曲径幽深的连廊,进入内院,院子里五六条原生藏獒一起狂吠起来,罗子庚下意识将孔信挡在身后。   孔信看一眼他高大的背影,眸色沉了沉,没有拒绝他这保护的姿态。   「二位请稍等,我们少爷正在喂宠物,很快就会过来。」一个老阿姨和气地将两人引入会客室,倒了茶就退到门边不再说话。   孔信笑着颔首,将他们带来的礼物递给老阿姨,抿一口茶,目光在室内扫了一圈,附在罗子庚耳边小声道,「这家伙富可敌国。」   罗子庚点头,摸着座下的交椅,「极品黄花梨,就这么放在会客室里,真够大手笔。」   官窑王不但手笔大,脾气也不小,将孔信和罗子庚在会客室里一晾就是半个多小时,孔信苦笑,「看来王八贤那老小子把人给惹得不轻,怪不得他自己不敢来了。」   罗子庚笑道,「回去再用烟花炸他一把?」   「嘿你这小子,」孔信一想某人那怂样儿就乐不可支,哈哈大笑道,「你比我还不厚道呢。」   正说着,门口的阿姨突然弯腰鞠躬,「少爷。」   一个俊美的青年走了进来,冷淡地与孔信一握手,坐在了首座的椅子上,似是坐不舒服,微微动了一下。   阿姨立刻给他屁股下塞进一个软垫。   「大哥,」官窑王面无表情道,「我叫康纯杰,你可以叫我阿纯。」   「康先生真爽快,这位是我的徒弟,罗子庚,」孔信笑笑,心底暗想这人到底是阴谋还是脑抽,大哥?阿纯?看你的棺材脸不像这么自来熟吧?   罗子庚上前和康纯杰握手,笑道,「你好,我是罗子庚。」   “很高兴见到你,”康纯杰冷冷道,“久仰大名。”   罗子庚从容地和他打了招呼,内心无比汗颜,心想你的表情看上去一点都不高兴。   孔信废话没有多说,直接拿出长颈瓶碎片,“想必王八贤应该已经和康先生谈过,我们希望确认的是,这个瓶子,是康先生的手笔吗?”   康纯杰坐着没有动,扫一眼他的瓷片,倨傲冷哼,“鄙劣的低仿,这种货色扔在地上我都会嫌它脏了眼睛。”   孔信眉头倏地皱了起来,“你的意思是……”   康纯杰拈起一枚瓷片,“做旧太过,土沁太重,鸡爪纹太假,”他看着瓷片,目露鄙夷,“短时间的强化学腐蚀露了大破绽。”   孔信惊讶,“这么说,康先生可以仿得更逼真?”   康纯杰看了阿姨一眼,阿姨立刻从外间拿进来一个元青花四妃十六子玉壶春瓶放在桌子上,康纯杰淡淡地推到他面前,“第一次正式见面,这就当我送给大哥的见面礼。”   “……”孔信一阵无语:你光明正大送我一个仿品到底要闹哪样?挑衅我大古今阁???   不对,我们到底什么交情?这完全不是我有求于你的节奏吧!   罗子庚低声惊道,“这……也是仿品?”   孔信被他的声音提醒,静下心来看向玉壶春瓶,宝光、釉质、发色、画工……处处到位,不漏一丝破绽。   特别是四妃十六子的绘画流畅细腻,绝非凡品。   “这瓶子你收藏,不要上拍,”康纯杰道,“去年南京嘉华拍卖行拍过一只,成交价四千三百万,我答应过宝主,五年之内不让同样的东西出现。”   孔信皱眉,“嘉华拍卖行的拍品可是号称保真的,上拍之前都要经过科技检测,用于做旧的氢氟酸、高锰酸钾、显色剂等都逃不过机器的测试。”   康纯杰没有说话,似乎是连反驳都不屑于。   “任何拍卖行都做不到真正的保真,”罗子庚自嘲道,“想想当初罗家那些垃圾吧,买的时候可也都经过科技检测的。”   康纯杰似乎挺累的,虽然一直面无表情,腰也挺得很直,但罗子庚愣是从他微妙的表情变化中觉察到一丝逞强,心想看样子应该是腰部有受伤吧,硬是撑着不露怯,真是个爱面子的人。   不动声色地对孔信使了个眼色,两人耳语两句,孔信狐疑地扫一眼康纯杰,将玉壶春瓶收起来,“多谢康先生不吝馈赠,不知康先生能不能看出来,这碎瓷片是出自哪一家?”   “康家。”   孔信:“……”   “这是爷爷发明的烧法,仿柴窑天青釉,我们小时候都会烧着练手,就这水平,连我十岁的时候都不如,康家随便一个扫地的都能烧出来,”康纯杰倨傲道,“但凡有点眼力,都不会在这种垃圾上交学费,我现在根本没有研究这个的必要。”   孔信心下一沉,心想自己说话已经够欠扁了,这家伙怎么还能人外有人呢?   既然主人家身体不适,两人便很快就告别,康纯杰板着一张棺材脸送他们出门,孔信悄悄回头瞄一眼康纯杰走回院内的瘦削背影,嘟囔,“你有没有觉得这家伙走路像夹着一个鸡蛋?”   罗子庚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你那什么比喻啊!也许他腰不舒服呢。”   “哎哟那可真惨,男人腰很重要的,”孔信一脸惋惜地唏嘘,“看他也就跟孔义差不多年纪,竟然都是官窑王了,真是人不可貌相,不过可惜腰不好,哎真可惜了这张俊脸男人腰不好脸长得再俊都是白瞎……”   罗子庚斜他一眼,心想你脸长得俊腰也好,但就是不往好地方使的,更是白瞎!   “不过说起来……”孔信道,“有日子没见孔义那二百五了,上回打了个电话回家说要去周游世界,连小孟的葬礼都没参加,看我找机会不扒了他那身人皮。”   “卧……槽……你……还……是……这……么……凶……残……”突然一个低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孔信猛地一跳,转身扫向四周,只见孔义正无比狼狈地趴在墙角狗洞,奋力扭动着往外爬呀爬……   并且一!丝!不!挂!   孔信吓了一跳,转眼乐不可支,“亲爱的弟弟,你这是在身体力行地向大哥我展示什么叫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去了?”   “别欺负我了,”孔义有气无力,“快点拉我出去,我卡着了!”   罗子庚抓住他两只手,用力往外拉,“这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到狗洞里了?还光着身子,你不冷啊?”   “知道冷就赶快拉我出去,再晚一点你们可爱的弟弟就要变成两根冰棍儿了,艾玛,这事儿太伤自尊,具体细节不要再问,我决定让它成为一个永久的谜题……”狗洞很窄,孔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挤出来大半个身子,健硕的肩膀上给墙壁划得一道道血痕,配着满身的吻痕,简直肉/欲横流到无法直视。   孔信抱臂站在旁边,嗤笑,“还谜题?你别……”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已经基本蠕动出来的孔义二少爷,刷得一下从狗洞中又缩回去了,紧接着咆哮的嘶吼从墙内传出来“康纯杰你个欠X的贱货有种锁老子一辈子老子饶不了你马勒戈壁的放老子出去……”   罗子庚错愕地看着自己双手,他刚才都差点把孔信拉出来了,结果墙里面突然有股巨大的力量,将他又拖了回去。   喃喃道,“阿义这是惹到官窑王了?”   孔信脸色十分难看,大步走到康家门口,一脚踹开大门,敢糟蹋他孔家的子孙,就算只是个二货,也是不可饶恕的!   康纯杰正指使着两个彪形大汉捂住孔义的嘴,将他往别墅里拖,抬眼看向孔信,脸不变色心不跳道,“大哥还有事?”   “大事,”孔信大步走上前,扫一眼被一件华丽大衣裹住的孔义,冷声,“康先生这是什么意思?我弟弟再傻,也轮不到别人来教训。”   康纯杰疑惑地看他,“什么?”   孔信控制住声音中的愤怒,沉声道,“孔义年轻不懂事,有得罪康先生的地方还望先生海涵,如果给康先生造成了什么损失,我孔家会悉数补偿,现在,让你的人放开他,否则我会告你非法囚禁。”   “非法囚禁?”康纯杰愣了愣,“我们夫妻间闹点别扭而已。”   “……”   晴天一个雷劈下来,把孔信给劈傻了,瞠目结舌地看看康纯杰秀丽的五官,再看看那边不忍直视的裸男,半晌,倏地一转身,指着孔义咆哮,“你他妈脑子有病啊???”   孔义疯狂挣扎,喉咙口唔唔唔地嚎叫。   “你就作死吧,我不管你了,”孔信气急败坏,转身就要走人,被罗子庚一把抓住,拉到身后,对康纯杰平静道,“你们两个的关系……阿义不是自愿的吧?否则你怎么不敢让他跟我们说几句话?”   康纯杰面无表情和他对视半天,对保镖使个眼色。   两人放手,孔义立刻脱缰的野狗般扑到罗子庚怀里,“大庚庚救我!!!我不是自愿的这个死人脸他非法囚禁我还不给我衣服穿老子裸奔好几天了他妈的不人道啊……”   两秒钟后,他再次被保镖捂着嘴拖到了一边。   ===================================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啦出场了,这一对算是二缺渣攻X神经病受吧   ☆、孔二少落跑   孔信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自家二百五再傻缺,那也是孔家的老幺、二叔的掌上明珠、奶奶的开心果儿、全家人的命根子,没理由到他康家居然被抓着玩儿监/禁PLAY,虽然那厮看上去面色红润没吃什么亏,但感情讲究你情我愿,就算床上那事儿不用脑子,就算你官窑王如花似玉,就算自家二百五先天不足五行缺心眼儿,那也不能搞欺男霸女那一套。   冷冷道,“康先生,我弟弟的性格我了解,虽然会惹是生非,但涉及到原则的事情他不会做,我劝你还是放了他,否则死磕起来,我保证你会后悔。”   康纯杰没有说话,过了半天,固执道,“我不会后悔,我喜欢他。”   孔信:“……”   罗子庚暗叹一口气,谆谆善诱,“喜欢一个人是希望他幸福,而不是把他囚禁起来,这样他只会恨你啊。”   “我不怕他恨,”康纯杰坦然道,“我放开手,他就会跑到没影,与其再次失去他,我宁愿把他锁在身边。”   “我们不会阻止你喜欢他,”罗子庚道,“但是我有一个要求,我们先带走他几天,让他和孔信兄弟两个沟通一下,你先别反对,这件事对你也有好处,毕竟阿义是孔家的命根子,如果贸然出柜肯定会引发大混乱,而让孔信先去打探一下口风也有助于你们以后回家,难道你不希望和他一起接受家人的祝福?”   康纯杰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傲然道,“我喜欢他是我的事情,跟他的家人有什么关系?”   “你要怎样才肯让我们带他走?”罗子庚觉得这人逻辑已经无可救药了,冷冷道,“看他在你身边这么痛苦,你很高兴吗?你到底是爱他还是恨他?”   康纯杰转过脸,看向被保镖禁锢住的孔义,冷不丁撞进他憎恨的眼神,秀丽的眉头微蹙起来,摸摸他的脸,柔声问,“你真的想跟他们走?”   孔义疯狂点头。   康纯杰咬了下嘴唇,“那你……你还回来吗?”   孔义一愣。   “当然,”罗子庚强先答应,“不但会回来,还会在合适的时候带你一起回南京。”   康纯杰闭上眼睛,脸色惨白,片刻之后,轻轻叹出一口气,“我给你一天时间,明天这个时候,你要回来,否则……我会做出什么事情,你是知道的。”   告别了这个诡异万分的官窑王,罗子庚一手拉着孔义,另一只手揽住孔信,将两人带出别墅,王八贤的司机正等在车上,一见他们这架势,顿时傻了:这是……孔二少?   “哈哈!”孔义刷的跳到车前,猛地拉开大衣,冲司机君子坦蛋蛋,“我是变态哇咔咔咔!!!”   “滚!”孔信飞起一脚把他揣进车里,咆哮,“从现在开始,你给我坐好!闭嘴!保持沉默!”   司机风中凌乱,“……”   罗子庚拍拍司机的肩膀,低声笑道,“时间长就习惯了,这事儿看看就行,出去别乱说。”   司机跟着王八贤也算见过大风大浪,但孔二少这样活泼热闹的还真是头一回打交道,有气无力道,“你放心吧,我在外面一定说他严肃正直沉稳成熟……”   孔信本想坐后座,一开门看到孔义那分外肉/欲的身材,面无表情转身坐上副驾驶,对罗子庚低骂道,“你跟他坐一起去,我看见他就心烦!”   “哎哥,这就是你不对了,”孔义颠着二郎腿,毛毛虫在大森林里调皮地若隐若现,“从虎口救出你亲爱的弟弟,难道不应该抱头痛哭倾诉别后离情吗?”   “再啰嗦一句我跟你断绝兄弟关系。”   孔义张大嘴,半晌,捂着脸嘤嘤啜泣,“哥……你可是我亲哥……”   罗子庚对孔信摆摆手,示意他别再说话了,这两兄弟说不到三句话必然掐起来,并且是孔义单方面挨掐。   车子风驰电掣地下山,孔义累了,很快就靠着车窗睡了过去,孔信回头扫他一眼,哼哼,“没脑子。”   罗子庚给孔义盖好衣服,轻声问孔信,“下面打算怎么办?看康纯杰的样子,不会轻易放他离开的。”   “等这小子醒了,问清楚他怎么招惹的康纯杰,”孔信愤恨道,“整天就知道惹祸,解决了这事儿我绝对把他打包送回美国去。”   车子停在酒店前,孔义被推醒,睡眼朦胧地看一眼窗外,倏地清醒了,转脸抱住罗子庚,哭诉,“我们什么时候回南京?我一秒钟都不想留在这里!”   孔信下车,低头点一根烟,“先上楼去休息一下,你,把和康纯杰的破事给我好好讲清楚。”   “矮油,”孔义兰花指,“哥你不是这么八卦的人吧。”   孔信没理他,转头走人。   孔义追上来,一把从后面抱住他,勾肩搭背地挂在他的身上,“哥,我们今晚就回南京呗,我想奶奶了……”   “哼哼,”孔信冷笑,屈指弹一下他脑门,“你就诌吧。”   “哎你不相信我?我真的想奶奶了,想她老人家和蔼的笑容、慈爱的眼神、温暖的双手……”   孔信叼着烟,凉凉道,“再诌一句,我叫你后悔跟我回来,大哥我可不是康纯杰,不会对你怜香惜玉。”   “我呸!”孔义嚎叫,“他怜香惜玉?你不知道他怎么对我的吧?他把我绑床上操得死去活来啊!!!”   罗子庚脚步一个踉跄,上下打量一下他肌肉虬结的身体,感到不可思议,“你是零?”   “我是1!”孔义气急败坏,“你见过这样的零吗?主动得让我吐血!妈妈的,老子不愿意,他就绑着我吃自助餐!一天三顿的吃!不分黑天白夜的吃!我这么斯文的人都忍不住爆粗口了,操!”   罗子庚:“……”   孔信摸摸下巴,满面向往,“这样物美价廉的好事儿我怎么就没遇到过呢?哎,子庚,你遇到过么?”   “没有!”罗子庚干巴巴道,心想你充什么愣?你要是能绑着我吃一顿自助餐,我给你做牛做马一辈子都愿意!   到了房间,孔义被孔信一脚踹去浴室洗白白,十几分钟后带着一身水汽出来,往大床上一趴,跟只死狗一样,喃喃道,“你们知道么?我现在最想穿越回一个多月前,重新活一次,打死我都不会去和康纯杰搭讪,肠子都悔青了。”   孔信拿出药膏帮孔义擦身上的伤口,钻了个狗洞没成功,反而搞得一身细碎小裂口,浴室里被热水一激,这会儿都在往外渗血珠子。   “子庚,订几个菜送过来。”   “你们饿啦?”孔义问,“我不饿,康纯杰一天三顿给我灌补药,唯恐我被他撸得精尽人亡,都补胖了,看我八块腹肌都不明显了。”   孔信双手公报私仇地在他背上抽来抽去,“晒恩爱,死得快。”   “艾玛这句话要是真的,我求之不得呢,”孔义唉声叹气,“哥,你轻点儿,手底下这是你亲爱的弟弟,不是个面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做葱油饼呢。”   罗子庚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件事,“阿义,我们去酒吧那一次,你搭讪的就是康纯杰?”   “对!!!”孔义无比悲愤。   孔信乐不可支,“可以啊,我好弟弟,连官窑王你都敢往床上拐,这就是传说中的自作孽不可活呀。”   “够啦!”孔义都快愁哭了,“我哪知道他那么玩不起?不过是上了个床而已,我对他也挺温柔的呀,结果第二天一睁眼,奶奶的,小爷已经被绑上私人飞机了!然后就是各种神经病发作,他还想让我入他们家族谱!真是不能忍!”   “那你就入了吧,老康家富可敌国,”孔信心情大好,“以后你就可以往娘家捣腾好东西了。”   “是啊,”罗子庚帮腔,“我看他家会客厅那套黄花梨家具就不错。”   孔义大哭,“你们太过分了啊啊啊啊啊……”   不管怎样,好不容易回到亲人身边的孔义还是敞开肚皮好好地大吃了一顿,不过吃完后一抹嘴角就开始批评厨子手艺不行,人家康纯杰亲手煲的汤比这好吃一百倍!   孔信和罗子庚纷纷斜眼视之。   是夜,罗子庚在孔信房间和他讨论长颈瓶的事情讲到半夜,告辞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隔壁房门悄悄打开一条缝,孔义做贼似地溜了出来。   “你干什么?”   孔义吓了一跳,看清是他后才抚平胸口,“卧槽魂儿要吓掉了,哥们,别声张,我要连夜赶回南京去。”   罗子庚皱眉,“我们答应了康纯杰明天送你回去。”   “你开什么玩笑?”孔义瞪眼,“我好不容易跳出火坑,是绝对不会回去的,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我偷了你身份证的。”   “什!么!!!”罗子庚无语。   “我证件护照全给康纯杰那小贱人扣下了,”孔义急吼吼地往外跑,“废话不多说,等回了南京我会还你的。”   “哎哎,”罗子庚追了两步,“你让我怎么回南京?”   孔义短跑爆发力极强,一个加速就消失在了走廊尽头,罗子庚没有再追,心想孔义要是能就这么跑回南京也不一定是坏事。   出租车停在火车站,孔义跳下车大步往售票处跑,呲着牙奸笑,心想大家肯定都想不到我会坐火车,奶奶的,今天一定要逃出去……   “你又骗我。”一个清冷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孔义猛地刹住脚,后背噌地蹿起一层冷汗,一格一格地回过头,只见一辆古斯特停在不远处,康纯杰正面无表情地走过来。   ☆、为自由谈判   尼玛!   知道什么叫顿时整颗心都凉了吗!!!!   孔义吐血三尺,两秒内被保镖放倒,五花大绑地塞进了古斯特,康纯杰坐进车里,静静地看着他。   “看什么看?老子就要跑!老子就要离开你!”孔义被他看得心底腾起一丝愧疚,好像自己真的欠了他什么似的,郁卒得吐血,怒道,“告诉你康纯杰,你这次把我绑回去,我下次有机会还是会跑!”   “你跑不了,”康纯杰板着脸,“我喜欢你,不会放你走的。”   孔义对和他的沟通不再抱希望,恼火地闭上眼睛。   车子半夜在山路上蜿蜒而上,康纯杰靠在他的肩膀上,目光茫然地看向窗外灿烂星空,喃喃道,“不要总是离开我,阿义。”   声音里透着一丝脆弱,孔义心尖酥酥麻麻地疼起来,咬牙扭过头去不再看他,这家伙声音太具有迷惑性,漂亮的小脸更是我见犹怜,绝对不能看他,否则一心软就要着道!   回到半山腰的别墅,孔义愤恨不已地被推下车,大步流星走回卧室。   康纯杰穷奢极欲,卧室中摆满各种古董,孔义困兽一般在奢华的牢笼中转了几圈,一脚踢飞一个矮凳,破口大骂:他大爷的,感觉这辈子都要耗在里头了!真特么色字头上一把刀!爽那么一次,毁老子一辈子!   夜色渐深,康纯杰穿着真丝睡袍走进来,从酒柜中拿出一瓶红酒,“陪我喝酒。”   “不喝。”孔义蒙头装睡。   “阿义……”康纯杰轻声叫,坐在床边,低头注视着他的睡颜。   “啊啊啊啊你真的很像个变态啊!”孔义受不了地坐起来,一把揪住他的前襟,指着他的酒杯怒道,“你敢说这里面没加料?卧槽,每次都这样,你连个招数都不变!”   康纯杰微湿的头发搭在前额,黑白分明的眼眸怔怔地看着他,“我想你。”   低哑的声音让孔义心神一颤,深吸一口气,用力推开他,“我不想你。”   康纯杰往后踉跄两步,背靠着桌子稳住身形,迷恋地看着他,“阿义……”   孔义捂住耳朵,“我求求你,放了我吧,别玩儿了!”   康纯杰走过来,一条腿跪上床,手指灵巧地解开腰带,真丝睡袍从肩头滑落下来,露出布满吻痕的身体,他喃喃道,“阿义,我要你。”   孔义满眼痛苦地看着他,两人对视片刻,彼此眼中都是绝不屈服。   康纯杰用力挺腰,将孔义扑倒,抬腿压住他的双腿,用力撕开衬衫,疯狂的亲吻落在他的脸上、胸口……   “妈的,”孔义痛骂一句,猛地转身,将康纯杰压在身底,火热的手掌急促沿着纤细腰线抚摸而下,摸到两腿间早已硬起的器官,咬着牙骂道,“硬成这样,我还没开操呢,贱/货!”   康纯杰上气不接下气,身体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着,他喘息着挑衅,“难道你硬不起来……唔……阳/痿……”   “操!”孔义抓过床头柜上的红酒喝了一口,低头哺进他的口中。   康纯杰猝不及咽下,呛得满脸通红,孔义深吸一口气,猛地揪住他的头发强迫人抬起头来,将剩下半瓶红酒全部灌进他的口中,“你自己加的料,自己好好享受。”   “咳……咳咳……”康纯杰狼狈地咳嗽着,深红色的酒浆洒在白皙的皮肤上,他眼角含着眼泪,倔强地瞪过去。   惊心动魄的一眼让孔义心头猛颤,抓着他的细腰将人摆成趴跪姿势,抓过润滑剂胡乱撸了两把,从背后狠狠进入,早已润滑好的地方带来巨大的快感,瞬间如触电般传入四肢百骸。   “轻……轻点……”康纯杰低叫,反手摸着他的大腿。   孔义吻着他的后颈,双手在他胸前抚摸,小巧乳首早已硬如红豆,孔义二指夹着乳豆坏心地揉捏弹弄,听到他小猫似的呼痛声,恶意满满地笑,“怎么?给老公玩玩,就不行了?”   “嗯啊……”康纯杰醉红了脸,眼神迷离地看着他,喃喃道,“阿义……”   孔义富有技巧地挑逗,待他缓过劲儿来才趴在他背上小幅度地冲刺,双臂抱住微微颤抖的男人,咬耳朵,“我又干/你了,爽么?想我干/死你么?”   康纯杰满脸通红,死死咬住枕巾,细碎的吟声从喉间溢出,“就算我死了……你也……你也逃不出我的……嗯……我的手掌心。”   孔义大怒,按住他肩膀,健腰像开了马达一般迅猛抽动,康纯杰火热的身体带给他无与伦比的极品享受,不得不承认,开荤这么多年,身下这个男人是最让他畅快的,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美得让人欲罢不能。   “慢点……”康纯杰克制不住地求饶,“疼……阿义,我疼……”   孔义被他叫得邪火乱窜,从背后咬住他的耳垂,喘粗气道,“疼就对了,你这个神经病……你他妈缺男人缺疯了……敢囚禁我……”   康纯杰被他顶得再也跪不住,腿一软趴在床上,双手死死揪住身下床单,带着哭腔叫出了声,“我就要……嗯嗯……就要囚禁你……嗯啊啊……你个大骗子……你骗我一次……我就……啊啊啊……就控制你一辈子!”   “贱货!神经病!嗬……”孔义激烈地冲撞着,仰脸,喉间溢出兴奋的低吼声,口中无意识地骂着。   “阿义……阿义……”康纯杰颤着嘴唇,泪水从眼角滑落。   孔义看着他流泪的样子,心头酥酥麻麻地疼了起来,情不自禁地扣住他的下巴,温柔地吻住他的嘴唇。   康纯杰突然浑身颤抖着射了出来。   高/潮时急速抽搐的小洞带给孔义极大的快感,从背后紧紧抱住他瘦削的身体,疯狂地亲吻着他的嘴唇。   等他射完了,孔义抽出来,用手撸动两下,喘息着喷在了他的背上。   两人保持着交叠的姿势趴在床上,彼此都没有说话,粗重的喘息声充斥着寂静的房间,孔义睁开眼睛,看着身下尚在颤抖的男人。   小夜灯昏黄的灯光投在他的脸上,使男人英俊的五官柔媚起来,浓密睫毛颤抖着,眼角星光点点,双眼紧闭,显得如此脆弱。   孔义神使鬼差地抚摸他的脸颊。   康纯杰猛地睁开了眼睛,点漆般的眸子中是说不出的疯狂。   孔义咬牙收回手,揪住他的头发,“放我走,我不可能跟你一辈子!”   “你做梦!”   “你到底图什么?”孔义低吼,“留一个不喜欢你的人在身边,你找虐吗?我到底哪里欠了你的?我还还不行吗?”   “你还不清!!!”康纯杰哑着嗓子嘶吼,“你欠我的,你他妈永远还不清!!!”   孔义颓然松开他,仰躺在大床上,喃喃道,“你就是个神经病……”   疯狂的床事势必带来伤害,康纯杰被捅出血了,洗完澡后孔义从柜子中摸出药膏帮他涂上,看这家伙疼得直抽还咬牙威胁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孔二少从十六岁开荤,什么男男女女妖妖狐狐都交往过,床上不要脸的见得多了,还第一次遇见床上不要命的。   问题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他了!   根!本!不!知!道!!!   那家伙板着一张死人脸什么都不说,还特么有着丧心病狂的独占欲,简直是不可理喻!   最不可理喻的不是他丧心病狂的独占欲,而是一个有着丧心病狂独占欲的男人特么还有一帮丧心病狂的忠心保镖,这才是最丧心病狂到不可理喻的!   然而……   最最最最最最丧心病狂+max的是,自己居然觉得他在床上那股不要命的风情简直美翻了!!!   看来真正不可理喻的是二少爷他妈的自己!   孔义都纠结得要疯了。   看着怀里人累得沉沉睡去,秀丽的小脸在自己怀中无比温顺,孔义心中柔软起来,情不自禁在他眉心印下一吻,片刻后,默默转脸,轻轻抽了自己一耳光,骂道,“傻逼!”   孔信是第二天早上才知道孔义被康纯杰抓回去,当即摔了手机,脸色铁青,「王八贤,你手头有多少人,跟我去把康家端了!」   「哎哎,冷静,冷静,」王八贤捡起手机吹了吹,塞回他手里,嬉笑,「阿义找了个热情又痴情的媳妇,多好命啊,咱要想开点儿。」   「放屁!」   罗子庚叹一口气,「那个康纯杰神经和逻辑好像都有问题,阿义并不是自愿和他在一起的。」   「呐……」王八贤想了想,「我去找康纯杰谈谈吧,不管爱得有多死去活来,随随便便搞什么非法囚禁实在是太不上档次了。」   于是上档次的八贤王再一次绑架了康家的老管家,孔信得到消息的时候一口血喷出来,当即就想一枪崩了王八贤。   看着那家伙跳脚的样子,罗子庚摸摸鼻子,内心觉得自己大概是唯一一个大脑尚且正常运转的人了。   因为孔信实在是无法保持理智,所以和康纯杰谈判的重担交到了罗子庚的肩上。   两个保镖保卫下,康纯杰面无表情踏进酒店房间,抬眼看向坐在窗边装冷酷的孔信,“我不会让你们带走他。”   “你信不信我卸掉你管家的两条腿?”孔信眼神冷厉,“既然都在古玩圈里混,王八贤的手有多黑,你是知道的。”   康纯杰置若罔闻,依然淡淡道,“我不会让你们带走他。”   孔信冷冷道,“阿义是孔家的命根子,你有什么理由留他在你身边?你真的不相信我们会报警?”   于是康纯杰说了第三遍,“我不会让你们带走他。”   “卧槽你他妈复读机啊!”孔信大怒,大步冲过来,一把揪住康纯杰的领口,咬牙切齿,“你这个疯子!你他妈根本不懂什么叫爱,你以为囚禁就能把他留在你身边了?做梦!”   罗子庚忙扯下孔信,推他到沙发上坐着,“你冷静一点行不行?非要惹急了他一拍两散吗?”   孔信冷冷地打落他的手,“那你去说。”   罗子庚叹一声气,对康纯杰道,“跟你打个赌怎么样?”   康纯杰面无表情,“我不赌博。”   “是不敢赌吧,”罗子庚轻笑,“其实这个赌也没那么可怕,就算万一输了,也没有什么,只不过是失去一个自己也不喜欢的人。”   康纯杰抬眼看向他。   罗子庚继续道,“赌你自己的感情,也许你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喜欢阿义。”   “什么意思?”   “三个月,我们的赌期,”罗子庚笑道,“我把阿义带走,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随时向你报备他的行踪,这段时间你可以去认识其他的男朋友,三个月后,如果你对他的感情还没有一丝减淡的话,我便相信你是真的喜欢他,你想怎么样我们都不会再管。”   康纯杰皱皱眉头,“我喜欢他,为什么要你相信?”   “哈!”孔信冷笑,嘲道,“子庚的意思是说你爱的不是阿义这个人,而是他的那根黄瓜而已,换个别的男人,你一样爱得要死要活……”   罗子庚回头吼,“你给我闭嘴,老实坐着!”   孔信的声音戛然而止,瞪着眼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抽过去:什么时候这小崽子居然敢吼自己了?这欺师灭祖的小畜生哎!   王八贤羁押着老管家在隔壁等得有点心焦焦,蹲在老头面前没话找话,“我说大爷,你们家小康子是不是精神有点问题,缺男人也不是这个缺法儿呀,他到底看上阿义哪儿,哎呀我都要好奇死了。”   “不许诋毁我们少爷!!!”老管家面红耳赤地嘶吼,“少爷不缺男人!少爷是真爱!真爱!!!在少爷的圣洁光辉下颤抖吧,你们这些愚蠢的凡人!!!”   “……”王八贤打了个哆嗦,将布团塞回老人家嘴里,“你们全家都精神有问题。”   看见那激动就要爆血管的老头有点闹心,王八贤索性起身走到隔壁来玩,一进门,嘿,这对伪师徒怎么扛上了?是罗子庚那个一看就对师父图谋不轨的小混蛋临阵倒戈了吗?   伟大的八贤王看似语重心长其实内心十分险恶地拍拍康纯杰的肩膀,“哎纯杰啊,年轻的时候一定要想明白,可千万别托付错了终身啊,孔义看着长了个人样儿其实还没直立行走啊,如果一定要找男人,我们子庚就不错,长得帅性格又好,温柔体贴还热爱做家务,怎么着不比孔义那一表人渣强啊,再说我们子庚还是纯正的大汉子民,孔义那血统都被一巴掌护心毛的大屁股洋妞污染啦……”   罗子庚忍无可忍,“你也给我闭嘴!”   王八贤立马捂着小心肝一副惊弓之鸟状,娇喘着倒在孔信肩上,“信乖乖,你徒弟吼我……”   “他还吼我了呢,”孔信没好气。   王八贤戳他脸蛋,嗔怪,“教不严,师之惰。”   “滚!”   康纯杰低头沉思片刻,对罗子庚道,“三个月后,我会亲自去南京把阿义带回来。”   ======================================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第一场H贡献给了二少和二少奶奶,为了小攻的荣耀,雄起吧,二少!   ☆、30·重新去汝州   把孔义带回南京,一路上这厮就是蒙头大睡,抗拒有关康纯杰的任何话题,孔信斜眼一瞥,冷笑两声,大发善心地没有再刻薄他。   回到孔家,命根子的回归让老太太分外开心,愣是把一个二十二岁的混血大个子搂在怀里疼来疼去。   什么尿罐子的回忆,让它消逝在六朝古都的微风中吧。   罗子庚笑笑,推门进了书房,孔信和孔仰山坐在书桌两侧,台灯下放着带去景德镇又带回来的碎瓷片。   “康纯杰说这瓷片确实是康家的烧法,”孔信道,“但是康家仿烧瓷器的人太多了,根本无法查出来是谁做的,我们还是无从判断究竟是打眼了,还是长颈瓶被掉包。”   孔仰山问,“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我想再去一趟汝州,看看能不能找到老烟鬼。”   孔仰山带着老花镜,静静地看着瓷片,轻轻摇头,“我不希望你在这件事情上花费太多的时间,古今阁才是我们孔家的根基,你现在主要精力应该放在古今阁上,不能为了区区七千万而损失更多。”   “不,”孔信咬牙,“这件事情我必须查个水落石出,不仅仅是为了那七千万,我要给小孟一个交代。”   “孔哥,”罗子庚插嘴,“你从下飞机就没休息过,不累么?”   孔仰山挥手,“去休息吧,如果一定要去汝州,就把子庚带上。”   “嗯。”   回到房间,孔信从酒柜中拎出一瓶洋酒,“爸爸老了,没有锐意了,但我不一样,我不会让小孟白白死了。”   “我明白,”罗子庚接过酒杯,和他碰了一下,笑道,“我打断你们的谈话真的只是想让你好好休息一下,这段时间你瘦了很多。”   温柔的笑语让人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孔信躺进沙发里喝酒,没有再说话。   家居服的领口宽松,从罗子庚的角度看来,性感漂亮的胸肌若隐若现,他微垂下眼睑,掩饰住心猿意马的心情。   寂静的房间中一时间只有喝酒的声音。   过了半天,孔信没话找话,“那个……你……什么时候开学?”   “……我才刚刚开始放寒假。”罗子庚觉得好笑,看着他躲闪的小样儿,突然觉得这男人真是……有点欠揍。   两个心怀鬼胎的人再次没有话说了。   罗子庚将酒杯放下,清了清嗓子,“孔哥,我们来玩个游戏。”   “我不跟你玩游戏,”孔信断然拒绝,指着他的鼻子笑骂,“你小子肚子里没装什么好货,还跟康纯杰打什么赌,你敢说你没打算赖账?”   罗子庚坦然道,“我还真没打算赖账,我只是想先把阿义捞出来,剩下的再想办法,毕竟康纯杰的逻辑太奇怪了,留阿义和他两人互掐,早晚要出事儿。”   孔信一脸不相信地横他一眼,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中,“什么游戏?”   “看着,”罗子庚掏出一枚硬币放在右手掌心,在孔信眼前转一圈,双手合十,然后分别握拳,“猜猜,硬币在哪只手里?”   孔信随手一指,“左手。”   “错了!”罗子庚摊开右手,大笑,“在这里!”   孔信愣了片刻,懊恼地一拍额头,“再来一遍。”   罗子庚再次双手合十,分别握拳,“哪只手?”   孔信饶有兴趣,“右手!”   “又错啦!”罗子庚摊开左手,“在这里!”   “咦?”孔信刷的坐直身子去抓他右手,“肯定有猫腻!”   “哎哎……输不起啊?”罗子庚嚷嚷,攥着右手就是不让他抓。   孔信哈哈大笑,“我知道了,你右手肯定还有一枚硬币,小子,别躲!”   两人在沙发上肆无忌惮地追赶起来,罗子庚死死攥着右手,灵活地在沙发上来回翻躲。   “叫你躲!看我断子绝孙脚!”孔信猛地发力,一脚踢向他腿间。   罗子庚大惊,往后一闪,整个人被孔信扑在身下。   孔信骑在他的腰上嚣张大笑,用力掰开他的右手,“我看看你右手里究竟有什么……咦?”   掌心空空如也。   “怎么会没有呢?”孔信瞪大眼睛。   罗子庚狼狈地被他压在沙发上,艰难道,“没有就是没有啊,谁像你,这么大年龄了还耍赖……”   孔信抓着他的右手翻过来覆过去,嘟囔,“真活见鬼……”   “鬼我没见着,”罗子庚握住他的手,一歪头,在他脸颊啄了一下,轻笑道,“就见着一个赖皮……”   孔信怔住了。   两人是从未有过的贴近,彼此的呼吸扑在对方的脸上,如同情侣一般亲密无间。   孔信眼神复杂地看着罗子庚的眼睛,他点漆般的眸子清明透亮,是年少轻狂特有的澄澈,柔软干燥的掌心相贴,带来从未有过的温暖感觉。   两人都有些尴尬。   愣了两秒,孔信眸色一暗,罗子庚突然惊慌地抓住他的手,“孔哥,不要再赶我走。”   孔信一顿,到嘴边的拒绝便再也说不出来。   从他身上爬下来,坐在沙发另一头,叹气,“你小子……总是惦记着我干嘛呢,世界上好姑娘那么多。”   罗子庚苦笑,在心底黯然地想,那么多好姑娘加在一起,都比不上一个你。   “并且我又没节操,”孔信摊手,“你看,我和你同学搞在一起,那个什么小纪……哎,小纪叫什么来着?”   “纪凯。”罗子庚死气沉沉地抬眼看他,这人真是相当的……欠揍。   孔信谆谆善诱,“其实我缺点很多的,没你想象中那么完美,也许你只是喜欢上了自己臆造出来的一个我,因为我当初在古玩街给你解围,所以你觉得我很高大威猛充满正义……”   真是够了!罗子庚叹一口气,打断他,“我想象中的你根本就不完美,嘴尖舌滑、好吃懒做、蹬鼻子上脸……”   “卧槽!”孔信瞠目结舌。   罗子庚靠近他,双臂撑在他的身侧,低声笑道,“你看,你这么多缺点,却丝毫不妨碍我喜欢你,孔信,我们……”   “啦啦啦我买好机票啦!!!!”房门砰的撞开,孔义八字舞愉快地旋舞进来。   孔信和罗子庚一致面无表情地看他。   “……”孔义呆住了,半秒钟后,“我勒个去……你们这对吃窝边草的狗男男!!!”   孔信一跃而起,“不要拦着我大义灭亲!!!”   “哥!哥!你是我亲哥!你怎么又打我?嗷……”   十分钟后,孔义被自家大哥揍得很老实,蹲在沙发前看着两人,歪头,“子庚,跟兄弟大胆地说,你真的没有被强迫?”   一只棉拖鞋疾射而来,孔义敏捷地一缩脑袋,拖鞋啪地一声砸在了沙发,真皮靠背上留下一个深刻的鞋印。   孔义盯着鞋印打个哆嗦,“我日!太野蛮了。”   孔信恶狠狠,“信不信我把你打包寄给康纯杰?”   “你又升级了!!!”孔义顿时两眼飙泪,抓狂大叫,“以前还只是打包寄回美国,现在你居然要把你最亲爱的弟弟寄给康……啊呸,不要让我再听到这个名字,特么一辈子的心理阴影,那简直是个名字都不能提的恶魔,他糟蹋了我那么久……”   罗子庚忍无可忍,抄起抱枕捂在他脸上,“闭嘴吧你,明明是你糟蹋人家,我看康纯杰就是挺好的一个人!”   “啊啊啊啊不要再提那个名字,”孔义歇斯底里,“我浑身抽搐给你看啊!!!”   本来静谧祥和的告白气氛被彻底破坏,罗子庚恼得不行,果断不能让这家伙过上好日子,于是在奶奶面前装了两天乖孙子,正打算卷行李滚回美国去的孔二少被打包挟持上了飞机。   “你们太可恶!我对汝州没有兴趣!”孔义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我要回美国!停机!停机!啊啊啊啊机长前面路口刹一脚,我要下飞机!!!”   孔信被嚎得不耐烦,一把扣住他的下巴,将一个情趣口球塞进了他的嘴里,于是世界安静了。   卧槽!!!!!!!   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兄友弟恭什么都是中国梦,看着很美好,特么不存在!!!!!!   双手被拘的孔二少出离悲愤了。   从机场出来,三人乘大巴辗转四个多小时才到汝州,随便吃了点东西,休息一下,便已经日近黄昏。   罗子庚出去转了一圈,在饭店打包了几个菜回来,敲开孔信的房门,眉头不由得皱起来——这家伙从下飞机就不停地接打电话,手机忙得跟热线似的。   “先吃饭,”罗子庚用口型说,将饭菜摆出来。   “什么菜这么香?”孔义从被窝爬出来,抓抓乱发,靸拉着拖鞋走过来,“你出去买的?”   “难道还是我做的?”罗子庚没好气,一巴掌打掉他的手,“洗手去!”   “啧,规矩真多,”孔义一边往洗手间走一边嘟囔,“我哥跟了你可倒了八辈子血霉……”话音未落,一个跟头被踹进了洗手间,爬起来怒吼,“卧槽谁他妈踢我……”   孔信若无其事地收回脚,挂断电话,洗洗手坐到桌前,“刚收到消息,有人在地下赌场见过老烟鬼,最近出手很阔绰。”   罗子庚道,“赚了七千万,能不阔绰么?我们过去会一会他?”   “嗯,晚上就去,”孔信揉揉太阳穴,看着眼前四菜一汤,“我没有胃口。”   罗子庚给他盛了一碗黄芪童子鸡,“没有胃口也要吃,你太累了,再不注意饮食,早晚垮掉。”   孔信一笑,接过汤盅小口地品起来。   于是孔义甩着两手水走出洗手间的时候,便被这老夫老妻的晚饭模式活活闪瞎了狗眼,痛苦呻/吟,“打包把我寄回美国吧,你们两个表脸的……”   ☆、揪出老烟鬼   三个人在赌场门外转了四个晚上,终于堵到老烟鬼,眼看着他们兄弟两个从车上下来,行色匆匆地往这边走来,罗子庚率先迎上去。   老烟鬼警惕性颇高,一眼就扫到罗子庚,一秒没耽搁,直接掉头要跑,接过一转身就撞上一个结实的胸膛,孔义邪笑着一胳膊搭上他的肩膀,“喂,大叔,你跑啥呀?”   罗子庚已经将他兄弟拽了过来,低声道,“我哥找你们谈事情,老实跟我们走。”   孔、罗两人都是高大结实的青年,光身高就压他们一头,老烟鬼和兄弟交换了下视线,没有再反抗,“什么事?”   “老哥,这边走,我们详谈,”孔信叼着烟,带头往附近一个小旅馆走去。   到了房间中,孔信坐在沙发上,淡淡道,“小孟死了。”   “什么?”老烟鬼一脸震惊,“孟老板那么年轻……真是天妒英才。”   “别装了,这消息全古玩行里都知道,”孔信从烟盒里敲出一根,放在鼻下漫不经心地嗅着,“小孟死的时候还有个柴窑长颈瓶陪葬,本来也不亏了,可惜……”   老烟鬼警惕地看着他,没有接他的话茬。   孔信道,“可惜,你们卖给我的柴窑是假的。”   “这……这……”老烟鬼搓搓手,哑着嗓子狞笑两声,“孔老板,古玩交易,说到底凭的还是眼力,可不兴找后账的,大家都在古玩行里讨口饭吃,行里的规矩,孔老板比我这样的老东西明白多了吧?”   孔信慢慢地抽着烟,没有说话,古玩交易不兴退货找后账,一方面是顾及名声,另一方面是眼力不足自认倒霉。   “呵,”孔信笑一声,“我买柴窑,先是捡了漏,再是打了眼,我孔某人不忌讳,今天找你们来,就是想听个准话,”他森然看着眼前的人,“胆敢下套给我钻,是谁的主意?”   「孔老板,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老烟鬼掏出烟来点上,烟雾后,表情看上去有几分狰狞,「长颈瓶是假的,我们事先也不知道。」   孔信没有深究,沉声问,「东西究竟哪来的?」   “一个朋友拜托的。”   “谁?”   “这个你就没必要知道了吧,”老烟鬼扯着嗓子嘶哑怪笑,扫向修罗般守在门口的罗子庚,“怎么着,孔老板问完了话还想关我们老哥俩几天?”   孔信悠然地挑起眼皮,“不行么?”   老烟鬼脸色未变,“孔老板真会开玩笑,别跟我们俩浪费时间啦,再磨蹭个把小时,今晚的赌局可就赶不上了。”   “哎哟老哥玩得挺高端咧,”孔义大咧咧走过来,拍拍老烟鬼的肩膀,“正巧兄弟我也爱赌两手,你们老老实实回答我哥的问题,兄弟陪你玩两把怎么样?”   老烟鬼扫他一眼,笑出一口大黄牙,“这位是孔二少吧?看来我们今天真是撞大运了,能劳驾孔家两位少爷陪我玩牌。”   孔义出手阔绰,“一局十万,敢不敢来?”   “哈哈哈孔二少真是豪爽,”老烟鬼哈哈大笑,“我跟。”   旅馆房间里就有扑克,孔义拆了两副,嘿嘿邪笑着随手洗牌,他从小跟着孔信不学好,纨绔堆里跌打滚爬,光看他洗牌的动作就知道绝不是菜鸟,108张纸牌在十指间行云流水般翻飞,都快撵上赌场里正儿八经的荷官了。   孔义将牌扣在桌面上,对老烟鬼做了个请的手势。   四人依次抓牌,老烟鬼兄弟对家,孔家兄弟对家,一圈打完已经两个小时后,孔义将手中仅剩两张牌扔下牌桌,“不好意思,我又赢了。”   老烟鬼脸色相当不好看,短短两个小时,他竟然输了六十万,眼前这个一脸烧包相的混血青年出手十分不凡,可以相信,如果没有他辅助,以孔信的牌技还不一定能玩得过自己。   “怎么,还不想聊聊吗?”孔信极淡地一笑。   老烟鬼瞪着孔义的双手,半天,伸手洗牌,“再来一把。”   “哥!”他兄弟突然按住他的手。   两人对视一眼,老烟鬼瞬间读懂了他兄弟的意思——整整一圈都没有赢过,再来一把,难道就能赢了么?   孔义趴在牌桌上,百无聊赖地看着他们,“呐,这个玩够了咱们还可以玩别的,梭哈怎么样?”   「那就梭哈。」孔信淡淡道,「老哥,切牌吧。」   老烟鬼咬咬牙,将手中扑克撒下,「孔二少好牌技,我们哥儿俩今天认输。」   「认什么输啊!」孔义嚷嚷,「你欠我们六十万呢。」   老烟鬼脸色一阵青白,「没想到两位不但眼力好,牌技也是一等一,果真有当年孔老爷子的遗风。」   孔信唇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爷爷当年号称南京第一玩家,我们身为孔氏子弟,自然不能辱没他老人家创下的名声。」   「喂喂,打什么嘴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孔义不愿意了,指骨吊儿郎当地敲桌子,「你们哥俩赚了我哥七千万,这会儿才六十万,别给我装孙子。」   孔信挑起眼角,似笑非笑,「阿义,别弄错了,那七千万他们哥俩能拿到三成就不错了,拿大头的,该是上面那位。」   老烟鬼尚未说话,他兄弟倏然一惊,「你怎么知道?」   「哈哈哈,」孔信大笑,身体前倾,轻声对他咬耳朵,「我诈你们的。」   老烟鬼终于变色,叹气,「孔老板今天是不肯放过我们了。」   「我若是放过了你,小孟是不会放过我的,」孔信淡淡道,「你们的上游是谁?」   老烟鬼抽着烟不说话。   孔信弹弹烟灰,“那六十万一笔勾销。”   老烟鬼的兄弟抬起头,“冯六爷。”   罗子庚一愣,“冯六爷?哪个冯六爷?”   “古玩行里还有几个冯六爷?”老烟鬼道,“姓冯排行老六的,咱们可就认识那么一位,他一年有好几个月呆在南京古玩街,罗少不会不认识吧?”   罗子庚想起当初在古玩街被这个冯六碰瓷的不快经历,顿时心下腾起一阵厌恶,不过事情都有两面性,如果那时没有被冯六碰瓷,他也不会遇到孔信。   遂抬眼看过去,只见孔信也是恍了会儿神,声音干涩地问,“他……在哪里?”   “不知道,”老烟鬼哑着嗓子道,“我们兄弟只帮忙出货,每次都是他来找我们,这回的长颈瓶也是,冯六送过来,托我们帮忙出手,我们兄弟鉴定过,觉得是好东西,便卖给了你,没想到会是假的。”   “是我害死了小孟,”孔信喃喃地说,“跟冯六子不和的人是我……”   放走了老烟鬼兄弟,孔信坐在房间里抽了一根烟,然后一声不吭地起身离开。   “哎……”孔义追上去,还想说什么,被罗子庚一把抓住胳膊,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孔哥心里不舒服,你先别说话。”   三个人回到酒店已经是凌晨,孔义回房间睡了一觉,有点不放心孔信的状态,抄起冷水抹一把脸,强打起精神出门,愣住了。   只见孔信的房门紧闭,罗子庚倚靠在门边,正低头抽烟。   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皱眉,“你怎么出来了?”   “我来看看我哥,”孔义眨眨眼睛,仍然感觉很不可思议,“你在我哥门口干嘛?”   罗子庚将烟蒂在垃圾桶上摁熄,缓缓舒出一口气,“孔哥一夜没睡,我怕他做傻事。”   他太了解孔信,冯六明明想坑的是他,最后却让孟昕车祸身亡,这简直比用车撞他自己更让他难受。   “啧,”孔义流里流气地嘬着牙花子,凑上来端详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我说,你对我哥绝壁是真爱吧。”   罗子庚看他一眼,突然笑了一声,“是又怎样?”   “卧槽你居然承认了!”孔义大叫一声,指着他鼻子嚷嚷,“你先天审美缺陷吧?眼神得歪到啥程度,居然看上我哥?靠靠靠,好兄弟我劝你一句啊,千万千万别跟我哥谈恋爱,他情商负数啊,天生的渣攻,妈妈的,你眼睛绝壁长屁股上了,整个一睁眼瞎啊,我居然有你这样的哥们,真对不起咱俩的惊天地泣鬼神的友情……嗷……”   话音未落,房门突然打开,一记飞踹将孔义踢出五十米,孔信活动活动脚踝,转脸平静地看着罗子庚,“进来。”   房间里烟雾弥漫,罗子庚咳嗽两声,将窗户打开,隆冬的寒气扑进来,室内积攒的热气迅速消失殆尽。   孔义灰头土脸地爬进来,抗议,“哥,你怎么天天欺负我?”   “长兄为父,我教训你是应该的,”孔信懒洋洋道,“子庚,把窗户关上,你想冻死我?”   等烟雾散的差不多了,罗子庚关上窗户,无奈地看着孔信,“一晚上没睡,还抽这么多烟,你不用冻死,直接就把自己毒死了。”   “我睡不着。”   “嘿嘿,睡不着我有办法,”孔义贱兮兮地笑,戳戳孔信的腰眼,“招子庚侍寝啊,放开了做两回,保证你一觉睡到大天亮。”   孔信勃然大怒,“信不信我把你寄给康纯杰?”   “卧槽!”孔义刷地缩回手,愤怒瞪眼,“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哥?”   “我当然不是你亲哥,我是你堂哥。”孔信将他推出门外,砰地一声关了房门。   孔义愤怒地在外面挠门,“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喂喂你把我撵出来打算和子庚做什么?我警告你,子庚是我哥们!他还是朵小雏菊!不抹X8你根本就插不进去!插不进去!插!不!进!去!!!”   “滚!”   关了门,孔信疲惫地坐进沙发中,扫罗子庚一眼,淡淡道,“别放心上,那二百五就是这么满嘴跑火车。”   罗子庚有点尴尬,“没事,我了解。”   孔义挠累了,狠踹一脚后回房间睡回笼觉去,房间中刹那间寂静下来,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半天后,罗子庚扶着孔信的膝盖在沙发前蹲下来,“你脸色很差,去床上睡一会儿吧。”   孔信摇摇头。   罗子庚抬手抚摸他的脸颊,柔声道,“听话。”   孔信低头看着他,突然笑出来,伸手拧一把他的腮帮子,“小子,拿哥哥当小孩儿哄?”   “我想拿你当老婆哄。”   孔信笑容僵在了脸上。   罗子庚一把抓着孔信的手,惊慌道,“你别生气,是我说错话了,我嘴贱,你别生气,别生气……”   “傻小子,”孔信闭了闭眼睛,喃喃道,“别老惦记我,你值得更好的人。”   “不,”罗子庚摇头,“我只要你。”   孔信苦涩地摇摇头,“我不能……我和知君……”   话未说完,突然被罗子庚止住,“你别急着拒绝我,哥,我喜欢你,不是要占有你,我只求你别再赶我走,让我留在你身边,陪着你,帮衬你。”   “你……”孔信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眼前的年轻人一脸真诚,让他说不出拒绝的话语。   更何况,他并不是不喜欢罗子庚。   “那就这么愉快地说定了,”罗子庚一笑,抓着他的右手将他从沙发中拉起来,半推半抱地带到床上,单膝跪下,帮他脱掉鞋袜,仰脸笑道,“现在,乖乖睡觉,你太累了。”   孔信低头看着他温暖的笑脸,心中仿佛有团坚冰慢慢融开,化作暖洋洋的春水,流至四肢百骸。   恍惚着被他脱下衣服盖上被子,才倏地反应过来,瞬间全面崩溃。   ——什么说定了?说定什么了?到底哪里愉快了啊!!!   ☆、午夜拍卖会   说来也奇怪,有罗子庚守在旁边,孔信一觉睡得很踏实,被他温暖的手掌抚摸过,杂乱的大脑也乖巧地安静下来。   一觉无梦。   醒来已经是傍晚,房间中飘着一丝玉米粥的香甜,孔信揉揉太阳穴,拥被而起,隔着玻璃看到厨房中罗子庚正系着围裙在搅动一锅甜粥。   窗外天色渐晚,半天火烧云分外美丽。   坐在床上,看着厨房中高大的身影,孔信微微有些发愣,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在心底慢慢发酵,暖流沿着神经纤维悄然升腾,四肢百骸都渐渐温暖。   公寓式酒店就这一点好,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再加上一个厨艺不错的贤内助,简直像个新婚燕尔的二人小家一样。   “咳,”孔信清了下嗓子。   罗子庚探头出来,露出个笑脸,“醒了?床头柜上有温开水,先润润嗓子,你昨晚抽太多烟了。”   孔信拿杯子喝了一口,蜂蜜的香甜顺着舌尖传至大脑皮层,整个人都有种甜蜜的感觉,慢慢将蜂蜜水喝完,看着厨房中忙碌的身影,不禁想到,这小子还真像个小贤妻。   过了一会儿孔义也贼兮兮地摸过来,一推门,“哇,好香!”   “洗手来吃饭,”罗子庚将粥和小菜都端上桌。   孔义洗完手,将湿淋淋的双手在孔信背上抹干,坐在桌边,捻起一片肉丝丢进嘴里,翘起大拇指,“贤惠。”   罗子庚给孔信剥了一个荷叶鸡,“上午八贤王过来一趟,看你正睡着,就走了。”   “冯六的事?”   “嗯,”罗子庚道,“他的人查出来冯六前段时间在新郑盗墓,一直没在南京出现,上海、无锡等古玩街也没见他的影子,怀疑还在新郑没有离开。”   孔信点头,“让他接着查,非把冯六揪出来不行。”   吃完饭,罗子庚取出一张黑色请柬,“八贤王还留下一张这个。”   孔信扫一眼,脸色认真起来,“黑笺?”   “这什么玩意儿,看着真邪乎,”孔义拿过来翻来覆去地看,“谁家请柬是黑色的,还连个地点都没有。”   “这是午夜拍卖会的通行证,”孔信手指在桌子上无意识地敲了两下,“小规模的地下拍卖会,有不少违禁的东西,比如老三代青铜器之类。”   罗子庚想了想,“能保证安全?”   “绝对安全,”孔信一笑,扬扬手里的黑笺,“王八贤虽然各种靠不住,但绝对不会带我涉险。”   天黑下来,三人穿戴整齐,打了辆车在老城里七拐八拐,来到一个脏兮兮的小旅馆前,孔义抬头,“靠靠靠,艳丽旅馆,神马品位!!!”   罗子庚笑道,“八贤王的品位是吾等凡人拍马都赶不上的。”   王八贤正和衣躺在床上睡觉,听见声响睁开眼睛,眯缝着眼对孔信看半天,“怎么几天没见,你又瘦了?”   “我更希望你夸我又帅了,”孔信大咧咧走到床边坐下,“那黑笺是怎么回事?”   王八贤搓搓脸,强打起精神,“一个拍卖,听说有几件好东西,正巧你在这儿,就去开开眼呗,不过,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你心里有数。”   孔信应了一声,“打听出来有哪些东西了?”   “具体不知道,但能进午夜拍卖会的大多数是黑货,”王八贤叼一根烟翻着枕头找打火机,“前段时间有几个古墓给盗了,考古队抢救性挖掘,发现墓室里扫得干干净净,连个铜钱都没留下,这些老鼠货都要出手的,所以我觉得这次拍卖会上有好东西,但也只限于开开眼了,你管好自己,还有那两个小的,不该沾的东西千万别沾,古今阁做的可是正经生意。”   孔信摸出打火机给他点燃,“废话,这个我当然知道。”   房门被敲了两声,一个保镖探头进来,“老板,时间差不多了。”   “准备车,”王八贤吩咐一声,从床上爬起来,顺手在孔信头发上呼噜了一把,“咱走吧。”   拍卖会设在一个酒店,夜色降临,门前的停车场已经停了几十辆车,一眼扫去全是名车,孔信眉头微皱,突然觉得这个拍卖会透着一股子暴发户的味儿。   王八贤的加长林肯缓缓驶入停车场,早有泊车小哥迎上来,孔义一马当先下了车,随后罗子庚和孔信也下来,三个人是不拘一格的英俊帅气,但往车前一站,顿时成了马仔,因为某人王霸之气实在是侧漏到一塌糊涂。   车已停稳,王八贤坐在后座纹丝不动,拿着小银刀施施然地剪一只雪茄,司机小跑过来打开车门,恭敬道,“王爷,到了。”   “嗯,”王八贤应了一声,一个保镖凑上来点燃雪茄,王八贤仰脸抽一口,舒服地吐出轻烟,才轻移尊臀,缓步下车。   罗子庚:“……”   孔信咬牙切齿,附在他耳边低声道,“再他妈给我装一下试试。”   “你懂个鸟!”王八贤飞快地呲一下牙,“这叫排场,身份的象征!”   待他在门口耍够了威风,一行四人才得以走进酒店,核实完身份,一个侍应生引导他们穿过长长走廊,来到一扇门前,将两封黑笺递进门内,片刻之后,厚重大门才打开半扇,侍应生微笑,“王先生,孔先生,请进。”   踏进门内,是一个小小的接待厅,孔信缴纳了保证金,拿到一个号牌,孔义哈哈地乐了,指着号牌大笑,“噗哈哈哈419!!!哥,你弱爆了!”   “闭嘴,拿着!”孔信将号牌摔到了孔义的脸上。   “矮油真不温油,”孔义嘟囔,老实地拿着号牌跟在他身后往宴会厅走去。   罗子庚全程不动声色地离孔信半个身位远,他长得高大健壮,板着脸跟在孔信身后,俨然是个高大的保镖。   宴会厅打开门,刹那间,喧嚣溢了出来,离午夜还有四个多小时,此时宴会厅中是一个酒宴兼预展,数十件珍品古玩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崔玉峰、赵海旭、华建、安兴曼……”孔信端起一个酒杯,边喝酒边在会场走动,认出好几个熟脸,低声道,“都是鼎鼎有名的土大款、不差钱,这拍卖会是摆明了坑钱来的吧。”   罗子庚也认识这几个大富豪,和自己父亲是一个级别的,腰缠万贯,什么都不懂就进军古玩市场,养几个鉴定专家就以为自己所向披靡,在东西方各大拍卖场上挥金如土,若是真心喜欢古玩就算了,大不了花高价买自己高兴,最可怕的是存心想进来捞钱的,怎么可能玩得过在市场上滚了几辈子钉板的古玩虫,最后不输个爪干毛净不算完。   轻声道,“奇怪……”   “哪里奇怪?”孔信回头看他。   罗子庚凑近他耳边,“没几个真正的收藏家,比如潘南华,他前阵子不是还在汝州么?离这儿又不远,难道他已经离开了?”   孔信闻言,视线在会场内扫视一圈,“确实不在,也没有派心腹过来,不过这午夜拍卖会上都是黑货,很多人看不上眼……日!”   “怎么了?”罗子庚立刻警惕起来。   “冯六!”孔信一把将酒杯放回桌上,快步穿过人群追了过去。   罗子庚皱皱眉头,紧跟上去,却见他在人群中穿梭几趟,渐渐停下脚步,目光在全场扫视,疑惑,“给他溜了?”   孔信点头,“刚刚就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他。”   “先别管冯六了,欣赏一下拍品吧,”罗子庚拍拍他的肩膀,“我刚才看了,有一个漆盒品相很好。”   孔信跟着他走过去,隔着玻璃看里面的漆盒,“品相确实不错,但没什么特殊之处,收藏起来也没意思。”   罗子庚点头,“不过我看着挺有眼缘。”   孔义趴在展示柜上,对着玻璃后的一个嘉靖五彩大罐撇嘴,「这玩意儿值多少钱?」   「钱是其次,」孔信屈指在他脑门上敲一记 ,「它的价值在于它是几百年前流传下来的,当年的工艺/风格什么,都是现在所无法复制的。」   「谁说不能复制?」孔义不屑道,「康纯。。。啊呸,那个名字都不能提的恶魔绝对能以假乱真,我在他那儿见多了。」   孔信晃着酒杯对他冷笑,「看样子你对他还挺崇拜,看个五彩大罐也能想到他。」   「我怎么可能崇拜他!」孔义大叫,「这叫心理阴影!日!不知道我以后性生活会不会受影响,真他妈造孽!」   罗子庚笑起来,「其实我看你们俩还挺适合,一物降一物。」   「滚!」孔义咆哮,「你审美扭曲不代表我也审美扭曲!」   孔信不乐意了,「喂喂,你小子又欠收拾了吧?」   古今阁在柴窑贯耳瓶上砸了五千万,元气大伤,即使是如此小规模的拍卖会,也不敢轻易出手。   拍卖进行了五个多小时,一件件古董被请上展示台,在灯光下光华流丽,珍瓷、美玉、书画、青铜、雕刻……孔信只举了七次牌,全部都经过几口加价后被迫出局,不过这次拍卖会上出现的几件瓷器品相都不怎么好,并且看着像新出土的,不敢拍。   倒是罗子庚大爆RP,几乎是底价拍到那个剔犀漆盒,黑红相间,遍布云纹,品相很完整。   “你喜欢漆器?我记得你对这个没什么研究,”回去的车上,孔信问道。   罗子庚一笑,“我也不知道,一看到这个漆盒,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我想要它。”   “亲娘喂,”王八贤夸张地打个冷战,“你小子爱上这个盒子了?说这么肉麻干啥?”   孔信在他大脑袋上呼一巴掌,“斯文人说话你个糙汉子插什么嘴?”   “嘿,你又能耐了……”王八贤捂着脑门瞪眼。   “你还狡辩?”孔信挑眉,“你懂艺术吗?你懂修饰吗?你懂情感态度价值观吗?什么都不懂你就老实听着吧。”   王八贤暴怒,“拽什么拽?我怎么不懂艺术了?本王往那儿一站,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特么洋溢着低调而奢华的艺术气息,不懂艺术的是你吧,庸俗的屁民!”   加长林肯在酒店前将三个庸俗的屁民放下,王八贤余怒未消地对着孔信竖中指发誓,这辈子再犯贱给他牵线,王爷就自断丁丁!   ===========================================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不是没有来打过广告?《妖孽凶猛》广播剧一期发布,给曹萌的囧贱萌得一脸血。地址→   ☆、深夜遇冯六   目送加长林肯嚣张地扫过街尾,孔义嘟囔,“八叔气性真是越来越大了。”   “欲求不满的男人都那样儿,”孔信叼着烟,毫无心理压力地诽谤。   “哎,欲求不满么?”孔义倏地回过头,看向孔信,郑重其事道,“一直以为你的暴躁是因为大姨夫不准时,原来我错了么?”   孔信勃然大怒,一脚把他蹬翻,“再啰嗦就把你寄给康纯杰!”   “啊啊啊不要说那个名字!”孔义大叫,“我有心理阴影!!!”   “你的心理阴影是什么?”孔信高贵冷艳,“阳痿吗?二货!”   罗子庚无语地看着他们,“差不多就行了啊,大半夜的别闹了,不饿吗?去吃点东西怎么样?”   孔信板着脸哼哼两声,表示自己没有闹。   罗子庚忍不住笑起来,将孔义从地上扯起,另一只手揽过孔信的肩膀,贴在他的脸边笑道,“我在网上看这附近有家不错的火锅店,二十四小时营业,走吧,我请客。”   孔信被他半推半抱地带着往前走,温热呼吸扑在脸边,让他一阵不自在,余光看向身边的男人,只见在路灯的照映下,此人身材高大,目似寒星,侧脸俊朗得不可方物。   突然就移不开眼去了。   一直以来,罗子庚最让他喜欢的,是聪明懂事,和那对与温知君一脉相承的小虎牙,如今才陡然发现,这厮竟然帅气得让他心猿意马。   罗子庚突然一歪头,嘴唇飞快地在他耳尖蹭过,声音极轻地笑道,“想看就大大方方的看,我不收你钱。”   “……”孔信没憋住笑了出来,“……混小子。”   孔义倏地转过头,惊恐地看着他,“哥,我可什么都没干,你又莫名其妙骂我?”   “没骂你,别自作多情,”孔信没好气。   “矮油难道你骂的是子庚?”孔义怜悯地拍拍罗子庚的肩膀,“哥们,说实话,你审美实在是太扭曲了,啧啧,无法理解。”   孔信面无表情看着他。   孔义吊儿郎当地搭着罗子庚肩膀,指着孔信的脸嚷嚷,“快看,这表情太特么凶残了!子庚,是兄弟我才告诉你啊,我哥这人没良心的,你永远成不了他心里的NO.1……”   孔信冷冷地吐出三个字,“康,纯,杰。”   “我错了!!!”孔义啪地给了自己一耳光,声嘶力竭,“抽死这张贱嘴!什么话都往外倒,二货!”   罗子庚:“……”   坐进火锅店,凌晨五点,店里已经基本没有客人,孔信开了啤酒,三个人豪爽地对着瓶子吹,三瓶啤酒下肚,孔义低头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来,满目惆怅地开腔,“我这段时间真够憋屈的,身为一个孔武有力的男人……”   孔信立刻塞一个鸡翅膀进他嘴里,“闭嘴,吃饭,别给我装柔弱。”   “……”孔义汹涌的倾诉欲咻地一下被他驱散,垂头丧气地趴在桌子上啃骨头。   罗子庚看这兄弟俩直想笑,摸摸孔义大脑袋,“你不适合明媚忧伤,其实我觉得康纯杰挺好……”   “住口!!!别说那个名字!!!”孔义倏地头发丝都炸起来。   罗子庚:“……”   三个人大半夜干掉4~6人份火锅套餐,撑得打嗝,慢慢走回酒店,阴冷的冬季凌晨无月无星,但装了一肚子涮羊肉和啤酒,浑身都暖烘烘的。   午夜拍卖会上的金碧辉煌手起锤落仿佛已经是上个世纪,哥儿仨醉醺醺地勾肩搭背,一路肆无忌惮开着黄色笑话。   “哎等等,我要嘘个嘘,”孔义松开手,往一个暗巷拐去。   “憋着,回酒店去嘘,”罗子庚伸手去扯他胳膊,还没扯到,另一边孔信也摇摇晃晃地跟了过去,低声嘟囔,“我也嘘一个。”   “你们……”罗子庚对他们绝望。   一阵窸窣声,孔信拉开拉链,单手撑墙壁,站在墙角用力摆腰,还自娱自乐地吹着口哨。   “放水就放水,能不能老实点?”罗子庚盯他不住摆动的后腰看半天,才无语地发现他在尿尿写自己的名字。   孔义爽快地嘘完,抖了两下,大摇大摆往回走来。   罗子庚吼:“把拉链拉上。”   “哟哈~~~”孔义刷的一个小跳,皮带已经握在了手里,双手癫狂状一阵挥舞,腋窝夹着皮带头,摆出一个李小龙式POSE,脑袋眼镜蛇状晃悠,“嗷呜~~~”   “傻逼!”孔信哈哈大笑,一爪子挠向他的裤裆,“看我猴子偷桃!”   “卧槽哟……”   罗子庚含笑看他们兄弟嬉闹,突然脸色一变,猛地将孔信拽进怀中,只听一阵破风声,一个啤酒瓶擦着发梢飞了过去,砰的砸碎在了墙上。   孔信在他结实的胸肌上撞了个七荤八素,转脸怒吼,“谁特么不长眼……”   暗巷的阴影中,走出六个吊儿郎当的男人,手里拎着链条锁,孔信危险地眯起眼睛,盯着最后的中年人,冷声,“冯六?”   冯六装模作样地拱拱手,“孔大少,别来无恙?”   罗子庚将孔信掩到身后,冷着脸扫过这六个人,目光落在老烟鬼兄弟身上,淡淡地笑了,“老哥这是什么意思?”   老烟鬼嘶哑地狞笑,“没什么意思,孔大少费这么大心思找六哥,我们六哥帮你节约点儿时间。”   孔信皱眉,“原来你们是一伙的,贯耳瓶是你们做的局?”   “没那功夫给你做局,”冯六叼着烟讥诮,“爷自己也拿不准那瓶子,想卖给你试试,没想到孔大少和孟大少都是‘好’眼力,听说激动得都不会走路了?哈哈,古玩行里全凭个人眼力,打了眼,是你自个儿眼力不行,却唧唧歪歪找我讨公道?孔大少真是出息了!”   孔信冷冷道,“我只是想知道一个真相。”   “真相就是你他妈自己打眼,却往六爷我身上扣屎盆子,哈哈,孔家现在可真是黄鼠狼下耗子,”冯六将烟蒂重重扔在地上,“他妈的一辈不如一辈!”   摔烟仿佛是个信号,一刹那间,几个人已经扑了过来,罗子庚一把将孔信搂进怀里,顺势一转身,链条锁狠狠抽在后背,顿时疼得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卧槽!”孔义保持着李小龙POSE转过身来,嚣张大吼一声冲了上去,“操/你妈敢动我哥?老子打到你妈都不认识!”   罗子庚吼道,“别冲动,阿义别冲动,报警!快报警!”   “报个屁的警!”孔义气急败坏,“等警察过来特么坟头都长草了!”   逼仄的暗巷顿时成了凶残的战场,孔信嘴皮子功夫不错,论起拳脚立马抓瞎,所幸孔义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一条皮带舞得密不透风,转眼间已将两个人打翻在地不能动弹。   罗子庚凶悍地一拳打翻一个混混,夺下链条锁,倏地转身,将孔信往后一扯,顺势一脚踹过去,将偷袭的混蛋踹得直飞出去。   黑灯瞎火都打红眼了,冬夜的寒风刀子一样割在脸上,脸上却渗出豆大汗珠,罗子庚浑身戾气,短发沾湿汗水,根根立起,他暴躁地甩掉外套,拎着锁链横冲上去,重重一脚踹翻冯六,一击膝袭狠狠落在他的肚子上,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冯六浑身猛地一颤,大口鲜血喷了出来。   罗子庚不敢放松,链条锁缠住他的脖子猛地收紧……   “别动!”一个冷硬的东西抵在了他的后脑,老烟鬼嘶哑的声音响起,“再动我毙了你!”   罗子庚身形猛地僵住,平生从没有被如此胁迫过,但他无师自通的知道,那是一根冰冷的枪管。   “不要冲动!”孔信倏地脊背蹿起一层冷汗,颤声,“有话好好说,老哥,让你的人停下来,我们谈判。”   双方都停下手,老烟鬼握紧手枪,嘿嘿狞笑两声,“孔大少,两个小弟都这么卖命,兄友弟恭啊,哈哈,想要保这小子的命就跪下,给你烟爷磕三个响头!”   “操里麻痹!!!”孔义先炸了毛,“敢叫我哥下跪,老不死的你他妈活腻歪了!”   “闭嘴!”孔信呵斥。   他死死地瞪着眼前的黑影,路灯昏光下隐约能看到黑乎乎的枪管,正死死抵在罗子庚的头上。   冷汗从发际渗了出来,他攥着罗子庚的小命,只要自己不配合,这个淳朴听话的青年就可能被一枪爆头。   他的指尖剧烈颤抖起来,双腿隐隐发软,他动了动,慢慢屈起膝盖……   “不许跪!”罗子庚倏地一声爆斥。   孔信猛地回过神来,僵硬着脊背看向那个被抵着后脑的男人,苦涩地念着他的名字,“子庚……”   “孔哥,我不许你跪,”罗子庚哑着嗓子说,声线有一丝温柔,他说,“我……我不许你向任何人低头……”   “哈哈哈真不知死活,”老烟鬼猖狂大笑,枪管在他后背上嚣张地游移,用力顶了顶他的后心,“你正跟条死狗似的给老子控制着,还有心思去管别人?哈,对你大哥还真是忠心耿耿……姓罗的,老子手里可是真枪,我想废你哪儿,就一颗子弹的事儿……”   “你不管冯六了吗?”罗子庚努力控制住颤抖的声线,“他应该被我踢碎了内脏,再不送医院,这条命就没了。”   老烟鬼哈哈大笑,“他那条狗命值几个钱?分钱时还敢占大头,老子今天就要出出这口恶气!妈的,孔大少……孔大少?哈哈,屁!收藏世家又怎样?身家过亿又怎样?还不是要给老子狗一样跪在地上他妈的磕响头!!”   “你傻了,”罗子庚道,“冯六的命不值钱,我罗子庚的命却很值钱,你跟钱有仇吗?”   “对,老哥,你放下枪,我给你一百万,只要你别伤害他,”孔信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两步。   “一百万?”老烟鬼枪管在罗子庚后心用力抵了一下,狰狞地磨着后槽牙,“你的小命就值一百万?”   “五百万!”孔信抢道,“不,不,老哥,子庚的命值多少钱,你来开价,我……我砸锅卖铁也会给你。”   “砸锅卖铁?这么值钱?”老烟鬼玩味地狞笑,扭曲的面孔在灯影下如同恶鬼,他一手捏住罗子庚的下巴,强迫他后仰起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嘿,长得还真不错,听说孔大少是个兔子,他在床上怎么疼你的?”   孔信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拼命使得声线平稳,“我们不是那种关系,他是温知君的姨弟,你知道,温知君马上就是我姐夫了,我得护着他……”   “哈哈,你们是什么关系我不管,”老烟鬼松开他的下巴,枪管沿着他的脊背轻佻地上移,抵在他的颈椎上,“一千万,我放了这小子。”   “好,”孔信一口答应,他悄悄又往前走了两步,声音听上去羸弱可欺,“要现金还是支票?我现在就开给你?”   “站住!”老烟鬼突然发现他已走到自己身后,枪口一转,对着孔信脚下开了一枪。   枪响震得所有人灵魂震荡,变数就在一刹那,罗子庚猛地转身,链条锁闪电般劈在他的手腕,整个人凶悍地扑了上去,将老烟鬼死死压在身底。   手枪跌落下来,孔义眼明手快地蹿过去,却有另一只手飞快地抓去,“靠!”孔义单手撑地,双脚狠狠踹向他的肚子,凶悍地往手枪抓去,两人谁都不肯让枪落入对方手中,双方立刻一片混战。   逼仄的暗巷,是血肉模糊的混战,彼此都下了狠手,不知道谁握到了枪托,只听一声暴烈的枪响,黑暗中响起老烟鬼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   混战刹那间沉静下来,双方心惊肉跳地对峙片刻,孔信低头看着掌中的手枪,喉间一团血腥,刚要说话,突然听远处传来由远及近的警笛声。   =========================================================   作者有话要说:未来几天都是存稿箱君代为发文,因为玉总攻从明天开始要巡幸苏州,想想外面的温度,真是驾崩的心都有了   ☆、千里来救夫   “操,警察来了,快撤!”对方叫了一声,果断抛下老烟鬼和冯六,四散而去。   罗子庚蹲下试了试老烟鬼的呼吸,“还有气,应该没打中要害。”   “我……我开枪了……我……我杀人了……”孔信整个人都恍惚起来,不敢相信地看着掌中手枪,“不……不……”   “没打中要害!哥,你没听子庚说?他没死!你没杀人!!!”孔义喘着粗气,揉着剧痛的肩膀跌坐在墙边,“卧槽疼死小爷了……”   罗子庚一把将孔信搂入怀中,“别怕,哥,别怕,有我在,一切都没事的,”他轻巧地从孔信掌中拿出手枪,撩起衣服狠狠擦过一遍,然后用力握在自己手中。   “你干什么!”孔信大叫,扑上去要抢,“枪是我开的,你想干什么?”   “听着!”罗子庚一手按住他的肩膀,力气大得竟然让孔信无法挣脱,他额头抵住他的额头,炽热的呼吸扑在他的脸上,沉声道,“你在外面认识的人多,我进去坐牢,你能捞我出来,如果你进去了,我没本事捞你出来,你明白吗?”   “不……子庚,”孔信痛苦地摇头,“不行……”   “听我的,孔哥,听话。”   “不……”   罗子庚将枪插在皮带,双手搂住他的肩膀,孔信第一次发现,这小子竟然如此高大,高大到让自己有了可以依靠的安全感。   凄厉的警笛由远及近,路灯昏黄的灯影中,罗子庚颤着手指捧起孔信的脸,两人对视片刻,都听到对方剧烈的心跳声,下一秒已经激烈地吻在了一起,罗子庚将孔信按在墙上,低头狠狠吻住他的嘴唇。   汗水夹着血腥味,雄性荷尔蒙从未有过如此诱人,孔信抱住他的脖颈,用力地回吻,唇舌交缠间,来不及吞咽的津液弄湿了两人的下巴。   这是他们第一次意识清醒的亲吻,却连空气中都弥漫着绝望的气息。   谁也没发现孔义是什么时候站起来的,等发现时,他已经吊儿郎当地站在旁边,撩起衣服漫不经心地擦着手枪,嘟囔,“喂喂,知道你们很饥/渴,但是考虑一下单身弟弟的感受怎么样?”   孔信抽空对他竖起中指。   “哈哈,”孔义大笑,狠狠将指纹印在枪把上,大摇大摆地往外走,“别嘴儿啦,警察在30秒内就到,记住,枪是我开的。”   接吻的两个人猛地僵硬,罗子庚往后腰一摸,皮带上空空如也,回头大吼,“阿义,你别犯傻!!!”   警车闪着警灯停在巷口,十几个警察迅速跳下来。   “呸!什么叫犯傻呀,就准你逞英雄,不准我威风一回?”孔义转过身,一边对他们笑一边后退着走,食指挑着手枪灵活地转着花,“哥,记得给我找个好律师,本少爷还有大把小美人儿没泡,暂时不想吃牢饭。”   警察们远远地拿枪瞄准孔义,大声喊话,“放下武器!不要再负隅抵抗,放下武器!争取宽大处理!”   “啊哦,”孔义夸张地举起双手,慢慢弯腰将手枪丢下,扯着坑爹的普通话侃侃而谈,“我似国际友人,里们应该散待我哎,在我律丝到来资前,我似一句话都不会缩的。”   三人被逮到公安局,等重见天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傍晚,老烟鬼被子弹穿透肺叶,失血性休克成植物人,冯六脾脏大出血,大脑受到重击,虽然抢救过来,但整个人都傻了。   走出拘留室,王八贤正在给值班的小警察们挨个发烟,孔义欢呼雀跃,猛地蹦起,跳到孔信身上,“哇靠,自由了!!!”   “哎哎,你一百六十多斤哎,”孔信笑着捶他后背,“饶了哥的老腰吧!”   孔义跳下来,奔上去给王八贤一个大大的拥抱,“王叔叔,多亏你打点,谢谢啦。”   “小兔崽子!!!”王八贤愤怒咆哮,“叫哥!叫姐夫!!!”   四个人办了手续,嘻嘻哈哈走出派出所,孔义和罗子庚勾肩搭背,“去吃大餐怎么样?我得去去晦气,哎哟你们不知道,看管我那小警察肯定暗恋我,那小屁股扭得……”   声音戛然而止,罗子庚扭头,见孔义倏地停住脚,整个人瞬间石化成一尊雕像。   派出所门外,一辆大切诺基停在路边,康纯杰细腰长腿,面无表情地倚在车边,看到他们出来,唇角滑过一丝矜持的浅笑。   “派出所有后门没?”孔义小声道,“子庚,掩护我……”   王八贤叼着烟,一把抓着后领将人提溜过来,“躲什么?告诉你,今天你们哥仨能这么快就出来,还多亏了人家官窑王,第一时间从景德镇飞来,又是请局长吃饭,又是上下送礼,才能把你捞出来,你个小兔子别不识抬举!”   孔义哀叫,“可是我对他有阴影啊。”   王八贤坏笑着靠近,“什么阴影?”   “都怪他天天给我喂春/药,现在我只要一想起他,”孔义哭丧了脸,“就能硬。”   “卧槽!!!”   这边三人立刻统一战线,一致抛弃孔义,将他丢给康纯杰后就钻进王八贤的车中扬长而去。   “没种!窝囊!不讲义气!!!”孔义在汽车尾气中跳脚大骂。   康纯杰平静地看着他暴跳,待他终于骂累了,才招招手。   孔义灰溜溜地滚过来,“你……你怎么来了?”   “我派人跟踪你,”康纯杰坦然道。   “你!”孔义大怒,指着他鼻子骂,“你要不要脸?”   康纯杰继续坦然,“你是我男人。”   “我不是!!!”   康纯杰打开车门,“阿义,我很想你,不想吵架。”   孔义扫一眼两边肌肉虬结的保镖,觉得自己逃跑成功的概率为零,识趣地不再嚷嚷,爬上车,点燃一根烟,流里流气地颠着腿,“你说你贱不贱?我对你那么差,你还千里迢迢跑来救我,真是贱到家了!”   康纯杰置若罔闻,淡定地让司机开车,然后很亲昵地靠在了他的肩窝,熟悉的雄性气息让他深深地舒出一口气,整个人都软下来。   孔义的挑衅打了个空,心里有些烦躁,叼着烟犹豫片刻,僵硬地伸出手揽住他的肩膀,让他靠得更舒服些,冷硬道,“吃晚饭了没?我饿了。”   “订桌了,”康纯杰抓住他的手放在唇边亲吻,“都是你爱吃的菜,咳咳……”   孔义立刻将烟蒂丢出窗外,“怎么咳嗽?感冒了?”   “嗯。”   “为什么不多穿一点?现在是腊月,你就穿这么点,发什么骚?”孔义气冲冲地扯下外套胡乱裹在他身上。   康纯杰嘴角轻笑,攥着衣角,轻声道,“其实车里空调够热了。”   “……”   “?”   孔义大吼,“我犯二,不行啊!”   官窑王久居深闺不谙世事,到饭店一点就是一大桌子,孔义冷着脸看包厢中十几人都绰绰有余的豪华宴席,很想将康纯杰拎回去好好教育一下。   康纯杰却丝毫没有感觉,将保镖都赶出去,把门一关,和孔义两人坐在包间内,气氛立刻诡异起来。   他勾住孔义的小手指,“九天了。”   “什么?”   “你已经离开我九天了。”   孔义没理会他,甩开他的手,大咧咧坐下来开吃,果然全桌都是按他的口味来,没一个不喜欢吃的,孔义左手螃蟹右手龙虾,抽空喝口酒,在派出所蹲了两天的晦气一扫而光。   酒饱饭足,端过一盘水果慢慢嚼着,孔义斜一眼在旁边只喝了两杯酒的康纯杰,心里纠结得都要吐血了。   “在想什么?”康纯杰扭过头来,深潭似的眼睛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孔义猛地捂住双眼,在心底哀嚎:要死了!!!居然觉得他漂亮到爆……   “怎么回事?眼睛不舒服?”康纯杰一惊,扬声叫,“保镖!快去把最好的医生给我绑过来!”   “闭嘴!”孔义捂住他的嘴,“我什么事情都没有,你少出幺蛾子。”   康纯杰舔了舔他的掌心。   “卧槽!”孔义刷地松开手。   康纯杰伸手抚摸他的大腿,轻声问,“你吃饱了没?”   孔义抖一下腿,干巴巴,“干嘛?”   康纯杰的手下流地滑向大腿根,在内侧轻轻挠着,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你吃饱了饭,什么时候吃我?”   孔义:“……”   禄山之爪一把握住半硬的小义义,孔义一个激灵,猛地拍掉他的手,跳起来,嚷嚷,“你他妈又欠/操了?”   “嗯,”康纯杰坦然地点点头,舌尖舔过下唇,“这几天,我很想你,你不想我吗?”   孔义抓狂,“我怎么会想你这个强/奸犯?”   康纯杰眼中倏地充满了痛苦。   “哎我不是……”孔义突然心尖一阵酥疼,眼前之人充满了欲/望和痛苦的表情让他不由得想将人揽进怀中,但一想到此人绑架、监/禁无所不用其极的恶劣手段,就让他生生忍下拥抱的冲动。   他纠结得几乎要神经错乱,双手按着太阳穴,“你……你到底为什么对我死死不放?我是有哪里对不起你?”   “你……”康纯杰低下头,眼中痛苦转瞬即逝,再抬头时已是满眼嫉恨,“你……你这个陈世美!”   “沃特????????”   康纯杰猛地扑进孔义的怀中,双手抓着他的衬衫用力一撕,只听呲啦一声,孔义就觉得肚皮一凉,整个人就半裸着了。   康纯杰凶狠地扒着他的衣服,“你陈世美!陈世美!陈世美!!!”   “卧槽你扒陈世美衣服干嘛?”孔义崩溃,贞烈地挣扎,“告诉你,再动粗我不客气了啊,你个神经病!哎哎,你听到我的威胁了没?你还扒……操,看老子不叫你悔得肠子都特么青了!”   话音未落,孔义健腰猛地用力一扭,反守为攻,拖着康纯杰的衣领将他拖到窗台边,轻车熟路地扒个精光。   双手抓住他的臀瓣恶劣地揉搓,康纯杰趴在窗边,反手递给他一个安全套。   “……操!”孔义低骂一声,带好套,毫不温柔地将自己捅了进去。   康纯杰立刻仰直了颈子,低声呻/吟起来。   窗外华灯初上,两人在陌生城市的几十米高空上肆意放浪,孔义揪住康纯杰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来看玻璃上的倒影,喘息着狞笑,“看你的样子,浪货!”   “嗯……”康纯杰眼角带着泪光,“我就对你一个人浪,嗯啊……你是我的……嗯……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还有力气撂狠话?看我不操到你心服口服,”孔义双手玩弄着他的前胸,精壮雄腰像开了马达一样激烈冲撞。   康纯杰喘息声又大起来,无力地抬起手,抓住他蹂躏自己乳/尖的手指,拉到唇边,狂乱地吻着。   孔义俯身亲吻他的耳尖,压低声音笑道,“你看你这小样儿,服了吧?”   “不……”康纯杰咬住他的手指。   孔义的动作更加剧烈,抵着他的G点恶劣地碾磨,“服不服?嗯?服不服?”   “啊啊……”康纯杰浑身狂颤,眼角不停流着泪,咬牙用力摇头,“不……”   眼前的身体实在太诱惑,孔义仰头吼了一嗓子,眼睛都红了,急促冲撞几下,用力抽出来,一把扯掉安全套,酣畅淋漓地射在他的背上。   康纯杰满身狼藉,趴在窗台上一动不动,一股一股的半透明液体沿着白皙优美的脊背滑下,孔义急喘了几口气,猛地将他搂进了怀里,紧紧抱住。   ☆、35·终于回南京   王八贤将孔信和罗子庚送到酒店,看着他们下车,靠着车窗懒洋洋道,“还折腾么,下一步要做什么?”   孔信疲惫地揉揉眉心,“冯六给揍成傻逼,什么都不记得了,没的折腾了,回南京吧,也快过年了。”   王八贤点点头,“趁早回去,瞧你最近瘦得这熊样儿,跟抽了大烟似的,”说着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腮帮子,“小脸儿都不糯乎了。”   “滚吧你,”孔信捶他一拳,“我明天就回去。”   目送王八贤离开,孔信抬头看罗子庚一眼,两人都没有说话,默契地转身往酒店里走,傍晚的时候大堂中人来人往,电梯几乎要挤爆。   孔信退到角落,一双结实的手臂悄悄圈在了他的腰上,他忍不住笑起来,不用回头都知道那傻小子肯定已经笑成傻逼了。   电梯中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人,孔信拉着罗子庚的手放在唇边一吻,“谁都不用坐牢了,真好。”   “我少了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   “做梦吧,”孔信没好气,“你跟阿义真是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畜生,罪能随便乱顶么?你真要坐牢了,温知君第一个不饶我!”   罗子庚嘴角带着笑,“只因为表哥?你自己呢?你舍得我去坐牢?”   “哎哟我当然不舍得,”电梯停下,孔信在他脸上揩一把油,流里流气地笑道,“真让宝贝儿你去坐牢啊,哥哥我的心都疼碎了。”   “……”罗子庚气结,看着他细腰长腿晃出电梯,咬得后槽牙生疼,早晚让这家伙知道,爷跟纪凯之流的小妖精不一样!   孔信淡定地刷卡进门,还没来得及开灯就被罗子庚压在了门上,火热的亲吻劈头盖脸落下来,孔信躲闪不了,暗骂一句小畜生,转头热情地回吻起来。   两人从门边一直吻到床上,相拥着倒在柔软的被褥上,孔信嘿嘿直笑,摸着罗子庚的脖子,“行啦,哥饿了,起来给我叫外卖。”   罗子庚将脸埋在他的胸前用力吸一口气,独属于孔信的气息让他心满意足,“想吃什么?”   “随便吧,我饿的时候不挑食。”   房间渐渐暖气上来,孔信爬起来去浴室冲晦气,罗子庚坐在床边打电话叫餐,嫉妒心发作地想你是不挑食,你什么都不挑食,你孔大少多牛掰啊,什么样儿的都能往床上带,想必在你眼里我和那个什么纪凯也没多大差别吧。   这几天简直像做梦一样,又是老烟鬼又是拍卖会又是枪击案的,别说初出茅庐的罗子庚,就是见多识广的孔信,也忍不住浑身不得劲儿。   两人冲完澡,简单吃了点儿东西就扑到床上去了。   孔信推推罗子庚,“你爬我床上干嘛?哥今天实在是累了,没心情宠幸你。”   罗子庚差点给他雷得笑出来,“对对对,我求你宠幸呢。”   “今天累了嘛,”孔信懒洋洋地耍嘴皮子,“你要实在菊花痒,我给你买个按摩/棒,先自己捅捅。”   罗子庚掀起被子一把将他捂进去,“闭嘴!”   “哎你小子……”孔信张牙舞爪地钻出来,头发乱糟糟地支棱着,“你小子现在越来越难伺候了,先别睡,去订机票,对了,问问阿义,他今年是回美国陪二叔还是在南京陪我们。”   电话打过去的时候,孔义才刚结束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征服,吃饭的时候干了一场,回酒店洗澡时又被康纯杰撩拨得兽性大发,刚把几乎虚脱的神经病抱回床上,手机就响了起来。   孔义赤着脚走到沙发边,捡起地上的衣服,摸出手机,“子庚,啥事儿?”   “我们打算明天回南京,问你一起不?”   “回南京啊,”孔义思索片刻,突然觉得后背一热,康纯杰软绵绵地爬了上来,趴在他耳边小声道,“我今年陪你在孔家过年,怎么样?”   孔义一个激灵,对着手机吼,“我回美国过年!!!”   罗子庚被他吼得莫名其妙,心想怎么这么激动,应声,“好,那我和孔哥明天回去了,你自己好好玩儿吧。”   挂了电话,孔义壮腰一拧,将康纯杰摔在沙发上,按着他的肩膀,咬牙切齿,“你脑子有问题吧,陪我去孔家?你什么身份去孔家?”   康纯杰平静地看着他,“我是你老婆。”   “放屁!”   “你说过会娶我。”   孔义一顿,气急败坏,“床上的话就跟放屁一样,就当时爽那么一下,别特么当真!“   康纯杰认真道,“不是床上说的,你十二岁就跟我说过,我当真了。”   “十……十多少岁?”孔义震惊,瞪着他,“啊不是,咱俩十二岁就见过?卧槽啊,我当年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你现在这么报复我?”   康纯杰坚持,“你说过你会娶我。”   孔义捂着脑袋一脸痛苦,“别当复读机,你你……你给我讲讲,十二岁的时候我为什么要娶你?我脑子有问题?你特么是个男的我认不出来?”   “你都忘了,”康纯杰冷着脸,漂亮的眸子中迸射出愤恨,“你跟那么多人上床,你把我忘了,所以我不会告诉你的!”   孔义气结,捡起地上的衣服往身上套,“不告诉拉倒,你自己在这躺着吧,我要走了。”   康纯杰倏地爬起来,一把抓住他的裤子,“你敢走试试。”   “……”孔义僵住了,说实话,他还真的不敢走,眼前这神经病带着保镖从景德镇飞来堵他,真惹怒了,这家伙能再次把他绑回去拴在床上天天喂春/药。   他妈的当年到底造了什么孽???   康纯杰见他不再吵着要走了,咬了下嘴唇,直起身抱住他,小声道,“你想在哪里过年,我就跟你到哪里去。”   孔义自暴自弃,“我哪儿都不去了,我去挖个坑把我自己埋了算了。”   “连我一起埋了,我死也要和你睡在一起。”   “……杀了我吧。”   两人吵完架,又去床上干了一回,这一次孔义毫不留情,把康纯杰干得直接哭出来,趴在床上整个人都酥了。   看着他汗津津的小脸上泛着潮红,孔义觉得自己差不多也要酥了,拿热毛巾帮他擦一遍身子,小声骂道,“你要不是这个臭脾气该多好,温柔点儿,贤惠点儿,我肯定好好疼你。”   康纯杰睡得迷糊,无意识地嗯了一声。   孔义俯身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穿好衣服,转身离开房间。   从禄口机场出来,孔信边走边舒展着手臂,“嗬,终于回来了。”   罗子庚打开手机,几条短信涌了进来,他依次点开,“咦,阿义回美国了,上飞机前给我发了条短信。”   “康纯杰呢?”孔信第一时间想到那个不知道该说痴情还是死心眼儿的家伙,他潜意识里觉得这人的危险系数简直是SSSS级,招惹了他,孔义真能全须全尾地飞回美国去?   “没说,”罗子庚想了想,“康家也上下几十口人,快过年了,康纯杰既然是官窑王,怎么也得回景德镇吧。”   孔信撇撇嘴,“也许。”   等两人到孔家之后才知道他们实在是太甜了!   马上将要过年,孔家这样念旧的家庭已经开始洋溢着新年的气氛,孔奶奶这几天心情很好,和孔敏一起将家里布置得喜气洋洋。   “哎哟我的妈呀,”孔信一进门就叫起来,“不说过年,我还以为是本大少要娶媳妇了呢,真够喜庆的。”   孔敏哈哈大笑,“我和奶奶这就是在演习呢,等你娶媳妇的时候,保证办得红红火火。”   奶奶也笑起来,“小信,过了年你可都二十八了,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把我孙媳妇给领回来?”   孔信挖坑自己跳,悔得肠子都青了,立马指着孔敏道,“我姐都还没结婚,哪有弟弟先结婚的道理?”   “我只比你大半个小时!!!”孔敏叉腰,凶悍地嚷嚷,“你当我不想结婚?小孟一死,知君难过得身体差点垮了,医生说不能过性生活,哎,你有时间去劝劝他,快点八抬大轿来把本姑娘抬去温家,我又不指望和他同房,我就是想嫁给他,我就是要当温太太,再不结婚,全城的人都看我笑话呢。”   “啧,”孔信一脸的不可思议,“你要不要这么奔放?姑娘家家的,娇羞一点不行么?”   “你自己娇羞去吧!哼!!!”   看着她轻盈地跑上楼,孔信摸着下巴,“我姐她这是……思春了吧?”   “唉,”奶奶叹一声气,“不省心啊。”   罗子庚笑笑,“儿孙自有儿孙福,奶奶您安安稳稳地享福就好了,别想那么多,敏姐和孔哥都是有福气的人,现在只是缘分还没到而已。”   孔奶奶拉着他的手,“还是子庚懂事……”   两人到了书房,孔仰山正坐在书桌后看书,听到声音抬起头来,“冯六那事都处理干净了?”   “嗯,”孔信窝进一张玫瑰椅,“多亏了王八贤,要不然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小八对你姐姐一片真心,可惜你姐姐只喜欢温知君,唉,不说这个了,人能安全回来就好,”孔仰山摘下老花镜,“不要再追查长颈瓶了,打眼就打眼,要愿赌服输。”   孔信点头,“现在想追查也没有办法,冯六傻了,老烟鬼成植物人,他兄弟跑没影了,线索全断了,谁也不知道真相是什么。”   罗子庚站在他身后,双手搭在他的肩上,用力捏了一下,“以前的事情都一页纸掀过去吧,重要的还是以后,过个好年,年后我们重整旗鼓。”   孔仰山欣赏地看着他,“孔信,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以前有小孟辅佐,现在又有子庚,好好干,古今阁会越来越兴盛的。”   孔奶奶和孔仰山都很喜欢罗子庚,觉得他性格宽厚、眼力又好,难得的是对孔信还百分百崇拜,如果孔家还有个二小姐,绝对要把他招做乘龙快婿。   热情地留了罗子庚在家吃午饭,正在吃着,突然阿姨进来道,“孔先生,有人拜访。”   