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jjxsw.com -- 久久小说网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喵斯拉》 作者：天堂放逐者 文案： 猫很萌，然而城市里忽然出现哥斯拉一样大的猫呢？ 一场灾难…… 许多年，许多事，许多人……都没有“唤醒”过战神伊罗卡。 直到有一天，他的猫被人打了。 主角：鬼知道我的人生经历了什么…… 提示： 1.猫不会变成人，CP不是猫，是喵的主人 2.这不是一个宠物卖萌文 内容标签： 异世大陆 西幻 穿越时空 主角：葛霖、狄希斯·伊罗卡 作品简评： 在海滨公路开车的主角葛霖被一只巨大的黑猫掳到了异世界，为了返回故乡地球，葛霖见到了巨猫的主人伊罗卡。原来黑猫体型膨胀、以及异世界跟地球出现空间裂缝都是同一种力量在作怪。为了查找灾难的源头解决问题，主角踏上了异界大陆的闯荡之路，并在不知不觉之间，卷入了一场涉及两个世界的阴谋之中。本文有反攻略元素，没有金手指最初也没打算跟“颜值男神”谈恋爱的主角收获了炮灰们急需攻略的男神，是一个猫掳走了主角，最后赔上了它主人的故事。 ================== 第1章 毛绒绒 　　这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风从海上吹过来，港湾小镇在金色晨曦中逐渐苏醒，成群的海鸥飞过高低不平的屋宇，朝着海边的悬崖峭壁而去，天空是一种极美的浅蓝色，最终在远方跟深蓝的海面融为一体。 　　一辆银灰色的凯迪拉克停在距离海滩最近的公路边，车窗玻璃降了下来，清凉的海风灌进车内，带走了浊气。 　　葛霖看了一眼汽车的后视镜。 　　眼睛下面有淡淡地青黑，一套法文牌子的高级成衣皱巴巴的，领结歪在旁边。 　　葛霖索性把领结扯掉，牵起嘴角，露出一个连自己都觉得勉强的笑容。 　　——失业第45天。 　　——成为富二代的第三个月。 　　糟透了！ 　　鬼知道他的人生经历了什么！ 　　三个月前，葛霖还是一座小城市的电台主持人，拿着饿不死买不起房的工资，生活平平淡淡，没有女朋友也没有男朋友，偶尔跟同事聚餐，唯一的愿望就是找到亲生父母。 　　后来这个愿望实现了，事情却变得非常尴尬。 　　母亲去世，父亲再婚，继母有个儿子。 　　本来这不算什么，但父亲不是小职工，而是白手起家的著名民营企业家，后来又投资IT跟影视，现在身家十几亿。弟弟在美国留学，就读常青藤名校。 　　他就像一个闯入了幸福家庭的外来者，哪怕他什么都不做，造成的后果也是地震级的。 　　葛霖几乎想要转身就走，当一切没有发生过。 　　然而…… 　　不知谁把消息透了出去，葛霖在单位里不得安宁，大家都盯着他窃窃私语，许多部门的女同事对他表示好感，还有找他借钱要他请客的。所有人都觉得葛霖肯定高兴疯了，一觉醒来变成富二代，换谁都要笑醒，不是吗？ 　　单位连接他岗位的人都准备好了，因为从领导到清洁工都觉得他马上就要辞职过上骄奢的生活，单位宿舍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分配给了新人，新人下个月就搬进来。 　　到后来，葛霖连电台节目都主持不下去，因为这事上了报纸，还在网上疯传，连节目听众都知道了，不断在节目播出时间里打电话进来询问他。 　　闹成这样，不辞职能怎么办？ 　　无数眼睛盯着这个“父子重逢”的家庭，八卦小报记者兴奋地等着狗血八点档上演，除了在美国读书的小儿子逃过一劫，家里其他人都像演戏一样，穿上得体的衣服，挂上笑容，出入社交场所。 　　——心里想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默契”地做一家人。 　　葛霖忍不住捶了方向盘一下，他解开了安全带，闭上眼睛躺在座位上吹风。 　　葛霖的父亲看重名声，对每个细节都要求苛刻，豪车名表高级成衣……就差给葛霖身边硬塞上一个女伴。他要表现出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十分看重，毫不吝啬的样子。 　　光鲜的背后，这一家人甚至没有坐下来好好谈过。 　　当然，这一天迟早会来。 　　葛霖心想，人们已经对他的名字产生厌倦，记者的热情会跟着迅速消退，长达几十天的追踪轰炸就快结束了。 　　海滩附近一片宁静。 　　这里是白沙湾，一个新兴的旅游度假胜地。 　　白沙湾实际上分为两块区域，南边有大型游乐园、沙滩排球馆跟民宿酒店，也是背包客跟团游大巴的路线首选，隔着一道海边悬崖的北边海湾就显得冷清许多，除了星级度假酒店，附近还有两个水疗馆、一个高尔夫球场、一个马术俱乐部，是高档消费场所的集中地。 　　清晨，海风将远处的欢笑喧哗声吹到了这边海滩。 　　很遥远，模糊又破碎不清…… 　　葛霖用手捏了下眉心，他忽然听到了一声不同寻常的动静。 　　“喵。” 　　随后是接二连三响起的猫叫，像一首合奏曲。 　　葛霖纳闷地抬头，看见一排大大小小的猫，蹲坐在海滩边木板铺成的观景码头上，一齐盯着停在公路边的车。 　　它们恰好背对着晨曦的光芒，不分毛色，都像打上了一圈柔光，从圆滚滚的脑袋到尾巴尖都在发光。 　　猫属于白沙湾旅游项目的一个特色，这里原本是一个海边渔村，有许多流浪猫。旅游开发后，这些猫就过上了好日子，有旅游部门定期给它们打针检查，游客可以购买景点出售的猫粮投喂，这些喵四处游荡，十分惬意。 　　葛霖摸了下口袋，随后意识到他什么都没有。 　　没有猫粮，不仅车里没有，后备箱里也没有。 　　面对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葛霖只能扣上安全带，一脚油门逃之夭夭。 　　“喵——” 　　葛霖心虚地看了一眼后视镜，发现猫们并没有追赶，而是在原地打闹玩耍起来，似乎对它们来说，放过一个“打劫对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托这群毛绒绒的福，葛霖的心情变得稍微好了一些。 　　白沙湾北边的海岸公路空荡荡的，好天气，好路况，好风景……还有一群毛绒绒。 　　这时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上面显示的是葛父助理的名字，不是工作助理，类似生活秘书。最近一段时间专门盯着葛霖，职责就是不让葛霖在公众面前“丢脸”。 　　铃声不断地响，葛霖不想理会。 　　其实这辆车上装了定位，葛霖相信自己无论去哪里，那边都能查到。 　　简直糟透了！ 　　葛霖对父亲家的产业跟股份没有兴趣，因为他对金融对商业一窍不通，也没有那么厚的脸皮，躺在人民币上吃吃喝喝做纨绔。 　　等他的父亲满意地完成家庭圆满展示任务后，他们可以进行一场开陈布公的谈话，葛霖一边开车一边想。 　　忽然前方视野变暗，葛霖立刻减速，从汽车前窗里看，天空像是多出一块漆黑的乌云。 　　这里距离白沙湾南海滩更近了，葛霖听到了那边传来一阵模糊的叫喊，他转头一看，顿时愣住了。 　　一片巨大的黑色阴影，出现在高耸的海崖前。 　　这堵山崖，是海鸥的筑巢地，同时也将白沙湾海滩一分为二。 　　这道黑影的轮廓非常清晰，矫健有力的四肢，高高竖起的尾巴，它就像一只踏海而来的巨兽，头颅正对着峭壁上的海鸥巢穴。 　　海鸥发出凄厉的号叫，拍翅惊飞，然而它们巢穴中还有雏鸟，舍不得抛弃，只能绕着山崖盘旋。 　　“砰！”葛霖失神撞到了额头。 　　他揉了揉眼睛，差点以为这是自己的幻觉。 　　一个拎着钓鱼工具的景区工作人员失手摔了桶，他尖叫着朝这边挥手示意。 　　“先生！危险，快离开！” 　　凯迪拉克恰好进入一条跟海崖平行的公路，葛霖减速把车停在路边，那黑影几乎就在他的头顶，以他的位置甚至无法看清这个庞然大物的全貌。 　　“你离它太近了！”工作人员惊恐地喊。 　　没人知道白沙湾为什么忽然出现一只怪物，可危险是明摆着的。 　　葛霖猛然回神，缩回脑袋，猛踩油门发动汽车夺路狂奔。 　　公路很平坦，也没有障碍物，葛霖听到自己的心脏在狂跳，车顶传来沉闷的撞击声，是一些碎石砸了下来。 　　它们落在路面，砸在车顶，还有车前盖上…… 　　汽车剧烈颠簸了一下，这是轮胎猝不及防压到了一块石头。 　　紧跟着是一块更大的石头直直坠下，距离车头不足三米。 　　“该死！” 　　葛霖猛打方向盘，避免了直接撞上的厄运，同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时前方路面忽然出现了一堵墙，黑色的、毛绒绒的墙壁，完全挡住了去路。 　　葛霖脑子里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倒车，回过神后急忙看了一眼后视镜，发现到处都是落石，紧跟着路面变得陌生，视角也很奇怪……后视镜被撞歪了吗？ 　　下一秒他就发现了真相。 　　整辆车已经离开了地面，距离路面越来越远，车身开始倾斜，车顶发出了遭受挤压的牙酸声音，葛霖手忙脚乱地解安全带，想要打开车门。 　　手机从敞开的车窗滚了出去，砸在地面上。 　　这种高度，百分百要碎屏。 　　葛霖来不及为手机多想，他眼睁睁看着巨大的黑色“柱子”从天而降，柱子再抬起来，公路上就多了一个爪印坑，坑底躺着葛霖压成了碎片的手机。 　　“……” 　　他已经傻了。 　　汽车剧烈摇晃，好像被那只巨兽攥在掌心。 　　葛霖眼前只有晃动的山壁，另外一面是黑漆漆布满毛发的巨兽身躯，天旋地转。 　　这种摇摆大概只有经过严苛训练的航天员才能承受，葛霖当然不是，他已经晕头转向，快要吐出来了。 　　抓住猎物，一顿猛摇是什么习惯？ 　　巨兽大概满意了，抓着汽车开始攀爬海崖。 　　爬到一半，猛烈的海风吹醒了葛霖，他小半个身体挂在车窗上，看起来非常凄惨。 　　葛霖挣扎着扶住车顶，稳住了身体，避免摔成了肉饼的悲惨命运，他朝下面望去，视野所及，南岸海滩上的游客慌乱奔逃着，小若蚂蚁。 　　因为位置太高，海面明晃晃地反光，葛霖忍不住伸手遮住眼睛。 　　海风送来人群的尖叫。 　　葛霖挫败地靠在座椅上，见鬼了！ 　　难道他化身成金发美女，被金刚绑架了？ 　　刚才他看到的黑影轮廓，好像不是猩猩，而是……猫？ 　　不等葛霖想完，耳边忽然传来一阵风声，他惊恐抬头，一望无际的海面不断放大。 　　——巨兽带着战利品，爬上海崖，纵身一跃！ 　　这只忽然出现的庞然巨物，面向大海，矫健地来了个信仰之跃后，身影忽然一阵急剧扭曲，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2章 晕乎乎 　　被怪兽绑架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葛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他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清，随后就像陷入了漩涡之中，浑身骨骼都被大力挤压着，剧痛让他忍不住惨叫，喉咙里满是血腥味。 　　就在葛霖以为他要这样死去时，他四周忽然多了一层厚厚的屏障，挡住了撕扯之力。 　　温暖的黑色皮毛从车窗、车顶里挤了进来，堪比高级缓冲垫。 　　凯迪拉克翻滚着，当它底朝天时，安全气囊弹了出来，填满了驾驶座剩下的空隙。 　　剧烈的碰撞很快就结束了，葛霖迷糊地感觉到眼前有了微弱的光。这时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好像有无数只蜜蜂在飞，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几分钟，也有可能一小时，葛霖才慢慢恢复过来。 　　他勉强睁开眼睛，看到一片灰蓝的天空，干枯的树枝横伸在头顶，几只乌鸦蹲在上面，发出难听的叫声。 　　“……我的天！” 　　不管谁发现自己满身泥浆，都会发出这样无力的声音。 　　湿润的土壤上铺了一层枯黄落叶，这是一座人迹罕至的森林，葛霖不明白自己怎么忽然从海边来到了深山，事实上他还没有从巨兽袭击的阴影里摆脱出来。 　　葛霖摸了摸身上，口袋里一个钱夹，里面是身份证银行卡等杂物。 　　没有手机，没有打火机，也没有便携版瑞士万能军刀。 　　他狼狈地爬起来，庆幸地发现自己没有受伤，虽然搞不清这是哪里，但是留在原地等待救援显然不是一个好主意。 　　在茂密的树林里，遇上野兽就麻烦了。 　　土壤非常柔软，一脚下去泥浆可以陷到脚踝，葛霖只能落脚在树木露出地面的根部，艰难前行着，他心里有一个巨大的疑问。 　　车呢？ 　　他是连人带车一起被巨兽掠走的，为什么只剩下他躺在泥地上？车呢？ 　　葛霖下意识抬头，这片森林不算太高，树木生长得很奇怪，主干长到十米左右就出现了弯折，像是不堪重负。树冠并不茂密，叶子集中在树干中部，有很多光秃秃的树枝。 　　葛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画面：黑色怪兽踩着树干边跑边玩一辆凯迪拉克，爪子戳破了气囊，驾驶室里昏迷的人跌了出来。怪兽一愣，回头望向刚才跑过的路，然后懒得去找，叼着汽车继续欢脱地跑远了。 　　“……” 　　葛霖无力地靠在树干上，觉得事实很有可能就是自己猜的那样，而且他也想明白了，那只怪兽为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 　　很多猛兽都有追逐移动物体的天性。 　　对这种身材庞大的怪物来说，人类有些渺小，跑得再快它也提不起多大兴趣，一辆急速行驶的凯迪拉克就显眼多了。 　　如果当时葛霖弃车而逃，现在还能躺在海滩上喘气，但他错误地一脚油门发动了汽车…… 　　葛霖懊悔地捶着脑门。 　　然而世上没有后悔药吃，面对突发事件，没有多少人能够完全冷静地分析问题，尤其是急着逃命，有几个人会放弃一辆好车，改用两条腿？ 　　“我验证了人生还能更糟一点，没有极限。”葛霖自言自语。 　　好不容易摆脱媒体的关注，这下又要上头版头条了。 　　新晋富二代被怪兽掳走，是巧合还是阴谋这种标题，葛霖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他的父亲会在镜头前摆出焦急伤心的面孔，而继母……那个总是画着优雅妆容的女人大概已经筋疲力尽了。 　　葛霖对继母没有什么厌憎，他们是全然的陌生人。他不止一次在继母眼里看到了不耐的情绪，不是冲着葛霖这个从天而降的便宜儿子，而是对葛父，不管谁摊上这样爱面子的老家伙，都累得慌。 　　葛霖觉得想这些也没用，还是趁着白天，赶紧跑出这片森林要紧。 　　他一边走一边张望，没有等来轰鸣搜救的直升飞机，也没有听见任何人声。 　　白沙湾附近有这样一座原生态森林？那只怪兽叼着凯迪拉克究竟跑了多远？ 　　葛霖没有看清怪兽的全貌，海崖公路上匆忙地一瞥，让他觉得这只怪物有点像猫，然而世界上最大的猫科动物西伯利亚虎也没有如此庞大的体格。 　　这只怪兽到底是哪儿来的？ 　　核辐射？外星种？哥斯拉？ 　　……中国没有奥特曼，也没有内裤外穿的超级英雄。 　　葛霖胡思乱想着，突然他脚步一顿，想起昏迷前，怪兽是带着凯迪拉克跃向海面的。 　　白沙湾对面是广阔的海洋，没有另一座山，也不是海峡地形，无论怪兽的跳远技能有多高，最终都只能坠入海面。 　　既然如此，现在的情况是怎么回事？ 　　恐慌感袭上心头，葛霖定了定神，狠狠一捶树干，继续向前走。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树木逐渐变得稀疏，森林到了尽头，前方已经能看见起伏的山丘，野草肆意生长，蓝白相间的小花随风摇曳。 　　葛霖神情冷肃，俯身打量地面上一个土坑。 　　二十厘米深，草皮跟野花凌乱地挤压在一起，坑底还有凹凸不平的印痕，高高低低的，组成了一个非常明显的猫科动物爪印。 　　他抬头远眺，这样的坑大概每隔几米就出现一次，一路向远方山岭延伸出去。 　　好消息，他已经摆脱了这只怪物。 　　坏消息，被困在深山老林，别想找到那辆车了。 　　虽然是一辆好车，价值不菲，但不是葛霖掏钱买的，丢了他也没有多么心痛，只是遗憾没有代步工具，以及没有GPS他搞不清自己身处何地。 　　如果那个猜测成真，即使车上的GPS还能用，也无法帮助他脱离险境。 　　葛霖满身泥巴，狼狈不堪地站着，满心茫然。 　　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声大喊，葛霖回过神，看见一群装束怪异的人。 　　光着胳膊跟腿，贴身皮甲，身背弓箭，骑着一匹形貌奇特的灰狼。 　　转眼间这群人就绕着葛霖跑了个半圈，弯弓搭箭，锋利的箭头笔直地指着自己脑门。 　　葛霖下意识地举起双手，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这些狼骑士虽然也是黑发黑眼，但轮廓很深，鼻梁挺直，体格强壮，怎么看都不是亚洲人。他们目光警惕，嘴里嚷着葛霖完全听不懂的话。 　　葛霖的心朝着无底深渊一路落了下去。 　　不是异国，那就是异世界了。 　　——万万没想到开车逛度假村会被怪兽抓走，万万没想到怪兽跳起来一个飞跃直接带着他穿越了。 　　这到底是什么鬼！ 　　面对十几根利箭，葛霖完全不敢挪动。 　　一个额头有疤痕的年轻狼骑士朝葛霖跑来，葛霖能清晰地看见那头狼张开的利齿，紧跟着骑士用右脚跟敲了敲灰狼的脖子，灰狼这才不对葛霖做出噬人的模样。 　　然而狼嘴里喷出的腥气并不好闻，葛霖极力忍耐着，阻止自己露出什么不好的表情，令对方产生误会。 　　灰狼绕着葛霖转悠了一圈，狼背上的骑士在确认葛霖没有藏匿什么武器后，立刻粗暴地伸手按住葛霖的肩膀，拿出一块脏兮兮的布狠狠擦了擦葛霖的脸。 　　动作十分粗暴，葛霖从额头到脸颊都火辣辣地疼。 　　对方仍然不肯罢休，又拽起他的头发查看耳后跟脖颈。 　　这样无礼的举动让葛霖心里怒气不断翻滚，虽然他暂时不能做什么，但是把这行人的模样记在了心里。 　　接下来的变化出乎葛霖的意料，那个粗鲁的狼骑士松开手，冲着同伴嚷了几句，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消失。 　　骑士们放下了弓箭，约束座下灰狼，大部分人露出了笑容。 　　牙齿很白，葛霖甚至被反光晃了一下。 　　那个额头有疤的狼骑士跳下坐骑，把灰狼交给他的同伴，自己走过来用力拍了拍葛霖的肩，粗犷的脸上挂满了同情，还做了一个动作，示意葛霖跟他走。 　　近距离接触，葛霖看见这些骑士眉间有一个深褐色的刺青。 　　刺青的图案很可笑，两个小三角一个半圆，圆弧两边还有三根黑线，很鲜明的一个猫头简笔画，尤其猫脑袋上方还有一根竖起的弯弧象征着尾巴。 　　想象一下，这样一群容貌粗犷的男人，眉心刺着萌萌哒的猫咪，说话时只要一皱眉，那根猫尾巴就随着皮肤产生的纹路开始晃…… 　　苍天逗我！ 　　好在葛霖很快想起了罪魁祸首，疑似巨大猫科动物的怪兽，笑意瞬间消散。 　　他看着这群笑容满面的人，有些踟蹰。 　　然而葛霖并没有别的选择，狼骑士半拖半拽着葛霖上了一个滑橇似的东西，其他人把缰绳挂在两匹灰狼肩上，一声吆喝，滑橇就在草地上疾驰起来。 　　跟葛霖印象中的狼比起来，这些灰狼拥有一个非常宽大的肩膀，那里毛发浓密，堪比雄狮的鬃毛，狼骑士以一种葛霖看了就难受的姿势，踩在脚蹬上，身体悬挂在灰狼宽肩下沿跟耸动的脊背中间。 　　有些眼熟。 　　葛霖很是纳闷，地球上绝对没有骑狼的，那边的狼也不适合乘骑，他为什么会觉得这样的姿势眼熟？ 　　灰狼灵巧地避开了所有坑洞，然而土坡地势不平，滑橇时不时腾空而起，又重重落下。葛霖只能学着旁边那个疤痕小伙的样子，将手腕伸进皮质的缰绳圈，手掌死死抓住，站起来身体微微后仰，在颠簸中拼命稳住身形。 　　狼骑士们一点也不觉得难受，还高声唱起歌来。 　　风驰电掣，奔向远方。 　　“西格罗，西格罗。” 　　“战神伊罗卡的故乡。” 　　“西格罗，鲜花盛开的地方。” 　　“金黄的麦粒，燃烧的篝火……” 　　“还有永不褪色的荣光！”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可能一穿越就能听懂异世大陆语言呢 　　作为主角，你是没有金手指的。 　　葛霖：黑人问号.jpg 第3章 你好 　　一路向东，追着太阳升起的方向急速前行。 　　绕过了几道山丘，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占地广阔的山谷。 　　这里生长的野草十分特殊，长到一定高度草尖就开始变红，越往上颜色越深。 　　随着地势高低的分别，野草长势也不相同，造成了颜色差异，浅红、橙红、亮红、金红……最终这些深深浅浅的色块完美地交融在一起，组成了一幅瑰丽的画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一座高耸的石头建筑矗立在山谷对面的丘陵上。 　　它看起来沧桑古老，石墙上布满藤蔓植物，静默无声地背光而立，投下一道沉睡在历史里的浓黑阴影。 　　狼骑士们像风一样卷过了山谷，冲上缓坡。 　　城堡近在咫尺，巨大的石门缓缓开启，门上原本有许多精细的浮雕，随着岁月流逝，已经变得模糊不清，青苔填满了缝隙，增添了深绿的诡异色泽。 　　没有人来迎接这些骑士，城堡内部也不是富丽堂皇的贵族居所，而是一座小型城镇，或者说更像室内商业街。 　　进门就是一个小型广场，几条狭窄的小路通往前方，城堡共分三层，窗户开在高处，这让内部光线有些昏暗。 　　葛霖爬下滑橇，手脚发软。 　　狼骑士们说说笑笑，好像并不在意他，城堡里也没有人跑出来进行围观。 　　陌生的环境、听不懂的语言，葛霖很慌，然而慌张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他深吸了一口气，揉着酸痛的手臂，刚直起腰，那个有疤痕的粗鲁年轻人，就把葛霖的一条右臂扛在肩上，他力气很大，葛霖完全扛不住，硬是被带到了一家门口挂着酒桶木牌的房子前。 　　“叮——” 　　酒馆的门被重重推开，挂在门上的风铃随之碰撞。 　　一个胖子懒洋洋地从柜台后面站了起来，他眉心也有一个猫图腾，因为胖的缘故，他的脸也比别人大，所以这只猫就显得非常圆。 　　“早上好，伊德！” 　　狼骑士伸手跟酒馆老板打招呼。 　　“厨师还没起床，你有什么事？”胖子问，他的目光落在葛霖身上。 　　在狼骑士眼里，葛霖是个五官柔和的年轻人，眉间脸颊都没有图腾，有些狼狈，衣服在泥浆里泡过已经看不清原样。 　　然而酒馆老板忽然睁大了眼，因为吃惊，嘴微微张开成了一个O型，这个夸张的表情配上眉间的图腾，显得十分滑稽。 　　紧跟着，他胖乎乎的身体前倾，隔着柜台拽住了葛霖脏兮兮的外套，凑到眼前端详，好像那不是布料而是一堆金子。 　　葛霖下意识地挣开，恰好对上酒馆老板闪动着泪光的眼睛。 　　“……” 　　因为语言不通，葛霖看着酒馆老板拼命感谢着狼骑士，后者愉快地笑起来，随意挥了挥手就出了酒馆。 　　——就这么把葛霖丢在这里，走得头也不回。 　　葛霖后退一步，靠在墙壁上，警惕地打量周围，忽然听到了一句磕磕巴巴的中文。 　　“你好。” 　　葛霖一惊，盯着酒馆老板的脸。 　　胖子搓了搓手掌，看得出来他很高兴，只是他压抑着这种欣喜的情绪，正努力控制面部肌肉，认真地安慰葛霖道：“没事了……我是说，危险都过去了，这里很安全。” 　　葛霖满心疑问，酒馆老板拉开椅子请他坐下，又端上一盘面包。 　　发现葛霖一直在看自己的眉心，酒馆老板忽然变得窘迫起来，他伸手扒拉头发，小心地把那只猫咪遮掉一部分。 　　“请问，你在遇到魔影嘉弗艾之前，哦，嘉弗艾就是那只超级大猫，你在白沙湾？” 　　怕葛霖不明白，酒馆老板还急忙补了一句，“就是青省临蓬市的旅游景点，有海滩跟大型游乐园的那个。” 　　葛霖缓缓点头。 　　—— 　　白沙湾。 　　海滩被封锁，直升飞机在海面跟山崖附近盘旋。 　　葛霖出事的那条公路上，到处横拉着亮黄色的封锁线。 　　直径五米的爪印，躺在坑底的手机残骸恰好做了大小对比，这张照片已经刊登在各大报纸的头条上。即使看了许多遍照片，也没有亲自站在坑边，感觉到的震撼。 　　正值白沙湾旅游旺季，目击者太多，根本没法掩盖。 　　巨猫灵巧地攀下山壁，再出现时，爪子里已经多了一辆凯迪拉克的视频正在网上热传。不同角度的视频还有好几个，只不过都是在南岸海滩拍摄的，没有巨猫追逐汽车的画面。饶是如此，也引发了轰动世界的惊恐。 　　这是什么怪物？ 　　从哪来的？ 　　为什么视频的最后，它能直接在海面上方消失？ 　　事故调查小组迅速成立，紧急奔赴现场。 　　考虑到“对手”的彪悍实力，还调动了附近军区的兵力。 　　一个人失踪了，被猫掳走了！这种荒唐事真是够了！所有社交网络平台都爆了流量，人们热烈地讨论着，通宵达旦，毫不疲倦。 　　有人说国家为了抓住这只猫部署了导弹，还有人表示某著名野生动物学家正在制造新型麻醉剂，因为根据怪物的体型，至少要能放倒一只史前恐龙的药效。 　　“要啥麻醉剂，为什么不上猫薄荷？来一辆卡车的货，分分钟搞定！” 　　一呼百应，这条提议的转发量在半小时内破了六位数。 　　白沙湾现场的事故调查小组当然不可能听这种馊主意，首先猫薄荷不是对所有猫都有效，其次那只怪物到底是不是猫还有待讨论，第三有些猫食用了这种致幻作用的猫薄荷后，会兴奋过度拼命跳蹿，这边的房子还想不想保持完整了？ 　　因为形势严峻，不止武警，连特种兵都被调来了。各类专家也乘着飞机陆续抵达，白沙湾在一夜之间赶上了军事禁区的戒严程度。 　　十几盏探照灯照着海面，临时搬来的仪器正在拼命分析蛛丝马迹，想要找出巨兽失踪的秘密。 　　那些原本无忧无虑在白沙湾闲逛的猫，被带到卫生站进行全面检查。 　　同时调查小组也没有忘记挨个问景区工作人员，试图发掘有用线索。 　　就在他们调了景区北岸公路监控头，看到巨兽袭击的全过程后，警方在那个目睹葛霖遭遇怪兽的海滩工作人员嘴里问出了一个关键信息。 　　“他曾经跟同事接到命令，去沙滩上填平一个爪印？” 　　“对，很深很大的一个爪印，因为很像猫爪，他还以为是沙雕之类的作品，不明白为什么要填平。” 　　看到黑色巨猫出现的瞬间，这位海滩工作人员醍醐灌顶，一下想起了那个爪印。 　　“景区负责人呢，对这件事有没有解释？” 　　“说是怀疑有人恶作剧，所以填平了，但是我们查到了另外一件事……在一个月前就有人失踪？” 　　“什么？” 　　“准确地说，发生在凯迪拉克事件三十天前的深夜。那天有个嘉年华表演，有一个负责开车送游客回酒店的工作人员，在完成最后一趟任务返回游乐场的路上，连人带车一起消失了。” 　　“没有报警？” 　　“有这条记录，但是报案人声称他怀疑该员工偷车潜逃。” 　　“行车路线是什么，有监控吗？” 　　“在这里……监控显示他偏离了路线，好像是去兜风放松。海滩所有照明会在夜晚关闭，画面偏暗，他拐过这道弯后，消失在画面上，但是翻遍了景区所有道路的监控录像，再也没有一个摄像头拍到这辆车。” 　　调查小组负责人看完视频，气得一拍桌子，命令把游乐园管理层跟报案人带去询问。 　　那是一辆敞篷的游览车，旁边画满了花花绿绿的宣传标语，谁会偷这种车潜逃？ 　　很有可能是故意隐瞒，害怕影响旺季的客流量，害怕造成不良影响，害怕赚不到钱，至于一个人失踪后的生死问题，名誉问题，那些人一点也不关心。 　　如果早早发现，可能根本没有凯迪拉克被掳事件。 　　—— 　　酒馆里挂着两盏油灯，身材圆滚滚的老板从柜台下面翻出一个小册子。 　　这是一本手写的日历，用来计算时间。 　　酒馆老板最初发音不顺溜，说了几句后就恢复成标准的普通话，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陈旧的烟斗，叼在嘴里对葛霖说：“我叫伊德，来这里已经四年多了，我是白沙湾游乐园的接送司机，那天晚上我拐了一条岔路想兜风放松心情……接下来的事情简直是一场噩梦。” 第4章 异世 　　这座石头城堡以及漂亮的红色山谷，属于西格罗。 　　西格罗是个地名，据说这里是战神的故乡。 　　葛霖跟着酒馆老板伊德爬上了城堡的最高处，推开一扇小门来到城堡顶端的平台上，眼前是十条随风飘动的金红色长幡。 　　胖子伊德拨开长幡，映入眼帘的赫然是碧蓝的海面。 　　原来这座石堡矗立的山坡后方，就是海岸。 　　葛霖心中一动，思索着这里跟白沙湾之间的联系。 　　白沙湾是一个凹进去的海湾，西格罗更像一个突出的角，三面环海。 　　海水澄清，透明度极高，甚至可以看见近岸海床上厚厚的细碎砂砾，这种细腻宁静的美拥有很强的感染力。 　　这样美丽的海水，葛霖只在旅游图片上看过，至少白沙湾没有。 　　白沙湾空有一个漂亮的名字，却没有白色沙滩，有趣的是西格罗却有这个配置，海岸线上铺了一层雪白沙粒，空荡荡的海滩，就像无人踏足的世外之境。 　　“怎么样？风景不错吧！”酒馆老板在旁边问。 　　葛霖点头，忍不住舒展了下手臂，心旷神怡。 　　伊德发出了一声苦笑，示意葛霖走到平台前面的一排圆筒前。 　　“嗯，这是……跟望远镜差不多的东西，你再仔细看看。” 　　葛霖满腹狐疑，凑近圆筒朝里面一看，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镜片可能是水晶的，视野清晰，恰好对准了那片白色海滩。 　　那些白色颗粒不是沙粒，尽管它们看起来很像。 　　破碎的骨头混杂在颗粒里，大部分已经辨不清原貌，被海水腐蚀出空洞，有些被寄居蟹看上了，存身其中，背起来缓缓爬动着。 　　葛霖连忙移到旁边那个圆筒望远镜前。 　　这下，他看见了近岸海底也都是这样的骨渣碎片，带着黄色斑点的鱼群悠闲地穿梭在还没有彻底坍塌的弯曲肋骨之间，海藻跟贝类攀附其上，形成了新的礁石。 　　不是人的骨头。 　　它看起来很庞大，单单肋骨那段就有一节车厢那么大。 　　胖子伊德走到葛霖身边，叹口气说：“海蜥的骨头。” 　　“什么？”葛霖反问。 　　海蜥这个词，伊德是用这边的语言说的，葛霖只听到了某某的骨头。 　　“一种巨大的蜥蜴，比较像长了手臂的鱼，可以上岸。”酒馆老板的年纪并不大，穿越前是忙于赚钱的工薪族，他想了半天，才从记忆的角落里把关联词拽了出来，“跟奥特曼对打的怪物叫什么来着？” 　　“……哥斯拉？” 　　“就是那个，差不多。” 　　葛霖满脸写着“你特么在逗我”。 　　这个表情过于生动，即使是愁眉苦脸的酒馆老板，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一手叉腰，一手拍了拍葛霖的肩。 　　“我来的第二年就遇到了海蜥冲击西格罗海滩，那景象比美国大片还震撼，比恐怖电影还可怕。” 　　伊德双手比划着给葛霖描述了那场恐怖的战役。 　　海蜥的体型有大有小，而且长得也不一样。 　　小的海蜥，狼骑士握着鱼叉冲上去就能怼。 　　最大的那种从海水里慢慢爬起来时，就像一座山，甚至比建在山坡上的石堡还要高。 　　“我知道你痛恨那只大猫，我们的一切都被它毁了，到了这个见鬼的地方！没有空调，没有电视，没有足球，只能吃硬得要命的面包，蔬菜只有土豆跟西红柿，连个炒锅都没有！”胖子按住葛霖的肩，沉重地说，“我们拿那只猫没有办法，就算有办法，我们也不能。如果没有魔影嘉弗艾，所有人都会死！海蜥会登陆海岸，冲进这片山谷，把这里夷为平地。” 　　葛霖沉默了一阵，然后说：“所以你在眉心添了刺青？” 　　“咳咳！” 　　胖子伊德呛咳起来，他捂住额头，尴尬地说：“这是为了融入环境，外来者总是不好混的，真正有用的刺青在这里！” 　　说着他拍了拍后背，葛霖目光随之挪动。 　　“刺青是为了不被那只猫误伤，当然越显眼越好。” 　　想象了下狼骑士们手持武器，裸着上身冲锋，每人背后一只萌萌哒猫咪的景象，葛霖就想笑。 　　他很快想起了海滩上一望无际的白骨，笑意烟消云散，葛霖回头望向远方山脉，奇怪地问：“西格罗这么危险，你没想过离开？” 　　伊德又把烟斗摸了出来，他再次拨开随风飘扬，随时能糊人一脸金红长幡，耸肩说：“石堡里有地图，西格罗长得跟非洲好望角差不多。” 　　三面环海，孤悬在外。 　　大陆的最后一块领地，宛如世界尽头。 　　胖子一屁股坐在墙墩上，嘴里唉声叹气：“西格罗是一个很封闭的地方，不管是要进来还是想出去，都要经过一段特别艰难的路程。首先是幽语森林，一不小心就会迷失在里面，听说森林深处有许多野兽，穿过幽语森林最少得走七天，然后是弗洛亚娜雪山，据说胜利山脉贯穿这片大陆，最高峰弗洛亚娜就在大陆尽头，也就是挡在我们外面的那座大雪山……你看，就是天边那一抹白色！从半山腰开始，冰雪终年不化。” 　　除非有一架飞机，否则想要离开西格罗，谈何容易？ 　　葛霖回忆着自己在森林外围遇到的狼骑士，回忆着他们的态度，脱口道：“他们很欢迎外来者？” 　　“事实上呢！”酒馆老板揉着鼻子，同情地看着葛霖说，“他们说，清晨巡逻时远远望见魔影嘉弗艾叼着一个新玩具，因为玩具有四个轮子，他们想起了四年前捡到的我，于是他们特意沿着那只大猫跑过的路线找了一遍，这才把你救了回来。” 　　葛霖：…… 　　他想起了小时候在橱窗里见过的汽车玩具。 　　比起后来的遥控汽车差多了，但是对那个年代的小孩来说是绝对的高级货，外形是一辆警车，顶端的警灯可以闪烁，驾驶室里有一个小人，装上两节电池就会鸣着警笛往前跑。 　　所以？ 　　他是玩具小车里的司机小人？ 　　葛霖沮丧地搓揉了下脸颊，也学着胖子伊德，索性坐在墙墩上不动，任由金红长幡糊自己一脸。 　　海风呼呼地吹，雪山在远处像是天边的一片白云，森林的苍翠色填满了山谷外面的世界，背后是碧蓝海水跟遍布白骨的沙滩。 　　葛霖的心慢慢沉了下去，再清楚不过地醒悟了这个残酷的事实：他被困在这里了。 　　可能是永远。 　　—— 　　人活得越久，失去得就越多。 　　葛霖曾经后悔去寻找亲生父母，他没了工作，也没了正常的生活，也许可以拥有一笔钱，但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亲情。 　　他也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从累人的彻夜派对里脱身，开车跑去海边吹风。 　　然而后悔是没有用的，既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被子盖。 　　葛霖跟胖子伊德一样，不幸来到西格罗的第三天就努力振作起来，开始学着怎样在这里活下去。 　　不管未来是什么样，首先得活下去，不是吗？ 　　二十六岁了，还要重新学习一门语言，确实有些吃力，可是没有别的选择。 　　胖子伊德拒绝在葛霖跟当地人说话时充当翻译，他声称人都是逼出来的，伊德十八岁时候南下打工，一年不到就学会了粤语。反正在伊德心里，上海话广州话跟外语差不多。 　　伊德的酒馆以前属于一个当地人。 　　据说是一位很勇敢的老人，年轻时是很优秀的狼骑士，也是他收留了伊德，很热心地帮助了这个外来者，找了一堆儿童识字图册给伊德。 　　三年前，这位勇士倒在那片美丽的白沙滩上，再也没有回来。 　　与世隔绝的西格罗，也意味着没有援助。 　　想要守卫家园，只有抄起武器自己上。 　　葛霖蹲在石堡酒馆里，艰难地学着异世界语言，为了不做吃白饭的，在酒馆里忙起来时他还要充当下服务生。 　　擦擦桌子洗洗碗，帮伊德上上菜什么的。 　　西格罗很少有外来者，他们对葛霖跟伊德都很友好。 　　上菜也不是一件难事，因为酒馆里只有三道菜，炖土豆、炖番茄以及土豆炖番茄，主食是考验牙口的硬面包。 　　半个月吃下来，葛霖已经开始怀疑人生。 　　他不怕苦不怕累，也不怕学语言，但是真心怕了这个菜谱。 　　每当这时候，伊德就用深沉的目光看着他，一边用软布擦木质酒杯，一边说：“知道什么叫易胖体质吗？在这种地方还瘦不了一公斤，我特别佩服我自己！” 　　葛霖瘦了很多。 　　最初酒馆老板友情提供的衣服，现在腰带已经宽了一截。 　　葛霖很想改善伙食，虽然他厨艺不怎样，但是做一个番茄炒蛋绝对没问题，然而这里没有炒锅也没有鸡，更别说鸡蛋了。 　　没有炒菜的油，甭管是玉米油大豆油还是猪油。 　　当地人点燃了用来照明的是海蜥体内的脂肪，根本不能吃。 　　西格罗只有四种作物，小麦、土豆、番茄还有一种用来纺织布料的植物，跟棉花很像。 　　西格罗人养了不少家畜，繁殖很快，然而家畜是灰狼的口粮，除此之外，才能靠打猎跟捕鱼。这附近是大猫的领地，根本没有野兽敢往这边溜达，狼骑士需要深入森林只能有所收获。 　　至于鱼类，不到万不得已，西格罗人不吃。 　　因为鱼是魔影嘉弗艾的口粮。 　　这倒不是出于尊敬，而是捕鱼的话，有直接对上大猫的危险。 　　海滩是嘉弗艾的一号饭盆，平时没人敢去那里溜达。 　　作者有话要说：　　目前需要记的名字，除了地名西格罗，只有大猫而已 　　巨喵，魔影嘉弗艾，魔影是称号，嘉弗艾念快一点就是【加菲】→_→希望不难记 第5章 神话 　　西格罗的每个早晨，都是从一声猫叫开始的。 　　“喵~~~” 　　声音堪比闷雷，贴着头皮就滚过去了，同时地面抖动，质量不行的木床左右摇晃。葛霖第一次被猫叫袭击时，惊得从床上跳了起来。 　　现在他已经可以慢吞吞地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抓起被子盖住脑袋。 　　魔影嘉弗艾并不是一只吵闹的猫，它一般只在清晨时分亮开嗓门，宣誓对这片广阔领地的主权，至于要叫多少次，看心情。 　　这意味着在西格罗，你能不能成功睡一个回笼觉，是由一只猫的心情决定的。 　　比如今天，大喵不停歇地叫了十几声，赖在床上的人睡意全无，磨磨蹭蹭地爬了起来。 　　酒馆早晨不接待客人，胖子伊德负责打扫卫生，厨师去购买新鲜的食材。 　　葛霖来了之后，酒馆老板还多了一项语言课任务，没有教学经验的伊德奉行填鸭式教育，铺天盖地的句子跟单词让葛霖头昏脑涨。 　　“叮！” 　　酒馆木门上的风铃响了，同时一股血腥味飘了进来。 　　“早上好，伊德。我们山丘巡逻队今天有了一笔大收获，看，新鲜的肉！” 　　肉！ 　　葛霖闪电般回头，眼睛发光。 　　目前葛霖的西莱大陆语听写能力还在初级阶段，但他对关键词的敏感度是一等一。 　　肉！是肉！ 　　伊德脸上也笑开了花，他搓着手掌，陶醉地望向那一大块肉，然后跟扛着肉进来的狼骑士热切地谈起收购价格。 　　这个狼骑士是葛霖的熟人，很年轻，额头有一道疤痕。 　　这道疤痕是海蜥爪子留下的。 　　西格罗人的名字重合度很高，胖子伊德解释说，因为他们喜欢把自己的功绩跟荣耀放在名字里，比如这个狼骑士现在叫费南戈塔西斯，意思是战胜了海蜥的人。 　　实际上这里有很多人都是“X南戈塔西斯”，只要单对单撂倒了一只海蜥，都能拥有这个名字，区别在于对海蜥怎么形容了。 　　这位狼骑士虽然年轻，但却是山丘巡逻队的队长，因为他是个“费南戈塔西斯”，他曾经杀死了有他四个人那么高的海蜥。 　　费这个发音是数字四的意思。 　　这些人名，曾经是语言课程里最痛苦的一个环节，不过一旦掌握了基本规律，葛霖进步飞快。 　　那些粗犷友好的面孔在葛霖眼里大变样，成了一个海蜥、两人高的海蜥、三个酒桶那么高的海蜥、跟土豆一样圆的海蜥…… 　　人人都跟海蜥过不去。 　　“这价太高了，费南戈！”酒馆老板认真砍价中。 　　狼骑士咧嘴一笑：“我不叫费南戈了，从今天起我有了一个新名字，艾蒙塔西斯！” 　　胖子伊德吃惊地望着狼骑士手里的肉，惊叫：“这不是鹿肉，是巨蟒？” 　　狼骑士兴奋地点头，又强调了一遍价格，酒馆老板当场拍板这是个公道价，一点也不高！巨蟒可遇不可求，肉质细嫩，一点儿也不柴，怎么做都好吃。 　　伊德嘴边挂着口水，狼骑士拍着装满硬币的口袋，满意地准备离开，路过葛霖身边时，还好脾气地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愿战神保佑你，葛霖！” 　　“费南……哦不，早上好艾蒙。” 　　葛霖无力地揉了揉脸，他对西格罗人这种一言不合就改名字的习惯，非常不适应。他默默地在心里，把这位狼骑士的印象，从四人高的海蜥替换成一条蟒蛇。 　　算了，根本没有记住的必要，也许过几天又改了。 　　酒馆很少能收购肉类，只有吃不掉或者猎人们不能平均分配的肉才会出售，这导致葛霖来了半个月，连肉星子都没见过。 　　酒馆老板哼着歌把肉扛进了厨房，又顺手拽了拖把出来，跟葛霖两人一起把滴在地板上的血迹擦干净。 　　“伊德，巨蟒比海蜥还要凶恶吗？”葛霖问。 　　不然，狼骑士为什么要改名？ 　　“当然不是。”胖子伊德摸着他的双下巴回答，“因为巨蟒太少见了，我还以为蟒蛇被那只猫吃得绝迹了呢！” 　　幽语森林是大猫的二号饭盆。 　　森林深处难见天日，阴暗潮湿，很适合蟒蛇生活，于是它们越长越大，然后就迎来了灭顶之灾。 　　“我们的厨师手艺很好，烹饪肉类尤其独到，相信我！”伊德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 　　葛霖确实没有失望，当天酒馆里涌入了许多人，都是听说消息后冲着难得的蟒肉来的。 　　这块肉虽大，但这么多人都想要，是分不够的。 　　最后厨师露了一手烤肉的绝活，没有酱没有调料只有原本味道的肉，一样美好得让人难忘，牙齿轻轻咬下，肉汁在口腔里扩散的滋味，葛霖做梦都不会忘记。 　　一部分切下烤制，剩下的肉都用来炖汤，乳白色的汤汁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人们喝了一碗又一碗。 　　硬币塞满了抽屉，做老板的伊德喜笑颜开。 　　赚钱的快感之后，就是当天晚上的杯碗盘碟高高一摞的绝望，老板伊德跟服务生葛霖洗碗洗到了第二天清晨，大猫都开始叫了。 　　只是今天的叫声怎么这么响？ 　　好像就在耳边似的，柜台上的碗碟甚至滑动了一段距离，惊得伊德慌忙去扶。 　　等等，耳边？ 　　葛霖猛地抬头，恰好看见一片漆黑掠过了窗口。 　　“我等会儿回来！”葛霖丢下这句话，推门而出，沿着楼梯往石堡平台狂奔。 　　当他喘着粗气冲上平台，掀开那些糊脸的金红长幡时，终于看见了那只绑架了他的大猫。 　　通体黑色，身长逼近百米，高达三十米的庞然大物正缓慢前行，动作优雅。 　　长长的尾巴轻微摆动，它的身躯非常强壮，四肢矫健稳定。 　　走动时牵扯的肌肉匀称好看，初升的太阳照在油亮光滑的毛皮上。 　　葛霖跑出来时只看到大猫的背部，他感到喉咙发干，忍不住倒退了一步，感受到了眼前这头巨兽的恐怖。 　　那种脑袋过去了很远，尾巴还没从你眼前离开的震撼难以形容。 　　这是食物链顶端的捕猎者，拥有无比强横的肌肉力量，还有灵巧无声的动作，正漫步着巡视领地。 　　长长的猫尾忽然一撩，葛霖骇然蹲下，眼睁睁看着巨猫漫不经心地路过了石堡，还用尾巴玩了一下那些飘动的金红长幡。 　　长幡根本缠不住那条有力的尾巴，沿着长毛上擦了几圈，又各自飞开。 　　大猫没有回头，它已经来到了海边，没有选择去一号饭盆里觅食，而是轻轻跃起，跳到了一块突出的巨大礁石上，随后蹲坐在那里，直直盯着海平面的尽头。 　　“嘉弗艾是孤独的生物，它在等待永远不会回来的主人。” 　　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葛霖回过头，看到了酒馆里的厨师。 　　厨师是一位老人，头发花白满脸皱纹，性格很沉闷，半个月下来，葛霖从未听到厨师主动跟他搭话。 　　“早上好，吉鲁大叔。” 　　厨师吉鲁点了点头，慢吞吞地说：“你好，异族人。” 　　葛霖微微一滞，这里的西格罗人都叫他的名字，不会把这个充满距离的词挂在嘴边。 　　“我对异族人没什么好感，很多年前，来西格罗的异族人都是为了战神伊罗卡，他们希望获得战神的力量传承。” 　　“……”说得太快，听不懂。 　　异族人、战神……得到战神的力量？ 　　葛霖还在琢磨，厨师吉鲁又说：“不过你跟伊德都不像这块料，就算把战神之剑送给你们，你们也拿不动。” 　　句子只听明白了后面那一半，发现自己被鄙视的葛霖并不愤怒，西格罗人经常单手举沉甸甸的土豆筐，有的狼骑士还会把他们的坐骑抱起来。葛霖是一个普通人，不是奥运举重选手。 　　隐约知道了吉鲁在酒馆做厨师算是监视他跟伊德，葛霖也不生气，他的愿望只有两个。 　　第一，活下去。 　　第二，回家！ 　　管他战神之剑，还是战神之盾，如果不是那只猫，他会到这里来？ 　　“伊德是一个好小伙子，我希望你也是。”厨师看着葛霖说。 　　葛霖不轻不重地回了一句：“好的定义是什么？” 　　厨师笑了起来：“你的语言学得很快。” 　　说完他就走了，只留下葛霖回忆厨师吉鲁出现时说的第一句话，关于那只猫的。 　　——如果没听错，有一个词的意思是主人？ 　　葛霖回到酒馆，问了胖子伊德这个问题。 　　因为昨天太忙碌了，伊德直接宣布停业一天，他把门口的酒桶牌子搬了回来。听到葛霖的话时，他头也不抬地回答：“是啊，那只猫有主人。” 　　葛霖很吃惊，他不知道这种大猫要怎样养。 　　或者说，什么样的勇士能HOLD住这只猫？ 　　伊德一边把碗碟塞回橱柜，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都是传说，我从来不信。” 　　“怎么说？” 　　“你相信女娲补天吗？你相信孙悟空大闹天宫吗？神话嘛，什么地方都有！”伊德耸了下肩，很不以为然。 　　葛霖想到西格罗人挂在嘴上的名字，忍不住问：“ 战神？” 　　“是啊，战神伊罗卡。传说在一千年以前众神混战，故事很长过程很复杂，我没看过相关书籍……总之最后众神败北，战神伊罗卡赢得了最后的胜利，伊罗卡成为众神之王，西莱大陆的最高统治者。” 　　伊德挥舞着抹布擦柜台，乐呵呵地说，“我觉得跟我们国家那些景点一样，什么蓬莱仙人下棋处，旅游局自己造的一个亭子，什么某某故居，房子都是十年前建的……西格罗人崇拜魔影嘉弗艾，给这只猫加点光环不是很正常吗？嘉弗艾，战神伊罗卡的忠实伙伴！不错的名头，然而谁在战场上带着一只猫？没有马也应该骑狼，骑猫是什么鬼？还能不能打仗了？” 　　葛霖想了想那只猫的体格，他点头说：“别的猫不行，外面那只真的可以。” 　　伊德：…… 第6章 走失 　　西格罗人每天都很忙碌，他们要种植作物，还要放牧家畜。 　　虽然大家都住在一起，但是没有人喜欢碎嘴八卦。因为比起背后议论别人，他们宁愿骑着灰狼跑几圈，去森林里试试能不能弄一点肉回来改善伙食。 　　时间就像流水一样，又过去了一个月。 　　葛霖对着镜子时，差点认不出自己。 　　浓重的黑眼圈，皮肤苍白，神情颓废胡子拉碴，身上套着一件松松垮垮的褐布衣服。 　　——这形象，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吸毒了呢！ 　　葛霖懊恼地捂住脑门，赶紧抓起刀片对付自己下巴上的那一片青色胡茬。 　　西格罗很封闭，但是封闭不代表原始。 　　这里有镜子，有牙刷，有剪刀，还有肥皂……这些小玩意的材质跟地球的不一样，长得也不太一样，但功效是相同的。 　　拿刀具来说，西格罗没有挖掘铁矿，也不需要，他们的工匠铺水平很高，可以迅速将海蜥的骨头牙齿利爪变成一件又一件好用的工具，这其中就包括剃须刀。 　　半月形的骨质刀片，打磨出了双层锋刃，弧度很贴合皮肤，后面配一个木质把手，缺点是太锋利，葛霖每次使用都是小心翼翼，生怕给自己添一道血口子。 　　——尤其在他没吃饱，手软的情况下。 　　今天的午餐是炖番茄跟酒馆老板特意制作的土豆泥，分量很足，葛霖却只吃了几口，还是硬塞下去的，他现在闻到土豆跟番茄的味道就想吐。 　　手指捏着变得明显的肋骨，葛霖无奈地想，吃苦这件事，真的不是咬咬牙就能成功的。意志坚定没用，身体拒绝！ 　　伊德以过来人的身份给出的经验是，不想吃就不要吃。 　　——就这么饿着、熬着，最后受不了，保证吃得香。 　　“男人，就是要对自己狠一点。”伊德拍着胸膛笑。 　　葛霖心想，这跟男人有什么关系？逻辑不通。 　　因为伊德是他的老板，在这异世他乡，又受伊德照顾良多，所以葛霖把话咽回去了，不跟伊德较真。 　　胖子吹嘘得起劲，同时也没忘记提醒葛霖换上新的衣服。 　　因为这天晚上是丰收祭典，西格罗人非常看重的节日。 　　夏天过去了，西格罗的秋天是一望无际的金色跟红色。 　　金色是小麦，红色是山谷里喂养家畜的野草，像火焰一样耀眼。 　　石堡是西格罗的贸易中心，还有很多西格罗人住在山谷旁边的村落，那边有麦田跟家畜围栏，狼骑士需要跟自己的伙伴睡在一张床上，狼骑士住在什么地方要看那匹灰狼的喜好。这些人平时各自分散，现在全部聚集在石堡前面的山谷里，显得非常热闹。 　　人们并非老老实实站在原地，都积极地在人群里穿梭着。 　　带着兽齿项链的老人，穿紫红长裙的姑娘，套着皮甲故意炫耀肌肉的男人，还有在狼骑士帮助下，努力往灰狼背上爬的短腿小不点们。 　　几只滑橇在大半人高的野草里呼啸而过，好像在比赛。 　　领先的一个短发女孩，脸孔稚嫩，最多不会超过十六岁，她驾驭的滑橇在高速抛起来的过程中，弧线非常优美。她把身体重心前压，眼睛紧盯前方，整个人就像一只蓄势待发的小猎豹，右手挽着牵拉缰绳，左手挥舞着特制的空心鞭子，依靠风灌入孔穴发出的不同声音给灰狼命令。 　　卓越的表现令围观人群热烈呼唤。 　　“翁维娜！” 　　葛霖听到有人尖叫着女孩的名字，回头一看，发现正是胖子伊德。 　　“啊啊，勇敢的翁维娜！她真是太美了，我的女神！”伊德挥舞着手臂，原地蹦跶着叫喊，跟追星族没什么两样。 　　葛霖默默看他一眼。 　　女神什么的夸张了啊，这妹子还没成年！ 　　还有……翁维娜这个名字，很奇怪啊！葛霖认真回忆了下，确定“翁维”的意思是牙刷，“娜”是女孩，所以按照葛霖记名字的习惯，他需要把那个小姑娘的脸跟一支牙刷画等号。 　　实在太荒谬了！ 　　赛场尽头，赢得胜利的女孩放慢速度，举起左手向众人示意，笑容耀眼。 　　女孩的名望似乎很高，无数人向她抛掷鲜花。 　　胖子伊德兴奋过头，拽着葛霖就开始喋喋不休地推销他的偶像。 　　“她才十六岁，就是翁维娜了！听说她的姐姐，她的母亲也曾经是翁维娜……” 　　伊德对上葛霖茫然的眼睛，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没有解释过这件事，于是他干咳一声，拍了拍胸口说：“翁维娜，这个名字属于西格罗最勇敢的姑娘。真刀真打拼出来的第一，所有竞争者心服口服的第一，才能成为‘翁维娜’。” 　　葛霖：…… 　　那为什么会是牙刷？ 　　难道他单词背错了？ 　　不可能，牙刷是日用品，挂在嘴边念叨的词，怎么可能错？ 　　胖子伊德完全看出了葛霖的疑惑，他笑眯眯地说：“翁维娜是西格罗的传统，只有最勇敢的女孩才能胜任。简单地说，就是挑选身手矫健美丽纯洁的女孩，献给魔影嘉弗艾……” 　　伊德拖长调子，悄悄做了个刷牙的动作。 　　“每隔十天，去帮那只大猫刷牙！” 　　“……” 　　这，这是个体力活啊！ 　　以那只猫的体型，要多大的牙刷？多大的工程量？ 　　葛霖略微一想，就感到头皮发麻。 　　远处，翁维娜做了一个空翻动作，恰好跳上一匹灰狼的背，她解开缰绳，用手掌轻轻拍着坐骑灰狼的脸颊，同时灰狼用脑袋在她手掌上蹭了蹭。 　　这时女孩对面来了一个差不多年纪的男孩，两人都骑着狼，手持武器正在对峙。 　　“那是？” 　　“哦，有个小子想追求她，显然翁维娜不想答应，按照西格罗的传统，她会把这小子打跪。”胖子伊德耸肩说。 　　葛霖微微皱眉，忍不住问：“如果男孩赢了呢？” 　　“女孩的父母会把这小子打跪。” 　　“……反正是跪，比试的意义在哪里？” 　　“展示自己啊！对西格罗的男人来说，输赢不是关键，成功展示自己最重要，没准就被女孩看中了呢？翁维娜不喜欢没事，旁边还有那么多女孩在看呢，这小子多聪明啊！”伊德一边说，一边惆怅地捏着自己肚皮上的肥肉，语气里充满羡慕。 　　葛霖原本以为西格罗人是在山谷里集合，结果滑橇比赛、求爱被打跪、捋袖子掰手腕、一言不合就竖起靶子玩射箭……种种插曲层出不穷，大家都不着急，遇到热闹就起哄。眼见太阳都快落山了，葛霖忍不住想，难道这就是西格罗的丰收祭典，是一场随心所欲，遇到就怼，怼完哈哈大笑的运动会？ 　　一阵悠长的号角声响起。 　　十个穿着亚麻色袍子的男人，握着骨质长号角，用力地吹了起来。 　　喧哗声消失，人们整理衣饰，骑士跳下灰狼，所有人收敛笑容，神情严肃地向着森林走去。 　　天色逐渐黑沉，没有人点火把，大家都摸黑走路，有好几次葛霖差点摔进猫爪坑里。 　　等靠近森林时，葛霖忽然发现胖子伊德不在身边，不知道被挤到哪里去了。 　　所有人双手合拢在胸口做出一个类似祈祷的姿势，闭上眼睛继续往前走。这时队伍前端，有人高声唱诵起来。 　　旋律优美，歌词很复杂，葛霖听了一会就放弃了，生僻词太多。借着初升的月光，他在人群里悄悄寻找伊德，胖子的身材还是很显眼的。 　　结果伊德好像也在找他，只是走了跟葛霖相反的反向，导致葛霖总觉得看到胖子就在前面，好不容易摸过去，结果又不是。 　　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了几分钟，葛霖忽然发现不对劲。 　　四周其实不是树木，而是被藤蔓缠满的高大石柱，地面上杂草丛生，但是踩下去的感觉告诉葛霖，草地下方是石板。 　　这是一座仿佛远古遗迹的废墟，台阶、残存的拱门、还有高大的石柱。 　　同时葛霖感到脑袋越来越晕，他吃力地靠在一根石柱上，想要让自己清醒一些，结果坚持了数分钟后，他在歌声里闭上眼睛，身体慢慢滑到地面上，失去了意识。 　　人群踏着歌声走入遗迹，始终没有停下脚步，没有人注意到葛霖的掉队，他们很快就穿过了这片区域，逐渐远去。 　　月上中天，丰收祭典结束，西格罗人回到了自己家中。 　　葛霖躺在草丛里一动不动，他的脸被石柱投下的阴影挡住。 　　静寂无声的月色里，一个庞大的黑影优雅而缓慢地朝这座遗迹走来，以它的身材，想挤进遗迹入口的那两道山壁的缝隙根本不可能。 　　巨猫伸直了前肢，做出一个仿佛打呵欠的动作，然后低下脑袋，猛地朝这边冲来。 　　蹿向入口的瞬间，它的身形急剧缩小。 　　先穿过山壁缝隙，然后身体猛地一拧，腹部朝上四肢贴在肚皮上，顺利地从倒塌的拱门中间“塞”了过去。 　　紧跟着尾巴一甩，空中翻身，右前肢在先，后腿用力一蹬，成功落到了一根倾斜的石柱顶端，这时黑猫的身体已经不足五米长了。 　　黑猫哧溜一下，沿着石柱躺着往下滑，风吹得毛发后飞，它眯着眼睛十分惬意。 　　这一连串动作，它熟练到了极致，可以保证最后落地时，恰好变成一只普通猫的大小。 　　石柱到了尽头，黑猫被惯性带得飞起来继续前冲，它放松地张开四肢，准备迎接前方一团柔软草丛的拥抱—— 　　“啪！” 　　这声音不对！ 　　感觉也不对！ 　　黑猫猛地睁开眼睛，然而这时它的肚皮已经跟葛霖的脸有了一次亲密接触。 　　“喵？” 　　整只猫的毛都炸了起来。 第7章 禁魔领域 　　葛霖被猫糊了一脸。 　　惊醒后，他脑子还是一片混沌，分不清自己在哪，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的鼻尖埋在柔软的绒毛之中，还没来得及留恋这种温暖舒适的感觉，脸颊就被狠狠拍了一下。 　　更准确地说，是踩。 　　黑猫愤怒地跳离草丛，它不明白怎么会有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这片遗迹位置非常隐蔽，入口是两道山壁中间的缝隙，外面有茂密的树木作为遮挡，除了举行祭典活动，西格罗人不会靠近。 　　等等，好像今天就有祭典。 　　黑猫开始思索，它蹲在石柱前方，用锐利威严的视线盯着葛霖。 　　看在葛霖眼里却不是这么回事，他一抬头，发现前面蹲着一只皮毛油光水滑的黑团子，一双金色瞳孔在月光下反射着迷人的光彩，尾巴不耐烦地在身后甩来甩去。 　　品相很好，很可爱的一只猫。 　　然而这里是西格罗，这里的猫，跟在白沙滩路遇的那些等投喂的毛绒绒可不一样。 　　——想好好活着，就不要上手去摸！ 　　可爱也没用！天知道这只小猫会不会是魔影嘉弗艾的儿子，或者孙子。 　　想象一下，当你兴奋地去逗弄一只小猫时，背后忽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阴影，一巴掌把你拍成了肉饼，该有多么可怕。 　　葛霖用力搓揉着脸颊，迅速爬了起来。 　　深夜的巨石遗迹显得有些阴森，葛霖的视线受到石柱跟拱门的阻挡，看不了太远的地方。没有虫鸣，没有鸟叫，杂草丛生的遗迹尽头，是浓黑的夜色，看不到一个人影。 　　葛霖定了定神，扶住有些晕眩的脑袋。 　　他想，胃部拒绝进食的恶果终于爆发了。 　　他莫名其妙地昏了过去，可能是因为低血糖，再加上精神压力导致的疲倦，总之他掉队了，举行丰收祭典的西格罗人没有发现，伊德也跟他走散了，他被困在了森林里。 　　因为大猫，森林边缘没有野兽的，这对葛霖来说是个好消息，许多猛兽都是夜行生物，习惯在夜晚捕猎。 　　葛霖放下手臂，望着小黑猫。 　　猫好像也是夜行动物？ 　　算了，惹不起。他躲着走！ 　　葛霖慢慢后退，尽量不让自己的动作引起小猫误解，就在他顺利退后四五米，脱离了石柱阴影，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时—— 　　黑猫猛地弓起了背，那双闪闪发光的金色眼睛里清楚地倒映出葛霖的脸。 　　眉心没有图腾，不是西格罗人！ 　　敌人！入侵者！ 　　“喵！” 　　黑猫愤怒地一蹬地面，高高跃起扑向葛霖。 　　锋利的爪子从肉垫里弹了出来，如果葛霖的脸再挨一下，可就没有刚才那么轻松了，绝对会添上几道惨烈的血痕。 　　葛霖不知道自己哪里刺激了这只猫，瞧这小家伙威胁地咧开嘴，喉咙里滚动着咆哮，高高挥起爪子的狠辣劲儿！葛霖下意识地躲开，二话不说，掉头就跑。 　　黑猫气势汹汹地追了上去。 　　“喵喵喵！”一通狂叫。 　　——站住，你这个入侵者，你踏在我的领地上！ 　　你冒犯了我，打搅了我主人的长眠！ 　　你是不是想偷我主人的剑？小偷，我要把你抡成飞饼！ 　　葛霖没有猫语八级证书，听不懂猫在叫什么。他一边跑一边担心巨猫会不会出现，苍天作证！他完全没有欺负这只小猫，连一根指头都没有碰过它！ 　　黑猫很熟悉地形，它抄近路、借助石柱或拱门跳起来，每隔十几秒就能出现在葛霖面前，对他发起愤怒的攻击。 　　袖子被撕破了，头发被拽掉了一缕，手臂小腿甚至背后都挨了猫爪攻击，并不严重，都是躲避不及的擦伤，然而还是火辣辣地痛。 　　葛霖越跑心里越气。 　　被巨猫坑到了这个只有土豆番茄没有手机的地方，现在还被一只小猫追着打！那只猫还不依不饶！他根本没有得罪过这只小猫，欺人太甚！！！ 　　夜里天黑，看不清路，葛霖好几次都差点绊倒。 　　就在他拐过一道宽大的石墙时，早已埋伏等候的黑猫一跃而上，跟葛霖撞到了一起，巨大的冲击力把葛霖带得后退了好几步，他很是震惊。 　　这只猫蹲坐时是个小黑团子，分量居然一点也不轻，难道全身都是肌肉？它飞扑过来的姿势，完全不像猫，凶狠得像一只豹子。 　　这是不把自己挠成花不罢休啊！ 　　锋利的爪子跟牙齿在月光下反射的亮度，晃得葛霖一个激灵，他伸手一拉，西格罗式的狭长鱼骨纽扣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葛霖一边跟黑猫周旋，一边超常发挥地脱下衣服，佯装重心失衡，在黑猫扑近的瞬间用衣服一抄，罩住了小东西，同时恰到好处地一抖手臂，趁黑猫因为惯性收势不住歪向其中一边时，飞速地把衣服捞起来扎成了一个临时的布口袋。 　　为了防止黑猫撕咬戳破“口袋”，葛霖直接原地一个旋转，把手臂抡成了大风车，再右手换左手，继续七八个大回环，不管谁在布袋里都会被直接转晕。 　　西格罗人的衣料质量帮了葛霖很大的忙。 　　承重力很好，没有因为向心力撕裂，葛霖想给这种布料点一百个赞。 　　葛霖左右张望，看上了一株树横伸出来的枝干。 　　他悠着布袋，跑过去把它挂在了树枝上，还打了两个死结。布袋里的重物直挺挺地坠着，完全没有动静。 　　“坏家伙，追啊！有本事你再追！”葛霖解气了，他小心翼翼地观察了周围。 　　没有大猫的踪迹，非常好！ 　　——欺负完了别人家的孩子，转身就跑，才是正确的选择！ 　　葛霖用手掌按在布袋上方，顺时针那么一抽，布袋顿时疯狂地旋转起来，葛霖拔腿就跑，转眼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布袋旋得越来越慢，上半部分被拧成了一条布绳，直到转无可转，这才沿着逆时针飞速转开。布绳全部展开后，因为惯性，旋转没有停下来，又开始制造一条新的布绳……就这样重复了大概两三遍，速度减缓，布袋里终于有了动静。 　　“喵！”有气无力的声音。 　　黑猫开始在布袋里扑腾，同时发出凄厉的叫喊，一声比一声高。 　　远处葛霖听到这个动静，跑得更快了。 　　他运气很好，居然误打误撞搞对了方向，眼看就要离开这片遗迹冲进森林。 　　黑猫撕开布袋，砰地一声落到地上，因为晕得太厉害，没能及时在空中翻身找到平衡，直接坐了个屁股墩。 　　结结实实地落在石板上，没有草丛缓冲。 　　“喵——” 　　猫叫的声音都变了调子。 　　金色大眼睛里写满了震惊、愤怒、委屈、难过、还有不敢置信，猫爪泄愤地拍打着石板，蹬着后腿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这片遗迹并不普通，按照西莱大陆的话说，这是一个禁魔领域。 　　不止魔力、连武者的斗气也不能使用，每个踏入遗迹的人都会失去力量。 　　魔影嘉弗艾也不例外，它是一只猫，失去魔力后，就是一只小黑猫。 　　嘉弗艾从不惧怕敌人，即使是禁魔领域，它还有锋利的爪子跟牙齿，矫健灵活的身体，它相信任何敌人都会倒在它的面前。 　　人类？他们在禁魔领域甚至不能进行太激烈的运动，跑不了多远，失去魔法跟斗气之后，人类就是渣渣，战斗力只有五的渣渣！ 　　被生生抡晕之后，嘉弗艾终于明白了现实的残酷。 　　既然在禁魔领域吃了亏，那就到遗迹外面补回来！ 　　黑猫翻身而起，也不继续滚地哭了，它在石板上磨着爪子，准备去追踪葛霖，想要让这个入侵者彻底明白魔影嘉弗艾的恐怖！ 　　在西格罗，得罪了嘉弗艾，你还想走？！ 　　这时黑暗中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拎着黑猫颈后的皮毛，把它提了起来。 　　“嗷？”黑猫想要挣扎，在察觉到熟悉的气息后，它立刻缩起四肢贴在身侧。 　　随后它对上了一双碧蓝的眼睛，黑猫露出乖巧的模样，无辜地朝着来人喵了一声。 　　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点了下黑猫的鼻头，然后把猫放进怀里，手掌沿着黑猫的脊背轻轻撸动，黑猫很快眯起眼睛，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你在闹腾什么？” 　　“……”黑猫心虚地转过头。 　　“有人打你？” 　　“喵。”黑团子满眼无辜，舔着猫爪装傻。 　　这么丢脸的事，怎么能认？ 　　“……我都听到了。” 　　如果有猫语等级考试，战神伊罗卡的证书绝对不止八级。 　　这座禁魔领域保护的人，就是长眠的战神伊罗卡，也是嘉弗艾的主人， 　　西格罗的祭祀之歌会让他暂时转入半睡半醒的状态，西格罗像往年一样安详宁静，所以战神不会彻底醒来，隔几天就会重新进入长眠之中，结果……他被宠物一阵悲愤的狂叫吵醒了。 　　“外来者？一个在禁魔领域自由奔跑，没有半点不适的人类？”战神重复了一遍他从嘉弗艾叫声里听到的内容。 　　西莱大陆的每一根草都有魔力，在这片土地长大的人，哪怕什么都不会，也同样受到魔力的滋养。如果进入禁魔领域，就像鱼儿离开水一样虚弱不堪。 　　只有唱着祭祀之歌的西格罗人，才能顺利地通过这座禁魔领域。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在禁魔领域打了他的猫？ 　　这个抱着猫的身影，准确地抬头望着葛霖逃走的方向，碧蓝的瞳孔里很快映出了赤着上身，背后几道爪痕的葛霖。后者已经离开遗迹躲进了森林。 　　战神自言自语：“难道，他不是西莱大陆的人？” 　　趴在他怀里的黑猫突然全身一僵。 　　它想起了自己的新玩具，还有玩具是怎么来的…… 第8章 找上门 　　祭典之夜，一部分西格罗人尽兴地回到家中，还有一部分人选择继续聚会。 　　酒馆爆满，连柜台前都挤满了站着喝酒聊天的人。 　　伊德满头是汗地忙碌着，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担忧，葛霖在半路上就跟他走散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如果换了刚认识葛霖的时候，胖子肯定不以为然，像今天这样的好日子，很多人都会沉醉在欢快的气氛里乐而忘返，然而葛霖不是喜欢热闹的人。 　　想到失散的地方是在那座森林遗迹，伊德更揪心了。 　　那座遗迹，有点儿怪。 　　西格罗每年秋天都会举行丰收祭典，声势浩大，所有人都要参加，不过祭典里的重头戏祭祀却没有什么特别花样，也不用奉上祭品，只要唱着歌在石头遗迹里走一圈就行了。 　　伊德曾经问过别人，那座遗迹是不是神庙？既然倒塌了，为什么不重建？ 　　然而答案令他十分错愕。 　　西格罗没有神庙，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盖起来麻烦，盖完了又没人住，再说嘉弗艾那么大，盖房子给猫住不现实。 　　那座遗迹其实是一座石堡，很多年前，西格罗人生活在那里，后来发生了意外，石堡被废弃，人们迁徙到更靠近海岸的山谷里居住。 　　至于这个“意外”是什么，就众说纷纭了。 　　伊德作为酒馆老板，从很多喝醉的西格罗人嘴里听到过答案。 　　比如众神之战时受到波及，石堡被夷为平地。 　　比如海蜥大规模入侵，为了守卫家园，西格罗人选择在海边建立防线，日夜巡视，导致居住中心转移。 　　又比如，据说很多年前爆发了一场瘟疫，西格罗人被迫分散居住，在森林或海边搭帐篷生活，瘟疫过后他们也因为触景伤情没有选择回去，而是建造了一座新的石堡。 　　还有更多人相信，战神伊罗卡出生在那座石堡里，当他成为众神之王，西莱大陆的最高统治者后，族人们为了表示尊敬，于是全部搬了出去。 　　年轻的西格罗人有更新颖的看法，他们觉得海边住起来更舒服，搬家说明了先祖们很有头脑。 　　赞美战神伊罗卡，称颂魔影嘉弗艾，唱着这样的祭神之歌，穿过先祖们生活的地方，这就是祭典的最重要步骤。 　　西格罗人崇拜嘉弗艾，信仰也很坚定，就算有一些性格浮躁的年轻人，偷偷试验过，第二年也不敢再干了。在伊德的追问下，他们含含糊糊地透露过一些话。 　　“……每年祭典结束都很累。” 　　“如果不认真地唱歌，感觉更累！” 　　“必须一心一意，可以闭上眼睛集中精神。” 　　伊德对这些话将信将疑，虽然他给自己刺上了图腾，但要他去崇拜一只猫，这点真的做不到。每到祭典，伊德最多跟着大家的调子哼唱几声，照样走完全程毫无压力。 　　那首祭祀之歌的词，伊德根本背不出来，他也没有去教葛霖。祭典什么的，伊德已经参加了四次，根本没有危险。 　　现在葛霖迟迟不见踪影，伊德又想起了关于那座遗迹的许多传闻。 　　“呼！”伊德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靠在柜台上喘气。 　　他越想，越是不安。 　　夜色已深，酒馆里的客人陆续离开，伊德终于忍不住去找了厨师吉鲁，后者听到葛霖没有回酒馆，不是去哪儿看热闹，而是有很大可能在森林遗迹里迷了路时，顿时变了脸色。 　　“你确定？” 　　厨师神情不善，胖子伊德在他的逼视下，后颈一凉，结结巴巴地回答：“不，我不确定……可是进入遗迹不久后，我就再也没看到他了。他今天几乎没吃什么东西，也许没力气走完祭典全程，中途掉了队，我觉得应该去找找。” 　　厨师瞪了他一眼，转身出去叫人。 　　伊德有些慌神，他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件错事，因为厨师吉鲁看起来杀气腾腾。 　　西格罗有夜间巡逻队伍，即使是祭典当夜也不例外，不一会儿，这些当值的狼骑士就听说了事情始末。 　　最初他们显得很愤怒，等到听说掉队失踪的人是葛霖，一个没有图腾刺青的异族人，他们的怒火就立刻消失了。 　　“他可能没有受到伊罗卡的眷顾。” 　　“放心，这附近不会出现危险，我们会找到他的。” 　　狼骑士们反过来安慰伊德，他们从石城门口出发，沿着举行祭典的路线开始搜救。 　　葛霖的运气很好，他没有在森林里迷路，正感到秋夜凉风令人发抖时，就遇到了前来寻找他的狼骑士。 　　葛霖的模样有点狼狈，光着上身，满身青苔跟泥巴的痕迹，好像在地上滚过。肩膀、手臂、后背有许多道浅浅的血痕，裤子上也有差不多大小的爪痕。 　　狼骑士们一边派人回去报信，一边按住葛霖，不容反抗，立刻开始清洗伤口。 　　“你遇到了野兽？” 　　“呃。”葛霖心虚，他身上的伤痕一看就是猫挠的，原本想趁着夜色偷溜回去，这下要命了，居然被狼骑士巡逻队撞了个正着！他要怎么解释，才能让崇拜大猫的西格罗人放过他？ 　　抡猫一时爽。 　　葛霖迟迟答不上话，却被狼骑士们误解成没听懂，毕竟这个异族人到西格罗还没有三个月。 　　“伤口并不深，看来不必把人送去医师那边了。” 　　“……这是什么野兽，爪痕有些奇怪，有点像疾风豹的幼崽。” 　　“不管什么野兽，只要出现在西格罗，很快就会成为嘉弗艾的餐点，今晚不要让人靠近森林就行了。” 　　葛霖竖起耳朵，努力听着狼骑士们的对话，虽然不是每个词都懂，但是从这些人的神情跟动作里可以看出，西格罗人根本没被猫挠过！ 　　他们认不出伤口的来历，真是一件怪事！ 　　葛霖逃过了一劫，他用不太熟练的语言向狼骑士道谢，然后被热情的西格罗人涂了药膏包好伤口，护送回石堡。 　　胖子伊德上来就一个拥抱，葛霖好不容易才挣脱。 　　趁着厨师不在，伊德追问葛霖为什么会走散迷路，身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葛霖一路心虚，他没有瞒伊德，直接说自己遇到了一只凶得不行的小黑猫，看起来像嘉弗艾的儿子，差点被挠成渔网。 　　“儿子？不可能！”伊德震惊地张大了嘴。 　　“喏，这么大的黑猫。” 　　葛霖伸手比划了一下黑团子的大小，又主动拎起自己布满爪痕裂口的裤子给伊德看。 　　伊德挠了挠头，还是不太相信。 　　“你确定是猫，其实小型豹子或者闪电貂也有可能……” 　　葛霖不得不强调了一遍，神情严肃地说：“今晚月光很亮，我没有瞎到连一只猫都认不出来，我甚至能看出它的品种！” 　　“哈？”胖子一脸呆滞。 　　“圆脑袋金眼睛，黑色毛发，撞到我身上时，我觉得它敦实得像一枚小炮弹，这么灵活矫健，它是一只孟买猫。” 　　伊德有点晕，他冲着葛霖一摆手，果断地说：“我对猫的种类没研究，但是我想告诉你，魔影嘉弗艾就那么一只！西格罗人说它已经活了一千年，是西莱大陆最恐怖的传说，哪来的儿子？自体分裂吗？” 　　“这可说不好。”葛霖趴在柜台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清水，一口气灌下去后，懒洋洋地说：“大猫我们不谈，说哥斯拉好了。哥斯拉是超级大蜥蜴，有些蜥蜴可以孤雌生殖。” 　　“啥？”伊德瞪圆了眼。 　　孤雌生殖是什么鬼？事实上他听到这四个字的中文发音时，脑海里差点没能浮现出对应的汉字。 　　“就是单性生殖，根本不需要雄性的存在，雌性自己就能生孩子。” 　　“乱扯！那世界还不乱套了？”伊德根本不信。 　　葛霖无所谓地转过头：“你不相信就算了，我只是想告诉你，就算整个西莱大陆只有一个嘉弗艾，它也可以生孩子，而且可以生很多。” 　　“……” 　　葛霖绷不住了，他哈哈一笑：“好吧，孤雌生殖是我从1998年美国版哥斯拉电影里看到的，那只大蜥蜴在城市里生了许多个蛋。这电影挺久的了，现在又没有网络给我查询，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伊德松了口气，头痛地指着葛霖说：“你害得我想到了成群大猫冲过来的可怕景象。” 　　当海滩被猫填满，山谷被猫占领，到处都是大猫在虎视眈眈……伊德猛地打了个冷战，可怕，真是太可怕了！ 　　“其实还有一个更可怕的可能。”葛霖皱眉。 　　“什，什么？” 　　“小猫就是嘉弗艾，它可以变小。” 　　“……” 　　伊德脸色苍白，快要晕过去了。 　　他独自一人，尤其是吃饭看着土豆番茄的时候，经常狠狠咒骂嘉弗艾。虽然他用的是中文，但是名字的发音还在啊！恶狠狠念着嘉弗艾把土豆捣成泥什么的……如果猫可以变小，它潜入过石堡吗？听到过他的咒骂吗？ 　　—— 　　石堡另外一层，月光从窗户里照进来，空气里弥漫着草药的味道。 　　柔软的被子上躺着一只灰狼，它气息奄奄，半睁的眼睛毫无光彩。 　　房间里站着几个西格罗的医师，满眼伤感。 　　这只狼快要死了，它在三年前受了重伤，源自上一次西格罗跟海蜥的战争，而它的骑士根本没有活着离开海滩。 　　它熬了三年，还是没能战胜死亡。 　　医师拿起毯子，轻轻盖在灰狼的身上，然后退出了房间，想让它安安静静地度过生命里最后一段时光。 　　灰狼慢慢失去了呼吸。 　　突然，它的眼睛再次睁开，迅速转过脑袋打量了一遍周围。 　　——临时找不到能用的身体。 　　灰狼版战神踢开毛毯，活动了一下躯体。 　　他很快发现这只狼右腿瘸了，右眼也瞎了。 　　灰狼无力地用前爪按住额头。 　　算了，先去看看那个打了他猫的人是怎么回事。 　　嘉弗艾死活不肯说，伊罗卡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孤雌生殖是真的 第9章 趴窗台 　　葛霖筋疲力尽地回到自己房间。 　　他往嘴里塞了一块烤土豆，欣慰地发现胃没有拒绝。 　　尽管困得不行，葛霖还是坚持准备了热水，先把沾满草屑的头发洗了一遍，然后开始擦洗身体。 　　月光透过房间上方的窗口照进来，葛霖身上有伤，不能泡在热水里，他脱下了所有衣服，右脚踩在床榻上，侧身对着窗户。 　　这就是窗口特别高的好处，虽然看起来有点像牢房，设计也不好看，但是能够在房间里洗澡，用不着窗帘。 　　葛霖洗得很慢，也很认真。 　　——不认真不行，万一身上留有黑团子的气味，被大猫找上门怎么办？ 　　其实葛霖拿不准“黑团子是嘉弗艾儿子”，还是“嘉弗艾变小后是黑团子”。 　　如果大猫能生孩子，西格罗已经被漫山遍野的猫占领了；如果嘉弗艾能变小，那为什么被自己抡起来时，它不变回原形实力碾压？ 　　疑惑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都没有答案。 　　葛霖拧了热毛巾盖在脸上，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闭着眼睛，没有注意到照入房间的月光被遮挡了一部分。 　　半个灰狼脑袋出现在窗口。 　　灰狼原本要从窗口跃进来，然而当仅剩一只的狼眼看见房间里的情形，顿时一愣。 　　别说只是过来看看，就算是仇人，也不能趁人洗澡时乱闯。 　　灰狼缩回了脑袋，随便在窗台上找个位置趴下了。 　　——这具身体太虚弱，瘦成了皮包骨头，走起路来一步三晃，身体内部许多脏器衰竭，即使是伊罗卡，也不能令它在短时间内就脱胎换骨。 　　再说也不能带力量进入这具躯体，因为会把它撑爆。 　　房间里不断传出水声，灰狼在月光下舒展身体，凝视着石堡周围。 　　西格罗沉睡在宁静的夜色之中，岁月没有改变它的美丽。 　　从雪山脚下一路延伸到这里的茂密森林，生长着作物的山谷，一望无际的墨蓝海水轻轻拍打着海岸。 　　狼耳微微一动，转头倾听房间内的水声。 　　刚才匆忙一瞥，足够让伊罗卡看清里面的一切。 　　确实是一个来自异世界的人，身体纤长，肤色偏白，上面一片光洁，不管是后腰、肩膀、胸口还是手臂，都没有刺青。 　　刺青不仅包括代表信仰的图腾，还有可以增幅实力的魔文符号。 　　在武器跟衣物配饰上打制魔文，也有同样的效果，可是这些东西都有损毁的可能，刺青在身上会更靠谱一些。所以西莱大陆的人都有刺青的传统，不分男女。 　　没有魔力，没有刺青，而且身体也不强壮。 　　伊罗卡回忆着，他觉得葛霖身高比西格罗人矮，黑发看起来非常细软，不知道跟嘉弗艾比起来哪个手感更好…… 　　噢，那肯定是嘉弗艾。 　　伊罗卡漫不经心地想，他抬起一只前爪撑住脑袋。灰狼种族特有的宽大肩膀跟头颅的骨骼重量，给这具虚弱的身体增加了很多负担。 　　说到虚弱，这个异族人是不是太瘦了？肌肤太苍白了，抬起的手臂跟右腿绷出了一条非常明显的弧线，牵拉着所剩不多的肌肉，轮廓十分鲜明，像西格罗那些还没成年的男孩，被重重一撞估计就要摔倒。 　　这样的人，居然能用衣服闷住嘉弗艾，把猫挂到了树上？ 　　勇气可嘉，能力不错。 　　听到房间里水声停止，灰狼无声无息地站了起来，重新凑到窗口。 　　葛霖正好在找衣服。 　　西格罗的短裤比较宽松，葛霖只来得及套上一只脚，他的腰半弯着，小腿绷直，一条腿正要微微上抬。 　　因为削瘦，髋骨非常明显，小腹往下的部位全部暴露出来。 　　西莱大陆的月亮是有魔力的，许多珍贵的植物只在夜晚生长，就是为了沐浴这银色月华，然而这一刻出现在灰狼瞳孔里，银色光华铺落在白皙躯体上的景象，居然让他支撑身体的左后腿猛地一晃。 　　这只狼的右后腿是瘸的，完全使不上力。 　　现在忽然失去平衡，加上月光被挡住了一部分，葛霖警觉地抬头—— 　　两双眼睛就这么对上了。 　　葛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灰狼已经借着向前倾倒的身体，往房间一跃，准确地落在了靠窗那面墙的床铺之上。 　　半夜家里进了一只狼！ 　　葛霖震惊，短裤也顾不上拉，他迅速扑到镜子前抄起了房间里唯一的武器：剃须刀。 　　灰狼从被子里挣出来时，恰好看到右腿脚踝挂着一条短裤的葛霖，用骨质刀片横在胸前，神色警惕地靠在墙壁上，准备去拉房间的门。 　　“……” 　　伊罗卡毫不怀疑，这个人打算光着身体冲出门，然后反手把门锁上。 　　很不错的逃生方式。 　　葛霖小心观察，发现这只狼的右眼毫无光彩，动作好像也不灵便，他稍稍松了口气，却还是不敢放下刀片，继续跟狼对峙着。 　　伊罗卡正要说话，忽然外面传来了一阵喊叫，紧跟着房门就哐哐地响了起来。 　　门在葛霖的左边，他原本伸着左手想去开门的，结果这扇门年久失修，门栓经不住敲打“砰”地一声飞到了半空中，外面敲门的人猝不及防，直接跌了进来。 　　葛霖这时的反应快了，他趁着灰狼被这个变故分散注意力，一个箭步冲过去，拽了被子又迅速后退到原来位置。 　　衣服是来不及穿了，至少裹个床单。床单拽不起来，那被子也行。 　　结果谁也没想到。 　　葛霖用出了年终在超市抢特价大米的力气，整条被子都被抖直，眼看就能画上一条弧线落在葛霖身上，然而灰狼利爪还勾在被子上呢。 　　本来缺条支撑腿，平衡就不好，葛霖拽被子的力气又太大。 　　偏偏这条狼瘦得就剩下骨头，压都压不住，身不由主地跟着被子一起滚了过去。 　　葛霖第一感觉是很重，手臂都要脱臼了，一条被子居然这么沉？紧跟着他就看到了跟随被子一起翻滚过来的狼。 　　卧槽！ 　　狼牙！利爪！ 　　葛霖避无可避，背后是墙，旁边是冲进房门的人。 　　慌乱间用脚踢开狼是来不及了，葛霖索性心一横，隔着被子一拳打在灰狼肩膀下方，迫使这条狼的位置换了一个方向，趁着灰狼想要恢复平衡伸展四肢的姿态，猛地扑上去，一手胳膊压住狼颈跟肩胛骨，另外一只手压住狼的腰。 　　基本策略就是把狼压成一张饼，不管牙齿跟爪子都没办法抓过来。 　　然而狼是压住了，但是他跟狼中间的那条被子顺着大腿滑下去了。 　　除非用脚尖挑起被子，来个高踢腿，否则别想再用被子罩住身体。 　　于是没穿衣服的葛霖用来挡住自己身前的道具，就从被子变成了一条狼。 　　葛霖：…… 　　伊罗卡：…… 　　狼的胸腹处，贴着某个物体的形状，感觉太明显了！谁让这条狼太瘦了呢？ 　　别人骑虎难下，葛霖是压狼难动。 　　他背靠墙壁，弯腰双肘用力，硬是把狼变成了一个枕头贴在身上，两只手还压着狼肩狼腰，导致墙壁被利爪勾出了几条深深的痕迹。 　　这景象，让冲进房间的人们都陷入了沉默。 　　胖子伊德从门口挤进来，他愣了半天，干巴巴地说：“你……你在洗澡啊，我还以为你睡了。” 　　葛霖顺势靠着墙壁蹲了下来，因为原来那个姿势太难受了，他坚持不了多久，手臂酸软气喘吁吁。 　　然而不坚持的话，这条狼肯定会给他“好看”。 　　肚腹从紧贴着人类某个不能言说的部位，改为贴在葛霖的双腿膝盖上，灰狼略显僵硬的身体总算得到了缓解。 　　“天啊，快放开！狄希斯身体不好，你会压断它骨头的！” 　　之前闯进房门的正是西格罗医师，回过神后，他们急忙一个抱前肢一个抱身体地把灰狼拯救下来，同时葛霖也迅速捞起脚边的被子往腰上一搭。 　　“狄希斯？”葛霖看了灰狼一眼。 　　西格罗的小豆丁们，十个里面有四个叫狄希斯。 　　这个名字直译是战胜所有，也可以叫战无不胜。 　　原本是属于战神的名字，狄希斯.伊罗卡。 　　伊罗卡是西格罗人，而西格罗人动不动就要改名字，大陆上其他人很不习惯，所以西莱大陆提到战神，只用伊罗卡这个神名。 　　在西格罗，年纪还小的孩子没有战绩功勋，父母希望他们成为勇士，很爱给他们用狄希斯这个名字。反正等到他们亲手猎取第一只猎物时，就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名字，乳名是什么并不重要。 　　不过葛霖从不知道，原来狼也能用这个名字。 　　“是啊，它是狄希斯，是酒馆前任老板的伙伴。”伊德摸出手绢去擦脑门上的汗，叹气说，“那位老人没有子女，伙伴就像他的孩子一样，可惜……” 　　老人死了，这匹狼受了重伤。 　　“原本我们准备明天通知伊德，狄希斯撑不住了，它要回到战神的怀抱之中。结果我们准备为它装殓时，居然发生它从病房里消失了。” 　　医师非常尴尬，解释他们急忙寻找，最后有人发现这只狼趴在这个房间的窗台上看月亮，又发现这就是狼死去主人曾经住的地方。 　　“我们害怕它摔下去，这里距离地面太高了。” 　　他们冲进酒馆时，伊德还在床上，跌跌撞撞跑过来，就看到了这惊人的一幕。 　　伊德越听越伤感，开始眼泪汪汪。 　　“太可怜了，我一直希望它康复，花多少钱都没关系，可是它……它临死前，还要撑着来到这里。” 　　医师们熟练地查看灰狼的情况，慢慢地，他们眼里充满了惊讶。 　　“狄希斯的气息很平稳！” 　　“心跳也很有力！” 　　“还有……它好像有了精神，可是它之前一个月都不能动！” 　　众人目光齐刷刷地落在葛霖身上。 　　这匹狼熬尽了生命力，原本要衰弱而死，这个异族人做了什么？ 　　还没穿衣服的葛霖：…… 　　陷入深思的伊罗卡：…… 　　作者有话要说：　　伊罗卡：等等，我好像被打了？ 第10章 不敢认 　　对于灰狼，西格罗人有很深的感情。 　　他们认为这片土地上其实生活着两个种族，一个是住在石堡里的西格罗人，一个是奔跑在山丘上的狼群。 　　每个勇士，都应该拥有一匹灰狼作为伙伴。 　　它比西格罗人的父母、子女甚至妻子都要重要。 　　同样的，在西格罗女性心里排第一位的，也是她们的伙伴。假如她不是一位狼骑士，那么取代这个位置的是孩子，反正不是丈夫。 　　西格罗人不分男女都是战士，什么是他们眼里最重要的东西？毫无疑问，是生命。 　　战士对自己的伙伴负有生命责任，他们需要齐心协力才能活下去。父母对子女有生命责任，因为他们把孩子带到这个世上，子女对父母也有责任，理由跟上一条差不多。 　　西格罗人认为，他们对自己的结婚对象，是没有这层责任的。 　　生命责任就像枷锁，而爱情不受枷锁限制。 　　所以西格罗人追求爱情时奔放热烈，倘若过得不开心，就会立刻分手。 　　——感受不到爱情带来的自由，还谈什么共同生活。 　　葛霖跟伊德都曾经为这样的风气习惯惊讶，后来他们想明白了，这是因为西格罗人的社会体系，并不以家庭作为基本单位，而是以个人。 　　从改名习惯就能看出来，是荣耀决定名字，而不是出生决定姓名。 　　不管是父母家族，还是伴侣子女，都不能作为荣耀放进自己的名字。 　　他们的名字多种多样，除了传统的那些“战胜了XX的人”，还有“能举起巨石的人”、“种土豆特别多的人”、“跑的最快的人”、“滑橇冠军”、“酿酒能手”等等，从来没有“XX的儿子”、“XX的妻子”这种类型。 　　用什么名字，取决于他们觉得自己取得的荣誉里哪个最值得夸耀。 　　对西格罗人来说，名字就像衣服。 　　如果你没有两三件替换的衣服，要怎么出门？ 　　如果衣柜里没有足够多的衣服，活得开心吗？ 　　如果跟讨厌的人撞衫，那就去添置一件更帅的衣服！ 　　如果没有能力为自己增添新衣服……感觉天都塌了！ 　　事实上，当伊罗卡发现自己临时使用的身体，这只灰狼的名字恰好也叫狄希斯时，他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继续用名字如同衣服比喻的话，普通西格罗人有个衣箱，或者大衣柜，而战神伊罗卡的衣服可以装满整座石堡，多到数不清，撞衫有什么大不了的？他还有许多独家专属，别人根本摸不到的衣服呢！ 　　这种精神上的优越感，加上深知西格罗人对灰狼抱有怎样的感情，最终伊罗卡选择了沉默。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那个打了他的猫，又打了他的异族人，反正跑不掉，留着观察一段日子也行。 　　比如这个家伙是怎么来到西格罗的？他是个怎样的人，是否会破坏西格罗的宁静？ 　　这才是借用身体过来“看看”葛霖的目的，绝对不是因为猫被打了，伊罗卡躺在柔软的被子上，懒洋洋地想。 　　灰狼很配合医师的检查，只是在众人想要带他回病房时，用肢体语言表示了他哪里也不去，就待在这个房间。 　　这个举动很符合众人的误解，也符合西格罗人对于狼的感情，于是他们都没有制止。 　　房间被占，无处可去的葛霖满心不愿，然而所有人都告诉他，狄希斯很虚弱，它的野性跟凶性早就被漫长的病痛消耗殆尽。作为一位狼骑士的合格伙伴，只要没有感觉到敌意，狄希斯是不会主动攻击葛霖的。 　　葛霖表情僵硬地说：“可是我刚才……” 　　刚才打了那只狼啊！ 　　狼的杀伤力比小猫强多了，猫最多把他挠成渔网，狼一口就能咬断他的脖子。 　　“刚才怎么了？”胖子伊德疑惑地转头看别人。 　　医师也奇怪地问：“狄希斯从床上摔落，不是你接住了它吗？”虽然接住后因为慌乱，吓得把狼当成枕头盖在身上了。 　　“呃。” 　　葛霖只敢点头，不敢说实话。 　　西格罗真是个要命的地方，猫不能惹，狼也是。 　　看着那只躺在自己被子里的狼，葛霖默默转过头，认了。 　　当夜，葛霖把酒馆桌子拼起来，将就了一晚。 　　第二天他睡过了头，因为大猫没叫。 　　伊德打着哈欠表示，他觉得嘉弗艾叫过了，只是声音小，而且可能就叫了一声，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昨天那么累，大家都睡得沉。 　　一场丰收祭典，消耗完了伊德囤积的所有酒，酒馆只能暂时歇业一个月，等待下一批酒酿造成功。 　　空闲时间增多，意味着葛霖学习语言的时间加长。 　　好的环境，对于学习一门新语言很有帮助，葛霖单靠记人名，就学会了许多单词。 　　这天，胖子伊德跟葛霖谈了很久灰狼狄希斯的事，在他嘴里，狄希斯的一生充满了不幸，现在它快要死了，医师都束手无策，就让它按照心意，度过生命最后一段时光吧！ 　　“昨天医师不是说，它已经缓过来了？” 　　葛霖皱眉，心跳什么的专业术语他没听懂，可是这只狼的表现，怎么看都不像快死！医师们做完检查满脸惊讶的表情，也证明了这点。 　　“回光返照，你没听说过吗？”伊德很不高兴地敲着柜台，瞪向葛霖。 　　葛霖扭头看了一眼趴在酒馆窗台上晒太阳的灰狼，后者身上大块的骨头凸了出来，显得非常吓人，跟平日里见到的狼几乎是两个模样。 　　“好吧，只要它不试图咬死我。”葛霖不自在地说。 　　每当葛霖背过身时，他都能感觉到那只狼在看自己。 　　猛兽濒临死亡，眼神的威力一样惊人，葛霖总觉得自己好像没穿衣服，赤裸裸地暴露在这种视线下。 　　伊德看出了葛霖的难受劲，他安慰道：“不要紧张，早年狄希斯没病没灾凶性十足时，也没有咬我一口。它是个好小伙子，西格罗的狼都很通人性。” 　　伊德显然很怀念酒馆的前任老板，那个给他帮助的老人。 　　他不仅要去买灰狼最喜欢吃的食物，还让葛霖帮他一把，把狄希斯带出石堡散散步，最好在山谷里走上一圈。 　　葛霖：…… 　　观察了这两个人很久的灰狼，确定了胖子也是一个异族人，他们偶尔会使用伊罗卡完全陌生的语言对话，那些发音跟西莱大陆的语言相差太多。 　　事情越来越奇怪了。 　　伊罗卡思索，两个没有任何强大力量的异族人，来西格罗做什么呢？他们的身体并不强壮（虽然葛霖的反应力不错），吃的也很少，手掌上也没有使用武器留下的茧子，站立姿势跟一些小的习惯动作也能说明很多问题。 　　比较胖的这个酒馆老板，还有干过体力活的痕迹，至于“葛霖”，连这些都没有。 　　西莱大陆的很多国家是由贵族统治的，那是一群不需要干活，不需要打猎，甚至不用自己穿衣服的人。 　　伊罗卡觉得葛霖的身体特征，有那些贵族的影子。 　　肌肤光洁，在月华下仿佛镀了一层银，又像最上好的雷鳗肉（西莱大陆口感最细腻美味的食物）。 　　然而他又没有贵族们的脾气，习惯是不会骗人的，一个人前半生是养尊处优还是普通平凡地活着，瞒不过伊罗卡的眼睛。 　　想想看，普通人都能像贵族一样安稳生活，那个世界上的人可以选择是体力劳动，还是做一些不费劲的事赚钱，这说明了什么？ 　　一个没有任何危险的世界。 　　伊罗卡被深深吸引了，他想要继续观察这两个人。 　　那边葛霖艰难地同意了伊德那个“陪狼出门”的计划，伊德兴冲冲地跑到灰狼面前，拼命比划着，想让灰狼站起来，去外面那片长满野草的山谷逛几圈。 　　灰狼很配合。 　　伊德积极地在前面引路，灰狼慢吞吞地走，葛霖跟在最后面，他的作用是——如果狄希斯走着走着不能动了，葛霖得跟伊德一起出力把狼扛回去。 　　两人一狼还没有走出石堡，就引来了许多西格罗人。 　　医师已经把狄希斯从病房窗户跳出去，回到逝去主人家里的事传了出去，大家都很感伤，也很敬重这只狼，许多人停下来向灰狼行礼，还有人主动帮忙搬开挡路的障碍物。 　　“狄希斯的日子没有多久了，麻烦你了，伊德。” 　　人们纷纷走过来安慰，胖子连连点头，差点抹眼泪。 　　医师分析不出灰狼突然恢复精神的原因，他们最终结论跟伊德差不多，一夜之间，大家都开始关注这件事。 　　为了成全西格罗人对这件事的感情，也为了成全这具身体里已经消逝的灵魂，伊罗卡闷不吭声，继续做一只狼。 　　石堡外，金色阳光照在深深浅浅的红色草尖上，如火般热烈。 　　阳光很好，跟千年前一样。 　　伊罗卡停在一处据说“狄希斯很喜欢”的草堆里，悠闲地左右张望，忽然他看到了山丘后面一道巨大的黑影。 　　葛霖整个人都是僵硬的，他很想跑回石堡。 　　伊德也很怕，他在发抖。 　　西格罗人纷纷举高双手，兴奋地朝他们崇拜的神灵致敬。 　　魔影嘉弗艾把身体盘成了一个巨大的毛球，缩在山丘后面，好像睡午觉，又像是……它想躲在山丘后面，结果庞大的身体没办法全部隐藏，结果暴露了行踪。 　　葛霖后退一步，又退一步，不小心绊倒了狼腿。 　　他低下头，赫然发现狄希斯眼神发直，全身绷紧四肢僵硬，好像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灰狼震惊地望着那个黑毛团，不，那堵黑毛墙。 　　——这是什么？ 　　嘉弗艾？！ 　　他的猫为什么变成了一堵墙？这些年发生了什么？ 第11章 软绵绵 　　黑猫缓慢地抬起了脑袋。 　　庞大的身躯挡住了日光，通体漆黑，只有两只又大又圆的金色眼睛。 　　这一刻，葛霖终于明白了魔影之名的由来—— 　　太黑了！除了眼睛根本看不见别的，嘉弗艾在夜里只要闭上眼睛，就能轻松完成隐匿。它跟森林遗迹里的小黑团子长得一模一样，小黑猫蹲着不动时，还有点乖巧可爱的样子，然而把黑团子放大一百倍后，那是绝对的震撼。 　　心悸、冒冷汗，并且四肢僵硬。 　　西格罗的山谷外面，巨猫露出了脑袋，两条前爪搭在起伏的山坡上，金黄色的瞳仁就像两块火彩极好的椭圆形黄宝石，因为这是中午，横断了“宝石”的竖直瞳孔还是一条狭长的黑线，猫眼几乎被美丽的金色填满了。 　　竭力保持冷静，并努力想要克服恐惧的人，很容易被那双眼睛迷住。 　　伊德下意识地咂嘴，他用肩膀撞了下葛霖。 　　“大猫什么的……其实大有大的好处啊！” 　　这道理就跟小克拉的钻石不出彩一样，这些自然造就的瑰丽矿藏，越大才能越好地发挥出令世人疯狂的美丽。 　　一块稀世宝石背后，往往拥有一段血腥的历史，人们相信宝石上闪烁的冰冷光芒是一种呼吸，它们是拥有生命的魔物。 　　嘉弗艾的眼睛，完美地达到了这种标准，漂亮得让人窒息。 　　它前爪平举，搭在山坡上，脑袋从山丘后探出一半，朝山谷里张望。 　　其实这姿势很像一只小猫扒拉着板凳，伸出脑袋注视板凳后面搭建的儿童积木城堡，竖着耳朵犹豫不决，萌态十足。随手拍照发到微博上，评论肯定不少于三位数。 　　——萌的前提是，你不能是积木里的玩具小人。 　　嘉弗艾轻轻地叫了一声。 　　葛霖飞速捂住耳朵，随后他发现地面没晃，枝头的树叶也没掉。 　　真好。 　　相信每个感受过喵啸山林，狂风扑面的西格罗人，都会这么想。 　　因为体型缘故，喵叫的音量再低也小不到哪里去，但这次的腔调很绵长，又非常柔软，只有“喵”的小半个音节。 　　“咪。” 　　葛霖跟伊德猛地一震。 　　通常幼猫这样弱弱地叫一声，人们会觉得心都化了，或者被叫得心头发软，像被小爪子轻挠，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只想扑过去把小猫抱在怀里好好地撸一撸。 　　轮到魔影嘉弗艾用这种叫法……呵呵。 　　在场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被一个无形的、庞大的、柔软的海绵当头擦了一遍。 　　灰狼一动不动。 　　“咪~~~” 　　伊德一哆嗦，滚倒在草丛里。 　　其他人都不同程度地感到腿软，花了很大力气才站稳。 　　——对玩具小人来说，海绵擦真是一种终生难忘的体验，遭遇这种袭击后，会导致四肢发软，忽然无力，浑身难受等症状。最可怕的是，无法抵抗。 　　灰狼狄希斯的毛发稀疏，脸上表情僵硬，面部肌肉拉扯成一个古怪的模样。 　　没人注意到灰狼的异常，就连葛霖也觉得是遭受喵叫后的正常不良反应。 　　嘉弗艾微微抽了下鼻子，放下前爪，转头朝森林走去，动作里透着沮丧。 　　它撒娇了，主人没有反应。 　　它就猜到会是这样！ 　　“喵！”巨猫愤怒地抬爪，两棵十米高的大树轰然倒下，烟尘飞舞。 　　心情不好懒得转弯，并且解决了拦路障碍的黑猫昂首挺胸，准备去二号饭盆里大吃大喝，随后美美地睡上一觉。 　　滚蛋吧，主人！ 　　嘉弗艾气势汹汹地走了，西格罗人一头雾水，不明白大猫今天怎么了。 　　“它在呼喊小猫？发现这里没有就离开了？”葛霖随便猜了个原因。 　　伊德刚站起来，听到这句话又跪了回去。 　　“昨天你说……你把小猫抡晕了，你确定是昏迷，没死？” 　　“当然，要是小猫死了，嘉弗艾还不发狂？”葛霖奇怪地看了胖子一眼。 　　“它真的能生孩子？！” 　　“不然呢？它是那只小猫，变回原形想来报仇？”葛霖认真思索，低头发现灰狼狄希斯好像在听他们说话。 　　可惜用的是中文，不管西格罗的人还是狼都听不懂。 　　伊德迟疑着问：“如果是报仇，嘉弗艾怎么没有认出你？” 　　“我昨天认认真真洗了个澡，而且……”葛霖心里一动，大着胆子把灰狼抱了起来，一本正经地解释，“狄希斯的气味盖住了残留的那些，它可能帮了我的大忙。” 　　灰狼没有挣脱葛霖的意图。 　　反正再怎么抱，都不会有昨天晚上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尴尬。 　　“我早就说了，狄希斯是个好小伙子！”伊德大声说，还伸出手想要摸灰狼的脑袋。 　　狄希斯微微摆头，躲了过去。 　　伊德有些尴尬，赶紧把手缩回来，这才发现灰狼对葛霖没有太多的抗拒情绪，跟那些狼骑士一样，他们抱自己伙伴时，就是这么轻松。 　　“你今天早晨好像吃了不少？” 　　“托福，大概是熬过去了，胃已经不闹脾气了。”葛霖一脸无奈。 　　“我就说嘛！”伊德点点头，抱狼是个体力活，哪怕狄希斯久病消瘦，骨头分量还在那里。 　　看了看灰狼，伊德凑过来，低声说：“葛霖，我觉得你可以尝试做一个狼骑士。” 　　“我？”葛霖十分惊讶。 　　“是啊，西格罗对异族人没有歧视，他们不会阻拦你的，只要你有这个本领！” 　　葛霖忍不住笑了：“我从哪里学这种本领？” 　　“先锻炼出合格的体魄，然后跟着西格罗人一起去那边……看到了吗？没有主人的狼群居住在山谷边缘，每年都有人要成为新的狼骑士。除了年轻的孩子，还有那些伙伴不幸早逝的狼骑士。”胖子伊德挥舞着拳头，鼓动葛霖去试试。 　　“考核的过程呢？”葛霖反问，他把灰狼放回草丛里，掰着手指一个个算给伊德听，“西格罗人的优势，你比我清楚，他们的体格比大多数欧美人甚至黑人都要强健，身高普遍过两米，单手举狼不在话下。如果我从小穿越过来，经受这里的训练，没准能长到一米九，一拳砸碎一块硬面包，然后争取成为狼骑士。” 　　“别啊，身高不是限制，体重才是！” 　　伊德摸着腰围上的肉，叹了口气。 　　其实真正想做狼骑士的人是他自己，可惜别说考核了，连基本训练他都无法完成。那些准骑士，每天晨跑一万米…… 　　“我觉得你肯定能行！考核只有两项，一个是得到至少一匹灰狼的青睐，二是揍趴那只灰狼……咳，当然第二条有点难度，你可以使用巧力，也可以从别的狼骑士那里学到正确的揍狼方法，最重要的是，如果那只狼对你很有好感，它不会撕咬抓挠。每年骑士考核，别说死人了，连个重伤都没有。” 　　葛霖摇头。 　　伊德没有放弃，继续劝说：这里并非和平乐土，西格罗人在魔影嘉弗艾的帮助下，已经无数次打退了海蜥，可是万一呢？海滩跟石堡一旦陷落，所有人只能逃往森林，如果你是狼骑士，你的生存几率会大一点，这很重要！至少你不会被大多数海蜥追上！幽语森林不是我们看到的这样宁静，一旦离开嘉弗艾的饭盆区域，那里的猛兽多不胜数！” 　　葛霖抿紧了唇，他承认伊德说得有道理。 　　世上没有永不沦陷的防线。 　　西格罗人有信仰，他们认为嘉弗艾不可战胜，葛霖伊德却是来自一个无神论国度，没有那么盲目。 　　“活下来，葛霖！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咱们国家有句话叫啥来着……对了，居安思危。没有足够的力量，就无法对付那些该死的意外。”伊德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葛霖：“跟命运狠怼？” 　　“怼得赢就赚了，怼不了也努力过了！” 　　“你是对的，谢谢你，伊德！” 　　葛霖伸出手臂，拥抱了下胖子，后者有些伤感，声音闷闷的。 　　“……我是不成了，希望你比我幸运。两个人，至少要有一个人能活着回家。” 　　葛霖拍了拍伊德的背。 　　灰狼在旁边，全程只能听懂“嘉弗艾”“西格罗”这些名称，不懂具体内容，等看到这两个异族人抱在一起时，狄希斯有些烦躁。 　　软绵绵的嘉弗艾变了，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面对变成一堵墙的猫。 　　这两个异世之人，好像有什么秘密。 　　狄希斯.伊罗卡的这份心烦意乱，短时间内好不了。 　　这时，一阵冷风吹过山谷。 　　葛霖手背跟脖子后面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本能地松开手，把衣领往上提了一些。 　　“降温了？” 　　西格罗没有天气预报，葛霖想起他还没有问过伊德，这里的冬天有多冷，难不难熬。 　　“不会啊，丰收祭典过了，至少还要半个月才降温，这里靠近海边，冬天要暖一些，夏天也不热。”伊德同样搓着手，不解地嘀咕。 　　狄希斯轻轻抖落身上的草屑，有毛的身体当然比较耐寒。 　　又一阵冷风吹过来，草丛间盛开的野花开始耷拉下来，灰狼猛地抬起头。 　　不对！这种寒冷不正常！ 　　西莱大陆的每一根草都有魔力，这阵风带来了一股混乱的魔力气息。 　　石堡平台上的金红长幡被吹得笔直，显示风从海上来，长幡还被吹得发出一阵阵古怪的声响。 　　山谷里的西格罗人纷纷抬头，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葛霖感到肩膀一重，扭头发现伊德脚崴了一下，胖子神情惊恐，脸色比刚才看到魔影嘉弗艾还要苍白。 　　“喵——” 　　森林深处传来大猫的一声怒吼。 　　黑猫跳上了树顶，灵活地借力向这边奔来。 　　同时石堡大门打开，有人在高声叫喊： 　　“海蜥来了！” 第12章 雾蒙蒙 　　怕什么来什么。 　　海蜥，这个被无数人提起的词，跟这片土地上的不幸息息相关。 　　葛霖来到西格罗后，他做过的噩梦里大猫占据了一半，剩下的全被海蜥承包了。梦里那些怪物的面孔模糊不清，有时像侏罗纪公园里的恐龙，有时又像科幻电影里的外星人。 　　海蜥发动袭击的时间并不固定，它们可能年年都来，也有可能隔十年才出现一次。 　　伊德认为这里面肯定有规律，只是西格罗人世世代代都没搞明白的事，伊德想破脑袋也抓不住所谓的规律在哪。 　　“上次海蜥退去，我连续三个月都睡不好，等到挨过那段日子，我就后悔了。” 　　伊德缩着脖子站在冷风里，对着葛霖诉苦道，“根据西格罗人的记载，时间相距最近的两次海蜥袭击，间隔是九个月。只有九个月啊，过一天少一天，我浪费了整整三个月的安宁时光！等‘安全期’一过，我每天早晨醒来都要祈祷，佛祖基督随便谁都行，就希望海蜥不要来。” 　　葛霖没有笑话他胆小。 　　他站在一架很像抛石机的简易发射装备旁边。 　　同样的机器一字排开，被西格罗人推到了山坡上。葛霖跟伊德也在里面出了一份力。 　　气温越来越低，草尖上结了一层白霜，四周也开始起雾。 　　天地间一片灰蒙蒙，葛霖转头望向石堡，建筑轮廓还依稀可辨，但是长满野草颜色热烈如火的山谷已经被这种灰白抹去，更不要说远处的森林。 　　美丽的西格罗，变得非常陌生。 　　他们没有时间感概，停下来稍微喘口气，葛霖跟伊德又接着去搬石头。 　　从海风变冷气温骤降，到敌人来袭，中间还有时间差，大约在十个小时候左右。 　　西格罗人的战前准备井然有序，狼骑士们迅速填饱了自己跟伙伴的肚子，打磨完武器，就陆陆续续地来到海滩上。他们把皮衣一裹，滚到灰狼肚皮下开始睡觉。 　　战斗力不达标，没法跟海蜥正面对抗的西格罗人继续忙碌，他们好像有一本战争行动手册，迅速分配完了任务，然后就高效快速地执行起来。 　　灰狼狄希斯被葛霖伊德送回了石堡。 　　跟那些年纪在十岁以下，或者身有残疾、年老病弱的西格罗人一起，待在石堡的地窖中。据说地窖是特别建造的，非常牢固，地窖深处还有一条地道，即使整座建筑倒塌，人们也可以通过地道来到森林遗迹附近。 　　伊德其实很想钻进地窖，他非常害怕。 　　最终他还是咬着牙，跟葛霖一起离开地窖。 　　西格罗崇尚勇武，如果做了逃兵，即使能够活下来，以后在西格罗的日子也不好过。也许西格罗人不会粗暴地将伊德赶走，但他们肯定不会再踏进那座酒馆，甚至可能不允许伊德跟葛霖继续住在石堡里。如果到了那种地步，为了糊口生存，两人只能去种土豆番茄了。 　　伊德告诉葛霖，他在西格罗的后面三年能活得这么好，是因为他跟西格罗人一起守卫了这片土地，尽管他做的事非常有限。 　　“深呼吸，放轻松。”伊德念叨着。 　　然而他比葛霖紧张多了，腿肚子一直在抖。 　　终于，伊德忍不住转头问：“你是怎么克服恐惧的？” 　　“因为……怕也没用。”葛霖用手指按了按太阳穴，他呼出的气息已经能看见白烟，温度还在持续下降。 　　“但愿你看到那群杂种时，还能坚持住！”伊德自言自语。 　　葛霖诚恳地回答：“我也这么希望。” 　　伊德拍了拍他的肩，往前一指，传授起了自己的经验：“如果实在慌得厉害，就抬头看一眼嘉弗艾，这只大猫会一直在这里！” 　　西格罗人对魔影嘉弗艾的信仰，并不是毫无缘由。 　　这只蹲在海边山崖上的巨猫，是他们绝境里唯一能看到的灯塔，是他们从血泊里站起来再次拼杀的勇气源泉。 　　一块块石头，一个个木箱被运上山坡。 　　每个人都分到了一部分。 　　木箱打开，里面有几排做工粗糙的木头瓶子，按照大小形状分成好几种，码放得整整齐齐。 　　“这是什么？”葛霖问。 　　他跟伊德没有分到这些木箱。 　　“跟火药差不多的东西，需要临时混合，应该是按比例来的……我们掌握不好。”伊德摸着脑门说，“实际上我连瓶子里的粉末是什么都不知道，这种威力比较强的东西，也不会透露给异族人。” 　　这时他们看到了翁维娜，年轻的女孩跟着一群年纪差不多的男孩女孩，正在调试弓箭，然后停下来紧一紧弓弦。 　　有些十二三岁的孩子是第一次参战，显得非常紧张，还慌手慌脚拿乱了东西。 　　箭支塞满了狭长的木桶，武器也开始发放。 　　伊德拒绝了挑选，他用的是酒馆厨房里的一把菜刀，胖子表示他人生三十年最熟悉的武器，除了西瓜刀只有板砖，而后者杀伤力显然不够。 　　葛霖在堆满武器的板车前犹豫了一阵，目光忽然落在一把刀下面压着的黝黑物体上。 　　他伸手去拿，一件形状古怪的武器跃入眼帘。 　　细而狭长，其中一端是一个小小的圆圈，可容一根手指插入，另外一端有问号状的弯折，通体黝黑，很像一根放大版的老式的铁窗钩。 　　伊德发现葛霖晃神了，连叫几声，后者这才清醒过来，下意识地抓起这个大号窗钩。 　　“这是什么武器？”伊德瞠目结舌。 　　“……” 　　“你拿着这半米不到窗钩能干什么？” 　　伊德忍不住去看剩下的武器，帮葛霖出主意，指了一根像钢管的东西说，“我觉得这个更顺手一点，你说呢？” 　　“……不用了。”葛霖转身离开。 　　伊德一边纳闷，一边跺了跺脚，想要放松一些。 　　“等等，你们还有东西没拿。”翁维娜抬头看了他们一眼，随后塞了一个篮子给伊德。 　　篮子上带有编织盖，即使滚个十几圈，里面的东西也不会掉出来。 　　胖子打开盖子给葛霖看了一眼。 　　满满一篮焖熟的土豆。 　　“战备口粮。在我们‘阵地’旁边找个地方，把它放好了！”伊德转手把篮子塞给葛霖。 　　“只有吃的？” 　　葛霖的疑问很正常，土豆吃得快，还是会很噎。 　　既然连食物都准备好了，西格罗人不可能漏掉饮水。 　　“……不需要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伊德脸色是青的，分不出是冷，还是害怕，因为夜幕已经降临。 　　太阳留在天边的最后一抹光辉也消失了。 　　也许还有雾，不过都看不清了。 　　没有人点火把，也没有挂起油灯，唯一的亮光就是嘉弗艾的眼睛，那对金黄宝石里的瞳孔已经变圆了，它正注视着海面，一动不动。 　　嘉弗艾的身体已经跟黑夜融为一体。 　　四周说话声、跑动的声音都越来越低。在这样的环境下，心都是压抑的，葛霖感觉自己甚至不能大声说话，大口喘气。 　　他在异世界的第一场生死考验，就要来了。 　　乌云笼罩了夜空，没有月光。 　　黑暗里，一只灰狼绕到了巨猫蹲坐在山崖底下，它穿过防线时，并没有人拦阻，黑夜成了最好的阻挡，没有人认出它是狄希斯，那只快要病死的狼。 　　没有骑士的狼也会参战。 　　千百年来，每当带着魔力的寒风吹起，它们就会警觉起来，变得躁动，准备进行一场殊死战斗。 　　这种习惯已经铭刻在血脉之中，随着遗传因子代代相传。 　　不用西格罗人引路，它们会自发聚集到海滩上。 　　狼群时不时张开嘴，用舌头感受空气里那股寒冷魔力的强度。 　　狄希斯绕开了它们，他用了一点小伎俩，从地窖钻进地道，又从森林那边赶过来，对这具虚弱的身体来说，已经很吃力了。 　　“嘉弗艾。” 　　巨猫轻轻甩着尾巴，根本不低头看灰狼一眼。 　　伊罗卡无奈地用前爪扶住脑袋，如果被人看见，一定会感到吃惊，这只狼口吐人声，表情跟眼神很不像狼。 　　“嘉弗艾，是我错了。” 　　大猫继续挥着尾巴，保持着昂首挺胸的姿势。 　　伊罗卡沿着陡峭的山壁攀了一小段距离，停在一块岩石前，仰起头说：“我都不计较你在我睡觉时，把我身体摆出许多个造型了。” 　　大猫身体一震，尾巴僵在半空。 　　“我不能陪在你身边，你很不高兴。” 　　“喵。” 　　“对不起，嘉弗艾。” 　　“咪。” 　　大猫忽然伸爪一捞，轻松地把灰狼带上了山崖，搁在自己脑袋前面，然后嘉弗艾后退几步，轻轻趴了下来。 　　狄希斯的话语被海浪声遮盖。 　　猫叫的动静不大，除了战神没有人能懂猫语，他们朝这个方向看来，视线又被嘉弗艾的巨大身躯跟天然隐匿的黑色盖住了。 　　灰狼抬起前肢，碰了下巨猫。 　　——猫毛太厚，狼前腿生生陷进去一半。 　　就这样，还没碰到底。 　　嘉弗艾脑袋往前探去，狄希斯眼前一黑，温软的触感从他脑袋一直延伸到了背后，然后他就变成了一只被巨猫舌头舔了的狼。 　　猫舌生有软刺，嘉弗艾动作很轻，控制得也很好。 　　然而效果是恐怖的，灰狼狄希斯身上的毛被整齐梳成了同一个方向，间隔相等，比打过发蜡还要条理分明，沟沟道道十分清晰。 　　伊罗卡：…… 　　到底谁是谁的宠物？ 第13章 海滩 　　嘉弗艾的下巴贴到地上，眼睛盯着鼻头前面的灰狼。 　　这个姿势让伊罗卡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穴居睡鼠，原来猫面前的小生物，需要承受这样巨大的压迫力。 　　曾经拎过很多睡鼠给嘉弗艾玩得伊罗卡，沉默了。 　　“喵。”嘉弗艾突然四肢朝上，在原地翻了个滚。 　　地面震动，扬起的飞灰糊了某狼一脸一身。 　　伊罗卡抬起灰狼的右前腿，默默撸了一把狼脸上的毛。 　　“嘉弗艾，安静，我想知道西格罗发生了什么。” 　　灰狼站起来跳到一块凸出的岩石上，试图降低他跟巨猫之间的高度差，现在这个高度正好，狼爪可以碰到大猫的脸。 　　“沉睡前，我把大部分力量都给了你。” 　　“喵。” 　　“属于我的力量应该非常稳定，但是现在你身上的气息……混乱、驳杂、互相冲突、充满恶念，这是怎么回事？跟西格罗人正在等待的敌人有关吗？” 　　伊罗卡转头望向海滩。 　　他在石堡里看到人们忙碌紧张的奔跑着，听到体弱无力的老人带着孩童向战神伊罗卡祈祷，每个人嘴里都在说‘海蜥来了’。 　　海蜥？ 　　海蜥是什么？为什么它会攻击西格罗？ 　　寒风携带的那股混乱魔力越来越浓，这种充满恶念的力量笼罩了这片土地，在半空中盘旋。 　　鲜花凋零，草木枯萎，山石表面多了一层淡淡的灰色。 　　这时，只有西格罗人眉间的猫头刺青发挥了作用，混乱魔力被阻隔在外，人群密集处，图腾结界连成一片，恶念之力被重重弹开，根本无法靠近。 　　这些都是普通人看不见的东西。 　　跟骑士依偎在一起的灰狼比较安静，那些游荡在人群之外的狼十分焦躁，有几只眼睛都变红了。 　　“嘉弗艾，究竟发生了什么？” 　　狄希斯用爪子轻轻拍着大猫，猫脸被灰狼前肢摁出了七八个“小坑”。 　　——因为毛太长，摁了没能及时复原。 　　嘉弗艾摇了下脑袋，毛就全部回去了。 　　“喵。”不知道。 　　面对一只胖成了墙，还拒不交代的猫，伊罗卡很头痛。 　　这些年他一直在沉睡，但并不是完全没有醒过。对西格罗人来说，战神伊罗卡在一千年前就消失了，再也没有人见过，但这不包括战神养的猫。 　　伊罗卡沉睡时，小猫叼着他衣服拖拽了玩耍，在毫无所觉的主人身上滚来滚去，肉爪垫直接踩着脸走来走去。所谓主人，只不过是一个大号玩具。 　　伊罗卡醒来时，抬手摸摸自家的猫，陪着玩一阵子，再给猫洗个澡。这种清醒的时间不能维持多久，通常连半天都没有，很快又会回到长眠之中。 　　狄希斯.伊罗卡不是睡了一千年，而是整整一千年没有离开过那座森林遗迹。 　　禁魔领域里，嘉弗艾是可爱的小黑猫，气息纯净，魔力处于封印状态。伊罗卡迟迟没有发现问题，一直拖到了今天。 　　“嘉弗艾，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我的？有危险，就叫醒我。” 　　“喵喵喵！” 　　没有危险！它干掉了所有侵犯领地的笨蛋！ 　　巨猫胡须一抖，生气得用前爪在地上拍了个坑。 　　灰狼站立的山石恰好立在坑边，浮土纷纷落下，石头一歪，猛地栽进了坑里。灰狼反应迅速，急忙前跃，可是坑的直径太大…… 　　“砰。” 　　掉进坑底，砸在石头上。 　　“喵？” 　　“……没事。” 　　坑边扒上了一只狼爪，伊罗卡无力地说。 　　一滴水珠落到土坑里，天边开始传来雷声，轰隆轰隆的闷响。 　　紧跟着响起的，是石堡平台上传来的悠长号角声。 　　狼骑士揭开盖住头脸的皮袍，不管是睡着了还是没有入睡的人，都跪下来，双手托住灰狼的脑袋，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伙伴的脑门。 　　山坡上，少年们把箭筒挂到后背。 　　有人在调整肩带的长短，有人用力搓揉着冰凉的手指。 　　第一块石头被搬上了投石机，伊德随手拿起一个熟土豆放到嘴边，用力地啃下去。葛霖站在人群里，眺望漆黑的海面。 　　有人拥抱身边的朋友，还有人慢慢抽出了武器。 　　“锋刃映照面容，脚步踩在敌人的骨骸上。” 　　“西格罗，是天空，是大地，是这片海洋。” 　　起初是很低的歌声，只是几个人在哼唱，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这个旋律在海滩跟山坡上回荡。 　　“我们在等待死亡。” 　　“给予敌人死亡……” 　　投石机的机簧嘎吱嘎吱地响着，人们拽起绳索，把石头高高地悬空吊起。 　　弓箭手将木瓶里的粉末倒在白布上，然后拿这块布用力地擦拭箭头。 　　狼骑士翻身跃到灰狼背上，冒雨前行。海滩边出现了纵横清晰的五列队伍，整体呈一个半弧形。所有人面向大海，雨越下越急，天地间仿佛挂起了一层厚厚的帘子。 　　雨滴砸在武器上，落到木箱上，给歌声增添了许多伴奏的杂音。 　　“西格罗，我的故乡。” 　　“我的朋友，我的伙伴，请不要将我安葬。” 　　“我愿在火焰里化为灰烬，落入芬芳的泥土，来年还能听见你的歌唱。” 　　葛霖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厉喝。 　　“放！” 　　葛霖下意识地松手，投石机的绞盘飞速旋转，横杠重重地往上一扬。 　　瞬间几十块大石穿破雨帘，飞向无尽的黑夜之中。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照亮了远处海面上隐隐绰绰的黑影，它们起伏着，就像准备登陆的小舢板。 　　巨石沿着抛物线轨迹，开始下坠。 　　“轰！”雷声跟石块砸入海水里的动静同时发生。 　　几十道密集的水柱冲天，在闪电惨白的光亮里，葛霖看见了被石头砸飞出海面的黑影。长长的尾巴，强健的后肢，黑褐粗燥的表皮…… 　　这些只比石块稍大一些的家伙，像一个漏气的破皮口袋，被砸得在空中狂喷鲜血，四肢乱挥，沉闷的吼叫声此起彼伏。 　　“别愣着，继续装石头！”伊德对着葛霖嚷。 　　葛霖如梦初醒，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继续搬石头。 　　这风，这雨，甚至这黑漆的天空，都让葛霖无法克制情绪。 　　他想到了很多，想到了许多年前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想到了那个贫瘠困顿的山村，想到了一张张已经遗忘在岁月里的狰狞面孔。 　　“唰！” 　　箭支带着破空的风声飞向那一片海面。 　　箭头带着整根箭支急速旋转着，锋利的箭头冒出火花，大部分扎在了那些高高飞起的破皮口袋上。 　　砰然爆响，中了箭支的海蜥剧烈地燃烧起来，即使跌落到海里，火焰还是迅速地蹿升着，就像一朵朵绽开的红莲，照亮了周围。 　　浮于海面的红莲，映照着割裂夜幕的蛇状闪电，天空跟海面仿佛成了一幅巨大的画卷，颜色浓烈，笔触饱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要从画卷的黑暗处呼之欲出。 　　“吼哧哧——” 　　巨大又沉闷的咆哮，就像对着铁皮桶吹的鼓风机。 　　海面上出现一个明显的波浪状弯弧，燃烧的海蜥尸体可以衡量这个弧度的高低落差。这道“波浪”越升越高，十多个黑影破水而出。 　　头颅很小，鳞甲状的外皮，背后生着荆棘般锋利的骨板。 　　加上之前看到的粗壮后肢、以及达到体长两倍的尾巴……葛霖忍不住望向伊德，难怪胖子说这东西跟哥斯拉差不多。 　　轮廓一模一样！ 　　海蜥张开血盆大口，狂吼着冲向了海岸。 　　“瞄准，放！” 　　投石机第二轮攻击刚一飞出，利箭也如雨般落下。 　　有的海蜥胸口被砸扁了，咆哮着倒下，有的海蜥躲开攻击继续往前扑，燃烧的“红莲”越来越多，从远处一路铺向海滩。 　　波浪弧度再次出现，新的一批海蜥踩着同族的尸体，疯狂前扑。 　　投石机跟利箭一轮接着一轮，几乎没有停歇，然而海蜥的数量太多，倒下的尸体虽多，有效防线却在逐渐后退。 　　呜呜的号叫声再次响起，伴随狼群的嚎叫。 　　蛇状闪电又一次遍布天空时，狼骑士手持长达两米的骨矛，身体挂在灰狼的肩膀上，迎着那些三四米高的海蜥奔去。 　　找准角度，舒展手臂，用力地扎向海蜥的胸口。 　　如果没有合适的攻击位置，灰狼带着背上的骑士急速转弯，避开海蜥粗暴的拍打撕咬。 　　交战地的海水深度在一米左右，海底遍布着骨骸暗礁，灰狼灵活地挪移着。那些骨矛扎进海蜥胸口的狼骑士，双手按住长矛尾端，猛力一甩，从灰狼背上跃起，将自己翻到海蜥背后，手掌抓住海蜥的第一块骨板。 　　一手固定，另外一手抽出腰间的刀，对着海蜥脖子砍去。 　　有些狼骑士没有掌握好平衡，被海蜥甩了下来。 　　到处都是海蜥的粗壮后肢在踩踏，如果摔落后跌进海里，肯定凶多吉少，葛霖惊得连呼吸都要停止了。 　　一道灰影跃起，狼在半空中接住了自己的伙伴。 　　不管以怎样的姿势摔下来的，狼骑士都会迅速调整平衡，失去长矛后他们奔向岸边，顺手用刀帮正在奋战的同胞，在海蜥身上砍几刀。 　　这些生物的皮肤十分坚硬，鳞片层层叠叠，如果没有顺着鳞片生长的方向削，刀砍上去甚至会冒出火花。 　　“喵！” 　　惊天动地的一声吼，甚至盖过了炸雷的轰鸣。 　　海水倒卷，地动山摇，嘉弗艾从山崖跃入海中，一爪子把两只四米高的海蜥拍上了天。 　　锋利的弯钩指甲，每一片都是半月状，插到海蜥群里，瞬间就有了一个爪垫的海蜥串烧，鲜血狂喷，水珠混合着大雨飞溅到嘉弗艾的身上，海水已经变成了红色。 　　大猫朝着无尽黑夜里的远方海水咆哮。 　　所有人都出现了耳鸣的症状。 　　“愣着干什么！投石机，接着放！” 　　葛霖弯腰抱起第十块石头，他有些气喘。 　　伊德更是不行了，他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还早呢，真正的大家伙在后面。” 第14章 神迹 　　这是一场恶仗。 　　据说会持续到天明，而现在，一切才刚开始。 　　魔影嘉弗艾庞大的身躯像一堵墙，这面墙是活动的，在五米到十米深的水域里来回打转。 　　个头比较小的海蜥，嘉弗艾直接踩踏。 　　沉重的身躯往后一仰，用肚皮向上的姿势，宽广的背部像山丘一样砸进海水里，即使是皮肤坚硬的海蜥，也只能被压成饼。 　　交战区域远离狼骑士这边的近岸防线。 　　火焰只能照见巨猫的影子，看不清它的细微动作。至于嘉弗艾的战果，只能从漫天抛起的海蜥数量分辨。那些惨号咆哮在雷声跟雨水里听不分明。 　　西格罗不是一个凹进去的海湾，即使嘉弗艾挡在前面，也不能截断所有海蜥。 　　战场分为三片，最前方是大猫，中间是投石机的覆盖范围，靠近海岸的浅水区域，狼骑士正在雨中苦战。 　　锋利的刀刃沿着海蜥表皮的鳞片纹路不断旋转，只为了在这些家伙身上制造出一道伤口。凡是身高超过三米的海蜥，箭支都很难穿透它们的鳞甲，重担就落在了狼骑士身上。他们需要冒着生命危险，跟海蜥近身周旋，把海蜥最外层的鳞片削落。 　　一次不行，再换一个位置。 　　一次不够，要瞄准上次挥砍的位置了。 　　过人的眼力，准确的技巧，强而有力的劈砍，这三项缺一不可。 　　海蜥的鳞片厚度跟体型成正比，外层鳞甲之后，并不是失去遮挡的血肉，而是第二层鳞片。 　　它的硬度要稍微弱一些，颜色也有差异。 　　海水被搅得浑浊不堪，狼骑士交互前进，刀刃像斩在石头上一样迸发着火花。 　　逐渐的，海蜥身上出现了小块的斑驳。 　　山坡上的少年按着箭支，摆出准备张弦的姿势，一动不动。 　　冷雨浇在年轻稚嫩的脸庞上，有人急促地呼吸着，有人被寒风卷来的腥臭味熏得不断呛咳，甚至有人在雨里发抖。 　　“都抬起头！” 　　翁维娜在他们身后厉声呵斥。 　　雨水贴着女孩的身躯，把所有衣服都打湿了，露出穿在里面的皮甲轮廓。 　　“我们的伙伴在海滩上，帮助那些悍勇作战的狼骑士，而我们不到年纪，没有学过怎样合作杀死一只海蜥，只能站在这里。” 　　翁维娜伸手一挥，雨珠甩到了好几个人脸上。 　　“难道你们认为这里很安全？” 　　“不……”年轻的男孩女孩们陆续摇头。 　　打退海蜥，是每个西格罗人的睡前故事，他们很清楚接下来面对的是什么，这片山坡虽高，但并没有远离战场。 　　少年们以为考验最后才到，他们满心紧张，却还是怀着英勇无畏的心射出了前几轮箭。等战斗正式开启后，他们赫然发现，这场仗不好打。 　　虽然听过许多次海蜥很难杀死，攻击要精准、要花多久才能斩杀一只海蜥之类的话题，年轻的西格罗少年，仍然满心骄傲，期待着表现自己。 　　理想跟现实的落差，正在考验他们。 　　“这才开始，一切刚开始！”翁维娜完全不顾这些男孩女孩内心的恐慌，无情地提醒他们。 　　一个少年颤抖着用手捂住脸。 　　“你在干什么，拿起弓！西格罗人手握武器，直到死亡！我们的伙伴在浴血奋战，等到海蜥的鳞甲剥落，就该我们进行瞄准了！”翁维娜卷起衣袖，一脸愤怒地说，“如果谁的手发抖，射不准，就不要浪费箭支！去投石机旁边搬石头，因为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配成为真正的狼骑士！” 　　不远处，正在拉拽投石机绞盘的葛霖觉得自己膝盖中枪。 　　——这是地图炮啊！ 　　战争开始后葛霖一直有些头昏，他定了定神，忍不住看一眼周围忙碌的西格罗人。 　　出乎葛霖意料，并没有人生气，有的人脸上还露出了赞同表情。他们的反应跟态度，令葛霖感到熟悉，很快明悟。 　　这是所有西格罗人走过的路。 　　——成为狼骑士，获得荣耀，把名字改成X南戈塔西斯。 　　换成地球人的思维：不是所有小孩长大之后都有高学历文凭，人们仍然这样期望着，尊重孩子将来要通过的那道名叫高考的关卡，因为这也是他们走过的路，无论成败。 　　这时，石堡平台上开始打出新一轮旗语。 　　那里有人用“望远镜”注意着战场上的变化，以及远方海面的动静。 　　看到旗语，山坡上负责调度安排的人立刻大声传达命令：“狼骑士的阵线开始前压，第三列第四列已经迎上新一批海蜥，所有弓箭手调整角度！” 　　“自由选择目标，瞄准！” 　　“抛射，倒数三次呼吸的时间……放！” 　　高速旋转的箭支穿透雨幕，呼啸着飞向那些硬皮怪物。 　　浅水区域，鳞甲斑驳的海蜥狂怒得试图捶打在它们身边穿梭的狼骑士，这时就成了狼骑士个人武力的表现时间。 　　有本事的人，跳离狼背，对准露出鳞片的部位大力劈砍。 　　技术不太到位的人，无法确定自己能一刀解决问题，直接拍着狼背后撤了。 　　箭支纷纷落下，一部分准确地找对了目标，一部分被海蜥拍落。 　　箭头的爆裂，需要钻入海蜥身体点燃油脂才能做到，坠海的箭支不会有任何结果。 　　“轰！” 　　数道火柱腾空而起。 　　那些还在近身砍杀的狼骑士，依仗着整套皮甲上的魔纹，从火焰里一跃而出，奔向前方交战区域，跟伙伴汇合后，再次迎上新一轮敌人。 　　成群的海蜥倒下，它们的尸体成为筑造海岸防线的材料，堵住了海水，战线前移。 　　葛霖眺望远处，嘉弗艾前面已经出现了更高大的海蜥，靠脚踩已经不行了，好在数量要少一些，大猫重重地一个接一个地砸，仿佛在玩一个类似“打地鼠”的游戏。偶尔还用上尾巴，直接横扫一片。 　　偶尔也有几个矮小的逃过大猫利爪，冲向巨石覆盖区域。 　　石块的数量有限，第二道防区迟早要崩溃，只是拖得时间越久越好。 　　伊德喘得像拉风箱，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正想要喊葛霖拉自己一把，结果抬头对上葛霖的眼睛，胖子唬了一跳。 　　不管是多么英俊温和的人，被心中恶念占据时，都会露出狰狞的一面。 　　在伊德眼里，葛霖的面容忽然变得说不出的诡异，眼里充斥着癫狂的杀意，不是一个正要犯罪的恶徒，而是一个陷入绝望的疯子。 　　后者比前者更可怕，因为疯子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想发泄心中的怨恨。 　　伊德张了张嘴，没敢喊葛霖。 　　他以为葛霖已经被这残酷的景象刺激得精神崩溃了，通常来说，这时人会疯狂地诅咒让自己落入这个困境里的所有人跟事，包括虚无缥缈的命运。 　　伊德希望葛霖能熬过去，他也崩溃过，也是在对抗海蜥的战役里，只是伊德没有体力去乱跳连叫，也没闹出什么乱子。 　　——伊德并不知道，他曾经的经历，跟葛霖现在的反常，都是因为他们面对海蜥时没有图腾，没有受到保护，被满含恶意的魔力不断侵袭。 　　葛霖头痛欲裂，原本要抱石头的手，忽然握住那个钩子状的武器。 　　他像是脱力一样颤抖着，踉跄了几步，好像要摆脱什么拖拽他的东西。 　　海蜥的咆哮，变成了一堆听起来很拗口的方言，狼嚎变成无尽黑夜里的狗叫，那些鳞甲坚硬的怪物，俨然长着人的面孔。他们高大得好像有正常人的三倍，把葛霖围在中间，对着葛霖指指点点。 　　不，这都是幻象！ 　　葛霖竭力控制着自己，却无法控制意识朝那个漆黑深渊滑落。 　　就在他即将崩溃的时候，眼前出现一片耀眼的光亮。 　　不是海蜥尸体的赤红火焰，也不是撕破夜幕的蛇状闪电，这种光像每天晚上的月华，柔和得像一层轻纱，轻轻拂过山坡。 　　葛霖不由自主地睁开眼睛。 　　耀眼的金色铺满了天空跟地面，比秋天山谷里那片鲜亮的金红还要浓烈。 　　威力无穷的光华，落到每个人身上时，却似林间的清风无声地穿了过去。 　　一个巨大的、虚无的影子出现在海边山崖。 　　那样浓烈的金光，虽然出自他本身，却没有遮盖他身上的任何颜色。 　　黑色长发，顺直到尾端才开始打起卷。 　　碧蓝无垠的眼睛，而这双令人想到天空、海洋以及一切未知神秘的眼睛，却是他脸上最普通的一个地方。 　　身披暗红为底，镶嵌金边跟纹路的长披风，衣服的样式很怪，也很古老，在葛霖看来，那种把衣服一角折叠搭在右肩的穿法，就像罗马街头的雕像。 　　可惜不像雕塑那样露出手臂跟赤裸的肩背，因为里面还有一件白色的袍子，一直垂到膝盖，露出修长的腿部，穿了一双很像古罗马风格的系带厚底鞋。 　　右手按着一柄金色的长剑。 　　这柄剑的样子，是每个西格罗人都很熟悉的永恒誓约之剑。 　　又名战神之剑。 　　“伊罗卡？”人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许多狼骑士一个失神，刀擦着海蜥的鳞片滑了过去，身体失去平衡，下意识躲避头顶海蜥的攻击时，忽然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不止是他们，还有海蜥。 　　唯一能动的是嘉弗艾，它一巴掌揍飞了拦路的海蜥，连跳带蹿地扑向这个持剑的身影。 　　战神伊罗卡眨了下碧蓝的眼睛，这个巨大的幻影终于显得真实起来，他将手里的永恒誓约之剑向海里掷出。 　　金色光芒没入波涛之中。 　　下一秒，在海面上、海水下滚出了大大小小的海蜥，一直延伸到天空尽头。 　　在那里，有一个高出海平面的粗壮黑影，看起来很像是最终会出现的那个超巨型海蜥，它身边的海蜥只有它半个脑袋大。 　　然而现在所有怪物都在剑光里慢慢破碎，变成了粉末。 　　最后消失的是那只巨型海蜥，它没有死。 　　身上的鳞片一层层裂开，鲜血狂喷，就像一只被戳了许多个洞又被大力挤压的番茄沙司塑料瓶，巨海蜥咆哮着逃向了深海。 　　战神的虚影，伸手摸了下嘉弗艾的脑袋，缓缓消失了。 　　只留下一片鲜红的海水。 第15章 战后 　　光亮从眼前消失之后，葛霖直接躺到了地上。 　　他有些脱力，眼睛凝视着浓黑的夜空，大口地喘着气，脑海里一片空白。 　　葛霖甚至没去想那个忽然出现的高大身影，他只知道，这场不幸的灾难结束了，不用熬到第二天黎明。他没有死，伊德也没有。 　　这世上能有什么事，比死里逃生还重要？ 　　葛霖丢开了那个铁钩武器，他闭上眼，耳边是人们喜悦的、不敢置信的叫喊声，而葛霖混沌的意识，已经不想去辨别那些话里的意思。 　　他很累，就这样躺在泥泞的山坡上，连手臂都不想抬。 　　少年们背起弓，狂奔着冲向海滩，还有人在歌唱，乱成一团。 　　葛霖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他没有再看见那些幻象。 　　“哦，该死的……在这种时候玩把戏的家伙！”胖子伊德语无伦次地说，“他用了什么，投影仪吗？干得太漂亮了，比核武还好用，毕竟没污染。不不，没人规定核武器不能做成一把剑的样子，天啊！葛霖，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儿！” 　　伊德爬过来，拽起葛霖的胳膊用力拖。 　　葛霖下意识地挣脱，伊德一个踉跄，重心不稳摔了个四仰八叉。 　　“我的腰！”胖子惨叫，好半天都没能起来。 　　这阵大呼小叫，倒是把葛霖喊回了神。 　　葛霖慢吞吞地坐了起来，看到伊德还躺在地上哎哟哎哟地叫嚷，葛霖揉了揉太阳穴，站起来伸手把胖子也拉了起来。 　　“你这手劲真大，我200斤的体格被你推个倒仰！”伊德埋怨。 　　“……可能没那么重，你是虚胖。” 　　伊德刚要咧开嘴大笑，很快他就反应过来，瞪眼说：“你才虚！我这是累了，没力气，才会被你单手放倒。” 　　葛霖不跟他争论，伊德也没有耐心继续研究葛霖到底有多大力气，他满脑子都是金色光华亮起后，那不可思议的一幕。 　　“你看到了吗？” 　　“那个杀死了所有海蜥的人？” 　　“人？你觉得人类能做到这事？”伊德立刻反驳，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喊，“西格罗人所说的战神！战神居然真的存在！” 　　这事确实不可思议。 　　葛霖心想，唯物主义世界观被打破了，也不能怪伊德这样激动。 　　想着想着就走神了，最后还是胖子在葛霖眼前晃手指，才让葛霖停止对那个高大虚影的回忆。 　　“你怎么了，这是几！”伊德想起了同伴在战争中几近崩溃的样子，忍不住竖起两根指头，忧心忡忡地问。 　　“……我没事。” 　　“你这不像没事！”伊德锲而不舍地伸着手指，非要葛霖说清楚，然后又要他把名字年纪以及到西格罗多久了全部口述一遍。 　　听完所有答案，伊德满脸不解地说：“那我不明白，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神，那是一个神！比大熊猫还难得一见！” 　　葛霖被这个比喻逗乐了，他边笑边说：“你说得对，神不是买了门票就能看见的。” 　　伊德瞪着眼正要说话，葛霖一摆手，解释自己在看到魔影嘉弗艾的庞大体型后，就放弃了在西莱大陆继续坚持唯物世界观。 　　——猫都这么大，它的主人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伊德想起自己以前对西格罗的传说不屑一顾，顿时尴尬起来。 　　“我还以为……哎，什么地方都有神话，也没人见过真正的神啊！怎么这地方就邪性了？” 　　“现在你才谈邪性？猫都有这么大！” 　　“也许不是神，搞不好是巨人族！”伊德煞有其事地对着海边山崖比划了下，点头说，“估计有五十米高，他做衣服得多费布料啊！” 　　“肯定是啊，猫都有这么大了！” 　　伊德点头，忽然觉得不对，抬头看见葛霖脸上有藏不住的笑意。 　　“你故意的吧！”总是重复那一句话。 　　葛霖干咳几声，用拳面压平了嘴角弯起的弧度，一本正经地说：“没有，我不是回答你的话吗？” 　　两人一身泥浆，模样狼狈，心情却是说不出的轻松。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这个漆黑阴冷的夜晚，变成了西格罗人欢呼庆祝的临时祭典。 　　海滩上到处都是人，有人在歌唱，有人随便拽起身边的人就跳起了舞，还有人骑着灰狼从山坡这头跑到那一边，就这样来来回回地狂奔着。 　　他们举高了手臂，发出各种各样的欣喜叫喊。 　　“用不着这样吧！”伊德茫然四顾，他被这股阵势惊得发懵。 　　“有战神在，那些海蜥也许不会再来，这应该才是他们高兴的最大原因。” 　　海蜥是西格罗人生命中最大的死亡阴影。 　　虽然大家都很喜欢X南戈塔西斯这样威风的名字，但是没有人愿意自己的家园长年累月遭受怪物的侵袭。 　　伊德疑惑地问：“我怎么记得有一个最大的跑了？” 　　“潜到海里去了，好像没死。” 　　实在太远了，看不清。 　　“不过，就算活着，也不敢来了吧！”葛霖从心底里希望是这样，一方面是因为他对西格罗人很有好感，另一方面是他不知道会在这里生活多久。 　　这样绝望漆黑的夜晚，葛霖再也不想经历了。 　　“别说海蜥，换了谁不怕？只那么一下，轰！”伊德张开手做了一个夸张的动作，啧啧赞叹，“就跟倒油进锅一样，海面就是那个汤锅，直接沸腾了！大大小小的海蜥成了一锅粥！” 　　“别说了！” 　　葛霖闻到了海风里浓浓的血腥味。 　　西格罗人的庆祝暂时停止，因为海滩上还堆着之前杀死的海蜥尸体，必须尽快处理，受伤的人需要简单包扎，再抬起医师那里。 　　这些伤员不仅有人，还有狼。 　　葛霖在半路上遇到了许多意外受伤的少年，他们是因为太过激动，在黑夜里跑太快，有的从高处往下跳扭伤了腿，或者撞伤了胳膊，还有一些人肌肉抽筋。 　　狼骑士们在战场上寻找死伤的同伴。 　　处理海蜥尸体的事，交给了山坡上的那些西格罗人。葛霖与伊德也没能躲过这趟差事。 　　越靠近海滩，血腥味越浓。 　　夹杂着脂肪焚烧后的臭味，葛霖被熏得头晕。 　　西格罗人却像是习惯了这些，他们点燃了火把，围着那些烧得焦黑的尸体，从残余的鳞片开始，剥离血肉，抽出骨骼，把所有能用的东西分类别地堆放起来。 　　葛霖分到了一个轻松的活：确认鳞片的破损程度，把完好的那些丢到木制手推车上。 　　在火光的照耀下，葛霖终于近距离看清了这些硬皮怪物。 　　虽然轮廓很符合它的名字，像变种蜥蜴哥斯拉，但是它们长了一条长长的鱼尾巴，鳞片上有年轮圆圈，近似鱼鳞。 　　脸颊两边有腮，脑袋各种各样。全是牙齿的大白鲨，有胡须的鲶鱼类，扁平细小的带鱼…… 　　葛霖捂住胃，转头问伊德：“海蜥的肉怎么办？” 　　“直接烧了。” 　　“什么？” 　　那是肉，鱼肉也是肉！ 　　好吧，它是怪物。 　　葛霖低声问：“这些肉不能吃？” 　　“吃了会发疯，严重的话直接死亡，你可千万别尝试。小命跟肚子谁重要？你把后者忘了吧。”伊德安慰道。 　　一群人推着平板车路过，车上是一米多高的大木桶，不停地冒着热气。 　　数不清的木桶，络绎不绝地运送过来。 　　葛霖朝远处看了一眼，发现嘉弗艾懒洋洋地趴在一块被清理干净的沙滩上，前爪伸出，翁维娜扛着拖把那么大的软刷，正在给魔影嘉弗艾清理指甲。 　　“……” 　　葛霖默默想，热水干什么的，他心里已经有数了。 　　只是具体怎么操作，他还不清楚。 　　给猫洗澡，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更不要说，这么大一只猫…… 　　等等，还有人运梯子跟木板？这是要搭一个脚手架出来？ 　　葛霖看得出神，连活都忘记干了，直到感觉到脚边有什么拽了自己一下。 　　“狄希斯？” 　　一只眼睛，还瘸了一条腿的狼，非常好认。 　　伊德听到叫声过来一看，立刻慌了。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天啊，医师在哪？”胖子咋咋呼呼地跑走了。 　　灰狼身上很脏，本来是泥土，大雨一下就成了泥浆，一路走过来，四肢还沾染了海蜥的血，看起来十分狼狈。 　　海滩上到处都是狼在溜达，葛霖也慢慢放下戒心，试探着碰了一下狄希斯的背。 　　灰狼转过脑袋，蓝眼睛亮得惊人。 　　葛霖忽然想到了那双碧蓝色的眼睛，他一晃神，很快又感到好笑，蓝色的深浅不同，相差很大，怎么会联想到一起？ 　　再说，西格罗的狼都有一双蓝眼睛，通常是灰蓝色。 　　狄希斯的眼睛……奇怪，比之前要清澈很多，难道是夜里的缘故？ 　　“你是狄希斯吗？”葛霖担心认错了狼，特意使用了西莱的语言。 　　灰狼悠闲地看了他一眼，摆出了葛霖熟悉的姿势，蹲坐时就像在思考什么。 　　“你身上糟透了，如果有热水……” 　　葛霖停住，一人一狼对视一眼，又望向一桶桶运给嘉弗艾的热水。 　　这年头，人不如猫。 　　这年头，主人不如猫。 第16章 交谈 　　葛霖很想看西格罗人是怎么洗猫的，结果那些热水用上了之后，雾气缭绕，什么都看不清，只能从嘉弗艾的叫声里判断它是满意还是恼怒。 　　这一洗，就是好几个小时。 　　葛霖昏昏欲睡，等到他再抬头时，发现黑猫已经走了。 　　好不容易听见了收工结束的喊声，葛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酒馆，匆忙地擦洗一番，整个过程眼皮打架，洗完后仰面倒在床上，睡了个天昏地暗。 　　直到他被一阵激烈的敲门声吵醒。 　　葛霖下意识地拎起旁边空置的枕头盖住脑袋。 　　枕头有点薄，毛绒绒的，还很暖和…… 　　“阿嚏！” 　　鼻子被长毛刺激，狠狠一抽，葛霖把“枕头”掀到旁边，坐起来就是一个喷嚏。 　　尾巴被某人当成了“枕头”的灰狼：…… 　　这还不算完，因为葛霖发现自己的错误后，惊骇得直接裹着被子跳下了床。 　　“狄希斯？你怎么在我床上？” 　　“……” 　　这问题问得好。 　　昨天夜里，伊罗卡清理完这个身体上的污渍，就回到了酒馆，开始等葛霖回来，结果对方走进来，看都不看它一眼，直接就脱衣服了。 　　脱就脱吧，满身泥浆没什么好看。 　　重点是，这个异族人又在他面前洗澡！ 　　还一边洗澡一边打瞌睡，毛巾掉进水里好几次，葛霖维持着空拿的姿势擦背，擦了一会感觉不对，这才摸起毛巾继续洗。 　　灰狼几次想开口说话，最后还是闭上了嘴，趴在床上转过脑袋看墙壁。 　　——跟这种半梦游状态的人说话，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事实跟伊罗卡想的一样，洗完澡的葛霖，连床上那么大一只狼都没看到，倒头就睡，而且睡相极好。不打鼾不磨牙也不踢狼抱狼咬狼，甚至连翻滚都没有，睡觉时什么姿势，醒来还是那个姿势。 　　就是被吵醒后，拽狼尾巴盖脸的行为……实在…… 　　房门被敲得砰砰响，伊德在外面喊：“葛霖，看到那只狼了吗？” 　　葛霖抬头看窗户，发现是开着的，他不知道狄希斯一直在房间里，还以为它是半夜跳窗进来的。 　　“你这什么习惯？不走门就算了，还喜欢爬我床？” 　　灰狼身体一震，蓝眼睛里满是惊讶。 　　葛霖的语言不及格，他用错了一个动词，导致词组的意思不是爬到床上，而是一种暗示性很强的邀请。 　　等到狄希斯反应过来，是这个异族人用词错误时，葛霖已经去开门了。 　　伊德看见了房间里的灰狼，顿时松了口气。 　　厨师吉鲁也站在外面，胖子对厨师连声道谢。 　　葛霖问了情况，这才搞明白事情始末。 　　原来昨天伊德找到医师，把灰狼狄希斯带走之后，半路上这只狼不见了。 　　到处都是一片忙乱，医师还得去为别的狼治疗，伊德只能一个人找。 　　想起狄希斯之前是被送到石堡的地窖里，伊德就跑去那里找了，结果他太累地窖里又温暖，居然就这么睡着了，直到被打扫地窖的人发现。 　　这个负责打扫清理的人，恰好就是酒馆的厨师吉鲁，听说狄希斯不见了，他跟伊德把石堡内外转悠了一遍，最后还是吉鲁提醒伊德回酒馆看看，伊德这才跑来猛敲门。 　　“我觉得它很健康，没有受伤，也没有活不长的迹象。”葛霖比划了下窗台的高度，无奈地说，“这么高都能跳下来，哪像有事。” 　　伊德摸了摸脑门，决定还是去给狄希斯准备食物。 　　房门重新关上，葛霖打着哈欠想睡个回笼觉，抬眼看见了那只狼，哈欠被生生咽了下去。 　　——他跟一只狼待在一个房间！ 　　葛霖的理智提醒他应该紧张，然而他根本紧张不起来。 　　他都跟这只狼睡在一张床上了，目前还活着。脖子没有断，手臂大腿也没有多出几个血窟窿，看来他可以跟这只狼和平共处。 　　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喂饱狼再睡吧！ 　　葛霖从衣柜里翻出一件干净衣服，脱下充当睡衣的宽松袍子，双手伸展把衣服先套进胳膊，然后蒙住了头脸。 　　灰狼悄无声息地站了起来。 　　伊罗卡盯着葛霖衣柜里挂着一套样式奇怪的衣服（衬衫、破了几个洞的西服、裤子以及皮鞋），突然眼前一晃，赤裸无遮蔽的上身就出现在了灰狼眼前。 　　“……” 　　葛霖忘记解开领口的扣子，衣服套到一半进不去，只好努力摸索，他的胸腹处完全袒露在外，衣服只盖到他锁骨。 　　淡红色的两个凸起，在白皙瘦削的身躯上非常显眼。 　　胸腹处有模糊的肌肉纹理，因为体重猛跌，已经不太分明。 　　睡衣袍子只脱了一半，松垮垮地挂在髋骨上，因为位置太低，里面的白色短裤露了一截出来。西格罗人的短裤都是高腰的样式，可以遮住肚脐。葛霖双手同时抬起用了力，牵动身上的肌肉，同时也让轻薄透气的短裤在腰腹处显现出一个浅浅的凹陷阴影。 　　伊罗卡忽然想起了西莱大陆的一块著名的宝石，血红之泪。 　　那块不太规则的圆形宝石，跟这处凹陷大小轮廓非常吻合。 　　想一下，那种浓烈到触目惊心的鲜红，映着苍白的皮肤…… 　　葛霖顺利套上了衣服，眼前“美景”忽然消失，让灰狼猛地回过神来 　　然而这一切还没有结束，因为葛霖还要穿裤子。 　　眼见着那双手准备拉开睡袍，白色短裤跟它包裹的躯体就要跃入眼帘，伊罗卡及时把脑袋扭了过去，默默看墙壁。 　　奇怪，这个异族人长相并不是特别出色（用伊罗卡自己的标准衡量），身体也很单薄，甚至连他洗澡伊罗卡都不只看了一次（虽然没仔细看，但是某个隐秘部位的大小轮廓还是有印象的），怎么会想到血红之泪？还想把那颗不祥的宝石放上去？ 　　这个异族人穿起衣服比洗澡的时候要诱惑多了。 　　嗯，诱惑？ 　　灰狼思索自己为什么会用这个形容词。 　　还没想完，后背就被葛霖轻轻拍了一下。 　　“好了，我们出去吃点东西。” 　　葛霖希望今天的食物不是战场上没吃完的焖土豆。 　　“等等。” 　　“等什么……啊？”葛霖猛然回头，他不明白为什么房间里冒出了第二个声音，可是声音确实是从他身后传来的。 　　房间里没有人，只有狼。 　　灰狼正看着他。 　　葛霖后退一步，打开房门，门外没有人。 　　“伊德？”葛霖试探着喊了一声，酒馆厨房里远远传来胖子的应答，问葛霖有什么事。 　　葛霖没有心情回答，因为这时他看见那只狼跳下床，缓缓向他走来。 　　“你好，异族人。” 　　“……” 　　葛霖震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西格罗的狼会说话？伊德没跟他说过啊！ 　　“或者，应该称呼你为异世之人，你不是西莱大陆的人。”灰狼在距离葛霖一米远的地方停住，尾巴搭在身后，伸出前爪，摆出一个“我们好好谈谈”的姿势。 　　葛霖怀疑自己在做梦。 　　他扶住额头，闭上眼又睁开，想确认这不是幻觉。 　　“别担心，你没有危险。”灰狼眼睛清澈，它发出的声音不像野兽，发音吐词清晰，音调柔和沉稳，不知不觉就被声音抚慰了惊慌。 　　“你是谁？”葛霖脱口而出。 　　灰狼正要回答，葛霖已经发现了问题。 　　“你不是狄希斯！” 　　狼没有这样人性化的动作跟眼神，即使是西格罗的狼，也从未表现出这些特质，更不要说这只狼一直用简单的句式跟他交谈，好像知道葛霖的西莱语是个半吊子。 　　葛霖背靠墙壁，警惕地盯着灰狼。 　　“我确实不是……这只名叫狄希斯的狼。”狄希斯.伊罗卡很无奈，重名什么的，每个西格罗人都会经历。 　　葛霖皱眉，伊德很看重那只狼，要是知道狄希斯的身体被人占了，肯定会暴跳如雷，抄着刀逼问这个不速之客。 　　“狄希斯呢？它在哪里？” 　　“它已经死了，在两天前的晚上。” 　　葛霖一愣，随后他意识到自己见到的狄希斯……其实都不是狼？ 　　“我不明白，你到底是谁？” 　　“我是……魔影嘉弗艾的使者。”灰狼艰难地给自己找了个身份。 　　“使者？”葛霖不懂这个单词的意思。 　　“陪伴嘉弗艾的人，让你跟嘉弗艾沟通的人。” 　　“你是神使？”葛霖最后两个字用的是中文，他不得不加了一句磕磕巴巴的解释，“传达神之话语的人。” 　　伊罗卡哽了一下。 　　神使什么的，听起来意思像是神仆？ 　　伊罗卡发现葛霖满眼敌意。 　　——提到劫持凯迪拉克的大猫，葛霖控制不住自己。 　　“那只猫把我带到了这里，它还想做什么？” 　　“嘉弗艾？”战神终于知道，罪魁祸首是自己的猫。 　　嘉弗艾被打，自己被打了一拳，这些……都是因为黑猫把一个异族人带到了西格罗！ 　　灰狼爪子有些痒，如果这是他自己的身体，他想把嘉弗艾拎起来吼一顿。 　　“我很抱歉。” 　　宠物闯祸，只能是主人道歉。 　　葛霖当然不会因为一句道歉就消气，他还想说什么，结果灰狼问了他一句话，直接把葛霖震住了。 　　“你想回到原来的世界吗？” 　　“……” 　　伊德端着一盆冒着腥气的肉羹（狼的餐点）进门时，看见的就是一人一狼对峙的景象。 　　“你们在干什么？”伊德茫然。 第17章 相见 　　“砰。” 　　伊德身后的门忽然关上，他吓了一跳，连忙回头。 　　——没有风，也没有人，门怎么就关了呢？ 　　葛霖艰难地喊了伊德一声，示意他看蹲坐在面前的灰狼。 　　“狄希斯？它怎么了？”伊德满脸疑惑。 　　就在伊德转头跟葛霖交谈时，灰狼又抬起了前爪。 　　这次中招的不是门，而是伊德，他直挺挺地倒下了。 　　葛霖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伊德，再抬头一看，发现从胖子手里摔跌出去的饭盆正悬浮在半空中，连一滴汤汁都没有洒出来。 　　“……” 　　西格罗没有魔法师，也没有什么一级武者二级武师之类的名头，因为厉害不厉害听人名就知道，何必搞分级。葛霖在西格罗住了几个月，见过最不科学的存在就是大猫，昨夜海蜥组团来袭后，种种离奇的事都冒了出来。 　　葛霖不得不正视这位“神使”。 　　因为现实残酷地提醒他，不仅大猫惹不起，猫的传令官也不简单。 　　“这就是嘉弗艾对我们的态度？”葛霖把伊德挪到椅子上，后者昏迷不醒。 　　葛霖满腔怒火找不到宣泄口，再怎么忍耐，说话时也带上了几分情绪。 　　“我以为你刚才提出的问题，是嘉弗艾打算弥补错误，送我们回去。” 　　“不，嘉弗艾……可能连你们是谁都不知道，它就是一只猫。”灰狼理亏地扭过脑袋，没有继续跟葛霖对视。 　　“猫？西格罗人把魔影嘉弗艾当做神！他们额头上有图腾，它还有像你这样的神使！” 　　“……是的，嘉弗艾犯了一个错误。” 　　灰狼赶在葛霖开口前，伸出前肢做了一个打断的动作，葛霖立刻感觉到自己不能继续发出声音了，这让他更加恼火。 　　然后出乎葛霖意料，灰狼站起来，缓缓走到昏迷的伊德身边，又重复了一遍之前说过的话。 　　“我很抱歉。” 　　葛霖盯着灰狼，表情还是不太好。 　　蔚蓝清澈的狼眼极快地闭了一下，灰狼叹了口气，它开始在房间里踱步。 　　“我想你误会了，我让伊德昏迷，是不想他在这种情况下知道这个身体……灰狼狄希斯死亡的消息。” 　　尽管只有短短两天，伊德对这只狼的紧张担心，伊罗卡都看在眼里。 　　在西格罗，类似的事情总在发生，人们怀念死去的亲人跟朋友，就会把这种感情寄托在那些陪伴亡者战斗的狼身上。 　　伊罗卡把这两个异族人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可以说，他们已经赢得了战神的好感——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 　　原本这点好感，不能引起任何变化。 　　谁让罪魁祸首是嘉弗艾呢？宠物闯下的祸，主人总要负责的。 　　“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疑问，但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灰狼跳上了窗户，低头看葛霖，“我知道你去过那座森林遗迹。现在，你可以叫醒你的同伴，我们在森林旁边碰面。” 　　说完灰狼就跃了出去，窗口位置太高，想张望也看不到灰狼的影子。 　　葛霖狠狠一捶墙面，转身去叫伊德。 　　这时他发现自己又能说话了。 　　伊德的状况很不对，他在葛霖的叫声里睁开眼，人却跟梦游一样，面无表情地打开房门，直直地走了出去。 　　葛霖原本想跟伊德商量一番，见到这副诡异景象，立刻知道这也是“神使”搞的鬼，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他没有选择，只能追上去。 　　那个神使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模样，却十分专断独行。 　　谁都不能保证，如果灰狼没有等到葛霖，会不会做出一些别的事。 　　比如把葛霖也变成梦游状态，到时候不想去也得去。 　　面对这种绝对的力量，根本没有办法。 　　葛霖深深吸了口气，跟着伊德离开石堡。 　　正值傍晚，天边有一片通红的火烧云，映得人的面孔都是这种鲜明的色彩。 　　很多西格罗人是忙到今天中午才休息的，石堡内外都很安静，葛霖一路出来没有遇到几个人。 　　气温恢复正常，山谷里的野草又变回了茂密旺盛的样子，完全看不出一天前这里遍地白霜，仿佛寒冬来临的衰败景象。 　　来到森林边，他们遇到了巡逻边界的狼骑士。 　　“嗨，伊德！找到狄希斯了？” 　　伊德没法答话，他眼神呆滞，木然地走向森林。 　　狼骑士们互相看了一眼，感觉到了不对，脚后跟轻轻一磕狼的侧腹，迅速把伊德围了起来。 　　“他怎么了？” 　　葛霖成了狼骑士们的追问对象。 　　看着那一张张面孔上的疑惑跟关切，葛霖有些无措。 　　编造谎言？葛霖忽然说不出口，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说实话，会有人相信吗？ 　　再说“神使”用了一只狼的身体，“遮遮掩掩”地过来找他们，还特意提出去森林遗迹，“石堡不是说话的地方”。这摆明了不想让别人知道。 　　这时，那只瘸腿缺眼的灰狼出现在森林边缘，它转过头，用蓝色眼睛看了他们一眼，就消失在树干后面。 　　“狄希斯？”狼骑士们惊讶互望。 　　梦游状的伊德，对直不拐弯地朝那边走去。 　　狼骑士们想拦住他，结果他们的坐骑忽然不配合了，驮着人就往相反方向狂奔。 　　一片惊愕喊叫里，葛霖脑袋都痛了。 　　那个该死的“神使”到底想干什么？不让自己跟伊德继续留在西格罗吗？ 　　葛霖可没忘记厨师吉鲁的话。 　　虽然西格罗人很友善，但是西格罗人也很善战，如果他们误会葛霖觊觎战神之剑，后果不堪设想。 　　“该死！” 　　葛霖气得想把那只猫打一顿。 　　见鬼的大猫！见鬼的神使！ 　　穿过森林，灰狼果然在遗迹门口的山壁前等着他们。 　　灰狼没有给葛霖说话的机会，而是直接揭露了这座遗迹的秘密：“跟在我旁边，不要离太远，否则你会昏睡过去。” 　　“昏睡？” 　　葛霖想到了他上次来这座遗迹时，忽然失去意识的经历，那时他以为自己是饿晕了。 　　“西格罗人都有嘉弗艾的图腾，他们颂唱祭祀之歌时，可以顺利通过这里。”灰狼朝葛霖点了点头，语气平和地提醒道，“这两个条件，你一个都达不到。” 　　葛霖压下心底的烦躁，竭力让自己变得冷静一些。 　　两人一狼在荒凉的遗迹里前行。 　　天色逐渐变暗，石柱投下的阴影，像许多个沉默的旁观者，静静看着这群不速之客。 　　葛霖的感觉越来越不好，他觉得这里隐藏着一股隐隐的危险气息，这是他上次来森林遗迹没有发现的。 　　就像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 　　葛霖背后发凉，几次回头都没有看见任何东西。 　　灰狼趁葛霖没注意的时候，朝着一截残破石阶后的草丛瞪了一眼。 　　等到他们走过了这段，草丛晃悠了下，一条黑色的尾巴重重地抽在野草上泄愤。它发现了入侵者！是那个打了它的异族人！ 　　然而主人在那个人旁边！ 　　这里距离主人的“床”已经很近了…… 　　黑团子弓起背，追着前面的人影继续跟踪。 　　嘉弗艾的潜行技能满级，接下来的路程里，葛霖也没有看见它，但葛霖并不傻，他很快就想起了自己抡过的小黑猫。 　　再一次感到那危险的视线时，葛霖忍不住说：“有东西在跟着我们。” 　　灰狼一脚踩在石块上，原本瘸腿就走不稳，这下更是踉跄了一步。 　　“是嘉弗艾……” 　　儿子、孙子？还是大猫本身？ 　　灰狼沉默不语。 　　葛霖还想再问，前方出现了十二块大小各异的石块，不规则地围绕一个圆台，乍看跟巨石阵差不多，仿佛是这座遗迹的中心。 　　隔远了看还不觉得有什么，等到走近，石块之间的一层透明薄膜就隐藏不住了。 　　薄膜倒映着周围的光线，此刻正是夕阳瑰丽的色泽。 　　灰狼转头说：“到了。” 　　“这是？” 　　“真正要见你的人。” 　　“……我不明白。” 　　葛霖一头雾水，然而伊德已经在爬石阶了。 　　薄膜是一层无形的帘幕，外面看不到里面，甚至因为它反射光线，让葛霖有一种对着石头撞上去的错觉。 　　穿过帘幕没有任何感觉，然而里面的景象却让葛霖差点一头撞上伊德。 　　一张西格罗风格的床。 　　床上躺着一个人，穿着一套特别眼熟的衣服。 　　金红主色的袍子，一半像披风搭在右肩上，另一半像系着腰带的外衣，袍子里还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白色衣服。 　　黑色长发从枕上垂到床沿。 　　只有发尾是弯曲的，因为垂落床沿的那截头发，缠着一个亮闪闪的金色圆球。 　　球体花纹精巧，实际上是它是由五六个空心圆球组成的，像俄罗斯套娃一样合在一起，只要按住转动一下，由数层球体叠加的花纹就会出现变化。 　　这个圆球上，布满了猫爪印…… 　　床上的人闭着眼睛，没有穿鞋。 　　鞋子在床底下，系带乱七八槽地缠在一起，简直惨不忍睹。 　　虽然是那张脸，那套衣服，但是……衣服全部是乱的！各种皱褶，腰带半散，左边肩膀露在外面因为衣服被拽下来一截，原本到膝盖的衣服，连大腿都快要遮不住了。 　　这种衣衫不整，仿佛被蹂躏过的样子…… 　　葛霖表情呆滞，不，他已经遗忘了自己该有什么表情。 　　“咦？这是哪里？” 　　梦游的伊德醒了，他茫然地看着床上的人，沉默数秒后直接跳了起来，惊恐大叫：“不，不是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葛霖：…… 　　看到“自己”的模样后，灰狼连回到身体的事都忘了，冲下台阶，一爪把草丛里的小黑猫拍了出来。 　　圆滚滚的黑团子没有任何抵抗，四肢伸展，露出毛肚皮。 　　“咪~~~” 　　主人跟试图卖萌躲避的宠物正在对峙，忽然听见伊德的惨叫。 　　“我们是被陷害的！我没有亵渎神，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伊德抱着脑袋缩成一团，还想把葛霖也拉到身边，他以为下一秒就会有无数西格罗人拿着武器，愤怒地冲进来。 　　“冷静！”葛霖试图对脑补过头的伊德解释。 　　胖子却怕极了，抓住葛霖急切地说：“你看到那张脸了吗？就是昨天晚上那个，我肯定！” 　　“长成这样，谁能一天不到就忘记？”葛霖无力扶额。 　　“是谁要害我们？” 　　“不，是有人想见我们。” 　　“谁？”伊德本能地问。 　　“我。” 　　床上的人说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必须带上伊德是因为…要解释，就要说复杂的句子，葛霖西莱语才初级 第18章 荒谬 　　伊德腿一软，瘫在了地上。 　　他宁愿周围冲出一群拿着武器的西格罗人，也不想看到“受害者”自己清醒了。想起昨天晚上浩浩荡荡的海蜥被金色剑光瞬间击溃的景象，伊德眼前一黑，恨不得晕过去。 　　葛霖在找那只灰狼，但那只狼却不见了。 　　战神伊罗卡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单手拎起滑落到臂膀位置的袍子，重新扣上腰带，然后捞起发尾缠着的球状猫玩具，耐心地一格一格地旋转圆球，将头发轻松地抽了出来。 　　随着低头的动作，伊罗卡眼睫微垂，眼神专注。 　　很快这个做工精巧的圆球就无法继续挂在发尾了，直接掉落在伊罗卡的手心。 　　伊罗卡没有去管那双惨不忍睹的鞋子，他赤足踩在冰冷的石面上，右手五指握着金辉闪烁的圆球，衣服上虽有皱褶跟折痕，但是外表跟海边山崖上的虚影没有多少差别了。 　　就像葛霖刚才说过的那样，不管是谁，如果长成伊罗卡的模样，别人很难忘记。 　　这位异世界的神灵，拥有漆黑到腰的长发，碧蓝色的眼睛。 　　面容轮廓有西格罗人的典型特征，眼窝很深，鼻梁挺直，加上眉骨颧骨额头附近的几处位置，天然就有打过高光的效果。西格罗几乎没有长得特别难看的人，轮廓底子好，加上人人都有优点，而眼前的这张脸，则是根本找不出缺点。 　　也许轮廓线条不够优雅柔和，也许眼形、眉、以及唇角下弯的弧度都太过锋锐，但是在这个人身上，小缺憾都成了再合适不过的东西。 　　一种冰冷锋利的美。 　　是雪窟里的冰锥，雨夜里出鞘的剑刃。 　　不仅美丽，更有无法忽略的光彩。 　　当伊罗卡躺在床上时，这种感觉要微弱很多；当伊罗卡以虚影形态出现在海边时，这种气息也不完整。 　　现在站在葛霖面前的，才是真正的伊罗卡。 　　一个人的容貌能受到什么影响？力量产生自信、气质支配外表、灵魂奠定本质。整个西莱大陆，都很难找到在这三个方面胜过狄希斯.伊罗卡的人。 　　葛霖不得不移开目光，以维持自己的冷静。 　　胖子伊德张口结舌，表情又变得跟刚才梦游一般。 　　伊罗卡随手丢下金色圆球，一道黑影冲了进来。 　　“喵！” 　　黑猫准确地用爪子按住圆球，跟着骨碌碌滚动的圆球跑了起来。 　　伊德瞬间清醒过来，跟葛霖一起盯着这只黑猫，两人全身僵硬。 　　“嘉弗艾，到旁边去玩。” 　　这个声音带有一种魔力，让人无法辨别语调跟音色，好像很远，又似乎很近。 　　黑猫情绪不明地看了葛霖伊德两眼，抬起爪子推到了墙角，尾巴一甩坐在原地，摆出了“谁都别想把我赶走”的架势。 　　那边伊德听到黑猫的名字，牙齿开始打战。 　　葛霖表情没什么变化，就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一根蜡烛。 　　——仇敌列表确认，魔影嘉弗艾。 　　他抡了战神的猫！一只真身有哥斯拉那么大的猫！ 　　现在对葛霖来说，大概只有一条建议能用，“吃点好的”。 　　在西格罗，这根本做不到！ 　　一根蜡烛完全不能匹配他见鬼的人生！葛霖觉得自己需要一箱！ 　　“我想跟你们谈一谈，异族人。” 　　伊罗卡注视伊德，点头示意他就是在跟伊德说话：“你熟悉我们世界的语言，如果你的同伴不能理解我接下来说的内容，请你把我的话，完整地转达给他。” 　　“啊？”伊德神情恍惚。 　　葛霖狠狠拍了一下胖子的肩膀，后者这才猛地回过神，紧张得语无伦次。 　　“你想找葛霖？不，他没有冒犯过您，我保证！我们很喜欢西格罗，这里是个很好的地方，人人都很热情，其实……” 　　伊德在那双碧蓝眼睛的注视下，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根本说不下去了，声音也开始发抖，哆哆嗦嗦地说：“呃，总之……您的要求，我会尽力做到。” 　　葛霖实在看不下去，往前挪了一步，挡住伊德大半个身体。 　　胖子压力骤减，偷偷抬手擦拭额头上的冷汗。 　　伊罗卡并不在意这些小动作，说起来，这场会面的一开始就非常尴尬。如果不是他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把事情生生拖了过去。伊德还不知道要继续嚷嚷什么呢！ 　　这也不是嘉弗艾干过最出格的事。 　　至少只是衣服乱了，身体没被拖拽成古怪的姿势…… 　　战神冷淡地望向自己的猫，黑团子缩起脖子，低垂脑袋看地面。 　　“嘉弗艾把你们带到了西格罗，按理说，我有责任把你们送回原来的世界。” 　　伊罗卡的话，让葛霖两个人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他们从未想过，魔影嘉弗艾的主人会这么通情达理。 　　力量强大者能够颠覆规则，他们可以不讲理，也没有人敢让他们讲理。在这种情况下，别说找嘉弗艾讨个公道了，能不能活下来都是问题。 　　伊德满脸欣喜，葛霖虽然高兴，但也没有错过战神语气里隐含的另外一层意思。 　　——照理说战神应该送他们回去，但是？ 　　难道有什么阻碍因素？ 　　葛霖想了想，试探着问：“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 　　“不必用敬语，简单一些就行，这里的语言你没学多久。” 　　葛霖心里冒出一种荒谬的感觉，战神好像很了解自己？难道那只狼已经把“异族人观察报告”交给战神了？ 　　“那只狼问我想不想回到故乡，又领我们前来……” 　　“狼？”伊德吃惊地问。 　　葛霖想起了灰狼说过的话，原本要说出口的真相，到嘴边就换成了新的解释，葛霖艰难地说：“是狄希斯带我们来，它可能听到了战神的意思，所以……它大概也希望能够帮助我们。” 　　“噢，可怜的狄希斯，它的生命所剩不多。”伊德有些悲伤，很容易接受了这种说辞。 　　既然西格罗真的有神，西格罗人认为死后会回到战神的怀抱没准也是真的，虽然不是女神有点遗憾，但亲眼见过之后，伊德相信大家也不会有什么抵触感。 　　伊罗卡不知道伊德心里遗憾他不是一个漂亮的女神。 　　伊罗卡的注意力在葛霖身上呢，因为葛霖的暗示，就那么恰好，也是伊罗卡准备用来对西格罗人跟伊德解释的意思。 　　于是他看葛霖的目光，又有了细微的变化。 　　“是的，狄希斯愿意帮助你们。”他也是狄希斯，这话没有任何问题。 　　伊德捂住脸，抽噎着问：“那……狄希斯它在哪？” 　　“它就在我这里，不会回去了。” 　　如果不是顾忌伊罗卡的权威，伊德可能会嚎啕大哭一场，哀悼他的恩人留在这世间最后的牵挂，也不在了。 　　葛霖没办法，低声安慰了伊德几句。 　　这时他听见伊罗卡说：“生命都会有尽头，无论是谁，都不例外。” 　　伊德正是伤心的时候，听什么安慰话都提不起劲，葛霖却猛地抬起头，他觉得那种“其实回不了家”的不祥预感要被证实了！ 　　伊罗卡半闭着眼说：“事实上，我的生命也所剩不多。” 　　“……” 　　葛霖脑子里嗡地一响。 　　伊德目瞪口呆，表情肌凝固在一个夸张的幅度上，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不是神吗？” 　　“神也会死。”伊罗卡神情平静，看不出他有什么异状。 　　伊德嘴张了又合，好半天才发出声音：“我，我们那里的神……呃，他们是不会死的，除非另外一个神把他杀了。” 　　“你见过你们的神？” 　　“……没有。” 　　葛霖捂住脑门，当然没有，要是见过才奇怪。 　　“我没有去过你们的世界，但是在西莱大陆，我可以确定地告诉你们……” 　　伊罗卡走近几步，他的眼睛让葛霖想起西格罗的海水，美丽的浪涛，美丽的颜色，然而海水深处，那些幽深得难以看见的地方铺满了骨骸。 　　“这世上，根本没有神。” 　　“……” 　　有什么事能比你站在一位神的面前，然后神灵亲口告诉你，神不存在更加荒谬？ 　　伊德已经傻了，葛霖不得不要求伊德把那句简单的话重新翻译一遍，因为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两人一阵忙乱，葛霖艰难地接受了新的信息，忍不住问：“你不是战神伊罗卡？” 　　“我是狄希斯.伊罗卡，除此之外，我还拥有一千七百六十二个名字。我拥有永恒誓约之剑，是一千一百零四年前曙光之战的最后胜利者。在我沉睡前，没有人能成为我的敌人，除非他们准备选择死亡。” 　　伊罗卡一边整理自己衣袖上的褶皱，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只要一个人拥有强大的力量，超出人们想象的力量，他就会变成神，人们口中的‘神’。” 第19章 裂缝 　　葛霖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西莱大陆没有神，伊罗卡说出这个事实，应该不是为了吓他们一跳，这位活在传说里的战神不像这么无聊的人。 　　如果每句话都是围绕最初的话题展开，伊罗卡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 　　“你想告诉我们，你不是无所不能的神，没办法直接把我们送回地球？因为这件事在你的能力范围之外？” 　　伊罗卡点头。 　　葛霖索性豁出去了，他伸手一指蹲坐在地上的小黑猫，怒声道：“你的猫跑到白沙滩，把我们掳到这里，现在反倒回不去了？怎么可能，让它带我们回去！” 　　“喵。” 　　黑猫恼怒地朝葛霖龇牙，发现主人站在旁边没有半点反应后，黑猫立刻跑到伊罗卡脚边，一边喵喵叫，一边瞪着葛霖。 　　那副模样，就算葛霖不懂猫语也能猜到它在告状。 　　伊罗卡伸手拎住黑猫脖颈后的毛皮，把它提到自己脸前，就这样跟宠物进行了眼神对决。 　　几秒钟后，黑猫扭动四肢，不停地发出细细弱弱地哼唧声。 　　“说实话，嘉弗艾！”伊罗卡继续盯着黑猫。 　　黑猫沮丧地放弃了挣扎。 　　伊罗卡把它放到地上，黑猫立刻在地上忙碌起来，它从床底拽出那双鞋，一边一个放下去，然后又掏出了鱼骨头状的黑色磨牙玩具，放在两只鞋的中间。 　　黑猫趴在左边的鞋子上，摆出好奇的样子，时不时张望两下，又低头嗅一嗅，就这样犹豫了一阵，最终没有忍住，往前一跃落到了右边的鞋子上。 　　它在右边是一副玩得很开心的样子，只是总要回头看看左边，好像很不安，但又舍不得右边的鞋子，最终它咬断了鞋面上的一个椭圆形的银叶装饰扣，带着战利品重新跳回左边。 　　这一切结束后，黑猫一爪把右边的鞋子拍飞到了墙壁上，然后蹲在那里，一脸无辜地朝着原本放鞋的位置，摇了摇头。 　　黑猫重新走到伊罗卡面前，它缩起身体，金色眼睛里冒出水光，先是全身僵硬，随后迈着小步一点点往后退，脑袋偏着，好像在遭受主人堪比狂风暴雨般怒吼，喉咙里发出可怜兮兮的叫声。 　　最后黑猫叼起战利品扣子，垂头丧气地回到左边鞋子旁，它努力往前方张望，不知所措。因为原来的位置已经没有鞋子了，自然没办法把扣子送回去。 　　葛霖：…… 　　伊德：…… 　　魔影嘉弗艾的恐怖形象被彻底颠覆，回想第一眼看到这只恐怖大猫时，万万想不到它是一只演技优秀得可以参选奥斯卡的猫。 　　虽然伊罗卡知道自家猫的“才华”，但他从来没有为了猫跟别人道歉，向别人解释，请别人围观嘉弗艾表演的经验。 　　一切都是嘉弗艾的错。 　　伊罗卡维持着冷静从容的神态，仿佛尴尬的那个人不是他。 　　“嘉弗艾说，现在它找不到你们的世界，没办法送你们回去。” 　　葛霖与伊德不约而同地望向那枚叶子装饰扣，表情都有些扭曲。 　　左边的鞋子是西格罗，右边的鞋子是白沙滩，中间摆着鱼骨头的地方是大海。某天黑猫在海边觅食散步，忽然发现了一条通往异世界的裂缝？太特么荒谬了！ 　　“如果这条裂缝再次出现呢？”葛霖直视着伊罗卡的眼睛问。 　　伊罗卡没有犹豫，直接回答：“我会让嘉弗艾把你们送回去。” 　　伊德满眼惊喜，好像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了。 　　葛霖却没有这么乐观。 　　“在我们两个世界之间有一条通道，这条通道至少出现了两次……这条时空裂缝不是随机出现的，它拥有规律。” 　　这段句子的名词太多，葛霖只能让伊德翻译给战神。 　　伊德说完后，自己补了一句：“规律肯定是四年一次，我比你早来了四年。” 　　葛霖却不同意，除非四年后出现第三个人，否则不能证明这点，而且—— 　　“有件事你并不知道。” 　　“啊？”伊德茫然地看葛霖。 　　“你遇到嘉弗艾的那一年，跟我出事的时间，是同一年。” 　　葛霖一开始也以为酒馆老板伊德是四年前的夏天在白沙滩出事的，因为葛霖在白沙滩游玩时，没有听过游乐园工作人员失踪的事，也没有看过相关新闻报道，加上伊德宣称自己来到西格罗四年多了，他们两个就随着思维惯性走入了误区。 　　以为搞明白了时间，连对方出事的年份都没问。 　　伊德以前是个埋头打工赚钱的小人物，他不关心时事，不阅读报纸，是一个不依靠互联网时代生活娱乐的单身男人。这让他平时跟葛霖聊天时，话题也不会牵扯到这些事情上，阴差阳错到了现在。 　　“我看了你自己编的日历，就是计算你来到西格罗多久的那本小册子。上面只有星期几跟日期，没有阴历也没有节日标注……我发现得很迟，我以为你给我看的那一页是今年的，因为跟我记忆的星期日期相同，结果某一次往后翻才发现那是你记录的第一年。” 　　伊德张口结舌，他完全懵了。 　　“如果时间是一条河流，我们离开了属于地球的河流，来到名为西莱大陆的河流后，我们在原来那条河流的前后位置以及距离，根本不能作为参照物！它可能变得更远，也可能更近！简单地说，你在西格罗生活了四年，地球上只过了一个月，这就是证据！”葛霖头痛地比划着，他也很难解释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只能靠猜。 　　“可是……我们等通道出现回地球的话，按照这边的时间算就行了啊！为什么要管地球时间呢？”伊德也忘了要跟伊罗卡翻译，全心全意跟葛霖争辩起来。 　　葛霖无力地扶额。 　　伊德咧开嘴笑了：“老实说，发现自己只是消失一个月我还挺高兴的，我老家的父母肯定还不知道我失踪的事，也不会伤心！” 　　葛霖不想打破伊德的美好期望，但他不得不这么做。 　　“魔影嘉弗艾在四年前跟几个月前去闲逛的两次，在地球只是间隔了一个月，如果四年后它再次来到地球，达到了史前恐龙时期呢？我们不能保证时间落点，这才是关键！” 　　伊德脸色涨红，连连摇头：“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也许不是史前时代，而是千万年后人类灭绝的地球。到时候我们怎么办？请嘉弗艾再把我们带回来？然后每隔四年试验一次，看看自己是否中奖？这一切的前提还是那条该死的通道肯定会在四年后出现，而不是从此消失不见！” 　　这番话吓得伊德除了摇头，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葛霖吐出一口浊气，揉着太阳穴也陷入了沉默。 　　这些话一直藏在葛霖的心里，因为之前没有回去的希望，说这些也没用，后来在海边山崖见到战神一招毁去了海蜥军团，知道西莱大陆真的有神时，葛霖心里又燃起了希望。 　　然而这个神，只是类似史诗级英雄的存在。 　　他不会逆转时光，不会创造世界，更不能抬个手就把他们送回正确的时间跟地点。 　　“你们在说什么？”伊罗卡耐心地等他们说完，才开口问。 　　伊德魂不守舍，结结巴巴地翻译了一遍。 　　战神听完，陷入了深思。 　　黑猫揪着伊罗卡的袍子下摆荡秋千，伊罗卡直接把它拎起来放进自己怀里，同时禁锢了黑猫的四肢，阻止它乱动。 　　“也许没有那么糟糕，我本来要告诉你们另外一件事。” 　　碧蓝色的眼睛直视葛霖，后者又一次避开了。 　　伊罗卡在葛霖眼里是一个发光体，或许叫意识磁铁更形象，面对这样的人，很难保持清醒跟独立思考能力。 　　“什么？”葛霖强迫自己的意识回到严肃的话题上。 　　“为了减缓死亡的到来，我选择了沉睡。一千年前，西莱大陆上从未出现过海蜥这样的生物……它们跟你们一样来历不明。” 　　葛霖震惊了，难道战神伊罗卡的意思是，海底深处还有另外一道空间裂缝？ 　　伊罗卡看出了他的疑惑，缓缓摇头说：“不，它们身上有魔力。” 　　接下来就是两个地球人被迫接受西莱大陆常识的时间。 　　这个世界的每一根草，甚至一阵风都带有微弱的魔力，山林里跑动的野兽就更不要说了。然而西格罗是一个奇妙的地方，这里不仅地理位置封闭，还是一块拒绝魔法的土地。 　　这里的人，这里的树，这里的生灵都有魔力，但是西格罗从来没有诞生过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魔兽。 　　就算把一对魔兽带进西格罗，它们也生不出孩子。 　　同样的，西格罗人一辈子也学不会魔法。 　　“西格罗的魔力是纯净的，也是平衡的。它们属于这片天空，属于这块土地，是规则，也是秩序。但海蜥不是，它们的魔力带有强烈的恶念，强大、混乱、生来就是为了破坏这里的一切……”伊罗卡揉着怀里的黑猫，低声说，“我从这股力量里，感觉到了跟我相等的气息。” 　　“什么？” 　　“……按照西莱大陆的习惯，可以称之为神，而且不止一个。” 　　伊罗卡凝视着葛霖，目光锐利，“海蜥从海上来，让你们来到西格罗的空间裂缝，也出现在海边。我不认为这两者之间毫无关联，找到这个混乱的源头……你们可以回家，我能安心地迎接死亡。西格罗是我的故乡，我不允许这种隐患继续存在。” 第20章 诱拐 　　葛霖跟伊德面面相觑，花了一段时间，才算消化了这里面的意思。 　　空间裂缝不会无缘无故的产生，总有个源头。 　　海蜥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冲击西格罗的海岸，持续了快一千年。撇开海蜥太笨，不会绕道选择其他登陆地点的可能，只剩下它们就是专门来怼西格罗的可能了。 　　罪魁祸首是一群神，他们的动机不明，可能是想要破坏西格罗的魔力平衡，也有可能是想要毁灭这片土地，这么多年来，一次又一次地驱使海蜥发动进攻。 　　随着这股混乱魔力撞击着西格罗的海岸线，终于造成了空间破裂。 　　裂缝的那一头通往地球。 　　魔影嘉弗艾纵身一跃，葛霖与伊德就倒霉地来了一次异世体验游。 　　因为西格罗是个特殊的地方，按照战神伊罗卡的说法，这里的魔力是平衡的，自成规则。有破坏就会有修复，葛霖把这个理解成了环境的自我净化能力。于是裂缝时而出现，时而消失，按照这个规则，只要那股充满恶意的魔力继续冲击西格罗，在海蜥们卷土重来的前夕，这条回家的路肯定会再次开启。 　　现在，芝麻开门的门找到了。 　　问题只是这扇门的性质不能确定，它到底是一条简单的对接通道，还是一条能够随机变轨，连接着无数时间铁轨的任意门。 　　葛霖担心是第二种情况，伊罗卡告诉他们，事实也许没有那么糟糕。 　　“找到源头，把那些幕后操纵者带回这里……既然他们用恶念之力侵袭这片土地，就用他们的血肉与骨骸筑造新的海岸。”伊罗卡的神情很平静，没有丝毫戾气或杀意，但他说出的话却令人感到心里发冷。 　　黑猫在他怀里打了个哈欠。 　　战神把目光重新移到脸色苍白的葛霖身上，继续说道：“在那之前，我会让他们的魔力好好发挥作用。这样我们就能够探索那道裂缝的位置，主动打开它。即使门那边不是你们需要的时间段，我们也能把‘门’关上，再打开一次试试。一次两次不成功，那就十次二十次，慢慢总结出规律，最后一定能找到正确的方向。” 　　“这……” 　　伊罗卡轻轻摆手，阻止了葛霖的发问，神态轻松地说：“那些失败者是我们的工具，随心所欲使用的工具，我会让那些神死得慢一点，不榨干最后一点魔力，他们休想轻易地死去。” 　　看到伊德浑身哆嗦几乎翻译不下去，葛霖表情里惊惧越来越浓时，伊罗卡轻轻地撸着黑猫颈后的毛。 　　“当然，我们必须先抓住那些混蛋才行。” 　　“我们？”葛霖与伊德对视一眼，在同伴眼中看到了惊慌。 　　“是的，我们。” 　　伊罗卡示意了下自己，又指了指面前的两个人。 　　“……” 　　伊德腿一软，再次瘫坐在地上，葛霖也半天没找到自己的声音。 　　卷入新一轮的众神之战？简直是找死！ 　　“尊敬的阁下，请你重新考虑……我甚至连成为狼骑士的资格都没有。”伊德满脸虚弱地说。 　　伊罗卡毫不在意地说：“其实在‘神’面前，你跟狼骑士是一样的，弱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你知道这个事实啊！ 　　伊德悲愤地想，他还以为战神忽然抽风了呢！ 　　“所以，我们根本什么忙也帮不上。”葛霖说完，就看到伊德在旁边猛点头。 　　如果不是害怕冒犯伊罗卡，胖子都想表示他们留在西格罗等战神回来就行，打仗什么的，普通人根本不行，更不要说神战！ 　　战神却给了他们否定的答案。 　　“不，只有你们能帮助我。” 　　来自一个陌生的世界，一个没有任何魔力的地方。 　　“你们那里没有魔法……尤其是你，你到西莱大陆时间不长，西格罗的魔力还没有对你的身体产生影响，而你连图腾都没有，所以你不受任何力量保护，对所有魔力都非常敏感。”伊罗卡盯着葛霖，就像看到了什么好用的武器。 　　葛霖愕然。 　　所以他是魔力探测器？ 　　“西莱大陆面积广阔，我不知道那些家伙会躲在什么地方，如果他们刻意隐蔽自己，很难发现他们的踪迹。” 　　“等等。”葛霖头痛地表示了异议，他望着伊罗卡说，“请容许我打断你，我想你可能搞错了。至少你站在我面前，我完全感觉不到有什么魔力，你就是一个普通人，如果你不开口说话，我根本发现不了你是神。” 　　葛霖咽下后半句话没说。 　　——如果论脸，那就不是普通人。 　　战神并不为葛霖的话感到恼怒，他甚至笑了笑。 　　冰冷锐利的气息骤然消融，那种始终存在的、令两人呼吸艰难的压力也跟着无影无踪，瞬间发自灵魂的轻松，让葛霖觉得好像要飘了起来。 　　“我的身上没有魔力，你当然感觉不到。” 　　这句话似乎隔了很远，当葛霖意识到话里的意思时，他已经呆立在原地好几分钟了，他慌忙伪装自己是思考耽搁了时间。 　　“……我不明白，你没有魔力？” 　　“首先，战神并不使用魔法。”伊罗卡觉得这个话题很有趣，他好脾气地提醒葛霖，“我之前说过，西格罗人永远也学不会魔法，而我出生在西格罗，这里是我的故乡。” 　　伊德再次目瞪口呆，他跟葛霖一样想问战神干掉那群海蜥大军用的不是魔法，那属于什么？影子又是怎么回事？ 　　“第二，我们脚下站着的地方，也就是这座森林遗迹，它是一个禁魔领域。” 　　伊罗卡捏住黑猫的前爪，轻轻挥了挥，嘉弗艾不满地冲着主人喵了一声。 　　“站在这里，身体里的一切魔力都会被封印，所以我的嘉弗艾……只有这么大。”战神低头看自己的猫，心情也很复杂。 　　圆圆小小的猫没了。 　　在他沉睡的时候，嘉弗艾吸收了巨量的恶念魔力，吹气球一样膨胀成了一堵毛绒绒的墙，走起路来是一座雄赳赳气昂昂的山。伊罗卡还不能责怪宠物，毕竟嘉弗艾代替了他，守护西格罗度过漫长的岁月。 　　那边葛霖也终于解开了心里的谜团，原来他上次抡猫成功，是因为嘉弗艾在森林遗迹里根本变不回去啊！ 　　一瞬间，葛霖看黑猫的眼神变得诡异起来。 　　黑猫敏感地扭过头，正好看到葛霖不怀好意的目光。 　　黑猫立刻炸毛，喵喵叫着向主人告状。 　　主人不帮猫出头，还补了一句：“人是你带回来的，吃什么亏都算你的。” 　　嘉弗艾大怒，从伊罗卡怀里挣脱出去，蹲在墙角生闷气，拿屁股对着主人。 　　伊罗卡完全不在意地说：“不用管它，嘉弗艾十天里面总有八天在生气，还有两天在准备生气。” 　　“……” 　　葛霖觉得这个拥有战神之名的男人，很懂猫的脾气嘛！ 　　不，应该是……魔影嘉弗艾的脾气跟地球上的猫很像，这是巧合？ 　　葛霖心里琢磨着，那边战神已经对他们下逐客令了。 　　“回去考虑清楚，如果不想冒风险担惊受怕，你们可以在西格罗度过一生，如果你们无论如何都想回到故乡，那就付出努力，与我合作。我将以狄希斯.伊罗卡之名，承诺帮助你们回去原本的世界。” 　　