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了了官人 整理 =================== 我穿越后成了乌鸦嘴 作者:川夏曦   文案   死于末世中的苏朗发现自己穿成了古代山匪头头的独子。   他爹是个儿控,几乎要什么给什么;   原主是个颜控,看上了打劫对象家的少爷;   他爹一声令下,把少爷压回山寨当做童养媳。   然后,这伙山匪悲剧了……   然后,苏朗也悲剧了……   然后,来找晦气的人,就更悲剧了……   苏朗表示:拒绝撕逼,我们有话好好说。   一干炮灰:求你闭嘴(╯‵□′)╯︵┻━┻   入坑指南:   1、主受,穿越乌鸦嘴受vs腹黑毒舌攻   2、古代种田版婚恋文,不生子= v =   3、金手指有,无逻辑小白文,谢绝考据和扒榜,谢谢辣~   4、受爹他们不是真的山贼,拿这个做文章攻击作者三观的请圆润的走开好吗:)   内容标签:布衣生活 穿越时空 婚恋 种田文   主角:苏朗,罗湛 ┃ 配角: ┃ 其它:   金牌编辑推荐:   一朝穿越,苏朗成了青山寨老大的独子,生的珠圆玉润,亲爹宠叔伯爱,最大爱好是给肤白貌美的压寨夫郎罗湛献殷勤。然而苏朗前世觉醒的异能竟然是“乌鸦嘴”能力,一张嘴便有人要倒霉,不过幸运的主角并没有因此而众叛亲离,反而带领“恶名远扬”的青山寨众人开梯田,种粮食,走向了发家致富的道路。本文另辟蹊径,先从众“山贼”的角度出发,描写了一群莽汉不得其法的种田生活,而后又从山寨间的斗争开始,主角凭借其“乌鸦嘴”能力崭露头角,并利用前世知识开始改造山贼。文中不论是待主角视如己出的叔伯,还是毒舌美人郎君,形象具都饱满立体,让人深陷其中难以忘怀。 =================== 第1章 青山寨   若火七月。   整个聊城被炙烤的昼伏夜出,偏在城外十几里处的仙云峰尚余几许清凉。在此地,炎热的阳光被茂密的枝叶阻挡,隔开片片绿荫,留得凉意喜人,让一大群受不住热、五大三粗的汉子也乐意溜出竹茅屋,来到林荫下乘凉。   清晨的仙云峰就如它的名字一般,似仙人驾云而至,晨雾漫漫,如梦如幻。   可事实上,这座极美的山峰却并不像他的名字那般惹人遐想,招人欣赏。缘由则是因为近几年来,伴随著这个名字一起出现的,是盘踞在这座山头上凶名远播的一群山贼的恶劣行径,而这也导致四周的百姓在谈及仙云峰时,常常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   然而这些,却都不在青山寨寨众的考虑范围之内。   青山寨,就是扎根在仙云峰顶的一伙山匪,名字取自“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意为天无绝人之路,只要匪盗干得好,一样吃饱穿暖没烦恼。   只不过,在外人眼中,他们打家劫舍,烧杀掳虐,无恶不作,是一群穷凶极恶之徒。可在这群山匪自己看来,他们干的就是一般匪盗都会干的事儿而已,绝对没有他们口中说的那么凶残。   此时,在寨子南面的演武场内,几个赤膊上阵的精壮汉子闲得发慌,正在一边拉扯家常一边活动筋骨。   “大哥,老三不是诊断说我大侄儿的身体已无大碍了吗?可这几日咋都没见他出来走动走动?”皮肤黝黑身形魁梧的苏二打完一套拳,扭头冲站在最前面的络腮胡子大汉道。   提及自己疼的跟眼珠子似的儿子,苏大瞬间停下了手里行云流水的招式,深沉地回望了苏二一眼:“问得好,二弟。我看这样,你等下回去就去劝劝朗儿,让他别整日闷在房内不出门,这样对他的身子不好。”   心直口快的苏二脱口而出:“大哥你咋不自己劝劝我大侄儿?”   苏大斜眼一乜:“你怎么知道老子没有劝过?”   苏二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点点头,拍著胸口保证道:“放心吧,大哥,我一定会好好劝大侄儿的!”   苏大满意地咧开藏在胡腮下的嘴,眼带精光地转过身继续锻炼起来,动作比起之前,更加畅快伶俐几分。   作为青山寨的老大,苏大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唯一的宝贝儿子说讨厌他,尤其是逼他儿子做他不乐意的事情时,苏老大向来是让手底下的人出马,成功了算他的,被讨厌了算别人的,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苏老大一直用的很得心应手。   没办法,谁叫他实在拿自己的宝贝疙瘩没辙,可以说,只要是苏朗喜欢的,哪怕是天上的月亮苏老大也会想尽办法去给他摘下来。   一旁的大树下,正在下棋的苏七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不禁对自家二哥摇了摇头,和对面的苏四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后,继续事不关己地摆布起手中的棋子。   苏二擦了把汗,不知想到了何事,嘴一撇,复又望向了苏大:“对了大哥,那个长的跟娘们儿似的小子你真不打算处置了?大侄儿可都是因为他才搞成这般模样的!”   殊不知,这也是苏大吞下去也吐不出来的一块心病,只是面对苏二及其他兄弟,他勉强忍住了心里的不痛快,面无表情地道:“他是朗儿的人,要处置也该由朗儿亲自来。”   “这怎么行!”苏二很不赞同,“大哥,你也知道我大侄儿的秉性,对著那张脸,他铁定会下不了手的。”   苏大不假思索地反驳:“那是朗儿他纯良!”   苏二:“这我知道,只是……”他抓了抓头发,总觉得身为青山寨寨主的大哥说这话有哪里不太对劲,看脸跟纯良有个啥关系?   没思索出头绪,苏二便放弃了这个问题,继续不死心地追问:“那你说咋办啊,大哥?”   早在见到那小子的第一眼起,他就怎么都看他不顺眼了。你说一个大男人,长的跟个娘们儿似的……不对,苏二回忆了一番,发现自己活了三十多年,还真没见过比那小子长的还俊俏的娘们儿。   如此一想,他更心塞了,这算是咋回事啊?不是给他们这群尚未成家的大老粗添堵么?   反正他是看著就碍眼!   苏大心气不顺地转了个身,背著他道:“不是说了么,朗儿说了算。”   苏二:“……”说了等于没说。   算了,他还是找个闲暇亲自去劝劝大侄儿去。   “阿嚏——”   寨子最前方的竹屋里,独自一人待在屋子里的青衫少年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苏朗此刻心情很微妙,想哭又想笑。   死在末日狼藉的焦土中还能有幸穿越,他想大概没有比这更幸运的事情了。   他花了好几日来确认这份幸运不是虚幻的梦境。   结果就是,他真的穿了。   这个认知让苏朗咧开嘴笑了起来。   哪怕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具身体的身份是山贼也没觉得有什么难以接受,因为比起死亡,人生是可以千回百转的,只有死亡是唯一且永远无法改变的归路。   揉了揉还泛著痒意的鼻子,心情大好的苏朗单手托住自己的下巴,目光落在杯中的茶水中——那里倒映著一张人蓄无害的少年脸蛋,带著笑意的杏眼微弯,五官清秀可爱,唇红齿白,乌发如墨……且,白白胖胖。   苏朗目光一转,看了看自己肉肉的手指头,再次笑了起来。   ……还真是个幸福的孩子。   幸福到,可以说是过于天真了。   不过他能够穿过来,还得多亏了原主的这份“过于天真”吧。苏朗自我调侃地想。   原主也叫苏朗,是青山寨苏老大唯一的儿子,可以说是要什么给什么,哪怕是在日子最艰难的时候,苏老大也没有让他的宝贝儿子饿过肚子。   幸运地是,被如此溺爱长到十二岁,苏朗身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毛病,只一点,就是对长的好看的东西完全没有抵抗力。   换句话说,他是个颜控。   只要是好看的,苏朗都喜欢。   只要他喜欢,苏老大就会想方设法地给他弄来。   包括此时就住在隔壁房间里的那个人。   几日前,苏大带著兄弟们下山干了一票,彼时苏朗也闲得无聊,死活要跟著一起去,苏大拗不过他,只好也把他带上了。   说来奇怪,青山寨威名远播,稍微听说过的人宁愿绕路也不会打从仙云峰脚下过,可是这天却有一小队人马护著一辆马车出现在这条道上,看行头还不是什么贫苦百姓,让青山寨的人眼睛都亮了起来——肥羊一头哇,这票值了!   苏朗作为一个打酱油的人,原本没他什么事,可坏就坏在慌乱中马车里的人露了一下脸,恰巧目睹了那一幕的苏朗当下就看直了眼,连路都不会走了。   “爹爹爹,我喜欢马车里的那位公子,我要他!”   苏大当然会让他宝贝疙瘩如愿以偿,费了一番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成功把人绑上了山。   只是有句话说得挺在理,美人都是有脾气的。   苏朗稀罕对方稀罕的不得了,可惜对方却恰好相反。   那位丝毫不惧自己的处境,对苏朗从来不假辞色,任凭苏朗怎么讨好,他都懒得给予一个眼神。   热情遭受到冰山打击,苏朗郁郁寡欢,不死心地追问美人为何不理他。   也不知是不是被他问的烦了,那位终于大发慈悲施舍了苏朗一个正眼,似笑非笑道:“因为你太胖了,而我——最讨厌胖子。”   苏朗被那一笑,迷得差点找不著北。只是心上人居然嫌他胖,这怎么可以?   于是,不顾劝阻的绝食,明著不行就偷偷的来,总之誓要减肥。   如此饿了两三日,手脚发软的苏朗,终于在第三日清晨起床时,不小心栽倒下来,以头抢地——再醒来时,内力的芯子就变成另一个苏朗了。   ……   或许,这就是天意也说不定。   苏朗唇角微弯,白嫩的指尖蜻蜓点水般轻点杯中的茶水,倒映在水面的脸很快变得模糊,消散,原本平静的水面则泛起一波又一波的涟漪,很快便平息下来。   事实上,原主并没有那位口中说的那样胖,十二岁的少年,还没开始抽条,白白胖胖的,看著其实很讨喜,只是原主不自知。   想到这里,苏朗撤回手指,在空中轻轻一划。   ——小苏朗,无论如何,哥哥会代你活下去,你也将会有更好的人生。   无声地说完这句话,少年眼前的空气如同缓慢漾开的水波似的波动了一瞬,眨眼之际便已经恢复了平静。   而苏朗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或者说,这一幕,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坑啦,本文灵感来自于隔壁快穿的武侠世界,是一个古代版婚恋种田文哈,希望老板们喜欢^_^   另外,此文架空,而且架的很空,全文瞎扯淡,所以勿考据啦! 第2章 有美人兮   末世来临之前,苏朗可以说是一枚讨人喜欢的阳光青年。   虽然爹妈死得早,他却也靠自己的努力把自己给拉扯大了,顺顺利利地念完了大学,找了一份薪俸不多但足够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工作。   然后,末世就来了。   苏朗本来以为自己死定了,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父母保佑,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苏朗觉醒了一项特殊的异能,总算是让自己在丧尸吃人、动物吃人、植物吃人、人也吃人的末世里活了下来——还活的比大多人都要好。   可惜就算这样也只熬了三年,苏朗最后还是狗带了。   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他又穿越了!   所以苏朗才觉得,人生是可以千回百转的,只有死亡的结局不可更改……哦不对,死亡好像也不是唯一的归属了。   眼下他成了青山寨的少当家,经过几日的沉淀,他心花怒放地接受了自己的这个新身份。   好死不如赖活著。如果可以活,他想大概没人愿意去死。   摸了摸还有些轻微昏沉的脑袋,苏朗终于打算出去走走,看一看这个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相对来说却足够太平的世界。   这念头刚一上脑,他还没来得及起身,房间的竹门就被人拍的哐哐作响,伴随著一起的,还有苏二那火急火燎的大嗓门。   “大侄儿,快来给你二叔开门,叔给你带好吃的了。”   一听说有好吃的,苏朗条件反射地摸了摸软乎乎的肚子,一扫片刻之前思考人生的深沉模样,双眼亮晶晶地起身开门。   小胖子苏朗,可以为了美人辜负美食。   但在他这里,唯有美食和美食不可辜负!   至于美人嘛,看看就好了。   见到苏二手上提著的一篮水光皮滑的山桃,苏朗笑的露出了小虎牙:“谢谢二叔,就知道二叔疼我。”   几日的绝食,对苏朗还是有影响的,脑袋受伤后整日吃的又是粥食这类清汤寡水,整个人比起原先瘦了一小圈,圆润的下巴变尖了些,越发显得少年那双杏眼乌溜溜的,别提多招人疼了。   苏二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一张粗狂的脸笑得和蔼可亲:“那当然,二叔不疼你还能疼谁?”   他是个不会拐弯抹角的人,想到自己的来意,待二人在房内唯一的竹桌边落座后,苏二目光在少年身上转了一圈,关心地直奔主题:“大侄儿 ,你三叔不是说你无大碍了吗?那你咋还整日把自己关在房内不出门?”   苏朗有些委屈地解释道:“我站久了便觉得头晕,想出去又怕自己再给摔了,所以都不敢乱跑,我都快闷坏了,二叔~”   小胖子的性格并不难把握,心无城府,天真乐观,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另类傻白甜。   “咋还头晕,老三还说无大碍,我看他就是个庸医!”苏二抱怨道。   想起这几日每日都会过来替自己把脉的那张人畜无害的脸,苏朗抖了抖,内心腹诽你个莽汉也就敢在背后这么说苏三了,脸上却无辜地解释道:“不关三叔的事儿,我就一点点晕。”   说著他还伸出一根手指比出一丁点距离。   “好好好,不关老三的事儿。”苏二无奈,转念想到某个人,他微微沉了脸问,“你受伤后,那个臭小子有没有来看过你?”   苏朗摇头,两只眼睛贼亮:“他不臭,身上香香的。”有股很清淡的竹香,记忆中感觉还挺好闻的。   苏二:“……”这你是如何知晓的?   算了,他还是别追究这个答案好了。   苏二抹了把脸,再次问道:“他一次都不曾来探望过你?”   “不曾。”少年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他低头瞧了眼还有些肉呼呼的肚子,样子颇为烦恼。   苏二的脸瞬间阴沉起来,猛地一拍桌子:“不知好歹的臭小子,青山寨供他吃供他穿,他却如此忘恩负义,老子要去扒了他的皮!”   苏朗嘴角一抽,心想古人的三观真是可怕。   明明是他们打劫了人家,一言不合还把人给绑上了山,吃的喝的都是用打劫来的银钱去置办的,现在居然敢以对方的恩人自称……这逻辑也是醉醉的。   被你们打劫的人估计也是倒了八辈子霉,苏朗忍不住为寨子里那位美人默哀了一分钟。   不过吐槽归吐槽,同情归同情,苏朗却不会大发慈悲到劝那个十足儿控的BOSS爹把人给放了。   一来,以苏朗另类傻白甜的人设,做不出来这种圣母白莲花的事;二来……放了他,万一他跑去报官反过来带人把他们给捉了怎么办?   与其冒著他们被抓的危险,不如还是让那位在寨子里住著好了。   至少有苏朗罩著他,其他人看在他们少当家的面上,也不会如何苛待他,顶多他就是心情不怎么美妙罢了。   这对苏朗来说,是可以忽略不计的事情。   脑子里快速闪过以上念头,苏朗手上却飞快地摁住了苏二愤而起身的动作,他绷紧了圆圆的小脸,严肃地盯著苏二:“我不准,二叔。”   少年认真的姿态有几分苏大的影子,倒把苏二看得一愣。   他这大侄儿,难道真看上那个娘们儿似的臭小子了?这不应该呀,苏二顿时忧虑起来,他们寨子里明明没人有这龙阳之好,怎么到他大侄儿这儿就忽然长出歪风了呢?   苏二转念想到某人的长相,瞬间恍然大悟——对了!一定是因为他这大侄儿甚少见过姑娘家的缘故,这才会被那个空有一副臭皮囊的臭小子给迷住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看来他得劝劝大哥,抽空就带大侄儿去城里逛逛才行。   苏二这边脑补的精彩纷呈,苏朗自是不知。成功阻止了这位大叔之后,他继续一本正经地说道:“要是二叔扒了他的皮,那他就不好看了呀。”   他就不好看了呀……   就不好看了呀……   不好看了呀……   不好看……   苏二顿觉自己刚才真是想的太多!   他这大侄儿就是一个只懂得看脸的人而!已!   “不过二叔你倒是提醒我了,美人不肯来看我,我可以去看他呀。”苏朗的目光旁移,缓缓落在了那一篮子的山桃上,眼睛慢慢地弯成了月牙,他欢快地抚掌道:“我给他送桃子吃去。”   说著少年倏地站起了身,一点看不出他还有头晕的症状,直到他站不稳地晃了两晃。   吓得苏二赶紧跟著起身扶住他:“我的大侄儿哎,你可慢点儿动作……”   少年却顾不得因为自己猛然起身的动作而头晕目眩的脑袋,他兴奋地扒住苏二的手,另一只手提起篮子,抬腿就往门口边走去。   苏二劝不住他,无奈之下,只好一路跟了上去。   青山寨里这群匪盗的名号虽然响亮,但其实规模不大。总人口并不多,大大小小也就二三十来口人,其中以年轻力壮的中年男子最多,从苏大一直排到了苏二十八,另外还有一位不能说话的哑婶,专门给大家伙儿烧饭吃的。苏朗作为年纪最小的一位成员,恰好凑成了那第三十口人。   由于人不多,当初选择在此地安身扎寨,建造的竹屋也就不多,总共十来间,前前后后地挨在一起,构成了青山寨的大本营。   而那位被抓来的美人儿,就和苏大父子住一起,只不过苏大苏朗在东屋,他被安置在西边的空屋子里,相隔也就一二十来步的距离。   苏朗提著桃子,兴高采烈地来到了对方的门前。   “美人儿,我给你送好吃的来啦!”   理所当然的,无人回应。   苏朗也不恼,继续用言语调戏里面的人。   “美人儿,是桃子哟,我二叔刚摘来的,可新鲜啦。”   依旧无人回应。   “美人儿,你开开门嘛,我此时已经比前段时日瘦了许多哦,你高不高兴?”   苏二:“……”   看不下去了。   他嘴里咋呼著“大侄儿你让让”手上一把拉过少年,继而一脚踹向西屋的房门,可怜的门栓顿时断成了两截,没了禁锢的竹门吱呀一声迎向两人。   门内的桌边,一道笔直的身影背对二人而坐。   苏朗也没觉得苏二这行为有哪里不对,他甩开苏二的手,疾步走向里面的人,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献宝似得把脸往前凑了凑:   “美人儿你快瞧瞧我,是不是消瘦了许多?”   少年明亮清透的眸底,清楚地映出对方的模样,饶是已经在电视上阅美无数的苏朗,在看清眼前这人的长相时,也忍不住在心底吹了一声口哨。   小伙子果然好看啊!   难怪小胖子看到的第一眼就走不动路了。   他看上去没比小胖子大几岁,长的却是剑眉星目,五官宛如精雕细琢的雕塑般完美,轮廓深邃,绝对不比苏朗穿越前看到的任何一个明星逊色,而且眼前这人比起那些明星,更要多出几分浑然天成的贵气,衬著那冷冰冰的目光,显得气场格外的冷锐凌厉……就是脸色有点儿病态般的白。   这美人儿身份铁定不一般,非富即贵。   苏朗想,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小胖子大概早死千儿八百次了。   亏得他无知无觉的厚脸皮耐住了这冰刀刮骨一般的目光,硬生生将美人儿对他的仇恨值,往上提了几个档次。   很好,这下更不能放你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受是个不一般滴人儿。   攻是个神秘滴的人儿。 第3章 秀色可餐   苏朗发现穿越有很多福利,比如眼前这个。   他一脸著迷地看著眼前的人儿,目光里的欣赏和喜爱几乎要溢出来,内心却在疯狂吐槽——   妈个叽,看多了末世里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丧尸,都快忘记世界上还有美色这种东西了。尤其这美色名义上还是属于他的,虽然是暂时的,但是不看白不看啊!   顶著这要多冒犯就有多冒犯的目光,罗湛原本想无视他到底,可惜失败了。   许久没人敢用这种眼神看他,罗湛拽紧拳头,眼神冰冷彻骨,唇角偏还颇有风度地勾起,一字一句地说道:   “东西送到了,你可以走了。”   苏朗回过神来,顺手拿起一个个头最大的桃子,善解人意地道:“我帮你把皮给削了。”   罗湛忍了忍,慢慢挤出两个字:“不必。”   苏朗坚持:“不行,这果子皮上有细毛,我得帮你削干净,免得扎到美人儿你的手指。”   罗湛面无表情地看著他,不说话了。   几日不见,他发现这小混蛋脸皮比起之前,仿佛变得厚了许多,要知道几天前他可没有这么刀枪不入。   苏朗麻溜地搓了搓果子,用苏二带过来的匕首仔细地剥起皮来。别说,他干起活来还挺有模有样的,匕首和桃子在他指间非常听话,刀刃和淡黄色的果肉规律的旋转著,不多时,一圈儿果皮便大小均匀地垂落下来。   “给,吃吧。”   少年笑眼弯弯地把去皮后晶莹剔透的果肉递给罗湛,后者扫了他一眼,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少年那只沾满了汁水的肉呼呼的手指,随即淡淡地移开了视线。   他虽一个字都没有说,但苏朗还是察觉到这美人儿在无声地嫌弃他。   他故作无知地再次问了一遍:“不吃吗?”   这回罗湛连个眼神都不想给他了。   苏朗垂著眼将手收回来,埋著头看上去有几分失落,看得一旁的苏二心生火起,正想撩袖子收拾这不识好歹的家伙时,却见少年自己咬了一大口。   “你不吃,那我寄几吃哒!”嚼著果肉的苏朗,口齿不清的说道。   罗湛:“……”跟他生气的自己好蠢。   苏二:“……”大侄儿你真是半点儿都不按理出牌呢。   咬完最后一口,苏朗把果核收起,不浪费一丝一毫地舔掉手上的汁水,那模样活像好几个月没吃过东西的小乞丐。   动作虽不粗鲁,却让看的人心里颇不是滋味。   罗湛将目光从少年身上收回,多日来紧绷的怒火忽然被蔓延上来的疲惫一扫而空,他眼不见为净地垂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默默品尝起来。   苏二也道:“大侄儿,你若是喜欢吃,叔再去给你摘。”仙云峰上飞禽走兽多,奇珍异果也多,区区几个桃子,完全不值得你作出如此姿态啊我的大侄儿!苏二很是痛心疾首。   其实苏二自己吃东西也会舔手指,但不知为何,看到少年这样做,他却莫名心疼的紧。   “谢谢二叔!”苏朗没拒绝苏二的好意,朝他露出招牌的小虎牙,接著转头看向罗湛,“美人儿你真不吃吗?你不吃,那我可要再来一个了哟。”   好久没有吃到这种新鲜自然又没有被污染过的水果了,味道比起末世里靠异能催生的就是不一样,脆甜多汁,他一口气吃十个都不是问题。   更何况,就著眼前的美色下饭,滋味真是妙不可言,嘻嘻。   罗湛微笑:“……”无视他。   一连吃了两个桃子,苏朗终于停了下来,他摸了摸肚子,打算留点地儿用来装饭,于是抬眼看向苏二:“二叔,我饿了。”   苏二望了望天色,察觉时辰不早,便道:“是快到用饭的时辰了,我们赶紧过去。”   寨子里的人都是一起用饭,就在哑婶住的屋子前,过程非常热闹。   苏朗却摇头:“就在这儿吃,我觉得倘若跟美人儿一起用饭,我可以多吃两碗。”   言下之意,似乎在夸罗湛秀色可餐。   被调戏的罗湛一口茶顿时就呛进了喉咙,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咳咳咳……”   苏朗赶紧拍他背,顺便在对方背上东摸摸西摸摸揩油,嘴里却正儿八经地哄道:“不急不急,慢点儿。”   罗湛又不是个死人,被冒犯的火气瞬间又冒了起来,急怒攻心之下,咳的更加停不下来,反而像是有撕心裂肺的趋势。   他脸色本来便有些苍白,此时一番咳嗽,憋的他俊脸潮红,眼光带水,柔化了他之前的冷厉,无端端多了几分媚色。   苏朗似乎看傻了眼,手上不再动作,目光也定在他身上不动了。   咳的这么厉害,下一秒该不会一口血吐出来吧。   反应过来时,苏朗才发现自己无意识地把这句话给带出来了,顿时瞪大了眼睛一脸无辜。   “美人儿,我瞎说的。”   嘴上这样说,然而下一秒,罗湛感觉一股难以遏制的呕吐感涌上心头,味道咸湿腥重,他捂紧嘴唇,在加剧的咳嗽声里察觉到掌心真的被什么东西给儒湿了。   这之后,喉咙通畅了许多。   终于平复下来,罗湛摊开掌心,鲜红刺目的液体染红了他的手掌。   面无表情的罗湛:“……”   表情无辜的苏朗:“……”   吃瓜路人的苏二:“……”   很久之后,罗湛回首过往,觉得小混蛋后来那被所有人敬而远之的神奇能力,或许就是从他这里开始的。   只是眼下,他还是个刚重生回来便被绑架了的苦逼青年。   没错,罗湛曾经死过一次。   他是渭陵罗府的大少爷,有著漂亮好听的出身,七岁之前却过的还不如府里的管事之子。娘亲病弱早死,他也因从娘胎里带来的体弱而被父亲所不喜。   妻妾成群的罗老爷不缺儿子,更不缺健康活泼的儿子,于是他便显得可有可无起来。被搁置在府里偏僻的院落,除了少数几个下人,几乎无人问津。也无人将他这个大少爷看在眼里。   罗湛从小便知道,只有不哭不闹,下人们才不会让他饿肚子。   七岁之后,罗湛被接到老太太身边抚养,总算是摆脱了之前人人可欺的境况,他用他伪装出来的乖巧懂事成功俘获到老太太的喜爱,也让自己成功翻了身。   那些人可能以为他小,觉得他好拿捏,事实上谁对他好说对他不好罗湛一点一滴的全都记在了心里。   他花了很长时间去一个个地收拾那些曾经苛待过他的人,重新拿回属于罗府大少爷的一切,即便如此,罗湛心里并不觉得如何开心。   地位上的提升改变不了他体弱的事实,他殚精竭虑的一生到头来还是只有短短的二十六载。   在这二十六载里,他每一天都活在伪装里,活在对人心的算计中,从来不敢有丝毫的懈怠,直至临死前才终于彻底的做回真正的罗湛。   如今想来,那片刻的真实,竟是他从未体验过的轻松和自在。   然而谁能料到,本以为难逃一死的他,竟又重新回到上辈子扭转他命运的那一刻。   罗湛只觉得啼笑皆非,仿佛又一次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坐在奶娘跟人密谋拐卖他的马车里,罗湛终于懒得挣扎。   上辈子的他在发现自己被奶娘背叛后,因为极度的不甘心,不但费尽心机回到了罗府,还借此设计了继夫人,揭穿了她伪善的真面目,彻底暴露出她的恶毒,顺势也拉了一干人下水。   只是眼下,罗湛却懒得动弹了。   如果最后都逃不过一个死字,那他何必再把自己搭进罗府那潭子污水里。   未知的命运和已知的结局,对他有限的生命而言,怎么想都觉得前一个更诱人一点。   做出这个决定时,罗湛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会遇到山贼,自己还被人绑上了贼窝,还被一个小混蛋给光明正大的惦记上了。   罗湛:有趣。   ……   苏朗是真觉得无辜。   谁知道他那么随口一说,这美人儿就真吐血了呢,要知道他在末世觉醒的异能可没这么好使。   罗湛却不这么想,他心道既然这小混蛋已经油盐不进,那他也不必再辛苦伪装自己……虽然被绑这几天,他基本上都是真实演绎。   想到这里,罗湛的心情顿时又好了,于是他再次冲苏朗缓缓一笑:“甚好,继胖之后,你又多了一个讨人厌的特点。”   苏朗却把重点放在了前面,他信誓旦旦地强调道:“美人儿,我很快就不胖了。”   罗湛反问:“那你今后也能闭嘴不言吗?”   苏朗很肯定地摇头:“不能。”   罗湛用下巴指了指门口:“滚出去。”   苏二听不下去了,撸袖子怒道:“臭小子我看你是欠揍!”   苏朗眼疾手快地拦住他:“二叔,不准你打他!”真要打也别在他面前打啊。   苏二听不到少年的心声,兀自委屈,叔是在帮你啊,大侄儿……   罗湛面不改色地斜睨了眼苏二,语气不变:“你们俩一起滚出去。”他真是受够这对奇葩叔侄了。   苏朗:“我还得陪你用饭呢。”   罗湛居高临下地盯著他,良久后,凉凉地吐出两个字:“饱了。”   看了他一会儿后,说自己饱了?   苏朗:“……”   噫,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美人儿。 第4章 乌鸦嘴   苏朗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没有对罗湛调戏的太狠。在后者皮笑肉不笑地表示自己看他看饱了之后,便跟著苏二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苏朗倒不担心这美人儿饿肚子,他知道即便是在小胖子受伤昏迷那几天,苏大也没让哑婶断了他的吃食。   虽然估计他心里很想这样做。   把罗湛绑上山后,苏大并没有特意吩咐人去看著他,好像根本不怕他逃跑的样子。   不过从小胖子的记忆中,苏朗知道,如果没有对仙云峰地势非常了解的人带路,单凭那美人儿一个人,是走不出去的。   罗湛本人的样子,似乎也很清楚这一点,来到这里后的几日,每日都待在房内,半步都不曾踏出房门过。   整个青山寨正是借助了仙云峰神秘而又危险的环境,寨子里的人才可在凶名累累之下,还能高枕无忧地生活在此。   苏朗不知道这种状况可以持续到何时,因为小胖子对外界事物的了解很少,没有人教过他这方面的知识。   所以苏朗不知道眼下是什么朝代,不知道皇帝是谁,也不清楚这里的官僚体系和地域版图。   有意思的是,小胖子却是识字的,只是他的启蒙读物是苏三的药草本,而读了好几年的他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在这样的教育下,平时又有苏大他们的身体力行,耳儒目染之下,小胖子的三观不可避免地是有点歪,而他自己对此完全没有意识。   所以苏朗才说,他是个另类的傻白甜。   空气中传来的饭香拉回了苏朗飘远的思绪,他顿时精神一振:“二叔,走快点,我闻著香味了。”   苏二笑道:“不用急,哑婶少了谁都不会少了你的那一份。”   作为寨子里唯一的女子,哑婶可以说是从小看著他长大的,对他也是当成亲孙子来疼。   苏朗呲牙一乐:“我晓得,可是我饿嘛。”   苏二还没搭话,就听到另一道声音哼了一声插进来:“你现在知道饿了,偷偷绝食那会儿你怎么不饿。”   苏朗回头,发现一身粗布麻衫的苏大他们正从另一条小道上走过来,此时正面无表情地瞪著他。   苏朗知道他就是个纸老虎,丝毫不怕他:“爹,三叔,七叔。”   比起苏大被胡茬给遮地看不清脸的彪悍形象,苏三和苏七则要干净许多,虽然一个手里拿著小药锄,另一个背著个背篓,也难以掩饰这二人的斯文儒雅和阳光俊俏,毫不夸张地说,苏三和苏七这两人是青山寨的颜值担当。   “头可还晕?”苏三今日还没去给他把过脉,此时见到他便上前几步往他手腕上探了探。   “刚开始时有点,现在不晕了。”苏朗如实回答。   “那小朗儿你可不能再给自己闷屋子里了。”苏七走近关心地摸了摸他脑袋。   “我知道啦七叔。”   “今后也万不可再如此了。”收回手的苏三淡声道。   苏朗老老实实地点头:“再不会了。”   青山寨的老大是苏大,小胖子苏朗最怕的却是眼前这位三叔。不仅是因为苏三是他的启蒙老师,还因为苏三是寨子里唯一的大夫。他生气时,惩罚人的手段简直令人发指,不会给你造成实质伤害,但精神伤害绝对令人没齿难忘。   小胖子仅有的几段心理阴影都和他这位三叔有关。   苏朗赶紧转移话题:“爹,三叔,七叔,你们刚刚去干活了吗?”   要养活寨子里这几十口人,光靠打劫肯定是难以糊口的,所以苏大便带著兄弟们在寨子不远处开辟了很大一块园子,栽种一些比较好养活的蔬菜和作物。平时再打打猎,采摘一些山货,便也把日子给过下来了。   苏大没做声,只是甩了甩担在肩上的铁锄,漏出挂在肩膀后头的一串野鸡,眼神里有隐约的笑意。   苏七道:“你爹担心你身子虚,特意去打了山鸡来给你补身体,我则陪老三去采药。”   苏朗转向苏大,口水有泛滥之势:“谢谢爹。”   “嗯。”苏大嘴上似是还在生气,藏在胡茬下的嘴唇却已经咧的老高。他看著儿子淡了几分血色的脸,暗暗琢磨著明儿个还得再去山里一趟。   短暂的聊了片刻,五人一起朝饭堂走去。   哑婶独身一人住在寨子的最西边,屋子前有一块单独圈出来的小院子,围著竹篱笆,院子里一左一右各搭了一个茅草棚,棚下分别搁著两张长长的桌子和几条长凳,这就是寨子里的人一起用饭的地方。   简陋,却令人安心。   他们到时,桌上已经摆了几大碗菜了。   苏朗吸了口气,迫不及待地跑向了厨房:“爹,我去厨房帮哑婶端菜。”   态度非常积极。   其他几人心底都很清楚,每次大家伙儿找到点啥好吃的,都会交给哑婶,她会根据分量的大小来决定食材的最终归宿。如果够多,就人人有份;反之则单独留给苏朗,给他开小灶、补身子。   苏大目送儿子灵活地钻进厨房,转眼望向旁边的苏二:“老二,你和朗儿说过那小子的事情了吗,结果如何?”   他指的是苏二之前提过的、要对罗湛惩戒一番的事情。   苏二回想起他那大侄儿在那小子面前的热切劲儿,怒其不争地抬头望天,叹道:“大哥,果然还是你了解朗儿啊……”   他就不该不信他的邪。   苏大无语地瞪他一眼,真没用。   苏七坏笑著接话道:“二哥,你想收拾朗儿的那位新欢?”   苏二瞪眼:“什么新欢旧欢,瞎说!”   苏七呵呵一笑,意有所指地道:“在我看来,那位……可不是一般人。朗儿眼光不错。”   小小年纪,猛地被绑到贼窝,却丝毫没有慌乱,从容不迫地待在那间小小的屋子里,不试图逃跑,也没向他们求饶,似乎比他们这些人还要怡然自得……   试问,易地而处的话,谁能做到他那种程度?   苏七自问自己在对方那个年纪是不如他的。   苏三闻言也开口道:“他很聪明。”   苏大不服气地哼了声:“聪明什么?老子好吃好喝好住地供著他,一根汗毛都没有动过他的,他当然不害怕。”   苏三道:“正是如此,他看出我们不会伤害他,自然不会紧张。更何况当日他曾亲眼目睹我们带他上山时所走过的地方,想必他应该很清楚待在寨子里才是最安全的。”   苏二想了想,觉得似乎也是这个理儿。只是他还是不高兴自家大侄儿对著那张小白脸嘘寒问暖的样子,所幸对苏大劝道:“大哥,依我看,朗儿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带他出去见见世面,免得他动不动就被一些阿猫阿狗的空皮囊给迷住了。”   模样同样也在苏朗喜好之内的苏三跟苏七:“……”   苏七似笑非笑地瞥了眼苏二,没说话。   苏三淡声道:“二哥,你想多了,朗儿是孩子心性,好美观之物就跟你好酒一样,心思单纯,并没有其他的心思。”   嘿,这话说的,难道我就有其他的心思了?   苏二不服,正要跟苏三辩解两句,这时苏大一脸深沉、却掷地有声地说道:“朗儿就算有其他的心思也无碍,只要是他想要的,我都会尽力满足他!”   ——没错,他苏大当家的就是这么没原则。   苏二顿时干摸著脑袋,哑口无言。   苏三和苏七也不再开口,只是不约而同地用一种微妙地目光看向苏大——既然大哥你都有这觉悟了,那你敢不吃醋吗???   苏大扭过脸,转开了他二人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甩下几人大步走进院子里。   哑婶家的厨房里,苏朗正坐在灶后的板凳上喝汤。苏老大的爱心鸡汤,早在前一天便叫哑婶给备上了。口味虽然有点淡,不过却很鲜,里面还放上了苏三珍藏许久的老山参,不可谓不补。   一边喝著汤,苏朗一边注意著外头,穿越后他在末世修炼出的精神力级别降到了最低,眼力和耳力却都变得极好,因此他爹和其他几人交谈的场景以及对话也毫不费力地收入了耳中。   虽说过分溺爱孩子不是啥好事,可苏朗真心觉得苏大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好父亲。他对小胖子的爱让他内心颇为动容,既羡慕,又有些淡淡的心酸。   算了,以后就让我来孝敬你老人家好了。苏朗默默地想。   喝完最后一口汤,他捧著自己的碗,对还在厨房忙活的哑婶呲牙一乐,起身走出厨房。   院子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寨子里的数字兄弟都来了,苏朗观察了一下,这些人并不全长得人高马大,也有一部分很是瘦小,年龄倒是应该都在二十至四十之间,穿著款式差不多的粗布麻衣,脚上穿著草鞋,样貌大都很普通,只有几个脸上留了长短不一的疤,使得整个人看上去很是凶悍,匪气十足。   这群人有说有笑地凑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的聊著天,吵吵嚷嚷的一时间热闹的不行,跟菜市场似得。   眼下这场景让苏朗蓦地想起一句话来,一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他忽然觉得,在某些时候,男人也是不遑多让的。   苏朗听了一会儿,总担心那两个遮阴躲雨的草棚会被他们的大嗓门给掀飞掉。   少年正这么想著,就见院子里忽然刮来一阵大风,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等风过去了,苏朗放下挡眼的手,映入眼内的场景却让他瞠目结舌——   只见原本还安然无恙的草棚,此时那上面的棚顶已经不翼而飞。   作者有话要说:  叮,你的技能“乌鸦嘴”已经成功激活。 第5章 小白鼠   事到如今,苏朗不得不猜想,他的异能可能真的出了点问题。   一次他可以说服自己是凑巧,但接连两次都是如此,这就容不得他不认真对待了。   言灵,这是苏朗在末世里得到的能力。   听上去很是高端神秘,实际上也的确有些神秘。   二十二岁的苏朗就是靠这项能力才在凶险万分犹如人间地狱一般的末日里安然无恙地活了下来。   言灵言灵,言之有灵——意为他发动能力时说出去的每句话都具备实现的神秘力量,听上去是不是很爽,简直可以说是心想事成的另一种解释?   但是——它也是有限制的。   简单来说,可以概括为两点:第一点是做不到无中生有,第二点是不能作用于具体的细节。   比如说苏朗曾经试过用言灵让自己获得其他的异能,却没有成功;而另外一些幸存下来的人慕名前来找他,希望他能用能力帮他们获得异能时,结果却是有的成功有的失败。   经过多次的摸索,苏朗终于找到了原因,他自己和一些人没有成功是因为他们的身体不具备激发其他异能的条件,有些人能够成功原因恰好和他相反。   他的力量改变不了原本就不存在的东西,只能提前催生,或者是借力打力。   还比如说,苏朗曾经很想弄死一个人,于是发动了能力——“你会被千刀万剐。”   可之后,那个人依旧活得好好的,甚至到处造谣,挑拨离间,差点让苏朗在基地里混不下去。恼怒之下,苏朗说出了“你不得好死”这句话,结果没过几分钟,那家伙就被一个进阶时力量爆走的力量系异能者忽然冲出来给手撕成两半了,让他当下便血溅当场,不得好死了。   血腥的一幕给当时在场的很多人都造成了强烈的心理阴影。   苏朗想了很久才想明白,“千刀万剐”这个词太详细了,而不得好死只是一个结果,让一个人怎么死和让一个人去死,二者之间只有最终的结果一样,过程可谓是变化多端。   穿越后,苏朗确定自己的异能是还在的,毕竟他用这项能力送了小胖子最后一程。   可在美人儿那里时,他并没有发动能力,然而美人儿却真如他所想的那样吐血了,还有饭堂这里也是,他甚至都没有说出口,只是想想,草棚却还是飞了。虽然不是被他们的大嗓门给震飞,苏朗估计这是因为条件太过苛刻,属于不太可能实现的情况,于是草棚就被一阵风给刮飞了。   为了验证自己的推测,苏朗打算找几个人来实验一番。   清晨,晨露未晞。   留意著屋子里动静的苏朗挣扎著起来,走出房门对正要进山的苏大道:“爹,你今日会寻到宝。”   可以称作宝的东西可多了,人参啊,灵芝,松茸等等,随便来一样都行啊。   他这边脑补的美妙,苏大却是一头雾水,不明白儿子这睡意浓浓又让人摸不著头脑的话是什么意思,实在想不通苏大也不纠结,直接便当他这宝贝儿子是在梦游,并未放在心上,只把人赶回去接著睡。   下午,苏大是两手空空的回来的,连一只山鸡都没有打到,让他颇为郁闷,于是一回家便坐在堂屋里生闷气。   刚从哑婶那吃饱喝足回来的苏朗见状一愣:“爹,你咋了?”   苏大闷声闷气地道了声“无事”,一无所获这种掉面子的事情怎么能让他宝贝儿子知道呢,绝对不行。   苏朗的眼睛在四周搜了一圈,发现什么都没有,而他回来前人就在哑婶那儿,他爹如果有去送食材,他肯定不会错过。   眼下没有,那只能说明他爹今儿个一无所获。   但是按理来讲,这不应该。以苏大的身手,即便找不到啥宝贝,但对付几只兔子和野鸡之类的小东西绝对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思来想去,苏朗只能猜想有此变故的缘由可能就是他早上对他爹说的那句话。   妈个叽,寻不到宝就算了,居然连可以到手的东西都没有了,简直就是鸡飞蛋打!   苏朗抽了抽嘴角,心里顿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乌鸦嘴”三个乌漆嘛黑的大字一瞬间在他脑子里飞来飞去。   尼玛这必须不能认啊!   苏朗垂死挣扎地决定,再去找几个人来试试,于是一溜烟又跑了出去。   少年皱著眉一副心事重重的神情实在惹人关注,嘴里叼著一根草朝他迎面走来的苏四见状很是一愣:“朗儿,谁欺负你了,怎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问是这么问,苏四心里却清楚,寨子里的人必定不会欺负朗儿,那么唯一的人选便只剩下那位“压寨夫人”了。   苏朗无精打采地抬头:“哦,是四叔啊。”   在青山寨,他们的名字并非是以年纪的大小来叫的,而是以强弱。苏大是老大,传说身手了得,以一敌十也不在话下;苏二力大无穷,可以徒手举起千斤鼎;苏三不懂拳脚功夫,但他是大夫,对其他人的性命有著直接的掌控权;苏四则有著一手无人能比的百步穿杨的本事,所以山脚下的巡逻和放哨事宜一般都是由苏四负责。   这会儿,他就正巡完逻回来。   鉴于他的特殊身份,苏朗不敢拿他做小白鼠。   苏四面容刚硬,平日里私底下的性格却有些懒洋洋的,对很多事情都不怎么上心。但是这其中绝对不包括小胖子苏朗。   他一把揽过少年的肩膀,轻轻松松地邀著他转身:“走,四叔带你掏鸟蛋去。”   察觉到肩上那难以撼动的力道,比男人矮了一个头的苏朗嘴角一抽,心想这是在哄小孩子吗?   随即他翻了翻小胖子的记忆,顿时沉默了——那家伙还真爱干这事!!!   青山寨的位置虽说比较靠顶,但仙云峰却不只有一座山峰,而是由连绵起伏成一片,仙云峰是其中的一座主峰,它与相邻的山组成了驼峰岭,有些人迹罕至,连苏大他们都不曾涉足过。   正因如此,苏大为了确保大家伙的安全,分别在仙云峰的山顶和山脚建造了四个隐秘而又高耸的瞭望台,每日都会有人在那边看著,一旦出现什么风吹草动,就用狼烟来通知他们。   苏四眼下要带苏朗去的,便是他曾经走过的一条道儿。两人走了片刻钟后,草木渐深,枯黄却又高耸直立,几乎要没过两人的身影,风一吹,这些草木便不停的摇晃。   这时苏朗听到了一些鸟叫声,那叫声很清莹,尾音绵长。   少年眼睛一亮:“是小香雀。”   苏四朝他“嘘”了一声,放低了声音道:“这里是我一次训练时发现的,据我观察,应该就是小香雀的巢穴。”   在小胖子记忆里,苏朗发现这小香雀是仙云峰的特产,个头跟麻雀一样大,但浑身的羽毛却是淡黄色的,通身无杂毛,看著很可爱,肉质也十分的细腻,无论是烤来吃、还是煮来吃,都有一股令人回味无穷的清香,它的蛋也非常美味,于是因此而得名。   苏朗被美味勾起了食欲,顿时也忘了心里的那点子郁闷,两眼放光地跟著苏四悄悄的往前。   很快,苏四停住脚,手指了下前方。   苏朗定睛一瞧,瞬间便笑弯了眼,只见两人不远处,一个其貌不扬的鸟窝正悬挂在枯树枝上面,一只淡黄色的鸟儿正从里面飞出,露出隐约的蛋壳。   苏四道:“你在这儿等著。”   苏朗条件反射地说了声:“四叔,小心别有蛇。”   话音落,他内心猛地咯噔了一声,暗道:坏了!估计他不说还好,一说那铁定跑不了有蛇。   苏朗张了张嘴,下一秒又合上了——妈蛋他不敢多说啊,谁知道会不会说什么又来什么!   事实证明,他的乌鸦嘴又一次灵验了。   就在苏四准备伸手进去掏鸟蛋时,只见一道弯弯扭扭的黑影飞快地射向他伸出的手,而苏四的反应也不可谓不快,手腕一转,电光火石间直接捏住了那条蛇的头,另一只手再捉住尾巴,头朝下往树干上用力一甩,三两下便把那蛇给震晕了。   “四叔!”虚惊一场,苏朗拍了拍胸口,默默地道了声对不住了。   那头苏四毫无压力,“无事儿。”   他一手提著不再动弹的蛇儿,另一只手揣著四五枚鸟蛋,慢悠悠地说道:“好久没吃过蛇羹汤了,今晚让哑婶做一锅。”   苏朗抹了把虚汗,有气无力地笑笑:“大家伙儿肯定很高兴。”   苏四挑眉,把鸟蛋递过去:“一共有九枚,我只取了五枚。”   靠山吃山,大家都明白竭泽而渔的道理,因此狩猎也遵循著这个原则。   苏朗点头,扯起一块衣角用来兜住鸟蛋。   两个人又转了一会儿,收获颇丰,待苏朗的衣兜快要装不下时才停手。   回去时,除开苏朗兜里的鸟蛋,苏四手上还提了四条……肥壮的蛇。   苏朗望天,老子就说了一句话,却一连四次都中招有效,比他在末世时可有效多了。   但是他怎么就那么想掀桌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下节预告:   苏朗:哎,心情不好,调戏美人去。   罗湛:呵。 第6章 折腰   院子里热火朝天,前一日刚被大风刮走的凉棚棚顶此时已经恢复了原状。长桌上以四人为一席各摆了三菜一汤,一道爆炒蛇羹,一道水煮青菜,一盘拍黄瓜,还有一大碗小香雀蛋汤。蛇羹的鲜辣,小香雀蛋的香,配上绿油油的青菜和新鲜开胃的黄瓜,就著玉米粥和杂面馒头,一时间让所有人吃的都意犹未尽,食欲大开。   苏朗却因为异能的变异而不太高兴,他慢吞吞地吞掉最后一口小香雀蛋,余光扫到提著一个菜篮子的哑婶,目光一顿,随即慢慢笑了起来。   心情不好,那就去看看美色好了。   少年上前拦住哑婶,呲起小虎牙:“婶儿,我去给他送饭就行。”   哑婶发不出声音,只用手比划了起来,苏朗看的不是很明白,却也猜到哑婶大概是想让他再多吃点,她去送就行了。   “我吃饱了,婶儿你自己去吃,美人儿的饭交给我。”提到那位美人儿,少年嫩白的脸上悄然浮现一抹喜滋滋的笑容。   哑婶一愣,很快似乎明白了什么,颇为无奈地摇摇头,却不再坚持了。   苏朗心里哼著曲儿,还没等走到罗湛的房门口,他就乐呵呵地喊道:“美人儿,我给你送好吃的来了。”   语气活像是干了啥天大的好事而迫不及待地想被人夸奖的小孩子。   门内的罗湛却忍不住嘴角一抽,这熟悉的开场白,让他咬牙切齿的同时,偏又忍不住头疼。   那个小混蛋每次来找他都是差不多的语气——美人儿,我给你送好吃的来了。仿佛在他眼里,吃饭才是人生头等大事,而别人都该为这个感恩戴德。   罗湛没好气地想,他堂堂大少爷是这么肤浅的人吗?   于是照旧没给苏朗好脸色。   苏朗习以为常,他把饭菜从篮子里一一取出,摆放到对方面前,不多不少,全是和寨子里的人吃的一样。   “快吃吧。”少年说著自己也在旁边坐了下来,嘴里不忘说道,“可好吃了。”   活像在哄小孩。   罗湛扫他一眼,目光落在菜色上,没做声。   他今儿穿的是一件淡蓝色的长袍,里面搭的白色中衣,将少年出色的面容修衬地更加矜贵,光彩夺目。   这些衣衫都是罗湛自己的,苏大当日连同他们的行李包袱连同他一起搜刮上山,却又将除了银两之外的东西都还给了他,不了解的恐怕还以为这群贼是在讨好这位美人儿,可罗湛心里清楚,除了眼前这位小胖子之外,其他人对他都是冷眼以对的态度。   被抓来几日他虽都没出去过,却也发现了,这群山贼有些行径……和他想象中的匪盗,似乎有些不同。具体哪里不同,罗湛眼下还不太清楚。   不过他也不急,料想他们也不会放他走,他早晚会搞清楚的。   美人儿这边垂眸静思,对面的少年目光也不一错不错。   苏朗支著下巴看他,见他迟迟不动,关心道:“赶紧吃呀美人儿,我爹说和谁过不去都不能和自个儿的身子过不去。”   一本正经说这话的少年自己额头上的大包都还没有完全消下去。   和谁过不起,都不能和自个儿的身子过不去?罗湛玩味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这话从一群山贼嘴里说出来,听著实在有些讽刺,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似乎……还真有几分理儿。   重来一次的罗湛也是半点都不想委屈和亏待自己,于是他慢慢捡起筷子优雅地吃了起来。   在苏朗这里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那一套,眨巴著眼睛问道:“好吃吧?”   不等对方回话少年便兀自叽叽喳喳地念刀起来,语气还带著一抹小得意,“四叔发现了一处小香雀的巢穴,今儿特意带我去了,美人儿你听过小香雀吗?我跟你说哦,小香雀是一种鸟儿,据说只有仙云峰这边才有,可好吃啦,肉质又香又嫩,不过我和四叔没有去打鸟儿,而是掏来了很多鸟蛋,就是你吃的这些,是不是很香?”   罗湛回味了一番口中的味道,心想的确很香,入口滑嫩,令人回味。   他又捡了一片另一盘里切地均匀的肉片,放入嘴里细细嚼了起来,是他没有吃过的味道,浓香鲜美,肉质细腻又不失嚼劲,美味异常。   面上不显,罗湛手上却再次夹了一片肉放入嘴中。   苏朗念刀了一大堆,口有点干,便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边小口喝著,一边乐呵呵地盯著对方。   两刻钟之后,罗湛放下碗筷,盘子里的菜也剩下不多,尤其是蛋汤和蛇羹,更是只剩下一些辅料和碗底的一层清汤。   苏朗眼看差不多了,便亮出他的小虎牙,模样儿纯良无辜。他一脸高兴地道:“美人儿你也喜欢吃蛇肉吗,那我明儿叫我爹再去逮几条烧来吃。”   罗湛脸色一变,他怀疑自个儿听错了:“……什么肉?”   苏朗眨眨眼睛:“蛇肉啊。”   罗湛:“………………………………”   无法抑制的恶心感漫上心头,刚刚还觉得美味无比的肉片这会儿全都变成了一条条滑腻又可怖的扭动著身体的蛇……察觉到喉头深处一阵抽搐,罗湛再也受不了,疾步走到角落,对著摆放在那的一个破烂花盆弯腰呕吐起来。   苏朗抿嘴一乐,顿时又想哼歌了,考虑到会崩了小胖子的人设这才给忍住,忙收敛嘴角的弧度装作一副惊讶的模样。   “美人儿,美人儿,你怎么了?”少年担心地上前围住罗湛,似是想要帮忙偏又束手无策的样子,慌乱中脑子里灵光一闪,“我我我……我去找三叔来!”   说著他就要转身,却被对方一把扯住了手腕,模样狼狈的罗湛恶狠狠地瞪著他:“小混蛋,你是故意的吧?”   他罗湛生平最厌恶的东西有两样,一样是罗府里的人,还有一样便是冷冰冰又滑腻的蛇,如果他早知道那是一盘蛇肉,就算是饿死也不会去动。可是这小混蛋偏偏早不说晚不说,在他吃完了才讲出来,不是故意恶心他是什么?   苏朗不解地望著他,“美人儿,你在说什么?”   罗湛被他给气笑了,他揪紧少年,低下脸慢慢凑近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道:“你再叫一声美人儿试试?”   苏朗杏眼圆瞪,茫然又委屈的模样:“美人儿……”   “很好,”罗湛冷笑一声,他抬起另一只手捏住少年肉肉的下巴,“你喜欢我,是吗?”   苏朗盯著眼前这张放大的脸,像是被蛊惑了般,傻愣愣地点点头。   “是喜欢我的长相,还是喜欢我这个人?”罗湛嘴角勾起,眼里却没什么笑意。   苏朗似乎没弄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被捏住了下巴的他下意识道:“喜欢你的……唔——”   脸这个字还没说出口,他便被一双压下来的嘴唇堵了个正著。   作出这个举动的罗湛目光深沉,他的唇边因为呕吐的关系不可避免的沾上了一些污秽之物,这下子便都蹭到了苏朗的脸上唇边。   苏朗一双眼睛瞪到了最大,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WTF???   他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要开口说什么,罗湛却抓住了这个机会,举兵直接侵入到少年的内部,狠狠地席卷了一通,直到感觉嘴里那股刺激的辛辣和异味全都消退了,他才慢条斯理地从少年的嘴里撤出来。   罗湛:“滋味如何?”   不是想恶心我吗?这下子,看我们谁恶心谁。   苏朗:“……”   他傻愣愣地站在原地,良久后,才在罗湛气定神闲的目光下后知后觉地涨红了脸,像是终于反应过来刚刚他俩做了什么,他没敢再去看对方那张深得他心的脸蛋,火烧屁股一般一溜烟地从罗湛房里跑走了。   跑出了老远,确定对方看不到自己以后,苏朗这才倚著一根树干吐起了口水:“呸呸呸!”   妈个叽,失策了。   简直太失策了!   苏朗狠狠地锤了下树干,又吐了几口口水。   从小胖子的记忆中,苏朗知道一般人都不能接受蛇肉,小胖子也是在一次大家伙儿围在一起吃蛇肉时,听到坐在他旁边的苏二感叹地说过,蛇肉在这里并不被广大老百姓接受,也只有寨子里这群大老爷们,荤素不忌,什么都敢吃,其他人对蛇肉可是避而远之,甚至想都不想的态度。   正因如此,苏朗才想去消遣一下那位美人儿。   谁知道结果大出他的意料,害得他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还把两辈子的初吻都给栽进去了。   苏朗痛心疾首地想,这买卖真是亏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个有味道的吻~ 第7章 恩威并施   被一个男人给吻了,苏朗一开始有点震惊,反倒忘记了反胃和抵触这回事。   因为在他经历的末世里,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早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反而因为两个男人的结合,一定程度上还能提高自己的生活质量,所以渐渐有成为主流之势。   这倒不是说末世里的女人就不行了,只是相比起男人,因为身体的构造,活下来的女人相对比较少数,所以就会显得比较珍贵,再加上能够活下来的,要不就是自己比较强,要不就是后台比较强,一般人反而招惹不起,而招惹得起的,竞争又太大。   因此苏朗那时也没想过会和女人在一起,反而考虑过是不是也该找一个男性搭档,只是还没等实行,他就已经挂了。   哎,想起来还有点小心酸呢。   如今冷静下来,他回想了一遍,被一个刚吐了的男人给亲了,好像是有点儿恶心……不过更多的好像是觉得这件事恶心,而对美人儿本人,他好像又不觉得恶心……   恶心来恶心去的,苏朗成功把自己给绕晕了。   少年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转身朝寨子后面走去。   虽然美人儿轻薄了他,但以小胖子的人设,依然会对那张脸没有抵抗力,心心念念还是他。   于是苏朗只好去搬救星了。   “三叔,你去看看美人儿好不好?”苏朗在药园子里找到了正在锄草的苏三,他不敢进去里面,怕踩坏苏三的药草,便只好倚著竹篱笆眼巴巴地央求对方,一副十分挂心的语气道,“美人儿身体好似不太好,前两日还吐血了。”   苏三挽起了衣袖,露出一截净白好看的手臂,闻言也没停下手里的动作,依旧有条不紊地坚持把活儿给干完了,这才抬起腰身,缓慢地朝少年走近。   他问道:“吐血?怎么回事?”   苏三是知道罗湛身体不好的,早在对方第一日在山寨里住下时,他便给对方把过脉,知道他有体弱的先天性毛病,需要细细的调养,却绝对没有严重到吐血的程度。   少年皱著眉头解释:“……咳著咳著就吐血了。”   苏三道:“我待会儿就过去看他。”   苏朗立马高兴了,一个劲地点头,看著有点儿傻。   苏三看了片刻,忽然问道:“朗儿,就那么喜欢他?”   苏朗愣了愣,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表情却有些纠结苦恼的样子,眼睛却很亮:“他很好看,但是……又不一样。”   至少小胖子以前让他爹搜刮来的那些养眼的收藏品,可不会像这位美人儿一样主动亲他。   苏三眼神微闪,料到他这侄儿可能此时自己都不太明白喜欢和动情的区别,倒也没有为难他给出一个答复。   洗干净手,面容清朗的男人徐步走出园子,还在纠结的少年慢腾腾地跟在后面。   快到目的地时,苏朗没有再跟上去,他踟蹰了片刻,冲苏三道:“三叔,我在外面等你。”   苏三回头看他一眼,点点头答应了,只是心里却笃定地想,朗儿和屋内那人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不然他不会这样躲躲闪闪。   他抬手敲门,自报家门后,颇为礼貌地问道:“在下苏三,可以进来吗?”   听到声音的罗湛挺意外,这是第一个来找他时会敲门的山贼,他慢吞吞吐掉第三杯用来漱口的茶水,扬声道:“请进。”   苏三手里没带药箱,是空手而来,进屋后也没有直接道明来意,而是问道:“我可以坐吗?”   仿佛要跟自己促膝长谈的架势让罗湛挑了挑眉:“请随意。”   苏三落座,抬手给自己和对面的少年各倒了一杯茶,举杯浅饮一口,而后淡淡地开口:“这茶你可还喝的惯?”   “还不错。”罗湛道。   虽不是他此前他喝过的所有名贵茶,味道却各有千秋,他眼下喝的这种茶,入口微苦,之后便是一阵清淡回甘,凉意消暑,是非常适合眼下这个时节饮用的茶叶。   苏三徐徐说道:“朗儿苦夏,每到这个时节就会心火旺盛,夜里也睡不好,我便特意为他配制了这消暑凉茶。因有几味药材比较难寻,且制作的工序又比较麻烦,每次制作的量有限,这茶便只给朗儿一个人用。”   罗湛唇角微弯,轻嘲地开口:“哦?承蒙盛待?”   只给小胖子一个人用的茶,如今却整日不停地送往到他这里来,看来他这光倒是沾得大了,呵。   苏三不为所动地继续道:“我们都是从小看著朗儿长大的,只要他高兴,我们便都觉得无所谓,朗儿单纯,他不清楚世道险恶,不懂得人心险恶……”说道这里,年轻的大夫悠然抬起头,目光定定地落在罗湛脸上,语调不变地慢悠悠道,“但我们很清楚。”   罗湛目光渐沉,一个字一个字地回道:“我也很清楚。”   苏三与他对视了片刻,淡然点头道:“清楚便好。”他手掌轻翻,视线下移落在对方的脉搏处,终于道出来意,“朗儿很关心你,他说你不太舒服,让我来给你把把脉。”   话题转的太快,罗湛微愣了愣才慢慢伸出手:“有劳。”   苏三没抬头,专心诊脉。   片刻之后,他松开手指:“不介意的话,可否问一下如何称呼?”   自少年上山,还没人问过这个问题,苏朗也都是美人儿美人儿地喊,其他人却不好也跟著这样称呼他。   罗湛当然不介意,他撤回手,神色慵懒地道:“某,单名一个湛字。”   “如此,我年长于你,便叫你阿湛好了。”苏三三言两语便作了决定,随即他问了一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此地风景还不错吧?”   罗湛没反应过来,便只是看著他,没回答。   “你生来体虚,平时又思虑过重,导致体内郁气淤积于胸,手脚常常发软无力……原本应该是这样的,”苏三语调一转,若有所思地看著他道,“但方才我却发现,情况有所好转。长此以往,再辅以汤药仔细调养的话,与你今后不会再有太大的影响。”   这一翻话,如一击重锤重重地锤在罗湛心中,让他心跳倏然加快!   “你说的……可当真?”少年声音几不可闻地轻颤著。   上辈子只活了二十六载的他,重来一遭虽被打劫,却又被这人告知,他很有可能不会再是个短命鬼,这简直是……简直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当真。”苏三肯定道,“成日待在房内,于你身体无益,无事时可以出去走走,朗儿应该会很高兴带你在寨子附近转一转。”   他后面还说了什么,罗湛没太听清,连他人什么时候走的,也不是很记得,他整个人沉浸在可以长命百岁的巨大惊喜里,久久无法平静。   终于冷静下来时,回想起整场谈话的罗湛忍不住低低一笑。   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太小看这帮山贼了。   人家仅凭这一招恩威并施,就让他彻底地没了抵触之心,甚至还隐隐地庆幸,当日没有施计逃回罗府的决定真是太好不过。   否则,他的重生岂不是又一次的重蹈覆辙?   而且他算是明白了,对方那一句“风景还不错吧”是在调侃他,其实并不是如表面那样地厌恶这个地方和苏朗,否则他的病情不会好转。   “只能说是……歪打正著吧。”他默默地捻了捻眉心。   除此之外,罗湛发现自己开始期待往后的日子了。   *   另一边,将房内两人对话全都收入耳中的苏朗在见到走出来的苏三后,忍不住偷偷给了对方一个大拇指。   高,实在是高!   他这位三叔先是不动声色地告诉那位美人儿,他之所以能够在寨子里吃好的喝好的用好的住好的,全都是因为小胖子对他的喜爱,倘若有一天,小胖子对他失去了耐心,或者他让小胖子伤了心,那么他们将不会轻易地放过他。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有靠山的感觉真是棒棒哒。   想到这里,苏朗笑容灿烂地迎上前:“三叔,美人儿没事吧?”   苏三扫了他一眼,凉凉地道:“没出息。”   苏朗眨眨眼睛,厚脸皮地抱住对方一只手臂耍赖:“哎呀三叔,你就告诉我嘛。”   苏三:“回去把《百草经》抄十遍。”   苏朗:“……”   来了来了!小胖子的心理阴影之一,抄药草本!   想起那巨大的工程量,某人默默地腹诽,这个必须得去搬救兵,他得找七叔出马。   作者有话要说:  一号助攻,苏大夫! 第8章 言和   《百草经》是一本药草集。   好的,这是废话。重点是《百草经》是一本如它名字取的那般,内容详细介绍了上百种极其珍贵的药草,属于珍藏级药草本,里面著重描述了一些草药的外貌,药性极其功效。   最最重要地是,字!超!多!   以前小胖子要是惹得苏三心情不好时,就会被罚抄药草本。   从入门级到珍藏级,可谓无一遗漏,让他印象深刻。   光是想想,苏朗手脚都要发软。   不过他也知道,苏三说出口的话,不能讨价还价,否则加倍,所以尽管委屈,苏朗也只能可怜巴巴地“哦”了一声表示答应。   两刻钟后,抱著纸笔和书籍的少年蔫了吧唧地离开苏七的屋子,对方不知道去哪里浪了,压根不在屋子里。   暂时求救无门,苏朗只好认命地抱回自己的屋子,在案桌前坐下,他深吸一口气,乖乖开抄。   身体自带的记忆让他只是稍微磨合了一会儿便熟稔地掌握了小胖子的字迹,再者他好歹也是念完了大学的人,自制力是不差的,所以当苏朗拿起毛笔的那一刻,很快便沉下心来投入其中。   十遍的《百草经》,苏朗足足花了五天才抄完第一遍,想到之后一两个月都得没完没了地抄这个,他的心情顿时有点崩溃。   不行,还是得去找七叔!   别人替他求情都没有用,唯独苏七的话,苏三偶尔会听。   苏朗去找人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寨子里稀稀拉拉地逐渐点起了灯,就著头顶的月光,倒也显得夜色朦胧,树影绰绰。   “七叔!七叔!”   苏七住的屋子离苏大的就几步路,小胖子也常去找他,苏朗学著小胖子以往的样子人还没走近,就先喊上了。   随后他听到屋子里传来一阵什么东西落地的响声,他愣了一下,手上却已经条件反射地推了把门——没推开。   “七叔?”少年有点儿纳闷,难道这么早就睡了?   好一会儿之后,衣衫有点凌乱的苏七才来开门:“这么晚了,朗儿还不休息?”   声音里有一股隐约的笑意。   “七叔,你可要帮帮我。”苏朗一边说著一边进屋,开始诉苦,“三叔他——”   声音猛地戛然而止。   抬起头的苏朗瞪直了眼,而在他目光的尽头,一抹熟悉的身影正安静优雅地端坐在桌边,不是苏三是谁!   苏朗急忙挤出一个笑脸:“三叔也在呢。”   苏三远远地看他一眼,没接话,莫名地却让苏朗心里一紧。   反倒是苏七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他走近在少年头顶摸了一把,搭著他的肩膀好笑地问道:“你三叔怎么了?”   苏朗心里简直卧了个大槽,还有比告状时发现当事人恰好也在场这更尴尬的事情吗?他纠结地看了眼苏七,一张小圆脸快要皱成了包子皮。   苏七见状也不逗他了,他了然地笑了笑:“他是不是又让你抄那些破药草本了?”   苏朗猛眨眼睛,知三叔者,七叔啊!   苏七无声地笑弯了眼,愉悦之意在那张俊俏的脸蛋上展现:“几遍?”   “十遍。”   这次回答的不是苏朗,而是身为当事人的苏大夫。   苏朗可怜巴巴地“嗯”了一声,表示的确如此。   苏七对桌边的男人挑了下眉,转眼看向少年:“那朗儿你抄了几遍了?”   苏朗颤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他的手指眼下都还在颤抖呢!   可怜巴巴的小模样终于逗地苏七笑出了声,他伸手在小胖子脸上轻轻捏了一下:“老三,瞧你把咱们朗儿折腾成啥样了。”   苏三没好气地冷哼一声。   苏七很清楚他在气什么,于是对少年安慰道:“行了,朗儿你早点回去休息,七叔对你保证,你三叔不会再追究剩下来的九遍了。”   苏朗眼睛登时就亮了,但他还是求证似得转向苏三,小声地叫了一声:“三叔……”   圆溜溜的杏眼直勾勾地看过来,可怜又无辜,苏三受不住地扶额,声音变得无奈:“下不为例。”   “我记住了。”成功得到特赦令,苏朗冲苏七感激地呲牙一笑,“那我走了,三叔你跟七叔也早点休息。”   闻言,苏七表情古怪地应了一声,只是已经转身的少年并没有注意到。   走出身后的院子后,苏朗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问题——等等,这么晚了,三叔怎么还在七叔那里?   而且……他进去之前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   衣衫凌乱的七叔,坐著不动且面色不愉的三叔……把所有的细枝末节一串联,苏朗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   ……算了,他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   不用抄书,苏朗顿时又有大把时间出去浪,作为寨子里唯一的小孩,没有玩伴的他果断把目光对准了罗湛。   三叔不是也说让美人儿不要整日闷在屋子里么,正好遂了他的意。   这一次,苏朗没有从门口进,而是趴在窗口,只露出一个脑袋,眨巴著眼睛冲屋子里的罗湛道:“美人儿,要出去走走吗?”   罗湛其实已经等了这小混蛋好几天,苏三当日的那番话,成功打消了他原本的那点点芥蒂,他不得不承认对方说得对,他其实并不是那么讨厌这里。   上辈子见惯了府里的各种阴私,这伙山贼对他做的,反而并没有让他那么厌恶,他就是挺烦小混蛋总是用那种又痴又傻的眼神看他。   而这种情况,也在那小混蛋摔伤了脑袋后,有所收敛。   小混蛋受伤后脸皮虽然变厚了,却似乎没刚开始那么招他烦了,感觉也是挺新奇的。   罗湛自嘲地想,自己重生后容忍能力似乎有所增加,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谁知他都做好准备了,那小混蛋却接连几日都不出现了,仿佛自己是被他给调戏了的黄花大闺女,顿时又让罗湛火冒三丈。   此时再看到那张无辜的笑脸,罗湛觉得自己手痒得很。   苏朗被他看的毛毛的,下意识改口叫道:“……阿湛?”   罗湛心里冷哼,面无表情地朝还趴在窗口的少年走近,趁对方抬眼望著自己的时候,冷不丁伸手捏住了他的肉脸,皮笑肉不笑地道:“不叫美人儿了?”   老实讲这举动实在幼稚,偏偏自己还被偷袭成功,苏朗心里只觉得日了狗:“……疼疼疼。”   罗湛颇为解气,随即发现这小混蛋脸上的触感极好,又滑又嫩,稍微用点力就红了一大块,他下意识地卸掉一半的力气:“还叫美人儿吗?”   苏朗内心翻了个白眼,暗道果然是个小屁孩,幼稚得紧,嘴里口齿不清地应道:“阿湛阿湛,你是阿湛。”   一边说著,一边委屈的红了眼,活像个被人欺负的小可怜。   这倒不是苏朗故意为之,而是小胖子特马的就是这么个体质,破点皮也能痛的红了眼眶,生理反应如此,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捶地!   罗湛松了手,干咳一声,心道自己怎么忽地也如此幼稚起来,他偏开目光,主动拉开大门走了出去,见小混蛋还扒在窗口没动,拧眉。   “不是说要带我出去走走么?还愣著干什么?”   少年顿时一扫之前委屈的小模样,高兴地蹦起来:“走走走。”   哎,美人儿忽然这么主动,他好不习惯啊。   “阿湛,我们住在寨子的最前面,要下山也得经过这里,从寨子的正门那直接可以下去,只是没有爹的允许,不能随便下山。”   带著罗湛在寨子里转悠,苏朗一边滴滴咕咕地对他介绍寨子里的基本情况。   “这边这条小路可以通往我们的菜园子,我们吃的很多东西都种在那里……寨子后面也有一块园子,不过不是菜园子,而是三叔的药园,平时三叔不准我们靠近那里……右手边这个院子就是大家伙儿平时用饭的地方,可热闹了,吃著特别香。”   说到这里,苏朗转过头,双眼亮晶晶地看著他:“阿湛,你以后也别在房间里用饭了,出来和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罗湛意味深长地盯著著眼前的人,邀请他和大家一起吃饭,这小混蛋知道这代表的是什么意思吗?   对这帮山贼来说,他不是客人,而是被他们绑来的一个人质而已,对他们来说,是如同阶下囚一样的存在。平时他们看在这个小混蛋的面子上,没有苛待于他,这已经是很友善了。   这一点,罗湛心里清楚,只是却也没有报以多大的感激。   只是此刻,眼前的少年却对他发出了把他当做自己人一般的邀请,是无心之举,还是根本不清楚这里面的含义?   想到这里,罗湛的目光带上了几分审视的意味:“苏朗,你清楚这意味著什么吗?”   “我爹说过,阿湛是我的人,和我坐在一起吃饭,这有什么不对吗?”   说话的少年双目干净透亮,声音清脆坚定,语气非常的理直气壮。   罗湛微一挑眉,低低笑了起来。   “的确,没什么不对。”   只是有些结论,现在尚为时过早。 第9章 含笑岭   “阿湛,多吃点,这次是兔子肉,很好吃哒。”   “还有这个青菜豆腐汤,也多喝点……”   “我跟你说,这个青豆也很好吃……”   饭桌上多了一个罗湛,作为老大的苏大没有表现任何异议。他不吱声,其他人也没说什么,只是忍不住朝罗湛多看了几眼。   平日里热火朝天的小院,这会儿却安静的很,只能听到他们的少当家殷勤好客的声音,从头到尾就没停过。   身为大家视线的中心,罗湛坐的不动如山,面色淡然地吃下苏朗夹到他碗里的菜。   坐在他对面的是苏大和苏二,他俩目不转睛地盯著罗湛的碗,只见没多久里面便堆积了小山一样高的食物。   看了一眼自个儿空空荡荡的碗,从来没享受过儿子这等待遇的苏大略微有点心塞,吃了两口后放下了手里的竹筷,他用了点力道,竹筷发出“咚”地一声响。   闻言,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等著看好戏一般的目光齐刷刷地朝他们这边射了过来。   气氛一时安静到了极致。   这时,苏朗颇为疑惑地瞄了一眼他爹,奇怪道:“爹,你干嘛不吃?”   吃吃吃,好吃的都让你给夹走了,老子还吃个屁!苏大心里酸溜溜地,嘴上也硬邦邦的:“不吃了,没胃口!”   苏朗眨巴下眼睛,慢吞吞地把筷子中间那块还没来得及放到罗湛碗里的肉放到了夹他碗里,努了努嘴道:“诺,快吃。”   苏大犹豫了一下,很快妥协,高高兴兴地重新拿起筷子,脸上却一本正经地教训道:“你也吃,别只顾著给别人夹菜,自个儿又不是没长手,看你这段日子都瘦成啥样了!”   “没长手”的罗湛动作一顿,转头冲苏朗微微一笑:“有劳。”   美人一笑,如春风拂面,看的苏朗心情极为舒畅,乐的眼睛都弯了:“阿湛别客气!”   苏大:“……”好气,可还得忍著。   苏二默默地挪到了旁边苏三他们那桌,啥也不说,直接埋头苦吃。   苏三完全不受影响,动作慢条斯理,他对面的苏七却忍笑忍的脸都红了,被苏大夫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后,赶紧低下头,佯装吃饭,肩膀却一抖一抖的。   其他的围观群众瞬间都对苏大投以同情的目光,老大,您受委屈了。   苏大额头上青筋一跳,正要瞪回去时,忽然被一道匆忙的脚步声打断。   “大哥,四哥让我来通知你们,含笑岭那边有动静了。”来人面色极为严肃,年纪看上去却不是很大,脸上蹭了几块泥,显得有些狼狈。   苏十八话音一落,不等苏大回话,其他人刷地一下,不约而同地猛站起身,纷纷目露凶光:“格老子的,那群王八羔子终于来了!”   “等的老子都快长毛了……”   “这次不干死他们,老子他娘的就不姓苏!”   “嘿嘿,老九你可得了吧,咱们本来就不……”   苏二猛地一拍桌子:“干什么呢干什么?!爷爷我还没说话呢!都给我闭嘴!”   “老二,你才给我闭嘴,别吓著朗儿。”比起其他人的激动,苏大反而是比较镇定的那一个,他扯起袖子抹了抹嘴,慢慢起身发布命令一般扯起了一抹笑:“还等什么,去抄家伙啊。”   除了苏朗和罗湛,其他人瞬间一哄而散。   “朗儿,你们留在寨子里,哪都不准去,等我们回来。”   丢下这句话后,苏大像一阵风似得,大步离开了院子。   剩下苏朗一脸懵逼,不过他虽然搞不清楚眼下是什么情况,却注意到了他爹离开前的那个眼神,像恶狼一样凶狠。   这反应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一时之间苏朗也搞不明白了,不知道他们这是要去打劫,还是去砍人。   桌上的饭菜才吃到一半,此时空荡荡地被剩在那里,莫名其妙地,苏朗心里突然觉得有点不安,他顿时没什么胃口地放下了碗筷。   与他有相同反应的,还有坐在他旁边的罗湛。   苏朗瞧他一眼,笑道:“阿湛,你吃饱了吗?”   罗湛不紧不慢地掏出手帕擦了擦嘴:“不想笑便不要笑了。”   苏朗一愣,轻轻地“哦”了一声,随即垂下了眼睛。   或许是跟激发的异能有关,苏朗的直觉也一向很准,通常他感到不安时,一般都不会出现什么好事。   然而现在,他却什么都不敢想,更加不敢说。   虽然相处的时间还不到一个月,但身体遗留的记忆却让苏朗早把大家当成亲人来看待了,再加上苏大他们干的又是一份高危职业,他实在无法不担心。   