孔仰山疑惑,“谁?”   “说是叫康纯杰。”   “噗……”孔信一口饭喷出来,狂咳不止,“咳咳咳……他怎么来了……咳咳咳……”   =====================================================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好,我是人见人爱的存稿箱君   ☆、36·见家长逼婚   「小信你慢点儿吃,没人跟你抢,不是那饿肚子的时候啦,」孔老太太疼惜地看着孔信,笑道,「这孩子,多大了呀,吃个饭还跟小孩儿似的。」   孔信接过罗子庚递来的茶水,润润嗓子,「嘿嘿,我是太惊讶了,」他转头看向孔仰山,「爸,康纯杰是我们的朋友,跟阿义也……嗯,关系非浅。」   罗子庚一看他闪烁着精光的眼睛,就知道这家伙在幸灾乐祸,遂笑着补充,「康纯杰在瓷器鉴定方面很有一套。」   孔仰山想了想,有些困惑地看着他们,「康纯杰?……这名字耳熟啊,跟康无邪什么关系?」   「他是康无邪的孙子,」罗子庚道,「据说是现在能当得起官窑王这个称号的人。」   孔信道,「我有一个他仿制的瓶子,简直是以假乱真,吃完饭让人送来给你看看。」   「那快让他进来呀,」老太太道,「你们爷爷当年跟康无邪可是臭味相投的好朋友,可惜两个老家伙都走啦,两家也渐渐断了联系。」   孔仰山点头,对保姆低声道,「那请他去客厅稍等,我们马上过去。」   几个人来到会客厅,一进门,就看到康纯杰站在博物柜前,在欣赏玻璃后的一个乾隆粉彩葫芦瓶,一双长腿挺拔修长,包裹在黑色长靴中,让人一眼望去就移不开眼,明明如此禁欲,却自有一股性感油然而生。   听到他们的声响,康纯杰转过头来,漂亮的五官让人眼前一亮,孔信摸着下巴想,其实孔义那个没进化完全的猴子能讨到这么英俊一媳妇,完全是属于坟头冒青烟了吧。   唔……只是性格有点缺陷。   「纯杰,真高兴能再见到你,」罗子庚抢先打招呼,他怕孔信那张尖嘴抖出什么不该抖的话,对孔仰山道,「孔伯伯,这就是康纯杰,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康纯杰皱眉,「我们什么时候是朋友了?」   罗子庚一噎,干巴巴地笑道,「我们上次在景德镇相处得还挺愉快……」   「我不觉得,」康纯杰板着脸,硬邦邦道,「你们害阿义被警察抓走,我不会再信任你们。」   孔仰山哈哈大笑,「真性情!小康,看来你和我们阿义交情真不错。」   康纯杰面部冰山融化,点头道,「夫妻一体同心。」   孔仰山愣了一下,「……现在小年轻说话真有意思。」   「你能理解我很高兴,」康纯杰真诚道,「大伯你好,我是阿义的妻子,昨晚我们在酒店做/爱,他趁我累得睡着后不告而别,我很生气,请你把他还给我。」   孔仰山:「……」   「爸,你要振作!」孔信惟恐天下不乱地大叫,转脸对罗子庚笑得幸灾乐祸,咬耳朵,「原来康纯杰也能说这么多字,我一直以为他语言障碍呢,哎哟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我好佩服他的坦然,真的,吃什么长大的?」   罗子庚无语,心想你快闭嘴吧,没看你爹都要晕过去了么。   「快……快……」孔仰山气得浑身发抖,颤着手指,「给你二叔打电话……」   孔信立马拨通孔二叔远在美国的电话,孔仰山抓着手机声音都变了,「你教的好儿子!招惹女的还不算,还要招惹男的,还……还敢始乱终弃!现在人家都找上门了!咳咳咳……」   二叔向来惟大哥马首是瞻,一听大哥气得都咳嗽了,立刻对亲生儿子各种嫌弃,二话没说,直接打包空递回国。   可怜孔义居心叵测地做晕康纯杰,连夜逃到美国,机场都没走出来,就被塞回飞机,再踏上地面时,已经是前途无比凶险的南京。   「老头!老头!爸!亲爸哎……」孔义一下飞机就被两个保镖挟持走,挣扎着给孔二叔打电话,叫得撕心裂肺,「我可是你亲儿子!你怎么把我往火坑里推?康纯杰不会饶了我的,他一定会把我绑在床上OOXX到精尽人亡!精!尽!人!亡!!!」   美国的家里,孔二叔舒服地泡着花瓣浴,甜腻腻道,「宝贝儿,要幸福哦。」   孔义大哭,「我再也不要认你了!你这个一辈子没娶着媳妇的老光混!!!」   「你爹我这叫修身养性,傻逼儿子!」孔二叔气得鼻子都歪了,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躺在浴缸里惆怅地望着天花板,喃喃道,「娶媳妇又不能吃,我费那事儿干嘛,哼哼,果然是个傻逼儿子!」   孔义一步三挣扎地蹭到书房的时候,已经面如土色,他太能想象康纯杰整治他的样子了,监/禁、捆绑、春/药、榨干……心理阴影真是终其一生都无法治愈。   「咦,回来啦,可是你猫在这儿干嘛?」孔信叼着一个苹果从门前飘过,靠过来戳戳他的脸蛋,「小脸都憔悴了。」   孔义蹲在门边,阴云压顶,「哥,你说康纯杰会给我留个全尸吗?」   「……」孔信认真地思考几分钟,然后严肃地说,「我帮你问问他吧。」   「咦?」孔义惊讶地抬起头。   孔信猛地一脚踹开书房,大叫,「康纯杰,阿义回来啦,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啊!」   「卧槽!!!」孔义扑上去给他一拳,掉头就跑,被孔信一把揪住后领,死活拉住了。   孔义大骂,「孔信你个不仗义的!我要跟你断绝兄弟关系!」   这家伙武力超高,孔信使出吃奶的劲儿拉住他,大喝一声,「呔!哪里逃?」   「够了!」一声呵斥,孔仰山带着老花镜站在书房门口,看这对拉拉扯扯的兄弟,脸色相当精彩。   孔信一撒手,孔义啪地摔在了地上,捂着脑门爬起来,就看到站在孔仰山身边的康纯杰,深蓝色的家居服,黑框眼镜挡住执拗的眼神,整个人仿佛都柔和起来,不由自主地心头一酥,想走上去摸摸他。   刚迈出一步,倏地清醒过来,孔义默默转过身,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贱胚子,想想这家伙是多么可怕,还敢动色心?   「阿信做自己的事情去,阿义跟我近来,」孔仰山转头走进书房。   孔义对孔信龇牙咧嘴,双手掐着脖子做了个咯屁的姿势。   孔信靠在墙边嘎吱嘎吱地啃着苹果,不厚道一笑,用口型道,「争取留个全尸。」   孔义竖个中指,一脸光荣赴死的表情进了书房,茶几上摆着一盘残棋,看样子谁都没讨到好处,孔义惊讶地看一眼康纯杰,印象中孔仰山棋艺高超,没想到康纯杰竟能和他打个平手。   「坐下,」孔仰山坐进椅子中,双眼平静地看向孔义,「这件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   孔义愣了一下,「什么怎么处理?」   孔仰山皱皱眉,目光慈爱地扫一眼康纯杰,「纯杰是个好孩子,棋艺不错,书法更好,鉴赏水平甚至在你哥之上,我看了他仿的瓷器,完全得到康无邪的真传。」   孔义小心翼翼,「……然后呢?」   「同性恋人要面对比其他人更加苛刻的生存环境,」孔仰山拿下老花镜,有些疲倦地捏捏鼻梁,「但这不是不负责任的理由。」   「……哎?」孔义琢磨片刻,觉得不大对劲,「大伯,你的意思是我不负责任?」   「一个有责任的男人不会……」孔仰山顿了一下,生硬道,「不会做完爱就偷跑。」   孔义冷汗涔涔,瞄一眼康纯杰,心想你这神经病还真是什么都好意思往外说啊,我一国际友人都没有你这么奔放,闷声闷气,「你不了解我们的情况。」   「你们什么情况?」   「我们……」孔义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看样子自家大伯挺喜欢康纯杰的,还是给他留个好印象吧,什么绑架什么监/禁PLAY让我们通通都失忆吧。   讪讪道,「我们也没什么特殊情况,就是普通的一夜情而已。」   「你!」孔仰山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你……你怎么能这么随便?虽然你在美国长大,但是也流着孔家的血脉,对感情必须从一而终,忠诚,信任!」   孔义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小声嘟囔,「你自己还不是老早都离婚了?我家老头根本就没结婚,撸了一炮就把我给试管出来了……」   话音越来越低,孔义自觉地把最后几个字吞进嘴里,因为自家大伯的脸,在那一瞬间就黑了。   孔仰山气得颤抖,抓过茶杯灌一大口,强行压下大义灭亲的冲动,指指眼前两人,「孔家断没有始乱终弃的说法,你们……打算怎么办?」   孔义嚷嚷,「还能怎……」   「我们结婚。」   清冷的嗓音在耳边转瞬即逝,孔义刹那间就雷成傻逼了,张大嘴看向旁边一脸淡定的男人,半晌,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你他妈缺心眼儿啊!!!」   康纯杰淡淡地扫他一眼,没爱搭理他,转头对孔仰山道,「需要我出礼金吗?还是我准备嫁妆?什么时候办婚礼?」   孔仰山也被他的决定惊了一下,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咳……结婚的话……还是我先和你的父母谈一下吧,那个……阿义的父亲还没回国,婚礼……嗯,婚礼不急着办。」   「我父母都已经去世了,」康纯杰疑惑道,「结婚是我和阿义两个人的事情,跟他父亲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等他回国?」   「……」孔仰山被噎住了,生硬道,「阿义,你们先出去吧,好好沟通一下。」   孔义第一时间拽了康纯杰出去,一出门就把人压在了墙上,捏着他的下巴,不爽道,「你能耐啊,找到我家来?你就赖着我了是吧?」   康纯杰嗅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脸颊微红,「你说过会娶我。」   「娶娶娶,」孔义自暴自弃,恶劣地说,「我会娶你,给你个名分的,就当个小老婆吧,嫁过来注意妇仪妇容三从四德,还有,伺候好你老公我和我未来的大老婆。」   康纯杰眼神倏地凌厉起来,「你还想娶谁?」   孔义吊儿郎当,「管的着么你?」   康纯杰冷冷道,「我派人去杀了他。」   「……草!」   =====================   作者有话要说:我还是人见人爱的存稿箱君   ☆、37·子母乾坤盒   康纯杰就这么分外自然地在孔家住下了,可把孔义给愁得,头发都快揪掉了,这家伙简直跟个公主一样难伺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性致来了就把孔义拖上床来侍寝,敢不卖力一脚踹下床去。   短短几天,孔义觉得自己已经苍老了。   特别是在奶奶面前好像形象更差了,自己这一年真是流年不利,又是尿壶又是同性恋,闹得孔老太太现在一看见孔义就要爆血管,跟条件反射似的。   年关将至,罗子庚来孔家玩,一进门就看到楼梯底蹲了个蘑菇,头顶一小片乌云哗啦啦下着凄风楚雨,囧了一下,走上去踢了一脚,“阿义,蹲这儿干嘛?”   孔义回头,泪流满面地扑进他怀里,“我是全家地位最低的人……”   “……怎么了?”   还没说话,康纯杰的老管家祥叔从楼上下来,皱着眉头道,“姑爷,你的茶怎么还没沏好?我们少爷要生气了。”   孔义揪着头发大叫,“让他去死!”   “小没良心哎,态度好一点行不行?”孔老太太拄着拐杖出现在门口,捂着胸口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就是这么作死的性子才惹一身麻烦来家!”   “难道我愿意吗?”孔义嚷嚷,“我都要崩溃了,带着保镖和管家来耀武扬威也就算了,关键还难伺候,一碗茶水他妈的无数个讲究,稍不如意就把茶碗往地上摔,都摔我第三碗了!”   “谁叫你招惹他?”孔老太太用力捶着拐杖,“都怪你爸爸,老的不学好,小的也不学好,同性恋……同性恋到底有什么好的?存心气死我!”   孔义大叫,“啊啊啊啊啊啊让我去死吧!”   “都吵什么吵?”孔信站在楼梯上,带着一脸被吵醒的不爽,脸色阴沉地扫视一圈,“祥叔先回去,告诉康纯杰茶马上就好,阿义,给你家神经病泡茶去。”   “哎,”孔义又不愿意了,叉腰仰脸指着楼梯上的孔信嚷嚷,“你凭什么骂他神经病啊?他招你惹你了?”   “闭嘴!”孔信打断他,看向孔老太太,语气缓和下来,“奶奶,医生说不能生气,会增加皱纹,您又忘了?”   果然老太太立刻表情柔和起来,恨骂一句,“早晚被你们兄弟气成老年痴呆!”说完疼惜地拍拍罗子庚的手,“唉,还是我们子庚省心,家里要是还有个女孩儿,一定招你做我们孔家的姑爷。”   一句话说的罗子庚喜笑颜开,余光瞄一眼孔信,心想我现在就是你家姑爷,嘴上对老太太笑道,“是啊,我也遗憾着呢。”   解决了这边的事情,孔信打个哈欠,转身往自己房间走去,罗子庚立刻跟上,一进门就从背后将人抱在了怀里。   孔信拍拍他的手,忍不住笑起来,关上房门,转身笑道,“你在撒娇?”   “好几天没见了,”罗子庚抱着人啄着他的脸颊,“想你。”   孔信抬头看他迷恋的眸子,“傻小子。”   “你这几天有没有想我?”   孔信一挑眉,“当然没想。”   “……”   沮丧的样子逗得孔信哈哈大笑,屈指弹一下他的脑门,“放开我吧,傻小子,逗你玩儿呢。”   罗子庚猛地用力,将人压在了沙发上,火热的亲吻劈头盖脸落了下来,他紧紧扣着孔信的肩膀,嘴唇沿着他的额头、鼻梁一路吻下,含住他的嘴唇,细细品尝。   孔信轻笑,“喂,几天没吃着肉了,馋成这样。”   “馋死了,”罗子庚喃喃道,“我想每天都吻你。”   孔信笑了两声,没有接话。   两人厮混半天,孔义来敲门,敲了两下没敲开,愤怒地踹门,吼,“你们这对吃窝边草的狗男男,锁着门在里面干嘛呢?”   罗子庚开门,笑道,“你这是在羡慕吗?”   “屁!”孔义大摇大摆地进门,蹲在沙发上,挂着俩黑眼圈跟孔信大眼瞪小眼。   孔信给他瞪得浑身发毛,没好气,“你吃饱了撑着了?我跟子庚在谈正事儿,你胡说八道什么!”   “切,还正事儿,偷吃记得擦干净嘴,”孔义在他脖子上比划一下,“这儿还有吻痕呢。”   “……”孔信不自然地把衣领往上拉了拉。   孔义撇嘴,“别捂了,没有吻痕,我诈你的。”   “小王八蛋你!”孔信跳起来要大义灭亲。   孔义刷的躲到罗子庚身后,对孔信嚷嚷,“你别冲动,我来找你有正事儿。”   “什么正事儿?”孔信威风惯了,给小混蛋将了一军,恼得不得了,恶声恶气,“你先让我揍一顿再说。”   “唉,”孔义耷拉着脑袋走到孔信面前,“那你揍吧,揍完帮我查个事儿。”   这家伙突然变得这么软弱好捏,孔信反而没有了兴趣,往沙发上一坐,面无表情地审视他,“怎么蔫成这个怂样儿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说出来让哥哥我开心一下。”   “去死吧你,”孔义没好气,“我要让阿纯给弄崩溃了。”   孔信哼哼,“全家都要让你的阿纯给弄崩溃了,你们俩到底什么时候结婚滚出去过二人世界?”   结婚两个字一蹦出来,孔义立刻打了个哆嗦,“结什么婚?他说结婚就结婚?不就欺负我记忆力不好嘛,唉,见了鬼了,我怎么就想不起来到底什么时候渣过他呢?”   罗子庚坐在沙发扶手上,伸长手指勾着孔信的发丝把玩,对孔义笑道,“这就是滥/交的恶果,你渣过那么多人,忘记几个是正常。”   孔义缩着脑袋摇头,“不对,他说我十年前说娶他,天地良心,十年前我才十二岁!!!到底是我早熟还是他恋童?”   “十年前他跟你一样大!”孔信道,“我知道你来找我的目的了,查查你十年前对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对不?”   孔义对罗子庚嚷嚷,“你怎么还没啃烂他那张贱嘴呢?”   罗子庚浅笑着看他,干净利落地吐出一个字,“滚!”   孔义二话没说就滚了,必须的,自己房里还供着个公主呢,得赶紧服侍去,一个伺候不到位,人家就要去找孔仰山逼婚,自己如此光明正直的一个大男人,居然要对这种邪恶理由摧眉折腰,世界还真是黑白颠倒!   罗子庚从包里掏出那个在午夜拍卖会上拍到的漆盒,“还记得这个盒子不?”   孔信接过盒子查看一番,打开盒子,发现盒内是一副棋盘,棋子有大有小,分别画着曹操、五虎上将和四个小卒,“华容道?”   “嗯,前几天陪表哥去给阿十公拜早年,把这个盒子那给他老人家看过,真不愧是活化石,一眼就看出蹊跷,”罗子庚道,“这是子母乾坤盒,用华容道游戏作为机关,玩爆游戏会打开底下的暗格。”   孔信咋舌,“我都没听说过。”他将漆盒平放在桌子上,推动几枚棋子,“我小时候玩过华容道,这个游戏通关很容易,但是要追求最少步数,这就难了,我最好的记录是一百零八步。”   罗子庚站在他身后,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在棋盘上不停地推动,间或停下来思索片刻,孔信紧皱眉头,指尖在一块块棋子上滑过,口中念念有词。   半个小时后,终于将最上方的曹操移到了最下方,孔信痛快地舒出一口气,敲敲盒子,纳闷,“不是说通关就能打开么,怎么什么都没发生啊?”   “这就是这个盒子的精巧之处,”罗子庚笑道,“阿十公说,这种盒子内部设有机括,在建造的时候设计了多少步,就要用多少步打开,如果原主人是用了一百步,你用九十九步,或者一百零一步,都打不开。”   孔信傻眼,“太刁钻了吧。”   “是啊,”罗子庚用指腹抚摸着盒子上漂亮的花纹,“一个机关就设计得这么复杂,看来里面还真有好东西,我拿去用X光照过,发现里面好像有一张纸。”   “纸?藏宝图?”   罗子庚失笑,“那可难说。”   孔信想了半天,突然笑起来,疼惜地拍拍罗子庚的脸,“啧,你小子该不是又捡着漏了吧,真有本事。”   罗子庚一笑,「我的本事都是你教的。」   孔信给他一个马屁拍笑了,咸猪手在他结实的大腿上狠吃一口豆腐,猥琐地笑,「哥还有更多的本事,想学不?」   罗子庚呼吸倏地粗重起来,长臂一伸,勾住脖子将人拉过来,重重地吻住了他的嘴唇。   孔信好久没有正儿八经谈次恋爱了,罗子庚年轻帅气,往面前一站就是一道美不胜收的风景,让他喜欢得不得了,特别是那小子性格温顺得很,什么都听他的,跟只馋嘴的小狗似的,他就是那个手里拿着骨头的主人,真是大大地满足了他的控制欲。   不过也有不好的地方,罗子庚太正直,对他包养纪凯这样的事情深恶痛绝,这一点让孔信觉得很不可思议,明明那小子也谈过恋爱啊,又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处男,至于这么纯情么?简直就是谈次恋爱还会一个月发八百条短信的愣头青。   直到年夜饭上还在拿着手机发短信。   温姨妈将饭菜端上桌,笑道,「子庚是不是谈恋爱了?看这幸福的样子,手机不离手,一定是找到女朋友了。」   「咦?」罗妈妈好奇,「我怎么从来都没听你说?」   「哪有,」罗子庚唇角带着浅笑,将手机放在桌子上,「没有谈恋爱,我是在和孔信发短信,谈鉴定上的事情。」   罗妈妈皱眉,「我一直不支持你搞古玩,想想你爸爸的前车之鉴,你怎么还敢入这一行?」   从父亲去世后,她就有些敏感脆弱,让罗子庚不忍心反驳她,遂浅笑一下,站起来接过她手里的盘子,将她按在座位上,「就因为有爸爸前车之鉴,所以我才要入这一行,惨痛的教训有一次就够了,我会比其他人更加谨慎小心,我们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   温知君笑道,“小姨,子庚在陶瓷鉴定上很有天赋,你就放心吧,并不是所有古玩商都会赔本,我听说子庚这半年已经捡了好几次大漏了,都不是小数。”   罗妈妈慈爱地看着饭桌前两个大小伙子,一样的英俊帅气、青春逼人,让她不禁感慨自己真的老了,想当年也是敢陪着罗父白手起家的胆色,如今,却丝毫不忍心看儿子去那荆棘丛生的行当里谋生。   不过罗子庚捡漏这是她亲眼见到的,古玩行里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就罗子庚手里那对珐琅彩小碗,都够他们娘俩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叹一口气,“随你吧,只是一定要谨小慎微,人心不足蛇吞象,你要懂得知足常乐。”   罗子庚露齿一笑,“妈,你就放心吧,就算对我没信心,难道对孔信也没有信心么?古玩行里年青一代,谁能比得上他?有他在旁边鞭策我,不会出问题的。”   温知君看着他俏皮的小虎牙,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这是罗父去世的第一个新年,罗妈妈根本开心不起来,所幸有温姨妈陪着她,吃完年夜饭就拉着她去看春晚,老姐妹都年少丧夫,很能相互理解。   罗子庚穿好大衣往外走的时候遇到温知君从书房走出来,说道,“我出去一下,夜里帮我留个门。”   “去见谁?女朋友?”温知君坏笑,“对小姨妈保密,难道对我也保密?”   “真的不是女朋友,”罗子庚想到孔信举止风流的样子,不由得唇角漾出一个笑容,凑上去得意道,“是未来的老婆。”   温知君惊讶,「都谈婚论嫁了?你还做什么保密工作啊,难道等到婚礼前一天再说?小姨要哭死的。」   罗子庚一脸掩饰不住的幸福劲儿,「我跟你坦白,但你要帮我保密,」说着他笑着低下头,压低声音,「我未来老婆啊,是个男人,人你也认识,到时候一定大吃一惊。」   温知君猛抬头看向他的眼睛,没来由心头一抽,丝丝地疼了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我依然是人见人爱的存稿箱。小妖精们,好日子到头啦,周三入V,当天三更,有条件的孩子要大力支持哦   ☆、38·新年的礼物   南京近年来解开了烟花禁令,整个天空一片绚烂花火,罗子庚穿过人群,看到孔信正双手插兜,百无聊赖地站在小情侣堆里,178CM的身高在一众江南矮男之间显得无比鹤立鸡群。   「孔哥,」罗子庚笑着站在他的面前。   孔信脸上绽开笑容,伸臂揽住他的肩膀,抱怨,「你这约的什么地方呀,到处都是小情侣,亲嘴声都快撵上放炮了,哎,你背个书包干嘛?」   罗子庚扯了下书包带子,低头在他唇角啄了一下,神秘道,「秘密!」   「德行!」   大过年的没有城管,广场上摆满了地摊,罗子庚烤了十串铁板鱿鱼,和孔信边吃边漫无边际地乱转。   身边情侣太多,谁都不会注意他们,罗子庚旁若无人的勾住孔信的手指,走在熙熙攘攘的广场上,心里有着从未有过的充实幸福。   新郑那个路灯下的一吻,让孔信再也无法逃避,罗子庚幸福地想果然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命中注定是自己的人,他怎么都逃不掉。   「今天我妈还问我是不是有女朋友了,你说,我要是对她出柜了,会怎样?」   孔信不屑地咬着烤鱿鱼,「借你个胆子你也不敢,你不是这么冲动的人。」   「怎么不冲动?恋爱中的人智商为零啊,」罗子庚笑道,「不过我对表哥出柜了,他吓得都不会说话了。」   孔信一顿,「什么?」   「我对表哥出柜了。」   「温知君?」孔信有些恍惚,「他什么反应?」   「吓到了呀,」罗子庚想起温知君错愕到瞠目结舌的样子就想笑,「不过有他在我妈和大姨耳边吹吹风,以后我出柜会容易接受点。」   孔信傻举着烤鱿鱼,眼神复杂地看向自己兴奋的小恋人,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罗子庚凑上去,从他的竹签上叼走一根鱿鱼爪,低声笑,「我都想好了,我们先谈几年地下恋爱,等我根基稳了,我们就出柜,就算被逐出家门也不怕,你有我呢。」   「这个……这个不用着急的,」孔信讪讪道,这些年他在外面玩得再出格,回到家人面前也是小心翼翼,绝不让一字一句的负面新闻传到长辈耳朵里,从他意识到自己的性取向到现在五六年了,全家还只有孔义一个人知道。   大屏幕上突然出现了大大的倒计时,全广场人一起喊着五四三二一,新年钟声响起的时候,情侣们不约而同地开始接吻,罗子庚与孔信对视一眼,笑着低头吻住了他的嘴唇。   礼炮冲上夜空,灿烂的焰火在空中炸开,耳边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两人吻了有十分钟,孔信舔着嘴唇,看向罗子庚,发现他的眼睛十分明亮,在灯影中熠熠生辉,让他不由自主地沦陷下去。   跨年之后人群渐渐散去,孔信转着车钥匙,「回去吧,外面还挺冷的。」   罗子庚摸着他冰凉的两颊,「好。」   孔信的车停在不远处的停车场,两人坐进车中,罗子庚将背了一晚上的书包拿下来,「送你新年礼物,这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个新年,相信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个。」   孔信惊讶地看到他从书包中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里面是一个建窑黑釉兔毫茶盏,「建盏?这是新年礼物?哪来的啊?」   「这是我刚开始接触古董时独立买的第一个古董,捡了个不大不小的漏,」罗子庚将茶碗连同盒子放到孔信手中,「它对我来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最艰难的时候我也没想过出手。」   现在却交到了自己手中,孔信怔怔地看着茶碗,细密的兔毫纹让他有点眼晕,宋代流行斗茶,判断优劣的标准就在于茶汤的颜色、水痕挂壁的快慢等,在当时,黑釉茶盏因颜色分明而大受欢迎,其中被认为最上等的茶盏就是厚胎保温的建窑黑釉兔毫茶盏,「傻小子,你知道建盏现在值多少钱么?」   「你知道你在我心里值多少钱么?」罗子庚反问。   孔信突然呆住了,他不是没听过甜言蜜语,却从来没有人带给他这样的感觉——这小子真的非常在乎他。   罗子庚靠过来,搂着他的脖子,亲昵地吻着他的脸颊,轻声道,「你是无价的。」   日子还长着呢,他相信自己以后还会收更多的宝贝,会收到独一无二的珍品,会收到价值连城的国宝,会名扬天下,会富可敌国,但所有收藏加起来,在他心中都不会比得上眼前这个男人。   这些话他都不会说出口,真正的爱意是深藏在心底,不用说出的,但是对方一定能够感觉到。   孔信看着他英俊逼人的面容,心底不由得柔和起来,拉过罗子庚的左手,「我也要送你一个新年礼物。」说着将一串沉香珠子从自己手腕撸到罗子庚的手腕上,「大师开过光的,带着避邪避孕。」   「咱俩还用避孕?我怀还是你怀啊?」罗子庚兴致盎然地把玩着手串,他对香料涉猎不多,看不出是不是大师开光,但能看出来这是极品沉香,越南绿奇楠,没有上百年盘不出这么漂亮的光泽。   孔信摸着他的大手,恶劣一笑,「等我们挑个黄道吉日,哥保证让你怀得心服口服。」   罗子庚忍不住笑起来,心想你就撂狠话吧,到时要你好看。   孔信回到家里已经是凌晨一点多,奶奶和父亲都年纪大了,即使跨年也熬不了夜,孔敏也早早睡美容觉去了,偌大个房子里冷清清,只有墙壁上小壁灯发出朦胧的暖光。   孔信坐在二楼阳台上,看着烟雾缭绕的天空静静地抽烟,想着他和罗子庚的事情,想着他和温知君的感情。   过了年他就28岁,和温知君认识28年,和小孟认识也有20年了。三个人从小一起学习一起练手,一起下乡铲地皮,一起去奸商店里砸场子,一起去拍卖场上一掷千金……一幕幕往事仿佛只是昨天,转眼,活生生的小孟都已经没了。   烟已经烧到最后,孔信深吸一口,起身找烟灰缸,刚一转身,突然隔壁的阳台门刷地拉开,孔义光着身子哈哈笑着跑出来,康纯杰紧追其后,两人纠缠着倒在阳台沙发上,康纯杰长腿一跨骑在孔义腰上,没几分钟两人都发出了血脉喷张的声音。   「……」孔信手指间的烟蒂掉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对旁若无人的狗男男,半天,暗骂一声卧槽,默默走回房间,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   地暖烧得阳台也暖如温室,孔义舒服地躺在沙发上,眯起眼睛欣赏康纯杰自娱自乐的英姿,觉得他白皙的身体在迷蒙月色中简直是美到了极致。   康纯杰身上出了一层细汗,在昏黄壁灯下仿佛细腻润泽的玉雕一般泛着宝光,孔义双手在他胸口游走,触手所及的细腻让他不由自主地情动不已。   康纯杰动了一会儿,仰脸喘一口气,窝进他的怀里,「……我累了。」   「累了就乖乖给老公躺平了,」孔义邪气地笑,壮腰一拧,搂着他站了起来。   康纯杰啊地一声惊叫,双手紧紧抱紧他的脖子。   孔义抱着他边往室内走边恶劣地顶撞,满意地看他露出惊慌失措又欲罢不能的诱人神情,吻吻他的脸颊,笑声无比地下流,「看老公请你喝爽歪歪。」   房间里的大床上一片狼藉,床单湿得简直不像话,孔义将康纯杰放在飘窗上,双腿大大拉开,摆着腰用力顶了进去。   等到偃旗息鼓的时候,两人简直比跑完马拉松还要虚,孔义换上新床单,一只手拿着用热毛巾为他擦拭狼藉的大腿根,看看被他死死抓着的另一只手,无奈,「你松手好不好?我一只手干活很别扭啊。」   「我不……」康纯杰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左手却死死抓着他的右手,与他十指相扣,「我放手你就跑了。」   「哎,别把我说得这么渣呀,」孔义扁嘴,他怀疑自己风流半辈子,终于遭报应了,终于要跌在他的手里了,不然怎么会觉得眼前这男人每个动作每个表情每个角度都漂亮到爆呢?   擦拭干净,孔义爬上床,将康纯杰搂在怀里,「我们是不是疯了,今晚做了几次?明早肯定爬不起来了,大年初一就赖床一定会被骂死,哎呀都怪你这磨人的小妖精……」   康纯杰听着他的碎碎念,清冷的眸子中涌上一层笑意,脑袋往他肩窝靠了靠,轻声道,「阿义,我觉得很幸福。」   一句话让孔义突然羞愧起来,自己还什么都没做呢,这家伙就感觉幸福了,这是对夫夫生活要求有多低啊啊啊?   亲亲他的额头,「老公以后会让你更幸福。」   康纯杰一脸幸福地笑起来,抬起大腿搭在他的跨间,刁钻地蹭了两下,将脸埋在他肩窝,小声道,「老公,我还要。」   孔义哈哈大笑,一翻身把他压在身下,「yes,mylord。」   家里有老人,大年初一是绝对不能赖床的,要去拜年,孔信头天晚上思考了一夜的人生,导致睡眠严重缺失,睡眼惺忪地爬起来去洗漱,路过孔义的房间,突然很好奇这对表脸的是不是还在赖床,悄悄打开他们房门,探头进去。   室内弥漫着令人面红耳赤的味道,凌乱衣服扔的满地都是,大床上孔义四仰八叉地躺着,蚕丝被只搭在肚子上,康纯杰趴在他的肩窝,两人都睡得无比香甜,看来这一晚上的耕耘,质量是相当的不错。   「你在干嘛?」孔敏惊愕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孔信一个激灵,忙回头对她「嘘……」,小心翼翼关了房门退出来,「我就看看他们醒了没。」   「是吗?」孔敏拖长了声音,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偷窥弟弟和弟媳的变态。   孔信翻白眼,「你爱信不信。」   「切,你就是这么脾气不好所以才找不到对象的,」孔敏捶他一拳头,「我下午去温家拜年,你一起不?」   「哦,行,」孔信兴致缺缺,他现在有点不太想去温家了,毕竟同时见到罗子庚和温知君的几率太高。   孔义和康纯杰快中午了才爬起来,去给奶奶拜年的时候老人家脸是黑色的,孔义依偎在老太太膝下卖萌,「哎呀奶奶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您穿这身衣服真好看,雍容~~华贵~~连眼角的鱼尾纹都没有了耶。」   老太太绷不住笑出来,「你这个小老幺啊,就数你嘴尖舌滑!」   「可别再叫我小老幺啦,我都有媳妇了,」孔义拉过康纯杰,「奶奶你看我媳妇,千里迢迢从景德镇跑来追我,你看我多有魅力。」   「……」   孔信忙提醒,「奶奶,深呼吸……」   老太太抚着胸口两个深呼吸,努力克制住抽过去的冲动,半天,竭力管理了下表情,看似和蔼地笑道,「嗯,阿纯是个痴情的好孩子。」   康纯杰微微一笑,「奶奶过奖了。」   孔仰山对这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身怀绝技的侄媳妇印象很不错,笑道,「这是姻缘天定,当年你们肯定想不到竟然会和康无邪成为亲家。」   「是啊,想不到。」老太太有气无力,就算她再无法接受,也改变不了孙子给她找了个男孙媳的事实,人家亲爹都没反对,自己更是反对不了了。   认命地打量眼前这个清冷的年轻人,突然发现这孩子遗传了他爷爷的好皮相,那五官,那眉眼,那身段……真是越看越好看,如果不是孙媳,给自己认个干孙子多好啊……   唉,叹一声气,颤巍巍地拿出一块竹节状的长形玉佩,「阿纯啊,好孩子,奶奶给你见面礼。」   康纯杰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   「发什么呆呀?」孔义捅一下他的腰,美滋滋地接过玉佩,「哎哟,好漂亮,君子长佩,啥意思啊?」   「什么意思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孔信凑上去看了会儿,摸着下巴道,「籽料,苏州工,明朝中后期的好东西,啧,奶奶大手笔。」   老太太爽朗大笑,「小信你别眼馋,眼馋了就赶紧也找个媳妇带回来,奶奶这儿好东西多着呢。」   孔信讪笑了两声,没有回答,搭着孔义的肩膀,兄弟两个嘻嘻哈哈,心想开什么玩笑,等我也带个男媳妇回来,您老人家就等着抽过去吧。   ☆、39·搅基被发现   大年初一下午,三姐弟去温家拜年,孔敏和温知君的妈妈简直是不要太熟,准婆媳亲亲热热地挽着手臂讨论十字绣去了。   温知君无奈地笑着摇摇头,看向孔信,“我新绘了个蝈蝈葫芦,你来看一看。”   “你还真有功夫,”孔信抓一把瓜子边磕边跟他往书房走。   罗子庚见状要跟上去,被孔义眼明手快地一把搂住脖子,晃晃手里的移动硬盘,“蝈蝈葫芦有啥好看的?哥们带了好东西过来,咱俩去观摩观摩?”   一见他那得瑟的小脸,就算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硬盘里装的什么,罗子庚无语,“康纯杰没榨干了你?还有精力研究这个?”   “嗨,那怎么一样?”孔义搭着肩膀往他房间走,“你一天三餐准时准量,还不带吃点儿零食的?”   “你这个比喻太差劲了,”罗子庚挣扎,“我还是去看看蝈蝈葫芦吧,还能学到点东西。”   孔义大咧咧,“跟他俩掺和一起能学着什么呀,一团糟而已,还不如跟我好好学学,保证让你出师之后大杀四方,百米之内俊男美女看见你就浑身酥软淫言浪语无~法~自~拔~哟~~”   罗子庚没办法,被他硬是拖走了。   孔信跟温知君走进书房,随意坐在一张椅子上,扫一眼桌子上的蝈蝈葫芦,“哟,技术又精进……”   话音戛然而止,他盯着葫芦上新绘的图案满嘴苦涩。   温知君笑道,“好看吧,可费了我不少功夫,不过我忍住了没有去翻我们的老照片,就照着我的记忆绘的,你觉得像你么?”   “……不知道,”孔信木然道,“我自己都快不记得自己当年长什么样子了。”   “我说过,我都记得。”   孔信没有搭话,皱着眉头看这个葫芦,温知君的手艺是公认的漂亮,能在巴掌大的小葫芦上雕山水、绘美人,手法精细到叹为观止。   但他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温知君会再次想起来给他火绘一副小像,还绘得比当年更精致了。   温知君从他手里拿过葫芦,放在掌心把玩,两个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半晌,温知君浅笑着问他,“你和子庚在一起了?”   孔信愣了一下,含糊地嗯了一声。   “这是在报复我吗?”   “怎么可能,”孔信拍拍他的肩膀,“别乱想啦,路是自己选的,别老想着走回头路,你现在是我准姐夫,不是么?”说完,打开门走出书房。   听着熟悉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温知君笑容轰然倒塌,他重重跌进沙发中,攥紧了手里的葫芦,喃喃道,“你看,你还说不是报复,呵,一步错,步步错……”   孔信推开罗子庚的房门,就听到音像里传来一阵惊心动魄的喔耶~~喔法克~~~而孔义正在这样的背景音中十分奔放地打着电话。   罗子庚走出来,“我实在无法理解阿义的恶趣味。”   “你理解他干嘛?他的恶趣味只要康纯杰能理解就行了,”孔信揽过罗子庚的脖子,飞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罗子庚立刻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   “卧槽你不用这样吧,”孔信勒着他的脖子摇晃,“我平时是对你有多差呀,不行,从明天开始我要洗心革面对你好一点。”   罗子庚眸色倏地变深,猛地抓住孔信手腕,将人拖到楼梯底的阴暗储藏间中,紧紧抱住,嘴唇在他耳尖上游移,轻声道,“从今天就开始,怎么样?”   孔信被勒得胸闷,忍不住笑一声,“你想我怎么对你好?”   “吻我。”   孔信突然想笑,却笑不出来,若在平时,他肯定要狠狠嘲笑这小子的超低要求,如今被他紧紧的抱住,彼此的心脏贴在一起,感受着对方强有力的心跳,已经丝毫没有了嘲笑的心情。   搂着他的脖子,微微仰起头,吻住了他的嘴唇,唇舌交缠的一瞬间,孔信发现罗子庚像解开封印的魔兽一般,猛地就露出了尖锐的獠牙,凶猛得自己竟压不住他,甚至被他吻得腿都有些软了。   两人彼此拥抱着在狭小的空间中缠吻,罗子庚双手摸着他结实的后背,连绵不断地亲吻着他的嘴唇、鼻尖、额头……   孔信渐渐放下防备,让自己沦陷在这凶猛而又缠绵的亲吻中。   “你们……你们竟然……”一声尖锐的惊呼,壁灯突然亮起来。   孔信倏地一僵,很快就放松下来,揽着罗子庚回头,看到孔敏端着个空果篮站在门口,连忙将她拉进储藏间,“小点声啊我的姑奶奶。”   “你还敢让我小点声?”孔敏声音顿时高了八度,将果篮往地上一摔,撩起袖子扑上去拧住他耳朵,嚷嚷,“你有病是吧?你就是不学好是吧?你看看你干的这叫人事儿啊?你是不是存心想把咱爸咱奶奶气死?”   孔信忙不迭地讨饶,“妈呀我的耳朵要掉了……子庚救我……”   “还敢叫子庚救你?”孔敏要气疯了,另一只手刷的伸出去拽过罗子庚的耳朵,“我让你救!我让你救!你们这一对神经病,两个大男人抱一起啃,你们恶不恶心?我看到就恶心得要吐了!”   罗子庚伸手抓住孔敏的手腕,认真道,“敏姐,既然被你撞破,我们也不打算隐瞒,事情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我和孔哥好上了,同性恋不是神经病,也不恶心,我喜欢孔哥,和你喜欢知君哥是一样的。”   “呸!你要死啊!”孔敏炸毛,“我和知君也是你们能比的?你们……你们气死我了。”   孔信疼得龇牙咧嘴,“我的大小姐,你赶紧放手吧,我现在终于理解到阿义的心情了。”   孔敏一愣,“什么东西?”   孔信嚎出一嗓子,“我是你亲弟弟啊……”   “我没你这样的弟弟!”孔敏终于松开手,捡起果篮,“我要不是来拿水果,还根本就发现不了你们居然这样。”   “嘿嘿,这就是天意啊,”孔信嬉皮笑脸,凑上去帮他往果篮里挑苹果,“你看,老天爷只让你一个人撞见,而让其他人都蒙在鼓里,这意思就是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千万记得保密啊,别到其他人脸前胡说。”   孔敏板着脸,“我懒得理你。”   “只要你嘴严,理不理我无所谓,”孔信笑道,“就算我俩是死同性恋,那我们又不在你面前晃悠,影响不到你啊,你就把我们当成个屁来看就行了,虽然臭点儿,但对身体没坏处。”   “你怎么还不去死啊!!!”孔敏抓狂,端着果篮往外走,余光一扫,看见这两个高大帅气的大男人站在一起,立刻火不打一出来,抬腿给了孔信一脚,“这事儿就我们三个人知道,不许去别人面前晃悠,更不许去知君面前,千万、千万不许去!我们知君生活那么单纯洁净,不能被你们这个屁给污染了!”   八厘米的尖细鞋跟蹬得孔信腿一软坐地上了,索性也不起身,坐在地上对她嬉笑着拱了拱手,“女侠,好功夫!”   “我不认识你!!!”   孔信坐在地上可怜兮兮地对罗子庚伸出手,“扶朕起来,哎呀我的亲娘,大腿肯定让他踹青了,这女人太残暴了,温知君好可怜。”   罗子庚将人扶起来,转身锁上储藏室的门,回来给他松开腰带,“我看看伤着了没,敏姐的鞋跟又高又细,看着就很疼。”   “她那哪里是鞋跟,那简直是个凶器,大杀四方所向披靡,”孔信褪下裤子,大咧咧地挺着胯,展示他那把内裤塞得鼓囊囊的大玩意儿,神情动作无比下流。   罗子庚坐怀不乱,细细查看了下大腿上青紫的地方,心想还有心情耍流氓,看来踹得还算轻的。   似笑非笑地斜他一眼,“这么急?这儿可不是个办事的好地方。”   孔信恶霸一般颠着腿,“那我找个好办事儿的地方?”   罗子庚还没说话,储藏室的门被推了两下,接着孔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好好的你们锁门干嘛?偷汉子啊?”   “你管的着么?”孔信顶他一句,站起来开始穿裤子。   “卧槽槽槽!!!!”孔义嚎叫,“我为什么听到了皮带扣的声音?你们两个表脸的狗男男真的在偷汉子吗?开门!开门!卧槽你有本事偷汉子,你有本事开门啊,孔信,我知道你在里面!”   罗子庚帮孔信理好衣服,黑着脸打开门,看着一脸兴奋的孔义,“你今天是又忘记吃药了吧。”   “艾玛我太吃惊了,”孔义大马猴一般窜进来,目光下流地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表情巨贱无比地到处嗅着,“我闻闻,是不是流下了可耻的液体,哎呀你俩谁搞谁啊?”   孔信沉下脸来,“闭嘴。”   狭小的储藏间挤了三个大男人,怎么看怎么诡异,罗子庚拉着孔信走出来,“阿义,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遇见大姐了呀,艾玛那张脸哟,黑得都看不清五官了,”孔义抱怨,“我就问了一句你俩去哪了,你们没见到她那个表情哟,差点吞了我,乖乖,我没得罪她吧,唉,女人真可怕。”   罗子庚对孔信又抱又亲,心情好得不得了,笑道,“知道女人可怕你还男女不忌,什么性别的都敢招惹。”   孔义撇嘴,“我估计这辈子是再也不能男女不忌了,啧啧,一失足成千古恨,哎,哥,刚才蒋大哥来电话,叫咱们晚上出去喝一杯,你去不?”   孔信问,“都有谁啊?”   “就咱们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的那几个人,今年难得都在南京,出去聚聚呗,好几年没见了。”   “那行,我带子庚一起去。”   孔义倏地瞪大眼睛,“干嘛?给名分?”   “滚你的!”孔信笑骂,“那哥儿几个家底子都不错,做的生意也跟古玩搭边,让子庚多接触接触总没坏处。”   “矮油,”孔义兰花指,“你真是个贤惠体贴的小□。”   孔信勃然大怒,抬腿一脚把他蹬了出去。   罗子庚一脸瀑布汗地看着哥俩玩追杀,心想每次都是大的欺负小的,你们孔家就这传统了吧?   ☆、40·二少被惹火   不管是成亲还是交友,门当户对一说总是挺实在,孔信从小的玩伴们多数也是收藏家的孩子,虽然这些人长大后干什么的都有,但大多数人都跟古玩沾点边。   纨绔子弟们聚到一起,交流的全是吃喝嫖赌那点事,一摊接一摊,饭店里喝完,醉醺醺地去唱歌。   包间内灯光昏暗,罗子庚坐在孔信身边,笑着看他和朋友们划拳灌酒,孔信又一次输了,哈哈大笑着端起酒杯,“我罚酒,罚酒……”   一只手斜插过来,按在他的酒杯上,孔信抬头,看到罗子庚笑着夺下他的酒杯,“孔哥,你不能喝太多,这杯我代了。”   “哎哎,不合规矩啊,”朋友哐哐哐地敲茶几,“你是他的啥呀?这酒不能乱代。”   “我是他徒弟,”罗子庚仰头,一饮而尽,将杯底亮出来,亲热地搭着孔信的肩膀,“哥,你接着划,赢了算你的,输了我喝酒。”   “靠靠靠!!!太他妈犯规了,”朋友嚎叫,伸手拖过孔义,“你哥牛掰啊,划拳还带找外援的,不行,那你也得来帮我喝酒。”   孔义醉得坐都坐不稳,晃悠着捞过酒瓶,“喝酒啊?看我的。”   说着一仰头,对着酒瓶直接吹上,孔信惊骂,“卧槽,那不是啤酒。”   喉结几乎不动地灌完一整瓶轩尼诗XO,孔义将酒瓶重重落在茶几上,大大打了个酒嗝,倏地HIGH起来了,豪放地一把扒掉T恤,跳上小舞台,抱着话筒狂吼,“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   看着他那身漂亮的肌肉在灯光下泛着性感地瓷光,孔信默默捂住眼睛,“家门不幸啊……”   罗子庚忍着笑,还没说话,包间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瘦削的身影逆光站在门口,声音冷得寒气逼人,“孔义,你在干什么?”   “把门关上!哎呀冻死了,”孔义嚷嚷。   康纯杰砰的一声关上门,大步走进来,抓过孔义的手腕,“跟我回去。”   孔义晃着脑袋,眼中泛着红血丝,拼命对焦却始终看不清楚,醉醺醺地挣开他,“我跟朋友出来玩玩,你别担心。”   “啧,还带查岗的,”孔信嘟囔一句,站起来走过去拍拍康纯杰的肩膀,笑道,“阿纯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有我在这儿呢,我帮你看着他和他下面的老二,保证保住他的贞操。”   “保个屁,”孔义嚷嚷,“老子的贞操早八百年就没了……”   包间的彩灯投射在康纯杰的脸上,显得他表情尤其可怕,冷冷道,“孔义,我再说一句,跟我回去。”   “不回!”孔义拗起来,“你凭什么管我?”   “凭我是你老婆。”   过来劝解的几个朋友目光复杂地看着那两个人,各个心理活动都是艾玛早就知道孔义这家伙不靠谱,原来竟这么不靠谱,他居然真的娶了个男的?   孔义瞪着一双猩红眼睛,死死盯着他,两人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相互看着,半晌,孔义捂着头,“你正常一点行不行?在朋友面前给我留点面子行不行?”   “阿义别这样,”朋友见他们真的翻了脸,纷纷上来打圆场,“两口子好好交流嘛,他来找你也是心疼你,这么体贴的媳妇哪里找哟。”   孔义醉醺醺地指向康纯杰,“你自己回去,我还要跟朋友玩个通宵。”   康纯杰冷声,「你是自己回去还是我绑你回去?」   “哎哎,阿义媳妇,这就是你不对啦,”朋友笑道,“男人嘛,总要有点私人空间,大过年的,别扫兴嘛。”   康纯杰面无表情地扫他们一眼,硬梆梆道,“都是你们把阿义带坏,我不会允许他再和你们交往。”   朋友:“……”   “你有病吧,”孔义咆哮,“康纯杰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康纯杰没理会他的咆哮,扭头对门外道冷声,“保镖,把他给我绑回去。”   话音未落,两个彪形大汉冲进来直奔孔义而去。   「滚!」孔义凶悍地一脚踹开一个,抓起茶几上玻璃果盘对另一个劈头盖脸砸下去,怒吼,「康纯杰你真以为你能控制住我?麻痹别给脸不要脸,给老子滚!」   “闭嘴,”孔信大声打断他,勒着他的脖子将人推出门外,随手抓过衣服丢他身上,“不嫌丢人你们就在大庭广众之下解决这个问题,他妈的只要还有那么一点羞耻心就给我找个犄角旮旯,两口子关起门来解决!”   孔义胡乱套上衣服,看一眼板着一张棺材脸站在旁边的康纯杰,抬步走出KTV。   大过年的,即使凌晨一点,娱乐城里也到处都是人,孔义冷着脸,站在路灯下,看向一声不吭跟在自己身后的男人,烦躁地点燃一根烟,深吸一口,“你……你真当自己是个女人了么?还查岗……”   “我不是女人,”康纯杰淡淡道,“但我是你老婆,你不接我电话,我来找你,不是很正常吗。”   孔义摸出手机,发现居然有五十几个未接来电,顿时感觉头大了,按着太阳穴后退一步靠在路灯杆上,疲惫道,“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我根本就没有答应和你结婚,他妈的我根本就没打算结婚,我才23岁,我还没到不得不结婚的年龄,你就不能为我考虑一下吗?你这么逼我究竟是爱我还是恨我?”   康纯杰抿紧嘴唇看着他,没有说话,上前扶住他踉跄的身体。   孔义一把推开他,吼,“你别碰我!”   康纯杰倏地停了手,怔怔地看着他,漂亮的眼睛中滑过一丝受伤。   孔义痛苦地捂住眼睛不看他,继续道,“不管我十年前对你做了什么,我都不记得了,你死死追着一个我不记得的承诺折磨我这么长时间,究竟值得吗?”   康纯杰道,“值得。”   “不值得!”孔义吼,“根本就不值得,你的付出和回报根本就不对等,你傻吗?我不爱你,你到现在还感觉不出来吗?你还要自欺欺人下去吗?康纯杰,你让我很痛苦,你让我每天都很痛苦!”   康纯杰嘴唇颤了两下,想要说什么话,却又止住了,咬紧下唇,死死瞪着他不说话。   孔义喘着粗气,酒精的作用让他大脑有些迟钝,脑中闪过一些记忆碎片,却丝毫无法拼凑到一起,他揉着太阳穴,“康纯杰,我们都放过对方吧,我很后悔那天在酒吧招惹了你,你把我的生活搅得一团糟。”   康纯杰愣了一会儿,上前拉住他的手,“别闹,阿义,跟我回家。”   “你听不懂人话吗?”孔义吼,“我要跟你分手!分手!我不爱你,求你也不要爱我!”   说完,他甩开康纯杰的手,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回灯红酒绿的娱乐城。   康纯杰被他甩得一个踉跄,呆呆地看着他高大身影消失在夜幕中,抬起手,轻轻吻着刚才与他接触的地方,喃喃道,“对我那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轻易就忘了呢?”   孔义暴躁走进娱乐城,没有回朋友们的包间,而是走进一间酒吧,将钱包啪地拍在吧台,“给我酒,多少钱自己拿。”   孔信他们是包了一个通宵,到凌晨三点的时候,谁都没了高歌的精力,横七竖八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空酒瓶扔了一地。   罗子庚拿出一支醒酒灵,敲开给孔信灌下去,拍拍他的脸,小声道,“怎么样?胃里难不难受?”   孔信半睁开眼睛,猩红的眼中水汽弥漫,他双眼没有焦距地看了一会儿,舔舔嘴唇,“不好喝。”   罗子庚失笑,凑上去在他嘴角吻了一下,抓着他的胳膊,“在这儿睡不舒服,我们去开个房间睡。”   “开房间?”孔信下流地笑起来,胡言乱语,“开房间好,好,我最喜欢开房间了……哈哈……”   罗子庚无语,将他半扶半抱地带出包间,直接去附近酒店开了间房,在前台姑娘的复杂眼神中将人抱进房中。   一沾到枕头,孔信就睡了过去。   罗子庚放好热水,走进卧室一看,不由得笑起来,孔信双腿骑着被子,正睡得香甜,罗子庚轻轻将他掰过来,手指微微有些颤抖地解开他的衣扣。   这种动作他早已不知在梦中模拟过多少遍,真正付诸行动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有多激动,看着这个男人在自己手下被慢慢剥开衣服,露出结实漂亮的胸膛,罗子庚呼吸粗重起来。   未着寸缕的男人毫无防备地躺在床上,小麦色皮肤与洁白的床单形成鲜明对比,罗子庚双手颤抖着从他结实的肩膀慢慢抚摸到精健的细腰、瘦削的胯、修长性感的长腿,掌心从他每一寸皮肤上滑过,带来令人战栗的心理快感。   他俯身搂住他的腰,在他耳边喃喃道,“哥,你的身体真漂亮。”   孔信眉头动了动,却没有从梦中醒来。   罗子庚抱起全/裸的男人,将他放进浴缸之中,孔信发出一声低吟,在温水中舒展开身体,罗子庚飞快地扒了自己衣服,跨进浴缸中。   即使双人浴缸,在两个大男人看来也显得拥挤,罗子庚将人抱在怀中,轻吻着他的耳尖,单手撩起温水冲洗着他的身体。   “嗬,舒服……”孔信半睡半醒间喃喃道,慵懒地倚在他的怀中。   罗子庚手掌贴着他滑腻的肌肤慢慢下滑,握住半软的老二,放在掌心把玩,轻声道,“想不想更舒服?”   “你小子……”孔信笑起来,在他手里挺了挺腰,“让哥爽一炮。”   罗子庚吻着他的嘴唇,大手握着他的老二,就着温水的润滑飞快地上下撸动,感受到那个笔挺的器官从半软到如今全然坚硬。   孔信的腰线也紧绷起来,他挣开他的吻,仰脸喘息,双手紧紧抓住浴缸边沿,喘息声越来越粗重,这小子的手掌仿佛有魔力一般,让他从下而上产生一股电流般刺激的细碎快感,急促地蹿遍全身。   罗子庚不停地亲吻他,殷红的嘴唇、汗涔涔的侧脸、沾满水汽的头发,一手飞快地动作着,另一只手将他紧紧搂在胸前,力气大得几乎要按进自己胸膛中。   孔信大腿内侧肌肉痉挛着,他甩着头发,猛地一挺腰,喉间发出舒爽到极点的吼声,将浓白的液体挥洒进了罗子庚掌心中。   一时间浴室中没有别的声音,只有孔信急促的喘息声,罗子庚抬起手掌,让一滩白浊在他面前缓缓滴下,孔信懒洋洋地看着这个极度煽情的动作,笑骂,“你小子……”   “射了五股,好浓,”罗子庚哑着嗓子道,“这段时间你自己都没发泄过?”   孔信歪头亲他一口,“哥为你守身如玉呢,这一炮射出去哥多少儿子啊,可惜了。”   罗子庚失笑,“少胡扯。”   “艾玛喝太多了,才一炮就没力气了,”孔信下流地摸着罗子庚的大腿,“让我先歇会儿,歇好了让你爽翻天。”   ☆、41·生米成熟饭   孔信靠着罗子庚的胸膛,歇着歇着就睡过去了,罗子庚笑起来,放干水,将他擦干身体抱到床上,孔信立刻滚进被子中,睡得比谁都香。   罗子庚去浴室打了次飞机,就搂过孔信沉沉睡去。   他们都喝了不少酒,这一睡是昏天黑地,等醒过来的时候窗帘外是耀眼的阳光,虽然不知道几点,但肯定已经很晚了。   罗子庚是在一阵诡异的快感中醒过来的,一睁眼就愣了一下,往腿间看去,只见孔信支棱着乱发,正将他双腿大大拉开,手口并用地猥亵他小兄弟。   “……孔哥?”   孔信吐出老二,猩红小舌头在下唇慢慢舔过,眉头一挑,“小子,被爽醒的感觉怎么样?”   “爽爆了,”罗子庚面无表情。   孔信哈哈大笑,从床头柜上拿过一盒润滑剂慢慢拆开,“这才在哪儿呀,放心把你交给我,保证让你爽得叫哥哥。”   罗子庚悠闲地枕着双手,看他拆开润滑剂又去拆安全套,“具体该怎么做?涂了润滑就真不疼了么?”   “你要相信哥的技术,只要你乖乖的,绝对不疼,还会很爽,”孔信抛个媚眼,“放心吧,帮人破处我是行家。”   罗子庚眸色倏地深沉,孔信突然意识到他不喜欢听这个,忙俯身抱着他亲吻,“宝贝儿,你跟他们不一样。”   罗子庚搂住他的细腰,浅笑着问,“不一样在哪里?”   “……”孔信卡壳了,半天,讪讪道,“你是我徒弟呀,这种乱伦的感觉哟……啧……传说中的禁忌之恋。”   “让你感觉更强烈一点怎么样?”   “哎?”   罗子庚劲腰用力一拧,猛地将孔信压倒在身底,手掌沿着他的腰线往股间滑去,指尖钻进股缝,摸着那个柔嫩的地方,“我们这样,更禁忌了吧?”   孔信傻了。   罗子庚埋首在他胸前,细细地亲吻,嘴唇贴着结实胸肌慢慢滑动,含住他凸起的小巧乳/尖,用舌尖刁钻地玩弄。   “嗯啊……”孔信浑身一颤,沮丧地想卧槽大爷我这么敏感?”   “放心把你交给我,保证让你爽得叫哥哥,”罗子庚原封不动地复制他的话。   孔信要疯了,将他从身上拉起来,咬牙道,“我一直都是在上面的。”   “我也只在上面。”   “卧槽那能比吗?”孔信吐血,“你跟你前女友怎么可能在下面!!!”   “那你嫉妒过我的前女友吗?”   孔信一愣。   罗子庚抚摸着他的脸颊,认真道,“你看,你从来都没有嫉妒过我的前女友,我却非常嫉妒你的前男友们,纪凯,还有别的什么人,他们那么早就认识你,他们霸占你那么久……”   孔信愣住了,傻不拉几地跟他对视片刻,默默移开眼去,心想马勒戈壁要血命了,这小子深情款款又刚强倔强的眼神真是孤独的小兽一样让人疼到心坎上。   “我不是想给你心里压力,”罗子庚凑上去亲吻他的嘴唇,喃喃道,“哥,我只想让你知道,我跟他们不一样。”   “……不一样……”孔信琢磨着他的话,怔怔地看着他。   罗子庚露齿一笑,“嗯,不一样,他们只能占有你一段时间,而从今往后几十年,你都是我的。”   他的笑容亲切有感染力,孔信看着那对俏皮的小虎牙,突然心中一阵酥麻,心想什么上面、下面,不过是个位置而已,难为这小子这么喜欢自己,为他躺下,也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傻小子……”他搂着罗子庚的脖子印上自己的吻,在他耳边阴笑着猥亵,“要是技术不好把哥哥我弄疼咯,你可就再没有下次了。”   罗子庚只是一笑,搂着他倒在床上,「怎么会没有下次?我们的日子长着呢。」   狭小的斗室内窗帘紧闭,隔绝外界也隔绝阳光,让人不知今夕何夕,两个大男人粗重的喘息声在彼此的耳边起伏。   「到底行不行?不行我来,」孔信喘息着咬他的耳垂,挑衅,「你他妈再磨蹭下去老子都快睡了。」   罗子庚耐心地扩张,闻言含笑瞥他一眼,心想你也就嘴硬吧,有本事你睡一个我瞧瞧,不知道是谁激动地都滴水了。   「我保证你一分钟都不舍得睡,」往自己老二上抹了厚厚的润滑剂,罗子庚大大拉开他的双腿,慢慢插了进去。   「啊……」孔信漂亮的脸蛋突然一抽,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罗子庚停下来,「怎么样?很疼?」   孔信吼,「不疼你让我插一下试试啊!」   罗子庚见他额头直冒虚汗,知道他是真的疼狠了,俯身亲吻他的嘴角,低声地说着令人面红耳赤的情话。   「手,摸我敏感带,」孔信抓着他的手指按在自己胸口上,「这里,用点力……你他妈没吃饭啊。」   罗子庚任他打骂,炽热的亲吻一路滑下,嘴唇和舌尖在他胸前逡巡,孔信喘息声大起来,「嗯……哈哈不错啊小子……」   「那我全插进去了,」罗子庚低声道,挺腰慢慢插入。   孔信仰头,皱着眉头大口喘息,低声骂了一句,「卧槽……真不是人受的……」   「实在疼,那就算了,」罗子庚轻轻往外退,「就算没有性,我们也能相爱。」   「放屁!」孔信双腿猛地缠在他腰上,就势整个人都扒住他,「连个爱都做不好,这事儿传出去我还要不要混了?」   罗子庚疼惜地亲吻他的额头,双手在他身体各处游走抚摸,「我不舍得你疼。」   「少他妈给我矫情,」孔信重新躺平了,恶狠狠道,「第一次肯定会疼,熬过去就好,以后就有的爽了。」   罗子庚心头一阵酥麻——这个男人在盘算着他们的以后,他们不是一时兴起,不是露水情缘,而是从今此后相互扶持白头到老,长长久久地做夫妻。   退出来重新涂上更多的润滑剂,罗子庚温柔地插了进去,将人搂在怀中慢慢动起来,珍重地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孔信难耐地仰着脸,半张的嘴唇中溢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半眯的眼睛布着一层水汽,朦朦胧胧地看那个名义上是自己徒弟的年轻人,突然觉得混小子汗湿上身卖力打桩的身影……怎么就那么帅呢???   两人都没有奋战太久,发泄出来后相互拥抱着躺在床上都没有说话,寂静房间中只有粗重的喘息声。   半晌,孔信睁开眼睛,得意地咧嘴笑,「傻小子,哥夹得你爽不爽?」   「爽死了,」罗子庚痴迷地看着他的眼睛,「哥,你是我的人了。」   郑重的宣告让孔信不由得一怔,呆呆地看着他深潭一般幽深澄澈的眼神,片刻后松开怀抱,仰躺在床上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   「笑我的傻小子,」孔信转过来,捧着他的脸啄一下,「真傻,傻透了。」   罗子庚搂住他,含住他的嘴唇加深这个亲吻,两具光裸的身体在大床上慢慢交叠,罗子庚意犹未尽地抚摸着他的细滑的皮肤,忍不住笑着大叫一声,「啊!我觉得好幸福!」   孔信一把捏住他的下巴,「幸福就再笑一个,笑给我看。」   罗子庚露出八颗牙笑容。   孔信眼神柔软,手指摩挲着他的脸颊,仰脸吻上去,舌尖细细地舔着他的虎牙,恍惚地想:真帅……傻小子……真帅……   两人休息了一会儿,冲完澡就退房回家,外面已经是傍晚,酒店地处购物中心,春节时简直时人山人海,罗子庚大咧咧搂着孔信肩膀,将他按在自己胸前,硬是从人群中一路招摇而过。   孔信瞥他一眼,「别怪我没提醒你啊,给熟人看到可不是好玩的。」   「别人只会以为我们是好哥们,」罗子庚不以为然,「再说,我也不怕被看。」   孔信见他已经坦然到简直想大声炫耀的地步,遂一笑,不再纠结这事,只要罗子庚不怕人知道,他是不会介意的,对于性取向这种事情,他矛盾过、纠结过,最后是随缘了,虽然不希望家人知道,但如果罗子庚想让他出柜的话,也不是非常不情愿。   将罗子庚送回温家,孔信倚着车门在他家楼下抽了根烟,温知君书房的窗帘一直是闭着的,但窗帘后隐约有个人影,他站在楼下看了会儿,突然觉得以前十几年的纠结都很没意思,掐掉烟蒂,笑自己一声傻逼就开车回了孔家。   一进门就见家里一片愁云散淡,孔仰山坐在沙发边眼神复杂地看着康纯杰的老管家,老人家跟个陀螺一样满屋子急转。   皱皱眉,「祥叔,出什么事了急成这个样子?」   「孔大少你总算回来了,」老管家拉住孔信,「我们少爷失踪了,姑爷的手机打不通,你的手机也打不通。」   「我昨晚忘记充电,」孔信掏出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阿义大概也没电了,别担心,他们俩应该正在一起。」   「不是!」老管家悲痛万分,「他们吵架了,少爷一定是想不开离家出走了!一定是!!!我们少爷那么柔弱!那么天真!那么清纯!一点点伤害就可以让他受伤……」   孔信深吸一口气,对老人家安慰道,「别担心,阿纯是大人了,他有分寸。」   「他要是有分寸就不会放着那么大一份家业不管,千里迢迢追到这里来了!」老管家嘶吼,「我早就说应该直接绑回景德镇,锁在床上他就是插翅也飞不出去!」   孔信:「……」   「咳……」孔仰山清了下喉咙,「这个……这么做有失身分了。」   「我们少爷可是官窑王!」   正说着,大门砰地被踢开,孔义醉醺醺地进来,一见团团转的老管家,嘿嘿笑起来,揽着老人家肩膀笑道,「哎哟祥叔您老人家真有活力,啧,焕发个第七八春都不在话下,兄弟帮你介绍个大美女?」   「啊啊啊啊啊少爷失踪了,我不要活了啦……」   孔义倏地停住,「你说什么?」   老管家扑上去揪住他衣领,「少爷跟你吵架就没回来,他一定是被你伤透了心,一定是找个地方去独自舔舐伤口了,像一只受伤的小兽,敏感,脆弱……」   话未说完,老人家已热泪纵横。   孔义一把推开他,掉头往外走,「我去找他。」   ☆、42·阿纯的下落   罗子庚回家刚躺在床上打算休息一下,就接到孔信电话得知康纯杰离家出走了,连忙穿衣服准备出门。   “哎,子庚,你去哪儿呀?”罗妈妈姐妹俩正坐在客厅看电视,看到他疲倦的脸色,直皱眉,“你昨晚喝了多少啊,怎么脸色这么差?”   罗子庚搓搓脸,“脸色差么,我喝的不算多了,哎妈,我得赶快到孔家去,孔哥找我有事儿。”   “你们不是才刚分开?”温姨妈嗔笑,“真是的,比人家夫妻都黏糊,你干脆和孔信结婚去吧!”   一言说完,姐妹俩对视哈哈大笑。   罗子庚无语地看着她们,心想笑吧笑吧,有你们哭的时候,等我真把孔信娶回来,可别翻脸揍我。   到孔家时已经是傍晚,罗子庚走进门就被家里的架势吓到了,老管家坐镇中军帐,遥控指挥着保镖们满城地毯式搜索。   孔信一脸无聊地趴在楼梯上喝酸奶,看到罗子庚进来,招招手。   “阿义他们究竟是怎么回事?”罗子庚凑上去,在他杯子里喝一口,嗯,不错,大红枣的,养颜美容轻身排毒,某人很有觉悟嘛。   孔信汩汩把一整杯灌下去,舔舔嘴角的奶沫,“小两口闹别扭呗,就我这双火眼金睛看来,阿纯绝壁是肥皂剧看多了,执子之手,将子拖走,子死活不走,我假装放手,等阿义找到他,小两口再来上两回你原谅我,我才不原谅你,求求你一定要原谅我,你凭什么让我原谅你等等等等莫名其妙的肉麻对话,再割地赔款床单上滚两圈,就手拉手回家了。”   罗子庚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半天,“看上去你很有经验的样子嘛。”   孔信一顿,斜眼,“我没事也爱看肥皂剧你有意见吗?”   罗子庚哈哈大笑,搭着他的肩膀笑道,“那我们还用不用帮忙找人?”   “帮,怎么不帮?再怎么闹腾也是我孔家人,”孔信略显暴躁地挑眉,“我对这两口子实在是无语!等把康纯杰找回来,我绝对要让他们结婚给我滚出去,省得尽出幺蛾子!”   康纯杰失踪不到24小时,警察根本不鸟他们,老管家带来的六个保镖全部派出去,为表示对这个侄媳妇的重视,孔仰山也只好调动手头一切能用的力量。   孔信开车带着罗子庚满大街地打酱油,他压根就不信康纯杰真能把自己给弄丢了。   “子庚,几点了?”   “十一点。”罗子庚看看孔信那一脸兴致缺缺的样子,十分上道地提议,“找了这么久,我们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   “好主意!”   于是两人跑去路边吃鲜芋仙,罗子庚不爱吃甜,动了两勺就放下,边聊天边看孔信吃。   “卧槽别用这么恶心的眼神看我,”孔信抽空瞥他一眼,顿时被他深情的眼神肉麻到浑身起鸡皮疙瘩。   罗子庚失笑,“我眼睛就长这样。”   “胡扯,你以前眼睛就不是这样,”孔信吃完自己那碗,勺子钻进罗子庚的碗里捞芋头。   罗子庚将碗往前推了推,轻声笑道,“我以前眼睛是什么样?”   孔信脑中突然浮现出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天古玩街是人山人海,可罗子庚站在人群中就是那么鹤立鸡群,一眼扫过来,那双眼睛明亮澄澈,简直像在寒潭中浸了千百年的黑水晶,瞬间就打动了孔信那颗空虚寂寞的怪蜀黍心。   他咬着勺子打量眼前的青年,思索自己当时眼神得歪到什么程度啊,为什么会觉得攻他无压力呢?啧!   想到早上在酒店里那场缠绵,他不由得缩了下菊花,努力缓解伴随自己一天了的诡异肿胀感,第一回当受,心理坎儿是跨过去了,身体坎儿还有点难,虽然罗子庚动作温柔得他都快睡着了,但毕竟也被根棍子动次打次了那么久,毫发无伤那是不可能的,他又不是绝世小受。   “想什么呢你?”罗子庚伸手拨开他的额发,“表情这么奇怪……”   孔信回过神来,看他一眼,突然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涌上心头——他居然觉得罗子庚一举手一投足都温柔得好有安全感。   悲愤地低头挖一大口豆花,心想自己真是能耐了,活到如今二十八高龄,被按倒了做一次,居然做出一颗粉红少女心。   店门上的铃铛叮地响了一声,是有客进门了,罗子庚无意识地扫一眼,突然一愣,“纪凯?”   新进来的客人挎着包站在柜台前点单,闻言看过来,也愣住了,“罗子庚?”   “你就认识罗子庚啊?”孔信用勺子敲着碗,一脸不高兴。   纪凯点好单,走过来坐下,腼腆一笑,“孔哥,好久不见。”   “这么晚出来吃东西?”孔信上下打量他一眼,“刚下班?拍卖行剥削员工啊,大过年的还加班到这么现在。”   “我自愿加班的,”纪凯道,“反正放寒假也没有事情,不如来学点东西。”   “啧,真不是一般的上进,”孔信轻佻地笑起来,“哎,用不用哥哥帮你换个公司?实习而已,最重要的是轻松能混日子……”   “哥,你错了,”纪凯抬起头来,浅笑一下,“实习最重要的是能够学到真本事,如果要混日子我何苦来实习?”   疏离的笑容让孔信心头一堵,突然有种被鄙视的感觉,正想要反驳两句手机突然响起来,他皱皱眉头,接通电话,“阿义?”   孔义粗哑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你那边什么情况?有阿纯的消息了没?”   “没有,我和子庚正在找呢,哎外面可真黑啊,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北风飕飕的……”孔信张嘴就胡扯。   罗子庚揉揉他的头发,轻声道,“去外面打电话去,别影响旁人吃东西。”   孔信意味深长地瞥他一眼,拿着电话走出店门。   纪凯的紫米粥上来,两人一时没有说话,默默吃了会儿,纪凯突然放下勺子,“没想到你们俩真的在一起了。”   罗子庚道,“他对我的感情和你不一样。”   “呵呵,当然不一样,你们是真心谈恋爱,我是被他包养的,”纪凯自嘲地嗤笑一声,“可笑他当初还口口声声说不可能跟你在一起。”   “他和我表哥是发小,可能觉得掰弯我有负罪感吧,”罗子庚温柔地笑了起来,“不过,如果真心喜欢,什么禁忌都是可以克服的,我觉得我们能在一起一辈子。”   纪凯漂亮的眉头蹙了一下,“话不要说得太满。”   “交给时间去检验是最好的。”   “不知道要多久我才可以看到你哭着被他甩,”纪凯冷哼,“希望不要太快,如果我还没有成长到能够和他并肩,你却已经被他甩了,我岂不是又要多一个情敌?”   罗子庚被他逗笑,“我劝你不要吊死在他这一棵树上,外面的世界很美好。”   纪凯翻个白眼,“这话你怎么不对自己说?”   “算了,不跟你争,”罗子庚举手投降,子曾经曰过,天下唯小受与女人难养,这是经过历史长河洗礼的,不是凭他一张薄唇就能雄辩大于事实。   纪凯却笑起来,过了一会儿,他低声道,“罗子庚,你比我幸运在于你出身好,从一开始就是和他平等的,而我自甘堕落,愣是把自己放在了低他一等的位置,不能和他比肩的人是没有资格站在他身边的,不过我不会一直比他差,不出五年,我一定能在拍卖行里混出头脸,到时如果你自己没本事的话,可别怪我抢走他。”   罗子庚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能被抢走的,就不叫爱情了,懂吗?”   “你以为孔哥对你是爱情?”纪凯将紫米粥喝光,对他讽刺一笑,“傻逼吧你!”   孔信打完电话进门,正好纪凯推门而出,两人在门口停下脚步,纪凯抬头看他,杏核般漂亮的眸子中满是复杂。   “吃完啦?吃完就早点回去吧,”孔信屈指弹一下他的额头,笑道,“大过年的这么拼命到底图什么呢……”   笑声戛然而止。   罗子庚疑惑回头,正好看到纪凯一把勾住孔信的脖子,抬头吻住了他的嘴唇,刹那间怒火直冲脑门,怒喝,“纪凯!!!”   孔信懒洋洋地推开他,“小纪,这就是你不对了,啃我一下你能长块肉?”   “呵呵,”纪凯舔舔殷红的嘴唇,嫣然笑道,“不能长块肉,但起码我心里头,能舒服点儿,孔哥,我走了,拜拜。”   “嗯,拜拜。”   孔信坐回座位上,一抬头就看到了罗子庚的黑脸,哈哈大笑起来,“吃醋啦?”   “你想上报纸吗?”罗子庚生硬道,“同性恋当街接吻,很劲爆嘛。”   “在店门口呢,怎么能叫当街?”孔信明目张胆地敷衍他,“行了行了,男人要有点胸襟,喜欢我的人多说明你有眼光,别计较了,吃完了没?吃完回家。”   这种胸襟他一点都不想有!阴沉着脸跟在孔信身后出了鲜芋仙,一上车就将孔信压在了座位上,扣着后脑吻了个昏天黑地。   “卧槽……”孔信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双手用力挣扎,被罗子庚轻而易举地禁锢住手腕,舌头蛮横地撬开唇齿,暴风骤雨一般席卷着他的口腔。   孔信眉头紧皱,这样的姿势让他很不舒服,胸口紧紧贴着他起伏的胸腔,狭小的车内,仿佛能听到对方强烈的心跳。   发现罗子庚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他渐渐停止挣扎,温顺地被他按着亲吻。   不知过了多久,罗子庚才平静下来,手掌轻轻抚摸孔信的脸颊,在路灯昏暗的灯光下,注视着他的眸子,半晌,缓缓呼出一口气,“弄疼你了吧,对不起我有点失控。”   “哦,没事,”孔信木然道,“要玩车震吗?”   罗子庚:“……”   孔信讪笑,“开个玩笑。”   “你啊,”罗子庚贴着他的颈子轻吻,“真没良心。”   孔信咧嘴一笑,把他推开,“坐好,系上安全带,你今晚是回温家还是住我那儿?”   罗子庚眼睛一亮,“可以吗?”   “什么可不可以啊?我家客房你又不是没住过,”孔信斜他一眼,心想这小子什么情况啊,谈起恋爱智商为零?   两人回到家中,孔义也前后脚进来,半天没见,整个人感觉都不对了,头发乱糟糟,满脸都是被杀妻夺子的暴躁。   孔敏给他倒杯热茶,“你冷静一点好不好,阿纯这么大个人了,还能被人绑架了不成?”   “啊啊啊啊啊!”老管家突然崩溃地大叫一声,“我们少爷小时候被绑架过啊,他有阴影啊啊啊啊……”   “绑架?”孔义突然扭过头来,“什么时候?”   “十年前啊,在美国……不!”老管家猛地捂住嘴,“我什么都没说!!!”   孔义感觉有什么记忆碎片在脑中一闪而过,半天,他甩甩脑袋,喃喃道,“我怎么好像有点印象……绑架……”   “别乱想了,”孔敏对他后脑一巴掌,“阿纯是个男人没错吧?我一个女孩子都没那么容易被绑架,更何况他个大男人!”   孔信在旁边撇嘴,“你那么凶残谁敢绑架啊?”   “你!”孔敏凶悍地瞪过去,目光扫到和他腻在一起的罗子庚,顿时有种瞎眼的感觉,痛苦地按住太阳穴,真是要疯了,两个弟弟都搅基,老孔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突然不知道谁手机响了一声,大家都没有在意,孔义揪着头发蹲在沙发边喝茶,老管家戳戳他,“姑爷,你手机响了,是不是绑匪发的勒索短信?”   “放屁!你才绑匪!”孔义恶劣地堵他一句,“再说绑架跟你翻脸!”   说着摸出手机,只扫一眼,顿时就愣了,半秒后,猛地跳起来,抓起车钥匙往外走,嘴唇都气哆嗦了,“妈的,是哪个不长眼的……敢绑我老婆……他妈的不想混了!”   “什么?”众人皆惊。   孔信一把夺过他的手机,只见短信里只有一句话:想要你老婆,来紫金饭店521室,不许带其他人。   ☆、43·暂时的结束   “让我逮到是哪个孙子,他全家都他妈别想活了,”孔义丢下一句,大步往外冲去。   孔信一把揪住人后领将人拖回来,“你准备一个人去单挑吗?你知道绑匪到底要干什么吗?没有赎金没有勒索,绑匪他图什么?”   孔义痛苦地揪住头发,“可能是我的仇家,我知道我拈花惹草又不负责任,容易得罪人,妈的,我犯的错,居然报应到阿纯身上,我……”   “所以你更不能一个人去。”罗子庚按住他的肩膀,“这不是逞英雄的时候,听我的,我们必须报警,让警察来解决。”   “不能报警!”老管家扑上来,“报警最后都会被撕票啊!我们少爷辣么年轻漂亮!!!他一定会被撕票的嘤嘤嘤嘤……”   “你闭嘴!”孔义揉揉太阳穴,低声道,“子庚,不要报警,我们还不知道对方什么要求,我先去和他周旋,你们把派出去的人都召集回来,去紫金饭店救我们。”   罗子庚皱了皱眉头,还想说什么,被孔信打断,“行,你放心,我们随后就到。”   凌晨一点,路上基本没有行人,孔义油门踩到底,一路狂飙到紫金饭店,泊车小哥迎上来,孔义甩都没甩,直接冲进楼中。   站在电梯中,他单手扶墙,脑中不断闪过这些年自己犯下的风流帐,他仗着家世相貌不错,吃喝嫖赌,男女不忌,吃干抹净了提起裤子就走,得罪了不少人,如果有人因为这个而伤害康纯杰,他真是……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了。   叮——电梯门开,他理了理头发,大踏步走进走廊。   521室在拐角处,房门虚掩,孔义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一抬眼,顿时心脏如遭重击。   ——只见康纯杰美人新浴,披着洁白浴袍躺在红色的kingsize大床上,微湿发丝搭在前额,双眼懵懂地看向他。   孔义猛地闭上眼睛。   康纯杰得意地勾起嘴角,“阿义,你来得真快。”   孔义心里有一种无法描绘的痛苦感,他哆嗦着手指掏出烟盒,弹出一根含在嘴里,点燃,深深吸一口,让干燥的烟气卷进肺中,努力舒缓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的愤怒。   康纯杰从床上下来,款款走到他的面前,抬手抚摸他的脖颈,“我就知道你会来,你舍不得我……”   “混蛋!”孔义猛地对他喷出一口烟,扔掉烟蒂,一把抱住人的细腰将他摔在床上,“你耍我耍得很开心是吧,看我这一天急得蹿火你很有成就感是吧?你他妈神经病晚期已经无药可救了是吧!”   康纯杰连呛带摔,头上直冒金星,挣扎着直起上身,浴袍松松垮垮地露出性感的肩头。他倨傲地抬起下巴,“你还敢说你不爱我?你担心我,担心死了。”   “放屁!”孔义捂住他的嘴,“我担心你?别他妈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只是怕你在南京死了,你们老康家不饶我!傻逼!”   康纯杰不为所动,指尖在衣带上一扯,浴袍整个滑落,露出优美的身体,他抬腿在孔义胯间蹭着,“有本事,用这儿说你不爱我。”   孔义血气方刚,对这家伙又有一种近乎条件反射的情动,被他一蹭就浑身燥热,他粗重地喘息着,努力克制住把他按倒了狠操的冲动,残忍地笑道,“又发/情了么,你这个浪货,我不爱你,不爱就是不爱,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去操一条母狗也绝不会操/你一下!”   康纯杰眼中一丝难堪转瞬即逝,他猛地将孔义压在身底,双手狂躁地撕扯着他的衣服,咬牙,“我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砰——的一声,房门被踹开,孔信扛个单反蹦进来,大叫,“Surprise!”   “滚出去!!!”孔义怒吼,一把卷过床单抱住两人的身/体。   “拍完立刻就滚,”孔信淡定地举着相机一通狂拍。   “别闹了祖宗,”随后跟来的罗子庚将人拖出去,还不忘帮里面的人关了房门,“那两人明显在吵架呢。”   孔信抱着相机看照片,冷哼,“这两人床头吵架床尾和,阿义撑不了二十分钟铁定被拿下,我太了解那小蠢狗了,哼哼,□……□……洗出来全家人手发一张,我看这俩表脸的还敢随时随地发/情……操,遮得够严实……失败了……”   罗子庚:“……”   康纯杰被这一插曲惊吓到,亢奋的身体稍稍冷却下来,怔怔看着孔义的脸,只见他眼中满是愤怒,心头被针刺一般地疼了起来。   两人被床单紧紧裹在一起,彼此硬起的肉根抵着对方大腿,康纯杰执拗地咬了下嘴唇,“都这样了,你还敢说你不爱我!”   孔义松开床单,率先爬出来,拉上被他扯开的裤子拉链,光着膀子坐在床上,扶住额头,半晌,低声道,“阿纯,你真是个大傻逼。”   康纯杰裹在床单中没有说话,认识这么长时间,他不惧怕任何状态的孔义,不怕他一次次的推开,不怕他愤怒的破口大骂,更不怕他在床上一脸坏相地耍狠,但这一次,看着冷静下来的孔义,他突然感到害怕了。   这一次,是不是真的玩过了……   “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其实爱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孔义弹一根烟在嘴里,轻轻地咬着烟蒂,在一片轻烟中眯起眼睛,“记得我才十岁左右的时候,我姐和我哥过生日,知君哥亲手绘了一个葫芦,刚一拿出来,我姐就激动地一把抢过去,上面绘着她的小像,可好看了,我姐当场感动得眼泪都出来了,大家都在笑她激动,只有我看到知君哥的表情都快要哭了,当时我不懂,后来才渐渐想明白,他们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图什么呀?不就图那个爱情么,可是爱情到底是什么呀?到底有多红火?到底哪儿值得一个一个都去抢?抢到手就是你的了么?”   康纯杰抿紧嘴唇,这样的孔义让他感到陌生,第一次在孔义面前有了无法掌控这个人的脆弱感。   孔义叼着烟,抬手捏起他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啊,我问你话呢,抢到手,就是你的了么?”   康纯杰躲闪了下,却被捏得更紧,别扭地抬眼瞪他,咬牙,“是我的,既然被我抢到,就是我的!”   “不,爱情是抢不到的,网上不是常说吗,能被抢走的,不是真正的爱情,我看啊,能随随便便抢到手的,更不是什么狗屁爱情,”孔义一口烟喷在他的脸上,轻声道,“人家都不爱你,还争个什么劲儿呢,傻逼!”   说完,他松开手,将烟蒂按熄在烟灰缸里,站起来抖抖身上的折痕,“就这样吧,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谁也别揪着谁不放。”   “不!”康纯杰猛地爬起来,“我爱你!”   “你爱的是你臆想出来的一个我,”孔义流里流气地嘬着牙花子,“不对,你爱的是我这根黄瓜。”   康纯杰脸色涨红,“你……”   “别再纠缠啦,”孔义摸出手机,“既然你这么缺黄瓜,我帮你介绍几个器/大活/好的,怎么样?保证爽得你四脚朝天。”   “孔义!你……你混账!”   “宝贝儿,你今天才知道?”孔义头都没抬,拨通手机,哈哈寒暄两声,切入正题,“哥们儿,手里有个骚零欠插,你有兴趣没?群P?呵呵我觉……”   话未说完,手机被一把抢下,康纯杰气得浑身发抖,抓着手机放在嘴边,颤声,“我不许你再和阿义做朋友,变态!”   喊完将手机狠狠摔在了墙上。   孔义懒洋洋地靠在大衣柜上,冷眼看着手机残骸裂了一地,蔑视地扫他一眼,“装什么纯?康纯杰,在我眼里就是个欠插的浪货,只要能上得你爽,怎么样都行。”   康纯杰脸色惨白,哆嗦着嘴唇瞪向他,满眼都是佯装出来的凶狠,一戳就破。   孔义施施然穿起衣服,“之前一直不跟你撕破脸,是看你长得还不错,屁股操起来爽,不过,美人儿哪儿没有呢?操着爽的又不是全世界只有你一个,我不想再跟你逢场作戏了,一刀两断吧,别死缠着了。”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一直都是玩儿你呢,现在我玩儿腻了,想换个人玩儿了,”孔义穿戴整齐,站在床边俯身看着他布满水汽的眼睛,过了会儿,抬手遮住他的眼睛,闭眼,轻声嗤笑,“滚吧,傻逼。”   掌心的温度灼伤了眼睛,随着最后一句辱骂,康纯杰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断了线般滴落下来,沾湿了孔义的手掌,他死死咬住下唇,想将汹涌的泪意挡回去。   孔义心头一阵抽搐,他不是不喜欢康纯杰,但是两人是真心不合适,针尖对麦芒,双方都没有好下场。他风流惯了,最怕有人来剥夺自由,偏偏康纯杰就要像圈养宠物一般将他牢牢攥在手心。   我孔二少不是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形按摩/棒。   两人对峙,半晌,康纯杰深吸一口气,带着浓重的鼻音淡淡道,“好,我明天就回景德镇,孔义你给我记住,这么长时间,不是你玩我,而是我玩了你!不是你赶我走,而是我不要你了,你……你再也不值得我付出了。”   “很好,”孔义最后看了他一眼,“再见。”   “再也不见。”   孔义大步走出房间,一出门就倚在了墙上,一番对峙看似他占尽上风,将康纯杰踩得一无是处,可天知道他究竟是费了什么样的精力克制住自己的妥协,康纯杰身上有一种近乎矛盾对立的倔强与脆弱,一颦一笑都能让孔义的心理防线瞬间化为齑粉。   不过,一切都结束了呵,他们再也不见了。   “喂,什么情况?”孔信走过来,皱眉看着他这幅衰样,“给媳妇踢下床了?”   孔义深深呼出一口气,闭着眼睛靠在墙上,“别问了哥,我和阿纯……我们彻底玩完了。”   “卧槽……”孔信倒吸一口冷气,“你玩真的?”   孔义点点头。   孔信暴躁地一脚踹他小腿上,“你作死吧二百五?奶奶才刚对他建立好感,我爸已经把他当成正牌侄媳妇了,你是要挑战全家的脑神经吗?我是不会救你的!”   “别嚷嚷,”罗子庚拍拍孔信肩膀,对孔义道,“康纯杰呢?还在房内?别钻牛角尖,快进去认错,老婆是需要哄的,说几句软话又掉不了肉。”   “没那必要了,这回是真的完蛋了,你们别理我,我想自己静一会儿。”孔义粗声丢下一句,推开他们,闷头走出酒店。   孔信摸着下巴,“这二百五严肃的样子,我还真有点不适应。”   罗子庚看着虚掩的房门,犹豫了下,敲门进去,“阿纯,你们真的……”   “跟你有什么关系?”康纯杰躺在床上看电视,见状面无表情地扫他一眼,冷冷道,“我们已经不再是妯娌。”   “……”罗子庚在心底狠抽自己一巴掌,这种时候来康纯杰的枪口上撞,真是找死,啊不对,我什么时候跟你是妯娌了?你知道什么叫妯娌吗???   孔信从背后搭上他的肩膀,对康纯杰挑挑眉,“别把你对阿义的怨恨往我男人身上撒,就算你们分手,我们依然可以做朋友,阿义什么性格,我们都很清楚,说不定哪天你们就和好了呢。”   “不可能了,”康纯杰淡淡道,“是我不要他了。”   孔信噎了一下,他有点不能理解,明明前一天还是一副没你就活不下去的样子,今天居然能不要他了?开玩笑吧。   “所以,”康纯杰倨傲地抬起下巴,“请你们从我的房间出去,我要休息了。”   “……好吧,你好好休息,”罗子庚拉着孔信退出房间,体贴地帮他把门关上。   孔信一副凌乱的样子,“卧槽啊,他们玩儿真的呀!我再也不会相信爱情了!!!”   罗子庚忍不住苦笑着摇头,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康纯杰第二天一早就带着保镖管家离开了孔家,目送他们大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孔仰山拄着手杖站在楼下,满眼都是不加掩饰的伤感。   “作死啊,”奶奶骂一句,颤巍巍回房去了,她好不容易才放下心防接受康纯杰,那小两口就来这么一出,简直是对她心脏承受能力的挑战。   孔义不知去哪里鬼混了一天,傍晚才滚回来,一进门就被老太太用拐杖抽了一顿,哀嚎着连滚带爬钻进孔信房间,“哥,救我,救我呀……”   孔信一脚将他踹出去,“奶奶,赐他个全尸吧。”   “胡说八道什么!!!”老太太出离愤怒了,喘着粗气,“你们一个一个都不往好草里赶,大的不结婚,小的尽惹事,阿纯多么好的孩子啊,你们……你们存心气死我,要我什么时候才能抱上曾孙?我都八十多的人了……”   孔信冷静道,“恕我直言,奶奶,阿纯是个男的,除非阿义出轨,否则你还是抱不上曾孙。”   “……”老太太卡壳,半天,眼皮一翻就要抽过去,“作死的小畜生哎……”   “啊啊啊奶奶您挺住!挺住!别晕!!!”   诚惶诚恐地送老太太回房去休息,孔义耷拉着脑袋回到孔信房间,“哥,我是来跟大家辞行的,我要回美国了。”   “再!见!”   “……卧槽!”孔义猛地抬头,悲愤大叫,“你就不能挽留我一下嘛?你还是我哥嘛?你是大伯在垃圾堆捡的吧?”   “滚你大爷的!”孔信暴怒,“你才是捡的,你是二叔一炮撸出来的!”   “我大爷是你爸呀,你这个不孝子……”   于是明明斗嘴占据上风的孔义被恼羞成怒的孔信轰出了房间,大门砰地擦着鼻尖关上,孔义抓狂挠门,“哎,你开门,我是你亲弟弟啊!”   “我要跟你断绝兄弟关系!你这个渣男!”   “好好好,我是渣男,”孔义爽快地承认,挠着门道,“你开门,我就拜托你一件事儿,开下门啊,乖。”   “什么事儿?隔着门说。”   卧槽怎么跟个女人似的?孔义腹诽,提高声音问,“那个……你打个电话问问阿纯顺利到景德镇了没?”   孔信翻白眼,“你们都分手了还矫情什么?”   “尽一下前男友的责任嘛。”   孔信猛地拉开门,将一个信封摔到他脸上,“自己拿回去看!”   孔义被他摔得眼冒金星,茫然抓着信封,“什么东西啊?”   “你不是要查十年前对康纯杰做了什么不要脸的事情吗,”孔信冷着脸,“私家侦探查出来的东西,你这个从小就不着调的风流骨头。”   “你怎么能说我不着调呢?你知道什么叫不着调吗?”孔义一边拆信封,一边信口开河,“当别人都唱do~~的时候,你唱re~~,那才叫不着调,我充其量就是从小不要脸……卧槽!”   孔信抱臂倚在门框上,“你槽什么呀,想起来了?你那比不要脸严重多了,你是从小耍流氓。”   孔义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份份调查文件,“阿纯十年前在美国被绑架,从通风口逃跑,摔断了腿,是我背着他跑了三个街区,躲过绑匪?”   “记不得了?”   “我想想,”孔义脸色很精彩,皱着眉头使劲回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那时候我玩跑酷嘛,在一个废弃的车库旁边碰到,艾玛摔得可惨了,腿上全是血,旁边还有人在抓,我都碰上了难道还能不管?背上跑呗,背着他跑回家,把我家老头吓坏了。”   “然后你就许诺会娶他?你脑子有坑啊?”   “不是……”孔义一脸不可思议,“私家侦探说我救的是康纯杰?是康纯杰?康纯杰?”   “你复读机啊!”   “不对吧,”孔义抓着文件一通乱翻,“那是个女的呀,双马尾,细声细气地叫我阿义哥哥,可萌了……”   正说着,一张纸从他手中飘落下来,孔信弯腰捡起来,是一张照片的复印版,孔信扫一眼就面无表情地递给孔义。   孔义接过去的瞬间就雷成傻逼了,大叫,“卧槽,康纯杰小时候怎么扎辫子?”   事实胜于雄辩,照片上那个清秀的双马尾小男孩,和记忆中的细声细气小姑娘渐渐重合,孔义脑子里一团浆糊,头疼地揉着太阳穴靠在墙上,喃喃道,“造的什么孽啊。”   “现在打算怎么办?”孔信帮他整理好文件塞回信封,“当初是你许诺要娶人家的,大男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去景德镇千里追妻?”   “得了吧,”孔义苦笑,“我们不适合,追回来还会再分,现在挺好的,他长那么好看,又有钱,什么样儿的男朋友找不到啊?吊死在我身上不值得,我希望他能找个器/大活好、对他又体贴的好男人,别再遇到我这样的渣了。”   孔信挑眉,“所以?”   “所以这个东西……”孔义晃晃信封,“对事实没有什么影响,只不过让我死得明白点儿,所以我明天还是回美国,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了,老头子辛辛苦苦拉扯大一个公司,我得好好去学管理,省得老头死后便宜别人。”   “哟,上进了,不错。”   孔义过了一会儿,突然问,“昨天晚上在酒店,你知道那是康纯杰自导自演?为什么会突然跳进来给我Surprise?”   “你是乱了阵脚,”孔信冷哼一声,“什么绑匪会住紫金饭店?去五星级酒店里绑架他是找死吗?你前脚走,我后脚就把祥叔按着拷问了一番,老人家什么都招了。”   孔义苦笑着点点头,低声道,“是我傻了呀。”   第二天孔义就回了美国,孔信和罗子庚去送他,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目送他高大的身影晃去登机,孔信突然低声道,“阿义其实很难过。”   “毕竟是一段感情么,”罗子庚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两人像好哥们一样亲密无间又不惹眼。   孔信没有微蹙,“其实是康纯杰爱得太疯狂,让他害怕了,怪我们都没有给他树立一个好榜样,在他身边的人,没有一对是幸福的婚姻。”   罗子庚伸手抚平他的眉头,“我们是的,孔信,我很幸福。”   孔信低笑一下,手指悄悄与他十指相扣,不管过去怎么样,从今往后,好好对待身边的人,这个世界上有无数种人,有无数种爱情,却惟有知足的人才会幸福。   ☆、44·复原贯耳瓶   五年后   孔信将车停在紫金饭店外,信步走进饭店,金碧辉煌的大堂中一片灯红酒绿,孔信和几个熟人点头致意,走进大堂,远远便看见一个展台前,罗子庚西装革履,正对着一只“清乾嘉粉彩百花不露地十二花神双耳大瓶”侃侃而谈。   “老板,您来……”伙计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他。   孔信抬手止住他的嚷嚷,随手从侍应手里拿过一杯红酒,隐在人群中看向罗子庚。   “所谓‘百花不露地’是指绘画牡丹、芍药等大片花朵纹样,以精细的花纹覆盖全器,不露底色,寓意欣欣向荣、盛世升平,这种纹饰又被称为‘百花锦地’或‘万花献瑞’,在雍正淡描青花和斗彩都曾出现过,但公认的正式作为一种装饰手段,则真正开始于乾隆盛世……”罗子庚面带自信微笑,“清代鉴赏家赵汝珍《古玩指南》曾著:嘉庆……珍品不多,惟万花瓷……”   一个烟视媚行的贵妇娇笑,“罗先生讲得真好,深入浅出,比那些老头子强多了,我去年在英国拍卖会上买回一个瓶子,怎么看怎么存疑,罗先生有时间来为我掌掌眼?”   罗子庚微笑,“古玩行凭眼力吃饭,经验、能力缺一不可,我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郭太太要找人鉴定,可以去古今阁预约,我们有专业的鉴赏专家,可以随时为您排忧解难。”   贵妇折扇捂嘴笑道,“我可以预约罗先生吗?”   “预约他不如预约我,”孔信从人群中走出来,对贵妇眨眨眼,“我可是这位罗先生的授业恩师,难道鉴赏水平不如他?”   “哎你真讨厌,”贵妇熟络地笑笑,端着酒杯往其他展柜前走去,开玩笑,孔大少出了名的护短,谁敢调戏他徒弟,绝对被一百倍地调戏回去,她才不往枪口上撞呢。   罗子庚忍不住笑起来,在他耳边轻声道,“你不但是我的授业恩师,还是我的授业老婆。”   “怎么着?”孔信挑眉,“嫌我搅黄了你的好生意?罗大少多少钱啊?去我家里鉴赏一番如何?”   罗子庚爱死了这家伙护短的小样儿,不动声色地咬他耳朵,“今晚就去你家,不!要!钱!!!”   孔信哈哈大笑,拍拍他的后背,“今晚不成,等这边陈列展览会结束,我们得去一趟温家,知君刚才打电话给我,说复原了柴窑贯耳瓶。”   罗子庚愣了一下,“当年的碎瓷片?”   “嗯,”孔信点头,“他把碎瓷片粘起来,已经基本复原。”   这一届瓷器陈列展览会由南华基金会主办,会议结束的时候,潘南华拄着手杖出现在台上,“很高兴各位能够前来参加本次展会,如今正处于历史上第四次收藏热,很多人都喜欢瓷器,我觉得这是件好事,过去,古董都收藏在少数有钱人的手里,而现在是全民收藏,我们说藏宝于民,这是历史的进步……”   罗子庚站在台下,看着潘南华精神矍铄的样子,冷哼一声,“全民收藏……这就有更多傻瓜被骗了吧。”   “傻瓜买,傻瓜卖,还有傻瓜在等待,”孔信道,“潘南华他是商人,无利不起早,自然希望有更多的棒槌进入这个行当,捧着大把钱财被他们坑骗,不过,这也是周瑜打黄盖,毕竟钱在他们自己口袋中,如果不动投机的心,别人也没办法把他们的钱掏出来。”   罗子庚点头,轻叹一口气,“都是自作孽。”   展会结束,两人驱车到了温家,推开温知君书房的门,只见台灯下,一个造型诡异的瓶子泛着光芒。   “这……”孔信眉头倏地紧皱起来。   温知君坐在藤椅上看他们,“根据你们给我的碎片,最后就复原出这么个结果。”   罗子庚站在桌边看了一会儿,回头看向孔信,“这根本不是当初的贯耳瓶。”   孔信一言不发,死死盯着桌子上的瓶子,脑中一条条信息繁乱地糅杂在一起。   “孔哥?”罗子庚叫。   “这不可能……”孔信喃喃道,“怎么会这样?瓶子被掉包了?什么时候掉的包?谁干的?”   罗子庚双手按着他的肩膀,“别这样,你冷静一下,这件事我们要好好商量。”   孔信闭上眼睛,“从买卖成交我们三人一直都守着瓶子,直到我们回到南京,去见小纪,然后小孟车祸……小孟的车祸不是偶然?他是被人谋杀?为了夺取贯耳瓶……”   “报警吧,”罗子庚道。   温知君摇头,“没用的,这种情况警察也查不出什么来。”   时隔五年,竟然得出这样的结论,孔信始终无法接受,罗子庚只好先送他回孔家,顺便向孔仰山汇报这件事情。   孔仰山皱紧眉头想了半天,慢慢道,“这件事情已经是个悬案,孔信,过去的就该让他过去。”   “过不去,”孔信道,“现在事实摆在眼前,小孟是被谋杀,有人为了夺取柴窑而故意制造车祸杀了小孟!”   “当年的肇事司机已经受到处罚。”   “他不是元凶!”孔信咬紧牙关,“他的背后肯定还有指使者,这个人目无法纪穷凶极恶,怎么能容忍这样的人存在于古玩行?”   孔仰山看着他的眼睛,“你已经不小了,在古玩行这么多年,难道类似的事情见得还少吗?小孟死了,不管因为什么原因,他死了,就是死了,不管你做什么,他都不会复活。”   孔信脸色难看地扫他一眼,“爸,你老了,真的老了……”   “孔哥!”罗子庚打断他。   “我是老了,我没有什么进取心了,我现在只想守着这个家,大家都过得好好的,就是我的追求了,”孔仰山叹气,从案头文件中抽出一封请柬,“香港苏富比春拍在即,这是预展图册,你自己看吧。”   孔信接过图册,坐在沙发上掀开,陶瓷与艺术品、中国书画、当代亚洲艺术、珠宝、珍贵名表……一幅幅精美绝伦的图片在眼前展开,突然他浑身一震,死死盯着图册上的巨幅图片。   ——雨过天青色的贯耳瓶,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   “这是……”罗子庚不敢相信地看着图册,“这是当年的贯耳瓶?”   孔信猛地合上图册,“宝主是谁,就是谁杀了小孟。”   “你冷静一点,不会这么简单的,”罗子庚道,“预展从周末开始,我们把手里的事情都推掉,周末我陪你过去。”   苏富比是全球数一数二的大拍卖行,每年春秋两拍预展都规模宏大,孔信和罗子庚一大早驱车赶到上海,整个展览中心琳琅满目,全国的收藏家都赶过来一饱眼福。   “嗨,乖乖,”一只咸猪手搭在孔信的肩膀,“怎么脸色这么差?我们罗小哥没能满足你?”   孔信甩了两下,没能甩开,冷哼道,“王八贤,门卫怎么会放你进来的?没觉得整个会场档次都被你拉低了?”   “放屁!”王八贤高声嚷嚷,“本王的驾临是他苏富比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刹那间,展览中心一片寂静,齐刷刷的眼光投射过来。   王八贤揽着孔信,傲然挺立在会场中间,如一朵傲雪的寒梅,冷艳,高贵……   孔信低着头满地找坑,想把自己埋进去。   罗子庚从他怀中硬是将孔信拉出来,对王八贤笑道,“王爷还是这么的出淤泥而不染,您老人家不是一向对预展没兴趣么?”   “还不是为了那玩意儿,”王八贤对展柜一指,“柴窑贯耳瓶,日他爷爷的,本王用屁股都闻出来那股熟悉的味道了。”   孔信看向他,“这就是我们当年买的瓶子,小孟是被人害死的。”   “有这个可能,”王八贤点点头,舌尖舔着牙花子,“可是你不觉得另一个可能性更大点儿么?”   “什么?”   王八贤一把勾住孔信的脖子,凑在他耳边轻声道,“小孟就是那个换走贯耳瓶的人。”   孔信呼吸一窒,猛地推开他,掉头就走,“滚!”   “哎,哎,我说真的,”王八贤追过来,“你想啊,当初你们可是三个人严防死守,最后把瓶子平安带回了南京,为什么你们俩一离开,小孟就车祸了?你们古今阁派人来接应的吧?小孟为什么不等接应的人到了一起走?他为什么要火烧屁股似的飙车去孔家?他是那么没有耐心的人么?”   孔信站住脚,深吸一口气,淡淡道,“老王,我不会去怀疑小孟,什么时候都不会。”   王八贤指他鼻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你就已经在怀疑了。”   “所以我觉得自己很罪恶。”   “哎,你……”王八贤还要说什么,被罗子庚打断,“王爷,别说了,让孔哥清净清净吧。”   “嘿,我怎么不清净了?”王八贤怒了,指着罗子庚的鼻子,“你说话注意点儿啊,虽然你现在是个宠妾,宠妾了不起啊,本王可是正宫,啊呸!本王跟他可是尿尿和泥的交情,你给我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少给本王进谗言,枕边风谁不会吹呀,信乖乖,是啵。”   “什么乱七八遭的,你给我滚进冷宫里去,”孔信一巴掌将王八贤推远了,拉过罗子庚往贯耳瓶走去,“别理他,谁跟他较真谁傻逼。”   柴窑贯耳瓶是本次春拍的焦点拍品之一,这是传说中的柴窑首次出现在大型拍卖会上,苏富比亚洲区的主管站在展柜前接受媒体采访,“这尊贯耳瓶的出现填补了历史的空白,让柴窑从神坛上走到人们面前,这在瓷器史上是弥足珍贵的……”   罗子庚俯身仔细看着玻璃后的贯耳瓶,低声道,“孔哥,你觉得,它真的是那个贯耳瓶吗?”   “我看像,怎么,你觉得不是同一件?”   “我看不出来,”罗子庚皱眉,“不能上手,我判断不出来,但我总觉得哪里有问题,就是一种直觉。”   孔信凑过去,两人盯着瓶子看半天,始终无法判断,但光凭器型、釉色等方面看来,它确实是那件没错。   “小孟……”孔信喃喃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45·柴窑的价值   看完预展,他们没有立即回南京,王八贤狡兔三百窟,最近不知通过什么不正当手段弄了套豪宅,真挚地邀请孔信前来看他显摆。   一踏进家门,孔信就被SHOCK到了,“印度的保安、菲律宾的女佣、英国管家……你卧室在哪一间,床上是不是还躺着日本的女/优啊?”   “哈哈哈哈,本王的大床岂是谁都能躺的?”王八贤往牛皮沙发上一趟,打个响指,立刻有三个和服小妞踩着木屐扭出来,一个倒酒,一个捶腿,一个捏肩。   他喝一口送到嘴边的红酒,对孔信道,“这个家政公司不错,我准备把我所有房子里都配上这么一套,你想,等我和敏敏女史结婚了,她每天一下班,立刻有十个阿三保镖护送回家,进门就躺贵妃榻上,什么事儿都不用干,我给她配八个贴身丫鬟,吃饭连筷子都不用自己拿,24个菲佣把家打扫得一个灰尘分子都没有,还有英国管家穿着燕尾服鞠躬,恭敬地问她,亲爱的Queen,晚饭是吃煎饼卷臭豆腐,还是油条沾旮旯汤?”   孔信:“……”   王八贤美滋滋地享受片刻,对孔信道,“看咱俩关系这么好,我给你房子里也弄这么一套?”   “您老人家好好歇着吧,”罗子庚道,“那么优越的条件,我觉得孔哥消受不了。”   “是个人都消受不了好不好?”孔信揽过罗子庚,手指贱兮兮地逗弄他的下巴,显摆,“我有这小子就够了,阿三保镖+贴身丫鬟+菲律宾女佣+英国管家,四位一体的,比你那些还多一功能。”   王八贤挑挑眉。   孔信压低声音,得意道,“他还是我的床上用品,完爆你全套,噗哈哈哈哈……”   “哎哟你这冤家,”王八贤一脸要晕过去的表情,“到底在显摆个啥哟,亲娘喂……不就是个男人么,我随便去个娱乐会所能点一打,让在我面前串糖葫芦都行……”   罗子庚崩溃,“去你的糖葫芦!”   八贤王家的极品家丁都是打卡上班的,到了点,自动下班回家,看着瞬间变得清爽起来的豪宅,孔信总算觉得舒服点了,接过罗子庚递来的热茶,窝进沙发里,“这才叫家,哎,你觉得这事儿该怎么办?”   王八贤哼哼,“什么事儿啊?”   “少给我装糊涂。”   王八贤身体前倾,凑在孔信面前,道,“乖乖,我觉得这事儿很好办,把小孟的骨灰扒出来,做个DNA检测,我敢打包票,百分之八百是假的。”   “你敢不敢有点人性?”孔信一巴掌把他大脸推开,“小孟入土五年了,你现在要扒他的坟?”   “入土个屁,他是假死,坟里指不定埋着谁呢,咱们这么些年的纸钱都白烧了,真特么卧了个槽,亏你当年还拿雷管炸我,八十斤!就为了他内小兔子!”王八贤满心愤慨,“想起这事儿我就犯堵,够膈应我一辈子了,本王活了三十八年,就没见过你这么窝里横的王八蛋!”   孔信惊奇,“你三十八了?”   “男人三八一枝花,你惊讶个什么劲儿,闭上你的嘴,我都看到你的小舌头了!”王八贤这次是真的怒了,就算是大男人,年龄也是无法掩饰的硬伤啊,虽然他面如银盆、柳眉杏眼、樱桃小唇红一抹、皮肤紧致无皱纹,但日益增长的年龄让他在女神面前抬不起头来。   孔信转脸教育罗子庚,“学着点儿,掐架的时候要表面淡定内心强大,选择性无视对方的攻击,揪住弱点一击必杀。”   王八贤抓狂:“滚滚滚滚滚!!!!!”   罗子庚宠溺地看着孔信笑,每次这家伙跟王八贤掐架都是一场单方面的凌虐,不管掐的内容是什么形式是什么,只要心情好,孔信就能仰仗年龄这一点欺压王八贤一辈子。   “本王不跟你扯蛋,”王八贤自觉地转移话题,“你说你去不去挖小孟的坟?你不去我去了啊。”   孔信瞪眼,“你敢?”   “我还就操了,小孟他是假死!”王八贤提高声音,“疑点那么多,你为什么就不肯相信一下我呢?”   孔信:“你缺八辈子大德了吧,不管小孟他真死还是假死,坟里那埋的是个真人吧,不管是谁,入土了,就是为安了,谁都不能乱动,死者为尊!”   王八贤郁闷地坐在沙发上抽烟,过了半天,嘟囔,“你又要纠结,又不肯挖坟,到底打算怎么办?哎,我老早就跟你说不要计较太多,该忘记就忘记,你偏不听……哎,罗子庚,我可要说说你,你是怎么当宠妃的?枕边风不会吹啊?孔信他傻,你也傻吗?你就由着他往身上揽这些破事儿?”   没料到战火烧到自己身上,罗子庚哭笑不得,“王爷,孔哥想要查个明白,我是支持他的,孟哥毕竟是他多年的老朋友,这么些年的情谊,总不能说忘就忘。”   王八贤不满,“就你们重情重义,就我铁石心肠!”   孔信:“你还好意思说!”   “不跟你们争辩,你们是两口子,围攻我一个好意思么?”王八贤自暴自弃地叹口气,“我去查查小孟他舅舅,如果他真的没死,说不定他舅舅那儿会留下线索。”   孔信和罗子庚在上海逗留了两天,第三天回到南京,现在罗子庚和孔家的关系已经相当地亲了,他脾气好又能干,还身强力壮,全家都对他印象很好,孔老太太简直恨不得让他取代温知君成为孔家的东床快婿,每次见面都要留下来吃饭,热情得孔信现在都不怎么带他回家了,唯恐被看出什么蛛丝马迹。   晚饭时,孔敏从博物馆下班回来,洗了手坐在桌边,“哎,去上海看预展的吧,感觉怎么样啊?”   孔信帮他盛一碗稀粥,“这次的拍卖价格会成为判断陶瓷市场是上行还是下行的一个标志。”   “谁问你这个了,我说那个贯耳瓶,柴窑!”   孔信撇嘴,“国宝呗。”   “敏姐,感兴趣的话你可以去网上搜索,新闻里应该已经报道了,”罗子庚笑道,“网上也有很多人在讨论。”   孔仰山看向女儿,“敏敏,你们博物馆对这个贯耳瓶是什么态度?”   “我同事这几天全是讨论这个的,”孔敏道,“听说宝主是华人,但不愿透露姓名,够神秘吧,我们馆里有意向去定向收购,毕竟柴窑是全中国的宝贝,不能独属于某一个人,不过我们博物馆比较穷,估计收购不起。”   孔仰山思索片刻,“你说的对,柴窑是属于全中国的,其实这几天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如果博物馆出不起钱的话,我们可以联合几个大收藏家,凑钱将这个贯耳瓶拍下来,然后捐献给博物馆。”   “捐献?”孔信倏地皱起眉头。   孔仰山道,“阿信,收藏观不能太狭隘。”   罗子庚出声,“孔伯伯你估计多少钱能够成交?”   “我个人认为,这件柴窑贯耳瓶无论器型还是釉色都十分完美,成交价格不会低于五个亿,”孔仰山认真道,“大概在5~5.5个亿之间,你们认为呢?”   罗子庚点头,“我也觉得差不多,不过考虑到柴窑的话题性,有可能会炒到6个亿,甚至还要多。”   孔信在心里算一笔账,叹气,“爸,古今阁没有那么多钱。”   “离正式开拍还有些日子,这段时间里变现个几百万应该是难不倒你的,再联合多家,比如温、蒋、杨、潘这些,”孔仰山道,“虽然需要很多钱,但是为国奉献,我相信这些收藏家都不会太吝啬。”   “那真是太好了,”孔敏开心道,“要是真能联合捐献,这可都是我的业绩,说不定还可以捞个馆长当当呢。”   孔仰山苦笑着摇头,“你呀,别光想着发展事业,女孩子还是要以家庭为主,到底什么时候能把你嫁出去?”   孔敏郁闷,“爸,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呀,是知君不想结婚,他老觉得自己身体不好,觉得对不起我。”   “我说老姐,”孔信坏笑,“你真的不考虑一下王八贤?”   “滚!别给我提那个胖子!”   吃完晚饭,罗子庚拿着车钥匙装模作样地往外走,没走两步,孔老太太就出声,“哎,子庚啊,外面这么黑了,开车很危险的,要不就别走了,在这儿住下吧。”   “那真是叨扰了,”罗子庚立刻收回脚,笑得一脸纯良。   客房和孔信的房间离得老远,洗完澡后罗子庚擦着头发走出浴室,就听到房门哐哐哐响了三声,接着孔信那五音不全的歌声就贼兮兮地飘进来,“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快点儿开开,哥哥要进来~~~”   罗子庚忍不住满脸笑意,“门没锁。”   孔信闪进来,跟只偷腥的老猫似的一脸兴奋,“爱妃,朕今天翻你牌子。”   “你不怕被别人看到?”   “看到有什么关系?”孔信接过毛巾帮他擦头发,“这层楼就只有我和姐姐住,她又不是不知道咱俩的关系。”   “知道是知道,但被她听到办这事儿总归不大好,”罗子庚弯腰低头,方便他动作,这个姿势简直是要把脑袋往孔信睡袍里塞的趋势,他伸手,隔着布料抚摸他的细腰,低声笑道,“待会儿你叫得可要小声点儿,敏姐可不知道你一直是在下面的。”   孔信挑眉,“哥在下面舒服!”   “知道你舒服,”罗子庚搂着他的腰,手指从睡袍领口探进去,大力摸着孔信的胸口,二指夹着小突起逗弄,“这儿都硬了。”   “那你还不赶紧的?”孔信甩掉毛巾,一把抱住罗子庚的腰就往床上滚。   两人在大床上滚成一团,孔信哈哈大笑着把罗子庚压在身底,高高举起润滑剂,冰凉的液体夸张地落下来,孔信一脸邪笑地撸着他的老二,“好小子,这么硬……”   “这么硬才能让你爽,”罗子庚在他胸口上拧一把,猛地将孔信压在身底,大大拉开他双腿,慢慢地顶进去。   刹那间,两人都爽得叫出了声。   夜渐渐深了,窗外一片寂静,斗室之中春光无限,孔信仰脸喘息,双手痉挛般抓着罗子庚的后背,“啊……慢、慢点……我快不行了……”   罗子庚迅疾的冲撞倏地停住,他抱住孔信的身体,不停亲吻他的脖颈,轻轻咬住耳垂,舌尖在耳洞中模拟着刺入,低声调笑,“受不了了?”   炽热的呼吸扑在耳朵,让孔信浑身一颤,老二更加难耐地挺了起来,他双腿盘上罗子庚的壮腰,抱着他的脖子狠咬一口,“混蛋……谁让你停下来的?卖力点儿!操!”   “嘶……”罗子庚疼得抽搐,咬牙狞笑出来,“遵命,我的老婆大人。”   两人面对面坐着动,激烈的动作让结实的大床发出暧昧的声响。罗子庚一边冲撞,一边狂乱地在他胸前亲吻,湿滑舌头舔得他前胸一片濡湿,乳粒凄艳地俏立着,灯光下显得惊人的淫艳。   孔信甩着汗湿的头发,眼角沁出泪珠,灭顶的快感让他四肢百骸都麻了,扬起脖子放声浪/叫,“嗯啊……就是那里……啊啊……用力……”   他的声音简直是罗子庚冲刺的号角,抱着他猛地翻身,将人压在身下,孔信被这激烈的旋转磨到G点,整个人剧烈颤抖起来,“快……快……我要……我……啊……”   罗子庚加快冲刺,壮腰如同开了马达一般狂震不止,几分钟后,猛地抽了出来,一股股射在孔信的腹部。   两人都筋疲力尽,急促地喘息半天,罗子庚恢复过来,将孔信搂入怀中,拨开他汗湿的额发,亲昵地用下巴蹭着他的额头,喃喃道,“你真是越来越棒了……一天比一天更爱你。”   孔信无力地倚在他肩头,张着嘴喘息,“差点被你弄死。”   “是我差点被你弄死还差不多,”罗子庚温柔地亲吻着他的脸颊,在他耳边下流地笑,“干了五年,怎么还这么紧?跟第一次一样,紧紧地咬着我不放……”   “卧槽,”孔信要崩溃了,“闭嘴吧你!”   罗子庚一手抱着他,另一只手在他腹部抚摸,借着两人精/液的润滑按摩他的肌肉,孔信对他的恶趣味简直要晕过去了,有气无力地骂,“别这么变态,傻小子。”   他的前胸、腹部都被液体弄得湿漉漉,看上去淫/靡至极,罗子庚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再来一次怎么样?”   居然在他面前做出如此诱人的动作,简直是丧心病狂,孔信一把推开他,“我是而立之年的老男人。”   “切,明明看上去还这么年轻,”罗子庚哈哈大笑,趴在他的身上开始动手动脚。   孔信挣扎着想跑,还没爬到床边,就被罗子庚抱着腰拖了回去,“哪里跑,你可是翻了我的牌子呀,让我好好伺候你……”   两人都尽兴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孔信筋疲力尽地躺在罗子庚怀里,瞄一眼神清气爽的爱人,默默地催眠自己:我是劳心者,他是劳力者,我是劳心者他是劳力者,劳心者劳力者……   罗子庚帮他洗完澡,喂半杯水,“睡吧。”   “嗯,”孔信闭上眼睛。   ☆、46·当年的故事   早上罗子庚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孔信的裸背,优美的背部肌肉结实性感,带着几个凄艳的吻痕,一睁眼就看到这幅美景,对于晨/勃还未退下去的罗子庚来说,真是相当有冲击性。   不过这个人是自己老婆,所以……   孔信是在惊人的快感中被唤醒的,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呢,就被罗子庚压着做了一次,事后孔信怎么想怎么觉得悲哀,有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恋人,对他这个年纪来说,真真是传说中的痛并快乐着。   古玩街开市早,他们都习惯了天没亮就起床,罗子庚洗漱完走出浴室,看到孔信还大字型躺在床上,一副被蹂躏了几十遍的衰样儿,不禁乐了,“起不起得来?不然你今天别去店里了,我照看着就行。”   孔信揉着太阳穴,他一早醒来就想起父亲说要拍下柴窑捐献的事情,资金不足,真相不明,事事不顺,让他真想一睡不醒,至少那是在罗子庚的温柔乡里,单纯的爱慕、缱绻,没有任何俗世繁琐之事。   从枕头下翻出烟来叼着,对罗子庚扬起下巴示意。   罗子庚摸出打火机凑上去给他点上,“怎么看上去心情不怎么愉悦?小的昨晚没伺候好?”   孔信贪婪地吸一口,舒服地吞进肺里,缓缓吐出来,“你都快把我这条老命给伺候没了,还想怎么着?”   罗子庚在他额头印下一吻,“抽完烟就起床吧,五点多了。”   他的吻好像有魔力一般,瞬间就驱散了孔信心中的阴暗,抬眼看着这小子英俊的脸,孔信轻轻舒出一口郁气,勾住他的脖子,将人拉到身边,眯起眼睛笑道,“好弟弟,给哥笑一个。”   “你呀,”罗子庚无语,乖顺地一笑,露出俏皮的小虎牙。   “真帅,”孔信仰脸在他嘴角印下一吻,爽快地起床。   五年一过,古今阁表面看来与过去没什么两样,依然是古玩街一间上下三层的普通店面,实际上扩大了很多规模,明确分出了瓷杂、翠玉、书画等专项,各有不少大拿坐镇。   在古今阁的发展上,罗子庚可谓是功不可没。   这家伙当一个古玩商实在是有些屈才了,他不仅让古今阁不再是家庭小作坊式的操作,还将孔信捧成了家喻户晓的鉴宝专家,这要感谢近几年分外红火的鉴宝节目,孔信眼力好、外形帅,口齿又伶俐,在罗子庚的大力推动下,俨然已经是南京古玩行里年青一代的第一人。   两人在古玩街逛一圈,收了几件小东西,便并肩去烩萃楼吃早饭,一踏进门,服务员就扬声招呼过来,“孔老板,老位子?”   “老位子,”孔信点点头,他喜欢那张靠窗的桌子,每天晨光投射进来,罗子庚逆光坐着,精神的短发在晨光中纤毫毕现,这幅美景,他真是欣赏了五年都没欣赏够。   罗子庚道,“吃晚饭回去对一下账吧,唉,其实我觉得我们去参加拍卖并不明智,上了苏富比拍卖场,就不会像五年前那样区区七千万能拿下来了,花这么大价钱拍下来,然后捐献给博物馆?那可就所有钱都打水漂了,这种花钱买名声的事情,不值。”   “我何尝没想过?”孔信一肚子怨气,“爸爸年纪大了,想为国家做点贡献这还情有可原,忍不了的是我姐那败家娘们,从来分不清轻重缓急,5个亿说捐就捐?那合着不是她的血汗钱!”   “别气,别气,”清粥小菜端上桌来,罗子庚为他调好酱汁,笑道,“敏姐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们好好跟她讲,最好让她打消这个念头。”   “不讲!让爷俩儿把这家败掉算了,”孔信哼哼,“两人为国家奉献得乐乎着呢,就他们高风亮节,就我一身铜臭,没看昨天晚上,我就迟疑了一下,爸爸居然说我收藏观狭隘!   罗子庚笑着给他顺毛,抱怨的话里愣是让他听出了撒娇的感觉,不错,不错。   “小信这是怎么了?给谁气得脸都歪了?”一个爽朗的笑声在背后响起。   二人抬头,正好看到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信步走上楼来,手里转着两个文玩核桃,满面红光、精神矍铄,两人连忙起身,“阿十公,早啊,坐下来一起吃?”   朱阿十毫不客气,往罗子庚旁边的凳子上一屁股坐下来,招服务员送上碗筷,刮刮孔信的脸皮,“隔老远就见你小脸黑得都看不清五官了,本来挺俊俏的小伙子,看气得跟个怨妇似的,招人笑话。”   孔信嬉皮笑脸地顶嘴,“不是吧,阿十公,大清早您特意来奚落我?本大少这么光彩夺目的五官您都看不清,眼神不好吧,老人家!”   “啧啧,这孩子,真不可爱,”朱阿十瞪眼,“我才没功夫跟你个小屁孩计较呢,昨晚你爸爸打了个电话给我,说那个拍卖贯耳瓶的事情。”   “您怎么看?”   “那瓶子存疑。”   孔信收敛起嬉笑的神情,眉头蹙了起来,“存疑?”   朱阿十点头,“存疑。”   罗子庚道,“阿十公,孔哥和我都去看过预展,那个贯耳瓶器型很正,胎、釉、款方方面面都和我们在汝州摸到的柴窑瓷片是一样,您怎么觉得它存疑呢?”   “别这么严肃啊,我们烩萃楼东西这么好吃,来来,边吃边聊,”朱阿十夹起一只水晶虾饺吃得津津有味。   孔信笑起来,老人家玩了一辈子古玩,当了八辈子吃货,别的收藏家开古玩店,他开酒楼,别人出书讲收藏,他出书讲菜谱,都九十岁了还不肯忌口,腥膻不忌,什么都吃,反而比那些遵医嘱的人活得更长。   烩萃楼的小吃最是经典,三个人其乐融融地吃吃喝喝,朱阿十嚼完一颗五香豆,才重新说起来,“那个贯耳瓶,有可能是康仿。”   “什么?”孔信一愣,“康无邪?”   朱阿十点头,喝一口米酒,摸摸肚子,叹气,“老啦,饭量小了,这么多好吃的都吃不下啦。”   孔信狂晕,“那不是重点,您快点讲一讲,为什么觉得是康仿?”   “怎么不是重点?”老人家瞪眼睛,“我的饭量难道不比康仿重要的多?”   “重要重要,”罗子庚忙笑道,“现在咱们来讲一下第二重要的吧,为什么是康仿?”   朱阿十道,“我不确定,都六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康无邪跟博古十少关系都不错,大家都被他坑过,特别有共同语言,我记得那次是康夫人生日,康无邪送了她一只贯耳瓶,当时博古十少半数在场,你爷爷,我,孟老七,老王八,还有潘小九,大家都去祝寿,现场鉴定了一回,确定是柴窑。”   孔信皱眉,“柴窑贯耳瓶?跟这次的瓶子,一模一样?”   “听我讲完么,急什么?”朱阿十瞪他,“大家当时都震撼了,不过震撼完就完了,见过即拥有嘛,但是有人就惦记上了。”   孔信一想便明白,“潘小九?”   “宾果!”朱阿十打个响指,“大家虽然叫博古十少,但没有几个是真正的大少爷,只有潘小九,抗战前金陵潘家那叫一个有钱,开洋行、舞厅、歌剧院,潘小九是什么工作都不做,专门地买古玩,汝官哥钧定、汉玉、青铜器、宣德炉、万历柜……收藏既杂又贪,多到吓人。”   罗子庚语气复杂地唏嘘,“迷古必穷,败家了吧。”   朱阿十摊手,“败家了呗,潘小九后来是守着一屋子宝贝,穷得叮当响,只要有点闲钱,就去买古董,当时看过康无邪的柴窑,回家就犯相思病了,茶饭不思,就想有一个柴窑。潘小九的老婆是孟老七的堂妹,没办法,就去找了孟老七,孟老七不能眼睁睁看着堂妹夫去死呀,于是又去找孔常翁,就是你们爷爷,孔常翁不知道怎么和康无邪说的,没几天,康无邪居然把贯耳瓶送给潘小九了。”   孔信目瞪口呆,“……这么大方?”   “怎么可能?”朱阿十哼哼,“我认识康无邪几十年,他怎么可能是那么大方的人,那可是柴窑!所以我就觉得那贯耳瓶应该不是真的,说不定是他仿的,不过可真是神品,那器、那型、那釉……”   罗子庚问,“贯耳瓶到了潘小九手里,后来呢?潘小九有没有子女?”   “潘小九这人作孽,有一屋子宝贝,却一件都不舍得卖,三年自然灾害那会儿,生生把老婆、女儿饿死了,只有潘南华那孩子命大,活了下来,六六年破除四旧,潘小九是第一批被打倒的,文物古玩全被没收,名人字画什么的都烧了,听说一百多斤呢,烧了好久,潘小九受刺激太大,变得疯疯癫癫,晚上抱着贯耳瓶投了长江,尸体也没捞上来,贯耳瓶也没了踪影。”   讲着讲着朱阿十也有些唏嘘,那场浩劫,对整个古玩行的打击是致命的,博古十少无一例外都被抄家,他也未能幸免,但所幸一切都已过去,希望历史永远不会重演吧。   从烩萃楼出来,罗子庚问,“你觉得那贯耳瓶到底是真是假?”   “我判断不出来,”孔信道,“预展上隔着一层玻璃,不能上手,如果能让我摸一摸的话,说不定还好判断。”   虽然朱阿十明确表示贯耳瓶存疑,不愿参与联合拍卖,但南京其他几个大收藏家却一致愿意相信苏富比的古董顾问,有着两百多年历史的老牌拍卖行,即使不保证保真,大家依然会给它极大的信任。   古今阁自从五年前阴沟翻船,财政大为紧张,这两年好不容易才爬起来,一转眼,立刻又要勒紧裤腰带,孔信再不满也没有办法,毕竟古今阁真正的老板还是孔仰山,自己只不过是个打工仔。   ☆、47·收藏馆不同   出手了几件明清瓷器,资金回笼三千多万,孔信和罗子庚提前一周飞去香港,他母亲梅雪和孔仰山离婚后一直在香港苏富比珠宝部工作,不过她已经有了新的家庭,所以孔信一般不去打扰她,更多的是在网络上联系。   从机场出来,孔信边打手机边往外走,“哎,妈,你在哪儿呢?书店?哪有书店?哎,我看到你了。”   说着收起手机,拉起罗子庚,快步走向前去。   书店门口站着一个风姿绰约的美妇,长眉凤眼,烈焰红唇,手上戴着枚硕大的祖母绿戒指,见到他们开心地笑起来,远远张开怀抱。   孔信大笑跑来,和母亲拥抱在一起,“大美女,想死我了。”   “哎哟乖乖,你才想死我了呢,”梅雪夸张地在孔信脸上亲了两口,丝毫不顾忌儿子的年龄以及脸面。   孔信对罗子庚做个无奈的鬼脸,推他到母亲面前,“还记得他么?”   “……儿婿……”梅雪一副要晕倒的表情,戳着孔信的脑袋有气无力,“虽然你妈我心理很年轻,但你别总这么明目张胆地刺激我OK?虽然你给我找了个很帅很帅的儿婿,但我没孙子了这是事实,O!K?”   罗子庚笑起来,“很高兴见到你,梅姨,得到和失去总是如影随形的,虽然我们没有孩子,但是能和孔哥在一起,我也觉得很幸福了。”   梅雪亲热地胡撸一把他的头发,“想得到我认可就和阿信幸福一辈子!”   “一定!”罗子庚郑重点头。   辣妈梅雪开一辆大红色的路虎揽胜,将儿子和儿婿拉回家中,“你们后爸去大陆出差还没回来,这个家暂时就我们三人,千万别拘谨。”   “放心,我们会当成自己家的,”孔信从冰箱拿一罐啤酒丢给罗子庚,自己也开一罐,大咧咧地往沙发上一坐,“大美女,我们为什么事儿飞来你也知道,透露点儿内部消息呗,多少钱能成交啊?”   “我又不是瓷杂部,哪来的内部消息告诉你?”梅雪瞪他,“不过听说有一大波有钱人正在靠近,情况很不乐观哟。”   “哪些?澳门的何?台湾的张?日本的本多?”   “这些老牌富豪出了名的喜欢古董,肯定会来,还有一些最近几年发达起来的年轻富豪,在拍场上一掷千金比老富豪更加豪爽,”梅雪道,“像香港的韩家,现在掌权的这位只有二十二岁,对古董的热情可丝毫不亚于那些老牌富豪们,尤其喜欢墨玉,去年举办的墨玉专场差点被他一家包圆。”   罗子庚道,“你是说开远洋运输公司的那个韩家?”   梅雪点头,“对,这可是一家极品,弟弟干掉哥哥,儿子干掉老子,胜利的这个叫韩夜,姨太太生的,性格阴暗又没有势力支持,本来是谁都没放在眼里的,谁知道他最后这么厉害。”   孔信懒洋洋道,“子庚你有所不知,这个韩家当年也是南京的大官,解放前夕才撤到香港,带去了大批古董,要是那老爷子还活着,咱们得叫上一句韩四爷爷。”   “都说这个韩家表面上做远洋物流,其实背地里做军火生意呢,也不知道真假,好可怕,”梅雪夸张地打个寒颤,漂亮的凤眼里却丝毫没有惧怕,“哎呀不说这个了,真是的,连讲一讲都感觉心理变阴暗了,所以说还是像我们一样当穷人好,这些富豪简直是家家都有一本血泪史。”   孔信笑道,“你是穷人,我可不是,我是带着好几个亿准备来竞拍国宝的。”   提到他的来意,梅雪颇有些不以为然,“你们在为国家干部们操什么心?他们一年要在吃喝玩乐上花掉几百亿,却不肯省下几百分之一来买回国宝,你们以为买回去捐给博物馆就真的是还宝于民了吗?博物馆将宝贝藏在库房,仿一个复制品拿出来给老百姓欣赏,这到底意义何在?最可怕的是还有内部人员监守自盗,说不定哪天,库房里的那个也会变成复制品,想想佳士得当年‘皇室信仰:乾隆朝之佛教宝物’专场拍卖会上出现的无量寿佛坐像和银坛城吧,那可是带着‘留平’、‘故’字样的,故宫博物院的藏品。”   孔信板着脸道,“大美女,你外表这么漂亮,内心也请阳光点。”   “我内心已经很阳光了,儿子,妈妈是心里种着向日葵的女人,”梅雪亲昵地拧拧他的鼻子,“干这一行,见过太多案例,给博物馆上级领导送礼,从领导手里拿到特批的条子,象征性地付几万块钱押金,就可以将博物馆中官窑精品借出去搞科研,等再还回来时就变成了彻头彻尾的赝品。”   罗子庚皱眉,“难道博物馆的原件在入库时不做机测吗?”   “孩子,你太甜了,”梅雪道,“能搞定上层领导,怎么可能搞不定区区机器测试?”   孔信将啤酒喝完,捏着空罐子,慢慢道,“不能因为个别案例而对一整个群体都失去信心,爸爸何尝不知道这些藏污纳垢的地方,我觉得他考虑的更多的是将柴窑留在中国,不管在谁手里,一定要留在中国。”   “这更是狭隘,”梅雪冷哼,“当初我一定要跟他离婚,有一方面原因就是收藏观念太不一致,我认为收藏是没有国度的,应该打破文物的地域垄断权,你爸爸却说收藏家是有国度的,中国人现在富起来了,该把当年被列强们抢走的文物买回国来。”   “爸爸的思想比较保守,这也是大多数国人都抱有的看法,我觉得这没有错,”孔信道,“毕竟那些文物都是我们历史上优秀匠人的杰作。”   梅雪:“虽然是这样没错,现在国人富起来了,于是要迎国宝回国,可是有多少人的目的真正是这么单纯的?我在拍行工作,见了太多大陆富豪在拍场上与同胞厮杀,这其中有很多人根本不懂古玩,他们看中的是古玩背后的极大财富,将国宝占为己有也是为了待价而沽,哄抬到天价才是他们的目的,这导致真正热爱的人根本就买不起那些古玩,最可恶的是他们还要在媒体上炒作,将自己包装成为了国家尊严而战的民族主义斗士。”   罗子庚默默喝着啤酒,眼神复杂,他想到自己的父亲,罗总当年对瓷器是真正的痴迷,贷着银行的巨款在西方拍场上抢购古董瓷器,明明只价值几百万的东西,却能以上千万的价格成交,最后以至于资不抵债,跳楼身亡。   他永远无法忘记那天晚上,父亲酩酊大醉之后打电话给他,站在二十层楼的风中一遍一遍告诫他:永远保持理智,永远不要被欲/望迷了双眼……   “所以我坚持相信文物是没有地域垄断权的,我宁愿让它们待在真正热爱古玩的外国人手中,也不愿他们被某些低俗的富豪们当成下金蛋的母鸡,”梅雪目光扫过孔信和罗子庚,“你们都还年轻,在古玩这一行还有几十年的路要走,我希望你们都能够摆正心态,尊重古董,真真正正地热爱古董。”   孔信嬉笑,“放心吧,大美女,我的收藏观念与你是一致的。”   “当然,你是我的乖儿子嘛,”梅雪忍不住勾着他又亲了一口,“哎呀真是越看越帅了,我儿子怎么就长这么帅了呢,来来再亲一口,mua~~mua~~mua~~”   孔信抓狂,“我三十三岁了,不要总是亲我,行不行?”   梅雪立刻双手捂嘴,妆容精致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像只受伤的兔子,“乖乖,你嫌弃妈妈了?你只允许庚庚亲你了吗?难道你把自己嫁出去后,我不但失去了孙儿,还失去亲吻我宝贝儿子的权利了吗?哦NO,上帝啊……”   “……”孔信痛苦地扭过头去,“你的演技真是太糟糕了。”   罗子庚被这对母子逗笑,孔信从来横行霸道欺凌弱小,今天总算遇到了对手,果然还是丈母娘大人魔高一丈,看来以后大腿要抱对。   梅雪家住在浅水湾,吃过晚饭后孔信和罗子庚去沙滩散步,天还没黑,落日映在水面上十分绚丽,孔信一边揽着罗子庚,一边媚眼乱飞勾引泳裤美男,把罗子庚气到几乎内伤。   “好啦好啦,大方一点啊,”孔信拍拍他的脸颊,“你是正宫,拿出你的端庄大方来。”   罗子庚没好气,“上次不还说我是宠妃,王八贤才是正宫么?”   “矮油,那黄脸婆已经被我打入冷宫!”孔信流里流气地笑,在他屁股上摸一把,“你这个祸乱后宫的小妖精,别生气啦,那边有甜品站,哥请你吃甜筒。”   “不要以为我这么好打发。”   罗子庚站在原地笑着看他奔过路对面,孔信在甜品站前排队,回头看向罗子庚,两人站在马路两边挤眉弄眼。   突然孔信脸色一变,拔腿往路上跑去,罗子庚大吃一惊,“你干什么?小心车!小心!!!哎……操!”   罗子庚一把将孔信拽进怀里,紧接着一辆轿车擦着手臂飞驰过去,将人拖到路边,罗子庚吼,“你怎么回事?没看到路上这么多车吗?”   孔信脸色阴晴不定,目光恍惚地盯着车子前行的方向。   罗子庚捧起他的脸,放缓了声音,“到底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   孔信转脸看向他,,一脸自己都无法相信的表情,“小孟……我好像看到小孟了。”   “怎么可能?”罗子庚一惊,“他真的没死?”   孔信极力回想着方才的惊鸿一瞥,“我又不确定了,我不确定我看到的是不是他,刚才就看了一眼,感觉是他……我是不是撞见鬼了?”   还能开玩笑,看来没被吓傻,罗子庚笑起来,“我们俩阳气这么盛,还能撞鬼?那你也太衰了。”   “滚蛋你。”   罗子庚道,“孟哥如果真没死,他一定还做与古玩有关的事情,找人查一下香港有没有一个叫孟昕的人。”   “嗯,”孔信点头,勾住他的脖子,“回去吧,这事情得好好想一想。”   ☆、48·拍卖会现场   找私家侦探很快就传来消息,调查被阻止了,具体情况什么都查不出来,侦探在最后还抱怨孔信,“你们还真是厉害,初来乍到连路都认不全,居然就对大佬下手,早知道我们是绝对不会接这趟生意的。”   和侦探分开,孔信坐在咖啡厅,默默看着玻璃窗外川行的人流,半天都没有说话。   罗子庚隔着桌子握住他的手,“别灰心。”   “不是灰心,”孔信语气复杂,“调查被阻止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罗子庚喃喃道,“……孟哥还活着。”   孔信喝一口咖啡,满口苦涩,“真想他现在就出现在我面前,跟我讲那场车祸是被人暗害,这么长时间不联系我们也是有苦衷的。”   “这也算好事,不是吗?至少人活着,这比什么都强。”   “可是埋在坟里的那个人,又是谁?”   孔信打电话跟王八贤说了孟昕的事情,苏富比开槌的当天,王八贤飞到香港,孔信早上从卧室一出来,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胖子坐在沙发中,拉着梅雪的手亲热地叫阿姨,让把年龄看得比生命都重要的梅雪整个人都不大好了。   “那个……小八呀,”梅雪虚弱道,“我还很年轻,不管从年龄还是辈分,你叫我一声梅姐就好了。”   王八贤娇羞,“那怎么可以呢?您是敏敏的母亲,就是我的母……唔……”   孔信冲上去一把将王八贤按倒,捂着他的嘴大声笑道,“哎呀你来啦,真是太好了,怎么事先也没打个电话,我好去机场接你啊,这么长时间没见,真有点想了。”   王八贤冷不丁被他按在沙发上,一堆肥肉压得自己肚子疼,疯狂挣扎,“唔唔唔唔……”   “不许胡说八道,否则我割了你一身肥膘,”孔信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威胁,笑容满面地松开手。   王八贤吼,“卧槽你吃错什么药了?”   梅雪瞪大眼睛。   王八贤倏地警笛大震,瞬间恢复温文尔雅,轻轻拍一下孔信的脸,“讨厌,干嘛这么热情?”   “……”梅雪默默转头看向罗子庚,“那个……庚庚呀,你和小信感情还稳定吧?他没有拈花惹草什么的吧?”   罗子庚笑道,“您放心,他和王叔叔只是朋友关系。”   王!叔!叔!!!   一击必杀!   王八贤一把捂住心脏,痛不欲生,“救……护……车……”   孔信哈哈大笑,几天来的郁卒一扫而光。   三个人在梅雪家里吃过早饭赶赴拍场,这是柴窑第一次在如此大型拍卖会上露面,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全世界收藏家齐聚香港会展中心,谁都想将这千载难逢的瓷之神品占为己有。   古玩瓷器专场座无虚席,却秩序井然,所有人都精神高度集中,时刻关注着竞争对手的一举一动和拍卖师的一声声叫价。   “960万,2223号这位先生出价960万,明永乐青花轮花扁腹绶带葫芦瓶,源于西亚阿拉伯铜器,有没有更高的价格?”拍卖师微笑说道,目光在几位重点关注的买家身上逡巡。   买家们全都严肃地关注着拍卖师手中小槌。   “960万一次……960万两次,”拍卖师缓缓报着价,高高扬起手中小槌,“960万最后一次……敲啦!”   啪——一槌定音。   “960万,恭喜2223号的先生!”   “尊贵的各位来宾,下面将为大家隆重介绍一件拍品——五代柴窑天青釉贯耳瓶!”   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捧出贯耳瓶,会场的电子屏上也全方位展示这件瓷之神品,孔信凑到罗子庚耳边,“就是我们那件。”   罗子庚目不转睛地看着展示台上的瓷瓶,皱紧眉头,无论器型还是釉色都与记忆中的贯耳瓶一般无两,可他心底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心底大喊:不是!不是同一件!   “怎么没反应?”孔信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看傻了?”   “没有,”罗子庚摇头,“我就是觉得很别扭。”   王八贤悠然倚着靠背,“被这么大的场面吓到了吧,今天可真是不虚此行,每一件都是精品,精品中的精品!”   孔信护短,“闭嘴玩你的蛋去,子庚见识的大场面比你爹都多!”   “哎哟卧槽,关我爹啥事儿啊?”   罗子庚叹气,“你们俩都闭嘴,我只是觉得这个瓶子可能并不是五年前那个贯耳瓶。”   孔信想到阿十公的判断,“你也觉得可能是假的?康仿?”   罗子庚摇头,“我不知道。”   展台上还在继续,“薄胎薄釉,光线下,会散发出如青玉般的润泽光芒,形制端庄肃穆,浑然大气,令人视之如沐和风。”   孔信抱臂倚着靠背,没什么表情,目光却一刻不停地扫视全场,对每一个可能成为竞争对手的买家都不会看漏。   “左后方有个中年人看到了没?带金链子,镶金牙的,”孔信咬着罗子庚的耳朵,“他有可能第一个举牌。”   王八贤嗤笑,“那大金牙我见过很多次,麻痹穷得就剩钱了,一句鸟语都不会说,出国竞拍也敢不带经纪人,上回在纽约佳士得拍卖,个王八蛋举着牌子就没放下来,听见槌响知道拍卖结束,连自己花多少钱都没听懂,人家不在乎!”   孔信冷哼,“这回是柴窑,几个亿的东西,敢不在乎他就是真的傻了。”咬着罗子庚的耳朵继续点评,“看前面过道那边的那个富婆,台湾一个大佬的遗孀,财力雄厚,去年为和几个阔太太斗富,办了场瓷器展,光乾隆官窑就摆出几十个。”   罗子庚了解,用目光指向前排的一个古稀老人,“这位看着眼熟。”   “北京大收藏家,姓金,本姓是爱新觉罗,据说是醇贤亲王奕譞的后人,老狐狸了,理智得不行,是个很可怕的对手。”   “五代柴窑天青釉贯耳瓶,起价八千万港元,每次加价五百万。”   现场一阵短暂的骚动,起拍价如此之高,超出了大多数人的想象,2012年拍卖的“北宋汝窑天青釉葵花洗”起拍价也不过是四千万港元。   高价并没有阻止人们竞拍的脚步,很快就有人举牌。   拍卖师报价:“八千五百万……九千万……九千五百万……一亿!”   全场一片喟叹,虽然明知一定会突破一亿大关,但每当这个节点,总会让人无限感慨。   拍卖师继续报价,“前排的这位女士愿意出价一亿港元,有更高的价格吗?……一位电话竞拍的先生愿意出价三亿……三亿五百万……”   开场十几分钟,柴窑贯耳瓶的价格已经被抬到了四亿,孔信脸色凝重起来。   王八贤压低声音,“你还不出手?估价多少?”   孔信目光一刻不停地扫视全场,在每一个竞投者的脸上停顿片刻,“六个亿。”   “卧槽!”王八贤骂了一句,就没有再说话。   竞争到现在,已经只剩六个人在竞价,四亿三千万,台湾富婆举牌,大金牙立马跟上,四亿三千五百万。   古稀老人神色从容,丝毫没有收到场内激烈竞价的影响,偶尔懒洋洋地举一次牌,将价格抬上一个新的高度。   “四亿七千万!8307号先生愿意出四亿七千万,有更高的价格吗?”拍卖师从容不迫,目光在几个重点关注者之间逡巡,“这件五代柴窑天青釉贯耳瓶,距今有一千零五十年历史……”   孔信举起手中牌子。   “四亿七千五百万!8848号的先生出价四亿七千五百万……”拍卖师叫道,转头看向委托拍卖区,立刻大声道,“一个电话竞拍者愿意出价六亿港元!”   孔信毫不犹豫地举牌跟上。   “你有钱?”王八贤瞪眼,“超过你的预算了。”   孔信轻蔑地瞥他一眼,“我的预算是人民币。”   王八贤:“……”   转眼半个小时都过去了,现场经过三十四口叫价,柴窑贯耳瓶价格已至六亿八千万,古稀老人似乎败下阵来,轻轻摇头一笑,将号牌放在了腿上。   大金牙却更加亢奋,高高举起牌子,“六亿八千五百万!”   台湾富婆举牌:六亿九千万。   拍卖师扫视全场,有经验的拍卖师可以从人群中一眼辨认出衣食父母,也可以只通过一个眼神就让竞拍者重新激起斗志。   会场内座无虚席,真正的买家却只剩下四个人,大家来之前都做足了功课,对竞争对手的心理底线都有大致了解,比如那个大金牙看似嚣张,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比如那个古稀老人看似放弃,其实还在暗中盘算。   孔信表面轻松,其实小指已经微微发抖,价格正在逐渐逼近他的底线,一旦超越了他的心理价位,这个曾经瞬间让他感觉整个世界都黑暗下来的贯耳瓶就将落入他人手中,这是他无法接受的。   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他的手,孔信扭头,看到罗子庚温和的微笑,突然觉得温暖正沿着指尖传入四肢百骸,让他浑身又有了力量。   经过两口竞拍,孔信举起号牌,“七亿。”   又是一个新的高度,七亿港元,已经打破2010年11月11日在英国Bainbridge拍卖行拍出的清乾隆粉彩镂空“吉庆有余”转心瓶创造的5160万英镑的记录。   一时间现场没有人再竞价,拍卖师拖长了声音,“七亿港元,还有没有更高的价格?七亿港元一次……七亿港元两次……”   古稀老人动了一下,重新举起牌子。   “七亿五百万!”拍卖师眼神中毫无惊讶之色,他目光看向孔信,“8307号这位先生愿意出价七亿五百万!”   孔信举起号牌,“七亿一千万!”   古稀老人再次举牌,“七亿一千五百万。”   孔信脸色凝重,犹豫了一下,举牌。   其他竞投者都已经偃旗息鼓,全场目光投向孔信和古稀老人,没想到这两个在竞拍前期都没什么表现的人,后期竟然能爆发出这般豪气。   两人激烈地争持,你争我夺六口叫价,将价格抬到七亿五千万。   老人思考了很长时间,再次举起号牌,“七亿五千五百万!”   孔信毫不犹豫地跟上,“七亿六千万!”   “你疯了!”王八贤瞪他,“你老爸给你预算多少?多出来的你自己付吗?你有那么多钱吗?卧槽,卖了你都不够!”   竞争到这个时候,孔信反而冷静下来,目光死死盯着展示台上的贯耳瓶,压低声音,“我个人还有一千多万资金,私人收藏还有不少古董,实在不行我还可以卖车、卖房子。”   王八贤不敢相信,“疯了……你真是疯了……罗子庚,你是他男朋友,就由着他这么胡来?”   罗子庚握紧孔信的手,淡淡地笑一下,“我手里现钱还有几百万,也有一些古董,这几年投资房地产还有几套房子。”   “……”王八贤目瞪口呆,“你们两个疯子!”   罗子庚当着他的面拉起孔信手背轻吻,“他想玩,我陪他。”   古稀老人这次彻底败阵,满头银发仿佛瞬间已经衰老。   拍卖师拖长了声音,“七亿六千万,8848号先生出价七亿六千万……有更高的价格吗?七亿六千万一次……七亿六千万两次……”   “七亿六千万最后一次……”他高高举起手中小槌,微笑着看向孔信。   突然,拍卖师猛地转头看向委托拍卖区,大声道,“一位电话竞投者愿意出价八亿!!!”   全场哗然。   孔信脸色煞白,不敢相信等看向委托区,刹那间,感觉心脏已经不跳了。   ☆、49·与孟昕重逢   8亿港元,折合人民币6.3亿元,黄金2.4吨,远远超过当年“鬼谷下山”的2吨黄金,成为当之无愧的中国艺术品世界纪录。   从会展中心出来,孔信拉开车门,回头看向这个手起槌落间就是上亿元的奢华拍场,眼神复杂。   “发什么呆,”王八贤从后面将他推进车中,对司机道,“拜驾回宫。”   司机:“……”   回到家中,梅雪为招待儿子,特意请假在家研究菜谱,看到他们回来,端上精致的小甜品,“儿子们,看我新学的杏仁椰汁西米露,美容又养颜,怎么样?”   罗子庚笑着挖一勺,赞不绝口,“好吃!梅姨手艺真好!”   “当然,我练习了七次,”梅雪得意地扬眉,目光落在孔信身上,“乖乖,怎么灰头土脸的?谁欺负你了?妈帮你教训他!”   “8亿港元,”孔信躺在沙发上喃喃道,“8亿港元,到底是谁这么大款?”   梅雪没有去拍场,但也接到了竞拍创纪录的消息,坐在沙发边抚摸儿子的头发,“世界上大款总是多的,儿子,收藏看缘分,强求不来。”   “我只是接受不了,”孔信眼中弥漫着一丝迷茫,“妈,你不知道这个贯耳瓶对我有多重要,五年前我……我买到过,然后小孟出车祸……”   “我知道,知道的,”梅雪疼惜地看着他,自己生下一双儿女不到三年就离婚,一个人来香港打拼,虽然这个儿子在孔仰山的教导下迅速成为了古玩行的青年翘楚,但儿子再大,在母亲心中依然是那个会脆弱、需要照顾的孩子,更何况自己根本就没有尽到过母亲的责任。   房门哐当响了一声,王八贤边挂电话边走进来,“卧了个惊天霹雳槽,孔信,子庚,你们知道那个出8亿的败家子儿是谁么?”   孔信坐直身子,“谁?”   “韩夜!”王八贤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抓过茶几上的甜品往嘴里一口倒了半碗,吧唧吧唧嘴,“哎,味道不错,不过梅姨,量不大够呀。”   梅雪:“……”   孔信皱紧眉头,“韩夜这么喜欢古董?”   “喜欢个屁,”王八贤扒拉扒拉把三个人碗里的甜品都吃了,口齿不清道,“他连贯耳瓶和象耳瓶都分不清,这小子去年才干掉他亲爹上位,估计拿着那么大的家产不知道该怎么败才好了。”   罗子庚想了想,“我们可以去拜访一下这个人吗?我想再看看贯耳瓶。”   “你还是觉得假?”   罗子庚摇头,“说不出这种感觉,我只是觉得别扭,就是大家看到赝品时会有的那种感觉。”   孔信食指挑起王八贤的双下巴,“王爷的本事够不够大?能不能安排见一下韩夜?”   王八贤脸上浮起分外猥琐的笑容,“本王鞭长莫及呀。”   “在座还有淑女呢,讲什么黄色笑话!”梅雪给他一巴掌,对孔信道,“我可以帮你们见到他。”   “嗯?”   梅雪笑道,“珠宝部拟办一场翡翠首饰专场拍卖会,而韩老先生的先夫人对翡翠情有独钟,我们正在与韩家接触,希望可以征集到几件成色好的拍品,也许可以帮你们搭线。”   王八贤腆着脸,“哎呀还是梅姨最棒!顶呱呱!”   梅雪:“叫梅姐!”   王八贤:“……”   梅雪效率喜人,第二天就约好去韩府拜访,带三人驱车到韩家大宅外,王八贤站在别墅外仰头,一脸傻相,“嗬,这哪里是别墅,这是皇宫啊,真有钱嗬。”   梅雪压低声音,“所以大家都怀疑韩家做军火生意,不然哪来这么多钱,看,十步一警卫,赚的要是干净钱哪里还用这么小心翼翼。”   “他们家的保镖不是钟点工吧?”王八贤那叫一个艳羡不已,“不会一下班就问主人家要工资吧?”   孔信嗤笑,“人家这是真保镖,不是你那家政公司雇过来的。”   罗子庚看向孔信,“喜欢这种风格?”   “不喜欢,”孔信摇头,“我觉得住的地方小一点还比较温馨,咱们总共就两个人,住这么大个房子有必要吗?”   四个人边说边往里走,突然后面响起两声车鸣,一个保镖跑过来示意他们靠路边站,孔信回头,看向缓缓开进来的保时捷。   车子停在别墅外,保镖小跑过去,毕恭毕敬地打开车门,一个瘦削的男人从后座下来,拿下墨镜,一抬头,与孔信隔空对视。   刹那间,孔信觉得浑身血液都抽空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平静地看着对方,片刻后,孟昕淡淡道,“好久不见。”   孔信喉头像塞了一团棉花,低哑道,“小孟,你……”   “进来说话吧,”孟昕抬腿走进别墅。   五年来让他耿耿于怀的人突然出现在了面前,孔信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表情见他,对于孟昕这个人,他有过羡慕、嫉妒,却更多的是无法割舍的情谊。   孔信这辈子阅人无数,真正当成朋友的,却只有这么寥寥几人。   曾经他以为孟昕死了,刹那间,真是整个天空一片黑暗,那是如同被人砍去左膀右臂般的钻心之痛。   如今,这个人完好无损地站在他的面前,如同主人家一般招呼他进门聊天,这种感觉,却比钻心之痛更加疼痛难忍。   罗子庚握紧他的手,“没什么的,孔哥,凡事往好处想,也许孟哥是有苦衷。”   “嗯,”孔信木然被他牵着走进别墅中。   韩夜只有二十二岁,却沉稳得像个四十岁的人,几个人走进客厅,韩夜正在和孟昕说话,站起来和梅雪握了下手。   梅雪拿出电脑,笑道,“韩总,很高兴能够见到你,关于令慈的翡翠首饰,我们有这样几个方案……”   孔信坐在梅雪旁边充当他的助手,而罗子庚和王八贤西装革履站在他们背后,一胖一瘦,俨然是一对哼哈二将,两个面无表情的保镖。   韩夜扫一眼她的方案,懒洋洋道,“我相信苏富比的能力,这批首饰随便你们处理。”   “多谢韩总信任,”梅雪微笑,拉过孔信对韩夜道,“这是我的儿子,孔信,在大陆也算小有名气的古董商,前两天在拍卖会上,就是他跟韩总叫价叫到了最后。”   孔信站起来伸出手去,笑容满面,“很高兴见到你,韩总。”   韩夜和他握手,一触即分,冷淡道,“孔信是吗,久仰大名,不好意思从孔老板手里抢走了柴窑,希望孔老板以后能够管住自己,不要随便打别人东西的主意。”   客厅中气氛刹那间如同冰冻一般冷了下来,孔信眼神复杂地扫过韩夜和孟昕,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心底腾了起来。   ——从各方面资料看来,韩夜是个阴郁的人,可他们在进门时,分明看到韩夜对孟昕笑得十分温柔……   “卧槽,”王八贤第一个炸毛,皮笑肉不笑地抽着腮帮子,“韩大爷牛掰啊,你的东西?本王愚钝,听不出韩大爷这指的是贯耳瓶呢,还是某人呀?哎哟您老人家普通话学得不错,连语带双关都会了,只是咱们大汉民族上下五千年泱泱华夏文明,可不止会语带双关吧?您的语文老师没教过你文化人说话要含蓄啊?还是您受资本主义的荼毒,要走奔放路线?来来来,既然您走奔放路线,那咱们再奔放点儿吧,敢不敢交代一下你和我们孟大姑娘什么关系?哥儿几个可都是和孟昕一块儿穿开裆裤长大的……”   韩夜脸色一沉,背后几个保镖立刻上前一步,一把按住腰间,俨然是要拔枪的架势。   王八贤不甘示弱,右手刷的塞进西装里,嚷嚷,“怎么着?说不过人就要开打?”   “阿夜,让你的人出去,”孟昕冷冷地出声,“王八贤,把枪放下。”   韩夜一挥手,保镖们无声有序地退出客厅。   “哎哟小孟你说什么傻话,枪支弹药多危险呀,人家只是掏个烟,”王八贤恶劣地嘬着牙花子,将手从西装里拿出来,手里捏着一包九五至尊,弹出一根递给韩夜,“韩总,抽一根儿?”   韩夜的脸色十分难看。   孟昕却没什么表情,淡淡道,“阿夜,你和他们有点误会,这几个人都是我的朋友。”   王八贤哼哼,“朋友?不敢当。”   孟昕沉默下来。   孔信道,“小孟,我想听你解释。”   孟昕点点头,“下午去我家吧,我会将这五年内发生的事情都讲清楚。”   “不行!”韩夜突然出声,“他们不能去你家。”   “阿夜。”   韩夜执拗,眼神疯狂地看着他,“如果你敢让别人去你家,我就杀了他们。”   孟昕眼中滑过一丝痛苦,却只是转瞬即逝,,淡淡道,“那好,就在这里,阿夜,你告诉我苏富比将贯耳瓶送来了?阿信他们都很了解古玩,我想请他们一起鉴赏。”   韩夜点点头,“瓶子我送给你,就是你的了,你喜欢请谁鉴赏是你的自由。”   王八贤大咧咧坐在沙发里,“嘿,我说孟大姑娘,你们俩是傻逼了还是二愣了?贯耳瓶是在你手里吧,然后你拿去拍卖,韩大爷再花8亿买回来送给你?哦,不对,算上佣金得8亿半了吧,你们这对小情儿这是玩的哪门子的情趣?”   “不要乱说,”孟昕道,“事情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贯耳瓶五年前就不在我的手中了,我和韩夜也不是情侣。”   贯耳瓶刚刚被送来韩家,尚未拆封,几个佣人小心翼翼地捧过来,放在客厅中间的茶几上,孟昕打开盒子,随着包装一层层剥落,美轮美奂的贯耳瓶出现在众人面前。   ——薄胎薄釉,雨过天青,宝光流转,华美绝伦……   “怎么可能?”孟昕却失声痛叫,双手颤抖着抚摸贯耳瓶清透的薄釉,“这不可能,不可能……”   孔信心头一揪,“怎么了?”   “是赝品,赝品……”孟昕嘴唇哆嗦着,“这不是那个贯耳瓶。”   ☆、50·小孟的解释   孔信冷眼看着孟昕的神情,觉得不像假装,问,“你怎么知道是赝品?”   孟昕双手捧着贯耳瓶一寸一寸地抚摸,眸色深沉,哑声道,“那件真品是我的命根子,我曾经每日每夜地带着他,抚摸他,化成灰我都能分辨出来,”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右手,“这个感觉不对,我一摸就能感觉到,这不是五年前的那只贯耳瓶。”   他将贯耳瓶放回茶几,颓然跌坐进沙发,向来平静无波的脸上浮起一层无法掩饰的痛苦。   韩夜犹豫了片刻,在他身边坐下,伸手揽住他的肩膀,“不要难过。”   孟昕脊背倏地僵硬,动作极轻微地从他怀里挣出,哑声,“不难过……一点都不难过……我只是后悔……”   韩夜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怀抱,心中倏地腾起一层火气,愤恨地瞪向贯耳瓶,冷声,“把这个瓶子扔掉,我要让苏富比给我一个解释。”   梅雪身为苏富比的员工,夹在他们中间十分尴尬,讪讪道,“韩总请冷静,任何一件拍品在上拍前都会经过严格的科技检测和权威专家鉴定,仅凭小孟一人的判断,实在是不能……”   “闭嘴,”韩夜冷冷道,“孟叔说是赝品,它就是赝品。”   梅雪:“……”   “哎哟喂,韩大爷酷炫狂霸拽呀,真真是冲冠一怒为蓝颜,”王八贤阴阳怪气,夸张地竖起大拇指,高声道,“可歌!可泣!”   韩夜脸色一沉,“你不要给脸不要脸,如果不是孟叔,我一定……”   “都别吵了,”孔信呵斥,“韩总请保持风度,王八贤你如果管不住自己的嘴我不介意帮你管。”   王八贤扑哧一下乐了,晃着大脑袋一脸天真烂漫,“哎你怎么帮我管?用舌头堵上?哎哟咱们子庚会吃醋哒。”   “就这样帮你管,”孔信摸出一枚硬币,“含在嘴里。”   王八贤倏地住嘴了,“……”   “很好,”孔信收起硬币,“就这样,保持沉默,直到我说你可以说话了,”他转头看向孟昕,“收起你的直觉,我们理智地来鉴定一遍,这个贯耳瓶无论器型还是釉色,都和五年前那一件完全一致,和我们随阿十公在发掘工地见过的碎瓷片也完全一致,你有什么证据说明它是赝品?”   孟昕垂下眼睑,默默地看着贯耳瓶,摇头,“没有。”   “子庚,老王,你们怎么看?”   罗子庚道,“我还是那个看法,没有证据说明它是赝品,我也是靠直觉。”   王八贤挑起一边眉毛,“我可以说话了?”   孔信冷下脸,“你已经在说话了。”   “……真不可爱,”王八贤在他脸上揩一把油,走到贯耳瓶边,从包里掏出显微照相仪,这种设备可以很直观地看到瓷器釉下成分及老化程度,在他拿出照相仪的一刹那,流里流气的神色瞬间褪去,整个人都严肃起来,他认真地翻看贯耳瓶,细致入微地检查着它的胎、釉、口沿、底款……   罗子庚还从未见过如此认真的王八贤,从他认识这厮的那一天起,王八贤就拽得二五八万,恨不得满世界横着走的,他这是第一次见到一个严肃认真的王八贤。   过了十几分钟,王八贤将贯耳瓶放下,看向孔信,“一模一样。”   “什么?”   “五年前那件瓶子,我事先就鉴定过,觉得是真品才介绍给你们,我觉得现在的这个,和五年前那个,应该是同一个。”   众人陷入沉默,大家都是在古玩行里摸爬滚打了很多年的人,对自己的眼力都有着绝对的相信,四个人竟然如此分明地分出了两种观点。   过了一会儿,梅雪道,“既然你们判断不了,我觉得还是去让仰山判断一下好了,他见多识广,眼力比你们要老辣得多。”   孔信看向孟昕,“你的看法呢?”   孟昕避开他的眼神,“让我再想想吧。”   “OK,这件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梅雪笑着道,“我们也差不多该离开了,多谢韩总的款待,那个……小孟啊,我是阿信的妈妈,虽然我们没有见过面,但我一直有听阿信讲和你的友谊哦。”   孟昕微笑,“梅姨,你好。”   “好好,都好,”梅雪热情道,“阿信估计在香港也呆不了几天,晚上来梅姨家里聚餐,梅姨亲自下厨招待,怎么样?”   孟昕笑了一下,“好,我一定准时到。”   韩夜抬眼看向孟昕,眼中滑过一丝不情愿,却没有表现出来。   众人离开,王八贤回头贱兮兮地对韩夜挥爪子,“酷炫狂霸拽的韩大爷,拜拜了啊,本王不介意告诉你一声,这辈子别想追上我们孟大姑娘啦,你不是他喜欢的那型儿,哎哟要恼羞成怒了,别急,别急,保持淡定,么么哒~~”   等其他人都退出去,韩夜一把抓住孟昕的肩膀,“为什么要去她家?你是不是想和他们一起回大陆?是不是想离开我?”   孟昕皱了皱眉头,“放开我,阿夜。”   “我不放,”韩夜道,“孟叔,你要是敢和他们回大陆,我就把他们全杀了。”   “你抓疼我了,”孟昕淡淡道,“放手。”   韩夜颓然松开手,拼命克制住想将他拥入怀中的冲动,痛苦地看着他,“孟叔,我……我不想放手。”   孟昕看着他受伤的样子,垂下眼睑,“我不会回大陆,我会一直留在香港。”   韩夜猛地抬头看向他。   孟昕浮起一抹苦笑,抬手帮他抚平翘起的衣领,“我会一直留在香港,看着你结婚、生子,阿夜长大了,是成年人了,可以担起一个家了。”   韩夜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搂住他的腰将人圈在怀中,“孟叔,我不要别人,我的家里只有你,一直都只有你,只有你一个人对我好。”   “别傻了,我讨好你只是想背靠大树好乘凉。”   “你骗人!”韩夜执拗地抱住他,如同孩子一般头靠在他的颈间,亲吻他的头发,“你救我的时候根本不知道我是谁,那时候我什么都没有,所有人都欺负我,只有你对我好,只有你真心照顾我……”   孟昕闭上眼睛,叹道,“你在我心里永远是个孩子,阿夜,你知道的,我有喜欢的人。”   韩夜浑身一震。   孟昕心头抽疼,狠心推开他,疏离地笑了一下,“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事情,你的助理sherry说下午瑞森银行的洛里斯与你约好打高尔夫,不要迟到。”   梅雪回家就开始准备大餐,她厨艺不精,却很乐意为儿子们钻研,边查菜谱边做出来的饭菜,居然也十分美味。   傍晚暮色四合的时候孟昕就来了,梅雪从厨房探头出来,“你们兄弟几个先玩一会儿,晚饭很快就好。”   孔信和孟昕对视一眼,对书房一摆头,“里面聊。”   四个人进了书房,孔信往椅子上一坐,“坐,这里没有外人,你给我好好讲一下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书房里灯光柔和,孟昕坐在桌边,目光扫过他们,淡淡一笑,“那是一场噩梦,我自作孽的噩梦。”   “我知道那是一场噩梦,对我们都是一场噩梦,”孔信冷冷道,“你以为你一死了之,我们都不会伤心吗?温知君进了急救室,你知道吗?你不是喜欢他吗?你这叫喜欢?”   “……对不起。”   罗子庚止住孔信的咄咄逼人,“你先别发火,让孟哥讲完。”   孟昕:“阿信,车祸是策划好的,替身和卡车司机都是潘南华的人。”   “潘南华?”罗子庚失声,他对此人一直怀有极大的敌意,当年潘南华是罗总的艺术品经纪人,煽动他高价买了很多赝品,这其中他能赚多少昧心钱别人都不得而知,如今潘南华大力发展慈善事业,举办各种古董展览、慈善拍卖,俨然是南京古玩行里人人敬仰的鉴定专家。   “是,潘南华,”孟昕声音古井无波,“潘家和孟家是姻亲,论起来,我该喊他一声表伯,当初我们在汝州买到贯耳瓶,我便与他合谋,打算找合适的时机带走贯耳瓶,但是你保护得太好了,几乎是寸步不移,我们只好在南京下手,是我找人告诉纪凯你回南京,他果然忍不住约你,我支开你和子庚,趁着古今阁的伙计还没到,带着贯耳瓶离开,后面你们都知道了,替身故意和卡车司机发生车祸,伪装成我已经死亡的样子。”   他平淡的声音在寂静书房里显得十分单薄,“不过我也捞到什么好下场,我和潘南华约好将贯耳瓶出手后四六分账,他联系了香港买家,没想到刚离开大陆我就被他黑吃黑,差点死在垃圾堆里,所以当得知贯耳瓶出现在拍卖会上时,我很吃惊,但我没打算竞拍,是韩夜以为我喜欢,才偷偷拍下来送给我的。”   所有人听完都没有说话,过了很长时间,孔信才出声,苦涩道,“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贯耳瓶是柴窑,价值8亿港元,它确实很值钱,但它值得你诈死一回吗?值得你放弃我们所有人、所有感情?值得你放弃把你从十岁养到大的孔家?值得你放弃温知君?”   “知君本来就不是我的,没有放不放弃之说,”孟昕淡淡道,“孔家……孔家把我养大,我很感激,但是……”他眼中滑过一丝怨恨,“孔信,你只知道孟家没落,那你知不知道孟家是怎么没落的?”   孔信怔了一下,“你的父母包船去海钓,遇上风浪……”   “那他们留下的收藏呢?”孟昕道,“我爷爷是南京城里有名的孟老七,家里的收藏不计其数,虽然被抄过家,但后来也退还过一部分,还有我父母购买的那些古董,都到哪里去了?”   “咳,我说,孟大姑娘你绝对误会了,”王八贤清了清喉咙,“孔先生什么人品难道我们不了解?他是绝对不会私吞你们孟家的收藏的,我说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你怀疑谁不好啊,你怀疑孔先生?智商低吧你?”   孟昕提高声音,“我是孔伯伯一手养大教导出来的,自然明白他的人品,但事实就是如此,我在孔家的地下收藏室中见过孟家的东西!”   “什么?”孔信一惊,“不可能!”   “那件青花十六字图罐,是爸爸在乡下收的,他还用它和我掷骰子玩,那件‘大圣遗音’伏羲琴,小时候妈妈还弹过,还有宣德炉、名人字画、明式家具……”孟昕怨恨道,“不是一件两件,而是那么多……”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罗子庚道,“我相信孔伯伯的为人。”   孟昕深吸一口气,“我本来也不愿怀疑,孔伯伯明明是那么高风亮节的一个人,直到舅舅告诉我真相,当年我父母去世后,舅舅工作太忙无力抚养我,而孔伯伯伸出援手,他抚养我,并且代为保管孟家的收藏直到我成年,可是直到我26岁,他都一个字都没有跟我讲过!对于孟家的收藏,他只字未提!我为古今阁付出那么多心血,那又怎样?古今阁还不是姓孔?它永远都不会姓孟!”   ☆、51·回南京鉴定   孔信皱着眉头想了片刻,“小孟,我觉得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爸爸的人品无可挑剔,就那个韩夜花8亿拍到的贯耳瓶,爸爸本来打算拍下来捐献给博物馆的,你觉得一个能做出这种选择的人,他会私吞你们孟家的收藏?”   孟昕不敢相信地看着他,“……捐献?”   “是,捐献,”孔信冷冷道,“我对你非常失望,你诈死骗过我们所有人,又听信谗言,去怀疑一个对你有养育之恩的老人,孟昕,你良心被狗吃了么?”   “你是说……舅舅骗我?”   “你的舅舅是什么人难道你还不清楚?”孔信轻嗤一声,“在你诈死的第二天,他就来到孔家,把你收藏的墨玉全部折现带走,还狮子大开口敲诈丧葬费和赔偿金,说出来简直就是丢人现眼。”   “你说什么?”孟昕一震,脸色十分难看,“他全部折现?”   “哼,全部折现。”   孟昕颓然坐在椅子中,喃喃道,“他竟然告诉我,古今阁要追究我没有保护好柴窑的责任,将全部收藏扣押……原来他一直在骗我?孔伯伯的事情,也是骗我?可……他是我亲舅舅啊……”   “亲娘喂,这才叫良心被狗吃呀,”王八贤扯着嗓子唱出一声,“劝人生,济困扶穷。休似俺那爱银钱忘骨肉的狠舅奸兄!正是乘除加减,上有苍穹!”   “……”孔信斜眼,“唱什么东西啊你?”   王八贤拍着巴掌道,“孟大姑娘是活该啊,你骗我们,活该被人骗,这就叫举头三尺有神明,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你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孟昕双手死死抓着椅子扶手,“我竟然……竟然被亲舅舅骗了……他……”   孔信道,“心术不正,识人不明,我想你现在也看清楚他的真面目了,至于孟家的收藏,这里面肯定有误会,”他掏出手机,“我打电话回家,你可以现在就向爸爸问个明白。”   “不,不,”孟昕摇头,“我不能和他通话,我已经是个死人了……我不能……就让他当我死了,我已经没有面目再见他。”   孔信知道这一晚对他打击太大,一直以来坚持的真相其实是场骗局,让他所有的做法都变得如此可笑。   “不见面?我还打算劝你带贯耳瓶去找爸爸鉴定。”   “不见面,就让我当一个死人吧,”孟昕道,“贯耳瓶你带回去,找孔伯伯、知君他们鉴定,如果我的判断错了,这其实是真品,你想收藏也好,捐献也好,都随你。”   孔信倏地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   孟昕淡淡道,“当年因为我,才让贯耳瓶落入潘南华手中,我想弥补我的过错,如果这个真的是赝品,那我也会努力将真品追回来。”   孔信不禁心头微微发酸,他和孟昕十岁相识,然后在一起生活了十七年,两人一同学习、一同实践、一同经营古今阁,一同喜欢上了温知君……关系一直是一种微妙的和谐,但当得知他死讯的一刹那,孔信才知道自己有多重视这个不是兄弟却胜似兄弟的人。   韩家大宅中的久别重逢,那一刻涌上心头的,不是被他背叛的愤怒,而是瞬间的如释重负——他果然没死,真好。   “我知道我罪孽深重,说什么都没有用,”孟昕平静道,“我只是想为古今阁追回损失,那只贯耳瓶,从五年前,就应该是古今阁的。”   王八贤把玩着一根烟,轻飘飘道,“损失?你觉得当初那五千万,和你捅大家那一刀,到底哪个损失更大?”   孟昕沉默片刻,“感情已经破碎,如同打碎的古玩,是弥补不回来的。”   “卧槽你装什么文艺?欺负本王没上过大学么?”王八贤没好气,指着孔信的鼻子对孟昕道,“你知道这个王八蛋当初干了什么事儿么?他怀疑我害死了你,半夜三更在乱葬岗里拿八十斤雷管炸我呀,麻痹你们俩才是真爱,没我和子庚什么事儿了,走,子庚,咱俩搞一堆,让他们相亲相爱去吧!”   孔信面无表情看着他,有种嘈点太多无处下口的感觉。   罗子庚一直平静地坐在书架的梯子上看书,闻言抬眼道,“八千岁,别总是欺负孔哥,他并没有怀疑你害死孟哥,只是怀疑你和老烟鬼勾结,也不算三更半夜,傍晚而已,那是公墓,不是乱葬岗,更没有什么八十斤雷管,其实只是一包烟花。”   王八贤愕然,片刻,指着孔信怒道,“看你男人!操啦,本王是他长辈吧!是吧是吧是吧?”   孔信一挑眉,“是啊,王叔叔。”   “……”王八贤捂着胸口倒地身亡。   孟昕目光在他们身上转一圈,眼神倏地冷起来,“你们在一起了?”   孔信坦然点头,“是啊,在一起五年了。”   “知君知道吗?”   罗子庚笑笑,“我表哥应该还不知道,他知道我找了个男朋友。”   孔信盯着孟昕道,“我和子庚两个人的事情,不需要别人知道,相爱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如果因为别的什么人而不再快乐了,那还有什么意义?”   孟昕和他对视片刻,移开视线,不再说话。   孔信道,“我还是建议你和我们一起回南京,五年了,难道你就不想回那个地方再看一眼吗?如果实在不想与大家见面,可以躲在旁边就行。”   孟昕犹豫起来,香港再好,不过是个羁旅生涯的一个停驻点,只有南京才是生于斯长于斯的故乡。   “儿子们!可以开饭了哟,”书房门敲了两下,梅雪欢快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我做了梅菜扣肉、蚝皇凤爪、松鼠桂鱼、蟹黄豆腐、炸子鸡、鲫鱼奶汤、香菇青菜,还有莼菜银鱼羹,快点来尝一尝!”   孟昕在梅雪家中吃过晚饭,很快就告辞离开,孔信送他到门口,一开门,发现门外站着四个保镖,皱眉,“怎么回事?”   孟昕苦笑,“阿夜派来的。”   孔信哼哼,“他对你可真是上心。”   “我高攀不起他。”   苏富比的春季拍卖会持续了5天,除柴窑贯耳瓶创下天价外,还有不少精品面世,他们又继续参加了两场,罗子庚拍到一对清乾隆粉彩大吉葫芦壁瓶,可以待孔敏和温知君结婚时送予他们做新婚礼物。   最终孟昕还是打算和孔信他们回南京,但答应了韩夜只待三天,虽然韩夜手头有工作离不开身,但是一口气给孟昕派了八九十来个保镖,大手一挥,包了头等舱,那排场立刻把王八贤秒成渣渣。   孔信咬着墨镜架,流里流气,“混得不错嘛小孟,就这排场,韩夜对你绝对是真爱。”   孟昕淡淡道,“你以为只是保护吗?其实是监视。”   韩夜从小没有安全感,疑心又重,对孟昕的一举一动都要了如指掌,如果那天孟昕敢离开他的身边,恐怕他就要发狂。   飞机降落在禄口机场,重新踏上南京的土地,孟昕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中早已弥漫了浓浓的伤感。   在酒店入住好后,孔信请了孔仰山和温知君来酒店房间鉴定,宣称是香港的宝主将此鉴定事宜委托给王八贤,而孟昕则躲在洗手间中听他们交谈。   五代柴窑天青釉贯耳瓶,这个千百年来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品,一朝出现在眼前,纵然见多识广如孔仰山,也不由得感慨万分。   “就我个人看法,这是真品,”温知君放下贯耳瓶,“孔伯伯,你觉得呢?”   孔仰山摘下老花镜,揉揉鼻梁,“前年,古将台柴窑旧址发掘完毕,柴窑碎瓷片的公开展览,我去看过,无论手感,还是釉下的成像,都与这个贯耳瓶没有太大区别,所以这个瓶子,我看真,因为实在找不到任何一个破绽。”   罗子庚道,“找不到破绽,不意味着没有破绽,我还是看假。”   孔信皱眉,“可惜阿十公去外地参加美食节,不在南京,否则倒可以请他老人家来掌眼。”   “我觉得你可以去一趟景德镇,请阿纯过来,”孔仰山道,“虽然他和阿义早已分手,但你们之间的友情不应该也跟着断了,阿纯跟你们走的不是同一路子,也许他会有什么独特的见解。”   孔信点头,“那行,我待会就打电话联系他。”   一想起那个偏执痴情的孩子,孔仰山就唏嘘不已,他始终觉得孔义没能抓住这么好的媳妇,实在是不够有福气,康纯杰虽然不善与人交流,但贵在真性情,并且丝毫没有孔信、孔义二兄弟那股子纨绔子弟的恶质,是个宜室宜家的好孩子。   ——这一点上孔信一直觉得老爷子是被康纯杰的伪装蒙蔽了双眼。   目光转向温知君,孔仰山叹气,孔家这一辈三个儿女,一个比一个不省心,叹道,“知君啊,你和敏敏也谈了这么长时间的恋爱,伯伯觉得,还是早点成个家比较好。”   温知君错愕了片刻,苦笑道,“孔伯伯你也知道我这个不争气的身体,我实在是不想耽误敏敏……”   “可你现在就是在耽误她,”王八贤气愤,“敏敏多好的女孩子,在你身上耽搁到三十三啦,你知道一个女孩子三十三岁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她闺蜜的二胎都该上初中了!”   温知君看一眼和罗子庚并肩而立的孔信,低声道,“我也不想耽误她,我跟她说过很多次,外面好男人那么多,而我对她就像对妹妹一样……”   孔仰山叹气,“我知道敏敏的性格,她认准了什么,是不会放手的,唉,孔信你也该劝劝你姐姐,不管是结婚还是分手,都该果断一点。”   “我哪儿能劝得了她呀,女王一样,”孔信含笑对温知君道,“不过我觉得你们俩确实也该办事儿了,从你送蝈蝈葫芦,到现在,都快二十年了,什么感情经得住这么拖?”   温知君刹那间脸色煞白,眸子中滑过一丝苦楚,“是啊,什么感情经得住这么拖……可是我根本就爱不起敏敏……”   “什么爱不起爱得起?”王八贤嚷嚷,“你要实在自惭形秽,就放开那个女神让我来!”   所有人:“……”   孔仰山清了下嗓子,“我看,我还是找个时间和你妈妈谈一下,把两人婚期订下来吧,差不多了。”   温知君抿了下嘴唇,木然道,“也好。”   啪……洗手间传来一声玻璃落地的脆响,接着就回归寂静无声。   孔仰山疑惑,“怎么回事?谁在洗手间中?”   “哎,没人,没人,”孔信连忙拦住他,讪笑,“我刚才开着窗户,大概是风把漱口杯刮掉了,哈哈春天的风就是大……”   孔仰山脸色一下就不好了,孔信这个儿子一直不结婚,也不谈女朋友,有孔义前车之鉴,他简直要怀疑孔家一门双基了,只是这么多年也没听说他谈男朋友,这简直更糟糕,恐怕是在外面和不三不四的人胡混。   比如这次,有家不住,偏偏要到酒店来鉴定,肯定是在这里开房间的,那个不三不四的女人或者男人八成就藏在洗手间里。   狠狠瞪了他一眼,“你也该洁身自好一点,男人三十而立,你都三十三岁,早该成家立业了。”   孔信心虚地瞄一眼罗子庚。   孔仰山道,“你看子庚做什么?虽然他比你小,但在这件事上可以做你的老师,我听罗太太说过,子庚也有女朋友,已经是五年爱情长跑了,感情十分稳定。”   孔信瞠目结舌:“……”   ☆、52·再去景德镇   也许是尚未到夏天的缘故,温暖的春风里还有一丝凉意,温知君穿得太单薄,从酒店回家就病倒了,高烧直逼40°。   孔信去温家看他,带了一块田黄石雕异兽镇纸给他躺在床上无聊时把玩,一进门,温姨妈正坐在沙发上拿着花绷子绣花,抬眼看到他,笑着调侃,“哟,他小舅子来啦。”   孔信狂晕,“阿姨您实在是太超前了,我姐和知君还没结婚呢。”   “姨妈和我妈都开始给表哥的孩子做小孩衣裳了,这才叫超前,”罗子庚正好洗完草莓端过来,拿起最大的一颗送到孔信嘴边,“尝尝,家里花园种的。”   孔信自然而然一口咬掉,赞不绝口,“好吃,果然当季的水果味道比大棚里的地道。”   罗妈妈和温姨妈对视一眼,突然噗哈哈地齐声大笑起来,笑得孔信一头雾水,“怎么?不是当季的么?”   “哎哟你们俩呀,”温姨妈笑着指着他们两人,“动作跟小两口似的,一个送到嘴边,一个张开嘴,人家小夫妻都没你们腻歪。”   罗妈妈笑道,“是啊,简直就跟同性恋一样,”突然她笑声一顿,嘴角的笑容僵下来,狐疑地打量着那两人,迟疑道,“你们,该不会……”   罗子庚坦然一笑,“妈,我觉得也差不多该……”   “差不多该干什么?”孔信笑着打断他,“该去看知君了?哎,我觉得应该先打消阿姨的疑惑,真是的,阿姨你一定是上网看了什么奇怪的小说了,哪有那么多同性恋呀,我和子庚就爱这么开玩笑,我们可是清白的!”   罗子庚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下来,扭头看向他。   孔信浑然不觉,仍然笑道,“人家子庚有女朋友呢,五年爱情长跑了……”   罗妈妈瞪儿子一眼,嗔道,“还五年!都没带回来给我们看一眼,连名字都不肯告诉我们,唉,你就耗着吧,现在你知君表哥也要订婚了,我看你啊,八成是要耗成大龄青年!”   “哎哎,不带这样的啊,当着挫人不说矮,”孔信做恼怒状指着自己鼻子,“真正的大龄青年在这儿呢,我不要跟你们讲了,尽受打击,我去找知君玩儿。”   温姨妈和罗妈妈又笑起来,“去吧去吧,知君这一病啊,心情又不好了,整天看着都很抑郁,你没事儿多来陪陪他啊。”   孔信摆摆手,走上楼梯,刚一转过拐角,突然背后一股大力袭来,整个人就被按在了墙上。   罗子庚将他死死抵在墙角,无声而凶狠地亲吻他的嘴唇。   孔信挣扎,低斥,“你干什么?这可是在家里!”   “在家里又怎样?”罗子庚手掌抚摸他的脸颊,脸上阴晴不定,磨着牙道,“我只能在外面当你男人?”   孔信皱紧眉头,“现在不是适合出柜的时候。”   “那什么时候适合出柜?”罗子庚嘴唇在他的脸颊、耳边逡巡,温热呼吸扑在他的脸上,“我已经有足够的实力了,我可以去应对她们的诘责了,我有能力成为你的后盾了,你为什么还不敢承认我们的关系?”   “不是不敢,只是不应该在这个时候。”   罗子庚单手撑着墙壁将他圈在怀中,“那你给我一个时间,给我一个能将我们的关系公之于众的时间。”   “我……”孔信哑口无言,他不知道这样的关系可以在何时公之于众,似乎每一个时间都不可以,每一个时间都是错的。   两人对峙半天,罗子庚颓然放开他,“对不起,我不该这么逼你。”   孔信如释重负,却心头腾起一丝抽疼,摸摸罗子庚的脖颈,“是我该说对不起,我的确是不敢,我没有足够的勇气。”   “我会让你心甘情愿为我出柜,”罗子庚低头在他嘴角印下一吻,“我等着那一天。”   看着他说完就抽身离开走进自己书房,孔信心底不由得阵阵发酸。   将镇纸送给温知君,孔信倚在窗边看向外面,花园里的一棵紫玉兰开了满树,嫩生生的漂亮。   不由得想到他们的初中学校里也有一棵玉兰,当时大家都那么青涩、单纯,以为相爱就是两个人的事情,直到现实狠狠给了一巴掌,将他们从乌托邦中打醒。   ——爱情从来就不是两个人的事情,它牵扯的是两个家庭,社会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孔敏和温知君走到一起,众人纷纷表示恭喜,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而若是自己和温知君走到一起,恐怕早已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孔伯伯和我妈谈过了,”温知君躺在床上玩手机,“五一订婚。”   孔信眼神黯了一下,看向他,“我一直想不通,如果真心不喜欢我姐,为什么一直拖着她?当年抢走蝈蝈葫芦,把事情宣扬得人尽皆知,让我们骑虎难下,但那也不是她故意为之,她的性格就是那么直爽张扬,你明明不喜欢她,却又和她谈恋爱,难道是报复?我觉得你不是这样的人。”   温知君玩着手机眼皮都没抬,“你还问这个做什么,她是什么性格我恐怕比你了解得更多,我只告诉你一句,我并没有故意拖着她,我比你们谁都更希望她能婚姻幸福。”   “不过,”孔信眼神下流地打量他,“你真的能结婚?”   温知君耳朵悄悄红了,恼怒,“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问题!关心你的子庚去,小姨妈正在准备让他相亲,你最好祈祷不要被女人打败,否则我真的会笑死。”   孔信对天翻个白眼,“我还不至于三番两次败在女人的手中。”   从温家出来,孔信直接回了古今阁,如今古今阁规模更大,装潢得古色古香,使人一进门顿时如同穿越至千百年前,明码标价不过百十来块钱的仿古艺术品,也能让人觉得当年被贵妃娘娘亲手把玩过。   店里有客座的专家,专门为顾客做鉴定,还有十几个店员,都是美人,个个能担容貌赏大奖,男的穿中山装,清一色民国气质美男,女的穿水葱色紧身上衣,盘着发髻,珊瑚发簪,清丽典雅,一水的官窑美人。   这些人神态从容,声音柔和,说话做事如同行云流水一般优雅,却丝毫不嫌做作,陪着顾客笑盈盈地解说一件件瓷器精品,让顾客不管是卖家还是买家都觉得来古今阁做买卖简直是一种享受。   孔信拎着他的紫砂小茶壶在古今阁坐了一天,给康纯杰打电话,无人接听,给老管家祥叔打电话,还是无人接听,他按照一日三餐的标准打过去,一直都无人接听,不由得有些奇怪。   想了半天,决定亲自去一趟景德镇,招呼店里的领班,“小赵,我这几天去景德镇,阁子里的事情都交给你,要是遇到什么重器拍不了板,就去找罗子庚拿主意。”   小赵疑惑,“罗少不跟你一起去啊?”   “……嗯,他不去,”孔信顿了一下,心想罗子庚生气了,这几天大概不是很想见到自己,瞪眼给他一个爆栗,“管这么多干啥?他跟我又不是连体婴!干活去!”   “哎,”小赵摸着脑袋跑开,心想暴躁什么呀,不就是闹别扭了嘛,还不许人说啦!   南京没有直飞景德镇的航班,孔信先到上海,再转景德镇,坐在候机厅拿手机翻来覆去看罗子庚的照片。   五年了,罗子庚谈恋爱还是那么的幼稚,像大学生一样发肉麻短信,拍合影,自拍,全存在孔信的手机里,让他没事多看看自己。   屏幕里变幻着一张张或颦或笑的俊脸,五年了,青年脸上的青涩褪去,越发棱角分明,眼神沉静下来,帅得令人窒息,唯一不变的,是那对可爱的小虎牙,一笑就露出来,让男人英俊的脸上增加一抹俏皮。   孔信看着这个年轻的恋人,不由得喃喃笑骂,“傻小子……”   “你男朋友啊?”一个声音在身边响起,孔信一抬头,还没看到人,先闻到一阵脂粉气,接着看到一个妆容精致的娘C小GAY背着挎包站在自己旁边。   孔信点头。   “很帅嘛,”小GAY坐到旁边,看着他的脸道,“你也很帅。”   “谢谢,”孔信冷淡道。   小GAY自来熟地攀谈,“你几点的飞机?”   “八点五十。”   “真巧,我是九点,”小GAY巧笑倩兮,“帅哥你是上海人吗?”   “不是。”   “别这么冷淡撒,我们聊聊嘛,你男朋友怎么没陪你一起?”   “他有事情。”   “他好不体贴哦,”小GAY抬脚蹭着孔信的小腿,“帅哥去厕所吗?我们一起。”   孔信:“……”   “去嘛,你还有半个小时才登机,可以来一发哦,我技术很好的。”   孔信这辈子都没打算在厕所里来一发,冷着脸道,“我不随便和人约炮。”   “带套嘛,怕什么,”小GAY嘟囔,拿出手机,“留个电话号码吧,大家都是同类,就算不上床,以后也可以一起逛街吃饭嘛。”   “他的手机回厂返修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孔信脊背一僵,回过头,看到罗子庚从容地走过来,抬手随意搭在他的肩上,对那个小GAY冷冷道,“你在对我老婆说什么?跟我分享一下怎么样?”   “……”   小GAY诧异地看向孔信,“你不是说你男朋友没陪你吗?”   罗子庚面无表情,“男朋友没陪,老公陪他就够了。”   “……骗、骗人的吧。”   “证明给你看,擦亮眼睛,”罗子庚半跪下去,一把搂住孔信的脖子,吻住了他的嘴唇。   众目睽睽,两个男人机场亲吻,身边纵然人不多,也瞬间一片喧哗。   孔信大窘,余光扫到有女孩子掏出了手机,连忙推开罗子庚,低吼,“疯了你?”   罗子庚意犹未尽地分开,伸出舌尖舔一下嘴角,看向小GAY,“看清楚了?希望这件事情能教会你出门在外,不要随便勾引别人的老婆。”   小GAY错愕地打量他们两人,不情不愿地站起来走了,嘟囔真是没天理,那么帅那么有男人味的人居然甘心当零,这对狗男男简直是浪费GAY圈资源!   虽然赶走了苍蝇,但是却引来了蜜蜂,两人机场拥吻太过嚣张,旁边总有人指指点点,孔信恼怒地瞪罗子庚一眼,站起来去了洗手间。   罗子庚跟进去,凉凉道,“某人魅力无限啊,等个飞机都能有艳遇。”   孔信挑眉,“某人吃醋?”   “那我早就酸死了。”   孔信回头横他一眼,“我来放水你跟来干嘛?”   “就准你放?”   “……”   罗子庚突然把孔信推进一个隔间,两人挤在一起,孔信哭笑不得,“罗大少你是打算来一发吗?”   “别勾引我,”罗子庚道,“惹急了我真会来一发。”   孔信翻白眼,“神经病!”   罗子庚搂着他亲吻,跟个欲/求不满的厕所痴汉一样,火热的嘴唇贴在他的脸上逡巡,舌尖撬开牙齿,钻进去挑逗着他的舌头。   孔信在心底暗叹一声,热情地回吻过去。   两人断断续续吻了有十来分钟,分开的时候都有感觉了,孔信低头看着自己被顶起来的裤子,骂道,“你真是作孽,现在怎么办?”   罗子庚心情稍好,“来一发?”   “滚吧你!”   两人在厕所里磨蹭了十几分钟,直到广播开始叫人,才从隔间出来,小门一打开,和一个一脸尿急相冲进厕所的人大眼瞪小眼愣住了,那人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们,“厕……厕所这么紧张?要两……两人用一个?”   孔信拍拍他的肩膀,“管几个人呢?你再不进去就尿裤子了。”   那人:“……”   直到踏上景德镇的土地,孔信才回过神来,“哎,你怎么也来了?”   “我到店里,小赵说你来景德镇找康纯杰,我就订机票跟过来了,”罗子庚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幸亏我来得及时,否则有人就要被小骚狐狸吃了。”   孔信哼哼,“你该庆幸我坐怀不乱。”   “我庆幸你守身如玉,”罗子庚搂着他的肩膀,嘴里、手上一起吃豆腐。   孔信翻着白眼觉得自己真是悲哀,怎么就一失足,跟了这个混小子呢?   两人吵吵闹闹到了康家半山腰的豪宅,一进门就被保安拦住,“干什么的?有预约吗?”   孔信递上名片,“你好,我是南京古今阁的老板孔信,来找康纯杰。”   “孔信?孔家人啊……”保安夹着名片翻来覆去查看,不客气道,“康纯杰都死大半年了,康家早就换人当家了。”   ☆、53·悲伤的阿义   如此现实不亚于惊天霹雳,孔信被劈得眼冒金星,刹那间脑中闪过无数个年头,最后想,不知道孔义那二百五还会不会旧情难忘,这下真是没好戏唱了。   罗子庚皱眉,“康纯杰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死了?出了什么事情?”   “炸窑了呗,”保安不耐烦,“动不动就烧到一千多度,一个失误就把土窑给烧炸了,什么人还不烧成渣?”   “那……祥叔呢?”   “你们找祥叔打个电话就行,没必要大老远跑来吧,”保安抱怨着,抓起腰上对讲机说了几句。   没过一会儿,庭院内一阵悲怆的哭声,老管家跌跌撞撞跑来,一把抱住孔信,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我们少爷死得好惨啊……白发人送黑发人啊……连个后人都没有,孤魂野鬼随风飘荡啊……呜呜呜……”   孔信被他哭得心头发酸,拍着他的后背,“节哀顺变,祥叔,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通知我们呢?”   老管家抹着眼泪,“少爷被你们家二少伤得那么惨,他不想再跟你们孔家有任何联系,我……我要让他走得清净点儿……天堂没有渣攻,不会炸窑……”   在老管家的带路下,孔信和罗子庚找到康纯杰的墓地,在坟前放下一束雏菊,孔信看着半新的墓碑,突然心里非常难过,是和当年以为小孟死时不一样的感觉。   那个时候觉得好像自己的左膀右臂被切断一般地痛彻心扉,如今站在康纯杰的墓前,没有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却由心底满溢出难以言明的酸楚。   晚上回到酒店中,孔信坐在床边抽烟,给孔义打了个电话,“你和康纯杰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你问这个干吗?”孔义还在上班,闻言将手里的文件一推,躺在椅子中转着笔花,“我每年年假都回去看望他啊,分手还是朋友嘛,但他好像不这么觉得。”   “嗯?”   孔义抽抽鼻子,略带委屈道,“第一年,他让保安把我关在门外,连狗洞都堵上了,还不肯接我电话,第二年,他终于接我电话啦,可惜他一句话都没说,听我说了两个小时的甜言蜜语就挂掉了,第三年,他忘记堵狗洞,我爬进去了,不过还没见到他的影子就被保安打出去了,第四年,我□了祥叔,他终于肯见我一面,但劈头给我一巴掌,哎我跟你讲,大男人的扇别人耳光这种行为最娘气了,但是纯纯做起来真是帅呆了,啧,那小脸儿……我觉得我今年再努力一下,他一定会愿意见我的。”   孔信:“……你神经病吧?”   “哎,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别以为你是我哥,我就不敢告你诽谤!”   孔信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无法理解他的脑回路,“你对康纯杰旧情未了?”   “怎么说呢?”孔义语调黯淡下来,“跟他在一起让我压力很大,可是,自从分手之后,我就发现我再也遇不到喜欢的人了,不论男的还是女的,就算美若天仙,我也觉得好像差那么点什么,很多个晚上我都会梦到康纯杰,然后你懂的。”   “操,你这个下半身动物!”   “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你以为你不是哦,”孔义反唇相讥,“不过你现在肯定当不成了,子庚看着就很禁欲的样子,一定把你憋得跟猴儿似的……”   孔信咋舌,“你这个猴子还有资格说别人跟猴儿死的?”   “我说哥啊,你打个国际长途就为了骂我是猴子?”   孔信茫然看着窗外的夜色,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张口,很明显孔义对康纯杰余情未了,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这个噩耗。   敷衍道,“没什么,就是长时间没联系了,看看你过得怎么样。”   “……”孔义显然是不相信,顿了一下,粗声问,“你被罗子庚甩了?”   孔信:“……”   “卧槽罗子庚他妈的是不想混了吧,”孔义暴怒,破口大骂,“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爷爷的,他敢甩你?他敢玩弄你的感情?卧槽……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是不知道孔二爷有几只眼!你等着,我现在就订机票回国,看我不揍到他亲爹都不认识,哦不对,他亲爹早死了,我揍到他亲妈都不认识,哥,别难过,我马上给你介绍三百六十五个男朋友,一天宠幸一个,一年都不带重样儿的……”   孔信大窘,“你脑洞开成太阳系了吧,我跟罗子庚感情好着呢,不劳你费心!”   “那你跟我感性个毛线?你这么凶残,还有什么能打击到你?”   “没事,我挂电话了,傻逼!”   挂断电话,孔信将烟蒂摁熄在烟灰缸中,坐在窗台上怔怔地看着外面茫茫夜色,他无法相信康纯杰就这样死了,自己一个普通朋友都无法相信,让孔义那样动过真情的人该怎么来接受这样残酷的真相?   没两分钟,孔义电话追了过来,“哥,我还是觉得这事儿蹊跷,你怎么平白无故想到康纯杰了?出什么事了?”   “没出事,别瞎想。”   “不对,肯定出事了,”孔义声音认真起来,“康纯杰怎么了?他找到新男朋友了?那男的怎么样?对他好不好?不对,那渣男欺负他了?操!”   “别瞎想!”孔信提高声音,“康纯杰很好,找到新男朋友了,很帅,对他很温柔,很体贴,你可以死心了,乖乖泡你的洋妞去吧,别一棵树上吊死了。”   “哦,”孔义应了一声,挂断电话。   没有了继续工作的心情,他仰脸瘫在椅子上,茫然看着天花板,心中难受得不行,他不是不爱康纯杰,而是不敢,不敢接受他浓烈的感情,不敢去承担一个家庭的责任。   他恨自己,恨自己当年的选择,一步走错,悔恨终身。   “Andrea,把我这一周的工作全部推掉,”孔义交代助理,“订回南京的机票,我马上就要回国。”   助理一惊,“可是BOSS说过……“   “老头子说的话就当耳旁风嘛,你到底跟谁干啊?”孔义恶声恶气,“他七老八十马上就退休了,到时整间公司都是我的,我才是大BOSS!”   助理被骂得灰溜溜去订机票,嘟囔:BOSS还很年轻好伐,五十岁的成功男人简直是香饽饽,最可贵的是居然还单身,多少人希望被他潜规则……   去机场的路上,孔义拿着手机打康纯杰的电话,无人接听、无人接听、他奶奶的永远都无人接听……又打祥叔电话,倒是通了,老人家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什么渣攻、什么贱男人、什么阳痿早泄生儿子没X眼……   孔义瞥一眼助理,“手机借我用用。”   “啊?”   “借我啦,打个电话,是不是哥们儿啊,”孔义半抢劫地把小助理的手机拿过来,拨通祥叔的电话号码,捏细嗓子撇着不三不四的普通话,“腻嚎~~我似FBI,你已经被我们监控了,从现在开始,你可以保持沉默,但你说的所有话都会作为呈堂证供。”   祥叔傻了,“什么?”   孔义语调严肃地恐吓,“我们怀疑你的主子康纯杰和一宗古董走私案件有关,现在,你最好把他身边有嫌疑的人全都报一遍,特别是男朋友、女朋友、姘头、奸夫之类,他们嫌疑最重大。”   “你……你是指孔二少?”   “纳尼??????????”   祥叔居心叵测地诽谤,“少爷这辈子就栽在他手里了,这人无耻淫/荡下流卑鄙无情残忍穷凶极恶丧心病狂,如果有古董走私,一定是他干的,FBI你们快点去把他抓起来,他把我们少爷的小心肝都伤成碎片了。”   你才卑鄙无耻下流,老小子你死定了,孔义磨着后槽牙,“我要问的是现!任!男!朋!友!”   祥叔哇地一声痛哭出来,“哪有什么现任男朋友,我们少爷早就香消玉殒了啊……一抹香魂就这么没啦,天妒英才……”   孔义大脑轰地一声一片空白,“什么?”   “蓝颜命薄啊,天理不公啊……”祥叔嚎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们少爷那么优秀,那么惊采绝艳,死的时候那么惨……哇哇哇……”   “怎么回事?康纯杰怎么了?哎呀别哭了,老家伙你给我别哭了,说!到底怎么回事?”孔义大叫,气得一把掐断电话,心急火燎地拨给孔信。   国内是早晨七点,孔信睡得迷迷糊糊,听到电话铃声往床头摸了几次都没摸到,罗子庚失笑,把他按进被窝,伸长手臂抓过手机,扫一眼,“唔,阿义,喂,什么事啊?你哥还没睡醒。”   孔义声音都变了,哑着嗓子,“康纯杰出什么事了,他出什么事了?你们别给我打太极,我都知道了!”   罗子庚犹豫了一下,“半年前,烧窑的时候出事故,爆炸,人……人就这么没了。”   手机从耳边滑落,孔义茫然地看着虚空,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塌了。   “……你没事吧?”小助理捡起手机,一抬头,发现孔义双手捂着脸,泪水沿着指缝缓缓流了下来。   孔义到景德镇的时候是第二天上午,没有休息直接跟孔信去了墓园,看到半新的墓碑反而没有了那种钻心刺骨的疼痛,整个心脏中仿佛弥漫着一层大雾,让他反应有些迟钝了。   孔义慢慢蹲下来,抬手摸着墓碑上的名字,喃喃道,“阿纯,我又回来了,你……你不想打我了么?你在打我一下好不好?阿纯……我欠你一句对不起,真的,我好悔恨,阿纯,对不起……还有,我爱你……”   孔信觉得心酸得受不了,拉着罗子庚走远,不忍心看孔义悲怆的样子。   刚走没几步,听到背后传来了嚎啕的哭声。   此时刚刚清明过后没多久,墓地里飘荡着祭拜后的烟尘,孔信远远回头看一眼,只见孔义抱着高大的墓碑跪倒在地,哭得像个孩子。   “不对,”罗子庚突然道,“不对,不应该啊。”   孔信疑惑,“你说什么?”   “你看这墓园,”罗子庚指着一座座墓碑,“每一座坟前都有祭拜的痕迹,花,或者烧过的纸钱,祭奠的东西,康纯杰的墓前怎么什么都没有?”   孔信脑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转身奔回去,把孔义拉起来,盯着坟墓看了半天,“确实是这样,只有我们前天带来的小雏菊,祥叔拿他当亲生儿子疼,不可能清明节却不来祭奠,让他当个没人管的饿死鬼。”   孔义哭得不成人形,哭丧着脸看向孔信,“你们在说什么啊?阿纯死了啊,你们让我再哭一会儿……”   “没死。”   “什么?”   罗子庚,“阿纯有可能没死。”   孔信点头,“小孟就可以假死,为什么阿纯不可以?祥叔不来祭扫,可能因为这根本就是座假坟,肯定出了什么事情,让康纯杰要撒这样一个弥天大谎,他在躲避什么事?”   孔义眨巴眨巴眼睛,消化了这个消息后瞬间满血满蓝原地复活,抹着脸上的眼泪,惆怅道,“他一定是在躲我,分手时我说的话太伤人了,阿纯的小心肝都被伤碎了,我是个渣呀。”   孔信面无表情,“我觉得你想多了,要是想躲你,方法实在太多,用不上诈死这么兴师动众。”   “你让我自作多情一下会死啊!”孔义悲愤,跌跌撞撞往墓地外走,“我要去找祥叔,让他把我的阿纯交出来!还我阿纯!!!”   ☆、54·假死的原因   三人回到康家大宅,祥叔一见到孔义脸色就不大好看,俨然就是看糟蹋了自家宝贝闺女的禽兽的眼神。   “祥叔!!!”孔义扑上去一把抱住他,率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你还我阿纯!!!”   祥叔被他先发制人,酝酿了半天的情绪突然没了宣泄出口,郁闷地憋回去,“……节哀顺变。”   “人都没死,节什么哀?”孔信叼着烟凉凉道。   老管家一震,立即大声哭起来,“少爷啊,你死得那么惨啊啊啊还有人怀疑你没死啊……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   孔信道,“你现在哭已经晚了,我都把康纯杰的坟刨开了,里面什么都没有。”   “……”祥叔推开嚎啕大哭的孔义,擦干净眼泪,立刻恢复犀利老辣的眼神,冷冷道,“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孔信道,“我们想找康纯杰掌一次眼。”   “不行,少爷不会出面的,”祥叔道,“他已经离开这里的世俗喧嚣,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了此残生了。”   孔义皱眉,“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叫了此残生?阿纯今年才28岁!”   “虽然他生理上只有28,但是被你狠狠地伤害过,他的心已经苍老,”祥叔悲愤地看着他,“你居然还来找我要少爷!死了这条心吧!我绝对不会告诉你的!可怜我们水晶般晶莹剔透的少爷……”   罗子庚掏出手机,调出从香港拍到的柴窑贯耳瓶的照片,“祥叔,你每天跟在康纯杰身边,想必见过他的大多数作品,我想知道这个瓶子是不是他做的。”   祥叔冷冷地看一眼,突然大惊失色,“它怎么会在你们手中?”   “什么?”孔信一把抓住他,“什么意思?你之前见过这个贯耳瓶?”   祥叔沉默不语。   孔信浑身不由得发冷,康纯杰手艺已经强悍到这种程度了吗,竟能骗过这么多专家和权威机构的科技检测……这种人的存在,对古玩市场的扰乱是无法估量的。   他哑声道,“康纯杰之所以诈死,和这个瓶子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对不对?”   祥叔软化下来,似是对他们的逼问妥协,颓然道,“我不知道照片上的贯耳瓶是不是就是少爷做的那个。”   “跟我们去一趟南京吧,祥叔,”罗子庚真诚地邀请道,“帮我们掌一次眼,并且,孔伯伯一直都很挂念着你。”   祥叔摇头,“我不知道我的眼力怎样,少爷的手艺已经超过了老爷,甚至能达到老老爷的水平,我们少爷果然是最完美的,可惜,那么完美的少爷却不得不隐姓埋名……呜呜呜……”   孔义坐在沙发中,双手抱头沉思片刻,抬头,“祥叔,阿纯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   “五年前,少爷被你狠狠地伤害之后,带着我们回家疗伤,没过几个月,有个叫张三的客户上门来,带着一只贯耳瓶让少爷仿造,他说那是柴窑,要送去世界顶级大拍卖行上拍,我们少爷一看就知道这个事情不简单,弄不好要吃牢饭,所以不肯接这笔生意,没想到那个张三是禽兽啊!!!”   孔义一惊,“他对阿纯做了什么?”   “他竟然威胁我们少爷,少爷如果不接这趟活儿,他就要杀了我一家老小,”祥叔悲愤地说,老泪横流,“我这老头子一只脚都踏进棺材了,我不值得少爷付出啊……”   “你和康纯杰名为主仆,却情同父子,他不会抛下你不管的,”罗子庚安慰道,“然后康纯杰就接下了这笔生意?”   “嗯,我们老老爷当年就研究过柴窑,少爷花了四年时间,改良了秘方,真正做到以假乱真,张三很满意,光佣金就是一个亿,没想到他竟然还是不肯放过少爷,他让少爷继续研究其他器型的仿品,他要仿出一大批柴窑,太可怕了,古玩市场会被完全扰乱的,我们少爷说什么也不肯做了,最后将佣金全部退还回去,才换得自由身。”   “然后呢?”孔义脸色阴沉得可怕。   老管家咬牙切齿,“张三是禽兽啊!他根本就不会诚心诚意解除合同的,他表面说放过少爷,可实际上却为了避免少爷给别人做柴窑,也防止少爷影响他拍卖赝品,他竟然……竟然买通了窑厂的工人做手脚,他是想杀人灭口啊!”   孔义的心都揪了起来,“真的炸窑?阿纯……阿纯他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该死……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   “少爷命大,只受了点伤,他知道张三是不会放过他的,所以将计就计,让我们对外宣称他已经死了,张三这才肯消停。”   孔信皱紧眉头,“这个张三到底是何许人?竟然这么嚣张?你们接生意时不会查明客户的身份么?”   “那些存心想买仿品回去以次充好的人应该都会用假身份的吧,”罗子庚道。   祥叔点点头,来康家窑厂下订单的,大部分人买回去是当仿古工艺品出售,还有少量是奔着官窑王这个名头来的,他们会指明要康纯杰亲自出手,这些人里有坑蒙拐骗的古玩奸商,有掩耳盗铃的伪收藏家,还有以此贿赂上司的官员,他们都不会愿意暴露自己的真实信息,所以只要交了足够的押金,窑厂不会去计较他们的真实身份。   回忆起凄惨的往事,老管家捂着脸嘤嘤嘤地哭泣,“是我害得少爷不人不鬼,是我的错,都怪我……少爷用柔弱双肩担起这么大的责任,我却总是拖他后腿……”   孔义拥抱他,真诚道,“祥叔,别这样说,你带阿纯长大,是阿纯真心敬佩的长辈,他为你付出什么,都是他情愿的。”   祥叔挣扎,“不要抱我,你这个渣!”   “……”孔义恼羞成怒,“你才是渣!告诉我阿纯现在去哪里了,我绝对不抱你!”   “我才不会告诉你!”   孔义脸色阴沉,揪着祥叔的领子,“警告你老头,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说!”   祥叔讥讽,“我凭什么告诉你?我们少爷没有你时过得不要太逍遥,都是你还得少爷吃不好睡不好整天以泪洗面,我马上给少爷介绍一百个男朋友……”   声音戛然而止,一个冰凉的东西顶在了他的太阳穴。   孔义阴森森道,“说,阿纯在哪里?”   祥叔立马崩溃了,“你看看你还不是渣?你你你……你作死啊,我绝对不允许少爷嫁给你这样的暴力分子,你居然拿枪指着我的头?啊啊啊啊啊少爷啊……我们天堂再见……”   “嚎个屁啊!闭嘴!”孔义咬牙切齿,“快说阿纯在哪儿,信不信我分分钟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祥叔立刻摆出壮烈就义的姿势,“有种你就开枪吧!”   “操!没种!”孔义沮丧地将手里香蕉扔到茶几上,“我以前辜负了阿纯,我以后会全心全意对他的,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呢?”   祥叔一看到那只香蕉,立刻凌乱地扑上去要揍他,“你这个渣男!你居然用香蕉威胁我!你……你人品有问题!”   “别闹了!”孔信忍无可忍,分开两人,呵斥,“阿义你理智一点,既然康纯杰现在很安全,就不要心急,来日方长,祥叔,我真诚地邀请你老人家去南京为我们掌一次眼,试着辨认一下我们手里的贯耳瓶是不是出自康纯杰的手笔。”   四人回到南京孟昕下榻的酒店中,祥叔一看到桌子上的贯耳瓶,整个人就不好了,嘴唇颤抖着双手撑桌,喃喃道,“贯耳瓶……贯耳瓶……”   “怎么样?是康纯杰做的仿品?”   祥叔摇头,“我不知道,少爷的手艺太完美了,我分辨不出来,不过康家的仿品都有标记。”   孔信惊讶,“什么标记?”   “每个仿造者都有自己独特的标记,”祥叔道,“在难以察觉的地方,老老爷的标记是‘无邪御制’,少爷的标记是‘纯风慕义’的四字两行款,有的光明正大写在底款,有的在隐藏在花纹里,还有的藏在胎上。”   孟昕拿起贯耳瓶,用放大镜仔细查看一遍,“没有发现有款识,难道是在胎上?”   祥叔提议,“砸开看看?”   “……”孔信道,“祥叔你是不知道这个贯耳瓶花多少钱买的吧?香港苏富比拍卖行前段时间破纪录,8亿港元!能说砸就砸?”   祥叔顿了一下,木然道,“换算成人民币才6亿多吧,那算什么呀,我们少爷光卧室里那些摆设就得有十几个亿吧。”   孔信面无表情,内心呕血:你们家全是黑心钱,有毛好显摆的!!!   孟昕吩咐保镖收起贯耳瓶保管好,“还是先放着,就算这是赝品,如此巧夺天工的工艺也算是世间奇宝,有收藏价值。”   孔义和祥叔的到来让孔家都很惊讶,听说了康纯杰遭遇后,孔仰山唏嘘不已,“怀璧其罪,阿纯有这样逆天的手艺,本是一项了不起的本事,没想到却成为灾难的源头,实在是惹人嗟叹。”   孔敏道,“不过康纯杰他造假贩假,一直钻法律空子,被抓起来都够吃枪子儿了,这也算是报应,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啊。”   “他没有!!!”祥叔一脸悲愤瞪向她,“少爷都是做的仿古工艺品!我们还有国家颁布民间手工艺人的奖杯!”   孔敏自知失言,吐吐舌头,“哎呀真不好意思,一不留心把真话说出来了。”   “敏敏你的订婚准备得怎么样了?礼服要抓紧时间订做,还有和知君商量各个细节,”孔仰山嘱咐。   终于要完成此生重大心愿,孔敏一脸幸福,“礼服已经在做了,酒店啊、仪式啊什么的细节都交给小信啦,我一个女孩子又不懂那些,知君这几天陪我逛街买东西已经很累了,他感冒才刚好。”   孔信点头,“酒店预订了金陵饭店,幸亏预订得早,五一是结婚热潮,再晚一点就差点订不到。”   晚上吃完晚饭,几位老人都回房休息,姐弟三人在客厅商量订婚典礼上的细节,孔义趴在桌子边,嘟囔,“姐,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嗯?”孔敏揪他呆毛,“我们家老幺怎么啦?”   “找不到阿纯,我心情不好,”孔义哭丧着脸,“我能不能不参加你的订婚宴?看你们那么幸福,万一我难过哭了咋办?”   “哭了也给我憋回去!”孔敏恶声恶气,“从小到大你失恋的次数比你回家的次数都多,别给我矫情,敢搞砸订婚宴你就等着去死吧。”   孔义扁嘴,“我真的很难过。”   “难过什么呀,康纯杰再好也只是你的前男友,好马不吃回头草,再说,我本来就不看好你们两个人,胡闹什么呀,我觉得现在康纯杰失踪了就挺好,我看见他就浑身起鸡皮疙瘩,两个男的搞什么东西呀,”孔敏安慰道,“等你再大一点,肯定是要和女人结婚的,真找个男人,别说二叔不同意,我也不会支持的!”   孔义瞪眼,“你胡说什么呀,你这是安慰吗?我现在很难过!很!难!过!!!你安慰之后我更难过了!”   “男子汉大丈夫能不能洒脱一点?同性恋那叫什么事儿啊,”孔敏道,“等你真正长大了,一定就能理解我的话了,你看,知君拖那么久,现在不也想明白了?这才叫有情人终成眷属!”   孔信猛地抬起头,“姐,你在胡说些什么?”   ☆、55·彻底撕破脸   客厅中刹那间一片寂静,孔敏自知失言,支吾着不肯在说话,孔义长大了嘴巴,半天,喃喃道,“姐,你是有病吧?”   “何止是有病,简直病得不轻啊,”孔信皱紧眉头,后背腾起一层冷汗,孔敏竟然知道温知君的性取向?她是怎么知道的?她还知道些什么?   孔敏自暴自弃地坐在单人沙发里,不耐烦道,“我怎么有病了?我喜欢知君有错吗?”   “你刚刚那话什么意思?”孔信逼问,“什么叫知君拖了那么久,现在也想明白了?”   “我什么意思你自己清楚!”   孔信感到一阵头疼,骂道,“你是没上过学的傻妞吗?你什么都知道你竟然还敢嫁给他,你是吃什么东西了这么影响智商?心甘情愿当同妻,你脑子里得有多少坑啊!”   “你才同妻!”孔敏被戳中痛脚,气得大叫,“知君已经改了!他要走上正路了,他才不是同性恋,他只是被你糊住了眼睛!”   “我?”   孔敏咬牙切齿,“别给我装傻,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当年你们在学校偷偷摸摸的接吻我都看见了,恶不恶心啊你?孔信,你还是个男人吗?你那时候不知道我喜欢知君吗?我从小就喜欢他,你难道不知道吗?你连姐姐的男人都抢,做人能不能要点脸?”   “卧槽!太劲爆了,你们俩,姐弟俩为一个男人撕破脸,”孔义目瞪口呆,“艾玛这传出去得多抓眼球啊,古玩行多少年没出过这么大的新闻了,你们仨绝对能担得起这部年中大戏!牛掰!名字我都想好了,身残志坚,病弱白莲花在姐弟之间左右逢源……”   “你闭嘴!”孔信沉下脸,深吸一口气,“姐,既然你都知道,那我们就开诚布公地讲,我和知君已经是不可能,原因你知道,我已经有子庚了,而你和知君……我由衷地劝你悬崖勒马,明知前面是火坑,还硬要往下跳,这就不只是任性了,这叫脑残。”   孔敏脸色铁青,“悬崖勒马?美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你如果找别的男人,我还会相信你是真的放手了,可你找的是罗子庚,你不就是看上他长得像知君吗?”   “胡说八道!”孔信勃然大怒,指着孔敏的鼻子道,“我警告你,如果再让我听到一次这种话,别怪我不客气。”   孔敏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带着鼻音大喊,“你威胁我?你居然威胁我……被我说中了吗?恼羞成怒了吗?孔信,你不要脸!”   孔义捧着茶杯站在一边看戏,喝一口水,冷静道,“我说……你们俩不考虑一下小点儿声吗?大伯和奶奶在楼下万一听到,这场戏可就更好看了。”   “你劝她去,”孔信挥手,“这个女人已经疯了。”   “你才疯了!”孔敏狠狠踢他一脚,掉头跑了。   “嘶……卧槽,不穿高跟鞋踢人也这么疼……”孔信给她踢得龇牙咧嘴,坐在沙发上,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自己房间,痛苦地闭上眼睛。   半晌,他睁开眼睛,面无表情与蹲在旁边的人大眼瞪小眼,恶声恶气,“你看戏看得很爽啊?还不退散,打算留下来当炮灰么?”   “啧,”孔义蹲在他旁边,双手捧腮,一副小学生认真听讲的模样,认真道,“哥,我觉得你偶尔脆弱一下会比较招人喜欢。”   孔信板着脸,“什么玩意儿?”   “你别老这么强势啊,”孔义谆谆善诱,“子庚和你在一起会压力很大的,他又是抱负很远大的那一种,处处被你压一头,早晚会想离开你。”   孔信面无表情。   孔义被他瞪得后背发毛,硬着头皮道,“学会温柔,学会示弱,就想刚才,你闭上眼睛的一刹那,脸上表情好受伤,睫毛还一抖一抖,看得我小心肝都颤了……”   “……”孔信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他。   孔义顿时如临大敌,“HOLD住,哥!淡定!淡定!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神经病!”孔信站起来,一脚把他踹翻,“这就是你围观我们姐弟相残之后的感想吗?活该你找不到康纯杰!麻痹二百五!”   孔义被踹了一个屁股蹲,跌坐在地上看他没事人一样晃回自己房间,抽抽鼻子:我还不是为了逗你开心,没良心,我这么体贴的弟弟哪里找?操,再也不护着你了,阿纯比你好一百万倍!   回到自己房间,孔信坐在窗边抽了根烟,拨通温知君的电话,“你真的想好要和我姐结婚?”   温知君临睡前心情还不错,开玩笑道,“怎么,你打算替姐出嫁?”   “美的你,”孔信被他温润的笑声驱散心头阴郁,笑了两声后,低声道,“知君,你可知道你这是骗婚?”   温知君的笑声黯淡下来,叹一声气,“你这么晚却打电话过来,不止是为了问我是不是骗婚吧,受什么刺激?是和子庚闹别扭了?还是和敏敏吵架了?”   “什么都瞒不住你,”孔信苦笑,“刚刚和我姐大吵了一顿,知君,她大概是知道我们的事情的。”   温知君沉默了,片刻之后,轻轻笑了一下,“我知道。”   “什么?”孔信一惊,“你知道?”   “嗯,”温知君平静地说,“敏敏很早就知道我们俩的事情,我猜应该是十几岁的时候就知道了吧,她大概是看出什么来了,毕竟,”他顿了一下,“毕竟我们那时什么都不懂,也不太会掩饰。   孔信感到无法理解,“也就是说,你们俩,很早就相互心知肚明?天,到底是我脑子有问题还是你们的脑子有问题?这样的情况下,你们怎么可能还会结婚?”   温知君淡定地一笑,“为什么不能结婚?”   “你这是在害我姐!!!”   “你太不了解敏敏了,”温知君道,“我拒绝过她很多次,小的时候,我拒绝,她说他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我们两人是GAY,要让我们沦为全古玩行的笑柄,我害怕了,怕她毁了我,更怕她毁了你,后来我想明白了,GAY也不是低人一等,有什么好怕的呢?沦为笑柄又怎样?人这辈子是活给自己的,不是活给别人看的,可是敏敏她又说,全世界都知道她孔敏迷恋我温知君,如果我不要她了,她就没脸活在这个世上。”   孔信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天,喃喃道,“她只是太迷恋你了……迷恋了二十年,已经是执念了。”   温知君淡淡道,“她是被惯坏了。”   孔信沉默,父母离婚得早,姐弟俩小小年纪就没有母亲的爱护,所以格外惹人怜惜,孔仰山信奉穷养儿富养女,对孔信是挫折教育,早早带他进入社会,更是二十几岁就掌管古今阁,而将孔敏当做掌上明珠,孔、孟、温三家在这一辈儿只有这么一个女孩,不只孔仰山,连温知君的父母也是将孔敏当公主一样疼爱着。   “那你们……你们真的要结婚?”孔信问,“如果你反悔,我会好好劝我姐。”   “你能劝得了?”   孔信噎住,他当然劝不了,从小到大,孔敏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到不了手的,如今她想要温知君,这更是二十年的执念,谁能劝解得开?   “所以说别费力气了,”温知君笑道,“敏敏就像我的妹妹,哥哥满足妹妹的一个愿望,这没什么吧,反正……反正我大概也活不了几年的,等我死了,以她的条件,再嫁一个好人,也不算太难。”   孔信怒道,“你胡说什么!我看你最近精神就好得很,再活个二十年不在话下,温家和孔家都在全国范围内寻求适合的供体,说不定哪天就能痊愈。”   温知君一笑,“嗯,我相信你们一定能找到的,朝不保夕这么多年,我也很想试试健□活的感觉。”   挂断电话,孔信在房中枯坐了一会儿,感觉没有睡意,起身穿好衣服,揣了瓶轩尼诗XO开车去了酒店。   孟昕甩着湿漉漉的头发来开门,皱眉,“你发什么疯?”   “找你喝酒,”孔信走进去,拉开柜子,拿出两只酒杯,笑道,“醉笑陪君三万场,怎么样?”   “你文艺起来真让人受不了,”孟昕刚洗完澡,披着浴袍坐在沙发上,拿过酒杯,“正巧,我心情也不怎么好。”   两人边饮边聊天,孔信微醉了,眼神下流地顺着他宽松的浴袍往下钻,“五年不见,你身材没以前好了,瘦得一把骨头。”   “嗯,年纪大了,肯定没有二十几岁身材好,”孟昕脸越喝越白,眼睛却越来越明亮,慵懒地一挑眼角,“不打算说说吗,为什么抽风来找我喝酒?”   “啧,我算是知道韩夜看上你什么了,”孔信醉醺醺地伸手摸他的脸,“你越老越有味道了,别躲……”   孟昕一把打落他的手,“信不信我把你丢出去?”   “信啊,”孔信哈哈大笑,后仰着瘫在单人沙发中,仰脸大笑,笑着笑着觉得很没意思,抬手捂住眼睛,喃喃道,“小孟啊,还记得咱们十几岁时的样子吗?你,我,知君,还有姐姐……”   “记得,还有王八贤,明明比我们大,却总喜欢跟我们混在一起。”   “他居心不良!”   “呵呵,”孟昕低眸浅笑,“但他对我们都很好。”   “一点都不好,”孔信抽抽鼻子,“他老是耍我们……唉,十几岁啊……多好的年纪……没想到,二十年刷的就过去了,我姐和知君都要结婚了。”   此言一出,两人都安静下来,过了半天,孔信醉眼惺忪看过去,“你会留下来看知君订婚吗?”   “嗯,”孟昕点头,“我已经向韩夜推迟回香港的时间,等知君订婚之后我再回去。”   “参加订婚典礼?”   “不,”孟昕摇头,“我会在金陵饭店斜对面的咖啡馆,那里二楼靠窗的位置可以看到饭店门口,我想目送他进去。”   孔信皱眉,“你也魔障了,都魔障了,姐姐早就魔障了……”   “因为得不到,所以总是最好的,”孟昕淡淡道,“目送他订婚,我也就放心了,敏姐那么迷恋知君,一定能把他照顾好。”   孔信苦笑着摇头。   两人喝了一整瓶轩尼诗,孔信走路摇晃了,孟昕皱眉,“你怎么过来的?自己开车?”   “是啊。”   “别走了,醉驾太危险。”   孔信点点头,醉醺醺地扶墙拐进浴室,大声道,“铺床,等着我的临幸吧,小庚庚……”   这是彻底醉了,孟昕摇摇头,想你的小庚庚为什么不去找他?我们……早就做不成朋友了吧,唉,孔信,你还是太过心软,太容易原谅别人。   房门突然响了起来,孟昕疑惑,这个时候又会是谁,走到门边,“谁?”   “孟叔,是我,”一个低沉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   孟昕猛地皱起眉头,打开门,只见韩夜风尘仆仆站在门外,见到他,脸上浮起孩子气的笑容,“你不肯回香港,我便来陪你,是不是一个surprise?”   “大半夜的,谁啊,”孔信下半身裹着浴巾湿淋淋地从浴室出来。   韩夜瞬间脸黑了。   孔信:“……”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孟昕头疼地揉揉太阳穴,什么事儿啊这是!   ☆、56·韩夜的逻辑   “误会,你看到的全都是误会,”孔信镇定地打声招呼,转身又钻回浴室,胡乱擦了下身体捡起衣服穿上,一秒钟变人模狗样,风度翩翩地走出浴室,“韩总来得真及时啊哈哈哈……”   韩夜已经进门,铁青着脸,“如果我来得不及时,你们打算做什么?”   “阿夜!”孟昕呵斥。   韩夜倏地仿佛被戳伤,眼中一抹悲愤滑过,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倚仗身高优势低头斜睨孔信,冷冷道,“现在,立刻,给我滚出门去。”   “韩夜你不要发疯!”孟昕沉下脸,转身对孔信道,“不好意思,你还是打车回去吧,不要开车了,你喝那么多酒,开车危险。”   孔信点头,手指下流地在孟昕脸颊上滑过,邪气地压低声音,“我走了,他欺负你怎么办?”   孟昕轻笑起来,推他出门,“你多虑了。”   孔信无奈一笑,走出房间,与走廊里四个人高马大的保镖大眼瞪小眼,“咳,那个……我和孟昕是清白的。”   保镖们面无表情,眼中却全是“嘿,哥们儿,被捉奸了吧,恭喜你死期不远了”的怜悯神情。   孟昕关上房门,转身看着站在房间内的韩夜,一阵头疼,“你怎么突然来了?”   韩夜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   孟昕了解他的性格,没有强问,倒一杯水放在桌边,“你飞机上一定又没有喝水,嘴唇都干了。”   突然一股大力从背后袭来,孟昕停下手上的动作,拍拍搂紧自己的手臂,“孩子气!”   韩夜死死抱紧他,埋首在他脖颈间,毒瘾发作一般地深吸一口气,缓缓舒出,将他抱得越发紧了。   孟昕皱眉,“你弄疼我了。”   “孟叔,”韩夜低声道,“我好怕……”   “怕什么?”   “怕你离开我,”韩夜嘴唇偷偷亲吻他的头发,却不敢去碰他的脸颊,喃喃道,“怕你不要我了。”   孟昕轻笑,“你傻了么?当年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日子困难成那样,都没有不要你。”   “不一样,”韩夜固执道,“那时候你还没有和孔信他们重逢,他们还没带你回大陆,我知道,南京是你的家,你回来了,就不会再想去香港了。”   孟昕冷静道,“南京不再是我的家了,我没有父母,没有家人,我对于南京来说,早已是个死人。”   “我做你的家人,”韩夜激动地喊。   孟昕挣开他的怀抱,双手撑着他肩膀将人推到一臂之外,“不,你要找一个年龄、家室、相貌都和你相配的人,你们来组成一个家,叔都三十三了,老了。”   “你胡说!”韩夜道,“你一点都不老,三十三岁算老吗?我爸爸六十多岁照样娶女明星……”   “又说孩子话,”孟昕苦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叹气,“阿夜,我说过很多次了,拒绝你是因为我不爱你,勉强不来。”   韩夜垂下头,闭上眼睛,低声道,“那你爱刚才那个男人吗?那个孔信?我查过,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你说过你爱着和你一起长大的一个男人。”   “不是他,你不要乱来,”孟昕声音一凛,他太了解韩夜了,这孩子性格偏执没有安全感,若认定了孔信是情敌,必然要痛下狠手,绝不会让孔信日子过得太愉快。   韩夜怨恨道,“你护着他!”   “不是,我只是不希望你在大陆胡闹,你在香港尚且根基未稳,这里更不会有人买你的账。”孟昕和孔信两人喝了一瓶轩尼诗,纵使我喝酒不上脸,表面上看依然镇定,但头脑已经发晕,疲倦地说,“阿夜,我累了,你回自己的房间去吧。”   “我没有订房间。”   孟昕抬头看向他,“到前台订房间去。”   “我不去。”   “阿夜!”孟昕沉下声音,“你太任性了,抛下香港的工作贸然跑来大陆,又不订房间,你想做什么?”   韩夜没有理会他的斥责,目光在套房内扫视一圈,“你的床足够大。”   面对他的无视,孟昕突然有种无力感,眼前这个人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小冻猫子一样依赖自己的孩子了,他已经长大,成年,自己再也左右不了他了。   孟昕打开衣橱,拿出自己的衣服,“既然这样,这个房间留给你,我出去。”   “孟叔!”韩夜突然一把抱住他的腰,将人扔到床上,压倒,蛮不讲理道,“你哪儿也不能去!”   冷不丁被以一个屈辱的姿势压在床上,浓烈的雄性荷尔蒙笼罩下来,孟昕一阵心烦意乱的难堪,他喘着粗气,讥讽,“嘴上叫着孟叔,可你这真是拿我当叔叔对待吗?如果我一定要走,你会怎么做?强/暴我?囚禁我?韩夜,原来你骨子里,也不过是个禽兽。”   “不,”韩夜慌张地放开他,站在床边手足无措,“我……我没想这样……我只是不想你离开……我……我接到你的电话,说你要多待几天,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害怕,我怕你再也不回香港了……”   孟昕坐起来,掩好浴袍的衣领,冷冷道,“我只是想留下来看朋友订完婚,然后自然会回香港,我在香港的古董生意才刚起步,肯定不会半途而废。”   “只是因为古董生意……”韩夜喃喃地说着。   “是的,”孟昕狠心道,“现在我累了,你出去。”   韩夜慢慢退出房间,“孟叔,你好好休息。”   听到房门咔哒一声轻响,孟昕无力地跌倒在床上,醉酒加上劳神,太阳穴阵阵发疼,他双手按压着太阳穴,绵长地舒出一口气:阿夜啊,你已经成功继承了家业,我已经帮不了你了……   韩夜走出房间,目光扫过门口的保镖,压低声音,“看好门,有任何人来找他,都要通知我。”   “是,韩总。”   因为宿醉,孟昕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醒来闻到房间里阵阵芳香,睁开眼睛,看到韩夜正蹑手蹑脚地将一束香槟色玫瑰放进花瓶。   无奈地笑起来,这小子是将昨天晚上的争吵全部选择性遗忘了么?   “醒了?”韩夜道,“你睡好久。”   “昨晚喝多了。”   “中午想吃什么?”   “随便,”孟昕掀被起身,去浴室洗漱完,走出来,看到已经将午饭摆上桌的韩夜,“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等你一起,怎么样?”   孟昕顿了一下,“那你的工作怎么办?”   “我带了Sherry在身边,Alice会将需要处理的文件发过来,”韩夜道,“我打算在这里游玩几天,你来当导游怎么样?”   孟昕皱了皱眉,“让Sherry给你安排一个导游,我对于这里来说已经是个死人,如果和熟人遇到,会产生不好的影响。”   韩夜低头吃饭,没有说话。   又耍小孩子脾气了,偏偏自己对他总会无条件心软,孟昕在心底叹气,无奈道,“好吧,我陪你游玩。”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答应的,”韩夜这才笑起来。   四月的午后春风怡人,孟昕和韩夜在南京闲逛,他带了帽子和墨镜,两人走过一条条老街,去过孟昕当年的学校。   韩夜兴致勃勃,“这就是你长大的地方?”   “嗯,”孟昕没什么兴致,压低帽檐,“累了么?走吧,去喝杯饮料。”   两人坐在临街的咖啡馆,韩夜如同春游的孩子一般开心,相识五年,孟昕对他关怀备至,他对孟昕的背景却不甚了解。   当年自己刚刚认祖归宗,却无法融入那个复杂的家庭,半夜在酒吧喝酒,与人争执,以至于拳脚相向,被兄弟派去的人趁乱捅成半死,躲在酒吧后的暗巷中,是孟昕下夜班,将自己捡回,悉心照顾,才让他捡回半条命。   孟昕了解他的一切,他却无法看清孟昕的心。   如今,终于一起在南京游玩,见识到这座六朝古都,这个孟昕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两人看过鼓楼,逛过秦淮,韩夜偷偷地想,这样,真的好像一对情侣。   “你在看什么?”韩夜回过神来,才发现孟昕已经盯着窗外看了很久。   孟昕收回视线,“没什么。”   “嗯?”韩夜扭头看向窗外,见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孟昕却猛地闭上眼睛,睫毛剧烈地抖动着,竭力想克制住自己的心情。   韩夜一惊,“你怎么了?究竟怎么了?外面有什么人?”   “没……”孟昕捂住眼睛,摇摇头,低声道,“我只是后悔……我恨我自己……当初为什么鬼迷了心窍,我什么都没有了……朋友、家人……还有知君,知君……”   “知君?”韩夜倏地心头一揪,“温知君?你爱的那个人就是温知君?”   孟昕跟着孔信回南京后,他就找人调查了他们的背景,知道了什么博古十少,什么美人瘟,温家小生各个俊美温柔,却先天有疾,让无数痴男怨女伤透了心。   孟昕点头,“是。”   韩夜突然火起,残忍道,“可是他……他有女朋友,他马上就要结婚了,你是没有机会的。”   “我知道自己没有机会,所以五年前才能狠心诈死,我想离他远远的,时间长了,我肯定就能忘记他,”孟昕低声道,“可是没有……五年了,我每天都在悔恨,我失去了五年和他相处的时间。”   “你不要再妄想了,他马上要娶一个女人,孔家的大女儿,和你还是朋友呢。”   “可是他不爱她!”孟昕咬紧嘴唇,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殷红的血珠从齿间滚落,韩夜心疼道,“你不要咬嘴唇!”   孟昕苦楚地摇摇头,“我一直以为他们是幸福的,所以我能狠下心来放手……可是我昨天才知道,知君根本就不爱敏姐,他一点都不幸福,他们怎么能够结婚?”   “你不希望他们结婚吗?”韩夜问,“那我去杀了孔敏,这样他们就结不成了,温知君可以去寻求他的真爱,孟叔,你跟我回香港,再也不来大陆,怎么样?”   孟昕猛地抬起头,厉声,“你不要乱来!”   “这不是乱来,”韩夜隔着桌子握住孟昕的手,认真道,“谁惹你不高兴,我就让他永远都高兴不起来。”   ☆、57·订婚宴生变   孔敏订婚,这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连十几年都没回过国的孔二叔也特地飞了回来,孔信和孔义、罗子庚一起去接机。   “艾玛我好紧张……”孔义搓着手焦躁地转来转去。   孔信揪过他,按在原地不许再动,“接的是你亲爹,你紧张个什么劲儿?”   “哎,你不了解,这个月轮到我管公司了嘛,老头子去亚马逊丛林度假,”孔义紧张道,“那个……我一听说阿纯出事,给老头挂了个电话就跑回国,扰乱他的度假他一定会打死我的哎呀呀呀死定了!”   孔信:“……”   飞机降落,旅客陆陆续续出来,孔义却不再叫嚷紧张,一马当先冲过去,大力挥着手,“老头子!!!!”   一个带牛仔帽的高大男人抬起头,捏着帽顶仰脸看过来,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孔。   “嗨,二叔!”孔信叫着跑过去。   孔二叔一脚把孔义踹飞,张开怀抱搂住孔信,“大侄子!想死叔了!乖乖。”   “卧槽你一把年纪能不能温柔点儿?”孔义爬起来,愤怒地指着自己亲爹大叫。   孔二叔又飞起一脚,“对你这逆子我温柔个屁!傻逼儿子!”   “你一定不是我亲爹!”孔义抓狂。   “我才是怀疑医院抱错了呢!”   孔家父子机场上演全武行,最终以傻逼儿子半招告负,孔二叔神清气爽地理理衣领,看向站在孔信身后的男人,勾勾手指,“罗家那小子?”   “二叔,你好,叫我子庚就行,”罗子庚笑着伸手和他握手。   二叔大力拍拍他的肩膀,“哟,小脸儿不错,哎哟身材更不错,这小肌肉……”他捏一把罗子庚的腰,立刻由衷地赞叹,“这腰……可爽了小信……”   罗子庚讪笑,“还行,孔哥要求不高。”   孔信呕得一口血喷出来:你们俩要点脸成么!成么!!!   孔二叔十几年没有回国了,坐进车里,看着窗外一晃而过的城市,感慨万分,“变化太大了呀,哎,一个人回来要迷路。”   “这么多年了呢,”孔义道,“你的宝贝儿子我都出落得这么英俊潇洒了,再过个十几年,你更认不出来。”   “再过十几年我还是个风流倜傥的老男人,”孔二叔倨傲道,“而你还能保住这张嫩脸?到时候绝对被老婆抛弃。”   孔义冷不丁被戳到泪点,哇地一声哭出来,“我找不到阿纯了……”   “嚎什么嚎?”二叔姿势优雅地点燃一支雪茄,“是你的就是你的,丢不了,不是你的你强求也没用。”   孔义抽抽搭搭,“阿纯就是我的!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   “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他现在躲起来不见你,你就尊重他的选择呗”二叔咬着雪茄,在一片烟雾中冷静道,“喜欢一个人不是给他施加压力,而是放他自由,你在一边默默守护,闹腾什么?全世界围着你转啊!”   孔义撇撇嘴,嘟囔,“你一个讨不到媳妇的老光棍,装什么知心哥哥……”   二叔脸色一沉,“闭嘴,傻逼!”   孔家大宅十几年没怎么变化,二叔站在门外,一瞬间百感交集,“近乡情更怯,就是我现在的感觉,艾玛,在美帝待时间太长,都快不会叫妈了,老太太会不会打我呀……”   “矫情什么呀,”孔义哥们儿一般搭着他的肩膀往里走,大喊,“奶奶,大伯,姐,我家霹雳无敌酷帅狂霸拽的老头回来啦!”   “二叔!!!”孔敏奔出来,笑得娇俏,“我还以为你不来参加我订婚了呢。”   “哎哟哟我们孔家的公主订婚我居然敢不来?”孔二叔刮刮她的鼻梁,笑道,“不打算去见列祖列宗了?”   “就你会贫嘴!”孔仰山拄着手杖站在门口,故作严肃,“这么多年都没改好。”   “哎……”孔二叔应了一声,突然有些局促,走上前去,刹那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十几年没见,兄弟感情都已变得复杂难以掌握。   “艾玛,”孔义在背后小声嘀咕,“原来老头子也有这么紧张的时候……”   孔仰山转身进室内,“别站在外面了,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累了吧?”   “不累,”孔二叔紧跟上去,一进门,看到老太太坐在沙发上,眼睛瞬间红了,“妈。”   老太太抹眼泪,“你这个不孝子,跟老娘置气,这么多年不回家,知道妈妈心里什么感觉吗?”   孔二叔扶着她的膝盖半跪下去,抬手帮她擦去眼泪,“我工作忙嘛,那么大的公司,阿义个傻儿子又帮不上忙,整天风花雪月……”   “哎对,全是我的错,”孔义蹲在老太太另一边撒娇,“奶奶不高兴就揍我,我爸每年都想回来的,就是被工作耽搁了,别哭啦,老美女,会长皱纹哒……”   老太太被逗乐,抹着眼泪伸手去打他,“哎我家小老幺啊,这张贫嘴跟你爸小时候一模一样。”   “嘿,我是他亲生的呀,有他的优良基因!”   老太太疼惜地摸着孔义的大脑袋,“优良!是优良!就是这风格有点跟咱们不一致,乍一看,跟个外国人似的。”   “阿义是混血儿嘛,”孔敏依偎在老太太身边,“奶奶,混血儿都帅,而阿义比一般人更帅,他妈妈一定是个大美女。”   “一般般,一般般,”孔二叔瞄一眼孔仰山,讪笑道,“说实话我都没见几面,代孕机构给安排的。”   孔义瞪眼,“哎,你不是整天跟我吹牛是大美女吗?金发碧眼,哈佛妹子,高智商,选美冠军,大屁股洋妞,波涛汹涌,”他双手在胸前比划,“一个八两重……”   “闭嘴!!!!!!!!”孔二叔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抽过去,这傻逼儿子,拆你老子的台有糖吃吗?有糖吃吗???小心逐你出家门!   二叔在美国做陶瓷艺术品的生意,赚资本主义的黑心钱,出手相当阔绰,送孔敏一套翡翠饰品,种好水足,翠色喜人,搭配她定制的小礼服,简直是百媚横生。   订婚的早上,孔敏在家梳妆打扮好,站在穿衣镜前,“小信,你看我这样好看吗?”   “好看,”孔信应了一声,穿好西装准备出门去酒店,他得提前到场去安排各种细节,订婚宴虽然没有结婚那么隆重,但到底是孔家的掌上明珠,排场上不肯输给任何人,他必须做到完美无缺。   孔敏转过身,不高兴道,“你敷衍我!”   “没有,”孔信折回去,站在她身后端详镜子中的美丽女人,为她将颈前的翡翠吊坠摆正,“真的很漂亮。”   孔敏满意地笑起来,抓过孔信的手腕,低声道,“弟弟,我要嫁给知君了,你难过吗?”   “难过,”孔信面无表情道,“我为你们两人感到难过,明明不相爱,却要在一起相互折磨,我光看着就觉得一定很难过。”   “不,不是相互折磨,”孔敏摇摇头,神情有些恍惚,摸着镜中人忧伤的脸,喃喃道,“我是真的爱他……”   “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我可以去把所有事情处理好。”   孔敏猛地抬起头,目色坚定地和镜中人对视,郑重道,“我不会反悔,喜欢什么,就一定要争取到手,这是我的人生信条,我喜欢知君,所以我追求,我得到,这场游戏,我才是最大的赢家,不是么?”   孔信垂眸轻笑了一下,你真的赢了么?嫁给一个不爱你的人,你要这样的爱情,有什么意义?   再说,爱情本来就不是一场游戏,谈何输赢。   五一小长假是结婚热潮,金陵饭店门前竖起七八个迎宾牌,礼炮声不断,孔信简直忙成了个陀螺,看似没什么需要操心地方,真运行起来,真是每一个细节都要操心。   幸亏康纯杰家的老管家过来帮忙,他和孔仰山私交不错,所以也来参加孔敏的订婚宴,有他帮忙,孔信觉得肩上重担轻了不少。   吉时快到了,孔信站在门口当迎宾。   “孔哥,”罗子庚从车上下来,开心地挥挥手。   孔信忙迎上来,对罗子庚一阵龇牙咧嘴,低声道,“我脸上肌肉都快笑僵了,真他妈的累人。”   “辛苦了,”罗子庚咬他耳朵,“晚上好好服侍你。”   “操,到底谁服侍谁啊,”孔信给他一拳头,转脸看向从车内出来的温知君,“哎哟,今天真帅,跟那……”   “打住!”温知君笑着止住他,“只说前半句就行了,你嘴里肯定吐不出什么好话,我才不要听。”   温姨妈和罗妈妈在旁边大笑。   孔信笑骂,“别以为今天你是主角我就不能告你诽谤!”   罗子庚张望,“今天来得人挺多啊,敏姐呢?”   “公主是要最后才能登场的,”孔信道,“你来了正好,给我当迎宾,我去喝口水,唉,累死了。”   两人并肩走进饭店,后面一个人高声叫,“孔大少!”   孔信回头,见是一个眼熟的男人,正心想这是谁啊,本大少已经如此知名了么?怎么好像人人都认识我?   罗子庚低声,“这是潘南华的秘书,姓张。”   “哦,张哥啊,”孔信笑着迎上去,握手,“张哥好久不见,怎么不见潘总?”   “潘总去英国参加拍卖会,准备迎一幅当初被从圆明园抢走的名画回国,脱不开身,”张秘书笑道,“所以特别交代我一定要来恭喜孔大小姐订婚,潘总经常跟我们说当年多亏孔常翁老人家对潘家多番接济,他才能有如今的荣光。”   “爷爷向来乐善好施,”孔信笑道,“张哥里面坐,在玉兰厅。”   “好,好。”   目送张秘书走向玉兰厅,孔信一回头,冷不丁被身后的黑影吓一跳,抚平胸口,“祥叔,您猫在我背后干嘛?”   老管家一脸惊恐,“是他……是他……你们竟然认识……你们是一伙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孔信皱眉,“谁啊?”   “张三!”   “张三?”孔信愕然,“你在说什么呀,累坏了吧,祥叔,累了就去歇歇,别胡思乱想。”   老管家急得跳脚,“我没有乱想!就是他!张三!化成灰我都认得!!!”   “唉,祥叔,你可能有点……”   “原来是这样!”罗子庚突然道,“祥叔,你的意思是刚刚那个人就是张三?”   “就是他!他要挟我们少爷……”   孔信恍然大悟,“居然是潘南华……张三只是一个秘书,哪来那个本事胡作非为,除非背后有人指使,原来竟是潘南华……这就说通了,潘南华从小孟手里抢走柴窑,想用它当下金蛋的母鸡,所以强迫康纯杰伪造,后来为了防止康纯杰给别人伪造,又怕他会站出来戳穿他们的骗局,所以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炸死康纯杰。”   罗子庚冷冷道,“潘南华真是贼胆包天,可笑这样的人竟然被媒体宣传成为一个大公无私的爱国收藏家,真是可笑之极。”   突然孔信手机响起来,孔信接通,只听那边传来孔仰山急躁的声音,“敏敏的司机开错了路,我们现在联系不上他们了。”   “什么?”孔信大惊,“怎么会开错路?”   “他岔路口拐到另一条路上了,转眼就找不到,打司机电话和你姐电话都无人接听,”孔仰山急得上火,“开定位居然定位不到他们。”   “定位不到?”孔信倏地后背腾起一层冷汗,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报警了吗?”   孔仰山吃了一惊,“报警?居然要报警?”   孔信看了下手臂,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住情绪,“你听我说,爸,这件事情肯定不是简单的司机开错了路,都这个时候了,马上就十二点,我们耽搁不起,马上报警,让所有司机都沿着那条路去找,说不定姐姐是被绑架了。”   “你说什么?”背后一个声音倒吸一口冷气,“敏敏被绑架?这是怎么一回……唔……”   “哥!你不要激动!”罗子庚惊叫,冲过去扶住温知君,从口袋里摸出药瓶,“急速救心丸……孔哥拿水来。”   温知君的脸都白了,手指揪住胸口,痛苦地摇头,“说……敏敏……这是……到底……怎……么……”   孔信抓过一大杯水,给他灌下去,“不行,吞不进药!”   “救护车!”罗子庚大叫,“快点送医院!”   ☆、58·温知君病危   温知君这次病发得突兀,幸亏温姨妈行事谨慎,特意带了家庭医生在身边,连忙上去急救,“不行,得赶紧送医院……”   孔信一把抱起温知君,冲开饭店门口拥挤的人群往外冲去。   吱呀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孔义从一辆雷克萨斯SUV上跳下来,“哥,姐姐她……卧槽这又是怎么了?”   “知君发病,子庚,开后车门!”孔信抱着温知君冲上后座,家庭医生跟着上车,“阿义,开车,去医院!”   孔义傻眼,“我……我去医院的路不熟……”   “我来,”罗子庚将他扯到一把,抓过钥匙上了车,“孔哥,扶稳他。”   一脚油门踩到底,风驰电掣地拐上大路。   孔信打120,颤着声音讲明情况,“我们现在正从金陵饭店往医院去,走中山路,请派出救护车……对,遗传性高胆固醇,D缺失型血……”   “温少,温少……你坚持住!”医生满头大汗,“孔少,温少的情况很不对!”   “我看到了,废物!”孔信怒骂。   “别……别生气……”温知君一手痛苦地揪着领口,另一只手颤抖着伸出去,“信……小信……”   孔信一把握住他的手,“我在,我在呢,我一直在,别怕,你一定能挺过去的,子庚,再开快点!”   罗子庚汗水从发际流了下来,他努力保持镇定,“嗯。”   温知君抓救命稻草一样抓着孔信的手,竭力大口呼吸,“我……我不一定……这次不一定……能挺过去了……小信……我……我一直……欠你一句……对不起……”   “不怪你!我不怪你的,知君,你别说话了,留点力气。”   “我要说……我怕……我怕再不说……就没机会了,小信……当年都怪我……没有勇气……我怕敏敏……把我们的事情……捅出来,”温知君断断续续地说着,泪水从他眼中流了下来,“我从来不敢承认……我的性取向……一步错……步步错……我好后悔……”   孔信止不住地流下眼泪,“我不怪你,当年我也没有勇气,知君,我也不敢承认,是我的错,我明知道你不爱姐姐,却还支持你们在一起,都是我的错。”   “敏敏……一定要把她……救回来……”温知君神情越来越恍惚,眼神开始涣散,“告诉她……我……我努力了……可……还是没能爱上她……对不起……小孟……我要去见小孟了……”   “不!”孔信紧紧握着他的手,“知君你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小孟没死,我们都好好活着,活着多好,知君你千万不要放弃,我们小时候说好的,我们要在一起到一百岁,我玩古,你玩虫,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温知君伸手摸着他的脸颊,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个悲伤的微笑,俏皮的小虎牙露出个尖,他喃喃道,“小信……”   “别说了,我都知道,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孔信吻着他的手,眼泪已模糊了视线。   罗子庚双手握紧方向盘,咬紧牙关不去看后视镜,死死盯着前方的道路,窗外是五月艳阳天,他却如同置身冰窟,浑身瑟瑟发抖,骨骼仿佛都发出了冻裂的声音。   半路遇上救护车,将人急速送进急救室,其他人也赶了过来,温姨妈抓着罗妈妈的手哭成了泪人,她本来以为儿子终于要订婚,开心地准备了好长时间,没想到事到临头竟然全是一场空。   罗子庚支撑着母亲和姨妈,低声地安慰着他们。   突然孔信手机响起来,孔信低头扫一眼,拿着手机走出走廊,“小孟,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事情?”孟昕的声音充满了担忧,“我在对面咖啡馆,突然看到你们一团乱,温姨妈哭得很伤心。”   孔信声音虚弱无力,“我姐的司机在岔路口拐上了另一条路,手机联系不上,也定位不到,我们怀疑她被绑架。”   孟昕倏地呼吸一窒,“怎么会这样?敏姐有得罪什么人吗?谁会绑架她?”   “也许是讹钱?或者别的什么,”孔信大脑中一团乱麻,烦躁地抽着烟,“她性格有点任性,可能在外面惹到什么人……”   “那知君怎么样?”   孔信哽咽了一下,“知君受刺激太大,发病了,正在医院急救,医生说得尽快手术,可是……”   孟昕心狠狠揪了起来,可是没有供体……   他恍惚地挂断电话,坐在窗前看向金陵饭店门口,突然发生如此大的变故,前来观礼的亲朋好友都倍感震惊,孔仰山急得团团转,幸亏有二叔还能主持大局,和孔义两人将宾客送走。   “他们真的定不了婚了……”孟昕抬手捂住脸,喃喃道,“你做到了……阿夜,你真厉害。”   韩夜坐在他对面,隔着桌子握住他的手,“你怎么不高兴?孟叔,温知君不用娶孔敏了,你为什么还不开心呢?”   “我怎么开心得起来?”孟昕猛地甩开他的手,踉跄着站起来,指着他,“韩夜,你怎么变成这样?你有能力有势力了不起吗?你就能为所欲为了吗?孔敏是跟我一起长大的好姐姐,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拜托你做事之前能不能动一下脑子,你动了孔敏,知君他怎么办?他发病了,他快要死了……知君……”   韩夜愕然,“我做错了么?”   “你没做错!你是对的!”孟昕后退一步,闭上眼睛,“错的是我,我不该回来,不该留在南京,不,是我不该爱知君……不,我当初就不该诈死,不该去香港……不该……不该认识你!”   韩夜看着眼前一脸悔恨的男人,心脏仿佛被生生摘除一般疼痛,“孟叔,你竟然后悔认识我!”   “是,我后悔!”孟昕喃喃道,茫然地望着周围,韩夜将咖啡馆包场,此时偌大的室内只有他们两人,他失魂落魄地向门外走去,走了两步,突然停住脚,似是找回了理智,冷声,“把孔敏放了。”   韩夜道,“订婚已经取消,我自然会放她。”   “韩夜,我们……”孟昕平静地说,“我们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吧。”   韩夜浑身一震,猛抬头,“你说什么?”   孟昕深吸一口气,“你跟我,始终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我永远都无法认同你的行事风格,你大概也会觉得我矫情吧,最开始,我生活落魄,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们同为天涯沦落人,在一起也不过是相互取暖,那些苦日子都过去了,你是家财万贯的韩总,我的古董生意也已经起色,你不再需要我的帮助,我也不需要你的庇护了,我们……就这么好聚好散吧。”   韩夜没有说话,他死死地盯着孟昕的背影,这个瘦硬的身体对自己有着惊天的吸引力,他紧紧攥着拳头,死死克制冲上去抱他的冲动。   孟昕等了半天,都没有得到他的答复,疑惑地回过头,倏地愣住。   只见韩夜瞪着猩红的眼睛,竭力克制着怒火,让整个人看起来都非常暴力,他不由得后退一步,警惕起来。   “躲什么?”韩夜轻飘飘道,“呵呵,说什么好聚好散,我的孟叔,想要散,首先得是聚过的。”   “你什么意思?”   韩夜悲伤地笑,“我就知道你回大陆就不会再想跟我回去,你喜欢温知君是吗?可惜他有心脏病,我调查过,他就快要灯枯油尽了,他快要死了,孟叔,你不想救他吗?”   孟昕冷冷地看着他。   “心脏病不难治,但是温知君血型特殊,找不到合适的供体,”韩夜对他道,“如果我能找到供体,治好他的病,孟叔,你肯跟我在一起吗?”   孟昕一震,不敢相信地看着他的眼睛,“韩夜,你……这是在要挟我?”   “是。”   孟昕颓然闭上眼睛,他大脑一片混乱,孔敏失踪、知君发病、韩夜的要挟……这个自己一手将他扶持起来的孩子,竟然能够准确地挟住他的软肋,抛出这样一个无比诱人的鱼饵,狠狠一刀插在他的心窝子上。   ——他竟然要挟自己!   可是他不可否认地心动了,如果能让温知君活下去……   觉察到他的犹豫,韩夜突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你心动了。”   “是,我心动了。”   韩夜哈哈大笑,笑声在空荡荡的咖啡馆中回荡,令人毛骨悚然,突然他笑声一滞,厉声讥诮,“孟昕,你对他还真是真爱,为他付出自己都行?你就这么不值钱!!!”   孟昕淡淡道,“不,我很值钱,陪你睡几晚能换来知君一条命,这一场交易我是赢家。”   “不是几晚,是一辈子,”韩夜叫,“你要陪我睡一辈子。”   孟昕思索了一下,“我还是赚了,跟着你吃香喝辣,衣食无忧,你还这么痴情,我一个而立之年的老男人,既没身材也没脸蛋,你看上我,是我的福气。”   韩夜表情却越来越凄怆,他悲愤地看着眼前冷静到可怕的男人,残忍道,“我不会再对你痴情,跟我回香港,我就把你剥光衣服,关在房间,带上眼罩,用铁链锁住你的四肢和脖子,上下两张嘴都给你塞满,你只能跪地爬行,摇尾乞怜,等着我的临幸……”   孟昕却轻轻地笑了起来,镇定道,“你真的能救知君的命吗?如果你真能救,让我当狗奴又有什么关系?大家都活着,总比有人死了好。”   韩夜死死盯着他,仿佛发狂的野狗盯着它的猎物,眼神复杂难辨,悲愤、震惊、嫉妒、怨恨……   半晌,猛地扑上去,一把抱住瘦削的男人,将他死死按在怀里,低吼道,“为什么要作贱自己?你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不跳起来骂我是变态?孟叔,我不会那么对你……我不会那么对你的……那温知君他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付出?”   孟昕被他勒得脸色发青,艰难道,“知君他……是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人。”   韩夜绝望地埋头在他脖颈间,“我去找供体,我去联系名医,孟叔,跟我回香港,我不求你跟我在一起了,求求你,不要再爱他好不好?”   孟昕垂下眼眸,“对不起,阿夜,我做不到。”   ☆、59·罗子庚生气   急救室的灯持续亮着,孔信倚着走廊墙壁,烦躁地不停看时间,耳边温姨妈和罗妈妈的哭声让他心烦意乱,看一眼罗子庚,他正坐在母亲的身边,小声安慰着她们。   仿佛感觉到他的视线,罗子庚抬头扫过来一眼。   孔信倏地心头一凉——他的眼神冰冷无情,还透着一丝讥诮,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子庚,”他轻声道,“你过来,我们商量一下这个事情。”   罗子庚轻抚了母亲的脊背几下,起身跟着孔信走过走廊,医院中到处都是病患,两人一路穿过熙攘的人群,走到院子中的假山后。   孔信点燃一根烟,深吸一口,缓缓吐出来,“你……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听到他的话,罗子庚神情突然变得十分微妙,他平静道,“这句话应该我来说吧,你还不打算向我坦白点什么吗?”   “我……”孔信张口,却发现自己说不出来,他不知道该怎样来和罗子庚解释,温知君是他的姐夫,他该怎么来解释两人十几年前的这段不伦畸恋?   “连解释都不愿意了吗?”   “不是,”孔信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子庚,你要相信我,我是爱你的。”   罗子庚嘲讽道,“是啊,你是爱我的,这句话你床上讲了很多,可惜,下了床你更爱我表哥。”   “不!不是这么比的,我现在是拿知君当家人来看,你才是我男朋友。”   “男朋友?”罗子庚冷冷道,“那你现在就去告诉孔伯伯,告诉所有人,我是你男朋友,你敢么?”   孔信沉默下来。   “你不敢,孔信,你不敢,你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抱着表哥冲上车,你敢当着我和家庭医生的面和表哥真情告白,你却不敢承认你爱我,不……不,你根本不爱我,你爱的只是表哥,可笑我当了一个人的替身,竟然五年之后才发现……”   孔信痛苦地闭上眼睛,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情,大脑要爆炸一样地疼,他用力揉着太阳穴,“子庚,我不想闹到大家都不好看,我没有拿你当替身,你和知君并不像。”   “所以你只爱表哥,并不爱我,对吗?”   “你够了没有?”孔信不悦地看着他,“你要妄自菲薄到什么程度?你能不能动脑子想一想,如果我不爱你,我会和你在一起五年?我吃饱了撑的?”   罗子庚低声道,“五年……五年啊……你总骂我傻小子,现在看来,我真是傻透了,到现在我都还记得在新郑的那天晚上,你第一次主动吻了我,那时我有多开心……我觉得你终于喜欢上我了,你终于开始爱我了……”   ——没想到全是假的,透过我的脸,你只能看到他,你喜欢看我笑,其实,你真正喜欢的,是他的笑脸吧?   想到这里,罗子庚长长舒出一口气,抬腿往医院里走。   “不许走,”孔信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人拖回假山后,“不许走,我们说清楚,子庚,我不能被你这样误会。”   罗子庚低头看着他,“什么误会?你爱表哥这件事是误会,还是拿我当替身这件事是误会?你敢说你没在我身上找表哥的影子?”   “我……我没有,”孔信死死抓着罗子庚的手腕,“是,我承认我爱知君,我从十五岁就开始爱知君,那又怎样?十七岁生日那天,他送我的蝈蝈葫芦被姐姐抢先拿到,嚷嚷得所有人都知道上面绘着她的小像,长辈们乐见其成,我和知君……我们都没有勇气来戳穿这个谎言,我们都不敢去出柜!十几年来我一天比一天难过,每次见到知君和姐姐在一起我都感觉有一把匕首插在我的心口窝上,直到我遇到你……你真诚、懂事、一学就会……你还爱我,我有什么理由不和你在一起?”   罗子庚倚着假山,冷眼看着他的薄唇,觉得嘴唇薄的人果然善辩,他这是拿出做生意的本事在和自己拉锯。   讲故事?古玩行里经久不衰的骗术,七分真,三分假,给要出手的古董编造一个故事,立刻身价倍增,连萝卜都能包装成人参。   讲完故事,下一步就应该是开价了吧。他能利用的筹码,一是自己的感情,二是五年的相互陪伴。   果然,孔信讨好地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亲吻,“子庚,别跟我置气,我们都这么多年了,我离不开你的。”   罗子庚冷笑一声,“没有我,你就可以和表哥在一起了,还强留我做什么呢?”   “不!他是我姐夫,我不会和他在一起,子庚,别生气了,”孔信放柔了声音,“我们要好好的,你不还说晚上要服侍我吗?我们好久没做了,今晚去我在鼓楼的房子,怎么样?”   “这算什么?”罗子庚捏起他的下巴,“□?割地赔款?孔信,为什么你的反应这么像一个被捉奸在床的淫/妇?”   侮辱的语言,侮辱的姿势,孔信猛地眉头皱紧,挣了两下没有挣开,不悦道,“你什么态度?罗子庚你说话给我放尊重点儿!”   “我做不到,”罗子庚冷冷道,“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对你,实在是尊重不起来,孔信,你让我感到失望,非常失望。”   说完,用力甩开他,转身走回医院。   孔信捂着下巴一个踉跄,扶住假山才没有摔倒,回头看向罗子庚笔挺的背影,猛地闭上了眼睛。   王八贤进医院一时间没找到孔信,满院子找了十几分钟,才在一座假山下找到他,孔信盘腿坐在地上,面前是一小堆烟头。   “啊哦,”王八贤怪叫,“待会儿保洁妹子来骂死你个乱丢垃圾的龟儿子哟!”   孔信哑着嗓子,“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温知君怎么样了,顺便通知你敏敏已经回家了,什么事儿都没有,司机只是迷路了,不知道什么原因手机、导航全部出了问题,气得在家大哭呢,你爸怕她做什么傻事,不让她出来。”   “哦,没事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王八贤蹲在他面前,抬手揉揉他的头发,“看样子你真是痴心不改啊,对温知君是真爱吧,别担心啦,他是打不死的小强,发过这么多年的病都没挂,这一次一定会挺过去的。”   “我不知道,”孔信喃喃道,“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痴心不改,我……我都不知道我到底爱谁了。”   “温知君呀,你喜欢他这么多年呢,都快撵上我喜欢敏敏了。”   孔信茫然地抬起头,“那子庚呢?子庚怎么办?我不爱他吗?”   他眼中布满猩红的血丝,抬头的一瞬间把王八贤吓到了,卧槽了一声跌坐在地上,指着他的眼睛,“你你你你……你居然他娘的流下了鳄鱼的眼泪?”   “没有!”孔信恼怒。   “卧槽你这个傻逼居然会哭???”王八贤大叫,“太可怕了,温知君是要挂了么?你现在哭是不是太早了点儿?”   孔信恼羞成怒,大吼,“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恭喜你,看到了,子庚不要我了,我伤感一下你他妈有意见?”   王八贤被他吼得一愣一愣,坐在地上眨巴眼睛,“你说脏话。”   “……”孔信怄得脑仁疼:听人说话抓一下重点会死吗?会死吗!!!   王八贤震惊半天,突然嗷地一声跳起来,“罗子庚不要你了?你和温知君苟且的那点破事儿终于被他知道了?”   “你他妈才苟且!”   “我倒是想苟,问题是另一位她不愿意跟我且,”王八贤点燃一根烟,大咧咧道,伸长手臂搂着孔信的肩膀,“跟哥说说,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出了什么幺蛾子,惹得子庚不要你了?”   “跟温知君的事情被他知道了。”   “卧槽!!!”王八贤抓着他的肩膀疯狂晃动,大叫,“捉奸在床了?你考虑过敏敏的感受吗?”   “滚你麻痹!”   “说脏话是不对的,小可爱,”王八贤捏着他的腮帮子,道,“子庚该是觉得你拿他当温知君替身了吧,他们俩长得确实有点像,特别是那对小虎牙,艾玛俏生生得惹人喜爱,当初你第一次带他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觉得事情不简单,你是要胡闹的节奏。”   跟这么个不靠谱的人谈心真是扯得蛋疼,孔信斜眼,“马后炮有意思吗?”   “这不是马后炮,”王八贤严肃道,“我第一眼见到你俩站一起,脑中就有了这么个预感,并且是从你们俩的性格角度出发,经过了严格推理的,别不相信,本王大学是学心理学的。”   孔信惊讶,“你上过大学?以你的年龄,那时候应该还没恢复高考吧。”   “滚你麻痹!!!”   两人相互咒骂着往医院里走,突然孔信手机响起来,他接通,“喂,小孟?”   “阿夜联系到了供体,还有一个顶级的专家团队,正在往南京赶,”孟昕道,“下了飞机立刻就可以做换心手术。”   “太好了!”孔信突然感觉心口一口郁气消散了,“专家几点到机场?我派人去接。”   “不用接机,他们搭私人飞机过来。”   如此糟糕的一天终于有了转机,孔信长长舒出一口气,“多谢韩总,原来,他内心是这么好心肠,唉,你不跟他实在是可惜了。”   孟昕淡淡道,“多谢你关心,从今天开始,我会尝试把他当成男朋友。”   天上一个雷掉下来劈得孔信晕头转向,“什么?从今天?”他声音一凛,“小孟,韩总为什么肯帮知君?你是不是跟他达成了什么协议?他胁迫你?”   “没有,”孟昕的声音一如既往听不出情绪,他平静地说,“是阿夜派人买通了敏姐的司机,孔信,对不起,他做事欠考虑,我们向你、敏姐,还有孔家道歉。”   孔信声音冷下来,“他做的事情凭什么让你道歉,小孟,阿夜为什么要扰乱姐姐的订婚宴?”   孟昕道,“他因为他想让我开心。”   孔信皱眉,“他可真傻。”   “是啊,傻透了,”孟昕敷衍一声,“我挂电话了,别忘了让医院做好手术的准备。”   ☆、60·温知君脱险   韩夜请来的专家很有效率,几个小时就赶到医院,和温知君的医生团队会诊,立即开始换心手术。   亲人们等在休息室,完全帮不上忙,都急得上火,只有王八贤一个人睡的着,他仰在宽大的沙发椅中,还很不合时宜地打起了呼噜。   温姨妈和罗妈妈一直手握着手相互安慰着,两人都是年纪轻轻就守寡,儿子是她们生命中最大的意义。给姐姐擦去眼泪,罗妈妈转头看向儿子,“你去外面买点吃的来吧,这么长时间不吃东西,人是要垮掉的。”   “嗯,”罗子庚点头,起身往外走。   “我和你一起,”孔信跟上去。   罗子庚回头看他一眼,淡淡道,“不用,你歇着吧。”   “子庚……”孔信轻轻叫了一声。   罗子庚头也不回地走出休息室。   孔信追到门口,看着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突然觉得这个傻小子长大了,早已不是五年前那个被碰瓷、被敲诈的愣头青了,他越来越成熟,越来越老练,却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这会儿是凌晨四点多,附近只有快餐厅是24小时营业的,罗子庚买了些饭和粥就回了医院。   王八贤在闻到香味的第一时间从梦中清醒,无比镇定地打开饭盒,“哎,咖喱鸡排饭?我不吃咖喱,你们谁跟我换一份?”   孔信看着自己的黑椒小牛排饭,突然鼻头发酸。   王八贤蹭过来,“信乖乖,咱俩换换呗。”   孔信喃喃道,“我也不吃咖喱。”   王八贤倒吸一口冷气,小声骂道,“卧槽太区别对待了吧,凭啥我们都是咖喱鸡排,就你一个人是黑椒牛排?”   “闭嘴!”   手术进行了二十多个小时,医生走出来的时候腿都软了,脸色比病人还惨白,温姨妈忙迎上去,“医生,知君他怎么样?”   “手术已经完成,暂时脱离生命危险,至于具体结果,还要观察几天。”   温姨妈猛地闭上眼睛,长长舒出一口气,软软地倒了下来,她精神太紧张,骤然放松下来,整个人都承受不住了。   罗子庚一把将姨妈扶起,对医生道,“真是太感谢各位,你们都辛苦了。”   孔信在ICU病房外看了温知君一会儿,低声道,“知君没有了生命危险,我也该回家了,子庚,我晚上来给你送饭。”   “不用。”   孔信上前一步,突然飞快地在他嘴角吻了一下。   罗子庚明显一震,猛地将人推开,擦一下嘴角,“疯了吗?你不是最怕被人撞见?”   虽然罗妈妈去照顾温姨妈了,但周围还有护士和医生,他们只要一个回头,就能看到这个大胆的亲吻。   “是,我疯了,”孔信点头,伸长手臂勾着他的脖子,一歪头,凑到他耳边道,“别离开我,我愿意为你发疯。”   罗子庚嘴角浮起嘲讽的笑,用力推开他,“可惜,我不愿意再当表哥的替身。”   孔信没想到他会推开自己,骤然觉得怀抱中空荡荡,无比难堪,低声道,“子庚,我知道你不会再相信了,但我没有拿你当知君的替身,你们是不一样的,我真心爱过你。”   罗子庚扭头看向病房内,没有再理他。   孔信闭了闭眼睛,转身走了出去。   王八贤正靠在车边抽烟,看到他走来,悠悠喷出一口青烟,“上车,我送你回家。”   “想去看我姐就直说,别找借口。”   “哎哟你吃醋啦?”王八贤叼着烟嬉皮笑脸,伸手扯着他的腮帮子肉,“本王偶尔也会临幸一下你的嘛。”   孔信眉头猛地皱了起来。   王八贤刷的收回手,“好好好,我不碰你了,别恼!”   在回家的路上,王八贤啰啰嗦嗦,“你说你都造了些什么孽呀,罗子庚那小孩其实我挺喜欢的,眼力好,会来事儿,跟他谈生意是一种享受有没有?”   孔信闷声闷气,“他的本事都是我教的。”   “呸!那叫天赋,”王八贤道,“跟你谈生意是一种折磨,就知道压榨别人,告诉你,我最讨厌帮你牵线了,看你砍价我都肝疼,让别人喝口汤会死吗?还都是你教的……估计只有上床是你教的,哎,我一直对你们基佬床上那点事儿很疑惑,你们俩到底谁干谁啊?还是互干?石头剪子布,谁赢了谁biubiu?多出来的那根J8干啥用?”   孔信翻个白眼,“多出来的那根我们扯着玩,你有意见?”   “哎哟卧槽,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扯J8蛋?”王八贤忽然嗨起来了,“你俩谁扯谁啊?”   孔信眼神凌厉地瞪过去。   王八贤一下子颓了,缩缩脑袋,“不说拉倒,本王情报网遍布天下,难道还查不出这么屁大点事儿?”   “屁大点事儿你还要问?”孔信极度不爽,挑眉,“五年来,一直是我在下面,你有意见吗?”   王八贤一下子不说话了,全神贯注地开车,神情无比认真。   孔信白他一眼,转头看向窗外,冷哼,“怎么不说话了?满意了?解决你一大疑问你可以死而无憾了。”   “啧,其实我问这个问题的目的吧,还是为了你呀,”王八贤竭力让自己表现得很真诚可信,“既然你一直给子庚当小媳妇,那问题就好解决了呀,男人对媳妇都是很宽容的,子庚不就是生气你拿他当替身吗?你只要脱光了衣服爬上床,主动点儿,风骚点儿,千娇百媚地叫两声,注意,这是重点,一定要叫得好听,还得有台词,像什么老公人家错啦,老公人家再也不敢啦,老公人家爱的是你呀……嗯嗯啊啊……”   五大三粗的汉子憋细了嗓子学小媳妇叫/床,一嗓子叫得孔信寒毛都起来了,“行了行了别嚎了,恶不恶心啊,你这个死娘炮!”   “卧槽!卧槽!卧槽槽槽槽……我是死娘炮?你见过比我更爷们的汉子?”王八贤不顾正在开车,刷的撩起衣袖,展示肥硕的手臂,“瞧瞧,嘛叫力与美的象征!”   孔信痛苦地扭过头去。   两人到了孔家,孔义正等在客厅里,见到他们进门,抬起头来,“医生说脱离危险了?”   “嗯,”孔信点头,“爸呢?”   “大伯被姐姐吵得犯头疼,正在卧室休息呢,我爸在帮他做指压,”孔义伸出两根手指,神乎其神地比划,“按摩头皮,激活人体能量,养颜排毒,改善神经衰弱,提高智商。”   “……”孔信对这两父子一百万个不放心,“二叔真的会吧,技术怎么样?”   “技术能不好吗?”孔义一脸血泪,“那可是拿我练了十几年才磨砺出来的!”   王八贤摸出一面铜镜,紧张地整理自己仪容,“不去看一下敏敏吗?她一介弱女子受到这么大的打击,一定在伤心吧,艾玛,光想想我这小心肝儿呀,都要心疼碎了,我的敏敏女史……”   孔义道,“要看你们去看,我真心不想见她,简直是个疯子,”他扬起头,指着自己脖子道,“看,我就劝了她一句,给抓成这样了。”   王八贤一脸艳羡地看着那三条血痕,“这是……爱的痕迹啊!!!”   “如果能让,我绝对让给你!”   孔信和王八贤上楼,到了孔敏门前,敲了两下,小保姆打开门,嘘了一声,“好不容易才睡着,别弄出动静来。”   “嗯,”两人进门,看到老太太正坐在孔敏床前,帮她掖了掖被子,转过脸,眼睛红红的,“唉……”   “奶奶,我姐怎么样了?”孔信走过来,低头看着孔敏的睡颜,眼睛红肿,脸上还带着水痕,一看就知道直到睡着的时候还在流泪。   “睡了,”老太太在小保姆的搀扶下站起来,“小信,老八,我们出去说话。”   两人跟着老太太走出房间,坐在沙发里,老太太痛心道,“敏敏这么好的女孩儿,竟然订婚宴变成这样,实在是……如果你爷爷还在,是绝对不会放过那个司机的!”   “那个司机怎么样?”   “他说他只是开错路,等到发现的时候又堵车,一下耽误了半个小时,手机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没有信号,”老太太气愤道,“他是胡扯,敏敏说是有人要害她,她知道是谁!”   孔信倏地心头一跳,“谁?”   “她不说,”老太太恨声,“敏敏这孩子就是太善良了,到这种程度还不肯撕破脸,唉……小女孩太善良就容易吃亏,警察又不受理,我们只能吃个哑巴亏。”   孔信安慰道,“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吧,奶奶,你就别费心思了,看你这样子,一定是昨晚没睡好,小芳,扶奶奶去休息。”   老太太疲倦地叹气,“别光说我,我一个老太婆,休不休息都没什么了,多活一天都是赚的,而你还这么年轻,别太累了,这些年你爸爸只知道古玩,管不了大事儿,全家的担子都压在你身上,你太辛苦了。”   孔信喉头一哽,没想到,最心疼他的,竟是自己年迈的奶奶,低声道,“有你这句话,我一点都不觉得辛苦了。”   老太太拍拍王八贤的肚子,神情舒缓了下来,“哎,我们的老八……一看到你啊,就什么坏心情都没有了,真是个开心果儿,我们小信能交上你这样的朋友,是福气,好孩子……”   王八贤一脸憨厚地说,“我喜欢孔家,真的,恨不得自己也是孔家人。”   老太太被他逗笑了,“可惜我没有闺女,不然,非得嫁给你不可。”   “哎,没有闺女,有孙女也……嗷……”   孔信狠狠踩上他的脚趾头。   老太太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我说,”王八贤眼神悲伤嘴唇哆嗦,“我……我也好稀罕您老人家没有闺女……遗憾得都快哭了……”   “又耍宝,都去休息吧,”老太太疼惜地看着两个人,“瞧你们的眼睛,昨晚八成都没怎么睡吧,还一身的烟味儿。”   “哎,我们马上就去休息。”   送走王八贤,孔信冲了个澡,躺在床上给孟昕打电话,“知君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你可以放心了。”   孟昕应了一声,“我知道。”   “哦,”孔信才想起来专家团队都是人家韩夜找来的,自然第一时间就知道结果。   孟昕平淡的声音传来,“我明天会跟韩夜回香港。”   “这么快?”   “嗯,”孟昕没有解释韩夜那极度缺乏的安全感,如果不是自己执意要等温知君手术结束,他们现在早已经到香港了。   他对手机里道,“今天晚上,我想去见知君一面。”   孔信一愣,“他还没醒。”   “没关系,就算在病房外远远看一眼也行,”孟昕低声道,“这大概……是这辈子最后一眼了,以后,没什么大事,我不会再回大陆了。”   孔信突然心里很难过,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复杂,让他心理变得非常脆弱,一点小事就能引起巨大感伤。   小孟爱温知君,这是毋庸置疑的,不爱韩夜,这也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可现实却是小孟要跟着韩夜走了,去遥远的他乡去过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他最爱的男人。   虽然孟昕不承认和韩夜之间订下什么协议,但孔信能想象出大体发生了什么,否则以韩夜对他们的敌视,怎么会如此不遗余力地帮助温知君?   他躺在床上,看着惨白的天花板,不由得迷惑了,爱情究竟是什么?是一纸协议吗?还是一场豪赌?   