伊德眼珠一转，他忽然想到就算他们不去做探测器，战神也要去寻找罪魁祸首的，因为战神不可能放任海蜥这个祸患不管。 　　正当胖子在心里嘀咕着如何投机取巧，伊罗卡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冰冷地说：“按理说，我要为嘉弗艾闯下的祸负责，哪怕你们拒绝帮助我，我也应该做同样的承诺。可是时间不会停下来等待，以我的年纪，即使明天就死了也很正常。我越快找到罪魁祸首，对我们就越有好处，否则……” 　　这里面隐含的警告意味，让葛霖与伊德收起了最后的侥幸。 　　失去战神，西格罗还能守得住吗？所有人都会死，回地球什么的就更别想了！ 　　“我明白了，我愿意帮助您。”葛霖又用了敬语，他向战神伊罗卡行了一个西莱大陆的誓约礼节，手掌压在心口上，郑重地说，“只有我，我的同伴留在西格罗。” 　　伊德差点跳起来，他刚想要争辩，葛霖用左手按住胖子的肩，无奈地说：“只能去一个人，因为这事很危险，我们不是说过吗，不管怎么样也要保证有一个人活着！” 　　伊德僵住了。 　　“我比你年轻，比你有力气，而且我没有图腾，这个人选只能是我。”葛霖安慰完胖子，转头又对战神说，“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晚上，你需要先回去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再写一封信……就像你说的，万一你不能活着回来，你的同伴可以把你的遗言带回故乡。” 　　伊罗卡取下自己披风上一枚固定作用的椭圆形金环，抬手丢给了葛霖。 　　“拿着它，你们就能安全地进出遗迹。” 　　看着两个人类离开的背影，黑猫忍不住喵了一声。 　　伊罗卡没有理它。 　　黑猫伸爪子挠主人衣服下摆，继续喵。 　　伊罗卡捏住它的爪子，低头说：“是啊，我怕我死了没人照顾你，就把大部分力量都给了你，结果你这个小东西寿命这么长……其实是因为你吞了那些恶念吧！” 　　化作恶念的魔力，其本质还是神之力，神体内的魔力。 　　有人拼命搞风搞雨，嘉弗艾就一声不吭地吞了很多好处，它偏偏又不会用魔法，再多魔力都没用，于是那些力量越累积越纯粹。虽然还是混乱的、恶意的气息，然而神之力就是神之力，它有许多用处，其中最重要的功能当然是延长生命。 　　黑猫不明白，主人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呢？ 　　“你不是想要报复葛霖么……瞒着他有什么不好，还能看看他有什么弱点。”伊罗卡按住黑猫的肉爪垫。 　　嘉弗艾怀疑地望着战神。 第21章 炎厄 　　夜幕降临，树影婆娑。 　　月光照在狭窄的小路上，两人一路摸索，依靠葛霖的方向感，没在森林遗迹里迷路，顺利地走了出来。 　　伊德几次想要说什么，都没能找到合适的词，他愁眉不展，一个劲的叹气。 　　遗迹入口的山壁就在眼前了，葛霖忽然想起一件事，赶紧拉住了伊德。 　　“啊？”伊德沉浸在自己思绪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葛霖头痛地把之前的事对伊德说了一遍，包括狼骑士察觉到异样，结果狼群忽然不受控制地跑起来，他们趁乱进入遗迹的事。 　　伊德十分震惊地问：“你是说，西格罗人可能会对我们产生误会？” 　　葛霖沉重地点头。 　　“天啊！”伊德抱住脑袋，怎么能倒霉到这种程度呢？在异世生活了四年多的伊德，非常清楚西格罗人的逆鳞。 　　这座遗迹，可是每年祭典必来的地方。 　　是祭典！不是闹着玩的！虽然森林遗迹从没被西格罗人划为禁地，但它显然不是一个可以随便进入的地方，更不要闹这么一出了。 　　“怎么办？”葛霖问。 　　伊德重重捶着脑门，沮丧地说：“你觉得说实话，他们会相信吗？” 　　葛霖摇了摇头，伊德更加绝望。 　　“算了，先出去。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拖得越迟，情况越不利……好在西格罗人比较讲理，不会问都不问就干掉我们。”伊德嘀咕着，率先举高了双手走出山壁。 　　山壁外的森林里一片寂静，没有人影。 　　伊德东张西望了一阵，然后怀着忐忑的心情，跟葛霖穿过了这些树木，果然在森林边缘的坡地上，看到了一排列队沉默着的狼骑士，以及手持武器的西格罗人。 　　路被堵死了。 　　葛霖和伊德的身影刚刚出现，人们立刻点燃了火把，照亮了这片区域。 　　有人满脸敌意，比如厨师吉鲁，他眼中的怒火快要燃烧起来。 　　更多的人表情疑惑，还有点烦躁，他们更像在等待一个解释。 　　看到葛霖与伊德两手空空，没有拿任何东西的样子，那位狼骑士的小队长，名叫艾蒙塔西斯的年轻人高声说：“吉鲁大叔，你觉得他们是去偷盗战神之剑？” 　　“……就算不是剑，也有可能是别的！”厨师吉鲁恼怒地说。 　　葛霖早就知道吉鲁对自己有防备之心，倒是伊德很是受伤，一脸不敢置信。 　　西格罗人没有首领，他们要做出决定时，是征求所有人意见的。 　　狼骑士队长皱眉问：“有什么提议？” 　　“搜身！”吉鲁大声说。 　　这个词显然过分了，其他人议论纷纷，看表情他们很不赞同，但是涉及到了遗迹，葛霖跟伊德又是异族人，大家都觉得很难决断。 　　艾蒙转过头，看着葛霖两人问：“你们的解释呢？” 　　伊德赶紧把自己忽然梦游，濒死的狄希斯听到神谕，领着他们去见战神的事说了一遍。 　　众人哗然，像吉鲁这样对异族人始终保持警惕之心的人根本不相信，认为伊德胡编乱造了一个故事。 　　伊德心里苦笑，他要是会编故事，现在早就想好一套完美的说辞了。 　　葛霖则是不想编造假话，原因有很多，他想知道自己被关起来，战神会怎么做。 　　——偷偷摸摸把他从牢房里带走？亲自出面向西格罗人解释？ 　　灰狼是神使，眼前这一切都是它造成的，如果伊罗卡指使灰狼这么做，目的是什么呢？葛霖想要试探这位战神的真实性请，没有了解，就不能决定应该付出多少信任。 　　葛霖不用谎言辩驳，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他口袋里有一枚披风上的装饰圆环，这东西千真万确就是战神身上的，真要扣罪名，有这个就够了。要是吉鲁坚持搜查，到时候再说实话，说东西是战神亲手给的，那就太迟了。 　　“安静，安静！”狼骑士队长提高声音。 　　他看到葛霖身上有一点隐约的光亮，在几十根火把的照耀下，这点光芒很模糊，稍不留神就会错过。 　　难道葛霖真的偷拿了什么？ 　　艾蒙队长有些不愿相信，想法是一回事，他仍然需要履行职责。 　　“你口袋里有什么？” 　　葛霖低头一看，然后他的脸黑了。 　　那枚圆环开始发烫，还发出了越来越强烈的红光，这下所有人都看见了。 　　——战神故意坑他？！ 　　葛霖还没有想完，那枚圆环已经冲出了口袋，直接飞上了天空，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没过多久，银月附近的夜空忽然出现一颗红色星辰，散发出美丽星辉。 　　伊德目瞪口呆，不停地看葛霖的口袋，他怎么也想不到一颗星星能被揣进去。伊罗卡还说自己不是神，这是人能做到的事情吗？ 　　葛霖倒没有这样想，他更倾向于圆环是一种魔法器具。 　　夜晚的星星都是恒星，类似太阳的存在。红色光亮的话，那有可能是红巨星，恒星快要燃烧完毕了，要是战神能把一颗红巨星封起来，再脱手飞出N个光年，变成地面上看见的合适星星的尺寸——他还愁什么海蜥，什么空间裂缝啊！ 　　人类要是有那种科技，也是名正言顺的神了，还是创世神那种级别。 　　“别傻了，就是一个大型烟花，充其量停留在半空中的时间久一点！”葛霖对伊德说。 　　果然那颗红色星辰慢慢消失了。 　　伊德喉咙发干，他下意识地咳了一声，正要说什么，忽然发现周围的西格罗人都是一脸天崩地裂的表情。 　　有些人维持着仰脑袋看天的动作，迟迟不能回神。 　　这时，远处石堡传来了号角声，是战争的调子。 　　伊德惊慌转头，差点以为海蜥又卷土重来了。 　　“发生了什么？”伊德看葛霖，后者当然也不知道烟花的含义。 　　艾蒙表情复杂，他跳下狼背，直接朝伊德走了过来。 　　“这是战神伊罗卡交给你们的？”艾蒙说话时指的是天上。 　　伊德艰难地点头。 　　狼骑士队长不说话了，他重重拍了下两人的肩膀。 　　西格罗人也纷纷离开，好像急着赶回去准备什么。厨师吉鲁脸色又青又白，他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拉不下面子，最后埋着头走了。 　　“我要解雇你！”伊德回过神来，立刻挥舞着拳头咆哮。 　　葛霖追问狼骑士队长这是怎么回事，艾蒙有些诧异，反问道：“难道战神没有告诉你们？炎厄星辰，传说是神战开启的信号！” 　　伊德慢慢合上了自己的嘴，神战什么的，确实有这么回事。 　　葛霖却感到不可思议，哪有准备开战，还要先通知整个大陆一声的道理？ 　　不！葛霖揉着额头，苦笑着想，他的思路也被带偏了，烟花什么的其实只有一定范围内能看到，这又不是真的星星。 　　“一千年了，众神之战居然又要开始？”狼骑士队长自言自语，“难道战神伊罗卡就是因为这件事回来的？” 　　西格罗人不知道战神一直沉睡的事，他们普遍认为伊罗卡离开了这片土地，留下魔影嘉弗艾孤独地生活在这里。 　　西格罗人虽然尊敬战神，但是他们崇敬信仰的对象是大猫。 　　神战，真是一个糟透了的消息。 　　按照古老典籍的记载，能看见炎厄星辰的地方，就会受到战火波及，所有人必须准备好避难场所，囤积粮食，进入最高警戒状态。 　　神灵的战争，破坏性很大。 　　战神伊罗卡不是防御守护类的神，西格罗人必须自救。 　　石堡的气氛变得十分紧张，人们连夜打造武器，忙碌一片。 　　伊德回到酒馆，最初还觉得不用解释很轻松，等到看见这样紧张的气氛，又开始不安。 　　“葛霖，我们该怎么办？根本没有他们想的那么严重啊！”伊德纠结地说，西格罗人现在紧张得好像马上就有灭族之灾一样。 　　“可能伊罗卡觉得必须要让西格罗人保持警惕吧！” 　　葛霖也有自己的看法，按照战神的猜测，众神用恶念之力灌输催生海蜥，再让海蜥攻击西格罗，这样也算拐弯抹角，在战神眼皮底下成功混了无数年。 　　要是阴谋暴露，索性撕破脸玩直接的呢？ 　　“这里的事情你别管，那位战神有他自己的主意，对我们这两个倒霉鬼来说，活下来才最重要。” 　　伊德狠狠点头，两人各自回到房间准备休息。 　　想到未知的明天，葛霖失眠了。 　　他越是想要睡着，养精蓄锐，就越难以进入梦乡。 　　那张带着冰冷锋锐之美的面孔在他眼前挥之不去，葛霖无法控制自己幻想这个人手持武器的景象，然后是对方躺在床上衣衫不整的模样…… 　　葛霖无力地拉起被子蒙住脑袋。 　　他有个毛病，很多地球人都有的毛病，颜控！ 　　不分男女，只要对方足够出色，就会像磁铁一样牢牢吸住他的目光。 　　葛霖原本觉得这根本不是个事，在现实里遇到美人，他也只是多看几眼而已，要说害处也就是会冲动购买一些写真杂志。 　　在见到伊罗卡之前，他不知道自己居然这样缺乏意志力。 　　他也不知道自己居然……可能是个双性恋？因为他真的有了一点不太对的遐想。在此之前，他完全没有察觉过！ 　　葛霖就这样陷入烦恼，翻来覆去愁得不行。 第22章 准备 　　“今天是金时季的第十二天，再睡下去，你会错过午餐。” 　　葛霖半睡半醒，听到有人在说话。 　　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葛霖伸展手臂，下意识地留恋温暖的被窝，闭着眼睛还想再度进入梦乡，随后他感到床前好像站了一个人，那人正注视着自己。 　　“……！！” 　　睁开眼的葛霖惊骇得差点跳起来。 　　他裹着被子，震惊地望向房间里的人——穿了一身亚麻色的长斗篷，脚上是结实的鳞皮靴子，双手环抱胸前。 　　一双冰冷剔透的碧蓝眼睛里，倒映着还没起床的葛霖。 　　葛霖僵硬了半分钟，突然回过神来，匆忙捞起床边的衣服往身上套。 　　阳光从窗外照入，看它投下的影子葛霖就知道现在快要中午了，睡懒觉什么的，并不是什么丢面子的事，前提是没有一位神过来催你起床！ 　　葛霖脑中一团乱麻。 　　起床时看见昨夜令自己辗转反侧的对象，此刻站在卧室里，不管是谁，都会被吓懵！ 　　“你……你说的出发时间是晚上！” 　　“时间确实定在晚上，但你不需要准备任何东西，打算就这样睡醒后裹了被子出门？”伊罗卡打量着葛霖，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挑剔。 　　生活在毫无危险的世界，才会这样松懈？战斗是西格罗人铭刻在骨髓里，流淌在血液中的天性，伊罗卡觉得葛霖还差得远。 　　“嘉弗艾今天没叫？” 　　“它在遗迹里，叫破嗓门这里也不会听到的。” 　　“……” 　　这对话听起来很怪，西莱大陆语的听译能力差的问题？ 　　葛霖一边穿鞋，一边感到有什么不对。 　　“等等，你的声音？” 　　那种忽远忽近，无法辨别语调跟音色的感觉消失了，这会儿的战神，说起话来跟普通人没有什么分别。 　　很熟悉，在哪里听过这个音色。 　　柔和、沉稳，有牵动情绪的力量…… 　　“是你！”葛霖猛然想起了答案，是那头灰狼！ 　　自称嘉弗艾神使的灰狼！带他们进入森林遗迹，见到战神伊罗卡，那只狼就不见了，所以……神使其实也是伊罗卡？ 　　拥有碧蓝瞳色的人，神情不变，一动不动地凝视葛霖。 　　这场眼神接触，毫无疑问又是葛霖败下阵来，他原本可以质问战神为何要用谎言欺骗他？为什么借用一具狼的身体，还总是闯进他的房间？可惜葛霖想到了他跟灰狼狄希斯的初次见面，无比狼狈，又非常难堪的第一次见面。 　　葛霖无力地闭上眼，他还将那只狼抡了起来，当成枕头遮挡身体。 　　那时候，他什么都没穿…… 　　鬼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来到西格罗还不到三个月，就把魔影嘉弗艾跟战神都得罪了个遍？他现在还能活着简直是个奇迹！ 　　绝望中，葛霖听到那个声音说话了。 　　“什么是我？你还没有睡醒？” 　　“……”葛霖从懊恼里回过神，茫然抬头。 　　什么意思？那只狼不是他？ 　　伊罗卡神情冷淡，尽管他现在穿着毫不起眼的衣服，打扮得像是一个即将远行的旅人，那张脸庞仍然可以为他引来无数惊叹的目光。 　　葛霖竭力控制自己的视线，心底同时冒出一个诡异的认知。 　　——伊罗卡故意装作没听懂。 　　也许换一个人，很容易就被蒙蔽过去了。毕竟灰狼狄希斯与战神伊罗卡因为“身体”不同，说话声音还是有一些区别的，乍听很像，多听几句又不能确定了。加上灰狼现在不见踪影，又不能两个同时说话做对比。大多数人对声音的记忆力没有那么优秀，对上伊罗卡冷淡的目光，哪怕坚信自己没有听错的人，也会变得动摇。 　　葛霖眼皮抽搐了下。 　　真是不巧，他不是大多数人。 　　既然确定了伊罗卡就是那只狼，伊罗卡又装作自己不是，这说明了什么？这件事对战神来说，也是尴尬的，尴尬得甚至希望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葛霖有些意外，又感到一阵说不出的轻松。 　　他对这位异世神灵的印象，其实不怎么好。 　　颜控是一码事，理智又是另外一码事！ 　　即使葛霖想要丢弃理智沉溺“美色”，求生的本能也不肯！昨天森林遗迹里的谈话，伊罗卡从头到尾都占据主导权，葛霖和伊德被一个个消息震慑着，最后不知所措，只能听从战神的建议做出选择。 　　这样充满力量，又善于掌控人心的危险人物，根本就是只可YY不能靠近！ 　　结果今天意外发现了伊罗卡深藏的另一面…… 　　葛霖竭力压住上扬的唇角，收敛自己探究的眼神，低头忙碌地收拾房间，带上了剃须刀牙刷等等零碎小东西。 　　当葛霖打开衣柜时，伊罗卡出声阻止。 　　“这些衣服用不上，你需要更加结实耐用的。” 　　战神面无表情地丢过来几件灰褐色衣物，款式跟伊罗卡身上穿着的很像。 　　葛霖一声不吭地接过来塞进箱子。 　　西格罗自然没有行李箱这种东西，他们通常使用一种牢固的黑色藤蔓编织篮子跟手提箱携带物品，因为不需要出门，这些藤箱的体积也很有限，装不了太多。 　　将藤箱盖上时，葛霖环顾房间，看着这个他住了不短时日的地方。 　　“我去向我的同伴道别。”葛霖低声说。 　　“不需要，他已经在外面等着你了。” 　　葛霖脚步一顿，满脸茫然。 　　酒馆后面并不宽敞，通道狭窄，伊德房间的门紧闭着，原本属于厨师吉鲁的房间也没有人。葛霖一路纳闷地走到酒馆里，胖子正在柜台后面削土豆皮。 　　酒馆里有两桌人在吃午饭，除了没人谈笑，没人喝酒，一切都跟平常一样。 　　葛霖走出来后，所有人都推开盘子站了起来。 　　他们垂下头，有的人微微弯腰像是行礼，有的人只是保持了基本的尊重，嘴里继续咀嚼，手上还拿着半个烤土豆呢！ 　　葛霖当然不会认为自己一夜之间就成了众人敬仰的对象，他错愕地转过头，赫然发现伊罗卡就在自己身后。 　　一个神，居然可以不做任何掩饰，若无其事地出现在酒馆里？ 　　葛霖后知后觉地想，难道伊罗卡就这样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睡懒觉的事情，到底有多少人知道了？ 　　葛霖整个人都恍惚了，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跟伊德道别的。 　　伊德因为辞退了厨师，忙了一早上，结果亲眼看到战神伊罗卡踏进自己的酒馆，吓得削伤了手指，现在忍着疼痛，表情扭曲。 　　出了酒馆，石堡里那些忙碌的西格罗人也忽然安静下来。 　　他们所到之处，人们都停下手里的工作，站起身用好奇的、敬畏的目光注视伊罗卡。 　　没有人跪地叩拜。 　　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眼神带着强烈的不安，他们互相推搡了一阵，终于有人上前几步，行礼后询问。 　　“受人崇敬的‘旌旗者’，神战真的要来临了吗？” 　　“在变化发生前，没有人知道结果。” 　　伊罗卡看着那位满脸皱纹的老人，语气很平常，既没有摆出神灵的傲慢，也没有做出什么赐福的姿态，然而他的外表、他行走时的姿态，甚至是衣服卷折的小习惯，都带有西格罗人的影子。正是这些特征，让人们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 　　见到神灵这种事，不止伊德和葛霖会惊慌失措，西格罗人同样也会。 　　千百年来他们没有跪拜过神，也没有什么教义传播，神就跟他们生活在一起。可是魔影嘉弗艾钻不进城堡，也不会跟他们说话，大家都没有这种经验。 　　西格罗的古老典籍记载，战神伊罗卡在离去之前，就是跟普通西格罗人住在这座石堡里的，这段时间长达一百年，据说嘉弗艾那时还没有酒瓶大。 　　西格罗人心情忐忑，目送伊罗卡跟那个异族人离开了石堡。 　　“你还缺一件合手的武器。”战神对葛霖说。 　　“啊……是吗？” 　　葛霖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昨晚厨师吉鲁责骂他们在编故事，葛霖就已经做好了被西格罗人误会的准备，没想到一颗星星把什么都改变了。今天起床的方式也不对，原本打算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要走，现在也不用了，因为BOSS亲自上阵了。 　　眼见伊罗卡带着自己往山谷旁边的兵器坊走去，一路受到注目礼待遇的葛霖更不自在了，他忍不住问：“我以为武器要从您的收藏里挑。” 　　“不必用敬语。”战神习惯性纠正了一句，用冰冷的语气说，“神器你用不了。” 　　“……” 　　葛霖无法反驳，只能老老实实地来到了西格罗制造武器的工坊，一字排开五六家，因为炎厄星辰出现，这些工坊显得很忙碌。 　　打造好的武器，都挂在门口的架子上。 　　“你习惯用什么样的武器？” 　　“……实话说，我没用过武器。”葛霖目光落在一排铁钩上。 　　伊罗卡注意到了他的举动，摇头道：“这个不适合你。” 　　伊罗卡打量了下葛霖的臂长，直接把葛霖领到了另外一个木架前，这边悬挂的武器呈梭子状，两端尖锐，中间是握柄。 　　“暗锥才是最适合你身体跟爆发力的武器……大小的话，这边第三个吧！拿起来试一试。不会用没有关系，你很快就会发现它的好处了，因为危险接踵而至，不会缺少练手对象。” 　　葛霖：…… 　　被众人围观，葛霖压力很大。 　　“你真的不会感觉到，不自在吗？”葛霖看着伊罗卡，表情十分精彩，“作为一个神，就这样随便地在街上走，也没人对你膜拜什么的……” 　　更复杂的句子，葛霖说不出来了，好在意思很清楚。 　　“如果你活了我这么久，就会知道那些繁冗的东西都没有意义。” 　　“我们……其实可以离开西格罗之后，再考虑武器。”至少那边没有人认识战神吧！跟一个神逛街的感觉真是够了，尤其是店老板跟路人都知道你们身份的时候。 　　“不行。”伊罗卡果断地说。 　　面对葛霖迷惑茫然的眼神，伊罗卡回答，“在这里，我不用花钱。” 　　作者有话要说：　　葛霖：你名号是神，在西格罗却一点神的待遇都没有！ 　　战神：谁说的，你看我买东西花钱了吗？ 第23章 瓶中船 　　葛霖觉得自己对伊罗卡的认识有很大偏差。 　　他对西格罗人的认识也有很多错误。 　　踏上一次生死未知的旅途之前，他靠着“神”的面子，总共获得了一件武器，一双舒适合脚的靴子，一双加厚的毛皮手套，还有充作口粮的一摞土豆。 　　手里的藤箱重量不断增加，葛霖忍不住问伊罗卡有没有魔法储物器具，结果只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那种东西，如果不会魔法就无法使用。” 　　“我可以学！” 　　葛霖觉得储物空间真的非常重要，居家旅行必备，怎么能没有？ 　　伊罗卡没有表情地说：“但我不会，整个西格罗都没有人会，你要向谁学？” 　　“……” 　　葛霖用手盖住了脸，他的情绪化越发严重，这样不行。 　　要冷静、要清醒，不能向这个该死的异世旅途屈服！他想要回到地球，那个有美食有空调有网络娱乐的故乡，土豆番茄海蜥嘉弗艾什么的统统够了！ 　　“好了，我们应该怎么出发？” 　　葛霖提着沉重的藤箱，站在山谷旁边的缓坡上，远眺前方是茂密的森林，后方是一望无际的海面。 　　他们在西格罗人的目送下，向着海边山崖走去。 　　这座孤崖迎海的那一面非常陡峭，呈现九十度的直角，像树立在海滩后方的一扇屏风，总共延伸出去数百米，守卫着这片海岸。 　　魔影嘉弗艾很喜欢蹲在这里看日出。 　　每次海蜥来袭之前，黑猫也是选择这里养精蓄锐，等待大战来临。 　　甚至……伊罗卡幻影出现的地方，也是这里。 　　峭壁常年受海风跟海浪的侵袭，表面坑坑洼洼，最高处有两个巨大的海蜥爪印，站在山崖下方抬头望，人们很难克制心底冒出的恐惧。 　　海蜥，笼罩西格罗的阴影…… 　　葛霖停住脚步，因为小路尽头站着一个年轻的女孩，穿了皮甲，背着弓箭，她身旁的灰狼看到伊罗卡靠近，顿时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躲到女孩身后。 　　“翁维娜？” 　　女孩眼里的迟疑，在看到伊罗卡时就消失了，她站得笔直，高声说：“他们……不，是我想知道神战的事，受人尊敬的‘旌旗者’，我们都想知道敌人是谁！” 　　“旌旗者？”葛霖疑惑，刚才他就听到别人这么称呼战神了。 　　“是一个古语，很早以前，始终获得胜利没有失败的部落可以悬挂一面镶嵌宝石的旗帜……现在估计没有这样的习惯了，一千七百六十二个名字之一。”伊罗卡解释得漫不经心，转头又对翁维娜说，“敌人早就出现在我们眼前。” 　　翁维娜看到伊罗卡的视线投向远方的海，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您是说……海蜥？” 　　伊罗卡从她身边走过，葛霖跟着过去，他看到这个年轻女孩握紧了拳，脑袋垂下身体微微颤抖。 　　“……这是神做的？神降予了西格罗灾难？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葛霖有些不忍，他很想安慰这个女孩，但他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保持沉默，看着脚边的泥土依稀有泪珠砸落。 　　狼骑士队长艾蒙及时赶了过来，示意同伴带着翁维娜离开。 　　葛霖走了很远一段路，还能听到他们安慰翁维娜的声音。 　　“你在担心我？”伊罗卡忽然问。 　　葛霖：…… 　　这位真的不是神吗？他总感觉战神掌控人心的能力一流，仿佛有读心术。 　　“勉强算是吧。”葛霖索性承认了，他深深皱眉，压低了声音说，“海蜥背后的那些神，他们是对破坏西格罗有兴趣，还是想要针对你呢？” 　　这口黑锅，真的可以直接扣到战神头上。 　　葛霖能想到的事情，西格罗人当然也可以。 　　“所以你担心他们怨恨我，觉得我是灾难的源头？”伊罗卡微微一笑，葛霖急忙移开了目光，前者的笑意更深了。 　　战神从容地说：“他们确实对我有意见，我看得出来。” 　　“啊？” 　　“一个合格的主人，不应该把嘉弗艾丢下不管。” 　　葛霖顿时无力：“我不是说猫……” 　　“我对嘉弗艾有生命责任，也只对它有。”伊罗卡打断了葛霖的话，意味深长地说，“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是西格罗人，他们也是西格罗人。” 　　葛霖沉默了。 　　西格罗人的传统概念，他确实知道。父母对子女，子女对父母，自己对伙伴……这是生命责任，除此之外，不存在必须承担的他人生死。 　　伊罗卡收敛了笑容，神情冷淡地说：“保护嘉弗艾，这是我的责任，如果它遭遇了不幸，不管什么原因造成的，这都是我的错，我必须承担，这跟保护西格罗是意义完全不同的两件事。所有守卫故土的人，都是因为深爱自己的故乡，爱没有枷锁，只需要尽力。在西格罗，只有不尽力的人要被唾弃，从没有过因为太爱这里，所以要为招来灾祸负责的事。” 　　葛霖愣了好一阵，才艰难地说：“可你是神，人总会……” 　　“人总会幻想别人为自己遮风挡雨，人总会给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幸找一个借口……我跟那个女孩一样年纪的时候也会彷徨，只是当借口找完，悲伤结束后，就会发现这些无济于事。放心吧，每个西格罗人都要这样走过来，活着就是成长。” 　　葛霖张了张口，却没能发出声音，他感到了窘迫。虽然他不是那种怨天尤地的人，但他对那些过往，始终难以释怀。 　　活着就是成长吗？ 　　葛霖苦笑，那他见过的许多人，每年一岁都是白长的。 　　“你热爱你的故乡，愿意为它而死吗？” 　　“是的。” 　　葛霖试着想了下祖国被战火波及的景象。 　　虽然有很多的不如意，没有亲情，可他还有朋友，生活并不是完全的灰色，在他二十多年的生命里，仍有愉快的记忆存在。 　　“其实，我们每个人爱的都不是这片土地，而是想要守护自己的生活方式。”伊罗卡凝视着葛霖说。“土地本身没有什么重要的，文明、思想还有很多很多……留住自己的快乐，把它传递下去，直到自己死亡，直到人类灭绝，你同意吗？” 　　葛霖重重点头。 　　“很好，我不喜欢跟不能理解西格罗的人同行。”伊罗卡说完，径自绕过了峭壁侧面的山坡，他似乎碰到了什么机关，一道宽约两米的石门缓缓开启。 　　西格罗人在远处围观，发现这里有玄机，他们也很惊讶。 　　“咳咳！”葛霖一边避让成块掉落的灰尘，一边捂住了口鼻。 　　洞穴不深，里面空空荡荡。 　　“这里有传送阵？” 　　葛霖希望这是传送阵，因为他真的不想穿过森林翻越雪山，西格罗有多么封闭，伊德早就科普了一百遍。 　　“很遗憾，西格罗无法使用魔法传送阵。”伊罗卡毫不留情地打碎了葛霖的幻想，他弯下腰，从墙角拖出了一个落满灰尘，跟石头没什么区别的箱子。 　　“这是？” 　　“挑一个。”伊罗卡抬手示意。 　　葛霖震惊地望着这口箱子里的东西。 　　……全部是透明的瓶子，里面装有精巧绝伦的帆船。 　　地球上有这种工艺品，名叫瓶中船。它们一般都是瓶肚大，瓶口小，里面的木船栩栩如生，风帆船舵甲板船舱一应俱全，完全是按比例缩小的模型。 　　然而那些只是工艺品，眼前的瓶子就说不准了。 　　从普通的三桅帆船，到漆黑狭长的梭形船，还有坚硬得仿佛椰子壳的怪船，各种各样的造型，简直是西莱大陆不同文明的展示。 　　除了船，还有一些瓶子里装的是马车。 　　两轮的战车、挂着马灯的厢式四轮马车、精巧漂亮的圆形马车……除了车辕前面没有马，一切都完美得像是立刻可以使用，车辆的金属横栏甚至隔着瓶身反射着光亮。 　　“难道这些都是真的？你说西格罗没有人能使用魔法，不能开启储物空间？”葛霖感觉到自己被愚弄了。 　　“我可以把封好的瓶子带回西格罗。”伊罗卡拿起一个瓶中马车，随意地颠了颠，然后手掌覆盖住瓶口，轻描淡写地说，“想用时直接捏碎。” 　　“……” 　　暴力狂！ 　　葛霖木然转过头，打量箱子里的瓶中船。 　　“我们有足够的水手吗？” 　　“没有，需要乘船离开的人，只有你跟我。” 　　“什么？”葛霖急切地说，“我不会……我根本没有出过海，什么都不会！” 　　碧蓝色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它们的主人从容淡定地说：“不需要你会。” 　　伊罗卡看到葛霖确实不懂怎么挑选，他伸手拿出了一个装有黑色梭形船的瓶子，重新合上箱盖，转身向石洞外走去。 　　“从前西格罗是没有海蜥的，也没有现在这样封闭，每隔十年，都会有船从海上来到西格罗，他们是流赫人。” 　　葛霖下意识地把这个名字在脑中翻译了一遍。 　　流赫，这是风的意思。 　　“风族是西莱大陆的流浪民族，也是最出色的航海者，他们一生都漂泊在海上。西格罗人想要离开这里，都喜欢搭乘他们的船。曾经西格罗也有许多船只，人们也会去海域里捕鱼……嘉弗艾告诉我，风族已经有七百年没有出现过了，西格罗人失去了朋友，也遗忘了怎样才能征服惊涛骇浪。” 　　葛霖跑出石洞，眼前一阵烟尘翻滚，他急忙转头盖住脸。 　　呃，毛绒绒的，黑色的墙。 　　大猫在洞口顺利堵住了主人，还有陪主人出门的玩具附赠品。 　　伊罗卡站在巨猫面前，伸手去摸嘉弗艾的脸。 　　就算他整条手臂都陷入毛发，也不可能碰到底，不过没事，力量可以解决大多数问题，无形气流凝聚成的巨掌，沿着大猫的脑袋一直滑到脖子下面。 　　“咪~~~” 　　嘉弗艾巨型状态时的撒娇，冲击力指数极高，葛霖牙酸脚软身体打晃。 　　“乖，你要留下来看家。”伊罗卡坚定地拒绝了大猫撒娇。 　　嘉弗艾身体一抖，四肢朝天，开始原地打滚。 　　葛霖看到巨大的阴影当头罩下，他无处躲避，忽然腰上一紧，耳旁一阵剧烈的风声。 　　再睁开眼时，他已经远离了“事故发生点”，站在了靠近海岸的一块礁石上，嘉弗艾从海滩这头滚到了那头，白沙飞腾，烟尘滚滚，这是把白海滩整个压平了一遍。 　　站在山坡上旁观的西格罗人：…… 　　葛霖猛地低头，然而腰上那股力量已经消失了，伊罗卡站在他前方，就像那个揽住葛霖把人带到安全地方的人不是他。 　　“嘉弗艾，我很快就会回来。” 　　“喵！” 　　“下次带你一起出去。” 　　“喵！！” 　　大猫继续滚，爪子挠在山壁上，火花直冒。 　　“给你带喜欢的鱼干，再抓一些魔兽……不要滚了，我没有船能装得下你！” 　　“呜喵！”嘉弗艾伤心地哭起来。 　　它就知道，胖了之后，主人就不爱它了。 　　作者有话要说： 　　CP是伊罗卡×葛霖。 　　葛霖不会觉醒，他没有前世，他就是一个地球人OTZ 　　伊罗卡是一个活了很久的“神”，他的想法他的思考习惯已经根深蒂固自成一套了，没有任何人可以动摇，葛霖也不行，所以在意识形态方面，伊罗卡占据了绝对的主导地位。这就是攻受设定的原因。 　　攻受位置，身份，不代表葛霖是一个弱者。 第24章 天穹海 　　风帆张满，黑色船身冲破浪花，利箭一般穿行在海面上。 　　这艘船的体积不大，它上下颠簸着在风浪里前进，船底有时会被海浪高高抛起，随后风帆及时转向，又安然无恙地落回冲势已消的海面上。 　　海上只有这么一艘船。 　　极目远眺，碧蓝的海水跟蔚蓝的天空连在一起，陆地的影子早就消失了。 　　葛霖脸色苍白地靠着桅杆。 　　上船不久后，他就发现了一个好消息，他不晕船！这真是一个足够救命的好消息！ 　　葛霖虽然没有出过海，但他看过电视啊！他现在坐的哪里是船，简直是一个大号的冲浪板！ 　　船行速度太快，跟行驶在破石子路上的中巴车一样夸张，左摇右摆上下颠簸，人在甲板上根本站不住。如果坐在甲板上抱了柱子不撒手，臀部都会在这种抛上砸下的循环里撞肿。 　　上船两小时后，葛霖就学会了怎样在船上“滚”。 　　随着甲板倾斜的角度，卸掉一部分冲力，再往相反方向挪动，等到下一波海浪到来，又要更换新的位置。 　　这种感觉非常不好，他似乎变成了跑轮里的仓鼠…… 　　他到现在还没有撞得鼻青脸肿，也没有骨折脱臼，简直是运气！ 　　“你的天赋不错……按照我的推断，你的故乡没有战火，也不需要学习武技来保护自己，能有这样的反应速度跟适应能力，实在很让我意外。” 　　伊罗卡站在船舵旁，风帆的绳索缠在他手腕上。 　　海风将他的黑色长发吹得高高飘起，亚麻色斗篷被脱了下来，露出里面灰褐色的单袍，袖子随意挽起，手臂的力量强大得让人无法想象。 　　那面巨大的风帆没有三四个人根本拽不动，更不要说那样轻松地绕在手上。 　　强劲的海风生生勾勒出了衣袍下的躯体轮廓，骨骼跟肌肉的位置形状都一览无余，每一道线条都充斥着力与美。这不像一个人，而是一尊比例完美堪称传世杰作的雕塑。 　　还好伊罗卡背对日光，葛霖看不到他的脸。 　　否则葛霖很难保证，自己不会一个失神滚到甲板尽头，倒霉地跌落海中。 　　葛霖苦中作乐地想。 　　——不愧是拥有战神之名的人，从脸到身体都拥有强悍的杀伤力。 　　伊罗卡走近两步，葛霖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你的同伴，那个留在西格罗的酒馆老板手掌粗糙，也比你强壮，他更像一个需要做体力活的人。事实刚好相反，你的战斗意识比他杰出……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应该也懂得一些搏斗技巧。” 　　葛霖愣住。 　　眼前是广阔的海，陌生的人，这里距离地球远得隔了一个世界，距离那些灰暗的记忆也很远很远了。 　　“……学过一些，没什么用处，只有力气是认真练过的。” 　　那些跆拳道柔道之类的东西都需要接受正规的指导才能入门，学费也不便宜。相对来说，练力气就要简单多了，只要往脚上绑个沙袋，背包负重每天早晨跑几圈就行。 　　葛霖不想提这些事，他故作轻松地说：“我就是觉得，有力量不一定能改变命运，但是关键时刻如果没有力量，就算想跑都做不到。” 　　“你说得对。”伊罗卡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追问。 　　葛霖倒是有些惊讶了：“我以为战神不可能赞同这种话……不是打败敌人，而是想着逃跑。” 　　“西格罗人的武技课从六七岁开始，你知道第一项要学的课程是什么？” 　　“逃跑？”对方忽然把话题转到其他地方，葛霖又不傻，根据逻辑往下猜也知道了。 　　“是怎样活下去。” 　　葛霖纳闷地问：“千年前的西格罗很危险吗？” 　　“没有嘉弗艾的时候，森林附近有许多魔兽活动，西格罗是一个很闭塞的地方，如果孩子不会保住自己的生命，西格罗人早就灭族了。” 　　葛霖嘴角抽搐：大猫真是存在感瞩目。 　　“其实嘉弗艾也很……乖，你跟它说道理，它不是懂了吗？” 　　为了旅途顺利有必要跟战神处好关系，不知道怎么处，就夸宠物吧！ 　　这夸赞完全没戳到点上，伊罗卡摇头说：“我对不起嘉弗艾。” 　　当着所有西格罗人的面，把自己的猫抛下了。 　　战神觉得自己快要登上故乡同胞的黑名单了，名列特别不负责任的男人那一栏。 　　“希望事情尽快解决，不能解决，我也得三个月后回西格罗。” 　　“……” 　　养猫的人都一个样，养猫的神也不例外。 　　葛霖还在腹诽，伊罗卡心思已经不在猫身上了，他神情有些不对，声音低得就像在自言自语：“今天看到的……族内的孩子数量太少了，这不是好迹象。” 　　葛霖倒没有觉得不正常，按照科学的说法，长期封闭的部族，即使有上万人口足够维持繁衍所需，这么多代下来没有外来基因加入，生孩子肯定会越来越难。 　　这会儿听到伊罗卡的话，葛霖忽然想起战神提到的风族人。 　　两个部族肯定有通婚。 　　原本每隔十年就会来西格罗的流浪民族，忽然不再出现，几百年过去，问题可不就来了吗！ 　　这时一阵狂风吹来，风帆猛然摆动，船身立刻偏移了方向。 　　葛霖猝不及防，滚出去两米远，差点一头撞在船帮上。 　　一双防水的鳞皮靴从葛霖眼前经过。 　　船身颠簸倾斜，伊罗卡在甲板上行走时，居然跟走平地没什么区别。自从上船之后，葛霖就感到伊罗卡又刷新了他的认知，无论是掌舵，还是扯动风帆，战神都熟练得好像他半辈子都生活在这条船上一样。 　　现在是傍晚，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天空上没有星，也没有海鸟的踪迹，照理说只能勉强分辨一下东南西北，伊罗卡却表现得仿佛他手里有个GPS似的。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调整风帆的角度，转动船舵。 　　葛霖从甲板上爬起来，天色已经黑沉，他左右张望想找根绳子。 　　“你在做什么？” 　　“把自己绑在床板上。”葛霖叹了口气，不然他真的不知道晚上该怎么睡觉。 　　兜头一道海浪浇了过来，葛霖拎起斗篷盖住了脑袋。 　　水珠落在他手臂上，葛霖微一哆嗦：好冷。 　　难道他要生病了？为什么觉得海水变冷了，之前没有这种感觉。 　　葛霖皱起眉，就在他伸手摸自己额头试热度时，他听到伊罗卡的声音从风浪里传来： 　　“其实这条船上没有床。” 　　“……” 　　葛霖震惊地望向甲板中间，那里有通往船舱的小门。 　　他们上船时很急，不像扬帆出海，倒像落荒而逃。 　　葛霖根本没来得及在船上闲逛，只是把携带的藤箱放进船舱下的第一个房间里，就去适应行船的摇晃状态了，因为战神告诉他，出航之后风浪会越来越大，如果葛霖无法适应，就把他打晕了绑到桅杆上。 　　葛霖当然不想体验海风海浪糊一脸的感觉。 　　他好不容易适应了这种颠簸，结果又听到了一个噩耗。 　　“没有床是什么意思？” 　　“船头船尾两个部分的舱底都是封死的，甲板下面能用只有一个储藏间……就是你之前看到的那个舱室，你看到床了吗？” 　　葛霖瞠目结舌，没有床要怎么休息？他又不是神，可以一直不睡觉干熬着。 　　他忍不住抬头看桅杆，心情复杂。 　　——提问，船上有两个人，其中一个人早就决定要把另外一个人捆在桅杆上，这是什么意思？ 　　这时葛霖看到风帆缓缓下降。 　　不对，是桅杆在收缩，就跟地球上的三折雨伞一样。 　　这条破船居然还有玄机？ 　　这是什么奇葩的设计？它用什么固定桅杆，不怕被风浪吹折吗？桅杆是怎么抽出来缩进去的？葛霖脑子里乱成一团。 　　桅杆终究不是什么逆天的东西，它只缩了一半，同时风帆也完全降了下来，伊罗卡正在解上面的绳索。 　　“我来吧，你去掌舵。”葛霖心惊胆战地说，他感到风浪更大，船也更加不稳。 　　“……这是风族人的船，不会翻的。” 　　伊罗卡看出了葛霖的不安。 　　战神觉得这个异族人很有趣。 　　虽然伊罗卡反复提醒葛霖，不需要用敬语，他不是神，但换一个人在这条船上，很难跟伊罗卡相处。 　　在伊罗卡沉睡之前，他过着很普通的生活，没有人敢收他的钱，他也不用干活，不管去哪里别人都会让出最好的位置，跟人谈话对方永远毕恭毕敬。“这世上没有神”的事实，西格罗人似乎理解不了。 　　所以，异族人有异族人的好处，他们对这件事的接受程度就很高。 　　伊罗卡出神地想，一个安宁和平，根本没有神而且人们普遍也接受这个事实的世界……真想看看。 　　船身剧烈颠簸。 　　葛霖脸色发青，他也顾不上许多了，直接抱住桅杆，高声问：“真的不会翻吗？” 　　伊罗卡压不住自己微微扬起的嘴角。 　　“喂！我觉得船要坚持不住了！”葛霖急迫地喊。 　　少了风帆的牵引，船挣扎着在海浪里起伏，每次扎进浪涛里，葛霖都担心它不能冲出来。一颗心随着海浪高高低低地蹦着，偏偏掌舵的人一动不动，仿佛在走神。 　　伊罗卡不慌不忙地转动舵轮，因为心情好所以耐心地重复了一遍：“不用担心，这种程度的浪，不可能对风族人的船产生威胁。” 　　葛霖一点都没放心，他更紧张了。 　　风族人的船又怎么样，这些船放了一千年！ 　　风族人的船又怎么样，现在驾船的又不是风族人！ 　　葛霖会游泳，然而在这种情况下懂水性没有用啊！海难获救者少之又少，更不要说这片海域根本不会有船经过了。 　　“我不想怀疑船的坚固程度，可是风浪……” 　　葛霖猛地愣住，他盯着前方的天空，眼神惊骇。 　　天色开始变得暗沉时，葛霖并没有多想。原本就是傍晚，加上风浪变大，可能是要进入暴雨区域……卧槽，海平面尽头的是什么？ 　　巨大的水龙卷，从海面一路旋转着，上接天穹。 　　这边天空还有一些光亮，前方却是漆黑一片，浓密的云层形成了厚厚的云墙，按照他们现在的航向，会一头冲进云墙之中。 　　“快转舵！” 　　葛霖慌了，刚才他差点把云墙看成了怪兽，水龙卷是怪兽细长的脖颈。 　　“不用转舵，那就是我们的目标！” 　　“什么？”葛霖来不及擦拭脸上的海水，神情茫然。 　　葛霖在风浪里说话时需要高声喊叫，伊罗卡不用，不管他语声多么轻微，都能准确地传到葛霖耳中。 　　“那些云，环绕整个西莱大陆，它们是这个世界的边缘。” 　　“啊？”葛霖一半是吃惊，一半是没听懂。 　　伊罗卡也没有跟他详细解释世界边界线的问题，改用简单的词汇说，“这是一条航路！如果想要离开西格罗，这是唯一的航路！” 　　葛霖失去了声音，他下意识地抱紧桅杆，突然感到身体周围的压力减轻了很多。 　　“我猜，你不喜欢被绳子捆住。”伊罗卡说。 　　无形的气流环绕在船身四周，减轻了风浪的冲击力，颠簸几乎消失。 　　葛霖沿着桅杆滑坐在地上，手掌死死地抓住缆绳，根本不敢松手。 　　“我也有一千年没走过这条航路了，算了，还是靠力量作弊吧！” 　　伊罗卡没有回头看葛霖狼狈的模样，然而他却像知道这一切，还分出力量扶了葛霖一把。 　　葛霖踉跄着站起，这时他们的船距离云墙已经越来越近了。 　　巨大的水龙卷隐约可见，葛霖喉结滑了几下。 　　这种笔直冲向死亡的景象，压得他心跳剧烈，想要疯狂地喊叫，同时身体控制不住的抽搐。大脑的某一部分剧烈地活跃着，刺激着所有感官，比快感带来的愉悦还要强烈。 　　葛霖只能深呼吸，想要平复这心脏爆裂的感觉。 　　船体的颠簸减轻，海浪被隔绝在外，葛霖用了两分钟才恢复过来，他默默捂住了额头，原来这就是死亡的快感，真够强烈的…… 　　感到丢脸的葛霖，发现伊罗卡一直没有回头，心里稍觉安慰。 　　葛霖很快也被眼前恐怖又壮观的景象吸引住了。 　　黑色云墙填满了天空与海洋之间的所有空隙，又堆满天穹，紫色雷电不断撕裂乌云，声音震耳欲聋。 　　海面上布满漩涡，船体不断被各种吸力扯动。 　　环绕在船体四周的气流，索性把这条船抬了起来，他们距离海面越来越远。 　　飘到一半，船身猛然一晃，因为它靠近了那道水龙卷的行进路线，这股强大的力量直接把船吸了过去。 　　象征毁灭的黑灰色旋风越来越近，葛霖头皮发麻。 　　随后发生的事，跟进了滚筒洗衣机差不多，尽管没有甩出去的危险，船也不会散架，葛霖还是感到昏天黑地，整个人像被塞进了一个柔软的气囊内，被迫跟随气囊弹动撞击着。 　　船体越转越快，就在葛霖无法忍受快要吐出来时—— 　　“砰！” 　　船脱离了漩涡，随着喷泉状的水流，利落地冲回水面。 　　葛霖恍惚地睁眼，因为晕眩还没有消失，他完全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 　　伊罗卡离开船舵走到葛霖面前，一向少有情绪的脸上，写满了疑惑。 　　——战神正在思考一个问题，他好像做错了一件事。飓风航路对葛霖来说，真的有这么可怕？ 　　因为这个异族人没有搭乘过船，又过分紧张，所以伊罗卡选择放弃了风族人的技巧，改用力量护持船身，也没忘记用无形气流裹住葛霖避免他受伤，结果还是不行吗？ 　　葛霖眼睛睁着，但是毫无焦距，他对面前晃动的物体没有任何反应。 　　伊罗卡默默收回右手。 　　他在葛霖身边等了一阵，葛霖终于缓过神。 　　水龙卷内伸手不见五指的记忆浮现了出来，葛霖大叫一声跳了起来，伊罗卡及时后退，避开了这次“突然袭击”。 　　葛霖喘着粗气，心有余悸，久久不能平复。 　　“现在感觉怎么样？” 　　伴随着问话，葛霖眼前多了一杯水。 　　葛霖本能地接过来，他茫然看着天空。 　　太阳西沉，还剩最后一丝光华，东边天空已经被黑夜笼罩。 　　奇怪，他们不是在飓风跟雷暴的海域吗？ 　　葛霖摸了摸身下的甲板，他站了起来，眼前海水平静得像是一面镜子，船正顺着海流往前飘。后方海面有一处喷泉状的东西，水花很大，葛霖亲眼看到两条大鱼被水柱喷上海面，又跌进了海水里。 　　这种鱼没有鳞片，有流线型的外表跟鱼鳍，远看很像海豚。 　　习惯也很像，它们跃出水面，空中几个翻身重新落了回去，两条海豚互相追逐，奔着这条船来了。 　　“哗啦！” 　　水花四溅，葛霖连忙擦掉脸上的海水，这时船体微微左倾，一条海豚把它的大脑袋搁在船舷上。 　　一阵优美的旋律出现在耳边，葛霖惊讶转头。 　　这时他发现右边船舷也趴了一条海豚，伊罗卡正伸手抚摸它的脑袋。 　　动听的歌声居然是海豚发出来的，它们兴奋地缩回脑袋，绕着船打转，碰碰又蹭蹭，然后兴奋地游向远方。 　　歌声传得更远了。 　　没有词的旋律，只有单音节的变化，听起来宁静美好。 　　葛霖目送海豚消失，低头看见手里的水杯，不由自主地喝了一大口。 　　杯子里是酒，葛霖出发前免费获得的“装备”之一。 　　伊德酒馆里没有存货，这是一个西格罗人看到他们要出海，硬塞过来的。西格罗的酒口感与度数都跟啤酒差不多，还很解渴，即使不怎么喝酒的人，受到惊吓后也可以来一口定神。 　　“我们刚才穿过了什么？这是哪里？” 　　葛霖抬头望向夜空，心底生出了荒谬之感。 　　不为别的，眼前的星空很近，星光也亮了很多，跟地面上看到的景象完全不同。 　　“我们该不会在天上吧？”葛霖无意识地做了个吞咽动作，艰难地低头看水面，“你说的航路就是那道水龙卷？” 　　葛霖不知道用西莱语该怎么说这种被称作“龙吸水”的旋风，他用手指悬空搅动了两下，比划出自己的意思。 　　伊罗卡知道自己错估了葛霖对航路的接受程度，耐心听着。 　　没有胖子充当翻译，要说大段陌生词汇，沟通就会困难很多，好在葛霖依靠之前没日没夜的苦背，已经打下了西莱语的初级基础，就当是一边聊天一边学语言了。 　　这里没有风，船沿着海流往前飘，急也没用。 　　葛霖终于知道了西格罗的与世隔绝，到了多么令人发指的地步。 　　陆地上的路被布满魔兽的森林跟高耸的雪山挡住了？那还不算什么，三面环海的西格罗，真的位于世界尽头。 　　整个西莱大陆都被不知道多厚的云墙阻挡着，越往深处越危险，即使是神，也无法穿过边界云墙。 　　当西格罗人乘船笔直地往海洋深处进发时，最终只能看到云墙。 　　如果沿着两侧海岸线往内陆走，那么最终在西莱大陆第一高峰弗洛亚娜雪山附近，会遇到风暴流，虽然没有云墙，但海面上同样是惊涛骇浪。 　　这条飓风带跟雪山平行，从不消失，笼罩面积很广，像两道闸门，一端连接着边界云墙，一端跟陆地上的高峰对接，完全阻断了通往西格罗的海上航路。 　　飓风带内雷暴终年不歇，许多风系、水系、雷系的海洋魔兽都生活在此处，被称为海上的死亡荒漠，想要乘船通过飓风带，难度比陆地上穿越幽语森林要多十倍，找死也没有这样的找法。 　　在地图上，以飓风带为分割线，广阔的海洋跟那片延伸出去的角状陆地，统称为遗忘之海，基本上就是被人类遗忘的地方，也没有人能去得了。 　　“一生都在海上漂泊的流赫族，他们没有被称作海族人，而是风族人，我想你应该知道了答案。” 　　这个部族征服的不仅是海洋，还有天空。 　　因为西莱大陆存在着一个奇特的景观，天穹海。 　　在边界云墙附近，总会出现水龙卷，每个水龙卷的存在时间都不长，一个消失，很快又会有第二个生长，它们源源不绝地吸取海水，直接送到了高空之上。 　　西莱大陆的每一滴水都带有魔力，越靠近天空，海水的力量越强。 　　“天穹海的范围不是固定的，它甚至不是连起来的一整片，有时水量少了，就变成了几百块天空湖，有时又能覆盖整个西莱大陆的上空。如果两片海水在天空上相遇，发生碰撞融合，相对应的地面就要下雨，天穹海的海水流速决定了雨量大小。” 　　海水流速越快，碰撞时的水量越多，肯定要下暴雨。 　　葛霖听得已经开始怀疑起了人生。 　　——仿佛十多年的自然科学白学了！ 　　他扑到船边，用杯子舀起了天穹海的水，含了一口在嘴里。 　　没有苦涩，也不清甜，是一种介于海水跟淡水之间的味道，非常古怪。 　　葛霖把水吐掉，脑子里嗡嗡作响。海水蒸发变成雨落到地面的道理他懂，然而异世界海水直接上天，受到风的魔力，还有阳光星光月光的魔力改变，等到化为雨水降落时，就从苦咸水变成了淡水的魔幻旅程他不懂！ 　　这一切都是幻觉吧！ 　　瞧，他坐着船在苍穹之上航行，这里不冷，也不缺氧。 　　因为水有魔力，所以天穹海就像一个巨大的保护罩，不管驾驶帆船，还是生活在水里的鱼，都没有任何不适。因为天穹海的位置太高，地面上的人抬头望天，不会感觉到任何异样。 　　“所以你们下雨时，天上会掉鱼？” 　　葛霖抹了一把脸，表情呆滞。他在西格罗住了快三个月，下雨时没有看过这种奇幻景象啊！ 　　“基本不会，可以在天穹海里生存的鱼类并不多，它们都能感觉到预兆，知道怎样避免自己掉下去，鱼又不会飞，离开水对它们来说，意味着死亡。” 　　“……” 　　葛霖深深吸了口气，阻止自己叫出声。 　　鱼又不会飞！这句话到底是怎么说得出口的？！它们不是已经在天上了吗？！ 　　葛霖手握成拳，重重地捶了下脑门，想让自己变得清醒一些。 　　“我们要怎么下去，难道这艘船会飞？” 　　葛霖不禁臆想，狂风暴雨里一艘船从天而降，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画面？是神迹？或者西莱大陆人已经习以为常了？ 　　这样的话，船会飞还不行，还得会降落！ 　　葛霖想起了伊罗卡之前说，这艘船的船头船尾都是封死的，没有储藏的空间……所以船舱里其实有轮子跟起落架？ 　　晕头转向的葛霖只记得飞机的样子，把飞机降落还需要跑道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当然不是，要是一直遇不到下雨，我们岂不是只能留在这里？”伊罗卡打开舱门，取出食物递给葛霖，随口说，“有吸取海水的飓风，当然也有下落的飓风航道。” 　　说完他继续远眺海面，自从来到天穹海，伊罗卡就是这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两条海豚带回了更多的同伴，它们吟唱起动听的旋律，兴冲冲地围观这条船。 　　伊罗卡神情凝重，终于连葛霖都注意到了。 　　“有什么不对吗？”葛霖仔细打量这群海豚。 　　“这是流赫鱼，跟风族同名，除了力气，没有什么特别的能力，风族人喜欢饲养它们，方便在天穹海上推船增加航速。” 　　伊罗卡走到船舷边，海豚跳出水面来了个后空翻，又快乐地跟伙伴们玩了起来，没有理会伊罗卡朝它们做出的手势。 　　“现在它们连风族的船都不认识了。”伊罗卡说。 　　西格罗人数百年没有见过风族的船，这条飓风航道的入口似乎也被荒废了，天穹海上一片孤寂。 　　“一千年可以改变许多东西，也许风族人换了生活方式，也许他们换了别的手势指挥这些鱼呢？”葛霖也意识到了什么，他竭力安慰。 　　他没有见过那个以风为名的部族，单从战神这里听过只言片语的描述，葛霖就觉得这些人简直逆天了。 　　伊罗卡是“神”，风族的人可不是。 　　没有那种无形气流形成的气囊保护，他们到底是怎样驾驭船只，在飓风里也能保持正确的方向，迎战自然之威，扶摇而上，征服天空与海洋的呢？ 　　葛霖想到自己的丢人表现，很心塞。 　　然而他不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宇航员，也没参加过任何一项极限运动，连跟随跳伞都没有体验过，猛然遭遇这么一出，能坚持到最后都没有吐出来，事后没有吓出心理阴影，也没有当场崩溃，作为普通人已经很了不得。 　　“我们就在甲板上睡觉？” 　　葛霖发现天穹海水流平缓得他可以搬张躺椅放在甲板上晒月光。 　　遗憾的是，他没有躺椅。 　　“不用，再过几个小时我们就能到达弗洛亚娜岛。” 　　“岛？” 　　这是天穹海，还能有岛？ 　　“弗洛亚娜岛，是风族人聚会的地方，也是天穹海唯一可以补充食物跟饮水的岛屿。是不是觉得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熟？因为通常人们称呼它弗洛亚娜雪山。” 　　葛霖懵了。 　　他抱着头坐在甲板上，直到伊罗卡根据月亮的位置重新调整了航向，改用气流推着船体前行，葛霖这才反应过来。 　　西莱大陆的第一高峰，弗洛亚娜雪山的顶端甚至深入了天穹海，山巅成为海里的一座岛屿。 　　这得多高？三万公尺？ 　　飞机在平流层的飞行高度，一万米以上？ 　　伊德说得没错，它果然比珠穆朗玛峰高。 　　真是一座无法形容的奇葩山峰，别的高峰最多拥有亚热带、温带、寒带这几个很有代表性的植物带，然后是雪线跟永冻层，这座山倒好……再往上一部分是泡在海水里的，最后山顶露出水面，那会是一座什么样的岛？ 　　葛霖第一次发现自己想象力匮乏，他怎么想都想不出，迷糊间他打起了瞌睡。 　　在葛霖感觉里，也就是一闭眼再睁眼的工夫，换成地面上得走七天七夜的路程就结束了，海浪声轰隆作响，睡在甲板上的葛霖猛然惊醒。 　　前方果然出现了一座岛屿，岛上似乎生长着许多树木，形成一个模糊的绿点。 　　通往海岛的必经之路上，海面上有数个巨大的漩涡。 　　海水在这里变得汹涌起来，葛霖醒来时，这条船正灵活地穿行在急流之间。 　　这次没有气流环绕保护，完全依靠梭形船身的轻快，急速地掠过漩涡外围水域，不断转舵变换航向，始终保持船身前进方向与水流方向平行。 　　险象环生仿佛屡次死里逃生，等回头时，又觉得一切都是精准绝妙的技巧展示。 　　“你醒了？”伊罗卡示意葛霖看前方的海岛。 　　这时船已经穿过了危险海域，尽管这里已经能看到海岛，距离登岸至少还要航行一个小时。 　　葛霖心神还陷在刚才那番惊险之中，他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唯恐惊动了那个掌舵的人。结果对方完全没有半点紧张的模样，轻松得像是吃饭喝水。 　　这肯定是风族人的技巧，也许战神活得久，学得多？ 　　葛霖觉得伊罗卡睡了一千年，都没把技能忘记，上手就来，这本领也很了不得，就像拥有流传于血脉里的天赋……咦？ 　　“你有风族人的血统？”葛霖脱口而出，话说完就后悔了，这算不算隐私？ 　　“我的母亲是西格罗人，父亲是风族人，我出生在西格罗。” 　　伊罗卡并没有恼怒，他反而有些奇怪葛霖到现在才发现，西格罗人都是黑发黑眼，他的瞳色明显不一样。 　　“因为我没有在西格罗见过像你这样的眼睛。”葛霖最初以为神的眼睛跟别人不同，后来都不怎么直视那张脸，自然想不到这个问题。 　　“传统的风族人是金色头发，碧蓝色眼睛，他们跟西格罗人通婚后，孩子很难继承这些特征，有时候也会出现例外。” 　　伊罗卡显然就是那个例外。 　　葛霖虽然宣称在西莱大陆他再也不会坚持科学了，可是思考逻辑难以改变，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战神的母亲也有风族人的血统，否则属于隐性基因的瞳色根本不会出现。 　　这就很好理解了，因为跟风族人的通婚无法继续，西格罗人再也不会出现伊罗卡这样颜色的眼睛。 　　尤其是…… 　　风族人可能灭族了。 　　葛霖不敢说出这个猜测，然而种种迹象都指向这个答案。 　　弗洛亚娜岛，越来越近。 　　岛的轮廓逐渐清晰，它有茂密的树木，也有沙滩。 　　地势起伏，岛中央是一座小山丘，山顶似乎有一座建筑，高大的人形石雕伫立在建筑前方，这是文明的痕迹。 　　船走得越快，葛霖心里的寒意就越深。 　　那座雕像是一个手持武器的男人，他高大英俊，面带笑容，手里什么武器已经无法分辨，因为雕像有一半已经损毁。 　　建筑顶部残缺，被绿色植物覆盖。 　　沙滩上遍布着船只的残骸，凌乱地分散在海边跟礁石上，一半埋进了泥沙之中。 　　就像曾有一场灭顶之灾…… 第25章 香喷喷 　　黑夜过去，温暖的阳光照射在海面上。 　　海水平静又温柔，浅蓝的波涛轻吻着金色沙滩，浓绿的树影倒映在水波之上，所有的一切都沐浴在初升的日光里，共同组成了令人印象强烈的画卷。 　　葛霖站在船舷边，久久不能回神。 　　天穹海的日出，就像莫奈笔下的传世名画。 　　因为距离天空更近，阳光就像一个魔术师，涂抹到了天穹海的任何一个角落。 　　所有颜色都带着跃动的光辉，稍远处的物体自带高斯模糊效果。叶片在反光，海浪与礁石碰撞，沿着抛飞的水珠，依稀能看见空气跟水流接触的轨迹。 　　阳光深入每一处，仿佛给一切注入了灵魂。 　　海水的波动、风轻微拂过，这些散发着光辉的灵魂就“动”了起来，是拥有呼吸的美，是绽放的生命。 　　原本披戴这瑰丽光辉的，还有无数道帆船的影子，竞相行驶在这天穹之上。 　　那是征服天空与海洋的部族，自由不羁，似风一般。 　　——多么可惜，没有亲眼见过。 　　葛霖沉默地想。 　　哪怕身在同一片海域，他与那幅辉煌的画卷，相隔了数百年。 　　天穹之上再无帆影，弗洛亚娜岛无声地沉睡着，经过了无数次日升月落，斗转星移，才迎来了久违的访客。 　　葛霖回到船舱里，翻捡了一遍他们携带的食物跟水。 　　这已经是他们的船搁浅在岛边礁石上的第二天。 　　岛上有许多果树，还有人工修剪的水渠。 　　多年后树上依旧硕果累累，水渠却被肆意生长的野草占据，有些地方甚至被草木根系撑破，清甜的泉水无法沿着原本人们为它规划的路径，借着高低落差形成小瀑布，浇灌水池里漂浮的粉白睡莲。 　　池水枯竭，只剩下栽种睡莲的石盆半埋在泥沙里。 　　葛霖第一天登上这座岛时，除了感到这里的荒凉，文明的消亡之外，并没有看到多么可怕的画面，直到伊罗卡来到山顶残破的神殿建筑，徒手抬起两块巨石，露出了下面的坑洞。 　　里面有一具人类的尸体。 　　衣服接触到空气就化为了飞灰，尸体也变成了漆黑的骨骸，完整的骨架崩落……他已经死了太久，如果不是落石将尸体封在了一个狭窄密封的空间里，根本等不到这么多年之后。 　　时间太过久远，暴露在空气里的尸骸，连骨头都成为了灰烬。 　　然后他们在水渠的野草里、树林腐烂的泥沼里、沙滩上捡到了很多首饰。 　　珍珠干枯粉化，宝石里的魔力消耗殆尽，黄金失去了光泽…… 　　连惊涛骇浪都无法击溃的坚固船体，被时间腐朽，只剩下一些碎片，遍布在沙滩上，还有一些卡在了水下的岛屿岩石上。 　　天穹海是没有海底的，如果碎片被海水冲离了岛屿，就不知道会落向什么地方了。 　　“唉。” 　　葛霖俯身，趴在船舷上，用手掌撩起海水擦了一把脸。 　　昨天发现骨骸开始，他就没再跟伊罗卡说话了，不是不想，而是沉重的气氛压得他也感到悲伤。有时什么安慰的话都是无用的，哀伤的人需要的只是安静。 　　葛霖独自回到了船上。 　　夜晚躺在甲板上时，他也思考过这座岛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海岸边没有巨大的坑洞，山丘的岩石上也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痕迹，看来弗洛亚娜岛不是遭遇海蜥的袭击。 　　神殿坍塌，雕像损毁，树木折断……这些有可能是战斗造成，天穹海除了风族人，估计只有像伊罗卡这样的强者才能来。 　　神？ 　　如果是这样，他们图什么呢？ 　　难道他们跟伊罗卡有深仇？这件事估计只有问战神才能知道了。 　　太阳完全升了起来，葛霖发现岛上还是没有动静，也许还要在这里耽搁一天。葛霖捋起袖子，爬上船舷，翻过去跳到礁石上。 　　这边水深不过三米，如果沉底，其实是踩在那座名叫弗洛亚娜的山上。 　　作为天穹海唯一的陆地，也是唯一穿透海水的高山，海水里的面积当然比露出水面的部分要多。海水里那部分岩石山体覆盖着贝壳跟水生植物，是许许多多的小型鱼虾的庇护所跟乐园，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些岩石的缝隙里。 　　葛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在礁石附近摸索着。 　　一群色彩绚丽的小鱼被惊动，急忙跑了出来，四散游开。 　　葛霖拿出那个两段尖锐的梭形武器，沿着自己手掌确定的位置，贴着礁石开始橇贝壳。没多久他就有了一堆收获，还意外抓住了一只大海蟹。 　　葛霖随手抄起绳子把螃蟹连钳子带腿一起捆了，连同贝壳一起拎起来，踩着礁石，连跑到带跳地上了海滩。 　　进树林找了引火的柴，回到船上拿了锅，还有西格罗人用来生火的东西。 　　野外生存葛霖没学过，单位搞同事聚会去公园露天烧烤什么的，葛霖倒是混过好几次。加上在西格罗，因为实在没得吃，做梦都在想怎样利用手边的资源吃顿美食，物资匮乏葛霖无法避免地瞄上了海滩这个嘉弗艾的一号饭盆。 　　他拟过一个溜到沙滩上，趁着退潮捡海货的计划。 　　可惜西格罗人对海滩的巡逻很严密，加上海底沙滩都是白骨，葛霖最终还是没能把这个计划成功实施。 　　现在就不同了，弗洛亚娜岛很是富饶。 　　昨天葛霖摘了林中的果子，这些果肉硬而脆，口感跟苹果有些相似，葛霖二话不说把土豆丢到了储藏室，单吃水果就混了一天。 　　今天洗脸时看到海里游来游去的鱼，葛霖再也忍不住了。 　　鱼，他可能抓不住，而且还都小得可怜。 　　贝壳不一样，挑那些长得灰不溜丢的，撬开来就是满满的肉。 　　海蟹就更不错了，呃，希望没有毒…… 　　葛霖剥掉看起来不能入口的部分，煮沸一锅水，把贝肉连壳洗了几遍，然后把壳架在火上烘烤。毕竟生的不敢吃，直接用烤的，不是炭的话以他的技术又很难熟。 　　这些贝类生活在介于盐水跟淡水之间的天穹海，不算太腥，没有调料，滋味实在说不上太好，然而肉质极嫩，咬下去也没感觉到有任何沙粒。 　　葛霖一口气吃完了所有捞上来的贝壳。 　　他低头望始终坚持不懈挣扎的大海蟹，心里犯难。 　　——没有蒸锅，怎么把这家伙弄熟呢？直接放进水里煮？ 　　葛霖心一横，绳子也不解了，直接把海蟹塞进锅里。 　　刚进锅问题就出现了，海蟹力气太大，它不停地撞击着锅壁，这口锅本来就不大，挂在挖出的火塘上方的架子上，原本就不太稳，现在更是要连锅带蟹一起翻进火里了。 　　葛霖手忙脚乱，忽然看到面前的沙滩上多了一道影子。 　　这座岛，不，整个天穹海就两个人，葛霖不用抬头都知道是谁。 　　“我……” 　　葛霖神情尴尬，别人在哀悼亲族，他跑到旁边捣鼓吃食，有点儿说不过去。 　　气流托起了即将栽进火里的锅，锅盖歪在旁边，海蟹挣脱出来一只钳子，趴在锅边往外爬，然而它跟锅里的水一样，被气流堵住了锅口，怎么都滚不出来。 　　伊罗卡皱眉看海蟹问：“这个能吃？” 　　“……” 　　瞧这问题，葛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拿的又不是西莱大陆户口，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伊罗卡才是更清楚的那个。很快葛霖想到了西格罗是个饮食比英国还要惨的地方，立刻释然了。 　　“我的故乡有跟它长得差不多的……” 　　葛霖把蒸螃蟹的方法跟伊罗卡比划了一遍。 　　有战神在，还要什么蒸锅？放半锅水，把海蟹悬空浮在锅里，盖上锅盖等着就好。 　　伊罗卡在火边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了，沙滩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锅里很快就飘出了香气，而且越来越浓。 　　葛霖在旁边观察了一阵，发现伊罗卡看起来和平常一样，眼睛没红，也没有愤怒或过度悲伤的表情，大概已经没事了吧？ 　　“我们什么时候启航？” 　　“吃完这顿饭。”伊罗卡手指动了动，锅盖掀开一条缝，里面的大海蟹已经变色了，背壳绯红。战神露出了深思的表情，还皱起了眉。 　　不让猎物死个痛快，而是必须用热气慢慢熏，原因是葛霖说的海蟹死的时候会产生什么有毒物质，导致不能吃……这么复杂，为什么还要吃？ 　　锅里是海蟹这种简单生物，又不是魔兽，战神就没开口挑剔这种“虐杀”的烹饪方法。他对葛霖的故乡文明一直很感兴趣，饮食通常也是文明的一部分，今天确实刷新了他对遥远世界那个异族文明的认识。 　　怎么连这种浑身硬甲的海蟹都吃？ 　　从葛霖跟伊德身上，那不像是一个缺乏食物的世界，所以是追求美食？、 　　这么说的话，如果有正确的烹饪方法，这些人会不会连土系魔兽，皮最厚的地行龙也要大卸八块？ 　　“你不吃？”葛霖心神都被锅里冒出的香味吸引了。 　　没想到这只海蟹“资质”这么优秀，他几乎想要再去抓几只。 　　“我不用吃东西。” 　　“啊？” 　　葛霖吃惊地抬头，然后想起他确实没见过伊罗卡吃过食物，可这不是分开了吗，岛上有水果，他也没多想。 　　“我们的世界到处都有魔力，只要保持身体的良好状态，就能受到这些魔力的滋养。食物吃下去也是补充魔力，不吃就能获得的话，何必花这个力气？” 　　葛霖默默看了战神一眼，西格罗人会说出这些话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抱歉，我一直想问，西莱大陆的魔力跟魔法到底是怎么回事？每个人都有魔力，但不是每个人都会使用魔法？” 　　葛霖本来就没理解透彻，加上语言难关，更摸不着头脑了。 　　“魔力是生命的养分，也是这世界的一部分，一块石头一阵风一滴水里面都存在，它们是无形的。魔法是通过一定的技巧，把魔力具现化，让它们变成实体，关于学习这种技巧就涉及到天赋跟血统的问题了。” 　　伊罗卡没有进一步解释，更深奥的句子葛霖也听不懂。 　　“你的力量是什么？” 　　葛霖回忆灰狼狄希斯曾经隔空关上了门，又隔空打晕伊德，让伊德进入奇怪的梦游状态，还能用无形气流把整条船裹住，最后一条听起来很像风系魔法。 　　伊罗卡有些讶异，随后他想到葛霖大概不知道这个问题意味着什么。 　　“你在问我的神力性质？” 　　葛霖一惊，本能地感到不妙，伊罗卡主动把这个话题带过去了。 　　“以后你会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葛霖：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站在海拔一万三千米的西莱大陆第一高峰山顶，捡了一只海蟹煮了吃了…… 第26章 武技点 　　眼力、速度、平衡力，这是一位合格的武者必须拥有的三项基本功。 　　葛霖站在桅杆的横梁上，落脚的地方仅有一个脚背宽，距离甲板大概有两米。 　　海水反射阳光，晃得刺眼，葛霖根本无法直视海面，只能微微侧头，用余光分辨周围的动静。 　　耳边传来了风声…… 　　葛霖抓住绳索往前一跃，险险避开击向他的风帆。 　　脚踩的横梁是一根圆木，很容易重心不稳，葛霖一个下午摔下来至少五十次。如果没有伊罗卡用气流把人托起来，葛霖估计已经摔得鼻青脸肿，倒地不起了。 　　伊罗卡拒绝回答他是怎么使用力量的，葛霖只能继续在心里纳闷。 　　其实葛霖还想问伊罗卡在弗洛亚娜岛上有没有找到别的线索，可是涉及到对方亲族的覆灭，怎么措辞都不好开口。 　　葛霖犹豫了一阵，索性不问了。 　　为了拥有自保能力，葛霖提出要学西莱大陆的武技。 　　天穹海上没有什么风，大部分海域水流都比较平缓，船行时颠簸幅度不大，对初学者而言，这是个好地方。 　　据说船在惊涛骇浪里穿行时，风族人仍然可以在桅杆上跑动。 　　葛霖不求有那样逆天的本领，只希望自己遇到危险时反应速度够快，不会失去平衡摔倒在地，错失逃命良机就行。 　　听了这个要求，伊罗卡让葛霖去桅杆上躲避不时摆动的风帆。 　　风帆的摆动是没有规律的，船身微微颠簸，水面反光强烈，必须调动全部心神，留心“袭击”出现的方向，还要稳得住脚下。 　　这其中的难度可想而知，最初葛霖几乎是风帆来一次，他摔一次，还经常趴在了风帆上，狼狈不堪地滚，如果没有气流托一把，他可能会脸朝地摔。 　　又一次顺利躲开风帆后，葛霖扶住桅杆，仰头上望。 　　跟他脚下类似的圆木横梁还有五根，从高到低排布着，越往上直径越小，按照伊罗卡的说法，什么时候葛霖能徒手爬到桅杆最高处，船在风浪里前行，他不用绳子也不会摔下来，就算合格了。 　　——这难度真的只是合格吗？ 　　战神的标准大概跟普通人不一样。 　　渐渐的，他的双腿因为疲惫变得沉重，拽住绳索的手臂疼痛，汗落如雨，眼前一阵发黑。这时风帆又迎面冲来，葛霖知道自己坚持不住了，他后退一步，借助绳索的力量往前一荡，快要落地时松手抱头一个翻滚，成功落在了甲板上。 　　葛霖索性没有起来，躺在原地喘气。 　　随后，一道影子遮住了照在葛霖脸上的阳光。 　　“练得这么拼命，是因为……看到了弗洛亚娜岛上的事，心中害怕？” 　　这话听得葛霖眼皮一抽。 　　伊罗卡以为这个异族人会露出愤怒的表情，或者沉默不答时，葛霖痛快地承认了。 　　“是啊，害怕。” 　　战神有些意外地看着葛霖。 　　葛霖揉着肩膀说：“情况比我们最初想得要严重，不是吗？” 　　既然伊罗卡主动提到了风族覆灭的事，葛霖也不再回避这个问题了，他坐起身，神情严肃地说：“我想知道一件事，也许你愿意告诉我。” 　　“你说说看。” 　　“你有多少仇敌？”葛霖做出要去船舱拿东西的姿势，试探着问，“需要我用笔挨个记下来吗？” 　　伊罗卡被这个举动取悦了，眼底出现了明显的笑意，他点头说：“非常多，把你随身带的那本学语言的册子空白处都写满，还有多余。” 　　葛霖脸色发白。 　　“不过，你不需要为此担心。”伊罗卡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说，“因为他们都死了。” 　　“你确定？”葛霖下意识地反问。 　　伊罗卡并没有因为葛霖的质疑感到恼怒，他走到桅杆旁边，一边调整风帆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我跟别人结仇，已经是一千年前的事。” 　　就算当时有漏网之鱼，时间也帮他把人干掉了。 　　葛霖有些窘迫，为了掩饰尴尬，他摸着鼻子问：“那些神呢？我的意思是……传说千年之前，众神混战，你是最后的胜利者，还有一个什么众神之王的名号，难道那些神没有因为失败怀恨在心，伺机报复吗？” 　　伊罗卡转头望向海面，仿佛在回忆什么。 　　许久之后，他才低声说：“他们跟我不同，不管是法师，还是武者，他们都已经习惯了使用魔法。我们每个人体内都有魔力，吟唱魔法时，不仅是调用四周的魔力，同时身体里的魔力也会有所感应……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吧？” 　　葛霖点头。 　　虽然他没见过魔法师，但是地球上的西幻小说一点也不少啊！ 　　想要成为魔法师的小孩，把手按在检测资质的水晶球上，球体亮起什么颜色的光，就证明这个孩子有什么样的元素天赋。比如土系是黄色，水系是蓝色，火系是红色等等。成为法师后，还要继续努力修炼，增加自己的魔力，跟人比拼法术就是拼自己有多少法力，人人都是魔法元素储藏罐。 　　“用魔法的同时会消耗身体里的魔力，照理说，应该可以事后补充吧？”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们的身体已经习惯了有魔力，很多人拼死战斗时，身体内的魔力大幅度减弱甚至枯竭，这对身体的伤害很大。所以在西莱大陆，药剂师非常受欢迎，越是强者，越需要调养身体，强者一般有专属的药剂师，或者干脆自己就有制作药剂的本领。” 　　“但你不用？”葛霖听出了重点。 　　伊罗卡笑了笑：“是的，我不用。” 　　葛霖也跟着笑起来，这得省下多少钱啊！ 　　“这样说来，在西莱大陆，强者寿命还没有普通人长？” 　　“那倒不是，其实我说的这个问题，大部分人都不会在意，因为普通人基本喝不了那些药剂。越是强者，能改善身体的药剂就越多，同样也有延长寿命的作用。‘神’的境界，就是可以自主调节身体内外魔力的平衡，汲取自己觉得有用的魔力来维持身体，所以神不用吃东西，也不需要喝各种药剂。” 　　听起来，成为神最大的好处就是省钱！ 　　当然，还能活得更久…… 　　葛霖腹诽了两句，他把伊罗卡的话前后加起来，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关键。 　　“你的意思是——虽然你们都是神，但他们成神之前，把身体折腾得太狠了。神是可以活很久，可是他们的寿命远远比不上你？现在你没有多少日子，活不久了，所以与你同时代的神肯定早已陨落？” 　　“没错。” 　　伊罗卡很欣赏葛霖这种归纳推论的能力。 　　实际上，战神有个不太好的习惯，他不喜欢直接说出答案。因为他是个相信自己判断的人，所以对别人也是这样。 　　葛霖深深皱眉：“我们寻找的海蜥源头，那些对西格罗怀有恶意的神，很有可能根本没见过你，他们是比你晚一代的神灵？” 　　伊罗卡凝视着海面说：“从曙光之战……就是你说的众神之战结束，到西格罗出现海蜥，大概只有不到两百年的空隙，足够出现新的神灵了。” 　　葛霖敏锐地问：“神一般能活多久？” 　　“我今年两千四百二十七岁，至于别的神，大概在一千年左右，不过通常他们活不了这么久，因为神战……永远不会被打败，才有活到寿命终止的机会。” 　　“假设他们之间非常和平，从不打仗！这样一群新生代的神灵，用尽一生跟西格罗过不去？”葛霖觉得不合逻辑。 　　伊罗卡点了点头，他顺着葛霖的话往下说：“嘉弗艾吞下的力量很驳杂，我只能感觉到这些不属于一个神，除了一群神同时跟我过不去之外，还有一种可能。” 　　“给你找麻烦已经成了几代神灵的传统，持续了整整一千年。”葛霖忍不住用同情的眼神注视伊罗卡。 　　“……” 　　伊罗卡忽然有些后悔跟葛霖谈论这些。 　　虽然他曾有许多仇敌，最多的时候几乎所有神都向他宣战，导致除了西格罗之外，大陆上的所有部族都宣称他是应该被消灭的邪神，但是他已经沉睡了一千年了，睡醒后莫名其妙发现又多了一群不认识的神做仇敌，这种感觉难以描述。 　　为什么？ 　　这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恨？ 　　一个人思考这些已经很郁闷，再来一个葛霖确定了这都是真的，伊罗卡想把那些家伙揪出来，问清楚后狠狠揍一顿的心情更加强烈。 　　葛霖很想知道伊罗卡当年做了什么，是怎么造成这种“即使不在线，背负的仇恨值也稳固增长”的奇迹，仔细想想还有点敬佩。 　　“会不会因为……他们继承了前一代的仇恨，就是跟你同时代的神灵太痛恨你了，他们的继承者也感同身受？” 　　“不存在这种可能，神的力量只能由神继承，而神的弟子成为神的几率，跟普通人是一样的，很难发生这样巧的事情。两个没有任何关系的神，为什么要费力替别的神去报仇？” 　　“神的子女也不行？”葛霖追问。 　　“你觉得正常人多少岁之后就不能生孩子了？” 　　“……” 　　“答案是八十岁之后，而八十岁连成为高阶强者都不够格。虽然有一些药剂，可以帮助超过八十岁的人们生育子女，但他们的身体本来就很差了，完全靠药剂活着，如果对孩子的资质没有要求，那还好办。如果一心一意要生出一个资质优秀的孩子，跟叫他们去死没区别。” 　　葛霖眼神游移，挪到某神的小腹下方。 　　——是不能产生有用的精子呢？还是不行了？ 　　如果是第二种情况，有点可惜啊！ 　　虽然想得不和谐，但是葛霖真的是很纯粹地想了想，没有别的念头，葛霖是个很有自觉性的颜控，从不把YY当成实际。 　　可惜这个原则只有葛霖自己知道，他那隐晦的打量，还是被伊罗卡察觉了。 　　气流直接把葛霖推到了桅杆下方。 　　“我已经找到了能通往下方的漩涡海流，等到月亮升起，我们就能离开天穹海。”伊罗卡面无表情地说，“下面的海水，可没有这么温柔，留给初学者的练习机会不多了，好好珍惜。” 　　葛霖抹了一把脸，默默地爬上桅杆。 　　作者有话要说：　　葛霖：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是一个人人吃药的世界。 　　战神：我就不吃。 　　葛霖：…… 　　葛霖决定永远不告诉伊罗卡，在他的家乡有一个表情包，不同的图片上面都是同样的配字—— 　　今天没吃药，感觉自己萌萌哒.JPG 第27章 老库萨 　　星辰历520年10月15日，又称为金时季的第十五天。 　　距离东南飓风带大约一天路程的海岸线上，有一个热闹的小镇。 　　小镇西面是盛产稀有草药的迷幻之森，又紧靠大陆尽头的遗忘之海，每年前往这两个地方捞金冒险的人络绎不绝，经年累月下来，这里就形成了一个小镇。 　　镇上没有普通居民，遍布着酒馆旅店以及出售药剂、武器之类的小铺子。几大商会都在小镇上设立了分店，他们挂出重金收购的牌子，那些名称后面令人咋舌的金币数量，刺激着一批又一批冒险者踏上死亡之路。 　　舍命搏一把，成功了可以获得大笔金钱，甚至下半辈子都吃喝不愁！ 　　金时季来到之后，小镇里更加热闹，许多植物会在秋天结果，这个时候进入森林，但凡有命活着出来的，收获都不会太差。 　　同时竞争也变得激烈了。 　　除了捞金为生的冒险者，还有很多实力高超的强者出现在小镇上。 　　真正稀有的草药有价无市，一瓶九级药剂可以让一位法圣欠下承诺。 　　西莱大陆的各大势力麾下都有一群药剂师。高阶药剂师的数量，一定程度上决定了这个势力的发展程度，然而单单有药剂师是不够的，炼药总得有原材料。秋天一到，这些不同势力的强者赶往大陆上寥寥几个珍稀草药的产地，互相争斗，闹得乌烟瘴气。 　　这让普通的冒险者对秋天这个发财的季节又爱又恨，他们在野外丢命的几率大大增加，很多人一不小心就被争斗波及，卷进去死得不明不白。 　　小镇里稍微好一点的旅店都住满了，就算有钱，也买不到好吃的菜好喝的酒。金时季就是这样，如果你身上没有一枚高阶职业徽章，只能吃粗糙的食物，喝发酸的酒，睡在糟糕的大通铺上。 　　这一夜，天空浓云密布。 　　雷声震耳欲聋，呼啸的狂风把小镇门口的旗杆吹折了。 　　树木倒伏，门窗损坏，有家小旅店的房顶都被掀飞了，停留在小镇上的冒险者纷纷咒骂这该死的天气。 　　好不容易等到风声转小，住在那家旅店的倒霉家伙们，来到镇上的冒险者公会避难。冒险者公会是由一栋石头堆砌的建筑，还有好几重防御魔法阵，非常坚固。 　　雨越下越大，街道变成了河流。 　　没多久，地势低的房子被淹没，更多的人被迫离开旅馆，在积水里跋涉前进。因为无处可去，他们也选择来到冒险者公会里避难。 　　这个夜晚显然糟透了。 　　挤在公会大厅里的人一肚子怨言，他们都是普通冒险者，住的地方差劲，没有任何魔法防御设施，忽然遭受狂风暴雨袭击，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冒险者公会人手不足，这里也没有足够的食物跟厚绒毯子，大家只能自救。 　　用火系魔法烘干衣服，从储物戒指里取出备用的衣服，嚼一点干粮喝几口酒暖暖胃，咒骂完了老天，就开始议论纷纷。 　　一个小旅店的老板赌咒发誓他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人们根本不耐烦听他的解释，谁让这些吝啬鬼不肯给房子加设防水防风的魔法阵呢，几个魔纹也贵不到哪里去！这等偷工减料的房子，收费还不便宜，大家都忍很久了！ 　　小镇每家店铺基本都有背景，普通冒险者是不敢多惹的，如今他们占着道理，又人多势众，满心怒火，怎么肯轻易放过？ 　　大厅里吵吵嚷嚷，眼看就要打起来。 　　冒险者公会的人头痛万分，一边劝阻，一边还要派人去加固门窗给魔法阵填补足够的魔力，忙得团团转。 　　其中一个年轻人检查完窗户的魔纹后，发现工会里的一位老人站在那里发呆。 　　“库萨大叔？” 　　“……啊，没什么。”老人转过头，满是皱纹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可是他的眼睛却像是在黑暗里发光。 　　年轻人一愣，眨了下眼睛再看，刚才那种奇异的感觉就消失了。 　　“这场雨来得太奇怪了。”老人喃喃自语。 　　“会不会是飓风那边出了事？”年轻人忧愁地说，“听说好几年前，有个笨蛋偷了一头九级海兽的幼崽，愤怒的海兽追了出来，要不是公会里恰好有位法圣及时出手，没准这个小镇都要被吹飞了。” 　　老库萨拿起桌边的一个空碗，伸手出去接了小半碗的雨水，然后凑到嘴边喝了一口。 　　“库萨大叔，你这是做什么？”年轻人惊讶地喊。 　　老人低头看手里的碗，声音有些颤抖：“有很浓的魔力味道。” 　　“啊？” 　　年轻人十分茫然，他傻乎乎地拿过碗也喝了一口。 　　——就是雨水啊，水里的魔力看不见摸不着，什么味道都不可能有！ 　　“你感觉到了吗，很浓很浓的风元素！”老库萨激动地说。 　　年轻人默默放下碗，外面这么大风，有风元素岂不是很正常？ 　　“没错，这是天穹海的水，这是因为……” 　　老库萨突然闭上了嘴，他像是清醒过来了，抄起碗把雨水倒了出去，一边往里走一边说：“查理，你把这边的符文都检查一遍，我去看看里面的屋顶。” 　　年轻人看着老库萨的背影耸了耸肩，不明白这老头为什么忽然疯癫起来。 　　西莱大陆上识字念过书的人都知道雨水来自天穹海啊，这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吗？他还是去跟别人讨论这场暴雨的成因吧！ 　　老库萨检查完房顶后，左右看看无人，他直接绕到了侧门。 　　推开门，风卷着冰冷的雨砸在脸上。 　　老库萨用斗篷罩住脸，只露出一双蓝色的眼睛，他头也不回地走到暴雨中，风在他身边停息了，围绕着他轻轻旋转，同时阻挡了大部分雨水。 　　天地间挂起了厚厚的水帘，十步之外一片模糊，老库萨身上的异状也没人能够看清，只有坐在窗边的冒险者，依稀看到有个人冲进了雨中。 　　“谁啊，这么大雨还出去挨淋？” 　　冒险者嘀咕了一句，再张望时已经看不到人影了。 　　老库萨不停地抬头看天，他一直跑到了小镇外面，都没有看见漆黑的夜空有什么变化，暴风雨的势头也变小了。 　　老人停住脚步，他站在积水里，神情恍惚。 　　——只是巧合？不是天穹海的漩涡海流打开了？ 　　“我本该想到的……没有可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不会有人从这条路出来……” 　　老库萨慢慢转过身，疲惫地往回走。 　　他步伐沉重，腰背深深地弯了下去，眼睛里的神采一分一毫地消失了，他又变成了一个普通平凡的老人。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可能是半夜回到小镇的冒险者，因为被这场大雨耽搁了，直到看见雨势变小才急急忙忙赶路。 　　老库萨垂着头，看见两个穿着防水鳞皮斗篷的人在自己身边经过。 　　经历了欣喜跟失望，老库萨的心情跟这天空一样黑暗，他根本不想思考也不想注意周围的东西。直到那两个人走出去很远，老库萨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他刚才只听到了一个人的脚步声！ 　　老库萨猛然抬头。 　　这时他们已经来到了小镇门口，其中一个人抬头一看，惊讶地念出声。 　　“傻人镇？” 　　“……” 　　老库萨愣住那里，他听到那个人说话了，用得是很古老的一种语言，基本上除了历史学者跟研究古老典籍的法师，已经没有人会使用的语言。 　　还有，这个人居然不认识字？这里明明是麦仑镇！ 　　对了！因为西莱大陆古语里“傻人”两个字，跟现在的镇名长得很像！ 　　老库萨看到前面两个人准备走进小镇，他脑袋一热，扯开嗓子大声喊：“等等！” 　　他冲到了这两个人面前，他喘着气，急切地想要从眼前的人身上证明什么……证明那渺茫的希望。 　　其中一个人的脸孔隐藏在斗篷里，根本看不清，另外一个身高矮一些的人，有一双黑色的眼睛，额头上贴着几缕湿漉漉的黑发头发。 　　虽然老库萨没有在这张脸上找到他想看见的特征，但是黑色黑眼又让他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老人哆嗦着，用不太熟练的古西莱语问： 　　“你们……你们看到天上有条船吗？” 　　黑色瞳孔微微一缩，像是惊讶，没有露出别的表情，他把警惕掩饰得很好，但老库萨看得出来。 　　老人太兴奋了，张口又问：“你是西格罗人？” 　　他没有得到任何答案，老库萨明显焦急起来，他忽然搓了下手指，一道小型旋风出现在他面前，风卷着雨水形成了一个漏斗状的漩涡，一小片树叶从高到低，沿着旋转的水流缓缓降落，最终飘到了地面的积水上。 　　“风系法圣。”那个始终站在暗影里的人低声说。 　　老库萨顾不得隐瞒自己身份，他连连点头，用期盼的目光望向这两个陌生人：“你们是这样来到这里的，对吗？” 　　葛霖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不管是谁，被一位垂暮老人用这样近似哀求的期待眼神看着，都会感到压力。 　　“风族人？” 　　老库萨把目光转向了说话的伊罗卡，他正要点头，忽然看到这个人伸手轻轻掀起斗篷一角，露出了一张令人窒息的面容，以及一双深邃的碧蓝色眼睛。 　　仿佛清澈的海水，这色泽很美，就算找遍西莱大陆也找不到任何一种颜料可以描绘，这世上有很多部族都是蓝色的眼睛，但他们都跟这种颜色不同。 　　风族人不一定有这样的碧蓝色眼睛，但是有这样的眼睛，就能证明风族血统。老库萨自己就没有，可他是风族人，已经被西莱大陆遗忘的风族。 　　“你是……你也是？” 　　老库萨语无伦次，高兴得几乎要昏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葛霖：卧槽说一句话就暴露了身份，我简直懵了 　　葛霖：卧槽学了三个月语言，他们告诉我，我学的是古西莱语？ 　　作者：语言跟文字怎么可能一千年都不变呢？ 　　主角抄起了武器…… 　　作者：别呀，这次有速成班，包你半月过，不收费。再说战神还得跟你一起学呢，他也不会啊。 第28章 风族事 　　葛霖万万没想到他们踏上陆地，来到第一座城镇，就被认出来了。 　　起初他以为这个老人看见了他们乘着漏斗状的漩涡海流从天而降，心里还十分纳闷。天这么黑，天穹海航道开启就自带狂风暴雨，怎么可能被人看见？ 　　然而事情的发展让人猝不及防。 　　这个老人居然是风族人？ 　　风族没有全部死在弗洛亚娜岛上，还有幸存者，这真的太好了，可是事情会这么巧吗？他们正想要寻找风族的幸存者，立刻就出现了，这是“落地”就认亲的节奏啊！葛霖有些晕头转向，他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眼前的老人。 　　老库萨带着他们往小镇里走，他激动不已，不停地唠叨着风族没有失去一切，还有风族人拥有祖先的能力，可以自由来往于天空跟海洋。 　　那种喜悦发自灵魂，很难作假。 　　这个老人好像一下年轻了十岁，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葛霖默默地把怀疑的话语咽回了肚子。 　　“你刚才说，他是什么风系的什么？”葛霖低声问。 　　“法圣，就是比较厉害的魔法师。” 　　兴冲冲在前面领路的老库萨闻声一呆。 　　他是不是听错了什么？比较厉害的魔法师？这是在形容法圣？ 　　西莱大陆的魔法师分为一到九级，其中超越九级的魔法师被称为法圣。一个法圣究竟有多厉害，仪器根本检测不出来，在西莱大陆历史上就发生过一个法圣轻松干掉了另外四个法圣的事。虽然老库萨觉得自己是一个比较普通的法圣，那也只是相对法圣的这个群体而言。怎么会有人认为超越九级的强者只是“比较厉害”的魔法师呢？ 　　更夸张的是，居然还有一个人连“法圣”这个词都不懂。 　　老库萨仔细一想，又明白过来。 　　——他想到了那些古老典籍对西格罗的记载，那是一个拒绝魔法的地方，那里的人不会使用魔法。外面来的魔法师到了西格罗后，会感到身体很不舒服，实力也会大幅度削弱，一直到他们离开西格罗才能恢复。加上西格罗地处偏僻，与世隔绝，西格罗人一生都不可能见到一个魔法师，所以法圣什么的，不知道也很正常？ 　　老库萨心情有些复杂。 　　他盼望遇见同族，但也不会那么轻易就相信陌生人，现在他要把人往家里带，既是因为看见了那双风族人特征的眼睛，也是因为老库萨作为一个法圣，并不害怕什么陷阱。 　　老库萨不知道，其实那两个人的想法跟他是一样的。 　　两方因为自己这边的实力，不惧怕陷阱，省去了许多试探的步骤，估计马上就能坐到一张桌子上开门见山地谈话了。 　　麦仑镇不算大，这场暴雨几乎把整个镇都淹没了，许多房屋外面都顶着一个透明的魔法罩。远远望去，好似地球上的圣诞节水晶球玩具。 　　葛霖先是惊奇，随后看见那些没有魔法罩的房子凄惨无比的状况，心里开始不安。 　　因为这场洪水是他们带来的。 　　伊罗卡看出了葛霖的心思，他轻声说：“我不记得这里有个镇子，以前这边没有人。” 　　通往下方的漩涡海流每次开启，都会来这么一场狂风暴雨，在风族人自由来去天穹海的年代，这边当然不会有人住。 　　葛霖看到雨势转小甚至有停止的预兆，顿时松了口气，要是小镇被“冲走”了，哪怕是无意识造成的，也是一场大错。 　　老库萨把两人的对话都听在耳中，他惊异地看了伊罗卡一眼， 　　虽然不清楚麦仑镇的确切建立年份，但老库萨目前是在冒险者公会混饭吃，而冒险者公会在小镇上的这个办事处已经有六百多年的历史了。 　　老库萨想要感受这两人身上的魔力，判断他们的实力等级，然而让他失望的是，他根本无法在这两人身上感觉到任何属于强者的气息，最后只看出他们身上的鳞皮斗篷防水效果很好，估计是一种水系海兽的鳞甲。 　　这时葛霖看见前方有一座占地不小的建筑，外形别致，看起来有点像体育场或者科技馆，里面灯光通明，隔着透明的魔法罩还能看见人头攒动，好像非常热闹。 　　“那是什么地方？” 　　“冒险者公会，今晚镇上很多人都来避雨了。” 　　伊罗卡若有所思，冒险者他知道，在一千年前，想要寻找神之宝藏的人就自称为冒险者。伊罗卡年轻的时候也做过冒险者，只是现在看起来，冒险者的意思好像跟以前不同，那栋房子里的人没有一个有踏上神途的能力。 　　老库萨带着他们绕到建筑后方，这里是冒险者公会的人平时居住的地方，同时也能蹭公会的魔法防御罩。 　　老库萨住在最右边，以麦仑镇的条件来说，可以算得上一栋不错的房子了。 　　迎面遇到了一个似乎在搬运东西的年轻人，他抬头打招呼：“库萨大叔，你去了哪里？” 　　“出去看看雨势，顺带接两个认识的人，他们在回镇路上时被暴雨困在了外面。” 　　老库萨大声说，他在这里工作了很久，资历最老，一般情况下大家都很尊重他，麦仑镇也不是那种出入都必须经过盘查的地方，刚才说话的人虽然对葛霖两人有些好奇，但也没有多问。 　　“谢天谢地，这场该死的雨终于快停了！” 　　听着这番对话，葛霖感到不妙，有些发音很熟悉，可是连起来怎么就一个词都听不懂了呢？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西莱大陆也有方言？想到小镇入口岩石上刻的奇葩镇名，葛霖猛然回头问伊罗卡：“你听得懂他们说的话？” 　　“……” 　　从伊罗卡的反应里，葛霖知道了答案，他顿时感到眼前一黑。 　　他早该猜到，西格罗那么封闭的地方，跟外界没有任何联系，从语言到文明都跟不上西莱大陆的整体发展趋势啊！ 　　葛霖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望向老库萨：“你们说的是什么语言？是这个国家的语言吗？” 　　“麦仑镇不属于任何国家。”老库萨本能地回答，“我们说的是大陆通用语。” 　　希望破灭了，葛霖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 　　老库萨看到葛霖的模样，不禁笑了：“西格罗现在用的还是古西莱语？” 　　“是啊！”葛霖咬牙切齿地说。 　　“不用担心，大陆上有很多部族，十几个国家，语言种类多如天上繁星。”老库萨总算找到了一个他熟悉的话题，笑眯眯地说，“冒险者公会是西莱大陆上最大的组织之一，为了沟通方便，每个冒险者公会的分会都有专门的语言学习班，一般分为两种，教授当地人大陆通用语，以及学习当地的语言。如果只是想进行普通的日常对话，速成班十五天就能毕业，如果连识字课程一起加上，大概需要半年。” 　　葛霖：…… 　　听起来是一个很不错的语言课程班。 　　不错个鬼！他之前三个月都白学了？ 　　葛霖硬着头皮问：“古西莱语跟现在的通用语重合性大吗？我看外面的镇名……三个字里面，我还是认识最后一个字的。” 　　“那些有历史传说的地名、人名没有更改过，包括一些相关的字，你说的‘镇’也在其中。”老库萨解释。 　　葛霖一脸生无可恋。 　　伊罗卡微微侧过头，他想笑。 　　葛霖注意到了伊罗卡微妙的表情变化，忍不住嘀咕：“有什么好笑的，你也得学。” 　　谁让你睡觉的？ 　　看吧，睡了一千年，世界都变了！ 　　葛霖以为自己身边是一个实力高超，对异世界的方方面面都非常了解的本地神，结果到头来，其实他们是一个探索新世界的冒险小分队？ 　　老库萨已经推开了家门，请他们进来。 　　房子不大，里面布置得很讲究。 　　这是以西格罗为标准进行比较的，地板上铺着毯子，椅子上有柔软的靠枕，茶具餐具都是成套的，上面描绘着精致的花纹，碗碟的质感跟瓷器差不多。 　　门窗有符文装饰，贴着颜色素雅的墙纸，天花板上悬挂着一盏漂亮的弯月状魔法灯，里面没有灯泡，而是装着一枚魔核。 　　原本老库萨要拿出珍藏的名酒来招待客人，只是他刚拧开瓶盖就被伊罗卡阻止了。 　　西莱大陆的名酒，都加了稀有的草药，对身体很有好处，但是对根本没有魔力的葛霖或者根本不需要喝药的神来说，纯属浪费。 　　葛霖把鳞皮斗篷跟沾满水的藤箱放在门口，被冷风吹得发凉的身体，进入这栋房子没多久就变得暖和起来。 　　这是因为房间里还有一个壁炉，里面似乎是魔法火焰，不需要添加木柴。 　　老库萨伸手打开了壁炉旁边的小型暗门，从里面摸出一颗圆滚滚的水晶球。 　　葛霖正感到奇怪，忽然看见那个水晶球里出现了模糊的影像，投射在墙壁上，形成了一段幻灯片似的东西。 　　这些图片并不连贯，旁边有葛霖看不懂的文字标注，图片上的人姿势就像在拍照，他们或站或立，神情各异，共同点是有一双碧蓝色的眼睛，个别人还有一头金发，那种金色的光泽很亮，简直可以说是闪闪发光，跟葛霖从前看到的那些金发完全不同。 　　“这是？” 　　“最后的风族部落，当时只有七个人了，这是两百多年前拍下的。”老库萨伤感地说。 　　伊罗卡凝视着这些图片。 　　上面的风族人没有什么愁苦的表情，他们穿的衣服还算不错，不像是穷困潦倒，无处可去最终灭族的模样。 　　“现在呢？” 　　“因为这七个人彼此间都有比较近的血缘关系，只能选择跟外族通婚，我就是他们其中一人的后代，现在这七个人都不在人世了……” 　　水晶球重新变得黯淡，那些带着笑容的面孔又消失了。 　　“发色瞳色只是外表，就算不能继续传承，也不代表血缘断绝啊！”葛霖郁闷地说，他差点以为这七个人遭遇了什么不幸。 　　“可是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本领，失去了独特的文明，这个部族就已经死了！”老库萨反驳，他用手按住桌子，悲愤地控诉着，“风族的一切都被篡改了！西莱大陆人人都知道，曾经有一个部族，因为太过狂妄，最后遭遇了神罚！你可以随便找一本历史书，上面白纸黑字写着，风族人踏足天穹海，踏足属于神的领域，犯下了亵渎神灵的重罪！简直是笑话，我们的祖先说，风族过着那样的生活已经数千年了！你是西格罗人，你们能证明这件事，不是吗？” 　　葛霖沉默地点头。 　　其实西格罗人已经遗忘了曾经的朋友，但他不能说出来刺激这位老人，老库萨的情绪已经很激动了。 　　“神罚？什么神干的？”伊罗卡追问。 　　老库萨一愣，七百多年前的事情他当然没有经历过，他只知道先祖流传下来的话。 　　“据说那一天，风族人像往常那样，在天穹海聚会，这是十年一次的盛会，年轻人之间寻找伴侣……有很多很多船停在弗洛亚娜岛边，事情发生得很突然，一些人疯了，大喊大叫拿起武器胡乱厮杀，还有一些人感到了强烈的悲伤，甚至无法站立。这样的混乱持续了整整三天三夜，人们失去理智，自相残杀，只有很少一些人乘船逃离。风族有很多朋友，又喜欢跟外族人通婚，每次聚会都会有外人跟随风族的船到天穹海，那些死里逃生的家伙吓破了胆子，把这场灾难传了出去，后来人们就说，因为风族亵渎了神，这是神罚。” 　　老库萨痛苦地闭上眼，继续说：“风族人的船被砸了，还有人想要烧死风族人，所有人都坚持认为风族会把灾祸带给他们，整个大陆都是敌人……所有航路都有人把守，包括飓风带附近的路，风族的先祖为了活下去，只能抛弃了原来的生活方式。逐渐的，连风族自己都遗忘了祖先是谁，过着怎样的生活……因为历史被写得越来越不堪，风族人甚至不再把这些事告诉自己的子女，就连我也是自己发现的身世，在家族落满灰尘的典籍里了解自己的先祖，可笑吗？” 第29章 好开端 　　库萨.迪费科，西莱大陆目前唯一的风系法圣。 　　多年前，库萨.迪费科法圣加入冒险者公会时提出了一个要求，他想要长久居住的遗忘之海附近的麦仑镇，并且希望除了公会高层之外，别人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因为这里靠近飓风带，所以作为风系魔法师的库萨的意愿没有引起任何人怀疑。 　　而且麦仑镇远离大陆中心，如果一位法圣不想插手权势斗争，想要隐居，麦仑镇确实是个非常理想的地方。 　　没有人知道，库萨选择这个地方，还有更深一层的原因。 　　“……很多高阶魔法师都喜欢阅读典籍，研究古老深奥的法术，我的父亲原本是一个王国里的小领主，当我还是个四级魔法师时，王国把一位公主嫁到了强大的邻国，同时将一部分土地作为陪嫁，其中就包括了我的家族世代传承的领地。” 　　老库萨把房间里的魔法灯调得亮了一些，他的情绪已经变得平静了一些，提到自己过往时，语气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这种事情在西莱大陆上经常发生，如果原来的领主愿意付出一笔钱，向新王表示效忠，通常下他们都能继续保有家族领地。我的父亲也支付了这笔钱，却没能成功。原来有一位药剂师对这个国家的统治者说，你们邻国有一块土地很适合种植蓝叶草，于是他们借着联姻的说法，把这块地弄到了手。” 　　说到这里，老库萨还停下来解释了下蓝叶草，对老人的这两位客人来说，这名字很陌生。因为蓝叶草是最近一百年才由药剂师培育出来的新品种草药，广泛用于许多药剂。这样重要的东西，自然得到了统治者的高度重视，这块土地上的所有人都得迁走！ 　　没有了平民，领主的头衔当然也保不住。 　　库萨一家就成了流亡贵族，实际上他们连流亡贵族也不是，因为没有足够显赫的姓氏，也没有大笔财富。 　　“被迫离开家乡的感觉，这么多年我都无法忘记。”老库萨坐在灯下，他摇了摇头说，“也就是那一次，收拾家族储藏室里时，我发现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东西，包括这个水晶球。这些东西是我曾祖母带来的，她的父亲是七个人里面的一个。” 　　古西莱语对辈分的念法很绕，葛霖不得不在心里算了一遍，才理解了这说的是四代之前。 　　想起这颗水晶球有两百多年的历史，葛霖有些吃惊地仔细打量了一遍老库萨，地球上是大概三十年一代，通常情况下一百年就有四代人，这里人的寿命很长吗？他记得西格罗人的寿命跟地球人差不多。 　　哦，伊罗卡提过，强者会活得久一点，八十岁还不够成为高阶强者。 　　老库萨的家族应该不怎么样，否则也不至于流亡了，他的父辈可能是普通人或者中低级的武者魔法师，大概到了老库萨才开始“比较厉害”。 　　葛霖一边估猜着这位老人的实际年纪，一边听他说完了发现风族先辈的记载。 　　老库萨寻找过风族的后裔，因为缺乏记载，加上时间久远，那七个人的血脉后裔又往下传了好几代，最终他只找到了其中两支。 　　“他们都不知道风族的事，战火、迁徙、无意间的损毁，或者是不识货的变卖……不清楚是哪种原因，总之在某一代，他们就丢失了先祖遗留的东西。”老库萨的面孔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苍老，他十分感伤地说，“很长一段时间，我以为自己是唯一记住先祖的风族人了，我希望遇到同伴，却一次又一次失望，最后我选择来到麦仑镇。这是风族人最著名的飓风航道，古老的手卷上谈到过很多次，我做梦都想见到那样的景象！我试着造了好几条船，经常在飓风带外围海域徘徊，我相信总有一天我能够找到那条航道，风族会重新踏上天穹海！”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老库萨的眼睛像是在发光。 　　虽然葛霖有些词不太懂，但这不妨碍他联系上下句子明白意思，了解老库萨一生的梦想跟追求。 　　“我们从西格罗来……” 　　葛霖不知道接下来给怎么说，完全说出事实不太可能，可是老库萨已经说得这么详细了，出于对这位老人的尊敬，他也做不到敷衍或者欺骗。 　　“在西格罗，还有风族血统的后裔。”伊罗卡接上了话。 　　葛霖立刻松了口气，差点忘记自己这边还有一位重量级人物了。 　　伊罗卡在他们两人之中显然是掌握着话语权的那一个，葛霖也见识过这位战神洞察人心的能力，几千年总不是白活的，交给伊罗卡总比自己硬着头皮编故事要强。 　　老库萨很快就接受了伊罗卡的说法，因为这个想法他自己也有过。 　　多年前天穹海上发生变故，幸存的风族人驾船逃离，除了从飓风带这边出来，也有可能逃到了西格罗啊！ 　　老库萨热情地询问风族人在西格罗的情况。 　　“在西格罗，人们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出海了。我也是一个无意间知道变故的人，我找到了一艘千年前风族的船……我们想要知道真相的心情，跟你是同样的。” 　　这番话没有任何问题，尽管它听起来是另外一个经历。 　　老库萨很失落，他从这番话里听出了暗示，在西格罗已经没有老库萨希望的风族人了。失落之后，他也升起了希望。 　　典籍记载，西格罗人是出了名的不敬神灵，他们应该不会像大陆上那些人一样迫害风族，那么在遗忘之海的那一端，风族的造船技术航行技巧是不是全部保留下了？ 　　这次伊罗卡没有让老库萨失望。 　　“造船我不会……是的，很可惜，关于驾船这部分我不太熟练，不过我认为应该知道的技巧我都学了。” 　　老库萨激动地差点摔了手里的杯子。 　　葛霖在旁边默默想：装得跟真的一样，什么才学不熟，根本是睡久了手生。 　　然后葛霖转念一想，从头到尾，伊罗卡也没说自己是“初学”，就跟之前那番话一样，没有一句谎言，也没有恶意，只是回避了一部分重要问题，可是想要表达的意思毫无差错。很轻易就打动了谈话的人，表明他们站在同样的立场上，最后获得了对方的信任。 　　葛霖陷入思考，他觉得这一套战神也对自己用过。 　　结果就是葛霖心甘情愿地加入了这个探索新世界的新手小分队，现在葛霖觉得伊罗卡肯定隐藏了一部分情报没有分享，自己就像眼前的老库萨那样。 　　那边老库萨已经高兴得语无伦次，有什么财富能比风族遗失的航行技术更宝贵？ 　　“我想看看你制造的船。” 　　“没问题！”老库萨一口答应，同时他也提出想去看真正风族人的船是什么模样。 　　“我把它停在一处海湾，那里很偏僻……” 　　伊罗卡还没有说完，老库萨就震惊地打断了他。 　　“再偏僻也不行，飓风带里生活着许多魔兽，这附近的海岸线都不够安全！天啊，现在又是金时季，很多冒险者涌进来……不不，请你立刻带我去，我这边有适合的空间储藏物品。” 　　老库萨跳起来打开了一个柜子，里面摆着葛霖很眼熟的透明大肚瓶。 　　“千年前的船，要是损坏了，我们根本没有办法修复，这样珍贵的东西，必须要小心！”老库萨又拿起了一个空间手镯，表示里面有他研究出来的，会对风系元素产生作用的清漆，保养甲板的涂料，以及修补风帆的工具。 　　“我们得立刻去，马上就去！” 　　“……” 　　看着门在自己面前关上，被留在房子里的葛霖还保持着伸出手想说什么的表情，然后他捂住了额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门忽然又被打开，老库萨脸上挂着歉意的笑容对葛霖说：“只需要一个人陪我去就行，你可以先休息。厨房在你左手边第一个门，盥洗室是第二个。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穿过右边的走廊，阁楼上还有一张空床，可能需要你简单收拾一下才能休息。那么，祝你晚安。” 　　“……晚安。” 　　葛霖送走了老库萨，再次感到一个魔法师居然就这样把家留给了自己，实在太大胆了。 　　数分钟后，葛霖看到右边走廊上两扇门没有锁，而是画着魔法符文时，默默收回了自己刚才的想法。 　　是他天真了，魔法师的卧室跟书房，西格罗人根本进不了。 　　咦，他怎么觉得自己是西格罗人了？葛霖揉了揉太阳穴，觉得是惯性思维，在老库萨面前伪装西格罗人的后遗症。 　　来到西莱大陆外界世界的第一天，一切顺利，而且伊罗卡已经为他们这个探索世界小分队拐到了一个半吊子的船舶维修师，船也有了安全的放置地点。 　　顺带—— 　　葛霖在盥洗室、厨房、阁楼绕了一圈，发现老库萨的阁楼完全可以住下两个人，所以顺带他们也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落脚点。 　　还是免费的。 　　葛霖想了半天，把这一切都归咎于战神的运气不错。 　　他们应该会在这个小镇上停留一段时间，伊罗卡要把风族的航行技术教给老库萨，他们得把那个该死的大陆通用语学会，还有那个冒险者公会，应该是打听消息的好地方。等到离开小镇时，没准还可以跟着那些冒险者，前往西莱大陆其他地方。 　　“完美的开端，如果能混到一个身份证明就更好了……” 　　葛霖自言自语，西莱大陆的人好像喜欢使用职业徽章？ 　　他做不了魔法师，可能得去参加武者考核。 　　这就有点麻烦了，他只学过怎么站在桅杆上躲避风帆，武者考核显然是不会测试这个项目的。 　　第二天，葛霖被老库萨介绍给了冒险者公会的人。 　　“这是我朋友的儿子，他从很偏远的地方来，正准备去学语言课程，平常就在公会里给我帮帮忙。” 　　良好的语言环境，是学习新语言的有利条件。 　　葛霖一头雾水，等到一天结束后他才回过味来，他似乎从西格罗酒馆服务生，变成了冒险者公会的编外工作人员。 　　没有工资，免费食宿。 　　至于某神，除了上语言课时遇到，平常几乎不见踪影。 　　“你脸上的这个面具是哪来的？” 　　伊罗卡回答：“这是沼泽部落尤鳄人的面具，他们认为戴面具表示对神的敬仰，拿下来是亵渎神灵的行为。我现在就是一个尤鳄人，我不能露出脸。” 　　“有壁画记录了战神的长相？” 　　“他们画不了，一千年前没有那样高超技艺的画师，也没有那种水晶球。”伊罗卡平静地说，“在离开这座小镇前，我们不应该引起别人的注意，我觉得我应该把脸盖起来，不然这个愿望无法实现。” 　　葛霖张口结舌，他从未听过有人这样不要脸地自吹。 　　然而说的是实话，无法反驳。 第30章 麦仑镇 　　暴雨给麦仑镇带来了很多麻烦。 　　积水退去后，街道上堆积了厚厚的淤泥，还有不少房子需要修。 　　金时季是赚钱的好时候，很缺人手，那些滞留在小镇上的冒险者一听说公会已经确定这场暴风雨不是魔兽引起的，应该没有危险后，立刻成群结队地进入森林，连一天都不想荒废。 　　只有麦仑镇上的人自己动手收拾。 　　清晨，远方来的货运车缓缓驶入小镇，这些笨重的黑箱子里面装着燕麦、稻谷、面粉以及用魔法保存的新鲜蔬菜。 　　这些车是不用马牵拉的，每辆车前方有一个轮盘状的地图，绿色圆点代表车辆的位置，目的地是一个鲜红的圆点，当两个圆点重合时，货运车就停了下来。 　　葛霖第一次看见时还很惊讶，现在他已经习惯了。 　　西莱大陆跟他想的完全不同，这是一个魔法文明昌盛繁荣的时代。人们家里有高压锅、微波炉、热水器还有按摩浴缸，这些都是制作精良的魔法器具。虽然长得跟地球上的完全不同，但功效是一样的，不会魔法的普通人也能使用。 　　东西用久了会坏，有人直接买新的，节俭的人会找维修。 　　别看老库萨是一个高阶法师，他一样不会修家里的热水器。 　　因为这些魔法器具与地球上的科技产品一样，大部分人不知道也用不着去知道它有什么原理，内部又是什么构造。 　　研究开发新产品需要能力高超的炼金术师跟魔法师合作，一旦有了准确的工艺流程，普通魔法师就能可以制造，学过维修的低级魔法师就能拆开检查故障。 　　西莱大陆的低级魔法师跟低级武者一点儿都不稀罕，他们跟普通人之间区别就是多了一份学历，每月赚的钱会多一点，能找的工作种类多一些。 　　普通人家里的热水器坏了，请低级魔法师上门维修是很平常的事。 　　这是葛霖的亲身经历，维修工对开门的葛霖照样露出笑容。老库萨虽然是个比较厉害的魔法师，但镇上的人好像都不知道。 　　至于那些高阶强者…… 　　葛霖根本没机会靠近，那些人都是前呼后拥的，带了很多随从，从穿着到神态都很不一样，连买东西都是身边的人代劳。 　　总的来说，麦仑镇没有西格罗那样轻松自在的氛围，生活档次却一下提升了许多。 　　穿过清晨的薄雾，葛霖提了刚从一家面包铺买到的一袋燕麦面包，沿着还有淤泥的巷道回到了冒险者公会。老库萨正忙着，头也不抬地让葛霖去领早餐。 　　今天是炖得恰到好处的弯角兽肉、香烤蓝口贝，还有一份蔬菜杂烩。 　　西莱大陆人好像只用两种方法烹饪蔬菜，不是放在一起乱炖，就是过一遍热水然后放各种调料凉拌。餐馆的菜单上写了很多行，好像有很多菜品的样子，其实都是蔬菜沙拉，只有调料不同。 　　换了半年前，葛霖肯定要嫌弃，现在他吃饭时看到土豆番茄之外的蔬菜，就很高兴了。 　　西格罗，真是个一言难尽的地方…… 　　老库萨的工作是检查冒险者交上来的任务物品，鉴定草药跟魔核的价值，他在工会里资格很老，普通物品用不着他费心，通常中午之后才溜达过来值班，忙碌的金时季是例外。 　　大厅里的人群井然有序，像极了地球上的银行之类的办事处。 　　进门就是个发号码牌的地方，拿完了找张桌子坐着等。 　　这些天大厅里每张桌子都是满的，经常有人因为占位发生争执，冒险者的火气似乎都很大，一言不合就能干架。 　　葛霖每天做的就是给老库萨搭把手，递个东西，顺带认一认那些等待鉴定的物品叫什么，也算是学语言。 　　草药的种类看得葛霖头晕眼花，脑子一片浆糊，根本记不住，只学了一些形容词，比如颜色，比如形状，还有等级称谓……葛霖学得最快的其实是食物的名称，他吃过的每道菜，原材料是什么他都能背上一遍。 　　弯角兽肉，是葛霖这辈子吃过最好的肉。 　　如果不是怕物种入侵，葛霖真想带两头弯角兽回地球。 　　这种肉肥而不腻，肉质贴在口腔上颚、贴在舌尖，甚至咬下去让肉裹着牙齿时的感觉都十分美好，而且弯角兽肉非常便宜！因为它只能用白水清炖，肉里也没有魔力。 　　西莱大陆的调料有几千种，大部分都跟草药有关，用来调理平衡人身体里的魔力。一道昂贵的菜肴，经常是食材不值钱，烹饪时放进去的一小簇调料，价格贵得离谱。 　　药剂师与厨师，是西莱大陆最受重视的两个职业。 　　——当做菜跟做药一样复杂，整天琢磨着追求药效，这样的饮食文化还有什么意思？ 　　就跟地球上的营养菜谱一样，方方面面都讲究到了，厨艺高超的话也能做得好吃，可是没有趣味啊！啤酒烧烤、麻辣烫、臭豆腐……路边摊才是人生真谛，火锅嘌呤高很不健康可是没有火锅的人生还完整吗？ 　　葛霖想着想着就感到了不能回家的痛苦，连忙叉起一块弯角兽肉塞进嘴里。 　　也不知道这些天伊罗卡在外面打探什么消息…… 　　话都听不懂，还能做什么？葛霖心里琢磨着，可他管不到那位神的身上，只能在冒险者公会里混日子，加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 　　这些冒险者什么种族都有，走在麦仑镇上，能够看到各种肤色瞳色的人。 　　除了黑种人黄种人白种人，西莱大陆居然还有青色皮肤跟灰色皮肤的人，前者据说是一个很大的部族，生来就对木系元素很有亲和力，后者是岩族人，皮肤坚硬，普通刀剑砍上去会冒火花。 　　也有半兽人，毛发浓密，有毛茸茸的耳朵跟长尾。 　　这些兽类的特征都属于豹子，部族不一样，他们的毛发颜色会不同，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没有狐人虎人。 　　至于矮人，葛霖也看到了，除了身高比正常人少一半，体格短小粗壮，其余跟正常人没什么分别，并不是男女都长胡须，也没有人人都扛一把大锤子。 　　还有一些装束比较奇怪的人，比如不穿上衣满身图腾光着脚的，两个耳朵上穿了十几个金属环的，还有穿黑袍子戴面具的尤鳄人。 　　关于尤鳄人……葛霖真心觉得这些人很像一部魔幻电影里反派。 　　叫什么来着？对了，食死徒。 　　罩住全身的黑袍，冰冷的青铜面具，虽然每一张面具的细节都不一样，但是看起来都是一个骷髅。 　　大半夜要是忽然在街头遇到一个尤鳄人，实在很惊悚，对方不用换衣服就能直接上鬼片。 　　“尤鳄人住在沼泽深处，那里有很多毒虫，还有瘴气，这是他们的传统服饰。”老库萨对葛霖说，“尤鳄人离开沼泽后，那些思想开明的会换掉这套衣服，思想顽固的人还会坚持这么穿。” 　　葛霖纳闷地问：“狄希斯不是说戴面具是表示对神的敬重，如果面具丢了，是亵渎神灵的行为吗？” 　　老库萨用古西莱语跟葛霖交谈，并不担心被别人听到。 　　“这是尤鳄人的传统。部族总有一些不允许改变的传统，尤鳄人世代居住在沼泽时，坚持这种传统显然可以保护自己，那些丢掉性命的人，自然会被同族认定是对神不敬，招惹了灾难。传统被神化以后，人们就会失去思考能力，不去想这里面的真实涵义，大部分尤鳄人都不能接受在自己家以外的地方取下面具。” 　　老库萨的语气证明他对神很不以为然。 　　想到多年前风族曾经成为大陆上所有人谴责追杀的对象，葛霖顿时明白老库萨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这在西莱大陆应该是很少见的。 　　这里来来往往的冒险者，还有葛霖每天去的那个语言课程班，很少有人眉心没有图腾，许多人身上还不止一个图腾，耳后跟脖颈也有靛青的花纹。 　　其中星星的图案最多。 　　当然了，没有猫。 　　“你能跟我说说西莱大陆上的神吗？”葛霖试探着开口。 　　老库萨皱眉：“你问这个做什么？你们西格罗人向来对这些都不看重，典籍上说，有一半西格罗人根本没有信仰，是西莱大陆最特殊的一个部族。” 　　“……” 　　特殊是特殊了，崇拜一只猫，信仰还特别坚定！ 　　葛霖轻咳一声，装作为难的样子，低声说：“我想知道一些常识，有些冒险者互相看不顺眼，他们是有旧怨，还是种族矛盾？我猜也有可能是信仰冲突。” 　　“这倒没有，现在是星辰历，星辰神殿占据了绝对至高的地位，其他神教不是衰败，就是不成气候。”老库萨说着，很有感慨地说，“如今可比七百年前好多了，很久没有神战了，星辰神殿也不算刻薄，没有动辄把人抓起来处死的习惯。” 　　这话的意思，以前不是？ 　　“什么神殿那么残忍？” 　　“那可多了，一千多年前的月神殿、海神殿，还有九百年前的火神殿……古老的典籍随便翻一下，就能找到记载。” 　　葛霖有心想问老库萨，有没有想过风族覆灭的事是神在搞鬼，他含糊地把话的意思透露出来，老库萨却摇了摇头。 　　“神的力量，可以轻易杀死风族所有人，没必要这样麻烦。即使是你说的那样，这么多神，根本分不清是谁动手的，我们又不能找一个神来问问。” 　　“……” 　　不，你认识一个神，只是这个神宅了一千年，他也不知道真相。 　　这时冒险者公会门口起了一阵骚乱，原本很有秩序的队伍猛地分成两边，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走了进来。 　　这个人赤脚赤膊，戴着好几层项链，脑袋上没有头发，从眉心到头顶是一柄长剑的图腾，看起来非常诡异。 　　冒险者公会的人不敢给他发号牌，排队的人不敢阻拦他，这个男人走到什么地方，前面就空了一大块。 　　男人身后还有十来个披着金红袍子的人，那衣服样式葛霖觉得很眼熟。 　　这些人倒是有头发，颈上的项链比较短，上面挂的东西也没有那么多，前呼后拥，气势迫人，许多冒险者吓得躲了出去，反应慢的人发现门被堵住，只好贴着墙站。 　　老库萨脸黑了，其他冒险者公会的值班人员更是如临大敌。 　　葛霖眼皮一抽，到异世界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恶霸上街的架势。 　　赤膊的男人直直地朝这边走过来，看样子就是找老库萨的。 　　“你们公会最好的药剂师在哪里？” 　　“……肯定不在麦仑镇。”老库萨油滑地回答。 　　“不要考验我的耐心，这里最好的药剂师！交出来！”男人说话的声音并不响亮，却不知道为什么，众人都感到呼吸困难，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 　　葛霖因为在老库萨身边，是最倒霉的一个，他的脸色由白转青，靠在桌面上艰难地喘气，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老库萨一脸恼怒，他正要去救葛霖，忽然整个大厅里的那股无形力量都被打散了，所有人都恢复了正常。 　　“谁？”赤膊男人惊异地抬头。 　　人群里一个戴面具的尤鳄人将右手缩回袍子里，没有人注意他这个举动。 　　“费南多阁下，冒险者公会与你们战神殿有过约定，你今天忽然前来，又索要药剂师，究竟想做什么？”老库萨怒气冲冲地说。 　　赤膊男人比他更加愤怒，他脚边的地面出现了几道深深的裂痕。 　　“你们又发布了收集雪狼爪的任务？告诉那些白痴的家伙，雪狼是白色！白色！他们的眼睛是脸上的装饰品吗？这是十年来的第七次，我们的狼在山林里被冒险者误伤，废除你们那该死的任务，交出药剂师！如果我的宝贝死了，整个麦仑镇都别想继续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战神殿大祭司费南多：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某天我带着小弟去找别人麻烦，遇到了战神 第31章 费南多 　　男人的咆哮让整栋房子里产生了恐怖的回音。 　　最后一句要毁掉麦仑镇的威胁不断在众人耳边重复。 　　葛霖只听懂了零星的单词，包括地名麦仑镇、冒险者公会、药剂师，还有战神殿……是战神殿吧？老库萨说过，神的名号不管在什么语言里都是一个发音，战神后面的那个词他们几分钟前还谈论过类似的词组，火神殿海神殿什么的…… 　　缓过气的葛霖，不敢置信地看着这群闯入冒险者公会的不速之客。 　　难怪会觉得他们身上的金红色袍子很眼熟，这衣服式样跟他第一次见到战神时，伊罗卡的装束差不多——所谓的斗篷跟外袍一点儿裁剪的痕迹都没有，就是拿块布折两下，最多有个宝石别针固定布料，不让它往下滑。 　　伊罗卡是一位神，这事葛霖知道，然而这位“过气”的神在西莱大陆上还有信徒？ 　　就算战神殿特别厉害，历经一千年还能继续存在，可是看看战神吧！以那位大神一开口就是“世上根本没有神”的调调，怎么可能去创立宗教？怎么可能有信徒？ 　　这个战神殿，该不会是自行成立的民间组织吧？ 　　葛霖心里想了这么多，半点不敢摆在脸上。 　　拳头大的人不能惹。 　　这位名叫“四号怪物”的男人，一进门就找上了老库萨，如果不是认识，就是看破了老库萨的伪装。 　　费南多，古西莱语里“南多”是“强大的，意想不到的”，可这不是一个好词，一般用作惊叹时的调侃，类似于“怪物”、“这个牲口”。葛霖听到这名字时脑袋是懵的，差点以为老库萨在说玩笑话，不然为什么好好来了一句“四号牲口”？ 　　牲口就牲口，为什么还要编号？ 　　“费”在名词海蜥的前面，用作形容词，可以延伸解释为四人高，可是加在形容词前面，就是四号的意思啊……葛霖陷入了异世界语言的地狱，好一阵才想起这是使用现代语的西莱大陆了，数字的意思跟古语一样，其他词就不一定了。 　　也许这人在家里排行老四呢，葛霖不确定地想。 　　然而这位高大英俊又很有实力的战神殿之人，在葛霖眼里的外号已经是铁板钉钉的“四号怪物”，牲口什么的就算了，感觉太尴尬。 　　语言障碍导致葛霖根本不知道这群“恶霸”因为什么来找麻烦。 　　旁边的老库萨已经焦头烂额，如果那些闯祸的冒险者就在眼前，不用战神殿的费南多大祭司动手，风系法圣会亲手把他们丢进飓风带好好跟魔兽活动两下。 　　这些不长眼睛的笨蛋！ 　　雪狼是白色的，战神殿的狼是灰色的，白色跟灰色还能分不清？ 　　笨蛋干出来的蠢事，冒险者公会拒绝承担责任，但是战神殿这群疯子谁都不想去惹。 　　真要论理的话，正是十年前一种新药剂的发明，导致雪狼爪的价格翻了十倍。麦仑镇外的这座战神殿位于胜利山脉深处，附近有好几座雪山，神殿里的灰狼屡次被误伤，也不能怪大祭司费南多暴怒。 　　老库萨耐下性子，对光头祭祀说：“即使没有冒险者公会发布任务，仍然会有很多人进入胜利山脉猎取雪狼，再把战利品带到别的国家卖掉，撤销任务不能永久地解决问题。” 　　光头祭祀发出了一声冷笑，他维持着迫人的气势，鄙夷地环视了整个公会大厅一圈。 　　“只要这世上充满了只会喝药剂提升实力的蠢蛋们，这种问题又怎么能解决得了？” 　　老库萨头痛地闭上眼睛。 　　——又来了，战神殿的这群家伙！ 　　远离人群住在深山，不学魔法，不学正统的武技，除了伤病不喝药剂，冬天光着膀子上雪山，夏天在火炭旁边静坐修炼……简直是一群疯子！ 　　疯子就算了，偏偏每一代的大祭司都有不弱于法圣的实力。 　　不怕遇到疯子，就怕干不过疯子。 　　老库萨揉了揉脑门。 　　事情摆在那里总得解决，战神殿的人说到做到。 　　麦仑镇发展到今天，跟许多势力都有利益关系，可是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到了费南多大祭司这里没有任何作用。 　　最让老库萨头痛的是，根本不会有药剂师愿意去战神殿帮忙救狼。 　　西莱大陆的药剂师一向受人崇敬，只有战神殿不买他们的账，两者关系势若水火，这才导致战神殿的狼受了伤，大祭司亲自出马到冒险者公会来抓人。 　　老库萨灵机一动，告诉大祭司他需要的根本就不是药剂师，而是一个靠谱的医师，还有一些对战宠有效的疗伤药剂，药剂直接去小镇店铺里购买就行了。 　　老库萨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看葛霖。 　　西格罗人饲养灰狼作为战宠，应该很懂这些才对。 　　葛霖听了老库萨的话，顿时无奈了，伪装的西格罗人怎么可能懂得这些，只能对老库萨摇了摇头。 　　老库萨虽然失望，但也不是没有别的人选，以冒险者公会的名义，还是可以请到小镇上一位兽医的。为了保证这位医师的安全，老库萨决定一起前往战神殿。 　　煞星们终于走了，人们在后面张望了一阵，确定这些家伙不会回来，立刻像炸开锅似的议论起来。 　　葛霖没了老库萨在旁边做翻译，看了一阵热闹后，决定还是回到安静的房子里一个人学习语言课程。 　　听不懂话，就收集不到消息，完全搞不清今天这场风波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需要一个治狼的医师？葛霖的好奇心都快爆炸了，却只能等老库萨回来再问情况。 　　当天傍晚，葛霖拿起课本准备去冒险者公会上语言课。 　　这条路很短，穿过一条狭窄的小巷就能到。 　　空气里飘荡着晚餐的香味，葛霖深深吸了口气，确定这是清甜的果肉配上珍珠鸡，还有酱烧鱿鱼的味道。 　　他精神一振，正要迈步继续往前走，忽然感到了一丝不对。 　　葛霖一脚蹬在小巷右侧的墙壁上，整个人跳了起来，眼睛余光看到自己身后有一个人影，那人右臂高举，摆出了袭击的姿势。 　　根本来不及想这人是谁，又为什么背后偷袭，葛霖极力保持自己的平衡，他飞快地看了一眼前方巷口。 　　距离这里只有四五步，他可能还需要躲过两次攻击，就能顺利逃到外面的街道上。 　　偷袭者并不是一个魔法师，赤手空拳没有拿武器，在发现偷袭的意图破灭后，也很快做出了反应，一脚踢向葛霖用来支撑身体的右腿。 　　巷道太过狭窄，许多武技都施展不出，这对葛霖有利。 　　葛霖只有那么一点站桅杆练出来的本事，因为反射神经优秀，又侥幸避开了两次攻击，但是他的好运到头了，对方是一个出色的武者，很快就发现了葛霖的弱点跟破绽。 　　偷袭者那张隐藏在斗篷下的脸抬起来，嘴角露出了一个嘲笑的表情，他一拳挥出，恰好打的是葛霖退避的方向。 　　这时葛霖想要避开已经来不及了，身体重心前移，眼睁睁看着拳头朝自己脸上砸来——葛霖咬牙，腰部用力，以一种近似失足摔倒的姿势险之又险地让拳风擦着自己头皮过去。 　　可是这样一来，葛霖想从地上爬起来，至少需要三秒钟。 　　三秒钟已经足够发生很多事了。 　　葛霖顾不上撞到地面的钝痛，手掌一撑，飞速借力跃起。 　　预料里起身时会遭遇的第二次袭击没有发生，葛霖站起来后，偷袭者已经面朝墙壁倒下了。 　　那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第三者，正抱着手臂默默站在巷口。 　　穿了罩住全身的袍子，脸上戴了一副骷髅面具。 　　“狄希斯？”葛霖试探着喊。 　　伊罗卡要求葛霖在外面时称呼他这个名字，他告诉老库萨的身份也是这个。 　　虽然葛霖觉得这个救了自己的尤鳄人，九成九是伊罗卡，但是那么一身打扮，鬼都认不出来。葛霖还算是个谨慎的人，没确定对方身份之前，不会随便靠近。 　　袍子里伸出一只手，轻轻推了下面具，露出一双碧蓝色的眼睛。 　　葛霖松了口气。 　　“教你的东西，明天接着练。”伊罗卡语气冰冷地说，显然对葛霖刚才的表现不满意。 　　“我去哪找桅杆？” 　　“找一棵树，爬上去。” 　　葛霖哑然，小镇里里外外有很多树，可是不管上哪一棵都会引人注意吧！这跟他们定下的低调计划不符。 　　伊罗卡看出了他的迟疑。 　　战神伸手解开尤鳄人的袍子，把它丢给葛霖，后者诧异地望着他。 　　“穿上吧，今晚的语言课不上了，我们去一个地方……那里应该有适合你练习武技的场地。” 　　葛霖还想再问，低头看见伊罗卡将那个趴在墙边昏迷的偷袭者翻了过来。 　　斗篷下的脸很陌生，葛霖不认识，可是眉心的剑形图腾他见过。 　　“战神殿？” 　　“早上你跟库萨在冒险者工会里，当着那个祭祀的面，用古西莱语交谈了？”伊罗卡恢复了抱着手臂的姿势，随意地靠在墙壁上。 　　“呃？老库萨问我，会不会给狼看病……毕竟他觉得我是西格罗人。”葛霖满脸茫然。 　　“你们为什么会认为，那个祭祀听不懂古西莱语？” 　　“……” 　　葛霖语塞，战神殿派人来偷袭他，是因为听到他是西格罗人，不相信他不懂给狼看病，还想绑架他去？ 　　再仔细一下，葛霖又觉得这个猜测太主观了，战神殿找茬也有可能是别的原因啊，为什么这么笃定？ 　　“你怎么知道那个光头祭祀听得懂？” 　　“……因为他叫费南多。” 　　“啊？” 第32章 砖头本 　　葛霖穿上那件遮住身形的长袍后，伊罗卡就带他离开了这条遇袭的小巷，把那个战神殿的武者丢在那里。 　　数分钟后，有两个同样装束的斗篷男子冲进小巷。 　　他们发现了地上的人，急忙把昏迷的武者唤醒，又跑到外面的街道上张望，最终恼火地发现，他们丢失了目标。 　　“那个家伙明明没有多少本事，眼看我就要制服他了……然后发生了什么？我好像忽然就昏过去了。”倒霉的武者揉着脑门，一脸不解地问，“你们不是守在巷子外面的吗？那家伙跑去哪了？” 　　他的两个同伴都是一脸沮丧，也是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时发现自己靠在墙边，发现不妙冲进巷子里时，已经迟了。 　　“这是什么法术？” 　　“西格罗人不会魔法！神殿的典籍说得清清楚楚！” 　　“他可能不是西格罗人，我们这次不就是奉大祭司的命令，要把那家伙抓回去问吗？你在神殿二十年了，见过有西格罗人翻过弗洛亚娜雪山过来？” 　　“……” 　　显然没有，不要说二十年，就是最近一百年也没有出现过。 　　“有没有查清这个人的来历？” 　　“没有，只听说他是冒险者公会里某个人的亲戚，前几天刚刚出现，人们对他都没什么印象……对了，他好像认识一个尤鳄人。” 　　扯上尤鳄人，就别想继续往下查了。 　　一般大城市会拒绝尤鳄人进入，因为谁都分不清面具斗篷下的人是谁，这种情况很容易被心怀叵测的人利用。麦仑镇这样的小地方没太多讲究，能够看到尤鳄人在这里来往。然而看见归看见，想要从路人嘴里跟普通人的印象里调查尤鳄人非常困难，因为大部分人都说不清刚才从自己面前路过三次的尤鳄人，到底是同一个人，还是完全不同的三个人。 　　“算了，我们先回报大祭司。” 　　夜幕降临，麦仑镇变得更加热闹。 　　酒馆里坐满了人药剂店门口排起了长队，到处都能看见口袋里装满金币的冒险者，浓烈的酒香在空气里弥漫。 　　葛霖跟在伊罗卡身后，他们一路都走的是狭窄偏僻的小巷，东穿西绕，隐匿在这繁华小镇上的阴影之中，无人注意。 　　想要做到这种程度，必须对麦仑镇的道路了如指掌，闭着眼睛都能穿行在这些大大小小的街道上，并且清楚每一条路上的店铺，街道是否拥堵，在什么时候拥堵…… 　　葛霖看着前方那人的目光越来越复杂。 　　——在战神伊罗卡的时代，麦仑镇并不存在。他们来到这座小镇总共也没几天工夫，伊罗卡已经把麦仑镇彻底摸熟了？ 　　他是一位神，按理说遇到麻烦应该直接拿实力碾压，还勘探什么地形？ 　　他看起来一副傲慢冷淡的模样，不仅自恋还自负，其实是个谨慎低调的人？ 　　葛霖又想起了那只跛腿的灰狼狄希斯，如果他对辨别声音没有一手的话，恐怕就会被糊弄过去了，因为灰狼狄希斯跟战神伊罗卡两个人表现出的性格实在差得很远。 　　那只狼有时懒洋洋的，并不计较葛霖冒失的行为。 　　伊德绕着灰狼转悠时，葛霖都被伊德烦得够呛，灰狼没有甩尾巴就走。其实他没有必要理会伊德，只因为借用一个躯体，就多出好几分耐心。 　　如果每个人都是一本书，伊罗卡因为活得太久，所以他这本书实在太厚，很难读懂，也很难读透，好处是翻着翻着就会发现惊喜。 　　葛霖思绪乱飘，他始终盯着前方之人的后背，这种注视伊罗卡当然能够察觉得到。 　　伊罗卡不知道葛霖想得那么远，还那么偏，伊罗卡以为葛霖还在思考他们之前的那个话题。 　　“名字有时候就是一种信息。” 　　“呃？”葛霖还没有回过神，眼里尽是茫然。 　　伊罗卡已经把他带出了麦仑镇，两人避开回镇的冒险者人群，走进树林。 　　月亮刚刚升起，星光还模糊不清，树林里一片漆黑，只有一些昆虫跟苔藓散发着微弱的荧光。 　　“神只是一种实力等级，我自然不可能生来就是神。” 　　低语伴随着林中的虫鸣声，柔和得像一片飘过水面的羽毛。 　　葛霖耳根后面微热，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神情间多了一丝尴尬，若无其事地说：“你离开了西格罗，经历了很多事情，最后被称为神，是这样吗？” 　　“没错，也许是风族血统的缘故……我年轻的时候不喜欢长久停留在一个地方，西格罗是我的故乡，它很好，可是西格罗的生活太平静了。” 　　葛霖没有说话，一边走一边安静地听着前面那个人的低声回忆。 　　“那时要离开西格罗不是一件难事，只要搭上风族的船，就能穿过天穹海，到达外面那个充满机遇跟挑战的世界，我不是一个人，有很多西格罗人陆续离开故乡。两千年前，西莱大陆没有这么繁荣，每个部族只在各自的土地上生活，他们顽固愚昧，拒绝跟别族通婚，盲目地崇敬神灵。人们将大部分财产都献给神殿，每次举行祭祀都要杀死许多奴隶。 　　“每一天都会有战争爆发，可能是为了争夺食物，也有可能是要占据一处安全的水源，普通人活到三十岁左右，就会死于穷困、疾病以及杀戮。比这些苦难更加可怕的，是神灵之间的战争，强者不在意普通人的生死，两个法圣之间的一次争斗，可能会夷平好几个村落。 　　“神战虽然不经常发生，但是神灵们打起来的后果，就是一场席卷西莱大陆的天灾。山林燃烧，海水沸腾，地面遍布沟壑，岩浆从裂缝里喷出，烟尘弥漫整片天空……除了尸体跟焦土，看不见任何东西。” 　　葛霖心情复杂地想，这片大陆上的人没有灭绝，也是不容易。 　　一代又一代的神，每隔几百年就要爆发一次神战？ 　　“神降予的灾难，远远大过神的庇护，西莱大陆很自然就出现了一群逆神者，当然他们一般不这么自称，都说自己是冒险者。” 　　“冒险者？” 　　“跟现在的这个说法很像，表面上都是深入各种险地，猎取高阶魔兽，寻找珍贵的草药。实际上这群人想要成为新的神，他们通过各种方式锻炼自己，寻找陨落的古神宝藏，想知道神跟人之间，究竟有什么区别。” 　　伊罗卡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夜空，沉思了一阵才继续说：“当时有一支冒险小队，叫做‘南多’，我就是其中一员。” 　　葛霖有些讶异，他很快想到了关键，忍不住问：“南多……很久以前它不是这意思？” 　　“有微妙的不同，除了调侃之外还有惊讶的词义在里面，这支冒险小队的人比较疯狂，哪儿危险就往哪钻，所以就有了‘南多’这个外号。以前的西莱大陆，除了神殿跟冒险者，会说通用语的人很少，部族之间的交流只有贸易跟战争，所以语言一直没有太大变化。”伊罗卡的话语里似乎带了一些笑意，他低声说，“这次居然要重新学通用语了，是好事啊！” 　　语言的变迁也可以证明很多东西，麦仑镇上可以看见很多部族的人坐在一起，虽然他们彼此间还有矛盾，但是比起那段尘封的历史，要好很多了。 　　“加入冒险小队的基本条件，按照今天的算法说，就是至少是超越九级的强者。南多小队有四个人，其中三个都成为了神……至于第四个，他也是一个西格罗人，圣级武者，性格比较闹腾，是个很有趣的人。” 　　伊罗卡说到这里时，嘴角边勾起一道明显的弧度，葛霖莫名地觉得心情有些复杂。 　　这种异样的感觉出现得很突然，消失得又快，葛霖来不及抓住，他就把这个感觉归咎于好久没看到那张面具下的脸了，颜控忽然遭遇暴击导致的不适。 　　“他说，如果以后他能成为神，不管是什么神，他都要用‘费南多’作为神名。如果不能，他就给南多小队里随便哪一个人做大祭司，还用这个名字，建立一个不那么糟糕的神殿。” 　　“……后来呢？” 　　“他死了。” 　　葛霖预感到了这个答案，可还是找不到话来接，只能沉默。 　　伊罗卡见过太多死亡，他谈起这些事时，神情始终是平静的。 　　“那时我们已经不是冒险者了，众神都拥有军队，我也有，只是这支军队并不是我的信徒组成的，而是风族人、西格罗人、我们的朋友、我们的亲族，以及所有希望神战天灾从大陆上消失的人……最后我们赢了，然而活下来的人却没有多少，费南多也死了。” 　　“这就是你说过的曙光之战？” 　　“不，这是一千七百年前的祈愿之战，典籍记载的名字是希望之战，你说的那场战争，是我作为神经历的第二次神战。” 　　葛霖再次感到了伊罗卡这本书的厚度。 　　“既然赢了，为什么还会有第二次神战？” 　　“曾经的神死了，新的神出现，他们没有经历过那段岁月，也不会严守那条神战时不造成天灾的约定。” 　　伊罗卡的眼睛树林里的微弱荧光里映出一种特异的光彩，就像海水里闪烁的星光，葛霖的呼吸一滞，差点没有听清伊罗卡的话。 　　“……遗忘先辈付出的惨烈代价，抹去那段历史，愚弄普通人。只想着自己的利益，令文明倒退，这样的事情，你见过吗？” 　　葛霖沉默不语。 　　他见过，怎么会没有见过呢？开历史的倒车，毁掉文明结晶，遗忘了先辈用血与生命换来的自由跟权利，在他被大猫掳到西格罗之前，类似的新闻他在工作中读得太多了，在地球上每一处都会发生。 　　“因为人类就是这样，有些事总得重复好几遍，人们才能谨记，所以我经历了第二次神战，好在我永远不会孤独。这次的神战里，我有一个盟友，山林之神费南多。” 　　“这是？”葛霖一惊。 　　“他是我们之前提过的那个‘费南多’的后代……没有血缘关系，据说他们把这个名字传了好几代，同时跟随名字继承了先辈的两个愿望。成为神，或者去做理想里的神殿大祭司。这两个愿望，他们用了很多年去努力。” 　　“为什么？”葛霖迷惑了，成神不容易，靠关系做大祭司也很难吗？ 　　“因为我没有神殿，南多小队里的另外两个人，还来不及建立神殿，就死在希望之战里了，所以他们的第二个愿望根本无法实现，结果隔了好几代之后达成了第一个愿望。” 　　葛霖说不出话了。 　　想要一个理想的宗教，居然比成神还要难？ 　　不，是只有成神才能实现。 　　“曙光之战后，我返回西格罗，费南多还活着。神一般只有五百年的寿命，当时我已经一千多岁了，我不确定自己还能活多久，我希望费南多能在新的神里面寻找他的盟友，再把这个原则传承下去，让神战天灾永远消失，他答应了这件事。我告诉他，如果遇到困难就到西格罗来，只要我还活着。然后一千年都没有消息，我在西格罗也没有感觉到神战天灾的发生。这次出来时，我没有想到，西莱大陆上居然没有山林神殿，而是多了一个战神殿……” 　　这时他们已经走出了树林，前方是一座巍峨的山脉。 　　贯穿西莱大陆的胜利山脉，走出麦仑镇，向西南进发，半天之后就会抵达迷幻之森，而战神殿就在迷幻之森的边缘。 　　伊罗卡回头示意葛霖跟上他。 　　“现在我们可以去看看了，听说那座神殿的每一代大祭司都叫费南多，如果他是我想的‘费南多’，他们还在践行自己的承诺，也在坚守那两个愿望。” 　　——不能成为神，就做理想里的神殿大祭司。 　　这样的费南多，不懂古西莱语的可能性太小了。 　　名字有时候就是一种信息…… 第33章 战神殿 　　黑夜笼罩大地，野兽穿行在树木之间，夜枭在枝头号叫着。 　　树影婆娑，冷风送来一阵血腥气，很快又消失在悉悉索索的响动里，夜晚是许多魔兽的捕猎时间，同时它们也有可能成为其他魔兽的一顿美餐。 　　森林太过茂密，根本看不见天空，月亮与星光也无法照入。 　　生长在树根下面的孢子类魔法植物，不分季节地播撒孢子，这些细小的颗粒跟森林里无数叶片沁出的水珠凝结在一起，就成了迷雾。 　　这些雾气飘荡不定，大部分迷雾只会让人产生幻觉，分不清方向，另外一些雾气有毒。不同区域的毒雾，它们的特性也不同。有的迷雾只是令人头晕呕吐，有的雾气会让人直接送命。 　　这里就是西莱大陆著名的险地之一，迷幻之森。 　　夜晚是雾气最浓的时刻，冒险者们基本都在自己选择的安全营地里，钻进了可以隔绝迷雾的魔法睡袋休息，夜晚只属于这座森林本身，生活在这里的魔兽可以在雾气里随意来去。 　　“嗷呜~~~” 　　夜幕中响起一声狼嚎，紧跟着嚎叫声接二连三，宛如合唱。 　　某处营地里的冒险者被吵醒了，他急忙侧耳倾听，隔着睡袋去拍同伴的肩膀。 　　“醒醒！声音在东面，你说会不会是雪狼？” 　　“别傻了，雪狼在山上，这是森林！”他的同伴不耐烦地说。 　　冒险者有些不甘心，继续跟同伴嘀咕：“我们只能在迷幻之森边缘转悠，今天一整天都没有什么像样的收获，不如我们改道上山试试运气，没准可以发一笔财。” 　　“你以为捕猎雪狼是一件轻松的活计？它们比狐狸还精，也不会没事嚎两声，高山上乱叫会闹雪崩的，懂不懂？” 　　“竟然是这样？”冒险者沮丧地躺了回去。 　　走了那么远的路才到麦仑镇，人人都说这里遍地是金子，随便捡就行。要是没捞到像样的东西，他怎么好意思回去？ 　　森林里的狼是几级魔兽，值不值钱？ 　　这个冒险者开始后悔没有仔细翻阅公会的任务卷轴，只记住了那些金额高的草药。 　　他悄悄拉开了睡袋，摸出一颗可以制造清新气流的魔法风珠，蹑手蹑脚绕开了打着呼噜的同伴，朝着东面张望。 　　就在犹豫不决的时候，他忽然看到林间依稀有人影闪过。 　　——果然有人去猎狼了！ 　　这个新手冒险者一咬牙，捏着魔法风珠，拿起武器就向人影消失的方向跑了过去。 　　前方森林里，葛霖正在黑暗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戴着伊罗卡给他的面具，穿着那件黑袍子，用尤鳄人的装备来遮挡毒雾侵袭。 　　进入迷幻之森的时候，葛霖特意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月上中天，他整整走了四个多小时的山路。 　　伊罗卡还说他们走了一条捷径，节省了不少时间。这条捷径要路过长尾猿的领地，四级魔兽长尾猿的战斗力不算强，问题是这种魔兽群居，规模少说也有上百只，一般冒险者根本不敢靠近。 　　山路崎岖，没有人声。伊罗卡有意地放出一些气息，魔兽全部趴在窝里不敢冒头，即使这样，葛霖的脸色还是发白，有一段时间他神情都是恍惚的。 　　伊罗卡若有所思地记下了葛霖“不能在夜晚走山路”的毛病。 　　发现这个问题后，伊罗卡不再独自走在前方，而是跟在葛霖身边，有几次葛霖差点失足摔倒，都被伊罗卡用无形气流拉了回来。 　　身边有人的事实让葛霖恢复了正常，山路后半程他走得有惊无险，然而好景不长，进入暗无天日的森林后，葛霖又开始感到心悸。 　　面具斗篷原本应该给葛霖安全感，可是整个人被困在里面的感觉非常糟糕，他快要透不过气了。 　　这时伊罗卡停下了脚步，示意葛霖跟他绕到一棵大树后面。 　　“有人来了。” 　　“……战神殿的人？”葛霖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跟平常一样。 　　“不是。”伊罗卡给了否定的回答。 　　他也很奇怪那个人是谁，力量很微弱的模样，居然还敢在半夜里乱跑。 　　等到那个新手冒险者兴冲冲地跑过眼前，伊罗卡的目光落在了那颗魔法风珠上。 　　这些年新发明的魔法器具确实很有用，拿这颗珠子来说，夏天是凉风扇，进了迷幻之森还能当防毒面具用。 　　“嗷呜~~~” 　　狼嚎声再次响起。 　　想起战神殿大祭司寻找治狼医师的事，葛霖精神一振，他觉得战神殿应该不远了。 　　果然，继续前行数百米后，眼前豁然开朗，一棵半枯的巨树安静地矗立着，长长的树藤拧成绳梯挂在粗壮的树枝之间。 　　巨树的根系发达，有一部分突起来，钻出了泥土。 　　树木周围似乎布置了魔法阵，将森林里的迷雾阻隔在外。以巨树为中心直径约五十米内，没有其他树木存在，树底是岩石堆成的神殿基座，没有阶梯状的台阶，也没有一扇像样的大门。 　　岩石随意叠放，左右不对称，高高低低地蹲坐着十几只灰狼。 　　神殿主体是那棵巨树，它活得太久，有一半树干都是空的，房屋就建在其中。 　　树干粗壮得像一堵墙，绕圈走一周，长度骇人，远看这座神殿沉浸在夜色里，透着一种肃穆的庄严神圣。 　　圆圆胖胖的古西莱语字母，列成一排写在神殿最宽敞的一间“房屋”顶端，这个词就是战神之名伊罗卡。 　　葛霖正是通过这几个字符，确认了没有找错地方。 　　战神殿居然在一棵树上！ 　　通常住在这种参天大树上的种族，不应该是精灵吗？ 　　伊罗卡之前让他找棵树继续练习武技，结果他们就找到了这样一棵大树？要不要这么巧？这棵树枝干比冒险者公会的桌子还宽，别说站在上面了，单手撑地做个后空翻也没问题啊！ 　　看到狼群悠闲的模样，葛霖意识到这里已经没有雾气，他忙不迭地脱下面具跟袍子，并在心里发誓再也不穿这东西。 　　那个满心想着猎狼发财的冒险者呆呆站在神殿前。 　　狼群的眼睛在黑夜里发光，它们无声地站了起来，在岩石上踱步，隐约形成了弧形的包围圈。 　　新手冒险者终于惊醒，他大叫一声，转身就跑。 　　第一只灰狼跃起，紧跟着狼群全部开始行动，对这个倒霉家伙围追堵截，绕到他逃跑方向的前边，然后猛地扑出，逼迫逃命者改变方向。 　　狼群戏耍着这个冒险者，将他重新逼回了神殿前。 　　冒险者手握武器，身体紧张得颤抖，他只听说战神殿在麦仑镇附近，从未想过这座神殿居然在迷幻之森的外围区域。半夜误闯到这里来，还遇到了一群疑似是战神殿豢养的狼群，这个冒险者快要崩溃了。 　　一个额头有剑形图腾的武者，站在靠近地面的一根树枝上看够了热闹，这才跳到地上，穿过狼群的包围，一个利落的过肩摔，把倒霉的闯入者放倒在地。 　　“我不知道这里是战神殿，我没有看清，我什么都没做……”冒险者惊惶地解释。 　　“擅闯神殿，这个罪名放在最好说话的星辰神殿你也得做一年苦役。” 　　“我还没进去！” 　　“你脚下踏的土地，已经是神殿的范围。”武者继续恐吓闯入者，平时战神殿没这么多的讲究，可是今天发生了灰狼在外面狩猎被冒险者误伤的事，结果半夜还有一个拿着武器的倒霉蛋闯进来，简直不得安宁。 　　正好，冒险者工会的人还没有离开，让他好好看看，这些家伙每年都给神殿带来多少麻烦！ 　　声音惊动了神殿里的人。 　　老库萨从高处的一个窗口探出脑袋，无奈地说：“哈特？你这是做什么？” 　　冒险者的脸孔刷地一下紫了，他窘迫地爬起来，努力想把自己脑袋盖住，结果没有成功。 　　武者有些意外，这个工会老头怎么什么人都认识？ 　　那边老库萨已经把脑袋缩回去，对着费南多大祭司说：“外面那个小家伙是金堇帝国卢曼公爵的儿子，年纪轻人也傻，离家出走跑到这边来，阁下还是把他放了吧！” 　　光头祭司怀里抱着一只包着绷带的狼，他冷着脸，正要说什么，突然他身体一震，表情变为冷厉。 　　“有人闯入神殿！” 　　“……什么？” 　　老库萨反应不过来，眼睁睁看着大祭司愤怒地命令外面的人把公爵的没用儿子捆起来，因为大祭司怀疑哈特还有同伙，用一个笨蛋在外面转移注意力，同伙潜入神殿！ 　　整座战神殿都沸腾了，来不及披上外袍的祭司跟赤足的武者动作灵活的跳上藤蔓绳梯，向树冠顶部攀爬。 　　那是真正的“神殿”，摆放神的雕像或者布置了降神阵的地方，通常只有神殿里的高阶祭司才能进入。难道有人不知死活地跑到那边去了？ 　　老库萨呆住了。 　　巨树高度惊人，战神殿最顶端的屋宇可以俯视整座森林，它沐浴在银色的月光下，站在这里甚至可以看见远处天空有一个漆黑的漩涡。 　　“那是飓风带！” 　　伊罗卡走到葛霖身边，后者还没有回过神。 　　来到异世界这么久，第一次体验瞬间传送。 　　“这是……战神殿？”几秒前还在树林里看狼群，忽然到了树顶，葛霖忍不住低头往下望。 　　“确实是战神殿。” 　　伊罗卡的回答另有含义。 　　不会魔法的他，能在神殿范围内传送，只有一个可能。 　　这间看起来空荡荡的屋子应该就是神殿的核心区域，这里有降神法阵，只对一位神有效。 　　伊罗卡低头，捡起了地面上的一块鹅卵石。 　　——很普通的石头，只是表面用尖锐的东西划出了几条浅淡的金色刻纹，像是一个名字。 　　“戴南多？” 　　葛霖一眼就认了出来，石头上的纹路随着他的声音亮了起来。 　　巨树下方传来一声愤怒的喊叫。 　　直觉自己干了坏事的葛霖：…… 　　伊罗卡：“跟你无关，这是一个阵法的核心，当我拿起它时，神殿大祭司就感觉到了。” 　　“现在怎么办？”葛霖一想到战神要跟战神殿大祭司正面对上，先对峙再相认，这个场面满满都是尴尬，简直没眼看。 　　“当然是把它放回去。” 　　伊罗卡的手指沿着刻纹摩挲了一遍，然后真的把它放回了地面。 　　两人的身影也从房间内消失了。 　　没多久，费南多大祭司就铁青着脸出现在门口。 　　有人潜入神殿，动了阵法！ 　　还站在这里呼唤了契约石上的神之名！！ 　　大祭司没有发现闯入者，正恼怒时忽然注意到石头上的刻纹闪烁着刺眼的金色光芒，他瞳孔瞬间收缩，连忙低头查看。 　　这是！ 　　契约石得到了新的神力注入！ 　　它已经有一千多年的历史，蕴含的神力已经很微弱了，因为这个缘故，西莱大陆上的其他神殿甚至不再承认战神殿的地位。可是现在它焕发了新生，这种磅礴的力量……与原来没有冲突的神之力…… 　　难道说，刚才来的人是—— 　　“来人啊！点灯，打开神殿所有的门！战神……战神刚刚降临了！” 第34章 神之名 　　这一夜，麦仑镇的人看见迷幻之森的方向出现了一团光，就像一座灯塔矗立在苍茫的山脉中。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怀疑那是战神殿方向的人想起白天的事，更觉不安。 　　巨树神殿共有四十九间屋宇，每扇窗户都能当门使用。 　　这些雕刻着花鸟草木的特殊窗户一起打开，屋宇内外，魔核为能源的吊灯、挂灯、壁灯发出明亮的光辉，连藤梯两侧都有发光的植物依次开花生长。 　　在短短数分钟内，参天大树就换了一副模样，从荒凉冷肃的神殿变成了灯火通明的奇特建筑，那种沉寂威压的气氛荡然无存。 　　那个半夜想猎狼的公爵儿子，看见这番变化后，惊得目瞪口呆，疑心自己不是身处危机四伏的迷幻之森，而是在金堇帝国首都一座标新立异的建筑前，仿佛下一秒门口就会出现许多装扮华丽手持象牙扇的美人，一辆辆圆顶的描金马车行驶到门前，享受奢靡之夜的贵族抬着高傲的头颅，踏入流光溢彩的大厅。 　　流光溢彩是没错，一颗颗脑袋反射着灯光。 　　高阶祭司赤膊光头，他们佩戴的多层项链跟耳环色彩各异，十分璀璨夺目。 　　——没有美人，只有光头。 　　公爵之子哈特瞬间从幻想里清醒过来，他的脸像是被谁打了一拳，表情扭曲。 　　蹲坐在神殿基座岩石上玩耍的狼群也很懵，它们跳起来，钻进巨树根部突起的阴影里，茫然望着完全变了模样的家园。 　　那三个绑架葛霖不成，连夜赶回神殿的武者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离奇景象。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跟狼群一样懵圈。 　　战神殿的人很少去找魔兽的麻烦，也没有信徒捐献财物，由于魔核储备不足，导致神殿里的魔法灯基本是摆设，一到晚上，大家都摸黑走路摸黑练武摸黑说话摸黑做一些不太和谐的事……现在神殿突然灯火通明，巨树变成了闪闪发光的灯塔，他们脑中出现的第一个答案竟然不是出事，而是觉得自家大祭司忽然发财了。 　　是冒险者公会付出了大笔赔偿？ 　　还是给狼疗伤的药剂丢了，大家正在神殿里拼命翻找？ 　　第二个猜测是因为他们看到高阶祭司全体出动了，东张西望似乎在找什么的样子。 　　呆立在森林旁的三个家伙很快就被祭司们发现了，不等他们提出求见费南多大祭司的请求，费南多已经亲自来到巨树脚下。 　　“你们从那边过来，有没有看到陌生人？”费南多不顾他们对麦仑镇之事的禀告，劈头就砸下了一个问题。 　　三个武者互相看了看，茫然摇头。 　　费南多有些焦躁，又很失望，他的心情非常复杂。 　　根据神殿的典籍记载，战神是不会魔法的，这就是说，即使是战神伊罗卡，也只能在神殿的范围内使用降神阵。通过传送阵法离开时也是一样，战神肯定还在神殿附近，时间拖得越久，找到他的可能性越低。 　　神殿祭司传来一个又一个消息，最后一位面容苍老的高阶祭司走到费南多身边，低声汇报道：“大祭司阁下，我们已经把所有房间找遍了。” 　　费南多的表情一变再变，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失去了机会。 　　——今天的事情将会被书写在典籍上，存放在神殿里，除此之外再无意义。 　　神殿的历任大祭司都没见过战神，看来他也不例外。 　　事情发生得突然，说是惊喜，不如说是惊吓。 　　一个已经习惯了没有神干预的神殿，现在神忽然出现，连费南多大祭司都搞不清自己现在是失望居多，还是发现一切如常后暗暗松了口气的心情居多。 　　他这个大祭司，完全没有得到过战神的许可。 　　不要说他，他的老师，他老师的老师……历代的大祭司都没有！！ 　　费南多闭上眼，然后对围绕在身边的神殿祭司跟神殿武者说：“你们去森林里再……”他的声音忽然停止，大祭司转头望向右边的森林。 　　“什么人？” 　　那是三个武者返回神殿时走的路，现在那条路的尽头又慢慢出现了两个人影。 　　其中一个人黑发黑眼，面容轮廓并不深邃，五官有些平整，跟西莱大陆上的诸多部族都不相似。他看起来有些瘦，人却很精神，容貌不算抢眼，因为不符合西莱大陆人习惯的审美，需要仔细端详才能发现这其实是个长得很不错的年轻人。 　　这种年轻不仅是外表给人的感觉，还有那种发自灵魂的气息。 　　只有活在没有战争跟饥饿的环境里的人才有这种气质，身上不存在杀气，没有浑浊疲惫的眼睛。这样的人哪怕遇到麻烦，仍然相信自己的努力可以解决问题，他的灵魂之火是活跃的。 　　这正是费南多在冒险者公会见过的人。 　　在这个人开口跟风系法圣库萨.迪费科用古西莱语交谈前，费南多甚至没有注意到这个看起来很普通的年轻人。 　　“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老库萨原本想要保持沉默，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紧张得出声。老库萨认为不管是谁，对上战神殿的最疯子都有危险，何况这里还有他最重要的族人。 　　因为老库萨的这一声惊呼，费南多大祭司才注意到葛霖身后还有一个人。 　　他站在树木的阴影里，看不见面孔，垂下的右手拿着一张青铜面具。 　　费南多眯起眼睛，一个从麦仑镇回来的武者急忙低声向大祭司说明了他们查到的消息，重点是葛霖似乎认识一个尤鳄人。 　　战神殿所有听见这话的人，都把目光落在葛霖手臂上搭着的那件黑袍子，以及他身后那个人手里的面具上。 　　“费南多阁下，我已经遵守承诺，让兽医带着药剂治好了你的狼，我的朋友看见我半夜还没有回来，因为担心才来到这里，现在我们可以离开了吗？”老库萨急忙开口，他担心费南多把“擅闯神殿”的罪名扣在狄希斯两人头上。 　　那三个麦仑镇回来的武者，满脸恼怒地瞪视葛霖，他们觉得自己被跟踪了！ 　　对方一直跟踪他们到了神殿！ 　　他们居然没有发现！！ 　　“大祭司，这个叫葛霖的人非常古怪，我们在动手时莫名其妙昏倒了……” 　　费南多一抬手，正在告状的人垂头丧气地闭上了嘴，默默退到一边。 　　这时大祭司跟老库萨第一次遇见葛霖他们的感觉一样，人就在眼前，费南多却只能感觉到葛霖一个人的气息，另外一个人就像不存在一样。 　　葛霖本身已经是个很容易被忽略的普通人了，他的同伴更胜一筹，这种反常的感觉，怎么能不让大祭司在意？ 　　然而费南多没有时间进一步分析，第二个人的气息又出现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样子，几乎让大祭司以为刚才的判断失误是一种错觉。 　　——这就太有意思了。 　　光头大祭司嘴角边刚刚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就僵硬在了那里，他的眼睛忽然睁大，惊异地注视着向这边走来的两人。 　　不，准确地说，是注视着伊罗卡的脸。 　　伊罗卡没戴面具，也没有做任何遮挡，他就这样随意地从暗夜阴影里走到巨树下灯光通明的空地上。 　　走在伊罗卡前面的葛霖，无差别地感受到了四面八方传来的惊骇目光，虽然看得都不是他！可是那一张张凶恶、冷漠、敌意的面孔在眼前秒变，外加表情呆滞，身体僵硬的变化，真是太精彩了！ 　　葛霖没有回头，也没有嘲笑，他心里还有一丝同情，因为葛霖觉得自己第一次见到伊罗卡时，也是这种丢人模样。 　　老库萨倒是有免疫力，可他不明白这个同族要做什么，心里焦急不已。 　　“向您致敬，费南多阁下。” 　　葛霖看着从自己身边走过的伊罗卡，看着他毫不在意地向光头大祭司行礼，葛霖又一次深刻感觉到，伊罗卡确实没把神的身份当一回事。 　　谁见过给自己大祭司行礼的神？ 　　费南多的表情非常地可笑，他瞪着眼睛，嘴巴张开，然后又徒劳地闭上。他伸出手掌，好像下意识地想阻止什么，结果手指抓了空，他惊骇又疑惑，这些情绪都没能掩饰住，全部写在了脸上 　　。 　　战神殿其他人没有注意到大祭司的失态。 　　因为他们都在看伊罗卡…… 　　“我们从西格罗来，这是一封转交给您的信。” 　　伊罗卡神情自若，他用的是初学的通用语，大家都能听懂。 　　费南多伸出去的手接过了一份兽皮卷。 　　大祭司木然低头，上面的古西莱字母他一个词都没能看进去，就像他忽然不识字了，满心满眼只有兽皮卷隐隐传来的力量。 　　与那块契约石上的神力一样。 　　属于战神伊罗卡的神力…… 　　费南多抬头，思维迟钝地听着眼前的人说话。 　　据说他们来自西格罗，带来了一份战神书写的信函，原本还想寻找战神殿的位置，结果遇到了大祭司派来“请”他们的人，这下巧了，索性跟了过来。 　　换了一天之前，如果有人宣称自己手里拿着战神的亲笔信，战神殿的人绝对要提出质疑，愤怒地等待大祭司下令把这个满口谎言的人抓起来，别人不知道，战神殿的人自己还不清楚吗？战神从未出现在这座神殿里，怎么会忽然有了一封信？ 　　然而刚才大祭司亲口说，战神降临了。 　　这两个西格罗人，算是战神的使者？ 　　不知道降神阵秘密的众人，想法也比较简单。 　　他们望向葛霖两人的目光变了，低下头一边表示足够的恭敬，一边用眼睛余光看大祭司，想等待他的命令，比如确定信函的真假，再把人请入神殿什么的。 　　结果…… 　　大祭司你的表情怎么能这么傻？把嘴合上！ 　　众人无声地在心底呐喊，嫌弃着费南多，沉痛地感慨他们神殿的形象被大祭司毁完了。 　　捏着兽皮卷的费南多大祭司，其实很想去相信伊罗卡的话，相信他们是两个拿着战神信函，顺便到神殿这里逛一圈的西格罗人。 　　恍惚间，光头大祭司对上了那双碧蓝色的眼睛。 　　费南多忽然明白了，这是一场互相确认身份的过程。 　　先是神殿里的那块契约石，这是战神为了纪念友谊交给最初的那一位“费南多”，石头刻有名字，名字象征一次承诺。这块石头世代相传，最后被用来做了降神阵的核心。 　　然后大祭司又暴露了自己知道伊罗卡容貌的事。 　　西莱大陆没有战神的画像、雕塑存在，战神又整整一千年没有出现过，想要知道他的长相，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山林之神费南多”用神力留下了一段零散的记忆，属于神之宝藏的一种，不是随便哪个人自称费南多，就能拥有这段记忆。 　　神之名也是契约的一种，石头上的刻印只跟“费南多”有契约。 　　原本契约石只跟最初的那位费南多有关系。 　　结果数代之后，山林之神费南多用自己的名字重新加固了这个契约，变成了神与神的契约，从此历代继承神之记忆的费南多，同时也通过名字继承这个契约。 　　猛然发现自己底子掉了个精光的大祭司：…… 　　做一个神从来不知道你存在的大祭司，真是太不容易了。 　　“这真是一个值得高兴的日子，请进来吧，我有很多话要问，相信你们也是一样。” 　　费南多大祭司听到自己发出了梦游一般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光头大祭司：神殿非法组建的事，神殿其他人都不知道，只有我扛着，为什么我的老师，我老师的老师……（循环N次）都没有遭遇官方验证的压力，只有我？？？ 第35章 炫耀品 　　神殿下层建筑是巨树天然形成的朽洞，葛霖进入之前，还以为神殿整体都像树冠顶端的那间屋宇一样简单大气，遵循西格罗的特色呢！ 　　这是一座位于深山森林之中的神殿，没有太多信徒，祭司们还光着脑袋，很容易让人想到苦修者。就是喝山泉吃野菜，卖苦力打熬筋骨，每天向神祷告三遍以上，天不亮起床，深夜才能回到冰冷石床上的人。 　　一进门葛霖就知道自己错了，还错得很离谱。 　　神殿的穹顶、四面墙壁跟地面上都布满了精致的雕刻，这其实是一个立体的西莱大陆地图，上方是天穹海，日月星辰都由魔法灯代替，灯具的造型跟细节都能称得上艺术品。墙壁是海域，有岛屿，还有高耸的云墙，其中飓风跟闪电隐约可见。 　　脚踩的地面铺着透明的水晶石。 　　水晶地板下方就是西莱大陆的地形图，绿松石组成了草原植被，翡翠跟金绿宝石是森林，沙漠是金子，赤红与深褐色玛瑙雕琢成戈壁高原，内里白絮多的天河石是冰川，杂质少的拼成了河流。这些都不是粗糙摆出的形状，每一块宝石都经过微雕，每一块又都不同，把它们放在一起，远看宛如一体，仿佛它们本身就是山川河流，拟真度极高。 　　最为有趣的是弗洛亚娜雪山，它是一根撑住神殿大厅的柱子，破地而出，下半部镶满绿松石，然后是翡翠的颜色逐渐转淡，变成了玉石一样洁白，最终被神殿穹顶的蓝水晶温柔包裹。 　　那里可能使用了魔法，只要仰头注视，就可以看见“水”在“天穹海”上流动。 　　神殿内没有椅子，也没人舍得用桌椅遮住脚底的“风景”。 　　难怪灯亮起时，神殿内透出的光彩这样耀眼，外人还以为这是非常名贵的魔法灯造成的效果呢！ 　　葛霖忍不住望那些祭司身上的项链耳环，之前他还觉得兽牙混杂着大小不一的宝石串成的首饰很别致很古旧，不算贵重，很有西格罗的风格。真相揭露，其实这些首饰都是边角料捣鼓的？ 　　惊愕的不止是葛霖，还有老库萨。 　　他来战神殿不是第一次，却是第一次看见它的真面目。 　　这里晚上漆黑无光，白天也是昏昏暗暗，老库萨只注意到头顶跟脚下有些东西，还以为是神殿布置的防御法阵呢！探查神殿的结构是很大的忌讳，风系法圣也不会随便这么做。 　　结果…… 　　他都错过了什么？ 　　战神殿这群疯子！老库萨忍不住又在心里嘀咕了一遍这句话。 　　风系法圣知道的事情比葛霖要多，譬如战神殿的特产是木雕石雕，跟西莱大陆那些艺术家的作品不同，这些出自神殿的东西都是小玩意。 　　能装进碗里的小房子，只有指肚那么大的小船。 　　不蕴含魔力，雕工普通，价格也不高，连普通人都能买两三个回家摆着玩，麦仑镇的商会甚至不愿意浪费精力把这些东西带出去贩卖，只有口袋空空的低级冒险者买走一些做纪念品，随后流到西莱大陆别的地方。 　　战神殿对这些小玩意的解释是修行武技锻炼眼力的一种方法，神殿里人人都会，水平不一，他们也不靠这东西赚钱，把它们卖给麦仑镇的杂货铺，是因为“太占地方”了。 　　老库萨跟麦仑镇的人一样，心想战神殿也不算小，还找不到放东西的仓库？现在他明白了，手艺不好的成品，不管放到什么地方都觉得碍眼，确实“占地方”。 　　站在这样流光溢彩，瑰丽壮观的神殿大厅里，费南多大祭司总算找回了往日的冷静，他转过身，看到自己的属下跟学徒们都满脸发光，昂着头颅的得意模样。 　　不知道战神长什么模样的人，真是轻松！ 　　费南多大祭司看见那个拥有碧蓝色眼睛的人，正在认真注视神殿地板下的西莱大陆时，大祭司忽然觉得，他的老师跟老师的老师……历代的大祭司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不管这座神殿属于哪一位神，都能拿得出手。 　　气流凝聚成了无形的椅子，祭司们依次落座，身份不够的人行礼后退出大厅。 　　葛霖若有所思，这方法跟伊罗卡平时用的很像，这座神殿真的没有得到过战神的认可吗？他又想起上次问伊罗卡神力属性后，对方避而不答的奇怪态度。 　　战神殿这边是费南多跟祭司自己“摆出”来的椅子。 　　老库萨当然没份，他尴尬地站在那里，还好伊罗卡没有忘记他。 　　出现在三人面前的不是椅子，而是一长条类似沙发的东西，可以随便靠坐，这下祭司们的眼神又变了。 　　他们没有这样的能力，对方却非常轻松，难怪他们神殿连战神都没见过，西格罗连神使都有！果然是因为实力差距！ 　　看出属下心里想法的费南多：…… 　　算了，大祭司总要承担比别人更多的压力。 　　战神看起来不打算表明身份。 　　费南多回忆着神殿的典籍，那里面对战神的记载不多，全部是赞美。如果神殿的典籍研究也有证书，历代的大祭司虽然没有文化课不及格的，但是学业程度就有深有浅了，不巧的是，现任的大祭司只有“过得去”的水平。 　　对典籍不是倒背如流，事到临头让他回忆，脑海里仅有那么几句空泛的话。 　　比如战神不发怒时，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 　　又比如伊罗卡成神之后，还跟普通人在一起生活，导致历代大祭司怀疑战神有特别的嗜好，喜欢看追求自己的人知道真相后傻眼什么的…… 　　这不是乱猜的，西莱大陆上的游吟诗人还在传唱经典诗篇《阿霍梅迪斯》，其名在古西莱语里为河畔美人，乘船从远方而来，拒绝了无数人的求爱，容颜胜过鲜花与朝阳的美人。 　　《阿霍梅迪斯》的篇幅不长，内容空泛，全篇都是堆砌的赞美辞藻，一味地描绘那位站在河畔，掀开了斗篷的“他”多么美丽，例举了许多美好比喻最后来了一句统统比不上“他”的笑容。 　　古西莱语里的“他”没有男女之分，这导致诗篇传颂开来之后，没有人知道这个“他”是男是女，因为那位游吟诗人太过癫狂的表现，大家一致认为是女性。流传到今日，《阿霍梅迪斯》已经成了一篇著名的求爱诗，一般都是这么使用的，年轻小伙子在姑娘窗户底下徘徊，深情弹奏三弦琴来唱这首歌。 　　这事战神知道吗？费南多大祭司情不自禁地想，大概是不知道的。 　　尽管在山林之神那段记忆传承里见过伊罗卡的面容，然而真人站在眼前的冲击感还是不一样的，费南多大祭司克制不住自己的臆想，全部都是跟《阿霍梅迪斯》类似的尴尬事情。这种历史的八卦，平时知道是一回事，忽然有一天跟正主说话，争先恐后地在脑海里冒了出来！ 　　没有人知道费南多大祭司复杂的心理活动。 　　战神殿的高阶祭司想法要简单多了，主要分为两种：这个西格罗人实力很强，还有这个西格罗人长得很不错！ 　　西格罗人都是这种长相？ 　　是的话，明天就开始加倍努力，拼命锤炼体格修炼武技，挑战自己，翻越弗洛亚娜雪山，穿过幽语森林去西格罗！去了就不回来了！反正下一任大祭司他们又没指望！ 　　葛霖感觉到众人的目光变得灼热，还有人居然开始走神了，难道战神降临的事，给他们的冲击力这么大？ 　　说起来，现在大家的模样都很奇怪，因为椅子是透明的，怎样坐才不会有一种可笑的模样？这可是纯考验颜值的一件事。 　　虽然看着别扭，可一想到自己将西莱大陆踩在脚下，简直让人沉醉！ 　　天空、海洋、大地，尽收眼底。 　　就像自己也成为了神，高高在上，俯瞰一切。 　　葛霖甚至在海岸线上找到了麦仑镇。 　　——并不是小镇的缩影，那个位置就摆着一小块木雕，粗略地雕刻了一下小镇的轮廓，不太精细，镇子南北区域的落差以及主要的两条街道倒是依稀可见。 　　跟麦仑镇形成鲜明对比的迷幻之森里的战神殿。 　　同样的一棵“巨树”，虽然只有拇指大小，但却是精雕细琢，伸展出去的树枝跟头发丝一样细，类似的枝干至少有上百根，它们笼罩着整座神殿，翡翠的上半部水润透亮，下方颜色较深。 　　附近那些象征迷幻之森的小块翡翠，从颜色质地到雕工，都被“战神殿”甩出了十万八千里。 　　葛霖沉迷其中，欣赏了许久。 　　等等，神殿大厅尽头的柱子后面，那座“森林”里好像有一个东西？ 　　黑色的一团，摆在绿松石上。葛霖看了半天，才从这个黑木雕嵌入的两颗金珠子看出了它是嘉弗艾，魔影嘉弗艾。黑猫体型夸张，比麦仑镇的木雕还大，而且一点也不像。 　　葛霖忍不住示意伊罗卡去看。 　　“不像。”战神说。 　　是不像，葛霖怀疑战神殿的人没有亲眼见过嘉弗艾。 　　祭司们的目光顺着葛霖的手指溜过去，发现他说的是西莱大陆唯一的神级魔兽时，顿时精神一振。 　　西格罗人确实知道嘉弗艾的样子！ 　　“哪里不像？”一位苍老的祭司急切地问。 　　“这只猫……它没有毛，雕得也不圆润，也许你们应该换个材料。”葛霖硬着头皮说，眼前这块黑木雕，足够凶恶，看起来杀气腾腾，完全不像一只猫！ 　　费南多大祭司遗憾地看了眼那块木雕，对身边的人说：“把它换了。” 第36章 猫太胖 　　老库萨表情古怪地望着战神殿的人打开水晶地板，取出了魔影嘉弗艾的木雕。 　　从葛霖狄希斯两人到战神殿的举动，好像所有人都觉得木雕这件事很重要。 　　——有哪儿搞错了吧？这就是神殿接待远道而来的神使的态度？ 　　老库萨恨不得代替费南多大祭司，询问狄希斯怎么成了战神伊罗卡的神使。这里面涉及到一个秘密，那就是神并非永生。 　　风族人曾经也是有神的，只是早在一千七百年前，风神穆尔就在神战天灾里陨落了。 　　翻开典籍，可以发现大部分神在西莱大陆历史上活跃的时期就那么四五百年，时间一过，属于他们的神殿就会衰落，不能再跟其他神殿进行竞争。还有一些神，间隔百年或者千年才现身一次，然而他们的行为性格跟上次的记载不同，神学跟历史研究者通常认为这是前后两代神，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神。 　　战神伊罗卡之名，最早出现在两千年前。 　　一千年前的曙光之战，也有他的参与，众神纷纷败退，承认战神为众神之王，西莱大陆进入了曙光纪元，大约两百年后被红炎纪元取代，火神殿盛极一时。 　　这些都已经是尘封的过去，现在西莱大陆使用的是星辰历，占据了大陆绝对统治地位的是星辰神殿。至于战神殿，根本不能跟星辰神殿相提并论，一个遍布大陆各处，在所有王国里都有信徒，一个蹲在深山密林里，连个分部都没有。战神殿早就被认定成衰落，别的宗教甚至不承认它有神殿的资格。 　　如果战神活着，不可能会有这种情况。 　　现在忽然来了战神的使者，难道是新的战神出现了吗？就跟古老典籍里记载的那样，战神伊罗卡的宝藏是永恒誓约之剑，这柄剑藏在大陆尽头的西格罗，只有得到这柄剑的人，才能获得战神之力？ 　　老库萨一边疑惑，一边紧张。 　　他担心自己这位同族假冒神使，万一被费南多大祭司揭穿，战神殿里的人都是疯子，根本不能招惹，他们想要逃出去很不容易啊！ 　　老库萨又不能开口问，战神还活着？你们西格罗出了一位新的战神？因为西格罗人不信神，战神没出路，就准备到西莱大陆讨生活？ 　　结果风系法圣非常紧张，那边却在讨论嘉弗艾的体型问题！ 　　“我们跟西格罗的最后一次来往，发生在两百年前，当时的大祭司带着属下经过艰难跋涉，攀登雪山穿越森林，来到了西格罗，看见了传说里的神兽嘉弗艾，它就像一座山，比整个战神殿还要庞大，高度是十个人叠加起来……” 　　“十个人不够，嘉弗艾站起来有三十米……至少也有十五个人。”葛霖脱口而出。 　　西格罗人平均身高在两米左右，有风族血统的伊罗卡根本达不到这道及格线，即使这样，伊罗卡还是可以轻松超过葛霖。 　　葛霖是离开西格罗后才摆脱“除了未成年人，见谁都要矮三分”的尴尬情况，他在麦仑镇遇到的人身高比较正常，至少没有出现一米八看起来非常矮的景象。 　　可是战神殿的人一来，瞬间又拉高了平均线，神殿祭司跟武者里就没有低于一米八的。费南多大祭司给人的压迫感特别强，估计也是因为他俯视众人的优势。 　　葛霖跟战神殿的高阶祭司们比划了嘉弗艾的身高、体长，引发了一阵热烈的讨论。 　　费南多大祭司下了论断：这两百年来，魔影嘉弗艾还在“变重”。 　　葛霖背后一凉，迅速扫了一眼伊罗卡。 　　战神没有表情，可是葛霖感到了某神的糟糕心情。 　　然而光头大祭司全无所觉，兴致勃勃地谈论着嘉弗艾的强大。一般魔兽成年之后，体格就不会发生变化了，对比战神殿千年来的记录，嘉弗艾肯定还是壮年才活了一半寿命。 　　这次战神没能隐藏自己的心情，他的脸黑了。 　　费南多：…… 　　知道真相的葛霖默默转头。 　　这种宠物活得太久，自己的寿命跟不上的痛苦，你们不懂！担心自己死后，宠物无依无靠，过得不快乐的心情你们不懂！ 　　西莱大陆的安全，阻止神战天灾不再出现的愿望，可以交给另外一位神，作为意志传承下去，宠物要怎么托付给别的神？即使是关系亲密的友人，也不能放心，宠物失去了熟悉的主人，怎么让它适应呢？ 　　葛霖不禁替伊罗卡发愁。 　　——有些烦恼，无论你是普通人还是了不起的神，都不会改变。 　　“其实神殿存有嘉弗艾的画像，只是年代久远了，而且那时候西莱大陆的绘画技艺没有现在这样高超，失真严重。”年迈的祭司还在不停地念叨，什么两百年前运气不好，擅长绘画跟雕工的神殿祭司，不是没有去西格罗，就是死在半路上了。西格罗又不能使用魔法，记录嘉弗艾的影像。 　　看到一双双期盼的眼睛，葛霖艰难地表示自己不会画画，更不会雕刻。 　　祭司们发出了遗憾的叹息。 　　“还不知道神使的名字，你们的关系是……” 　　费南多终于可以把憋了很久的问题抛出来了。 　　葛霖正要说话，伊罗卡已经回答了。 　　名字跟他告诉老库萨的一样，而战神殿大部分人显然只知道战神叫伊罗卡，这点跟老库萨知道的一样。就算狄希斯是个很有含义的名字，在他们的思维里，也跟智慧、勇敢、忠诚一样属于好词而已。 　　提到关系，伊罗卡随口一句让葛霖惊讶地转头望他。 　　“他是我的弟子，我教他武技。” 　　这种学徒关系，自古至今在西莱大陆都很平常。费南多很意外地看了葛霖一眼，毕竟葛霖的实力，真的说不上高明。 　　也许这里面另有缘故，大祭司还在深思，他身边有个祭司忽然问：“战神在西格罗还好吗？他有一千年没有离开过西格罗了。” 　　葛霖发现伊罗卡没有回答的意思，安静了一分钟，连老库萨都盯着这边，葛霖只能硬着头皮说：“其实我们也很少能看到战神，他……” 　　不能说战神因为活不久了整天沉睡，葛霖话到嘴边又收了回来。 　　最后葛霖靠他以前工作的经验撑住了，他坐得笔直，发出的声音清晰有力，嘴边甚至还挂上了标准的笑容：“如果你们去西格罗，可能认不出他，战神跟我们没什么区别，就是看起来特别空闲……因为他不用工作，晒晒太阳，逗逗宠物。” 　　老库萨的表情凝固在惊愕之中。 　　——葛霖这是做什么？哪有这样形容神的？ 　　这形容为什么听起来像是在说冒险者公会里隐瞒身份混日子养老的自己？ 　　更令老库萨惊骇的是战神殿祭司们满脸严肃地点头，非常信服的模样，他们根本没机会见战神伊罗卡，所以战神殿的典籍里到底都记载了什么？ 　　葛霖觉得自己很厚道了，他还没说伊罗卡买什么东西都不付钱呢！毕竟当事人就在身边，必须要收敛一些。 　　“这么多年了，从来不缺对西格罗产生好奇的圣级强者，可是没有一个人见过战神。我们战神殿是运气不好，至于别人……很有可能见到战神也不知道。” 　　费南多大祭司的话让众人连连点头，完全没想到这话里有第二种意思。 　　年老的祭司们因为从葛霖的话里得到了典籍里记载的“正确答案”，也放松下来，完全相信这两个人来自西格罗了。 　　“信上说，我们的神有一些烦恼，不知道我们能提供什么帮助？”费南多大祭司拿出那卷兽皮纸又看了一遍。 　　兽皮纸跟墨水都像是麦仑镇上买来的，这让大祭司根本不敢把这封信交给别人看。 　　“呃……实际上，我们这次离开西格罗，其实是因为嘉弗艾。”葛霖一边说一边暗中注意伊罗卡的表情。 　　战神没有反对，还露出了赞同的眼神，鼓励葛霖接着“编”。 　　葛霖更郁闷了。 　　这种没有说谎但是也不说实话的技能，他真的只有初级水平，想要把战神殿忽悠过去，难度跟技能熟练度不相符啊！ 　　“嘉弗艾怎么了？” 　　“它的体型已经控制不住了，需要寻找一个行之有效的治疗方法。” 　　“……” 　　众人一副“你特么在逗我”的表情。 　　有些祭司还伸手挖起了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它不应该长这么大，实际上……”葛霖真的编不下去了。 　　“它也不应该活这么久，这里面发生了一些变故。”伊罗卡适时接上了话，他注视着祭司们的反应，抛出了试探，“战神殿既然去过西格罗，你们应该知道——海蜥？” 　　“啊！确实，西格罗长久以来被这群怪物困扰着。”费南多先是皱眉，又伸手抚平自己的额头。 　　老库萨却是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海蜥是什么。 　　“可我记得，西格罗人对付海蜥很有经验，两百年前战神殿也有一部分人选择留在西格罗，怎么了？那些海蜥有什么问题吗？” 　　费南多显然是把海蜥当成了迷幻之森的毒雾，胜利山脉的高阶魔兽，没有对它们的存在质疑过。西莱大陆对西格罗的记载太少了，他还以为西格罗一直都有海蜥这种东西呢！ 　　伊罗卡沉思了一阵，这才开口：“大祭司，我们需要单独谈谈。” 　　光头大祭司能说不可以吗？显然不能。 　　费南多做了一个手势，然后站了起来。 　　祭司们恋恋不舍地目送费南多领着两位神使离开，他们也很想知道海蜥的事，有关战神的八卦他们早就不满足了，因为神殿里只有千年前的记载，滞后了多久？ 　　费南多带着人来到了巨树上层。 　　爬藤梯对葛霖是个麻烦，他不像大祭司跟伊罗卡那样动作灵活。还好战神殿的藤梯很结实，爬了一段也就摸到了窍门，只不过身上没有绳索扣带的保护，爬到高处难免有点心悬。 　　速度一慢，葛霖就落后了很多，没有听见前面两个人的谈话。 　　一到没人的地方，费南多大祭司就露出了恭敬的神情，向伊罗卡低头行礼。 　　“吾神。” 　　“不必这样。”伊罗卡看着费南多说，“我想知道西莱大陆现在有什么神活着。西格罗从前没有海蜥，它们是神力的造物。我的嘉弗艾变得这么大，我怀疑是海蜥的缘故。” 　　作者有话要说：　　费南多：吾神有什么烦恼吗？ 　　伊罗卡：有，我的猫太胖了，这不正常 　　—— 　　嘉弗艾：喵喵喵？ 第37章 嫌疑者 　　葛霖爬上巨树高处时，费南多大祭司正在说话。 　　“……这些就是我知道的事。现在是星辰历520年，历法本身就能说明很多问题。西莱大陆已经不是吾神记忆里的那个世界，神对历史的影响变小，人类也没有从前那样畏惧神。” 　　“这是一件好事。” 　　伊罗卡的话，葛霖一点都不意外。 　　他双臂撑在较粗的树枝上，猛然一用力，终于攀上了巨树高处房屋延伸出来的小平台。葛霖一直以为自己的体力跟同龄人比起来是很不错的，自从他被黑猫掳到了异世界，这种优越感荡然无存，每天都在被打击。 　　葛霖侧头往外张望，发现这边平台距离地面至少有十五米。 　　六七层楼的高度，换成楼梯他能一口气跑上来，藤梯真是太考验人了。 　　葛霖压住自己的喘气声，原本他是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的，实力差劲是事实，藏着捏着也没用。问题是伊罗卡亲口说自己是他的弟子，跟战神学武技的人就这种水平？葛霖觉得自己的头都要抬不起来了，压力山大。 　　费南多大祭司没有心情去思考葛霖的事，他紧紧皱着眉。 　　关于海蜥的事，伊罗卡没有说太多，大祭司还是敏锐地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神力造物在西莱大陆已经很少见了，数千年前神战天灾的时候倒是常见，神力蕴含着强大的威力，这里面有神强烈的意愿在里面，揭开神战帷幕的经常是那些模样狰狞的怪物。它们原来是高阶魔兽，获得神力灌注后，外形跟属性都会发生改变，专门袭击敌对的神殿军队。 　　人类为了杀死这些怪物，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变成这种怪物，对魔兽来说也不是好事，魔兽挥霍完了体内的神力，就会死亡。 　　西格罗的海蜥居然也是这种东西？这不正常，神力造物通常都是魔兽，它们会使用强力的魔法。战神殿对海蜥为数不多的记载表明，海蜥没有魔核，数量众多，皮肤坚硬，想要打倒一米高的海蜥并不算太难，而神力造物一旦出现就能毁灭整座城市。 　　神也不会造出很多这种怪物，所谓神力，其实是魔力高级进化版。跟一般魔力不同，可也是非常珍贵的，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只有觉得自己很强大的神灵才会浪费力量搞这些。 　　海蜥的存在，无论怎么看，都不符合神力造物的特点。 　　可是战神没有必要用这种事欺骗他。 　　光头大祭司陷入了深深的迷惑：难道这些年西莱大陆的平静只是表面上的？风族遇到的变故也不是恰好在天穹海聚会时闹了瘟疫？海蜥不断袭击西格罗，背后隐藏着什么阴谋？ 　　问题一个接一个蹦出来，费南多感到今天发生的事对他的刺激太大，根本无法冷静下来好好思索。 　　“我去翻查神殿的典籍，希望能帮助吾神。” 　　费南多伸手示意眼前这件屋子留给伊罗卡与葛霖休息，随后就匆匆离开了。 　　晚风拂过树梢，树叶哗哗作响。 　　葛霖活动了两下手臂，感觉自己从“徒手爬七层楼高的软梯”挑战里恢复过来，这才小心翼翼地问：“对于罪魁祸首，你有怀疑对象了吗？” 　　