为了转移注意力不去胡思乱想,苏朗只能给自己找事情做。   “阿湛,你坐一会,我帮哑婶把桌子收拾一番。”   罗湛看了他一会儿,意味不明地道:“不用担心,对方在明,你爹他们在暗,偷袭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从刚刚那群人的反应来看,似乎也已经筹谋良久,该说不愧是打家劫舍的山贼么?   苏朗知道他只是在陈述事实,或许还带有一丝嘲讽,但他心里却多多少少感受到了一些安慰,于是便笑著点了点头,附和道:   “阿湛说的是。”   罗湛单手托腮,漫不经心地问道:“含笑岭在什么地方?”   这名字听起来还挺别致,让他有点好奇。   苏朗摇头:“不知道,爹没带我去过。”   罗湛挑眉:“那就等著吧。”   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   苏大他们都是带著伤回来的,除此之外,还带回来一整辆马车的货物,以及伤重到无法独立行走的苏十一和苏二十三。   从他们狼狈的模样不难猜出,这一票绝对是经过了一场恶斗,而对方显然也不是等闲之辈。   这就意味著,假如苏大他们没有占据如罗湛所说的那么多优势的话,那他们很有可能会伤亡惨重。   这对青山寨来说,是非常凶险的情况。   一次侥幸,不代表次次都能侥幸。苏朗看著衣衫带血的苏大一行人,在心里作了一个决定。   他要改造他们。   山贼这一行始终不是长久之计,他不想大家出现任何闪失。   心里这样想,苏朗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十二岁的少年这一刻褪去了常挂在脸上的笑容,沉著一张小脸的模样显露出几分少年人少有的锐气。   苏大一看少年这模样顿时便感觉一阵头皮发麻。   完蛋了,小祖宗生气了!   他太清楚自个儿儿子的脾气了,他很少生气,可一旦生起气来,还真是让所有人都招架不住。   记忆中有过一次这样的经历,却让苏大始终印象深刻,几年过去也不曾淡忘。   那次的情况和现在类似,也是他们干了一票,过程中苏大不小心伤到的手臂,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不严重,却也不乐观。   那是苏朗第一次见到他爹受伤,还只是个小孩子的他当下便红了眼眶,没有哭,可眼睛通红的模样却比落泪还要让苏大心疼。   那之后,苏朗整整一个月都没有和苏大讲过话,苏大养伤期间,他帮他打水,给他洗脸,帮他擦背,就是不理他,差点没把苏大给急坏。   也正是因为这次的教训,苏大之后再也没敢随便让自己受伤,哪怕只是割破了一点小指头,他也不敢让少年知道。   眼下,苏大只好硬著头皮先把受伤的兄弟都安排好,带回来的货物推到库房存放妥善,这才拖著沉重的步伐来到他的小祖宗面前顾不得还有一个外人在场,讨好地道:   “朗儿,爹回来了。”   瞧著高大的男人一脸紧张的模样,陪了苏朗大半个晚上的罗湛唇角微抿,好心地把地方留给了他们父子二人,自个儿无声地退了出去。   *   远在聊城往北的南都,也在进行著一场有关于含笑岭的谈话。   “你是说,他们扮成的商队途径含笑岭时被人给劫了?”问话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男子,身穿黑色的锦袍,狭长双目微微眯起。   “回禀大人,确实如此。”下属打扮的人态度恭敬。   “查清楚是什么人劫了的吗?”   “这个……据探子回报,是盘踞在驼峰岭那一带的山贼所为。”   “驼峰岭?”黑衣男子手指敲了敲桌面,“这名儿我好像有点印象。”   “大人,您可能听过另一个名字……”下属提醒道,“仙云峰。”   黑衣男子恍然大悟道:“是那群山贼啊。”   “正是,所以大人你看该如何?”   黑衣男子抬手抵住下颚,想了片刻,他意味深长地道:“劫的好。”   下属:“……”   “我记著,上头好像下过批文说要收拾那伙山贼?”   “确有此事,只是……”   仙云峰地形复杂,他们对那群匪盗的身份掌握的线索又很少,除非可以在山下围剿他们,否则这事很不好办。   “只是什么?”下属正要开口,黑衣男子忽然又摆了摆手,“算了,我不想知道了。这样,把那份文件压下来,别送到聊城去了。”   下属不解:“大人这是何意?”   “我不是说了么,这回他们劫的好,算他们将功补过。”   下属:“……”   大人,您这么任性,真的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别害怕,本文真的是种田文! 第10章 不可说   苏朗发现生气是不需要伪装的一件事情。   原主还是个小孩子,寨子里的人又对他保护的太好,长到十二岁他没有遇到过挫折,所以总是保持著不谙世事的天真。   可是人生在世,不可能永远这样。   小胖子是会成长的,不是此时,也会在不久的以后。   苏朗觉得,眼下其实就可以是一个小胖子成长和改变的契机。   比起几年前,这次他所经历的情况毕竟要严重许多。   除了苏三,参与了行动回来的就没有一个毫发无损的人。所有的人身上都有轻重不一的伤口。   伤的最重的是苏十一和苏二十三,苏十一腿上被砍了两刀,失血过多,人已经昏迷了,还没醒过来;苏二十三腹部中刀,据说肠子都出来了。   苏大肩膀至背部有一个深可见骨的刀伤,血腥而狰狞的模样简直触目惊心。   他脱掉衣衫时,苏朗的脸色比受伤的苏大还要白,眼眶微微发红,后怕到瞳眸轻颤,却又极力忍住的样子,嘴唇紧抿。   见小祖宗这幅模样,苏大心疼坏了,可正在上药又不便动,只能赤裸著精壮的上半身,没事人似得梗著脖子安慰他:“朗儿,爹没事。”   苏朗没理他,只一个劲盯著苏三上药的动作看,眼睛都忘了眨。   低著头忙活的苏三也没说话,苏大碰了个冷钉子,心里委屈,可又不敢发作。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苏三上完药,包扎好,他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回头对苏朗道:“伤口不能沾水,不宜走动,需卧床静养。”   苏大一听立马炸了:“这不行,还有一箩筐的事儿等著我布置呢。”   苏朗直勾勾地盯著他。   苏大:“……我,听老三的。”   苏大夫冲苏朗点点头:“明天我来换药。”   “三叔慢走。”   送走苏三,苏朗没去看苏大,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端著一盆热水来给他擦身子。   苏大一边配合,嘴里不死心的道:“朗儿,你别担心,爹真的没事。”   苏朗眼神不抬,继续手上的活儿。   苏大急了:“小祖宗,你别不理你爹啊,跟爹说句话好不好?”   苏朗无动于衷。   苏大忽然伸手抓住一块少年的袖子扯了扯:“朗儿……”   苏朗叹了口气,他静静看著苏大,良久后才低声开口:“爹,你有没有想过,倘若有一日,你下了山却没能再回来,我要怎么办?”   干山贼等同于是提著脑袋过活,苏朗并不觉得他爹是个没脑子的莽夫,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选择成为山贼,但他想让他意识到这不是一个长久之计。   苏大被问的一愣:“朗儿你……”   “我只有爹一个亲人,倘若爹有个任何闪失,我也会随爹去的。”   少年神色极为平静,苏大却听的惊怒不已:“你胡说什么呢!”   苏朗看他一眼,端著水盆走了出去。   留下的苏大没想过他的宝贝儿子会说出这样一番话,顿时一脸深沉。   担心对方的同伙会来报仇,以防万一,青山寨进入了严密防守的状态。   轻伤的的苏四和苏七领著尚能活动的人在寨子四周巡逻,誓不放过一只飞虫。   养伤的养伤,巡逻的巡逻,寨子里的日常劳作便落到了苏朗身上,苏大本来不允许,只是拗不过他的小祖宗。   苏朗便责无旁贷地接了下来。   罗湛见少年不打算算上自己,主动提出:“我跟你一起去。”   苏朗和他对视了一眼,摇头:“你身子不好。”   罗湛不领情:“我自己的情况我自己清楚,不劳你操心。”   苏朗迟疑了片刻,强调道:“我是要进山去的。”   罗湛还是那句:“我跟你一起。”   苏朗拿他没法子,只得妥协。   他现在,还真没心情和这美人儿打情骂俏。   进山之前,苏朗做了一番准备工作,首先罗湛身上穿的那些个绫罗绸缎肯定都是要换掉的,他的衣衫罗湛穿不下,苏朗只好去苏七那拿了一套麻布短褂和绑腿的长裤给他。   罗湛从来没穿过这种料子的衣服,他盯著小混蛋手上的布料瞧了瞧,默默接过。   除此之外,苏朗还找来了一把砍柴刀和挖锄,背上一个竹篓子,头发上拿布巾包住了脑袋。   换完衣服出来的罗湛见到少年这一副二十世纪典型的农民工的形象,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如果说原来的小混蛋看起来是个白白嫩嫩的糯米团子,那么眼前这副打扮的他就是掉到了地上沾了一层灰的糯米团子。   有点滑稽,还有点逗趣。   苏朗本想问他要不要也这样包一下头,见到这美人儿的表情后,眼珠子一转,立马打消了念头。他心想,待会儿要是有虫子掉到他头发里可不怪我,他还挺期待罗湛被吓到的模样,想必美人儿就算是大惊失色,定然也还是很养眼的。   他这边坏主意打的飞起,流露在脸上却只有那双圆溜溜的眼睛转来转去,依然清明透亮,罗湛看在眼里,莫名又觉得有点可爱。   他心不在焉地想,糯米团子好像还挺好吃的,可惜以前大夫不让他多吃,说是不易消化。   罗湛忽然觉得有点可惜。   “诺,阿湛,你拿这个。”苏朗朝他递过去一根棍子。   罗湛不明所以:“?”   苏朗想了想,认真道:“用来保护你自己。”   “……”罗湛顿时又想捏他脸了。   屋内,苏大不放心的大声叮嘱:“朗儿,你当心著点,不要走太远。”   苏朗没回答,只是朝罗湛道:“走吧。”   “你在生气?”   两个人沿著寨子后方的山路走出一段距离,见小混蛋一直不说话,已经习惯了他叽叽喳喳的罗湛冷不丁开口。   苏朗先是沉默,过了一会儿轻轻“嗯”了一声。   罗湛不太理解:“为什么?”   小混蛋他爹他们可以说是满载而归,大获全胜,那为什么还要生气。   苏朗却不再解释。   罗湛眯了眯眼,这还是第一次小混蛋回避他的问题,他倒没有别的想法,就觉得有点耐人寻味,于是落在少年背上的眼神瞬间转深。   山路不好走,尤其又是下坡路,坡陡且不平,树根和磷石遍布,很是咯脚。   苏朗对此习以为常,罗湛却走的颇为吃力。他生来体弱,很少长时间行走,没多久便气息微喘起来。   “阿湛,要不要歇息片刻?”   罗湛脸色是少见的红润,饱满的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细的汗,胸口起伏不稳。   他平复了一会儿,摇头:“走慢一点,便可。”   苏朗环顾四周,他们此刻的位置已经进入了仙云峰的密林里,树丛不高,很密。   他拉著罗湛在一块还算平整的石头上坐下。   “你在这里休息,我去附近转一转。”   靠山吃山,苏朗此行的目的是想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补身体的好东西。   他们不缺肉吃,从他穿来后几乎是顿顿有肉,吃的他已经觉得腻味。眼下那么多伤患,吃食方面需要偏清淡,他就想找一些可以用来炖汤的野味。   经过他的观察,仙云峰这地儿和他那个世界的常白山有点像,所以他才笃定这山里一定不缺宝贝,缺的只是发现宝贝的人。   他既然来了,那一定不能错过。   第一次寻宝,苏朗不敢走太远,他一会儿这里,一会儿那里看看,一会东张,一会西望。   可惜,一无所获,还累的他腰酸背痛。   随意地在罗湛旁边的地上一屁股坐下,苏朗长长地叹了口气。   罗湛看著他蹿了半天,不禁挑眉:“没收获?”   苏朗懒洋洋地哼了哼,明知故问啊这美人儿。   这一声又轻又软,罗湛感觉似有一根羽毛扫过他心尖,麻痒麻痒,他忍不住逗他:“掏鸟蛋?”   苏朗已经不抱希望可以找到了,没好气地瞪了这美人儿一眼:“找人参。”   罗湛:“……”   人参这种珍贵的东西,是想找就可以找到的吗?看不出这小混蛋想的还挺美。   苏朗暂时不想理他。   反正没人能理解他失去异能的失落感T_T   哎,不提也罢。   “回了吧。”他起身拍了拍屁股。   罗湛其实挺喜欢山里的这股气息,凉快之余,也让人心旷神怡。   他慢吞吞地起身,颇为惬意地问:“明日还来吗?”   苏朗干脆地回了一个字:“来!”   二人依著原路返回,罗湛本以为下坡时的路已经算是难走的了,没想到回去时变成了上坡,感觉好像更为辛苦。   他没爬几步就觉得有点喘不上气,不禁对自己感到恼怒起来。   这时,罗湛感到手上一轻。   他顺著力道抬头,发现长棍的另一头,背对著他的少年头也没回地正抓著那头,略微用力地拖著他往前。   罗湛顾忌到对方年纪比他还小,没好意思接受这份善意,被拉著走了片刻,便抽出棍子,改为撑在地上,作为拐杖支撑自己。   苏朗也不强求,他放慢了脚步,顺便继续在道路两边搜索起来。   他还是没死心。   然后,他便听到身后传来棍子落地的声响。   苏朗转身,发现罗湛以一个弯腰的动作定住了,他修长的指尖维持著差一点勾住棍子的姿势,眼睛却盯著棍子没如长丛的另一头,很久没动。   “阿湛?”   苏朗走近,目光随著对方的视线移动,落在一株隐藏在杂草中间的绿色植株,椭圆形的叶子像花儿一样以五片为一组环绕著最中间的花杆。   于是他也愣住了:“这个是……?”   “人参。”冷静下来的罗湛幽幽道,他上辈子身子不好,服用过很多野山参,也有幸见过这种还鲜活著的。   这小混蛋还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   苏朗慢慢地,眼睛越来越亮,最后看著那株野生人参几乎是两眼放光。   “可惜小了点。”罗湛叹道,这株看上去就没几年。   “无事,挖回去种起来。”苏朗喜滋滋的,丝毫不介意这一点。   苏三的药草本上有介绍过野山参,苏朗还有印象,他小心翼翼地、争取不弄断一条跟地把野山参挖了起来,再小心翼翼地用脱下来的外衫包住根部,放进篓子里。   笑弯了眼的苏朗随口说道:“要是能再找到一颗水果树,那今天就圆满了。”   对此痴心妄想,罗湛凉凉地吐出四个字:“知足常乐。”   诡异地是,现实很快又给了他一巴掌。   在经过几颗枯树林时,苏朗十分眼尖地发现了缠绕在上头的一株株藤蔓,下面吊著一串串乌溜溜的、看上去晶莹剔透的水果。   少年大喜:“阿湛,快看,是山葡萄!”   罗湛:“……”   我还真就信了你的邪! 第11章 欣慰   苏朗感觉自己隐隐地摸索到了异能的新规律。   又一次步入山里的少年转头看向身旁的人,跃跃欲试地问道:“阿湛,你想不想要一只宠物?”   罗湛不知他在打什么鬼主意,可一想到这小混蛋那可怕的说啥来啥的古怪能力,心里顿时就警惕起来——鬼知道他嘴里的宠物最后会变成什么!   回忆起上次的蛇羹,罗湛目光锐利,冷嗖嗖地朝少年射了过去:“你又想干什么?”   见他如此防备,苏朗心里好笑,他摆了摆手:“阿湛,别紧张,这次不会是蛇的。”   语毕,似是为了增加说服力,他又重复了一遍:“今天,一条蛇都不会出现。真的,信我便可。”   罗湛其实是很信这小混蛋的邪,却还是拒绝了:“多谢好意,不过还是不用了。”   苏朗安慰地在他手臂上拍了拍,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继续往前走,且越走越深。   这几天天天跟著少年往山里跑,罗湛发现自己适应了以后,体力逐渐地提了上来,此时就比一开始好了许多,至少不会再走上几步就累得慌了。   苏三说过多走走对他而言是好事,不过也不宜操之过急,得量力而行。   对此,他谨记在心。   “到这里差不多了。”   两人停在一颗又高又粗壮的大树下,苏朗取出背篓里的水和水果递给罗湛,自己则在周围转起了圈儿。一边走,他嘴里也在滴咕个不停。   少年声音不大,罗湛听不真切,他背靠著树干,感受到惬意吹过耳旁的风,内心变得极为宁静。上辈子的他绝对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过这种日子,隐居深山,粗茶淡饭,还乐不思蜀。   罗大少很满意自己的现状,因为留在这里的每一天,对他来说都充满意外,虽然所有的意外都与一个小混蛋有关,而他并不讨厌这一点。   甚至可以说,他期待著这些意外。   他想,他可能真的中了名叫苏朗的少年的邪。   被中邪的苏朗此时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手里拿著一根树枝敲敲打打,嘴里哼著一首几乎要跑到天上去的调子。   “我要一只小狐狸,我一点也不急,我有一天在山里找到了它的身影……”   五音不全在苏朗身上体现的十分彻底,不过他一点不在意,反正这里除了他自己,没谁知道本来的调子是高还是低。   “小狐狸啊小狐狸~你到底在哪里~美人儿他一定会喜欢你,快投奔到我怀里~”   唱的口水都快干了,苏朗从背篓里掏出一串葡萄,往自己嘴里丢了几颗。   他上次发现的那一片山葡萄,果实颗粒比较大,水分充足,味道非常甜美,寨子里的人都喜欢吃,如果不是苏三耳提命面地让他们少吃,估计没个两三天就会被全部吃光。   现在嘛,大部分都进了苏朗和罗湛的肚子。   苏朗吃葡萄不喜欢吐葡萄皮,因为葡萄肉太甜吃多了会腻,而果皮的酸涩恰好能中和这种腻味,因此他喜欢一整颗一起嚼,最后把葡萄籽吐在手帕里给包起来。   他习惯性地收集这些果实的种子。   水果的香味飘散在空中,苏朗闻不到,但他身后的草丛里却慢慢动了起来。   苏朗警觉地转身,恰好与刚冒出头的小奶狐对了个正著。   尖尖的耳朵,毛茸茸的身子,雪团子一样小小的,葡萄一样的眼珠子直勾勾地望著他,简直就是颜值满分。   苏朗心砰砰乱跳,却是一动不敢动,生怕吓跑了这小家伙。   奇怪地是,这小东西似乎并不怕人,见到苏朗也完全没有逃走的趋势,反而不停地拱动它的鼻子在空气里嗅著什么。   随即它慢慢地,朝苏朗靠了过来。   苏朗手里还拿著一串吃剩一半的葡萄,眼见小东西越凑越近,他心领神会地摘下一颗葡萄置于掌心,慢慢蹲下身子,把手伸到小狐狸鼻子下方。   果然,小狐狸鼻子动了动,凑近苏朗的掌心又嗅了两下,紧接著伸出舌尖一舔,将那几颗葡萄全部卷到了嘴里。   萌死爹了!   苏朗内心痴汉,手上麻利的把剩下来的半串也递了过去,目光柔软地看著小家伙吃的极为欢快。   半串吃完,小狐狸继续看著苏朗,舔了舔嘴巴,似乎在说“它还要”。   苏朗笑了起来,他冲小狐狸伸出一只手,笑眯眯地问道:“宝贝,要跟我走吗?”   丝毫不担心这小东西听不听得懂人话。   小狐狸没让苏朗失望,在他的目光里,这小东西缓慢地抬起一只小肉爪,软乎乎地放入了少年的手心。   得到了允许,苏朗一把将小狐狸给抱了起来,手指在它脑袋上揉了揉,万分温柔地对它说道:“欢迎你,宝贝儿~爸爸会好吃好喝地招待你的~”   小狐狸回应似得在他手里蹭了蹭。   “真乖。”苏朗爱不释手地抱住小狐狸,“走,我带你找你妈去!”   他十分期待美人儿见到这小可爱后的表情。   另一头的罗湛等的快睡著了。   他闭著眼睛,靠坐在树下,长腿惬意地舒展著,如墨的发丝被束成松松垮垮的一束,柔顺地垂落在他身后,有几缕掉落在肩膀和胸前,随著吹过的穿林风,一晃一晃。他脸上有细碎的光线洒落在额头和鼻尖,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像在发光。   这是苏朗见过的,罗湛最为放松的时刻。   眉眼精致,唇角带笑,神情慵懒。   无可否认,他被色诱到了。   “回来了?”听到动静的美人儿睁开双目,耀眼的阳光让他忍不住偏了偏头。   苏朗未语先笑,他举高手里的小狐狸,邀功一般,道:“阿湛,快看我给你带什么了!”   罗湛原本有些懒洋洋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扫向少年的双手,待看到那一团毛茸茸的肉团子时,不禁愣住。   “这是……?”   苏朗得意地翘起嘴角:“小雪狐!可爱吧?”   罗湛屈起一条腿,手肘抵住膝头,手背撑住下巴,偏头看向少年和他手里的小东西,唇角微微勾起:“送给我的?”   苏朗心里有点舍不得,不过他事情多,没太多时间陪这小东西,只是忍痛割爱:“嗯,喜欢吗?”   这宝贝还挺招人稀罕的,罗湛也不例外。   “挺喜欢。”他慢悠悠起身,缓步朝少年走近,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小狐狸的肉爪,“它吃肉的吧?”   苏朗呲了呲小虎牙:“吃鸡,也吃水果。”   “当真?”罗湛挑眉。   “你可以拿葡萄试试。”苏朗给了他一个眼神。   罗湛正好奇,闻言也不啰嗦别的,干脆地拿了一串葡萄出来,小狐狸闻到喜欢的味道,小脑袋休地一下转了过来,眼巴巴盯著罗湛手里的葡萄看。   罗湛见状好笑:“馋。”   “别这样,它还是个宝宝。”苏朗把小家伙递过去,解释道,“我去抓几只野鸡。”   对于少年主动承担自个儿宠物的膳食问题,罗湛没有意见,“多抓几只,我晚上也想喝鸡汤。”   苏朗“哦”了一声,内心颇为欣慰,这美人儿终于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甚好,甚好。   *   又一天收获满满,苏朗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他的异能,只要对象不是人,那就真的是,说啥来啥。   一旦作用到人身上,便只剩下——好的不灵坏的灵。   俗称,乌鸦嘴。   苏朗:就问你怕不怕:)   作者有话说:   不要问我,为毛小狐狸会被葡萄的味道吸引。   宝宝只能说,本文就是这么扯淡→_→   主角金手指就是这么-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大! 第12章 收徒   罗湛给小狐狸取名团子,苏朗有点疑惑,为什么每次这美人儿叫团子的时候总要往他身上看上一眼,那眼神还特别的诡异,让苏朗有种觉得他下一秒似乎就要揉捏到自己身上来的错觉。   可是很快,他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因为有了小狐狸之后,他就失宠了。哎,真的是世风日下,人不如狐。   苏朗叹了口气,拍拍屁股就又一头扎进了山里。   有了团子的陪伴,罗湛不再每日跟著他往山里跑,随后就被苏大夫抓了壮丁,让他去给自己打下手。   这一阵子,苏三是寨子里最忙的人,他每日要照顾十来个病人,换药,配药,还要照顾他的药园子,像个陀螺似得转个不停,可把他累得够呛。   往日里还有苏七帮著他,只不过眼下苏七有更要的事情,便顾不上他这里。   “有劳你帮我照料这园子里的药材。”   苏大夫简单说了一些需要注意的要点,主要别让从林子里跑出来的小动物给糟蹋了。   “若是无聊,我书房里有一些医书可以让你解闷。”苏大夫想的很是周到。   罗湛抚摸著小狐狸的尾巴,道了声:“求之不得。”   苏三对他似乎很是信任,直接把书房的钥匙给了他,让他自己去里面挑。   罗湛挑眉看著他,没有接:“你不怕我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苏三笑道:“自然不怕。”   他特别从容地望著少年沉静的双眼,悠然解释道:“我信不信任你,这其实不重要。重要地是朗儿他非常喜爱你。若是你做了对寨子不好的事情,朗儿会对你失望。吃一堑长一智,我虽然不希望朗儿伤心,却也觉得他该长大了。”   正好趁著朗儿自己也有这个觉悟之时,苏三完全不怕来事情。   他说的可谓是非常直白,罗湛瞬间便领会了他的意思。   青山寨的人自个儿不舍得来当这个坏人,就把他推到了垫脚石这个位置上来。   如果真成了,那就是他罗湛的错;若是一次不成,那看样子还会有下次,甚至下下次。   罗湛很清楚,苏大夫的意思一言以蔽之,那就是除了小混蛋之外,没谁真的相信他会心甘情愿的留下来,一辈子不会再离开。   所以眼下他们对他好,从不苛待他,努力让他感到宾至如归,如此等到日后他逃离了寨子,就成了不知好歹,忘恩负义之辈,而小混蛋会因为自责内疚,从而对他失望透顶,视他为耻辱,发自肺腑地记恨他。   罗湛心里好笑,倘若是别人,也许真的会如苏三所算计的一样。   对他再好,依然改变不了这里是贼窝,而他是被绑来的事实。   幸好,罗湛自认为不是普通人。   他没有想要归心似箭的家,没有思之若狂的父母兄弟,也没有相思成灾的妻儿。   他是一个活过一次也死过一次的人,重生回来后他孑然一身,随心所欲。   想让他做这个所谓的坏人,他还真不想让他们如愿。   “团子,你说是不是?”   小狐狸了舔罗湛的手指,乖乖趴在他怀里,尾巴懒洋洋地动了动。   罗湛愉悦地勾起嘴角,缓步走向苏三的书房。   苏大夫若是得知自己的如意算盘落空了,不知会做何表情?   他还挺期待的。   另一边,掌握了异能的新规律之后,苏朗无所顾忌地扎进了仙云峰深处。   一路走,一路做记号。   除此之外,他还在随身携带的手札上做了记录,将他所过之处发现的所有有用之物全都登记在册,以便于下次需要时来采摘。   最开始,苏朗是打算把发现的药材都移植回寨子里。不过当他得知异能对所有的动植物都百分百有效之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说到底,移植是下下之策,或多或少会对植物本身造成一些损伤,不如让他们自然生长来的健康。   苏朗花了十来天的时间,用脚将仙云峰的每一个角落都摸了个遍,随后他绘制了一张简洁版的地形图,并在上面清楚地标记出了一些土地和植被的性质,让整座仙云峰的地理分布结构显得一目了然起来。   他很清楚,这份地图如果落到寨子以外的人手里,会对青山寨造成毁灭性的威胁。   只是苏朗心中另有打算,暂时也不打算让第二个人知道此事。   同住一个屋檐下,苏大发现他家的小祖宗变得非常忙碌,成日看不到人就算了,天黑后回来了也只是到他房里待一会儿,服侍他净完身就又走了,把自己关在房里,问他在干嘛苏朗依然不回答他,让他很是气闷,却又拿这个明摆著还在闹脾气的小祖宗毫无办法。   “阿湛,这两日麻烦你照看一下我爹。”翌日,临出门前,苏朗如此对罗湛说。   他还要继续进山,弄清了仙云峰的地形,还有周边几座山也要弄清楚。   罗湛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你打算在山里过夜?”   “嘘!”苏朗示意他小点声,若是让他爹听到了,他就走不成了。   罗湛用看疯子的眼神盯著他:“你不要命了?”   即便没人和他说过仙云峰的情况他也知道有多危险,别说是晚上,就算是在大白天,他们寨子里的人独自一人都不敢走太远。   这小混蛋真简直是胆大包天!   苏朗冲他眨了眨眼睛:“我不会有事。”   罗湛面无表情:“苏朗,你有两个选择,要么你就带上我,要么我就去和你爹说。”   “别呀!”苏朗赶紧阻止,告诉他爹了他还走个屁啊走。   罗湛唇角微掀:“那就带我一起。”   与其留在寨子里被发现情况的大家指责,还不如跟著这小混蛋一起,看看他到底想干嘛。   “不行。”苏朗还是摇头,美人儿身体不好,山里晚上又更深露重,病了可就得不偿失。   罗湛目光幽深地道:“那你也别去了。”   苏朗试探性地问道:“你一定要去?”   罗湛看著他,没说话。   “得,不去。”苏朗妥协,“我也不去了。”   美人儿有任性的权利,他这个觊觎人家美色的就多担待著点吧。   既然去不成,那他还是先好好琢磨一下如何合理利用仙云峰的土地资源好了。   之前他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就是怎么改造青山寨的这伙山贼。苏大他们不是穷凶极恶之徒,也不是草棺人命的冷血之辈,如果不曾被逼到绝境,苏朗相信他们一定不会选择落草为寇。   他想让大家放弃这种打家劫舍的行动,那么首先他就得确保大家可以吃饱穿暖,不用再为生计发愁,如此苏朗才有底气去劝诫大家金盆洗手。   问题是,要做到吃饱穿暖这四个字,在古代这个大社会背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苏朗思来想去,发现最直接可行的办法,就是自己动手来丰衣足食。   绘制地图是第一步,接下来该如何做,他还在思索当中。   *   见少年打消了念头,罗湛心里松了口气,他抱紧小狐狸,平静地知会苏朗道:“我去帮苏大夫照料药园。”   苏朗先是点头,反应过来后连忙问道:“阿湛,需不需要帮忙?”   罗湛瞧他一眼,凉凉道:“你帮不了。”   苏朗:“……”   别说,苏三的药园子,还真是小胖子的禁地。   以往苏三有过将苏朗当成弟子的念头,从他将医书当做小胖子的启蒙读物就可见一斑,奈何小胖子没有这个耐心,而且还毛手毛脚,一点也不细心,气得苏大夫狠狠罚过他两回。   苏朗本就无意于此,被罚抄草药本后更是对此心生抵触,看到药草就直呼头疼,成功让苏三放弃了他。   相比起他,罗湛表现得就要好很多,帮著苏大夫照看了十几日的药园,没有出现任何纰漏,让苏三颇为欣慰,甚至还询问过他想不想跟著自己学习医术。   俗话说久病成医,罗湛因为自己的身子涉猎过一些医药古籍,也能开几张简单的、用来调理身体的药方,他几乎已经习惯了和这种东西为伍。   因此他没怎么思考,就同意了苏三的提议。   苏七得知这件事情后,似笑非笑地对苏大夫道:“老三,你对朗儿的新欢是不是太好了点?”   收他为徒就算了,居然还把书房的钥匙都给了他,他可记得刚认识那会儿,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对自己可没有这么友善。   苏三不以为意地瞥他一眼:“你也知道他是朗儿的新欢?”   “你的意思是……”苏七若有所思。   苏三慢悠悠道:“正是因为他是朗儿的心头好,才应该对他好。要让朗儿知道,我们从没有为难他,甚至还敞开了怀抱来接纳他。这样无论最后结果是好是坏,错都不在我们。”   倘若结果是坏的,那只能说是罗湛辜负了他们,辜负了朗儿。   不过苏三倾向于另一个结果,好的结果。   罗湛若能真心接受他们,那么朗儿那个只看脸的坏毛病,也许能在他手里治愈。   这才是苏三的最终目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三叔和湛哥都是心机boy~ 第13章 说服   “朗儿,爹有话和你说。”   作为一个儿控,被自家的宝贝疙瘩冷处理了半个多月的苏大,终于躺不住了。披著敞开的外衫,赤裸著胸膛的大当家摊著一张长满络腮胡的脸,气势汹汹地拦住了正要出门的苏朗。   苏朗无言地望了他小片刻,移步跟著走入苏大的房间。   关上门,苏大背转过身,出言道:“你那日对爹说的话,爹都想过了。”   苏朗抿嘴,眼神又深又亮,里面燃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和忐忑。   苏大是真的认认真真地想过少年对他说的那番话,他一直希望他的朗儿可以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长大,永远不要感受痛苦和悲伤。   可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却让朗儿几次三番地体验到了何为担惊受怕。   为他,也为寨子里的其他兄弟而担惊受怕。   这背离了苏大的初衷,让他幡然醒悟。   “爹答应你,日后若非必要,我们绝不再轻易出手,如何?”   苏朗垂下眸子,听起来这已经是苏大最大程度的让步了,可对他来说,还完全不够。   若非必要……这四个字,实在无法让苏朗彻底安心。他不清楚苏大口中的“必要情况”是何种标准,假如又如上次一样,来人是与含笑岭这个地方有关的呢?   他轻轻问道:“爹的所谓‘必要’,是何种‘必要’?”   苏大一愣:“这……”   苏朗平静地问:“是不能让我知道的事情?”   苏大沉吟片刻:“朗儿,爹不想骗你。有些事情,眼下确实不能让你知道。不过爹可以答应你,等你再长大一些,所有你想要知道的事情,爹都可以告诉你。”   苏大的眼神悠远凝长,他的朗儿啊,终究还是会长大啊。曾经苏大盼望著永远不会有这一天,此刻他却只希望,这一天,可以来的,再迟一些。   “孩儿……明白了。”苏朗清楚这是这个男人能够承诺的极致,他不想一下把他逼得太狠。   如果真的出现他口中说的必要情况,他可以跟著一起去。他的乌鸦嘴不忍祸害自己人,难道还不能去祸害几个仇人?   “爹既然答应了会少下山,那爹一定要做到。”   “等等朗儿,爹只答应会少去劫人,可没说会少下山啊。”苏大强调道,“不下山,咱们吃啥?”   这么多张嘴要吃饭,干不了打家劫舍的营生了,那就只能打些山货进城去卖了换银子。   苏朗瞪大了眼睛,理直气壮地说道:“我们都可以自己种菜了,为什么不能自己种粮食?”   “……”这小祖宗说的好有道理,他完全无法反驳。   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儿,苏大干巴巴地道:“朗儿,咱们这没有地来种粮食啊。”   苏朗一副“爹你睁眼说瞎话”的表情:“山上这么多地,怎么没有地了?”   苏大:“……”   他好像从来没听说过,粮食可以种在山上啊。难道粮食真的可以种在山上?这要怎么种?跟种树一样种吗?   苏大当家不禁陷入了对人生的怀疑当中,而且还有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他不好意思对他的小祖宗说,那就是他根本不懂得如何种地!!!   这种事情说出来,会让朗儿觉得自己这个爹很没用吧?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顾虑到自己的威严,苏大一脸严肃地告诉苏朗:“此事,我得琢磨琢磨……”   见他听进去了,苏朗点点头:“那爹你好好琢磨。”   等他琢磨好了,他再找个合适的机会,把地图拿出来交给他。毕竟苦力劳动还是需要这些人来干嘛。   “对了爹,我明日想进城一趟。”   来了快两个月了,他还没有离开过仙云峰的地界,眼下他的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就是他得搞清楚这个朝代的寻常百姓家,主要都种些什么东西。   把这些弄明白了,他才好决定怎么来开发山地。   “进城?”苏大提高了嗓音,“朗儿你进城去干嘛?”   “我有事。”苏朗抬了抬下巴,一副任性小祖宗的小模样。   苏大这才发现,他家的小祖宗长高了。他原来只到自己的胸口位置,这会儿却已经快到肩膀了。   “朗儿……你……长个了。”不只是个子,五官较之之前也长开了些许,露出眉眼间的英气,褪去了原本肉乎乎的圆润,脸颊变得削瘦。   苏大一瞬间仿佛看到了故去多年的妻子。   “嗯。”苏朗自个儿倒不意外,他这段时间来来回回地往返山里,窜上窜下,长个儿一点儿都不奇怪,更别说他还瘦了,以往的衣衫穿了都空空荡荡的。   苏大也发现了这一点,他意识到该给朗儿做几身新的衣衫了。   想到这里,他不再反对儿子进城:“也好,爹和你一块去。”   “我不和你去。”苏朗心里翻了个白眼,伤都没好,他这爹敢让人少操点心么。   他忍不住瞪向男人:“爹你老实在家待著,我给你买好吃的回来。”   苏大:“……”咱俩到底谁是儿子谁是老子啊?   “爹,你听到了没?”苏朗皱了皱鼻子。   “听到了,我的小祖宗。”苏大叹了口气,“我让你四叔陪你去。”   苏朗眼珠子一转,道:“还有阿湛。”   “你不怕他趁机跑了?”苏大不禁感到头疼。   “阿湛要跑?”苏朗不解地问道,“他在咱家住的好好的,为什么要跑?”   那茫然无知的小模样显得特别无辜。   苏大语重心长地看著他:“住的再好,这里始终不是他的家,朗儿你忘了,他是被我们绑来的。”   苏朗还是一脸似懂非懂:“可是阿湛住的很开心呀。”   苏大:“……总之,爹觉得你还是把他留在寨子里,别带下山。”   “阿湛会无聊的。”苏朗想了想,道,“我待会儿去问问他。”   苏大顿时哑口无言。他在心里直道,小祖宗哎,你去问他他当然说想去啊,这天上掉下来的机会送到他面前,他怎么可能不会抓住?   只是想归想,苏大却不想打算跟儿子明说,只决定等会儿去交代老四,让老四一路警觉点,别让那个阿湛有可趁之机!   苏三的院子里,罗湛正在翻阅苏大夫的手札,上面是苏大夫行医多年的经验见解,他看的很认真。   竹院清幽,阳光细碎,树影斑驳。   白衣矜雅的少年端正坐在摇椅上,一手置于颊边,一手置于手札扉页,不时轻抬修长食指,无声读往下一页。   他的脚边,雪白的毛团子安静伏卧在地,惬意地闭著眼,不时轻甩尾巴。   山林染翠,一人一狐,白衣胜雪,黑发如墨,如同一副精心绘制而成的精致画作,画面看著有种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苏朗站在远处默默欣赏了片刻,随后毫不迟疑地开口打破了这份宁静。   “阿湛,阿湛。”   他蹦蹦跳跳地走近:“我明日要去城里,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罗湛闻言合上手札,目光幽深地落在向他走来的少年身上:“你问这话时过了脑子吗?”   苏朗嘴角微微一抽,委屈地扁了扁嘴:“你骂我,我只是怕你无聊,爹还不答应来著。”   罗湛挑眉:“如此看来,你爹比你有脑子。”   “……”嘴巴这么毒,简直没法愉快的聊天。苏朗叹口气,眨巴著眼睛看他,“那你到底去不去?”   “去。”罗湛干脆地应道,“你都愚蠢地诚意相邀了,我为何不去?”   苏朗也不介意他的用辞,开心地露出了小虎牙:“那你不要想著逃跑哦,爹让四叔跟我们一起去,你要是中途逃跑的话,四叔会射穿你的腿的。”   他笑眯眯地做了一个拉弓射箭的动作。   罗湛哑口:“……”   他暗想,果然是个小混蛋。   翌日清晨,早早起床的三人整装待发。   临走前,苏大把苏四拉到一边,给了苏四一袋银子,让他保管,提醒他别忘了买两匹布回来给朗儿做新衣裳。   “用不了这么多,大哥。”苏四掂量了一下,估摸著这得有小十两了吧。   苏大一脸深沉道:“剩下的,看朗儿看中啥,尽量都满足他。”   苏四点头:“我记住了,大哥。”   “嗯,那你去吧,看好那小子。”   “明白。”   三人赶著一辆马车下山。   罗湛开始瞧著这辆马车有点眼熟,等坐到里面后发觉不是他的错觉,这正是他重生回来时坐的那一辆。   罗湛勾了勾唇,这群山贼在他面前还真是一点都不避讳这些。   “阿湛,你笑什么?”山路不好走,苏朗被颠的难受,只能让自己转移注意力。   “我在想,”罗湛扫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你爹他们脸皮还挺厚的。”   苏朗:“……”   算了,他还是睡觉吧。 第14章 进城   在感觉整个人都要散架前,苏朗一行人终于到了城门口。等著进城的人已经排起了长队,他们身上穿著相似的粗布麻衫,一些人的看上去新一点,一些人的则破旧些。   半死不活的苏朗强打起精神撩开马车窗口的布帘,望向城墙的上面,镶刻在上面的聊城两个大字,像是经过了许多年月的侵袭,布满了风霜的痕迹。   仅供一辆马车同行的城门口,身穿盔甲的士兵站在两边,正在一个一个的严查著什么,似乎是要看过行人的文书确认过身份才给予放行。   苏朗掀开马车前面的布帘,探出一个脑袋,好奇道:“四叔,他们在干什么?”   独自一人坐在前面赶车的苏四见怪不怪道:“在查验要进城之人的路引,确认是大齐的百姓才给放行。”   哦,原来现在的朝代是大齐啊。苏朗默默记下,继续问道:“那我们有带吗?”   苏四“嗯”了一声,嘴里叼了一根草的他声音懒洋洋的:“带著呢,朗儿就放心吧。”   苏朗眼珠子一转,央求道:“四叔,给我看看。”   看他一点也不担心的模样,想来这个路引是没有问题的,苏朗比较好奇,想要知道他们是如何蒙混过关的。   “诺。”苏四从胸前掏出三个很薄的朱红色小册子,朝少年递了过来。   苏朗接过一看,只见上面用类似于隶书的字体工整地写著四个大字——大齐路引。他翻开最上面的一本,里面就一页内容,里层是像纱绢一样绸质的材料,简单书写著他白水村村民苏四的身份,有官印为证。   他自己的也是相同的,白水村苏大之子,苏朗。   然后是罗湛的,白水村苏永福之子,苏得旺。   苏朗“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苏四把叼著的草从右边挪到嘴角左边,斜眼看过来:“笑什么?”   坐在少年对面的罗湛也将视线投了过来。   “没什么。”苏朗摇头,眼睛却弯成了一弯月牙儿,还带著点小坏。   苏得旺,美人儿和这个名字简直就是两种画风,违和感十足。   不过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寨子里的人,身份应该都是假的。   路引只是一份文字说明,不像现代社会的身份证有与之相对应的照片,这种文字证明的弊端估计就是很容易冒名顶替,除非是官府的人深入到白水村去调查,否则的话,在这里很难认出他们都不是本人。   苏四似乎明白了什么,眼带笑意地隔著布帘扫了眼罗湛,他望了望前方还差十来个人的队伍,沉吟片刻,转身撩开了布帘,而后在罗湛沉静深亮的眼神中,飞快地出手在他身上点了两下。   罗湛眼神微闪,发现自己无法动弹后,脸上也并无惊慌。他一脸镇定地看著苏四掏出一个小药盒子,用手指勾出一大坨药膏往自己脸上抹了抹。   在苏四的动作下,只见原本还俊俏矜贵的小公子,脸色立马变得蜡黄起来。   看的苏朗满脸好奇,同时又有点儿嫌弃:“阿湛变丑了。”   罗湛闻言眼神冷飕飕地扫了过来,直勾勾盯著他看。   苏朗与他对视了一会儿,小声地道:“变丑了,我也还是会要阿湛的。”   围观了这一幕的苏四摸了摸下巴,道:“朗儿,等下官兵问起,就说他是你的童养夫阿旺,是个哑巴,记住了没?”   苏四直觉这小子不会逃,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防万一,他只解开了其中一个穴,还留了哑穴没解,以免他等下胡言乱语招来官兵的注意。   “记住了。”苏朗一本正经地点头。   听到名字的罗湛嘴角一抽,默默记下了这一茬。   轮到他们几个时,为首的官爷看了看苏朗他们的路引,奇怪道:“白水村之人,没想到这地方还真有活人的啊?”   苏四笑笑:“托大人们的福,我爹和几位叔爷当年事发时,正好带著我们几个兄弟进山去了,这才侥幸逃过一劫,后来又怕那群畜生再来,干脆就在山里住下了,靠打猎为生,勉强算是把苏家的香火给续下来了。”   闻言那官兵的表情也很是希嘘,且这与他从同僚那里听来的消息符合一致,遂不再怀疑:“也是不幸中的大幸,得,进去吧。”   三人有惊无险地入了城。   苏四来过聊城好几次,他们寨子与城里的泰福酒楼有一些生意往来,这次他也是趁机给酒楼送一些货。   马车停下后,苏四去后面取来十几只野山鸡和五六只兔子,对苏朗交代道:“朗儿,你们在马车里等著,我去去就来。”   “知道了,四叔。”苏朗乖巧地应道。   安静坐了片刻,苏朗闲不住偷偷撩开帘子往外望,聊城这名字听起来似乎规模挺大,看上去却实在有些没落,不算宽敞的青石板街,两旁的商铺也不怎么新,都像是有些年岁的模样。治安倒是很不错,来往行人与商贩都是一脉和气的景象,就是与繁华两个字,实在搭不上边。   看得苏朗心里有些沉重。   这个所谓的大齐,经济发展似乎不怎么样啊。   心里这么想,少年脸上却违心地夸奖道:“阿湛,外面好多人,好热闹呢。”   被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看著,罗湛都有点不忍心告诉他,与罗府所在的渭陵相比,聊城这个南蛮边陲小镇,贫瘠的简直不够看……所幸他发不出声音,只无声冲少年勾了勾嘴角。   苏朗便当他在附和自己了。   苏四回来后,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待在马车里,执拗地想下去走。   苏四拿他没法子,三人一起下车,把马车的套绳拿在手里,一边逛一边拉著走。   作为第一次进城的山里人,苏朗的表现与这个身份十分相符,他一手拉著罗湛,似乎什么都好奇,看见什么都要上去观赏一二,感兴趣的还央著苏四给买了下来。   口不能言的罗湛陪了一路,发现这小混蛋比他还像个不知疾苦的大少爷。尤其是他买东西时,对话那叫一个简洁奇葩,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套路,简直令人无法直视。   小混蛋问:“店家,这是什么呀?”   对方回答之后,他紧接著问道:“可以吃吗?”   只要对方告诉他说可以,这小混蛋就立马喜笑颜开,挥手直让苏四买下来。   而跟在他们后面的那个男人,二话不说就掏银子。   不清楚的人,恐怕会以为这是哪户富贵人家偷溜出来的少爷和小厮,而他自己,则是那个毫无地位可言的跟班。   身为曾经的大少爷,罗湛的心情复杂之余,又有点啼笑皆非。   一圈下来,马车给装了个六七分满。   从一家米店里出来,苏朗盘算了下今日的收获,麦子有了,红薯土豆有了,玉米也买了,花生也买了一些,最最重要地是,他还找到了没脱壳的稻子!   “逛完了。”苏朗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肚子,“四叔,我饿了。”   罗湛一脸深沉地想,逛了快两个时辰,也是该饿了。   “朗儿想吃什么?”苏四问。   苏朗眼尖地瞄到了角落里有一家馄饨铺子,便指了指那里:“咱们吃馄饨吧。”   他是冲著填饱肚子去的,倒没怎么期待有多好吃,没想到咬下第一口后,苏朗瞬间被肥美的肉馅给攻陷了。他不知道怎么说,反正这猪肉就是比他以前吃的所有的猪肉都好吃。   没功夫说话,他认认真真地把一大碗馄饨吃了个底朝天,连一口汤汁都没剩下。   回味著唇齿间的香味,苏朗叹息著想,谁说古代人的手艺一定就比不上后人?至少这原汁原味让他十分稀罕。   想著还在家里的苏大,苏朗招了招手:“老伯,给我包二十份生的馄饨,我要带走!”他琢磨著眼下天气虽热,不过就一趟返程的功夫,回去时应该不至于变坏吧?   年过半百的店主夫妇笑的眼都眯了,热情地招呼道:“几位稍等,马上给你准备。”   苏朗想了想还是有点不放心:“四叔,等下回去时,你赶车赶快一点。”   吃完最后一口的苏四抹了把嘴巴,爽快道:“没问题。”   罗湛侧目看了眼少年,内心不禁有所触动。   他没有忘记,这小混蛋来时就被马车颠的吐了好几回,可为了寨子里的那些人能早点吃上他带回去的馄饨,他却宁愿忍受路途的颠簸,孝心可嘉。   明明就是一群山贼,但他在寨子里所看到的,却全是关于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淳朴祥和的点滴。   这种感情,是罗湛上辈子在罗府里,从来没有感受过的。   *   老伯动作很快,没让他们等多久,便包好了二十份皮薄馅多的馄饨。   苏四结完账,三人起身离开。   这时,罗湛耳边忽然传来一道甚为熟悉的声音。   “辰之……少爷?” 第15章 旧识   罗湛脚步微微一顿,转过身来。   他一停下,苏朗也跟著转身。   在他们的身后,一个拘偻著身躯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妇人站在不远处,惊疑不定的目光在看到罗湛回头时,猛地发出一阵炙热的亮光,她激动地往前走了几步。   “辰之少爷,真的是辰之少爷……”   苏朗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待发现这妇人直勾勾地盯著他家的美人儿看时,他瞬间就跟护食的老母鸡似得张开双臂挡在了罗湛身前,生气地冲这妇人道:   “你认错人了,他是我家阿旺,不是你的橙汁少爷!”   妇人却不愿死心:“我不会认错,他是辰之少爷……辰之少爷,我是你的奶娘啊……”   罗湛此时哑穴时效已过,他却没有开口说话,只淡淡地看著那个犹如乞丐一般的妇人,目光与看其他路人无异。   倒是苏朗被这么一提醒,定睛打量对方,又翻了翻小胖子的记忆,好半晌才终于把眼前这脏兮兮的妇人,与两月前那个弃马车及马车里的美人儿而逃走的老妈子联系到一起。那会儿她还衣著富贵、鬓发齐整珠钗环伺,整个人富态的很,哪像眼下这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好不邋遢。   只不过即便认出她们是同一人了,苏朗也不打算承认此事。   是美人儿的奶娘又如何,当日还不是只顾著自己逃命,把美人儿一个人丢下了。如今看样子她是吃够了苦头,又想要回头来找他的美人儿了,谁知道是不是只是把他当做一根可以救命的稻草呢?   苏朗是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他眨巴著眼睛,一副天真无辜地表情道:“大娘,你真认错人了。我们家阿旺可不是么子少爷,我见过别人府里的少爷,他们可好看啦,不是阿旺这样的。”   苏朗并不担心这妇人认出他们就是当日的劫匪,一来苏大他们出手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二来他和苏四从头到尾都没有露过脸,全程躲在林子里围观和掩护,她根本没见过他们;更何况,当日的情形是这妇人一听说有人打劫,立马吓的六神无主,见到车夫跑了之后也跟著跑,只顾著小命的她哪还有功夫去观察他们的脸。   奶娘根本不理会苏朗,只一眨不眨地盯著罗湛看:“少爷,你说句话啊少爷,奶娘找你找的好辛苦,可算把你给找著了。”   罗湛眼神淡漠,始终无动于衷,瞧够了对方的惨状,见她有撒泼打滚的趋势,才倍感无趣地扯了扯小混蛋的衣角,催促他走人。   眼下这场景,他虽没有亲眼目睹,却也猜得出几分。她原本是想趁他生病之际,千里迢迢地从渭陵赶到聊城,妄图把他卖到关外蛮荒之地,让他一辈子没法回去,眼下她和车夫在半路弄丢了人,在没确定自己是死是活之前,不敢轻易回去罗府复命;再加上遭受打劫,她身上的银钱大多都没了,想要回去也没有足够的盘缠。   以她如今的下场,他也懒得再出手收拾她。   要知道上辈子,成功翻身的罗湛,亲眼看著下人弄断她的双腿,再把她赶出罗府,任由其自生自灭,没有再看一眼。   他不想再在此人身上浪费时间。   苏朗接收到他的意思,心里松了口气。说实话他还挺担心这美人儿不介意当日的事情,执意要跟他奶娘相认……还好他是个小心眼。   苏朗认真道:“大娘,阿旺不会说话,你别为难他,我看你还是去别处找找你家少爷吧,我们还赶著回家呢。”   说罢少年便要转身离开。   奶娘顿时急了,扯开了嗓子便哭道:“我可怜的少爷啊,你被那个杀千刀的强盗害惨了啊,害你有家不能回,有亲人也不敢认,黑心肝啊!”   此处的状况很快吸引了一大批围观看热闹的路人,挤挤撞撞地围成一圈,苏朗他们好死不死地也被围在了里面,一时走不出去,而且看热闹的人还不约而同地纷纷朝他们指指点点。   苏朗也怒了,一手插腰,气鼓鼓地对苏四道:“四叔,我看有人打定主意要讹我们银子,去把官爷给请来!”   他之前观察过了,城里有身穿官服巡逻的队伍,专门负责维护城内的治安,这会儿刚好绕到另一面去了。   这个时代的城管,想必比二十一世纪好使。   苏四低头扫他一眼,眼里飞快地闪过一抹笑意,把拉著马车的套绳递给少年,提气一跃,几个起落便越过人群落到了外面,大步朝著某个方向跑去。   自古民怕见官,罗湛的奶娘一听这话就有点慌:“你血口喷人,谁要讹你银子?”   苏朗懒得和她废话,一切等城管来了再说。   这两方一方镇定自若,另一方却不依不饶地一直叫少年这边说清楚;再看两边的衣著打扮,少年这边干干净净的,而吵闹不休的老妇人却脏兮兮、油头垢面,如此一比较,路人的心便不自觉地偏向了苏朗他们这边,觉得老妇人实在面目可憎。   苏朗听到人群中有人嗤笑道:“怪事啊,乞丐家里什么时候也有少爷了?”   一阵哄然大笑。   这时,苏四成功带著官兵过来了:“让开,都让开,围在一起干什么?想造反吗?!”   造反这个罪名一出,众人顿时一脸惊恐,如临大敌地齐刷刷散开,退到老远之外,只遥遥伸著脖子看著这边。   走在最前面的官爷上前一步,面无表情地问道:“说,你们怎么回事?”   对方口气很冲,罗湛的奶娘下意识哆嗦了下,眼神避了开去。   苏四想知道他们家小少爷会怎么应付这种事情,说道:“朗儿,你来回答大人。”   苏朗也不怯场,眼神明亮坦荡,声音干净清澈,条理清晰,“大人,是这样的。今儿我们进城买了很多东西,就堆在身后的马车里,”他指了指手里马车的套绳,“买完东西后,我们就在那边的馄饨铺子吃了碗馄饨,要离开时这位大娘就忽然冒出来了,硬说我家阿旺是她的少爷,还说我是强盗,死活不让我们走……”   少年皱了皱鼻子,有点委屈:“大人,我到现在都还没想明白这是为什么。”   官爷点点头,看向另一边的奶娘:“他说的是否属实?”   奶娘坚持道:“大、大人,他真是我家的少爷……”   徐飞作为巡查兵的头儿,见惯了这种场面,他直接问出了重点:“你说他是你家的少爷,那你可否如实道来,他姓啥名啥,你又姓啥名啥,家住何方,家里还有什么人,什么时候到聊城来的,又为何原因来到这里,两人怎么分散的,一一交代清楚。”   “这……我……”奶娘被问住了,眼神又开始闪躲起来。这些问题要说她当然说的清楚,可是她不敢说。   徐飞皱了皱眉:“说不出来吗?”   “我……我……”   徐飞喝道:“我看你就是居心不良!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在聊城地界里讹人闹事?”   奶娘吓的脸都白了,连忙解释:“我没有,大人我真的……”   没再去管她,徐飞回头看向苏朗几人:“你们几个可以走了。”   “谢大人还我们公道。”苏四冲他微微抱拳,转身走向苏朗,“朗儿,我们走。”   “等一下四叔,”他想了想,来到罗湛的奶娘面前,诚意诚意地说道,“大娘,祝你好运。”   目睹这一幕的罗湛心里又好笑又觉得解气,被这小混蛋的“金口玉言”这么一说,他的奶娘想必是无法再有好运了。   *   回去的马车里,扒在窗子口的苏朗头晕目眩之际,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阿湛,”他像霜打过的茄子一般转过头来,执拗地看著罗湛,“你是阿湛对吧?”   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罗湛面不改色地反问:“我不是阿湛,还能是谁?”   苏朗满意了:“嗯,你是阿湛,是我的阿湛。”   这一次,罗湛没有否认。   自他重生那一刻起,他就是罗湛,是他娘死前心心念念的阿湛。   而属于罗府的罗辰之,就让他永远地留在死亡的那一刻吧。 第16章 商议   “朗儿,你现在就开始储备过冬的粮食了吗?”   苏朗带回来的那一车货物,惊动了寨子里所有的兄弟,有伤在身的和安然无恙的全都出来了,围在寨子前苏大家的小院里,一副看热闹的模样,顺带还调侃了一把他们的少当家。   “还是朗儿买来给我们大家伙儿补身体的?”   苏朗带著罗湛站在一旁,眼带笑意地接受大家没有恶意的调侃,嘴上却不回答,神秘的很。   仔细地翻完全部货物的苏大一头雾水:“朗儿,你买这些回来干啥?”   “吃啊,”苏朗这才开口,得意地抬了抬下巴,“爹,我都问过了,这些全部都是可以吃的!”   苏大:“你特意……买来吃?”   少年摇头:“不是,爹,我们自己种……昨儿我跟你说的那件事情你琢磨的怎么样了?”   “种?”苏大傻眼了,敢情这小祖宗是认真的啊,昨日刚说完,今天就已经行动上了?   “是啊,自己种。爹你不是答应我了么。”苏朗拿眼睛瞅他。   “不是……”苏大抓了抓胡子,干巴巴地道,“我不是说要考虑一下的吗?”   “反正粮食种子我已经买回来了,爹你可要认真考虑好。”苏朗拍了拍被马车颠的快没知觉的屁股,转身拉著罗湛的衣袖,“阿湛,我们进屋歇会儿去。”   留下苏大和寨子里的其他人面面相觑。   好半晌之后,苏大轻咳一声,沉声道:“正好,你们也都听到了,大家一起商讨一下,看……怎么处理这些粮食才合适。”   苏九摸了摸下巴上的刀疤,砸嘴道:“大哥,粮食除了拿来吃,还能干啥啊?”   旁边的苏八闻言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老九你就知道吃,没听到朗儿说要拿来种吗?”   苏九滴咕:“朗儿是孩子心性,他哪里懂得这些……”   苏八翻了个白眼:“那你懂吗?”   苏九:“……”不懂,他只知道吃。   苏七的关注点却不在这些粮食身上,他若有所思地望向苏大,问道:“大哥,朗儿为何会忽然有这个念头?”   朗儿的性子一直是乐于现状的,除了好看的东西,他很少主动要求什么,吃穿用度,向来是给他什么就是什么,从不挑剔,很容易满足。   可是这些日子来,少年却变了很多,像是忽然知道了疾苦、懂得了要防患于未然……苏七一方面欣慰,一方面又有点心疼。   苏大沉默片刻,叹道:“前些日子我们受伤的事情,吓到他了。”   此言一出,其他人顿时都朝苏大这边看了过来,神色各异。   “朗儿希望我们可以就此金盆洗手,不再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情,而是靠自己的双手,踏踏实实的劳动,来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   苏二语气急切地问:“大哥你……答应了?”   苏大低头看著自己布满老茧的双手,慢慢摇了摇头,他眼神复杂地道:“我只答应他……除非必要,否则我们不会再轻易出手。”   这对几乎是对儿子百依百顺的苏大来说,已经是少见的固执了。   明白这一点的其他人,没有再追问下去。   随意坐在一根树杈子上的苏十看著马车上的东西,道出了大部分人的心声:“大哥,现在的问题是……我们都不会种地啊。”   苏大忍不住借用了一句他家小祖宗的话:“菜都种出来了,还怕种不出粮食?”   “这不一样啊大哥,菜大多时候都是哑婶在照料的,我们只是挖挖地松松土……”   一群人忍不住附和:“是啊是啊,大哥,让我们去山里打猎可以,种粮食这回事可就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头脑了……搞不好反而还糟蹋粮食……”   “谁说的?”一直没出声的苏四忽然道,“你们是不是把小五小六给忘记了?”   苏四嘴里的小五小六不是苏五和苏六,而是苏二十五和苏二十六,因为他俩年纪和其他人比算比较小的,且叫二十五和二十六有点太过拗口,苏四图省事便捡了个小五小六喊著,慢慢的,其他人也都跟著这么喊了。   苏二十五跟苏二十六一直都是跟著苏四在外巡逻,不过他俩在来到青山寨之前,常常帮著家里干活,上山下地都不在话下,可以说是干农活的一把好手。来到寨子里后,农活方面一直没有他俩的用武之地,久而久之,众人便都忘记了这两孩子的出身了。   苏大眼睛一亮:“那这事,便等小五和小六回来再说。”   由于苏四今日陪苏朗进城去了,小五和小六便接下了他的活儿,还没有回来。   如此,种地这件事情就算是敲定下来了。   他们身后的屋子里,一字不落全都听进了耳朵里的苏朗放心了,他重新把地图展开,目光落在这地广人稀的山上,凝神思考著。   就他所知道的,红薯、土豆、花生、玉米、麦子这些农作物,是适合种在干旱的土地上的,可是稻子的话,必须要有水才行,得种在水田里。   仙云峰一年四季都不缺雨水,而在仙云峰的后山脚下,还有一个不小的水潭,一般的生活用水不成问题,问题是要用来种稻子的话,山地上根本留不住这些雨水,无法开垦出水田。   “水田……”苏朗琢磨著这两个字,手指无意识地在地图上敲击起来。   他闭上眼睛,脑子里飞快的掠过上辈子看相关的纪录片时的画面。   深山里的竹笋、密林下的香菇、山涧沟的鱼虾、河湖底的鱼群、深海中的海鲜……泥塘下的莲藕、高山上的梯田、树林上的蜂蜜……   ——等等!   苏朗猛地睁开眼睛,高山上的梯田!   就是这个!   坡地不易留住雨水,弄成梯田的话不就行了吗?!   苏朗喜出望外,果然民间百态,处处都藏著不容小觑的智慧!   他赶紧用炭笔在一旁勾勒起来,沉浸其中,苏朗没发现外面天色渐暗,而他房里还未亮起火光。   另一侧的房里,歇了快一个时辰的罗湛懒洋洋地睁开眼睛,将窝在他身上成一团的小狐狸挪开,轻轻放到一边。饱食过后的团子跟他主人一样懒洋洋的,看了罗湛一眼后就又闭上了,有气无力地甩动著尾巴。   罗湛从床上爬起,推开窗户看了看,已经到了饭点,以往总会准时出现的少年,这次却没有人影。   难道睡沉了?   他想了想,径自出屋来到少年的房门前,轻轻叩门。   “苏朗,你在里面吗?”   苏朗猛地抬头,因为太长时间维持一个动作的颈椎发出了抗议的咔擦声,他忍不住活动了一圈脖子,嘴里应道:“阿湛吗?进来吧。”   罗湛推开门,屋子里暗淡的光线让他只能看到一团轮廓不清的人影。   “你没歇息?”罗湛脚下走到一处,点起了油灯。   美人儿大概刚刚睡醒,声音沙哑,听在耳朵里,只觉得心都跟著麻了一下。苏朗含糊地“唔”了一声,没等继续,肚子突地发出了响亮的一声“咕噜噜”。他揉了揉肚子,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啊,该吃晚饭了吧?”   罗湛扫了他一眼,余光忽然瞥到少年放在桌上的地图,线条简洁独特而又一目了然的画法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你在画画?”   苏朗一顿,条件反射想要把地图藏起来,转念一想又作罢了。   以小胖子对美色的喜爱程度,估计不会在他面前有任何设防,再者他有一种预感,美人儿并不会做出对寨子有害的事情……所以,就赌一把吧!   想到这里,苏朗双眼晶亮地抬起头:“是我画的地图,怎么样?”   如果他不详细解说,不知道美人儿看不看得懂。苏朗心里怀疑的同时,又暗搓搓地期待著美人儿露出惊讶的模样。   事实证明,他又一次小看了古人的智商。   罗湛走近,认真地看了一遍,了然道:“是仙云峰?这画法倒也独特。”   哎呀,夸奖我了!   脑补过度的少年嘿嘿一乐,模样看上去有点傻,一点也没有了之前的机智模样,“走走走,阿湛,我们快去吃饭。”   苏朗说著上前拉住了罗湛的手指。   罗湛垂眼,目光落在两只交缠的手上,与自己偏凉的体温不同,小混蛋的手又软又暖,是与小狐狸毛茸茸的触感不一样的另一种舒服。   下一刻,罗湛脑子里蹦出了糯米团子的模样。   圆圆的,糯糯的,白白嫩嫩。   他见过小混蛋在他爹面前任性的样子,也见过他在寨子其他人面前那只天真乐观的模样,还见过外人面前时他从容无辜的模样,然而面对自己时,他却是厚颜无赖而又傻里傻气的。   这小混蛋明明有著古怪的能力,自己还亲身体验了一次,奇怪地是,他竟不觉抵触,反而觉得有些可爱。   情不自禁地,罗湛伸手捏了一下小混蛋的手心,软软的又糯糯的,和少年脸上的触感一样好。   等到对方回头不解地看过来时,罗湛心里想的却是——   团子这个名字,他果然取得极好。 第17章 同床   晚餐后。   就著头顶明亮的月光,寨子里的人齐坐在院子里,继续白日里没有讨论完的话题。   和苏朗之前想的一样,面对稻子的种植,小五和小六也犯起了难。   “大当家,前面这些要种都不难,可是这稻子……”皮肤黝黑的小五长的是高高壮壮的,模样老实憨厚,说了一半后顿感为难地抓了抓头发。   小六言简意赅地接话:“稻子得种在水田里。”   他和小五差不多大,都只比苏朗大七岁,是在苏朗五岁时来到青山寨的,一晃眼好几年就这么过去了,一个话少人憨厚,另一个精明话不多,相同的遭遇使得他俩感情极为要好,整日结伴早出晚归。   “水田啊……”苏大皱起了眉,水田他是知道的,只是他看到的水田都是在山脚或者平地上。以他们这儿的条件,山顶上能够开垦的亩数有限,到山脚的话,林子太密,不是很方便,而且容易暴露。   苏三开口问道:“眼下这个时节适合种什么?”   小五答:“可以种番薯。”   “其他的呢?”   小五想了想,“地蛋的话,要再晚一点,得等到年关过后开始育苗,二月份播种;玉米和花生这些都要等到开春后去了。”   地蛋是这个朝代对土豆的称呼。   等到小五话落,苏朗眨巴著眼睛冲他看过去:“小五哥哥,那稻子呢?”   “这个……朗儿,稻子得种在水田里,咱们这儿没有水田来种稻子……”   苏朗一脸无辜:“不可以像挖菜园子那样挖出来吗?”   小五耐心地解释道:“那样挖出来的也是旱地,种不了稻子的。”   苏朗眼珠子一转,忽然眼睛一亮,高兴地给大家伙出主意:“我有法子了,我们可以把地挖深一点,像水坑那样的,多挖几条,等到下雨了,不就有水了吗?”   为了不引起大家的怀疑,他只能一点一点的提示,而不能明白直接地告诉大家梯田的模式,现在苏朗就希望能有个人快速地get到他这个点子的精髓。   苏大还是一头雾水:“水坑怎么种稻子?”   反倒是坐在苏朗旁边的罗湛若有所思起来。   苏三也隐隐地仿佛明白了什么,他看向少年:“朗儿,你可否再说明白点。”   “就是……”苏朗也纠结地皱起了眉,“下过雨的地上,一些坑洼里不是会积水吗?若是把地也挖深一点……”   妈个叽,忽然词穷了。   看来只能寄希望于其他人能够“意会”了。   苏朗顿时一脸期待地看向苏三:“三叔,你明白我的意思没?”   苏三一脸坦然:“还没有,朗儿再说仔细一点儿,三叔或许就能明白了。”   苏朗眨眼:“可是我说完了啊。”   苏大夫悠长地叹了口气:“那看来是三叔愚笨。”   苏朗嘴角一抽,默默地把脸转向了罗湛:“阿湛,你明白我在说什么没?”   卡么昂,美人儿,千万给力点啊,我们幸福的未来就靠你拯救了!   仿佛听到了少年内心的呐喊,罗湛看他一眼,又看了眼气定神闲的苏三,随即抬眼望向苏大的方向,慢吞吞说道:“我想苏少爷的意思,是想让你们横向开垦坡地,如此一旦下雨,从坡顶渗下来的雨水会在你们开垦出来的田沟里汇聚,形成一块天然的水田。”   苏大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罗湛继续说道:“随著坡度的延伸,这样的田沟你们可以开垦很多个,彼此相互错开,如此田地与田地之间的沟缝也不会流失太多的雨水……是这样吗?”   他说完看向正一脸崇拜望著自己的少年。   苏朗重重地点头,高兴道:“嗯!爹,阿湛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苏大看向苏三:“老三,你觉得如何?”   苏大夫沉吟片刻,道:“这样说来,的确可行。”   坡顶上草木渐稀,开垦起来也没什么难度,依照罗湛说的办法,或许不但可以解决水田的问题,还能给他们省出很多的土地,用来种别的东西。   成功的话,就是一举多得。   苏大也赞同这个办法,他眼神缓缓从寨子其他兄弟脸上扫过:“你们有异议没?”   众人一致摇头:“没有,我们听大哥的。”   “如此甚好,”苏大很满意,既然决定了那他也不再拖延时间,“那么事不宜迟,我们明天就动起来,小五小六你带著几个人负责给番薯育苗,其他没事的人就跟我去坡顶看看。”   苏朗原本想趁此机会把地图拿给他爹,后来再一想又按下了这个念头。   眼下他们开垦水田要紧,其他的事情不必急在这一时。   青山寨住的都是一群大老爷们,行动力非常之强,在确定好了目的地后,众人热火朝天地干了一个多月,成功在山顶上开垦出了一块又一块长短不一、宽都不过一丈的田沟。   远远望著,像一条条丑陋的疤痕悬在那里,可苏朗心里清楚,等到他们把周围几座山都开发出来后,这样的连绵起伏不绝的梯田,绝对是这个时代的人不曾见到过的奇景。   而眼下,还只是一个开始。   水田的开发初步完工,等到秋雨灌满这些田沟,才算是真正的水田。   *   第一场秋雨,是在八月末的一个清晨。   漫天的雨水打湿了整座山峰,迅速洗去了炎热,送来了第一场秋寒。   身子比常人弱的罗湛,便在这场秋寒里,不甚感染上了风寒。   “咳咳咳……”阵阵咳嗽不停地从屋子里传出,罗湛躺在床上,原本红润的脸色在这场风寒里,再度回复到了苍白。他盖著厚厚的冬被,一只修长的手臂伸了出来。   床边,一袭黑衫的苏大夫正在给他把脉。   苏朗抱著小狐狸,一脸的担心:“三叔,阿湛怎么样了?”   苏三收回手指,把罗湛的手臂塞回被窝,淡声道:“受凉导致的寒气入侵,不严重,喝几幅汤药慢慢就会痊愈。”   “哦。”苏朗不敢多说话,老实地点头。   苏大夫继续交代:“你身体底子弱,眼下天气转凉,需得多穿些,药园那边你先不用管了,调理身体要紧。”   这话是对罗湛说的。   他俩虽说有了师徒之名,平日里的相处却并没有一般的师徒那么亲密,这也跟他俩的性子有关,君子之交淡如水,他们自己倒也觉得很自在。   “有劳苏老师了。”   “无需客气,你跟著朗儿唤我三叔便可。”这话苏三其实已经说了不止一次,不过每次罗湛都只是一笑而过,此刻当著苏朗的面,苏三又纠正了一次。   “礼不可废。”罗湛一个活了两辈子的人,让他称呼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人为叔辈,他有点叫不出口。老师就不一样了,对方的确授业于自己,因此他叫的毫无压力。   苏三默了一瞬,妥协道:“那便随你吧。”   他回头看向苏朗:“朗儿,好好照顾他。”   苏朗忙点头:“放心吧,三叔,我会照顾好阿湛的。”   送走苏大夫,苏朗关紧房门,把窗户留下一条两指宽的缝隙用来透气,随后他走到床边,弯腰把小狐狸轻轻放到罗湛脚边的被子上,开始服侍罗湛喝药。   扶著美人儿的肩膀起身,苏朗的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对方的脖子,指尖的触感一片冰凉。他愣了愣,低头凑近他,以自己的额头贴住罗湛的额头,小声问道:“阿湛,你是不是很冷?”   罗湛有片刻的不自然,他下意识想扭过头,身体却懒洋洋的不想动,小混蛋身上温暖的体温让他觉得很舒服。   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不冷,体质如此。”   苏朗拉开距离,定定瞧了他一会儿,紧接著二话不说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察觉到他动静的罗湛睁开眼睛,怔愣了一瞬,回过神来后不禁一字一句地问道:“苏朗,你这是在做什么?”   苏朗没回答,他脱掉外衫,继续拖中衫,只给自己留了一件里衬,在罗湛略带警告的目光下,麻利地爬上了他的床,动作飞快地钻进他的被窝,死死抱住他,然后不动了。   罗湛:“……”   他深吸了口气,沉声道:“苏朗,松开。”   苏朗把头埋在罗湛的脖子里,还蹭了蹭,在他耳边滴咕道:“不松,阿湛身子冷,我身上热,我要抱著阿湛。”   这样你就不会冷了。   罗湛领会到他的意思,他静心感受了下,缠住他不放的小混蛋像个火团子似的炙热非常,就连喷在他耳边的气息都是热的。   在这股气息的包围下,他的手脚迅速温暖起来。身子像是泡在温泉里,从内到外慢慢热了起来。   罗湛复杂道:“你……”   察觉到美人儿的身体有些僵硬,苏朗安慰地在他手臂上拍了拍,带著些许诱哄的意味:“睡吧,阿湛,我会一直陪著你的。”   从未与人这般亲密过的罗湛下意识觉得不妥,可内心深处却又似乎不想推开。   屋外雨水不停拍打树叶,一下又一下。   罗湛听著听著,不知什么时候,竟慢慢睡了过去。 第18章 共眠   罗湛这一觉睡得前所未有的香甜。   醒过来时,身子非常的轻松,连带受凉带来的沉重减轻了许多。他望了望外面,估摸著午时该是已过,只是外面的雨却还没有停。浙浙沥沥的雨声打在屋檐,像一串垂落的珍珠不停坠落地面,敲打窗户,霹里啪啦。   周遭安静的只剩下这雨声,罗湛却清晰地感觉到另一个人炙热的气息。   他转过头,发现小混蛋依旧维持著睡前的动作,紧紧地抱著他一只手臂,一条腿搭在他的腿上,极为亲密的勾缠,向他冰凉的身体传递著火炉一般的温暖。罗湛一僵,试著动了动,想将自己的腿抽出来,却没能成功。   少年睡得很沉,嘴巴微微地都起,露出雪白的牙齿和一截若隐若现的粉色舌尖。   罗湛安静的视线忍不住落在少年的脸上。虽然没有见过本人,不过罗湛觉得小混蛋的长相更多的应该是随了他的娘亲,肤色白皙,五官精致可爱。如此呼吸可闻的距离下,他清晰地看到对方的眼睫毛,细密而又卷翘,随著呼吸微微地颤动,看上去有种异样的脆弱。   不过罗湛很清楚这都是错觉。   这小混蛋一旦睁开眼睛,那双圆溜溜的杏眼里会绽放出无辜至极的眸光,让人不忍苛责于他的无理取闹,随即他会理直气壮的得寸进尺。   偏偏又不惹人讨厌。   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苏朗迷迷糊糊地“唔”了一声,慢慢睁开眼睛。   “阿湛?”   他打了个哈欠,放在被子里的手找到罗湛的握在手心片刻,感觉到相差无几的温度这才放心。   “好点了没?肚子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   接二连三的问题让罗湛移开视线,声线沙哑地调侃道:“这么多问题,你想让我先回答哪个?”   没想到少年却极为认真想了想,一本正经道:“阿湛回答我最后一个就好了。”   罗湛眸子里起了些许笑意,他懒洋洋道:“苏少爷想吃我就想吃。”   闻言,苏朗舒展了一下四肢,连滚带爬地从被窝里钻出来:“那我去让哑婶煮点吃的。”   美人儿早上就喝了一碗粥,这会儿想必已经饿坏了,居然还忍著不说,是不是傻?   “阿湛你等我一下,我一会儿就回来。”   菜色是清淡的,罗湛却难得的胃口不错,就著一盘青菜也喝了两小碗粥,苏朗与有难同当,舍命陪君子也喝了两碗。   “阿湛,你还要再睡会儿吗?”   苏朗照顾苏大几次,对这些事情已经得心应手,他收拾好碗筷,给罗湛倒了一杯热茶漱口。   罗湛睡了一上午,此时已经不怎么困,便摇了摇头:“帮我把桌案上的医书拿过来。”   苏朗爽脆地应了。   说句老实话,他觉得这儿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没有个娱乐消遣。天气好时他还可以去山里给自己找点乐子,但是一下雨就只能被迫待在屋子里,无聊得慌。   美人儿可以用看书打发时间,他可不想。他一看到那些没有标点符号的方块字就头疼。   那干啥呢?   苏朗眼珠子一转,再次爬上了罗湛的床。   罗湛:“?”   苏朗眨巴著眼睛:“我再睡会儿。”   吃饱了没事干除了睡觉还能干啥?下雨天不睡觉简直对不起自己。   罗湛:“……”   他忍住想扶额的冲动,定定看著他:“你可以回你自己的房间去睡。”   苏朗一手捞过团子,快速地把自己和小狐狸一起裹进被窝,连头都给包了进去,而后他瓮声瓮气的声音从里面传出:“不要,我和团子一起给阿湛暖被窝。”   罗湛嫌弃道:“我有团子就够了。”   苏朗探出脑袋,一脸控诉道:“阿湛你过河拆桥!”   