小孟啊小孟,如果你不能爱上韩夜,如此举动不外乎饮鸩止渴,毒死韩夜,也毒死你自己。   而自己呢?   二十七岁前,他知道自己是爱温知君的,二十七岁以后呢?那个聪明乖顺的大男孩,如果没有爱,自己甘愿雌伏在他身下?五年?   当初和温知君分开时,他怨恨、愤懑、疯狂的嫉妒,时间长了,这种感觉渐渐地也淡了,两个人做普通朋友相处得也挺好。   而如今和罗子庚分开,他竟有种无法驱散的心痛,仿佛有一只手,生生将他五脏六腑全部摘除,整个人都掏空了。   他想象了一下,确定自己无法与罗子庚分手还做朋友,他做不到。   手机里突然传出声音,“孔信?你在听吗?”   孔信猛地回过神来,“哦,你说什么?晚上去看知君是吧,需要我做什么吗?”   “你得提前把温姨妈他们支开,我偷偷过去看一眼,时间不长,一眼就够了。”   孔信点头,“好。”   ☆、61·小孟哥回家   孔信在家睡了一觉,傍晚爬起来,去烩萃楼炒了几个小菜,装在饭盒带去医院,推开温姨妈的病房门,罗妈妈正坐在床边削苹果,一见他就笑道,“咦,你果然带了晚饭,子庚就说你会送饭来……”   “弄了点清粥小菜,”孔信将饭盒放在桌上,走到床边,“大姨妈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温姨妈虚弱道,“就是感觉累,唉,我也真不中用,知君还没醒呢,我倒是先晕了。”   “你太紧张了,”孔信笑笑,“我刚刚问过医生,说知君的情况很乐观,你就放心吧。”   温姨妈拉着他的手,“真是太谢谢你了,关键时刻啊,还是要靠你和子庚,能在那么快的时间内让专家赶过来,实在是……知君这条命啊,全是你拉回来的。”   想到小孟在背后的付出,孔信心头酸楚,强笑道,“是我的一个朋友恰好认识那些专家。”   罗妈妈插嘴,“那我们一定要好好感谢你的那个朋友,什么时候请出来吃个便饭?”   “不用了,他性格孤僻,不喜欢见人。”   正在说着,罗子庚推门进来,看到他没什么表情,淡淡道,“来了?”   “你们都饿了吧,”孔信笑着打开饭盒,“子庚,我让厨师做了你喜欢吃的蟹黄豆腐,还有莼菜炖银鱼,上次在我妈那里,你说好吃,所以我特意去烩萃楼买的,快点来趁热尝尝,比我妈的手艺怎么样?”   罗子庚将温姨妈病床上的小桌子撑起来,扶他坐起,将粥菜都摆上,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碗,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刚刚在外面吃过了。”   孔信一颤,仿佛被人迎面打了一巴掌般地难堪,讪讪道,“……是么?”   罗妈妈不悦,“人家你孔哥大老远来送饭,你不是提前都知道么,还跑外面去吃饭,存心膈应人么?”   “不是,”罗子庚解释,“刚才我朋友拿了个秘色瓷莲花碗来,想要出手给我,我才与他一起吃饭的,孔哥,不是存心膈应你。”   孔信强笑两声,“哈哈,有什么膈应呀,你现在眼力那么好,找你鉴定的人也多了,是好事儿,那莲花碗怎样?”   “一眼假,我没要。”   “哦。”   吃完饭,孔信对罗子庚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病房,站在走廊中,孔信叼着烟,扫一眼墙上“禁止吸烟”的牌子,悻悻地收回打火机。   罗子庚冷眼看着他,“你又想说什么?”   他的眼神冰冷无情,孔信倏地被刺痛刺痛,咬咬嘴唇,将示弱的话咽了回去,平静道,“小孟晚上想来看知君,你在病房拖住温姨妈和你妈,给小孟争取点时间。”   没想到他居然是说什么,罗子庚心底腾起一层失望,淡淡道,“可以,你还有别的话要说吗?”   “……没有。”   “很好,”罗子庚点点头,侧身走进病房。   孔信看着他的背影,心头被一口郁气堵住,难受得要命,做了两个深呼吸,掏出手机拨打了孟昕的电话,“这边准备好了,你随时都可以过来。”   挂断电话孔信走到温知君的病房外,没过两分钟,一个戴帽子口罩的男人急匆匆走来。   “你有必要捂得这么严实么?”孔信打趣,“路上警察叔叔没把你抓走?你现在看上去像个在逃的变态杀人犯。”   孟昕掀起帽檐,露出静如寒潭的眼睛,“我担心遇到熟人。”   “放心吧,有子庚在那边拖着,她们两个都不会过来。”孔信在窗前转了一圈,“小孟,这边,这里可以看到。”   “嗯。”   孟昕站在窗外,平静地看着病床上的男人,孔信却觉得他整个人都笼罩着巨大的悲伤,他在悔恨。   “孔信,”孟昕突然低声道,“你和子庚,你们很幸运,喜欢的人碰巧也喜欢自己,看你们幸福的样子,我很羡慕。”   “……幸运么?”孔信嘀咕了一声,想到和罗子庚的变故,想到对方冰冷的眼神,想到对方对自己的嘲讽,他惨笑,“我们……也没有表面上那么幸福。”   “吵架了么?”   “嗯,子庚不要我了,他觉得我不爱他。”   “没有不吵架的夫妻,你的性格太被动,总是别人付出多,你付出少,当你的男朋友很可怜,几乎感觉不到爱,全是付出。”   孔信惊讶,“是吗?”   孟昕淡淡道,“所以你从小到大谈过的对象最后都会离开你,没有人只要付出不要回报,爱情是需要经营的,和做生意一样,你只进不出,对方肯定要甩掉你去找别人。”   “大概吧,”孔信长长叹出一口气,“我很想挽回他。”   孟昕拍拍他的肩膀,“他那么爱你,挽回他很简单。”   在窗外看了一会儿,孟昕看一眼手表,“我该回去了。”   孔信调笑,“出来时间太长,你家那位是要发狂的吧?哎,跟哥哥透露一下,床上功夫怎样?”   “我没跟他上过床。”   孔信一愣,“卧槽总裁版柳下惠啊。”   “滚你的,”孟昕笑一声,扣低帽檐,和他一起转身往外走,倏地愣住。   砰——手提包掉了地上,孔敏一脸惊恐地盯着孟昕,身体瑟瑟发抖。   孔信心底一沉,“姐,你看到的其实是……”   “啊——”一声凄厉的尖叫,孔敏突然捂住耳朵掉头往外跑,“鬼啊……”   “要坏事!”孔信一跺脚,拔腿追上去,“姐,别乱跑!”   孔敏高跟鞋都跑丢,光着脚在走廊里横冲直撞,几个护士带着保安冲上来,将人团团围住,“孔小姐,你要冷静,冷静下来……”   孔信追上去,抓住孔敏的胳膊一把将人拉进怀里,低声安慰,“别怕,别怕啊姐,没事的,有我在,那不是鬼,不是鬼。”   孟昕已经没有了退路,平静地走过来,摘下帽子和口罩,“我不是鬼,敏姐,别怕,我只是没有死。”   孔敏颤抖着趴在孔信怀里,闻言颤巍巍回头看他一眼,觉得这人看上去怎么都不像个死人,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脸。   指尖感受到皮肤的热度,孔敏放下心来,才发现自己正在孔信的怀里,冷脸推开他,看向孟昕,“你……当年到底怎么回事,你诈死?”   孟昕低头,低声道,“对不起。”   孔信去捡回孔敏的高跟鞋,蹲下帮她穿上,“姐,这件事情你一定要保密,谁都不能告诉,算我求你……”   “为什么保密?”孔敏呛声,“诈死很光荣吗?你们凭什么让我保密?小孟,你当年诈死让别人有多痛苦你知道吗?知君差点发病死掉你知道吗?你诈死图的是什么?”她突然神情一凛,“你是不是贪了我们孔家的柴窑?”   “他当年是被坏人引诱,”孔信软声道,“姐,你千万不要声张……”   孔敏倏地转向他,“你在怕什么?小孟对不起我们孔家,你为什么害怕声张?难道说……当年是你们里应外合,你们是一伙的?孔信,你良心被狗吃了吗?联合外人来图自己家的钱财?”   孔信被她呛得火起,“你小说看多了吧,现在孔家哪一分钱不是我挣的?你以为你那点工资能养得活你自己?我让你保密只是不希望你打扰到爸爸,他这两天被你气得头疼难道你不知道?”   “说得好听,”孔敏眼神警惕地盯着他,“怪不得前段时间你去香港没有拍到柴窑,原来那柴窑就是你们俩贪了,然后又送去拍卖。”   “胡说什么!”孔信怒,“当年的事情……”   “别吵了,”孟昕打断他,“孔信,别吵了,当年我错得离谱,不能总是逃避,孔伯伯在家里吗?临走前我希望能够向他认错。”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过离谱,爱女订婚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让孔仰山是又心疼又气愤,一想事情就头疼。   吃过晚饭后早早回了房间,倚在床上听孔行景讲这些年在美国发生的各种趣事。   房门突然笃笃响了两声,孔义鬼鬼祟祟探头进来,“爸,我大伯睡了?”   “没有睡,”孔仰山笑道,“阿义啊,什么事?”   “那个……”孔义抓抓头发,斟酌着用词,“你还记不记得我小孟哥?”   “小孟?”孔仰山眼神黯了黯,“怎么能忘?我们家的第三个儿子啊,可惜……”   孔义僵笑,“那个……我说吧……这事儿……”   “到底怎么回事?”孔二叔拉下脸来,“吞吞吐吐个什么劲儿?你爹我没教过你说话?”   孔义神色一凛,字正腔圆地大声道,“小孟哥诈尸啦!!!”   “什么?”孔仰山猛地倒吸一口冷气,一仰头,要晕过去。   二叔连忙扶住他抚平胸口,大叫,“坚持!哥,要坚持!”   孔义蹿进来,“大伯你没事儿吧?姐姐把小孟哥带回来啦。”   孔仰山倒抽了半天的气,总算缓过来,使劲撑着孔行景的手臂,“什么?小孟他怎么会?”   二叔脸都青了,哀嚎,“放手,哥,你放手,哎哟我胳膊要断了……”   孔义一脸天真烂漫,“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姐姐刚才偷溜去医院啦,然后就和我哥一起把小孟哥带回来了,你说是不是诈尸啊哈哈哈。”   “傻逼!”孔二叔气得口歪眼斜,一脚把他蹬开,“你个傻逼!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个傻逼!!!”   “老头子你傻啦,你才是男人生的呢,我是代孕妈妈生的!”   孔二叔瞪大眼睛。   孔义连忙给他抚平胸口,“别气,别气,我说着玩儿的,我是你生的,你想从哪儿生从哪儿生,你说我是你吐出来的我也没意见,嘿嘿,老人家别这么大火气……”   “你才老人家,男人五十一枝花,你懂个屁!”   孔仰山穿好衣服走进书房,一进门,就看到坐在沙发上的人,脚步踉跄了一下,声音哑了,“小孟……”   “孔伯伯,”孟昕连忙站起来,上前去扶住他,鼻子发酸,“是我,我回来了。”   关上书房的门,孔信讲了下当年的事情,孔仰山双手抓着椅子扶手,久久没有说话。   书房里一片寂静。   片刻之后,孔仰山难过地摇了摇头,哑声道,“小孟,你这孩子就是执拗,心中有疑问,为什么不来问我呢?”   “孔伯伯,是我太偏执,才会被人利用。”   “唉,关于那些古董……”孔仰山长叹一声,“我本来一辈子都不想告诉你的,唉,那确实是你们孟家的东西。”   孔信神色一变,“怎么可能?”   “小孟,你父母并不是去海钓出事故才死的,他们是自杀。”   孟昕震惊,“什么?”   孔仰山拿下老花镜,闭着眼睛倚在玫瑰椅靠背上,低声道,“你那个舅舅,他不学无术,吃喝嫖赌,听说还抽海洛因,跟着人去学做生意,家底都败干净了,你妈妈只有这么一个兄弟,只好把家里的不少古董卖掉给他还账,当时是八/九十年代啊,古董还没有像现在这么吃香,永宣瓷器有时二百块钱就能卖掉,我,还有知君的爸爸,这几个老朋友都伸出援手,出高价买了你们家的不少古董,本来以为能帮孟家挺过去,没想到老孟却被你那个舅舅怂恿,和日本人一起炒西方现代派油画。”   孔信思索了片刻,“九十年代后,日本泡沫经济破灭,油画大规模降价呀。”   “是的,当时雷喏阿的《红磨坊街舞会》的拍卖成交价格是7810万美元,当转手想处理的时候,却跌到了3500万美元,孟家一下子被掏空了。”孔仰山仿佛想到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孟家所有的亲戚都不敢跟你们家来往,唯恐被沾上,最后,你父母将你托付给了我,雇船出海,然后跳海自杀了。”   孟昕呆坐在沙发里,一脸震惊。   孔仰山讲完这段往事,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哑声道,“我本不想让你知道这些事情,但没想到会被有心人钻了空子,从你家收来的那些古董,我都没有出手,全放在收藏室里,本来是想等你成家的时候再还给你的,没想到会这样……”   “孔伯伯,”孟昕凄怆地叫了一声,眼泪落了下来,他流着泪走到孔仰山面前,慢慢屈膝跪了下去,泣不成声,“是我鬼迷心窍……我居然怀疑你……我……”   “傻孩子,”孔仰山慈爱地抚摸着他的头,忍不住也落下泪来,“你就像我第三个孩子,我怎么会怪你,回家就好,回家就好……”   ☆、62·韩总裁追来   孟昕长跪不起,趴在孔仰山的膝盖上痛哭,将五年来的心酸悔恨全部发泄出去,孔仰山不停地抚摸他的头发,忍不住老泪横流。   他已经五十五岁,那种中年丧子的心痛是绝不能再承受第二次,喃喃道,“回家就好,小孟,我的孩子……回来还住在孔信隔壁,你们兄弟要好好的……”   “我……”孟昕流着泪摇摇头,明天即将远行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我……”   突然书房门被砰地一声推开,孔二叔大步走进来,不悦,“孔信你们俩怎么回事啊?怎么大半夜把你爸弄哭了?”   孔信耸肩,“不关我的事啊,他们爷儿俩真情流露。”   “唉,我说老哥啊,”孔二叔将孟昕拉起来丢进沙发里,顺手抽一张纸巾给孔仰山擦去脸上泪水,抱怨,“一把年纪了,咱别这么感性成不?你的小孟儿子回来了,这是喜事啊,哭成个泪人儿这是要闹哪样嘛,咱妈还没死呢!”   孔仰山扭脸躲开他的手,叹气,“你啊,这张嘴除了气人实在是没别的用处了。”   二叔抛个媚眼,“还会KISS呐!”   “……”   “咳,咳,瞧我这张贱嘴,该打,”孔二叔笑着抽了自己两嘴巴,转头看着那边俩孩子,笑眯眯,“这就是小孟吧,咱们有年头没见面了,还记得我不?二叔!你们德艺双馨才貌比德艺更双馨的二叔!”   孟昕被人看到自己痛哭流泪的样子,很是尴尬,点点头,“记得,二叔,小时候你带我们玩过。”   “是啊,”孔信凉凉道,“你当然得记得呀,小时候他还用安全套教咱们吹过气球,吹得真是又大又圆,咱们在学校都被围观了,那印象,转世投生估计都忘不了。”   “哈!哈!哈!”孔二叔夸张大笑,兰花指,“你这孩子,说话真惹人讨厌!”   孔仰山默默地扭过头去,这叔侄俩……什么基因啊……   书房内正在认亲认得热火朝天,突然阿姨慌慌张张冲进来,“孔先生,出大事啦,黑社会上门来要我们交出小孟,阿义都快跟他们打起来了!”   “什么???”孔二叔怒吼,一掌拍在书桌上,“黑社会他妈的敢上孔家?知不知道爷爷我坐镇?”   书房在二楼,孟昕掀开窗帘往下看了一眼,脸色刹那间变得很难看,“孔伯伯,二叔,他不是黑社会,也没有恶意。”   孔仰山疑惑,“这是怎么回事?”   “来的人是韩夜吧?”孔信站在窗前往下看,被韩夜的排场几乎吓尿了,只见七八辆悍马将孔家宅院围住,韩夜带着十几个保镖,正在跟孔义对峙。   孟昕点头,“韩夜……是我朋友,这些年我在香港的生意多亏他照拂,大概是因为我太晚还没回酒店,他担心了,所以找上门来,我去跟他说吧。”   说完快步走出书房,孔仰山也拄着手杖跟了过去。   孔信落在后面,喜滋滋地围着孔二叔转了一圈,然后一脸心疼地摸着桌子,“哎哟,我爸最喜爱的极品黄花梨五屉书桌咧,看拍出裂缝了没?”   “小!东!西!”二叔保持着拍案而起的姿势龇牙咧嘴,“我的手腕好像折了……亲娘喂……好疼……”   孟昕走出院门,看到韩夜跟孔义斗鸡一样针锋相对,皱了皱眉,沉声道,“阿义,他是我朋友。”   “纳尼?”孔义大叫,“小孟哥你现在混道上啦?”   “……不是!”孟昕走过去,抚慰般拍拍韩夜的脊背,“别这么紧张,我只是……只是回家了。”   韩夜紧紧咬着牙,低头看着他,孟昕坦然地与他对视,漆黑的眸子没有丝毫躲闪,片刻,韩夜猛地把他拥进怀里,死死抱住,低声喃喃道,“我以为……我以为你又不想走了……”   他在害怕被自己抛弃,孟昕心底暗叹一声,拍拍他的后背,柔声道,“我不会抛下你的,别怕,阿夜,来,我给你介绍我的家人。”   孔仰山脸色相当难看,眼前两个大男人用这种天鹅交颈般的姿势抱在一起,若再说只是朋友,真是连弱智都不会信。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孟昕,只见这孩子拉着那个年轻人的手腕,将他拉到自己面前,低声道,“孔伯伯,他叫韩夜,是我……很好的朋友,我跟他约好,明天一起回香港。”   “什么?”孔仰山吃了一惊,“香港?你才刚回家,为什么要去香港?”   孟昕顿了一下,“我在香港的生意做得很好,孔伯伯,小时候你常教育我们,男人要志在四方,我觉得我找到了真正属于我的地方。”   孔仰山眉头紧锁,目光不怎么友好地审视着被孟昕牵着的年轻人,这个人行事一看就不够沉稳,孟昕跟他厮混在一起,恐怕是在玩火。   二叔在书房一掌拍麻了手脖子,拉着孔信给他揉搓半天,才总算消除点痛感,急吼吼地赶过来,一出门,就看到孟昕和那小黑社会跟拜堂似地站在孔仰山面前,连忙走上去,和孔仰山并肩站着,盯着他们牵着的手瞪半天,目光不可思议地转回那俩人脸上,在心底卧了个惊天霹雳槽,回头看自家的小别墅,心想中什么邪了吧?   他在旁边演哑剧一般小动作不断,孔仰山低头咳嗽了一声,严肃道,“二弟,你怎么看?”   “应该是风水不好吧,”孔二叔目光发散地打量着自家小楼,“明天找个大师来看看?”   “咳,什么乱七八糟的?”孔仰山不悦,对孟昕他们看了一会儿,转过身,淡淡道,“别站在外面了,进来喝杯茶吧。”   孔信站在门灯下面,一脸幸灾乐祸,“YOOO……恭喜!”   孟昕没什么表情,绕过他往里走,倒是韩夜,俨然是看到了幼驯染奸夫,一脸“要不是忌讳孟叔,我绝对杀到你死透气”的恶毒表情。   孔信外表文雅和气、内心十分居心叵测地解释,“韩总别这样敌视我,我和小孟可是清白的,那天晚上也只不过打算抱在一起纯睡觉而已。”   “……”孟昕脚步踉跄了一下。   果然韩夜脸色顿时更黑了。   孔信这两天感情受挫,自动将自己归类到情侣去死去死团,见挑拨产生效果,愉悦地吹一声口哨,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回室内。   夜已经深了,孔家却灯火通明,孔仰山坐在沙发上,摆摆手,“都坐,阿义回房间睡觉吧,这里没你什么事了。”   孔义瞪眼,“我不,小孟哥现在混道上了,我要跟他打好关系。”   孟昕平静道,“我不是混道上的,韩夜也不是黑社会。”   韩夜看出来孟昕对这家人感情上有种归属感,知道他们对孟昕很重要,抬头对孔仰山道,“你好,韩家做的是远洋货运物流,正经生意,不曾涉黑,请你们放心把孟叔交给我。”   “嘎?”孔义眨眨眼睛,转头看向孔信,“是我想的那个意思不?”   “你脑补了什么?”孔信非常好奇。   “一个十分浪漫的爱情故事。”   孔信挑挑眉,摆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孔义立刻来劲,兴奋地往他旁边挪了挪,小声道,“你不是说小孟哥被潘南华暗害吗,十有八/九是喂了毒药扔海里了,韩夜正在开船啊,一网下去,打捞上来一个赤身露体的大美人——就是我们小孟哥,潘南华喂的毒药到海水里发生奇妙的化学反应,变成极品X药,韩夜常年累月在海面上,好不容易遇到个大美人怎么能放过,立刻被勾引,两人就在船上OOXX,想想,艳阳高照,碧波千里,炽热的船板上,两个赤/裸的身体大汗淋漓……骑乘、后背、传教式……艾玛,真是浪漫得无法直视啊……”   孔义兴奋地讲完,突然发现客厅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特别是那个黑社会,眼神太奇葩了,既敌视又嫉恨,还有满眼的淫/荡,一看就在想入非非。   “呵呵呵!”孔义干笑,“都看着我干啥呀,你们继续,继续……”   “事到如今,我也不再隐瞒,”孟昕冷静地说,“我和韩夜……我们是情侣,孔伯伯,我是同性恋。”   韩夜猛地扭头看向他,没想到他竟会在家人面前承认和自己的关系,一时间愣住了。   孔仰山紧紧地闭上眼睛,心中怀疑是一回事,被他如此坦白地承认是另一回事,承认了,就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他并不歧视同性恋,他们识古、玩古,对历史了若指掌,自古至今不乏那些分桃断袖的趣闻和了尔一生花烛的伤感,只是,当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孩子的身上,他做不到如同孔二叔一般的洒脱。   长辈抵触的表现让孟昕心头刺痛,他低声道,“对不起,我辜负了你多年的养育之恩,又一次伤害了你,孔伯伯,我……我接受不了女人,没办法为孟家开枝散叶,我做不到,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谁,”孔二叔叼着烟吞云吐雾,“同性恋不是病,不是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只是性取向和大多数人不同而已,你不需要向任何人道歉。”   孟昕喉头一哽,“谢谢你,二叔。”   孔仰山沉默了良久,才慢慢睁开眼睛,“小孟,你真的想好了?再也改不了了么?你有没有考虑过你父母在天之灵?他们若知道你走上歧路,该有多难过?”   孟昕垂眸不语。   “我觉得吧,这不能算歧路呀,”孔义认真地说,“不就是搅基吗?反正我搅得挺开心,要说性取向啊,我觉得本少爷最有发言权,男的女的人妖妖人我都交往过,用后感想都能出本书了。”   大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孔义竭力让自己表现得很正经,“真的,各有各的好处,没有谁高谁一等吧?大伯,真心不能说人家同性恋是异端,咱不能因为人家人数少就欺负人家呀。”   “这……”孔仰山被他说得张口结舌,但思想在短时间内还是无法转变,只得叹一口气,“我不是说同性恋是异端,只是……”他看向孟昕,“我在担心你抛家撂业地跟着这位韩先生去香港打拼,别看现在你们感情好,但万一以后……他还这么年轻,你却都三十多岁,不再年轻了,到时你一个人在那边,得多伤心……”   “孔老先生,”韩夜突然正色道,“我对孟叔绝对不会变心,我会好好照顾他,努力让他每天都快乐。”   “说得轻巧,”孔信凉凉道,“绝不变心?别说得那么绝对,没有人会永远不变心,再多的海誓山盟都不过是个屁,要想下承诺,拿点诚意出来。”   孟昕沉下脸,“孔信!”   “小孟别插嘴,我是为你好,”孔信一句话给他堵回去,转头对韩夜道,“想把小孟带去香港,先来签个协议,如果有朝一日你跟小孟分开,将韩氏的50%当做赡养费付给小孟,怎么样?”   “卧槽!!!狮子大开口啊?”孔义竖起大拇指,“哥,不愧是奸商,这样你都敢开口,艾玛漫天起价坐地还钱,黑社会,快点反击!”   孔信一笑,“男人一把年纪还被抛弃很可怜的,韩总,你敢不敢签?”   韩夜考虑了片刻,认真道,“我只掌握了韩氏41%的股份,我可以现在就叫律师来,签授权书将这些股份全部转入孟叔名下,他就是韩氏最大的股东了。”   “……”   客厅中一片寂静。   半分钟后,孔义倒抽一口冷气,猛地跳起来大叫,“卧槽!总裁酷帅狂霸拽啊!!!”   孟昕皱了皱眉头,“你们都需要冷静。”   “我冷静不了!!!”孔义突然仿佛醍醐灌顶,猛地转头看向孔二叔,“老头,我终于知道为啥阿纯不要我了,我太抠门了啊!身为一个富二代,我做的真是太差劲了,不行,我得去叫律师,咱们也签个协议,把公司送给阿纯吧!”   孔二叔一只拖鞋飞过去,“小畜生!公司是你老子我风里来雨里去鞠躬精粹殚精竭虑才开起来的,你这个小败家子!小王八羔子!!!”   孔义被拖鞋砸得眼冒金星,“爹,你是我亲爹啊,你骂我败家子就算了,别骂王八羔子啊,你到底是在骂谁啊?”   二叔:“卧槽!!!”   爷儿俩当即一言不和拳脚相向,孔仰山被他们吵得脑仁疼,揉着太阳穴,“够了!够了!别闹了,别闹……孔行景我让你不要再闹了!!!”   一见把敬爱的大哥给气得斯文扫地,孔二叔立刻收手,一脚将孔义踹出客厅,整整衣领,风度翩翩地走回来,微笑,“没闹,没闹,我也是个文化人嘛哈哈哈……”   孔义再次被自己亲爹暴力镇压,叽里咕噜滚远,又识趣地滚回来,蹲在孔信脚边,小声嘟囔,“我爸很狗腿,啧,令人不齿……”   孔信瞥他一眼,心想你可以比他更狗腿,只要让你找到康纯杰。   孔仰山叹一口气,“小韩,我能看出来你对小孟的诚意,我们小孟话不多,有什么想法都藏在心里,而夫妻之间感情维系主要靠交流,这一点,我希望你平时能够多花功夫,你虽然家大业大,但我们小孟也不是没有人管,我们都是他的家人,就算远在香港,坐飞机过去也不过才几个小时。”   一言既出,大家都愣了一下,孔义喃喃道,“大伯,你这是把小孟哥……嫁出去了?同意了……还附带了个威胁?”   孟昕抿紧嘴唇,眼圈又有些泛红,他深吸一口气,走到孔仰山面前,噗通跪下去,磕了三个头,“孔伯伯,我……多谢你多年养育之恩,多谢你肯原谅我做的错事,多谢你……同意我和阿夜的事情。”   孔仰山把人拉起来,不情愿道,“唉……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们自己都认定了,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孔伯伯,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孟昕低声道,“我走了。”   孔仰山一惊,“这么晚了,你不住在家里?”   “我……”   孔信冷眼看着韩夜,见他一听到孟昕犹豫,整个人立刻又紧张起来,由不得好笑,懒洋洋道,“爸,让他走吧,他要是不走啊,有人要拆我们家房子。”   韩夜生硬道,“你多虑了。”   孟昕道,“明天八点的飞机,住酒店过去还快一点。”   孔仰山转过身不再看他们,挥挥手,“走吧,你们年轻人的事情啊我不该管……”   送走黑社会夫夫,孔信走回客厅,见到孔仰山握着手杖坐在沙发里叹气,花白的两鬓仿佛更加苍老,似是始终无法接受小孟的情况,心中渐渐酸楚,道了一声晚安就回了房间。   出柜……始终不是那么简单。   ☆、63·爱情的谈判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让他大脑如同掏空了一半的疲惫,只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可是真的躺在床上,却发现大脑无法抑制的胡思乱想着,丝毫没有睡意。   孔信叹一声气,赤脚下床,走过去拉开窗帘,坐在窗台上抽烟,看着窗外黑黢黢的夜晚,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温知君、罗子庚,两张不同的脸浮现在眼前,温知君的温柔,罗子庚的宠溺,一个是初恋,一个是相处最久的恋人。   他倚着墙壁渐渐闭上眼睛,一段段往事走马灯般在脑中变幻。   暮色四合的校园,自己的告白,温知君的浅笑。   晨光乍泄的古玩街,罗子庚一抬头,刹那间对视的惊艳。   二十年前石头城,秋虫乍起,陪温知君漫山遍野捉蟋蟀的青葱年少。   五年前汝州,寒冷的冬夜,病床前罗子庚的日夜相陪。   生日宴上,孔敏一把拿去蝈蝈葫芦,那一瞬间,温知君近乎绝望的伤心眼神。   路灯下,满身血污的罗子庚,不顾一切的炽热亲吻。   除夕夜,广场上,人群中,紧紧相握的手,光明正大的亲吻。   一个个夜晚,大床上,痛到发抖,却爽到骨子里的结合……那个大男孩从未放开自己的手,从未吝啬过对自己的感情……   一声低吟从齿间溢出来,“子庚……”   孔信猛地睁开眼睛,东方天际已经发白,怔了一下,意识到自己方才叫出了罗子庚的名字,孔信抹一把脸,愕然地发现一手水,自己竟然在梦中哭了。   坐在冰凉的窗台上,冻得浑身冰凉,一动,就能听到骨骼嘎嘎的响声,他茫然地看着窗外,突然很想抱一抱罗子庚,再听一声他宠溺的浅笑。   可惜,他不要自己了……   他闭上眼睛,不敢去回忆罗子庚看自己的眼神,那不加掩饰的冰冷、无情,他不愿去承受,仿佛不想、不回忆、不接受,分手的事实就不存在一般。   突然手机响了起来,孔信抓过手机,目光扫到屏幕上罗子庚三个字,呼吸倏地停滞片刻,忙接通,“怎么了?出事儿了?”   “好消息,”罗子庚疲惫的声音传来,“表哥醒了。”   孔信松了一口气,“醒了就好,医生说怎么样?”   “医生检查过,情况很好,”罗子庚顿了片刻,犹豫着问,“你要来看看吗?”   “哦,好,”孔信有些愣神,悻悻地应了一声,突然回过神来,“子庚!”   “嗯?”   “那个……你这两天累坏了吧,都没有好好休息,我昨天看你眼睛里都是红血丝。”   罗子庚轻笑一声,“还行,一边是我姨妈,一边是我表哥,都躺在病房,我忙一点也是应该的,起码给我妈减轻一点负担,就算……就算表哥是我情敌,那也怪不得他,感情的事,谁能控制得住?”   “你别这么说,”孔信突然很心酸,他听不得罗子庚这样自暴自弃的话,越是说的轻描淡写,越如同鞭子一样抽在他的心上。   “嗯,不说了,”罗子庚笑得客气又疏离,“挂了,再见。”   “别!别挂电话!”孔信叫。   罗子庚耐心很好,“怎么了?”   孔信脑子飞快地转着找话题,“你……你还没吃早饭吧?想吃什么?我带过去!”   “孔哥,现在还不到五点,天还没亮。”   “是啊,天还没亮,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哎,你小时候写作文有没有这么写过?”   “……”   孔信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紧张个屁啊!那边是跟自己同床共枕五年的恋人,早已熟到不能再熟,怎么感觉跟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一样?   罗子庚笑了笑,“你也很累了吧,表哥醒了,你也终于可以放下心来睡个好觉了。”   这话就有了点酸味,孔信立刻打蛇随棍上,“不,不跟你在一起,我睡不着。”   “睡前喝杯热牛奶,”罗子庚平静道,“你有点神经衰弱,睡前一个小时别玩手机。”   孔信在心底冷哼,你还关心我呢小子,撇撇嘴,“别装听不懂我的话。”   罗子庚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我听得懂,但是,孔哥,我现在接受不了你,我一看到你,就会想到你和表哥……”   你们真情流露,你们两情相悦,你们是被残酷现实硬拆开的牛郎织女,可叹自己真是可笑至极,竟然当了五年替身才会发现。   你总喜欢看我笑,可透过我的笑脸,你到底看到了谁?   可是你知道吗,孔信,能被拆开的爱情不叫爱情,不敢承认的爱情也不叫爱情,你瞻前顾后、左右摇摆、举棋不定,我和表哥之间你做不了选择,你以为你两个都爱,其实你谁都不爱!   挂断电话,孔信枯坐在窗台上,天色渐明,小区中渐渐有了人在走动,他紧紧抱住膝盖,突然想如果有个时光机该多好,回到订婚之前,回到五年前,回到十七年前。   他后悔了……   让家里的阿姨多做了几份早饭,装在保温饭盒里带到医院,正好在病房前和罗子庚迎面遇上,两人站在走廊里,都怔了一下。   “怎么这么憔悴?”罗子庚皱眉,“昨晚没睡?”   孔信不动声色地打量一下走廊,发现没别人,决定撒个小娇,哼哼,“没有你陪着,人家睡不着嘛。”   “!!!”   罗子庚一脸被雷劈的表情,仿佛吞了一百只苍蝇,连话都不会说了。   孔信恼了,“翻着俩傻眼睛看什么看!”   罗子庚松一口气,大概觉得他没撞坏脑子,抬腿往病房走,边走边道,“以后不要总是熬夜,你年纪不小了,表哥还需要你照顾……”   话音未落,人猛地被一股大力拖回去,罗子庚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孔信抵在了墙边,火热的身体靠上来,揪着他的领子咬牙切齿,“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折磨我有意思吗?看我难受,看我为你吃不饱睡不好很有成就感吗?”   罗子庚抵触地扭过头不看他,“你只是以为我在闹?”   “不是在闹是在干什么?”孔信压低声音,“我们五年的感情啊……你怎么这么容易就动摇?你那只耳朵听见我说你是替身?”   罗子庚只觉好笑,“这个一定要听你说了,才是真的吗?”   “是!”孔信霸道地说,“一定要我说了,才是真的,我说我不爱你,你才能从我身边离开,我说你不许走,你就别想离开我!”   罗子庚冷下脸来,“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你三十三岁了,孔大少,你不是十三岁的小朋友,我不是你养的宠物,我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我也有心的,我也会难过的,我有自己的判断,我有自己的选择,我现在不愿意跟你玩儿了!”   “你!”孔信噎住,咬牙,“你要怎样才肯回头?”   “我要你永远不再见表哥,你做得到?”   孔信愕然,“你傻?我们两家关系那么好,我怎么可能永远不见他?”   罗子庚自嘲地一笑,“是啊,我真是傻,就算你真的永远不见他又怎样?你还不是在心里惦记着,看来我真是傻了。”   孔信皱眉看着他,犹豫了片刻,突然拉起他的手,“跟我过来。”   “干什么?”   “过来!”   孔信拖着他穿过走廊,两人走进阴暗的楼梯间,温姨妈的病房在二十层,大多数人都乘电梯,以至于楼梯间形同虚设,基本无人从此经过。   “罗子庚,”孔信连名带姓地叫着他的大号,将人死死抵在墙上,“我想通了,我更喜欢你。”   罗子庚琢磨着一个字眼,“更?”   “我遇到你的时候已经二十七岁,你不能强求我没有以前,”孔信低声道,“我承认我喜欢温知君,但那是十几岁的事情,当时知君他温柔爱笑,懂得又多,比女孩子都漂亮,我会喜欢他,那很正常,但那时我们都没有勇气,不敢承认我们的恋情。”   “子庚,我喜欢了他很多年,以至于我不太会喜欢别人了,后来我谈过很多次恋爱,不管男的女的都交往过,但所有人最后都会离开我,他们说我没有心,说我不爱他们,我也知道,因为我放不下知君,我让他们感觉不到爱。”   “后来我遇到了你,我有了心动的感觉,不是单纯色相的吸引,我觉得,就算你不长着这张脸,我还是会喜欢你,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我对你怎么样,你感觉不到吗?你凭良心说,难道你真的感觉不到我喜欢你吗?”   罗子庚抿紧嘴唇,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孔信喜欢自己,他知道,依赖自己,他也知道,但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相恋五年的枕边人,有朝一日爆出来和自己的表哥两情相悦,这样的打击让他无法接受,这两天来,连每天早晨照镜子,都让他无比痛苦。   孔信贴在他的身上,两人都能感觉到对方剧烈的心跳,孔信小声道,“子庚,你跟我以前所有的情人都不一样,我甘愿当你的零,刚开始那会儿,你每次都爽成那个吊样儿,你知道我有多疼吗?”   想到床帏间那些事,罗子庚不由得有些动摇,大男人提到床上的事,总会轻易被撩拨得失去底线。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知道这厮向来不肯对别人低头,却能心甘情愿趴在自己身下,他闭了闭眼睛,耳边仿佛还能听到那让人血脉喷张的喘息声。   修长的双腿、性感的细腰、漂亮的胸膛,甩着汗湿的头发,极力想要高/潮的神情……   罗子庚深吸一口气。   “你有反应了,”孔信不怀好意地笑,他下半身故意贴着罗子庚暧昧地蹭,“你喜欢我的,罗子庚,承认吧,你放不下我,跟我分手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还能找个比我更好的男朋友吗?”   罗子庚咬牙,“我并非是没你就不行。”   “你错了,你确实是没我就不行,”孔信道,“不过,我没你也不行,子庚,我们别相互折磨了,这几天你生我的气,自己也很难过吧?我不要温知君了,真的,就算他对我投怀送抱我也不会要他了,我只要你,你乖乖的,别生气了。”   “你以为你在哄小孩子吗?你十几年都放不下表哥,这两天你就可以放下?”   “我们以后还有几十年的时间,足够我放下他,”孔信引诱,“你是我男人啊,你要监督我,我以后只想着你一个人。”   罗子庚皱了皱眉头,“我不会听你的花言巧语,我要听点实际的,比如,你打算什么时候出柜?”   孔信一噎,顿了几分钟,“小孟昨晚回家,出柜了,我爸……看上去很受打击,他接受不了。”   “那我们就要一辈子偷偷摸摸吗?我不能一辈子都以你徒弟的身份跟在你的身边!”罗子庚道,“我们年纪都不小了,我妈天天催我相亲,我都要烦死了,现在摆在我们面前只有两条路,出柜,或者形婚,难道你愿意我们去形婚?”   孔信心疼地看着他焦躁的神情,他能理解这种感觉,和自己所爱的人一辈子都不能在阳光下牵手,这是何等挫败的一件事情?   艰难道,“子庚,别总是逼我,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去打击爸爸,他一个人把我们姐弟拉扯大已经很不容易,姐姐出了这样的事情,他已经够难过了,我不能再让他伤心!”   谈判仿佛进入死局,两人在阴暗的楼梯间中对峙,片刻之后,罗子庚叹一声气,“就算现在不出柜,你不能一辈子都瞒着他,只要我这边出柜了,你绝对瞒不住的,孔哥,我已经做好了打算,我看好古玩街一家店面,正在和房主接触,等我盘下来,就可以开起我们自己的店,就算孔伯伯把你赶出家门,我们也可以养活自己。”   孔信后退一步,喃喃道,“嗯,再等等吧,等我找到一个合适的时间……”   罗子庚淡淡地笑了,伸手摸着他的脸,熟悉的质感让他不愿放手,这是一张自己深爱的脸,可惜却不属于自己,他轻声道,“孔哥,你刚才说的很对,我还喜欢着你,也能感受到你的喜欢,可是你让我喜欢得很累,很没有安全感,我们都静一静吧,等你想明白了,有勇气了,愿意承认我了,我随时欢迎你回来。”   他捧着孔信的脸颊,在他唇上亲亲点了一下,转身离开。   孔信深吸一口气,猛地闭上了眼睛:你何尝不是让我喜欢得很累……   ☆、64·形婚或出柜   温知君的醒来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孔信站在病房外远远看了一眼就转身离开,他突然理解了孟昕远走时的心情,当已经决定要放弃的时候,必须把整颗心都封闭起来,让自己再无拖延的余地。   孔二叔订婚酒没喝成,很快就回了美国,倒是孔义硬是留了下来,这家伙雇人把老管家严密地监视了起来,只要他和康纯杰联系,必然能被抓住线索。   之前的五年一直都是罗子庚在旁边辅佐,如今两人乍一分开,孔信一个人管理着古今阁顿时有了力不从心的感觉,所幸有孔义旁边,虽然这家伙的眼力惨绝人寰,但贵在肌肉结实,充当个发泄工具还是非常称职的。   罗子庚的新古玩店就在古今阁斜对面,叮叮当当装修了一个多月,孔信拎个紫砂茶壶蹲在门口,看罗子庚在那边指挥工人抬脚手架,心里始终不是个味儿。   “嘿,你俩吵架啦?”孔义也拎了个小茶壶蹲过来,有些幸灾乐祸。   孔信嘬一口茶,斜眼,“是啊,你心理平衡了?”   “哎你怎么这样啊,心理阳光点儿成不?”孔义拍拍胸脯,“来来来,有什么辛酸委屈都来弟弟的怀抱哭诉吧,本少爷在美国可是人称知心小妖精,专门安慰被抛弃的失足妇女,金牌老字号,信誉杠杠的。”   孔信失笑,“滚吧你!”   “不滚,我要安慰你,”孔义伸长手臂搂着他的脖子,俩人脑袋靠在一起,“哥,你说咱们老孔家是不是被诅咒了,一个两个的都情场失利,姐姐晚上在房间哭呢,我都听到了,知君哥大概是铁了心要跟她分手。”   孔信微眯眼睛看着虚空,木然道,“分手就分手,谁离了谁还不能活呀。”   孔义撅嘴,煽情地捂着心口,“我觉得我离了阿纯就不能活,唉,我像只离了水的鱼儿,就快要窒息了。”   “别恶心我!”   “我迫切地需要阿纯来和我尽鱼水之欢。”   孔信被他恶心得一个哆嗦,将人扯开,“离我远点儿。”   孔义挪到另一边门框旁蹲着,啰啰嗦嗦,“你知道吗,哥,你就是因为太残暴了才会被子庚嫌弃的,你要是有阿纯一半贤惠就好了。”   “闭嘴,”孔信鄙夷地斜他一眼,心想你家阿纯贤惠?老子再残暴也没给老子的男人下X药吃自助餐!   ——咦,难道这样可行?   孔信若有所思地看向对面罗子庚,这小子跟自己分手之后怎么好像更成熟了?指挥着工人里里外外装修,不时和旁边路过的熟人打招呼,就是不回头看自己一眼。   什么玩意儿啊?离了我身边你就这么滋润?   恼火归恼火,喝完了茶,孔信将茶壶一扔,颠颠地晃去斜对面了,“哟,马上要完工了嘛。”   “是啊,”罗子庚正抱臂看头顶的吊灯,回头一看他,笑了一下,“出门忘记刮胡子了?”   孔信摸摸满是毛茬的下巴,阴阳怪气一笑,“本大少觉得这样更有男人味。”   “的确。”   罗子庚敷衍地吐出两个字,就又转过头和工人说话去了。   孔信一炮打了个空,有些暗火,心想本少留胡子是想警告你,再给老子作,小心我转头去钓小零了,你滚回你娘的怀抱里哭去吧!   “那个子庚啊,”孔信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翘起二郎腿,“晚上没安排吧,哥请你吃饭。”   罗子庚看都没看他,“不了,今晚要去医院陪表哥。”   孔信瞪眼,“我就跟你吃个饭,又不是耽误你一整晚,你想哪儿去了!”   “我只是担心吃饭会喝酒,弄得病房有酒味不好,”罗子庚低头看他,反将一军,“你想哪儿去了?”   孔信噎住,他的确存了跟这小子床上解决问题的打算,看样子……某人是铁了心要当柳下惠啊!   倒显得他有多饥/渴似的!   孔信搓着火回了古今阁,孔义正在跟着收银小妹追日剧,抽空瞥他一眼,眉头动了动,蹭过去,“怎么了?给罗子庚那小贱/人欺负了?”   “没事!”孔信自暴自弃,皱着眉头点烟,“晚上陪我出去玩。”   孔义刷的双手捂胸,贞烈大叫,“你想去什么淫/秽不堪的地方?我的贞洁是属于阿纯的!”   “不去拉倒!”   “去!我当然去!”孔义热乎乎地蹭上来,树袋熊似地挂在他的背上,“有哥哥买单,我干啥不去呀,喝酒看表演还是可以的嘛,顺便帮罗子庚那小贱/人管好你的黄瓜和菊花。”   孔信抬眼狠狠地盯住他,“你再提罗子庚三个字试试?”   “……哎?”孔义傻,“那我该怎么说?子庚?嫂子?哥……哥夫?”   孔信掏出手机,“你好,我是孔信,现在我要申请把一个人的信用卡、借记卡随便什么卡都冻结,对,那人叫孔义,是我弟弟……”   “卧!!!槽!!!”   虽然嚷嚷贞洁属于阿纯,但天一擦黑,孔义还是笑容可掬地出现在了孔信面前,从钱包往外掏会员卡,“我跟你讲,这几家club都比较正规啦,你想买药什么的还是比较难的,这个pub好,艾玛整个一盘丝洞啊,里面小妖精一堆一堆的,不过我好久没去了,不知道现在咋样……”   孔信最后没理他的推荐,去了一家风评不错的GAY吧,其实他平时去这些地方的次数很少,认识罗子庚之前,多数是圈内的朋友介绍小零给他,和罗子庚在一起之后,他根本就是对此没有需求了。   酒吧隐藏很深,穿过幽深的走廊,才听到酒吧中震撼的鼓点,孔信踏进去的一刹那,突然有一种灵魂上的放松——这里全是同类,不需要隐瞒,不需要伪装。   叫一杯酒倚在吧台前看驻场歌手表演,一个学生气的大男孩,抱着吉他边弹边唱,这是他以前最喜欢的类型,孔信看着看着,突然觉得自己大概真的被罗子庚改造了,竟然发现自己好像对肌肉猛男更感兴趣了……   “请你喝杯酒,”一个说话细声细气的男人走到他旁边,孔信转过视线看向他,发现这人差不多得四十岁了,但是一定很懂护肤,保养得皮光肉滑,双眉也是修剪过,还带着细微脂粉味,有些过于娘气了。   孔信礼貌道,“抱歉我……”   “别急着拒绝,”男人抬手打断他的话,孔信突然注意到他右手中指带着戒指,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已婚男人?   男人和酒保很熟,打个响指,两杯深蓝色的酒推了过来,男人端起酒杯,看着孔信道,“你很帅,也很年轻。”   “我都三十多岁了,哪里还年轻?”孔信觉得这人大概只是想找他聊天,遂拿过了酒杯,一闻,“这酒真烈。”   那人微微一笑,眼角有些掩饰不住的细小皱纹,柔声道,“男人就应该喝烈酒,我喜欢喝烈酒的男人。”   孔信失笑,目光落在他的戒指上,迟疑了一下,第一次见面就问一个GAY是否已婚,有点问不出口,自己又不是打算和他发展点什么。   那人却注意到他的视线,扬起右手,“你在看这个吗?我结婚了。”   “……和男人?”   “怎么可能?”那人跟个小女孩一样吐一下舌头,“当然是和女人,形婚,对方是拉拉,我们都结婚好几年了。”   孔信认识的同性恋不少,却第一次见到形婚的同类,好奇,“那你们平时住在一起?”   “当然不,我们各人过各人的,只有双方父母来南京的时候,才住在一起伪装一下,”那人苦笑,“虽然是法律上的夫妻,其实见面次数寥寥无几,拉拉和GAY的思想差距太大了,根本聊不到一起去。”   “LGBT勉强可以算作一个群体,应该有很多共同语言才对。”   那人摇头,“没有共同语言,只能算井水不犯河水吧,我感觉她比普通人更加无法忍受我的娘C,我也觉得她太粗鲁了,头发比我还短,声音也很粗,从来不做面膜,一瓶大宝用一年,真是让人受不了,我一直就很奇怪她的女朋友为什么还愿意跟她在一起,不如直接去找男人,至少不用借助外力也能给她性福。”   孔信愕然,“你这么问了吗?”   “当然没有!”那人瞪大了眼睛,“她会揍我的,我又打不过她!”   孔信放下心来,觉得他找的大概是个爷T,不过在拉拉圈,确实小T们是越爷越受欢迎,个个追求帅T美P型H,虽然也有一部分P喜欢娘T,但好像只是少数,很让人费解。   “形婚的感觉怎么样?”孔信问,“和出柜比呢?”   那人喝一口酒,神情有些颓废,“就这样呗,混着,到了这个年龄,要么形婚,要么出柜,父母养育我们这么多年,整颗心都扑在我们身上,怎么忍心出柜让他们难过?形婚也累,我弟弟也在南京,经常会来找我,这样我和拉拉就得经常演戏,她很不耐烦的,我也很为难,家里还催我们两个在南京买房,现在一套房子那么贵,我一个人绝对买不起,两个人买的话,她跟我又不是真夫妻,以后弄不好还得财产分割……”   孔信啜着酒,沉思下来,他不是没想过形婚,但是他这个情况,如果让他的名字和一个女人一起出现在了结婚证上,罗子庚会疯的吧,更何况孔家就在南京,形婚很容易露馅。   那么,只剩下出柜这条路了么?   “你在想什么?”那人浅笑,孔信瞥了一眼,有些惊艳,这人五官其实很漂亮,两颊带上酡红,很有些柔弱醉美人的感觉,并且他很懂得自己的扬长避短,总能保持最美的神态,但是一想到他身上的脂粉味,孔信又退散了,他受不了娘气的男人,技巧再好也不行。   孔信淡淡道,“我在想出柜是不是更好一点。”   “这个就冰火两重天啦,”那人道,“我有好几个闺蜜出柜了,有的爸妈很开明,说早就看出来儿子是GAY啦,希望儿子以后能洁身自好找个好人嫁了,但也有的爸妈火爆得不行,我有一个闺蜜就被他爸爸关在家里,他绝食抗争,饿出很严重的胃病,还有强制送去看精神病的,没疯都要被逼疯。”   孔信点点头,他能够理解父母的各种反应,养了几十年的儿子,最后突然变成女儿了,让谁都接受不了。   小孟出柜给了孔仰山非常大的打击,虽然没有对他们说什么狠话,但能看出来,孔仰山在深深觉得自己对不起故去的孟氏夫妇。   毕竟不是谁都能和二叔一样,那么洒脱开明。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苦笑,发现自己居然在羡慕孔义那个二货。   那人笑着将手覆在孔信的手背上,慢慢摸他的皮肤,“我发现跟你聊天很开心,这里人太多了,我们去找个清静的地方,慢慢聊怎么样?你这么帅,跟你聊天是种享受。”   “不好意思他不喜欢你这种类型,”一只手斜插过来,抓住孔信的手腕从他手底抽出。   孔信愕然,“子庚?”   罗子庚单手插在西装裤里,脸上没什么表情,对那个男人淡淡道,“你很美,去找个真心喜欢你的人吧,他欣赏不了你的美丽。”   “真是讨厌,”那人抛个媚眼,“浪费我这么多口水。”   孔信甩开罗子庚的手,一把抓住那个人,“别听他的,我也觉得你很漂亮,走,我们去找个地方乐呵乐呵。”   “孔信!”罗子庚沉声,“你别玩过了。”   “什么叫玩过了?我泡酒吧遇到个意气相投的朋友,一起聊聊天你也管着?”孔信故意挑衅,“你国际警察啊?”   罗子庚深吸一口气,放软了声音,“我知道你跟我怄气,孔哥,再怄气你不能开这种玩笑。”   孔信勾住那人脖子,“走走走,咱们不跟他废话,春宵苦短。”   那人被他拥着往外走,小声笑道,“喂,你不是吧?小两口吵架拿我当炮灰啊?”   “我最烦他的矫情,”孔信冷哼,“跟我冷战,还晾着我,走,陪我气死他。”   “真像小孩子,”那人嘴里虽然抱怨,却迅速靠在在孔信怀里,柔若无骨的样子十分小鸟依人。   罗子庚被晾在身后,真心要气炸了,这家伙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想当年他就包养过小男孩,现在再勾搭个老娘炮绝对不在话下,自己要是不来,也许他们还真是喝喝酒聊聊天,自己一来,这家伙绝对能带着那个男人去开房!   快走几步,在酒吧长长的走廊里追上他们,一把按住孔信的肩膀,“孔哥,你赢了。”   ☆、65·谁家熊孩子   那个男人从孔信怀里挣脱出来,柔柔地哼道,“想必也到了我该退场的时候啦,唉,真是无情呢,浪费我一个晚上的时间。”   孔信抱歉一笑,“对不起。”   “你很帅,所以没关系,”那人摸摸孔信的脸颊,转身潇洒地离开。   孔信转过脸来,与罗子庚静静对视,两人眼中都是挫败,这一场相互折磨,谁都没能讨到好处。   彼此相爱的两个人,怎么能够从对方的落魄中得到快感?   半天,罗子庚低低叹出一口气,“孔哥,找个地方坐坐吧。”   “去我那儿,”孔信转身走出长廊。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门,远远看到一个大马猴蹲在路灯下抽烟,走过去的时候,仰起脸,“子庚你赶上啦。”   “嗯,正好,”罗子庚伸手把他拉起来,“多亏你通知我。”   孔信瞪眼,抬腿就踹,“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哎哟你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孔义灵活地跳开,躲远远的指着孔信鼻子道,“告诉你,要真在里头勾搭出什么事情来,悔青你的肠子!两个人能彼此相爱有多羡慕人啊,折腾什么,矫情!”   孔信没有反驳,静静地听着他的指责,浅浅笑了,“嗯,多谢你。”   “哎哟卧槽!”孔义大喝一声,单手拈诀,怒指,“何方妖孽,从我哥的身上下来!”   “神经病!”   孔义嘿嘿笑了,蹭过来,摸摸孔信的头,低声笑道,“真的,哥,跟子庚别老闹别扭,再闹,感情都折腾没了。”   “我知道。”   “知道就好,”孔义摆手,“小两口夫夫双双把家还吧,唉,可怜本少爷孤家寡人……”   罗子庚开车过来,让孔信上车,看向孔义,“一起回去?”   “我才不当你们电灯泡呢,你们走吧,我要好好领略一下六朝古都美丽的月色,”孔义双手插裤袋,叼着烟倚在路灯杆上,昏黄的灯光洒落下来,看上去无比落寞。   孔信从车窗探出头来,“早点回家,别在外面逛到太晚。”   “知道啦,二姐!”   “滚!”   目送罗子庚的车子消失在车流中,孔义深吸一口烟,仰脸缓缓吐出,双眼没有焦距地看着茫然天空,皱皱鼻子,“这样的生活一点都不好玩。”   抽完烟晃进酒吧,坐在吧台看表演,他高大英俊,手腕带着名表,绷着脸不说话的时候简直是从总裁文里走下来的酷帅狂霸拽,不停有小零来搭讪,还有人贴上来摸他的肌肉。   孔义通通赶走,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要是放在以前,他绝对已经找不到内裤了,但是现在就是没性趣,即使有的小零很俊朗硬气,浑身都散发着很适合被压倒侵犯的气场,但他就是觉得没劲,好像不是那个人,怎么都不行一般。   闷闷地灌了半天酒,有两个小男孩始终凑在他旁边,陪他喝酒,孔义扫他们一眼,心里了然,原来是两个MB,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两句。   “待会儿我们去哪儿玩?”一个人道。   “有个Party,房间都订好了,”另一人的手指摸向孔义腿间,娇笑,“哥哥一起去呗,东西都是足的,什么药都有。”   孔义刚想嘲笑两句,突然胃里一阵翻涌,他猛地推开他,“滚!”   那人吓了一跳,“怎么……我说错了什么?”   孔义皱皱眉,站起来跌跌撞撞走进洗手间,里面门都反锁,还传来血脉喷张的啪啪声,孔义转身冲出酒吧,一出门就吐了。   他喝了太多酒,胃里仿佛着火一般,灼得五脏六腑都隐隐发疼,吐出来感觉好了很多,头有些晕,扶着墙深呼吸一次,总算缓过劲儿来了。   大概太久没酗酒了,身体撑不住。   背后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然后在自己身后停住了,孔义纳闷,回头,见到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咬着个脆脆冰,另一只手拿着一瓶矿泉水,正伸手递给他。   “?”   小孩子面无表情不说话,咬得脆脆冰咔嗤咔嗤响。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孔义清清嗓子,“小弟弟,你妈妈呢?”   “跟人跑啦!”   “……那你爸爸呢?”   小孩回头看向来路,孔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见不远处的墙角阴影里站着一个人影,遂接过小孩手中的矿泉水,拧开漱了漱口,剩下的通通浇在头顶。   小孩惊呼,“嗬!”   孔义甩甩湿发,水珠飞溅,咧嘴一笑,“帅不?”   “没我爸帅。”   “哈哈,胡扯,本少爷是宇宙第一帅,谁都比不上我!”孔义哈哈大笑,牵着小孩的手,“走,去谢谢你爸爸。”   一转身,愣住了,只见那个墙角只有一片阴影,哪里还是人的影子,孔义倒吸一口冷气,脑袋一格一格地转过来,唯恐手里牵着的孩子也变成一团空气或者一具枯骨什么的……   卧槽大半夜上演鬼片吗!!!   孔义刷的吓出一身冷汗,低头和小孩漆黑的眸子相对,小孩一只手被他牵着,另一只手抓着脆脆冰在咬,一脸懵懂。   “万幸万幸,”孔义觉得腿要吓软了,这什么事儿啊。   小孩歪头看着他,不说话。   “小弟弟,你爸爸怎么不见了?”   “丢了吧。”   “……”孔义瞪眼,“你就不担心吗?”   “丢不了。”   “……”孔义表面慈爱内心咆哮:卧槽谁家的熊孩子,你能不能说一句靠谱的话!!!   “那个……我换个问法,”孔义蹲下来,挤出一脸天真烂漫的笑容,捏细了嗓子,“你爸爸不见了,你该怎么回家呢?”   “走着回家。”   “……你找得到路?”   “找不到。”   “……”无法交流了好吗!!!   孔义跟只大马猴似地蹲在路边,斜眼看这个一脸淡定啃脆脆冰的小孩,“大晚上的你啃这个不凉?小心牙给你磕掉!”   “掉就掉。”   “那你就成无齿之徒啦!”   “???”小孩听不懂,歪头看他。   “哎……”孔义噎住了,“算了不说这个,我给你打电话叫警察酥酥吧,让他们送你回家,大晚上的一个小碰友很危险,万一遇到大灰狼就惨了,它会把你吃掉,嗷呜……”   小孩一脸鄙视看着他,“是警察‘叔叔’,笨蛋。”   “……”   “并且是挟朋’友,才不是小碰友。”   “……”   “大灰狼也不是嗷呜这样叫的,是嗷嗷嗷……嗷呜的是狗狗。”   卧槽!!!孔义抓狂,谁他妈制定的未成年人保护法?谁他妈都别拦着我揍他!!!   “你真笨!”小孩最后总结,“我不跟你玩了。”说着转身就要跑开。   “哎,别乱跑,”孔义怄得一肚子气,忙一把拎过小孩,大晚上的,他可不敢放心让小孩自己乱跑,“等我大电话叫警察‘叔叔’来,OK?”   小孩点头,“不。”   孔义瞪眼,到底谁家孩子,没教育好吧?你连点头yes摇头no都搞不明白,有什么资格鄙视我的嗷呜?   啊呸!我跟个熊孩子计较什么!   他打量小孩一眼,目光落在小孩脖子上的玉牌上,“哟,正宗和田古玉,原来你还是个小富二代?这个要藏好,别被坏人看到,哎这玉牌真眼熟,君子长佩……”   玉牌、君子长佩、新年、阿纯……久远的记忆突然翻了出来,孔义拿着玉牌突然愣住了。   “放手,”小孩挣扎,“这个不给你!”   “谁要你的破烂,”孔义回过神来,给他把玉牌塞进衣服里,“我老婆有个更好的,明朝,几百年历史!没见过吧?羡慕了吧?羡慕也没用,羡慕也不给你!”   小孩面无表情看着他,显然又没听懂。   “宝宝!”一个中年妇女从远处跑来,“宝宝!”   小孩眼睛刷的亮了,挣开孔义往她跑去,“奶奶!”   孔义笑着看小孩噌地蹿到妇女身上,站起来,“你是他的奶奶啊。”   “啊,不是,我是保姆,”妇女笑得很友善,“多谢你看好了我们宝宝,没让他乱跑。”   “要我多谢他才是,他很可爱,”孔义摸摸小孩毛茸茸的小脑袋,“小弟弟,谢谢你给我水。”   “爸爸说不用谢。”   “哎,可惜没见到你爸爸。”孔义笑笑,和他们挥手告别。   妇女牵着小孩慢慢走远,孔义转身,向反方向走去,酒精的作用还在,但没有刚才那样强烈了,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小孩像一泉清水一般,把他五脏六腑都洗涤干净,孔义突然很羡慕小孩的父亲,有这样一个不靠谱的可爱儿子,就算老婆跟人跑了,又有什么呢?   随他去吧!   唉,果然人在为别人着想的时候,永远是最明智的,当局者迷啊!   罗子庚和孔信在小区外的熟食店买了点吃的,拎到楼上,这是孔信自己的房子,平时住的不多,他要经常回孔家去见孔仰山,罗子庚更是没几天就得被妈妈的夺命连环CALL叫回家,两人一周最多能在这里住三天,简直跟去酒店开房一样。   孔信翘起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开了瓶酒,对罗子庚挑眉,“敢喝吗?”   罗子庚无奈,“我敢不喝吗?”   “混小子,”孔信给两人满上,“我是老虎?”   “是,母老虎。”   “滚你的!”孔信给他一脚,端起酒杯,眼珠一转,“你说什么我也不恼,只要你别再闹腾,我给你当一辈子母老虎。”   罗子庚抿一口酒,眸色变得深沉,他看着眼前这个嬉皮笑脸的男人,突然发现自己并非一直无法看透他。   ——他的所作所为,无非是不愿与自己分开。   他在努力地挽留自己。   罗子庚不由得心头一软,一直以来,孔信是强硬的,无理尚且要占三分,有理的更是更加不饶人,没有人能够令他服软。   如今,他这是对自己低头了,即使在酒吧故意和老娘炮搞暧昧来逼自己认输,但归根究底,撑不下去的,是孔信。   想到这里,罗子庚心尖一阵细小的刺痛,他不愿意见到服软的孔信,像是将一只华丽的飞禽囚禁在囚笼中,折断他的翅骨,剪掉他的尾羽,虽然依旧华丽着,却再也不是那个趾高气扬的他了。   是自己逼他太狠了。   “嘿,你还犹豫?”孔信瞪眼,“你不要就算了,别人抢着要呢,告诉你,本大爷现在可是个风度翩翩的成熟男人,喜欢我的小零一串一串的。”   罗子庚道,“他们再喜欢也没用,你已经名草有主了。”   “主在哪儿呢?”孔信嚷嚷,“哪儿呢,哪儿呢?”   罗子庚忍不住笑起来,抓着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前,“这儿。”   终于又见到了熟悉的小虎牙,孔信心旷神怡,顺势揪住他的领口,“你小子,折磨人的技能,满分!”   “孔哥,对不起,”罗子庚率先低头,“是我钻牛角尖了。”   “是我没能给你安全感,”孔信收敛了笑容,“我知道,我和知君的事情给你打击太大了,你接受不了是正常,我又迟迟不肯为你出柜。”   罗子庚苦笑。   孔信正色道,“温知君醒来已经一个多星期了,我没有与他有更多的接触,子庚,你还不明白我吗?”   “我明白。”   “至于出柜,”孔信眼中滑过一丝为难,“我向你保证,今年,今年我一定……”   “别说了,”罗子庚突然打断他,猛地一把将孔信拉进怀中,紧紧抱住,“别说了,不出就不出吧,你……你有这个打算,就够了,孔伯伯年纪大了,能拖几天,就拖几天吧。”   孔信哼哼,“哟,现在又开明了?”   罗子庚赧然,“其实我并不是一定要逼你出柜,只要你有这份心,肯为我着想,就够了。”   “果然还是个小屁孩。”孔信凉凉道,“年纪再大都不行,心理年龄太低。”   罗子庚在他屁股上拧一把,“再低也是你男人!”   “那不成,我得检验一下,技术退步我就踹了你,”孔信抓着酒杯,自己灌一口,低下头往他嘴里渡去。   两人边喝边吻滚到沙发上,罗子庚顺手关上了灯。   ☆、66·阴差又阳错   夜渐渐深了,孔信靠着罗子庚结实的胸膛,餍足地喘息,“嗬,被你弄死了。”   “看你爽得都哭了,”罗子庚舔去他眼角细碎的泪珠,“好久没这么舒服了。”   孔信哼哼,“谁叫你跟我闹别扭,看难受的是谁。”   “是我,”罗子庚失笑,生理上有些意犹未尽,手指在他股间逡巡,喃喃道,“以后再也不跟你闹了。”   “如果见解有分歧,肯定还是会闹,但是不能随便说分手,我们都这么多年夫妻了,动不动闹分手惹人笑话,”孔信发现他的手指钻进自己菊花,小幅度地捣弄,耳尖不由得有些发红,“你还要吗?”   “你还能做?”罗子庚眼睛一亮,嘴上却道,“明天会肾虚吧,起不来床怎么办?”   “少他妈给我装!”孔信笑骂,“真不想做就把爪子给我拿开,你再弄两下我就硬了。”   罗子庚哈哈大笑,分开他的双腿,扶住老二慢慢插了进去,“第三次了,哥,今晚做足五次怎么样?”   身体被撑开,孔信哆嗦一下,猛地揪住床单,长长吁出一口气,回头挑衅,“只要你不变软脚虾。”   事实是年轻人到底有身体优势,两人一晚上做做停停,笑笑骂骂,真的让罗子庚做足了五次。   最后一次天都亮了,孔信睡得迷迷瞪瞪感觉菊花里一阵奇妙的快感,半睡半醒间被罗子庚抱着从背后进入,几乎是一瞬间就硬了,跟做春梦一般,懒洋洋地不愿动弹,却爽得四肢百骸都酥麻。   纵欲的后果是两人第二天几乎都是在床上度过,一下床就要摔倒,脚软得难以想象,孔信蹬他一脚,“你做的好事儿!”   “偶尔疯狂一两次也挺好嘛,”罗子庚在床上用电脑和新店里招的伙计联系,让他督促店里的装修事宜。   “好个屁,”孔信没好气,合着你不用菊花难受好几天!   罗子庚忙笑着亲吻他,“夫人哎,是我错了,下回注意哈。”   孔信气着气着自己也笑起来,为床上这点事儿真没有生气的必要,蹭过去看他电脑屏幕,“新店叫什么?什么时候开业?我去金陵饭店给你订个百儿八十桌,本大少的徒弟出师了,绝对要让全南京古玩行里震三震。”   “下个月初八开业,叫赏古轩,我妈特意找大师请的名字,能红红火火绵延几十代。”   孔信扑哧一声笑了,手指逗弄着他的下巴,“哟,你还能绵延几十代啊,死基佬,你断子绝孙哟。”   “就是个念想,那什么大师啊能这么厉害,连我几十代之后的事情都能算出来?他骗骗我妈而已,”罗子庚笑道,扭头在他嘴角亲一下,“死基佬也是你个妖精勾引的,还不快给我生个大胖儿子来谢罪!”   “生生生,”孔信拍拍自己平坦的小肚皮,信口开河,“生一百个,个个带把!”   “……真是服了你了。”   徒弟出师是大事,孔信从自己的个人收藏中选出一件清康熙斗彩开光龙凤虎麒杂宝纹大瓶,瓶子直口长腹,开光间满绘缠枝花,画面繁密华丽,层次清晰,画工细腻,色彩浓淡有序,画意吉祥,传世康熙斗彩为数不少,市面上也常有面市,但是如此高大细腻的却极为少见。   罗子庚将大瓶郑重地放在多宝阁正中,作为镇店之宝。   开业当天,古玩街上三声炮响,孔仰山和朱阿十联手拉下牌匾红布,赏古轩三枚汉隶古朴有力,和斜对面古今阁的金字招牌遥相辉应,都是孔奶奶的墨宝。   老太太虽然不问世事,但是一手汉隶享誉书画界多年,能请到她老人家的墨宝,可见此店门面虽小,但气势非凡。   罗子庚这些年来走南闯北,收集了不少宝物,他继承孔信的专长,在陶瓷鉴赏上独具慧眼,收藏也绝大多数是瓷器,一一摆在柜台内,小小古玩店里顿时满室宝光,   “哟,不错不错,”王八贤咬着雪茄在店里转一圈,看中一个嘉靖青花八卦纹炉,“这开门生意谁都别和本王抢,子庚,这个炉子让伙计打包好送我家去,六十六万,我开价绝对公道,不带讲价的!”   罗子庚笑道,“那多谢千岁爷赏脸了。”   王八贤弹弹烟灰,冲门口瞥一眼,“瞧孔信那乐呵的小样儿,旁人不知道,还以为这店是他开的呢。”   罗子庚一听便知王八贤这是什么意思,遂一笑,“我会好好珍惜他。”   “哎哟你肿么好意思说话这么肉麻呢?”王八贤夸张地打个哆嗦,“本王尊贵的鸡皮疙瘩都掉了!”   中午罗子庚在金陵饭店大摆筵席,果然让孔信说中了,整个古玩行都震了三震,罗子庚的出身从来不是秘密,当年罗总跳楼自杀的原因在古玩行也基本无人不晓,他还有勇气在古玩行里混,还能混出个人模狗样,光这一点,就让不少人对他赞誉有加。   罗子庚被灌坏了,一桌一桌喝过来,不由得眼冒金星,看着持杯陪在自己身边的孔信,视线有些模糊,眼前是喧闹的酒席,身边是想要相伴一身的爱人,脑中腾起巨大的幸福感,仿佛这已经不是开业筵席,而是他们的新婚大典。   孔信喝得不比他少,脚步都虚浮了,罗子庚一手持杯,另一只手揽在他的腰上,笑道,“来来,这是杭州博宝斋的王老板,我前年去西安收货多亏他帮助,王老板,这是我的师父孔信,古今阁老板。”   “我一定要敬你一杯,”孔信举起酒杯,“杭州博宝斋的镇店之宝,百宝嵌万历柜,我可是神往已久啦。”   “孔老板有时间来杭州,一定要找兄弟我,保证你吃好玩好!”   又是一杯下肚,孔信终于就得到顶了,从包厢一出来就差点跌倒,幸亏一把抓住罗子庚的手臂,捂着眼睛道,“我晕得很……”   “你喝太多了,我扶你去休息室歇歇,”罗子庚办抱办扶地带着他往休息室走,对孔义招招手,“哎,送一杯橙汁到憩松厅。”   让孔信躺在沙发上,罗子庚给他解开领口的扣子,“你睡一会儿,别太累了,我一个人可以的。”   “嗯,”孔信应了一声,懒洋洋地睁开眼睛,一双桃花眼满是醉意,灿若星辰。   罗子庚突然情动,搂住他的脖子送上一个炽热绵长的亲吻,孔信热情地回应着,酒气上涌,两人都有些按捺不住。   “作孽!”孔信痛骂一声,悲哀地看着自己下半身,他有反应了。   “我帮你,”罗子庚锁好门,回身半跪在沙发前,解开他的皮带,拉开裤子拉链,黑色的内裤里鼓鼓囊囊,顶端都濡湿了。   他隔着内裤亲了一下,孔信微张着嘴大口喘息,“操……你快点……”   罗子庚拉下他的内裤,硬直的东西弹了出来,笔直修长,带着玉质光泽,顶端不停地滴出水来,他轻轻亲吻着,“真精神……”低笑着含进口中。   “嗬……”孔信猛地仰起脖子,舒爽的一声长吟,“真舒服……啊含深一点……”   罗子庚一手扶着他的老二,另一只手从孔信衬衫下探入,沿着平坦的小腹摸到胸口,揉捏那粒熟悉的小突起。   孔信情动不已,捂着嘴不停呻/吟,堵在喉间的声音透着深深渴望,这种压抑的低喘简直要让罗子庚疯狂,手指从他的两颗小囊滑进股缝,不停地摩挲着。   上下敏感点都被照顾到,孔信爽得眼角沁出泪珠,汗水从脸颊滑落下来,整个人几乎要失去理智。   光天化日做这种事情,从未有过的强烈快感,简直如同偷情一般。   罗子庚快速地吞吐着,猛地一个深喉,手指狠狠旋进他的菊花,刹那间,孔信一声尖叫,咸腥的液体喷了罗子庚满口。   孔信眼神涣散,大咧咧地躺在沙发上晾着鸟。   罗子庚将液体吐到垃圾桶,抽纸巾帮他擦了擦,穿好裤子,坏笑着给了他一个深吻,“尝尝自己的味道。”   孔信满嘴咸腥,笑骂,“我呸……你小子……”   “我去漱漱口,”罗子庚笑道,“不然待会儿敬酒的时候人家问哎小罗你嘴里什么味儿啊,我只好说嗨,我老婆的味儿呗。”   “死去吧,”孔信蹬他一脚,“漱口去,我不想动了,再躺会儿。”   “嗯,我顺便问问,叫阿义送杯橙汁怎么还没来,还不如我自己去拿呢,”罗子庚笑着走出休息室,孔信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咔哒响了一声,孔信茫然睁开醉眼,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端着个杯子进来,不由得笑了,喃喃道,“子庚……”   “就知道子庚了,”来人低声一叹,“把这杯橙汁喝了。”   孔信没听清,“什么?子庚,你说什么?大点声音,我听不清。”   “怎么醉成这样了……”来人扶起他的脖子,将杯子送到嘴边。   孔信懒洋洋地张嘴,酸甜果汁入口,哦,原来是橙汁,罗子庚这小子,这么久才把橙汁叫来,他喝了两口,突然坏心起,一歪头,含住对方嘴唇,将橙汁渡了过去。   “不要……唔……”   孔信调皮地挑起他的舌头逗弄,舌尖舔过那对让他着迷的小虎牙,“傻小子……吻技后退了……”   砰——玻璃碎裂的声音,一个尖锐的女声大叫,“啊……你们在干什么?”   孔信突然大脑一阵剧痛,他揉着太阳穴努力定睛望去,突然浑身温度急速退去,刹那间仿佛置身冰窖。   ——只见罗妈妈呆站在门口,脚下碎着一只玻璃杯,鲜黄的橙汁洒在白色地板上,刺眼得要命。   “阿姨,我……我和子……我们不是你看到的……”孔信慌乱地解释。   “天哪!”罗妈妈捂着耳朵尖叫,“怎么会这样?知君……知君你怎么可以……”   知君?   孔信倏地呼吸一窒,猛地回过头去,顿时心头一凉——坐在自己旁边的,不是温知君是谁?   他颤抖着嘴唇,“怎么……是你?”   温知君也一脸慌乱,“我……我遇到阿义,说你要橙汁,我就送来,没想到……”   罗妈妈痛苦道,“知君你怎么能这样?你有没有考虑过你妈妈的感受?你爸爸死得早,她只有你这个支柱,盼着你娶妻生子……你怎么能……”   孔信一翻身从沙发上站起来,眼前倏地一黑,他扶住沙发背稳了稳,上前一步,“阿姨,这事跟知君没有关系,是我,是我强吻他的,我是同性恋,他不是,他是受害者,都是我不好。”   “不,”温知君脸色煞白,摇着头,“不,不是他强吻我,小姨,我……我才是同性恋,是我勾引了孔信,他喝醉了,他什么都不知道,跟他没关系!”   罗子庚在陪客人喝酒,余光突然扫到孔仰山孔敏孔义都在往憩松厅的方向跑去,不由得心里咯噔一跳,强打精神和客人喝完,出门就直奔过去。   还没到门口,就听孔仰山一声怒极的暴喝,“孔信!你还懂不懂阴阳天道、纲理伦常?知君他可是你姐夫!”   罗子庚突然浑身冰凉,他颤抖着手指推开门,只见两家人都围成一圈,孔信孤寂地站在圈内,脸上没什么表情,“跟知君没关系,全是我的错,是我强吻他的,姐,对不起,温姨妈,对不起,爸,对不起……”   罗子庚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来的,他怔怔看着被围在圈内的两个人,木然开口,“这是怎么一回事?”   孔信浑身一震,猛抬头看向他,直直撞进他冰冷的眼神,刹那间,感觉整个心都死了——他们是彻底进入一个死局了,不死不休。   ==========================   作者有话要说:作为一个优秀的甜文作者(严肃脸),表示要虐就虐一把大的!!!   之后就没有虐了。   ☆、67·从头的开始   孔仰山气得发晕,紧紧抓着手杖才没有跌倒,指着孔信怒道,“你……你真是……不知廉耻,你怎么能对自己的姐夫做出这样的事情!”   “大伯!”孔义叫,“你要冷静一下啊,这可能是个误会,你看我哥喝了这么多酒,他把知君哥当成女孩子了也说不定啊。”   “你不用给他说情,咳咳咳……”   “哎,大伯您别太气了,”孔义扶着孔仰山到沙发上坐下,“来坐下,喝杯水,消消气……”   温知君站出来,将孔信拉到身后,低声道,“孔伯伯,这件事不能怪孔信,是我……是我引诱他的,他喝醉了,意识不清醒……”   “知君!”温姨妈一声哭叫,“你在胡说什么?你怎么可能……”   “妈,对不起,”温知君眼圈红了,“敏敏,对不起。”   孔敏脸色难看到极点,咬牙瞪着圈内相互依靠的两个人,“你铁了心跟我分手,是不是就为了现在这一刻?”   “不是,这是个意外。”   “滚你的意外!”孔敏大叫,“你一定是算计好了,我不肯跟你分手,你就这样报复我?温知君,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们十几年的感情?”   温知君叹一口气,“敏敏,对不起。”   “我不要听你的对不起!我最讨厌听你的对不起!!!”孔敏狠狠踢了他一脚,转身跑出休息室。   孔信抬头,“赶紧派人去跟着她,别让她做傻事。”   罗子庚面无表情看他一眼,转身出去让一个伙计跟上孔敏,唯恐她性格任性,盛怒之下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伤人伤己的事情。   温姨妈歪在沙发上,抹着眼泪,“知君啊,儿子,你是不是被什么糊了心?怎么……怎么做出这种错事?你怎么对得起敏敏啊?”   “妈,这件事情太复杂,我无法跟你说清楚,”温知君捂着心口低声道,“整个事情……从一开始,就错了。”   “不管事情从什么时候开始错,”孔仰山灌下一杯凉茶,喘着粗气道,“孔信,你从小生活太优渥,养成你这胡作非为的性子,这么些年,你在外面招蜂引蝶也就算了,可是你竟然把注意打到你的亲姐夫身上,你……你还有什么脸面站在我们面前?你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你姐姐?”   孔信神情已经麻木了,他漠然地看着年迈的父亲,“爸,同性恋不是错,在知君面前,我和姐姐是平等的,你不能总是这么偏心。”   孔仰山暴怒,“你从哪里学来的歪理邪说?如果人人都是同性恋,这个社会还怎么发展?”   “你的假设是不成立的,这个社会不可能人人都是同性恋,”孔信平静地说,“我们只是小众,我们只是爱上了同性,我们不危害社会,不影响他人,阿义、小孟,我们都是同性恋,为什么他们可以,我就不行?”   “你只是爱上了同性吗?”孔仰山气得脸色铁青,“你爱的是知君!是你的姐夫!插足破坏你姐姐的婚姻,你让他们以后怎么办?有你这样当弟弟的?”   孔信目光缓缓扫过温知君,落在罗子庚的脸上,两人对视片刻,目光缓缓移开,低声道,“我说了你肯定会不信,真正插足破坏了别人感情的,是她,而不是我。”   “你说什么?”温姨妈大吃一惊,“小信,你是什么意思?”   “好!好!好!”孔仰山暴怒,“孔信,你真是翅膀硬了,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情都敢做,既然你不知忏悔,那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大伯!你气糊涂了!”孔义抱住他的胳膊大叫,“这话可不能乱讲,咱家可都靠着我哥支撑啊!”   孔仰山挥开他,“阿义,你现在就去登报,我,孔仰山,和他孔信断绝父子关系,从此之后,我们两不相干!”   全场怔了一下,温知君刹那间脸色煞白,“不……不可以这样……”他后退一步,踉跄着差点摔倒,一把抓住孔信的手臂,“小信,你服个软,你不可以和孔伯伯这样,我们……”   “我们没有错,”孔信面无表情,低头看着盛怒之下更显固执的父亲,轻轻摇摇头,叹道,“既然这样,那再见吧,孔老先生。”   说完,转身走出休息室。   走过门口,抬起头来,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罗子庚。   罗子庚低头看着他猩红的醉眼,感觉他表面刚烈,其实内心早已经要哭了,满心的恨意中浮起一丝酸楚。   孔信自嘲般嗤笑一声,侧过身子从他身边走过,信步离开。   温知君目光复杂地看一眼罗子庚,狠狠叹一声气,跟着追了出去。   罗子庚事后想起,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强撑到筵席退场,开业的第一天,孔信送给自己一份终身难忘的大礼,一个干脆利落的大巴掌,狠狠抽在了自己的脸上。   ——你不是要出柜吗?OK,我出柜,不过不是跟你!   孔信离开金陵饭店之后他没有跟出去,也没有打电话,两人五年共同生活养成的默契仿佛都用在了这同一刻——他们谁都没有再联系谁,就这么硬生生地断了。   在这前一天,他还在想着以后好好过日子,再也不和他吵架了,甚至半个小时前还在Blowjob,半个小时后就骤然回归了陌生人,真是好默契。   除了当时在场的两家人,外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孔家两父子闹到不能调和的程度,孔信被逐出家门,早已经隐退多年的孔仰山重新出山,掌管古今阁。不过虽然有如此剧烈动荡,但古玩行终究是开门做生意的,只要古今阁没倒号,大家生意照做,钱照赚,除了多点茶余饭后的笑谈之外,仿佛也没什么变化。   晚上,赏古轩打烊,罗子庚缓步从古玩街走过,瞥一眼古今阁熟悉的牌匾,淡淡地移开眼去。   他从温家搬了出来,再留在那个地方,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温知君,什么亲情、爱情,从那一天之后,通通都是一场笑话。   孔信站在烩萃楼的窗边点燃一根烟,面无表情地抽着。   “我早就说了,收到新坑货回来绝对烫手,”王八贤撕着蹄髈大快朵颐,“你看,你偏不听,跑去河南得瑟两个星期,除了砸手里你还能有什么办法,小心警察来逮你!哎,我跟你说话呢,你这什么消极反抗的态度啊,本王屈尊纡贵地批评你两句,还有意见?卧槽,你居然无视本王?欺君之罪!”   “闭嘴,你吵死了,”孔信哑着嗓子,抽了几口,将烟蒂摁熄在烟灰缸里,回到桌边,“河南的大坟都挖得差不多了,这几年都没出什么好东西,我收的时候就没往那方面想,过了好几天才发现是新坑,放在屋里慎得慌,你拿去捐给博物馆吧。”   “次奥,你吃豹子胆了?”王八贤瞪眼,“被博物馆的专家给看出来,你就等着坐牢吧!”   孔信看都没看他一眼,“那些专家都是吃屎的,看不出来。”   王八贤想了想,“不行,还是出手了吧,我去联系个信得过的收藏家,这玩意儿风险大,我要抽20%。”   “滚你的!”孔信没好气,“我穷死了,吃完饭就去帮我卖两套房子,还有车,我资金周转不开。”   王八贤怔了一下,“卧槽,你不是吧?穷到这份上了?在古今阁拼死拼活这么多年,你前爹没给你发工资啊?”   “滚你妈前爹后爹!”孔信勃然大怒,一记惊涛掌将王八贤拍出十米外。   “哎哎,是我嘴贱,我掌嘴,”王八贤滚回来,在自己胖脸上轻轻拍了一下,“哎哟这张嘴,真是满口实话讨人嫌,啪!。”   孔信大口吃着菜,懒得跟他计较。   王八贤给他倒杯酒,“别卖房子了,丢人,没钱从我这儿拿,八千万以下没问题。”   孔信点点头,“行,以前在金钱上没有后顾之忧,我买了不少古董收藏,这个不能急着出手,太急了会被买家反过来宰,这回闹出这档子事儿,全古玩行里都在看我笑话,等着瓜分我的收藏,我偏不能如他们的愿,我要活的好好的,生意红红火火,想看我倒霉?没那么容易!”   “那下个月潘氏的慈善拍卖会还参加吗?”王八贤抽出一张请柬推过去,“潘南华那老小子最他妈狗眼看人低,恐怕连请柬都没给你吧,这张你拿着,我再想办法搞一张去。”   孔信推回去,“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鄙人虽然被逐出家门,但在古玩行也是成名已久,东山再起只不过时间问题,潘南华再没个眼力劲儿也懂这个道理,请柬一早就送给我了。”   “算他还没瞎了狗眼。”   酒饱饭足,两个单身汉勾肩搭背走出烩萃楼,王八贤低头在他脸上吧唧一下,“乖乖,晚上有人暖床没?”   “你打算自荐枕席吗?”孔信斜眼,抹去脸上的油光,“妈的,你非礼我之前能擦个嘴吗?刚才啃蹄髈了吧?糊我一脸油,你这个死胖子!”   “本王油腻的香吻有好运加持,你懂个屁!”王八贤振振有词,“要不是看你衰成这个吊样儿,吃饱了撑的非礼你?你又不是大屁股美妞!”   两人都喝得东倒西歪,孔信哼哼,“大屁股美妞有我魅力大?哼,我现在往街上大喊一声,本大爷征婚,来应征的得从鼓楼排到中华门去!”   王八贤哈哈大笑,指着他大声嘲道,“啊呸!还魅力呢,就你这残花败柳,人家罗子庚玩儿剩下的,你还真当自己是块宝了?自我感觉太好是病啊,得治!”   “不信你看着,”孔信跌跌撞撞走到大路中间,叉腰大叫,“我,孔信,孔大爷,今天征婚,大姑娘小媳妇小正太大小伙子,瞧一瞧看一看,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风流倜傥孔大爷,短期见效潜力股,大家用过都说好,江浙沪包邮哦亲~”   夜晚的古玩街一片寂静,古色古香的店铺都用黑黢黢的窗户对着他们,孔信仰脸嚷嚷了半天,震得头晕,哈哈大笑两声,突然抱头蹲在了路灯下面。   “你怎么了?”王八贤吓了一跳,走过来弯腰摸摸他的头。   孔信闷声闷气,“王八贤,我只有你了。”   “卧槽!!!!”一声惨极的哀嚎,王八贤瞬间后跳到五米外,双手捂胸嘶吼,“本王是直男!本王的贞操是敏敏的!”   孔信倏地站起来,感觉仿佛唯一的通气口被一把堵住,噎得整个人喘不过气来,他掉头往另一个方向走,恨声,“麻痹你们都是她的,老子什么都没了,老子连个胖子都留不住……”   王八贤跟上来,“你是在跟我撒娇吗?哎,你要撒娇找罗子庚去啊,你一哭二闹三上吊祈求他原谅啊,你对我撒什么气啊?我多无辜,哎,你往哪儿走?咱们车在另一边……”   孔信不理他,闷头往前走,夜深人静,他突然觉得很委屈,父亲不认他了,男朋友不理他了,骤然之间,他被全世界抛弃了。   时光流转,世事无常,能够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只有一架子古董。   王八贤在背后叫,“乖乖,我叫你乖乖了,别跟哥生气啦,喂,你看着点儿路,前面来车了!”   “撞死我算了!”孔信说着气话,却识趣地往路边退了一步,转身一刹那,突然愣住。   车子开到面前缓缓停住,车窗放下来,露出罗子庚冷峻的面孔。   “哎哟,罗大老板,今天好心情,大晚上兜风呐?”王八贤小跑过来,笑容可掬,伸手揪着孔信衣角将人拖过来,按着脖子将他塞到车窗前,“这般良辰月色,再适合香车美女、夜话谈心,本王见罗老板你香车已配,身边就差个美女陪伴,特意送上我这兄弟,看,年方四八,色艺俱佳,身娇体软,宜室宜家……”   罗子庚从窗内伸出手来,捏起孔信的下巴,淡淡道,“怎么瘦了这么多?”   “纵欲过度。”   “闭嘴!”王八贤呵斥,转脸对罗子庚笑,“麻痹他就一张贱嘴,别生气,有话好好说嘛,千万不能冷战,有交流才有发展嘛,呵呵呵。”   罗子庚笑了一下,“多谢千岁爷提点,二位现在住在哪里,我送你们一程。”   “哈哈,不用不用,”王八贤拉开后车门,把孔信塞进去,砰的把门关上,“小罗,上锁,别让他滚下来,”说着蹭到前车窗,压低声音笑道,“这个很多事呢,眼不见不能为实,夫妻之间更不能逃避,咱们大男人,对媳妇要宽容点儿、温柔点儿,媳妇是要捧在掌心疼的,不能总怨他骂他,咱们的心意要看清。”   “我明白你的意思,”罗子庚冷笑一声,“只怕他自己都看不清自己的心。”   ======================   作者有话要说:谨以此章,祝大家七夕快乐。   ——单身一百年的玉总攻   JJ抽了?抽了?还是抽了?发不上吗?发不上吗?还是发不上吗?看!JJ都不让你们看文!   ☆、68·永远是朋友   孔信上车之后就仰在靠背上没有说话,罗子庚从后视镜中看一眼,面无表情地转过视线,全神贯注开车。   夜晚的上海路车如流水,车内没有放音乐,罗子庚安静地开着车,等红灯的时候,淡淡开口,“你现在住什么地方?我送你过去。”   “去你家吧。”   罗子庚垂眸,“好。”   他从温家搬出来之后新买了房子,很小的单身公寓,孔信进门的瞬间突然明白这是罗子庚不打算再和他在一起了,如此狭小的一居室,两个大男人是无论如何都住不开。   “喝点什么?”罗子庚打开冰箱。   “啤酒。”   罗子庚倒了一杯酸奶递到他的手里,自己开了一罐啤酒,坐在他对面的沙发里,“听说你这段时间没在南京。”   “嗯,去了趟河南,”孔信看着杯里的酸奶,皱眉。   “你现在没有店面,东西可以放在赏古轩寄售,”罗子庚一眼看出他的不满,淡淡道,“别喝太多酒,喝点酸奶,养胃。”   多么熟悉的体贴,孔信小指微微颤抖,摩挲着玻璃杯子,“子庚,我们真的……结束了吗?”   罗子庚没有答话,神情从容地喝着酒,冰镇过的液体沿着喉咙滑下,满腹冰凉,他抬眼看向对面的男人,“你在问我?”   孔信突然喉头一哽,“子庚,我知道这件事伤了你的心,是我不好,当时太慌乱了,没想到会被罗阿姨撞见……”   “你没想到会被我妈撞见你和表哥接吻,在我们刚刚亲热完的屋子里,前后不超过十分钟,”罗子庚低低地琢磨了一句,神经质地笑了一声,“真是一场闹剧啊。”   “子庚,我不是故意亲知君的,”孔信叫,“我喝醉了,没看清,我以为是你!”   话一出口,孔信倏地心下一沉,巨大的后悔蹿上脑中,果然罗子庚脸色顿时铁青,他猛地捏扁啤酒罐,溢出的液体沾湿满手,冰凉的触感刺激得他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将啤酒罐丢进垃圾桶,抽过纸巾镇定地擦着手。   淡定地戏谑道,“原来,他也当了一次我的替身?呵呵。”   刹那间的变化让孔信悔不当初,急切道,“子庚,你不要误会,我喜欢的是你,我已经认清了。”   罗子庚摆摆手,“别解释了,容易越描越黑,孔哥,我和表哥长得有三分相似,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我要想跟你在一起,除非去整容,否则一辈子都得活在他的阴影下,那太累,我没必要这么委屈自己。”   孔信语噎,罗子庚这是明着告诉他别再纠缠了,两人好聚好散,人家累了,不稀罕跟自己玩儿了。   将杯子放在茶几上,孔信站起来,“这件事,终究是我对不起你,子庚,跟你在一起这五年,是我最开心的五年,我永远都不会忘。”   罗子庚也站起来,走到他的身边,抬手轻轻拭去他嘴角的奶渍,“人这辈子那么漫长,区区五年而已,任何记忆都很快会被覆盖,忘,还是不忘,不是你说了算的。”   “我不会忘,”孔信笃定地说,他顿了一下,有些犹豫道,“鼓楼那套房子的钥匙,有一把在你手里,还给我吧。”   “是应该还给你,”罗子庚从钥匙扣上撸下来,嘲道,“不过,虽然表哥的身体现在好转,但恐怕以他的本事,很难能满足你。”   “你想多了,”孔信难堪,板着脸道,“我要回钥匙是因为打算卖掉那套房子,跟温知君无关。”   罗子庚一顿,“缺钱了?”   “不缺,”孔信不肯在他面前示弱,将钥匙收回来,深吸一口气,狠心道,“我走了,希望你以后能遇到一个比我好的人,祝你们能够幸福。”   罗子庚突然嘲讽地一笑,他捏起孔信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盯着他的眼睛,轻声道,“礼尚往来,我也该祝你点儿什么?那就祝……你和表哥,你们永远都不会幸福。”   孔信愣住,罗子庚从来不曾和自己说话,鄙夷的眼神,刻薄的语气,如同看一个垃圾一样地看着自己。   ——这不是他记忆中的罗子庚!   “你……你怎么了?”孔信喃喃道,“子庚?”   “人都是会变的,”罗子庚松开手,掏出支票簿,俯身签了名,递给他,“缺钱就直说,我是你一手提携上来的,如今师父有难,我做不到袖手旁观。”   五千万的支票送到脸前,孔信却觉得手指无比沉重,罗子庚是白手起家,五年奋斗并没有积攒太多资产,如今又新店开业,恐怕这五千万,已经是极限。   他抬不起手去接这些钱,扭过头去,咬牙道,“不需要。”   “一日夫妻百日恩,在我面前没必要死要面子,”罗子庚将支票塞进他的口袋,直起腰拍拍他的脸颊,“我们做古董生意,一单买卖上下就是几千几百万,没钱寸步难行,有困难随时可以来找我,你不是一个好恋人,但是一个好师父,我不会恩将仇报。”   动作如此亲密,感情却如此疏离,孔信心如刀绞,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坐在出租车中,茫然地看着窗外夜色迷离,他突然眼眶发热,长吸一口气,痛苦地捂住脸。   出租车司机回头看他一眼,“先生,你没事儿吧?”   “没事。”   “嗨,遇到不顺心的事情了吧,想开点儿吧,人这辈子啊,哪能一直顺风顺水,到了咱们这个年纪,上有老、下有小,家里还有个光花钱不干事儿的母老虎,哪个男人不头疼?不过别怕,咱们撑过就好了,等孩子长大了,日子就好过啦。”   ——只要你别再闹腾,我给你当一辈子母老虎……   当初的承诺仿佛还在耳边,如今对方却不肯再纵容自己了,孔信满口苦涩,强撑着笑了一下,“是啊,过几年,过几年,日子就好过了。”   