伊罗卡缓缓摇头。 　　葛霖有些不明白，西莱大陆的神不可能太多。伊罗卡宅了太久搞不清现在的神有哪些是可以理解的，费南多作为神殿大祭司，对于“同行”的事应该非常了解才对。把神的名单依次报一遍，再分析一下这些神的性情、推测动机，总能找到一两个嫌疑者吧？ 　　葛霖回忆刚才听到的话，很快就抓到了重点。 　　“历法本身就能说明问题？大祭司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星辰历520年，意味着五百年来，西莱大陆上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的神战，也没有神殿取代星辰神殿的至高位置。放在从前的年代，这是非常罕见的事，一个纪元能延续三百年已经算很长久了，那位神的力量不仅很强，还得没有神敢去冒犯他。” 　　“呃？”葛霖更加不解，难道这不是代表了这位星辰之神有重大嫌疑？ 　　伊罗卡看出了葛霖的疑问，他沉声说：“不是星辰女神拥有强大的力量，而是西莱大陆上的神灵越来越少，最近两百年更是没有星辰女神之外的神降了。” 　　“这不可能，十天前袭击西格罗的海蜥你说带有混乱的神力，还不止一个神！”葛霖脱口而出，同时他也明白了战神为何烦恼。 　　想要追查祸乱的源头，却发现嫌疑犯集体失踪。 　　“只能去找星辰女神了？” 　　“首先，她未必知道真相；第二，如果她不愿意告诉我们呢？”伊罗卡反问。 　　打到服？ 　　葛霖喉结动了一下，没吭声，他也知道这是一个馊主意。 　　犯下这件事的不是一个神，就算星辰女神是其中之一，把她杀死也不能完全解决问题，除非把隐藏的家伙全部揪出来。何况星辰女神还有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她也可能是故意留在台面上的人物，如果她遇到了危险，等于打草惊蛇，躲在暗处的神会立刻知道战神找来了。 　　“真麻烦啊！”葛霖感叹。 　　“解决了就不是麻烦。”伊罗卡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伤神，他给了葛霖一个非常现实的建议，“不管要做什么，我们先把通用语学会。” 　　“……” 　　“等到冒险者公会那边的语言班结束，我们暂时在神殿住一段日子。” 　　葛霖默默地望着伊罗卡，他真心觉得这位神的运气好极了。 　　在西格罗买东西不付钱，来到麦仑镇就落地认亲，用失传的航行技巧，换来“同族”承担食宿跟语言培训班费用，还多了个保养维修船只的人。现在就更好了，一座神殿放在眼前，要人手有人手，要恶补这些年拉下来的历史也有神殿典籍等着翻阅…… 　　作为一个21世纪的地球人，竟然被异世界的神带着见识了什么叫“人脉”！ 　　“我们留在神殿，是为了等待更确定的消息？” 　　“不，是为了提升你的实力。” 　　“……” 　　葛霖感觉自己遭到了打击。 　　——明明说好的自己就是个探测器，不需要自己上战场的呢？ 　　腹诽归腹诽，葛霖没有反对。事情变得复杂，就意味着危险增加，他还要回到西格罗，活着回到地球上去，没有实力怎么能保证这点呢？ 　　—— 　　第二天早晨，森林里笼罩的雾气开始变淡，远处也传来了隐约的人声。 　　冒险者营地里，人们发现同行的一个新手失踪了，这个冒险团队象征性地在周围找了找，就没有再管这件事。 　　他们这个团队是在麦仑镇临时组建的，如果不是那个小子有一块法师徽章，也许能够帮忙，这种一看就是新手的家伙他们完全不想搭理。 　　一个新手，失踪就失踪了呗。 　　进入迷幻之森捞金的冒险者都是生死自负，每年这里都有许多人发财，也有许多人丧命。同行的冒险者又不清楚哈特的真实身份，他们整理了各自的物品，就离开了临时营地。 　　此刻在他们心里已经成为一具尸体或者魔兽餐点的哈特，坐在岩石旁边，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他被搁在神殿外面被冷风吹了一晚上，虽然巨树周围没有迷雾，但是经历了一番惊吓后，哈特也是够呛。昨晚战神殿发生了很多事情，哈特亲眼看着那群祭司把两个黑色头发的人郑重其事地迎了进去。因为这些人交谈用的都是古西莱语，哈特完全不懂，只记得其中一个人长得比帝都美男子乔治亚还要出色。 　　那可真是—— 　　哈特摇头晃脑地感叹，说出去一定没人肯信，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居然有这样的美人！战神殿啊，出了名的不吟唱魔法咒语，也不使用附魔武器的家伙们，这种祭司在西莱大陆上仅此一家，压根找不到相似的。 　　西莱大陆的武者虽然不会魔法，可是他们都要穿增速魔法鞋，戴魔法拳套，没事也喜欢扯几张魔法卷轴用。在一个魔法文明高度发达的世界，战神殿的祭司已经不能被称为奇葩，恐怕在大多数人心里属于“野蛮原始”。 　　如果是野蛮人，光膀子吃生肉，甚至把活人烤了吃掉也不稀奇！ 　　哈特猛地清醒过来，再也没心情幻想美人的面孔了。他急切地望着神殿门口，希望父亲的老朋友风系法圣库萨.迪费科可以救他一命，将他带出这座魔窟。 　　终于他眼巴巴地盼到了熟悉的身影。 　　老库萨站在神殿门口，苦笑着等待伊罗卡跟费南多大祭司说完话。 　　“您有什么事情必须回到麦仑镇去办吗？”光头大祭司的衣服下摆都是灰尘，他是听说战神要离开后，急忙从神殿典籍仓库跑出来的。 　　葛霖移开目光，伊罗卡镇定地说：“要学通用语。” 　　等到费南多从老库萨嘴里听说战神在冒险者公会培训班上课时，大祭司整个人都不好了，这怎么行？他转过头，坚定地对老库萨说：“我们战神殿出钱，请那位负责教语言的教师到这里来，你们冒险者公会的课程只有晚上有，还要学十几天。如果重新安排课程专门教学，同样的时间学到的东西就不只是皮毛了。” 　　如果不是战神殿只有古西莱语教学，根本比不上冒险者公会的通用语教学有经验，费南多恨不得在神殿里找两个祭司专门负责这件事。 　　“你的建议很好，我相信大祭司也出得起钱，可是在这世上，钱跟拳头是不能解决所有问题的！”老库萨来了兴致，他笑眯眯地看着费南多说，“根本没人敢来战神殿，公会里的几位语言课教师也不例外。” 　　“……” 　　葛霖同情地看着费南多大祭司。 　　在自己神面前丢脸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一件简单的事都做不到是什么样的滋味？ 　　费南多伸手按住眉心，用力揉了两下，这才成功挤出了一个笑容。 　　“我很遗憾，我会继续查找典籍里有用的消息，如果有了收获，还请两位神使回来商议。” 　　看着那三个人远离的身影，费南多站在原地再次深思起来，他不明白战神身边那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吾神为什么要亲自教一个人类武技呢？”大祭司觉得这里面必定有秘密。 　　蜷缩在岩石下面的哈特，看到老库萨离开，眼泪都要滚下来了。他拼命挣扎，因为身上绑着绳子嘴也被堵上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大祭司，这个人怎么处置？” 　　“丢出去……” 　　费南多忽然想起昨天老库萨说这个新手冒险者是金堇帝国卢曼公爵的儿子，金堇帝国是西莱大陆最大的国家，星辰神殿的教廷也在那里，把人放了可能会走漏消息。 　　“等等，把他押进地牢，陪我的宝贝玩几天再说！” 第38章 语言课 　　虽然费南多大祭司不能用重金聘请冒险者公会的语言课老师去战神殿，但是把钱交给老库萨请他招个教通用语的老师单独给葛霖他们上课却不难。 　　于是葛霖就过上了地狱般的生活。 　　每天上午四节、下午四节、吃过晚饭还有两节的语言课。 　　老库萨请来的这位教师很有经验，他把这些课程详细分为了发音课、书写课、日常用语以及自然常识课。 　　冒险者一般都不是什么好学的人，像葛霖这样教什么就能背诵什么，肯努力的学生，已经很难得了。语言课教师怀疑葛霖上过类似的课程，那种强迫别人在短期内掌握并且吃透基本概念的课程。葛霖心里觉得老师猜得太准了，在他的故乡不仅学语言是这样，物理化学历史政治……仔细一数有九门课程呢！ 　　葛霖原本压力很大，比高考时还大。因为这个额外开辟的小班，他唯一的同学是个神，这日子能过？！ 　　两天之后，葛霖悬着的那颗心就放了下来。 　　西莱大陆没有神，伊罗卡也不是无所不能。 　　——他语言课成绩还没葛霖好呢！ 　　葛霖的古西莱语是个半吊子，能说不会写，半途扭转成通用语，也没有多少障碍。伊罗卡就不一样了，想要转变脑子里根深蒂固的发音跟用词习惯，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伊罗卡现在说的通用语听起来很怪，有时候还会夹杂着古西莱语的单词，用语言课老师的话说，这是大多数冒险者的毛病，把通用语学成了一门新的方言。 　　葛霖其他课程优秀，到了自然常识课上，他就远远比不上伊罗卡了。 　　西莱大陆的很多地名甚至它们的写法，仍然使用的是古西莱字母。 　　葛霖看到语言课老师摊开一张地图，指着给他们讲解时，就忍不住开始想念战神殿的地板，立体地图怎么说都要更生动有趣一些。 　　尽管这门“地理课”葛霖学得吃力，可他还是很期待，这是认识西莱大陆的最好办法，上课的气氛也很轻松，跟聊天是一样的。 　　从大陆最高的山，最大的湖，疆域最广的国度，聊到人口数量最多的部族。 　　不同地方的节日是什么，有什么风俗，那里盛产什么，有什么样的美食。 　　连伊罗卡都承认，这一千年人类的发展，比过去的一万年还要多。 　　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增加，部族跟部族之间的严格界限被模糊，文明需要更多人的加入，才能迅速传播。 　　以前根本没有这样系统总结出的学问，要成为一个博学多才的人，必须实力够强自己走遍整个大陆。神跟圣级强者才能做到这点，所以他们受人崇敬，因为他们掌握的知识、亲眼见过的世界是普通人无法想象的。 　　现在人类想要学魔兽分级，都有水晶球放出不同的图片，给冒险者近距离观察这些生物的体貌特征、雌雄的形态区别、成年体与幼年体的差异，魔核在它们的什么部位，哪里是致命点，甚至包括这只魔兽目前的市场价格。 　　伊罗卡想，难怪那些人实力一般还没什么经验，也敢去做冒险者。 　　葛霖对千奇百怪的魔兽很有兴趣，对草药就不行了。 　　许多植株在他眼里都长一个样，圆形叶片跟椭圆形叶片的分别？主株分出的叉是奇数还是偶数？这得趴地上才能看见吧！ 　　虽然语言课教师很奇怪，为什么大部分冒险者都拼命学习的草药分类这两个人都很敷衍，但是他拿钱上课，讲了就行。 　　比起怎么采集草药，更重要的是提醒学生什么地方会有危险。 　　这种讲解非常粗暴，直接摆出一张五颜六色的地图，色块象征了徽章的级别。高于自己级别的颜色区域，绝对不建议进入。 　　葛霖郁闷地想，大概在伊罗卡那边，整个地图都是可通行范围，对自己来说，全部是红色的封锁区域。 　　正想着，葛霖忽然注意到大陆尽头有一块地方涂成了黑色。 　　这位置很像西格罗啊！ 　　“……接下来我们要说的就是大陆五处绝域之一的遗忘之海，关于海上飓风带的事，你们已经在魔兽分类课程上了解过了。遗忘之海的陆地范围同样危险，大陆最高峰弗洛亚娜雪山后面，是我们西莱大陆最恐怖的魔兽，魔影嘉弗艾的领地。” 　　咦？ 　　“古老的典籍记载，那片土地曾经有人类生活。自从千年前，恐怖的魔兽嘉弗艾出现，通常我们认为那里的人类已经灭绝。不过不用担心，因为雪山阻断了这只魔兽离开那里的可能，保护了整个西莱大陆！” 　　咦咦？ 　　葛霖一脸茫然，这跟他知道的不一样！战神殿的人也不是这么说的！ 　　葛霖不由自主地看了伊罗卡一眼，后者还是一副淡定无事的模样。 　　——宠物被污蔑，主人都不急，葛霖还急什么？ 　　普通人没有渠道去了解西格罗，神秘未知的领域往往也意味着危险可怕，会出现这种情况，也不算奇怪，葛霖暗暗在心里琢磨着。 　　“巨龙属于圣阶魔兽，嘉弗艾很有可能是西莱大陆唯一的神级魔兽。在这千年间，曾经有好几位圣级强者为了挑战自我，翻越胜利山脉，穿过传说中的幽语森林。这些人里只有一位冰系法圣成功返回，根据他的记载，人们确认了这只魔兽拥有超越圣阶的实力。‘在很短的时间内，嘉弗艾轻松地打败了一个火系法圣，一位圣骑士’，而这位冰系法圣因为交战时距离比较远，及时逃离，一刻也不敢耽误地重新踏上返程之路，这才侥幸捡回了一条命。这是人类对嘉弗艾唯一一次有记录的近距离接触，十分珍贵，描述了这只魔兽像山岳一样高大，通体漆黑，眼睛在黑夜里发光，走路时无声无息。” 　　葛霖眼皮抽了下，大概就是因为跑得太快，连西格罗人都没见到，所以那位冰系法圣才认定西格罗已经没有活人了。 　　就是不知道那两个倒霉家伙，有没有丧命在猫爪下…… 　　“不会的，我教过它。”伊罗卡低声说。 　　“是吗？”葛霖不自在地挠了下耳根，“那他们怎么没有回去？还有之前去的圣阶强者？” 　　“战神殿去西格罗的人一大半也没回来，除了不幸死在半路上的，也有人愿意留下。他们来的路上那么艰难，用你的话说就是九死一生。他们害怕了，不愿意再次经历这种旅程，不确定下次自己也能侥幸生还，留下来也是很好的选择。” 　　“原来是这样……” 　　“希望他们不是海神的信徒，如果是的话，西格罗人会对他们产生敌意。” 　　“为什么？”葛霖忽然想到自己来到西格罗的第一天，那些狼骑士绕着自己检查，确定自己身上没有任何图腾，这才露出了友好的笑容。 　　“西格罗经历过神战天灾，海啸摧毁了我的故乡，你在森林里看到的那座遗迹，曾经也是族人居住的石堡。那时我还不是神，西格罗失去了文明，失去了很多，还是依靠风族帮助，让遗忘之海外面的西格罗人赶回来重建了家园。你不觉得西格罗没有属于自己的部族语言，大家说的都是古西莱语，也就是当时的通用语，这件事很怪吗？” 　　葛霖哑然，他还真没想过。 　　“这是两千年前的事，西格罗人早就不记得仇恨海神的原因了，拥有海神之名的人也换了好几个。可是仇恨随着传统一起继承下来，不会消失。” 　　“咳！” 　　葛霖回过神，示意某人上课不要用古西莱语说小话，老师都瞪过来了！ 　　其实作为语言课的老师，已经习惯学生总用自己听不懂的话窃窃私语，可是拿了钱就要负责，上课不认真绝对不行！ 　　“老师我有问题，嘉弗艾这样可怕，为什么神不去杀了它！”葛霖这个问题提得很妙，已经隐隐涉及到他们离开西格罗想要追查的真相了。 　　语言课老师先是一愣，然后仔细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应该是因为嘉弗艾的实力太强，即使是神，想要杀死它也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一位神不行，很多神也不行吗？我们捕猎魔兽时，都是团队合作的。”葛霖一副不懂就问的冒险者模样。 　　“这个……神学历史上也提过嘉弗艾的名字，据说它是战神伊罗卡的宠物，也是战神把它带到了遗忘之海。可是养了嘉弗艾之后，战神伊罗卡之名就从西莱大陆历史上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有一种说法是战神虽然赢得了曙光之战的胜利，却受了重伤……总之很快就陨落了。嘉弗艾得到了神力，这才成为恐怖的魔兽。” 　　语言课老师说得很委婉，可是他话里的意思跟脸上的表情，统统都是“魔影嘉弗艾噬主”，连战神都没了命，别的神当然不敢去招惹这只魔兽，反正它就在山那边蹲着，又不影响西莱大陆。 　　葛霖不敢去看伊罗卡现在的表情。 　　——哪怕嘉弗艾是一只黑猫，也不能这么“黑”猫啊！ 　　连葛霖这种跟嘉弗艾有“掳车绑架”之仇的人，都不禁产生了同情。 　　语言课上得人情绪跌宕起伏，身心俱疲。 　　葛霖揉着昏沉的脑袋，准备出去吃晚餐时，抬头发现伊罗卡又不见踪影了。 　　对于这种情况，葛霖已经很习惯了，战神比他还要忙，神殿那边经常派人过来偷偷摸摸地打探他们的生活，还会送一些食物。 　　伊罗卡不知怎么忽悠了老库萨，这位风系法圣相信了西格罗其实没有战神，只有战神留下来的东西，导致他每天都很紧张，生怕被战神殿揭穿。 　　对于伊罗卡给他的风族航行知识，老库萨恨不得马上实践，扬帆出海，离战神殿这群疯子越远越好。 　　葛霖沿着小巷往麦仑镇上的一家餐馆走去。 　　他也摸透了小镇上的这些路，还成功甩掉了两个试图跟踪他的小偷。葛霖一边走，斗篷下的手一边做出空握武器的姿势，重复锻炼着手臂肌肉。 　　闻到餐馆飘出来的弯角兽肉味，葛霖加快了脚步。 　　突然他看见巷子外面的街道上，有一个黑发黑眼的人说说笑笑地跟同伴路过。葛霖猛地停步，他下意识地想要呼喊，又及时控制住了自己。 　　葛霖到麦仑镇这么久，见到了无数部族，这里的人共同特征都是五官深邃，不管是什么肤色。像他跟伊德这种外貌特征的人，葛霖从未见过！ 　　饭点时间，街道上挤满了人。 　　葛霖拉下斗篷盖住脸，匆匆跟了上去。巧合的是，目标要去的地方也是那家餐馆。 　　葛霖奋力挤到柜台边，故意站在那个黑发黑眼黄色皮肤，疑似自己老乡的人身后，侧耳倾听他跟别人的谈话。 　　哎，通用语很流利啊！ 　　葛霖不死心，又往前挤了一下，想更仔细地打量这个忽然出现的“老乡”，然后葛霖听到了对方习惯性说了一句口头禅。 　　卧槽。 　　——还真的是！这中文也很字正腔圆！ 　　葛霖陷入深深的迷惑，他的目光落到了对方身上别着的徽章上。 　　六级魔法师？地球人不是都没有魔力吗？怎么做到的？ 第39章 顺藤摸 　　葛霖事先用斗篷盖住了大半张脸，像他这样的冒险者很多，餐馆里灯光昏暗，那个魔法师并没有看见他。 　　口头禅是一个人很难改变的习惯，跟人说话时，一不留神就顺嘴溜了出来。 　　葛霖收回了目光，思维飞速地运转着。 　　会用这种口头禅的人，年纪不会太大，这个魔法师外表就很符合，这张脸可能是他的真实长相。 　　别管这家伙是怎么搞到六级法师徽章的，在西莱大陆，有徽章就等于有身份。职业徽章里有许多信息，还能当成便携式账户卡收款刷款，专人专用，想冒充都不行。 　　加上那一身不是便宜货的衣服靴子，镶嵌了一颗六级雷系魔核的法杖……看来这位同乡，很有本事。 　　——魔法师的出现，让所有事情突然变得复杂起来。 　　西莱大陆与地球的次元裂缝，不止出现在西格罗，到底有多少地球人来了西莱大陆？ 　　葛霖脑子里一团乱。 　　这间餐馆食材新鲜价格便宜，菜肴做法很简单，不添加任何草药。餐馆里来来往往的都是低级冒险者，佩戴六级职业徽章的人非常少见，一位年纪不大的六级魔法师，自然引来了人们的注意。 　　这个魔法师很享受注目礼的待遇，他把徽章别在斗篷最显眼的位置，即使坐着喝酒时，也没有脱掉他那件价值不菲的法抗斗篷。 　　冒险者在麦仑镇的生活就那么回事，去公会领任务交任务，修理了武器补充点药剂，再找个适合的地方吃喝玩乐排遣压力。 　　魔法师跟同行的冒险者大声说笑，这一桌人很快就灌下了两桶麦酒，空盘子空杯子高高地堆了起来，人人面红耳赤，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含糊起来。 　　葛霖努力分辨他们的谈话。 　　餐馆里吵吵嚷嚷，葛霖的通用语虽然学得差不多了，但是听写跟理解速度都慢，只能得到一些零星的信息。 　　黑头发的魔法师在打听这些冒险者的收获。他们好像定下了几天后一起出镇，这是一个临时的小团体，魔法师今天刚刚加入。 　　魔法师提到了一个人，他身边的冒险者们一阵嘲笑，几张醉醺醺的面孔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还有个人拿着正在啃的肉骨头比划起来，最后嘎嘣一下把骨头掰断，高高地丢进空盘子里。 　　“哈哈哈！” 　　在他们肆无忌惮的笑声里，魔法师的表情变得难看起来。 　　“怎么了，他是你什么人？” 　　“不算熟，我们是跟着商队一起来的麦仑镇。”魔法师挤出了一个笑容。 　　这两句话葛霖听清了，他揣摩着这群人语气里的情绪，猜测应该是魔法师打听一个认识的人下落，冒险者团体给了一个非常不乐观的答案。 　　葛霖目光落在空盘子的骨头上，觉得那个倒霉家伙可能是被魔兽吃了。 　　魔法师的表情也很有意思，听到噩耗之后，他没有悲伤，只是愤怒。这股怒气又明显不是冲着冒险者们恶劣态度去的，那他为什么生气呢？难道他气的是那个遇难者，因为这个人死了，给他带来很大的麻烦？ 　　葛霖心里的疑问更多了，最初看到“同乡”的欣喜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一种对方跟自己不是一路人的直觉，会让人下意识地拒绝跟对方认识。葛霖暗自庆幸，如果这时候他刚到异世，陌生危险的环境就会逼他不考虑那么多，没有什么比“同乡”更重要了，至于现在嘛—— 　　“你怎么还在这里，晚上的课要迟到了。” 　　葛霖身边忽然多出来一个声音，他先是吓了一跳，急忙转头，还没有看清说话的人，脑中已经辨别出了这个声音。 　　等到葛霖看见伊罗卡戴在脸上的青铜面具时，他已经恢复了冷静，还悄悄做了个手势，示意伊罗卡去看不远处的那个魔法师。 　　这时魔法师匆匆应付了喝醉的冒险者，独自离开了餐馆。他似乎很烦躁，出门后重重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子，就钻进了拥挤的人流里。 　　葛霖急忙出门，他想继续跟踪，那个魔法师却很机警，走一段路就停下来，仿佛在欣赏商店橱窗里的物品。 　　葛霖立刻走进了一条巷子。 　　麦仑镇的许多小巷，其实就是两栋房子之间的空隙，阴暗狭窄。对道路不熟的人，根本不会选择穿行。 　　葛霖从伊罗卡那里学到了这些捷径的好处，再经过十多天的自行摸索，现在他闭上眼，脑海里就有一张清晰的小镇地图，随时能够确定自己所在的方位，并且怎样快速到达另外一条街。 　　魔法师走走停停，不断用眼角余光打量周围，完全不知道在街边房屋的阴影里，还有一双注视他的眼睛。魔法师沿着街道转到另外一条路上没多久，那双眼睛的主人已经抄近路在前面一处屋檐后等着他了。 　　最终这位魔法师进了一家普通的旅店，他的身影在二楼走廊出现了一阵，就消失在了一扇门后面。 　　“这是冒险者公会里的人开的旅店，可以通过老库萨去查这个人的身份。” 　　葛霖因为这句话停止了思索，他嘴角抽搐地发现伊罗卡又站在自己身后了。 　　虽然知道伊罗卡的实力深不可测，对小镇的路也更熟悉，不可能被自己甩掉，但是这种“背后灵”的状态还是让葛霖感到一阵不适。他不喜欢别人无声无息地靠近自己，全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身份可能有假，查了也没用。”葛霖耸肩说。 　　伊罗卡当然也发现了魔法师与葛霖相同的面容特征，他多问了一句：“你认识他？” 　　“不认识！”葛霖果断地摇头，他解释道，“如果使用同样的语言跟文字，在一片地域生活，体貌特征形似的都能被称为同族，那么我的族人数量有十几亿！你们这里没有‘亿’这个说法，它是一万个‘万’加起来。” 　　伊罗卡十分惊讶，这个数字超出了他的想象。 　　一千年前整个西莱大陆的人口加起来都没有这么多，然而在“地球”，这只是葛霖所属的“部族”人口？难道他的认识有偏差，其实那是一个很大的世界？ 　　“事实上，很少有地方像西格罗，生活在那里的人互相认识。” 　　即使有，那也是深山老林，那些封闭的地方可没有西格罗有趣。 　　葛霖眼神一黯，很快他就把自己从糟糕的回忆里剥离出来。 　　“像我这样没有魔力的人，如果要学魔法成为法师，你有办法吗？” 　　葛霖这么问，当然不是想成为魔法师，而是要探究这件事背后的异常。伊罗卡很快给出了一个否定的答案。 　　“不能。” 　　“可他是个魔法师，徽章不可能是假的。”葛霖追问。 　　“我做不到，但是可以推测出一些办法……比如服用了珍贵的药剂改变体质，或者佩戴了可以储藏魔力的东西，临时冒充魔法师。” 　　葛霖回忆着“同乡”那身衣服，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物品，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什么样的药剂？” 　　“我不清楚，至少千年前从未听说过有这种药剂。” 　　让不能学习法术的普通人拥有魔法天赋，这可是了不起的发明，刚才看到的那个人甚至不是低级法师，这种药剂效果堪称逆天，不可能随便得到。 　　葛霖十分头痛，他伸手揉着额头，无力地自言自语：“怎么感觉到处都是阴谋？” 　　每个人都不简单，每件事都有内幕。 　　“聪明人会把问题想得复杂，也许真相就是他运气好到爆。”葛霖说着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叹口气转身往回走，“我们先去上课。” 　　如果两个学生都迟迟不来，语言课老师会不高兴。 　　伊罗卡记下了旅店二楼那扇门的位置，既然线索送上了门，就不可能放过。他是没空，战神殿有的是人手。 　　“对了，他刚才跟一群冒险者打听一个人。”葛霖猛地停住脚步，努力回忆着说，“我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就在最近！” 　　然而一天十节的语言课，每天都要学无数新名词，葛霖实在想不起来了，甚至怀疑会不会是自己的错觉。 　　“那个人的名字是什么？” 　　“好像是卡特，又像哈特……餐馆里太吵了，如果不是那些冒险者高声嘲笑这个卡特或者哈特蠢笨，可能被魔兽吃了，我连这个名字都听不清。” 　　葛霖说完这段话，隐约抓住了记忆里的一块碎片，正在拼命分辨时，伊罗卡说话了。 　　“十天前，我们去战神殿路上遇到的一个冒险者。库萨认识他，还喊了他的名字。” 　　“对！哈特，很可能就是他！”葛霖精神一振，急忙问，“哈特这个名字常见吗？这家伙是被战神殿抓了，跟魔兽没什么关系。” 　　“迷幻之森里失踪的人，都会被魔兽吃了。今天的课才学过，‘在这座森林里迷失是很危险的事，曾经有人在迷幻之森里遇到了一位迷路了十年的法圣，如果没有圣级实力，迷失后很难活下来’。” 　　“……” 　　战神殿的人又不是魔兽！ 　　那个冒险者后来去哪里了？如果战神殿把人放了，他却倒霉地喂了魔兽，战神殿岂不是要背锅？ 　　葛霖忽然回过神，他怎么为战神殿担起心了？那群光头人见人怕，根本用不着操心。 　　“老库萨每天都要见许多冒险者，不可能记住每个人，那个哈特可能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这事简单，可以直接回去问老库萨。” 　　葛霖感到眼前的迷雾似乎拨开了一片。 　　运气好的话，也许人还在战神殿里关着呢！有了诱饵，还愁钓不上鱼？ 　　作者有话要说：　　语言课老师看着进门两个人：迟到半节课！！！今晚的单词抄写作业数量翻倍！！！另外加写一篇西莱大陆地理概述作文！！！ 　　葛霖：…… 　　伊罗卡：…… 第40章 赔偿金 　　“叮呤咣啷。” 　　上锁的链条敲击着岩石，同时还有钥匙在锁头里转动发出的声音，吵醒了蜷缩在牢房里的哈特。 　　这个运气不佳的冒险者，衣服破破烂烂，布满了野兽的爪痕。 　　他没有受伤，也没有被拷打虐待，甚至没有饿肚子，可是被关在战神殿地牢的这些日子，实在是一言难尽。 　　一听到地牢大门打开的声音，哈特就立刻清醒过来。 　　他拍了拍脸颊，深吸一口气，准备应付那只来“串门”的狼。 　　狼眼在黑暗里发出绿光。 　　眼睛的主人慢吞吞地走了进来，它的动作并不利索，还有绷带，正是费南多大祭司曾经抱在怀里的那一只灰狼。 　　这么多天下来，灰狼已经很熟悉哈特了。 　　对于费南多大祭司“特意”准备，陪伴它做“恢复训练”的临时搭档哈特，灰狼已经有些厌倦了。 　　动作不灵活，总是三两下就被拍翻在地，还喜欢扯着嗓门叫。最近这些毛病少一些了，可是灰狼的身体也在恢复，哈特的适应程度再快也赶不上这个速度。 　　无数次“狼口逃生”后，尽管哈特还很害怕，却也知道了灰狼不会咬断他的喉咙。 　　——战神殿这群混账！居然把他丢给一只狼做玩具！ 　　哈特每次想跳脚怒骂时，看到地牢深处关着的人，就把话咽回去了。 　　虽然哈特出不去，但是还能在这个称得上开阔的地下洞穴里到处跑，而那些误伤灰狼的冒险者就没有这么好运了，他们被单独关在狭窄的隔间里，经常没吃没喝，送饭的人两天才往那边去一次。 　　战神殿的地牢入口在神殿基座的岩石下方，巨树根系发达，撑住了这一片地底空间，形成天然的“房屋”钢筋结构。这里恰好有条地下河流经过，渗透出来的水滴不断侵蚀地底的岩石，最终形成了这么一个巨树根系为墙壁分隔的空洞。 　　灰狼每天都要到那边咆哮一番。 　　那种杀气，那种凶恶的姿态，哈特一点都不怀疑，如果没有坚固的石块垒成的墙壁隔着，这只狼真的会干掉里面的人。 　　其实哈特不知道的是，战神殿豢养的狼群基本上不会袭击人类，也不会把人类作为猎物。狼群看待这种直立行走、没有毛皮保暖的物种时，其实跟迷幻之森居住的那些猴子没两样。 　　猴子一点也不好吃，还很会跑！ 　　猴子住在树上，这些人类也是！ 　　——神殿是一棵巨树的光头祭司们，万万想不到在灰狼心里，他们是这种形象。 　　狼群认为战神殿的人类是住在它们巢穴附近的邻居，邻居自然是友善的，遇到危险时可以互相帮助，闲得无聊时可以追逐打闹活动筋骨。 　　至于那些冲过来直接攻击它的人类绝对是抢地盘！ 　　只有领地侵略者才会对这块地盘原有的主人下这样的“黑手”，利爪是野兽最有利的武器之一，绝对不敢损伤。 　　这样“针对性”的行为就好比把刀架在别人赚钱的右手上，逼对方滚蛋，不然就砍掉“吃饭”的右手。红果果的威胁啊！灰狼们气得眼睛都红了，咆哮不止。 　　闻声而来的战神殿祭司救下了灰狼。 　　狼群接受“邻居”帮忙对付侵略者的行为，它们还旁观“邻居”暴揍侵略者，然而狼群想不通的是“邻居”为什么不在获胜后把侵略者驱赶出去？ 　　这就算了，还把侵略者关在自己的领地里！ 　　狼群普遍对这件事不满，它们日夜徘徊在地牢门口，威胁地嚎叫。 　　空洞的回音效果很好，即使是一滴水坠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更不要说有一群狼守在门口，不断用爪子磨着石块，发出让人胆战心惊的咆哮了。 　　神殿门口。 　　费南多大祭司端起一盘肉羹，先凑到鼻尖仔细闻了一遍味道，正要让神殿的厨师再加一些山鸡的内脏进去，忽然看见那条绑着绷带的狼钻出了地牢。 　　“宝贝，怎么不玩了？” 　　光头大祭司把病号餐递到灰狼面前，那条狼并不买账，凶恶地一爪拍向费南多。 　　这个力道比灰狼追逐哈特时大了十倍，正常人挨上这么一下，估计会瞬间倒地，甚至骨折，然而放在体格强健的大祭司这里，也就是宠物闹脾气的程度。 　　费南多准确地攥住了狼爪，蹲下了身，用手掌揉着灰狼脑袋。 　　灰狼不安稳地挣扎，费南多熟练地将它压制住了。 　　“大祭司，狼群最近很不安定，它们对地牢里的人不满。”负责看守地牢的武者，跑来跟费南多汇报情况。 　　“没关系，这些家伙只是在闹脾气，今天晚上就好了。” 　　“大祭司？” 　　“冒险者公会的人下午就会来把那群瞎眼的冒险者带走。”费南多大祭司重新端起食盆，这次灰狼终于给了面子，开始埋头苦吃。 　　武者不敢再问，可是他一回头，就对上了十几双眼睛。 　　灰狼们直直地盯着这边，好像在偷听他们的谈话，发现没得可听了，纷纷露出了愤怒不满的眼神，一只体型较大的灰狼跑过来，用身体猛地推了一下那个看地牢的武者。 　　被逼无奈的战神殿武者，只能转过身，小心翼翼地问：“以前这种人我们都打断四肢丢到麦仑镇上，这次关了这么久，还要交给冒险者公会，是不是显得我们太好说话了？” 　　“好说话？”费南多大祭司冷笑着说，“以前我们的做法太粗暴了，打断骨头只能痛三个月，如果那群家伙舍得花钱买药剂，半个月就能康复！这次我要给他们一个教训，最好让那些财迷心窍的家伙闻风丧胆，日后看到狼的第一反应就是仔细辨别，再也不敢随便冲上去砍爪子！” 　　附近的祭司武者们听到这番话，都好奇地围了上来。 　　大祭司有办法彻底解决问题？ 　　“我已经向冒险者公会提出了赔偿要求。这笔钱将由冒险者公会垫付，等到离开战神殿后，他们就要为想办法偿还冒险者公会的这笔钱。”光头大祭司摆出一副狞笑的模样，正在享用病号餐的灰狼被费南多吓到了，不安地后退了一步。 　　众人有些吃惊，他们犹豫着正想追问，费南多大祭司又说：“这笔钱的数额对贵族来说不算什么，可是放在徽章里存不了几个金币的冒险者眼中，就是一笔巨款了，尤其是那些穷疯了连雪狼灰狼都分不清的笨蛋，他们有本事挖到珍稀草药，打败高阶魔兽去还款吗？” 　　众人下意识地摇头。 　　费南多神态傲慢，满意地一挥手。 　　“这就对了，他们可能要为冒险者公会整整做几年白工，甚至十几年！每天只能吃最便宜的食物，每年赚到的一大半钱币都要还债，他们的悲惨生活，可以警告每一个进入迷幻之森的冒险者！我们神殿的狼就安全了！” 　　众人心悦诚服，尤其是祭司们，纷纷想着难怪他们没有成为大祭司，显然人跟人是有差距的。 　　“这笔钱要做什么？” 　　大家都很高兴，直接开始讨论赔偿金的用途了。 　　战神殿基本上自给自足，迷幻之森里有足够的野蔬水果，肉类也不缺，河流里有鱼。他们雕刻的材料，宝石全部出自深山矿藏，木头到处都是，根本用不着钱。 　　“添个大号的按摩浴缸，听说这是西莱大陆最近流行的新魔法制品，特别舒服！” 　　“给我们装一个，再给狼装一个！” 　　费南多皱着眉补充：“别忘了神使。” 　　“好的，给神使他们也装一个。等到神使走了，大祭司你也可以用，这样不浪费！”说话的人表情恭敬，仿佛很尊重大祭司的身份，实际上他在想什么费南多一眼就看出来了。 　　不就是把他丢出了“浴缸”适用范围，担心大祭司依仗身份插队吗？ 　　“要什么浴缸，我看那个新型加热食物还附带烧烤功能的魔法炉就很好！听说烹饪速度很快，半夜起床也能很快吃到热乎乎的东西。” 　　年老的祭司们要魔法炉，年轻的武者跟祭司想要按摩浴缸。 　　他们都试图说服对方，声音越来越大，这时地牢里传来了哈特的喊叫： 　　“我父亲是金堇帝国的大贵族，你们放了我，我一定给很多赎金！按摩浴缸与魔法炉全都有，是帝国的货，比麦仑镇上的东西好一百倍！浴缸有三种水流频率可以调节，风系魔核防尘，风水双系魔核自动清理；魔法炉附带秘银轮盘，可以定时，还有一块记忆水晶，会自动提醒烹饪步骤！我保证它们用十年都不会坏！” 　　周围一片安静，有人眼睛亮了起来。 　　可是战神殿的事由大祭司全权处置，别人说什么都不管用。 　　费南多走到地牢门口，隔着门对里面满怀希望的哈特说：“这可不行，你又没有伤害我的宝贝，我们神殿没有理由要赔偿金。” 　　“不，我有这个想法的，我想猎狼的！我以为它们是雪狼！”哈特急了。 　　“可你没有这个本事，我还想打败魔影嘉弗艾呢，不也只能在家里想想？我们战神殿是很讲道理的，你继续在这里待着吧！”费南多懒洋洋地说。 　　大祭司一转头，忽然看见战神出现在神殿附近的森林路口。 　　“……” 　　当着一位神的面，放出话表示很想揍他的猫，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费南多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忽然想到之前他们说话都是大陆通用语，战神应该是听不懂的吧！然而伊罗卡一开口，大祭司的希望就破灭了。 　　某神已经学了这么多天的通用语，算算时间全部课程已经完成。这钱还是战神殿付的，也是费南多亲口要求找的最好老师！ 　　“冒险者公会来领人，我们顺路过来看看。” 　　伊罗卡身边站着的人正是老库萨，风系法圣因为要赔付给战神殿一笔钱，脸拉得老长。 　　葛霖眼神古怪地望着大祭司，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跟大猫过不去？难道这群光头都是战斗狂，热衷于挑战极限？ 　　真相只有战神殿的人知道。 　　——野兽表示臣服时，会露出肚皮，那时候想怎么摸怎么揉都行。 　　经常跟灰狼战斗的人想，如果是嘉弗艾的话，大概可以躺上去吧！ 第41章 不清白 　　凉风阵阵，枝叶摇曳。 　　巨树的枝桠形成了一座天然的平台，挂在旁边的藤梯晃晃悠悠。 　　葛霖面向森林深处眺望，可以看见一团团不同颜色的雾气升腾着，他的眼角余光看见身边也有白色雾气，顿时一惊，转过头才发现这是神殿祭司端出来的冰酒。 　　这酒倒进杯子之后，效果就跟干冰似的。 　　端起酒杯，人的面孔就隐藏在白雾里，模模糊糊。 　　葛霖眼皮一抽，对着迷幻之森喝这种酒，很有气氛。 　　“哈特.卢曼这个人有什么价值？他的父亲很有能力，可是卢曼公爵并不愚蠢，如果别人想利用他的儿子做什么，只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费南多大祭司晃着自己手里的酒杯说。 　　“这个道理我们懂，可是别人不一定知道。” 　　老库萨连喝三杯冰酒，好像这样就能把刚才赔付的巨款讨回来。 　　冰酒的口感很刺激，强力薄荷味，不仅冲得脑袋清醒，连神经被强行疏通了一遍。 　　葛霖喝了一口觉得整个人都“震撼”了，根本不想体验第二次，正端着杯子进退两难，看到老库萨的壮举时，葛霖的眼神充满了敬佩。 　　风族果然是真的勇士。 　　“关在我们地牢里的家伙，年轻冒失，说话不过脑子。”费南多想到自己之前一句话就轻松骗得哈特承认自己猎狼，不禁摇了摇头，“我听过卢曼公爵的儿子天赋平庸的传闻，没想到他这么傻，有很多贵族出身的年轻小子到迷幻之森来碰运气，哪个不是带着一堆护卫？他几乎什么都没有，连法杖跟鞋子都是麦仑镇的便宜货。” 　　老库萨跟着露出了惨不忍睹的表情。 　　“咳，这件事其实是这样……” 　　哈特.卢曼听信了迷幻之森遍地都是珍稀草药的说法，他头脑发热想要证明自己，离家出走，跟随远途商队来到麦仑镇。 　　职业徽章里存有金币，也有身份信息。在哈特的计划里，他带着迷幻之森里的收获去冒险者公会交任务，徽章那么一刷，他的“丰功伟绩”同时也会跟随消息被父亲查到，还能在帝都传扬！ 　　为了计划实施前不被抓回去，哈特一路上只敢使用身上带着的钱，结果被人骗走了路费，最后到麦仑镇时，他已经是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还欠了商队里一个同行者三十金币的饭钱！ 　　同行者是个六级魔法师，也是第一次去迷幻之森，原本哈特肯定是要跟这位魔法师一起进入森林，结果在冒险者公会里看悬赏任务栏时，哈特被老库萨抓了包。 　　在风系法圣的威慑下，哈特老老实实交代了所有事情。老库萨看在哈特父亲的面子上，给了这个离家出走的家伙一笔钱，让哈特赶紧回去。哈特害怕老库萨通知卢曼公爵，急忙加入了一个冒险团队，当天就进了迷幻之森。 　　费南多听得哈哈大笑。 　　这样单纯的年轻人，大祭司多少年都没见过了。 　　迷幻之森是什么地方？这里靠近飓风带，来来往往的人不是实力高强，就是多长了两个心眼，冒险者互黑互坑是家常便饭。 　　费南多招来一位武者，笑着吩咐道：“今天中午去地牢送饭时给哈特加一盘山鸡肉两枚鲜果，卢曼公爵把这个蠢小子养到这么大很不容易，不能死在我们这里。” 　　老库萨惊奇地望着大祭司：“费南多阁下居然有这么大方的时候？” 　　“我们神殿的人对金堇帝国的魔法炉很感兴趣，哈特没有伤害我的宝贝，赔偿金是不能要，可是饭钱与住宿费卢曼公爵总得付账。” 　　“……” 　　“这里是神殿，不管哪个神殿的东西都特别贵，这事你们是知道的，对吧？”光头大祭司笑眯眯地说。 　　老库萨下意识地看自己喝干的酒杯，葛霖也跟着心头一跳，好在他很快想到了自己身边坐着的战神，费南多想收钱也收不到这里。 　　借口冒险者公会还有事，风系法圣决定马上离开。 　　因为那群倒霉的冒险者已经饿得面黄肌瘦，走路跌跌撞撞，战神殿还派遣了一批人帮忙“护送”他们回到麦仑镇。 　　这样浩浩荡荡地回到小镇，路人打听这是怎么回事，费南多大祭司的“威慑警告”计划就能生效了。老库萨虽然看出了费南多的“险恶用心”，可是也没阻止，吓吓那些脑子里只有金币的冒险者，对公会也有好处。 　　眼见人走得远了，葛霖才说他们怀疑那个六级魔法师跟海蜥有关。 　　费南多有些惊讶，他确实没有在意这么一个想要攀附公爵儿子的法师，这种事情每天都要在西莱大陆上演许多次。 　　虽然离家出走的哈特努力掩饰身份，但是他那点本事，一不小心都能把自己卖了，这个借钱给他的魔法师在哈特失踪后行为怪异，正好说明了哈特的身份已经暴露。 　　人要是太蠢，谁都预料不到他能闹出什么事。 　　哈特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卢曼公爵没想到儿子会离家出走，半途上遇到的魔法师没想到“债主”竟然因为害怕老库萨通知卢曼公爵，根本不敢跟同路的魔法师继续在一起，随便找了个冒险团队就进了迷幻之森。 　　葛霖真心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根据冒险者公会的资料，那个六级魔法师名叫巴雷，最早的记录是五年前出现在大陆南方的一座海港城市里，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当时他去申请了徽章，鉴定出的结果是三级魔法师。五年的时间升成六级，算是拥有很不错的天赋。他在低级冒险者跟佣兵团里很出名，很少有人说他的坏话，都认为他是一个性格热情，又不吝啬金钱的人。” 　　“他最初出现的地方有神殿吗？是什么神殿？”费南多没有错过关键信息。 　　“那座城市名叫丹朵，不属于任何国家，非常繁华，那里有十几座神殿。” 　　费南多听后，立刻向战神提出了自己的怀疑对象。 　　“海神殿在南方的一个重要分支就在丹朵！如果我没记错，海神帕兰曾经向吾神宣战。” 　　合格的大祭司必须记住一切跟自己神有关的事情，费南多前段时间又埋头神殿典籍之中，好不容易才捋清了众神之间的复杂关系。 　　西莱大陆的历史几乎就是众神的战争史，因为神的生命很长，在他们一生之中可能会发起十几次神战，规模有大有小，许多小规模神战在历史上只有一句话的地位，想要知道具体经过只能求助那些古老的神殿了。 　　众神之间的关系也非常微妙，前一百年他们是盟友，下一次神战时他们又各站两边打得不可开交。这些已经很复杂了，如果再加上众神藏着不说的罗曼史…… 　　读神史读到天昏地暗的费南多揉着脑门说：“西莱大陆出现过三位海神，如果我没记错，丹朵是一千五百年前向吾神宣战的海神的故乡。” 　　“神史记载的其中一半神，我没有见过，剩下的一半，都曾经对我宣战。”伊罗卡没有表情地说。 　　——宣战什么的，根本不能作为依据。 　　葛霖低头忍笑。 　　他从未见过像伊罗卡这样“爱说实话”的人。 　　费南多也噎住了，他尴尬地解释：“因为神殿典籍记载西格罗人仇视海神信徒，所以我以为……” 　　以为战神跟海神之间有比较大的仇恨。 　　伊罗卡坦然说：“我确实跟帕兰有矛盾，可是我真正仇视的海神已经被我杀了，后来跟我宣战的那个家伙只是继承了海神之名的新神。你要问他为什么宣战，我已经忘了。” 　　“怎么会忘？”葛霖脱口而出。 　　“跟我宣战的神太多，怎么可能全部记得清？” 　　伊罗卡的眼神有一丝微妙的不自在，葛霖直觉这里面有文章，他聪明地去光头祭司脸上找答案了。 　　然而费南多这个大祭司做得很称职，没有泄底。 　　——有些神战原本跟伊罗卡无关，不知道为什么，打着打着两方人马就去找战神的麻烦了。这一现象在希望之战结束后的三百年内频繁发生，历任的大祭司一致认为这是众神之间的感情纠纷。 　　为了帮助战神转移话题，费南多主动开口分析问题： 　　“现在第一条线索指向自由城市丹朵，吾神打算接下来怎么办？释放哈特试探那个六级魔法师的反应？我不赞同，他见到了吾神的模样，也知道战神殿最近发生了一些事，哪怕不清楚具体是什么，消息照样会泄露出去……” 　　“哈特不敢回金堇帝国，也不能传什么消息，第一时间找到他的人绝对是魔法师巴雷，盯紧他们就行了。其实麦仑镇是一个好地方，上哪儿再找这样一个特别偏僻，魔法波动混乱，不管失踪多少冒险者都没人关心的地方呢？” 　　葛霖暗暗心惊，伊罗卡话里的意思，是把那个六级魔法师看成了死人。 　　没有问题的话，可能像哈特这样随便关几天就放了，如果有问题…… 　　这个化名巴雷的魔法师，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没问题的样子！ 　　事实上葛霖第一次看到巴雷的资料时，就一种深深的违和感。 　　巴雷在西莱大陆生活得很不错，经历多姿多彩。除了他加入的那些佣兵团命运不太好，其中一个佣兵团在荒原上遇到了暴动的兽群全部丧命只活了巴雷一个人，还有一个佣兵团涉嫌吞没一位大贵族的物品，被巴雷揭发了出来。剩下的那些佣兵团虽然没出事，但是巴雷在佣兵团里的时候他们的运气好像非常差劲，不是丢失了护送的草药，就是没有收获。 　　据说因为佣兵生涯不顺利，巴雷才转行做了捞金冒险者。 　　可是巴雷做佣兵时，真的一无所获吗？ 　　作者有话要说：　　“跟我宣战的神太多，怎么可能全部记得清？” 　　伊罗卡的眼神有一丝微妙的不自在：真正看不顺眼的好几个，有矛盾的好几个，求爱不成的好几个，恋爱对象移情别恋的十几个……特别是最后面那种，具体是这样的—— 　　———————————————————————————— 　　A移情别恋了B生气追问，A是真的喜欢上了战神，B一怒对战神宣战 　　—— 　　A移情别恋了B生气追问，A喜欢别人但是不肯说，B觉得肯定是战神，B一怒对战神宣战 　　—— 　　A移情别恋了B生气追问，A喜欢C但是怕B冲动，A说是D，B不相信觉得肯定是战神，B一怒对战神宣战 　　------ 　　A移情别恋了B生气追问，A其实没有移情别恋，就是跟B闹别扭，B当了真，然后参考以上 　　------- 　　AB是情侣，A跟B一起打C，C拉来了盟友D，但是CD联盟不敌AB两位神，D就出了个主意，要分化这对情侣。C说这件事有点难，D说不难，我们想办法让B以为A移情别恋了，对象是战神你看如何，C大喜点了个赞。 　　—————————————————————— 　　苦学神史的费南多大祭司：……智障！！！！ 第42章 伪装者 　　冒险者公会大厅里，一位佩戴着六级徽章的魔法师忽然重重地打了个喷嚏，他捞起一块丝质手帕捂住鼻子，警惕地张望周围。 　　西莱大陆有很多神奇的药剂，同样也有很多毒药毒粉。 　　身为一个“体质虚弱”的法师，巴雷总是很小心。他穿着一件带有防御咒文的法师袍，昂头挺胸，嘴边挂着矜持傲慢的微笑，这样可以误导别人以为他是一个家世不错、没有阅历经验的年轻人。 　　这种伪装非常有用。 　　如果人们意识到这个年轻人出身良好，即使不是贵族，也可能是一位高阶魔法师的学徒时，那么大多数人都会下意识地避开。同时这种涉世未深的姿态，可以麻痹同行者，出事时人们的第一怀疑目标，都不是这种天真的年轻人。 　　巴雷经常遇到想要在野外杀人劫财的家伙。 　　他们最喜欢选择的目标就是像巴雷这样的年轻法师，身上有值钱的东西，人也好骗。巴雷也很欢迎他们，黑吃黑方便又顺手，拎着这些家伙的脑袋还能去领一点悬赏金，简直是一个个活动的钱袋子。 　　可惜在麦仑镇这种钱袋子太少了。 　　巴雷身上只剩十几枚银币，他退了旅店的房间，跟着那群实力差劲的家伙来冒险者公会查看最近可以领取的任务。 　　草药的价格是变化的，收到的成株多了，价格自然下跌。冒险者前期都没有去接的任务，草药需求量持续走高，任务赏金也会随之提升。 　　跟那些挤成一堆查看任务公告的冒险者不同，巴雷看的是人。 　　搜索一圈，没有发现合适的目标，巴雷的心情又阴暗了一分。 　　来到麦仑镇后，他的运气变糟了，那个愚蠢的公爵之子居然留下一封口信就跑了！虽然三十个金币的投资不算什么，但现在是丢进水里连响声都听不到了！ 　　不行！ 　　活人有活人的价值，死人也有死人的用处，他要想办法找到哈特的随身物品！如果能捡到哈特的遗骨残骸，那就更好了，金堇帝国的公爵肯定愿意为儿子的骨灰付出一笔钱。 　　物品也是有用的，塞给别人就能诬陷这个人杀死公爵之子，不过这要看时机。 　　巴雷搭上这支冒险团，就是为了确定哈特失踪的地点，然后他就会丢下那群碍事的冒险者独自行动。 　　“抱歉！” 　　一个公会的女性工作人员不小心撞到了巴雷。 　　魔法师心里烦躁，脸上却是热情开朗的笑容：“没什么，我也没想到麦仑镇会有这么多冒险者，这次旅程真是太让人惊喜了。” 　　因为挤不过去，这位工作人员无奈地伸头寻找其他路径，她听到巴雷的话，转过头仔细看了魔法师一眼。 　　“你是第一次来吗？天啊，你长得有点儿像……” 　　公会的女孩露出了吃惊的表情，她指着巴雷，很快又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道歉：“对不起，你看起来很像我们公会里一个新来的人，你们有同样的眼睛跟发色，五官轮廓也很像，如果不仔细看，我不能分辨你们之间的区别……我觉得你们应该是同族。” 　　魔法师呆住了，他的目光忽然变得可怕。 　　被他注视的女孩身体下意识地一抖，还没等到她反应过来，巴雷已经挤出了一个真挚的笑容，急切地追问：“是吗，他在哪里？我们的故乡很偏僻，族人想要出来不容易。” 　　“没错，格林也是这么说的，你们是亲兄弟吗？对了，你们到底是什么部族？”女孩好奇地问，这种形貌特征的部族，她在冒险者公会里工作了一年都没有遇到过。 　　“格林？”巴雷重复了一遍，心想果然对方也起了一个更符合西莱大陆通用语发音的假名。中文这边基本没人可以念得通顺，又过于特殊，引人注意。 　　巴雷可不希望他在功成名就之前，就被别的竞争者摸清了身份。 　　看来这个格林，应该也是个脑子聪明的家伙，至少懂得隐藏，不像某些笨蛋…… 　　巴雷脑子转得很快，他微笑着说：“你说的格林我没有见过，其实我们族人之间的长相差得很多，只是外族人很难看出我们之间的差异，跟我们看外族人一样。一位美丽的小姐站在我的面前，我首先记住的是她很漂亮，然后是头发跟眼睛的颜色，可是转过身我就难以回想起她的容貌了，甚至有可能把她跟别人弄混，多么遗憾啊！” 　　他语气温柔，公会的女孩先是脸一红，随后意识到自己确实冒犯了别人，于是局促地说：“抱歉，我都没有见过第三个像你们这样外表的……我是说，我确实有点分不清，还好你是一位魔法师，格林不是，我才不至于错得更离谱。” 　　巴雷目光一沉。 　　不是魔法师，这怎么可能？ 　　西莱大陆是一个魔法文明高度发达的世界，在这里不学魔法能有出头之日？这个格林，到底是拟定的成功路线别出心裁，还是藏得太深？ 　　“他在这里吗？”巴雷左右张望。 　　冒险者公会大厅里的人太多，视野范围有限。 　　“应该不在，听说格林专门找了个老师上语言课了，起初他说话我们都听不懂。”公会的女孩对巴雷很有好感，还想再说什么，旁边已经有人叫她了。 　　女孩遗憾地对着魔法师笑了笑，匆匆挤出了人群。 　　那个把她喊走的公会人员皱眉说：“我好像听到你跟别人说格林的事？你认识那个魔法师？” 　　“不是，才刚……” 　　“不认识你说那么多？你怎么知道别人跟你打听消息，是想要做什么？” 　　女孩立刻生气了，毕竟是她自己提起葛霖的，跟魔法师没有关系，她气呼呼地说：“你看他们的长相，明显是同族，还能有什么事？” 　　“同族怎么了，你懂不懂这里面的关键问题？这个魔法师听说了格林的事情，跑去找格林，两人把话一对，就知道是你多了嘴。他们是普通关系还好，万一他们有仇呢？今天是格林，明天要是换了一位贵族，因为你跟人聊天泄露了消息，这位贵族出事了，他的亲属前来调查，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事情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格林前段时间天天在这里，看到他的又不止我们，明明还有许多冒险者！他们也有可能把这件事告诉那个魔法师啊！” 　　“别人说一句隔天就走得没影了，我们冒险者公会的房子又没长腿，你能跑得掉？” 　　年纪大的公会人员还在碎碎念，这时大厅外面传来了喧哗声。 　　战神殿的武者押送倒霉的冒险者“游街”来了。 　　冒险者误伤战神殿灰狼的事，在麦仑镇闹得挺大的，神殿大祭司亲自跑到冒险者公会来讨说法了！大家空闲时还喜欢调侃那些倒霉蛋有什么下场，现在结果来了，众人一个激动，全部跑过去看热闹，公会大厅转眼就空了一片。 　　巴雷也不例外，上次战神殿的人到麦仑镇时，他跟着一个冒险团在迷幻之森里采草药，这次他可不想错过。 　　战神殿的武者们气势汹汹，不管走到哪里，人们都急忙避让。 　　巴雷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新手模样，大胆地问一个路过的战神殿武者，那些面如死灰的冒险者是怎么回事，结果武者瞧了一眼巴雷身上的法师徽章，连哼都没哼一声，直接走了。 　　巴雷心生怒火，旁边一个看热闹的冒险者还在嘲笑他。 　　——谁都知道战神殿的人不讲理，尤其不喜欢魔法师，傻了才往上凑。 　　等到冒险者公会的人出来宣布事情结果，众人终于明白了，一个个都感到脖颈发凉，这惩罚手段比打断胳膊还惨！ 　　冒险者重新挤进公会大厅，纷纷要求查看战神殿灰狼的图片，确保自己不会一时失手，然后把自己坑成了渣。 　　因为这件事的耽搁，预定今天出发的冒险团，又生生推迟了一段时间，直到下午才出发前往迷幻之森。 　　这可不是个好时候，等他们到达森林边缘，也快天黑了，基本这一天就浪费了，可是巴雷加入的这个冒险团里都是低级冒险者，口袋里都没有几个钱，旅店的房间他们今天一早就退了，就算今天不走，也找不到便宜的房间可以住。 　　巴雷想要继续打听格林的事，然而“同族”只意味着竞争关系。他不知道对方的实力如何，不管是结盟，还是从对方那里抢东西都有点冒失，还是先把那个笨蛋哈特的事解决再说！ 　　“战神殿……” 　　巴雷自言自语，深思了一阵后，他缓缓摇头。 　　不行，他的实力还不够，现在去接触战神殿太早了。 　　—— 　　靠近迷幻之森边缘的一个冒险者营地附近，葛霖站在一棵树上，茂密的枝叶将他挡得严严实实，身边的伊罗卡比葛霖更轻松。 　　“你想好了？你提议自己去接触那个魔法师，有什么理由？” 　　“大祭司认为关着哈特就能盖住消息，其实不可能，我在冒险者公会待了那么久，见到我的人很多，我这张脸单独看还没什么，一旦有人比较……”葛霖耸肩苦笑，摊开手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当时谁想到呢！” 　　伊罗卡转头看他：“你准备跟那个魔法师来一次同族相认？” 　　“不，我会告诉他最需要知道的消息。对了，这就是我们上次经过的营地，哈特曾经露宿的那个？”葛霖打量了周围一圈，然后问伊罗卡做最后的确认。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葛霖满意地从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布口袋里掏出了工具。 　　从麦仑镇上买来的炭笔跟油彩，因为有些部族有画脸的习惯，还会根据季节的不同在手臂手背上涂抹不同的花纹，所以相关用品在杂货店也有出售。 　　葛霖不想把自己涂成了一个夸张的花脸，适当修饰改变自己的容貌还是可以试试。他从前在一个小地方的广播电台工作，单位居然没有一栋单独的大楼，还要跟地方电视台挤在一起办公，有时候人手欠缺，连他们也会被领导喊去加班，做做后勤工作或者充当娱乐节目的观众。 　　化妆什么的，虽然不会，可是看得太多了！ 　　葛霖认真调了颜色，然后拿起一面镜子，先把眉毛加浓，眼眶下面添加深深的阴影。 　　呃，有些不伦不类。 　　葛霖判断那个魔法师一定会追寻哈特的踪迹，既然加入了哈特曾经待过的冒险团，巴雷肯定要到这个营地附近转转。就是不知道巴雷出现的日子是今天，还是明天，反正“见面”时应该是晚上，画得稍微马虎一点能糊弄过去吧，葛霖不确定地想。 　　忽然他感到手里的毛刷被人抢了过去，葛霖茫然看伊罗卡。 　　“这里看起来不自然，要抹掉一些，换浅的颜色。”伊罗卡从工具箱里翻出一块纱布，把葛霖“粗黑”的眉毛擦了两下。 　　伊罗卡专注地看着葛霖的眉眼，后者一阵心悸，赶紧闭上眼睛。 　　化妆师长相犯规，对化妆师的服务对象是一种摧残啊！ 　　“你，你怎么会这些？”葛霖震惊地问。 　　伊罗卡的动作很熟练，也很有想法，三两下就调好了更适合的颜色，选择的工具也比葛霖要靠谱。如果葛霖是个只会用画图铅笔的新手，对方已经是滤镜图层的高手级别了。 　　“我少年时离开西格罗去外面的世界，其实是想做一名画师，后来发生了很多事……”伊罗卡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平淡地把话题带了过去，“每个人都预料不到自己的一生。” 　　葛霖版画布沉默了。 　　伊罗卡显然也没有在这种画布上发挥才华的经验，他擦了又画，画了又擦，最后终于满意地点点头，把镜子递给葛霖。 　　然后葛霖看见了一个横眉怒目，脸上好几道疤痕，眼角布满皱纹的男人。 　　“……” 　　果然不是化妆，这是人体彩绘。 第43章 营地外 　　傍晚时分，这个营地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这样的冒险者营地在迷幻之森外围共有十几处，营地附近有干净的水源，也是雾气最薄的地方。所有过来休息的冒险者都会自觉检查修补营地，以确保自己的安全。 　　麦仑镇上的那场闹剧，耽搁了很多人。 　　巴雷这支冒险团抵达营地时，营地中心的安全位置，还有避风挡雨的区域都已被其他冒险团占据。太阳西沉，想要赶往另外的营地也来不及，他们只能在这里将就一夜。 　　一拨人忙着敲钉子搭帐篷，外加固定睡袋，另外一拨人要去提水生火，准备晚餐。 　　巴雷跟另外两个四级魔法师正在仔细检查这片区域的防御咒文，因为他们来得迟了，这个位置很糟糕，地面上有很多野兽爪痕，修补的工作量很大。 　　魔法师们不停地抱怨。 　　巴雷一边干活，一边悄悄观察整个营地。 　　中间的那个冒险团实力很不错，六级武者跟六级魔法师有好几个；右边那个冒险团就差多了，不过里面的冒险者都有些年岁了，应该是经验丰富的人；左边的冒险团人数最少，全是女性，这些女人皮肤黝黑，手臂上的肌肉非常可观，半边脸都是蛇纹刺青，再加上胸口近似平坦的体貌特征，很明显是雨林部落的人。 　　除去这些冒险团，就是一些单独行动的冒险者了。 　　有的人是在麦仑镇出发时，没有遇到合适的团队，他们会在营地里等待合心的队伍加入，有的人却是彻彻底底的独行者。 　　巴雷在意的是第二种，他要在今天晚上溜出营地，寻找哈特的遗骸跟随身物品。如果遇到一个实力高强还喜欢管闲事的家伙，巴雷还得演一场朋友遇难伤心不已的戏，想想就腻歪。 　　把整个营地打量了一圈后，巴雷发现靠近营地边缘的地方有个人很奇怪。 　　——披着墨绿色的斗篷，脚蹬一双鳞甲厚靴，没有佩戴徽章，衣服上也没有任何防御咒文，初看是个很不起眼的冒险者。 　　这个冒险者孤身一人，衣服干净整齐，没有挂着草叶草籽，也没有什么斑点污渍，完全不像在山林里跋涉很久的模样。 　　巴雷完全感觉不到那个人的实力，就像在城镇里遇到了一个普通人，一辈子没有学过魔法跟武技的那一种！ 　　冒险者坐在属于自己的篝火边，木架上挂着一只山鸡，火塘边木柴下面埋设着一堆鲜艳的鸡毛，其中翠色居多，看起来很像迷幻之森的三级魔兽翠翎鸟。 　　翠翎鸟不会飞，身体肥胖，繁殖很快肉质又细嫩，它们跟普通山鸡的区别是多了三级木系魔核，因为住在迷幻之森，翠翎鸟不难对付但是很难抓住，这样一整只提出去可以在麦仑镇卖出七个金币。 　　对低级冒险团来说，这是一笔很不错的收获了，上百株低级草药加起来才这个价，居然有人把它当成晚餐直接烤了？ 　　这是浪费！就像没有好好腌制的鸡翅，没有油炸过的桂鱼，缺少一些烹饪步骤，直接吃了虽然味道也不差，可是——不加任何草药的烹饪，只是填肚子，称不上有什么功效，更不要说美味了！ 　　不止巴雷，一些眼尖的冒险者都露出了恼怒的神情。 　　然而这是别人的猎物，他们也摸不清这家伙的底细，翠翎鸟毛都拔了肉也熟了，抢过来也不值钱，大家只能眼睁睁看着某人撕开鸡肉，有滋有味地吃完了晚餐。 　　夜幕降临，森林里响起了隐约的野兽咆哮。 　　冒险者们迅速收拾完东西，钻进了睡袋之中。 　　巴雷睁着眼睛，他有些不安，这种烦躁的情绪从哈特溜走加入别的冒险团就开始了，失去对目标的踪迹跟控制，又怎么能是一件高兴的事呢？ 　　金堇帝国是西莱大陆最大的国家，如果说迷幻之森到处是金币，那么金堇帝国就到处是机遇了。帝都的街道上随便撞到一个老头，都有可能是高阶魔法师/药剂师/炼金术师，或者是什么势力的大人物，如果能在帝都站稳脚跟，根本不愁没有前途。 　　巴雷已经到瓶颈了，坑蒙拐骗的收获只够让他成为六级魔法师，更高级的药剂价格高昂，想买也买不到。 　　失去了哈特这块敲门砖，巴雷只能另外寻找目标，努力让自己升到七级。 　　从七级开始，就算是高阶法师。 　　一万个六级魔法师里面也不一定能出一个七级，可是这样的天才放在金堇帝国的首都根本算不了什么，许多贵族家里的魔法师护卫就是七级。 　　魔法师需要昂贵的药剂调理身体，没有钱就没有药剂，魔力失衡，又怎么能成为高阶法师呢？ 　　所以六级魔法师升七级才这么难，本质不是出在天赋问题上，但又跟天赋有关，因为只有天才，可以不用药剂升到七级。然而这样的人，到了帝都，会立刻被效忠贵族的魔法师护卫比下去，大群不缺药剂的七级魔法师，能轻易刺痛天才的眼睛。 　　巴雷嘲讽地撇嘴，不管哪个世界都是这样，统治阶级握着最重要的东西，普通人想要改变命运，光靠努力是不够的。 　　他更加坚定了寻找哈特遗骸的事，哈特的死亡总有一天会被金堇帝国的卢曼公爵查到，作为跟哈特同路到达麦仑镇的“朋友”，如果他现在不做点准备，将来被卢曼公爵的人找上门，事情就麻烦了。 　　一个经历了丧子之痛的帝国公爵不是那么好惹的！ 　　巴雷深深吸了口气，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营地里的鼾声此起彼伏。 　　巴雷悄无声息爬出了睡袋，他活动了两下身体，抬头望向营地另外一个方向，赫然发现那个奇怪的冒险者没有休息，而是捧着一本书坐在篝火附近阅读。 　　他背对着这边，好像没有注意巴雷。 　　巴雷犹豫了一阵，因为不清楚这个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肯睡觉，巴雷最终决定还是按照原计划行事，他们冒险团占据的范围恰好就在营地边缘，装成上厕所的样子跑到树后就行。 　　树林里一片漆黑，地面上有菌类跟昆虫的荧光。 　　巴雷取出了麦仑镇出售的风珠隔开迷雾，又摸出一瓶没有标签的药粉，仔细撒在身上，这是地行龙的气味药剂，只有魔兽才能闻到，在一定时间内可以预防魔兽攻击。 　　树林里的踪迹都是人类留下的，巴雷分辨了很久。 　　即使在夜晚拥有过人的视力，能听到别人听不见的细微声音，感觉魔力的波动——这都是巴雷的本事，也是他有信心在十多天后去寻找哈特物品的关键。 　　树干上有狼爪印痕，地面上也有。 　　可是太新了，这些看起来狼群今天路过留下的。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在黑夜里离开营地。” 　　巴雷头顶上忽然冒出了一个声音，他悚然一惊，飞速给自己套了一个水系法盾，急忙后退。 　　一个人影站在树枝上。 　　树枝不算很细，可也不粗，还没有巴掌宽。这里靠近飓风带，一年四季都有风，树枝摇摇晃晃，一刻都不停。这个人却非常轻松，微调身体重心就能一直站着不动，甚至找的地方也很好，树枝虽然因为重量被压得微微弯曲，但没有丝毫断裂的迹象。 　　他没佩戴任何魔法物品，雾气却没飘到身边，就像隔了一层罩子。 　　是辅修风系的武者？ 　　巴雷感到不可思议，因为他还是没感到对方身上有魔力波动。 　　西莱大陆所有高级武技都要依靠魔法辅助，风系魔法可以加速，精神系魔法可以制造挥出的拳头幻影，火系可以灼烧，土系高阶武者一拳砸开地面不是难事。 　　魔法文明高度发达的世界就是这么残酷，如果没有魔法天赋，连骑士也做不成。 　　完全不用魔法的地方—— 　　巴雷忽然心跳加速，他盯着树上那个人影，眼神炽热。 　　尽管有树影跟斗篷的遮挡，巴雷还是隐约看见了那个人的面孔：脸颊有两道深深的疤痕，眼睛下方有深深的黑色眼袋，肤色偏褐，眉毛很粗。 　　巴雷牢牢记下了这张脸。 　　葛霖暗暗吃惊，照理说这个位置巴雷不可能看到他的脸，可是对方的眼神却不是这么回事。刚才他绕近路爬到这棵树上，等巴雷沿着灰狼故意留下的大量踪迹走到这边，原本时间是够用的，可是巴雷过来的速度超出了他的预计，就像可以在黑夜里看见东西一样。 　　是魔法？还是什么魔法道具？ 　　葛霖有一种诡异的感觉，他说不出来，硬要形容的话，那就是两个异世界的穿越者，他没有获得任何东西，而对方就像开了金手指。 　　会魔法、能在夜晚视物，还讲着一口流利的西莱通用语，完全没有中文发音习惯混在里面，这正常吗？ 　　要知道，为了不露破绽，葛霖还专门找费南多大祭司练习了“台词”，确保说出的话没有一点儿可疑口音。 　　脑子里思绪翻腾的葛霖，仍然伪装着沙哑苍老的声调说： 　　“战神殿的狼群受到刺激发狂，会攻击附近出现的冒险者，如果不想丧命，还是尽快回去吧！” 　　巴雷听到战神殿的名字一愣，然后他很快想到了今天在麦仑镇上发生的事。 　　冒险者失误攻击战神殿灰狼、哈特在营地被魔兽拖走、营地附近的森林里有大量的狼群爪痕跟它们活动留下的痕迹……这些事里面存在联系吗？魔兽不会把猎物拖到巢穴里，而是就近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进食，如果始终找不到新鲜的骨骸残骸，那么哈特很有可能没死。 　　巴雷精神一振，活着的公爵儿子，当然比死了的有用。 　　“向您致意，尊敬的武者，我的朋友在这里失踪了……跟他一起出去的冒险团说他死了，我不相信，我想要找到他。” 　　巴雷手里拿着魔法风珠，这个细微的光亮能照清他的脸。 　　看着那张真诚忧伤的面孔，葛霖心里噎得慌，原来还是个演技高手。 　　“迷幻之森里失踪，等同于死亡。”葛霖继续照着自己拟定的万用台词说话。 　　“可是我听说，战神殿的狼不吃人……” 　　这就不在台词准备范围内了，于是葛霖答非所问地说：“年轻人，如果你真的不死心，又很有勇气，我建议你明天离开营地，去战神殿看看。” 　　巴雷还没来得及回答，站在树上的人转身向外一跃，无形气流托住了他，这个披着墨绿斗篷、拥有黑色头发跟黑色眼睛的奇怪冒险者已经落在远处的地面上，头也不回地往营地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化妆师，本章又是辅助道具师伊罗卡：…… 第44章 可疑点 　　葛霖背对着那个心思不明的巴雷，最初还有几分紧张，毕竟对方要是脑子不清砸两个魔法过来，就算伊罗卡来得及救，葛霖又不是演技派高手，躲闪之时身体动作不自然肯定会露出破绽。 　　紧张归紧张，这出戏总得继续演出去。 　　葛霖夜视能力没有巴雷那么逆天，不过这条路附近的情况他白天是看过的，而且说到平衡力，葛霖已经练得有点成就了，否则也不敢站在树枝上。 　　森林的地面布满了低矮灌木、石头苔藓、荧光菌类，非常湿滑。 　　以巴雷的视角看，葛霖走得漫不经心。 　　身体有微微的摇晃，这是踩到了不好借力的东西，但是身体在意识之前就已经反应过来了。因为不是大幅度的摇摆，即使遭遇了第二次偏斜，也一样可以调整过来，看起来不就是走得漫不经心吗？ 　　这样的本事不是人人有，何况葛霖返回营地走的是一条直线。 　　巴雷跟在后面当然能看见这条路有多不好走。平常人夜里看不清东西，森林枝叶茂密连一点星光月光都没有，昆虫的荧光不仅没用，看多了这样闪烁的光点还会眼晕，像葛霖这样毫不在意地在密林里前行的冒险者，没把牙齿摔掉就是运气了。 　　这让巴雷凝视那个背影的目光变得更加炽热。 　　——神秘的、不用魔法的冒险者，加上黑发黑眼的特征，难道真是某个地方的人？ 　　葛霖被人这么盯着，当然有所察觉。 　　根据巴雷的经历猜测，巴雷是个不会错过任何“机遇”的人，如果没有机会，他就“创造”机会，他又把事情做得很干净，事情过了之后就算别人怀疑也查不到有力的证据。换了那些糊涂的人，还会同情巴雷经历坎坷呢！ 　　一个有实力的神秘强者出现在巴雷面前，他肯定会有所行动。 　　然而巴雷才伪装成对朋友担忧的模样，如果明天早晨不去战神殿继续找哈特的踪迹，而是想巴上“神秘强者”的话，他原来的计划完全报废，戏也白演了。 　　想到巴雷心里的纠结，葛霖忽然觉得心情舒畅。 　　自从看见巴雷经历资料后就出现的违和感消散了不少，葛霖好笑地想着，原来看这种人吃瘪是这么痛快的事啊！ 　　可惜这只是一时的纠结，实在算不上什么，如果计划顺利的话，有大亏在后面等着巴雷吃！ 　　葛霖重新坐回篝火旁边，继续捡起书翻看。 　　巴雷在营地远处张望，竭力想看到这本书的封面，结果令他若有所思。 　　那是西莱大陆卖得泛滥的一本游记，号称迷幻之森里有远古神灵的宝藏，写得活灵活现，主角的旅程非常惊险刺激，然而事实上作者可能连迷幻之森都没来过，因为他写的景色这座森林里根本没有，魔兽也没有那么容易对付。 　　葛霖拿着一本套了游记封皮的语言课本默背单词，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不必再装样子，就收拾了东西，钻进睡袋里休息。 　　篝火渐渐熄灭，森林里越来越冷。 　　巴雷心里揣着事，自然没心情睡觉，看着葛霖的方向发了好一阵呆，终于被冻得回神了，连打四个喷嚏后，巴雷连忙从储物魔法戒指里取出一瓶药剂灌下去，不敢继续在冷风里撑着，轻手轻脚地走进冒险团的帐篷，躺回了属于自己的睡袋。 　　身体暖了，困倦就侵袭过来。 　　巴雷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营地里又恢复了安静。 　　葛霖却没有被困意征服，他脸上的颜料干透之后，皮肤绷得非常紧，怎么可能睡得着？等到听见自己帐篷被掀开，他立刻翻身坐了起来。 　　伊罗卡过来时还带了几个随手摘下的鲜果。 　　葛霖也不客气，用旁边的水壶洗干净，直接啃了当夜宵。 　　“人呢，睡了？” 　　葛霖这话指地是目标巴雷，伊罗卡也很清楚，他点头说：“应该是。” 　　帐篷里没有灯火，拿什么东西都要靠摸，葛霖没有看见伊罗卡脸上的深思表情。 　　“你的声音……” 　　“声音怎么了？”葛霖还没反应过来，吃到果核时终于醒悟，他顿时笑了，用那个沙哑苍老的声音说，“年轻人，这是一个秘密。” 　　“不能说？”伊罗卡微微皱眉。 　　“哈，怎么可能？” 　　葛霖压低了声音笑，刚才那句明明是练习好的台词，拿来逗弄某神的。虽然知道伊罗卡不像外表那样刻板，但对方总是摆着那副冷淡的模样，让葛霖偶尔会冒出一丝撩拨的念头。 　　——想归想，不能直接撩，他是一个有原则的颜粉。 　　这世上长得好看的人太多了，可以随便看，但要管住嘴，不然是很惹人厌的事。哪怕今天这种程度的调侃，也要见好就收。 　　“在我的故乡，有一些人用这样的本领赚钱，他们可以模拟老妇人的咳嗽跟喘气，也可以让声音像年轻小姑娘那样稚嫩，登峰造极的那种，可以依靠声音就能让你在脑中勾画出一个固定的形象。” 　　“精神魔法？用语言辅助的幻术？” 　　“……不是，这种本领对阅历越多的人越是有用，如果是一个年纪不大，没有接触过太多世事的小孩，他只能听出是声音是男还是女，连多大岁数都说不出。” 　　葛霖解释得有点费劲，不过他相信某神的智商，很快就能想通。 　　伊罗卡闭上眼睛，忽然开口：“你再说一遍让我听听。” 　　“……” 　　葛霖摸了摸鼻子，最终还是忍住调侃的冲动，规规矩矩地把今天跟巴雷的几句对话重复了一遍。 　　苍老沙哑的声音，劝说别人回营地时，发音听起来像在叹息，语调里没有悲伤，也没有怜悯同情，好像这个人的一生已经看过太多这样的事。 　　年长者、有实力、在生死边缘走过很多次，也许以前根本不会管闲事，只是朋友亲人所剩无几之后，坚硬的心开始变得柔软……这样的人，应该是一位面容凶恶，看起来不好接近的孤独老者。 　　伊罗卡还想继续描绘“这个形象”的衣着打扮时，结果失败了。 　　因为葛霖的通用语只在能说会听的初级阶段，根本没法把“角色”模拟丰富得完美，能增添一些情绪已经很不错了，如果想要调整口音上的细微差异，侧面“透露”出人物的来历身份，葛霖得把整个西莱大陆转悠一圈后才能拿捏得精妙。 　　现在这种水平，足够应付同样是异界穿越者的巴雷。 　　伊罗卡忍不住问：“这么说，你在故乡是靠这种‘拟声’本能工作赚钱的？” 　　“不算是，我学过一些，水平算不上最高，靠这个吃饭就是饿不死，别的没法指望。”葛霖耸了耸肩，生活比较实际，他就是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人人都是行业顶尖的佼佼者呢？稳定的工作，提供食宿的单位，才是那时候的他最需要的东西，理想早就丢进方便面碗里，被他当成口粮一起吞进了肚子。 　　“我很想听一听那些比你还要出色的人，他们的“声音”是什么样。”伊罗卡已经明白了葛霖之前解释的意思，这些声音都不是无端而来的捏造，而是“拟声者”通过观察倾听不同的人，总结特点才模仿出来的，每句话每个词都经过认真揣摩。 　　严格地讲，把它当成精神魔法也没错。 　　影响人类的思维，契合人类的想象，引出他们的判断——幻术的原理也是这样，这些话语就像是一道精神暗示，越是有阅历的人，越容易感觉到它的厉害。 　　伊罗卡还在回味，葛霖的笑容僵硬了，这不是伊罗卡第一次表现出对“地球”的兴趣。虽然伊罗卡不认为自己是神，但他的力量实实在在，战神有条件也有能力去地球逛一圈，葛霖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从朋友的角度说，葛霖很乐意做个向导，邀请伊罗卡体验另外一种文明的生活。 　　可是友情简单，其他事就复杂了。 　　不说可能出现的意外，单单伊罗卡那只猫怎么办？ 　　主人出门不带它，黑猫把西格罗沙滩都滚平了，隔着茫茫大海，嘉弗艾只能放弃，可是地球跟西莱大陆只是一道裂缝的事啊！ 　　魔影嘉弗艾绝对是哥斯拉级的怪兽，可以轻松推倒一座高楼，一巴掌拍飞轰炸机，虽然不像哥斯拉那样有核能，不会放射热线也不会原子吐息，但是它可能会魔法啊！神级魔兽嘉弗艾，这要是去了地球，已经不是物种入侵而是世界末日了！ 　　葛霖不想城市被巨猫踩成废墟，也不想嘉弗艾被核弹轰炸。 　　他的不自在，伊罗卡都看在眼里。 　　战神没有生气，他觉得葛霖的想法很正常。那个世界没有魔法，人类的身体素质也很一般，谁愿意自己故乡的平静被打破？这事不止葛霖，换了任何一个西格罗人，都不会赞同的。 　　“我的惊讶，来源于你的优秀，我们总会从一个人身上判断他的家庭、他的部族、他的国家……现在我看到了你的世界，觉得那是个不错的地方。” 　　葛霖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他这算是没给地球人丢脸？赞美度太高，脸皮薄有点接受不来。 　　“这……我们谈谈巴雷，他身上有许多谜团。”葛霖硬着头皮转移话题。 　　先是提到口音问题，然后是巴雷在夜晚可以看清东西，虽然这点方便了下一步计划，不用想办法让巴雷“无意间看到”书的封面，但是这种能力引起了葛霖的警惕。 　　“你没被发现吧？” 　　“差一点。”伊罗卡认真地说，“这件事我也没有想到，一开始我站的地方没有多么隐秘，后来发现他能看见挂在荆棘上的狼毛，才意识到这点。” 　　葛霖松了口气，自言自语：“那我们的运气确实不错。” 　　他把今晚的事情又回忆了一遍，还是觉得计划顺利过头了，巴雷也不算新手了，遇到一个来历不明的强者，如果不弄清楚，应该不会轻易行动。可是当时巴雷没有掩饰好的眼神，还有后来灼热的视线，都透着一种克制不住的惊喜。 　　“等等，你给我画的这张脸，该不会是什么有名的人吧？” 　　“不是。” 　　伊罗卡还真的是随手画的，他疑惑地看葛霖，后者在帐篷里走来走去。 　　“我假装的这个冒险者，是个武者，虽然你人体彩绘……我是说画技高明，可是我们没有染发剂跟美瞳，呃，算了不要管那是什么，总之我的脸变了，可还是黑发黑眼，你觉得这个特征能想到西格罗人吗？” 　　“黑发黑眼不算西格罗的独有特征。”伊罗卡回答，不止尤鳄人，还有很多西莱部族都是。 　　葛霖补上一句：“如果加上不会魔法呢？” 　　“你是指？” 　　“他可以像你一样，感觉到周围的魔力波动，或者别的什么？反正就是没在我身上感觉到魔法痕迹，而西莱大陆的所有武者都应该会魔法，除了传说中灭绝的西格罗人。” 　　“……语言课的那位老师，连西格罗拒绝魔法的事都不知道。” 　　“我们不是怀疑巴雷跟海蜥源头有关吗？如果这是真的，他不仅知道西格罗人活着，对这些细节也非常清楚！我们可以修改接下来的计划，巴雷的反应就是确凿的证据！” 　　葛霖越说越兴奋，他又在帐篷里转了两圈，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可以察觉到魔力波动这个本事，葛霖只知道伊罗卡有，老库萨那边不清楚，而大祭司费南多跟葛霖第一次见面时，完全没有发现，否则光头祭司就不会怀疑葛霖假冒西格罗人了。 　　“这是一个很特殊的本领吗？” 　　“我相信你走在大街上，能被人看出身上没有魔力波动的人只有我。当一个人使用了强力魔法，一般高阶魔法师都能感觉到魔力的波动，圣阶强者可以分辨更加细微的魔力区别。可是你刚才‘使用’的是很普通的‘风系魔法’，按理说不应该被怀疑，如果他有这种本领，却是一个六级魔法师，这就很古怪了，除非他……” 　　伊罗卡陷入沉思，葛霖不敢打搅他的思路，只能默默地在旁边急。 　　终于，战神有了结论。 　　“神赋予别人力量，就是转移神力。一些神殿的骑士跟祭司可能会拥有，巴雷没有图腾看起来不像，加上他可以学习魔法……也许他不是被药剂改变体质成为魔法师，他是神力造物。” 　　“啊？”葛霖懵了。 　　这个词他知道，海蜥就是神力造物，它们原身很可能只是海里的鱼，被神力改变成了怪物，同时力量也摧毁了它们的大脑，强烈的恶念主宰了它们的意志，海蜥是只懂得进攻厮杀的怪物。 　　“巴雷不是怪物，他也不像疯了。”葛霖迟疑了下，为了机遇跟钱财暗害别人，这种事应该不是恶念神力的影响。 　　伊罗卡语气冰冷地说：“在我沉睡之前，神力造物也没有海蜥这种，看来众神发明了很多新花样。” 第45章 小纷争 　　晨雾缭绕，炊烟升起。 　　从睡梦里醒来的巴雷，猛地想起了昨夜发生的事，急忙跑出帐篷。 　　这个时候一些早起的人已经吃完了东西，正在做出发的准备，巴雷折腾了半个晚上，是醒得比较迟的那一类人。 　　“那边的冒险者呢？” 　　“谁？” 　　营地里的人来来去去的，互相之间都不熟悉，谁还管别人去哪儿了？巴雷这个问题听得人满脸不高兴，看到巴雷的六级魔法徽章后，被问话的人才愿意朝巴雷指的方向看了几眼。 　　“哦，你说的是昨天那个把翠翎鸟烤了吃的笨蛋？” 　　“……” 　　价值十个金币的山鸡随便烤了吃掉，除了笨蛋，也有可能是根本不把十个金币放在眼里的强者啊！ 　　巴雷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装作好奇的样子问：“是吗，我看到独自一人，应该有些本事。” 　　“也许吧，那可是十个金币！”冒险团的人很不高兴地说，“你说的这家伙好像天刚亮就离开了。” 　　困扰着巴雷的问题就这样消失了，神秘冒险者走得很干脆，他想要追上去也没有办法，只能按照原定计划去找哈特。 　　想到自己可能跟一个西格罗人错过了，巴雷就非常烦躁，这让他差点没心情把一出“寻找友人”的戏好好演完。 　　冒险团里的人听说巴雷要离开，全都急了。 　　像他们这样的森林外围捞金团，能找到一个六级魔法师实在不容易，现在人要走，这怎么行？ 　　他们完全忘记冒险团的基本原则“来去自由”，一旦涉及自身利益，他们说得急了，脱口就开始指责巴雷背信弃义，明明说好要同路，现在半路离开就是不负责任。 　　巴雷早就预料到了这些人的反应，他可以在夜晚悄悄离开，现在这么选择，就是为了方便宣扬一下“友情”。 　　营地里闹了半天，别的冒险者都在看热闹，听说巴雷的一个朋友上次就在这里失踪，顿时紧张起来，还感到了后怕。这样危险的地方，他们还住了一夜。 　　终于冒险团里有个人忍不住了，顾不上继续掩饰哈特出事时冒险团没仔细寻找的问题，他愤怒地说：“那就是蠢货，他大半夜的听到狼叫跑出去想发财！这附近能有什么狼，只有战神殿的狼！谁知道他半路上被什么魔兽叼走了？” 　　众人听到战神殿的名字，忍不住全身一抖。 　　巴雷心里一惊，果然跟战神殿有关，那个神秘冒险者没有骗他。 　　“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巴雷也摆出了愤怒的模样。 　　“什么？你也骗了我们，你说哈特只是跟你同行来到麦仑镇的熟人，什么朋友？你之前可不是这么一个说法！”冒险团里面几个跟巴雷喝过酒的人暴怒不止，纷纷大骂。 　　气冲上了头，这些人说出的话就没怎么过脑子，连他们嘲笑哈特蠢得找死，巴雷也没有任何反应，还跟他们喝酒的事都一股脑说了。 　　巴雷铁青着一张脸，满脸愤怒，一句句地辩白。 　　他是一个遵守冒险者守则的人，打探消息请人喝酒是常理，就算气愤别人嘲笑自己的朋友，可是哈特的死确实跟别人无关，他不会迁怒。冒险团不是佣兵团，非要做完任务才能离开，冒险团是个来去自由的地方，谁都没有资格阻拦。 　　当日喝酒的人听了更怒，根本不是这样的！巴雷那时候说说笑笑，哪有一点儿悲伤之意？这话一出口，就被巴雷冰冷地打了回来，说他们喝了很多酒，他还能拿出餐馆的账单作证。 　　既然喝多了，话就不能作数，谁都不信。 　　“他已经死了，你去找骨头吗？” 　　“不管哈特是生是死，他总有家人，还有除了我之外的朋友，希望他的灵魂安息。” 　　冒险团的口不择言，对上一个有情有义放弃捞金机会要去寻找朋友遗骨的六级魔法师，旁观这场争执的人不由自主地有了感情偏向。 　　他们都是冒险者，谁不希望自己有这样的朋友，可以把自己的尸骸带出森林。 　　在营地里争吵可以，动手就不理智了，毕竟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巴雷所在的冒险团渐渐感到继续争执下去没有意义。 　　已经撕破了脸皮，就别想这个六级魔法师在危难之中救命了，强迫对方跟着，人家也能出工不出力。这里又不是荒郊野地，他们连群殴巴雷出气的可能都没有。 　　恨恨地瞪视巴雷，冒险团的人收拾东西离开了。 　　旁观的人终于来得及问巴雷，准备去哪儿找哈特的遗骸。 　　“战神殿在什么方向？” 　　就这么一句话，人们立刻打消了跟上去看热闹的念头。 　　一部分人说自己不清楚，还有一部分人连话都不接，匆匆走了，只剩下那群雨林部落的女人，很感兴趣地望向巴雷。 　　这露骨的眼神，看得巴雷又是一阵暴躁。 　　送上门的艳遇当然好，可是西莱大陆的雨林部落是没有男性的，女人就是天生的战士，她们人人都是神箭手，不勇武的女性活不下去，无数代下来，雨林部落就形成了特有的外表，而这些拥有肌肉的平胸女战士，肯定不符合巴雷的审美。 　　在西莱大陆封闭的年代里，雨林女战士定期攻打附近的部落或城镇，战争的本质就是为了掳走资源跟人口，女战士也一样，男人只是她们掳来繁殖后代的，一旦怀孕就会把这些奴隶杀死，因为没用了再养着很浪费粮食。 　　现在的雨林战士本质不变，只要得到她们想要的孩子，这个男人就没必要活下去了，原因很简单，防止自己的女儿以后不小心跟父亲的其他儿子混上，生下残疾的孩子。 　　这理由很坑也很扯，堪称蛮不讲理，可是雨林女战士坚持认为死掉的男人才是孩子最好的父亲，这样的毒桃花，巴雷怎么敢沾？ 　　巴雷拒绝了这些雨林部落女战士，就算她们表示想要帮助自己，巴雷的脸也黑得可怕，他在佣兵团时，曾经跟着佣兵们调戏过小城镇的姑娘，然而现在他感觉自己是那个被调息的姑娘。 　　每个男人都不认为在口头上讨几句便宜，戏弄下小姑娘有什么大不了的，又没动手。现在巴雷可算感觉到被那种露骨的眼神缠绕身体，嘴里不干不净的滋味了。 　　麻烦的是，这些女战士可不止是口花花，她们打得是要人命的主意。 　　巴雷不知道她们是怎么了，放着迷幻之森里的遍地草药魔兽不管，居然有心思在这里浪费时间。他表面装得镇定，背后已经在冒冷汗。 　　也顾不上心疼钱，巴雷拿出一张风系的魔法卷轴，飞快地跑了。 　　一路深入森林，没有发现雨林部落的人追来，巴雷终于松了口气，开始在树皮跟泥土上寻找狼群的踪迹。 　　没过多久，他就顺利地来到了巨树神殿附近。 　　巴雷当然不会为了哈特冒险潜入神殿，他在树林里转悠了好几圈，意外地在野葡萄藤上发现了一块两级的职业徽章。 　　虽然不能确定这就是哈特的东西，可是神秘冒险者让他来战神殿，除非战神殿抓了很多新手冒险者，否则两级徽章这么低，重复率并不高。 　　这样的新手不可能独自进入迷幻之森，一般冒险团也不会偏离方向跑到这么远的地方。 　　巴雷立刻捡起了徽章，他望了远处的巨树神殿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他要回到麦仑镇冒险者公会递交这枚徽章，哈特是死是活已经没那么重要，只要他演好那场“朋友”的戏就行，向战神殿要人的事，最好是公会出面。 　　巴雷越走越远，巨树上方的一座房屋里，隔着窗户看情况的费南多大祭司轻声笑道：“吾神，这个人不像你想的那样有胆量。” 　　实际上，哈特今天特意被释放出来，“陪着”狼群在树根附近散步，如果巴雷愿意靠近一些，不需要他冲进神殿，也能发现自己的目标。 　　“吾神，猎物跑了没关系吗？”费南多抚摸着趴在窗台上晒太阳的灰狼脑袋，边看热闹边说。 　　灰狼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又趴回去了。 　　伊罗卡手指很轻微地一动，如果不是葛霖对他特别注意，绝对不会发现这个细微的动作。 　　对于巴雷的事，葛霖承认自己有些失策，没能把哈特塞给巴雷，可是昨天那个“神秘冒险者”的效果出奇得好。巴雷肯定要回去打听这个冒险者的身份，年纪大有刀疤黑发黑眼睛实力高强，这实在说不上是什么特征，真正有实力的强者可以在迷幻之森逗留大半年，并不会十天半个月就回麦仑镇一次，就算巴雷打听不到也很正常。 　　伊罗卡根本没将巴雷放在眼里，这样的弱者他随便就能抓住，放在外面只是钓鱼而已。退一步说，老库萨还在冒险者公会呢，巴雷想跑也跑不了。 　　“那本书写的神之宝藏，你应该知道。” 　　“啊，那是山林之神费南多阁下写的。”光头大祭司笑眯眯地说，“现在被认为是瞎编的，因为里面的景色与魔兽都是一千年前的东西，很多都已消失。我相信精研典籍的学者不会这么想，比如我们那位风系法圣。” 　　“大家认为游记是捏造的，可是神之宝藏的传言是真的。”葛霖认真地说。 　　他们上语言课时，老师可是专门提到过。最早麦仑镇就是因为神之宝藏的传言兴旺起来的。这算是小镇脍炙人口的传说了，跟某某冒险者运气好挖到圣级草药，某某冒险者意外遇到两个九级魔兽殊死搏斗最后轻松捡走魔核的传说一样，是冒险者无比神往的故事。 　　“巴雷不一定相信宝藏，如果他看见了有强者在找这个宝藏，一定会记在心里，然后买上一本同样的书，路过书里写的地方时，就会格外在意。” 　　对付巴雷的陷阱，就布置在这种地方。 　　西莱大陆的宝藏，通常都有幻术保护，这种精神系魔法的存在，不会引起寻找宝藏的人怀疑。可是幻术分为很多种，就像地球的催眠术一样，可以治疗心理疾病，也能诱骗出口供。 　　“他会说出秘密的。”费南多大祭司笃定地说。 　　战神殿不是西格罗，虽然他们不喝药剂，但是有用的魔法还是会学一些。 　　伊罗卡满意地点头。 　　这天阳光很好，灰狼竖起的毛在阳光下根根分明，它的脑袋埋在前肢下，伊罗卡的手指又有了细微不可见的动作，而这个反应甚至他本人都没有留意到。 　　葛霖默默转头，随手拿起一块毛毡，卷起来塞到战神手里。 　　“……” 　　光头祭司与战神莫名其妙地看着葛霖。 　　葛霖恨不得砍断自己的手，怎么忽然就多事了呢？闲得慌吧！ 　　“我就是觉得你大概想念嘉弗艾了。”葛霖干笑着，他飞快地夺过毛毡，重新丢回柜子上。 　　作者有话要说：　　雨林部落的设定是致敬神话传说亚马逊女战士，本文里没什么重要剧情，为了表现西莱大陆人的习惯多种多样而已。 第46章 抗魔性 　　被当面揭穿“犯瘾”这一事实的伊罗卡，表情差点没有绷住，脸色变来变去。 　　葛霖见势不妙，找个借口跑了。 　　他这一走，始终忍着笑的费南多大祭司终于憋不住了，顺手抱起那只狼，把脑袋埋在长毛里，发出可疑又古怪的声响。 　　这只灰狼原本晒得好好的太阳，忽遇袭击，獠牙利爪同时露出，然而抱住它的手臂极其有力，熟练地化解了灰狼的所有反抗。 　　灰狼沮丧地转过头，无奈任由背部遭受蹂躏。 　　“吾神的烦恼，我会想办法解决。”大祭司笑够了，终于一本正经地发话。 　　“不必。” 　　伊罗卡脸色恢复了正常，然而语气暴露了他的心情。 　　战神头也不回地走了，费南多以为他要找罪魁祸首葛霖算账，于是慢悠悠地过去看热闹。 　　葛霖逃遁的借口，是去看战神殿的人日常修炼。 　　——神殿修炼武技的事，不算是什么秘密，每天成群的人往后山走，回来时浑身湿透，仿佛从水里捞上来一样，葛霖差点以为他们坐在瀑布下面被水冲呢！ 　　事实当然没有那么夸张，瀑布的水压分分钟能把一个人拍成肉饼，就算战神殿的人钢筋铁骨，喜欢蹲瀑布下面修炼武技跟魔法，那也得考虑洗澡水能不能喝的问题。 　　真正用来练习武技的地方是神殿后山的一个水潭，不是活水，没有溪流注入，也没有分支流淌到别的地方。 　　潭水碧青，倒映着茂密的树林，就像山林之间的一道美景。 　　一块块褐色圆石浸在水潭里，浓雾弥漫的时候，它们就像泡在乳白色浓汤里的香菇。 　　葛霖尴尬地摸了下胃，觉得自己到了西莱大陆之后，做梦都在想念地球的菜谱，明明麦仑镇上也有不少美食。 　　可是这石头，真的很像肥肥胖胖，菌盖上还用刀划了个十字的香菇啊！ 　　令葛霖感到遗憾地是，“汤”是白色，如果是翻滚着气泡的岩浆，岂不是更像了？再飘点儿长得像蔬菜的树枝，像金针菇的草药…… 　　“砰！” 　　汤锅里跳下去一个人，打碎了葛霖的美味幻想。 　　这就是一个水潭，不是火锅，连清汤锅都不是！ 　　葛霖失望地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心情，再睁开眼时，他看见雾气散开了——水潭上方的迷雾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变化。 　　瞬间这个迷人的汤锅就变成了浴池，不仅潭水里有人，还有一些光头祭司站在褐色圆石上。 　　葛霖：…… 　　他忽然发现，其实战神殿有女性。 　　身上该有的肌肉一块都不缺，其中一个女祭司的胳膊比葛霖大腿还要粗。 　　战神殿只有低级武者有头发，女祭司同样光着脑门，加上长相都很普通，没有一张女性化特征明显的面孔，很难注意到她们的性别。 　　现在男人袒胸露背，女祭司跟女武者身上多穿了一件护胸的小皮甲，葛霖才发现了这个事实。 　　祭司们脱了上衣，只穿一条短裤，露出强健有力的身躯，他们在湿滑的石块上飞快跑动，手里拿着没有开刃的武器，互相搏击。 　　雾气一来，他们就停止了动作。 　　隔着迷雾，里面无声无息的，偶尔有一声落水的响动，等到雾气再度散开时，水里飘着的“尸体”比刚才增加了一些。 　　“雾里有毒？”这是葛霖的第一反应。 　　“不是，问题是水。” 　　武者们早就落败淘汰上岸了，他们的神智好像还不清醒，看见葛霖，居然过了一好会儿才想起这个人是谁。 　　对于两位来历奇怪的神使，战神殿的人各有看法，但是大祭司说了是真的，祭司们也没有反对，那么就算是假的，他们也得当成真的。 　　虽然他们是神殿的人，但是他们从来不用向神祷告，真假什么的，低级武者真的无所谓。 　　葛霖也没真的摆出神使的架子，他脑子还没进水，装13是阴谋需要，没事来一手简直智障。再说他看得出来，费南多大祭司对伊罗卡很是恭敬，却不是信仰崇拜。 　　伊罗卡在观察这位大祭司的时候，费南多同样也在打量战神。葛霖可没有忘记伊罗卡说过的，继承“费南多”这个名字的人第一志愿是成神，第二志愿是做“理想的神殿大祭司”。 　　什么叫理想的神殿大祭司？ 　　大祭司不是重点，理想的神殿才是！ 　　就算神殿典籍里全部是赞美战神的句子，可是这一任的费南多又没亲眼见过，理想的神殿可以没有神，千万不能来一个不符合理想的神。 　　葛霖可不知道“费南多”的理想概念是什么，更没办法知道伊罗卡合不合这个标准。最妥当的选择就是不去过问战神殿的事，神什么的，做个吉祥物就好。 　　神都这个待遇了，葛霖还用说吗？他又没有作死的爱好！ 　　“雾很浓，如果站在里面，连自己脚背的都看不清。这些石头非常湿滑，很难站立，分布也没有什么规则，如果落水就会瞬间昏迷过去。” 　　葛霖盯着水潭，很感兴趣。 　　距离巴雷再次进入迷幻之森应该还有好几天，葛霖的语言课也上完了，正愁没有办法提升武技呢，每天爬树爬得他快要以为自己是猴子了。 　　尽管心里跃跃欲试，葛霖也不会贸然上前找揍。 　　如果西莱大陆的武力值满分一万，葛霖觉得自己只有五。 　　水潭只是战神殿其中一个修炼武技的地方，葛霖又逛了两处，只是这两个地方似乎都涉及到魔法，一群人悬浮在距离地面半米的空中，竭力保持支撑的时间久一点，还有一些人隔着很远的距离，对着西瓜状的水果虚空挥舞兵器，看起来特别可笑。 　　葛霖逛了一圈，又回到了水潭边。 　　天近傍晚，祭司们已经离开了这里，只有一些低级武者在靠近岸边的石头上蹦来跳去，葛霖不禁心痒起来，他走到水边，试探着伸脚。 　　脚底接触到石块时，明明没有着力，还是控制不住地往前一滑，靴子前段都浸在了水里。 　　幸好靴子是西格罗带出来的，海蜥皮，高级防水货。 　　葛霖心里一动，想起他还有一件海蜥鳞甲做成的披风，因为西格罗人普遍高大，好好一件披风他穿得跟麻袋一样。 　　麻袋有麻袋的好处，他们驾船离开天穹海的那天，狂风暴雨，葛霖除了头发跟脸哪儿都没被雨打湿，披风下面的身体暖和得很。 　　可惜那件披风留在老库萨家里，不然跌进水里可能也没事，只要不呛上几口水。 　　葛霖一边遗憾，一边也没闲着，他绕着水潭走了两圈，终于选定了一处他认为很适合“新手”的地方。 　　石头平均个头大，附近的石块数量也多。 　　深深吸了口气，葛霖毅然踏了上去，下一秒身体一歪，然而摔倒之前，葛霖已经把平衡调整回去了。 　　左歪右歪，后仰前倾……葛霖在这一块块石头附近小范围挪移，双手都张开用来纠正平衡了，那手舞足蹈的模样十分可笑。 　　以前他怎么都能站稳，那是因为滑脚之后，总能踩到实处，现在除了滑就是滑，这些清汤锅里的“香菇”个个都是滑不溜丢的，即使最大的那块，也比不上水果手机的屏幕。 　　葛霖身体歪着歪着感觉不妙，几个飞跳，人倾斜着扑到了岸边，还滚了两圈。 　　附近几个低级武者看得目瞪口呆，葛霖却很淡定。 　　最开始练武技的时候他的脸都被船上的风帆糊平了，虽然有气流托着没有摔成脑震荡，可是每次跌下来的姿势都是惨不忍睹，脸朝地的、四脚朝天的、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的……那还是在伊罗卡面前呢！ 　　一个颜控如果在男神女神面前把脸丢完了，那他对待别的事基本无所畏惧。 　　葛霖摸摸脸颊，好险，差点磕到牙。 　　他调整呼吸，活动活动脚腕，又踏上了石块。 　　这次比刚才还要狼狈，上岸不及时，半条腿拖在了水里，几乎在衣服湿透，皮肤有湿漉漉的感觉时，葛霖眼前一黑。 　　再醒来时，鼻腔都是泥土味，他面无表情地坐起来，把沉在水里的右脚抬了起来。 　　脑袋里晕晕乎乎，只有一个清晰的念头：战神殿不会做生意！ 　　有效果这么好的天然迷药，不去打家劫舍，也要卖给医师啊！如果这个世界没有外科手术的麻醉需求，卖安眠药也能发财！不需要药剂师，也不要炼金术师，拿起瓶子往里面灌水，可以内服，也可以外用，一秒入睡，绝不含糊！ 　　“你还好吧？”某个战神殿武者蹲在葛霖身边问。 　　“……昏了多久？” 　　葛霖记得之前看到的祭司掉进水里后都成了“浮尸”，一动不动。 　　“没多久，你醒得很快，我还没走过来你就醒了。”战神殿武者十分惊讶，忍不住问，“药剂是不是对你的身体没什么效果？” 　　“药剂？” 　　“这个水潭底部有一个泉眼，听说在几千年前，它的面积很大，是迷幻之森外围跟中间地带的屏障，后来才慢慢枯竭。你读过《寻找远古宝藏》这本书吗，主角跟同伴跌进了睡梦之湖，漂浮在水面上，被冲到了森林深处……睡梦之湖就是这个了。” 　　葛霖沉默地想，他不仅读过，还用这本书给“同乡”挖了个陷阱呢！ 　　同时葛霖也反应过来了，西莱大陆的一切都是有魔力的，风有魔力，月光有魔力，湖水当然也有魔力。 　　战神殿的武者提到药剂，原理也差不多，药剂是经过配方调制的魔力，吃药剂没什么效果的，估计也别想当魔法师，非要学武，也只能到战神殿来混日子。 　　葛霖这个根本没有魔力的地球人身体，即使受到睡梦之湖的影响，也比别人症状轻，恢复起来也快。 　　这可真是一个好消息。 　　葛霖兴致勃勃地再次去挑战石头了。 　　跟踪了某人一下午的战神站在远处，旁边看热闹的费南多大祭司表情就没那么好了，从葛霖快得不正常的清醒时间，大祭司就满脸的意外跟惊愕。 　　等到葛霖逐渐适应了那些滑不溜丢的石块，向水潭深处挪动，身影消失在迷雾之中时，费南多的表情已经转为惊疑。 　　——他感觉不到葛霖的存在！ 　　为了验证这个猜测，大祭司悄无声息地绕到水潭另外一边，直接踩着石块进入雾中。 　　循着异声传来的方向，费南多逐渐靠近葛霖所在的区域，等到迷雾散开时，两人都吓了一跳。 　　他们的距离很近，几乎只有一转身的区别。 　　葛霖意外遇见战神殿大祭司，有些尴尬了，毕竟算是擅自跑到别人修炼武技的地方。 　　费南多却是惊骇，这么近，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葛霖大概在最后站稳了脚，没有因为摇摆不定发出声音，如果他手里拿着武器…… 　　大祭司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如果葛霖动手攻击，他一定能够发现，站着不动跟攻击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状态。 　　即使这样，这样的天赋也了不得，怎么做到的？ 　　费南多觉得自己糊涂了，同时他隐约感到，也许这就是战神看重对方的原因，还有伊罗卡为什么要亲自教武技……这样的天赋，不做弑神者简直可惜！ 　　光头大祭司重新把葛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后者被看得莫名其妙。 　　“你对神有什么看法？”费南多神情复杂地问。 　　“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大祭司：你对神有什么看法（弑神者职业资格考试必答题） 　　葛霖一脸懵逼：啊，你要传教吗？不用啊，你们战神殿不错，我看战神的脸就能决定加入。 第47章 问神力 　　“有件很奇怪的事，费南多今天问了我一堆神学思想之类的东西。” 　　晚上葛霖遇到伊罗卡时，忍不住问，“他想传教么？” 　　哪有找“神使”传教的，虽然他这个神使是假的，但是一个神就住在你旁边的卧室，跟你共用一个客厅一个盥洗室一个厨房，还要传什么教？ 　　战神殿给他们的待遇不错，如果是在老库萨家，葛霖连单独的卧室都没有，阁楼里只有一张床，还有一个可以悬挂的吊床。 　　葛霖倒是想把床让给伊罗卡，然而那张吊床他睡一次半夜滚下来一次，最后灰溜溜地抱着被子滚到了硬木床上。 　　共用阁楼做卧室的时候，也没有什么睡不着的，因为伊罗卡总是回来得很晚，第二天走得很早，然后盥洗室又在楼下，他们基本遇不到什么尴尬的情况。 　　至于跟一个陌生人共处一室的不适应，葛霖根本没有。 　　他小时候住在福利院，后来住校，毕业后应聘有宿舍的单位，单独使用一个卧室的感觉，他这辈子都没享受过几天。 　　葛霖仔细算了算，发现只有找到父亲之后，以及被猫掳到西格罗的这段时光。 　　巨树神殿虽然有许多间房屋，但是神殿的祭司跟武者人数不少，除了大祭司，大概别人住的都是高级版集体宿舍，围绕着一个客厅有N间卧室的这种结构。 　　费南多为“神使”安排的房间在巨树上方，葛霖一进去就觉得特别满意，这是坐北朝南，阳光满屋的好房子，还带清新自然风。 　　晚上可以看月光星光，白天能够晒太阳。 　　是的——这间房子最大的缺点，不用灯！ 　　除了费南多大祭司把伊罗卡迎进神殿的那一天，整棵巨树一到夜晚就是黑漆漆的，根本没有人点灯。 　　其实大祭司对待自己的神没有那么刻薄，墙上还是有两盏魔法灯的，里面也有魔核，然而问题在于整个神殿都不点灯，只有一个房间灯火通明，葛霖会有一种自己住在灯塔顶端那盏灯里面的错觉！ 　　算了，他们这里好歹还有“天然照明”，下面的“楼层”连这种待遇也没有。 　　这不，晚上跟“室友”谈话，也很有气氛。 　　月光下看美人……幸好相处了一段时间，勉强磨练出了一丝抗性。 　　葛霖在心里惋惜那个牺牲在嘉弗艾爪下的手机。 　　要是手机还在，葛霖平时关机省电，有空时给巨猫拍个视频，再拍一下伊罗卡，重点是伊罗卡！以后回到地球，至少还有几张照片充当颜控的日常用药。 　　没了手机，日常特效药也没指望了。 　　葛霖遗憾地叹了口气，继续追问伊罗卡，战神殿的大祭司为何突发奇想，逮着他就来了一次神学理念口头考核。 　　“你是怎么回答的？” 　　“装傻含糊了几句。”葛霖很无奈，作为一个无神论者，他能对神有什么看法？觉得宗教是一种精神麻痹药剂，这话说出去会被祭司打吧！ 　　伊罗卡坐在靠近窗边的椅上，双腿搭在木阶上，悠闲又随意地提醒葛霖：“他以为你是西格罗人。” 　　“我知道，大祭司……” 　　葛霖的声音戛然而止。 　　对啊！西格罗人对待神的态度在别的神殿看来是毫无礼貌的“应付”，费南多大祭司明知道这点，还跟他谈什么神的威能，神的地位，神对西莱大陆的影响，传教也不挑个好对象。 　　“你现在精神怎么样？”伊罗卡忽然发问。 　　“还行，不算困。”葛霖本能地回答，他茫然抬头，不明白战神的意思。 　　因为没灯，夜晚的复习课程也不能进行，可是葛霖在家乡已经习惯了夜猫子的生活，晚上十点前是睡不着的。 　　就在葛霖以为这是一场愉快的睡前夜谈时，伊罗卡毫不留情地把他的美梦打碎了。 　　“教你学新的武技。” 　　“现在？” 　　大半夜的学什么新的武技？葛霖差点想歪了，夜色迷蒙，脑子不清醒。 　　出了房门被冷风一吹，葛霖才回过神。 　　爬下藤梯时，葛霖路过巨树各个楼层，隐约听到了一些古怪的声音。 　　敲敲打打、念叨着物件大小适合不适合的，摸索孔穴位置的用东西楔充，伴随着一阵阵诡异的木料摩擦声响，葛霖身体一抖，觉得语言课老师说得没错，战神殿真是一个可怕的地方。 　　晚上不睡觉！摸黑做手办！！ 　　也不怕锤子砸脚，石凿钻到手！！ 　　葛霖飞快地落到树底，夜里精神旺盛巡逻领地的狼群警惕地转过头，一双双发光的眼睛注视着他们。 　　——哦，树上来的，是邻居。 　　狼群正准备出发捕猎，它们钻进密林，很快就没了踪迹。 　　葛霖默默跟在伊罗卡身后，他越走越感到四周有些眼熟。 　　茂密的枝叶遮挡了月光，葛霖听到水声时，才发现这里是白天那个水潭。 　　“我在西格罗给你挑的武器，随身带着吗？” 　　“嗯，在这里。”葛霖从贴身衣兜里摸出那把只有匕首大小，据说名叫暗锥的武器。 　　西格罗的武器基本都是骨质的，这把也不例外，颜色乌沉沉的，没有一点光泽。武器呈梭子状，两端尖锐，中间是握柄。 　　现在两端尖头都有一个皮套裹住，葛霖对这把武器的概念就是用它给鱼开膛破肚，非常顺手，也很好使。 　　“拿在手里，你白天看到战神殿的人修炼武技了吗？” 　　葛霖点了点头，又怕伊罗卡没有看见，出声道：“我试了一下，这里面的石头很滑，我连站稳都比较勉强。” 　　“跟我来。” 　　伊罗卡一脚踩上了圆石，葛霖根本看不见周围的东西，用脚底试探到一块石头的位置，硬着头皮站上去，左摇右晃地调整了好几下位置，最终还是一脚落空，没能准确踩到旁边那块石头，眼看就要跌进水潭。 　　无形气流托了他一把。 　　葛霖狼狈地爬起来，忽然发现没有听见水声了，他伸手往旁边一摸，除了石头之外只有软软的“气垫”，碰不到水。 　　“这是？” 　　“我已经封住了整个水潭。” 　　“……” 　　“你可以练习了，我会看着你。” 　　葛霖被这种独霸又改造训练场的事实惊呆了。 　　“其实我们可以白天……” 　　“白天有战神殿的人，我们不应该打扰，而且教你的东西，也不适合他们。” 　　难道战神真的打算教自己什么稀有武技？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学点保命逃生本能的葛霖很是吃惊。 　　伊罗卡继续说：“他们是要正面对敌的。” 　　葛霖松口气，还是脚底抹油，见缝插针的保命武技没错！ 　　“这武器要怎么用？” 　　“还不到具体学的时候，现在让你拿着，是让你习惯手里有东西。”伊罗卡回答。 　　葛霖觉得很有道理，暗锥虽然不重，但是事关平衡，如果习惯了空手忽然有一天双手都不能放开，那就悲催了。 　　“保持最省力的姿势！”伊罗卡站在远处，葛霖浑身一僵，右腿好像被什么压住，同时手臂也被一股大力拍到了其他位置，无形气流裹住葛霖，逼迫他摆出一个新的姿势。 　　“……” 　　手把手教导武技什么的，根本就是一个梦！ 　　这是隔空教学！根本用不着身体接触！ 　　“身体前倾，重心在右腿上……能站稳不是你的目标，你要在任何情况下都能挡住四面八方发出的攻击，并且找到最适合的发力姿势。脑子记不住没关系，身体成习惯就行，你的天赋不错。” 　　葛霖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上。 　　……脑子记不住，他差点以为伊罗卡接下来那句话是让身体记住。 　　这大半夜的，就是容易想入非非，葛霖心不在焉地想，大概是这段日子都没有给右手下达每周每月的任务，憋久了闹得。 　　事情一多，又不方便，就把这些需求耽搁了。 　　因为右手每次完成任务，还要靠脑子进行一番YY，以前那些海报都没用了，眼前就有一个对象，难怪容易心猿意马？ 　　忍住！幻想是一回事，现实是另外一回事，葛霖觉得这点他必须分清楚！ 　　不能随便越界，因为他迟早有一天是要回到故乡的，撩了就跑，谈了又分，简直要命！颜控的男神女神，还是远观就好。 　　“瞎想什么？不专心！” 　　葛霖脑门上挨了重重一记“气流掌”，他嘴角一抽，忽然想到战神殿武者在另外一个修炼场地，隔着十多米远用手掌乱挥的景象。 　　“那个，我能问问，西莱大陆武者的攻击手段是斗气外放吗？” 　　“斗气？”伊罗卡不明白葛霖在说什么。 　　葛霖当然不会说这是他在YY小说里看到的，他想了想，勉强解释说：“我们家乡对武技的猜测，就是在身体里修炼出一股气流，然后用这股气流驾驭外界的……呃，反正就是对外界产生影响，跟你们抬起手把一棵树拍歪，一张桌子劈飞差不多。” 　　战神思索了一阵，慢悠悠地说：“很有趣的想法。” 　　“难道你们不是？”葛霖一想到战神殿武者那个水果忍者修炼法，以及伊罗卡随手丢来一个无形气流做缓冲垫子的做法，就感到不可思议。 　　如果这不是斗气，又是什么？ 　　“站好！”伊罗卡不给葛霖一点偷懒的机会，重新把他拍成“标准姿势”。 　　等到看见葛霖认真练习了，伊罗卡才开始解释：“西莱大陆的武技基本上都跟魔法有关，需要魔力辅助，没有魔法天赋只能成为普通人，这一点我从前跟你说过。也许我少说了一句，在我之前，没有魔法天赋，只靠强健的身体跟巧力格斗技巧，根本不能成为高阶武者。” 　　葛霖精神一振。 　　在战神之前不可能，显然伊罗卡打破了这条原则啊！ 　　“我之神力，也被称为武者的第二条出路，那就是……” 　　伊罗卡抬起手，葛霖感觉到周围空气忽然一变，他整个人几乎要喘不过气，这种感觉就跟当初费南多大祭司闯进冒险者公会是一样的。 　　很快葛霖又感到周围非常冷，好像布满了潮湿的气息。 　　转眼这种凉意又被抽离，他身体很轻，心情也很愉快，就像回到了西格罗。 　　“现在你周围没有魔法元素聚集，对一个正常的西莱大陆人来说，他们会感到头晕不适，可是你会很轻松，你的故乡没有魔法，西格罗拒绝魔法在那片土地上的魔法元素很淡，你更适应这样的环境。” 　　伊罗卡说完，周围又恢复了正常。 　　葛霖忽然回到这样的环境，有些难受地问：“那我感到很冷的时候呢？” 　　“我将这里的水元素驱赶到你的位置。” 　　“驱赶？” 　　“战神殿的武技，西莱大陆唯一不需要魔法天赋的武技，就是看破魔法元素的分布，再用自身的力量，强行驱赶或者破坏它们。九级魔法可以毁灭一个城镇，然而放在我眼前……”伊罗卡冷淡地说，“只需要一挥手，它就会化为乌有，消失得无影无踪。” 　　葛霖张大了嘴。 　　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之前葛霖问过伊罗卡的神力是什么，可是战神没有说，还让他不要随便问，现在怎么了？ 　　葛霖没忍住，直接把这个问题抛了出来。 　　“如果你向一位神当面询问他的神力，这是很失礼也很突兀的行为，这就像你要求别人拿出武器，给你观摩一番。而且众神之间经常开战，一般都会知道神力属性。后来这样的询问，就转变成了一种风俗。主动提起自己的神力是允许的，只是不能随便问人。” 　　“啊？”葛霖有不好的预感。 　　“当你对一位神一见钟情的时候，因为神力属性不合会影响生命，所以这句话的意思本质是求欢。” 　　葛霖满头大汗，无力地辩解：“我不是神，我只是一个凡人，我就是随口一问。” 　　“我知道。”伊罗卡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葛霖更尴尬了。 第48章 测试题 　　伊罗卡的武技课堪称魔鬼训练，葛霖完全没有偷懒的机会，动作错了分毫就会被强行矫正。葛霖自己也很重视提升武力的事，在这种压力下，葛霖很快就把那份尴尬抛之脑后。 　　然后葛霖就开始怀念自己的语言课老师。 　　——背诵单词最多只会头痛，不会送命。 　　葛霖正面遭遇了神之力的威慑，那感觉就像一座山峦对着自己塌陷下来，又像连接天空跟海面的庞大水龙卷，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恐怖。 　　不要说战胜，就连在这种威压面前维持呼吸都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葛霖又想起了他第一次看见伊罗卡时的景象。 　　西格罗海湾上空的虚无影子，一剑劈开海水，金色光芒迅速蔓延到天尽头，填满海水的狰狞怪物变成一块块碎片。天空跟海面都是辉煌的金色，映在线条优雅冰冷的面容上…… 　　也是那一天，葛霖真正认识到了这个世界的“神”，是怎样的存在。 　　现在的伊罗卡仿佛在加深葛霖对神的概念：遥不可及的强大力量，根本不用做什么，只是站在普通人的面前，对方就会失去控制躯体的能力。 　　肌肉抽搐，四肢不听使唤，冷汗狂流，膝盖发软。 　　葛霖咬了一下舌尖，这才清醒过来，他努力活动着麻痹的手指，竭力想要挪动僵硬的脚掌。结果发现自己就像一个生锈的机器人，骨头发出的声音令人牙酸。 　　“唔……” 　　头晕脑胀的葛霖，以为自己发出了无法忍耐的愤怒咆哮，却不知道他胸膛里迸发出的这个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他半跪着，双手撑着地面，借用这个姿势来保持平衡，才没被压趴在地。 　　黑暗里，那双碧蓝色的眼睛注视着葛霖，瞳孔里微微泛起一丝波澜。 　　伊罗卡有些不忍。 　　这样的武技修炼课程太过头了，也太急了。 　　换成别人，战神肯定不会上来就让人体验面对一个没有收敛力量的神是什么样的感受。 　　可是对葛霖……必须要这样，选择适合的武技，对西莱大陆人来说，比选择正确的结婚对象还要重要。婚姻不合可以分手，修炼错了武技，那就是送命的事。 　　武技的选择错误，关系到很多方面，简单一些的是天赋不行属性不合，复杂一点的就跟武者自身的性格有关了。 　　一个体格强悍、身材高大的男人，平常修炼的也是刚烈的武技，到了战场看到惨烈的景象时忽然脸色发白，根本提不起拳头去战斗，甚至因为胆怯而逃跑。这个武者的一生就这么毁了，没有人能看得起他，巨大心理阴影也阻碍了他继续修炼，导致魔力失衡，严重的话直接丧命，最轻也是变成废人。 　　葛霖身体里没有魔力，当然也没有魔力失衡的危险，可是他的天赋跟战斗意识都指向了一个很不寻常的武技发展方向。 　　如果葛霖连第一步也不能适应，伊罗卡不会让葛霖成为弑神者。 　　成为弑神者也不是一件好事，太危险了…… 　　看着水潭边那个满身冷汗、艰难挣扎的身影，伊罗卡慢慢闭上眼睛，分不清心里的感觉是遗憾还是庆幸。 　　“这是……什么程度的测试？” 　　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伊罗卡猛地睁开眼睛。 　　葛霖气喘吁吁，已经摆脱了即将“扑地”的姿势，手臂撑住的身体上抬了一些，只是仍然弯着腰没法站起来。 　　“说真话，神都是这样？还是你特别厉害？” 　　葛霖的心情糟透了，已知横在他回家路上的敌人是一群神，注意还不是一个，是一群！如果神都有这样的能力，不用打他就跪了，那他不就是一个拖后腿的吗？连逃跑的能力都没有，这是要完啊！ 　　眼前的人能够说话、意识清醒，还能抱怨…… 　　伊罗卡凝视着葛霖几次想要站起，几次不成功，快要懊恼得捶打地面了，这才忽然醒神，收敛了那股恐怖的压力。 　　拼命跟神力抗衡的葛霖，反应不及时，整个人借着向上的力道跳了起来。 　　葛霖急忙张开手臂，然而僵硬的四肢没能调整过来，他一头摔进了水池。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出现，无形气流充当的垫子恰好接住葛霖，后者就像摔进了棉花堆里，先“落地”的脸埋了进去，差点窒息。 　　葛霖倍感丢脸，他挣扎着爬起来，索性坐在水潭边发呆。 　　那种懊恼的心情，明明白白挂在脸上，连葛霖身边的气息都低沉了几分。他这个模样，伊罗卡是见过的，语言课上葛霖背错了魔兽分级表上，意识到要回去把表格抄十遍时，就是这种脑袋低垂，生无可恋的样子。 　　因为太可怜了，语言课老师给葛霖减少到了五遍。 　　伊罗卡当时没觉得有什么，现在看见，立刻体会到了语言课老师当时的心情。再说他这个“考验”对普通人来说，是非常苛刻的。 　　“你很好。” 　　“啊？”葛霖茫然，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他当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你表现得很好，西莱大陆上大部分人可能都不如你，神力的感觉就是这样，你需要适应这种冲击力。” 　　“还要适应？” 　　葛霖本能地抗拒，那种滋味可真是够了！身体变成了木头，跪着都不够，还得趴下来，呼吸不畅脑袋昏沉，那是一种彻底的无力感，让人心生绝望。 　　战神没有说什么，葛霖自己想通了，他重重地叹口气说：“你说得对，必须要适应！否则你跟那些神打起来了，我连找个安全地方躲起来都做不到，要是白白送命，我也不甘心。” 　　“……” 　　这当然也是原因之一，不过重点是弑神者才对。 　　伊罗卡想了想，还是没告诉葛霖真相。 　　能够清醒地面对神灵，这只是第一步，后面的路还很长，现在告诉葛霖，只是让他多增加一个烦恼。 　　“我很期待你能适应的那一天。”伊罗卡改变话题，用柔和的语调说，“神有失控的时候，我也不能永远维持这种收敛神力的状态，如果你能应对神力的冲击，对我也是一个很好的消息。” 　　葛霖恍然，连连点头。 　　伊罗卡不知道葛霖是否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事实上他也只是随口一说，他们的关系已经很亲近了，同行共住。换成别的神，绝对不会这么长时间一直压制神力，因为压着是很不舒服的事，战神因为神力属性特殊，也因为习惯了这种普通人的生活，反而没有感觉。 　　然而再怎么轻松，在某些时候，神力还是没法控制的。 　　葛霖一副很理解的模样，这让不小心吐露了隐秘想法的伊罗卡有些惊讶，还有一些微妙的不自在。 　　“你受伤的时候，我能靠近，你昏迷了，我还能帮忙看个伤口随便包扎一下。”葛霖是真的觉得这些事很重要，己方只有一位神，敌方一群。 　　伊罗卡闭上了眼。 　　葛霖完全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一次窥看战神隐秘念头的机会，他自告奋勇地要求加训，结果这一晚上都没能回去。 　　先是水潭圆石上苦练一阵，接着上岸再次感受下神力冲击，摇摇晃晃又被赶上了香菇一样的石头上东跳西蹿。 　　天空蒙蒙亮时，葛霖已经筋疲力尽。 　　特训效果斐然，葛霖脑子里已经记住了水潭左半边这块圆石的分布，至于神力冲击，已经不是跪了，抱着脑袋半弯腰把自己缩成一团。 　　学生觉得自己很不错了，教武技的神不这么想。 　　葛霖回到巨树神殿，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一口，换了衣服一头栽在床上睡了个天昏地暗，第二天傍晚人还迷糊着，就被气流掀了被子强行带出了卧室。 　　“麦仑镇那边的巴雷有消息了？” 　　“不是。” 　　“发现了新线索。” 　　“不是。” 　　葛霖被冷风一吹，勉强清醒过来，他急忙捞起外衣套在身上，秋季已经过了一半，天气变得很冷，尤其是太阳下山之后。 　　他的手臂腿部因为过度运动感到酸痛，抬起来都有点费劲，不过葛霖已经习惯了，自从离开西格罗他除了背单词之外，好像每天都是这种状态。 　　“那你这么急地叫我起来，有什么事？” 　　“去后山水潭那边，继续练习武技。”坐在桌边的伊罗卡拿了一块弯角兽肉，边吃边说。 　　准备去洗漱的葛霖动作僵硬了，他慢慢转过头，木然地问：“练到什么时候？” 　　“明天早晨。” 　　“……” 　　葛霖在心底无声地哀嚎，所以他这是日夜颠倒，苦学武技？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在敌人发现之前，在我死之前……你得多学一些保命的能力。”伊罗卡看着葛霖，神情严肃。 　　“我能问一下，你身体怎么样，死期到了吗？”葛霖已经开始怀疑战神的话，因为伊罗卡完全不像一个生命走到终点的神。 　　快死的人怎么说也得多喝几口酒，多吃两块肉，该玩的玩，该放松的放松，想要解决问题直接武力办事，哪有耐心仔细教他武技。 　　“我的身体很好，可是我已经活了这么久，也许明天我就会感到死亡的预兆，这件事谁都说不准。”伊罗卡示意了一下桌上的肉汤跟食物，微笑着说，“我已经通知费南多大祭司，换一个低处的房间，这样白天不会有太强烈的阳光，你每天回来爬上树时也能省点力气。” 　　葛霖无语，这些省下的力气会被用在什么方面，还用说吗？训练时被彻底榨干？ 　　“费南多会派人每天来收拾房间、送饭、洗衣服，你只需要每天认真练习武技就行。我不会让你受伤，你有多少体力我很清楚，如果你太累了到时间起不了床……” 　　跟葛霖同住了一阵子的战神，很清楚葛霖有点赖床的毛病，别人早晨天一亮就起来，葛霖总要磨磨蹭蹭地耽搁一段时间。就算现在换成白天睡觉晚上练武，伊罗卡觉得一样会出现这情况。 　　“我觉得也没关系，你可以闭着眼睛继续睡，气流会把你‘拎’到水潭边，如果你有了睡梦中本能反抗的能力，我会感到非常高兴。” 　　即使这次没有神力冲击，葛霖也躺地了，他挣扎着说了一句：“不行，我们白天都在睡觉，巴雷的事情……” 　　“需要在白天休息的人只有你。” 　　“可是——” 　　“我已经在西格罗睡了一千年，你不用担心我的睡眠问题。” 　　葛霖颓然趴地，现在后悔在白沙滩海滨公路上开车还来得及吗？ 第49章 困治病 　　昏天暗地的日子就这么开始了。 　　没有同学做参照组，葛霖不知道自己学成什么样了，每天累成一条死狗，回忆起当年上学军训的日子都觉得那是天堂一样美好的时光。 　　等到伊罗卡宣布他通过了神力冲击考核时，葛霖心想这根本不是意志力的胜利，也不是求生欲具现化，而是他太、困、了！ 　　神怎么了？ 　　神就能不让人睡觉了吗？ 　　葛霖恨不得长在床上，跟被子枕头相伴一生。他无师自通学会了闭着眼睛吃饭，闭着眼睛训练武技，还治好了一部分颜控的毛病。 　　葛霖现在看见伊罗卡的脸，脑海浮现的第一反应不是YY，而是打哈欠。一张完美的面孔，效用从春药变成了安眠药，这种体验也真是够了。 　　西莱大陆没有筷子，吃饭用勺子跟餐刀，葛霖发现用勺子吃粥都是一个体力活，勺子为什么会这么重？碗口为什么不能延伸出一块平整的木板给他搁脑袋，让他趴在碗口边，这样勺子到嘴的距离可以缩到最短。 　　每天沿着藤梯爬树时，葛霖都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树懒。 　　手臂慢吞吞地抬起，握住藤梯上面一格，整个人挂在上面歇口气，再慢慢挪动脚掌，通常身体上移一次需要一分钟。 　　还有几次，葛霖困意太重居然就这么挂在藤梯上睡着了。 　　他不是真正的树懒，手指脚趾没有弯钩固定身体，秒睡之后身体放松，于是就摔了下去，战神提供的救人气垫这时候又派上了用场。 　　伊罗卡每天都要看着葛霖回到卧室，才能离开，因为葛霖的光辉记录包括在半路上睡着，藤梯上睡着，躺在客厅地板上，睡死在浴缸里，还有最夸张的是上半身在床上，双腿跪在床边，整个人呈Z形“阵亡”在床边，连爬上床这个动作都没能完成最后一步。 　　话说葛霖第一次意识到战神曾经把自己从浴室带到床上，还给自己换了衣服，已经是事发第二天洗澡的时候了。 　　他整个人一抖，下意识地看镜子。 　　——怎么看怎么不满意。 　　没有漂亮的腹肌，没有健壮的体格，小腹以下某部位也是普通尺寸。 　　傻乎乎地对着镜子摆了几个POSE，结果都差强人意，葛霖感到十分焦虑，又十分不安，然而强烈的困意打败了他的郁闷，天大地大睡觉最大，还是睡醒再思考自己被看光的问题吧！ 　　等到一觉醒来，清醒的大脑挖出了那条伪装狄希斯的灰狼，在自己洗澡时闯入房间的事情，葛霖立刻淡定了。 　　YY是他自己颜控发作的胡思乱想，伊罗卡又不知道。再说这个看光吧，其实早就看过了，那时他还打了那只狼，把狼拎起来当垫子盖住身体呢！一想起战神到现在还装作灰狼狄希斯跟他是两个人，葛霖就想笑。 　　——快乐的事情两个人分享，会更快乐；尴尬的事情两个人经历，也就不尴尬了。 　　当漆黑的夜晚，摇摇晃晃走在山林里时，葛霖忽然发现他潜意识轻微惧怕这种环境的心理阴影也不药而愈。 　　手里握着武器，哪怕什么都不做，居然也能感到安慰。 　　武技课程的基本动作学完之后，葛霖就迎来了惨无人道的升级版特训，起因是这天他在水潭圆石上练习时，忽然听见不远处有一个粗重的呼吸声。 　　这么难听的声音，肯定不是伊罗卡！ 　　迷路的冒险者？误入水潭的魔兽？ 　　葛霖心生警惕，他知道伊罗卡就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既然没有管这个“不速之客”，说明战神觉得自己能够对付这个家伙。 　　雾气散开，前方隐约有个影子。 　　葛霖放轻呼吸，半弯腰伏低身体，迅速转到了下风向，避免气味暴露自己。 　　他的脚步声隐藏在流水之中，身体很稳，倒是那只魔兽因为水潭圆石太滑，不断地发出动静，喉咙里是愤怒懊恼的低吼声。 　　覆盖水潭上方的无形屏障，保护了葛霖，也让这只好奇心重的魔兽踏上了错误方向。 　　魔兽试图离开水潭，可是爪子滑来滑去，一次接着一次绊倒，魔兽的气息变得更加狂躁。葛霖终于看见了它的真面目，长得很像猿猴，上肢发达，腿部较小。 　　看到这只猿猴可笑地举起手臂，努力保持平衡的模样时，葛霖陷入了可疑的沉默。 　　他愣神的时间有点久，风向忽变，猴子猛地转过头，愤怒地朝这边龇牙。 　　葛霖迅速回过神，闪避到旁边，那只猿猴也扑了过来，只是半道上就滑了一次，手舞足蹈地冲了过来，狼狈栽倒。 　　猿猴亮出爪子，跳起来对着葛霖又是一下。 　　葛霖心里十分纳闷，怎么就盯上他了，在水潭转悠了三四圈后，葛霖终于忍无可忍，一个翻身，在半空踢中猿猴的手臂，把它打到了旁边。葛霖以为这只猴子会吃教训，结果猴子不依不饶，呲着牙又来了。 　　对付这种体型跟人类很像的魔兽，葛霖脑子里还有个大概步骤，他费了一番工夫，终于绕到猿猴背后，趁着猴子攻击时，猛地把手里暗锥锋利的前端扎进了它的后颈。 　　受伤的魔兽更加凶残，手臂后挠，它的力气很大，只是葛霖已经跑了。 　　猿猴又追了葛霖两圈，身上多添了好几道伤口，它终于意识到不妙，开始发出呼唤同伴的叫声，回应它的是狼嚎。 　　最终这只魔兽死于流血过多，葛霖刚坐下来歇口气，就看到水潭边亮起了一双双灰狼的眼睛。 　　葛霖默默地把“猎物”送给了狼群。 　　就这样葛霖杀死了第一只魔兽，据说这就是长尾猿，擅长土系魔法。因为伊罗卡在旁边充当了魔力驱散器，这又是水面上，长尾猿根本无法使用魔法，只能跟葛霖玩肉搏，偏偏还因为地理条件不利，跌得鼻青脸肿。 　　长尾猿全程穷凶极恶，一副要把葛霖撕成碎片的模样，葛霖忍不住问旁观的伊罗卡，为什么这只猴子非要跟他过不去。 　　答案令葛霖十分错愕。 　　“因为它觉得你很弱小。” 　　长尾猿是一种脾气暴躁的魔兽，它们占据了进入迷幻之森的外围山区，导致冒险者不得不绕路。这件事葛霖听说过，这只长尾猿是落单的，在葛霖概念里，落单又迷路的动物不是应该更小心？ 　　“它没有从你的身上感觉到强大的气息，你也不会任何魔法，它把你当成了怒火的发泄对象。频繁的摔倒，在弱小生物面前丢脸，被弱小生物戏弄，让它丧失理智。”伊罗卡看了一眼被狼群分尸的长尾猿，对目瞪口呆的葛霖说，“后颈处的伤口靠近脊椎，位置选择得不错，转身逃走躲避反击的时机也抓得很及时，可是你心太软了，暗锥是菱形的，你只需要在伤口处搅动一圈，后面就不会有追逐战了。” 　　破坏脊椎神经？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可是葛霖感到有哪里不对。 　　凶残直接的方法，还有刚才他攻击时用的发力姿势…… 　　葛霖承认非常顺手，按照伊罗卡的话说，这种武技也很符合他的战斗意识，可是真正用起来怎么觉得有点儿像刺客？ 　　“这个地方。” 　　葛霖出神时，忽然觉得后颈一暖，有手指按了上来。 　　他瞬间全身僵硬，两根手指沿着他的脖子，缓缓游移着，不轻不重地按压着，逐渐深入他的头发根部，来到脑后部位。 　　因为训练过度，肩膀酸痛颈椎也不好受，这么按两下，舒服得葛霖差点呻吟出声，可是那只手很快就缩了回去。 　　“就是这里，记住了吗？” 　　“嗯。”葛霖迷糊地点头。 　　“如果对方想要你的命，你的动作一定要快，因为给你的机会很少，魔兽会使用魔法，魔法师跟武者也一样，抢先让敌人失去武力，这很重要。” 　　葛霖被说服了，正面对敌什么的他肯定不行，刺客的技巧就刺客的技巧吧，虽然跟他想象中的骑士武者不一样。 　　葛霖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忍不住问：“能不杀人的话……还是不要了，如果是武者，我能打断他们的手脚，如果是魔法师，我不想杀死他们，还要把他们的嘴堵上吗？” 　　“堵上没用，有些魔法师不用念咒就能发动魔法。” 　　“那怎么办？”葛霖苦恼起来。 　　伊罗卡无奈地看着他，轻声说：“……把人打晕。” 　　葛霖恍然。 　　被长尾猿当成弱小生物追着撕打的滋味很不好受，葛霖很在意魔兽的性格，像这种脾气暴躁的家伙，他下次绕着走是不是更安全？ 　　“不用担心，对你来说，低级魔兽会跟你过不去，高阶魔兽对你没有兴趣。” 　　“为什么？” 　　伊罗卡给出的解释是高阶魔兽足够强大，鳞甲坚硬，不惧肉搏，只在意比自己魔核等级更高的生物，像葛霖这样的普通人，在魔兽的感觉里只是一个无比弱小的生物。高阶魔兽跟人类一样，狩猎时非常挑嘴，它们同样需要平衡调养体内的魔力，天生就会分辨对自己有用的草药，猎物的魔核跟血肉也是滋补品之一。 　　吃了没用的生物，高阶魔兽一般不愿意费劲去捕。 　　葛霖顿时轻松了起来，他觉得只要实力提升，应该就不用再担心魔兽的问题了。 　　然而第二天迎接他的却是升级版生存考核。 　　费南多大祭司在山里找了一群善于跳跃的森羊，驱赶到水潭，狼群的包围让这群一级魔兽十分暴躁，不停地放出风刃攻击四周。 　　一级的风刃强度大概只能在皮肤上制造出一道浅浅的血痕，只要不是特别倒霉，连续在一个地方中招，都不会有多大事情。 　　对葛霖来说，羊蹄子羊角的威胁性可能更大。 　　“……” 　　不就是一群羊吗，拼了！ 　　要是连一级魔兽都对付不了，还混什么，直接回西格罗好了！ 　　葛霖拎起披风盖住头跟脸，在狼群的围观下，迎接了群发风刃的恶意。 　　被羊群“虐待”了三个晚上，效果斐然。 　　葛霖又挂在藤梯上睡着了，这次他在梦中也保持了平衡，手臂跟腿部都搭在了合适的位置，摇摇晃晃就是不掉下来。 　　等着接住人的伊罗卡：…… 　　早起的战神殿武者们：…… 　　堵住路了啊！ 　　算了，绕路换一道藤梯走，巨树神殿的藤梯很多。 　　经过葛霖身边的武者、祭司们都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张望，发现葛霖是在睡觉后，众人都露出了惊叹的表情。 　　神使的爱好有点特殊啊！ 　　这样很舒服吗？是不是吊床一样的效果……下次可以试试！ 第50章 假徽章 　　草叶泛黄，地面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白霜，天气越来越冷。 　　冒险者们都换了厚斗篷，戴上可以保暖的帽子与手套。 　　战神殿拿着从冒险者公会敲诈来的钱，飞快地把巨树神殿原来那些火系魔晶加温浴缸换成了新款按摩浴缸。葛霖跟着沾了一回光，洗澡时难得清醒，把所有功能都试了一遍。 　　魔法抗性有时候是好事，有时候就成了坏事。 　　大家公认舒服的水系魔法元素理疗，在葛霖这里只是普通的水流，没什么感觉。 　　这时鱼汤的浓郁香味钻入门缝，飘进了盥洗室。 　　葛霖半闭着眼睛，他跟困意大战了一百回合，最终饥饿艰难地获得了优势，他慢吞吞地爬了起来，捞起一块柔软的毛巾，擦拭着身上的水珠。 　　终日不见阳光，葛霖的皮肤又白了一些。 　　这种白跟在西格罗生活时的苍白不同，肌肤很有光泽，显得十分健康，腹部也不再是瘦得能看见骨头，虽然穿上衣服仍然是瘦削的模样，身体上却实打实多出好几块肌肉。 　　葛霖伸手摸了摸，满意地觉得这是弯角兽肉的功劳。 　　——美味营养的食物，总能惹人喜爱。 　　等回到地球的时候，也许可以锻炼出男模的身材！ 　　葛霖浮想联翩，完全不知道有人走到门口，透过弥漫的水蒸气看到了所有。 　　伊罗卡不是偷窥，他是准备从浴缸里“捞人”的。 　　结果那个应该酣睡不醒的人今天居然自己起来了，还迟迟没有穿上衣服。 　　葛霖的背部跟手臂上布满了浅色的划痕，这种伤口简直不能被称作是伤，只是数量太多了，眼神好的人看起来难免有些触目惊心。 　　几颗水珠从湿漉漉的发尖滚落，沿着挺直的脊背轻轻下滑。 　　水珠流经之处，那些痕迹就稍微深了一些，仿佛温柔的舌尖舔舐着肌理分明的身躯…… 　　盥洗室的门无声无息地关上了，就跟它刚才打开时一样，没有引起葛霖的注意。 　　等到葛霖穿完衣服，循着鱼汤的香味走到桌边，还没来得及拿起勺子，就看见费南多大祭司来了。 　　“吾神。” 　　伊罗卡看着他点了点头，站在门口的大祭司这才走进狭窄昏暗的客厅里。 　　这间屋子位置靠下，层高也不太理想，葛霖还能闭着眼睛随便走，伊罗卡就得留意天花板的高度了。身高超过两米的费南多大祭司更加憋屈，他必须弯腰低头才能挤进门。 　　“猎物往陷阱那边去了。” 　　葛霖舀鱼汤的右手一顿，他意识到这个猎物应该指的是巴雷。 　　话说他在战神殿后山水潭那边上武技课多久了？ 　　日夜颠倒、昏天黑地，整天对着一群乱跑乱跳的羊感觉快要累成牧羊犬了，哪里还记得具体时间？只感觉巴雷返回麦仑镇应该挺久了，季节已经转为深秋，隐约有隆冬的影子。 　　“对了，巴雷捡到哈特的职业徽章后，没有去用吗？”葛霖振作了精神问。 　　在葛霖他们的计划里，巴雷会把徽章交给冒险者公会，并且装作不知道哈特的身份，请求冒险者公会帮忙要回这个无辜的冒险者。 　　职业徽章里包括身份信息跟账户金额，就像西莱大陆的银行卡，一刷就能知道，同时可以追踪使用徽章的地点跟时间。 　　一个六级魔法师跟冒险团发生冲突，连金币都不赚了，一心想要寻找朋友的踪迹。 　　这个朋友没有死在迷幻之森，而是被战神殿抓住关押，魔法师走投无路，想起之前有几个冒险者欠下大笔钱款，被冒险者公会从战神殿赎出的事，于是就去寻求帮助。谁知道朋友竟然是西莱大陆第一强国金堇帝国卢曼公爵的儿子，问题迎刃而解。 　　满世界找儿子的公爵，终于得到了离家出走孩子的消息，当然要仔细一查，看看孩子有没有吃苦。最后有情有义的魔法师，靠上了一条有权有势的路子。 　　瞧这剧本多好，多么符合巴雷的发迹哲学。 　　未来的升级药剂有了，赚了恩情，还给战神殿找了一个比较麻烦的敌人。 　　葛霖不相信巴雷不上当，可是战神殿这些日子都很平静，难道“冒险者公会再度跟战神殿交涉赎金事宜，帝国公爵一怒上门为儿子出气”这么重要的戏份他都睡过去了？ 　　看着满眼疑惑的葛霖，费南多大祭司重重地叹了口气。 　　伊罗卡知道这些天的消息，他没说话，费南多担当了这个解释的任务。 　　“计划原本很顺利，我也有把握对付卢曼公爵，战神殿不在乎任何敌人，可是……”光头大祭司望着天花板，摇了摇头，“巴雷把徽章交给冒险者公会后，事情就发生了变化。” 　　“啊？”葛霖不明白这里面还能有什么问题。 　　“徽章不是哈特的！” 　　“什么？” 　　葛霖目瞪口呆，这枚徽章是战神殿武者从地牢里关着的哈特身上亲手扯落的，专门丢出去给巴雷。 　　其实葛霖也想过用一个别的冒险者二级徽章，让巴雷误以为是哈特的东西，喜滋滋拿走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的计划。可是这种安排只能出口气，伤不到巴雷分毫。这个狡猾的家伙，肯定不会承认知道哈特的身份，哪怕捡错了徽章，只是让巴雷的小算盘落空而已。 　　耍弄巴雷是很爽，然而这样没有任何好处，葛霖他们的真正目标是找出巴雷背后的黑手，不能本末倒置。 　　结果这边真诚的提供了哈特的职业徽章，那边却说徽章是假的？ 　　葛霖差点阴谋论了，想着战神殿看守地牢的武者有没有问题，冒险者公会里查验徽章的工作人员有没有问题……这些都是可以不着痕迹把徽章换掉的人。 　　葛霖能想到的问题，费南多大祭司也不例外。 　　这些日子，大祭司已经把这件事仔细调查了一遍，最后得出了一个哭笑不得的结论。 　　“哈特的职业徽章可能在来到麦仑镇之前，甚至遇到巴雷之前就被人换了。” 　　“……” 　　葛霖一脸茫然。 　　费南多苦笑着说：“我们之前逼问过哈特，这家伙是因为脑袋一昏，听别人说迷幻之森冒险刺激满地金币，为了证明自己还是有本事的，就离家出走了。因为害怕被抓回去，一路上都不敢使用徽章账户里的金币，而是事先准备了一个钱袋，用于路程花销。” 　　葛霖点头心想，是啊，后来傻乎乎的哈特就被人骗走了钱，如果不是遇到“好心的”魔法师巴雷，连吃饭的钱都没了，只能冒着暴露的风险动用徽章…… 　　等等！ 　　葛霖明白了，既然这枚徽章从未用过，它可能在一开始就有问题。 　　连哈特自己都不知道徽章被换了！ 　　“我记得语言课上说过，职业徽章上的存钱账户，只有本人可以使用，冒险者公会也只能调查徽章主人的身份信息？”葛霖紧紧皱着眉说。 　　这样一来，遭遇小偷的可能性也不存在。 　　除非哈特在半路上遇到了一个换掉徽章坑人为乐的神经病，否则问题应该出在金堇帝国。公爵之子被忽悠跑到迷幻之森冒险，或许不止是哈特太蠢，还有可能是别人故意要害死哈特…… 　　“真是够了！” 　　葛霖头痛得捂住脑门。 　　事情为什么不能像小说里那样简单一点，阴谋就是阴谋，只分为敌人上当跟不上当。 　　为什么会牵扯到十万八千里之外的金堇帝国公爵家族的秘闻？ 　　一件关键道具的缺失，巴雷傻了，他们也傻了啊！ 　　“那枚冒充的徽章，它原来的主人已经死了，还是死在距离这里很远的地方，寻找徽章的任务还挂在冒险者公会，巴雷拿着这枚徽章去冒险者公会，结果遭到了很多人的怀疑。” 　　葛霖一边恼怒，一边又觉得有点解气。 　　巴雷真是招惹了大麻烦，估计气得想要掐死哈特。 　　事实确实是这样，巴雷只能把事情解释成“捡错徽章”，可是徽章主人丧生的地点根本不是迷幻之森，徽章又怎么会掉在这里呢？ 　　“冒险者公会里没有卢曼公爵儿子失踪的任务发布，除非巴雷承认自己的朋友就是哈特，否则他只能跟着冒险者公会的程序走。” 　　先解释清楚自己的嫌疑，再请求公会去战神殿交涉，赎走哈特。 　　老库萨故意把事情拖在前面的环节，巴雷不能离开麦仑镇，也不能去迷幻之森，时刻处在监视之中，简直快要疯了。 　　伊罗卡看到葛霖一心议论，连早餐都不吃了，敲了敲葛霖的手背提醒。 　　葛霖想都没想，乖乖听命继续吃饭。 　　——学了这么多天的武技课，面对魔鬼教官的条件反射。 　　伊罗卡把那碗冷掉的鱼汤移到旁边，放在厨房的魔晶加温垫子上，然后走回来继续说：“库萨决定借助这个机会，彻底调查巴雷从前的经历。” 　　只要抓到一个证据，巴雷就算完了。 　　这道理葛霖很明白，他想起费南多大祭司进门时说的话，仔细思索后，葛霖立刻明白了巴雷的处境。 　　——做过的坏事太多，心虚。 　　巴雷害怕徽章的事情说不清，更怕哈特不在战神殿，而是被魔兽吃了，冒险者公会却认为他是凶手，那就彻底没法翻身了。 　　“他只能逃跑！”葛霖喃喃。 　　想在冒险者公会的监视里逃跑，当然不容易，如果有人故意放巴雷跑，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可惜那条路不是通往自由的，而是战神殿设下的陷阱。 　　“等你喝完鱼汤，我们可以出去见巴雷了。”伊罗卡说。 　　费南多大祭司从战神端起去加热鱼汤时，就睁大了眼睛，保持沉默打量葛霖，又看了看伊罗卡：吾神跟葛霖的关系，他又开始看不懂了。 　　作者有话要说：　　葛霖：算计巴雷的这个剧本十分完美=V= 　　作者：算无遗策也是金手指，你没有这个属性 　　葛霖：？？？ 第51章 找模特 　　清晨的雾气在森林里飘动，山豹慵懒地趴在树丫上，闭着眼睛休息，尾巴在身后轻轻摇晃。突然豹子毛茸茸的耳朵竖了起来，它警惕地转头注视雾气笼罩的森林。 　　这只山豹是七级雷属性的魔兽，是迷幻之森外围地带的顶级猎手。 　　它的地盘非常广阔，也没有什么天敌。 　　因为西莱大陆主修雷系的魔法师很少，比起同样生活在迷幻之森的疾风豹，雷豹就要惬意惬意很多了。它是夜行生物，一身漆黑油亮的毛皮没有丝毫斑点，橙黄色的眼睛又大又亮，雷豹悄无声息地踱步到树枝另外一边，将自己隐藏在茂密的树叶里面。 　　这只七级魔兽有些烦躁，最近总是有个人类来骚扰它。 　　不是那群秋天一到就喜欢往森林里钻的冒险者，而是同为迷幻之森外围地带一块领地之主的人类。 　　有一些人类非常特殊，他们从来不捕捉高阶魔兽，也不在森林里乱挖乱采，横冲直撞。这导致了很多魔兽觉得他们不是人类，而是一种群居的猴子。 　　雷豹是一种很聪明的魔兽，它嘲笑其他魔兽的这种看法。 　　人类！住在树上的那群家伙是人类！人类跟猴子最大的区别，是“皮毛”不同。猴子洗澡时难道能把自己的皮脱下来吗？ 　　如此明显的特征，居然看不出来？ 　　这只雷豹正值壮年，它年轻的时候，对，就是刚刚离窝独立的时候，母亲告诉了它迷幻之森的势力分布。 　　虽然大部分高阶魔兽都不会出现在外围地带，但是迷幻之森充满危险，有些植物也不能招惹，毒雾区域就不用说了。还有森林边缘的一棵巨树，附近的山林都属于树上的那群人类，少部分可以轻松打败，一部分要费点劲，最厉害的那个可以拎着雷豹的尾巴随便揍。 　　年轻的豹子心里不服，正好它需要建立领地，于是一路找到了那棵巨树。 　　至于后面发生的事情，雷豹不想回忆，臀部有点隐隐作痛。 　　好长一段时间，雷豹的梦里都有那个可恶的人类身影：丑陋的秃顶，同样没有皮毛的丑陋上半身，脖颈挂满了很多颜色的石头，以及魔兽的牙齿。 　　其中有一颗尖牙还是它的！ 　　这个人类据说就是那棵巨树的领主，统治着一群实力有高有低的同族，还有一群整天瞎嚎的傻狼。 　　吃了教训的雷豹，决定绕着巨树走。 　　迷幻之森很大，对七级魔兽来说想占据一块领地并不难。年轻的雷豹过了这么多年逍遥自在的生活，食物充足，体格强健，只要敢来跟它抢领地都变成了它的餐点。 　　可是最近那个可恶的人类忽然出现在雷豹领地里，好像在寻找什么，雷豹原本想忍耐一段时间，等待这个人类找到东西后离开。 　　结果那个人类迟迟不走，雷豹终于失去了耐心，它暴怒地站在远处，朝领地的侵犯者龇牙，低声咆哮着警告。对方居然眼睛一亮，发出声音哄骗它过去，又摆出更加激怒雷豹的姿态，可惜雷豹吃过大亏，心里一直都很警惕，它坚决不上当，扭头跑了。 　　雷豹不愿意放弃这块领地，它喜欢这里的石头，这里的树，这里的食物…… 　　心情烦躁的雷豹决定去吃两只肥美的兔子，然而就在它有滋有味啃肉时，雷豹忽然发现那个人类坐在远处一棵树上，很有兴趣地观察着自己。 　　雷豹根本不知道这家伙什么时候在哪里的，来了多久了！ 　　愤怒的魔兽叼着兔子跑了，可是这件事没有结束，侵略者每隔两三天，就会悄无声息地出现，来了也不打架，就用那双眼睛盯着雷豹看。 　　雷豹被他看得毛都竖了起来，腿部绷紧，牙齿爪子发痒。 　　据说迷幻森林深处有一种圣阶魔兽，它用眼睛盯着猎物时，猎物就会完全丧失神智，任由魔兽宰割。这个人类虽然没有这种能力，可是他的眼神，让雷豹觉得自己身体每一处都被摸了一遍，外加捏了一遍。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多月，雷豹精神紧绷，居然在最养膘的秋天瘦了一圈。 　　一旦听见不寻常的声音，雷豹就开始警惕，现在也不例外，它仔细嗅着凉风晨雾里的气息，准确地捕捉到了异常情况。 　　雷豹藏进树叶里，轻轻磨着牙。 　　没过多久，森林深处出现了三个人影，领头的那个人就是让雷豹愤怒的罪魁祸首。 　　“咔嚓。” 　　葛霖低头，发现脚下的落叶掩盖着几根野兽的骨头，他一脚踩上去这些骨头就开裂了。迷幻之森充满危险，经常可以看见骨头，它们的主人很早就进了别的魔兽肚子。 　　学了一晚上武技课，这时候原本应该是葛霖的睡眠时间，他正在跟困倦对抗，稍微睁开眼看了下脚底，又开始发挥一边走路一边打瞌睡的技巧。 　　“嗯？” 　　葛霖眼神突然变得清醒，他对走在自己身后的伊罗卡说：“好像有东西在看着我们。” 　　前方的费南多大祭司微微一顿，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感到意外地看了葛霖一眼。 　　——七级魔兽雷豹还有一个名字是暗影魔豹，擅长藏匿。别说普通人，就连八级职业的武者，也会因为大意死在它们的偷袭下。葛霖的感觉居然这样敏锐？ 　　费南多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因为他们从战神殿一路走来，看似没有遇到任何东西，其实那些魔兽就躲藏在树丛跟地洞里，最近那一只距离葛霖脚边只有三步。 　　虽然这些魔兽大部分实力都不怎么样，但是也有两头七阶魔兽。 　　这附近的所有高阶魔兽都被大祭司揍过，它们就没有动弹，像看待路过自己领地的高阶魔兽一样。胆小的只是看几眼，胆大的魔兽会悄悄跟踪费南多他们，在发现三人没有采摘挖掘草药也没有捕猎后，这些魔兽满意地目送他们离开。 　　葛霖一路都没有反应，现在忽然开口说发现了有魔兽在盯着他们？这是因为雷豹的特殊性，还是…… 　　这个问题的答案，伊罗卡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早就发现了，葛霖对于怀有恶意的目光，感觉总是格外敏锐。 　　再加上雷豹的魔法属性，葛霖更不会错过这种危机信号，他把异界人没有神灵图腾影响，没有自身魔力影响，从而对攻击性魔法元素无比敏锐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伊罗卡露出了浅淡的笑容：“确实有一个小家伙。” 　　葛霖并不会因为伊罗卡的回答就放松警惕，因为跟战神比起来，不管什么魔兽什么人统统都是小家伙！ 　　“它的气息很强，也很危险。”葛霖背后冷汗直冒，他望着走在前面的光头大祭司，又看了看表情轻松的战神，强调道，“我觉得它好像要把我撕成碎片。” 　　费南多用拇指跟食指摩挲着下巴，微笑道：“不要紧张，这个可怜的小家伙被我欺负了，它可能想要迁怒，于是就盯上了你。” 　　葛霖哑然，弱小什么的，真是够了！ 　　“这里是它的领地？这儿太深入森林了，如果伪装成神之宝藏的陷阱在这附近，巴雷路过时不会被这只魔兽袭击吧？”葛霖很怀疑，要是陷阱里没有巴雷，要去魔兽肚子里找就麻烦了。 　　“请放心，陷阱距离这里还有一段路程。巴雷发现的宝藏地图，是我们精心设计的，虽然有一些高阶魔兽，但是那些魔兽都没有吃人的习惯，而且只在夜晚出来捕猎。现在我们从这里经过只是为了抄近路，顺带……” 　　费南多大祭司笑眯眯地说着话，忽然一弹手指。 　　同时葛霖感到了危险，他迅速跳离了原地，握住暗锥的手狠狠挥出—— 　　那个向葛霖扑袭的黑影，已经被费南多大祭司精确拦截，黑影偷袭不中飞速逃向森林深处，尽管四爪刨地烟尘飞舞，可是身体怎么也挪动不了。 　　黑影身体四周立刻亮起了蓝色光芒，在昏暗的森林里像是一盏漂亮的小夜灯。 　　葛霖完全感觉不到这盏灯的美，潜意识告诉他要立刻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葛霖还没有付诸行动，伊罗卡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然后那团明亮的蓝光黯淡了下去，费南多及时抓住了想要溜走的黑影，一番搏斗之后，魔兽四肢都被无形气流捆住，无力的栽倒在地。 　　“多谢吾神，否则要抓住这个小家伙，总要费点力气消耗它的魔力。”费南多大祭司把魔兽抱了起来，走到葛霖面前，用手掌抬起魔兽的脑袋，让它保持直视前方的姿态。 　　“雷豹？” 　　葛霖瞳孔收缩，语言课老师给过一套完整的魔兽图片，七级雷系魔兽暗影魔豹是冒险者的噩梦，八级以下的武者跟魔法师遇到它，几乎没有任何生还可能。这种魔兽非常看重领地，嗅觉灵敏，爆发力惊人，只要误闯进它活动范围，就会遭受来自暗处的致命袭击。 　　就算带有顶级魔法防御道具，抵挡了雷豹的偷袭，正面对抗也会遭遇七级雷系魔法的洗礼。雷系魔法又属于攻击性最强的魔法，密集攻击一小片区域简直就是噩梦。 　　费南多大祭司抱着那只眼睛快要喷火的魔兽，一本正经地问：“上次我问你嘉弗艾是什么模样，你告诉我外形上跟雷豹有一些相似。” 　　四肢有力、身体矫健、漆黑油亮的毛皮，外加一双金色眼睛…… 　　葛霖陷入了可疑的沉默。 　　费南多追问：“现在你亲眼看到了，觉得它跟嘉弗艾还有什么不同点吗？” 　　“它没那么胖……” 　　葛霖无力地比划着，陆续指出好几处不同，比如巨猫的肩膀更窄，前肢也没有那么修长，尾巴更短一些等等。 　　费南多用手在雷豹身上抚摸。 　　“这里……哦，你是说这里？还有这样啊……” 　　雷豹身上的肌肉被捏来摸去，包括脸在内被挤成各种造型，最后费南多大祭司满意地把“模特”放下了。 　　禁锢一解开，雷豹“嗷”地一声跑得头也不回。 　　“可以了，我们走吧。”大祭司拿出一张兽皮纸，在上面写写画画。 　　“……” 　　费南多大祭司继续领路，他边走边说：“陷阱就在前面一个隐藏得很好的天然地洞里，那天你说雷豹很像嘉弗艾，我想起迷幻之森有这么一只小家伙跟我很熟。我没事就到它的领地上转悠几圈，无意间发现了那个地洞。我一看就觉得地形跟游记里的神之宝藏位置很像，只要稍作一点改动……” 　　作者有话要说：　　雷豹：我真是日了狗了，那个叫嘉弗艾的魔兽，我记住你了！ 第52章 下地洞 　　细碎的石子沿着洞壁滚落。 　　花瓣呈白蝶状的药草生长在避光的洞口下方，拨开盖住洞穴的藤蔓，里面黑黝黝的，一股凉风呼呼地吹了上来。 　　葛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他闻到风里有一股刺鼻的气息。 　　这种滋味可不好受，勉强要形容的话，就像橘子皮跟臭鳜鱼混在一起的味道。 　　游记里寻找神之宝藏的人，被湖水冲到森林深处，失去了知觉，醒来后发现跟同伴失散。他想爬上树依靠太阳跟星星的位置辨别方向，结果遭遇了一条冰系巨蟒，一番苦战魔力耗尽，拼命冲进了一片毒雾，又在死亡前扎进了一条溪流，潜游到了安全地带。 　　那个宝藏地洞，就在溪流旁边的河岸上。 　　葛霖向四周张望，发现这里位于一个小小的缓坡，附近并没有水源，坡底长满了植物。如果硬要说这是干涸后的河道，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里的气味是怎么回事？” 　　伊罗卡对那位游记的作者，山林之神费南多的性格很清楚。 　　“费南多”形容一样东西时总是喜欢用修饰词。他自以为形同得非常准确，可是听的人对于形容总有不同的理解。好比睡梦湖水颜色就像兽人荒漠盛产的玉石，问题来了，这种玉石总体来说是白色的，却有灰白、青白、牛奶白、浅黄白等等二十多种区别。如果阅读游记的人，脑子里对兽人荒漠白玉的第一印象与游记作者严重不符的话，即使睡梦湖在他眼前，也别想认出来。 　　不仅是“颜色”，基本上对物体的形容都逃不过这种偏差的厄运，同时还有“气味”。游记里的原句是洞穴里有风，站在洞口就能闻到“很像巨蟒呕吐物的气味”。 　　这个形容真是太抽象了！ 　　西莱大陆这么多人，其中大部分都不可能知道巨蟒呕吐物是什么味道，只能靠想象。 　　因为听起来真是够可怕的了，大家纷纷往自己认为最难闻的味道上想。费南多大祭司显然也不例外，他招来一股气流吹散了味道，神情尴尬地说： 　　“我从麦仑镇那里搞到了一点炼金术产生的失败品，你们知道的，炼金术师真是世界上最危险的存在，他们总能制造出杀人于无形的东西。” 　　“……” 　　葛霖回忆了一遍游记原文，几乎想要夸奖大祭司的头脑灵活，结果对方又说： 　　“迷幻之森里的巨蟒数量不多，基本上都是八级到九级的魔兽，都生活在森林深处，那里就不是能够随意来去的地方了。再说它们很懒，饱餐一顿后可以三个月都不出现，即使我想临时找一条巨蟒，也没有办法。” 　　葛霖震惊得睁圆了眼。 　　等等，找蟒蛇做什么？拎进地洞，然后揍到它吐？ 　　战神殿的大祭司真是太凶残了，想起刚才那只可怜的雷豹，葛霖眼皮一抽，默默地扭过了头。 　　被这股诡异的臭味一冲，葛霖的困意已经所剩无几。 　　发现伊罗卡在看自己，葛霖起初不明白为什么，随后意识到自己这是又一次“表现优异”了，面对这样的气味冲击，居然只是微微皱眉，没有捂住鼻子跑到远处吐。 　　呵呵。 　　葛霖心想，地球人的凶残，你们魔法文明世界的人也不会明白的！他可是经历了一个鲱鱼罐头的男人，橘子皮加臭鳜鱼算什么？ 　　“这个地洞很深，另外还有三个出口，我都已经堵上了。” 　　费南多大祭司仔细检查了周围的草叶，又低头在洞口附近仔细倾听了一阵动静，随后很肯定地说：“猎物已经在陷阱里了，我们可以下去。” 　　洞口的土壤不算潮湿，仔细摸索的话，可以感觉到洞壁都是岩石。 　　一些突出的石块恰好可以当成落脚点，葛霖一边摸索，一边挪移身体，慢慢爬到了地洞地部。 　　费南多与伊罗卡早就在下面等着他了。 　　地洞前方还有通道，可以听见地下河流的水声。 　　也不知道费南多把散发恶臭的东西埋在了什么地方，来到洞底后，气味反而减轻了一些。漆黑幽暗的空间，令葛霖的精神紧绷，呼吸急促。 　　他下意识地握住了武器。 　　骨质武器的冰凉触感，就像一剂强心针，很快缓解了心悸胸闷的感觉。 　　葛霖深深吸了口气，努力维持着镇定的模样，他听到洞穴深处有翅膀拍动的声音，头顶的岩壁上也有，悉悉索索的。 　　“蝙蝠？” 　　“还有毒蜥蜴，这里原本是他们的巢穴，其中一些已经被炼金术师的药剂吓走了。”费南多大祭司低声说。 　　洞穴里几乎没有回音，葛霖猜测这又是巧妙运用气流的结果。 　　这样说的话，只要能够精通伊罗卡这种武技，就可以伪装成一个风系法师。 　　地洞里的生物被惊动了，可是隔着一层气罩，它们没有办法对付侵略者。 　　葛霖走着走着，忽然踩到了一个圆滚滚的珠子，他反应迅速地调整了身体平衡，还准确地弯腰捡起了这样东西。 　　“是风珠，看来是我们的猎物留下的。” 　　“……” 　　葛霖心里苦，在黑暗里能看见东西了不起啊！三个人里面只有他是少数派，捡到东西还没摸出是什么呢！ 　　对了，那个巴雷也能在暗处视物。 　　所以地洞“睁眼瞎”其实只有他一个人是吗？ 　　葛霖腹诽着，差点没听到费南多说话。 　　“那枚假的徽章，背后也有很多麻烦，据说徽章死去的原主人知道一种稀有草药的种植方式，所有涉嫌杀死他的人，都会被怀疑抢夺了种植配方。”费南多大祭司语气轻松地说，“看来我们帮助了那个可怜的哈特，躲避了一次麻烦。” 　　葛霖对这件节外生枝的事很是恼火，现在忍不住担心巴雷又因为别的意外，不在地洞之中，他心不在焉地听着，完全不想猜测那个倒霉的哈特是被谁下了黑手。 　　伊罗卡看出了葛霖的不安，他从葛霖手里接过风珠。 　　“这是用空了的，你左边的岩壁上还有刻下没多久的魔法印记，为了防止迷路。刚才我们路过了一个靠近地下河流的缺口，那里被人放了驱逐魔兽的药粉。我们前面的人，对探险很有准备。” 　　“当然有准备，特意伪造的藏宝图是一件‘谁都不认识的没用兽皮纸’！” 　　费南多大祭司得意洋洋地说起了自己的计划，他让一个战神殿的武者装成冒险者，另外一个人假装发布寻找任务的人，拒不承认这是他想要的东西，冒险者公会只能息事宁人，把这张兽皮纸暂时收进了仓库里存放。 　　比起哈特，巴雷真是让人喜欢的年轻小伙子，按照大祭司的说法就是一钓一个准。 　　巴雷果然制造了一场小小的混乱，把“一本破旧游记里发现的兽皮纸”偷到了手。这也是因为巴雷的性格，他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有价值的东西。 　　“这个六级魔法师太贪婪了，他似乎觉得一切被他看见的珍贵物品，都是属于他的机会。”光头大祭司感慨地说。在他眼里，巴雷是一个非常奇怪的人，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理所当然，虽然行为谨慎，但是有时候又很愚蠢，比如从来不怀疑天上掉陷阱的好事。 　　迷幻森林神之宝藏的故事流传了上千年，怎么可能随便一张羊皮纸上就有记载，哪怕看起来再像，也要好好思考一番。 　　巴雷就没有，他飞快地把兽皮纸偷了，还是在不确定这张纸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情况下。 　　“如果他没有相信呢？” 　　“兽皮纸上不止标记了宝藏，如果按照上面的方向走，还可以绕出迷幻之森的外围，到达另外一条山道。巴雷逃出麦仑镇，为了避免麻烦不敢再走原路回去，这张地图可以帮助他离开。”费南多停了一下，很快又说，“吾神，我在那条山道上也布置了陷阱，还派了一些人埋伏。” 　　然而巴雷进入森林，一路准确地绕开危险，确定地图有用之后，最终他优先选择了宝藏，而不是急着走出森林。 　　岩洞渗水，空气变得潮湿。 　　通道越走越狭窄，只是流通的风一直存在，水流的声音也近在咫尺。 　　这规律的声响就像催眠曲，葛霖又开始跟困意斗争，忽然他的脑袋就像被什么重重敲了一下，感到了强烈的晕眩。 　　伊罗卡准确地伸手将人扶住。 　　“我们到了，这是精神系魔法，你看见了什么？” 　　“……照片。” 　　葛霖捂住额头，眼神空洞。 　　他看见了一张全家福的照片，温柔的母亲，看着镜头微笑的父亲，还有站在两人中间的孩子。那个孩子穿着新衣服，手里拿着玩具，怎么看都是幸福的一家人。 　　可笑的是，除了孩子的面孔是他的，另外两个成年人并不是他的父母。 　　女性是福利院的一位阿姨，男性是他的语文老师。 　　这两个人没有任何关系，只不过是葛霖少年时代，给予他帮助最多的两个人。 　　……无望的亲情憧憬，潜意识找了一个合适的对象。 　　“没什么，这是幻术吗？”葛霖揉着眉心，努力平复混乱的心绪。 　　“是一个让人看到自己愿望的幻术，如果佩戴了魔法防御道具，最初只能探测到精神系魔法，看不到任何东西。” 　　真正的陷阱，还在里面。 　　费南多没想到葛霖踏入幻术范围的第一步就有感觉了。 　　葛霖晃晃脑袋，无奈地说：“有什么办法对抗幻术吗？” 　　伊罗卡丢给他三个字。 　　“靠近我。” 　　葛霖默默地循声走到战神身边，。 　　然后他的手被牢牢握住了，葛霖心里一惊，本能地想要挣脱，很快又反应过来，默默地被牵着走。 　　葛霖切身体会着身高决定骨骼大小的真相。 　　——伊罗卡的右手，明显比他大上一圈。 　　这感觉有点怪，葛霖试着想了一下光头大祭司的手掌，忍不住笑了，果然是蒲扇一样，连雷豹的脸都被揉变了形。 　　这时前方传来一阵兴奋激烈的叫喊。 　　声音回荡在洞穴里，就像复读机一样一遍遍在葛霖耳边轰炸。 　　“是我杀死的战神，我才是最终胜利者！” 第53章 第一个 　　葛霖的表情僵硬了，他本能地抬头望着伊罗卡，结果洞穴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葛霖只能从两人交握的手来判断战神这时的心情。 　　很稳，没有颤抖，手指也没有增加力道。 　　——应该是没有生气。 　　等到巴雷的喊叫再次传到耳边，葛霖这才反应过来，巴雷在狂喜之中叫嚷时用的是母语，别说宅在西格罗一千年没动弹的伊罗卡，就算是战神殿大祭司也听不懂。 　　葛霖木然地发现自己这趟过来是充当翻译机的，让他难堪的是巴雷的那些话语越来越离谱了，这要怎么转述？ 　　直接翻译这个掉进陷阱的家伙，正陶醉着跟一群妹子滚床单？ 　　巴雷的志向是把西莱大陆上的所有公国跟帝国的公主都搜罗到一起，然后他跟这些美女在华丽庄严的神殿嬉戏追逐，大被同眠。 　　是的，这个被YY的地方还是神殿。 　　还好不是战神殿。 　　巴雷嘴里胡言乱语描述的地方，跟战神殿相差十万八千里，什么种满睡莲的清澈水池，晶莹剔透的地板适合摆什么姿势……他还幻想自己在高高的神座上亵玩那些出身高贵的女人，嘴里不干不净，一句句破下限的挑逗言语，听得葛霖的尴尬恐惧症都犯了。 　　“他……” 　　葛霖表情变来变去，欲言又止。 　　这时巴雷总算又说了一句有用的话。 　　“我可不是那群笨蛋，会被轻易骗过去。西莱大陆是真的，魔法是真的，你们这些小美人也是真的。来，给本神看看你们的舞技，都不准穿衣服……” 　　葛霖自动忽略了后面的淫词秽语，他意识到巴雷所谓的“成功”，不止是杀死战神，还包括成神。 　　至于巴雷提到的笨蛋……葛霖有种不祥的预感。 　　“情况不太对，巴雷的目标果然是你，但是他有很多竞争者，也就是说，不止一个人想要杀死你。”葛霖迅速总结了重点，开始转述。 　　虽然费南多与伊罗卡听不懂巴雷在说什么，但是这种带着淫邪味道的笑声，同样是男人，哪有不明白的。 　　其实中了幻术的人，反应都差不多。重视名利的人会看到自己穿着华丽的衣服，库房里有成山的宝石跟金子；向往强大实力的人会看到自己佩戴了高阶职业徽章，受到膜拜跟敬仰。 　　巴雷这样的人并不少见，只是费南多不明白，一个六级魔法师怎么也不应该缺女人，除非梦中情人被抢了，或者是肖想身份很高的女性。 　　“他的原话是什么？” 　　“……” 　　葛霖竭力保持镇定，把自己听到的句子说了一遍，不和谐的东西直接省略。 　　这下不仅费南多难以置信，连战神也感到恼怒。 　　——这种愤怒，是被冒犯的怒火。 　　试想一个立志杀死战神的人，在实现这个目标并且成为神之后，他的愿望居然是跟女人做爱？ 　　想干这种事根本不需要成神！ 　　除非那个女人自己就是神，只愿意接受杀死战神的男人。 　　这种情况听起来很荒谬，可是并不是没有可能，尤其是深受众神战（罗）争（曼）史毒害的大祭司，他迫不及待地问：“巴雷有没有喊出她的名字？” 　　“不，你们误会了。”葛霖尴尬地说，“不是一个特定的女人，是一群女人。他希望跟西莱大陆所有的公主……这个，还有神殿女祭司上床。” 　　没有圣阶女武者跟圣阶女法师这个选项，因为这两种人年纪通常都可以做祖母了。 　　费南到从未听过这种愿望，整个人都被震住了。 　　伊罗卡皱眉说：“他想成为古神？” 　　“古神？”葛霖一时想不起这个词的意思。 　　“古远年代的神灵，人类部族需要把族长的所有女儿都献给神，如果神灵有要求，每隔十年还要进献一批少年少女，以祈求神的庇佑。他们在等待神灵降临之前，就被关在神殿里，被称作神侍。古神特别喜欢的神侍，可能不会死，还能留在神殿里成为拥有权势的祭司。” 　　费南多原本只是随口解释，不知道怎么的，越说越尴尬。 　　那时候的神殿根本不是神殿，而是神灵的后院，位高权重的大祭司整天要做的事，跟麦仑镇妓馆里的老板没什么区别。 　　“呃……可能是这样，巴雷想成为古神。”葛霖只能点头，他没法说在自己的故乡，真的有一群人沉醉在这样胡天胡地的幻想里。 　　从前葛霖觉得YY这事是个人爱好，管天管地也没法管别人脑子里想什么。结果现在遇到了一个把YY当毕生奋斗目标的人，这感受比吃鲱鱼罐头还要痛苦。 　　——有什么哽在喉咙里，不忍直视。 　　葛霖根本不想承认这样的家伙是同族，觉得自己的脸都要跟着丢完了。 　　费南多若有所思，他发现伊罗卡也听不懂巴雷的话，只有葛霖可以，这么说的话，葛霖根本不是西格罗人。巴雷跟葛霖的外表特征很明显，他们不是西格罗人，又不像西莱大陆其他种族，难道住在遗忘之海的孤岛上？ 　　三人说话间没有停下脚步，他们很快在地洞的一个拐弯处看见了“发疯”的巴雷。 　　巴雷喘着粗气，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微妙的味道。 　　费南多随手一股气流就把这种味道冲散了，同时地洞里亮起了一盏魔法灯，可以清楚看见巴雷仰面躺在地上，原本穿着的衣服乱糟糟的，眼神呆滞，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时不时爆出一两句没有下限的粗口。 　　葛霖木着脸，继续忍受这种立体环绕声的单人AV音效轰炸。 　　灯光照得巴雷的瞳孔收缩，他下意识的抬起手臂挡住眼睛，在清醒跟迷糊里挣扎起来。 　　伊罗卡手指一弯，戴在巴雷身上的魔法防御器具就骨碌碌地滚了过来，巴雷身体一抽，重新陷入幻术之中。 　　地洞里的精神魔法对圣阶强者无效。 　　费南多大祭司把那个胸针模样的魔防器具捡起来，仔细翻覆查看，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居然是一件可以抵御九级精神攻击的炼金术杰作，不知道这家伙从什么地方弄来的……可惜了，这上面有血缘魔法。如果不是继承人，就算拿在手里也只能当成普通魔法防御器具使用。” 　　伊罗卡对巴雷非法获得的“战利品”不感兴趣，他又一次仔细观察巴雷，还是没能在整个人身上发现任何一处优点。 　　巴雷丑态毕露，跟平日里骄傲的年轻魔法师模样几乎是两个人。 　　“你不是胜利者，有人比你抢先一步。” 　　柔和的声音像一阵风，吹得人昏昏沉沉。 　　葛霖先是感觉全身发软，随后眼皮一跳，身体轻微地疼痛，这是武技课的神力冲击后遗症，他猛然抬头，意识到伊罗卡已经用上神力了。 　　把魔法元素当成橡皮泥随便撕扯随便捏的神力能做什么？ 　　它可以构造出一个最舒适的环境，不管是流动的风还是空气里的水分，就连巴雷躺着的那块泥土都变得软硬适中，就算这里是一个地洞，只要闭上眼，感觉也不会比国王的床差上多少。 　　说话的声音跟这种让灵魂放松的气氛浑然一体，每个发音都在敲击理智边墙，最终渗透到意识里，成为无法抗拒的、操纵意志的声音。 　　葛霖捂着脑门跟神力对抗，又被这种运用声音的技巧惊得目瞪口呆。 　　巴雷满脸愤怒，他的眼睛虽然是睁开的，但是他看见的却是伊罗卡跟他描述的景象。甚至在听到伊罗卡的西莱通用语后，本能地把汉语换成了这种语言进行对话。 　　“被哪个混蛋抢先了？是不是四号那个小白脸？” 　　居然连编号都有？ 　　葛霖望着伊罗卡的表情特别复杂，仿佛看到了一生有无数勇者排着队来挑战的恶龙。 　　大概是巴雷的反应太绝了，伊罗卡也停滞了几秒。 　　巴雷继续在那里骂骂咧咧，除了四号小白脸，他还疑心一个七号洋鬼子。 　　“发色瞳色跟我与巴雷不一样，就是外族人的意思。”葛霖心累地解释了什么是洋鬼子，他的心情更加沉重。 　　为什么要找外国人？ 　　难道幕后黑手也觉得固定的外貌特征太明显了，所以往里面添加了特殊样本。这是有计划的穿越，而巴雷只是第一个暴露在他们面前的人。 　　“我很遗憾，你无法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哈哈哈！”巴雷忽然大笑起来，他张开手臂，做出一个把人抱在怀里姿势，得意洋洋地说，“你以为我是那群笨蛋吗？这里不是一个游戏，这一切都是真的！我已经得到了力量，成为了神，我可以在这里悠闲生活，神能活几百年不是吗？你说一句任务结束，难道我就会乖乖把力量还给你们，回到地球做一个穷光蛋？愚蠢，你们都去死吧！” 　　巴雷傲慢地握起拳头，他身上的魔力迅速聚拢。 　　“不好！”费南多急忙想要打晕巴雷。 　　这个六级魔法师深陷幻术，真的以为自己是神，他把身体里的魔力全部放了出来，妄想施展一个禁咒，然而魔力根本不够，巴雷开始吐血，他却一点也感觉不到。 　　这时葛霖瞳孔收缩，他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恶念，跟海蜥一样！ 　　这种恶念随着巴雷的魔力一起涌出来，伊罗卡同样感觉到了，他直接驱散了巴雷的魔法，后者还在一个劲释放魔力呢，潜意识感觉不到禁咒爆发的威力，就这样傻乎乎地把灵魂里深藏的力量也跟着倾倒出来。 　　巴雷面孔发青，身体不断地透支着力量，拦都拦不住。 　　魔力没了，就继续消耗灵魂之火，同时七窍流血。 　　伊罗卡只能放弃审问，跟大祭司一起忙着把人救活过来。然而这种变化发生得太快，又是连锁反应，巴雷在短短半分钟内就成了一具尸体。 　　“难道这是……” 　　费南多不敢置信，他迟疑着没有说出那个词。 　　“神力造物，消耗完了神力立刻死亡。”伊罗卡站起来，凝视着巴雷的尸体，神情冰冷，他的手指正捏着那股从巴雷灵魂里钻出来的恶念神力。 　　西莱大陆的神力造物，更准确的说法是神力改造品，因为这里的神只是一种强者，并不能创造物种，他们把神力放在生物身上，改变它们的特质，让它们变得强大，并将它们作为武器来使用。 　　葛霖迟疑地说：“这股神力比海蜥身上的气息强多了……” 　　“不是强，是比较清晰，没有那么混乱。”伊罗卡纠正。 　　西格罗出现的海蜥，气息驳杂得好像是众神随便捣鼓出的一支大军，仿佛每个神都插了一手，而且每个神都没认真干活，结果很难辨认神力特征。 　　巴雷身上这一股神力明显不同。 　　“吾神？” 　　“帕兰……” 　　伊罗卡直接把神力捏成团，强行封进了一颗风珠里。 　　碧蓝色的眼睛里燃烧着愤怒与杀意，他重复了一遍神力的主人。 　　“海神帕兰！” 第54章 失眠症 　　幽深的地洞成了巴雷的墓穴。 　　他的六级法师徽章无人捡取，挂在衣服上随着他一起埋葬。 　　人们对这个冒险者最后的记忆，是巴雷偷窃了一张用途不明的兽皮纸，然后逃出了麦仑镇。等到时间慢慢过去，始终没有巴雷的踪迹，人们会很自然地推测他进了迷幻之森，又倒霉地死在了里面。 　　每年都有冒险者倒在魔兽利爪之下，巴雷这个名字很快就会被人遗忘，他留给冒险者公会的只有一个根本查不清的谜团。 　　葛霖返回巨树神殿时，一路上都很沉默。他特意绕到了地牢门口，看见哈特正在战神殿武者的监督下，苦着脸提水给灰狼洗澡。 　　自从哈特发现报出真正的身份根本没用之后，他就变得老实多了，叫做什么就做什么，葛霖一个月没遇到他，再见时发现哈特变黑了两个色号，瘦掉了整整一圈，衣服穿在身上都空荡荡的。那股冒失劲没了，眼珠不再滴溜溜地偷着打量四周，那种让人心生厌烦的感觉也不翼而飞。 　　连哈特都脱胎换骨了啊…… 　　葛霖转身沿着藤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躺在床上，身体很累，脑子更累，可是一点都睡不着。 　　盯着纯天然木质吊顶不知道多久，葛霖因为眼皮酸胀，本能地眨了几下，然后舒展僵硬的身体，默默地在床上翻了个身。 　　下一秒，他的眼睛跟房间里另外一双碧蓝色的瞳孔对视上了。 　　葛霖猛地坐了起来，额头冒汗地想，战神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他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葛霖还记得伊罗卡愤怒的表情，那种激烈的情绪变化，直接引起了一次神力冲击。 　　全身两百多块骨头同时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响，这滋味可不好受。葛霖倒是没有什么意外，他注意到费南多的脸色发白，显然对大祭司来说，要抵挡神力冲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战神的怒火来得快，去得也快。 　　就像现在，坐在卧室椅子上的伊罗卡完全看不出愤怒的模样，可是葛霖感觉到战神周围的气温都降了十度，那种冰冷锋锐的美，看起来更加触目惊心。 　　葛霖艰难地移开目光，借着被子的阻挡，他用手按住微微颤抖的双腿。 　　——分不清是因为冷，还是内心的恐惧。 　　葛霖掩饰得很好，然而还是没有瞒过伊罗卡的眼睛。 　　战神突然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向门外走去。 　　看着那个背影消失，葛霖顿时松了口气，呆坐了几分钟后，葛霖感到后背有些发冷，情不自禁地拉起被子把自己裹紧。 　　迷幻森林的冬天，似乎要来了。 　　窗外呼啸的风声仿佛野兽尖厉的哀嚎，冰冷的气流靠近窗户后，立刻凝结出一颗颗细小的水珠。房间里有火系魔晶保暖，床上的被褥也是火系植物的草叶填充而成，可是葛霖还是觉得很冷。 　　这种冷意发自心里，沿着四肢百骸，源源不绝地吞噬着温暖。 　　葛霖重新躺了回去，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努力想让自己进入梦乡，现实却跟感觉一样冰冷。 　　忽然，他闻到了一股清新醒脑的气息。这是麦仑镇上某种烈酒的味道，它有一股果木烤肉的烟熏味，口感却像是掺了白兰地的果汁，十分奇妙。 　　葛霖茫然睁眼，果然看见床前的矮几上多了一个木质酒杯。 　　“喝一口。”某个刚才离开的人，用命令的口吻说。 　　“……” 　　葛霖默默地将自己从被子里“解”出来，他伸出手拿起酒杯，里面沉甸甸的，完全不止一口的分量。要是全部喝下去，葛霖觉得自己肯定会醉倒，然后秒睡。 　　这算什么？魔鬼教官发现学生休息时间不睡觉，疑似有旷课迹象，于是下了一记狠药？ 　　葛霖低头凝视杯子，酒液散发着烟熏肉的迷人气息，它的味道也非常不错。 　　举起杯子，葛霖喝了一口并没有放下来，喉结滑动着，吞咽了第二次，这时葛霖手里的酒杯忽然被夺走。 　　他惊讶地跟随酒杯转动身体，少许泼洒出的酒液沿着葛霖的脸颊缓缓滑落。 　　“刚才说了，只能喝一口。” 　　伊罗卡直接把酒杯放到葛霖伸手拿不到的窗台上，后者表情木然，半分钟后才回过神，抬手擦掉了脖子跟脸上的水珠。 　　“你的酒量不行，不能多喝。”伊罗卡语气里带着警告。 　　葛霖望着眼前这个气息恢复正常，不再制造冷气的某神，心里的荒谬感压都压不住！这是怎么了？他又不是身受重伤，忽然获得了魔鬼教官的关切，这是天落红雨，还是战神被人穿了？ 　　想到最后一种可能，葛霖不禁哆嗦了一下。 　　巴雷的那些话，揭露了西莱大陆可能已经被穿成了一个筛子，遍布着想要杀死战神的地球人。葛霖简直担心他一觉醒来，连战神殿里也出现了这样的人。 　　不过……这些偷渡到西莱大陆的人，应该没有本事假扮战神，夺走战神的身体就更不用说了。如果有这种逆天的技术，还折腾什么，直接冲着战神来就行了！ 　　“我不喜欢喝酒，这是……” 　　“你的情绪不对。” 　　葛霖被这句话说得全身僵硬。 　　伊罗卡打量着葛霖，低声说：“你害怕尸体？” 　　“有一点。”葛霖下意识地说，哪有看到尸体毫无感觉的，他既不是冷血杀人狂，也不是生活在战火不熄的中东。 　　“你不害怕鲜血，看到狼群分食猎物时，你没有这样的反应，所以只是人类的尸体？” 　　巴雷的死状很惨，先是七窍流血，皮肤青黑，随后就像一个破掉的皮口袋，变得血肉模糊，不成人形——获得不该有的力量，结果就是身体彻底崩溃。 　　“你指的是巴雷的死？”葛霖终于明白了是哪里的问题，战神以为他害怕尸体怕到睡不着觉？怎么可能！葛霖有些哭笑不得，纠结地说，“我不是害怕尸体，而是……看到他死在西莱大陆，我想到了自己。” 　　还想到了留在西格罗的伊德，不知道他们最后能够侥幸回到地球，还是无声无息地死在异世他乡。 　　葛霖解释完，一抬头发现伊罗卡还在安静地注视他。 　　这种眼神很熟，平日里上武技课时伊罗卡总是这么看他，并且犀利地指出葛霖的错误，现在这样仿佛在判断葛霖说出的话是真是假。 　　葛霖冒出了一点火气，伊罗卡居然还有点不相信？怎么了，在他眼里，自己居然是这样胆小的人？ 　　“你的灵魂之火正在恢复，有时候它会被阴影笼罩，这应该是你的过去，摆脱这种阴影，对你来说很重要。” 　　葛霖心里一抽，他不敢置信地看着伊罗卡。 　　过往？阴影？ 　　葛霖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摸武器暗锥，冰冷的感觉让他忽然清醒过来。 　　原来他害怕在漆黑无光的夜晚走山路，进入地洞时强烈的不适，这些伊罗卡全部注意到了？ 　　然后顺理成章的，战神把葛霖看见巴雷死后的反常，也当成了相应症状的一种，以为葛霖曾经受到过这方面的伤害，而且情况严重，所以伊罗卡收敛了自己的情绪，特意过来关心，还给了烈酒镇定安抚葛霖的情绪。 　　葛霖对上伊罗卡思索的目光，忽然感到刚才喝下去的那一口烈酒烧了起来，灼热的感觉从胸腔一直蔓延到喉咙，现在正在冲击他的脑海。 　　“我……” 　　葛霖感到自己说不出话，他懊恼地倒回床上。 　　过往什么的葛霖不想谈，至少现在不想。 　　“你真的误会了，巴雷的死，没有让我想到什么过去的阴影……其实我想的是你。”葛霖艰难地扒拉开被子，努力让自己挤出一个笑容。 　　“我？”伊罗卡皱眉。 　　“巴雷不是一个人，有很多人，他们来到西莱大陆是为了杀死你，不管给予他们神力的家伙到底想干什么，总之这些人的目标统统是你。” 　　既然话题开了头，葛霖也就顺畅地把那种让他心慌意乱的担忧说了出来。 　　“杀人有很多种办法，直接正面用武力是一种，迂回获得你的好感，然后偷偷摸摸下手也是一种。”葛霖满脸纠结地说，“你就不担心，我也是这种人吗？” 　　伊罗卡微微一愣，眼神惊讶。 　　葛霖后悔了，可是后悔也没办法，反正事情说开他更轻松一些，于是葛霖顶着战神目光的威力，继续说：“比如我也是一个别有用心的人，趁机来到你的身边，取得你的信任后再动手。这种身边伙伴跟敌人有关系的事，并不是不会发生，我也不能证明自己是无辜的……” 　　“噗。” 　　葛霖还在垂着头描述自己的艰难处境，忽然听到一声轻笑。 　　等到葛霖意识到谁在笑之后，他尴尬地抬头，发现伊罗卡已经走到床前。 　　“不睡觉，就是在想这些？” 　　“……”不然呢？这个问题很严重的，要是战神起了疑心，他连命都要丢了。 　　美人虽然好，但是要有命看啊！ 　　葛霖还想再说什么，忽然感到脑袋上多了一只手。 　　温暖的手掌先是揉了两下他的头发，然后顺着头发摸到后颈，动作很温柔。 　　“你不是，你心心念念想的都是回家，跟巴雷不一样。”伊罗卡感受着手掌的力道，发现葛霖的头发果然很细软，整个摸上去非常舒服。 　　看到葛霖还想再说什么，伊罗卡神情平静地提醒道：“我活了两千年，你以为随便什么人用一点手段，就能欺骗我？” 　　葛霖被说服了，同时也放下心。 　　他是真的害怕，万一某天跟他们认识的人，比如老库萨费南多这样关系密切的朋友，忽然变脸说是众神派来做任务的人，这种打击太要命了。 　　活了两千岁什么的，作为理由听起来特别可靠……当然了，作为一个美人，如果伊罗卡不是总喜欢把年纪挂在嘴上就好了。 　　葛霖心情一松，困意立刻出现，他半闭着眼睛，身体摇摇晃晃。 　　“睡吧。” 　　“……海神的事，你准备怎么办？”葛霖硬撑着问。 　　这个问题在地洞里就应该讨论了，不过葛霖那时候心里揣着事，自觉避嫌，不敢开口。 　　“虽然神力属于海神帕兰，但是这个帕兰我从未见过，应该是第四代的海神了，费南多建议我们去丹朵，那是巴雷第一次出现的地方，我们在三天后启程，你……” 　　伊罗卡忽然发现葛霖已经睡着了，身体歪着，脑袋枕在床沿，一副认真倾听结果支撑不住栽倒的模样。 　　战神看了很久，这才熟练地把人捞起来，“摆成”正常的睡眠姿势，最后盖上被子。 第55章 雪时季 　　两天后，迷幻之森开始下雪。 　　雪花很细碎，伴随着呼啸的北风纷纷扬扬飘落，因为树木的遮挡，雪花基本都落在了高处的树枝上，靠近地面的植物根本碰触不到这种冰冷的东西，于是它们有足够的时间合拢叶片、抛出成熟的果实，最后缩回泥土之中，静静等待来年春天。 　　冒险者们一边抱怨着今年的雪季来得太快，一边带着自己的收获，陆续地返回麦仑镇。 　　这样细碎的雪花会持续一段时间，最短一个白天，最长也不过三个日夜，紧接着噩梦就要到来了——海上的飓风带整体北移，天穹海受到影响，从弗洛亚娜雪山一直到迷幻之森，都会被恐怖的暴风雪席卷。 　　越是接近弗洛亚娜雪山，风力越大，气温越低。 　　先是所有东西都会覆盖一层厚厚的积雪，然后冻结，迷幻森林在冬天会变成一个冰雕的迷宫，到处都是晶莹剔透的冰晶，看起来美丽又无害。 　　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一些魔法植物不惧严寒，即使被封存在冰晶里，也会依靠自身的力量慢慢击碎这种禁锢。 　　冰块内部布满了裂纹，根本没有别的冰晶牢固，冒险者很难分辨它们之间的区别。 　　这种碎裂的声响，在整个冬天都不会间断。 　　那些孢子类魔法植物猛然喷出大量的细微颗粒，混合着碎冰，瞬间形成一片色彩迷幻的浓雾。冒险者一旦遇到这种突发状况，旁人连救都来不及。没有特殊的情况，在雪季里没有人愿意进入森林。 　　战神殿的武者在落雪的第一天就开始储备食物，等到风雪变大时，他们还要把灰狼抱到树上，放在暖和的屋子。 　　窗户全部封死，悬挂的藤梯也必须收起来，防止结冰。 　　严冬好像在一夜之间就来了，冒险者仓皇离开这片给他们带来财富的森林，魔兽钻进洞穴准备冬眠。天色阴沉，树冠落满积雪，这种白色正沿着树干逐渐往下延伸。 　　“肉干、果脯、盐……很好，都齐全了！” 　　费南多大祭司正在清点物品，可他却不是往仓库里放东西，而是让人准备了沉重的箱子，然后拿出去放在葛霖面前。 　　葛霖穿着厚厚的森羊皮毛做成的斗篷，看到两个比自己人还要高的箱子，顿时苦笑道：“用不着带这么多东西走，我也拎不动……” 　　话还没说完，两个裹着皮毛斗篷的战神殿祭司就走了过来。 　　“塔夏、格兰特，神使的安全就交给你们了。” 　　两个祭司郑重地点头，又单膝跪地向费南多行礼道别。 　　