罗湛来了兴致,好整以暇道:“我怎么过河拆桥了?”   少年委屈地鼓起脸:“你上午才睡完人家,吃个饭就翻脸不认人了。”   被对方这番扭曲的说辞给整的无语,罗湛沉默片刻后,不再按捺自己,伸手捏住了少年的脸颊:“……你再说一遍?”   “呜呜呜……”苏朗哼哼唧唧的,被他箍在怀里的小狐狸也跟著哼唧起来。   两双相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罗湛,活像自己要把他们怎么样似得。   罗湛嘴角一抽,条件反射地扯起一块被角将一人一狐都盖了进去,眼不见为净。   苏朗顺杆往上爬,喜滋滋地道了声:“阿湛,午安。”   模样无赖至极。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以往罗湛身体抱恙时差不多就是这情况。这次他却痊愈的很快。大雨连著下了三天,天空放晴时,罗湛的寒症也好的差不多,大大出乎了他自己的预料。   苏朗很得意,觉得这都是他帮美人儿暖床的功劳,并且理直气壮地决定在下个炎暑到来之前,他都要跟美人儿同榻而卧!   罗湛被小混蛋这厚颜无耻的发言惊的楞了一瞬,很快便淡定地接受了。   反正跟小混蛋理论是行不通的,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不是俊杰,却也懒得跟小混蛋浪费口舌。   对他来说,天寒地冻的时候,有个暖被窝的火炉也不是坏事。   *   三天的大雨,成功灌满了苏大他们新开垦出来的田沟,原本松软的土质,在雨水的浸泡下变成了黏腻的泥。泥地不易渗水,因此雨停后,这些田沟里的水也没有流失。   “成了成了!水田成了!”   伴随著这一声喜悦的咬喝,寨子里的人都沸腾了起来。   那种喜悦好些兄弟自己都说不明白,可就是高兴,非常高兴。   苏二咧著嘴,随口说了一句:“他娘的,我咋感觉比宰了头肥羊还让人兴奋点。”   “……老二,我也有这种感觉。”   “我也是……”   “嘿,这还真是奇了怪了!”   即使疑惑,可撑不住心情就是好。   苏朗看著他们,嘴角轻轻勾了起来。   他们不明白,他却很清楚——   没有什么比靠自己踏踏实实付出了努力换来的成功,更有成就感。 第19章 好少年   雨停后又过了两日,育苗的那批番薯成功长出一根根的番薯苗。   小五一一检查过后,大喜道:“可以下地播种了。”   苏朗买来的番薯数量不多,也就几十来斤,分摊到个数上大概也是百十来个,苏大他们原本以为要播种这么些个番薯也就一两个时辰的功夫。   小六却告诉他们说不需要把整个番薯种下,因他记得他阿爹说过,把整个番薯切成多块,再把这些连著番薯苗的块状番薯埋在地里,照样可以长出新鲜的番薯。   苏朗在心里点头,说的没错,这才是播种番薯正确的打开方法。   其他人却不明白,苏三对这种说法尤为好奇,不禁追问到:“这是什么道理?”   小六冷静道:“我也不清楚是什么道理,只听我爹说,咱儿时家里拮据,常常饿肚子,他有一次饿极了,便偷偷吃了一个用来留种的番薯,因怕爷爷发现,不敢整个吃光,而是把吃了一半留了一半的番薯放在那里,我爷爷便以为是老鼠偷食的,他也不舍得扔掉,把那两个只剩半个的番薯也拿去一起育苗,没想到也种出来了。”   对小六的家人来说,这说得上是意外之喜!   要知道当时他家里用来留种的番薯并不多,一个番薯一个坑,可想而知根本种不了多少,但如是把整个番薯切成多块也可以播种成功,那就大大提高了他们家番薯的产量,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他们一家的粮食危机。   不过到底是没人这样做过,小六他爷爷也不敢确定一定会成功,有一定的风险。思来想去之后,小六爷爷还是决定赌一把!   结果成功了。   小六他爹一直不敢对他爷爷坦白,却把这件事情一直放到了心上,等到小六出生后,已经为人父为人夫的小六爹才敢拿出来当做笑谈说给大家伙儿听。   “这还真是……”苏大摸了摸胡茬,“得谢谢你爹。”   大家都被逗笑了。   于是寨子里的人又迎来新一轮的忙碌。   用来种植番薯的地,就在原本的菜园子旁边,这里他们同样开垦出了八亩地,除了番薯,等开春之后的土豆、玉米和花生,也会种在这里。   作为只负责动嘴的“技术指导”,苏朗没有跟著下地,被小六的话提醒,他又想起了一件技术性的事情——植物的嫁接。   这是他上辈子末世没来之前偶然的机会在电视里看到的,因为觉得很有趣,便认真地看完了一整个节目,所以眼下还有点印象。   他非常确定这种技术日后一定可以用得上。   想到这里,苏朗掏出随身携带的手札赶紧记载了下来。   他的小本本上如今已经记了很多东西,如果苏大他们知道上面的内容,绝对会大吃一惊。因为里面记录的很多珍贵物品,随便找到一样拿到城里卖了,都足够他们好几个月吃穿不愁。   苏朗的目的是改造苏大他们,山贼本来就是一项不走正道的营生,得来的也都是不义之财,所以任何有可能会让他们产生不劳而获心理的东西,他都不打算让大家知道。   一旦习惯了这种事情,对寨子里的大家伙儿来说,绝对不是好事。   他想让他们明白,只有脚踏实地、靠自己的双手劳动得来的收获,才是最正确的。   我果然是个五讲四美的社会主义好少年,盘腿坐在地上的苏朗忍不住自我陶醉地想。   把小本本重新收回胸前的衣兜里,他学苏四揪了根草含在嘴里,拍著屁股起身往前走了几步。   秋雨过后,阳光不再如往日那般炙热,长年萦绕仙云峰的雾气变得更加缥缈如烟,从山顶之上望下去,只觉得仿佛身处云端,郁郁葱葱的森林也像是画作般雅致写意。   苏朗脑子里的念头却是,山脚水潭里的鱼应该都会长的更加肥美了吧?   他有点想喝鱼汤了。   左右他是个闲著没事干的人,那就干脆心动不如行动。   “爹,我去玩了!”   扬声和苏大打了声招呼,嘴馋的吃货少年一蹦一跳地走了。   从放工具的屋子里翻出一个竹篓子夹在腋上,苏朗找到坐在屋前晒太阳的罗湛,喜滋滋地对他说:“阿湛阿湛,我们去抓鱼吧!”   罗湛悠闲地摸著小狐狸的软毛,闻言看了他一眼,起身便走。   “……”苏朗嘴角一抽,美人儿你的嫌弃要不要这么明显?   讲道理,你这样是很容易失去我的。   苏朗气哼哼的,没想到走了几步的罗湛忽然又回过头,懒洋洋地问道:“愣著做什么,不是要去抓鱼?”   苏朗一愣,立马高兴,飞快跟上前:“走走走!”   寨子到山脚的水潭,有一条近道可抄,只需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由于寨子里的人经常走,路面被踩的比较平坦,不怎么难走。   下到水潭边,两个人找了一块稍微干净的地方落脚。   苏朗把篓子放下,开始挽衣袖:“阿湛,你在这坐会儿,我去抓鱼。”   和苏大他们在一块时,苏朗毫无疑问是个少爷,啥事不干也不愁吃不愁喝;不过与他家的美人儿在一块时,罗湛才是那个养尊处优的少爷,而苏朗就是负责跑上跑下打杂的跟班。   好在,苏朗自己乐在其中。   卷完袖子,他把裤腿也往上卷了几圈,而后脱掉鞋子,露出一截白皙光滑的小腿和脚掌,在粼粼水光的映射下,如玉一般仿佛会发光。   少年赤脚慢慢走入水中,在潭水没过小腿的位置后停下,转而把手里的篓子放了进去,捡了两块小石头放进去压住,防止篓子被水流冲的飘走。   做完这些后,苏朗十分友好地和水潭里的鱼打了个招呼。   “鱼儿们,乖乖到我的篓子里来哦。”   罗湛失笑,他低头扫了眼怀中的小狐狸,低低地道:“当日你是不是也是这般自投罗网的?”   小狐狸哼唧一声,仿佛是在回应。   “嗯?阿湛你说啥?”以为美人儿在和自己说话,注意力都在水下的苏朗没有听清楚,回头朝他看了过来。   “没事。”罗湛的目光颇有些意味深长。   苏朗慢慢走回来,上岸后没急著穿鞋,目光在水潭附近的草丛里搜索著什么。   “要是有些野生姜和野山椒就好了。”这样他的酸辣鱼就有著落了。   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名字让罗湛挑眉:“那是何物?”   苏朗道:“是一种调味料。”   除此之外,他还想吃烤鱼。   想到这些久违的美味,苏朗吞了口口水。   “我去附近转转。”   罗湛知道他去找食材,微一颔首,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我想吃果子。”   苏朗抬眼,含著笑意的目光与罗湛带著几分愉悦意味的视线相撞,那笑意便如水波一样扩散开来,让少年圆溜溜的杏眼,顷刻间弯成了月牙。   他拍了拍胸膛:“阿湛想要的,都包在我身上。”   罗湛嘴角轻勾:“那便有劳朗儿为我费心。”   苏朗心里很得意,这美人儿终于叫我的名字,而不是连名带姓的苏朗或者是疏离的一声苏公子。   他笑眯眯地折了回去:“阿湛,你再叫我一次朗儿好不好?”   “为何?”罗湛淡定地反问。   “你叫我的名字比我爹叫好听。”苏朗很没良心地把他爹给拖下水垫底。   罗湛忍不住轻笑,他深深地看著少年,好半晌之后,才启唇如他所愿地喊了一声:“朗儿。”   ……好听爆了!   苏朗眼睛亮晶晶地:“再叫一遍。”   罗湛无语,忍不住伸出修长的食指在少年的额头上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苏少爷少得寸进尺。”   苏朗嘻嘻一笑,也不失望,蹦蹦跳跳地走开去找他的调料了。   “山椒啊,柠檬啊,柿子啊,小葱啊……你们在哪里,我来找你们咯。”   两刻钟后,收获颇丰的苏朗迫不及待地返回原地。   “阿湛,我找到一种很美味的果子。”他兴高采烈地说道,“可好吃啦,你一定会喜欢的。”   罗湛抬头,见少年把手上类似于野草样的东西随手往水边一丢,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堆浅绿淡褐色、鸡蛋大小的果子朝他走来。   见多识广的罗大少爷观察片刻,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果子,不禁有些怀疑:“这可以吃吗?”   “当然,我看到有鸟儿啄食,我自个儿也尝试过,确定没毒后才摘了这许多的。”   猕猴桃若是有毒的话,那二十一世纪的吃货们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眼下这个时节,苏朗本来是想找野生的柿子树,没想到就在柿子树的附近,反而让他发现了一丛野生的猕猴桃树。   这意外的发现让苏朗喜出望外,当下连柿子都不摘了。   他这边正高兴的要飞起,没想到罗湛却微微沉了脸,一字一句道:“你说,你已经品尝过了?”   声音很轻,却夹杂著一抹无法轻易忽视的怒气。   作者有话要说:  声明一下,目前看来,似乎一直是受在主动。   不过先动心的那个人,一定会是攻:) 第20章 你说了算   苏朗一脸懵逼。   他搞不清楚美人儿为何忽然就变了脸色。少年忍不住自我反省了一下,自己好像还没讲什么调戏冒犯他的话吧?   “……阿湛?”苏朗眨了下眼睛,心想美人儿这怒火来的很没道理啊。   罗湛又问了一遍:“你真尝过了?”   苏朗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真的很好吃的,而且你闻到了没,这果子还很香呢。”   罗少爷深吸一口气,似笑非笑道:“除了吃,苏少爷你脑子里还有其他的东西吗?”   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也敢随便乱吃,这小混蛋上辈子是馋死的吗?为了那口吃食真是什么事情都不管不顾了,可万一是有毒的果子呢?   这会造成什么后果他难道都不曾想过吗?   苏朗被骂的一愣,忽然福至心灵地反应过来,他好像有点儿知道这美人儿为什么生气了——这不是就在关心我嘛。少年心里哼起了歌,却忍不住还想再逗逗对方,于是嘴里小声道:“除了吃,明明还有爹他们和阿湛的。”   罗湛胸口一硬,忽然泛起一种鸡同鸭讲的无力感,他移开视线。   “算了,当我没说……”   苏朗见好就收,没接著装傻,他眨了眨眼睛,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点一点的亮如辰星,语气雀跃道:“阿湛在关心我!嘻嘻,我好高兴哦。”   罗湛面无表情地看著他。   知道了美人儿在关心自己,苏朗顿时一点也不憷对方这副模样了。他朝著罗湛走近两步,比罗大少爷矮了半个头的少年歪了歪头,望向对方的目光里因为含了笑意而亮得惊人:“阿湛,我没有随便乱吃,我是先看到鸟儿吃了许多都没事才摘来尝的。”   罗湛静静地看著他:“所以呢?”   苏朗认真道:“三叔教过我如何辨别一些果子野菜有没有毒,我都记著呢,所以阿湛不用担心。”   罗湛还是面无表情:“那看来,是我多事了。”   苏朗:“……”   讲真,美人儿你这样有点难搞哦。   他眼珠子一转,摆出了小胖子招牌的无辜脸,眼巴巴看著他:“阿湛你别生气嘛,大不了我把这些果子扔掉好了。”   苏朗低头看了眼怀中的猕猴桃,非常心痛。他暗暗决定,以后发现好吃的再也不告诉这美人儿了,他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全部吃掉!   “那我真丢掉了哦。”   见少年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罗湛忍不住叹气。   他也是急昏了头,这小混蛋根本是不能用常理来判断的。罗湛觉得和他待一块的时间久了,连自己都变得奇怪起来。   像方才那种不经思考、没有忍耐,先于理智之前就爆发出来的怒火,他上辈子从来没有体验过。此刻冷静下来一回想,他有点不想承认,只是也不屑于自欺欺人……或许正如小混蛋所说,他是关心则乱、太过大惊小怪了吧。   思及关心则乱这四个字所代表的寓意,罗湛眸色渐深。   他忍不住捏了捏眉心:“给我吧。”   苏朗往回走了两步,一直窝在罗湛怀里睡觉的小狐狸鼻子一动,慢慢睁开了眼睛,小声地哼了哼。   少年眼睛一亮:“阿湛你看,团子好像也想吃……”   罗湛淡声道:“跟你一个德性。”   苏朗不以为耻反而与有荣焉,呵呵直乐:“那是,团子可是我捡回来的!”   他剥了一个猕猴桃喂给它,小狐狸甩了甩尾巴,盯著苏朗手心黄褐色的果肉看了一会儿,看够了之后,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发现味道还不错才整个叼进口中吃起来。   越是有灵性的动物越是能分辨食物的好坏,是否有毒性,见小狐狸吃的欢快,罗湛心里最后的顾虑也消掉了。   他把小狐狸放下,让他自己在地上吃。   “去看看你的鱼。”罗湛道。   苏朗这才想起来,鱼才是今天的主角。   放下手里的果子,他重新走入水潭取出里面的篓子。沉沉的手感让他知道,这里也绝对是收获满满。   离开水面,篓子里白花花的鱼瞬间都翻起了肚皮,每一条几乎都有成年男子的手掌那么大。它们在里面挣扎著扭来扭去,似乎想要重新扑回水潭,力道大的苏朗差点拿不稳。   一只手提的有点困难,苏朗用两只手边拖边走,才成功把鱼弄回岸边。   “怎么办,阿湛,有点太多了……”少年面露苦恼。   回程有点远,又是上坡路,他铁定拿不动。   罗湛凉凉地道:“你可以放回去一些。”   别人都是唯恐收获太少,小混蛋倒好,却是嫌弃捕来的鱼太多拿不动。果然是不知民间疾苦的苏少当家。   “有道理。”   闻言,苏朗还真就照做了。   他在篓子里挑挑捡捡,把一些个头小一点的,全都给放了回去,只留下了五六条大的和两条稍微小一点的。   苏朗取出两条稍小的鱼,用水草堵住篓子的嘴,再将篓子放回水中,免得鱼儿干渴而死。   “阿湛,我给你弄烤鱼吃。”   他找来的调料虽然没有那么丰富,不过至简至美,这个道理用在美食上面也是行得通的。   简单有简单的吃法,苏朗在末世活了那么几年,再怎么生活白痴也给折腾出了还过得去的手艺。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把两条鱼刮去鳞片,开膛破肚,刨了个坑把取出的内脏埋进土里,再将鱼肉清洗干净,用找来的薄荷叶碾碎涂抹上去,祛除腥味。   罗湛仔细观察了片刻,发现少年匕首用得极为熟稔,映著水光的神情很是专注,整个过程有种行云流水般的流畅,动作十分赏心悦目,甚至还隐隐流露几分优雅。   可明明这小混蛋只是在杀鱼而已。   倘若罗湛来自二十一世纪,他就会明白这个叫做吃货精神。   秉承著对美食的尊重,认真弄完这一切的苏朗对著罗湛交代了一声:“阿湛,你看著这两条鱼,我去拾些干柴用来生火。”   罗湛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道:“把鞋穿上。”   苏朗顿了顿,听话地擦干净脚重新套上鞋袜:“我去去就来。”   他身上带有火折子,找来干柴和一些杂草后,技巧性地搭到一起,再用火折子一点,很快便把火给生了起来。   顾虑到罗湛的身子弱,苏朗没弄整条的烤鱼,而是把腌制好的鱼肉顺著肉质的纹路切成薄薄的肉片,再把烤热的匕首往生鱼片轻轻一烙,细腻的肉质在炙热的刀片下很快发出阵阵焦香,最后辅以一点点野生的青柠汁,就算是成了。   苏朗尝了尝,鱼肉焦嫩、青柠酸中带甜,甜淡适宜,融合出来的味道……与其是主食,反而更像是一道开胃菜,就是不知道合不合古人的口味。   “阿湛,你尝尝味道如何。”   苏朗心里惴惴,见美人儿没有嫌弃的吃进去后,眼睛里霎时又带了点期待。   罗湛细细嚼了,也没说好不好吃,只是咽下去后让他继续烤。   苏朗心里一松,乐的又露出了嘴角的小虎牙:“阿湛若是喜欢,下次我们再来。”   有人喜欢自己用心做出来的美食,对厨师来说,比只尝过寥寥几筷子后的一味夸赞要让人高兴很多。   无论是二十一世纪的苏朗,还是青山寨的小胖子苏朗,都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   两人分著吃完两条鱼,得了个五分饱,再用果子填了个二分饱,这一顿解决地还算完美。苏朗处理了一下“行凶”现场,和罗湛靠坐在一起休息。   饱暖思睡欲,苏朗懒洋洋地坐了一会儿,越坐越困。揉了揉眼睛,他眯著眼睛没话找话:“阿湛,团子根本不像我,他都不吃鱼。”   他投喂美人儿的时候,也试过投喂小狐狸,不过有了猕猴桃的团子对鱼片十分嫌弃,闻了一下后便用屁股对准了他。   罗湛大概猜到小狐狸应该是不喜欢沾了那种酸果汁的鱼片,这小东西喜好的是果子类的甜食。   他扫了眼面色纳闷的少年,正想嘲他两句,就见少年紧接著又自言自语了一句:“不对,就是得不像我才好,免得阿湛有了团子,就不喜欢和我玩了。”   罗湛漫不经心道:“有它没它都一样。”   苏朗没听明白,皱著眉头反驳:“怎么就都一样了,我比团子重要才对!”   罗湛转过头,眼神跟看傻子无异,半晌后,他摇头笑了笑:“朗儿说是便是吧。”   苏朗这才满意。   他就说,他怎么可能沦落到人不如狐的地步嘛!   这时,一旁的小狐狸扭头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动了动鼻子,朝著少年的方向打了个喷嚏,而后再次惬意地闭上了眼。   被喷了一脸口水的苏朗瞪大了眼睛:“……它是故意的。”   罗湛忍笑,嘴里却还是那句话:“你说是就是。”   苏朗:“……”好气哦,可还得忍著:) 第21章 纵容   苏朗用带回去的几条鱼,自告奋勇下厨做了一大锅酸辣鱼,结果受到了热烈的追捧。苏氏兄弟们一边叫著好辣好过瘾,一边你一勺我一勺毫不相让地将锅里的汤都给消灭了个干净。   待到搁下碗筷,苏二还有点意犹未尽:“要是再来坛子酒就美了。”   苏大道:“等忙过这阵子,让你喝个痛快。”   闻言苏二快意地拍了下桌子:“有大哥这句话,那我可等著了!”   “放心,不会少了你的。”苏大说的随意但神色并不敷衍,他看向吃地嘴巴红彤彤的儿子,好奇道,“朗儿,你从哪学来的做菜手艺?”   自家这个小祖宗平日里可从来没下过厨,忽然心血来潮说要给他们做一道菜把苏大给下了一跳,怎么劝都劝不住,他本来都已经和兄弟们打过招呼,朗儿做的再难以下咽也要面不改色地吃下去。   没想到味道出乎意料地好,这可把苏大给惊到了,没想到他们家朗儿还有这等深藏不露的手艺。   苏朗早就想过会被问到,脸上丝毫不见慌乱。他骄傲地抬了抬下巴,哼道:“我才不要告诉爹呢。”   苏大无奈道:“……好好好,不告诉就不告诉吧。”   你是小祖宗你说了算。   苏七砸吧下嘴,一脸坏笑地冲苏朗眨了眨眼睛:“小朗儿手艺这般好,那看来我们以后可有口福了。”   苏朗一本正经地摇头:“那可不行,我很忙的。”   “哦?”苏七追问道,“你忙啥?”   苏朗得意道:“我得陪阿湛呢。”   苏七嘴角一抽,这个小色鬼。   其他人顿时也用看红颜祸水的目光盯著罗湛。作为被甩锅的人,罗湛却面色从容,察觉到大家伙儿那火辣辣的视线后,还颇为礼貌地冲大家点了点头,举止矜贵而又优雅,总之那叫一个淡定。   这反应落在寨子里的人眼里,便只觉得这臭小子是有恃无恐,让众人心里不禁恨得牙痒痒,却又拿他无可奈何——谁叫人家他娘的长的好看呢。   众人莫名心塞。   苏朗似是完全没察觉到这里面的暗涌,闲聊过后,开始谈正事:“爹,水田那边已经大功告成,你准备何时下田播种?”   他去那边看过,梯田的雏形已成,最初开垦时就地埋在土下的杂草浸泡这么些日子,此时应该也已经开始腐烂,等到稻子育完苗,这些新鲜的草料肥刚好可以用得上。   听出小祖宗似有催促之意,苏大不解道:“上回小五不是说过,水稻得等到明年开春才能种。”   “爹,你脑子好笨。”苏朗没大没小地瞪了他一眼,胡搅蛮缠道,“小五哥哥说那会儿,咱们不是没水田吗?现在水田都有了,做啥子还要等到明年开春哦。”   水稻可以分为一季稻,也可以分为一年两季稻,这个苏朗是清楚的,仙云峰地处大齐以南,按理来说应该也是可以种两季稻的。可是这其中的理儿,苏朗不方便有理有据地说给大家伙儿听,因此便只好靠“说啥都有理”的原主使出胡搅麻缠来强行忽悠了。   “朗儿,这个时节种稻子不易存活,”苏大耐心地告诉他的小祖宗,“春季是万物生长之季,生机大,稻子更易于存活。”   苏朗毫不动摇,理直气壮地反问:“那这好几个月的时间,水田空放在那里不管吗?”   “这……”苏大迟疑了,因为他的打算还真就是空放著等到明年。   “你看吧,”苏朗一副被我说中了的模样,掰著手指头、振振有词,“爹和其他叔伯们都没种过稻子,等到明年开春,也是两眼摸瞎,种不种的活眼下也并不能保证嘛,万一没有种活的话,那岂不是既浪费了这几个月的时间,又浪费了那些种子?”   苏大:“……”听、听起来好有道理。   围观的其他人一边默默附和苏大,一边看的津津有味。这父子俩角色颠倒般的对话,常常让大家捧腹不禁,别人家里都是老子训儿子,到他们青山寨却刚好是反过来的。   无论小朗儿说的有理没理,他们大哥大多时候都是节节败退的。   以往他们对此心知肚明,却很少有机会亲眼目睹,因为很多时候老大父子都是关了门交谈的,像眼下这种当著他们的面就开始的,还是少数。   注意到兄弟们的视线,苏大轻咳一声,镇定道:“那依朗儿的意思,立马就种?”   苏朗一本正经地摸著下巴思索了一会儿:“我觉得吧,与其担著既浪费时间又浪费种子的风险,不如二者择其一,抓住时间,现在就开始育苗,随后播种。如此的话,即便没种出来,那咱们也吸取教训了嘛,可以为明年开春的播种,积攒经验。”   苏大隐隐地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但无论是感情上还是理智上,他都已经被儿子条理清楚的一番话给说服了,于是不禁询问地望向其他人:“你们意下如何?”   小五嘴巴一动,像是想要说点什么,只不过还没开口,就被坐在他一旁的小六给拉住了。他侧头望过去,对方冲他微微摇了摇头。   苏二十五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不过他想,还是听小六的总没错。   最有立场发言的两个人都闭嘴不语,其他看热闹的人更加没意见了,何况他们其实也觉得小朗儿说的很有道理,听上去目光长远,很是深谋远虑,让他们心服口服。   嗯,不愧是咱们的少当家。   苏大丝毫没有被儿子给教训了的羞恼,很是顺从地改了主意:“那便听朗儿的。小五小六,明儿你俩便负责把朗儿带回来的稻子给育苗了吧。”   “是,大当家。”苏二十五和苏二十六应承下来。   苏朗喜笑颜开,直接冲他爹比了个大拇指,一脸无辜地拍了个事后马屁:“还是爹明事理。”   苏大也很吃他这一套,得意了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那是,那是。”   这时,还心心念念著苏朗那一手厨艺的苏九不死心地道:“朗儿,你看我们马上又有得忙碌了,你何时再露一手犒劳一下九叔啊?”   苏七也不甘寂寞地插进来,意有所指道:“就是,小朗儿你若是太过偏心某人,七叔可是会不依的。”   苏朗嘴角一抽,他想了想,暗道既然同为大吃货帝国的成员,那就满足你们好了:“九叔,七叔,我会把这道酸辣鱼的方子告诉哑婶,你们啥时候想吃自己和哑婶说一声就行。”   苏九顿时满意:“好好好,此法极好!”   苏七却是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就你鬼点子多。”   知道他在说什么的苏朗无辜脸:“七叔,你说啥?”   他们没有追根究底所谓方子的由来,也不奇怪苏朗突然之间掌握的手艺,是因为苏七他们都下意识地认为这一切的源头,都出自于非富即贵的罗湛。   少年的不解释,反而从侧面加深了他们对此结论的认可,自然不会去怀疑其他。   不得不说,苏朗正是因为抓住了大家的这种心理,才敢光明正大地暴露出一些不属于小胖子的无关紧要的技能。   反正,因著他本人的缘故,没人会去向美人儿求证是与不是。   苏七懒洋洋地哼道:“我也不告诉你。”   不告诉就不告诉吧,苏朗屁股一扭,挨著罗湛坐的更近了些。   眼见这群四肢发达的山贼被一个小孩子给牵著鼻子走,罗湛面上不显,内心却尤为感叹。小混蛋这番话听起来是没有漏洞的,可仔细一想,就会发现他说的都是歪理。   且不说眼下播种能不能成活的问题,若是等到开春下种,苏大他们完全可以借这几个月的时间派人去附近的村子向那些有经验的百姓们学习一下如何耕种,积累经验,丰富相关的阅历,如此的话,又怎么会是浪费时间?   一旦掌握了耕种的技巧,那么,又谈何浪费种子?   只不过,即便明白小混蛋是在强词夺理,罗大少爷也不打算点破。因为看著这小混蛋在一群身强力壮的男子面前,理直气壮地侃侃而谈,那画面看上去既有趣、又让他心生触动。   ——所有人都在纵容小混蛋。   也许并不是没有人看出来,只是他们选择了纵容。   意识到这一点,罗湛嘴角不自觉地泛出一抹笑意。   看来不只是小混蛋,这一整个寨子的人,都不能用常理来判断。   他漫不经心地抬眼一扫,恰好对上苏三温润深亮的眸光,两人静静对视了片刻,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也对,又何止是青山寨的大家,就连他自己,何不是也在纵容著少年?   说到底,在对待小混蛋的态度上,他和他们,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第22章 童心未泯   秋意渐浓。   最明显的一个预示便是白昼变短,而夜晚则稍长于往日。   苏大起来上完茅房,发现还未完全亮开的天,起雾了。白茫茫地一片,笼罩在寨子的上空,朦朦胧胧地遮住了四周的景象。   “这么大雾,估计会是个艳阳天。”   他滴咕了一声,双眼迷蒙地抓了抓胡子,回屋继续去睡。   天光完全大亮以后,浓雾稍稍变淡了一些,只是阳光迟迟未至。寨子里的人陆陆续续地起来,去哑婶那吃过早饭,跟著下地干活。   苏大平时对兄弟们没有严格的要求,天还未亮就起床干活这等贪早摸黑的事情在这里是没有的。要去巡逻的人除外,其他人都是睡醒了吃饱了就去干活,没睡醒也不会有人来催。   在这方面,大家都很自觉,从没有因此而闹过嫌隙。该松散时松散,该严阵以待时就严阵以待,松弛有度。   苏大填饱肚子,从哑婶的院子里走出来,正好迎面碰上并肩走来的苏三和苏七。   “大哥,早。”还未完全清醒的苏七含糊地和苏大打了个招呼。   “早个鬼,”苏大看似不经意地往四周扫了两眼,没发现其他人在,这才瞪了他和苏三一眼,“你俩顾忌著点!一大早就腻在一起是怕其他人发现不了你俩晚上住一个屋吗?”   苏三悠悠道:“他们没这个脑子。”   苏七打了个呵欠,随后也颇为雅痞地勾唇一笑:“大哥,你可别因为小朗儿和他的新欢睡一个屋就迁怒于我和老三。”   苏大翻了个白眼,“朗儿可不像你,他乖著呢。”   苏七学著小朗儿的模样无辜地眨了眨眼:“我也乖著呢。”   苏大笑骂道:“滚蛋!”   简直辣眼,苏大当家自豪地表示,这普天之下,谁都没有他的朗儿乖巧可爱。   苏七一手搭住苏大夫的肩膀,哼哼直道:“老三,大哥让我们滚。”   “是让你滚。”苏大夫面不改色。   苏七闻言干脆整个人扒了上去,无赖地冲苏大挑了下眉:“大哥,我不滚,要不您自己滚了算了?”   “……”苏大牙疼地嘶了一声,受不了地甩手走了。   没等走出几步远,就见他家的小祖宗拉著罗湛的一只袖子边揉眼睛边朝这边走来。   “朗儿?”苏大颇为意外,“你起这么早做啥?”   “爹早。”等走近了,苏朗慢吞吞地抬头,带著睡意的声音糯糯地说,“阿湛叫我来吃早饭。”   以往他一个人睡一个屋时,经常会一觉睡到晌午直接吃午饭,早饭那都是梦里的事情。   搬去和罗湛一起,作息也跟著变了。罗湛由于要调养身体,两辈子都是个作息很规律的人,早睡早起,一日三餐,这些他因为惜命所以已经是刻进骨子里的日常习惯。   苏大眼神复杂地看了眼对他颔首示意的罗湛,他也知道对朗儿来说,他这种作息才是有利于身子安康的。   他微微点头:“早该这样,快去吃吧。”   苏朗点了点头,好奇道:“爹你去哪?”   苏大道:“我去田里。”   闻言,苏朗眼珠子一转:“等会我也来。”   苏大随他道了声好,又嘱咐了一声:“你们先去用粥。”   饭堂里此时就只有苏三和苏七两人,正相对而坐慢慢悠悠地喝著热粥,斜对门口的苏七见到苏朗二人进来,眼神一闪,连忙冲他们招了招手。   “小朗儿,来来来,快来七叔旁边坐。”   苏朗嘴角一抽,莫名觉得对方这行为像是在招小狗,却还是听话地走上前,眼睛微微弯了弯:“三叔,七叔,早。”   罗湛也不再保持沉默,对著苏三温声道:“苏老师,早安。”   苏七在一旁听地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出口道:“别早来早去的,咱们作为一伙山贼,这文绉绉的一套早就该丢掉了。”   以前就算了,眼下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来这一套,简直迂腐!   这人完全忘记了他自个儿也是这么和苏大打招呼的。   苏三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没反驳,只对罗湛示意道:“坐。”   苏朗歪了歪头:“七叔不喜欢我们跟你问安吗?”   苏七和他大眼瞪小眼,片刻后,他收回视线,严肃道:“……七叔刚刚什么都没说。”   哎,真是侄子大了不由叔啊。   苏朗眨巴著眼睛,不明所以的哦了一声,转眼就丢到了脑后,只一心替罗湛张罗著碗和勺子。   苏七托著下巴看著这一幕,颇觉有趣。很多事情他们其实未曾教过少年,比如说如何对一个人好,可面对另一个极对他口味的少年时,小朗儿却慢慢的都无师自通了,甚至于每一个细微处都照顾的很好。   他们毕竟是一群男人,哑婶没来之前,都是由他们笨手笨脚的照料还在嗷嗷待哺的朗儿直到三岁,尽管他们是真心疼爱这个孩子,肯定也还有粗心忽略而照顾不到的地方。但是从小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小朗儿却与他们不同,自有细腻的一面,也不知是不是随了那位早逝的大嫂。   脑子里想著这些有的没的,苏七余光里瞥到他对面的那人已经放下了手里小巧的竹勺,不禁挑眉一问:“吃好了?”   苏大夫嗯了一声,道:“走吧。”   苏七跟著起身,嘴里却使坏地问道:“朗儿,要跟七叔去玩吗?”   听出对方有不带美人儿的意思,苏朗抬头,一本正经地摇头:“七叔和三叔慢走,我一会儿去找爹。”   苏七遗憾地道了声好吧,与苏三一前一后走出篱笆小院。   “阿湛,你等会儿和我一起去爹那儿看看好不好?”   对于水田,苏朗总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事情,因而有点不放心,想再去看看。而美人儿独自一人闲著没事干时,不是抱著团子晒太阳,就是抱著团子看医书,不太爱四处走动。   苏朗觉得自己为了这人的美色,也是操碎了心。   好在,两人混久了,对方很少拒绝他的要求。   果然,罗湛点头道:“随你。”   水田的位置不远,苏朗见罗湛身上穿的衣服不是很合适,不止易脏,而且于田埂之间行走也多有不便,便带他回去换了一身。   上次去聊城带回来的布匹,哑婶给苏朗做了三套,他看还有多,便又央著哑婶给美人儿也做了两套,方便他跟著自己进山时候穿。   他们二人到时,苏大正带著一些兄弟在加固水田边缘的堤坝,以便于方便人在其间走动,就近查看情况。   这一点是苏朗不曾提过的,他对梯田也只有个大概的了解,并不能详尽到方方面面,这些都是苏大他们自己开垦水田时自个儿想出来的。   “爹,我和阿湛来了。”   苏大百忙中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吩咐道:“朗儿,你们离远些,田里泥水脏。”   这么说的大当家自个儿的脸已经变成了大花猫,两颊和额头都蹭了一些泥,就连胡茬都沾了一些,凝结成一缕一缕。   苏朗觉得好笑又好玩,难得童心发作,一点儿也不嫌弃地往前走了几步,跃跃欲试道:“我也要下来玩儿。”   苏大赶紧阻止:“别啊小祖宗,这儿太滑了,不好走,容易摔跤。”   “我不怕。”苏朗拍著胸口,开始脱鞋,并招呼罗湛,“阿湛,你……”   注意到小混蛋亮晶晶的眸子,罗湛抱著小狐狸默默地远离了两步,谢邀道:“我在这看著你。”   “那好吧。”苏朗也不强求,卷起裤腿赤脚往田边走去,用脚试了试水的温度,发觉还能忍受后,便一脚踩了进去,一下子就陷到了小腿位置。   苏朗见这小祖宗一动不动,还以为他是害怕了,忙喊道:“朗儿,你待在那别动,爹过来扶你。”   “不用了爹,我自己走。”苏朗笑嘻嘻地冲他爹摆了摆手,拔萝卜似得拔起右腿往前挪动一步。   “阿湛,这泥巴好软,好好玩儿。”   少年一脸兴奋地和罗湛分享自己的新发现。   罗湛嘴角抽抽,玩泥巴也能玩的一脸高兴,小混蛋果然还是孩子心性。   苏朗没管这么多,上辈子他算是半个农村人,因为父母的缘故没有体验过玩泥巴的童年,所以觉得分外有趣。脚底下有水又有泥,除此之外好像还有一些草根类的藤蔓。   这种东西不像叶子容易腐烂,埋在泥里这么久,还顽强的没有腐坏。   苏朗脑子里灵光一闪,终于想起他忽略了什么。   等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到苏大跟前,苏朗一脸好奇地问道:“爹,我记得哑婶种菜前,好像会让二叔他们把地翻一翻,咱们种稻子要不要也翻翻地啊?”   苏大被提醒了,恍然大悟:“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苏朗道:“要不问问小六哥哥他们。”   他没记错的话,历史上好像很早之前就出现了牛耕铁犁这种农耕工具。这个大齐虽然不知道是哪个时空的朝代,不过人类历史发展,总归是万变不离其宗的吧?   “不用问了,”苏大一拍额头,“是要先用牛来翻地,我看到过。”   “可是咱们没牛,”苏朗眼珠子一转,提议道,“用马行不行?”   大当家哈哈一笑,道:“应该可行,这事交给爹来办。”   见他似乎心里有谱,苏朗便把这事放下了。   等他玩够了泥巴,才意犹未尽地上到地面。   窝在罗湛怀里的小狐狸见到跟个泥人似得的苏朗,惊得瞪圆了眼睛,虎著一张毛茸茸的脸,贴在罗湛的胸前,如临大敌地盯著他看。   苏朗见状好笑:“团子,干啥这副表情?不认识我了?”   说著他用脏兮兮的手指飞快地在小狐狸鼻头上点了一下,成功在人家雪白的毛色间抹了一块泥巴。   没想到他这个举动,却让小狐狸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对著使坏的少年气休休地“嗷呜”了一声,小狐狸猛地从罗湛怀里跳下来,一溜烟跑走了。   顶著一身泥巴的苏朗傻眼了,这小东西,当自己见鬼了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顶著一身泥巴的苏朗傻眼了,这小东西,当自己见鬼了不成?   罗湛:它嫌你幼稚,多大了还玩泥巴。   苏朗:我过六一不行吗?   …… 第23章 温泉   “站住!”   苏朗气哼哼地追在后面,被他喝止住了的小狐狸脚下一绊,就地打了个滚儿,爬起来后没有继续往前跑,只回过头可怜兮兮地望著苏朗,四只爪子有些焦躁地在原地刨来刨去。   “臭团子,接著跑啊?我看你能跑到哪去,哼!”   听到少年的声音,小狐狸急切地哼叫起来,想要转身却又像是顾虑到了什么没能走掉,只在原地打转转,不肯让苏朗靠近半步。   急著追小狐狸,苏朗也没顾上穿鞋,赤脚便踏入了水田背面的这片林子,走的并不算快。   因著之前在田里没走稳摔了一跤,他身上都是泥,还被泥水糊了一脸,被他自己用手一抹,便留下了五个泥手印,额头上也飞溅了几滴。   总之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如果是不认识的人,铁定以为这是哪个林子钻出来的野人。   也难怪人家雪白干净的小狐狸见到他就吓的退避三舍,偏偏他还不自知,硬要去招惹毛团子。   苏朗得意地嘿嘿一笑,在小狐狸面前蹲下:“不跑了?那要不要跟我回去。”   团子维持著炸毛的姿势盯著他,誓死不愿上前。   苏朗气不过,伸手佯装要摸小狐狸的尾巴,压低了声音唬道:“干嘛这么怕,我可是你爸爸!”   小狐狸弓起身,活像一只炸毛的猫,水汪汪的眼睛里透出又气又委屈的神色,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苏朗不知道这只毛团子到底哪里不对劲,也不敢逗的太过,只好往后挪了挪屁股,离它远了点。   一人一狐相持不下,大眼瞪小眼。   等到提著少年鞋子的罗湛身影出现在后头,小狐狸顿时就跟见到了救星似得,飞快地从苏朗脚边蹿过去,在罗湛脚边拱了拱,抬头巴巴地望著他,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而在不远的这头,少年蹲在地上也同样的眼神望过来:“阿湛……”   罗湛:“……”   他无语地望了望天,弯腰将小狐狸抱起来,走到玩泥巴的少年跟前,把手上的鞋子丢下去:“穿鞋。”   由于距离的拉近,苏朗不得不抬起头,仰脸看著他怀里的小狐狸,委屈道:“团子好像不认识我了。”   罗湛仿佛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淡声说道:“小东西爱干净,你此刻就跟个泥人似得,它会让你碰才怪。”   苏朗指控道:“它差点就跑了!”   “哦?”罗湛挑眉,他不相信地把小狐狸放到地上,说道,“想做什么?”   小狐狸贴在他的脚边盯著苏朗看了看,发现他似乎没有要做什么的打算,休地一下从他身边跑了过去。   跑出十来米远的距离后,停了下来,扭过头朝二人看过来。   看到这里,苏朗总算是反应过来:“它这是要带我们去哪?”   罗湛道:“跟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苏朗好奇心被勾了起来,穿好鞋后连忙招呼美人儿跟上。   该不会带我们去找啥宝贝吧?苏朗乐滋滋地想道。   小狐狸一会跑一会停,停下来时会回过头看看后面的两人有没有跟上,如果他们走得慢,它就会等上一会,始终与苏朗二人保持著不近不远的距离。   看出小狐狸的意图,苏朗恶趣味发作,越走越慢,小声地对美人儿说:“阿湛,你说若我俩停下不走了,这小东西会不会急出眼泪来?”   罗湛一脸高深莫测地盯著他,意有所指地问道:“你想看它哭还不简单?”   苏朗一脸无辜:“阿湛这话是何意?”   罗湛却转移了话题:“小东西可是会记仇的。”   “那便罢了。”   他已经招惹了小狐狸两次,再来估计日后都不会再给自己好脸色了。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一处藤蔓缠绕的密林里,苏朗的耳朵里忽然捕捉到一丝水声。   他有些诧异,举目望向小狐狸,发现他停在了一个爬满绿藤的小山包前。   “团子停下了。”苏朗示意美人儿往那边看。   “看来,我们到了。”   两人缓慢走近,苏朗注意到越是靠近,耳朵里的水声就越清晰。   他轻声道:“有水声。”   水?罗湛眼神微微疑惑,盯著小狐狸的目光瞬间若有所思起来。   就在这时,小狐狸在两人的眼皮子底下,忽然钻进了小山包里面!   “团子?!”苏朗不解地喊道,然而小狐狸这次没有再听他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这家伙……”   “朗儿,”罗湛眼神盯著垂落下来的藤条儿,慢慢说出自己的发现,“这里面好像是个山洞。”   “山洞?我瞧瞧。”苏朗往前两步,发现藤条与藤条的间隙里黑乎乎的,他试著叫了一声,“团子?”   里面隐隐约约传来一道若有似无的回应。   是回声。   “你说的对,阿湛,里面的确有个山洞。”苏朗转头问道,“要进去看看吗?”   罗湛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去,和你在一起,总不会遇到危险,对吗?”   苏朗重重地点头嗯了一声,肯定地重复道:“没错,这里面不会有任何危险!”   有你这句话就行了。   罗湛唇角勾起:“那便走吧。”   苏朗这次没带火折子,两个人只能摸黑进去,好在他已经说过里面不会有任何危险,倒也不怕出什么岔子。   从洞口进去,苏朗一手拉著罗湛,另一只手沿途碰摸著石壁,入手的触感有点软,有点像是长在石壁上的苔藓。   随著两人越走越里,掌心的触感也开始变得湿润起来,苏朗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他的心跳徒然加快。   “阿湛,我好像知道团子要带我们去哪里了。”   “这么巧?”罗湛的语气里带了一抹笑意,“我也猜到了。”   他们走的很慢,约摸两刻钟之后,前方终于传来依稀的光亮。   伴随著这阵光亮,是哗哗作响的水声。   “快到了。”苏朗不由欣喜。   罗湛没回答,抓著少年的手力道却收紧了些许,借此掩饰内心的不平静。   光亮越来越盛,出口已经近在眼前。   苏朗撩开帘子一般的藤蔓,低头从洞里走出。随后他惊喜地瞪大了眼睛。   “阿湛,快看——”   “我看到了。”真正到这一刻,罗湛反而淡定了。   只见在他们面前,一座两丈来宽的池子遗世独立的静躺在此地,池水清澈见底,且还在汩汩冒著热气。   正是一座天然的温泉!   苏朗脸上的笑容展现到一半,却倏然变成了哭笑不得。   因为一只雪白干净的毛团子此时正在池子里悠哉地用爪子划水,只冒出一个头在外面。   他抽了抽嘴角,说道:“阿湛,我觉得你说对了,团子它应该就是嫌我脏,才想带我来这里把自己洗干净。”   罗湛嗯了一声,眼里飞快地闪过一抹笑意。   苏朗:“……”   居然还嗯!   美人儿你如此直白,会容易没朋友的。 第24章 四年   如罗湛所说, 小狐狸是一只爱干净的小狐狸。   见到两位姗姗来迟的主人,已经在池子里游了几个来回的小家伙灵敏地爬上岸, 甩了甩湿漉漉的毛发, 恢复成雪白干净的模样后,抬脸冲著苏朗摇了摇尾巴。   它在邀请他。   盛情难却之下,苏朗不得不思考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我没带替换的衣裳。”   总不可能他泡完澡之后,又让他穿著身上这套脏兮兮的衣衫回去吧?这让苏朗有点不能接受。如果没脱下来过, 他还能够若无其事地忍著,脱掉了之后又让他原模原样的穿回去,这简直是要逼死个人。   他忍住心痒的情绪, 提议道:“依我看, 这次就算了,下次我们再过来。阿湛,你觉得如何?”   罗湛自然没有意见:“依你。”   上辈子罗湛有一座温泉别院, 是他掌家后让人特意建造的,他三不五时地会过去住上十天半月,正是因为听说温泉水对调养身体有很好的功效。只是他那座温泉别院里的温泉,并不是天然的温泉水,而是用人力烧制的。   眼下这座却是天然的温泉,从泉眼里冒出来的泉水不停往水面送来一串串的气泡, 伴随著氤氲的雾气, 遗世而独立地躺在这个无人打扰的角落。   罗湛不由得转头望向正在打量四周的少年,目光很深。   苏朗没有察觉到他的视线,转悠了一圈回来, 他摸著下巴感慨道:“这儿似乎没有别的出口了。”   经过他的观察,他发现这地方似乎是一座凹陷下去的天坑,面积不大,也就二十来个平方的样子,但是存在的年月应该很久了,因为四周都已经被垂落的藤蔓和植物给圈封了起来。从高处往下看,也只能看到满眼的绿色和一大片稀薄但却让人却步的烟灰色雾气。   泉水冒出的热气正好掩盖了温泉的真面目,导致寨子里的人即便是在山上住了那么多年,却一直没有发现这座温泉。   他们无论是想要进来还是出去,都只能从之前走过的那个山洞。   如果没有小狐狸的带路,苏朗想他和美人儿应该也不会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   这么想著,苏朗便笑著对罗湛道:“团子这回可算是立了一个大功。”   罗湛却看著他道:“还得多亏了你。”   如果不是他心血来潮想要去玩泥巴,也不会将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团子就更加不会觉得他脏而带他们二人来到这里。   苏朗一想也是,颇为自得地夸了自己一句:“是应该也算我大功一件。”   罗湛暗想,这小混蛋如果也跟团子一样有尾巴,那铁定已经翘起来了。   他脑子里刚闪过这个念头,就见少年立马朝他看了过来,明亮的眼睛里闪动著满怀期待的光亮,嘴里也得寸进尺地问道:“那我有没有奖赏啊,阿湛?”   罗湛轻笑一声,问道:“朗儿想要什么奖赏?”   听出这美人儿真有这个打算,只是随口那么一说的苏朗心里有点意外,只是眼下他也想不出来奖赏什么东西才合适。他转了转眼珠,佯装思考,片刻后,皱了皱鼻子:“……要不,阿湛先欠著吧。”   无缘无故就身负一份债务,还是个空口白条的债务,罗湛顿时好气又好笑,这小混蛋倒是不会做赔本的生意。   只是,他并不是那么想让他如愿呢。   罗湛沉吟片刻,主动拉著了少年一只手:“朗儿过来。”   苏朗被拉的往前走了几步,不由得一脸问号:“阿湛?”   在池边停下后,罗湛抬手在少年肩膀上轻轻往下一压,平静道:“蹲下。”   苏朗被勾起了好奇心,配合地蹲下身,他倒想看看这美人儿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闭上眼睛。”   美人儿一步一个命令,语气并不令人反感,苏朗听话地闭上了双眼。   面朝温泉池的方向,罗湛在少年旁边蹲下,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用泉水打湿后,仔细地替少年擦起脸来。   柔软温热的触感在脸上游离,苏朗眼睛动了动,下意识就要睁开。   “别动。”   对方低沉的声音离的很近,温热的气息喷抚在耳边,让苏朗心里微微一麻:“阿湛……”   罗湛道:“一会儿就好。”   他从来没有服侍过别人,有点拿捏不准手上的力道,重了怕弄疼少年,轻了又不太容易擦拭掉少年脸上沾染的泥水。几次之后罗湛才渐渐找到节奏,不轻不重地先是在左边脸颊、再是右脸,额头、眉眼,最后才是鼻子和嘴巴……一点点抹去少年脸上灰扑扑的痕迹,露出那张如同剥了壳的鸡蛋般嫩白光滑的脸蛋。   等他把帕子从自己脸上拿开,苏朗垂放在腿侧的双手早已经因为忍耐而紧握成拳。   美人儿的力道对他来说如同挠痒,像羽毛抚过一样从脸上一直痒到了心尖,他说不清是难受还是煎熬。   或者两者都有。   “好了吗?”少年问的很小声,仔细听还能发现他声音里的颤抖。   没有等到回应的苏朗慢慢睁开眼睛,侧头望向左侧,目光渐渐在罗湛脸上聚焦,与此同时他的左手,被对方拉住了,一起传来的,还有美人儿不紧不慢的回答:   “还不曾好。”   苏朗:“……”   还好他不是急性子,不然铁定要被这美人儿给急出心脏病。   罗湛把少年的手放置在他的左手掌心,右手捏了帕子去沾水,再次擦拭少年手上弄脏了地方。   苏朗的眼神不由自主地随著对方的动作落在两人重叠在一起的手上,他发现美人儿的手掌比自己要大一个号,他的五指修长有力,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放在娱乐圈和他的颜值一样都是分分钟让人跪舔的存在,一旦收拢起来完全能够将自己的手包裹进去。   反观他自己的手,虽然也是又嫩又白,但却肉呼呼的,和美人儿的手完全不是一个画风。很少在意这些的苏朗此时也不禁生出了一股自觉形秽的悲怆,他下意识就要把手给抽出来。   结果,没能抽动。   对方倏然收紧的力道让苏朗嘴角一抽,这美人儿是在对自己耍流氓吗??   罗湛扫他一眼,淡声道:“右手伸出来。”   苏朗:“……”   港真,第一次感觉被别人伺候是一件这么要命的事情。   简直让人无福消受啊无福消受。   见他迟迟未动,罗湛眉梢一挑:“朗儿不是要奖赏么?右手洗干净后才算完成。”   “……奖赏?”苏朗眨巴了下眼睛,“……就是……阿湛帮我擦脸和手?”   “你不满意?”罗湛直勾勾地看过来。   比起欠别人债务,他更倾向于让别人欠自己,尤其是眼前这个小混蛋,只有这样,他才能掌握更多的主动权。   苏朗忽然感到背后一寒,他连忙点头:“……满意、很满意。”   语毕,少年垂下眼睛,乖乖把右手递了过去。   比起左手,他的右手才是重点受灾区域,指甲缝里都是黑黑的泥巴。罗湛倒也面不改色,神色淡然地细细揉搓少年的手指,就连指缝间都照顾到了。   感觉对方把自己的右手翻来覆去的擦拭,苏朗有那么一瞬间,觉得美人儿不是在给自己擦手,而是在揉搓自己的身体。   哎,我真是太污了。   苏朗默默地把脸扭到了另一边。   终于,在苏朗脚都快要蹲麻了的时候,耳朵里总算是听到美人儿破云逐雨的那一句——“成了。”   “辛苦阿湛。”   苏朗赶紧转头,见美人儿最后握著他的手最后确认了一遍,指尖若有似无地从少年白嫩的掌心划过:“干净了。”   苏朗触电般猛地收回右手:“……”   我去,刚刚应该不是他的错觉吧?美人儿是不是撩了他一下?少年不禁狐疑地盯著罗湛看个不停。   把帕子洗干净收起来,优雅起身的罗湛脸上一片云淡风轻:“怎么?”   苏朗“唔”了一声,慢吞吞地摇头,跟著站起了身。   他莫名地感觉这美人儿刚刚就是故意的。   想他即便是觊觎美人的美色,也只是偶尔嘴上撩撩他,如果对方真是故意的,那这道行……他真是自愧不如。   自古后浪推前浪,现有古人撩今人啊!   默默地感叹完,觉得自己给二十一世纪的广大同胞们丢脸了的苏朗很快重整旗鼓,祭出了小虎牙朝罗湛笑道:“阿湛,我们出去了吧?”   美人儿点头:“带路。”   两人一狐从原路返回,走出洞口的瞬间,苏朗感觉到周身的气温猛地往下掉。   “阿嚏——”   罗湛眉头微拧:“快回寨子里把你身上的衣衫换掉。”   苏朗吸了吸鼻子,表示知道了。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水田那边的苏大他们还在继续忙活,逐渐上手之后,很快把一大片的水田打理得泾渭分明,蓄水效果显著。   眼见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著,苏朗没再去给他们添乱。   半个月后,育完苗的稻子成功播种了下去。   在大家伙儿的翘首以盼下,那些浮在水田里与水面持平的平整泥面上的种子,一个个的,成功长出了新芽……并且赶在十二月份即将来临际,青山寨迎来了第一批收获。   ——   冬去春来,青山寨又迎来了新一轮的春耕时节。   结束了一天的忙碌,众人于晚饭时刻齐聚在哑婶家的篱笆小院里,挨坐在一起,一边用饭一边聊天,将这方原本应该是无人问津的山顶点起了火热的人间烟火气息。   “大哥,再有一两日,我那几亩花生地就翻好了,倒时我来帮你。”苏二往嘴里扒了一口饭,含糊不清地说道,“我也不要别的,你让小朗儿给我打两坛子酒回来就成。”   “不用了二叔,”坐在斜对面的苏朗吞下嘴里的菜,笑眯眯地道,“爹有我和阿湛帮忙。”   四年过去,少年的模样已经完全长开了,眉眼间的稚气完全褪去不见,杏眼倒是一如既往的明亮清澈,只是倒映在其中的情绪不再像四年前一样天真懵懂,目光清凌凌的,明眸秀目,里面沉著一份知事后的无畏与坦荡,白皙精致的面容,笑容里透著几许狡黠和阳光。   苏二听了不由嘿嘿一笑,怀疑地上下扫过对面二人:“小朗儿,不是二叔瞧不上你们,只是就凭你们那细胳膊细腿,小心累坏了你们的小身板,还是像以往那样,乖乖歇著就好,这等粗活杂活,交给二叔就成!”   苏朗也不生气,和坐在旁边的罗湛对视了一眼,神秘兮兮地抬了抬下巴。   “二叔,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已经长成青年模样的罗湛声音很有特色,清冽如酒,仿佛自带三分醉意,不轻不重地撩动著别人的耳膜。   相较于少年的明朗阳光,罗湛模样没怎么变,只是轮廓更为棱角分明、神色间也越发从容,修竹一般的身姿端正,周身的气质不再像刚来到寨子里时那样萦绕著一股置身事外的冷淡,变得温和淡然。   苏二被挑起了兴致,兴味盎然地问道:“怎么赌?赌注是酒吗?”   这人平生所好,也不过那么一口酒,因此心心念念都是它。   罗湛看他一眼,高深莫测道:“就赌,大当家会在你之前干完水田的活儿。”   经过这几年的开拓,青山寨的地比四年前增加了许多,由原来的八亩渐渐增至四十多亩,周边能够开垦的地区,几乎都被他们挖出来了。   再算上水田的话,足足有上百亩之多。   这还是在苏朗的指导下理性开垦的结果,他觉得一味的盲目开垦土地并不能给寨子带来粮食的丰收,因为若是管理不好,也可能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就算只是这上百亩土地,管理起来也需要花费很多的精力。为了合理利用人力,第二年的时候苏大在罗湛的建议下,将水田和旱地统统分摊到个人的名义下,每人负责管理自己名下的地,最后收获后统计粮食的重量。   收获最好的那个人会得到一份额外的奖赏。这个奖赏不是固定的,可以是你当下最想要的某样东西,也可以是某个要求,或者是白花花的银子。   只要不过分,苏大都会满足,而其他人也不能有意见。   这种类似于游戏一样的比赛,大大地调起了兄弟们的好胜心。尤其是在首次胜出的苏四不怕死地让苏三扮演了三天的女子之后,更是气焰高涨,歪风一去不复返。   苏二自诩为寨子里力气最大的人,身上有使不完的力儿,却一次都没有搏得过头筹,心里的不甘早就跟水田的水一样浑浊。   他倒不是想干别的,他就想让老大给他买个五十坛的酒让他喝个够。   “嘿!老子还偏不信这个邪儿!”苏二一拍桌子,态度很是干脆,“赌!这必须赌,不赌不是爷们!”   罗湛唇角一勾,轻笑道:“那么,有劳三叔和七叔做个见证如何?”   已过而立之年的苏七看热闹不嫌事大,迫不及待地答应下来:“一方输了该如何表示?”   “若大当家输了,我和朗儿自会奉上四坛二叔爱喝的女儿红,”罗湛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筷子红薯苗放到苏朗碗里,“但若是二叔输了……”   他话说的意犹未尽,偏还挑衅地看了眼苏二。   二爷果然不经激,脑子一热便脱口而出:“若我输了,今后任你们随叫随到!”   闻言,苏朗不给他反悔的机会,反应迅速地接过话茬:“一言为定!二叔可要说到做到。”   “放心,你二叔说话算话!”苏二满怀信心,“大侄儿到时可不要赖账才是。”   苏朗坦荡一笑:“那当然,爹和三叔还有大家伙儿都听著呢。”   众人耳朵早就支得老高,此时听到少年这样说,不约而同地表示都听到了。   苏大最后拍板:“那就这么说定了。大家伙儿做个见证。”   在其他人看来,这是一场很有看头、也几乎是没悬念的比试。   若是他们比的是谁最后收获的粮食多,那大当家他们还有一较高下之力,可他们偏偏比试的是谁最先干完活儿……   寨子里的人都清楚苏二力大无穷的本事,光论干活快的话,没几个人能够赢过他。与他相比,苏大当家算是慢工出细活的典范,别人一两日就可以做完的活儿,在他这里得三四日才行。   苏二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才提出要给苏大帮忙。   苏朗知道他爹不怎么擅长干农活,他自己干轻活还行,重活那也不怎么拿手,父子俩的效率都低的不行。罗湛那就更不用说了,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一个。   因此他们所谓的帮忙,自然不是苏朗自个儿和美人儿亲自上阵,而是根据脑子里的记忆捣鼓了一些省时省力的工具。   这个朝代已经有了铁犁这种牛耕工具,苏朗也见过,曲辕犁,外形和他上辈子在电视上看到过的有点像,缺点大概就是用来犁地的那块铁铲没有二十一世纪的锋利,需要很大力气才能翻出大块的田地,用来对付几亩地那还好说,可要对付几十上百亩,那也不是个轻松的活计。   苏朗为了帮他爹分担一些劳力,便想在这上面做一些改动,为此还和罗湛特意下过山去了聊城一次,找来一位技术娴熟的打铁匠,成功把具有二十一世纪风格的曲辕犁带回了山寨。   除此之外,他还另辟蹊径在曲辕犁的基础上做了一些设计上的小小改进,让人可以不用跟在后面走,而是直接站在犁底的横木上面让马儿拉著走。   东西他已经做出来了,苏朗懒得想名字,还是管他叫曲辕犁,造型还是曲辕犁的模样,只不犁铲变得锋利了,然后犁底往后延伸出了一尺多的距离,用来站脚。   “朗儿,这不就算曲辕犁吗?没什么不同啊。”   苏大围著改装后的铁犁走了两圈,奇怪地问道。   苏朗眼睛一弯,乐道:“爹,你再仔细瞧瞧。”   闻言,苏大又转了两圈,终于发现了那一点微妙的不同:“就……多出来的这块木头?”   苏朗点头:“没错。”   苏大摸了摸胡子,不解:“这块木头用来干啥的?”   苏朗神秘兮兮地道:“用来站人。”   “站人?”   见大当家不懂,苏朗便亲身上阵给他爹演示起来:“很简单的,爹你看,脚站在这上面,手还是握住犁梢这儿,马儿在前面一拉,人和犁就会一起动了,想要停下来时,你把一只脚放下来就成……”   整体的感觉像是在玩单脚的滑滑车,只不过滑滑车靠轮子滑动,而苏朗的这个曲辕犁,靠马儿拉著走。   他自己操作过,上手之后,不需要怎么费力。   苏大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么一来,倒也方便。”   他倒不起疑儿子是如何想出这玩意儿的,这几年他都已经习惯了小祖宗时不时的奇思妙想,比如说他们此时脚下穿的木屐,便是苏朗一次和罗湛泡完温泉后突发奇想用木头和麻布做出来的;还有他两年前交给自己的用特殊手法绘制的地图,对他们开垦山地可是帮了大忙。   苏朗催促道:“赶紧去试一下,爹。”   说实话,苏朗并不在意是不是会输给苏二,即便是输给二叔几坛子酒,也没什么大不了。他想要的就是看到大家伙儿热衷于这种平凡的耕种日子,而不再醉心于去打家劫舍。   这几年青山寨的日子相对比较太平。   苏大也的确做到了如他承诺的那样,没有再出过手。不过苏朗心里清楚,最大的原因,是因为他爹口中的“必要情况”没有出现。   如果可以,他倒是希望,这种情况最好可以一辈子不出现。   ——   “想什么?”   察觉到了少年的走神,罗湛走至他身旁,低头看著他,黑色的眸子极为专注。   十六岁的少年身高仍然直到罗湛的下巴,这让苏朗内心很是不忿,四年前美人儿只比他高半个头,没想到四年过去了,他反倒比自己高了一个头!   虽说美人儿也是越长越出众,但美色再怎么养眼那也是身外之物,身高是他自己的,越长越回去的感觉实在令人憋屈。   苏朗只好安慰自己,这只是暂时的,他才十六岁,还可以再长高。   “没想什么。”他冲对方摇了摇头,很快转移话题,“阿湛你说,今年的收成能不能好一些?”   虽然梯田是成功开出来了,但是不知道是气候的原因还是土质,稻子前两年的收成并不理想,加上番薯玉米那些,也只是刚刚够寨子里的几十口人混个温饱,余粮那是根本没有。   苏朗不是专家,他知道的也就是这点皮毛,如何使稻子增产,这个他还真没辙,毕竟他不是袁爷爷,研究不出杂交水稻。   因为这个原因,他一度非常担心他爹他们放弃。   还好大家没怎么气馁,反而渐渐种出了兴趣,一致投入了进去。   听出少年的回避,罗湛瞳眸瞬间转深,他移开视线,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们尽了一切能尽之人事,剩下来的,便只能听天命了。”   倒也是这个理,古代的农民可不就是靠天吃饭么。   苏朗叹气,眉目间的烦恼很快散去:“走快点,爹都不见影了。”   阳春三月,天气渐渐变暖,又因为要下田干活,寨子里的人为图省事,都换上了木屐,脱时方便,穿时也方便。让苏朗哭笑不得的人,这些人适应之后穿著木屐也能走的飞快。不像他自己,稍微走快点,鞋子就会飞出去。   这要是让二十一世纪的广大同胞知道了,铁定都以为他才是那个古代人,而不是穿越者。   #我一定是遇见了一群假的古代人#   最初他造木屐的时候,只是为了浴后穿,选用的也是竹子这等轻便的材料做鞋底,然后为了舒适度用绵布编织成三股辫做成夹趾的鞋面,只他和罗湛还有他爹一人一双。   后来苏七见了,觉得十分惊奇,缠著苏朗给他和苏三也做了一双。   再慢慢的,寨子里的人都知道了,想要却不明说,只一天到晚有事没事都在苏朗面前转悠个不停,苏朗被他们转的头大,便干脆每人都做了一双。   到了夏季,众人无论是白日还是夜里,干活或者是休息,脚上一律都穿著木屐,再没试过别的鞋。   可怜苏朗有一段时间做木屐做到手指起泡,为了解救自个儿,他暗搓搓地把做木屐的法子教给了大家,并且手把手教学,直到对方学会。   如此一来,他才终于解脱了。   眼下,穿著木屐的他速度也就比蜗牛好上那么一点儿,罗湛却是两袖清风,走得颇为雅致,配上他清风朗月的一张脸,硬生生走出了几分风流的韵味。   美人儿斜眼一扫,波光流转,似笑非笑,勾人的很,苏朗看的两眼发楞,之后才听对方慢吞吞道:“急什么?你爹丢不了。”   苏朗抽了抽嘴角,回过神来,实在不知这话该如何接,不由得沉默下来。   他不说话,罗湛反而又不乐意了,宽大的衣袖一扫,直接拉住了少年垂在身侧的手。   苏朗微愣:“阿湛?”   在这几年的相处时间里,这美人儿偶尔会在不经意间做一些亲昵的小动作,比如拉手或者摸头,苏朗自己是没有这个狗胆的,他撩归撩,但大多时候都只是动动嘴皮子,很少会动手。   不过能撩到对方反客为主,这应该也算是一种成功了。   这么久以来,他做的最不要脸的事情,大概就是天冷以后去爬美人儿的床,美其名曰暖被窝。只是如今天色越渐暖和,他已经开始琢磨著自己是不是得滚回自己屋里睡了。   罗湛并不知道少年的想法,不过知道了估计也不会高兴。   他捏了捏少年没有以往柔软的手指,淡声道:“不是想走快点?抓紧我。”   话音落,他果然开始加快步伐。   没错,作为一个古代人,美人儿对木屐的驾驭能力也能甩苏朗一条街。   被他拉著,苏朗不得不努力拽著他的手跟上。   二人走到水田边,苏大已经赶著马儿犁起了地。苏朗定睛一瞧,顿时乐了。   仿佛是找到了诀窍,挽起了裤腿站在犁底上的苏大将马儿赶得飞起,如同驾驶马车一般速度很快的在水田里来来往往,而他所过之处,只见泥水翻滚。   他眯起眼睛笑地得意:“看来这犁,我又改对了。”   罗湛“嗯”了一声,眼睛若有所思地看著苏大当家。   见到他们二人,苏大当家还扬手对苏朗挥了挥:“朗儿,这犁太好用了,不用担心,这回咱们铁定能赢你二叔!”   苏朗毫不吝啬地给了他爹一个大拇指:“爹,你太棒了!”   如有神助的苏大,轻而易举地赶在苏二前,把他名下的所有地都给翻完了,而他的那架犁也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大哥,你这犁……好像和我们的有哪里不一样啊?”蹲在犁前的苏九用手指了指多出来的那一块木头。   苏大也不隐瞒,得意道:“这是朗儿想出来的,用起来果然比之前那一架省力很多。”   “难怪……”   一听是小朗儿的杰作,大家顿时也就见怪不怪了。   输了的苏二很不服气,瞪著地上的犁冲苏大脱口而出:“大哥,你这是邪门歪道!”   此言一出,众人不禁喷笑出声。   ……邪门歪道,亏这二哥想得出来。   苏大不掩同情地拍了拍苏二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老二,愿赌服输,是汉子就别找其他理由。”   苏二:“……”   苏二倒也磊落,独自生了会儿闷气之后,便来到了苏朗二人跟前:“说吧,大侄儿,要二叔帮你们做什么?”   打赌时他说任苏朗和罗湛随叫随到,自然不会是嘴上说说这么简单,而是无论少年要他做什么,他都不可以拒绝。   是爷们儿就说到做到,他不打算赖账。   苏朗摸了摸下巴,正想要开口时,忽然又闭上了,只转过头,眼睛晶亮地望著罗湛:“阿湛,你来说。”   二当家瞬间心里一沉。   罗湛心领神会,小混蛋那张嘴时好时坏,坏的还都应在人身上,不禁挑眉,思索片刻后,对苏二道:“二叔,我今晚想吃全猪肉宴,你去打一头野猪回来吧。”   农忙时节,就当给大家伙儿加加餐好了。   这对苏二来讲,是没有难度的事情,他心里一高兴,大声地应承下来:“包在二叔身上,大侄儿你们等著,二叔去去就回!”   讲真的,有苏四歪风在前,苏二还真担心朗儿身旁那小子给他出一些歪主意,如今著实松了一口气。   饭后,苏朗和罗湛在院子里散步。   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自从苏朗把这句话念给罗湛听过,饭后散步便成了他们二人雷打不动的活动之一。   泡温泉是第二个。   只是由于温泉离寨子有些距离,他们二人大多是在下午时过去泡上一会儿,天黑以后路不好走,便没过去过。   夜色渐浓。   月光把苏朗家的院子照的很亮,这里此时也有别于四年前,经过苏朗的手改造,这座竹屋现在很有一番农家小院的风味。   篱笆圈起的院落,里面栽种了好一些果树。爬满葡萄藤和猕猴桃藤的木架,桃子树、柿子树各占一隅,里面靠近角落的那一块地被苏大翻了出来,被苏朗给种上了人参——没错,就是他第一次和罗湛进山时,发现然后移植回来的那一株。   在苏朗的悉心念刀下,如今都已成活,且还活得非常健康。   走了几圈后,苏朗打了个呵欠,含糊道:“阿湛,我明日想进城一趟。”   罗湛抬手抚过少年眼角沁出的生理性泪水,漫不经心地问道:“何事?”   眼睛被他摸的有点痒,少年眨了眨,咕哝著说:“闷了,想去逛逛。”   罗湛顿了片刻:“……我陪你同去。”   他知道少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进城一次的习惯,也不去别的地方,通常在茶楼里一坐便是一两个时辰。罗湛起初没反应过来,后来去的次数多了,便明白这小混蛋是在不动声色地从别人口中探听消息。   他有问过小混蛋想知道什么,却被对方模糊地推辞过去了。   ——少年有很多事情瞒著自己。   最初意识到这一点时,罗湛心里是不怎么舒服的。   他反省过,可能是小混蛋一直以来都对他太过宠溺,而他也已经习惯这种全心全意的好,所以才不能忍受他对自己有一丝丝的回避。   罗湛很清楚这样不对,只是他却不想纠正。   人生短暂,于他来说可能只是弹指一瞬间,自然是怎么舒心怎么来。 第25章 带你飞   聊城还是四年前的样子, 只是往来的行人商户变多了些。   苏朗几人进城后,照旧直奔泰福酒楼, 据说这是城内开的最久的一家酒楼, 东家好像跟此地的太守大人有沾亲带故的关系,是以酒楼也一直顺顺利利地开了下来。   这次陪苏朗二人进城的依旧是苏四,给酒楼送完货物,苏四依著少年的要求点了几盘小吃和一壶茶水, 送他们在二楼的窗口位置落座后,交代道:   “朗儿,你和阿湛在这儿等著, 四叔买完东西再回来找你们。”   他得去集市那边买点东西, 还要帮其他兄弟带点种子回去。   苏朗脑子还晕乎著呢,一挨著窗户坐下便闭上了眼睛,有气无力地冲苏四道:“知道了, 四叔,你慢慢来,不用急,你回来前我们哪也不去。”   他现在浑身酸痛,尤其是屁股……马车这种交通工具,果然是他无论穿来了多长时间, 都无法习惯的存在。   以前的时候还好, 因为他胖,身上肉多,只是颠的难受而已, 眼下他抽条了也长高了,坐个马车头晕难受屁股痛还有骨头也痛。   苏朗很想揉一揉自己的屁股,只是碍于身处大庭广众之下,揉屁股这种举动实在很不雅,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   “难受得厉害吗?”罗湛对少年一坐马车就浑身难受的毛病了若指掌,见他整个人歪七扭八地坐在那里,脸色也是蔫兮兮的,不由得皱眉,目光里夹杂著一抹细微的关心,“我看还是让掌柜的开一间厢房,你去里面睡会儿,应该会舒服些。”   “不要,”苏朗想都不想地摇头,勉强坐直身子,“就在这坐会儿便好。”   罗湛心知他这是在说鬼话,这小混蛋就是故意逞强,按他以往的经验来看,他进城一次,回去后就要蔫个一两天,说话做事都懒洋洋地,提不起劲。   他再次劝说道:“现在时间还早,你去厢房里歇息一两个时辰再出来也不迟。”   他们出发得早,抵达聊城时也才刚过辰时两刻,酒楼里除了他们二人,大部分用早点的客人都已经走了,而午时未至,午饭也还没那么早。   他若是想探听消息,最合适的时机肯定是饭点人最多的时刻。   这些他未明说,但苏朗还是听懂了,明白这美人儿已经看穿了自己的目的,他眨眨眼睛,一本正经地装糊涂:“阿湛,我不累。”   罗湛深深地看著他,半晌之后,一字一句道:“我累。”   罗湛面无表情地改了说辞:“不知朗儿可否陪我去歇息一会儿?”   苏朗:“……”   怎么都不按常理出牌,美人儿你这样是犯规的啊!   苏朗痛心疾首,挣扎片刻后,他很没出息地选择向美色妥协了:“……好吧,那我就陪阿湛躺一会儿好了。”   罗湛算是发现了,这小混蛋吃硬不吃软,你软他更软,就是要对他强硬点才行。   “小二,要一间厢房。”罗湛抬手招来店里的小二哥,嘱咐道,“我们去厢房歇会儿,等会四叔回来了,麻烦你告知他一声。”   罗湛说完,从怀里掏出两枚铜板递过去。   作为一个吃货,苏朗紧接著又交代了一句:“还有桌上这些茶水点心,麻烦也给送到我们房间去。”   两个人都没怎么动过桌上的东西,可不能浪费食物。   小二哥每日迎来送往,见惯了各种各样的客人,丝毫没觉得少年这要求有哪里不对,接过铜板后麻利地应道:“放心吧,两位公子,我先带你们去房间,吃食等会儿就给二位送上来。”   苏朗笑眯眯地:“有劳小二哥了。”   “公子客气。”   泰福酒楼一二楼是吃饭喝酒的地方,三、四楼才是客房。在小二的带领下,苏朗和罗湛来到三楼靠窗的第一间房,一进去苏朗条件反射就往床边走去。   “那两位公子安心歇息,四爷回来了,我会告知他你们在这里的。”   罗湛应道:“好的,多谢小二哥。”   等到房门一关,苏朗立马像一条咸鱼一样往床上一倒,作葛优瘫,滑稽的模样看的罗湛嘴角直抽。他走过去,不客气地捏了一把少年的脸,面无表情地反问道:   “朗儿不是说不累,嗯?”   苏朗也不挣扎,闭著眼睛口齿不清地哼了哼,声音软乎乎的:“阿湛,难受。”   罗湛松开手,在床边坐下,专注的目光落在少年的脸上,问道:“哪里难受?”   苏朗懒洋洋地翻了个身,背对过来,把脸埋在阳光味道浓厚的被子里:“哪里都难受,阿湛帮我捏捏。”   “哪里都难受?”罗湛垂下眼睛,一抹幽光闪现,他抬手摁住少年的肩膀,拇指轻轻按压,询问道:“可是这样捏?”   苏朗“唔”了一声:“力道再重点。”   罗湛挑眉:“我明白了。”   他双手齐上阵,从少年的肩膀开始,慢慢滑向两只手臂,仿照他记忆中看到过的罗府那些婢女揉糯米团子的手法,在少年身上不轻不重地揉搓起来。   少年身体长高了,却不像他自己那般硬邦邦的,而是软硬适中的触感带著轻微的弹性,罗湛捏著捏著渐渐沉迷其中,从手臂转移到背部,再往下停留在腰际。   而这个地方,是苏朗的敏感点。   他的手刚放上去,还没来得及使力,苏朗便条件反射地轻轻一扭,躲开了他的触碰。他回过头来,嫩白的脸上泛著微粉色,水润的眼睛盯著罗湛说道:“腰不用捏,很痒。”   罗湛从善如流地把手从少年腰上移开,滑向了对方圆润挺翘的……屁股上,久久没有动。   相比起其他部位,少年臀部的触感更好,肉感最足,弹性绝佳。罗湛本是无意之举,眼下忽然却进退两难起来——捏吧,有违常礼;不捏吧,又有点可惜。   要知道他想要揉搓这只苏朗牌的糯米团子已经好久好久了,而此刻他摸到的正是少年身上最类似糯米团子的地方。   正犹豫不决时,迟迟没有察觉美人儿动作的苏朗不解地回过头来:“怎么不捏了,阿湛?”   他正享受著呢,按摩师忽然停下不动了,这种享受到一半的感觉吊的人不上不下,不是存心让他难受么。   罗湛神色莫辨地看著他:“朗儿确定还要捏?”   “捏啊,为什么不捏?”苏朗没反应过来有哪里不对。   ……很好。   罗湛没再回答,放在少年臀部上的手五指张开、收拢力道抓了抓,少年浑圆的臀部又软又翘,他一手根本罩不住,鼓起的臀肉瞬间将他的手心填了个满,他下意识松开,再度抓起……又被填了个满。   罗湛眼眸一沉。   心里徒然生起一股暴虐的欲望,这股欲望来得莫名其妙、征兆全无,却偏偏在出现的一瞬间就摄住了罗湛的心魂……他抿紧嘴唇,渐渐加大了力道,朝著那两瓣臀肉……用力捏了下去。   “唔。”   苏朗闷哼一声。   “疼?”罗湛问的轻柔,眼底却是暗沉一片。   背对著男人的苏朗看不到他的表情,他也没有回头,只是微微嗯了一声,顿了顿后打算就此作罢:“要不就算……”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美人儿并不是真的按摩师,这儿也不是国风开放的二十一世纪,让他捏自己的屁股,好像是有点怪怪的。   没想到话未说完就被罗湛截断,他说道:“我轻一点。”   然后不等少年回复手上便再次轻柔慢捏起来。   没想起这一茬还好,想起来后苏朗忽然觉得别扭:“阿湛,停下,我好多了……”   他挣扎著想起身,却被对方难以撼动的力道死死的地按压在床上。   “别动。”罗湛说。   苏朗疑惑地转头:“阿湛?”   