上车的时候失魂落魄,下车的时候却已经恢复镇定,他向来是一个擅长调节自己情绪的人,更何况,如今没有更多时间来脆弱。   很多时间,人们表现出脆弱,是因为身边有一个会心疼的人。   如今他众叛亲离,已经没有了脆弱的资格。   从电梯出来,皮鞋的声音震亮声控灯,门口蜷缩着一个瘦小的身影,闻声抬起头来,孔信呼吸一窒,“知君?”   温知君仰起脸,笑起来,“你果然是住这里的,王八贤那老混蛋还骗我,说你住在莫愁湖那套房子,害我跑过去敲了半天门,被邻居骂。”   “怎么不打电话给我?”孔信开门,将温知君拉进去,“大夏天你手凉得跟冰块似的,哎你从哪来的?”   “你手机关机啊,”温知君浅灰色的开衫里面是病号服,显得整个人无比脆弱,他坐在沙发上,自己摸出茶叶来泡茶喝,“我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   “什么???”   “哈哈骗你的,”温知君笑,“是疗养院,不过看我妈的样子,真的很想把我送精神病院去。”   孔信掏出手机,才想起从河南回来就没有充电,已经挂掉了,边拿出充电器去充电,边疑惑地问,“什么疗养院,你这段时间在疗养院?”   温知君捧着茶杯白他一眼,“亏我还和你出柜了呢,你连我被送到疗养院都不知道,我真是亏大了。”   “因为这事儿我都被子庚甩了,到底谁亏?”孔信没好气。   “你住过疗养院吗?我那不是住院,是囚禁,还是我亏。”   “我被子庚甩了,我亏。”   “敏敏天天去找我吵架,我亏!”   “我被子庚甩了,我亏。”   “……你复读机啊!”温知君恼怒。   孔信看他面色苍白、身体单薄,不由得一阵心疼,不再刺激他,“在疗养院不愁吃不愁穿,不挺好吗,你怎么出来了?连衣服都没换,你偷跑的吧?作死啊。”   “我出来前跟小姨妈说了,关在疗养院我什么都干不成,”温知君将一张银行卡递到他的面前,“孔伯伯在气头上,才说出那么伤人的话,你别往心里去,等过段时间他气消了肯定会让你回家的,我想你习惯了大手大脚,现在手头肯定也没多少现钱,这些你先拿去,密码是你生日。”   孔信二指夹着银行卡,戏谑,“哟,这是包养费吗?”   温知君无奈地笑了,“是是是,我包养你,现在,给金主我放洗澡水去,一个晚上跑了你三个窝,累死了。”   将银行卡塞回他的手里,“这些钱我不需要,你收回去吧,别让你妈知道,我不但勾引温家大少,还要温大少包养,罪过更大了。”   温知君攥着银行卡,垂眸,“小信,那天你真的是把我当成了子庚?”   孔信一怔,想到那个让他悔不当初的亲吻,淡淡应了一声,“嗯,对不起。”   温知君苦笑,喃喃道,“一直以来,我以为他是我的替身,没成想到最后,竟然我是他的替身……”   “别想那么多,”孔信拍拍他的后背,“你在我眼里,是谁也代替不了的好兄弟,我去给你放洗澡水,金主大人。”   温知君失笑,“真是没良心,我在为情所困啊,你也不安慰几句。”   “我安慰你了,别要求太多好吗?”孔信倒退着往浴室走,大声道,“我比你可怜多了,我是失恋!”   “我也失恋啊,”温知君看着他大男孩一般的神态,不由得心中酸楚,世界上不卖后悔药,当年因自己怯懦而酿下的苦酒,只有自己把它喝干。   因为当你回心转意的时候,并不是谁都会在背后等你。   他会结识新的爱人,他会将那些本该给你的柔情倾注给别人,他会被别人宠成个孩子,他会……再也不愿回头看你一眼。   孔信的身影消失在浴室,温知君捂住眼睛,深吸一口气,竭力克制住夺眶而出的眼泪,他不能哭,更不能在孔信家里哭,他的小信体贴又心软,他不能用自己的脆弱去挟持他的感情。   因为,他们,再也回不去了呀。   晚上两人躺在一张床上,孔信摸着温知君瘦削的身体,叹气,“慧极必伤,你就是想的太多才整天病歪歪,光吃饭不长肉,浪费国家粮食。”   “你自己胖到哪里去了?”温知君捏着他肩上的肌肉,“我们有多长时间没在一张床上睡过了?”   “十几年了吧,”孔信目光悠远地看着天花板,记忆回到十几年前,他,温知君,孟昕,明明有客房,却偏都要挤在一张床上,晚上挣被子抢得头破血流,谁都睡不好觉,却仿佛上瘾一般,总要这般折腾。   孔信闭上眼睛,鲜活的少年们仿佛就在昨天,又仿佛已经是上一辈子。   “小信,”温知君小声道,“就算当不成恋人,我们要当一辈子好朋友。”   孔信轻笑,刮一下他的鼻子,“你才三岁吗?说这种孩子气的话,”他长长舒出一口气,喃喃道,“那就当一辈子好朋友吧。”   ☆、69·海上出宝藏   王八贤联系了一个收藏家,一大早带过来,温知君还在赖床,孔信轻轻关上卧室门,取出那件烫手的龙泉青釉荷叶盖罐,放在桌子上,“跟张教授不是第一次合作了,大家都知道对方的人品,我实话说,这件青瓷品相很好,可惜是新出土,百分之八十是土耗子们盗出来的。”   那个收藏家一看到瓷器眼睛都直了,忙从怀里掏出老花镜戴上,小心翼翼地拿放大镜仔细查看,嘴里念念有词,“好东西啊……夺得千峰翠色来,这绿得太美了……好东西……”   孔信道,“东西是好东西,可惜出身不好,上不了台面,张教授您懂我的意思?”   “懂的,懂的,”老收藏家连连点头,“这么美的瓷器,你不说我也不会拿给别人看,我要自己关起门来赏玩。”   成交了荷叶盖罐,三个人坐下来聊了一会儿,老收藏家知道孔信手里好东西多,喝茶的时候眼神一直在他家里转悠。   “嘿,我说老张,你这俩招子贼溜溜地打量什么呢?”王八贤瞪眼,“喝茶就喝茶,孔信这是顶级的冻顶乌龙,招待你这老货,亏死了!”   张教授嘿嘿一笑,眼神飘向墙角的玻璃柜,眼睛突然一亮,惊叫,“建盏?小孔啊,那可是大名鼎鼎的建盏?”   孔信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眼神倏地一黯,“那个不卖。”   “价钱上可以商量嘛,”张教授走到玻璃柜前,馋得几乎流哈喇子,“你知道,愚兄这辈子只有建盏是求而不得,哎呀,瞧那兔毫纹,底稀口密,真是生动可爱,美啊……果然兔毫最美啊,比油滴、曜变天目都美多了,天哪……极品!”   孔信还是摇头,“这个对我有特殊意义,不能卖。”   老收藏家怎么都抵抗不住建盏的诱惑,腆着脸,“好好商量嘛,价钱随便你开啦,这种独特的美感在其他瓷器上是找不回来的,唉,这么美……八百万,怎么样?”   孔信失笑,“张教授,你这是趁火打劫啊,知道我现在穷了,就拿钱来诱惑我。”   老收藏家一喜,“成交了?”   “美的你!”孔信将他拉回沙发边,倒上热茶,“这个真不能卖,你开八千万我也不卖。”   “看样子确实是有重要意义,”老收藏家认真地看着他,“但是据我了解,你对建盏不是特别热衷啊。”   “那是我爱人送的。”   “……”老收藏家吃了一惊,郑重送上大拇指,“情种!”   孔信拎着茶壶,“那现在可以安分喝茶了吧,请你们欣赏我的茶道还不感激涕零……”   “嗯,喝茶,”王八贤应了一声,叼着烟看向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送走老收藏家,孔信拿着支票MUA~亲了一口,开心道,“三十万到手!王八蛋,佣金回头打给你。”   “随便你,”王八贤肥硕的身体填满一整张单人沙发,他仰脸看向多宝阁里的建盏,“那玩意儿是子庚送的?”   “嗯,”孔信躺在沙发里,一只脚踩在桌子边沿,豪放地亲他的支票。   卧室门无声地推开,温知君揉着眼睛走出来,“早上好……”   “都中午了,”孔信随口道,“洗手间架子上那套天蓝色洗漱用品是你的,”转脸看向王八贤,“把你那张河马嘴闭上,我都快透过喉咙看到你十二指肠了。”   王八贤倒吸一口冷气,眼睛瞪得简直要脱眶,“卧……槽……有你的呀,孔信,昨晚才被罗子庚带回家,今天就让我看到温知君从你床上下来,你他妈……磕大力丸了吧,卧槽,碉堡了,看这样子你还是双面插座啊,真是牛的一比!”   “再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孔信沉下脸,“昨晚什么都没发生,我和知君、和子庚,都彻底完了。”   王八贤皱眉,“什么?”   “我和子庚分手了,和知君永远只做朋友。”   “啧,牛掰,”王八贤竖起大拇指,“真不愧是本王一直放在心尖尖上疼爱的信乖乖,这魄力,劈腿劈到鸡飞蛋打,正常人谁能比得上。”   孔信不悦地一眼看过去,王八贤识趣地闭嘴了。   温知君洗漱完了,靸拉着拖鞋过来,倒一杯茶水慢慢喝着,“我待会得回疗养院,手术虽然很成功,但医生说还需要好几年的调养。”   “换了个心脏啊,这是一辈子的事情,”王八贤一副好像很懂医术的样子为他指点迷津,“知君你的身体啊,就不适合结婚,相信本王,男的、女的都不能找,守好童子身,才是与病魔抗拒的唯一制胜法宝。”   “闭嘴吧,”孔信瞪他,“你缺不缺德?”   温知君却浅浅地笑了,“八叔说得也有点道理,反正我暂时是要清心寡欲了,等过几年,身体好了,也要好好猎一回艳。”   “呸!谁是你八叔?”王八贤一口老血,“我是你八哥!啊呸!更不许叫!以后见面叩头,叫八千岁!”   送走温知君,王八贤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拿起来看了一眼,突然大叫一声卧槽,“这群盗窃疯子真是太他妈嚣张了,在我们专属经济区就敢盗捞,操,海警吃/屎的!”   “怎么了?”   “海上贼王迈克哈伯知道吧?”王八贤道,“现在出了个比他更不要脸的,叫佐伊卡特,拿着菲律宾的执照在南中国海打捞沉船,操他大爷的!”   孔信眉头紧皱,“什么时候的沉船?”   “明朝,满满一船永宣瓷器,”王八贤悲戚,放佛被人割了十几斤肉,惨死在沙发上,“一船十墓,爷爷的,打捞了这一艘船,相当于一铲子掀了十三陵啊!”   孔信不由得对他肃然起敬,平时一直觉得这厮唯利是图,是个不靠谱的混账王八蛋,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有一颗跳动着的中国心。   想了想,安慰道,“打捞沉船不是小事,短时间完成不了工程,可以让中国海警去处理。”   “没用,要能处理早处理了,这里头水深着呢,弄不好就牵扯到国际关系,太复杂,现在第一批瓷器已经拍卖了,”王八贤惨痛道,“妈呀,心疼死本王了,这么大的肥肉居然没我的份……”   “……”孔信默默收回对他的赞扬,思索片刻,“按照我们国家的《水下文物保护管理条例》,任何在中国内水和领海的文物,不论其来源、归属,全部都是我们的,佐伊卡特既然是在南中国海打捞,那我们海警有权利告他。”   “人家又不傻,傻站在那儿等着你逮吗?早拖到公海了,根据《国际海洋公约》,无人认领的沉船允许拍卖,他再打捞就合法了,”王八贤用手机不停地收发着邮件,“卡特对这艘船肯定流了很久的哈喇子了,大海那么宽阔,他先是找到沉船,再拖到公海,麻痹没个两三年干不完这事儿啊,居然都被他完成了,可见下了多少工夫,人比人气死人,下回我也得找几个考古专家、海难研究者、潜水员,组个打捞公司去。”   “死了这条心吧,就你那挫样儿估计连个打捞执照都办不下来,”孔信给他泼冷水,“你说第一批瓷器已经流入市场,我得去广东沿海。”   王八贤明白他的意思,群众擅长跟风,一旦出现一单极大的生意,立刻会有成百上千的人跟上来,既然佐伊卡特打捞出了明代永宣瓷器,那肯定会有其他盗捞贩子闻风而至,沿海的渔民也会去搀和一脚。   南中国海和地中海、加勒比海被并称为三大沉船墓场,此处气候多变、遍地暗礁,自古以来是个海难频发的地方,据估计大概有2000艘沉船长眠于此,事实恐怕只多不少。   王八贤叮嘱,“那你小心一点,闷声发大财,别当出头鸟,更不要贪财,小心把命丢海里去!”   “别乌鸦嘴,”孔信不耐烦,“我就去凑个热闹,风声不对我就走了,回来正好参加潘氏的慈善拍卖会。”   兵贵神速,他当天下午就打点行装去了沿海,这里是海上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礁石星罗棋布,大多数都没有名字,附近的渔民都管这边叫黄金礁林,因为几百年来,渔民几乎都在这里捞出来过小碗、小盘或者黄金、铜钱,按照他们早些年的习惯,小碗小盘打捞上来之后要重新扔回海里,那是海王爷吃饭的家伙,带走了,海王爷要不高兴,而黄金铜钱是海王爷的赏赐,可以带回家。   近些年来,渔民们懂得多了,打捞上来的瓷器便不再往海里扔,而是卖给下乡铲地皮的古董贩子,海王爷吃不吃饭,到底没有自己吃饭重要。   这小渔村孔信之前来过,和旅馆的老板娘打情骂俏很是熟练,荤素不忌地闲扯几句才知道这一两天内,村里已经来了很多古董贩子,还有专业的盗捞团队已经出海,去黄金礁林探索沉船。   住进去之后给自己熟悉的几个渔民打了电话,当天是下午六点的潮水,八点多时候,房门被敲响,孔信镇定地问,“谁?”   “老子项海生!”   孔信笑着打开门,两个精悍的男人走进来,他之前在这里铲地皮认识的他们,海上经验十足的水手,常年泡在海水里,人性有些模糊,多出几分粗糙的兽性,对于陆地上的什么法律道德一律不认,只认自己心里那杆秤。   “孔老板也来分一杯羹?”项海生大咧咧坐在椅子上,将一个行李箱往地上放倒,打开,两件青花大瓶,一个甜白釉如意花斛,一个青釉僧帽壶,还有两只青花小碗。   “我只是来凑个热闹,”孔信淡淡一笑,拿起僧帽壶查看,“项老大生意不错嘛,水垢这么厚,一看就是刚出水的海捞货。”   项海生眯着眼睛点了烟,“我们没动手打捞,黄金礁林已经抢成鸡窝了,这是两帮海盗火拼,我们捡的。”   孔信:“……”   大家不是第一次合作,孔信很快就付了钱送他们离开,刚倒一杯茶,坐在桌边把玩那只青花小碗,突然房门又被敲响,“谁?”   “开门。”一个低沉声音在门外响起。   孔信心头一跳,起身开了门,看向风尘仆仆走进来的罗子庚,“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你是不是疯了,”罗子庚走进来,一眼就看到桌子上的青花小碗,脸色倏地阴沉下来,“敢收这东西?违法的知道吗?你想坐牢吗?”   ☆、70·偶遇官窑王   “我没有疯,”孔信平静地说,“我只是一个下乡铲地皮的古董贩子,海里怎么盗捞跟我没关系,我收几件古董就走人,谁逮我去坐牢?再说,不许我收,那你罗老板千里迢迢飞过来又是为了什么?”   罗子庚一顿,当得知他来沿海,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他打的什么主意,立刻就随后追过来,飞机加汽车,一刻都没休息,没想到还是没能阻止他买了海捞货,连急带气,头疼起来,他磨着后槽牙瞪向孔信,“不要管我来是为了什么,反正不是来收古董,我劝你不要跟我耍嘴皮子,真被警察抓到,没有人会听你狡辩,你这是赃物!“   “什么赃物!”孔信被他惹火,“你看看,渔村现在这么多古董贩子,难道个个都要坐牢?你偏执一根筋,不知变通,不要用你那套准则来要求别人。”   罗子庚知道法律对他没什么约束力,这家伙向来随心所欲、目无法纪,更何况他现在没有雄厚的资金去和大收藏家们在拍卖会上逐鹿,便更加会将目光放在这些钻法律空子的小生意上。   “你堂堂孔大少,如果被警察抓,会产生什么后果知不知道?你的名声难道都不要了吗?”   孔信仿佛猛地被刺到,冷冷笑了一声,“我已经不是孔家大少了,难道你忘记了?”   罗子庚心头一疼,血粼粼的记忆被提了起来,那让他痛不欲生的一吻,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咬牙切齿,“多谢你提醒。”   两人在狭小的房间中对峙,彼此都没有在说话,海风从窗户刮进来,空气中有着潮水的湿润与微咸。   半天后,孔信轻轻叹出一口气,放软了语气,“子庚,我知道你关心我,我其实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罗子庚转过眼神不看他,他对这个男人没有抵抗力,特别是灯光暧昧的夜晚,他怕自己一心软就会重新败倒在他脚下,任他玩弄欺瞒。   他罗子庚向来心高气傲,即使倾家荡产也不会允许自己认输,他是不会失败的男人,可是一旦遇到孔信,立刻颓了三分气势,稀里哗啦就输得一塌糊涂。   冷声道,“我是关心你,无论目的如何,你在我最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这份恩情,我永远都会记着,所以我才会阻止你,我不希望你弄脏自己的手,盗捞和盗墓一样,都是违法行为,你来收海捞货,和你收新出土的赃物没有分别,都是犯罪。”   “我不怕犯罪,”孔信道,“之所以不收新坑货,是因为刚从墓里盗出来,带着还没盘掉的尸臭,我不喜欢,海捞货没有这个味道,再说,我收的只是渔民无意间从海中打捞上来的,警察能奈我何?”   “强词夺理!”罗子庚怒道,“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你只不过是想趁乱发大财,收海捞货成本低,这些渔民给个几万块就能打发,不会管你转手就卖几十、几百万,你太想东山再起、太想向所有人证明你自己、太想狠狠抽孔伯伯一巴掌了,你真的不知道自己在犯法吗?国家规定,任何打捞上来的文物都归属国家所有,那些渔民属于盗窃国家财物,你的行为属于销赃,被警察抓到,没收文物事小,让你孔信身败名裂看你怎么办!”   孔信被他戳到痛脚,狠狠一口气堵在心口,憋得头昏,坐在桌边仰头汩汩灌一杯凉茶,不肯在说话。   罗子庚一眼扫到残茶,皱眉,“你又喝凉茶,茶水凉喝容易导致肾结石,跟你说过多少遍了!”   孔信一愣,眼睛微微发热,“你……”   罗子庚生硬道,“今天收到多少东西?”   “就这些。”   “我雇一个渔民帮你转手给其他古董贩子,”罗子庚道,“你明天就回南京,不要搀和这边的事情。”   说完,转身往门外走。   “你不许走!”孔信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整个人扑上去,从背后紧紧抱住他,“你不许走!你还这么关心我,你……你怎么狠心不要我了?嗯?子庚?”   罗子庚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气,“我只是不愿见你自甘堕落,就算被逐出家门,你到底还是孔伯伯的儿子,他对我帮助很大,我不愿见他伤心。”   孔信身体一僵,“胡说八道,你他妈当我傻?”   “也许吧,”罗子庚双手抓着他的手腕慢慢拉开,“反正不是你傻就是我傻,我已经傻了这么长时间,不差多这一次。”   说着用力推他一把,就势退到门边,拉开房门,“我做不到随时都监控着你,如果你一定要收,我也拦不住,只希望你能悬崖勒马好自为之。”   说完转身离开房间。   房门在背后关上,接着砰地一震,显然被孔信在门内踹了一脚,罗子庚倚在墙边,小指颤抖地掏出烟来点着,慢慢吸着,燥热的气体卷进肺中,平息着他无法控制的情绪。   孔信此人风流无情又擅长花言巧语,自己差一点又要落进他的温柔圈套,他仰脸看着天花板,缓缓吐出一口淡烟。   ——情根深种的自己硬要装出冷淡无情,而左右摇摆的他却一副深情款款的情圣嘴脸,这个世界还真是是非不清黑白颠倒,可笑至极。   烟盒空了,罗子庚捏烂空烟盒,丢进垃圾桶中,走出旅馆去外面买烟。   夜晚的渔村一片寂静,只有码头上传来潮水拍打堤岸的声音,小小的个人超市也快要打烊,罗子庚买了包烟出来,站在路边拆开,弹起一根到嘴里,刚要点燃,眼光突然扫到路边一个身影快步走过,感觉略熟。   他含着烟,不动声色看那人走过面前,擦肩而过的时候突然一惊,“康纯杰?”   那人猛地回过头来,长眉凤目,美得充满杀伤力的眼神,不是康纯杰又是谁,对方也吃了一惊,“你是……罗子庚?”   下一秒就是迅速把无袖卫衣的帽子扣到了头上,左右扫一眼,压低声音,“孔义也来了?”   “没有,”罗子庚打量他一眼,觉得他除了比五年前瘦了许多,别的没有太大变化,“你怎么在这里?”   得知孔义不在,康纯杰放松下来,“我当然有自己的事情。”   罗子庚看看月色,“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去酒店,我订了房间。”   康纯杰站在原地没动,双手抱臂倨傲地睥睨着他,“你想跟我开房间?不好意思,你不是我的菜。”   “不好意思你想多了,”罗子庚面无表情,“我知道你喜欢孔义那一挂的,请你去酒店只是考虑到我们两个外乡人站在路边聊天,会造成不必要的误会,你也知道现在是特殊时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于是康纯杰乖乖跟在罗子庚身后去了酒店,进门后,罗子庚打开电水壶烧水,将遥控器扔给他,“自己看电视。”   “我自己房间没有电视吗?”康纯杰进门就占据空调下面的沙发,大马金刀地坐下,跟九五之尊坐在他的龙椅上一样,冷冷道,“你把我带来,要跟我说什么?”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来这里,”罗子庚也不绕圈子。   康纯杰脸色一冷,“无可奉告。”   “……”罗子庚顿一下,“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五年前你可没有这么的不合作。”   “那都是五年前了,”康纯杰道,“我对孔家人没什么好感,包括孔信,还有你。”   “我不姓孔。”   康纯杰扬起下巴,一脸鄙视,“但你是孔信门下走狗。”   罗子庚给他气笑了,“这个说法新鲜,不过你的消息有点太滞后,我现在已经不是他门下走狗了,我出师了,和孔信也闹崩了,你现在可以接纳我成为你阵营里的人了么?”   康纯杰怔了一秒,“你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   “潘南华,对不对?”罗子庚笃定地说,“据我所知,他现在人已经到了渔村,而你可以仿制任何时期的官窑瓷器,完全没有必要来这里和古董贩子们争抢那些海捞货,反正都是违法乱纪的东西,谁也不比谁高贵。”   “我没有违法乱纪!”康纯杰义正言辞,“我有国家颁发的民间手工艺人证书,任何一件从我手里出去的瓷器都是作为仿古工艺品,而不是古董!我也不承认它们是古董!如果违法乱纪,那也是别人拿了我的瓷器在违法乱纪!”   罗子庚抬抬手,“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在调查潘南华什么?你还有别的帮手吗?你手里已经掌握了什么证据?”   康纯杰扭过头,生硬道,“没有。”   “什么?”   “我什么都没有查到,他太狡猾了,”康纯杰脸上没什么表情,眼中却迸发出恨不得食其肉喝气血的恨意,“我也没有帮手,但我知道他在以假充真,扰乱市场!”   “这个我也知道,你给他做了柴窑贯耳瓶,对吧?然后在香港拍卖会出现了,8亿港元,康纯杰,你不愧是官窑王,创造了一个奇迹。”   康纯杰眼中闪过既自负又不愿承认此事的矛盾光彩,他左手紧紧抓紧沙发扶手,“我去过上海预展,百分百是我做的那件,可恶,潘南华……我竟然白白送给他8个亿!”   “当然,事实是没有那么多,要扣除佣金,还有听祥叔说,他之前已经给过你一亿研究经费,”罗子庚淡淡地笑道,“你也就送了他5亿多吧。”   调好的一盆热油交上去,立刻让康纯杰心中的怒火更加旺盛,却要强撑着维持表面冷静的假象,罗子庚觉得他都快要分裂了。   “除了柴窑,还有别的。”   “什么?”   “除了柴窑,我还给他做了别的瓷器,”康纯杰面无表情,“四年内,他一共从我那里拿走七十三件仿古工艺品,从秘色瓷,到五大名窑,到明清官窑,我有账本。”   罗子庚立刻感觉脊背冰凉,康纯杰的手艺他是知道的,七十三件仿古工艺品,一脚跨过唐宋元明清,雨过天晴云破处、夺得千峰翠色来、钧窑挂红价值连城、脱口垂足郎不流……每一件自古以来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潘南华竟然一口气拿走七十三件之多,那可是除了康纯杰本人,谁都无法辨别的顶级仿品,如果尽数流入市场,后果实在太过可怕。   “马上潘氏将举办一场慈善拍卖会,这些仿品……”   康纯杰点头,“我也想过去当场拆穿他,但是那样我就无法保证自己的安全,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很惜命的。”   “我也不支持你当场拆穿,”罗子庚道,“以他的鄙劣,如果要身败名裂,他一定会拉上你垫背的。”   康纯杰道,“所以我打算和他来阴的,潘南华雇了潜水员在黄金礁林打捞沉船上的瓷器,我准备搜集证据,告发他。”   “他老奸巨猾,你还是小心为上,既然他在盗捞……”罗子庚思索片刻,“这件事情我来办,就算不能大伤他的元气,让他损失点钱财还是可以的,阿纯,你这段时间都是住在哪里?”   “南京。”   “……我知道是南京,既然你要监视潘南华,肯定在南京,是南京哪里?”罗子庚心里称奇,孔义撒下人马天南地北地找人,没想到人家就藏在眼皮子低下。   “一个小区里,”康纯杰冷声道,“具体地址我不会告诉你的。”   罗子庚微笑,“不用担心我会向孔义通风报信,我已经跟孔家没有太大联系,之所以问你,是因为我觉得你在南京没有条件烧窑,那你靠什么生活?”   康纯杰茫然地看着他,“生活?你指钱吗?我不缺钱,我的儿子也不缺钱,康家的钱够我们花到下下辈子。”   “……”罗子庚笑容有些僵了,“其实是……我直说了吧,我现在开了一间古董店,叫赏古轩,想请你来当客座专家,如何?”   康纯杰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一口回绝,“不可能,我知道你很羡慕的我鉴赏眼力,但我不可能放下身份给别人打工,不过你也不用太过伤心,我可以跟你合作,赏古轩是吧,我要入股。”   “嗯?”   “我也要当老板。”   罗子庚笑起来,“这样也没什么问题,具体股份等你对店面规模有一定了解了再说吧,我希望我们能一直合作,不管是对付古玩,还是潘南华。”   “还有孔家,”康纯杰补充,“你开赏古轩是特意和古今阁抢生意的吗?很好,让我们一起搞死他们。”   罗子庚:“……”   ==============================   作者有话要说:康纯杰已经再也不是当初的小绵羊(纳尼?),他变成大灰狼回来了,嗷呜……   ☆、71·一起出海去   第二天一早,罗子庚就去敲开孔信的房门,硬是将几件海捞货拿走,托一个渔民转手卖给其他古董贩子。   孔信拿着到手的八万块钱,默默无语。   罗子庚低头看着他,浮起一层淡淡的苦笑,抬手去抚摸他的耳朵,却在落下去的一瞬间生生克制住,改变方向落在他的肩上,冷淡地说,“并没有让你有所损失。”   “你还让我挣了三千块钱,”孔信木然道。   “……嗯,”罗子庚面无表情,“如果你接下来还打算继续收的话,我还会来拿走,也许下次你连三百块都挣不到。”   孔信沉默片刻,突然自嘲一笑,“你在暗示我,想要见你,就收海捞货吗?”   罗子庚倏地呼吸一窒,眼神复杂地看他一眼,与他嘲讽的眼神对视片刻,移开视线,“我没有心情跟你开玩笑。”   “生活不就是个大玩笑吗?”孔信道,“你每天活得那么严肃认真,很快乐吗?”   “我不违纪,不犯法,我不用担心警察上门,我当然快乐。”   说完,罗子庚看看腕表,毫不留恋地转身走出房间,已经早晨六点,潮水要上来了,他雇了一个渔民带他出海,错过潮水,今天就出不去了。   孔信追出去,一把拉住他,“你别走,我请你吃早饭。”   “我吃过了,”罗子庚抓住他的手腕拉开,手掌碰到那熟悉的皮肤,心头一阵微颤,他想就此将孔信拉入怀中,好好亲吻一番,吻得他再也无法说出花言巧语,再也无法说出任何谎言。   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松开手,他不能回头,既然已经决定与他划清界限,他不能再拉拉扯扯纠缠不清。   人生如棋,一步错,将步步错,他已决心要戒掉孔信,不能为了一晌贪欢而自毁长城。   孔信不依不饶地换一只手拉住他,“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你发自内心地恶心我,你觉得我给你带了绿帽,但是罗子庚,你凭良心说,我们在一起那五年,我对你怎样?我有没有跟别人上过一次床?”   罗子庚转过目光,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那五年你对我很好,让我很幸福,但是孔信,不跟别人上床和忠贞画不上等号,既然要凭良心,你凭良心说,跟我在一起那五年,你有没有真的放下表哥?”   孔信一怔。   罗子庚嗤笑,推开他,无知者最幸福,他糊里糊涂地幸福了五年,然后在五年后被一榔头敲醒,那件事情如同一根硬刺插在心头,每一次动心都是钻心刺骨的痛,无法再做一个无知者,便无法再真正幸福,   手机响起来,罗子庚接通电话,是雇的那个渔民在催他上船,应付两声挂断电话,他转头看向孔信,“我走了,你没事就回南京,别再打黄金礁林的主意。”   “你要去哪?”孔信皱起眉头,“我听到刚那人跟你说话了?出海?这种时候你出海干什么?”   “跟你没关系。”   “我喜欢你,你的任何事情都跟我有关系!”   罗子庚顿住,“别闹。”   “你不让我收海捞货,你自己更不会收,”孔信笃定地说,“那么你出海便不是去盗捞,这片海域不干净,全是泥滩,你也不可能是去游玩,据我所知你对海钓也没有兴趣,所以你根本没有理由出海。”   “够了,别闹了,我赶时间。”   孔信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不说清楚,你今天别想走。”   “你!”罗子庚怒,“你还是小孩子吗?我跟你已经分手,我们没有关系了,我做什么事情没有必要告诉你。”   孔信一派淡定,“你拦着我不许收海捞货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罗子庚语噎。   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渔民已经等得不耐烦,这附近海域是半日潮,错过这一次潮水,下次涨潮就是晚上,这一天不出海作业,就是平白蒙受一天损失。   孔信一把摸出他响个不停的手机,瞥一眼手机屏幕,“船老大?呵呵,催得倒挺急,这样吧,既然你不肯告诉我你在做什么,那么我只好跟着你了。”   “不行!”罗子庚一口拒绝。   “你一定是在冒险,”孔信笃定,“罗子庚我连你屁股上有几根毛都一清二楚,看你眼神就知道你在算什么小九九,你瞒不住我的。”   罗子庚挫败地看着他,“好,我告诉你,我听说潘南华带船去了黄金礁林,我想去看看他在干什么,这不是在冒险,我也不打算做什么,你满意了?”   “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   “如果没有危险你为什么不让我去?”   铃声已经结束,罗子庚看一下时间,败下阵来,“好,但是你要保证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许擅自行动。”   两人从旅馆直奔码头,现在是养海期间,大型渔船都泊在码头休整,而小型的机帆船不在此列,一艘艘小船在马达声中开出码头,罗子庚奔过去,一个黝黑的船老大双腿叉开站在一艘机帆船上,挥手,“这里!”   两人上了船,潮水已经涨起来了,小船左右摇晃,孔信脸色有些发白,罗子庚皱眉,“晕水?那你回去,别来掺和了。”   “不晕,”孔信咬牙。   罗子庚意味深长看他一眼,不明白他到底在坚持什么。   机船开动起来没有那么晃了,孔信稍稍舒服了些,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吃早饭,否则当场吐出来就把脸皮丢到姥姥家了。   坐在船舱看码头越来越远,小船开进广阔的海域便没有了参照物,触目所及一片汪洋大海,最近的船看上去离这里也得几百米远。   船行得慢,他们半天才到黄金礁林,这里自古而来海难频发,全因暗礁太多,这些暗礁落潮的时候会露出水面,涨潮却都藏在水底,所幸船老大很有经验,操纵着小船从一个个礁石之间穿过。   马达声多了起来,几十艘机船从四面八方来到这片海域,乱糟糟地停泊着,还不断有机船开过来,海面上一片浮油,在夏日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每艘船边都不停地有水鬼跳下去或者钻出来,每一次冒出水面,必然有新鲜瓷器出水,带他们过来的船老大也穿好潜水服,带着设备下了水。   罗子庚在船舱中没有露面,掏出相机从窗户对准外面飞快地拍着。   孔信神情严肃起来,“你在干什么?你疯了?”   “我很理智,”罗子庚拍了一会儿,收起相机,捡起船舱中一个老式望远镜对着不远处气氛紧张的大船看去。   “你在找潘南华?”   “我已经找到了,”罗子庚放下望远镜,从背包中掏出一个远景镜头给相机换上,对着某个方向认真地调整数据,略带遗憾道,“他太狡猾了,拍不到他清晰的照片,只能拍到他身边的人,那几个都是常跟在他身边的,是他的心腹。”   “嗬!”船老大钻出水面,他腰上系着一根绳子,爬上船后攥着绳子慢慢将一个大鱼篓拖上来,打开,三个青花瓷器出现在二人面前。   “水下还有多少?”罗子庚问。   “多着呢,”船老大抹一把脸,捞过舀子盛满淡水从头浇下,甩甩头发,“这下面是沉船压沉船,龙骨都烂了,不知道有多少艘,古代一艘船得装好几万个瓶子呢,我看啊,就算所有人一起来捞,还得捞一两个星期。”   “国家损失大了,”罗子庚感叹,“水下文物的保护工作本来就难,再被哄抢,根本就压不住。”   “想那么多干啥?国家就知道收税,给你口饭吃了吗?这是海王爷赏饭,”船老大咧嘴一笑,拎着瓷器蹲到罗子庚面前,“老弟,你是行家,你来看看,这是啥瓷啊?能值多少钱?”   孔信正在艰难地抵抗着晕船,瞥一眼带着厚实水垢的瓷器,只见露出的白色部分洁白如玉,青花色调稀薄光亮,忍不住开口道,“这是外销瓷的代表,福建德化产的德化瓷,以白瓷闻名,声如磬、白如玉,在国际上享有‘中国白’的美称,和景德镇瓷、景泰蓝一起被称为中国传统工艺三宝,康熙朝开放海禁之后,德化瓷大量外销,你看这个花纹,”他拿起一只大盘,“它虽然是青花,但图案画的是圣经故事,这就是外销瓷的典型,中西合璧,这是开放海禁之后中西文化交流的结果,这种瓷器在当时的国内基本没有市场,但是极受欧洲人们的喜爱。”   “嗬!”船老大满眼惊喜,“老弟你这个朋友懂得真多啊,得是个大人物吧?”   罗子庚看一眼明明晕船晕到脸色煞白,还强撑着手拿大盘爱不释手的孔信,苦笑,“嗯,大人物。”   “嘿,那你们说说我这三个瓷器能卖多少钱?”   孔信道,“你卖给古董贩子,这三件,能拿到三万块钱算你本事大,送到国内拍卖行差不多三十万,送到国际拍卖行,嘿嘿,再翻个跟头。”   船老大倒吸一口冷气,“亲娘喂,这么贵!”   “不过,”罗子庚凉凉道,“我国法律规定,一切水下文物皆属于国家,被海警抓到你一分钱都拿不到,全部没收。”   船老大瞪眼,“老子一没偷二没抢,自己凭力气捞来的凭什么没收?”   罗子庚刚要说话,手机突然响起来,他扫一眼屏幕,压低声音接通电话,嗯了两声,收起手机,对船老大笑道,“刚接到消息,海警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你再不抓紧时间回航,可就要全打水漂了。”   “操!哪个龟儿子报的海警!”船老大破口大骂,架着小船掉头就跑。   机船在回去的路上和五艘海警的船擦肩而过,罗子庚看着白色的警船,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回到码头,孔信额头沁出一层汗水,脸色苍白,透着令人怜惜的脆弱,他看向罗子庚,眸色深沉,“你在笑什么?海警是你招过去的?”   “简单的招海警没用,他们只会将盗捞船只驱逐出境,”罗子庚淡定地说,“我在上船之前,请一个朋友致电告知了国家水下文物研究中心,那些老学究怎么能容忍国家财产被如此粗暴打捞、甚至瓜分?肯定会第一时间做出反应,没想到反应这么快,我们还没来得及回航就派出海警了。”   “你!”孔信吃了一惊,揪住他的领子大骂,“如果被别人知道,你会被记恨上的!你个傻小子,敢组织水鬼去盗捞的都是亡命之徒,你挡他们财路是在给自己挖坟你知道吗?”   他晕船晕得去了半条命,手指软绵绵地抓着领子,轻而易举就被罗子庚推开他,“如果没有完全的把握我不会出手,”他从相机中取出内存卡,“现在我只需要将这个匿名寄给海警,整件事就与我再没有关系。”   孔信怔怔地看着他手里小小的卡片,这里面是潘南华的心腹指挥水鬼盗捞的照片,就算扳不倒潘南华,但绝对会让他倒一个大霉,   他不敢相信地咬紧嘴唇,为什么短短几个月,他已经不认识眼前这个年轻人了?他仿佛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古玩街上被碰瓷的青涩少年,再也不是当年在病床前照顾自己入眠的年轻人,再也不是那个战斗之后在路灯下疯狂亲吻自己的男人了。   他变得阴郁、深沉,冷酷无情,他已经再也不是自己的罗子庚了。   ☆、72·意料外相遇   从渔村回来孔信便没有再联系罗子庚,听说潘南华倒了个不大不小的霉,心腹被警察调查,又牵扯到在南海盗捞,这种事情虽然不至于坐牢,但潘南华最爱沽名钓誉,这件事简直就是在他辛苦维持多年的爱国收藏家面具上狠狠砸出一个窟窿,名誉大为受损。   “所以他这慈善拍卖会必须要办,还要办出风度,办出品位,办出五讲四美三热爱、拍卖捐献一条龙的爱国主义高尚情操,”王八贤摸摸孔信的脸,“这老家伙藏品不少,咱们睁大眼睛看看,争取捡他个大漏。”   孔信一笑,“潘南华是只老狐狸,捡他的漏简直比登天还难,我就来打个酱油。”   “打什么酱油?”王八贤瞪眼,“你要参加竞拍,拍个十件八件回去,魄力足够的话包圆都行,让广大同行都把自己那虾皮子眼擦亮咯,咱们孔大爷虽然霉运当头,但是照样霸气侧漏,那些什么虾兵蟹将臭鱼烂虾都给老子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别怕没钱,本王家里金山都准备好了,事后别忘了付我利息。”   “滚你的!”   车子开进风景秀丽的山中,潘南华此番拍卖会在紫金山上一个叫做合欢园的度假园林里举办,七月份正是合欢盛开的季节,园子里曲径幽深,满园花开,相当漂亮。   王八贤戴着墨镜,咬着雪茄,身后跟着八个冷面保镖,气势如虹地挺进合欢园,大声点评,“本王就不喜欢合欢花,开得乱糟糟的,被风一吹雨一打还脏不拉西,不如菊花,那形,那色,啧,美不胜收,最牛掰的是,菊花看着娇嫩,其实坚强着呢,任你风吹雨打,我自傲然凌霜,这才是一个男人该有的品质!”   孔信:“……”   两人兑换了号牌,走进会场中,拍卖会以酒会的形式举行,会场内西装革履、环佩叮当,孔信一眼就看到正在和一个老收藏家谈笑的罗子庚,只见他穿着量身定制的黑色西装,越发映衬得身材挺拔意气奋发,他是古玩行里的新锐,几次出手,几次捡漏,简直是传奇一般,最可贵的是这个年轻人不骄不躁,对前辈足够尊敬,对同行足够和气,深得老一辈收藏家的喜爱。   “嘿,嘿,眼睛都直了,”王八贤凉凉道,“你啊,别一棵树上吊死了,这小子翅膀硬了,想一脚踹掉你这老鸟了,咱就别硬扒着不放了,做男人,最要紧的是可软可硬、收放自如。”   “滚你大爷的,你才老鸟!”   “哈哈不好意思我忘了,”王八贤哈哈大笑,凑过去咬住他耳朵小声道,“你的鸟没用来着……哈哈哈……”   孔信眼睛慢慢斜过去,脸色阴森,“你是想死了吧?”   “开个玩笑啦,”王八贤兰花指戳他腮帮子,“你这冤家,这么不禁逗,讨厌么!”   “绝交!”   孔信咬牙切齿地丢下一句,端着酒杯往名媛堆里飘过去,他虽然霉运当头,但是一贯英俊潇洒,又擅长讲笑话讨人开心,荷尔蒙一开简直就是人形魅力散发仪,身边很快就围了几个贵妇请他点评预展上的几件古董。   王八贤暗骂一声骚包,转身去和别人拉关系去了,他做掮客的,手里可以没有古董,但是不能没有人脉,这种场合最喜欢了,随随便便就能认识好多土豪,挣钱唰唰的。   罗子庚淡淡地瞥过来一眼,扫到孔信被贵妇围住的身影,唇角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你看到谁了?”老收藏家顺着他的眼神看去,一怔,“那不是孔信吗?”   说着拉过罗子庚走过去,“孔大少,好久不见。”   孔信正口花花逗得贵妇们哈哈大笑,含笑回过头,“王老,我已经不是孔大少了。”   “唉,仰山兄真是越老越糊涂了,跟自家儿子置什么气,”老收藏家道,“你也是,跟父亲服个软,一切不就解决了嘛,何苦闹得这么不好看。”   孔信苦笑,“是我做错事,罚我吃点苦头,这是应该的。”   “什么应该不应该啊,”老收藏家道,“谁年轻时没做过错事?也没见个个都被赶出家门,仰山兄太较真,是吧,小罗?”   罗子庚看着孔信越发瘦削的脸颊,点点头,“是啊,一点小错而已。”   “不是小错,”孔信摇头,“我犯了大错,没有资格得到原谅的大错。”   罗子庚怔怔地看着他,钻心刺骨一般地疼痛,他突然茫然了,孔信的痛苦是真实的,自己的痛苦也是真实的,两个人都这么痛苦,究竟是为了什么?   “别这么悲观,”老收藏家拍拍孔信的肩膀,“多去你爸爸那里走动走动,两父子还有什么解不开的仇吗?”   孔信笑着点头,“多谢王老指点。”   “哈哈!哥,好!久!不!见!”一声张狂的笑声,罗子庚回头,只见孔信脸色一僵,孔义八爪鱼一样挂在了他的肩头。   罗子庚心下一顿,突然有些幸灾乐祸,分外期待康纯杰见到眼前这家伙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哈罗,王老,”孔义扬扬酒杯,和对面的老收藏家打招呼,“您也来参加拍卖啊。”   老收藏家笑笑,“是啊,呵呵,孔小少爷真是活力十足,衬得我们老咯,以后的古玩行是你们的天下啦。”   “千万别夸我,我会骄傲,”孔义一脸假笑,“我嘛都不懂,被大伯派过来学习的,古玩行里还需要您老这样的老收藏家来掌舵呢。”   罗子庚估摸着康纯杰去洗手间差不多该回来了,举了举酒杯,“我先失陪一下,你们接着聊。”   孔义爽快地点头,拉着老收藏家道,“王老我上次听了你的讲座,心里特别有感触,好多问题想请教你,你是青铜器的专家,你给我讲讲老三代的工艺究竟妙在什么地方呗。”   “这个问题我们以今天的47号拍品为例,你来看……”老收藏家好为人师,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不懂就问的,立刻开心地拉着孔义讲解。   孔义认真地听着,俯身看着展柜里古朴的青铜尊,不停点头,余光扫到玻璃展柜后的一个人影,整个人突然电击一般怔住了。   “所以说,老三代真是巧夺天工,妙不可言啊……哎,小孔,你在听吗?”   “阿纯……媳妇……”孔义喃喃道。   老收藏家顿时炸毛,“什么???”   “我媳妇,”孔义突然回过神,大叫一声,“卧槽,我媳妇!”   康纯杰在展柜对面,显然也看到他了,怔了半秒,突然转身,闪进人群不见了。   “还敢跑?”孔义一口将酒灌进喉咙,拔腿追了过去。   康纯杰躲进人群中,透过人缝回头看一眼,发现孔义竟然追上来了,连忙掉头往会场外疾步走去。   合欢园内曲径幽深假山林立,康纯杰转过一个月洞门,回头看孔义没有追上来,松了一口气,倚着太湖假山石闭上眼睛,抬手捂住胸口,喃喃道,“阿义……”   “叫什么叫?留着力气床上叫去!”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康纯杰一惊,猛地站直身子,发现孔义从假山石另一面绕过来,高大的身体将路封得死死的。   “你!”康纯杰冷着脸,“我不认识你!”   “哎哟,那刚才是哪个小媳妇饥/渴地叫着本少大名?”孔义吊儿郎当,他脸上流着汗水,慢慢靠近,火热的气息几乎直接铺在康纯杰的脸上。   “让开!”   “不让。”   “你!”   “对,我,”孔义将康纯杰像个走投无路的羔羊一般堵在角落,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欣赏着他的慌乱。   康纯杰突然意识到今时今日,两人地位竟已陡然对换,乐在其中的猎人成了孔义,而自己变成了被围堵的猎物,一丝羞愤涌上心头。   孔义看着这个昔日趾高气扬的家伙如今一副羞愤欲死的窘状,不禁心头微酸,抬手抚摸他耳边的头发,放柔了声音,“阿纯,我好想你。”   “我一点都不想你,”康纯杰冷冷道。   “当年是我错了,”孔义低声道,“没有珍惜你,这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情,阿纯,五年了,我每天都在后悔,每天晚上都想你想得睡不着觉。”   康纯杰扭过头不看他,“再相信你的话我就是傻子。”   “你可不就是个傻子嘛!”孔义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儿都不知道来找老公求安慰,一个人躲哪儿舔爪子去了?”   “你滚开,”康纯杰出离愤怒,眼中迸发出惊人的恨意,“孔义,当年我要你记住的话你都忘了吗?我说过,不是你不要我,而是我康纯杰不要你了,我!不!爱!你!你不要再自作多情,经历这么多事,我不会再听信你的花言巧语!”   面对愤怒的康纯杰,孔义迅速改变策略,一秒钟变软包子,扁了扁嘴,眼中含了一包泪,“可是我还深深地爱着你,阿纯,我的媳妇……”   “滚!”   “阿纯……”   “滚啊!”   “纯纯……”   康纯杰恼火地深吸一口气,深恨自己身边没有保镖,否则绝对拉走他,装麻袋扔进秦淮河。   孔义眼泪吧唧吧唧往下掉,带着哭腔,“纯纯,你知道这些日子我是怎么过的吗?我吃不好,睡不好,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你的音容笑貌,一睁开眼睛,身边只有冷冰冰的空气,我的心好疼,我的身体好冷……卧槽!你居然打我?”   康纯杰收回左拳,冷冷道,“如果你再纠缠,我还会继续打你。”   孔义倒吸一口冷气,豪放地一把撕开衬衫,“来吧,往我的心口打,你打得越疼,我对你的爱只会越深!”   “……你!”康纯杰脸色铁青,毒日当头,被他堵在这个角落里,一丝凉风都没有,还离他火热的身体这么近,康纯杰简直要疯了。   ——最抓狂的是,闻到熟悉的雄性气息,压抑五年的欲/望竟然有了抬头的迹象,如果被发现,简直是不堪设想。   “纯纯,别生气了好不好?”孔义小声祈求,“你在外面一定过得不好,你看你都瘦了,求求你,别在让我这么心疼……”   康纯杰咬紧下唇,注意力全在自己缓缓抬头的小弟弟上,表面冷淡无情,内心早已悲愤欲死:下去!下去!下去啊混蛋!   孔义慢慢靠近,双手渐渐环住他的肩膀,“当得知是潘南华害的你之后,我恨死他了,本来我眼力差,大伯不许我来参加拍卖会,但是潘南华那个伪君子的拍卖会我怎么能不来掺和?没想到还能遇到你,纯纯,这是上天在暗示我们在一起,我们从头开始好不好?当年我对你不够好,以后我一定加倍补偿,只要你别再离开我,只求你……啊哦,”他突然一声怪叫,戏谑地注视着康纯杰的眼睛,“是什么在抵着我?哇,有人耍流氓!”   同样被对方硬起来的东西抵着大腿根,康纯杰悲愤得耳朵都红了,“我就是耍流氓又怎样?我就是不和你在一起又怎样?什么上天的暗示,上天在五年前就已经让我们分开,如果你再不让开,别怪我不客气。”   孔义嬉皮笑脸,“你要怎么不客气?强X我?啊,官人,快来,奴家已经硬起来了哟~~”说着,摆动着胯,下流地撞了他一下。   康纯杰气得发抖,“我杀了你!”   “媳妇,这个习惯可不好,”孔义严肃地说,“随便杀人是犯法行为,我建议你下次恐吓我的时候要说:我强X了你!那我一定会怕死的,真的,你要不要来试试?”   康纯杰猛地抬膝,往他大腿根撞去。   “卧槽!”孔义倏地后跳。   康纯杰看准时机,推开他就跑。   “小心!”孔义大叫。   只听一声哀嚎,康纯杰和月洞门内跨出来的一个人迎面撞了上去。   孔义冲上去一把拉起康纯杰,“媳妇你没事吧?”   康纯杰面无表情地爬起来,膝盖一软,差点又跌回去,目光转向那个被撞的人,“你怎么样?”   “我不知道,”那人悲戚地看着他,“我皮比较厚,没感觉到疼,我是不是装傻了?”   孔义掏出名片递给他,陪笑道,“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如果你事后感觉有哪里不舒服,随时可以来找我。”   “哦,”那人拍拍屁股爬起来,收起名片走了。   孔义扶着康纯杰,“为啥你撞人把自己给撞瘸了?”   “跟你无关。”   “啧,真傲娇,”孔义摇摇头,走到他面前蹲下,“来,老公背你。”   康纯杰看都没看他一眼,绕过去,一瘸一拐地往会场走去。   “操,逞什么强啊?”孔义早料到这个结果,连忙追上去,一把抓住他,“现在你在我手里,跑不了的,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老老实实让我背着去看医生,要么我抱你过去,当着所有人的面,公主抱!”   康纯杰气得嘴唇发白。   孔义再次蹲下,“选吧。”   康纯杰咬着嘴唇不说话。   孔义等了半天没有反应,回头一看,整颗心都融化了,这小媳妇含羞带愤还要硬装坚强的样子实在是太带劲儿了!   叹一声气,走过去搂住他,吻一下他的耳尖,头发上熟悉的味道当他内心柔软,低声道,“阿纯,我知道我伤了你的心,你不肯原谅我,但你不要折磨自己好吗?让我将功补过,不要拒绝我的帮助,好吗?”   康纯杰冷冷地看他一眼,哑声,“谁允许你吻我的?蹲下!”   孔义刷的蹲了下来。   康纯杰爬到他的背上,“起来。”   “遵命,”孔义稳稳地背起康纯杰,嘴角露出掩饰不住的笑容,“我的老婆大人。”   “闭嘴!”   “……”   ☆、73·新锐拍卖师   什么叫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缝?康纯杰就是个典型,小钢炮一样撞别人一个屁股墩,结果人家没事儿,自己把脚扭了。   从医生那里出来,孔义皱眉看着他的脚,“回家去歇着吧,拍卖别参加了,反正以你的手艺,想要什么样的自己烧不出啦啊?”   康纯杰执拗,“我不是来竞拍的,潘南华的拍品中有三成陶瓷是我的仿品。”   “卧槽!”孔义大骂,“太特么嚣张了!还慈善拍卖会,他爷爷的,慈善好好的词儿就是给这帮孙子黑成翔的!”   “我想尽我的可能挽救一些,”康纯杰看他一眼,淡淡道,“蹲下。”   孔义刷的蹲在他的面前。   康纯杰爬上后背,“去会场。”   孔义轻松背着他,穿过满园盛开的合欢花往会场走,一路嘟嘟囔囔,“媳妇啊,你变轻了呢,屁股上也没多少肉了,没有以前圆润了……”   “闭嘴!”   “给个说话的机会啦,”孔义在他屁股上拍一巴掌,嘿嘿笑道,“我真没想到,居然今天能再遇到你,媳妇,你说这是不是上天被我的真情感动了?”   “闭嘴!”   “矮油别害羞嘛,”孔义背着他欢快地又跑又跳,跟只撒欢的大型犬似的,“我真高兴,你其实也很高兴吧?你看你刚才躲在假山后面还默念我的名字,你一定对我情根深种,爱得死去活来……唔唔……”   康纯杰一把捂住他的嘴,咬牙切齿,“再啰嗦,我撕了你的嘴。”   孔义眼泪哗哗流。   康纯杰满意地松开手,孔义一歪头,在他手上吻一下,“媳妇,这么热的天你怎么还带着手套?”   “跟你没关系。”   “你好傲娇哦。”   “闭嘴!”   回到会场中,孔义扶着康纯杰到沙发边坐下,屁颠屁颠给他端了杯果汁来,自己蹲在旁边,“媳妇,你这段时间都在哪儿呀?”   “我一直在南京。”   “卧槽!”孔义大叫,“我派人天南地北地找,你居然在南京?艾玛传说中的灯下黑啊!”   康纯杰轻抿一口果汁,轻飘飘抬眼看他,“你觉得我不可能在南京?”   孔义突然忸怩起来,小声道,“那个……我当年伤害了你么,我觉得你可能不会喜欢南京这座伤城……”   “呵呵。”   孔义倒吸一口冷气,瞪着康纯杰,颤声,“媳妇,你现在气场好诡异,你你你……你不会变成女王了吧?不要啊,我不是M啊……”   “你不是M谁是M?”一声戏谑,孔信端着酒杯走过来,和康纯杰碰了下杯,“好久不见,官窑王大人。”   康纯杰眸色黯了黯,“官窑王已经死了,我只是康纯杰。”   “你还是我媳妇,”孔义小声补充,“孔康氏。”   康纯杰一脚把他蹬翻。   孔义叽里咕噜滚了出去,嬉皮笑脸地滚了回来,“别这么热情嘛,人家会害羞的。”   “阿纯,”孔信笑道,“我支持你好好修理一下这小二百五。”   康纯杰眼中滑过一丝不悦,“他不是二百五,他只是真性情。”   “……”孔信瞪眼,“你不会这么快就被拿下了吧?”   “什么拿下不拿下?”康纯杰生硬道,“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我讨厌他,但我不会诋毁他。”   孔义眼里含了一包泪,扁嘴,“纯纯,不要讨厌我……”   孔信摇摇头,戳着孔义脑门,“几辈子修来福气啊,世界真特么不公平,我这么惊采绝艳的好男人还要被抛弃,你一个渣攻怎么就情路这么顺畅?”   “谁渣攻啊?”孔义嚷嚷,一扭头,千娇百媚地趴在康纯杰的膝盖上,“奴家对纯纯是痴心一片,再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情路顺畅的?明明都坎坷得一脸血了好么?”   孔信叹气,“说真的,我们是兄弟,但你比我幸运多了。”   “扯!”孔义反驳,“你的所有不幸都是自己作出来的,都弄了些什么破事儿啊,我要是子庚我就揍你!扒了裤子啪啪啪,揍到你再也不敢偷汉子!”   “卧槽!”孔信瞪眼。   还没来得及暴力只见一只拳头光速砸在了孔义的眼睛上,孔义嗷地一声眼泪哗哗地下来了,“纯纯……”   康纯杰淡定地收回拳头,优雅地坐在沙发上,眼睛斜下去看他一眼,“你还敢怂恿别人打老婆?”   孔义立刻狠抽自己一巴掌,感情无比澎湃地忏悔,“这贱嘴!该打!打死算了,老婆是要好好疼的,麻痹谁打老婆谁注定孤独一生!”   孔信哈哈大笑。   罗子庚走过来,看向康纯杰,“确定有多少仿品?”   “玉器家具什么的我不擅长,”康纯杰道,“光瓷器来说,有至少四成是仿品,其中三成是我做的,还有其他几个高仿,不知道潘南华从哪里得到。”   说着他掀开预展图册,“我已经做过标记,如果你要竞拍,记得绕过这些。”   罗子庚飞快地扫一眼,“跟我鉴定的差不多。”   孔义凑在他们之间,目瞪口呆,“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是仿品?操他爷爷个腿啊,拿这个拍卖,再把拍卖所得的钱捐出去做慈善?这不是空手套白狼吗?”   “现在我还怀疑潘南华所谓做慈善只是个幌子,他虽然爱名声,但显然更爱钱财,”孔信冷笑两声,“做慈善能赚个好名声,但如果要用这么多钱去买,我觉得他会很舍不得。”   罗子庚吃了一惊,“他可能以慈善为幌子在洗钱?”   “我只是个推测,没有证据。”   “我会留意这方面的,”罗子庚想了想,对康纯杰道,“待会就算仿品拍出了天价,你也要稳住,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些仿品是你做的。”   康纯杰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现在相信命是最重要的,自然会保护好自己。”   暖场结束,潘南华走上台,他穿着中式的对襟褂子,头上的白发没有染色,灯光下两鬓花白,带着老式的眼镜,显得温文儒雅、质朴真诚,不像开公司的商人,反倒更像个清贫的国学教授。   “咳,欢迎各位来到本次慈善拍卖会,在座的都是大收藏家,想必都对我们中华文明上下五千年历史了如指掌,自古以来,我们便知少年强则国强,而如今,在贫困山区,却有相当一部分孩子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这些可都是祖国的希望啊!”他苍劲有力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叹一声气,“每次我去贫困山区看望那些孩子时,都会心酸落泪,可是凭我一己之力却无法救助每一个孩子,所以我决定拿出自己的收藏,举办这次慈善拍卖会,募集到的善款将全部用于修建希望小学,我已年近花甲,纵然热爱古董,但我更热爱我们的国家,更热爱我们国家的未来!”   掌声雷鸣,潘南华背后的电子屏幕上来回播放着他在山区救助孩子们的照片,会场中几个多愁善感的名媛纷纷眼眶泛红,孔义蹭蹭孔信,“他那照片不会是PS的吧?”   “没有必要,”孔信淡定地说,“潘南华不会办这种蠢事。”   罗子庚道,“如果这是一场真正的慈善拍卖会,那对孩子们是件好事,最怕有人居心不良,绑架慈善,那就太可恶了。”   潘南华老当益壮,感情澎湃完,拿下眼镜擦了擦眼角,重新整理一下情绪,微笑着说,“再次感谢各位百忙之中来到这里,下面,请允许我为大家介绍本次拍卖会的掌槌者,来自嘉华拍卖行英国分行的新锐拍卖师,KeithChi,掌声欢迎。”   一个英俊的年轻人从容地走上台,掌心夹着精致的小槌,洋溢着热情的笑容给大家鞠一躬,“大家好,我是KeithChi,很高兴能够主持本次拍卖会,下面,请让我们这一场慈善盛宴,正式开槌!”   他身材修长,俊美精致,出场的一瞬间,周围名媛们发出一声惊叹,“好帅!”   罗子庚转过脸看向孔信,只见他面无表情地翻着手里的图册,挑了挑眉,“看我干什么?余情未了?”   “呵,”罗子庚一笑,“只怕是有人余情未了。”   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孔信将图册合上,扭头看向他,戏谑道,“罗先生,我理解你被我戴了绿帽子的心情,但不管怎样,你已经抛弃我了,难道还不允许我吃一下回头草吗?不要挡在我走向幸福的康庄大道上哟。”   罗子庚一噎,脸色渐渐变黑,生硬道,“你不会幸福!绝对不会。”   “哟哟哟,”孔信心情越发好起来,竖起图册挡住其他人的视线,凑到罗子庚脸边,压低声音,“你准备怎么阻拦我的幸福?在我去跟别人开房的时候拦住我吗?傻小子,上次在酒吧被你拦住是我有心挽留你,现在我们都掰成这个傻逼样儿了,你以为你还能拦得住我吗?”   罗子庚猛地皱眉,“你不能!我不允许!”   “傻逼,”孔信白他一眼,将图册摔到他脸上,拿起号牌,高高举起,“郎窑红棒槌瓶,四十三万。”   “49号先生出价四十三万!”拍卖师视线扫过来,两人目光对视的一刹那,各自嘴角浮起笑容,孔信无声地笑着,“啊,我的小……纪……”   罗子庚脸色霎时变得铁青。   孔信冷笑两声,“你不肯原谅我,又不肯放手,难道就要一直这么折磨自己然后顺便折磨折磨我吗?”   “……是!”罗子庚咬牙切齿,“我就是要折磨你,我要看到你孤独终老才会开心。”   “你神经病啊,”孔信脸上笑容消失,他转头看着身边英俊的男人,伤感地叹一声气,低声道,“我是真心喜欢你,可是你不信,一个那么显而易见的误会你却信了,子庚,你如今实力越来越强大,心眼却越来越小了。”   罗子庚扭过头去,“是,我是心眼小,我无法容忍我老婆心心念念想着另一个男人,那个男人还是我表哥!我无法忍受!”   “我不再想他了,”孔信道,“我跟知君已经说清楚,永远只做朋友,我觉得我更喜欢你。”   “哈哈,”罗子庚突然面容扭曲地笑起来,“更?哈哈……更喜欢……我好感动……是不是还要让我谢谢你赏赐般的喜欢?孔信,你可真够残忍的。”   “你忍受不了我,那就放过我怎么样?我们都放手,各自去追求自己的未来,谁也不要再干扰谁。”   “不可能,”罗子庚斩钉截铁。   孔信头疼地揉压太阳穴,“你究竟想要怎样?是你自己不要我的。”   罗子庚眼神疯狂地看着他,低声慢慢道,“我不要你,我也不允许别人要你,我说过,你和表哥,你们永远都不会幸福。”   “你已经疯了。”   中场休息的时候,孔信走到康纯杰身边,“下一场我跟你换个位置。”   “干啥?”孔义从外面背了很大的背包进来,正好听到孔信这句话,立马恼了,“你干啥要让我老婆到那边去坐?位置是确定的,你不知道吗?别这么土包子,OK?”   “不然我跟你换,再坐在那里我非得疯了不可。”   孔义瞄一眼坐在原处从容翻着图册的罗子庚,凑到孔信耳边,“他性骚扰你?还是拒绝你的性骚扰?”   康纯杰抬眼,“胡说什么?”   “嘿,嘿,我是特意给他俩创造机会才让他们坐在一起的,多交流一下,俩人重归于好呗,折腾什么呀,”孔义满眼爱意地看着康纯杰,捂住胸口,“现在我才知道,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坐在一起,那是一种怎样的幸福。”   “少啰嗦,给我过去!”   孔信硬是将孔义推了过去,自己一屁股坐在康纯杰旁边的位置,舒服地看向台上的中场表演。   再坐在原处,他自己疯不疯的不一定,但罗子庚肯定会被怄成个变态。   ☆、74·孔义出风头   孔义自己眼光不行,所以很有自知之明地不掺和竞拍,窝在椅子里翻着康纯杰做过标记的那一本图册。   “哎,子庚,你看我媳妇多牛掰,以假乱真啊,啧啧,”孔义赞不绝口,“看这器型,看着画工,艾玛光看这些作品都能想象出他工作时候的帅样,那小脸儿,那小眼神儿,哦漏,不行了,我要硬了。”   “……”罗子庚无语地看他一眼,“你敢去他面前硬一下吗?”   “等我求得他的原谅,肯定一天硬八遍啊,”孔义自信道,“哦,美好的性福生活……你不知道我有多怀念两人在一起时那幸福美满的生活……”   罗子庚垂眸,双手无意识地翻着手里的图册,一幅幅精美绝伦的图片一闪而过,眼前仿佛浮现出当年孔信手把手教导自己的样子,一件件瓷器的特点,一个个时期的风格……   即使到现在,自己还是深爱着孔信,这一点毋庸置疑,他带给自己的绝妙性福是世间任何快感都比拟不了的。   可是自己,在孔信心中又是排在第几位?   他闭上眼睛,揉揉太阳穴,真是厌倦透了这种感觉,回不了头,放不了手,明明深爱,却偏要狠心折磨。   他无比厌倦着这样的自己,可是却下不了决心放孔信离开。   ——这么狠心剥夺了我幸福的你,我怎么能容忍你得到没有我的幸福?   “哎,哎,发什么愣啊?”孔义肩膀撞他一下,一脸坏笑,“瞧这一脸黄样儿,是不是想到什么不和谐的内容了?分享一下啦,我哥床上功夫怎么样?我觉得他当1应该不错,先天不够经验凑,不过他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是当0的吧?还是你俩猜拳,谁赢了谁1?”   罗子庚斜他一眼,“不好意思,涉及隐私,无可奉告。”   “操!”孔义兰花指戳他脑袋,“你这小妖精真不够意思!”   罗子庚转脸看向他,突然认真地说,“阿义,你觉得幸福,是因为自知康纯杰这么多年来对你矢志不渝,因为自信所以快乐,如果我告诉你,其实他在遇到你之前有过很多男朋友,甚至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还想着别的男人,你现在还感觉幸福吗?”   孔义惊愕地张大嘴,“卧……槽!”   罗子庚轻声道,“看,你也无法接受。”   “不是……”孔义眨眨眼睛,“你这是代入了谁啊?我哥?哎,子庚,关于这一点我要批评你一句,钻什么牛角尖啊?以前的男朋友算个毛,我哥认识你的时候都二十七了吧,你不能要求他的历史是白纸一张,那不现实,有本事你先遇到他呀,你自己来晚了,怪谁呢?至于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还想着别的男人,这确实有点不厚道,但我还是要批评你,床上功夫不到家吧?有本事你干到他谁都想不了,满脑子都是你,想到你就流水,这才叫纯爷们!”   “……只有性么?”罗子庚皱眉,“爱情怎么能只有性?”   “嘿,”孔义眉飞色舞,“我跟你讲,如果爱情满分是一百,性绝对占九十九分,你要真心喜欢一个人,跟他嘿咻时候的那种感觉,是其他任何人都给不了的,爱是怎么来的?爱是做出来的!”   罗子庚若有所思,“是么?”   “不是我自夸,你罗子庚虽然眼力好,会做生意,但谈起恋爱来,你也就是小学生水平,”孔义大拇指戳戳自己,“我孔二少才是谈情说爱的高材生。”   罗子庚笑起来,“吹吧你,有本事把康纯杰追到手,他现在对你可没什么好感。”   “等着看!”孔义抓着图册一阵狂翻,找到一副图,仔细看两眼,再抬头看看展台上的罐子,再低头看看图册,“哎,子庚,台上的是这件吧,晚明绿釉珐华罐,高37厘米,直口短颈。”   “这件是仿品,”罗子庚低声道,“你要干什么?”   “我要和潘南华直接对话,”孔义呲牙一笑,在拍卖师喊出开始出价的一瞬间,刷的举起了号牌。   “73号先生出价十万两千。”拍卖师纪凯高声叫道,“这是一件正宗山西珐华器,低温彩釉陶瓷……”   罗子庚看着台上从容谈笑的纪凯,眼神复杂,没想到五年之后他真的回来了,还蜕变得如此彻底。   富有亲和力的笑容,明明面对着全场观众,却让你觉得他的笑容只对向你一个人,明明一视同仁,却让你觉得他在芸芸众生之中是偏向你的,充满支持、鼓励的眼神,不经意间就诱导竞拍者乖乖举起号牌。   “等等,”孔义大声道,挥舞着号牌从座位上站起来,“我只是举牌,不是竞价。”   纪凯一愣,脸上笑容却无懈可击,“这位先生,在拍卖场,举牌就代表参与竞价。”   “OK,就当我是竞价了吧,”孔义施施然走下座位,信步往展台走去,“我想现在你一定很惊讶我为什么要走上台来,其实我是上帝派来拯救你们的,你们摊上大事儿了,知道吗?”   纪凯大概从业五年,从未见过如此不按牌理出牌的家伙,“先生,请遵守拍场规则,回到您的座位上去。”   “NONONO,”孔义晃晃手指,长腿一跨,跳上展台,俯身看着灯光下雍荣华丽的绿釉珐华罐,“这是潘总的私人收藏是吧,据说都是真品……”   潘南华走上台来,“孔二少?你打算干什么?”   “哈,您认识我啊?”孔义一脸谦和恭敬,忙凑上去伸手,“哎,潘总,敬仰敬仰,没想到我这样默默无名的小字辈儿,您老人家还有所耳闻,一定是因为洒家实在帅得摧枯拉朽了,芳名远扬……”   潘南华脸色不太好看,用脚趾头都能看出来,这孔二少是上来找茬的,沉声道,“孔家二少对古玩一腔热血,屡败屡战,老朽我虽然孤陋寡闻,但也听到过几个小故事,自然认识。”   这话已经难听了,但也算实话,孔二少的眼力,已经是古玩行里一个公认的笑话了,特别是在孔大少那双锐眼的映衬下,更是废柴得惨不忍睹。   “哈哈哈,”孔义豪爽大笑,“您老这么夸我,真是不好意思啊哈哈哈。”   “孔二少,现在请你回到自己的座位,不要扰乱拍场正常秩序。”   “我有个问题,问完就下去,”孔义指着站台上的珐华罐,“你这玩意儿保真吗?”   现场僵了一下,拍卖法里有免责条款,从来没有规定过拍品要保真,大家在拍场厮杀,一凭财力、二凭眼力,如果不幸拍到赝品,你谁都找不着,只能自己认栽,虽然有些大型拍卖行会为了拍行信誉而主动提出补偿,但是在古玩行里,其他人恐怕都要悄悄笑话两句了。   所谓好眼力都是真金白银历练出来的,没有那金刚钻,千万别揽瓷器活。   不过那是普通拍卖会,本次拍卖就不一样了,所有拍品都出自潘南华的甄选,大多数是他自己的收藏,还有少数为其他收藏家赞助,各位都是古玩行里跌打滚爬多年的老狐狸,若再说不保真,那这份慈善的心,可就要打个折扣了。   孔义此话一出,潘南华脸色立刻沉下去,“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孔义一脸无辜,“我就是看好了,想买,但是又怕买到仿品,在座各位都知道,二少我是出了名的棒槌,眼力差,还管不住自己掏钱的手,我要是再买个仿品回去,我爹和大伯都不会放过我的。”   潘南华一身儒雅,眼光却相当狠戾,盯着他的脸死死看了半天,想不出自己和这位阎王有什么过节,惹得他这种时候来砸场子。   但是这二少是个棒槌,这可是条铁律。   想到这里,他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呵呵,二少可真是谨慎,这个绿釉珐华罐是我十几年前在山西亲自收的,潘某玩了一辈子古董了,陶瓷史上但凡有点看头的宝贝我都玩了个七七八八,别的看不准,这个绿釉珐华罐,可是百分之百的真品。”   “说得好!”孔义高声称赞,啪啪啪拍了三巴掌,“晚辈就是佩服潘总您这敢说敢做的个性,你说这是真品,想必它就是真的了,唉,没想到我又打了一次眼,竟然隔它十几米,就被这刺眼的贼光闪瞎了钛合金X眼!”   “你!”潘南华大怒,但凡有点历史的瓷器,外面都仿佛有一层柔和的光芒,称之为宝光,而仿品,因为出窑没多久,不但没有长年累月盘出来的宝光,反而有一层刺眼的贼光。   “孔义,你不要在这胡言乱语!”   “我说什么啦?”孔义大咧咧道,“我被他的贼光闪瞎眼了,你还没给我付医药费呢!”   潘南华眼中一抹阴毒闪过,“人是为自己的话负责的!”   “我负责!”孔义笑得天真烂漫,“我们来个现场鉴定,你敢不敢?”   “你……”潘南华一犹豫。   孔义哈哈大笑,“你怕了?”   “你再胡言乱语下去,不要怪我做长辈的不客气,”潘南华气愤地说,“如果你的家人教育不好你,老朽不介意替你父母好好管教管教你!”   “瞧这话说的,”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孔信抱臂坐在座位上,挑眉,“潘总,阿义他再不是个东西,也是孔家人,他爹,他大伯,包括他奶奶,都活蹦乱跳地活着,别人有啥资格管教他?”   “你们!”潘南华怒道,“你们兄弟两个有什么阴谋?”   “跟我哥没关系,”孔义道,“我就是觉得你这珐华罐有问题,不心虚的话,你就拿出来我鉴定一下,不敢吗?”   “这不符合规矩,现在是拍卖过程中,此时不再提供验货服务,”纪凯忙上来打圆场,微笑道,“潘总请息怒,孔二少也请你回到你的座位上,否则惊动了保安可就不好看了。”   “拍卖是吧?”孔义长腿迈开,几个大步冲回自己座位,拖出中场休息时背来大包,抬头对康纯杰远远飞了个吻,单手拎着背包冲回去,往展台上一放,刷的拉开拉链。   全场哗然。   只见满满一背包钞票,捆得整整齐齐。   孔义捞出一扎,放在手里掂了掂,啪地拍到了桌子上,“一万美元!”   “你干什么?”潘南华气哑了声音,“保安!保安!”   “喊什么喊?一把年纪了小心脑血栓,”孔义白他一眼,从容不迫地往桌子上砸了十扎,“这个绿釉珐华罐,我出十万美元,在座的前辈们有更高的价格没?”   会场内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珐华器是在琉璃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被有些专家认为是琉璃与珐琅的结合,从元代开始烧造,到雍正年间停止,前后只有三四百年的历史,虽然花样华丽,但是并没有像青花、粉彩一样收到狂热的追捧,因而价格一直不是很高,十万美元买这一个并不算惊艳的绿釉珐华罐,孔二少是又开始烧钱了。   爱八卦是所有人的共同点,于是全场人纷纷闭嘴表示没有更高的价格,津津有味地看台上两人的好戏。   “OK,这个珐华罐是我的了,”孔义欢呼一声,挑衅地对潘南华挤挤眼睛,“拿来,让本少给前辈好好上一课!”   “你!”潘南华几乎吐血,死死盯着他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片刻,终于狠下决心,对工作人员道,“拿给他,我倒要看看孔家二少究竟有多大能耐!”   精致的罐子放在面前,孔义掏出放大镜,装模作样地检查一番,然后又掏出显微成像仪,在罐身华丽的花纹上一寸一寸看过。   潘南华阴沉着脸,“孔二少,如果找不出证据,你可要承担这个诽谤的责任!”   “急什么?”孔信坐在座位上,懒洋洋地讥笑,“潘总宅心仁厚,为山区的孩子们无私献出了自己的毕生收藏,我弟弟的质疑也只不过是为你着想,担心万一有赝品混在里面,您老人家一世英名可就毁了,您说是吧?”   潘南华咬牙切齿,“原来孔大少也质疑老朽的眼力。”   “不敢,”孔信笑容可掬,嘴甜舌滑,“潘总眼力可好了,晚辈敬佩还来不及呢。”   “哎哟卧槽,烫手咧,”孔义突然显微镜一扔,搓着双手做出一副被烫到的样子,“艾玛这玩意儿刚出窑吧,把人家的纤纤玉指都烫到啦!”   潘南华怒,“有证据就说证据,没有证据,哼,恐怕你要到公安局走一趟了,扰乱拍卖秩序,给潘氏、给我国的慈善事业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人民不会……”   “嘿嘿,”孔义笑了两声,猛回身,一拳头砸在珐华罐上,只听哗啦一声,前一秒还精致可人的罐子,下一秒已经变成满地碎片。   现场一阵激烈骚动。   潘南华大喝,“孔义,你闹够了没有?”   孔义手指在一堆碎片中哗啦片刻,捡起一片,微笑着站起来,“DEAR潘总,你不是要证据吗?”   突然他高高举起瓷器,高声叫道,“请各位藏友上来一看,我手里这个瓷片上,刻着什么?”   坐在前排的一个老收藏家犹豫了几秒钟,走上台,对潘南华讪笑着拱了拱手,看向孔义手中瓷片,突然倒吸一口冷气,“纯风慕义!!!”   “对,纯风慕义!”孔义死死瞪向潘南华,“纯风慕义!见多识广的朋友都知道,这是景德镇官窑王康纯杰的作品,现代仿!距今不过五年,哈哈,潘总,好一个从山西珐华器,好一个十几年前,您老人家穿越了吧!”   “你!你!你……”潘南华脸色铁青,手指颤抖着指向孔义,突然两眼一翻,抽了过去。   ☆、75·离奇的生意   孔二少出名了,一拳头砸碎珐华罐,把潘南华的伪善嘴脸砸了个清清楚楚,慈善拍卖会被迫中止。   简直是慈善和古玩的双份丑闻,记者立刻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前仆后继,什么《金陵X报》《扬子X报》《现代X报》,争前恐后赶来采访。   孔义对着镜头一脸无辜,“□?什么□?你说潘南华先生故意卖仿品?哇!这是诽谤啊你知道吗?我对潘氏神马都不了解,我只是觉得那个罐子是仿品,直觉而已啦。”   连带着孔信也红了一把,因为孔二少的黑历史实在太惨不忍睹,没有人相信凭他的眼力能判断出珐华罐的真伪,大家自然而然将这个功劳安在了孔信的头上。   还有记者拍到拍卖现场孔义和罗子庚对着图册上的绿釉珐华罐交流着什么,俨然就是罗子庚在对他进行指点,因为下一刻,孔义就义无反顾地举起了号牌。   一时间,对孔信和罗子庚眼力的赞叹甚至盖过孔义那惊世一拳,什么青年才俊、鬼眼师徒,两人简直成了古玩行里明亮的双子星,耀眼得光芒万丈。   “卧槽,太生猛了,真是一步步逼你们进透明柜啊,下一步估计就能把你俩那点隐私扒出来了,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别瞪我,来,我们来看看报纸,”王八贤抖抖报纸,“啧,初生牛犊不怕虎,一拳打醒古玩圈,卧槽,二少现在简直是打假英雄啊,哎哟,还有这个,一秒钟废柴变天才,究竟是谁在穿越,哟……你们兄弟俩现在红得我都有点想要签名了。”   “回头给你签一百张,你拿回去当传家之宝吧。”   “那我要求签在你的□上,不然不要。”   “滚!”   王八贤翻完了报纸,抬头看一眼小蜜蜂一样忙碌着擦那些珍藏古玩的孔信,“哎,提醒你个事儿。”   “嗯?”   “小心点潘南华。”   孔信嗤笑一声,不以为意,“那老东西现在身败名裂,躲到医院去装病,他该头疼怎么进行形象修复,而不是来报复我。”   王八贤把玩着打火机,“你别掉以轻心,网上出现了个什么康仿鉴别指南,还真有人按照那个指南找到了暗记,正吵吵着找潘南华退货呢,那老小子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你们弟兄俩摆了他这一道,老货记恨着呢,我下面马仔反应他在调查你们,反正小心点,别让他抓到把柄。”   “我就是个小古玩商,遵纪守法,依法纳税,我还能有什么把柄?”   “你黑历史一堆你知道吗?”王八贤瞪眼,“你和罗子庚那点破事要是扒出来,你们俩就成笑柄了知道不?还有跟温知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啥被老爷子赶出家门,这些事要是存心查,根本就瞒不住,你知道么,呆逼!”   孔信手里抹布一摔,“我怎么就成呆逼了?我同性恋犯法吗?告诉你,我现在谁都不怕!谁爱扒谁随便扒,反正我已经被赶出家门了,我怕个毛?”   “卧槽,你这是自暴自弃了吧?”王八贤拍拍他的脸,笑道,“乖,别闹,生活还是很美好的,我这有个生意你做不?雍正青花,一对缠枝莲托梵文小杯,四五十万就能拿下,你没问题吧?”   “路子正吗?”   “传承有序,”王八贤道,“小杯原本是宝主他姥爷的,老爷子驾鹤西游,他妈什么都分到,就分到这么一对小杯,打算卖钱给他做生意。”   孔信皱眉,“别是人家编个故事,你就信了吧?”   “我是谁?”王八贤指指自己鼻子,“从会说话就开始做买卖,我会被那些阿猫阿狗骗?你是小时候被我骗得少了吧,这会儿敢来质疑本王?”   孔信大笑,“滚吧你,把那人约出来,我看看货,哎,别再去什么粉红旅馆翠绿旅馆了,买个古董弄得跟买白粉似的,什么品位啊。”   “操!”王八贤怒,“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你不能侮辱我的品位!”   转头就安排了一个脏乱差到不能直视的小旅馆,夏日炎炎,孔信好不容易找到那个隐藏在犄角旮旯的地方,一进门,就被闷得喘不过气来,走没两步,就一身大汗。   孔大少虽然没有洁癖,但也衣冠整洁了三十多年,每次出入这种隐蔽小旅馆,都让他想把王八贤揪出来,直接丢到太阳底下晒三天去,晒出来的油绝对不亚于董卓。   一脚踢开房门,一阵冷气扑面而来,孔信心头的火苗悄悄灭了点儿,王八贤白背心花裤衩正坐在空调底下吹冷风,见到他进来,笑容满面,“哎哟,快来吹吹,看上去热得不轻呀?”   “谁的功劳?”孔信瞪他一眼,目光转向房内另一个人身上,整整衣衫,伸出手去,“这位就是宝主吧?贵姓?”   “不敢当,不敢当,我免贵姓李,”那人局促地握住他的手,谄笑,“孔老板是吧,久仰大名,听说你鉴赏能力是这个,”说着竖起大拇指。   “过誉了,”孔信一笑,“青花缠枝莲托梵文小杯,对吧?拿出来我看看吧。”   “哎,好。”   小李小心翼翼地将一对青花小杯拿出来,递给孔信,“您请看。”   孔信没接,淡淡道,“兄弟是对古玩不了解?”   “嘿,还真是外行,”王八贤一拍大腿,嚷嚷,“放桌子上,别直接递给孔老板,待会儿摔碎了,算谁的?”   “看我这脑子!”小李讪笑,将小杯放在桌子上。   孔信这才拿起来仔细地看,“造型优美,胎薄体轻,白釉莹润,笔法纤细,青花发色淡雅,唔,大清雍正年制,不错,是个雍正官窑。”   小李搓着手,“孔老板,您看这价钱……”   “你开个价吧。”   小李犹豫了一会儿,试探着伸出三个手指头,眼睛贼溜溜地转着,“……这些?”   孔信点头,“三万啊?便宜了点,五万吧。”   “不是!”小李急瞪眼,“三百万!少了三百万我不会卖的。”   孔信哈哈大笑,对他客气道,“那你就拿回去吧,老弟,我看你不像是经常关注古玩的人,对瓷器价格不太了解,这个两个小杯,三百万,绝对是欺负棒槌呢,你看我像棒槌吗?”   小李急得抓耳挠腮,“那……那两百五十万!”   “二十万,不能再多了。”   “不行不行,”小李嘟囔,“那差距也太大了呀,再加点儿呗,你刚才也说了,这是雍正官窑,雍正哎!”   孔信笑道,“雍正官窑里的青花精品数不胜数,你这一对呢,既不算出挑,也没有差到哪里去,就是一般,二十万,已经是个合理的价格了,老弟你可以去打听打听,我孔信做生意坑过谁?”   小李赔笑,“就是你从来不坑人,所以才特意找到你的嘛,那个……你再加点儿呗,一百万!咱凑个整数。”   “二十万也是整数啊。”   小李噎住,一脸的不甘心啊,两人拉锯了半个多小时,最后三十三万成交,孔信拿出支票本。   那人又出幺蛾子了,死活不要支票,银行转账也不行,就要现金。   王八贤目瞪口呆,“卧槽,你是有什么猫腻吧?拿现金你想出门被抢吗?”   小李长吁短叹,“你们不知道,我老婆就在银行工作,让她知道我突然有了这么多钱,肯定刮个爪干毛净,我还做什么生意啊,唉,结婚的男人真是一把辛酸泪。”   孔信没办法,去取了现金过来,两人才算成交,小李猴急地把一捆捆钞票塞进随身的背包,激动得手都颤抖了。   孔信笑笑,分一根烟给他,“下回你自己或者朋友有古董要出手,随时都可以找我。”   “好好好,”小李叼着烟,背好背包就跑了。   王八贤看着他的背影笑道,“真他妈没出息。”   “就你有出息,”孔信将青花小杯包装好,“走了,下回再找这破旅馆,我就跟你绝交。”   “哎哟卧槽,你这是过河拆桥吧?”王八贤肥硕的胳膊一搭,将人搂进怀里,“杀价真够黑的啊,奸商!”   “黑个屁,在我心里,就值这个价。”   “那是你心黑。”   “滚。”   两人勾肩搭背走出旅馆,刚一伸手拉房门,突然砰地一声,房门被踹开,六七个警察出现在门口,“放下抵抗!乖乖跟我们走一趟。”   孔信吃了一惊,“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惊愕,王八贤嬉皮笑脸迎上去,掏出烟,“嘿,警察同志,是不是找错地方了?你们是搜赌还是扫黄?我跟我兄弟我们衣冠楚楚呢,啥不道德的事儿都没干……”   “不要套近乎!”警察推开他分烟的手,“你们涉嫌盗窃国家财产,请跟我们去一趟公安局。”   王八贤倒吸一口冷气,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我盗窃国家财产?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本王富可敌国,我盗窃国家财产?”   “不要做无谓的抵抗,拒捕对你们没有任何好处。”   孔信将王八贤拉到身后,对警察平心静气道,“同志,是不是弄错了?我们两个都是古玩商,刚刚在这里成交了一单生意,你们看,东西还在这里。”   一个警察掏出照片,一看,立刻兴奋大叫,“就是这个!博物馆失窃的青花什么什么莲小杯子,人赃俱获,你们还不认罪?”   孔信错愕,“这是我刚刚买的!”   “不要狡辩,有什么话回公安局说,带走!”   直到被推进审讯室,孔信都没搞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翻来覆去说了整件事情的经过,感觉嘴皮子都要磨破了,又是调查又是取证,最后警察终于确认他和盗窃国家财产没有直接关系。   但是这对雍正青花缠枝莲托梵文小杯是博物馆刚刚失窃的东西,要没收。   孔信糊里糊涂被逮进去,一肚子火气地放出来,在公安局拍桌子摔板凳,“三十三万!难道我就要白白蒙受这个损失?”   “你要冷静,”警察淡定地安慰道,“要相信警方,等抓到你所说的小李,我们自然会让他把钱退还给你。”   孔信粗声,“如果你们抓不到呢?”   警察和气地看着他,“孔老板,你是有名的古玩商,怎么会不明白为小偷销赃的后果呢?”   孔信气结,相信警方,相信警方……还不如相信王八贤!他妈的,王八贤那老不着调的滚哪儿去了???   没有任何说法,白白损失三十三万,孔信铁青着脸走出公安局,麻痹连车都没有,还得自己打车回去,没有天理了!   “孔哥!”一个清朗的声音在大门外响起。   孔信惊讶地闻声抬眼,只见一辆白色的雪佛莱停在门口,纪凯衬衫挽到手肘,正笑着对他挥手。   ☆、76·哪来的儿子   孔信眼神复杂地看着纪凯,五年不见,当年的大男孩已经成了个成熟的男人,而自己却越混越回去了。   “这么看我干嘛?”纪凯仰脸道,“不认识了?”   “可不是不认识了么,”孔信刮刮他的鼻子,“男大十八变呀,慈善拍卖会上一出来差点把哥吓尿,知道不?”   纪凯得意地大笑,“我故意的!”   “你这小兔子!”   纪凯拉开车门,“上车吧,金陵饭店来一桌,给你去去晦气。”   孔信站在原地没动,“吵吵了一天一夜,我累得很,想回去休息了。”   “这样啊,那我先订个房间。”说着掏出手机。   “小纪,”孔信按住他的手,“你明白我的意思。”   纪凯脸上笑容僵下来,他反手握住孔信,低声道,“哥,五年了,我每一天都很想你。”   孔信挣开他,“小纪,我们不可能的。”   “为什么?”纪凯眼中滑过一丝受伤,“当年我配不上你,输给罗子庚我心服口服,这五年来,我在英国,每一次遇到挫折,遇到困难,我都告诉自己要坚持下去,要成为能够和你比肩的人,我做到了,我现在是嘉华拍卖行最好的拍卖师……”   “别说了,”孔信打断他,“五年前拒绝你,不是看不起你,而是我不爱你,五年后,我一样还是不爱你,跟你身份地位都没有关系。”   “你爱的是谁?罗子庚?”   孔信点头,“是。”   “可是你们应该已经分手了吧?”纪凯道,“我打听过,他现在跟你基本没有联系,你看,你出这么大的事情,半个古玩行都知道了,他都没有来接你,疏通关系让你提前出来的,是我,是我纪凯。”   孔信心头仿佛针扎一般地疼,他基本没有依靠过罗子庚,一直以来,他觉得自己是无敌的,眼力好、魄力足,整个古玩行里他敢横着走,他从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跌这么大个跟头,会那么渴望得到罗子庚的关心。   在拘留室里的那一夜,又惊又怒又怕,心理空前脆弱,也空前地思念罗子庚,他不停地想,如果罗子庚在身边,如果罗子庚还爱着他,如果罗子庚还肯和他在一起……   世界上没有如果,有的只有自作自受。   走出公安局看到纪凯的一刹那,心头巨大的落差让人仿佛五脏六腑都掏空,刹那间,一个念头涌上心头——这辈子大概就栽在罗子庚手里了。   “小纪,”孔信深吸一口气,轻声道,“爱一个人,和他为我做了多少是没有关系的,就算他什么都不做,爱,就是爱,就算你为我做得再多,不爱,就是不爱。”   纪凯脸上笑容彻底消失,他痴痴地看着孔信,眼圈悄悄地发红。   孔信低声,“对不起。”   “没什么,你不爱我,这怪不了你,大概是我还不够好吧,”纪凯深吸一口气,“那什么……你累了是吧,我送你回家休息。”   “那多谢了。”   车子在拥挤的街道上穿行,两人都没有说话,孔信是累极了,他一夜都没敢合眼,一遍一遍地梳理整件事情,想找出来究竟是谁摆自己一道,此时坐在舒适的座位上,整个人昏昏欲睡。   “这件事应该和潘南华没有关系,”纪凯突然道,“他现在为了形象管理焦头烂额,正分秒必争地准备记者招待会,偷出博物馆藏品嫁祸给你,他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精力。”   孔信应了一声,“也许吧。”   “不过他现在恨死你们兄弟了,你还是小心一点为上。”   孔信皱了皱眉,“你离他远点儿,那老东西吃人不吐骨头,是个过河会拆桥的货,你别被他利用了。”   “嗯,”纪凯抿嘴一笑,“哥,你还关心我,真好。”   孔信木然地看向车窗外,淡淡道,“我只是拿你当弟弟一样,你还这么年轻,前途似锦,不要被那老东西毁了前程,还记得当年跳楼的罗总吗?就落在我们车旁边,血肉模糊。”   “我还记得你当时一把将我压在怀里,不让我看,多亏你,不然我肯定要吓出心理阴影。”   “当年罗总投资古董失败,潘南华功不可没,”孔信想起每次提起潘南华时罗子庚的表情,微微叹息,“他是罗总的艺术品经纪人,却怂恿罗总高价买仿品,谋取私利,这样的人是不能合作的。”   纪凯点头,“我知道了,这一次为他掌槌,其实是公司的安排,我和他没有额外的牵连。”   “那就好。”   “不过你们兄弟两个还真是胆大,特别是孔义,居然一拳就把那个珐华罐打碎,他没想过万一那是真品,这一拳下去,可就要毁掉一件文物了。”   孔信一笑,没有透露出康纯杰的存在,笑道,“他就是个二百五,做事从来不想后果,我当时也被他吓一跳。”   说着说着,心里渐渐沉下来,康纯杰的存在是外人都不知道的,特别是潘南华,他以为康纯杰已经死了,世界上再没有人能够鉴定出康仿,所以才敢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如此大量地出货。   万一让他知道康纯杰还活着……   回到家里,孔信一关上门就给孔义打了电话,“阿义,你暂时不要和康纯杰接触太多,潘南华肯定在怀疑你为什么能够鉴定出珐华罐,如果让他顺着你查到康纯杰,那后果不堪设想。”   “……”孔义那边一阵诡异的沉默。   孔信皱眉,“说话!”   “……我正在阿纯家门外。”   孔信无语,“你除了谈情说爱就没有别的事情要做了吗?二叔没催你回美国?”   “我请了追妻假,我爸准了。”   你家为什么会有那种奇怪的假期?孔信腹诽,说道,“反正你小心点,两人在家滚个床单就行了,别出门去招摇,别让人家看到你们在一起。”   孔义沮丧,“别提了,还滚床单呢,从拍卖会之后我到现在都没见到他人。”   “那你怎么找到他家的?”   “哥夫给的。”   孔信一愣,“什么?”   “你家罗子庚啊,”孔义道,“看样子你还不知道吧,阿纯入股赏古轩了,我找子庚叫了一声哥夫,他就痛痛快快地把地址给我了,不过阿纯好像不太想见我,不给我开门啊。”   “……你确定他给你的是真地址?”   “卧槽!你男人品行大大的坏了!”   孔义挂了电话就开始砸门,嚷嚷,“开门!开门!我知道你在家,你有本事勾引我,你有本事开门啊!躲在门里算什么男人!”   门内丝毫反应都没有。   孔信想了想,直接电话打给罗子庚,“你玩儿我呢吧?