费南多把人拉了起来，重重拍着两个祭司的肩膀，然后祝愿两人能够平安回到战神殿。 　　葛霖懵了一阵，终于意识到费南多不是送他们离开，而是派人跟着他们一起离开迷幻森林。 　　这时费南多转头对葛霖说：“还请神使多多照顾这两位祭司，他们都是性格沉稳，不爱说话的人，实力相当于八级武者。” 　　葛霖嘴角一抽，八级武者跟自己同行，谁照顾谁这真是一个好问题。 　　“大祭司，这次远行可能会有危险……” 　　已知敌方队伍里有一位海神，未知的神灵还不知道有多少，搞不好要打成一场神战。 　　费南多作为大祭司不能随便离开战神殿，他因为担心决定派人跟随，葛霖可以理解，可是事情的复杂程度远远超出想象，这两位神殿祭司根本不清楚要面对什么样的困难，到时候怎么安排他们呢？ 　　“请神使放心，塔夏和格兰特是亲兄弟，也是我最信任的两个弟子，我已经告诉了他们一部分真相。”费南多狡猾地眨了下眼睛，“关于狄希斯的身份。” 　　两个光头祭司沉默不语，可是他们的眼睛在发光。 　　葛霖：…… 　　他有一种领着狂热粉丝去见偶像的错觉。 　　不，应该是狂热粉丝准备应聘偶像的团队成员，而他是个小小的明星助理，马上要跟一群偶像说什么都是正确的粉丝成为同事。 　　压力山大。 　　“……狄希斯知道这件事吗？”葛霖觉得战神不在，这事他不能随便做主， 　　“吾神知道，昨天我说服了他。”费南多微笑着说。 　　葛霖很惊讶，他觉得以伊罗卡的脾气，应该是不会同意的。 　　“我能知道你是怎么说服他的吗？” 　　“因为吾神在西格罗待了整整一千年，跟你一样初学通用语，对西莱大陆现在的风土人情只知道大概。你们两人就这样离开，我不放心。” 　　听完费南多大祭司的回答，葛霖瞬间无力，因为无法反驳。 　　哪怕是神，也得吃没文化的苦。 　　就这样，葛霖拎着自己离开西格罗时的藤箱，身后跟着两个高大健壮的光头祭司，祭司们还各自拿着一个超过葛霖身高的大箱子，一行三人冒着细碎的雪花，赶在暴风雪来临之前离开了巨树神殿。 　　伊罗卡昨天晚上就去麦仑镇了。 　　麦仑镇靠近遗忘之海，这里有很多魔兽，是西莱大陆比较偏远的地带之一，所以没有设置任何魔法传送阵。长距离魔法传送的费用非常高昂，而陆行与航海付出的成本只有魔法传送的万分之一，只是需要的时间久一点。 　　雪季来临，有许多冒险者跟商队都要离开麦仑镇，葛霖原本的想法是随便找个队伍混进去，大家虽然都在路上同行，但是并不会干涉彼此，组队的目的是遇到危险时共同抵抗。 　　然而这个想法被伊罗卡否决了。 　　葛霖来到巨树神殿的大厅，仔细研究了一番西莱大陆手办地图时，立刻明白了伊罗卡为什么不同意这个办法。 　　——他们要去的地方，如果走陆地，需要途径六个国家，穿过一个大平原，还要翻过好几座山。如果走海路就非常轻松，只要方向不出错，可以一路直达，畅通无阻。 　　可是随便找个冒险者的队伍混进去容易，想上船就没那么简单了。 　　装满货物的海船，不会允许身份不明的人搭乘。 　　就算借用冒险者公会的名义登船也不妥当，商队跟公会都要留下记录，很容易被查到。 　　虽然伊罗卡手里有一条船，但是这条船的样子跟现在的海船有很大区别，他们离开西格罗才知道风族已经在西莱大陆绝迹了，如果搭乘这种船前往一座繁华的海港城市，就跟驾着一辆古董马车走在高速公路上一样，绝对会引来万众瞩目，效果轰动。 　　这显然不是他们想要看到的情况。 　　葛霖还在发愁，伊罗卡已经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老库萨有船！ 　　这位风系法圣不仅会修船保养船舶零件，他还是一个海船设计师，因为重现风族的辉煌是这位老人的理想。虽然造出来的船没有一条能够上天穹海，但是在海面航行还是没有问题的，西莱大陆最近十几年海船的外形改进，还有老库萨的一份成就呢！ 　　听说伊罗卡要借船，老库萨立刻兴奋地拿出了一堆水晶瓶。 　　随便挑，都是航速一流的好船。 　　老库萨还兴奋地介绍每艘船的特性，有什么样的优势，这种设计的历史有多久，适合什么样的海域航行等等。 　　葛霖感觉这情景就跟他在西格罗，被领着看战神的收藏一样，只是现在炫耀的人换了一个。 　　有了船，问题差不多就解决了。 　　在麦仑镇采购一些价值普通的草药，伪装成一艘小商船，连水手都不需要请，直接开了就能走。只要到达海港城市丹朵，听说那边的码头上随时都有等待搬运货物的雇佣工，一步到出租的海港仓库，根本不需要操心。 　　葛霖带着两个光头祭司，心情复杂地走完了山路，来到麦仑镇附近的小港口。 　　因为要赶在暴风雪到来前离开，港口非常拥挤。 　　当葛霖终于找到那艘船体为浅蓝色的魔晶动力船时，葛霖赫然发现不止自己身后多了两个人，伊罗卡那边也增加了搭船名单。 　　老库萨正穿着水手的衣服，兴致勃勃地在船上转悠。 　　葛霖拖着沉重的步伐，踩着踏板走到甲板上，一放下箱子，就迅速把伊罗卡拉到旁边去嘀咕：“老库萨怎么来了？” 　　“他想要亲眼目睹风族的航行技巧。” 　　“可是……这是魔晶动力船！”葛霖吃惊地说。 　　风族的航海技术，只能用在古老的船上。 　　谁能开着法拉利展示骑马技术？这不是胡扯吗？ 　　伊罗卡顿了顿，低声说：“库萨说，等到了海上没人的地方，再让我把风族的船取出来。” 　　“……” 　　忘记这个魔法世界随身带一艘船就跟带一个矿泉水瓶一样容易了。 　　那边老库萨也因为看到葛霖带来了两个人，所以紧张地跑过来问是怎么回事，要是船上多了外人，他想亲身感受学习失传的风族航海技术的事，就没那么顺利了。 　　“没关系，是战神殿的人。”葛霖解释。 　　两个祭司穿着厚实的斗篷跟衣服，还带着皮帽。没了光头跟兽牙首饰这两个特征，一时很难认出他们的身份。 　　老库萨一脸警惕。 　　“风族的事情，战神殿不会多问，西格罗人跟风族的关系还是很好的。”葛霖只能这样安慰，他心里更惊讶老库萨怎么能离开麦仑镇的。 　　结果一问，才知道冬天到来之后，麦仑镇冒险者公会没什么事，公会内部轮值休假，公会人员可以回家或者去别的地方游玩。他们之中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带一批迷幻森林出产的货物出门，因为不管到什么地方都能卖出好价钱，这样做路费就赚回来了，甚至还有多余。 　　老库萨一本正经地申请了假期，毕竟大家都以为他是冒险者公会的一个物品鉴定师，而不是风系法圣。 　　一个神掌舵，两个战神殿祭司做“杂工”，一个风系法圣的船主，还自告奋勇来做航行时的“船舶维修师”……葛霖忍不住思索起自己能做什么。 　　整天站在桅杆上的瞭望手？ 　　“好了，东西收拾一下，前面的船已经出港，我们也要准备启航了！” 　　风雪扑面而来，天气显然很糟糕。 　　船锚缓缓升起，海水冲击着船体，左右摇晃。 　　伊罗卡上手还是很快的，他在昨天提前来到麦仑镇港口就是为了熟悉魔晶动力船的结构。 　　这条船在浪涛里转了一个半圈后，就背对着飓风带，平稳地向着远方航行——那也是所有船舶的离港方向。 　　各色旗帜在风中招展，水手们的呐喊混杂着魔晶动力船的鸣笛声。 　　“启航！” 第56章 遇海难 　　海浪汹涌，一艘艘商船乘着狂风奋力前行。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搅动着海面，船只是琉璃杯里载沉载浮的花瓣，强大的波涛之力催动着变成一堵墙的巨浪，狠狠拍击在船体上。 　　“稳住，注意风向！” 　　这些商船纷纷打开防御罩，一层淡淡的白色光圈出现在船体四周，漆黑的海面上亮起了一点又一点的微弱荧光。 　　天变得太快了，最后一批从麦仑镇港口启航的商船，还没有行驶多久，就被这场自然形成的冰雪魔咒追上。 　　天幕被黑色填满，乌云翻卷，狂风撕扯着天地间的一切。 　　船在惊涛骇浪里颠簸前行，像一颗颗散发着荧光的星辰，有时被海水覆盖，有时又被巨浪送上天空。 　　瞭望手把自己捆在桅杆上，巴掌那么大的雪花迎面拍到脸上，他们努力在风浪里分辨巨浪的方向，努力地打出旗语。 　　甲板上的水手拉着绳索，魔法师们念出一个又一个咒语，维持魔晶动力设备的稳定。 　　极端气候会带来强烈波动的魔法元素，冲击并影响所有炼金术物品。这场暴风雪的规模已经造成船上的魔晶动力装置陆续出现故障，如果情况继续恶化，还有可能彻底损毁。 　　海面上能见度越来越低。 　　雪花在船体保护罩周围盖了薄薄的一层，很快又被海浪冲刷干净。 　　“风元素浓度持续上升，快到临界点了！” 　　精密的魔法仪器爆出了小小的火花，魔法师神情惊惶，急忙拿出储物戒指里的魔晶，拼命抵御这种自然之威。 　　“等等，那是什么？”一个瞭望手揉着眼睛，他好像看见了有条船穿过了巨浪。 　　强吹雪遮挡了视线，瞭望手再次凝视时，赫然发现那艘船已经向前蹿出去一大截。 　　瞭望手下意识地挥出旗语，随后他发现那个方向的正确性。 　　——海浪时刻都在变化，机会转瞬即逝！ 　　幸好瞭望手的同伴非常可靠，这条商船及时躲避了一次巨浪冲袭，在海浪的缝隙里艰难穿行，船体左右摇晃的幅度勉强控制住了。 　　这时，别的瞭望手也看到了行进路线非常诡异的船。 　　“它的保护罩呢？神啊，难道已经消失……” 　　瞭望手原本还在惋惜这条没有荧光裹住的商船，可能要覆灭在这次灾难里，然而当他看见这条船轻巧地跃出滔天巨浪时，叹息声卡在了喉咙里。 　　他来不及仔细观察这条船，因为更加猛烈的风浪来了，瞭望手要为整条船的人争取生机。 　　唯一不需要肩负这个责任的，大概只有葛霖这位半吊子瞭望手。 　　事实上他连旗语都是初学，只能指示一个大概方向。 　　葛霖腰间也缠着绳索，只是没有捆那么紧，他站在桅杆上，姿势十分怪异，这是为了保持平衡。 　　他的头发跟脸都湿透了，外套斗篷跟靴子是西格罗的海蜥鳞甲制品，又一次显示了在防水方面的优越性，葛霖的身体甚至还是温暖的。他正因为眼前的这一幕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胸腔内充斥了难以描述的激烈情绪。 　　在广阔的大海上，人力是这样渺小。 　　原本分布在航道上的商船在惊涛骇浪里颠簸，被吹得七零八落，之前的热闹景象一扫而空，人人都在为生存挣扎。 　　每一秒，都有即将灭顶的恐惧侵袭灵魂。 　　然而葛霖脚下的船一次次征服汹涌的海浪，没有迟疑，也没有丝毫偏差，它连转弯的弧度都是完美的。 　　葛霖也从最初紧抱桅杆不放，变成单手拉着绳索站立的模样。 　　——他相信，即使再大的海浪阻拦在前方，对伊罗卡来说也不是问题。 　　倒是附近的商船，有的已经被狂风吹得偏离了航道，就像一片片散发着荧光的落叶，无力被风卷到天尽头。 　　“外面的情况不对！”葛霖竭力喊着话。 　　战神殿两位祭司拽着绳索跑动，魔晶动力船除了主舵之外，还有控制方向的两个平衡设备，分别在船体左右的船舷附近。 　　至于老库萨，他只有一个任务，保护魔晶动力装置。 　　战神表示这项西莱大陆魔法文明的杰出成就之一非常好用，可是遇到现在这种状况时，又显得非常多余。 　　“现在整条船上最危险的不是你，也不是葛霖，而是魔晶动力装置！” 　　分分钟报废的节奏。 　　报废就算了，炼金术成品往往还有爆炸的危险。 　　于是一位风系法圣自告奋勇要用魔法保护船体时，被掌舵人直接打发了，说用不着。 　　老库萨也非常信服，因为魔晶动力船再好，也不能上天，风族人驾驶的船却能。 　　葛霖在桅杆上方呼喊时，船舱里的老库萨也感觉到了狂暴的风元素，这种程度的冲击再持续一段时间，别的商船肯定坚持不住。 　　虽然敢靠近遗忘之海的船，船上各种配置都是第一流的，水手也经验丰富，可是人力有穷，就算是圣阶强者，也无法跟这场狂风暴雪对抗。 　　敌人是一个魔力源源不绝，既不需要喝药剂，也不害怕体内魔力透支失衡的怪物。它的禁咒范围笼罩了广阔的海面，威力更是数个禁咒叠加的效果。遭遇的反抗越强，禁咒攻击强度越大。 　　老库萨满心忧愁，他从船舱探出脑袋，看着外面漆黑一片的海面，原来密集的荧光点已经看不清了。即使一生之中见过了无数死亡，也不代表再一次面对时，能够心无波澜。 　　“向您祈祷，风神穆尔……” 　　老库萨沉重地念起了咒文，这种引导风元素的魔法可以稍微平息这一小片区域的风浪，然而四周还有更多的狂暴魔法元素，将会源源不绝填充进来，这种平静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 　　希望这短暂的喘息之机，可以拯救绝望中的人。 　　老库萨趴在精密的魔法仪器上喃喃念咒，忽然船舱门被大力推开，满身湿透，光头上还沾着雪花的战神殿祭司高声说：“迪费科大师，吾神请你使用风系禁咒。” 　　老库萨真正的名字是库萨.迪费科，他不奇怪战神殿祭司知道自己的身份，因为这件事可能是费南多大祭司告诉他们的，可是——那个“吾神”是怎么回事？ 　　风浪太大，他听错了吗？ 　　老库萨下意识地说：“威力强大的禁咒会引来更多狂暴的魔法元素，最终会发生无法控制的事，我们抵挡不了……” 　　“没关系。” 　　“……不止救不了人，连我们自己也……啊？”老库萨停住，震惊地感受到船体附近的魔法元素退散了一些。 　　虽然知道战神殿有驱逐破坏魔法元素的能力，可是这种力量的范围很小，可以砸碎一块石头，没办法对付拦在面前的一座山。 　　伊罗卡的声音清晰地穿透风浪，传到老库萨耳中，就连桅杆上的葛霖也听见了。 　　“咒语的本质是召唤控制魔法元素，改变它们原来的排列状态，这里各种元素活跃，一个两级魔法都可能会有四级的效果，禁咒一旦使用，就会出现连锁反应，甚至达到神级法术的级别，正是因为圣阶强者也不能控制这么多的魔法元素，所以会发生危险。” 　　老库萨连连点头，正要说什么，就被伊罗卡接下来的话惊呆了。 　　“西莱大陆自然形成的灾难，我很难破坏，但是神级法术就不一样了，我保证它会立刻消失。” 　　“……” 　　老库萨晕头转向，他勉强从这句话里提炼出重点，又想起狄希斯是西格罗过来的，还有一双碧蓝色的眼睛，刚才战神殿的祭司嘴里的称呼是“吾神”。 　　战神伊罗卡？ 　　老库萨猛地闭上眼，他没有时间再迟疑了。狄希斯也没有欺骗他的理由，如果失败，包括这条船在内附近海域的所有人都会死，狄希斯没有必要找死。 　　老库萨走出船舱，站在甲板上举起法杖，开始念起咒语。 　　“天地间游荡的风之气息，过来吧，舒展你们的躯体，展现一向无形无象的威力，化为连接天地的漩涡……暴乱吧，你是黑色的魔鬼之眼，死亡凝视！” 　　海域上空的风元素飞速在老库萨头顶上方聚集。 　　发动禁咒魔法原本需要准备很久，最长需要三天，最快也得两个小时。 　　结果因为周围的风元素浓度太高，老库萨第一次感受到这么快就成型的禁咒：高密度的风元素在天幕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并且越来越大。 　　然后这个漩涡缓缓移动，边缘扩散，形成云雾状的东西。 　　它不是一个挂在天上的风暴漩涡，而是像一个竖直的眼睛，“眼角”一端在天上，另外一端已经靠近海面，同时风元素还在不断涌向“眼睛”的瞳孔部位，也就是漩涡的主体。 　　风系禁咒，死亡凝视。 　　可以轻易摧毁“魔鬼之眼”周围的一切建筑，甚至连地面泥土都能掀平三四米，禁咒范围内没有废墟，而是一片荒芜。 　　禁咒吸纳风元素时，海浪也变小了，商船上的人没有感到庆幸，因为他们看到了这个连接天空跟海水的诡异眼睛。 　　“天啊，这是什么？” 　　“是魔法……怎么可能，难道我们之前遭遇的暴风雪也是禁咒袭击？” 　　人们慌乱地叫喊着，这时魔鬼的眼睛已经严重变形，因为“眼珠”太大了，风元素还在不停地涌入，禁咒的形态逐渐溃散。 　　老库萨紧张地握住法杖，连呼吸都要停止了。 　　这是地狱般的景象。 　　葛霖站在桅杆上，看着“眼珠”脱框而出，同时魔鬼之眼的形态崩溃，一股强悍的神力冲击波及到了附近海域。 　　人们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身体无力地颤抖。 　　葛霖倒是扛住了，他看到那个恐怖的黑色漩涡在爆开的一瞬间凝固了，随后化为无数道黑色气流，向着天空扩散开来。 　　乌云被这股力量冲开，明亮的阳光洒落在桅杆上，照耀着海水。 　　葛霖眯起眼睛，湿漉漉的头发贴着脸颊。 　　——活过来了。 第57章 好奇心 　　淡金色的光辉倾斜着照在海面上。 　　远处天幕还是漆黑一片，只有这里是明亮的，阳光化为清晰可见的金线，一道道仿佛画卷上的神来之笔，抹去了死亡的阴影，让人目眩神迷。 　　天光之下，风平浪静，笼罩在商船四周的点点荧光十分黯淡，几乎看不出来。 　　正因为如此，老库萨这艘船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风系禁咒的覆盖面积很广，当时四周都是狂暴的魔法元素，所以根本不能判断法术来源，这里所有的商船都在嫌疑范围之内。 　　施展完禁咒后，老库萨那根法杖上镶嵌的九级魔晶直接报废，就算扔在大街上也不会有人多看一眼，而手持法杖站在甲板上的法师，几乎每条船上都有。 　　葛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正要爬下桅杆，忽然他听到头顶传来一阵异响。 　　“咯呲嚓——” 　　仿佛冰面碎裂，又像坚冰撑爆了玻璃水杯的声音。 　　明亮的光线瞬间变得模糊，光影摇曳，葛霖惊骇抬头时，终于发现自己遗忘了什么——西莱大陆的天空上，还有东西啊！ 　　禁咒溃散的黑色气流继续上冲，撞破了位于高空的天穹海。 　　狂暴的风元素如同一把利刃，搅散了自然之威带来的暴风雪魔咒，天穹海撕裂，阳光消失，暴雨倾盆而下。 　　雨虽然大，但是风温和了很多。 　　这种程度的风浪，商船完全能够应付。 　　水手们发出激动的呼喊，瞭望手打起旗语时，也充满了兴奋的喜悦。 　　劫后余生的欣喜一过，人们开始思索这是怎么回事。有些魔法师立刻指出那是个禁咒，死亡凝视属于一个很有特色的魔法，那个恐怖的眼睛很难被错认。 　　禁咒只有超越九级的魔法师可以施展，在天灾里使用禁咒又等于找死，那么问题来了，他们是怎么获救的？ 　　老库萨丢掉法杖，慢慢坐在甲板上，眼神发直。 　　刚才发生的一切非常挑战这位风系法圣的世界观，作为一个魔法师，老库萨从没想过禁咒居然能够救人。 　　西莱大陆的禁咒，跟毁灭是同义词。 　　——释放一个禁咒，不是为了杀死敌人，而是为了救人，这种体验真是神奇。 　　老库萨僵硬地转过脑袋，正好看到两个战神殿祭司正忙碌着给甲板排水。 　　视线对上之后，其中一个光头祭司露出了憨厚的笑容：“迪费科大师，您真是太厉害了。” 　　“是啊，大祭司说你实力强大，我们最初还不太相信。” 　　这两个祭司是亲兄弟，长得很像。 　　虽然上船时他们都对老库萨打过招呼，可是现在老库萨还是分不清他们谁对谁。 　　“……我就是念了一句咒语。”老库萨下意识地说。 　　刚从桅杆爬下来的葛霖听到这句话就笑了。 　　这年头施展禁咒居然只剩下念咒语的功劳，西莱大陆的法圣要集体哭晕过去了。 　　老库萨很是尴尬，他不想谦虚，难道他说的不是实话吗？ 　　“那可不是禁咒，而是神级法术。”老库萨自言自语。 　　神级法术，又称为神迹或者神罚，在西莱大陆历史记载里，通常都不是什么好事。 　　“狄希斯……” 　　老库萨紧张地望向船头，雨幕里那个掌舵的身影隐约可见。 　　神。 　　老库萨喉咙发干，忽然说不出话。 　　众神混战的年代已经过去，再也不是随便可以看见神灵的时代了，别说老库萨，西莱大陆上别的法圣也没有这个荣幸，神是一个特别遥远的词。 　　作为风族人，老库萨愿意信奉风神穆尔，可是西莱大陆上没有风神殿，所以他成了一个没有信仰的无图腾者。他不像别人那样对神怀有无限崇敬之心，他知道神是法圣之上的强者，可是知道归知道，忽然有一位神站在面前，谁能镇定地接受这个事实？ 　　“格兰特说得对，这是你的功劳。” 　　伊罗卡把掌舵的位置交给一个战神殿祭司，慢慢走了过来。 　　老库萨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似的，从头到脚把伊罗卡看了一遍，然后才想起这样的注视十分无礼，慌忙站起来道歉。 　　“不用这样，库萨.迪费科，你是风族人。” 　　老库萨瞬间挺直了腰，紧跟着他忍不住问：“你继承了战神的名号？” 　　“我就是狄希斯.伊罗卡。” 　　“……” 　　老库萨把话咽了回去，葛霖觉得他其实想问战神为什么能活这么久。 　　伊罗卡装作没有看到这份疑惑。 　　老库萨表情恭敬地说：“即使没有我，您也能保住这条船，刚才的那场暴风雪对您来说，并不算什么。” 　　“没有你，我只能保住这一条船。”伊罗卡回答。 　　战神身边的光头祭司塔夏满脸认真地说：“西莱大陆上目前只有一位风系法圣，所以这是只有您才能做到的事。” 　　老库萨站在雨里，表情非常复杂。 　　葛霖不愿意看见这位老人继续淋雨，他直接拽了人进船舱。 　　“快去看看魔晶动力设备有没有问题，离开这片雨带之后，我们就需要它了。” 　　既然做了一个船舶维修师，就要继续发挥特长。 　　老库萨晕头转向地检查完了仪器，探头发现伊罗卡又去掌舵了，雨势逐渐转小，两个战神殿祭司继续充当杂工，一边检查绳索，一边照看厨房里的炖汤。 　　有什么比一碗美味的弯角兽肉汤，更适合缓解紧张的情绪？ 　　葛霖看不懂魔法仪器构造，在老库萨身边混了一段时间后，就溜到了伊罗卡那里。 　　“老库萨被你吓得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了。”葛霖嘀咕。 　　“他迟早要知道这件事的。”伊罗卡头也不抬地说。 　　葛霖看了看周围海面上的商船，有的相隔很远，只有一些轮廓，有的却可以清晰地看见水手跑来跑去的身影，还能听到他们的歌声。 　　“这件事，是不是闹得太大了？”葛霖忧心忡忡。 　　“风系禁咒暴露的也只是风系法圣，至于抹消禁咒的事……”伊罗卡很不在意地说，“我相信众神可以猜到，我们已经掌握了一部分真相，现在需要更多的线索。” 　　巴雷死了，要上哪里去找第二个巴雷？ 　　葛霖皱起眉，有点不安地问：“你认为他们会自投罗网？” 　　“你认为巴雷是个聪明人吗？” 　　“……不好说。” 　　葛霖尴尬地移开目光。 　　巴雷当然不是笨蛋，否则他坑不了那么多佣兵跟冒险者，同时他也不能说是聪明，因为巴雷有一种迷之自信。 　　“我们之前隐藏行踪，追查线索，这个办法是用来对付我所知道的众神，以及他们的下属。”伊罗卡沉思了几秒，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最终他用了一个很含蓄地评价，“巴雷让我大开眼界。” 　　葛霖再次尴尬，不知道怎么接话。 　　伊罗卡伸手摸了下葛霖的头发，在后者反应过来之前，手掌已经收了回去。伊罗卡继续注视着前方，转动船舵，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心里冒出了怪异的感受，葛霖觉得战神的思猫症可能又犯了。 　　这时他听见伊罗卡说： 　　“我这几天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众神为什么会选择巴雷。” 　　葛霖默默地想：大概是一时眼瞎？ 　　“……巴雷称呼他的同伴为笨蛋，认为他们很愚蠢，他自诩一个清醒者，众神交给他们杀死我的任务，而这些执行人不认为这一切是真的，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态度？” 　　“玩游戏。”葛霖喃喃回答。 　　“嗯？” 　　“是我们故乡的一种娱乐活动，根据我们对未来的幻想，有一天我们的意识……怎么说呢，就是灵魂进入了一个虚拟的世界……这世界的一切都是虚假的，连自己也是虚假的，然后根据这个世界的规则进行游戏。所以死亡并不是死亡，获得的珍贵物品也只在虚拟世界有价值，即使成为法圣，灵魂回归之后，我们还是工作赚钱的普通人。” 　　葛霖艰难地把全息网游的概念描述了一遍，期间因为各种词汇的翻译问题，只能比划着沟通，幸好伊罗卡的理解能力不弱。 　　“非常有趣的东西。” 　　这是战神听完之后的感想。 　　全息网游确实很有趣，可这还是人类的设想，完全没有实现，葛霖神情复杂地说：“不过，巴雷知道这一切都是谎言，被神力改造的是他自己的身体，这不是游戏。” 　　伊罗卡微微点头：“我大概明白一些事了。” 　　“什么？” 　　“只是没有依据的猜测，多说无益。”伊罗卡避开了葛霖的追问，“你还有别的想法吗？” 　　“挺多的，比如我不明白众神为什么专门拉地球人过来，难道西莱大陆只跟地球有空间通道，而且这个通道还在开在中国……我的故乡，所以众神没有选择？” 　　伊罗卡缓缓摇头：“你应该问，众神为什么要找上你的族人，西莱大陆这么多人，不管用神力改造谁都是可以的，为什么要是你故乡的人？” 　　“没错，难道杀死你——”是个只能由地球人完成的任务？ 　　葛霖哆嗦了一下，他觉得这个猜测无比的荒谬。 　　“杀死你需要什么条件吗？”葛霖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问。 　　伊罗卡：“……” 　　“抱歉，我的问题有点过分……”意识到自己太随意了，葛霖不自在地转过头。 　　“关于这一点，我也很奇怪。”伊罗卡加重语气说，“完全不能理解。” 　　战神对地球人的好奇心，已经到达了顶点。 第58章 好感度 　　距离遗忘之海越远，海上航路越是热闹。 　　一同离开麦仑镇经历了暴风雪袭击的商船早已各自分散，驶向不同的城市与国度。 　　在小镇冒险者公会里，葛霖看到了许多不同的种族，而在这条船上，眺望周围经过的船舶，他看见了这个魔法文明高度发达的世界的繁华缩影。 　　老库萨提供的这条商船，是一种非常普遍的小型商船，麦仑镇港口开出的商船都是这个造型。用葛霖熟悉的理解方式，这就属于西莱大陆世界通用的爆款，价格低好入手，对魔法元素的抗性也比较高，缺点是长得丑。 　　进入繁华的航道后，没事站在船头可以看见千奇百怪的涡轮船。 　　有些吃水很深的大型货船，为了震慑海中生物，直接就造成了魔兽的样子。 　　葛霖第一次在桅杆上看见赤红色的巨型章鱼时，震惊万分，还以为出现了海怪，结果虚惊一场，只是一艘路过的大船。 　　然后葛霖目睹了各种庞大的鲸、海龟、鲨、以及远古恐龙模样的轮船，由于造型逼真惟妙惟肖，葛霖觉得自己上了一堂水生魔兽现场教学课。 　　这样的船只在安全海域行驶，从不靠近那些危险地区，假魔兽遇到真海兽，问题还是挺大的。 　　所有海船上都悬挂着不少于三面的旗帜。 　　这三种旗帜代表船舶所属的国度、船主的身份、还有商行或者所属势力的标志。 　　——冒险者公会、魔法师公会、武技者公会，再加上诸多神殿，旗帜飘扬种类繁多，葛霖根本记不住。 　　老库萨这艘船，三面旗帜都是属于冒险者的白底叶片图案，完完全全的自由人，也很符合这艘船平平无奇的外表。 　　别的船就不一定了，那些象征贵族家族的旗帜图案花纹很有讲究。 　　曾经出过一位王后的家族可以添加名贵的花卉，曾经出现过征服领土者的家族有扬蹄骏马的图案。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一种金色花瓣为底，绣着三层冠冕的旗帜，旗杆上还装饰着长而美丽的禽鸟尾羽，非常显眼。 　　这面旗帜悬挂在一艘很特别的海船上，船体形似一只脖颈修长的蓝色巨龙，船底跟海面有一层几米高的水幕，看起来就像悬浮前行。 　　葛霖不明白这个魔法动力原理，不过这条船看起来真的很像喷水池里被水柱托举的雕塑，滑稽得要命。 　　“那是金堇帝国皇族的船。”老库萨神情严肃地说。 　　葛霖默默地把笑声咽了回去。 　　贵族的海船花样很多，除掉这种喷水池版悬浮船，还有船头船尾竖着两个风车的。远看还觉得可笑，等到靠近之后，能够看见那些运行的复杂魔法元件，船本身是昂贵的炼金术成品，船体镶嵌的多重魔法阵像一种别致的装饰花纹，这种异世文明的冲击感—— 　　葛霖并不孤单，因为伊罗卡也没有见过这些。 　　真.土包子.战神。 　　老库萨用了五天时间，终于从震惊里缓了过来。 　　高高在上的神灵，每天给他开船，神的祭司每天擦甲板在厨房做帮工。在这种情况下，就算老库萨想要膜拜神，也很难做到。 　　费南多派来的两个祭司很称职，多余的话一句不说，总是在葛霖预料不到的地方刷存在感。 　　比如说，吃饭的时候。 　　塔夏特别喜欢烤制食材，是烤鱼烤肉的一把好手，然而他的亲兄弟格兰特做菜只有一个原则，那就是一锅炖熟。他们的手艺都很不错，第一次开饭的时候，餐桌上风卷残云，几乎没有剩下什么。 　　等到了现在，每次闻到厨房传来的食物香味，葛霖就开始皱眉。 　　塔夏的烤鱼跟烤肉是一个味，格兰特的炖菜也只有一个味，尽管每天吃的东西不同，可是怎么吃都一样，简直要命。 　　伊罗卡完全没有意见，老库萨跟葛霖都是一副不堪忍受的表情。 　　“今天是干菜炖细纹鱼，配黑椰果烤肉，涂面包的鱼子酱在那边……吾神！”格兰特祭司面无表情地说。 　　伊罗卡缩回了手，葛霖原本是要把炖菜推给某神，再把面包换过来的。 　　然而这一个餐桌小动作被严厉的祭司无情打断。 　　“细纹鱼可以帮助恢复体力，吾神每天给葛霖的武技训练量太多了！”格兰特祭司一边给坐在餐桌上的人发餐具，一边说。 　　葛霖决定为了自己的舌头提出抗议： 　　“塔夏，能不能以后你烤鱼，我撒调料……” 　　葛霖不会做菜，可他相信自己至少还是能掌握口味的。 　　长相憨厚的塔夏祭司露出了真诚的笑容：“不能，尊敬的神使，我们出门时只带了两种调料，一种做菜，一种烤肉。如果你感觉厌烦了，从明天开始，我们可以把两种调料换过来，让炖菜尝起来是烤肉味，烤肉散发着炖菜的香气。” 　　“……塔夏，你真是太体贴了。我想祝福你在西格罗度过余生，那里是个好地方。” 　　“谢谢神使的赞美，现在请您用晚餐。” 　　葛霖默默地拿起面包，咬到嘴里时葛霖动作一顿，他感觉到里面好像有水果切片。 　　有点酸，更多的是甜。 　　因为航程很长，掌管船上物资的祭司们，每天分配餐桌上的水果是有限的，每个人一份，通常只有早餐可以看见，品种也不固定，现在面包里这个还是葛霖特别爱吃的一种果子，上船以来只遇到过一次，今晚这是怎么了？ 　　葛霖悄悄看了一眼旁边往面包里塞鱼子酱的老库萨，没有水果。 　　再转头时，葛霖看到伊罗卡给了他一个不要说话的眼神。葛霖抬起另外一只手护住面包，飞快地把它吃完了。 　　——消灭证据的速度要快。 　　葛霖没有注意到对面两个低头用餐的战神殿祭司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吾神早晨没吃，又藏起来的那个水果找到了。” 　　“在哪里？” 　　“刚才在葛霖的面包里。” 　　“……” 　　伊罗卡看了他们一眼，两位祭司装作什么都发生的样子继续用餐。 　　塔夏与格兰特上船之后，脑袋上就裹起了水手头巾。这天晚上葛霖看见两个祭司拿着药水往对方脑门上涂抹，而他们没有头巾的脑袋上多了一层粗硬的红色发茬。 　　“这是？” 　　葛霖忽然发现这两位祭司原本刮得干干净净的脸上也有了胡茬。 　　“神使说这个？这是神殿的秘方。”格兰特神秘地一笑。 　　“……” 　　生发秘方吗？ 　　葛霖艰难地想，战神殿一群光头祭司需要的难道不是脱毛秘方吗？ 　　因为许多宗教会剃掉头发，葛霖没有想过战神殿的高阶祭司们为什么保持这样的造型，现在他发现这里面有问题。 　　这个猜测在三天后成为了事实，因为两位祭司已经变成了红头发红胡须的冒险者，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他们一点点发生变化，葛霖完全认不出来他们是谁，说不定还以为船上多了不速之客。 　　“战神殿的每一位高阶祭司，都需要出门游历，用魔法药剂改变容貌太显眼了，现在这样就完美无缺！”格兰特一边对着镜子修剪胡须，一边认真地给自己挑了一件亚麻布的衣服。 　　他的兄弟塔夏还在继续使用药水，直到头发长到肩膀下面，盖住了半张脸他才满意地开始修剪造型。 　　葛霖觉得他们两个手艺就算放到地球上也是一个合格的发型师，这让葛霖开始怀疑战神殿的狼群究竟遭遇过什么。 　　牧羊人修剪羊毛，战神殿祭司该不会抱着狼剪毛吧！ 　　葛霖不禁想起了地球动物园里的羊驼，它们的发型百变，然后那些脸换到了灰狼脑袋上—— 　　“你走神了！” 　　伊罗卡抬手一道气流，把葛霖掀到旁边。 　　正在练习武技的葛霖理亏地爬了起来，忍住笑不去想灰狼的羊驼版发型，然后努力搓了搓自己的脸，深吸一口气，握紧武器，俯身前冲。 　　他的身形摇摆不定，重心忽左忽右，飞速冲过伊罗卡身边时，暗锥随着转身的动作轻轻一划。 　　“攻击的位置偏了，这个地方不是要害，重新来一次！” 　　葛霖走回原处，定了定神，再次迈开步伐。 　　“力道不够，再来一次！” 　　“攻击得手后的逃离速度慢了！” 　　“杀气太明显，注意控制情绪！” 　　等到伊罗卡终于点头确定葛霖这个攻击动作合格之后，后者已经趴在甲板上不想起来了。然而今天的武技没有结束，葛霖还得去船舱找个地方藏起来。 　　船舱里有很多木桶，还有一些杂物，空间不算太大，战神给葛霖的要求时，不要让他第一眼就发现葛霖躲藏在什么地方。 　　逃命的技术要学，逃不掉也得会躲吧！葛霖没有异议。 　　捉迷藏也需要脑子，不能把衣角头发露出来，遮蔽自己的杂物看起来要自然，蹲在木桶里要注意不会发出声响。 　　伊罗卡不仅是“看一眼”，当他走进舱门时，葛霖会感觉到一阵神力冲击，整间船舱都在这种无形威压的笼罩里。 　　这是考核升级了，不仅要能对抗神力压制，还要维持身体原本的状态。呼吸不能急促，也不能乱，心跳必须平稳，握着武器的手掌不能抖。 　　葛霖觉得自己今天的状态不错，他屏气凝声地等待着舱门推开，冷静地度过了神力波动冲击，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还没有来得及高兴，木桶的顶端就被敲了两下。 　　葛霖顿时沮丧，无力地问：“这次又是哪里出问题了？” 　　“不……你今天的表现不错，非常好。” 　　伊罗卡站在木桶外面，没有人的时候，他表情会生动一些，有明显的情绪变化。 　　木桶盖子掀开，葛霖闷闷地说：“但你还是发现了。” 　　“这次不是肯定的判断，我靠的是感觉。”伊罗卡停顿了一下，重复道，“我觉得你就在这里。” 　　直觉吗？这可没办法破！ 　　葛霖无奈地爬了出来。 　　“我们的航程还有七天，你武技的学习进度已经比我想的要快。”伊罗卡说，他碧蓝色的眼睛又恢复了平静。 　　这话总算让葛霖感到了一点安慰，他振作精神走出船舱。 　　伊罗卡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没有说话。 　　——微妙不可言说的感觉，越来越深。 　　伊罗卡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他知道那是什么。他的一生太过漫长，对很多人都有过这样一瞬间的感觉，可是通常不会持续太久，错过了也不会感到可惜。 　　他曾经以为葛霖也是其中之一，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 　　刚才走进船舱时，伊罗卡再也不能迅速发现某个人的踪迹，只能依靠自己的直觉时，他的心情忽然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战神活了两千年了，完全没有那根恋爱神经是不可能的，他有正常的审美，会欣赏优秀的人，不过这种感觉换算成人类的寿命，就像刷微博看到美人一样，大约是真不错感觉到了恋爱的信号然而明天就把这件事忘记了= =别人提起的时候还会点头，说对对不错就是这样，然后工作一来又忘记了╮(╯_╰)╭ 　　伊罗卡属于理性恋爱派，比如他觉得葛霖是要回地球的，他不能出手。 第59章 丹朵港 　　一座座巨大的灯塔伫立在海面上。 　　灯塔是灰白色的人型石雕，他们有的手里握着剑，有的捧着书本，他们的头盔跟冠冕上镶嵌着青色蓝色的魔晶，散发着耀眼美丽的光辉。 　　远道而来的海船仿佛被这种光辉牵引，汇集成数道洪流，驶向灯塔背后的港口。 　　“丹朵。” 　　老库萨站在甲板上，遥望那座在黑夜里仍然一片明亮的城市，表情感慨地说，“我们到了，西莱大陆最耀眼的明珠，不属于任何国家的自由之城！” 　　被他的情绪感染，葛霖也不由自主地生出了期待的心情。 　　——明明现在已经是半夜了，从海上而来等待进港的船舶还有这么多，还有刚才那些灯塔上的魔晶，个头很大，颜色也非常纯净。 　　“是九级的水系跟风系魔晶，这些灯塔的作用不仅是指路，应该还能保护海港附近水域不受恶劣天气的影响。”伊罗卡走到葛霖身边，观察了灯塔的位置之后说。 　　“九级？”葛霖吃惊。 　　老库萨的法杖上镶嵌的也只是九级风系魔晶。 　　西莱大陆的魔晶都是出自魔兽身上，低级魔兽还能大量饲养，然后剥肉取魔晶。九级风系魔兽，至少需要十个同样是九级的法师武者，才能勉强对抗，因为同阶魔兽的实力比人类要高。风系魔兽就更不要说了，它擅长逃跑啊，基本上没有圣阶强者的话，根本抓不住它。 　　获得魔晶的成本就这么高了，数量又有限，一颗九级风系魔晶的价格绝对是常人无法想象的，而且不是有钱就能买到。这个常识，语言课老师教过。 　　在葛霖的思维代换里，一颗八级魔晶价值都等同于北上广城区里的一栋商业写字楼，至少有二十层楼的那种；九级魔晶大概是美国一颗隐形间谍卫星的造价，毕竟是能使用禁咒的魔晶，威力不弱于小型核弹。 　　至于传说中的圣阶魔晶，说实话，葛霖没想过它的价值等于什么，太为难脑细胞了。 　　现在这么多颗卫星……不，这么多颗魔晶直接放在眼前，明亮的光辉从港口一路延伸到远处海面，十五座灯塔总共笼罩了方圆三公里左右的海域，这可谓是财大气粗，换成金子绝对能把这片海填了。 　　“你刚才说，丹朵不属于任何国家？”葛霖忽然问。 　　老库萨猜到了葛霖的意思，他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没有一个强大的国家作为依靠，丹朵仍然敢直接用九级魔晶来保护港口，既不怕人抢夺，也不怕别人看了眼红。这座自由之城，拥有的不仅是财富，还有强悍的力量。 　　“这里是神殿统治的吗？” 　　“不是。” 　　听到这个答案后，葛霖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神殿是他知道的，让西莱大陆人非常敬畏，可以轻松胜过国家的势力。 　　“‘丹朵属于丹朵人，刀剑守护财富’，这是表面上的说法。”老库萨摸着下巴上的胡须，含蓄地说，“丹朵没有城主，这里有一个梅奥尼斯议会，负责城市管理。” 　　“梅奥尼斯？”伊罗卡重复了一遍。 　　“传说中的秩序之神，惩罚小偷、杀人犯以及欺骗他人者。”老库萨探究地望向战神。 　　伊罗卡非常肯定地说：“没有这个神。” 　　战神殿两位祭司跟风系法圣同时露出了“果然是这样”的表情。 　　老库萨干咳了一声，尴尬地说：“秩序之神梅奥尼斯没有神殿，除了丹朵以外，也没有这位神的事迹流传。在三百年前，就有人怀疑秩序之神的说法是编造出来的。” 　　“这三百年，也是丹朵这座城市兴起的时间？”葛霖感兴趣地问。 　　“不能说兴起……丹朵一直都是西莱大陆最繁华的城市之一，虽然在众神战争之中，几次被毁灭，又几次被兴建。” 　　老库萨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伊罗卡，后者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风系法圣这才继续说：“事实上就在这数百年内，西莱大陆的魔法文明发展得非常快，丹朵的崛起，也没有特别引人注意的地方。” 　　“我知道你的意思，在一千年前，绝对不可能有人把九级魔晶这样挂在港口的雕像灯塔上。”伊罗卡带着回忆的表情说，“也许你们可以理解，当我睡了很久醒来，发现外面的世界变得我一点都不认识。” 　　战神殿两位祭司露出憨厚的笑容，老库萨也变得轻松许多。 　　葛霖却从刚才几个人的表情里琢磨出一丝隐藏的东西，正好船要进港，大家都变得忙碌起来，降低航速调整方向降下风帆什么的，葛霖趁机找上了伊罗卡。 　　“你来过丹朵吗？” 　　“来过很多次，最早的时候这里还是一个小镇，跟麦仑镇差不多。” 　　“老库萨刚才提起丹朵卷入神战毁灭的事时，特意多看了你一眼。”葛霖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继续追问。 　　“丹朵在一千五百年前是海神帕兰的领地，就是对我宣战的那个帕兰。后来他死了，丹朵毁于一场大火，有人说是我的怒火惩罚了丹朵人。” 　　伊罗卡微微挑眉，他的语气有些怪异，尤其是提到“怒火”这个词的时候。 　　葛霖嘀咕道：“你又不是火神。” 　　“是啊，这么明显的事，怎么就没人想得到呢？”伊罗卡故意叹口气。 　　“……大概是人类对神灵的天生畏惧，觉得神灵发怒时，肯定会电闪雷鸣，大地裂开，火山爆发。”葛霖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海神死了，丹朵出事了，人们就会觉得是最仇恨帕兰的神灵前来报复，用我故乡的话说，这是一个逻辑惯性。” 　　伊罗卡没有想到葛霖会认真跟他讨论这个问题，他沉默了一阵，然后说：“我查过丹朵大火的真相，失去神灵庇佑的圣地，因为财富成了别的神灵信徒眼里的目标。他们抢夺财物焚毁一座古老的城市，只是因为这座城里住着异教徒。废墟里的文明还会兴起，人类永远不会放弃故乡。” 　　葛霖忽然想到伊罗卡说过，第二代的海神帕兰用海啸毁去了西格罗的石堡，差点让西格罗这个部族灭绝。第三代海神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跟战神开战，在他死后，海神诞生地丹朵遭遇劫难，人们都觉得是战神的报复。现在一个伊罗卡根本没有见过的第四代海神，参与了一个大阴谋，使用神力改变了巴雷的体质，让巴雷加入了杀死战神的挑战者队伍。 　　这算什么？战神与海神天生犯冲？ 　　要知道，西莱大陆的神灵不是血缘继承，也不是师徒传承，完全是谁有力量谁能当。拥有什么样的名号，都是天生属性的问题，伊罗卡怎么就这么跟海神“有缘”呢？ 　　伊罗卡听不到葛霖心里的话，如果他知道，必定会告诉葛霖，其实他跟很多神“有缘”，海神并不特殊。 　　“不提帕兰的话，丹朵是一个很不错的地方。” 　　“你的表情告诉我，你在这里有过一段美好的过去。”葛霖侧着头说，他最近跟伊罗卡说话都很随意，就从他发现自己睡在浴缸里，醒来躺在床上衣服还穿得整整齐齐的时候开始。 　　——脸已经全部丢光了，还在意什么距离跟礼节！ 　　伊罗卡表情一僵，然后装作没有听到葛霖的话，继续说：“有三条河流在丹朵入海，这里从蛮荒时代开始，就有大部落定居，一年到头都是这个气候，没有季节的分别。” 　　“我感觉到了。”葛霖嘀咕。 　　离开麦仑镇的时候穿了厚厚的皮毛衣服，现在一件斗篷都觉得热，这一路葛霖有一种驾船从南极往赤道行驶的错觉。 　　这时海面周围都是船，远远的已经能够看见港口的轮廓。 　　高大的塔楼，造型别致的房顶上闪闪发光，好像是银白色的宝石。 　　轮船进港队伍排成了数列，贵族有专门的停泊港湾，一切井然有序。 　　这座庞大的海港城市，已经张开了臂弯，乘船越靠近它，头顶上的夜空越是失色，已经分不清这到底是白天还是夜晚。 　　柔和的银白色笼罩着海面，丹朵就像是传说中神灵居住的地方，建筑材料天然发光，那些精细的雕刻纹路，描绘着一幅幅美妙的画卷。 　　葛霖爬到桅杆上，履行瞭望手的职责，查看前方排队进港的船有多少。 　　这时港口的钟声响了，伴随着竖琴弹奏的悠扬乐曲飘荡在海面上，所有灯塔通过魔法阵同时传递着这个声音。 　　“不夜之城，自由之地。” 　　“赞美梅奥尼斯，赞美你与我的生命。” 　　短短的颂唱声，贴合着优美的旋律，这不是一个歌者的咏唱，而是无数个声音的合奏。 　　里面有苍老枯哑的声音，也有天真稚嫩的孩童嗓音，有清亮的女歌者，也有粗豪仿佛水手的嗓门。他们共同颂唱着一段歌词，饱含喜悦与骄傲。 　　这种齐声颂唱的力量，胜过了曲子旋律本身，震撼人心。 　　老库萨的商船终于缓慢进港，前面一批卸货的码头工人刚刚离开，立刻有一位穿着得体，头戴圆帽，手拿魔晶计数板的男人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 　　“尊敬的客人，欢迎来到自由之城丹朵，在这里您只需要提出一个想法再拿出钱袋，马上就会有人帮您把所有事情完成。请问需要什么样的服务？卸货每个工人是一枚银币起价，根据重量与搬货时间算账，同时还有租用仓库的每天费用，这是价目表。” 　　葛霖眼前多了一张投影出来的单据，他还来不及说话，对方又热情地说： 　　“如果是贵重货物，需要特别小心跟专门的仓库，我会为您请示我的主管。” 　　“不用了。”老库萨扶着栏杆登岸，“你随意按照安排。” 　　“好的，谢谢，这是您的凭证，请输入魔力作为签名，小型船停泊三天内不收费用，普通货物不抽税。今天的北港旅馆还有空房间，价格三个银币起，有热水与美食……” 　　老库萨直接拿出一些银币作为小费，港口的接待人员笑容弧度增大：“尊敬的客人，您还需要什么服务吗，我们随时可以为你提供，长途的海上航行，一定令您疲倦了。” 　　说着往旁边一挥手，葛霖看见了右边一排坐在凳子上的男男女女，手里抱着乐器。 　　“游吟诗人跟歌女，跟他们可以去游览夜晚的城市。”塔夏祭司低声说。 　　左边是一排穿得非常凉快，长得也很不错的年轻男女。 　　格兰特祭司干咳一声，用耳语的声音说：“那些人可以把你带去一些比较刺激的地方，神使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话，我建议进了城再说，港口这边的长相都比较普通。” 　　葛霖木然地被两位祭司推到了伊罗卡身边。 　　不是！只看脸的话，谁跟伊罗卡比起来都很普通啊！ 第60章 美杜莎 　　最后他们谁也没有去“刺激”的地方。 　　看着陆续登岸的水手们，拿出钱袋，笑嘻嘻地跟着一些年轻妖娆的女人走出港口，葛霖的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连带着这座城市的美丽光辉在他眼里都黯然失色。 　　再繁华的地方，有美好的一面，也有阴暗的角落。 　　这座不夜之城，每一栋建筑都是雕刻师的精心杰作。 　　街道是以花卉命名的，整条街的路面、两边的魔法路灯以及临街建筑，都大量使用这种花卉的纹路作为装饰，空气里飘荡着一种草木的芬芳。 　　葛霖一抬头，就看见路灯上方有一个淋蓬头模样的东西，正在喷洒白雾。 　　老库萨抽了下鼻子，精神一振，旅途的疲惫似乎一扫而空。 　　“今天运气不错，是初级精神恢复药剂。”老库萨说完，发现身边的人没有太大反应，顿时想起同伴的身份。 　　战神殿走的是不吃药剂的路子，战神本人就更不要说了。 　　丹朵这样的大手笔对他们来说，只是在街上洒香水。 　　有了九级魔晶的震撼在先，靠近海港的街道上赠送精神药剂喷雾的做法，并没有引起多少赞叹。 　　港口领取的魔力牌子，正面是数字，反面是一张微型地图，还是自带定位的那一种。格兰特祭司拿在手里，葛霖低头可以看见代表他们的蓝色船舵，正在缓慢向一个绿色光点靠近。 　　“那是旅馆？” 　　格兰特祭司点点头，解释说：“现在只有到达旅馆的引路功能，丹朵城每家店面门口都有一个地图查询机器，付钱之后，选定要去的地方，再把牌子放上去，就可以出现新的引路方向，不过原来去旅店的那个就被覆盖了。” 　　“真是一个赚钱的好办法。”葛霖自言自语地说。 　　这样就算在陌生的城市里，也不用问路，就算要搭乘出租马车，去比较远的地方也不用担心绕路或者被骗。 　　“这是普通人的出行方式，豪华旅店跟赌场门口，都会有许多人等待被雇用，他们负责领路跟跑腿。” 　　作为一个不差钱的法圣，老库萨比较有发言权。 　　只是这次来丹朵，是没有这样的待遇了，他们现在的身份是走私贩子。 　　来自迷幻森林的草药跟魔晶，上船时都应该有冒险者公会的登记跟鉴定，即使是通过陆地转手的货物，也能查到交易记录。如果这些统统没有，就是私货。 　　自由海港丹朵，正是走私贩子的天堂。 　　“贵族领地里因为逃税偷偷养殖的魔兽，悄悄种植的草药，用正常渠道是无法销售的……还有一些为主人掌管外面事务，暗地里克扣盘剥的小人；像巴雷一样，用不光彩的手段黑了佣兵团共同财物的家伙，他们都要把东西换成钱币。”老库萨一个个数过来，叹口气说，“丹朵就是依靠走私船兴盛的，越来越多的流民逃到了丹朵，在这里找到了糊口的工作，一家人顺利地活了下去，成为这座城市的一部分，世世代代效忠他们的自由。” 　　这是黑暗中滋生出的艳丽花朵。 　　“他们不是信奉秩序之神吗？严惩小偷，骗子，杀人犯……”葛霖重复了一遍他之前听到的话，结果他只从老库萨这里得到了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答复。 　　“人的品德没有国界，然而律法的执行有国界之分，只要这三种人没有在丹朵犯下罪行，他们就与普通人没有分别。” 　　梅奥尼斯，也只是丹朵的秩序之神。 　　葛霖看着华美的建筑，街道上穿着整齐衣服，用恰到好处的热情笑容迎接一批又一批水手的丹朵人，心情更加复杂。 　　即使是半夜，路边的店铺也不会关门，每一间商店的招牌都装饰得非常精致，从北部荒原的兽牙玉石，到遗忘之海附近的珊瑚明珠，就算边走边看橱窗，也能让人眼界大开。 　　各种叫不出名字的鲜花，许多看造型猜不出用途的炼金术物品。新鲜的水果跟食物放在摊位上，一溜排开，只是点心面包铺子就有四五家，还不到葛霖腰部的小女孩拎着装满冰镇饮料的篮子走来走去地叫卖。 　　丹朵已经把西莱大陆繁华的定义重新诠释，并且做到了极致。 　　“不用这样，除了走私船，现在来这里的正经商船更多，任何地方都有它光鲜的一面，也有无法诉说的黑暗。”格兰特祭司很冷静，如果没有这种不问来历的便利，他们还没那么容易登岸呢！ 　　无论丹朵是什么样的城市，大陆上都没有任何一股势力能够改变它。 　　伊罗卡从自己的祭司手里接过引路牌子，他注意到葛霖看见这东西时，神情除了赞叹还有一丝警惕，这个反应还在葛霖看向精神药水喷洒口时出现过。 　　战神对那个名叫地球的地方很好奇，因为它造就了葛霖。 　　明明来自没有战争的地方，却总有一种非凡的敏锐度。 　　“你不喜欢丹朵。” 　　“……我说不清，你呢？”葛霖反问。 　　“它跟我记忆里的丹朵不一样。”伊罗卡跟葛霖一样东张西望，虽然穿着连帽斗篷，但是银白色的光辉照在下半张脸的轮廓上，润上一层更显眼的光泽。 　　葛霖看见一个卖鲜果饮料的女孩看见了伊罗卡的脸，直接呆呆站在原地，从耳朵到脖子都通红一片。 　　这种石化效果，其实是一个对身高的考验。 　　接受考验的对象是所有经过伊罗卡身边的人，所以看见真正的美人根本不是走着走着撞到柱子，而是遭遇美杜莎之眸的凝视。 　　——那一瞬间忘记了自己是谁，站在哪里，正要做什么。 　　下船前老库萨告诉他们，丹朵不欢迎尤鳄人，斗篷面具是不要想了。 　　两位祭司拿出他们的药水，极力宣扬着战神殿这么多年的伪装心得：多了满脸的胡须，那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葛霖看了一眼伊罗卡的脸，坚定地投了反对票，他的理由是胡须盖不住眼睛，伊罗卡只靠一双眼睛就能惹出麻烦了。 　　两个祭司毫无立场，立刻倒戈把药水扔到旁边。 　　葛霖提出的人体彩绘，不，是画笔塑造的另外一张脸，然而船上没有颜料，而且老库萨竭力反对，告诉葛霖到了丹朵就明白为什么不能了。 　　不夜之城，跟葛霖印象里的地球城市可不一样，丹朵真的是一个白天跟晚上没有差别的地方，路面的石板都在发光，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看见。人体彩绘什么的，需要借助光影的效果，如果在明亮的光照下，长久盯着看很快就会发现破绽。 　　他们争论了半天，战神冷静地说了一句什么都不用。 　　“我们需要第二个巴雷。” 　　“……” 　　靠脸钓人吗？ 　　其实吾神也有一种迷之自信。 　　葛霖学着战神殿祭司的语气腹诽，然而看到一个个石化在路边的人，葛霖默默地想，有实力的人想怎么自信都行。 　　不用到明天早晨，就会有北港出现美人的传闻了。 　　这倒不是因为伊罗卡长什么样，而是葛霖对掌管这座城市的人有了初步认识。 　　引路牌子就像GPS定位，有秘密的人宁愿选择雇佣别人带路，也不会使用的，满街的人同时也代表着无数双眼睛。有多么周到热情的服务，就有多么发达的情报系统。 　　再加上对着港口的路灯喷头，它可以放出纾解精神的药剂，也能作为城市防御环节，释放迷药跟毒药。 　　“先休息一晚，等到明天也许我们就没有安宁日子过了。”老库萨眯起眼睛。 　　当知道这是一场牵扯到众神的阴谋时，老法圣仿佛焕发了青春，充满了昂扬的斗志。风族覆灭时，人们宣称风族亵渎了神灵在后面推波助澜，现在有这样的机会，老法圣觉得人生的转折点到了。 　　风族的传承、拥有风族血统的神、还能调查风族覆灭的真相。 　　葛霖一行人逐渐远去，一个坐在路边弹唱三弦琴的游吟诗人因为恰好抬头看了那么一眼，就这样僵硬了，然而他看到的不是伊罗卡，而是黑发黑眼的葛霖。 　　游吟诗人突然停止弹奏，引起了一阵微微的不满，可是路边这样忽然不动的人很多，多半都是兜售物品的小孩，人们感兴趣地追问起来。 　　“弥琳娜！一定是弥琳娜公主！” 　　一个少年涨红了脸，激动地喊。 　　整条街的人都哄笑起来，大陆第一美人弥琳娜怎么会出现在北港这样的地方呢？皇族跟神殿的轮船都停靠在东港啊，即使这是丹朵，公主也应该乘坐华丽的马车被骑士层层保护。 　　少年十分难堪，对着一张张嘲笑的面孔，抱着货物转身就逃。 　　回过神的孩子纷纷叫嚷，然而他们的话语被笑声遮盖了。 　　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敏感地抬头望向前面离开的水手，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北港很繁华，可是这里还是普通城区，旅馆并没有葛霖想象中的奢华，只是一栋宽敞明亮的建筑，房间不算太大。 　　“尊敬的客人，这是您的钥匙，根据您的要求，这是一个比较安静的套间，共有三个卧室跟一个小客厅，如果需要餐点跟饮水可以直接通过房间里的魔力传音机通知厨房。” 　　旅店的人查看了港口发放的牌子之后，恭敬地弯腰递上了钥匙。 　　他拿起铃铛，摇晃了两下，准备呼唤旅馆里的女佣领客人去房间时，他看到了拿起钥匙的手。 　　修长白皙的手指，轻巧地握住钥匙，然后缩进袖子。 　　“……” 　　那瞬间，他感到自家旅店的那把钥匙真是太陈旧，太丑陋了。 　　顺着手掌，他看到了那个客人的下半张脸。 　　“林顿管事？”胖胖的女佣来到柜台边，茫然地呼唤发呆的人。 　　“啊……二十六号房间，麻烦你带这几位客人去。” 　　说话的人还是魂不守舍，系着围裙的女佣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就转身带路了。 　　这位上了年纪的女佣眼神没那么好，加上旅馆楼梯走廊里没有外面亮，她全程都保持了正常的表情，把葛霖他们带到三楼最东边的房间。 　　“远道而来的客人，请好好休息。”女佣微笑着说。 　　看着房门合上，女佣下楼时忽然有一个人影扑到了她的面前。 　　“彼得，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女佣看清这个人时，急忙揪起他的耳朵，把人拖到了楼梯下面，生气地说，“等会被林顿管事看见，又要训斥你。” 　　被揪耳朵的还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他喘着粗气，兴奋地说：“我看见了弥琳娜公主！肯定是弥琳娜，就是妈妈你刚才送到房间的客人。” 　　女佣不知所措地转过头，望向三楼尽头的房间，随后气得笑了：“快去干活，不要说胡说了！金堇帝国的公主怎么可能来这家小旅店！” 第61章 白感动 　　少年气得眼眶都红了，在街上被众人嘲笑，回来后又被母亲说了一顿。 　　他又想起平日里像他们这样的半大孩子说出的话，从来没人当做一回事，种种委屈一起冒出来，垂头丧气地站着，像个小可怜。 　　旅馆女佣走出去一段距离，发现后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回头仔细一看，发现这孩子木木地站在原地充当雕像，顿时好气又好笑地招手说：“快出来，彼得，难道你喜欢楼梯间里的扫把吗？” 　　“我真的看见了……”名叫彼得的少年嘀咕着。 　　旅馆女佣伸出粗糙的手掌抚摸少年的脑袋，顺势把人带了出来。 　　“瞧你说得有模有样，你又没见过弥琳娜公主！就算公主站在你面前，你也不认识啊！”女佣拿起毛掸子，扫拂着走廊挂画上的灰尘。 　　丹朵虽然繁华，但是像彼得这样的男孩，是不可能进入东港以及贵族居住区的。不要说金堇帝国的公主了，即使是一位伯爵千金，彼得也没有机会看见。 　　“可是她很漂亮，绝对不可能有人比她更好看！”彼得语气坚定地说，“所以她肯定就是大西莱大陆第一美人弥琳娜公主。” 　　彼得的母亲哭笑不得，她拎起少年的耳朵，力道不小，彼得嗷嗷直叫。 　　“你连十五岁都没到，知道什么叫最好看？” 　　小孩子的见识就这么点，邻居家的那个小子也是这样，无意间看到一位富商的女儿，就觉得对方美得像星辰女神，还因为胡乱说话被父母狠狠揍了一顿。 　　女佣看见彼得还是一脸不服气的表情，低头教训道：“刚才的几位客人里，根本没有女性，别胡闹了！” 　　彼得的眼睛都瞪圆了。 　　“妈妈，你说真的……” 　　“真的！我在旅馆工作了二十多年，根本不用看到脸，从走路姿势就能知道客人是男是女，是贵族还是平民。”女佣把少年带到旅馆侧门，帮他整理了一下提篮里的风味小圆饼，温和地说，“卖完就早点回家，不要乱跑。” 　　少年心不在焉，一步一回头。 　　绕过一个转角时，他差点撞到了一个人，吓得跳了起来。 　　“嗨，彼得！” 　　那个人及时伸手帮助少年拿稳了篮子。 　　“你蹲在这里一声不吭做什么？”彼得警惕地望着对方。 　　丹朵港的人太多，来去不定，彼得也不可能认识一条街上的所有人，眼前这个游吟诗人有点眼熟。 　　砖红色的头发深浅不一，眼睛下面画了一圈重重的黑色，手里抱着一把半旧不新的三弦琴，脖子跟手腕上戴了一堆拖拖挂挂的廉价珠串，看起来很像是流浪民族的人。 　　“我刚才丢了一样东西，正在找。”游吟诗人含糊地说。 　　彼得拎着篮子转身就走，快要走出巷口时，他迟疑了一下，又跑回来问：“你会唱赞美弥琳娜公主的曲子吗？” 　　“当然啦，她是西莱大陆的第一美人，有许多诗人都给公主写了歌。”游吟诗人弯着腰蹲在那里，好像真的在寻找什么，嘴里漫不经心地说，“你对弥琳娜公主有兴趣吗？我还以为像你这样年纪的男孩，更关心传奇英雄的诗篇。” 　　彼得挺起胸，大声说：“谁说的，我知道传奇英雄的故事，我最崇拜的是冰系法圣荷普斯！我会背诵他与神级魔兽交战的诗篇，他是真正的英雄！” 　　“哦，荷普斯确实了不起。”游吟诗人头也不抬地说。 　　他语气里的敷衍味道，让少年非常生气。 　　可是彼得想要知道一个问题的答案，只好忍着脾气问：“诗歌里面，提到过弥琳娜公主的发色吗？” 　　游吟诗人忽然笑了，他站起来说：“金堇帝国的皇族都有一双银色眼睛，以及漂亮的金色卷发。彼得，我刚才看见你在街上大喊，难道你看见了弥琳娜公主？” 　　彼得的脸涨红了，羞愤里带着浓浓的失望。 　　——那个人，是黑色的长发啊，原来“他”真的不是弥琳娜公主。 　　“他”已经这么好看了，有西莱大陆第一美人称号的弥琳娜公主，又是什么模样呢？ 　　彼得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小巷。 　　游吟诗人无声地笑了，等到他再看旅馆侧门时，就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旅馆的三楼，格兰特祭司与老库萨同时皱眉说：“有人在附近布置了一个魔法阵。” 　　葛霖还在收拾行李，闻声抬头。 　　“有点像传声阵……”老库萨不太确定地说。 　　“有人窃听？”葛霖停下动作问。 　　“只是一个小阵法，也不一定是针对我们，不过很容易解决。”老库萨随便检查了一遍房间，并没有发现什么不该存在的小物件。 　　“魔法阵在布置时会有明显的魔力波动，高阶法师都能发现，这也太莽撞了。也许我们还有机会看到对方。”老库萨走到窗前，向外张望。 　　这个窗口并不靠街，正对着一条小巷。 　　跟麦仑镇一样，巷道只是两栋建筑物的空隙，十分狭窄。 　　葛霖过来时，只看到一个远去的身影，那人抱琴的姿势很像地球地铁站的流浪艺人，在建筑散发的淡淡光辉里，一头红色头发乱七八糟地翘着。 　　“是一个游吟诗人。” 　　老库萨看了一眼就没兴趣了，丹朵港有太多这种人，有些游吟诗人穿得很夸张，可是换套干净整齐的衣服，又有可能是衣冠楚楚的贵族子弟。 　　自从数百年前有一位国王被曝光了这个爱好之后，装扮成游吟诗人也成了贵族阶级的小爱好之一。 　　两位祭司根本不把下面的魔法窃听阵当回事，打开窗户随手一挥，魔力流动方向就被强行改变了，窃听目标变成了二楼。 　　远处混在人群里的游吟诗人猛地一震，他耳中那个接收声音的炼金术小东西发出了嗡嗡地异声，随后就变成了一阵哼哼哈哈地激战声响。 　　“……” 　　不雅的声音也没有持续多久，魔法阵被破坏，很快就失去了作用。 　　现在是半夜，旅馆里的住客很多都休息了，就算没有入睡，也在享受快乐，所以杂音并不多。虽然魔法阵简陋，游吟诗人还是听到了房间里的对话声，说的正是魔法阵的事。 　　这么敏锐吗？ 　　游吟诗人握紧了手指，这种改进过的逆向传声魔法阵，是他的得意之作。需要魔力很少，窃听效果好，一般人根本发现不了。 　　即使被发现，因为这种地方鱼龙混杂，根本查不清楚，很多带有高阶法师的旅客，最多提高警惕，也不会特意出来寻找布阵的人。 　　像这种刚刚布置完阵法，还没离开就被发现的事，是第一次发生。 　　游吟诗人后背都僵硬了，努力克制着回头的冲动。他脑子里很混乱，刚才彼得的异常又出现在他眼前。 　　游吟诗人加快步伐，飞速穿过了好几条街，然后等在一个喷泉池旁边。 　　没过多久，就有一群半大孩子说笑着来到花圃长凳上休息，彼得也在里面。 　　“……真的，你也看到了？好可惜，我恰好有一笔生意，不过当时你们都木头一样站在那里，傻透了！” 　　“肯定是西莱大陆的第一美人！” 　　“我不觉得是弥琳娜公主，我想她应该是神殿的人。” 　　“你们傻了吗，那是个男人！”一个卖鲜花的少女，双手叉腰，大声嘲笑别的孩子。 　　彼得脸色变了，可他还是不愿意相信，弱弱地说：“那么好看，怎么会是男人！” 　　少女一甩辫子，不屑跟这些男孩争辩，直接提着鲜花继续叫卖了。 　　树荫下的游吟诗人咬着自己的指尖，他开始后悔看到葛霖之后，自己的心神就被引了过去，没有太在意彼得在街上叫嚷的话，也没在意街上的情况。 　　在丹朵，可以称得上美人的太多了，可是要跟弥琳娜公主比的话…… 　　游吟诗人悄无声息地离开，又在那条街上转悠了几圈，这时街道上的气氛已经变了，许多人都在交头接耳。 　　——看到伊罗卡的不止是孩子，还有坐在摊位矮凳上的妇人，以及体格短小粗壮的矮人。 　　碧蓝色眼睛、黑色头发、完美的面容…… 　　这形容越听越感觉像一个人，不，一个神。 　　游吟诗人满脸的不敢置信，再想到跟这位“美人”同行的葛霖，他仿佛受到了沉重的打击，捂住额头好一阵都回不过神。 　　这时街边已经出现了城卫官的身影。 　　在丹朵生活了好几年的游吟诗人，很清楚这座城市的大事小事都逃不过某些人的耳目，他退后一步，飞快地消失在人群之中。 　　旅馆里洗完热水澡的葛霖，懒散地靠在摇椅上。 　　为了安全，伊罗卡跟他是一个房间。 　　对这个安排葛霖没有任何意见，格兰特祭司与塔夏祭司是八级武者，老库萨是一个法圣，伊罗卡就更别说了！只有他是个普通人，实力最差。 　　三间卧室，外加客厅还要有一个人在，防止什么突发事件，于是怎么算都多了葛霖这么一个人。 　　“你在想什么？”伊罗卡走出浴室时，就看到葛霖一脸纠结。 　　“我觉得你根本不用露脸，明明有我就够了！”葛霖后知后觉地说，“像我这样的长相，西莱大陆根本没有，这么明显的外表特征，肯定会有人上门。” 　　也不用引起轰动。 　　“你不行。”伊罗卡直接否定了葛霖的建议，“如果对手是你，潜藏在暗处的敌人有很多种办法，而看到是我，他们根本不敢轻易动手。” 　　“……” 　　弱者的悲哀他懂，可是这种忽然涌上心头的复杂感觉是怎么回事？是被关心了，还是错觉？葛霖晕头转向地想。 　　“如果用你的办法，你需要在丹朵逛好几天，才有可能遇到目标，然后他们决定动手又要好几天，告诉那些神还得几天……耽搁得太久了，我不想等。” 　　这应该是嫌弃没错了吧，葛霖不确定地想。 　　“你说得有道理，粗暴直接上关底BOSS，最震撼人心。”葛霖嘀咕，他随口关心道，“对了，你这么急，是感到身体哪里不舒服，担心寿命问题吗？” 　　伊罗卡沉默了一阵，摇头说：“不是，三个月要到了，我担心留在家里的嘉弗艾。” 　　“……” 　　这天没法聊了！ 　　刚才的感动果然是错觉，什么关心，根本就是猫奴！ 第62章 科维尔 　　一夜无事。 　　到了第二天中午时分，睡饱之后葛霖从床上一跃而起，利落地翻到了衣柜后方，身体还顺势伏低，完美地遮挡了自己的身体。 　　“……”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葛霖绷紧的肌肉缓缓松弛。 　　他把抽出皮套一半的武器重新塞了回去，伸手挠了下睡得四处乱翘的头发，伤怀曾经的赖床时光一去不复返。 　　明明在战神殿时还不是这样，第二次航程就被魔鬼训练出了这样的条件反射。 　　——只要没有累到爬不起来，当潜意识感到住的地方不够安全，葛霖意识清醒的瞬间就会自动开启防备模式。 　　这可真是够了，他没有打算回到地球后参加军队做特种兵。 　　葛霖慢吞吞地走回床边穿上拖鞋，去卧室旁边的盥洗室里洗漱。 　　北港旅馆的住宿条件不算好，反正该有的都有，东西都是标准配置，只是按摩浴缸这种高级货就别想了。 　　洗漱台上有草药配置的漱口水，味道就像青草，葛霖用完之后觉得自己满嘴青草味，仿佛变成了一只兔子。 　　葛霖来到客厅，看到了跟自己同样表情的老库萨。 　　法圣因为这种味道出现了严重的反胃，正在抱怨这种廉价的漱口水。 　　桌上放着四五个带有球型盖子的餐盘，这些餐具都亮晃晃的，乍一看还以为是银器，其实都是样子货。西莱大陆的炼金术十分发达，各种“假金属”列成单子可以看花葛霖的眼睛，他下定决心不会在这里买金银宝石什么的，因为他实在分不清真假。 　　格兰特祭司正在摆餐具，这原本是女佣要做的事情，只是两位祭司在叫了餐点之后，拒绝了她进入房间。 　　“抱歉，我好像起得太迟了。”葛霖坐到伊罗卡旁边的空位上。 　　塔夏祭司头也不抬地说：“不算迟，正好是早餐的钟点。” 　　“早餐？”葛霖怀疑自己听错了。 　　“丹朵人一般在中午的时候才起床……当然，我指的是东港南港那边的居民，家里有些资产的，所谓真正的丹朵人。”老库萨拿起雪白的餐巾系在脖子上，语调缓慢地说，“在店铺里做雇员的男人、港口招揽水手的妓女、沿街叫卖货物的孩子，虽然是这座城市的财富创造者之一，却跟财富无关。” 　　这时格兰特祭司揭开了餐盘的盖子，香味扑鼻。 　　大盘的肉类跟海鲜，用特殊的香料炖透了，上面淋着酱汁，旁边放着佐餐的面包跟调味果汁。 　　葛霖迅速切了一小块肉，来拯救自己满嘴苦涩的青草味。 　　他注意到伊罗卡正在阅读一份很像报纸的东西，只是它比较沉重，放在桌上更像一幅画框，上面有文字跟配图，而且图片是动图，这让葛霖拿着餐具的手僵硬了几秒钟，恍惚间以为进入了某本魔法童话的世界。 　　“这是一种魔力信息板，是个新玩意。丹朵人的发明，好像还有个名头，似乎叫什么‘报纸’，只要花钱就能查阅到自己感兴趣的消息，挺有趣。” 　　“……” 　　葛霖表情复杂看着老库萨，后者差点以为他噎住了，否则怎么有这样一言难尽的表情。 　　“你刚才说，这是丹朵人的发明，叫做报纸？”葛霖艰难地问。 　　“是啊，怎么了？” 　　格兰特祭司刚坐下来，他敏锐地抬头，看着风系法圣问：“我上次来丹朵的时候，还没见过这个东西。” 　　“好像就是四五年前……”老库萨皱眉回忆。 　　葛霖沉默不语，之前看到的东西里，那个引路牌不算什么，麦仑镇的送货马车上就有类似的定位系统，港口的喷头也不奇怪，一个重视药剂想利用迷药毒药做城防系统太正常了。还有浴缸、微波炉、剃须刀……都是长得不同功能很熟悉的物品，就算文明不同，可是大部分发明设想都是出于方便生活的设计，有重合并不奇怪。 　　“报纸”这个名字就太令人在意了。 　　西莱大陆的“消息”是很值钱的，放在冒险者公会专门出售的，每个人手里都有录入信息的魔法小道具，方便随时查询。大家直接进入了“个人终端”时代，忽然又开始办“报纸”，简直是倒退，就算有文明的巧合，也不可能恰好叫“报纸”这个名字！ 　　“报纸是谁发明的？我怀疑他是巴雷的同伙。” 　　“……” 　　老库萨被问倒了，他根本没注意过这件事。 　　分类分别的消息，对普通商人很有用，可是对于冒险者公会的老库萨来说，根本是个不上台面的小玩意。因为里面很多消息都是不实的，还有许多无聊的事，比如两个卖鱼肉饼的小孩打起来了，南港有位富商的千金跟一个来历不明的武者私奔了等等。 　　这些发生在丹朵的事，只有丹朵人才会在餐桌上当笑话佐餐。 　　“算了，以后再打听这件事。”葛霖往伊罗卡身边挪了一下，好奇地问，“你在找关于你自己的花边新闻吗？我想想，标题该不会是深夜的北港惊见美人吧！” 　　伊罗卡默默推开报纸。 　　葛霖迫不及待地接过去，捣鼓了两下，没有发现类似的新闻，顿时失望地把它交给了右边的塔夏祭司，继续吃起了早餐。 　　“效果还不够，看来你还得去外面转悠两圈，我建议不穿斗篷。”葛霖面无表情地说， 　　“早点解决，我们各回各家。” 　　两位祭司与老库萨同时抬头。 　　“吾神要出去？我要不要穿上战神殿祭司的衣服，再把头发胡须剃掉？”塔夏祭司问。 　　“我们不能暴露身份，你忘了星辰神殿吗？他们在丹朵有很大一座神殿，所有进入丹朵的其他神殿祭司都需要被他们核实一遍身份。”格兰特祭司满脸嫌弃地说，“那群家伙啰嗦又虚伪，整天念着神的仁慈博爱。星辰女神也不怕累死，每个信徒能分到她指甲盖百分之一的爱吗？” 　　葛霖觉得这话很有道理，可是从另外一位神的祭司嘴里说出来，就太微妙了！ 　　转头看向伊罗卡，葛霖立刻淡定，有这样的神，还能指望他的祭司是标准的宗教信徒模样？ 　　“这边追求人的方式是什么？送鲜花与昂贵的礼物？还是用决斗展示自己的勇武？”葛霖边吃边说，他忽然想到港口那些游吟诗人，赶紧放下餐具，小心翼翼地问，“不会跑到窗户下面弹琴唱情歌吧？” 　　餐桌上一片安静。 　　葛霖从他们的表情里看出了答案，他慢慢咽下最后一块肉，认真地说：“有隔音魔法阵吗？或者隔音耳塞也行，我觉得我今晚就需要了。” 　　同一时间，丹朵东港的一座豪华的宅邸内。 　　精美的长桌上摆着真正的银器餐具，香味带有恢复精神效果的昂贵鲜花插在晶莹洁白的花瓶里，各种严格按照药剂师配方烹饪的美食琳琅满目。 　　豪宅的主人正在哈哈大笑。 　　“什么？昨天北港来了一位美人，还住在北港的风帆旅馆？你说真的？需要我告诉你那座旅馆里都是什么人吗？杀人犯、走私贩子、破产的商人、落魄来到丹朵找机会的小贵族。亲爱的乔安，现在做报纸的那群人总喜欢夸大其词。你想想那样一堆人里面能出什么样的美人，她是谁，一位女海盗吗？相信我，在水手跟海盗眼里，谁都是美人！” 　　长桌旁边站着的人，拥有一头深浅不一的砖红色头发，眼睛下面已经没有油彩的痕迹，五官轮廓与巴雷、葛霖是一样的，正是昨天晚上那位游吟诗人。 　　只是现在他穿着华丽整齐的衣服，手里也没有抱着乐器，举止优雅得体，看起来更像是一位贵族雇佣的家庭教师。 　　“不敢欺瞒您，尊敬的科维尔先生，报纸上没有这条消息，事实上我昨天恰好路过北港。”乔安露出了一个笑容，朝宅邸的主人点头说，“是我亲眼看见的，您应该相信我的眼光。” 　　豪宅的主人愣了一阵，然后发出一声惊叹。 　　“哦！让我想想，她跟海神殿的圣女比起来呢？” 　　“太阳跟星辰的分别。” 　　“乔安，你可不要骗我……” 　　游吟诗人不慌不忙地说：“科维尔先生，请听我说完。那确实是一位美人没错，可是并非是‘她’，我担心您会失望！” 　　“什么？”这位英俊的宅邸主人又是失落，又是难以置信，“你是说？我长久期盼着，能够娶到一位真正的美人，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遇到这样的人，却根本不能嫁给我？” 　　“……呃，就是这么回事。”乔安也露出遗憾的表情。 　　“不行，就算是男人也不能放过！只有结婚我才能摆脱那个麻烦！我必须结婚，必须找一个比海神殿圣女更美的姑娘结婚！”科维尔猛地一拍桌子，盯着乔安说，“我们现在就去北港，我要问他有没有姐妹，或者血缘相近的亲戚！” 　　“……” 　　如果那真的是战神伊罗卡，肯定没有啊！ 　　乔安恭敬地低下头，不管怎么说，有八级武者徽章的科维尔是他目前能找到的，最能试探对方实力的人。 　　如果那个人真的是战神，如果他身边已经有了一个成功接近目标的竞争对手…… 　　事情已经闹大了！ 第63章 想结婚 　　北港风帆旅馆。 　　刚刚换班的管事跟女佣有些烦躁，街道上的流言已经影响了他们的工作，不停地有人打听昨晚入住的客人情况，就连住在旅馆里的人也拐弯抹角地加入了探听序列。 　　其实关于美人的说法，大部分人只是凑个热闹，没有真的把它当回事。 　　原因很简单，轮船在丹朵港停泊时，港口的工作人员发下来的魔力牌子里包含了指引住宿的信息，会被安排到北港，这已经能够说明很多问题了。 　　“听说是一群走私贩子。” 　　“运送了一批草药，据说是迷幻森林那边的货，品质不算太低，已经有商行出价了。” 　　丹朵是一座没有秘密的城市，除了管理这座自由之城的梅奥尼斯议会，北港这边也有一些暗藏的势力，比如给普通人介绍一份合适工作的公会协会。他们消息灵通，又影响着北港居民的温饱跟前途，刚过了中午，他们就已经把消息收集齐全了。 　　从表面上看，老库萨这么一行人实在没有什么可说的。 　　轮船是大路货，从航速判断可能有自主改进的部分，这也是海盗跟走私贩子的惯例了，因为船不快逃不过各国海军的追捕。 　　船的具体数据就没人知道了，丹朵港是提供停泊位置的，不过如果船上有魔法师的话，经常把船装进瓶子里随身带走，丹朵也很鼓励这样的行为，因为这样节省港口资源。 　　五个走私贩子，至少有一位不低于四级的魔法师，这个配置也不算高级。 　　两个身高拔群体格粗壮的武者，一个黑发黑眼相貌比较少见的异族人，剩下的就是一位老者跟那个引起流言的“美人”，魔法师可能就在这两人中间。 　　按照正常逻辑，老人是首领，美人是魔法师。 　　如果美人毫无自保能力，贸然来到北港，就太不明智了。 　　西莱大陆有改变容貌的药剂，只是喝完之后，大部分人都能知道这不是你本来面目，药剂效果跟价格挂钩，最差的一种药水喝下去，面孔直接浮肿，这样的人在丹朵并不少见。北港的街头随随便便就能遇到两三个背着通缉令的危险分子。这些人虽然遵守丹朵的规矩，但是他们可以跟踪目标，一旦离开这座城市，天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更不要说丹朵的贵族们，还有很多“合法”的手段可以施展。 　　“一群骗子、一个阴谋，或者是一个针对某位好色之徒的诱饵。” 　　没有亲眼见到昨夜情况的北港地下势力人员，觉得“美人”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但也没有太过放在心上。这座城市每天都有无数阴谋发生，其中很多可以牵扯到各国内斗与神殿势力划分，他们管不着，也不想管。 　　就在北港地下势力的首领刚刚享受完丹朵人特有的早午餐之后，两个惊天消息直接炸在了他的头顶上。 　　一个是有丹朵守护骑士荣誉的科维尔先生的命令，这位身为梅奥尼斯议会成员之一的大人物，要求他们提供关于那群走私贩子的所有消息。 　　一个是魔晶传过来的画面，那群走私贩子离开了旅馆。 　　地下势力的首领木然看着影像里的人：乌黑长发藏在披风下面，碧蓝色的眼睛追着天边飞过的海鸥望向远方，冰锋凝晶的面容上隐约露出了一丝笑意，瞬间就柔和了那种让人战栗的锐利光芒。 　　“……去，立刻把消息送给科维尔骑士！” 　　首领回过神之后，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手臂。 　　“嘶。” 　　鸡皮疙瘩居然全部起来了。 　　查探消息的天真小家伙们，这哪是什么“美人”，危险的感觉即使有魔晶也隔不住。 　　这个人是什么来历？ 　　有这样外貌，这种气质的人，不可能籍籍无名。 　　首领脸色难看地说：“不要靠近他们，跟踪不要做得太明显……不，算了，直接放弃跟踪！” 　　此时北港的一条街道上，已经是人挤人了。 　　葛霖最初还很担心走散的可能，随后他发现根本就是白担心，美杜莎的凝视不是开玩笑的，凡是靠近这边的人，都会陷入“怀疑人生”的呆滞状态。 　　这世上并不是人人都是颜控。 　　症状轻微的人很快反应过来，急匆匆后退，挤出了人群。 　　葛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不过有人走是好事，不然站在路边发呆的人太多，后面还有更多听到消息的人赶来看热闹，一条街根本塞不下去。 　　街道两边的橱窗里放的商品，伊罗卡都很有兴趣。 　　葛霖心不在焉，压着斗篷帽子悄悄打量周围。 　　他能分辨出有些人不怀好意，只是敢于动手的一个都没有。最夸张的是一个带着许多护卫的矮胖男人，强行挤开人群过来，然后眼睛发直，嘴角流下了口水。 　　葛霖手指刚握住斗篷里的武器，矮胖男人的护卫不由分说，直接动手——不是冲着葛霖他们过来，而是把他们的主人强行带走了。 　　“……” 　　这跟他想的状况不一样！ 　　葛霖还以为今天他跟老库萨、两位祭司要展示一下武力值保护伊罗卡呢！好不容易来了一个色欲熏心的家伙，眼看就要上演抢人了，结果情势急转直下，变得太快了。 　　葛霖木然地看着那个矮胖男人在护卫手里愤怒挣扎，叫嚷不休，脑袋固执着向这边继续张望，可是他的护卫理也不理，跑得飞快。 　　“真正可靠的力量，都经历过生死考验。” 　　“他是感觉不到，可是他的护卫不傻。” 　　两位祭司你一言我一语，低声为葛霖解惑。 　　“如果一个靠谱的护卫都雇不起，那也不是什么人物。” 　　“那就可以随便揍，没有关系。” 　　格兰特祭司与塔夏祭司说完，又露出了憨厚的笑容，葛霖默默地转过头。 　　——西莱大陆的套路，他不懂。 　　“我们快要走到北港尽头了，喷泉雕塑那边就是神殿的范围，最靠近海岸的那座蓝晶石建筑，就是海神殿。” 　　葛霖眯起眼睛，四周建筑反光严重，他只能模糊看到一个蓝色的圆形屋顶。 　　“怎么进去？” 　　“……不管是哪座神殿，普通人都不能随便进入。”老库萨给葛霖加了一条常识。 　　“听说丹朵还有别的神殿？” 　　“星辰神殿、秩序神殿、火神殿、月神殿……加起来大概十几座，除了一些比较小的神灵，还有邪神之外，西莱大陆几乎所有神殿都能在这里找得到。” 　　葛霖目光游移到说话的格兰特祭司身上，他很想知道战神殿算是里面的哪一类。 　　应该是“小的神灵”吧，不被西莱大陆别的神殿放在眼里，因为……伊罗卡在人类眼里算是过气的神？ 　　没有出现过继承战神名号的人，干过的大事都在一千年之前，还养出了一个大家都解决不了的神级魔兽嘉弗艾，声望一落千丈，没有被篡改历史打成邪神，已经算不错了。 　　“虽然海神殿统治的那座丹朵城已经毁于战火，新建的自由之城跟海神殿没什么关系，可是这里最多的就是海上贸易，每年都会有新的信徒加入……海神殿在丹朵很有影响力。” 　　葛霖认真地听着，觉得为难。 　　这是一个大部分人都有信仰的世界，贸然上门去找神殿的麻烦，就算使用武力碾压，也可能不会有结果。狂信徒连死都不怕，信仰就是他们的一切。 　　“关于丹朵的海神殿，我倒是听说过一个逸闻。”老库萨忽然开口说，“海神的信徒是分裂的，神殿几乎各自独立，丹朵的海神殿算是一个比较大的分支。有一位全家都是海神信徒的贵族，三十岁不到，就有八级武者的实力了，他的父亲把他的名字登记在丹朵海神殿的骑士名册里，他的母亲把他的名字报给了另外一座城市兰卡的海神殿。因为这件事，两座神殿差点打了起来，他的父母固执己见，直接离婚了。” 　　葛霖不禁心生同情，这也太倒霉。 　　“麻烦还不止是这些，这位八级武者的母亲，为了争取儿子的归属，单方面做主为儿子定亲，对象是兰卡城城主的女儿。” 　　“然后他的父亲也不甘落后？” 　　“没错，丹朵的海神殿有一位圣女，十分美丽，又是七级水系魔法师。因为姓氏的缘故，他的父亲更有发言权，而且大家都觉得这位圣女与八级武者很般配。然而兰卡城主的女儿，不是一位普通的贵族千金，她是一位非常出色的药剂师。在西莱大陆，大家都不愿意得罪一位药剂师。” 　　“所以这位倒霉的先生，只能两边都不得罪？” 　　葛霖听得津津有味，这故事改头换面一下，就是地球八点档豪门狗血剧！ 　　“是的，他说自己沉迷美色，发誓要娶一位真正的美人。”老库萨耸肩说，“可惜这位科维尔先生当众发誓时，丹朵海神殿的圣女因为修炼法术很少出现在人前，他也没见过，等到那位圣女露面时，可怜的科维尔傻了眼。” 　　“噗，圣女长得怎么样？” 　　“科维尔……我是说，包括科维尔在内，所有人都觉得想要找到一位美女，其实并不难。世界上这么多人，美丽的女子气质又不相同，实在不行睁着眼睛说瞎话，毕竟大家的审美各有不同。”老库萨想了一下，委婉地说，“问题是不能太瞎，这样说不过去。” 　　“我明白了，这位圣女非常美丽，想要找一个不被她比到天边的美女，实在很难。”葛霖觉得自己的好奇心跟颜控同时发作，他很想亲眼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美女，跟费雯丽以及赫本比起来如何。 　　葛霖还没想完，忽然看到前方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骑着马！ 　　穿着整齐的骑装，骑士身后还跟着四五个表情傲慢的魔法师。 　　哗啦啦一群人瞬间把街道上其他人挤到了旁边，葛霖心里咯噔一跳，因为这群人实在来意不善，又骑在马上高过了他们很多，被这样包围起来，不会有人感到高兴。 　　骑士跟法师们看到伊罗卡时，就知道自己没有找错人。 　　同时他们心里一冷，寒意强行唤回了涣散迷离的意识，他们握紧了马缰，手掌按住佩剑握紧法杖，神情焦虑不安。 　　“科维尔先生！” 　　领头的骑士匆忙回头说起话来。 　　这名字刚才好像听过？葛霖微微一愣，随后眼中露出不敢置信的光芒。 　　等等，不会这么巧吧！一位真正的美人什么的…… 　　骑士的队伍向四面散开，一个骑着雪白独角兽的男人出现在葛霖他们眼前。 　　说实话，这个人容貌英俊，因为总是皱着眉，所以有一种忧郁的气质，跟战神殿费南多大祭司的英俊是完全不同的两个路子。 　　他直直地看向伊罗卡，完全没有注意到别人。 　　站在伊罗卡身边的葛霖：…… 　　心情复杂，难以描述，感觉很不好。 　　葛霖再次握住斗篷下的武器，这时男人已经恢复了清醒，他的忧郁一扫而空，满眼激动神色，跳下独角兽，三步并做两步冲过来。 　　战神殿两位祭司往前一步，坚决地挡住了他。 　　“不不，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结婚！”科维尔语无伦次地说。 　　葛霖嘴角一抽。 　　——太有勇气了年轻人！ 　　科维尔拍了拍自己的脸，看着伊罗卡，真诚地说：“我是冰霜骑士科维尔，有八级武者徽章，家里的财产可以买下十分之一个丹朵城，请问你愿意……” 　　老库萨倒抽一口冷气，惊悚地望向战神。 　　因为之前的八卦，老法圣跟两位祭司都思路都被带歪了，跟葛霖想到了一起。 　　格兰特祭司满脸愤怒，塔夏祭司已经捏住拳头想要砸到科维尔的脸上。 　　“……愿意把妹妹嫁给我吗？” 　　现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伊罗卡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忍不住笑了，科维尔坚强地挺住了这个无形的精神攻击，他小心翼翼地补充：“没有妹妹的话，姐姐也行，或者……你哥哥有女儿吗？我能问问多大年纪了吗？如果订婚的话，我可以在神灵面前发誓，即使十年后结婚我也绝对不会出轨。” 　　“我没有兄弟姐妹。” 　　美人的声音也特别好听啊，科维尔的表情十分挣扎，他心一横，脱口而出：“那阁下的母亲在世吗？她有没有离婚的想法？” 　　“……” 　　葛霖捂住嘴，因为他不知道应该笑，还是露出愤怒的模样。 　　——直接提出想做别人的便宜父亲，应该算是一种侮辱吧？ 　　反正塔夏祭司已经一拳挥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N年前的西莱大陆，一个男冒险者问伊罗卡：“你有妹妹吗？” 　　“没有。” 　　一个女冒险者问战神：“你有哥哥吗？” 　　“没有，我没有兄弟姐妹。” 　　“你的父亲/母亲还在世吗，他们喜欢什么样的类型……” 　　以上 　　吾神一点都不生气，这问题他回答过无数遍 第64章 遇故人 　　科维尔飞快地抬手挡住了这一拳。 　　姿势标准，动作利落，同时还一个旋身，避开了塔夏祭司的第二拳。 　　直到两人之间拉开了一段距离，拳面接触处跟手腕骨骼才传来隐隐的疼痛，两人神情都变得严肃起来。 　　刚才这一击，谁都没有大意。 　　塔夏祭司知道科维尔是八级武者，而科维尔跟他的护卫们看见伊罗卡的第一眼，就感到情况不妙。 　　——如果不是西莱大陆的魔兽没有变成人的能力，科维尔都想怀疑眼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远古巨龙。 　　那双碧蓝色的眼睛凝视过来的时候，仿佛一切都是枯朽的骸骨。 　　科维尔深吸了一口气，用来镇定自己的情绪。 　　他太想结婚了！ 　　这种急迫的心情连他家里养的鹦鹉都知道，既然“美人”的传言货真价实，哪怕是一条真正的巨龙出现在眼前，科维尔也愿意迎难而上。 　　科维尔整理了一下乱掉的衣袖，认真打量了塔夏祭司两眼，因为实在看不出他的来历，对方的守卫姿态又摆得太明显，顿时生出了更大的期待。 　　想想看，什么样的人能有一位八级武者做护卫？ 　　塔夏旁边还有一个长相跟他差不多的格兰特。 　　这两个红头发红胡须，穿得很像海盗跟走私贩子的家伙，如果都是八级武者，这一群人的来历就更加成谜了。 　　看他们进城的方式像是要隐藏身份，可是引起了北港的轰动，又不像那么回事！科维尔摸不清葛霖这群人的底细，他稍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想要摆脱海神殿的念头战胜了一切，他需要一位真正的美人！ 　　科维尔弯腰行礼，神情恭敬，语气真挚地说：“我很抱歉刚才的失礼行为，可以请问您的家族与姓名吗？” 　　葛霖无语地想，还没有死心？ 　　塔夏祭司把拳头捏得啪啪响，正要给这个冒失的家伙一点教训，就被伊罗卡抬手拦住了。 　　老库萨纳闷地发现某神没有一点恼怒的迹象，其实法圣已经悄悄做好了准备，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了一张魔法卷轴，有什么意外先动手。 　　卷轴谁都能用，有钱就能买，也不会暴露身份。 　　结果战神很冷静，就像根本没有听见科维尔说想娶他的妹妹、娶他的侄女，甚至娶他的母亲的荒唐话一样。 　　“你之前说，你是冰霜骑士？” 　　“是的。”科维尔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葛霖不懂这个职业分类，可是伊罗卡的欣赏目光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离开西格罗这么久，葛霖还没见过战神用这种眼神看过别人。 　　“冰霜骑士进阶很难，这是……很古老的职业，你有导师吗？” 　　“没有，我是阅读典籍修炼的。” 　　“那你打算怎样度过九级与圣级的屏障？你的人生目标只满足于九级武者的程度？”伊罗卡注意到科维尔额头眉间没有任何图腾，微微惊讶。科维尔不止是没有选择加入海神殿哪个分支，他连信仰都还没有呢！ 　　“我……” 　　科维尔有点糊涂，他不明白话题怎么忽然变成了自己的修炼。 　　也许这是考验？只有证明自己前途远大，美人才肯介绍同样出色的族人给自己认识？话说西莱大陆有这样一个专出美人的强大家族吗？ 　　这时，科维尔家里的护卫首领跳下马，走到众人面前，手掌扶右肩俯首行了一礼，神情恭敬地说：“诸位先生，请问愿意接受科维尔家族的邀请，去东港做客吗？” 　　科维尔迅速回过神，赶紧点头说：“对对，我真是太失礼了，我们可以在花园里品一杯金堇帝国的名酒，享受悠闲的午后时光。我保证在丹朵港，再也没有比我们科维尔家族种得更好的流焰花了！” 　　因为一开始的思路就歪了，葛霖他们不由自主地顺着贵族抢婚骗婚的套路往下想。 　　——这是打算把他们拐回去？ 　　“不用了，我们还有事情要办。” 　　两位祭司精神一振，吾神，拒绝得好！ 　　伊罗卡莫名地看着身边的同伴，从葛霖到塔夏，都是一脸“对不起我们没有空”的表情，仿佛刚才拒绝了邀请的人不是伊罗卡，而是他们自己。 　　“北港每天都有许多轮船靠岸，这边人流很多，人也比较复杂……请允许我留下两个忠心的护卫，可以给你们提供一些便利。”科维尔再接再厉，毫不放弃地劝说，“丹朵的南港有不错的货物，一些珍贵的药剂在购买时需要凭证，有了科维尔家族的信物，还可以享受一些优惠与更周到的服务。” 　　熟悉的套路终于来了。 　　葛霖面无表情地想，邀请去家里做客不成，就转为提供购物折扣，如果可能的话，再自告奋勇做一下向导，领路外加介绍风土人情刷好感度。 　　看来不管是地球还是西莱大陆，想要泡美人的攻略都一样啊！ 　　“不用了，我们不需要药剂。” 　　战神殿祭司根本不吃药，老库萨作为冒险者公会的法圣，药剂魔晶什么的都是由公会提供的，不需要自己去买。再说了，圣级药剂跟九级魔晶，根本不是用钱就能买到的事。 　　科维尔有些急了，他看着伊罗卡的脸，又舍不得放弃。 　　——错过这次，他要上哪儿去找一位“真正的美人”？就算他想慢慢找，他那对不消停的父母，海神殿两个分支却不愿意等啊！ 　　科维尔向自己家的护卫首领投去求助的目光，那位骑士则是一脸的无奈，如果不是他家主人迫切地想要结婚，他早就想带着人撤走了。 　　科维尔又想去找那个鬼主意很多的乔安，结果一群骑士把这边围得太紧，路边又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科维尔居然一时没有找到乔安在哪里。 　　“我还有什么借口可以用？”科维尔只能去问护卫首领。 　　“……” 　　这时战神感觉到了一个异样的目光。 　　虽然之前满大街都是这样看他的人，但是他们被科维尔带来的骑士围住之后，路人都被挤到旁边去了，这个视线就显得非常突兀。 　　骑士跟他们的马把堵得严严实实，有些骑士还戴着头盔，伊罗卡第一眼并没有发现那个视线的主人，对方也很警惕，好像重新缩回了人群之中。 　　伊罗卡忽然低头跟葛霖说话。 　　微暖的气流拂动葛霖耳廓，还沉浸在贵族试图讨好美人，结果被无情拒绝这个剧情里的葛霖猝不及防，身体僵硬，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怎，怎么了？” 　　葛霖不明白战神只靠近，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们可能要去欣赏流焰花，品尝金堇帝国的名酒了。”伊罗卡心情愉悦地说。 　　因为在他低头靠近葛霖的时候，那个异样的目光又来了！ 　　还是那个方向，这次伊罗卡看见了视线的主人，应该是跟科维尔这群人是一起过来的，也骑着一匹马，但是没有穿法师的袍子，也不像一个武者。 　　这个人还刻意地遮挡自己的存在，一直藏在人群后面。 　　听到伊罗卡的话，两位祭司同时露出震惊的表情：吾神刚才不是拒绝了吗？ 　　伊罗卡走到科维尔面前，后者吓了一跳，十分紧张地看着他。 　　葛霖注意到科维尔的右手按在左边的手腕上，身体后退，微微仰头，仿佛一只受到惊吓的狼。 　　“……” 　　葛霖猛地闭上眼，把战神殿养的那群狼从脑海里抛出去。 　　“我的同伴对你的花园很感兴趣，对你遇到的麻烦也有一些听闻，我想也许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 　　惊喜来得太快就像神忽然降下的恩赐，科维尔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 　　老库萨与两位祭司一起盯着葛霖，眼神里是满满的不赞同。 　　葛霖：…… 　　冤死了，他什么话都没说！！ 　　伊罗卡没有向同伴解释原因，他也不需要解释，因为科维尔兴奋地命令一部分骑士返回庄园做好招待客人的准备，骑士的包围圈散开，那个始终藏在后面的人就被暴露出来。 　　虽然乔安还想故技重施，继续挤到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但是科维尔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四下寻找，看到乔安的身影后立刻说：“亲爱的乔安，今天真是我的幸运日，我要谢谢你的消息。” 　　乔安硬着头皮向科维尔行礼，恭敬地说：“能为您解决烦恼，是我的荣幸。” 　　这样的客套话，科维尔听得太多了，也没有当做一回事，随意地拍了乔安两下肩膀，高兴地说：“你先回去吧，如果事情成了，我会给你一笔丰厚的赏赐。” 　　科维尔之前说自己家族拥有丹朵十分之一的财富并不是夸张，这位冰霜骑士也不是一个吝啬的人，他说了丰厚，那就真的非常可观。周围的骑士都忍不住向乔安投去羡慕的目光。 　　乔安整个人都是僵硬的，他感到自己的左半边身体像火烧一样的灼热。 　　——他左侧不远处就是科维尔“好不容易邀请到的”客人。 　　老库萨注意到这个看起来很像贵族家里管理账目的得力心腹，或者家庭教师模样的人，有一头深深浅浅的红色头发。 　　即使做好了暴露的准备，乔安仍然感到一阵恐惧，他努力压住异样的情绪，微笑着转过身，然后迎上了一群人深思的表情。 　　乔安的容貌轮廓特征，真是太明显了，虽然发色不同，但是眼睛也是黑色的。 　　伊罗卡听到自己身边的葛霖呼吸突然乱了，他转过头，发现葛霖惊异地望向乔安。 　　“你好，在这里见到你可真是太高兴了。”乔安笑容标准又僵硬，他故意拿通用语说完这段话，然后改用字正腔圆的中文，语气热情地说，“葛霖，好久不见。” 　　葛霖瞳孔收缩，没有回答。 　　“你们认识？”科维尔十分惊讶，很快他感到这是一个好消息，距离他娶到一位真正的美人又近了一步。 　　“你们认识？”老库萨同时问葛霖。 　　“……是我的学长。”葛霖心情糟透了，勉强解释说，“用你们的话说，就是一个学院里面，学习同一种魔法的学徒们，有同样的老师，其实不熟。” 　　巴雷那群人里面竟然有他认识的人，这可真是—— 　　该死的巧合。 　　葛霖不安地看了周围一眼，老库萨没有说话，两位祭司也保持沉默，伊罗卡的表情没有改变过。 　　就算伊罗卡说过信任自己的话，葛霖还是感到同伴们的信任正在经受考验，他要面临一个巨大的难题，如何能证明自己跟巴雷这群人不是一伙的，而且对这场阴谋一无所知？ 　　远处认真跟科维尔说话的乔安，余光注视到葛霖的反应，他唇边僵硬的笑容变得自然了很多。 　　作者有话要说：　　乔安跟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正是因为认出了不应该出现的葛霖，他才会追上去 　　确实很吃惊，所以他都没注意到当时穿着斗篷的伊罗卡…… 第65章 小心思 　　科维尔热情地领着葛霖一行人前往东港。 　　丹朵北港与东港之间有魔法阵阻隔，入口是一栋悬挂着沙漏指示时间的塔楼，这栋建筑的功效在葛霖看来，就跟海关差不多。 　　为贵族办事的仆人，神殿的低级侍从，还有一些在东港工作的人们，他们需要排着队核验身份牌。科维尔是特权阶级，塔楼另外一侧大门直接向他敞开。 　　科维尔对这种待遇已经习以为常，甚至连看都没有多看旁边向他热情问好的小贵族一眼，那些人也不敢露出一点儿不满的表情，满脸堆笑，恭敬地目送科维尔离去。 　　葛霖注意到一直跟在科维尔身后的乔安，头微微扬起，眼睛里是克制不住的矜傲。 　　——就像一种无声的炫耀，炫耀他在这个异世界混到了这样不错的待遇。 　　这姿态非常眼熟，也真是够了。 　　葛霖神情冷淡，他没有理睬乔安，也没有主动跟老库萨他们进一步谈论乔安这个人。 　　他甚至有意地模糊了西莱大陆学院与地球学校的区别：魔法学徒有固定的导师，每位导师同时只有六七个学生，最多也不会超过十个，而地球的学校里一个班级就有三四十人了。加上某一门课程的老师跨年级上课，这样仔细一算，所谓学长学弟的关系，跟陌生人也没什么区别。如果真的不熟的话，别说几年后遇见还能认出来了，即使在校园里撞见都不一定知道对方是谁。 　　不过，葛霖也没有说假话，他确实跟乔安不熟。 　　他们并不是互相认识，而是全校的人基本上都认识他们。 　　乔安与葛霖是当年那所高中里面最“出名”的两个人，只不过乔安的出名是褒义，他是所谓的“校草”，能弹会唱还上过地方电视台的高校生才艺评比节目，葛霖“出名”的情况就复杂多了。 　　葛霖是福利院里出来的，那家福利院并不是什么黑暗的地方，虽然有时候吃不饱，但是也饿不着，然而孩子们不能在福利院过一辈子，他们总是要上学的。 　　学校是社会的缩影，福利院的孩子在开家长会的时候没有父母前来，他们常年穿捐助的旧衣服，破球鞋也舍不得扔，甚至书包上还有补丁，这样的孩子在学校的生活都过得不太好。一部分孩子会被欺负，另外一部分孩子运气好一点，可是同学们怜悯的目光跟高高在上的姿态也是一种伤害，小孩总是很难正确地对待跟他们不一样的小伙伴。 　　福利院也很注意这种情况，他们安排年纪相仿的孩子一起上学，又一起放学回去。事情就发生在葛霖上高中的第一年，当时福利院其他同龄的孩子选择去读技校这样可以早点踏入社会赚钱工作，葛霖的成绩很好，那所高中又愿意减免大部分费用，加上他十五岁了，已经是半个成年人，福利院就放心地让葛霖独自住校继续上学。 　　入学两个月之后，葛霖的同班同学还有隔壁一个班的几个女生，在课间操的时候陆续地丢失了财物。这些少年少女，正是喜欢名牌爱炫耀的年纪，还热衷新款电子数码产品，这些东西都不便宜。 　　班级里出现了流言，几个家境不好的学生纷纷中枪，最后集中到了课间操没有出现的葛霖身上。 　　这种事情大约是越看越像，葛霖平时埋头学习，也不跟同学多话，后来又在他的宿舍楼下的草丛里发现了几件丢失的东西，流言立刻像爆炸一样，全校都知道低年级出了一个小偷，葛霖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还有高年级学生专门跑来看热闹。 　　那是葛霖最为难熬的一段时光，任课老师、年级主任、学校领导轮番找他谈话，后来调查人员直接问他把东西藏在了什么地方。 　　明明在课间操溜号偷懒的学生很多，葛霖也只是恰好肚子痛去了一次厕所，因为他没有父母，他是孤儿，他的衣服破旧买不起那些东西，所以在大家眼里他最像是小偷。 　　不被信任，真是世间最可怕的事之一。 　　因为学校查不出结果，家长们报了警，失窃案最后水落石出。偷窃者家境富裕，只是跟同学产生了矛盾想要跟他们过不去，后来事情闹大了，慌得不知道怎么办，听见流言就丢掉一部分东西想要嫁祸。 　　偷窃者退学，物归原主，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没有人道歉，甚至有人觉得虽然葛霖不是这一次的偷窃者，但是他们平日里一些不见的小东西，葛霖还是有嫌疑。 　　别的学生不太相信这种说法，可是害怕丢东西的他们，下意识地心怀警惕。 　　葛霖的高中时光，差不多就是在这样的偏见跟警惕里度过的，他填志愿的时候选择了很远的一座城市，想要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 　　结果进入大学的第一天，葛霖就遭遇了意外。 　　负责新生报道的学长是年纪大他一岁的高中校草乔安，那时候葛霖只是觉得这个人面熟，结果对方却记得他，直接笑呵呵地打了个招呼，并且对旁边的人介绍这是他的学弟，跟他一样是学校里面的“名人”。 　　——还有比这更糟心的事吗？ 　　葛霖无语地想，显然是有的，比如被猫掳到西莱大陆之后，他又一次遇到了乔安，对方用一模一样的语气跟他打招呼，喊着他的名字说好久不见。 　　葛霖轻轻地呼了口气，他感到脑袋发胀，心里烦闷。 　　乔安的出现，不仅让葛霖感到意外，还勾起了他对过去的糟糕回忆。 　　乔安也恰好给他带来了跟记忆里一样的艰难处境，不被人信任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葛霖有深切的体验。 　　最重要的根本不是“有没有做过”，而是信任本身。 　　只要人们心生不满，偏见就会产生，他们并不会因为“你没有做”就纠正对你的看法，而是觉得“你还没找到机会”、“你迟早要这么做”，然后用行动来坚持自己的偏见。 　　葛霖挺直了背，重新用兜帽斗篷盖住脸，移开目光不去注视乔安。 　　葛霖觉得现在并不是跟老库萨他们谈话的时候，如果塔夏格兰特他们对自己产生怀疑，葛霖也不会生气，因为这件事真的太凑巧了，换成他也要忍不住怀疑。 　　一群容貌特征明显是同族的人，受到众神的指派，目标是战神伊罗卡。既然巴雷、乔安都是别有企图的家伙，葛霖又怎么能证明自己不是那种人呢？ 　　葛霖思索了一阵，发现能给自己作证的居然是嘉弗艾。 　　可是嘉弗艾在西格罗…… 　　葛霖闭了下眼睛，漠然地想，该来的迟早会来。 　　没有一位认识他的学长，迟早也有别的“巴雷”来挑拨。 　　既然乔安想要看到他惶恐不安，被战神怀疑，被格兰特他们排挤的模样，那就如他所愿！只有演戏，才能骗出更多的信息，才能顺利解决问题回到故乡。 　　葛霖用手掌捏住斗篷边缘，不断地摩挲，这种下意识地小动作，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他低着头，好像完全没有心情注视东港的景色。 　　格兰特与塔夏沉默不言，老库萨很想说什么，又忍住了，脸色有些难看。 　　伊罗卡距离葛霖最近，他不仅把那些焦躁的小动作看在眼里，连葛霖的情绪变化也感觉到了。 　　仿佛在一瞬间，那个偶尔懒散的年轻人就变了。 　　变得冰冷坚硬，仿佛是一个法师给自己套上了厚厚的防御盾。 　　虽然对战神来说，这样的武装还太弱小，就像刺猬缩成一团，又像色彩斑斓的小海蟹躲进了海螺壳，钳子拎起布满有毒蛰刺的海葵，“全副武装”地面对入侵者。可是这种信念，这种灵魂之火发出的光辉，一样美丽。 　　其实葛霖在战神眼里，一直拥有非常矛盾的特质。 　　一个害怕走夜路，没有见过战争与死亡的年轻人，却一点儿也不软弱。葛霖没有学过武技，但是他在手握武器进行攻击时，往往会有一种跟冬日孤狼相似的凶残目光。 　　那是难以寻觅食物快要饿死的时候，孤独的野兽在绝境里凝视希望的眼神，诉说着即使死亡，也绝对不会放弃的信念。 　　伊罗卡知道，在葛霖的身上，一定发生过什么。 　　他从不去问，只是默默观察葛霖。 　　现在伊罗卡又感觉到了那种绝望深处生长的信念，就像暗属性的高阶魔法植物永远不会畏惧阳光，因为抵御不了光明魔力的植物都已经化为尘埃。 　　“原来你们是同族，这真是太让人高兴了！”科维尔高兴地说，他想要走到葛霖身边，可是伊罗卡距离他更近。 　　冰霜骑士只是想找个话题，他对葛霖的兴趣没有那么大，看到某神的侧脸之后，他又开始幻想自己未来的新娘。 　　葛霖心不在焉地走着。 　　乔安看到这一幕，他的笑容更明显了，他谦虚地低头对科维尔说：“我们的故乡很遥远，我来到丹朵，是想要改变自己，我有现在的生活还要感谢科维尔先生的看重与照顾。” 　　“啊……是的，乔安，你很有能力，也是一个好的建议者。” 　　科维尔回过神之后，仔细打量葛霖，怎么看怎么觉得葛霖是一个普通人，顿时觉得葛霖在这一行人里面的地位，应该跟乔安差不多。 　　因为葛霖这一行人没有坐骑，科维尔紧急吩咐手下的骑士去庄园准备马车迎接尊贵的客人，现在马车还没有来，科维尔就像是故意的，带着这样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牵着马路过了海神殿。 　　高大的神殿外墙上布满了冰晶跟深蓝色宝石，呈现出颜色深浅渐变的效果，魔法泉水沿着建筑高低差形成一道又一道小瀑布。 　　神殿前方的每一块地砖上都有海神的图腾：一道卷起的波浪。 　　虽然是线条构成的简单图案，但是每一笔都很讲究，弧度恰到好处。构成图腾的线条被填了黄金，在阳光下灿然生辉，十分耀眼。 　　神殿前方清扫地面的仆人，以及两三个低级祭司惊讶地望着这个方向。 　　伊罗卡是人群之中的焦点，只要看见他的脸，人们就冷静不到哪里去了。 　　葛霖看到那些仆人侍从满脸的震惊，祭司更是脸色大变，提着长长的袍子，飞奔着冲进了神殿的大门。 　　科维尔昂起头，傲慢地走过神殿广场。 　　他手下的骑士也是扬眉吐气的模样，这种幼稚的炫耀让葛霖感到了十分可笑。 　　科维尔边走边说：“哼，那些家伙总是在我面前说如果弥琳娜不是金堇帝国的公主，也不会受到太多人的吹捧，其实西莱大陆第一美人头衔应该属于丹朵海神殿的圣女。我想要的真正美人，根本不存在，因为西莱大陆没有胜过他们圣女的美人！今天我就要他们把话吞下去，我要他们在我结婚的那一天，统统只能跪在海神面前哭！” 　　“……” 　　护卫首领与乔安阻拦不及，看着满脸得意，又一口一个美人的科维尔，后背都开始冒冷汗。 　　——都知道这个“美人”很危险了，怎么说话还不注意？ 　　结婚？对象还没有怎么结婚？ 　　乔安更愁，因为他知道伊罗卡根本没有兄弟姐妹，有也死光了。 　　神灵如果发怒，整个丹朵都要毁灭，他选择的路线一直很顺利，选择的目标也很不错，因为科维尔并不是一个性格狡诈阴险的贵族，这些年越来越依赖他了，可是事情有利有弊，这时乔安又要面对科维尔说话不经过大脑的后果。 　　对赢得了众神之战的战神伊罗卡无礼，科维尔先生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第66章 心塞塞 　　科维尔庄园派出的马车姗姗来迟。 　　三只青色的鹿形魔兽牵引着一辆装饰了贝壳跟珊瑚的箱式马车，轮轴是金子铸造的，车身上有科维尔的家族徽章，赤红花瓣环绕的长剑。 　　这辆马车虽然华丽，但是体积不大，五个人肯定坐不进去。 　　格兰特给了自己弟弟一个眼神，两个祭司选择跟在马车后面，把自己“护卫”的角色扮演到底。葛霖想了想，做出迟疑的模样，然后厚着脸皮跟在老库萨后面爬上了马车。 　　乔安看到这一幕，眼睛微微眯起。 　　他没有看到葛霖被赶下来，那两个实力雄厚的高大武者，也没有露出太多不满的表情。看来这些人都很信服伊罗卡，也许已经知道了战神的身份，所以只要伊罗卡不说什么，其他人即使心生怀疑，也不会轻易直接排斥葛霖。 　　乔安选择走这一步棋，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 　　竞争者这么多，顺利靠近目标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并不是完成任务，而是怎样避免别人抢了自己到手的胜利果实。 　　——用美色把战神迷到晕头转向，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那么他们这些人应该选择什么办法，让战神相信自己，排斥跟自己有相似长相的同族呢？ 　　乔安觉得这种情况下，就只能编故事了。 　　比如自己的部族原始封闭，族里长老很顽固，加上父母早早去世，在故乡受尽欺压活不下去，只能连夜逃离来到西莱大陆闯荡。 　　把部族里面说得越野蛮越好，据说战神最厌恶的就是那些原始部落的习俗，拿活人祭祀，把女孩送给神殿祭司糟蹋……印象分直接刷到负数，如果其他人想要扭转战神的看法，短时间内是很难做到的。 　　当然了，这样简陋的谎言容易揭穿，怎样把故事编得合情合理，还要看个人的能力。 　　实在不会编故事的话，被族人追杀也是一个很好的借口，这样在看见容貌相同的竞争者时，就有充分的理由避而不见。 　　乔安觉得葛霖选择的应该是第二种。 　　葛霖性格沉闷，完全不是那种舌灿莲花，颠倒黑白，善于忽悠的人。 　　于是乔安选择了在葛霖没有防备的时候，忽然打招呼，他相信葛霖一定猝不及防，同时“远离族人，族人对他不友善”的谎言也会被戳穿，再加上乔安知道葛霖的过去，他相信自己的出现，必定会加重葛霖的心理阴影。 　　“……对不起了，谁让我们是竞争者呢？谁让你运气不好，也加入了这场游戏。” 　　乔安自言自语地说，他身边的骑士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因为听不懂中文，好奇地问：“乔安，你在说什么？” 　　“哦，我在想我故乡的神灵祷告，科维尔先生遇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我遇到了同族，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吗？” 　　“您说得对！” 　　骑士想起刚才路过海神殿时，那些祭司脸色大变的模样，心里十分解气。 　　葛霖在马车上也没有找到跟伊罗卡单独说话的机会，可以四人乘坐的马车，除了他跟老库萨之外，科维尔也厚着脸皮挤了进来，滔滔不绝地给伊罗卡介绍东港的景色跟特点。 　　虽然他说得很认真，但是有一半内容伊罗卡都没兴趣。 　　葛霖与伊罗卡这两个土包子，连街道两边的炼金术魔法制品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又怎么能理解科维尔讲述的丹朵港最先进的技术。 　　就连东港花坛里人工培育的药草，两人也是看看花色，看看形状，完全体会不到这种植物的稀有性，更不要说都丹朵的财大气粗了。 　　科维尔越说越迟疑，他看不出伊罗卡在想什么，可是另外两个人的反应就放在眼前：老库萨闭目养神，葛霖心不在焉。 　　难道这些人来的地方，比丹朵还要繁华吗？ 　　科维尔下意识地想，随后又否决了这个观点，因为在西莱大陆，比丹朵东港还要奢侈的地方就只有金堇帝国的首都了，可是两座城市的风格完全不同，再加上丹朵这里有数量众多的炼金术师，许多优秀的小发明只有在这里才能看见。 　　马车走得飞快，一路经过了六七座神殿，又绕到一条开阔的道路上。 　　路尽头是一座规模不小的庄园，这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在寸土寸金的丹朵，拥有这样府邸的家族，不是财富可以简单估量的。科维尔家族世世代代居住在丹朵，见证了这座城市的兴衰，又历经了数次毁灭与重建，可以说这个家族本身就是丹朵历史的缩影。 　　许多王国都曾经赐予科维尔家族名誉贵族的封号，然而这些称谓都没有太久的生命力，后来科维尔家族索性不再以贵族自称。 　　“等到我结婚之后，这座庄园就真正属于我了。”科维尔骄傲地说，他走下马车，门口已经站了很多仆人，迎接的规模十分浩大。 　　——虽然葛霖觉得这些人是争着来看热闹的。 　　“关于结婚，科维尔的家族还有什么说法吗？”伊罗卡问。 　　老库萨点头说：“科维尔家族的前任家主，是这位八级冰霜骑士的祖父，他留下的遗嘱里，关于庄园的继承者直接绕过了一代人，指名给孙子莱西.科维尔，等到科维尔成年并且结婚之后，遗嘱正式生效，在此之前，他的父亲是代管者。” 　　“……” 　　居然还有这一条原因，看来结婚对外面那位冰霜骑士来说，真的很重要啊！葛霖觉得可以理解科维尔为什么变成“结婚狂”，而他的父母又为什么要用婚姻卡住他了。 　　科尔维脸上洋溢的笑容，随着伊罗卡的出现，迅速感染了庄园门口迎接客人的仆佣。 　　女仆主管跟庄园主管悄悄用袖子擦眼泪，那种喜极而泣的模样，实在让人感到难受——这是给逼成了什么样啊！ 　　不用科维尔多说，他们得到了最热情的招待。 　　科维尔一本正经地邀请他们去参观自己家的花园。 　　伊罗卡：…… 　　庄园的格局是这样的：占地广阔的草坪，还有精心修剪的花木环绕着中间一座城堡模样的建筑。 　　也就是说，并没有所谓的花园，因为一进门就是。 　　他们在前往城堡的途中顺带欣赏“花园”的美景。 　　葛霖很快就看见了科维尔引以为豪的“流焰花”，是一种外形跟郁金香长得差不多的植物，只是花瓣渐变，深深浅浅还掺杂着金色，仿佛跃动的火焰，风一吹十分好看。这种植物错落有致地分布在魔法喷泉周围，以草坪为画布，直接组成了一个超级大的图形。 　　据科维尔说，如果用风系魔法飞上天空看，就是他们家族的标记，“流焰花”组成花瓣的图案，城堡在中间充当长剑。 　　老法圣看到成片的“流焰花”时，精神一振，主动接了几句话，科维尔终于不用一个人夸夸其谈了，炫耀介绍的热情更盛。 　　两位祭司一脸的冷漠，伊罗卡也没有比自己的祭司好多少。 　　——战神殿的一脉传承：糙汉子，对名贵花木没有兴趣。 　　高阶药草迷幻森林里面到处都是，如果只是论好看，流焰花又不能吃，就算能吃他们也用不着吃药。 　　魔法喷泉前面，最适合赏花的地方已经摆好了桌椅，仆人们放下最后几盘点心，恭敬地行礼离开了。 　　科维尔留下了自己的护卫首领，庄园的主管，还有乔安。 　　桌前的椅子只有四张，两位战神殿祭司毫不犹豫地站到了伊罗卡身后，乔安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用眼睛余光注视葛霖。 　　当他看见葛霖居然厚着脸皮，又一次挤到伊罗卡身边，占据了战神左边的椅子时，乔安的笑容有一瞬间发生了扭曲。 　　“非常感谢阁下的好意，我们也了解你的处境跟难处，可是有一件事我不得不说。”老库萨端起描绘着金边的珐琅杯子，借着刚才跟科维尔聊流焰花的话题，语气惋惜地说，“狄希斯没有兄弟姐妹，事实上他所有的近系亲属都去世了。” 　　科维尔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乔安站在他的旁边，低头说了一句话。 　　“啊，对！近系亲属不在世，有没有同族呢？”科维尔结结巴巴地说，“我并不是喜爱美色，也不需要像狄希斯这样的……我是说，有大概一半，不，三分之一就行了。” 　　老库萨哑然。 　　战神的同族么，风族已经覆灭多年，听说西格罗人还存在，可是西格罗人不会愿意离开故乡，来到丹朵生活吧？ 　　葛霖更是在心里把他见过的西格罗人都回忆了一遍，长得最好看的应该是翁维娜，可是翁维娜还是一个未成年少女，而且没有达到科维尔的要求。 　　伊罗卡眼都不眨地说：“同族是可以的，只是我的故乡非常遥远，如果你要迎娶我的同族，还要做好经历生死的准备……” 　　科维尔正要说什么，伊罗卡做了个手势，阻止他的自信发言。 　　“我的故乡靠近遗忘之海。” 　　“在飓风带里面？”科维尔大吃一惊。 　　如果是那样的话，确实非常危险，在九级甚至圣阶海兽面前，他这个八级武者完全不够看。 　　“当然不是，距离飓风带还有半天的航程。” 　　伊罗卡的话让科维尔松了口气。 　　老库萨、葛霖、两位祭司：…… 　　确实不在飓风带里面，可是在飓风带的另外一面啊！ 　　葛霖还想说，所谓的半天航程也不是在海面行驶，而是在天穹海啊！在海面上穿过飓风带绝对不止这点儿时间，不，是根本不过去！ 　　乔安的表情差点没绷住，他那个错愕的眼神，跟科维尔松口气的模样截然相反，虽然收敛得很快，连老库萨都没看到，但是没有逃过伊罗卡眼睛。 　　多么有趣。 　　战神想，这个人不仅认识葛霖，还认识自己，所以知道西格罗的方位。 　　第四代的海神帕兰，伊罗卡根本没有见过他，同样的，他也不认识战神。必须往前推一千年，才能找到见过伊罗卡的神灵。 　　一千年前没有魔法水晶球留下影像，西莱大陆也没有高明的画师跟栩栩如生的绘画技法。前面的巴雷，没有见到伊罗卡的长相，就已经陷入了幻术之中。 　　伊罗卡沉思着，这时科维尔已经焦急地询问他，从丹朵到“盛产美人的故乡”究竟有多远，他需要带多少人。 　　“我认为你的实力还是欠缺了一些。”伊罗卡说。 　　旁边的庄园主管有些气愤，八级武者要再欠缺，难道只有九级强者才能求亲？什么部族这样傲慢？ 　　“不，我的族人没有那么挑剔，只是我们住的地方很偏远，严格来说位于遗忘之海的范围，部族外面非常危险。我们只能保证自己的安全，而你想要前往，我认为还欠缺了一些。”伊罗卡从容地说。 　　这个理由科维尔十分信服，因为这样的美人，他从没听说过，肯定是有原因的。 　　“那您认为，我必须成为九级武者，才能前去吗？” 　　“主人！”庄园主管忍无可忍地说，“如果您有了九级的实力，就不用担心海神殿的事了！海神殿里还没有圣级祭司呢！” 　　科维尔呆住了，随后很快摇头说：“可是，我祖父的遗嘱说我要结婚之后才能继承……” 　　“您的父亲敢跟一位九级强者过不去吗？”乔安也插了一嘴。 　　科维尔彻底傻眼。 　　“所以，我不用结婚了？” 　　“……尊敬的科维尔先生，您今年只有三十岁，西莱大陆还没有出现过五十岁以下的九级强者呢！”乔安头痛地提醒，如果这个办法可行，他们早就督促科维尔早点进阶了。 　　科维尔烦恼地说：“那我想办法请一位九级武者保护我，再去遗忘之海？” 　　“这是个好办法！”乔安连忙说。 　　那可是西格罗，正常情况下完全到不了的地方，如果有战神引路…… 　　庄园主管很不赞同，九级强者不是钱可以请来的，就算是科维尔家族，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他正准备劝说科维尔，忽然伊罗卡说话了。 　　“八十岁之前到圣阶是不可能的，可是你的天赋，想在一年之内达到九级，还是很有希望。” 　　“你说什么？”科维尔激动地站了起来。 　　葛霖心情糟糕，乔安目瞪口呆。 　　事情急转直下，忽然变成了神灵教导科维尔？ 　　“你是古老的职业冰霜骑士，我恰好知道一种方法，如果你能……” 　　“等等，我要怎么相信你的话？”科维尔谈到武技，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不灵光的脑子好像忽然靠谱了。 　　伊罗卡向老库萨点点头，后者从储物戒指里面拿出了自己的徽章。 　　“我是风系法圣库萨.迪费科。” 　　圣阶强者？！ 　　科维尔急忙行礼，又转头望向伊罗卡。 　　“狄希斯的实力在我之上，只是他的部族很少出现在西莱大陆，所以没有徽章。”老库萨跟着战神忽悠科维尔。 　　科维尔眼睛都发光了，他冲动地要去抓伊罗卡的手，虽然抓了空，但是格兰特与塔夏还是吓了一跳，怒视莽撞的冰霜骑士。 　　“请您一定要教我突破九级的办法！这样，谁也不能逼我结婚了！” 　　“……” 　　这一刻，葛霖跟乔安根本分不出谁更心塞。 第67章 不信任 　　伊罗卡是怎么教武技的，葛霖还不知道吗？ 　　累得不能动了，负责给送回去；在浴缸里睡着，还会把人捞起来擦干、换上睡衣塞进柔软的被子；每天叫起床叫吃饭，就差拿着勺子塞进对方嘴里了。 　　葛霖第一次感受这种待遇时，并没有受宠若惊，因为他以为自己在做梦。单调重复的修炼武技，造成了惯性记忆，认知观混乱，把前几天自己走回来的记忆当成了今天发生的事。 　　等到发现真相—— 　　震惊之后，葛霖想要自力更生，结果再次累成了狗，身不由己地被伊罗卡搬运。 　　一想到伊罗卡要指点科维尔突破九级，葛霖就感到心塞。 　　会不会教着教着，科维尔的性向就变了，从求娶伊罗卡的近系血缘姐妹，变成一心爱慕伊罗卡？ 　　葛霖觉得这件事很有可能会发生。 　　证据就是自己这样一个纯粹的颜控，人生二十多年从未察觉自己有双性恋倾向，遇到伊罗卡之后，忽然发现世界都变了。 　　葛霖心里不是滋味，他不用装都是一副郁闷的模样。 　　科维尔庄园为他们安排了最好的房间，最高级的待遇，超过二十个仆人日夜待命。 　　庄园主管虽然对伊罗卡的身份有些怀疑，也不太相信主人能够逆天地成为九级武者，可是老库萨的身份亮得恰到好处。 　　圣阶魔法师的徽章是无法仿冒的。 　　虽然科维尔看起来很好忽悠的样子，但是说到武技，他比谁都要认真，迫不及待地领着人去了城堡里修炼武技的大厅。 　　乔安站在走廊尽头，没有跟过来。 　　葛霖正感到奇怪，这时厚重的大门被推开，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眼前这座修炼武技的大厅，墙壁跟地板上画满了魔法阵，即使这样也没能阻隔冰雪透出的寒意。几乎是一秒变成了冬天，葛霖想起离开麦仑镇时遭遇的暴风雪，脸色微变。 　　老库萨给自己套了一个法术防护，面不改色地走进大厅。 　　瞬间法盾外面就结了白霜，然后是冰，远看宛如一个移动的白色圆球。 　　伊罗卡不需要这些，他就像没看到那些盘旋的冻气，直接走了进去，冻气冰雪就像察觉不到他的存在，没有对他造成半点影响。 　　科维尔眼睛更亮了。 　　“您也是冰霜骑士？” 　　“不，只是这些魔法阵对我没有影响。”伊罗卡淡定地回答。 　　站在门口，手里还要举着魔法灯台御寒的庄园主管震惊地望着这些“客人”。 　　这座科维尔用来练习武技的大厅，地板下面的魔法阵核心是一颗冰系巨龙的魔晶，圣阶魔晶！因为只是用来作为魔法阵的中枢，并没有发挥出圣阶的威力，可是这种冰寒刺骨的冻气，会对不擅长冰系魔力的人造成严重伤害。 　　“您的实力果然像迪费科法圣说的那样强大，我对突破九级的信心更大了！” 　　科维尔迫不及待地走进冰雪大厅，他身体四周出现了飘浮的细碎冰凌，面容冷厉，皮肤忽然变得苍白，血色褪尽。 　　他伸手一抓，冰凌迅速凝固，形成了一柄半透明的细剑。 　　“先请您看看我的武技。” 　　科维尔身姿矫健，剑术优雅，进退之间都很有章法，剑尖凝聚着冻气，剑锋挥舞之后，老库萨法盾外面的白霜都多了厚厚一层。 　　葛霖站在门口，看着那个剑术精妙，宛如进行一场舞蹈的身影。 　　科维尔反应速度很快，剑锋满溢杀气，出剑果断，收剑时也很注意保护自己，空中几个翻身非常利落。 　　经过武技训练的葛霖很容易把自己代入科维尔的对手角色，他越看越感到压力。 　　科维尔每一剑，都是冲着对方的要害去的，葛霖觉得自己跟不上科维尔的速度，也没有办法抵御这样灵活轻巧的挪移步法，更不要说剑锋上携带的冻气了。 　　白霜沿着科维尔的脚步迅速蔓延。 　　没有人能隐身靠近科维尔，也没有人能够偷偷设下陷阱却不被察觉。 　　看到这种自带冰雪光环，作弊器一样的剑术，葛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个世界的武者也离不开魔法。 　　以颜控的目光来看，在科维尔拿起剑的那一刻，他忽然从苦恼结婚的幼稚青年升级成了让无数人惊叹的天才，气质超凡，动作优雅，简直拥有夺目的光彩。 　　葛霖苦恼地摸着下巴，他不用比也知道，自己那点武技，跟好看完全不沾边。 　　“主人要使用八级武者的实力，为了保持魔法阵的稳定性，需要关上大厅的门。”庄园主管语气委婉地表示继续站在这里围观不安全，他请葛霖与两位祭司去前面一间休息室等待，那里有书籍跟魔法棋可以消磨时光。 　　格兰特与塔夏接受了这个意见，葛霖跟着他们后面，当他看见远处的乔安时，深深皱眉，头也不回地走了。 　　乔安对葛霖的反应一点都不意外。 　　他客套地跟庄园主管说完话，慢悠悠地来到城堡后方，这里有一个小型果园，还有一排仆人居住的房子。 　　现在是白天，科维尔庄园的仆人都在城堡里干活，这里非常冷清。 　　乔安在科维尔庄园里面的身份并不低，他也是可以住在城堡里的，为科维尔服务的人员之一。 　　科维尔有一个音乐教师，一个马术教师，还有出身贵族的礼仪教师，乔安并不真正负责什么课程，他只是个给科维尔出主意的人，就像东港贵族养在家里的诗人与画家。陪伴贵族出席各种沙龙，就像效忠这个家族的骑士要在狩猎场上为主人带来荣誉一样。 　　乔安就是在这种场合搭上科维尔的，最初他只能在丹朵港一位富商家里混饭吃，然后是小贵族，能爬到今天这样的地位，也是绞尽脑汁了。 　　想到自己这些年的艰辛，只获得了科维尔家族下任继承人的信任，而同样的竞争者里面，居然有人成功混到了战神身边，乔安就很不是滋味。 　　幸好那个人是葛霖。 　　如果今天站在战神旁边的竞争者，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乔安绝对不敢直接露面，他不是魔法师也不是武者，只学了几个基础的法术，如果遇到一个沉迷修炼的竞争者，乔安害怕自己会直接没命。 　　从城堡的一些窗户可以看到后面的果园，乔安冷静地选择了一个恰好能够被休息室窗户看到的地方，悠闲地坐下来晒着太阳。 　　乔安并不急着去找葛霖，他知道对方比自己更急。 　　——害怕失去战神信任的人是葛霖，又不是他。 　　乔安想着，又忍不住笑起来，架着双腿，愉快地哼起了曲子。 　　两首歌还没有哼完，一片阴影投在了乔安面前，后者睁开眼，看到葛霖满脸敌意的神情，忍不住轻声笑起来。 　　“你怎么来了，之前跟你打招呼，你也不想理会，我还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 　　葛霖原本只想过来套话，听到乔安的这句话，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乔安把他们在大学时遇见的话，一模一样地扔出来，实在令人烦躁。 　　“学长的记性好这么好，多年前接新生报道时说的话都能记得清楚，怎么可能认错人呢？”葛霖不轻不重地讽刺了一句。 　　乔安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依旧笑眯眯地说：“是啊，挺久的了，你居然变得会反驳别人，之前可不是这样的性格。” 　　葛霖冷着脸不说话。 　　“我早就对你说过，像你原来的脾气，毕业之后去社会打拼，是要吃大亏的！”乔安温和地笑着，就像多年前那个新生入学的夏天，在不明白事情经过的旁人看来，是两个同乡的学生在说话，是学长照顾提醒性格不好的学弟。 　　葛霖懒得理他，他入学后没多久，就听见了系里传闻他在高中时是个小偷。 　　他不可能去质问乔安，就算质问也没有什么结果。 　　大学生活不像他们县城的寄宿高中，那边没有什么娱乐，大学的氛围轻松很多，课余时间的消遣多种多样。男生们忙着追妹子打游戏，女生追剧追星聊化妆品再谈个恋爱，有头脑的在同学之间做点小生意，家里贫困的还要忙着打工。一个小小的传闻，虽然听到的人很多，但是没有人会特意空出时间，跑去看看葛霖长什么模样。 　　有好几次，葛霖遇到别人当面提醒，“听说你们班级有个人手脚不干净，老家同学说的，你多注意注意”，对方完全不知道当事人就站在眼前，说完一扭头又去刷副本打排位赛了。 　　葛霖没有去竞选班代表，也没有参加学生会，很少在学校组织的各种活动里面露面，除非乔安把葛霖揪出来，在全校开大会的时候公布，否则XX系XX期的一个学生，这个范围太大了，就算提到葛霖的名字，因为某些学生的一口方言，也越传越歪。 　　这件事的结果，葛霖没想到，乔安也没想到。 　　“人生总是充满了意外，学长你说是吧？” 　　听到葛霖的回敬，乔安不在意地笑了，他没有把大学里发生的事放在心上，作为校园里的风云人物，乔安的事情那么多，葛霖微不足道。他见面时调侃几句，是因为没想到葛霖也能考上这所学校，乔安与葛霖又没有过节，他当然不会逮着这件事不放。 　　“原来你还在记恨我，我很抱歉，当时整座学校都这么说，年轻的时候总是没有什么判断力。”乔安毫无道歉的诚意，事实上他确实这么想。 　　当年偷东西诬陷葛霖的不是他，传播谣言的也不是他，他只是把曾经听到的事情跟同寝室的好兄弟谈了谈，谁知道那个男生嘴不牢呢！ 　　“如果你要说大学时的传言，我不知情，也许你不知道，你那一届除了你没有人考进那所大学，但是跟我同届的还有两三个，也许是他们……” 　　乔安直接把黑锅扔给了别人。 　　反正他们身在异世界，葛霖又没办法回去找人对质。 　　“不过，我很赞同你的话，人生充满了意外，昨天我在北港看见你的时候，真是吓了一跳。” 　　“……” 　　乔安并不在意葛霖的冷淡，他打量着葛霖，试探着问：“你来这里多久了？” 　　“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葛霖模仿巴雷的语气说，“我们都想完成任务，我们是竞争者。” 　　“你看到我，不感到惊讶吗？” 　　不，只感到恶心。 　　葛霖没有答话，他迅速回忆着巴雷的遗言，想起巴雷对“别人”的形容，四号是个小白脸，七号是个洋鬼子。这说明他们不但有编号，互相也是认识的。 　　那么乔安嘴里的惊讶，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我很惊讶，没有想到你也来了。”葛霖话锋一转，盯着乔安说，“如果你指的是我不应该出现在西莱大陆，你因为这件事惊讶。那你就错了，难道你以为只有一批人吗？” 　　乔安急忙追问：“你那批有多少人？他们究竟派了多少人过来？” 　　“我不知道。”葛霖停顿了一下，然后说，“我这一批有七个。” 　　“看来我们一样。”乔安扔出了一个消息，再次笑着说，“葛霖，你想跟我交换信息吗？关于竞争者的消息，把你那边的六个人告诉我，我也回报你同样的东西。” 　　葛霖心里一动，这是一个好机会，能查清巴雷这一批人。 　　可是葛霖很快清醒，就像他可以编造不存在的信息，乔安告诉他的信息，八成也是假的。这样骗来骗去，根本没有收获。 　　“不用了！”葛霖果断拒绝。 　　乔安有些惊讶，他继续劝说葛霖：“我以为我们是相同的，你身上没有魔力，我也没有修炼那些复杂的东西。如果遇到危险，没有自保能力的我们很容易吃亏。既然竞争者这么多，结盟是必然的选择。” 　　“你说得很有道理。” 　　葛霖点头，乔安十分高兴，正要再说什么，结果葛霖扔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但是我不愿意相信你。” 　　乔安瞬间气得脸色发青。 　　作者有话要说：　　乔安以为他很了解葛霖这种人，家里穷，胆子小，受到冤枉也不敢怎么样，很好对付。 　　然而→_→并不是 　　像这种在学校里被孤立的孩子，他们真正的性格别人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人们对他们有一个非常刻板的印象。 　　信以为真的话，有时候是要吃亏的╮(╯_╰)╭ 第68章 震慑法 　　“站住！” 　　葛霖听到身后的喊叫，撇了撇嘴，脚步一点都没停。 　　乔安已经出离愤怒了，他没想到葛霖居然这样不识好歹。西莱大陆的情况复杂，任务过程里充满了危险，如果竞争者的数量达到了两位数甚至更多，找一个人结盟是必然的选择。 　　“葛霖，你不要这么愚蠢！战神伊罗卡今天出现在丹朵的北港，肯定有人用魔法晶球存下了他的影像，等到消息传开，就会有更多的竞争者出现，你一个人难道可以对付所有竞争者？” 　　葛霖让自己的身体一僵，步伐放慢。 　　乔安看到，马上趁热打铁地劝说：“我在丹朵这么久，认识这里的所有势力，也许你不知道，这座城市有非常发达的情报系统，只要我们联手，我可以保证那些竞争者一出现，我们就能在第一时间内知道，并且想办法将他们撵走，不让他们有靠近战神的机会。” 　　葛霖沉默不语，他站在原地，好像在思考什么。 　　乔安在心里冷笑。 　　——人再怎么变，本性不会更改。 　　在乔安看来，学校里受到别人排挤的学生都非常没用，葛霖面对同学的嘲笑，始终一言不发，默默忍受。这种人没有胆子，也没有本事，不足为虑。 　　“你只是科维尔家族里的一个仆人，哪来的办法？”葛霖转过身，表情讥讽。 　　“你！” 　　乔安深吸一口气，忍下愤怒，勉强牵动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你误会了，我是科维尔先生聘请的人，为他做决策，跟我们那儿的高级顾问差不多。” 　　“原来是这样，一个月有多少钱？” 　　“……” 　　重点是钱吗？ 　　科维尔家族在丹朵可不是一个贵族那么简单，扒上这个家族继承人，并且在莱西.科维尔面前说得上话，被信任跟倚重，这是金钱可以衡量的？ 　　“如果能够完成任务，钱算得了什么？”乔安压住怒火，他不想跟目光短浅的人较劲。 　　葛霖模仿巴雷的语气说：“是吗？我觉得钱很重要，在西莱大陆生活，难道不比地球上好多了？” 　　乔安一愣，惊讶地看着葛霖说：“确实是这样，可是这一切不由我们选择，再说了，这里只是一个虚拟的世界……” 　　看到葛霖似笑非笑的模样，乔安明白这些敷衍的话骗不了葛霖，他沉默了一阵，然后在果园的葡萄架下踱步。 　　“你不想回去？” 　　“你说呢？”葛霖把问题抛还给了他。 　　乔安眯起眼睛，似乎在思考回到地球与留在西莱大陆的利弊。 　　发现乔安不肯吐露更多的信息，葛霖很是遗憾。 　　“你提出要跟我结盟的优势，只是用科维尔家族的能力防备别的竞争者，而我却要跟你分享我艰难达到的成就……我已经接近了战神伊罗卡，想要通过我进行任务是最快的选择，这样的条件拿出去，不管是谁都愿意跟我结盟，我为什么要找你呢？”葛霖走近一步，目光逼视乔安。 　　乔安瞳孔收缩，他发现葛霖确实变了，这种令人感到危险的气息——葛霖已经在这里杀过人了？ 　　“你说得没错，可是那些人对你都有威胁，据我所知，有一个跟我同批来的竞争者，已经是六级魔法师了。与这样的人合作，跟自杀有什么区别？” 　　乔安的口才很好，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够说服葛霖。 　　然而葛霖却偏偏不让他如愿，冷漠地说：“可是你的合作毫无诚意。” 　　“结盟之后，我帮你在战神伊罗卡面前圆谎，并且让他相信所有跟我们长相类似的人，都是前来追杀我们的同族。”乔安立刻放出了他认为最大的筹码，也是葛霖目前最担心的问题，他挂着热情的笑容说，“告诉我，你之前让伊罗卡不要接近竞争者的说辞，我们达成一致，才能更好的进行任务。” 　　“……” 　　看见葛霖敌意的目光，乔安耸肩说：“还在为我刚才在街上与你打招呼生气？你没有必要这样在意，因为这是迟早会发生的事，没有我也会有别人。伊罗卡不是那么容易攻克的角色，这件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信任很难获得，你就当做正常浮动吧！” 　　乔安摆出劝葛霖想开的模样，还笑得一脸宽容，表示不计较学弟的小心眼，葛霖感到自己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忍下作呕的冲动，葛霖铁青着脸转移话题，语气不善地说：“今天差点儿就能去西格罗了，可惜科维尔先生更想成为九级武者，而不是结婚。虽然错失了机会，但是学长你也不要太在意了，我们都知道去西格罗有多难，怎么可能轻易解决呢？” 　　说完也不去看乔安瞬间变得扭曲的表情，直接走了，这次葛霖不管乔安在身后怎么喊，都没有回头。 　　他们这番谈话是在城堡后面的果园里，也许有人会从城堡某个房间的窗户里看见。 　　跟同族见面聊天很正常，如果打起来了，那就要惊动庄园里很多人。乔安眼睁睁看着葛霖离开，却不能表现出生气的模样，砸东西那就更不行了。 　　“畜生、杂种……” 　　乔安从牙缝里挤出两句咒骂，他觉得葛霖太拎不清。 　　事情的利弊已经放在眼前，葛霖偏偏不看，一味的记恨这些小事，像这样目光短浅的家伙，能成什么事？ 　　“不行，必须要想办法。”乔安再也没有之前闲坐晒太阳的轻松心情。 　　如果接近战神伊罗卡的机会，也像前往西格罗的事一样错过，乔安觉得自己会气疯。 　　“这个蠢货，看来要给他一点教训，再给一点好处，才能让他明白结盟的必要性！” 　　从刚才交谈到现在自言自语，乔安一直用的都是中文。这里是魔法世界，为了防止偷听，最好的办法就是用西莱大陆人听不懂的语言。 　　那边葛霖已经回到了城堡，他没有去练武大厅附近的休息间，而是借着刚才出来逛逛的借口，在仆人的指引下，名正言顺地在城堡里溜达了。 　　直到太阳西沉，葛霖在一条走廊上观赏那些大号纯金鸟笼里的彩羽飞禽时，一位科维尔庄园的女仆找了过来，告诉葛霖很快要到晚餐时间，庄园主管请尊贵的客人们去餐厅。 　　葛霖看起来很放松，身体却一直都是紧绷的，把四周的一切响动都听在耳里，结果等了快一下午都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葛霖还以为乔安会鼓动几个科维尔家族的骑士过来找麻烦呢，或者更没脑子一点，在城堡里制造一些小意外，比如高空坠物，鸟笼忽然打开魔禽飞出攻击，或者是某个陌生的仆人把他带到城堡的禁地，引起魔法防御阵的自动攻击什么的。 　　然而都没有，这些容易暴露容易被人追查的小阴谋，乔安根本没有采用。 　　——敌人的智商坚持不掉线，也是一件令人烦恼的事。 　　葛霖遗憾地想着，跟在女仆后面来到餐厅。 　　进门的一刹那，葛霖还以为乔安的“报复”终于来了呢，因为这座装饰华丽的房间弥漫着浓浓的花香，四面墙壁前站满了仆人。 　　只是这些人手里拿的不是武器，而是一本本精美的厚重书籍。 　　长长的餐桌前坐着伊罗卡、老库萨以及两位祭司，作为主人的科维尔不见踪影。 　　庄园主管看见葛霖来了，神情恭敬地道歉，表示科维尔沉迷武技突破的方法，不能陪伴他们用餐。 　　葛霖下意识地望向伊罗卡，心塞的感觉慢慢消退。 　　他怎么忘了，这座庄园里有很多骑士跟仆人，就算科维尔累趴在地上，也会有人把他的照顾妥当，根本不需要伊罗卡费心。 　　“请点餐。” 　　庄园主管一摆手，仆人们弯腰行礼，双手高高地捧起书籍。 　　葛霖：…… 　　这些全部是菜谱？开玩笑的吧，如果要把这些砖头本全部看完，至少需要十天，还能好好吃一顿饭吗？ 　　而且葛霖是半个文盲，通用语能听会说，阅读完全不过关，毕竟是速成班，还想要什么样的效果？菜谱都看不懂，点什么餐！！ 　　伊罗卡与葛霖有同样的烦恼，一本书放到面前，战神根本没有办法读懂，因为一段话起码有四五个词不认识。 　　面对这山一样的菜谱，连战神殿两位祭司也十分茫然。 　　老库萨干咳一声，有些不自在。 　　还好之前已经说了，伊罗卡这些人都是来自偏远的遗忘之海，对西莱大陆的了解并不多，不算丢脸。这种身边全是土包子，只有自己一个人靠谱的感觉，太辛酸了。 　　经过老库萨跟庄园主管的一番交谈，“土包子”四人组总算明白了菜谱这么多的原因。 　　所有精心烹饪的菜肴，从食材调料到做法都要贴合用餐者身体里的魔力情况。这么一分类，菜品太多了，首先按照魔法大系划分，然后是小分类，什么滋养火系魔力平衡水系元素的，滋养火系魔力压制木系元素的…… 　　葛霖如听天书。 　　好半天他才琢磨出重点，原来西莱大陆的强者，不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就算能吃，有时候也不能挑剔做法，这件事真的太可怕了！试想一下，只能吃粉蒸肉，不能吃红烧肉的人生，或者只能吃豆干，不能吃豆腐的感觉！ 　　葛霖克制不住自己目光里的同情，老库萨头皮发麻，清楚自己身体魔力状况的他，飞快地在庄园主管帮助下选了一本菜谱翻阅。 　　“什么，您要没有魔力滋补作用的菜？”庄园主管震惊地看伊罗卡。 　　“没有吗？” 　　“……” 　　“没有的话，哪道菜的味道好，就上哪一道菜，丹朵特有的菜肴优先。” 　　庄园主管神情恍惚，带着浩浩荡荡的菜谱大军离开了餐厅。 　　这餐饭惊动了整个科维尔庄园。 　　仆人们战战兢兢地端上餐盘，看着除了老库萨之外的人，毫不在意地一边吃水系魔法师的菜谱，一边喝火系魔法师才会食用的熔岩火鸟肉汤。 　　葛霖吃得心满意足，来到异世界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吃到精心烹饪的菜肴。 　　如果要说这餐饭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大概就是上菜的仆人看到他把海鲜贝类放在火锅肉汤里涮又吃下去时，露出了惊恐至极的神情，有一个精神承受力差的，居然一脸苍白地晕倒了。 　　吃个海鲜火锅怎么了？ 　　老库萨头痛万分，他给庄园主管解释，因为他的同伴都来自遗忘之海，常年待在狂暴的元素乱流里，根本不讲究食谱。 　　——那是多恶劣，多可怕的环境啊！ 　　人们心有余悸。 　　一餐饭征服了一座庄园的所有仆人，巡夜的骑士看到伊罗卡等人时，都眼露敬畏。 　　吃撑了的葛霖：…… 第69章 魔法镜 　　葛霖的身体就像是一个装水的竹篮，不管有多少魔法元素涌进来，很快又会流出去。他的身体上既没有魔法印记（图腾），也没有像巴雷那样被神力改造过，根本存不住魔法元素。基本上想吃多少能吃多少，毫无障碍。 　　别人就不行了。 　　同样吃多了的塔夏祭司面容扭曲。 　　魔力在身体内乱窜，虽然战神殿修炼的武技有化解魔法元素的作用，但是这个本领跟实力是挂钩的。塔夏只是八级武者，还没有修炼到怎么乱吃都不怕的地步。 　　今天看到葛霖尝试各种新奇的吃法，作为航海小队厨师之一的塔夏，就好奇地跟着多吃了两碗。 　　等到塔夏发现身体不适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只好硬撑着，反正也就难受一个晚上，等到作怪的魔力消散，这些症状就会自动消失。 　　不过，今天晚上大概是别想睡了。 　　格兰特为这件事瞪了塔夏好几眼，估计回到房间就会教训自己兄弟一顿，让塔夏牢牢记住管不住嘴的下场。 　　当夜，他们住进了科维尔庄园里最好的客房。 　　科维尔家族招待的客人，非富即贵，都是身份不得了的大人物，当然没有单独居住的道理。客房在城堡东面的一座塔楼里，穹顶绘着精美的牧羊女壁画，窗户上青色与深褐色的琉璃拼成树木的图案，地板上铺着昂贵的手织地毯。 　　这个塔楼总共三层，大大小小共有六间卧室，这还不包括贴身女仆值夜的小隔间，以及客厅两边安排给护卫休息的房间。 　　庄园主管原本想要留下几个仆人等候吩咐，被老库萨拒绝了。 　　东塔楼的门关闭之后，这边就只剩下葛霖他们五个人。 　　然后就是老库萨与格兰特的例行检查，确定所有房间都没有窃听的魔法阵以及类似功能的炼金术小玩意。 　　下午的时候，科维尔就派了仆人去北港旅馆把房间退掉，又把葛霖他们留在旅馆的物品送了过来。其实重要的东西都放在储物戒指里面，旅馆里只有一些零散的小物件，现在这些杂物整整齐齐地收拾好了放在客厅。 　　等到把塔楼转悠一圈后，就算几个人心里对科维尔还有点儿看法，现在也没剩多少。 　　——别人热情招待，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既然已经接受对方的好意，背后就不适合再说什么了。 　　格兰特祭司直接拎着塔夏，推开了客厅旁边的门。 　　严厉的训斥声，从门缝里飘了出来。 　　“没有费南多大祭司的圣阶实力，就不要像大祭司那样放纵不羁！大祭司闲着没事跑去跟踪雷豹，撩拨沉睡的吞云蟒，还把九级魔兽裂地熊从洞穴里撵了出来，你能吗？” 　　“……” 　　分明是训斥塔夏的话，葛霖却从里面听出了格兰特对费南多的埋怨。 　　远在迷幻森林的费南多大祭司刚才一定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不管做什么，都要看清自己的力量，不能莽撞，特兰特祭司说得没错。”老库萨嘴里说着，眼睛却瞄向了葛霖，“还要摆正自己的身份，知道事情的轻重。” 　　葛霖的好心情一下没了。 　　他知道乔安的出现，或多或少还是引起了老库萨的怀疑。 　　可这并不是老库萨与两位祭司的错，谨慎小心，是人之常情，葛霖只能用时间跟事实来证明自己。 　　“虽然今天的事情完全是意外，但也有了线索。别的事情明天再说，不管怎么样，科维尔解救了我们所有人的耳朵——你不能保证每个在窗户下面弹唱乐曲的人，都有一副好嗓子。” 　　伊罗卡的话让老库萨哭笑不得。 　　葛霖脱口而出：“你好像很有经验的样子。” 　　“……嗯。” 　　葛霖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谁知道这样调侃会不会让某神恼羞成怒。结果就在他缩脖子想要假装什么都发生过的时候，那个单音节也传到了葛霖与老库萨两人耳中。 　　“……” 　　所以说，真的很有经验喽！ 　　葛霖一脸懵逼地想，伊罗卡在地球大概能做一个音乐选秀节目的评委，还是专门鉴定情歌的评委。不管是男选手，还是女选手，不管是五十岁，还是十五岁，都可以根据嗓音条件跟歌声里饱含的感情，客观评价每一位选手。 　　这是被荼毒了多少遍？ 　　五音不全的人永远比有天籁歌声的人多，而且是多很多，西莱大陆的人都喜欢唱歌表白，不管唱得好不好，反正表达真心的时候必须要唱。 　　葛霖忽然心生同情，男神女神什么的，也不好做。 　　老库萨神情恍惚，不知道是被战神自曝的事惊到了，还是他这么大年纪了，却从来没有人在窗台下唱歌表白的经历。 　　总之老法圣怀着满心的糟糕情绪，随便进了一间卧室，不管外面两个人了。 　　葛霖想要跟伊罗卡仔细解释乔安的事，可是他一张嘴，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那些过往虽然简单，但也是一道深藏的伤疤，时间久远已经愈合，要把它再次揭开，葛霖也不知道它会带来什么样的痛苦。 　　葛霖犹豫了一阵，正要开口，忽然发现伊罗卡根本没有等他。 　　看着又一扇关上的房门，葛霖动了动嘴，忽然感到全身无力，他重重地坐在了沙发上。 　　蒙着魔兽皮毛的沙发十分柔软，整个人都有陷进去的错觉，葛霖感到身体毫不着力，落不到实处，就跟他飘荡在半空中的心一样。 　　这种不安的情绪，并不是异世生活带来的。 　　葛霖记事以来，一直都过着这样的生活，没有亲人，不知道故乡在何处。 　　没有人惦记他过得好不好，也没有人在意他的生死。 　　尽管在大学时交过几个朋友，同事里面也曾经有处得不错的人，可是夜晚来临时，葛霖躺在宿舍的单人床上，望着空荡荡的天花板，时常感觉自己仿佛是漂泊在海上的一叶小舟。没有航向，记不清来路，不知道什么时候倾覆了。 　　葛霖闭上眼睛，他听到自己叹了口气。 　　然后他站起来，若无其事地走进伊罗卡旁边那间卧室，习惯地活动了两下筋骨，然后正常进行每天的锻炼。 　　俯卧撑五十次，然后仰卧起坐五十次，接着换单手撑地五分钟。做完之后，再把刚才那趟流程重来一遍。 　　这不是武技训练的要求，葛霖只是觉得每天不活动活动就骨头发痒。 　　伤感的情绪还有一些残余，不过葛霖没有继续想了，因为他已经习惯了，生活总要继续，沉溺在伤怀难受里可以解决问题吗？不能。 　　葛霖畅快淋漓地出了一身汗，然后很自然地推开了盥洗室的门。 　　无意间发现科维尔家族盥洗室里的魔法镜子居然可以修饰容貌，葛霖忍不住玩了起来。魔法镜倒映出人影之后，手指在镜面上滑动，就能把短发改成长发，或者增加胡须。 　　葛霖先后给自己做了忧郁小生与络腮胡海盗的造型，抹掉后又心里一动，脱了上衣跑回来给自己增添腹肌，然后弯起手臂，欣赏着有六块腹肌并排，同时有马甲线人鱼线的性感身体。 　　“不得了，原来我也很有天赋。” 　　葛霖自言自语，恋恋不舍地转过身换个角度看，他再次验证了自己是颜控的事实。 　　——如果不好看，就算镜子里面是自己都会嫌弃！ 　　想起刚到西格罗的时候，因为厌食变得苍白消瘦的身体，葛霖就十分心塞，顺手在镜子里面把自己皮肤调整成了小麦色。 　　看着看着，葛霖又冒出一个诡异的念头。 　　他低头盯着为了摆造型故意拉到髋骨的裤子，心里艰难的挣扎。 　　不行，怎么能沉迷魔法镜的功能，还想把自己下身的宝贝也变大一些呢？做人要有基本的底线，不能这样不要脸的！再说自己的也不算太小啊，明明很正常。 　　“……” 　　可是拒绝不了这份好奇心！ 　　葛霖挠了挠头，他发现镜子里“性感的自己”只是做这么一个动作也充满了魅力，颜控真的没活路了！ 　　不管了！不就是放飞自我吗？怕什么！ 　　葛霖迅速脱掉长裤，并没有真的全裸，而是在镜子上修改了内裤裹住的轮廓大小。 　　噫，不看脸的话，完全能够当成一个陌生人欣赏…… 　　葛霖微微转身，双手抚住后臀，学着杂志上模特的造型，还没来得及看够，他忽然听到一声门响。 　　“……” 　　葛霖僵硬地站在原地，他看到镜子后面多了一个人。 　　盥洗室的面积很大，有一个浴池，还有捧着宝瓶的半裸石雕，十多根金色立柱环绕四周，墙壁上描绘着漂亮的拱形花纹，门一旦关上，就巧妙地“隐藏”在了墙壁纹路上。葛霖关门时还赞叹了这种装潢，现在他整个人都懵了。 　　因为伊罗卡出现的地方，是另外一道门！！ 　　葛霖在盥洗室里放飞自我，怎么可能不锁门？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另外一个方向还有一扇门！他又不是闲得无聊，怎么可能伸手沿着四面墙壁摸一遍，查看一间盥洗室里有几扇门？ 　　话说回来，为什么那边还有一扇门？葛霖大脑一片空白，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等到他反应过来，猛地原地跳起，捞起裤子衣服就穿。 　　看到葛霖的狼狈模样，伊罗卡抱着手臂靠在门边，嘴角挂着一抹笑，等葛霖抬头时，那个浅浅的笑容又消失无踪。 　　“这是怎么回事？”葛霖惊魂未定。 　　“……你选了跟我相邻的房间？”伊罗卡慢慢走过来，葛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经历过洗澡时什么都没穿，慌乱时拽起灰狼遮挡要害的事，又经历了秒睡在餐桌、浴缸甚至挂在树上的经历后，葛霖以为自己把一辈子能丢的脸都丢尽了，结果现实总是出人意料。 　　脸这种东西，只要想丢，总有更多的可以丢！ 　　葛霖绝望地听着伊罗卡解释：“这是两间主卧，贵族们的习惯……即使是结了婚的夫妻也不会同房，共用一个盥洗室，两边都有门相通。” 　　这样可以各自尽兴，然后沐浴入睡。 　　“我，我不知道。”葛霖落荒而逃。 　　门重重地关上，伊罗卡走到魔法镜前面，随手一点。 　　——这种炼金术成品，即使不会魔法也能用。 　　镜子里立刻出现了葛霖刚刚给自己“更改”的形象，而且并不是呆板站着不动，还把葛霖刚才 　　在镜子前摆的造型动作全部重复了一遍。 　　伊罗卡唇边的笑容越来越明显，目光从“人造腹肌”一直往下滑，最后停在某一处。 　　根据灰狼狄希斯的记忆，这里的大小不符…… 　　伊罗卡独自在镜子前笑了很久，才把魔法镜的记录抹去，随后打开通往葛霖房间的门，果然发现葛霖一脸纠结地坐在地上。 　　“去洗澡吧，我还有话等着对你说，你今天跟那个乔安谈得怎么样？” 　　谈到正事，葛霖立刻一扫颓废，点头说：“虽然那家伙口风很紧，但还是有点收获的。” 第70章 赤之华 　　葛霖被伊罗卡成功转移了注意力，也顾不上先去洗澡，直接把今天跟乔安怎么见面，他又从里面猜到了什么，统统说了一遍。 　　虽然没有提他跟乔安的过去，但是伊罗卡能感觉到这里面有问题，只是什么都没问。 　　一番谈话后，葛霖重新走回盥洗室，然后看到了魔法镜。 　　“……” 　　刚才发生的尴尬事重新涌上心头，这都是因为他随便放飞自我才导致的。 　　葛霖纠结地洗完澡，都没有好好享受科维尔家族的浴池，短时间内他再也不想靠近那面镜子了。 　　等到回到房间一看，伊罗卡已经离开，葛霖有些失落，也没有多想。 　　他穿着一件内裤，赤着脚走到衣柜前面准备找一件合身的睡衣，结果刚刚一拉，还没用力，魔法柜门就自动展开了，放在里面衣杆一排排飞了出来，在葛霖面前整齐地列成了队伍。 　　全是裙子！ 　　各种颜色、各种样式、镶嵌不同珠宝的长裙短裙！ 　　葛霖嘴角抽搐，他又想起了那个“夫妻房”的解释。房间是他自己挑的，葛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抽风了，本能地选择了最靠近伊罗卡的那扇房门。 　　葛霖默默关上了柜门。 　　他从行李里拿出一件干净的衣服穿好，心塞地爬上了床。 　　大概是科维尔家族的床太舒服了，没过多久，葛霖就进入了梦乡。 　　魔法灯关闭之后，房间里一片昏暗。 　　床上的人把自己裹成了一团，气息沉沉，这时通往盥洗室的门忽然开了，伊罗卡无声地走到床前，看着睡梦里的葛霖。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葛霖的头发，后者喉咙里咕哝了一声，眼皮下的眼珠转动变得剧烈，似乎很快就要醒过来。 　　可是这种气息太过熟悉，又让葛霖十分安心，最后他只是微微侧头，翻了个身，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又继续睡了。 　　伊罗卡有一个特殊的能力，他可以看清一个人的灵魂之火。 　　关于灵魂之火，圣阶强者就能隐约感觉到了，可是他们不是“看见”，只是感觉。即使成为神，通常也只是看到灵魂之火的形态，判断这个人的生命力还剩下多少。 　　灵魂之火的原理，来自西莱大陆无处不在的魔法元素，它像镜子一样反射周围的一切，包括人类无形的情绪跟生命力。一个快要死去的人，跟一个健康的年轻人，造成的魔法元素投影肯定不同。 　　这种投影就像跃动的火焰，通常被称为灵魂之火。 　　到了圣阶，人们就会掩饰自己的灵魂之火了，不会让它直接暴露在别人眼前。比如伊罗卡看不见众神的灵魂之火，一般情况下也看不见费南多与老库萨，除非他们濒临死亡。 　　因为神力属性的原因，战神是众神之中，对灵魂之火最有研究的人。 　　伊罗卡这一生，见过很多信念坚定灵魂之火耀眼的英雄，也见过一个普通人有不逊色于史诗传奇英雄的灵魂之火；见过许多表面光鲜心思肮脏的人，也见过受人敬仰的强者，内心其实十分虚弱。 　　葛霖的灵魂之火，恰好是伊罗卡见过最特殊的那一种。 　　它不是耀眼的金色，也不是纯净无垢的白，而是一簇初看非常普通的赤红，一缕缕黑色缠绕其中，就像挥之不去的阴影，是绝望深渊里长出的红花。 　　这种美很难用语言来形容。 　　蓬勃的生命力、稳定的形态、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的鲜红之色。 　　它的主人又是多么矛盾，没有真正的杀过人，却有行走在杀戮边缘的人才会有的黑影，那象征着对人性的绝望，经历过常人无法想象的磨难。 　　这样的阴影一旦出现在灵魂之火里，就会像瘟疫一样迅速腐蚀人的本性，即使有人可以守住心底的光明，也会陷入苦苦挣扎之中，灵魂之火飘摇不定，而不是像葛霖这样，仿佛成了红花的一部分。 　　有时候，阴影会奇怪的扩大，比如葛霖第一次进入迷幻之森，他们走夜路的时候，还有葛霖握住武器，狠狠一击的时候…… 　　阴影布满灵魂之火，黑色吞没了赤红，但是等到红色再次出现的时候，它还是原来的模样，没有半点损伤。 　　伊罗卡把这些都看在眼里，他根据阴影扩散的范围，以及黑色消退的速度，分析葛霖的过去。 　　乔安出现时，黑色只浸染了灵魂之火的三分之一，而且消失得很快。跟葛霖当初惧怕夜晚的山林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刚才老库萨说话的时候，葛霖没有动静，等到所有人都离开，葛霖一个人躺在客厅沙发上，伊罗卡站在没有彻底关上的门后，看见红花变成了一种没有生气的灰黑。 　　直到葛霖恢复正常走进隔壁房间，伊罗卡都沉迷在红花再次出现的美妙景象里。 　　现在他来到沉睡的葛霖床前，看着毫无波动的灵魂之火，下意识地伸手，却只摸到了葛霖的头发。 　　黑细的、柔软的，贴在掌心里有种微微的痒意。 　　静谧的夜色，一个被武技训练出本能警觉的人，却因为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安心地在自己手掌下沉睡。 　　“抱歉……” 　　几小时前，伊罗卡把葛霖独自留在客厅里，甚至因为沉迷灵魂之火的变化，伊罗卡没有露面。 　　低低的话语传到葛霖耳中，他皱了皱眉，没有醒。 　　房门再次无声地打开，又关上。 　　伊罗卡走到客厅里，他在葛霖之前躺过的位置坐了下来，顺手打开了魔法灯。 　　老库萨与战神殿的两位祭司都没有休息，他们默契地等待着什么，几乎是灯光亮起的下一秒，房门就陆续打开。 　　塔夏揉着肚子走出来，痛苦的表情缓解了很多，这并不是因为他解决了晚餐的魔力问题，而是终于逃脱了兄长的唠叨。 　　魔法灯转为柔和的光线，照得人的面孔都模糊了几分。 　　“像巴雷这样的人，至少有七个。”伊罗卡压低声音，轻声说，“我们已经见过了乔安与巴雷。” 　　格兰特祭司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老库萨也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这些人不属于西莱大陆，只有神灵才能破开世界屏障，将他们带到这里来，所以你们心中犹豫不决，一直都很在意葛霖是怎么来的。” 　　伊罗卡的敌人是众神。 　　就算有些神没参加这场阴谋，如果他们主动把异世之人带到西莱大陆，也不能算是善意。所以重点并不是葛霖是什么人，而是知道内情之后，从老库萨到格兰特祭司，都很在意葛霖的来历，因为抵达西莱大陆这件事本身就是有“问题”的。 　　“我以为是吾神把他带来的。”塔夏祭司喃喃自语。 　　“吾神不会做这种事！”格兰特瞪了弟弟一眼，“故意破坏世界秩序，这种行为也许会对西莱大陆造成严重后果，吾神绝对不会主动去做！” 　　老库萨神情疲惫地说：“我最初跟塔夏是一个想法。” 　　格兰特也狠狠瞪了他一眼，法圣摸着鼻子，有些尴尬地说：“今天那个叫乔安的，居然认识葛霖，我有了新的猜测……难道他是迷途知返，半途逃离了阴谋计划，主动前来帮助狄希斯？” 　　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两位祭司也赞同这个想法。 　　因为他们三人都不愿相信葛霖是别有用心，这些天的共处，他们对葛霖的印象都不坏。 　　“这是我的责任，我没有想到这件事，也没有跟你们提起。”伊罗卡停顿了一下，然后说，“把葛霖带到西莱大陆的，是嘉弗艾。” 　　“啊？” 　　老库萨与两位祭司对视一眼，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逻辑错误：可以穿梭两个世界通道的不止是神，还有神级魔兽。 　　“嘉弗艾把葛霖的……大概是跟马车差不多的东西当成了玩具，抓起来跑回了西格罗。”伊罗卡揉着额头，无力地说，“而且这不是它第一次犯了，趁着我沉眠的时候，五年前嘉弗艾还抓过一个人，现在还在西格罗开酒馆呢！” 　　三人哑然，老库萨犹豫了一阵，还是忍不住提出：“如果众神与嘉弗艾都是随机抓了人来，恰好出现两个认识的人几率不大，除非他们部族的人很少。” 　　伊罗卡神情平静地说：“可是巧合总是存在的，不要相信几率，那是一个说不清的东西，有时候一千次一万次里面才会出现一个意外，有时候十几次就出现了。对于这种事，整天做试验的炼金术师最有发言权。” 　　这个例子太有说服力，大家都不说话了。 　　“按照我的想法，乔安很快就会找人接近你们，也不会做什么，就是挑拨几句。这样的人，还没有巴雷有用。”伊罗卡叹了口气。 　　格兰特祭司今天下午在城堡休息室里，看到了葛霖去找乔安，格兰特祭司想了想之后问“葛霖对乔安有什么看法吗？” 　　“说乔安特别怕死。” 　　“……” 　　“如果他跟巴雷一样，那么丹朵就是他们踏足西莱大陆的第一步，五年来巴雷已经去了很多地方，乔安还留在丹朵港。就算他看中这里的繁华，在科维尔家里混日子，能有什么出息？如果他们的任务是一样的，这种办法能完成杀死我的任务？” 　　两位祭司果断摇头，简直是开玩笑！ 　　按照葛霖的原话，乔安很有可能没有发现他自己特别怕死的事。 　　然而乔安劝说结盟的理由，还有乔安的想法，都在表露这一点。 　　搭上科维尔家族是为了找靠山，不学武技跟魔法是下意识地要把自己装成弱者，不被别的竞争者看在眼里，以求最大限度的保住性命。 　　“丹朵每天有无数条商船靠岸，想找一条去遗忘之海的走私船不难，他没有这么做，可是听到我们要返回遗忘之海时，为什么那么激动？科维尔想去西格罗结婚，乔安是为什么？他的目标是我，我已经站在他眼前了，他为什么还想去西格罗？” 　　“西格罗有什么？” 　　“嘉弗艾。” 　　“……除了嘉弗艾呢？” 　　“永恒誓约之剑？” 　　格兰特愣住了，塔夏也震惊地站了起来。 　　老库萨晕头转向地问：“你没有把武器带出来？” 　　伊罗卡闭上眼睛，语气平淡地说：“它的本体已经化为西格罗的一部分了，这柄武器成为神器的那一天，我为它许下的誓约，是永远保护我的故乡西格罗。这个誓言在我活着的时候都会对我有约束，等到我死后，这柄剑就会成为神之宝藏，等待能够继承战神之名的人。” 第71章 降神术 　　葛霖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了西格罗的石堡，那片深深浅浅的红色野草填满的山谷，人们手举火把，唱歌跳舞掰手腕。空酒桶高高的垒了起来，喝醉的狼骑士们撒了酒疯，扛着自己的狼赛跑。 　　巨猫侧躺在山坡上，呼噜打得震天响。 　　胖子伊德跑了过来，笑眯眯地递给葛霖一盘烤土豆。 　　梦境的前半段充满了欢声笑语，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葛霖与伊德就被周围那些西格罗人包围了，一个葛霖觉得很眼熟的面孔愤怒地高声喊着话。 　　“这两个异族人想要偷战神之剑！” 　　葛霖拔腿就跑，半路上他看到了那辆银灰色的凯迪拉克，他立刻冲上了车，一脚油门向着森林边缘冲去。跑着跑着他想起自己忘记了伊德，一回头发现胖子两腿生风，跟在后面狂追呢，身后是一群挥舞着兵器的狼骑士。 　　梦没有逻辑，葛霖也没有怀疑伊德为什么能跑得这么快，就像他刚才没用钥匙也顺利发动了汽车。经过一场混乱的汽车野狼追逐大战之后，葛霖顺利把胖子接上了车。 　　凯迪拉克的速度越来越快，把狼骑士远远地丢在了后面，梦境里劫后余生的两人狂喜大笑。葛霖笑着笑着，忽然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同时车窗前方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猫爪，凶狠地向汽车拍过来。 　　凯迪拉克瞬间上天，连车前轮都被拍飞了一个。 　　葛霖眼前一黑。 　　他醒了。 　　房间里昏暗一片，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葛霖半跪着站在床边好一阵子，才慢吞吞地把武器暗锥重新塞回皮套，放在枕头下面。 　　随手拍亮了魔法灯，撩开窗帘发现外面天空已经蒙蒙亮了。 　　——在丹朵，大约只有科维尔这样的贵族家里，才能欣赏到黎明的朦胧光线。 　　葛霖松开上衣的纽扣，那段混乱的梦境随着他的清醒基本已经模糊了，只记得猫爪攻击与高喊着“异族人想要偷战神之剑”的厨师吉鲁。 　　葛霖一拍脑门，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居然忘了！ 　　酒馆里那个厨师吉鲁，一直对他跟伊德心怀警惕，觉得他们要偷盗战神之剑。目标战神都出现了，乔安还那么想去西格罗，该不会就是为了那把叫永恒誓约之剑的神器吧？ 　　葛霖急忙打开盥洗室的门，然后又从另外一道门进入伊罗卡的卧室。 　　房间里挂着窗帘，没有一点光。 　　葛霖一愣，他记得伊罗卡不需要睡眠，现在房间里连灯都没有，人不在？ 　　葛霖想都不想，又打开了卧室门，客厅里柔和的光线照进房内，葛霖从黑暗里走出来，眼睛因为适应光线微微眯起，然后就对上了一双碧蓝色的眼睛。 　　“你醒了？” 　　伊罗卡靠在一张椅子上，手里拿着丹朵称为报纸的魔力板，手边的小桌上放着一杯澄清的酒液，还有两三盘精致的鲜果点心。 　　“我一件事想要问你。”葛霖拎起一张椅子放在伊罗卡面前，认真地说，“从前是不是有人来过西格罗，想要偷走战神之剑？” 　　客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伊罗卡有些意外地望着葛霖。 　　“为什么忽然这样问？” 　　“想起一些事。”葛霖把厨师吉鲁对他们怀疑浓厚敌意的事说了一遍。 　　伊罗卡轻声说：“可能确实有过这样的人，想要获得战神之剑。” 　　葛霖惊讶地地问：“你不知道？” 　　“有嘉弗艾，他们根本没有机会见到我。”伊罗卡微微一笑，对葛霖说，“如果有的话，他们的动机很单纯，就像我年轻的时候去做冒险者，寻找神之宝藏一样。他们以为我死了，如果能够继承战神之剑，就有可能成为新的战神。” 　　“怎么可能！”葛霖脱口而出，“你跟西莱大陆大部分圣阶武者的武技体系都不一样，能继承战神之名的，大概只有战神殿祭司跟西格罗人吧！” 　　说完之后，葛霖又想到伊罗卡以前根本不知道战神殿的存在。 　　“等等，那把神器是你留给西格罗人的？” 　　伊罗卡赞许地点头。 　　他靠在椅子上，手指描摹着酒杯上的花纹，神情悠闲地说：“这把剑上有一个誓言，也可以称为唤醒神器的意志，就是保护西格罗。当初我知道，西格罗人除非遇到危险，否则他们是不愿意离开故乡的，也不会成为神。” 　　葛霖想到西格罗人曾经遭遇过海啸，几乎覆灭的事，他心里觉得伊罗卡真是用心良苦，按照这个计划，战神长眠在他的故土，还把最大的财富留给了西格罗。 　　结果战神没死，神器也没派上用场，守卫西格罗的是巨猫。 　　葛霖忍不住同情那些圣阶强者了，因为历史记载战神回到了西格罗从此没有再出现，所以他们为了神之宝藏，艰难地翻越雪山，穿过幽语密林，走了一趟不折不扣的地狱之旅，历经九死一生，却根本没有获得宝藏的可能。 　　“难道他们不知道自己没有希望？”葛霖努力回忆语言课的内容。 　　“获得神之宝藏，并不代表能够继承陨落的神灵意识，如果失败了，他们无法带走宝藏，这个机会还可以给第二个人，而失败者仍然有可能成为神，只要他领悟了神灵的境界，他很有可能成为新的神。在我之前，西莱大陆也没有‘战神伊罗卡’之名。” 　　这逻辑有点绕，葛霖勉强听出了重点。 　　——战神之剑可以让人成为神，也许是战神，也许是别的神，具体要看获得这柄剑的人能力跟运气怎么样，两项数值都要高，一个也不能少。 　　只有成为新的战神，才能真正地拿起那柄剑，否则这个神之宝藏会永远留在西格罗。 　　葛霖揣摩着乔安的想法。 　　像乔安这样怕死的家伙，应该是想去捡便宜，趁乱去摸剑什么的，不管有用没用，反正摸一摸也不吃亏。 　　可是同时问题也来了，圣阶强者才有“成神”的机会，像巴雷那样沉迷升级的家伙就算了，像乔安这种普通人，能有什么用？ 　　难道乔安不是神力造物，他体内没有神力，也是一个普通人。因为不会魔法的地球人，成为战神的几率比较大？众神就是使用这种方法来麻痹伊罗卡，让战神分不清到底哪个地球人才是神力造物，哪个是处心积虑要获得战神之剑的真正棋子？ 　　葛霖想着想着，忽然发现自己身上的嫌疑更大了！ 　　因为怎么看，他都像第二种情况，早早投诚站在伊罗卡这边，其实不怀好意。 　　“我……有个问题。”葛霖虚弱地开口。 　　“什么事？” 　　伊罗卡侧头，他发现葛霖的灵魂之火又出现了大面积的阴影。 　　“我有成为神的希望吗？”葛霖十分紧张。 　　哪怕这个问题会招来怀疑，他也希望可以尽快弄清楚，如果不知道答案，故意回避它，对他们调查真相很不利。 　　——而且伊罗卡说过，会相信他。 　　葛霖趁着客厅里面只有他们两人，还是鼓足勇气问了。 　　伊罗卡看出了葛霖的不安，他果断地给出了答复。 　　“不能。” 　　葛霖立刻松了口气，事实对他有利，当然再好不过。 　　信任是脆弱的琉璃，需要好好对待，葛霖不愿意挥霍伊罗卡对他的信任， 　　努力让自己的思路回到问题上，葛霖皱眉说：“那我就不明白众神在做什么了，既然地球人不能成为神，他们为什么要去找巴雷乔安这样的人，隔着世界拉人过来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 　　“什么？” 　　“乔安应该是非常实际的人，跟他谈论远大的理想、丰厚的收益，统统不管用。就算众神欺骗了他，说拿到战神之剑就能成为神，乔安可能也不会放在心上。”葛霖表情认真地说，“他不是傻子，被几句空话就忽悠得热血上涌。” 　　伊罗卡觉得这个说法很有趣。 　　“忽悠”什么的，是葛霖硬生生捏造出来的通用语新词，乍听不能理解，联系古西莱语的谐音翻译，指的是“毒药糖果”。 　　伊罗卡忍不住问：“那巴雷呢，他算是被‘忽悠’了？” 　　“……那个家伙不是热血上涌，而是精虫上脑。”葛霖满脸嫌弃。 　　一想起巴雷要跟大陆所有国家的公主不穿衣服亲密聊人生的愿望，葛霖就觉得丢脸。 　　“所以我认为乔安受到了监视，否则他消极度日，完全不管任务也是可以的。” 　　“如果他是神力造物，那位神随时都可以杀死他，你也说了他特别怕死。”伊罗卡提醒葛霖道，“他积极的动力，除了利益这个可能，还有恐惧。也许众神派出这七个人时，告诉他们只有成功者才能活下去。” 　　“不！”葛霖果断地说，“如果是这样，他不敢对我提出结盟。” 　　失败者都要死，还结什么盟，又不是生死关头不联手马上就要丧命的情况。 　　伊罗卡想了想，承认葛霖说得很有道理。 　　“那么，你认为这个监视者是谁？一个可以待在乔安身边，拥有乔安的信任，不怕乔安隐瞒，也不担心被人怀疑的监视者？” 　　“……感觉很像我们家乡故事里的任务系统。” 　　“那是什么？” 　　葛霖庆幸自己看过这类小说，他艰难地解释说：“就是任务引导者，只服务一个玩家，它们负责提醒任务的进度，指示下一步任务目标。有时候会给做任务的人一点小恩小惠，比如完成一个小任务之后奖励积分，积分可以兑换无形的物品，包括但不限于体力增加，魔力增加等等。” 　　“这样的引导者很多？” 　　“不，这只是我们那边的……幻想，人工智能是很高级的科技，我也解释不了。”葛霖相当无力。实际上这个猜测荒谬得他都不愿意相信。 　　“算了，也许是我想多了，可能还有别的……” 　　“你说的引导者，一般存在于什么地方？” 　　“呃，脑子里？”葛霖也不确定，他又没有带着系统穿越过。 　　伊罗卡凝视着他，语气冰冷地说：“那就不会错了，神力造物体内的神力不仅带来力量，也会把强烈的意念留在造物的脑袋里，这种残余的意识有大有小，通常只是一道命令。因为意念越细致，神耗费的力气就越大，最高级就是降神术。那些信徒祈求神灵的意识降临到他体内，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成为傀儡。那些口称得到了神灵眷顾，有信奉的神常伴左右，与他同在，跟他们对话的圣徒都是这种情况。古神使用这样的傀儡传播信仰、统领大军，因为傀儡不会背叛。这种傀儡的“代价”不小，就算是神也要虚弱一段时间，不会随便给弱者。如果人死了，神力也回不来。这么大的手笔，真是让我意外。” 　　“……” 　　葛霖惊愕万分，这就是说，乔安脑子里面还带了一个弱化版的神灵外挂？就算什么都不能干，像人工智能那样提供个资料，出个主意，就很够呛了。 　　难怪乔安可以认出战神！ 　　“巴雷呢，他好像没有……” 　　“他体内的神力确实没有这种程度，看来海神帕兰没有那么认真。”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比较绕啊，下章写乔安的时候会有解密，为了方便理解，先说明一下…… 　　是这样的 　　每个攻略者的“系统外挂”智能程度不一样 　　外挂（系统）跟制造者（神灵）是脱离的两个存在 　　巴雷的是低配版，提供语言翻译功能、魔法元素流动性辨别，还有夜视能力。系统只干活不说话，也不会提醒巴雷。 　　乔安的是高级版，但也没多逆天，大概类似于那种手机智能聊天，它的“智能”都来源于自己的数据库，原始资料越多（神灵的意志是原始数据），玩家跟它聊得越多，它就显得越智能，而且跟主人特别聊得来，如果你提问，就会用你的口气你的三观回答 　　这样就会鼓动乔安，让乔安充满信心。 第72章 引导者 　　乔安一夜都没有睡着。 　　他在喝酒，那是丹朵特产的一种酒，价格不高，口感微微苦涩，味道很像地球上二十块钱一扎的廉价啤酒。 　　乔安每次心神不宁的时候，就喜欢喝这种酒。 　　他不会喝醉，因为“引导者”改造了他的脑域，就算酒精麻痹了身体，他的意识还是清醒的，可以继续思考问题。 　　科维尔庄园到了夜晚非常安静，完全没有北港的喧嚣。 　　乔安坐在椅子上，一瓶接一瓶的喝酒，速度并不快。 　　等到魔法报时器在窗台上响起，悠扬的管笛声透过迟钝的听力神经进入脑海之中时，乔安失望地叹了口气。 　　——昨天晚上什么事也没发生。 　　乔安在自己房间里精心布置了一番，只要有人进来，就会立刻被炼金术防御器具喷出的绳索捆成粽子，现在整个房间唯一安全的地方，就是乔安所在的位置。不管从大门进入，还是翻窗跳进来，都逃不掉。 　　丹朵的主要信仰是秩序之神梅奥尼斯，这里是严惩杀人犯与小偷的。 　　如果葛霖压制不住怒火，半夜来找乔安算账，就落入了这个圈套，乔安可以在众人面前指认他的罪行。就算战神那边的人不愿意把葛霖交给梅奥尼斯议会判罚，这样的行为，也会引起科维尔庄园所有人的蔑视。 　　这样一个暗地里报复别人、偷偷潜入他人房间图谋不轨的家伙，还能赢得战神的信任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乔安想要给葛霖一个教训，让他知道厉害。 　　“没关系，第一夜圈套落空，还有第二天第三天。”乔安自言自语地说，他缓慢地伸手揉着头，醉酒的感觉让他更加烦躁。 　　桌上除了酒瓶之外，还有一小瓶药剂。 　　乔安摸索了一阵，终于握住了药瓶，很快把它吞了下去。 　　大约数分钟之后，乔安脸色通红，嘴里不停地往外冒着白气，就像一个沸腾的热水壶。等到白气冒完了，他的酒也醒了。 　　城堡里已经有仆人在走动，乔安将房间里的炼金术防御器具全部收了起来，他觉得葛霖只是因为不熟悉科维尔庄园的环境，才没有来。 　　“如果他是个胆小鬼呢？” 　　这个声音在乔安脑海里出现，乔安想也不想地回答：“葛霖已经变了，那个埋头不说话的胆怯家伙，不敢拒绝我提出的结盟。” 　　社会可以把一个人改造得多么彻底，乔安非常清楚，因为他就是最好的例子。 　　那些风光的过去，都只是青春年华。 　　来西莱大陆之前，乔安非常落魄，他住在一间老旧的出租房里，房间常年弥漫着泡面味，酒瓶顺着墙边码了一地，窗帘跟沙发套带着厚厚的油渍，窗户外面紧靠着垃圾桶，不管白天黑夜都有怪味往房间里钻。 　　这都是因为他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 　　不，乔安不承认是自己错误，他只是遇到了这世界的不公平。 　　当初乔安毕业后，一心想要往娱乐圈发展，不顾家里人的反对，坚持去参加一个音乐选秀节目。这跟乔安从前去的高中生综艺节目可不一样，据说优胜者立刻就能签约，作为歌手出道。 　　乔安长得还行，又确实有点儿编曲的天赋，他对自己充满了信心，可他忘记了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人，他有天赋，别人也有。他跟普通人比，那是音乐天才，从小被人吹捧长大，可是到了人人都有天赋的地方，乔安那点儿本领，就是高不成低不就。 　　更别说这个音乐选秀节目还有黑幕，前两名是实力派，后面的就难说了。 　　表面上看，有个长相可爱的女孩子特别会卖萌拉票，还有个卖惨派自述身世博得了评委同情，其实这些人的名额早就定下了，不是背后有金主，就是由经纪公司跟节目达成了协议，选择这档音乐选秀节目作为第一次公众亮相的场合。 　　乔安什么都没有，直接被刷了出去。 　　给自己捯饬得怎么好看都没用，灯光师故意打个偏色调的光，电视转播上看到的乔安就显得肤色发黄精神萎靡。演唱途中投射灯忽然打出强光冲着眼睛来，没有防备的新人歌手十个里面有九个都会把音给唱呲了。等到节目播出的时候，稍微剪辑一下，再精明的观众也看不出里面有什么名堂，因为镜头不可能全程跟着选手走，总要拍观众席跟评委。 　　有些性格单纯的选手被淘汰了还为是自己不适应这种舞台呢，被拍得丑也以为是自己不上相。然而乔安不是这么单纯的人，他满心怨恨与愤怒，买了小号去论坛发帖曝光，这些东西连个比较大的水花都没起，很快就被删掉。 　　乔安在三年内不停地参加这些节目，不停地被淘汰，不停地想办法曝光这些黑幕，有些也确实引发了热议，只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终于有一天被人发现了身份，然后他连淘汰的机会都没了，再也没有音乐节目通知他参加选拔，报名表统统石沉大海，了无音讯。 　　身上的钱用完了，又没脸回家，更没脸找同学朋友借钱，乔安找了个酒吧做驻场歌手，原本只打算做个过渡，之后踏踏实实找份朝九晚五的工作，以他的文凭这不算难事。可是接触了那种日夜颠倒的颓废生活后，乔安就无法自拔了。 　　上什么班？反正都是看人脸色。 　　没权没势的人还想成功？简直是开玩笑。 　　现在乔安回忆着葛霖提到“西莱大陆的生活比地球上好很多”，嘴角边出现了一抹笑意，讥讽道：“都是人生的失败者，否则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停顿了一下，乔安仿佛听到什么声音在跟他对话，重新靠在椅子上，懒洋洋地问：“引导者，你真的不知道我们后面一批竞争者的情况？” 　　这次乔安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之前乔安看见葛霖出现在北港，询问引导者时，遇到的也是这种情况。 　　——这种沉默，通常代表着引导者也不知道。 　　并不是每个问题都能得到答复，乔安到西莱大陆已经五年了，一开始引导者根本不跟他交谈，几乎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后来相处得多了，才慢慢有了“交情”。 　　关于引导者，乔安知道的并不多，反正每个进入西莱大陆的人都会有，乔安试探过自己的引导者很多次，都没能套出更多的消息。 　　比如为什么一定要杀死战神。 　　如果这是一场游戏，杀死BOSS就是最终目的，没有为什么。 　　问题是，这真的是一个虚拟的世界吗？ 　　乔安把这个问题藏在心里，从不表现出来，就怕引导者怀疑。 　　尽管引导者越来越像是一个朋友，它很少主动说话，又非常靠谱，可是在乔安心里，还是对引导者怀有深深的戒备。 　　毕竟这东西在他脑子里面。 　　“引导者，每个竞争者获得的资料是一样的吗？” 　　“……按照道理是这样的，只是制造我们的人，对西莱大陆有不同的看法，” 　　引导者的声音只有乔安一个人能够听见，毫无起伏，也没有感情色彩，就像一个天性冷漠的人。 　　“还有，我们引导者的性格也不一样。” 　　乔安不厌其烦地提出了他问过无数遍的问题：“我以为人工智能都是一样的。” 　　“人工智能是什么？我是引导者二号，这也是你的编号。” 　　这样毫无变化的回答，乔安已经听腻了，他索性问：“你能感觉到葛霖身上的引导者吗？它是什么样的性格？” 　　“我不知道。” 　　“是吗？”乔安十分遗憾，他觉得人工智能之间交流，比说服葛霖那个死硬脾气要容易多了。 　　这时引导者又说：“其实那个叫葛霖的竞争者，有点奇怪。” 　　乔安顿时警觉地问：“他有哪里不对？” 　　“他好像没有引导者。” 　　“什么？”