罗湛眉眼低垂,从下往上的视角里,目光尽数被隐藏,只倾泻而出一点深邃的余光:“我不喜欢做半途而废的事情。”   苏朗:“……”   美人儿的态度带著不容置疑的强势,苏朗忽然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苦逼感。   终于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了。   少年自暴自弃地重新趴回去,身体不若之前放松:“……那阿湛动作快点。”   无法再专心享受于美人儿的按摩服务,苏朗的心神全都集中在被揉捏到的地方,随著对方的力道而慢慢红了脸色。   但是很快,他的脸色就由红转白——   对方的手不知道按到了哪个位置,他发现自己……起!反!应!了!   那一下感觉来的格外汹涌,身下的脆弱之物一下子硬了起来。   这下苏朗也顾不得砸不砸脚了,趁著对方不设防时连滚带爬地从罗湛手底下挣了出来,蜷缩成一团,然后一脸惊恐地望著他。   罗湛:“……?”   苏朗夹紧双腿,颤颤巍巍地说:“……起、起、它起来了。”   虽说苏朗上辈子跟五指姑娘鬼混了好多次,但这具身体却是实实在在地第一次勃起,没有人教过他这方面的知识,于情于理他对此都应该是一无所知、且不知所措的。   罗湛目光一顿,慢慢坐直了身子。   “阿、阿湛,我是不是生病了?”   见少年眼眶微红,一副六神无主的小可怜模样,罗湛竟慢慢勾起了嘴角。   “朗儿别怕,”男人朝他伸出一只手,“过来,我告诉你怎么回事。”   少年茫然又惊惶地盯著他,好一会儿才以手撑著被子,支起身体把另一张手送入罗湛手心。   “乖孩子。”   罗湛用力一拽,便将人拥入了怀中。   苏朗顺手扯了一块美人儿的衣角拽在手里,死死地扒住男人,仿佛溺水之人抱住了可以救命的浮木,乖顺地一动不动。   苏朗猜到了这美人儿想做什么,他有一丢丢忐忑,毕竟从来只有他自己暗搓搓地躲起来纾解欲望,从来没有假手他人。   这么一想,顿时又有点小激动。   所以当美人儿的手如他所料地那样握住他的小弟弟时,苏朗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呼吸瞬间就粗重了。   “别动。”罗湛贴著他的耳朵如是说。   然后苏朗体验到了什么是销魂蚀骨的快感。   通俗点说,爽到飞起。 第26章 穿越大戏   苏四手上牵著一头牛回来时, 敏锐地发现朗儿和他那位美人之间的氛围有点不太对劲,虽然两个人都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 可是萦绕在他们二人之间的氛围就是怪怪的。   难道说朗儿和他闹别扭了?   苏四不怎么走心地想, 感觉也不怎么像是闹别扭吧,再说朗儿对那位向来都是百依百顺,好的不得了,怎么舍得和他闹别扭?   苏四玩味地笑了笑, 没待走近便扬声唤道:“朗儿,四叔回来了。”   正埋头一个劲喝茶的少年刷一下抬起头来,杏眼里迸出亮闪闪的光芒:“四叔, 你回来了!”   苏四调侃道:“见到四叔这么高兴?难道发生了什么好事?”   苏朗笑眯眯地看了眼罗湛, 神色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抹发泄过后的慵懒:“我不告诉四叔。”   “小朗儿长大了,也开始有自己的秘密了。”苏四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在少年对面坐下, 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喝,抬眸时冲罗湛递了个询问的眼神。   罗湛淡淡一笑,只对他微微摇头示意,其他什么也没说。   那看来不是什么大事,确认了这一点,苏四便也懒得继续追究了。   苏朗心情愉快, 唇边的笑意怎么也止不住。   他长大了……这句话不止苏四说过, 一个时辰之前,美人儿也这么说过——在他把脸埋入对方怀里,发泄在美人的手心之后。   “朗儿长大了, 这是每个男孩子长大后都会出现的反应,所以无需惊慌,更无需感到羞耻,坦然面对便可。”   说这话时,罗湛正神色自若地拿手帕揩去手心浊液,然后面不改色地把帕子收入怀中。   苏朗嘴角一抽,觉得自己以后无法再直视美人儿的手帕了。只是作为一只黑心的傻白甜,他不能表现出来。   “原来是这样!”少年恍然大悟,眼底的那一丝迷茫很快便散去了。他好奇地问道,“阿湛那里也会起来吗?”   “自然。”罗湛一脸从容。   苏朗哦了一声,心里忽然一动,一脸坦然地补了一句:“那等下次阿湛起来的时候,我也帮你弄出来。”   闻言,罗湛弯起唇角,目光灼灼地盯著他:“那朗儿可要记住这句话。”   “嗯!”少年重重点头。   讲真,苏朗原本以为以古人的含蓄保守应该不会答应让别人帮自己撸啊撸。   不过美人儿同意了他也不怕,因为用别人的手真的很爽,他还期待著美人儿下次也能帮他撸啊撸呢。   有来有往才能保持长远的关系嘛,要是美人儿不介意,他其实还挺乐意和他当一对葫芦兄弟呢。在这方面,已经食髓知味的苏.处男.朗承认自己就是个用下半身来思考的无节操男人——因为节操又不能让他爽到飞起。   ……   在酒楼里用完午饭,三人这才离开。   见到苏四从酒楼的马厩里牵出来一头牛,苏朗有点懵逼:“四叔,你买头牛做啥?”   “耕地。”见少年还是不明白,苏四解释道,“寨子里那匹用来套犁车的马累倒了,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大哥担心把其他的马儿也给累坏,便决定买头牛回来,牛的力气大,更适合用来干农活。”   苏朗一脸虚心受教地哦了一声。   原来马儿比牛脆弱,涨见识了。苏朗望天,他这个半吊子的未来人,看来下次还是别不懂装懂乱出主意的好。   苏四把牛的缰绳也套到马车上,回头对他身后两人问道:“朗儿你们还要买啥吗?不买的话咱们就回了吧。”   苏朗望向罗湛:“阿湛要逛吗?”   罗湛沉吟片刻,肯定道:“我去药房买点东西。”   苏朗自然没意见:“那走吧。”   这几年美人儿开始自己配药,偶尔会需要到药房里买一些苏三的药园子里没有的药材。   离他们最近的济安堂在东街,从泰福酒楼这里走过去需要将近一刻钟。   到门口时,苏朗他们却发现济安堂对面围了一圈人,不时有人对著里面指指点点,不知道在说著什么。   苏朗耐不住好奇,一进店便开口问道:“掌柜的,那边发生了什么,怎么这么多人围著?”   “苏公子几位来了啊,”熟客上门,掌柜的正要回答便被店里嘴快的小药童抢了先,“有一对兄弟在那边卖身葬父呢!”   “卖身葬父?”苏朗一愣,这不是只在电视里看到过的桥段么,没想到大齐这个历史上找不到名儿的朝代也有啊。   “就你嘴快!”掌柜的没好气地骂了一声,见苏朗一副好奇的模样,不由得悲天悯人地叹了口气,“也是可怜人,本来是父子三人相依为命,不料他爹外出干活时不小心摔伤了脑子,兄弟俩为了救他爹的命花光了家里为数不多的积蓄,还砸锅卖铁,把能卖的都卖了,结果却还是没能把人治好,眼下人一这么去,两兄弟连给他爹办丧事的银钱都没了,只能把自己给卖了。”   掌柜显然是认识那对兄弟,说著说著一副希嘘不已的样子,不停摇头。   苏朗的关注点却是:“人也可以卖吗?”   问出口后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的挺蠢的好像。人牙子这种缺德的职业,也就在古代这个大环境下是合法存在的。   不过转念一想,他知道,但“苏朗”不知道嘛。   “只要不是逼良为娼,坑蒙拐骗来的,卖自然是可以卖的,”掌柜感叹地说,“只是若不是到山穷水尽的那一刻,大概没谁愿意将自己的亲生骨肉给卖掉。”   “哦,原来如此。”苏朗点了点头,他往人群那边望了两眼,觉得不能错过这次现场围观的机会,“我过去瞧瞧。”   说完他便往门口走去。   对面那里人多眼杂,苏四不怎么放心,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罗湛见苏四跟上去了,自个儿便留在店里没动。他对这种事既不好奇,也没有慈悲心肠。   “小伙子,不是少爷我说你们,要卖也把你们自己的脸弄干净点,这副模样跟小乞丐似的谁会买啊?”   还没等走近,苏朗便听见一道趾高气扬的声音很是嫌弃的传了出来。他忍不住腹诽,你当是在菜市场买白菜呢?   没有听到当事人的回应,紧接著那道讨人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们两个,哎,我说你们,抬起头来让本老爷看看!”   啧,苏朗砸嘴,人家刚死了爹,这人非但不同情,还一副皇帝选妃的架势,脑子里塞的不知道是不是都是肥肠,根本就是在存心找茬吧?   这么想的不止苏朗一人,因为其他一些看热闹的人不想祸及自己,不约而同地离此人远了一些,倒正好给苏朗腾出了一点空隙。   他歪头看过去,发现两个披麻戴孝的少年埋著头,跪在一具草席裹著的尸体旁,前面的地上放著一张白纸,上面歪歪扭扭的写著“卖身葬父、八两纹银”两行字样。   这两个少年,大的那个看上去跟他差不多大,小的那个也才五六岁的模样,瘦瘦小小的,一只手拉著他兄长的衣角,一动不动地乖乖跪著。   而那个一直在咋呼的男人背对著苏朗,身上穿著上等的浅色绸缎,个子却比较矮小,四肢粗壮,光是个背影就让人提不起好感。   苏朗没有再靠近,他摸著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   男人似乎觉得八两银子太贵,但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不愿离去,老在这兄弟俩前面打转,嘴里碎碎念个不停:“啧,八两银子,都可以买一堆仆人回去伺候本老爷了,看在你们一片孝心的份上,老爷我出五两,卖不卖?”   他停下来,侧对著济安堂这边,等著兄弟俩的回应。   这个角度下,苏朗终于看清了男人的脸,唉……挺对不起观众的,肥头大耳,眼睛却很小,眯著的时候,简直就是色眯眯的代言词,让人很难相信他没有不怀好意。   只看了一眼,他就忍不住想移开视线。   这时,年长的少年终于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脏兮兮的脸,表情也非常地麻木,声音嘶哑:“各位见谅,八两银子少一文都不卖。”   “嘿!胃口不小,问题是你看看你们兄弟,值这个价儿吗?”矮个的男子拍了拍手,眯眯眼不停地在兄弟俩身上扫来扫去。   ……或者说,更多的是在弟弟身上瞄来瞄去。   不经意间发现这一点的苏朗只觉得身上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他满眼嫌恶地想,这人他娘的该不会是个恋童癖吧?   要真是的话,那实在太恶心了!   苏朗最讨厌的便是恋童癖这种变态,觉得他们简直死不足惜!   他握紧拳头,正想要上前时,就见被一再挑剔的少年眼睛一动,抬眸看向男子,目光僵冷:“老爷若是觉得不值,大可离去便是。”   苏朗这才发现,这少年其实长了一双很好看的眼睛,黑白分明,如黑夜里的明星,只是此刻情绪过于暗沉,面无表情地逼视过来时,冰冷刺骨的目光几乎令人不敢正眼相对。   而这种眼神,不应该出现在一个落入绝境需要靠卖掉自个儿来埋葬亲爹的穷苦少年身上。   “你别不知好歹,”那男子果然被激怒了,猖狂地威胁道,“除了我,看谁还能买下你们!”   听到这里,苏朗忽然笑了起来。   “八两银子是吧?我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叮,友情提示,湛湛你的“情敌”已上线。 第27章 不能惹   苏朗这一声清脆洪亮, 清晰无误地砸入众人的耳中,他们不约而同地望向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少年。   他身上穿著一套月牙色的长衫, 脚上是轻便的鹿皮短靴, 长发用一根木簪挽起,浑身上下没有多余的配饰,可配著那张白白嫩嫩的脸蛋,无形中自有一股贵气流露出来。   但其实, 苏朗穿的是罗湛刚来寨子里时的衣衫,如今他自己已经穿不下,苏朗穿倒是刚刚合适。   大户人家出生的罗少爷, 上身穿的料子自然也是不差的, 俗话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长年生活在山上的苏朗这么一打扮,又是细皮嫩肉的, 可不就是像从高门贵户里走出来的。   苏少爷重复了一遍:“八两银子,我买了。”   济安堂里,正在细嗅一抹留香草的罗湛神色淡淡地放下手里的药粉,慢慢转过身来。   面对众人情绪不一的目光,苏朗笑容不变,他背著双手, 一蹦一跳地来到那俩兄弟跟前, 蹲下身与对方面对面,脸凑的极近:“你眼睛真好看,我买下你们好不好?”   明明是在说著不合时宜的话, 可少年的眼神却极为干净清凌,没有丝毫的亵渎和冒犯,甚至还让杨絮感受到了一抹善意。   他抿了抿嘴,却还是强调:“八两银子,一文不能少。”   “我晓得呢,”苏朗捧著脸,眼神往地上的白纸瞄了一眼,“这儿写著呢。”   少年紧绷的面容有所松动,看向苏朗的目光也带上了些许温度,他点了点头:“那你可以买。”   苏朗立马高兴了,他抬手往后招了招:“四叔,快来给银子。”   在旁边围观的苏四二话不说,上前掏银子。   见他们三言两语就敲定了买卖,先前的男子终于回过神来了,脸色难看的瞪著苏朗,咬牙切齿道:“哪里来的黄毛小儿,敢坏你马爷爷的好事!”   苏朗回头,眼神无辜地看向他:“我怎么坏你好事了?你又没给银子。”   “我是没给,可是是我看上的!”   “那你不是没钱买吗?”   “你马爷爷会没钱?”那人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狂妄地插腰道,“爷家里的钱丢出来轻轻松松砸死你个黄毛小儿!”   苏朗一脸不相信,哼道:“那你砸啊。”   可以被钱砸死,那他绝对是古今第一人!   “你个小混蛋真当你马爷爷不敢吗?”男子一脸阴狠地伸手往怀里掏了掏,紧接著他脸色骤变,“我的钱袋呢?谁偷了我的钱袋!”   他气冲冲地怒视苏朗:“小混蛋,是不是你偷了我的钱袋?!”   “老伯,你是不是眼神不好使?”苏朗皱著眉,慢吞吞分析道,“你此前站在里面,我离你那么远,碰都没碰过你,怎么偷你钱袋?那么多人都看著的。”   苏朗用眼神指了指这一群围观的吃瓜群众,见他们都认同地点头后,一脸不赞同地看向男子:“老伯,没钱就没钱嘛,不止说大话,还诬赖人,你这样舌头会烂的哦。”   “放你娘的屁!”姓马的男子气的破口大骂,“不是你偷了马爷爷的钱,你怎么会知道你爷爷身上没钱了?”   苏朗振振有词道:“老伯你若是有钱,那干嘛连八两银子都拿不出,硬是只愿给五两?”   “你……”说不过少年,这名男子气的青筋爆出,“你个睁眼说瞎话的小混蛋,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话音落,他朝著苏朗的方向大步上前,但是怒火中烧的男子走的太急没注意脚下,一个不小心便左脚绊右脚,失去了平衡的身体直直往前一摔,下巴径直磕在了地上,只听得他闷哼一声,随后一抹猩红的血丝从他嘴角缓缓溢出。   “少爷!”   忽然一声惊呼传来,一个小厮打扮的黑衣人从后面跑来,原本一脸焦急的表情在看到地上的那一坨人影时,瞬间就惊恐了,飞奔上前手脚并用地把人扶起来:“少爷,少爷你没事吧?”   像是要给男子出气,小厮对吃瓜群众怒目而视,恶狠狠地质问道:“欺负我家少爷!你们都不想在城里混了吧?!”   男子似乎痛的说不出话来,捂著嘴从喉咙里发出呜呜呜的音节,止不住的血从他指缝里流出,显然是咬到了舌头,还咬的不轻。   “少爷你别吓小的……”小厮见他这个模样,吓的魂儿都快没了,围著那男子转个不停,“你说句话啊少爷……”   没想到这人却抬手就给了自己小厮一巴掌,“啪”地一声,十分响亮,小厮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印出五个手指印。   “唔唔唔唔唔唔唔……!”   众人都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人在说啥。   那小厮却似乎听懂了,捂著脸惴惴不安地解释:“少爷息怒,小的刚刚闹肚子,去方便了一趟,谁知道回来才发现少爷你已经不在那茶楼里了。”   这人说不出话来,砸到下巴时,牙齿也不慎磕到了舌头,血一直流个不停,他现在痛的狠,偏偏还丢了面子……这么一想气得反手又是一耳光甩向小厮的另一半脸。   小厮敢怒不敢言,舔著脸笑道:“少爷,我们先回府让大夫看一下吧,免得你难受,等你好了再抽小的十个八个巴掌,都不成问题。”   顺著小厮给出的台阶,那人终于不再硬撑,他用带血的手指了指苏朗,眼神怨毒地看他一眼,狼狈地转身走了。   跟上去之前,脸肿的像个猪头的小厮还不忘帮他们少爷放一下狠话:“你们等著!”   主仆二人一走,之前不敢说话的纷纷开口了,冲苏朗道:“小公子,你们快走吧,那人是马府的少爷马显贵,他爹是衙门里郭师爷的老丈人,他是郭师爷的小舅子,平日里可霸道著呢,连官爷都对他睁只眼闭只眼……你眼下惹了他,可不会有好果子吃。”   苏朗默默消化完里面的信息,眨了眨眼睛,委屈道:“可是,我根本连一根汗毛都没有碰到他的。”   吃瓜群众不禁默了,可是你刚说完他舌头会烂,他就磕烂了舌头……他不怨你怨谁?   心里这么想,对著少年那一张嫩白无辜的脸,众人顿时又说不出话来了,只好心劝道:“你说这些没用,他不讲道理的。”   “我不怕,”苏朗坦然无畏地转向苏四,“四叔,你怕吗?”   苏四挑眉道:“四叔自然也不怕。”   苏朗便弯起了眼睛,朝他伸手道:“那给银子吧。”   苏四从袖子里掏出一锭五两的银子和三块一两重的碎银放入少年手心。   苏朗把整整八两银子递过去:“诺,收了银子,那你可就要跟我走的。”   那少年深深看了苏朗一眼,接过银子,一字一句道:“谢恩公,杨絮感激不尽。”   “原来你叫杨絮啊,”苏朗眼睛亮晶晶地,“那你弟弟叫啥?”   杨絮看了眼瘦小的弟弟,低声答道:“小弟名唤杨柳。”   “杨絮和杨柳……”苏朗小声地念了两遍,“这名儿真好听。”   “恩公喜欢,那我们兄弟便不改名了,可以吗?”提出这个要求时,杨絮有些紧张,虽说他把自己和弟弟都卖了,对方今后便有权利决定他的生死,更不用说只是改个名字……只是这两个名字跟了他们这么多年,如果要改掉,他还是有点不舍得。   苏朗一副好说话的模样点了点头:“可以啊,这么好听的名字干嘛要改掉。”   杨絮扯了扯唇角,朝苏朗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多谢恩公。”   “无需多礼。若是没别的事了,那我们就走呗,”苏朗看了眼天色,“再不回去,爹该著急了。”   “朗儿,先不急,”苏四忽然开口,冷静地说,“还得带杨兄弟二人去衙门里过一下手续,把卖身契给生效。”   因为他们不是从人牙子手上买来的人,所以还得到官府那里走一趟才成。   杨絮飞快地看了眼苏四,低下头道:“这位爷说的是。”   “啊,这么麻烦啊……”苏朗站的有点累,不想再动,他讨好地转过头,“四叔,我不想去官府。”   闻言,杨絮心里一慌,若是少年突然反悔说不要他们了……   正不知所措的时候,他忽然听到少年又说:“我去阿湛那里等你们,四叔你带他们去一趟可好?”   他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苏四也拿少年没辙,不由得在弹了一下少年的额头,好笑道:“嫌麻烦你还那么多事。”   苏朗理直气壮:“因为他好看啊!”   苏四:“……”   他黑线地扫了眼闻言把头埋地更低的杨絮,心道你是怎么从那张脏兮兮的脸上看出好看来的?   不过想到还在济安堂里的那位,苏四眼神有些玩味。   这些年来,朗儿除了那位,没再看上过别的东西,他们还都以为他们的小少爷是被那位的美色给收服了,没想到啊没想到……   这下子,可有的好戏看了。   “行吧,朗儿高兴就好。”苏四懒洋洋地笑了笑,“你们别跪著了,先起来吧。”   被他一提醒,苏朗才注意到杨絮他们还跪在地上,连忙伸手去扶:“对对对,你们快起来。”   “我自己来就好,”杨絮躲开少年的手,不好意思道,“我身上脏,别弄脏了恩公的衣裳。”   他一手拉著弟弟,一手撑地起身,只是由于跪地太久,脚麻地没有知觉,起来后整个人一晃,朝地上栽倒下去。   “阿兄……”小孩儿声音细细地,一脸焦急。   苏四随手一捞,帮对方站稳,不等对方多谢说道,“先把你爹抬上车,再去衙门。”   杨絮瞪大了眼睛,语无伦次道:“可、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苏四摆手,人死为大,他们没这么多忌讳。   苏四并杨氏兄弟三人合力将杨老爹的尸首抬上马车,再感到济安堂外扣住绳子,便带著兄弟二人走了。   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的苏朗喜滋滋地跨入药堂:“阿湛,我回来了。”   然后便对上了罗湛冷淡如水的目光。 第28章 刷脸   苏朗原本有心想向美人儿炫耀一番他打败了恶狼拯救了两只小可怜, 见对方站在门口这里似乎已经目睹了发生的一切,便不打算多嘴了, 只冲他颇为开心地一笑:“阿湛, 药都买好了么?”   若无其事的模样落在罗湛眼里,让男人的眼神变得越转深起来。   “买好了。”他淡淡地说。   “那我们先喝杯茶,等四叔来了再回去。”苏朗一副自来熟的模样在药堂中间的四方桌边坐下,转头对著掌柜敲了敲桌面, 笑得可爱,“掌柜大叔,你不介意吧?”   明白这少年在说笑, 掌柜也很是幽默地回道:“苏少爷大驾光临, 本店茶水管饱。”   苏朗给了对方一个“你很上道”的赞美眼神,朝还站在原地的美人儿招了招手:“阿湛听到了没?快过来坐。”   罗湛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没反应, 苏朗叫了他好几声,他才慢悠悠地走过来在对面坐下。   苏朗抬手给他倒了杯茶,之后才往自己面前的杯子里倒了一杯。   济安堂内此时没有其他的客人,掌柜把罗湛要的几包药材包好,亲自送到他们二人手边:“来,罗少爷, 这是你要的药材。”   苏朗一看有五六包之多, 不禁好奇:“这里面都有哪几种药材?三叔那一种都没有吗?”   罗湛没做声,掌柜便笑著报出几味药名,苏朗一听, 脸上不由得古怪起来。   他没记错的话,留香草和白灵果不是用来熬制女子热捧的养颜膏的主要药材么,阿湛买这个做什么?难道他也要养颜护肤?   ……总觉得他不是这么臭美的人啊。   不过……少年偷偷看了罗湛两眼,暗搓搓地想阿湛保养一下也挺好的,他那张脸若能一直这么好看,那他就是再看几十年,也不会觉得腻的。   察觉到苏朗的视线,罗湛没有抬头,指尖把玩著茶杯的男人漫不经心地开口道:“怎么,苏少爷是觉得我买错了吗?”   “没有哦,”苏朗眨了眨眼睛,模样十分纯良地拍了个马屁,“我们阿湛怎么可能会买错嘛。”   只可惜,罗湛并不想吃他这一套:“那就给银子吧。”   啊?苏朗有点懵逼,自从他被人偷过钱袋之后就很少往身上揣银子,每次进城的大钱都是苏四保管,小钱嘛……都在罗湛的身上。   “阿湛身上的银子花光了么?”   苏朗忽然想起他们此前在泰福酒楼里要了一间客房,不由得恍然大悟:“让四叔回来给,掌柜大叔,可以吧?”   掌柜却摇头道:“不用了,苏少爷,这几包药就当是小店免费赠送的。”   苏朗“咦”了一声:“这是为啥?”   掌柜呵呵一笑:“自然是因为苏少爷讨人喜欢。”   哇,这就是传说中的刷脸吗?   苏朗忍住想要摸一摸自个儿脸的冲动,没有跟对方客气,眉开眼笑地将东西收了下来:“谢掌柜大叔。”   相较于他的高兴,罗湛却显然是对掌柜这么做的理由心里通透的很,他淡声道:“既然那么看不惯,为何不亲自施以援手?”   不久之前这位刘掌柜还眉目忧愁,对他们说起那对兄弟的事情时一副悲天悯人的希嘘模样,眼下却犹如大石落地长出一口气般眼神欣慰,还慷慨到价值把一二两银子的药材免费相赠,不就是感谢小混蛋买下那对兄弟之事么。   被看穿心底所想,刘掌柜也没有丝毫的尴尬,只是笑容微敛,意有所指地道了一句:“虽说我在城里一待几十年,但是有些事情,自己做和别人做,到底是不一样的。”   罗湛嘲道:“如此看来,我们还是得早走为妙。”   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那他们这些居所隐秘的就该趁早走,免得被逮个正著走不了是不是?   刘掌柜却脸色一正,附和道:“罗公子说的是,等四爷回来,你们便马上动身吧。”   “等一下,”被迫听了半天的苏朗忍不住了,抬手打断他们两个,“你们在说杨絮他俩?”   罗湛斜眼一睨,扯起唇角笑的让人后背发寒:“不然呢?”   八两银子,这小混蛋倒是大方的很。   苏朗挪了挪屁股,无辜地望著他,突然开口道:“大概……走不了了。”   他听到有很多人朝这边跑过来了,从整齐一致的脚步声判断,估计是城里的巡查兵。   少年刚说完,济安堂的小药童从外面跑了进来:“掌柜的,不好了,马家的小厮带著一队巡查兵朝咱们这边来了。”   这可真是大意了,刘掌柜脸色一变,起身道:“两位少爷,赶紧随我到里面躲一躲。”   没想到来的这么快,看来马显贵伤得不轻,是他疏忽了。   罗湛坐著没动:“马车还在外头,人躲了有什么用。”   掌柜急道:“哎,那些都是身外之物,人没事才最要紧。”   “不行呢。”苏朗不认同地看著他,“杨老爹还在马车里头。”   刘掌柜:“……”   刚刚还觉得这张脸讨人喜欢,现在怎么忽然就这么烦人起来呢!大庭广众之下,马家的人难道还敢把杨老头的尸首拖出来做些什么不成?   他们要真敢这么做,那他们马家就可以说是犯了众怒,死者为尊,郭师爷胆子再大,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下面包庇他的老丈人一家!   刘掌柜还想再劝,那头手持长枪的巡查兵已经将济安堂及外面那辆马车给围了起来,为首的男人带著马家的小厮和一名属下走了进来:“听说这儿有人蓄意伤人,自觉给我站出来!”   苏朗抬头一看,发现是个熟人,不由乐了:“徐飞哥哥。”   徐飞一看是他,狠狠抽了抽嘴角:“苏小朗,又!是!你!”   “就是我啊,徐飞哥哥。”少年叫的亲昵,徐飞却感到十分恶寒。   说起和这少年的孽缘,已经荣升为城门校尉的徐飞就忍不住想叹气。   他们初识于四年前,这小东西第一次进城差点被一名妇人给讹了,后来在收押那妇人之后没两日,她忽然暴毙在牢房之内。联想到这小东西最后悄悄对那妇人说了什么,徐飞怀疑是他做了手脚,有心想查一查他。彼时这小混蛋却早已经出城不知去向,白水村之人隐居深山,他们根本没地方找。   后来经过仵作验尸,得出妇人乃是食用了大量赤心果,毒素累积过多所致。赤心果果实甜中带涩,少食无大碍,多食却可致人胸闷不适、更甚至心梗而亡。   那妇人显然就是饿极了,以为赤心果可以食用,狼吞虎咽吃了许多。   虽然小混蛋摆脱了嫌疑,但到底在徐飞心里留下了一抹痕迹。   两个人再见是在三个月后,这少年被一个地痞偷了钱袋,他锲而不舍地追了三条街,愣是把地痞给拖的体力不支跑不动,少年自己反而面色红润,只气息有点乱。   凑巧目睹了的徐飞隐在一角,原本有心想帮他截一下人,最后发现完全不用他出手,这少年自己就搞定了。   拿回钱袋后,他还一脸同情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了一句:“偷我的钱袋,你的好日子恐怕要到头咯。”   随后一蹦一跳地走了。   徐飞本来还挺奇怪,城里这几个小混混他都有印象,杀人放火不敢做,隔三差五的偷鸡摸狗,是衙门里牢房的常客,关个三两天刚放出去,马上就又会犯个小事回来了,不长记性也不记打,搞到牢头看到他们都头疼,捕快和他们这些兵都不想再逮他们,只要不是太过分就只口头上教训几句就算了。   他们通常都是同伙作案,互相照应,像这样只有他一个人被追了三条街的情况很少。   正当徐飞摸著下巴想他的同伙都去哪儿的时候,就见另外几个小混混急急忙忙地从另一条小巷里跑过来。   累趴的那人见到他们便忍不住骂道:“你们这几个混蛋刚刚死哪去了!小爷刚刚都得手了!”   其他几人眼睛一亮:“那银子呢?”   他没好气地说:“又给要回去了!那小子看著细皮嫩肉的,不知道为何耐力那么好,硬是追了小爷三条街……”   “哎,先别管这个了!狗子!你家的房梁塌了!”   “……什么?那还能再睡人吗?”   那几个人齐齐摇头。   ——你的好日子恐怕要到头了。脑子里闪过少年之前说的话,狗子傻眼了。   他家虽然是个破房子,但好歹够为他一个人遮风挡雨的,如今塌了,他睡哪去?   一旁的徐飞也脸色极为古怪。   后来他亲眼见证,狗子的确没好日子过,没地方住又没银子,还不肯干正事,这小子干脆变本加厉地去偷东西,因此而得罪了一个大户,导致被发配到边疆去干苦力,是死是活都再没音讯。   之后徐飞又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和他接触过几次,这下徐飞简直可以肯定,这少年有毒!谁招他谁倒霉!   ……   而现在轮到我倒霉了么?徐校尉忽然觉得生无可恋。早知道是这小子,他就该借故遁走!让郭师爷那一家子倒霉,反正他也没干几件好事!   瞪了一眼马家的小厮,徐飞面无表情:“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小厮可激动了,指著苏朗道:“徐校尉,就是他害得我们少爷磕断了舌头,今后都不能再利索的讲话了……”   小厮话没说完,苏朗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你们到底是能讲话还是已经变成哑巴?”   “你才变成了哑巴!”马家小厮想也不想地反驳,“我们少爷才不是哑巴,就是……就是……”   他支支吾吾好半天都没就是出来,苏朗便好心地帮他截接了下去:“就是成了结巴?”   “你……!”点头点到一半的小厮忽然反应过来,指著他怒目而视,“还不都是你害的!”   苏朗摸了摸下巴,眼神带著几许同情:“我觉得你眼神不好,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碰过你家少爷了?”   “我们少爷说的!”   “他不是哑巴了吗?”苏朗开始一本正经地胡搅蛮缠。   “对……不对,你才哑巴!”   “看来你不只眼神不好,连耳朵也不怎么好使。”   “够了……”徐飞听不下去了,再让这位爷说下去,马家那小厮早晚连全尸都没有了。   他捏了捏眉心,指著刘掌柜道:“你来说。”   刘掌柜神色平静:“大人,马少爷是自己摔的,很多人都看到了,我们都可以作证。”   闻言,徐飞想都不想地冲苏朗摆了摆手道:“既然如此,那没事了。”   苏朗见他心生退意,热情挽留:“徐飞哥哥,不坐一会儿详聊么?”   “请恕徐某有要事在身,”他微一摆手,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冲著属下一挥手:“撤!”   那干净利落的态度活像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著他不放一样。   “哎,就这么算了吗大人!”马家小厮急忙追出去,可徐飞理都不理,带著部下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厮看了眼远去的帮手,回看了看去苏朗他们,手指了指:“你……你们有种别走!”   闻言,苏朗叹了口气:“哎,脑子也不好使。”   傻子才会继续在这里等。   苏朗麻利地起身,一手拉住罗湛置于桌面上的手:“阿湛,咱们快走,直接去衙门那边找四叔。”   罗湛应了声好,三两步赶上少年,抬手在他头顶上轻轻一拍,动作带著三分宠溺,可凑到少年耳边说的话,却让苏朗整个人都麻了一下。   “朗儿,我很期待你下次叫我阿湛哥哥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阿湛这么明事理的人儿,就算吃醋也不可能在外面对苏朗做什么。   所以他只是多买了两味药而已,用处嘛自然不是做养颜膏,而是用来做润……滑……剂……[望天 第29章 失宠   阿湛哥哥……   苏朗默默念了一遍, 觉得自己瞬间像个迷妹似的,娘得不行, 果断把这一声咽了回去。   他之所以那么叫徐飞, 是因为徐飞每次见到他的表情都很好玩,既复杂又带点忌讳,让他自然而然地生出一股想要调侃的冲动。   但是阿湛不同啊,他总觉得如果叫出了那个可怕的称呼, 自己一定会后悔。   于是干脆装傻:“阿湛就是阿湛,和别人不一样的。”   罗湛解开马车的缰绳,回过头哦了一声, 嘴角勾出一抹淡笑:“哪里不一样?”   这个问题, 苏朗简直想都不想,他眼睛贼亮,毫不犹豫地答道:“阿湛最好看啊!”   “呵。”   美人儿表示不想和你说话, 并向你发送了一记冷笑。   “……”苏朗默默转过脸,忽然意出望外,“四叔他们回来了。”   简直救星啊!   罗湛似笑非笑地看了少年一眼,没说话。   出现在街头的苏四走地很快,仔细看的话他背上还背著杨家的那位小弟弟,杨絮则几乎是小跑地跟在他身后, 画面看著有点搞笑。   苏朗忍住了想笑的冲动, 等他们走近了问道:“事情顺利吗,四叔?”   苏四把杨家小弟放进马车里,转头对苏朗说:“边走边说。”   马车里面放了杨老爹的尸首, 再挤四个人进去有点无处落脚,苏朗和罗湛便坐在外面,让杨家两兄弟和他爹待在一块。   “杨絮,快上车啊。”见他低著头似乎在拿什么,苏朗不由得催促了一声。   “好的,恩公,”嘴里这么说著,却见杨絮飞快地摸出一锭银子然后朝著济安堂里面跑去,把银子放在柜台上,留下一句“大叔,这是赊欠贵店的五两药钱,请收下”后转身就跑,在苏四的帮助下钻进了马车里。   掌柜拿了银子跟在后面追出来:“你这孩子,原来你要这么高的卖身价就是为了要还我这五两银子,我不是早说过药钱不用给了么?”   萍水相逢,他也是被这孩子那份坚持不懈的孝心所打动,这才给免费抓了几副药,可惜也只能帮这么多。   杨絮闷闷地声音传出来道:“要给的,大叔是好心,我却不能知恩不报。”   “哎……苏少爷,要不这银子你帮他们收著吧?”刘掌柜把钱递给苏朗,苏朗没要。   “掌柜大叔,银子已经是杨絮的,他说还你,那你就收著咯,何况你还给我们赠送了那么几包药,已经足够了。”   掌柜没好再推辞,隔著马车对杨家兄弟叮嘱了一声:“苏少爷是个好人,你们兄弟以后安心跟著他吧。”   “嗯,我会的。”   被发了一张好人卡的苏朗内心很是受用,笑眯眯道:“那咱们就告辞了,掌柜大叔。”   刘掌柜摆手:“诶,快走吧。”   苏四甩了甩缰绳,马儿慢慢往前走动。   出城之前,一行人驾著车先去了一趟棺材铺,给杨老爹买了一副棺材,把人给装进去,总好过让他躺在马车里动摇西晃。   只是多了一副棺材之后,便塞不进马车里了。   苏朗有点发愁了:“这可怎么整?”   如今他们这组合实在古怪,明明是辆马车,前面却还牵著一头牛,还有一副黑漆漆的棺材,这组合要多奇怪有多奇怪。   苏四想了想,说道:“我看还是去套个牛车,用来拉棺材。”   苏朗想了想,觉得这算是一个比较完美的解决办法,不由得点头。   等牛车组出来,苏朗看了看他家的美人儿,又看了眼似乎已经好几晚没睡好的杨絮两兄弟,最后看了眼四叔,自告奋勇上前说道:“四叔,我来赶牛车。”   “也行。”苏四简单说了一下赶车的技巧,把绳子交到了少年手里,“你在前面走,我跟著你。”   苏朗跃跃欲试地答应了:“那我先走了。”   正要甩动缰绳时,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捂住了他的手臂,苏朗转过头,发现是美人儿。   “阿湛?”   罗湛一手撩起长袍,长腿一跨,在少年旁边的木板上坐了下来,随后他松开少年的手。   “可以走了。”   苏朗劝道:“阿湛,坐马车舒服一点。”   虽然这种舒服对他来说,可以忽略不计,不过对土生土长的古人来说,区别应该还挺大的吧。   而且让他家的美人儿坐这架简陋的牛车,总觉得太委屈他了。   罗湛却不想理会他的苦心,他笔直地坐著,神色淡淡:“自然是你在哪我就在哪。”   苏朗无奈了:“那你抓稳了。”   牛车慢慢向前滚动。   苏四叫见少年还算稳妥,稍微放心了点,他回头冲马车里的两人道:“路程不算近,你们可以睡会儿。”   话音落,他飞快地出手点了两人的睡穴。   *   “朗儿又带人回来了!”   这个消息在青山寨传开后,原本吃饱了昏昏欲睡的众人一个激凸全都清醒了。   “朗儿又带人回了?是长的比罗湛那小子还要俊的人吗?”   “之前那位要失宠了吗?还是说他从独宠转为正房了?”   “那看来咱们寨子要热闹起来了,朗儿比咱们有出息。”   “等等,朗儿这次带回来的是男子还是女子?”   “男子?又是男子?朗儿怎么光看上男子?”   ……   闲暇安逸的日子,让这群汉子们也开始八卦起来,而且功力其实也是不输给那些妇人的。   只不过这些议论,在见过杨絮兄弟俩的“庐山真面目”后,全都变成了诡异的沉默。   苏大把少年拉到一边,偷偷问道:“朗儿,你从哪捡回来这俩叫花子的?那副棺材又是怎么回事?”   苏朗抽了抽嘴角,认真解释道:“爹,他们不是叫花子,是我买回来的。棺材里面的人是他们兄弟俩的爹。”   “买回来的?”苏大瞪圆了眼睛,“他们……卖身葬父?”   “嗯。还差点被一个恶霸买走了。”   苏大顿了顿,欣慰道:“我家朗儿果然是长大了。”   苏朗一听,忙不迭点头,眼睛也弯成了月牙:“没错,没错,我长大了。阿湛和四叔也这样说过。”   苏大哈哈一笑,神色颇为骄傲,只是一想到小祖宗带回来的那两个人,笑容又收敛起来,正色道:“既然是卖身葬父,那咱们先让他爹入土为安吧。”   苏朗摆了摆手:“这个麻烦爹来安排。”   苏大嗯了一声,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来,便又问道:“那兄弟俩呢?你想让他们住在哪里?”   这个问题苏朗路上就想好了:“让他们和四叔住,白日里再去帮帮哑婶。”   哑婶干的都不是重活,也就做做饭洗洗碗,打理一下园子里的菜。像是挑水这些都由力气大的苏二一个人包了。   衣服是大家轮著来洗的,这据说是哑婶来到寨子里之前就定好的,后来哑婶来了,但她也只有一双手,寨子里却有几十口人,她根本洗不过来,所以便还是由他们自己轮流洗。若是有破了的,就拿去让哑婶给缝补一下。   “如此也好,让哑婶可以轻松点。”   “和我住一起?”苏四原本是抱著看好戏的心态,听到苏大的安排后不禁头疼,“大哥,既然你让他们帮哑婶干活,那去和哑婶住不是更方便?”   苏大哼了一声:“这是朗儿的意思,不是我的。”   “朗儿这个臭小子……”苏四没好气地骂了一声,立马被苏大当家给呛了回来。   “你才是臭小子!朗儿现在可懂事了。”   苏四翻个白眼,不想和这个没出息的爹一般见识。   朗儿安排的又怎么样,老三那个阴险的家伙他都敢让他扮女人,朗儿也不例外,该揍他屁股的时候照样揍!   于是苏四亲自将杨絮兄弟送到了哑婶那里,让哑婶照顾他们,顺便领著他们一起干活。   就是这个决定,让骨子里有点不羁的苏四日后后悔的不得了。   但是眼下,谁管他那么多。   *   奔波一天,泡温泉无疑是有效缓解疲劳的方式之一。   雾气氤氲的温泉里,苏朗双手张开,懒洋洋地靠在背后的大石头上。   这些石头在泉水里浸泡已久,原本尖锐的角都已经变得光滑,卵石一般铺在池底,脚踩在上面完全不咯脚。   身体被温热的水包裹的那一刻,苏朗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叹息。   这时,身旁位置有人坐了下来,水波荡开。   “阿湛好慢。”少年咕哝了一声,眼睛睁开一条缝,眯眼打量同他一样赤身裸体的罗湛。   老实讲这具身体他其实已经看过很多次,以往他的重点和大部分男人一样,集中在美人儿的下腹再往下那里,暗搓搓地与自己对比尺寸。   比不过便安慰自己年龄小,小弟弟还会再长大。   四年过去,这个理由也还是适用的。   苏朗心里傲娇地哼了声,把目光往上移——   美人儿身体的肤色和他的脸一样白皙,苏朗比起他来,都要微微暗那么一个色号。   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苏朗长年往山里跑,运动过的身体理所当然地长出了一层漂亮的肌肉,而美人儿运动量明显要少于他,却依然有一副让人想流口水的身材,宽肩窄臀,四肢修长,胸膛的线条却极为分明,肌肉薄而匀称,甚至还有人!鱼!线!   妈个叽,简直就是人比人气死个人。   苏朗气哼哼地摸了把脸,抬手的动作间带起一串水花,好死不死地全都扑向了罗湛那张无可挑剔的脸蛋上,顺著男人侧脸的线条往下滚落,一路滑过修长的颈子,一颗颗地滚落进那对凹陷下去弧度十分明显的锁骨里,然后不动了。   ——盈盈浅水波,荡于锁骨间。   苏朗:“……”   妈蛋忽然觉得有点口渴是怎么回事!!! 第30章 弱水一瓢   苏朗吞了口口水, 强行把目光从对方的锁骨处移开,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阿湛, 团子又去哪了?”   小狐狸相较于四年前长大不少, 但也还是可以窝在罗湛腿上睡觉的尺寸,性子变得有些野,喜欢到林子里撒欢,玩够了才会回到他们身边, 不过这小东西爱干净的特点倒是没变,每次回来身上必定都是雪白干净的。   少年摆明了在明知故问,罗湛偏头看过来, 神色慵懒, 带著些许漫不经心地问道:“朗儿,你是在心虚吗?”   苏朗“啊?”了一声,杏眼水灵, 一脸无辜:“心虚什么?”   罗湛似笑非笑:“听说,我要失宠了?”   苏朗:“……”   妈个叽,吓死他了,还以为觊觎美人儿的肉体被发现了!   苏朗暗暗松了口气,镇定道:“别听大伙儿瞎说。”   有关“失宠”的言乱,是他们过来温泉这边时, 不经意间听到大伙儿的闲聊, 这是那些人说的原话。还有更多他们没听到的,想想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少年冲他眨眨眼,笑得讨好:“阿湛那么好看, 我喜爱都来不及。”   没想到罗湛听了却黑眸一沉,忽然伸手勾住少年的脖子,将人一把给拉了过来。两个人距离近的鼻子几乎要挨到对方的鼻子,男人不悦地说:“除了这张脸,湛可还有别的地方入你苏少爷的眼?”   如果是上辈子,有人敢对他说这样轻薄的话,罗湛绝对会整的他生不如死。   可偏偏是这个小混蛋,一而再、再而三地用那张无辜的脸来挑衅他……重活一世,他罗湛难道就要沦为以色侍人的可笑地步了吗?   难道他除了一张脸,就没有别的东西可以让这小混蛋留恋了吗?   真是想起来就让人生气。   苏朗被扯的身子一歪,坐立不稳地倒向男人的方向,他急忙用手搭住对方的肩膀来撑住自己。四目相对,近在咫尺的距离,少年清楚地看到沉在男人黑眸里的不悦,像一束小火苗燃烧著倒映在对方瞳孔里的自己。   美人儿生气了,得赶紧消火。   苏朗脑子转得极快:“当然有啊,阿湛整个人我都很喜欢。”   “哦?”罗湛唇角微弯,却没什么笑意,他低声诱道,“朗儿说来听听。”   这要怎么说,少年表情有些困惑,语无伦次的掰著手指头数道:“就是……看到阿湛就觉得很欢喜,你和我说话会很高兴,不理我我会不开心,想给你我觉得好的任何东西,不想让你讨厌我,也不想让你离开,想转头就能看到你,叫声阿湛你会回应……想让你一直陪著我……”   苏朗可以说是绞尽脑汁了,把他能够想到的花式告白一股脑全都说出来了。   完了之后,他一脸期待地看著罗湛,却发现美人儿脸色有点怪异。   薄唇微抿,目光带著一丝审视,还勾住他脖子的手却无意识地在他后颈处略微凸起的颈椎骨上若有似无地摩挲著。   ……讲真,美人儿你这动作属于性骚扰你造么?   不过,他摸的还挺舒服的,有点痒,却是完全可以忍受的那种程度,还有点酥麻,如同被人顺毛一般的感觉让苏朗眨了眨眼,坐著没动。   好半晌之后,罗湛的眼神重回平静,他挑眉询问道:“朗儿可清楚你刚刚说的话是何意?”   苏朗嘴巴一扁,面带失落:“阿湛没听明白吗?”   难道说他告白的太不含蓄太现代化了,古人听不懂?   妈个叽,心好累。   罗湛直勾勾地锁住少年清亮的明眸,冷静道:“我明白,但我只怕是朗儿自己还不明白。”   小混蛋这德行,岂止是看到他会高兴,他见到任何一个容貌好看之人,只怕是眼睛都会放光。   按理来说,他是很厌恶这种性子的人,他那个爹就是这个德性,让他娘郁郁而终。   见过他娘的悲剧,他就在心里起过时,他如果想要一个人,那么必定终此一生,只此一人。   他要的是成为那个仅有之人,但恐怕这小混蛋给的只是其中之一。   这二者差别,可谓天差地远。   这叫罗湛如何满意?   苏朗这下却是真不明白了,他get不到美人儿的点。   “阿湛,我不懂……”   都说了不止喜爱他的脸,还垂涎他这个人,甚至不介意和他做葫芦兄弟……美人儿为什么还是不太高兴的样子?   见少年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罗湛心中忽然生出一股邪火。   他捏住少年后颈的手一紧,对准那双让人又爱又恨的嘴唇,狠狠咬了下去。   “疼——”苏朗吃痛,刚想叫他松嘴,忽然便被堵了个死死的。   贸然闯入的舌头带著横扫千军的强势,在他口腔内肆意扫荡。卷起他的舌头一阵毫无规律的吸吮啃咬,弄的他又痛又爽。   一缕津液从少年唇角溢出,拉出一根细长晶莹的银丝,无声无息地滴落进泉水里。   直到舌尖尝到一抹淡淡的腥甜,男人才撤出舌头,湿热的指腹抹去少年唇边的痕迹,盯著他红肿的唇瓣眸色深沉。   “像是这种亲密的事情,只能和我做……我这样说,朗儿明白了吗?”   原来是这个意思,苏朗总算反应过来了,这有什么问题啊,那段羞耻的告白他也没打算跟第二个人说好吧?   “嗯!”   少年脸色绯红,整个身子被泉水泡的微粉,得了趣味的他意犹未尽地砸了砸嘴,再次缠了上去。   “再来一次……”   难怪有人说多接吻可以延年益寿,这种感觉太他妈的容易让人上瘾了,有一种直戳心窝的冲击,身为一个老处男,苏朗表示完全扛不住。   不同于四年前那个带著恶意报复的吻,这次的感觉更亲昵,湿热交缠的舌头有一种模拟做爱的快感。   男人都是感官动物,从接吻升华到做爱,就只有一步。   察觉到抵在自己腿边的某样东西已经变得半硬挺,罗湛轻笑一声,对少年这种面对欲望坦然直白的样子很满意。   他拦住少年的腰,一个用力将人抱坐到自己腿上来,下腹相贴,利剑相抵。   唇上深吻的动作不变,男人一只手却深入水下,携著温热的水一起包裹住少年稚嫩的分身,然后……   “扑通——”   巨大的水花在两人旁边砸开,被浇了个满头满脸的两人吓了一跳,苏朗身子一抖,刚站起一半的小弟弟迅速低下头去。   “什么东西——”苏朗猛地扭头,瞪大的眼睛却在看到一团雪白毛茸茸的物体欢快地在水里游来游去时变成了死鱼眼。   “团子……”   坏!他!的!好!事!   见少年气哼哼的,松开手的罗湛懒洋洋地问道:“朗儿,还要继续吗?”   比起少年来的快去的也快的欲望,罗湛上辈子因为身体的缘故一直是个清心寡欲的人,连梦遗都很迟才有。后来即便为了麻痹对方而跟他们逢场作戏过几次,心底却仍是一片令然,从未动情过。   在寨子里的这几年,他虽说也一直有修身养性,可到底还是不同了。   在多个寒冬的夜里,他有好几次醒过来时,除了发现自己被一具火热的身体抱地死紧,腿间那种儒湿的感觉也是十分明显地在提醒自己发生了什么。   而那些模糊不清纠缠不休的梦里,另一张脸的主人是与他日日相对的熟悉。   也是在那个时候,他发现自己对还懵懂无知的小混蛋有了欲望。   ……   苏朗翻了个白眼,有这个小东西在这里睁著湿漉漉的眼睛看著,还继续个鬼!   他虽然没什么节操,但也没掉到这个地步。   只是想到自己被宠物儿子给吓的萎掉了,这口气让他实在难以下咽。苏朗恶狠狠地扫了一眼丝毫不知道自己干了啥在水里扑腾地欢的小狐狸,磨了磨牙,下一秒,猛地起身光著屁股朝著小狐狸扑了过去。   “臭团子,快过来!”不收拾它一顿,这小东西简直要上天啊!   “呜嗯……”见到傻主人光秃秃地追著自己,小狐狸四只爪子齐上阵,一脸嫌弃地拼命往反方向游。   “不准跑!”   一人一狐你追我赶的在小小的池子里玩闹起来,搞得水花四溅,声音久久不消。   罗湛屈起一条腿靠坐著,伸手将被水波漂远的白色搓澡巾拉回来,把它展开静静地盖在腿上。   男人单手支起下颚,眼神慵懒地注视著一丝不挂玩的尽兴的少年,一动不动。   希望少年是真的明白了他的意思,否则他不介意让少年的眼睛,从此只能看到他一个人。   没有人可以在招惹了他以后,还能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要么你死我活,要么……   ——至死方休。 第31章 小妖精   杨老爹的身后事办的简单却也用心, 繁文缛节那一套肯定是用不上的,只是对死者该有的尊重, 苏大他们是给了的。   当日的傍晚, 苏大便伙同兄弟们一起草草设置了一个简单的灵堂,把杨老爹摆放在里面,让杨絮兄弟俩可以守灵尽孝心。问过杨絮的意见后,他们连夜选了一个风景不错, 且平时没什么人会去的地方挖了一个坟坑,打算第二日一大早便让杨老爹入土为安。   苏朗和罗湛泡完温泉回来,为表诚意, 苏朗提议去给杨老爹上主香。   罗湛脸上没什么表情, 目不斜视道:“陌路之人,我与他也无冤无仇,这香我不去上, 也无可怪责吧?”   苏朗却不赞同,他一把扯住美人儿的袖子,耍赖道:“既然无冤无仇,那去上主香也不会怎样嘛。再说日后大家都是寨子里的人了,抬头不见低头见,阿湛你就不看僧面看佛面呗。”   罗湛微微眯起双眼:“谁的佛面?”   苏朗理直气壮地挺了挺胸膛:“看我的啊。”   是他买的人, 不看他的面子还能看谁的面子哦。   罗湛沉吟片刻, 忽然开口道:“若是我依了你,我有什么好处?”   苏朗:“……”   夭寿哦,美人儿别的不学, 这顺著杆子往上爬的本事倒是学得很快。从他这里学来的东西如今居然又用来对付他……他脑子里蓦地闪过一句经典台词:   ——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绕过谁!   苏朗猛地甩头,把这个可怕的念头给甩飞出去。   见少年有点犹豫,罗湛慢悠悠地又补了一句:“当然,朗儿也可以先欠著。”   还是自己的一贯套路,苏朗望天,放弃了挣扎:“……那便先欠著好了。”   两人相携著来到灵堂,靠里的屋子里杨家那俩兄弟一左一右跪著,一边一个火盆,一张一张地往里面烧纸钱,他们没顾得上去把自己打理干净,还是那副脏兮兮的模样,看著有些可怜。   见到苏朗他们进来,杨絮赶紧起身迎接:“恩公。”   苏朗摆了摆手:“别叫恩公啦,我姓苏名朗,比你小一岁,你可以和大家一样叫我的名字。”   回来之前杨絮对他介绍过,说是自己已经十七岁,小弟杨柳今年也已经七岁了,只是因为长期吃不饱营养不良才长的比较瘦小。   他们兄弟都是城外柳家村的人,是从别的地方搬过去的,也是从小没娘。因为是外姓,在村子里常受到柳姓人的排挤,是以他爹出事之后他干脆就变卖了家里值钱的物件和房子,在济安堂后街的一处巷弄里租了个屋子一边给他爹看病,一边去找点活干,贴补家用。   “这如何可以……”杨絮万万不肯直接叫少年的名字,他抿了抿嘴,选择了比较折中的办法,“苏少爷不喜恩公这个称呼,那小人日后都叫你少爷,你看如何?”   从他的言谈,苏朗感觉对方应该是念过一些书的,不过他也没往这方面打听,只是在心里想了想。   总归只是个称呼而已,他不再强求对方,只是一脸严肃地纠正了他的自称:“少爷便少爷吧,不过你不必自称小人,我听著怪别扭的,浑身都不舒坦。”   杨絮愣了愣,点头道:“是,小……我知道了。”   这还差不多,少年满意了。   “我和阿湛来给你爹上柱香,”想起自己还没有介绍过美人儿,苏朗赶紧道,“这位是阿湛,他姓罗,你也叫他罗少爷好了。”   毕竟要说起来,这位爷才是正正经经的富家大少爷。   杨絮点头,和男人打了个招呼:“罗少爷。”   罗湛看他一眼,倒也没无视对方,只是依旧没什么表情地微微一颔首作为回应。   寒暄过后,苏朗道明来意:“阿絮你不用管我们,我们给杨老爹上柱香就走。”   杨絮颇为感动,他哑声道:“两位少爷有心了,杨絮感激不尽。”   他从一旁抽出三主香点燃之后分别递给他们两人,苏朗和罗湛拜祭过后将香插入香炉里,没有再多做停留。   第二日一大早天还未亮,熟睡中的苏朗和罗湛被门外的苏大叫醒:“朗儿,你们快别睡了,赶紧起来漱洗干净,送杨老爹最后一程。”   苏朗困得很,但一听说要送最后一程强打起精神翻了个身,见他家的美人儿还没有醒来,少年腿一伸,直接跨坐在罗湛身上,脸贴上去喊他:“阿湛,阿湛,快醒醒,杨老爹出殡了。”   罗湛眉峰拧了拧,抬手摸到少年的颈项捏了捏,声音懒洋洋地:“听到了,快起开。”   苏朗故作不知地在男人身上蹭了两下,赶在把自己也给蹭出火之前,麻溜地下床,穿衣洗漱。   罗湛抬手盖住脸,又躺了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起身。   苏朗怕大家等他们,自己洗完脸后忙不迭又想去帮美人儿打一盆水用来洗脸,被罗湛给叫住了:“不必这么麻烦,我和你用一盆水便可。”   “好好好。”美人儿不嫌弃那他当然是巴不得了,赶紧拧好毛巾。   两个人打理好,就著朦胧的光亮赶往灵堂。   大家伙儿都已经聚在那里了,来不及准备那么多人的丧服,哑婶便给每人裁剪了一条白色的素带,用来系在腰上,意思意思一下。   “朗儿,这是你和阿湛的素腰,赶紧系上。”   负责发放素腰的是苏六,见到少年过来了,扬声招呼道。   “知道了,六叔。”苏朗接过素腰,和罗湛两人互相帮对方系好,站在一旁听候命令。   “时辰到了,上路吧!”   苏二、苏五、苏八、苏九、苏十、苏十二、苏十三、十四八个人负责扶灵,抬送灵柩上山,这本该由杨老爹的亲近之人来扶灵,不过眼下讲究不了那么多,苏大带著身穿孝服的杨絮两兄弟在前面开路,苏朗和罗湛跟著剩下的人一起走在后面。   一行人从灵堂出发,步伐飞快地往前冲。   毫不夸张地说,真的是冲,苏朗几乎要小跑著才能跟上,罗湛见他吃力,配合地放慢了脚步,同他一起走在最后面。   赶在太阳出来前,大伙儿齐心协力把杨老爹成功下葬。   看著新起的坟包,众人都松了口气。   这时,背对著众人的杨絮拉著弟弟跪转过身,对著苏大他们磕了一个头:“谢谢各位老爷少爷,今后我们兄弟二人,一定会尽心报答大家。”   “小杨兄弟你客气啥,”苏二受不了这场景,忙摆手道:“你是朗儿带回来的,今后也是我们青山寨的一份子,大家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便是!”   “就是,就是。”大伙儿一阵附和。   苏大上前把人扶起来,交代道:“日后尽管把这当自己的家!”   杨絮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拉著弟弟起身,红著眼抬头看向大家,喉咙发紧:“是,杨絮记住了。”   ——爹,你看到了吧。阿絮和柳儿有了新的落脚的地方,你可以不用再担心我们,自个儿安心地上路吧。只是如果还有下辈子,我还是想做你的孩子……   他这边正默默跟父亲告别,对面一群忽然看到他脸的汉纸们却全都哑口无声了……   娘滴个乖乖,就说朗儿怎么转性不看脸了,敢情全都是他们自己眼瞎啊!   这哪里是个要饭的,瞧人家那脸明明就是个小妖精啊!   站在后面的苏朗还在纳闷怎么大家忽然都沉默了,就见这群人突然转头不约而同地用一种复杂又欣慰的目光朝他看了过来。   苏朗一头雾水:“???”   众人见他不是很明白,齐齐地往后退开一步,让出中间的空隙,露出最前面的杨絮两兄弟。   ……还站在杨絮旁边的苏大自觉自己画风不对,默默地转过脸,望天。   苏朗慢慢地嘴巴张成了一个O字形:“=口=”   美、美、美人儿啊!   只见一缕晨阳刺破厚重的云层降临人间之处,照出杨絮那张洗干净之后宛如妖精一般艳丽的脸庞,自带小勾子似的桃花眼,黑白分明的眼珠,闪耀著金光的眼睫毛恍如振翅欲飞的蝶,鼻子俏挺,下巴微尖,衬的脸型仿佛只有巴掌大。   苏朗慢慢合拢自己的嘴,不自觉露出一个傻笑。   他本来也觉得能有一双那么好看眼睛的人长相肯定也丑不到哪去……只是,这何止是不丑啊,简直是美出了天际好吗?   虽然他平日里习惯性调侃地称阿湛为美人儿,但其实他更多的是一种自带高大上气场的英俊贵气,杨絮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美人儿,他和罗湛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这少年是一种雌雄莫辩的美,却又不是流于俗气的妖娆。   大概是见苏朗笑的实在太痴汉了,杨絮有点不自在:“……少爷?”   他甚少在人前露出自己的脸,除了睡觉时,其余时间都用他爹求来的一张偏方熬制药水,把脸色弄的蜡黄,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次是为了给他爹送灵,他才在沐浴净身时把自己洗干净了,想让他爹走的更安心点。   只是眼下看来……他该不会是……做错了吧?   杨絮内心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苏朗眨了眨眼睛,两眼亮晶晶的,一副沾沾自喜的语气道:“阿絮原来你长得这么好看啊,还好是我把你给买回来了。”   目睹了这一幕的罗湛:“……”   很好,他就说少年怎么可能明白他的意思呢。   男人唇角微弯,眸色深沉地想,小混蛋果然还是那个欠教训的小混蛋。   作者有话要说:  哎,湛湛不懂,看脸是长在苏朗眼睛里的标签,无论怎么教训都改不了的。   另外本章提到的关于丧葬的习俗,是根据我老家那边的习俗写的。   我小时候,同村要是有人死了,早上天没亮出殡的时候,我奶奶就会把我叫醒,目送抬棺材的人走,说是不能够睡著的。   还有下葬时一定要赶在太阳出来前,因为太阳出来后人就有影子了,如果下葬时有人的影子不小心投射到坟坑里被棺材压住,那人就会生病倒霉的……   好了,我造你们一定会好奇我老家哪里……   不好奇也请假装好奇X﹏X   ……   ……   就是辣个传说中有赶尸的大~湘~西[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第32章 不情之请   爱美之心, 人皆有之。   面对杨絮这张脸,青山寨这帮人全都跟换了个画风似得, 说话音量自动降到最低档, 深怕惊扰了什么,一行人急冲冲地上山,下山却全都跟飘儿似得。   徒留苏朗罗湛和杨絮兄弟四人慢慢悠悠地留在最后。   杨絮非常不自在,他琢磨著这诡异的场景, 拉住了苏朗小声道:“少爷,我是不是吓到他们了?”   苏朗已经从美色里回神,他饶有兴致地看著前面那群魂不守舍的汉子们, 觉得大伙儿这难得一见的反应还挺好玩的, 于是笑眯眯地道:“不关你的事,是他们自个儿还没缓过来。”   杨絮忧心忡忡地皱眉:“我还是重新把脸给遮起来好了,免得大家看了别扭。”   “这怎么是别扭呢?”苏朗一本正经地反驳, “他们是被你惊艳到了,就连我也是呢,你是继阿湛之后,我们见过的第二个容貌好看的人。”   不怎么习惯被如此夸奖,杨絮一脸为难:“可是……”   “哎呀,阿絮就别可是了, ”苏朗打断他, 开启了强行忽悠的套路,“好看的东西就是要让人欣赏嘛,日子久了, 大家看习惯了,铁定就不会像眼下这样大惊小怪了。”   说完之后,少年还不忘把沉默不语的罗湛拉下水:“阿湛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罗湛似乎在走神,一副若有所思的深沉模样,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到杨絮脸上时他慢慢地点了点头,语气里夹杂著一抹轻微的笑意:“朗儿说得有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苏朗有那么一瞬间觉得阿湛好像有点不对劲,来不及多想就被对方说的那句话给抢走了多余的注意力,他忙不迭点头:“对对对,正是如此,所以阿絮你可千万别再把你的脸给遮起来了,那么好看的一张脸,看不到多可惜。”   杨絮犹豫了一会儿,妥协了:“那我听少爷的便是。”   几人回到寨子里,先他们一步下来的苏大他们已经该干嘛干嘛去了,苏朗把杨絮兄弟送到哑婶的院子,一起用了早饭,随后嘱咐他们兄弟先好好睡一觉。   说著根本没睡够的少年自己也打了个呵欠,他含糊地说:“阿湛,我们也回去补个觉吧。”   罗湛没答应:“不睡了,我去把昨日刘掌柜送的那几味药配制出来。”   了解男人有这个习惯,苏朗没多想其他:“那好吧,我先回去了。”   “嗯。”   “你别太累了,我睡醒再来找你。”   对著罗湛交代了一句,苏朗转身向自己的屋子走去。   目送少年的身影走远,罗湛又在原地站了会儿,深远的眸子微微闪烁,让人看不透。   苏朗这一觉睡得格外舒服,醒过来快到午时,他乱没睡相地抱著被子发了会儿呆,像条毛毛冲一样一拱一拱地从被窝里钻出来,抓著头发下床。   “少爷,你起了吗?”   门外,属于杨絮和缓的声音响起。   苏朗把缠到脖子上的长发拿开、撩到身后,衣服都没穿直接走过去把门打开,来到院子里:“阿絮,怎么了?”   “少爷,你有需要换洗的衣物吗,交给我来一起洗。”杨絮对著少年一笑,屁股后面还跟著一个不爱说话的杨柳,他拽著自家兄长的衣摆,走到哪跟到哪,活像杨絮长的一条小尾巴。   苏朗回头扫了一眼,他的衣物也好,阿湛的衣物也好,都已经被苏大拿出去了,便摇了摇头:“没有呢。”   杨絮说:“少爷,不嫌弃的话,今后你们的衣物交给我来洗可行?”   他和弟弟是被八两银子买下里的,他清楚地知道这个价钱有多匪夷所思,若是他爹在的话,几乎够他们一家生活数年不愁吃穿,只是当时的情况所迫,他为了还债而不得不这么做。   眼下少年不但大方掏了八两银子,还好心地把他爹也给下葬了,并收留了他们兄弟二人,他们只需要帮著哑婶做做饭,打理一下菜园子,这活计比起他在自己家时还要轻松不少。   杨絮于心有愧,因此想多做点事来报答眼前的少年。   苏朗却瞪大了眼睛:“这怎么行,我们的衣物有人洗,你活儿干完了就赶紧休息才是,还有你弟弟,他正是需要长身体的时候,你多照顾照顾他。”   杨絮抿紧嘴唇:“少爷,你对我们已经够好了,不多做点什么,我于心不安。”   苏朗:“……”   这美人长了辣么好看的一张脸,没想到却是个实心眼,一点也不像阿湛,心安理得地养尊处优,能动嘴就绝不动手。   想到这里,少年为难地皱了皱眉:“可是寨子里人多,事情也就这么多,分摊到你这里就没剩下啥了诶。”   杨絮微微一笑:“还有的,杨絮可以服侍少爷。”   这个……   苏朗砸舌,这美人儿嘴里的这个服侍……不是他以为的那个服侍吧?   总觉得有点消受不起肿么破。   他骨子里到底还是个现代人,没觉得自己买了他们兄弟就比杨絮高人一等,让对方像个下人一样来近身服侍自己这种事情,他还真接受不了。   更何况,这还是个该被捧在心尖尖上来疼爱的美人儿,总觉得真同意他这么做了的话,会被折寿的。   苏朗眨了眨眼睛,果断当做没听到后面一个,只选择了自己能够接受的那一点妥协:“那好吧,明儿开始,我会把换洗的衣物放在门口的竹筐里,阿絮直接来拿便是了。”   杨絮嘴角这才抿出一个笑窝:“多谢少爷体谅。”   苏朗捂住胸口,感觉体内的狼血都变得沸腾了起来,条件反射地便把对方当成了心目中的女神第一名。   至于为什么不是男神……嗯,对著这张脸,大家都应该懂的。   一个目的达成,杨絮不再要求更多,告辞道:“少爷,那我明日再过来。”   苏朗想到这两兄弟初来乍到,对仙云峰肯定还不怎么熟悉,便主动提出带他们到寨子附近转转,熟悉熟悉。   “等我穿件衣服,带你们在寨子里走一走。”   杨絮自然不会拒绝少年提出的要求,笑著答应下来。   *   青山寨不大,转悠一圈半个时辰的时间都不需要,最后来到苏三的药园这里,苏朗大老远的便扯开了嗓音喊道:“阿湛,我们来看你了。”   罗湛这会儿正好熬制完成了最后一炉的药膏,他把还扑腾著热气的药膏用纱网过滤出来,装到小瓷瓶里,等待时间冷却。   洗干净手,他走出苏三特意给他搭建的小药房,让他专门用来煎药熬药的。   见到小混蛋和杨絮一起出现,男人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开口时的声音却没有任何异常,清冽依旧。   “睡饱了?”   苏朗嘿嘿一笑,小虎牙若隐若现:“我早醒了,都已经带著阿絮在寨子里转了一遍了。”   罗湛瞳眸黝黑,闻言挑了下眉:“哦?是像当年带我熟悉这里那样转的吗?”   苏朗哪还记得那么清楚,不过总归是相差不远的,于是一个劲点头:“没错,今儿个先带阿絮他们在寨子里转,明儿再带他们去地里看看。”   再接下来,是不是就要带他们去山里寻宝了?   把他曾经对自己做过的事情,如今换成另外一个人再重新来一遍?   罗湛内心的情绪剧烈翻涌,齐齐化为一抹暗光沉淀在男人漆黑的眼底,他嘴角微勾,淡笑著说:“是该如此。”   得到男人的赞同,苏朗热情更加高涨,得知杨絮要去洗衣服,自告奋勇地说要带他去。   已经跟著哑婶去过一次的杨絮没有拒绝,只要是少年提出的要求,他都不太会拒绝。   苏朗不忘冲男人挥手:“阿湛,那我们先走了。”   已经忙完了手头上事情的罗湛从容不怕地喊住他:“我跟你们一起去。”   苏朗愣了愣,下意识抬头望了望天——奇怪,难道今儿个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吗?   要知道往日阿湛若是在研究他的药方,苏朗是喊不动他的,全神贯注投入进去后,男人有一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捣鼓药材”的专注,于是他便只能默默地在一旁抱著团子一起玩。   眼下这个中药迷,居然愿意舍弃他的药炉跟他们走,转性了不成?   少年沉默的时间有点久,罗湛斜了他一眼:“怎么,苏少爷这是不乐意?”   苏朗一脸无辜的表情道:“哪能啊,阿湛一起的话,那就太好不过了。”   四个人一起去,结果回来的时候却有五个人。   瘦瘦小小的杨柳大概没走过这么远的山路,走到一半时便走不动了,杨絮只好背著弟弟往前走,只是他也高估了自己的力气,快到水潭边时脚下一滑不小心把脚给扭了。   没伤到骨头,但走路却是不行的,更别说爬坡了。   尽管有苏朗和罗湛在,两人立马就找来了救急的草药给他敷上了,但怎么返回却成了个问题。   一个小孩,一个伤患,还有一篮子的衣服,仅凭苏朗和罗湛两人,根本没法子背著人回去。   一筹莫展之际,苏四出现了。   他似乎刚巡逻完回来,肩上还背著一张弓箭,手里捧著一串朱红色的莓果吃的津津有味。   “四叔!”苏朗找到救星一般。   苏四了解情况后,扫了眼又弱又事多的兄弟俩,心里叹了口气,随手将剩下的十几粒莓果塞到了杨柳的手里,又去洗了手,抬手调了下弓箭的位置,认命地在杨絮面前蹲了下来:“上来吧。”   杨絮又痛又尴尬:“给四爷添麻烦了。”   苏四“啧”了一声:“知道麻烦,那还不当心一点。”   杨絮不吭声了。   刚来到寨子一天,就把自己给弄伤了,他已经很懊恼了好不好,也不是他想弄成这样的啊。   然而即使杨絮再懊恼,伤还是要慢慢养的。   “哎,阿絮真是……”   夜里临睡之前,坐在床边泡脚的苏朗心疼地感叹了一句,他咽下了多磨多难四个字,庆幸地说:“还好是在这里,我们这么多人都在,帮著照顾他一点就行,若是只有他和他弟弟两人相依为命,那可就更遭罪了。”   罗湛靠在床头翻著一本从城里带回来的古籍,听到少年的感慨,忽然放下了手里的书。   “朗儿。”男人叫道。   “嗯?”苏朗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罗湛意有所指地问道:“你说过可以给我你觉得好的任何东西,此话可还算数?”   苏朗不明所以地点头:“算数啊。”   男人继续道:“你还欠我一份奖励,对吗?”   想起整件事情的由来,少年抽了抽嘴角,继续点头:“……没错,是有这回事。”   “如此便好。”   罗湛沉默片刻,而后抬眸静静地望著少年,提了一个令苏朗始料不及的要求。   “我对杨絮很感兴趣……”   他说道:   “——我想要他。”   作者有话要说:  湛湛是个智商情商都很高的人,他知道怎么做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   -   以及,湘西指代的范围还挺大的,别的地方我不清楚哈,就我老家那里,赶尸肯定是木有的!   不过我小时候倒是经常听老人家讲那些似真似假的灵异事件。   而且我爸妈奶奶他们也都习以为常的样子,似乎也亲身经历过,搞的我以前好怕怕_(:зゝ∠)_ 第33章 天造地设   “你说什么?”   苏朗心脏猛地一跳, 瞬间就蒙圈了。   见少年瞪大了眼睛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罗湛无动于衷地重复了一遍:“我想要杨絮。”   “你……”苏朗急促地喘息起来, 胸膛的起伏加剧, 他看进男人漆黑的眼底,面色古怪却又一字一句地强调道,“阿湛,阿絮他是人, 不是东西。”   男人神色冷静地指出:“他的卖身契在你手里。”   只要握有一个人的卖身契,无论是谁,就有权利决定这个人的生死去处, 送人亦或者变卖, 都是名正言顺的事情。   苏朗心里猛地蹿上一股怒火,这股愤怒来的莫名其妙,可却实实在在地充斥在他的胸腔内, 他想了半天,终于为这份怒火的由来找到了一个自认为合理的解释——   这个男人太不尊重阿絮了。   他那种犹如买卖物件的态度让苏朗觉得很陌生。   虽然他自己也是买来的阿絮他们,但当时如果他不出手,他们两兄弟就会落入马显贵的手中。苏朗自认为那次的交易名义是“买和卖”,但实际上应该是“救与被救”才是。   这和男人此时的态度,有著本质的不同。   想到这里, 苏朗揉了揉额头, 面无表情地说:“我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他不够好?”罗湛反问道。   苏朗想都不想地反驳:“阿絮很好。”   “那是我不够好?”   “你当然也很好。”   男人轻笑一声:“既然如此,朗儿你为什么不高兴?”   苏朗否认道:“……我没有不高兴。”   “男子汉说话算话,”罗湛抬手在少年脸上轻轻捏了一下, 语气亲昵,“朗儿可不能食言而肥。”   “……”哑口无言,苏朗忽然觉得有点憋屈。他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在被子上扣扣挖挖,好半晌才传出少年闷闷的声音,“阿湛自己去跟阿絮说,他同意了我也没意见。”   男人目不转睛地盯著少年的脸,眼神里带著几分怜悯:“得朗儿去说,只要是朗儿说的,他都会同意的。”   闻言苏朗忍不住怒瞪他,妈个叽,简直欺人太甚!他手指狠狠地在男人胸口戳了戳:“你别太过分!”   “哪里过分?”罗湛握住少年软乎乎的手指,好整以暇地弯了弯唇,语气轻忽,说出的话却很咄咄逼人,“还是说朗儿不舍得?”   苏朗瞪著他不说话。   “那改成一个月好了?”罗湛适时地让了一步,“让他陪我一个月,一个月后还给你。”   苏朗难以置信地看著他,音量也跟著抬高了几分:“阿絮都受伤了,怎么陪?”   罗湛不以为意:“只是脚受伤而已,我会让他小心点的。”   “……”禽兽啊你,苏朗好想咬他。   这个念头一起,苏朗顿时不想再克制自己,一个倾身上前便在男人右边的侧脸上啃了一口,在男人清风朗月的脸上留下了一个牙印。   “讨厌阿湛!”苏朗气哼哼地滴咕了一声,三两下爬到床里侧躺下,背对男人不再理他,连洗脚水都没去倒。   这小混蛋倒还恶人先告状了,罗湛有几分哭笑不得,他抬手摸了下脸,并不觉得有多痛。   静静望了少年片刻,男人心情不错地下床帮少年把洗脚水端出去倒了,至于明显是在闹脾气的少年,他完全没有在意。   会生气才好,如果连生气都不曾有,那对他而言才是坏事。   若无其事的一夜过去。   苏朗一大早便醒了过来,这一晚上他睡的并不好,一会儿梦到自己被丧尸追,一会儿又梦到他自己被人追杀,总之在梦里奔波了一夜,醒来只觉得脑子仿佛在水里泡了一夜,又胀又沉。   他旁边的罗湛还在睡,他们两个其实都是觉浅之人,刚开始一点点动静都能让他们惊醒过来,如今厮混久了,也知道有他爹在,根本不会有啥危险情况,久而久之的终于可以一觉睡到大天亮。   苏朗睁著眼睛发了会儿呆,发现自己睡不著后索性越过罗湛下床,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天色已经亮了,寨子里陆陆续续有人起来,见到早起的少年会习惯性打趣几句。   苏朗精神不佳地敷衍了几句,被拉著一起去吃早饭。   在那儿遇到了杵著拐杖的杨絮。   这人受伤了也还闲不下,一大早就起来帮著哑婶看火煮粥。   “少爷,早安。”见到苏朗,还朝他笑了笑。   “嗯。”少年闷闷地应了一声,坐下喝粥。   “少爷昨晚没睡好吗?脸色有点憔悴。”杨絮一脸关心。   苏朗想起待会儿要和他说的事情,瞬间有点无法直视对方那张漂亮的脸,他含糊地“唔”了一声,几乎食不知味。   很快院子里只剩苏朗和杨絮两人。   碗见底的苏朗无法再自欺欺人,认命地抬起脸来,假装好奇地四处张望了一眼:“你弟弟呢?”   杨絮眼睛弯了弯:“他还在睡。”   苏朗心不在焉地点头:“哦,那就让他多睡会儿。”   看出少年似乎心情不好,杨絮小心翼翼地在少年对面坐下,拐杖放在手边,询问道:“少爷可还要再吃点?”   “吃不下了。”苏朗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睛。对于即将要出口的话有些难以启齿。   凭什么阿湛那个混蛋享尽好处,却要让他来当这个坏人?!   苏朗越想越气,如果真让那个混蛋如愿以偿了,那自己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再傻也不能这么坑自己吧!   只觉得豁然开朗的少年脑子里灵光一闪,他轻轻敲了敲木桌,忽然叫了一声:“阿絮。”   杨絮抬眼应道:“是,少爷。”   苏朗一本正经道:“你修养这段时间有空就去药园那里找阿湛,他跟著三叔学了几年医术,对诊治你的伤十分感兴趣,你就去配合一下他,你可愿意?”   少年这番话说的很明白,就是去试药嘛,杨絮完全没犹豫,点了点头:“自然愿意。”   苏朗想了想,继续说道:“你也别太委屈自己,如果他提了无理的要求,尽管拒绝便是。”   杨絮笑得含蓄:“我记住了。不过少爷,不知罗少爷介不介意我带上弟弟一起?”   苏朗眼睛一亮,这倒提醒他了,可不就是得带上买根小尾巴么,这样阿湛要做坏事的话可就得掂量掂量了。   “尽管带上,阿湛一点也不会介意的。”   