你给我的是真地址吗?我都敲三个小时门了,没人来应啊。”   “当然是真的,你自己慢慢敲吧,我在忙着,”罗子庚不耐烦地挂了电话。   孔义又敲了好一会儿,把对门的人都给敲出来了,康纯杰家大门就是纹丝不动,孔义站在门口郁闷半天,转身按了对门的门铃。   一个膀大腰圆的胖阿姨出来,叉腰,“干啥?”   “嘿嘿,大姐,”孔义掏出两张毛爷爷塞进她的手里,“帮我个忙呗,很简单的,就冲对门吼一句话。”   一句话能赚两百?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胖阿姨狐疑,“什么话呀?”   孔义凑上去,耳语一句。   半秒钟后,胖阿姨果断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你有病吧?”   孔义沉默片刻,又塞过去两百块,“干不干?”   胖阿姨迅速收好钱,“干!”   孔义回头去敲门,声音虚弱,“阿纯开门……我好累……我头好晕……大概是中暑了……今天三十八度……阿纯……我爱你……我中暑也爱你……啊!”   说完,刷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卧倒。   接着胖阿姨冲过来,嗷地一嗓子嚎破苍穹,“小伙子,你怎么晕倒了?小伙子你吐血了啊!你不要死啊!!!”   只听旁边房门咔地一响,康纯杰穿着家居服冲出来,急忙问,“怎么了?”   胖阿姨看看他,再看看孔义,再看看他,“你叫阿纯?他……爱你?”   康纯杰扫她一眼,“是又怎样?”   “同性恋啊你们?”   “嘿,同性恋怎么啦?同性恋不是人啊?”孔义满血满蓝地从地上爬起来,冲胖阿姨道,“同性恋刚才还出四百块钱买你吼一嗓子呢,有钱赚就行了,细节不要太在意。”   胖阿姨竖个大拇指,夸赞,“有种。”   康纯杰脸色铁青,看一眼脸色红润的孔义,恼怒地转身往回走,走了两步,一个火热的身体就贴了上来,他沉声,“放开!”   “我不,”孔义死死扒着他,“我一放开你就跑了。”   “你不可能在我身上趴一辈子。”   “我就要趴一辈子,”孔义埋首在他发丝间,深深吸一口,满足地舒出来,“还是这个味道,还是这个配方……”   康纯杰脸色一冷,“去死。”   “人家要死在你身上。”   两人以连体婴的姿势进了家门,大门砰的一声关上,孔义歪头在康纯杰脸上偷个香,“你真心狠,把我关在外面三个多小时。”   康纯杰厌恶地抹去他口水,“腿长在你自己身上,为什么不走?”   孔义有些委屈,“我走了就找不到你了。”   看着他幽怨的小模样,康纯杰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怔了片刻,将他丢在客厅不管,转身去了书房。   书桌前的小朋友抬起头,扁嘴,“背不会。”   康纯杰冷冷道,“你都五岁了,居然连中国古代史都背不会,一定是没有用心背的原因。罚你三天不许吃脆脆冰。”   “不要啊!”小朋友含了一包泪,“给我吃一根呗,我就能把这一章背下来了。”   “不行,”康纯杰说,“你要突破自己的基因障碍,证明后天勤奋是可以弥补先天不足的。”   小朋友含着泪,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啊?”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孔义贼眉鼠眼探头进来,冷不丁就和一包泪的小朋友对上了眼,两秒钟后,嗷地一声跳起来,“小家伙,原来是你啊!嘿嘿,康纯杰!你来给我解释一下那天晚上怎么回事!”   康纯杰不屑地瞥他一眼,“什么晚上?”   “别给老公装蒜啊,”孔义大咧咧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没有点燃,乐得简直要抖腿,“那天晚上是你吧,指使你家小孩给我送了瓶水……不对!卧槽哪来的小孩?康纯杰你生的?”   烟掉了,孔义瞪大眼睛,俨然已经石化。   康纯杰坐在沙发上,对小孩招招手,小孩屁颠屁颠地跑过去,依偎进他怀里,康纯杰慈爱地抚摸着孩子,淡淡道,“这是我儿子,女人生的。”   孔义咬住下唇,后退了一步,靠在墙上,“这……”   “我是一个男人,想有个儿子很正常吧,”康纯杰故作亲昵地亲了下小孩的额头,一副父慈子孝的场面。   孔义颤抖着嘴唇,“你……你结婚了?”   康纯杰一愣,点头,“是啊。”   孔义突然觉得整颗心都空了,仿佛心心念念了很长时间的一件衣服,省吃俭用好多天终于可以去买下的时候,却发现那件衣服已经穿在了别人的身上。   明知自己已经没有了希望,却还是觉得那衣服漂亮极了。   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父子俩,喃喃道,“你夫人……她……”   “她很好,和我很恩爱,”康纯杰冷静到近乎残忍地看着他,“很疼孩子,我们一家三口非常幸福。”   “虽然你是我爸爸,”小孩突然仰脸道,“但是撒谎是不对的。”   脆生生的声音让书房内空气一滞,孔义突然心头一揪,“什么?撒什么谎?”   “他小孩胡说八道,”康纯杰飞快地说,“我已经结婚了,你可以滚了。”   “你就是撒谎,”小孩鼓起腮帮子,“我一点都不幸福,你都不给我吃脆脆冰。”   康纯杰沉下脸来,“吃什么脆脆冰!”   “还有,你说过的,妈妈跟人跑啦,”小孩指责,“一定是因为你不给她吃脆脆冰。”   康纯杰:“……”   “小家伙,过来,”孔义对小孩招招手,“我给你买一百个脆脆冰。”   小孩果断抛弃爸爸,投入了孔义的怀抱,孔义蹲在地上,搂着小孩仔细看了看,抬头看向康纯杰。   康纯杰脸色一冷,“你看什么?”   “真是你儿子?他长得一点都不像你,”孔义道,“不过还是有点眼熟,像谁呢?”   “跟你没有关系,”康纯杰恼怒,一把将小孩扯进自己怀里,恶声恶气,“康天真我警告你,再跟这个人说话,你这辈子都别想吃脆脆冰了。”   小孩立刻含了一包泪,“矮油爸爸,你真的好残忍哦。”   ☆、77·我只喜欢你   小崽子一秒钟就转换阵营,抱敌人大腿欺负自己爹爹的行径让康纯杰伤透了心,坐在沙发上生闷气,怄得五脏六腑都疼了。   孔义悄悄走过去,蹲在沙发边,抬手摸摸他的头发,“唉,你嫌弃我,怨恨我,唾弃我,都可以,别跟自己生气,气坏了你,可要心疼死我呀。”   “滚。”   “嘿嘿,暂时还不能滚,我要好好疼你,”孔义单膝跪地,痴汉状将脸贴在他的大腿上,使劲蹭了两下,深吸一口气,“真好,阿纯,真的,能再找到你,真好。”   康纯杰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爱,从来没有减少过,恨,也有那么那么多,当初从南京落魄而走的时候,坐在飞机上,看着这座伤城渐渐模糊,他掐着掌心告诉自己,敢如此残忍伤害自己的人,要么此生永不再见,要么一定要血债血偿。   手指捏起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康纯杰面无表情地看着孔义,“你想跟我复婚?”   孔义一愣,“……咱们没结过婚吧?”   康纯杰眸色一冷。   孔义立刻大叫,“复!复!复!复婚!复婚!艾玛我太想复婚了,我吃饭也想,睡觉也想,我想得小心肝儿都碎了。”   “哼,”康纯杰满意地勾起唇角,“可惜我不想跟你复婚。”   孔义含了一包泪,“纯纯……”   康纯杰淡淡道,“不过你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终于要挨表扬了,孔义感动得热泪盈眶,“媳妇我可取之处很多的,我英俊潇洒、意气奋发、动力持久,人送外号8寸永动机……”   “嗯?”康纯杰抬眼。   孔义刷的捂住嘴,“我啥都没说,您说,您说。”   康纯杰冷笑,“管好你的嘴。”   孔义拼命点头。   康纯杰表扬小狗一样摸摸他的头发,含了半丝笑意思索道,“刚才你说的也有点道理,动力是不错……康天真,去其他房间玩去。”   瞪了大眼睛旁听得津津有味的小孩立刻笑开小脸,举起手里的大部头,“古代史……”   “今天不用背了。”   “嘿,爸爸,我爱你,”小孩凑上来,在爸爸脸上吧唧亲了一口,欢快地跑了,脆生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今天吃三根脆脆冰还是两根?”   “一根都不许吃。”   客厅里传来小孩打电动的声音,康纯杰把玩着孔义的发丝,垂眸看着蹲在旁边大型犬一样的男人,“我恩准你回到我身边。”   孔义困惑地歪头,“没有但是么?”   “但是,”康纯杰瞪他一眼,“你没有名分,就是个男宠。”   “沃特??????”   “有意见你可以提,我可以考虑的。”   孔义急得原地打转,抓狂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是男宠?男宠?男宠?你小说看多了吧,我是男宠,那正宫是谁?卧槽!还有正宫?擦!我居然不是正宫?你你你……你想干嘛?你还想找别人?”   康纯杰鄙夷地看着他,“你这样的,也就配当个男宠。”   “不行!绝对不行!我不接受!这他妈什么世界观?”   康纯杰冷下脸,“要么当男宠,要么从我身边滚出去。”   孔义噎住,抱住康纯杰的大腿痛哭,“那也不能是男宠啊……至少给我升个侍妾……”   “滚!”   傍晚,康家阿姨买了菜来做饭的时候就发现主家背后跟了个小碎步的高大汉子,愣了一下,“咦,这不是那天晚上的那位先生嘛,康先生,上次还多谢他陪宝宝玩儿呢。”   “什么先生?”康纯杰坐在客厅沙发上陪康天真打电动,随口道,“他叫二棒槌,是我的男宠,以后别叫错名字。”   “……”阿姨笑容一僵。   孔义蹲在旁边举起爪子挥了挥,“阿姨你好,希望我们以后相处愉快。”   “呵呵……愉快……愉快……”阿姨带着一脸僵笑飘进厨房:主家脑子有病啊!有病还不治啊!有病不治还引以为豪啊!!!   不管怎么样,至少近了老婆的身了,孔义心里默默给自己比个V字,腹黑地想呵呵小样儿,这会儿你就嚣张吧,等上了床咱们见真章。   孔信在公安局消耗太多能量,回家倒头就睡,等醒来已经是半夜,赤脚走到冰箱边,饿得胃疼却什么都不想吃,拿一瓶酒躺在沙发上慢慢喝着。   室内没有开灯,窗帘大开,皎洁的月辉铺洒进来,照在琳琅满目的多宝阁上,最顶格上是黑色的兔毫纹建盏,月光下质朴无华,却自有一种独特的美感。   孔信怔怔看了一会儿,走过去拿过建盏,闭着眼睛慢慢抚摸,仿佛那个人还在身边。   酒意上头,孔信软绵绵地躺在沙发上,突然很想听听罗子庚的声音,摸出手机,恍惚地调出那个熟悉的号码,颤抖的手指却怎么都按不到拨通健,按了几次都按歪。   孔信自嘲地一笑,看来是上天不让他回头,将手机随手一丢,眼泪却忍不住落了下来。   他吻了吻建盏,轻轻抱在怀里,如同抱着那个男人,在醉意中渐渐闭上眼睛。   再醒来时已经天色大亮,孔信摸向怀中,突然一个激灵,建盏不在了,他心头一凉,忙跳下来寻找,生怕自己一觉把这个古茶碗压碎。   沙发上、茶几上、地上……都没有,孔信皱紧眉头,怎么会凭空没有了?宿醉之后头痛欲裂,他用力按住太阳穴,拼命回忆自己喝醉之后到底将茶碗放到哪里去了。   夏日的清晨,阳光亮得刺眼,孔信跌跌撞撞走过去拉窗帘,突然余光扫到多宝阁,整个人倏地一震——建盏正稳稳地立在多宝阁里,安稳得仿佛从来没有拿出来过。   卧槽!!!   孔信心底狂吼,这是撞鬼了么?自己昨天晚上那些伤春悲秋全是幻觉???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孔信一惊,猛地转过头去,只见罗子庚从厨房走出来,身上系着可笑的裸女围裙。   “你……”他惊讶地张大嘴。   “是不是又空腹喝酒了?”罗子庚捡起桌子上的空酒瓶扔进垃圾桶,一靠近他就皱起眉头,“快去洗漱。”   孔信蓬头垢面,满眼血丝,怔怔地站在沙发前看着眼前的男人,“你……你怎么来了?”   罗子庚低头看着他,“你昨晚打电话给我了。”   “我……我打通了?”孔信从沙发缝里抠出手机,发现居然真的打给罗子庚了,凌晨3点,他有些尴尬,“那……你当我喝多了胡闹就行了。”   “你在电话里哭了。”   “卧槽怎么可能???”孔信震惊,他一直坚信自己虽然是GAY,但是不娘不C不弱气,横行霸道鬼神不忌,简直堪称铮铮铁血真汉子,凌晨三点打电话给前男友已经够傻X了,居然还他妈流马尿了???   “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罗子庚平静地说,“正好王八贤跟我在一起,他给了钥匙,我就来了。”   孔信回忆了一下自己那乱七八糟的状态,颤声,“你……看到什么了?”   “我什么都没看到,”罗子庚嘴角溢出一丝笑意,转身进了厨房,“早上吃鸡汁汤包怎么样?”   “等等!”孔信突然呵斥一声,上前一步,伸手拧住他的下巴,强迫罗子庚转过头来,死死盯着他的嘴,“张嘴。”   罗子庚皱眉,“干什么?”   “你的虎牙呢?”   罗子庚轻描淡写一笑,“拔了。”   孔信浑身一震,松开手,无意识地后退一步,眼前的笑容让他简直无地自容,他从未掩饰过对虎牙的喜爱,他喜欢看罗子庚露出虎牙的笑容,喜欢在接吻的时候舔他的虎牙,甚至在疲惫到极致的时候,看到对方露齿一笑,都会整个人轻松下来。   “为……为什么?”   “你不知道么?”罗子庚自嘲地一笑,“我全身上下和表哥最像的,大概就是那对虎牙了吧。”   孔信满心苦涩,他可以对任何人满嘴黄腔荤素不忌,却独独面对罗子庚时,总想被他高高捧在天上,可是如今见到他自嘲的笑容,觉得自己仿佛已经低进了尘埃里。   罗子庚摸摸孔信的头发,“我不想再活在他的阴影下了。”   热腾腾的小包子端上桌来,孔信木然坐在桌边,看着罗子庚淡定地过滤豆浆,清晨的阳光从窗子投射进来,罗子庚披着一身晨光,眉眼五官一如当年,气质却已大不相同。   五年时光,到底不是白过的。   孔信在心底叹息,人总是要成长,当年那些年少轻狂的少年,都已经变了个模样,罗子庚名气大涨,纪凯风光归来,连孔义都要刮目相看,只有自己……   只有自己,越混越惨,逐出家门、众叛亲离、一事无成……人生大梦三十年,换来的全是梦幻泡影,水花朝露。   食不知味地吃完了早饭,孔信茫然地看着忙碌着收拾桌子的罗子庚,“你……究竟是怎么了?吃错药了?”   罗子庚脸色一沉。   “抱歉,当我什么都没说。”   罗子庚却淡淡地笑了,走到孔信椅子边,双手按住他的肩膀,低头看着他的眼睛,“今天凌晨,我进来的时候,看到你躺在沙发上,抱着我送你的建盏,睡着了还在哭。”   “……”   “原来你这么爱我,”罗子庚落下结论。   孔信张口结舌,老脸有些发红,自己爱罗子庚,这是他一直深信不疑的,可自己相信是一回事,被对方这么直白地说出来是另一回事。   喃喃道,“我没说过我爱你么?”   “你这张嘴不知道对多少人说过这句话,还会相信的就是傻子,”罗子庚凉凉道,“我只相信我眼睛看到的。”   孔信有些恍惚,“可是知君……你不是一直在介意……”   “我现在还是在介意,”罗子庚手指摩挲着他的脖颈,眼神中透着苦楚,“比他晚认识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子庚,”孔信一把握住他的手,“你相信我,那天在酒店……那真的是误会。”   罗子庚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道,“你知道吗?孔哥,这些天与其说生你的气,不如说我在气我自己,我们在一起五年,五年啊……最后换来那样的结局,那天表哥发病,你们在车上说着那样的话,我真想……真想开着车撞上什么算了,我们一了百了。”   孔信心底一疼,罗子庚的眼神他读得懂,这小子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后来,你肯挽留我,我很高兴的,”罗子庚惨笑一下,“一直以来都是我在讨好你,我记得你的每一个习惯,记得你的喜好,你的厌恶……我觉得太累了,又发生那样的事,让我觉得我五年的努力全是一场笑话,我想放弃了,可是你肯挽留我,我又觉得我还可以再努力一下,也许再一个五年,你就会全身心都是我的,以后一辈子都是我的,我开赏古轩,你前前后后地忙碌,我觉得真幸福呀,我们在为共同的生活而努力,我们的未来那么光明……可惜开业那天……”   “别说了,”孔信打断他,开业那天发生的事情他一辈子都不愿回忆,大概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天父亲用怎样鄙夷的眼神逐自己出了家门,也忘不了罗子庚是怎样嘲讽地看着自己竭力维护温知君。   那是不管过多长时间,每一次想起来都会钻心刺骨的痛。   他低声道,“子庚,你生气,其实有很大方面在怪我宁愿和知君出柜,也不愿提及你吧?明明是我们彼此相爱,可是在其他人的眼里,我却成了知君的男朋友。”   “是!”罗子庚咬牙切齿,“我最介意的,就是在这种面对千夫所指的时刻,你宁愿选择和表哥并肩,而不要我站在你的身边,你考虑过我吗?你知道当我看到你竭尽全力维护表哥的时候,我是什么感觉吗?你明明那么脆弱、那么想有个人来依靠,为什么就是要自己强撑?那我就要看看你到底能撑到什么时候!”   孔信低头,“对不起,我撑不下去了,我当时只是不想你牵扯进来,当时事情已经够乱了,你们两兄弟和我们两姐弟掺合在一起,爸妈他们是要崩溃的。”   罗子庚叹一声气,搂着孔信的脖子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低声叹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就是憋不过这一口气……我忍受不了你喜欢他,直到昨天晚上……”   “我终于相信了,”孔信轻声道,“我只喜欢你。”   ☆、78·潘氏记者会   宿醉的恶果不是轻易就能消除的,吃过早饭之后,孔信就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罗子庚收拾了厨房,解下围裙放好,“你接着休息,我走了。”   孔信倏地清醒,“你还在生气?”   罗子庚一怔,继而笑了,“不是生气,傻样儿,我手头还有工作没有完成,得抓紧时间。”   “你一个古玩商哪来那么多工作?”孔信皱眉,古玩行里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除非特殊时期,哪有要抓紧时间工作这个说法?   罗子庚走过来,俯身在他额头印下一吻,“暂时还不告诉你。”   孔信眨巴眨巴眼睛,伸长手臂勒住他的脖子不许他走,“你小子又做什么事情了?还在针对潘南华?这个老狐狸最近被惹毛,你要小心点儿。”   “不是潘南华,”罗子庚索性蹲了下来,低头看着满眼血丝的男人,“你这几天瘦了很多,在公安局被欺负了?”   “没有,”孔信道,“我们前脚被抓进去,后脚王八贤的手下就去打通关系了,被关进去一天,我吃得挺好。”   罗子庚一笑,“瞧你这没心没肺的怂样儿。”   “反了你?”   “呵呵,”罗子庚拍拍他的脸,“外人都说你犀利锐气,其实啊,你内心就是一怂包,被人算计了、欺负了永远不知道报复回去,你看,没有我在身边,你这日子过得是一团糟。”   孔信仿佛看到他点漆般的眼眸中一丝狠戾一闪而过,待定睛看去,却仿佛什么都没有,那双沉静的眸子依旧深如寒潭,看不清他的内心世界。   讪讪道,“那你这不是回来了么,可说好了,不许再跑了啊。”   “嗯,”罗子庚笑着点点头。   送走罗子庚,孔信躺在偌大的房间里,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突然忍不住想笑,乐颠颠地将那个建盏拿下来,吧唧一口亲上去,然后摸着柔滑的黑釉满心欢喜:和好了,终于和好了,真好!   潘南华的记者会如期举行,潘氏最近可谓是多事之秋,前有潘总秘书涉嫌南海盗捞被调查,后有老潘本人卷入文物造假嫌疑。   记者们来了百八十口子,将潘氏的会客厅挤了个满满当当,孔信西装革履,信步走进会客厅,一进门就被几个记者围住了。   “孔老板,你在慈善拍卖会上曾与孔义一唱一和,请问是否早已知道珐华罐为仿品才故意为之?”   孔信微微一笑,弹开他的话筒,“孔某眼力有限,不敢对潘总的藏品说三道四,抱歉。”   潇洒地从记者群中走出来,他一抬眼就看到罗子庚正坐在座位上玩手机,一屁股坐过去,“罗老板最近忙得很啊,想见一面都难。”   “两天没见面而已,”罗子庚手指一刻没停地收发着邮件,淡淡道,“孔老板未免太容易寂寞了。”   “我不但容易寂寞,我还耐不住寂寞,”孔信哼哼,放肆的目光在会场内四扫而过,落在某一处,满意地笑了,“啧啧,纪凯今天还真帅。”   罗子庚手指一顿,抬头望去,看到纪凯正和嘉华拍卖行的几个高层一起走进来,只见他身穿裁剪得体的黑色西装,显得细腰长腿,有种别样的性感,额发略长,虚虚遮住一边眉毛,让他气质略显忧郁。   看一眼身边的老男人,罗子庚凉凉地笑了,“是挺帅,五年一过,他越长越帅了,慈善拍卖会上第一次亮相很帅,今天很帅,前两天去公安局接你的时候也很帅。”   孔信一怔,慢慢转头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邮件发完,罗子庚收起手机,闲适地靠在座椅靠背上看向他,笑道,“老公有什么事情是不知道的?嗯?”   孔信突然觉得脊背发凉,“那天你也去公安局了?”   “还有幸目睹了一场□。”   “什么□?”孔信怒道,“你有病吧?躲哪个犄角旮旯呢?看我为你那么辛苦地保护贞操很有成就感么?”   罗子庚扑哧一声笑起来,拉住他的手放在掌心双手握住,压低声音,“别恼,我开玩笑的,其实我当时只是去晚了,远远看到你上了他的车,不过,听你这说法,还保护贞操了?”   “滚吧你,老子根本就没有贞操那玩意儿!”   罗子庚眼中笑意淡了几分,“纪凯对你一直没有死心。”   孔信往那边看一眼,纪凯正陪着嘉华拍行的高层和几个名记谈笑晏晏,摇摇头,“没有得到的,始终是最好的,像我姐一样,凭她的条件,自有大把的吊丝等她垂青,但她就是视而不见,全身心扑在得不到的温知君身上,这是执念,不是爱情。”   罗子庚看着这个年长的恋人,心想你曾经何尝不是执念,得不到温知君,便永远觉得他最好。   你们是同胞姐弟,相貌不同性别不同,骨子里却何其相似。   当初我若不离开,在你眼里便永远也无法和表哥相比,要想抓住你的心,必须要让你尝到求而不得,让你知道,并不是每一次转身,背后都有我在默默等待。   “哎你那什么眼神啊?”孔信瞪眼,“你不会现在还觉得我和纪凯有事儿吧?我告诉你我不会和他在一起的,当年不会,现在依然不会,这五年来他都理解错了方向,我当年拒绝他,并不是因为身份地位,如今,我也不会因为身份地位而和他在一起,也许婚姻要讲究门当户对,但爱情,真心不需要。”   罗子庚笑道,“我觉得他很可怜,努力五年,还是得不到你的垂青。”   “难道每一个喜欢我的人我都要喜欢回去吗?”孔信嗤笑一声,“那就算把本少大卸八块都不够分的,再说,你舍得吗?”他挑起眉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手背在他腿间状似不经意地轻轻蹭过一遍又一遍,压低了声音,“把我让给别人,让我和别人上床,张开双腿给别人干,你舍得吗?”   罗子庚一把抓住他捣乱的手,“不舍得。”   孔信最后撩拨一下,发现他裤子顶起来了,得意地瞥他一眼,降下懿旨,“今晚去我家。”   罗子庚叹气,“我今晚有事。”   “你找事儿吧?”孔信挑眉,“你真觉得我没你不行?罗子庚你真有种,今晚你来不来?不来我找别人,喜欢我的人多着呢,小纪、知君、王八贤……还有我们小区那门卫,每次见到我都淫/荡地笑……”   罗子庚黑下脸,“别闹。”   “我怎么闹了?”我憋一个多月了你知道吗?”孔信义正言辞,“科学研究表明,每周至少两次性生活的人比没有性生活的人寿命长好几年,知道吗?你个文盲,你这是在谋财害命!”   罗子庚被他气笑了,屈指弹一下他的额头,“真是败给你这张嘴了,我晚上过去。”   “谁败给谁啊?找你上个床比后宫里翻牌子还难,要不是用着还不错,我真怀疑你性功能障碍。”   “够了啊,”罗子庚警惕地看看周围,发现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叹气,要不是舍不得,真想操他这张嘴。   两人吵吵闹闹十几分钟,潘南华这边才姗姗来迟,老头子住院一周,再出现在公众面前,仿佛已经老了十几岁,原本花白的两鬓竟然已经雪白。   拄着手杖出现在台上,哆哆嗦嗦吞了药,咳嗽两声,拿过话筒,“尊敬的各位同行、各位记者朋友,感谢大家来到本次记者会,不管是想鸣不平,还是想落井下石的,老朽……老朽都感激不尽。”   孔信咬罗子庚耳朵,“你觉得这老货还有什么办法翻身?”   “办法总是多的,”罗子庚目光嘲讽地看着台上大打煽情牌的老人,凉凉道,“如果连这个难关都过不了,那他在古玩行也混不到现在的地位。”   台上潘南华啰啰嗦嗦说了一通前言,然后让工作人员请上一个土里土气的农民,“这位就是绿釉珐华罐的上一任所有者,十二年前,老朽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古董贩子,在山西旅游的时候偶然相遇,从他的手中以八千元的价格买到这个珐华罐。”   农民局促地站在闪光灯下,颠三倒四地讲着两人相遇时种种经过。   孔信嗤笑,“找个农民来演一场戏就能糊弄过去?潘南华这是要死鸭子嘴硬啊?”   只听潘南华沉痛地唏嘘,“如大家所见,当初老朽收到的是如假包换的山西珐华罐,可是真品却在慈善拍卖会上变成了仿品,老朽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我看到这份监控录像。”   说着,背后的大屏幕上出现一段影像,一看就是家中的监控录像,一个年轻人潜入收藏室,用怀里的罐子换出了保险柜中的珐华罐,只见他动作从容不迫,目的性十足,并且前后没有触发任何警报。   众人哗然,记者们的长枪短炮全部对向了监控录像。   潘南华痛心疾首,“大家也看到,此人对我的收藏室极为熟悉,并且能出入我家如入无人之境,可见是熟人作案,不错,他就是我身边的得力助手,我一直以来十分依赖的秘书,张强!”   罗子庚冷笑一声,“丢车保帅?老头子还真舍得。”   “毒蛇在手,壮士断腕,老爷子有魄力啊,左膀右臂说砍就砍,真是大手笔,”孔信眯起眼睛,仔细辨认着录像上的人影,“卧槽,这人眼熟啊。”   “张秘书,你当然眼熟,”罗子庚道,“表哥订婚那天,他来送过礼,当初出面胁迫康纯杰的张三,就是他。”   孔信若有所思,“得看着点儿孔义,我怕他买凶杀人。”   潘南华停下来,剧烈咳嗽,旁边护士送上水和药,老家伙吞了药丸,抚平胸口,整个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好不可怜,让台下众人不禁唏嘘:那个叫张强的秘书真是可恶,竟然将一位宅心仁厚的爱国收藏家害到这个地步。   “咳咳咳,”潘南华咳嗽几声,喘几口粗气,继续道,“警方已经正式拘捕了张强,铁证如山,他也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整件事情就是这个样子,是老朽能力不足,中了奸人的算计,慈善拍卖会被迫中止,无论对古玩圈,还是对慈善事业,都是一个重大的打击,但我不会怪罪孔义,正是他那惊世一拳,砸碎了珐华罐,也砸醒了我,后生可畏啊,一个隐藏那么深的康仿暗记他都能看到,实在是不可思议,让老朽佩服。”   “卧槽!”孔信咬牙低骂一声,“老东西防守反击,他想把阿义拖进来。”   孔家二少是出了名的棒槌,连潘南华都看不出来的高仿他竟然能够隔十几米看得清清楚楚,然后干净利落地一拳打碎,在罐子内胎上找到暗记,如果说他没有事先就知道,这种可能性简直是负数。   一时间会场内记者们亢奋不已,各自构想着新闻的标题,收藏世家的公子爷到底怎么看出来的?是真的眼力过人,还是与那个盗窃者有牵连,艾玛,这简直像小说一样,八卦太多了!   记者会结束,罗子庚就赶回赏古轩,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什么,孔信给孔义打了个电话,让他应付记者的时候小心点儿,别把康纯杰给暴露出去。   孔义那边不知在干什么,喘得跟狗似的,还有小孩子的嬉闹声,孔信皱了皱眉,“你在哪儿?”   “在我媳妇家啊,”孔义美滋滋道,“生活太美好了,哥,羡慕不?嫉妒不?赶紧和罗子庚和好吧,美好的生活在等着你呀。”   孔信笑起来,“我们已经和好了。”   “艾玛恭喜啊,你终于又能过上臭不要脸的性福生活了。”   “滚吧你,”孔信在心底竖个中指,心想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过罗子庚那小子到底在忙啥?   孔义嘿嘿地笑,“哥,跟你讲个很好玩的事儿,阿纯有个儿子,我一眼就觉得可眼熟了,想了半天我终于想明白,艾玛原来长得像我呀,你说好不好玩啊哈哈哈……”   “……”孔信凌乱了,“儿子?康纯杰跟谁生的?”   “当然是女人啊,”孔义自然而然道,“这不是重点。”   “那重点是什么?”   “重点是儿子长得可像我小时候了,啊哈哈哈,你说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子肖前夫啊,我是他第一个男人,精/液射进去改变了他的DNA,所以他生个儿子长得像我啊哈哈哈不都说这是个谬论吗?可现在有反例了耶,啊想起来我就要笑死了……”   通话戛然而止,孔信愣了一下,拿起手机,才发现那边竟然挂了电话,他晃晃脑袋,觉得今天外面太阳不算大吧,他怎么就觉得孔义说的事情让人这么晕呢?   ===============================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今天更新迟了,送上四千字,希望大家看得愉快~~   ☆、79·最爱的男人   好不容易约了炮,孔信回到家之后就开始忙活,乱糟糟的大床整理干净,卧室里点上精油香薰,想了想,又把沙发整理一遍,还有窗台、玄关……   向来信奉君子远庖厨的孔大少还翻着菜谱煲了个十全威猛大补汤,放了牛鞭羊肉海马肉苁蓉……   趁着大补汤在砂锅里炖着的空隙还去刷了浴缸,拿着润滑剂犹豫半天,决定还是将扩张这种羞耻PLAY的前戏交给罗子庚吧,感觉他每次都是相当的乐在其中。   裹着浴袍出来,正好门响了一声,罗子庚边打电话边进来,一抬头,和浴室门口的孔信四目相对,神情倏地愣住了。   “喂喂喂?说话!嘿,罗子庚你掉下水道了?”手机里传来王八贤咋咋呼呼的声音。   罗子庚回过神来,“哦,我到家了,那事儿回头再说,挂了。”   木然挂断电话,罗子庚看着倚着浴室门一脸春情亢奋的孔信,笑起来,慢慢走过去,抬手轻抚他的脸颊,拇指在他脸上刮了两下,笑着叹气,“傻哥哥。”   孔信笑眯了眼睛,“傻小子。”   罗子庚手掌沿着脖颈下滑,钻进浴袍敞开的领口,摸着新浴之后细滑的皮肤,二指夹起胸前的小突起,用力拧了一把。   “嗯……”孔信毫不掩饰地呻/吟了一声,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凑上去吻住他的嘴唇。   两人站在浴室门口缠绵地亲吻着,一个衣冠整齐,一个只着浴袍,孔信动情地纠缠着他的舌头,罗子庚边吻边欣赏着他闭着眼睛一脸享受的表情,心中一片冷硬的地方渐渐融化开。   吻了有十几分钟,孔信松开口,一条晶莹的银丝从两人口中拖开,他舔了舔嘴唇,坏笑,“给你个选择的机会,先吃饭,还是先吃哥?”   罗子庚笑,“一块儿吃怎么样?”   “美的你,”孔信将他推到餐厅,“既然你已经放弃选择,那我来安排,洗手,桌边坐好,等着尝本少的手艺。”   罗子庚看着他钻进厨房的忙碌身影,突然觉得身心一片轻松,果然在外不管多累,回家来看到他的笑脸,整个人都会轻松。   一盆味道诡异的汤端上桌,罗子庚拿勺子捞了两下,捞出一段类似某个部位的东西,扶额,“孔哥,解释一下这是什么?”   “唔,这个应该是牛鞭,”孔信体贴地给他盛了一大碗,“快尝尝,我第一次做。”   “……”罗子庚盯着比脸还大的汤碗欲哭无泪:我哪里做得不好,让老婆要给我壮阳?   还有,点着如此暧昧荡漾的烛光香薰,你就让我喝大补汤?   “看什么?怕我毒死你?”孔信挑眉,舀起一勺含在嘴里,揪住罗子庚的衣领低头吻了下去。   唇舌纠缠,罗子庚被迫吞了那口汤,意料之外的味道还不错,伸手抱住整个人压过来的孔信,仰脸与他亲吻,接吻的间隙笑道,“不是先吃饭么?”   “老子改主意了,”孔信慢慢骑坐在他的身上,捧起他的脸,低头缠缠绵绵地吻着,“怎么?不吃饭没力气?”   罗子庚失笑,一把扯下他的浴袍,性感漂亮的胸膛露出来,两粒突起红艳艳地俏立着,罗子庚屈指一弹,“怕是有人忍不住了。”   孔信喘息着笑骂,“操!知道就给我赶紧的!”   两人从餐厅做了一次,转到沙发上又做了一次,等躺倒在大床上的时候,孔信已经软得跟水一样了。   卧室中没有开灯,香薰灯柔柔的暖光洒落在床上,两具光裸的身体抵死纠缠着,汗湿的身体在灯光下泛着荧荧的宝光,如同千古流传的稀世珍瓷一般令人如痴如醉。   罗子庚大大拉开他的双腿,扶着老二缓缓捣进去,孔信眉头一抽,目光迷离地看着他,“轻点儿啊混蛋……老子这么大年龄了……”   “呵,你多大?”罗子庚扣着他精致的胯骨好整以暇地动着腰,粗声喘息,“嗯?多大?”   孔信双手死死抓住身下的床单,随着他的顶撞身体细细战栗,压抑的呻/吟溢出齿间,“嗯……我……我反正比你大……嗯啊……”   罗子庚俯身,狂热地亲吻着他的嘴唇,笑,“再大也是我老婆……再说,你有我大?嗯?”说着,腰部猛地如同开了马达一般剧烈撞击开来。   “操……啊……”孔信一声怒骂,声音都变了,敏感点被丧心病狂地顶撞着,惊人的快感传至大脑皮层,整个人都要疯了,他握住自己老二,急促地撸动,喘息,“快……快……那里……嗯啊……我要……”   罗子庚拉开他的手,就不让他抚慰自己,一边用力动着腰,一边笑道,“回答我,你有我大?”   “操/你大爷的……”孔信颤抖着,喃喃道,“好大……你让我……”   “在跟谁说话呢?”罗子庚温柔地吻着他的眼角,坏心地笑问,“嗯?在求谁?”   “你……”孔信甩着汗湿的头发,“摸一下……子庚……子庚……”   罗子庚含住他的耳垂,火热呼吸扑在耳洞中,压低声音,“子庚是谁?”   “唔……”惊人的快感传至四肢百骸,下面却得不到释放,孔信整个人都要崩溃了,身上火热的身躯让他如此迷恋,眼角无意识地流出泪水,视线已经模糊,他茫然地看着身上的人影,抽泣,“是子庚……是……是我男人……”   “你最爱的人是谁?”   “……子庚。”   “这辈子唯一的爱人是谁?”   “子庚……”   “一生一世矢志不渝从一而终白头到老的人是……”   “子庚!是子庚!罗子庚!”   孔信崩溃大叫,混沌的大脑仿佛瞬间清明,全世界只剩那一个人,子庚……罗子庚……   罗子庚眼角流下泪水,狠狠一撞顶进去,酣畅淋漓泄出来的瞬间,附在他的耳边轻声道,“你可以射了。”   刹那间,浓白的液体喷射出来,两人胸腹间都是点点白浊。   孔信满面泪光,失神地躺在他的身底,罗子庚尽数射在他的体内,长长舒出一口气,闭上眼睛倒了下去。   两人拥抱着躺在大床上,空气中弥漫着依兰精油的香气,过了好几分钟,罗子庚才回过神来,就着下面相连的状态搂住孔信,轻吻他的脸颊,“我爱你,孔哥。”   孔信睁开眼睛,喃喃道,“我也爱你。”   恢复了些体力,罗子庚慢慢退出来,立刻温热的液体跟着流出来,沾湿了床单,孔信下半身一片濡湿,这是被雄性狠狠侵犯过的狼藉,在昏暗灯光的辉映下,显得惊人的淫/靡。   罗子庚手指摸索在探进洞口,轻轻揉弄,“还行吗?”   “不行了,”孔信有气无力地摇摇头,“爪子拿开,再撩拨明天又要肾亏腰疼。”   罗子庚失笑,“嗯,今天放过你了,反正来日方长。”   “是啊,来日方长……”   两人去冲过澡,换了床单,躺在干燥舒适的大床上,孔信舒服地抽着事后烟,“知道你为什么变这么猛吗?”   “我一直都很猛。”   “切,吹吧你,”孔信回身,一口烟喷到他的脸上,自豪地道,“要多亏我那一锅大补汤啊,小子,我决定以后每周给你炖两次。”   罗子庚崩溃,“饶了我吧。”   正说着,突然床头柜上手机响了起来,罗子庚压在孔信身上伸手拿过手机,扫一眼屏幕,接通,“喂?”   王八贤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吃完晚饭了没?过来过来,有东西给你看,别让我信乖乖知道。”   孔信凑过去大声道,“八千岁放心,我不知道。”   “卧槽你俩在一起啊!”王八贤骂一句,颓下来,“那……算了,你也过来吧,烩萃楼的四楼雅间,本王请你们用膳。”   挂了电话,罗子庚担忧地看着孔信,“你还能乱跑?那里不难受?”   “不就是滚了三次床单么,我又不是生了三个孩子,怎么不能乱跑了?”孔信翻他一个白眼。   “……”   两人穿戴整齐,罗子庚拿了车钥匙,此时才八点多,外面华灯初上,孔信歪在副驾驶位上看着罗子庚认真地开车,“哎,你和王八贤什么时候勾搭到一起去了。”   “就最近,”罗子庚淡淡道,“你蹲公安局的时候,他出来得早,我找他了解了点情况。”   “什么情况。”   “就是那个李什么东西的,我让他讲了一遍是怎么给你牵线,结果把你弄进局子里的。”   孔信有些尴尬,脸皮再厚,被警察抓走也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又不是嫖/娼被抓,讪讪道,“你们在查那件事?不是交给警察了么?”   “我想查得快一点,”罗子庚伸手摸一把他的头发,“你啊,二乎乎的,被人算计了都不知道报复回去。”   “我……我是最近事情太多……”   罗子庚一笑,没有再说话。   晚上是烩萃楼生意最火爆的时候,大厅里坐满了人,服务员们陀螺一样小跑着送菜,两人穿过人群上了四楼,烩萃楼一楼是大厅,二、三楼包间,四楼一般不对外开放,除非是老熟人。   服务员将二人引到门口,点了下头就走了,孔信推开门,只见雅间里一大桌子山珍海味,王八贤左手羊腿右手龙虾吃得津津有味。   “哈罗,好久不见,信乖乖你又变漂亮了,啧啧,看这眼角含春,跟个刚侍寝完的小媳妇似的。”   孔信差点摔倒,“卧槽!”   王八贤用羊腿指指他的脖子,“子庚,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滚完床单就该让老婆好好休息,带出来满大街逛什么,瞧那脖子跟被狗啃了似的,好歹扯片儿布挡挡。”   孔信老脸一红。   罗子庚淡然地笑,“他硬要出来,我想着反正你也不是外人。”   “我不是外人难道是内人?”王八贤瞪眼,眼角对旁边茶几上一撇,“刚传真过来的资料,自己看。”   罗子庚看孔信一眼,走过去拿起一个信封,打开,抽出里面几张纸,粗略地扫一眼,喃喃道,“怪不得你不让孔哥过来。”   “什么事,”孔信心下一沉,从他手里拿过来,一看,突然愣住了,“这不是那个李什么吗?从博物馆偷个瓶子坑老子三十万的那个,和……姐姐有关系?”   王八贤喝一口酒,“这小子叫李四,查了这么多天,终于给本王顺着手机号给揪出来了,哼,以为买张不记名手机号就万事大吉了?真是愚蠢的俗人,他以前追求过敏敏,不查不知道,一查吓老子一跳,这孙子对敏敏那是一个狂热。”   孔信手指微微颤抖,仿佛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他能金刚葫芦娃一般迎着各方的明枪暗箭眼睛都不眨一下,却无法想象那阴毒的栽赃竟然和自己的姐姐有关。   “多大仇啊,这是,唉……”王八贤风卷残云地嚼完满桌美食,优雅地擦擦嘴,“信乖乖,你也别放在心上了,敏敏这是自作孽,我们只要把这个信封交给警察就行了。”   “不能交,”孔信死死抓着那几张纸,喃喃道,“不能交……”   罗子庚沉声,“她那样伤害你,根本就没拿你当亲弟弟看待,孔哥,你可不能妇人之仁。”   “不是妇人之仁,”孔信摇头,“这是家丑,她不止代表了她孔敏一个人,她背后还有孔家,上百年的收藏世家啊……”   王八贤淡淡地点起一根烟,吞云吐雾,“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不知道,”孔信茫然,“我不知道……”   “那就交给我,”王八贤从他手底抽走文件,重新塞回信封内,“敏敏这小丫头学坏了,连本王都能给折腾进局子,那可不能让她再继续错下去,不过你放心,我保证家丑不外扬,外人,谁也不会知道。”   ☆、80·管他叫爸爸   偌大个雅间弥漫着美食的香气,孔信却觉得腻得几乎无法呼吸,剧烈活动之后就乱跑的后遗症表现出来,他疲惫地坐在沙发上,叹气,“老八,多谢你。”   王八贤喷出一口烟,叫,“卧槽你居然对本王说谢字,孔信你大爷的,本王错看你了!”   孔信被他逗笑,“我就敷衍你一下,别特么当真。”   服务员将残羹冷炙撤走,送上茶水,王八贤一手夹烟,另一只手把玩着精致的紫砂小茶盅,“这事儿呢,你们俩就装不知道好了,那个李四,我会让他到该去的地方去,至于那三十万,我估计大头都在敏敏手里,反正都是孔家人,没什么差别。”   罗子庚插嘴,“孔哥已经不是孔家人了。”   “他早晚得回去,孔先生年纪不小了,古今阁那么大份家业难道能交给敏敏么?更不能交给阿义,那小子对古玩是七窍通了六窍,他奶奶的一窍不通,所以就算现在孔先生气得不认这个儿子,但没办法,等他不能动了,还得交给孔信,总不能把让给外人。”   罗子庚皱了皱眉头,孔信是个十分看重家庭的人,可是给他最沉重打击的偏偏都是最亲近的家人,包括自己。   逐出家门,栽赃陷害,到头来,还要去为这个家庭卖命吗?   罗子庚自认自己做不到。   “老头子还不到六十岁,健康得很,”孔信淡淡道,“我估计他再掌权个十几二十年没有问题,所以考虑他身后事,有点早了。”   “你们家的破事儿,我不爱管。”王八贤转头看向罗子庚,“内个……听说你表哥一直住在疗养院?”   “大概吧,”罗子庚含糊道,从开业那天出事之后他就没怎么和温知君见面,两人各自心知肚明,见面也是尴尬。   王八贤嘲笑,“嘿,又是一家破事儿,你们呀,可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但看这狗血劲儿啊,够般配。”   “闭嘴吧你,”孔信斥道,“一把年纪了整天八卦些这个干吗?温知君在哪儿关你屁事?”   “对对对,不关我屁事,关你屁股的事儿。”   孔信怒,“找事儿?”   王八贤立马举手投降,“不跟你打嘴炮,就是提个醒,你们两家藏着掖着的那点儿事,我都能打听出来,更何况是潘南华,他估计恨死你们兄弟俩了,孔义是出了名的棒槌,能认出珐华罐是仿品?他肯定觉得是你在背后出谋划策,你小心点儿吧,保护好身边的人。”   “嗯。”   从烩萃楼回家,孔信一直兴致缺缺,躺在床上,罗子庚从背后抱住他,亲亲他的脖颈,“别想太多。”   “嗯,”孔信叹出一口气,“我在想我姐,为什么能够这么疯狂,我是他亲弟弟啊。”   罗子庚轻笑一声,“如果你真的和表哥在一起了,我估计也会整得他生不如死。”   孔信一僵,“你……”   “爱你,所以放你自由……这对我来说是不可能的,我得不到你,别人也别想得到,”罗子庚轻描淡写道,“我的爱就是这么自私。”   孔信心里很不是滋味,讪讪地笑了两声,没有说话,罗子庚的爱他已经感受到了,还差点逼疯了他,幸亏他们已经和好如初,否则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罗子庚将他翻过来,含住嘴唇亲吻,孔信仰脸回应,舌尖习惯性地去舔他的虎牙,却只碰到规则的烤瓷牙,倏地一愣,才想起来罗子庚已经将虎牙拔掉,心头丝丝麻麻地疼了起来。   “怎么不专心?”罗子庚捧着他的脸笑,俊朗的脸上满是成熟,却再也没有那份笑出了虎牙的俏皮。   孔信在心底叹气,没有说什么,搂住他的脖子,凶猛地吻了上去。   常言道几家欢喜几家忧,在孔大少和罗子庚再次滚上床单的同时,城市里的另一个地方,有一个憋着一肚子火的男人还在为了争取一个侍寝的名额苦苦奋斗。   “我今晚没兴致,”康纯杰打开门,看一眼门外眼睛都绿了的男人,打个哈欠,“我困了,你该滚哪儿滚哪儿去。”   孔义靠着门框往里挪,谄媚,“媳妇,咱们五年没嘿咻了,你不憋得慌?”   康纯杰斜他一眼,“你五年没做?”   “我……”孔义噎住,在刚回到美国的那段时间,他确实淫/靡了一阵子,直到发现无论身下压着怎样倾国倾城的美人,都无法与那个长眉凤眼的男人相比。   只要对方不是康纯杰,做得再疯狂,心里也是空的,而只要想到康纯杰,就算一个人打飞机,心里也满满都是欢喜。   在不经意间,他竟已被调/教得非他不行。   康纯杰冷冷地关上门,“没有贞操的贱男人,你真是连个男宠都不配。”   “卧槽!”   大门砰的一声在眼前关上,差点没拍扁他的鼻子,孔义捂着脸痛不欲生,“媳妇,媳妇,唔……女王大人,你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吧,我一定好好服侍您。”   “滚。”   孔义倚着门慢慢滑下去,蹲在门边唉声叹气,他真是恨死没节操的自己了,麻痹真是贱骨头,想着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骂道:活该!如果我是阿纯我也不原谅你!贱!你贱毙了!   咔哒,儿童房的门开了,孔义抬头,见到客厅昏暗的壁灯下,康天真身穿小奶牛睡袍,蹑手蹑脚地一溜小跑去打开冰箱,摸出一根脆脆冰就往儿童房里溜。   孔义目瞪口呆。   突然背后房门一动,孔义猛回头,看到康纯杰面无表情站在门口,“康天真,以为我睡了你就可以偷吃脆脆冰?哼,你真是太天真了。”   小孩飞快地拆开包装,含进嘴里,含糊道,“爸爸你好聪明哦。”   康纯杰脸色瞬间黑下来。   “……”孔义目光在他爷俩之间转换:这熊孩子到底随谁啊?   小孩咔嚓咔嚓咬着脆脆冰,“爸爸,你不让二棒槌进屋吗,他好可怜。”   孔义瞬间泪流满面,摸着暖呼呼的心窝子万般感慨:康纯杰啊,你的良心还比不上一个五岁的孩子,你这个凶残的妖姬!!!   康纯杰沉下声来,“谁准你叫他二棒槌的?”   “你啊,你说他叫二棒槌,是你的男……男什么来着?”小孩一脸无辜地歪头看过来。   孔义刹那间感受到了全世界的恶意。   康纯杰冷冷道,“虽然他是个下流无耻猥琐卑鄙多行不义必自毙的傻逼,但他到底是你的长辈,天真,你要喊他二叔。”   “不行!”孔义义正言辞道,“叫我二叔会让人误会他是你和我哥生的孩子,要叫我爸爸。”   康纯杰怔了一下,眼神突然复杂起来,怔怔地看着孔义,不知道在想什么。   孔义吓了一跳,“纯……纯纯?你你你……你怎么了?”   康纯杰回过神,对小孩招招手,康天真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抱住他大腿,康纯杰疼惜地摸摸他的小脑袋,低声道,“天真,叫爸爸。”   “爸爸,你傻啦?”小孩仰脸。   “没傻,”康纯杰指着孔义,“以后管他也叫爸爸。”   小孩歪头看向孔义,“二爸爸?”   “你才二呢!”孔义条件反射,“老子比你亲爹还大!”   话音未落,康纯杰一脚把他踹翻,孔义一骨碌爬起来,立马恢复理智,谄笑,“哎,叫得好,叫得妙,叫得青蛙呱呱叫,真不愧是我老婆的儿子,叫得真动听,艾玛这小嗓子,叫一声爸爸人家骨头都酥了……”   “正经说话。”   孔义一秒钟恢复严肃,郑重地伸手到康天真面前,“小康先生,希望我们父子以后合作愉快。”   康天真郑重其事地和他握爪,“嗯,二爸爸。”   “嘿嘿,小伙子,咱把那个二字去掉也行,直接叫爸爸。”   “才不要,”小孩死死抱住康纯杰的大腿,“我有爸爸了。”   打发了小孩回房间去睡觉,康纯杰转身刚要关门,却发现孔义已经脱个精光,呈大字型躺在自己的床上,腿间一柱擎天。   呼吸有些急促,深吸一口气,冷下脸,“带着你的老二,给我滚出去。”   “矮油女王大人,表这么无情,”孔义下流地撸着那玩意儿,肌肉结实的身体肉/欲横流,嗲声,“奴家侍寝来了。”   康纯杰无意识地舔一下干涸的嘴唇,转身,“你……你不出去我出去。”   孔义倏地跳下床,一把从背后抱住他,“别走,阿纯,我爱你,我想跟你做/爱,我想抱着你睡觉,我想……我想再也不跟你分开。”   硬邦邦的棍子隔着睡袍抵在股缝,康纯杰觉得腿有些发软,不禁暗自怨恨自己这具不争气的身体,他想狠狠憋这个混蛋几年,来出一口恶气,可偏偏自己却一看到他的裸/体就浑身酥软,那个地方还隐隐透着空虚,真是……太可恶!   孔义紧紧抱住他,低头吻着他的脖颈,喃喃道,“你气我没节操我懂的,阿纯,我都懂的,如果你跟别人上床了我也会难过,阿纯,我想好好疼疼你,我想从今往后……这辈子都疼你,阿纯,别生气了好不好?给我一个机会将功补过,好不好?”   火热的亲吻扑在敏感的脖颈,康纯杰微微战栗,他微张开嘴,努力让自己呼吸平稳下来,冷声,“我……我才不会给你机会,机会……机会是要自己创造的。”   “创造机会嘛……”孔义笑道,突然双臂猛地发力,一把抱起康纯杰,两人躺倒在大床上,一翻身,抬腿压住他的膝盖,手掌从睡袍下摆滑进去,直接摸向他的腿间,喘着粗气笑道,“媳妇,这个机会……我创造得怎么样?”   被他健壮的身体压住,康纯杰早已经四肢发软,只有老二硬得都流水了,咬住下唇扭过头去,不肯说话。   “媳妇害羞了,”孔义轻笑,撩起他的睡袍,摆动着腰,用自己老二去碰了碰他那个地方,“哟,打个招呼,老朋友了……”   “闭嘴!”康纯杰恼怒地一拳挥过去。   孔义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歪头亲吻一下,“在床上还带着手套?媳妇你这是什么癖好啊,”说着伸手要给他拿下来。   康纯杰突然抽回手,“不行。”   孔义怔了一下,目光落在他藏在身后的手上,声音一沉,“你手怎么了?”   “跟你没关系。”   “你是我媳妇,能跟我没关系?”孔义轻斥,说着强硬地握住他的手腕拖过来,硬是给脱了手套。   康纯杰挣扎半天,没能挣脱,手套脱掉的瞬间抽回手,一翻身将其藏在身底,带着哭腔,“不许看!”   孔义刹那间浑身冰冷,一把抄起他的胳膊硬是将人拉进怀里,另一只手扣住他的手腕,死死盯着那曾经创造了无数奇迹的手指。   只见修长的中指旁边,是两根颜色略浅的手指,没有指甲,苍白地毫无血色。   “这……这是怎么了?”孔义喃喃道,“为什么会这样?阿纯?谁欺负你了?你的手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康纯杰难堪地扭过头去,咬紧后槽牙不说话。   孔义吼,“说话!他妈的哪个孙子欺负你了?”   康纯杰深吸一口气,淡淡道,“没什么,装了两根假指不怎么影响生活。”   “放屁!!!”孔义吼,“你装什么圣母?怎么可能不影响生活?那是手指!十指连心!那该有多疼!!!”   康纯杰咬着下唇不说话。   “是不是被炸的?是不是潘南华?”   康纯杰怔怔看着他,点了点头。   “麻痹我要让他全家陪葬!!!”孔义暴躁地怒吼。   康纯杰小声道,“你冷静一点。”   “阿纯!”孔义突然一把将他抱在怀里,双臂紧紧勒住,恨不得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嘴唇狂乱地亲吻着他的脖颈,痛苦的低吼中带着哭腔,“阿纯……我的阿纯……”   ☆、有人来砸场   那一晚孔义像疯了一样,死死抱着康纯杰,疯狂地顶到最深处,等两人都射了的时候,康纯杰有气无力地想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爽过,但也真心是怕了,再来一次绝对吃不消。   孔义就着下面还连在一起的姿势从背后抱住康纯杰,拉过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亲吻,如同吻着一个上古流传下来的稀世珍宝,虽然残破,但是价值连城。   康纯杰身体还残存着高/潮的余韵,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窝在孔义的怀里,心中弥漫了一种温暖的气流,他满心欢喜地想:原来被人爱着是这种感觉,真是从未有过的美好体验。   第二天一早,康纯杰是在惊人的快感中醒来的,睁开眼睛,就看到孔义正趴跪在旁边,捧着他晨/勃的老二又舔又吸。   “变态你……”他猛地仰起脸,爽得咬住了下唇。   孔义嘿嘿淫/笑着,拉开他的双腿,轻车熟路地顶了进去。   康纯杰两颊潮红,大张双腿仰躺在床上,眼神迷离地看着身上驰骋的男人,总觉得这人虽然笑起来还是一脸贱相,但总觉得仿佛有哪里不一样了。   两人白日宣淫的后果就是,康天真小朋友直到被送去幼儿园,都没有见到自己的爸爸和二爸爸,没有亲情浇灌的祖国花朵表示心情不好,一整天都无法茁壮成长呢。   在床上厮混半天,两人爬起来吃过早饭就一起去了古玩街,康纯杰去赏古轩,孔义进了古今阁,现在孔信被踹出家门,孔仰山不问世事惯了,孔敏更是没有管理能力,整个孔家被压到了孔义肩上,他若再划水,全家都要喝西北风。   幸好孔信留下的是一个秩序井然的机构,还有专家坐班,就算他对古玩一窍不通,也能勉强管理起来。   “二少,这是这几天收进来的,你过下目。”   四件瓷器在面前一字排开,孔义惊讶,“这么多?”   一个专家笑道,“这几天运气简直太好,三天收了四件官窑,价格也很适中,我看了,件件都是精品啊。”   “是吗?”孔义欣喜,捧着一只赏瓶把玩,“哎,看这釉色、这纹饰,果真是乾隆官窑,好!好!好!”   “好什么?”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手里那瓶子的瓶口内侧七厘米处,拿放大镜看看。”   孔义回头,看到康纯杰面无表情地走进门来,“你说这是仿品?”   “你不信?”   孔义立刻转头吩咐小伙计,“放大镜,手电筒。”   “二少,你这是不相信我的眼力?”专家惊愕道,“凭我三十多年的经验,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乾隆官窑,真的不能再真了。”   孔义咧嘴笑道,“我当然相信你,咱们古今阁还指望你们几位老先生掌眼呢,只是小心一点总没有坏处。”   说着接过小伙计递过来的手电筒和放大镜,小心翼翼地伸进瓶口,凑上去认真观察,突然视线中出现一道浅浅的阴刻细线,他浑身一僵,移动着手电筒找过去,刺眼的强光中只见雪白胎体上一枚四字两行暗记:纯风慕义。   他抬头看向康纯杰,喃喃道,“康仿……”   “什么?”专家错愕,抓过手电筒和放大镜就看了过去,片刻之后,几个人都满脸震惊,久久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孔义看着另外三个瓷器,突然心头一颤,抓过一只高足盘,用放大镜一寸一寸地看。   “别费工夫了,”康纯杰抱臂站在旁边,淡淡道,“都是。”   孔义想到一个可能性,心里猛地沉了下去。   可怕的事实让专家分外难堪,深究的目光投向康纯杰,“这位是……”   “他是我的朋友,眼力可好了,外地人,你们都没见过也正常,”孔义抢先回答,长臂一伸,勾住康纯杰的脖子将他拖过来,对店里的员工笑道,“叫孔慷誓,慷慨的慷,誓言的誓,是不是个好名字啊哈哈哈。”   康纯杰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孔义笑声戛然而止,后背蹭地出了一身冷汗。   专家们个个都是人精,不但看古董眼力非凡,看人际关系更是一看一个准,一眼就看出自家二少对这个孔慷誓谄媚得很,立马围上来,发誓要比二少更谄媚,围着康纯杰大赞少年英杰啊,年纪轻轻眼力就这么好,师承哪里啊?   康纯杰一律不回答,一脸“我不和凡人说话”的高贵冷艳。   在办公室中,孔义将四件瓷器放在一起,死死地盯了十几分钟,抬眼看向几位专家,“你们还记得卖家都是哪些人?”   “生脸儿,都不是古玩行里的,”专家们回忆着,“有的说是祖上传下来的,有的说是老婆的嫁妆,还有朋友送的……来历都挺清晰。”   孔义冷哼,“来历不清晰,目的才叫一个清晰,本少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在南京还真没得罪几个人,这么巧出现四个人都来喂本少吃药?奶奶的,分明是就那一个人想本少跌跟头。”   专家茫然,“谁?”   “跟你们没关系,那人是冲着我来的,”孔义打发了专家,回头看向康纯杰,深吸一口气,“能猜出来潘南华想搞什么吗?”   康纯杰看着他,“你知道?”   孔义反手慢慢滑过四件瓷器,指甲摩擦,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想把我和造假扯到一起。”   康纯杰猛地皱起眉头。   “昨天的记者会你没看,没见到老东西有多恶心人,”孔义冷笑,“当时他就有意想把舆论往那方面引导,想把我和造假或者盗窃扯到一起,我还纳闷他能怎么做呢,原来也不过如此,如果今天你没有过来,恐怕过不了几天,便会有人要上门砸场子了,哼,本少岂是他那老货能随便陷害的!”   康纯杰目光突然变得寒戾,“我去买凶,压上我所有家产,肯定能干掉他。”   孔义:“……”   康纯杰转身往外走,摸出手机,“我现在就打电话给祥叔……”   “停停停,”孔义忙拦住他,“媳妇,别脏了你的手,那老东西是该死,我不但要让他死,还要让他身败名裂地死。”   康纯杰疑惑地看着他。   孔义嘿嘿地笑了,晃悠着走到他身边,左膝一弯,慢慢地单膝跪了下去,拉起他右手,隔着手套温柔地亲吻那两根假指,抬头笑出两个酒窝,“老婆大人,这事儿你就别管啦,交给为夫,有人自己往枪口上撞,为夫怎能不替你除了那老妖怪呢?”   康纯杰怔怔地看他灿烂的笑靥,漠然地别过脸去,冷声,“随便你。”   收了四只康仿,孔义让店里的人都不许声张,照例开门做生意,过了四五天,突然来了一个男人,穿的是中式对襟衬衫,手里转着一对皮子发红的文玩核桃,叼着蜜蜡过滤烟嘴,在店里踱着方步转了两圈,指着柜子上的那个赏瓶,“这个瓶子不错,乾隆官窑?”   “先生您眼光真好,”孔义笑容满面,舌绽莲花,“这可是正宗的乾隆官窑,青花,缠枝莲,乾隆爷用这个赏给文武百官,象征清廉,多好的寓意啊,您手里这只,说不定还是当年和中堂手里赏玩过的呢。”   “和中堂?”那人呲牙一笑,指着自己的烟嘴道,“这还是纪大烟袋当年叼过的烟嘴呢。”   孔义哈哈大笑,“那必须的!”   “还有这个高足盘,”那人手指移向第二件康仿,“粉青釉,青得柔媚,青得可爱,看上去真是美啊。”   “好眼力!先生我一看就知道你这眼力牛掰啊,”孔义随手捞过第三件,“看这个莲瓣碗,还有这蒜头瓶,可都是我们古今阁最近几天收进来的精品,妥妥的官窑,这工艺、这画工……美得他娘的不能再美了!”   那人转着文玩核桃,笑着点头,“不错不错,这四个都甚合我意,小孔老板,开价吧。”   “够爽快!”孔义竖起大拇指大加赞赏,然后一脸不敢相信地问,“您是诚心买吧?四件官窑啊,可不是小数。”   “看不起我?”那人瞪眼,抬手夹烟,露出手指上巨大的祖母绿戒面,“区区四件乾隆官窑而已,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牛掰!真心牛掰!”孔义笑着瞥他一眼,竖起三根手指,“这些?”   “三十万?价格公道!”说着就要掏出钱包。   孔义一把按住他的手,“哥哥哎,您老人家跟我小字辈儿开玩笑是吧?三十万?您也就买它一个底!”   那人一愣,惊愕地看着他,“什么?”   孔义笑道,“三千万,不二价。”   那人意味深长地盯着他嘿嘿冷笑两声,财大气粗,“三千万就三千万,只要你能保证是真品。”   “店里别的货我不敢说,这四个,百分百保真,才收进来不到半个月,所有客座专家都鉴定过,”孔义叼着烟吊儿郎当地笑,“这要是假的,你来砸了我的店,我心服口服。”   那人眼睛一亮,“此话当真?”   孔义大拇指戳自己的鼻子,“本少说的话,什么时候假过?”   “好!”那人突然脸色一变,厉声斥道,“你这四件可都是假的!孔义,古今阁销售假货、以假充真,你可对得起当年孔老先生留下来的诚字诀?”   孔义眼神冰冷,“先生,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说这是假的,要拿出证据来,否则小心我告你诽谤!”   周末的古玩街人山人海,这边一起争执,店外立刻就围起一大群看热闹的人来,毕竟古今阁百年老店,大家都想看看,是谁敢来这里砸场子。   “证据?”那人冷笑,“这些瓷器里面可都有康仿的暗记!”   此言一出,人群内一片哗然,前段时间,康仿作乱慈善拍卖会,让孔义出了个大风头,也让潘南华狠狠地倒了个大霉,没想到这么快就风水轮流转,古今阁如今也要栽在康仿上了?   “胡说八道!”孔义随手抓过那只赏瓶往他面前一放,“这么正宗的乾隆官窑,你敢说这是康仿?先生,眼力不行要承认,别在这里贻笑大方!”   那人眸子中精光一闪,“孔义,如果我证明了这是康仿,别的不要求,只要你滚出古玩行。”   “沃特????”   那人高贵冷艳地看着他,“我一进门就看到这个仿品了,虽然仿得够逼真,但假的就是假的,真不了,那刺眼的贼光隔几十米都刺瞎了我的眼睛!”   孔义挖挖耳朵,“这话我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店外立刻一个人叫道,“那是二少你砸潘氏场子时说的!”   那人转身看到围观群众,拱了拱手,“各位玩友,在下是南华基金会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鉴定师,今天就要来揭露这个孔义的真面目,他看似也是古玩行中一员,殊不知却与康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慈善拍卖会上那件珐华罐就是他坑害的潘老先生!”   众人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半秒钟后,窃窃私语的声音在店外响了起来,这些年潘南华热衷慈善、积极参加各种电视鉴宝节目、出书、开讲座,在大多数人眼里,俨然就一个德高望重的老慈善家。   孔义倚着柜台,目光落在那人手上,怒极反笑,嘬着牙花子道,“编故事谁不会?有本事就拿出实料来,否则别在这儿恶心你二少,小心我吐你一脸。”   那人猖狂地冷笑起来,随着他的目光落在手上的赏瓶上,“这就叫你心服口服!”   话音未落,突然高高举起手,猛地松开,只听众人一阵惊呼,转眼间,几百年前象征清廉的赏瓶碎落一地碎片。   孔义怒吼,“你干什么?这可是乾隆官窑!!!”   “孔二少,就许你砸碎潘老先生的绿釉珐华罐,就不许我砸你的假官窑?”那人信心满满地笑道,蹲下去,一边手指在碎片中拨弄翻找,一边对围观群众解释道,“大家都知道,康仿的暗记从来不会在明面儿上,只要砸碎,必然能找到那个纯风慕义的标记……咦?”   孔义站在旁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仔细翻过每一个碎片,过了几分钟,凉凉道,“哥们儿,找着了没?兄弟都快等睡了。”   那人手指颤抖了,他动作渐渐加快,慌乱地翻着瓷片,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滴落下来。   “快找,暗记呢?”孔义突然拔高声音,咆哮,“有本事让老子心服口服!没本事就他妈给老子原价赔偿!!!”   ☆、82·事情闹大了   “这不可能……不可能……”那人趴跪在地上,手指狂乱地翻动着,“不可能……明明是康仿……明明送来的是……”   “送来?”孔义抓住一个字眼,“你送来什么?康仿?”   众人愕然。   “不不……你听错了……”那人矢口否认,满脸不敢相信地看着满地碎瓷片,“这不可能……不可能……”   说着,他猛地爬起来,伸手去抓柜台上另外三件瓷器。   孔义反应迅速,直直一脚,直接将人蹬出店门,厉声,“你要干什么?”   “这件找不到暗记,其他还有三件,一定能找到,”那人爬起来,疯狂地盯着柜台上的瓷器,“我一定能找到!”   “放你娘的屁!”孔义义正言辞道,“我一个没看住,让你摔了一个乾隆赏瓶还不算,难道还能纵容你继续摔我的瓷器?这可都是堂堂正正的乾隆官窑!不是我孔义一个人的,那是孔家的宝贝!是古玩行的宝贝!是国家的宝贝!是这一个时代的宝贝!!!”   “说的好!”人群里传出一声高赞,接着叫好和鼓掌声如雷鸣般响起来。   罗子庚站在人群后,看一眼带头喝好后悄悄退出,一脸“深藏功与名”状的孔信,抿嘴笑着摇摇头。   孔义鄙夷地看着近乎狂乱状态的那个人,大声骂道,“南华基金会的鉴定师?哼哼,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古今阁,不是你那什么南华基金会,岂能容你在此撒野!赔钱!道歉!我要让全古玩行人都看看,南华基金会是怎样坑蒙拐骗、欺凌弱小的!”   “你……”那人退后一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又惊又怕地看着他。   孔义目光斜睨着他,邪笑,“哥们儿,今天当着各位藏友的面,你给我讲讲,咱们到底多大仇,你不惜搭上自己辛苦挣了半辈子的声誉和未来的前程来砸我一个乾隆官窑。”   “不不……”那人惊恐地看着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群众,突然觉得整颗心都凉了:当初得到这个任务的时候他还暗自庆幸潘总果然看重自己,将这样一个既能出气又能出名的任务交到自己手里,如今……   看看什么叫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他额头渗出豆大的冷汗。   孔义垂眸,欣赏着他的惊慌,一步步走过来,压低声音,“哥们儿,咱俩到底多大仇呀?”   “没有……我和你没有仇……”   “那你为什么害我?”孔义猫戏耗子一般玩味地笑道,“或者,你只是一把枪,在背后扣着扳机的……还另有其人?”   那人一怔,内心动摇起来。   孔义低声道,“要想明白啊,我和你可无冤无仇,为别人搭上自己的前途,值得吗?”   “我……是……是……”那人犹豫着,目光慌乱地看向周围,扫过人们的讥笑、嘲讽,突然落在某处,片刻后,猛地抬头,“你想引导我说出谁?孔义?你想陷害谁?我背后没有别人,我……我就是看你一个棒槌还整天嚣张跋扈,我就是要给你点颜色瞧瞧!”   余光看到对面茶楼上,潘南华的白发一闪而过,孔义心下了然,摇着头叹息道,“我给过你机会的,傻逼。”   说完,他突然脸色一变,厉声道,“那你就赔偿吧!正宗乾隆官窑!我之前开价三千万!你他妈给老子赔!!!”   赏瓶是清雍正朝诞生的一种全新造型,类似玉壶春瓶,专门作为给百官的赏赐,因而被称为赏瓶。   如今市面上雍正朝的赏瓶存世不多,乾隆赏瓶却有不少,北京翰海拍卖行曾拍出一个82.5万已经是高价,孔义喊三千万,完全是逗这孙子玩儿呢。   一个漫天叫价,一个便要坐地还钱,这在正经生意里是很正常了,可偏偏孔义就一口咬定了三千万,少一个字儿都不行!   那人自然死活不愿意,孔义二话没说,直接报警。   这事情闹大了。   “闹!使劲地闹!”孔信系着围裙在厨房炖汤,大声道,“要让这事儿成为古玩行里的大新闻,要让他潘南华寝食难安,省的那老货坏事做尽,他真以为古玩行能任他翻出天去?”   罗子庚在洗菜,“可也不要逼太紧,万一狗急跳墙就不好了。”   两人正说着,突然门铃响,罗子庚去开门,惊喜,“你们?”   “哈哈,想不到吧!”孔义的猖狂大笑从门外传来,接着狗腿地小声道,“纯纯,快进来。”   孔信拿着汤勺走出厨房,看到拖家带口的孔义,两兄弟相互看着对方,怔了半秒钟,突然齐刷刷指着对方开始互喷。   孔义大笑这辈子居然会有看到孔信下厨的一天,洒家这辈子值了,孔信大骂孔义这个没节操的二百五居然都老婆孩子热炕头了,真特么天理不公。   康纯杰面无表情地牵着小孩进来,“康天真,来,见过你大伯,”说着抬眼看到贤惠版的孔信,突然咦了一声。   孔义笑得肚子抽筋,“哇卡卡卡笑死了吧,他那么凶残居然会下厨,哎哟亲娘喂,笑得我老二都疼了。”   “下厨有什么问题?”康纯杰倨傲地斜睨他,“一个称职的好老婆必须要会为老公洗手作羹汤。”   “……”孔信大为尴尬。   孔义扁嘴,拉着康纯杰的胳膊撒娇,“咱们和好这么久了,你一次也没为我下过厨,。”   康纯杰瞥他一眼,“你只是个男宠而已,凭什么要我为你下厨?”   孔义大哭,“纯纯……”   “嚎什么嚎?”康纯杰沉下脸色,“还想呆在我身边,就记住自己的身份!”   嚎声戛然而止。   “卧槽!男宠?男宠???”孔信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们,“孔义你特么现在是男宠?男宠?卧槽,喜大普奔啊!”   “你懂什么?”孔义呛声,转脸抱着康纯杰的胳膊一脸小鸟依人,嗲声,“就算当男宠,人家也要留在纯纯身边。”   康天真仰脸看着他们,“二爸爸,男宠是干什么的呀?”   “乖儿子,男宠就是宠爱你爸爸的男人,”孔义挺起胸脯,自豪道,“爱他,宠他,纵容他,就算他满身都是缺点,在二爸爸的眼里,缺点也很可爱。”   “哇!”康天真双手握拳,星星眼,“爸爸,天真真也做你的男宠好不好?”   “沃特?????????”   罗子庚给客人们倒上热茶,孔信这边的浓汤也已经出锅,诱人的香味飘过来,孔义口水哗哗地流,“尼桑,你炖啥汤啊?艾玛,真是贤惠得不忍直视。”   砰地一声,一锅热汤放在了桌上,孔信面无表情,“十草十虫十全大补汤。”   “卧……槽……”孔义兴奋大叫,刷的如一条野狗般扑了上去,急道,“快快快,给我一个碗,我要喝半锅!纯纯,你的性福来了!”   康纯杰脸黑成个锅底,“你敢喝一口,今晚就从我家滚出去。”   罗子庚笑道,“阿义你要想喝就敞开了喝,你不知道我每天过得是什么日子。”   孔信斜眼,“什么日子?”   “性福赛神仙,”罗子庚连忙谄媚,转脸在心底暗叹:真是作孽,隔三差五被喂一锅味道奇异的怪汤,哪天床上要是敢不努力,第二天绝对要喝翻倍,媳妇最近有点像是苗疆来的……   “这还差不多,”孔信笑着踢他一脚,“傻看什么,做饭去。”   罗子庚被踢进厨房,翻翻冰箱,随便炒几个小菜,一家人围着餐桌吃吃喝喝,孔信道,“阿义,那事儿你不用着急,使劲闹,潘南华是个爱面子的,他要是不想丢面子,早晚找你低头。”   孔义啜着酒,冷哼,“低头?他低个头我就放过他?哼,本少要让他血债血偿!”   “嗯?”   孔义看向康纯杰。   康纯杰淡淡笑了一下,放下筷子,脱下手套,露出装了假指的右手,“那一场爆炸,我并不是毫发无伤。”   孔信倒吸一口冷气,“我操!”   “确实该血债血偿,”罗子庚剥了一只虾放在他的碗里,轻声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潘南华必然要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康天真已经会自己吃饭,扒着碗,眼睛在桌子上转一圈,突然道,“啊,原来你是大伯伯的男宠!”   孔信手一抖,筷子掉了。   吃完饭,趁康纯杰去洗手间的空隙,孔信一把揪住孔义的领子,将人拖到角落,“老实交代,那小孩其实是你的孽种吧?”   “你才孽种呢,”孔义郁闷,“那是阿纯跟外面女人生的,就是长得比较像我。”   孔信恨铁不成钢,“你智商被狗吃了吧?小孩今年五岁,你跟康纯杰分手五年,你用点脑子算算他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成么?”   孔义脑子一转,突然就卧槽了,“你说我戴绿帽?”   孔信没好气,“我没那么说!”   “哥!你可是我亲哥!你真是良心大大的坏了,”孔义瞬间抓狂,指责,“有你这么挑衅我们夫妻感情的?纯纯对我可是一往情深!”   “谁跟你是夫妻?”孔信火上浇油,“没听他说么,你就是个男宠!”   孔义晕,“你也信他那一套?他性格傲娇,心里拗不过而已,反正这些名义上的东西我都不在意,他怎么说能舒服点,我就陪他怎么演呗。”   孔信凉凉道,“你突然变成情圣了,我真接受不了!”   孔义反唇相讥,“你以为你变得这么贤惠我就能接受得了????”   “滚你大爷的!”   “哥,清醒点儿,我大爷是你爸呀!”   “……”孔信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噎死,憋得胸口疼,板着脸,“我没说你戴绿帽,我的意思是……你没觉得那小孩跟你像得有点太过分了吗?”   ☆、83·潘南华妥协   孔义一脸茫然地看着他,“长得像不是好事儿么?这样我们更像一家人了。”   “操!”孔信对他的智商彻底绝望了,无力道,“家里有老影集,你去找来看看,看看你年轻时那张脸,跟你儿子到底有多像!”   “其实连影集都不用看,”罗子庚走过来,抬手揽过孔信的肩膀,对孔义笑道,“你是混血,而康纯杰是完完全全的汉族人,你看看小天真的那个样子,他到底是谁的儿子不是一目了然了么?”   孔义表情突然如同雷劈一般凝固了,过了半天,眨眨眼睛,“你们说啥?”   孔信拉下脸,“你听得清清楚楚,少特么装!”   “这不可能啊,按照年龄算的话,六年前我刚遇到阿纯,我们……”孔义的声音渐渐消失,脸色凝重起来。   孔信担心他犯浑,忙道,“其实这是好事……”   孔义抬手止住他的话,目光投向康纯杰在的方向,片刻之后,突然道,“我今天才知道阿纯有多爱我。”   六年前,他们久别重逢,自己早已遗忘,他却固执地记得,如今回首,那段被囚禁在康家大宅的时光简直像一个淫/秽的梦一般,让他充满了愧疚,却美得不堪回首。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你这淫/棍是拴不住的,”孔信凉凉道,“我脑补了一下当年康纯杰被你甩了之后是什么样子,突然就觉得你这二百五真是用灵魂、用良知在作着死。”   孔义捂脸,“我是渣呀!”   “你才知道?”   孔义一手捂脸,一手指向孔信,“罗子庚,这家伙嘴贱成这样,你还不上家法么?”   罗子庚一笑,“家法?我该有什么样的家法?”   “捆绑!皮鞭!束缚套!超~强~震动!”   “卧槽!”孔信深深震惊,“你敢让康纯杰知道你这不为人知的性癖好吗?”   “那些家法我都没有,不过,”罗子庚转头看着孔信,笑得粉温柔,“这个行吗?”   孔信茫然,“嗯?……唔!”   罗子庚手臂猛地用力,将他禁锢在自己胸前,凶猛地亲吻上去,孔信象征性挣扎了两下,一想到孔义正在旁边,立刻开启死不要脸模式,一脸放/荡地回吻过去。   “丧—心—病—狂!”孔义目瞪口呆。   一吻结束,罗子庚舔去孔信嘴角的水渍,笑道,“下次再嘴贱,就堵住你的嘴。”   孔信软绵绵一拳砸在他的胸肌上,嗲声,“讨厌!”   孔义一把捂住嘴,飞奔去洗手间,“我要吐了!!!”   酒足饭饱,孔义一手搂着老婆,一手牵着儿子,告辞离开,目送他们一家三口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口,罗子庚目色深沉。   孔信叼着烟倚在门口,凉凉道,“那是命,羡慕不来。”   罗子庚一笑,搂住他的肩膀将人带入门内,“不羡慕,如果我处在康纯杰的境地,而你是阿义,我绝对不会偷偷试管一个孩子就完了的。”   孔信换位一想,突然脊背冰凉:以罗子庚的性格,那绝对是要一声不吭就掀起腥风血雨的。   默默带着孩子孤独此生?   只有康纯杰那种佯装坚强的小受才会这么办的好么!   “不过,如果我是阿义,而你处在康纯杰那个境地,”罗子庚突然有些自嘲地笑道,“大概……说分手就分手,连努力一下都不会的吧,更别说养一个孩子……你大概还会觉得那是拖累。”   孔信脚步一顿,心头突然一阵伤感,罗子庚没有安全感,即使两人如今的感情中他占尽上风,但终究对自己的感情没有信心。   他抬头看向罗子庚,正色道,“我知道我有前科,甚至在你看来是劣迹斑斑,但是罗子庚,现在我是和你在一起,我们是情侣,难道你还是不肯相信我爱你?”   “我信,”罗子庚一把将他搂到怀里,用力抱住,手掌抚摸着他的后背,放柔了声音,“我信的,我们的未来里都有对方,孔哥,你一直在努力地喜欢我,我也会努力相信你,我们一起努力。”   孔信感受着他强有力的心跳,闭了闭眼睛,“嗯。”   康纯杰家所在的小区离孔信家不远,一家三口散着步就走过去了,康天真骑在孔义的脖子上,小手一挥,“出发!目标,脆脆冰!三根!!!”   “嗯?”康纯杰抬眼看过去。   康天真扁嘴,“人家就吃一根,你和二爸爸一人一根啦,干嘛又瞪我!”   孔义笑出来,扛着他故意摇晃,“瞪你是爱你的表现,没见你爸爸每天都瞪我么。”   “你骗人!”康天真死死揪住他的头发,大声道,“爸爸明明每天都打你!”   “……”孔义想把这小混蛋丢出去,心想讨人嫌到这种程度,必定一定以及肯定不是自己的儿子!   小孩子自言自语,“打是亲,骂是爱……”   孔义心情瞬间舒坦,心想:嘿,看来还继承了本少一点善解人意嘛。   笑道,“你连这个都知道?”   “当然,”小孩子美滋滋道,“我老婆说的!”   “卧槽!”孔义腿一软,差点摔倒,大吼,“你才五岁!哪来的老婆!!!”   “矮油,”小孩拍他脑门一巴掌,自豪道,“伦家在幼儿园很受欢迎的哟,”说着自己扒着手指头数,“丽丽、小红、小强……他们都可喜欢我啦。”   “……”   那什么丽丽小红也就算了,小强……这明显是个男孩子吧,混小子五岁就会男女通吃,特么一定是当年卵子质量不高!   孔义被这混小子坑出一脸血,转头看向康纯杰,“你怎么教育孩子的?”   康纯杰面无表情看他一眼,眼中仿佛千言万语,却闭紧嘴唇,拒绝回答。   孔义简直要怄死。   走到家门口,康纯杰打开门,突然淡淡道,“我已经努力要让他突破基因障碍,虽然到目前为止没有什么成效,但我相信能够成功。”   “基因障碍?”   康纯杰看他一眼,坚定地点头,“基因障碍。”   孔义突然有一种连基因都被歧视的感觉。   五岁的小男孩简直像只猴子一般精力旺盛,孔义陪着孩子玩了不到半个小时,便喘得跟条狗一样。   手机响起来,他满头大汗地摆摆手,爬回沙发,抓过手机,看着上面陌生的号码,疑惑了一下,接通,“喂?”   “孔二少,好久不见,”那边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我是潘南华。”   “哦,原来是潘总,”孔义瘫在沙发上,爱理不理,“什么事?”   潘南华在那边和气地笑了两声,“最近虽然没能和二少见面,但二少的事迹却如雷贯耳,明天晚上八点,烩萃楼,叔叔做东,邀请孔家两位大少爷来叙叙旧,如何?”   一条湿毛巾搭在了头上,孔义回头,看到康天真骑在沙发靠背上,拿着一条湿毛巾在笨拙地帮他擦脖子上的汗水。   而康纯杰抱臂站在书房门口看向他们,清冷的眸子中似有一丝笑意。   孔义心头一阵暖流,嬉皮笑脸对康纯杰飞一个吻,转脸对电话里冷冷道,“难得潘总如此有诚意,明晚八点,烩萃楼?好,我会准时到的。”   第二天晚上,孔义在家抱着康纯杰厮混了两个多小时,才爬起来穿好裤子,半跪在床前拉着他的那只废手吻了又吻,“老公去会一会那老不死的,你要在家乖乖的。”   康纯杰趴在枕头上,两颊还残留着潮红,水汪汪的眼角瞥他一眼,闷声,“滚吧。”   孔义嘿嘿地笑,穿好衣服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家门。   楼下,孔信的车子正好停在门口,孔义上车,骂骂咧咧,“潘南华那老货订啥时候不好,偏要订晚上,打扰我们夫妻生活!”   “做这么多,你小心马上风,”孔信鄙视他,心想炫耀什么,好像谁没有夫妻生活似的。   两人走进烩萃楼,一个秘书早一步迎了上来,“两位总算来了,潘总正在百合厅等你们,请随我来。”   小秘书长得眉清目秀,孔信色迷迷地盯着人家侧脸,笑得一脸无耻,“如今是你跟在潘总身边?我上次见到的那个张秘书呢?”   “张哥有点私事暂时离开,”小秘书默默无语:张秘书被推出去挡枪子了,你们兄弟不知道吗?   “哦,”孔信点头,“那李秘书呢?也有日子没见了。”   “李哥也有点私事,”小秘书看他一眼,心想李秘书在南海给BOSS捞海货被警察调查啦,你真心不知道吗?   孔信灿烂地笑,拍拍小秘书的肩膀,“好好干,张秘书、李秘书在工作上都非常的杰出,你也要像他们一样啊!”   小秘书被他拍得寒毛都竖起来了:不要乌鸦嘴好吗!!!   停在百合厅门口,敲了两下房门,听到门内一声咳嗽后,推开门,“潘总,客人来了。”   “嗯,”潘南华正坐在茶几前自己玩牌,闻声笑着站起来,刚要说话,突然一阵咳嗽,两鬓雪白的老人看上去仿佛已经风烛残年。   “咳咳……两位来了?快,快请坐……咳咳咳……”他用手帕捂着嘴,咳了半天,叹息道,“老啦,不行啦。”   孔信一笑,大咧咧走到茶几对面坐下,“潘总老当益壮。”   “咳嗽这么严重……”孔义担忧地站在门口,喃喃道,“不会传染吧?”   潘南华:“……”   服务员陆陆续续地上菜,三人吃吃喝喝,酒过三巡,潘南华放下酒杯,重重地叹一声气,“最近,我手下有不懂事的小子,跑去古今阁惹事,给孔二少闹不痛快了。”   “没事,”孔义津津有味地吃着松鼠桂鱼,头都没抬,“三千万,赔了就完事儿了。”   “……”潘南华一笑,“二少真是快言快语。”   孔信端着酒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潘总的意思我们兄弟都明白,如今这顿饭什么意思,我们也明白,大家都心知肚明,呐,在此之前,不过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潘南华看向他,“请讲。”   “今年春拍,我朋友在香港拍到一个柴窑贯耳瓶,总是怀疑不真,潘总可有时间帮我掌掌眼?”   ☆、84·刹车失灵了   潘南华浑身如同电击般猛地一颤,笑容僵住,哆嗦着嘴唇,“你……你知道些什么?”   孔信笑得云淡风轻,“潘总觉得我该知道些什么?”   潘南华失态只在几分钟,很快就恢复镇定,从容地笑笑,“孔大少见多识广,知道的总是很多的。”   “不,”孔信摇头,“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傻逼,虽然老一辈总是夸我,但其实你看,我这辈子没啥出彩的地方啊,唯一折腾出点名气的,还是五年前和小孟在汝州一掷千金买了个柴窑,还没捂热乎就被撞成齑粉,这事儿可小小地让我出了点名气,哦,我记得当时潘叔叔还想买的来着,要知道会出车祸,早该卖给潘叔叔了,至少还能为全社会保存下那个稀世珍宝……”   潘南华看着他东拉西扯,脸上保持着微笑,那双老辣的眸子中却渐渐有聚起复杂的光芒,过了片刻,突然嘿嘿冷笑了两声,“原来是我低估孔大少了。”   “什么意思?”   潘南华收敛了笑容,“孔大少刚才说得对,果然大家都心知肚明,敞开天窗说亮话才是明智的。”   孔信垂眸喝酒,一笑,“潘总想说什么亮话呢?”   “本来我还在想,你们两兄弟为什么总跟我过不去,”潘南华淡淡道,“原来如今的果,都是因为以前种下了因。”   “这是亮话?”孔义从盘子中抬起头来,“卧槽这比之前更难理解了好么!”   潘南华:“苏富比春拍上,孔大少和韩夜咬得那么紧,没想到私下还是朋友。”   孔信随口道,“我和他爱人比较熟。”   “到底是年轻人啊,红粉知己总是比较多的,”潘南华突然一拍脑门,“哦,差点忘了,孔大少的蓝颜知己也很不错,温少如今做了心脏手术,凭他的手艺,想必很快就可以成为国内木雕第一人,温家十三刀啊,到底没有失传。”   孔信心头一跳,冷冷道,“我和温知君只是普通朋友。”   “嗯?谁说不是吗?”   “喂喂!你们打什么哑谜?”孔义吃完一条松鼠桂鱼,将蟹黄豆腐转到自己面前大快朵颐,口齿不清道,“时候不早了,咱们有话快讲好吗?本少还要回家睡美容觉呢。   “哈哈哈,”潘南华赞赏地笑,“二少果然爽快人。”   “我不但是爽快人,还很乐意和爽快人打交道,遇到说话吐三句咽两句的就特么的想脱了鞋底抽他,”孔义大大咧咧,“潘总,你家鉴定师那事儿吧,只要你诚意到了,一切都好说。”   “什么诚意?”   孔义勾起嘴角一笑,“我听说潘总有个柴窑贯耳瓶,借我玩玩,那三千万就一笔勾销了。”   潘南华脸色一变,沉声,“二少不要说笑!”   “你没有贯耳瓶?”孔义嗤笑,“老潘,诚意不够啊。”   潘南华正色道,“难道这就是二少的诚意?哼,简直是胡搅蛮缠!”   孔义也收敛了笑意,微倾身体,隔着桌子看向潘南华,咬牙切齿,“我就是胡搅蛮缠了,你能怎样?”   “你!”   孔义摔了筷子,站起来擦着嘴,“我看咱们也没必要谈下去了,潘总很明显没有诚意嘛,哥,咱们走。”   “孔义你不要欺人太甚!”   “到底是谁欺人太甚?”孔义冷冷地盯着他,唇角勾起一丝邪笑,他慢慢点一根烟,深吸一口,俯身喷到潘南华的脸上,压低声音,“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孔二少的老婆,姓康。”   潘南华一惊,瞬间瞪大了眼睛,“你是说……你和康纯杰……”   “闭嘴!我老婆的名字也是你这个垃圾能叫的?”孔义如同看一只死蚂蚁一般斜睨着他,“咱们一开始就是个死局,不死不休,所以你最好祈祷别落到我的手里,否则就凭你对阿纯做出的那些龌龊事儿,我剐你一百遍都是轻的!”   兄弟两个走出烩萃楼,外面灯红酒绿,孔义从孔信手里抽出车钥匙,“你喝酒了,我来开车吧。”   “嗯。”   回去的路上,孔信担忧地看着孔义,“暴露了阿纯,别惹出什么事来才好。”   “哥,你现在是越来越像个女人了。”   “滚!”   “矮油,别对我娇嗔!”   “……”   过了一会儿,孔义叼着烟,淡淡道,“别担心,哥,你把阿纯想得太脆弱了,他有能力来面对各种困难。”   孔信刚要说话,突然前方路口冲出一辆货车,大叫,“小心!!!”   孔义眼明手快,一脚踩向刹车,顿时整颗心沉了下去,“刹车坏了!卧槽……”   “什么?”   对面货车发出刺耳的刹车声,孔义大吼,“护住头!!”说着猛地一打方向盘,失控的汽车疯狂地横过路面。   只听一声巨大的轰鸣,孔信胸口一痛,仿佛被一脚蹬进鬼门关,毛骨悚然的耳鸣声中听到孔义粗重的喘息,和嘶哑的声音,“是的……车祸……在……”   残存的意识很快就消失,孔信在浑身剧痛中晕了过去。   昏迷仿佛只有几分钟,再醒来时还在车中,车外传来救护车的声音,他动了动眼睛,透过车窗看到交警和医生正合力打开变形的车门。   “你醒了?”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孔信奋力扭过头去,看到孔义在安全气囊的保护下稳稳坐在驾驶席,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就好。”   孔义哑着声音笑了笑,“可我感觉有点糟糕,我有点怕。”   “别胡说!没事的,我们都会没事的,”孔信虚弱道,“祸害存千年,你肯定能长命百岁。”   孔义笑了两声,觉得笑声如同拉风箱一般,喘着粗气点头,“嗯,我们都会长命百岁……还有阿纯……哥,阿纯性格直来直去,自己带着孩子……很不容易……你以后多帮帮他……”   听着他絮絮叨叨的话,孔信心头突然涌上一种不祥的预感,斥道,“你自己的老婆,不要交给别人!”   “嗯,我的老婆……”孔义大口喘了两声,突然贱兮兮地笑,“你们都是受,比较有共同语言。”   “滚吧你!”   “哥,”孔义转头看着他,嘴唇惨白,对他低声道,“我这辈子很幸运,有个疼我的傻逼老爸,有个爱护我的凶残哥哥,还有个爱我至深的神经病老婆……哦,我还有儿子,我的小天真……那个快乐的小2B,我真幸运……可惜……我这辈子没能给你们什么,总是我在索取……”   孔信看着他脸色渐渐泛出不祥的青白,心头的恐惧到了极点,颤声,“你不是没事吗?阿义,阿义,你怎么了?你感觉怎么样?医生!医生!你们快点……”   外面终于打开变形的车门,两个医生小心翼翼拖出孔义,被禁锢在副驾驶位的孔信突然仿佛被一根冰锥狠狠扎在了心口,四肢百骸都凉了——只见孔义的身下不停地往外流血,整条牛仔裤都被血染得变了颜色。   孔信伤得不重,有安全气囊的保护,只有手臂骨折,浑身有些轻微挫伤,孔义在事故发生的一瞬间狂打方向盘用自己所在的一侧撞上货车,车头都撞变形,进急救室十几个小时还没有出来。   罗子庚和康纯杰都已经赶到,孔信打着石膏出来,看到康纯杰牵着小天真站在急救室门口,谁都不理,瘦削的身体如同一根绷到极点的弦,轻轻一碰,就能让它崩断。   “这是怎么回事?”孔仰山拄着拐杖赶回来,一眼看到孔信,眼神倏地复杂起来。   多日不见,这位博学多识的长者如今已经实打实是个老人模样了,头顶有了不少白发,比几个月前老了有十几岁。   孔信心头满是愧疚,低声道,“我的车被做了手脚,刹车失灵。”   孔仰山重重跌坐在长椅上,声音痛苦,“怎么会这样……是谁?谁做的?”   “不知道,”孔信摇头,“我怀疑是潘南华,因为我们去的时候还好好的,赴了他的宴回来的路上出的问题。”   “潘南华……”孔仰山念着这个名字,痛不欲生地闭上眼睛,“阿义……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行景……行景怎么能接受这个事实?”   寂静的走廊里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只有远处护士跑动的声音。   “爸爸,我们为什么来这里?”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我困了。”   孔仰山抬头望去,看到牵着孩子站在急救室前的男人,一怔,“你是……纯杰?”   康纯杰转过身来,犹豫了一下,牵着小天真走过来,“大伯,你好,康天真,叫爷爷。”   小孩歪头打量半天,“爷爷,你和我信伯伯是什么关系?”   康纯杰道,“是父子。”   “这是……”孔仰山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小孩,“你的孩子?”   “嗯。”   孔仰山狐疑地看他一眼,捧起小孩的脸,仔细打量了一会儿,“纯杰,这真是……你的亲生儿子?”   “矮油爷爷你好讨厌!”康天真兰花指,“人家当然是爸爸的亲生儿子!”   康纯杰嘴角浮出一丝悲伤的笑容,摸着小孩的脑袋,轻声道,“是我的儿子,也是阿义的儿子。”   孔仰山一震,瞬间明白,长吁一口气,“好,好,你们……你们都大了,像模像样成个家,好好过日子,和别人没有什么不同。”   ===========================================   作者有话要说:一天没的课上,玉总攻签了个到就开溜,回家写文,结果要到上传的时候才发现上网卡落在学校了,只好折回学校去拿上网卡,果然是我开学第一天就摸鱼的报应么   ☆、85·张三被策反   孔信看着老人斑白的头发,眸子中滑过一丝不舍,苦笑一下,转过身,不再看他们,一只温暖的手掌握住了自己的手,他抬头,看到罗子庚站在身后,以一个搀扶的姿势虚虚搂住他。   心中一暖,“子庚……”   “别担心,阿义会挺过去的,”罗子庚低声说,“他对这个世界还有那么多眷恋,有阿纯和天真,他不会舍得离开的。”   “嗯,”孔信点头,放松身体靠在了他的肩上。   没有注意到孔仰山的目光在看到他们两人的姿势后瞬间充满难以置信。   王八贤在第二天一早过来医院,一看孔信的黑眼圈,脸色拉下来,“子庚你怎么做人家徒弟的?出师了就不用尊师重道了?我信乖乖这小脸惨得跟颗土豆似的你眼瘸啊还是眼瘸啊还是眼瘸啊?”   罗子庚盯着他的责骂毫不在意,“孔哥太固执了,不肯去休息。”   “我就知道你又跟自己过不去了,”王八贤拽着孔信的胳膊往外走,“过来,我有事儿跟你说。”   孔信被他拖得跌跌撞撞,怒,“王八蛋你温柔点儿成不?”   “本王在床上温柔似水,你准备体验一下么?”   “滚你大爷的!”   两人停在一个无人的角落,孔信皱眉,“你要干什么?”   王八贤叼着烟,点燃,吞云吐雾,“是不是潘南华?”   “我不知道,”孔信低声道,“交警事故组还在调查取证,不过我觉得他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麻痹这老孙子!”王八贤猛地一脚踢在墙上,瞬间疼得龇牙咧嘴,但显然心里头舒坦了一点,深吁一口气,目光落在他打着石膏的手臂上,“还疼么?”   “你觉得呢?”孔信没好气。   王八贤脸上没什么表情,盯着那石膏瞪了半天,冷哼两声,“你这嘴尖皮厚的小贱/人,确实该受点伤,让你知道点儿疼才好。”   “喂!你特么还是兄弟么?”   “谁跟你是兄弟?”王八贤心情恶劣,过了一会儿,瞥他一眼,“上回你提到潘南华的慈善有水分,我让人去查了一下。”   孔信一怔,“怎么样?”   “非常可怕,”王八贤道,“潘氏基金会每年捐献的钱物价值千万,但我派人去查,发现很多钱物半路都已折价出售,真正捐献的钱物不到十分之一。”   孔信震惊,“捐献品从公司出库,披上慈善外衣再折价出售……操,潘南华在洗钱!他竟然有这么多黑色收入,以他的身份……难道是文物走私?”   王八贤点头,“他的儿子在美国,和几家博物馆关系密切,我觉得他可能参与捐赠退税的暗箱操作。”   孔信目色深沉,古玩行水太深,深不见底,看上去家财万贯的,说不定收藏的全是赝品,而表面寒碜没出息的,说不定家中收藏堪比故宫,像王八贤这样吊儿郎当的坑爹货,其实每年资助贫困学生都不下千万,而像潘南华那样德艺双馨的慈善家,却在贪得无厌地盗窃着国家财产。   正是有着这类硕鼠的存在,中国上下五千年的历史正在以一个难以想象的速度迅速流失。   王八贤缓缓吐着烟圈,“美国的事情我不想去管,手也没那么长,但是潘南华在国内的所作所为,只要用心,总会抓住他的狐狸尾巴,孔信,只要你一声令下,我这边人马就开始动手,本王爪牙遍布全国,不计血本两个月,潘南华的老底我都能给你揪出来。”   有兄弟如此,说不感动是假的,孔信低声道,“全靠你了。”   王八贤咧嘴一笑,扯扯他的腮帮子,“乖乖,能指使本王的,也就你了,得给奖励。”   “香吻一枚,要么?”   “滚滚滚,你个死GAY滚一边儿去,妄图染指正直纯洁的本王?下辈子吧!”   孔信终于笑了出来,这么多年来,这个家伙总有办法,轻而易举地驱散他心头郁气,他深吁一口气,白他一眼“想要也不给。”   “对了,”王八贤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摸出一个信封,表情变得分外猥琐,“我的人还发现一个非常有趣的事情,潘老头还真是老当益壮呀。”   孔信疑惑地接过信封,打开,一沓照片滑了出来,他捡起照片一看,突然冷笑一声,摇着头将照片重新装回信封,“上天欲令其灭亡,必先令其疯狂,潘南华自己都把坟挖好了,我们怎么能不送他一程?”   两人正在说着,突然孔信手机响起来,接起来嗯了两声,挂了电话,对王八贤道,“阿义手术结束了,回去吧。”   孔义已经推到病房,医生对孔仰山道,“病人的身体基础很好,求生意识非常顽强,情况很乐观。”   “谢谢,谢谢,”孔仰山抓着医生的手满怀感激,“多谢医生们费心了。”   孔信走进病房,看到孔义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身上插着管子,康天真趴在床边,小脸皱起来,“二爸爸怎么了?太阳晒屁股了,二爸爸,起床,二爸爸,二爸爸,二棒槌!!!”   康纯杰站在旁边,双眼死死盯着病床上虚弱的男人,一言不发,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和孔义,其他一切都已不复存在。   孔信走过去,牵起小孩,“二爸爸病了,小天真要听话,帮二爸爸照顾好爸爸,明白吗?”   小孩回头,“爸爸,你怎么了?”   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康纯杰倏地回过神来,如梦初醒地转动视线,茫然地看向康天真,片刻后眼神柔软下来,抬手轻轻抚摸小孩的脑袋。   小孩抱住康纯杰大腿,“爸爸,大伯说二爸爸病了。”   “嗯。”   小孩仰脸,握拳,“我会帮二爸爸照顾好你的!”   康纯杰微微笑了,“嗯。”   上午,拘留所   判决尚未下来,张强躺在狭窄的铁架床上,突然被通知有人探监,愣了一下,心想难道是潘总这么快就打通关系了?   他满怀欣喜地跟在警察身后到了探监室,看到等在里面的两个人,愣了一下,“孔大少?这位是……”   孔信没什么表情地坐在桌边,抬头对警察点了下头,对方早已打点好,无声地退了出去,关上门。   孔信抬眼看向张强,淡淡道,“好久不见,张三。”   “你……”张强一震,“……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康纯杰拿下墨镜,面无表情地抬起眼。   张强突然腿一软,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连滚带爬想往外跑,“鬼啊!!!”   “我不是鬼。”   “这不可能……不可能……”张强吓得小腿痉挛,跌坐在地上惊恐地看向他,“你明明……”   “我没死,”康纯杰道,“但我一样会回来复仇,张三,我第一个,就要杀了你!”   “你……你做不到!”张强叫,“现在是法制社会……”   “哈哈哈,”孔信拍着桌子大笑,“三儿,你应该没这么单纯吧,你自己怎么会蹲大狱,这一点,你该比我清楚,敢这么有恃无恐,恐怕是觉得背后有潘南华撑腰,我们动不了你而已。”   张强看向他,正是这人和他兄弟两个一唱一和,差点让潘南华声名扫地,为了维护声誉,才出此下策让自己认罪,虽说这段时间过得简直是地狱一般的生活,但是潘总承诺过会照顾自己家小,并且一旦自己刑满出狱,必然会成为当仁不让的潘南华第一心腹,在整个潘氏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渐渐冷静下来,他爬起来,坐回凳子上,目光扫过康纯杰,移向孔信,嘿嘿笑了两声,“孔大少这不是很清楚吗。”   “我是很清楚,”孔信道,“不清楚的是你。”   张强眸色一沉,“什么意思?”   “有个那么年轻漂亮的老婆,你居然还敢放心地去坐牢,真是脑子进水了,”孔信冷笑,突然甩出一沓照片到桌上,“自己看吧。”   “什么东西……”张强目光一扫,倏地脊背僵硬,一把抓过照片,双手颤抖起来,只见一张张照片中,不是自己老婆坐进潘南华的车里,就是自己老婆进了潘家的别墅,或是模糊不清的卧室偷拍……   “不……这不是真的……这不可能!”张强吼,“孔信,你以为PS几张照片我就会信你吗?你以为你可以离间我们?告诉你,做梦!”   孔信懒洋洋地歪坐在椅子上,拿指甲刀磨着指甲,轻轻吹口气,淡淡道,“信不信随你,反正我今天来就是请你欣赏尊夫人靓照的,既然你欣赏完了,那我走了。”   说着挽起康纯杰,“走了。”   两人干净利落的起身往门外走去。   “等等,”张强突然出声,“等等。”   孔信看康纯杰一眼,微微翘起嘴角,转过身,恢复面无表情,“怎么?”   张强蜷在椅子上,将脸埋在掌心,半晌,闷声,“孔大少特意过来,恐怕不只是送照片这么简单吧?”   孔信坐回桌边,正色道,“盗窃绿釉珐华罐的案子下周一将开庭审判,该怎么做,我想你明白。”   康纯杰左手握着右手毫无知觉的两根手指,抬头,冷眼看向他,“张三,我很恨你,但我更恨在你背后的那个,如果他不能得到报应,我会将所有仇恨转加到你的身上。”   张强手指颤了一下,“我只是一个小喽啰,所有事情都是潘南华指使我做的,官窑王,你要明白是非。”   “我为什么要明白是非?”康纯杰反问,淡定道,“是非跟我没有关系,我只遵从我的内心。”   “……你们能保证扳倒潘南华?”张强犹豫着问,临阵倒戈是兵家大忌,如果打蛇不死,必将后患无穷。   “我保证不了任何事情,”孔信冷笑,“但我相信你了解,我们早已经是不死不休了,扳不倒潘南华,输掉的会是我们的命,或者你可以选择甘愿戴绿帽子,和家财万贯的潘氏老总共妻,也是一件挺值得炫耀的事情。”   张强脸色倏地变得十分难看,他咬紧牙关,半晌,狠声,“好,我加入你们,事成之后,我要潘南华的一把骨灰。”   孔信嘿地一声笑了,懒洋洋道,“三儿啊,其实你爱的不是你老婆,而是潘南华吧?”   张强突然脸一黑,一脸膈应得如同吃了一百斤苍蝇。   “开个玩笑,”孔信摸出一包烟丢给他,“这几天待在这儿好好考虑法庭上该怎么说,我不会亏待你。”   ☆、86·奇怪的漆盒   孔二叔赶来医院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康纯杰正坐在床前对着昏迷的孔义说话,突然房门被推开,一个与孔仰山相貌有三分相似的中年男人冲了进来。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孔二叔回过神来,“哎哟喂,你是康纯杰吧?”   康纯杰点了下头,冷冷道,“你是谁?进来之前请敲门。”   “……”孔二叔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噎死,卧槽了一声,郁闷道,“老子是你公公!”   康纯杰顿了一下,还是一张死人脸,淡淡道,“你好,公公。”   “……叫爸爸!”   “爸爸。”   “这还差不多,”孔二叔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看着儿子,看了几秒钟,眉头紧紧地抽动,康纯杰觉得他要哭了,刚要转身离开,突然只见他猛吸一口气,刷的伸出手指,戳着孔义的鼻子大骂,“傻逼儿子,这么点伤就歇菜了?少特么拿乔,快点给老子醒过来,你老婆愁得黑眼圈都出来了,老子常常教育你什么,一切保护不了老婆的男人,都特么是废物!”   康纯杰站在他身后,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长辈指着儿子破口大骂,脸上却满是悲伤,不由得动容,低声,“爸,别骂他了,他肯定也很想醒过来,只是受伤太重。”   “一切都是借口,这个混账犊子就是不骂不行,”孔二叔虚空对着床上的人挥了挥拳,过了会儿,压低了声音喃喃道,“傻逼儿子,你老子我命苦,一辈子求不得,积了半辈子的德养出你这么个人模狗样的傻逼,你可要醒过来啊,不然,你让你老子我可怎么办?”   吱呀——房门被推开,康天真背着书包探头探脑地进来,“爸爸,二爸爸有没有醒?哎哟,这又是哪来的爷爷?”   孔二叔低头看着康天真。   康天真仰脸看着孔二叔。   半分钟后,两人同时开口,“哎哟我看你有点儿眼熟呀。”   康纯杰:“……”   “卧槽!”孔二叔瞪眼,连着惊呼,“卧槽!卧槽!卧槽!”   康纯杰皱眉,“当着孩子不要说脏话。”   孔二叔一把捂住嘴,满脸地无法置信,瞪着康纯杰看了几秒,刷的转过头,指着孔义大骂,“傻逼傻逼傻逼!什么时候造出这种孽?真特么是作死!作死啊!!!纯杰你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这小子天生就傻,回头爸爸揍他!”   康纯杰抓着小孩,摸一把额头的汗,给他摘下书包,将外套脱下来,抽过纸巾细心擦着他脸上的汗珠,“康天真,叫爷爷。”   小孩惊奇,“哎?”   “这个爷爷是你亲爷爷。”   小孩歪头,“啥叫亲爷爷?那个白头发的爷爷不是亲爷爷么?”   “那是大爷爷,是大伯的爸爸。”康纯杰眼神柔软,“这个爷爷是你二爸爸的爸爸,所以是亲爷爷。”   “哦,”小孩自己抹去额头的汗珠,一转身,抱住孔二叔的大腿,“亲爷爷,天真真可想你啦。”   孔二叔受宠若惊,“你……你知道我?”   “二爸爸说过的,”小孩郑重地道,“他说亲爷爷可疼天真真啦。”   孔二叔何等聪明,脑子一转就理清楚了前因后果,看着这个得来不易的孙子简直要揉碎了老而弥坚的小心肝儿,颤巍巍抬手,摸摸小孩的头发,感动道,“是啊,爷爷可疼小天真啦。”   小孩眨巴着大眼睛,“那你能请我吃根儿脆脆冰吗?”   “……”   康纯杰脸色一沉,“康!天!真!”   “矮油,我争取一下而已,”康天真兰花指,“不吃就不吃啦,爸爸你好小心眼儿哦。”   孔二叔看着小孩熟悉的神情,萌得心都要化了,大手一挥,“爷爷请你吃一百根!”   此言一出,康天真小脸突然垮了下来,扁嘴,“曾经二爸爸也说过要请我吃一百根的,呜呜……二爸爸……”   小孩一转身,趴在了孔义的病床上,哭得昏天黑地,“呜呜……二爸爸……你怎么还不醒……天真真好想你……”   脆生生的哭声催得孔二叔肝肠寸断,摸着小孩的脑袋,“别哭,别哭,你二爸爸会醒来的……二爸爸?为什么是二爸爸?”   康纯杰将小孩从病床上扯下来,淡淡道,“因为他二。”   小孩哭到一半被迫脱离场地,一时有点反应不上,怔了两秒,一转头,抱住康纯杰的大腿,接着哭,“二爸爸……呜呜……”   祖孙三代正在煽情地认亲,突然房门被推开,孔信双手拎着东西走进来,“咦,二叔,你来了,回家了没?”   “还没,”孔二叔坐在沙发上,嘴里咬着一根没点燃的烟,目光落在他的手上,“送饭?有我的份没?”   孔信鄙视他,“在飞机上没有一边口花花地调戏空姐,一边胡吃海喝?”   “老子飞机上差点愁断了肠子好不好?”孔二叔大声道,“傻逼儿子躺在医院生死未卜,我吃得下去吗?再说,我从来没调戏过空姐,明明调戏的是空少!”   “……”   康天真趴在桌边将饭盒拿出来,打开,戳着里面的红烧排骨,撇嘴,“又是排骨,昨天就是排骨。”   孔信给他一个爆栗,“大伯我亲自下厨,你还敢提意见?”   “你做饭没有子庚叔叔好吃。”   “有的吃就不错了,”孔信揉着他的头发呼噜了一把,“不许剩,敢剩饭我就揍你!”   “大伯你好凶残哦。”   正在说着,罗子庚突然大步走进来,“阿纯在的吧?”   “你不是说忙吗?”孔信斜眼,“怎么又有时间了?”   “吃醋了?”罗子庚一笑,凑过去大手兜住他的后脑,低头在他嘴唇上碰了一下,从包中拿出一个漆盒放在桌子上,“哥,你看一下,感觉如何?”   孔信瞥一眼,“品相不错,民国的东西。”   “再看。”   孔信狐疑地看他一眼,拿起漆盒,周身观察片刻,打开盒子,愣了一下,“子母乾坤盒?”   只见盒盖打开,里面出现一副棋盘,棋子有大有小,分别画着曹操、关羽等头像,正是华容道。   “你……你以前在新郑的午夜拍卖会上……”   罗子庚点头,“我也感觉很新奇,两个盒子实在是太像了,同样都打不开,直到我发现……”   他说着,将两只盒子翻过来,靠在一起。   孔信猛地瞪大眼睛,只见两个盒底精致的云龙纹凑在一起,结合成了一个含蕊待放的菊花图案,惊道,“这是什么?”   “这个图案我曾经在景德镇康家大宅的门楣上看到,”罗子庚道,“阿纯应该认得。”   康纯杰闻言走过来,看了一眼,一怔,“这是以前的家徽,浮梁康氏自古以来就是个大家族,这个盒子,应该是康家的。”   “华容道,”罗子庚将两个盒子递到康纯杰面前,“你能打开吗?”   康纯杰扫一眼,倨傲道,“对我来说简直太过简单。”   孔信无语,“……那你打开呀。”   “先放在这里,我有时间就给你打开。”   罗子庚笑道,“那就交给你了,正好你在这里也挺无聊,玩玩华容道的游戏也不错。”   “我并不无聊,”康纯杰正色道,“有阿义在旁边,我根本不会觉得无聊。”   张强盗窃案审理当天孔信和康纯杰去了法院,短短几天没见,当初那个还有三分帅气的张强已经彻底沦为一个胡子拉碴的糙男人。   孔信翘着二郎腿坐在坐位上,瞥一眼不远处带着保镖和秘书也来旁听的潘南华,一把按住旁边康纯杰的手腕,低声,“别惹事!”   康纯杰挣了两下没有挣开,咬牙切齿,“他害了阿义,我要杀了他!”   “他带了保镖,”孔信凉凉道,“你连我都打不过,难道能打得过他的保镖?恐怕还没靠近就被一个小擒拿当场抓获了。”   “那我和他同归于尽!”   “阿义死了吗?”   “你!”   “阿义还好好地活着,虽然还没醒,但是医生说他情况非常乐观,这三五天的时间内就会醒过来,”孔信看着他的眼睛,“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阿纯,就算为了阿义,你也要沉得住气。”   康纯杰咬牙坐下,愤恨地撂狠话,“我不会放过他的!”   “我们都不会放过他。”   庭上公诉方已经问道:张强,7月18日晚上11点,你潜入你的上司潘南华家中收藏室,用一件仿品换走了绿釉山西珐华罐,这件事情是否属实?   孔信看向潘南华,见他露出志得意满的微笑。   这个问题,张强没有回答。   公诉方再次问了一遍,潘南华脸上笑容减淡,思考了一会儿,扭头看向孔信。   孔信对他竖起两根手指,比划了个V字,弯了弯手指。   潘南华脸色倏地变得十分难看。   只听张强平淡地说,“那不是事实。”   现场一阵骚动,公诉方显然没想到他竟当场翻供,“根据潘南华提供的视频,你的确是潜入了收藏室……”   “那个视频是假的,”张强漠然道,“被孔义当场戳穿谎言,引发了信誉危机,潘南华为了挽救形象,承诺给我八十万,让我认罪。”   潘南华不敢相信地倒吸一口冷气,差点回不过气来,猛地转头看向孔信,“是你?”   孔信大赞,“聪明。”   “你怎么……”   “潘总啊潘总,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孔信往他的旁边挪了几个位置,轻声笑道,“连道上混的都知道朋友妻不能欺,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老二都抬不起来了,怎么还能因为它惹祸呢?”   潘南华瞪着他,脸色突然变得铁青,狠抽两口气,颤抖着双手几乎要抽过去,旁边秘书连忙掏出药,喂他吞下去。   孔信悠然地微笑,俯身靠近他,压低声音笑道,“潘总,保重好身体呀,游戏玩儿得正哈皮,你这个反派大BOSS可不要中途掉线。”   ☆、87·潘南华被阴   庭审暂时终止,孔信站起身,弹弹西裤上的褶皱,对潘南华笑道,“最近孔某听到了个趣事儿,说咱们古玩行里有个人吧,他儿子在外国,爷儿俩都不是好东西,走私古董出国,和美国的博物馆狼狈为奸,骗取巨大的捐赠退税……”   潘南华倏地扭头,锐利的眼神投射过来,“孔信,你也在古玩行混了这么多年,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我想你心里清楚!”   “我当然清楚得很,”孔信悠然道,“我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走私古董去国外这种龌龊事儿还是从来不沾的。”   “你是执意要和我作对?”   孔信义正言辞道“胡说什么?孔某只是为国家着想,对事不对人。”   潘南华脸色铁青地看着他,半晌,磨着后槽牙狠声道,“你针对我可以,但你不能针对我的儿子!”   孔信吹一声口哨,“我看着办。”   “你!”潘南华一怒,苍老的身体中仿佛蕴含着数不尽的愤恨,他死死盯了孔信半天,深吸一口气,挫败地闭上眼睛,“孔信……贤侄,我这辈子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什么都不知道,国内这一切他都没有参与。”   “独生子啊,”孔信眼神下流地在他腿间逡巡,咋舌,“那你质量也太低了,怪不得都说质量和数量成反比。”   “……孔信!”   孔信勾起唇角,单手插在西裤袋中,微微前倾了身体,巧笑倩兮,“我也不愿讲什么父债子还,只要你……足够诚意。”   说完,丢下潘南华,一把挽过康纯杰的胳膊,亲亲热热地走出法庭。   回到车里,康纯杰皱眉,“你在拿他的儿子做交易,这样是不对的。”   “不是不对,是我做不到,”孔信脸上轻松的神情褪去,他有些疲倦地舒出一口气,低声道,“他儿子在美国,我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去办了他,我只能利用潘南华对独生子的疼爱,来争取更多的利益。”   “办不了?他做了违法的事情,理应受到惩罚。”   “这个惩罚不是你我空口白牙就能判决的,”孔信知道康纯杰深恨着潘南华一家,安慰他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   潘南华虽然老骥伏枥色心不已,但对独生子还是疼到了骨子里,不到两天,孔信就接到了电话,“孔大少,能否赏脸出来吃个便饭?”   孔信正躺在沙发上看罗子庚如同勤劳小蜜蜂一般打扫卫生,懒洋洋道,“不好意思,最近我减肥。”   “……”潘南华顿了一下,“那喝茶?我最近得了一块三十多年的普洱茶饼,轻身养颜最合适。”   孔信无辜地笑,“这个大热天的,跑大老远出门就喝个茶?”   罗子庚一边拖地,一边抬头扫了一眼墙上的温度计:很好,19度,果然很热。   潘南华咬了咬牙,他最不喜欢和孔信做生意,这厮眼光老辣,嘴尖舌滑,宰人没商量,还最爱蹬鼻子上脸,沉默了片刻,狠下心来,沉稳地笑道,“其实,我手里刚好有一个贯耳瓶,看着有点像柴窑,想请孔大少掌掌眼。”   孔信倏地坐直了身子,呼吸急促起来。   罗子庚被他动作吓了一跳,担忧地看过去。   孔信捂住手机,用口型道:贯耳瓶。   罗子庚一怔。   孔信深吸一口气,呼吸从容起来,他爽朗地笑着,“潘总说笑了,我一个小字辈儿,怎么能为潘总掌眼?借这个机会开开眼界罢了,呵呵,周五下午三点,烩萃楼,怎么样?”   “好。”   “哦,”孔信补充,“带上你的普洱茶饼,我最近吃得有点油腻,涮涮肠子。”   “……”   挂了电话,孔信盘腿坐在沙发上,脸上阴晴不定。   罗子庚坐过来,将他揽到怀里,“怎么了?潘南华跟你提贯耳瓶了?”   “他知道我在调查他们父子的事情,”孔信木然道,“他要用贯耳瓶保他的儿子。”   罗子庚皱眉,“他儿子这么值钱?”   “独生子嘛……不对!”孔信突然抬头,“他儿子犯的事儿一定不小,让他毫不犹豫地就把贯耳瓶拿出来。”   “那你想换吗?”   孔信茫然地看着前方,摇头,喃喃道,“我不知道。”   罗子庚抚摸着他的头发,他明白贯耳瓶对他的意义,那个美得近乎妖异的瓶子对他来说已经成了一个执念,而如今,这个瓶子摆在了他的面前,说不动心,是假的。   “换吧,”罗子庚轻声道,“张强当场翻供,还吐出了潘南华不少为非作歹的事情,那老家伙迟早要伏法,等他的伏法后,贯耳瓶不知道会落到哪个官员手里,我们怕是拿不回来的。”   孔信点头,“贯耳瓶是当年潘小九留下来的,对于潘南华来说意义非常,我主要是怕他鱼死网破。”   “并且,他儿子在美国,如果这辈子都不回国的话,我们也拿他没有办法,”罗子庚吻吻他的额头,“周五下午三点?我陪你一起去。”   烩萃楼是老一辈钟爱的地方,下午三点,正是下午茶时间,进楼之后就看到三三两两的老人坐在一起喝茶打屁,孔信和熟人打了招呼,沿着木质楼梯拾级而上。   潘南华的秘书已经等在门口,“孔大少,请往这边走。”   孔信色迷迷地摸摸下巴,对罗子庚笑道,“潘南华虽然人品不咋地,选秘书的眼光始终是古玩行里头一份,瞧这小脸儿,这小腰儿……”   “就算你再垂涎,他也不会是你的,”罗子庚笑道,“难道要和潘总抢人么?”   “什么潘总啊,他马上就要去蹲局子了,”孔信眼神在小秘书的翘臀上下流地转一圈,“啧啧,可怜了这么漂亮的小秘书,说不定潘南华狗急跳墙,再来一招替身术,亲手将秘书送进大牢里去。”   小秘书明显道行不够,被他三言两语说得脸色发白,“孔……孔大少,到了。”   “哦,这么快……”孔信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脸蛋,“我说的你记得考虑一下,良禽择木而栖,人往高处走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说完,推门进去,潘南华正在煮茶,类似的场景让孔信恍惚了一瞬,那天和孔义也是姗姗来迟,一推门就看到潘南华,场景太过相似,让他心里极度膈应。   “贤侄,呵呵,快点落座,来尝尝叔叔亲手煮的茶,”潘南华亲切地招呼,目光落在孔信身后的人身上,“这位是……有些眼熟啊。”   罗子庚笑笑,“这是我赏古轩新招的伙计,带来长长见识,大家都在古玩行里讨饭吃,眼熟是正常。”   潘南华眼中划过一丝困惑,笑了两声,招呼他们坐下喝茶。   孔信脸上带着笑容,往他对面一坐,“贯耳瓶呢?”   潘南华动作一顿,“贤侄急什么?”   “我怕你使诈。”   潘南华将茶水倒进茶杯中,孔信目光落在桌上,“潘总大手笔,曜变天目都舍得拿出来待客。”   “这个曜变天目茶碗是我从日本迎回来的,建盏精品中的精品,”潘南华笑道,“孔大少感觉如何?”   孔信冷冷一笑,“玩儿这一套?呵呵,说到底,令郎一条小命还不如贯耳瓶贵重啊,既然如此,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聊的,子庚,我们回去。”   “别急,”潘南华忙拦住他,赔笑,“贤侄,别急,我们好好商量。”   孔信没有坐回去,居高临下看着他,不屑道,“令郎犯的那些事儿潘总想必比我清楚,自然也知道一旦东窗事发,后果将不堪设想。”   潘南华脸色难看,他叹一口气,拍了拍巴掌,房门打开,秘书拎着一个保险柜走进来,在离他们不远的茶几上,打开柜门。   孔信淡淡地扫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罗子庚却明白他已经快要支持不住了,这个高不过三十厘米的小小瓶子已经折磨了他五年,让他寝食难安,一想起来就无比痛心。   秘书轻声道,“请孔大少掌眼。”   “难道有可能是假的?”孔信恶劣地嘬嘬牙花子,“不对呀,这个是真的,难道前段时间苏富比春拍的那个是假的?”   潘南华满眼狠毒,脸上却不得不陪着笑,“贤侄说笑了。”   “我说什么笑了?”孔信正色道,“难道苏富比拍卖的那个贯耳瓶不是你送去的?”   潘南华仪仗拍卖行会为卖主保密,理直气壮道,“当然不是。”   “你说谎,”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站在孔信身后的男人抬起头,双眼迸射出被欺骗的愤怒,“你这是严重的欺诈行为,我们一定会起诉你!”   “你……”潘南华错愕地看着他。   男人从口袋中摸出证件,“我是香港苏富比拍卖行瓷杂部的专项调查员,现在我有理由相信你今年一月26日送去上拍的柴窑贯耳瓶为仿品,潘先生,你的行为已经严重扰乱了古董市场的稳定,我们必须要根据相关条例对你做出处罚,请等着法院的传票吧。”   潘南华倏地转头看向孔信,“你阴我!”   “兵不厌诈,潘总,这是你教给我的,”孔信大咧咧坐下,捧起面前价值连城的曜变天目茶碗,凑上去细嗅茶香,如世外高人一般悠长地舒出一口气,“嗬,果然是好茶……”   ==============================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又当短小君了,开学后实在是没有时间,早上八点上班,晚上要办公到八点二十,有时候还要到九点十分才能下班,在学校电脑被监控,没办法码字,等回去打开文档都已经十点了,这几天更新都很短,希望大家能够体谅。   TAT   ☆、88·打开的漆盒   潘南华铁青着脸,对拍行的调查员生硬道,“就算我送拍的是仿品,贵行也不能起诉我,在送拍时,我并未宣扬那就是真品,是贵行的鉴定师一口咬定是柴窑……”   “老潘,”孔信友好地笑道,“如果是我,就不会把脸皮撕成这样,要知道这个消息一旦宣扬出去,你得罪的可不只是一个苏富比,你是在公然把整个古玩行玩弄在股掌之中,你觉得以后你的日子还好混么?”   潘南华嫉恨地剜他一眼,气得连嘴唇都泛起黑紫。   “潘总,您……吃药……”小秘书忙端来药瓶和温水。   “滚!”潘南华一把挥开他,摇晃着抓住椅子扶手,嘴唇气得颤抖,“孔信,你……你不得好死!”   孔信脸色一凛,大骂,“放你/妈狗屁!老子感情甜蜜工作顺利生活快活似神仙,你他妈才不得好死!”   潘南华死死咬住后槽牙,双手无意识地狂抓了几下,额头上青筋爆出。   “秘书,还傻看着什么,快点给他喂药,”孔信道,“把他气死在这里对你有啥好处?”   小秘书忙哭丧着脸给潘南华硬生生将强效救心丸灌了下去,“潘总,您消消气,别气坏了身体……”   潘南华吞了药片,张大嘴喘了好几分钟,才渐渐平息下来,愤恨地盯着孔信,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好……把这个贯耳瓶拿走,作为我送拍了仿品的补偿,潘氏将拿出更多的藏品交由贵行拍卖,希望我们能从长远利益出发,达成一个双方互利互惠的共识。”   “听说潘氏基金会收藏有两件精品元青花,”调查员礼貌地说,“我们香港苏富比将在明年年初举办一场元青花专场拍卖……”   潘南华心口一堵,恨声,“那是家父的遗物!”   “真令人遗憾……”   扫一眼孔信幸灾乐祸的神情,潘南华突然改口,“不,那两件元青花就算是家父遗物,那也是全人类的财富,能够重见天日也是一件值得称庆的事情。”   调查员欣喜,“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而古董的生命是无限的,它永远不会独属于某一个人。”   双方很快就达成共识,苏富比为了弥补过失,由负责人亲自上门,将真品柴窑贯耳瓶送到韩家,并允诺在日后的拍卖中,韩家将拥有更多的特权。   韩夜很快就派人将贯耳瓶送到南京,时隔五年,终于又见到了这个光彩夺目的瓷之神品,孔信眼神复杂,他双手颤抖着抚摸细腻的瓶壁,心中百感交集。   “你应该高兴才对,”罗子庚从背后抱住他,一下一下地亲吻着他的耳垂,“怎么脸色还这么差?”   “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高兴,”孔信低声道,“但是我高兴不起来,当年就是因为它,我失去了小孟。”   “瓶子是无辜的,你和孟哥之间早就有了裂痕,如果没有贯耳瓶,说不定还有葫芦瓶,还有鸡缸杯……”   孔信闭上眼睛,喃喃道,“是啊,贯耳瓶是无辜的,我和小孟之间本来就有裂痕,家庭、古今阁、温知君……”   罗子庚故意拉下脸,“我要生气了。”   “傻样儿,”孔信笑了一下,“可笑我们争了那么多年,最后谁都没能得到温知君。”   罗子庚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嘴唇在他的脖颈间游走,低声道,“哥,你总是说敏姐对表哥是执念,其实,你何尝不是?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我在你身边,你却只能看到他,而当我离开你的时候,你才能意识到我的存在。”   孔信反手搂住他的脖子,歪头和他接吻,喘息的空隙里笑道,“傻小子,我对知君是执念,你对我是否爱你,又何尝不是?你总是不相信我的所说所做,直到现在,你还是固执地认为我爱知君。”   “我知道你是爱我的,”罗子庚轻声,“我怕你心里同时有我和表哥两人,我怕以后的某一天,他的分量会超过我。”   孔信老脸有些微红,暗恨这个傻小子真不害臊,满嘴都是什么爱不爱,有意思吗?伸出舌尖舔着他已然平整的牙齿,接吻的间隙断断续续道,“你对自己就这么没信心?有本事就让我再也离不开你,再也不敢想他,你有这本事吗?”   罗子庚笑起来,双臂用力,猛地将人拦腰抱起,往卧室走去,“那就来试试,看你还能不能离开我。”   夜渐渐深了,病房中只亮了一盏蘑菇灯,康纯杰坐在窗边,手捧IPAD,语气平平地读着,“从此之后,王子和王子过上了幸福的生活,END。”   病床上,孔义平静地躺着,没有任何回应。   康纯杰面无表情收起IPAD,为孔义掖了掖被角,低头看着眼前的男人,从未有过的安静乖巧让他心下不安。   犹豫了片刻,他起身,抬腿跨上病床,面朝孔义小心翼翼地蜷缩下来,灯光昏暗,他痴痴地看着孔义俊朗的侧脸,眼睛有些发酸,凑上去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停下来静静等着他的反应。   昏睡的男人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猛地睁开眼睛,坏笑着一个翻身将自己压在身底,他还在平静地睡着,没有丝毫反应。   康纯杰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又亲了一下,孔义还是没有反应。   “阿义……”康纯杰低低地叫了一声,凑上去含住他的嘴唇,细细地亲吻着,仿佛孔义不是在昏迷,而只是太累了,小小地睡了一觉,他会在自己的亲吻中醒来。   吻了十几分钟,康纯杰慢慢松开口,怔怔看着嘴唇艳红、脸色却苍白的男人,眼中盛满悲伤,他轻声道,“阿义,抱抱我……”   蘑菇灯没电了,病房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康纯杰茫然地看着周围仿佛漫无边际的黑暗,将身体缩得更小,他靠进孔义的颈窝,细嗅那熟悉的味道,轻声道,“阿义,我们睡觉吧……晚安……”   话音未落,眼泪已经沿着眼角滑落下来。   康纯杰紧紧靠着他温暖的身体陷入睡眠。   早晨的第一抹晨光投射到病床上的时候,康纯杰睁开眼睛,茫然地环顾病房,发现了坐在桌边一边看报纸一边吃早餐的孔二叔。   “爸……”   “醒了?”二叔将报纸翻个面,“醒了就去洗漱吧,我带了早饭,是你喜欢吃的鸡汁汤包哟。”   康纯杰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   “阿义说的呀,难道你不喜欢吃?”孔二叔愤愤道,“这个傻逼儿子又骗我?”   “不,”康纯杰浅笑,“我很喜欢吃。”   在他去洗漱的时候,孔二叔状似不经意见道,“刚才护士来给阿义换药,唧唧歪歪嫌你睡在病床,给我骂出去了,下回你尽管睡,小两口睡一张床交流感情,最好再那啥啥一下刺激他,嘿嘿嘿,你懂的……”   康纯杰撩水洗脸,然后发现自己脸红了,他淡定地双手在脸边扇风,默念:白回来!白回来!白回来!!!   待走出洗手间时,已经恢复面无表情,一眼扫到孔二叔手里的东西,惊讶,“你会玩华容道?”   “从小玩到大好么,”孔二叔双手一刻不停地推动着棋子,得意道,“你爷爷和我爹是对好基友,可怜我从小在他们的蹂躏下成长,什么华容道、九连环、四喜人简直玩儿得比自己的身体还熟。”   康纯杰坐下吃饭,鸡汁汤包汤浓味美,皮蛋瘦肉粥鲜香怡人,心中仿佛有股暖流萦绕,他埋头吃了起来。   只听旁边咔哒一声,接着孔二叔惊道,“咦?”   康纯杰抬起头,只见二叔手里捧着漆盒,华容道的盒盖已经打开,露出里面狭小的空间——盒底躺着薄薄的几张纸。   孔二叔拎起其中一张,展开,“悔过书……愚夫昨日多喝二两马尿,以致熏着了夫人,实在罪无可恕……卧槽这什么玩意儿?”   康纯杰拿起最底下的一张红纸,“谨占吉期择定于……新人梳妆上头宜面向南…… 这是婚书?可惜只有半张,爸,打开另一个盒子看看,我打电话给子庚,这是他放在这儿的东西。”   罗子庚和孔信赶到的时候,孔二叔正好将另一个漆盒打开,果然也有几张悔过书和半份婚书,康纯杰将两张纸合在一起,粗略扫了一眼,脸色突然一变,“这是我爷爷奶奶的婚书!”   “什么?”   众人皆惊。   “嗬,两位老人家感情真好啊……”孔二叔举起一份悔过书感叹,“看,昨夜于书房临摹唐寅仕女图通宵达旦,致使夫君独守空床,有违为妻之道,此乃我之罪过……啧啧……”   “这不可能!不可能!!!”孔信突然一声惊呼,腿一软,拿着一张悔过书跌坐在椅子上。   “怎么了?”罗子庚忙从他手中抽出那张纸,只见康无邪的狂草写着,“夫人责骂得对,我虽仿烧柴窑以假乱真,然终究是仿品,不如依常翁之策,忍痛割爱,将贯耳瓶赠予潘小九,以解其痴症……”   如同一桶冰水迎头浇下,罗子庚不敢相信地看着手中薄薄的纸张,“仿品?当年送给潘小九的柴窑贯耳瓶是仿品?”   孔二叔脸色难得的凝重,“这是康无邪写给夫人的悔过书,肯定是实话,这么说,当年潘小九有了痴症,康无邪就把瓶子送给他来治病……常翁?小信,这还是在你爷爷的牵线下。”   孔信万念俱灰,喃喃道,“原来从一开始,就是假的……可笑……可笑我们争得头破血流,可笑小孟还为它远走他乡,可笑潘南华为它机关算尽……哈哈……”他突然疯狂地仰脸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小声一点,”康纯杰担忧地扫一眼床上的孔义,斥道,“不要影响阿义休息!”   孔信双手握拳,坐在椅子上笑出了眼泪。   “这是天意弄人,孔哥,我们已经尽力了,”罗子庚双手按住他的肩膀,柔声安慰,“孔哥,你冷静一点,这不是我们的错了……”   “我知道,”孔抹去眼角的泪水,笑得浑身都在颤抖,“我笑的就是天意弄人,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吵……死……了……”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众人猛地回头,只见病床上,昏迷了一个星期的男人正缓缓睁开双眼。   康纯杰刹那间眼泪落了下来。   ☆、89·孔二少苏醒   孔二叔如子弹头一般倏地弹到床边,急切地问,“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还难受?小信,小信,快去叫医生!”   “嗨,老头,你都来了……”孔义哑着声音,“我睡多久了?”   “一个星期了。”   “一个星期带14个小时。”康纯杰站在人群外,轻声说。   孔义目光投向他,目光中懵懂困惑,轻声道,“爸,那是谁啊?”   惊!天!霹!雳!   孔信目瞪口呆,半天才憋出一句,“卧!槽!”   康纯杰静静地站在原地,眼中划过一抹令人心碎的绝望,他怔怔看着病床上的男人,眼角不停地滑下泪水。   “哎哎,你别哭,别哭啊,”孔义忙道,“哭了就不好看了,别哭……”   “你管我?”康纯杰猛地眼色一凛,带着哭腔大骂,“区区一个男宠!你凭什么管我?你个棒槌!蠢货!白痴!王八蛋!!!”   孔义惊愕,“哎……”   “你以为失忆就可以摆脱我了吗?我告诉你,做梦!!!”康纯杰流着泪水咬牙切齿,“你这辈子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我能绑你一次,我就能绑你第二次!这回我不会再放你离开!孔义!王八蛋!我给过你机会的,是你自己回来,我死都不会再放过你!!!”   正说着,突然房门被推开,康天真背着书包蹦进来,“爸爸,我放学……咦,二爸爸你醒啦?”   话音未落,小孩子已经跟个小钢炮一般猛地蹿过来,张开双臂就往病床上飞。   孔信忙一把拦住他,“别闹,你二爸爸伤还没好。”   “哎哟我的心肝儿……”孔义看到阔别一周的宝贝儿子,爱得心都要化了,强撑着伸出手,“快来让爹看看……”   康天真欢快地跑到床沿,仰起脸让他捏自己的腮帮子,整个病房中弥漫着令人感动的父慈子孝气氛。   孔信拧着眉头,悄悄扫一眼孤绝地立在人群外的康纯杰,再看看笑得傻逼一样的孔义,对罗子庚小声咬耳朵,“所有人都记得,就忘了康纯杰么,选择性失忆?这什么破剧情?”   话未说完,只听康纯杰冷哼了一声,狠狠剜了孔义一眼,“既然这样,孔义,我们彻底一刀两断。”   说完,转身跑出病房。   “卧槽开什么玩笑?”孔义大叫,“哎哎,别跑,阿纯!纯纯!别走啊,我逗你玩儿的,回来……回来……”说着就努力挣扎着想爬下病床。   众人:“……”   孔信摸摸下巴,幸灾乐祸,“子庚,快看,二百五的一百种死法。”   康纯杰的身影倏地停下,他背对着大家站在门口,浑身仿佛冒起森森寒气,孔义缩缩缩,“纯纯……我……我就是想看看你紧张我……我就是……撒个娇……”   “艾玛,”孔二叔痛苦地扭过头去,“这傻逼儿子当年绝壁抱错了。”   “纯纯,别生气,我爱你,我怎么舍得忘了你呢?”孔义苦苦哀求,“纯纯,我就是逗你一下,你哭的时候我就后悔了,我心疼死了……”   康纯杰缓缓回过头来,冷冷地看着床上的男人,“我刚才的话,不是气话。”   “什么话?”孔义嗲声,“伦家刚才耳鸣,木有听清呢。”   “孔义,我们彻底一刀两断。”   “啦啦啦啦我神马都木有听到啦啦啦啦啦……”   康纯杰掉头就走。   “阿纯!我错了!”孔义一把掀开被子,就往床下跳。   “干什么!!!”孔二叔猛地按住他,悲恸大吼,“你拿自己的身体当儿戏???啊,怎么流这么多血?啊啊啊儿子你不要死啊你不要丢下爸爸!”   康纯杰倏地转身,一个箭步冲上来,“阿义!……你们合伙骗我?”   孔义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含情脉脉,“纯纯,我知道错了,你别走,罚我睡一个月的沙发,罚我半年不许碰你……”   “闭嘴!”康纯杰愤懑,“你敢半年不碰我……你……你去死吧!!!”   孔义乐得咧着嘴,“哎,我都死过一回啦,阎王爷问我二少你准备在地府哪儿高就?我大义凌然地说不行,媳妇正在家里等着呢,我得回去好好疼他。”   康纯杰板着脸,耳朵却悄悄红了,“胡说八道!”   “嘿嘿,”孔义抓着他的手慢慢变到十指相扣的姿势,柔声道,“纯纯,你瘦了呢。”   “跟你没关系!”康纯杰别扭地转过头,骂,“你……你实在可恶!”   “对对,我可恶,”孔义讪讪地笑,“人家只是想借此机会提升一下待遇,别当男宠了呗,咱们都这样了,我得是正宫……”   康纯杰猛地转头,死死盯着他,恨声,“做梦!你连男宠都不配!我要把你降为性/奴!”   “卧槽!!!!”   这小两口互诉别后柔情,气氛太过诡异,医生站在康纯杰背后观察了孔义片刻,对孔二叔笑道,“看上去状态很好呢,其实这个病人最可贵的是他强烈的求生意识,这个世界上一定还有他不舍得放弃的人或事。”   孔义闻言,脸蛋红扑扑地说,“伦家不舍得纯纯。”   康纯杰:“闭嘴!”   经过一番详细检查,医生护士都震惊了,这人身体简直健康得像个BUG,神一般的恢复力,那么重的伤都在稳步痊愈着,速度简直堪称兽人。   既然他已经醒来,孔信和罗子庚很有眼力劲儿地带着漆盒告辞,孔二叔虽然很想留下来照顾一下孔义,但是考虑到儿子刚刚才把儿媳妇惹毛,觉得还是把二人世界的机会留给他们吧,于是顺手抄走了拼命想要和二爸爸哭诉一下爸爸最近对待自己有多变态的康天真。   病房中很快恢复安静,康纯杰坐在床边板着脸一言不发,孔义觉得房间安静得有点可怕了,小声叫,“媳妇……”   康纯杰抬眼瞥了他一眼。   孔义缩,“我好爱你。”   康纯杰没有说话。   孔义咬咬下唇,嗫嚅,“媳妇,我想抱抱你。”   “医生说你不能乱动。”   孔义稍稍舒心,没有明着拒绝,看来媳妇还没有那么绝情,于是蹬鼻子上脸,“媳妇,那你抱抱我吧。”   康纯杰眼中划过一丝挣扎,怔了半秒,他刷的扭过头,狠狠瞪孔义一眼,不屑,“区区一个性/奴,有什么资格让我抱你!”   “……”   孔义扁嘴,眼中含了一包泪,“纯纯……”   “叫什么叫?”康纯杰斥责,慢慢起身,走到床边,伸长双臂,俯身轻轻抱了他一下。   孔义立刻乐歪了嘴,瞄准他的脸颊,嘴唇一撅,哦也!   康纯杰轻轻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谁许你亲我的?性/奴!”   孔义下流地挺胯,咬着他的耳垂黏糊糊地问,“性/奴啥时候能侍寝啊?”   “给你半个月的时间,如果还不痊愈,”康纯杰凶神恶煞,“我就休了你!”   孔义一声嘤咛,“讨厌~~~”   在车祸养伤期间,潘氏鉴定师的案子已经审结结束,最终法院宣判对方赔偿古今阁九十三万,孔义躺在病床上翻着判决书,沉吟片刻,将判决书一扔,冷笑,“九十三万就把本少爷给打发了?”   “上诉吗?”孔信问。   “不,九十三万对那个瓶子来说已经到顶了,更何况也不是真品,只是阿纯让祥叔从景德镇送来的另一个仿品,”孔义道,“上诉也没意思了,但我就是觉得只坑了潘南华九十三万有点亏,那个龟孙子害我风流倜傥的翩翩美少年歇菜一个星期,害我媳妇差点哭瞎双眼,我不会就这么结束的。”   康纯杰一窘,“谁哭瞎双眼。”   “矮油这是你对我爱的象征,害神马羞呀,”孔义抛个媚眼,“哥,你不是说张强在法庭上当场翻供吗?潘南华的伪善面具已经被砸开一个缝了,我们只需要添一把柴火就能烧死他大爷的。”   孔信垂眸想了想,“王八贤送了一份证据给我,潘南华这几年简直把海关给玩儿成了筛子,走私的古董数量大得惊人,我只要把证据交上去,他必死无疑。”   康纯杰问,“为什么不交?”   “我怕他鱼死网破,”孔信叹一口气,“他威风了一辈子,最后跌在我们手里,我怕他会拉着大家同归于尽,子庚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温水煮青蛙,慢慢搞死他。”   康纯杰冷声,“你太妇人之仁,有这个机会,当然要一击必杀。”   “我哥说的也有道理,”孔义道,“不过潘南华那样的尿性,打蛇不死必然会反受其害,我觉得不如快刀斩乱麻,”他双手乱劈仿佛在砍柴,“一鼓作气把他捏死,省得麻烦。”   孔信想了想,“也好。”   古玩行最近简直是腥风血雨,前有孔义一拳打出来个康仿,后有张强当庭翻供,前事尚未平息,一封匿名信又将潘氏基金会掀上了腥风血雨的巅峰。   ——潘南华贩假卖假、走私古董、涉嫌洗钱、消费慈善、草菅人命……   孔信躺在赏古轩的贵妃榻上,拎着紫砂小茶壶啜饮着,“听说潘南华已经被警察带走三次了,这老家伙心理素质还真不错。”   “再不错也要伏法,”罗子庚站在柜台后冷笑,“康纯杰准备给他添上最后一根柴火,送他上路。”   正说着,罗子庚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扫一眼,接通,“喂,妈?”   罗妈妈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罗子庚倏地一震,“你说表哥失踪?”   孔信猛地回过头去。   罗子庚很快就挂了电话,看向孔信,急切道,“表哥在疗养院失踪了,花园的凉亭里只找到他一只拖鞋……疗养院看管那么严密,他怎么会……”   “你怀疑他被绑架?”   “我不敢怀疑,”罗子庚皱紧眉头,“我得去疗养院一趟,哥,你在这里,或者回家……”   “不,我跟你一起。”   两人拿车钥匙去开车,走了两步,孔信突然停住脚,突然开始疯狂地翻自己口袋,“我突然想到……我手机呢?”   “什么?”   孔信翻出手机,解锁的时候手指已经颤抖,他哆嗦着嘴唇,“希望不是我想的那……”   声音戛然而止。   罗子庚拿过他的手机,扫一眼,心脏突然跳漏一拍,只见屏幕上有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想要你姘头,下午六点之前带着贯耳瓶来临江南路37号,不要妄想报警,后果你自己掂量。   ☆、90·厂房中交易   罗子庚死死盯着短信,脸色阴沉,孔信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急切道,“你别生气,我和知君真的已经没有什么了,当务之急是找到知君。”   “我相信你,”罗子庚搂着他的脖颈亲了一下,低声道,“我在想,绑匪会是什么人,他明显知道柴窑贯耳瓶在你手里,这件事情是和苏富比私了的,就算知道也该以为贯耳瓶是在韩夜手中,知道整件事情的,只有苏富比、你我、小孟他们还有潘南华。”   “小孟排除,苏富比没有必要,”孔信阴沉着脸,咬牙切齿地念着那个名字,“潘!南!华!”   “报警吗?”   孔信轻轻摇头,“我不相信警方。”   “我也不相信。”   “找王八贤,”孔信抓过手机,“他手里能用的人多,下午我带着贯耳瓶去交易,要布置好人手,防止潘南华撕票。”   两人赶到疗养院,看到温姨妈和罗妈妈在相互抹着眼泪,看到孔信,脸色僵了一下,孔信自知温姨妈心里早已认定是自己掰弯了温知君,也没有多做解释,低声道,“是我连累了知君,但是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把知君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孔敏坐在旁边,死气沉沉地抬起头,看了孔信一眼,“如果知君出事呢?”   “我不会让他出事。”   “如果知君有丝毫损伤……”孔敏平静道,“我会一百倍地还给你。”   孔信看着如今分外陌生的姐姐,淡淡道,“好。”   临江南路在江北,车子在长江大桥上缓缓蠕动,孔信透过车窗看着一望无尽的粼粼江面,目色沉静。   罗子庚搂了搂他的肩膀,亲亲他脸颊,柔声,“放松,哥,我们一定会把表哥带回来的,潘南华狗急跳墙,就让他把那个假的贯耳瓶拿走。”   “嗯。”   王八贤叼着烟,从前座回过头来,“乖乖,别的人你不相信,本王能力你还能不相信?那个地方已经被我的人包围得跟个尿壶似的,保证把人给你原封不动带回来。”   孔信点点头,“我相信你。”   临江南路37号是一个废弃工厂,孔信拎着保险箱下车,罗子庚和王八贤跟在身后,厂房门口有两个人,拦住他们,“什么人?”   “孔信。”   “孔大少真是情深意重啊,”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厂房内响起,潘南华拄着拐杖走到门口,几日不见,这个老人已然风烛残年,花白的头发此时已经全白,脸上皱纹更甚,昔日泛着慈祥光芒的眼睛却精光毕露。   孔信轻松地哈哈大笑,“我自是几十年如一日的情深意重,潘总如今却和以前大不相同了,”他微倾上身,靠近潘南华,稍微压低了声音,笑道,“几天没见,当初威风凛凛的潘总您老人家怎么混成这个挫样儿了?”   “拜你所赐,”潘南华脸色一僵,继而咧开嘴狞笑,“我如今和过街老鼠一般,身败名裂,人人喊打,可全都是孔大少你的功劳。”   “不不不,”孔信谦虚地推辞,“我不居功,多行不义必自毙,一切都是您老人家自己作死呢。”   “少啰嗦!”潘南华声音一凛,“贯耳瓶呢?”   孔信握紧保险箱的把手,“我要见到知君。”   潘南华对旁边使了个眼色,跟在他身后的小秘书立刻走回厂房,没几分钟,只听门内传来一阵推搡的脚步声,接着温知君被拖倒的狼狈身影出现在众人视线。   “知君!!!”孔信失声痛叫,一把推开潘南华,大步冲了过去,抓住温知君的手臂,“你伤到哪里了?”   他们有月余没有见面,温知君瘦得形销骨立,脸色泛着病态的苍白,眼下一片青灰,他连忙甩开孔信,用力推他,“你走!不要靠近我,我身上有炸弹,小信,快走!带子庚快走!!!”   孔信猛地如遭雷击,倏地明白为何自己冲过来的时候没有人阻拦,耳畔响起咔哒咔哒的走秒声,他猛回头看向潘南华,“你卑鄙!”   潘南华目光狠毒,“交出贯耳瓶,我就叫人拆了他的炸弹。”   “老潘头儿,”王八贤叼着烟,浑身没有骨头一样倚在门口,眯着眼睛道,“厚道一点你是会死啊还是会死啊还是会死啊?”   “跟你们打交道,厚道人早就死绝了。”   孔信冷笑两声,将保险箱放在地上,打开密码锁,箱盖打开,雨过天青色的绝美瓷器出现在众人面前,厂房阴暗的灯光丝毫不能遮其宝光。   潘南华贪婪地冲过去,伸手要拿,冷不丁身边黑影一闪,接着凄惨的惨叫响彻厂房。   罗子庚穿着皮鞋干净利落地踩住他抓向贯耳瓶的手掌,从容地低头看着他,“先把炸弹拆开。”   潘南华跪倒在地,痛得面目扭曲,哀叫两声,对秘书大叫,“拆开!”   秘书抓着对讲机说了两句,厂房深处走出来一个身形健硕的男人,看着像退役的特种兵,只见他一言不发地在温知君身后蹲下来,沉着冷静地开始拆弹。   温知君瑟瑟发抖,颤声道,“小信,我不知道贯耳瓶怎、怎么会在你手里,但是……但是小孟……小孟就是因为贯耳瓶才……你不能……”   “别唧唧歪歪啦,”王八贤叼着烟瞥他一眼,“贯耳瓶再贵也只是个瓶子,你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瞧你也聪聪明明的孩子,算不过这笔账么?”   “我……我这条命……”   “你那条命对孔哥重要得很,”罗子庚踩着潘南华没动,道,“表哥,想想姨妈,你可是她唯一的依靠。”   孔信皱着眉头,轻声道,“知君,别怕,一定会没事的。”   温知君抿紧嘴唇,战战兢兢地听着背后那人拆弹的琐碎声音,过了一会儿,勉强扯出一个惨笑,“小信,子庚,你们能来救我,我已经死而无憾了,被关在这里的时候,我很怕……怕你们不来救我,我……我们在开业那天发生那样的事,给你们造成误会,我怕你们恨我……”   “胡说什么?”孔信云淡风轻道,“你就是想得太多,才整天病歪歪。”   罗子庚和孔信对视一眼,转脸看向温知君,“表哥,我们并没有恨你,误会只会让我们之间关系更亲密。”   “哈哈……哈哈哈……”一声丧心病狂的笑声响起,潘南华趴在地上,笑得几乎断气,他捶着地面,大笑,“好一个更亲密……好一个误会……原来你们才是一对!哈哈哈……孔仰山那老不死的上辈子造了天孽啊,生个儿子是个卖屁股的变态。”   “放你娘的屁!”王八贤飞起一脚,直踹到他脸上。   罗子庚适时地脚一松,潘南华顿时横飞出去,重重跌在水泥地面,挣扎两下都没能爬起来。   孔信冷冷道,“就算我是个卖屁股的变态,也比你一个卖国的老贼干净多了。”   王八贤蹲下来,伸出一根手指,勾起潘南华的下巴,眯缝着眼睛看几乎被他一脚踢成个平面的脸,呲牙道,“老东西,知不知道孔信是本王在罩?再打嘴炮,送你去泰国哟~~”   只听咔哒一声,特种兵面无表情地将定时炸弹取了下来,抚平温知君的衣服,无声地退回厂房深处。   “炸弹已拆,”潘南华示意手下揪起温知君,目光贪婪地盯着地上的保险箱,“孔信,一手交人,一手交货。”   孔信二话没说,拎起保险箱,慢慢走近,双方几乎要贴住的瞬间,对方用力一推温知君,接着一把抓过孔信手中的保险箱。   罗子庚眼明手快,扶起温知君,“怎么样?能走吗?”   “嗯,”温知君点头,虽然腿脚还在发软,但是勉强站稳了,他深吁一口气,颤抖的身体渐渐平息,“谢谢你们。”   “废话少说,”王八贤一摆头,“快点离开这里。”   “哈哈……”潘南华死死抓着保险箱的扶手,狞笑,“离开?你们真以为进了这里还能离开?”   孔信猛地回头,只见七八个彪形大汉出现在门口,将厂房狭小的门几乎堵得严严实实,脸色微变,“潘南华,你不守约定!”   “怪只怪你们太单纯。”   “是啊,太单纯了,”王八贤痛心疾首,“本王竟然单纯地以为你会大发威风,所以一口气带了十几个保镖来,要知道你只有八个人,我带五个保镖就够了呀。”   话音未落,只听门外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接着门口的彪形大汉就和一群黑西装黑墨镜的保镖搏斗起来。   潘南华脸色大变。   王八贤抬手,将车钥匙扔给孔信,“你们先走,本王陪老潘头好好玩玩。”   孔信抓过钥匙,担忧地看他一眼,王八贤回他一个飞吻加嫣然一笑,孔信心里顿觉轻松,和罗子庚扶着温知君快步撤出。   远远看见王八贤的火红色悍马停在门外,孔信倏地松了一口气,“快,我们上车。”   突然手机响了一声,孔信放慢脚步,拿出手机扫了一眼,只见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别上车!   孔信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抬眼看向已经快走到车边的罗子庚和温知君,突然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涌上心头,惊叫脱口而出,“危险!!!”   话未说完,突然只听一声巨响,两吨重的悍马被火浪掀了起来,巨大的气流冲击将孔信猛地掀飞出去,浑身剧痛让他瞬间就晕了过去。   昏迷仿佛只在几秒钟,孔信睁开眼睛,大脑一片混沌,耳边仿佛有永不停息的巨大轰鸣,他勉强爬起来,回头看去,顿时浑身冰凉。   只见罗子庚满面狼藉,爬起来一把抱住温知君,喉间爆发出嘶哑的哭声。   ——温知君在爆炸的最后一秒扑在罗子庚的身上,将这个与自己有三分相似的表弟紧紧护在了身底。   ☆、91·孔敏的疯狂   医院   急救室的灯一直闪烁着,罗子庚烦躁地站在窗边抽烟,孔信从背后抱住他,“吉人自有天相,知君会没事的,你放松一点。”   “如果我反应再快一点……”罗子庚低声,“就算再快一秒,表哥就不会……”   “老八的车子被安了炸弹,这是谁都不能预知的,你的反应已经很快,”孔信柔声安慰他,“出现这样的事情不是你的错。”   手机声突然响起来,仰在沙发上睡觉的王八贤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抓过手机放在脸边,“喂?怎么样?”   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王八贤突然破口大骂,“麻痹吃干饭的废物,老子养你们有个毛用!少他妈找借口,麻了个痹的!”   挂了电话,看到孔信看向自己,扯了扯嘴角,低声道,“手下那帮鸟人报告,给老龟孙子跑了,原来潘氏一早就安排好接应,拿到贯耳瓶后连夜去香港,不过他现在被调查,根本出不了境,除非偷渡,卧槽,七老八十了还要偷渡真心是老当益壮。”   孔信沉思片刻,“通知小孟,他恨潘南华入骨,肯定会送他一份大礼。”   突然走廊外传来一阵急迫的高跟鞋声,孔信心头倏地揪了起来,一回头,只见孔敏踩着高跟鞋快步走过来,脸色铁青,如同一具只剩执念的行尸走肉。   孔信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姐……”   “你不得好死!”孔敏尖声大叫,大步走到跟前,突然脚下一快,整个人飞快地扑了过来。   “孔哥!”罗子庚眼明手快一把抓过孔信手腕拽到身后,气得声音都变了,“敏姐,你疯了?”   只见孔敏一扑未中,踉跄着转过身来,手里拿着一把闪亮的水果刀,满面泪光地嘶喊,“你是怎么承诺的?孔信!你说过你会把他完整的带回来,可现在呢?你这个害人精!知君遇到你就没有过好事,我要让你血债血偿!”   说着,举起水果刀凶狠地冲了过来。   “这女人疯了!”罗子庚拉着孔信抬手一挡,只见一道血光闪过,水果刀在他手臂上深深划出一条血痕。   孔信惊,“子庚!医生!包扎!他受伤了……”   医生带着保安冲过来,想要制住孔敏,可她毕竟是孔家大小姐,现场没有人敢随便惹她,更何况此时如同癫狂一般跳着脚哭骂,医生尴尬地去看罗子庚的伤口。   “我没事,一点小伤,不用急,”罗子庚轻声安慰他,“当务之急是给敏姐打镇定,她精神已经出问题了,必须要接受治疗。”   孔信点头,皱眉看着罗子庚憔悴的面孔,他们从爆炸现场回来就没来得及梳洗,罗子庚蓬头垢面,手臂流着血,狼藉的样子让他心里堵得慌,用力拉过罗子庚的手,“别逞强,我们去包扎。”   “你们想跑?”孔敏尖声,“你们做的事情不得好死!孔信!我恨你一辈子!!!”   孔信回过头,冷冷地看着她,“姐,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姐姐,我们一母同胞,但你的所作所为让我心凉至极,我自认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反而是你,总是不停地在向我索取,我对你已经够好,而你是怎么对我的?你这一刀伤了子庚,也割断了我们的亲情,从此以后我们没有关系了,你说你恨我?呵呵,那你就恨吧,我知道你恨不得我死,但是那又能怎样?就凭你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你能拿我怎么样?”   孔敏彻底崩溃,流着泪嘶吼,“你说的对,我恨不得你死!我恨不得你去死!!!”   王八贤面无表情,冷眼看着面前的闹剧,懒洋洋地抬手打个响指,两个保镖立刻走过来,“老板?”   “把她带走。”王八贤对他们比了个手势。   两个保镖立刻大步走过去,架起孔敏,二话不说往医院外走。   孔敏大惊,“你们干什么?王八贤你让他们放开我!这里可是医院!!!保安!保安!!!”   保镖一言不发,快步往外走。   孔敏奋力回头,死死指着孔信,嘶吼,“王八贤!孔信!你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保镖架着她走进楼梯间,毫不怜香惜玉地拖下楼梯,孔敏疯狂地挣扎,嘶哑的哭声再也无法令人联想到她曾经高贵美丽的模样。   走到拐角处,孔敏猛地一脚踹在保镖的腿上,趁他疼得抽搐的空隙猛地往前一蹿,挣脱二人的禁锢。   没想到刚一转身,尖尖的鞋跟冷不丁刮在楼梯上,剧烈的酸痛从脚踝传来,孔敏大叫一声,整个身体失去平衡,一头摔了下去,顺着楼梯一路翻滚落下。   砰——一声闷响,孔敏一动不动地卧在地上,脑袋下,一滩鲜红慢慢蜿蜒。   孔仰山赶到的时候,孔敏已经包扎完毕,打了麻药尚未苏醒,孔仰山拄着手杖站在床前,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痛不欲生。   医院领导跟在他身后,委婉地讲了孔敏大闹医院、最终自己滚落楼梯的经过,完了还体贴地问,“鄙院走廊全部装有监控,孔先生想亲眼看一下事情真相吗?”   “不用了,”孔仰山摆摆手,颓败地仰起脸,长长叹出一口气,“敏敏被我宠坏了……”   孔信站在病房门口,目色深沉地看着父亲苍老的身影,看了几分钟,转身离开。   急救室的灯突然熄灭,等在门外的人倏地全部站起来,温姨妈冲上去,“知君……”   “姐,你冷静,”罗妈妈拉住她,“冷静一点。”   医生疲倦地走出来,看着病人亲属,眼中露出放松的笑意,“抢救回来了,病人只要能撑过今晚就没有问题。”   罗妈妈如释重负,扶着温姨妈笑道,“听到医生的话了吗?知君只要撑过今晚……”   温姨妈腿软地靠在她身上,喃喃道,“知君……我的知君……”   医生继续道,“但是我们发现病人身体素质非常差,应该是长期抑郁和营养不良,家属平时要多关心他的精神状况。”   温姨妈捂着脸,“都是我不好……我不该逼着知君改过自新……孩子都是被我逼病了的……”   罗妈妈摸着她的头发,“以后日子还久,孩子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们做父母的,其实管不了太多。”   “我知道你的意思,”温姨妈哭着倒在她怀里,“我不会再逼知君……他想喜欢谁都行,我不会再逼他……”   晚上孔仰山过去看了温知君一眼,回来就坐在孔敏的病房里长吁短叹,直到孔二叔过来送饭。   “嘿,你说这是什么事儿啊,”孔二叔叼着烟吊儿郎当靠在窗边,“我家傻逼儿子刚出院,你宝贝闺女又住进来了,咱们老孔家是不是祖坟里出啥问题了?为啥总犯血光之灾?”   “胡说!”   “啧啧,”孔二叔将烟掐灭,丢一颗口香糖到嘴里大嚼,待烟味儿去的差不多了,才大咧咧走到孔仰山面前蹲下,仰脸道,“哥,你没觉得自从你把小信逐出家门,咱家就不太顺畅?古今阁的账目我这两天查了一下,明显跟以前有差距,虽说阿义那傻逼儿子管理公司有两把刷子,但在古玩这一条上,他是个棒槌啊,下面人糊弄他太容易了。”   “小信是有几份才能,但他太不懂事了,竟然敢对知君……就算他天生喜欢男人,但是天底下男人那么多,他怎么可以找知君?那可是他姐夫!”孔仰山气愤地用拐杖捶着地,“他就算找子庚,我都没话说,可他为什么偏偏要找知君!!!”   孔二叔看着气愤不已的大哥,眼珠子转了转,跃跃欲试地几经张口,最后还是克制住,默默闭了嘴,不厚道地心想等你知道真相的时候,眼泪一定会掉下来的,阿门。   夜渐渐深了,罗子庚劝母亲带温姨妈回去休息,自己留下来为温知君守夜,孔信在医院外的小饭馆里打包几个菜带回来,“子庚,吃点东西。”   “我没胃口。”   “没有胃口也要吃,”孔信将鸡丝青菜粥端出来,“喝点热粥,不然会垮掉的,难道……你是想让哥喂你。”   罗子庚抬起头一笑,眼中布满血丝,他抬起手,温柔地抚摸着孔信的头发,轻笑道,“哥,你自己吃吧,我确实吃不下。”   孔信将碗放回桌子上,伸手搂过罗子庚的脖子,用额头蹭着他的额角,“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傻小子,你在自责,对吗?你觉得之前一直吃知君醋的自己简直就是个傻逼,对吗?”   罗子庚苦笑,“为什么话到了你嘴里,总觉得有点变味?”   孔信伸出舌头,眼角一瞥,“你尝尝,有没有变味。”   “你啊,”罗子庚苦笑着摇一摇头,在他嘴唇上亲一下,低声道,“当初一直纠结的我确实是钻了牛角尖,我远没有表哥豁达。”   孔信眼神黯了下,似是想到了悠远的以前,片刻后回过神来,对罗子庚轻声道,“我该庆幸你的不够豁达,如果你也像知君一样轻易就放开我,我大概这辈子再也不会爱上什么人了,我性格太被动,喜欢被人爱着的感觉。”   “我会一直爱着你。”   ☆、92·潘南华之死   滴——孔信手机又响了一声,在夜里分外清晰,他低头扫一眼,皱起眉头,“这人到底是谁?”   罗子庚凑过去,只见屏幕上写着:潘南华预计凌晨四点从福建出海,“还是那个陌生号码?”   “嗯,”孔信拨通对方的号码,响不到半秒钟就被掐断,接着又一条短信传来:不方便。   “不方便通话?”罗子庚思索,“他好像对潘南华的一举一动非常了解,应该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这个时间点还不方便通话……难道还和潘南华在一起?潘南华肯定很信任他。”   “身边值得信任的人……”孔信抬头看向罗子庚,两人都想到了,“那个秘书?”   罗子庚点头,“很有可能,不过……既然是潘南华身边的人,这人可靠吗?”   孔信发送短信: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对方回复:我不是帮你们,是在帮我自己。   罗子庚道,“身为秘书,肯定知道潘南华很多事情,所以他不能轻易脱离潘南华,否则很容易被灭口,他这么做……确实也是在帮他自己。”   凌晨的码头一片黑黢黢,海风萧瑟,潘南华在秘书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进入船舱,一个青年站了起来,“爸爸,一切都已经打点好,所有古董都已经顺利离境,只要我们从香港顺利转到去美国,立刻就能东山再起。”   “这种事情你怎么能亲自来做?”潘南华如今虽狼狈不堪,但是气势却丝毫不输当年,怒斥,“我跟你说过多少遍?呆在美国不要管我!我这把老骨头就算搭在这里也不亏了,你是潘家一脉单传的男丁,怎么能这么冲动地跑回来?”   青年被骂得抬不起头,“我只是担心爸爸,现在深圳香港边界水警巡逻得太紧了,就算从福建走我也怕……”   “所以你更不应该回来!”潘南华气得直喘。   小秘书忙掏出降压药,“潘总您息怒,潘少也是一片孝心,船已经开了,再多说什么也没有用。”   潘南华深深喘了一口气,“蠢货!看看你,再看看孔信!你实在是……”他气得摇摇头,“不堪大用!”   青年不服气,“孔信孔信……孔信那么牛,不也被你暗算过?五年都不知道真相。”   “可是他竟然知道贯耳瓶在我手里,”潘南华后怕地说,“那件事情知道真相的人都已经死了,孟昕也被你逼着跳了海,可他竟然能知道……”   青年犹豫了片刻,低声道,“会不会孟昕没有死?”   “不可能!”潘南华一口否定,“他手无缚鸡之力,跳海之后是必死无疑,并且那小子心比天高,就算没死,也不会再回头去找孔信。”   青年想了想,觉得父亲说得有理,父子二人一致认为孔信此人无事不知,实在是太可怕了。   不知道在海上漂泊了多久,货轮缓缓靠近码头,蛇头走下船舱,口吻轻松告诉他们准备下船,显然早已经驾轻就熟。   青年松了一口气,“爸,上岸了,谢天谢地,这一路还算顺利。”   码头上传来乱糟糟卸货的声音,潘南华也终于放下心来,让秘书搀扶着沿不断晃动的甲板走了下来。   几辆车影从黑暗中靠近,青年欣喜,“快看,接我们的车来了,爸爸,这边走……不好,不是我们的人,快跑!”   青年年纪轻轻,转身一跑,瞬间已经到了几米开外,没想到潘南华老当益壮,竟然也能撒丫子跑得比兔子还快,可惜,有东西比他们跑得更快,比如保镖,比如子弹……   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发出一声短促的微鸣,接着潘南华就一声哀嚎,捂着大腿倒地打滚,被两个保镖狠踹两脚,死死压倒在地。   不到五分钟,货轮上下来的几名偷渡客都被抓获回来。   保镖小跑到一辆车前,恭敬道,“孟先生,韩总,一网打尽。”   “嗯,不错,”韩夜转脸看向孟昕,“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孟昕坐着没动,冷眼看着车窗外翻滚着哀嚎的白发老人,“交给警方吧,潘南华父子在大陆犯下的罪行够他们把牢底坐穿了。”   “太便宜他们了,”韩夜说,他永远忘不了当年初相识时孟昕的落魄惨状,不知道潘南华当初是怎么伤害他的,但是孟昕落下一身病根,每次看到他苍白的脸色,他都恨不得将潘氏父子碎尸万段。   孟昕打开车门,韩夜提高声音,“孟叔?”   “我想见他一面,”孟昕回头,自嘲地一笑,“我能够今时今日的成就,可全都是拜他所赐。”   韩夜立刻勒令保镖们将潘南华父子死死控制住,陪同孟昕走到众人面前,“你就是潘南华?”   潘南华痛得面目扭曲,闻声勉强抬头看他们一眼,立刻大叫一声,满面惊恐地往后爬去,地下露出一滩液体的痕迹。   “居然吓尿了裤子,”孟昕嘲讽,轻描淡写地笑道,“表叔如今老了,不负当年逼我跳海的威风了。”   话音未落,韩夜猛地扭过头,惊愕地看着他,“他逼你跳海?”   “我命好,在海里游了五个小时都没有淹死,后来遇到港民的渔船,”孟昕淡淡道,转头看向潘南华,“本来以为拿走我的贯耳瓶,表叔该富可敌国,没想到区区五年不到,表叔竟然落魄到这种地步,真是可惜。”   “孟……孟昕!”潘南华的儿子被打得鼻青脸肿,狼狈地趴在地上颤声道,“我们把贯耳瓶还给你,你放过我们……我们可是亲戚啊……”   “贯耳瓶现在就在我手里呢。”   说着,一个保镖将潘南华随身带着的保险箱送到孟昕面前,当着众人的面轻易破开密码锁,露出里面精美绝伦的瓶子。   孟昕扫一眼,突然忍不住笑了出来,摇头道,“真是可笑,一个仿品而已,我们竟争得头破血流。”   潘南华猛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我说这个瓶子是仿品,表叔,从一开始,就是假的,”孟昕轻声道。   “不可能!”潘南华大叫,“你胡说八道!!!”   孟昕摇摇头,伸手,韩夜立刻将一个漆盒送上,他从容地打开漆盒,修长的手指在漆盒中翻找片刻,拿出一张纸,展开放在潘南华面前,“康无邪白纸黑字,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正的柴窑,一切都是假的。”   潘南华挣扎着爬起来,咬牙扫一眼,脸色大变,嘶吼着扑向孟昕,“不可能!这不可能!!!这是假的!你造谣!!!”   韩夜一把拉过孟昕,飞起一脚将潘南华狠狠踹翻,另一只手握紧手枪,黑乎乎的暴力武器已经开了保险。   孟昕淡淡道,“鉴定纸质年代对你来说不算太难,是真是假你心里有数。”   “不可能!不可能!!!”潘南华仰天嘶吼,疯了一般地挣扎,花白的头发在寒风中乱飘,面目狰狞,青筋爆出,整个人如同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韩夜将孟昕揽入怀中,捂住他的眼睛,轻声道,“他疯了。”   孟昕发出一声沉闷的嗯声,几分钟后,韩夜发现自己的掌心湿了,他低头吻吻孟昕的头发,“别难过,一切有我,孟叔,不要总是自责,如果没有发生过这些事情,我也不会遇到你,孟叔,我们因祸得福……”   搂着孟昕往车子旁边走,韩夜低声对保镖吩咐道,“既然他们父子俩喜欢跳海,那就装麻袋扔回海里,其他人交给警方。”   “韩总!”一个小小的声音响起。   韩夜回头,只见一个年轻人正从保镖手底挣扎着看向他,细声,“我是潘南华的秘书,我弃暗投明,我……我有在暗中帮孔大少,我没有害过人,我……”   孟昕道,“孔信确实提过你,多谢你通风报信,阿夜,放了他。”   “谢谢孟先生!”   孔信接到消息已经是第二天早上,收起手机,看向罗子庚,“刚才小孟的消息,潘南华父子都已经死了,尸体也处理掉,韩夜不愧是黑社会,效率果然不一般。”   罗子庚无语,“韩夜不是黑社会,他只是看上去不太和善而已。”   “小孟命不错,”孔信一脸艳羡,“找到个黑社会做靠山,真是好有安全感啊,你是没有看到当初韩夜在我爸面前那一脸信誓旦旦,那小兔崽子刷起儿婿存在感杠杠的,果然只有黑社会才能那么霸气。”   “说了不是黑社会,”罗子庚无力,心想你是在暗示什么吗???我也想去刷儿婿存在感,可是你敢吗?敢吗?敢吗?   正说着,床上的人手指动了一下,接着慢慢睁开眼睛,喑哑的嗓音,“小……信……”   孔信猛回头,对上温知君朦胧的眸子,欣喜,“知君你醒了!”   ========================================   作者有话要说:上午监考完回家,打开文档,普拉普拉地码出三千字,然后掏出无线上网卡,鼠标一点,轻松联网……   沃特?欠费停机!!!   TAT   打电话找朋友帮忙充钱,结果她在监考,好不容易等她监考完我才终于爬上网来,一个月3G流量什么的完全不够用啊泪流满面。   看过《冤家易结》的同学有耳福了,广播剧预告正式发布,海鸥声什么的很有椰风海韵的感觉呢   ☆、93·我们的幸福   医生检查完退出病房,温姨妈哭着扑到床前,疼惜地抚摸着儿子病态苍白的脸颊,哭道,“知君……我的知君……”   “妈,”温知君轻声道,“别哭了,我没事。”   “不哭,不哭,”温姨妈强行露出笑容,眼泪却吧嗒吧嗒往下掉,她抹着眼泪,强笑道,“知君很坚强,妈妈高兴。”   温知君轻笑,艰难地抬手抹去她脸上泪珠,“让您担心了。”   “姐姐,别让知君劳神了,”罗妈妈上前拉住她,“医生说他身体底子太差,刚刚醒来,还是不要费神的好。”   “都是我的错,”温姨妈黯然道,“我不该逼他的,知君啊,妈妈不逼你改错了,”她说着悄悄瞥孔信一眼,“你要喜欢谁,就去喜欢吧,只要你高兴,妈妈再也不拦着你了。”   温知君两颊浮起薄红,讪讪道,“妈,其实那件事情是个误会,我和小信……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   温姨妈惊,“什么?”   孔信也有些尴尬,同性恋就算了,还闹出那样的乌龙,实在是太掉面子了,他眼神瞟着罗子庚,努力轻松道,“嗯,是个误会,我有男朋友,但不是知君,我和知君是清白的。”   温姨妈一喜,看向儿子,“这么说,其实你还是……”   “不,”温知君愧疚道,“我确实是同性恋,也的确喜欢过小信……”   “可是他不喜欢你?”温姨妈准确地扑捉到关键点,惊愕,“小信现在的男朋友另有其人?”   孔信点点头。   温姨妈:“谁?”   孔信干笑,“一个普通男人而已,没有知君帅,胜在体贴……啊哈哈哈……”   “是我,”罗子庚站在人群后淡淡道,“孔哥的男朋友,是我。”   “……”   病房里一阵惊人的寂静。   片刻后,罗妈妈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叫,泪流满面,“子庚,你说的是真的?子庚,你不要骗妈妈……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对得起妈妈?对得起你死去的爸爸?”   “妈,对不起,”罗子庚低沉而坚定地说,“我爱他。”   罗妈妈飙着泪,掩面而走,“我要去见你爸爸……呜呜……”   孔信大为尴尬,“那个……我们一起去赔罪?”   “我先去打探一下口风,”罗子庚飞快地抱了他一下,追着罗妈妈跑出病房。   “……这……怎么会这样?”温姨妈目瞪口呆,转头看着病床上的儿子,觉得自己儿子虽然身体羸弱,但是眉眼清俊温文尔雅,如果不是性别相同,和孔信简直是青梅竹马男才男貌,如今,怎么会这样?   她一脸的不敢相信,喃喃道,“知君……你这是……输给了子庚?”   温知君大窘:“……”   正好孔仰山拄着手杖走进门来,眉头微皱,“刚才看到子庚和他妈妈跑了出去,怎么回事?母子吵架了?”   温姨妈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木然道,“小信不爱知君,爱的是子庚。”   “别……”孔信阻拦不及,后背噌地蹿起一层白毛汗,脖颈咔咔咔地慢慢转过头,头皮发麻地看向父亲,讪笑,“爸……”   “我不是你爸爸!!!”孔仰山瞬间斯文扫地,愤怒地举起手杖,“你是不是玩弄知君的感情了?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孔信抱头鼠窜。   孔仰山怒道,“孔信!我以为你这段时间能够学会反思,没想到你还是游戏人间、不知悔改!你竟然敢对知君始乱终弃,你……”   温知君一脸慌乱,“孔伯伯我和小信不是这样的……”   孔仰山气急攻心,举着手杖突然僵住,身体开始摇晃。   “振作!”一声大喊,一个矫健的身影从门外蹿进来,一把扶住孔仰山,孔二叔眉头紧皱,“哥,你振作!小信,快叫医生!”   整个事件以孔仰山被气爆血管而告终。   病房中,孔信硬着头皮坐在沙发中,嘴里叼根没有点燃的烟,他语焉不详地讲着这些年和温知君和罗子庚的事情,无伤大雅的就多讲两句,尺度大的就一笔带过,饶是谈起生意来莲花朵朵开的巧舌,此时也有些迟钝。   孔仰山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不看他,过了半天,硬邦邦哼了一句,“你的意思是敏敏抢了你男朋友,还倒打一耙?”   孔信闷声闷气,“我没有这么说。”   “你就是这个意思,”孔仰山道,“你觉得委屈了,觉得爸爸偏心。”   孔信顿了一下,冷声道,“对,我就是觉得委屈,我从十几岁就跟着你走南闯北,不到二十岁我手上能过几千万的生意,可是她呢?她是全家人的掌上明珠,她不需要慧眼识珠,不需要巧舌如簧,她只要化化妆、逛逛街、跳跳舞,你们就觉得她非常优秀了,我整天和古玩商、和收藏家打交道,我动那么多脑子、费那么多口水,就为了给孔家多赚几块钱,可是她呢?她买一支唇膏要几万块,买一个手提包要几十万,从来没有人苛责她,难道我不应该委屈吗?”   气愤的声音飘散,病房中一片寂静,孔仰山沉默了。   孔信继续道,“这些话我本来是不想说,不管怎样,她是我姐姐,我愿意宠着她、让着她,但是她竟然拿着刀来捅我,她恨不得我死!!!”   想到前一天宝贝女儿在医院中做的事情,孔仰山气得一阵狂咳,喘着粗气,颓败道,“都是我的错,我……我把她宠坏了,也委屈了你。”   孔信眼眶发热,他咬着下唇扭过头,淡淡道,“我无意指责你,你不要气坏了身子。”   “哎呀哎呀,”孔二叔拎一袋大白梨推门进来,“我就出去买个水果,怎么俩人脸色都跟煤球似的?唉,哥,一把年纪啦,别总是生气,气性大容易衰老哟,小信虽然被你逐出家门,但是血脉亲情这个是割舍不断的嘛,父子就是父子,不管到什么地步,都是一家人。”   孔仰山皱紧眉头,有些底气不足,“逐出家门那件事情,是我欠考虑,我错怪孔信了,他和知君两情相悦,反而是敏敏,当第三者插足。”   “卧槽!两情相悦?”孔二叔削着大白梨,手劲一歪,老长老长的梨皮断了,他瞪眼,“你和知君两情相悦?你把子庚放在哪儿?五年啊,亲娘喂,子庚太可怜了……”   孔仰山一怒,“你怎么知道?行景,你说,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我我……”孔二叔颤抖,迅速开始卖队友,“我没想瞒着你的,是小信不许我说,都是他的错!对!是他的错!”   孔仰山气得吹胡子,“你们……这么大的事你们都瞒着我,是不是看我老了?不中用了?你们……”   两人手忙脚乱地安慰他,孔信忙给二叔使个眼色,用口型道:快转移话题!   孔二叔反应迅速,倏地举起手里的大白梨,一脸天真烂漫,“我会把大梨削成爱心形状哟,哥,你要不要尝尝?”   孔仰山:“……”   孔信痛苦地扭过头去:如此强大的遗传和变异,果然生命科学奇妙无比。   从这个病房出来,孔信走去温知君的病房,温姨妈已经回家安慰倍受打击的罗妈妈去了,只有罗子庚坐在病房中陪温知君聊天。   看到他进来,“孔伯伯怎么样?”   “勉强算是原谅我了吧,本来他主要气的就不是我同性恋,而是我同性恋就算了,居然搞的还是姐姐的男朋友,”孔信疲倦道,“被二叔闹得头疼。”   罗子庚让他坐在前方的沙发中,自己给他揉揉太阳穴,“孔伯伯没说我什么?”   “说你什么呀?他又不是不认识你,”孔信向后一倚,靠在他的怀里,舒服地像只猫儿一样眯起眼睛,“就那样呗,反正性取向已经定了,与其找别人还不如找个知根知底的,你怎么着也算是古玩行里青年才俊一枚,当他儿媳妇没高攀。”   罗子庚严肃道,“是儿婿。”   “喂!如果当初不是我心疼你……”   “反正就是儿婿,”罗子庚笑眼中露出得意之色,亲昵道,“我妈已经想通了,她对你其实很满意。”   “那就好,”孔信松了一口气,“我就怕她气得对你做出什么事情来……”   “我说你们……”温知君躺在床上有气无力,“你们这是故意在我面前秀恩爱吗?”   孔信哈哈大笑,笑完了,颇有些感慨地叹道,“没想到我们圈圈绕绕,最后竟然成了这样的结局。”   “是啊,”温知君伤感,“从所有人都喜欢我,到所有人的男朋友都不是我,大千世界真是变化无常。”   孔信笑了,“一个萝卜一个坑,感情的事,都是命里注定的,你肯定也会遇到一个真心疼你爱你的人。”   “梦幻泡影,随缘吧,”温知君从容道,“我们以前都沉陷在感情的泥淖中,用情太多反而被多情所苦,我现在不强求了。”   罗子庚愕然,“表哥,你顿悟了?”   温知君一笑,“只是有感而发,经历这么多事情,现在我总算明白那句话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以前我们所谓的多情,其实不过是执迷不悟,如今我是想透了,这花花世界,在有人眼里是红尘,在有人眼里是净土,我们执迷不悟的感情,是烦恼,也可以是菩提,全看你能否解开心魔。”   孔信和罗子庚全都一脸膜拜地看着他,温知君一窘,“不说这些了,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小信重回古今阁?”   “爸爸的意思是这样,”孔信得意地勾起嘴角,“孔家没我不行!”   罗子庚宠溺地看着他,“我觉得古今阁和赏古轩可以合作,康纯杰的手废了,但是康仿的灵魂废不了,上次阿义跟我说,想为康纯杰办一次艺术展,我想正好是我们两家合作的机会。”   孔家两兄弟代表古今阁,罗子庚和康纯杰掌管赏古轩,四个人为了艺术展的名字展开激烈的争执。   孔义还裹着纱布,指天画地地表示如果不叫“最爱最爱小纯纯艺术展”他就要去跳楼。   被康纯杰毫不留情一顿暴打,很老实地给嘴上按个拉链,乖巧地跟在他背后,对康纯杰的任何决定都举牌附议。   孔信道,“我们可以取赏古轩的古,和古今阁的今,叫做古今艺术展。”   罗子庚无语,“那为什么不是取赏古轩的赏,和古今阁的古,叫做赏古艺术展?”   孔信瞪眼。   罗子庚微笑。   经过一番激烈的争执,最后决定叫做赏今艺术展,虽然康仿都仿得是古董,但确实是今时今日的作品无疑。   半个月后,《纯风慕义——赏今艺术展》在金陵饭店隆重召开,康纯杰穿着裁剪得体的黑色西装,对着送到面前的长枪短炮面无表情道,“是的,五年前孔信在汝州买到的贯耳瓶是康仿……是的,今年苏富比春拍上创纪录的贯耳瓶也是康仿……哼,康仿是门艺术,尔等凡夫俗子眼力不好,吃药是必然……”   孔信等人在他不远处,听着那清冷的声音,纷纷捂脸,“卧槽……这是拉了全古玩行的仇恨啊……”   “怕毛?”孔义暂时还没有脱离拐杖,舞着一对双拐,带康天真满场撒丫子胡吃海喝,自豪道,“我媳妇那叫真性情,是啵,天真真?”   康天真剃个锅盖头,吃得腮帮子都鼓起来,拼命点头,“#¥%¥#&*#¥”   孔义满意地点头,转脸对孔信翻译,“我儿子说,纯杰爸爸的一切都是对的,都是不容反驳的,都是至高无上的!”   孔信痛苦地扭过头去,“你们这样的教育,真的没问题么?”   咔——王八贤关上了视频,屏幕上孔信等人笑容满面意气奋发,正是赏今艺术展的录像,他转头看向病床上的人,叼着烟,“看着了吧,没有你的世界,他们都小日子幸福赛神仙。”   病床上的人面无表情,浑身肌肉松弛,全身上下唯有一双眼睛能勉强转动,她惊恐而怨毒地看着王八贤,也仅此而已了,肌肉松弛剂让她像一个活死人一般,无法反抗、无法反驳。   夜晚的医院一片寂静,王八贤叼着烟走到床边,摇头叹气,“你对孔信做下的事情天理难容,能下手杀自己亲弟弟的,全天下除了你也没几个了吧,唉,作死哟~~”   “可惜,”他摊手耸肩,“孔信妇人之仁,不舍得叫你死,可是你伤他那么深,我怎么还能叫你活?那你就当个活死人吧,白天我会让你沉睡,这样,他们都以为你成了植物人,我觉得这样也不错,好一个倾国倾城的睡美人呀,啧啧……”   护士将针管和药品端到面前,王八贤摆摆手,冷静地看着护士将一管肌肉松弛剂注入孔敏体内,转身离开病房,自言自语,“大家居然都以为我还喜欢你,啊呸,本王如此孔武有力一有为青年,眼睛长到脚底板去了,喜欢你这个毒妇?剧终啦……大家都有老婆孩子热炕头啦,本王居然没混出个一男半女?不行,绝对不行,我也要去寻找真爱,不过我到底是去包养一打女大学生呢?还是去包养一串小美男?”   ===============================================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   关于番外:孔信和罗子庚肯定会有,温知君和特种兵的温暖小番外,除此之外,大家还想看谁?   关于更新:现在没有时间去写文,所以番外的更新可能是日更,也可能是隔日更,希望大家能够体谅。   关于下一个坑:高考后见TAT ━━━━━━━━━━━━━━━━━━━━━━━━━━━━━━━━━ 本文内容由【郝大志】整理,久久小说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