乔安震惊了，他脱口而出，“这不可能，如果没有引导者，他根本听不懂西莱大陆的语言，更不会说！” 　　“……他用的句子很简单，口音也有点不对，你们都是地球人，听不出来。” 　　这语气，好像它不是地球来的一样！乔安心里又一次冒出这种古怪的感觉，可是人工智能这种东西只有科技文明才能产生，西莱大陆连个单机游戏都没有，跟科技完全不沾边。 　　“有人可以不带引导者进入西莱大陆吗？” 　　“……不可能。” 　　“那葛霖的情况又怎么说？”乔安不耐烦地问。 　　“有两种情况，他的任务完成度很低，引导者没被激活，给他的帮助有限，存在感也很低。或者他拿到的引导者是一个残次品，只有那么点功能。” 　　乔安不由得笑了。 　　葛霖都接近战神了，任务完成度怎么可能低？那就是第二种情况了！ 　　“残次品吗？我这位学弟，运气真是糟啊！也许生来就这么倒霉，听说他是孤儿，还害死了自己的养父。” 　　作者有话要说：　　巴雷是个只要利益，无恶不作的坏人。 　　乔安要复杂一些，按照法律来说他不算坏人，而是小人。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等等，遇到了不公正也很难振作起来，而是自暴自弃，他们跟别人一样嘴里骂着不公正，其实心里恨不得自己是被骂的人，希望自己有权有势。 　　乔安的路线发展，也有他对权势的渴望跟看重 第73章 老套路 　　“阿嚏！” 　　葛霖重重地打了个喷嚏，然后屏着呼吸快步离开走廊。 　　科维尔庄园里有很多名贵的花木，房间的花瓶里也插满了鲜花，它们色泽艳丽姿态婀娜，看起来赏心悦目，只是浓郁的花香刺激得葛霖鼻尖发痒。 　　葛霖觉得他需要一个口罩，防雾霾的那种。 　　——反正被风吹过来的花粉也是细小颗粒，雾霾口罩，对症下药。 　　想起冒险者在迷幻森林里用来对付毒雾的东西，葛霖硬着头皮向老库萨要了一颗风珠，这种魔法小玩意能够以自己脑袋为中心，制造一个没有“污染”的呼吸环境。 　　老库萨听说葛霖有点花粉过敏，还向葛霖推荐了一种魔法药剂，结果被伊罗卡拒绝了。 　　别人不知道为什么，葛霖很清楚，药剂什么的对他根本没有效果，魔法元素一进入他的身体就会迅速漏掉，就算喝了也是白喝。 　　这天午餐时乔安出现在餐厅，笑容满面彬彬有礼，然而葛霖看到他食欲就没了一半。。 　　乔安是听说了葛霖一行人“可怕”的食谱，特意才跑过来看的。 　　在乔安眼里，餐厅里的魔力流动非常奇怪，餐桌附近笼罩着浓郁的魔法元素，它们又互相冲突，好像下一秒就要爆炸。 　　乔安吓得后退一步，差点转身就跑。 　　幸好他理智尚在，想起了战神伊罗卡的神力属性，这才没有做出什么丢人的举动。 　　即使这样，乔安的脸色也不好看，笑容变得僵硬而勉强，竭力保持若无其事的样子，把一堆厚厚的邀请函送到庄园总管的手里。 　　庄园总管很不高兴，主人的贵客还在用餐，乔安怎么能这样冒失地闯进来？ 　　“我很抱歉，只是科维尔先生沉迷于武技之中，我又无法进入那座布满冰霜法阵的大厅。”乔安递上手里的东西之后，还不忘语气诚恳地说明情况，“昨天科维尔庄园迎来贵客的事，已经在整个丹朵传开了，这是梅奥尼斯议会其他家族发来的邀请函，都是不能随便搁置不理的，有一个宴会的时间就在今天晚上，我们需要尽快做出回复。” 　　庄园总管深深地皱眉，显得十分烦恼。 　　因为这座庄园的主人不喜欢上层圈子的交际活动，所以每次有这种东西，都需要这位给科维尔家族服务了一辈子的老总管帮忙回拒。后来乔安搭上了科维尔，积极地争取着科维尔身边的地位，慢慢发展到一些不太重要的琐事都是乔安负责。 　　上流人士是一个圈子，这些大人物身边的人又是一个圈子。乔安在第二个圈子里也算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了，他发明了“报纸”，还提出了一些新颖的赚钱主意。 　　成本不用他出，风险也不是他承担，这种平常动动嘴皮子，主人又因为厌恶交际，不用去奉承那些贵族的生活，上哪儿找更好的呢？ 　　乔安越是看重现在的生活，越是肯在细节上下功夫。他主动解释，含蓄地表示外面已经谣言纷纷，人们都说科维尔家族的继承人已经找到了心目中的美人，马上就要结婚了。 　　庄园主管立刻头痛起来，昨天科维尔带着一群人“招摇过市”，还跑到海神殿门口转了一圈，现在出现这种结果，一点都不意外。 　　“海神殿的人很快就会拜访庄园，我很担心这件事会打扰各位阁下，这才急忙过来禀告，请原谅我的失礼。” 　　乔安把话说得这样圆滑，就算是故意想要找他麻烦的老库萨，也放弃了这个想法，转过头继续用餐。 　　葛霖微微发愣，他有点看不懂乔安了。 　　这样低声下气、恭敬谦卑的姿态，放在他认识的乔安身上显得非常违和。这就算了，葛霖还坐在餐桌旁边，乔安向他们行礼道歉，也是包括葛霖在内的，乔安却没有半点不高兴的样子，甚至有种发自内心的矜傲。 　　这是什么情况？骄傲自己是科维尔庄园的半个仆人？ 　　难道乔安在展示他的“人脉”，还有多渠道的“消息来源”？这个方式很猎奇啊，葛霖不确定地想，他原本以为这份谦卑是乔安伪装的一部分，可是那种满足与得意太刺眼了，葛霖想忽略都不行。 　　其实这样的表情葛霖还在别人身上看到过。 　　丹朵港的停泊人员、北港旅馆的管事……他们都有一张这样的脸孔，即使做着微不足道的工作，内心也仿佛把这座城市的荣光披到了自己身上，矜傲地面对远道而来的陌生人。 　　于是葛霖得出了一个诡异的结论：乔安很满足这种卑躬屈膝的生活。 　　智障吗？ 　　葛霖观察乔安的同时，对方也在这么做。 　　乔安仔细辨别着魔力流动的方向，他觉得那些被战神随手打散的魔法元素有些不正常。葛霖坐在众人中间，乔安看不出躁动的魔法元素有很大一部分是葛霖身上流出来。乔安只是带着外挂思考，并不是他自己达到了圣阶拥有这种能力，自然不能看破真相。 　　乔安没有立刻求助引导者，这是战神面前，他需要特别小心——引导者说过，精神领域的异常波动，可能会被战神发现。 　　把邀请函的麻烦送给了庄园主管，乔安很自然地告退了。 　　他举止优雅，姿态无可挑剔，很像礼仪培训班出来的西方古典宫廷戏群众演员。看着他的背影，葛霖总算想明白了原因：跟丹朵人为这座自由之城骄傲一样，乔安觉得背靠权势就是一种自豪。 　　乔安在这种环境里表现得游刃有余，是真心得意自己成就的。 　　葛霖很是无语，他不知道应该腹诽乔安的心态，还是感叹原来三观不同的话，就算看到别人认真炫耀，心里也只有刷屏而过的“马的智障”。 　　正在走神，葛霖眼前忽然多了一盘切好的岩烧小牛排。 　　葛霖抬头看伊罗卡，后者好像只是面前碗碟多了，不经意地把东西挪到一边。 　　小牛排的酱汁里加了葛霖最喜欢的一种脆果，上面还细细撒了一些口感很像黑胡椒的蔬菜粉末，这是葛霖用过的新式吃法。 　　虽然伊罗卡看也不看他一眼，葛霖还是厚着脸皮把盘子悄悄往自己这边推了一下，然后迅速叉起一块肉送到嘴里。 　　老库萨没有注意，塔夏埋头苦吃，只有格兰特祭司拿着餐具的手微微一顿。 　　接下来的用餐时间里，葛霖就这样趁乱“偷走”了伊罗卡大半盘的牛肉，偏偏战神就像什么都没发现那样，偶尔自己慢悠悠的吃一块，一点不为牛肉的不正常消耗速度惊讶。 　　围观了全部过程的格兰特：…… 　　感到心塞的格兰特祭司决定回去就把弟弟塔夏再教训一顿，对吾神的关注不够！没有身为祭司的自觉！ 　　这餐饭还没吃完，庄园的仆人就匆忙跑来报告了一个糟糕的消息，海神殿那边果然来人了，而且给他们领路的还是科维尔的父亲，仆人们完全拦不住，对方根本不管不顾，直接冲着餐厅来了。 　　庄园主管急得满头大汗，赶紧出去了。 　　几分钟后，清晰的喧哗声从门外传来，而且声音越来越大。 　　餐厅大门被狠狠推开，一个额头有海神图腾刺青的老祭司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十来个神殿骑士与小神官，其中挂着七级徽章的有好几个，最低的也是五级魔法师。 　　老祭司本人有九级法师徽章，他用蔑视的目光扫视过来，这架势一看就是带人过来施压的。 　　就算科维尔找了一位美人，他想结婚也没那么容易，那位姑娘必须要顶住海神殿的威胁，除非她自己也有不凡的出身，不然的话，即使她能坚持，她的家族也不一定能强硬到底。 　　海神殿的人气势汹汹地冲进来，想要给科维尔“未婚妻”的家人一个警告，结果老祭司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了伊罗卡，老祭司瞬间脸色大变，开始后悔没有相信昨天在神殿门口目睹科维尔挑衅的那位祭司说出的话。 　　——他说，那个长得很好看的人，充满了危险。 　　老祭司表情变来变去，一同进来的那个衣饰华丽的中年人就没有那么敏锐的直觉了，他轻蔑地高声说：“哪里来的骗子？你们伪装走私贩子来到丹朵，故意在北港引起混乱，就是想要破坏我们科维尔家族与海神殿的婚事，我告诉你们……” 　　声音猛地卡壳。 　　中年人终于挤到前面，看到了人群之后的伊罗卡，他猛地瞪圆了眼睛，脸部肌肉扭曲，似乎想要发出惊叫，又因为本能支配，露出了猥琐的模样。 　　塔夏捏起拳头，站到中年人面前，笑得一脸憨厚。 　　紧跟着旁边墙壁就被塔夏一拳砸出了裂纹。 　　葛霖：…… 　　这可跟地球的墙面瓷砖不一样，坚硬程度高多了。 　　蛛网般的裂纹一直延伸，从墙壁一直到中年人脚下。 　　这个倒霉的家伙吓得一声大叫，急忙跳了起来，身体哆嗦着，嘴里却不肯服输，强硬地说：“你们是不是要钱？我劝告你们，费力气也只能骗一笔钱，还要得罪海神殿，现在你们拿了钱就走，还能安全地离开丹朵！” 　　说完，他从怀里取出一枚空间戒指，捏着手里晃了晃，趾高气扬地说：“这里有十万金币，足够你们去找下一个目标了！” 　　葛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想笑又不敢笑。 　　现在看见科维尔的父亲，高傲地把空间戒指丢到餐桌上时，葛霖终于忍不住了，转头躲到旁边偷笑。 　　这一幕太像他家乡的八点档狗血剧了。 　　“我不缺钱。”伊罗卡说。 　　葛霖默默地看他一眼，不，我们很缺，其实我们没钱！ 　　离开西格罗之后，他们不是蹭老库萨的房子，就是蹭战神殿的伙食。 　　“看来一个八级的冰霜骑士在你心里只值十万金币。” 　　“你说什么？我是让你离开……”中年人气急败坏地说，一边鄙夷，一边眼珠子又忍不住停留在某神身上，随后他就被塔夏咧嘴一笑的动作吓得急忙转头，再也不敢乱看。 　　“你的儿子不想结婚。” 　　“他必须娶海神殿的圣女，我是他的父亲，他不会娶你的妹妹或者你别的什么人！” 　　葛霖悄悄松口气，狗血剧的即视感太强，他差点以为科维尔的父亲连男女都分不清。 　　“真遗憾，我没有妹妹。你想让你的儿子怎么样，这是你们父子的事情，为什么要跟我谈？你完全找错了地方。”伊罗卡放下餐具，语气平淡地说，“如果你没有吃午餐，我想庄园里的仆人会为你们准备的。” 　　他们直接从中年人面前路过，后者又气又急，挥舞着双手命令仆人去拦，结果没有一个人动手，海神殿的人更是被塔夏掀得七零八落，歪倒一片。 　　那位九级魔法师的老祭司，从头到尾都没敢说一个字。 　　因为他在想，他都感觉到可怕的人，那绝对是圣阶！ 　　“阿嚏！” 　　葛霖又打了一个喷嚏，他连忙拿出风珠，同时莫名其妙地看着餐厅外面的几个大花瓶，他感觉这里的味道好像比之前更加浓郁，这么呛鼻子，科维尔家族的喜好真是古怪。 　　“尊敬的客人，这是……乔安请我带给你的信。”一个女仆红着脸过来，偷看了伊罗卡好几眼，才把信封交给葛霖。 　　特兰特祭司直接夺过，然后又塞还给葛霖。 　　葛霖知道这是检查东西的危险性，所以也不气恼，随手就把信拆了。 　　里面用中文跟通用语写着意思相同的一句话：你还记得你的养父吗？ 　　葛霖把信封又翻过来看了一遍，这时旁边几人也看到了信件的内容。 　　“养父？” 　　“他是这么写的，可是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葛霖把信纸对着阳光照了照，还是没有发现东西。 　　“他认识你的养父？”老库萨根据话的内容推测。 　　“我没有养父。”葛霖感到莫名其妙，他避重就轻地说了一下自己的身世，“我从小就跟父母失散了，后来……我们家乡有个叫福利院的地方，专门收留因为各种原因失去父母的孤儿，在我去远方求学之前，我就是在那里长大的。” 　　“那乔安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葛霖微微一震，抬头发现格兰特祭司神情平和，也没有看着他，好像只是单纯的思考问题，并不是对他产生怀疑。 　　“刺激我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葛霖按照现在的情况分析，虽然他不明白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有什么好刺激的。 　　葛霖进福利院的时候已经七岁了，之后一直没被领养过，他不明白乔安从哪里听到养父这个说法，搞不好又是谣言，或者…… 　　伊罗卡看见葛霖的表情骤然改变，同时灵魂之火也出现了变化。 　　“没什么，乔安把某个人说的话当真了！”葛霖眼睛漆黑，嘴角出现明显的冷笑，又像在竭力压抑着什么。 　　老库萨三人惊愕地看着葛霖，因为他们感到葛霖忽然变得十分陌生。 　　“他可能想要激怒我，又或者准备明天就来告诉你们，其实我是个疯子，又忘恩负义，害死了自己的养父。” 　　“……” 　　葛霖根本不愿意谈起自己的过往，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可是他觉得，在这种时候如果继续沉默的话，就是主动破坏同伴之间的信任了。信任是需要两方同时维持的东西，什么也不说，还一味地要求别人体谅自己，是没有道理的。 　　葛霖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心情平复了一些，然后说：“那不是我的养父，是买了我的人。在我七岁之前，一直以为他是我的亲生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开葛霖的身世 　　剧透，乔安为什么知道，是因为那家人没脸没皮找来了 　　没办法，谁让买家不入刑呢 　　像葛霖这样，买了他的人想讨要养他到七岁的钱，这事听着离谱，其实关注这些事情的就知道这不算最无耻的。 　　最无耻的是带着孩子去找被拐又跑掉的妇女，求她看在孩子面上回去好好过日子，至少也要认下孩子，孩子哭得感天动地。 　　我知道大家都很好奇，买家们到底是怎么找到人的，能猜到吗？是上电视寻人节目，主持人满嘴母爱，责怪那个女人不愿意上节目认孩子→_→ 第74章 地狱道 　　回到东塔楼时，前来清扫的女仆已经离开了。 　　她们给客厅与卧室重新布置了花束，将精心制作的点心放在带有水晶罩的保鲜盘里，堆满冰块的银桶里有两瓶酒，淡金色的酒液被光线折射出诱人的幻彩。 　　格兰特把其中一瓶酒抽了出来，走到桌前，用眼神询问葛霖要不要来一点镇定心神。 　　葛霖拒绝了这个提议。 　　“比起喝酒，如果你们同意把这些花扔掉，可能对我更加有效！” 　　闻到这股浓郁又奇怪的香味，葛霖就觉得咽喉发痒。 　　这种引起他反感的花朵，颜色艳丽，形状好看，就像展翅欲飞的绯雀。 　　“这是什么花？昨天怎么没有看见？”葛霖注意到只有自己对这些花敏感。 　　“一种让人情绪放松的魔法植物，是贵族家里比较常见的东西，经常在召开宴会舞会时放置。科维尔沉迷武技修炼，应该不会喜欢这种东西，可能因为招待客人才会使用。”老库萨再次检查了花束，确定没有任何问题。 　　葛霖只能把事情归结为地球人的体质问题了，他确实对魔法元素很敏感，尤其是精神类魔法。 　　塔夏动作粗暴地把那些花束扯出瓶子，扔进了封闭的杂物桶里。 　　一个简单的风系魔法，就把浓郁的香味消除得一干二净。 　　葛霖终于感到喉咙里舒服了一些，这时又有人把酒杯递到了面前。 　　“这种酒很醒脑，少喝一点不会醉。”伊罗卡说。 　　“……好吧。” 　　葛霖接受了这份好意，他觉得大家都看出了自己的反常，老库萨才会提议回到科维尔庄园的东塔楼再说。 　　伊罗卡静静地看着葛霖，他感到葛霖的灵魂正陷入阴影之中。 　　伊罗卡猜测过葛霖的经历，现在他已经看到了真相展露的一个角，马上就能碰触到这个名为绝望的恶魔。 　　除了战神之外，另外三人对“买”这个说法感到了一丝忧虑。 　　因为买，就意味着曾经是奴隶。 　　在久远以前的年代，西莱大陆盛行神祭，他们杀死敌人，把尸骨堆砌起来祭祀神灵。越是实力强盛的国度，神祭的规模越大，后来就成了一种攀比，然而敌人数量有限，经常不够用。所以杀了战俘之后，还要劫掠附近部落的老人与孩子，再后来就到荒原上狩猎没有开化的野人，买卖人口。 　　古西莱语里的奴隶，与祭品是同义词。 　　这些人就像被养起来的牲口，平时要做苦役，神祭的话时候就被拉走充数，一些奴隶想尽办法讨好主人，可以成为苦役里的头目，避免死亡的厄运。 　　那是西莱大陆一段混乱的历史，贵族们建起了角斗场，放出魔兽与奴隶厮杀。数不清的奴隶建起了古代王国的宫殿、繁华的城市、宏伟的陵墓……许多王国盛极一时，同时也有奴隶出身的英雄，谱写过推翻王国的史诗传奇。 　　直到古神消亡，以战神为首的新神灵下达了禁止神祭的神谕。 　　然而奴隶的真正消失，是因为炼金术取代了人力，现在这个魔法文明高度发达的年代，只剩下一些为了满足生性荒淫的有钱人才存在的地下奴隶拍卖。 　　这种认知观，让格兰特听说葛霖七岁之前就被卖了的时候，十分惊讶。 　　“你们的世界连这么小的孩子都卖？” 　　“年纪越小，价格越高。”葛霖低声说。 　　“可是……” 　　老库萨一脸的纠结，葛霖发现格兰特与塔夏脸上也是这种难以表述的疑惑，还有同情跟愤怒混杂。 　　这时伊罗卡示意他们不要插话，战神很清楚事情并不是老库萨他们误解的那样，他跟葛霖有过很多次“亲密接触”，葛霖从来没有表现出厌恶跟人肌肤接触的倾向。 　　那些缠绕在灵魂之火里面的阴影只跟黑暗、幽静无光的山路、短小锋利的武器这三点有关。 　　伊罗卡轻轻拍了下葛霖的背，让他放松绷紧的躯体。 　　“买那么小的孩子，用来做什么？” 　　“……” 　　这个问题虽然直接，但是对思绪混乱的葛霖来说，却是正好。因为他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现在有了开头，那些压抑沉淀到灵魂深处的往事，就像一潭死水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我们的世界有一种非常陈腐的观念，如果一对夫妻没有儿子，他们就会无法忍受，会觉得对不起父母祖先，对不起自己，没办法抬头做人，要被认识的人嘲笑……女儿不行，必须要有儿子。如果他们没有儿子，死后财产会被近亲拿走，女孩什么都没有。这种想法不仅父母会有，生活里的每一件事都会同步影响，提醒人们男孩与女孩的区别，女人无论做什么，都会被轻视。” 　　老库萨先是张了张嘴，然后闭上了。 　　——西莱大陆的女性同样有继承权，比如金堇帝国的皇位第一继承人是弥琳娜公主，而不是她的弟弟爱德华王子。 　　世界不同，人的习惯也不同，老库萨不懂，他觉得不好评价。 　　“这种传统的想法持续了很多年，现在我们的国度已经不允许这种行为了，女孩也能像男孩一样分到财产，只是人们心里根深蒂固的概念，就像雪山的冻土层。自由的种子根本无法突破这种禁锢，只能沉睡在地下，一年又一年，等待蓬勃生长的机会。” 　　终有一日，雪融冰消，绿意将覆盖荒芜之地。 　　然而不是现在。 　　葛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这是他第一次对别人说出二十多年前发生的事。 　　葛霖刚刚周岁的时候，就被人贩子抱走了。 　　那个年代的火车站里人山人海，又赶上过年，旅客根本不是排队上车，而是直接爬车窗。 　　葛霖的父母带了东西和孩子要坐长途火车回老家，这对夫妻被汹涌的人流挤散。 　　葛霖的母亲十分焦急，又因为东西太沉无法行动，旁边来了一位“好心”的大婶，陪着她找人，还帮她拎东西，等到她想要去厕所的时候，主动提出帮忙照看孩子。 　　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一个临时起意的人贩子，她甚至不是做这一行的，只是看到孩子长得不错，又是个男孩，这才起了贪念。 　　那时的火车站没有监控摄像头，冬天大部分人都穿着外罩耐脏蓝布的棉袄，穿得鲜艳好看的年轻女人跟小孩很显眼，一个普通大婶根本就找不到。 　　看谁的背影都像，然而谁都不是。 　　葛霖的父母在车站绝望地寻找，这件事在很多年之后，葛霖才从他的父亲嘴里听说。 　　警察来了也无能为力，这是火车站，买票不用身份证的年代，还有许多人逃票，人贩子只要抱了孩子随便搭上一辆车，再随便找个站下车转乘两次，根本找不回来。 　　抱走葛霖的人，没办法喂孩子。 　　奶粉是不得了的东西，一般人根本不舍得买。 　　人贩子作案时通常会有一个正在哺乳期的妇女做同伙，像这种临时起意的根本没有准备。 　　孩子在路上饿了很久，等找到“收购渠道”转手的时候，已经生病了。 　　人贩子是单独行动，但是他们通常有一个复杂的关系网， 　　“货物”要经过层层转手，很多人不知道孩子是哪里来的，也不知道最终孩子卖到了哪里，只是在转手过程中赚钱。 　　葛霖病得不算重，人贩子随便给他吃了一点药，就不耐烦了。 　　生病的孩子卖不上价钱，太小也怕养不住，怕砸在手里。因为急于脱手，在最后一次“转手”时，葛霖被卖给一个跑偏远山区的人贩子。 　　葛霖被带去了一个山村，跟他一起的还有好几个四五岁左右的男孩，以及年轻的女人。 　　所有人里面，原本生病的葛霖价格最低，可是他命大，居然慢慢好了，没有死在半路上，也没有因为卖不出去遭遇更可怕的事。 　　乔安说的养父，就是买了葛霖的人。 　　这家人并不富裕，为了买一个可以传宗接代的男孩，拿出了所有积蓄，还找很多亲戚借了钱，东拼西凑才把葛霖买了回去。 　　山村里没有好东西，整天忙着耕作的村民，谈不上对孩子多好，不缺孩子的吃喝就是最好的待遇。 　　整个村子的小孩，都没有新衣服穿，夏天光着屁股到处跑，冬天穿大人旧衣服改小的棉袄，一个月吃不上一次肉，还没桌子高就要帮家里干活。 　　因为怕把小孩打坏了，白花钱，在葛霖小时候，那对夫妻不怎么打他，最多扇个巴掌，想要撒气也只是指着他骂。 　　在那样的地方，亲生的孩子也就是这种待遇。 　　还有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小孩，父母不给饭吃，这些基本上都是女娃，男孩很少。 　　能够这样艰难地在父母手下讨生活的女孩，已经是幸运的了。 　　“我最早的记事，大概在三岁半到四岁左右，之前的记忆都是零散模糊的，没有具体的事情。” 　　葛霖忽然端起杯子，灌了一口酒。 　　呛鼻的辛辣直冲脑门，他微微喘气，沙哑着嗓子说：“虽然过去了很多年，但是我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看见那只挣扎的小手、掉在地上的鞋子、还有她惨白的脸……” 　　村里有一户人家生了个儿子，家里已经有个五岁的女孩，就想把她换出去做童养媳，省得将来花钱买媳妇。 　　葛霖见过这个女孩，她有张枯瘦发黄的脸，特别大的眼睛。在知道自己要被换到很远的村子时，女孩跪下来抱着父母的腿大哭，闹得整个村子的小孩都知道了。 　　换童养媳的事情还没敲定，这家人新生的儿子就夭折了，村子里的神婆一口咬定是这家的女儿克死的。 　　“那时候我什么也不懂，还拿着青枣子啃，跟着一群小孩大人看神婆跳来跳去，然后……女孩被她的父母拽住头发，死死摁进了自家院子的水缸里。” 　　枣子直接砸在了脚背上。 　　孩子还不知道死是什么，只是本能地感到害怕，害怕到不敢哭。 　　他亲眼看见了一个活生生的人，是怎样失去生命的。 　　周围的成年人没有一个阻拦，神婆还在跳来跳去。 　　浑身湿透的女孩，毫无气息的躺在地上…… 　　“我跑回了家，每天都做噩梦，然后邻居的一个小男孩，跑过来笑我胆子小。”葛霖面无表情地说，“我问那是怎么回事，他说是送讨债鬼，还说我的姐姐也是讨债鬼。” 　　村子的孩子把葛霖带到了一座桥上，笑嘻嘻指着桥下说，葛霖的“姐姐”就在下面。 　　桥下有火堆烧过的痕迹，一堆又一堆，里面有些黑灰色的硬物。 　　葛霖不敢问，他没事就到桥边转悠，想要知道是怎么回事。 　　好好的桥，怎么会有“姐姐”呢？ 　　“后来村里有一家孕妇生产了，可是他家没有请村子里面的人喝酒，我看见他们把婴儿丢下桥摔死，然后捡起柴堆烧了尸体。” 　　“……” 　　之前众人听到讨债鬼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也没有打断葛霖的话，现在老库萨忍不住了，怒气冲冲地正要说话，忽然听到一声巨响，塔夏祭司一巴掌拍得桌子散了架。 　　酒杯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葛霖直直地看着酒杯的残骸，没有动。 　　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说。 　　——因为害怕，他在村子里玩的时候也开始注意，他发现有些人家里有间黑漆漆的屋子，窗户装着铁栏杆，村里的小孩不敢靠近，说是有鬼。 　　确实有“鬼”，栏杆里有时会伸出一只伤痕累累的手，还能看见一张披头散发的脸，发出奇怪的喊叫声，很可怕。 　　葛霖一直不知道“鬼”是怎么来的，直到有天半夜，村里的男人忽然不睡觉，举着火把进了山，闹了整整一夜。 　　天亮的时候他们抓回了村里一个女人，葛霖见过她，那是一个沉默寡言不说话的瘦弱女人，以前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 　　几天后，那个女人的“家”里就多了一个黑漆漆的屋子，装着同样的铁栏杆。 　　“我六岁时，买我的那对夫妻……她怀孕了，隔年就生下了一个儿子。” 　　“父母”忽然改了脸色，打骂变得凶狠，经常不给吃的东西，天不亮就叫葛霖起来干活。 　　“弟弟”周岁的时候，葛霖无意间偷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家里养不活两个孩子，当年买孩子欠的债到现在还没还清，眼看亲生儿子壮实健康，这对夫妻就动了主意，想去找邻村的“介绍人”，把葛霖再次卖掉。 　　“原来我是他们买来的，还花了很多钱。” 　　葛霖在最后一句话上加重了语气。 　　客厅里弥漫着酒液的味道，碎片跟桌子残骸已经被伊罗卡用一道风卷到了墙角。 　　葛霖无意识地伸手扶额，想要支撑他觉得越来越沉重的脑袋，然后他感到身体一轻，好像有股力量环绕在他身周。 　　这种熟悉的感觉…… 　　葛霖抬头看伊罗卡。 　　他们从西格罗启航冲向水龙卷的时候、离开麦仑镇遭遇暴风雪的时候、伊罗卡就用这样的气流保护他。 　　葛霖终于从过去的记忆里脱离出来，他揉了揉额头，快速地说：“我知道这件事后，就想要逃跑，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这个熟悉的村子，所有熟悉的人在我眼里都变成了恶鬼。我整夜都睡不着，终于在一天傍晚，我被打了一顿又没有饭吃，被他们赶出屋外之后，直接跑了。” 　　黑漆漆的山林，遮住月光的茂密树枝，都像一个巨大的阴影，伴随着孩童时期看见的水缸、女孩、桥下的黑灰……反复出现在眼前。 　　“孩子没有足够的体力，也没有坚韧的内心，夜晚的黑暗太可怕，我迷失了方向，根本没有跑出去多远，天亮还在村子附近。第二天就被找了回去，然后挨了一顿打。我一口咬死自己太饿，想去林子里抓兔子结果迷路了……” 　　村子被买来的小孩还没有逃跑的，那对夫妻也不知道葛霖偷听了他们说话，就相信了。 　　“虽然逃过一劫，可是事情没有解决，他们没有把我卖掉，而是把我带出了山村，去一座小县城……后来我才知道，‘介绍人’告诉他们，我的年纪大了，养不熟，卖不掉了。让那个男人学隔壁村的做法，把孩子带出去乞讨，每天能赚很多钱。” 　　葛霖的声音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压抑，只是他说出的话，仍然让人轻松不起来。 　　“去繁华的城市，你就有很多机会逃跑了？”塔夏祭司小心翼翼地说。 　　“确实是这样，到了县城车站我就跑了，还告诉别人，我是被卖给那个男人的，然后警察……我们那个世界的执法者来了。”葛霖摇头，眼神阴郁地说，“但是没有用。” 　　“为什么会没用？”格兰特祭司也忍不住问。 　　“我被卖给那家人之后，他们就去上了户口……就是记载你是谁家的孩子，父母是谁，偏僻的地方很久才统一登记一次，许多孩子都是好几岁才有记录。” 　　“可是血缘魔法……” 　　老库萨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他想起葛霖的世界没有魔法。 　　葛霖点头说：“我们那里也有判定血缘关系的精确办法，只是我小时候还没有普及。” 　　DNA鉴定要钱，不是随便就能做的，既然查了户籍登记，确定是这家孩子，谁还带去医院检查？一般都不会再管。 　　人们斥责这孩子贪玩、胡闹、不懂事。 　　“父亲”气得把孩子狠狠打了一顿，旁边的人还在说打得好，七八岁狗都嫌，不打不成器。 　　葛霖永远也无法忘记那种绝望，他看见那些大人的面孔，都是扭曲的、恶鬼的模样。 　　世上充满了鬼。 　　都是恶鬼…… 　　“那个男人带我去了另外一座城市，租了一间破房子。白天带着我乞讨，晚上就把我关在厕所里，他自己在房间里喝酒，有天我在墙角发现了一个掉下来的窗钩。” 　　葛霖随手比划了一下，解释这是他们那里老房子固定窗户的东西。 　　“是铁的，前面像一个钩子，我在水泥地上把它磨尖了……趁他喝醉来上厕所的时候，猛地扑过去，想要插进他的肚子。” 　　“……” 　　葛霖没说结果，可是这里的人不是孩子，他们都很清楚，这样的攻击没有结果。 　　事实也差不多，葛霖被踢到了旁边，只是男人醉得很厉害，手臂还是被扎出了一个伤口。 　　男人骂骂咧咧地回去继续睡觉，第二天起来发现伤口不大，也没流多少血，只是很深很痛，气得又把孩子打了一顿，想要找“凶器”的时候，葛霖已经把钩子藏到了一块活动的墙砖后面，男人根本找不到。 　　孩子怨恨地看着这个世界。 　　然而转机来得太突然。 　　“他在家门口晕倒，被邻居送去医院……医师那里救治，这是一种因为伤口没有处理好引发的病，死亡率很高。他对医生说我是凶手，还说我不是他儿子，是一只想咬死他的狼。” 　　葛霖牵动嘴角，露出了笑容。 　　重症病人大吵大闹，求医生一定要救自己，又说自己儿子是凶手，要去判刑要去枪毙。 　　医生以为病人压力太大，安慰他说小孩不是故意的，结果病人高声大骂，说这孩子不是亲生的，果然买来的就是白眼狼。 　　这情况就不对了。 　　医生发现孩子盯着男人的眼神非常可怕，再仔细一看，孩子衣服下面浑身是伤，医生急忙打了报警电话。 　　“他死得太快，刚开始抓那群人贩子，他就死了。” 　　葛霖重新找了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了酒，仰头一口气喝完，然后往沙发上一靠，闭着眼睛不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　　葛霖没变歪的三个原因 　　1.他的性格，他不是那种别人说什么，他就好好好听什么的人，村子里的孩子毫不怀疑大人的话，他不是。人的性格后天养成，同时也有天生脑袋聪明，善于思考的影响。 　　2.在他彻底绝望的时候，事情解决了，他被解救了。小孩很容易把这个看成上天的安排，他没有被这个世界彻底抛弃。 　　3.运气好，进了一家不错的福利院，遇到负责的工作人员，因为他的特殊情况照顾开导。 第75章 醒酒中 　　酒的后劲很大。 　　葛霖说到一半的时候，就感到眼前视线模糊了。 　　不过那时候，他的情绪被压抑的黑暗支配，感觉不到醉酒的晕眩感觉。 　　直到说完了那件改变了他命运的意外，葛霖才感觉到自己的异样，他急需从沉重的阴郁里摆脱出来，于是毫不犹豫地灌了自己一杯酒。 　　意识立刻飘了起来，四肢不听使唤，仿佛喝下去的不是一杯酒而是给身体上绑了一个巨大的氢气球。 　　葛霖无意识地扯了下嘴角。 　　果然是这样，倾诉过往，并不能缓解那种绝望与痛苦。 　　黑暗被遗忘在时间的另一头，它们面目狰狞，用扭曲嘲讽的姿态，凝视着这个世界。所有安慰劝告在这些魔鬼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溃不成军。 　　葛霖隐约听见身边有脚步声，又像是别人在挪移桌椅，他的意识回到了这间客厅里，忽然想起他还没有告诉这些同伴，乔安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不过老库萨他们好像不在意这个，等到葛霖睁开眼睛，努力分辨眼前的景象时，客厅里已经只剩下一个人了。 　　“……” 　　喝醉了再看那张脸，久违的冲击力又来了。 　　葛霖在喉咙里咕哝了一声，声音含糊不清，伊罗卡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微凉的手掌放在葛霖额头上，发烫的脸忍不住挨近那只手，希望享受那种缓解了热气的清凉。因为看不清东西，葛霖只能眯着眼睛，身体发软，一碰就倒，他还不自觉地顺着伊罗卡的手掌，整个人都缓缓歪了过来。 　　伊罗卡突然感到自己手掌下的葛霖，看起来有点像嘉弗艾。 　　——蜷缩成团子状的黑猫，很喜欢在主人抚摸皮毛的时候蹭过来。 　　葛霖与猫比起来，稍大了一点。 　　哦，不对。 　　战神面无表情地想，他的嘉弗艾现在是一堵墙。 　　摸了摸葛霖的头，发现他出汗不多，伊罗卡就知道酒劲还没有完全发出来，葛霖也正迷糊着，根本走不回去。 　　伊罗卡习惯地把人捞起来，送回房间。 　　放热水、脱衣服、把人塞进浴缸。 　　中途伊罗卡终于听清了葛霖在嘀咕什么。 　　“你真的没有兄弟姐妹吗？” 　　“……”伊罗卡的动作一顿。 　　“真想看看你的父母。” 　　“为什么？” 　　战神眼神微变，语调却还是维持原来的样子，这让葛霖感觉不到伊罗卡的情绪变化。 　　在漫长的岁月里，伊罗卡有过兴趣的人，不是另有所爱，就是像现在这样不战而退。 　　好像话题总是要牵扯到他的亲人身上，明明知道这些人都不在世，他们还是喜欢提一句，再遗憾地表示如果“你有兄弟姐妹，我一定要跟他/她结婚”。 　　伊罗卡心情一下变得糟糕起来。 　　“……我很想认识他们，没有机会，真是可惜。” 　　“为什么要认识他们，我就在你眼前。” 　　被热水一熏，酒劲上涌，葛霖脑袋发沉，已经不能清晰地思考问题。 　　所以他没有听出伊罗卡这句话里的不满，而是按照表面意思理解，又顺口把自己的心底话说了出来： 　　“我是觉得……你的父母的长相肯定也很好，如果他们有好几个孩子，你们一家人坐在一起，然后我走进门，嗯，哦……” 　　后面是一串感叹的语气词，葛霖幻想着那个场景，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模样有点儿傻。对于颜控来说，一屋子的美人，简直不能更美好！ 　　“你的母亲在厨房，你的父亲坐在客厅看报纸，你的姐姐与妹妹正在看时尚杂志，你的哥哥跟弟弟在院子里面打羽毛球，至于你嘛。”葛霖歪过脑袋，严肃地点头说，“抱着一只猫在书房里喝茶，猫把你的头发抓乱了……” 　　说到这里，葛霖忽然停住，然后深深皱眉。 　　伊罗卡的头发很长，放在现代场景的幻想里，总有点儿违和，毕竟葛霖生活的地方，基本上没有男人留那么长的头发。 　　葛霖嘀嘀咕咕说了一堆话，伊罗卡只听懂了里面零星几句话。 　　报纸还好，时尚杂志那个词组他听都没听过，至于羽毛球就更加夸张了，葛霖脑海里找不到合适的翻译，直接用了中文。 　　看到葛霖一脸沉迷的模样，伊罗卡只能感到迷茫，他不明白葛霖为什么要幻想自己去拜访这样的一家人。 　　“我母亲不会做菜，她是一个勇武的狼骑士，又是一个西格罗人，就算她会做菜……你也只能吃土豆跟番茄。” 　　“……” 　　葛霖听到这两个词，竟然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比喝了药汤还要苦。 　　伊罗卡被葛霖这个模样逗到了，原本郁闷的心情消散了大半。 　　他早就发现葛霖很在意菜色内容，在麦仑镇时就热衷于穿梭在不同的酒馆寻找美食，前往丹朵的路上更是因为吃腻了塔夏与特兰特的手艺，整天闷闷不乐。这才故意提醒了葛霖一句，没想到葛霖的反应比他想象中还要大。 　　“算了，世事不能两全，能看就行了” 　　葛霖咕哝了一句谚语，他这会儿说话十分混乱，古西莱语与通用语混着用，偶尔还冒出几句中文。他醉糊涂了，居然还伸手去摸伊罗卡的脸。 　　热水顺着手臂往下滚，葛霖感觉不到自己泡在水里，因为酒劲他浑身冒汗，这时候也没有把水蹭到别人身上的自觉。 　　伊罗卡捏住那只乱动的手，喑哑地问：“你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葛霖猛地点头，脑袋差点磕到浴缸。 　　“是啊，所有好看的人。” 　　“……容貌优秀的人，也不一定性格好。” 　　“嗯？”葛霖迷糊地问，“跟性格有什么关系？我就是看看。” 　　这个回答完全超出了伊罗卡的意料。 　　战神自然不知道，在葛霖的世界，根本不需要想办法去认识美人，也不需要跟踪对方。躺在沙发上刷刷手机，就能满足眼睛了。 　　伊罗卡见过有些小孩喜欢长得漂亮的人，这种喜欢十分单纯，因为就只是喜欢而已。 　　目光透过水雾，沿着葛霖的胸膛一路往下…… 　　伊罗卡从葛霖的身体反应里确认，刚才的话是真的。 　　怎么像个小孩呢？伊罗卡无声地叹口气。 　　“你的故乡有很多好看的人？” 　　“挺多的……不过，都比不上你。”葛霖认真地回答。 　　伊罗卡决定不跟喝醉的人较真，他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心情这样大起大落的滋味。 　　“不要乱动，好好洗澡。” 　　“哦。” 　　葛霖嘴里答应着，结果头一歪，靠在浴缸壁上睡着了。 　　见识过葛霖秒睡的本事，伊罗卡也不意外，算着时间差不多就把人捞了起来，都不需要用毛巾，随手驱散水元素，葛霖湿漉漉的头发立刻干了。 　　“行了，自己穿衣服。” 　　“……” 　　刚刚清醒的葛霖心里十分纳闷，然后他听见伊罗卡继续说：“这种酒不会醉人，如果醉了，洗个热水澡就能发散出来，我知道你醒了。” 　　葛霖慢吞吞地睁开眼，然后飞快地拽过干净衣物套在身上。 　　他脑子乱糟糟的，之前自己说的话全部想了起来：喝酒误事！居然暴露了颜控的事实！ 　　“什么时候开始的？” 　　“嗯？”葛霖一边套衣服，一边茫然地望向伊罗卡。 　　“你喜欢看美人的习惯，什么时候开始的？按照你的性格，应该不是只看外表的人。” 　　不不，颜控就是这么肤浅，葛霖在心里说。 　　他勉强扯动嘴角，尴尬地解释：“在我们那里，有许多人都像我这样的……” 　　对上那双碧蓝色的眼睛，葛霖有种被看透的感觉，他只能闭上了嘴。 　　一阵沉默。 　　“喜欢美好的事物，是人类的天性，跟性格没有关系。大部分人是这样的，但如果是我的话，确实……有一些原因。” 　　阴郁重新爬上了眼角，葛霖艰难地说：“有一段时间，我经常做噩梦，那些人的面孔总是扭曲着，重复在我眼前回荡，我已经记不清他们真正的模样，只觉得他们都是戴了面具的恶鬼。” 　　虽然被解救，葛霖却对所有人都抱有浓厚的敌意。 　　他不相信医生，也不相信警察，因为他们是“成年人”，是对他的求助视而不见，放任他继续留在地狱之中的成年人。哪怕这些人根本不是之前那批人，在孩子眼里也是一样的。 　　因为小孩的想法就是这么极端，他们的世界固执地分为自己人跟别人。 　　只有同龄人才是自己人。 　　在葛霖这里，情况还要更复杂一些，同龄人是没有威胁的人，成年人意味着危险。那些身高远远超过他，站在他面前的成年人，哪怕什么都不做，投下的阴影也会给葛霖带来巨大的压力。 　　所有被解救的儿童都有心灵创伤，葛霖的情况最为特殊，受到了特别照顾，案件侦破期间，还有专门的人来陪孩子说话做游戏什么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我就喜欢上了看电影画报……哦，一种跟舞台剧差不多的东西。” 　　早年的电影都是这么一回事，主角英俊潇洒，反派凶恶丑陋，主角三拳两脚就解决了长得很对不起观众的反派。 　　“长得好看的不一定是好人，我也不关心他们是谁，没事喜欢看一看，看到美丽的面孔就会遗忘噩梦。后来不怎么做梦了，但是养成了习惯，再也没有改掉。”葛霖神情郁闷，其实早年根本没有颜控这个说法。 　　追求美好事物是人的天性，他也就是比别人更加喜欢美好的东西而已。 第76章 绯雀花 　　“你还没有继承这座庄园！你没有权利这么做！” 　　科维尔的父亲愤怒大喊，然后就被驻守庄园的骑士“礼貌”地送出了城堡大门。 　　葛霖站在东塔楼的窗口看热闹，对于这个把十万金币甩给伊罗卡，要求战神离开自己儿子的家伙，葛霖觉得他特别有勇气。 　　海神殿的祭司已经离开了，没了依仗的老科维尔，只能不停地痛骂儿子。 　　庄园总管一脸的为难。 　　这时葛霖看见赤裸着上身的科维尔，一拳砸在他父亲身边的灯柱上，刹那间白色的冰霜就把灯柱以及城堡门口的地面封住了。 　　众人猝不及防，纷纷扶住身边的东西，老科维尔脚下一滑直接摔了一个跟头。 　　“啧。”葛霖心想，冰霜骑士真是难以对付的职业。 　　别的不说，场地瞬间变成溜冰场，简直防不胜防。 　　“他很有天赋。” 　　伊罗卡也走到窗边，凝视着下方的人群。 　　科维尔眉毛上挂着一层淡淡的白霜，指尖有清晰可见的冻气，远看就像一座冰雕，这种形象显然给了他父亲巨大的冲击，竟然不敢再说什么，爬起来匆忙离开了。 　　“你知道冰霜骑士晋级最困难的地方是什么吗？” 　　“……不能把自己冻死？” 　　葛霖随便给了一个猜测，听见伊罗卡称赞别人，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尤其科维尔只学了一天，就拿到了肯定。 　　“水系魔法元素非常多变，有时很容易驾驭，有时连碰触都会受伤，它狂暴的方式也有很多种，冰系魔法是里面最特殊的。” 　　伊罗卡对葛霖解释说，“比起冰系魔法师，直接使用魔法元素淬炼身体的冰霜骑士面临的危险更多，因为魔法师只在元素失控会遭遇危险，冰霜骑士只要使用力量，就要面对这种风险。越强的力量，对自身的伤害越大。” 　　——原来科维尔真的有可能把自己冻死。 　　葛霖心情复杂地问：“如果身体里的魔法元素失衡，他就会变成冰雕？” 　　“会变成碎片。” 　　“……” 　　冻结之后，摔得四分五裂吗？ 　　葛霖喉咙发干，大约是醉酒的后遗症。 　　“冰霜骑士需要用漫长的时间，让身体逐渐适应并且对抗这些残酷的水系元素，他这样年轻已经是八级武者，说明很有天赋，也很努力。” 　　可是这世上，就算有了天赋跟努力也不一定成功。 　　葛霖很明白这个道理，他想起伊罗卡说可以在短期内令科维尔晋级为九级武者，看来还是有捷径的？ 　　伊罗卡否定了葛霖的这个想法。 　　“许多武者都会长期停留在八级，一辈子也无法越过，科维尔如果要尝试晋级，首先他要战胜的就是自己，强大的灵魂与信念，是唯一能够让他在极度的寒冷里保持清醒的窍门。我只能告诉他方法，一切未来都由他自己创造。” 　　伊罗卡说完，伸手揉了下葛霖的头顶，然后离开了房间。 　　“我教你的武技，也是一样。” 　　“……” 　　葛霖没有意识到伊罗卡是在安慰他，灵魂强大的人无所畏惧。 　　葛霖只感到自己又一次被身高差伤害了，他在心里悄悄地怀疑，伊罗卡在成为战神之前，在故乡大概也是这种待遇。 　　联想到西格罗人的普遍身高，对比一下某神，葛霖觉得这个猜测很有根据。 　　嗯，不能说出来。 　　海神殿的人应该还会再来，乔安那边要继续套话——葛霖想到乔安，胃部就一阵不适，如果巴雷还没死，他宁愿伪装成满脑子女人的废物，每天去跟巴雷打交道，也不想对上乔安那幅卑躬屈膝还得意洋洋的面孔。 　　葛霖疲惫地躺在床上，他侧头看见床边的圆桌上有一瓶跟客厅里差不多的酒，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酒这种东西，喝醉了也只能逃避现实，解决不了问题。 　　那些陈年旧事就像一潭死寂的池水，所有腐烂肮脏都沉在下面，看起来无波无澜，现在它们找到一个宣泄口，不断翻涌着，仿佛要冲破堤岸。 　　摆脱那段噩梦般的经历之后，迎接葛霖的并不是幸福美好的生活。 　　在寻找亲人的这件事上，他一次次失望。 　　最早是拐卖案发的时候，许多孩子跟女人被救了出来，葛霖不知道他们回到原本的家庭有什么故事，他看到的是那些跟他一起来到福利院的小孩。 　　有的孩子哭闹着要回到买他们的那个家，父母一夜之间就不是父母了，小孩单纯的思维转不过来，想不明白这些复杂的事。 　　还有一些像葛霖这样受到虐待的孩子，每天都期盼着，他们从福利院的护工与幼师那里听说了真正的家是什么模样，有多么温馨，心里充满了向往。 　　运气好的孩子，被哭泣的父母抱在怀里接走了。 　　运气不好的就像葛霖，每天等到的只有失望。 　　虽然涉及拐卖环节的大部分人都落网了，但是许多人贩子都是临时起意，把孩子抱了就走，这种事情做得太多，在卖掉的过程中孩子又转手很多次，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每个孩子的来历，不记得孩子的长相，只能把自己曾经流窜作案的地点交代一遍。 　　当时寻亲是根据当地报案记录，逐一通知丢失孩子的人，如果有人的联系方式变更，搬了家，又放弃了寻找，没有再去派出所提供新的联系方式，这时候就通知不上。 　　像葛霖这样在火车站汽车站丢失的孩子，又特别多。 　　很多眼里含着期待的男人女人来看过葛霖，可那些都不是他的父母。 　　后来还发生了一件令葛霖感到恐惧的事。 　　在乞讨时，葛霖见过一些有残疾的小孩，那些孩子讨到的钱总是特别多，这让那个男人一度也想把他的手脚打断。 　　幸好乞讨者有势力划分，葛霖跟那个男人属于外来者，总是被乞丐们驱赶，有时候还要挨打，如果真的废了就跑不快了，那个男人才没有动手。 　　福利院里就有一个这样残疾的小孩，右腿被扭成了奇怪的形状，根本站不起来。 　　他的父母看到孩子的时候立刻摇头说这不是他们的孩子，转身就走了。 　　孩子的模样长得跟他的父亲很像，他看着那对男女离开的眼神，用这世间所有语言都无法形容。 　　——给残疾的孩子治病需要很多钱，而且很难治好，长大了也还是残疾，这对夫妻宁愿再生一个。 　　无论怎样劝说，怎样举证，那对夫妻都咬死了说这不是自己的孩子。 　　最终这个孩子还是留在了福利院。 　　等到葛霖成年之后，才知道证据确凿的话，其实可以用遗弃罪起诉孩子的父母，告诉他们这是犯法，威胁这对夫妻把孩子带回去。然而当年解救葛霖这群孩子的人没有这么做，因为他们知道，把孩子留在福利院，孩子只是没有父母，把孩子送回去，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残疾的孩子本来身体就虚弱，如果几顿不吃，再挨冷受冻，发个烧转成肺炎家长故意不送医院，基本活不了。 　　不想要这个孩子的父母，会想尽办法地“不要”。 　　没人能天天盯着他们家的情况，而疏于照顾孩子导致亲生子女死亡，又不会被判刑。 　　这件事吓得所有小孩都遮掩伤口，恨不得在院子里跑几圈证明自己的健康。同时他们也明白了，并不是“父母”就一定会把自己接回去。 　　给予了希望，又遭遇现实的绝望，很多孩子都得了严重的心理疾病。 　　葛霖是在这样的失望里逐渐长大的，他不再每天等待“父母”的出现，开始有自己的生活跟目标，比如毕业后自己想办法寻亲。 　　高中时，市里一家电视台忽然通知学校，说葛霖的家人找来了，请他上节目认亲。 　　葛霖虽然高兴，但是并没有激动地马上过去。 　　十年来毫无消息的父母，当初警察都找不到，怎么忽然就出现了呢？ 　　事实证明他的谨慎是对的，多问了几句也是对的。 　　那并不是他的父母，而是一群对他恨之入骨，想要从他身上榨出一笔钱的“熟人”，曾经的“妈妈”与“弟弟”。 　　那个男人早早死了，这么多年，家里的欠债也没能还清。 　　这一家人越想越不甘心，算了算葛霖已经是能工作的年纪（如果不上高中），看到一些电视寻亲节目的时候就有了个主意，他们想要找到葛霖，讨要七年的抚养费。 　　他们理直气壮地觉得家里的债都是为了买葛霖欠下的，理所当然应该是他还。 　　这种激烈冲突，两方当场拉扯的节目播出去，非常容易获得收视率。 　　葛霖不肯去，节目组很不高兴，立刻通过学校进行劝说（施压）。 　　学校也不是吃干饭的，这样荒唐的事情还有脸纠缠？这所高中是县城重点，县城的教育局通过电视台领导一发话，这期节目无疾而终。 　　那一家人还想要闹事，蹲在学校门口守，可是他们根本不认识现在的葛霖，也不知道葛霖后来的名字，而且这是一所管理严格的寄宿高中，除了周末学生根本不会出去。 　　捧着白纸黑字闹事的人，很快就被扭送公安局了。 　　还是有一部分学生看到了动静，只是他们不清楚这个被寻亲的人是谁，这个话题在校园里流行了一阵子，就慢慢平息了。 　　现在葛霖开始思索乔安是怎么知道的，想了半天，葛霖觉得应该是乔安曾经上过一个高中生综艺节目，大概认识电视台的人，打听到了一些。 　　关于事情的真相，乔安未必知道。 　　——如果知道，乔安就不会用“养父”这个说法。 　　葛霖忍住隐隐的头痛，他冷静地站起来找了一件衣服，又把自己头发抓乱，对着镜子龇牙做了几个凶恶的表情，然后就保持这个模样去找乔安了。 　　走廊里插满了那种葛霖厌恶的花。 　　葛霖下意识地转向了没有摆花的方向。 　　走着走着，他发现自己正在往城堡里比较偏僻的地带走。葛霖没有换路，他的手指在披风下面轻轻绕开武器皮套的扣子，同时心里冷冷地想，果然那些花是有问题，虽然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等到接近马房时，葛霖看到乔安就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神情悠闲一副等待很久的样子。 　　乔安看到葛霖神情烦躁又疲惫的模样时，嘴角的笑容扩大。 　　“你到底想做什么？” 　　“不要生气，我早就说过，我们应该合作。”乔安打量着葛霖，发现他没有精神崩溃的迹象，不禁微微失望。 　　葛霖盯着他，愤怒地说：“我没有养父，也不会受你威胁！” 　　“是么？你需要来一点幻梦药剂吗，这是替代品，很好使的。”乔安意味深长地说。 　　葛霖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他感觉这是一个“竞争者”心照不宣的共同点。 　　花？ 　　这花到底有什么名堂？ 　　老库萨看不出问题，伊罗卡也不知道，说明不是有毒的植物，也没有什么攻击性。 　　——让人情绪放松的魔法植物？ 　　因为担心露馅，葛霖不敢随便接话，只是继续瞪着乔安。 　　“不用伪装了，你的引导者不能为你解决这个问题，忍得很辛苦吧！”乔安从衣服里拿出一瓶药剂，放在手里晃了晃，笑眯眯地说，“丹朵的药剂质量都很好，这样一瓶可以让你用很多天。” 　　葛霖心里一震，一个荒谬的猜想蹿了出来。 　　他竭力掩饰自己的惊讶，匆忙之间只能用手遮挡面孔，后退一步，粗声粗气地说：“拿开！我不需要！” 　　乔安没有想到葛霖会拒绝，他嗤笑道： 　　“何必硬撑呢？绯雀花的香味能够放松精神，对西莱大陆人来说是不错的东西，然而对于我们这种人，就是灾难了。” 　　乔安迈着轻松的步子，走到葛霖面前继续说：“你有多久没有发作了？我猜来到西莱大陆之后，就没有感受过这种难受的滋味了吧！我第一次闻到绯雀花的时候，也复发了，还好我的引导者没有那么差劲……真可怜啊，你的运气太糟了。” 　　葛霖从指缝里看到乔安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同时也明白了自己的猜测是真的，满心都是卧槽，简直要懵了，因为他不知道怎么装毒瘾发作。 　　他不是演员！ 　　就算是演员，不是实力派也装不像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有篇缉毒警卧底的新闻说，有些人第一次接触毒品觉得这味道超级难闻简直要吐了。 　　西莱大陆的绯雀花，设定是气味类似，不过绯雀花正常人怎么闻都不会有事的，它不是毒品。它能给葛霖带来的最大影响，也就是打几个喷嚏，就像我们在公交车上闻到一个人身上喷了自己最讨厌的一种香水。 　　以及—— 　　现在知道乔安为什么说，都是人生失败者了吧。 　　剧透设定，其实不是所有人都是瘾君子，只是乔安是，他那批很多人是，所以他以为所有人都是。 　　—————— 　　小剧场接本章结尾 　　别家的主角，不管是不是演员，不管是重生的还是穿越的，在反派在配角在炮灰面前都是演技一流 　　葛霖捂着脸：我能怎么办，没有点演技的技能点，我也很绝望啊！ 第77章 第二个 　　“我知道……你不会就这么把它给我！” 　　葛霖咬牙切齿，身体靠在墙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乔安手里的那瓶药剂。 　　乔安觉得葛霖的反应有点儿不对，可他没有多想，因为他那一批竞争者每个都有毒瘾，如果不是想要戒毒，又怎么会稀里糊涂地答应了奇怪的条件，等到睁开眼就发现自己换了个世界，脑子里多了东西，接受了荒谬的任务。 　　“我知道，失败的滋味不好受，被人看不起的感觉更加难过。”乔安侧着脑袋，打量着葛霖的狼狈模样，压低声音劝说，“既然你想要留在西莱大陆，还管什么瘾症呢？” 　　葛霖有苦难言，他大口喘气，装作体力不支的模样，垂头避开乔安的逼视。 　　身体紧绷着，一边留心乔安的一举一动，一边努力回忆从前在学校看过的科普类材料，他是应该头痛欲裂，还是抓心挠肺满地打滚？ 　　葛霖很想一拳揍翻乔安。 　　问题是乔安这种人，为了活命，绝对会信口胡扯，到时候葛霖根本不知道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为了信息的可靠性，再苦再难葛霖也要硬着头皮装下去。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吗？”葛霖断断续续地说，努力让面容扭曲，神情狰狞。 　　乔安看了眼自己手里的药剂，失笑道：“幻梦药剂确实不好买，可是这对你不算问题。葛霖，你想想看，只要我们打败了所有竞争者，一瓶小小的药剂算什么……不要压抑自己，这样有什么乐趣？不管在地球，还是西莱大陆，我们想要的不过是让自己活得更加舒服，你应该知道，西莱大陆没有上瘾的东西，幻梦药剂真的是替代品，它不会破坏你的身体，只会给你带来快乐。” 　　乔安的语气里逐渐带上了诱惑的味道。 　　如果他面对的真是一个心瘾难消，身体又不能自控的人，这种诱惑是致命的。 　　吸毒者很容易复吸，就是因为拒绝不了这种诱惑。 　　葛霖在心里暗骂，他只知道巴雷与乔安的心态都有问题，却没想到原来这群人还有这种毛病。为了缓解毒瘾发作的难受劲，这些人早就抛弃了廉耻，什么事都能做出来。就算后来“戒”掉了，已经破过下限的人，还有什么好指望？ 　　根据乔安嘴里的话，原来引导者还能解决这种问题？ 　　按照神力造物的概念，身体与脑域都被改造过…… 　　“我们是竞争者，我、不、相、信、你！” 　　葛霖一字一字地说，他扶着墙壁，摇摇欲坠。 　　乔安早有准备，他轻松地笑起来，语气尖锐地说：“那你打算怎么办？强行挨过这种发作的痛苦？我要提醒你。绯雀花是贵族们很喜欢的一种装饰，即使你离开丹朵，也会遇到它，每次都要忍过去吗？你做不到的。” 　　最后五个字轻飘飘的，拥有击溃意志力的效果。 　　葛霖：…… 　　快要演不下去了，好想揍人。 　　自从来到西莱大陆，他好像变得暴力了，这个锅大概是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塔夏祭司影响自己的！葛霖苦中作乐地想。 　　乔安看着垂头不说话的葛霖，压上了他最后一个有力的威胁砝码。 　　“你可以离开丹朵，走得远远的，慢慢熬过这种噬骨的痛苦，可是你能做到吗？有许多眼睛在盯着你，庄园里的仆人、你的同行者，还有战神伊罗卡……” 　　“这才是你的目的。” 　　葛霖觉得乔安的计划确实恶毒，如果他真的是一个处心积虑想要获得伊罗卡信任的人，时刻注意自己的形象都来不及，怎么敢任由瘾症发作的丑态暴露在众人面前。 　　乔安故意提到“养父”，就是想要刺激葛霖，让原本就烦躁不安的葛霖更加容易失控。 　　“我已经准备好了一封信，信里写着你的过去，你是个小偷、是杀人犯，是丹朵最不能容忍的那种人。如果你愿意与我结盟，这封信我就不会让仆人交给那个老法圣，你……” 　　乔安正说着话，忽然停顿了一下。 　　他终于发现葛霖哪里不对，虽然葛霖披头散发，焦躁烦乱，又无力站立，但是葛霖额头没有大颗大颗的汗珠，身体也没有轻微颤抖。 　　“你！” 　　乔安一把抓住葛霖的手，被后者下意识地避开了。 　　这种敏锐的反应，发作的人根本不可能有。 　　“你骗我！”乔安又惊又怒，他迅速把药剂塞回口袋。 　　乔安第一反应是葛霖的引导者并不是残次品，可以跟自己一样控制瘾症。 　　看到被识破，葛霖反而松了口气，因为他真的没法演下去了。 　　一直藏在斗篷里的右手猛然抽出，暗锥滑出皮套，葛霖反手勒住乔安的脖子，把武器按在乔安的后腰，嘲讽道：“多谢你主动告诉我这么多，信在哪里？不说我就杀了你！” 　　“……你很好！”乔安咬牙切齿地说，“就算你把信件销毁，我还能再写。” 　　“学长，为什么你这么天真？你都知道我杀过人，还是我的养父，你觉得我会害怕杀死你吗？”葛霖加了一分力道，乔安差点被勒得喘不过气。 　　两人身形相仿，都是瘦瘦高高的模样，乔安完全想不到葛霖有这么大的力气。 　　“你是武者？” 　　乔安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恨得不行。 　　——葛霖从开始就在误导他！ 　　“你是怎么隐藏自己身上的魔法元素的？我看不到魔力流动的迹象。” 　　“你觉得现在是跟我讨论这件事的时候？” 　　暗锥划破了衣服，冰冷的锋刃割开皮肤，虽然伤口不深，但是疼痛一瞬间就传到了脑海中。 　　“你，你不敢！这里是科维尔庄园，我是科维尔先生最信任的人，如果杀了我，你不管对谁都无法交代！”乔安磨着牙，恶狠狠地说，“我在附近放了一个魔力水晶球，我们的所有举动都被录下来了，你找不到它在哪里，如果我死在这里……” 　　“那我就把你的尸体丢到别的地方！”葛霖顺口补充。 　　他当然不是真的要杀乔安，还有很多信息等着从这家伙嘴里挖出来呢！ 　　可是这件事乔安不知道，深知自己得罪了葛霖，又觉得葛霖是个不能按照“常理”推测的疯子，乔安惊惧之中，在脑海里愤怒骂着自己的引导者。 　　如果不是引导者判断失误，他也不会落入这样危险的境界。 　　乔安怕死，引导者也不愿意“宿主”就这样死亡。 　　隐藏在乔安体内的神力出现了，黑暗魔法元素凝聚，葛霖感到乔安的身体就像插满了针，只要接触到的地方都感到一阵刺痛。 　　疼痛之后，就是直冲葛霖脑门的晕眩。 　　无数负面情绪涌了出来，葛霖只能倒退一步，丢开了乔安。 　　这是神力制造的魔法攻击，还是针对精神的，葛霖竭力保持清醒，他觉得他有点明白藏在乔安体内的那个引导者，是属于什么神灵了。 　　纯粹的黑暗系特征。 　　葛霖抗住晕眩的感觉，手掌紧紧握住暗锥，正要想办法打晕乔安，结果却看见乔安瞪圆了眼睛，直愣愣地盯住自己。 　　“你，你没有引导者？” 　　“……” 　　乔安简直要疯了，好不容易挣脱了葛霖，结果引导者在他脑海里震惊地喊了起来，说眼前那个人身上没有“引导者”的反应。 　　乔安不知道自己体内有神力，也不知道“引导者”其实就是神的意念，虽然它不会跟别的引导者交流，但是力量再怎么隐藏也是存在的。 　　两个“系统”近距离接触，其中一个还调用了力量进行攻击，却始终没有得到另外一个“系统”的回应，连防御都没有。 　　“这不可能！没有系统，你是怎么到西莱大陆的？” 　　乔安忽然明白葛霖为什么身上没有魔法元素，也不受绯雀花的影响了。 　　一个没有瘾症的人，也没有系统改造身体，当然不会魔法。 　　“杀了他，不，抓住他！”引导者急切地说。 　　“我打不过他！”乔安愤怒地回应。 　　“我给予你力量，把这个人抓住，他有问题！”引导者立刻让乔安感觉到身体里多了充沛的魔力，还把一段咒文传输到乔安脑中。 　　乔安并没有冲上去，怕死的他，下意识地问：“什么问题？” 　　“没有系统的人，是非法进入西莱大陆，如果能够把他解决，他的任务进度就能属于你了！” 　　乔安根本不相信这个说法，他又没有蠢到家。 　　西莱大陆不是一个游戏，就算是游戏，每个NPC都会自行思考，怎么可能杀死葛霖，他就能取代葛霖在战神伊罗卡旁边的地位呢？ 　　“告诉我实话！”乔安咬牙。 　　引导者不耐烦了。 　　它急着要知道葛霖这样的地球人，没有被神力改造，是怎么出现在西莱大陆的，加上葛霖又离奇地跟在战神身边，这意味着什么？ 　　“伊罗卡察觉到了我们的存在？这个人是战神找来的？战神能够独自从地球抓来一个普通人？” 　　引导者的声音越来越兴奋，乔安感到不妙，他想跑的时候，身体已经不能动了，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脱离地面，慢慢漂浮起来。 　　“你要做什么？” 　　乔安大喊，满脸惊恐。 　　葛霖从刚才看见乔安自言自语的时候，就猜测乔安跟“引导者”交流，现在这种架势，葛霖又感到了一阵强烈的神力冲击。 　　“既然你没有引导者，就把你的身体给我吧！正好我已经厌烦了这个家伙！”乔安嘴里发出了另外一个声音，“他”死死盯着葛霖，露出贪婪的目光。 　　葛霖一惊，神力还能剥离？ 　　这所谓的“引导者”还能更换“宿主”？ 　　“我可以帮你很多忙，你喜欢伊罗卡吗？我可以告诉你很多秘密，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了，来吧！” 　　乔安惊恐地听着自己的喉咙不断发出声音。 　　他在脑海里疯狂大喊，却只得到引导者轻蔑的笑声。 　　“完成任务才是最重要的事，葛霖比你有优势，我会选择谁？系统的最好宿主就是你们地球人，可是你太无能了！” 　　附近的花木倒伏一片，房屋摇晃，墙壁上的精美装饰纷纷下坠。 　　葛霖硬抗住了这阵神力冲击，索性顺应着牵扯力，身体重心前移，被拉向了额黑色元素凝聚的暴风圈。 　　“乔安”抬起手臂，正要按住葛霖的眉心。 　　电光火舌之间，暗锥抬起，没有花俏的弧线轨迹，就是平平无奇地侧过锋刃，随着葛霖前冲跃起的姿势，全力撞向了“乔安”的胸口。 　　有些偏斜，没有刺中要害，暗锥还是深深嵌进了血肉之中。 　　乔安的表情十分诡异，他张开嘴似乎要大喊，又发不出任何声音。 　　葛霖落地滚了三圈卸力，正要跳起来，却看见面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你来了？” 　　伊罗卡没有回答，他神情凝重地盯着不远处的乔安。 　　“你不会……你竟然……他……” 　　“乔安”嘴里发出几个零散的古西莱语词，他的双手紧紧握住暗锥，这件武器上面隐藏着战神的气息，彻底打散了魔法元素。 　　神力没能及时转移到新的宿主身上，乔安的身体又遭到破坏，还在伊罗卡面前暴露了，继续留在这个身体里也没有用。引导者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乔安七窍流血，身体不断颤抖，神力全部涌出，冲向了天空。 　　一声巨响。 　　整个丹朵城都震动了，天昏地暗，街道上的魔法灯全部爆了。 　　天空漆黑，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丹朵的魔法防御自行启动，海港外的灯塔射出光芒，组成了几个巨大的魔法阵，所有进港出港的船只全部滞留原地，人们惊恐地抬头张望。 　　“是神！这是神的力量！” 　　丹朵的多座神殿里都出现了混乱，祭司们紧张得快要昏厥。 　　科维尔庄园内，垂死的乔安躺在地上，他眼睛被鲜血模糊，手指颤抖着扣住一块砖头的缝隙，艰难地张开嘴，向葛霖发出微弱的求救声。 　　他不想死。 　　葛霖沉默地看着乔安。 　　只要长眼睛的人，都知道乔安活不下去了，身体破破烂烂，弯曲成了奇怪的形状，到处冒血。 　　“是夜之神阿菲曼。” 　　“他要做什么？”葛霖转过头，跟着伊罗卡望向天空。 　　“力量汇集在丹朵的北港，这种感觉跟西格罗的那道裂缝很像……必须尽快赶过去，我猜测巴雷这些人最早就是从那道裂缝出现的！现在阿菲曼残余的神力似乎想要再次撕裂通道。” 　　伊罗卡带着葛霖离开，没有看地上的乔安一眼。 第78章 阿菲曼 　　丹朵从来没被这样恐怖的黑暗笼罩过。 　　那些高大华美的建筑物自身发出的光芒，现在看起来异常的惨白，建筑像一个个幽魂伫立在暗夜之中，描绘着史诗画卷的雕刻纹路模糊不清。 　　街道上的、家里的、商铺中等待出售的魔法灯全部爆了，构成它们核心元件的炼金法阵被黑暗元素侵袭。就连孩子拿在手里玩耍的发光小玩具也冒出了一股黑烟，不再亮起。 　　站在港口，可以清晰地看见这座城市的光，正一片片地逐渐消失。 　　黑暗是一种最原始的恐惧。 　　丹朵，西莱大陆最耀眼的明珠，这座不分白天黑夜都如同神域一般辉煌美丽的城市，失去了它的所有光辉。 　　空气压抑，几乎所有魔法元素都出现异常。 　　魔法师与武者的感觉更加清晰，他们身体沉重，胸口闷得无法喘气，手上储藏魔力的戒指剧烈震动起来，好像马上就要爆炸。 　　这是非常可怕的预兆。 　　科维尔庄园里的花木已经出现了凋谢迹象，房屋仿佛要倒塌，不断有碎片滚落下来，仆人侍者惊惶奔逃，葛霖一路出来都没有人阻拦。 　　他们在靠近城堡门口的地方遇到了老库萨。 　　老法圣脸色发青，如果不是两个祭司扶着他，可能他就要趴在地上了。 　　葛霖吓了一跳，正要问老库萨怎么了，伊罗卡驱散了笼罩在科维尔庄园周围的黑暗魔法元素，老法圣的脸色才好了一点。 　　“单一魔法元素出现高浓度汇聚时，就会造成这种感觉。” 　　伊罗卡知道这种说法葛霖听不懂，所以又补了一句解释：“通常释放禁咒与神咒之前，其他元素被压制，武者还好，魔法师受到的影响最深。只要是魔力跟法术属性不合的人，实力越强症状越重，除非与法术释放者的力量同级。” 　　老库萨是风系法圣，圣阶以上还能有什么？ 　　丹朵城里的圣阶强者，这一刻都在痛苦地挣扎，心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惧。 　　神！ 　　数百年来，几乎在西莱大陆绝迹的神灵！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在心底咆哮着，同时无法控制地想起丹朵曾经遭遇的灾难。 　　“阿菲曼的力量现在集中在北港，你们去冒险者公会，越快越好！”伊罗卡说。 　　两位祭司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老库萨还想说什么，伊罗卡已经带着葛霖离开了。 　　一路上，葛霖不断看见有黯淡的白光亮起。 　　靠近了，才发现那是魔法传送卷轴的光亮，反应过来的人纷纷拿出储物戒指的保命东西，虽然这种卷轴是随机传送，危险性很大，也许可以把人送到巨龙的巢穴或者魔兽的嘴里，但是在这种时候，不逃才是死路一条。 　　“不能驱散这个法术吗？” 　　葛霖仰头望向天空，黑色漩涡好像越来越大了。 　　“还不行。”伊罗卡看了葛霖一眼，“我快要死了，你以为我还剩下多少力量？我们只有一次机会，必须成功，不能失败。” 　　葛霖被这句话惊得一愣。 　　这些日子的相处，已经让他忘记伊罗卡是那种快要进入“诸神黄昏”的神。 　　就像不再年轻的英雄，虽然拿得起剑，但是失去了充沛的体力，只能追求致命一击？ 　　葛霖脑子里乱轰轰的，一会儿是抱着黑猫的战神，一会儿是他在西格罗看见的，躺在那里没有气息的伊罗卡。 　　“不过，这只是阿菲曼的一部分力量，对付残余的神念还是比较容易的。” 　　“……” 　　战神概念里的“容易”跟正常人的标准肯定不一样！ 　　葛霖看到街道两边的建筑物都出现了科维尔庄园里那种情况，外墙凸出的部分不停地往下掉，原本能够发光的建筑材料变得黯淡，黑暗魔法元素像潮水一样侵袭着这座城市。 　　等到了北港，情况更加严重。 　　漂亮的屋檐、房顶的小雕像、旅馆的雕花阳台……整块整块的剥离，还没有等到坠地，就开始化为碎块，路面铺了一层瓦砾残渣。 　　最初还有人被砸伤，现在落到人们头顶的，只是碎块变成的烟尘。 　　繁华耀眼的城市就像破碎的梦境，正在化为灰烬。 　　“该死！” 　　葛霖下意识地咒骂了一声，他看到了一张张绝望的面孔。 　　北港的人没有魔法卷轴，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恐惧得血液都要冻结了。 　　“快走！都离开这里！” 　　丹朵的核心，梅奥尼斯议会的人出现了。 　　还有北港的地下势力、冒险者公会的人…… 　　他们拽起瘫软在路上的人，愤怒地喊叫着，催促悲泣的人们赶紧逃离这一片区域。 　　房屋纷纷倒塌，地面出现了巨大的魔法阵光亮，跟港口外面十五座灯塔遥相呼应，对抗着越来越恐怖的黑暗。 　　不夜之城，正在被黑暗吞噬。 　　意识到这个事实的人们，满心悲伤，虽然建筑物化为灰烬，没有人受伤，但是眼前废墟一样的城市，让他们感到灵魂深处的信仰崩塌了。 　　“在这边！” 　　葛霖对魔法元素的敏锐感觉发挥了作用，在黑暗元素肆虐的情况下，仍然能够分辨出一个最为特殊的地方。他强迫自己不去看周围的惨状，身边出现了越来越多眼熟的面孔。 　　——塔夏祭司拎着两个哭号的孩子奔向远处，脖子上面还骑了一个；科维尔家族的骑士丢掉了那些漂亮华丽的魔法装备，灰头土脸地把之前被砸伤的人往外搬；北港旅馆的女仆牵着自己的孩子，仓皇地擦肩而过。 　　“如果这是阿菲曼本人释放的神术，丹朵已经不复存在，现在还有时间。” 　　伊罗卡的声音把葛霖从越来越浓的负面情绪里拉了出来。 　　“他们能活下来？” 　　“可以，只要我们找到那条裂缝，阻止阿菲曼的残余神念撕开它！” 　　伊罗卡知道什么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驱散黑暗元素是没用的，这只是夜之神阿菲曼无限制释放神力带来的副作用。 　　“他不是附身失败，要重新找一个替代品？” 　　葛霖以为“引导者”要重新去地球拽个人过来，可是那样的话，根本不必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巴雷跟乔安来的时候，根本没有这种情况。 　　“我必须承认，在这件事上我有很多错误，按照一千年前的概念，神分出去的那部分神念寄宿在人类体内，是不可能转移的。也许你们地球人身体太特殊了，你差点被阿菲曼攻击，这是我的失误。” 　　伊罗卡没有提，从葛霖离开东塔楼去见乔安，他就一直跟在后面。 　　为了隐匿气息不被乔安身上的“神念”发现，伊罗卡隔了很远一段距离，乔安与葛霖交谈时用的是地球语言，伊罗卡也听不懂。 　　“就是这里！” 　　葛霖猛地停步，眼前的街道跟之前的没有什么区别。 　　房屋变成了废墟，魔法喷泉损坏，雕像歪在旁边，树木倒伏。 　　伊罗卡抬手示意葛霖站在路边不要动。 　　“有件事我告诉过你，但是库萨格兰特他们不知道，即使是神，也不可能随意打开世界裂缝，更不可能把人完完整整地送回去，我实力全盛时期都做不到的事情，他们可能做到，一定有我不知道的条件。” 　　说完这句话，伊罗卡忽然一转身，动作狠戾地“踩”住了一个黑影。 　　影子扭动了几下，很快化为虚无，升腾成一团雾气。 　　“伊罗卡……我就知道你会来的，你总是在意渺小的人类生命，不会看着这座城市毁灭。” 　　黑影发出沙哑怪异的笑声，它没有面孔，只有无穷无尽地怨恨，“你为什么还活着呢？你为什么不死？” 　　“阿菲曼，我认识你的气息，你应该在五百年前就陨落了。” 　　伊罗卡似乎禁锢了周围的空间，黑影没有逃离，丹朵地面魔法阵的力量趁势增强，在跟黑暗元素的对抗里占据了上风。 　　从伊罗卡的话里，葛霖立刻意识到这位夜之神，是战神见过面的老相识，千年之前的神。葛霖后退一步，手掌下意识地摸向武器，结果摸了空。 　　糟糕！ 　　暗锥跟乔安的身体一起破碎了，根本没有找回来。 　　“必须要有能够撞击西莱大陆世界边墙的事情发生！虽然这里不是西格罗，但也只能试试了。”那位黑暗神的残余神念好像已经没有清醒的意识了，他没有回答伊罗卡的话，自顾自地说着，“你死了，我们就自由了。” 　　伊罗卡瞳孔收缩，猛然一挥手。 　　葛霖身体不受控制地飞出去几十米远，推力耗尽前，他一个翻身，稳稳落地。 　　下一秒，地面就剧烈震动起来。 　　阿菲曼的神念自爆了。 　　一道漆黑的裂缝出现魔法喷泉旁边。 　　空间裂缝原本是看不见，只是黑暗元素的涌动，把它变成了这种颜色，然后裂缝越来越大，转眼就变成了可以吞下一座塔楼的巨大裂口。 　　“狄希斯！” 　　葛霖用手按住地面，艰难地稳定身体平衡，惊慌大喊。 　　裂缝还在扩大，不像一条通道，而是吞噬一切的黑洞。 　　数不清的杂物飞向裂缝，还有拼命想要逃离的人。 　　葛霖倒是不受神力冲击的影响，可是他根本救不了那么多人，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怒吼，科维尔骑着独角兽冲了过来。 　　他面容扭曲，青筋暴起，地面瞬间冰封，虽然很快又被汹涌的黑暗魔法元素击溃，但是延缓了逃难的人们被扯向黑洞的速度。 　　老库萨趴在格兰特祭司背上，手里举着法杖。 　　气流刚堵住黑洞，就被重新冲开，老法圣吐了好几口血，法杖出现了裂痕。 　　同时动手的还有丹朵城里没有离开的八级九级甚至圣级强者，他们正在为自由之城的生存拼尽最后一点力量。 　　然而神级的实力，就是这样强大。 　　一位神的残余神念，不是神本身，这给了人类挣扎的机会，可也只是多了一点挣扎的时间而已。 　　葛霖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裂缝中心的伊罗卡怎么样了，这对战神来说应该不是问题，可是夜之神阿菲曼的怪异表现，又让他觉得非常不妙。 　　“砰！” 　　黑洞吸力忽然消失，竭力后退的人们纷纷向后摔倒。 　　裂缝里慢慢伸出了一只巨爪，黑色的，毛绒绒。 　　然后是橙黄的眼睛……只能看见眼睛，太黑了。 　　黑洞虽然很大，但对某只巨兽来说，直径只跟它的脑袋相当。 　　——然而它是一只猫，自带液体属性，只要想钻，没有不可能。 　　嘉弗艾舒展躯体，圆滚滚的肚子硬是挤出了裂缝，抖了抖身体上的毛，重新恢复成巨大的体型，它俯视着这座一半化为废墟的城市，威风凛凛地宣誓了自己的存在。 　　“喵！” 　　作者有话要说：　　嘉弗艾：这证明了什么，我是虚胖，虚胖！ 　　葛霖：神特么的虚胖 　　———— 　　嘉弗艾，神级魔兽，神一样的虚胖，没毛病。 第79章 活太久 　　这是什么？ 　　人们从废墟里爬起来，用惊恐的目光注视着“黑洞”里出现的凶兽。 　　全身漆黑，竖直的瞳孔又大又亮，放出金橙色的耀眼光芒。 　　这对眼睛里没有暴戾的气息，巨兽歪过脑袋，左右张望，这是一个明显属于“思考”的动作，众人心里一凉，因为拥有智慧的魔兽级别都不会太低。 　　那道仿佛要毁灭一切的裂缝安静地悬浮在半空中， 　　漆黑的猫尾缓缓滑出裂缝，然后竖得笔直。 　　葛霖喉咙发干，他先是揉了揉眼睛，然后确定了这是嘉弗艾，毕竟胖得像一堵墙的猫，西莱大陆也找不出第二只。 　　“天啊，这是……” 　　老库萨目瞪口呆，握住法杖的右手抖个不停，仿佛患了帕金森。 　　他旁边的格兰特祭司也是同样的症状，只不过他是激动的。 　　魔影嘉弗艾！拥有神之名的凶兽！ 　　“喵！” 　　大猫向着这陌生的地方亮开嗓门叫了好几声。 　　——声音里充满了挑衅、傲慢、以及无边无际的战意。 　　那些对魔兽稍微有点了解的人，连忙示意大家退后，给这只突兀出现的凶兽留下一块足够大的空地。 　　“它对这里不了解，正在试探这片领地主人的实力。魔兽的思维都是一样的，如果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它们会对比自己跟领地主人的差距，然后决定留下还是离开。” 　　“……这么说来，我们需要找一个高阶魔兽过来跟它打一架？” 　　手持冰霜长剑的科维尔舔了舔嘴角边的伤口，为难地说，“丹朵没有九级以上的魔兽，它接受人类挑战吗？” 　　“别！” 　　科维尔家族的骑士们立刻紧张起来，他们的这位主人痴迷武技，哪危险就爱往哪儿去，如果不是这个怪脾气，也不可能这么年轻就有八级武者的实力了。 　　同样惊慌出声阻止的还有几个老者，他们有的是魔法师，有的武者，都是受人敬仰的高阶强者。科维尔显然认识他们，他对比自己强的人一向都很尊敬，所以遗憾地问：“那要怎样才能让它离开？” 　　“在这之前，我们应该搞清楚它是怎么来的！” 　　说话的人戴着单片水晶眼镜，除了头发衣服跟大家一样乱七八糟，他还穿得特别离谱，好像急切之下把窗帘裹在身上就出门了。 　　这是一位德高望重的炼金术师，很快就有很多人附和他。 　　“难道裂缝是召唤法阵？” 　　“不对，之前那种威力，明明是禁咒……不，更像神术！” 　　那种不管怎样努力，都无法抵御的绝望感觉，众人简直不愿回忆。 　　是一位神，还是黑暗系的神。 　　毁灭的感觉，在这只巨兽出现之后就忽然消失了，黑洞裂缝明明是要把周围的东西都吸进去，怎么会突然“吐出”东西呢？众人怎么想都不明白，这场灾难发生得太快，转眼北港就成了废墟，现在劫后余生，也是各种摸不着头脑。 　　“喵！” 　　黑猫忽然摆出了一个奇怪的姿势，它用屁股对着这边。 　　葛霖眼睛一亮，他意识到伊罗卡没有消失，很有可能还在那里，否则嘉弗艾在跟谁赌气？ 　　天太黑，嘉弗艾更黑，完全看不清巨猫身边有什么东西。 　　不管怎么样，伊罗卡没事就行！葛霖终于松了口气，虚脱地坐倒在废墟里。 　　突然一阵狂风卷过，葛霖听到周围传来惊恐的叫声，他本能地翻身而起，结果跑不过猫爪的速度，毛绒绒的黑色柱子从天而降，横空挡在他面前。 　　葛霖收势不住，一头撞了上去。 　　“……” 　　大半个身体都陷进去了，差点把自己闷死。 　　很软，特别暖和。 　　葛霖挣扎着把自己脑袋“拔”了出来，这种被长毛糊了一脸的感觉，真的一言难尽。 　　然后葛霖抬头就对上了一双巨大的金色瞳孔，还有夜色里不断抖动的长长胡须，嘉弗艾愤怒地冲着葛霖龇牙，从葛霖的角度仰视这张猫脸，胆子小的当场就能吓晕。 　　“喵！” 　　这声怒吼是贴着葛霖脑门过去的，吹得葛霖东倒西歪，感觉整个人在狂风里滚过了一遭。 　　嘉弗艾吼完，又转过脑袋冲着另外一个方向叫了一声，是咪的撒娇音，带着一点怨气，于是心情十分凌乱的葛霖，再次遭受了海绵刷的软腻洗礼。 　　简直是无差别的精神攻击！ 　　葛霖听见了伊罗卡的声音，在大猫背后。 　　“……嘉弗艾，不要这样，我很抱歉，可是这件事跟葛霖没有关系。” 　　“喵！” 　　嘉弗艾看见主人的时候，发现伊罗卡还跟那个打了它的人类在一起！所以这么多天他们一直在一起？这还能忍？ 　　葛霖绕着黑猫转了半个圈，总算看到了伊罗卡的踪迹。 　　——难怪看不见，在猫爪坑里呢！ 　　“这是怎么回事？是夜之神阿菲曼的陷阱，他故意把你引到这条裂缝旁边？ ” 　　葛霖狂奔了大约一百米，跑得额头微微出汗，灰头土脸的样子，身上沾着长长的猫毛，其中一根还顽固地留在葛霖头上。 　　葛霖惊魂未定地问战神：“嘉弗艾……你的猫怎么忽然出现了？” 　　伊罗卡神情带着一点无奈，他伸手摸了两下坑边的猫爪。 　　嘉弗艾从鼻子里发出哼唧的声音，显然很不满意。 　　“这是一件意外，你听到阿菲曼神念自爆之前说的话了吗？”伊罗卡轻松地跃出一米多深的猫爪坑，四处看看，结果发现到处都是废墟跟尘土，索性在嘉弗艾软厚的爪背上坐下了。 　　葛霖：…… 　　他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尘，开始回忆之前的事情，夜之神阿菲曼最后是用古西莱语说话的，葛霖只听懂了西格罗跟世界边墙两个词，倒是最后一句话他记得清清楚楚。 　　“他说，你死了，他们就自由了？” 　　“没错，而且他想要撞击西莱大陆世界边墙，这就是为什么要用神念在裂缝附近自爆。” 　　葛霖觉得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他非常介意地抬头看了一眼巨猫，又望向远处的人群。 　　烟尘飞扬，几乎看不清那边有什么动静。 　　“我们是不是应该重新找个地方再谈，这里……” 　　“带着嘉弗艾，能去哪里？”伊罗卡反问。 　　葛霖哑然，这么大一只猫，根本没处“放”。 　　“这么巧，阿菲曼打开裂缝，没有通往地球，倒是把嘉弗艾招过来了。”葛霖觉得头痛，夜之神刚刚毁掉这座城市，战神家的猫就出来了，这是背锅的节奏啊！ 　　“嘉弗艾是受到我的牵连，阿菲曼神念自爆，不仅是为了撞击裂缝，主要目标还是我。他的神念锁定了我，可是他并不知道……我的神力大部分不在我的身上。” 　　“呃？” 　　“在我沉睡时，我把神力都交给了嘉弗艾。”伊罗卡无奈地说。 　　葛霖茫然地想，这么说的话，夜之神想要杀死伊罗卡，还偏偏选择裂缝附近，于是不仅这边的伊罗卡遭到了攻击，还隔空炸到了西格罗的大猫？ 　　“不，等等，你之前说你快要死了，所以神力不够……” 　　葛霖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他瞪着眼睛，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 　　伊罗卡没有任何谎言被揭穿的尴尬，他从容地点头说：“我会把神力交给嘉弗艾，除了担心我沉睡的时候他遇到敌人，不能保护自己，也是因为我的身体不再年轻，可能承受不了全盛时期的神力。” 　　“……” 　　两千多岁的神，真是不容易。 　　“在我回到西格罗时，我以为我没有多少时日了，我只希望长眠在故乡，也让嘉弗艾在西格罗度过它生命的最后时光。”伊罗卡难得露出了迟疑的神态，他叹口气说。“可是我的寿命有点超出我的想象，嘉弗艾的寿命也是，它都快要一千岁了。西莱大陆根本没有一千岁的魔兽，连神都活不了这么久。” 　　所以你们是奇迹一样的长寿主宠？ 　　葛霖满心的卧槽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能默默忍着。 　　“有时我觉得，可能我不应该把神力给嘉弗艾，这样我们都不会活这么久，但是……西格罗有海蜥，众神的事情也没有解决，不管我还是嘉弗艾，都要继续活下去。” 　　葛霖想问战神有没有找到长寿的秘诀，也许这就是众神死咬着他们不放的原因，结果伊罗卡否决了他这个想法，并且问：“你能感觉到嘉弗艾身上的气息吗？” 　　黑暗的、充满了恶意的混乱气息。 　　“这些来自海蜥的神力，积少成多，不仅改变了嘉弗艾的体型，它长久地活着，也有这部分神力的影响。”伊罗卡神情复杂，他的猫变得这么大，还总是不死，让他随时都担心自己死了猫没人管，都是因为海蜥。 　　葛霖不知道自己应该同情黑猫，还是敬仰它。 　　“所以你离开西格罗时，只拿走了嘉弗艾身上的一部分属于自己的神力，不敢取走太多？” 　　“不说我是否可以驾驭曾经的力量，如果我全部拿走，嘉弗艾也有可能无法压制那些混乱驳杂的众神之力。” 　　伊罗卡神情疲倦地说，“众神源源不绝地消耗自己的神力制造海蜥，又分割神念给人类，这都是永久消耗他们实力的做法，对众神来说，根本没有好处。如果他们想要长久的活着，何必这样折磨自己？” 　　“这可说不准，疯子在想什么，正常人是不明白的。”葛霖嘀咕。 　　“阿菲曼的神念很奇怪，并没有太多的自主性，而且自毁的意识十分强烈，我怀疑这才是众神费尽心力，依附在别人身上的目的。” 　　葛霖听懂了，他不敢置信地说：“你认为众神真正要做的事，是操纵傀儡跑到你面前……还最好是在西格罗，来一个自杀式袭击，或者集体自爆？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们找了一群人发布任务，不管他们成为什么样的人，反正重点是要成功接近你？” 　　“不然呢？巴雷、乔安这样的人，能够杀死我？” 　　“……” 　　葛霖无法反驳。 　　如果不是事实放在眼前，葛霖真的想要笑话伊罗卡的迷之自信。 　　有人把西莱大陆当做攻略游戏来玩，选择不同的成功路线，准备刷终极BOSS战神伊罗卡的好感度，获得神级武装战神之剑。结果游戏的真相是“系统”作为炸弹，而“宿主”只是一个运载弹头的交通工具？ 　　太荒谬了！ 　　这时黑猫趴了下来，长毛扫地。 　　葛霖双手护头，逃离了这片忽然倒伏的“黑色森林”。 　　“嘉弗艾，不要乱动。” 　　“喵。”大猫懒洋洋地回应了一声，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远处港口的灯塔。 　　葛霖不得不提醒战神：“现在怎么办？我们很有可能成了丹朵的毁灭者，被整个西莱大陆追杀这种事听起来有点儿糟。” 第80章 回不去 　　伊罗卡还没有回答，嘉弗艾突然抽了抽鼻子，冲着烟尘飞舞的废墟一甩尾巴。 　　这尾巴就像粗而有力的长鞭，击得迷雾溃散，三个人影狼狈地滚了出来。 　　“吾神！” 　　格兰特跟他的兄弟拽着老库萨躲避，这才没被猫尾巴拍成天上的流星。 　　金色竖瞳里倒映着战神祭司狼狈的面孔，巨猫歪了下脑袋，好像在思索什么。这时格兰特与塔夏齐齐向它行礼，巨猫也终于想起这两人眉间的图腾代表什么，它无趣地晃了下尾巴，重新转过头琢磨港口灯塔投射的亮光。 　　被战神祭司挡在身后的老库萨喘了口气，忍不住苦笑起来。 　　一个见过嘉弗艾又活着回来的圣阶强者就能被诗歌传诵成英雄，当老库萨意识到这只模样陌生的凶兽就是魔影嘉弗艾时，心里的阴影铺天盖地。 　　直到看见伊罗卡的身影从凶兽身后出现，老库萨才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动恢复正常。 　　“所有人都撤向东港了，丹朵的炼金术师正在准备抓捕魔兽的东西，还有那些麻烦的药剂师也来了……趁现在，我们往北边走。”老库萨手忙脚乱地从衣服里取出一张地图。 　　葛霖拨开长毛，钻出猫毛森林时，恰好听见格兰特祭司认真地说：“我的储物戒指里有一些迷幻森林的药草，碾碎之后，再让库萨用风系魔法吹遍整座城市。这种药草的气味可以让人睡上一天一夜，虽然稀释之后可能没有这么强的效果，但是拖延时间足够了，这可是出门之前费南多大祭司特意为我们准备的东西，分量很多。” 　　——准备迷药做什么？打家劫舍？ 　　葛霖觉得战神殿大祭司真的是一朵奇葩，各种意义上。 　　正常的大祭司，派人跟着自家的神一起出门，会带上迷药吗？ 　　天空中的黑暗元素缓缓消散，远处海面有一线红光，看起来很快就能恢复成原本的天色，然而城市有一半变成废墟，丝丝缕缕的光线透过乌云照射下来，显得格外凄凉。 　　哭声远远地传了过来。 　　老库萨叹了口气说：“刚才那是……” 　　“夜之神阿菲曼。”伊罗卡并没有被这番惨象触动，好像他从未见过这座城市辉煌光鲜的一面。葛霖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连阿菲曼都说战神对人类总有一种无谓的感情，现在为何又这样平静到冷漠？ 　　伊罗卡发现了众人的目光。 　　葛霖没有掩饰自己的表情，伊罗卡仔细一想就知道了原因。 　　“他们还活着。” 　　“这……” 　　“只要人还活着，就有改变一切的可能。”伊罗卡低声说。 　　阿菲曼的神力毁掉了北港，除了一些最早倒霉被碎片砸伤的人，大部分人都没有受伤，哭泣只是因为遭逢灾难，家园尽毁、不知未来在何方的绝望。 　　“也许这很残酷，我见过太多这样的事，神战天灾发生之后，我们每次从废墟里找到一个还能喘气的人，都会感到无比的欣喜，没有什么比亲人跟同族还活着更值得高兴。不过，也许我的想法过时了，这已经不是那个糟糕的年代。” 　　伊罗卡环顾四周，好像在回忆他初次来到北港的情形。 　　游吟诗人弹唱着曲子，琳琅满目的商铺，还有拎着篮子兜售物品的小孩。街边的建筑物上有精致的雕刻，银白色的屋顶发着美丽的光，空气里飘着醒神的药剂香味。 　　“真是可惜。”伊罗卡轻声叹息。 　　活得太久就是不好，他已经见过丹朵毁灭四次了。 　　“东港那边有神殿，魔法阵很多，损失不算严重，南港基本保持了完整。”老库萨过来的时候听到了炼金术师的交谈，他忧心忡忡地说，“我知道嘉弗艾它……” 　　神级魔兽，来一个拍死一个，圣阶强者都是送菜的。 　　“……它的实力强大，可是丹朵有很多药剂师，如果他们误会了什么，使用了一些麻烦的毒药，或者是针对魔兽的药剂，让它发狂，这就很难办了。” 　　老库萨说话的时候，大猫无聊地摆动着自己的尾巴，猫尾软乎乎的，一点都没有刚才坚硬如钢鞭，把地面都打出裂缝的强悍。 　　葛霖看到嘉弗艾抖动几下胡须，仿佛不耐烦的样子，毛茸茸的耳朵却又不停地向这边摆动，仿佛在偷听。 　　然而—— 　　葛霖突然明白了大猫为什么流露出了烦躁，因为现在的通用语，嘉弗艾它听不懂！ 　　“不需要逃，也不用什么迷药。”伊罗卡想了想，对老库萨说，“你有魔宠用的禁魔项圈吗？” 　　“……” 　　风系法圣的储物戒指里还真有这种东西！ 　　虽然老库萨不喜欢豢养魔兽，但是他长期住在麦仑镇，迷幻之森就在不远处，有时候也会需要去对付一些高阶魔兽，禁魔项圈有时也是个省时省力的好武器。 　　可是现在拿禁魔项圈有什么用？老库萨完全糊涂了，想要对付魔兽的是丹朵人，战神怎么反过来帮他们解决问题了？ 　　只有葛霖明白了伊罗卡的意思，这是要把嘉弗艾变小，他吃惊地说：“原来还有禁魔项圈这样的东西？怎么你在西格罗没有用？” 　　是害怕离开之后海蜥继续进攻西格罗？还是真的不想带宠物？ 　　也有可能是西格罗根本没有禁魔项圈吧！ 　　葛霖在心里给伊罗卡找了好几个理由，结果得到的答案是—— 　　“我不会魔法。” 　　“……” 　　葛霖觉得自己可能被巴雷、乔安传染了白痴病毒，这么简单的问题居然没有想到。 　　于是会魔法，还是法圣的老库萨稀里糊涂地掏出了禁魔项圈，战战兢兢地拿在手里，等着伊罗卡费力地摸了几把猫，老库萨这才一闭眼，把项圈向嘉弗艾丢去。 　　项圈在半空中扩大，朝着大猫的脑袋罩了下去。 　　嘉弗艾体内混乱的气息，来源于海蜥身上的众神之力，是有魔法属性的。项圈扣到嘉弗艾的脖子上，大猫很是不满，重重地拍了一下地面。 　　“咳咳！” 　　烟尘乱飞，老库萨直着眼睛，脑子是木的。 　　他不敢相信，这个连九级魔兽都要打成重伤了才能戴的项圈，真的那么容易就上去了。 　　——当然了，九级魔兽的壮硕体型又不是魔力吹涨的。 　　嘉弗艾伸出爪子，想去挠那个项圈，伊罗卡急忙用神力阻拦。 　　混乱的魔法元素随着神力气息扩散，这种神力冲击，直接把两位战神殿祭司掀了个跟头，老库萨扑通一声滚倒在地，站都站不起来。 　　大猫的身体一点都没缩水，它还是那样凶悍，一边愤怒地喵喵叫，一边制造小型地震一样的动静。葛霖好不容易扛住了嘉弗艾的混乱神力波，又被迫跟随地面左摇右晃。 　　“不要闹，嘉弗艾。” 　　伊罗卡用无形的气流拍了大猫脑门一下。 　　这股可以把帆船拍成渣的力气，只是让嘉弗艾脑袋微微一偏，紧跟着它就开始委屈地晃动身体，转身往裂缝里面钻。 　　主人打它，还让人给它戴项圈！ 　　这种主人不要了！它要回家！ 　　嘉弗艾一头撞在裂缝上，它疑惑地抬头，又用爪子挠了两下，终于发现这道裂缝打不开了。虽然还能伸进去两根指甲，但是一股强大的排斥力量，转眼又把它推了出来。 　　“喵！” 　　嘉弗艾慌了，它的家！它的森林饭盆与海湾饭盆！ 　　如果不能回去，谁给它刷牙，谁送热水给它洗澡？谁来保护主人的剑，守卫西格罗？ 　　什么，主人？主人只会睡觉！ 　　“喵喵喵！”嘉弗艾焦急地用爪子挠裂缝，身体半直立，前肢拍打着空气，一边叫一边用金色眼睛委屈地注视脚边的伊罗卡。 　　众人：…… 　　老库萨怀疑自己产生了错觉，他看了看格兰特与塔夏，发现两位祭司一脸狂热，老库萨心里一凉，又去望葛霖，总算葛霖还是个正常人。 　　这么恐怖的魔兽撒娇，真的很考验心脏承受能力。 　　葛霖捂住胸口，他发现老库萨震惊得呆滞的表情后，勉强弯起嘴角，给了一个同情宽慰的笑容。 　　“不用担心，毕竟是狄希斯的猫。” 　　“猫？” 　　西莱大陆没有猫这个说法。 　　葛霖原本想说是家养的猫，从来没有离开过西格罗，宠物忽然发现不能回去肯定接受不了，需要谅解。可是嘉弗艾那个样子吧，说它是家养的，葛霖觉得良心真的过不去，只能勉强表示这是有主的，战神应该管得住。 　　嘉弗艾叫了一阵，终于明白裂缝打不开了。 　　它低头看脖颈上的项圈，这玩意戴上去的时候，嘉弗艾就知道这是做什么的，它不乐意受到束缚，禁魔项圈也对抗不了嘉弗艾的力量。 　　不能回西格罗，就只能跟主人留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不对，主人不可能留在这里，总是要走的！ 　　想起伊罗卡离开西格罗的时候，说船装不下它的事，嘉弗艾气愤地翻滚起来。 　　当山丘一样巨大的魔兽，直接对着自己压过来，老库萨的脸都白了，急忙跳起来想跑，然而这片罩住他的阴影急剧缩小，意料之中的风压也没有出现。 　　老库萨迟疑着停住脚步，回头一看。 　　一只戴着禁魔项圈的黑猫，躺在地上滚来滚去，谁靠近就挠谁。 　　塔夏祭司呆滞地伸出自己蒲扇那么大的手掌，又张开来对比了下黑猫的体积。西莱大陆有很多种八级九级的魔兽，可是哪怕圣阶魔兽，戴上禁魔项圈也不会改变体型，长多大就是那么大，不可能缩水。 　　伊罗卡弯腰从地上捞起黑猫，塞进自己怀里。 　　“好了，我们回科维尔庄园吧。” 　　众人表情宛如梦游。 　　原来真的不会被整个西莱大陆追杀，葛霖还是不能放心，因为他看出禁魔项圈对嘉弗艾来说就是一个媒介，它得自己愿意变小才行。 　　葛霖莫名地忧心，要是嘉弗艾心情不好，忽然变回原形怎么办？战神被压在巨猫肚皮下面的景象，他不忍直视。 　　伊罗卡抚摸着黑猫的后颈，嘉弗艾的挣扎挠动逐渐停止，开始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不用担心，嘉弗艾很听话。” 　　“……” 　　没有一个人相信战神的话，包括他的祭司。 第81章 小肚腩 　　“……是的，地面突然震动之后，那只魔兽就消失了。” 　　丹朵东港的星辰神殿，炼金术师们聚集在一起，用一架跟望远镜差不多的东西观察北港那边的废墟。 　　星辰神殿的主祭司正坐在神殿中央，他披着长长的袍子，头戴碎钻宝石的低层冠冕，手持的法杖上有一颗无比美丽的水滴状晶石，这正是西莱大陆难得一见的圣阶魔晶。 　　星辰神殿与别的神殿不一样。 　　像海神殿、火神殿这样的地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神灵的踪迹，他们的信徒数量不多。分布在各地的神殿互相之间也不干涉，有的甚至决裂。 　　星辰神殿内部有非常严密的划分，从主祭司到每一位小神官都要通过教义与神术的考核。 　　十八位主祭司掌管西莱大陆最大的十八座星辰神殿，他们上面还有一位神眷者，地位跟教皇差不多，主祭司相当于红衣大主教。 　　丹朵的这位主祭司，恰好就是圣阶强者。 　　虽然丹朵城里的圣阶强者不止一个，但是只有星辰神殿的主祭司安默思，才是让所有人信服的强者。 　　“安默思大人，之前您启动了丹朵的防御魔法阵，发现了这场灾祸的源头吗？” 　　“是黑暗之眼，毁灭之力。” 　　主祭司垂着头说，他抬起法杖，白色光点与黑色的烟雾一起涌了出来，在神殿之中汇集成北港废墟的幻影。 　　众人屏息凝视，只见建筑物成为瓦砾沙粒，只有靠近东港边缘的地方还有残余的墙壁石柱，人们哀声痛哭，景象凄凉。 　　这些幻影是明灭不定的烟雾组成的，越是实力高强的人，影子的形状越清晰。 　　普通人只有模糊不清的轮廓，根本看不到面孔。 　　因为震动平息，有些人不死心地回到废墟里想寻找家里的物品，有些人互相扶持着想出去找医师，人群来来去去的都有，十分杂乱。 　　幻影逐渐向那道裂缝所在的位置推进，这时旁边有人轻轻地咦了一声。 　　有一位年迈的老者，脸上的皱纹与他受惊之后恍惚的神情都清晰可见。 　　常年生活在丹朵的高阶强者，彼此之间都是认识的，可是这个人却有点陌生。就算丹朵每天都有无数条船靠岸，有数不清的外来之人，可是圣阶强者不是海里面的虾米，随便一网就能捞到。 　　“这就是科维尔请到家里的客人……” 　　“真的？难怪海神殿的人灰头土脸回来了？一位法圣啊！” 　　“不是说还有一位美人吗？怎么没有看见？” 　　“之前那么危险……丹朵遭遇灾厄，作为一个外来之人，能站出来帮助我们，已经很不错了。东港有些神殿的人，还跟着贵族一样用传送卷轴跑了呢！说起来也是八级九级的魔法师，还不如外来之人。” 　　主祭司安默思重重地咳嗽了一声，身边的八卦议论才停止。 　　“这是冒险者公会的库萨.迪费科法圣。”安默思当年在金堇帝国首都见过老库萨。 　　刚才出现的是黑暗神之力，显然跟风系法圣没什么关系，一些跟海神殿走得很近的强者原本还想挑拨几句陌生人跟灾难有关的话，现在也闭上了嘴。 　　这时幻影已经到了裂缝附近，众人发现那个原本恐怖的黑洞，居然已经不见踪影。 　　“到处都没有发现魔兽的踪迹，可能又钻回裂缝了。” 　　人们都松了口气。 　　不认识的魔兽，很有可能是飓风带或者别的绝域之中的圣阶魔兽，魔兽天生比同阶的人类实力要高。除了神灵，没有人能有把握打败圣阶魔兽。 　　主祭司安默思还皱着眉，他总觉得法术反馈回来的景象有些问题，好像有什么东西隐藏在人群里，他认真地把幻影看了一遍，忽然发现老库萨像是被什么人扶着走路。 　　灾变里靠近那条裂缝的魔法师都受到了黑暗神力冲击，有一些到现在还昏迷着，库萨.迪费科这个样子并不奇怪。 　　可是一位身体虚弱魔力透支的法圣，不会随便在路边找个普通人扶自己。 　　“迪费科法圣身边还有什么人？” 　　正在摆弄望远镜的炼金术师，立刻重新调整了方向。过了一会儿，他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起来，耳根涨红，凑在望远镜旁边不肯挪动。 　　“科维尔那个小家伙，运气太好了！” 　　望远镜不止一个，别的炼金术师也因为好奇开始张望。 　　“这是……科维尔要娶他的姐妹吗？他们是哪儿来的？” 　　“等等，我看见了科维尔！” 　　东港的塔楼旁边，聚集了大量受伤的人，医师在人群里忙碌。 　　科维尔正听着身边的骑士告诉他庄园里的损失。 　　“别的都没事，只有靠近马房的走廊坍塌？乔安被埋在了下面？”科维尔疑惑地重复了一遍，“现在人呢？” 　　“刚挖出来，没救了，身体被砸烂了。” 　　那个骑士神情犹豫，科维尔瞪视了他一眼，骑士立刻把后面的话也说了出来。 　　“尸体太碎了，看起来不像被砸死的，有点像什么东西从身体里爆开。” 　　科维尔脸色难看，灾变发生的时候，他感受最明显，那股强大恐怖的力量好像就是从自家庄园里冒出来的，只是很快跑到北港去了。 　　“你去星辰神殿，代我求见主祭司安默思大人，说我晚上会来拜访。” 　　科维尔平常是个很糊涂，也很随便的人，那是因为他的心思都放在提升武技上面，每到这种时候，他的脑子总是特别好使。 　　“您是怀疑……” 　　“我没有怀疑，事情如果跟我们庄园有关，不用我们说，安默思大人早晚也会查到。”科维尔板着脸，反复思考葛霖那群人的来历。 　　乔安死了，他并没有觉得怎么可惜。 　　虽然乔安总是能恰到好处的奉承他，也很有本事，但这里是丹朵，他是科维尔家族的继承人，缺什么也不会缺能办事头脑灵活的人。 　　如果葛霖那群人有问题，科维尔就很烦恼了，短短两天他已经感觉到教导他武技的那个人很有能力，也许真的可以让他突破到九级。 　　“带上人，我们去北港！” 　　科维尔咬牙下了一个决断，很快就拉上了十多个骑士，浩浩荡荡去废墟里找人了。 　　他的运气很好，没有费劲找，就遇到了往这边走的老库萨。 　　除了伊罗卡，其余人都像是灰土里捞出来的一样。 　　衣服破破烂烂，满脸狼狈，这种影响市容的样子在一天前走在丹朵的街道上，肯定会被强行丢进公共浴池。 　　科维尔干脆就没穿上衣，只套了一条裤子。 　　至于会不会冷，冰霜骑士怕冷？ 　　“撤出北港之后，一直没有看到你们，以为是走散了，又担心你们遇到魔兽，这才过来寻找。”科维尔解释了几句，眼神忍不住向伊罗卡那边飘。 　　因为他前几天也是这样子，所以没有人在意。 　　科维尔这次看的不是脸，而是伊罗卡的衣服，胸腹那里鼓起了一小块，换成别人，那就是吃撑了，问题是—— 　　美人多了一个小肚腩。 　　突然多出来的！ 　　好像感觉到了科维尔的目光，“小肚腩”轻轻扭动了一下，一条毛茸茸的尾巴从衣服里面滑了出来。 　　“这是什么？” 　　“路边捡到的魔兽，大概是出售魔兽的店铺倒塌了，它慌得到处躲，抱住我的腿怎么都不肯松。” 　　葛霖震惊地看着伊罗卡眼都不眨地找了个借口，还把怀里的猫掏了出来，手掌轻轻按着嘉弗艾的脑袋，让它埋在自己胸口撒娇，没让科维尔看到黑猫的眼睛。 　　“有点像毛色变异的雷豹，还小，没有成年，看不出具体是什么品种。” 　　“……” 　　老库萨根本不敢回头看猫，战神殿两位祭司神情复杂，不知道是敬仰伊罗卡说瞎话的本事，还是被谎言里“年纪还小”震晕了。 　　伊罗卡很自然地挠了两下嘉弗艾的后颈，露出那条非常明显的禁魔项圈。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老库萨也不相信魔兽还能“缩水”。 　　宠物戴着禁魔项圈是很正常的事，七级以上的魔兽都很难养，它们天性凶戾，也只有没有长出牙齿跟利爪的幼崽能够这么乖巧。 　　老库萨拿出来的禁魔项圈可不是便宜货，是对付高阶魔兽用的，说嘉弗艾是七级雷豹的幼崽并不算夸张。 　　“出售宠物的店铺有雷豹？这些干走私的家伙胆子越来越大，连七级魔兽幼崽都敢抓！”科维尔悄悄松了口气，他倒不是相信伊罗卡，而是不希望这边真的有问题。 　　老库萨一脸牙痛的表情，塔夏憨厚地笑着说：“七级雷豹算什么，八级吞云蟒九级裂地熊都有人动过手，真是太找死了。” 　　葛霖：“……” 　　迷幻之森的费南多大概打了一个喷嚏。 　　“回庄园吧，这里太乱。”科维尔深深看了葛霖一眼，“对了，乔安不幸被压在了砖石下面，没有救过来。” 　　葛霖与乔安是同族，死讯当然要通知一声。 　　葛霖先是点了点头，随后意识到自己没有表现惊讶伤心的样子，只能补救了一句：“走廊坍塌的时候，我恰好就在附近，当时他就不行了……如果他没有走这条路，也许还活着。” 　　如果伊罗卡的推测是事实，那么这群人被“引导者”选中丢到西莱大陆，踏上这片土地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粉身碎骨死无全尸的命运。 　　不管他们是什么样人，在西莱大陆奋斗成什么样子，都是一样的下场。 　　这是世间最可怕的事之一：无论你怎么做，都无法改变身陷深渊只能绝望的命运。 　　乔安只是一个给科维尔跑腿办事的人，他死了，不会有什么葬礼，就连尸体也是随便地焚烧了——普通人没有埋葬尸体的习惯。 　　丹朵城里遭受了这样的灾难，一个小人物的死根本微不足道，就算他是“报纸”的发明人也一样，新奇的玩意每天每月都有，人们接触新事物的时候，只关心它好不好用，价格昂贵还是便宜。乔安不是受人尊敬的炼金术师，只是一个提出了制作概念的普通人，觉得自己很有人脉，很有声望，却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相互关联的，拥有它们的人同时也会被所谓的人脉与声望束缚，只要稍不注意，就会沦落到“没有利用价值”，它又会飞速消失。 　　不过乔安死了，也不会因为失去这些悲愤了。 　　糊涂的活着，看不清自己，有时候也是一件好事。 　　葛霖心情消沉，一路回到科维尔庄园。 　　整个东港都变了模样，地面上遍布着魔法阵，星辰神殿的祭司神官取代了丹朵的街道巡查官，他们神情严肃地四处忙碌，有的还在虔诚祈祷。 　　“听说这次灾难跟神有关，希望星辰神殿可能帮我们摆脱厄运。” 　　葛霖忍不住看嘉弗艾，忽然发现这只猫已经躺在伊罗卡的衣服里睡着了，肚皮一鼓一鼓的。 　　“它是真的胖，不是神力造成的。”葛霖提醒伊罗卡去看黑猫的小肚腩。 　　“……” 　　伊罗卡想说嘉弗艾这样很久了，一千年前就是这样圆滚滚的手感。 　　“有人在看我们，不要随便说话。”伊罗卡提醒。 　　葛霖微微一惊。 　　一直到伊罗卡示意“监视”的人离开了，老库萨才说：“丹朵有好几位圣阶强者，特别是星辰神殿的主祭司安默思，同样是圣阶，两个我也不是他的对手。安默思擅长预言，是西莱大陆所有圣阶强者里最有希望踏出那一步，成为神灵的人。也许之前他没有注意到我们，但是现在……我建议还是尽快离开丹朵。” 　　出乎葛霖的意料，伊罗卡同意了这个建议。 　　“必须要把嘉弗艾送回西格罗，否则就得我们自己回去。” 　　“……因为海蜥？”葛霖很快想到了答案。 　　“我不确定众神想在西格罗做什么，但是西格罗笼罩在危险之中。”伊罗卡平静地说，“现在我们有两个选择，带着嘉弗艾回到西格罗，或者乘船去极北荒原，荒原尽头的潘森德尔是众神曾经居住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嘉弗艾小肚腩→_→真的不是胖，那块脂肪是为了避免猫科动物受伤的，只要不是营养不良的猫，应该或多或少都有的。 第82章 滞留地 　　科维尔听说他们要离开时，没有阻拦，只是表情很复杂。 　　“按照我说的方法，如果你拥有坚定的意志力，一年之内肯定能晋升为九级武者。”伊罗卡给了科维尔一块魔法影像水晶，这是老库萨帮忙录制的武技秘诀。 　　说是秘诀，也只不过是一些话。 　　“诸位要回遗忘之海？” 　　“不，我们还有别的事。” 　　科维尔想问什么，又生生地忍住了，眼神不断地溜到伊罗卡怀里的黑猫身上，显然还是怀疑嘉弗艾的来历。 　　“在你晋升九级之前，如果海神殿的人再来找麻烦……” 　　老库萨准备给科维尔一个信物，毕竟有圣阶强者做靠山，海神殿想要逼婚也没那么容易，结果科维尔不等老库萨说完就拒绝了。 　　“我结婚的烦恼暂时没了，丹朵海神殿的大祭司带着人用传送卷轴跑了，只剩下他们的圣女还留在这里。她的实力还及不上我，而且我的父亲……” 　　科维尔深吸一口气，摇头说，“他因为害怕跑了出去，想坐船逃走，结果地面震动，被北港一座倒塌的雕像砸中，去世了。” 　　“……” 　　这是倒霉，还是运气？ 　　面对科维尔父亲死去的“噩耗”，葛霖等人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要是安慰吧，科维尔语气里其实有庆幸的意思，如果说死得好，这话也太过分了。 　　还好科维尔说完这些就走了，丹朵城内还有很多事需要他的家族站出来。 　　老库萨他们也没有什么行李需要收拾，直接去了港口。 　　结果越是靠近港口，越是拥挤，到处都是人。 　　这里有避难所，大量无家可归的人们聚集在这里。当他们找到混乱里走散的家人，悲伤欣喜之后，就是无边的恐惧。 　　北港多年积攒的财富已经化为沙土，许多人现在是一无所有的贫民。 　　如果不能留在丹朵，就会沦为流民。这么多的流民，附近没有一座城镇能全部接受，毕竟他们城市本来的居民也要生活。 　　有亲眷在其他城市的人，连夜计划着怎样前去投靠。 　　——可是长途跋涉需要金钱。 　　冒险者公会的人在避难所旁边的废墟里进行登记，魔法师与武者的财产存在职业徽章里，手里还有储物戒指，他们倒不是穷途末路。 　　名下有许多店铺的商人也一样，他们坐在地上嚎哭，是因为失去了太多，买得起储物戒指，雇佣得起魔法师护卫的他们也不会饿死的。 　　真正连饭都吃不起的，只有普通人。 　　那些在旅店酒馆里做工、拎着篮子沿街叫卖货物的普通人。 　　孩子茫然看着面前来来去去的人，依偎在父母怀里，脏兮兮的脸上还挂着泪珠，他们已经感觉到了未来的恐惧。 　　葛霖的脚步越走越慢，他站在了原地。 　　这时格兰特祭司从港口匆匆回来，低声对同伴说：“港口封锁了，所有船不能进港，也不能出港。不仅北港是这样，听说另外三个港口，还有陆上的道路也是一样。” 　　封锁线不是一个关卡，也不是栅栏跟屏障。 　　丹朵开启了魔法防御阵，城市周围被复杂的魔法光环笼罩，它们是一个整体。魔法阵的核心九级魔晶，很有可能不止一颗，就连海面都有灯塔构成的魔法阵存在，包括传送卷轴都用不了。 　　对老库萨来说，想要突破这条封锁线，又不惊动别人，根本不可能。 　　不过，战神殿的人有办法。 　　“吾神，还要走吗？”格兰特十分犹豫，他们能够从魔法阵边缘穿过去，可是被驱散的元素是不会恢复的。 　　魔法阵受损，丹朵的防御阵就出问题了。 　　这种细小的损伤，魔法师要检查很久才能找到。他们倒是安全了，可要是丹朵人没有时间慢慢检查，以后出了什么大事，再次启动魔法防御阵的时候，就会闹出大问题。 　　再说丹朵现在这样严查死守，很难保证没有炼金术远观镜日夜监视魔法阵。这种东西根本不是魔法，驱散不了，又放在很远的地方，就算是战神伊罗卡也不能找出它的位置把它毁掉。 　　现在西莱大陆有层出不穷的炼金术发明，这都是众神征战的年代不曾见过的东西。 　　要让一位神意识到自己“落后于时代”，不能跟从前那样“随心所欲”了，实在是一件难事。 　　还好伊罗卡不是一般的神。 　　老库萨解释几句，伊罗卡就明白了远观镜是什么东西。 　　“这可真是省事，从前只有魔法与神力才能做到。” 　　既然是炼金术成品，就意味着普通人也能用。 　　文明发展改变一切，让人们能够做到古早年代概念里“神”才能做到的事，不止是西莱大陆，葛霖的故乡也是一样。 　　“先等一等。”伊罗卡抱着嘉弗艾说，“用星辰预言术窥看我们的人看不到库萨之外的人，如果还有你们说的炼金术远观镜，那我们可能已经暴露了。” 　　“这……” 　　“不用慌乱。” 　　伊罗卡也不走了，他示意格兰特把另外一个打探消息的塔夏叫回来，然后对老库萨说：“你说的那位星辰神殿主祭司，会自己找来的。” 　　“安默思是个很难揣测的人，非常棘手，而且星辰神殿与别的神殿不同，他们的神灵经常会出现。”老库萨还是满肚子的烦恼。 　　丹朵出了这么大的事，有明显的神力痕迹，安默思把消息传到位于金堇帝国的星辰神殿总廷，要是星辰女神降临丹朵，这要是直接对上了，难道要开神战？ 　　葛霖的注意力在那些满身灰尘，一声不吭坐着的人身上。 　　那一双双绝望的眼睛，茫然的表情，让他情绪低落，无法自拔。 　　——如果没有乔安，没有夜之神阿菲曼，这座城市还是他初见时辉煌美丽模样，这些人还平安喜乐地生活着。 　　这时人群前方乱了起来，很快有人冲到后面喊叫。 　　“梅奥尼斯议会的人来了，还带了食物。” 　　丹朵没有城主，管理整座城的就是梅奥尼斯议会，他们的决定，关系着这些无家可归的人最终命运。 　　许多人匆忙爬了起来，一边期盼，又忍不住害怕。 　　食物并不丰富，只是一些干硬的面包和水，只是数量很多，不用哄抢。 　　分发食物的人都穿着梅奥尼斯议会的衣服，墨黑的袍子上面刺绣天平。同时到来的还有诸多神殿的祭司，眉心有图腾的信徒纷纷围了过去，痛哭着跪地祈祷。 　　气氛看起来平和很多，只是有一些神殿来的人佩戴的徽章级别很高，有一些神殿就显得特别可怜，看起来只有几个小神官跟低级祭司。 　　葛霖等人直接留在了避难所的人群里，只是没有去领食物和饮水。 　　周围像他们这样的人很多，都是滞留在丹朵的商人跟旅客，甚至包括贵族，身边有护卫，储物戒指里面也不缺吃喝，最关心的是什么时候能离开丹朵。 　　“什么？港口要一直封锁？谁的命令？” 　　打探消息的人跟梅奥尼斯议会的执行官吵了起来。 　　执行官冷漠地说：“命令来自星辰神殿。” 　　原本争吵的人一下就闭嘴了，愤怒的表情被惶恐取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发生了什么……跟神灵有关吗？” 　　建筑化为砂砾，那种毁城灭国的威势，除了禁咒就只有神罚可以做到。 　　梅奥尼斯议会的人没有答复，因为真正的答案他们也不知道。 　　所有执行官都是世代居住在丹朵的“名誉贵族”，就像科维尔家族一样，平日里为了利益互相勾心斗角，现在心里都充满了同样的愤怒。 　　这是不夜之城，这是自由之地，它不止是一座城市，它是丹朵人的生命。 　　“风系魔法师……还有风系魔法师吗？五级以上的风系武者也行！”冒险者公会的人站在高处，拿着魔法扩音器冲着人群嚷嚷。 　　“好像是去清理废墟。” 　　葛霖听到身边的人这么说。 　　他下意识地望向老库萨，虽然出力是好事，但这时候分开显然不是明智之举，希望这里冒险者公会的人没有认识老库萨的。 　　结果这一看，他发现老库萨直着眼睛，额头冒出了虚汗。 　　“怎么了？”葛霖连忙问。 　　“卢曼公爵……” 　　老库萨脸色非常难看，葛霖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可惜到处都是人，实在找不到老库萨说的那个，而且他觉得这名字很熟，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金堇帝国的卢曼公爵？他怎么会在这里，他很少离开王都啊？”塔夏祭司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本能地脱口而出，“你看错了吧？” 　　格兰特祭司一巴掌拍在弟弟脑袋上。 　　“你忘记我们神殿地牢里那个家伙了吗？” 　　“……” 　　原来是费南多大祭司找来的灰狼“玩伴”，听信迷幻之森到处都有好东西，就离家出走结果半路上丢了钱包，被巴雷盯上的哈特.卢曼的父亲啊！ 　　“就是前面那个戴着灰色帽子的人。” 　　这个特征真是太不明显了，葛霖找了好久，终于发现了一个瘦高的男人，衣服普普通通，没有任何宝石装饰，也没有刺绣花纹跟魔法物品，还戴着一个用来遮风的灰色大帽子，半张脸都被盖住了。 　　葛霖能认出来，还是因为这个人正朝他们这边走来。 　　“暴露了？”众人互看一眼，莫名的心虚。 　　不，感觉更像苦主上门。 　　要儿子的。 　　事实证明他们想多了，卢曼公爵并不知道哈特困在战神殿，他的目标是老库萨。 　　“迪费科法圣，好久不见。”卢曼公爵拿下了自己的帽子，他看起来像是一个中年人，只是眼角有许多皱纹，板着脸的时候看不清楚，一露出笑容就让人感觉他的年纪其实可以做哈特的祖父了。 　　葛霖悄悄朝伊罗卡比了个手势。 　　用的是地球习惯用的数字九的手势，这动作葛霖告诉过伊罗卡，西莱大陆别的人看不懂。 　　伊罗卡轻轻摇头，葛霖倒吸一口冷气。 　　——不是九级，是圣阶武者啊！ 　　难怪哈特一开始在地牢叫得那么响亮，大概以为战神殿会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把他放了。 　　老库萨苦笑着，正准备跟卢曼公爵打招呼，忽然感到全身一阵发冷，下意识要转头，这时他的肩膀被伊罗卡按住了。 　　“没关系，不要紧张，前来拜访我们的客人并不只是这位卢曼公爵。” 　　葛霖抽出一把匕首，这是他临时找到的武器替代品，目光警惕地看着身后又一个朝他们走来的人。 　　那家伙披着大斗篷，怀里抱着一把曲颈的木面琴，胸前挂着小珍珠与彩色石子串成的项链，斗篷下的半张面孔皮肤松弛，看起来有些苍老。 　　这个模样的游吟诗人与歌者，在丹朵有很多。 　　因为乔安曾经装扮成游吟诗人，让葛霖对这种打扮的人充满了警惕。 　　结果老库萨神情复杂地开口跟这个流浪歌者打招呼时，葛霖与另外两位祭司都吓了一跳。 　　“向您致敬，得见未来者，安默思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说过，圣阶跟圣阶之间的差别也是很大的，老库萨跟安默思的区别，就像幼儿园跟大学，一个还在做十以内的加减乘除，一个已经在学微积分。 第83章 预言师 　　得见未来者…… 　　这是说预言？ 　　老库萨之前提到这位星辰神殿主祭司可能快要成神了，葛霖并没有太过在意，因为他们身边还站着一个神呢，比起成神，能够预言未来才是真正让人在意的事。 　　葛霖很想知道，这位主祭司是否预见到了今天发生的这场浩劫。 　　不过这种话说出来就过分了。 　　没有人愿意看到丹朵成为废墟，无数人失去家园，罪魁祸首阿菲曼又是一个神，就算安默思不能预见这一幕，也很正常。 　　葛霖后退一步，跟着老库萨微微低头，手里的匕首却没有收起来。 　　穿得很像流浪歌者的安默思揭开斗篷，向老库萨点头致意，他与卢曼公爵一前一后，拦在葛霖等人身边，这架势有点儿来意不善。 　　两个圣阶强者，一个法系一个武系，遇见了也不打招呼，明显是一起来的。 　　果然暴露了啊，葛霖心想。 　　安默思的面容比卢曼公爵还要奇怪，初看他就是一个普通的老人，有皱纹与深深的沟壑，可是仔细端详就发现了这位老人身上有异样的违和感，就像覆盖冰雪的一汪湖水，被朽木裹住的旺盛草芽，在衰败死寂之下，焕发着别样的生机。 　　他没有深重的眼袋，皮肤上没有老人特有的斑痕，湛蓝色的眼睛并不浑浊，目光明亮锐利，仿佛能穿透物体。 　　老库萨感到背后寒意直冒，就是被安默思的这双眼睛盯上了。 　　葛霖有点不舒服地挪了一下脖子，他感受过各种各样的打量眼神。 　　有些人怀有浓厚的恶意，有些人把他当成一个笑话或者闹剧，带着轻蔑与好奇，要不然就是冷漠的围观。 　　可以说，一个人是不是对自己有善意，葛霖的感觉不太明显，但如果对他有不好的看法，葛霖第一时间就能通过对方的视线发现。 　　比如现在，葛霖觉得这位星辰神殿的主祭司对他有敌意。 　　安默思的情绪很淡，他的敌意也更偏向于审视，好像要看透葛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种被人拖到聚光灯下，一点一点剥开骨肉的感觉非常糟糕。 　　——灵魂之火里，漆黑阴影开始出现波澜。 　　伊罗卡向左边转身，恰好挡住了安默思的视线，葛霖顿时脱离了那种让他很不愉快的审视目光。 　　安默思有点意外，他深深看了伊罗卡一眼，然后躬身行礼。 　　他用的是敬神的礼节，非常古老，连老库萨都没见过，只有格兰特与塔夏知道，他们两人立刻上前一步，一边警惕地注视安默思，一边作为祭司代替神灵还礼。 　　格兰特这样小心，都是看在安默思身后还有一个星辰女神。 　　既然伊罗卡没有开神战的意思，作为祭司，格兰特就只能把这些无聊的礼节做到位。 　　对于安默思猜出伊罗卡身份的事情，大家都不感到意外。之前他们混在人群里，哪怕通过炼金术远观镜，安默思也不一定能看出问题，但是面对面遇到，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因为安默思是西莱大陆实力最强的圣阶，他都不能看透的人，只剩下“神”这一个答案。 　　葛霖注意到卢曼公爵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非常复杂。 　　——神，真是最糟糕的一种结果。 　　卢曼公爵闭了下眼睛，也跟着安默思行礼。 　　“我不代表星辰女神，也不是她的神眷者，我不信仰她的荣光，只是在她的庇佑下追求真理。”安默思开口，他的声音低沉又沙哑，“事实上，我的朋友卢曼听说了问题的严重性之后，很不赞同我贸然前来的做法。” 　　“他是对的，不要随便去见任何一位神。” 　　伊罗卡的态度近似于温和，他的回答看起来很不给面子，不过葛霖知道，这是提醒安默思，现在众神都疯狂得离谱。 　　“阿菲曼是第一个，却不是最后一个。” 　　“夜之神？”安默思低声重复这个名字。 　　这时一直在伊罗卡怀里呼呼大睡的黑猫，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爪子挠开衣领，把半个脑袋伸出来。漂亮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傲慢地看着外面的人。 　　塔夏忽然捂住了胸口，格兰特祭司觉得弟弟太丢脸，狠狠瞪了塔夏一眼。 　　葛霖：…… 　　战神殿的毛绒控，大概不会好了。 　　不就是一只猫吗，白沙湾的海景木廊上，一群一群躺着晒太阳的猫，要多少有多少，只要拿出猫粮投喂就可以随便撸。战神殿的祭司要是到了地球，还不激动得晕过去？ 　　哦，他们不会适应地球生活的，因为那边不能养狼。 　　“嘉弗艾是一只猫，对吗？” 　　这不是废话吗，很明显的一只黑猫，缩小后看体型长相还是孟买猫呢！葛霖下意识地想完这段话，然后他才感觉到不对。 　　这个发音，这个古怪的腔调…… 　　葛霖僵硬地把脖子扭过去，震惊地看着安默思。 　　刚才说话的人正是这位主祭司，他用非常别扭的口音对葛霖说了汉语。 　　异国他乡听到母语，原本是值得高兴的事，葛霖却因为它产生了心理阴影——自从离开西格罗，每次听到这个熟悉的语言，就意味着麻烦开始了。 　　又一个“竞争者”吗？ 　　不可能，安默思身上并没有那些熟悉的特征。 　　乔安那头深浅不一的红发是药剂染的，西莱大陆没有美瞳或者隐形眼镜之类的玩意，所以乔安的眼睛仍然是黑色。年老的安默思头发已经雪白，可是眼睛确确实实是蓝色。 　　巴雷虽然提到过，那些“竞争者”里面还有外国人，但是巴雷那批人只来了五年。 　　五年能够成为圣阶强者吗？ 　　葛霖晕头转向，他忍不住向前推，比如说五十年前还有一批“竞争者”穿越到了西莱大陆，这些人里面还没死的，大概已经有了一定的成就。 　　“他不是。” 　　“啊？” 　　葛霖迷惑地看着伊罗卡，后者忽然说话，拯救了葛霖糊掉的脑袋。 　　战神向安默思点了点头，他对这位主祭司的态度很温和，看在葛霖眼里有点不是滋味，因为伊罗卡对科维尔也是这样，不过看在老库萨等人眼里，这代表安默思的实力得到了神的认可。 　　“他不是你的同族。” 　　伊罗卡在安默思身上感觉到了魔法元素的存在，并且安默思确实到了只差一步就踏入神之领域的境界，降神术是不会选择这种人的。 　　“分裂的神念不能依附到其他神身上，因为神念只是那位神力量的一部分，大部分情况下不可能胜过别的神灵。如果神念依附的傀儡拥有很高的天赋，突破圣阶之后仍然有进步的潜力，神力也会直接遏制他。” 　　换句话说，被“降神术”选中的人，不可能达到安默思现在这个境界。 　　葛霖相信伊罗卡的判断，握住匕首的手指放松了。 　　“多谢您的肯定，正因为我这微薄侥幸的成就，才敢前来求见您，战无不胜之神。”安默思微笑着再次行礼，“我不是降神者，您身边的这位也不是。” 　　“……” 　　葛霖神情木然，不想数他今天已经被安默思吓了几次。 　　安默思的预言灵不灵，葛霖不知道，可是这个安默思几乎到了“无所不知”的地步，他认出了伊罗卡，还知道灾祸与“降神术”有关，就连汉语都是张口就来。 　　“既然这里没有被‘降神术’困扰的人，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 　　这次安默思打量葛霖的眼神中，带着敌意的审视消失了，葛霖也总算明白，这都是因为自己外表惹来的负面印象。 　　老库萨看了看始终充当背景不吭声的卢曼公爵，又望向安默思，然后问出了葛霖与格兰特、塔夏三人心里的疑惑：“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因为你的预言术？” 　　伊罗卡嘴角微微弯起，似乎在笑。 　　嘉弗艾因为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不耐烦地用爪子拨弄它主人的衣服领口，它一边闹腾大伊罗卡一边伸手按住，好像注意力都在黑猫身上，那个笑容只是无意之间的行为。 　　安默思没有忽略战神的态度。 　　一只脚踏入神之领域的主祭司露出了非常为难的表情，就像一个极负盛名的魔术师在表演时被人拆穿了手法，最终安默思纠结地说：“库萨，我的朋友，我想你也许需要知道一个真相，这世上根本没有预言术。” 　　“……” 　　葛霖眼皮抽了一下，他在西莱大陆的经历又添了奇妙的一笔。 　　战神告诉他，世界上根本没有神，有的只是力量强大到人类无法想象的人；现在是星辰神殿的预言师亲口说，世界上根本没有预言术这回事。这算什么，破除西莱大陆陈腐迷信之旅？ 　　老库萨受到的打击比葛霖大多了。 　　就连格兰特与塔夏，也是满脸的震惊。 　　“这不可能……你亲口预言过三个国家的灭亡，丹朵的兴起，还有金堇帝国与兽人部落的战争结果。”老库萨不敢置信地说，“预言术在典籍里有很多记载，最近三百年没有多少人修炼了，可是在神史上，有许多精通预言术的圣阶法师与大祭司。” 　　“哦，他们都是骗子。” 　　“……” 　　“我也是骗你们的。”安默思又补了一句。 　　葛霖想笑，可是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气氛不对，笑出声会给老库萨他们造成更大的伤害，葛霖只能生生忍住笑。 　　老库萨还是想不明白，茫然地问：“可是你的预言是怎么回事，你预见了五年之后的战争结果，又预见到了五十年之后丹朵取代金堇帝国王都，成为西莱大陆最耀眼繁华的城市。” 　　“智者用眼睛就能看到未来会发生的事，那不是预言术，是聪明的头脑。” 　　安默思神情认真语气诚恳，然而这个回答还是充满了莫名的讽刺意味，听得老库萨想要拿起法杖跟他决斗。可惜他们的差距太大，老库萨不用打就知道结果，老法圣再生气也不想找揍。 　　安默思叹了口气，很是忧伤：“我也曾经预言过西莱大陆将要遭遇一场劫难，只是我没想到，灾难竟是从丹朵开始。” 　　不等葛霖追问，安默思就盯着他说：“我见过你的同族，一个很有想法的人，他的名字叫霍迪。” 　　葛霖立刻意识到这才是“竞争者”，安默思不会预言，他的一切预言都是建立在足够多的信息基础上，再经过分析得出的结论。 　　“……这个霍迪在哪里？” 　　“他死了。” 　　安默思从斗篷里摸出一本兽皮封面的小册子，掀开一页，里面写的是葛霖熟悉的方块字。 　　“因为降神术的存在，很多事情他不能说出口，这是他留下的遗言，也许你能看懂。” 第84章 五十倍 　　兽皮小本子里面并没有葛霖希望看见的真相。 　　——不能说出口的事情，又怎么可能写下来的呢？ 　　神念在人的脑子里面，改变人的身体，还让地球人能够听懂西莱语，同样的这些“宿主”自己的文字也被“神念”学走了。 　　并不是用汉语书写，就能瞒过寄存在他们身上的神念。 　　兽皮本里的字迹非常凌乱，能看出有些字他已经忘记了怎么写，只写出一个偏旁，然后在旁边补了一个同音字作为解释。 　　第一页写的就是霍迪的名字跟故乡。 　　他详细地写了家里的住址，父母亲人的名字，还有一个电话号码。 　　这是整个兽皮小本子唯一没有错别字的地方，下笔的力道也很重，有些字迹甚至捅破了纸张，在第二页留下了斑斑墨痕。 　　似乎写字的人也知道自己心情过于激动，他很快就换了一页重新书写。 　　“神选……” 　　这是第二页的前面两个字，“选”的最后一笔拖得老长，画出了奇怪的圆圈，仿佛还想继续写下去，却被什么阻止了。 　　再后面都是这种情况，零星的词组配着无意义的鬼画符，还有大团笔尖挣扎留下来的墨迹，让人很难解读它的真意。 　　看来这是寄生在霍迪身上的神念，不让他这么做。 　　就连这个小册子，大概也是一番艰难才能留存下来。 　　葛霖想了想，决定还是去问安默思：“您读过里面的内容？” 　　“我看不懂你们的文字。”安默思慢吞吞地说。 　　他已经重新披上了斗篷，也不计较路边堆得乱七八糟的杂物，顺势就坐了下来，木琴还是抱在怀里，远看就像一个疲惫不堪的老人。 　　“抱歉，我已经一百三十多岁了，不是武者，腿脚没有那么好。”安默思还拍了拍身边的地面，招呼老库萨，“我的朋友，我想你也需要休息。” 　　“……” 　　老库萨转头一看，两位战神殿祭司不用说，卢曼公爵是圣阶武者，葛霖还年轻……好像真的只有他需要坐下来休息。 　　老库萨还没有动静，伊罗卡已经找了一个木箱坐下来了。 　　葛霖嘴角一抽，忽然想到无论是谁在战神面前算年纪都不够看…… 　　有伊罗卡带头，大家也不在乎身份的问题了，于是港口路边的杂物箱子上，就坐了两个圣阶法师一个圣阶武者，再加一位神跟神级魔宠，格兰特祭司与塔夏祭司的八级职业徽章都拿不出手，更不要说葛霖。 　　他们正对着排队领取面包与水的平民。 　　人群虽然拥挤，但还算有秩序，只是空气里弥漫着无言的悲伤，拿了食物的人就像他们那样坐在路边，有些人吃着吃着就哭了起来。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众神忘记了自己也曾经是人，是这些无家可归的人里面的一个。 　　葛霖回过神，觉得还是先研究手里的这个兽皮小册子要紧，他问安默思：“您刚才说了我故乡的语言。” 　　“啊，只会那么几句，还是霍迪让我硬记下来的……” 　　这时一直默默做背景板的卢曼公爵忽然说话了。 　　“霍迪这个名字，你们可能没有听说过，他在西莱大陆用的名字是奥维萨。” 　　“圣炼金师奥维萨？” 　　老库萨震惊地站了起来，两位战神殿祭司也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葛霖喉咙有点发干，看来穿越群众里出了一个十分不得了的人呢，总算不是巴雷乔安这样的货色了，否则地球人的脸都要丢完了。 　　“难怪……我听说奥维萨与星辰神殿的主祭司安默思是朋友。”老库萨的目光落在卢曼公爵身上，“圣炼金师奥维萨在人生最后一段时光，就住在金堇帝国的王都。” 　　冒险者公会的语言课程不会介绍西莱大陆的风云人物，这种速成班里面的冒险者，只要能认识魔兽跟药草的品种，知道一些地名就行了。 　　葛霖实在不知道这位圣炼金师是谁，不过想起那些设计思路近似的牙刷热水器浴缸，葛霖顿时觉得之前想得还是太简单了，这里面大概有点儿他同族的影子。 　　下一秒他就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圣炼金师奥维萨，是西莱大陆这一百年来最杰出炼金术师，虽然没有显赫的伟大发明，但是他改进了很多魔法器具，让这些东西变得更好用，成本也更加便宜。这是跨时代的影响，一百年前的普通人家里可没有这么多魔法器具，大量使用炼金术成品从前是魔法师与武者的专利。” 　　这是把魔法科技平民化啊，还拉近了魔法阶层与普通人的距离。 　　往远处说，大陆格局都会发生变化，因为人们的思想变了。 　　人就是这样奇妙的一种生物，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里，就会自动定义自己在社会里的地位。普通人到了魔法师的家里，就像家里只有一台电视机用得最多的电器就是电灯的山区贫民，看到了城市房子里的众多电器。 　　西莱大陆的魔法，就像地球上的财富，天然地划分了社会阶级。 　　就算国家法律没有规定他们之间有什么身份差异，人们也给自己定下了这条鸿沟，越过它的唯一办法就是拥有财富/魔法。 　　贫富分化越是明显，社会矛盾越激烈。 　　按照葛霖现在看见的情况，低级魔法师与普通人的生活几乎没有区别，这就是很好的趋势。如果构成这世界百分之九十的人口不能安居乐业，不能很好地生活，还有什么繁荣和平可言？ 　　难怪安默思说“霍迪”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 　　“他是怎么死的？死的时候多大了？” 　　“……我不知道他的年纪，我认识霍迪，是一百年前的事，那时候我们都很年轻。”安默思回避了第一个问题，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低声说，“那时候我是星辰神殿的一个小神官，他是一位炼金术师的学徒。” 　　“也在丹朵？”葛霖追问。 　　“是的，就在丹朵。” 　　葛霖看了一眼北港的方向，怀疑这道裂缝就是众神的“投放”入口。 　　葛霖把兽皮本重新翻回第一页，看着上面一行用阿拉伯数字记的年月，先是深深皱眉，然后快速在心里算了一些东西，这才长长叹了口气。 　　“发现了什么？” 　　“……” 　　葛霖一抬头，赫然看到黑猫冷冷地注视着自己，猫的主人凑到他身边，正在看他手里的小册子。 　　“我的故乡，跟西莱大陆的时间差可能是固定的。” 　　“怎么说？”伊罗卡等着葛霖的解释。 　　葛霖努力无视嘉弗艾的“杀人视线”，他指了下兽皮本，然后说：“这里有一个时间，其他都是霍迪在我们故乡的信息，比如他家在哪里，怎么联络上等等。我怀疑这个时间是他来到西莱大陆，地球当时的时间。” 　　葛霖停了停，发现所有人都认真聆听，不由自主地严肃起来。 　　“问题就出在这里，这是我被嘉……我到西莱大陆的那个时间的两年前。” 　　“两年前？”这次伊罗卡也皱眉了。 　　安默思还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听到葛霖又说：“你还记得伊德吗？他比我早来了四年多，可是我从他自述的经历里发现，他在白沙湾出事的那天，到我出现在西……西莱大陆，中间只隔了一个月，精准计算的话，是三十天。” 　　葛霖手里没有笔，也不能在兽皮本上乱涂，他直接捡起路边一块碎石，在尘土里写西莱通用语里的数字。 　　“地球的一年是365天，有时候是366天……历法的事情解释起来比较麻烦，我们就按照四年是1460天算好了，伊德的失踪在我家乡只是30天，这里面至少差了四十八倍多。因为他不是整四年，我觉得这个数字在五十倍左右。我们最初没有算这件事，认为是跨越空间时，时间也同样发生变化，可是通过霍迪的记录，我发现这很有可能是一个固定值……霍迪在我们故乡失踪了两年，在西莱大陆出现却是一百年前。” 　　五十倍，完全没问题。 　　也就是说，葛霖在西莱大陆五十天左右，距离他在白沙湾被大猫连人带车掳走才过去24小时。 　　同时意味着两个世界的裂缝，其实是一条非常固定的通道，否则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这是好消息，至少葛霖不用担心自己回去时，裂缝那一端的出口不是地球。 　　也是坏消息，地球连接着一个异世界，要是有一天众神不继续拉地球人去找战神麻烦，而是送人到地球逛一逛，这乐子就大了。 　　别的不说，就是来几只魔兽也吃不消啊！ 　　“为什么会有这么一条连接两个世界的裂缝呢，还这么稳定。” 　　这是所有人心里的疑惑，伊罗卡也不能解答。 　　葛霖还有一个猜测没说出来：巴雷与乔安在西莱大陆五年了，从时间上看，恰好在伊德前面。这说明众神刚刚拽了一批人，两个世界的“联系”增加，当玻璃出现裂纹时，纹路也会延伸到破裂点之外的地方，甚至遍布整面玻璃，所以西格罗也出现了容易破开的裂缝，好奇心爆炸的嘉弗艾就过去玩了。 　　等到“联系”减弱，裂痕逐渐修复，伊罗卡也没办法把葛霖送回去。 　　“嘉弗艾如果找到了一个好玩的地方，它可以忍多久，才去第二次？”葛霖低声问。 　　“……如果能找到的话，第二天还会再去。” 　　“这样的话。”葛霖捂住额头，沉重地说，“众神至少拉了三批人到西莱大陆，霍迪是一批，乔安巴雷是一批，到我这里……可能又来了一次。” 　　伊罗卡仔细一想，就明白了葛霖的意思，西格罗的裂缝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如果一直存在，嘉弗艾不可能等了四年，才第二次参加白沙湾掳车游。 　　战神若有所思地说，“五年是不是有点短？” 　　霍迪与巴雷隔着一百年呢！ 　　“有这么一个可能，众神每隔五年多拉来一批人，事情干多了，整个世界都变得脆弱，所以最后两次他们打开通道时，除了丹朵之外，西莱大陆别的地方也出现了裂缝。” 　　伊罗卡果断地否定了：“不存在这样的可能，五年施展一次降神术的话，他们早就被耗空了，像巴雷那样的程度，一般神还能支撑个十来次，如果像阿菲曼在乔安身上的神念强度，最多只够他这么做三次。” 　　“不可能就好，否则就意味着我们两个世界的屏障越来越弱，裂缝遍布，如果有一天两个世界没了阻隔，撞在一起……那就完了！” 　　葛霖说的情况，让众人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可不是世界融合，东方明珠塔上方出现天穹海，西格罗多了一个白沙湾海滨游乐园那么简单。魔法世界与根本没有魔法元素存在的世界对撞，两个世界都会像丹朵北港一样，建筑物沙化，连锁反应更严重，最后生灵灭绝，世界末日。 　　伊罗卡抚摸黑猫的手停顿了。 　　他想起阿菲曼神念爆炸之前留下的话。 　　——必须要有能够撞击西莱大陆世界边墙的事情发生！ 　　——你死了，我们就自由了。 　　那么葛霖提到，所有人害怕的事，众神希望“它”发生？ 　　毁灭两个世界有什么好处？众神为什么不自由？难道他们被困在了两个世界中间的缝隙里？ 　　伊罗卡忽然有了一个更离谱的猜测。 　　心神激荡，神力不自觉地向外流溢。虽然及时收住，可是身边几个人还是遭了殃，只有葛霖跟安默思身体摇晃了两下，勉强撑住。 　　老库萨跟另外三个人结结实实摔了一跤。 　　“喵！” 　　不怕神力，可是毛被扯痛的嘉弗艾，愤怒地给了它主人一爪子。 第85章 流浪者 　　伊罗卡随手把黑猫塞给了葛霖，夺过那本兽皮册翻了起来。 　　葛霖目瞪口呆地感受着手里的温热柔软…… 　　嘉弗艾也懵了，它不敢相信主人会把自己送给“仇人”，伸出的爪子迟迟没有收回来，随后它感觉到眼前的世界微微震颤。 　　黑猫低头，看到捧住自己的手掌在抖。 　　……没出息的人类。 　　葛霖当然会紧张。 　　这根本不是一只猫，而是一座山！ 　　一只随时可能会不高兴，变身成山的猫，现在就蹲在你的手掌上，换了谁都要紧张的，没有惊恐得晕倒，已经拥有很不错的心理素质了。 　　卢曼公爵握住了腰间的刀，战神殿两位祭司张开手。 　　另外两位法师也是如临大敌的模样，众人战战兢兢地望着葛霖手里的猫。 　　在他们眼里，战神大概是封印魔兽的咒语，是捆住凶兽的无形枷锁，现在战神“玩忽职守”放弃职责脱离了岗位，大家心脏都被吓得漏跳了一拍。 　　黑猫眯起眼睛，扫动了一下尾巴。 　　毛茸茸的触感贴着胳膊过去了，葛霖本能地感到痒，然后心里发毛。 　　葛霖的直觉没错，嘉弗艾发现这是个报仇的好机会，它的脊背微微弓起，抬起的爪垫里已经有锋利的指甲弹了出来。 　　伊罗卡在翻阅兽皮本，其他人连大气都不敢喘，葛霖只能自救。 　　他心一横，捧住猫的手掌向上颠了一颠。 　　嘉弗艾身体不稳，本能地寻找平衡，葛霖用他学了这么多天的武技，飞快地把黑猫揽住了，让嘉弗艾以四只爪子朝外的姿势被他抱在怀里。 　　右臂横过黑猫的胸口，把它牢牢固定在一个位置。 　　“喵！” 　　嘉弗艾炸毛了，它愤怒的挣扎起来，后腿乱蹬，前肢努力地向内弯曲，想要去挠葛霖的手臂。 　　葛霖趁机把左手放在嘉弗艾低头露出的后颈上。 　　用不轻不重的力道“拎”起后颈的皮肉，嘉弗艾四肢本能地收缩，变成了十分“乖巧”的模样。 　　老库萨的眼珠都快要瞪出来了。 　　魔影嘉弗艾在西莱大陆就是一个传说，遇到嘉弗艾能活着回来的都成为永世传颂的英雄，哪怕现在它的体型缩小，余威仍然不减。现在亲眼看到葛霖演示了一番“怎样快速有效”的对付嘉弗艾，战神殿的祭司恨不得拿出魔法水晶球录下来。 　　葛霖额头冒汗。 　　他大学校园里面有一只野猫，也不怕人，就喜欢“打劫”走过路过的学生。 　　不知道哪位学长学姐教它的办法，这猫的眼神很尖，看人特别准，专门找那种善良又心软的学生，喵地一声走过去就抱住别人小腿不放。 　　葛霖自己的学费都勉强，哪有别的东西喂猫，最初被打劫的时候他生生站在原地不敢动，温热又毛绒绒的物体贴在小腿上，蹲在鞋面上细声细气地叫，葛霖只能成为木桩子，等到同学来“救”他。 　　见多了那些喜欢逗猫喂猫的同学，葛霖也学到了一两手“脱身”的办法。 　　现在看来，要在这世上生存，真是技多不压身。 　　——谁知道哪天就派上用场了呢？救命的本事啊！ 　　伊罗卡在黑猫炸毛的时候就抬起了头，准备把葛霖救下来，结果看到的却是嘉弗艾身体蜷缩，老老实实的样子，顿时无声。 　　安默思一脸的若有所思。 　　圣炼金师霍迪.奥维萨活着的时候，曾经告诉他，嘉弗艾就是一只猫。 　　“猫”这个发音，西莱大陆根本没有。 　　嘉弗艾是人类未知的魔兽，安默思最初以为霍迪是从哪本典籍里面查到了嘉弗艾的来历。西莱大陆的顶级魔兽，往往没有同伴，一只就是一个种族，它们不会发情也不会交配，等到它们成年之后，会产下一枚卵，然后魔兽把卵埋藏在一个秘密又安全的地方。母亲不死，卵是绝对不会孵化的，幼崽跟它们母亲长得一模一样。 　　霍迪说，这个叫做“基因克隆”。 　　然后又说，嘉弗艾可能不是蛋里面孵化出来的，而是“外来者”。 　　霍迪说完这三个字之后忽然头痛，安默思也就错过了追问的机会。 　　直到多年之后，霍迪把这句话属于“外来者”的话教给了他。 　　“嘉弗艾是一只猫。”安默思看着葛霖，用一种预言未来的缥缈又神圣的语调，笃定地说出了他的结论，“在你们的世界，猫是一种很常见的东西，并不可怕，普通人就能接触到。” 　　葛霖：“……” 　　众人：“……” 　　伊罗卡目光一凝。 　　葛霖觉得像安默思这样的人，应该找不到朋友才对。 　　——谁会喜欢被人看得透，包括从未说出口的秘密？ 　　这种只给一条象腿摸一摸，就能描述出整只大象的“盲人”，简直可怕。 　　葛霖转念一想，把自己代入了“霍迪”的立场，忽然发现安默思正是他最需要的朋友，因为无法说出真相，又要传达足够的信息。 　　“嘉弗艾的事等会儿再说，你发现了什么？”葛霖急忙把黑猫还给战神。 　　“我有一个猜测。” 　　伊罗卡翻着那本兽皮册子，视线停在安默思与卢曼公爵身上。 　　这两个人他是第一次见面，还不了解，圣阶强者能够隐藏自己的灵魂之火，伊罗卡看不见，只能通过其他途径估量他们的品行。 　　然而他们没有这样的时间慢慢建立信任。 　　发现战神有回避他们的意思，安默思毫不犹豫地放开了自己的灵魂之火，让它完全暴露在伊罗卡眼前。 　　“你知道？”战神很意外。 　　灵魂之火的用途很生僻，只有神灵才知道一点，别人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我对您的了解，都来自典籍与我的朋友。”安默思低头行礼，暗示道，“霍迪曾经说过，我未来会成为神，将要面对神战的威胁，我们曾经热切地讨论过怎样对付战神。” 　　塔夏刚想冷哼，忽然想到“霍迪”这样做也许是为了麻痹脑袋里面的神念，也许是透露消息给安默思，于是他又把讽刺生生咽了回去。 　　“我的敌人确实知道我很多事情。”伊罗卡随便点了点头，他注视着安默思的灵魂之火，比正常人的要小十倍，是一个深邃的漩涡，金色光点按照一定规律缓缓随着气流盘旋，形态稳定，漩涡深处隐藏着无穷的力量，好像随时都要爆发，成为一颗耀眼的恒星。 　　一步踏入了神之领域的智者。 　　西莱大陆会迎来一位不错的神灵。 　　伊罗卡又想起古远的年代，他用审视的目光看待每一位新神，如果是安默思这样的人，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真是久违的喜悦。 　　卢曼公爵正要问安默思做了什么，伊罗卡却因为安默思直接忽略了他这边的考核。 　　这种因为自身光彩，连朋友都能一并获得信任的结果，葛霖看在眼里，心里充斥着奇怪的感觉。他不知道也看不见灵魂之火的存在，只察觉到一种力量波动。 　　仿佛是神力，出自安默思的身上，葛霖很快猜到了这是一种“神灵之间”的考核，大概是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滋味不好受吧。 　　葛霖看了一眼其他人，决定作为凡人还是不说话了。 　　然后伊罗卡走回了他的身边，又把猫塞给了他，还用警告的眼神威胁嘉弗艾。 　　黑猫弓起的身体僵住了，然后松弛肌肉，闷闷不乐地趴在葛霖手上。怎么看伊罗卡与葛霖的关系都更亲密一些，这次不止安默思，连卢曼公爵都深思地打量葛霖。 　　伊罗卡就像没有发现众人各自的心思，直接把兽皮本翻到其中一页，指着里面乱七八糟的涂鸦问葛霖：“你说过地球是个圆形，就像太阳与星辰。” 　　地球是圆形，西莱大陆是一块平坦的陆地。 　　涂鸦是一个粗大的箭头，从方块来到圆球，然后大箭头又分成细线小箭头，回到方块上。 　　葛霖皱眉琢磨这里面的意思，然后他的手指颤抖起来，许多想不明白的事情忽然有了答案。 　　——众神为什么要抓地球人，还只抓地球人？ 　　因为裂缝恰好开在地球的中国，众神没有选择？可是地球与西莱大陆之间为什么有一条固定的通道？众神每次随手一撕，就能准确地找到地球，两个世界有什么紧密的联系？ 　　——众神为什么自己不动手，反而分割神念寄宿在地球人身上？ 　　因为他们的目标是西格罗，而西格罗拒绝魔法？可是这也体现不出地球人的优势，西莱大陆就有人，把神念封存在一个圣阶强者体内，至少这个人有能力翻阅大雪山，难道不比乔安这个烂泥糊不上墙的家伙好？ 　　西莱大陆很久没有发生过神战。 　　这是星辰历520年，星辰神殿的统治信仰持续了五百多年，伊罗卡说，这是非常少见的，一位神的寿命通常只有这么多。 　　星辰女神听起来也不像是执掌强大的神力，登顶成为众神之王，即使是战无不胜之神，伊罗卡还遇到了许多神战呢？ 　　费南多大祭司说，不是新一代的神改了性格，而是西莱大陆的神迹越来越少，众神失去踪迹…… 　　夜之神阿菲曼说，他们想要自由。 　　巴雷说这不是一个游戏，乔安依赖他的“系统”。 　　把这些全部加起来—— 　　“西莱的众神被困在了地球？”葛霖脱口而出。 　　“什么？” 　　众人大惊，只有伊罗卡与安默思神情平静，没有反应。 　　葛霖昏头转向地自言自语：“所以他们只能抓我的同族，因为他们没有选择，不是不想把神念寄存在高阶魔法师与武者身上，而是地球没有魔法元素，每个人都是普通人，只能用神力改造然后送过来……不是每次撕开裂缝都通往地球，而是众神在地球开启通向西莱大陆的路，他们自己回不来。” 　　为什么回不来？ 　　不，他们又是怎么过去的？ 　　连游戏跟系统都知道，众神对地球的认识不浅啊，对了，他们还负责做汉语跟西莱语的翻译呢！ 　　难怪跟伊罗卡同时代的夜神阿菲曼还活着，西莱大陆的一千年，只是地球的二十年。 　　“噗！” 　　葛霖忽然笑起来，还在震惊之中的众人茫然抬头看他。 　　“我们那里没有魔法元素，一点都没有，嗯。”葛霖忍住笑，认真地说，“比西格罗还要夸张。你们的神这么会折腾，我想他们要是有能力发泄，我们那边可能每天都在上演末日逃难，实际上没有这回事，所以我猜众神只能像普通人一样活着。” 　　二十年前，那正是祖国跨时代飞跃，准备进入新世纪的时候嘛！ 　　封建迷信都破除好久了，中国又是一个无神论的国家。 　　“他们可能要沿街乞讨，还得学我们那里的语言。哦，分割一点神念控制别人就像改造巴雷那样，大概可以走捷径，但没有身份证不行，我的故乡人很多，一个人从生到死都有各种记录。不过我们那里有办假证的，等到混出头，摸清了我们那边情况，用手段换成真的还是有希望的。改头换面也不在话下。就是不知道最开始的时候，他们是在精神病院，还是桥洞底下蹲着，也不知道神怕不怕冷，会不会饿，蚊子叮不叮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一章有过一句文字把戏的暗示 　　【众神忘记了自己也曾经是人，是这些无家可归的人里面的一个】 　　就是无家可归 　　———— 　　PS：对野猫可千万不要随便动手，也不要随便靠近。 　　一些大学里的猫，是被养熟了的，说是野猫，跟某些人家里的也差不多了 　　当然，安全起见千万别手痒哟。 第86章 坑惨了 　　众人神情各异，葛霖描述的画面，他们想象不出，更不知道那些挥手掀起战火，受无数人膜拜的神灵沦落成那个样子，会有什么样的想法。 　　难怪众神不惜损伤本源，也要拼命分裂神念。 　　降神术的代价再大，也敌不过想要返回西莱大陆的愿望。 　　如果不能回去，被困在地球的众神到死也只能做一个普通人，神力留着也没用。 　　“二十年前，在我们那里，发色瞳色不是黑色的人非常少。他们这么一群人，也太显眼了。”还没有身份证明，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葛霖越想越觉得这里面的故事“深”。 　　说着忍不住低头看了怀里的猫一眼。 　　葛霖脑补了战神抱着一只黑猫，站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一脸茫然的模样。 　　西格罗人不会魔法，地球也没有魔法元素让伊罗卡驱散，战神也是一个普通人，不过失去神力还有武技可以用，伊罗卡的武技是不用魔法辅助的，换了西莱大陆别的武者估计就要疯。身手矫健的武者忽然变成了公园晨练的老大爷，拳掌打出去软绵绵的没有伤害力，原地蹦高只能跳一尺，连汽车都跑不过，也就身体结实经打耐摔这一个优点了吧。 　　除了法系的神，还有圣阶武者成的神，他们穿越过去可能要靠拳头跟街上的混混抢饭吃。至于战神伊罗卡—— 　　葛霖端详了一下某神的脸，笃定地觉得伊罗卡站在街上，五分钟之后就会遭遇流氓调戏、小年轻搭讪、大妈热情询问，外加女孩子们大胆揩油。 　　没事，吾神有武力护身。 　　实在不行嘉弗艾的爪子也很利。 　　这一刻，战神殿两位祭司与葛霖想到了一起，都在幻想如果战神不小心困在地球，是什么样的情形。 　　葛霖觉得二十年前还不好说，那时候资讯不够发达，如果伊罗卡现在去，肯定被人围追堵截拍照，拍视频传到网上，三天就能成为网红。 　　网红的要素是什么？ 　　颜好，音美，有品味。 　　如果颜足够好，后面两条就不重要了！更何况某神还有一只猫呢，这年头的网红，哪有不养萌宠的？那些混得好的萌宠，比它们主人还要红。 　　葛霖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就因为发现某神前途十分光明。 　　“为了避免出现意外，狄希斯，我觉得你需要学一点东西。”葛霖抱着嘉弗艾，认真地说，“我把我们故乡的语言教给你。” 　　“……” 　　原本没有想到战神沦落异世的人，也被拐带到了这个思路上。 　　“咳！”安默思打破了这古怪的气氛。 　　这位星辰神殿的主祭司别有深意地打量了葛霖一眼，虽然他们见面的时间不长，但是安默思已经对葛霖改了三次看法了，现在更是看出一点不得了的东西。 　　预言师能活得长，就是因为他们知道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事不能提。 　　安默思装成一无所知的模样，神情恭敬地向西边行礼，然后直起腰说：“我发现霍迪的身上有降神术，猜到他是向我求救，于是我去恳求苏蒂大人……” 　　葛霖听到陌生的名字，下意识地望向老库萨他们那边。 　　塔夏祭司低声解释：“是星辰女神。” 　　葛霖随后发现安默思没有用“吾神”来称呼星辰女神，又想起刚见面的时候这位预言师就说，他并不是星辰女神的信徒，只是在她的庇护下追求真理。 　　“……女神仁慈，可是降神术无法逆转，只能帮助霍迪留下这些遗言。我们知道了众神可能被困在某个地方，并且不惜一切代价寻找了降神术的媒介，可是众神的目标是什么，又打算怎么做，这些都是未知的谜团。” 　　安默思眼中有隐约的悲伤。 　　圣炼金师奥维萨在二十年前就死了。 　　用神的寿命计算，二十年并不是一个很长的时间，但是对二十年来不停地思考朋友死亡之谜的安默思来说，其实跟发生在昨天差不多。 　　“我拒绝了成为女神教廷神眷者，拿起教廷权杖的殊荣，而是担任丹朵的星辰神殿主祭司。这让我多了无数困扰，我的朋友在死之前给了我这么大的麻烦，我却不能放下不管……”安默思长长地叹息，语气里充满了无奈，“神战一旦开启，西莱就不是现在这个模样了。” 　　他只能去查真相。 　　只能日日夜夜地防备，在无边无际的信息里搜罗有用的东西。 　　葛霖觉得安默思这个模样，明显是“误交损友”的苦涩。 　　“霍迪利用了我们，这种利用源于他希望我们能够发现真相。”卢曼公爵代替安默思继续说下去，“他是死在我们面前的。” 　　众人顿时沉默了。 　　特别是亲眼看见巴雷与乔安死状的葛霖。 　　身体被神力改造，又有神念寄生在脑子里，没有人能救得了。 　　在获得不属于自己力量的那一刻，霍迪这些人的命运就注定了。 　　“是他有意这样做的，他要让我们亲眼看到‘神’的面孔。”卢曼公爵沉着脸，提到这段过去时，他比科维尔更像冰霜骑士，缠绕在他身上的阴冷气息越来越多。 　　老库萨深深地皱眉。 　　圣炼金师奥维萨的名字在西莱大陆人人皆知，当初听到他的死讯时，很多人都感到惋惜，但是并没有觉得意外。十个炼金术师里面有八个会死在自己的研究里，运气糟糕的，连骨灰都找不到。实力越强的炼金术师，死亡风险越大。 　　奥维萨就这样死了，除去他的朋友，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而死。 　　“他身上的神念属于谁？” 　　“……月神阿尔德尼。” 　　安默思的回答让伊罗卡很意外。 　　阿尔德尼在众神之中算是智慧比较出众的人了，历任继承这个神名的人都不例外。翻开神史，月神之名每次出现都是大事，他在神战之中很少吃亏，就算失败了也没有多少损失。 　　要知道月神前后有好几个，能保持这样“辉煌”的记录确实不容易。 　　阿尔德尼是一个聪明人，是故事里面的智者，西莱大陆现在还流传着月神装作普通人，让一个生性残暴的国王踏入陷阱的诗歌，他在壁画里有时是白发的老人，有时是狡黠的年轻人。 　　当霍迪身上的神念出现，暴露出月神的身份时，这给卢曼、安默思带来了巨大的打击。这比什么语言都有用，霍迪不需要多说一个字，两人就明白了问题严重性。 　　“如果阿尔德尼也失去了冷静，别的神也不用指望了。”伊罗卡为葛霖解释。 　　“可是他们是怎么去地球的？” 　　“我一直在想，我沉睡的这段时间，众神到底做了什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伊罗卡摩挲着那本兽皮册子，仿佛自言自语，“阿菲曼说他们不自由，我就猜想他们大概是被困在什么地方了，所以我想去潘森德尔看看。踏过西莱大陆最北边的荒原，就是古远年代众神曾经居住的地方了，上次神战我打到那边，把潘森德尔毁了，战败的众神各自散去，离开西格罗之后我也没有感觉到极北荒原有神灵的气息，认为他们不会躲在那边。现在猜想他们被困，才想去找点线索。” 　　结果还没有启程，真相就送到了眼前。 　　兽皮本子的涂鸦是模糊的证据。 　　真正让伊罗卡想到众神可能困在地球，还是一段遥远古老的记忆。 　　“阿尔德尼曾经对我提过一件事，古神曾经想去西莱大陆之外的世界。” 　　古神常年征战，西莱的土地虽然广阔，但是人实在不多，古神打起来的时候根本不顾普通人的生命，神战天灾频发，等到神灵的军队打完了，想要补充一点兵力，却发现自己领地上有天赋的武者魔法师太少了。 　　——人都死光了，魔法师与武者怎么能多起来？ 　　“我们的世界，陆地的尽头是海，海洋的尽头是高耸的云墙，从来没有人能够穿过云墙又活着回来。”伊罗卡把黑猫抱了回来，安抚地摸着嘉弗艾的脑袋，叹了口气说，“作为神，我可以告诉你们，云墙后面什么都没有，它是整个世界秩序的一部分。我们觉得它是一堵墙，只是魔法元素凝聚出来的表象，它是一道屏障，保护着西莱大陆。” 　　“保护？外面有什么敌人？”老库萨敏锐地问。 　　“不是这个意思，它就像树木的皮，松果的壳。这道屏障保护的是整个世界，它维持了世界平衡，让里面的生命自然生长。” 　　葛霖忽然想到了地球的大气层，大气层不是用来挡住外星人的，宇宙空间目前也没有发现不友好的外星人，可是大气层的“保护”对这颗星球上的生命来说至关重要。 　　“我差不多理解了，就是说云墙之外……不适合你们生存？” 　　“我不知道，我没有出去过。”伊罗卡回答。 　　葛霖想不明白了，疑惑地问：“月神来找你，又提到古神想去世界边墙之外的事，他总不可能想鼓动你组织一个探险队？” 　　“不，他只是……” 　　伊罗卡沉思一阵，寻找着适合的形容。 　　他从前以为阿尔德尼是来欺骗自己，现在看来阿尔德尼大概真的对世界边墙感兴趣。 　　“月神说，神灵约束自己是一件难事，就算压制众神，等到我死去，神战仍然要对普通人造成影响。解决问题要从根源上出力，比如说云墙后面的世界，如果把众神挪到那边居住，神战也在那边进行，对西莱的破坏就小了。” 　　这思路很可以啊，葛霖默默地想，看来神住在天上是不同民族的共同想法。 　　“你没有答应他？” 　　“我告诉他，谁也不知道世界边墙后面有什么，古神没有做到的事，我们也过不去。”伊罗卡皱眉说，“我反对他话里的暗示，不会约束自己的神，根本没有必要成神。我还要给他们找个能尽情打架的地方？他们是不是才三岁？动不动开启神战还有道理？” 　　“……” 　　原来是三观不合。 　　格兰特与塔夏对望一眼，根据神殿典籍，吾神是那种“你管不住自己”我就上门教训你，小打小闹可以，要是大规模神战……呵，直接驱散魔法元素，神力抗神力，揍神专门揍脸，揍到爬不起来。否则，众神之地潘森德尔怎么会毁掉呢！ 　　葛霖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事，阿尔德尼是放任式管理，也不能说完全错误，只是不能完全放任，挪个地方再慢慢纠正也是好的。伊罗卡这样强压严管，让众神敢怒不敢言，也不是好办法。 　　“阿尔德尼没有说动我，就离开了，后来也没有再听他提过。” 　　伊罗卡活得太久，要在记忆里找到这段也不容易。 　　“我怀疑月神阿尔德尼在曙光之战后，把这套话拿去蛊惑失败的众神，说只要离开西莱大陆，就能躲过您的控制。”安默思叹息。 　　外面的世界天大地大，说不定有别的部族，别的人类可以奴役。 　　就算什么都没有，也比留在西莱大陆受战神的气好。 　　按照西莱大陆的传统，曙光之战的结果，等于战神成为众神之王，所有失败者都要恭敬地听从他的命令。 　　阿尔德尼没能利用战神，却成功利用了不愿意看战神脸色的众神。 　　“世界边墙外面，就是地球？”葛霖觉得这件事充满了黑色幽默。 　　希望换个地方，享受神灵真正待遇的神，到了一个根本发挥不出神力的地方。 　　云墙这道世界屏障，正是“保护”充满魔法元素的西莱大陆，就算在西格罗，风中水里每一株草也有魔法元素。这是生命的一部分，不能分割。如果魔法元素大量流失，就是西莱的末日，魔兽、植物还有人类都会大量死亡。 　　如果他们不是神，能够自行控制自己身体内的魔法元素，没准到地球的第二天就死了。这道理就像海鱼很难在淡水里生存。 　　“所以地球并不是禁魔领域，至少不是你们概念里那种禁魔法阵，包括西格罗那种……众神其实可以使用神力，只是一旦动用就要承担魔法元素全部流失身体崩溃的风险。” 　　这比禁魔领域还要可怕，因为是自己禁锢了自己。 　　为了活着，逼迫自己做一个普通人…… 　　作者有话要说：　　在众神心里，伊罗卡是让他们落到这般地步的罪魁祸首。 　　月神？月神狡猾啊，口才好，再加上一起受罪了，而战神悠哉地在西莱，仇恨值稳！ 　　至于为什么杀死战神才能解决问题，么么哒，真相先放着，不是一口气揭开啦【不过也可以猜】【之前不是有大大猜到众神在地球吗】【要相信自己】【是的，真相在文中也有暗示】 　　—————— 　　葛霖：所以众神坐着一艘宇宙飞船，出了大气层就回不来了？这笑话真是太好笑了 第87章 低级错 　　搞清众神的处境，并不能解决问题。 　　众神回不来，伊罗卡也没办法去地球把他们揍扁。 　　出于种种原因，所有人都没提众神把目标锁定在战神身上的事，这个话题太敏感了，当着一位神的面，讨论别人为什么要杀他？ 　　——特别是，战神自己可能也不知道答案。 　　安默思不愿惹怒战神，他把话题转向了别处。 　　“霍迪死后，我与卢曼用各自的力量，在整个西莱大陆排查。因为我的朋友暗示过我们，他不是‘孤独’的异乡人。” 　　安默思用手指在木琴背面摸索了一阵。 　　然后他打开了一个夹层，老库萨感觉到了明显的魔法波动，看来这东西藏得很严实。 　　“这上面的大部分人已经死了，只剩下最难处理的一个。” 　　安默思取出了一沓羊皮纸，每一份上面都有名字，只是文字有多有少，红色的颜料从羊皮纸左下角斜着勾到右上方。 　　葛霖在伊罗卡身边，粗略地扫到几眼。 　　嗯，这个词他认识，写的是丹朵。 　　某人在某一年出现在丹朵，在魔法师公会注册，取得了某国魔法学院的就读资格…… 　　葛霖连蒙带猜的读着，等到基本资料结束，出现大段文字的时候，对葛霖来说完全是天书了，他偷偷看了伊罗卡一眼。 　　伊罗卡皱起了眉，神情严肃地翻过一张，又看后面的一张。 　　“……” 　　葛霖的目光溜到了塔夏、格兰特身上。 　　他不敢做出明显的眼神暗示，只能希望一路同行的伙伴尽快过来救场。 　　——吾神是一个文盲，这种事能说吗？ 　　丢脸不能丢到别的神那里，不，这不是丢脸的问题！伊罗卡看不懂这些内容，需要翻译！ 　　“等等，这是……” 　　老库萨首先反应过来，他装作惊讶的模样，急忙接过其中一份羊皮纸，指着上面的名字说，“这是数百年前的一位征服者，他灭掉十几个部族，把大陆最东边的沼泽也划入了统治范围。” 　　“那只是同名，或者说，他也想成为这样的人。”安默思敏锐地看了老库萨一眼，因为风系法圣的演技不太到位，葛霖默默扭头。 　　“……后来他成为一个小公国的将军，确实有一点本事，但那不一定是他自己的能力。” 　　带着“系统”的穿越者，系统是一个活了几百年的神。 　　只要听脑子里面的声音指点，就算装也能装出才华横溢的样子。 　　“公国很小，也不算富裕，他贪心不足，鼓动领土的主人不断发动战争，最后把这个公国拖垮了。士兵跟普通人冲进城市，杀死了贵族，这位喜欢吹嘘自己的将军也死在混乱之中。因为发生了爆炸，许多人丧生，一直有人怀疑炼金术师也参与了这次暴乱。” 　　葛霖粗略地估计这些纸的厚度，发现这里只有十来个名额，他松了口气，看来众神也没送多少人来。 　　“这些都是地球来的？” 　　“我认为是这样，目前发现的只有两批。一百年前……还有五年之前，其中大部分人，在我们调查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安默思示意老库萨翻看最上面的几张羊皮纸，“五年前，我在丹朵抓到了三个人。” 　　葛霖听到这个时间，立刻意识到这是巴雷他们同一批来的。 　　“有个人因为偷盗钱财，去购买昂贵的迷梦药剂，被押送到了梅奥尼斯议会。在丹朵，出售的每一瓶高级药剂，都能查到它的来源跟去向。迷梦药剂又是非常冷门的精神类药剂，一个低级武者怎么会需要呢？” 　　这个答案葛霖知道，然而他说不出口。 　　安默思也没有追问他的意思，他很快把他从“迷梦药剂”这里找到突破口，然后顺着这条线索陆续发现了一个可疑的药剂师学徒，一个放火烧掉花圃的罪犯。 　　加上前面那个小偷，三个人都有明显相同的容貌特征，全部暴露。 　　安默思解决这三个人也是悄无声息的，选择了看似无关的“意外”事件。 　　“我不能让他们的存在威胁丹朵。”这位苍老的主祭司叹息着说。 　　老库萨在那三张纸上看到，药剂师学徒被走私贩子绑架，船只遇到暴风雨沉没；烧花圃的犯人被驱赶出丹朵，误闯炼金术师的房子被炸死；偷盗者因为赃款数额巨大等待处刑时，提出要终生做神殿苦役，梅奥尼斯议会批准了这条申请，把他送进了星辰神殿。 　　“……” 　　这张羊皮纸同样有一道鲜红的痕迹。 　　不用说，已经死了。 　　进了星辰神殿，就是送给安默思的“拷问材料”。 　　“他说了什么有用的东西吗？”老库萨把这张羊皮纸单独拎了出来。 　　“他对西莱神史很感兴趣，尤其是关于战神的那部分，喜欢找小神官打听这些事。”安默思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我想从他身上挖掘出更多的消息，可惜这个人有奇怪的病状，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涕泪齐下，满地打滚，神智不清。” 　　葛霖很是无奈，看来乔安说得没错，他们这一批人里面大部分都有点问题，哪怕被神力改造治好了，精神上仍然在渴求在那些害人的玩意。 　　“他与霍迪不同，说话毫无顾忌，只是很多句子没有人听懂。”安默思看着葛霖，一脸的惋惜，如果那时候有翻译，就不会错过信息了。 　　葛霖没有留意安默思的表情，他追问道：“这个人死的时候，体内没有出现与你们对话的神念。” 　　“你怎么知道？”卢曼公爵警惕地望过来。 　　塔夏祭司上前一步，挡住了卢曼公爵，他冷冷地说：“吾神见过这样的人。” 　　像巴雷这样，只是一个高级神力造物的人。 　　“众神之间也有分歧，倒不是有人反对这么做，而是偷懒……混在里面伪装自己跟别人一样付出了代价施展降神术，其实是保存自己。”伊罗卡抱着黑猫，语气冷淡地说，“他们这种习惯，我在神战里见得多了。” 　　如果不是这种“聪明人”，某些神战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特别是众神对上战神一个人的战争…… 　　就算伊罗卡实力再强，也有忽略到的地方，如果众神齐心协力，反败为胜也是有可能的。只是神战时间拖得越久，众神相信自己可以胜利的想法就越不坚定，人心涣散，各自保存实力，神战还没结束就开始考虑战败之后的局势，导致神战结束得非常迅速。 　　最后几乎是摧拉枯朽一般的崩盘。 　　还好在场的众人对“神”没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换成大部分西莱人，听到伊罗卡对众神的评价，他们都会感到愤怒，认为这是对神灵的亵渎。 　　安默思望着港口无助哭泣的人群，缓缓摇头说：“我以为自己看着丹朵的每个角落，结果还是漏过了。” 　　他没有发现乔安。 　　葛霖很快意识到了这点。 　　像乔安“安分守己”蹲着不动，一心为贵族服务的人，大概在穿越者里面也是一个异类。毕竟除去偷工减料的系统，其他人脑子里都有一个神，不管做什么都是“天才”，混成乔安这样也是奇葩。 　　“报纸”虽然新奇，但这里是丹朵，每天都有无数新奇的东西冒出来，丹朵贵族的流行风向也是一变再变，别人提到“报纸”的时候说的也是最早出售这件东西的商人，乔安从前跟随的那个家伙，乔安的名字都很少被人提到。 　　而神史典籍，除了神殿，科维尔这样悠久古老的家族也有，乔安想要查阅不需要通过神殿。科维尔家族有药剂师，乔安不用去买迷梦药剂，就像乔安夸耀的一样，他有很多的人脉，那是小人物的“道”。 　　乔安染了头发，早年他投靠的商人没有去东港的资格，后来他扒拉上的科维尔又是一个沉迷武技不喜欢交际的贵族。海神殿与科维尔家族的事，整个丹朵都知道，别的神殿为了避免麻烦，遇到有关科维尔家族的事就自动绕路了。 　　“尊敬的主祭司，在我们的故乡，有一句谚语，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葛霖又用西莱通用语把这句话解释了一遍，连神都不是无所不能，更何况人。 　　这时老库萨把羊皮纸里唯一没有红痕的那张挑了出来，正是葛霖之前连蒙带猜的那个注册了魔法师，又获得资格去学院的家伙。 　　“这里写着，他跟随金堇帝国的军队去了北部荒原，后来在战场上失踪。”老库萨指着最后一行字说，“看时间这是七十年前了，北方兽人与金堇帝国的战争？兽人不留战俘，全部杀死，一个四级魔法师能够活下去，是半路逃跑了？” 　　“不是。”安默思回答，“他的魔法师徽章，在这七十年只有两次使用记录，地点都在北部荒原小镇。出售了大量皮毛魔晶，购入了许多药草，都不是四级魔法师应该用的东西，我怀疑他这么多年都隐藏在北部荒原。” 　　蹲在兽人部落搞发展吗？ 　　葛霖脑袋有点发胀，这些同族的奋斗路线集合起来，都能出一本穿越宝典了。 　　“这个叫做夏莱的魔法师，我没有在北方冒险者公会的信息里听说过。”老库萨认真回忆了一遍，确定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他可能改了名字。” 　　“……这就没有办法了，北方兽人本来就跟这边很少有来往，荒原环境恶劣，很多部族都习惯迁徙。不要说找一个人，就算想找到一个部族，都得看运气。”老库萨捏了下自己的鼻尖，满脸苦笑，“你还有没有别的线索。” 　　安默思点了点头，然后说：“十年前，金堇帝国秘密拍卖了圣炼金师奥维萨的遗物……这是我设下的一个圈套，我在一些小物件上胡乱刻了一些方块字，在我的魔法追踪下，这些东西最后都流向了北部荒原，在那里被毁掉了。” 　　葛霖默默地想，这是发现东西属于伪造的吧！ 　　不是他胡吹，方块字真的是世上最难写最难学的一种文字，就算安默思对照着朋友留下的一些东西研究多年，也不一定摸清楚这里面的规律。 　　霍迪写的又不是标准印刷体，照着学可能要出事…… 　　“你写了什么？” 　　“……霍迪曾经对草药沉迷，他说有一种植物可以对付嘉弗艾，他想在西莱找到差不多的东西，后来又研究香料，拍卖的物品就是跟这些有关的。” 　　安默思用鞋尖在地上画出了这三个方块字。 　　葛霖：…… 　　猫薄荷写成了猫X茴，中间那个字他完全不认识。 　　作者有话要说：　　快要换地图了(⊙v⊙) 　　—————— 　　葛霖查阅记录：简直是穿越宝典，唯独我没有金手指 　　作者：他们的金手指会爆炸啊亲 第88章 被忽悠 　　星辰神殿之中，科维尔坐立不安。 　　这是属于主祭司的小圣厅，墙壁上装饰着昂贵的魔法水晶，天花板是一整幅星空图。力量源源不绝从星图里流出，扩散到房间里。 　　墙角的巨大兽形容器里焚烧着香膏，丝丝缕缕的白雾模糊了视野。 　　在西莱大陆，想要拜访这座小圣厅的人难以计数，因为这里的主人是一位预言师，拥有窥看未来的力量。 　　连虚构的英雄诗歌里都要用这样的桥段：收到预言师邀请，进入这座神秘的房间，听到了命运的指示，从此踏上光辉荣耀的征途。 　　然而在现实里，能够走进这个房间的客人屈指可数。 　　科维尔没想到自己能被带到这里，原本这是一件让他高兴的事，但是想到自己的来意，科维尔又开始烦恼。 　　——灾难发生之前，科维尔庄园里的异样，还有乔安尸体的惨状。 　　这些事情跟狄希斯他们有没有关系呢？ 　　科维尔重重地叹了口气，其实他也不想来。 　　在丹朵城里……或者说这个世界上，科维尔最畏惧的人就是安默思。 　　这份畏惧可以追溯到科维尔七岁的时候，小小年纪的他已经能释放出威力强大的冰系魔法，结合武技打败一只四级魔兽。科维尔的祖父高兴地举办了一场宴会，邀请了丹朵的所有名流，让几大公会来测试科维尔的天赋。 　　结果当然是惊喜的，没有一项数值不好。 　　可以说科维尔这一生只要他自己肯努力，不管是魔法师、武者还是炼金术师，都能站在最顶尖的地方。别人永远也不能突破的界限，对科维尔来说，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容易。魔法师公会的那位水系法圣当场就说，“站在众人眼前的孩子不是科维尔家族的继承人，而是丹朵未来的守护者”。 　　获得这个称号，至少是九级强者。 　　惊讶、妒忌、羡慕的目光排山倒海地涌向科维尔。 　　然后那位穿着华丽袍子的主祭司，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话，立刻把热烈的气氛刮得无影无踪。 　　“这孩子的命途不好。” 　　预言师的话，那还有假？ 　　命途不好有很多种解释，把西莱大陆历史翻出来，随便就能找到例子。 　　明明很有能力，却总是在关键时候遇到意外打败仗的王子；发明了新的配方结果材料被人偷换，当场炸死的炼金术师；一位法圣被神殿误认为亵神者，半辈子都在逃亡…… 　　能够成为强者有什么用，命不好，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人们立刻改用同情的目光注视科维尔。 　　“如果遇到一位真正的强者，他还可以改变命运。”主祭司补上了后半句话。 　　科维尔对这个预言很不服气，他更加努力的修炼武技，等到祖父去世，他的婚姻成为海神殿几大势力的争夺对象后，科维尔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做“命不好”。 　　如果有一位圣阶强者站出来，海神殿肯定就闭嘴了。 　　但是科维尔心里不服，他觉得自己可以解决问题，找个美人结婚又不是多难的事——等到看见海神殿圣女时，科维尔才发现他放出去的话坑了自己。 　　年轻人爱面子，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科维尔就这样一条道走到了黑，直到他在北港遇到了伊罗卡。 　　——是美人没错，可是对方确实是强者，实力至少是圣阶。 　　坐在预言师的小圣厅里，安默思当年说出的话，不断地在科维尔心里翻腾。 　　终于他听到门口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科维尔急忙站起，他看到那位面容苍老的主祭司大人，居然打扮成了流浪歌者，抱着木琴走了进来。 　　“您这是……” 　　科维尔有点懵。 　　西莱大陆确实有很多贵族喜欢装扮成游吟诗人，可是他们的衣服料子都很不错，没有人喜欢跟自己过不去。就连乔安经常穿的那套衣服，也是看着不起眼，其实价格不菲。 　　安默思这样就太离奇了，他没有穿鞋，戴着染色石子串成的廉价项链，粗劣的布料裁剪不规则，还打了好几个补丁。 　　如果不是知道没有人敢闯进预言师的小圣厅，科维尔都要怀疑眼前这人的身份。 　　“我去见了决定这个世界命运的人，科维尔。” 　　冰霜骑士眼睛发直，他不明白安默思在说什么。 　　“……刚才星辰女神召见了您？” 　　安默思缓缓摇头，他用那种看透人心的犀利目光注视科维尔，后者浑身发毛，几乎想从椅子上跳起来。 　　“科维尔，你认识哈特.卢曼？” 　　“卢曼公爵的儿子，我知道。”科维尔点头。 　　“我听说你们是很好的朋友。” 　　“……那个笨蛋跟谁都能做朋友。”科维尔脱口而出，他以为自己是沉迷武技对勾心斗角一窍不通的人，结果认识哈特之后，科维尔觉得自己脑子一点问题都没有，聪明智慧得可以去金堇帝国争权夺势了。 　　安默思不说话，只是看着科维尔。 　　冰霜骑士闭上眼，烦恼地说：“是的，虽然我们只在金堇帝国的首都见过一面，我觉得他有点蠢笨，但是哈特心眼不坏，我们是朋友。安默思大人，您提到哈特，是出了什么事吗？” 　　“哈特失踪了。” 　　“……” 　　科维尔一点都不意外，只是他接着听到哈特可能被人说晕了头，自己跑出去想要冒险时，牙根有点发痒。 　　简直丢脸！他刚才就不应该承认这个朋友关系！ 　　“您的意思是，因为那些……闲得无聊胡闹的贵族年轻人，吹嘘冒险生涯欺骗哈特，又悄悄换走哈特的魔法职业徽章，想要看他出了帝都之后穷困潦倒，结果哈特是带了钱币走的，一路都没有用过那枚徽章，而且他真的到了迷幻之森外面的麦仑镇？” 　　科维尔不敢置信地重复，他觉得哈特半路上没有被人偷走钱、没被人抢劫、也没倒霉的被人杀死，真是神灵保佑！ 　　“卢曼公爵没有去麦仑镇寻找？” 　　“这件事很复杂。”安默思慢吞吞地从破衣服里掏出一封信，交给科维尔。 　　“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哈特的下落，可是没有人能去战神殿把他接回来，狄希斯向我推荐了你。” 　　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科维尔晕头转向，本能地接过了信件。 　　要去战神殿接人？哈特这笨蛋到底做了什么？！ 　　“狄……狄希斯？” 　　“是的，我想你来见我，就是要告诉我有关狄希斯的事。”安默思神态温和地说。 　　科维尔松了口气，他知道主祭司大人肯定能查出来，可是他必须过来，因为他背后还有科维尔家族，这是一个态度。如果主祭司说了一句对科维尔家族不利的话，事情就麻烦了。 　　科维尔艰难地说：“安默思大人，如果哈特在战神殿，我也……” 　　难道不应该卢曼公爵亲自出面吗？ 　　听说战神殿的大祭司是圣阶，他一个八级冰霜骑士能做什么？拿着信，战神殿就能放人？ 　　科维尔低头，手里的信没有封口，就是一张折叠起来的纸，他甚至可以通过缝隙看到里面的字迹。 　　“咦，这是什么文字？” 　　字迹很好看，科维尔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然后发现自己什么都没看懂。 　　“这是古西莱语，费南多大祭司看到这封信，就会把哈特交给你，你把他带回丹朵，我与卢曼公爵都会感谢你，海神殿的人将不再是你的麻烦。”安默思承诺。 　　科维尔不敢拒绝预言师，闷闷地站起来，准备回去收拾东西出发。 　　等到门关上之后，安默思投在地上的影子忽然扭曲了一下，然后小圣厅里就多出来一个人。 　　卢曼公爵是黑暗系的魔武者，他一直避在安默思的影子里，现在他坐到安默思对面，满脸忧愁，皱纹叠加在一起，仿佛老了很多。 　　“不用担心，科维尔是个好孩子，他答应的事情都会做到。” 　　“别骗我，费南多看见战神的信也不会放人，反而会连科维尔一起扣下。”卢曼公爵一副被预言师骗多了，早就总结出经验的模样，“你只是找个理由让科维尔离开丹朵，你很清楚，今天只是一个开始，丹朵并不安全。” 　　夜之神阿菲曼的神念自爆，众神能感觉到吗？ 　　如果能，他们会做什么？ 　　就算不能，裂缝每次都开在这里，战神又知道了真相，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谁都说不清。 　　“科维尔有成为圣阶的潜力，而且他很年轻。”安默思忍不住辩解了几句，然后他发现卢曼公爵根本没听，正盯着魔法灯发呆呢。 　　安默思叹了口气，低声说：“我的朋友，这不是你的错……” 　　“霍迪把哈特交给了我，我没把人教好，还把他弄丢了！”卢曼公爵神情疲惫地说，“我是为了寻找哈特的下落，才到丹朵找你帮忙，结果……” 　　结果真是难以形容，他信仰的神疯癫地来了一场自爆，毁掉半个城市，被老朋友带着去见了一位远古时期的神，竟然从神那里知道了哈特的下落。 　　这一波三折，就算是金堇帝国的公爵，也感到脑子不够用。 　　“我以为你会告诉战神，关于哈特的事。” 　　“我该说什么？其实哈特不是你的儿子，是圣炼金师奥维萨的儿子？”安默思摇头说，“哈特什么都不知道，西莱就是他的故乡，他死去的母亲是西莱人，就算他体内的魔法元素特别少，一辈子都只能用低级魔法，他也不适合去那个叫地球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安默思当年说科维尔命不好，是因为看出了科维尔父母的问题，又觉得大家都想投资未来的强者，这情况对科维尔是负担。 　　总之预言师心眼很多。 　　—————— 　　换成中国版就是……那小孩，你命格不太好，不过以后会遇到贵人帮忙 　　骗子：嗯，贵人什么的，必要的时候我也能当啊 第89章 暗示法 　　丹朵对外界的封锁线打开了，是单向通道，里面的人可以出去，外面的人不能进来。 　　盘旋在丹朵上空的黑暗元素已经恢复了正常浓度。 　　清理废墟的工作立刻开始，残留的砖瓦被挪进储物空间搬走，这需要武者与魔法师的共同合作。炼金术师飞快地用魔法工具测量出数据，划定了范围，随后大批的炼金材料被拿出来，矿石木材全部摆放在空地上，不久后一栋栋楼房就拔地而起。 　　这些房子外观都是一样的，没有装饰。 　　房子里面没有明确的“楼层”概念，因为所有房间都是六角形的，最大程度利用了空间，加上走廊通道，宛如蜂巢。 　　炼金术师就像地球上玩积木的儿童，一块块把房顶墙壁加上去。 　　