至于杨絮到时会不会曲解罗湛的意思,那又关他什么事?   只准你见色起意,就不准我阳奉阴违了么?   哼,偏要!   想到男人可能会有的看得到吃不到的模样,苏朗的心情果断又好了。   再说,也许察觉到阿湛的不怀好意后杨絮会讨厌他也说不定呢?   苏朗一边脑补,一边在心里暗搓搓地期待著杨絮跑来向自己告状。   然而一天过去了,药园那边相安无事。   苏朗心想,他们家阿湛还挺明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心理嘛。   等到第二天,第三天……依然风平浪静。   苏朗心里好奇得要死,晚上和罗湛同榻而卧时,他原本有心想打听一下两人的相处情况,可望著男人因为带了一丝愉悦而显得格外俊逸温柔的面容时,他蓦地意识到,或许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杨絮他……会不会也会对阿湛动心呢?   毕竟阿湛也很好看啊!   有颜值,有身家,有技术……放二十一世纪那就是一枚妥妥的高富帅啊!   甚至于比起现代社会的不被绝大多数人接受的男男禁忌之恋,这个朝代男男结合反而还是合法的事情,只不过更多的人倾向于娶一个温柔贤惠的女子、两人举案齐眉,传宗接代延续香火,并以此来相互扶持使得血脉的遗传变得源远流长。   胡思乱想了一通,苏朗莫名其妙地开始焦躁了起来——他生无可恋地想自己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娘,居然脑补个没完没了,要命地是根本还停不下来。   一边脑补一边嫌弃自己的少年默默转过了身,把被角拽地死紧,将自己包成了一团。   “朗儿?”罗湛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把自己包这么紧,你不热吗?”   “不热!”苏朗答地飞快。   罗湛顿了顿,无奈道:“可是我热。”   苏朗不想理他。   罗湛斟酌片刻,随后用商量般却似乎已经有了决定的语气道:“之后天气会越来越热,不然朗儿你还是回自己屋内去睡吧?”   苏朗:“……”   ……草,这是在赶他走???   他又气又委屈,一把掀开被子坐起来,梗著脖子道:“我不回去!”   虽然他心里也已经想好了,等再过几天更热点就搬回去两个人分开睡,但他想归想,总是还没说出口的,而在他开口之前男人居然先开口了。   被人嫌弃一般的感觉让苏朗一时根本接受不了。   见他眼睛都红了,罗湛皱了皱眉,有些心疼,他暗想这一把火候应该也烧的差不多了,于是见好就收,没将少年逼的太过。   “行吧,不想回就不回,依你。”男人重新躺下,脸侧向外,没有再看他。   苏朗磨了磨牙,气得要死,他打定主意,明天一定要去偷偷看看,这两个人背著他,都在三叔的药园里干!了!啥!   可是很快他又后悔了。   因为药园旁边那两个靠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人看上去真他妈的……太!般!配!了!   一个清贵雅逸,英俊从容;另一个貌美如妖,却又温和内敛;一个高大,一个单薄;就仿佛天造地设一般,周围的一切都成了他们的陪衬,画面说不出的养眼好看。   往日里会被迷的不要不要的苏朗眼下却只想说:呸!   他居然对阿絮笑!   ……他都没有那样对我笑过!   居然还摸阿絮的脸!   ……明明从来只会捏我的脸!   居然还蹲在阿絮面前帮他揉脚!   ……呵呵,我有一句NMB不知当讲不当讲。   远远躲在一颗树后的苏朗瞪大眼睛,只觉得一股火气直奔天灵盖,尤其在看到男人慢慢把脸凑近到杨絮面前时,终于忍不住了,像一阵风似得卷了出去。   “阿湛!”   苏朗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冲上前,一把抓住了男人的手,怒气冲冲地丢下一句“跟我来”便把罗湛从杨絮面前拉走了。   忙著生气的少年没有看到,被他拉著走的男人,唇边渐渐勾起了一抹得逞的弧度。   作者有话要说:  心机湛上线。 第34章 说破   门被关的“哐当”一声响。   进到屋子里, 苏朗松开手,脸色紧绷地转身欺身上前, 以一个壁咚的姿势将罗湛困在门和他之间。   “你言而无信!”少年怒气冲冲地说。   “我怎么言而无信了?”罗湛唇角微弯。   “你说过那种事情只和我做的!”刚才这个男人的姿势自己要是不阻止, 他绝逼是要去亲阿絮的吧?   这怎么可以?说好的要做一辈子的葫芦兄弟呢?!苏朗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只觉得委屈的要命,忍不住就想质问对方。   罗湛却似乎心情很不错,目光愉悦地道:“所以, 朗儿也不喜欢我和别人太过亲密吗?”   苏朗凶巴巴地:“是又怎么样?!”   他是他的,从很早以前就是他的了,怎么可以跟除自己以外的人那样亲昵?   就算阿絮长的很漂亮也不行!   男人低声笑了笑:“是的话, 我很高兴。”   他一手揽住少年的腰, 轻轻松松地将人给提抱了起来,身子悬空的苏朗下意识把腿盘在了对方的腰上。罗湛托住少年挺翘的臀部,往前走了几步, 将比他矮一个头的少年放在木桌上,低下头紧紧地锁住少年因为生气而越渐光亮的瞳眸。   “我想要的人,”罗湛目光灼热,终于不再继续掩饰内心最真实的渴望,“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人。但是他却不明白,虽然嘴上说喜爱我, 可一旦有另一个容貌姣好的人出现, 他依然会双眼发亮,看著别人的眼神和看著我没什么两样……”   苏朗愣住。   “我想让他明白,真正心悦一个人时, 是不能够容忍他的目光出现在自己以外的人身上,看到他对别人好,会忍不住心生嫉妒,会想捂住他的眼睛、堵住他的耳朵,把他关在只有自己一个人能够找到的地方……”   “所以……你……我……”苏朗一脸呆愣,眼睛里却一点一点地溢出惊喜的光亮。   阿湛心悦的人是我??   原来他喜欢我……   意识到这一点,少年的唇角情不自禁地翘了起来。   然而一想到不久前看到的画面,他又有点心塞,控制不住扭捏想作的心情。他委屈地指控:   “可是你跟阿絮有说有笑,你还摸他的脸,还蹲在地上帮他上药……”   “不开心了?”罗湛摸了摸少年因为吃醋而气鼓鼓地脸,眉目温和,声音却有些低凉地说,“你此刻的心情,便是我前几日的心情。”   他就是想让少年也体验一次他的心情。   “我和他本无话可说,但为了做出你看到的假象,便只能故意表现出对他那天说的那张偏方很感兴趣,你看到的便是我和他讨论他那张用来熬制遮脸药水的偏方的画面,我也没有摸他的脸,而是在尝试改良后的药水效果……至于帮他上药,这是我故意做给你看的。”   “做给我看?”苏朗心里已经相信了男人的说辞,一想到自己真的愚蠢了中了他的套路,不禁觉得有点后知后觉的丢脸。   他抬了抬下巴,用眼睛瞪著他道:“你怎么知道我会去看?”   罗湛坦然道:“因为我了解你。”   因为喜欢,所以了解;也因为了解,所以他才无所顾忌地做了这样一件上辈子的罗湛绝对不屑于做的事情。   今日不同往日,因为有了在意的人,他不再是那个因为孑然一身所以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罗府大少爷。   不过也就这一次,如此幼稚的手段,他并不打算再用第二次。   只要确定了少年的心意,他就无需再像眼下这样束手束脚。   “但是,我好像失算了,其实我并没有那么了解朗儿。”罗湛说。   正暗搓搓得意的苏朗瞬间懵逼:“……???”   说是也是你,说不是也是你,还能不能好好的告白了?   大概是看出少年的不满,男人的手习惯性地捏住了少年的后颈,他一字一句道:“我以为已经和朗儿在温泉山洞里确认了彼此的心意,可是很快,朗儿就让我意识到,我与其他脸好看之人,没什么不同。”   这个其他脸好看之人,指的自然就是杨絮了。   苏朗忍不住回想了四年前自己对罗湛做的,再一想杨絮露出真容后这几日自己的所作所为,好像真的是非常有讨好对方的嫌疑。   套路比起四年前,的确也没什么不同。   忽然心虚的苏朗:“……”   这么一说,自己的确像个只管撩不管负责、而且还见一个爱一个的渣男啊!   苏朗捂住胸口,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还有这等潜质。   可是他明明就不是这样的人好吗!   苏朗觉得不能任由阿湛就这么误会自己,他睁著无辜的眼睛,认真地解释道:“不是一样的,至少我会想亲阿湛,想和阿湛做大人才会做的那种事,但是对阿絮,仅仅就是觉得他好看而已。”   然而罗湛并没有被说动:“你最开始也只是觉得我好看。”   见他不信,苏朗有点急:“我真的没有想亲阿絮……”   他丝毫没有意识到,只是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原本处于质问方的他已然和男人的立场进行了调换,变成了急切解释的一方。   第一次谈恋爱的苏朗也是两眼摸瞎,毫无经验可以借鉴,见罗湛始终一脸冷淡,情急之下他脸一仰,闭著眼睛朝著男人的嘴唇撞了过去。   结果力道没有掌握好,撞的他自己有点疼,他一边嘶嘶的吸冷气,一边固执地贴在罗湛的嘴唇上不愿离开。等到疼痛缓过之后,才开始探出舌尖,试探性地往男人嘴里钻。   罗湛眉目低垂,眼神渐渐暗沉,他不迎合也不拒绝,任由少年粉嫩的舌尖小心翼翼地扫过自己的齿列,抵住他的舌尖一点点的勾缠,蹭蹭舔舔,动作带著明显的撒娇和讨好。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苏朗吻累了,打算撤出时,他听到男人忽然叹了口气,随后自己的后脑勺就被摁住了。   苏朗一愣,睁开眼睛,立马就被男人眼里那种汹涌的欲望给淹没了。   “可是朗儿,”罗湛贴住他的嘴唇,说话的呼吸全都喷洒在他的口齿间,“我想对你做的,却不止这些。”   苏朗心跳瞬间失掉一拍,他心里跟明镜儿似得暗暗激动,嘴上却好奇地问道:“那还有什么?”   罗湛便握住他的手往自己的心口按去,接著下移,眼睛深沉地盯住他不说话。   感觉到对方的身体如同一张绷紧到极致的弓,苏朗忍不住暗爽,对方对他的触碰果然不是没感觉的。他脑子里情不自禁地将摸到的触感和他在温泉里看到的外观画了个等号。   终于要和他做葫芦兄弟了吗!   苏朗心里一阵激动,他牢牢地盯著男人,用眼神将他调戏了个彻底,对方也似有感应般的,慢慢抬起了头,一股只有他们两人自己感觉到的电流迅速爬过全身。   苏朗哼唧一声,屁股在桌子上挪啊挪,脚掌灵活地在罗湛背后一转,踩在他的后背上往自己的方向推了推,在对方的顺水推舟之下,他成功地让两个人的身体隔著彼此的衣物碰到了一起。   这几日的忍耐在说通的这一刻,感觉也像是被放大的很多倍,两个人情不自禁地闷哼出声。   无法形容的感觉让苏朗吸了口气,杏眼湿漉漉地扫了罗湛一眼,语气软了下来:“阿湛,你是我的,不要去碰别人。”   罗湛微微喘了口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少年背上的手用力按了按,哑声道:“那你呢?也是我一个人的吗。”   “是!”苏朗很肯定地答。   “那就证明给我看。”   沉浸在心意相通愉悦里的苏朗十分听话,但是场地所限,不好发挥,他只是坐在桌子上,便感觉屁股底下被桌面磨的火辣辣的痛。   他不舒服地哼了哼:“桌子太硬了……”   罗湛面容紧绷,听到少年的抱怨,他眸子一片漆黑,勾兑著浓稠黏腻的欲望,抬手将少年再次抱起来,三两步来到床边,靠著床头坐了下去,成功转变为他靠坐著,而苏朗坐在他腿上的姿势。   背后悬空,苏朗有点找不到著力点,随手一捞,左手挂在了床边木雕的栏杆,另一只手只得紧紧抱住对方的脖子,只余下柔韧的腰身支撑全身。   半刻钟之后,苏朗成了一滩烂泥,脑袋靠倒在罗湛的肩膀上不停地喘息。缩在男人怀里的身子还在因为制高点的余韵轻颤不已。   罗湛却还远远不到释放的程度,反而因为少年近在耳边的喘息,渴望更加浓烈起来。   他低低地问道:“朗儿可还能继续?”   苏朗手脚发软的摇头。   “如此,恕湛失礼了。”   打完招呼,罗湛抱著人一个转身,将苏朗压在了身下。趁著少年浑身绵软之际,抬手解开了少年的腰带,神色克制地褪去了他的衣衫,用实际行动将苏朗带入了另一场狂风暴雨之中。   十六岁的少年,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稍微一被人撩拨,浑身的血液便又沸腾了起来,朝气十足地抬起了趾高气扬的头,无声说著什么叫不服输。   苏朗死死地咬住一块被角,才不至于让自己太过失态。   身体与身体的摩擦,同样脆弱却也同样敏感的位置,在罗湛修长手指漫不经心的拨弄下,剑拔弩张地你来我往,毫不相让,最后同时缴械投降。   苏朗四肢大张,连动弹一下手指都觉得困难。   可在他上方的男人,却很快重整旗鼓。   苏朗:“……”   现在说不要了,还来不来得及? 第35章 结契   苏朗一整个上午没出过房门。   他两只手和大腿根部火辣辣的, 有一种被磨破皮的错觉。说来奇怪,罗湛的那根东西无论是皮肤还是海绵体绝对都比他手娇嫩, 没想到硬起来后如同铁杵, 顶的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真的被贯穿了一样。   然而,并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不想吓到他,苏朗可以感觉到罗湛的忍耐,明明深藏在眼睛里的欲望深不见底, 却还是非常克制地只是就著他的手和臀缝释放了出来。   扪心自问,假如他真的要和他啪啪啪,苏朗虽然一想到男人做的时候用的后面那里就有点头皮发麻, 觉得无法想象, 但站在如今的立场,他并不会拒绝。知道阿湛也对自己有意思之后,从葫芦兄弟上升成固定伴侣他完全乐意好吗!   但是这种事情, 必须得由罗湛来主动才行。   毕竟在这方面跟个“小白兔”似的他,著实不应该清楚如何做那档子事。   就苏朗自己来说,知道的其实也不多,小黄片他是看过的,不过看的是正常向的AV,还是在末世之前被宿舍的兄弟拉著看的, 也就那么两三回。   平时他要兼顾学习和兼职, 并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放在这上面。   末世之后,他有了找男伴的想法,却也只是个想法, 还没来得及实行就挂了。如今要是能把各方面都男神的阿湛给睡了,苏朗觉得自己初次绽放的小菊花不亏。   奈何他都躺平了,美人儿却不睡他,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少年软趴趴地趴在床上,身上衣衫凌乱,裸露在外的双腿根部布满红色痕迹,挺翘的臀部半遮半露,配合少年那张水嫩无辜的脸蛋,画面看著干净纯洁又透著挥之不去的暧昧旖旎。   沐浴回来的罗湛见到如此场景,腹部又升起了熟悉的炙热感,他手里端著两个简单的吃食,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抬腿走近。   察觉到他的靠近,苏朗懒洋洋地转过头来,唇边溢出一抹欢喜的笑:“阿湛~”   罗湛不自觉地柔下眼神:“睡醒了?肚子饿不饿?”   苏朗摸了摸扁扁的肚子,可怜巴巴地点头:“饿。”   男人在床边坐下,掀开少年屁股上的衣角看了看,发现上过药的大腿内侧已经没刚开始那么红了:“还疼么?”   疼当然是疼的,苏朗本来可以忍耐,但听到男人这么问了,他顿时就不想忍耐了,于是嘴巴扁了扁,小声地哼了哼:“疼。”   “这就委屈了?”罗湛俯下身子在他耳旁低低一笑,“我还没正式开吃呢。”   苏朗眼珠子一转,巴巴地望著他,有点好奇又有点期待的小模样:“……怎么吃?”   罗湛却只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并不回答这个问题。   苏朗抬起头,仰高了脖子追问道:“阿湛,你告诉我嘛。”   “朗儿想知道?”罗湛语调慵懒,手指漫不经心地擦过少年微微泛红的眼角,随即低头落下一个吻,舌尖轻轻舔过少年细密的睫毛,轻声说道,“那就对我负责。”   苏朗眨了眨眼睛,偏头看了他一会儿,慢慢笑起来:“好啊。”   对于罗湛的要求,除了放他走之类的,其他一向是要什么给什么,偏宠得很。一般一个大男子被一个还是孩子似的少年如此对待,只怕都不会太开心,而罗湛偏偏很享受这一点。   男人勾起唇角,再次捏了捏少年的后颈,温声道:“先吃东西,吃完再说。”   ……   再次见到杨絮,已经是翌日了。   睡不醒的苏朗被罗湛拉著手慢吞吞地走向哑婶的院子,他们去的稍晚,其他人都已经吃好走人了,只剩下一溜的碗筷摆在桌上,而杵著拐杖的杨絮和他弟弟正在慢慢收拾。   想起自己昨天气冲冲地把男人从杨絮面前拉走的事情,苏朗觉得有点尴尬,当著美人儿的面发火,有点影响他光辉伟岸的形象,不过他隐藏的好,若无其事地扬起笑脸打了个招呼:“阿絮,阿絮弟弟,忙著呢?”   杨絮认真看了这两位,发现二人之间的氛围比前几日好了很多,于是也笑了:“两位少爷可算来了,再不来,粥都要冷了。”   苏朗啊的一声瞪圆了眼睛,连忙说道:“阿湛不能吃冷的东西,得吃热的。”   “是是是,我马上去帮少爷端过来。”杨絮语气难得变得活泼了一点。   苏朗笑眯眯地点头:“有劳阿絮了。”   随后手指便被某人用力捏了下,罗湛眼神很淡地看了眼杨絮,侧头望过来,苏朗一脸无辜地与他对视,好听的话儿跟不要钱一样,“还是阿湛最好看。”   罗湛把玩著少年的手指,闻言有些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这小混蛋总是学不乖,不过……算了,他如果学乖了,就不是他的小混蛋了。   杨絮许是察觉到了什么,把粥和馒头上上来之后,拉著弟弟又下去了,将这一方小院留给相携而坐的两个人。   苏朗咬了一口还算松软的馒头,口齿不清地道:“阿湛,阿湛,我们真的要结契吗?”   结契,这是两个男子想要名正言顺地相伴一生必须走的一道程序,意义等同于成亲。上午男人让自己要对他负责时,苏朗不知怎么的脑子一抽,就冒出了这两个字。   说出口时他自己内心懵逼了一下,却见他家的美人儿愉悦地笑了起来。   “好,结契。”   罗湛清冽的声音很轻,看著他的眼神却非常深刻,苏朗立马把脑子里的念头甩飞,跟著对方一起笑弯了眼睛。   “我很高兴朗儿有这个觉悟,作为奖励,剩下来的事情,都交给我便好。”罗湛把人抱进怀里,带著淡药香的气息让苏朗迷恋的深吸了一口气。   “嗯,听阿湛的。”   眼下听到少年再次问起,罗湛眼睛微微眯了眯:“朗儿是在逗我玩吗?”   苏朗立马摇头,凑过脑袋眼睛晶亮地看著男人:“我只是想再确认一下。”   罗湛抬手在少年唇边摩挲了两下,目光幽深:“如此便好。”   因为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给这少年后悔的机会。 第36章 你情我愿   午后闲暇, 苏朗坐在他家院落的葡萄架下,赖洋洋地托著腮, 目光盯著某处眼神涣散, 一副昏昏欲睡地模样。   他身后的堂屋里,苏大掏了掏耳朵,瞪著对面的人:“你再说一遍。”   罗湛从容不迫地重复道:“我和朗儿决定结契。”   苏大大马金刀地坐著,眼神锐利地落在青年男子沉静贵气的眉眼, 沉声问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朗儿的意思?”   罗湛淡淡一笑,反问道:“有何区别?”   大当家一硬,顿时沉默下来。他家的小祖宗什么脾气他最清楚, 就凭眼前这人的脸, 他就是向朗儿要星星,朗儿也会跃跃越试地答应下来。更何况这人还不止有张得天独厚的脸,还有著游刃有余的手段, 只要他愿意,朗儿确实逃不出他的手心。   曾经苏大一度考虑是不是该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这个人,因为他不确定这人会不会让朗儿受到伤害——各种意义上的伤害。观察了一年后,他放弃了这个会让他家小祖宗伤心的打算。   他想只要把人拘在寨子里,就不担心他会择机反噬。   而这四年来,罗湛也的确一直安分守己, 心安理得地在寨子里住下了, 那态度比他们还惬意悠闲,甚至还出口提醒过他一些管理上的事情。   老实说,苏大就没见过这么配合这么听话的人质。不过既然他让朗儿开心, 苏大也就慢慢放下了一些防备。   平日里他其实很少和青年正面对上,每一次见面也都有他家的小祖宗在场,像眼下这种单独面对面的坐下来交谈,还是第一次。   苏大当家摸著下巴盯著对面的青年看了许久,冷不丁丢出一句:“你为何不让朗儿来说?”   如果是他家小祖宗来说,苏大当家绝对屁都不会放一个,立马同意。但偏偏罗湛放弃了这个可以一步登天的捷径,选择自己亲自、面对面、开诚布公地和他谈。   老实说,这让苏大心里的感觉微妙了起来。   没想到罗湛的回答更直接:“他来,你心里会不痛快。”   苏大:“……”   还真被说中了。   迄今为止,苏大对于罗湛的所有印象,都建立在儿子喜爱他的基础之上。刨除这些,他对此人没好感也没恶感,就是一个被他打劫过的倒霉少爷。假如朗儿当初没有看上他,他们虽然也不会要他的命,却绝不会把人掳到寨子里来。   因为朗儿喜爱他,所以他们才接纳他的存在,只要是朗儿喜欢的、想要的,他要做什么苏大都不会反对。   包括和一个男子结契。   但这并不代表苏大会打从心底里认同那个和朗儿结契的人。他是苏朗喜欢的人,是苏朗想要结契的人,是苏朗迷恋偏宠的人,于苏大他们而言,他的存在,是因为苏朗才有了别的意义。   但眼下,罗湛却跳出了苏朗这个被所有人宠爱的保护圈,亲自走到苏大当家面前,让对方不得不开始正视他。   和聪明人说话,不需要绕圈子,于是苏大扯起嘴角笑了。   “老三说的没错,你果然很聪明。”   寨子里的人是怎么看待他的,罗湛从一开始就心知肚明,但他却不痛不痒地忍受著他们将他当成少年的所有物一般的目光,在寨子里悠闲惬意地生活了四年。   要么是心思深沉,要么就是根本不在乎。   苏大却觉得这两者他都有。   他直接敞开了天窗说亮话,很是犀利地问道:“那么,你凭什么觉得,你来找我,我就会打从心底里认可你?”   他对朗儿不忍心拒绝,是因为那是他儿子,是他的小祖宗,但眼前这人于他而言只是一个外人,对方既然故意绕开了朗儿亲自走到他面前,那他根本就没必要再顾虑他家小祖宗的面子。   这一点,他们两人都很清楚。   罗湛喝了口茶水,淡定地说:“认不认可不重要,同意就行。”   苏大嘿了一声,饶有兴致地问道:“我凭什么同意?”   如果可以选择,苏大当然还是更愿意让朗儿成年之后娶一名女子来细心照顾他,开枝散叶。只是他却先遇到了罗湛……   苏大说不上这是好是坏,也不知道朗儿将来会不会后悔,但他更怕的是当朗儿后悔那一天,自己却已经没办法陪伴在他身边,继续给予他全部的保护,真到了那个时候,以朗儿的性子,只怕是会吃足苦头……   想到这里,苏大心里迅速蒙上了一层阴影。   注意到这一点的罗湛瞳眸微深,他没有马上回答。   对于大当家的问题,罗湛其实可以面不改色的扯出一堆名正言顺的理由:比如说苏朗听他的,他想结契少年自然就会和他结契;或者说苏朗和他结契后,他那个看脸拐人的臭毛病他就能让他给改了,不然谁知道他以后会不会招来个对你们用心险恶的人;又比如说他可以保护少年,让他日后的人生都不必受委屈……   但是最后,罗湛只是轻轻翘了一下嘴角,微笑著有恃无恐地说:“就凭朗儿心悦于我。”   这个理由是大实话没错……但也很欠扁。   觉得自己被人当面挑衅了苏大当家脸一板,立马要炸,而罗湛在这个时候又不慌不忙地补了一句:   “——不巧地是,我也喜爱他。”   他们,你情我愿。   苏大:“……”   无话可说。   面无表情的大当家瞪了他好一会儿,才没好气地指著门口骂了一声:“……滚出去。”   罗湛于是抖了抖衣袖,站了起来,慢条斯理地对苏大行了个礼:“多谢岳父大人成全。”   气得苏大差点将手边的茶杯给甩出去:“……臭小子,快点滚!”   但直到最后,也没有开口反驳对方的用词。   背对著他走到门口的罗湛轻笑一声,愉悦地走向院子里那个趴在石桌上快要睡著的少年。   罗湛走过去把手贴在少年被石桌染的冰凉的侧脸下面给他当人肉睡枕,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了他的鼻子:“小混蛋,该醒了。”   苏朗被他闹醒,眨巴著迷蒙的眼睛,好奇地问道:“爹他跟你说什么了?”   这个距离实际上完全不影响苏朗偷听到里面两人的谈话,只是苏朗却没有这么做,而是安心地打起了盹。因为男人说过让他不用管,一切交给他就行,所以苏朗也就十分坦然地让自己置身事外了。   不是有句话么,丑媳妇总要见公婆。   阿湛愿意越过他去正面攻略他爹,苏朗非常的乐见其成。   罗湛顿了顿,实话实话道:“岳父大人让我们滚出去。”   岳父大人……   苏朗愣了愣,忽然觉得耳朵有点烫,他眼珠子转了转,有些不好意思地轻轻哼了一声:“你叫错了,他当然生气。”   罗湛皱眉思索片刻,漆黑的瞳眸看著他,认真地说道:“我很确定,他先让我滚出去,我之后才叫的岳父大人。”   苏朗:“……”   很好,够不要脸。   “然后呢?”   罗湛一脸深沉:“他让我们快点滚。”   苏朗嘴角一抽,麻溜地站起了身,拉住罗湛就往外走:“那我们快滚吧,免得一会儿爹出来,看到你更生气。”   罗湛好笑地弯下眉眼,也不反驳,配合地跟著。   自从杨絮来了之后,他们两人也好几天没有单独去林子里寻宝了,之前几天甚至泡温泉都没有去,可把苏朗给闷坏了。   罗湛问:“泡温泉?”   苏朗背著他翻了个白眼:“大中午的跑什么温泉,我想吃上次四叔拿的那种莓果了。”   罗湛无语了片刻,拿这小吃货毫无办法,只得认命地跟上。   在山上住了四年,苏朗早就对哪个角落生长著什么好吃的了若指掌,这个时节也差不多是莓果开始成熟之际,他早就迫不及待馋得不行了。   罗湛调侃他:“不用带篮子去把你爱吃的莓果都摘回来?”   苏朗一脸无辜地看了眼他:“阿湛你傻啊,到时候摘片宽大的叶子包不就好了?”   罗湛:“那怎么够?”   叶子那么丁点儿大包得了几个怎么够你吃?   苏朗傲娇地哼了一声:“我去吃饱了再回来!”   说这话时,苏朗没想到他的乌鸦嘴偶尔对自己也是有效的,因为他一颗都没有吃到。   苏朗更加没想到打断他大吃特吃的是一出古代野战版的……活!春!宫!   更尴尬的是活春宫的两位主人还是他们的老熟人。   港真,那一刻苏朗觉得自己耳力太好也是罪过,简直是轻而易举地分分钟送自己上天。   他不就是走著走著听到了一些可疑的声音么?   他不就是一时好奇心起便拉著罗湛鬼鬼祟祟地靠近去看么?   他不就是以为又可以给团子找到新的小伙伴带回去作伴么?   结果呢?   苏朗目瞪口呆、面红耳赤地想,这画面真是他娘的不要太刺激! 第37章 活色生香   山林幽静, 头顶之上间或会传来几声鸟雀的声鸣,还夹杂著一丝若有若无火热的喘息。   苏朗和罗湛站在五丈之外的小树丛后, 一高一矮望过去的视线都在看清对方在做什么事情后, 变得惊愕呆愣。   一颗成年男子环抱粗壮的大树下,苏七衣衫凌乱、有气无力地背抵大树,眼睛被人用一条浅色的腰带给不松不紧的系在脑后,两端垂落下来, 坠在他松垮的衣肩上,锁骨下方露出一大片健康细腻的肌肤,几缕掉落在上面的黑色发丝些微有些被汗湿, 凌乱纠缠成一团打了好几个结, 但他却没心思理会,一条腿光溜溜地盘在身前之人的腰上,另一条腿虚点地。   在他的眼前, 一袭白衣的苏三一手圈紧他的腰,另一只手稳稳地抬起了苏七的一条腿,身体嵌入他双腿之间,远远看上去,形成了一副极为亲密的姿态。   “嗯……”一声呻吟溢出,苏七拽住苏三肩膀的手指倏然收紧, 他气息不稳地开口, 语气却又带著一抹飘忽的笑意,“轻、轻点……”   与苏七相比,苏三倒是看上去还比较整齐, 惯常冷淡的面容上染了一幕薄薄的红晕,令他整个人少了一丝冷清,多了几分急切的渴望和索求。他眼神炙热地落在苏七脸上,听到他的请求,不但没有放轻,反而得寸进尺了几分。   “你不就喜欢这样么?”他缓缓凑近黑衫半褪的苏七,口齿清晰地轻轻说道,“身体倒是比嘴巴诚实很多。”   这在平日的苏大夫嘴里绝对听不到的淫词艳语让苏七深吸了口气,摇摇欲坠地哼笑一声,他下意识勾紧了对方的腰身,嘴角的弧度透著几分得意:“我还可以更诚实点。”   然后他就真的身体力行地表演了一把什么叫更诚实。   强烈的感觉袭遍全身,汇聚在苏三脑子里轰然爆炸。他闷哼一声,忍耐地皱紧了眉,呼吸却是立即粗重起来。他垂眸望下去,看到的风景让他眼底彻底暗沉一片,如同一朵正在绽放的红色花朵吸引了他全部的视线。瞥见这一幕的苏三眼睛燃起了暗沉的火焰,他箍紧了对方的腰身,狠狠地吸了口气,一动不动地看著他,一只手捏住苏七的下巴,轻声道,“我看你就是皮痒了。”   “难道你不喜欢?”苏七唇角微勾,汗水打湿了他那张帅气的脸,微微抬起的下巴痞气乍现。   无论多少次,看著这人的冷静自律在自己面前一败涂地,他就会得意的不行。   苏大夫面无表情地盯著他看了一会儿,轻身上前咬住了这人的下唇,舌尖探入对方口腔,下腹收紧,配合著唇舌交缠的动作,无声回答了这个问题。   ……怎么可能不喜欢,眼前这个人,无论是他平时吊儿郎当故作不正经的模样,还是欢爱时浪荡不已的模样,他都爱极了。   苏七感觉到了,他引颈呻吟,修长的脖子一览无余,下一秒便落入了苏大夫的唇齿之间,舔舐咬吻,叼著喉结一阵吸允,成功感觉到对方轻轻一颤,也让他体内的渴望觉醒的更加彻底。   满目的绿色里,这一黑一白交缠的身影非常的清晰,白衣男子晃动的腰身,黑衫男人修长白皙的双腿,在这一方绿林里点起了没有硝烟的战火。   他们亲密相拥,衣衫相互交叠,透过薄薄的衣衫显露出来那惊鸿一瞥的身形,远远落在苏朗的眼里,简直就是一个大写的活色生香。   视觉系冲击强到要爆炸!   他直愣愣地看著这一幕,丝毫不知道自己的脸红的快要烧起来。   直到一只手伸过来捂住了他的眼睛,背后贴过来一具温暖的胸膛,熟悉的清冽声音夹杂了一抹沙哑,低低地钻进少年的耳朵里:“别看。”   罗湛揽住少年的腰往后撤走几步,带著他远离了那个让他心惊肉跳的地方。   苏朗也不挣扎,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从阿湛手指的缝隙间,他仿佛看到被蒙住了眼睛的七叔往他们这边偏了偏。   苏七会武,察觉到他们的存在也不稀奇。稀奇地是他都发现有人在看了,还能和他家男人若无其事地野战下去,这混不在意的心态也是没谁了。   苏朗完全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七叔。   有点羞耻,又有点现场围观后暗搓搓的兴奋,苏朗乖乖配合地让罗湛半抱半拖地带著他走出了耳力范围之外后,他抬手覆盖在捂住自己眼睛上的手掌,明知故问道:   “阿湛,刚刚三叔和七叔在做什么?”   撞破别人的春宫现场,不知道阿湛脸上是什么表情,注意力完全沉浸在苏三和苏七身上的苏朗不禁有点遗憾,声音里满满的都是好奇。   罗湛薄唇微抿,脸上少见的流露出片刻的不自在,只是被他捂住了眼睛的少年看不见,他沉默了一会儿,想要开口时,才发现自己的喉咙有点干涩,不禁轻轻咳了两声,故作冷淡地答道,“在做……非礼勿视之事。”   他倒不意外苏大夫和苏七是这般关系,很早以前他就隐隐地感觉到了。他只是觉得这两人也太过胆大包天和惊世骇俗了些,光天化日之下做那等事,还被他们撞破……这要是别人,也不知会发生什么——很明显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在寨子里是个秘密。   苏朗却对这个答案感到好笑,非礼勿视啊……他抬了抬下巴,隔著两人相叠的手掌往后自下往上仰望罗湛的脸——   “那也是大人都会做的事情么?”   罗湛见他仰的辛苦,便把人给转了过来,拿开手,视线撞入少年那双清澈的杏眼里,诚实地点了点头:“没错。”   苏朗眉毛微拧,有些困惑地说道:“可是他们那样,跟我们做大人之间的事好像有点不一样。”   罗湛:“……”   他的小混蛋果然是不知者无畏,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   刚看完那啥罗湛自己这会儿也是躁动的很,心里一把邪火在烧,他深吸了一口气,拉著少年边走边说:“等我们结契之后,才可以做跟他们一样的事情。”   苏朗嘴角一抽,眨巴著眼睛问了句:“为什么?”   罗湛的回答也是十分云淡风轻:“因为朗儿要对我负责。”   苏朗:“……”   行行行,美人儿说什么都是对的。   闹了苏三跟苏七这一出之后,苏朗也没心情去摘莓果了,两个人心不在焉地在山里转了一圈,两手空空地返回。   如果说一开始围观苏三和苏七的活春宫时,苏朗内心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激动的话,那么当他和罗湛在晚饭时间碰到相携而来的这两人时,就真他娘的尴尬了。   尤其是苏七还冲他笑得意味深长时。   苏朗:“……”   总觉得自己和这位七叔的立场调换了,被人围观啪啪啪了感到羞耻的难道不应该是对方么,为什么他这个吃瓜群众反而要被看的脸红!   你肿么不按常理出牌啊七叔!!   一顿饭吃的苏朗坐立难安,好不容易等到结束,他拉著罗湛就想遁走时,被对方兴致勃勃地给喊住了。已经恢复了衣冠整齐的苏七似笑非笑的瞥他:“小朗儿,一看你就是在做贼心虚哦。”   苏朗眨了眨眼睛,极力忍住露馅的可能,一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样子抬头望天。   苏七“啧”了一声,抬手捏了捏少年的耳垂:“红的都快滴血了。”   苏朗“啪地”一下拍开他的手,瞪著他道:“七叔,你别为老不尊。”   苏七哈哈一笑,勾著少年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语气冲他道:“来来来,告诉七叔,我哪里为老不尊了?”   “你……”苏朗纠结地皱起了眉,你了半天都没你出个所以然来,只好红著脸对他干瞪眼。   苏七摸了摸下巴,半晌拖著调子长长地“哦”了一声:“我知道了,朗儿你是不是……”   以为他要说出那啥的苏朗赶紧捂住他嘴巴,靠,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呐,麻烦有点古人的矜持好吗?   苏七轻松地挣开少年的手掌,坏笑著勾起一抹打趣的笑,“害羞了?”   苏朗扭过脸不理他。   苏七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稍微正经了点:“傻小子,结契这种大喜事,你害羞个什么劲。”   嗯?   苏朗一愣,结契?所以他不是想问他白天的事情?   少年心里长长地松了口气。   苏七看在眼里,只觉得好笑,他瞥了眼一旁和他家那位一样不动如山、神色淡定的青年,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朗儿,来来来,七叔送你一样礼物。”   话音落,不由分说地拉著苏朗走了,他倒是想挣扎来著,可是他那点力气,相对苏七而言,跟挠痒痒没多大区别。   目送自家小混蛋被强行拽走,罗湛放下手里的茶杯,语调清冽:“老师,管管你家那位。”   苏三面不改色:“他高兴就好。”   罗湛眼神一顿,头也不抬地道:“也是,七叔率性不羁,以天为被地为席,十分洒脱。”   苏三:“……”   他慢慢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盯著自己大逆不道的弟子。   罗湛微微一笑。   心上人的身子被看光光了,就问你介不介意:)   作者有话要说:  七叔是受=v= 第八章 我有提示的,被打断了那啥,明显不高兴的人是三叔啊,因为关键时刻木有吃到七叔23333 第38章 话本   “七叔, 你要带我去看什么?”   对方似乎真的有东西要给自己,看出这一点后, 苏朗不由得有些好奇地扭头问道。   苏七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冲他眨了眨眼睛:“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少年“哦”了一声, 瞥下来的目光不经意间发现男人喉间有几枚粉红色的印子,脑子里倏地闪过小树林里看到的场景,苏朗触电一般猛地转过头,打算死也不往他那边看了。   苏七注意到了浑不在意地垂眼往自己身上一扫, 勾唇笑了笑。不止是脖子,他身上这种暧昧的印记更多,他并不介意被少年看到。   事实上, 无论是他还是苏三, 都不介意被寨子里的大伙儿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只是苏七觉得瞒著大家更有趣,两个人欢爱时很有一种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背德感,十分刺激, 让他觉得非常尽兴。   苏三见他高兴,便也随他去了。   知道真相的苏大最初也以为他们是担心其他兄弟知道了会不能接受,毕竟都相识那么久了,苏二他们嘴里时常念刀的,还是将来要娶一个能干能生的媳妇儿,婆娘孩子热炕头。为了维护兄弟关系的和谐, 他也就始终默不作声。后来发现他俩完全乐在其中, 更加懒得去吱声了。   于是这两人就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了许多年。   眼下苏朗被带著去了苏七的屋子,他整日跟苏三腻在一起,很少回他自己的屋子住, 不过里面倒也整洁干净。   苏七推开书房的门,一股很淡的墨香扑面而来。   苏朗随意打量了几眼,房间布置简洁,窗户旁边放置著一张简简单单的木柜,垂直方向有一张原木色的案桌,上面摆放著毛笔和干透的墨汁,委委屈屈地宣告著主人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它。   收回视线,苏朗一脸不解:“七叔,你带我来书房干嘛?”   正在柜子的抽屉里翻找什么的苏七头也不回,上扬的语调带著炫耀的意味:“朗儿,别看七叔的书房简陋,里面的宝贝可多著呢。”   苏朗翻了个白眼表示不相信。   “哎呀,我明明记得就放在这里的,怎么找不著了……”苏七一通乱翻,嘴里还念念有词,顺便不忘找救兵,“朗儿你也过来帮我找一下。”   “知道了,七叔。”少年雀跃的蹦过去,拉开柜子最下面的抽屉,埋头问道,“是什么东西呀?”   苏七顿了顿,含糊地说道:“用一块黑布包著的。”   苏朗撇嘴,都找不著了还这么神秘。   寨子里大伙儿用的家具都是寨子里懂木工活的苏五负责的,他手非常巧,苏朗一度怀疑五叔为毛放著好好的木匠不做,反而跑来当了山贼。不过这种疑惑他也就在心里想想,没打算找当事人或者从旁人嘴里旁敲侧击地问出来。   书房这架木柜款式十分简单,也没有雕花,但就是抽屉非常多,苏朗随便瞟了几眼,粗粗算了算,估计有一二十来个抽屉,里面还被苏七塞了很多杂物,如果记不住哪个抽屉放了哪样东西的话,那找起来是挺麻烦。   连续翻了三四个抽屉,苏朗都没找到啥黑布包,铁牌倒是让他找到一块,不规则的六边形,质地像是铜又像是铁,半个巴掌大小,上面有个小孔,两边有不明显的花纹,苏朗翻来覆去的看了许久才发现上面雕琢的是半只老虎,被一根红色的绳穗串了起来。   难道是青山寨早前的身份信物?   这个念头从少年脑子里闪过,很快就被他甩掉了,因为他翻了翻原主的记忆,发现他并没有这个东西,而按理来说,苏大不可能把他遗漏的。   想不通的苏朗把铁牌扔到一边,继续翻找下一个。   两个人忙活了半天,终于在苏七惊喜的一声“找到了”里,停了下来。   从上面最角落的一个抽屉里找出黑布包,苏七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并不打开看,只是掂量了一下重量,随后就往少年面前一递:“朗儿,诺,给你的礼物。”   苏朗接过来,入手后的第一感觉便猜想里面应该是书。   他冲苏七祭出小虎牙,笑著问道:“七叔,我可以打开看吗?”   “当然可以,它已经是朗儿的了。”   闻言,苏朗便麻溜地去解开了最外面的黑布,随后露出里面叠地整整齐齐地四五本古籍,只是等少年看清上面的名字时,不禁深深的沉默了。   ……《龙阳十八式》,最上面那本书的名字。   苏朗忍住嘴角抽搐的冲动,翻了翻下面几本,全都是统一的画风。什么《双龙嬉戏》、《夜会刘家郎》、《春梦同游》、《醉与君交欢》。   苏朗:“……”   很好,这果然很七叔。   但是他只想说,干得好!   默默给苏七点了个赞,摁住内心暗搓搓的激动,苏朗一脸无辜地抬起头来:“七叔,这是什么书?民间话本吗?”   苏七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朗儿这么说也没错。”   少年“哦”了一声,很是欢喜地重新把小黄书包起来抱进怀里:“我拿回去和阿湛一起看。”   “……朗儿随意。”苏七神色微妙地想,这小家伙还真是得了什么好东西都不忘他家阿湛,就不知道那位看到这些宝贝时,会如何应对了。   总归他是不担心有第四个人看到这些宝贝的,以那位的脾性,闺中乐趣,哪能容小朗儿分享给别人,毕竟像他这么大方的人绝对是不多见的。   苏七内心颇为自得。   两个人走出屋子,一抬头便见苏三和罗湛两人安安静静地等在院子外。   苏朗十分期待他家美人儿看到这些小黄书的表情,于是高兴地抱著东西蹦跶了过去:“阿湛,七叔送了好多民间话本给我们解闷。”   罗湛闻言“嗯”了一声,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单手抱住,另一只手拉住少年:“多谢七叔慷慨相赠。”   苏七摆手道:“侄婿不用客气。”   改口改的非常顺溜。   罗湛一脸淡定地受了这声称呼,冲苏三微微示意了下,便拉著少年走了。   苏七摸著下巴盯著大侄婿看了会儿,又看了看苏三,不禁挨过去蹭了蹭男人的肩膀:“老三?怎么的,被你的弟子欺负了?”   他就走开了这么一会儿,这男人怎么忽然板出如此一张寒冬腊月般的脸?   苏三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半晌后低头在苏七唇上咬了一口,心里醋味翻天,嘴上凉凉威胁著:“下次你若是再在外人面前发情,我就把你下面这根东西绑起来。”   瞬间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的苏七笑的十分痞气:“你忍得住?”   苏三又咬了他一口:“这话该问你自己。”   想要的人就在自己眼前,他为什么要忍?   “我忍不了,”苏七哼笑著摇头,伸出舌尖在男人唇缝舔了舔,神色好不得意,“我如果忍得了,当年也不会把你拉进我这个坑里来。”   提起前尘往事,苏三直起身来,漫步经心道:“你不拉我,我也没打算放过你。”   这两人老司机般的对话让还没走远的苏朗默默抽了抽嘴角,拉著罗湛快步离开。   回到罗湛的房间,苏朗反手带上门,两眼亮晶晶地在桌前坐下,给自己和对方各倒了一杯茶,而后轻击桌面催促道:“阿湛,我想听故事。”   他们两人不止一次地玩过这种“你念我听”的游戏,因为这个年代没有标点符号,苏朗不怎么喜欢看书,但偶尔又无聊,于是便死皮赖脸地想出了让罗湛念给他听的主意。   男人清冽的声音读起那些各色各样的古籍话本,语调清晰,如玉石相击,落在苏朗耳朵里,再枯燥的读本他也能听的津津有味。   这会儿罗湛也不疑有他,脸色从容地在少年旁边坐下,修长的手指灵活地解开布包的活结,往两边翻开。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盯著最上面的《龙阳十八式》诡异地沉默了足足五六秒,罗湛面不改色地重新盖了起来:“这个故事,等我们结契那晚,我再讲给你听。”   苏朗内心快笑翻了,嘴唇却微抿,眨巴著眼睛有些委屈地“哦”了一声。   然而他的美人儿无动于衷。   另一边,苏大的行动力很快,罗湛午后那会儿刚和他谈完,及至晚饭后没多久,大伙儿就都知道寨子里要办喜事了。   罗湛一住四年,又有杨絮在后,众人心里早就已经有了他们少当家恐怕与女子成亲无缘的心理准备,因此大伙儿接受的还算顺利,只消化了一顿饭的功夫,便缓过神来了,随后纷纷开始忙碌起来。   挑日子的挑日子,进城的进城,打猎的打猎、捡柴火的捡柴火、担水的担水……   大家分工合作,把青山寨的氛围抄的十分火热。   而时间的滚轴,也就在这些人的忙碌里,来到了选定的良日。 第39章 喜事   结契与成亲不同,代表男男结合的结契没有那么复杂,也无需那么多道必须遵守的规矩。虽然一切从简,但互相交换过庚贴的仪式的庄重并不缺,其他的该打点的这些日子大伙儿都打点的差不多了。   一大早,苏朗便被人从被窝里叫起来。   手里端著热水的杨絮等候在门外,听到声音后推门走了进去,一边道著恭喜一边服侍他穿衣洗漱。   大喜之日,穿上了喜服的少年显得特别的精神好看,大红色的绸缎加身,把人衬得肤白唇红,眼睛炯炯有神。   人逢喜事精神爽,杨絮衷心地夸赞道:“少爷今儿真好看。”   苏朗乐呵呵地,心里很是赞同,觉得自己今天的气场有两米八。   “阿湛呢?”由于喜事将近,苏朗和罗湛没有再同榻而眠,而是回了自己一个多冬天都没有住过的房间,虽然还是会每日见面,但到底是不习惯的,因此这会儿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他未来的老婆今天是何模样了。   杨絮心知少年脾气,不禁笑道:“姑爷一大早便起了,这会儿正在房里呢。”   苏朗一听便坐不住了:“我去找他!”   两人都是男子,倒没有结契前不准见面的规矩,因此杨絮也不拦他:“那我一会儿把早点端姑爷房间去。”   苏朗重重地点头:“有劳阿絮了。”   为表矜持,少年今日没有蹦蹦跳跳,也没有大喊大叫,颇为稳重地来到了罗湛的房门前,礼貌地敲了敲门。   以为是杨絮的罗湛头也不抬:“进来。”   莫名感觉脸热的苏朗深吸了口气,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桌前,罗湛正在看书,苏朗远远一瞥便知道他家美人儿在看“那些话本”。只是还不等他走近,男人已经有所觉似的合上了书籍,抬头朝少年看了过来,还没说话眼里已经带上了几分笑意。   “朗儿。”   苏朗忍不住在心里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他老婆今天简直美出天际,身上穿著和他同款的情侣喜服,星眸乌发,脸色红润,整个人像是被捂烫的美玉,温润怡人。   看的目不转睛的少年唇边露出一个傻笑:“阿湛今天真好看。”   罗湛失笑,宠溺地说:“朗儿今天也很好看。”   苏朗便嘿嘿直乐,小模样傻的不行。不过即便如此,在罗湛看来,也还是很可爱的。   好在没过多久,杨絮送来了早点,打断了这对新婚夫夫相顾发傻的场景。   杨絮看了看渐亮的天色,说道:“少爷姑爷,吃过早点,你们便要出去迎客了。”   罗湛抬手给少年碗里夹了一个饺子,目不斜视道了声:“知道了。”   苏大没请外客,来的都是寨子里的人,罗湛便跟著苏大和苏朗重新把人认了一遍,顺便收红包收到手软。   苏朗随手捏了捏,凭手感就可以确定,他们给的红包至少都是一两银子以上。   他和罗湛交换了一个眼神,心照不宣地发现两人都一样。   在此之前苏朗还真不知道,原来大伙儿都这么有钱。   热热闹闹的氛围直到晚上才慢慢沉寂下来。   众人顾忌到罗湛身子弱苏朗年龄小,都没狠心灌他们酒,只让两人意思意思地喝了两杯。不过苏大就没这么好运了,被誓要敞开肚皮喝个痛快的苏二给缠上了,要拉著他不醉不归。   苏朗他们回房时,这群人还没停下来的迹象。他不放心地交代了一句:“阿絮,麻烦你和哑婶留心照看一下我爹和二叔他们。”   杨絮笑著应了。   青山寨里红色的灯笼挂了一路,挨家挨户处处透著喜庆,从哑婶的院落一直延伸到苏大的小院。   两人回到房内,被装扮过一番的房间有著焕然一新的面貌,床榻帷幔,赤红的流苏低垂,靠窗的地方多了一张软榻。四四方方的青竹屏风将整个房间分割成一大一小,摆放在里间的浴桶有雾气升腾而起,外间双龙红烛火光闪烁,就著夜色让这场景很是应景地多了几分暧昧的春色。   洗澡水都给准备好了。   因著喝了一点酒的缘故,苏朗脸色微红,身体也有点发热。莫名地,他居然不敢回头看身后的男人。   少年往前走了两步,轻声滴咕:“我先去沐浴。”   见他如此,罗湛轻声笑了起来,听得出心情很是愉悦。   “朗儿,你是不是偷看过话本了?”   被说中的苏朗有点窘迫,他小声哼了哼,没承认也没否认,当做没听到,低下头解腰带。   可是很快,一堵温热的胸膛贴了过来,对方的气息带著绵绵的酒意。   “我帮你。”   男人的手从后揽住少年的腰,修长漂亮的手指轻轻动了动,便将那条红色的腰带抽开。   衣衫松散,被轻而易举地脱下。   苏朗见状,索性伸直了手,配合地任由对方将自己剥了个干净。随后三两下爬进浴桶里,这才转头望向男人,邀请道:“阿湛要一起洗吗?”   罗湛轻掀眼皮,懒洋洋地笑睨著他:“朗儿盛情相邀,为夫自然却之不恭。”   苏朗:“……”你才是我老婆。   他干脆趴在浴桶上,仰头望著神色慵懒的美人儿,笑意吟吟地喊道:“阿湛,老婆。”   罗湛理所当然地听不懂这个称呼,不禁挑眉:“老婆?”   仗著对方听不懂,苏朗别提有多得意,眉飞色舞地连连点头:“是,老婆。”我老婆。   罗谌直觉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好的称呼,不过看着小混蛋神采飞扬的样子,倒也没有细究。 他只是慢条斯理地开始脱起了衣服。   先是大红的喜服,再是玄色的中衣,然后是里衬,一件一件相继落地。   对方明明没有任何挑逗的动作,苏朗却看的口干舌燥,随着对方露出精瘦细腻的身体,和腹下丛林已经苏醒的尺寸可观的肉根,他猛地吞了 口口水,脸红耳赤地移开了视线。   瞧见这一幕的罗湛眼神灼热起来。   十六岁的少年身体还处于正在发育的青涩里,身形单薄,可五官和身体的线条却已经有了优 美的雏形,此时垂眸微微羞窘,乌黑的眼睫轻颤,全身都泛起了诱人的粉意。   罗大少多年来的忍耐终于在少年轻轻咬唇的动作里轰然坍塌。   一阵热风吹过,罗湛跨进了浴桶,胸膛贴上少年的后背,下巴抵在那细腻的肩颈上,清冽的 声音带了一丝沙哑,语调低缓。   “刘郎身形纤细,姿容秀美,首次承欢却是落落大方地舒展着温润修长的四肢,比女子结实 挺翘的臀儿死死抵住情郎的腿根,含羞带媚地缓慢廝磨……”   觉得这一段内容莫名熟悉的苏朗愣了愣,反应过来后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这不是那本香艳话本《夜会刘家郎》里的内容吗?阿湛这这厮到底看了多少遍,居然记得 这么清楚!   察觉到一只宽大的手掌从水下穿过,落在自家小弟弟上面的少年欲哭无泪,更加恼人的是, 他发现无论是后面抵住自己的那根还是自己腿间的二弟,都已经有感觉地变硬了!   身后之人低低笑了一声,连带着抵入少年臀间的肉根也一下一下地蹭动起来。   “情郎进入刘郎身体,只觉的那张炙热的小嘴无比饥渴,紧紧地吸住他不停吞咽,让他头 皮发麻,只想再用力些,把那贪得无厌的小嘴戳个烂……”   “不准再……唔!”   苏朗浑身发烫,这种另类以身试戏的羞耻感让他忍不住蜷缩起手指,他扭头想阻止身后恶趣 味十足的男人,却被两根手指探入口腔,抵住了舌头。   “嘘……”罗湛亲了亲少年滚烫的耳尖,手指在他嘴角肆意搅动,让他语不成句,只能发出破碎的呻吟,“说好了今夜给朗儿讲故事,朗儿可不能反悔。”   “你……嗯……别……”苏朗觉得自己要疯了,随着男人口齿清晰的描述,他下面那里也不 停地戳刺自己的臀瓣,时不时会顶到那个小口。从来没有被人玩弄过的地方如今却开始微微 发痒。   “刘郎被操干的浑身发软,只觉欲仙欲死,口中直呼好棒、用力、要死了……声音宛如 长了钩子,勾的情郎两眼发红,越加蛮力操弄。”   罗湛自己也动了情,呼吸灼热,唇贴在少年脖子上连不停亲吻,背读话本的描述时语气却很清浅,只有在提及主人公刘郎这个称呼时会微飘,重音全在后面那个字眼上,咋一听仿佛叫 的是朗儿。   浴桶空间有限,苏朗睁不开又逃不脱,唇舌在罗湛两根手指的搅弄下唾沫不断溢出,银丝如 线,上下全都失守,很快便溃不成军,一滩烂泥样倒入男人怀里。   罗湛忍住快要爆炸的欲望,将软绵绵的少年抱出浴桶,擦干身体后放入大红的喜被里,而 后紧跟而上,跪坐在少年的腿间,变魔术似得从枕头下探出一盒质地清透的乳白色药膏。   闻到陌生却又带着一股甜香味道的苏朗睁开眼睛,刚好看到对方用搅弄过他唇舌的手指挖出 一大坨药膏,往自己那里送去。   他眼皮子一跳,一时间那本《龙阳十八式》里面画过的体位全都涌入他的脑海里,他有气 没力地心惊肉跳起来,可怜巴巴地喊了一声:“阿湛……”   听出少年的怯意,罗谌俯下身亲了亲苏朗眉心,温声哄道:“别怕。”   抵入少年体内的手指却毫不迟疑,强势而又小心地沿着肉壁摸索,往里推进。   在药膏的溢润下,被手指撑开的感觉并不明显,但身体被侵犯的感觉却很鲜明,屏气凝息的 苏朗说不上难受还是不难受,下意识绷紧了身子。   “朗儿,放松。”   罗湛说着吻住了少年的唇,舌头长驱直入,卷着他吸吮不停,让苏朗跟着他一起沉沦,无 暇再注意其他,手指越进越深。   “呃——! ! ! ”   终于,指尖触摸到一块凸起的硬块,罗谌察觉到身下的身体狠狠颤抖起来,拉长颈项发出一 声又长又细的喘息,下面瞬间收紧,让男人的手指寸步难行。   苏朗情不自禁地挣开男人的亲吻,受不住地哼哼:“不……那里……阿湛……呜……”   被这带了哭腔的声音勾的差点把持不住,罗湛忍无可忍地再次以吻封住对方嘴唇,同时又增 加了一根手指,继续开拓这属于他的疆土。   他们两个人身上都染了一层薄薄的汗液,只是一个是因为忍耐,而一个是因为难耐。当经过漫长的适应,两人终于结合到一起时,无论是苏朗还是罗湛,都忍不住满足地叹了口气。   苏朗努力让自己放松,眨眼间瞧见罗湛夹杂着欢愉和忍耐的性感表情,他心里一软,忍受着 胀痛的感觉抬腿勾住了男人的腰,轻轻蹭了蹭:   “阿湛……”   这个无声的邀请让罗湛眸子一沉,埋在少年体内的灼热激动地跳了一下,他握紧掌下劲瘦的 腰身,开始了由慢及快的律动。   可能是因为身体底子弱的缘故,罗湛每一个戳刺的动作并不激烈,可是却进入的极深,且 每次都擦过让苏朗崩溃的那个点,每两三下便会停下来细细研磨一阵,磨的苏朗无人触碰的前端也不停的溢也黏液,越吸越紧。   “呜……阿湛……”   苏朗揪住身下的床单,手指因为快要受不住的欢爰而微微痉挛。   他感觉自己仿佛在坐过山车,而驾驶这辆过山车的人却是是罗湛,他带着自己穿过云海,冲上九霄,再从高空笔直地坠落,在欲海里起起落落,浮浮沉沉,仿佛动荡不停的一叶扁舟, 无边无际靠不到岸,只能攀附着这个男人,沦陷在他不停给予的欢愉里。   最后爆发出来那一刻,苏朗只觉得自己像一个溺水已久的人,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重获生机。 第40章 为夫之道   从《夜会刘家郎》到《春梦同游》到《双龙嬉戏》再到《醉与君交欢》, 苏朗这次的话本故事不止一次性听了个足,还亲自上阵以身试戏做了个足。   更过分地是, 罗湛连最简单粗暴却不是民间话本的《龙阳十八式》也没落下, 就著话本里的各种描述片段,用《龙阳十八式》里的体位试了好多种。   做到后面,苏朗破罐子破摔,放任自己被男人翻来覆去的折腾, 把那些姿势体位能换的都换了个遍。   这倒不是说罗湛一夜七次郎,他没那个本钱,可架不住人家时间久呀。苏朗射两次的时间刚好够对方爆发第一次。所以结果就是罗湛神清气爽, 苏朗一滩烂泥, 第二日直接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而且还是被饿醒的。   “咕噜噜——”少年人还没完全清醒,可他的肚子已经唱起了空城计。   听到动静, 坐在桌前看书的罗湛回过头来,唇角勾起:“饿了?”   苏朗抱著被子翻了个身,一条腿伸出床外,白皙的皮肤上面布满点点红痕,从小腿一直蔓延到腿根,十分惹人遐想。   醒了一会儿神, 苏朗舒展著四肢伸了个懒腰, 软趴趴地从床上坐起来,哑声唤道:“阿湛。”   “为夫在。”罗湛走近在床边坐下,将没长骨头似得少年抱入怀里, 宽大的手掌给少年仔细地揉捏起来。   苏朗把下巴垫在男人的肩膀上,眯著眼一脸享受。   他从昨天早上就发现了,结契后他老婆对他的态度变得温柔了许多。如果说之前都是他在宠这个男人的话,那么自打他决定和罗湛结契那天起,男人也开始宠起自己来了,不再像以往那样淡定地接受他的好,偶尔却还是会毒舌他两句。   此时此刻,罗湛就像是一直站在圈里的人终于主动打开了一个缺口,将少年迎进了自己未来的人生里——典型的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难怪他一直坚持要等结契后才肯和他啪啪啪,生怕自己吃完一抹嘴就翻脸不认人。   于是这会儿苏朗心里忽地升起了一种媳妇熬成婆……呸,不对!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令他觉得倍儿爽。   另一边,担心少年饿坏肚子,罗湛细心的揉捏了一通后遂收手,低头关心地问道:“可舒服点了?”   苏朗打了个呵欠,把脸埋入男人脖颈里蹭了蹭,这才懒洋洋地点了点头。   罗湛轻轻拍了拍他的头,温声道:“那起来吃东西。”   “知道了。”苏朗瓮声瓮气地应了声,一把掀开被子,从温暖的被窝遭遇微凉的空气,风吹屁股蛋蛋凉——浑身凉飕飕的感觉让他猛地愣住,下一刻又重新把自己包起来,只伸出一个手指头爬啊爬地把床边的衣服勾进被窝里,囫囵地往身上一套,重新钻出被窝。   少年做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罗湛一直看著,他觉得自家少年迷糊的样子真的是可爱的不得了,让他很想抱在怀里揉一揉。   苏朗原本正要下床穿鞋,见他老婆目不转睛地盯著自己,不禁眼珠子一转,冲对方打开了双手,眨巴著眼睛要求道:“阿湛,抱。”   罗湛神情软和,好脾气地上前把人纳入怀中,兜住少年的屁股带著他来到桌边坐下。   苏朗这才发现,桌上正用开水热著一碗粥,这会儿还冒著热气,清淡的米香勾的苏朗更饿了。   罗湛抱著人在椅子上坐下,让少年坐在自己腿上,一手揽住他腰,一手拿过装了开水的木盆,取出里面的粥,好整以暇地问道:   “朗儿可要我喂?”   苏朗赶紧摇头,那他还没有娇气到这个份上。一口温度正好的粥送入嘴里,苏朗满足地眯了眯眼,仿佛吃到了琼浆玉露一样的表情让罗湛失笑。   苏朗吃了几口,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是有家室的人了,居然一个人吃的起劲,不禁有些心虚:“老婆你吃过了没?”   “吃过了,”罗湛说完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不喜欢老婆这个称呼,朗儿可以唤我夫君。”   苏朗:“……”   港真,我还想你叫我老公呢。   不过算了,我自己偷偷地叫,想怎么叫怎么叫。   见对方眼神期待地望著自己,少年顿时也一脸无辜地回视了过去:   “阿湛。”到底还是让步了,没有再叫老婆。   罗湛有些遗憾,不过也不勉强,他抬手在少年脸上轻轻摸了摸,叮嘱道:“快吃吧,别等放凉了。”   接下来他便不再说话,苏朗于是专心喝粥,一碗粥在他尽量放慢的动作里还是很快见底。   吃了个四分饱的苏朗舔了舔唇,扭头眼巴巴地看向男人:“没吃饱……”   罗湛便将昨天剩下的一些口味清淡的点心递给少年:“粥没有了,拿这些点心垫一垫。”   “嗯嗯。”苏朗不挑食,只要是吃的,他就能吃的一本满足。   罗湛看在眼里,只觉得他家小混蛋虽然偶尔蛮娇气的,但却真是好养,衣食住行全都不挑,一时间恨不得把全天下的美食都搜罗过来供他享用。   “日后若是有机会,我带你去吃遍山珍海味。”自己的人自己疼,他的小混蛋更该如此。   听到有吃的,苏朗一个劲点头,简直巴不得立马动身。不过他也知道这暂时不可能。   在没完全掌握这个朝代的信息,以及确定他爹他们的安危之前,他是不会离开青山寨太久的。   尽管他一直在有意识地收集消息,可聊城毕竟太偏了,来往的行人不多,四年下来,他就知道大齐如今的皇帝上位不足二十年,在此之前国家并不太平,世家权贵之间暗流涌动,百姓也苦不堪言,边境还深受外敌侵扰,直到十几年前才安定下来,但也只是表面上的。   聊城作为距离边境不远的城镇,一直都有严加的防备著外敌,更是在几十里之外的南都,设有军营,随时准备著。   了解这些之后,苏朗越来越觉得,他爹他们应该不是普通的山贼,在沦为山贼之前,一定还有其他什么身份。   只是无论那个身份是什么,他都可以确定这里面绝对发生了什么逼得苏大他们不得不选择落草为寇的事情。   这件事情的性质,一定还很严重。   根据这个推论,苏朗怀疑大伙儿还有一波隐在暗处的仇人,可能是与含笑岭有关,也可能是与当朝的某人有关。   官逼民反,他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个词来。少年猛地停下了往嘴里送东西的举动。   “怎么了?”罗湛看著他,吃的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傻愣了?   苏朗不能和他说真话,心念急转之下,眼睛突然瞟到了放在房间角落里的小方竹筐,登时眼睛一亮,蹦下地飞快地把用红纸粘过的筐盒抱过来桌上放好,一本正经地说:   “我得清点一下我们的财产。”   昨天他们收的礼金全都存在这里面。苏朗把银子往桌上一倒,开始数了起来。   不数不知道,一数吓一跳,他们两个人的加起来居然有一百多两,这还不包括苏大给的。   “阿湛,我们有好多银子。”一不下心就变成了小富阶级,苏朗心里乐开了花。   虽然他平时并不怎么需要用到银子,可是有钱傍身底气足嘛。   再说他现在和阿湛结了契,以后就不能再随便向他爹伸手要钱,得自己赚钱养家了。   这些银子,正好可以留作救急用。   苏朗这边打算的很好,然而这点银子,在罗湛看来,还不够他塞牙缝。与上辈子相比,更是九牛一毛都不到。   看著少年眉眼弯弯地模样,罗湛心里认真地思考了一番,是不是该把上辈子的那些人脉和生意,都给发展起来?   不过很快,他就推翻了自己的想法。钱多了也不是啥好事,他很喜欢眼下这种悠闲惬意的日子,并不想破坏掉。   只是如今他是有家室的人,再像以往那样让苏大他们来养著他们夫夫二人,著实有点不像话。   看来还是得找一个可以轻松来钱的活计,让他家小混蛋今后都能够不愁吃不愁穿,罗湛如是想著。   夫夫俩在这一刻,不约而同地达成了共识。 第41章 风起   喜事过后, 宿醉一宿的青山寨众人都有一些萎靡不振,尤其是苏大, 直呼头好痛。   他十多年没这样放肆地喝醉过, 昨夜喝到最后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做过什么,醒来时发现自己就在桌子上趴了一夜,身上盖著一块毯子,在他周围东倒西歪地睡了一片人, 生生把人家哑婶的院子弄的像个修罗场。   捂著头痛欲裂的脑袋,苏大哀嚎一声,恨不能以头抢地, 不过碍于他老大的威严, 却只能端著脸面无表情的坐著。   不清楚的人恐怕会以为哪哪得罪他了,但苏朗却一眼看穿,他家爹在虚张声势。   见他走近了都没反应, 估计问题还挺严重。   苏朗把脑袋凑到苏大面前,拽了拽他乱糟糟的胡子:“爹,你咋啦?”   大当家皱了皱眉,在儿子面前很没出息地投降了,小声道:“爹头痛。”   少年了然地挑眉:“宿醉闹的?”   苏大一脸纠结地甩锅:“……都怪你二叔。”   “嗯,都是二叔的错。”苏朗附和地点头, 手指在苏大额际按了按, 帮著缓解他的头疼,一边给了罗湛一个眼神,“阿湛, 上次我们找到的蜂蜜还有吗?”   罗湛点头:“还有一点,不多了。”   他每天都会调一杯蜂蜜水喝,所以记得很清楚。   苏朗手上按摩的动作不停:“你看下还能调几杯蜂蜜水,给爹和二叔他们解酒,不够我再去找。”   为新上任的岳父排忧解难,罗湛自然没有任何意见,“岳父大人稍等。”   他家的小祖宗居然也会使唤人了,这个人还是他的心头肉……这个发现让苏大心情稍霁。   果然结契了就是不一样,长大了也懂事了,身为他爹,苏大表示这非常好!希望朗儿再接再厉,继续保持下去!   苏朗并不知道他爹的想法,但多少察觉到这些日子他爹的情绪不高,常常愁眉苦脸,长吁短叹的。他乖巧地帮他按揉太阳穴的位置,杏眼里充满了关心:“爹,你有没有舒服点?”   “有有有,爹现在精力充沛,马上又可以生龙活虎了!”苏大说著挺直了背脊,双眼精光闪现。   他就说嘛,朗儿结契了也还是他的朗儿,有了夫君忘了爹这种事他家宝贝绝对做不出来的。   苏大浑然忘了当初自己嘴上答应让儿子和罗湛结契答应的好好的,好几个夜里却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生怕自家的小祖宗会被罗湛吃的死死的,受委屈了也不告诉他这个爹……或者被那谁谁谁洗脑疏远他这个爹。   好几次苏大都想把抢他儿子的某人打晕扔下山,告诉朗儿说是他逃跑了……不过最后他还是忍住了。   因为他不断地安慰自己,朗儿结契了也还是和他住一块,他们的日子和以往并没有不同,就只是多了个名正言顺的儿婿而已。   尽管如此,但心里到底还是有点难受的,一直如珠如宝疼爱的儿子不再是他一个人的了,想想就觉得心酸,所以在苏二拉著他叫嚷著要不醉不归时,他才没有拒绝。   可怜天下父母心,何况是又当爹又当娘的青山寨大当家。   这个时候,去而复返的罗湛手里端著四杯温热的蜂蜜水,他把其中一杯放到苏大面前,言简意赅道:“泰山大人,请。”   苏朗也催促道:“对,爹你快喝,喝完再等等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苏大看了看低眉顺眼的罗湛,又看了眼儿子,莫名觉得某人看上去比以往要顺眼很多,稍微满意,痛快地拿起蜂蜜水喝了。   见状,苏朗放心了些,他想起苏大刚刚的模样,不禁皱眉,忍不住板著小脸:“爹,酗酒伤身,就这一次,日后可不许再和二叔他们这么胡闹了。”   苏大揉了揉额头,低低嗯了一声:“听朗儿的。”   苏朗小大人一般口吻带著些许教诲:“那等会儿吃点东西填填肚子,然后就乖乖回屋睡觉,嗯?”   苏大当家摸了摸鼻子,再次嗯了一声。   罗湛看的失笑,他拉了拉少年,转移话题道:“朗儿,四叔他们没得蜂蜜水喝。”   苏朗把目光从苏大身上移开,望向眉头紧皱的苏四,不由得嘴角一抽,心里朝天翻了个白眼。   “我马上去找。”   罗湛想也不想地说:“我陪你一起去。”   苏大没有阻止,也不担心少年空手而归,反正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他家小祖宗每次进山都会心满意足地归来。   “先用饭。”苏大说。   苏朗摇头:“不了,爹。我和阿湛吃了许多点心,现在还不饿。”   苏大摆手道:“那你们别贪玩,早去早回。”   苏朗应了声好,和罗湛转身去找他们家团子,寻找蜂窝这活儿小狐狸贼喜欢干,而且每次都能带他们成功找到。   也不知道是小狐狸鼻子灵,还是因为有苏朗在后面碎碎念……嗯,果然应该都是我的功劳,苏朗一点也不谦虚的想。   “团子,快出来干活去了。”   听到少年的声音,原本窝在躺椅上睡觉的小狐狸倏地睁开圆溜溜的眼睛,灵敏地翻身而起,小跑著出现在二位主人的腿边。   苏朗蹲下身揉了揉小狐狸的脑袋,笑著但:“找蜂窝去,前面带路。”   团子哼了一声,像个得令的将军,抬头挺胸地跑到二人前面。   苏朗忍不住再次臭美地想,团子简直比二十一世纪的警犬,应该也是不遑多让的。   像是为了证明少年的想法,这一路下来,他们两人成功收获三个蜂窝,弄下来满满一大盆的蜂蜜。   罗湛掂量了一下重量,说道:“行了,这应该够吃很久了。”   “那就回吧。”苏朗看了看还在不停张望的小狐狸,叫住它,“团子,我们回去了,你是要自己去玩还是跟我们回去?”   小狐狸不知道怎么回事直勾勾望著山下的方向出神,被叫到名字半晌后方才跑过来,咬住了苏朗的裤腿。   少年对这个动作很熟悉,这是小家伙要带他们去某个地方。以往苏朗会跟著去,但眼下他心里惦记著大伙儿,便有点犹豫。   “团子……爹他们正等著我们回去呢,下次再去你想带我们去的这个地方,好不好?”   小狐狸却固执地咬住苏朗的裤腿不放,甚至还用力地扯了扯。   “阿湛,你说团子他这是怎么了?”苏朗一脸不解。   罗湛也很疑惑,“它一直望著山下,难道山下有什么?”   他们此时所在的位置距离山下不算太远,去一趟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只是……罗湛皱了皱眉,他有点踟蹰。   就在两人一狐相持不下的时候,一阵风从下往上刮来,夹杂著一股若有若无、却又很是浓厚的……血腥味。   罗湛瞳眸一沉,与少年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严肃。 第42章 劫杀   风越吹越不停, 飘过来的血腥味也越来越浓,苏朗紧张地绷紧了心里那根弦, 味道如此之重, 可以相信山下的情景有多不容乐观。   去,还是不去?   苏朗思考了一会儿,毅然决定去看个究竟!   他望向旁边的人,小声说道:“阿湛, 你在这儿等……”   “宝贝儿,你说什么?”罗湛简直快被这小混蛋给气笑了,眼下这情景他居然还想让他眼睁睁看著他去危险的地方, 他是不是一直都太好说话了?   见对方表情不对, 苏朗舌头打了个急转弯,连忙改掉即将说出口的下半句:“还是跟我一起去看看?”   罗湛微微一笑:“你说呢?”   苏朗板著脸,说的一本正经:“既然如此, 那还是跟我一起去好了,万一……”   罗湛猛地凑上前在少年唇上啄了一口,成功截断了“万一”后面的话语,避免了小混蛋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坑别人他没意见,但是坑自己那就有点蠢了,必须得阻止。   趁著少年发傻的时候, 罗湛将手里的东西挂在一根结实的树枝上, 拿密实的叶子盖住筐口,冲少年开口道:“走吧。”   小狐狸一听,一下子松开了苏朗的裤腿, 倏地一下跑到前面带路去了。   留在后面的苏朗抿了抿嘴,平复下被他老婆突然袭击那一下而骤然加快的心跳,面无表情地跟了上去。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甚至还放轻了脚步声,小心翼翼地靠近血腥味浓厚的地方。   尽管苏朗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真的看清楚这情形时,还是瞪大了眼睛,瞬间拽紧了罗湛的手,连被对方用力回握都没有发现。   ……很多死人。   山下的过道上横七竖八地躺了很多具尸体,苏朗粗步估计,起码有三四十人,这些人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身上原本全都衣著光鲜,此时却灰头土脸,了无生气的躺在那里,鲜红的印记几乎染红了这一截道路。   尸体旁边,被翻的乱七八糟的行李,被丢在不远处,浓重刺鼻的血腥味盘旋在上空,像一个漩涡,几乎要把人吸进去。   苏朗脸色微微泛白,眼睛却很亮,他面无表情地注视著地上的尸体,久久无言。   罗湛皱著眉头,若有所思地盯著过道上宛如修罗场一般的场景,眼神渐渐沉了下去。他安抚性的捏了捏少年的手,正想开口时却被对方抢了先。   “回去吧。”苏朗语气平静,“这件事情得告诉爹他们。”   罗湛心里一松,十分赞同这个决定,低低道了声“好”。   他原本还担心少年会冲出去查看情况,谁也不知道虐杀这群人的凶手有没有走远,如果他们贸然地出去,不但会主动暴露自己,还可能会成为凶手的目标。   还好少年也明白这个道理,沉得住气。   苏朗其实并没有被这么多死人吓到,上辈子他所经历的末世可比眼下这种要严重的多,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只是难免会觉得心情沉重,只觉得做下这一切的人手段简直令人发指。   随后他很快意识到,青山寨,也许有麻烦了。   这起惨案发生在仙云峰脚下,外人理所当然地会认为这是苏大他们做的,哪怕苏朗很清楚这次大伙儿是无辜的,却也明白这个锅,他们恐怕得背定了。   ——栽赃陷害。   苏朗脑子里猛地闪过这个词,眸光瞬间变冷。   *   “大哥,他们是有备而来。”   安静沉重的议事堂里,苏七率先打破了沉默。这会儿大家的酒都醒了,一个个面色愤慨的坐在椅子上。平时他们很少在议事堂里议事,有什么事情都是在用饭那会儿的功夫聊家常一样地说了。   像现在这样严肃对待,一来是因为事情远比以往严重,二来……就是有一些事情不方便让几个小孩子知道。   包括苏朗在内。   苏大冷静地嗯了一声:“这我知道,眼下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查清楚那些尸体的真实身份,弄清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仙云峰,成为那群畜生的目标。”   苏大猜想,如果那群人的最终目标真的是他们,那么用来栽赃和陷害他们的“肥羊”身份必定不一般,否则会引不起官府的重视。   苏九点头:“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办。”   苏大看了眼对方,颔首:“那好,老九,你抓紧时间。”   随后他转向苏三问道:“老三,救回来的那个小子伤势如何?”   得到消息后,苏大带人第一时间冲下了山,确认过没有埋伏他让人清理了一下现场,他们不可能放任尸体在那里不动。幸运地是在运送那些尸体的时候,发现有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还有微弱的呼吸,苏大不敢耽误,忙差人把他送回寨子里让苏三救治。   苏三沉默了一会儿,摇头:“他伤的很重,我只能尽力,无法保证最后的结果。”   那些人手段残暴,明明可以一刀毙命,却像是在折磨对方一样,每个人身上都有不少于五处的刀伤,简直像是在享受那种凌虐的感觉,可以说毫无人性。   老实说这种手法,苏大他们并不陌生,时隔多年再次碰到,只觉得心里那种翻腾已久的怒火,再次熊熊燃烧了起来。   苏大扯起嘴角冷冷地笑了一声:“看来我们这些年的行动,还是让他们有一些忌惮的,否则这波报复不会来的这么迟。”   苏四捏了捏眉心,有些懊恼:“是我大意了,因为朗儿结契的事情,放松了防备,不然我们其实可以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不怪你。”