魔法师挥动法杖，让这些房屋变得更加牢固，然后就是最费劲的工作，他们需要布下抵御魔法元素侵蚀的魔法阵。 　　梅奥尼斯议会的人拿出魔核与水晶，放在阵眼。 　　整个过程井然有序，葛霖忍不住站在人群里围观。 　　星辰神殿的神官开始给避难所的人登记，据说这种房子只是暂时住所，临时安置用的，丹朵北港的重建还在计划之中。 　　葛霖再一次感觉到了魔法的好处，他回头一看，发现伊罗卡也是这个表情。 　　——这可是难得一见的景象，某神通常没有太多情绪变化，葛霖曾经觉得特别浪费（那张脸）。 　　“吾神。” 　　格兰特祭司不明白怎么走着走着，战神跟葛霖就丢了。 　　一转头，发现两个人都在看炼金术师们盖房子。 　　“这也是丹朵人的发明？”伊罗卡看着炼金术师们熟练的动作。 　　葛霖只是看热闹，伊罗卡能看清这些炼金术具体的作用，包括魔法阵的运用，他受到了很强的震撼，显然没有想到一些小发明叠加起来可以做到这种效果。 　　“不，这是……圣炼金师奥维萨的杰作。”老库萨也走了过来，神情复杂地说。 　　西莱大陆从未被统一，就像地球目前还没有出现过一个星球只有一个政府的现象。即使在交通与魔法文明高度发达的时代，仍有战争发生。 　　西莱的地图，每过十年就要大变动一次，金堇帝国与北方兽人战争，小的王国之间也摩擦不断，说到底都是资源。 　　战火一起，魔法师与武者可以去别的地方谋求生路，普通人就无家可归了。 　　“最初这个炼金术发明，是战争行军里建造军营，奥维萨把它改进了，设计出新的房屋造型，放弃了战术防御性，增加房子的使用时间。这个炼金术的框架用到了很多基础技巧，后来许多炼金师学徒都用这个来练手，不知不觉就推广开来。” 　　发展到现在，虽然不能让流离失所的普通人都受益，但是如果那个地方的统治阶级靠谱，又愿意拿出材料，雇用足够的炼金术师，很快就能把人安置下来。 　　丹朵繁华已久，大部分平民都没见过这些，也不知道梅奥尼斯议会能帮他们盖房子，人人脸上都是震惊与狂喜交织的表情，有的人还哭了起来。 　　跟几个小时前的哭泣不同，这次不是绝望。 　　“我的那个同族，真是一位了不得的人。”葛霖摸着怀里那本兽皮册子，很是感慨。 　　一样的金手指，霍迪与乔安的差别比一个喜马拉雅山还大。 　　老库萨这次没说什么，对于圣炼金师的看法，他与葛霖是一样的。 　　其实奥维萨不是一个圣阶强者，他是九级巅峰的炼金术师，这个“圣”字，是人们心甘情愿的称呼，也因为人们相信奥维萨的实力，迟早会成为圣阶。 　　然而整个西莱都没等到这一天。 　　“对了，安默思请你写的那封信时，为什么忽然用古西莱语跟你说了一句话？”葛霖低声问伊罗卡，刚才预言师跟他们道别时，特别提到了哈特在麦仑镇失踪的事，想请冒险者公会的老库萨帮忙寻找。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继续把人家儿子藏起来也不像话。 　　老库萨只能尴尬地告诉卢曼公爵，那个失踪的家伙正蹲在战神殿呢！ 　　哈特的失踪说起来复杂，其实就是一个傻白甜的小年轻怀着理想走天涯，然后被理想扇了一个耳光的故事。葛霖十分好奇，有圣阶实力的卢曼公爵是怎么把儿子养成这个模样的，在被猫掳到西莱大陆前，葛霖做了三个月的富二代，他接触了那个圈子，知道那些父母有能力自己没本事的人是什么模样。 　　特别是父母很忙，根本管不到子女的，那就是标准的纨绔子弟，只会吃喝玩乐，虽然很少有真正坏到无可救药的家伙，但是三观也都歪向了西伯利亚。 　　只有那种真正受到父母“宠爱”，而不是“溺爱”的人，才有比较端正的心态。 　　哈特这样的单纯天性，除了他傻，还证明了他活得不错。 　　毕竟智商低的人照样能恶毒，如果哈特从小被人忽略、被嘲笑，在家里谁都不把他当回事的话，哈特根本不会长成现在这样。 　　严格地说，哈特不仅是富二代那么简单，他的父亲卢曼公爵是金堇帝国首屈一指的大人物，处在权势斗争的漩涡之中，还是一位圣阶强者。 　　用地球话说，哈特的投胎技能满点，幸运数值也不差，哪怕别人怀着恶意接近他（巴雷）陷害他、钱包被偷徽章被换，哈特还是平安无事地活到了现在。 　　老库萨还在思考怎么开口对卢曼公爵说，费南多大祭司可能需要“高额赎金”，卢曼公爵已经很了解地点头表示他会派人送大量物资到麦仑镇，等战神殿的人来取。 　　既然对方这么“知趣懂行”，安默思请求战神写一封信“说情”，格兰特与塔夏也没理由阻止。 　　根本没有神灵身份包袱的伊罗卡，想起战神殿那群人对金堇帝国流行的按摩浴缸与魔法食物加工炉的渴望后，立刻同意了写信。 　　葛霖的疑惑就发生在写信的时候，安默思忽然用古西莱语说，众神可能要给西莱大陆灾难，他希望哈特能在秩序之神梅奥尼斯的庇佑下安全地回到金堇帝国。 　　拿着羽毛笔的伊罗卡动作一顿，然后深深看了预言师一眼，随后葛霖注意到伊罗卡在某个段落后面补了一句话。 　　“梅奥尼斯是一个不存在的神，他庇护不了任何人。”伊罗卡回答。 　　“所以？” 　　“你不了解预言师，他们这样的人，说话喜欢绕圈子，他们口中的谎言听起来像祝福，而祝福其实是诅咒，诅咒才是他们给你的提醒与告诫。” 　　“……” 　　葛霖在心里扶墙。 　　不不，这样的预言师，他一点都不想了解。 　　“哈特是卢曼公爵的儿子，卢曼是一个圣阶武者，他明显听不懂西莱语，你认为安默思的真实意思是什么呢？”伊罗卡反问。 　　葛霖拒绝思考，他不愿意为预言师浪费脑细胞。 　　伊罗卡只能无奈地告诉他答案：“安默思觉得金堇帝国并不安全，从麦仑镇到金堇帝国就更难说了，还不如留在战神殿，至少费南多是圣阶强者。” 　　卢曼公爵自己估计不能去麦仑镇接人，否则他也用不着战神的信了，毕竟帝都有没有众神“宿主”是个问题，安默思则是留在丹朵不能离开。 　　“所以你们拿了卢曼公爵的钱与物资，还要继续扣押人质，你在信上暗示费南多这么做？这样会不会……” 　　葛霖顿了顿，又把后面一句话咽回去了。 　　他准备问这是不是过分了，会不会让费南多大祭司对战神产生什么不好的看法，后来一想，费南多并不是一个盲目的信徒，战神殿跟伊罗卡也不是一般的信徒与神灵的关系。 　　“事情平息后，费南多会把人放回去的，有那封信，至少他不会向卢曼公爵索要更多的食宿费。”伊罗卡觉得自己的信还是很有用的。 　　当然，战神并不知道安默思还发掘了信件的另外一个用途。 　　——科维尔是个死心眼，预言师请他去战神殿将人接回来，任务不能完成，科维尔是不会放弃的。费南多大祭司被烦久了，肯定会把人一起扣下来。 　　因为这是费南多擅自抓人，科维尔的“食宿费”，没有这边什么事。 　　等到费南多发现科维尔被战神“指点”过武技，还会感兴趣地帮助科维尔晋升九级武者呢！ 　　把人送到了安全的地方，有免费保镖，免费教授武技的老师，还不用偿还任何人情，预言师多么精明啊！ 　　葛霖现在还没有感受到这点，他只是被安默思这种“暗示法”震惊了。 　　“我觉得，你能领会预言师的暗示，也很不容易。”葛霖认真地对伊罗卡说。 　　“……不，我是习惯了。” 　　伊罗卡不想接受葛霖这个夸赞，预言师这样的人，神灵总是要跟他们打交道的，见多了战神就知道了他们的套路。 　　一个听不懂预言师意思的神，肯定会被坑。 　　葛霖心底那种怪异的感觉又出现了，因为想到伊罗卡肯定见过很多预言师，他们不可能都是安默思这种苍老的模样。里面有让战神动心的人吗？如果不是认真研究过预言师的习惯，怎么会这样熟悉预言师的套路呢？ 　　苦味与醋意翻腾了一阵，葛霖就释然了。 　　伊罗卡活了这么久，会有喜欢欣赏的对象很正常，他管不着也没法管，再说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安分地做好一个颜控就够了。 　　……无论是谁，都有得不到的东西。 　　世界不是围绕一个人转动的。 　　葛霖的目光落在伊罗卡怀里犯懒的黑猫身上，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过去”，凡是想要接近战神的人，都得卖力气摆平这只猫才行。 　　就连霍迪也想在西莱大陆寻找猫薄荷的替代品。 　　港口的人群少了很多，星辰神殿维持着这里的秩序，离港的人都要进行登记跟身份核实。葛霖他们有主祭司安默思给的通行证明，顺利地等到了一个出港空位。 　　看着老库萨从储物戒指里面取出水晶瓶，再用魔法把船放到海面上，葛霖再次感慨魔法的好处，那些停在港口的船许多都损坏了，有的船主找不到自己的船，乱成一团。 　　丹朵的灯塔依旧明亮，嘉弗艾跟随光束晃动的频率，在甲板上蹦来跳去。 　　老库萨脸色发白，两位战神殿祭司也是心惊胆战，害怕嘉弗艾玩出瘾，变回原形破坏丹朵的灯塔。 　　“我们去哪里？” 　　“北方荒原，众神曾经居住的地方，跟那个可能躲藏在兽人地盘的人都是线索。” 　　海风吹得葛霖头发乱糟糟的，他顺着伊罗卡指的方向，望向夜空。 　　天穹海没有碰撞的迹象，今夜星空闪烁，格外美丽。 　　这时身后的港口经过炼金术师修复的钟声响了，还是那个熟悉的混合唱腔。 　　“自由之地，不夜之城。” 　　“赞美梅奥尼斯，赞美你与我的生命。” 第90章 搞事情 　　船驶离丹朵没有多久，他们就遇到了附近王国的船队。 　　军队强硬地要求水手与商人们把丹朵的发生的事描述一遍。 　　结果答案乱七八糟，有的说禁咒，有的说神罚，还有人提到了魔兽攻城。 　　他们都没看见嘉弗艾的样子，最多只听到声音，却一个个说得停不下来，纷纷把心目中最恐怖的魔兽形象套了上去。 　　等到葛霖他们那艘船减慢速度停下时，袭击丹朵的魔兽已经变成了八级地行龙、九级裂地熊、九级烈焰狮、圣阶暗黑龙一起组团。 　　“笑话，这些厉害的魔兽是怎么出现在丹朵的？” 　　“这位大人，丹朵有数不清的商铺，他们什么都敢卖！魔兽可能是逃出来的，一定有人用魔法禁锢了它们……” 　　“拖下去！” 　　想象力太丰富了，这世上还没有一种办法可以把魔兽变小，当然了，本身就能变大变小变色隐形的幻术系魔兽例外。 　　说话的是一个披着王国军服的男人，手里拿着带刺的鞭子，漫不经心地吃着别人送上来的水果，一副贵族的派头。 　　葛霖悄悄打量了对方几眼，又不着痕迹地低下头。 　　他觉得这个拦路搜查的家伙，身份大概跟乔安差不多，一个依附贵族的小人物，架势十足，就是没有足够的侍从给他显摆。 　　“后面的，快一点！”男人不耐烦地嚷着。 　　丹朵附近的这个王国很富裕，船队战备整齐，商船都乖乖地接受了检查。 　　——不乖也不行，附近海面都被封锁了。 　　商船被包围着、胁迫地靠近检查官所在的那条船，需要这位拿着鞭子的检查官满意了，才会被放行。 　　至于那些挂着贵族旗帜、或者来历不凡的大船，有另外一条通道，他们被引向远处那几艘巨大的、外观仿佛刺猬的军舰。 　　这时葛霖他们的小船已经挨近了检查官所搭乘的军船旁边。 　　两条船的甲板高度落差大概在两米左右，没有梯子，普通人是很难上去的。 　　葛霖看了看，发现大家都没有爬上去的意思，于是他也装作不知道地站在原地。 　　“走私船吧，这么小？”检查官嘀咕了一声，然后他的眼睛就亮了，板着脸严厉地说，“你们是做什么的？哪个国家的人？把职业徽章拿出来，有没有？” 　　检查官身边的小方桌上堆着四五个没来得及收的钱袋，显然前面也有船遇到了刁难，只能送上金钱贿赂检查官放行。 　　老库萨在口袋里摸了一阵，连一个零散的铜币都没找到，他给了格兰特祭司一个眼神暗示，后者冷漠地看了他一眼，站着一动不动。 　　老库萨十分无奈，他们不能被这些士兵带走！因为伊罗卡那张脸绝对要惹出麻烦的，用钱解决问题不好吗？ 　　葛霖的眼神飘到船舱门口的黑猫那里。 　　嘉弗艾前肢揣着，身体趴在甲板上，脑袋东张西望，它对什么都感到新奇。 　　至于它的主人，老库萨心里的惹祸分子——在船舱里切鱼片！ 　　那是嘉弗艾专属的晚餐。伊罗卡虽然有那么一点处理食物的能力，但是种类跟技术都非常有限。原因很简单，他是个西格罗人。 　　发现同伴没有一个可靠的老库萨，默默地拿出了一个五级魔法师的徽章。 　　作为冒险者公会的成员，老库萨准备充足，表示自己是个魔法师之后，他就能自然地使用储物戒指，取出一个半满的钱袋。 　　检查官发现这条走私船上真的有个魔法师，而且级别还不低，他收敛了嚣张的神态，仗着附近都是王国的船队，这个魔法师也不敢得罪自己，大大咧咧地一甩鞭子，把老库萨手里钱袋勾了过去。 　　检查官眯起眼睛，看到钱袋里亮晃晃的银币，十分满意。 　　“你们在丹朵看见什么了吗？” 　　“……房屋莫名其妙地倒塌，听说是神罚。” 　　“不是魔兽袭城？” 　　“我们没有看见魔兽。”老库萨断然说，他不能把毁灭丹朵的罪名扣在嘉弗艾头上。 　　“行了，你们走吧！”检查官抬头看见又一条商船被押送过来，顿时“大方”地放行了，老库萨刚要松口气，忽然眼前黑影一闪。 　　检查官惊叫一声，他手里晃悠的鞭子被拽走了，同时还有鞭子尾端没有及时解下来的、已经倒完银币的空钱袋。 　　“……” 　　葛霖重重地捂住额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嘉弗艾落回甲板上，爪子踩着空钱袋，又拨弄了两下鞭子。 　　“这是什么怪物？”检查官愤怒地低头一看，立刻感觉自己被这只“小”魔兽冒犯了，“来人啊，把他们抓起来！” 　　老库萨开始后悔自己拿出来的魔法师徽章等级低了，应该用六级、或者七级的。 　　军船唰唰放下一排金属钩，死死勾住了船舷。 　　满脸横肉的士兵们纷纷跳了下来，检查官旁边还站出来一个同样是五级的魔法师，毫不客气地给了老库萨一个风刃。 　　风系法圣：…… 　　这也太狠辣了，如果是别的魔法师，要是没来得及开魔法护盾，就会重伤。 　　格兰特与塔夏一看就是武者，老库萨是魔法师，于是居然有半数士兵冲着葛霖过来了。 　　葛霖无语地想，这是把自己看做软柿子啊！他矮身向前冲去，接连几个快速避让的动作之后，几个过来抓他的士兵差点撞在一起。 　　这些士兵都是三级以上的武者，看到有人反抗，并没有愤怒，反而狰狞地笑了起来。 　　葛霖敏捷地避开一拳后，赫然闻到了一股焦糊味。 　　西莱的武者拳头可能带火，是真正的烈焰拳，半天都不含糊。 　　葛霖用力地砸在对方肋骨下方，又一脚踹在身后扑来的某个士兵膝弯处，收获了两声哀嚎之后，才有工夫检查自己的头发。 　　还好，这焦糊味不是自己身上传来的。 　　“喵！” 　　嘉弗艾愤怒地一拍甲板，它的尾巴尖在冒烟。 　　老库萨两眼一黑，他觉得自己的船保不住了。 　　危急关头，一把弯刀飞了出来，穿过了十几个士兵肢体的空隙，刀柄直接砸在检查官的脸上，后者血流披面，仰头就倒。 　　“啊！” 　　人群之中爆发出痛叫，刀锋刚才掠过的地方，出现了伤口。 　　葛霖亲眼看到一个男人手臂上先是出现一条浅浅的红线，瞬间颜色加深，血珠渗出，然后伤口整个裂开，露出了皮肤下面的肌理，随后就被大量涌出的鲜血覆盖了。 　　伤口很深，裂口更夸张，简直是皮开肉绽。 　　葛霖倒吸了一口冷气，忍不住摸了一下自己的后颈，弯刀刚才也从他耳边飞过了，凉飕飕的。现在去摸，还能感觉到皮肤上蹿起来的小疙瘩，一粒粒的。 　　暴怒地要用爪子扯禁魔项圈的黑猫，已经被船舱里出来的伊罗卡摁头闷在怀里。 　　然后战神就闻到了猫尾上的糊味。 　　“……” 　　伊罗卡这么一愣的工夫，黑猫挣脱项圈，身体急剧膨胀，甲板粉碎。 　　老库萨眼疾手快地把自己的船塞进了储物戒指，同样眼疾手快的两位战神殿祭司抓住了嘉弗艾的腿。 　　嘉弗艾一巴掌把检查官的船送上了天。 　　巨大的水花腾空而起，附近的船纷纷被海浪冲得东倒西歪。 　　“魔兽！有魔兽！” 　　惨叫声连成一片，远处的军舰迅速朝这边开了过来。 　　隔着魔法罩，许多魔法师举着法杖开始吟唱咒语。 　　葛霖在船消失的时候眼前一花，然后就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他放松肢体，让伊罗卡用熟悉的姿势把他捞上了黑猫脊背。 　　海水，就在……他脚边。 　　三个脑袋钻出了水面，老库萨一边咳嗽，一边被塔夏祭司拖上了猫背。 　　虽然嘉弗艾的背很宽敞，沾水的毛也没有像树林那样竖着，但是海水就在这边，四面被一个王国的船队包围的感觉，真是糟糕至极的体验。 　　受伤的士兵惨叫着在海水里扑腾，拼命向外游去。 　　而那只可怕的凶兽——嘉弗艾全身僵硬，它发现自己在茫茫水面中央，爪子下面怎么刨都落不到实处。 　　“喵！” 　　嘉弗艾只在西格罗近岸打过海蜥，最深的地方也只有三十米，可是这里的感觉很不妙。 　　巨猫迅速下沉，伊罗卡用神力把它托了起来。 　　“库萨，你解决周围的船队。” 　　老库萨满脸是水，茫然地指了下自己，几秒后才反应过来，迅速招来一阵旋风，把船队向四面八方吹去。 　　那些魔法攻击因为距离偏差，纷纷落在了海面上。 　　“往前游！”伊罗卡走到嘉弗艾脑袋上，拍了拍它的额头，声音冰冷地说，“这是你自己想洗的澡，不洗完别变回来了。” 　　嘉弗艾隐约地发出了一声抽泣。 　　因为脚下的黑猫身体震动，老库萨差点又滚进海里。 　　“方向错了，那边是北！” 　　“……喵。” 　　葛霖默默地坐了下来，依靠锻炼出来的平衡避免自己落海。 　　老库萨加了一把风力，把那些抱着甲板碎片奋力逃命的士兵冲到他们船队那边。 　　“吾神，这边距离最近的海岸有一整夜的路程。”格兰特祭司提醒。 　　“听到了？”伊罗卡对着嘉弗艾讲道理，“你把船破坏了，我们都不能坐了，只有你自己游。” 　　“喵喵喵！”可以抢别人的船！ 　　“我不会开那种船！” 　　“喵……”嘉弗艾弱弱地叫了一声。 　　伊罗卡说的是实话，那些怪模怪样的军舰他连设备都不认识，战神殿两位祭司就更不懂了，老库萨可能知道，但是风系法圣觉得自己这时候需要保持沉默。 　　格兰特蹲在猫背上，他弟弟塔夏也兴奋地伸手摸个不停。 　　这是嘉弗艾！毛绒绒……好吧，沾了水的嘉弗艾。 　　“吾神，请不要生气，这都是意外。”格兰特祭司虽然听不懂伊罗卡跟黑猫交流时说的古西莱语，但是这情形再加上战神的冷厉的表情，也能猜到大概内容，他兴冲冲地说，“等我们回到战神殿，大祭司一定会很羡慕我们坐着嘉弗艾渡过了这片海。” 　　努力装作看风景的葛霖：…… 　　不，这种猫船他根本不想坐！ 第91章 海茫茫 　　天苍苍，水茫茫。 　　人被困在海中央，蹲在一只猫的背上。 　　葛霖犹豫了很久，终于忍不住说：“我们还没吃晚饭。” 　　“……” 　　不仅人没吃，猫也没吃！ 　　出事之前，战神在船舱里给猫做鱼片呢，结果一把刀扔出去成了凶器，至于鱼——可能已经沉入海底了。 　　老库萨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其实储物戒指里有食物，两位战神殿祭司还有干菜与调料，吃的喝的都不缺。问题只有一个，东西都是没有经过烹饪的食材，怎么在猫背上做饭？ 　　“我有一个魔法炉，在丹朵买的。”格兰特从自己的储物戒指里取出一个灰色圆球，上面篆刻着魔法符文，这东西用起来跟微波炉差不多，定时定量处理的食物。 　　因为格兰特不太会用魔法炉，晚餐的烤肉有点焦糊味。 　　葛霖觉得这没什么，他最初租房子找工作的时候，每天都吃自己糟糕的手艺，直到有了工作编制混食堂了，他也没能把厨艺磨练出来。 　　格兰特分烤肉的时候，动作十分小心。 　　猫是够大，可是它的背部并不平坦，中间高，两边低。 　　而且这个“地形”并不固定，嘉弗艾刨着四条腿游泳，肌肉牵动，上面的人跟着这个会动的“地毯”摇晃。 　　魔法炉的温度很高，如果不小心碰擦到身上，估计立刻就会烫伤。 　　格兰特祭司是八级武者，可是老库萨与葛霖不是，作为分食物的厨师，他觉得有必要照看“食客”。 　　葛霖一边吃一边看着脚下的猫。 　　“它不需要吗？” 　　“食物存量不多。”格兰特祭司无奈地摊手。 　　这么大一只猫，一餐就能把他们储物戒指里的东西吃空。 　　“有件事我很奇怪，嘉弗艾的食量也是随着体型大小变化的？”葛霖啃着烤肉问。 　　“我不知道。”作为猫的主人，伊罗卡给了一个让众人意外的答案。 　　连他的祭司都是一脸惊愕，这怎么能不知道呢？ 　　“我一直以为我的猫只有这么大。”伊罗卡面无表情地抬手比划了一下。 　　“……” 　　说到猫变成墙的问题，大家都沉默了。 　　伊罗卡叹了口气：“自从我沉睡之后，很少为嘉弗艾准备食物，它自己会捕猎。” 　　葛霖捏着烤肉的手一顿，他觉得战神这句应该是解释的话，语气听起来不太对。 　　“它还瞒着我变胖的事，心眼特别多……” 　　葛霖嘴角一抽，确定了，他的同学说起家里的狗也是这个表情这个语气，看起来像在抱怨，说着说着就炫耀了起来。 　　格兰特与塔夏一脸沉迷。 　　只有老库萨越听越心惊，比一只强大的魔兽更可怕的事实是，这只魔兽还十分聪明。 　　葛霖观察了一圈同伴，发现站在他这边的“队友”只有老法圣，另外两个祭司已经沦陷在嘉弗艾的毛毛里面了。战神称赞他的猫，战神祭司跟着奉承吹嘘……这事听起来，好像没什么毛病！ 　　“原本已经说清楚的事，结果嘉弗艾这么一闹，哎！”老库萨深深皱眉，他在为丹朵灾变的传闻忧心。 　　他们赶走了附近王国的船队，可是嘉弗艾的模样已经被人看到了，这跟丹朵北港漆黑一片的景象不同，那时候人们只能听到声音，看到嘉弗艾橙黄的大眼睛，并不知道这是什么魔兽。刚才海上那一幕，军舰上肯定有魔法水晶录下了影像。 　　当西莱大陆的魔兽研究者全都认不出这是什么魔兽，加上丹朵北港毁灭时一些人感觉到的“神力”迹象，很容易怀疑到嘉弗艾身上。 　　到时候毁灭丹朵的黑锅就要扣给嘉弗艾了。 　　“事情没有那么糟糕，嘉弗艾数千年来都生活在弗洛亚娜雪山的另外一面，人们相信它是过不来的。”格兰特祭司收起魔法炉，认真地说，“刚才迪费科法圣把船队吹走，也会造成他们错误判断，以为这是一只风系魔兽。” 　　“或者是水系海兽！” 　　塔夏祭司补充，嘉弗艾变回原形的速度太快，当时船上的士兵都没有反应过来，远远看去，就像海兽忽然冒出水面袭击了人类。 　　老库萨忧愁地说：“希望是这样。” 　　“他们觉得这是嘉弗艾，也没有什么关系。”伊罗卡不以为然。 　　“吾神？”格兰特祭司第一个反对，他急忙道：“众神还会造成灾祸，如果您阻止了他们，战神之名会重新被西莱人传颂。如果丹朵的事情被误认为是嘉弗艾做的，最后这条罪名肯定会成为您的。” 　　葛霖忽然记起丹朵曾经有一次毁灭，也是战神背了黑锅。 　　伊罗卡有“前科”，估计没有多少人会相信他。 　　“那些不是我做的，可是在神史记载里扣给我的事情有很多，再多一条也没关系。”伊罗卡平静地回答。 　　“吾神！”两位祭司齐声大喊。 　　伊罗卡微微一愣。 　　“事情不能这样说，能够辩驳的情况，为什么要放任？”塔夏努力劝说。 　　“就是因为您什么都不在乎，所以那些不是您的错误也被栽给了您！”格兰特十分气愤，不知道是针对无耻扣罪名的神，还是毫不在乎的伊罗卡。 　　老库萨也帮着两位祭司说话：“那些悲伤的人们被误导，错误地把你当成仇人，愤怒地诅咒你，并且说你是一位邪神，难道这也没有关系吗？” 　　“……” 　　葛霖觉得伊罗卡可能想回答“确实没有”，不过战神看得见大家的脸色，不想用这话气死同伴，于是忍住了没有开口。 　　看出这一点不止是葛霖，还有格兰特祭司。 　　“吾神，你真的不在意人类诅咒、唾骂神之名吗？” 　　伊罗卡提醒道：“……我有一千七百六十二个名字。” 　　被人念着名字诅咒又怎么样？名字对西格罗人来说，就是一件衣服。神之名只是衣柜里最荣耀辉煌的一件衣服，不能代表全部。 　　众人互望一眼，十分无奈。 　　“咳！其实刚才的事，也不能完全怪嘉弗艾。”葛霖想了想，决定还是站出来为黑猫解释一下，毕竟只有知道事情的起因，才能避免问题重复发生。 　　“嘉弗艾生长在西格罗，小的时候又没怎么接触过魔法，变成……变大之后，身上有驳杂的神力作为天然防御，现在戴了禁魔项圈。它又没把弱小的人放在眼里，结果被火焰燎到尾巴，都是我把它宠坏了。” 　　“狄希斯，你能听我把话说完吗？” 　　葛霖很无奈，他才说个开头，伊罗卡已经解释了一堆，还能不能好好交流了？ 　　“你说。”战神坐回了黑猫脑袋上。 　　葛霖清清嗓子，用手比划了下当时检查官拿在手里的鞭子，以及被鞭尾勾住的钱袋。 　　“这种东西，在我们那边叫做逗猫棒，如果你把它放在猫面前晃悠，十只猫里面有九只都会忍不住冲上去用爪子挠。”葛霖斩钉截铁地说，“剩下的那只猫不是在睡觉，就是特别懒，而嘉弗艾怎么看都是活泼好动的那一种。” 　　“……” 　　猫船上陷入了迷之沉默。 　　葛霖茫然地看着众人，不明白自己刚才的话为什么让大家的表情古怪。 　　“逗猫棒？”伊罗卡重复了一遍。 　　“哦，这个词汇是我们故乡的话直接翻译的，就是用来跟猫玩……” 　　“不！你的意思我们听懂了！”塔夏祭司大手一挥，他不敢置信地问，“你是说，在你们那里，还有人专门研究发明怎么逗弄嘉弗艾去扑去挠的玩具？” 　　老库萨倒吸一口冷气，地球人太英勇了！竟然敢逗猫！ 　　葛霖手忙脚乱地解释：“你们忘记安默思说过的话？地球上的猫……呃，没有嘉弗艾这么可怕。我是说，他们的体型都是这样的，跟嘉弗艾原来的大小一样，也不会有人给它灌输神力，猫也不用去打海蜥，它们也就是爪子锋利了一点，并不是什么猛兽。很多人家里都养着一只猫，在街上也能看到没有主人的野猫……” 　　葛霖越说声音越低，因为他看见众人的表情随着他的描述变化。 　　比如战神听到关于嘉弗艾大小的话题，脸好像就黑了；两个祭司听到家里能够养猫，街上也是猫的时候，眼睛亮得可怕。 　　同时众人被这么一提醒，再次想起西莱“没有猫”的事实。 　　两个世界有长得差不多的动物，这不稀奇，可是长得像习性也一样，这就比较少见了。葛霖提到逗猫棒，圣炼金师研究猫薄荷…… 　　“对了，猫薄荷是什么？你之前告诉安默思，说这是一种对猫有效的植物，跟兴奋药剂差不多？”老库萨问。 　　“更准确的说法，大概是烈酒，跟喝醉酒一样。” 　　猫薄荷在理论上可以放倒嘉弗艾，猫癫狂够了就会瘫软在地上，懒洋洋地一动不动。 　　“你身上有吗？” 　　“怎么可能！” 　　老库萨咂咂嘴，觉得有点可惜。 　　葛霖好气又好笑地说：“这种东西可以吃，但是它的气味就足够让嘉弗艾出现反应了，你希望我们坐在一条疯了的船上，癫狂地奔向大海深处？” 　　“……” 　　这画面美得不能看！ 　　格兰特仔细思考着伊罗卡刚才说过的话，他觉得嘉弗艾如果不是战神的猫，可能只是普通的魔兽。 　　——或者不是魔兽。 　　“吾神，嘉弗艾是哪里来的？”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伊罗卡点了点头说，“其实嘉弗艾是我捡到的，当时它特别小，又特别的瘦弱，那时我路过一座城镇，几辆贩卖魔兽的车子被袭击，许多魔兽都跑了出来，很多武者与魔法师都在帮忙抓捕魔兽，我站在远处看了一眼情况，发现没有什么危险就准备离开，忽然看见有个小东西跑了过来……” 　　伊罗卡神情复杂地拍着身体下面的巨猫脑袋，继续说，“它慌得到处跑，穿过人群，每个人都可能一脚把它踩死，可能是浓郁的魔法元素让它感到不安，最后它一头冲到了我脚边，抱住我的腿怎么都不肯松开。” 　　葛霖突然觉得这个描述有点耳熟。 　　——伊罗卡之前抱着黑猫，对科维尔解释“小魔兽”来历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个说法。 　　原来没有说谎啊，嘉弗艾真的是这样来的。 　　“它太小了，我看不出它是什么品种的魔兽，决定暂时带在身边。”伊罗卡回忆道，“后来，嘉弗艾说那些人把他抓了，想要卖给别人。” 　　“等等！嘉弗艾说？”葛霖决定打断伊罗卡的话，他以为战神喵语八级，其实他们主宠有一套明确的交流方式？ 　　“嘉弗艾身上有我的神力，我们之间有魔法契约，我能大概知道嘉弗艾的意思。” 　　“……” 　　所有靠魔法完成语言学习的都是捷径！是金手指！ 　　葛霖在心里念完，又觉得自己因为语言课心理阴影，太在意这个事了，其实没有必要，这也是西莱大陆魔法文明的一部分。 　　“那嘉弗艾有没有说过，它是从哪儿来的？”老库萨追问。 　　“它太小了，很多事情说不清楚，你周岁的时候也不知道世界是什么样。”伊罗卡为自己的猫辩解道，“不过嘉弗艾说它有母亲，还有伙伴，有一天它贪玩跑了出来，就再也找不回去了。我没有听说过西莱有这种魔兽存在，我很早就猜测它不属于西莱。” 　　知道也没有用，就像伊罗卡不能把葛霖送回去，他也不知道怎么把嘉弗艾送走。 　　再说—— 　　“嘉弗艾离不开我，我想神灵的寿命悠长，应该能够陪伴它一生，就把它带回了西格罗。” 　　葛霖最初出现时，伊罗卡也不知道“地球”就是嘉弗艾的故乡，最终还是阿菲曼的神念，让战神意识到地球与西莱是稳定通道，而安默思说起圣炼金师，提到“猫”与“猫薄荷”，伊罗卡才明白了这点。 　　宠物跟葛霖居然是一个地方来的。 　　“狄希斯，你查过当年贩卖魔兽的人吗？他们是从哪儿……”葛霖做了个抓取的动作，低声问，“嘉弗艾太小记不清，根据那些人的行踪可以发现通往地球的裂缝。” 　　“是的，我查过。”数千年前的事，伊罗卡并没有想很久，显然他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贩卖魔兽的商人，经过了好几座城市，其中就有丹朵。” 　　作者有话要说：　　嘉弗艾：歪楼了，你们本来在讨论我的晚餐，结果呢？喵还饿着 　　伊罗卡：游你的水，你现在是船，你见过船说话？ 　　嘉弗艾：……哦。 第92章 时间线 　　老库萨心里一沉。 　　目前知道的外来者，差不多都指向了丹朵，竟然连嘉弗艾也不例外。 　　“那道通往地球的裂缝……” 　　“我在阿菲曼神念自爆的地方查探过了，确实有异常气息。可惜嘉弗艾一过来，就把通道的气流搅乱了，我们又不知道重新打开的方法。” 　　伊罗卡的话让众人再次陷入沉思。 　　之前有安默思在，很多疑惑他们没有说出口，有些问题在脑子里一闪而过，也没有抓住关键点。现在好了，预言师不在，能够畅所欲言。 　　“裂缝打开时，是不是没有征兆？很难察觉？”老库萨第一个提出了疑问。 　　葛霖本能地想要反驳，阿菲曼闹出这么大动静，还算没动静？ 　　很快葛霖就意识到，这件事得分成两个方面来看，阿菲曼强行撞击裂缝，神念自还有杀死战神的意思。如果裂缝每一次打开都像这样惊天动地，丹朵有一条与异世界相连的裂缝的事，早就不是秘密了。 　　“当初的丹朵出过事么，我是指你捡到嘉弗艾的那一年。”葛霖指着脚下的猫问。 　　“没有。”战神抚摸着脚边的猫毛，深思了一阵之后说，“你们还记得安默思提到五年前，他是怎么发现‘外来者’的吗？” 　　通过有人偷盗钱财购买毒品，哦不，购买迷梦药剂……葛霖用手指揉着眉心，他的动作忽然一顿，意识到了伊罗卡想要表达的意思。 　　——巴雷、乔安他们这群人来到丹朵时，就像几滴水融入江河，没有引起一点涟漪。 　　星辰神殿的主祭司安默思，是一脚踏入神之领域的强者，虽然看破命运轨迹是骗人的，可是他的圣阶实力半点不假。 　　在明知道丹朵有一条空间裂缝的情况下，居然还没有察觉到新一批穿越者的出现！这到底是多么无声无息！ 　　老库萨与格兰特祭司交换了一个惊骇的目光。 　　葛霖硬着头皮说：“我来的时候，西格罗人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可能通道就是毫无痕迹的。”当初狼骑士看到了大猫嘴里叼着新玩具，才过来查看。 　　葛霖在今天之前，几乎不提自己在西格罗的事。 　　不过他对丹朵一无所知的样子，还有老库萨最早是在麦仑镇外面遇到他跟伊罗卡的，费南多大祭司对战神殿众人说葛霖是神使……这些消息零零总总地加起来，真相大家早就心知肚明了。 　　老库萨正想问丹朵的裂缝与西格罗的有什么不同，就听到伊罗卡开口说：“虽然我在沉睡，没有感觉到裂缝出现的异常，但是你要知道，我睡得很沉，海蜥来袭我也不知道。” 　　“……” 　　葛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总不能称赞战神的睡眠质量好。 　　“当我靠近海边时，我感觉到了异常气息，这时距离你来西格罗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伊罗卡看着葛霖说。 　　葛霖点头，没错，他吃了快两个月的土豆番茄呢！ 　　“两个月过去，我还能感觉到西格罗那条裂缝的痕迹，你觉得呢？”伊罗卡重新把问题抛给了葛霖。 　　“西格罗的裂缝不稳定，是意外造成的，丹朵的就不一样了。”葛霖觉得这个答案显而易见，众神在地球那边折腾得久了，造成西莱大陆世界边墙不稳定，西格罗恰好就在“世界尽头”，最容易受到影响。 　　老库萨忽然说：“不，事情不能这么看。” 　　葛霖一阵头痛，他决定不再思考问题了，带脑子没用，带耳朵听就行。 　　老库萨从储物戒指里面拿出一张羊皮纸，用羽毛笔在上面写了起来。 　　“事情的发生顺序可能是这样的……在一千一百多年前，曙光之战结束，众神失败。”老法圣写完了第一行，抬头望向伊罗卡。 　　战神伸手在文字下面画了一道：“大概一百年后，我捡了嘉弗艾，回到西格罗。我确定在我沉睡之前，西莱都没有发生异常情况，除非他们离开西莱大陆也能做到无声无息。” 　　接下来就是战神的长眠了。 　　老库萨神情严肃地写上“天穹海弗洛亚娜岛发生变故，风族覆灭”。 　　“你漏了一条，海蜥出现。”伊罗卡示意这件事发生在风族绝迹之前。 　　关于西格罗的海蜥，除了葛霖另外三人知道得不多，这时候看到他们疑惑的目光，葛霖只能简短地描述了一遍。 　　气息混乱驳杂的神力造物，原身好像是鱼，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攻击西格罗。 　　“海蜥出现得很早，大概是一千年前，风族覆灭在这之后，我并没有看到西格罗对海蜥的相关记载，嘉弗艾对这些东西的记忆也很久远。” 　　“喵喵！” 　　猫船终于说话了。 　　嘉弗艾高高低低叫了一阵，然后又用爪子拍了一下水面。 　　尽管葛霖不懂猫语，也没有什么魔法契约，但他还是猜到了大概内容：嘉弗艾正在抱怨海蜥，它的胖是被迫的，它守护了西格罗！ 　　“海蜥最开始没有这么大，也没有这么多。”伊罗卡说。 　　嘉弗艾听不懂通用语，不知道主人选择性翻译了它的申明。 　　“轰隆隆！” 　　一阵古怪的异响持续地从脚下传来。 　　“什么声音？”葛霖急忙保持平衡，站起来左右张望。 　　遇到海兽了？撞到海里的漂浮物了？ 　　“嘉弗艾饿了。” 　　“……” 　　很多人认为海里都是鱼，其实并不是这样，在广阔的海域里，大部分地方都如同荒漠。没有鱼群，没有飞鸟，除了一望无际的海水，什么都没有。 　　嘉弗艾游了这么长时间，也没在海里发现能吃的东西。 　　“乖，明天上岸就给你找吃的。”伊罗卡摸着大猫的脑袋安慰，转头就换了语言问老库萨，“你还有禁魔项圈吗？” 　　老库萨在储物戒指里翻找了半天，最终遗憾地摇头。 　　“我记得那边的米格平原，栖息着成群的地行龙！”塔夏祭司突然提议。 　　格兰特祭司狠狠瞪了弟弟一眼，比起捕猎地行龙，去城镇买禁魔项圈不是更容易吗？山那么大的猫，跟抱在怀里的猫，哪个更好喂？ 　　“继续往前游吧，这里没吃的。”老库萨同情地用古西莱语说。 　　“喵！”嘉弗艾惨叫。 　　伊罗卡也没办法，他能驱散魔法元素，还能用神力把嘉弗艾托起来，不让自己的猫沉下去，就是没有把嘉弗艾变小的能力。西格罗的禁魔法阵，是借了西格罗独特的地理环境，配合神力才布置成功的，不可能马上拿出一个缩小版。因为他既不是魔法师，也不是炼金术师。 　　“我们接着说风族的事。” 　　“……你的猫还在叫。”葛霖坐立不安。 　　“不用管它。” 　　葛霖神情纠结地说：“我也很想忽略它，可是嘉弗艾现在是我们的船，船要是出了问题，我们怎么办？” 　　伊罗卡看着他，神情有点复杂地说：“你忘记了，我们其实还有一艘船。” 　　“啊？” 　　“风族的船，我从西格罗带来的。”战神提醒葛霖。 　　葛霖恍然，他怎么把这件事忘了，老库萨的船坏了，但是那艘可以上天穹海的船，完好无损地待在水晶瓶里呢！ 　　“既然我们有船，你为什么要欺……要我们坐在嘉弗艾的背上？”葛霖话说到一半，又迅速地改了口。 　　“最初只是想让它知道，船在海上的重要性。”伊罗卡仗着自家猫听不懂，认真地回答。“现在发现没有禁魔项圈，就算我们把船拿出来，船也装不下嘉弗艾，只能跟在船后面游着。反正都是游，我们在哪里不重要。” 　　“……” 　　老库萨的表情一言难尽，如果在甲板上，他不会落海，猫背上就不一定了。 　　不过跟落海比起来，老库萨更关心风族覆灭的事。 　　“吾神认为风族的变故，与海蜥也有关系？”格兰特代替他问出了疑惑。 　　“天穹海比下方的陆地更接近世界边墙，也更容易受到空间裂缝的影响，根据库萨告诉我风族在弗洛亚娜岛聚会时忽然自相残杀的惨剧，结合地形，我有了一个猜测。” 　　涉及到亲族灭绝，伊罗卡的神情与老库萨一样严肃，他在羊皮纸上随手画了一个简单的图样，用鹅毛笔指着突起的山峰说：“弗洛亚娜雪山是大陆最高峰，它穿过了天穹海，山顶成为一座岛屿，这也是天穹海上唯一的陆地。天空、地面、海洋……弗洛亚娜雪山附近围绕着两个巨大的魔法元素混乱地带，一个是天穹海上的漩涡，一个是地面上的遗忘之海。它造成了一系列复杂的魔法效应，迷幻之森与麦仑镇每年遭遇的暴风雪就是来自它的影响，同时影响了天穹海，可以说它主宰并且影响着西莱大陆所有区域的气候。” 　　“如果没有了这座山，世界就不一样了。我是说荒原、森林、沙漠……分布得都跟现在不同。”老库萨在麦仑镇居住多年，他对这个很有研究。 　　“事情的起因，可能就在这座山。天穹海是薄弱点，山峰又是搅动整个大陆魔法元素的主力……如果有大量混杂着恶意的神力涌出来，首先就会凝聚在弗洛亚娜岛上空。风族恰好在这里聚会，于是受到了神力影响，他们被神力里的恶念控制了，失去理智，满心恐惧与愤怒，乱砍乱杀。” 　　老库萨急忙追问：“恶意神力是从哪里来的？” 　　“海蜥身上也有这样的东西，充满负面情绪的恶念，只是被分散了，再加上西格罗拒绝魔法，所以西格罗人只是感到情绪与身体有些不适，只有接触过最深的黑暗与绝望的人才会无法控制自己。” 　　葛霖不安地挪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伊罗卡又说：“众神浪费神力制造海蜥冲击西格罗，一千年都没有停息过，实话说这样非常不划算……如果他们集中神力改造几只海兽，可能早就成功了。当然那样也会立刻把我惊醒，难道他们要偷走我的剑？不，战神之剑已经是西格罗的一部分。他们打算趁着我沉睡的时候自爆神念毁掉西格罗？海蜥都连最劣等的神力造物都比不上，乔安身上的阿菲曼才能勉强做到偷袭。众神用海蜥很多余，难道他们只是为了杀死更多的西格罗人，把我的猫变胖？” 　　伊罗卡自问自答地说：“不，显然不是这样。安默思让我意识到众神被困在地球不能回来之后，我就有了答案，海蜥是众神无意识制造的产物。这些神力也许是他们留在西莱的，又或是从裂缝里流进来的，它们被雪山与遗忘之海的狂暴元素阻隔，只能徘徊在世界尽头，影响鱼群，最后出现海蜥。” 第93章 92 　　嘉弗艾很饿。 　　当它“恢复”庞大的体型时，需要食物来补充消耗，胃口跟体型是相关的 　　西莱的高阶魔兽可以吸收空气里的魔法元素来调节身体平衡，嘉弗艾也是这么干的，结果就是它变成了一堵墙。嘉弗艾不想继续胖下去，只能去吃东西。 　　这个逻辑关系如果让葛霖知道，肯定觉得太荒谬了。 　　——暴饮暴食，居然是控制体型的唯一途径。 　　吃饭只会胖十斤，吸收魔力神力可以重一吨。 　　嘉弗艾是天生的猎手，它在西格罗生活了一千年，早年还喜欢叼着猎物送给主人呢。后来身体变大，它的胆子也越来越大，二号饭盆幽语森林里的魔兽，不管哪个它都敢去招惹。 　　嘉弗艾身上又有伊罗卡的大部分神力，虽然它不会用，但是关键时刻可以救它。 　　猫跟幽语森林的魔兽们打了几百年的架，终于奠定了它王者的威风，魔兽们看到嘉弗艾就跑，也有胆子特别大的家伙，会偷偷跟在嘉弗艾身后——巨猫的捕猎跟西莱魔兽不同，它不要猎物的魔晶，也不挑嘴，好吃就行，魔法属性不重要。 　　如果伊罗卡知道嘉弗艾会变得这么大，就不会随便放养它了。 　　祸害过整个幽语森林的嘉弗艾，拨动着海水，耳朵摆动了一下，它感觉到水下面有大鱼游过。 　　位置有点远，在很深的地方…… 　　它又不能潜下去，四肢刨不到任何东西，飘在一望无际的水里，这感觉糟极了！ 　　嘉弗艾的肚子又是一阵响，它烦躁地挥动尾巴，掀起了一道海浪。 　　伊罗卡用一道气流把海水罩在外面，避免了葛霖被浇得满头水。 　　老库萨对着那张羊皮纸，神色灰败，他身边的格兰特祭司觉得不对，赶紧拍了一下老法圣的肩膀。 　　“……我早就应该想到了。” 　　低微的声音消散在海风里，葛霖差点没能听清。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去问老库萨究竟想起了什么，装作看风景的样子，走到了“猫船”另外一边。这时银月已经升了起来，远望水面波光粼粼，倒映着夜空的璀璨星河。 　　魔法元素的存在，让西莱的月色星光都格外美丽。 　　“我们那边的天空不是这样，要到荒凉没有人的地方，才能看到这样的景色。”葛霖看到伊罗卡走过来，忍不住说，“比如说露宿在山顶，揭开帐篷，就能看见浩瀚银河……到北边的国家，还能遇到绚丽的极光，它们就像光的魔术师，不停地变幻，掠过冰川与荒野，自由奔驰在天空之中。” 　　“你很喜欢那样的景色？” 　　“我没有亲眼见过。”葛霖遗憾地摇头。 　　伊罗卡有些惊讶，他觉得葛霖的身体不错，也不是怕吃苦的人，既然能把没有见过的景色描述得这样充满魅力，一定十分向往，怎么没有去过呢？ 　　葛霖知道某神在想什么，他干脆地给了答案：“我没有钱。” 　　“路上不能赚钱？” 　　西莱的大部分冒险者出门时，身上都没有足够的钱币。冒险者可以捕猎魔兽、采集药草、护送商队，这些赚钱的机会都在外面的世界，蹲在家里可没有。 　　葛霖无奈地表示：“在我的故乡，你很难遇到野兽，就算遇上了……我们也打不过。”然后他举起拳头捏了两下，意识到自己现在有一点战斗力了，于是补充道，“就算能够打倒野兽，也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 　　“……很有可能是保护动物。也就是说，如果它没有来招惹你，你主动跑去打死或者打伤它，都是犯法的，会被关进牢房里。” 　　葛霖说着，忽然好奇地问：“西莱的魔兽一直这么多？没有稀缺过，不需要保护它们的种群数量？” 　　“稀缺的材料、魔晶是有的，那些都来自高阶魔兽，它们需要保护吗？”战神反问。 　　葛霖很快意识到西莱大陆与地球的最大区别，在西莱猎杀魔兽的，并不是普通人。 　　地球人有很多种武器可以杀死魔兽，即使人们什么都不做，日常活动也能破坏野兽的生态环境，西莱就不一样了。高阶魔兽拥有智慧，它们会跑会躲，大部分又住在人类难以涉足的“险地”。 　　魔兽已经很难对付了，还要跟这个世界天然形成的狂暴魔法领域对抗，圣阶强者都扛不住，神也只能保证自身的安全。 　　葛霖放弃了继续比较两个世界，他坐在猫背上，安静地凝视夜空。 　　海风吹干了一部分猫毛，嘉弗艾的背部变得非常松软。 　　葛霖回过神的时候，身边蓬起来的猫毛已经成了一片密林，他坐在这边，根本看不到老库萨他们的身影。 　　“树林”高度还在不断增加。 　　伊罗卡用气流压住一部分猫毛，否则他连葛霖的脸都要看不到了。 　　葛霖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他需要在原始丛林一样的猫毛里艰难前进。 　　“天亮就能上岸？” 　　葛霖问完，没有等到伊罗卡的回答，心里立刻咯噔一跳。 　　“还有什么困难？迷路了？”葛霖转头问。 　　伊罗卡看着夜幕上的星辰，似乎在辨别方位。 　　星辰的运行，不是一成不变，现在的星空跟一千年前的星图是有差别的。在风族的航海经验里，除了依靠天空的星辰，还能通过海流来辨别方向。 　　“没有迷路，只是我们还要面对一个问题。”伊罗卡用右手掌托住左臂手肘，摆出一个思考的姿势，非常认真地说，“那片海岸在千年前荒无人烟，现在是什么模样，我不知道。” 　　按照嘉弗艾现在的体型，只能找没人的地方登岸。 　　葛霖觉得伊罗卡的问题很重要，他转身想要拨开猫毛，去找老库萨。 　　“你等一段时间再去。”伊罗卡出声阻止。 　　“怎么了？” 　　葛霖话一出口，就想到老库萨刚才反常的绝望神情。 　　伊罗卡叹了口气说：“他只是想明白了一件事。” 　　葛霖还是没能反应过来，伊罗卡解释道：“你忘记了？我们与库萨最早遇到的时候，他以为你是西格罗人，而我有风族血统。” 　　“嗯？他觉得你是当年天穹海变故之后，逃到西格罗的风族后裔……啊！”葛霖猛地站了起来，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 　　风族人被恶念神力影响，在弗洛亚娜岛自相残杀，一部分人逃了出来，他们急忙乘船离开了天穹海。 　　当时摆在风族人面前的航向有两条，其中一条在麦仑镇附近区域“落地”，从天穹海去西莱大陆别的地方也可以，总之都是遗忘之海的范围之外。另外一条截然不同，那是通往世界尽头西格罗的航路。 　　老库萨血统里的风族祖先，走的是第一条航路，他们后来的遭遇，葛霖都知道了。 　　老库萨在知道伊罗卡的身份前，法圣一直以为伊罗卡是走第二条航路的风族后裔。 　　结果不是！ 　　西格罗人根本不知道风族覆灭了，经过漫长的时光，他们甚至遗忘了风族。 　　虽然老库萨不知道西格罗人的情况，但是只要仔细一想真相根本瞒不住——拥有一半风族血统的战神，乘船从遗忘之海那一端来，对风族的覆灭一无所知，竟然还询问了老库萨关于风族的事，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当年走第二条航路的风族人根本没能活着到达西格罗。 　　天穹海上没有魔兽，通向西格罗的航路也不可能难住风族人。 　　剩下的唯一可能，就是船队“落地”之后，在半路上遇到了海蜥…… 　　他们带着风族遭遇变故的厄运，没有踏上他们朋友的土地，就跟船一起葬身大海，经常了八百多年，一直沉睡在海水之下，慢慢化为尘埃。 　　老库萨就是因为明白了这个真相才感到绝望的，他曾经认为在海的那一边，在传说中的西格罗，还有很多风族人生活着，只是不敢再驾船前往天穹海了，结果…… 　　葛霖沉默着，他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伊罗卡。 　　是的，除了老库萨之外，伊罗卡也得接受风族不复存在的现实。 　　“狄希斯，你痛恨众神吗？如果不是他们，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葛霖试图让伊罗卡把悲伤的情绪转到仇恨上来，这样可以摆脱绝望的折磨。 　　虽然他没看出伊罗卡表现出悲伤，但是葛霖相信，人的辛酸苦辣，从来都不是写在脸上的。 　　“痛恨众神？我不知道。”伊罗卡低声说，“失去的东西，永远都不会回来，再怎么痛恨也没有用处……” 　　葛霖听到这话，立刻愣住了，他怎么都看不出伊罗卡会是以德报怨的人。 　　“……你需要让对方感觉到同等的痛苦，他才能明白自己的愚蠢犯下了什么样的错误。” 　　没看错，果然不是那种人！葛霖尴尬地转头问：“众神的族人还在吗？即使还有传承，也不能让他们为一千年前成神的族人承担责任。” 　　“我当然不会对神灵以外的人动手，众神也不会在意身为人类时的族人，他们自认为是神，是西莱大陆的统治者，是这天地间万物万灵的主宰者，神的同族只有神，怎么可能是人类？” 　　“那你……” 　　“我很想知道他们在地球的经历，失去力量的生活。” 　　葛霖哑然，很久之后他才重重地一点头，表示这种大快人心的事情他也想知道。 　　“所以你打算阻止他们回到西莱，让众神永远困在地球，满心怨恨，绝望而死？” 　　“不，我要让他们顺利地回来。” 　　“呃？”葛霖满眼茫然，感觉跟不上伊罗卡的思路。 　　“我要查清楚众神是怎么离开西莱的，又为什么觉得杀死我，或者说在西格罗毁掉战神之剑可以让他们脱离困境。等到我全部明白了，我就另外想办法满足条件，让他们回来，然后——” 　　伊罗卡停住，然后对葛霖笑了笑。 　　葛霖后背发凉，仿佛看见了欣喜若狂冲回西莱的众神，还没有来得及庆祝，就被战神打翻在地，揍得鼻青脸肿的样子。 　　“你要杀了他们？” 　　“看心情。”战神回答。 　　这时伊罗卡突然注视海面之下，然后卷起一股气流，把葛霖带到了自己身边。 　　“库萨，你召唤风系魔法，所有人暂时飘浮在海面上方。” 　　老库萨急忙念诵咒语，格兰特祭司远远地问：“吾神，发生了什么？” 　　“下面有鱼群。” 第94章 登错岸 　　原本固定为一夜的航程，因为半途“船”去抓鱼耽搁了时间，直到第二天上午，众人才远远地看到海岸线的影子。 　　葛霖坐在密林状的猫毛堆里打瞌睡，气流形成的罩子在他身边绕了一圈，避免了被猫毛“淹没”的厄运。他的身体随着“船体”摇晃自动调整，无意识地寻找着平衡。 　　坐着睡觉很容易惊醒，葛霖却没有这样的烦恼。 　　格兰特曾经见过葛霖挂在藤梯上睡着的样子，所以一点都不意外，还从储物戒指里找到一条毯子。 　　伊罗卡果然把毯子盖到了葛霖身上。 　　靠着柔软的猫毛，葛霖在半梦半醒之间睁开眼，看见了伊罗卡的脸，潜意识知道没有危险，重新进入了梦乡。 　　“他们是不是……” 　　老库萨话还没有说完，就收获了两位战神殿祭司的冷淡目光。 　　——你才发现？ 　　——你居然才开始怀疑？ 　　每当这种时候，格兰特就会觉得选择武者这条路很正确，年老体衰的魔法师眼神都不好。吾神的小动作那么多，老库萨一个都没看见。 　　“我一直以为葛霖得到了狄希斯的信任，他不是教导葛霖武技的吗？”老库萨压低声音，惊讶地说，“如果是这样……葛霖愿意留在西莱大陆？” 　　“你觉得？”格兰特祭司反问。 　　老库萨沉默了，表情变来变去，最后终于忍不住问：“他们到什么地步了？” 　　塔夏狠狠瞪视老库萨，难道伊罗卡是那种随便把人拉到床上的神？ 　　格兰特也收起了笑容，很不高兴地说：“我们每天都跟他们在一起，要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你还能一点都不知道？” 　　比如说起不了床，眼神交流时黏黏糊糊，明明站在人群里，忽然就变得看不到别人了——格兰特祭司没有情人，可是他见过。 　　现在这些迹象都没有！格兰特只发现过葛霖偷看伊罗卡，而战神给了葛霖帮助，却总是装作没有这回事的模样。 　　格兰特祭司暗中思索，吾神这是太在意身份，不愿意主动表达感情？ 　　这个猜测是因为伊罗卡与葛霖的年龄差，还有实力…… 　　格兰特没敢继续猜下去，因为按照这个逻辑，他会想到更夸张的地方，比如年纪超过正常寿命的神，还能那什么吗？葛霖是一个不会魔法的普通人，他能够与神那什么吗？ 　　格兰特的怀疑是有根据的，西莱曾经有一位圣骑士，他跟歌女寻欢作乐的时候，一个激动，把对方的肩胛骨捏碎了。 　　追溯到古神时期，那些献给神的各族首领的女儿，有一半在当夜就死了，那些能活过一年的，没有一个实力低于六级。 　　不管是伊罗卡的身体原因，还是葛霖的身体原因，明明有喜欢的人，却因为“身体撑不住”所以什么都不能做，简直让人心酸。 　　一个合格的祭司，应该在这时候为自己信奉的神灵效力，主动帮神解决烦恼。 　　然而战神殿没有这种祭司。 　　更准确的说，战神殿的“祭司”与别的神殿祭司意义不同，他们不会一天三遍地跪拜神像，不向神祷告，遇到困难也不会祈求神灵的庇护。 　　狄希斯.伊罗卡是他们的信仰，可是他们信仰的不是伊罗卡这个人，而是这个名字在神史上留下的事迹，信仰着字里行间透出的那份由“费南多”世代继承的理想。 　　那是一种无形的东西，它来自伊罗卡，又不完全属于战神。 　　而且理想崇拜，是绝对不能转为个人崇拜的。 　　——人都会犯错，神也是人。 　　如果这一点都看不清，想不明白，战神殿会拒绝这个人做同伴，认为他没有成为战神殿祭司的资格。 　　伊罗卡喜欢谁，想跟谁在一起，那是他的私事，跟理想没有关系。就算伊罗卡拿着三弦琴去追求葛霖，格兰特、塔夏也只会蹲在旁边看热闹。 　　什么都不表示就指望祭司主动跑前跑后把人送到神的床上？这不可能！这是战神殿祭司职责之外的事！ 　　“你们觉得葛霖对狄希斯是什么看法？” 　　老库萨越想越觉得这两个人没有发展的可能。 　　不过老法圣知道，这世上的感情，往往不能被人的理智控制。 　　人可以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屏住呼吸，闭紧嘴巴，不去看不去听不去闻也不说话，却没办法让自己的心脏不为某个人而跳。 　　“值得信任？” 　　“很有能力？” 　　两位祭司对视了一眼，又默契地转过头：其实是脸吧！ 　　——吾神在这方面的优势，无人可比！ 　　老库萨不知道这兄弟两人藏在心里的话，他还真的按照这两条理由思考了一阵，点头承认葛霖的眼光不错。 　　“只不过，我没想到狄希斯……战神喜欢同性？” 　　老库萨心里非常纳闷，因为他研究过的神史，那些围绕着战神引起的神战，基本都跟同时代的女神有关。从前他不明白，还以为伊罗卡是一个花心又感情混乱的家伙，等到知道狄希斯就是传说中的战神时，很快意识到了真相。 　　可是旧有的概念根深蒂固，在老库萨的印象里，与伊罗卡有浪漫关系的还是美丽强大的女神。没有普通人什么事，更别说男性了。 　　“你这个问题问得很好，我也不知道。”格兰特祭司摊手。 　　三人都陷入了沉思，没有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也不敢继续说了。 　　虽然猫背很广阔，但是他们离得再远，伊罗卡也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 　　别以为不说出来，伊罗卡就不知道格兰特隐晦的视线是什么意思。 　　被自己的祭司怀疑了“能力”的战神没有发怒，他很冷静，冷静得希望葛霖继续发挥睡觉的本领，一路在他怀里睡到“猫船”靠岸。 　　可惜这个愿望没能实现。 　　葛霖敏锐地感觉到海风出现变化，他动了动眼皮，呼吸的频率改变。 　　在他完全醒来之前，伊罗卡迅速地把人放下，拉好毯子，走到另外一边，凝视着远处海面——两人之间的距离有三米。 　　葛霖迷糊地睁开眼，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还在梦里：毛茸茸的长毛，环绕着眼前四周，一些竖起的部分还遮挡了阳光。这是哪里？巨人国吗？ 　　恍惚了三秒，葛霖终于想到他在嘉弗艾的背上。 　　“我们到了？” 　　葛霖舒展手臂，从“热感猫毛床垫”上爬起来，很自然地顺着伊罗卡看的方向望过去，海岸线的影子已经越来越清楚。 　　老库萨走过来回答：“是的，这里是狮鹫王国的领土。” 　　“西莱的第二强国？”葛霖还记得语言课老师教的常识。 　　金堇帝国十分强大，占据了西莱大陆中部与北方的大片领土。在靠近海边的地方，还有一个狮鹫王国，国土面积不大，却很有实力。 　　就像它的名字，这个王国境内有很多山，山上栖息着七级群居魔兽烈焰狮鹫。 　　居住在这里的部族驯服了狮鹫，金堇帝国的地行龙骑士与这里的狮鹫骑士，是西莱最强大的两个军团。 　　陡峭的山崖竖立在海边，近岸一片荒凉。 　　葛霖拿着安默思送给他们的炼金术版望远镜看了半天，总觉得哪里不对。 　　“这里以前没有山。”伊罗卡不用远观镜，也能看见很远的地方。 　　只有一半航海部族血统的伊罗卡，还不至于记清西莱每一处海岸线的轮廓，漫长的时间也造成了这部分记忆模糊，他现在能给出这样肯定的判断，都是因为魔法元素的反常。 　　“土系魔法？”格兰特从葛霖手里拿过远观镜，也开始张望起来。 　　“这里从前是一片丘陵，属于另外一个国家，后来狮鹫王国发现这里的土地适合栽种一种草药，就从邻国把它换了过来。”老库萨神情复杂地说。 　　“等等！难道这里就是蓝叶丘陵？” 　　格兰特忽然醒悟过来，他从储物戒指里抽出地图，手指在上面比划，果然发现沿着海流的方向，他们偏离了航道。 　　“嘉弗艾！”伊罗卡加重语气，拍了一下猫脑袋。 　　他们应该在附近另外一个海岸登陆的，白天没有星辰指路，战神又看着葛霖出神，一个不注意，猫船就出事了。 　　“喵！” 　　嘉弗艾悠长地叫了一声。 　　那音调，很不正常，透着迫不及待的兴奋。 　　“我有不好的预感。”葛霖喃喃，他赶紧抓住了嘉弗艾背上的长毛。 　　果然黑猫四肢刨水的速度忽然加快，飞速地冲向了海岸。 　　“吾神？”两位祭司急忙扶住老库萨。 　　“一靠近岸边就用风系魔法，离开嘉弗艾，我留下来看情况。”伊罗卡回头，发现嘉弗艾已经海面上刨出了一道漂亮的水花。 　　葛霖几乎怀疑自己坐上了快艇，衣服头发都被吹得往后飘，他抓住一大把毛，嘉弗艾很不满地叫唤着，直到伊罗卡用气流把众人“固定”在猫背上。 　　“蓝叶草是什么东西？”葛霖急忙追问。 　　“就是一种草药，许多药剂都会用到……”老库萨也不明白，还好他脑子转得不慢，很快找到了疑点，他惊恐地大声说，“它是最近一百年才由药剂师培育出来的新品种草药！” 　　是最近一百年！ 　　还是培育出来的，不是天然就有！ 　　“我的天！”葛霖觉得自己要晕过去了。 　　嘉弗艾的反应就是答案。 　　百年前的圣炼金师奥维萨研究过什么？ 　　“种植蓝叶草的地方距离海岸有多远？”伊罗卡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翻过那座山就是……这是狮鹫王国的魔法师为了保护蓝叶草种植地，防止海浪侵袭用的土系魔法。” 　　呼呼的风声与划水声里，格兰特祭司的声音听起来就像重病者的呻吟。 　　“有多少？” 　　“……漫山遍野！”老库萨绝望地说。 第95章 蓝叶草 　　嘉弗艾距离海岸越来越近。 　　它的后肢踩到了遍布泥沙的海床，脱离了深不可测的大海，嘉弗艾的兴奋劲头更足。 　　近岸海水被它搅得一片浑浊，也不知道有多少藏在泥沙里的小鱼小虾被撵了出来，惊惶地在水里乱窜。 　　“狄希斯，你能不能阻止它？” 　　葛霖一想到山崖后面的景象，整个人就不好了，他急切地问，“你跟嘉弗艾有主宠契约，不能将它直接打晕？” 　　“原本可以，但是嘉弗艾身上不止有我的力量，还有别的……” 　　驳杂混乱的魔法元素，带着浓厚负面情绪的神力。 　　嘉弗艾现在不正常，它又不是没有脾气的小家伙，如果把它惹得暴怒，后果更加严重。 　　“我已经用神力拽住它了。” 　　遇到这种变故，伊罗卡也很无奈。 　　那股托住嘉弗艾的浮力，转为无形的空气墙，想要遮挡海风吹来的气味。 　　巨猫庞大的身体就像陷在果胶冻里，动作变得缓慢，它晃了晃脑袋，好像清醒了一些，停在距离岸边的礁石里，开始抖动长毛上的水珠。 　　老库萨松了口气，他立刻念起了风系魔法的咒语，试图改变这边的风向，至少让这一小块区域不受蓝叶草气味的影响。 　　“喵！” 　　嘉弗艾软软地叫了一声，尾巴高高竖起。 　　“……不能去。”伊罗卡试图跟自己的猫讲道理。 　　然而大猫并不是清醒了，因为气味来源“断绝”，它正在享受之前已经吸到的草药气味对它的美妙刺激。 　　葛霖他们发现得太迟了，嘉弗艾已经晕晕陶陶，根本听不见任何声音。 　　它的身体猛地蹿了起来，跳得很高，四肢张开，冲着岸边那座山就去了—— 　　“快拦住！”格兰特震惊地喊。 　　这势头是要撞崖自尽吗？ 　　吾神的猫不想活了/被草药影响昏了头/这到底是什么草药，威力这样强大？ 　　成串的疑问冒出来，可惜一个都来不及问。 　　伊罗卡的气流屏障起了作用，嘉弗艾的动作非常缓慢，毛茸茸的脑袋蹭了一下山崖，上半身已经登岸，后半截身体与尾巴还在海里。 　　“不行！”伊罗卡猛然转过头对自己的祭司说，“你们快走！” 　　“啊？” 　　塔夏还在发愣，格兰特已经背起老库萨，头也不回地跳猫背逃命了。 　　葛霖艰难地从猫毛里扒拉出来，抬头看见灰褐色的山崖正在微微震颤，石块土粒不停地往下滑落，心都跟着漏跳了一拍。 　　“你们刚才说，这是土系魔法元素堆起的山崖？”葛霖一脸的绝望，忽然失去了所有力气。 　　这特么是个死循环！ 　　——只有伊罗卡的神力能够拽住巨猫。 　　——战神的神力会驱散魔法元素。 　　把这两个条件加起来，你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吾神，把嘉弗艾往海里拉！”同时想明白真相的塔夏祭司神情慌乱地说。 　　如果知道登岸会有这么可怕的后果，他们宁愿坐着猫船一路抵达北方荒原。 　　伊罗卡单手拎起塔夏的衣领，把他丢下了猫背。 　　塔夏还想帮忙，已经被老库萨一个风系咒语拽离了原地——嘉弗艾的前爪乱拍，肚皮蹭着海岸沙滩，要是继续留在附近，很可能会被它压死。 　　“怎么办？” 　　望着高耸的山崖摇摇欲坠，老库萨心情十分复杂。 　　“要相信吾神！我们……跑！先保护自己，不要让吾神分心！”格兰特当机立断，一手抓弟弟一手带着行动不利索的老法师，飞快地冲向远方。 　　老库萨张了张嘴，他想说最让伊罗卡分心的人还在留在危险中心没有出来呢！ 　　转念一想，不对。 　　如果葛霖不在战神身边，伊罗卡会更分心吧！ 　　老库萨觉得自己真的老了，连这种事都是拐个弯才想明白。 　　后方尘土飞扬，嘉弗艾不停地喵喵叫，动静这么大，狮鹫王国驻守蓝叶丘陵的军队当然察觉了。嘹亮的号角声从山崖旁边的瞭望台上响起，那个腿快跑上来的士兵惊恐地望着山崖前面趴着的巨兽。 　　“是海兽！海里爬上来一只魔兽！” 　　“快，魔法师呢？” 　　岗哨前沿地区乱成了一团。 　　这里是西莱中部，气候温暖，四季没有太大区别，一年到头没有剧烈的天气变化，海域里也没有凶悍的魔兽。驻守蓝叶丘陵的军队主要防备对象是海盗、胆大包天的佣兵团与冒险者，根本不知道海兽来袭要怎么办。 　　猫背上的伊罗卡竭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力量。 　　如果山崖崩塌，后面就是一望无际的蓝叶草田野…… 　　“你们故乡的猫，如果闻到这种草药发疯，你们要怎么阻止？” 　　“等它疯完。”葛霖无力地回答。 　　“……” 　　“真的，阻止不了。” 　　葛霖知道这时候自己应该拿出一个主意，帮助伊罗卡解决问题，可是猫薄荷这种东西真的没有解法。听说它不止对猫有效，对一些大型猫科动物比如豹子老虎也能产生作用，圣炼金师奥维萨大概就是用这些魔兽做试验的。 　　说实话，葛霖对这位同族佩服得不行。 　　连猫薄荷这种逆天的东西，也能培养出来。就算只是改良某种植物，也是跨时代的研究，这里面的技术含量很可怕。 　　可是—— 　　有句话叫做，坑你最狠的人就是同乡。 　　葛霖心里苦。 　　“不行，这座山崖……”伊罗卡也感到心累，如果海岸边的山是正常形成的，他肯定可以控制嘉弗艾。 　　土系元素造山做屏障，还不每天维护！魔法结构不严密，千疮百孔！对上战神的神力，完全支撑不住。 　　“无论发生什么，跟在我身边！”伊罗卡叮嘱葛霖。 　　葛霖重重地点头，同时山崖崩裂，土系元素溃散。 　　山崩地裂，石块与土壤失去作为连接作用的土系元素，立刻就散了。 　　如果没有伊罗卡为了隔绝气息罩在嘉弗艾身体周围的屏障，黑猫估计会被泥土染成黄猫。 　　烟尘高高飘起，遮天蔽日。 　　瞭望台上的士兵被呛得连声咳嗽，拼命挥动手臂。 　　等到烟雾稍微散开一些，他赫然看见黝黑庞大的巨兽躯体从他眼前经过。 　　“……” 　　他吓得全身僵硬，不敢动弹，叫喊声也卡在了喉咙里。 　　嘉弗艾的气息里驳杂又恐怖，它就像生活在荒芜大地上的远古巨兽，从传说里走了出来，带着令人恐惧颤抖的威压，准备踏平人类的领地。 　　它是远古之力的象征，是无法战胜的灾难化身。 　　人类曾经在荒凉的土地上挣扎着生存，他们慢慢地拥有了力量，不再害怕魔兽的袭击。建立部落，创造繁华的城市，成为西莱的主人，遗忘了先祖遭受的噩梦。 　　现在，嘉弗艾就像撕裂了噩梦出现的怪物。 　　魔法师哆哆嗦嗦举起法杖，咒语都念不好，只能一咬牙触发了刻在杖身上的瞬发攻击。 　　紧跟着是几张魔法卷轴，劈头盖脸地砸向大猫。 　　然而顶着“化解一切魔法元素”防御罩的嘉弗艾无所畏惧。 　　再多的魔法，也只是打在它身边的烟花，它被这个动静吸引了，丢掉了刚才无声无息前进的姿态，跳起来东扑西挠。 　　葛霖觉得它把魔法烟花当成了蝴蝶。 　　之前那样用爪垫悄悄走路，可能是臆想中进行的捕猎。 　　这时葛霖看到了山崖后面的景象，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他还是感到眼前一黑。 　　老库萨的形容一点都不夸张，真的是漫山遍野。 　　这是一片淡蓝色的丘陵，高高低低种满了开着白色小花的植物，它的叶子是蓝色的，植株形态跟地球上的猫薄荷也有区别。 　　嘉弗艾忽然疯狂地抓挠起来，伊罗卡叹了口气。 　　气流屏障做保护罩是可以的，隔绝气味也不是不行，只是需要代换新的空气进来，不然待在里面的人就要闷死了。 　　葛霖感到头晕，很快意识到这是氧气不够。 　　战神正面临着一个艰难的选择，撤掉气流屏障，让嘉弗艾发疯。 　　或者把黑猫闷晕过去。 　　“你说这么多蓝叶草值多少钱？”伊罗卡眼神忧郁。 　　葛霖被某人这难得一见的神态闪到了，视线黏在伊罗卡身上，他痛苦地想，自己都要喘不过气了，美人有什么好看的！ 　　“……价格不知道，可是有军队驻守的东西……怎么也不可能便宜吧？” 　　口袋里空空荡荡的葛霖知道伊罗卡在忧郁什么。 　　这跟丹朵不一样，圣炼金师已经死了，想算账也找不到人，宠物闯的祸只能主人收拾残局。问题在于，伊罗卡大概是没钱的。 　　伊罗卡舍不得伤害嘉弗艾，又不能放任它，正在艰难地思考。 　　嘉弗艾却不是一只普通的猫，它透不过气，感到痛苦，立刻愤怒地调动了全部力量，对着无形屏障就是一爪子。 　　“……” 　　保护罩破了。 　　这一爪子用上了神力，战神之力。 　　两股力量对撞，自动抵消。 　　蓝叶草的气味扑面而来，它不是香甜浓郁的，而是特别醒脑的清凉味儿。 　　伊罗卡下意识地抓住了葛霖的手臂。 　　大猫却没有像它的主人想的那样发疯，它深深地吸口气，胡须颤抖，陶醉地摇晃了两下脑袋，然后步伐歪歪扭扭，好像喝醉了酒一样往前走。 　　起初动作很慢，随后越跑越快，变成了风一样的猫，激动地冲向那些蓝叶草。 　　一个小黑团子滚过来是萌的，山一样的大猫跑着跑着变成球滚过去就是灾难了。 　　眼看巨猫就踩踏植株冲进蓝叶草丛，葛霖眼前一花，觉得自己被一股大力甩了出去，他本能地一个翻身，落地站稳。 　　“走！” 　　葛霖懵圈地被伊罗卡带着跑。 　　拨开蓝叶草，赫然看见前面躺着一只毛茸茸的黑团子。 　　小爪子攀着一株蓝叶草，嘴里还咬着半片叶子，闭着眼睛一脸的陶醉。 　　“变，变小了？”葛霖话都说不利索了。 　　伊罗卡捞起宠物塞进怀里，嘉弗艾立刻闹腾起来。 　　他心一横，拔了几株蓝叶草盖在嘉弗艾脸上，小猫安静了，发出细微柔软的叫声，尾巴一撩一撩地擦着伊罗卡的胸口。 　　后面已经传来了愤怒的咆哮，狮鹫王国的人觉得自己被欺骗了，巨兽突然消失，原地多出两个人冲进蓝叶丘陵，这是什么新手段的幻术吗？ 　　“跑！”伊罗卡发现葛霖还是晕乎乎的，尽职地把人带上。 　　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喊声，他们穿行在种植蓝叶草的田埂上，手腕被紧紧拉住，跟在一个人身后，葛霖恍惚中觉得自己就像某部乡村电影的主角。 　　——私奔也就是这个套路。 　　什么鬼！ 　　葛霖被蓝叶草的气味刺激得打了个喷嚏，人跟着清醒过来。 　　“老库萨他们……” 　　“先跑出去，再想办法汇合。” 　　伊罗卡很会找死角，他们已经躲过了好几拨魔法攻击。 　　狮鹫王国的魔法师担心蓝叶草受到伤害，只能停下脚步，更多的士兵与武者冲了过来。 　　丘陵的地形不算复杂，就是高高低低能躲人的暗角特别多。 　　伊罗卡带着葛霖贴这边走，一副偷蓝叶草的冒险者架势，跟狮鹫王国的追兵玩起了捉迷藏。 第96章 表白法 　　“在那边！” 　　“是两个人，没看清脸。” 　　愤怒的声音随风飘到了葛霖耳中。 　　茂密的草丛与阳光照射后的阴影巧妙地形成了一个视线死角，葛霖就蹲在这个小土坡下面。田野里种满了蓝叶草，可以行走的田埂宽度有限，只能容许一个人通过。 　　狮鹫王国的追兵一开始还能看到“偷盗者”的身影，然后查看田埂上的脚印，依靠痕迹确定追踪方向。随着进入田野的人数增多，痕迹已经很难分辨，再加上伊罗卡带着葛霖多绕了几圈，蓝叶丘陵又是一个个椭圆形的梯田结构，压根没有死路，人随时都能跃到相邻那层的田埂上，这导致了狮鹫王国的人追着追着，目标就丢了。 　　放眼望去，眼前只有摇曳晃动的蓝叶草。 　　“这边没有，到那个方向看看！” 　　杂乱的脚步声靠近之后，又很快离开了。 　　葛霖悄悄地看了伊罗卡一眼，后者一脸严肃地抱着嘉弗艾，好像在研究猫的状况。 　　“它会睡多久？”伊罗卡侧头在葛霖耳边低声问。 　　葛霖身体一僵，从耳根到脖颈都是酥酥麻麻的，他本身就是一个对声音敏感的人，现在挨得这么近，低沉的音色就这样顺着耳廓灌进了他的脑子里。 　　还好附近都是蓝叶草，清凉味儿的蓝叶草！ 　　葛霖深吸一口气，用僵硬的姿势打量黑猫。 　　嘉弗艾的鼻子埋在几株蓝叶草里面，它迷醉地腆着肚皮，利爪收了回去，软绵绵的爪垫向外摊着，不管伊罗卡怎么拨弄都没有反应，看来它已经彻底从“凶兽”变成了一个毛茸茸的猫玩偶。 　　“这不是睡觉，是醉酒。”葛霖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他嘴唇微动，用气音说话。 　　这也是一门技巧，没有练过的人很难咬准音，更别提把话说清楚，然而这样的声音在有心人听来就不是说话那么简单了。 　　轻细、脆弱、小心翼翼…… 　　仿佛停在花瓣上的蝴蝶，又像饱满碧绿的叶片上一颗即将滑落的露珠。 　　碧蓝的眼睛微微眯起，瞳色忽然变深了几分，伊罗卡捏住猫爪的力道变重，嘉弗艾开始挣动，毫不客气地给了主人一记喵拳。 　　“猫薄荷的成分我记不清了，但作用就是这么回事，就像人类喝酒一样，有的人‘酒量’非常好，有的人一杯就倒；喝醉之后的表现也不同，大叫大嚷的，认不清路，把柱子或者凳子当成人抱着不放的……这些行为在我们那边有个说法，叫做喝得脑袋断片了。” 　　葛霖用西莱通用语把最后一个词解释成“魔法仪器运行故障”，然后接着说：“每个人醉酒之后的具体反应不一样，猫也差不多。” 　　“那嘉弗艾？” 　　“……大概属于最省心的那种吧，半醉半醒的时候吵着要喝，等到断片了，也不闹事，而是倒地就睡。”葛霖盯着黑猫，又补充了一句，“当然我们也不排除，是酒的问题。” 　　“你是指蓝叶草？” 　　“圣炼金师奥维萨捣鼓出猫薄荷，不就是为了制服神级魔兽嘉弗艾？”葛霖真正想不明白的事情，是嘉弗艾毫无预兆的变小了。 　　难道蓝叶草有禁魔的作用？ 　　不可能吧，听说这是一种可以用在很多药剂里的草药。 　　伊罗卡轻轻地从嘉弗艾脸上拿起一株蓝叶草，凑近了仔细闻，又撕下一小块尝了尝，感受这种药草里面的魔力变化。 　　“调和剂，能平衡不同魔法元素之间的冲突，难怪西莱对它的需求量这么大。”伊罗卡皱眉说。 　　战神对药剂并不了解，但是他的神力对能够融合魔法元素的东西非常敏感。 　　在伊罗卡没有成为神灵之前，为了摸索这套新的武技，他面对了很多危险，来锻炼自己对魔法元素的敏锐力，只有“看见”它们流动的轨迹，才能从根源上破坏这个魔法。 　　痕迹越明显，越不自然的魔力，就越容易破坏。 　　同样，作用相反的东西，战神就格外在意了。 　　“就是这种调和作用，压住了的嘉弗艾身上混乱的神力？” 　　葛霖感到不可思议，随后他想到嘉弗艾的“魔兽”之名并不符合，这只猫不会用魔法，其实它是一个“神力”储存器。战神之力经过契约寄存，是正经的“储户”，别的都是黑户、乱账，很难管理或者说根本不听命令，生生把嘉弗艾撑成一座山。 　　现在这部分乱账临时受到“管制”，嘉弗艾也就恢复了原形。 　　“所以嘉弗艾真正需要的不是禁魔项圈，而是一把蓝叶草？”葛霖震惊地说，他从来不知道，猫薄荷还能打败怪兽。 　　“一把可能不够。” 　　“……啊？” 　　“嘉弗艾身上的恶念神力太多，这漫山遍野的蓝叶草，才算剂量充足。”伊罗卡为难地看着四肢摊开，脑袋蹭动的黑猫。他可不想将来在西格罗种满一个山谷的蓝叶草。 　　“这么说的话，我们还不能离开这里？”葛霖懵了。 　　没了蓝叶丘陵，嘉弗艾岂不是分分钟变回猫山？ 　　伊罗卡意味深长地说：“所以我们还在这里等待机会。” 　　看老库萨他们能不能混进来送一个禁魔项圈，还可以等狮鹫王国的人进来搜捕“不知名魔兽”，既然要抓魔兽，肯定是要带药剂与炼金术工具的，魔兽用的禁魔项圈就是其中之一。 　　葛霖僵硬地点点头，他想把伊罗卡从身边推开，说了这么久的话，他不止是脖子酥麻，半边身体都不太好了。 　　起初葛霖认为这是一个意外，毕竟藏身之地就这么大。 　　慢慢的，葛霖就感觉到不对了。 　　——自己肢体僵硬，表情也很明显，葛霖不相信伊罗卡没有看出来。既然发现了这份尴尬，怎么还一次次凑上来？ 　　伊罗卡能用神力制造出一个保护罩似的气流屏障，外面的空气进不来，里面的声音也传不出去。现在又没有山一样的巨猫占空间，罩子里面的氧气足够他们把话说完了。 　　然而伊罗卡没有，他好像忘记了这个本领，非要蜷缩在这个狭小的地方，跟葛霖“亲密”地低声交谈。 　　葛霖的智商还在，他不糊涂，很快就发现了这个问题。 　　他的心情非常复杂，他不明白伊罗卡为什么要怎么做。 　　一个隐含期盼的答案在他胸腔内翻滚，像一株蓬勃生长的植物，葛霖的理智遏制不在它的势头，它拼命地蔓延到葛霖每一根神经，重复着念叨一句话： 　　“他对你有意。” 　　怎么可能？葛霖下意识地反驳，伊罗卡活了那么久，见过很多优秀的男男女女，葛霖不觉得自己有优势。再说，他迟早要回地球。 　　“那就是兴趣来了，想要来一段愉快的记忆？” 　　葛霖不知道西莱人的婚姻观念，可是他见过西格罗的情况。 　　西格罗人不在乎家庭，更不在乎结婚之后是不是住在一起。就说狄希斯.伊罗卡自己的父母吧，他的母亲是西格罗人，一辈子都没离开过故乡，是一个出色的狼骑士；他的父亲是风族人，常年不在西格罗，到处游荡。 　　葛霖甚至不确定这两人之间有没有确实的婚姻关系。 　　如果伊罗卡继承了这种漫不经心…… 　　葛霖忽然觉得有点难受，他搜肠刮肚地给伊罗卡找借口，他觉得战神不是那样的人。尽管今天的举动奇怪，可是伊罗卡从前的表现无可挑剔，没有半点过界的迹象。 　　大概是想多了。 　　葛霖心烦意乱，他忽然听到山坡上方又传来脚步声。 　　同时还有奇怪的嗡嗡声。 　　葛霖感到一股细微的气流穿过草丛，经过了他们身边，没有丝毫停留。 　　“魔力探测仪没有反应，人不在这里！” 　　狮鹫王国的人拿着嗡嗡响的东西重新走远了，葛霖这才松了口气，然后他以为自己想明白了，伊罗卡没把风元素撵到一起做成屏障，其实是为了躲过搜查。 　　葛霖感到自己跳动的心脏重新恢复正常，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失落。 　　“我们走！” 　　葛霖正在发呆，忽然感到手背被人轻轻一拍，他差点跳了起来。 　　“到这边来，这里不够安全。”伊罗卡仰头望向天空。 　　几个黑点正朝这个方向飞来。 　　“狮鹫骑士？” 　　“应该是的，刚才我们躲藏的地方虽然很好，但是从天空俯视，就不是死角了。”伊罗卡带着葛霖迅速地转移了位置。 　　战神有一种能力，让葛霖非常佩服。伊罗卡站在一个地方时，他的眼睛看到的不止是周围的情况，还能知道从每个方向看到的自己处在什么位置。 　　伊罗卡对这个能力的解释是：以前挨的打多了，后来揍人也很多。 　　葛霖默默地把男神说的话翻译成熟能生巧，打仗经验丰富。 　　狮鹫王国的军队展开了拉网式搜查，天上也多了几双眼睛，可是他们找来找去，还是一无所获。 　　要不是崩塌的山崖还在那边戳着他们的眼睛，狮鹫王国的人几乎要以为这是一场幻觉了！远古凶兽瞬间消失，偷盗蓝叶草的两个冒险者也原地消失，这也太奇怪了。 　　“肯定是幻术系的魔兽！” 　　“没错，那两个冒险者绝对还躲在这里！” 　　狮鹫王国的军队迅速封锁了蓝叶丘陵，为了防止“小偷”冒充他们自己人，他们还用炼金术镜子开始逐个检查。 　　葛霖蹲在一个小土坑里，无聊得快睡着了。 　　伊罗卡忽然开口：“你之前在丹朵说的事，打算什么时候做？” 　　“啊？”葛霖茫然地转头。 　　“你说，要教我学你故乡的语言。” 　　“……” 　　想起来了，那时候跟安默思提到众神的困境，葛霖幻想战神流落到地球，可以抱着猫去做网红，唯一的障碍只有语言关。然后他一个抽风，就建议伊罗卡学汉语。 　　“那个，其实我故乡的语言很难学。”葛霖艰难地说，“它的文字不是音节构成的，是笔画……跟西莱的语言不是一个体系，它是一种古老的象形文字，就跟你们远古时代的壁画一样。每一个图案就是一个字，日常用的图案有三千多个，图案跟图案又有无数种组合。” 　　“听起来很有意思。” 　　“……”葛霖默默地看着战神，他相信伊罗卡认真学起来，就不会觉得有意思了。 　　中文真的是地狱级别的难度。 　　“你学这个，是担心自己掉到地球上？”葛霖忍不住问。 　　“不，我想看看你的故乡。” 第97章 想太多 　　葛霖张口结舌。 　　如果没有之前的意外，他还以为地球上的猫勾引了这位战神，让伊罗卡愿意冒着莫大的风险，甚至是再也不能回西莱的结果，也要坚持去地球观光呢！毕竟一堆毛茸茸对爱猫人士的吸引力，就像猫薄荷对嘉弗艾…… 　　“你要看看‘我的’故乡？”葛霖神情恍惚，下意识地重复。 　　伊罗卡听到葛霖的重音没有放在最后一个词上，就知道葛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暗示，他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忽然看到葛霖把脑袋贴到了旁边的石头上。 　　“狄希斯，我好像听错了，你刚才说的是这句话吗？” 　　“……” 　　葛霖很久没有得到回答，他转头一看，恰好对上了那双碧蓝色的眼睛。 　　开酒馆的伊德说过，某位神的眼睛会让人想起西格罗的那片海水。 　　——美丽的碧蓝海水下，埋葬着数不清的骨骸。 　　看到这双眼睛，天性敏锐的人首先感到的不是迷醉，而是战栗。 　　色泽偏浅的瞳孔，往往会在它的主人情绪波动时出现变化。伊罗卡的眼睛现在看起来就像酝酿着一场暴风雨，蓝色加深，显得更加幽沉，而被他注视的那个人感到自己变成了猎物。 　　一种可怕的侵略性…… 　　葛霖被伊罗卡看得透不过气，等到他终于回过神，低头一看，发现自己靠在了石壁上。 　　藏身之地就这么点大，而且宽度有限，只能一个在外面，另外一个人缩在里面，葛霖现在就像一个被堵在死角的猎物。 　　葛霖的视线落到伊罗卡的手臂上，心情非常微妙。 　　伊罗卡什么都没做，连手都没抬起来，结果他呢？本能地往后挪，已经退无可退了，这算什么，被人用眼神壁咚？ 　　葛霖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声音。 　　他脑子里乱成一团，目前种种迹象都在告诉他某个答案，可是那份被他深深隐藏不敢继续进行的感情又让他患得患失。 　　如果伊罗卡不是战神，只是西莱的一个普通的魔法师或武者，葛霖还能有信心。当目标太高太远，就算有可能也被自己忍痛掐没了。 　　现在问题来了，伊罗卡看上他什么了？ 　　葛霖陷入深深的迷茫，这不是自卑，他从不贬低自己，会产生这个疑问是因为他“感觉”自己跟伊罗卡之间的差异太大。 　　不是指实力！如果实力相当才能谈恋爱，战神这辈子都没指望了，众神与他仇深似海。 　　也不是指脸！根据葛霖窥屏的经验，美人经常会找一个长相不如自己的人。这是一个心理问题，通常越是没有某件东西就会越关注这个点，而拥有了的人就不会把它看得非常重要，除非要靠它吃饭。伊罗卡是么，答案很明显。 　　葛霖想的差距，是不同世界的两个人。 　　身份不同，心态不同，经历不同，什么都不一样…… 　　等等！ 　　葛霖的思路忽然停顿，他开始回忆自己与伊罗卡离开西格罗之后的日子，他们在一起航行，一起学西莱通用语，一起面对麻烦，捡起那少得可怜的线索艰难推测事情的真相。伊罗卡教他武技，他告诉伊罗卡他的故乡是什么模样…… 　　好像他跟伊罗卡没有太大的观念分歧？ 　　葛霖感到这个发现很神奇。 　　伊罗卡是一位神，西莱又是一个信仰氛围浓烈的世界，这里的魔法文明高度发达。伊罗卡的一生经历过无数辉煌，他见过生死离别、追寻过理想、守护着信念，他的许多观念都跟别人不一样，却意外地跟异世界来的葛霖没有冲突。 　　葛霖想起之前伊罗卡看到漫山遍野的蓝叶草时，第一反应竟然是赔偿问题。 　　以一位神的身份来说，伊罗卡简直是个奇葩。 　　这大概跟他是个西格罗人也有关系，西格罗人本身就很独立独行…… 　　伊罗卡看着葛霖的表情变来变去，最后好像神游天外了，明显不在思考问题，他心里一沉，怀疑自己没有挑中合适的时机。 　　可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 　　虽然这个暗示非常隐晦，但是伊罗卡知道葛霖可以听懂，如果伊罗卡现在改口说不是那么回事，只会把事情推向最糟糕的地步。 　　“我不喜欢你在我面前走神。” 　　“……” 　　葛霖闻声一惊，他学武技的时候，伊罗卡也说过这样的话，然后他就被“折腾”得死去活来，随时随地一秒入睡。这个声音这句话的内容，葛霖绝对不敢忘记。 　　葛霖下意识地挺直背脊，下场就是脑袋砸中了藏身之处上方的石块。 　　他痛得一龇牙，整个人又缩了回去。 　　伊罗卡：…… 　　哭笑不得的伸出手，隔着柔软的黑发，为葛霖揉着脑袋。 　　“怎么这样不小心？” 　　“被你吓到了。”葛霖闷闷地说。 　　“你就这一点胆量？” 　　伊罗卡微微眯起眼睛，怀里抱着嘉弗艾，手上搓揉着葛霖的头发，这个情形他想很久了。细软温热，那种暖意透过皮肤，一直传到心底。 　　“这跟胆量有什么关系？”葛霖很不服气，讲点道理！不管是哪个人，忽然被伊罗卡隐晦地暗示了这番话，都会感到天旋地转，心神恍惚。 　　葛霖不着痕迹地看了伊罗卡一眼，试图找出开玩笑的迹象。 　　——那双碧蓝的眼睛快要化为深不见底的湖泊，把自己拖进去了。 　　“……你怎么忽然对地球有兴趣了？” 　　“一直都很有兴趣，你经常提到它，我对它的了解都来自于你。” 　　这话没法谈了！ 　　葛霖痛苦地想，如果今天他问不出个究竟，就会绕死在这种暗示里。 　　“狄希斯，你想过没有，你这样做，没有几个人能听懂。” 　　葛霖决定把话掀开，如果是他误会了，伊罗卡没有那个意思，最多也就是尴尬加丢脸嘛，这两种情况他在伊罗卡面前有无数的黑历史，不怕。 　　“这种‘我想去你的故乡’，‘我想改变我的生活方式’，‘我想要试着跟你在一起’的暗示……你不说出来，以为别人会知道吗？”葛霖一口气说完，然后紧张地看着伊罗卡。 　　战神沉默。 　　葛霖的表情慢慢凝固，正在往尴尬转变时，伊罗卡开口了。 　　“你不是听得懂？”伊罗卡带上一点恰到好处疑惑，坦然回望葛霖。 　　“……” 　　葛霖挫败地用手扶额。 　　实际上，得到亲口承认的葛霖再次感到了晕头转向，还好之前做过心理准备，无论怎么狂喜怎样纠结，此时都能维持表面上的镇定。 　　“我是能，可是换成别人，他们肯定听不出……” 　　“我喜欢的又不是他们。”伊罗卡打断了葛霖的话。 　　葛霖默默地转身，盯着泥石坡壁发呆。 　　脸很热，不用看葛霖也知道现在他满脸通红，非常丢人。 　　葛霖内心还是懵圈的，他不明白，蓝叶草只对猫有效，怎么伊罗卡也忽然变得不正常了？他迅速回忆了一遍他们的相处经历，从伊罗卡把自己从浴缸里面捞出来，到那个偷偷塞过来的水果……之前葛霖没有怀疑，是因为他不敢想，也因为某神太能装了。现在有了答案，仔细一想，发现到处都是破绽。 　　可是葛霖仍然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伊罗卡为什么忽然挑明？ 　　难道真的是蓝叶草…… 　　葛霖正在胡想乱想，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面，微微用力，把他转了过来。 　　“你在想我看上你什么？” 　　“差不多。”葛霖承认了，他觉得这件事还是挺重要的，虽然看脸他就会答应，但是一个稀里糊涂地开始，对理性派来说同时意味着注定要分的结局。 　　伊罗卡收回手，没有给葛霖更大的压力，他想了想，挑眉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假如你遇到了一个很有好感的人，你会做什么？” 　　“看看我们之间有没有可能？”葛霖有些莫名其妙，可还是回答了。 　　他跟伊罗卡，就是败在这第一关上。 　　“什么样的情况会让你觉得没有可能呢？”伊罗卡不等葛霖回答，又继续说，“我知道，这是一个复杂的问题，牵涉到很多方面。按照我的经验，其实可以归类成一个答案，‘愿不愿意为他改变自己，以及愿不愿意让他为你改变自己’。” 　　第一句话好理解，第二句话让葛霖一愣。 　　他嘴里冒出的不是疑问，而是他很在意的一个词。 　　“经验？” 　　“……我见过很多人。”伊罗卡又摸上了葛霖的发心，正准备说一下自己的年纪，忽然觉得这样很欺负葛霖，于是又把话咽回去了。 　　“你的经验告诉了你什么？”葛霖神情微妙，干巴巴地问。 　　“很多。” 　　伊罗卡赶在葛霖僵硬之前，改口说，“也不能说是我的经验，我见过很多对情人，他们有的身份显赫，有的贫困不堪，有的半途分离，还有的多年之后再次相遇。” 　　葛霖的表情好了一些。 　　“我对你说过，最初我搭乘风族的船离开西格罗时，是想成为一位画师。” 　　葛霖点头，没错这件事他记得，他还腹诽过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转折，让一个文艺青年走上了徒手揍神的彪悍道路。 　　葛霖下意识地觉得这是伊罗卡的脸惹出来的祸事。 　　一个专心致志想要绘画的年轻人，要为自己的安全奋斗，一不小心走了岔路什么的。 　　葛霖的眼神太明显，伊罗卡猜出了他的心里话，轻声笑道：“看来你对西莱的画师，有一点误解。” 　　“呃？” 　　“从前没有这么多的炼金术师，也没有商业发达的城市，部族都是自给自足，很多东西根本买不到。画师用的颜料，又不是必需品，通常都很难得到，它可能是某一种矿石的粉末，也可能是一种植物的汁液，甚至是海里的贝壳珊瑚、魔兽的血液与角。想要调配出心目中的某种颜色，要走遍西莱大陆，没有实力的画师，不可能留下传世杰作。” 　　伊罗卡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而且很多颜料有毒，它们涂抹在一起，有时候还会出现魔力冲突的现象。” 　　葛霖有些明白了，他正要说什么，又遇到了当头一击。 　　“最后我没能成功，大概因为这种遗憾，我曾经喜欢一位画师，他很有才华。” 　　“……”这是交代前任？ 　　葛霖不知道怎么给自己定位，这让他的心情也跟着起伏不定。 　　“还向往过一位了不起的舞者，她的步伐能够牵动观看舞蹈的人灵魂。”伊罗卡平静地说，“可是这些都没有意义，当舞者不再跳舞，画师放下笔的时候，他们在我眼里是另外一个人。看一个人，不能只看你喜欢的部分。” 　　葛霖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 　　他觉得这里面很有故事，可是他不方便追问。 　　“还有一些人，他们让我心动的光彩，是他们那时的生活赋予他们的，我不得不思考一个问题，如果离开了他们原本的生活，他们又是什么模样？还会让我喜欢吗？” 　　葛霖托腮蹲在石头旁边，默默地想，伊罗卡真是个想太多的神。 　　不过他的话也有道理。 　　喜欢一株花，把它挖出来移回家，不一定养得活，不适合的环境，也许连花都不开了。 　　人们总喜欢抱怨自己的情人变了，也许应该想想，是生活变了，人怎么能不跟着产生变化？ 　　人有过去、现在、未来，只喜欢这个人的现在，就像喜欢了一尊雕像的某个横截面，这种喜欢是片面的，并不完整。 　　“西莱没有真正的预言师，没有人能看到完整的命运长河。所以是否愿意接受那个人的改变，是否愿意为他改变……唯有内心明确这两个问题，事情才能更进一步。”伊罗卡看着葛霖说，“我只是刚刚确定了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格兰特、塔夏：……厉害了吾神，你谈个恋爱这么费劲难怪两千年单身 　　葛霖：输了，居然有人想得比我还多= = 　　———————— 　　PS：欧洲从前的画家都是化学家【喂】，冒着生命危险画画的，很多颜料还是挥发性的毒药，还有一些颜料沾到皮肤上形成慢性毒药。 　　比如【巴黎绿】这个色就有毒…… 第98章 重击流 　　可怜葛霖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有遭遇过这样的“重击”。 　　这世上有什么事能比你的好感对象，居然喜欢全部的你更加惊喜？ 　　不，这已经是惊吓的级别了。 　　葛霖半天都没能说出话，他一会儿怀疑自己的耳朵，一会儿又怀疑自己的理解能力，最后干脆怀疑起了自己。 　　“我……没有那么好。” 　　葛霖心情忐忑得像一条在狂风暴雨里颠簸的小船，下一刻就要没顶。 　　“我对学武技没什么天分，长得也很一般……” 　　换了别人，葛霖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 　　因为从前的经历葛霖很注意锻炼身体，没被嘉弗艾掳到西莱大陆之前，他半夜里走路都不怕遇上劫匪，单手扛饮水机毫无问题。至于长相，绝对超过同龄人平均线的。只是这些优点放到伊罗卡面前，就只能是“一般”、“普通”这个等级了。 　　在伊罗卡的眼神注视下，葛霖顶着压力说：“当然，我不是指你必须要选择一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人，我的意思是，有很多人比我更好。” 　　“谁？”战神反问。 　　葛霖哽住了，半天之后才犹犹豫豫地报了个名字：“科维尔？” 　　“你说那个高兴起来动脑子，犯懒的时候就忘记用的冰霜骑士？” 　　“……” 　　葛霖从来不知道伊罗卡还有嘲讽的天赋，不过这话真的一针见血，非常到位，葛霖心里是服气的。同时心里对科维尔隐隐约约的不痛快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伊罗卡平淡地点头：“如果科维尔有足够的意志力度过九级武者的屏障，又有人愿意引导他，不被骗的话，以他的性格，大概能在西莱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你的人选不错，还有呢？” 　　这种“下一个”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葛霖窘迫地脱口而出：“费南多大祭司呢？” 　　这个名字葛霖很在意，理想继承者什么的，怎么说也是跟伊罗卡有共同语言的人，还能追溯到最早的南多冒险小队，以及山林之神费南多那边。 　　也是好人选，目前这位战神殿大祭司长得也不坏，问题是—— 　　一个身材高大的光头祭司，满肚子坏水，眼睛里经常闪烁着狡诈的光芒。 　　伊罗卡陷入了沉默，虽然他欣赏的对象不分男女，但也有喜好上面的偏向！把葛霖换成费南多，然后伸手去揉脑袋？那他估计要踮脚，费南多连根头发都没有。以费南多的身材，他到伊罗卡面前，能够把战神挡得严严实实。 　　葛霖也很快意识到这个差异，他心中一凛，某神大概不会在下面吧？ 　　不要问他怎么忽然想到这个方面，就是灵光一闪。 　　葛霖为难地看了一眼伊罗卡。 　　——美人当前，伸个爪子过去占便宜，最后付出代价的是自己，这种酸爽别人是不会明白的。 　　伊罗卡莫名地看着葛霖又往后面缩了缩， 　　明明游移的眼神里透着隐晦之意，怎么动作跟他的想法截然相反呢？战神感觉在恋爱这门课程上，他还是知道得太少。 　　“没有新的人选了？那你的回答呢？” 　　“我要想一想。” 　　葛霖话一出口，就想打自己了，可是理性逻辑回路的脑袋控制不住啊！就算直觉上对伊罗卡那张脸毫无抵抗之力，身体却很不诚实。 　　“你不在意西莱了？你愿意离开西格罗？” 　　“等到一切结束之后，众神不再是威胁，我也不用担心，战神之剑还会留在西格罗，代替我实现承诺。作为神，我发誓守护西格罗，等到了你的故乡我就不是神了，我的生命已经快要走向尽头……” 　　“停，我就是想问你这件事，你觉得你还能活多久？”葛霖觉得伊罗卡的话特别刺耳，哪有人没事就把死放在嘴里念叨的？ 　　“如果不使用力量，周围也没有魔力影响的话，可能还有四五十年？” 　　“……” 　　葛霖面无表情，他觉得自己被耍了。 　　说好的明天可能就没命，所以要尽快抓住捣乱的众神，强行带他离开西格罗的战神呢？四五十年？简直逗他！ 　　“怎么了？我记得你说过，地球人平均寿命是七八十岁？”伊罗卡回忆道。 　　“还不一定能活到七十岁呢……我是说，九十岁一百岁也是有的。”葛霖不动声色地给伊罗卡设下了一个陷阱。 　　“假如你是这样，我再想办法多熬几年。”伊罗卡轻松地说，完全不在意葛霖的陷阱，用事实拍在葛霖面前。“我对自己始终没死的事情，还算有信心。” 　　葛霖想要打人了，这是信心？ 　　某神对西莱通用语里“信心”这个词的理解是不是有问题？ 　　“狄希斯，地球对你来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你留在西莱……” 　　伊罗卡打断了葛霖的话，神情郑重地说：“我从来不用自己的誓言开玩笑，我的生命所剩不多，当年回到西格罗是因为我没有别的地方能去，现在离开西格罗是因为我遇到了你。不管怎么说，我不能继续遵守诺言，世间没有永恒，狄希斯.伊罗卡总有一天会迎来死亡。” 　　“世间没有永恒。”葛霖眼神发直，纠结地提出，“如果以后的你、到了地球的你后悔呢？没有感情是永恒的，一切都会发生变化。” 　　“但我能确定在这几十年内的事，人类在有限的时光里爱另外一个人，这世上没有神，我只是一个人。” 　　伊罗卡坦然地把问题扔了回去。 　　葛霖觉得这是一记冲着自己脸过来的直球，扛不住。 　　伊罗卡看着葛霖的灵魂之火从刚才开始就翻腾不止，黑色阴影被牢牢压制，没有浮上来过，红色火焰左右飘摇，焰心裂开、一路蹿高走低非常有趣。 　　这是灵魂之火的主人情绪剧烈波动的证明。 　　特别是火焰裂成数小块，又艰难地重新拼凑起来的模样…… 　　伊罗卡微笑道：“至于你想要的答案，我真正喜欢的是你的灵魂。” 　　“什么？” 　　葛霖一愣，差点以为伊罗卡在跟他说哲（甜言）学（蜜语）。 　　“我能看见一个人的灵魂之火。”伊罗卡补了一句解释。 　　葛霖忽然想起了预言师安默思为了证明自己，曾经向伊罗卡展示灵魂之火。 　　“所以，你能知道别人对你说谎？也能知道别人心里的想法？” 　　“没有，我只能看到灵魂之火的变化，如果一个人死不悔改，从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错，这个变化就不可靠谱。但是它代表了一个人的本质，心向光明与心向黑暗的人，灵魂之火的形态是不同的。”伊罗卡微微感叹。 　　“安默思的……你一看就相信了他。”葛霖心情复杂地回忆着。 　　“他是个有理想的人，也有魄力。” 　　“也很好看？” 　　“好看的灵魂之火我见过很多，但你的最吸引我。” 　　葛霖摆出深思的表情，实际上他整个人都散发着茫然的气息。 　　——所以他的灵魂之火怎么了？非常有特色？造型很奇怪？ 　　“每个人的灵魂之火都是不同的？” 　　万一来个像他的、或者更好的怎么办？ 　　“每个人的经历是不同的，想法也不同。越是心志坚定的人，灵魂之火就越明显，你的就很好，很有魅力。” 　　葛霖不知道应该感谢这团自己看不见的火，还是恍悟原来伊罗卡看人不看脸，是看火的。他站在颜党的角度，勉强可以理解。 　　“我不能跟一个把我当做神的人在一起，你知道西莱的习惯，我又不能把身份瞒着那个人，我一度以为我只能在西格罗寻找。你们那里的人没有信仰，这很好。我们非常合适，或者说，我觉得你很合适，不知道你怎么想？” 　　“……” 　　葛霖又一次被直球打懵。 　　“当然，就算是再合适的人，也不一定能成功在一起。”伊罗卡话锋一转，葛霖的心脏被迫跟着蹦跶，快要把自己折腾死了。 　　“我想了每个方面，觉得都没问题，我才告诉你这件事。” 　　“每个方面分别指的是什么？”葛霖晕头转向，他的目光落到嘉弗艾迷醉放纵的睡姿上，忽然明白了答案。 　　嘉弗艾、蓝叶草。 　　伊罗卡连嘉弗艾愿不愿意回到地球，能不能在地球愉快生活都考虑到了吗？ 　　战神亲眼看到了猫薄荷的巨大威力，于是关于宠物的问题也解决了，索性利用躲避狮鹫王国追兵的机会，扔掉了平时的伪装？ 　　连猫都想到了，还能想不到自己到地球的适应问题？ 　　当葛霖发现自己的忧虑在伊罗卡那里都是“过去时”，是已经思考过的问题，这种感觉令他哭笑不得。他想得多，某神居然想得比他更多，还都想好了！ 　　“等等！”葛霖冒出一个疑惑，他感到不妙，既然伊罗卡思考得这样全面，那么自己的反应肯定也在这个思考范围内啊！ 　　他偷看伊罗卡被发现了？ 　　——看脸、看身材、盯着背影发呆的时候？ 　　——他露出沉迷的模样，暴露了内心？ 　　葛霖把头埋进臂弯，没脸做人了！ 　　伊罗卡把趴在自己胸口的嘉弗艾挪了个位置，然后伸手将纠结成刺猬的某人揽了过来，话里透着引诱的意味：“愿意教我学你故乡的语言吗？” 　　“教！” 　　葛霖痛心地想，脸这东西，丢完就好了！ 　　丢完之后又是一个坦坦荡荡的人，怕什么！ 第99章 错误论 　　蓝叶丘陵灯火通明，上百个光系魔法球悬挂着半空中，连地面上的一根草都清晰可见。 　　地毯式的搜索从中午一直进行到傍晚。 　　其实冒险者潜入偷盗并不是一件大事，每年都会有这种胆大包天的家伙，狮鹫王国驻守蓝叶丘陵的军队已经很习惯了，处理方式就是把小偷抓起来送到王国矿洞里做苦役。 　　有时候也会遇到特别狡猾的家伙，拔了两株草就跑了，驻军也不一定会去追。 　　今天他们如临大敌，不依不饶地追捕，主要还是因为海边那座山崖。 　　山崖崩塌的地点，现在站着一群人，被狮鹫王国的武者近身保护。 　　“……奇怪的力量。” 　　说话的是一位年迈的魔法师，他披着华丽的袍子，手持雕刻繁复的法杖，吃力地弯下腰，把手掌贴在碎石残骸上。 　　“没有留下任何魔法元素的气息。” 　　“不止是这样，连原来的土系魔法元素也消失了。” 　　老人身边的魔法师们惊异地看着魔力探测仪。 　　这片山崖给他们的感觉就像普通的碎石滩，里面几乎没有什么土系魔法元素，可是在一天之前，山崖下方还有两个魔法阵，山崖更是坚固得牢不可破。 　　“还没有抓到人？”老法师皱眉问。 　　狮鹫王国的士兵又是愤怒，又感到尴尬。 　　“带我去他们留下的痕迹处看看！”老法师沉声说。 　　一行人又到了海边，趴在地上仔细观察沙滩与礁石。 　　有个年轻的魔法师在海里发现了一块留着猫爪印的石头。 　　“找！” 　　老法师一声令下，人们跳下水去摸石头了。 　　他们的发现越来越多，可以明显推测出巨兽登陆的方向，以及它在岸边的癫狂举动。 　　“这不是幻兽！”老法师脸色非常难看，他感到了爪印残余着一股强大又恐怖的气息，西莱的幻术系魔兽可以短暂地变成别的魔兽模样，不受体型与魔法元素的限制，可是它们的实力是固定不变的。 　　比如说，四级幻兽可以完美地模拟四级魔兽，如果它要变成七级雷豹，那就只有外形相似，用不了超越四级的能力。 　　变化的魔兽等级越高，时间越短。 　　不管怎么变，幻兽最大的破绽是——气息。 　　它们变成地行龙时，没有浓厚的土系气息，变成雷豹时，即使正面对上也不会给人锋锐得能割破皮肤的威慑，更不要说把这种气息长久留存在爪印、齿痕里面了。 　　“可是，那只魔兽确实是突然消失不见的。”狮鹫王国的士兵统领辩解道，“也是因为少了魔兽的阻挡，我们才看到了两个偷盗者。” 　　“现在魔兽不见了，人也不见了？”老法师问。 　　“……” 　　士兵统领说不出话了，只能生闷气。 　　老法师丢下那块石头，神情严厉地说：“把这件事上报给王都，我怀疑这里面有九级魔法师……不，可能是圣阶法师参与。” 　　众人倒抽了一口冷气，惊讶互望。 　　“不可能吧！” 　　虽然蓝叶草很有价值，但是它调和作用只对中级药剂有效，高阶强者根本不需要。 　　中级药剂是西莱大陆每年销售最多的商品，蓝叶丘陵是狮鹫王国重要的收入来源，什么样的圣阶强者才会冒着惹怒一个国家的风险，跑来闹事？ 　　圣阶虽然强大，但他们不是一个人，他们还有各自归属的势力、有学徒、有仆人、有亲近信任的属下。而且西莱大陆不止一个地方种植蓝叶草，只是这里的规模最大，品质也最好。什么样的圣阶强者没事做，要跟这块土地过不去？ 　　“也许不是为了钱，而是要报仇。”老法师叹息。 　　旁边的人先是迷茫，随后想到了一个名字，脸色齐刷刷地变了。 　　几十年前，这里并不是蓝叶丘陵，也不是狮鹫王国的领土。 　　那时蓝叶草刚被培育出来，很多药剂师还不敢使用，狮鹫王国一位很有远见的大臣看出了它的潜力。恰好一位药剂师带了一个消息投靠狮鹫王国，说邻国海边有一小块丘陵地带，那里的土壤空气与魔法元素很适合蓝叶草的生长。 　　狮鹫王国没用武力攻占，只是提出了联姻，让王子娶一位来自邻国的公主。 　　这是一次国与国之间的利益交换。 　　西莱大陆的公主生来就有继承权，如果出嫁时不能带上作为封地的领土，就要有等同价值的财宝。狮鹫王国拒绝了钱财，也不要求公主原本的富饶领地，只想要一块两国接壤的土地，并且愿意付出一批珍贵的药剂跟军用物资。 　　邻国对这个价格很满意，一口就答应了。 　　事实证明，这是一个非常愚蠢的决定。 　　当蓝叶草广泛运用之后，人们跑遍了西莱大陆，陆陆续续圈出十几块适合种植蓝叶草的土地，没有一块比这片丘陵大，也没有一块地比这里的条件好。 　　邻国当然后悔了，可也只能在背后咒骂狮鹫王国的狡猾。 　　然而更后悔的事还在后面。 　　这块土地被送出去之前，它的领主是迪费科子爵。 　　这位失去土地的流亡贵族，有个儿子是魔法师，后来成为了风系法圣。 　　西莱大陆有几十个国家，法圣还不到十个。如果这一切没有发生，库萨.迪费科法圣肯定会成为自己国家的助力。 　　失去了法圣，等于同时失去有法圣坐镇的魔法学院、法圣的追随者、还有愿意加入这个国家的武者魔法师…… 　　流亡贵族的生活不好过，尤其是那种没有财富的小贵族，最大的财产就是土地，以及领地上的收成，失去土地的同时他们也失去了一切。要去别的贵族家里做教师甚至仆人才能维持生计，他们的命运与破产者、贫民相比，只是找的工作体面一点。 　　严格地说，这确实是仇恨。 　　自从迪费科法圣拒绝了这两个国家送来的礼物，就上了这两个国家的警戒名单。 　　现在提到一位圣阶魔法师在搞鬼，狮鹫王国的人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库萨.迪费科，一致同意马上把消息报给王都，并且请求支援。 　　连事情的危险级别都提了一个档次。 　　如果是偷盗蓝叶草，就算把这一片全部摘走了，狮鹫王国都可以忍受这个损失，反正蓝叶草生长得快。可是一位心怀仇恨的法圣，根本不在乎蓝叶草的价值，想要毁掉这里，或者把这片土地变成荒漠，那就可怕了！ 　　比如说，施展禁咒让这里充满暴戾的风系元素。 　　或者向别的法圣交换魔法卷轴，布置阵法，让地面裂开，填满灼热的火焰…… 　　“把王都的德奈大师请来坐镇！” 　　狮鹫王国也有法圣，这种时候只有法圣才能让他们安心！ 　　—— 　　“阿嚏！” 　　老库萨重重地打了个喷嚏，他在格兰特祭司的帮助下艰难地爬上岸，迅速用风系魔法把衣服拧干，然后躺在地上喘气。 　　可怜他这么大年纪，还进行了一场潜海逃亡。 　　——这里不是蓝叶丘陵，而是他们原本应该登陆的荒芜海岸。 　　当蓝叶丘陵的山壁崩塌时，借着烟尘的掩护，两位战神殿祭司带着倒霉的老库萨，直接跳回了海里。没有船，硬生生游到了这里。 　　从中午游到傍晚，这是一场耐力考验。 　　幸好两位祭司是八级武者，力量充沛，而老库萨是风系法圣，魔力充足，全程推着海浪增加速度。 　　其实“路上”也有其他可以登陆海岸，有些是小渔村，还有城镇。 　　想到蓝叶丘陵出了大事，狮鹫王国可能会派人搜查附近的城镇，抓捕可疑人员，他们就咬牙没有上岸。那些小地方很少有外来之人，如果是乘船补给还好，现在这种模样游到码头边，绝对会引来当地人的注意。 　　“呼呼！” 　　塔夏也在喘气，后半段路程是他背着老库萨在游。 　　因为他们还在半路上遇到了海鲨，把他们当成了欢快游水的金枪鱼，直接扑了过来。 　　后来这条凶残的鲨鱼就到了格兰特祭司身上，现在已经被切成了鱼块，串在篝火上翻转烧烤。鱼油与脂肪在火苗的舔舐下滋滋直响，一股混合了海水腥味的香气弥漫开来。 　　塔夏从储物戒指里取出调料瓶，对着烤鱼猛撒了一通。 　　腥味被盖住了，他拿着铁签戳了戳鱼块，满意地看着里面的颜色也变了，这是熟透的证明。 　　“来，吃吧！” 　　老库萨拒绝了烤鱼，他宁愿吃储物戒指里的肉干与面饼。 　　海鲨的肉质很粗，他的牙齿不好，而且鲨鱼肉真的很腥，调料只能欺骗舌头，吃下去回上来的味道就要命了。 　　战神殿祭司显然不计较这些，他们痛快地吃了起来，还建议老库萨以后去战神殿永远不要答应费南多大祭司的午餐邀请，因为费南多的烤肉烤鱼手艺……整个战神殿都找不出第二个比他做得更难吃的人。 　　“只有灰狼喜欢他做的烤肉！” 　　“还有魔兽！” 　　不喜欢放调料，半生不熟，腥气冲鼻。 　　这绝对不是人类的口味！ 　　老库萨精疲力尽地靠在岩石上，心事重重地咬着面饼，一看就在走神。 　　格兰特祭司给了弟弟一个眼色，示意他到远处找水源，然后自己坐到了老库萨身边，边吃烤鱼边说：“蓝叶丘陵的传闻是真的吗？” 　　“什么？” 　　“……哦，我曾经听说过一个流亡贵族的故事。”格兰特祭司有些尴尬，他也不想提这些，可是已经遇到了，还是摊开来说吧。 　　老库萨默默地拧开水囊，没有回答。 　　“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说一说，我们都是同伴，吾神还在那里回来呢！” 　　“没什么想法，我能怎么样？”老库萨叹了口气，难道他跑去扔一个魔法，把狮鹫王国的普通士兵砸死，这就算报仇了吗？ 　　国与国之间的利益问题，让他们一家与领地上的居民流离失所，吃够了苦头，现在他成为法圣，回去报仇，让更多的普通人家破人亡？ 　　“你知道，我是冒险者公会的人，平常还是能找机会给这两个国家一点麻烦的。”老库萨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狮鹫王国的土系法圣德奈经常被我坑，他一生气，狮鹫王国的高层就没有好日子过。” 　　“你没事就行。”格兰特放心地坐回去了。 　　老库萨喝了一口水，闷闷地说：“这么多年了，我都避开这个地方，没想到还是回来了。” 　　“我们大祭司说，只要活着，永远都有意外。” 　　“是啊，意外！”老库萨摸着下巴，他到现在都没明白葛霖与伊罗卡是怎么在一起的。 　　不对，他们还没有在一起。 　　就算是神，谈恋爱也很艰难啊，老库萨心想。 　　作者有话要说：　　然后下一章的法圣：…… 　　揉眼睛 　　顺带还背了个锅→_→ 第100章 土拨鼠 　　葛霖用一个大袋子把嘉弗艾套起来。 　　软软的猫毛手感很好，葛霖情不自禁地摸了两把。 　　蓝叶草的迷醉效果快要过去了，嘉弗艾隐约之间感到葛霖的气息，不高兴地举起爪子一挥。它的动作很迟缓，被葛霖轻松抓住。 　　很软，葛霖没忍住又捏了一下。 　　平常他不是这么没定力的人，可是看到嘉弗艾，他就想起这只猫威风凛凛的肉墙造型，四肢粗壮得像柱子，威武强大的身躯不可动摇，现在想怎么捏就怎么捏，这个诱惑力太大。 　　握住这只爪子，就仿佛掌握了全世界。 　　——好吧，等于握住了霸王龙的小短手，拎住了哥斯拉的尾巴，还能轻松地把它们翻一个身，再一个指头顶着圆溜溜的脑门把它们摁回去。 　　征服感！ 　　葛霖知道这只猫聪明、记仇。所以嘉弗艾变小之后，他是不敢招惹它的，现在的情况不一样，软绵绵的醉酒小猫，别说捏几把了，就算把它装进袋子里卖了，嘉弗艾也不知道。 　　“……” 　　葛霖心虚地扭头看了周围一眼。 　　嗨，没人，猫的主人不在！ 　　葛霖放心地把嘉弗艾塞了进去，然后小心翼翼地放进蓝叶草，背起来就走。 　　他靠着丘陵边缘的缓坡，一路小跑，期间遇到了两次狮鹫王国的巡逻人员，都及时避开了。 　　其实葛霖对这种“搜捕”有心理阴影，如果是他独自一人，即使躲藏在安全的地方，也会出现胸闷心悸的症状。就算是现在，他也不停地冒冷汗，手臂跟小腿微微颤抖，根本控制不了。 　　袋子里的嘉弗艾翻滚了一下。 　　毛肚皮的热度贴着脊背，一直熨帖到了心里。 　　葛霖定了定神，努力调匀呼吸，放松肌肉。 　　狮鹫王国的搜捕看似严密，然而有个最大的盲点，就是特别相信魔力探测仪。没有拿仪器的士兵，在追捕偷盗者的时候，也有寻觅魔力痕迹的习惯。 　　对葛霖来说，目前的情况跟玩单机游戏似的。 　　只要不进入NPC的视线范围，他就是安全的。 　　难度都是天空悬挂的光系魔法球带来的，这要求葛霖必须注意隐蔽，保持阴影里潜行的路线。 　　弯弯绕绕地走了一阵，穿过大片的蓝叶草田野，葛霖终于感到周围的清凉味淡了一点。 　　这边应该是靠近蓝叶丘陵的地带了—— 　　除了气味，搜捕人员的数量更多更加严密也是证据。 　　葛霖不敢再走，他蹲在草丛后面开始等待。 　　也没过多久，一个熟悉的身影就靠近了藏身之地。 　　葛霖紧张地看着伊罗卡：东西摸到了？ 　　战神默默地拿出了一个禁魔项圈。 　　这是他们商量的“撤退”计划，由葛霖带着嘉弗艾靠近蓝叶丘陵边缘，伊罗卡去找狮鹫王国的人“借”一些对付魔兽的东西。 　　为了防止嘉弗艾提前醒来，还把它塞进了一个袋子。 　　这是魔兽袋，就是用来装小型魔兽的，还能隔绝外面的声音，不用的时候折叠起来也没有多大面积。伊罗卡拿出来时，葛霖用古怪的眼神注视新出炉的恋人很久。 　　——承认吧，你有把嘉弗艾塞进袋子里拖出去卖掉的念头。 　　伊罗卡没有承认，他把嘉弗艾交给了葛霖。 　　因为禁魔项圈这个东西不便宜，普通士兵身上是没有的，只有盯着那些穿着华丽的高级魔法师。这样的魔法师通常都会佩戴护身用的炼金术物品，它们在遭遇危险时会向主人发出警告。魔兽恰好也是“危险”之一。 　　嘉弗艾不是西莱大陆的物种，它会不会触发这个警报，谁也说不准。 　　于是葛霖只能肩负起“带猫”的责任。 　　现在伊罗卡回来了，葛霖松了口气，连忙把袋子交给了猫的主人。 　　“你速度很快，怎么知道我躲在这里的？”葛霖好奇地问。 　　挑明关系之后，葛霖心里还带着一丝尴尬，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跟伊罗卡相处了。倒是战神非常冷静，没有因为关系突发猛进就做出表示亲密的事。 　　他像平常一样跟葛霖说话，神态自然，只是视线的灼热程度忽然增加。 　　偶尔有点小动作，也是擦过手背，撩开发丝什么的。 　　葛霖一边轻松，一边哭笑不得。葛霖诡异地觉得，这是伊罗卡怕“吓到”了他。 　　——不，他什么都懂，带颜色的片都看过十个G！ 　　虽然葛霖没看过两个男人的片，但是网络是什么地方？就算不想接受新知识，也会被迫重塑三观。伊罗卡真的吓不到他，可是这句申明，葛霖没好意思说出口。 　　“这附近应该有很多躲人的地方，你来得这么快，我觉得你没怎么找就有了答案。”葛霖悄悄地看了看，觉得这里没什么特点，他也没留下痕迹，不应该被抓住啊！ 　　“因为你的习惯。” 　　“啊？” 　　“我们在之前那个地方躲了很久，狮鹫王国的巡逻搜捕路线是什么，多久来一次我都知道。我了解你的脾气，你会选择哪条路，我很清楚，只要跟着走一遍就能找到了。”伊罗卡语气平静，好像这不是什么大事，他继续说，“你对躲藏的地方也是有喜好选择的，我猜了三个，结果运气好，第一个就对了。” 　　葛霖说不出话。 　　有一个人非常了解你，知道你的性格，知道你的习惯，你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猜测，这原本是一件很可怕的事。葛霖却没有生气，情绪莫名地翻腾着。 　　“你不用在意，我教过你武技，你的思考习惯会表现在战斗之中。”伊罗卡伸手摸了一把葛霖的头发。 　　这就是跟老师谈恋爱的恐怖之处？葛霖扶额，正要说什么，又听伊罗卡说： 　　“而且我喜欢你，会对你更加留心。” 　　“……” 　　葛霖觉得以后他一定要找个机会告诉某神，照着脸来的直球犯法，没有这样的！怎么不按套路来呢？哪能把甜言蜜语当饭吃，就算周围没有第三个人，就算自己是当事人，也觉得这狗粮噎得慌啊！ 　　明明在谈恋爱，却还是感觉到了狗粮的滋味，这是什么样的境界？ 　　伊罗卡完全没有说了甜言蜜语的自觉，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他低头，轻手轻脚地把魔兽袋的口打开，往里面看了一眼。 　　“怎么样？” 　　“还在睡，不要吵醒它。” 　　葛霖点点头，然后觉得这个对话好像有问题。 　　怎么那么像……带孩子的夫妻…… 　　葛霖尴尬地想要说什么，就看到伊罗卡正在给猫戴禁魔项圈。他不敢吵醒了嘉弗艾，只能闭上嘴。 　　“行了？” 　　“怎么可能，我不会魔法，启动不了这个东西。”伊罗卡说，“我们还要抓一个人过来！” 　　伊罗卡示意葛霖用斗篷把脸盖住，又转身出去了。 　　很快葛霖就看到了某位倒霉的魔法师——他被伊罗卡直接放倒了，怎么挣扎都说不出话，身上涌动的魔法元素还没有成形，就被神力打散了。 　　葛霖特意看了一眼这家伙身上的职业徽章。 　　四级土系魔法师。 　　这家伙头发是黄色的，还穿着一件上面有黑色斑纹的土黄色衣服，整套衣服有混淆视觉的效果。他趴在泥壁上的时候，葛霖差点找不到他的脖子在哪。 　　这好像不是狮鹫王国的搜捕人员，葛霖疑惑地望向伊罗卡，他的想法很快就被证实了。 　　“意外发现的，这家伙用魔法挖出了一个地洞。”伊罗卡随手把人丢在地上，魔法师全身颤抖，一对小眼睛惊恐地左右张望。 　　伊罗卡也用斗篷盖住了大半张脸。 　　即使这样，这个土系魔法师还是痴迷地盯着他的脖颈，神情恍惚。 　　葛霖有点不舒服，他上前一步，挡在伊罗卡面前。 　　轻轻咳嗽一声，葛霖用伪装出来的粗鲁声音问：“偷蓝叶草的？” 　　土系魔法师这才回过神来，迟疑地看着葛霖，好像在判断他的身份。 　　葛霖从靴筒里抽出一柄匕首，抵上魔法师的短脖子，挤压的肥肉居然盖住了一半刀刃。 　　葛霖：…… 　　其实他用的是没开锋的那边。 　　冰凉的温度让魔法师神情慌乱，褐色眼睛里露出了哀求的意味。 　　“小声说话，否则！”葛霖动了动手指。 　　魔法师急忙点头，又怕动作幅度太大伤害自己，只能可怜巴巴地蜷缩着身体。 　　伊罗卡撤掉了堵住魔法师嘴边的无形气流，魔法师果然没有放声大喊，他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西莱通用语说：“大家都是为了蓝叶草来的，有什么需要的你说，不要这样。” 　　“你一个四级魔法师，也敢动蓝叶草的主意？” 　　“……我要是到了五级六级，还会买不起蓝叶草吗？”魔法师不服气地说。 　　葛霖想从他嘴里打听情况，他把匕首收了回来，魔法师想要逃跑，却发现自己身体不能动。 　　“老实点！” 　　葛霖的语气凶狠，他的声音听起来是一个十足的恶徒，魔法师又开始哆嗦。 　　“不，这位阁下！我们有话好说！” 　　魔法师憋屈极了，他就想在蓝叶丘陵边缘偷两株草药，结果地面忽然震动，狮鹫王国像炸了蜂窝的蜜蜂一样狂涌而出，他被堵住地洞里，根本不敢动弹。害怕露出气息被魔力探测仪发现，被抓起来就只能去做苦役了！ 　　“启动这个禁魔项圈。”伊罗卡把袋子拿了过来。 　　嘉弗艾只露出一截脖子，魔法师根本看不见里面是什么魔兽。 　　“这……”魔法师十分为难。 　　葛霖担忧地问：“四级魔法师能行？” 　　“他的魔力很充沛，能够开启项圈。”伊罗卡回答。 　　魔法师哭丧着脸说：“这是高级货，我要是用了就会透支魔力，直到明天这时候才能恢复魔力。这里太危险了，你们不能……” 　　葛霖把匕首放在他眼前，笑眯眯地说：“你可以选择一下。” 　　魔法师不说话了，他痛苦地把禁魔项圈打开。 　　葛霖当然不会把他丢在这里，刚才只是恐吓。 　　事实上葛霖觉得伊罗卡会把人带走，果然解决了嘉弗艾的问题后，伊罗卡用气流把魔法师拖起来，用眼神示意葛霖带着嘉弗艾跟着他走。 　　——然后他们找到了魔法师挖出来的地洞。 　　“能在狮鹫王国的戒备下，找到魔法阵的缺口，顺利挖出一个地道，没有天赋是做不到。”伊罗卡评价道。 　　地道忽上忽下，弯弯曲曲，走到后来，葛霖都佩服起这个魔法师。 　　这哪里是土系魔法师，简直是穿山甲土拨鼠。 　　“到了。” 　　葛霖爬出洞口，再抬头时，赫然看见远处一道金黄色的屏障，那是狮鹫王国设下的保护罩。 　　他们已经离开了蓝叶丘陵。 第101章 硬面包 　　夜空乌云密布，冷风阵阵。 　　土拨鼠魔法师缩着脖子哆嗦，他用绝望的眼神看着“挟持”自己的两个人，害怕自己会被“灭口”。 　　“老库萨他们在哪里？”葛霖换用古西莱语问。 　　语言变了，声调没换，还是那个粗声粗气的腔调。 　　伊罗卡一直对葛霖这种变音技巧很感兴趣。 　　他上次听葛霖提到，男人用女人的声音说话，成年人发出小孩的声音，每句话每个词都在“表明”自己扮演的身份。给“角色”设定说话发音的习惯，让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在别人脑海里留下深刻印象。 　　在这个土系魔法师心里，葛霖是一个凶恶的冒险者，或者是死亡佣兵。 　　死亡佣兵没有身份，使用化名，身上背着几张通缉令，所以他们很少进入城市，专门接一些风险大酬劳丰厚的隐秘任务。 　　他们犯下的罪行，小到谋杀一个小家族的继承人，大至冒充军队破坏两个王国的邦交，是一群为了钱什么都敢做的人。 　　蓝叶丘陵忽然发生变故，狮鹫王国展开了严密的搜捕，这些事情都在表示，有麻烦发生了。什么样的人敢打狮鹫王国的主意呢？他们要做的，肯定不是偷几株蓝叶草那么简单……土系魔法师越想越怕，闭上眼睛装昏迷。 　　“格兰特应该带着他离开这边海岸了。”伊罗卡抬头，发现乌云遮蔽了星辰，刚从地道上来的他也拿不准方向。 　　葛霖提议：“找个安全的地方先过一夜？” 　　伊罗卡示意他等待一阵，自己闭上眼感受周围的魔力流动。 　　最明显的是蓝叶丘陵的魔法保护罩，充沛的魔法元素盘旋在丘陵上空，只有很少一部分流向了别处。 　　四面是大片的荒芜地带，也是狮鹫王国的管制地带。 　　伊罗卡看到了两个塔楼，上面悬挂着红色狮鹫旗，巡逻的士兵没有里面那么大，分布也不密集。 　　“跟我来。” 　　伊罗卡匆匆对葛霖说了一句，然后绕着山坡往低处前行。 　　魔法师被气流悬浮在半空中，把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看着这两个人动作灵活地跃下岩石，一些很难走的地方他们轻松地就过去了。 　　肯定是高级武者！ 　　还是习惯走这种崎岖山路的武者！ 　　魔法师的心快要跳出了嗓子眼。 　　“咕！” 　　葛霖猛地停下脚步，警惕地四处张望。 　　因为担心有魔兽，他握住了匕首，身体重心微微下沉，这样可以很快躲避从暗处来的袭击。 　　又是一阵长长的咕噜声，葛霖把视线挪到了魔法师身上。 　　魔法师脸颊通红，是吓的，也是气的。 　　——肚子的叫唤不受意念控制，他没办法继续装晕了。 　　“我，我一天只吃了半碗煮豆子，从中午起就被困在地道里。”魔法师慌乱地说，试图向“绑架”自己的人解释，“我的口袋里还有面包，只要一小块，真的！一小块就行了，我保证我的肚子不会再闹腾，狮鹫王国的士兵也不会听到异常的声音。” 　　话刚说完，咕噜噜的声音又出现了，而且更加响亮。 　　葛霖从来不知道有人因为饥饿发出这么震撼的声音，难道胃里面装了一个低音炮？ 　　如果不是伊罗卡的神力让周围气流形成了短暂隔音效果，葛霖觉得附近塔楼里的狮鹫王国士兵肯定会被惊动。 　　魔法师把他们的沉默看成了杀意，他急得想哭。 　　“我的储物戒指里还有一点儿钱，只要你们不杀我，到了明天，我有魔力打开戒指，就会给你们钱！” 　　“……你连蓝叶草都要用偷的。”葛霖下意识地说。 　　魔法师的神情很挣扎，他想要说出一个数字，又怕明天拿不出钱被杀。 　　葛霖默默伸手，从他脏兮兮的法师袍里摸出了一个面包袋，发现里面的东西硬得可以当凶器。怎么看都不是能够一边赶路一边撕咬的食物。 　　不管怎么说，他们用了土拨鼠辛苦挖出来的地道，过河拆桥的事情葛霖干不出来，葛霖认为把魔法师带到安全地方，算是两清。 　　至于这位土拨鼠先生，想不想继续偷蓝叶草，会不会被狮鹫王国抓住，这跟他们就什么关系了。 　　“等一会，让他吃完。”伊罗卡找了个天然凹陷的草坑，把魔法师“放”了进去。 　　感到身体获得自由的魔法师急忙接过面包开始啃。 　　葛霖跟伊罗卡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 　　荒野上看星空很不错，可惜今晚连月亮都没有，冷风贴着斗篷边缘一个劲地往脖子里面灌。 　　伊罗卡挪了一个位置，葛霖感到风忽然变小了。 　　回头发现某人的肩膀恰好挡住了风。 　　这里被狮鹫王国塔楼投下的阴影笼罩，即使近在咫尺，葛霖也只能感觉到模糊的轮廓，看不到伊罗卡脸上的表情。 　　可是他们的距离太近了。 　　伊罗卡微微低头，他轻轻的呼吸几乎贴在葛霖的脸颊下，后者全身僵硬，意识恍惚。 　　“你也没吃晚餐。”伊罗卡提醒。 　　“啊？”葛霖猛然回神，慌乱地拉起斗篷重新遮住脸。 　　他随便找了个话题，用来掩饰自己刚才的“没用表现”。 　　“那么硬的面包，到底要怎么吃？” 　　“一般来说，武者用刀，风系魔法师有风刃水系魔法师有冰刀……” 　　“可他是一个土系魔法师？” 　　“对。”伊罗卡无声地微笑。 　　葛霖继续说：“而且他魔力透支了，现在怎么办？用石头砸？” 　　“这样的话，只剩下一个办法……” 　　葛霖正要问，忽然感到肩膀一沉，他被一只手轻轻按住，然后这条手臂下滑，改为贴着斗篷揽住他的肩背。衣料与衣料互相摩擦，混杂了蓝叶草的气息扑面而来。 　　因为某神的品格太过良好，葛霖以为这又是一次意外。 　　葛霖警惕地听着周围动静，想要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伊罗卡才忽然靠近他，结果措不及防地被温热柔软的东西碰到了嘴唇。 　　“……！！” 　　葛霖本能地要挣脱，很快又意识到了这是怎么回事。 　　他绷紧的身体逐渐放松，伊罗卡也不是毫无动静，他的碰触很有规律，先是上面，然后慢慢滑到下方，轻柔而细致，也不深入，就这样细细地描摹着葛霖嘴角的轮廓，最后干脆含住了葛霖的下唇。 　　气息交换，葛霖的呼吸变得急促。 　　他能感觉到对方嘴唇后面的牙齿在轻轻摩擦自己的唇瓣，然后有舌尖抵着自己“失去”自由的下唇，像是撩拨，又像有趣地舔舐过去。 　　并且一次比一次过线，最后已经侵略到了葛霖齿根内侧的软肉。 　　神经迅速做出反应，葛霖身体一抖，脑子开始变得糊涂的时候，嘴唇被松开了，然后一个仿佛叹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把面包含在嘴里，等它自己变软。” 　　“……” 　　重新找回自己呼吸节奏的葛霖，心里飘满了不成字符的乱码。 　　好半天他才找回思考的能力，而伊罗卡就像根本没有发生这件事一样，平静地跟他继续聊天。 　　“硬面包不容易变质，以前没有储物戒指的时候，冒险者都要背上很多面包作为干粮。” 　　“……”不是，谁要知道西莱魔法文明昌盛之前的生活？你刚才做了什么？难道一句话都没有，就这样过去了？ 　　葛霖还在努力组织语言，伊罗卡把袋子里的猫递给了他。 　　“冷么？抱着嘉弗艾会暖和一点。” 　　“不，我不冷。”葛霖眼皮抽搐地回答。 　　“很抱歉，我们没有食物，这片荒原也没有魔兽跟能吃的植物。”伊罗卡让葛霖靠在他的肩膀上，后者很不适应，还有点别扭，不过最终选择了接受。 　　——因为能挡风。 　　葛霖开始犯困，夜已经深了，他又被熟悉的气息环绕。 　　土坑里的魔法师悄悄地爬了出来，想要趁机溜走，结果一头撞到了无形的气流屏障上。他惊恐地回头看远处并肩坐着的两个“冒险者”，咽了下口水。 　　等等，这两人的姿势？ 　　他好像记得这两个人都是男的？ 　　土拨鼠先生想起伊罗卡斗篷遮盖的半张脸，顿时又不确定了。 　　因为隔得远，之前的他又被“拎着”走，对两个人的身高没有直观的印象，于是魔法师错误地认为那个声音凶恶的冒险者正揽着美人，动作亲密。 　　魔法师羡慕地想，有实力的人就是好啊！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还有美人陪着！哪里像他，只能在自己挖掘的地道里面吃豆子跟硬面包。 　　伊罗卡感觉到身边的人呼吸频率改变，身体缓缓下滑，就知道葛霖睡着了。他把嘉弗艾塞进怀里，然后熟练地将人背起来，继续往前走。 　　“啊！” 　　魔法师的尖叫被禁锢在一小片区域，他被无形的力量拎起来，脚不沾地，贴着泥土漂浮。 　　惊吓过后，魔法师偷偷看了一眼前面两人的背影，心里猜测美人到底是被弄晕了呢，还是伤势发作。 　　最终土拨鼠先生决定继续为自己的生命安全努力，他恳切地说，“阁下，我的储物戒指里面有药的，不不……我没钱，都是一些品质不太好的药剂，可是我知道这片荒原外面有个地下城镇，那边聚集了很多人，走私者、商人、没有身份的佣兵等等，还能买到很多东西，迷药啊鞭子啊……我说错了，是武器跟药剂！您一定需要，我可以指路的！” 　　作者有话要说：　　魔法师不是队友，他是个开小地图的引路NPC 第102章 土蒙镇 　　葛霖被一阵香味唤醒的时候，头还有点沉。 　　饥饿的胃比大脑先醒一步，葛霖深深地吸了口气，模糊地感觉到这是贝肉浓汤的香味，里面加了许多的火焰果粉末，闻起来就像一碗包着锡纸在电磁炉上烤制出来的蛏子肉。 　　葛霖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故乡，夜市的小摊卖着烤串、炒花甲、灌汤臭豆腐…… 　　嗯，这香气里面怎么还有一股泥腥味？难道没洗干净？ 　　葛霖一急，立刻睁开了眼。 　　“这是？” 　　眼前一片狼藉，各色魔法飞来飞去，偶尔有手持武器的人一跃而过。 　　“你醒了？”伊罗卡撤掉了气流屏障，吵闹的声音猛地灌了进来。 　　此刻他们在一栋石头屋子前，房顶低矮，有压到脑袋的错觉。 　　争斗就发生在房子楼上与门口的这片空间里，人们藏在柱子后面，愤怒的叫嚷着。地上布满水痕、碗碟的碎片，还有一些杂物。 　　葛霖闻到的浓汤香味，就是因为一盘菜躺在附近。 　　浪费食物简直是犯罪！葛霖心痛地看着这盘菜的残骸。 　　伊罗卡站在靠近门口的墙壁旁边，葛霖醒来后，他就把人放了下来，葛霖飞快选择了一个安全的角落。 　　那些攻击魔法在互相撞击后爆炸，轰隆隆的声音不断响起。 　　也有人被魔法击中，有的仰面倒下，有的还能挪动身体翻滚到一边。 　　葛霖警惕地注意着魔法飞舞的轨迹，很快他就发现这些攻击威力不强，就是单调的风刃、水箭跟火球。连一个范围攻击都很难见到，一次发出五支水箭的魔法师都很少见。 　　“什么情况？这是哪里？” 　　葛霖纳闷地问，他最初以为狮鹫王国的人追上来了。结果仔细一看，发现这就是一场混战，根本没有人冲着他们来，这情况让葛霖有点摸不着边。 　　“蓝叶丘陵不远处的一个地下小镇。” 　　“地下？”葛霖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抬起头，果然发现上方是泥洞墙壁。 　　魔法就是好用，还能把石头挪到地道里面盖房子。 　　“是一个不会在地图上标注的地方，说是小镇，其实只有一条街。”伊罗卡解释道，“为嘉弗艾佩戴项圈的那位魔法师先生，建议我们到这里购买食物。” 　　“……这房子看起来像是一个餐馆。” 　　葛霖的视线落到碗碟碎片上，努力分辨里面的那堆是不是桌椅的残骸。 　　“不过看起来我们没办法在这里买到任何东西。”葛霖说话之间，发现后面的通道走来几个人，他们高声说笑，路过餐馆时听到了里面的动静，只看了一眼就走了。 　　葛霖盯着这些人腰间的武器，觉得他们走路的姿势很眼熟。 　　歪歪斜斜的，就像喝醉了酒，但是步伐之间有一定的规律，他们说话的声音也很清晰。 　　“海盗。”伊罗卡低声在葛霖耳边说。 　　葛霖不自在地侧头，恍然想起这种眼熟是怎么回事了，常年生活在海上的人，踩在陆地上并不适应，走路仍然会带着那种糟糕的习惯。 　　“这些海盗又是怎么回事？” 　　“建议我们过来的魔法师没有把事情说清楚，我以为这里聚集的是一群想要偷盗蓝叶草的人，结果这是个走私者与罪犯的秘密中转站。” 　　蓝叶丘陵靠近海边，离开狮鹫王国的驻军范围，就是边界线。 　　在两国中间的区域偷偷摸摸挖出一个地下城镇，是走私贩子最喜欢用的办法。 　　“那个魔法师呢？” 　　“进镇的时候遇到一场混战，我把他放在外面，人已经跑了。”伊罗卡不在意地说，那个魔法师就是指路用的，魔力透支的人进入这种地方确实危险，跑就跑吧！ 　　“难道这里只有一家餐馆？”葛霖发愁地看了一眼里面的战况，魔法攻击已经停止。 　　一个体格矮小的男人，捏着拳头把捣乱的人一个个拎了出来，像丢垃圾一样放到柜台面前，其中有个武者本能地反抗，被他一拳砸晕过去。 　　“我的店里允许打架，但是不准破坏墙壁！打坏的东西统统双倍赔偿！”矮小的男人狞笑着，伸手又把一个魔法师的法杖夺了过来，一巴掌把正在念咒语的魔法师脸都扇歪了。 　　葛霖看得都觉得疼。 　　餐馆老板又用葛霖听不懂的话怒骂了一通，然后飞快地拿出工具，随便敲打两下就修复出了一张椅子。 　　“客人，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餐馆老板笑眯眯地对着门口说。 　　伊罗卡轻轻拍了一下葛霖的肩，示意他进去。 　　餐馆老板发现进来的是两个人时，露出了吃惊的神情，很快目光就转为警惕与敬畏，他又拼凑出了一把椅子，热情地招呼客人坐下。 　　“楼上有房间，有热水，有新鲜的食物！就是价格高一些，我们这里不容易，东西来去都要靠人力运输，不能引起别人的注意。” 　　餐馆老板的主动解释，引起打架的人一阵惊讶。 　　能在这种地方开餐馆的人，本身就是强者，因为没有身份的人不会去魔法公会与武者公会进行等级考核，所以关于餐馆老板的实力，他们只知道一个大概。 　　好像跟七级武者差不多。 　　让七级武者都感到畏惧的人……小镇来了什么大人物？ 　　葛霖凭着在麦仑镇冒险者公会做临时工的经验，认出了这个矮小的餐馆老板是矮人族，粗壮的胳膊上全是肌肉，胡须也很浓密。不过西莱大陆的矮人族没有武器铸造这种种族天赋，力气大脑子灵活，挖矿倒是经常做，矮人是天生的土系魔法师。 　　餐馆老板从杂物堆里摸出一盏灯，点亮之后照向了二楼。 　　“房间设施齐全，一晚一个金币。” 　　“你……”葛霖把抢钱两个字咽了回去。 　　西莱大陆的金币是很值钱的，因为钱币在铸造时都有魔法师加了封印，防止有人从钱币上“洗掉”黄金白银。这个技术对上黄金就非常困难，所以能够发行贵重货币的国家没有几个，大家都用铜币跟银币。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货币重量基本一致（技术要求），而且各国通用，不需要兑换。 　　一个金币的房价，就像十万块钱一天的迪拜帆船酒店。 　　然而这栋破房子，怎么看都不会有配得上这个价格的设施。 　　“如果您是八级武者或者魔法师，房间就只有一个银币。”餐馆老板笑眯眯地举起手指。 　　葛霖问：“你要看徽章？” 　　这玩意他们还真没有。 　　“不不，这里是个不需要身份的地方，怎么可能看职业徽章呢？”餐馆老板晃着脑袋说，“我就是最好的标准啊！让我感到无法对抗的人，就是银币价，反过来……嘿嘿。” 　　黑店啊这是！ 　　葛霖一想不对，这地方就是个黑镇。 　　三人走上楼梯，其中有几截被刚才的斗殴波及，踩上去就是一个大洞，葛霖反应迅速地跃过了好几个“陷阱”。 　　矮人老板摸出一串钥匙，拧开了走廊上的第二扇门。 　　葛霖意外地发现里面看起来还不错，有床有凳子，矮柜上还有魔法炉。 　　“就住这一间。” 　　伊罗卡拿出自己的钱袋，给了老板五个银币。 　　这笔钱足够两个人吃一顿不错的晚餐，矮人老板也很满意，承诺会尽快送食物上来，然后拿着钱就下楼了。他可不像土拨鼠先生那样没眼力，以为伊罗卡是葛霖“抢”来的美人，连两个男人为什么住一间房也没有问。 　　葛霖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准备去关门，忽然听到楼下传来对话。 　　“丹朵出事了！货物全部砸了，你的人进不去，我们的人出来之后说的话，你们又觉得荒唐！跑了这么多年买卖，这点信任都没有，呸！” 　　“你跟我说丹朵出现的是神罚？可能吗？这种丹朵人的谎言，你也用来搪塞我？” 　　“都够了！”矮人老板愤怒地说，“你们的货物没了，心里有气，我已经让你们打了一架，还想要怎么样？把赔偿金拿出来，然后从我的餐馆里滚出去！” 　　闹事的两拨人摸着伤口呻吟。 　　葛霖默默地关上了门，原来事情的源头还是丹朵。 　　他感到脚边有温热的东西蹭了过来，低头发现是嘉弗艾。 　　黑团子眼睛半眯着，好像没有看清葛霖是谁，只是找了一个暖和的地方就蹲下了。“宿醉”之后的反应就是没精打采，仿如梦游。 　　伊罗卡一弯腰，把黑团子抱了回来。 　　他抬起嘉弗艾的一只前爪，黑团子懒洋洋的，毫无反应。 　　战神把猫放在了矮柜上。 　　葛霖趁机一伸手，把伊罗卡的钱袋摸了出来。 　　“格兰特准备的？”葛霖记得伊罗卡离开西格罗时，没有这个东西。 　　“里面有一百个银币。”伊罗卡说。 　　“……”不是，葛霖好奇的不是钱，是钱袋的来历！ 　　这种查私房钱，外加主动交代的气氛是怎么回事？葛霖觉得自从白天确定了关系后，他们之间的气氛总是不对。 　　“不知道这家餐馆有什么吃的，那碗贝肉浓汤看起来就很好。”葛霖嘀咕。 　　伊罗卡表示赞同：“汤汁可以蘸硬面包。” 　　“……” 　　居然还敢提硬面包？！ 　　葛霖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上嘴唇，尴尬地发现下唇有点肿胀。 　　——很轻微，肉眼大概看不出来差别，但是真的有！ 　　“在学语言之前，我觉得应该告诉你，‘硬面包’是这么吃的！”葛霖用力一按伊罗卡的肩，因为身高问题他还要稍微踮脚，然后带着报复意味地吻上了对方的唇。 　　舌尖试探着舔舐了一下，想要撬开齿缝。 　　法式热吻什么的，看电视都能看会。 　　葛霖遇到的抵抗微乎其微，那柔软的唇舌就像在迎接他，容许他侵入其中，但是冲进对方“领地”的舌头很快就沦陷在伊罗卡有意的纠缠中。 　　最初的动作很生疏，葛霖也一样。 　　他们是知道要领，却没有实践的人，唇齿难免磕磕碰碰，只因为动作很轻，伊罗卡又有耐心，才没有出现可笑的磕伤事故。 　　葛霖逐渐沉沦在这样美妙的感觉里，他觉得很热，地洞旅馆的房间通风不太好。 　　“有这样的硬面包？”轻笑声模糊地在唇舌间滚动。 　　葛霖说不出话，回过神之后，心里升起了浓浓的挫败感。 　　此刻楼下的餐馆里，一个黑头发的脑袋伸进来张望，矮人老板气哼哼地说：“艾威，你在做什么？想要在我这里捞油水？” 　　“怎么会呢，瓦伦老板，我听说你这里来了大人物？”黑发黑眼的年轻人搓着手说，“我还听说蓝叶丘陵昨天出事了？” 第103章 黑刺猬 　　名叫瓦伦的矮人族老板，给盘子里的肉浇了满满一勺酱汁调料。 　　肉的分量十足，没有淋到酱汁的部分可以清晰地看到金黄色的肉质纹理，切得厚薄均匀，整齐地在盘子里码成一个漂亮的弧度。 　　瓦伦把盘子放到餐台上，打开火山熔岩结晶灯，光线对着肉，瞬间就有烟冒出，肉里沁出的油滋滋作响。 　　矮人族老板享受地听着这个声音，头也不抬地说：“不要说我没提醒你，艾威，想要赚黑钱，得有一双眼睛与一个聪明的脑袋。有些人的钱，是不能赚的。” 　　“知道知道！看你做的这盘子肉，我还能不知道吗？平常盘子里面只有三片，能有五片都是你心情特别好的时候。”艾威笑嘻嘻地走进来，帮矮人族老板收拾地上的杂物，他长了一张娃娃脸，看起来还像未成年。 　　老板瓦伦却没有给他面子，皱眉说：“你有什么事？” 　　“蓝叶丘陵啊！”艾威挤了挤眼睛，压低声音说，“你有没有兴趣知道？” 　　“别在我这里卖消息，我又用不到。”矮人族老板很不高兴。 　　艾威连忙摆手说：“瓦伦老板，你误会了，这个消息不收钱！” 　　正在剥洗贝肉的矮人冷淡地看了他一眼。 　　艾威没有靠近餐台，他知道餐馆老板的脾气，他站在原地搓着手，神神秘秘地说：“我也想卖这个消息，可是瞒不住多久，事情太大了！蓝叶丘陵那座用土系魔法造出来的山崖崩塌了，这就是我们昨天感到房子晃动的原因。” 　　“真的？”瓦伦不信。 　　边境线附近有一座火系元素活跃的山，偶尔还会喷发出烈焰。 　　这座地下小镇经常能感觉到小幅度的晃动，看见魔法灯左右摇摆，昨天的动静虽然大了一点，但是没有人被砸伤，餐馆老板就没放在心上。 　　艾威继续说：“绝对没错，我刚得到的消息，有艘船路过蓝叶丘陵附近的海域，发现那座山消失了！” 　　矮人族老板手里的动作慢了一些，但是没有理会艾威。 　　“……那可是土系法圣布下的魔法阵，谁能破坏它呢？”艾威眼睛发亮，就像一个蹲在树林里的饿狼，终于看到了自己的猎物。 　　瓦伦深深皱眉，不耐烦地说：“也许是魔晶耗尽了，谁知道呢？不要多管闲事！狮鹫王国可不好惹！” 　　艾威耸了耸肩说：“好吧，您是对的。” 　　他伸过头，神秘秘兮兮地问，“瓦伦老板，你还没有说你的客人呢？至少我能够及时避开，不会惹祸上身。” 　　矮人族老板瞪他一眼，正要说话，忽然他们听到楼上传来了一声凄厉悠长的异响。 　　“喵——” 　　艾威瞪大了眼睛，他身体僵硬，表情仿佛凝固在了脸上。 　　餐馆老板微微抬头，回想自己刚才似乎没有看见两个客人带着魔兽，难道是幻术系魔兽？故意变成体型小的魔兽隐藏起来？ 　　这声音叫得太惨了，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瓦伦确定自己的房子里没有危险，也不存在奇怪的魔兽，他努力倾听楼上的动静，好像还有柜子翻倒的声音。 　　餐馆老板一阵牙痛，那个房间里的摆设可不便宜，他也不想找一位惹不起的强者索要赔偿，希望客人们爱惜物品吧！ 　　于是他迅速地结束烹饪，拿出两个面包一瓶佐餐酒，连同烹饪好的肉片跟贝肉浓汤一起放进餐盘，蹬蹬地上楼了。 　　临走前，瓦伦还给了艾威一个警告的眼神，要他安静地蹲着，不要伸头伸脑。 　　娃娃脸的年轻人两眼放空，魂不守舍，好像受到了很大的惊吓。餐馆老板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知道这家伙在搞什么。 　　艾威身体一抖，仿佛被谁提醒了一样，迅速回过神，然后朝餐馆老板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一转身他的脸色就转为青白，眼神里透着兴奋与恐慌。 　　“那是猫叫，引导者，你也听出来了吧！” 　　“果然是他！没错，我们终于等到了。” 　　艾威自言自语，他不敢大声，用西莱人根本听不懂的语言咕哝着。 　　他注意到餐馆老板拿的餐具都是两份，也就是说，除了目标之外，楼上还有另外一个人。 　　“不行，要先搞清楚那个人的身份。如果是战神殿的祭司，事情就麻烦了。”艾威神经质地咬着自己的指甲。 　　那边餐馆老板端着食物敲了房门。 　　里面的动静忽然一停，没过多久，门就打开了。 　　瓦伦看着头发乱糟糟的葛霖，忽然想到自己之前感觉到的异样眼熟是怎么回事。 　　——这个人的容貌特征，跟艾威相似。 　　在这座地下小镇里，能够看到西莱大陆不同部族的人，黑发黑眼算一个特征，却不是最特别的。像瓦伦一样的矮人、兽人、很多刺青的雨林女战士、耳朵很尖容貌姣好的木系部族等等，他们都比艾威显眼。 　　餐馆老板一直以为艾威的五官轮廓不深，跟这家伙的娃娃脸一样，是长得“奇怪”，并没有联想到种族特征上，因为他只见过艾威一个人是这样。 　　现在看来…… 　　这个客人不是艾威的同族，就是跟艾威有血缘关系，是家族遗传的外貌特征。 　　餐馆老板忍不住望向葛霖身后，望向房间里的另外一个人。 　　伊罗卡坐在床上，他的斗篷丢在地板上，背对着门口。 　　房间里有点乱，矮柜倒了，地毯卷成一堆仍在墙角，地上还有水壶、钱袋、以及碎掉的花瓶。 　　葛霖尴尬地道歉。 　　“客人……带了宠物？”矮人族老板的身高只有葛霖的一半，他迟疑着问，“你们需要给宠物准备一份食物吗？” 　　葛霖更加尴尬了，连忙说：“打坏的东西多少钱，我们会赔偿的。” 　　“房间里最贵的东西就是魔法炉，只要它不坏，别的东西都是银币能解决的事。”餐馆老板豪爽地说。 　　“抱歉，现在可能不方便进来清点东西，我们正准备洗澡……不过，我们肯定会管好宠物的。”葛霖额头冒汗。 　　伊罗卡用手按住嘉弗艾，门口的人只能看到一根黑色毛尾巴。 　　矮人族老板心里奇怪，他以为葛霖是那位强者的随从，或者是学徒，现在的气氛看起来不像啊。 　　“不要闹。”伊罗卡被猫尾甩到脸上，他拨开之后，又不停地抚摸嘉弗艾的背来安慰它，然而黑团子还是龇牙咧嘴，不断发出低沉的咆哮声。 　　看来是一只脾气不好的魔兽，说不定是小型捕猎者，餐馆老板决定还是让客人把魔兽喂饱比较安全，连忙热情地又问了一遍：“宠物的食谱是什么？这里有上好的生肉，风羊、草鹿……” 　　“有鱼吗？”葛霖斟酌着问。 　　瓦伦还没有回答，房间里的咆哮声又响了。 　　“它不想吃鱼。”伊罗卡翻译，然后回头问，“这附近有没有穴居睡鼠？” 　　看到伊罗卡半边侧脸的餐馆老板张大了嘴。 　　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本能地后退了半步，态度恭敬地回答：“有，我等会就叫人去抓！” 　　“来三只，要活的。”伊罗卡弯腰捡起地上的钱袋子，数出三十枚银币，让葛霖递了过去。 　　瓦伦只能看到伊罗卡怀里一小团黑色。 　　他接过银币，把餐盘递给葛霖，下楼去了。 　　葛霖连忙把门关上，虚脱似地喘了口气，他刚才跟伊罗卡“讨论”硬面包的吃法，正投入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凄厉的猫叫，这才想到他们把矮柜上的嘉弗艾忘了。 　　“宿醉”的黑猫，不知什么时候完全清醒了。它睁着橙黄明亮的眼睛，瞳孔扩张成了一个圆圈，惊怒地盯着葛霖。 　　更准确地说，是看着葛霖跟它主人亲密无间地接吻。 　　嘉弗艾从黑团子炸成了一只黑刺猬。 　　它弓起背，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咕噜，亮出了牙齿跟利爪。 　　然后就是一场大乱，猫在房间里东窜西跳，掀翻了很多东西，葛霖默默地看战神追猫。 　　嘉弗艾被抓住之后，愤怒地在地毯上打滚，伊罗卡阻止它把项圈挠下来，也不让它去挠葛霖。 　　只要不破坏东西，就纵容它滚来滚去。 　　结果就是伊罗卡的衣领报废了，又挨了几下喵拳。 　　“喵喵喵！”这是怎么回事？ 　　伊罗卡眼都不眨，用嘉弗艾最能理解的方式宣布他跟葛霖的关系。 　　“我要跟他生小猫。” 　　“……！！” 　　葛霖震惊地看着某神，脸色精彩得就像被嘉弗艾打脸的人是他。 　　他是人，不能生猫！ 　　不对！他什么都生不了！ 　　葛霖扶额，觉得自己糊涂了，他轻咳一声，对着嘉弗艾露出一个笑容。恋人的宠物什么的，也是必须解决的问题，他要有一个友善的态度。 　　然而笑容僵硬，葛霖一想到他要对哥斯拉一样的巨猫友善，就感到牙酸。猫本来就很难讨好，而且西格罗人把嘉弗艾当做神，他实在做不到更周到。 　　嘉弗艾盯着葛霖，继续喵喵喵。 　　“他打过你，可是他为什么能打到你，这件事我们已经谈过了。”伊罗卡继续跟自己的猫讲道理，他不慌不忙，因为他已经猜到了嘉弗艾的态度，并且有把握解决。 　　伊罗卡神情严肃地捏着一只猫爪说：“谁闯的祸，就要负责！” 　　“喵。”弱弱的声音。 　　“除了他打过你，你还不喜欢他什么？” 　　嘉弗艾想了想，摇头表示人类在它眼里都是一样的，它不喜欢，也不讨厌，都是战斗力差劲的家伙！一巴掌解决！ 　　“那你喜欢什么人？” 　　嘉弗艾激烈地喵喵叫，它是一只猫，也只喜欢猫，怎么可能喜欢主人之外的人类？就算是翁维娜，也只有帮它刷牙的时候，它才会有那么一点好感！ 　　伊罗卡把黑猫抱起来，跟自己的视线平行，认真地问：“既然你不讨厌葛霖，也不喜欢别人，那么我跟谁生小猫，又有什么区别呢？” 　　嘉弗艾被绕晕了，用猫爪垫拍着自己的脑门。 　　葛霖看到情况良好，索性坐下来拿起刀叉开始用餐。 　　肉汁在嘴里爆开的口感真好！贝肉浓汤跟自己想的味道一样，面包蘸浓汤正好！ 　　葛霖边吃边注意那边人与猫的对峙，这热闹比佐餐酒更合适。 　　“我很喜欢他。”战神继续跟嘉弗艾摊牌。 　　葛霖默默咽下嘴里的食物，脸悄悄红了。 　　嘉弗艾终于醒悟过来了，它理直气壮地瞄了一声，它不喜欢伊罗卡有别的猫！主人跟葛霖生的小猫也不行！主人跟任何人生的小猫都不行！ 　　“好吧，没有别的猫，只有你！” 　　“喵！”嘉弗艾满意了，它高傲地斜睨葛霖一眼，一副赢得胜利的模样。 　　——既然你们没有小猫，它就退一步，勉强同意了，毕竟主人喜欢葛霖。 　　葛霖的脸更红了，这次是因为憋笑。 　　吾神的心是黑的，连猫都骗……哈哈哈怎么能这样骗猫呢？ 第104章 卖消息 　　葛霖曾经听人说过，有些猫会把自己的主人当成同类。 　　看着没有利爪、没有尾巴、不会捕猎的主人，猫会非常发愁。 　　它自认为是这块地盘的领主，主人的饮食问题它也要负担起来，于是这些猫一有机会就溜出家门，叼着死老鼠回来，表示自己“养家糊口”的能力。 　　嘉弗艾倒是不担心主人的“温饱问题”，它的主人实力很强，然而问题出在嘉弗艾误入西莱大陆时，还是一只小奶猫。对于同类、甚至母亲的印象都在这样漫长的岁月里逐渐遗忘了 　　西莱大陆没有猫。 　　遗忘之海那一端的西格罗是世界尽头，与世隔绝，没有太多的变化。 　　在这种环境下，嘉弗艾很容易把主人当做自己的同类，就算它知道伊罗卡长得跟自己不一样，然而在感情方面，它还是有这样的偏向性。 　　于是它狡猾的主人，用“生小猫”的问题把嘉弗艾引入了思维误区。 　　“你利用了嘉弗艾对你的感情。”葛霖忍笑忍得肚子都疼。 　　他用的是西莱通用语，不敢让嘉弗艾听懂。 　　伊罗卡微微一笑，继续用手指撸着黑团子的下巴。 　　嘉弗艾傲慢地看了葛霖一眼，享受地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它占据了伊罗卡的膝盖，用伸出爪子扒拉了两下伊罗卡的衣服。 　　因为领口已经被它撕破了，现在半个胸膛都漏在外面。 　　嘉弗艾完全不知道这是送福利给葛霖…… 　　黑团子得意地喵了一声，钻进主人的怀里，只留尾巴在外面对着葛霖不屑地摆动。 　　葛霖摸着鼻子，暗暗提醒自己以后一定要注意，不能像这只猫一样，被伊罗卡三言两语就忽悠了。 　　两人把房间里摔坏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就坐在桌边开始吃饭。 　　这家餐馆的食物烹饪得很好，大概为了客人的方便，也没有加魔法元素浓厚的昂贵调料，用的都是普通便宜的货色，因为手艺太好，吃起来一点都不比科维尔庄园的豪华晚宴逊色。 　　葛霖满足地喝着剩下的浓汤。 　　美味能够让人愉快。 　　伊罗卡虽然没有露出葛霖这样明显的表情，但是从他放慢了用餐速度，细细品味的动作看，毫无疑问也很喜欢餐馆老板这份手艺。 　　“没想到……” 　　葛霖对矮人族的印象，还固化在地球上看到的一些小说里面描述的样子：长着浓密的胡须，扛着大锤子，嗜好喝酒，脾气暴躁。 　　然而西莱大陆的矮人完全不是。 　　葛霖摇摇头，把后面的话改掉，他继续叹息道：“没想到在这种地下小镇里，还能吃到这么好的一顿晚餐。” 　　“这不是晚餐。”伊罗卡提醒葛霖，“我们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半夜，现在应该快要黎明了。” 　　葛霖尴尬地咳嗽一声。 　　小镇在地下，看不到天色。他又在半路上睡着了，居然一点都不知道时间。 　　伊罗卡把盘子向葛霖那边稍微推了一下。 　　“不，我已经吃饱了。”葛霖忍着香味的诱惑拒绝了。 　　其实他说的假话，胃里只装了七分饱，完全可以继续吃，只是吃太多的话不能立刻休息，而且食物的分量就这么一点，谁多吃了，另外一个人就会减少。 　　同样被香味诱惑的还有嘉弗艾。 　　黑团子的肚皮空空的，它悄悄转过头，用审视的目光盯着桌上的盘子。 　　调料的味道让嘉弗艾轻轻打了一个喷嚏，很不高兴地转过脑袋。 　　“喵！” 　　奶猫一样的叫声，透着撒娇的意味。 　　这时门又被敲响了。 　　餐馆老板来得非常及时，如果这里不是一个地下小镇，葛霖简直想要称赞矮人族老板的服务周到了。 　　一小盘削成片的草鹿肉，已经蒸熟了，没有加任何佐料。 　　然后餐馆老板拿出一个手提的小笼子，搁在地上。 　　嘉弗艾鼻尖动了动，眼睛发亮，挣扎着要从伊罗卡怀里跳下去。 　　葛霖刚把门关上，黑团子就蹿到了笼子前面，伸出前爪灵活地把笼子打开，葛霖看得目瞪口呆，因为这个笼子总共有四道扣在一起的连环锁。 　　开口不在侧面，而是笼子顶端。 　　全部打开之后，就像一个绽开的铁质花朵，笼子底部的生物没有办法爬出来，笼子外面的人需要借助工具辅助才能抓一只出来，因为开口很小，手根本伸不出去。 　　葛霖怀疑伊罗卡付出的银币都花在这个笼子上了。 　　这么精巧的笼子，嘉弗艾肉乎乎的爪子飞快地拨弄了几下，就打开了，这让葛霖开始怀疑人生。 　　笼子地面是三团毛茸茸的灰色生物。 　　大概是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它们猛地抬头，黑色小眼睛惊恐地看着笼子上方。 　　嘉弗艾轻松地用爪子掏出来一只，它欢快地叼起来就跑到旁边玩了。 　　地穴睡鼠身体直挺挺的，一动不动，嘉弗艾怎么拨弄它，它都不会动。嘉弗艾玩了两下，就凑过脑袋去吃蒸熟的草鹿肉。 　　地穴睡鼠以为自己得到了机会，翻过身就往外跑。 　　嘉弗艾一副没有看见的样子，在睡鼠跑出一段距离后，跳过去又把它拖了回来。 　　葛霖默默地看着睡鼠再次“晕倒”。 　　“不用管它，玩够了它会放回笼子的。”伊罗卡说。 　　“……不吃？” 　　葛霖以为猫都爱吃老鼠。 　　“地穴睡鼠是一种吃矿物的魔兽，它们的肉质很硬，很难消化，这是一种炼金材料添加剂。它们生活在地下，整天吃了睡，睡了吃，身体圆滚滚的，手感很好，而且很难受伤，这是嘉弗艾最喜欢的玩具。”伊罗卡解释，这件事也是他无意间发现的，当初一只小奶猫每天虚弱地哭号，都不知道怎么安慰。 　　西莱没有猫，怎么养猫都是战神一个人琢磨出来的。 　　嘉弗艾喜欢被撸毛，尤其是下巴，这也是战神试着亲近宠物之后发现的。 　　葛霖勉强理解了地穴睡鼠的“地位”，可是他不懂伊罗卡为什么要了三只。 　　“嘉弗艾……比较有活力，一只睡鼠不够，轮换着来，睡鼠才不会累死。”伊罗卡不愿意葛霖把话题停在黑团子身上，他提醒葛霖，“你应该休息了。” 　　这间房间旁边有一个很小的盥洗室。 　　葛霖纠结地进去洗漱，出来后还东想西想，等到躺到床上，魔法灯熄灭之后，房间里亮起了两个明晃晃的小灯泡。 　　“……” 　　嘉弗艾一脸严肃地叼着睡鼠趴在矮柜上，观察着躺在一张床上的伊罗卡与葛霖。 　　葛霖的压力顿时消失，在这种“监视”下，什么都不会发生。 　　“明天去跟老库萨他们会合？” 　　“嗯，这个小镇与我们原来登岸的方向相反，可能需要一段时间。”伊罗卡摸着葛霖的头发，他没有等到葛霖的回答，再看的时候，身边的人已经睡熟。 　　伊罗卡下意识地弯起唇角，然后俯头在某人脸边轻轻一吻，也躺下了。 　　嘉弗艾等了一阵，发现他们没有别的动静，就继续玩睡鼠了。 　　黑团子歪着脑袋，显得有点漫不经心，它在思考。 　　为了一个会动的玩具（汽车），它抓来了葛霖，现在主人喜欢上了这个玩具附赠品，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它是不是吃亏了？ 　　—— 　　葛霖醒来时，身边空空荡荡。 　　不，床上还趴着一只猫，脑袋埋在前肢里，仿佛在睡觉。 　　与哥斯拉级别的大猫睡在一张床上真是太刺激了，葛霖僵硬了两秒，轻手轻脚爬下床，生怕惊醒嘉弗艾。 　　——葛霖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伊罗卡说喜欢他。 　　真是一个不错的梦！半睡半醒的迷糊过去之后，葛霖感到不对，他伸手一摸嘴唇，顿时面无表情。 　　下唇的淤肿更明显了。 　　接吻就接吻，讨论什么硬面包的吃法！ 　　还只含住下唇舔舐，现在差别明显要怎么办？ 　　葛霖飞快地穿好衣服，又把斗篷披到身上，然后把衣领拉高，高到盖在鼻子下方。 　　他打开房门，恰好听到下面的说话声。 　　“尊敬的阁下，请给我一点时间，我有重要的消息……” 　　“艾威！我昨天跟你说过什么？不要在我的店里卖消息！”矮人族老板怒吼着，紧跟着他语调一变，笑嘻嘻地说，“客人，这是我们镇上一个消息贩子，做的是走私者跟海盗的生意，这家伙年纪小，可是一双眼睛不错，认得出大部分物品，能看出很多东西的价值。这次跑来肯定是口袋里缺钱了，您要是不喜欢被打扰，我这就赶他离开。” 　　伊罗卡没有回答。 　　葛霖走到楼梯边，然后往下张望。 　　他本能地选择了一个阴影角落，遮挡住自己的身形。 　　伊罗卡的衣服虽然坏了，但是大斗篷一盖，也看不出什么，他站在柜台旁边看一张地图。 　　矮人族老板拽着一个黑发少年，好像要把他丢出去。 　　“请等等！来自遗忘之海的阁下，我知道你在追查什么，我知道所有的事情！”黑发少年不肯放弃，他伸着脖子喊叫。 　　餐馆里的魔法灯昏暗，这个人被拖到吊灯下面，葛霖才看到他的脸。 　　葛霖的心顿时一沉。 　　又一个。 　　“我叫艾威，是受爱神罗法娜的意志指引，前来寻找你的。” 　　“行了，你那点信仰还是不要说出口了！”餐馆老板以为艾威又在吹嘘。 　　这是老一套的伎俩，西莱大陆大部分人都有信仰，听到这样的话就会产生兴趣。 　　爱神，这可不是一般的神。 　　艳遇与刺激、还有可能是美女加上宝藏！ 　　“众神想要杀死你！”艾威忽然用古西莱语说。 　　矮人族老板听不懂，他狐疑地看着艾威。 　　“等等。”伊罗卡缓缓转身。 　　他揭开斗篷，在餐馆老板惊惧的目光里，看着张大嘴一脸呆滞嘴角还挂着口水的艾威。 　　“把人留下，我想听听他要卖的消息。” 第105章 投诚者 　　艾威见过伊罗卡。 　　“引导者”给他看过，战神伊罗卡的模样。 　　说实话，如果没有这张脸，艾威对任务没有多少兴趣，更不会这样热情参与。 　　为了今天的这一场会面，艾威在心里做了万全的准备，把自己打理得整整齐齐，信心十足地来了。结果开局不利，艾威意识到自己失态时，已经晚了。 　　艾威在心里抱怨，“图片”跟真人根本不是一回事！杀伤力不一样！ 　　他急忙摸了下嘴角，重新摆出真诚恳求的神情，眼角余光看到慢悠悠坐在桌边的人时，眼角还是忍不住抽了一下。他那个难以置信的眼神太过明显，连餐馆老板都看见了。 　　“艾威，你在搞什么？”矮人瓦伦粗声粗气地说。 　　他的态度看起来很凶恶，但是葛霖看得出来，餐馆老板驱赶艾威的行为，更像一种保护。瓦伦不希望这个年轻人惹上麻烦，也不希望麻烦发生他自己的餐馆里。 　　伊罗卡选择的位置非常好，艾威走到他面前时，恰好在魔法灯的旁边。 　　葛霖站在楼上，可以看见这个同族的脸。 　　太年轻了，看起来还是高中生，葛霖微微皱眉，他又想起乔安说的话，乔安那一批被众神送来的人都有毒瘾？这个应该不会吧？ 　　艾威笑眯眯地对餐馆看老板说：“亲爱的瓦伦大叔，请你放心，我很珍惜我的生命，不是胡闹。我确实有一个重要的消息，受到一位大人物的委托，要传达给这位阁下。” 　　矮人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们两眼，看见伊罗卡没有反对的意思，于是在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听说今天有人带了新鲜的北海鱼肉，我出去看看！” 　　瓦伦一走，餐馆里就剩下了伊罗卡与艾威两个人。 　　哦，还有偷听的葛霖与房间里酣睡的猫。 　　艾威下意识地抬头，黑漆漆的二楼走廊上没有一点动静，他犹豫地问：“阁下，请问你的同伴……” 　　“让你带话的人，没有提到我的同伴吗？” 　　“不不！罗法娜大人，只让我把话带给您，尊贵的众神之王。”艾威谦卑地低头说。 　　伊罗卡眼神冰冷地看着他。 　　“这个称呼，也是她教给你的？” 　　“啊！”艾威挠了挠头，表现得就像一个尴尬的少年，他结结巴巴地说，“是我自己加上去的，我听了您的事迹，觉得您配得上这个称呼。事实上不止我这样，西莱很多描述神战历史的书上都是这么说。” 　　“可你不是西莱人。” 　　艾威惊讶抬头，他的眼神里出现了迟疑。 　　那一瞬间，他好像要退缩了，不过很快他就像听到了什么指示，又重新振作起来。 　　“是的……阁下，我很惊讶，我要卖的消息是不是已经落后了？”艾威侧着头问，他脸嫩，笑容坦率，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如果不是他的身份有问题，葛霖觉得艾威就像一个还没有走上社会的大男孩。 　　然而—— 　　丹朵的裂缝最近一次开启是五年前，餐馆老板对艾威的熟络，也证明了艾威是这座小镇的常客。在一个充满走私者、通缉犯、海盗的地下小镇里，心性单纯的人干得了卖消息这一行，能在这个小镇活下去吗？ 　　葛霖都为艾威捉急了。 　　出现在这种地方，还伪装自己是傻白甜，这攻略路线这剧本真的没有逻辑错误吗？ 　　伊罗卡的感受比葛霖更深一点。 　　战神虽然睡了一千年，但是剩下来的一千年也不是白活的，谁在他面前伪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艾威要演戏，他就当做没看见，也不接话。 　　艾威演不下去了，只能自己给自己找台阶。 　　“尊敬的阁下，用我故乡的话说，我是来投诚的，这不只是我的意思，也是我的引导者罗法娜的意志。” 　　“你的引导者告诉你，她叫罗法娜？”伊罗卡好像要看透艾威这个人一样。 　　锐利的目光让蜷缩在艾威意识里的“系统”战栗了一下。 　　“是的，在我来到西莱大陆之后，就以贩卖消息为生。我很想渡过遗忘之海，把罗法娜的嘱咐传达给您，可是我没有那样的能力。”艾威无奈地笑了笑，他摊开手说，“幸好我选的职业不错，一次在无意间，我看到了新鲜的、没有处理过的蓝叶草。发现它长得很像一种我知道的植物，于是我开始搜罗关于蓝叶草的信息，当我知道它是被培育出来的药草时，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 　　艾威一边说，一边注意伊罗卡的表情。 　　可是这件事对他很难，艾威总是不由自主地被牵去了注意力。 　　“……这是一个阴谋，阁下！针对你的猫，或者说针对您的阴谋！”艾威原本应该用激动愤怒的语气说出这段话，然而这时候他的声音是软的，眼神也有点不对。 　　伊罗卡没有反应，葛霖远远听到这个声音，感到不对。 　　这音色可不像正常情绪下说出的话。 　　葛霖茫然地想，这个艾威，难道是天生的Gay？众神找来这样的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意思？指望艾威勾引战神吗？ 　　这任务的难度也太高了。 　　一点都不比杀死战神的难度小，这是什么样的自信？ 　　等等！葛霖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是不是无意识把这个任务完成了？ 　　呃，没有接任务的人，却完成了任务！命运很有幽默细胞啊！ 　　葛霖陷入了深思，如果这是游戏，这任务大概属于一次性的史诗级世界任务？ 　　就是那种推动世界更新进程的重大任务，不管有多少玩家参与，只有一个人能够完成。如果一个中途乱入的玩家把BOSS推翻了，鉴于事件本身已经完成，游戏版本的更新读条开始。接任务的玩家只能看成未完成的进度，绝望掉线。 　　这个比喻太有代表性了，葛霖想笑。 　　就算他对游戏不怎么了解，也知道在游戏里是很难发生这种事的。没有任务，就无法对任务BOSS造成伤害。而且游戏这个说法，对伊罗卡也不太尊重。 　　西莱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这里所有人都是有血有肉的真实，不是数据。 　　只是提到游戏，葛霖感觉有什么事他忘了，他直觉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个一直被他忽略的细节。显然这很让人难受，尤其是怎么也想不起来答案的时候。 　　“……蓝叶草是一种对猫很有效的药草，我追查到它的培育虽然是狮鹫王国的药剂师从拍卖会买到的一本手札上记载的，但是这份手札却出自圣炼金师奥维萨。我看到了他的画像，说起来很巧，他也有我这样的黑发黑眼。” 　　艾威还想要继续绕圈子，伊罗卡语气冰冷地打断了他的话：“你要卖的消息，就是这个？我想，你一定不希望知道，耽误我时间的人，都有什么样的下场。” 　　艾威睁大眼睛，在心里喊着引导者。 　　——战神怎么跟你说的不一样？你不是说战神不喜欢被人当做神灵，很好说话吗？ 　　——你告诉了他众神的事，又迟迟不进入正题，你希望他给你什么样的态度？我告诉你很多次，战神很难对付，你一定要有技巧。 　　引导者还没说完，就感觉到了伊罗卡的神力束缚，它猛地打了个哆嗦。 　　该死！有人泄底了！有人在我们前面把消息泄露出去了！伊罗卡知道我在这里，他知道引导者是什么！ 　　引导者狂怒地念叨着，“系统”的力量冲击着艾威的思绪，他感到头痛欲裂，一脚歪倒在了椅子上。 　　“你好，潘森德尔的毁灭者。” 　　艾威嘴里冒出来一个甜腻的女声，带着矫揉做作的腔调。 　　葛霖猛地打了个冷战，手臂上起了一层小疙瘩。 　　潘森德尔是众神之地，在千年前的曙光之战里被伊罗卡毁掉，众神败北——葛霖已经习惯了战神有无数个名字，瞧他又知道了一个新的，毁灭者的发音加上地名潘森德尔，这个单词念起来很长。 　　“罗法娜。”伊罗卡面无表情地向“艾威”点了点头。 　　他用的不是疑问语气。 　　看来艾威体内的引导者，确实是那个爱神没错了。 　　葛霖忍不住想，爱神的神力是什么？西莱的神并不是掌握世界规则的神，神只是一个称呼，能够成为“爱神”，证明她是幻术系跟精神控制系的强者？ 　　“这么久没有见面，你还是没有改变。”罗法娜笑着说。 　　葛霖很想提醒她，顶着男人的模样，像小姑娘一样脆生生地笑，感觉非常诡异，如果这是刷好感度，得到的肯定是负数。 　　伊罗卡神情冷漠：“你也没有改变，每次神战之前，你都要出卖一个盟友。” 　　“……” 　　“这次你的胃口更大，准备把所有盟友都卖了？”伊罗卡挑眉，对爱神罗法娜说，“很不错，我恰好需要消息。那么现在可以开始你的出卖了吗？” 　　藏在二楼走廊的葛霖，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罗法娜不是艾威，她没有错过这个动静，恼怒地抬头。 　　葛霖并没有看到她杀人的目光，伊罗卡敲了敲桌子，表示自己的不耐烦。 　　罗法娜深深地吸了口气。 　　她需要冷静，现在她反悔已经来不及了，而且只有出卖众神，她才能获得更大的利益。 　　“事情要从曙光之战结束之后说起，月神阿尔德尼欺骗了我们……” 　　作者有话要说：　　伊罗卡：请开始你的表演。 第106章 罗法娜 　　“他说云墙的力量超越了神灵的极限，如果能够了解并且掌握这种力量，西莱的神史就要改写。”罗法娜捂住了脸，显得非常痛苦。 　　伊罗卡不用问就知道，这个所谓神灵的极限，指的是他。至于众神想要改写的“神史”，也跟他有关，打破战无不胜之神的威名。 　　——世界云墙确实可以阻拦战神，说它的力量超越一切，也不算错。 　　罗法娜的语气悲伤哀婉，富有感染力。如果不是“身体”的限制，她可能还要流几行眼泪，来表示众神吃过的苦。然而这间屋子里的三个听众，都不会对她的表演产生兴趣。 　　艾威失去了意识，也失去了身体控制权，正昏睡不醒。 　　葛霖距离她很远，而且正在思索。 　　真相果然跟之前推测的一样，月神阿尔德尼沉迷如何离开西莱大陆这个研究。最终说动了众神，组织了一个大型探险队。有巨大的利益作为诱惑，众神一想到可以打败战神，能够接触到世界本源之力，全部投了赞成票。 　　“他说了，你们就相信了。”伊罗卡对这段没有深究，示意罗法娜继续。 　　后者从这句话里面听出了讽刺意味，她微微咬牙，不甘心地辩解：“阿尔德尼是众神之中的智者，这是大家都承认的事。” 　　“聪明人才会惹出大问题！”伊罗卡没有否认月神的地位，他别有深意地说，“愚蠢的人怎么折腾，我都能解决。你们这次确实给我出了一个难题。” 　　被罗法娜控制的那张脸一阵青，又一阵白。 　　好像被谁打了一拳。 　　葛霖听得瞠目结舌，他知道伊罗卡有时候评价别人非常犀利，可是这么久了，他从来没有领教过战神杀伤力全开的嘲讽。 　　难怪伊罗卡在众神之间的仇恨值这么稳固！ 　　换成别人，大概已经被众神打死了…… 　　葛霖仔细回忆伊罗卡平日的习惯，最终得出结论，这是在吾神心里好感值为负数的人才有的待遇，还是分值很大的负数，一般陌生人比如艾威这样的，想要领教还不会有呢！ 　　这样一想，爱神罗法娜究竟糟糕成什么样？ 　　或者说，她做了什么？ 　　楼下的谈话还在继续。 　　“云墙的排斥力很强，我们付出了很大的努力，都没能动摇它的存在。”罗法娜深深吸了一口气，试探着问，“我相信你能做到，你跟我们不一样，是吗？” 　　“阿尔德尼当时说的话与你一样，事实上我能做到的事情很多，但我没有必要每一件事都去尝试。你的幻术非常优秀，没必要非要用在男人身上，迷惑女性也行，你去做了么？” 　　罗法娜眼睛一亮，她再次用甜腻的声音说：“我对女人不感兴趣，这件事你最清楚……” 　　“真巧，我对女人也不感兴趣。”伊罗卡用手轻轻一推桌子，探身过来的罗法娜立刻跌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罗法娜露出了笑容，抚摸着自己的脸说：“你说错了，我现在不是女人。” 　　艾威是个年轻的男孩，长得也不错，被罗法娜这么折腾，也只是举止女性化了一点，还没有到惨不忍睹的地步。 　　伊罗卡用古怪的目光凝视着“他”。 　　罗法娜精神一振，正要继续努力，忽然听到战神说：“跟艾威一起来到西莱大陆的人，都经过你的挑选？” 　　罗法娜的笑容扩大了一些，她暧昧地挤了挤眼睛：“你见到了几个，满不满意？” 　　伊罗卡打量着艾威，继续问：“而这个，是你觉得最有希望的一个人？” 　　“看到这个年轻人，你没有想到谁吗？看他的眼睛，还有这个笑容，有没有当年那位画师的味道？可惜了，艾威的眼窝还不够深，鼻梁也不够挺。说实话，你的眼光太挑剔了，像这样看着纯真其实非常狡猾的年轻人，可不太好找。”罗法娜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她动作轻佻地展示着“自己”的手臂，好像在欣赏什么艺术品。 　　最后她叹息一声，惋惜地说：“当然了，他还不够完美。艾威的追求太多了，他喜欢钱，喜欢名声，一点点的好处都不肯放过，可是这样的年轻人才容易掌握，不是吗？” 　　伊罗卡面无表情。 　　“想想那位画师，无论是国王许诺的财富、还是生命女神赐予他的珍贵药剂，都被他拒绝了。因为他有更大的野心，他想要获得更多，居然向我索取十颗圣级魔晶作为绘画的报酬……” 　　“被你拒绝之后，他给你的画加上了特殊的礼物，作为报答。”伊罗卡打断了她。 　　“那是报复！”爱神愤怒地一拍桌子，声音尖锐，“那时候我刚刚成为神不久，并不知道众神曾经争夺过一件远古魔石，他在肖像画的地毯上、首饰盒里增加了许多绚烂漂亮的珠宝，然后把那块魔石画在一个金手镯上！众神都以为我拥有那件宝物，对我发起神战，冲进我的神殿，把墙壁与地板都拆了！！” 　　伊罗卡头也不抬地说：“我听说，十颗圣级魔晶，是你自己许诺的条件。” 　　“生命女神出五颗圣级魔晶，我当然要比她多一倍！”罗法娜恼怒地重重捶了下桌子，咬牙说，“在事情暴露之后，他就逃到了生命神殿，你还看不出这是谁的指使吗？” 　　伊罗卡全无兴趣，他的思绪已经飘到了二楼的葛霖身上。 　　他得在事后解释一下，怎么措辞好呢？ 　　罗法娜发泄了怒火，舒展身体，重新恢复成眼角勾人的模样，语气暧昧地说：“如果你不喜欢艾威，这样的好男孩，在另外一个世界还有很多，你帮助我，我就帮你在那边找一个，把他一起带回西莱……大……你，呃！” 　　葛霖听到声音变得破碎，心里疑惑，探出身体往楼下张望。 　　只见“艾威”被一只无形的手悬空举了起来，他呼吸困难，已经在翻白眼了。 　　“告诉我，你们是怎么去云墙之外的？”伊罗卡还坐在那里，连手都没有抬，他看着半空中挣扎的艾威，用一种毫无情绪的声音说，“杀了神降者，你也完了。” 　　“只有我……才能，告诉你一切，众神都恨不得杀了你。” 　　罗法娜断断续续地说。 　　“没关系，喜欢出卖同伴的人虽然只有你一个，可是还有其他蠢笨的、怕死的……我有很多办法让他们开口，就像这样！”伊罗卡微微眯起眼睛。 　　葛霖敏锐地感觉到餐馆里的魔法元素发生了改变。 　　大量魔法元素被挤压到楼顶，一楼快要被抽成了虚无之地。 　　第一个有反应的就是餐台上的魔法用品，发出了咔嚓咔嚓的异声，伊罗卡循声看了一眼，随手改了神力笼罩范围，让餐台跟厨房恢复正常。 　　“他们不会说！” 　　罗法娜拼命挣出一丝空隙，急忙喊道，“留在地球，他们只有死路一条，现在只有你死，我们才能回到西莱！” 　　“所以你刚才请我帮你回来，又是一场欺骗？” 　　伊罗卡忽然松手，“艾威”重重摔在了地上。 　　葛霖默默地想，这一声响，听着就够痛的。 　　罗法娜非常后悔，早知道她就不会“加深”跟神降者之间的联系了。 　　能够控制神降者的身体，完全使用这个人类的躯体，带来的后果就是冷热疼痛都是一样的。该死的，肯定是艾威不够像！ 　　罗法娜正要从地上爬起来，就看到一个人影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伊罗卡冷漠地看着她。 　　“你想出卖众神，站在我这一边，最后再出卖一遍我，等我死了，你就能回到西莱大陆？” 　　“不！” 　　罗法娜感觉到了危险气息，她连忙解释，“我不会这么做！我没有这种能力，也不会有这种胆量……再说，你根本不会相信我，我能出卖你什么呢？” 　　战神微微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实际上……”罗法娜艰难地开口说，“只要你死亡，被困在另外一个世界的众神就能得到返回西莱大陆的机会……自然死亡也行！我真的！真的什么都不打算做！我就是想等到你……你死的时候，我这部分神念在你身边，可以顺利打开通道。这样我肯定能够回来，机会增加很多，这才是我的计划！” 　　伊罗卡微微一愣，楼上的葛霖也一样。 　　这个答案显然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看来你要好好解释一下，我们跟另外一个世界的连接究竟是怎么回事，或者说，你们发现了什么？” 　　“……这件事很复杂。”罗法娜有点不情不愿。 　　这是她最大的筹码，当然不肯就这样抛出去。 　　就像伊罗卡说的，战神现在能够轻易杀死她，如果她把事情都说了，战神又不愿意接纳她的投诚要怎么办？ 　　罗法娜觉得她的生命很没有保障。 　　“我需要一个誓言。”罗法娜试着谈条件。 　　“如果你这样坚持……” 　　罗法娜眼睛一亮，结果下一句话就把她打到了原地。 　　“你大概会得到死亡。”伊罗卡看着她，慢悠悠地说，“藏在异世界之人身体的神不止是你，我当然有别的选择。” 　　不等罗法娜争辩，伊罗卡走回桌边坐下，看着自己的手，漫不经心地说：“毕竟我迟早会死，我已经两千岁了，我愿意把谁留在身边，谁就最有希望回来，不是吗？” 　　“……” 　　透露出去的消息，成了新的巴掌扇回来，罗法娜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了，想清楚没有？” 　　伊罗卡也不想耽搁太多时间，他看起来无所谓，其实十分注意罗法娜的举动。 　　罗法娜可以抛弃艾威的躯体，让神念自爆。 　　也可以用神念攻击葛霖，对葛霖造成威胁。 　　自从乔安死时夜神攻击葛霖，伊罗卡才知道原来地球人的身体特别适合做神降者，储藏神念。因为没有魔法元素存在，不管哪一位神都能顺利占据，爱神当然也能。 　　伊罗卡看起来毫不在意，其实已经用神力封锁了餐馆的一楼。 　　罗法娜怕死，她不会像夜神那样疯狂，只要有一线生机，她都不会选择死亡。这就是她不停地出卖盟友原因，永远站在优势者的那边，是她的原则。 　　神念是神分割出来的一部分，想法跟本人一样。 　　艾威体内的“引导者”罗法娜，当然也是这样的性格，并不会因为自己只是一抹神念，死活无所谓，就随便挥霍掉了。 　　“我……我只想回到西莱，这里是我的故乡。”罗法娜一副可怜的样子，畏畏缩缩地说，“你要知道什么，我都说。” 第107章 偷渡术 　　葛霖全神贯注听着楼下的动静，眼角忽然瞥到了一个影子。 　　他警惕地后退，右手伸进斗篷，结果身体转到一半他就无奈地回到原处。 　　嘉弗艾柔软的爪垫踩在地上，无声地路过葛霖身边，它的尾巴竖得高高的，眼睛在黑暗里亮得像是两盏灯。它高傲地看了葛霖一眼，就走到了楼梯扶栏间。 　　黑团子定定地注视着楼下的两个人，居然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趴下去。 　　它跟葛霖恰好遥遥相对，分别占据了楼梯两边的角落。 　　好吧，观众席已经满座了！葛霖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了沮丧的罗法娜身上。 　　“……阿尔德尼发现，世界云墙的阻隔力每过一段时间就会衰弱，他研究里面的规律，最后发现它的变化跟神战有关。神战的规模越大，死去的神越多，云墙的阻隔力削弱得越明显。” 　　罗法娜摇头说：“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是我亲眼看到，只要这么做，又恰好处于合适的位置，云墙就能变得可以穿透。” 　　“如果云墙这么简单就能打破，古神们早就做到了，根本轮不到你们！月神还给了你们什么？”伊罗卡对她的隐瞒很不满意，不过这也是爱神的老毛病了。 　　罗法娜时刻都在给自己留后路，事情不说完整，卖人不卖彻底。 　　“呃，那个很复杂……是一种魔法。” 　　罗法娜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你不会魔法，我就更加不方便解释了。” 　　“对什么东西使用的魔法？”伊罗卡句句紧逼。 　　罗法娜张了张嘴，挫败地回答：“自己。” 　　再简单的魔法也有两个基本条件，一个是驱动它的魔力，一个是施法目标。这道理就连葛霖都懂，作用力与受力目标嘛。 　　所以月神发明了一种魔法，类似伪装术，在云墙力量减弱的时候使用，可以成功欺骗这道环绕世界的屏障，成功偷渡？ 　　这是什么原理？葛霖想不明白。 　　“阿尔德尼说，云墙的排斥力量对所有人都能生效，越强的人遇到的阻碍越大。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云墙以为我们身上的魔法元素甚至我们本人就是世界云墙的一部分！这样我们就不会遭受攻击，也能顺利穿过屏障。” 　　伊罗卡的眼神让罗法娜更加不安，她挪了一下，低头避开这种注视。 　　浮尘在餐馆里慢悠悠的飘荡，这样破烂的地方，换成从前，罗法娜根本无法忍受。 　　她是爱欲之神，最喜欢玩弄人类，留下了很多荒唐的事迹。 　　她曾经把一位公主“偷”出来，让她跟一位贫穷小镇的女孩互换身份，再迷惑她们身边的人，让他们发现不了差别。然后罗法娜召开宴会，请她交好的神灵来看热闹。 　　等到那位公主吃尽苦头，就会有一位神降临在可怜的公主面前，说这一切都是魔女的把戏。 　　魔女就是那个被顶替的乡村女孩，神说她拥有古老的幻术神石，迷惑了所有人。 　　最后魔女被烧死，公主返回了父母身边，神在这个王国的信徒增加，神殿势力得到发展。 　　罗法娜从不露面，她大方地把这种机会让给别的神，她喜欢的是这种过程。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什么被魔鬼迷惑的骑士，双目失明的王后，爱上一头丑陋野猪的王子，妻子忽然变心的英雄…… 　　每当不明真相的人类写下描述这些事情的颂神长诗时，罗法娜就会露出遗憾的笑容，用惋惜的目光看着诚心诚意膜拜神灵的人类。 　　——多么卑微，又多么愚蠢！ 　　现在罗法娜从战神的视线里感觉到了同样的意味。 　　只是这一次，她是被注视的一方。 　　“你们没有死，也没有变成西莱世界边缘的一部分，运气真的不错。” 　　伊罗卡回忆着说：“曾经有一位古神，以为自己真的是神，能够化身火焰，焚烧大地，踏足过的地方都要成为焦土。你知道最后怎样了吗？”” 　　“……”罗法娜一时想不起战神说的是谁。 　　“苏贝尔是活得最久的古神，他把自己的神力跟西面的烈焰峡谷连接起来，获得源源不绝的火系魔法元素，也是我遇到过的最可怕的敌人。烈焰峡谷就是他的领域，他的神力无所不在，被击溃也能重生。” 　　罗法娜的脸色慢慢苍白，她知道这场战役。 　　狄希斯.伊罗卡就是在打败古神苏贝尔之后，成为神的。 　　古神的赫赫威名早已埋葬在尘封的历史里，众神提到这些名字时，只在意最后一句话——被谁杀死。 　　愤怒之神苏贝尔，神史记载他化身火焰，拥有无穷的威能，没有人敢触怒他，然而这样强大的古神还是摆脱不了成为战神伊罗卡踏脚石的命运。 　　历来失败者只能成为胜利者的功勋，在壁画与诗歌里被塑造成丑陋的模样，受到嘲笑跟蔑视。人们只关心胜利者的勇武，并不在意另外一方是怎么失败的。 　　尤其那位胜利者的名字叫伊罗卡。 　　在罗法娜想来，新神遇到了活了很久可能已经衰败的古神，胜负不是很明显？ 　　“杀死他的并不是我，他不停地使用烈焰峡谷的火系元素与我对抗，神念完全融入其中，最后彻底成为了西莱大陆的一部分。你可以说他长存不灭，因为愤怒之神的神力至今还在烈焰峡谷徘徊，也可以说他已经死去，因为他的灵魂粉碎了。” 　　伊罗卡每说一句，罗法娜的脸色就白一分。 　　到了最后，她只能表情僵硬地说：“事情总有例外，我们不是苏贝尔，没有人打算跟云墙完全融合……” 　　“你们想要得到这个世界的本源力量，想要成为真正的神，就算不能，能够打败我就行，难道这不是你们的想法？”伊罗卡反问。 　　罗法娜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伊罗卡继续说：“月神教给你们的魔法并不是幻术，想要欺骗‘保护’这个世界的力量，只有两个可能。第一条它认为你们没有威胁，就像阿尔德尼说的那样，认为你们是云墙的一部分；第二种办法，云墙内部存在一条空隙。” 　　罗法娜眼睛一亮，急忙说：“就是通道！我们使用魔法之后，感到身体非常轻松，就像飘浮在最舒适的热水里，充裕的魔法元素围绕着身体，慢慢的流向远方。那是西莱大陆的魔法元素形成的一条环流，河道到了尽头，我们就离开了西莱大陆。” 　　“一条通往异世界的魔法环流？”伊罗卡挑眉。 　　“……不，是通道。”罗法娜已经不能坚持原来的想法了，虚弱地重复着，“平常不会开启，只有西莱的神大量死亡，魔法元素环流才会发生变化，出现这样一条不明的通道。” 　　“又是阿尔德尼的研究？他曾经进入过云墙，却被魔法环流带了回来？” 　　罗法娜不敢说话了，她只能点头，眼睛里充满焦虑。 　　这些话的真假，只有月神才知道。 　　“嘎吱。” 　　罗法娜一惊。 　　那是推门的声音，餐馆老板左右看了看，发现房子里的东西只是“挪位”，并没有出现严重的损坏，“艾威”也还活着。 　　矮人站在门口，笑容满面地说：“抱歉，我好像回来得太早？” 　　“不用了，我们已经谈完了。”伊罗卡站起来向二楼走去。 　　“等等！”罗法娜还有很多事情没说呢，关于他们在地球上吃的苦，关于众神的计划，那才是她原本打算做的事，加深伊罗卡对众神的不满。 　　回西莱，她一个神就足够了。 　　西莱大陆的一千年，只是地球的二十年。 　　罗法娜还年轻，她相信等到战神死后，她就能够在西莱重新过上安逸享乐的生活。不！是比从前还要美好的生活，不再有整天争斗的众神，不再有限制约束众神的伊罗卡，她可以成为唯一的神！在新神出现之前，她都是独一无二的！ 　　什么，星辰女神？ 　　现在是星辰历520年，这位星辰女神还有多久能活？这世上只有一个战神，只有狄希斯.伊罗卡这样一个例外，神灵只有五百多年的生命。 　　罗法娜正要追上伊罗卡，却被矮人族老板拦住了。 　　她双目一瞪，看见矮人脸上疑惑的表情，这才想起自己用的身体是艾威的。 　　“艾威？你刚才……你的声音怎么了？”餐馆老板震惊地问。 　　一个认识的人，忽然用陌生的女人声音说话，实在让人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到镇外去等我，罗法娜。你应该知道什么是对你最有利的选择。”伊罗卡头也不回地说。 　　他们交谈用的都是古西莱语，矮人只听到了爱神罗法娜的名字发音，他正要问艾威，就看到这个男孩快步跑了出去。 　　“奇怪。”矮人嘀咕。 　　这时伊罗卡已经走到楼梯最后一阶，嘉弗艾弓背起跳，准准地落在伊罗卡的靴子上，尾巴一甩缠住主人的脚腕，前爪抱住鞋面，搭乘“顺风鞋”。 　　葛霖迎上去，恰好看到伊罗卡用眼神示意他进房间。 　　“你觉得她说的话都是真的？”房门一关，葛霖立刻低声问。 　　“她急着确定一件事，那就是月神的魔法到底有没有危险，所以现在的她不敢告诉我假话。”伊罗卡用气流隔绝内外，防止声音流出。 　　葛霖注意到他的神色不同，忍不住思索罗法娜的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安默思给我们的炼金师遗物呢？” 　　“这……在储物戒指里，老库萨那边。” 　　皮质小本子虽然不大，可是揣在身上总有被损坏的危险，不如储物戒指安全。 　　“有一张图，是这样的……你有没有印象？”伊罗卡索性把嘉弗艾抱到床上，拍着猫背不允许它动，然后把黑团子背部的毛捋出几条横横竖竖的杠子，仿佛一个几何图形。 第108章 提示图 　　葛霖无语地看着充当“黑板”的猫。 　　在黑这一点上，嘉弗艾很合格。 　　可是嘉弗艾的毛不够长啊！葛霖真的看不出来伊罗卡画的是什么，好像是两个长方形，又像一个翻转过来的楼梯，没有粉笔的黑板简直无理取闹！ 　　葛霖立刻扭头在房间里找纸。 　　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这样的地下小镇客房里哪儿会需要写字的纸，就算能找到也没有笔可以用。这个房间还收拾得非常干净，墙壁跟摆设上一点积灰都没有。 　　“……” 　　葛霖默默地回来找猫了。 　　他坐到床边，顺着伊罗卡手指的方向仔细回忆。 　　圣炼金师奥维萨的遗物本子里，有很多乱糟糟的线条。这是奥维萨竭力对抗体内神念，在生命最后留下的讯息。有些字写了好几遍都没有成功，就成了奇怪混乱的线团，后面几页的记录几乎都是图形，大概因为没法用文字表达，只能画图暗示。 　　有些图画的寓意还算明显，认真思索就能想到。 　　例如那幅让他们想到“众神困在地球”的画，粗箭头从象征西莱的方块来到代表地球的圆圈上，返回时就分成了七八个细箭头——众神离开了，分裂神念寄宿在地球人的身上又再次回来。 　　从安默思手里拿到这个兽皮本之前，葛霖一直以为众神藏在某处，通过裂缝把地球人拽过来。 　　至于为什么都是黑发黑眼的同胞，可能因为裂缝就开在他的故乡。结果这是一个思维误区！只想着众神可以拽人过来，居然没有意识到巴雷跟乔他们也可能是被送进来的。 　　葛霖把兽皮本前前后后翻了好几次，再也没有获得别的“启发”。 　　那些凌乱的线条跟图形，像是画废了的东西，又像尚且破解的暗码。 　　葛霖看得头痛，最终还是选择把兽皮本收起来。 　　——获得的线索还不够，又没有灵感，只能暂时搁置。 　　现在看来，伊罗卡已经有了新的想法？ 　　“大约这个样子的一张图。”伊罗卡把葛霖的走神当成了苦思冥想，见他迟迟没有反应，干脆抓起了葛霖的右手食指，沿着猫背捋出的沟壑画起来。 　　原本安静的黑猫差点跳了起来。 　　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音，用敌意的目光注视葛霖，如果不是伊罗卡按着它的背，嘉弗艾可能会跳起来给葛霖一爪子。 　　葛霖想把手缩回去，可是某神不松手。 　　他只能看了看伊罗卡，又默默看猫。 　　黑猫顺着葛霖的视线，一个高难度动作摆头，看到主人两只手分别在什么位置之后，龇牙抖动了两下胡须，重新趴下了。 　　“嘉弗艾，要听话。”战神低头，抵在黑猫脑门上轻声说，“你不喜欢葛霖，我会很烦恼。” 　　嘉弗艾不想听话，可是它不想主人不开心。 　　算了，反只正是背，又不是肚皮！ 　　黑猫气哼哼地趴着，这让葛霖产生了它是一个橡皮玩具的错觉，碰一下就是一声。 　　伊罗卡的哄猫方式每次都让葛霖感到新奇，他忍不住低声说：“一般养猫的人带着情……嗯，那个男女朋友认识自己家的猫时，都会说以后多一个人照顾它，保证跟原来的主人一样对它好。” 　　“它们可能跟嘉弗艾的脾气不一样。”战神抬头看葛霖，有些诧异地说，“猫会相信这样的话？” 　　“……” 　　“西莱的宠物有契约，根本不会相信别人比得上它的主人。对嘉弗艾这样说，它会认为这是谎言。如果是宠物不认识的人，就更不能这样了。”伊罗卡重新把猫背上的毛梳理好。 　　嘉弗艾听不懂葛霖为了防止它炸毛特意改的通用语，只能听见伊罗卡话里提到自己的名字，结合主人安抚的手指，猫以为伊罗卡在夸它，又得意地哼哼了几声。 　　“好了，是这样一个图形……” 　　浅沟分出来后，伊罗卡带着葛霖把它们描摹了三遍。 　　清晰的图案逐渐出现在葛霖脑海里。 　　“……嗯，确实有！这里应该还有个箭头。”葛霖在图形左侧点了一下，又不确定地在猫背上方虚画了几道弯弯曲曲的痕迹。 　　这些细节伊罗卡也记得，然而原图上的笔迹斑痕明显，更像笔尖甩出来的墨痕，不能确定也是有用的东西。 　　“你觉得这是什么，用你们那个世界人的思维去想。” 　　“我想不出来。”葛霖无奈地说，他的脑子又不是互联网，扫描图形后可以进行相似物品搜索。 　　炼金师受到神的阻挠，肯定想要留下“神”看不懂的密码。然而众神的神念潜藏在人的脑部，把西莱大陆的语言、学识都分享过去，同时也得到了这个人懂得的地球语言与文化。降神者是傀儡，他们在神眼中没有秘密，如果像巴雷那样是偷工减料的降神术，还能有回转的余地。而像艾威这样，连身体控制权都没有了。所以葛霖不认为这张图，月神阿德尔尼会看不懂，月神不是罗法娜，学者对陌生的文明应该很感兴趣。 　　“我估计这是个冷僻的，普通人不知道的东西……”葛霖有些尴尬，需要他发挥专长的时候，他没能派上用场。 　　——是电路图，还是洋流图？没准就是一张抽象画呢！ 　　葛霖很头痛，他决定继续找线索。 　　“你怎么忽然想到这个，罗法娜说的话，跟这张图有关？” 　　魔法元素形成的河流，把众神送出了西莱。 　　这条河流平时没有，也不通向地球。 　　当神战开启，神灵大量死亡…… 　　“人死之后，魔法元素回归自然，浓度增加，就像涨潮一样，丰水期就会多出一条河流？”葛霖自言自语，他又觉得不对，因为伊罗卡的神力强大，可是体内的魔法元素还比不上一个魔法师呢！战神的死亡，理论上不能增加“潮水”。 　　葛霖脱口而出：“通道的开启条件不是魔法元素，是溃散的神力冲击世界边墙？” 　　他怎么忘了，夜神在丹朵不就是这么做的！ 　　“罗法娜隐瞒了这一点？” 　　“不，她可能不知道。”伊罗卡说，“爱神是什么人，在众神之间又不是秘密。” 　　葛霖哑然，原来月神也防着她 　　。 　　“不过，从她那里知道的东西已经足够了。”伊罗卡把线索总结了一遍，“神力撞击云墙之后，推动西莱魔法元素的环流，会往一个平常不走的方向，通向你的世界。” 　　“可是……” 　　原理是什么？跟这张图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这两个相连的方框，代表你与我的世界，你说这条线是不是云墙？” 　　葛霖对着猫背深思，他在回忆这个图形。 　　两个长方形加起来只有三条代表长度的竖线，并排而立，共用一根加粗的线作为“长”，同时也是区分两个长方形的屏障。伊罗卡刚才说的云墙正是这条粗线。 　　兽皮本上的这张图，粗线部分非常显眼，被重复涂了好几层。 　　伊罗卡继续说着他发现的疑点：“罗法娜以为那个魔法让他们伪装成云墙的一部分，躲过排斥力，事实上这是不可能的。” 　　“会彻底同化？” 　　“不，同化没那么快。”伊罗卡让葛霖仔细想想，“云墙是世界边缘，它环绕并保护整个西莱，如果真的成为它的一部分，怎么可能离开西莱大陆？” 　　葛霖恍然。 　　是啊，云墙只是大气层。按照爱神罗法娜的说法，这个魔法只能让人不花力气的环游世界。 　　环游世界跟航天飞行能是一回事吗？ 　　罗法娜意识不到云墙的真正作用，不知道它是保护罩，把云墙看成烦人的路障，当然不会怀疑月神对这个魔法的解释。 　　伊罗卡把嘉弗艾抱回地板上，指了指笼子里的穴居睡鼠，让它自己去玩。 　　嘉弗艾一步一回头，耳朵动了动，好像要偷听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却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那个魔法究竟是什么？”葛霖看到嘉弗艾的动静，就换成了它能听懂的话。 　　黑团子满意地眯起眼睛。 　　它听到主人说：“大概是把魔法元素全部转移出去了。” 　　“什么？你们西莱人身体里没有魔法元素，不是会死吗？众神也没察觉到？”葛霖吃惊地说，他知道伊罗卡不会魔法，西格罗人都不会魔法，但是他们体内仍然会有魔法元素，只是比魔法师与武者少很多。 　　“不会死……也确实很难发现，你忘记他们泡在浓郁元素形成的河流之中？” 　　“这做法可真是大胆。”葛霖喃喃。 　　“月神阿尔德尼确实是这样的人，想别人不敢想的事情，做别人都不敢做的决定。”伊罗卡用听不出是称赞还是讽刺语气说。 　　葛霖也不关心，他只想弄清楚一个关键，他感觉这可能关系到众神不能回来的原因。 　　“众神把自己剥成了空有神力没有魔法元素的躯壳，那些魔法元素呢？难道他们不要了？” 　　“应该在那条河流中，不可能离得太远，这是属于自己的力量，众神不会放弃，但是……” 　　“但是发生了意外！当他们沿着河流离开西莱，进入异世界后。月神忽然发现他无法取回那部分魔法元素，身上空空落落，只剩下神力！原本这也没什么关系，但是地球是一个完全没有魔法元素的地方！他们的神力也因为缺乏魔法元素支持，只能被限制在体内，成为了普通人。即使借用地球人的身体施展降神术，送进去的神念也只有在进入西莱大陆之后才能被‘激活’！”葛霖感觉自己快要碰触到真相了，这就是所谓的“游戏玩家”与“系统”，进入任务世界才会出现在玩家脑海里的系统引导者！ 　　“众神身上的魔法元素从云墙进入了世界环流。一群还活着的神，力量却失落了。跟暴怒之神苏贝尔不同，他们的灵魂没有消失。每当他们试图打开通道，神力流入，就会引起那些元素的共鸣。” 　　西格罗在世界边缘，天穹海唯一的岛屿是遗忘之海的狂暴元素中心，它们最先受到影响。 　　混乱驳杂的神力、海蜥、风族…… 　　不是众神故意所为，却又跟他们有关。 　　伊罗卡闭上眼。 　　过去的不会重来，死去的不能复生，疏忽的没法弥补。 　　“我们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如果通道存在，为什么众神回不来。如果通道不存在，众神送来的任务执行者是怎么回事？你、伊德、嘉弗艾为什么也能自由地来去？”伊罗卡看着猫背，沉思道，“我还是觉得跟那张图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本书的世界穿越设定喵 第109章 真奥义 　　为什么能来去自如—— 　　因为都是地球上来的。 　　葛霖不由自主地望向嘉弗艾，黑团子因为听到主人提到了它抓玩具的事，立刻埋头对着睡鼠笼子，耳朵又摆了回去，装成沉迷玩耍没有听见对话的样子。 　　葛霖没有出声打断伊罗卡的思考。 　　刚才那个回答，并不是问题真正的答案。如果硬要用它作为答案，那么下一个问题就应运而生，为什么地球人能够顺利地在两个世界穿行？ 　　因为不会魔法？ 　　体内没有魔法元素，世界屏障不会对他们进行阻拦？可嘉弗艾呢？ 　　嘉弗艾身体里充满了混乱的魔法元素，只是被伊罗卡的神力压制住了，它没有丢掉那些魔法元素，嘉弗艾出现在白沙滩时，是一只哥斯拉级别的巨猫。 　　它庞大的体型，就是这些魔法元素造成的。 　　如果失去了这些混乱驳杂的东西，它应该瞬间缩水成黑团子才对。 　　别说一辆汽车了，连个车轮子它都别想拿走！ 　　葛霖出神地想着，嘉弗艾来到西莱，还在众神偷渡之前，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一只普通的小奶猫，身体里没有魔法元素，也没有伊罗卡的神力，稀里糊涂流落到了西莱大陆，被魔兽商人抓走。如果不是遇到伊罗卡，嘉弗艾会有什么样的命运，真的很难说。 　　想到这里，葛霖的手指动了动，差点想要去摸黑猫的脑袋。 　　——嘉弗艾的身体很软，很舒服。 　　残留在指尖的感觉，好像唤醒了葛霖对于故乡的记忆。 　　白沙滩懒洋洋晒太阳的毛茸茸们，它们已经被养得不会捕猎了，每天就是等待投喂。野猫的生存技能太强，把它们喂成懒虫，总比让它们祸害别的动物好。 　　白沙滩旅游手册上写过，几百年前附近县城鼠患横行，于是人们抱来了猫，到了近代，生活改善，宠物猫越来越多，同时遗弃、走丢的猫也很多。这些无处可去的流浪猫，慢慢集中到渔村附近。等到白沙湾彻底开发，所有猫都被拎去做了绝育手术，保证它们的数量不会增加，也让野猫减少攻击性。 　　否则等到春季来时，度假酒店里的游客就要被各种猫叫声吵到天明了。 　　话说回来，西格罗人有这种困扰吗？ 　　葛霖目光变得古怪，视线紧紧贴着猫尾下面，好像要看清黑毛盖住的部分。 　　这种毫无遮掩的视线，立刻被嘉弗艾发现了，它有点不高兴地挪了个位置，葛霖还盯着看，嘉弗艾愤怒地转身，爪子拍地，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作为警告。 　　“嗯？” 　　伊罗卡被自己家的猫惊动了，他疑惑地看着葛霖。 　　葛霖努力地摆出茫然的表情。 　　换成别的猫主人，大概就被糊弄过去了，毕竟他们不懂喵语。 　　“嘉弗艾说你想跟它生小猫。”战神是真的茫然。 　　就算是神，也想不通这短暂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黑猫愤怒地继续叫，控诉葛霖为了生小猫不择手段，居然把注意打到了它的身上！它是绝对不会同意的，谁的小猫都不行！包括它自己的！ 　　“你刚才……” 　　知道瞒不过去的葛霖，尴尬地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刚才打量的部位（嘉弗艾再次拍地），掩饰地说：“嘉弗艾是一只公猫吧，这么多年，它没有那方面的需要吗？” 　　伊罗卡顺着葛霖的视线瞄过去，明白了。 　　他捞起炸毛的嘉弗艾，没有把黑猫愤怒的话语翻译过去，换了通用语说：“不要看嘉弗艾了，它会羞恼迁怒。” 　　“呃？”葛霖一愣。 　　迁怒是什么意思，难道？ 　　“它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很久没有那种生活了，大概从……”伊罗卡忽然停住，看着葛霖说，“好像在我沉睡之前，它这方面的行为就很少了。每次我短暂醒来，都没有在它身上察觉到别的魔兽气息。” 　　别、的、魔、兽！ 　　葛霖嘴角一抽，用全新的目光看着黑猫。 　　西莱是没有猫，但是有别的魔兽。 　　没有人规定解决问题必须找同类，只要体型相近就行…… 　　葛霖扶额，无力地说：“你沉睡的时候，嘉弗艾胖了那么多，你也没有发现！” 　　“气味确实说不准，它会给自己洗澡了，但是那个时期，它的身体会有改变。” 　　伊罗卡证明了自己是一个对宠物观察仔细的主人，他并没有把嘉弗艾的跨种族问题放在心上，不同种类的魔兽交配了也不会有幼崽。 　　“嘉弗艾喜欢毛比较多、比较软的那一种魔兽。团狐就很符合，它们一年四季都在找对象，只要不是天敌，有的不会拒绝别的魔兽。” 　　“等等！” 　　葛霖拒绝继续听下去，他不想知道嘉弗艾的风流过往！ 　　也不想收听西莱大陆版的动物世界逸闻！ 　　“没有就行，我很担心它那个模样……什么样的魔兽才能满足它。”葛霖硬着头皮比划了一下小山一样的猫。 　　“为什么忽然提到这件事。” 　　“……担心你以后去了地球，能不能管束它。”葛霖认真地回答。 　　虽说解决了众神惹出的麻烦，嘉弗艾就能变回正常的猫了，但是一只放养的猫，真的很难管。比如说不许祸害路边的花，邻居养的鸟，也不准从四层以上的高楼往下跳。 　　“地球的猫，跟嘉弗艾不太一样，许多事情，不是一只家养的猫应该做的。” 　　“比如说？”伊罗卡耐心地问。 　　葛霖把问题摆出来，包括为什么不能做的理由。 　　“嘉弗艾的领地意识很强，虽然别的猫也这样，可是它们不会有一整座幽语森林作为领地的。就算变小了，猫的领地……呃，通常他们只有主人家那么大，也就跟这家餐馆差不多吧！”葛霖不想让伊罗卡以后毫无准备的面对这个难题。 　　“所以，只有主人的房子足够大？”战神只听出了这个重点。 　　“对，可是我们那边的房子很贵……” 　　结果伊罗卡平静地向他点点头：“我会想办法的。” 　　葛霖还想说明房价的可怕，伊罗卡继续说：“就像你说的，你们故乡的人一般不会自己建造房子，而是花钱去买。如果有这样的房子被造出来，肯定有人买得起，是这么一回事吧？嘉弗艾与我有宠物契约，我对它有生命责任。我会让它好好生活，也能它听我的话。” 　　“……” 　　葛霖败给了战神的自信。 　　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呢，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也是房子够大，有花园有树木就行？”伊罗卡靠近葛霖，注视着他低声问，“可以爬着睡觉的藤梯？装有很大镜子的浴室？也许一面不够，三面行吗？” 　　前一秒还有些触动的葛霖，现在想打人了。 　　“那是意外！”葛霖气急败坏地说。 　　“柔软的枕头、透气性好的衣服，房子里每天都有充足的阳光。当你醒来时，早餐在你床边的桌上，嘉弗艾在花园里，我在你的……” 　　“就这样，够了！”葛霖急忙打断伊罗卡的描述。 　　想得太远了！这些没影的事，竟然被说得仿佛明天就能看见。 　　“我们还有很多麻烦没有解决，我明天就给你列一份基础发音表。”葛霖决定用难度级别炼狱的中文，阻止一下某神越想越远的思维。 　　“还有，嘉弗艾在充满魔法元素的西莱生活久了，回到地球会不会让它难以适应？虽然那是它的故乡，可是空气水流阳光什么都不一样。” 　　葛霖努力地让自己严肃起来，顺带转移话题。 　　“有我的神力……” 　　“西莱的魔法元素浓郁，就像海水，地球没有魔法元素，可以看成淡水。在我的故乡，淡水里孵化的鱼类，游向海中，并且在大海里度过一生，繁殖季节它们溯流而上，回到河流之中，就不会回去了，它们会死在出生的地方。我觉得海水跟淡水的环境变化，还是很大的，嘉弗艾有你的神力，可是也要考虑神力没法用的可能。” 　　“你说得有道理，不过只要我们想明白云墙为什么能被穿透，你与我的世界究竟有什么样的联系，嘉弗艾的事情就能解决……” 　　伊罗卡话说到一半，忽然看到葛霖猛地站了起来。 　　战神立刻放轻了声音，他看着葛霖变来变去的脸色，索性不说话了。 　　一会儿震惊，一会儿疑惑，最后又变成恍然，数种情绪交织着出现在葛霖脸上，他的眼神茫然，聚焦到墙壁的某个点上，嘴里喃喃自语。 　　“好像是……这么说，不对……啊！” 　　葛霖猛一抬头，发现一人一猫坐在床边，安静地看着自己。 　　嘉弗艾歪了歪脑袋，就去舔爪子了。 　　伊罗卡没有说话，可是他的眼神有细微的改变，像是在等待一个好消息。 　　葛霖受到鼓舞，顿时觉得猜错了也没关系，重要的是他抓住了头绪，运气好的话，就无限地接近真相了！ 　　“还记得我刚才说的话吗？西莱大陆就像海水，这里魔法元素充裕。” 　　“然后？” 　　“海水跟淡水的区别是什么？盐，当然还有别的东西，比如……算了，为了好理解，就是盐。”葛霖语气逐渐激动，他眼睛发亮地说，“你与我的世界，最大的区别就是魔法元素。虽然我不了解魔法元素这种东西，但是云墙的作用很明显，它是西莱的魔法元素没有流失到其他世界的关键！” 　　葛霖走过去，抓住某神的手，直接在猫背上画起了图形。 　　伊罗卡凝视着葛霖的侧脸，后者太专注，没有在意。 　　嘉弗艾烦闷地继续充当黑板。 　　“就是这样，我想起来了！我明白炼金师的提示是什么意思了，这是一个跟渗透压有关的图。嗯，渗透压就是……怎么说呢？”葛霖为难地停顿了一下，决定用图来解释，“这两个长方形，实际上是两个瓶子，分别代表地球与西莱。你知道吗，如果有这样的一个容器，你在容器中间做一道非常精细，只有纯粹的水才能通过的人工阻隔，把容器分成两部分。左边装海水，右边倒入河水，你猜会怎么样？” 　　战神没办法回答，西莱没有物理实验，他也不会闲着无聊这样玩。 　　一半海水一半河水？ 　　众神玩过一半火焰一半寒冰的禁咒魔法。 　　“不知道。”伊罗卡觉得自己再次接触到了葛霖那个充满神奇的世界。 　　他注视着葛霖，仿佛看到那个世界的缩影。 　　“河水会自动往海水那边渗透，也就是说，从地球到西莱，一点都不难！谁都能够做到，只要两个世界出现了重合点，就能过去！不管是一个人、一辆车、还是一只猫！只要没有魔法元素，这道屏障就允许你通行，它就是云墙！” 　　葛霖不等伊罗卡追问，他主动把手伸向图形的另外一边。 　　“反向流动在正常情况下是不会出现的，但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我们海水这里施加足够的压力……” 　　——杀死战神，冲击世界边墙。 　　“海水就会流向另外一边，在穿过这道阻隔的时候，盐分子留下，只有纯粹的水才能过去，进入这一边！” 　　——众神剥离了自己体内的魔法元素，为了通过云墙，前往另外一个世界。 　　然后人过去了，魔力没有。 　　“众神想要恢复实力，他们还有神力封存在体内。冒险者公会的语言老师说，魔法师与武者都看重冥想……就算吸收不到外面的魔法元素，自身也能产生一点，这就是修行的一部分。他们是神，这一点的分量就不少。虽然不能用，但也要藏在体内，只要有，云墙就会拒绝他们！” 　　葛霖给这件事下了结论，“他们的身体含有魔法元素，地球的人没有，众神的神念藏在地球人的躯体里，只要维持沉睡状态，就不会被云墙识别，自动流向西莱大陆。” 　　嘉弗艾的情况更复杂。 　　可能因为它的身体属于地球，不管里面装了什么，身体本身是不会产生魔法元素的。 　　混乱驳杂的魔法元素被伊罗卡的神力死死压住，嘉弗艾不会魔法，更不会动用它们。 　　一个从来不用魔法的猫，只是一个装着魔法元素的罐子。 　　它当然能够过去！ 　　众神送回西莱大陆的神念一次又一次尝试冲击西莱的云墙，给了嘉弗艾很好的条件。 　　有了增压，战神的猫轻轻松松地逆转流向，冲过了云墙…… 　　想明白一切的葛霖，脑子里诡异地浮现出他在故乡网络上看到的一句话：猫是一种液体。 　　作者有话要说：　　猫是一种液体，这是指猫能够穿过很小的缝的形容，不是说它真的是水。 　　渗透压、反渗透法。 　　某天无聊的作者乱逛，对着海水净化原理的反渗透法，想起不同的世界为什么能穿越呢 　　———— 　　葛霖真相的过程。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关心搬家换了环境的宠物，也许有意外的收获【并不是】 　　连自己的小猫也不想要的嘉弗艾——果然是一只公（上完就走的）猫啊！ 　　本来要放到下章解说，但是你们读完本章会产生疑惑的PS： 　　众神不懂科学，事实上，就算战神死了他们也回不来。他们是经过那条河流过来的，现在找不到了，自然就想重新建立一条河流。那么让战神死吧！ 　　SO，让我们望向【其实没他什么事】，【但是仇恨值特别稳固的】战神大大！ 第110章 麻烦事 　　葛霖沉浸在这个奇妙的猜想里。 　　万万没想到，在世界穿梭这件事上，不懂魔法，身体不能产生魔法元素居然是一种绝对的优势。如果嘉弗艾是一只普通的西莱魔兽，无论它是谁的宠物，体内有没有神力，它都不可能出现在地球。 　　“嘉弗艾在你们的世界出现了几次？” 　　伊罗卡的问题恰好合上了葛霖的思绪，他想也不想，直接脱口而出：“应该是两次，你不是问过嘉弗艾？它抓了两辆车回来。” 　　其中一辆还是白沙滩景区的观光游览车，花花绿绿十分惹眼。 　　开车的人就是伊德，这次“袭击事件”并没有目击者，所以严格来说，嘉弗艾在海滩掳走凯迪拉克的过程，才是它在“地球”的首次亮相。 　　“……你还记得我们最初对这件事的看法吗？” 　　葛霖微微一愣，从找到真相的激烈情绪里清醒过来，他看着伊罗卡的脸，一时很难集中精神，想到了他们在西格罗的森林遗迹里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我们怀疑西格罗有一条通往地球的裂缝，因为海蜥、因为众神之力长期影响，出现空间裂缝，世界边缘变得脆弱。”伊罗卡提醒。 　　“可是……” 　　空间裂缝的说法解释不通，炼金师的提示图形很像海水净化使用的反渗透压。如果这个是真相，怎么又提到了最早的错误结论？ 　　葛霖迷惑不解，他的视线落到嘉弗艾身上时，忽然一顿。 　　战神好像说过，如果嘉弗艾能够随时去地球，它绝对忍不住的。 　　——猫的好奇心。 　　根据圣炼金师奥维萨的提示，想要从西莱前往地球，必须满足两个条件：形成一条反向流动的通道，云墙没发现穿越者有魔法元素。 　　不管是真没有，还是用来自地球、不产生任何魔法元素的的躯体裹住。 　　众神送过来两批人，第一次是一百年前，第二次是五年前。 　　嘉弗艾的串门，从四年前开始…… 　　圣炼金师的死亡，还有与他一起来的那些人，难道都没有给云墙增压？没有形成嘉弗艾穿越过去的条件？ 　　众神想要离开西莱大陆，去一个新的世界，为此积极策划，嘉弗艾每天在西格罗游荡，除了主人睡觉不陪它玩耍，它并没有什么需要“离家出走”的念头。作为一只猫，嘉弗艾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可以挤过去的裂缝，一时没忍住，就挤过去了。 　　葛霖感到一丝不妙，他犹豫地问：“你是说……我跟伊德，嘉弗艾带我们走的通道，有别的问题？” 　　“不止西格罗，丹朵也有问题。”伊罗卡不懂“渗透压”的原理，他只是根据西莱的情况作出进一步分析，“如果像你说的，河水会自然地向海水流动，从地球穿越过来毫不费力，那么西莱大陆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你这样长相的人，应该很多才对。” 　　地球的失踪人口，都能在西莱形成一个固定的群体了。 　　葛霖试着提出一个假设：“云墙虽然能够穿过，可是两个世界原本是不相连的？” 　　现实不可能像实验室里的容器，海水与淡水中间只有一层隔离分子的过滤膜。 　　也许两个世界只有很小一部分重叠，甚至这种重叠也是人为造成的。 　　众神被困地球之前，两个世界只有很小的几率会发生“穿越”事故，少得几乎没有在西莱历史上留半点痕迹。 　　现在就不一样了，众神一遍又一遍地作死。 　　“西格罗被称为世界尽头，非常靠近云墙，但是不管怎么说，它并不在云墙内部。这跟众神选择的位置不一样，在距离云墙环流很远的地方，发生了这种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伊罗卡深深皱眉，显得十分担忧。 　　遗忘之海是西莱大陆最特殊的地方。 　　狂暴的魔法元素，阻隔了这块区域与大陆的联系。 　　“海上有飓风带，陆地上是弗洛亚娜雪山，它们连接天穹海，共同影响遗忘之海。正是因为这些，西格罗的土地才会拒绝魔法，它是漩涡的中央，魔法元素被抽到四周去了，中间就会变得贫瘠。” 　　战神研究过故乡为什么特殊，这件事对他不是秘密，只是从来没有跟葛霖解释过。 　　“当然，我们仍然是西莱人，只是身体里的魔法元素比别人少很多，阳光海风潮汐跟别处一样有魔法元素，因为它们不是滞留在西格罗，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生命就不一样了。西格罗没有高阶魔兽，也没有高阶药草，西格罗人也不能成为魔法师。人类冥想聚拢起来的魔法元素，根本留不住多久，很快会流向遗忘之海的边缘。” 　　葛霖迷惑地顺着伊罗卡的话往下想。 　　因为特殊的位置，西格罗是个纯天然，环境很接近地球的地方，丹朵出现了通往异世界的道路还没关系，西格罗就不妙了。如果众神继续作死，西格罗大面积跟地球世界重叠，云墙觉得它们很像…… 　　“穿越会继续发生？而且是大规模的？” 　　“西格罗的泥土里有魔法元素，所以西格罗被撕裂掉进你的故乡不太可能。按照你说的‘渗透压’规则，也许是地球的某一处被扯到西格罗上方。” 　　葛霖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管是什么地方，整块被次元裂缝吞噬，送到异世界，这件事都够大的！ 　　一两个地球人，还能被西格罗人接纳，如果来了几千几万人呢？ 　　是只有人，还是连着房子、泥土、花草树木一起过来？ 　　后者的话，是浮在半空中？还是砸到地上？ 　　西格罗人原本开开心心地在故乡的原野上骑狼巡逻，忽然来了这么一出，接下来要怎么办？资源有限，一片土地上生活两个部族，不管来的是侵略者还是失土难民，都要闹出矛盾。 　　而且人一多，群体的意识就很难协调，西格罗人有秩序有法章，流落到异世的地球人就很难说了。原有的社会阶级、贫富、甚至脑子里的道德概念都会发生变化。 　　十个人里有一个乔安，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想改变流向就要增压，要撞击云墙，虽然能把这些人送回地球，但“云墙”的情况不会再次恶化吗？下次更多的人过来了怎么办？ 　　葛霖越想越觉得可怕，额头冷汗直冒。 　　“你确定云墙……世界屏障受损了？”葛霖纠结地问。 　　“按照你说的道理，没有魔法的生物会很自然地通过两个世界的屏障，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星辰神殿的安默思，常年留在丹朵，却没有发现巴雷那批人抵达西莱大陆的动静，说明了丹朵的裂缝还算正常，西格罗就不一样了。”伊罗卡伸手摸着嘉弗艾竖起的耳朵，低头说，“嘉弗艾发现了西格罗的裂缝，至少也是裂缝引起了它的注意。而且这条通道的持续时间很长，不是一瞬间的事，这些都是不好的征兆。” 　　伊罗卡看到葛霖的灵魂之火翻腾不休，显出思绪乱成一团，他忍不住安抚道：“事情还没有发生，这些都是我们的猜测！” 　　葛霖猛地站起来，焦急地说：“我们回西格罗？” 　　“回去也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伊罗卡示意葛霖冷静，说话的语气里增加了一些威压，促使葛霖重新捡起理智。 　　葛霖吸了口气，缓缓坐下来。 　　“我们在西格罗什么都做不了，众神继续破坏云墙，流入西莱的神力继续影响属于他们的魔法元素制造海蜥。难道我们在西格罗，就能切断两个世界的联系了？” 　　伊罗卡靠近葛霖，注视着他的眼睛，语气坚定有力：“先把众神送来的人控制住，不能让他们继续破坏云墙。” 　　葛霖正要说话，嘉弗艾忽然对着门口低叫了一声。 　　门板正在轻轻抖动。 　　谈话时伊罗卡用无形气流阻隔了内外空间，所以里面也听不到外面的声音，现在这个动静一看就是有人急促地敲门。 　　葛霖飞快地走向房间的死角，无论谁在门口都不可能第一眼看见的地方。 　　同时跳过去的还有嘉弗艾。 　　他们在同一个角落相遇，互相望了一眼，又无声地转过头，诡异地和平共处了。 　　伊罗卡看着动作出奇一致的一人一猫，默默撤掉气流，走过去打开房门。 　　“砰砰……” 　　门外的矮人族老板及时收手，才没有碰到伊罗卡。 　　——瓦伦敲着门的拳头靠近那个人时，感觉到了隐约的刺痛，身体下意识地绷紧，差点直接进入了战斗状态摆出防御魔兽的姿势。 　　“咳，尊敬的客人，发生了一些麻烦事！”矮人瓦伦努力压住逃跑的冲动，他不要知道伊罗卡的身份。 　　一生见过无数恶徒的瓦伦，只觉得伊罗卡比他遇到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强大，气息更是恐怖得像高阶魔兽，仿佛传说里那种看人一眼，就能让人手脚酥软失去所有反抗之力的圣阶巨龙。 　　越是接触，这种感觉越明显。 　　矮人更是敏锐地察觉到房间里的气氛不好，伊罗卡的心情也不愉快，他艰难地解释道：“蓝叶丘陵昨天出事了，听说问题很严重，狮鹫王国的土系法圣已经通过传送魔法抵达了蓝叶丘陵，正在大规模搜查嫌疑者。至少有几百个魔法师朝这个方向来……小镇里的人都跑了，如果两位不想遇上狮鹫王国的魔法师，我建议你们尽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矮人老板没来敲门…… 　　伊罗卡：先把众神送来的人控制住，不能让他们继续破坏云墙。 　　葛霖：好的，我们要怎么做呢？ 　　伊罗卡：首先，我不能死。 　　葛霖：…… 第111章 不合拍 　　艾威蹲在岩石后面，神情焦急。 　　他在脑海里问自己的引导者，之前他忽然晕倒时，有没有得罪伊罗卡。 　　“我还没说什么啊！怎么战神就发怒了呢？”艾威不知道自己晕倒之后的事。 　　罗法娜细声安慰他，像艾威这样的年轻人，她随便几句话就能糊弄过去。 　　“宿主放心，我暂时接管了你的身体，帮你完成了任务。” 　　“还好有你。”艾威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果然不应该小看这些任务的难度，这个世界如此真实，真实得甚至让他怀疑自己的经历是不是真的。 　　艾威觉得这里并不是一个游戏，游戏公司的人恐怕掌握了穿越世界的能力，还派人收集了这个世界的资料。只是不能确定这里的安全性，又找不到实验者，就拿他们充数。 　　“你说过，战神喜欢的类型是我扮演的那样，怎么会没有效果？” 　　“可能是资料有误……” 　　“引导者？”艾威觉得自己听到系统发出了咬牙切齿的声音。 　　罗法娜立刻恢复了甜美的声音，她“好心”地建议道：“宿主应该考虑别的因素产生的影响。” 　　“什么因素？”艾威奇怪地问，他脑子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吃惊地睁大眼睛，“你是说，那个跟战神住在一个房间的人？他有问题？” 　　“不能确定。”罗法娜回答。 　　爱神没有忘记餐馆二楼那个偷听的人。 　　她察觉不到对方的气息，好像不是魔法师，也不是武者。 　　战神殿的祭司？ 　　罗法娜知道有这么一群人，私自建了一个神殿，他们的武技非常特殊，又生活在深山密林里。如果不是她后来去了地球，这样的武者，罗法娜很有兴趣去戏耍一下。 　　一位普通的神殿祭司，怎么会有胆子偷听神灵之间的对话？ 　　哪怕伊罗卡不像一位神，战神祭司也应该保持基本的尊敬，罗法娜感觉到的却不是这样，隐藏的那个人发出过忍笑的动静。 　　一个能够听懂古西莱语的人，一个被战神带在身边的人，一个气息不明的神秘人物！罗法娜是爱欲之神，她很快就想到了某个答案。 　　说实话，她很感兴趣。 　　“怎么还没来？”艾威忍不住伸头张望。 　　地下小镇的人纷纷撤出，带着自己的财物家当仓皇离开。 　　荒芜的原野上空，鸟群乱飞，预示着紧张的气氛。 　　“狮鹫王国的魔法师可不好惹，他们抓到的通缉犯，没有一个能活着逃出来，虽然我不在他们的通缉榜上，可是我也不想去采矿啊！”艾威急得不行，不停地问，“战神会不会已经走了？我不能继续在这里等下去了。” 　　说话间，艾威看到餐馆老板矮小的身影。 　　“瓦伦大叔……” 　　招呼刚打了一半，艾威又在矮人身后看到了两个披着斗篷的身影。 　　伊罗卡的下半张脸非常显眼，艾威不会认错，他立刻松了口气，然后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战神身边的人。 　　身高普通，肤色微黄，没什么特色。 　　走路的姿势倒是像某些见不得光的人，不是小偷，就是杀手。 　　艾威满脸笑容地迎了过去，依旧是那副无辜天真的模样，偶尔露出一点小狡猾，显得神情十分生动。 　　“我知道一条偏僻的路，可以直接通向海边。” 　　“艾威？”伊罗卡想起了这个名字。 　　看来罗法娜还没有死心，又把身体还给这个年轻人了。 　　“是的，您让我在这里等的啊？”艾威有点忐忑。 　　系统告诉他，卖消息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可是艾威不知道系统表现得怎么样，自然就带上了一丝不安。 　　伊罗卡微微皱眉，他不知道罗法娜是怎样欺骗这个地球人的。 　　“狮鹫王国的人距离这里越来越近了，我建议还是边走边说。”艾威热情地说着，又转身邀请餐馆老板瓦伦跟他们一起走。 　　瓦伦想都不想，马上拒绝了。 　　这也在艾威的预料之中，他嘴边的笑容扩大，带着不明情绪的目光扫了葛霖一眼。 　　矮人叹息了一声，他停下脚步说：“艾威，你来到小镇也有两三年了。现在狮鹫王国发现了这座小镇，我们不可能再回来，看在你经常带人照顾我生意的份上，我最后提醒你一件事，你还年轻，要懂得遇到困难及时收手，保全自己。” 　　矮人重重地拍了一下艾威的胳膊，他看得出艾威的目标是伊罗卡，而伊罗卡与葛霖之间明显更亲密一些。 　　艾威很机灵，应该不是那种死心眼的人，矮人觉得自己的提醒已经很明显了，他也不会为这种交情再做什么，于是揣着装满家当的储物戒指，匆匆离开了。 　　艾威当然知道战神这个目标很难，可这是他的任务。 　　任务完不成，他怎么回地球？ 　　艾威把瓦伦的告诫抛到了脑后，一边找机会说话，一边引路。 　　葛霖沉默地跟着伊罗卡身后，看着艾威的卖力表演，忽然想起伊罗卡没有告诉“画师”的事，而他刚才也忘了问。 　　“看出是什么人了吗？”艾威在心里追问系统。 　　“没有，感觉上有点像……” 　　罗法娜很疑惑，没有魔法气息，感觉很像地球人啊！ 　　西莱大陆的地球人，都是众神送回来的，神念的存在也是无法掩饰的。 　　“什么？” 　　“像你的竞争者。”罗法娜确定了，这就是一个地球人，虽然不知道怎么来的。 　　爱神的脑子里瞬间打起了主意，想要抛弃艾威，进入葛霖的体内。 　　如何征服战神，一直是西莱众神喜欢的话题，作为爱欲之神，罗法娜自认不可能打败伊罗卡，但是她对战神的感情史很有兴趣。怎样的征服不是征服呢？在这点上，地球人比西莱人的想法先进多了，让她忽悠艾威时，都不用怎么费劲。 　　艾威本来就只喜欢同性。 　　伊罗卡喜欢的是男人还是女人，罗法娜一直没能确定，虽然战神在她面前总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但是跟伊罗卡有关传闻的，除了画师还有一个女人。 　　罗法娜下意识地否定了这个传闻，她不明白一个出身平凡容貌普通的女人，跳舞再好又怎么样呢，还是一个卑微的舞女。靠着贵族的施舍过活，流连在权贵之间，出卖身体出卖一切可以出卖的东西。 　　于是罗法娜觉得战神可能不喜欢女人，就跟他说的一样。 　　没什么理由，就是爱神的自信而已。 　　——连她罗法娜都不能成功，别的女人行吗？当然不能！ 　　现在看到伊罗卡身后的人，罗法娜感到了一股强烈的激动，就像发现了什么珍宝，恨不得立刻夺过来，然后仔细看看它到底名贵在什么地方。 　　“引导者？！你说的竞争者是什么意思？” 　　艾威的惊惶呼唤，把罗法娜从沉思里喊了回来。 　　爱神含糊地说：“你要努力，我感觉他已经做到了你想要做的事。” 　　趁着艾威带着敌意注视葛霖，罗法娜遗憾地收回了计划，她想要回西莱大陆，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是不要得罪战神比较好。 　　冒充别人的情人，享受情爱，再破坏热恋的爱侣，这种事罗法娜做过很多次，可是在伊罗卡面前行不通，因为这是一个可以看见灵魂之火的神。 　　罗法娜还不想死。 　　葛霖就这么一路上被艾威用杀人的目光注视着，到最后他都要无奈了。 　　——这世上总有人不明白，谈情说爱不是占位置，不是赶走前面坐着的人，那个位置就会属于自己了。甚至那个位置上也不是必须要有人，空着也行。 　　更别说像艾威这样明显不怀好意的人了。 　　话说，看上了目标的优秀，在追求的时候，又把这个目标的智商无限贬低，这是什么心理？ 　　什么，艾威没有贬低伊罗卡的智商？ 　　没有贬低为什么觉得能成功？伊罗卡是两千岁，不是二十岁，知道他是战神，是赢得两次神战的最后胜利者，艾威为何还有那么大的自信，觉得能说会装就能成功？ 　　葛霖忽然想起他工作时，在节目里跟观众聊到的各种流行偶像剧，忍不住笑了。 　　算了，反正在某些人眼里，不管是跨国集团的总裁、杀手组织的首领、封建王朝的皇帝、中世纪欧洲的贵族……哪怕是神，都是一谈恋爱就没有大脑的男人。 　　那些身份光鲜亮丽的男人，一不高兴就干掉谁，整天只负责搂着情人趾高气扬的路过谁谁谁的面前，然后一吃醋就抱着情人进房间甜甜腻腻。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跟情人闹误会，再各种破解重新亲亲蜜蜜，反反复复可以拖几十集。反正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他们的企业不会倒闭，国家也没有事务要处理。 　　伊罗卡呢？ 　　离开西格罗，吃饭都要给钱。 　　“……怎么这样看着我？”伊罗卡奇怪地问。 　　偷看被抓住的葛霖迅速转过头。 　　难道葛霖想起了罗法娜提到的画师？战神心里微微一沉。 　　艾威听到两人交谈的声音，更加难受了，他迫不及待地询问系统有没有什么辅助道具，比如说药剂啊魔法啊，什么都行。 　　攻略战神已经很难了，战神身边还有一个人，这根本是两个任务！ 　　罗法娜让他冷静，不要破坏伊罗卡对他的印象，艾威这才勉强维持笑容。 　　在前往海边的路上，狮鹫王国的巡逻队出现了一次。 　　三个人的反应都很及时，迅速躲到岩石后面，狮鹫拍着翅膀掠过荒原。它们有庞大的翅膀，展开来几乎遮天蔽日，锋利的爪子反射出刺眼的光亮。 　　嘉弗艾在伊罗卡斗篷里动了动，橙黄的眼睛透过缝隙看着天空上飞翔的狮鹫，跃跃欲试。 　　伊罗卡伸手把它的脑袋摁了回去。 　　狮鹫没有发现什么东西，又慢慢飞远了。 　　艾威忧虑地看着狮鹫的影子，因为那就是通往海岸的方向。 　　“继续往前。”伊罗卡说。 　　“可是这条路已经不安全了。”艾威拿出一张绘制精美的地图，上面的河流道路都非常细致，一下就吸引了战神的目光。 　　艾威隐晦地给了葛霖一个得意的目光，然后指着地图说：“狮鹫王国对边境的控制非常严格，这片海岸已经很偏僻了，如果这里也不行，就只剩下一个地方还能乘船逃离。” 　　一千年的时光，海岸的轮廓没有太多变化。 　　伊罗卡看出这就是他们跟老库萨最初要登岸的地方。 　　“可以，就走这条路。” 　　战神的回答，让艾威一下兴奋起来，他正要说什么，忽然感到眼前一黑。 　　艾威失去意识的同时，罗法娜惊惶地尖叫出声：“你答应不杀我的！” 　　伊罗卡用神力击晕了艾威，同时对罗法娜发出警告：“可是我没有答应不杀这个年轻人。” 　　“他是个无辜的男孩，你从来不杀这样的普通人。”爱神狡猾地回答。 　　“既然这样，你就好好地指引他，跟他在一起吧！”伊罗卡面无表情地说。 　　爱神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到神念忽然一沉，伊罗卡用神力压在艾威的额头上，形成一个无形的封印。如果罗法娜想要抛弃这个身体，首先要突破战神之力。 　　“他……真的是地球人？”罗法娜智商不怎么样，情商确实很高，她立刻就明白了伊罗卡这样做的含义。 　　只有地球人，可以被众神的神念轻松占据，西莱人还有个魔法属性冲突的问题呢！ 　　伊罗卡根本不理会爱神的问题，他冷淡地说：“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接下来你应该告诉我，你们被困在地球的二十年，究竟做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伊罗卡：葛霖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作者：因为你这样很不符合流行。应该移情别恋误会情人，然后后悔不迭踹开小白花，再去追人，破镜重圆什么的，也不用解释，把人拖上床然后XX00一百次，你的情人就神奇地原谅你了。 　　战神：…… 　　伊罗卡给了一个冷漠看着众神犯智障的表情。 第112章 大魔王 　　艾威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们正在一条峡谷里行走，北风像幽灵一样发出尖厉的笑声。 　　艾威打了个哆嗦，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又被系统接管了。 　　“这是怎么回事？”艾威扶着沉重的脑袋，心里很是恼火。 　　“我们遇到了狮鹫王国的追兵，那些魔法师使用了一种炼金仪器，引起了精神震荡，你没有经过这方面的抵御训练，差点暴露。” 　　“是吗？”艾威半信半疑地打量了一下同行的另外两人。 　　“那个家伙怎么没事？” 　　艾威指的是葛霖，虽然他们到现在也没有私下交谈，艾威还是对这个阻碍自己任务的人产生了敌意。 　　“他不是魔法师。”罗法娜解释。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艾威很是奇怪。 　　“引导者，你怎么了？” 　　“……那次精神攻击，我也受到了损伤，接下来的时间，我可能无法继续提供帮助，一切都要靠你自己。”爱神继续忽悠艾威，她这么说，也是为了保命。 　　如果艾威想要做一些找死的事，少了她的帮助，估计会安分一点。 　　“什么？那你什么时候可以恢复？”艾威急忙追问。 　　“说不好……可能要四五天。”罗法娜说完就隐匿了，不管艾威怎样在心里呼唤，她都不作任何应答。 　　艾威烦躁地低声咒骂了一句，用的是中文。 　　一转头，他又挂上了笑容，继续在前面领路。 　　因为长期跟走私贩打交道，小镇附近几条通往海岸的隐秘道路艾威都很熟悉，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 　　艾威活动了一下手臂，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倒是膝盖有点疼痛。 　　大概是爬峡谷的时候，遭遇狮鹫王国的巡逻队，为了躲避磕到的。 　　一天两次失去身体的控制权，艾威也觉得这里面有点儿不对，可是他已经在西莱大陆了，而且这五年来系统给了他很大帮助。 　　如果没有系统，他不可能活下去，更不要说在这种地下小镇混得像模像样了。 　　看着艾威的背影，葛霖的心情非常复杂。 　　说起来，他原本应该比艾威大七岁。 　　根据罗法娜刚才“交代”的内容，艾威穿越时，还是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一转眼他已经在西莱生活了五年，面容还停留在最初的模样。 　　这是罗法娜给艾威的帮助，她指望用艾威勾引战神，当然很注意保持他的容貌。 　　——也就是爱神了，居然把神力浪费在这种地方。 　　葛霖很想知道，要是艾威几十年都遇不到伊罗卡，罗法娜会把神力挥霍完么？ 　　巴雷是用魔法过量，乔安是神念主动离开，到了爱神这里，艾威因为美容时限到了没有神力续费，所以爆炸？ 　　这事听起来荒谬极了，可是葛霖笑不出来。 　　就像伊罗卡说过的那样，某些人的命运已经注定了。 　　艾威没有活路，也不能再回到地球。 　　——寄生在他们体内的神念，同时引来了众神之力，这些源源不绝的魔法元素，改造了地球人的身体，让他们能够轻松地成为强者，拥有过人的实力，付出的代价就是从此被云墙拒绝。再也不能穿过那一道边界，返回故乡。 　　这个事实，对巴雷这样的人大概是无所谓的。 　　地球对他们的限制太多，哪有西莱大陆自由自在？ 　　葛霖不了解艾威，他也不会特意把这个“事实”拿出来告诉艾威，并且在艾威面前彰显自己的优越。虽然隐瞒也不算对，但是对艾威来说，究竟什么才是正确呢？ 　　走在一条错误的路上，道路越来越窄，两边都是悬崖，身后的路也已崩塌…… 　　葛霖无声地叹了口气。 　　峡谷里风声呼啸，伊罗卡稍微改变了一下气流，就让前面的艾威听不到这边的说话声音。 　　“你在想你同族的事？” 　　“……以游戏的名义，欺骗别人，已经很过分了，没想到他们还是绑架拐骗犯！” 　　葛霖很想一拳砸到罗法娜的脸上，把她洋洋得意的表情击得粉碎。 　　西莱的一千年，地球的二十年。 　　众神并不像葛霖想象的那样落魄，住桥洞乞讨为生什么的。 　　最开始时，他们确实狼狈，没有身份证，也没有钱。找不到能够休息的地方，被人像撵狗一样的驱赶，还被一群混混跟小偷盯上，以为他们是拍戏的外国演员，想从他们那里得到一点好处。 　　像爱神、月神这样的神灵，没了魔法，几乎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被人揍成猪头，也没办法还手，还好众神这支“探险队”里面还有力量之神、狩猎之神这样体格强壮的武神，以及夜神这样的暗杀者。 　　打退了几批不怀好意的人，众神还是中招了。 　　——身手再好，也怕石灰迷眼。 　　众神手忙脚乱的时候，长得最漂亮的罗法娜就被袭击者打晕带走了。 　　这些小流氓也没有打算把她怎么样，只想捞点便宜就跑，以后吹牛也能说自己是摸过大洋马的人了。毕竟是“国际友人”，事情很容易闹大。牢饭虽然免费，可是吃上十几年也很可怕。 　　结果事情发生了变故，一个盯了这群奇怪的外国人很久的男人，拦住混混，丢了十张钞票，把罗法娜劫走了。 　　罗法娜与西莱的同伴失散了四年，她被这个男人从边界线带了出去，送给某个臭名昭著的毒贩头目。 　　罗法娜根本不在乎这些人控制她的手段，注射毒品什么的，众神可以调节体内的魔力平衡，恢复能力很强，身体损伤根本不是问题，至于精神致幻效果就更是一个笑话了，爱欲之神最擅长的就是幻术跟精神魔法。 　　等到了毒贩头目手里，她一点亏都没吃，直接把人控制住了。 　　因为罗法娜看上了毒贩手上的武器跟钱财。 　　她已经知道这个世界，最有用的东西就是这两种。 　　罗法娜忍痛浪费了一点神念，控制毒贩头目成为她的傀儡。而那个头目有毒瘾，也不觉得脑海里偶尔多出一个声音是别人搞鬼。 　　众神的经历虽然跟罗法娜不一样，但是融入地球生活的过程差不多。 　　借着降神术，通过傀儡的大脑，他们学会了异世界的语言跟风俗，迅速找到了生存之道。 　　然而不管他们有多么成功，众神还是对地球很不满意。 　　虽然地球人很好控制，但是神念是有限的。 　　如果遇到一个对手，就分割神念，把对方控制住，众神把自己折腾死了，大概也还是一个企业的幕后老板。毕竟像罗法娜那样一开始“起点”就高，遇到一个有武器有势力金条堆满仓库的傀儡不容易。 　　更别说罗法娜的好日子也没过上多久。 　　那个毒贩死了，不是在火拼里被打死，也不是被国际刑警抓捕，而是长期吸毒又沉溺酒色，身体支撑不住，就猝死了。 　　头目一死，他的地盘立刻掀起战火，打得天昏地暗。 　　罗法娜好不容易逃出去，她仍然没有身份，只有手里攥着的一个瑞士银行账户，是头目的私人财产。其实她想要伪装受害者，被当地政府“拯救”出去，然而她平时日子过得太自在了，又有恶趣味，喜欢挑拨离间跟折磨别人，早就是被“组织”的一员。 　　罗法娜千辛万苦地在国外办了一个假的身份，一个皮包公司，又借着这个名头回到中国（众神一开始出现的地方）寻找同伴。 　　结果联系上了西莱的伙伴一看，这些人还没有她混得好。 　　众神当初控制的傀儡，只有几个人有点身家，倒不是他们不努力，眼光差。 　　经历了最初的糟糕人选之后，他们在第二个傀儡的选择上，已经很努力了，还专门研究过下手的目标。然而并没有什么用，比如说海神帕兰对着掌握权势的官员下手，结果一场廉政运动，傀儡被抓进监狱了。 　　找上大企业总裁的，企业并不是总裁一个人的，内部斗争，这个傀儡就失去了职位，换了另外一个人。 　　好吧，那就找家族企业，是不是够安全？ 　　并不是！有金融危机啊！ 　　还有时代大发展，中国社会迅速迈入了互联网时代，传统企业不知道倒闭了多少。 　　哪怕是月神阿尔德尼这样的智者，在施展降神术的时候，他也不知道二十年之后，世界的经济变化啊！ 　　用葛霖的话说，不用二十年，十年的变化就已经很吓人了。 　　当诺基亚满大街开店的时候，谁能想到后来的事？当苹果公司快要破产的时候，能想到后来风靡全世界的热潮？说这些都很远，众神也只能在中国某个地方混一混，范围有限，可选择的目标更有限，在这样的时代潮流里，谁都只是一条小船。 　　众神过得很不好，非常糟糕。 　　几乎可以说，他们“投资”什么，就失败什么。 　　最后众神只剩下最后一个有用的傀儡了。 　　这是一个开游戏公司的，游戏曾经很红火，做得也还不错。 　　葛霖从罗法娜嘴里听到这个游戏名字时，还很惊讶，因为他上高中的时候，恰好是这游戏最热门的时候，虽然他不玩，但是他的同学都很喜欢挂在嘴上讨论。 　　“后来？没有什么后来，现在我故乡的人都喜欢用手机……呃，就是可以拿在手里的一种东西，比较方便，大型游戏就没落了。再说这游戏很老了，更新换代比不上别家，现在已经很少听说有人在玩。”葛霖回忆着，他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 　　“对了！” 　　葛霖终于想到他一直很在意的事是什么。 　　“这家游戏公司后来出过另外一个网游，名字好像就叫西莱。” 　　那时候，葛霖已经快要大学毕业了。大概是前一款游戏出来太久，逐渐失去玩家，就推出了新的游戏。葛霖看见过同宿舍的人玩过，对画面跟游戏图标都有一点印象。图标是一个西的字样，到底是不是叫西莱，葛霖都不太确定，反正第一个字不会错。 　　“……他选的职业是狼骑士。” 　　葛霖恍然，他第一次看到西格罗狼骑士时，总觉得骑狼的姿势在哪里看过，却又想不起来。 　　当然想不起了！游戏画面跟现实肯定有差别。 　　网络游戏那么多，西莱也不是一个让人印象十分深刻的名字，又不是成神、逆天什么的。更重要的是，葛霖从来没有玩过网游。 　　葛霖想起远在西格罗开酒馆的伊德，不得不承认，这个出身贫穷十几岁就出来打工赚钱的同胞，估计也不知道这个游戏。伊德在地球的生活是起早贪黑的景区工作人员，拿着微薄的工资，连八卦娱乐新闻都没时间看，怎么可能接触到这些东西。 　　“你说的这个游戏……知道的人多吗？”伊罗卡皱眉问。 　　“应该不多，它出来没多久就遭遇了……咳，时代大发展。”葛霖努力回忆自己的朋友对这个游戏的看法，结果发现同宿舍的人打了半年就把游戏删了。 　　葛霖不得不提醒战神：“我怀疑你在这个游戏里，是一个非常黑暗非常可怕的反面人物。” 　　还好这个游戏没有像前面那个那么火热，否则游戏文化深入人心，事情就麻烦了。 　　就像某游戏的ＮＰＣ名字一出来，大家第一印象就是十恶不赦的罪人，还有的游戏用神话人物，把人的性别都改了，结果新一代的年轻人把错位的性别当了真。 　　有些“暗示性”的东西，非常可怕。 　　如果伊罗卡不去地球，哪怕他是游戏里的灭世大魔王都没关系，可是…… 　　“罗法娜……我是说众神的问题非常严重，我怀疑我们的世界已经有人在调查他们了。”葛霖低声说，“罗法娜不是说了吗，从霍迪到艾威，都是他们拐骗绑架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大型网游西莱OL的世界BOSS狄希斯.伊罗卡，一个被手游大时代的拯救名声的魔王NPC 　　记得谢谢手游啊战神大大。 　　伊罗卡：………………？？？ 第113章 受害者 　　众神选择的目标，是基于一个原则的。 　　——失踪两三天，都不会有人报警。 　　那种消失几个月都没人关心的，就再好不过了。 　　葛霖拿他知道的几个人问罗法娜，得到的答案跟他想的差不多。 　　巴雷是一个刚刚失业，准备找工作的青年，他租住了一个地下室，平常早出晚归的。他也曾经投过某家游戏公司的简历，只是没有录取，然而这个举动却让巴雷被盯上了。 　　众神寻找的目标，其中一部分人就是这么来的。 　　搜罗到一些个人资料，再跟踪一段时间，然后在夜里的路上把人击昏，拖走。 　　这算是公然绑架了，只不过行凶者需要的并不是金钱，他们要的是一个可以存放神念的容器。 　　神念的分割次数有限，众神需要非常小心。 　　他们进行跟踪，主要还是为了观察目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种好吃懒做，不思进取的人，第一时间就被排除在外。长得丑的更是不用说，罗法娜特别强调了这是她的主意，众神虽然对爱神的那套打动伊罗卡的说辞不感兴趣，但是他们也承认，容貌优秀的人，更容易获得别人的好感。 　　魔法师、武者、炼金术师……不管做什么，长得好看，总是有优势的。 　　尤其众神需要的是一个可以快速成功的傀儡。 　　为了不引起降神术傀儡的反感，把人击晕之后，众神还会用药让人持续昏迷。 　　罗法娜说到这里时，葛霖忍不住问用的是什么药。 　　爱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回答当然是地球上的药。 　　迷药、各种催眠喷雾，目的就是让绑架对象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事。 　　为了防止目标意外醒来，众神还专门准备了一间黑漆漆的屋子，把人关在里面。 　　“……异世界有很多麻烦。” 　　罗法娜说到这句话时，葛霖本能地露出嘲讽的表情。 　　罗法娜提到的麻烦，就是指警察。 　　虽然城市之中每天都有人失踪，但是如果同样身份的人陆陆续续消失，警方就会发现不对，并且针对“受害群体”进行专门的拉网搜查，等待犯人出现。 　　所以巴雷这一批人，是在同一天遭到袭击，也在同一天被送到了西莱。 　　接下来不管警察有没有发现失踪者的共同点，“犯罪者”都不会再出现。 　　他们不是连环杀人犯，也没有拐骗绑架的瘾，目的达到，事情就算办完了。众神在地球生活了二十年，也算掌握了一定的常识，知道怎样做才更安全。 　　巴雷是个失业者，乔安却是个瘾君子。 　　巴雷这部分人还需要众神跟踪后再动手，像乔安这样的人没有费掉众神半点力气。 　　罗法娜通过她知道的途径，筛选目标，只要一个“出售的货更便宜”的名头，就能把乔安引来。罗法娜认为，这些没有退路的人更容易控制。 　　月神阿尔德尼不赞同她这个说法。 　　然而在众神之中，支持罗法娜的很多。 　　没别的，罗法娜有钱。 　　自从众神被困在地球，阿尔德尼的智者地位一跌再跌。 　　如果不是月神学习地球知识的速度最快，融入度最高，导致众神离不开他的话，阿尔德尼可能早就被打死了。 　　然而这样的地位，从罗法娜回来之后，又岌岌可危。 　　爱神有钱，在地球这个地方，缺什么都不能缺钱。 　　魔法已经没有了，想要过上舒服的日子，城市里的鸽子笼可没办法满足众神。他们需要别墅，要好酒好菜，哪怕每天躺着抱怨打沙包出气，也得物质水平跟得上才行。 　　“阿尔德尼找到了‘河流’，成功送了一批地球人前往西莱大陆，这才让我们重新看到希望。”罗法娜说这些话时，透出了对月神的深深怨愤。 　　“你选择艾威，是因为他希望最大？”伊罗卡问。 　　爱神立刻笑了起来，同时注意着葛霖，发现后者没有动静，罗法娜又感到无趣了。 　　“异世界的年轻人，很好拐骗。” 　　伊罗卡不能理解爱神是怎么下手的，葛霖倒是一听就知道。 　　地球的年轻人都喜欢使用社交软件，没事就自拍一下。 　　艾威也不例外，他长得不错，图片经过PS还在网上小小地火了一阵，跟随的是校草校花这个类别，让罗法娜无意间看见了。 　　艾威的倒霉，完全是长相惹出的祸。 　　他不是失业者，也不是瘾君子，只是一个随手拍比较多，还喜欢带上定位的年轻人。 　　艾威没考上大学，原本家里给他报了一个全日制的复读补习学校，结果这个学校的风气不行，学生经常逃课，学校收了钱也睁只眼闭只眼，学生都是成年人了，艾威又是个男生，一两天夜不归宿，根本没有引起校方的注意。 　　罗法娜绑架艾威，阿尔德尼非常反对，艾威跟他们选择的目标根本不一样，他不是社会边缘人，他的失踪会闹出麻烦，引起广泛关注。不过阿尔德尼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晚了，人已经拖来了，难道还能送回去？ 　　罗法娜坚决不肯，她跟踪艾威的时候，发现了这个男孩的秘密。 　　——长得像，喜欢同性，有点小聪明。 　　这样的好人选，错过了还能去哪儿找？ 　　众神施展降神术的时候，他们的“猎物”仍然是昏迷的。 　　等到他们被塞进河流，穿过云墙时，就会逐渐清醒了。 　　他们会看到一个奇怪的白色空间，人仿佛悬浮在半空中，不管怎样摆动四肢，都无法控制“河流”的方向，直到他们通过屏障，出现在丹朵。 　　穿过云墙时，他们看到了跟自己一样的“竞争者”。 　　艾威是最后一个被送进河流的，他甚至没有看清他们的特征。 　　巴雷因为海神帕兰没有给他多少神念，他醒得最早。 　　神念“系统”在通过云墙之后就会出现，告诉“宿主”他们这是一个游戏。 　　——不管多么荒唐，多么难以置信，反正马上要迎接你的是新世界。 　　神念还会告诉“宿主”，你有很多竞争者，众神给这些傀儡编了号，并且不在意地告诉他们，这些编号就是竞争者的数量。 　　完成任务的，才能回到地球。 　　等到他们站在丹朵的土地上，根本不用多想，就迅速分散躲了起来。 　　陌生的世界，充满敌意的竞争者…… 　　就算有人想要跟别人联手，丹朵是一个非常繁华的城市，人流一挤，很快就不见了踪影。丹朵的街头上忽然出现一个人，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毕竟西莱有一种东西叫做短距离魔法传送卷轴。 　　罗法娜对艾威有很大期望，她的神念同化比较彻底。 　　乔安身体里的夜神阿菲曼，只能说是“合格称职”。 　　巴雷遇到的海神帕兰，完全就是个凑数的，海神不愿意付出更多的神力。这里面的原因葛霖不知道，也许海神对他们返回西莱已经失去信心，又或者海神有些私心，不肯卖力。 　　自从葛霖知道，来到西莱大陆的人，并不是出于自愿之后，他就变得心事重重。 　　罗法娜把身体还给了艾威。 　　夜色正浓，呼啸的风声掠过耳边，伊罗卡发现了葛霖的异样。 　　葛霖沉浸在“有个居心叵测的犯罪团伙潜伏二十年就是为了拐骗绑架别人”的事实里，满心愤怒不知怎样发泄。 　　“……罗法娜就在你眼前。”伊罗卡提醒道。 　　“你这是鼓励我给她一拳？”葛霖反问。 　　“不，我不建议你这么做。” 　　伊罗卡没有说原因，但是葛霖知道为什么。 　　罗法娜藏在艾威的身体里，就算揍艾威的时候，爱神也能感觉到同样的疼痛，可是隔着一个倒霉的艾威，总觉得哪里不对。 　　“虽然艾威……” 　　葛霖叹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 　　虽然是个让人厌烦的家伙，可是他并没有做什么让人觉得他应该去死的事。 　　一个卖消息的人，跟巴雷、乔安不一样。 　　严格地说，乔安也不算什么，只有巴雷在佣兵团里暗中做了很多害人的事，冒险者公会到现在都没有查清巴雷的全部罪行。 　　“不知道炼金师奥维萨……霍迪是什么情况。”葛霖自言自语。 　　第一批到西莱大陆的人，更像试验品。 　　罗法娜推说第一次送人过来的时候，她没有参与，所以不知道。 　　只知道跟第二次不同，不是一起过来的，而是分批，又引起了一些“小麻烦”。 　　众神嘴里的麻烦，葛霖已经充分了解是什么了。 　　“大概找的人太聪明了吧。”葛霖下意识地说。 　　这对众神来说，也是一件难事。 　　已经干出一点成就的人，贸然失踪，麻烦很大。所以他们第二次选择了巴雷与乔安，然而要在这两种人尤其是乔安这样的瘾君子里找出能用的，比沙子里淘出金子还要难。 　　就算众神的计划是冲击云墙，不指望傀儡真的可以杀死战神，可是像乔安这样一事无成的，还有刚到西莱就被星辰神殿主祭司安默思抓走的人，葛霖都觉得众神分割出来的神念浪费了。 　　“罗法娜对你还有什么用吗？”葛霖低声说。 　　他们的对话被气流阻挡，走在前面的艾威一无所知。 　　“没有用。”伊罗卡回答，“也许她还能提供一些有用的消息，不过我已经对她失去了耐心。” 　　“嗯？” 　　“到了这种时候，她仍然在遮遮掩掩，试图扣下一点消息。”伊罗卡冷淡地说，“可是她的脑子，有时候又不够用，连自己露出的破绽都没发现。这样的罗法娜能在众神之间活得自在，我时常怀疑众神的脑子是不是更有问题。” 　　“……” 　　葛霖心情复杂地听着伊罗卡嫌弃西莱众神。 　　“你没有发现艾威这些人，对西莱通用语都很熟吗？” 　　“神念占据了他们大脑，把这些……等等！”葛霖迅速反应过来，吃惊地说，“他们懂西莱现在的语言，而且发音很标准！” 　　一千年前在西格罗沉睡的战神，出来之后辛辛苦苦地开始学语言。 　　一千年前组队探险被困在地球的众神，怎么就不用学语言了？ 　　“他们也上了冒险者公会的语言课？” 　　“有一点吧，但是他们还很了解嘉弗艾，至少爱神、月神都知道它在西莱的威名。”伊罗卡低头看着在他怀里熟睡的黑猫，摇头说，“你那个世界的人知道猫的习性，可是西格罗之外的人没有见过嘉弗艾。嘉弗艾变得那么大，是众神离开之后的事了，当年他们只知道我捡了一只小魔兽，我跟他们的关系并不亲密，众神没有机会亲眼看到它的模样，就算他们通过别的途径知道它的样子，来到地球之后又看到了长得一模一样的猫。他们的神念跟随傀儡回来之后，又怎么确定西莱传说里的神级魔兽，跟我当年养的小魔兽是同一只？” 　　葛霖有些头晕，半天才捋清这里面的逻辑。 　　重点还是变成墙的嘉弗艾，没人见过！ 　　众神没有见过，炼金师、艾威他们也不可能！ 　　“是那个从嘉弗艾手里逃脱的冰系法圣？”葛霖只记得这么一个目击者。 　　“不，是神。”伊罗卡想也不想地给了答案，“嘉弗艾神级魔兽的名号是怎么来的？西莱后来出现的新神，难道都对西格罗没有一点好奇心吗？就算没有，难道对这样神秘强大的魔兽晶核不感兴趣？我没有从沉睡里醒来，只代表大规模的神战没有发生，不能证明他们没有出现过，也许他们评估了一下实力，就退缩了。” 　　葛霖的目光落在呼呼大睡的黑团子身上。 　　——所以？嘉弗艾在西格罗还曾经跟神打过照面？ 　　真是辛苦了，为了守住领地什么的。 　　“你是指目前困在地球的，不止是当年月神带领的那个探险小分队，还有新神？” 　　“西莱大陆的神越来越少，他们去哪里了？”伊罗卡停步，转身对葛霖说，“难道你忘了我告诉过你，巴雷体内的神念所有者，那个海神帕兰我不认识吗？他就是一个新神。” 第114章 打出祸 　　天边响起一声闷雷。 　　空气里的水系魔法元素越来越浓，预示着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艾威神情变了，他急忙转头说：“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这条峡谷地势很低，暴雨积水倒灌之后会形成洪流。 　　艾威抓着旁边的岩石就往上面爬，因为天太黑，他的动作并不利索。泥土又比较松软，很难使力，边爬边往下滑。 　　这时候，艾威就忍不住庆幸自己准备充分。 　　他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双特殊的手套，上面密密麻麻画了好几层炼金术法阵，通过跟魔法元素之间的作用力，短时间固定悬空的身体。 　　这样的手套，艾威不止一双。 　　他一边爬，一边悄悄望向葛霖。 　　结果没有发现人影，艾威一愣，低头想去找的时候，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一个声音。 　　“要帮忙吗？” 　　“……” 　　葛霖蹲在峡谷上方，他的斗篷还沾着泥沙。 　　伊罗卡背对着峡谷站立，仿佛在眺望远方 　　艾威木然地望着峡谷底部与上方的高度差，他不明白这超过六层楼的高度，葛霖到底怎么上去的？难道是战神帮了他？ 　　艾威眼中的敌意更浓。 　　葛霖只是问问，没有向他伸出手的意思，在确定艾威自己能够爬上来之后，他就转身离开了。斗篷上的泥沙太多，还得到旁边拍一拍。 　　至于艾威迷惑不解的问题——在葛霖眼里，只要有坡度，都不算陡峭。 　　雷声越来越近，艾威气喘吁吁地扒住峡谷顶端的石头，还没来得及把自己的身体挪上去，就被狂风卷着灰尘吹了一头一脸。 　　“咳咳咳噗！” 　　看到艾威艰难地咳嗽，葛霖默默将斗篷拉高了一点。 　　“元素有些狂暴……” 　　伊罗卡自言自语，这时暴风雨已经来临了。雨水砸在地面上，激起一阵阵烟尘，转眼之间雨滴就连成了一片，天地间形成了一道密集的水幕。 　　艾威手忙脚乱地想要找出遮挡雨水的东西，结果刚伸出手，就发现他们站立的地方没有雨了。他呆立了几秒，感觉到头顶重新被雨水砸到，这才醒悟过来，急忙追着另外两人的背影跑了过去。 　　“你，你好！我是艾威，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葛霖看着满面笑容的艾威，浑身都不舒服。 　　这种病症，一般叫做尴尬。 　　总有人能在糟糕的开局之后，还若无其事地跑过来友好地打招呼，热情地好像你不搭理他，就变成了一个冷漠无礼的人。 　　换成十年之前的葛霖，他会给艾威一个冷眼。 　　毕业打拼了这些年，葛霖已经可以压住心里冒出的尴尬不适，从容地把局面应付过去。 　　“你好，艾威。” 　　“……” 　　艾威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葛霖再说一个字，他的笑容僵在脸上，又有些不甘心，悄悄瞥着那张藏在斗篷下的面容，试着再一次引出话题。 　　“你是武者吗？你的身手很厉害，一定苦练了很久。” 　　艾威语气里是满满的羡慕，可是仔细听他的话，就知道事实不是那么回事。 　　“我吃不了苦，只学了一点防身的本领，主要还是魔法。魔法比较轻松，不用风吹日晒，也不太容易受伤……其实我还年轻，应该能够转学武技吧？” 　　艾威的最后一句话，是冲着最前面的伊罗卡说的。 　　然而回答他的，还是周围一片雨声。 　　艾威的笑容快要绷不住了，葛霖发现原来罗法娜的待遇真的不一样，至少没有化身空气。不过被嘲讽成智障、被无视得彻底，这两种结果到底哪个更好，更不会伤害心灵……这就说不好了！ 　　葛霖不用试探，都知道艾威在想什么。 　　这样的人他见得太多了。 　　艾威正在观察葛霖，总结自己的优势与对方的劣势。 　　武者？武者很好啊，修炼武技耐摔耐打皮肤粗糙，长相直接打一个折扣。西莱的武者在审美跟生活情趣上都比不过魔法师，又是一个劣势！实力不弱？那就更好了呀，修炼武技多年这句话背后有什么暗示？当然是年纪偏大，不够年轻。 　　想要撬墙角的人，十个里面有八个都自我感觉良好，并且认为年轻好看是他们最大的筹码。 　　说实话，真要论长相—— 　　葛霖觉得自己不如艾威，艾威长得非常讨人喜欢，如果不了解他的性格，从男到女，从老到少全年龄层都容易对这种乖巧好看的男孩产生好感。 　　像一个小动物似的，没有攻击性，没有威胁感，只想去逗一逗。 　　然而真相跟眼睛看到的永远不一样。 　　艾威这点儿小动作，葛霖根本就不放在眼里。他没有像艾威预想中那样如临大敌，跟艾威争锋相对，就算艾威有一百种表现自己打击情敌的办法，葛霖半招都不接，艾威总不能自说自话地演独角戏。 　　得不到系统帮助，攻略战神又毫无进度，艾威悻悻地闭上了嘴。 　　雨夜赶路很不方便，虽然他们没有被雨淋湿，但是他们走过的地面还存有积水，坑坑洼洼高低不平，艾威越走越狼狈，接连摔了好几次。 　　反观前面两个人，步伐十分轻松。 　　这差别让艾威觉得像是他玩游戏没开身法，两米宽的水坑一跃而过，他跟在后面怎么追？没有摔进水坑，已经是侥幸了。 　　艾威咬着牙，深一脚浅一脚地追赶，忽然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顿时一喜，以为自己无师自通了武者基本能力。 　　等伊罗卡停下脚步，艾威才发现原来是别人放慢了速度。 　　雨夜里漆黑一片，看不到前方发生了什么，艾威摸出一个炼金术探测仪，下一秒就听到它发出疯狂的鸣叫声。 　　“危险！”艾威跳了起来。 　　他抱着头转身就跑，结果冲进了雨幕。 　　在寻找安全地点与离开攻略目标两个选项里挣扎了一段时间，艾威又走了回来。 　　“这是……非常浓厚的魔法元素，前面肯定有两个强者在对决。”艾威惶恐地说，“这个探测仪是金堇帝国的新货，绝对不会有错的。” 　　伊罗卡忽然转头对葛霖说：“小心。” 　　葛霖自动退后，狂暴的魔法元素可不是开玩笑的。 　　“准备撤退。”伊罗卡不等艾威明白过来，就舒展身体，以极快的速度掠入黑夜中。他的身影仿佛是被风吹过的落叶，只一个眨眼，就看不到丝毫踪迹。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地面剧烈摇晃。 　　狂风大作，吹得葛霖几乎直不起腰，他果断伏低身体，眯起眼睛分辨周围的情况。 　　风声越来越恐怖，枯草拔地而起，散碎的石块骨碌碌地滚向一边。艾威用他那双手套，死死抱住一块岩石，全身发抖。 　　一道闪电劈了下来，荒原的黑暗被瞬间驱散。 　　同时葛霖感到脚下的地面出现异常，他急忙跃起，躲过了一条忽然出现的裂缝。 　　艾威抱住的石头恰好卡在裂缝上方，石块摇摇晃晃，他失声惨叫。 　　大地成了蛛网，一条条裂缝向四面八方延伸，葛霖跳开之后没有多久，又被迫重新转移。裂缝很深，滚落下去的石块，回音令人毛骨悚然。 　　“德奈，你这个疯子！” 　　葛霖隐约听到有人愤怒地咆哮。 　　下一秒，地面震动就停止了，风声也在同时消失。 　　荒原变得异常安静，只有一道道不断出现的闪电，照亮周围的一切。 　　艾威小心翼翼地爬下岩石，这时岩石的晃动加剧，他恐惧地叫喊着，想要葛霖去救他。 　　为了躲避裂缝，葛霖已经离他很远，现在再要过去，短时间内很难做到，葛霖必须看清裂缝的位置，才能找到一条足够安全的路。 　　“不要乱动！” 　　葛霖忍不可忍地喊了一句。 　　被困在绝境，更应该冷静，尖叫有什么用。 　　艾威不敢动了，他在心里疯狂喊着系统，还没有等到罗法娜的回应，艾威就感到肩膀被人抓住，然后整个人被提了起来，一阵头晕目眩地晃动，脚踩在了实地上。 　　“你是？” 　　艾威哆哆嗦嗦地抱住双臂，赫然看见救他的人是一个身形高大，肌肉粗壮的男人，投下的阴影有艾威两个人那么宽。 　　“见到你真令人高兴，塔夏。”葛霖终于找到路“跳”过来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诚恳地说，“我今天还没吃东西，你能给我一点食物吗？” 　　“吾……狄希斯跟你走散了？” 　　塔夏祭司想起有身份不明的人在，把吾神的称呼咽回去换了一个。 　　“没有，他刚才还在。” 　　“那你怎么饿着？”塔夏祭司困惑地问。 　　对吾神来说，寻找猎物不是难事啊！他记得伊罗卡身上还有个钱袋，一百银币填饱肚子没有问题。 　　“原本我们有一个舒服的房间，一张柔软的床，还有一个手艺精湛的餐馆老板，可惜狮鹫王国的搜查，让这一切化为乌有。” 　　塔夏祭司同情地看着葛霖：“烤鲨鱼还有一点儿，你要吗？” 　　葛霖默默地接过了食物，牙齿咬到肉块的那一秒，他就后悔了。 　　偏偏烤鲨鱼的香味很足，真相谁吃谁知道。 　　艾威咽了一口口水，他的储物戒指里有食物，只不过都是容易保存的，没有新鲜烹饪的东西。 　　“对了，这个是谁？”塔夏祭司指着艾威，后者下意识地露出笑容，正要说什么，恰好一道闪电划过天空，艾威看到了塔夏祭司粗（凶）犷（恶）的面孔，一个激灵把话全部吞了回去。 　　“领路的。” 　　“哦！”塔夏祭司一掌劈在艾威后颈，生生把人打晕了。 　　抓着烤鲨鱼，咬不动又吞不下去的葛霖：…… 　　“怎么了？我要说一些事，不方便被人听到。”塔夏祭司摸着脑门，憨厚地笑道，“狮鹫王国的土系法圣跟老库萨打起来了。” 　　葛霖猜到了，这个动静可不同一般。 　　“狄希斯呢？” 　　“哦，这里有点麻烦，狮鹫王国的这片荒原，曾经是恶魔的疆域！”塔夏祭司神神秘秘地说，“我哥哥格兰特说，在这里闹事，有可能会唤醒沉睡的恶魔。” 　　话刚说完，就看到一道赤红焰流从地缝里喷了出来。 　　葛霖猛地把烤鲨鱼从牙齿上扯落，双眼圆睁。 　　“跑！” 　　塔夏同时大喊，葛霖回头发现塔夏拎上了昏迷的艾威。 　　裂缝里接二连三地出现了耀眼的红色，就像炽热的血液流淌在经脉之中。 　　“这旁边是不是有一座火山？”葛霖崩溃地问。 　　“火山？这里只有一个恶魔的传说，它曾经毁掉了整片富饶的土地，把这里变成死域，古神们毫无办法，恶魔在力量耗尽之后就变成了石头。”塔夏祭司想了想，又补充一句，“神殿典籍上是这么记载的。” 　　“狄希斯说西莱没有神，哪来的恶魔！什么变成石头，是暂时不喷发了！”葛霖在心里痛骂狮鹫王国的土系法圣，休眠火山旁边挖地这是要找死？ 第115章 逃命中 　　空气变得炙热，暴雨带来的积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消失。 　　夜空漆黑，大地却变得明亮起来。 　　裂缝里冒出的暗红亮光，映得葛霖的脸上红彤彤的一片，更能看清他惊惧的神情。 　　“我听过一个传说，关于暴怒之神苏贝尔，他的力量至今还存在于西莱大陆，那个地方……” 　　逃命的时候根本不应该说话，但是葛霖忍不住。 　　地形太像了，旁边恰好有一座峡谷，附近又是荒芜之地。 　　“不是，烈焰峡谷在西莱大陆另外一头！”塔夏祭司用力挥动手臂，指了个方向。 　　葛霖记得那正是他们原本的行进方向，通向海边。 　　“烈焰峡谷在大陆西面，它跟遗忘之海、骷髅荒原合称西莱最著名的三个地方。进去就不能再出来，是死亡绝地！”塔夏祭司边跑边说。 　　葛霖打断了他的话，高声说：“现在这里跟死亡绝地也差不多！” 　　“……”塔夏祭司非常委屈，他摸着脑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倒霉。 　　蓝叶丘陵附近的这片荒原，连个正式的名字都没有。 　　恶魔传说已经非常久远，连神殿典籍里面都没有具体的记载，只有模糊的几句话。如果不是格兰特祭司提起这件事，塔夏连这个都忘了。 　　说是恶魔，就真的冒出了恶魔……这是什么运气？ 　　塔夏祭司跳过一道裂缝，忽然想起葛霖刚才说的话。 　　“火山是什么？” 　　“……西莱大陆没有火山？”葛霖气喘吁吁，当他看见塔夏满脸茫然的模样，就知道这问题没有答案了。 　　塔夏觉得自己身为战神殿大祭司弟子的身份受到了严重打击。 　　“火山长什么样，一座会冒火的山峰？”塔夏左右张望，纳闷地说，“这附近没有山啊！” 　　葛霖：…… 　　逃命的时候他不想做自然科普！ 　　说起来，西莱大陆没有火山，真让人意外。 　　火山应该是个很常见的东西才对……等等！地球是一个球体，岩浆从地壳薄弱处喷出。可是西莱大陆是一整块平面，也许没有板块运动？也没有软流层？！ 　　葛霖一阵头痛，决定不去思考这个问题。 　　逃命要紧！ 　　空气里的温度越来越高，葛霖额头冒汗。 　　他呼吸时，已经闻到了呛人的气息。 　　葛霖用斗篷捂住口鼻，这时黑烟不断从地底裂缝冒出，“亮”起的裂缝越来越多。 　　一场灾难就要来临！ 　　葛霖忽然看到前面有一个模糊的影子，隐隐绰绰像是一座小山，他惊愕地停住脚步，仰头观察。 　　塔夏祭司发现葛霖没有跟上来，连声催促。 　　“……回头！”葛霖都要绝望了。 　　走反了方向！ 　　跑了半天，居然是往正主的方向奔，这是找死啊！ 　　塔夏祭司反应迅速地转了个弯，他回头看着那座灰不溜秋的小山，纳闷地问，“你认为那就是火山？对了，我记得刚才这里没有山，可能是土系法圣折腾出来的……” 　　“不是！如果他能做到这点，就不是法圣了！” 　　葛霖确定了，西莱大陆是有软流层的……或者其他什么层，高温高热的液体存在里面，比较安静也不乱跑。大概跟西莱的魔法元素循环有关，不管怎么样，等它要喷发的时候，后果是一样的！ 　　刚才葛霖看到了“山”的高度在增加。 　　这不是山，是被岩浆缓缓顶起来的一个土坡。 　　“只要远离那座山，就行了吗？”塔夏急忙问。 　　“不行，还有这些裂缝！”葛霖一边跑一边往后张望。 　　塔夏祭司的动作与他一样。 　　“狄希斯在哪里？”葛霖焦急万分，刚才伊罗卡走的就是“火山”的方向，老库萨与土系法圣争斗的声音也是从这边传来的，现在已经被划分为高危区域了。 　　地面下方传来了轰隆隆的怪声。 　　仿佛恶魔从沉睡里醒来，发出的叹息与低吟。 　　声音逐渐增大，空气里呛人的味道也越来越浓，这会儿不用葛霖多说什么，塔夏已经感觉到强烈到可怕的火元素。 　　“不，这是……” 　　火系元素里还混杂了别的魔法元素，狂暴异常。 　　就像迷幻之森每年都要遭遇的暴风雪，又像遗忘之海的飓风带，这种跟魔法咒语无关，象征着西莱大陆本源的强悍力量，拥有摧毁一切的恐怖气息。人力无法与它抗衡，它是无法战胜的、真正的神！ 　　塔夏喃喃地咒骂了一句，更加疯狂地奔跑起来。 　　他把昏迷的艾威往肩膀上一丢，然后伸手去帮葛霖。 　　“吾神会有办法的，我们先逃出去！” 　　八级武者的力量，让葛霖逃命速度增加了一倍。 　　葛霖觉得自己是个负担，他想让塔夏先走，等到伊罗卡过来时，救一个人跟救三个人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把艾威交给我……”葛霖喘着气，他厉声说，“罗法娜，你的宿主要是死了，你也活不成！” 　　塔夏祭司一愣，不明白葛霖为什么提到爱欲之神的名字。 　　还是一个已经在西莱大陆消失千年的神。 　　紧跟着塔夏就感到自己背上的年轻人动了一下，耳根旁边痒痒的，仿佛被吹了一口气。塔夏心里发毛，直接把艾威丢了出去。 　　葛霖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艾威落向一条裂缝。 　　“艾威”在半空中一个翻身，轻巧地落到岩石上，他眼睛明亮，笑吟吟地看着塔夏说：“战神殿的祭司怎么这样无趣？” 　　葛霖很想把爱神的神念揪出来塞进地缝。 　　塔夏警惕地看着艾威，他挡在葛霖面前，正要动手的时候忽然看到艾威额头上有一圈熟悉的神力痕迹。 　　塔夏很快就明白了这个封印的作用，他古怪地注视了“艾威”一眼，转身带着葛霖继续逃命了。 　　“你！”罗法娜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祭司也敢无视自己，她本能地要给塔夏一个教训，很快又意识到自己的神力有限，不能浪费。 　　狂暴的火系元素在脚下流动，空气几乎停止了流动。 　　罗法娜被封印在这个身体里，除非艾威死了，她的神念才能脱离。她唯一的“生存”机会，就在葛霖身上，罗法娜当然不会错过。 　　她只有追上去，而且必须用神力保护葛霖。 　　艾威跟葛霖比起来，当然是葛霖更重要了，爱神对这个获得了伊罗卡青睐的人类很有兴趣。 　　她恼怒地追了上去。 　　葛霖听到后面追来的脚步声，没有半分惊讶，免费的保镖当然是不用白不用。他想让塔夏祭司先离开，也是打着利用罗法娜的主意——爱神会费力气保护葛霖，可是她不会多看塔夏一眼。 　　黑烟冒出，葛霖捂着斗篷连声咳嗽。 　　突然，前方一道裂缝出现了喷泉一样的火红液体。 　　塔夏急忙一个拐弯，避开飞溅的岩石碎块。 　　“这不是火焰。”塔夏祭司忙乱中，还看清了“喷泉”的真相。 　　“比火焰更加可怕的东西。”葛霖脸色发白地说。 　　那道喷泉就像是一个信号，裂缝中接二连三地出现了外涌的岩浆。 　　他们的容身之地越来越小，岩浆在地面上汇聚，不断有新的喷口加入其中。 　　“不行，前面没有路了！”塔夏满头大汗，他拼命地排开狂暴的魔法元素，可是这些火系与土系混合的元素牢不可摧，就像用果子去砸石头，后者不可能出现任何改变，只有前者粉身碎骨。 　　罗法娜也慌了，她用葛霖听不明白的语言尖叫着。 　　塔夏祭司的靴子发出滋滋的声音，头发跟衣服弥漫着焦糊味。 　　地面晃动得更加厉害，“艾威”站立不稳，葛霖凭着锻炼出来的平衡力，没有摔滚进岩浆里。 　　塔夏祭司没有“火山”的概念，还是恶魔的说法更容易理解——地底的恶魔已经醒了，它舒展身体，正要站起来。 　　罗法娜用神力护住周围，她全身颤抖，几乎想要丢下躯体，远远地离开这片荒原。 　　——傀儡她不要了！葛霖的身体她也不要了！ 　　这是西莱大陆的本源之力，她坚持不了多久，爱神擅长幻术和精神系魔法，对魔法元素的抗性本来就不高。 　　这时地面的晃动忽然停歇。 　　罗法娜惊魂未定，她感到狂暴的魔法元素仍然存在，只是被一种强横之力压住了。那力量再熟悉不过，隔再远她也能感觉出来。 　　“吾神！”塔夏祭司高兴地迎了上去。 　　伊罗卡神情冷厉，他的脸色很难看。 　　格兰特祭司在他身后，一手提着一个老法师。 　　其中一个是老库萨，另外一个人的身份不用猜也知道。 　　“走！”伊罗卡没有解释，他单臂揽住葛霖，带着人继续往外冲。 　　鞋底跟岩浆之间，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葛霖当然不会以为他们安全了。 　　狂暴的魔法元素无法驱散，沉默只是爆发的前奏，如果他们不能及时离开，就会葬身其中。 　　格兰特把老库萨交给了塔夏。 　　艾威的身体不行，罗法娜用上神力，才勉强跟上前面的两个战神殿祭司。 　　她眼中的凶光越来越盛，神念能够感觉的范围很广，罗法娜知道整片荒原都在危险中。 　　原本被压住的狂暴元素，开始猛烈地冲击无形屏障，伊罗卡半闭着眼，额头冷汗越来越多，趴在他肩膀上的嘉弗艾用爪子摸了一下主人的额头。 　　驱散魔法元素的力量，正在跟顽固的狂暴元素战斗，双方僵持不下。 　　几次交锋下来，伊罗卡的神力还是逐渐退后。 　　——战神也不能对抗西莱大陆的自然之威。 　　“还有多远？”葛霖焦急地问塔夏。 　　他感到伊罗卡的速度已经变慢了，被两位祭司追了上来。这说明伊罗卡正在全力拖延时间，给所有人争取生机。 　　“这里的火系元素没刚才浓，可还是……”塔夏喘着气说。 　　裂缝仿佛延伸到了天尽头，怎么看都不像能够脱离险境的模样。 　　罗法娜居然在这种绝境里感觉到了好笑，她看着半个身体都压在葛霖身上的伊罗卡，嘴边勾起了一抹冷笑。 　　想不到啊，战神最后死在这样的地方。 　　罗法娜决定不再等了，她的神力用一点就少一点，她要脱离傀儡，冲击云墙。 第116章 第三个 　　葛霖心里很急，但是他没有再说话。 　　原本被抓住的手臂，已经转为支撑点，葛霖扶着那个逐渐靠在自己身上的人，不敢多看一眼，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 　　再快一点。 　　只要他们走得快一点，伊罗卡身上的压力就能减轻。 　　这是一场时间的竞争，所有人的生命都放在了托盘上，狂暴的魔法元素是放在另外一边的筹码，重量还在不断增加，平衡快要被打破了。 　　葛霖拼尽力气，在带着一个人的情况下，居然没有掉队，也不需要两位战神殿祭司施加援手。他的眼睛发红，脖颈上的青筋清晰可见，因为竭尽全力的支撑，让他的面容都有些扭曲了，这个模样可不怎么好看。 　　罗法娜的神念准备脱离艾威的躯体时，远远地看到这一幕，顿时一愣。 　　她下意识地想自己是不是被战神骗了。 　　那个地球人根本不是画师那样的美少年，不，他有可能根本不是地球人！伊罗卡用这样的谎言欺骗自己，就是想让她抛弃艾威的身体，进入这个“地球人”的脑中！ 　　陷阱！ 　　罗法娜认为自己看破了圈套，她感到十分庆幸。 　　艾威额头上那个由伊罗卡神力施加的封印正在衰弱，这个变化在爱神的意料之中。 　　战神选择抗衡这些魔法元素，就像用双手拦住海啸，注定会失败。神力的衰弱，意味着这位神灵已经竭尽全力地对抗命运…… 　　可惜啊，谁也不能真正主宰西莱大陆，即使是神。 　　罗法娜带着这种古怪的心情，最后看了伊罗卡一眼，她迫不及待地要“迎接”真正的自己回到西莱了。 　　这场爆发，必定会引起云墙的变化，再加上她的神念作为指引，本体肯定能够成功！ 　　等待了这么久的机会…… 　　“艾威”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葛霖察觉到一股恶意的神力波动，比他反应更快的是嘉弗艾。 　　黑团子冲着后方发出愤怒的咆哮。 　　“罗法娜！” 　　葛霖立刻想明白了缘由，他回头时已经看见了跟在他们身后的艾威，身体剧烈抽搐，缩成一团。 　　这种情况已经见过两次，葛霖瞳孔收缩，高声喊：“都躲开！” 　　虽然他们有两个法圣、两个八级武者，但是此刻居然毫无办法。 　　这块区域火系魔法元素密度已经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程度，而且全部结构密实，无法拆分，仿佛一堵钻石墙，连火系魔法师也没办法敲掉一块。格兰特跟塔夏两位祭司想要动用力量，就像用脑袋去撞钻石墙一样。 　　这种情况下，魔法不能用，传送卷轴无效，是真正的绝境。 　　老库萨跟那个土系法圣又在昏迷之中。 　　嘉弗艾眼睛圆睁，爪子扯住项圈，眼看就要变回原形，一巴掌将罗法娜扇飞出去。这时伊罗卡忽然摁住了黑猫，不让它动弹。 　　葛霖没有注意到，他正竭力拖着人避开神念自爆的范围。 　　然而罗法娜并不是冲着他们来的，认定伊罗卡已经必死的爱神，根本不想浪费神力，她只想撞击云墙。 　　艾威的身体与罗法娜的神念结合太深，他不像巴雷那样身体爆裂，也没有像乔安那样的痛苦。躯体在神念强行脱离的那一刻，就粉身碎骨化作了尘埃。 　　艾威的死，仿佛是灾难开始的预兆。 　　葛霖眼前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不是鲜血，而是裂缝里喷出的岩浆…… 　　大量熔岩伴随着黑烟翻滚而出，远处的情况根本看不清，周围已经化为火海，赤红液体铺满大地，数道火焰洪流正向他们涌来。 　　葛霖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直到最后，他都没有松开手。 　　其实他想要抱住某个人，只是来不及了。 　　人死之前会想什么？懊悔？眼前快速地闪现自己的一生？ 　　——都没有，什么东西都没有。 　　脑海里空白一片，好像失去了思考能力，也没有绝望沮丧的情绪。只能感觉到抓住某人的手指，紧紧抵在对方的掌心，仿佛触及了一种陌生的心跳频率，忽然在耳边出现。 　　一下，又一下。 　　葛霖木然地听到第五次的时候，才发现不对。 　　没有疼痛，也没有失去意识……岩浆没把他们吞没？！ 　　葛霖猛然睁开眼睛，赫然看见他们身处在一个透明的球形罩子里，外面赤红一片，紧跟着又变为漆黑。球体平稳地上升了一阵，突然剧烈地翻滚起来，嘉弗艾的脑袋砸在葛霖肩上，又磕到了塔夏的脑门，橙黄的眼睛晕晕乎乎，两只爪子死死攥住伊罗卡的衣服。 　　猫喜欢玩毛线球，不代表自己愿意成为球。 　　格兰特祭司努力维持平衡，结果一抬头就被滚过来的塔夏塞了个满怀。 　　这个保护罩，可能是战神最后的力量。 　　葛霖下意识地靠近伊罗卡，结果没有扶住一个虚弱的人，反而被一条有力的胳膊揽住了。 　　“……” 　　葛霖后知后觉地感到情况不对。 　　格兰特祭司推开弟弟，吃惊地看着用神力控制这个球体平衡的伊罗卡。 　　“吾神？” 　　伊罗卡的神色并不好看，他额头上的冷汗仍然存在，他闭着眼睛，似乎在感觉外面的情况。 　　众人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可是这个圆球像被一股大力抛上去的感觉还是有的。侥幸逃生的喜悦并没有感染到每个人，因为他们知道这个保护罩仍然处于狂暴元素的猛烈冲击中。能够维持多久，是谁也不知道的事。 　　伊罗卡冷静地改变保护罩四壁，球体不是每个面都会接触岩浆。 　　这场神力与魔法元素的对抗，已经进行到最关键的阶段。 　　——撤除压制狂暴元素的力量，寻找缝隙冲出一条生路。 　　球体左右翻滚，每一次剧烈变化，就意味着前方就出现了一道喷发的熔岩，只能躲避。减少神力与狂暴元素的冲突，保护罩外围还有十几层神力作为缓冲，它们不停地溃散，又不停地重组。 　　溃散的神力没有完全消失，伊罗卡轻松地把它们从铺天盖地的火系元素里拽了出来，同时牢不可破的魔法元素也被改变了一部分结构。等到神力重新与它们相遇时，这部分火系元素再次被削弱。 　　这是自然之威，最难改变的魔法元素。 　　如果换成魔法师念诵咒语释放的魔法，伊罗卡轻易就能把它们抹消。 　　无数年血与火的洗礼，无数次神战，战无不胜之神，当然不只是一个名号。 　　强大的力量从来不是主宰生死的关键，重要的是怎样使用。无论发生什么，都能清醒的思考怎样面对意外，把战斗化为身体的本能，神力是身体意识的延伸。 　　这确实是一场战争，怎样逃脱魔法元素围剿的战争。 　　伊罗卡精神高度集中，他感受着这股从大地深处迸发的力量，控制球体借着神力与魔法元素的撞击之力，飞向更高处。 　　浓烟里看不清方向，狂暴元素的规模庞大，这场战争的结果必定是神力耗尽，保护罩球体落入火海。 　　伊罗卡没有惊慌，他还空出一只手，将葛霖与嘉弗艾都揽在怀里。 　　这时东飞西跳的圆球忽然停顿了一下，仿佛发现了什么，直接冲着一个方向去了。球体的速度很快，隔着保护罩可以看到飞溅的岩浆，保护罩变形收缩，又弹开来硬是挤开了焰流。 　　球体借力上升的速度越来越慢，就在葛霖感到强烈不安的时候，圆球好像搭上了顺风车，一路向上。视野忽然明亮，他们已经脱离了火山喷发的范围，低头看一片浓烟滚滚，黑烟里不断抛出散碎的碎块，流星一般砸向大地与海洋。 　　岩浆奔淌着，其中一部分已经流入了海里。 　　白色的雾气升腾，海岸线以肉眼可以看见的速度向外扩展着，冷却的熔岩迅速变成了新的陆地。 　　转眼之间，他们就到了高空中。 　　“这是什么？”葛霖发现保护罩外面有个扭曲的东西。 　　他最初还以为自己眼花，气流仿佛形成了一张面孔，又像是一个人影，幽灵般地环绕着保护罩。它的面孔扭曲，好像在尖叫。 　　格兰特祭司看的时候，幽灵已经变成了挣扎的姿势。 　　这个影子一会儿能看见，一会儿又是虚无，如果胆小的人，估计会被吓晕。 　　保护罩阻挡了外面的魔法元素，众人也无法听到幽灵的呐喊，只能断断续续地看到它狰狞的面孔贴在保护罩上。 　　“罗法娜？”葛霖犹豫地问。 　　话音刚落，球体就像撞破了什么东西，冲势微微一滞。 　　这个骤停再次造成了保护罩内的连环碰撞。 　　除了被伊罗卡护在怀里的一人一猫，两位魔法师两位祭司滚成了一团，膝盖撞脸、牙齿磕背部，还压在了一起。 　　老库萨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却感到不能移动。 　　最下面的塔夏，贴在保护罩上的脸已经变形了，直接跟外面的幽灵来了一个脸对脸，这瞬间产生的心理阴影，简直一言难尽。 　　葛霖震惊地看着球体外的水波，一时间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往天上飞，越飞越高，忽然就钻进了水里？ 　　不对！西莱大陆上空有天穹海！ 　　“能游上去吗？”伊罗卡问。 　　“我试试。”葛霖不清楚现在的深度。 　　天穹海的海水并不是固定的，深的时候可以达到数百米，浅的时候只能勉强把风族的船托起来。 　　“不会太深，刚下过一场暴雨。”伊罗卡提醒。 　　“……” 　　葛霖想起了一个问题，西莱大陆不是每一处都被天穹海的海水笼罩，天穹海是流动的，正因为下了暴雨，伊罗卡才确定头顶有海吧！ 　　“闭住气，还有一次震动。”伊罗卡轻声说。 　　葛霖下意识觉得这个震动跟外面的幽灵有关。 　　嘉弗艾率先做了一个深呼吸的动作，尾巴死死缠住了伊罗卡的手腕。 　　震动来得非常猛烈，保护罩瞬间粉碎，海水涌了进来，众人被冲得七零八乱，老库萨呛着水清醒过来。 　　葛霖摆动手臂，闭气向着海面浮起。 　　这时他听到了伊罗卡的声音。 　　战神对着某个缓缓消失的神念说：“谢谢你撞击云墙，看来云墙你是到不了的，撞破天穹海倒是没问题。作为回报，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其实我死去，你们也回不了西莱。” 第117章 黑历史 　　听到这句话的葛霖差点呛水。 　　球体破碎之后，大量气泡争先恐后向水面涌去。 　　海水填满了原本的空间，不管是谁，都没办法张口说话了。 　　葛霖伸手扯开斗篷，又解开衣服，尽量减轻身体的负担。 　　现在是考验水性的时候，葛霖动作灵活地追上了两位战神殿祭司，紧跟在后面的是老库萨。这位向往风族航海历史的老法师，除了造船修船的技术之外，潜水上浮的动作也很标准，就是年纪大了，力气不如别人。 　　天穹海的海水透明度很高。 　　它位于高空，距离太阳很近，上面没有云层阻挡，海水里亮晃晃的。 　　经历了被浓烟笼罩，失去视觉的恐慌后，忽然进了这样一个四面折射，光线刺眼的地方，众人都不约而同地闭上了眼睛。 　　“哗啦。” 　　水花四溅，葛霖终于浮出了水面。 　　果然这里的海水不深，憋着的一口气还没有用尽。 　　葛霖深深地呼吸着，天穹海的风徐徐拂过他的脸颊，水波环绕在身体四周，海浪轻轻地将他往前推动。 　　放松肌肉，可以感觉到明显的浮力。 　　葛霖睁开眼时，阳光还是让他有些不舒服。 　　身边不远处冒出了两个脑袋，战神殿特有的生发剂造成了浓密的毛发效果，两位祭司平时很讲究头发跟胡须的造型，然而现在湿漉漉的乱成一团，俨然是两个毛线球。 　　“嘉弗艾呢？” 　　葛霖在起伏的海浪里寻找。 　　黑猫没有扯掉禁魔项圈，小小圆圆的一只根本看不见。 　　“吾神也不在。”格兰特祭司帮了老库萨一把，后者气喘吁吁，半天说不出话来。 　　众人聚到一起，这才发现少了的不止是伊罗卡。 　　“刚才那张脸是爱神罗法娜？” 　　塔夏还记得刚才差点跟他脸贴脸的幽灵。 　　格兰特更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狠狠拍了一下弟弟的肩膀，示意他赶紧把事情说清楚。可是塔夏只知道罗法娜隐藏在一个给葛霖他们领路的年轻人体内，其他的事情，他也很茫然。 　　“爱神是怎么回事？” 　　“老库萨为什么跟土系法圣打起来了？” 　　格兰特与葛霖同时发问，两人互相看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了老库萨惊喜的叫声。 　　“这是什么地方？这个海水……难道是天穹海？！” 　　老库萨兴奋得快要跳起来了，如果他能年轻三十岁，估计立刻划着海水，来一段酣畅淋漓的绕圈游泳，以发泄激动的心情。 　　天穹海！风族人征服的苍穹之海！ 　　风族人是天生的航海家，他们没有故乡，终年漂泊在碧海汪洋之上。他们的事迹已经被尘埃掩埋，早已消失在西莱大陆。风族人曾经停驻的港口变成了繁华的城市，风族人曾经拜访的部落成为历史，除了厚重古老的典籍，再也看不到他们的名字，没有人记得风族的辉煌。 　　想要追寻风族的脚步，至少要踏上天穹海！ 　　老库萨激动万分，他看着明亮的海水，眼泪都流出来了。 　　“轰！” 　　远处海面忽然出现了一道水柱。 　　海流都被扰乱了，众人对视一眼，急忙向那边游去。 　　葛霖隐约看见浪花里有人影，但是等到他们靠近之后，混乱又停息了。 　　“喵。” 　　一声弱弱的猫叫，葛霖回头时，果然看见一个人浮出水面。 　　伊罗卡的头发很长，散在透明度很高的海水里，是一片特殊的阴影。 　　——仿佛海水下有什么危险致命的生物潜藏。 　　浑身湿透，缓缓浮出海面的人，轮廓映着日光挥洒的瑰丽色彩。 　　有一瞬间，葛霖看不清伊罗卡的样貌，因为在天穹海上，每个人都沐浴在跃动的光辉里，这里就像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球。阳光渲染着每一处，不夸张地说，泡在这样的海水里，无论是谁，每一根发丝都在发光。 　　可是再也没有人能像狄希斯.伊罗卡这样。 　　同样脱了斗篷跟上衣，他的手臂与胸膛的肌理线条分明。水珠顺着脸庞滑落，迅速滚到了锁骨上，那双碧蓝色的眼睛向这边望过来时，葛霖连呼吸都停顿了。 　　葛霖没有想到海妖。 　　因为魅惑人心这个词，跟伊罗卡完全不符。 　　那是身披光辉的远古神灵，是史诗里描述的无畏英雄。 　　任何赞美的词汇在这份光芒下都是苍白无力的。 　　然而人在这一刻还是不由自主地挖掘着脑海里的句子，本能地想要惊叹，被一种强烈的情绪主宰着，急切地把它表达出来！ 　　葛霖总算知道艺术家跟创作者动不动挂在嘴里的灵感之源缪斯是怎么回事了，他无意识地深呼吸了好几口，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一个自言自语的声音。 　　“……西风带着水雾亲吻美好的面容，胜过初升的太阳。” 　　葛霖发现说话的人是塔夏，顿时瞪了祭司一眼。 　　结果右边的格兰特又接上了一句：“不知他是否喜爱河畔那片带着露水的铃兰花。” 　　“如果是的话，我多想成为一支芬芳无垢的铃兰，等待他将我别在发间、或者佩戴在胸口。”塔夏已经回过神了，他促狭地对着葛霖挤了挤眼睛，继续背诵诗篇。 　　葛霖看着塔夏祭司原本粗犷、现在变成湿漉漉毛绒团的脸，嘴角抽搐。 　　偏偏塔夏祭司念诵诗句的时候，还很有感情，十分投入。 　　“哪怕只能在他的指间停留鸟儿一次鸣唱的短暂时间，随后就落入尘埃，我也比任何人都要接近他，阿霍梅迪斯！他的容颜与品格一样璀璨，胜过一切宝石的光辉。世间再也不会有比这一天更美妙的时光，因为我在今天看见了你；世间不会再有比这处河湾更神奇的地方，因为我在这里遇到了你，而你在对我微笑，阿霍梅迪斯！你俘虏了我的灵魂，我心甘情愿地向你膜拜，你就是我的神灵……哎呀！” 　　认真调侃葛霖的塔夏祭司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拍到了旁边。 　　听到塔夏在说什么的战神，沉着脸。 　　葛霖茫然地看着塔夏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砸入水中，然后小心翼翼地冒出头。 　　某神很不高兴啊…… 　　等等，阿霍梅迪斯？古西莱语里的这个意思好像是水边的美人？ 　　“噗！” 　　葛霖后知后觉地望向伊罗卡，紧跟着葛霖就忍不住笑起来，“阿霍梅迪斯，这个称呼很不错。格兰特祭司，真没想到你跟塔夏还有写诗的天赋。” 　　虽然粗壮的武者把自己比喻成洁白芬芳的铃兰什么，对肠胃有点不友好，但是这诗句写得真的还行，简直是表白利器。 　　“不是塔夏写的。”格兰特祭司低声说。 　　为了避免落到弟弟一样的命运，格兰特飞快地对葛霖解释，“这是一首长诗，在西莱大陆很流行。” 　　“听起来，好像是……年轻人站在港口唱的歌？”葛霖含蓄地问，其实他更想问塔夏祭司为什么好端端地对战神念诵一首很像表白的赞美诗。 　　“不是在港口，一般来说，咳！是抱着三弦琴在姑娘的窗台下唱的！” 　　“……” 　　格兰特迅速扫了脸色难看的战神一眼，决定还是把事情说明白比较安全，谁让他有个傻弟弟呢？调侃什么的，一两句就行，何必念个没完。 　　“这是一首古老的歌谣，最早是用古西莱语写的，后来又被改成很多种语言。据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游吟诗人在清晨时来到港口的船上，恰好遇到了一位来自远方的‘梅迪斯’，她的容光与神采，令诗人失魂落魄，一生都没有忘记。” 　　葛霖边听边点头，梅迪斯是美人的意思。 　　不过，她？ 　　对了，古西莱语里面没有“他”与“她”的分别。 　　葛霖还是莫名其妙，塔夏为何要用这样一首诗？ 　　“游吟诗人的事迹，被他的朋友编成了歌剧，诗人当场向‘梅迪斯’求婚，但是被拒绝了！”格兰特不等葛霖问，就给出了一个很不罗曼蒂克的答案，“因为游吟诗人的眼神不好，连‘梅迪斯’的性别都认错了。” 　　葛霖不由自主地张大嘴，然后忽然醒悟。 　　他给格兰特使了个瞄向伊罗卡的眼神，无声地问：难道被认错的就是？ 　　格兰特祭司默默捂住眼睛，重重地点头：没错，就是吾神。 　　“哈哈……对不起，狄希斯，哈哈哈哈！”葛霖笑得忍不住拍水面。 　　这叫什么事呢？被一个眼神不好的游吟诗人疯狂表白？ 　　诗写得再好，赞美得再真挚，可是这个人眼神不好啊！有可信度吗？是应该高兴，还是把那个诗人抓回来，塞到顶级药剂师那里，先把眼睛治好再说？ 　　还有，如果诗人是近视眼或者散光…… 　　他看见的伊罗卡，恰好是港口的清晨，朝阳反射水光，真的就跟天穹海的高光渲染之下的远景差不多吧！自带滤镜，高斯模糊！ 　　不行，这事太好笑了！难怪格兰特与塔夏要念这首诗。 　　葛霖好不容易控制住笑声，旁边的老库萨加了一段解释。 　　“游吟诗人虽然眼神不好，但是才华出众，也许这首长诗在今天听来没什么，却是那个年代的顶尖之作。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西莱大陆，直到今天，在任何一座城市都能听到这首《阿霍梅迪斯》。” 　　“……所以诗篇的名字就是水边的美人？”葛霖忍笑忍得无比辛苦。 　　“按照诗句的意思，应该是《河畔美人》。”老库萨用西莱通用语翻译了一遍。 　　伊罗卡总不能把这位年老体弱的法师也打飞，只能继续沉着脸。 　　葛霖觉得吾神的这番遭遇实在太离奇、值得同情，也太让人想哈哈哈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等来一个勇气十足，敢于当面追求表白的人，结果是个眼神不好的！这就算了，黑历史还被永远地记了下来，传诵千年。 　　葛霖忍着笑游过去想要安慰伊罗卡，忽然看到贴在伊罗卡颈边的头发动了一下，紧跟着一双橙黄的眼睛亮了起来。 　　——嘉弗艾用爪子扒在伊罗卡肩膀后面，就像一个毛茸茸的黑色帽子。 　　塔夏在远处喊着：“那边水面有东西？” 　　众人连忙转头，依稀看到一团黄褐色的布料。 　　“是那个土系法圣。”伊罗卡平静地说，“他刚才在水里醒来时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准备袭击我，我下手重了一点，大概晕过去了。” 　　“他是个法师。”葛霖也觉得这位土系法圣找死引起火山喷发，可还是含蓄地提醒某神，出气时下黑手要有度，法师的身体脆弱。 　　结果老库萨恨恨地说：“不，德奈还是个武者，我脸上这块就被他揍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天穹海的光之美感，前面的章节说过，像名画一样 　　苏苏的吾神，要知道你的设定不止有苏，还有黑历史啊 　　葛霖在伊罗卡出现的时候被震住了，塔夏格兰特想到黑历史 　　老库萨沉默没说话，其实他想到了……如果是真正的风族人，金色的长发，在这样的光下面，啊 　　—————— 　　快被蚊子咬死的作者趴地，不知道哪儿来这么多，感觉码字是个喂蚊子的过程 　　今天会迟到是因为我在绞尽脑汁写诗我会说？ 第118章 辩罪名 　　土系魔法师都长得矮墩墩的，这是西莱大陆的常识。 　　他们擅长防御，体格也比一般魔法师要好，至少一拳砸不倒。 　　但是一位土系法圣还精通武技，这就很让人意外了！魔法师的冥想跟武者的修炼都是非常耗费心力的事，低级别的魔法师也许可以两者兼顾，到了法圣这种程度——哪来多余的时间去修炼武技？ 　　塔夏祭司游到了漂浮在水面上的土系魔法师身边，低头查看对方的情况。 　　“情况有些不好，他体内的魔法元素紊乱得厉害。” 　　魔法师全身抽搐，脸色发黑，嘴边不停地溢出鲜血。 　　“没关系，这里是天穹海。”伊罗卡说。 　　众人惊异地看着战神，显然不知道这里面的秘密。 　　葛霖想了想，试探着问：“天穹海对锁住身体里的魔法元素很有帮助？” 　　“天穹海是西莱大陆魔法环流的一部分，海水平静时，拥有抚平狂暴元素的力量，并且把这些魔法元素都带入环流之中。”伊罗卡知道太复杂的解释不适合葛霖，于是他补充了一句重点，“受伤的人，躺在天穹海的海流之中，痊愈得快。” 　　老库萨没想到天穹海还有这样的秘密。 　　他确实感到自己透支魔力的身体舒服了一些。 　　——跟土系法圣的这场恶战，差不多掏空了他的魔力储备，如果不是伊罗卡过来，他们很有可能因为无法动弹，葬身在火海之中。 　　天穹海对老库萨来说，有得天独厚的条件。 　　充沛的光系元素、足够的水元素，还有混合在这里面的美丽风元素。 　　老库萨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活泼、友善的魔法元素。 　　对于风来说，它们大多数时候都是游离的，速度快很难抓住，有时候甚至十分暴戾。轻缓的微风里又没有足够的风元素可以利用。 　　麦仑镇的风元素就很充足，不过它们的来源是飓风带。 　　老库萨再次迷上这片海水，他从未有这样的一刻，感觉到自己体内流动的、已经稀薄的风族人血脉是多么珍贵的东西。 　　曾经的风族，可以在这片海域随心所欲的航行。 　　老库萨有些哽咽，他正想擦一擦模糊的眼睛，忽然看见面前递过来一样东西。 　　“……” 　　老库萨莫名其妙地看着伊罗卡拿出的储物戒指。 　　两人对视了数秒钟，战神不得不提醒他。 　　“虽然泡在海水里对恢复魔力很有帮助，但是塔夏他们是不需要的，我的嘉弗艾也不用。” 　　老库萨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连忙打开了储物戒指，在伊罗卡的示意下取出了一个葛霖看着很眼熟的东西。 　　一个里面装着帆船的水晶瓶。 　　魔法撤除，瓶中船瞬间出现在了海面上。 　　这是风族人的船，也是伊罗卡带着葛霖离开西格罗时搭乘的船。 　　格兰特与塔夏率先上船，然后把老库萨与昏迷的土系法圣拖了上去。 　　伊罗卡单手扶住甲板，轻松地将葛霖送了上去，他转过头拎着嘉弗艾的脖子，轻轻拍着黑猫的爪子示意宠物松手。 　　一直被嘉弗艾抓着头发，也是很难受的事。 　　“喵！” 　　嘉弗艾认出了这条船。 　　主人离开时，不肯带它的船！ 　　嘉弗艾一跃而上，抱着自己的尾巴在甲板上打滚，态度嚣张地从船头一直滚到了船尾，一边滚一边喵喵叫，仿佛在宣誓自己的主权。 　　然后甲板上留下了一长串的水痕。 　　“好的，嘉弗艾船长，现在我们要启航了。”伊罗卡好脾气地把黑团子抱起来，放在船舵旁边，又揉了下它的脑袋。 　　嘉弗艾因为湿漉漉的毛发，整个缩小了一圈，当它仰头看着别人时，葛霖诡异地觉得黑猫看起来有些可怜。 　　伊罗卡用手指轻轻碰了一下嘉弗艾的鼻尖。 　　驱散魔法元素的神力，立刻让嘉弗艾重新变回了一个蓬松的黑团子。 　　“老库萨，来一个风系魔法，看看我的脑袋。” 　　塔夏上船后看到了镜子，顿时惊叫起来。 　　这一堆乱七八糟的毛是什么玩意？ 　　风系法圣无奈地叹口气，给了众人一个有快干效果的魔法。 　　葛霖眼睁睁地看着两位战神殿祭司从“被湿毛糊了一脸”的狼狈模样，成为了“脑袋变成了一个超大的蓬松球体”。 　　上半部分是头发，下半部分是没有进过修剪打理的胡须。 　　毛球中间是一双茫然的眼睛。 　　“噗！” 　　葛霖转过头，嘲笑同伴并不是一个恰当的行为，他要忍住。 　　嘉弗艾歪了歪脑袋，忽然眼睛发亮，兴奋地朝着两个颜色一样的毛球扑了过去。 　　然后就是一阵人跑猫跳的混乱，混杂在各种叫喊声里。 　　葛霖不得不承认，八级武者即使不用武技，单单灵活的躲避动作放在地球上可以评出四只鹅的战斗力。 　　吵闹声惊动了昏迷的人。 　　他还没有睁开眼，身体就本能地蜷缩起来，往旁边滚开。这可不是魔法师该有的身体素质，葛霖顿时相信了这位土系法圣的武者身份。 　　马丁.德奈剧烈地喘息着，他有一副标准的土系魔法师外貌，只是眼睛特别小，这让他的长相有些滑稽，就像一只胖墩墩的睡鼠。 　　“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 　　德奈警惕地看着帆船，天穹海的光线过于明亮，他只能眯着眼睛。 　　昏迷前他感觉到了大量狂暴的火元素，看到了地底恶魔的影子，结果模糊中却是被海水呛醒的。德奈又感觉到有个无比可怕的存在，就在自己身边，他想都不想，就采取了攻击，想要争取逃命的机会。 　　——这是跟魔兽搏斗得出的经验。 　　如果遇到高阶魔兽，转身就逃，会死得很快。 　　率先发动攻击，让魔兽迟疑着想要判断对手的实力，反而可以赢得更安全的逃生机会，因为这时候再跑，魔兽不一定会追上来。 　　理论很不错，魔武双修的德奈也很有能力，可惜真正的魔兽正趴在伊罗卡的肩膀上，而它的主人才是那股危险气息的来源。 　　德奈的攻击不但没有效果，反而被打晕了过去。 　　现在他再次清醒过来，很快就摆出了一个防御的姿势，眯着眼睛扫视了甲板一圈：两个水手模样的人正在跟一只黑色小魔兽嬉闹，老库萨蹲在船舱门口查看船上的物资，黑头发的年轻人在旁边帮忙。 　　加上一位容貌出色的神秘美人，怎么看都是一段充满遐想的旅程。 　　德奈却并不这么想。 　　他找到老库萨之前，狮鹫王国的情报人员已经给了他一份资料。 　　包括丹朵的变故、海上船队遭遇魔兽、蓝叶丘陵的山崖崩塌。 　　把这些事情联系起来，很容易得出这行人就是罪魁祸首的答案。 　　那只看起来无害的小魔兽，就是摧毁丹朵、袭击船队，又撞击蓝叶丘陵的大家伙！老魔法师带着两个走私贩模样的水手，还有一个随从（葛霖：？），一个容貌优秀的人出现在丹朵北港的消息，已经传出来了。 　　眼前这些人，恰好符合了传言。 　　“库萨.迪费科！你休想与狮鹫王国为敌！”德奈咬牙威胁着。 　　他体内的魔力空空荡荡，海上最少的就是土系元素，稀薄到几乎没有。他想要用武技，结果手臂一抬就感到了钻心般的疼痛。 　　老库萨根本不想跟这个老对手说话，但是这个麻烦是他带来的，并且给同伴带来了一场巨大的危机，老库萨只能丢下工具走到德奈面前，忍着怒火说： 　　“你认为我是回来报仇的？铲除蓝叶平原？” 　　德奈没有说话，但是他的表情写满了“你的任何辩解，我都不会听”。 　　“蓝叶平原是我的故乡，就算它已经面目全非，难道我让它彻底毁灭，就能发泄年轻时遭遇的挫折？”老库萨试图讲道理，不过当他看见德奈的眼神时，就知道这是白费劲。 　　“听说你熟读典籍，那么众神降下神罚时，是一个人的错误，还是一整座城的错误？”德奈嘲讽地说，“有时候只是神灵心情不好，迁怒需要理由的话，还是迁怒吗？我知道你痛恨狮鹫王国，痛恨让你家族流亡的一切势力……” 　　“如果我没记错，你们还是圣阶强者。” 　　伊罗卡打断了他的话，一双碧蓝色眼睛注视着两位法圣。 　　一种无形的威慑力，让德奈更加恼怒，他不知道这是老库萨从哪里找来的帮手。换了土系法圣平常的脾气，他会直接令这个冒犯者闭嘴。 　　长期被狮鹫王国尊敬的生活，让德奈更加固执。 　　只是他终究不是傻瓜，不会在敌方不明、又情况不利的时候随便得罪人。 　　“阁下是什么意思？”德奈忍着怒火问。 　　葛霖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默默转过了头。 　　“你们是圣阶强者，不是神，众神降下神罚是心情不好，还是迁怒某个人，都不是你们判断事情的标准。”伊罗卡语气严厉地说，“神的意志不是世间的准则，你为什么要把众神的错误行为当做理由，还用这条理由来指责别人？” 　　“这是事实！你要无视事实吗？”德奈本能地反驳，他可以找出一堆众神对西莱大陆的破坏史。 　　“在你眼里，力量就象征着特权，拥有特权者可以为所欲为。”伊罗卡神情冷淡地点头，“所以作为特权者的风系法圣，是一定会回来复仇的！因为他有力量复仇，这个逻辑我一直觉得很奇怪，然而这是西莱大陆很常见的想法。” 　　德奈不敢正视那双碧蓝色的眼睛，但还是据理力争，全然没有发现自己这番对峙里已经退缩。 　　“库萨.迪费科一直在找狮鹫王国的麻烦！” 　　“然后呢？蓝叶丘陵被破坏了吗？” 　　“山崖崩塌……” 　　德奈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狮鹫王国除了损失了一面阻挡海浪海风的土系魔法墙之外，并没有什么损失。 　　“丹朵的事情又怎么说？海上船队遇到袭击的事情呢？”德奈猛地抬头，审视着眼前这群人。 　　“他们与迪费科有仇？你为何要把这些事与狮鹫王国放在一起？” 　　“……” 　　“丹朵毁于你说的众神迁怒，是夜神阿菲曼的神念。”伊罗卡丢下这句话，就去甲板上把玩疯了的嘉弗艾重新抱回船舵。 　　老库萨没有想到伊罗卡会为自己辩解，他神情很复杂。 　　战神殿两位祭司也没想到，因为伊罗卡从来都是随便别人扣罪名，可是他自己一点都不在意的神。 　　也许，是真的不在意吧！但这不代表伊罗卡不理解别人，他知道老库萨不愿意背上这些罪名，尤其是火山喷发，可能造成严重的后果时。 　　“你要找的魔兽、还有入侵蓝叶丘陵的人就在这里。”伊罗卡指了指自己与嘉弗艾，故意把葛霖忽略过去，他平静地说，“狮鹫王国如果有什么想法，可以来找我。” 第119章 分食物 　　找你？ 　　你是谁？ 　　德奈很想把这个问题提出来，葛霖没有给他机会。 　　“等等，各位，我可能要说一件你们不愿意听的事。”葛霖走到船舷旁边。 　　隔着天穹海看不见下面的情况，可是火山喷发绝对不是一件小事。 　　“狮鹫王国并不是没有损失，蓝叶丘陵也会遭到破坏。用你们的话说，深藏在地底的恶魔被放了出来，它会带来毁灭。” 　　德奈听完葛霖的话，下意识地笑了，神情轻蔑。 　　老库萨急忙追问葛霖，“那片荒原虽然广阔，却没有人居住，连魔兽都看不到几只。蓝叶丘陵距离荒原有一天多的路程，我没有感觉到地裂的范围延伸到蓝叶丘陵附近。” 　　葛霖挠了挠头，“我不懂魔法，但是我知道火山喷发的影响。” 　　众人与塔夏祭司的反应一样，根本不知道火山是什么。 　　伊罗卡倒是明白一点，只是西莱大陆并不用火山这个称呼。 　　“没有什么地底恶魔，只是地火。” 　　说到地火，熟读神殿典籍的人就知道了。 　　可是他们仍然满腹疑惑，地火就像云墙，是一个非常遥远的词汇，人们一生都不可能接触到。 　　云墙环绕西莱大陆，阻挡了人们探索世界的道路。 　　千百年来，当然有人突发奇想，准备试试脚底下是不是有路。 　　——然后他们发现了地火。 　　深入土层，有灼热又可怕的东西，像是火焰，又像一切融化之后的液体。 　　不管什么东西丢进去，都会瞬间毁掉。 　　它跟火系魔法不同，也不是完全的火系元素，这种深藏在地底的东西，就被含糊地称为地火。古神时代的探索者，认为地火这是世界屏障的一部分，也是西莱大陆的本源之力。 　　牵扯到本源这种东西，那就是神才能搞明白的事了。 　　然而奇怪的是，神殿典籍里面关于地火的记载非常少，它就像一块谁都不感兴趣的石头，又像是天边飘过的一朵云，没人关心，也没有任何传奇与它有关。 　　“我没有用魔法碰触那么深的区域！”德奈恼怒地说。 　　“地火通常在一个固定的位置。”伊罗卡没有理会土系法圣，他看着葛霖说，“不过有时候也会出现例外，你认为这片荒原下方的地火……不同寻常？” 　　嘉弗艾也歪过脑袋，用审视的目光盯着葛霖。 　　“地火”这个词汇的发音，在古西莱语与通用语里是一样的。虽然黑猫听不懂这些人在说什么，但是它缩在主人怀里，把事情看得清清楚楚。 　　铺天盖地的赤红色，浓烈得让人窒息的魔法元素。 　　说不害怕是假的。 　　嘉弗艾竖起耳朵，尾巴不安地扭动着。 　　伊罗卡轻轻地把它往自己怀里摁了一下，脑袋贴在主人胸口的黑猫开始用脸蹭动。 　　肌理分明的胸膛上趴着一只黑猫，站在这样的“打光”里。 　　葛霖眼神都要黏住了，他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回自己的理智，欲盖弥彰地扭过头，看着老库萨说：“我们那里没有地火的说法，土壤下面是岩层，在这层坚固的岩壳下面，有一种高温高热的流动液体，它们会挤压上面的岩石。” 　　为了更形象的说明问题，葛霖还用手比划了一个动作。 　　同时他在心里感叹，还好当年上学的时候算是认真，万万没想到穿越到之后，要在一个魔法文明繁荣昌盛的地方讲自然科学。 　　受限于语言水平跟表达能力，葛霖只能用最简单的句子。 　　“岩层不是没有缝隙的，而且这股挤压力很大。地火的东西会从有缝隙的薄弱处涌出来，这里有恶魔的传说，地火就曾经出现过，就像一条通往魔兽洞穴的道路……也许天长日久堵塞了，可通道还是存在的，如果有人把它弄开，结果就像这样。” 　　葛霖扫了土系法圣一眼，后者脸色铁青。 　　“蓝叶丘陵为什么危险？” 　　“……”这就要说到火山灰的问题了。 　　人类与魔兽无法在火山灰笼罩的地方生存，植物也会死亡。 　　地球上的火山灰因为太过细小，会钻进发动机里面，破坏机械。西莱的魔法仪器估计也是一样的命运，尘埃颗粒里仍然有残余的狂暴元素。 　　听完这番话，众人都感到一阵心悸。 　　魔法仪器要是废了，西莱大陆跟千年前的时代有什么区别？ 　　“要看蓝叶丘陵的魔法罩能够支撑多久。”老库萨喃喃自语。 　　德奈恶狠狠地看着老库萨，他想要说事情都是这个家伙闹出来的！他一个土系法圣，在王城过着悠闲的生活，如果不是老库萨，他怎么可能到这里来？还选择了荒原这样一个无人地区作为对决的战场。 　　“我回去时，我会把事情说清楚。”德奈忍声吞气地说。 　　“狮鹫王国不会愿意跟冒险者公会闹翻。”老库萨看着德奈，好像已经知道了对方准备用的伎俩。 　　“这是一场意外！”德奈强调。 　　事情定成意外，就不是他的责任了。 　　老库萨很想跟这个家伙一点教训，尤其是想到狮鹫王国不会放弃一位圣阶强者，这件事很有可能真的被德奈糊弄过去。 　　德奈又瞪了葛霖一眼，傲慢地说：“蓝叶丘陵不会出事，阳光这么好，哪有你说的火山灰？” 　　“……” 　　面对众人古怪的表情，德奈这才感到海水有些不正常。 　　仰头一看，天空的距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近？ 　　“这是？” 　　德奈不敢置信地看着周围，有个答案在他脑子里跳动，可是他迟迟没有说出来。因为太荒谬了，人类怎么可能来到天穹海？ 　　土系法圣把目光停在伊罗卡身上，眼中的惧色更浓。 　　难道这个来历不明的强者是一位神？ 　　葛霖注意到德奈的表情变化，很是无语。 　　通过错误的猜测方法，猜到了正确的答案，这要怎么说呢？ 　　并不值得我们尊敬的狮鹫王国土系法圣德奈先生，现在你是我们的俘虏？ 　　“他有什么用？”塔夏祭司指着德奈，问得很直接。 　　没有人回答，塔夏祭司立刻把人拎起来，作势要丢回海里。 　　“等等！”德奈吓得抓住船舷。 　　没有人知道怎么上天穹海，同样也没人知道怎么顺利地回到地面上。 　　德奈是一位土系法圣，天穹海里的土系元素稀薄到几乎没有，如果被伊罗卡他们丢下，就会被困死在这里。 　　“你对吾神不够尊敬。” 　　塔夏不等德奈回答，又是干脆利落的一招劈向法师。 　　德奈反应很快，他躲了一下，结果被旁边的格兰特劈晕了。 　　“一个麻烦！”塔夏祭司把人丢进船舱，很是嫌弃。 　　这条风族人的船很轻快，很小。 　　两个人生活在这条船上，十分宽敞，三个人就挤了，更不要说现在船上有六个人。其中格兰特加上塔夏的重量，大概是老库萨的四倍。 　　最关键的是，这条船的船舱很小，根本没有睡觉的地方。 　　天穹海上没有风浪，船还能平稳前行，如果要返回地面，葛霖怀疑这艘船能不能支撑得住。 　　老库萨想得比葛霖更多，他从船舱里拿了绳子，发给每个人一条。 　　“绑紧一点，把自己固定在船上！” 　　伊罗卡没有阻止老法师，他把格兰特祭司叫到身边。 　　“吾神，爱神罗法娜的事情……” 　　格兰特还没有问完，就听到了战神真正关心的事情。 　　“你的储物戒指里有吃的吗？” 　　“……烤鲨鱼肉。”格兰特祭司面无表情地回答。 　　“除了这个。” 　　伊罗卡很清楚葛霖的口味，这种东西葛霖肯定吃不下去。 　　“还有一点硬饼跟水果，不过我们的储粮已经不多了，在丹朵没能及时补充，就发生了意外。后来我们登岸之后，这附近都是荒原，能找到一条鲨鱼已经很不容易了。”格兰特不满战神的挑食行为，义正辞严地说，“吃的东西，等我们回到地面再说，罗法娜是怎么回事？吾神，你总是这样冒险，回到战神殿之后，大祭司会责怪我跟塔夏不够尽心！” 　　“你很尽心，如果你现在愿意给我食物。” 　　“……” 　　祭司与神灵对视了三分钟，最终格兰特败下阵来，不情不愿地拿出了储粮，分给船上的人每人一份。 　　嘉弗艾也有，是两条腌制的小鱼干。 　　然后格兰特眼睁睁地看着伊罗卡把水果放到了葛霖的那一份食物里面。 　　嘉弗艾盯着水果，跳过去闻了闻，又回头嗅小鱼干，这才满意地离开了。 　　西莱的水果很多都有坚固的外壳，这样利于保存，格兰特选择的储备也都是这种东西。葛霖对怎样吃这些果子很不熟练，他掰了两下，水果又被一只手拿走了。 　　那只手的主人，轻松地把水果剥开，然后送到葛霖嘴边。 　　葛霖差点张嘴去咬，等他意识到旁边还有人，这才僵硬地伸手接过，埋头苦吃。 　　塔夏把这些都看在眼里，他抱着一块烤鲨鱼，慢慢转头望向自己的兄长，然后在格兰特紧紧皱起的眉毛上，得出了共鸣。 　　“有点儿不对？” 　　“是很不对！”格兰特纠正。 　　老库萨也终于从一连串变故里回过神来。 　　——没办法，大家坐在甲板上吃饭，身边两个人的眼神交流，让他们感觉食不下咽。 　　塔夏祭司不承认是烤鲨鱼的味道影响了他的胃口。 　　之前老库萨一直没发现伊罗卡与葛霖的事，是因为他年纪大了眼神不好，现在有了这个认识，再看这两个人，老库萨很快就发现了问题关键。 　　不是说，因为世界的隔阂，未来的不确定，战神放弃了跟葛霖在一起的可能？ 　　现在这个眼神是怎么回事？太露骨了！ 　　这关系……突飞猛进啊！ 　　“我怀疑吾神病了。”塔夏小声说。 　　“在失散的这段时间，他们发生了什么？”格兰特也装作窃窃私语的样子。 　　实际上他们的声音，大得老库萨都能听见。 　　两位祭司对视一眼，脱口而出：“难道是罗法娜？” 　　爱欲之神是不是干了什么不可言说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罗法娜：冤枉 　　祭司：我们说说爱神吧 　　战神：不行，吃饭最重要 第120章 绕口令 　　葛霖被一口果肉呛住，连声咳嗽。 　　他跟伊罗卡的事，还真跟爱神没有关系。 　　罗法娜劣迹斑斑的过往，让两位战神殿祭司相信她肯定是能够做出这种事的人。就连老库萨也露出了“很有道理”的表情。 　　“不是这样，罗法娜……” 　　葛霖辩解到一半，忽然陷入沉默。 　　他想起了艾威。 　　艾威是被众神欺骗拐来的，他不满二十岁时，就到了西莱大陆，在这里整整五年。 　　如果两边的时间都计算的话，艾威比葛霖小不了几岁。 　　如果按照地球时间算，从艾威被绑架到白沙滩巨猫掳走葛霖，中间只有三十七天。 　　一个多月前，艾威在寄宿学校里准备复读考大学，乔安在酒吧里过着浑浑噩噩醉生梦死的日子，巴雷可能是一个野心勃勃却生活艰难的城市打工者，而葛霖深陷在认亲风波里，精疲力尽，对一切充满了厌倦。 　　——谁都不会想到，茫茫人海里的他们，会在未来发生交集。 　　然后，葛霖亲眼目睹了这些人逐一死亡。 　　罗法娜的神念与艾威躯体的结合度太高，在神念脱离之后，艾威就死了，他没有遭受乔安巴雷那样的痛苦，他的身体瞬间变成了碎块与粉末，然后被火焰埋葬。 　　众神送到西莱的地球人，已经所剩不多了。 　　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也无法在一见面就说服对方，更不能把他们从死亡厄运里拯救回来。葛霖没有告诉艾威真相，因为他想不出他能说什么。 　　知道真相，却不能改变命运，这是另一种残忍。 　　葛霖的心情非常矛盾，这份矛盾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因为艾威的敌意。就算葛霖把一切告诉他，艾威也不会相信。 　　“我们遇到了一个人，他被罗法娜的神念控制……” 　　葛霖深深呼吸，让自己的情绪平定一些，然后他把蓝叶丘陵分开之后的事告诉了老库萨与两位祭司。 　　当然，关于他跟伊罗卡的问题，被葛霖技巧性的回避了过去。 　　“就这样？”塔夏下意识问。 　　老库萨用探究的目光注视着对面的两人，做出同样动作的还有格兰特。 　　“吾神，是什么让你忽然想通了？”格兰特祭司是个稳重可靠的人，现在他一脸严肃地讨论战神感情问题的时候，葛霖仿佛看到了费南多大祭司的影子。 　　伊罗卡没有回答，倒是葛霖反应过来——难道之前自己偷看伊罗卡的事，不止本人知道，其他人也看在眼里？ 　　葛霖不敢置信地看着众人，结果收获了一堆揶揄的目光。 　　塔夏用眼神示意葛霖：不仅是你，吾神的小动作我们也都发现了。 　　葛霖的耳廓慢慢热了起来，脸上的温度也有点高。 　　为了转移话题，他急忙把罗法娜“投诚”的消息拿出来分析，同时也把众神为什么能够从西莱大陆前往的地那一套反渗透理论搬了出来。 　　这个说法太新奇了，西莱人从没想过魔法元素的浓度高低会产生什么变化。 　　“……所以，月神阿尔德尼发现了这个秘密，可他并不知道里面的原理是什么，以为只要融入云墙环流就能成功，就把众神身上的魔法元素暂时剥离出去，然后恰好满足条件，通过了云墙来到异世界？” 　　老库萨的眼珠都快要掉出来了，他张大嘴，想要惊呼，又很快发现了问题的关键。 　　“正常情况下，地球往西莱的通道是开启的？反过来不行，也做不到，特殊情况下，会出现西莱大陆往地球的流向。那么即使西莱再次发生神战，或者众神操纵傀儡完成了任务，也只是我们这边能够去地球，众神根本不可能回来？” 　　老库萨说得很绕，塔夏头晕地跟着想了一遍，恍然大悟。 　　就是这么回事！ 　　众神想要返回西莱，根本不应该把人送过来闹腾。 　　闹得越厉害，闹得越成功，就越回不去！云墙受到压力，打开的是反向通道，葛霖倒是可以回地球了。 　　“众神不知道这件事？”老库萨惊异地问。 　　“可能是的。” 　　葛霖摸了摸鼻子，按照正常逻辑，既然曾经成功穿过云墙，当然就是复制之前那次的条件，希望再来一回。众神的想法没什么问题，一般都是这样。 　　谁能想到魔法元素在里面的作用？ 　　地球人可以过来，那是地球人体质特殊，众神可能研究过这件事，然而西莱人的身体总是会自动产生魔法元素的。 　　众神牢牢守着这些微薄的魔法元素，因为他们在一个根本没有魔法的世界。 　　众神抵达地球之后，可能在第一时间就后悔了，他们转身要回去，可是通道是单向的，环流拒绝了众神的返回。 　　等到神战对云墙的影响消失，通道重新变回地球→西莱大陆的方向，必定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这段时间里众神狼狈地在陌生的世界求生存，试图使用魔法没有成功，身体里已经有了微量的、被众神当做宝的魔法元素。 　　在地球这样的环境，可以想象到众神使用魔法时，元素消耗量很大，效果却很不明显。火系禁咒只能生炉子，风系禁咒还不上电风扇，更严重一点的话，甚至根本用不出魔法。 　　不能用魔法，就无法在进入通道时剥离身上的魔法元素，云墙毫不留情地把众神推拒在外。由于众神不清楚月神发明的这个魔法是做什么的，想要知道真相也难。 　　葛霖迅速把这些情况捋了一遍，之前在地下小镇，根本没有时间让他慢慢想清楚。 　　“确定罗法娜不知道，但是月神……” 　　伊罗卡同意葛霖的看法，月神阿尔德尼也许是唯一知道杀死战神也不能回去的人，可是他没有说，就那样冷眼看众神撞得一头包。 　　月神准备做什么？他是不是另外藏了计划？ 　　这些事情，众人越想就越觉得头痛。 　　“我们暂时不谈这些，刚才我们是怎么到天穹海的？罗法娜的神念怎么变成那样？”葛霖还记得那个惊悚的画面。 　　塔夏祭司被这句话勾起了心里阴影，他可是差点跟幽灵来了一个脸对脸。 　　“我用神力给艾威下了封印，当我压制地火的时候，封印必然松动。”伊罗卡头也不抬地整理船上的风帆绳索，语气平淡地说，“事情就是这样，她认为我肯定会死，就会去撞击云墙。封印虽然松动，但是神力还在，罗法娜的神念脱离躯体之后，就被残余的封印神力缠上了，她冲向云墙，给困在地火浓烟里的我们指了方向。” 　　“可是后来我们往上……” 　　老库萨伸手比划。 　　伊罗卡回答：“我找到了罗法娜，两股神力融合之后，她就无法挣脱了。” 　　在地火爆发之前，罗法娜的神念及时脱离，抓住了好机会准备撞击云墙，结果半途上被强行捆绑了一个球体保护罩，被迫带着保护罩里面的人一起上天，想要后悔也晚了。 　　最后没能撞到云墙，只撞破了天穹海，大概是因为“超重”吧！葛霖无奈地想，就这样，伊罗卡还在罗法娜的神念毁灭之前，给了她一次语言暴击。 　　“所以我们能够逃脱地火，捡回一条命，还要感谢爱神？”塔夏祭司惊奇地问。 　　“显然是这样。”老库萨嘀咕。 　　葛霖忍不住问：“如果罗法娜不去撞击云墙呢？” 　　“不存在这个如果。”伊罗卡把风帆拉了起来，又去查看船舷旁边的吃水位置。 　　看他的表情，早就把罗法娜丢到了脑后。 　　众人沉默着，想要找到反驳伊罗卡的理由，结果发现爱神确实没有别的选择。 　　神念离开降神术傀儡的躯体之后，存在的时间是有限的，艾威葛霖都快被地火吞没了，不管罗法娜去不去找云墙，等到她的只有神念毁灭。 　　罗法娜想要回来，她觉得伊罗卡必定会死，她的想法很容易猜。 　　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奇妙，一个想要利用别人死亡为自己捞好处的人，反而被别人利用了“死亡”逃出生天。 　　老库萨叹了口气，他心里还记挂着蓝叶丘陵，然而老库萨自己也知道，地火带来的灾难无法避免，就像狄希斯.伊罗卡不能与地火对抗一样。 　　神不是无所不能，在西莱的本源之力、自然之威面前，圣阶强者与普通人一样毫无办法。 　　“我们从哪里下去？”塔夏祭司低头看海水。 　　“往北大概三天的路程，有一条航道能走。”伊罗卡回忆着，又在众人忧虑的眼神里补了一句话，“一千年前是这样。” 　　老库萨被塔夏推了出来，他干咳一声，小心翼翼地问：“我能知道那条航路通向什么地方吗？我对古西莱地图也很有研究。” 　　伊罗卡回答了一个非常长的名字。 　　葛霖只听出“山”这个单词。 　　其他人就不一样了，他们同时露出了恍然与惊惧混合的复杂表情。 　　“吾神，你是指赫尔德法尼诺大瀑布？” 　　葛霖下意识地在心里翻译了一遍，通往天上的瀑布，这名字听起来很靠谱啊！ 　　伊罗卡点了点头，然后他听到老库萨跟两位祭司倒抽了一口冷气。 　　“怎么了？”葛霖疑惑的问。 　　“事实上赫尔德法尼诺是个古名，西莱大陆现在不这么称呼它了。”格兰特艰难地说，“它现在叫死亡瀑布。” 　　作者有话要说：　　地球往西莱的通道日常开启，反过来不行。 　　就算反过来了，众神也回不来。 　　闹得越厉害，闹得越成功，就越回不去！ 　　老库萨等人：好绕啊但是有点同情 　　—— 　　一个想要利用别人死亡为自己捞好处的人，反而被别人利用了死亡逃出生天 　　葛霖：感觉真理已经变成了绕口令 第121章 过去时 　　胜利山脉贯穿大陆，将西莱从中间分为东、西两部分。 　　山脉最南端就是弗洛亚娜雪山，阻挡了人类前往西格罗的道路。 　　就像大部分地球人学习课程时，只背诵了最高的山、最深的海这些个中之最的常识一样。葛霖上语言速成班时，也没听说西莱大陆第二高峰是什么。 　　事实上，这座第二高峰，也属于胜利山脉。 　　它就在大陆的北方。 　　比起弗洛亚娜雪山的凶险跟诡异（山顶是一座岛），第二高峰就显得很普通了。 　　它没有什么珍贵的矿藏，繁衍栖息的魔兽在胜利山脉别的地方也能找到。 　　真要说特殊的地方，那就是河流了。 　　第二高峰的名字很长，人们提起它的时候，一般会称呼为它为戴德华西诺，意为众水之源。 　　共有十八条河流起源于这座高峰以及附近的山脉，这些大河加上它们的支流，流经的区域全部凑起来，可以填满西莱大陆的半个版图。 　　西莱是一个魔法世界，风系元素浓厚的地方是遗忘之海飓风带，火系元素浓厚的地方形成了烈焰峡谷，像戴德华西诺这样水系魔法元素浓厚的地方，也会有点不寻常的东西。 　　那就是通天瀑布。 　　它是一条会倒流的瀑布。 　　很违反常理，不过这就跟每年源自弗洛亚娜大雪山的暴风雪一样，这是西莱大陆的一种自然现象，是天穹海跟近海高峰的魔法元素产生的作用力。 　　瀑布的倒流现象并不是常年存在，也没有规律，一切都要看天穹海的情况。 　　山峰不会动，但是天穹海是流动的。 　　如果山峰上方没有天穹海覆盖，瀑布当然不会出现。 　　这个问题对风族人来说，却不是什么问题，航道不开，那就在天穹海等几天好了。 　　通天瀑布是一条很重要的航道，经过天穹海跟第二高峰这个中转站，风族的船可以从海上航行转为河道航行，前往西莱大陆各地。它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现在听说航道出事，伊罗卡本能地皱眉。 　　“为什么变成了死亡瀑布？” 　　两位祭司互相对视一眼，没有回答。 　　老库萨倒是知道一些细节，他主动解释说：“戴德华西诺山的水系魔法元素出了问题，特别是瀑布附近，已经没有植物生长，也没有魔兽敢靠近了。” 　　“原因？” 　　“没人知道。”老库萨苦笑，“根据冒险者公会的资料，赫尔德法尼诺大瀑布在三百多年前开始出现古怪的迹象，植物逐渐枯死，土壤颜色改变，水里的鱼变得嗜血凶残，最后前来饮水的魔兽也受到影响，自相残杀。” 　　这听起来有点像水污染，葛霖默默地想。 　　想归想，他没有插话，西莱是一个魔法世界，很多事情都跟魔法元素有关，没有亲眼看到，葛霖不会轻易下结论。 　　“类似的事情，在瀑布附近的水域也有发生，不过没有这么严重。战神殿远在大陆另外一端，可能听过一些传闻，但是对于消息的真假，他们就不确定了。”老库萨帮两位祭司辩解。 　　“三百年前就发现，难道一直没人过来查找原因？”伊罗卡很不明白。 　　“其实是有的，从前的海神殿，现在的星辰神殿……” 　　老库萨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戴德华西诺山是众水之源，这边的水元素出了问题，对整个大陆没有影响？” 　　“吾神，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这次开口的是格兰特，他的表情像是在回忆什么，“其实参与查找原因是不止是海神殿，金堇帝国曾经把一瓶来自死亡瀑布的水送到费南多大祭司面前，是前一代的大祭司。我们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那就是一瓶普通的水，据说这样的水还被送到了其他神殿、各国的魔法学院，以及著名的炼金师那里，最后谁也没能解决问题。” 　　葛霖倒是从格兰特的话里听出了两个重点。 　　“金堇帝国？” 　　“那时候金堇帝国刚刚建立，戴德华西诺也是属于它的疆土。” 　　“每座神殿、魔法学院都有，炼金师那边也不例外。这么说的话，圣炼金师奥维萨也是见过的，他不是居住在金堇帝国的首都吗？”葛霖若有所思地说。 　　格兰特祭司点头说：“按照道理，是这样的。” 　　葛霖潜意识里觉得这件事跟众神对云墙的破坏有关，不过这只是猜测，西莱这么大，总不能什么事都跟众神有关。 　　“送到战神殿的水没有问题，刚从瀑布取出来的水呢？” 　　“听说是水系元素异常活跃。”老库萨回答，“其实这种水人喝了也不一定会出事，只是容易失去本性。” 　　“怎么说？” 　　“最好的情况是变得暴躁易怒，打砸物品，胆小的人能拿起武器发狂砍杀，学徒掐死老师，父母杀死子女……” 　　“那些发狂的人，杀死的是陌生人，还是只有自己熟悉的人？”伊罗卡打断了老库萨的话。 　　老库萨一愣，他没有去过死亡瀑布。当年异变发生的时候，他还没出生。这些消息都来自冒险者公会的资料，如果资料上面没有， 　　伊罗卡提出的问题，老库萨根本没有想过。 　　“……吾神，这里面有什么区别吗？”塔夏脱口而出。 　　格兰特瞪了弟弟一眼。 　　这种来自哥哥的压力，大概对塔夏很有启发作用，塔夏心里紧张，忽然想明白了。 　　——如果发狂者是乱砍乱杀，遇到谁就杀谁，陌生人一样遭殃，可以说是失去本性。如果喝了水之后发狂，跑去把自己认识的人杀掉，这应该是暴露本性才对。 　　或者说，心里某些怨恨被放大了，怒火主宰了理智。 　　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越是胆小怯弱好欺负的人，爆发起来也最可怕。 　　而且很多矛盾都被人们藏在心里，等回到家中，在自己亲近的人面前，他们就发泄出来，变得蛮不讲理，他们对亲近的人要求，总是比他们对旁人要高无数倍，然后把家里闹得一团糟，与朋友翻脸，越是熟悉的人承受得就越多。 　　格兰特祭司试探着问：“吾神，你猜到死亡瀑布出事的原因了？” 　　“还不确定。”伊罗卡把赖在甲板上晒太阳的嘉弗艾抱了起来，头也不抬地说，“如果是我想的那个原因，金堇帝国也许已经知道了真相，只是选择了不去管。” 　　“为什么？”塔夏很惊讶。 　　伊罗卡看了他一眼，把猫塞给了葛霖。 　　“按照你们说的，只要不在瀑布附近饮水，等它流到远处，河水就变得无害，问题只在瀑布附近发生。很显然是那块地方有问题，影响了水元素。” 　　嘉弗艾不满地看着葛霖，葛霖小心翼翼抱着它，一人一猫互相审视。 　　那边战神还在指点自己的祭司怎样看问题。 　　“如果解决这个问题会发生更大的麻烦，那还不如维持现状，只要不让人靠近瀑布就行。” 　　老库萨纠结地说：“不管那块地方怎么了，既然瀑布的水不对，我们……” 　　“到了那里，我会仔细看一看。”伊罗卡转头望向天穹海。 　　他看的方向，是西格罗。 　　“如果瀑布这条航道不能用，我们只能绕远路，去大陆最东边的云墙。我没有这么多的时间，众神也不会那么安分。嘉弗艾在我这里，万一海蜥再次攻击西格罗，我的族人只能进入幽语森林了。” 　　“距离上次海蜥袭击……” 　　葛霖本来想说还不到半年，随后想到在西格罗的时候，伊德告诉他，真正安全的间隔期只有三个月。海蜥是众神留在西莱的力量造就的，它们没有理智，也没有道理可讲。 　　“虽然我上次杀死了很多，海蜥在短时间内不会形成规模，但是意外总会发生，我不想去赌这个可能性。”伊罗卡加重语气说，“众神在西莱的降神术傀儡已经不多了，把隐患解决，不管对西格罗还是西莱大陆，都是一件好事。” 　　确实是好事没错，可是事情的症结还在众神那里。 　　众神一天不死，就还会送人过来。 　　吾神打算怎么做呢？格兰特祭司思索着。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迅速闪过，格兰特又很快否决了。 　　不会的，就算去了地球，伊罗卡在那个陌生的世界，也是没有神力的普通人。为了把众神揍一顿，放弃力量，这也太亏了。 　　伊罗卡坚持要去北方的潘森德尔，众神曾经居住的地方，可能那里有什么办法吧！ 　　格兰特祭司心事重重，午餐越吃越慢，最后几乎是坐在那里发呆。 　　老库萨坐在旁边晒太阳，顺带冥想恢复魔力。 　　嘉弗艾因为听到了主人谈论海蜥，显得有些焦躁，挣脱了葛霖的手臂，在甲板上来回转悠，几乎每个角落都被它钻进去“检查”了一遍。 　　海上航行的时候，众人都有事情要做，检查风帆、掌舵、擦甲板、练习武技…… 　　现在换成一艘这么小的船，不管做什么，都在同伴的视野范围内，尤其一群人里面还有两个一不注意就发狗粮的人。 　　从前也是教武技，现在也一样教武技。 　　可是气氛都不对了。 　　塔夏慢慢地捂住了腮帮子，他觉得是刚才的鲨鱼肉太硬，不然他为什么会牙痛？ 　　那边葛霖努力地移开目光，把伊罗卡矫正他动作的手掌，推到腰部往上的位置。伊罗卡虽然没做什么，但是往下滑的动作，停留得稍微久一点，就让葛霖十分地不自在。 　　不能全神贯注，武技的学习效果，也跟着一落千丈。 　　“等等，我们这样不行。”葛霖决定要端正态度。 　　他看到伊罗卡询问的目光时，葛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早就应该问，却被种种变故耽误了的问题。 　　“那个画师是怎么回事？他还给罗法娜画过肖像？” 　　“……他的绘画技巧很高，是当时最受追捧的画师，本身又是一位圣阶强者，不止罗法娜，他还为生命女神画过肖像。” 　　“没有你？”葛霖记得伊罗卡提过，他曾经喜欢过一位画师。 　　只是这话不能当面质问，能够迂回，还是迂回一点比较好。 　　“没有我。他当面拒绝的时候，说了一堆很好听很空洞的话。”伊罗卡没有表情地说，“其实原因很简单，他画不出来。” 　　葛霖无语，这是自夸？ 　　认识伊罗卡之后，葛霖发现了许多新颖的自夸方式。 　　“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却很失望。”伊罗卡继续说。 　　他用神力隔开周围，船上别的人只能看到他们在说话，却听不到内容。 　　“他的每一幅画作，都让我觉得是有灵魂的，我很喜欢这位画师，然而他这个人……”伊罗卡停顿了一下，看着葛霖说，“你还记得罗法娜对他的形容吗？” 　　“艾威的高级版，看起来天真单纯，心思却很多？” 　　葛霖对那位画师的印象并不坏，从画师狠狠坑了爱神的事，就能看出画师的聪明狡猾。 　　“艾威只是个劣质的相似品，差他很多。” 　　“你对他的评价很高。”葛霖有点不是滋味。 　　伊罗卡平静地说：“他很聪明、也很有能力，艾威连他的万分之一都比不上。他的灵魂之火是黑色的，纯粹的、彻底的漆黑。” 　　“……啊？” 　　葛霖有点反应不过来。 　　“我没有想到，能够画出港口的热闹繁华、画出狮鹫与地行龙殊死搏斗的景象、甚至是晨光里一束野花绽放的画师，居然是一个内心黑暗毫无品格的人。” 　　伊罗卡叹了口气，他低头说：“他画一切美好的事物，也画那些真实又黑暗的东西，画出来的每一笔都像拥有灵魂。他是一个了不起的画师。可是他不相信那些美好，觉得世界充满了背叛，如果没有背叛那就是还没发生。情人之间的爱，朋友之间的诺言，只有刚说出口时是珍贵的，转眼就会被打破。所以每个人都是他的敌人，是可以被他利用的对象。” 　　“他是遭遇了什么不幸？”葛霖有些迟疑。 　　“并没有，就是天生的性格。” 　　葛霖十分纠结，他忍不住问：“可是这样的人，是怎么画出你说的那些……” 　　“因为他觉得这些东西很快就会消失，热闹的市集上会出现欺骗与斗殴、美丽的花朵要凋谢。在他最出名的一副画作里，是母亲抱着初生的孩子，眼神的爱意能够传递给每个看画的人，但他认为这只能停留在画面上，也只有这一刻，等到孩子长大，要求更多财物不听劝说时，母亲就再也不会觉得孩子可爱了，人类只对自己无害的东西产生爱意。” 　　葛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闭上。 　　——这是画师？这是个哲学家吧！ 　　葛霖也终于明白伊罗卡跟画师的那点事了。 　　说到底，这就是见面幻灭的过程，伊罗卡想象中的画师，跟真实的那个人差得太远。 　　“那他不肯画你？” 　　“他不相信我是他看到的模样，他认为我是众神之中的阴谋者，画师在绘画时，是根据他自己的印象去创作的。生命女神说他私下里画过，但是每一幅都不像，然后他就不愿意画了。”伊罗卡心情很不好地说。 　　葛霖：…… 　　这就是个三观不合的故事嘛！ 　　作者有话要说：　　战神与画师的故事 　　差不多是，伊罗卡是个作品粉，看到作者之后。他默默把画师拉黑了。 　　就在他一心一意决定只当个作品粉的时候，画师者告诉他，不行你这个题材我搞不出来。因为你不真实，不真实的人画不像啊。 　　———— 　　画师：战神.jpg 　　画师：战神修改版.jpg 　　画师：战神再次修改版.jpg 　　画师：战神最后修改版.jpg 　　画师：战神绝不再改版.jpg 　　生命女神：还是不像啊。你画的是伊罗卡？我觉得是伊罗卡某个心机诡秘的兄弟…… 第122章 专心点 　　天穹海是有鱼的，只是比较难遇到。 　　更难抓住。 　　鱼群的速度很快，身体是半透明的，跟海水融为一体。 　　当它们成群地跃出海面的时候，水花四溅，漂亮的鳞片折射出彩虹般的光亮。 　　土系法圣德奈晕晕沉沉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 　　甲板上乱成一团，塔夏拿着一根鱼叉似的东西挥舞着，格兰特催促老库萨用魔法把鱼“吹”回来。嘉弗艾兴奋地跳到船舷上，喵喵叫着挠爪子。 　　“继续！” 　　伊罗卡按住葛霖的背，后者郁闷地望着那边的热闹。 　　葛霖趴在地上，他需要练习的是搏斗中落入下风时怎样逃脱敌人的控制。 　　学到一半，鱼来了，同伴们都变成了嘉弗艾，眼睛发亮地冲上去，只有他不能去看热闹，还趴在伊罗卡手下喘气。 　　“你的发力点不对。” 　　温暖的手掌轻轻拍了一下葛霖的腰，不等葛霖有什么反应，又迅速移到了下一个位置。 　　“……还有这里，注意身体协调，再试一次。” 　　葛霖深深地吸了口气，迅速翻转身体，双腿一蹬，连着在甲板上滚三圈，成功脱离。 　　他还来不及高兴，迎面就撞到了一只手臂，再次被结结实实地摁住了。 　　“你的摆脱方法不错，但是要记住不能放松警惕，这里是甲板，没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如果是在地面上，你要避免让胸腹部位落地，有时候……” 　　伊罗卡好像也发现德奈醒了，他示意葛霖向船舱那边看一眼。 　　“有时土系魔法师会偷袭？”葛霖的领悟力很高。 　　“是的，地面升起的石刀、土刺，都会致命。” 　　葛霖觉得魔法世界的战斗真是防不胜防。 　　“比起魔法师，武者更难对付，低级武者可能会两系以上的魔法，如果他们足够聪明，很多小法术运用在搏斗中是非常有效的……好了，再来。” 　　葛霖郁闷地照着做，手臂跟双腿被某人握住示意怎么摆动的时候，他撑住了，只是有点不自在，耳廓发红。腰被一双手扶住，示意往哪个方向发力的时候，葛霖浑身僵硬。 　　按照地球的说法，某神这豆腐吃得有点狠啊！ 　　不！葛霖面无表情地想，似乎早就吃透了，洗澡都见过。 　　近身搏斗的课程很顺利。 　　葛霖最初很难专心，格兰特祭司几乎想要跟伊罗卡谈谈教学方式的正确性，结果葛霖很快就适应了，进展速度飞快，让格兰特祭司张大了嘴，转而同情伊罗卡。 　　——这么“挑逗”都没有反应，吾神未来的路，有点漫长啊！ 　　其实祭司跟老库萨都不明白的是，葛霖的学习动力。 　　葛霖从一开始就意识到，他估计很难在上面了，然而他心底还是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妄想。妄想什么的，谁能没有呢？以前葛霖偷看伊罗卡的时候，很少会YY这种情况，葛霖在心理上不是一个同性向的人。现在关系突飞猛进，带来的最大变化，就是思想忽然变得不可言说了，动辄就是各种画面。 　　呃，急需填补的画面。 　　葛霖有点懊悔，以前没研究过两个男人是怎么做的。 　　话说回来，他从前也不会好奇这种事啊！颜控的世界仿佛没有原则，原则就是颜控，葛霖无力地想，他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专心！” 　　额头被轻轻拍了一下，葛霖精疲力尽，索性把脑袋挪过去，挨着某人的手臂不动了。 　　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动作，很像嘉弗艾蹭主人。 　　伊罗卡的手臂绷紧，然后又缓缓放松，他下意识地转头看了周围一圈，发现黑猫正对着鱼群蹦跶，于是放心地伸出另外一只手，揉了揉葛霖的头发。 　　“累了？” 　　“还有多少没学。”葛霖想知道自己距离解脱还有多久。 　　当初高考的时候，别人看着越来越少的日期倒计时紧张到心脏麻痹，只有葛霖觉得那是希望。 　　——只要有一个明确的日期，怎样的煎熬都不可怕。 　　更何况，那可以改变命运，是未来人生的基础。葛霖也不赞同高考大过天的说法，只是别人有父母，他没有，别人不上高校也有退路，他没有。他希望有多余的钱来寻找亲人，希望将来有一个不错的家，这些都需要他一个人的努力。 　　亲人什么的，现在已经不用想了。 　　家庭…… 　　葛霖斜眼看了下某人，心里开始发愁。 　　伊罗卡愿意带着猫去地球，可是身份证户籍这种东西怎么办呢？更不要说某神的这张脸，走到哪里都是轰动，又没有东方人的容貌特征。 　　葛霖又觉得，不提伊罗卡的事，他自己的问题也很迷。 　　比如他要怎么跟警方交代，自己被哥斯拉一样的猫掳走，又毫发无伤回来的事。 　　“在想什么？” 　　伊罗卡发现葛霖两眼放空，于是从俯头的姿势转为侧躺在葛霖身边的甲板上，他轻轻拨开葛霖额头上汗湿的黑发，看着缠绕着黑色的赤红火焰忽然失去所有反应，呆呆地停滞在那里。 　　“没什么。”葛霖嘀咕。 　　理智告诉他应该把这些事情拿出来讨论，可是谈这些又太早了。 　　他们还没有收拾众神，没能解决问题，说不定还回不去呢！ 　　“我的武技还有多少没学？”葛霖继续刚才的问题。 　　“很多。” 　　“很多是多少？” 　　“就是你能学一辈子的意思。” 　　伊罗卡微微一笑，拍了拍葛霖的腰，“起来，接着练习。” 　　葛霖张口结舌，他瞪着某神，总觉得自己的脸又挨了正面的一拳。 　　武力值高了不起？活得久会得多了不起？当众撩拨人不犯法吗？老库萨他们都在呢！ 　　……好像真的了不起。 　　……也不犯法。 　　葛霖挫败地坐了起来，活动两下手臂。 　　忽然一个黑影迎面飞来。 　　塔夏祭司叉中了一条鱼，天穹海魔力充沛，这条鱼也很有本事，居然生生地挣脱了，尾巴一甩飞了出去。只是受伤之后找错了方向，没有落向大海，而是朝着甲板这边过来了。嘉弗艾眼睛盯着那条闪闪放光的鱼，前肢举起，然后就是一个信仰之跃。 　　葛霖飞速地滚地闪开，这才避免了被一条鱼糊脸，再被一只猫砸中的意外。 　　“嘉弗艾！”伊罗卡一手拎住了空中“飞行”的黑猫。 　　“喵喵！”嘉弗艾软绵绵地叫着，爪子继续朝着落在甲板上的鱼挥动。 　　葛霖默默地蹲在这条鱼旁边。 　　鱼的个头不小，几乎有小臂粗细，体格肥硕，还在用尾巴拍打甲板。 　　“吾神，我们的晚餐有了！”塔夏祭司举着鱼叉飞奔过来。 　　他手里还有一条刚刚抓住的鱼。 　　葛霖对鱼肉没有意见，可是这种…… 　　“能吃吗？”鳞片闪闪发光，整条鱼仿佛一盏灯。 　　伊罗卡对塔夏祭司说：“再抓几条，人比较多。” 　　塔夏这才想起船舱里的土系法圣，他抬头一看，发现对方已经醒了，用惊骇的眼神注视着这边。 　　德奈想起自己昏迷前，听到的那声称呼，刚才他又听见了。 　　吾神。 　　他惊疑不定地想着，这时格兰特祭司走过来挡住了他的视线。 　　“我们的大祭司说，给俘虏吃饭是必须的，不能把人饿死，但是钱也要照收。”格兰特伸出手，直接了当地说。“你的赎金跟饭钱在哪里？” 　　“你们……” 　　德奈不能理解地看着格兰特。 　　如果他没看错，这个是八级武者，作为侍奉神的信徒还算合格。 　　可是刚才甲板上那个跟“神”关系亲密的人是怎么回事？一点力量都感觉不到，仿佛是个普通人。德奈作为武者，更是看出葛霖只有一点基础，连基本的武技都不会，更不可能是深藏不露的强者。 　　这条船上的每个人都充满了谜团。 　　“我们在天穹海上？”德奈之前就怀疑这件事，如果某个人是神的话，做到这件事并不奇怪。 　　“没错，你提醒了我，还有天穹海游览观光的船票。”格兰特用从费南多大祭司那里学到的一套，笑眯眯地对德奈说，“这里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来的。” 　　德奈闭上了嘴，他怕自己接着说下去，对方还要收见神的费用。 　　按照这个逻辑，神也不是随便都能见到的。 　　那边老库萨用风元素做出的渔网捞住了三条鱼，然后被鱼尾甩了一脸一身的水，如果不是塔夏及时来救，估计他还得被鱼打脸。 　　收获丰盛，嘉弗艾快乐地抱着一条鱼躺在甲板上。毛茸茸的脸贴在鱼身上，喵呜喵呜地叫着，而那条鱼几乎跟黑猫的身体一样大。 　　玩够了就拖着鱼过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伊罗卡。 　　“去找塔夏。”伊罗卡指了指船舱，他的手艺只能勉强保证不把鱼烤焦。 　　嘉弗艾拖着鱼走了，边走还边看伊罗卡身边的葛霖，发现葛霖没有鱼，它又重新昂起了头。 　　两位祭司熟练地刮鳞片、清洗。 　　没多久香味就一阵一阵地飘来，坚持学习武技的葛霖有点撑不住了，眼神乱飘。 　　“专心！”伊罗卡无奈地说。 　　能抵挡得了他的魅力，却被鱼汤勾去了魂？ 　　“我饿了。”葛霖理直气壮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德奈闭上了嘴，他怕自己接着说下去，对方还要收见神的费用。 　　按照这个逻辑，神也不是随便都能见到的。 　　格兰特：错了，要收狗粮钱。神发的狗粮，你吃过吗？给钱！ 第123章 开航道 　　对葛霖来说，航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天穹海上没有风浪，夜里就躺在甲板上晒着月光，随着船的轻微摇晃熟睡过去。 　　——他睡得轻松，完全不知道其他人心里都是纠结。 　　这条船很小，船舱只是一个储物舱，被丢在里面的土系法圣可以勉强伸直脚，然而土系魔法师的身高只有格兰特祭司的一半。可想而知，这个睡船舱的待遇，也只有俘虏享受了。 　　嘉弗艾并不在意睡在哪里，有主人的地方就是窝。 　　甲板就这样分成三块区域，老库萨找了一个远离睡觉不安分的塔夏祭司的地方，格兰特把弟弟看在身边。他们已经尽量远离伊罗卡与葛霖了，可还是很担心一歪头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 　　刚刚确定关系，互相坦诚情意的人会有什么样的表现，老库萨看得太多了。 　　就是因为见多了，他才觉得伊罗卡跟葛霖有点奇怪。 　　照理说，热恋里的情人不是每分每秒都黏黏糊糊，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消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恨不得融入对方的身体里？ 　　老库萨年纪大了，身体衰弱，睡得并不好，夜里经常醒，受到的困扰也最多。 　　这天，他又听到甲板那边传来动静。 　　好像是葛霖的脚步声，夹杂着模糊低沉的话语。 　　然后葛霖绕到了船舱另外一边的小隔间里—— 　　那是一间小型的盥洗室，因为千年前魔法文明不是那么发达，风族的这条船里没有热水装置，也没有拓展空间的魔法，非常狭窄，只能容得下一个人转身。 　　如果是两个人……那大概只能贴在一起了。 　　老库萨最初没有想到这个，他只是无意识地睁开眼，看了一眼天色，估计距离天亮还有多久。下一秒他就震惊地把目光移了回来。 　　伊罗卡呢？ 　　那块甲板上只有嘉弗艾团成一圈，呼呼大睡。 　　老库萨不由自主地望向那个小隔间。 　　夜色静籁无声，银色月光洒满甲板，照得海面上亮晃晃的。 　　虽然船舱盥洗室里什么声音都没有，但是吾神能够阻止声音传出来啊！老库萨确定自己刚才只听到了葛霖的脚步声，可是伊罗卡想要不被别人发现，那谁也发现不了！ 　　这简直…… 　　老库萨脑袋里嗡嗡作响，乱成一团。 　　就在这时，塔夏也醒了，打着哈欠往盥洗室小隔间走去。 　　“等等！” 　　老库萨赶紧爬起来，阻止了这位祭司不小心得罪自己的神。 　　“嗯？”塔夏半睡半睡，茫然地看着老库萨，不明白这大半夜的，对方为什么不睡觉。 　　老法师速度慢，塔夏走得又快，因为不能直接喊出来发生了什么事，等到老库萨过来时，塔夏一只手已经按在小隔间的门上了。 　　然后没拉动。 　　里面有人的时候，门会自动上锁，这算是一个小魔法机关。 　　塔夏莫名其妙地看着老库萨，所以老法师这样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就是为了提醒他里面有人？ 　　老库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面对这样尴尬的情况，他试图用眼神示意，塔夏迷糊不解，老库萨只能指了指葛霖跟伊罗卡原本躺着的甲板。 　　塔夏祭司转过头，发现那边没人之后，也吓了一跳，彻底清醒过来。 　　不会吧！塔夏震惊地看看小隔间，又转头看甲板。 　　就在这时，盥洗室的门开了。 　　老库萨与塔夏像被雷系魔法打中一样，触电般的连退三步。 　　葛霖一抬头看到两个人挤在门口，也吃了一惊。 　　怎么了，大半夜上厕所还排队？吓得他赶紧思考自己在盥洗室里是不是耽误了太多时间，害得同伴们等了很久。 　　可是没有呀…… 　　气氛一时尴尬到了无法言说的地步。 　　葛霖急忙出来，结果另外两个人又不进去，甚至不敢往里面看一眼。 　　葛霖彻底糊涂了，他正要说什么，这时头顶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都准备一下，航道要开了。” 　　三人同时抬头，赫然在桅杆上看到了伊罗卡。 　　塔夏、老库萨：…… 　　仍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葛霖：…… 　　“能看到瀑布了？”这是早就醒了，一直闷不吭声在看戏的格兰特祭司。 　　该说什么好？甲板上没有，不代表头顶上没有啊，老库萨糊涂就算了，又搭进去一个蠢弟弟。 　　这条船在一天时就抵达了目的地。 　　不，不能说目的地，因为距离死亡瀑布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他们恰好遇到了天穹海没有覆盖瀑布上方的时候，没办法，只能停下来等待。 　　那是很奇妙的景象，葛霖第一次看到“天涯海角”是什么样子，海水在没有“陆地”的情况下，出现了天然的边缘地带。海水就像一个大游泳池，被无形的墙壁阻隔住了。 　　海流到了边缘，就往另外一个方向去了。 　　伊罗卡将船停在两股海流中央，抵消互相的影响，毕竟天穹海上停船，是没办法下锚的，为了不让船被海流带走，这是唯一的办法。 　　从白天等到夜晚，众人都累得睡着了，现在总算有了好消息。 　　尴尬事什么的，就这样被轻易揭过。 　　葛霖活动着手臂，把风帆拉下来之后，才明白刚才是怎么回事，他先是一阵无力，又觉得好笑，最后用古怪的眼神瞥着伊罗卡。 　　“你是故意的？”葛霖凑过去嘀咕。 　　伊罗卡不回答，他轻飘飘地看了葛霖一眼。 　　目光里隐含的笑意，让葛霖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为什么？”葛霖之前没有发现战神有这样的恶作剧天赋。 　　“他们战战兢兢，唯恐发现什么，又觉得肯定会看到什么的样子……很有趣。” 　　伊罗卡是恰好感觉到前方海流出现变化，为了确定情况才去查看的，只是这种事情他站在船舷旁边也能做到，跳上桅杆什么的，就是故意了。 　　得到这个回答的葛霖再次感觉到了无力。 　　“别这样，他们也很不容易……” 　　葛霖含糊地说，换成他坐在这样一条船上天天吃别人的狗粮，肯定噎得心里发慌。 　　“现在他们觉得误会了我，也误会了你，正十分愧疚，又感到尴尬。”伊罗卡微微一笑，“他们会下意识地避开我们，你就轻松多了。” 　　葛霖哑口无言。 　　他确定了，吾神切开来真的是黑的。 　　而且老库萨他们确实误会了，伊罗卡并不是那样急不可耐的人。 　　嘉弗艾趴在甲板上，看着众人忙来忙去，仿佛一个无所事事的贵族老爷。 　　“海流的方向真的改变了。”老库萨伸手放在船舷边，感觉了一下水流跟魔法元素的变化，十分兴奋。 　　在天穹海航行是他的梦想，现在他就快要见识古老的风族又一次奇迹。 　　“绑上绳子，我假设你知道死亡瀑布有多高！”格兰特祭司把老法师拽了回来，丢给他一堆绳索。 　　土系法圣德奈更是得到了特级待遇，塔夏把他捆成了一个球，还给账单加了一笔“降落保护费”，信誓旦旦地表示这样是为了安全起见。 　　船行没有多久，远处海面上出现了一道水柱。 　　它像喷泉一样，葛霖闭着眼睛感觉了一下，没有发现任何充满恶念的神力。 　　众人也紧张地看着海面，如果水系元素真的有问题，这条航道就充满了危险。 　　船距离喷泉越来越近，同时水柱变粗，流量正在增大。 　　“时间正好，走。” 　　伊罗卡给出了肯定的答复，众人先是松口气，然后更加紧张了。 　　——就算瀑布的水没有问题，从高空直坠而下，这种航道谁都没走过！ 　　老库萨握紧法杖，随时准备念诵咒语。 　　土系法圣德奈脸色发白，因为魔法元素亲和度的缘故，脚离开地面他就会觉得不安全，用地球上的话说，这是恐高症。 　　船身开始颠簸。 　　海面下有往上的水流冲力，它与天穹海原本的海流出现冲突。 　　“轰！” 　　喷泉忽然大爆发，船体四周都陷入了水幕。 　　所有人浑身湿透，嘉弗艾呆滞地转过头，看到自己湿漉漉的毛发，还没来得及发怒，就被水流冲了个倒仰。 　　葛霖眼疾手快地把黑猫抱了起来。 　　——他完全不想搭乘猫船，从天而降。 　　嘉弗艾发现葛霖为它挡住水流，胡须抖了抖，眼神有点儿纠结。 　　它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爪子搭在了葛霖手臂上，僵硬的躯体也缓缓放松。 　　船已经完全驶入喷泉中央，风族的船底非常结实，即使没有伊罗卡的神力保护，也能经受得了这样的冲击。 　　赫尔德法尼诺大瀑布的倒流，并不是持续的。 　　每隔一段时间，魔法元素消退，它就会恢复原状…… 　　“啊！” 　　众人感到脚下一空，船被水流裹住急速下坠的时候，依稀听见有人在惨叫。 　　这是谁，胆子这么小？葛霖嘀咕着，但是这时候他怀里还有一只猫，想要维持平衡并不容易。他用右脚勾住桅杆，另外一只手抓紧绳索，弯腰降低重心，忍耐着船身剧烈旋转带来的晕眩。 　　原本冲上天穹海的水流形成了船只的天然保护罩。 　　随着水幕外的亮光陡然变弱，葛霖知道他们已经脱离了天穹海。 　　老库萨及时扔出魔法，一股风力托住了船，让下坠速度变慢。 　　然而这种减速，船上的人是感觉不到的，葛霖耳边的惨叫声还在继续。 　　伊罗卡扶住船舵，在老库萨的魔法不到位的时候，他就用神力护住船身。 　　天空中的风元素欢快地就像一群鸟儿，它们受到魔力牵引飞奔过来，围绕着船身打转，天穹海流出的魔法元素，让它们感到非常亲近。 　　老库萨从未发现自己的魔法这么好用。 　　就像风族人的血脉在他体内觉醒。 　　可是老库萨又清醒地知道，其实跟血脉没有关系，任何一个风系魔法师，有了正确的办法，有了一条适合的船，有敢于冲入风浪的心，有征服天空与海洋的胆量，就能做到这一点。 　　风元素在耳边欢呼的振动，葛霖也感觉到了，这不是一次惊险旅程，而是一种享受。他模糊地想，大概这就是正确使用西莱大陆的本源之力产生的奇迹。 　　瀑布轰隆隆的水声已经传入耳中。 　　越来越近！ 　　就在船身即将砸入水面的时候，再次遇到了转为上升的水流，两股力量互相抵消，下坠的势头猛地一缓，紧接着水幕破碎，风元素推动船高高地跃出了水面。 　　葛霖睁开眼，赫然看见身后一道占满整片山崖的大瀑布。 　　前方是开阔的湖水，而此时他们身在半空中。 　　“最后一个魔法。”伊罗卡的提醒，因为使用神力，透过震耳欲聋的瀑布水流声传了出来。 　　老库萨回过神来，连忙挥动法杖。 　　船身划出了一条抛物线，安然无恙地落到距离瀑布几百米远的湖水之中。 　　葛霖抱着嘉弗艾爬起来，他在每个人眼里都看到了激动，尤其是老库萨。 　　老法师恍惚间仰头望着身后那条开始倒流的、通往天际的巨大瀑布，眼睛湿润。 　　风族不会消失，只要航道存在。 　　西莱人，会重新出现在天穹海上。 第124章 撞破了 　　风元素围绕着船身转了一圈，恋恋不舍。 　　它们数量庞大，已经肉眼可见，仿佛青色的云雾。 　　在离开之前，风元素还友好地晃到老库萨身边，然后冲天而起，消失无踪。 　　葛霖在心里感叹，魔法师确实是一份不错的职业，让指尖绽放奇迹，创造荣耀、书写传奇，这样的人生一定很精彩。 　　“小心。” 　　“喵。” 　　伊罗卡的提醒与嘉弗艾的叫声同时响起。 　　葛霖后知后觉地发现怀里的黑猫微微炸毛，橙黄的眼睛死死盯着湖岸的方向。 　　赫尔德法尼诺大瀑布的高低落差超过了一千米，最顶端高耸入云，下方的湖泊很深。夜色下的湖水幽暗深邃，瀑布冲击湖泊的声音震耳欲聋，腾起的水雾可以笼罩半个湖面。 　　当这条瀑布倒流时，轰隆声就会逐渐消失，同时水雾也在消退。 　　湖水反向流往瀑布，越靠近瀑布吸力越大。不过这对他们不是什么障碍，船已经落到几百米外的湖面上，这时候只要及时拉起风帆，转舵变向，就能逆流而行，及时脱离危险区域。 　　然而问题就在水雾散开之后。 　　众人看到了湖岸两边的景象—— 　　排列整齐的营帐，手持武器的士兵，随风招展的旗帜。 　　数不清的武者与魔法师聚集在这里，他们被异常活跃的风元素惊动的，紧张地查看情况，结果目睹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有条船从瀑布里出来了！ 　　这是以死亡为名的瀑布！他们驻扎在这里，还得佩戴昂贵的炼金物品来保持清醒的理智，怎么会有人钻进死亡瀑布？ 　　风元素托着这条样子古老的船破水而出的瞬间，人们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湖岸边陷入了死寂，很快回过神的人发出了惊叫。 　　船上的人同样吓了一跳。 　　“不可能！死亡瀑布已经没有人敢靠近了！”老库萨脱口而出。 　　正因为这样，他们才没有考虑过“落地”的时候，被人看见的可能。 　　这是深夜，死亡瀑布又是一个“恶名远播”的地方，别说人了，连魔兽都不敢来。他们连夜驾船进入别的河道，根本不会有人知道。 　　就算在丹朵、蓝叶丘陵暴露了身份，可是荒原出现地火，两位法圣一起失踪，别人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能出现在遥远的众水之源。 　　风族被埋葬的文明，成了掩饰行踪的有利条件。 　　结果呢？湖水两岸这密密麻麻的人群，目睹了全部过程，也看到了风元素最后徘徊散去的景象。就像他们表演了一场杂技，现在要怎样在瞠目结舌的观众眼皮下溜走？ 　　葛霖忍不住伸手扶额，觉得自己的运气太差了。 　　老库萨倒退一步，下意识地去看船舱里的土系法圣。 　　想要伪造身份，首先要解决内部的不安定因素，如果德奈大喊大叫，他们的处境就很被动了。 　　结果这么一看，老库萨才发现德奈已经昏过去了。 　　张大着嘴，脸色苍白，一副被生生吓晕的模样。 　　想起船进入航道时，耳边传来的惨叫声，老库萨总算明白了声音来源。 　　“金堇帝国的旗帜。”格兰特祭司警惕地站到船舷边，低声提醒同伴。 　　“这边是星辰神殿的人！”塔夏祭司站在另外一边，认出了衣饰装束。 　　瀑布前方的开阔湖面，一边驻扎着金堇帝国的军队，另外一边是星辰神殿的骑士与神官。要是换了别人，现在可能要紧张得窒息了。 　　西莱大陆最强盛的国度，加上拥有大多数西莱人信仰的神殿！ 　　一次得罪这样两个势力，实在可怕。 　　尤其这里是人迹罕至的死亡瀑布，忽然有这么多人出现，金堇帝国与星辰神殿想做什么？会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老库萨握紧了法杖，神情严肃。 　　“情况有些不对。”格兰特祭司的眼神好，他看见湖岸两边有高大的圆筒状物体，虽然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的，但很容易想到它们是一种炼金术物品，帝国与神殿可能在要在这里做什么。 　　结果他们就这么不凑巧的，撞破了这个秘密。 　　葛霖嘴角抽了抽，他把嘉弗艾放到甲板上。 　　黑猫仰起脑袋看他一眼，尾巴勾住葛霖的手腕试了试，随后确定葛霖比伊罗卡要瘦很多，身上的肉也软一点。 　　软乎乎的东西，嘉弗艾会比较喜欢。 　　嘉弗艾给了呆愣的葛霖一个傲慢的目光，就踱步跳上船舷，去观察岸上的人类了。 　　——这条船是猫的领地，任何觊觎领地的人，都要承受嘉弗艾的愤怒！ 　　黑猫龇牙弓背，爪子搭上禁魔项圈。 　　葛霖一惊，转头发现伊罗卡还在船舵旁边，控制航行方向，一时过不来，葛霖心里一急，伸手就去撸嘉弗艾的下巴。 　　有地球的猫给葛霖练过手，虽然一开始很担心，但是看到黑猫逐渐放松的身体，葛霖顿时有了信心，继续撸下去。 　　嘉弗艾忍着不发出任何声音，舒服的感觉让它情不自禁地思考，葛霖是怎么会这一手的？估计是主人告诉他怎么讨好自己。 　　嘉弗艾并不像别的猫那样“难说话”，这是因为伊罗卡经常跟它讲道理，高傲的黑猫决定宽宏大量地放过葛霖，允许他进入领地，占据主人身边的位置。 　　“喵！” 　　收起利爪的毛茸茸软垫拍在了葛霖的手臂上。 　　葛霖一愣，低头对上黑猫眯起的眼睛，仿佛在这只猫眼里看到了他领导的目光。通常这样的目光还要配上一句话“小X啊，保持这个水平这个工作态度，好好干，你很有前途”。 　　湖边都吵得炸锅了，船上气氛也不好，只有葛霖哭笑不得看着嘉弗艾。 　　他想了想，索性继续撸猫。 　　——不让神级魔兽出来添乱，现在是他的工作。 　　岸上的人们没有头绪，其中心急的那些家伙直接动手了。 　　魔法砸在船身四周的神力保护罩上，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个诡异的情况，引起了新一轮轰动。 　　“是不是幻觉？” 　　“快拿魔法探测器！” 　　叫嚷的声音随风飘到船上，众人忍不住希望岸上的人更糊涂一点，最好把他们当做不存在的假象。 　　“有能够放倒一头地行龙的强力混乱药水吗？”格兰特祭司问。 　　“……没有，我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老库萨诧异地说。 　　“出门的时候，我们大祭司准备了这个，可是东西太多，被我拒绝了。”格兰特非常后悔，早知道就拿上了。现在不就恰好能用，在死亡瀑布前，无论人们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都是正常的。 　　混乱药水一般用来对付魔兽。 　　魔兽的记忆会发生错乱，不清楚自己此刻在什么地方，又应该做什么。 　　这里水雾弥漫，风系法圣配合魔法把混乱药水扩散出去，效果肯定不错。 　　老库萨想明白格兰特的打算之后，苦笑着说：“有也不行，人太多了。就算风能够把药水扩散到每个角落，前面的人出现反常，后面的人就会提高警惕，也不需要什么高深的魔法，麦仑镇出售的那种风珠就能隔绝药雾攻击。” 　　老库萨揉了揉鼻梁，无奈地说：“算了，还是我表明身份吧！” 　　一位法圣的存在，能够有效控制局面。 　　即使帝国与神殿仍然对他们充满敌意，至少也有暂时平息争端，大家好好谈谈的可能。 　　“就算狮鹫王国给我发了通缉令，金堇帝国也不会遵照的。冒险者公会在西莱大陆上很有影响，又是中立势力，我来出面，比战神殿要好一些。” 　　其实战神殿在西莱大陆已经没有多少声望了。 　　麦仑镇靠近迷幻之森，冒险者们还能知道一些情况，而在大陆别的地方，因为遇不到战神殿的人，所以这座神殿已经在很多国家的统治者眼里消失了。 　　现在他们要去北方山脉，必须穿过金堇帝国的疆土，如果在这里闹得太大，必定要耽误行程。伊罗卡说过的话，众人都记在心里，现在最耽误不起的就是时间。 　　在天穹海等待航道打开已经浪费了一天，如果再出现意外…… 　　“你不用去。”伊罗卡忽然开口。 　　葛霖这才发现伊罗卡的神情有些不对。 　　“吾神，出什么事了？”格兰特小心翼翼地问。 　　老库萨也疑惑地看着湖面，他本能地觉得，这跟死亡瀑布发生过的怪事有关。 　　事实跟他想得一样，伊罗卡在魔法攻击消失后也没有撤掉船身上的神力保护罩，他皱眉说：“水下有东西，这些人可能就是为了它来的。” 　　塔夏本能地探头张望。 　　“你们看不见，它沉在水底，很难发现。” 　　“是什么？”葛霖紧张地问。 　　伊罗卡微微摇头：“你们提到这条瀑布出现的异象时，我就怀疑是它出现在这里。航道打开时，我没有察觉到倒流的水有异常，但是我们来到这座湖上方时，我感觉到了那种力量……” 　　“是魔兽？” 　　“不，是一块石头。”伊罗卡将船停住，抱起嘉弗艾说，“也许你们听说过它的名字，血红之泪。” 第125章 厄运石 　　葛霖没了猫做负担，暗暗松口气。 　　他望向老库萨他们，不懂西莱的历史他，遇到这种传说中的某某，只能指望同伴解释。 　　“血红之泪不是一块宝石吗？” 　　很好，三个人齐声回答。 　　葛霖发现老库萨脸上皱纹更深了。 　　塔夏因为吃惊瞪大了眼睛，就连沉稳的格兰特祭司也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血红之泪是一块著名的红宝石，它的颜色非常美丽，在日光下呈现耀眼的金红，到了夜晚像剔透发光的红晶石，如果被人托在手上，宝石就成了血一样的色泽。非常、非常浓郁的鲜红，与它造成的战争一样触目惊心。” 　　“战争？”葛霖重复了一遍，忍不住问，“它很值钱？” 　　西莱的魔晶石有两种，其中数量最大一部分来自魔兽的晶核，另外一种是矿藏。 　　宝石属于后一种。 　　如果是一块蕴含强大力量的魔法宝石，这价值还真不好估量。 　　“值钱？这要看你怎么想了。”格兰特祭司轻轻地抽了一口气，仿佛在为这块宝石萦绕的血腥历史心悸，他犹豫着说，“没有人提到过这颗宝石的力量，只知道它非同寻常。最早发现这颗宝石是一位冒险者，他在一处遗迹的废墟里看见了它，旁边是十几具尸体，因为除了宝石之外还有别的珍贵物品，冒险者没有在意，认为这是一次探宝过程中的争斗，最后所有人同归于尽。冒险者把这颗宝石卖给了一个大商会，后来辗转献给了当时一位实力强大的九级魔法师。数年之后，这位魔法师疯了，他杀死了所有学徒，又焚烧了两座城镇。” 　　葛霖越听越觉得耳熟。 　　凡是受诅咒的宝物，好像都是这个套路。 　　“魔法师死后，他的遗物落到了一位很有名望的炼金术师手里。多年之后，相似的悲剧再次发生，炼金术师的儿子杀死了妻子。” 　　“这……听起来跟死亡瀑布的影响很像。”葛霖总算找到了血红之泪与一般诅咒物品的区别。 　　不是病死、不是意外，而是自相残杀。 　　岸边还有一群不怀好意的人，格兰特没有时间把“血红之泪”造成的惨剧全部说一遍，只能简短地概括。 　　这块宝石每次都在类似事件里出现，终于被人注意到了，当然也有人不相信。无数次的惨剧，最终证明了血红之泪的不祥，碰触到它的人不会立刻倒霉，揣在身上也没事，如果在家里放个三五年，麻烦就来了。 　　