苏大摆手,“谁也没想到他们会挑在这个节骨眼上动手,看来应该是我们前些日子大肆采购的时候就已经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了。”   “还有一种可能。”苏二阴沉著一张脸,“咱们寨子里出了……”   “老二!”苏大打断他,一字一句道,“不要妄下断言。”   虽然这个时机的确太过凑巧,很难不让人怀疑寨子里是不是有内鬼,但是没有凭证随口乱猜,很容易搅乱人心。   话是这么说,可苏二的话难免会让人多想。   他们肯定不会怀疑自家兄弟,比较大家都相处十几年了,要出事早就出事了,不会等到现在。   那么,剩下来的可怀疑对象里,五根手指头就数的过来。   苏四抹了把脸,沉声开口:“二哥,我明白你的意思。那两兄弟,我会亲自盯著他们的。”   这两兄弟指的是谁,大伙儿都心知肚明。权衡利弊之下,这的确是一个可以两全其美的办法,如果他们是无辜的,那正好可以排除嫌疑;反之也正好可以暗中掌握他们平时的行踪。   苏二脸色依旧阴沉,语气却软和了许多:“如此,便劳烦老四你了。”   *   苏朗不清楚他爹和大伙儿商讨了些什么,苏大不想让他听,他便没去偷听。   他想让苏大光明正大地告诉自己。   他还记得四年前苏大就说过,等苏朗再长大一些,所有少年想知道的事情,他都可以告诉自己。如今四年过去,他不止长大了,还结契了,变得有家有室,苏朗觉得这个理由,应该够让苏大开口了。   少年想的很好,但是他万万没料到,他心目中“儿子天下第一无敌可爱乖巧”的苏大居然会不认账!!   “啊?”大当家一脸疑惑,表情毫无违和感,“朗儿,爹有这么说过吗?”   苏朗:“……”   觉得自己是个对他爹深信不疑傻白甜的苏朗深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看著苏大:“你有。”   苏大表情复杂地长声一叹:“我果然是老了,连答应过朗儿的事情都不记得,朗儿果然是嫌弃我了吧。”   苏朗嘴角一抽:“爹你别无理取闹。”   苏大继续叹气:“哎呀,头忽然好痛。”   苏朗:“……”   苏大眼神忧郁:“从昨晚到现在还没休息过。”   苏朗:“……”   最后神色失落地给了苏朗最后一击:“朗儿结契了,就不关心我……”   苏朗语气迅速地打断苏大当家:“我不问了,爹你快去休息!”   苏大快速站起:“好好好,朗儿那爹先去歇息了啊。”   苏朗无力地摆手:“爹你慢走。”   转过身后,苏大一扫在少年面前的任性模样,脸上的表情立马被严肃取代。他背著双手,沉著脸进了自己的屋子。   他也不想骗朗儿,只是实在是时机不对。这个节骨眼上,自然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苏大不想让少年卷入任何的危险里,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无论如何,他的朗儿,只要平平安安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放心,不会虐,主旨是甜文哒!   只是该交代的还是得交代清楚哈。 第43章 跑得了庙   苏朗深深觉得他爹找到了对付他的诀窍, 内心颇为忧郁。   罗湛得知前后真相之后不禁摇头失笑,这父子俩摆明了就是互相吃定了彼此:你关心我, 我就得寸进尺, 你若生气,我便伏低做小……作为父亲苏大既放得下身份,又分得清理智轻重;作为儿子苏朗任性起来是真任性,可乖巧起来又很体贴。   这父子二人相处的模式, 大抵是别的父子永远学不来的。   他摸了摸自家小混蛋柔软顺滑的发丝,温声安慰:“岳父大人眼下不想让你知道,朗儿就再等等, 稍安勿躁。”   苏朗嘴巴扁了扁:“所以阿湛你也觉得爹在装傻是不是?”   罗湛把人抱进怀里揉了揉, 下巴抵住少年额头,声音懒洋洋的:“朗儿说是便是吧。”   他总不好跟著在背后说苏大的坏话,那毕竟是小混蛋的爹, 他的泰山大人。   苏朗一听这语气就是在敷衍,忍不住拿额头在男人下巴处撞了撞,哼道:“阿湛你也跟爹一样。”   都在装傻。   罗湛觉得自己真是冤枉,不过这个时候跟少年讲道理显然不是明智之举,于是他干脆低下头,吻住了少年微微撅起的嘴唇, 舌尖低开牙关长驱直入, 勾住少年柔嫩的舌头细细地含吮。   苏朗瞬间便把心里那点郁闷抛到了脑后,很快沉入进去,勾著罗湛的肩膀主动回吻, 热情的举动使得罗湛心底一热,加深了这个亲吻。   初尝情爱,两个人都经不起撩拨,只是一个亲吻便可以轻而易举地唤醒沉睡的欲望。   紧贴在一起的身体让两人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这份情动,于是之后的发展可以说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   室内春意绵绵,寨子外的大伙儿却不平静。   运回去的尸首实在太多,借地掩埋也不是个事儿,他们毕竟人数有限,挖几十个坑不知道要挖到什么时候去了。   因此大伙儿在商量了一通之后,决定干脆火化掉算了,骨灰分开保存起来,这样也方面日后有人来认领。   虽然所有人都觉得希望不大就是了。   第二日一大早,苏九便打扮低调地混入了城内,打算去探听消息。   一天下来,收获不大。   他没气馁,锲而不舍地连续几日进城,终于在第三日发现城内的官兵变得多了起来,似乎在排查什么游走在大街小巷。   从贩夫走卒,茶楼座客的口中,苏九把听来的消息拼凑起来,还原出了一个不得了的事实。   他不敢耽搁,立马回了寨子里。   “你是说,那些尸首原本该是应邀进京的地方大户?”苏大皱著眉头,很是不解,“应谁的邀?”   苏九面有忌惮,用手指了指头顶的天空。   苏大脸色一变,声音发紧:“……天子之邀?”   苏九点头,他抓了抓头发,心里有些慌乱:“据说那位为了改善百姓们粮食短缺少收颗粒无收的情况,特意发下圣旨,邀请各地产粮大户进京传授种植经验……”   早些年因为战争的波及,导致大齐国库和粮仓都很空虚。经过十几年的发展,商户各行开始渐渐恢复繁荣,唯有粮食问题一直得不到有效的解决。   百姓吃不饱,可以上交的税粮有限,填不满粮仓,上面的人心里也急,这才想出了这么个主意。   现在这批人一死,他们几乎可以想象那位震怒的场景。   沉默许久之后,苏大问道:“弄清楚这些人是哪个地方的大户了吗?”   “是……颍郡。”苏九说,“他们原本该于三日前到达聊城的驿站休整,随后由官府的人亲自护送他们上京,而现在人迟迟未到,城里已经开始戒严了。”   苏大心里一沉。   颍郡在大齐的西南方,土地富饶,田园广布,是少数几个产粮数巨大的地方之一。   他们在仙云峰被虐杀的消息一旦传出,砸出的绝对不只是几朵小小的水花,而必定是惊涛骇浪。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他们人数远不及万分之一,真要动真格的,即便是仙云峰的地理优势恐怕也拯救不了。   苏大沉吟片刻,果断作了决定:“看来我们要暂时避一避了。”   此话一出,众人都有些傻眼:“大哥……避哪儿去?”   这地方他们都已经住了十几年了,可以说是生根发芽了,眼下要让他们舍弃这里,还真没几个人乐意。   苏大扫了他们一眼,十分理解他们心里的想法,却暂时想不到其他解决的办法。   “避去白水村。”青山寨这儿,以防万一还是不要待下去了。   见苏大主意已定,其他人虽然不情愿,却也知道反对无效。   苏大吩咐道:“老九,你明儿一早,带几个兄弟先行一步,去白水村打点一下,那地方好些年头没住人,也不知变成啥样了。”   苏九点了点头:“知道了,大哥。”   他们借用了那么久白水村人的身份,自然也都知道那地方的位置,不担心找不到。   于是等苏朗一觉醒来,就被他爹告知说要搬家,搞得他一脸懵逼。   “为什么啊,爹?”住的好好的,怎么就忽然要搬家了?   苏大一脸深沉:“爹也不想,可是没办法。”   苏朗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是不是跟前几日发生的事情有关?”   “没错。”俗话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就不信这个邪,庙他不要了行不行!   “……”爹你老人家忽然承认的如此干脆,他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不过苏朗不得不承认,能屈能伸如苏大这般,简直就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一个大写的服!   “朗儿你们这几日尽快收拾一下,等你九叔那边传信回来,我们就立马动身。”   “好的,爹。”苏朗应了一声,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还有爹,我想进城一趟。”   算算时间,也该到他进城的时候了。   苏大一愣:“这几日?”   “对。”   “可是你四叔这次没空陪你们去……”他另有任务在身,走不开。   苏朗摆手:“爹,我都这么大人了,不要人陪也是没问题的!”   苏大会放心才怪,他摸了摸下巴,琢磨著道:“要不还是我亲自陪你们去?”   苏朗拿眼睛瞅他:“爹你不忙吗?”   苏大严肃地点头:“忙,不过朗儿是最重要的。”   苏朗心里受用,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唇角:“那就劳烦爹了。”   苏大嗯了一声,特别淡定:“没事,爹喜欢你劳烦我。”   苏朗:“……”   港真,大当家你现在真的好会说话,分分钟被你感动到心里暖洋洋的好吗?   见少年水汪汪地望著自己,这回受用的人变成苏大了,他很是欣慰。   这一次进城,苏朗依然没别的事,进城之后直奔酒楼,苏大跟在后面东张西望,活像几十年没进过城的土包子。   “没想到聊城如今变成这般模样了……”苏大一边看一边自言自语的滴咕,语气里带著一份希嘘和感叹。   想当年……   算了,还是不想当年了。   苏大收回心思,跟在儿子屁股后面来到酒楼一楼大堂坐下。   “爹,想吃什么,尽管点。”苏朗一副大爷样地拍了拍罗湛身上的钱包。   罗湛给父子俩面前的茶杯满上,没说话,唇角却微微弯起。   苏大也不多说,抬手招来店里的活计:“小二哥,麻烦上几道好菜。”   “好勒,客官你稍等!”   苏朗眉眼弯弯地冲他爹直乐:“爹,你刚刚叫小二哥叫的特别有气势。”   夹杂著一种世家子弟不愁银钱的无谓与洒脱。   苏大一脸高深莫测地点头:“那是,你爹可是堂堂大当家!”   ……然而只是错觉,他爹就是个土匪头头。   二楼的雅座里,一个身穿墨蓝色锦袍的男子慢慢悠悠地喝了不知道第几杯酒。   守在一旁的随从简直要哭:“大人,小的求求你别再喝了,别忘了你是来办正事的……”   男子被他吵的烦了,搁下筷子道:“急什么,办正事也不差一两顿饭的功夫。”   随从:“可是你已经在这坐了一天了!”   男人掐著手指瞎算一通:“不急,看这个天会下雨,我等雨停了再去。”   随从嘴角一抽:“……”   “你要是著急的话,我可以派你去帮著他们找人。”   随从瞬间安静如鸡。   哎,终于清净了,从南都都聊城烦了他一路了都,楚恒心想,我真是个宽宏大量的人。   就在这时,窗外劈下一道惊雷,不一会儿就下起了雨。 第44章 学渊源   随从吓了一跳, 看了看乌云渐起的天空,又看了眼风流倜傥的楚恒, 咽了口口水:“大人, 你什么时候掌握了此等说风就是雨的天赋,小的居然不知?”   楚恒眼皮子跳了跳,幽幽地说了四个字:“家学渊源,羡慕吗?”   随从:“……”   好可怕, 他还是离大人远一点好了。   楚恒却放下了手里的酒杯,转而支起下颚,眼神幽深地望向酒楼外细雨密布的景色。   随从一看他家大人这幅忧郁的模样就心惊肉跳, 他颤抖著执起酒壶, 迅速给楚恒面前空了的杯子里满上,小心翼翼地推了过去:“大人,你……请接著喝。”   楚恒淡淡地看他一眼, 皱眉:“不喝了,办正事去。”   “等等等,大人!”随从忙劝道,又是布菜又是劝酒,“外面下雨呢大人,要是淋坏了身子, 那小的可就真是罪该万死了。”   楚恒凉凉地看他:“那我可不敢。”   “楚大人……”随从可怜兮兮地喊了一声。   楚恒叹了口气, 颇为嫌弃地转开了视线,执起酒杯垂眸一饮而尽,算是妥协。   随从心里一松, 再不敢多嘴,反而细心地再次把酒给满上了。   浙浙沥沥的细雨逐渐变大,连带著天色也暗沉不少,为了躲雨,酒楼楼下的大堂里不一会儿便宾客满座。   “城里怎的忽然如此戒严?”有不明就里的人小声问及同行之人,语气里带著些许不安和忐忑。这地方一旦戒严,总让人莫名心惊胆战,总觉得似乎立马又要打仗了似得。   对方也是一脸莫名:“不知啊,前几日就开始戒严了。”   听到这两人的对话,旁边一人嘿了一声,插话进来:“两位兄弟是外来的吧?”   “是啊,”面面相觑的两人点了点头,其中一人道,“这位兄台,敢情可是听说了什么?还请指导一二。”   “哈哈,指导不敢当,我也是道听途说的……”虽是这样说,但这显然也是个热衷分享小道消息的人,他干脆凑到这二人的位置上来,放低声音道,“听说是当今钦点的一位贵客遭遇不测了,几十口人全都失踪,连尸首都还没有找到……”   另一人吓到倒抽了一口冷气:“这……这也太目无王法了吧?”   “哎,谁说不是呢。只是山高皇帝远,城外匪盗成患,屡屡得手……这不胆子大的都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了,啧啧啧。”   “这么说,是山贼干的?”   “咳……这个嘛,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的,不说别的,就仙云峰那一带的山贼,简直残暴至极,毫无人性,丧尽天良……”   “噗——”正听得津津有味的苏朗忽然一口茶水呛进了喉咙,急促地咳嗽起来。   坐在少年旁边的苏大和罗湛见状不约而同地拍了拍少年的背,嘴里同时劝道:“喝慢点……”   苏大:“……”忍不住瞪了对面的青年一眼。   罗湛一个眼神都没空分给大当家,只一心一意关注咳的面红耳赤的少年,修长的手指在少年背上一下一下的轻抚。   “好点没?”   苏朗嗯了一声,擦掉唇边的水渍,目光幽幽地望向角落里浑然不觉的三人,有一种想上去啪啪啪打脸的冲动。   他们哪里“残暴至极”、“毫无人性”、“丧尽天良”了啊?   他总算知道青山寨那恶名远播,凶残累累的名声是怎么来的了——所谓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啊,里面不知道有多少水分,还真是挺让人为苏大他们叫屈的。   苏大却像是知道少年心里在想什么,手掌在苏朗头顶轻轻拍了两下:“朗儿不用理会,无愧于心就行。”   显然也是听到了那边桌上的谈话。   苏朗重重嗯了一声,垂下眼睛乖巧喝茶,心思却灵活地转悠起来。   所以死了的那群人身份果然不一般,眼下城里戒严,想必应该是还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仙云峰脚下平时鲜少有人会打那儿路过,而案发现场也被苏大他们清理过,尸体全都运走了,遗留下来的血迹在今日这场大雨以后,恐怕不会留下多少痕迹……   虽然觉得毁尸灭迹这个词语用在这里有点不对,不过又诡异的好像很符合实际情况。   只要找不到那些人的尸首,官府那边就不能草草定案,那么形势对他们而言,就还不算太坏。   现在怕就怕,幕后之人还留有后手。   这也是苏朗想进城确认消息的原因之一。   但是他也意识到了,守株待兔似得蹲守在酒楼里到底也还是太被动了,如果他有一些可靠的内部渠道就好了。   这时,苏朗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徐飞。   或许,他真的可以从徐飞这里入手试一试!   少年刚这么想,就见一队人迎著雨帘踏进酒楼,前面一人抖了抖斗篷上的雨水,把兜帽往后一撩,露出一张人憎狗厌的脸来。   苏朗嘴角一抽,不忍直视地移开了视线。没想到对方却怒气冲冲地直奔他这里而来,指著他骂道:   “咒……咒四……米(就是你)!”   苏朗疑惑地歪了下脑袋,一脸无辜:“马少爷,好巧啊。”   来人正是与苏朗有过纠纷的马家少爷,马显贵。听他的发音,他可以确定,上次这人磕断的舌头还没有长好。   嗯,这是一个喜闻乐见的消息。   跟在后面之人见状叹了口气,也揭开了兜帽,上前一步道:“小朗儿,又见面了。”   这熟悉的语气让苏朗乐弯了眼,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这人不是徐飞又是谁?   “徐飞哥哥。”   罗湛握著茶杯的指尖一顿,慢悠悠抬起头来。   徐飞眉心一跳,面无表情道:“马少爷找你好久了。”   上次在济安堂分别之后,马家疯了似得在找他们,却被他们先行一步给出城了,后续来的人扑了个空。   马家人咽不下这口气,连带著徐飞也被郭师爷暗地里拜托了几回,让他务必帮著出这口气。   徐飞每日忙得很,原本是不想蹚这趟浑水的,再说他一直觉得眼前这少年邪性的很,尤其是在亲眼目睹上次和少年叫板的小厮把自己摔成了一个不认识人也听不懂人话的傻子之后,更是只想和他离远点。   奈何他是城门校尉,这等寻衅滋事、搅乱城里治安的破事儿,还真归他管!   无可推卸的责任下,徐飞生无可恋地发现自己只能帮马显贵擦屁股。   只是私心里,他其实是站在少年这一边的。   苏朗脸上笑的乖巧,心里却很玩味,对方这是在光明正大地提醒自己,马显贵这是来找麻烦来了呢。   应该还是在他们一进城,就被人盯上了。否则人不会来的如此之快。   “找我做什么?”苏朗笑著望向马显贵,目光在对方脖子上遛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有点遗憾,上次怎么就只是磕断了他的舌头,而不是脖子呢?   马显贵莫名觉得脖子有点凉,他瑟缩了下肩膀,怂怂地往后退开半步,扯著嗓子喊道:“绕……米吼卡(要你好看)!”   苏朗:“……”   他转向徐飞,微笑著提议:“能不能让个会说人话的来?”   马显贵怒了,猛地拍了下桌子:“贼……贼吧鬼数人挂(谁不会说人话)!”   居然还敢骂他,这小子是不想活了吧?马显贵给自己新提拔上来的护卫使了个眼色:“哒(打)!”   马家的护卫很听话,上前挥掌便直奔苏朗面容而去,罗湛眼疾手快地把人往自己这边一拉,苏朗顺势钻入老婆怀里,两只脚看似不经意地往后一蹬,恰好踢到那两人的膝盖侧位,马家两护卫只觉得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声音格外的清脆,听的众人都替他们痛。   然而这两人还来不及哀嚎,电光火石之间只觉得一阵疾风迎面而来,下一刻身体便飞了出去。   一时之间,酒楼里鸦雀无声。   而作为一巴掌把人拍飞掉的罪魁祸首,苏大冷冷地哼了一声:“敢动我儿子,我看你们是活腻了!”   声音掷地有声,带著横扫千军的狠戾。   二楼的雅座里,楚恒刚伸出去夹菜的手猛地顿住,他慢慢抬起头,漆黑的眼睛仿若星辰,衬得那张面如冠玉的脸更加的夺目耀眼。   “大人?”随从唤了一声。   楚恒慢慢地笑了起来,他抚了抚整洁无皱的下摆,轻轻站起身来走出雅间,唇角带笑地注视著大堂里的场景。   看热闹的人纷纷仰头张望,避之不及地则恨不能飞快远离,而身处热闹中心的几人被找麻烦的一方有恃无恐,来找麻烦的人却都面露忌惮。   “有点意思。”   楚恒唇边的笑,慢慢汇聚到眼睛里。 第45章 天意   苏大露的那一手是有点威慑力的, 至少马显贵被震慑住了,没有再轻举妄动。   他吞了口口水, 有些害怕地往徐飞身边挪了挪, 扯住了对方的衣袖:“徐焦味(徐校尉),把哒们给窝抓起来(把他们给我抓起来)!”   徐飞看了眼完好无损的酒楼,对方那一巴掌是看准了方向呼的,既没撞到人, 也没砸坏桌椅茶具,细节见真章,就凭这一点就可见对方比这位马家少爷强了不知多少倍。   于是徐飞不为所动:“马少爷, 你的人没事。”   “腻神魔日次(你什么意思)?!”马显贵怒瞪著他, 声音猛地拔高,配合著含糊不清的说辞,著实有点刺耳。   窝在罗湛怀里的苏朗耳朵在对方肩膀上蹭了蹭, 不满地撅起了嘴:“都说了找个会说人话的来,光天化日之下欺负良家夫男,小心天打雷劈。”   徐飞:“……”   他眼皮子狠狠一跳,想也不想地往左踏出一步,拉开了与马显贵的距离,眼角余光偷偷瞥了瞥外面暗沉朦胧的天色, 身体紧绷。   苏朗却好像还嫌不够, 继续对著他哼哼唧唧:“讨厌死了,我们吃个饭招谁惹谁了,徐飞哥哥你们巡逻队都是这么办事的唔……”   啧, 一口一个徐飞哥哥,这小混蛋当他是死的么?   罗湛抬手扣住少年的后脑勺往胸膛一摁,眼睛淡淡地看了眼徐飞,毫无诚意地道:“徐校尉肯定不是这种助纣为虐的人。”   徐飞:“……”助纣为虐是你自己强加的吧?   他身后的小将被这不要脸的两人一唱一和给气的脸红脖子粗,却敢怒不敢言,他心里惦记著头儿嘱咐过他们的话,三令五申地提醒过让他们不要去招惹那个年纪稍小的少年,虽然不明白是何意,所以尽管很生气,却还是忍住了没有和那少年杠上。   苏大听了许久也没明白,上次买人的细节无论是苏四还是苏朗,回去后都没有和他讲过,他瞅了眼某人怀里的儿子,又瞅了眼某人,不爽道:“所以你们被人欺负了都没有告诉我?”   罗湛惊讶道:“四叔居然没有和岳父大人说过吗?”   苏大瞪眼:“问你呢。”   罗湛面不改色:“我以为四叔会和你说,再说岳父大人那会儿不是不待见小婿么。”   苏大一硬,差点想说老子现在也不待见你,不过临到出口,还是忍住了。   家丑不可外扬,他给这臭小子留几分面子,哼。   听著这俩人互怼的苏朗心想,他老婆真是甩的一手好锅,不要脸的很有他这个老公的风范。   徐飞嘴角一抽,眼睁睁看著这三人在这里颠倒黑白,他心道到底是谁欺负谁哦,你家儿子从头到尾一根头发丝都没掉好吗?反而是马家的人一个塞一个的倒霉。   ……不过这也不关他事,于是他也干脆继续当个和稀泥的。   “这里面有误会。”   苏大脸一板,杀气腾腾地看了眼马显贵:“我他娘的才不管有没有误会,老子现在心情很不好,识相的话,赶紧给我滚!”   苏朗眨了眨眼睛,欲言又止,他爹又不按理出牌,心情不好不是更应该按著揍一顿么?   不过无聊到纠结这一点的人只有少年一个,因为看出了徐飞打算作壁上观之后,马显贵总算聪明了一回,知道自己以此时的人力铁定讨不到便宜,所以在听到苏大的话后,心不甘情不愿地带著护卫走了,打算回去搬救兵。   当然,走之前还是没忘放一句狠话:“有种在这儿等著!”   苏朗:“……”   他摇了摇头,一脸无奈,总算是知道上次那个小厮脑残的毛病是怎么得来的了,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狗。   苏大却是个不受威胁的主儿,他原本想就此放他们一马,此时听到马显贵的威胁后,不禁怒上心头地嗤笑一声:“等就等,谁怕谁!”   典型的光脚不怕穿鞋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知道自己碰上了个硬茬,正要跨出门槛的马显贵脚下一软,差点跪下去,被身后的护卫动作麻利地给一左一右扶住了,飞快地走出酒楼,连兜帽都忘了给他家少爷戴上,被雨水兜头淋了一脸。   春末初夏,雨水还是有一点寒凉的,冰冷的拍在脸上让马家的主仆三人冷不丁打了个寒襟,气得马少爷破口大骂:   “痴货(蠢货)!饶子(帽子),饶子(帽子)给呢(你)热热(爷爷)戴上!”   “抱、抱歉少爷,小人这就给你戴!”   护卫于是手忙脚乱的给他带起兜帽,戴了兜帽又继续整理斗篷,争取一片衣角都不给淋湿,态度那叫一个狗腿仔细,还不等忙完,一道闪电倏忽出现在他们头顶,投射下一抹紫红的电光。   主仆三人一愣,条件反射地抬头望天空,然后——   “轰隆隆——”   雷光笔直劈下,转眼地面上便多了三具焦尸。   众人:“……”   徐飞:“……”   苏朗:“……”   罗湛:“……”   苏大:“……”   酒楼内外,瞬间襟若寒蝉。   良久之后,苏朗拍了拍胸口,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吓死我了。”   他一开口,其他人全都转头直勾勾地望向他,目光极为复杂。   苏朗一脸无辜:“看著我干啥?老天爷打雷,我可什么都没做。”   众人:“……”你是什么都没做,可你说了啊!就那么随口一说,谁都没在意的话,现在却货真价实地上演了啊!   这少年到底是个什么人啊!要不要这么邪门!   一时间,酒楼里的人看苏朗的目光全都带上了异样的情绪。   罗湛最快回神,按下心里的震惊,他抬手拍了拍少年,低低嗯了一声:“是,不关朗儿的事。”   虽然早就知道他的小混蛋天赋异禀,乌鸦嘴灵的飞起,却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要命的情况,老实说,面对刚刚那个场面,即便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却还是有点被震惊到。   比他还震惊的人是苏大,胡茬糊了一脸的大当家若有所思地盯著儿子,眉头慢慢地紧皱了。   徐飞表情麻木:“马少爷雨天出行不慎,让雷给劈死了。”   众属下魂不守舍:“哦。”   二楼无人察觉的雅间门口,同样也目睹到了那一幕的楚恒笑的肩膀一抖一抖,仿若筛糠。   在他旁边的随从心惊胆战,远远望向苏朗一行人的目光简直如临鬼神,生怕自己被惦记上,他连忙收回视线,战战兢兢地开口:   “大、大人……你还好吧?”   终于笑够了,楚恒抬起头,指尖优雅地抹去眼角的泪花,目光定定地望著人群中面容明媚可爱的少年,轻声回道:“很好。我啊,再好不过。”   楼下,徐飞揉了揉眉心,招呼手下把马家主仆三人的尸首给抬了回去,他心里很清楚,等待著他的,将会是一场狂风暴雨。   但是离开之前,他犹豫了一会儿后,却还是小声地对苏朗三人劝了一句:“马显贵是马家的独苗,如今他一死,马家和郭师爷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小朗儿你们快走吧,短时间内不要再进城了。”   苏朗摸了摸鼻子,犹豫地望向他爹:“爹,我们还要等吗?”   苏大这时已经改变了主意,他想都不想地起身:“不等了,咱们走。”   罗湛看出他家泰山大人此时心情不怎么好,便拉住了还想再说什么的少年,两人跟在急冲冲的苏大后面,在酒楼众人诡异复杂的目光下冒雨离开。   楚恒来到雅间的窗口,目送三人上了马车,微微眯起眼睛:“跟上去。”   他身后的随从没有动,只能听到窗户上传来一声轻响,似是有什么东西踩在上面一触而过,快的几乎无人察觉。   直到马车消失在视线里,楚恒还是站著没动,背在身后的双手无意识地摩挲著自己的手背,气氛变得有点冷凝。   随从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于是硬著头皮喊了一声:“大人?”   楚恒转过身,目光轻飘飘地落在随从身上,只把人看的头皮发麻了才开口道:“燕一,去打点一下,今儿楼下发生的事情,我不希望传出去半点风声。”   随从……哦不,燕一愣了愣,很快应了声是,褪了出去。   楚恒回想了一下自己这一天下来见到的情景,轻笑著叹了一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看来这聊城,还真是来对了——”   也许,这就叫做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你说是不是呢,雁辞?   理所当然的,无人回应。 第46章 钦差   “大人, 大人啊,你可要给我们贵儿做主哇!”马府的火一路烧到了府衙, 郭师爷一听说出了人命, 也不敢在暗地里搞小动作了,人命关天的事儿,不再是他一个小小的师爷可以兜住的,为了增加说服力, 他是一路哭到了顶头上司的跟前。   然而,太守大人这回却不买账,他心情正不好, 郭师爷这一哭, 刚好撞倒了枪口上了。   “做主?你还想让我怎么给你做主?你那不成器的小舅子是被雷给劈死的,你难道让我去捅……捅……捅了它吗?”   他不敢说捅破天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只含糊带过。徐飞早在他们闹过来之前就已经过来把事情跟他说了, 那么多人看著那马显贵被雷劈死,他要真是做主了,只怕不久后就要传出他一个是非不分,助纣为虐的名声了。   更重要地是,他自己这边都一摊子事没解决好,哪有心情给一个屁大的师爷撑腰。   颍郡李氏失踪一事, 官府这边一直没有明确的进展, 恰逢连续多日的大雨,仅有的那点蛛丝马迹也彻底的给洗刷干净了,聊城太守刘仁学心急如焚, 一夜之间嘴巴就起了几圈燎泡。   聊城太守是个省心的官职,虽说只是个太守,但城内另外设有人数三万的军营,直接隶属于南都的兵部,里面有将士三万,负责保护聊城极其边防地区的安危,平日里无事时,这些将士都在军营里训练,与直属于吏部的太守这边,属于互不打扰的友好关系。   有军营的积威在,城内的治安也是好的没话说,导致太守上任十几年来,在这边也是清闲的很,每日也就是喝喝茶、溜溜鸟、妻妾环绕,再也没有更惬意的事情了。   谁曾想到颍郡的李氏一族会在上京途中给失踪了呢,恰好还是在他管辖下的地界出的事,据说圣上得知此事后大怒,已经派遣了钦差过来查个水落石出。   刘太守想在钦差到来之前先查明原委,如此也好将功补过,哪想到这么多天下来,根本一无所获,急得他唯恐自己乌纱帽不保,因此想也没想地冲著撞倒枪口的郭师爷一通怒骂,把人给赶了回去。   “被雷劈死的还要找我做主,什么玩意儿!”   刘大人越想越生气,以往他是懒得管郭师爷那家子的破事,总归有巡逻队的人看著,马显贵再怎么折腾也翻不了太大水花,所以睁只眼闭只眼地过了,对方却还想把他当傻子,未免也太小看他了!   气的他又骂了一声:“真不是个东西!”   他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在大厅里走来走去,在转了不知道第几圈之后,一名下属来到门外:“大人,门口有个自称是李氏长工的仆人求见。”   刘大人精神一振,忙道:“快请!”   晕头转向了这么多天,可算是来了个重要的线索了,这可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实实在在让他内心一喜。   正了正头顶的乌纱帽,太守大人正经了表情,一脸严肃地走了出去。   来人是个已过而立之年的男子,身上穿著灰扑扑的褂衫,长的是人高马大的,只背微微有些驼,垂眉顺眼的站著,有些不安地绞紧手指,看著尽管憨厚,却著实有些上不得台面。   刘太守打量他好一会儿,才皱眉问道:“你说你是颍郡李氏的长工,可有证据?”   仆人头也不抬地赶紧点头,手指轻颤地从兜里掏出一纸卖身契,太守大人让人递过来看了,白纸黑字,还摁了手印画了押,倒是做不了假。   于是他便舍弃了废话,直奔主题:“你是跟著你家主人一起进京的吗?你主人他们此时人在哪里?”   那仆人仿佛就为了等这一句话,当即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扯开嗓子嚎了起来:“大人啊,我们老爷一家死的好惨啊,你可要为他们做主哇……”   又是求做主的,但眼下这个却求的颇合太守大人的心意,犹如大石落地般,他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一撩官袍,在主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从头仔细道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仆人于是把李老爷一家接到圣旨后心情是如何的难以置信和受宠若惊、又是如何欢天喜地的前期打理行李,到一大家子声势浩大地准备上京,却在途经仙云峰脚下时被一群凶狠毒辣的山贼给盯上了,他们杀人越货,无论男女老少一个全都不放过,李老爷带的足足几十口人,全都被残忍的杀害了的过程一五一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如泣如诉地讲了出来……   “如果不是小人刚好走开去方便了,只怕是也小命不保啊……”   “岂有此理!又是仙云峰的山贼!”太守大人气的狠狠拍了下桌子,“一群畜生,简直目无王法,胆大包天!”   原本被圣上钦点是一件多么光宗耀祖的事情,谁知飞来横祸,却因此搭进了一家老小的性命,想起来就痛心。   冷静了一会儿,刘太守继续问道:“你主子的尸首呢?可是被你收起来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要交差还得亲眼见到李氏一族的尸首才行。   仆人埋头跪著,闻言哭的更伤心了:“老爷啊,你好可怜,那群畜生竟连你们的尸首也不放过……”   刘太守直觉有哪里不对,可事情终于获得转机的激动之情,让他下意识忽略了这些。   “畜生!真是一帮畜生!”痛心疾首地骂了两句,刘太守满脸怒容道,“你且放宽心,这次定不会放过那帮畜生!”   仆人听了连连磕头:“谢大人!谢大人!”   在其他人看不到的角度,这人的嘴角却一点一点咧开,笑了起来。   *   苏朗三人顺利地回到了寨子里,一路上也并未察觉到有人跟踪。   那人目送苏大的马车晃晃悠悠地驶入仙云峰的地界,等到晚上也没有看到人下来后,才悄无声息地撤退,回去复命。   暂时落脚在泰福酒楼的楚恒支开燕一,单独见了这个人。   “查到了吗?”   “是,”这人单膝跪在地上,没有抬头,“属下一路跟著他们到了城外的仙云峰脚下,亲眼目睹他们的马车驶入了仙云峰,一直到天黑都没有再下来。”   楚恒一愣,接著眯起了狭长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仙云峰?”   “回禀大人,是的。”   楚恒意味不明地扫了他两眼,转开视线后漫不经心地问道:“此事除了我,你还跟别人说过吗?”   “没有大人的允许,属下不敢跟别人提及。”这人姿态很稳,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仙云峰啊……”楚恒起身走了两步,他呢喃著这个并不陌生的名字,居高临下地看著还跪在地上的人,“对此,你有什么想法?”   “回禀大人,属下感觉得出来,驾车之人也是个练家子,并且底子不弱,只是一路上似乎有些心神不宁,这才没有发现属下跟著。”   楚恒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哦?依你之见,他的身手不在你之下?”   那人犹豫了一下,回道:“正面过招,输赢大概五五分。”   当然,只是若要论偷袭暗杀之类的,他对自己有绝对的把握,否则也不可能被派到这位身边来。   楚恒摸了摸下巴:“那两个小子呢?”   下属回了言简意赅的四个字:“不足为惧。”   楚恒轻笑一声,道:“我了解了。”   他垂眸看了眼自己的右手,那是一只特别干净好看的手,五指修长,骨节匀称,美中不足的是指根和掌心都布了一些老茧,虽然破坏了一点美感,却也透出了一股不容撼动的力量。   下一刻,他用这只手突然发难!   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猛地闪身来到下属的身后,闪电般出手捏住了他的脖子就势一拧,只听得咔擦一声响,这人便被楚恒出其不意地拧断了脖子。   望著对方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的脸,楚恒面不改色的松开手,拿出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心。   “来人!”他扬声唤道。   “大人。”燕一推门而入。   在看到地上的尸体后,演一眼神一闪,很快便恢复了镇定,目不斜视地站在楚恒三步远的地方。   “有何吩咐,大人?”   楚恒扫了他一眼,淡声道:“拖下去,处理掉。”   “遵命。”   楚恒吩咐完便不再理会这边,他来到窗边,伸手推开了窗门。   雨过天晴,聊城又恢复了人来人往的场景,仿佛昨日被雷劈死一个人的事情不曾发生过。   楚恒要是便是这种效果,他脑子里回忆起昨日那三人最后里去的方向,即使此时已经看不到,却还是下意识地用目光去追寻。   “下一个,就拿马府开刀好不好?”   就算沦落为山贼又如何,如果你想要杀人,那我便可以成为你手中的刀。   ——人挡杀人,佛挡弑佛!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难道木有发现么,我从来没有正面描述过苏大的长相,只一直强调他那足以遮住半张脸的络腮胡茬23333   还有我提过苏朗的眉眼间有几分苏大的影子,他们是亲父子无疑,所以你们就不要再脑补苏大是个五大三粗的莽汉了23333   至于楚恒……   嗯,先卖个关子_(:зゝ∠)_ 第47章 人生无常   苏朗觉得他爹有点怪怪的, 他们一回来他就把自己叫进了书房里,却又一直都不说话, 只是目光纠结地盯著他看。   苏朗一脸懵逼地和他大眼瞪小眼, 直到眼睛累的差点飚出眼泪水。   “爹,你咋了?”   苏大猛地回神,他轻咳了两声,有些犹豫地问道:“朗儿, 你那个……就是……多久了?”   苏朗眨眨眼睛,表示没明白:“爹,有话直说。”   苏大心里却很迟疑, 有些事情他清楚, 但是儿子不一定清楚,说的太直白了也许会起到反效果,他的朗儿性子单纯, 他并不希望让他感觉到有任何的负担。   这么一想,他顿时便打消了念头。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多次进城,可有被人欺负?”   苏朗心知他爹一开始想问的绝对不是这个,却也没有追究,只如实回答:“没人欺负我, 有四叔和阿湛在呢。”   大当家冷哼, 想说那个臭小子在有什么用,不过转瞬想起在酒楼里罗湛挺身而出保护儿子的一幕,又把这话给咽了回去。   勉强算他有心好了。   “那就好, ”苏大语重心长地嘱咐道,“有人欺负你一定要跟爹说。”   他一定让他们吃不了兜著走!   “嗯嗯,知道了爹。”对他爹的好意,苏朗向来是照单全收,半分都不会客气。   两个人若无其事地谈完,苏大心里到底还是惦记著事情,于是趁著儿子去休息的时候又把罗湛给叫到了房里,说是有话要问他。   “岳父大人,有话请直说。”   罗湛其实是心知肚明的,酒楼里发生的事情,只要是有心之人,都能发现诡异的地方,小混蛋仅凭一句抱怨的话,便让三个人在眨眼之间变成了焦尸,死法恰恰又是少年嘴里说的那句“天打雷劈”,说是惊世骇俗都不为过。   与此相比,他以往那些“豪言豪语”都成了小儿科。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些少年自己从不在意、或者说没有意识到的地方,罗湛却反而每次都心中有数。   苏大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他敲了敲桌子,目光探究地望向罗湛:“你与朗儿日日待在一块,可有注意到他有什么与常人不同的地方?”   可以说苏大当家对这个儿婿也是毫不避讳了,问的直白,可见没再像以往一样拿他当外人。   罗湛心里松了口气,他垂眸琢磨了片刻,依然觉得还是敞开说了的好。   “岳父大人是想问,朗儿以往有没有类似的‘出口成真’‘说啥是啥’的情况么?”   苏大:“……”咳,这个总结还挺好听的。   他拽了拽自己的胡子,幽幽地看著他:“你可以直接说乌鸦嘴。”   罗湛发出了一声轻笑,眉眼柔和下来,唇边勾起的弧度带著几许无奈:“是,有。不过多是对著外人的时候,在寨子里很少,且多数是无伤大雅的情形。”   果真如此,苏大叹了口气。   他也是大意,以往也不是没觉得奇怪过,只是这些年来寨子里的大伙儿和朗儿待一起的时候,包括他自己在内,并没有发生过什么太不好的事情,他便以为朗儿没有遗传到他娘那边的体质,眼下想来,恐怕朗儿自己也是意识到了什么,所以面对他们时,多有顾忌。   想起少年平日里开开心心活蹦乱跳的模样,苏大很难想象他发现自己随口说的话,会让大伙儿倒霉或者受伤后,心里该是有多害怕。   这么一想,苏大只觉得心疼的不行,,小声的滴咕了一声。   “跟他娘亲一样。”   罗湛挑眉,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谈论小混蛋的娘亲。   “所以这个……咳,体质,是遗传?”   苏大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头飞快地皱了一下:“只能说,朗儿的体质恰好是最糟糕的一种。”   罗湛慢吞吞地道:“我看未必。”   他意味深长地看著苏大:“岳父大人难道没发现,朗儿每次进山都收获颇丰么?”   苏大一愣:“你是意思是……?”   罗湛也不瞒他,直接道:“朗儿每次进山,想要什么,就会找到什么。”   苏大:“……”好像还真是这样。   “所以岳父大人不必太在意,朗儿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在哪。”   在罗湛看来,他家的小混蛋也几乎是本能般的明白,劣势只要使用得当,照样可以成为杀人于无形的武器。放别人身上可能会因此而纠结不胜惶恐,但放在小混蛋身上,他倒是十分心安理得,从不为此而烦恼。   总归,也不是坏事。   苏大没开口,脸上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他琢磨了片刻,拍板道:“总之,在没有我的允许前,你和朗儿都不准再下山。”   罗湛不置可否,苏大便当他听进去了,满意地结束了二人之间的谈话。   *   城里最近发生了几件大事。   一个是马府那位嚣张跋扈、人憎狗厌的少爷被雷给劈死了,没想到死了之后还不得安生,吊唁他的灵堂忽然起火,把整座马府给烧了个七八分,连同他的父母在内,一共烧死了十几口人。   二是太守大人和护城将军闹翻了,差一点就打起来了。   城里的百姓表面上不敢多言,暗地里的交头接耳,闲言碎语讨论的声音却不少。尤其是马府的事情,在官府调查之后说是意外之后,虽然有些不厚道,但大部分人都恨不得拍手叫一声报应啊。   想来平时也是没少受他们欺压。   聊城府衙里,和护城守将闹翻了的太守大人气的好几天吃不下饭,每每想起来就是一阵吹胡子瞪眼:“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亲近的捕头一边让人上茶,一边连忙给他顺气:“大人消消气,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太守大人缓了片刻,变得冷静了点,可提起这件事情还是咬牙切齿:“我不就是想跟韩容那个老匹夫借点儿兵么,他倒好,居然还给我摆谱,上纲上线说什么没有皇上的命令不敢随意出兵……他也不想想,等我们成功剿灭了仙云峰那帮恶匪,算功劳的话还不是有他一份?”   捕头不敢多言,附和了几声,见茶喝光了,继续给满上。   发泄了一通后,太守大人心里舒服了点儿,他再次抿了口茶水,没好气问道:“师爷呢?”   捕头低头答道:“马府出了事,师爷忙著打理那边的事情。”   “什么打理那边,我看是忙著安慰他新纳的那位小妾马氏吧!”想著郭师爷那副好色的性子,太守大人不禁唾骂了一声不成器的东西。   捕头心想在这方面,大人你也不比郭师爷逊色,不过他也就在心里想想,很快转移了话题:   “大人,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们这边人力有限,想要围剿仙云峰,仅靠他们这几个人,肯定是不够的。   “算了,已经知道了凶手是谁,其他的等钦差大人来了再行定夺吧。”刘大人也是没法子了,虽然能够将恶匪做拿归案自然是最好,可也得量力而行,别没把人捉来,反而把自己给折了进去,那就得不偿失了。   说起来,都这么几日了,皇上钦点的钦差也该到了吧?他正这么琢磨时,他嘴里的人也终于姗姗来迟地出现在了府衙门口。   一名捕快慌慌张张地冲进来禀报:“大人,钦差大人来了!”   刘太守连忙站起来:“快快有请!”   顿了顿,他又问道:“他有自报家门吗?”   他有点好奇来人是谁。   捕快点头:“他说他姓楚,从南都而来。”   闻言,刘仁学腿一软,差点跪下去,被旁边的两人眼疾手快地给扶住了:“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刘大人没心情说话,只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   谁来不好,怎么偏偏是那位煞神!想起他这些年在一些同僚嘴里断断续续听过的传闻,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楚恒,居然是楚恒……   别看这位长的是一表人才,年纪轻轻便深受皇帝重用,但只有和他打过交道的人才清楚这位楚大人有多么的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前一刻还在和你推心置腹、把酒言欢,下一秒他就能带人抄了你的家底,官场之间那种心照不宣的潜规则在他那里统统不顶用。   在京那几年,楚恒明里暗里不知道得罪了多少权贵,弹核他的奏折摞起来估计都快有半个人高,偏偏他就是相安无事地挺下来了。   皇上这么明显的偏宠,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就在大伙儿暗地里琢磨著这位楚大人只怕是会一步青云、位极人臣时,皇上却又忽然把他发配到了南都,而楚恒看上去丝毫不受影响,屁颠屁颠地就滚来了南都,一待就是五年。   原本以为他已经是失宠之人,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皇上却又出人意料地钦点到了他头上。   林林总总,纵观这些事情,众人只能在心里摇头,君心莫测啊君心莫测。   而此时,在别人嘴里有著大起大落人生的楚恒,见到刘仁学的第一句话便是:   “刘大人,我听说颍郡李氏一案,你已经掌握了非常重要的线索,可否也让我旁听一二?”   穿著一身月牙色锦袍的男人脸上挂著亲切和蔼的笑容,那张女子看了会尖叫的脸落在太守大人眼里,却莫名觉得自己可能……   要完。 第48章 水落石出   楚恒并没有亲自参与对李氏长工的再一次审问, 他只是悠闲自在地坐在一旁,一边喝茶一边听著刘太守把已经问过一遍的问题, 重新问了一遍。   仿佛真如他自己所说, 只是旁听一二。   刘太守却实实在在地出了一身冷汗,尤其是在再一次审问之后,他终于发现自己之前不对劲的感觉来自于哪里了,于是还含在嘴里的言辞, 怎么都说不出口。   快喝完一杯茶的楚恒等了片刻,没等到对方说话,不禁纳闷:“刘大人这是……问完了?”   刘仁学嘴唇动了动:“……”   “如此, 好吧。”楚恒放下茶杯, 落在那名仆人身上的目光带著些许打量,“你说,你叫李福?”   仆人一直不敢抬头, 也没有跪在地上,听到顾恒的问题他身子微微弯了弯,“……回大人,小人是叫李福没错。”   “那好,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楚恒看了眼跟在他后面的燕一,后者会意地从怀里掏出几张宣纸类的东西递过去。   李福咬了咬牙, 颤声道:“大、大人请问。”   楚恒善解人意地劝道:“别这么紧张, 都是很简单的问题。”   他视线在宣纸上扫了扫,慢条斯理地开口:“你家主人此次进京,一共带了多少家眷和护卫仆从?”   李福紧绷的神情一松, 脱口而出道:“共四十三口人。”   楚恒唇角一勾,意味深长地扫了太守大人一眼,后者表情僵硬地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你说凶手是仙云峰的山贼,那你可还记得出事那天,他们一共来了多少人?”   “我……”李福语气迟疑起来,“好、好像几、几十人来著……”   楚恒斜眼一挑:“哦?那是几十?”   李福噗通一声朝地上跪了下去:“小、小人记不清了……小人当时吓的肝胆欲裂……生怕他们发现于我……”   楚恒点了点头,一副你说得也有道理的语气:“你说他们把你家主人的尸首也带走了,那你可有看到他们是怎么把四十多具尸首给运走的?”   李福:“……马、马车。”   “多少辆马车?”   李福:“……”   “最后一个问题,”楚恒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事情发生了那么多天,你为何不在第一时间前来报案,而是要等到那么多天以后?”   李福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小、小人害怕……”   楚恒平静地哦了一声:“倒也情有可原……”   随后他又绕回到第一个问题上面来:“你说你家主人此次进京,一共带了多少口人来著?”   李福紧张的不行,深怕自己说错:“四、四十三……”   楚恒笑了起来,他语气温和地提醒道:“这四十三口里面,也包括了你自己在内了吗?”   李福心里咯噔了一下,表情猛地一变,他惶恐地抬起头来:“大人……”   楚恒笑著冲他杨了扬手里的纸张:“哦,忘了说,其实在来这儿之前,我先去了一趟颍郡。”   李福顿时整个人都瘫软了下去,完了,他知道自己完了。   楚恒笑容变淡了一些,他往身后一靠,懒洋洋吩咐道:“燕一,把人押下去,我要在最快的时间内知道,他身后的人是谁。”   “是,大人!”   楚恒支起下巴,饶有兴致地转头看向太守大人:“刘大人,我这么判,你觉得对不对?”   “楚大人做的对……”刘仁学身子一晃,差点连坐都坐不稳,“是下官太大意失职了,差点著了他们的道……”   他心急于找到凶手,对于好不容易才送上门来的线索,自然不会核实的太过认真,所以在草草确认了他李氏仆人的身份后,心里便对他的说辞信了八分,剩下来的两分,也在他的迫不及待之下,给忽略了。   那么多人一起出行,除了相关的负责人,除非有人特意去记了总人数,否则突然被人问起时,免不了要仔细地回想一番才能得出答案,可是那李福却是想都不想就给出了一个准确的数字,仿佛这个答案一直就躺在他脑子里,就等著他们问及。   ——显然是有备而来。   除此之外,尸首不见这一点也很可疑,常理来说,山贼的目的是为财,死人对他们来说毫无用处,更何况是那么多具尸首,如果是为了掩人耳目不被人发现,那么最方便的处理办法,也不外乎是就地掩埋或者是就地焚烧。   随便哪一点都比他们把尸首给运走了这一点更有说服力。   而且如果真是仙云峰那群人做的,根据他们以往的手法,根本就没有过处理尸体这种善后的举动,事出反常必有妖,要么是这个李福有问题,要么就是凶手有问题。   这些眼下他一琢磨就全都回过味来的疑点,太守大人当时却是一点都没想。他蔫了吧唧地瘫在椅子上,悔恨不已。   “下官疏忽,差点让人钻了空子……”   “哎,不能这么说。”楚恒摆了摆手,“刘大人也是急于找到真凶,我理解的。如果我没有先去颍郡一趟,发现这李福根本不在出行人数里的话,可能也会对他的说辞信以为真。”   太守大人老老实实地垂头坐著,不接话。   楚恒瞥他一眼,继续悠闲地喝他的茶,姿态比起刘大人,恰好是两个极端。   燕一行动力了得,也不知道使用了什么手法,不到一天的时间,李福就招供了。   “大人,这回还真不是仙云峰的山贼动的手,但他也不知道凶手是谁,他只说他在颍郡因为赌钱欠了一大笔银子,在被人追债的时候,一个人忽然找上了他,说是让他帮个小小的忙,就可以给他五百两银子。”   楚恒神色无异,对此并不意外:“那人让他指控仙云峰的山贼?”   “是的,他没有看清那个人的长相,只是觉得他说话的口音有点奇怪,却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楚恒眼神一闪,意有所指道:“燕一,你说什么人会如此大费周章地去嫁祸一伙山贼?”   燕一想了想,如实道:“依我之见,要么是和那李氏有仇,要么就是和仙云峰的山贼有仇。”   楚恒唇角一勾,目光灼灼地看著他道:“你倾向于哪种答案?”   “这……属下也说不准。”燕一摸了摸鼻子,避开了对方的视线。   楚恒琢磨著这些年来发生的与仙云峰有关的案件,心里渐渐有了一个猜想,他对燕一说:“你帮我去做一件事,把这些年仙云峰所犯的所有劫案的案宗都给找出来,我有用。”   “遵命。”   “还有,我这几日会出城一趟,这里的事情你多看著一点。”   燕一已经习惯了他家大人时不时就会消失一段时间,对于善后的事情也早就得心应手,因此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   “大人放心,属下知道怎么做。”   楚恒满意地看他一眼:“那你去吧。”   “是,属下告退。”   楚恒坐著又发了一会儿呆,脑子里的思绪却早就已经飞了很远。他是个很会隐藏自己真实情绪的人,只要他自己不愿意,那就谁都无法看透他那张笑脸下的真情实感。   然而此时,他却笑不出来。   十七年,整整十七年。   如果真是他猜的那样……   楚恒心情有些复杂,他目光深沉地凝视著自己的双手,恍然惊觉原来这么多年过去,变得面目全非的人,竟只有他自己一个。   但就算如此,他也已经回不了头了。   *   “阿嚏——”   青山寨里,苏大当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他揉了揉犯痒的鼻子,混不在意地继续手里的事情。   他们在打包行李。   前去白水村打点的苏九日前已经回到了寨子里,跟他一起去的人暂时留在白水村忙活,他先行一步过来通知苏大他们,可以动身了。   “爹,我们还会回来这里吗?”   闲著没事干的苏朗坐在一旁看他爹和老婆两个人忙碌,他有些舍不得这个住了四年多的地方。这座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全都有他的心血。   苏大安慰道:“会的,我们只是暂时避一下而已。”   城里发生的事情他们一概不知,更加不清楚逼得他们不得不避开的那起“栽赃嫁祸事件”其实已经差不多水落石出,这会儿整个寨子都在为搬去白水村做准备。   老实说,没人愿意这么大动干戈。   忙出了一头细汗的罗湛抽空瞥了眼兴致不高的少年,想了想,暂时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起身来到苏朗旁边坐下。   他没开口安慰,反倒是苏朗的注意力自然而然地从不舍中抽离,转移到罗湛身上来。握住自家老婆的一只手,苏朗心疼地给他擦了擦汗:“阿湛累了吗?那我们歇歇呗。”   罗湛见他眉目之中的郁色散开不少,不由得勾起唇角:“听朗儿的。”   无论是语气,还是眼神都宠溺得不行。   苏大在一旁听的牙酸,觉得简直没眼看。   他酸溜溜地想,有夫郎了不起哦,我还是你夫郎他爹呢! 第49章 不速之客   夜凉如水, 除了苏大,其他人都已经睡的七七八八。   作为青山寨的老大, 撤离青山寨这个决定苏大虽然做的很是干脆, 但夜深人静时他也会忍不住反省自己,当初带著兄弟们干起山贼这一行,到底是不是做错了。   他不介意自己顶著恶匪的名号,对自己以往的举措也的确可以做到问心无愧, 但是面对寨子里其他兄弟时,他其实是有愧的。   尤其是此次明明没有做错事情,却还是不得不避而远之, 说得难听点, 跟夹著尾巴逃跑有何区别?他们这一群人,何时有过这么懦弱无能的时候?   从一群人人敬仰称颂的大好男儿,沦落为臭名昭著的残暴山匪, 这之间差的可不只是一星半点,而是一道天堑!   当年他们年轻气盛,被失望和怒火冲昏了头,眼下这么多年过去了,大伙儿冷静下来后有没有后悔,他心里并不清楚, 因为自打那以后, 再也没有人提起过从前的事情。   可是苏大知道,不提起,不代表已经放下。   切肤之痛, 没有人可以放下,也没有人能够放下。   这一刻的青山寨大当家不再是苏朗面前那个毫无原则的父亲,他的表情深沉,眼神暗如幽潭,里面藏了数不清的情绪,令人倍感压抑和沉重。   直到月上中天,想来想去也想不到更好办法的苏大几若无声地叹了口气,勉强让自己抽离思绪,又搓了搓被寒气侵袭的手臂,起身打算回房。   就在这时,耳朵忽然捕捉道一丝碎响,似是有人踩碎了枯叶。   苏大心生警觉,猛地回过头来,沉声喝道:“谁?”   一阵可疑的沉默之后,院外的林子里忽然有人低低笑了一声,紧接著,一抹人影缓缓步出,身上黑色的锦袍质感极好,夜色下泛著浅浅如月光般的色泽,随著来人的走动而错觉般的起伏。   一步,两步,三步,夜色从他脸上褪去,银辉之下,来人长相如月光一般皎洁,目如星子,缀满华光。   他站在苏大五步之外,歪头打量他片刻,唇边溢出了些许笑意。   “多年不见,雁辞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般模样了?”   苏大猛地退后一步,受到惊吓似的双目瞪大,见鬼般盯著忽然出现在眼前的男子。   “怎么,雁辞竟不认得为兄了?”楚恒眼睛微弯,背在身后的手掌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拽紧成拳。   苏大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目光里渐渐流露出难以置信:“大、大哥……”   楚恒脸上明显松了口气:“甚好,甚好,雁辞还认得我。”   苏大:“……”   他时而眉头紧皱,时而目露古怪,时而又欲言又止,表情复杂至极,良久之后才在楚恒饶有兴致没有半似不耐的目光之下,变得稍稍冷静下来。   他纠结地抓了抓胡茬,底气不足地问道:“大哥,你、你怎会出现在此?”   “这个说来话长,我干脆就长话短说吧。”楚恒大大方方地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了下来,目光望向苏大,言简意赅地吐出四个字来,“机缘巧合。”   果真是短的不能再短。   苏大:“……”   很好,这还是他原滋原味的大哥。   被楚恒如此一番逗趣,苏大原本因为见到故人而不知所措的心情蓦然放松下来,两人之间相隔十七年的时光仿佛消弭于无形。   沉默了一阵后,苏大自嘲道:“那大哥也知道我现在是什么身份了吧?”   “哦?是何身份?”楚恒一脸不解地挑了挑眉,“难道不是忍辱负重、背负骂名也要为民除害的侠义好汉?”   苏大哭笑不得:“大哥,你从哪里听来的?”   楚恒没好气的斜睨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觉得还能从哪里听来这番说辞?”   “唉,这个……”苏大思索一番,发现外面的人都是骂他们的,仿若他们真是丧尽天良的畜生,应该没人会替他们说好话,于是他不禁嘿嘿一笑,“所以,大哥你都知道了?”   楚恒给自己和苏大各倒了一杯茶,幽幽说道:“不,我还有很多事情不知道。”   苏大摸了摸鼻子,神色忽然变得黯然:“大哥,嫣儿死了。”   楚恒早就猜到这个结局,只是眼下听到,心里还是忍不住抽痛了一下。即便了有了他的退让,他的妹妹还是没能得到幸福。   楚恒忍不住出神地想,若是当年他没有选择离开,没有选择放手,也没有选择成全,那么雁辞是不是就不会经历当年的那场劫难,嫣儿如今是不是就能语笑嫣然地站在他面前,“哥哥”“哥哥”的叫他?   一步错、步步错,所以无论这些年来他如何懊悔自责,终究还是改变不了他所经历的生离和死别。   “大哥,你骂我吧,是我没有保护好她。”堂堂大当家,这会儿在楚恒面前,却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低头认错,恳请原谅。   楚恒原本也是心情黯然,可是看到当年眉清目秀的少年变成如今这幅胡茬满腮、粗布麻衣的落魄模样,又经不住感到莞尔。   “不怪你,”楚恒以拳掩嘴,目光低垂,“要怪也该怪我,是我这个做大哥的,没有保护好你们。”   “这怎么能怪大哥?”苏大急忙辩解,“大哥当初有要事在身,不得不离开一段日子,谁也没料到后面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楚恒却明白,事情并不是他说的那样。   他会离开,只是因为发现自己无法忍受眼前之人和疼爱的妹妹互生情愫——在他忽然发现自己对眼前这人动了心的时候。   一个是志同道合、情同手足的结拜兄弟,一个是相依为命、血缘至亲的妹妹,他发现自己无论怎么选择,都会伤害到其中一个人,所以才察觉到傻小子面对嫣儿会忍不住面红耳赤时,他心痛的发现自己似乎已经没有了选择。   于是狼狈的离开,谁曾想这一别便是十七年。   他悔不当初,却悔之晚矣。   楚恒原本是以为,眼前这人和妹妹一起都已经不在人世,他备受打击,那段时间简直生不如死,后来打听到一些蛛丝马迹,发现妹妹他们的死另有隐情,借著复仇的欲望才重新振作起来。即便如此,他却也像是想要自我惩罚般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整个人都变得麻木,对一切都不在乎,包括自己的性命。   所以当日在酒楼里认出这人的声音时,没人知道楚恒心底掀起了如何的惊涛骇浪,他又是用了多大的心力才忍住没有当场暴露自己,从而避免在属下面前流露出异样的情绪。   “不说这些了。”楚恒不想谈往事,他想起当日在酒楼里看到的少年,便忍不住心生期待,“你和嫣儿是不是有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是妹妹和眼前这人的骨血,身体里也和他有著一半相同的血脉,这让楚恒觉得微妙的同时,又忍不住感到欢喜。   一个继承了眼前这人和他楚家血脉的孩子……   “对对对!”提起儿子,苏大一扫低落的情绪,瞬间恢复傻爹模式,眉开眼笑起来,“他叫朗儿,今年已经十六岁、快十七岁了。”   语气骄傲而又得意的不行。   楚恒看他片刻,无奈笑道:“没想到当年的傻小子,已经变成一位傻爹了。”   苏大并不计较他的说辞,一心炫耀道:“大哥,我跟你说,朗儿可乖啦,大伙儿都可喜欢他了……”   大当家夸起儿子来毫不害臊,楚恒也听的津津有味,直到苏大自个儿说的口干舌燥也没舍得打断他。   因为和大当家一样,楚恒自个儿光是听著就已经觉得稀罕的不行。   他的外甥,唯一的外甥。   说到最后,苏大苦恼地叹了口气:“唯一让我担心地,就是朗儿也遗传了大哥你们家的体质。”   这事楚恒清楚,便点头嗯了一声:“我心里有数。”   闻言,苏大皱了皱眉,猛地反应过来:“我知道了!大哥,当日你也在那酒楼里是不是?”   楚恒没否认。   “不对呀大哥,你应该是第一次来聊城吧?”如果他一直在城里的话,这么久总该有碰面的机会吧?   楚恒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是,我此次是过来办事的。”   “啊?办什么事?”   楚恒也不瞒他,淡淡地说:“过来调查颍郡李氏失踪一案。”   苏大:“……”   想起自己带人毁尸灭迹一事,大当家莫名地感觉心虚起来:“那你……查到了没有?”   看出对方的不自在,楚恒心里好笑,面上却忍不住挑眉:“雁辞是不是知道什么?”   “这个……”苏大当家望了望天,挣扎片刻后,咬牙道,“大哥,我可以告诉你真相,但你一定要相信我们是无辜的!”   楚恒沉吟片刻:“先说来听听。”   ……   翌日一大早,苏朗迷迷糊糊地起来如厕,冷不丁被院子里一坐一趴的两个身影吓了一大跳。   他眯起挂了一坨眼屎的眼睛,仔细盯著某个陌生的背影瞧了半晌,也没认出这人是寨子里的谁。   什么情况?难不成他爹也去绑了一个压寨夫人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天使猜对啦,楚恒大大就是舅舅哒!   以及他和苏爹还有苏朗娘之间的确就是一盆大狗血,这文唯一被虐的就是楚大大,心疼他>.<   当然啦,主CP只有一对,其他CP的感情戏在正文里不会著墨太多。 第50章 舅舅   苏朗正疑惑著, 这时那名穿著黑衣的男子有所察觉似得回过头,正正好好对上他的视线, 那张与自家老婆不同风格的长相搭配著扑面而来的成熟气息, 瞬间便吸引住了苏朗的目光。   ——帅大叔啊!   瞬间就清醒过来的少年眨了眨眼睛,正要开口说话,就见对方伸手冲他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对方看了眼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苏大当家, 颇有些无奈地弯了弯嘴角。   苏朗:“……”   妈呀,笑起来更好看了,而且毫无攻击性, 苏朗感觉自己受到了一次暴击!   他倒是完全不担心这个人居心不良, 以他爹在人家面前睡的人事不知毫无防备的架势,也能猜出来这人没有恶意,并且是友非敌。   苏朗眼珠子在这人和他爹身上转了几个来回, 估摸著应该是他爹的旧友,而且还是关系非同一般的旧友。   没想到他爹居然还有这种一看就不是凡人的朋友,真是人不可貌相呢。   但他只想说,爹你干得好!   苏朗在心里给他爹狠狠点了个赞。   他心里转过几个想法,随即被不停上涌的尿意搅乱了思绪,顿时也顾不得脑补了, 一溜烟跑去了院子后面的茅房。   解决完生理需求, 苏朗也不急著回屋了,他蹑手蹑脚地靠近石桌,小心翼翼地在楚恒对面坐了下来, 双手托腮直勾勾地盯著楚恒。   楚恒早就认出这是自己的外甥,感觉到少年好奇的目光,他颇为愉悦地扬了下眉毛。   “你是我爹的故友吗?”冷不丁的,苏朗小声地开口问道。   楚恒下意识看向苏大,见他丝毫不受影响,依旧睡得很沉,不禁微微松了口气。   苏朗乐呵呵道:“不用担心,我爹既然能在你身旁睡著,说明他很信任你,轻易不会惊醒的。”   “你倒是机灵。”楚恒笑意满满地望著少年,并没有急著表明身份,而是顺应了对方的猜测,打趣道,“天色尚早,你不再回去躺会儿么?听你爹说,你可是每日不到日上三竿不起床的。”   被自家爹给卖了,苏朗完全没觉得有哪里不对,他一脸无辜地道:“我还在长身体,自然得多睡。”   楚恒嘴角禽著一抹笑,认同地点了点头:“是该如此,朗儿快快回屋再歇一歇。”   苏朗却叹了一口气,对方的话恰好提醒他了,今儿个他们可是就得离开这里去白水村,他心情顿时就低落下来,整个人都蔫了下来,“今儿不行呢,爹说有事要去做。”   他留了一个心眼,没有直接说搬家的事情。   楚恒却了然地点了点头:“是要离开这儿么?”   苏朗心里有一丝意外,他爹连这种事情都说了,果然关系不一般啊。心里这么想,他脸上也笑眯眯地:“你知道啊?我爹和你说过了?”   那点小小的心思楚恒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无奈地摇头,暗想这外甥果然也是个小滑头:“听你爹说,你并不想搬离这儿?”   苏朗坦诚地点了点头,语气里没有啥抱怨,反而有些理所当然:“我心里是不怎么乐意,可我得听我爹的话呀。”   “好孩子。”楚恒深深觉得与有荣焉,看少年的目光与苏大看儿子的目光无异,“我这里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苏朗很配合地好奇起来:“什么好消息?”   楚恒没有故意卖关子,直接道:“你们不用搬走了,你爹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   苏朗眼睛一亮,看来这帅叔叔不是官场中人,也有特定的消息渠道,否则不应该知道这些内幕消息,他对此没有怀疑:“此话当真?你也和我爹说过了吗?”   楚恒好笑道:“这是自然。”   “那太好了!”苏朗心里狠狠地松了口气,他顿时也坐不住了,恨不得马上去告诉大伙儿这个好消息,只是看了眼天色之后,他又觉得还是再美美地去睡一觉,等睡醒再说!   不过身为半个主人,在走之前,他得把他爹和帅叔叔安排好才行。   “我爹昨晚是不是一宿没睡?”趴在这么硬邦邦的桌子上也睡得如此沉,可见昨晚一定是没怎么休息,苏朗不由得皱了一下眉。   楚恒轻咳一声,道:“怪我,昨晚和他聊的太投入了,不知不觉就熬晚了。”   “那大叔你也一晚上没睡咯?”苏朗杏眼里流露出几分不认同。   楚恒心里好笑,嘴里配合地点点头:“这……的确如此。”   苏朗嘴角一抽,心想古人怎么都这么喜欢秉烛夜,谈完之后还神清气爽,面色红润,一点看不出是一晚上没睡的模样,也是奇了个怪了。   “那你要不要去躺一会儿?”   楚恒有心逗他,一本正经道:“这就要看朗儿是如何安排了。”   苏朗摸著下巴想了片刻:“眼下时辰还早,你先去我屋里睡会儿,待到午饭时我再过来喊你,这样可行?”   楚恒其实一点也不困,反而因为见到了眼前这对父子而心情愉悦,难以平静。不过外甥都开口了,他也不会对他说不,更何况他也很好奇这宝贝从小住的房间长什么模样,于是从善如流地答应下来。   “你爹他……?”楚恒不放心地看了眼苏大,见他睡得香又不忍叫醒他,若是朗儿不在,他倒是很乐意亲自把人送回房,但当著外甥的面,他到底还是有所顾忌。   他并不想因为自己的出现,让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有所破坏。因此在知道雁辞还活著的那一刻起,他更多的是感到庆幸,多余的念头根本是想都不敢想。   苏朗不清楚这人脑子里转了那么多念头,他瞅了眼苏大:“我爹这么大个人了,先不用管他,我先带你去我房间。”   楚恒有几分哭笑不得:“这不好吧?”   苏朗摆手:“让他再睡一下下,我等会儿再叫他回房去。”   听起来很合情合理了,楚恒没再多坚持,跟著少年去了他原来的屋子。   “我有一些日子没在这边歇过,床上的被子都是干净的,你安心休息。”   “好,有劳朗儿。”   苏朗帮他带上门,蹦蹦跳跳地回到院子,贼头贼脑地把他爹给摇醒了。   “唔,”苏大迷迷糊糊地被凑到眼前的大脸给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他家小祖宗,不禁拍了拍胸口,“是朗儿啊,吓了你爹一跳。”   苏朗一脸八卦地看著他爹,两眼打趣:“爹,院子里可还睡得舒服?”   “不舒服,”苏大动了动胳膊,发现自己浑身酸痛,他回想了一下昨夜的情景,忽然猛地坐直身板,一脸慌张地往四处张望。   人呢?他大哥怎么不见了,难不成昨晚只是他自己做的一个梦?   “爹,你找什么呢?”   心不在焉地苏大没多想:“找你舅舅。”   苏朗:“……”   “舅舅???”苏朗先是一脸懵逼,反应过来后顿时两眼发光,“原来那位好看的大叔是我舅舅啊……”   苏大一愣,急忙问道:“朗儿你见过大哥了,他人在哪里?走了吗?”   苏朗一脸飘飘然地指了指自己的房间,美滋滋地道:“我让我舅去休息了。”   苏大:“……”   要不要改口改的这么快?   他原本还怕儿子接受不了凭空冒出来的舅舅,更怕他追问他娘的事情,从小苏大就有意识地在儿子面前避开了这些,怕他多想从来没提及过。   没想到他的担心都是多余的,楚恒只凭一张脸,就在少年这里刷足了好感度。   苏朗继续道:“爹,我舅说咱们可以不用搬家了对不对?”   苏大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苏朗眼里顿时亮起了崇拜的小星星:“我舅好厉害啊!”   感觉自己的靠山又多了一重,棒棒哒!   苏大:“……”   苏朗没注意到他爹的沉默,他喜滋滋地道:“我得去告诉阿湛,我有舅舅了,长得还贼好看!”   说完少年便跑回房了,留下身后睡得胡茬乱翘脸上红印遍布的苏大在风中凌乱。   青山寨大当家在此时忽然有种预感,以后自己在朗儿心里的地位或许会在他大哥之下,再加上一个罗湛……   一阵强烈的危机感朝大当家袭来。   他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脸上的胡茬,暗暗想著自己是不是也该捯饬捯饬,免得真的在儿子心里失了宠。   他试著想象了一下,儿子整日围著大哥和湛小子转来转去的画面,嘴里也是舅舅长舅舅短的问个不停……   那画面太美,他不敢再想。   苏大认真思索了一番,觉得以他家小祖宗的性子,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如此一想,大当家忽然心塞起来。   捯饬!必须把自己捯饬干净! 第51章 酒窝   回屋后, 苏朗一爬上床就往罗湛怀里钻,兴奋地直拱来拱去, 嘴里还不停地叫唤。   “阿湛, 阿湛~”   被他闹醒的罗湛轻轻捏了捏少年的后颈,懒洋洋地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苏朗嘿嘿傻笑:“我陪我舅舅聊了会儿天。”   “……”罗湛悄无声息睁开了眼睛,“舅舅?以前怎么不曾听说过?”   “不知道,爹刚刚才告诉我的。”苏朗趴在自家老婆胸膛上, 抬起脸来看他,“舅舅说我们不用去白水村了……而且他长的好好看。”   罗湛:“……”   原来如此,他就奇怪怎么这小混蛋对凭空冒出来的舅舅接受的那么快, 敢情又是看脸的原因。   苏朗心里十分高兴, 一方面是因为大伙儿多了个举足轻重的靠山,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可以继续留在寨子里。   “阿湛,我和你说……”他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手指还无意识地在罗湛胸口摩挲来摩挲去,本来刚睡醒就容易擦枪走火,在小混蛋这番无意识地勾引之下,罗湛毫不意外地硬了。   随后自然就是按著苏朗一顿操。   罗湛动情时不喜欢说话,但他喜欢听自家小混蛋发出舒服的哼唧,若是被他欺负的狠了, 那双清澈的杏眼里就会盈满雾气, 眼角也泛起艳丽的红,可怜兮兮地看著他求饶,下面那处却又会吸得他很紧。   那副诱人的模样, 看在罗湛眼里,真是恨不得将这小混蛋给吞吃入腹了,动作也一下比一下狠,直接捣进最深处,从里到外全都打上属于他罗湛的烙印。   云过雨歇,两人腻在一块都懒得动弹。   半晌过后,苏朗戳了戳罗湛的肩膀,哼唧道:“阿湛,不舒服。”   顾忌到他年纪还小,罗湛并没有弄到他身体里面,只是就算弄在腿间也是黏糊糊的不舒服。   罗湛找来帕子擦拭掉,随后起身去打来一盆热水给他擦洗干净。   苏朗全程软绵绵地摊在床上,任由对方动作,还颇为配合地让抬腿抬腿、让抬屁股就抬屁股。   “你再睡会儿罢。”罗湛知道他一时半会儿肯定起不来,打算去药园那边看看。   他最近在苏三的药园旁边让人帮忙开辟了一块新的地,准备用来种留香草和星雾花,这两样东西再加上白灵果,正好是熬制养颜膏的几味主要材料。   罗湛想过几种最快的来钱法子,出售养颜膏是他深思熟虑之后的选择。一来这东西利润高,根据成色可以分为上中下三等,然而即便是最下等的养颜膏也要卖五两银子,更别提上等了。上次他只是在济安堂买了一两不到的留香草粉末和一小片白灵果的肉干,就用掉了几两,可见这东西有多金贵。   不过白灵果最值钱的是在它的成熟期,一旦过了成熟期或者还没到成熟期,效用都会大大降低,另外采摘下来的成熟果子也必须尽快处理掉,放久了效果也会大打折扣。这就导致整个新鲜水灵又刚好成熟的白灵果那就是可遇而不可求,大部分人就是有银子也很难买到。   然而说出去会气死人的是,苏朗带著他还真就在仙云峰的山腰上发现了一颗白灵果树,罗湛数了下,发现一共只结了九枚果子,但是个个个头饱满,油光水滑,品质绝佳,即将成熟。某人盘算了一下,估摸著等果子熟了,他全部熬制出来卖掉,赚来的银子足够他和小混蛋一年吃穿不愁。   也就是说,他每年只要劳心劳力那么一次就足够了,这让罗大少非常满意。   第二个原因就是他觉得解决了材料不足的问题后,养颜膏熬制起来也不算难,常人难以把控的火候和配方问题,在他这里都不算事。   这要是让其他人听到了,只怕是会气死。养颜膏如果真那么容易熬制成功的话就不会那么金贵了,也就罗湛敢说简单。   然而这就是事实。   罗湛打理完自己,从房间里出来,看到他的岳父大人正对著一盆水在刮胡子。   他的胡子不算长,但微卷,所以显得很多。而水盆放的低,他必须弯下腰,左脸上刮几下,扭头换右脸,表情也随之变来变去。   远远看上去,画面十分的喜感。   罗湛:“……”   他懒洋洋地往院子里扫了一圈,没见到小混蛋嘴里的舅舅,于是轻咳了一下,开口唤了一声:“岳父大人。”   苏大抽空瞥了他一眼,应了一声:“朗儿又睡著了?”   “是。”罗湛脸不红气不喘。   “你去老三那?”苏大又问了一句。   “是。”罗湛还是那一句。   对这个打一棍冒一声的闷葫芦,苏大也是没辙,他嫌弃地摆了摆手:“快走快走。”   这回罗湛终于多说了几个字:“那我就先走了,朗儿醒了,烦请你跟他说一下。”   大当家撇嘴,也就在与儿子有关的事情上,他话会多一点:“知道了。”   然后继续和他的胡茬奋斗。   费了一番九牛二虎之力,他总算是把自己脸上的胡茬给刮干净了。没有了胡茬,苏大瞬间感觉自己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轻了十斤,轻飘飘地,风吹过脸颊也是凉嗖嗖的。   他用手摸了摸,粗糙的手指拂过脸庞,没有刮手的感觉,让大当家颇为满意。   也是因为他的胡茬虽然留了十多年没刮过,不过每一根都不粗,颜色也偏淡不黑,很细软,刮掉之后没在脸上留下明显的痕迹。   苏大看了眼水里的倒影,一时之间对这张光明正大的脸反而觉得有点陌生,非常不习惯,他都快忘了自己原来长这幅模样了。   不过,朗儿的眉毛和鼻子像我,大当家得意地想。   等苏朗睡饱时,日头果然已经老高。   他揉著眼睛从屋里出来,摇摇晃晃地准备去找东西填肚子。   “朗儿,去哪?”正好从堂屋出来的苏大手里端著两个大碗。   “我饿了,爹。”苏朗含糊著回了一声,脚下不停。   苏大赶紧叫住他:“回来,小祖宗,家里有吃的,你还要跑哪儿去?”   一听说有吃的,少年猛地转过身来,眼睛锃亮地落在苏大的两只手上:“啥好吃的?”   “肉饼,还有绿豆甜汤。”苏大说著朝他扬了扬碗。   这本是哑婶和杨絮为大家准备的去白水村路上吃的干粮,方便又可以充饥。眼下不去了,这么多饼也不能浪费,所以这几日的吃食都得是以这些饼为主。   不过为了好下咽,他们又特意煮了一锅绿豆甜汤配著喝,正好天气渐热,喝点绿豆汤也可以消消暑。   苏朗摸了摸肚子,飞快地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一副乖乖等著投喂的模样,眼珠子几乎黏在了食物上,一丢丢都没有分出来给他爹。   苏大无奈,把装饼的碗放到儿子面前,见少年立马抓起一个咬了一大口:“嗯,好次!”   苏爹赶紧又给他乘了一碗汤:“慢点吃,别忘了喝汤。”   “几道了,谢谢爹。”苏浪口齿不清地说。   苏大摇摇头,自己也拿起一个吃了起来。   哑婶做的饼都很有分量,馅多,面饼也摊的很劲道,吃起来很够味。   苏朗咽下去后放慢了速度,他低头喝了口汤,而后抬起头来看向他爹,却在看清眼前这人的面容时猛地一口汤喷了出来。   “噗——”苏朗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一边咳一边用眼睛斜睨著他,脑子里疯狂刷屏,帅哥你谁???   见儿子咳的面红耳赤,被喷了一脸绿豆汤汁的苏大顾不得自己一脸的狼狈,手忙脚乱地给他拍背:“叫你慢点喝,又不听,这下呛著了吧?”   “咳咳咳……”苏朗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眼泪水痘咳出来的他泪眼汪汪地瞪著苏大,“你是我爹??”   如果不是声音太熟悉了,他一定认不出来。   苏大心里有些扭捏,不禁板著脸冷哼了一声:“我不是你爹是谁?刮了胡子你就不认得了?”   苏朗:“……”   不是,这简直就是两个画风好吗!从狂野粗犷的山贼头头,眨眼睛变成了浓眉大眼高鼻梁尖下巴的冷酷帅哥,谁都会懵逼好吗?   明明是个帅哥,爹你之前十几年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把自己变成这样的?   苏朗努力消化了一番,他眨巴著眼睛,真心实意地夸了一声:“爹,你好帅!”   苏大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嘴角轻轻翘了一下,心里得意的不行。   然后苏朗眼睁睁地看著他爹左脸颊上慢慢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酒窝,瞬间破坏了大当家原本的冷酷,整个人甜了好几度。   苏朗:“……”   救命,我爹有毒!   作者有话要说:  爹有酒窝儿子有虎牙,他们父子承包了我全部的萌点2333 第52章 布局   #我爹太可爱了怎么办#   #我的亲爹一定不可能这么甜#   #山贼老大有点萌#   #酒窝和酷哥更配哦#   #那些年, 我们一起迷的酒窝#   ……   一瞬间,苏朗脑子里闪过无数条弹幕, 他摸了摸下巴, 一脸严肃地对洗了把脸回来的苏大说:“爹,以后你不要在别人面前笑。”   苏大愣了愣,正想问为何就听见他家小祖宗一本正经地又补了一句:“在我面前可以多笑笑。”   他爹这么萌萌哒的酒窝,完全不想给别人看。   楚恒走出来时, 听到的便是这一句话。他扬了扬眉,步履悠缓地朝这父子俩走近。   “朗儿为何这么说?”   楚恒是被苏朗的咳嗽声给吵醒的,醒来后他才惊觉自己居然睡著了, 还睡得无比的沉。   “舅舅, 你醒了?”苏朗笑眯眯地朝他招了招手,“快过来坐。”   楚恒慢慢走过去在少年旁边坐下,目光自然而然地望向苏大, 而后眼神一闪:“雁辞还是刮了胡子好,显得精神了许多。”   “而且还有酒窝!”苏朗忙不迭补充了一句。   楚恒轻轻勾起一边的嘴角:“这个我知道。”   苏朗一硬,顿时满脸的不高兴:“身为爹的儿子,我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我爹长这幅模样的人,说出去都没人信!”   额,听上去好像是挺不合理的……苏大习惯性地想抓胡子, 结果摸到了一片敏感的皮肤,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胡子自己刮掉了,只得性性然放下手:“朗儿,爹不是故意的。”   起初, 他是根本没心思打理自己刚冒出来的胡茬,后来他觉得干一行就要有干一行的样子,身为山贼老大,他原本的长相完全没有匪气,只好借胡子来遮掩一二。   而且说实话,他的胡子是蓄了好多年才有的结果。   苏朗幽幽地看著他爹:“我也不知道爹真名原来叫雁辞。”   苏大:“……”   楚恒:“……”   大当家顿时无话可说,楚恒见不得他为难,挺身而出道:“朗儿,这事说来话长,不怪你爹。”   苏朗本就不打算追究,哼了一声:“所以爹得答应我,除了我,不准让其他人看到你的酒窝。”   这话说的……   楚恒心里第一个不同意,他不禁挑眉问道:“朗儿,舅舅也不能看吗?”   “这……”苏朗纠结地看了眼楚恒,又看了眼他爹,再看了楚恒……算了,看在你脸好看的份上,我就勉强同意好了。于是某人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可以给舅舅看。”   “多谢朗儿。”楚大人满意了,他冲苏大道,“雁辞,听到没?朗儿和我除外,你不可在外人面前笑。”   苏大嘴角一抽,板著脸道:“嗯,不笑。”   影响他堂堂大当家威严的事情,他自然是能不笑就绝对不笑。   苏朗和楚恒于是纷纷满意。   “舅舅,来吃饼。”苏朗把碗推到楚恒面前,“配著绿豆汤吃,可美味啦。”   “哦?朗儿盛情推荐,那我可一定要尝尝。”   “是真哒!”   和乐融融地用完不知道是早饭还是午饭的一顿吃食,楚恒主动提议让苏大带他去四周转转,好了解一下他们这儿的情况。   “朗儿要一起来吗?”苏大问他。   苏朗摇头:“不了,爹。我去找阿湛。”   楚恒已经从苏大那里听说了少年结契的事情,他心里对罗湛是好奇的,不过也清楚不必急在这一时。   他取下脖子上一直戴著的一块玉佩,转而套入不明所以的外甥脖颈间:“首次见面,舅舅身上没有带别的东西,这块玉佩就当是给朗儿的见面礼了,还望朗儿不要嫌弃。”   “大哥,这太贵重了……”苏大推辞道。   君子不夺人所好,那玉佩一看成色就知道价值不菲,又是楚恒贴身戴了那么多年的,于他而言定有非比寻常的意义。   楚恒很淡定:“再贵重,也不可能贵重过朗儿和你。”   苏大还想继续说:“可是……”   楚恒打断他:“没什么可是,朗儿喜欢就行。”   于是儿子最重要的大当家也不说话了。   苏朗手里拽著那块质地上等的玉佩,只感觉触手温凉,十分舒服,令他爱不释手。仅凭手感他便猜到这应该是件不可多得的宝贝,又听到楚恒这样说,顿时便喜滋滋地收下了。   “我很喜欢,谢谢舅舅。”   楚恒摸了摸他脑袋,轻描淡写地道:“谢什么,舅舅有的,日后也都是你的。”   苏朗眨了眨眼睛,没说话,装作没听懂。   听在苏大耳朵里这信息量可就太大了,自家大哥这话,可不就等于再说他这一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么?   “大哥,这可使不得……”   古人都说,不孝之事当以无后为最大,他不计较是因为朗儿有没有孩子,对他们家的列祖列宗来说,无关紧要,可有可无。   但是他大哥就不一样了,楚家传到他们这一代,就只有楚恒这一个儿子了,如果他不要孩子,那楚家的香火,可就断在他手里了。   将来百年之后,他要如何面对他九泉之下的祖宗哦。   楚恒摆了摆手:“雁辞不必多说,我有我的理由。”   一句话就把苏大还未出口的所有话都堵了回去。随后心事重重地带著人走了。   *   楚恒在青山寨待了三日。   这三日里,他跟著苏大差不多把寨子里每个角落都逛过了。尤其是在看到那遍布大半个山坡的梯田时,他深深震惊到了。   “妙啊,这主意是谁想出来的?”   “这啊?是朗儿和他夫郎的主意。”苏大于是把当年的情形简单重述了一遍,讲到最后他自己也颇为感慨。   “我们做了之后,才发现可行性极大,在此之前却谁都没想到……活了几十年,还不如两个孩子。”   楚恒虽然意外,但对这话却不认同:“朗儿他们孩子心性,难免会有一些天真大胆的想法,难能可贵地是,他们敢想,你们也敢做,并不将他俩的主意当儿戏,这才有今日这壮观的景象。”   苏大嘿嘿一笑。   “这些田地的收获如何?”   “一开始不甚理想,后来才慢慢好起来,到今日,不但可以够我们敞开肚子吃到饱,还多有余粮。”   “甚好。”   了解到由这些梯田种出来的粮食产量之后,楚恒心里转过了无数的想法。   毫无疑问,他是想保全雁辞和他身后的所有人。虽然他收集到的证据足够洗刷掉他们身上恶匪的名号,但牵扯到十七年前的事情,他也不能完全保证皇上不会追究。   眼下有这等空前绝后的盛举在,那可就不一样了。朝廷缺粮,这是举朝上下都心知肚明的事情,皇上更是为了解决这事情而绞尽了脑汁,此次邀请各地的土地主进京就是为的这事。   若是他们能帮那位解决掉这个烦恼,龙心大悦之下,一切都好说话。   只是此事需要慎重,楚恒也只是在心里琢磨了这番安排的可行性,并没有对苏大他们多说。   当务之急,还是要把杀害李氏几十口人的凶手找出来才行。京城那位眼下正在盛怒之中,不把这件事情解决掉,再谈其他都是妄想。   楚恒已经从苏大嘴里听说了事情的经过,知道李氏那些人的骨灰都被他们妥善安置了。   眼下的问题在于,如何将幕后之人给引出来。   他没有隐瞒自己的来意,在与寨子里的人商讨时,也将这个问题给抛了出来。   青山寨的其他人,除了少数几个人,其余大部分都对楚恒不陌生。   故人相逢的场面暂且略过不提,此事众人坐在议事堂里,听他对眼下的形势分析了一遍之后,不禁都面色严重起来。   抓不到幕后之人,皇上势必会迁怒于他们。   但想让他们当替罪羔羊,这万万不可能!   “欺人太甚!”苏二气冲冲地拍了下桌子,“楚恒兄弟你说!想怎么做,我们定会配合你!”   他年龄比楚恒大,又与他相熟,叫一声楚恒兄弟不算什么,楚恒自己也不在意。   “幕后之人是冲你们来的,谁与你们有仇,你们心中可曾有数?”   众人面面相觑,顿时都沉默了。   “没猜错的话,他们这次就是故意在报复我们。”苏大摸了摸鼻子,何止是有仇,这仇还很大!这些年来,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以针对他们为主。   想到这里,苏大转向苏四:“老四,你盯了那对兄弟这么些天,有什么发现没有?”   苏四看他一眼,慢吞吞却很肯定地道:“不是他们。”   只能说,杨家兄弟身上的确有一些秘密,不过根据他这些天的观察,应该与那些人没有关系。   苏朗听了半天,完全插不上话。这次他死活要拉著罗湛一起参与议事,苏大劝了没用,楚恒便做主同意了。   倒是他旁边的罗湛,根据他们的说辞已经将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慢悠悠地说道:   “其实,我们可以来一招引蛇出洞。” 第53章 引蛇出洞   “抓住了!仙云峰那帮杀千刀的山贼抓住了!”   百姓们奔走相告间, 恨不得锣鼓震天,让所有人都感受一下这大快人心的大好消息。然而坐在府衙里的刘太守却一脸懵逼, 坐立难安。   他只知道钦差大人连夜出动了三千精兵出城, 第二日傍晚时分才收队回城,队伍后面还牵锁著一溜灰头土脸的凶恶壮汉,足足有百十来个,他们脚上带著脚镣, 手上也被一根粗绳缚住,齐齐被队伍最后的马匹牵著走。   不一会儿消息传出,说是城外仙云峰的山贼已经被全部拿下了, 择日就会问斩!   此言一出, 城里的百姓都觉得大快人心,这群丧尽天良的山贼可算是被抓住了,免得他们时时提心吊胆, 生怕一个倒霉就飞来横祸在自己头上,眼下可算是能睡个安稳觉了。   “楚大人,这到底怎么回事?”刘太守只觉得自己白头发都要急出几根来,这位大人不是都已经查出来凶手不是这群山贼么,那他为何放著凶手不去追查,反而把仙云峰的山贼先给捉来了?   早一日把案子给破了, 这皇上悬在他们头上的铡刀才能早日放下啊。   “还能怎么回事?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楚恒脸上挂著一抹危险的笑意, 眼神的杀意几乎要溢出来,“打劫打到我头上来,活得不耐烦了, 我就送他们一程!”   刘太守:“……”忽然想替那群山贼默哀一会儿,眼前这位就是个大杀神啊,抢谁不好,居然敢抢这位爷的,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他擦了擦汗,连忙转移话题:“那案子呢……?”   楚恒摸了摸下巴:“这样,提审李氏那位证人,他不是说收买他的人说话的口音有点奇怪么,让他去仔细辨别一下那些山贼的口音对不对得上。”   顿了顿,他继续说:“虽然说自己指控自己有点不合常理,但是也说不好,万一他们就是料定了我们会做如此猜想而来一招反其道而行之呢?只要有可能,那就不可放过。”   刘太守一想这话也有道理,于是屁颠屁颠地下去照办了。   楚恒回房后招来燕一:“消息都放出去了?”   燕一道:“依照大人的吩咐,都放出去了。”   楚恒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边喝边漫不经心地道:“这几日你注意保护好李氏仆人,他现在是唯一的证人,可出不得任何闪失。”   燕一反应很快:“大人的意思是……那幕后之人会来灭口?”   楚恒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   他们没有别的选择,这也是在寨子里时,罗湛给他们分析了一通后,最后得出的结论。   幕后之人的目标是青山寨的大伙儿,得知他们被抓后,不日就要问斩,对方一定会忍不住拍手叫好,恨不得立马见到他们人头落地。   这个时候,若是传出证人“反水”、矢口否认青山寨众人是凶手的消息,把当日自己被人收买以及对方口音不像是本土人等有理有据的事实一同放出,来一出反转,证明青山寨众人这一次是无辜的,再有意放出可以免去死罪的言论……   如此一来,盼望著苏大他们被处死的幕后之人一定会坐不住,好不容易把他们送进去了,对方怎么可能容忍他们还有活著出来的可能?   所以只要证人一死,来一个死无对证,便可以堵死“苏大”他们的出路。   楚恒这边只要做好应对的准备,届时便可以来一出请君入瓮。   罗湛原本没打算让他们用青山寨的名义被抓,因为山贼这个名号太过招人恨了,顶著这样的名号,就算他们这一次是无辜的,也没人会同情他们,百姓们只巴不得他们立马完蛋,再也没法子为非作歹,残害无辜之人。   苏大却一针见血地指出:“可是如果不用青山寨的名号,那幕后之人不一定会上钩。”   罗湛点头表示认同:“的确有这个可能,所以我们要让幕后之人主动相信,被抓的就是你们。”   苏二急吼吼地问:“要怎么做?”   罗湛神色从容:“这也不难,可以从那些尸体入手。见过尸体的除了凶手本人,便只有发现并且处理了那些尸体的我们,把这些细节统统对上,七分真三分假,虚虚实实,他们自然就会信以为真了。”   “……”好、好像很有道理。   罗湛点到即止,寨子里聪明人很多,不需要他逐条逐例地说那么透彻。   没想到最后却是楚恒不同意:“就用青山寨的名号。”   他说的掷地有声,目光深深地从每一个苏氏兄弟的脸上扫过,沉声反问道:“这‘恶匪’的名号,你们背了快二十年,背够了吗?”   有些事情,雁辞可以不在乎,但他不行。世人欠他们的东西,他楚恒来给!   “百姓口中那些字字诛心骂你们的话,听够了吗?”   “隐姓埋名、藏头露尾、不能用真面目示人的日子,你们过够了吗?”   “……”众人被问的哑口无言,苏朗缩了缩脖子,默默地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深怕他家舅舅大人的怒火烧到他头上来。   罗湛倒是很自在,他饶有兴致地看著楚恒借题发挥,一副不管你们同不同意我就是要还你们一个公道的样子,深觉有趣。   无言以对中,苏大轻咳了一声:“……大哥,其实没你说的这么严重,这些年我们都还挺快活的。”   楚恒面无表情地扫他一眼:“你闭嘴,我还没说你呢,把朗儿从小拘在这山上,成为他人眼中的小山贼头子,你对得起他吗?”   被戳中死穴的苏大:“……”   他原本没意识到这个问题,现在忽然被如此一指责,恍然大悟地反应过来,他家朗儿确实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聊城,要不就是成日里往山里跑,要不就是和他们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混在一起,真的是委屈他家小祖宗了。   苏大看了眼一脸懵逼的儿子,大义凛然地挺起了胸膛:“大哥你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我们都听你的!”   苏朗:“……”   亲爹哎,你完全被舅舅他老人家牵著鼻子走了啊,好歹也问下我怎么想的吧?   不过……山贼这个名号是不好听,能够洗白还是洗白了吧,免得哪天被人捉了想喊冤都没处去。   这么一想,苏朗顿时又缩回了罗湛旁边,然后就被对方捉住了一只手捏在手心细细把玩了会儿,修长的手指旁若无人地滑入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苏朗趁著众人不注意,曲指挠了挠罗湛的手心,动作充满了挑逗,脸上却一脸无辜。   本来他觉得自己已经很不要脸了,没想到他老婆比他还不要脸。对方直接将贴在他这一侧的另一只手从短褂的下摆探入了自己的后背,手指还隐隐有向臀缝下滑的意味,对著他的臀肉肆意揉捏。   绷紧了脸的苏朗悄无声息地瞪了他一眼,手上也暗暗用力掐了他一把。   罗湛垂眼,从苏朗的角度往上望去,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双眼睛里弥漫著的星星点点的笑意。   很好看,也很迷人。   楚恒瞥了眼这对一天到晚黏黏糊糊的小夫夫,没点破,只继续说道:“很简单,我要你们出一个人混在假扮你们之人的队伍里,和我对簿公堂,洗刷这些年来外人加诸在你们头上的骂名。”   “对簿公堂?”苏七玩味地嚼了嚼这四个字,一马当先道,“这事儿好玩,让我来。”   他明白楚恒的意思,无非就是配合他,通过他们俩一唱一和地把这些年他们抢的那些人的真实身份都揪出来当著大家的面说清楚。   苏三看了眼旁边之人,见这人一贯吊儿郎当的脸上出现了一抹跃跃欲试的神色,也懒得多言,随他去了。   仔细想来,这人的确是最合适的。苏大肯定不行,没有让大当家亲自出马的道理,苏二易冲动,他自己和老四人懒话少,其他人要么嘴笨,要么记性不好,要么就是自己也一头雾水……   很自觉的,没人跟苏七抢这个活儿干。   楚恒和苏大交换了一个眼神,继续道:“一旦你们山贼的嫌疑被洗清了,幕后之人自然会坐不住,此时再传出李氏一案也另有隐情,那么不用我们再多做什么,他们自己就会自乱阵脚。”   苏朗哦了一声,一副终于听明白的样子,他忍不住开口道:“只要他们忍不住出手,我们就可以让他们有来无回,对不对舅舅?”   楚恒笑看他一眼,肯定地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苏大心想,很好,两张乌鸦嘴同时出马,看来这回他们死定了。 第54章 对簿公堂   提审苏七他们那日, 一贯冷清的府衙门口围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将公堂正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还出动了徐飞过来主持秩序, 防止他们因为拥挤而引发骚乱。   苏朗和罗湛也混在看热闹的人群里,后者是被苏朗硬拉过来的,与他们一起的,还有他们二人的师父和老师, 苏三苏大夫。   由于被抓的人太多,楚恒此次就只提升了其中一部分,包括苏七在内, 一共九个人。名义上他们九个人是这群山贼的几位当家, 身份比较不一般。   威严肃穆的开场之后,楚恒坐在堂上正位至少,面无表情地看著躺下跪著的几个人, 问出了那句俗套却又不俗套的开场白:“你们可都知罪?”   堂下一位硬气的“山贼头子”嗤笑了一声:“敢问大人,我们何罪之有?”   被抢戏的苏七:“……”   这群人都是楚恒从三千精兵里挑选出来的戏精手下,一听说要扮演成一群山贼顿时都兴奋的不行,整个人都特别投入。   楚恒冷冷扫了他们一眼:“不知悔改!燕一,你来告诉他们,犯了何罪!”   “是, 大人。”燕一昂首挺胸地站出来, 手里捧著一卷厚厚的案宗,上面或详尽或潦草地记录了青山寨这十几年犯下的劫案和命案。   “睿帝在位四年二月中旬,一支走商的商队, 途径仙云峰脚下时遭到埋伏,无一幸免,银财全失,暴尸荒野几日后才被过路的路上发现并报官……”   “同年六月,一行外出做工的百姓,突然横尸于仙云峰的山脚下,身上值钱的物件也是不翼而飞……”   “睿帝在位六年七月上旬,一支从清河郡而来的押镖送货的队伍,打仙云峰脚下路过时,二十几口人全都丢了性命……”   “睿帝在位八年十一初……”   “睿帝在位十二年春……”   “睿帝十六年六月……”   “睿帝十六年八月……”   “睿帝二十年五月初……”   燕一逐条逐条地念出案宗上的记录,眼下是睿帝即位二十年,而青山寨在这二十年里犯下了足足八起劫案,且每一起都牵扯出了命案,影响极为恶劣。   等到燕一话音落,楚恒狠狠地拍了下惊堂木,那声极为清脆的“啪”声过后,原本还有些杂音的堂下立刻安静下来,随后楚恒面无表情地问道:“以上这些,你们可认罪?”   跪在下面的八个人不约而同地齐齐摇头,只有易过容的苏七一脸的若有所思。   楚恒很快注意到他:“你没有摇头,可是于心有愧?”   “那倒没有,我就是觉得大人你们办案未免也太过儿戏了点。”苏七一脸痛心疾首地说道。   众人都被他这番贼喊抓贼的语气给惊奇道了,见过厚颜无耻的,没见过这般厚颜无耻的。他们本以为那位大人会生气,没想到楚恒却微微前倾身体,似乎很感兴趣地“哦?”了一声:“那你倒是说说看,我们办案怎么儿戏了?”   苏七脸色认真下来:“大人如果认真调查核实过他们的身份,就会发现当年那些人与他们身上所带著的路引上的名字,根本就与当事人不符。”   他们当年根本没想隐瞒这一点,结果人家刘大人根本也没上心。   楚恒皱了皱眉:“此话怎讲?”   “睿帝四年的那支商队,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遇害了。”苏七爆出一个惊天大料,把堂上的人都惊了一下。   尤其是刘大人和郭师爷,他们两人对视了一眼,随后额头冒出了一层冷汗。   楚恒眯了眯眼睛:“你是怎么得知的?”   苏七一脸坦然,无所畏惧地对上了楚恒的目光:“因为我们一直有派人盯著凶手,亲眼目睹他们是如何杀人越货、而后自己顶上的。”   那个时候,他们才刚刚在青山寨落脚不久,盯了含笑岭那边好几个月才凑巧发现他们那次行动的,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没有铤而走险去救人。   “你是说,有人冒名顶替了商队那些人的身份?”   “是真是假,大人查查就清楚了。顶替他们之人,身量普遍都要比本朝人高大壮,有经验的仵作通过验尸就可以验出来。”   楚恒注意到他提到了“本朝人”这个词,他一针见血地反问:“你的意思是,凶手都是外族人?”   苏七平静地说:“不管大人信不信,我们杀的都是该杀之人,绝对没有对我朝的无辜百姓出过手。”   楚恒没有马上说话,他朝燕一看了一眼,对方意会地点了点头,证明苏七说的那些“受害人”的身量特征没有说错,案宗上的劫案总结上的确就是这么写的。   “刘大人,你怎么说?”楚恒看向坐在旁听位置的刘太守。   这些都是旧案,而当年经手的人也是刘太守和郭师爷本人。   刘太守简直有苦说不出,当年这些案子的确是他负责的,只是所有人都默认为是山贼干的,再加上那些死者身上也带著可以证明身份的路引,他们便都信以为真,又顾虑到路途遥远,尸体无法保存那么长的时间,他就只让人带消息给死者家属,说是他们亲人让山贼给害了,根本就没有想过要仔细地核实他们的身份。   等到家属大老远的赶过来,尸体早就已经开始腐烂,也根本没几人会认真打量。里面有一些觉得奇怪的,说是这人不是他们家那谁,官兵们也不会当真,只当是家属悲痛过度,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阴差阳错之下,就这样被结案了。   想到因为自己的疏忽造成了这么大的纰漏,刘大人顿时如丧考妣:“大人,下官……下官……是下官轻忽了。”   看楚恒那个似笑非笑的样子,刘大人知道自己多说无益,干脆地认错了,期盼对方能看在自己爽快认错的份上,在皇上面前帮自己说两句好话。   “你说的这些,本官会让人一一核实的。”   这话是对堂下的苏七他们说的,其他几人顿时双眼放光地拍起了楚恒的马屁:“大人英明,大人你就是我们老百姓的青天大老爷啊!”   楚恒:“……”就你们戏多!   他不忍直视地移开了目光:“旧案暂且不提,对于那李氏在你们仙云峰脚下被害一事,你们可有话说?”   苏七点了点头:“大人,此事我们真是冤枉的。那日咱们寨子里正好在办喜事,我们兄弟全都喝的人事不知,直接睡到第二日晌午,随后有兄弟下山巡逻,才发现那李氏族人全都遇害了,尸体就躺在山脚下,还是我们给收的尸呢。”   楚恒问他:“你有何证据?”   苏七反问:“敢问大人在没有找到尸体之前,   如何得知我们是凶手的?”   楚恒义正言辞和告诉他:“我们有证人!”   苏七毫不退缩:“小人请求和这人当面对质!否则小人不服!”   于是乎。   接下来的发展,便如同罗湛预料的那样,李氏仆人反水,声称自己也没有见过凶手的脸,只是认得出他们的声音。   只不过他们装模作样地捉了百十来号人,认声音一时半会儿也认不完,楚恒便宣布退堂,押后再审。   人群散去,苏朗和罗湛还有苏大夫三人出了衙门,前往楚恒暂时落脚的酒楼。   一路上罗湛若有所思,快到酒楼门口时他忽然转头看向苏三:   “三叔,那时你们为何会对我乘坐的马车出手?”   依苏七所言,他们不会对无辜之人出手,那他们当年就不应该劫他奶娘的那辆马车才对。   除非……   “你以为那个车夫是我大齐之人?”   苏三轻描淡写的反问,证实了罗湛的猜测。果然如此,他奶娘当时真没打算给他留活路呢。   “车夫不是逃走了么?”苏朗好奇地问。   苏三摇头:“没有,你四叔追上去结果他了。”   顾忌当时有少年在场,他们便没想让他看到他们杀人的场景,怕吓到他。   苏朗猜到了这个原因,点了点头。   “你那位奶娘逃走了。”苏三对罗湛说,其实当时要不是朗儿忽然看上了他,他们也不会对他出手,只是这两个人便不会有之后的际遇。   所以只能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而他们也注定了会相遇。   罗湛懂他的言下之意,他嗯了一声:“我知道,我在城里见过她。”   这倒是苏三不知道的事,不过他也不关心就是了。   在苏朗三人身后不远处,几名身形高大的男子聚在一个偏僻的角落,用让人听不懂的外族语言小声地叽里瓜啦交谈了几句。   不知道说了什么,其中一人鹰一样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一抹杀意! 第55章 瓮中捉鳖   苏朗一行人没有急著回寨子, 他们在城里住了下来,反正他们此次也只来了几个人, 大部分人都留守在寨里看家。   从衙门回来后, 苏朗拉著他老婆讨论过幕后之人啥时候会采取行动,他觉得估计要等上几日趁衙门那边放松警惕的时候,但他老婆却说不出意外就在这两日。   “这两日?”苏朗歪了歪头,“是怕迟了产生变数吗?”   罗湛嗯了一声:“夜长梦多, 他们等不起。”   抓的人再多,只是对个口音的功夫也耗不了太多的时间,一旦证实完毕, 那么再想让青山寨背死这个杀人的罪名可就不成立了。   事实证明, 罗湛又说对了。   因为第二日他们起床后就被告知,昨日夜里有两个外族之人私闯刘大人家的后宅,然后被逮了个正著!   苏朗精神一振, 连忙问道:“那结果如何,他们招了吗?”   楚恒摇头:“都是硬骨头,任凭我的人怎么拷问,这两人就是死死咬紧了牙关,啥都不说。”   苏朗皱了皱眉:“那没办法了吗?”   听上去这些外族人不但对他们大齐百姓出手心狠手辣,对自己也是够狠, 如果撬不开他们的嘴, 那可就难办了。   “我也头痛著。”说是这样说,楚恒脸上却是一副完全不见烦恼的样子,他十分悠哉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手指在滚烫的杯口摸了摸,收回来凑近嘴边轻轻吹了吹气。   苏朗担心这些人在外面还有同伙,不由得皱了下眉:“拖著也不是办法,得想个什么法子才行,争取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罗湛见不得他家小混蛋愁眉苦脸的模样,抬手在他眉心点了一下:“别担心,办法不是没有。”   苏朗还来不及说话,楚恒却立马挑眉接话问道:“如此说来,湛是已经帮我想到主意了吗?”   罗湛抽了下嘴角,心想这位舅舅大人还真是会顺著杆子往上爬。   “对啊,阿湛,你有什么办法?”苏朗也两眼发亮地看著自家老婆。   罗少爷看了眼这两人,在心中认命地叹了口气,他看向楚恒问道:“这两人是分开关押的吗?”   楚恒点头:“是啊,有什么问题?”   罗湛想了想,垂下眼睛,冷淡地说道:“拷问先不要停,在这期间不要让他们睡觉,也不要给他们食物,水也不要给太多,保证他们不会有性命之忧就行。如此磨个两三日之后,再把这两人关进挨在一起的牢房里去。”   苏朗一边听一边在心里砸舌,严刑拷问就算了,不让睡觉还不给饭吃,时间一长,再硬的硬骨头只怕是都熬不住,果然狠啊……对人心的掌握只怕是比他这个经历过末世的人都要了解的多,不愧是他老婆!   少年杏眼里闪过一抹毫不作伪的自得,丝毫没觉得说出这样一番话的罗湛有什么不对。   眼角余光正好扫到这一幕的罗少爷心里一软,看向少年的目光顿时又多了几分暖意。他轻缓地继续往下说:“再安排一个听得懂他们外族语言的人提前进入牢房,时刻注意这两人的动静,也包括他们说的每一句话。”   楚恒很快反应过来:“攻其不备,好办法!”   人在又累又饿的时候,警惕心会不自觉地下降很多,这个时候碰到自己的同伙,有很大的可能他们会忍不住互相交流彼此的情况,他们如果不想等死的话,那么一定会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商量后路该如何做。   而对楚恒他们来说,只要这两人开口了,那么他们或多或少总会得到一点有用的信息。   就这样又过了三日,楚恒的线人成功从那两名外族之人捕捉到两个地名,楚恒他们秉著不可错漏的想法,没有耽搁,立马分批派人前往这两个地方,团团将人给捉了回来。   后来苏朗他们才知道,这两个地名有一个恰好是这伙外族人的老巢!   至此,这群穷凶极恶的外族强盗,终于被连根拔起。   不用担心他爹和大伙儿再去劫杀这些人的苏朗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但是很快他发现,他爹他们的表情却不见放松,反而个个神色复杂。   苏朗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爱恨情仇国仇家恨?   等等!他忽然想起来他爹好像还什么都没有和他说过,说好的等他长大点就告诉他,结果却一再被他爹忽悠。   想到这里,少年转头面无表情地看向改头换面后的大当家,气哼哼地问道:“爹,你记不记得,你还欠我很多解释?”   苏大原本因为沉浸在往事里的情绪猛地一收,颇有些紧张地模样:“什么解释?”   苏朗瞪著他:“……爹你别装傻!”   见儿子有生气的迹象,苏大抓了抓头发,揽住他家小祖宗的肩膀转了个身:“好了好了,爹都告诉你还不行么。”   苏朗神色稍缓,他就知道,在这种时候,对著他爹就不能来软的,必须来硬的才行!   “阿湛也一起来听。”   苏大看了眼他的儿婿,撇了撇嘴,到底还是没反对。   于是三人回屋。   相继落座之后,苏大两眼放空地发了会儿呆,终于还是低低地说起了多年以前的往事。   *   苏大本是京城舒家的庶子,生母原本只是府里的一个颇有手段的小丫鬟,却因为爬上了老爷的床而荣升为姨娘,并成功产下一名男孩,取名雁辞,随后这位姨娘开始了她的争宠之路。   这里不得不提一下这位舒老爷,他风流却不糊涂,任凭后院闹的如何暗流涌动,只要不超出他的底线,他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可是嫡庶之分却从来界限分明。   苏大从小就知道他那位爹,从来没把他看的多么重要,只是也不过分冷落,而他姨娘也在节节败退的后院斗争里将他当成了最后邀宠的棋子。   他渐渐长大,开始清楚自己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他不喜欢争也不喜欢抢,可是却又因为姨娘的原因而不得不忍耐。   姨娘病逝之后,知道一点内幕消息的苏大彻底厌倦了府里的一切,于是在秉明他那位爹之后,十二岁的苏大包袱一卷,头也不回地从军去了。   路上他结识了楚恒,两人结伴同行了一段路程,发现他们志同道合,于是结拜为兄弟,彼此肝胆相照,情同手足。   “到了那边才知道,军营也不是我想进就能进的,必须得经过层层选拔才行。你爹运气好,没有被淘汰出去,和你舅舅他们一共一百号人一起留了下来。”   那之后是有血有泪的六年,他们一步步往上爬,从级别最低的新兵营,到满是精锐的黑虎营,他们走的辛苦,却也走的满足。特别是在拿到象征黑虎营身份的黑虎令牌时,那一刻真的是觉得所有的努力都是值得的,没有白费。   不过好景不长,随著天子驾崩,新帝继位,人心动荡不稳的时候,边关草原上规模最大的一个外族部落穆族开始暴露出他们蠢蠢欲动的野心,频频扫荡边关。   新帝得知此事后大怒,认为他们挑战了他天子的威严,派遣大军前往驻守边关,一旦穆族再犯,势必要狠狠地打回去。   战争一触即发。   苏大他们所在的黑虎营表现出色,个个骁勇善战,以一敌百,屡建奇功,逐渐成为出征的主力。   然而有一句话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他们太过耀眼的战绩终究还是成了某些人的眼中刺,于是最后一次出征时,苏大他们在拼死和敌人对抗时,没有等来援军。   那个时候,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放弃了。   直到他们好不容易从敌军的包围下撤退到一个隐蔽的山谷,等到天黑再一路摸回军营,却发现营地那里已经人去楼空。   主帅带著人拔营而走,完全忘记了他们的存在。   苏大他们那会儿很累,却仍然坚持想找到他们,打算问个清楚明白。只是还没等他们找到人,漫天的流言却先一步传到他们耳朵里。   “黑虎营贪功,无视主帅撤退的军令,执意出征,导致全军覆没”的消息不胫而走。   那一刻,苏大觉得全身发冷。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却很清楚军营那里,在真相大白之前,他们暂时是回不去了。   大伙儿商量了之后,决定先躲在暗处静观其变,看看胜任主帅的薛磐那个阴险小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能够如此明目张胆的对付他们,可见这阴险小人一定是有他们不知道的依仗。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苏大他们当时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们自己会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里的那只螳螂。   黑熊部落,一个因为血腥残忍的手段而被所有草原部落排挤的没落小部落,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盯上了他们。   ……   那一晚的场景,即使过去十几年,苏大每次回想却还是能够闻得到那股血腥味。   那一晚,黑虎营本就折损了一半兄弟后的人数再遭重创,最后活下来的只有十几个人。   那一晚,血流成河,横尸遍地。   打那以后,活下来的人心里面只有一个念头。   ——报仇。   作者有话要说:  不算回忆的回忆杀。   感觉好像没交代清楚。   我再简练一下,苏大他们都是黑虎营的精锐,却因为主帅的出卖而差点战死沙场,好不容易捡回来一条命打算去找主帅的小辫子好还自己一个清白时,又被传说中吃人不吐骨头的黑熊部落给暗算了,死了很多兄弟,论仇恨度后者大于前者,于是苏大他们就黑化堕落了。   至于为毛没有薛磐的戏份,这个后面再交代。 第56章 入骨   报仇说起来容易, 做起来却不简单,尤其是黑熊部落在被草原上其他的氏族联合给排挤走之后, 他们的行踪就显得神出鬼没起来, 没人知道他们的具体位置,却每隔一段时间就能听到他们的“丰功伟绩”。   黑熊部落行事风格十分残暴,手段狠辣,连女人和小孩都不放过, 以至于在草原上臭名昭著。人数虽然不多到时因为他们躲在暗处的缘故,常常能够顺利得手,而落到他们手上的人通常只有一个下场, 那就是死。   苏大他们用了很长的时间, 通过种种蛛丝马迹分析得出,黑熊部落经常会从含笑岭那边摸进大齐的领土,搜刮和洗劫大齐边缘的村庄。   白水村就是其中一个, 也是最后一个。   也是在那之后,隐姓埋名的苏大他们正式在仙云峰落脚。   ……   苏朗没有想到他爹和大伙儿原来还有一段那么沉重的过去,尽管他爹说的轻描淡写,但他可以想象得到亲眼看著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一个个在自己面前死去、而自己却救不了他们的心情该是有多痛有多恨。   他忽然就理解他们当年为何会做下这样的选择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黑熊部落是如何对他们的,他们也要如何报复回去。   他们杀人越货, 他们反过来也对他们杀人夺财!并且专门盯著他们, 来一次杀一次!   眼下随著黑熊部落的落马,总算是给死去的兄弟们报了仇,这段埋藏在苏大他们心里的沉痛记忆也有了一个交代。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有了李氏仆人和李氏小少爷的指证,楚恒雷厉风行地定了他们的罪,二话不说,直接就地处死。   李氏小少爷就是事发当日还剩最后一口气被苏大他们救回去那名少年,苏三本来都没指望他能挺过来,没想到这少年意志力格外顽强,居然硬是拖著最后一口气活下来了,也就是在前两日,得知黑熊部落被抓后,他两个时辰之后睁开了眼睛,强撑著还很虚弱的身体,一字一句说要去见那群人,亲眼见证他们最后的下场。   随后他身体稍微好一些之后,他带著族人们的骨灰,由楚恒派人亲自送这位小少爷回到了颍郡的李家。   至此,颍郡李氏的案子也差不多可以告一段落。   楚恒又在青山寨住了几日,随后跟苏朗父子提出要回京城一趟。   他是带著皇命来的,现在事情了了,他得回去一趟复命。   在此之前,他问过苏大他们,想不想以黑虎营的身份重新回去,他会奏明圣上,还给他们一个清白。   然而,不约而同地,大伙儿的回答都是摇头。   他们对眼下的生活都很满意,也已经习惯了寨子里这种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愁吃喝,平凡而又宁静。   楚恒也不勉强他们,他们不愿意,他会帮著隐藏他们的真实身份。   “舅舅,那你啥时候再回来看我们?”苏朗有点舍不得他。   楚恒笑了笑:“朗儿别急,等回去把该办的事情办完,舅舅就会回来的。”   等他再回来,就不打算再离开了。只不过这个想法,他暂时没有告诉苏大和少年。   苏朗松了口气:“那我和爹在这里等你。”   虽然相处不久,但他还是很喜欢这位舅舅的,长的好看,又有能力,关键是还疼他,简直就是妥妥的一条大腿。   楚恒摸了摸少年的头,笑著道了一声好,随后目光转向苏大:“雁辞,舒家那边,要不要大哥帮你带句话?”   苏大毫不犹豫地摇头,他对那个家完全没有留恋,而且在他们眼中只怕自己也已经是个死人,所以没必要再出现在他们面前。   “……大哥,你……多保重。”比起儿子,苏大知道的更多,所以心情要稍微复杂一点。   他问过楚恒薛磐的事情,对方轻描淡写地用一句死了带过,再问与当年之事有关的其他人,得到的回答都是死了。   苏大不笨,要说这里面没有楚恒的手笔,他是不信的。   问题却是,楚恒跟他们不同,他身在官场,做事不能像他们一样随心所欲,制衡多,顾虑也颇多。   那么,楚恒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然后还安然抽身的?   苏大不愿意细想,因为只要一想到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大哥可能吃了很多苦,他就觉得心有所愧。   楚恒却不介意这些,对他来说,雁辞和朗儿能够活著,对他已经是莫大的仁慈。   带著莫大的不舍和牵挂,楚恒带著由苏朗口述、罗湛亲笔书写的梯田开垦计划书回京了。青山寨也在热闹了一段时间之后,再度恢复到之前的平静,该干嘛就干嘛。   有意思地是,他们这边平静了,其他地方却正好相反。   尤其是在楚恒洗刷掉苏大他们的骂名以后,青山寨这个名字,便频频出现在街头巷尾,甚至还有个说书先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把他们这些年所做的事情特意编成了书,在茶楼里讲的是绘声绘色,而台下的客人也听的非常认真,在说到他们抢劫黑虎部落的人假扮的商队时,还纷纷拍手叫好。   久而久之,大伙儿便都知道仙云峰上住的那伙都是好人,专门打劫外族人的,并不会对大齐的百姓下手,于是仙云峰山脚下那条鲜少人会造访的过道又恢复了早些时候的热闹,要进城之人也不绕路了,惴惴不安地打那儿过了两回,发现的确没毛事之后,便敞开了胆子,不再怕了。   一些人甚至还故意频频从仙云峰脚下过,期待著可以碰到这货传说中的“山贼”,可惜地是,一次都没有成功过,而想摸上山,又找不到正确的路,以至于倍感遗憾。   不过他们的这股子热情,也不影响苏朗他们就是了。   天气越来越热,苏朗午睡出了一身汗,便随便套了个赤膊的短褂在身上,来到院子里的葡萄架下乘凉,手里还捧著一杯由罗湛配置的解暑凉茶。   凉茶的配方自然是从苏三那继承来的,后来他听少年说山里的青柠檬和蜂蜜调出的解暑茶水味道更好喝之后,便按照他家小混蛋的方法试了试,味道酸酸甜甜,效果的确还不错。   苏朗趴在桌子上,手指戳了戳瓷杯:“要是再有点冰块加在里面就好了。”   冰冰凉凉的柠檬蜂蜜水,想想就觉得很爽啊。   罗湛挑眉:“这有何难?”   冰块的价钱虽然不便宜,但只是用来配置这凉茶的话,那也用不了多少。   于是罗大少财大气粗地表示,第二日便让二叔载他们进城去买。   苏朗想起以前不知道哪里听过的一句硝石制冰,便对罗湛提了提,他自己其实不懂得这中间的原理,没办法,他理科没学好,如果早知道他日后会穿越,当时还在学校那会儿,一定会悬梁刺股,发愤图强。   眼下嘛,咳,还是想想好了。   没想到罗湛却听出了兴趣:“硝石制冰法?怎么制?”   苏朗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道:“用硝石和干净的水……吧?”   “这样,”罗湛若有所思起来,“下次可以试试。”   制不出来再去买好了,对他们来说反正也没什么损失。   苏朗忍不住想,他老婆要是放在二十一世纪,妥妥地是个学霸,颜值和智商都逆天,简直就是牛到没朋友的那种。   还好当时小胖子先下手为强了,知道自己捡到了宝的某人心里美滋滋的,情不自禁地夸道:“阿湛,你怎么这么好。”   罗湛一愣,不禁失笑,他伸手在少年脸上轻轻刮了一下,低笑道:“哪里好?”   苏朗弯起眼睛笑:“哪里都好。”   罗湛“哦?”了一声,凑近少年耳边,低低地诱哄道:“那朗儿可还喜欢?”   苏朗偏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犹如吃到糖的小孩子般得意的笑起来:“喜欢极了。”   罗湛便慢慢地勾起了嘴角,他目光凝聚在少年脸上,只深深地凝视著他,并不说话,可苏朗却感觉自己快要被溺毙在男人那双深邃的眼睛里。   苏朗有些不好意思,却又不想被看出来,于是他虚张声势地抬了抬下巴,凑近罗湛在他眼睛上又响亮地亲了两口:“满意了吧?别再盯著我看了。”   仿佛对方才是那个冲他撒娇讨要糖的孩子。   罗湛注意到少年泛红的耳尖,也不点破,唇边的笑意更浓了些,他抬手抹掉被对方亲出来的口水,善解人意地移开了视线。   别人不知道,罗湛自己却很清楚,他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只是因为遇到了那么一个令自己心动的人,便想把他放在心尖上,疼他若宝,宠他入骨,甘之如饴,且乐在其中。   所以啊,不是他有多么好,而是:   ——因为与你相遇,我才成为你口中这般好的自己。 第57章 凶悍   苏朗随口一提的硝石制冰, 罗湛却颇为上心,问过苏三之后, 他从对方的药房里取出一块拳头大小的硝石, 这东西苏三都是磨成粉末状用来入药的,眼下他打算兑上少量的水来测验一二,看看能否成功制成冰。   罗湛并不怀疑它的真实性,认识多年, 他早就习惯了偶尔从小混蛋嘴里冒出的古怪名词,感到好奇之余,他会出口询问, 而他家的小混蛋也多是会有问必答, 态度大方磊落,从不藏私,偶尔倒是会让罗湛觉得是他自己孤陋寡闻了。   这会儿, 他捧著这块硝石仔细的研究了一会儿,参不透这其中何处藏著可以让水结冰的神奇作用,不过很快他便察觉,之前沾了一点水的小拇指在贴近这块石头时,手上的水渍飞快地被吸干,而后皮肤处传来一阵明显的冰冷感。   罗湛一顿, 手指快速退开, 若有所思起来。   受此启发,他隐隐地找到了一些敲门,经过数个时辰的反复验证, 制倒是制出来了一小块,可他却不敢拿来给少年食用,毕竟是用硝石和水直接冷兑而成,若是吃出了个好歹,那就是得不偿失。   衡量再三之后,罗湛放弃了这种渠道,决定还是去城里采购较为放心。   苏朗并不知道他家美人儿把自己关在药房里大半天就是在研究制冰的事情,随口一提的事情他压根没放在心上,或许是潜意识里就完全没抱一丁点儿希望。   所以对于罗湛提出要进城一趟买冰的消息,他是举双手同意。   由于搬冰块是个力气活儿,夫夫二人毫不犹豫地邀请了力气大的没处使的苏二同行,苏二一听说进城有酒喝,那是想都不用想,十分爽快地点了头。   “大侄儿,搬东西这事儿,包在你二叔身上!”   此次进城,苏朗发现城门口排队的人比之以往多了许多,等了许久也没见轮著他们,从马车内伸出个脑袋探听情况之后他稍感纳闷:“奇怪了,怎么这次如此慢……”   旁边一男子听到这话,又见这少年长的俊俏讨喜,便笑著道:“小兄弟有所不知,经过仙云峰那货侠盗的事情之后,以前不敢进城的人也都不怕了,军爷们对路引的核实也比以往要严厉许多,这不两厢一比,不就慢了么。”   听到侠盗二字,苏朗忍不住抽了下嘴角,他勉强忍住古怪的情绪,笑著冲对方道谢:“原来如此,多谢这位大哥解惑。”   对方摆了摆手:“不客气。”   苏朗缩回马车里坐好,下一秒便趴在罗湛肩膀上闷声笑了起来。   噗,侠盗什么的也是够够的了,他爹和三叔他们,哪里跟劫富济贫的侠盗扯得上关系了啊喂!他二叔倒是和这个形象满符合的。   怀中之人笑得一颤一颤的,罗湛一手揽住他的腰身,一副无奈却又十分纵容的模样:“这么好笑?”   苏朗笑的差点喘不上气来,他脑袋摇了摇,没说话。   罗湛抬手贴住少年背部,上下轻抚:“在民间,侠盗不是比山贼好听?”   “唔,这倒也是。”苏朗抬起头来,坐直身子,眼睛亮晶晶的,还笑出了些许泪花,随即被罗湛用手指轻轻抹去,他正了正表情,道,“我只是觉得,百姓们也太爱听风就是雨了,传言嘛,哪能如此当真?”   无论是先前传他爹他们是丧尽天良的山贼也好,还是眼下风向一转说他们是侠盗也罢,都有歪曲事实之嫌。   罗湛神色淡淡地:“虽说谣言止于智者,但世人大多都是三人成虎者,并不奇怪。”   “阿湛有理。”苏朗撇了撇嘴,慢慢地平静下来。   守城的官兵们都已经认得苏朗和罗湛二人,平时也没少从苏朗这里得到好处,一些点心吃食,苏朗只要手上有,都会送给他们一点,长时间的累积,也算是混来了几分薄面。此刻见是他们,官兵们并未对他们的路引多做打量,看都不看便放行给他们通过了。   进城之后,苏二放慢了节奏,指挥著马儿慢行,以免冲撞行人。   他一边打量著城里的景致,一边扬声问身后车内的人:“朗儿,咱们是先去买冰吗?”   苏朗眼珠子一转,否决道:“二叔,咱们先去趟听书茶楼。”   之前在城门口排队的时候,他听到外面有人讨论说城里的听书茶楼每日会有一位说书先生前来说书,内容与青山寨息息相关,苏朗被勾起了兴趣,想去一听究竟。   苏二是个粗汉子,大字不识几个,不过这不妨碍他听人家说书,他咧开嘴道了声好,在问清听书茶楼的位置后,便驱使著马车前往。   路过一家包子铺时,苏朗忽然听见一阵女童的啼哭声,不重,听著却可怜兮兮的,坐在外面的苏二皱了皱眉,将马车停了下来,紧接著一男一女两道声音跟在后面响起。   “走开走开,没银子还想吃我的包子,想得倒挺美!”   “店家,你行行好,就便宜点卖一个包子给俺吧,要不是俺的钱袋丢了,俺也不至于买不起一个包子……”   “便宜点?我家包子皮薄肉多个又大,五文钱两个在城里出了名的受欢迎,你一文钱就想买一个,那我怎么和其他的客人交代?”   “俺知道你的包子好吃,钮钮也是闻著你家包子香,这才饿得慌,可俺身上就只有一文钱了……你要不、要不卖半个给俺?”   说话的妇人说到后面,声音也跟著变小了,似乎也知道自己要求有点强人所难。此时街上行人不多,但偶尔路过的却仍然会朝她这边望过来几眼,妇人心情挺难为情,可为了孩子,却不得不放下颜面,继续求店家。   店家闻言两行眉毛都快倒吊起来了,他老大不高兴地瞪著眼前这浑身上下都灰扑扑的一大一小,今日生意不错,还剩几个包子就全部卖光了,他本来心情挺高兴的,正想趁时间还早卖完后回家再蒸个一笼过来继续,银子嘛,谁也不会嫌多。   可眼瞧著就快卖没了,这两人忽然就跟石柱子一样杵著他的铺子前不肯走了,那小丫头更是一边哭一边眼巴巴地瞅著他的笼子,活像好几天没吃过东西的样子,又脏兮兮的,著实让他有点嫌弃。   “卖半个给你?你倒是会想,那我剩下来的半个卖给谁去?”   妇人扯了扯衣角,舔著脸小声说道:“你可以自己吃……”   包子铺老板简直快被气笑了:“我说你这人怎么……”   顾忌到对方是妇人和小孩,老板将后面那句不要脸给咽了回去,注意到已经有人注意到这边,他有点烦躁,只想早早地把这两人打发走,别耽误他卖包子才好。   想到这里,老板纠结了一番,颇为心气不顺地取出一个包子掰成两半,随手把大的那一半递了过去:“诺诺诺,看在你闺女的份上,一文钱快拿去,然后赶紧走。”   “谢谢老板,谢谢老板!”妇人大喜,手忙脚乱地擦干净手,把拽在手里的铜板递过去,再小心翼翼地把那半个包子接过来,自己一口也没吃,递给了还在抽泣的小女孩。   “来,钮钮,快吃。”   小女孩眼睛眨都不眨,伸出手正要接,忽然又缩了回来,小声地说道:“……姑姑也吃。”   妇人吞了口口水,笑著道:“姑姑不饿,钮钮吃。”   小女孩到底是饿极了,闻言没再犹豫,接过包子递到嘴边,刚想咬一口,忽然一股力道朝她撞来,本就拿的不够稳地包子一下子飞了出去,直直朝苏二扑去,被苏二一手给捞住了。   眼见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小女孩愣了愣,接著便嘴一扁,再度委屈地哭了出来。   作为撞了她的那个罪魁祸首,一枚穿著富贵的小胖墩儿,一手指著小女孩,哈哈大笑起来:“哭鼻子,羞羞脸,小乞丐,没饭吃~”   妇人原本也是一脸惊呆,听到小胖子一溜串儿的骂词猛地回过神来,像护食的老母鸡般把小女孩护在了身后,板著一张脸喝道:“你个小混蛋说什么?!”   “你骂谁小混蛋呢?我们少爷是你能骂的吗?”小胖子身后原本看好戏的老婆子也挺腰站了出来,冲著妇人翻了个白眼,“果然乡下来的就是没教养!”   妇人怒极,毫不逊色地反怼了回去:“俺是乡下来的没错,可俺这个乡下来的也不会让我们钮钮去故意撞人!”   “谁故意撞人啦?你家臭丫头自己要挡在我们少爷前面,被撞了怪谁啊?”这名趾高气扬的老婆子鼻孔朝天地哼了一声,“谁让你们自己不长眼睛。”   妇人两手叉腰,呸了一声:“俺看你才不长眼睛,睁眼说瞎话!”   原本想出手帮忙的苏二:“……”   他砸了砸舌,暗叹了一声,娘哎,如今的娘们儿一个个的都如此泼辣凶悍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该给二叔找老婆了,毕竟这篇文不是全民BL哈。   不过也就是两章带过,不会细写到寨子里每个人成家情况,之后会从侧面交代。 第58章 孝心   苏二心里如此想, 但这事儿究竟谁占理儿,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瞧的出来。   一个一看就是有钱人家出来的少爷和下人, 会主动去找两个看上去灰头土脸之人的麻烦, 要么就是品行有瑕疵,对这种贫穷之人很是瞧不上、偏又要去主动招惹显摆一二;要么就是二人之间有著外人不知道的恩怨情仇,否则不怎么说得过去。   天底下哪有那么多无缘无故的仇视和厌恶,空穴来风也要事出有因。   只是明白归明白, 到底是事不关己,路人们大都选择高高挂起,冷眼旁观。   这老婆子是城西吉祥糕点铺家小少爷的奶娘, 主人家姓陈, 因著糕点铺生意还不错的缘故,积攒了不少家底,算得上是殷实之家, 但要说是真正的富户那是比不上的。关于他们夫人的事情她是知道点的,所以才被再三交代绝不能放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进府。   但是她没想到,眼前这个之前来到他们府门前低声下气认亲的小妇人原来如此牙尖嘴利,大概是知道自己讨不著什么好处了,一张嘴毫不饶人,这奶娘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我睁眼说瞎话?我看你个贱蹄子才是对我们少爷怀恨在心, 血口喷人!”   小妇人, 或者说赵翠枝深吸了口气,干裂的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俺敢说血口喷人者不得好死,你敢说吗?你不敢。俺想想也是, 一个连自己亲骨肉都不愿意认的主人家调教出来的下人,心肠又能好到哪去。”   奶娘心里一咯噔,疾言厉色地骂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再敢诬赖我们夫人,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赵翠枝把还在哭的钮钮抱起来,满脸嘲讽道:“俺又没说是你们夫人,你这么急著跳出来做什么?发了家了就六亲不认了,果然是好教养!”   陈奶娘被抢白得脸都绿了,多说多错,早知道就不该怂恿小少爷跑出去撞那一下。这件事情要是办砸了,夫人铁定会让她吃不了兜著走。   “怎么?没话讲了?”赵翠枝冷冷地看了眼那老婆子和还在冲她做鬼脸的小胖子,不欲再多言,转身就走。   有些事情当众扯起来没意思,她不想让钮钮日后难做人。   经过苏二旁边时,见他手里还拽著从钮钮手上飞出去的半个包子,想著银子都花了,可不能再浪费,于是又面无表情地飞快从苏二手里给抢了回来:“这是俺家钮钮的,多谢你帮忙接住。”   苏二傻愣:“噢,小事情,不算什么……”   赵翠枝却没心情理会其他,她把包子重新塞回到钮钮手里,让她继续吃,自己却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眼见她主动走了,奶娘顿时又趾高气扬起来,冲著赵翠枝的背影呸了一声:“一个嫁不出去的老蹄子,算是个什么东西!”   骂完后她心里一阵通畅,弯腰打算带小胖子回去,这时却猛地感觉膝盖窝一麻,整个人失重地跌坐到地上,左腿膝盖被重重地磕了一下:“哎哟喂……”   陈奶娘痛的脸色发白,冲周围直嚷嚷道:“哪个杀千刀的踢我??”   已经散开的路人看她一眼,脚下不做停留,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那奶娘又骂骂咧咧了好一阵子,才一瘸一拐地牵著小胖子往回走。   只不过小胖子可不是个贴心的主儿,他见奶娘走路一歪一扭地,还觉得好玩儿,拉著他奶娘的手不好好走路,一蹦一跳起来,老婆子本就难看的脸,更是被他拽的五官都扭曲起来:“哎呀我的小少爷啊,你慢点儿……”   等人都走了,苏二冷哼一声,重新驱赶起马车。   苏朗和他家美人儿对视一眼,抬手撩开门帘,八卦兮兮地凑出个脑袋问道:“二叔,刚刚是你出手的吗?”   苏二脸色很臭:“没错,要不是老子不打女人,绝对就不只是让她摔那一下了。”   苏朗奇怪地瞅他:“二叔,你这么生气干嘛?”   苏二粗声粗气地说:“老子看不顺眼!”   他不好跟少年说,是因为老婆子嘴里那句“嫁不出去的老蹄子”刺激到他了,嫁不出去怎么了?他想娶还找不到合适的婆娘呢!他们一群老光棍难道就见不得人啦?   什么狗屁道理!   二爷他身强力壮、不愁吃喝、有田有粮、除了没婆娘没孩子,哪里比别人差了?   拜那个老婆子所赐,二当家接下来一整日都兴致不高,连在茶楼听书都心不在焉的,颇为郁闷。   苏朗本来听的津津有味,后来分神瞄了一眼苏二,顿时也顾不得注意后面的内容了,他扯了扯罗湛,在对方会意地低下头来的时候,凑过去和他咬耳朵:“阿湛,你说咱二叔是不是……思春啦?”   “思春”两个字他咬的极低,近乎是一股气音喷在罗湛耳朵边上,惹得他微觉酥痒地偏了下脑袋,眼睛也若无其事地朝苏二身上投去一瞥,随即勾起唇角应了一声。   苏朗抓了抓头发,有些头痛地滴咕了一声:“寨子里全都是一群老光棍,我看改天得组织一场盛大的相亲会,把他们的个人问题一次性全解决才行。”   罗湛不是很明白他的用词,不过前后语境一联系,连蒙带猜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他好笑道:“大伙儿自己都不著急,你瞎操什么心?”   苏朗瞪他一眼,气哼哼道:“我这是一片孝心!”   罗湛轻笑一声,柔声哄道:“朗儿的确孝顺,孝心可感天动地。”   身为儿子,却操心起父亲和长辈们的婚姻大事来了,绝对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苏朗暗了暗磨了磨牙,别以为他听不出来他老婆在挖苦他!   “什么孝心感天动地?”回过神来的苏二刚好听到这一句,不禁满脸好奇,他给自己倒了碗酒,眼睛在夫夫俩身上扫来扫去。   苏朗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表示:“不告诉二叔。”   苏二翻了个心气不顺的白眼,猛地灌下一大碗酒。这人画风和别人不同,人家都是用两指宽的酒杯喝酒,只有二当家用的是拳头大的碗装酒,一碗就是别人十杯的量还多。   眼见他又有灌第二碗的冲动,苏朗赶紧拦住他:“二叔,你可得悠著点,万一你要是喝醉了,那咱们可就回不去了。”   不说他们会不会驾驶马车的问题,单论他和他老婆俩人这弱不禁风的身板,就绝对扛不动他。   苏二一想也是,顿时改灌为喝,一大口入喉,他回味似得叹了口气:“若是天天有酒作伴,没婆娘也挺好的。”   苏朗:“……”   罗湛:“……”   夫夫俩不约而同地想,看来真的得想法子给这个老光棍找个婆娘来管管。   三人在茶楼里待到晌午过后才离开,一路打听著买冰的店家,结果却均是摇头,罗湛皱了皱眉,上辈子他们府里的冰都是有人按月送到府上来的,这些事情也不用他操心,所以眼下他还真不清楚该去找谁买。   苏朗更是两眼摸瞎了。   倒是苏二摸了摸下巴,说了一句:“官府的人应该知道。”   他们以前在军营里的时候,炎暑时节,军营里会准备冰镇过的消暑粥给大家解暑降温,那些冰块据说就是按时送过来的。   苏朗被点醒了,他眼睛一亮,开心地说道:“可以去找徐飞哥哥问问呀!”   罗湛只是直勾勾地盯著他,不说话。   苏朗眨了眨眼睛,伸手保证道:“唉,等找到他后,阿湛你来问他,我一句话都不说行不行?”   罗湛幽幽地道:“不准叫他哥哥。”   这小混蛋每次叫徐飞哥哥的语气都让他十分手痒,很想揉捏扁他,恨不得听他用哭腔喊一百遍阿湛哥哥才放过他。   苏朗莫名觉得屁股有点痛,他摸了摸鼻子,“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结果却是无功而返。   徐飞表示眼下这天气还不到送冰的时候,得等再热一点才行。不过他也明确地说了,若是苏朗有需要,他们到时候会算上他们一份。   苏朗连忙点头:“要要要,那就多谢徐校尉啦?”   终于不再喊他徐飞哥哥了,徐飞也是狠狠松了口气,总觉得这少年每次叫他徐飞哥哥就没啥好事。   “无需客气。”   和徐飞告别后,苏朗不想两手空空地回寨子,便又去买了一些新鲜的点心吃食,还帮苏二买了十坛子酒,算是给他的“跑路费”,乐得苏二合不拢嘴。   回寨的路上,在快要到仙云峰脚下时,苏二发现前方的路边有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眯了眯眼,很快确认了还真是他们在城里碰到的那个小妇人和小女娃,只不过小女娃这会儿被这小妇人背在背上,似乎是睡著了,脑袋趴在她肩膀上,一动不动。   晌午虽然已过,但日头还是有点晒人,小女娃露在一侧的脸就被晒的红彤彤的,而那小妇人也好不到哪去,脖子上不停滚落豆大的汗珠,衣领那一块已经完全被汗水打湿了。   苏二皱了皱眉,在马车快要赶超之际,忽然扯了扯缰绳,然后扭头对那小妇人道:“这位大姐,要不要载你——”   二当家猛地瞪大了眼睛,因为他发现,这不久前还泼辣的无人敢欺负的小妇人,这会儿脸上却默默无声地挂著两行泪水,糊了她还算过得去的一张脸。   苏二:“……???”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不准嫌弃二嫂子,她没嫁过人的,就是带了一个拖油瓶外甥女而已啦[望天   而且我觉得以二叔这种糙汉的人设,就是要配个泼辣点的媳妇才比较搭~ 第59章 甘于平凡   青山寨又添新人口, 苏朗是喜闻乐见的。   他亲眼目睹他家二叔用三言两语就将人家明显处于茫然无措似乎无家可归状态里的婶子给拐回了寨子里,当时就在心里给苏二点了个赞。   不出手不知道, 一出手就是快很准, 厉害!   也是在很久以后,苏朗才从他二叔那里听到这位二婶子的故事。   和他们寨子里不分你我、有好东西就大伙儿一起分享的氛围不同,二婶子家里上有偏心到天上去的爹娘,下有游手好闲不成器的兄长, 家里的活儿从小基本上都是她在帮著干,而他的兄长则像个大老爷一样,手里装模作样的揣著书本, 不是在私塾里混日子, 就是在去私塾混日子的路上,只有问爹娘要银子的时候才能看见他的身影。   二婶子从小就知道自己在家里没啥话语权,不过她的性格随了她娘, 都是那种不闹还好,一闹起来就不管不顾,丝毫不怕坏了名声嫁不出去,因为自然有人会比她还要害怕这个,所以除了让她帮著干活,他爹娘在别的方面倒也不敢太过分。   如此在外人眼中, 都道赵家女儿能干, 是操持家务的一把好手,等到她渐渐大了之后,来说亲的人倒也不少, 今天东家明天西家,赵家父母东挑西选在里面选出了最好的一家,收下聘礼,总算是把她的婚事给定下来了。   然而,就在婚期渐进的节骨眼上,忽然爆发了一场鸡瘟,赵家父母连同她那未婚夫一起,都得病去了,随后便是漫长的几年孝期,等到孝期过了,她也已经是双十年华的老姑娘,正常人家看不上她,不正常的她也不愿意,便就这么蹉跎了下来。   钮钮是她大哥和嫂子的女儿,因为不是男孩,所以颇不受家里人待见,赵翠枝却很喜欢这个侄女儿,小钮钮差不多是她一把屎一把尿地带大。   及至钮钮一岁,她那一直没再怀上孩子的嫂子说要回娘家一趟,随后就没有消息了,去她娘家那边找人时却被告知说人早就回来了,赵大郎和岳丈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人丢了,连忙出去找人,却是怎么都没找到,一段日子之后,他们无可奈何地只能当是人可能已经没了。   第二年,赵大郎续弦,这位新嫂子性子不像上一个那么软和,是个厉害角色,对赵翠枝这位嫁不出去的小姑子颇有微词,说话也多是阴阳怪气,不过每次都被赵翠枝呛了回去,没讨著半分好处。   明的不行那就来暗的,在新媳妇的枕边风下,赵大郎也对妹妹看不顺眼起来。全然忘了他自己之所以能每日悠闲地享福,都是因为有他妹妹帮著干活的缘故。   父母不在,兄长为大。凭借这点,继嫂子便给赵大郎出馊主意,让他做主把小姑子嫁给一个年过半百,但家底厚实的老头子。   赵翠枝一手把钮钮带大,对她如同对待自己的孩子,她很清楚一旦自己嫁出去,那钮钮留在家里面对不喜自己的父亲和不慈的后娘,可想而知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因此她死活不同意,和兄嫂吵了一架后,带著孩子负气出走。   也是这一趟负气出走,让她发现了说是在两年前就已经“没了”的人,却又穿金戴银地出现在一家糕点铺里,身后还有仆人跟著,看著好不威风。   赵翠枝足足盯了那家糕点铺几日,终于确定那位所谓的“夫人”就是她回个娘家后就不见了的前嫂子、钮钮的亲娘!   想到这里,赵翠枝坐不住了,多番打听之下,终于成功地找到了陈府的位置。   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   赵翠枝也是没想到,以往看上去那么软和的一个人,硬气心肠来居然如此狠,胆子也如此之大,未曾和离便敢抛夫弃女,转投别的男人怀抱,不要脸至极!   虽然对方不承认自己是她认识的那个人,但真要细究起来,赵翠枝其实是不怕的。   她再三衡量之后,没有这么做。   她不想让钮钮顶著有一个不守妇道的娘的名声,她实在太清楚那种被流言蜚语包围的感觉了,她不舍得让钮钮来承受这些,所以她没有闹大,而是选择离开。   然而只要一想到接下来等著自己和钮钮的情景,赵翠枝便忍不住满心茫然,长兄如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她兄嫂铁了心要将她嫁给一个老头子,她是没处去伸冤的。   所以那样的一个家,她和钮钮真的可以回去吗?   如果不回去那里,那这天大地大,哪里又还有他们的容身之所?   想到这些,赵翠枝不禁悲从中来,就著被汗水辣痛的眼睛,眼泪水也是扑嗽嗽地掉落下来……然后就被苏二瞧了个正著。   也是因此在苏二问她到哪去要不要载他一程时,赵翠枝茫然摇头:“俺也不知道到哪里去。”   “那……”苏二抓了抓头发,犹豫地问道,“你要是没地儿去,要不要去我们寨子里?”   天地可鉴,二当家问这话时,真的没什么私心,因为寨子里的哑婶还有小五小六等人当初都是这么被捡回去的。   于是,赵翠枝就上了他的马车,人生的际遇也随著这辆马车驶向了另一个圆满的方向。   当然,这个暂时是后话。   把人安顿下来后,苏朗便拉著罗湛去和他爹商量了一下在后山哪里挖个冰窖的事情,否则等徐飞那边答应的冰来了之后没地儿放。   一般这种父子俩的谈话,罗湛很少插话,他是个识趣的人,知道他家泰山大人只想和小混蛋拉家常,享受这种只属于他们父子二人的平凡的温情,便心甘情愿地降低了存在感。   苏朗道:“有了冰窖也方便一点,夏日里那些吃不完的肉就有地方存放了。”   苏大连连点头:“还是朗儿想的周到。”   “还有啊爹,茶楼里有人把咱们的事迹编成书在说呢。”苏朗把去城里的所见所闻和他爹分享了一下,还特别强调了一下那个侠盗的名号。   苏大咧了咧嘴,小酒窝若隐若现:“侠盗不错,比山贼好听。”   这反应和罗湛差不多,惹的专心喝茶的某人看了大当家一眼。   苏朗瞅著他爹的酒窝,分神想了一下,这么萌萌哒的爹,完全不想给别人肿么办?可是他爹还年轻著呢,日后寨子里的大伙儿都成双成对了,他爹一个人不是会显得很可怜么。   苏朗纠结地叹了口气,惹得大当家一脸紧张地问道:“朗儿怎么了,为何叹气?”   苏朗往桌子上一趴,眼巴巴地瞅著苏大,忽然说道:“爹,你和我说说娘的事情呗。”   苏大心里一突:“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来了?”   少年眨了眨眼睛,声音低了下来:“嗯,忽然就想知道了。”   苏大有些窘迫,他和嫣儿之间的感情,并没有多么轰轰烈烈,而是让人甘于平凡的那种平凡。   犹豫了一下,苏大到底还是开口了:“……你娘是个很好的女子,我第一次见她时,是被你舅舅带著去的。她不爱说话,但在知道我是她兄长的结拜兄弟后,却对我笑了,嗯……很好看。”   苏朗听的认真且专注,两只眼睛贼亮。   回忆慢慢展开,从不曾刻意想起的记忆在苏大脑子里瞬间复活。   他其实并不是很明白动心的感觉,只是面对嫣儿时却让他觉得很舒服,与他从前在府里见到的任何一个女子都不一样,嫣儿性子安静却不沉闷,起初虽不爱说话,却也会叫上他一声雁辞哥哥,声音清婉动听,苏大第一次听到时,著实愣了好一阵子,而后被楚恒笑话他脸都羞红了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回了一声“嫣儿妹妹”。   可见杀伤力之大。   面对楚嫣时,苏大心里自然而然地生起了一股保护欲,不忍让她受到一丁点伤害。以至于后来被大哥点破嫣儿对他的心思时,他竟然说不出拒绝的话。   还在舒府时,他姨娘的例子就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动情太伤,不是伤人,也是伤己。所以在离开府里后,他曾经想过这一辈子都不成婚,一个人自由自在的,想干嘛干嘛。   然而他却不忍辜负嫣儿。   于是他对楚恒说:“我会对嫣儿负责。”   说这话时,十七岁的舒雁辞目光清澈,藏著无可撼动的坚定。   他还记得大哥那会儿看他的目光极为复杂,夹杂著他看不懂的情绪,但却让人感觉很沉重。   “那我便把嫣儿……交给你了。”说到后面,楚恒似是没有了力气,本想拍拍少年的肩膀,最终却只是抽身离去。   再后来,便是楚恒忽然接到调令,离开了军营,把留在距离军营不远的扬城的楚嫣托付给了他。   那一年里,只要有时间,苏大就会去看望楚嫣,但两个人真正走到一起,却是在苏大和黑虎营的兄弟离开军营以后。他最后一次去看她,告诉他以后可能不会常来,要她去找楚恒。   没想到楚嫣却摇了摇头,望著他轻声但坚定地道:“雁辞哥哥在哪儿,嫣儿就去哪里。”   他在哪儿,她就在哪儿,这就是她的决心。   ……   苏大的脸上渐渐出现一抹懊悔:“她随我们过了一段风餐露宿的日子,身子应该也是在那个时候变虚弱的,可是当年沉浸在复仇情绪里的我,却忽略了这一点。”   直到她用尽全部的力气产下朗儿,而自己却没有熬过去时,苏大才幡然醒悟,他的人生除了报仇,还有很多需要好好珍惜的东西。   可惜彼时,他却已经永远地失去了其中之一。   作者有话要说:  苏爹其实不懂感情,对朗儿娘喜爱当然是有的,更多的是责任和保护欲,没有到爱情那个程度,只是他自己都不知道。   楚嫣是很好的人,她是本文当之无愧的女主角! 第60章 细水长流   听过他爹和他娘的故事后, 苏朗暂时打消了给他自己找个后妈的念头。他摸著下巴想,大不了日后把舅舅也请到寨子里来住, 正好舅舅似乎也不打算找媳妇, 他们俩一块儿,又是结拜兄弟,又是大舅子和妹夫的关系,亲上加亲, 也算是有个伴儿了。   不过其他人的终身大事也是时候准备准备了,他清楚缘分这个事情不好说,也无法强求, 但最起码他得帮大伙儿做好随时迎接缘分到来的准备呀。   比如说, 房子。   寨子里的竹屋全部加起来一共十来间,除了哑婶和少数几个任性的人,像是苏三、苏四和苏七的, 其余几乎都是两人合住一间。   苏朗想著,将来大伙儿都要成家,那这房子肯定是不够住的,总不能都成家了还两家挤在一起住吧?这些竹屋隔音效果差,而大伙儿都大多是习武之人,耳力好的很, 万一晚上听到了啥不和谐的墙角是吧,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尴尬啊。   所以他觉得,眼下房子的事情, 就可以动起来了。   毕竟在全靠人力的古代,不比二十一世纪,需要他们自己一点一点的建,还要准备足够的材料,这些繁杂的事情整下来,保不准也要拖上蛮久的。   苏朗和他爹商量过后,两人分头行动,他爹带人去弄冰窖的事情,他拉著罗湛回房去画房子的结构图了。   后面这一批竹屋,他打算弄成两层楼那种吊脚楼风格的,顺便再把寨子里这些老房子也再修整一下。   有罗湛在旁边,苏朗不爱动手,于是他就在一旁手舞足蹈的比划,罗湛再根据他比划的模样一笔一划地呈现在纸上。   他们两个脑回路奇异地对味,无论苏朗说什么,罗湛都能立马捕捉到他的意思,并且还合称的丝毫不差,这默契也是没谁了。   所以最后,当罗湛阁下毛笔,苏朗看著纸上几乎与自己心中设想的完全一样的竹屋,满意地朝男人比了个大拇指:“厉害了,我的湛。”   罗湛笑了一声,身子微微朝他偏斜,手拉著少年的胳膊,将人抱到自己腿上坐好:“朗儿可还满意?”   苏朗笑眯眯地点头:“满意,满意得不得了!”   罗湛便冲他笑著挑了下眉,苏朗会意地凑上前,在他嘴角旁亲了亲。   察觉到男人搁在自己腰间的手臂紧了些许,少年唇角翘了翘,而后主动伸手抱住他的脖子,舌尖抵开唇齿伸了进去,迅速与对方缠绵在一起,两条儒湿的舌与舌反复勾舔,不一会儿便发出了啧啧的水声。   熟悉的气息让两人很快动情,身下紧挨在一起的地方能够感觉到明显的硬挺起来。   苏朗轻轻蹭了蹭男人,一边与对方深吻,一边从鼻腔里发出愉快的哼唧声。   罗湛爱极了他这反应,抱著他起身,走向身后的床榻,不慌不忙地俯下身与少年四肢纠缠到一起。   天很快黑了又亮,青山寨的早晨迎来新一轮的忙碌与热闹。   赵翠枝在这里适应的很好,本就是走投无路下的选择,她心里其实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过在见到生活在这儿的人还有浓浓的友善氛围时,她彻底地放下了心。   尽管住的都是一群汉纸,可莫名的竟不令人感到害怕。   最重要地是,钮钮在这里找到了玩伴,那个叫杨柳的小孩看著是个老实的孩子,他和钮钮一块玩儿,她也不担心钮钮会受到欺负。   似乎真的事苦尽甘来,一切都朝著好的方向发展呢。   这么一想,赵翠枝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不但帮哑婶分担了全部的重活,还主动去地里忙这忙那。   有了她的帮忙,无论是农活上,还是家事上,大伙儿都比之前要省心很多。说起她来,也都是夸赞。   苏二对此得意洋洋,与有荣焉,觉得自己随手捡到了一个宝,于是他便时不时地便去山里蹿一两趟,找来的水果野味也不全给他的大侄儿了,会分出一部分给赵翠枝和她侄女儿。   因著是最早认识他的,赵翠枝对苏二也比旁人多了两分亲近和感激,如此一来二去的,两人变得熟悉起来。   苏二虽然看著五大三粗,可年纪也还不到四十岁。男人三十知天命,四十而不惑,他这个时段,正好是一个男子最应该意气风发的时候。   不过二当家完全没有这种觉悟,虽说性子偶尔有些莽撞,心思却很单纯,一根筋到底,容易被人看透,但也因此看著还挺靠谱。   久而久之,明眼人都看出这两人之间的那一丢丢苗头,偏偏平日里整日喊著要找婆娘的苏二这回却像个榆木疙瘩似得,怎么都不开窍,看得众人也是醉醉的,不过谁都不想去点醒他。   没道理正主儿不急,他们却先替他给急上了,同为一群光棍,众人表示不干这种会给自个儿添堵的事情。   转眼到了粮食收获的时节,忙碌起来的大家伙儿也没心思想这些闲事,每个人都专注于自己地里的粮食,割稻子,打谷子,晒谷子,称重量……   干的热火朝天。   不过,付出也是有收获的,仓库里满满当当地粮食就是对大伙儿最可靠的回报。   苏朗虽然没法子在苦力上帮上什么忙,不过他在去水田那边晃悠了几圈后,看著一大片金黄的稻子,他脑子里灵光一闪,顿时又想出一个很有用的东西来。   ——打谷桶。   这还是在他很小的时候,去乡下的爷爷奶奶家看到的,四四方方的木桶,下面的底部四条边用打磨光滑的椭圆形木头垫高,如此便可以在水田和泥地里滑行,桶面也就小半个人高,比四方桌要再大上一圈儿,制作起来不算难。   有了这个东西,谷子脱粒起来可就要方便多了,不像之前还要人工揉搓来脱粒,费时又费力。   苏朗央著罗湛画出打谷桶的草图后,便带著图和事先找好的木料去找了苏五。   两个人神神秘秘地研究了几日,总算是赶在大伙儿收获完之前把东西造了出来。   少年叫来他爹把东西扛出去后,不出意外又收获了大批的夸奖。   如此,觉得自己贡献了脑力劳动的某人,终于没有了他和老婆吃白食的感觉。   两个人心安理得地偷起懒来。   等大伙儿再度清闲下来,苏朗算了算日子,发现他舅舅居然已经离开快一年了。   这期间也没啥消息传回来,他不由得有点担心,舅舅大人不会遇到啥麻烦了吧?   少年忧心忡忡地把自己的顾虑和他爹说了下,苏大尽管觉得以他大哥的本事再怎么说,安全脱身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去了这么久是被什么事情给拖住了也不一定,不过万事也不绝对,他想了想,说道:   “这样,我明日去城里一趟,打探一下消息。”   楚恒走时告诉过他,让他们有什么事就去找何巍,他眼下暂代楚恒在处理城里的一些事情。   原本的太守刘仁学和郭师爷因为渎职疏忽,已经被暂时撤职了,各自在家囚禁,没有允许不准私自外出。具体如何处置,会等楚恒从京城回来时依皇上的意思再行定夺。   苏朗没想到他舅舅居然还作了安排,人离开了却还不忘给他们准备靠山,一边感叹,同时也稍微安心了点。   能够想得这么周到,那他也一定不会让自己有事。   而去了一趟城里又回来的苏大也让他安心:“这是大哥托人送回来的信。”   苏朗赶紧打开看了,楚恒似乎也是怕他们担心,在信里解释了他回京后的一些事情,说是因为他带回去的那份梯田计划书,皇上龙心大悦,不但下令立即实行下去,还让他专门负责这事,所以他忙得不可开交,估计还要等上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原来如此……”苏朗摸了摸鼻子,他家舅舅完全就是在帮他理这个烂摊子,否则皇上一个兴起,要招他和阿湛入京,那惨地可就是他们俩了。   苏朗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反正他是挺不乐意见这个朝代的天子的,他在青山寨多悠闲惬意,大伙儿都宠他,平日里也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没有顾忌,也没有啥限制。   可若是去了京城,他和阿湛就什么都不是,要他对别人三跪九叩的,做什么都要讲规矩,他宁愿窝在青山寨里当一个没出息的小“山贼”。   再说,如果那位皇上知道他的乌鸦嘴能力,一张嘴就可以让别人倒霉,指不定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给咔擦了。   想到这里,苏朗缩了缩脖子,忽然就反应过来他舅舅离开之前为什么拉著他详细地询问了关于梯田的事情,可谓巨细靡遗,问得他头疼不已,却还是不肯罢休。   ……原来舅舅是在保护他啊。 第61章 青山不改   苏朗感动万分, 他左思右想了一番,决定给楚恒写回信。   先是情真意切地问了声好, 紧接著言辞恳切地表达了自己对他的思念之情, 然后把自己之前没有想起来的,这回绞尽脑汁翻出来的关于提高粮食收成的记忆,捡了一些吧啦吧啦的说给他听,还附上了罗湛画的那张打谷桶草图, 告诉他这个是用来帮稻谷脱粒的神器,并且手工写了一版使用说明书……   洋洋洒洒写了七八页纸之后,苏朗在最后面表示, 他和爹爹已经把给他住的房间打扫干净了, 被子也晒过了,院子里的葡萄过几个月就要成熟了,希望到时候能和他一起品尝。   整封信总结起来其实就八个字——扫榻相迎, 静待君归。不过苏朗却写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厚厚一叠的张纸,完了之后第二日一大早他还跑去问他爹有没有什么要说的,一起让人送到京城去给楚恒看。   苏大嘴角抽了抽,目光复杂盯著那叠信纸看了一会儿,啥也没说, 只是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还是不了, 朗儿的意思就是爹的意思。”   这小祖宗也太有干劲了,为了这封回信只怕是晚上觉都没睡好,大哥他不知道给朗儿灌了什么迷魂汤, 让这小祖宗如此稀罕他……大当家心里哼了下,他摸了摸自个儿光溜溜的脸,努力将心里酸溜溜的感觉压下去。   苏朗哦了一声,把信纸折了两折,塞进一个信封里包好,递给他爹:“那麻烦爹帮我送去给何叔叔,让他差人带给舅舅。”   苏大接过来塞进怀里:“嗯,爹知道了。”   “谢谢爹。”   苏大再次“嗯”了声。   总算完成了一件心事,苏朗打了个呵欠,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琢磨著是不是再回去睡个回笼觉时,就见他家老婆衣衫整齐地出了房间。   他眨了眨眼睛:“阿湛?起这么早这是要去哪?”   罗湛走近,左手的大拇指轻柔地在少年右眼角蹭了下,抹掉他粘在眼角的东西,嘴里淡声说道:“白灵果这两日应该快成熟了,我去看看。”   苏朗抹了把脸,兴冲冲地道:“那赶紧走吧。”   去年罗湛就靠著后山的那颗白灵果树结的果子,熬制了差不多一百瓶养颜膏,小小的一瓶,品质上乘,效果奇好。罗湛懒得自己挖掘人脉,便借著济安堂刘掌柜的手,赚了足足上千两银子……这还是剔除了给刘掌柜分成之后的进账。   这夫夫俩如今俨然就是寨子里所有人当中,兜里钱最多的。   唉,当然兜里以外的地方,那就不好说了。   所以一听说是白灵果的事情,苏朗立马就精神了,这可是他和他老婆的财神爷啊,绝对不能马虎对待。   苏朗原本打著把白灵果的果核带回去种在院子里的主意,不过他老婆十分无情地戳破了他这个念想,告诉他说制作养颜膏时白灵果要连同果核一起熬制才能发挥最好的效果,否则效用上就会差些。   苏朗一听便果断放弃了这个想法,他知道只要他坚持,他老婆肯定会给他留一枚果核,只是他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物依稀为贵,假如他让白灵果变成了烂大街的玩意儿,只怕也未必是好事。   归根结底,他还是懒,也不想让他老婆日后都围著养颜膏转,毕竟他们用养颜膏赚银子,是为了让自己过的更舒坦,而不是变得更忙碌。   本末倒置可不是他的本意。   如果真想赚银子,他随便去山里遛两圈,就可以弄来很多宝贝,只是苏朗不想这么做,平日里那些不痛不痒的小东西还好,真正值钱的宝贝儿,还是让他自然地生长在大山深处吧。   异能是他用来保护大家不受伤害的手段,若非必要,他并不想让它成为一步登天的捷径。   否则,当年他也不会辛辛苦苦地来改造大伙儿了。   在这方面,苏朗和罗湛的想法也是格外的一致,也不知道是谁影响了谁,或者说这两人生来就合拍。   两人进入山里之后,苏朗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不多久之后,听到声音的团子从林子里钻出来,直奔夫夫俩而来。   “你这家伙,又壮实了不少。”苏朗抱著狐狸团子揉了揉,除了雪白的毛发依然柔软,这家伙身上的肉长瓷实了不少。   越来越长大的团子,个性变得越来越不黏人了,明明小时候懒的要死,成日里窝在罗湛的腿上不愿动弹,长大后反而不怎么爱跟著他们了。   有时候苏朗不叫他,这家伙都可以好几日不出现。   罗湛鼻子动了动,忽然伸手将少年拉了起来:“别碰它,它进入发情期了。”   苏朗一脸懵逼:“……???”   罗湛皱了皱眉,耐心地解释道:“团子身上,有交媾后遗留的气息。”   “阿湛,你你你……你怎么知道的。”苏朗心里一囧,干巴巴地看著他,他是闻到了团子身上有一股怪怪的味道,还以为它是去哪撒野后沾染回来的。   男人伸手在少年额头上弹了一下,好笑又好气地骂了声笨蛋:“你夫君我是大夫!”   苏朗:“……哦。”   他忽然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个问题:“阿湛,团子它……是公是母?”   “公的,”罗湛揉了揉眉心,“如此看来,团子应该是有伴了。”   苏朗砸了砸嘴,道:“那挺好啊,免得它一只狐孤孤单单。”   罗湛好笑地看他一眼,原本觉得有些麻烦的心态顿时也跟著一变,团子发情意味著会有一只母狐狸,而母狐狸又意味著会有小狐狸,罗湛虽然读遍了苏三的医书,但他对怎么给狐狸接生这种事情却是不知所措的。   实际上,罗湛更感兴趣地是配药,给人看病这种倒是兴致淡淡,硬要他出手也只是仅限于身边亲近的人,其他人他是不怎么想搭理的……没错,罗少爷就是一个如此任性的主儿。   但是团子却不同,这是他和朗儿的爱宠,如果它有什么事,自己肯定不会袖手旁观,可问题却是,他偏偏不会……   不过朗儿的话也算是点醒他了,兽类有兽类的习性,母体繁殖后代也会有他们自己的规律,根本就用不著他们在一旁指手画脚。   “朗儿说得对,是我想岔了。”   苏朗叹了口气:“团子既然有伴了,那咱们倒不好打扰人家相守的时间……”   狐狸的生命有限,他不怎么想把团子强行拘在身边。   他用看出嫁女儿的眼神复杂地看了眼团子,对它摆了摆手:“罢了,你还是快回去陪你媳妇吧,偶尔来看看我们就行。”   团子似乎听懂了,却依然围著苏朗两人转个不停,嘴里哼唧了几声,并不打算走的样子。   罗湛了然地挑了下眉,道:“它还想再陪陪我们。”   苏朗眼睛一亮,手指了一个方向,试探著道:“我们要去后山腰看白灵果熟了没,前面带路?”   团子蹭了蹭苏朗的小腿,果然撒腿跑了出去,一段距离后又停下来等著他们。   苏朗嘴角翘了翘,小声道:“还算有良心。”   罗湛无奈,这小混蛋明明就一副舍不得的模样,偏偏还要嘴硬,比起自己,嘴里念刀团子最多的人可就是他。   所以团子幼时虽然常常腻在自己身边,但更亲近的人,却是他面前的少年。这可能跟当年是他将这小东西带回来的原因有关。   两人一狐慢悠悠地穿梭在林子里,不慌不忙地来到了后山腰的白灵果树下。   苏朗抬头看了看,这棵发财树今年只长了六颗发财果,比起去年少了三分之一,不过个头却要比去年大上一些,也算是不错的了。   罗湛认真检查了一下,道:“还行,不出意外,就是这两日了。”   熟透的白灵果会自行从树上掉落,砸在地面上汁水四溢,整个果子也就算是毁掉了,所以他们得赶在果子掉落之前采摘。   “嗯!明日!”苏朗重重地强调了一遍,“果子掉落时,正好被我们接住!”   罗湛:“……说得好。”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是求之不得。   看过了发财树,两人不急著回去,两人一狐继续在山里转悠,走著走著最后来到了当年发现团子的地方。   “这儿……”苏朗走到一丛草丛前停住,“当年团子就是从这里钻出来的,然后就被我用一串葡萄给拐走了。”   罗湛安静地陪著他,没说话。   苏朗慢慢蹲下身在团子鼻子上戳了戳,凶巴巴地道:“以后你可不许这么馋了,听到没?”   团子讨好地舔了舔他的手指,主动把脑袋送到他手里蹭了蹭。   用力揉了几下狐狸脑袋后,苏朗站了起来,嫌弃地把手抽出来背在身后:“不许对我撒娇,去找你家狐狸媳妇去。”   团子抬头看了看他俩,好一会儿后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目送团子的身影消失在林子里,苏朗心里不舍,却还是嘴硬地哼了一声:“养了它这么久,没想到最终还是别的狐狸的。”   罗湛低低一笑,伸手拉住他,明亮深邃的目光落在少年脸上,一字一句道:“生同欢、死同穴,朗儿不是都有我么?”   苏朗愣愣地看著他,良久后弯起嘴角笑了起来:“嗯,我有阿湛,万事足矣。”   至于团子嘛……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缘自会再相逢。 第62章 情义永在   青山寨又要办喜事了。   在拖拖拉拉了一年之久之后, 某一日清晨醒来的苏二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整个人忽然就开窍了, 人影都没几个的大早上, 他把自己捯饬干净后,大步走向了哑婶的院子。   住在里面的人早就已经起床,哑婶和赵翠枝还有杨絮三个人都在各自忙活,一个做饭, 一个洗菜,一个烧火,他们配合了许久, 如今已经分工明确, 谁也不会碍著谁。   钮钮和杨柳则在不远处的院子里玩耍,这两个孩子自从结伴之后,几乎就是形影不离, 好的不得了。原本安静内向的性子也渐渐变得开朗了许多,让杨絮和二婶子都觉得老怀大慰,彼此心里都多了几分感激。   苏二走过来见到大水缸里的水刚好快要见底,他取出一旁的大水桶往肩上一挂,看了正在洗菜的赵翠枝一眼,冲她说了声:“我挑水去了。”   赵翠枝抬头看向他, 叮嘱道:“哎, 好的,二爷你当心著点,啊。”   苏二拍了拍胸口, 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语气:“放心,才这点重量,难不倒我。”   他脚下生风,一会儿功夫就走的不见了人影,赵翠枝出神地望了一会,摇了摇头,继续忙活起来。   寨子里人多,要准备的菜分量大,因此每次洗也要耗费一点儿时间,早餐虽然不用如此麻烦,一般都是用饼和粥对付过去,不过中饭却要早早地开始准备,她这会儿的菜就是给中午准备的,免得这群汉纸干完活回来累得慌,还得等饭吃。   苏二挑著两桶水回来时,赵翠枝刚刚洗完最后一把青菜,把洗干净的菜用纱制的罩子给罩起来,免得给虫子爬进去。   苏二把水倒进缸里,他挑水用的水桶特别大,别人用不来,都是小桶,宁愿多走几趟,二当家却不耐烦多走,所以央著老五特意给他打了两个大号的,走上两个来回,就可以把一天用的水缸给装满,也给他省时间。   两趟下来,苏二喘都不怎么喘。   赵翠枝眼尖瞄到他身上的短褂边角破开了,不由得喊住他:“二爷,你衣裳破了,脱下来我给你补补。”   苏二低头打量自己一眼,也没看到哪里破了,不过却还是听话地把短褂脱了下来。   天热炎热,他身上就只穿了这么一件短褂,脱了后露出壮硕的上身,肌肉勃发,结实的手臂和块块肌肉分明的小腹,男性气息扑面而来。   赵翠枝耳朵一热,眼睛也不敢乱看,低下头和针线较劲去了。   苏二没觉得自己光溜著上身有哪里不对,他看著手里捧著他的衣裳、双手灵活地穿针引线,忽然有了几分小女人模样的赵翠枝,心里某个地方忽然就热络起来。   仿佛他一直期待著的场景,在这一刻和眼前这个女人重叠在一起。   冷不丁地,他忽然开口道:“翠枝,你要是不嫌弃的话,要不就跟了我吧?”   赵翠枝:“……”   她瞪大了眼睛,在寨里一年好吃好喝而养的稍白了一点儿的脸庞逐渐红了起来。皮肤尽管已经比刚来那会儿好了很多,却仍然带著一丢丢常年干活晒出来的黑,可这不影响她标志的五官,和鹅蛋脸组合成一张令人觉得顺眼的长相。   她拽紧了苏二的衣裳,紧声道:“二爷,你……认真的吗?”   苏二一脸认真地点头:“当然,男子汉大丈夫,敢说就敢认。你要是答应了,我就立马去找大哥,让他做主为咱们风风光光的大办一场,我苏二绝不会委屈你和钮钮。”   赵翠枝见他神色不似作假,加上一年的相处,明白这人是靠谱的,顿时也就不扭捏了,大大方方地道了声好:“既然二爷真心相求,那我便厚著脸皮应了。”   她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早就不在乎什么名声不名声的,她那个大哥估计也早就当她死了。所以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女人,只要这人能对自己和钮钮好,私定终身又怎么样?被人笑话又怎么样?日子是她自己过的,吃苦了别人无法代替,幸福了也跟别人无关,她只需要顾著自己和身边的人就好。   再说,赵翠枝真心不觉得寨子里的人会笑话她。   于是这件事情就这么成了。   苏大翻了翻黄历,给俩人挑了一个吉日。如今好事将近,大伙儿忙上忙下,寨子里一片喜气洋洋。二当家见谁都是乐呵呵的。   苏七笑嘻嘻地调侃他:“啧啧,没想到二哥居然这么早开窍了,我还想著咱们是不是要多等两年才能喝上你的喜酒。”   苏二笑骂道:“臭小子,埋汰我是吧?!”   苏七连连摇头:“不敢不敢,我是替你著急呢二哥。”   苏二翻了个白眼,信他就有鬼了。不过他心情好,被人调侃了也不会计较。   苏朗在其他事情上帮不上什么忙,可布置一下现场还是没问题的,大伙儿见他鬼点子多,便也放心地把这活儿交给他来干了。   苏朗回忆了下上辈子在电视里看过的婚礼情景,白色婚礼在这个朝代肯定不行,他也不想去挑战传统,特立独行到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份上,谁干谁是傻逼。   于是他就用红色的绢纱把苏二的新屋装饰了一番,这里面的许多家具也是他和罗湛提供图纸,让苏五制的。   眼下看著这舒适雅致的新屋,苏朗觉得自己特别有先见之明。   当初他提出要建的那批新屋,已经全部完成,因为地形的原因都是两层式的吊脚楼风格,从外面看上去,很有几分别墅的风采。   看的众人赞叹不已。   罗湛嘴上不说,心里也有点眼热。若是他和朗儿也有这么一间独属于他们二人的屋子……   不过他也清楚这应该有点难,且不说他那个宠儿若命的岳父大人会不会同意他和朗儿搬出去住,就是他同意了,朗儿自己也不会答应放他爹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一起。   所以眼热归眼热,罗湛脸上半分不显。   成亲当天,苏二的嘴快咧到耳朵边上去了,与大伙儿的对话也是这样的。   苏大:“老二,恭喜啊,终于等到这么一天了。”   苏二:“嘿嘿。”   苏朗:“二叔,新婚快乐,早点给我生个弟弟啊。”   苏二:“嘿嘿嘿。”   苏三:“二哥,恭喜。”   苏二:“嘿嘿嘿嘿。”   苏四、苏五、苏六:“……”   不忍直视。   苏七摇了摇头:“二哥高兴傻了。”   苏二:“嘿嘿嘿嘿嘿。”   苏七:“……”   算了,傻就傻吧,他高兴就好。   大伙儿都不想看二当家傻笑不停的模样,于是道完恭喜送完礼后,纷纷去找位置坐下,留他一个人在那儿傻乐。   苏朗和罗湛送了十瓶养颜膏和十坛子上好的女儿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养颜膏主要是奔著新晋的二婶子去的,女儿红则是孝敬给苏二的,一人一份,出手可谓十分大方,但谁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礼物再怎么贵重,那都是身外之物,比不上大伙儿出生入死同甘共苦二十多年的情义,心意本身的价值,远比别的重要。   有福该同享,难也会同当,因为他们这一群兄弟,是要做一辈子的。   就如同苏二在他的喜宴上,高举酒杯对所有人说的话一样。   “我苏二会有这么一天,得多谢诸位兄弟一路来的肝胆相照,别的我也不多说,只要我还活著一天,就一定不允许有人来破坏咱们之间的情义,就算是我的婆娘孩子也不行……总之,我先干为敬——”   “……”苏朗嘴角一抽,心想这也就他二叔这直肠子会在大喜之日说出这样一番会让新娘子不开心的话了,若是个不明理的人,只怕是二叔的洞房之夜就该泡汤了。   苏大也哭笑不得,老二这大嗓门,弟妹想不听到也难,不过他也知道,老二估计就想著把丑话说在前头,也算是给其他兄弟提个醒,就算是日后成亲了,也不可辜负兄弟。   他定了定神,站起来回应道:“哪里话,无论如何,青山不改,咱们兄弟情义永在!”   “情义永在!!”众人一起举杯。   嘹亮而又整齐的声音带著穿破云霄的气势响彻上空,飘向了更远的地方。   苏朗被这氛围感染,不由得转头看向他身边的男人,对方的目光也定定地落在自己脸上,四目相对,不禁相视一笑。   同一片天空之下,刚出京城的楚恒骑在马上,若有所感地抬头望向青山寨所在的方向,嘴角轻轻勾起,而后双腿一夹马肚,扬声喝了一声,快马加鞭朝著有某人所在的地方赶去。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就到这里了,再写下去感觉都是重复的日常了,没什么意思,所以还是停在这里吧。   宝宝们不要急,还有很多番外>?< 第63章 出游(一)   苏朗番外一   罗湛心里一直有带他的小混蛋吃遍大江南北的小想法, 这个心愿终于在苏朗二十岁那年得以成行。   一辆马车,两名深藏不露的护卫, 轻装简从的四个人就这样在天气渐暖的春日里告别了寨子里的大伙儿, 离开了青山寨。   “阿湛,我们先去哪?”苏朗有些兴奋,下山之后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他在这个地方待了八年,无论是仙云峰还是聊城, 能去的地方都已经被他逛遍了,所以一听他老婆说想带他去外面看看,整个人就控制不住的兴奋起来, 连坐马车的后遗症都不介意了。   古代之旅啊, 想想就觉得期待不已!   罗湛早就想好了路线,他笑著看了眼目光晶亮模样越发清俊的青年,慢悠悠地吐出两个字:“渭陵。”   那里是他最熟悉的地方, 尽管有一些他不想见的家人,不过只要一想起也许对方更不想见到他,他顿时又有点期待重逢的场景了。   有些东西他是不打算再要,可却不代表那些账他也不会再算。   欠他的,他总要一笔一笔地全部讨回来。   苏朗感觉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想了一会儿却没想起来, 只好问道:“好玩吗?”   罗湛捉住他一只手捏了捏:“你肯定会喜欢。”   苏朗眨了眨眼睛:“那就是说有很多好吃的啦?”   罗湛失笑:“是, 很多好吃的。”   普天之下,大概也就只有他家这个小混蛋是直接把吃和玩划等号的。   苏朗感觉自己口水有泛滥之势,喉结情不自禁地滚动了一下:“好好好, 知我者,阿湛也!”   罗湛便忍不住逗他:“满意的话,朗儿唤我一声夫君怎么样?”   苏朗:“……”   他眼珠子一转,蓦地勾起了嘴角,漏出来的小虎牙可爱中又透著点小坏。带著这样的表情他凑到男人耳边,对著他的耳垂轻轻舔了一口,用只有他们两人听得到的声音刻意拖长了调子唤道:“夫君~”   罗湛小腹一紧,当场便硬了:“……”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青年:“朗儿总是让为夫感到惊喜。”   苏朗眉毛一扬,得意洋洋地道:“偶尔我也是会满足一下阿湛的。”   闻言罗湛十分淡定地道:“那……就请朗儿多多指教了。”   苏朗顿了顿,总觉得自家老婆中间的那个停顿很可疑,于是明智地选择了转移话题:“我们今夜在哪里落脚?”   “朗儿想在哪里落脚?”反问了一句之后,罗湛又不慌不忙地又补充了一句,“我听朗儿的。”   苏朗径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随口道:“那咱们就在路边留宿吧。”   他路都不认识,还听他的,听他鬼扯还差不多。   结果罗湛还真就听了他的鬼扯,附和地点了点头:“这也不错,春日渐暖,想必夜里也不会太过寒冷,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苏朗一秒傻眼:“你还当真了?”   罗湛说的轻描淡写语气却不含半分的糊弄,道:“你的提议,岂能儿戏对待。”   苏朗被这击直球击中心房,竟是好久说不出话来,他捂著胸口,半晌后没骨头似得往男人身上一倒,抱著他的腰蹭了两下,而后抬起头来笑嘻嘻地看他:“说得太对了!阿湛棒棒哒!来亲一个!”   说著撅起嘴在罗湛脸上用力啃了一口。   罗湛本就心生欲念,感觉到青年嘴唇的温度后,眸子更是瞬间一沉,在青年打算从他怀里退开的时候抬手捏住他的后颈,手指细细地上下摩挲了起来。   苏朗脖子那块比较敏感,他情不自禁地往后缩了下肩膀:“阿湛?”   男人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听上去有些心不在焉,手上动作却不停,苏朗感觉自己此时不是个人,而是一只正在被他老婆撸的猫……不过算了,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给老婆撸一会儿也没什么损失,反正也挺舒服的。   某人十分自觉地找了个舒服的角度,窝在罗湛怀里乖乖不动了。   等罗湛将心里的邪火压下去,低头便见他家的小混蛋已经睡著了,表情放松,一脸的满足。   盯著他看了半晌,男人不禁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把人抱的更紧些。   去渭陵走的是与聊城相反的方向,快马加鞭的话也需要两三日,不过因著是去玩,又顾虑到苏朗坐马车久了会不舒服,他们便没有赶路程,玩一样在路上走走停停,饿了停下来吃点饼子,饼子吃腻了就让护卫去打只鸡回来苏朗自己弄,累了停下来休息一会,渴了喝点水也要停下来,十分的随心所欲。   所以这几天下来,苏朗倒也不怎么难受。   跟在他们二人身边的是两个话不多但是很靠谱的男子,体型高大,路人长相,存在感不强,可是苏朗见识过他们出手猎野山鸡的场景,与他四叔有的一拼。   想来也正是因为有这被硬塞过来的俩名护卫同行,苏大才允许他们夫夫俩下山。   经过几日的相处,苏朗对他们也很满意,话虽不多,可知情识趣,四人相处的还蛮融洽,他甚至还给他们二人起了外号,一个叫小黑,一个叫小白,原因无他,只是一个脸黑一个脸白而已。   小黑小白原本以为另一位罗少爷会阻止苏少爷如此简单粗暴的行为,没想到他在看了他们二人一眼后,竟然点了点头:“朗儿取的十分贴切。”   小黑小白:“……”   花了将近两倍的时间,一行人终于到达了渭陵。   与聊城的破旧不一样,首先渭陵的城门就十分的大气壮观,还在城门口没进去苏朗就耳尖的听到了里面的各种咬喝,非常热闹。   让检查过路引,苏朗二人乘坐的马车缓缓驶入渭陵城内。   “两位少爷,要先去哪儿?”坐在外面驾车的小白问。   苏朗于是看罗湛,后者想都不想,直接开口报了一个客栈的名字,小白应了一声,小黑则挥了挥缰绳,驱动马车前往男人嘴里的四海客栈。   苏朗一路上玩的海,这会儿才开始有点蔫。   罗湛要了相邻的两间上房,又叫了一些招牌酒菜让分别送到他们房里,回头对身后的小黑小白说:“赶了几日路,想必你们也累了,饭直接送到你们房里,就不一起吃了,我们晚上不会再出去,你们吃饱后且放宽心休息。”   两名护卫闻言也不推拒,小白笑著应了:“谢罗少爷。”   “无需客气。”   苏朗有气无力地冲二人摆了摆手,被罗湛牵著进了房。   罗湛凝视青年,问道:“要不要先去躺一会儿?”   苏朗摇头:“先沐浴。”   风餐露宿了几日,身上指不定怎么脏呢,他虽然没有洁癖,却也没心大到这程度,没条件时还可以忍,有条件了却不愿意马虎对待。   “那你先坐一会儿,我去叫人送桶热水进来。”   苏朗眼巴巴地看著他,嗯了一声。   罗湛失笑,青年这个眼神,倒是与寨子里的汤圆像了个十成十。   汤圆是团子的幼崽,模样像足了小时候的团子,毛色也是雪白,还是个吃货,跟著团子来寨子里看了一次后便不肯走了,死活要赖在苏朗身边,顿顿跟著吃香喝辣的。每次拿食物去投喂它时,它望过来眼神便就是这样的,充满了热切的期待。   热水很快送来,苏朗见房间里的浴桶够大,便拉著罗湛一起泡了,赤裸相对、肌肤相抵,自然免不了又是一番贴身肉搏,浴桶里的水晃悠了小半个时辰才平静下来。   跨出浴桶时,苏朗整个人都是软的,是给罗湛抱出来的,就连衣服也是罗大少亲自给穿的。   “阿湛,我想吃那个。”   苏朗这些年被罗湛宠的娇气了不少,尤其是在每次的情事过后,那真是偶尔连苏大都觉得没眼看,某人却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对,指使人指使地还很理直气壮。比如眼下这会儿,青年就软绵绵地靠在男人怀里,用下巴指了指桌上送过来的一道素菜,做的很是精致,看著就有食欲。   “这菜名叫如意水晶丝儿,你尝尝味道如何?”罗湛夹了一块喂到青年嘴边。   苏朗张嘴吃了,细细品尝后,他眼睛亮了亮:“是春笋的味道。”   味道十分鲜嫩,很是爽口。   罗湛一笑,接著又给他夹了另一道菜:“这个也试试。”   苏朗尝了尝,想了半天后,吐出两个字:“好吃!”   除了这好吃二字,他还真想不出怎么形容了。   罗湛每道菜都给青年尝了尝,直到把人喂了个七分饱才慢悠悠地往自己嘴里塞食物。   他进食的动作有种无可挑剔的优雅,苏朗看了八年都没看腻,每次觉得光是看著他老婆吃饭,心情都会变得好上三分。   苏朗愉悦地瞧了半天,等对方放下筷子,才慢悠悠地问出了进城后一直想问的问题。   “阿湛,你是渭陵人吗?” 第64章 出游(二)   苏朗·罗湛番外二   由于两人相遇的契机比较尴尬, 苏朗一直没问过罗湛身世这方面的事情,罗湛也没提过, 站在他的立场上, 这其实是一件令人费解的事儿。   无论怎么说,他离家八年,如果有心回去,在他们俩结契之后, 苏朗扪心自问,其实并不怎么会拒绝,虽说不至于完全放心, 但跟著罗湛一去走一趟儿, 这完全不是问题。   问题却是,从始至终,罗湛都不曾说过这话。   这就让人不得不多想了, 苏朗猜想,他家老婆和家里的关系一定不怎么好,所以才无心在他们面前提及。但在进入渭陵城后,罗湛却又没有掩饰他对这个地方的熟悉和了解,一时之间苏朗也看不清他到底是排斥这里还是不排斥这里。   罗湛拿帕巾擦了下嘴,随口应了一声, 轻笑道:“八年没回来了, 这里倒还是老样子。”   果真是渭陵人,苏朗心里笃定了几分,他看著男人, 试探性地问道:“那……要不要去拜访一下我岳父大人?”   闻言,罗湛神色淡了些许:“是要去一趟,不过不是去看他,而是去给我娘上一主香,让她看看自己的儿婿。”   苏朗心里有点囧,他虽不知道自己的老丈人和老婆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也不会在这上面拆老婆的台,于是一脸乖巧地点了点头。   罗湛拉住他一只手,淡声解释道:“除了我娘,别人你都不用放在心上,也无需理会他们的话,一群跳梁小丑而已。”   他这么一说苏朗心里也有谱了,他斜了男人一眼,哼道:“什么你娘,是咱们娘。”   罗湛失笑,有些冰冷的脸色总算柔和下来:“朗儿说得对,是咱们的娘。”   他把罗府的情况挑挑拣拣大致和他说了下,包括当年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辆马车里。苏朗听后十分生气,他的人他自己都不舍得让其受半点委屈,没想到在遇到他之前,阿湛却在罗府里过著那样一种战战兢兢的日子,虎毒还不食子呢,他那个父亲也太不是个东西了,就因为阿湛身子弱,居然就让其他庶子下人爬到他头上去,阿湛该多寒心啊!   他愤愤不平地骂道:“敢欺负阿湛,我让他们吃不了兜著走!”   罗湛见他气的脸都红了,不禁摸了摸青年的脸,温声劝道:“不必,我自会收拾他们,用不著朗儿你出手。”   “我不动手,我就动动口。”苏朗小声地哼了哼,他抓住男人的手握在手心,都都囔囔地滴咕,“没有人可以欺负我家阿湛。”   罗湛顺势把下巴搭在青年的肩膀上,嘴唇若有似无地贴在对方脖颈处,带著几分慵懒的语气显得有些漫不经心:“那依朗儿之见,你打算怎么动动口?”   苏朗转过头在他唇上安抚地亲吻了一记,言辞间一抹凶狠呼之欲出:“让他们一辈子倒霉!”   这还是看在他们都是阿湛亲人的份上给打折了,若是不相干的人,就不是简简单单的倒霉可以带过去的了!   罗湛又何尝不明白这一点,他目光变深了些,扣住青年的手也猛地加紧了力道,在苏朗疑惑地转头朝他看过来时,用力地含住他还没有褪去艳色的唇瓣,给了他一个凶猛而又不含情欲的吻。   “宝贝儿,我怎么就这么爱你呢。”   罗府的人要真出事了,罗湛不怎么会伤心,但也不太会高兴,他更享受那种亲手料理人的过程,喜欢看到那些人脸上趾高气扬的表情一点一点被撕碎后崩溃的样子。   不过他家小混蛋如此为他著想,罗湛十分受用,也就随他去了。反正倒霉也是会分种类的,结果如何,眼下谁都说不清。   “你就该这么爱我。”苏朗咬了咬男人的下唇,杏眼亮得惊人,语气里藏不住的得意。   罗湛低声湛笑了起来:“朗儿说的是。”   两人在酒楼里腻歪了一天,第二日睡醒后便慢悠悠地在城里逛了起来。   苏朗感叹著,这地方才是一个大写的繁荣啊。   他也不用罗湛介绍,漫无目的地逛,看到感兴趣地就凑上去看看,喜欢就买下,不喜欢就走,心情倒也惬意。   尽兴之后,两人总算意思意思地买了点礼品,一起去了位于渭陵城西的罗府。   罗府是这里有名的富户,祖上依靠走商积累了一笔财富,买了几个铺子,渐渐生意越做越大,成了渭陵城里数一数二的富贵之家。传到如今,依然是人丁兴旺,家底深厚。   虽说是商人,可大齐的政策鼓励经商,对商业发展也十分重视,有此庇佑,罗老爷在这城里也是有几分地位的。   罗府的宅子很大很气派,苏朗跟著罗湛出现在大门口,很是被壕气了一把。   “有钱人家。”他感叹道。   罗湛侧身看他:“朗儿喜欢?”   “唔,不喜欢。”他想了想,摇头说道,“我还是喜欢咱们寨子。”   他们如今有车有房有余粮,吃穿不愁,金银不缺,这样一座冷冰冰的宅院对他毫无吸引力。   “嗯,我也喜欢寨子。”罗湛的想法与他没啥区别,唯一的愿望大概就是盼望著能和苏朗有一栋属于他们自己的小院,过二人世界。   罗少爷笃定地想,这一天应该也不会太远了。   两人若无其事地站在罗府大门口聊天的行为引起了门童的注意,对方不耐烦地冲他们说道:“去去去,你们懂不懂规矩,要聊天离咱们府邸远一点。”   门童就差没骂出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这话了,虽然对方脸上也表现得很明显。   苏朗他们没有乘坐马车来,夫夫俩带上小黑小白走过来的,身上的穿著也是以舒适为主,看著并不富贵。   苏朗刚想开口就被罗湛拉住了手,安抚地看了他一眼,转过头时嘴角冷淡地牵出一抹冷笑,冲著那门童道:   “你也配跟我讲规矩?”   他拉著苏朗没动,身后的小黑小白却走了上前。   “你们想干什么?别、别乱来啊!我警告你们啊——”在门童警惕的语气里,小黑二话不说一脚把人踹飞,砸开了背后的大门,发出嘭的一声响。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们少爷姓罗!”小白狐假虎威地说道。   “罗……你……你是……”门童终于认出了罗湛,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大、大少爷。”   罗湛没有理会他,面不改色地拉著苏朗走了进去。   和寨子里的人相处了几年,耳儒目染之下罗湛性情也变了一些,能够用暴力解决的问题,那就别动嘴皮子,更加不需要耍什么心眼。   不用动脑子,动手也有别人出马,他只要看著就好,看上去虽然粗暴了点,但架不住自己心情好啊。   “什么人敢来我罗府门前撒野?!”   门口的响动引起了府里护卫的注意,一眨眼的功夫,罗湛前面的道路便被气势汹汹的一队人给堵了个正著,对方面色不善地盯著他们。   “就是你们几个来找麻烦?”   明明是很严肃的场合,苏朗没忍住扑赤笑了一下,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他身上,他却跟个没事人似得唇边的笑意不减反浓了许多,杏眼也乐的弯了起来。   罗湛被他的反应勾的好奇,伸手在他脸上轻轻捏了下,宠溺看著他:“怎么了?”   “我……哈哈,就是突然想起个笑话,”苏朗乐的停不下来,见他老婆一副洗耳恭听十分感兴趣的模样,他勉强忍住了,可眼睛里却还是盛满了细碎的笑意,显得亮晶晶的,他缓了缓呼吸,慢吞吞地讲道,“以前有三兄弟,大哥叫流氓,二哥叫菜刀,三弟叫麻烦,有一天三弟丢了……”   为了给大伙儿想象的空间,苏朗适当的留白,就此打住不讲了,留下四周的人有的纠结、有的莫名其妙,还有人一头雾水。   罗湛却忍不住低声笑了,若不是有那么多人在,他很想把自家活宝一样的小混蛋抱进怀里揉一揉。   ……流氓带著菜刀来找麻烦……亏他想得出来。   “你是……辰之少爷?”站在护卫身后的管家紧紧地盯著罗湛,他一开始只是觉得这人非常眼熟,直到他一笑才终于认出来,这不就是八年前失踪的大少爷吗?   罗湛笑意微敛,他似笑非笑地扫了眼管家:“哦?没想到永叔还记得我。”   管家眼神一闪,笑著迎上前来:“哪里话,大少爷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老爷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罗湛事不关己地想,大概是会高兴吧,高兴他居然还没有死。   至于另一位,可就不一定了。   若是得知他完整无缺地回来了,她的表情,想必会万分精彩吧? 第65章 出游(三)   苏朗·罗湛番外三   失踪八年的大少爷回府了, 这个消息像火种一样瞬间点燃了罗府每一个角落。   从外归来的罗老爷板著一张脸,看得出来不是很高兴, 他一甩衣袖, 面无表情地在大堂主位上坐下来,与罗湛有几分相似的眼睛仔细地巡遛了一圈:“人呢?”   管家恭敬地回到:“大少爷他……去祠堂了。”   罗老爷闻言脸色稍缓,眼神却开始若有所思起来。   “一回来就去给亲娘上香了,咱们家大少爷果然是孝子。”说话的是坐在罗老爷旁边的一个女子, 三十来岁,体态丰腴,包养得宜, 话说的阴阳怪气, 脸上却挂著一抹微笑,只不过眼睛里的一些情绪让这个笑容显得不伦不类起来,大方不足, 阴险有余,她藏在袖子里的两只手死死地揪著手里的帕子,那力道几乎要把手帕给撕碎。   眼角余光刚好扫到这一幕的罗老爷皱了皱眉,有些反感地移开了视线,他心想自己都娶了这余氏多少年了,还是如此小肚鸡肠, 也是没救了, 列祖列宗都在祠堂里,她偏偏还能眼瞎的揪著前妻不放,果然是难登大雅之堂。   这么想著, 罗老爷继而想起自己最新纳的小妾,心里不由得生起一股火热之情。   大堂里坐了很多人,看年纪都不小,应该是府里的长辈,听到女主人的话后,你一句我一句地开始讨论起来。   “哎呀大嫂,这也是人之常情嘛,辰之八年没回来了,第一件事就是去上柱香这事也说得过去啊。”   “哼,什么说得过去!我们一大群活人在这里他不来见,反倒好意思让我们等他,我看辰小子也是越活越回去了!”   “就是这个理儿,待会儿大哥你可得好好说说他!”   ……   苏朗他们不清楚大堂里坐著的这一群人在说什么,他此时正站在罗府的祠堂里,眼前一块块地写著罗家祖先名字的牌匾,庄重严肃里又透著一丝阴森,他抿紧嘴巴一言不发,跟著罗湛在香炉里上了一主香。   罗湛的目光先是在写著他祖母名字的牌匾上停留了一会儿,他过来的时候就听说了,老太太在他失踪那阵子很是不得劲了一段时间,不过到底是孙子多,府里的人为免惹她,都不敢在她面前提罗辰之这个名字,久而久之她似乎也淡忘了这个人,直到去年冬季感染了一场严重的风寒,没抗住,就这么去了。   罗湛对老太太是有几分感激的,虽说她之前对他的处境也冷眼旁观了七年,可最后终究还是对他伸出了手,就凭这一点,罗湛感激她。   等到香火燃尽,罗湛才移开视线,把其中一块写著罗李氏的漆黑牌匾给拿了下来,仔细地擦干净后,用布给包了起来。   苏朗递了个疑惑的眼神,罗湛注意到了,静静地答道:“我娘不喜欢这里,所以我来带她走。”   苏朗秒懂。   于是两个人就泰然自若地把罗湛娘的牌位从祠堂里偷渡了出来,交给小黑小白保管,随后两人若无其事地去见了罗府的一大家子。   一走进大堂,苏朗就忍不住眯了下眸子……瞧这群人的架势,不像是迎接八年未归的嫡长子,反倒像是三堂会审。   罗湛却未露异样,他沉静地对上罗老爷子的目光,面无表情道:“父亲,我回来了。”   他模样比起八年前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整个人的气色却是好了很多,如今的罗辰之身形颀长,笔直挺拔,脸色红润,比起早年一副病秧子的模样实在是令他顺眼很多,罗老爷子这么想著,便忍不住冷哼一声:“一走就是八年,你还知道回来?”   “这个问题,我也想问问父亲。”罗湛目光淡淡地扫过堂上两人,慢慢说道,“大病一场醒来,却发现自己在几百里之外的马车上,除了我自己之外,只有一个翻脸不认人的奶娘和陌生凶恶的车夫……我想问问父亲,是不是真的那么容不下我这个一副短命相的儿子,我只是生了场病,还没死呢,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想把我赶出门去自生自灭了么?”   这番话,可以说是非常大逆不道了,从来没被人如此质问过的罗老爷子脸色丕变,满脸怒容地拍了下桌子:“你放肆!谁教你这么跟我说话的?”   罗湛完全不受影响,他冷淡地挑起嘴角:“父亲大概是弄错了什么,俗话说父慈子孝,也得是父慈在前,才有子孝在后,八年前我差点死在外面时,可完全没感觉到父亲的慈在哪里。”   旁边的余氏听著这番对话不禁心里一动,她心思活络地转了转,摆出了一副自认为大方和善的脸孔,对著罗湛劝道:“辰之呀,你说这番话可就太诛心了,你吃的穿的用的可都是你父亲的,如今你却说父不慈才子不孝,未免也太让老爷寒心了。”   罗湛冷淡地看她一眼,没有说什么,又转回到了罗老爷子脸上:“父亲还没问答我,是不是真的那么容不下我这个儿子?”   他一心一意揪著罗老爷不放,故意把余氏做过的事情扣在他父亲头上。   没有人喜欢被冤枉的感觉,更别说是罗府的一家之主。   罗湛非常了解他这个父亲,他死要面子,最受不了别人置疑他。八年前的事情当然是与他无关,他再怎么不喜欢罗湛这个儿子,也不会狠心到让他去死的地步。但是罗湛却偏偏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误会是他做的,甚至不惜连名声都不在乎了,说的话一句比一句大逆不道,他坚持不懈的要一个回答的行为,在明眼人看来,更像是心灰意冷后的自暴自弃,什么都不在意了,只想弄一个清楚明白。   以罗老爷子的性子,他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因为太憋屈了,为了让他这个儿子心甘情愿地跪在他面前认错,他一定会让人把八年前的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这也是罗湛为什么要在那么多人面前把父不慈的名声扣在老爷子头上的原因。   罗老爷子气狠了反而冷静了下来,他紧紧地盯著罗湛,咬牙切齿地问道:“你是说,你当初不是自愿离开的?”   罗湛自嘲地勾起嘴角,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众人便不由得想到,当年这人七岁时,就已经被接到老太太跟前抚养,几年下来更是深的老太太的喜爱,连带著地位也抬高了不少,又因为是长子的缘故,在某些地方甚至还要隐隐地压余氏后来生的儿子一头。   在这样的情况下,除非他脑子进水了,实在想不开才会离开罗府,不然实在说不过去。   “看来父亲是不打算给我答复了。”罗湛说著垂眼轻轻笑了一下,看的苏朗皱起了眉头,心一下子揪了起来,感觉他家老婆似乎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让他心疼的不行。   “阿湛……”   罗湛转过身,静静地看他一眼,主动拽住了青年的手:“我没事,朗儿,我们走吧。”   罗老爷子狠狠地拍了下桌子:“站住,谁准你走了?”   罗湛没有回头,却是停住了脚步,没再往前,留给老爷子一个犹豫中带著点期待的背影。   罗老爷子沉沉地说道:“回你的青松院去,当年之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罗湛满意地勾了勾苏朗的手指,带著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苏朗全程安静如鸡,一脸星星眼地看著他家老婆飚演技,一边得意一边又忍不住心疼,于是在回到没几个人的青松院时,他给小黑小白使了个眼色,让他俩看著点,自己跟著罗湛进了屋。   门一关,苏朗便从后面抱住了罗湛,紧紧的。   罗湛扣住他的手,低声安慰:“别怕,我只是想要逼一逼老爷子。”   “我知道。”苏朗声音闷闷的,可即便知道这一点,却还是忍不住为他心疼。他失踪八年,如今归来,竟没有一个人在意他这八年里过的好不好,反而纷纷都在指责他,这样的家庭让从小深受父亲叔伯喜爱的苏朗光是想想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哪怕是在他的上辈子,父母也都是很爱他的。   “……阿湛,我会一直对你好的。”青年在男人后背心的位置轻轻吻了一下,声音很小声,语气却很郑重,如同一个承诺。   罗湛转过身来将人抱在怀里,在他头顶落下一个吻,调笑著道:“那为夫就拭目以待了。”   “嗯。”   他们几人没在罗府待多久,趁著没人注意的时候,罗湛带著苏朗三人悄无声息地从青松院的后门离开了。   这地方,他是真心一刻钟都不想多待。   罗湛并不担心之前在大堂闹的那一出,八年前的事情虽然不好查,可真有心也并不是没有蛛丝马迹的,再说他手里还有奶娘当年出府时整理的包袱呢,那里面的“好东西”可不止一两件。   苏大他们当年全部抢走了,可最后又原封不动地还给了罗湛,也算是阴差阳错了。   所以如果老爷子能力真的有限,他也不介意暗中帮他一把。   无论如何,余氏的好日子,该是要一点一点的到头了。 第66章 出游(四)   从罗府出来, 罗湛对小黑低声叮嘱了几句,让他注意罗府的动静, 无论有什么风吹草动, 都要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小黑应了。   随后他带著苏朗去了东街的一家金饰店,取名如意楼,位置比较偏, 属于那种没事根本不会从门口路过的位置,但门店的装饰却透著几分清冷自傲的矜持味儿,黑色的牌匾, 烫金色飘逸大气的字体, 简单中流露出一股高冷,门口设有三阶台阶,使得人站在店门口时, 需要抬头仰望整座铺子。   过路人少,可出人意外的是,这家店的生意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差,不说是门庭若市,但也一看就知道来的客人都是奔著如意楼去的,出来时脸上也都带著相谈甚欢满意的笑容。   苏朗两人进去时, 伙计刚好送走两位客人, 见到他们二人,脸上笑意不变:“二位客观,请问是要买金饰, 还是买图纸?”   苏朗不是很明白这里面的区别,于是看向罗湛,男人摇了摇头:“都不是,我找你们掌柜。”   伙计打量了他们二人一眼,犹豫片刻后,把他们引至茶座上:“二位稍等,我跟掌柜说一声。”   说是说一声,这伙计却并没有走开,而是靠近通往后院的门拉了拉一根绳子,而后传来一阵清晰空灵的铃铛声,不多时,听到铃铛声的掌柜走了出来。   见到罗湛,他表情猛地一变,虽然很快收了起来,苏朗却眼尖地瞧了个清楚。   哦豁,看来掌柜认识阿湛。他这么想道。   掌柜迎上前来,恭敬地弯下腰做邀请状:“少爷,里面请。”   罗湛点了点头,示意小白小黑在外面等著他俩,自己则拉著苏朗走了进去。   进入到内室的客房里,被招呼坐下,罗湛给苏朗倒了一杯茶,这才抬头笑看了掌柜一眼:“安叔,好久不见。”   安掌柜却是狠狠地松了口气:“少爷可算是回来了,一别八年,我还在想少爷是不是已经忘了我这把老骨头。”   罗湛唇角微弯地道:“安叔说笑了,你哪里老了?湛今后还得倚仗你帮我呢。”   安掌柜受不了地摇了摇头:“只要少爷别再这样动不动就好几年都没消息,那我这把老骨头想来还可以再熬几年。”   知道对方是在担心自己,罗湛没再和对方顶嘴,他话题一转,指著苏朗对按掌柜介绍道:“安叔,这是我的夫郎苏朗,当年我出事时就是他救了我,我的身体也是托朗儿三叔的福才给慢慢调养好的。”   按掌柜一听忙对苏朗道谢:“苏公子,多谢你对我家少爷的帮助。”   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秘密的苏朗托著下巴,笑眯眯地对按掌柜摇头:“安叔客气,阿湛是我夫婿,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这话几乎说到按掌柜心坎上了,他欣慰地看了眼青年,心里不禁对他多了几分满意,这孩子不光模样讨喜,性子也讨喜,和湛少爷倒是很配。   他见自家少爷似乎有话想对苏少爷说,又发现天色不早,便提议道:“少爷和苏少爷可用过饭了?用不用我去吩咐后厨做几个你们喜欢吃的菜,晚上就在这儿吃?”   罗湛点了点头:“也好,那便麻烦安叔了。”   “少爷哪里话,这怎么会是麻烦,我高兴还来不及。”心情不错地和他斗了几句,安掌柜撩开门帘走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他们夫夫俩。   苏朗眨巴下眼睛,转过头来,目光灼灼地盯著男人,没说话。   罗湛被他看的挑眉:“朗儿有什么想问直说便是,你我之间,没什么不可说。”   苏朗也不藏著掖著,直接把心里的疑惑诉之于口:“他叫你少爷……”   罗湛三言两语解释道:“他是我娘的人,这家如意楼也算是我娘的陪嫁品之一,早些年一直不景气,后来我接手后想了些法子,才让店里的生意慢慢好转起来。”   他说的简单,但其中经历的一些弯弯绕绕苏朗稍微一想就明白过来了,听他老婆的语气,他娘的嫁妆铺子一开始似乎并不在他手上,至于说生意不好与当时经营铺子的人有没有关系,这个他不好说,只是在心里有个猜测,直到铺子落到他老婆手里之后经过他的努力抢救才渐有起色。   他猜的算是八九不离十。   罗湛是在他十三岁那年才成功收回他娘的一些嫁妆铺子所属权,他接手时如意楼的情况可以用凋敝来形容,虽然说是金饰店,但其实里面根本没有多少成品,二来店里没有手艺过硬的雕工师傅,就算来生意了,也做不出让人眼前一亮的形状。   当然,最初陪嫁过来时,铺子肯定不是这样的,名字也不叫如意楼,只是罗湛他娘身体不怎么好,生下罗湛之后几乎是整日缠绵于病榻,更加没心思管理那些个铺子,导致铺子里的师傅被人挖走的挖走,收买的收买,短短一两年时间就一落千丈,除了一个老掌柜守著铺子不为所动,其他的人几乎都走了。   罗湛接手后第一件事情便是大张旗鼓地把铺子给转租了出去,这个铺子正好在一个路口边,用来做饰品楼不算好也不算坏,但作为酒楼客栈却是再好不过……如今客人络绎不绝的四海客栈也算是证明了幕后之人当年的眼光独特。   还有另外几个铺子也被他一并转卖。罗湛用转来的银子,买了另一个位置偏僻的铺子,开了一家其貌不扬的金饰楼,并且靠著独特且精致的样式,成功在女人圈里打开了市场,女子无论年龄大小,都希望自己身上穿戴的衣服首饰是独一无二的,没有哪个女子会拒绝这样的诱惑,罗湛准确地抓住了女子的这种心理,借此成功吸引了一批固定的客源。这就是如今的如意楼,他自己则隐在幕后成为神秘的东家。   因著他之前大张旗鼓的举动,外面的人都知道罗家大少爷把他娘的一些陪嫁铺子都给卖了,于是也就没有怀疑过四海酒楼和如意楼背后的人依然是这位少爷,他用一出瞒天过海和掩人耳目的把戏,成功抹掉了余氏投放在他身上的注意力。   上辈子罗湛最后能够成功在罗府逆袭,与他在暗中靠著如意楼和四海客栈积攒起来的厚实家底也有著很直接的关系。   两年后他被奶娘和余氏算计,接著又遭遇重生,以十五岁的身体迎来二十八岁的灵魂,心态的改变让他忘记了自己早前在渭陵的这一番谋划,直到和苏朗结契后,他借著济安堂刘掌柜的人脉来传递消息,这才重新联系上安掌柜他们。   他这次回来,一个是想带著他家的小混蛋吃遍大江南北,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回来看看这些故人,顺便再算算账。   苏朗饶有兴致地听完后,感觉自己真是捡到了一个宝,不禁沾沾自喜道:“我家阿湛真是深藏不露啊~”   罗湛知道青年故意这么说,于是也忍不住自谦地逗弄对方:“比不过朗儿奇思妙想。”   要知道他的那份梯田改造计划,可是让京城那位龙颜大悦,最后更是赏赐了千两黄金万两白银让人不惜从千里迢迢的京城给送了回来。   若是普通人忽然得到这么一笔惊天的财富,不说喜极而泣,也该高兴的合不拢嘴,他家这个活宝倒好,听说后眼睛倒是亮了几分,脱口而出的话却是要把这些银子按人头平分给寨子里的大伙儿。   开玩笑,苏二他们平时是挺乐意这大侄儿给他买酒喝,但关系到这晃眼的真金白银时,却是谁都不想要,直说他们又不是断手断脚没饭吃没房子住了,有手有脚的、岂能要一个后辈的银子用来养家糊口,这是看不起谁呢?!   苏朗为这事还不高兴了很久,直到苏三出马罚了他一回,才消停下来。   不过那些银子眼下还分文未动,夫夫俩平时的用度全都是罗湛赚来的,苏朗偶尔也会小打小闹地挣些小钱,只是养家的重担大部分还是让罗湛给挑了。   对此,苏朗没意见,罗湛更加没意见。   陪安掌柜用过晚饭后,两人带著小黑小白就著头顶明亮的星光,徒步走回客栈。   之后几日,苏朗陆陆续续地听到小黑带回来的关于罗府的消息,据说罗老爷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带人把余氏的房间仔细地搜了一遍,果然搜出了一些见不得光的证据,他大发雷霆,差点要休了她,最后还是看在罗府六少爷、也就是他和余氏儿子的面子上才将这个冲动按捺下来了。   只是到底难消心头之气,把余氏给囚禁在屋内,不准她踏出房门一步,还特意派了几个护院去看著她。   余氏在府里作威作福了一二十年,谁能想到在儿子都娶了媳妇的年纪还被丈夫如此对待,也算是面子里子一起没了,背后里不知有多少人笑话她。   然而对罗湛来说,这完全不够。   他也不急,比起一下子就把人打入谷底,他更喜欢一点一点地磨掉敌人的希望,让对方再没有翻身重来的可能。   更何况,他们倒霉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苏朗和罗湛在渭陵待了一两个月,从春末清明过后一直待到夏至时分,最后苏朗实在无聊的紧,懒骨头复发,整日赖在客栈里,连门提不起兴致出,罗湛看不下去了,他算了算日子,觉得也差不多了,这才带著人转移阵地。   “要换地方了吗?这次我们去哪?还是坐马车吗?”被罗湛拉著下楼的青年整个人懒洋洋的,眼睛都没有完全睁开,半睁半眯地在罗湛耳边叽叽喳喳地问道。   罗湛也没嫌他烦,耐性十足地回答他:“天气太热不坐马车,这次我们走水路,去江南。”   “水路?”苏朗精神一振,来了兴致,“是坐船吗?”   罗湛见他喜欢,唇角跟著一弯:“没错,坐船。”   两人边说边下楼。   正对著楼梯口的座位上,一个看上去十五六岁、模样白净的少年不经意间目光一扫,直直地落在罗湛两人身上,他眼睛忽地一亮,连忙用手肘碰了碰他旁边的青年。   “哎,阿越,他们俩长的真好看,我们就跟他俩结伴而行好不好?” 第67章 出游(五)   对方虽然没有指名道姓, 但是苏朗却很是耳尖地听到了他的话,不禁扭头往那边看过去, 正好对上少年满目欣赏的视线, 对方发现他在看自己后,还眉眼弯弯地对他笑了笑。   ……嗯,有点可爱。   坦坦荡荡的态度倒是不让人觉得讨厌,苏朗忽然也有了结交的想法, 他懒得抬手,便倾身上前在罗湛肩膀上蹭了蹭下巴,而后拉著男人主动走到了少年那桌。   “介意我们拼个桌吗?”问是这样问, 没等对方回答, 苏朗已经长腿一跨坐了下来,自来熟地取过两个杯子,给自己和罗湛倒上茶水。   少年好奇地望著他, 问道:“你听到我刚刚对阿越讲的话了?”   苏朗没有否认,他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我听到你夸我和阿湛长的好看。”   萧越抽了抽嘴角,心想这人脸皮也是够厚的。   少年却很高兴,直说道:“对啊,我也听到你们说要去江南,恰巧我和阿越也正有此意, 就想著和你们结伴同行, 可以吗?”   “可以啊,”苏朗一只手支起下巴,冲著少年眨了眨眼睛, 主动自报家门,“在下苏朗,这边这位是我夫婿,罗湛。”   “苏朗……?”少年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他茫然地看著苏朗,喃喃地道,“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是吗?”苏朗眼神一闪,目光隐晦地从少年身上扫过,不以为意地解释道,“江湖之大,与我同名同姓的人,不知凡几,听过也不稀奇啊。”   少年一想也是,眼神里迷蒙的水色散去,又恢复了一脸高兴的模样,“我叫齐云逸,比你们小几岁,我旁边这位是萧越,是我的玩伴,你们叫我云逸、叫他阿越就好。”   一旁的萧越不是很赞同地看了少年一眼,却又像是有所顾虑,没有开口阻止。   苏朗没想到这位比他还要自来熟,只好顺著对方的提议抱了抱拳:“原来是萧兄和齐兄。”   到底还是没有直接叫名字,没看到旁边那位萧越脸都板起来了么,真要叫他阿越,不是惹他不高兴么。再说这一听就知道是只有关系亲密之人才能喊的称呼,他一个有夫之夫怎么好意思,他家阿湛会吃醋的好吗!   自觉自己干了一件特别棒的事情,苏朗放在桌下的手勾缠著罗湛的手,嘴角的小虎牙若隐若现。   他心里怎么想的,罗湛一目了然,他微微一笑,反手抓紧了在心里手心摸来摸去的爪子。   齐云逸眨了下眼睛,似乎有些困惑,不过也只是纠结了那么一瞬间,便把这丢丢困惑丢在了脑后,欢快地和苏朗聊起了去江南的行程。   “你们打算何时动身?船找好了吗?我和阿越这两日刚到渭陵,打算歇几日脚,之后再动身。”齐云逸就这样完全不设防地把自己的行程都交代了出来,语气快的连萧越都来不及阻止,直接傻眼了,虽然很快收敛了起来,不过苏朗还是注意到了他那一瞬的头疼反应。   苏朗心里好笑,这两小孩儿挺好玩儿的。   他也不想强人所难,于是善解人意地道:“那就过几日,等你们歇够了再启程怎么样?”   齐云逸忙不迭点头,眼巴巴地又确认了一遍:“好啊好啊,那就这么说定了哦。”   苏朗唇角微弯,逗道:“要不然咱们拉个勾?”   齐云逸眼睛一亮,飞快地伸出小指,和苏朗勾了勾。   就此商量好了去江南的行程,几人转开了话题,聊起了在渭陵城这几日的见闻趣事。   “我跟你们说,西街那家祥云阁,昨儿夜里忽然著火了,里面的东西都被烧没了,今儿早上那边可热闹了。”作为去现场凑过热闹的人,齐云逸说的绘声绘色,“那掌柜的当时一副天都要塌了的模样,两腿跟面条儿似得一直抖个不停……”   苏朗饶有兴致地和罗湛交换了一个眼神,祥云阁正好就是罗府的成衣店,生意一直不错,可以说是罗府几个有名的招牌铺子之一。   苏朗摸了摸下巴,好奇地问道:“有查清起火原因吗?”   “有啊,那掌柜以为是有人要害他,报了官,官差来过一堂,仔细查验了一番,发现昨天夜里风大,伙计睡觉也没关窗,风吹倒了油灯著起来的。”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罗府倒霉的日子,开始来了。   饭后,罗湛拉著苏朗去消食,齐云逸原本也想跟著,被十分懂得察言观色的萧越给拉住了,同苏朗二人道别,不顾齐云逸噘起的嘴把他拉到了房里。   房门一关,萧越就板起了脸:“世子爷,你还记得自己是偷跑出来的吗?”   原本还在闹脾气的齐云逸心里登时一虚,可转念一想自己又没干别的,不禁撇了撇嘴:“我又没干坏事。”   萧越眉心一跳,想说你是没干坏事,可是这一路上你是看到个长相出众的人就想去搭讪一二,堂堂世子爷,尽做些有违自身尊贵身份的事情,要是让王爷知道了,怕是又要罚你了。   想到这里,萧越不由得叹了口气:“少爷,你说在王府里待的闷了想出来走走,我由著你了,可是出来前你答应过我要低调的,你还记得吗?”   齐云逸一脸郁闷:“我怎么不低调了?”   萧越没好气地弹了下少年的额头:“像刚才那两人,你都不清楚是什么人,就把自己的行踪都交代了出去,万一他们居心不良呢?”   齐云逸理直气壮地反驳道:“不可能!苏朗怎么可能是坏人。”   虽然是初次见面,但他对这个人有著莫名的好感,也很想要和他亲近,明明第一眼吸引到他的是苏朗的那位样貌出众的夫郎,可等苏朗朝他走过来时,他的注意力就全粘在苏朗身上去了。   萧越斜他一眼:“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坏人?”   齐云逸振振有词:“因为他是苏朗啊!”   萧越:“……”   他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世子爷,我没记错的话……你跟那位苏少爷今天才第一次见面吧?”   这理直气壮的语气,他还以为自家世子爷是跟那位少爷穿同一条小肚兜长大的呢。   齐云逸抬了抬小巧可爱的下巴,得意道:“我和他一见如故!”   萧越快被气笑了,他凉凉地道:“你问过人家苏少爷了吗?世子爷可别是一厢情愿才好呢。”   齐云逸:“……”   又想起了称呼事件的少年瞪了他一眼:“要你多嘴!”   殊不知,被他们俩所讨论的苏朗这会儿其实也正好在思考他的事情,因为心不在焉,好几次都撞到了他家老婆的背。   罗湛敏感地察觉到自家小混蛋在走神,他稍微一想便反应过来,于是一针见血地问道:“怎么,那两个人有问题?”   苏朗心里一惊,目光里顿时也带上了几分讶异:“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罗湛不为所动地挑眉:“所以,他们有什么问题?”   苏朗无奈摊手道:“我也不清楚啊,我就是直觉他们身份不一般,和咱们这等平民百姓地位悬殊,哎。”   话里话外,一股遗憾的意味。   罗湛若有所思地打量他一会儿:“朗儿很喜欢那位齐少爷?”   苏朗立马摇头:“阿湛你可千万别醋哟,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他挺好玩的,想跟他交个朋友而已。”   罗湛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此话当真?为夫怎么感觉朗儿还有别的事瞒著我?”   苏朗一脸无辜地和他对视:“阿湛说什么呢,我从里到外都是你的人,该看的不该看的也被你看光了摸光了,哪还有什么瞒著你的。”   罗湛直勾勾地盯著他不说话了。   苏朗笑吟吟地:“说真的呢,整颗心都是你的,人也是你的,别人抢都抢不走。”   知道他不想说,罗湛虽然不太高兴,却也不想逼他,正如这小混蛋所说,无论是人还是心,都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他早晚会全都弄清楚。   被放过一马的苏朗心里松了口气,继而低著头飞快地皱了皱眉。   如果他没感觉错的话,那位齐云逸身上,有他熟悉的异能波动。   他曾经在末世里使用过无数次的力量,所以很熟悉那种附在对方身上的感觉。由于时间过去的太久已经不若一开始明显变的非常淡,但是苏朗十分确定就是他自己的异能波动。   细究起来,穿越之后,他唯一一次成功发动了异能的对象,就只有那位真正的苏朗。   ——小苏朗,无论如何,哥哥会代你活下去,你也将会有更好的人生……他当时是这么说的。   眼下看来,原主似乎的确有了更好的人生,在失去了所有作为苏朗的记忆以后。   想来他的异能,应该就是从这之后,开始了变异,朝著乌鸦嘴的方向一去不复返。这就仿佛是……他用所有的好运气,换来了真苏朗衣食无忧的一生。   后悔吗?   苏朗扪心自问,并不后悔。   毕竟人生就在不断的得到和失去,而他得到的,远比失去的多。 第68章 出游(完)   苏朗·罗湛番外六   知道了齐云逸的身份之后, 苏朗一边感觉欣慰,一边又很纠结, 他的确是希望对方过得好不错, 可也没心大到可以理直气壮地和对方称兄道弟的程度,尽管对方不记得了,可他却知道是怎么回事,种种顾虑之下, 结交的心思便淡了两分。   苏朗这边正想著得找个什么托辞,回绝掉与齐云逸和他的小伙伴一同乘船去江南的约定时,没想到垮著一张脸的对方却先找上门来了。   “抱歉了苏兄, 云逸家里有急事催他回去, 我们恐怕不能和二位一起去江南了。”拒绝了苏朗请屋说话的邀请,萧越冲他抱了抱拳,代替李云逸开门见山地提出了来意。   苏朗心里松了口气, 连忙说道:“不打紧,齐兄家事要紧!”   李云逸吸了吸鼻子,失落地说道:“其实我是偷跑出来的,刚刚下人找到我们,说我娘想我心切,整日茶饭不思, 身子闹出毛病了, 所以我得回家去了。”   他是誉王府里最小的儿子,也是誉王和王妃最疼爱的儿子。他没有小时候的记忆,据说是因为三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 烧坏了脑子,痴傻了几年,直到六岁那年不小心栽进了荷花池里,昏迷了三日,醒来后忽然就清醒了,虽然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记得了,神智却是恢复了清明。誉王和王妃大喜,之后更是悉心地照顾他,才让他慢慢的好起来。   因为这些坎坷的经历,府里的人更是把他看的跟眼珠子似得,这次他一声不吭偷跑出来,可把大伙儿担心坏了。   齐云逸原本没想那么多,只是在府里闷得慌,这才忍不住偷跑出来玩,原想著很快就回去,不让他的父王和母妃发现,没想到出来后瞬间就乐不思蜀了。   所以一听到说王妃想他想的生病了,齐云逸不禁又是担心又是懊悔,在苏朗面前也没忍住这种情绪,一股脑说了出来。   “啊?那齐兄快别耽搁了,尽早动身吧,下次想出来玩可别用偷跑的法子了,直接和你爹娘言明,免得令堂担忧。”苏朗发自肺腑地道,他是真不希望这小孩家里人出事。   “嗯,我晓得了。”齐云逸点了点头,他看了苏朗一眼,“我们以后还会再见吗?”   “可能会,也可能不会。”见少年有些不舍,苏朗笑了笑,补充了一句,“但我会一直记得你的。”   齐云逸眼睛一亮,重重地点了下头:“我也会一直记得你的!”   身为誉王府的小世子,齐云逸并不是没有要好的玩伴,可谁都没有像苏朗这样给他一见如故的感觉,所以他十分稀罕。   萧越心下一叹,他算是看出来了,世子是这人完全不设防,也亏得这苏公子看上去不像是恶人,否则他真是该愁死了。其实这一路上他都有给王府的人留记号,否则他们哪里能这么快找到他们,世子爷身份尊贵,若是有个什么闪失,绝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伴读可以担待得了的,眼下这样也好,趁这两人还只是萍水相逢的关系,尽早分开行动,免得暴露身份。   至于王妃是真病还是假病,那他就不知道了。   安慰似得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他对苏朗二人一点头:“那么,我们告辞了。”   苏朗道:“保重。”   目送他们二人离开,苏朗站在门口叹了口气,一脸心事重重地回到桌边坐下。   罗湛见他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的样子,无奈地提醒道:“朗儿难道一直没发现,齐云逸姓齐么?”   苏朗一脸不解地啊了一声,还是没反应过来:“姓齐怎么了?”   罗湛重复了一遍:“他姓的是大齐的齐。”   齐是国姓,通常若是有同姓的百姓为了以示尊敬,会自觉用谐音的字取而代之,否则因为一个名讳而冲撞了天子,那未免太冤枉了。因此能够正大光明地拥有这个姓氏,那位少年的身份也就不言而明,皇亲国戚。   苏朗瞪大了眼睛,这才反应过来:“那他……??”   天啦撸,一不小心把原苏朗的灵魂送到了皇亲国戚的身体里,这是要多大的福分才能给他铸就这么大一条通天大道哟,这回他真是感觉自己的异能没的不冤。   平静下来后,他摇了摇头:“果然是地位悬殊啊。”   高攀不起,这妥妥的高攀不起。   罗湛调侃道:“朗儿还想和他结交吗?”   苏朗一脸赖皮地道:“阿湛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和他们结交啦?”   某人翻脸不认账的本事也是随著年龄见长。   罗湛笑了一声,没有拆穿他。   他们二人又在渭陵待了几日,顺便从小黑嘴里听了一把罗府倒霉的全过程。   祥云阁著火之后,原本接下的一些订单全都成了灰,他们当初接受订单时,收了一多半的定金,如今交不出货来,自然要赔偿给对方。   这是一笔不小的银子,他们自然想要和对方周旋一二,希望能赔少一点儿,罗六少就在这东奔西跑的过程里不小心摔下了马车,磕到了头,昏迷不醒。   这下子罗府上下可都乱了套。   尽管儿子多,可罗六少爷却是罗老爷最喜欢的一个儿子,要不然也不会看在他的面子上,免了他娘被休出府的下场。   为了诊治罗六少爷,罗府是四处寻求名医,银子大把大把的往外撒,可效果却不是很明显,笼罩在罗府头上的是一片愁云惨淡的氛围。   如果只是这样那还算好,偏偏罗府里的二房和三房也在这个时候来凑热闹,吵著闹著要分家,说是免得银子都拿去给罗六治病了,他们一大家子跟著喝西北风啊。   总之罗府里眼下十分精彩。   罗湛内心毫无波动,那群人什么德行他太清楚不过,想来上辈子他死后,这些人恐怕也是和这会儿差不多的嘴脸。   他对小黑说:“不用再盯著那边了,你去准备一下,三日后我们离开这里。”   罗府的事情于他而言,到底只是一个未了的心结而已,还不至于让他为这些人耽误行程。   他可没忘记,带小混蛋吃遍大江南北,才是他此行的目的。   于是乎,一行四人,舍弃了马车,改成游船,沿著渭陵城外的渭陵河顺流而下,向著江南进发。   作者有话要说:  主角组的番外就到此为止。   下章开始舅舅的番外。 本书由 了了官人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