先是焦躁不安，无法入睡，这个情况因人而异，有时候严重有时候又很轻微。 　　曾经有一位王后，在不知情的时候，接受了血红之泪镶嵌的宝石项链，等到出现症状，王后去了别的地方养病，最后逃过一劫，留在宫殿里的侍女与骑士却出事了。 　　因为暂时碰触不会怎么样，血红之泪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私下藏匿，用来暗害他人。 　　不幸的事屡次发生，宝石终于被奉给了神殿。 　　血红之泪的记载，就在这里戛然而止，没了后续。人们相信众神毁掉了这块宝石，或者是用神力消除了宝石上的神秘诅咒。 　　“所以传说不对，这颗宝石仍然有问题？”葛霖也走到船舷旁边看湖水。 　　湖面一片平静，没有任何异样。 　　“它是一块远古魔石。”伊罗卡闭着眼睛，好像在查探湖底的情况，最终他摇了摇头，遗憾地说，“血红之泪在这里的时间太久，到处都是它的力量痕迹，一时找不出来。” 　　葛霖觉得远古魔石这个说法，他好像听战神提到过。 　　“西莱的魔晶石元素单一，也很常见，它们能够存储魔力，也能供人吸取里面的魔力。远古魔石就不一样了，没有人知道它们的成因，也许跟这块大陆本身一样古老。远古魔石很少见，普通人无法驾驭，如果恰好遇到了会使用的人，它就能发挥恐怖的效果，所以经常被人们看做恶魔的象征。众神可以使用，神力能封印远古魔石，也能获得它的力量。” 　　这么一说，葛霖也想起来了。 　　罗法娜被那位画师坑害，画师给背景的地毯边缘添了许多凌乱的首饰、鲜花增加奢靡浮华的效果。其中一只手镯上镶嵌着一块远古魔石，画像造成众神纷纷向爱神宣战，神殿被翻得乱七八糟。 　　难道罪魁祸首也是这块血红之泪？ 　　葛霖没有直接问出口，而是用眼神示意，然后压低声音说了“画师”这个词。 　　伊罗卡点头。 　　葛霖顿时倒吸一口冷气，连众神都要抢夺的宝石，这价值真是大过天了！ 　　“血红之泪的传闻，只有一小半是真实，西莱大陆上出现过很多仿造品，但是只有真正的那块才能随着光线改变颜色。如果是一间昏暗的屋子，一块鲜红色的宝石，常人很难分辨出真假。”伊罗卡继续说。 　　“仿造这个做什么？”塔夏摸着脑袋问。 　　葛霖反应很快，他的脸色瞬间就白了。 　　——世间有很多事，不管再怎么聪明的人，只要没经历过黑暗跟绝望，就不会在第一时间想到。 　　不过这也就是个时间差，年纪大阅历广，在冒险者公会的记载里见过很多离奇之事的老库萨很快想到了真相。 　　伪造一块外形颜色跟血红之泪相似的宝石，再“无意间”被人看到。 　　如果有人过来提醒，就装作固执不相信的样子，如果没有人知道，那就更好了。等到“悲剧”发生，再安排一个人“打晕救醒”自己，痛哭流涕地表示从未把收藏的宝石拿出密室，原来这块红宝石就是传说中的厄运之石。 　　或者把宝石藏在仇敌房子的墙壁里，然后暗杀仇敌一家，到时候再“无意间”发现这块石头，仇敌即使没死也要被吓死了，甚至疑心死去的人是不是自己梦游时杀死的。 　　无论如何，厄运之石真是一个非常好的理由，它会造成悲剧，每次又在混乱中失落。 　　“最后那块献给神殿的血红之泪也是假的。”伊罗卡扔出了一个砸得众人头晕眼花的真相，“这是生命女神提出的建议，人们以为厄运石被众神毁去，再想使用假的宝石做什么，就要被揭穿了。” 　　从源头上解决问题，确实是个好主意。 　　可是，真正的血红之泪呢？ 　　“没人知道真的在哪里，也没有人能找到。” 　　伊罗卡这句话里的“人”，显然包括了众神。 　　众神在整个西莱大陆翻找，都没有发现血红之泪的下落，每次厄运石出现，众神都急忙前去查看，结果无一例外都是仿造品。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生命女神的建议，才得到了众神的认可。 　　——众神对每次都是白跑一趟的事，怨气也很大。 　　“正因为这样，假厄运石‘毁灭’的几十年后，罗法娜的那幅画才引起了众神纷争。”伊罗卡最后一句话是单独对葛霖说的。 　　别人听到，还要仔细回忆西莱神史。 　　还好这里的三个人由于不同的原因，都熟读典籍。 　　爱欲之神的一幅画引起了神战，大家都知道，只是记载没写这里面还有厄运石的事，连神史都写得非常暧昧，仿佛那是一幅不可言说的画像，勾得众神心神大乱，互相争斗，都迫不及待地要把爱神抢到手。 　　“我曾经见过血红之泪，它的光辉就像致命的蛇吻，又像黑暗深处透过的一缕光，非常美丽。当你看到它的时候，连呼吸都会停止。它被镶嵌在剑柄上，属于一位了不起的英雄。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等我听到厄运石的传闻，想起那柄剑时，世间又过去了一百年。” 　　勇敢无畏、拥有灿金色灵魂之火的英雄早已埋骨在战场上。 　　宝剑不知所踪。 　　“血红之泪究竟有什么力量？”葛霖问出了众人心中最大的疑惑。 　　“是影响灵魂的混乱之力，放大心里的怨恨，增加对他人的不满，把一件小事变成刻骨的仇恨，最后灵魂被黑暗吞噬，失去理智。”伊罗卡回答，“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被它迷惑，如果得到血红之泪的人是你、是我，是我曾经见过的那位为国而死的英雄，它就只是一块美丽的宝石。” 　　葛霖对上风系法圣与两位祭司发亮的目光，额头都开始冒汗了。 　　伊罗卡不用说，宝剑的主人一听就是史书传诵的英雄，他怎么就莫名其妙挤进去了？ 　　“因为我的身体没有魔力，所以不会受到影响？我觉得也不一定……恶念神力还是会让我失去理智的，在西格罗的时候……” 　　“远古魔石拥有的不是神力。”伊罗卡解释给另外三人听，“它攻击的是灵魂，而且原本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众神不怕，是因为他们的灵魂足够强大，远古神石想要发挥作用，至少要用几百年时间才能突破众神灵魂外面的神力屏障。” 　　神总共才能活多久？ 　　“所以我怀疑，血红之泪被一位神封印，丢在了这座湖里，然后众神离开了西莱，终于有一天，神力消耗殆尽……” 　　厄运石的威力猛然爆发，却因为沉在湖底，只能影响鱼群，没有被人发现。 　　这是位于众水之源的山脉，更能与天穹海浓郁元素交汇，湖底的远古魔石得到西莱本源力量的滋养，也发生了变化，它的力量融入了水元素中，成就了死亡瀑布的威名。 　　不再需要长久留在受害者身边，只要有人喝了一口这里的水，“厄运”就会到来。 第126章 吸猫法 　　船上的人一阵沉默。 　　他们忽然想起之前在天穹海谈到这件事的的猜测：金堇帝国也许知道死亡瀑布出了什么问题，只是隐瞒不说。 　　为什么不说，现在也找到了原因。 　　远古魔石，那是众神也想争夺的东西。 　　星辰神殿估计也在里面出了一份力，这两方势力各自占据一边湖岸，看起来不像联合，却也没有打起来。等到湖底的魔石被捞出来，就难说了。 　　“他们不怕厄运石的力量？”老库萨不敢置信地问。 　　“理论上说，只要不喝这里的水，暂时不会出事。”伊罗卡看了一眼湖岸，神力掠过的范围，可以清晰感觉到魔法元素不正常汇聚的地方。 　　正在使用的炼金术物品，都是一览无余。 　　“普通武者身上有微弱的防护罩，像是精神魔法，可以抵御混乱之力，还有一些人带着魔法防具……” 　　他们身上汇聚的魔法元素，在神力感应范围内，就像是明灯一样耀眼。 　　只一瞬间，两方势力首领与重要人物的位置就暴露了。 　　伊罗卡并没有做什么，这些人却感到身上的魔法物品颤动，用来保护自身的魔法好像被什么削弱了一样。他们震惊之下，慌忙查看，结果防御魔法又恢复了正常，就像刚才有一位法师念出了威力强大的咒语，抽走了魔法元素一样。 　　死亡瀑布附近没有魔兽，通往这里的所有道理都被封死，只剩下湖中那条忽然出现的船。 　　水不能喝，湖面弥漫的水雾也有扰乱心智的作用。 　　人在水雾里待得久了，就会头晕脑胀，眼前出现种种过往的幻想，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越接近湖心，症状越是严重。 　　虽然没有饮水的后果可怕，但是也足够引起混乱。 　　这条船停在湖面上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船上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对，这条船是从瀑布里冲出来，瀑布……” 　　倒流的时候连通着天穹海！ 　　难道有人可以在天上航行？！ 　　金堇帝国的营地里，一个穿着八级魔兽鳞片制做的铠甲，披着裂地熊毛皮披风的人，灿金色的卷发有几缕从头盔后面滑落到耳际，银色眼眸死死盯着湖面。 　　“公主……” 　　“再等一等。”银色眼睛的人说。 　　火把的光亮照着她的脸庞，金堇帝国的武者与魔法师不敢多看，纷纷避开她的位置。 　　拥有西莱大陆第一美人赞誉的弥琳娜公主，鲜艳饱满的唇色像清晨沾着露水的花瓣，肤色仿佛莹润光泽的珍珠，容颜精致娇美，天生带着宫廷的浮华奢靡气息——如果不看她现在这身衣服的话。 　　“把海神殿的人叫来！”弥琳娜公主握着手里的蛇鞭，神情阴冷地说。 　　西莱第二高峰，戴德华西诺山是众水之源，这里当然也有一座海神殿。 　　死亡瀑布的异变，海神殿是最早掌握真相的势力。 　　可惜他们没法守住秘密，星辰神殿与金堇帝国他们一个都惹不起。 　　几番衡量之下，海神殿决定投靠金堇帝国。这倒不是因为信仰有别，而是星辰神殿不会需要他们的帮助，大家都是祭司神官，会的东西差不多，金堇帝国就不一样了。 　　命令传达得非常迅速，很快就有海神殿的祭司来到弥琳娜公主身边。 　　“天穹海上有路通往这里？”弥琳娜看着那条船，似乎在评估它的来历。 　　海神殿的祭司穿着厚重的袍子，蒙头遮脸，只露出一双褐色的眼睛。 　　这是一位年老的祭司，他轻声说：“根据典籍记载，一千年前有一个部族，生活在天穹海上，他们不敬神灵，最后被灭族了。” 　　“我要听的不是神话，你需要告诉我的是可能，还是不可能！” 　　“……这条船的样子很古老。”海神殿的祭司对船只很有了解，他犹豫着说，“很像典籍图册上千年前的船型。殿下既然这样问我，想来是怀疑这条船从天穹海过来。如果这艘船真的是千年前那个部族制造的，一直被魔法妥善保存，船上又有高阶风系魔法师或者水系魔法师，未必不可能。” 　　弥琳娜正要说话，忽然眉头一皱。 　　西莱大陆最厉害的风系魔法师，自然是法圣库萨.迪费科。 　　别人不知道风系法圣居住在什么地方，对金堇帝国王室来说，却不是什么秘密。 　　迪费科法圣沉迷制造船只，搜索古籍对航海的记载，在圣阶强者的圈子里是出了名的。海神殿祭司这番话，是要把事情往风系法圣身上扯？海神殿什么时候与风系法圣有仇了？ 　　弥琳娜回忆着最近送来情报，终于想起丹朵出事之后，有人传闻风系法圣曾经出现在丹朵。 　　这时耳边传来一阵惊呼，弥琳娜立刻抬头望向湖面。 　　只见湖水忽然暴涨，水位节节升高，已经漫过了原本的湖岸。 　　“退后！全部后退到高地！” 　　弥琳娜有些吃惊，但并不慌乱。 　　这里原本就是山地，深湖是生生被瀑布冲刷出来的，距离湖水越远，地势就越高。现在撤退也只是舍弃帐篷与营地。 　　对岸的星辰神殿众人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神殿里等级森严，金堇帝国军纪严明，都没有出现慌乱挤压的情况。 　　格兰特祭司在船上看得心里感叹，愈发觉得敌人棘手。 　　湖水仍然在上涨，随后船身四周出现墙壁一样的水幕，船微微往下一沉，葛霖跟着心惊肉跳，转头望伊罗卡。 　　湖水的异象，正是使用神力的后果。 　　神力不能跟自然之力对抗，抽干整座湖，或者把湖水抬到半空中这种神迹伊罗卡做不到。让水元素激荡，搅乱这里的魔法元素平衡倒是没问题。 　　神力一边护住船身，一边掠过湖底的石块。 　　反复三遍，伊罗卡忽然睁开了眼睛。 　　“找到了。” 　　湖水同时下落，水花四溅，雾气弥漫。 　　塔夏跟老库萨掌舵，趁着这个机会把船驶向岸边。 　　那里是一道半弧形的水湾，距离星辰神殿的营地比较近，选择这里只是因为容易停船，水湾后方是一片密林。 　　“在湖水最深的一段，被泥沙裹着，想要捞上来还要费一番心力。”伊罗卡神情疲倦地说。 　　葛霖有些担心，荒原遇到火山喷发的时候，伊罗卡就过度使用了神力，现在为了找血红之泪，又耗费了一番。某神可是整天说他活不久了，神力有限不能挥霍。 　　结果伊罗卡伸手就把嘉弗艾抱在了怀里。 　　黑猫挣扎了一下，这个举动有些不寻常，嘉弗艾不会抗拒主人。 　　一阵烦闷的叫声之后，伊罗卡终于放开了它。 　　嘉弗艾抖动着胡须，精神有些萎靡不振，爪子拨弄着项圈，趴在甲板上用屁股对着主人。 　　葛霖看着伊罗卡恢复过来的表情，又打量黑猫。 　　——总觉得这是什么邪术，采猫补气？ 　　他的目光太过明显，伊罗卡怎么会看不出来。 　　船将靠岸的时候，大家都在忙碌，两人站得近，有了交谈的机会。 　　“为我担心？” 　　葛霖默默地看着话说得非常坦然，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某神，这让他到底是点头呢，还是摇头反驳？ 　　“我的神力特殊，它能驱散魔法元素，正是利用魔法元素自身产生的排斥力。” 　　说话间，嘉弗艾又往前挪了一段距离，头也不回。 　　“越是魔法充裕的地方，越能为我补充神力，但是这种地方通常都是单一的魔法元素。像你看到的地火，遗忘之海的飓风带，还有大陆西边的烈焰峡谷，以及……” 　　伊罗卡指了指湖面。 　　众水之源的戴德华西诺山区。 　　“魔法元素之间不产生冲突，对我是没有帮助的。” 　　葛霖试着理解这种排斥力，他点了点头，开始想什么样的地方才有各种魔法元素汇集。 　　魔法学院？繁华的城市？众神居住的地方…… 　　不对，如果说排斥力，和平共处的魔法元素可不行，需要激烈冲突的，难道？ 　　葛霖想到了，他惊愕地抬眼。 　　“……战场上。”伊罗卡贴在他耳边说。 　　葛霖眨了下眼睛。 　　所以众神越是对伊罗卡宣战，战神就越强？ 　　只要神战还在继续发生，最后获得好处的永远是战神？ 　　“我已经把我最大的秘密告诉了你。” 　　葛霖倒退一步，后背碰到了船舷，他正要说什么，那个逼近他的人又松开了扶住船舷的手，让葛霖脱离了他两臂之间的狭小空间。 　　从远处看，就像两人刚才拥在一起做了什么。 　　老库萨目不斜视，塔夏一脸牙痛的表情。 　　“……除了你之外，没有人知道。”伊罗卡继续说，他用手掌贴着葛霖的后背，似有意似无意地轻抚，葛霖绷紧的肌肉逐渐放松。 　　“神战可以让你得到力量，你却反对神战？”葛霖心情复杂，这种力量来源的秘密别人怎么能猜到？ 　　“当我面对古神的时候，我已经拥有所谓的神力，当我们战胜古神时，我已经对自己的力量很满意。人的身体就像容器，贪婪没有止境，容器却有一个极限。战争给我带来的好处再多，我不能控制那么多神力，也是白费。” 　　“战神殿也不知道？” 　　“没有踏入神之领域，看不到魔法元素的本质，也就想不明白这里面的道理。”伊罗卡回答。 　　“西格罗没有战争，你……” 　　“身体只是容器，容器总有损坏的时候，人总有一天会死，神力可以修补身体，但是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什么办法都不会有用。西格罗是个不错的地方，你愿意满身病痛地熬着日子，推迟死亡，还是在最适合的时候干脆离去？” 　　葛霖毫不犹豫地说：“后一种。” 　　然后他感到额头被吻了一下，轻笑声萦绕在耳边。 　　“我记住了。” 　　跟情人三观一致显然是一件让人非常愉快的事，又有伊罗卡那个吻转移注意力，等到船靠近岸边，葛霖才忽然想起，自己的注意力被转移了！ 　　伊罗卡能在战场上获得神力填补消耗，为什么他刚才抱住嘉弗艾？ 　　嘉弗艾它……它体内有来自海蜥的众神恶念，混乱驳杂，强大充沛的魔法元素！这些被嘉弗艾封存在身体里，沉淀了千年，特别庞大。 　　葛霖看着哼哼唧唧的黑猫，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句话在飘：所以，这就是传说中的吸猫？ 第127章 神眷者 　　“砰。” 　　船身不轻不重地撞在湖边的石头上，这里距离岸边还有数米远。 　　水深不够船行，岸边遍布礁石，水雾弥漫到树林里，像是飘荡的幽灵。夜晚竟连一声虫鸣都没有，远处树木影影幢幢，幽深可怖。 　　格兰特动作利落地翻过船舷，落在一块凸起的礁石上。 　　紧跟着是背着俘虏的塔夏。 　　老库萨拿起法杖，等到葛霖与抱着猫的伊罗卡也跳下船，他立刻快速地念出咒语，身体缓缓漂浮到半空中，同时从储物戒指里摸出一个魔法瓶。 　　船身摇摆了两下，抖落的水珠被众人及时避开。 　　嘉弗艾盯着船，直到它被魔法瓶收入其中。 　　老库萨把瓶中船递给伊罗卡，后者摇头拒绝，示意老库萨自己把船放回储物戒指。 　　“给你了。” 　　风系法圣不敢置信地看着手里的魔法瓶。 　　这不是送他一艘船，而是默许他拆开这条风族的船，学会结构跟材料之后仿造。伊罗卡不懂怎样造船，这种事情只能老库萨自己研究。 　　“可是你们……” 　　还要回西格罗吧？没有了风族的船，怎么走天穹海？难道要翻越大雪山？ 　　“我等着你造出新的船。”伊罗卡回答，“不要让我失望。” 　　老库萨就像被赋予了重任的年轻人，激动万分。 　　虽然他知道，以战神的力量，就算翻越大雪山也不困难。 　　“你的理想能够实现。”伊罗卡给出去的不是一条船，还有老库萨最希望获得的东西。 　　风族的传承不是血脉，而是勇气与自由，无论是谁，只要有这份能力，就可以重现风族的辉煌，征服天空与海洋。 　　“神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奇迹可以通过努力完成。天空不属于任何神灵，西莱大陆也是一样。” 　　老库萨的手掌颤抖，瓶中船晶莹剔透，嘉弗艾忍不住伸出爪子作势要挠。 　　然后一只手轻轻拍落了猫爪。 　　嘉弗艾转头看了一眼主人，喉咙里发出生气的低沉咆哮。 　　“安静，嘉弗艾，我们还有客人。”伊罗卡摁住黑猫的脑袋，把它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众人微微一惊，下意识地转头望向岸边。 　　树木弯曲的枝干沉浸在浓雾里，幽深无光，仿佛死域。 　　他们跟水雾之间隔了一层无形的气流保护罩，因为担心受到水雾的影响，两位祭司没有主动出去探查情况，他们望向老库萨，后者也是满眼茫然。 　　格兰特的心重重地一沉。 　　他跟塔夏是八级武者，老库萨是风系法圣，连他们都没发现不了的“客人”，少说也是圣阶。星辰神殿与金堇帝国的人聚集在这里，有圣阶强者并不奇怪，可是他们怎么知道船会在这附近靠岸？ 　　伊罗卡的下一句话，就解开了众人的疑惑。 　　“想要捞出湖底的东西，这里最容易下手。” 　　从湖心到这处河湾距离最近，星辰神殿与金堇帝国的营地反而没有这样的优势。 　　葛霖恍然，看来已经有人确定了血红之泪在什么地方。不知道是两方势力的哪一个，明面上把人拉到湖边，摆出对峙的模样，实际上已经偷偷潜到有利位置，准备趁乱下手。 　　好算计啊！ 　　可惜瀑布里冲出一条船。 　　船又恰好选择在这处河湾靠岸，就这样恰好撞见！ 　　——该说是运气差呢！还是这场意外太离奇？ 　　身为“意外”的葛霖决定不说话。 　　嘉弗艾的眼睛在黑夜里简直像两盏探照灯，直直投入林间，配合着它低沉而威胁的咆哮声，让人毛骨悚然。 　　天太黑了，嘉弗艾也是浑身黑毛，远远看去，就像伊罗卡凭空长出两只眼睛。 　　这双恶魔一般的眼睛，死死盯着藏匿在林间的人。 　　这种压力终于让树林里有了动静。 　　看着缓缓走出来的一群人，老库萨首先变了脸色，格兰特与塔夏立刻站到了葛霖身前（他们不用为伊罗卡担心），这种如临大敌的模样，让葛霖心里一跳，随后他就被一阵光亮刺得眼睛发痛。 　　对面的人拿出了一根法杖，上面镶嵌着圣阶魔晶。 　　太闪了。 　　不仅这根法杖闪，拿着法杖的老头整个人都在闪光，戴着华丽的冠冕，穿着长长的袍子，满身都是魔晶石制作的魔法防御或者增福物件。 　　葛霖不明白这个人这样的打扮，是怎么藏得住的。 　　光系魔法师？ 　　葛霖立刻望向地面，果然湖面上没有倒映出这种绚烂的光华，树林别的地方仍然幽暗南辨，光明好像只在这一小块区域生效。 　　“向您致意，神眷者。”老库萨微微俯头行礼。 　　战神殿两位祭司神情警惕，站着没动。 　　冒险者公会是西莱大陆的中立势力，老库萨属于冒险者公会，他要有面子上的礼节。战神殿就不用了，他们不涉足西莱的权势纷争，跟别的势力也没有利益往来。 　　葛霖因为语言问题，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他吃惊地看着对面的发光老头。 　　神眷者，在葛霖的理解里就是教皇的意思。 　　西莱大陆的纪年以神号为名，现在是星辰历，那么神眷者就出自星辰神殿，别的神殿领袖只能被称为大祭司。 　　神眷者的意思，是最受神灵眷顾的人。 　　这个称呼就能看出西莱人对众神的态度：拥有实力坐上最高位置的人，别人看到的不是他的努力，也不是天分，而是“神眷”。人们羡慕的也不是他们的实力与权势，而是成为“神眷者”。 　　众神已经消失，除了战神殿的费南多大祭司，估计没人能跟星辰神殿的教皇争夺这个名头。 　　哦，不对！ 　　丹朵星辰神殿的那位主祭司安默思，快要成神了。 　　想到这里，葛霖忍不住把教皇跟安默思比较了一下，结果很让人失望。 　　他们跟安默思主祭司见面的地方，是快要变成废墟的丹朵港，四周都是无家可归的人，安默思为了不引起别人注意，穿得像一个贫穷的流浪歌者。 　　安默思为了赢得伊罗卡的信任，放开力量，展示自己的灵魂之火，虽然葛霖看不到，但是那位老者睿智清醒的眼睛，给葛霖留下了很深的影响。 　　这位教皇呢？葛霖只觉得他会发光。 　　浓厚的魔法元素里，还有明显的敌意。 　　毕竟破坏了别人的好事，态度不友善是当然的，主要还有一种尖锐刻薄的阴冷气息。不像是针对他们，倒像教皇本身就有的情绪。 　　教皇身后还跟着五个人，有祭司也有骑士，统统都是九级的实力，甚至除了教皇之外，还有一个水系法圣。 　　水系法圣显然认识老库萨，更认识塔夏背上昏迷的德奈。 　　从人数来说，两边是一样的。 　　都有两个圣阶强者，可是老库萨与德奈有仇，他们不可能联手。 　　两个粗犷的男人是八级武者，还有一个拖后腿的普通人（葛霖）。 　　星辰神殿的人目光落在嘉弗艾的身上，神情迟疑。 　　这支莫名其妙的队伍里，最让教皇觉得危险的，正是这只小魔兽。 　　星辰神殿的教皇，实力就算在圣阶强者里也是数一数二，早年他还是主祭司的时候，与安默思共同竞争神眷者的位置，结果安默思中途就退出了，蹲在丹朵的神殿不肯离开。教皇心里嘲笑安默思的短视，傲慢地戴起了冠冕，接受无数人的崇敬。 　　只是还没有高兴几年，圣阶第一强者的帽子就飞了，安默思已经一步踏入了神之领域。 　　星辰神殿内部总有一些人表示神眷者的位置应该属于安默思大人，星辰神殿的最强者也是安默思，教皇根本名不符实。 　　教皇这么一位光系法圣，被生生气得吐血。 　　这些不顺心不合意，让教皇的面容添了一层阴影，不笑的时候尤其显得阴沉，嘴角下撇，神态严厉，让人看了心惊胆战。这跟人们印象里的“神眷者”完全不同，更不像一位光系法圣，于是教皇就穿上了这样一套闪瞎人眼的衣服。 　　然而教皇只是性格变了，他的脑子没有丢。 　　他疑心嘉弗艾是圣阶魔兽，连带对葛霖的实力都怀疑起来。 　　至于伊罗卡—— 　　教皇就是因为看到战神，才把法杖拿出来的。 　　现在星辰神殿的人根本分不清那种危险的感觉，是因为伊罗卡还是伊罗卡肩上的猫。不管是哪个，能够收复圣阶魔兽的人，本身就不能小看。 　　“你们从丹朵来？” 　　教皇的目光仍然停留在伊罗卡身上，他想起了前天接到的秘密情报。 　　因为对安默思不满，教皇在丹朵的神殿安排了大量人员监视，丹朵发生危机时，有些人及时用魔法卷轴逃了出来。虽然他们不知道神罚是怎么回事，但还是详细地把丹朵近来发生的事汇报了一遍。 　　其中就包括风系法圣带着一位美人去了科维尔家族的事。 　　引起教皇注意的是风系法圣，美人什么的，教皇根本不关心。 　　现在看到跟老库萨同行的人，教皇忽然明白了下属为什么要用那么长的篇幅描述这个神秘人物。 　　很奇怪！很诡异！ 　　为什么之前从未听说过？按理说这样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引起轰动。 　　教皇再次把目光移到嘉弗艾身上，他的瞳孔忽然收缩，表情一变再变。 　　——丹朵发生天灾的时候，有人看到了庞大恐怖的魔兽，后来在海上，也有一个国家的舰队被魔兽袭击。 　　“神眷者阁下，还有我们今晚接到的消息，狮鹫王国发现地火，浓云覆盖了整个荒原，蓝叶丘陵受到影响，狮鹫王国一半的魔法师都赶去蓝叶丘陵加固魔法防御罩。”水系法圣上前一步，低声对教皇说，“之前有人说，两位圣阶强者在荒原争斗，魔法元素反应异常，然后地火就出现了。” 　　星辰神殿的人看了看老库萨，又看昏迷的德奈。 　　这下连争斗者是谁都不用猜了。 　　教皇慢慢放下法杖，在光芒下露出一个模糊的笑容：“我很愿意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可是星辰神殿正要解决死亡瀑布的问题，没有足够的时间招待你们。如果你们想要离开，我这就让人来为你们带路。” 　　握紧匕首，做好两方发生冲突准备的葛霖：…… 　　算了，跟着伊罗卡出门这么久，从来没遇到“不长眼”上来就喊打喊杀的炮灰。 　　电视跟小说都是假的，高阶强者要是一点脑子都没有，根本等不到成为高阶强者就死了吧！ 第128章 做背景 　　如果这群人什么都不说，大家轰轰烈烈地打起来，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 　　战神来一个揍趴一个，然后踩着哀嚎的人，想问什么就问什么，也不用守着礼节绕圈子说话。葛霖发现有那么一点脑子的人，跟完全没有脑子的炮灰比起来，其实还是后者比较省心省力。 　　比如在战神眼里，众神都没有脑子，但是众神不是智障。 　　——智障根本惹不出那么多麻烦。 　　毫无眼色、看不清形势、傲慢无礼的智障，葛霖一个都没有遇到过。 　　也许西莱贵族或者富商里面有这种人，星辰神殿的教皇绝对不是。 　　葛霖看了伊罗卡一眼，结果恰好遇到嘉弗艾龇牙咧嘴地示威，猫脸露出了一个“超凶”的表情。 　　……嗯，真的很凶。 　　葛霖默默转过头，发现对面星辰神殿的人如临大敌。 　　看那架势，魔咒都快砸出来了！ 　　老库萨只能轻咳一声，打破这僵硬紧张的气氛，他一边在心里苦笑，一边顶着教皇审视的目光，再次行礼道：“感谢神眷者的好意，我们认识河流航道，不需要您派人过来领路。” 　　什么领路，根本是监视+押送。 　　老库萨很了解星辰神殿的高层，论起阴谋手段，西莱的大部分国家都不是对手。 　　拿今天的事说，只要他们前脚离开，紧跟着教皇就会按照原定的计划去打捞魔石，然后得了好处还要装傻，“不小心”把他们的身份暴露给金堇帝国，再扣一个盗取远古魔石的罪名过来。 　　无论金堇帝国相信还是不信，星辰神殿都可以用这个借口搪塞帝国的质问，事情闹大，星辰神殿还会跟冒险者公会交涉，狠狠敲诈一番。 　　星辰神殿不算腐败，也不能说是道德败坏，它跟每个位于西莱大陆巅峰的势力一样，都需要追逐利益巩固地位扩充实力。比起狮鹫王国与金堇帝国，神殿可以用宗教作为“漂白剂”，为神殿涂上一层辉煌美丽的色彩，本质不变。 　　在这一点上，不管是星辰神殿，还是将来取代它的其他神殿，都是一样的。 　　老库萨不是年轻气盛的魔法学徒，会对这样的事充满愤慨，他平静地抬头直视教皇，笑容满面地说：“无意间打扰了神眷者阁下，我与我的同伴都感到十分抱歉。我沉迷造船，以为死亡瀑布这边没有人，就到这边试船，可是……” 　　风系法圣一挥手，示意湖岸两边重新出现的两方人马，别有深意地说，“您告诉我，帝国与神殿准备解决死亡瀑布的威胁，这对西莱大陆来说真是一个好消息，作为一个西莱人，我能否知道，死亡瀑布神秘事件的原因是什么？我与我的同伴也愿意为此尽力。” 　　格兰特与塔夏配合地后退几步，一副要冲出树林，引起湖对岸金堇帝国注意的样子。 　　教皇猜到了眼前这些人没那么容易解决，之前在树林里隐匿不出，正是想要蒙混过去。这是最适合打捞血红之泪的地方，星辰神殿这样费心费力，目标还是那块远古魔石。如果金堇帝国发现了他在这里，事情就会变得麻烦。 　　“神殿拥有解决问题的能力，你们不是神的仆人，帮不上什么忙。”教皇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给了身边的水系法圣一个动作暗示。 　　“也许我应该问问，德奈大师的情况。”教皇目光落在昏迷的土系魔法师身上。 　　葛霖默默地听着他们用言语交锋。 　　一个威胁要把事情捅给金堇帝国，逼教皇说出厄运石的情况。 　　一个用土系法圣说事，如果星辰神殿发话，狮鹫王国对老库萨的通缉令很快就会变成全大陆有效。 　　这时水系法圣忽然说话了。 　　“在死亡瀑布试船？迪费科，不要绕圈子，你从哪里听到的消息？”这位水系魔法师满脸警惕地对教皇说，“神眷者阁下，别被他骗了，他就是冲着那样东西来的！” 　　老库萨摊开手，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嘲笑的表情。 　　“什么东西？难道你要告诉我，死亡瀑布下面还埋着宝藏吗？” 　　“你！” 　　葛霖清晰地听见了水系魔法师愤怒磨牙的声音。 　　同时他发现老库萨演戏的本事还是不错的，在这支队伍里，格兰特跟塔夏负责寻找食物烹饪食材，每次遇到事情都是老库萨出面，自己仿佛是个背景。 　　葛霖忍不住再次望向伊罗卡。 　　不，这位才是背景，不管放在哪里都赏心悦目的背景。 　　伊罗卡早就发现了葛霖频频望向自己的目光，起初他以为是不安，后来发现葛霖只是闲得无聊多看他几眼。 　　对面一群高阶魔法师高阶武者，说白了，就是一群老头。 　　“看够了吗？”伊罗卡低头在葛霖耳边问。 　　葛霖直视前方，努力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虽然麻烦，但是我们不得不再次耽搁时间，为了那颗厄运石。” 　　葛霖耳朵颤动，因为热气而敏感，腹诽着说话就说话，为什么要挨这么近？ 　　“现在它只影响这一片水域，那些不正常的水元素在远离远古魔石之后就会恢复正常，只要不靠近这里，就不会出事。” 　　“后来呢，水质会变得更可怕，污染更多的地方？”葛霖终于忍不住接话了。 　　他听到了极轻的笑声，以及跟意料中完全不同的回答。 　　“不会。” 　　“……” 　　葛霖一愣，他还以为伊罗卡是为了“众水之源”考虑，想要把那块石头捞起来呢！既然不会，丢在湖底也不会有事，何必要拿到它？ 　　等等，金堇帝国知道，星辰神殿也知道。 　　想起格兰特提到的血红之泪历史，葛霖明白了。 　　——有些东西，并不在于它有多少价值，而是能够做到什么事。 　　神殿跟帝国都不能封印魔石又怎样？他们拿起了这块厄运石，就有办法用它做出大事。 　　真相就跟葛霖想的一样。 　　教皇跟安默思主祭司有仇，他又没办法解决这个老对手。星辰神殿与别的势力有利益冲突，可是又因为某些原因不能直接翻脸，做出不符合“神谕教导”的事。 　　金堇帝国在北边与蛮荒部族交战，打了许多年的仗，那些兽人就像青草一样，割掉一茬还有一茬。帝国内部有几大商会，影响着半个西莱的经济命脉，有时候帝国还要看他们的脸色，可是直接把人抓起来杀死又不行，太难看了。 　　众神抢夺远古魔石，只是为了它的力量。 　　人们不需要获得里面的力量，一样要抢夺它。 　　伊罗卡轻轻顺着嘉弗艾背上的毛，低声说：“西莱人都知道，血红之泪已经被献给了众神，诅咒被消除，它消失了。如果再发生类似的悲剧，根本不是血红之泪导致的。” 　　这就是神殿与帝国需要的。 　　是敌人自己发疯，做出了恶行。 　　葛霖心情复杂地看着星辰神殿的人，继续问：“你要毁了它？” 　　“是。” 　　不过，在毁掉之前，伊罗卡还想做一件事。 　　他捋着黑猫的毛，回忆着血红之泪的模样。 　　无光的时候，是鲜艳的红。 　　就像沉沦在黑暗深处的一束火焰，它并不会带来光明，反而蛊惑着人们踏入黑暗，而身在黑暗深渊里的人无论怎样伸出手，都得不到它的眷顾。 　　在绝望与黑暗里绽放的红花，有谁能配得上它的光彩呢？ 　　“不过，我想把它送给你……” 　　葛霖被这低语吓了一跳，他要厄运石做什么？西莱大陆异世游纪念品？ 　　“然后我们一起看着它彻底毁灭。” 　　“……”原来还是毁掉嘛，为什么要说得那么暧昧？ 　　葛霖在心里嘀咕。 　　“你不会忘记它的光芒，血红之泪的魔力超越你的想象，如果没有侵蚀灵魂的力量，它会成为西莱最珍贵的宝石，没有人能够拒绝它的美。” 　　“……你再说下去，我就要跟一块宝石吃醋了。”葛霖干巴巴地说。 　　“醋？” 　　“我们世界的一种调味品，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总之就是我看到你对别人比对我亲密，我的心情。”葛霖认真解释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对上伊罗卡隐约揶揄的视线，葛霖的耳根染上了恼羞成怒的绯色。 　　他不能发怒，也没理由找茬，只能狠狠扭过头。 　　别人听不见伊罗卡与葛霖在说什么，但是能看到他们的小动作。 　　吃力地跟教皇绕圈子，用语言交锋的老库萨：…… 　　教皇的神情难看，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这样公然不把星辰神殿的神眷者放在眼里的人了。 　　湖面水位下降之后，金堇帝国的人赶回来，发现那条船失踪，立刻派人沿着湖岸寻找。虽然隔了一座湖，可是对岸有山路通向这处河湾，而且一旦他们这里发生冲突，魔法元素就会“暴露”这边的情况，瞒不了多久。 　　教皇与水系法圣对视一眼，同时下定了决心。 　　暴露就暴露，得到厄运石才是最重要的。 　　“瀑布下面没有宝藏，迪费科！正好相反，那里有一个魔鬼，是只有神才能镇压的恶魔之力！如果你想要找死，尽管去吧！” 　　教皇举起法杖，老库萨下意识地召出魔法防御。 　　结果教皇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圣阶魔晶镶嵌的法杖瞬发的一个光刃直接劈入了湖中。 第129章 闪瞎系 　　葛霖眼前黑影一闪。 　　“嘉弗艾！” 　　他下意识地跟着冲了出去，然而黑猫的动作更快，眨眼就到了湖边的礁石上。 　　嘉弗艾的爪子扣住石块缝隙，它的眼睛追着那道光刃魔法，就像在追逐流星。灵活的身体东跳西蹦了几下，就到了离岸十米远的地方。 　　前方都是湖水，再也没有石块可以落脚。 　　光刃魔法劈入湖中，一道水柱冲天而起，金色光圈向四面八方扩散，这一下几乎照亮了小半个湖面。金堇帝国与星辰神殿驻守在湖岸两边的人同时被惊动。 　　葛霖拽起斗篷盖住脸，飞快地跑到一棵树后面。 　　这不是葛霖最初从西格罗带出来的那一件，经历了种种变故，葛霖现在用的衣服跟斗篷都来自费南多大祭司准备的行李。 　　据说这是高阶魔兽的皮，挡光效果还不错。 　　教皇扔出光刃后又用了一个瞬发的魔咒，周围立刻陷入晃眼的白光里，照得人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老库萨最初以为教皇动手是冲着他来的，所以召出的防御魔法非常坚固，这时候就陷入了被动，他看不见教皇在做什么，也不敢撤去防御魔法。 　　葛霖想让某神管一管宠物，猫都快要跑到湖里了！这里的水还有问题！ 　　下一秒，磅礴的水系魔法元素之力缓缓升起，葛霖胸口一窒。 　　刚才光刃的落点葛霖看得很清楚，恰好避开了血红之泪所造的区域——教皇用魔法吸引别人的注意力，水系法圣趁机捞宝？ 　　这想法不错！ 　　靠在树干上的葛霖仍有心情评进行评价。 　　他弯下腰，降低重心，同时也减少遭受袭击的可能。 　　在某神一对一进行的武技课里，重点讲过失去视力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首先必须离开自己原本站的位置，然后寻找掩体。 　　西莱是魔法世界，还要多加上两条。 　　注意地面发生的变化，以及头顶…… 　　西莱曾经出过这样的事：两军交战，忽然有一个暗系魔法师把周围变成一片黑暗，军阵陷入混乱，就在将军竭力传令收拢部队的时候，敌方的武者丢出了利刃，魔法师齐声吟唱。 　　他们攻击的位置，就在一般人的胸口到脖颈之间。 　　于是很多人当场丧命，个子高的人腰腹部重伤流血不止，只有矮的人逃过一劫。 　　这个手段很快就被冒险者用在了日常比斗之中，尤其是魔法师，对着适合的位置放一圈攻击魔法，是对付武者的有利手段。 　　除了脖颈胸腹这样的致死部位，还有针对膝盖小腿的，可以让敌人摔倒在地，甚至失去逃跑的能力。 　　魔法师可以浮空躲避，葛霖给自己选择的办法是爬树。 　　树木茂密，能够遮挡他的身影。 　　从光刃劈出嘉弗艾去追，到葛霖闭着眼睛，背着强光狂奔到勉强可以睁开眼看清楚周围，前后加起来还没有十秒钟。他还没来得及选择一棵树作为躲藏地点，耳边就传来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夜空出现数道闪电，乌云低垂，紫色雷霆直接在湖面上响起。 　　葛霖默默地看了一眼树林，拔腿就跑。 　　——如果雷系魔法师加入了战斗，想死就站在树底下！ 　　在逃出树林的半路上，葛霖遇到了扛着土系法圣的塔夏祭司。 　　“你怎么还带着他？” 　　葛霖以为塔夏会把土系法圣随便丢到土堆旁，只要不被人踩死就好。 　　“格兰特说的，这老头还有赎金没给！”塔夏晃了晃肩膀。 　　“……” 　　两人来到河滩的时候，赫然看见其他人也从不同方向跑出了树林。 　　湖对岸高高漂浮着一位捧着水晶球的魔法师，他披着紫色的袍子，一道道电弧从他身体与水晶球里释放出来，这种青白诡异的光亮，照得魔法师面目狰狞。 　　葛霖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雷系魔法师真的太像电影里的反派BOSS了，让人看了心里发毛。 　　“法圣？”葛霖问塔夏，后者郑重地点头。 　　湖岸两边现在能数得上的法圣就有五个，还都不一样！再来几个，估计就能召开一次西莱顶级魔法交流会议了。 　　“你看好神殿还是帝国？” 　　“……看好吾神。”塔夏奇怪地看着葛霖，理所当然地回答。 　　葛霖不得不换了个说法：“金堇帝国还有什么圣阶强者吗？” 　　“卢曼公爵？”塔夏说了一个认识的人。 　　“他不是丹朵那个预言师安默思的朋友吗？”葛霖后知后觉地想起，神殿与帝国对立，有个星辰神殿高层人物做朋友的卢曼公爵估计很尴尬吧！ 　　“一点也不，教皇与安默思有仇。” 　　塔夏飞速跟葛霖八卦了几句星辰神殿两位圣阶强者的恩怨。 　　一个能看到未来的预言师，主动退出了教皇位置的竞争。这个举动曾经让整个西莱大陆都热衷地谈论，人们认为安默思预见了自己的失败，发现了竞争对手的强大跟优秀，于是选择了放弃。 　　还有一部分人暗地里讽刺安默思无能，这位预言师根本看不到他自己的命运，又害怕竞争失败，被别人知道这点，面子上难看，左右为难索性放弃了。 　　等到安默思实力提升，成为圣阶之中的最强者之后，议论风向立刻变了，人们称赞安默思的目光长远，根本没有把教皇的位置放在眼里。 　　普通人只知道这些，神殿高层已经大地震，人人惊骇。 　　一个快要成为神的人，就像黑夜里亮起来的灯，别有用心的人像是虫蚁，以疯狂的势头扑向这个光辉。 　　星辰神殿内部出现了奇怪的现象，名义上的最高领袖是教皇，拥有最尊贵的神眷者之名，可是那些神殿骑士跟神官祭司，对安默思比对教皇尊敬多了。神殿内部反对教皇的人，纷纷扯着安默思做旗帜，诋毁教皇。 　　“如果能够杀死卢曼公爵，星辰神殿的神眷者绝对不会犹豫！”塔夏想了想，又告诉葛霖一件事，“你可能没有发现，卢曼公爵是黑暗系的圣阶武者。” 　　“……” 　　这不就是天生的看不顺眼？ 　　葛霖想要继续八卦也没时间了，教皇手持法杖对上了金堇帝国的雷系法圣，湖水被声势浩大的魔法炸得起起落落，水浪翻滚。 　　水系法圣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葛霖远远看见老库萨与格兰特站在河湾另一个方向与神殿祭司对战。 　　神殿只想拦住他们，老库萨也有意拖延，两边很有默契地陷入了耗时间费魔力的僵局。塔夏看得拳头发痒，眼馋格兰特跟那些神殿骑士较量。 　　葛霖没有找到伊罗卡，甚至没看见嘉弗艾的影子。 　　教皇跟雷系法圣打得轰轰烈烈，给湖边每个人都带来了强烈的不适，不要说直视湖面观察战局了，稍微往那个方向看一眼，就会泪流满面苦不堪言。 　　葛霖不得不用手挡在额头前，降低这种直射伤害。 　　雷霆一声比一声响亮。 　　土系法圣只是昏迷，不是死了。他伪装昏迷未醒准备寻找机会逃脱，几天的航行已经让德奈明白伊罗卡是惹不起的麻烦。 　　“塔夏！” 　　葛霖一直留意着塔夏背上的人，忽然看见德奈垂落的手指好像动了一下，立刻示警。 　　塔夏没有听见葛霖的声音，背上的人醒来时肌肉自然会发生变化，瞒不过塔夏，他本能地一个反手，把德奈重重摔在了河滩上。 　　魔力恢复了一些的德奈，急忙召起土墙，河滩瞬间面目全非，变成了高低不平的小丘陵。有个倒霉的神殿祭司，被脚下忽然出现的坑影响得失去平衡，骨碌碌地滚了下去。 　　这道土墙阴差阳错地挡住了扑来的水浪，仿佛给河滩构筑了一道堤坝。 　　“你找来的帮手？” 　　半空中，帝国的雷系法圣愤怒地质问。 　　他在看见教皇出现在远处小河滩时，就意识到自己这边落后了一步，星辰神殿很有可能已经掌握了血红之泪的具体位置。 　　水系法圣虽然不露面，但是他的魔力却是明晃晃的。 　　神殿准备靠外援，帝国的打捞计划就是炼金术师。 　　强光遮掩下，许多魔晶石跟炼金术物品被投入湖中，帝国虽然对炼金术师很有信心，但如果要对上一位不惜杀人的水系法圣，就没有多少胜算了。 　　偏偏这时候，神殿那边又出现了第三位法圣！ 　　“德奈！狮鹫王国！”雷系法圣狂怒的声音伴随着雷霆一起轰鸣。 　　被塔夏摁在土坑里的德奈一愣，忘了闭眼，立刻被强光照得满眼泪水。 　　葛霖估计他的内心也充满了眼泪。 　　——西莱大陆第一强国是金堇帝国，排在第二位的就是狮鹫王国，如果一不小心多想，把德奈意外出现当成星辰神殿与狮鹫王国合作，牵扯到了国家利益层面，事情立刻变得不可收拾。 　　这可不是老库萨为了报仇，破坏蓝叶丘陵的麻烦程度。 　　幸亏两国领土不接壤，否则直接开战都有可能。 　　德奈当然想辩解，然而他不是老库萨，可以用呼啸的风来增强自己发出的声音。事实上从教皇到水系法圣，都没法跟暴怒的雷系法圣对话。 　　“嘉弗艾！去哪儿了？”葛霖徒劳地喊了几声，然后发现自己说话的声音，连塔夏都听不见。 　　这时两个威力强大的魔法撞在一起，亮度陡增。 　　葛霖急忙用斗篷盖住脑袋，背向湖面缩成一团。 　　斗篷角好像被什么拉了一下，葛霖不敢掀开斗篷，伸手准备摸索的时候，忽然对上了一双橙黄的眼睛。 　　嘉弗艾钻进了他的斗篷里。 　　一人一猫无声地对视。 第130章 亮晶晶 　　外面的强光一阵接着一阵，斗篷仿佛是一个小号帐篷。 　　葛霖恍惚之间，差点以为这是硝烟四起的战场，他在焦土废墟里捡到一只猫。接下来就应该是抱着爱宠在炮火肆虐的人间地狱艰难求生的景象。 　　嘉弗艾歪过脑袋，打了个喷嚏。 　　它蹭着身上的水珠，又很满意斗篷内衬的柔软度，忍不住用猫爪按住，整个身体都贴了上去。 　　“等等！”葛霖急忙阻止。 　　嘉弗艾身上的水他可不敢沾。 　　斗篷里又没有多少空间，避让就等于“放弃”了斗篷的所有权。 　　下一秒，葛霖就感到自己暴露在了强光闪耀里，他及时闭上眼睛，没有看到嘉弗艾卷着斗篷滚了四五圈，直接卷成了“猫饼”。 　　一块阴影伸展到葛霖头顶，挡住教皇跟雷系法圣的魔法攻击光效。 　　葛霖抬头一看，发现是个蘑菇状的岩石结构。 　　“谢谢。”葛霖松口气，岩石可比斗篷的挡光效果好多了。 　　德奈神情复杂，他动了动嘴，最后什么话也没说。 　　河滩面目全非，地面高低起伏，一株株伞状巨岩拔地而起，转眼河滩就成了看不到天空的奇怪地形，蘑菇石下的空间更是形似迷宫。 　　“走！尽快离开这里！” 　　葛霖从来没想过在这种混战里展现自己。 　　什么人可以到了一个新世界之后就迅速脱颖而出，成为绝世强者？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人都做不到，葛霖没有自负到以为自己就是那百分之零点一的幸运儿。 　　纵横异界的想法不错，可是他来到西莱一年都没有，别说什么魔法传承神器禁咒了，连学习魔法的天赋都没有。怎么上？难道骑着嘉弗艾，人假猫威吗？ 　　不，连这条路都行不通！ 　　按照嘉弗艾的性格，它打起架来绝对不会记得背上有人！ 　　塔夏祭司拎起土系法圣，后者没有反抗，想来也知道继续留在这里，“罪名”会更多更加难以洗清。 　　葛霖捞起地上卷成一团的斗篷，跟在塔夏后面。 　　蘑菇石下的通道弯弯曲曲，幽暗无光。 　　能够听见老库萨愤怒的念咒声，神殿骑士的剑锋破坏岩石的动静，可是分辨不出他们在哪个方向。 　　“我的职责就是保护你。”塔夏祭司对葛霖说。 　　“我觉得我可以……” 　　葛霖一句话没说完，忽然感到了危险的气息，他猛地往旁边一跳。 　　雷光从天而降，劈中了附近一株蘑菇石。 　　“到底发生了什么？”德奈崩溃地说。 　　“湖里有东西，星辰神殿与金堇帝国都想要！” 　　塔夏喘着粗气把人丢开，反正土系法圣自己也是个六级武者，不像一般魔法师那样体力堪忧。 　　德奈眼睛一亮，很快又黯淡下来。 　　“怎么了，你也想要？”塔夏嘲笑。 　　德奈没有上这个当，他心里清楚，不管是什么，他都带不走。 　　狮鹫王国也没有抗衡神殿与帝国的力量。 　　既然不能染指，土系法圣连研究东西是什么的兴趣都没有。他这个态度，倒是让塔夏祭司有些意外，对德奈的看法也有所改观。 　　惊雷贴着头皮炸响，一道接着一道。 　　岩石纷纷崩塌，迷宫般的通道到处堵塞。 　　雷系元素在天空中酝酿需要一个过程，葛霖非常灵活地避开了那些魔法元素浓厚的地区，坑坑洼洼的地面更是对他毫无影响。 　　塔夏是八级武者，德奈的武技虽然普通但他是土系法圣，只要脚踩着地面，就不会出现把自己摔飞出去的情况。 　　一段路跑下来，三人都没有掉队。 　　嘉弗艾也终于从斗篷里挣扎出了一只爪子。 　　还没有等它再次发力，葛霖就把它摁了回去，同时数道光刃劈下，岩石在强光中分崩离析，连地面的泥土都被掀起来一层。 　　“呸！” 　　葛霖吐掉不小心吃了一嘴的泥沙，赫然发现自己身周有一层微微亮起的透明罩。 　　“神力！”德奈脱口而出。 　　他看见额头上浮现了一个图腾状的幻影，然后化作防御，抵消了这次攻击。 　　刚才土系法圣及时召出的魔法，只能保护很小一块区域，塔夏勉强在范围之内，葛霖就危险了。 　　避过危险的葛霖下意识地摸向额头。 　　那里隐隐有些发热。 　　在塔夏与德奈眼里，图腾的虚影已经消失，葛霖按住的地方，就是刚才那仿佛长剑状的图腾出现的位置。 　　“神力？”葛霖疑惑地重复了一遍，很快想起伊罗卡在树林里吻他的事。 　　原来那时候就做好了准备？ 　　不远处传来一声怒吼，三人回头一看，发现河滩上的蘑菇岩全部被炸得粉碎，尘埃飞散之中，一个风元素组成的球状防御罩十分显目。 　　老库萨气得胡须乱抖，葛霖看到地面上躺着一具尸体，看衣服像是神殿骑士。 　　教皇疯了吗？无差别释放攻击魔法轰炸河滩？！ 　　恰好这时湖面上空的强光稍稍平息，葛霖用手掌挡在额前，勉强可以看见战况。 　　金堇帝国似乎把这里变成了一个奇怪的水库发电站，一排巨大的银色圆罐横在湖中央，它们连在一起，把湖水人为地抬高了一大截，导致两边湖岸出现了漫水。水流不断冲击着圆罐，又从圆罐另外一面喷出来。 　　圆罐顶端成了桥梁，神殿与帝国的武者魔法师正在上面交战。 　　不断有人跌入湖中，然后拼命往岸边游。 　　他们都是靠着炼金防具维持清醒的，一些不小心呛水的人，立刻失去了理智，胡乱地在水里扑腾，发出愤怒怪异的嘶吼。 　　死亡瀑布的水，让他们脑子充血，迫不及待地想要杀死自己平常看不顺眼的人。 　　然而这样的人，未必会在中毒者的眼前。 　　岸边帮忙拉起同伴的人，逮着一个就问名字，能清醒说话的才拉起来，反应迟钝的人通通击晕。还有一些在水里分不清方向的人，神殿骑士游到了帝国的营地，帝国的魔法师游到了神殿的范围内，等待他们的就是一道致命的攻击。 　　湖水里飘起了血花，很快又被激流冲散。 　　教皇被雷系法圣拖住，水系法圣正在破坏金堇帝国炼金师放下的圆罐。 　　水流撞碎了一个圆罐，它翻了过来，顺着水流飘走。 　　葛霖清楚地看到圆罐只有上半部是空心的，下面就像一个船舱似的，几个人趴在舱罐里大声求救。 　　水系法圣冷笑一声，跳入了水中。 　　湖底被倒扣的圆罐划分成一个个挖掘现场，最接近血红之泪的那个，已经在刚才被水系法圣掀翻了。 　　湖水激荡不休，泥沙上涌，湖底浑浊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但是这对水系法圣来说不是问题，水元素已经告诉了他，血红之泪还安安稳稳地躺在一堆石子里。金堇帝国的乱挖，让它从泥土里滚出来一截。 　　现在只要伸手去拿，这块传说中的厄运石，就要重现天日—— 　　“轰！” 　　水系法圣眼前一黑。 　　他感觉就像被人当面扇了一个耳光，又像撞到了石墙。 　　无处不在的水元素，居然遇到了阻碍！ 　　还是在湖底！ 　　水系法圣挥动法杖，竭力控制逃窜的水元素，结果发现自己跟着这些水元素已经被推开了数百米远，又被一个大浪冲上了岸边。 　　往日亲密无间的水系元素，好像成了拖后腿的，又像完全不认识他一样，根本不理会他的咒语跟精神力。 　　同样感觉的还有湖面上方搏斗的教皇与雷系法圣。 　　咒语失灵了！刚才还如臂指使，为他们冲锋陷阵，形成强大攻击的魔法元素，纷纷背弃了他们。 　　光元素、隐藏在诸多元素里的雷电之力……跑得比任何一种魔兽都要快，好像这里成了一个禁魔领域。 　　激流重新变得平静，泥沙缓缓下沉，狂风休止，黑云散开。 　　圆罐桥梁上的魔法师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法杖，有的还在神经质地抖动手臂，重复念诵着咒语，然后他们就被敌方的武者砸倒，只有反应快的魔法师及时跑了。 　　“撤退！撤退，全部回来！” 　　一个尖锐的声音喊着，像是女性。 　　声音来自金堇帝国的营地，她是最先从这个变故里反应过来的人。 　　“老师，快离开湖心！” 　　雷系法圣被这么一喊，终于回过神，然而他身体里的魔法元素也不听使唤了，正在狂躁地涌动。 　　“扑通。” 　　教皇与雷系法圣一前一后，掉进湖里。 　　圣阶魔晶镶嵌的法杖跟圣阶水晶球通通没用。 　　人们惊惶地喊叫着，这时湖面慢慢亮起了微微的红光。 　　光源来自湖水下方，朦胧不清，照在落水之人的面孔上，增加了一种诡异的色泽。 　　水系法圣爬起来，神情严肃地念起咒语，他是所有人里面唯一还能勉强召出魔法元素的魔法师，只是放出的魔法到了湖心附近，就自动消失了。 　　“不可能！这是怎么回事？”水系法圣崩溃地扔下法杖。 　　没有人可以回答他，教皇还在水里呢！ 　　红光破水而出。 　　它被捏在一个人的手指之间，泥沙不停地往下滚落，它的模样也逐渐变得清晰。 　　然而这时没有一个人的注意力在厄运石上。 　　瑰丽折射的光芒，映照在那样的面容上，几乎让人怀疑这是幻影，是远古魔石曾经留存下来的、沉睡在神史里的传奇。 　　褪去泥壳，变得晶莹剔透的宝石在修长的指尖闪烁着美丽的光辉。 　　葛霖轻轻地抽了一口冷气，承认这是他见过折射面效果最惊心动魄的宝石。 　　同时他听到了一个兴奋的咕噜声，低头一看，嘉弗艾从斗篷里钻出脑袋，眼睛盯着宝石，胡须抖动。 　　“宝石归你，人归我。”葛霖脱口。 　　嘉弗艾警惕地看着他，一副什么样的亮晶晶都不能勾引猫出卖主人的坚定眼神，飞快地钻回了斗篷里。 第131章 胆小鬼 　　“血红之泪……” 　　雷系法圣艰难地浮上水面，望着那颗宝石喃喃自语。 　　夜晚的湖水很冷，体格健壮的武者还能撑住，法圣这个年纪的魔法师就很够呛了。 　　水波摇晃，模糊的视野范围内隐约可见其他浮浮沉沉的人影，雷系法圣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沉重的衣服拖着他往湖底沉下去。 　　那个悬浮在湖面上的人是谁？为什么能够驱逐魔法元素？ 　　雷系法圣意识昏沉地想，他甚至没有看清伊罗卡的脸，只从那个身影判断出不是预言师安默思。 　　——忽然从瀑布里冲出，又消失的船。 　　是船上的人吗？死亡瀑布倒流时连通天穹海，也就是说，从天空之海来的人。 　　雷系法圣挥动的手臂越来越慢，湖水没过了他的头顶。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一股水浪把自己卷了起来，冲向岸边。 　　“老师！” 　　喊声灌入了雷系法圣的耳中，他竭力睁开眼睛，试图自救。 　　刚游了一小段距离，他的手脚就开始抽搐，疼痛令这位老法师迅速沉了下去，同时也喝了好几口湖水。 　　完了！ 　　老法师心生绝望。 　　水面上方一片混乱，许多人都在往岸上游，四肢拍打的水花，令湖水变得浑浊。 　　模糊中，好像有一只手臂死死抓住了他，老法师小腿抽筋，疼得无法辨别周围的情况，他想要推开这个人，因为他已经喝下了厄运之水。可是求生的欲望又让他希望被带出冰冷的湖里，挣扎间，雷系法圣已经冒出了水面。 　　“咳咳！” 　　雷系法圣剧烈地咳嗽着，他感到许多人同时来到身边，合力把自己抬了上去。 　　“老师……” 　　“离开我身边！”雷系法圣暴怒地叫嚷着。 　　他要把亲密的弟子、认识的人都赶走，防止发生意外。 　　“没事了，老师，炼金术师说，湖水里的魔法元素变得正常了！” 　　雷系法圣剧烈地喘息着，感觉到自己没有被狂躁影响理智，也没有杀人的冲动，这才迟疑着睁开眼睛。 　　弥琳娜丢掉了九级魔兽皮毛制成的披风，只穿着贴身的铠甲。她全身是水，金色卷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与脖颈上，一边按压着老法师的胸口，一边抓过侍卫送来的恢复药剂，急切地送到雷系法圣的嘴边。 　　“……水晶球。”老法师虚弱地说。 　　弥琳娜知道雷系法圣丢了施法的圣阶水晶球，心里一酸。为了她父亲的命令，他们冒着巨大的风险来到死亡瀑布，结果什么都没有得到，老师还差点淹死在湖里。 　　“不，不要去！”老法师死死抓住弥琳娜的手，吃力地说，“离开这里，放弃血红之泪！不要去找那个人。” 　　弥琳娜不由自主地望向湖面上的人。 　　那颗美得惊心动魄的红宝石，光亮不断发生变化，逐渐转弱，就像被施加了一层封印。 　　在这个过程中，湖水不断翻涌，水浪把人冲向了岸边。如果不是这样，就算弥琳娜跳进湖里也很难找到雷系法圣。 　　“殿下！我们现在怎么办？” 　　那些银色圆罐也被掀到了岸边，炼金术师们慌乱地过来请示弥琳娜公主。 　　弥琳娜盯着湖面，脸色非常难看。 　　从发现死亡瀑布的真相，到计划打捞厄运石，金堇帝国为此付出了很多精力，打造了这么一批炼金物品。现在就要这样放弃，谁都不甘心，更不要说回到王都之后，他们需要面对多大的压力。 　　“我会向陛下说明情况……” 　　“不，老师，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弥琳娜摇头制止了雷系法圣。 　　她站了起来，重新向湖边走去。 　　对岸星辰神殿的人也乱成一团，弥琳娜公主拿起炼金术师递过来的远观镜，恰好发现教皇狼狈地被人捞了上来，脸色青白，不停地呕水。 　　这个过程中，她又不可避免地看见了正在封印厄运石的伊罗卡。 　　碧蓝色的眼睛半睁半闭，修长的手指托着这颗充满传奇与恐怖的宝石，黑色长发因为无形的力量震荡，微微飘起。 　　这画面比任何一本神史典籍的记载、任何一幅浓墨重彩的神殿壁画都更让人窒息，仿佛灵魂都被撼动了。 　　河滩那边，德奈从土坑里爬出来，身体哆嗦了一下。 　　“灵魂攻击？”土系法圣满眼的警惕。 　　“可能是那块石头的垂死挣扎。” 　　格兰特回来了，他身后还跟着灰头土脸的老库萨。 　　葛霖看了看周围，发现包括两位法圣在内，大家的脸色都很难看。 　　“就像有人朝着你的胸口砸了一拳。”这是塔夏的说法。 　　“头晕目眩。”老库萨感觉很不好。 　　葛霖毫无感觉。 　　“现在是趁乱溜走的好机会！”格兰特祭司认真提议。 　　葛霖木然地指了指湖面上的伊罗卡。 　　“没错，吾神正在为我们吸引注意力！”塔夏赞同地点头，“穿过这座树林，就是通往山下的路，现在不走，我们就要面对金堇帝国与星辰神殿的质疑了！” 　　打是打不起来，可是要走也没那么容易。 　　除非把人全部杀光，否则神殿与帝国高层一个个上来求见、打探、绕弯子谈话…… 　　葛霖打了个冷战。 　　“太浪费时间了。”老库萨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投了赞同票，因为每次这种事都是他出面！吃苦的都是他！必须走，赶在两方势力还没能反应过来之前！ 　　葛霖抄起斗篷里的嘉弗艾，跟上了队伍。 　　“喵！” 　　嘉弗艾挣扎着钻出脑袋，疑惑地看着偷偷溜走的众人，又望向越来越远的湖水，怎么宝石跟主人都不要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 　　金堇帝国与星辰神殿封锁了这片山区，每条路上都有人巡逻。 　　虽然上面又是强光，又是雷霆，轰轰烈烈，守路的神官跟士兵也没有去查探，而是牢牢蹲在各自的位置上，随时准备接应自己这一方的人。 　　他们不知道湖里的东西是什么，但是双方要进行抢夺，这毫无疑问。自己这边拿到东西还好，如果不是，说不定就要在山路上开战，气氛十分紧张。 　　“什么？” 　　一位地位颇高的神官震惊地看着魔法传讯。 　　“撤退？这是神眷者的意思？” 　　“不是，是另外两位主祭司的命令……这里出事了……” 　　魔法传讯时断时续，神官在水晶球的画面里看到一片红光，随后就中断了。 　　“刚才湖面上是不是有个人？”神官问身边的侍从。 　　侍从不敢回答，神官焦躁地原地转圈。 　　撤退的命令莫名其妙，紧跟着他又接到了一条封堵道路，不允许任何人下山的命令。 　　“金堇帝国的人怎么办？”神官疑惑地问。 　　“不要让他们先找到人？” 　　神官吃了一惊，居然有第三方劫走了宝物？他接着追问为什么命令不是来自教皇，却得到了教皇受伤昏迷不醒的消息。 　　神官打起精神，誓要抓住“偷宝者”的时候，结果他拦住的第一个人，是水系法圣。 　　“让开！”水系法圣迁怒地扔出去一个魔法，十几个神殿骑士摔成一团。 　　“温迪阁下，这是什么意思？”神官又惊又怒，教皇为了这次的事，付出一笔珍贵的药剂，这才与水系法圣温迪达成了协议，现在教皇受伤，水系法圣却独自离开？ 　　“你们招来了这样的敌人，让我惹上了这样的敌人，还敢向我质问？” 　　水系法圣怒不可遏地挥动着法杖，如果不是他及时跑了出去，感觉到魔法恢复，在湖边魔法忽然失效的恐惧，几乎要把他击溃了。 　　现在他控制不住地扔魔法发泄着情绪，也是为了确定自己还有能力，确定咒语有效，从中得到一点安慰，感到自己是安全的。 　　“能够毁灭星辰神殿的敌人！” 　　水系法圣劈头盖脸地吼完，打翻一群神官祭司，冲出了重围。 　　他心里发慌，在厄运石出水的那一刻，在死亡瀑布的水系元素发生改变的时候——作为水系法圣，温迪是最先感觉到的，同时他也猜出了真相。 　　那个肩膀上蹲着一只奇怪魔兽的神秘人，那个容貌比金堇帝国的弥琳娜还要耀眼的人，那个在传闻中引起丹朵发生天灾的人…… 　　是一位神！ 　　只有神才能瞬间击溃这么多法圣！ 　　水系法圣已经来不及去想西莱大陆怎么又多出了一位神，他只知道，自己在今晚得罪了一位神，如果不赶紧逃命，他就要葬身在死亡瀑布了！ 　　水系法圣刚走不久，山道上就来了一群“逃亡者”。 　　“咦？” 　　两位战神殿祭司茫然地望着满地躺着的星辰神殿人员。 　　难道有人跑得比他们还快？ 　　“拦住！”神官爬起来叫嚷，他知道水系法圣的厉害，也没有让属下豁出命去挡，现在来了可疑者，他就不客气了。 　　然而—— 　　一个水系法圣都拦不住，两个法圣加两个八级武者呢？ 　　转眼神殿骑士与祭司们又躺了一地，哀嚎声更大。 　　葛霖抱着嘉弗艾，跑到下一个路口时，赫然看到金堇帝国的武者与卫兵昏迷在地。 　　“真的有人在前面给我们开道！”塔夏高兴地说。 　　通过空气里残余的魔法元素分辨出“开路者”的格兰特等人：…… 　　德奈轻蔑地哼了一声：“温迪那家伙，就是个胆小鬼。” 　　“你比他好多少？”老库萨讽刺，“遇到了一位神的时候。” 　　德奈大怒，想要一拳揍在老库萨脸上，结果发现格兰特与塔夏面无表情地转过了头。 　　他与老库萨的实力差不多，八级武者加上去也算不了什么，但是经过这些天的航程，德奈已经确定格兰特他们是那位神的祭司。 　　杀掉神的祭司，就像公开挑衅神，这种傻事，土系法圣是不会做的。 　　“对了，星辰神殿……” 　　德奈脸色难看地提醒他们，星辰神殿也是有神的。 　　土系法圣可不想卷入神战，狮鹫王国更不想。 　　“你是吾神的俘虏，只要付清赎金，你现在就可以走！”格兰特祭司抱着手臂说。 　　德奈犹豫了一下，然后咬牙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东西，在狠狠出了一笔血之后，连跟老库萨讨价还价的心情都没有，飞快地跑了。 第132章 神与人 　　“叮。” 　　肉眼可见的力量波纹以宝石为中心扩散，血红之泪的轻微震动慢慢平息，红光只能照亮手掌大小的地方，湖面重新陷入了一片漆黑。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湖上的那个人，收起宝石，向着面目全非的河滩走去。 　　“等等！”星辰神殿那边有人高喊。 　　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愤怒，教皇重伤未醒，厄运石被夺去，神殿还从未遭遇过这样的失败，而这个来历诡异无法战胜的敌人，又用这样几近羞辱的态度，什么话都不说，就将他们抛在身后。 　　“那是厄运之石，吾神嘱咐我们要将它带回去！” 　　星辰神殿占据西莱大陆的统治地位，又有一位还活在世间的神，无论是谁，都不会想得罪神殿的。 　　金堇帝国的炼金术师忧心忡忡，忍不住说：“公主，神殿那边……” 　　弥琳娜抬手阻止了下属继续说话，她盯着湖面，心里有种隐约的感觉。这个拿走厄运石的人，不会把星辰神殿放在眼里。 　　“你们的神，并不知道这件事。” 　　声音很轻，却似乎能击中人的灵魂，众人脸色再次变了。 　　雷系法圣感觉自己的猜测被验证了，急忙要让弥琳娜回来。 　　“如果星辰女神知道这是远古魔石，会亲自前来。你们只想得到它，并没有把它交给神的打算。” 　　神殿的人又气又恼，金堇帝国这边的人倒是非常解恨。 　　星辰神殿的权力中心，恰好就在金堇帝国的王都，最初两方势力很有默契地过了一段日子，等到帝国的疆土无法再扩张了，神殿的威望又一日盖过一日，他们的利益冲突愈发明显。到现在就只能维持面子上的和睦关系，神殿毕竟象征着神，帝国的统治再怎么稳固，人们都要向神下跪。最希望星辰女神陨落的，不是别的神殿，而是金堇帝国。 　　雷系法圣挣扎着站了起来，脸色苍白，他想得比别人长远。 　　帝国的疆土与星辰神殿的势力中心大部分重叠，如果发生神战，后果不堪设想。 　　“……为了解决死亡瀑布的问题，神殿翻找了数十年的典籍，厄运石不应该属于人类，今天发生的事情，吾神苏蒂一定会知道，这本就是我们准备献给她的东西。”星辰神殿的人坚持说。 　　如果今天他们不能从伊罗卡这里得到一个答案，等到回去，神殿内部的声音就能骂死他们。 　　教皇昏迷，水系法圣又跑了，星辰神殿对伊罗卡的实力估测就不那么准确了。虽然有一部分人怀疑伊罗卡是神，但更多的人不相信。 　　——即使是神，星辰神殿也不畏惧。 　　西莱的神灵已经衰落了，神战更是许多年没有出现过的事，星辰神殿的高层对未来很有信心。因为他们不仅有星辰女神，还拥有一位快要成为神的安默思。 　　教皇对安默思有心结，其他人又没有。 　　这次的事，更是教皇坚持要进行的，还把血红之泪的消息瞒了下来。如果按照计划获得了厄运石，当然很好。失败了也有教皇面对神殿内部的质疑，现在教皇倒下了，事情盖不住，谁愿意承担责任？ 　　眼看着星辰神殿的人非要找死，雷系法圣额头冒出了冷汗。 　　神灵可没有什么好脾气！如果让神发怒，在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谁都逃不掉！星辰女神的招牌是很好使，可是眼前这一位语气里并没有半点对星辰女神的崇敬。 　　雷系法圣气得想要咒骂，结果弥琳娜对着他重重摇头，用恳切地目光阻止他说话。 　　老法师也知道这时候开口，会让情况更加混乱，可是他忍不住，只能重重踢了一脚石子，恨不得一个魔法把对岸星辰神殿的人都砸倒在地上。 　　“远古魔石不属于任何人，它应该被毁灭。” 　　湖面上的伊罗卡并没有生气。 　　血红之泪在他的衣袋里，微微发热，战神刚才近距离欣赏了这颗宝石，发现它跟自己记忆里一种美丽。 　　与葛霖的灵魂非常相配。 　　战神的审美一向都很特殊，他看重一些奇怪的东西，或者说别人根本想不到的事物。 　　比如说，能够击溃、侵蚀人类的灵魂远古魔石，遇到了它无可奈何的对象，它的光辉又与这个人的灵魂之火有奇妙的相似点…… 　　碧蓝的瞳孔慢慢变深，伊罗卡按住这颗宝石，将它重新拿到手里，轻轻拨弄着。 　　河滩那边已经没有他的神力气息，也没看到老库萨他们的身影，葛霖躲起来了？ 　　伊罗卡漫不经心地说着话，心神早就不在这里。 　　“……多年前，厄运石就被众神毁去，结果却沉在这座湖里。如果以后发生意外，血红之泪再次丢失，西莱大陆上出现了与它有关的死亡悲剧，我们要怎么记载这一笔历史？尊敬的阁下，厄运石是一个麻烦，智者都不愿意谈论它。如果它从此消失，是西莱大陆的幸运！” 　　星辰神殿的人说到一半，忽然看到湖面亮起微光，宝石在指尖滚动着，他们互相看了看，不敢动手也不能动手，顿时陷入了沉默。 　　如果不是伊罗卡，换了一个人，神殿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很有分量。 　　他们绕着圈子，只想知道夺走血红之泪的这个人来历，无论对方是什么态度，愿意跟神殿谈判，还是不屑一顾，只要开口都是猜测身份的依据。 　　然而他们隐晦地威胁过了，表面服软过了，连星辰女神的名号都不止一次被摆出来，可是这些努力全部白费。 　　伊罗卡从沉思中醒过神，发现金堇帝国那边非常安静。 　　距离湖岸比较远的地方，还能看到帝国的炼金术师悄悄撤退的身影。 　　捏了捏手里的宝石，伊罗卡走到河湾附近，这才发现葛霖带着他的猫跑了，那一抹神力的气息已经很遥远。 　　河湾靠近星辰神殿的驻扎地，这里已经有人过来了，在河滩救助之前教皇带着的人。老库萨他们的动作很快，没有与神殿的人遇到。 　　反应很快…… 　　伊罗卡笑了，他猜这是老库萨与格兰特的主意。 　　“你……” 　　神殿的人拦在伊罗卡面前，表情很难看。 　　魔法师根本不敢上前，这些神殿骑士听从命令，咬着牙站在那里。 　　“谁都知道厄运石的可怕！阁下，我们必须请你留下名字，否则西莱大陆没有人能够安枕入睡！”神殿的高阶祭司走出人群，正义凛然地说。 　　他的话，让许多神官跟骑士动摇的神情变得坚定起来。 　　——没错，这是必须要做的事！ 　　厄运石在神殿这里才是最安全的，现在他们没有这个能力抢夺，却一定要对它的下落负责！就算今天的事情传扬出去，也不会有人说他们错了，星辰女神更会怜悯他们的牺牲。 　　“为了西莱着想！厄运石不属于人类！” 　　“这颗魔石，本来就应该奉献给吾神！” 　　星辰神殿的人也不动手，只是坚持拦在伊罗卡的前面。 　　伊罗卡的目光淡漠地从这些人身上扫过，愿意为信奉的神灵付出生命的人，他见过很多。这种虔诚并不会打动战神，反而会让伊罗卡觉得他们很傻。 　　神需要人类的生命么？不需要。 　　为了神的荣光而战？这是什么样的神，懒成这样，连自己的尊严跟荣誉都不亲自维护？如果是神完全不在意不想处理的小事，又是什么样的人，会觉得自己信仰的神在这种小事里受到了侮辱呢？ 　　“我的名字？你们的神并不认识我。” 　　伊罗卡继续往前走，他没有做什么多余的动作。 　　那些神殿骑士步步后退，他们试图挣扎，又想要叫嚷，可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刚才怎么都找不见的魔法元素，现在就像海潮一样冲击着他们，挤压着他们胸口的空气，仿佛身陷泥沼之中，根本无法自由控制身体。 　　从远处看，倒像是神殿的人受到威慑，全部支撑不住退缩了一样。 　　“你们在干什么？” 　　又一个神殿的高阶祭司愤怒地叫喊着。 　　伊罗卡看了他一眼，这个不敢走到前面的人忽然两眼翻白，身体抽搐。 　　——魔法元素暴动是很可怕的事，尤其对高阶魔法师来说，他们平常需要喝各种珍贵药剂来调节身体里的魔法元素平衡，现在被神力扰动，立刻就发生了变化。 　　祭司痛苦地惨叫着，仿佛受到了什么折磨。 　　伊罗卡有些意外，神力扰动的后果，是因人而异的。 　　一般情况下魔法师只会惊慌失措地控制体内的魔法元素，来不及再管别的事情，特别严重的也有，那些魔法师身体极度虚弱，魔法元素本来就岌岌可危。不过那样的情况都是当场昏迷了，哪来的精神大呼小叫？ 　　众人看伊罗卡的目光都变了，充满了愤怒。 　　他们确实不敢阻拦一位强者，也珍惜自己的生命，可是牵扯到信仰的问题上，就会有人觉得怎样的牺牲都是划算的。 　　“你这个恶……” 　　声音戛然而止，这个骑士忽然浑身发抖，向着远处的山丘跪了下来。 　　那个祭司叫得更响了，现在更是满地打滚。 　　伊罗卡有些意外地看着那个出现在山坳缺口的人影。 　　她浑身散发着微光，面容模糊不清，长长的裙摆拖在身后，银色长发上戴着一个造型十分古怪，仿佛星盘一样的冠冕。 　　瞬间湖岸两边就跪了一地的人。 　　金堇帝国那边有浑水摸鱼的，也只敢蹲在地上，不敢抬头。 　　“星辰女神？”弥琳娜深深皱眉，她没见过这位神。雷系法圣一巴掌拍在她额头，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弟子。 　　“我感觉到你们的呼唤，发生了什么事？让你们捏碎了我神力加持的祈祷石？” 　　星辰女神的声音随着冷风飘了过来，她仿佛驾驭着星光，天空乌云散去，露出银月。 　　月华星光逐渐照在湖面上，她走过地面，连泥土都在微微发亮。 　　同时葛霖也在山道看到了这个异状。 　　老库萨一惊，自言自语：“还好我们走得快！” 　　“星辰女神来了？”葛霖抱着猫愣了几秒，忽然转头往回走。 第133章 我有猫 　　树木投下的阴影在山道上像是伸出的恶魔手臂，纠缠在一起。 　　密不透光的树林，影影幢幢追踪过来的人——那是守在其他山道上的帝国军队与神殿人员，山顶的异样变化也惊动了他们。 　　伴随着忽远忽近的夜枭尖鸣，人影在树木间隙里晃动。 　　叫喊声、脚步声，武器锋刃与皮甲互相碰撞，四面八方都是敌人。 　　一瞬间，现实与葛霖曾经的噩梦重合了。 　　他在林间奔跑，脚底是高低不平的树根，还有零散的石块，腐烂的落叶与泥土腥气萦绕在鼻尖。只是这一次葛霖没有被困住，他踏过这些阻碍，避开了所有人，敏捷地穿行在密林中。 　　“要再快一点。”葛霖自言自语。 　　他不应该带着嘉弗艾离开的！ 　　星辰女神怎么会忽然出现？她也想要远古魔石？ 　　葛霖虽然对伊罗卡很有信心，但是……伊罗卡说过，他把大部分神力给了嘉弗艾啊！嘉弗艾在漫长的岁月里，吸纳了众神驳杂的力量，现在反过来可以为战神的神力做补给，这是一件好事，又是一件坏事。为了让嘉弗艾继续控制体内的混乱魔力，伊罗卡不能把自己的神力全部取走。用地球的话说，本金不能动，最多靠它生成的利息。 　　然而—— 　　葛霖下意识看怀里的嘉弗艾。 　　猫在他这里！ 　　伊罗卡想从嘉弗艾这里抽取混乱魔法元素生成的神力都没办法！ 　　众神分割出来的神念，伊罗卡可以应付。可是一个真正的、完整的神呢？ 　　嘉弗艾很快就认出了这条路他们刚才走过，看着密林里其他纷乱的人影，橙黄的眼睛里都是不解。这些奇怪的人类，为什么要在半夜跑来跑去？ 　　巡视领地？ 　　难道这就是新领地？嘉弗艾歪过脑袋，认真打量这片树林。 　　为了打捞血红之泪，金堇帝国与星辰神殿已经把附近的魔兽都驱逐了，只剩下一些个头小实力差又会躲藏的穴居生物。现在更是被树林里的动静吓得缩成一团，完全不敢冒头。 　　嘉弗艾抖了抖胡须，发亮的眼睛已经瞄上了一只圆滚滚的团狐。 　　油亮的毛皮，蓬松的大尾巴…… 　　没错，尾巴没有藏好，露在了草丛外面。 　　好像察觉到了危险气息，尾巴飞快地缩了回去，嘉弗艾有些遗憾地想，看尾巴的大小，这只团狐刚刚步入成年期，还没有发情。恰好可以抱在怀里搓揉，又不用担心团狐兴致来了要求欢，这些软绵绵叫声又娇柔的小家伙，总是贪得无厌。 　　明明躺在沙地上晒太阳也很舒服，团狐却不肯老老实实地趴着，总要蹭来蹭去。 　　嘉弗艾对它们的喜欢只是暂时的，经常被闹烦了，头也不回地离开，反正团狐总能找到伴，不缺它一个。当嘉弗艾日渐成长，已经不热衷跟这些小东西亲热了。 　　这是“智慧”的象征，只有年轻不懂事的小家伙才会沉迷那些事！ 　　——以上是嘉弗艾从一位西格罗老人那里偷听到的话。 　　智慧的嘉弗艾今天也依然很冷静，它不想做太费力的事。 　　有团狐的新领地，到底是好，还是坏呢？嘉弗艾陷入了沉思，用猫爪拍了一下葛霖，后者忙着赶路，根本没有发现嘉弗艾的小动作。 　　猫爪停在葛霖胸口，黑猫重新缩回脑袋，安安稳稳地靠在葛霖怀里。 　　嘉弗艾想起了翁维娜，想起西格罗的阳光与沙滩，还有长满红色野草的山谷。一只团狐而已，根本勾引不了它！ 　　远处好像有奇怪的力量波动，嘉弗艾抬眼看了看。 　　主人是不是在那个方向？ 　　“喵！”猫爪又拍了一下葛霖，夜间散步已经够了，应该回去找主人了！ 　　感觉葛霖确实往正确的方向走，嘉弗艾满意了，树林里也很多人，它警惕地注视着周围。 　　当葛霖意识到前方有危险时，回头一看，发现格兰特他们不见了。密林里的道路错综复杂，他又为了躲避别人，一路藏匿身形，可能在中途他们就走散了，现在也不能高声呼喊着名字寻找，只能继续往前走。 　　“商量一件事。”葛霖把黑猫捧到眼前，学着伊罗卡的样子，严肃地说，“如果遇到普通的敌人，你不要动手，我会保护你。” 　　“……” 　　“如果来了麻烦的敌人，你就去找你的主人，我会自己逃掉。” 　　嘉弗艾不耐烦地一甩尾巴。 　　怎么着？它还保护不了这个人类了？ 　　“狄希斯遇到了星辰女神，你要去帮忙。”葛霖继续跟嘉弗艾讲道理。 　　神这个词嘉弗艾听得懂，它疑惑地抬头，试图发现充满恶念的驳杂神力。 　　“喵喵！”不是海蜥。 　　葛霖不懂猫语，一人一猫对视着，最终葛霖担心声音引来别人的注意，决定还是不等嘉弗艾的答复了，揣着猫继续跑向密林尽头。 　　突然他怀里的猫又叫了起来，爪垫一下接一下地拍，忽左忽右的，好像在指路，一旦葛霖没走它指示的方向，嘉弗艾就拍得更急。 　　“这边？”葛霖有些怀疑地指着前方。 　　那里幽暗深邃，透着枝叶腐烂的气息。 　　葛霖原本选择的路，已经隐约可以看见透进林内的银色月光了，怎么想都是正确的路。 　　嘉弗艾坚持地一挥爪子。 　　葛霖看一眼旁边更亮的月光，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往嘉弗艾指的方向走了几步。 　　瞬间他就脊背发凉，黑漆漆的林木之间隐藏着一个混乱又强大的魔法元素气息，葛霖一弯腰抽出靴筒里的匕首，神情冷厉，半弯着腰，缓缓靠近那片幽暗无光的地方。 　　越是靠近，越能感觉到跟乔安身上的神念相似的气息。 　　阴暗、低沉，仿佛腐朽在泥土里的尸骨。 　　葛霖受到影响，眼前开始出现幻象，耳边也听到了咒骂与孩子的哭声，都是在他噩梦徘徊不去的景象。他紧紧握着匕首，感受着怀里那个温热又毛茸茸的团子，无视那些扭曲的幻象，踏入了一个腐叶遍布的山洞。 　　他的动作很轻，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重心放低，腰背半弯，葛霖目光沉静，呼吸声也细微得几乎听不到，嘉弗艾一动不动，甚至眯起了眼睛，不让葛霖暴露。 　　这样一位黑暗神的神念隐藏在死亡瀑布附近，想要做什么？ 　　葛霖想到了很多，每个猜测都很不好。 　　——也许星辰女神也不是意外，这个不知名的黑暗神早有算计，就等着战神与星辰女神两败俱伤，他再趁机动手？ 　　格兰特他们都不在，伊罗卡也不知道这里的情况，葛霖只犹豫了几秒，就做出了决定。密林里人太多了，神念只要蛰伏起来，藏在宿主体内不露气息，就很难把他重新揪出来了！这个危险因素，不排除绝对不行！再说葛霖也不是独自一人，他还有嘉弗艾。 　　湖那边没有传来响动，不像教皇与雷系法圣打得惊天动地。 　　葛霖很高兴，看来伊罗卡还没跟星辰女神发生冲突，这个神念的注意力肯定都在湖水那里，未必会察觉附近的情况。 　　有机会。 　　葛霖慢慢把匕首咬在口中，换了一个姿势，用更隐蔽的动作进入岩洞深处。 　　半途中他发现了两个简陋的魔法阵，葛霖在嘉弗艾的猫爪指路下，躲过了其中的陷阱。至于探测魔法阵，对葛霖是无效的。 　　他身体里没有魔法元素，嘉弗艾戴着禁魔项圈。 　　山洞里黑暗衰败的气息非常浓郁，隐约传来了一声含糊的呢喃。 　　葛霖微微一震，侧耳听了一阵，没有听懂在说什么，却认清了目标的方向。 　　前方岩洞忽然出现了一个拐弯，几束月光照入洞内，湖水波纹的反光映在洞壁上，葛霖立刻明白了这个洞穴的出口在湖边山壁上。 　　看这一束一束仿佛从缝隙里照入的月光，那个开口，人可能无法通过。 　　不过，对于可以抛弃傀儡身体的神念来说……没有问题。 　　葛霖瞳孔收缩，他看到了一个人影，就坐在前方不远处，好像在看一个水晶球似的东西，因为这个人一动不动，几乎跟洞内的石块投下的阴影融为一体。 　　山洞因为月光，一半明亮，一半黑暗。 　　藏匿在暗处的葛霖重新握住匕首，他把嘉弗艾从怀里捞出来，轻轻推到一块石头上，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缓缓靠近目标。 　　他几乎没有怎么犹豫，就选择了最合适的位置。 　　小腿发力，猛地扑了过去。 　　“砰！” 　　被袭击者摔倒在地，葛霖的手臂准确地勒住了他的脖子。 　　对方下意识地挣扎，两人在地面翻滚了一圈，期间葛霖用手肘狠狠砸中了对方的腰眼，又一膝盖磕在这个人的腿部，迫使他趴伏在地。 　　“你是谁？” 　　嘶哑的声音。 　　葛霖喘着气，刚才的缠斗发生得很快，他是在扣住这家伙脖子时，才发现这个人十分强壮，比他高得多，恐怕有两米。葛霖用上了他从伊罗卡学到的技巧，这才勉强控制住了局势。 　　这个人的力气很大，双手一撑，抬起上半身就要把葛霖掀翻在地。 　　然后他的动作就停住了。 　　一柄锋利的匕首被身后的那只手握着，横在他喉咙上，锋刃已经浅浅切入了皮肤，血珠渗出。 　　同时一只黑猫出现在他面前的岩石上，猫爪的指甲弹了出来，虚扣在他的眉心，橙黄的眼睛发着光，就像在打量一只猎物。 　　葛霖感到被制住的人身体猛地颤抖了下，喉咙里发出又像惊喜又似恐惧的声音。 　　很好，这家伙认出了嘉弗艾。 　　西莱大陆唯一的猫，对地球人来说，还是很有辨识度的。 　　“喵——” 　　嘉弗艾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叫，它在通知自己的主人。 　　它威胁地看着这个俘虏，眼神里充满警告，不管是神还是海蜥，它这一爪子下去绝对不会含糊。分分钟扯掉禁魔项圈，把整个山洞……不，整座山都四分五裂。 　　月光下，葛霖看到对方的头发从兜帽里滑了出来，不是黑色。 　　“你是谁？” 　　俘虏喘着粗气，这次他说的是中文，非常别扭，发言很怪。 　　与乔安同时来到西莱大陆的有七个人。 　　巴雷死了，乔安也死了，葛霖前几日才遇到的艾威也死去了。另外三个人出现在丹朵时，就被星辰神殿主祭司安默思抓住，现在只剩下一个…… 　　巴雷提到的那个外国人。 第134章 不谈判 　　葛霖并不打算跟“地球老乡”相认。 　　虽然这个人看起来被他制住了，但是真正危险的，是潜藏在对方身体里的神念。 　　那股黑暗阴森的气息已经隐藏了起来。 　　葛霖没有丝毫放松，月光从前方岩洞缝隙里照进来，明晃晃地，把两人一猫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照在石壁上。 　　男人的喉咙里发出了沙哑模糊的笑声。 　　他用眼角余光看着石壁上的影子，寄宿在他体内的神念也无声地打量葛霖。 　　葛霖微微皱眉，感觉到有些不好，果然下一秒他眼前忽然一黑，横在男人脖颈上的匕首被打飞了出去。耳边风声呼呼，葛霖在根本看不清的情况下及时偏头避开。 　　“喵喵！” 　　葛霖听见了猫爪撕挠衣服的声音。 　　男人的拳头继续朝着葛霖砸来，他认为自己刚才太大意了，又是被偷袭，才会落在下风。在他眼里，像葛霖这样瘦弱的人根本抵不住他一只手的力量。 　　葛霖身体微微一歪，他踩到了一块碎石。 　　但紧跟着，他就随着倾斜的角度，几步跳出，脚底踏上石壁跃到另外一侧。 　　不等对方反应过来，葛霖下意识地按照练习了无数遍的武技，一个旋身，踢向男人的腰腹。 　　这一脚没有踏中正确的位置，葛霖听到了一声脆响，疑似骨头脱臼的声音。 　　男人愤怒地吼了一声，再次扑过来。 　　葛霖敏捷地避让，他还是看不清东西，眼前漆黑一片，葛霖觉得这可能是黑暗魔法之类的东西。嘉弗艾追着男人抓挠，但是对方身手也很灵活，又很熟悉岩洞里的环境，最开始居然避开了嘉弗艾的好几次攻击。 　　“咣。” 　　混乱中，好像有人踩中了什么金属物品。 　　葛霖立刻记住了那个方向，在靠近的过程中，又听到了一次同样的声音。 　　匕首被踢到，位置就跟刚才不一样了。葛霖用手肘撞在男人的下巴，顺势倒退了好几部，当感觉到脚底异样的时候，他心中一喜。 　　找到了！ 　　葛霖迅速侧身，想要捡起匕首，结果脑后传来了风声。 　　他立刻知道男人也看见了匕首，想要抢夺，现在葛霖只有两个选择，放弃匕首躲过攻击，或者硬抗一下。 　　人的脑袋不是石头，受到重击会脑震荡的，葛霖不会冒这样的风险。 　　他整个人随着伸出的手臂趴伏下去。 　　男人凶狠的拳头没有砸到实处，只能追着葛霖继续往下用力，这个动作导致身体重心前移。 　　葛霖的手指碰到了匕首冰冷的金属面，他熟稔地下移，握住了刀柄，这时他几乎躺在了地上，葛霖极快地抬膝一踹，正中男人的小腿。 　　男人失去平衡，往前栽倒。 　　葛霖原地翻滚了一圈，腿部腰部同时发力，跳起来用后背重重地击在男人的背部，将双手撑地准备站起的敌人直接砸趴在地上。 　　葛霖的斗篷早就在之前的搏斗里丢失了，现在他穿了一套西莱大陆武者的常用皮甲。说是皮甲，其实跟普通衣服差不多，也不是整套的魔兽皮，只在后心、前胸、手肘、肩膀等位置的衣服夹层里缝了经过魔法处理的硬质魔兽皮。 　　它们既可以起到防御保护的作用，也有一定的反击性。 　　就像戴上拳套，能够增加攻击威力一样。 　　葛霖反手把匕首抵在男人的后颈上，等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平复了一些，葛霖才开口威胁道：“想死的话，你可以继续挣扎。” 　　从男人挣脱反击，到葛霖再次制服对方，只有半分钟左右。 　　男人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到处都能看见血痕，嘉弗艾蹲在旁边生闷气。 　　“……你是，西格罗人？” 　　男人又问，他嘴里嘶嘶了好几声，嘀咕了一句英文。 　　葛霖没听懂，他眼前还是一片漆黑，看不到东西。 　　匕首往下压了压，葛霖用凶恶的声音说：“解开魔法。” 　　经过刚才那番搏斗，葛霖已经发现寄存在男人身上的神念，跟爱欲之神罗法娜一样，是一位使用魔法的神，对武技并不擅长。 　　想当初在丹朵的科维尔庄园里，乔安体内的夜之神阿菲曼，一个照面葛霖就差点吃亏。葛霖在心里暗暗庆幸自己的运气，虽然知道有嘉弗艾压阵，不会遇到太多危险，但是洞穴里太狭窄，总不能完全指望猫。 　　葛霖握着匕首，毫不放松。 　　嘉弗艾也威胁地吼了一声。 　　随着眼前光亮重现，葛霖感到男人忽然震动了一下，好像要转过头反抗。 　　“安分点！” 　　“你是地球人？”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然后洞穴里一静。 　　男人激动地喘着粗气，再次用他别扭的中文口音说：“你身上没有魔法元素！” 　　葛霖觉得这家伙肯定是得到了脑袋里神念的提示。 　　“这跟你没有关系，说，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们能不能好好谈谈？”男人试图转身，结果被猫爪拍回了地上。 　　“OK，OK！我现在是你的俘虏，你有武器……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样，交换自己的情报？还是要我交代正在执行的计划？” 　　葛霖微微皱眉，没有回答。 　　他觉得这外国人的中文发音，有点东北腔的味道。 　　虽然没有方言的语气词在里面，又是普通话，但葛霖还是能听出一股东北味儿，他学得就是播音专业，这方面是内行。 　　葛霖看了看这家伙熊一样的体格，身上隐隐散发出的酒味，还有刚才居然彪悍得可以躲过缩小版嘉弗艾的战斗力…… 　　“西伯利亚来的？” 　　“嚯？”这个金头发的俄国人立刻来了精神，继续用那口东北味儿的普通话说，“你真的是地球人？你这个任务完成速度快我很多，为什么还要听我的计划？你连嘉弗艾都带在身边了……你已经接近了战神？” 　　葛霖听到任务这个词，就不舒服。 　　“说！” 　　“朋友，你怎么跟别的中国同胞不一样，他们都很热情！我在岩洞里还藏了一瓶酒，金堇帝国出产的好酒，你不来一杯吗？我们可以边喝边谈！”男人积极地建议着。 　　“我不喝酒！”葛霖用冰冷的语气说，“你是怎么知道，战神会出现在这里的？” 　　“战神？那是个意外，我想要得到血红之泪。对了，你真的不喝酒？你的人生真是太无趣了……” 　　葛霖动了一下匕首。 　　“OK！我明白了你对俘虏的态度！”男人大声地说着，趴在地上双手举高放在头顶，同时苦笑着说，“亲爱的朋友，你能让那只猫离我远一点吗？我的头发快要被它扯掉了。” 　　“我很抱歉，恐怕不能。”葛霖毫不留情地说。 　　嘉弗艾因为听不懂这个语言，显得有些烦躁，葛霖又腾不出手去安抚它。 　　想到外面湖边的情况，葛霖心里焦急。 　　“你从哪里知道，血红之泪就在死亡瀑布？” 　　“这件事说起来很复杂……” 　　男人的话刚说到一半，忽然转为一个暗沉的女音。 　　“让我来跟他谈谈。” 　　葛霖身体紧绷，差点把匕首扎进俄国人的脊椎里。 　　“你很特殊，你不是一百年前过来的人，也不是最近这一批，难道……阿尔德尼又在背地里做了什么？”这个突兀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最后一句话轻得葛霖根本听不见她在说什么，想要再仔细听的时候，她已经换了一句话。 　　“让我跟你的引导者谈谈。” 　　葛霖哪来的引导者，急切之间他只能找到巴雷做榜样，冷漠地回答：“我的引导者，从来不主动与我对话。只有刚到西莱的时候，他告诉了我一些事，或者我遇到什么困难，引导者也能像你这样，有自我意识？” 　　“你不会魔法，你不是武者？”俄国人身上的神念尖锐地问。 　　“我前往迷幻之森，在一座古老的神殿，学习了来自西格罗的武技，否则我怎么接近战神？”葛霖故意误导对方想到战神殿。 　　“很聪明的做法，可惜了。”黑暗神念笑起来，她讽刺地说，“你以为眼前的这只猫，不会把这些事告诉他的主人吗？虽然听不懂这种语言，但是嘉弗艾……” 　　葛霖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很不客气地说：“我与你的宿主才是竞争者，你还想跟我谈什么？” 　　神念先是沉默，然后她语气古怪地说：“你已经把任务走到了这个环节，你很成功，我要恭喜你，你将是最有希望回到地球的玩家——这样虚伪的话，我不想再说了，难道你对这个攻略游戏，没有半点怀疑吗？让我们直接进入主题，不要再绕圈子了，地球人。” 　　“你也是这样欺骗你的宿主的？” 　　“我告诉他真相，这是欺骗？”神念反问。 　　葛霖不想跟她辩驳，只是语气不善地提醒道：“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看来你身上的引导者，的确不合格，他居然对这些毫无意见。”神念自言自语。 　　“也许是没有力量了，分裂这么多次，还能怎么样呢？”葛霖冷哼。 　　“你知道？！”神念很是意外。 　　葛霖故意发出恼怒的声音：“我当然不应该知道，前几天，有一位名为罗法娜的神，出现在战神面前。” 　　“果然是她，我知道她不会安分的！” 　　神念恼怒地说，“你帮我得到远古魔石，我就不在伊罗卡面前泄露你的身份！以生命女神之名！” 　　葛霖一惊。 　　“……容我提醒，你是一位黑暗神。” 　　生命女神会是黑暗神？ 　　“我受到了诅咒，我遭遇了厄运，我已经不再是我，可是这又怎么样？”生命女神愤怒地说，“你想抗衡我的力量？” 　　神力在洞穴里激荡，早就不耐烦的嘉弗艾，扑向岩洞前方的缝隙，在钻出去的一瞬间，一把扯掉了禁魔项圈。 　　黑猫的身体迅速膨胀，它的一只爪子撑开了裂缝，岩石崩裂，山壁摇晃。 　　从湖边看，只见一座山峰忽然冒出大量的碎石飞尘，然后惊天巨响。 　　巨猫慢吞吞地伸展躯体，低头看向刚才被它身体挡住的一小块空地。 　　岩洞没了四面山壁，没了顶，到处都是嘉弗艾毛茸茸的躯体。 　　葛霖：…… 　　满脸是灰的他决定挽回一点面子，他语气生硬地对生命女神说：“我是不想，但是嘉弗艾认为你可能想抗衡一下它的力量。” 　　作者有话要说：　　嘉弗艾：抓到了，就送给主人。 第135章 心太累 　　在葛霖发现不对，抱着嘉弗艾冲进树林的时候，星辰女神踏过起伏的山丘，就像一道幻影，转眼就来到了河滩上。 　　水面倒映着莹润的月华星光，就连枝叶脉络都清晰可见。 　　神灵站在湖边，每一根长发都像是在发光，她的容颜被这层温柔的光笼罩，显得有些模糊，再近的距离也只能看见优美温柔的轮廓。 　　她就这样静静伫立着，仿佛在等待一个回答，又像在审视伊罗卡。 　　只有伊罗卡知道，这并不是审视，而是一种空洞的视线。 　　——没有意识的生物，才有这样的眼神。 　　“吾神，我们在这里发现了血红之泪，传说中的厄运石！”星辰神殿的祭司激动地说着，毫不犹豫地指向伊罗卡手中的隐约发光的宝石。 　　“这是只有神才能封印的东西，如果厄运石失落，西莱大陆就会迎来恐怖的灾难。” 　　神殿骑士与神官们，崇敬地看着他们信仰的神祇。 　　星辰女神赐予教皇与主祭司等人一些神力加持的祈祷石，这件事神殿里的人都知道，只是他们没有想到，原来把祈祷石捏碎，还有这样的效果。 　　果然，神爱着她的信徒。 　　众人感动得身体颤抖，之前的恐慌与不安一扫而空。 　　金堇帝国那边就不这么想了，弥琳娜暗暗咬牙，又垂下了头，没有发出任何命令。她带到这里来的士兵，都不是膜拜星辰神殿的人，有些还对神殿人员有仇视之心，这支队伍是特意挑选过的。即使这样，他们在面对神灵的时候，仍然无法直起腰，甚至不敢在心里对神不敬。 　　人与神的差距，明明只有力量而已…… 　　弥琳娜的不甘心，只是一个缩影。 　　雷系法圣与几个炼金术师交换了一个苦涩的眼神，如果神殿得到了星辰女神的支持，今后神殿的气焰会更加嚣张。金堇帝国不仅错过了得到血红之泪的机会，还会在其他利益冲突中，被神殿逼迫得退让。这种局面，恰好是他们不愿意看到的。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 　　神与人的差距，就是这么明显。 　　雷系法圣将目光移到伊罗卡身上，心情非常矛盾，他不知道自己希望接下来发生什么。如果是神战，这一片山峰都会受到波及，不管谁输输赢，金堇帝国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星辰女神一动不动。 　　她只在来的时候问了一句话，就不再出声。 　　大约感到气氛不对，星辰神殿那些积极诉说事情过程的人逐渐变少，声音也越来越低。最后都没了动静，湖边重新陷入僵硬古怪的气氛里，人们只能听见远处瀑布传来的轰鸣。 　　这时，教皇呻吟着醒来了。 　　神殿的人顿时忙乱起来，教皇吃力地睁开眼睛，他忽然发现自己的法杖不见了。 　　镶嵌着圣阶魔晶的法杖，同时又是神殿的权杖，教皇下意识地望向湖面，他又气又急，手臂哆嗦，差点又要昏过去了。 　　“吾神啊！” 　　一个夸张的声音，吓了众人一跳。 　　只见一位年迈的祭司，一脸悲伤地在教皇身边，金堇帝国的人觉得他有点眼熟。 　　等等，这不就是刚才“伤势严重”，惨叫声音特别大的那一位？ 　　“吾神，请您看看神眷者阁下。”老祭司没有过多地去诉苦，就是流流眼泪，再摆出一个痛苦无奈的表情，加上他的满脸皱纹，沾上泥浆的袍子，狼狈的模样（自己在地上滚的），很容易博取不明真相的人的感情偏向。 　　雷系法圣暗暗磨牙。 　　星辰女神望向祭司指着的方向，仿佛在倾听。 　　老祭司更加起劲了，说一句话就要哭两声，也没扣罪名给伊罗卡，他的态度明明白白，拥有神眷者之名的人变成这样了，你猜发生了什么事？ 　　被人欺压？神殿的荣光被侮辱？ 　　老祭司一个字没说，刚才被逼退的神殿骑士跟神官就纷纷露出了羞愧的表情，有一些人几乎不敢抬头，更多的人被激起了愤怒不满，不由自主地看着伊罗卡。 　　雷系法圣咬牙的动静更大了，弥琳娜轻轻拽了他一下。 　　“老师！你刚刚找炼金术师修过牙齿，要是咬坏了，又得去找更坚固的材料。” 　　雷系法圣捂住腮帮子，低声咒骂：“神殿的这些老家伙，怎么还不死呢？” 　　死了有什么用，还会有新的祭司，年纪也不会比原来的年轻多少！弥琳娜公主一边拍着自己老师的背一边想，星辰神殿的祭司就跟秋天溯游的雷鳗一样，一批接着一批，根本灭不完。又像是葡萄园里的果虫，盯着水润饱满的果实，前仆后继，可以啃掉比自己身体多十倍的葡萄，贪婪无比。 　　走神的弥琳娜忽然听到了笑声。 　　声音很轻，离奇得是每个人都能听到。 　　不是嘲讽，也不是多么振聋发聩、令人害怕的声音，就是纯粹的笑，那种每个人都能发出的笑声。其中的愉快情绪感染力极强，众人忍不住跟着露出了笑容，随后才感到不对。 　　星辰神殿的人维持着怒不像怒，笑不像笑的表情，十分扭曲。 　　“这里没有鲜血。” 　　伊罗卡停住笑声，看着恼怒的祭司时，眼神里带着古怪的赞许。战神知道自己的脾气，想要把他逗笑，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想要让你们的神，为你们拿出武器，需要鲜血与牺牲。” 　　这句话引得众人脸色一白。 　　“不，吾神仁慈，从不需要新鲜的祭品。” 　　老祭司左右张望，这里根本没有魔兽，只有人。 　　雷系法圣紧张地看着伊罗卡，害怕这个神秘的人，其实是一位喜怒无常的邪神。 　　在古早的年代，神会要求许多血肉与贡品，众神喜爱杀戮，唯有死亡与鲜血才能取悦他们。随着时间流逝，已经很少有神下达这样的命令，星辰女神苏蒂的仁慈，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怎么可能—— 　　“对着一个空洞的神念说话，是没有用的，只有信徒的死亡，才会唤醒她的意识。”伊罗卡轻轻一挥手，人们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感到自己的身体被无形气流捆住了，连脑袋都很难挪动，更不要说互相攻击或者自杀。 　　伊罗卡厌倦这些神灵的信徒，他知道有人愿意为神抛弃生命，不管有没有意义，只要为神，就忽然没了脑子。 　　“什么叫空洞的神念？星辰女神怎么了？”弥琳娜看自己的老师。 　　雷系法圣瞪了自己弟子一眼，他又不是神殿祭司，怎么可能知道。 　　教皇的脸色一阵青，又一阵白，因为身边的人都处在惊疑之中，教皇的反应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星辰女神维持着那个姿势，她的身上散发着美丽的微光，她站立的地方，连草叶与石块都染上了瑰丽的星光。可是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感觉到她的存在，能让人安心了。 　　伊罗卡用指尖拨弄着血红之泪。 　　宝石的光亮根本没有引来星辰女神的注意。 　　果然她不知道这件事…… 　　伊罗卡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走过了星辰女神的身边。 　　——众神可以分割神念，但是神念必须要降临在一个生命体内，才能做到同时存在两个意识。只有一种情况，可以例外。 　　那就是没有保留“本我”的意识，剥离出去的神念就是全部了。 　　这种事情通常发生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神灵身上，因为身体衰败，无法继续支撑。为了拖延时间，只能选择用灵魂带着神力离开，减少魔法元素对衰竭的身体破坏。 　　然而没有躯体的灵魂不能长久，她会逐渐忘记事情，忘记自己是谁，最后归于死亡。除非为她补充刚刚死去的，鲜活的灵魂之力，古神喜欢那种杀死许多无辜生命的祭祀，并不是毫无缘由。 　　伊罗卡也能用神力攻击唤醒星辰女神，但是他没有这么做。 　　虽然眼前这群人让他很不喜欢，但是一位即将走向死亡，仍然记得自己的信徒、对祈祷石的呼唤立刻有反应的神，伊罗卡不愿意惊动。 　　星辰神殿很在乎他们的靠山，却不知道远古祭祀，在伊罗卡看来，已经足够证明这位星辰女神的品格，也许在信徒与信仰这种事上，她与战神观念不同，但是观念不同的神，伊罗卡这一生见得多了。 　　葛霖以为众神都与伊罗卡有仇。 　　其实不是，没有离开西莱大陆的神，今天都不在了，去地球的都有这样那样的冲突，这样一筛选，就造成了葛霖的错觉。 　　伊罗卡对这种朋友都死了、有点欣赏的神也都死去，只有看不顺眼的神还活着的世界，也很无奈。 　　看，眼前就可能遇到了一个还行的神，但已经没有沟通的希望了…… 　　伊罗卡向树林深处走去，沉浸在思绪里的战神，忽然听到一声猫叫。 　　很模糊，就像被关在了山洞里。 　　伊罗卡疑惑地回头。 　　银色的月光照在他的侧脸上，许多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里面包括了修炼魔法眼神很好的弥琳娜，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随后感到一阵说不出的轻松。 　　“喵！” 　　这次听到的人更多了，他们不知道这是什么声音。 　　伊罗卡的目光落在金堇帝国营地后方的山壁上，微微挑眉。 　　——葛霖带着猫跑到了山洞里？难道他们在看热闹？ 　　现在是什么情况，发现他要走，给他指个方向？伊罗卡不确定地想。 　　战神重新踏上湖面，他才走了一半，山壁里就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刹那间山石崩裂，气浪卷着尘土泥沙呈爆开状四散，树木倒伏，昏天暗地。 　　金堇帝国的人惊骇欲绝，本能地想要逃跑，忽然发现身体恢复了自由。 　　然而变故来得太突然，这是山崩地裂一样的威力，人们用上魔法也逃不出泥沙石块砸落的范围。他们绝望地闭上眼睛，听着耳边轰隆隆的声响，就这样好半天，都没有等来致命的一击。 　　抬头一看，石块被分为两个方向，堆积成了一道弧形的石坝，只有营地一角的无人区域被碎石埋没了。 　　四周都是弥漫的尘土，呛咳声不止。 　　“怎么回事……” 　　弥琳娜公主声音戛然而止，烟尘后面，有个巨大漆黑的轮廓慢慢显现出来。 　　山峰只是塌了很小的一块，地形没有发生太多改变，体型惊人的魔兽盘踞在半山腰，它的眼睛比夜空的星辰还要明亮，形成了两道光，直接破开烟尘与湖面的水雾。 　　“喵！” 　　同一时间，伊罗卡神情变了，他感觉到了一个熟悉的神力波动。 　　来自嘉弗艾的身体下方的空隙。 　　因为嘉弗艾突然变样，本能地要保护神念寄存的躯壳，生命女神的神力激荡，横扫过整个湖面。 　　“维吉莎？”伊罗卡皱眉，对生命女神的出现感到有些意外。 　　还有神比他更意外。 　　“你是谁？她是谁，还有这个魔兽……” 　　星辰女神仰着头，目光清明地看着这群神级力量波动的存在，满脸迷惑。 　　西莱大陆不是只有她一个神吗？ 　　怎么一睁眼，世界都变了？ 第136章 老办法 　　人就算了，怎么还有魔兽达到了神级…… 　　等等，魔兽？ 　　星辰女神立刻变了脸色，她后退了一步，向着湖岸两边的人喊道：“快离开这里！那是魔影嘉弗艾！” 　　人群沉寂了两秒，随后就像开锅一样沸腾起来。 　　一直被压抑的情绪爆发出来，他们忘了神殿的等级之分、忘了帝国军队的纪律。 　　许多人连血红之泪的名字都不知道，只是听说要来解决死亡瀑布的问题，而那块造成水元素变异的怪石头，肯定不能落入别的势力手中。现在这些人不禁在心里质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星辰女神是因为神殿祭司捏碎了祈祷石，祈求她的降临，这只魔兽呢？ 　　魔影嘉弗艾不是被大雪山阻拦在遗忘之海吗？这个只活在传说里的魔兽，对西莱大陆的人来说，就像另外一个世界的生物，没有人见过，也不可能有人见到。 　　弥琳娜仰头望着巨猫，表情甚至有点着迷。 　　“真是太让人意外了……” 　　“公主，请您撤离这里。”侍卫长急切地说。 　　弥琳娜没有回答，她的目光落在魔兽山丘一样高大的身形上，在缓缓散落的烟尘里，魔影之名，就这样活生生地从厚重的历史典籍里、从流传四方的古老诗歌里，出现在人们眼前。它比传说里的还要巨大，与修饰手法夸张的诗歌一样恐怖。 　　这只魔兽走路时，地面是不是会晃动？ 　　它暴怒的时候，会不会带动魔法元素一起狂暴，让这座山都跟着崩塌，河流改道，山林里的所有生命都毁于一旦？就连法圣也抵挡不了它的一次攻击？ 　　如果是的话…… 　　那它确实是神，神才能做到这些。 　　“魔兽都能成为神，所谓的神，又有什么尊贵的地方呢？”弥琳娜自言自语。 　　“公主，你说什么？” 　　四周的人都在跑，还有帝国的高阶武者竭力呼喊，命令大家冷静的声音。 　　铠甲与兵器撞击，碎小的石块被踢翻，人们手脚并用地爬过山石“临时垒起”的堤坝，脑子里只想离这里更远一些，离传说中最可怕的魔兽更远一些。 　　据说，见过这只魔兽的人都死了。 　　“喵嗷！” 　　嘉弗艾绷直身体，抬头高叫。 　　前面一段声音尖，后面就像山林猛兽的怒吼，又像打在人头顶的闷雷，轰隆隆地就过去了，炸得人头皮发麻，耳鸣不断。 　　这次没了岩洞山壁的阻隔，伊罗卡清楚地听明白了宠物的意思。 　　——嘉弗艾正在向他表功，声音里充满骄傲与炫耀。 　　嘉弗艾连牙齿都没完全长齐，还在喝奶的时候，伊罗卡抱着它路过一个王国，某天晚上忽然被这样猫叫声吵醒了，睁开眼睛一看，奶猫抱着一颗圆滚滚的红球，献宝地推了过来。 　　战神无声地凝视着被黑猫一路扑滚过来，脏兮兮染了尘土的球，陷入了沉默。 　　因为他想起白天时，看到旅店老板的女儿玩的球跟这个很像、非常像！是某种魔兽皮做成的，手工粗糙，不是店铺出售的商品，体积又小，很适合小孩玩耍。 　　于是战神丢掉自己的尊严，半夜翻窗潜入一个七八岁女孩的房间，把球放了回去，而女孩睡前发现玩具球不见了，哭得满脸是泪。回到旅馆房间之后，伊罗卡抓着奶猫刚讲了三句道理，就挨了嘉弗艾三拳。奶猫的世界没有道理，只有食物跟玩具。 　　在以后的日子里，伊罗卡陆续收到过大蜘蛛、睡鼠、肉干等等作为礼物。 　　最离谱的一次，嘉弗艾诱拐了一大窝团狐，趾高气扬地带了回来。 　　那毛茸茸的一堆，每个都叫声甜腻，全部讨好着黑猫，站成一排，乌溜溜的眼珠亮晶晶的。战神不得不拿出一半口粮，喂饱了这些团狐，引得一些团狐抛弃了嘉弗艾，转为讨好伊罗卡，展示着自己柔软的身体，想要更多的拥抱。 　　结果就是这样庞大的“后宫”，嘉弗艾原本想要主人跟自己一起愉快生活，享受团狐讨好的生活破灭了！ 　　嘉弗艾又叫又挠，把这些敢觊觎它主人，敢把背部、脑袋往伊罗卡手底下凑的团狐撵得干干净净。 　　现在这种炫耀的声音又响起了，伊罗卡本能地想要按一按自己的额头。 　　要把事情往好处想——刚才是生命女神的力量波动，显然嘉弗艾这次的表功原因，是它发现并且抓住了一个图谋不轨的神。 　　不过，葛霖呢？ 　　伊罗卡下意识地用神力“丢”开巨猫身边的山石。 　　烟尘散尽，嘉弗艾缓缓摆动尾巴，它的动作很慢，就像在思考什么。 　　眼神好的人立刻发现这只凶兽的尾巴上还有一个人，他抱着猫尾末端，被巨兽送到了背上。 　　这时，星辰神殿的祭司也及时跑到了星辰女神身边，迅速把事情说了一遍，同时提出疑问。 　　“……魔影嘉弗艾不可能出现在西莱大陆，吾神，再说也没人见过魔影嘉弗艾。” 　　这是明晃晃地质疑，说出这句话的祭司，遭到了神殿众人愤怒的目光谴责。 　　星辰女神却没有计较，她的心神都在这只力量恐怖的魔兽身上，简单又短促地说：“我无法战胜它，你们快走！” 　　神殿众人先是惊骇，随后互相看看，咬牙跑了。 　　只有几个虔诚的祭司跟神殿骑士留了下来，拿出武器，表情坚定地站在星辰女神身边。 　　“魔兽背上有人！” 　　金堇帝国这边也发现了这一情况，撤退的势头都随之一缓。 　　“该死，继续走！”雷系法圣挥舞着手臂，愤怒地喊，“魔兽没有血腥地吃人伤人，你们就以为它无害吗？这个动作只是证明它有智商，它会思考，七级以上的魔兽都有独立思考的能力，九级魔兽非常狡猾，圣阶魔兽更是擅长利用人类的弱点跟心灵漏洞，你们对魔影嘉弗艾有什么样的误解？它是神级魔兽，拆个神殿都像玩一样！” 　　力量强大，听到了这句话的几位神：…… 　　伊罗卡本能地想，嘉弗艾没有拆过神殿，什么神殿都没有！ 　　生命女神却觉得受到了羞辱，她的神念激荡，透过降神术傀儡的眼睛，她看到了一只巨大的爪子。 　　嘉弗艾把自己的尾巴递给了葛霖，又把自己的战利品连同他躺着的那块山石一起抓了起来。 　　“喵嗷！” 　　黑猫迈开四条腿，轻巧地越过乱石，直奔湖边。 　　弥琳娜看得目不转睛，她身边的炼金术师也发出了惊叹的声音。 　　常人难以想象，这样的庞然大物，居然可以走起路来不发出任何声音，它的动作灵活，如果不是太重太大，几乎可以用轻巧来形容。 　　脱离了烟尘跟山石的掩盖，月光下巨兽的身形完全暴露出来，凡是有点眼力的强者，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们看出了嘉弗艾矫健有力的躯体结构，完全是为捕猎而生，圣阶巨龙还有一个笨重庞大的肚子，魔影嘉弗艾居然没有明显的弱点。 　　星辰女神紧张地抬起手臂，开始念咒，她必须困住这只魔兽，否则在场的人都逃不掉。 　　光系元素几乎在她抬手的瞬间，就源源不绝地流过来，湖上光明大增，仿佛黑夜变成了白天。帝国军队与神殿的人纷纷逃离，人群像潮水一般退去，转眼湖边就空空荡荡。 　　“等等。” 　　伊罗卡的声音没有阻止星辰女神的效用，可是他的神力可以扰乱光系元素。 　　星辰女神察觉到魔法元素的变化，她惊愕地望向伊罗卡。 　　在她成为星辰女神之前，魔影嘉弗艾就威名远播，据说它曾经是西莱大陆神灵心头最想拔掉的一根刺，神级魔兽的名头听着可怕，对神来说却是侮辱。谁愿意与一只魔兽相提并论？如果神没有了荣耀、没了万众膜拜的地位，成神又有什么意思？ 　　结果去过西格罗的神，都闭上了嘴，这成了西莱众神之间一个不能提起的话题。 　　——不仅有魔兽，与荣耀光辉的神灵并称，而且这只魔兽，比他们都强。 　　星辰女神虽然不认识伊罗卡，但她习惯性地以为神灵都会敌视魔影嘉弗艾，这个神…… 　　“你是？” 　　星辰女神皱眉，因为意识混沌了太久，很多事情已经记不清了。 　　西莱大陆从很久之前，就只剩下自己一个神，别的神……或者是新的神？ 　　星辰女神很快想到了安默思，对于新神的记忆，还是比较深刻的。一想到安默思，那件很严重很惊悚的事就跟着浮现出来——曾经失踪的神，他们在计划着破坏西莱，杀死战神伊罗卡。 　　“你是嘉弗艾的主人？” 　　星辰女神恍然。 　　旁边一位坚守原地要保护女神的骑士震惊了，他在树林里跟着教皇与伊罗卡见过一面，他依稀记得对方肩膀上蹲着一只漆黑小魔兽。 　　模样……跟眼前这个庞然大物很像？ 　　“魔影不是噬主了吗？”另外一位祭司惊疑不定地问。 　　战神把魔影嘉弗艾带回了故乡，就再也没了声息，战神出身的西格罗族，也在西莱历史里销声匿迹，后来都认为魔影噬主，成为神级魔兽，屠戮了整个西格罗。 　　“没有这样的事。”星辰女神主动为嘉弗艾辩白，“它的主人一直都在沉睡。” 　　星辰女神亲眼看到了圣炼金师奥维萨的死，又从安默思那里知道了很多，比如众神要对付伊罗卡，如果战神死了，他们何必浪费这样的精力？ 　　“可是……” 　　神殿祭司仍然想不明白，就算战神没有死，也不能因为魔影出现，就能判断出眼前这个人是战神吧！ 　　星辰女神肯定地看着伊罗卡。 　　那是众神流传下来的话，连神史都没记载的东西，如何认出战神伊罗卡，避免被他揍。 　　——看脸。 第137章 没想到 　　确定了眼前这个人就是战神伊罗卡之后，星辰女神跟着想起了很多遗忘的事。 　　“你们先离开这里。”她对自己的信徒说。 　　“可是，吾神……” 　　“战神不喜欢神灵的信徒。”星辰女神语气温和，那些留下来的神殿骑士与祭司震惊地睁圆眼睛，脑补了很多古怪的东西。 　　之前战神还提到了血肉祭祀，难道？ 　　“不要误会，无论是谁的信徒，他都不喜欢。” 　　星辰女神看出了自己的信徒刚才得罪了伊罗卡，她叹口气，却也没有特别担心。 　　根据众神之间流传下来的事迹，战神通常不会杀死人类，除非他们正在作恶。 　　而且不会立刻杀死对方，只把人制住，再弄清楚前因后果。 　　曾经有这样一件触怒海神的事，一位海神殿的祭司被几个武者残忍杀害，尸体切成碎块丢弃在原野上喂了魔兽。海神帕兰大怒，命令神殿抓住这些武者，结果别说人了，连他们的家人都不见了。再追查下去，发现这些人全部搬到了山林之神费南多庇护的范围，海神帕兰一怒就要开战，幸好想起山林之神背后还有一个战神。 　　紧跟着一个消息当头砸来，祭司被杀的时候，战神伊罗卡恰好要遇到，这场骇人听闻的“杀害祭司冒犯神灵”的行径，当然也被迫停下。 　　让众神感到惊愕地是，这位祭司也就多活了半个晚上的时间，天亮的时候，他还是死了，这次战神就站在几个武者身边，看着惨剧继续。 　　故事流传千年，真相已经没人知道了，但是战神伊罗卡喜怒不定的名声跟随着这些故事一起被众神议论。 　　狄希斯.伊罗卡从不遵守“神灵”之间固有的规矩。 　　——就算神殿的人犯下大错，也应该把这件事告诉他们侍奉的神，接受神灵的审判。这样做会让那位神非常没有面子，受到别人的嘲笑，受到人类质疑。 　　连自己的信徒都保护不了的神，还有什么人愿意膜拜信奉呢？ 　　星辰女神成为神之后，在这样的西莱大陆生活，向那些年纪比她大的神灵学习怎样做一位神，她很谦虚。 　　后来众神死的死，走的走，星辰神殿变成唯一有还活着的神灵的神殿，当然也就没有什么对手了。星辰女神也不需要担心被谁嘲笑，或者有谁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她的行为不妥当，不像个神之类的话。这样的日子过久了，星辰女神才忽然发现很多“亵神”罪名根本没有意义，如果某位祭司真的犯下了罪行，她既无法预防这种事发生，也不能及时知道。 　　安默思说过，神殿与信徒在神灵面前，永远是神想要看见的样子。 　　五百年里，星辰神殿出现过很多实力强大的祭司与神眷者，都各有心思，虽然有极度虔诚者，但是虔诚者才更容易惹出麻烦。星辰女神宁愿要一个对她不那么盲目崇拜的人来领导神殿，也比满脑子“亵神者死”的狂信徒要好。 　　死亡瀑布、远古魔石…… 　　星辰女神又叹了口气，她大概能猜到教皇想要它做什么，心里很失望。 　　可也只是失望而已，她知道这件事还远远不到战神要杀星辰神殿众人的程度，无论教皇策划过什么，他都没有成功实施，那么这桩罪行的严重程度，就稍微变轻了。 　　“潘森德尔征服者，很荣幸见到你，同时为今晚发生的事情表示歉意。”星辰女神看着伊罗卡手里的宝石说，“我不想要这块远古魔石，如果我知道它的存在，同样会选择封印它，可是尊敬的潘森德尔征服者，您也看到了，我的神力用一点，就会少一些，我快要进入死亡的怀抱，享受永久的安眠。” 　　伊罗卡微微低头，向她还礼。 　　西莱众神的古老礼节，看上去非常优雅，加上俊男美女这种配置—— 　　抱着猫尾，费劲爬上嘉弗艾背部的葛霖，忽然觉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倒不是嫉妒与伊罗卡站得很近的星辰女神，更不是因为他们般不般配这种狗血问题，而是葛霖察觉到了，他与伊罗卡之间有非常大的环境差异。 　　他没有经历、也没参与过伊罗卡的大部分人生。 　　并且以后也没有这种机会…… 　　每个人都是一本书，伊罗卡这本不仅特别厚，而且葛霖到了末章才出现。 　　因为这样沮丧又古怪的心情，葛霖连坐在嘉弗艾背上应该有的感慨都没了，他默默地看着伊罗卡。 　　星辰神殿的祭司与骑士，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他们非常担心，又无法把这份担忧说出口，直到退出山谷，看不到湖边的景象了，又后悔地想要靠近一些，结果让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他们被一层奇怪的力量推了出来。 　　布下“结界”的人是生命女神。 　　结界的原理，是在一定区域内，有神力刺激人类体内的魔法元素，神灵可以化解这种力量，普通人就不行了。这样的神灵结界，曾经划开了众神与人类居住地，被视为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 　　“我的感觉没错，你的身上没有魔法元素。” 　　生命女神声音嘶哑地笑着，这句话是她对葛霖说的。 　　嘉弗艾把岩石往主人面前一堆，爪子在湖边石头上挠出几道火星，然后蹲坐下来，警告地盯着俘虏。 　　“……嘉弗艾，往后退。”伊罗卡无奈地说。 　　湖边的泥土本来就柔软，现在被这么重量级的巨猫一坐，眼看着地面下陷，湖水漫了上来。 　　嘉弗艾不情不愿地甩了一下尾巴，一排树木横飞出去。 　　星辰女神：…… 　　生命女神：…… 　　处在观看角度最佳位置的葛霖咳嗽了一声，用古西莱语说：“猫毛会沾上泥浆的，嘉弗艾，你是想要自己舔干净，还是想洗澡？” 　　黑猫立刻站起来，转身往回走。 　　伊罗卡给了葛霖一个赞许的目光。 　　——道理谁都会讲，但是要说嘉弗艾信服的道理，就不容易了。 　　这个技巧，连伊罗卡都是失败了很多次才学会的。 　　“我们可以谈谈了，维吉莎。”伊罗卡对躺着那里的男人说。 　　星辰女神有些想不起这个神名属于谁了，她只看出这是降神术傀儡。 　　“你跟月神阿尔德尼……你是当年离开西莱的神祇？” 　　星辰女神倒退一步，眼神里充满了警惕。 　　生命女神维吉莎没有回答，她只是发出像哭又像笑的声音。 　　“我很狼狈，看到这样狼狈的我，你要说出什么样的嘲讽？我都听着！” 　　这话的语气很奇怪啊，葛霖转头望向战神，他本能地感到这里面有文章。 　　一般来说，什么样的人的看法你最在乎？亲近的人？仇人？还是…… 　　“维吉莎，就算我们曾经是情敌，我对你也没有过多的偏见。”伊罗卡直接揭开谜底。 　　“咔嚓！” 　　这声巨大的动静，是缓慢远行的嘉弗艾猛地扭头发出的。 　　探照灯一样的大眼睛，冲着生命女神扫了过来，导致那个可怜的俄国人，整个身体都暴露在这种特殊光照下，想要爬起来的身体僵住了。 　　面对着当头袭来的巨大猫爪，他半跪着，就像舞台剧里扮演俄底浦斯的人，正要对命运发出惊骇又绝望的呐喊。 　　“咦？” 　　葛霖这才发现俄国人没有失去意识，他与艾威不同，生命女神好像只用了他的眼睛，用了他的声音，没有完全控制他的身体。 　　嘉弗艾跳过去，把人揪了起来。 　　“嘶。” 　　衣服破裂，俄国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葛霖神情怪异，他总觉得嘉弗艾现在做的，好像是他要做的事。 　　不想知道太多秘密的星辰女神：…… 　　很快，星辰女神就想开了，不管什么样的秘密她都只能带进死亡深渊，快死的神，还怕知道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吗？ 　　“狄希斯，情敌是怎么回事？”葛霖觉得他要代表嘉弗艾问清楚。 　　不然嘉弗艾很有可能把可怜的俄国人扔成天边的一颗星星。 　　话说，为什么战神养的猫，会知道“情敌”这个词的意思呢？尽管他们现在说的都是古西莱语，可这是单身猫，主人也是单身的宠物应该知道的事吗？难道是团狐教它的？可是团狐不懂人类的语言呀！ 　　“我们不是情敌。”生命女神维吉莎语气忽然变得厌倦，就像恢复了理智，“路易很讨厌你，这件事你是知道的。我曾经为这件事高兴，这是我的浅薄。” 　　“路易？”葛霖硬着头皮再次插话，因为嘉弗艾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咆哮声。 　　“我跟你提过的那位画师。”伊罗卡解释。 　　葛霖释然了，原来是画师啊！ 　　再仔细一想，画师坑了爱神罗法娜，躲进生命女神的神殿……好像还提到画师拒绝过生命女神的珍贵药剂。 　　维吉莎惊异地望向葛霖。 　　她以为这是一个比较成功的攻略者，可是这样的人，又怎么赢得战神信任的？伊罗卡还对这个人说路易的事？难道伊罗卡睡久了，性格都变了？ 　　情敌的说法，起源于战神与生命女神争夺一幅画。 　　画很简单，是一片嫩芽破出泥土，朝阳的光辉染上树梢第一片叶子的瞬间。色调很美，蕴藏着蓬勃的生机与希望，在一个很有名的人类拍卖会上出售，伊罗卡习惯性地披着斗篷伪装身份，没想到跟他竞价的是同样伪装了闲逛的生命女神。 　　维吉莎就是因为那幅画，爱上了作画的人。 　　伊罗卡早就对这个画师很有兴趣了。 　　两人的身份虽然没有当场曝光，但是众神却意外地知道了，纷纷议论。 　　“等等，你是生命女神？”星辰女神终于想到了维吉莎是谁，她震惊地说，“还有画师……据说潘森德尔之战，百分之九十的神灵都对战神宣战了，连你也不例外，因为你的情人死了，战神……” 　　战神喜欢生命女神的情人，后来因爱生恨，杀人泄愤，让脾气最好的女神也忍无可忍，加上众神多年来对战神的怨气，导致大规模神战爆发。 　　“抱歉，我应该想到，传言跟真实总有一段距离。”星辰女神道歉。 　　她的话虽然没说出口，但是两个当事神都知道不是什么好的传言。 　　维吉莎的心情，导致俄国人面孔扭曲。 　　葛霖也想到了生命女神的名字特别熟悉的原因——他今晚刚刚听过。 　　“血红之泪……你向众神提议，销毁这块远古魔石，可是它却出现在这个瀑布下面的湖里。封印松动，它又重新开始散发力量……这是你做的？是你暗藏了血红之泪，将它封印后丢到这里，所以你知道星辰神殿与金堇帝国在这里的动静，也发现他们要在今晚打捞魔石？” 　　葛霖全都明白了。 　　维吉莎对杀死战神这件事没有太多兴致，她想要血红之泪。 　　她指使傀儡做了很多准备，还找了一个隐蔽的岩洞，避开神殿与帝国的清场。不管神殿与帝国谁捞上魔石，都是生命女神的囊中物。 　　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这关键的一晚，伊罗卡跟一条船从天而降。 第138章 维吉莎 　　生命女神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 　　她还在打量葛霖，眼睛里带着审视，这惹怒了嘉弗艾。 　　巨猫发出咆哮作为威胁，葛霖因为嘉弗艾背部肌肉往后滑了一截，感觉像在松软厚实的毯子上滚了半圈。手感非常好，躺上去也很舒服，葛霖强迫自己爬起来，继续保持严肃的表情。事情还没有解决，撸猫算怎么回事？ 　　是的，躺在猫身上也是撸猫。 　　吸猫这个词葛霖已经不敢随便用了，那是专属于伊罗卡的权利。 　　“你身上的气息……”星辰女神看着生命女神欲言又止。 　　维吉莎不是一个黑暗神，可是现在她的神力里充满了阴沉黑暗的气息。 　　在西莱大陆，判断一位神是好是坏，并不是看他的魔法属性。 　　光明一系的神，并不比黑暗系的神灵高贵，在普通信徒心里也没有高下之分。许多武者都信仰夜之神阿菲曼，暗杀者更是阿菲曼的死忠信徒群体，虽然有人因为仇恨暗杀者而对阿菲曼有偏见，但是事关神灵，不会有人把这种埋怨说出来，这是亵神的行为，在许多地方都是重罪！ 　　光明系的神殿，他们的祭司是人；黑暗系的神殿，他们的祭司也是人。 　　这些住在神殿里拥有地位与权势的祭司们，如果不做好事，那么无论哪个神殿，信奉什么样的神，都没有区别。 　　可是一位神忽然改变了神力属性，这情况就很诡异了。 　　神力属性，应该是一辈子都不会改变的…… 　　星辰女神没办法直接问维吉莎的神力是怎么回事，询问神力属性是个很有歧义的问题，众神都是通过交战、还有观察的方式知道彼此的神力属性的，从不当面询问，她与维吉莎也不熟悉。 　　“难道是这块远古魔石？”星辰女神不由自主地望向伊罗卡手里的宝石。 　　如果葛霖的猜测是真的，维吉莎当年为什么要扣下这块魔石，又想用它做什么。 　　维吉莎一动不动，眼神空洞。 　　伊罗卡向葛霖投过询问的目光。 　　“她说自己遭受了厄运，受到了诅咒。”葛霖回忆着。 　　“维吉莎，如果你想怨恨命运，你可以在地球上慢慢进行，一千遍一万遍都行。也许这里的气氛很适合你这么做，但是我没有时间陪你浪费。” 　　生命女神猛地回神，狠狠瞪视葛霖。 　　“你把什么都说了？” 　　说完，她又转头看伊罗卡，冷冷地问：“你相信这个地球人？” 　　葛霖忽然有一股气，他挺了挺腰，让自己能够坐得更加笔直一点，好增加气势。 　　“尊敬的女神，你或许忘记了我刚才告诉你的话，有位爱神主动地来到战神身边，把秘密全部捅了出来。” 　　“然后罗法娜就死了？”生命女神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葛霖不能说出更详细的情况，只能玩起了模糊的文字游戏。 　　“总有一些人，太过自大，然后倒在自己的聪明算计里。” 　　星辰女神惊讶地看着葛霖，她从未听过一个人类敢这样评价神灵。 　　还不是跟神有深仇大恨的语气，葛霖说得非常轻松，非常坦然，好像在谈论一个跟自己无关的国度，那里的权势贵族一样。 　　生命女神见多了地球人，或者说无神论者，她并不惊讶，只是厌恶地皱了皱眉。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想再说什么，我跟罗法娜不一样，留在西莱或者困在地球，对我没有什么差别，我只是不甘心……” 　　伊罗卡打断了她的话，沉声问：“你想吸收这块远古魔石里的力量。” 　　“你觉得很荒谬？不可能？”维吉莎声音尖锐地反问。 　　“不。”伊罗卡缓缓烟头，然后像是对葛霖解释一样，对着满脸怒容的维吉莎说，“你的神力，应该是众神之中最接近这块远古魔石属性的人。” 　　葛霖微微一惊。 　　攻击灵魂？让人神智错乱？怎么想都跟生命女神的名号不符！ 　　“在成为神灵之前，你是一位圣阶药剂师。很多人误以为你的能力只是制作药剂，其实你能协调魔法元素之间的平衡，让它们的躁动平息。这个秘密你一直到成为神才说出来，这是对魔法师与武者都很有用的本领，你受到人们的敬重，在众神之中也很有地位，虽然神灵可以调控自己的身体，但是受伤或者年老之后，他们就需要你的帮助。” 　　伊罗卡的话让葛霖恍然大悟。 　　地球思维让他想不出“生命女神”的“生命”是怎么回事，原来是这种说法。 　　“不是成神之后才说，其实我想一直瞒下去！”维吉莎喘着粗气，瞳孔收缩。 　　她的声音沙哑，即使尖锐发问，也是嘶哑难听的。 　　这对葛霖等人来说，是一件幸运的事。 　　俄国人脸上虽然没有太多胡须，但是长得比较粗犷，男人发出女人的声音，当然也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如果还是悦耳动听的声音，就更诡异了！ 　　“……可是众神各有本领，比如你，不就轻松地看穿了我的神力属性？”维吉莎愤怒地说，“我不想成为一个被人争夺的物品，海神帕兰强迫我站在他那一边，还有阿菲曼他们……每次爆发神战，他们就半威胁半讨好地要求我表明立场，我能做什么？我早就厌倦了这种生活！我在西莱有很多信徒，可是他们没有我的天赋，我不能教会他们任何东西。人类是什么模样，难道你还不知道吗？当你能保护他们，能给他们好处，他们就信仰你，如果不能，他们就换个神去信仰！” 　　伊罗卡无情地提醒她：“还有很多神，连神殿都没有建立，神没了信徒，仍然是神。” 　　“就像你这样？”生命女神笑了起来，自嘲地说，“没有信徒，没有属于自己的势力。总是被卷入神战的我，要怎么自保？我有实力吗？” 　　不等伊罗卡回答，维吉莎就发狂地喊道： 　　“我没有！虽然我是一位神，但我是众神之中实力最弱的一位，我可以协调人类体内魔法元素的平衡，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扰乱他们，可是除了重伤与快死的神，其他人根本不受这种神力影响！ 　　“我能打败任何一个圣阶强者，我是神，可那又怎么样呢？ 　　“我有很多信徒，他们是我的拥护者，我帮助他们提升实力，可同时他们又是我的负担！就像吸血虫一样，我不停地炼制药剂，作为神的恩赐发下去，他们膜拜的是我吗？是那些生命药剂，是他们想要获得的力量跟寿命！ 　　“我不是神，我只是一个可怜的、无用的人！我需要信徒，我需要势力，因为在众神之中拥有自己的话语权！我憎恨那些信徒，他们每个人都贪得无厌，你对他们好，他们就要求更多，永远都不会满足！还要在背后败坏你的名声，高价出售药剂，自己享受奢靡的生活！” 　　维吉莎忽然转向星辰女神，讽刺地说：“听说你也是一位仁慈的女神。” 　　星辰女神一呆，然后露出苦笑。 　　“你后悔吗？”维吉莎放软了声音，认真地问，“仁慈从来不是好事，做一个残暴的神灵，让人畏惧，活得多么自在。” 　　“你做了残暴的神灵，今天站在这里，就会怨恨别的事情，生命没有完美，就算你是神。”星辰女神轻声回答，她抬头望向星辰神殿众人撤退的方向，温柔的笑容慢慢变得冷淡，“他们就要成为没有神灵庇护的神殿了，现实永远比我的教诲更加有力。” 　　维吉莎像是忽然抓住了希望，她眼睛发亮地说：“苏蒂，如果你愿意与我定下契约。我可以让你多活一段时间……” 　　星辰女神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果断拒绝了她。 　　“为什么？你是西莱唯一的神，这种生活你居然不要了？”维吉莎吃惊地看着她。 　　“你看不起我，从你的眼神里我看得出来。”星辰女神慢悠悠地说，“这种目光我在月神阿尔德尼那里见过，他很有智慧，说的话也很有道理，可是他的意见我不接受。你们都觉得我有很大的优势，西莱只有我一个神，历法以我为名，神殿遍布大陆，我想做什么都可以……” 　　“难道不是？” 　　“是啊！可我就想做一位仁慈的、愚蠢的女神。” 　　“你！” 　　维吉莎被一口气堵住了，瞪着星辰女神说不出话来。 　　“同时我也是失败的，我有很不错的骑士与祭司，但别有用心的人永远不少。我约束不了我的信徒，这不是神能做到的事。”星辰女神脸上有深深的疑惑。 　　“后悔建神殿吗？”伊罗卡忽然问。 　　“我不知道。”星辰女神叹了口气，然后说，“作为神，要有神殿，这是西莱习惯的概念，也是我成神时，我的朋友我的老师我的学生我的亲人……他们共同的要求。再活十年、一百年又能怎么样呢？” 　　“你不用遗憾，她不能帮你延长生命，她逆转了神力，维吉莎已经是只能破坏魔法元素平衡的神。她深入黑暗，遗忘希望，她的灵魂已经接受了厄运石的力量波动。” 　　伊罗卡揭穿了维吉莎，后者眼睛气得发红。 　　星辰女神忽然一笑，低头行礼，然后她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就像一阵光，向着天空飞去，盘旋着掠过山峰与河流，回到神殿重新沉睡。 　　等待死亡，或者又一次被信徒唤醒。 　　作者有话要说：　　维吉莎是一个状态魔法师…… 　　可以做奶妈补血补气，也是术士挂负面状态 　　她的攻击就是负面状态大法 　　然而……众神根本不吃负面状态……负面攻击无效，重伤跟快死的神倒是吃了，但是他们还有攻击力啊，随便一个攻击就能挂掉她了。 第139章 枕边刀 　　银光消失之后，湖面重新恢复了夜晚该有的模样。 　　葛霖有点不适应这忽然暗下来的情况。 　　星辰女神与教皇同为光系魔法师，前者携带的光亮让人没有半点不适，后者只是个刺眼的灯泡。葛霖把星辰女神刚才与维吉莎的对话翻来覆去想了几遍，最终无声地叹了口气。 　　就像生命女神说的那样，现在的星辰神殿，对星辰女神来说只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可是建立神殿，是西莱神灵的习惯，如果想要后悔就要追溯到数百年前。在那个名为苏蒂的光系魔法师踏入神之领域的那一刻，她还没有真的清楚怎样做一位“神”，她身边的人却已经迫不及待。 　　神殿最初是一个利益共同体，它是由那位神灵的弟子、下属、亲近的人组成的。 　　这些人因为他们与神的亲密关系，享受着神灵在人间的权势与影响。智慧又有远见的人能够约束自己，更多的人肆无忌惮。 　　神要跟他们计较吗？ 　　朋友、家人、老师、弟子……他们都不会陪伴这位神多久，一百年很快就会过去，他们死去时，神灵还很年轻。想到日后的孤独，以及这短暂的相聚时光，很多神就选择了退让。最多勒令他们不再惹出麻烦，或者把他们关进神殿，很少有能够狠心处置的。 　　一个好的开头，还有发生糟糕转变的可能，更不要说一个不够好的开端了。 　　所以神殿高层……从来没有好过。 　　在星辰女神生活的时代，神战几乎消失。作为神她没有什么危险，她又不是一个天性残暴的人，成神之后立刻把自己当初投靠的势力与亲近的人全部解决了。 　　她就像一个试图创作万米长卷的画家，然而这幅画不是她一个人主笔。许多人都竞争到了作画的位置，他们当中不乏画出了非常出色的作品，可是败笔一旦出现，就很难挽回。 　　星辰女神不停地描补画卷上的错误，用她的一生。 　　“……我支持你的想法，神殿这东西，根本没有必要存在。”葛霖喃喃地说。 　　维吉莎发出短促地笑声，她古怪地看着葛霖说：“地球人，西莱的人类离不开神灵。即使在你们地球，一样有人信奉着神，他们需要神支撑空虚的心灵。神是一个多么好用的词，如果自己不幸，就是被神抛弃了。如果有人成功了你却没有，不是你的问题，而是神瞎了眼。你的怨恨有了发泄的地方，你的激动有了感谢的方向，神怎么可能不存在呢？” 　　“是吗？”葛霖毫无压力，坦荡地说，“看来你对人类了解得还不够多！就算没有神，人类也能把原因丢到别的东西上面，比如面试官瞎了眼、天气太热、今天起床的姿势不对，我的右边眼皮在跳、邻居家的猫太吵了……” 　　“喵！” 　　葛霖用手按住嘉弗艾背部的毛，哭笑不得地解释，“不，我说的不是你。” 　　嘉弗艾重新转过头，冰冷地注视着维吉莎。 　　葛霖揉揉脸颊，坐在猫背上的压力真是太大了。 　　“……我刚才说到了哪里？哦，对了！也许有人离不开神，但是大部分时候，神就是个见证人，在外国法庭跟婚礼上用的，连工资都不用给。” 　　“太无礼了，人类！”维吉莎发出一声怒喊，“你应该学会怎样面对一个、比你更有力量的人！” 　　多年的地球生活，已经让维吉莎能够把话说得比较客气了。换成从前，她会毫不犹豫地用卑劣的蝼蚁来形容葛霖。 　　“你是这样认为？” 　　这个平静的声音响起时，听得维吉莎身体一抖。 　　伊罗卡没有情绪地看着她，继续说：“除了众神战败的那一次，我从未看过你向我表示必要的尊敬。” 　　“我们是神！”维吉莎不敢置信。 　　“不是生来就是神。” 　　伊罗卡不打算跟维吉莎这样的人讲那一套他觉得西莱没有神的观点，只是用维吉莎的逻辑把她自己的话彻底堵死。 　　“他不是西莱人，维吉莎，你拥有什么样的自信，觉得你在地球仍然算是一位神。你的力量对他无效，他体内没有魔法元素，‘更有力量’这个说法，是不正确的。” 　　葛霖惊讶地看了伊罗卡一眼，他忽然轻松地笑起来：“好吧，至少通过你们，我知道我们地球没有神，否则就把你们打……撵回去了。” 　　“完全没有魔法元素的世界，哪儿来的神？”维吉莎嘲讽。 　　“是啊，没有神，却有神的传说，还有宗教。”葛霖点点头，又对生命女神说，“西莱大陆不也是这样？你们这些神死了之后，神殿也许还会存在，可是跟你们没什么关系了。” 　　“住口！” 　　维吉莎喘着粗气。 　　葛霖却不会就这样放过她，他轻飘飘地完成了最后一击：“未来会有一个新的神灵，继承你们的名字，接受曾经属于你的神殿祭司膜拜。” 　　维吉莎仇恨地盯着他，就在葛霖以为自己把生命女神的注意力彻底拉过来时，她忽然发出了一阵古怪地笑。 　　“我明白了。” 　　“……” 　　葛霖心里一紧，他故意用语言刺激维吉莎，就是想把她引离伊罗卡身边。 　　虽然生命女神口口声声只想要远古魔石，但是她万一来个神念自爆呢？ 　　——嘉弗艾能吸收众神的恶念力量，葛霖指望它逐渐抽干维吉莎。 　　葛霖额头眉心还有伊罗卡的神力，他不怕维吉莎趁乱夺取他的身体，就怕维吉莎知道怎么控制血红之泪。葛霖想用示意伊罗卡把宝石收起来，可是转念一想，伊罗卡不会魔法，东西塞不进储物空间，拿在手里跟放进口袋没有区别。 　　“我知道了，你是他的新目标，就跟路易一样。”维吉莎眼神古怪地打量葛霖，忍不住笑起来，“我以为是罗法娜发疯，她以为能够从这个方向接近伊罗卡，没想到真的有人能成功？潘森德尔的征服者，你已经被爱情迷惑了脑袋吗？难道你希望死在枕边人的手里？！” 　　伊罗卡沉默地看着她。 　　气氛变得僵硬，维吉莎的嘲讽表情慢慢改变，葛霖敏锐地看出她开始不安。 　　“原来是你杀了路易。”伊罗卡低声说。 　　维吉莎瞳孔收缩，她剧烈的喘息，却没有反驳。 　　画师是怎么死的，葛霖一点都不感兴趣——好吧，听八卦也是会上瘾的，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坐在猫背上，听情人谈前任的八卦。 　　葛霖别扭了那么一下，就释然了。 　　按照地球的说法，画师连前任都谈不上。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还是这么明显？”维吉莎嘶声问。 　　“因为你的改变，你的偏激，还有刚才说那句话的语气。”伊罗卡半闭了眼睛，神情沉郁。 　　生命女神维吉莎，从前在众神之中并不是伊罗卡特别厌恶的人，她不是邪神，也没有犯下任何恶行。 　　“路易寻求你的庇护，我不奇怪。你有神殿，我没有，而且他很讨厌我。” 　　换成别人，听到伊罗卡这么说，估计一瓶醋已经喝下去了，但是葛霖没有。 　　他知道战神不是没事伤怀过去的人，既然提到，那么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有意思隐藏在里面。 　　——画师讨厌战神，喜欢维吉莎。 　　等等！葛霖想到了伊罗卡对画师的形容。 　　用地球的话说，路易就是个三观不正的画师，喜欢脆弱的美丽，欣赏会被摧毁的东西，为自己画下了最完美的瞬间洋洋自得。能被他喜欢，本身就说明了问题。 　　维吉莎是一位“仁慈”的女神，受到无数人的崇敬，可是她心里藏着黑暗。 　　只有这样的神，才会得到画师的喜爱。 　　“他背叛了我！”维吉莎崩溃地叫道，“他告诉我远古魔石的秘密，让我逆转神力，其实这是他的阴谋，他不能直接吸取魔石的力量，就想通过我完成！他是黑暗系的魔法师，又学过幻术与精神魔法，他假装爱我，其实只想利用我，再把我一脚蹬开！” 　　“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失去了一半的神力，被这块该死的厄运石吸收了！ ”生命女神满心怨恨，她曾经有多爱画师路易，后来就有多么恨他。 　　“幸好我的神力与别的神不同，及时停下了，路易……他原本想要在我死后，带着厄运石逃走，他知道我神力的秘密，又是黑暗系的魔法师，只要他慢慢吸取神力转换的魔石，他就能成为神！我力量不足，怕他夺走，于是在愤怒之下，把厄运石封印，丢进了这道瀑布。” 　　维吉莎一字字地说，“现在，我只是想要回我的力量，月神阿尔德尼的阴谋我不想参与。当初是众神强行带着我离开的西莱，他们总是这样，发生神战了，就逼迫我帮忙，去一个新地方，也要带上我！我早就恨透了他们！把血红之泪给我，我就告诉你所有事情，罗法娜会隐瞒，而我只想收回神力！诅咒是可以解除的，我是生命女神，我不想作为一个黑暗神死去！” 第140章 亡灵棺 　　维吉莎期待地看着战神，她觉得自己的要求很低，伊罗卡应该会答应她。 　　厄运石的“诅咒”能力，伊罗卡不需要。生命女神的神力，在战神眼里更是不算什么，即使维吉莎恢复了全盛时期，也不可能是伊罗卡的对手。用一块宝石换取众神的密谋，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交易。 　　“我不会与你为敌，事实上我也不想回西莱大陆。”维吉莎盯着那块宝石，喃喃地说，“我只是不甘心。” 　　葛霖觉得气氛有点不对，他悄悄看了一眼伊罗卡。 　　湖水流动，耳边只有远处瀑布的轰鸣声响。 　　“我不答应。”伊罗卡手指轻轻一转，把血红之泪收了起来。 　　维吉莎猛地站起，眼里怒火燃烧。 　　“踏足在血腥与尸骸之上的神，你毫无改变，跟从前一样没有同情心！你不给别人改过自新的机会，现在就连安宁的死亡也要阻挠？” 　　“从你逆转神力，试图吸取远古魔石的力量开始，就没有什么安宁的死亡了。”伊罗卡面无表情地说。 　　湖水在月光的反射下明晃晃的，看起来很亮，却又很难看清别人脸上的表情。 　　葛霖伸手摸向自己小腿，忽然发现匕首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你杀了路易。”伊罗卡重复。 　　“我把他的尸体丢在这座湖里……你很在意他，准备为他报仇？”维吉莎故意望向葛霖，似乎想知道这个地球人的反应。 　　然而葛霖的反应只是望向湖水。 　　——知道水里有尸骸，普通人都会本能地想要远离，并且受到惊吓。 　　但对葛霖来说，尸体与死亡曾经是他童年的一部分，活着的人永远比尸骸可怕。 　　“我听说这座山是众水之源，沿着这座湖可以通往诸多河流，你把厄运石丢在这里，连尸体也丢进来？”葛霖很不赞同。 　　他有心要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 　　在河流漫长的路径里，会有人漂洗衣物，有野兽饮水，当然也会有魔兽跟人死在里面。西莱大陆的水有魔力，野外取水也有炼金术炼制的杯子过滤，实在不行还有水系魔法师。抓着生命女神维吉莎谈乱丢物品污染环境，也太离谱了。 　　“……他在这里腐烂，骨头埋进淤泥，经过漫长的岁月，终于来了一群要争夺厄运石的人。”维吉莎沙哑地笑道，“金堇帝国那位雷系法圣的实力不错，那样声势浩大的魔法，也许连亡灵都会惊醒。他在看着我们，伊罗卡，路易就在看着我们，看着那块他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魔石！” 　　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湖面水浪一波接着一波。 　　被柔软的猫毛环绕的葛霖：…… 　　其实这气氛，说说鬼故事也没什么不行，很符合！ 　　伊罗卡却厌倦了维吉莎的神经质，他打断了那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对着湖面一指：“你指的是这个？” 　　湖水中央出现了一个漩涡，葛霖震惊。 　　真有亡灵？ 　　维吉莎猛然转头，凶狠地盯着湖水。 　　漩涡越来越大，一团白色的东西冒了出来，它是不同的骨骼组成的，看起来异常狰狞。不仅没有人的形态，连魔兽的样子都不是。 　　“亡灵之棺……看来你确实恨他。”伊罗卡说。 　　他轻轻抬手，白骨构成的棺材就缓缓飘向湖岸。 　　嘉弗艾微微弓背，满是敌意地盯着棺材。 　　近距离能清楚地看见棺材外面裹着一层半透明的东西，在伊罗卡神力的震荡下，挂在棺材外面的泥沙纷纷落尽，露出这种仿佛水晶的胶状物。 　　“我不想揭穿你，可是你满口谎言。”伊罗卡神情冷漠，他走到嘉弗艾身边，伸手拍了拍巨猫的腿。 　　嘉弗艾的身体微微一动，然后原地趴下来了，厚实的黑毛仿佛给地面铺上了一层毯子。 　　葛霖坐在猫背上，呆愣地听着伊罗卡继续说：“路易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 　　“……” 　　葛霖嘴角一抽，这话好像有哪里不对？ 　　难道狄希斯与画师的关系，不是他想的那样？伊罗卡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他处心积虑想要利用你，要踩着你的尸体成为新的神灵，结果因为你的神力特殊，被你逃过一劫，反而让自己死在你的手里……你觉得这样的话，可信吗？” 　　维吉莎尖锐地问：“你更相信他？你觉得是我害死了他？” 　　“不。”伊罗卡用平静的声音说着残酷的话语，“路易比你聪明，你说的那个错误，他不会犯。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现在你还活着，他死了。那么，是谁帮助了你？” 　　维吉莎动作一滞，死死地盯着伊罗卡。 　　“不肯说？” 　　伊罗卡缓缓转身，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从葛霖的位置望去，半张脸的轮廓都浸染了柔和优雅的银色，仿佛是一尊手法细腻又完美的雕像。 　　“我来猜一猜，特别在意你与路易事情的神没有多少。罗法娜算一个，不过如果她知道这件事，就会迫不及待地嘲笑你，传扬到众神都知道。当时黑暗神里，并没有精通法术系的……” 　　伊罗卡停住话语，就像在思考什么。 　　“月神阿尔德尼？” 　　维吉莎没有回答，她的气息变粗，目光更加凶狠。 　　黑暗阴森的神力毫无保留地扩张开来。 　　葛霖发现擦过嘉弗艾身边的神力都被清空了，黑猫伏在地上，爪子高高地抬起。 　　一道水浪将棺材冲上了岸。 　　“轰！”巨猫抢在维吉莎前面，一掌把棺材拍飞。 　　飞出去的势头很猛，冲着山壁狠狠一撞，外面那层半透明的东西四分五裂，裹在外面的骨骸纷纷崩断。 　　同时一股强大的、黑暗的气息弥漫开来，葛霖胸口一闷，差点窒息。 　　“不！” 　　维吉莎惊骇地跳了起来，恰好被嘉弗艾尾巴扫中，飞向了另外一面山壁。 　　葛霖赶紧转头，生命女神是死是活他不感兴趣，但是她用了别人的身体，这么一撞还有命在吗？ 　　俄国人重重地摔在了树冠上，又随着枝干滑落下去。 　　树丛里动静很大，没一会，他就爬了出来。 　　葛霖发现这家伙没有摔断脖子，也没有断掉胳膊跟腿，居然除了衣服破烂伤痕累累之外，没有太严重的问题，能跑能跳的。 　　“不，你做了什么？”维吉莎绝望地喊。 　　葛霖这才想起看那具棺材。 　　白骨变成散碎的一堆，里面没有任何东西。 　　“你的一半神力，并不在厄运石里，而是被身为黑暗魔法师的路易全部吸取了。想要得回神力，首先必须杀死他。”伊罗卡并不在意这对情人是怎样互相残杀的，他看着泥土与石块逐渐掩埋白骨，神情平静地说，“在得到你的一半力量之后，他已经踏入了神之领域，灵魂与身体都发生了改变，同时你的实力大幅度衰退，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维吉莎从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声音，像哭又像笑。 　　“亡灵之棺不是你应该知道的魔法，它很古老，属于古神，也只有整天研究神秘古怪东西的阿尔德尼有可能知道。他给了你什么样的许诺，让你沉迷厄运石的力量？” 　　“什么都没有……” 　　维吉莎眼睛发直，嘶哑地说，“我发现路易的背叛，一气之下把血红之泪封印，丢在了这座湖里。他发现计划破灭了，追上来要杀我，阿尔德尼救了我，就在这里。路易的尸体躺在湖边，他身上的神力溃散，那是属于我的神力！可是我拿不回来！” 　　她喘着粗气，声音里透着无边的绝望。 　　“阿尔德尼说，只有厄运石能够把神力转换回来！可是那块血红之泪被我封印了！一场争斗的消耗，我很虚弱，我已经没有足够的力量破坏封印，路易身上的神力又在不断地流失……这时候，阿尔德尼说，他知道有个魔法可以帮助我，那就是亡灵之棺，我没有别的选择。” 　　葛霖挪了挪身体，低头问下面的伊罗卡，亡灵之棺到底是什么。 　　“一种封存灵魂与力量的古老魔法。”战神回答。 　　“灵魂？” 　　葛霖忍不住观察那堆骨头。 　　“对死人使用这个魔法，只能保存没有消散的力量，因为灵魂在死亡的那一刻就破碎了。” 　　葛霖琢磨着，其实这是一对情侣自相残杀，男人把女人当成神力提取机，想要吸干她。结果女人反击，把情人的尸体冻结了，准备多年后回来提取？ 　　“刚才我感觉到的……” 　　“就是那部分神力，现在已经消散了。亡灵之棺一旦毁坏，封存的力量就留不住了。”伊罗卡站在原地，他忽然感觉到背部陷入一个柔软的东西里。 　　嘉弗艾挺了挺胸，用毛把主人围住了。 　　葛霖总觉得亡灵之棺冒出来的神力被嘉弗艾吞了一部分，他目测了一下巨猫的身长，发现太考验眼力，只好放弃了。 　　“走吧。”伊罗卡踩着嘉弗艾的爪子，动作利落地跳上了猫背。 　　“可是维吉莎……” 　　葛霖示意生命女神还坐在河滩上呢！ 　　“亡灵之棺只用由释放魔法的人开启，月神阿尔德尼把这个魔法教给了维吉莎，他不可能自己冒这个风险，当骨棺破损，这个魔法就有可能反噬。” 　　“会怎么样？” 　　“如果力量大于自己本身拥有的，施咒的法师会立刻死去。稍微好一点的情况，不死但是失去意识，灵魂冻结。亡灵之棺封存了多久，就得长眠多久。” 　　伊罗卡坐到葛霖身边，后者沉浸在思绪里，吃惊地抬头。 　　“……画师路易的死，是一千多年前的事吧！” 　　葛霖看着“生命女神”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然后摸摸脑袋。 　　“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忽然听不懂这个世界的语言了？”俄国人有气无力地用东北腔的普通话说，他捏着身上的骨头，痛叫一声，“该死的，我有根肋骨断了！” 　　葛霖木然地想，维吉莎的神念沉睡了，等于“系统”忽然停止运行。 　　断根骨头，冻结外挂，然后捡回一条命。这运气很不错了！ 　　“亡灵之棺里为什么没有东西？”葛霖还记得他当初看的那一眼，只有骨棺碎成一堆，“路易的尸体呢？” 　　伊罗卡看了那堆骨骸一眼，用神力掀起泥土将它彻底埋起来。 　　——黑暗的魔法，古老的神术。 　　“尸体就是棺材。” 第141章 吸引力 　　葛霖后颈一凉，就像湖水的寒气沿着他的脊背爬了上来。 　　“你是说……骨棺外面的骨头，就是画师路易？” 　　葛霖见过一个完好的孩童肢体被折断成畸形的，也听说过一些骇人听闻的案件里，凶手为了隐藏尸体，把死者分尸或者关节敲碎装进箱子里的。然而把骨头抽出来做成棺材，这个答案还是远远超出了葛霖的想象。 　　“亡灵之棺就是这种魔法？” 　　葛霖下意识地看了俄国人一眼，后者正捂着胸腹，嘀嘀咕咕地说着葛霖听不懂的话。 　　对了，维吉莎的神念已经沉眠。 　　就算那位女神清醒着，葛霖也没法当面问出“把情人的尸体加工成棺椁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葛霖喉结动了动，艰难地说：“血液、肌肉、内脏……我的意思是，除了骨头之外的东西呢？” 　　“被黑暗魔法元素溶解了，成为棺材的一部分，据说是粘合剂一样的东西。这个魔法很古老，两千年前我见过几次，不过细节已经记不清了，我又不是魔法师。” 　　伊罗卡发现葛霖紧紧皱着眉，表情也有点苍白。灵魂之火起伏不定，火焰缠绕的黑色部分倒是没有什么变化。 　　“你怎么了？” 　　伊罗卡抬起手，为葛霖捋开垂落到额头的乱发。 　　“没什么，就是有点疑惑。”葛霖定定地望着湖水。 　　生命女神维吉莎说她爱着画师路易，发现真相之后因爱生恨，这不奇怪。 　　在这件事里，月神阿尔德尼扮演得还是一个好人的角色，他帮助了被画师谋害的维吉莎，让她逃脱了路易的追杀。亡灵之棺这个魔法虽然邪恶，但是事情的起因，毕竟还是画师夺走了维吉莎的一半神力，只是…… 　　“她给人的感觉并不像一个复仇者。”葛霖自言自语。 　　对画师的憎恨，还没有众神跟她的信徒多。维吉莎心心念念地都是力量、远古魔石，这种微妙的感觉，让事情变得有些怪异。 　　“我大约明白你面对众神的感受了。”葛霖苦笑着说，“就像维吉莎这样，有时他们没有犯下罪行，事情也有起因，但是他们的想法跟处事态度实在让人不舒服。” 　　维吉莎渴望力量，想要脱离她在众神之中弱势的地位，这不算什么错。 　　她爱上画师路易，爱情也没什么错。 　　维吉莎提议众神摧毁厄运石，又偷偷扣下，听信画师的谎言，逆转神力想要获取力量。这种手段让人诟病，不过害得也是她自己。等到情人反目，互相残杀，维吉莎为了保存自己被夺走的神力，对着路易的尸体施展古老邪恶的魔法，而她的神念回西莱大陆，第一件事也是想要拿回厄运石与亡灵之棺。 　　整件事初想时，除了暗藏魔石，生命女神没有什么大错。厄运石被扔下湖里时是封印了的，维吉莎也没想到她再次来到这里时，已经是一千年后，封印松动造成了死亡瀑布的异状。虽然后果严重，但是无心犯错跟有心为恶是不一样的。 　　可是见过了维吉莎，看到她提到路易时，除了怨恨，更多的竟然是观察并且刺激伊罗卡，似乎很想知道伊罗卡听到画师是这样的人、画师死了、变成亡灵之棺的反应是什么。 　　正是因为这样，在她被伊罗卡揭穿谎言，亡灵之棺损毁之后，在没有退路的情况下，维吉莎没有选择鱼死网破的攻击，而是绝望地哭泣，瘫在地上辩解她用亡灵之棺魔法，是迫不得已。她与阿尔德尼也没有什么关于厄运石的阴谋，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受害者。 　　“她在害怕什么，怕你为路易报仇，追到地球去把她杀死？”葛霖不禁疑惑。 　　“魔法反噬能不能穿越世界屏障，影响到地球上的维吉莎本人，这个问题我们还不知道。”伊罗卡仔细看了看葛霖，发现他的身上没有伤，衣服狼狈只是之前的搏斗造成的，他的神情又轻松了一些，其实在发现神念是维吉莎时，战神就没有太担心了。 　　“维吉莎没有胆量得罪我，或者说，她不敢得罪任何神。” 　　“罗法娜是个例外？”葛霖挑眉。 　　伊罗卡忍不住笑了，点头说：“是的，爱欲之神不一样，我不知道维吉莎对罗法娜有什么看法，她们的关系很紧张。不过在众神眼里，她们互相看不顺眼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生命女神仁慈大方，爱欲之神肆意放纵。 　　“维吉莎像活在枷锁之中，她的想法很奇怪，认为一切都是别人的错。不过众神之中，她还算是思维有逻辑的人，比罗法娜好很多。” 　　葛霖无言地拍了拍伊罗卡的肩膀。 　　与众神三观不合，真是十分痛苦的经历。 　　“这位朋友、这位兄弟……能帮我一把吗？”俄国人看他们在猫背上说话，完全没有下来的意思，忍不住求救。 　　葛霖干咳一声，发现自己差点忘了这里还有第三个人。 　　他低头一看，猫背距离地面太远，跳下去显然行不通，葛霖又没有伊罗卡的神力。 　　“再坚持一下，不要随意挪动，我想想……”葛霖眺望远方，发现金堇帝国的人好像又围上来了。 　　维吉莎的神念沉睡，结界自然破了。 　　弥琳娜公主走在最前面，雷系法圣拦都拦不住。 　　星辰神殿那一方似乎产生了分歧，争执不休。 　　因为是星辰女神命令他们撤退的，现在女神离开了，厄运石眼看也要不回来，为什么还要冒着风险去接近传说中的魔影嘉弗艾？对星辰女神忠心耿耿的祭司与骑士当然不答应，他们只看到女神离开，并不知道她有没有受伤，事情一下牵扯到好几位神灵，星辰神殿在西莱大陆占据着统治地位，事后诸多神殿前来询问发生了什么，难道他们要装聋作哑？ 　　教皇伤势沉重，无法清醒着做决定，再说经历过这次失败之后，他在神殿内的威望又要再次下跌。 　　“公主殿下，你不能再靠近了……” 　　弥琳娜走到一块山石前，这里距离嘉弗艾还有数百米的距离，位置非常好，恰好可以平视黑猫的脑袋。 　　嘉弗艾察觉到这种热切的目光，它微微侧头向这边看了一眼。 　　“神啊！”弥琳娜身后的人惊得要昏厥过去。 　　这样强大的魔兽，它的魔晶是什么样的呢？几个炼金术师不由自地幻想着，很快他们的思绪就被猫背上的人扯了回来。 　　“那就是……” 　　“传说中魔影嘉弗艾的主人，战神伊罗卡。” 　　弥琳娜低声说，她的语气非常肯定。 　　“等等，战神不是在一千年前已经死了吗？” 　　“魔影嘉弗艾也在弗洛亚娜雪山那一边生活了千年。”弥琳娜头也不回地说。 　　她从未看到过像嘉弗艾这样的魔兽。 　　高阶魔兽拥有智慧，知道人类觊觎它们的魔晶，想要它们的血液、肌肉、骨骼，还会偷盗它们的幼崽或者没有孵化出来的蛋。所以高阶魔兽遇到人类，都会毫不犹豫地杀死并且吞食，这是属于西莱大陆的竞争法则——人类从魔兽这里得到魔晶与药剂材料，魔兽吃掉高阶强者获取力量。 　　九级魔兽也会倒在人类的围剿里，圣阶魔兽难得一见，它们都生活在人类很难达到的地方，比如遗忘之海。 　　所有书籍对魔兽的描述都是一样的，它们是人类的敌人，同样人类也是威胁它们生存的仇敌。高阶魔兽与人，不能和平共处。 　　弥琳娜在金堇帝国见过很多贵族豢养的猛兽。 　　被剪去利爪拔了牙齿，佩戴禁魔项圈的魔兽，虽然臣服在皮鞭之下，但是它们的眼睛经常蕴藏着一种嗜血的气息。再怎样精心饲养，身体都是消瘦的，皮毛也没有冒险者公会出售的那些魔兽皮那样油光水亮，它们无法与低等魔兽一样，浑浑噩噩地被人类养大，然后宰杀。 　　可是同样挂着“宠物”称号的魔影嘉弗艾，它的姿态非常悠闲，动作矫健优雅，从容不迫。这样庞大的身体，居然能做到没有声音地走路，后脚掌永远踩在前肢落下的地方。 　　走路时身体牵动的肌肉，就像一道道优雅自然的波浪。 　　弥琳娜看得入迷，而他身边的人已经吓得瘫软在地，还有的人疯狂奔逃——巨猫已经接近了山石，数百米的距离，嘉弗艾转眼就到了。 　　橙黄的眼睛投下的光亮，正正地照在弥琳娜的身上，就像舞台灯光，将她站立的那块山石都笼罩了进去。 　　猫的胡须轻微抖动，它昂起头望向远处，迈步继续往前走。 　　人类在它眼里，似乎跟石子没有分别，它既不仇视人类，也没有把他们当做一回事。 　　“等等！”弥琳娜脱口而出。 　　因为体积问题，猫背上的葛霖距离弥琳娜还有一段距离，他想要找到刚刚失散的同伴，让塔夏他们过来为那个倒霉的俄国人治疗，肋骨断了这种伤势不懂的人是不能随便碰的，万一断骨扎进内脏，问题就严重了。 　　黑夜里能见度不足，如果不是嘉弗艾的“探照灯”给了弥琳娜一个特写，葛霖不会注意到路边这群穿着皮甲的金堇帝国人。 　　“你？” 　　葛霖吃了一惊，嘉弗艾这么精准地找到了一个美女？ 　　璀璨的金发，精致的容貌，加上英姿飒爽地皮甲装扮，如果是在地球，绝对可以吸引一大波颜粉。 　　西莱大陆没有地球那种近似易容的化妆术，也就是说，这是十成十没有滤镜不含水分的美女，还美得很有特色，富有侵略性。 　　葛霖就打量了两眼，忍不住回头看伊罗卡进行对比。 　　这个动作是无意识的，同时他也忽然明白了这个女人的身份。 　　“弥琳娜公主？” 　　在丹朵听说的，现在的西莱大陆第一美人。 　　葛霖带着复杂的心情看着弥琳娜，结果发现这位容貌惊人，站在伊罗卡身边完全能配得上“世间最美景色”的公主，她充满热切的目光，看的居然不是自己身边的伊罗卡。 　　而是猫。 　　作者有话要说：　　弥琳娜：西莱大陆最美？我投嘉弗艾 第142章 神兽骗 　　格兰特祭司用手轻轻按了一下俄国人的腰腹，想要确定断掉的肋骨位置。 　　“噢！见鬼，就是这里！” 　　俄国人冒着冷汗，嚷着没有人听懂的话。 　　葛霖坐在山石旁边，看着老库萨在储物戒指里翻找药剂。 　　这时一个高大英俊、铠甲上有金堇花纹的骑士走了过来，他没有太过接近，准确地选择了一个引起他们注意，又不会惹来误会的安全范围。 　　“打扰了，公主殿下说你们可能需要冰霜药剂。”骑士利落地行礼，双手奉上一个浅蓝色的水晶瓶，里面装的正是老库萨想要找的东西。 　　冰霜药剂，顾名思义，这是一种变异的水系魔法药剂。 　　它的药效很低，只是让人感觉迟钝，身体里充满这种冰系魔法元素。对于受伤的人来说，它有非常好的镇痛作用，同时还能辅助冰系魔法，固定受伤的骨头防止错位。 　　葛霖以为这样方便好用的药剂，应该是冒险者的常备药。 　　结果事实不是这样。 　　它只对水系魔法师，或者普通人是有用的。这种打破体内魔法平衡的药剂，人们会谨慎使用。老库萨是风系魔法师，两位战神殿祭司更是没有使用魔法药剂的习惯，事实上这位骑士送东西来之前，老库萨正不抱希望地寻找着。 　　“感谢公主殿下的慷慨。” 　　老库萨还在犹豫，格兰特祭司已经伸手把药剂接了过去。 　　风系法圣担心欠下人情，伪装身份的、不是光头的战神殿祭司毫无畏惧。 　　——不，应该说就算身份暴露，战神殿也不会承认这笔欠债。费南多大祭司一生只敲诈人，还没有谁能从他这里捞到好处。 　　格兰特祭司一手按住俄国人的下巴，轻松地把药剂灌了下去。 　　“我的天！” 　　俄国人怀疑眼前这个人是用抓熊的力气摁着自己。 　　维吉莎的神念沉睡，等于“系统”自动关闭，语言翻译功能没了。他与格兰特根本无法交流，眼神一直向葛霖这边瞄着。 　　装作硬心肠不出声的葛霖：…… 　　嘉弗艾这样的眼神，哪怕是一座山，也让人觉得柔软，一米九的大汉这种表情，只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葛霖无力地揉额角。 　　他们还在湖边，没有离开。 　　事情要从金堇帝国的弥琳娜公主叫住他们说起，这位公主诚恳地建议他们停留一阵，她可以提供魔影嘉弗艾的食物。 　　伊罗卡看着山一样的猫，正要拒绝，金堇帝国的军队就扛来了一箱密封的雷鳗肉。 　　箱盖还没打开，嘉弗艾的脑袋就跟着转了过去。 　　简单腌制好的雷鳗肉散发着一种清甜的香味，近似樱桃成熟后的迷人气息。这是金堇帝国的特产，也是西莱大陆最美味的一道食材，雷鳗肉曾经是只有神灵才能享用的东西。因为偷吃雷鳗肉被处以极刑的奴隶渔民，他们的尸骨多得可以填满一座神殿的地基。 　　这是连科维尔庄园都没有的菜肴。 　　因为金堇帝国限制雷鳗的出售，所有捕捞点都被掌握在帝国手中。雷鳗是六级海兽，每年秋季集体溯游而上，产卵之后才会失去魔力，变得容易捕捞，这时也是雷鳗肉质最肥美细嫩的时候。那些在海上被零星捕获的雷鳗，必须经过一场搏斗，付出的代价大，偏偏滋味也差一截。 　　嘉弗艾眼珠都不转了，它死死盯着箱子，喉咙里滚动着甜度发浓的叫唤。 　　当然了，撒娇什么的，只是嘉弗艾的错觉。 　　真实的威力让所有人脊背发毛，仿佛骨头被一块巨大的海绵擦过，止不住地哆嗦。 　　伊罗卡没有表情地盯着嘉弗艾。 　　葛霖回想起这个画面，就忍不住要笑，他敢打赌所有人都猜不到，巨猫疑似精神魔法攻击的吼叫是撒娇想吃东西，而战神的冷漠是因为付不起雷鳗的价钱。 　　星辰神殿的人最终离开了。 　　老库萨与两位战神殿祭司找过来的时候，金堇帝国的雷系法圣正拦在弥琳娜公主的面前，又扛了第二个箱子过来，里面是新鲜的山鸡肉。 　　因为嘉弗艾的叫声愈发“凶猛”，金堇帝国的人误以为魔影嘉弗艾不满意。 　　雷系法圣也是这么想的，面对传说中的凶兽与传说中最喜怒无常的神，雷系法圣恨不得拿起面具盖住自己弟子的脸，免得出现什么意外。 　　弥琳娜长得太好了，这给她惹来很多麻烦。 　　在古神统治西莱大陆的年代，国王的女儿无论美丑都要送给神灵做仆人。像弥琳娜这样的长相，估计活不了多久，众神把她当成玩具，而嫉妒的女神可能会直接杀死她。 　　弥琳娜是幸运的，她出生的时候，西莱大陆已经没有神的踪迹了，唯一的一位神还是一位仁慈的女神。她又是金堇帝国的公主，大陆第一强国，不会因为国力衰弱，作为政治联姻跟利益交换的砝码，被迫出嫁。她还是冈萨四世的第一个孩子，拥有第一继承权，更有出众的天赋跟聪明的头脑，在民众中呼声很高，即使是皇帝也不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扣罪撤换长女的优先继承权。 　　这些都是表面上的优势，实际上弥琳娜的处境并不乐观。 　　雷系法圣小心翼翼地解释： 　　“……湖里藏着传说中的厄运石，这个消息在多年前帝国就知道了，星辰神殿想要把它打捞上来，而我国陛下把这个重任交给了弥琳娜公主。说是为了不让厄运石落在星辰神殿的手上，但我国陛下对厄运石也有一些想法，对此，弥琳娜公主并不赞同。陛下是她的父亲，统治着这个帝国。” 　　雷系法圣圆滑地把责任撇清了，又拿出诚恳的姿态。 　　“如果今夜没有发生这样的意外，神殿与帝国必然有一场惨烈的争斗。会有很多人死去，而这些人都是弥琳娜公主的属下、是她信任的人、是在政治立场上亲近她的高阶魔法师与炼金术师。您避免了这次意外，我们发自内心的感激。” 　　雷系法圣弯着腰，他头发全白，看得人心生怜悯。 　　葛霖没有忘记这位法圣在湖面上与教皇对战时那声势惊人的景象，倒不会这简单几句话就拐得帮他们说话了。不过雷系法圣表示恭敬的解释，倒是给了嘉弗艾享用美味一个完美的理由。 　　——人类献给神灵的祭品多种多样，神殿更是常年接受捐赠。弥琳娜拿出东西，就是用来“敬神”的，只是他们没有一个人知道，战神是从不接受这种“礼物”的。 　　伊罗卡看着弥琳娜公主，似乎在估量雷系法圣话里的真实性，后者异常紧张。 　　如果不是伊罗卡的容貌，雷系法圣肯定想尽办法把自己弟子带走，绝对不会在这里多留一分钟。 　　最终伊罗卡取走了一部分山鸡与雷鳗，加起来连半个箱子都填不满。 　　老库萨代为解释给雷系法圣听的说辞，是储物空间有限，放不下。 　　一转身，老库萨就拿出一根禁魔项圈。 　　“哪儿来的？” 　　“德奈给的赎金，这是其中一个。”格兰特祭司拍了拍自己的储物戒指，显然对土系法圣给的东西很满意。 　　巨猫看到禁魔项圈，非常抗拒，不满地叫着。 　　“嘉弗艾，你要明白一件事……你变小了，这些东西可以吃三餐，以你现在的体型，就算把两个箱子都拿来，也不够你吃一顿。” 　　嘉弗艾陷入了沉思。 　　老库萨很想趁着嘉弗艾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把猫变小，然而弥琳娜公主总是在不远处看着嘉弗艾，目光热切得连老库萨都感觉到了。 　　这边冰霜药剂已经起效，俄国人的眉毛头发直接结了一层霜，他一张嘴就吐出白气，眼神发直，恍恍惚惚的。 　　“走了一个土系法圣，又来了新的包袱。”塔夏祭司把人扛起来，低声抱怨。 　　葛霖摸摸鼻子，知道俄国人不可能给什么饭钱船钱路费，他只好说：“还有一些话要问他，等到他伤势差不多了，就把人送到冒险者公会。” 　　去参加语言课程班。 　　维吉莎的神念沉睡了，但是她的神力还是存在的，如果俄国人遇到危险，把神力消耗完了，他就会面临死亡的厄运。这些神力可以保护他，同样也阻挠了他返回地球。 　　作为一个地球人，身体里本来没有魔法元素，都是“系统”的影响。而把系统彻底清除，又会死。这是个无解的问题，俄国人已经是运气最好的一个人了。 　　“等一下我们坐船从这边走……” 　　老库萨找东西的时候顺手把地图也翻出来了，摊开给众人看。 　　“要去北方荒原，这条河流是最近的路，只是一路上都是偏僻的森林，岸边与河里的魔兽比较多，不过我们应该不用担心这些问题。” 　　老库萨说完，伊罗卡仔细把水系分布图看了一遍，然后点头认同。 　　一千年过去，河流出现改道，有的甚至干涸消失了。 　　老库萨说的河流，就不在伊罗卡的记忆里。 　　“那么只剩下一个问题了，怎么在这么多人面前，把猫变小？”葛霖无奈地指了指身后。 　　嘉弗艾趴在地上，眼睛随着弥琳娜公主转动。 　　它在看什么，别人原本不可能知道，但是嘉弗艾的眼睛发光，就像舞台灯一样追着弥琳娜打光，怎么能发现不了。 　　“难道嘉弗艾是看上这位公主了？”葛霖心情复杂地问。 　　“不。”伊罗卡也很头痛，语气沉重地说，“它喜欢弥琳娜腰间那根鞭子。” 　　雷系武者用的长鞭，镶嵌了晶石，流转闪烁着光亮。 　　如果有人抓着这根鞭子摇晃，让嘉弗艾伸爪去勾，它大概会更高兴。 　　“尊敬的、无可战胜的魔影阁下，你需要这件东西吗？”弥琳娜很敏锐，她拿起鞭子，嘉弗艾立刻伸长了脑袋。 　　葛霖差点惊得喊出声。 　　千万不能动！如果嘉弗艾激动地一扑，玩起这个逗猫棒，绝对会引起山体滑坡！ 　　“我愿意尊您为神。” 　　弥琳娜为眼前这只魔兽的强大气息沉醉，她试探着把鞭子递了上去。 　　嘉弗艾立刻笨拙地接过来，因为鞭子对它的爪子来说太小了，只能小心翼翼地卡在爪缝中间，随后它高兴地回头去找伊罗卡。 　　“喵！” 　　主人，来玩！ 　　作者有话要说：　　弥琳娜：？？？？ 　　不，说好的强大魔兽呢？ 第143章 落差感 　　西莱大陆各地的气候并不相同。 　　按照历法，现在是雪时季，也就是葛霖理解里的冬天。 　　除了地理原因，西莱大陆的气候还要受到魔法元素的影响。比如大陆西面的烈焰峡谷常年炎热，附近好几座小城里连一个水系魔法师都没有。人们的生活方式与衣着打扮，很接近葛霖概念里的热带居民，区别只在于肤色没那么黑。 　　与之相对的，是自由之城的丹朵。 　　这座海港城市四季如春，这是受到了风元素与水元素的共同影响 　　并不是所有位于海岸线上的城市都是这样温暖，关于这里面的学问，老库萨可以翻出一人高的各种典籍，对葛霖侃侃而谈魔法元素与地理环境对气候的影响，尤其是风元素的奇妙性。 　　葛霖拒绝在异世界学气象魔法。 　　许多词汇他根本听不懂，更不要说搞明白了。他的武技课程又多了新内容，保命的本事还没学会，气象魔法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葛霖的记忆力很好，可是人脑跟电脑还是有区别的，人的精力也是有限的。或许真的有那种每天只睡三小时，什么都会什么都爱学的天才，反正葛霖没有见过。 　　至于神…… 　　葛霖表示，当初学语言课程的时候，伊罗卡也没有表现出“非人”的那一面，有时候学习进度跟词汇掌握量还不如葛霖呢！ 　　冒险者公会的语言课教师曾经说，葛霖是他见过的最聪明学生。 　　当然了，在一群连西莱通用语都不会说的人里面拔得头筹，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葛霖觉得语言课老师认为的“聪明”，其实只是地球中国式的背诵考试法，如果西莱通用语不是学了之后马上就用，葛霖怀疑自己会在三个月之后，把这些东西忘记一大半。不然他也不会连渗透压的图都不认识，差点错过圣炼金师奥维萨的遗言提示。 　　冷风呼呼地吹，河流两边的树木飘着落叶。 　　团子大小的嘉弗艾在甲板上跑来跑去，扑打着这些落叶、 　　河道很窄，有些树冠已经伸到了船只上方。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情况，树上生活着很多魔兽，它们都有可能跳过来发动忽然袭击。 　　老库萨打开了魔法防御罩。 　　这艘船是三天前金堇帝国的雷系法圣硬塞过来的，老库萨拆掉了一些华而不实的装饰部件，把它改造成更加适合在内陆河道上航行的平底快船。 　　改船没有耽搁多久，那天黎明时分，他们就启航了。 　　弥琳娜公主代替她的老师送行了一程，她的表情很复杂。 　　自从亲眼看到嘉弗艾为了玩鞭子，主动配合使用禁魔项圈，瞬间缩水成一个可以揣在怀里的黑团子后，这位帝国第一继承人就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因为金堇帝国皇室危机与帝国上层的政治斗争，弥琳娜养成了坚毅果决的性格，而且很不喜欢柔弱胆小的生物。 　　包括可爱天真的小孩、胆怯羞涩的姑娘、毛茸茸的小动物……特别是这样需要主人喂食，要主人陪伴玩耍，食物与饮水都必须细致否则就会生病的小东西。 　　弥琳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强悍的凶兽说变就变，简直毁掉了她对“魔兽”的全部认识。 　　她的纠结，嘉弗艾一点都感觉不到。 　　黑猫对闪光鞭子的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玩了没一会就弃置身后，蹲在湖边观察老库萨折腾船。它认为这是一块全新的领地，需要看守。 　　葛霖他们自然不会就这样“黑掉”弥琳娜的武器，当伊罗卡发现嘉弗艾已经对这件玩具没有兴趣之后，就把鞭子交给了格兰特祭司。 　　作为战神殿的祭司，不得不为自己信奉的神养的猫，收拾残局。 　　格兰特把鞭子送还给弥琳娜。 　　——供奉给神的礼物，被玩弄一番后退回了。这大概是西莱大陆从未见过的一幕。 　　这条长鞭的制作并不容易，是几位炼金术师的杰作，弥琳娜也不能把它丢掉，或者硬塞给格兰特祭司，让它充当嘉弗艾已经厌倦的玩具。那么它的下场，除了被咬断撕裂，就是躺在储物戒指里，再也不见天日。 　　弥琳娜默默拿回了鞭子。 　　葛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过看到她纠结沉默的模样，就知道她还没从这个打击里恢复过来。 　　嘉弗艾已经爬到伊罗卡肩膀上，占据了有利地位，巡视船只。 　　时不时用脑袋蹭伊罗卡的脸颊与脖颈。 　　也许这给了弥琳娜更大的冲击力，她的脸色阴沉，神情恍惚，一会儿咬牙，一会儿又闭上眼仿佛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葛霖：…… 　　他想了想，还是没有在伊罗卡面前谈论弥琳娜。 　　倒是出发之后，格兰特与塔夏、老库萨聊到了这位公主身上。 　　与葛霖想的情况不一样，他们说的不是八卦，而是严肃的西莱大陆形势变化。 　　“冈萨四世一直想要废除弥琳娜的继承权，让爱德华王子坐他的位置。金堇帝国上层在未来十年，不，五年之内一定会发生大规模的变动。”老库萨忧心忡忡地说。 　　冒险者公会是中立势力，需要安全可靠的环境让冒险者们自由交易，穿过不同国家的边境，所以并不希望西莱大陆的强国发生内乱。 　　葛霖差点脱口问这位皇帝是不是有偏见，比如不喜欢女儿。 　　“靠向弥琳娜的势力太多，冈萨四世感觉到了威胁。爱德华王子的年纪比弥琳娜公主要小八岁，他需要依靠他的父亲。”格兰特祭司冷笑着说。 　　每年都有战神殿的祭司去外面流（游）浪（玩），把重要的消息带回迷幻之森，所以这些事情，格兰特与塔夏也听说过。 　　“弥琳娜公主成年之后就能结婚，金堇帝国的贵族、西莱大陆各方势力都在争这个机会。他们越是示好，就越要拿出诚意，用金钱、药剂、高阶魔法师与武者来支持弥琳娜在皇室中的地位……冈萨四世是一个很平庸的君主，如果我是金堇帝国的大臣，我也愿意支持弥琳娜公主，希望她能早日继位。” 　　老库萨他们随意聊了一阵子，就把注意力转到了地图上。 　　离开瀑布之后，船走了三天，都没有遇到陌生人。 　　河道越来越窄，同时气温也在下降，岸边的草丛上结着厚厚一层白霜，这代表充沛的水元素对环境的影响正在下降。 　　葛霖不得不找出厚衣服，增加对武技的训练，活动身体。 　　即使这样，手指伸出来还是感到刺骨的寒意。 　　前面树林的叶子已经掉光了，水面出现零碎的冰块，就像他们用三天时间从秋天走入了冬季。 　　“……这里有一座小镇，我们可以补给物资。”老库萨在地图上画了一道，兴冲冲地告诉众人，“穿过这片树林就到了。” 　　这可真是一个好消息。 　　有小镇就意味着能够上岸，有火炉，有浴缸，可以躺在床上睡觉。 　　“不要走神，用腰部发力拧转身体……你的力道还不够。” 　　伊罗卡的手摸到葛霖的后腰上，动作并不过火，也没有往下滑的趋向，葛霖还是条件反射地跳开了。 　　“肌肉力量不够，你要多吃点东西。” 　　“我倒是想像他一样……”葛霖看着船舱。 　　船舱里就是那个伤势未愈的俄国人，喝过药剂之后呈现出冰冻的状态，直挺挺躺着动也不动。 　　这种短暂的休眠，会一直持续到药效过去。期间不会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只以为自己睡了一觉。 　　这家伙不仅体格强壮，还有非常标准的八块腹肌。 　　“他那样就不用了……” 　　伊罗卡想说什么，又停下了。 　　在战神看来，葛霖现在这个样子就是最好的，对他最有吸引力。 　　“我的体重太轻了，不管是肌肉还是脂肪，多一点至少抗冻！”葛霖自言自语。 　　冷风吹得他后背发凉，赶紧跑到盥洗室去冲浴加换上厚实的衣服。 　　“越往北走会越冷，也许我们应该在采购清单上多加一些衣物。” 　　老库萨用火系魔法饰品取暖，不惧寒风，但是这种小东西没办法带到北方荒原，它只要被狂暴魔法元素的干扰，就会立刻损坏。 　　葛霖换完衣服推门出来时，忽然感到脸上一凉。 　　冰冷的絮状物贴在他的皮肤上，慢慢融化。 　　“下雪了？” 　　这时河道前方出现了一个急流漩涡，老库萨连忙转舵，一番忙乱之后，终于让船成功避开了礁石与急流，顺利地转入一条开阔的河流。 　　透过稀疏的、落光了叶子的树木，隐约可以看到前方小镇的影子。 　　整齐的红褐色房顶，乌黑的墙壁，还有一座耸立的钟楼。 　　“棒极了，泛着泡沫的麦芽酒，热气腾腾的炖汤……不过还是希望这座小镇上不会有第二个想要出卖众神的异世界来客。”塔夏祭司开了一个玩笑。 　　葛霖知道他说的是罗法娜，但他笑不出来，可能是因为想起了艾威。 　　雪慢慢变大，小镇的房顶逐渐被盖成一片银白，树林也到了尽头，眼前豁然开朗。除了他们出来的方向，还有另外两条河流在这里交汇，又一起流向远方。 　　“等等！” 　　伊罗卡与老库萨同时站了起来。 　　“风元素很不安定。” 　　“那边有血腥味。” 第144章 血法师 　　雪掩盖了大部分气味，小镇的方向没有任何声音。 　　这让船上的众人有了一点不妙的预感，他们保持着警惕，无声地等待着船逐渐靠近这座静寂无声的小镇。 　　小镇处于三条河的交汇处，河湾的水流有些急，船身不断地跟水里的碎冰发生碰撞，然后猛地一震。 　　“有木桩！” 　　老库萨急忙转舵，但是他的力气不够。 　　格兰特冲到船边放下了锚，塔夏去拽风帆。 　　船身撞到水里的木桩之后，就缓缓转向左面，伊罗卡及时接手掌舵的位置。 　　随后他们发现，这根木桩不是偶然，在靠近小镇的河湾里，居然有一大排木桩隐藏在水面下，这是一个明显的敌意象征。 　　小镇不欢迎任何坐船过来的外来者。 　　葛霖他们的船是一条在河上行驶的平底船，碰到木桩也就只是撞两下，那种吃水较深的船就麻烦了。经过老库萨的观察，他发现木桩下方还有突起的尖锐撞刺。 　　有魔法防御罩的船不会受损，但是会被卡在那里。 　　格兰特与塔夏交换了一个目光，他们发现小镇钟楼上有人潜藏着。 　　葛霖敏锐地抬头，他感到了一种强烈的恶念，伴随着奇怪的魔法波动。 　　——不是神，这股力量还没有那么强横恐怖。 　　葛霖飞快地退到了船舱里，几乎在同一时刻，无数赤红色的利箭向着船身飞来。 　　魔法防御罩应声而碎，作为八级武者的格兰特动作利落地避开，塔夏还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看葛霖，发现他已经找到了藏身之处，不由得露出一个笑容。 　　“哗啦！” 　　血红色的利箭被伊罗卡的神力抵消，忽然化作鲜红的液体流在甲板上。 　　木质船板立刻发出了哧啦哧啦的声音，同时冒起白烟。 　　老库萨十分吃惊，造船用的都是附魔木板，还有炼金术做防水防腐处理，不可能就这样轻易被…… 　　等等，这好像是血！ 　　老库萨被扑面而来的腥气冲得一个倒仰，已经准备好的魔法也下意识地挥了出去。破坏甲板的血液被风元素卷到半空中，迟迟没有落下。 　　小镇的方向也传出了愤怒的呼叫声，葛霖看到一群在下雪天还赤膊的男人，手持各种各样的粗陋武器，冲着河边冲过来。 　　“帝国的走狗！滚！这里不欢迎你们！” 　　“该死的税务官？还敢来赛西镇？” 　　一些冲动的男人已经扛着斧头刀剑冲入湖里，他们愤怒地呐喊着，身体表面浮动着一层奇怪的暗红光泽。肌肉贲张，力量大得惊人，葛霖亲眼看到其中一个男人抬手就把飘到前面的圆木掀得很远。 　　老库萨抽了口气，显出十分意外的模样。 　　这样的表情也出现在两位战神殿祭司身上。 　　“居然是狂战之神的信徒。” 　　“听说他们是北方的流浪部族组成的，怎么突然跑到这个小镇里了？” 　　伊罗卡看着这些凶恶地扑过来好像要把船徒手掰了的人，微微眯起眼睛。 　　“砰！” 　　第一个人撞上了无形的神力屏障，第二个也跟了上去，转眼间，河里就是一群手舞足蹈不停挣扎的人，他们额头上青筋暴起，嘴里吐着白气，看起来就像疯子。 　　老库萨拿出法杖，开始念咒。 　　浓郁的风元素迅速汇集，葛霖发现这些奔向老库萨的风元素，都十分欢快，空气里还有肉眼可见的一道道青色轨迹。 　　老库萨的实力提升了？！葛霖想着，之前念咒的时候还没有这种异象，现在的感觉就像他们从天穹海顺着瀑布航道下来时，风元素表现出来的亲近。 　　小镇的钟楼忽然传出了声音。 　　在葛霖他们听来，只是苍凉悠远的号角声，河水里发疯的人却慢慢安静下来。 　　他们疑惑地望向手持法杖的老库萨，又转头看钟楼。 　　“这艘船没有悬挂帝国的旗帜。”有人放下武器，跟同伴说话。 　　“那又怎么样，这是金堇帝国的船不假吧！” 　　更多的人还是用警惕敌意的目光注视着这边。 　　葛霖忍不住问格兰特祭司：“这里还是金堇帝国境内吗？” 　　格兰特给了一个肯定的点头动作。 　　“就是不满金堇帝国统治的某个小镇，好吧，谁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呢？”塔夏一边整理风帆，一边摊手说。 　　血腥味让嘉弗艾很不高兴，它吸了吸鼻子，一脸严肃地坐在船舵前竖起的小木板上，那里本来是放航海图的位置，方便水手随时查看。 　　老库萨凝视着远处的钟楼，眉头越皱越紧。 　　船上的人与小镇来的袭击者对峙，气氛微妙又紧张，就在一部分人按捺不住情绪，想要再次抡起武器冲过来时，河边码头上匆忙跑过来一个年轻人。 　　“杰拉尔德大人有吩咐，这是误会！他们不是金堇帝国的人！” 　　人群就像是一下开了锅，交头接耳。 　　年轻人仰头对船上喊：“杰拉尔德大人托我向您致意，迪费科先生。如果你们愿意，可以到小镇里暂做休息。” 　　说完他又对上了其他人半信半疑的目光，耸肩回答：“杰拉尔德大人说，他们是冒险者公会的人。” 　　虽然这里很偏僻，但是小镇不远处的树林里有魔兽，以前经常有冒险者过来，所以众人对冒险者也不陌生，再次望向葛霖他们的目光就没有那么凶恶恼怒了。 　　“他们从哪儿来？附近的道路都封锁了吧！” 　　“似乎是那条河……” 　　有人指向树林的方向。 　　“梅特神在上，难道他们是从戴德华西诺山深处来的？那里充满了魔兽，可不像我们镇外的树林，深山里有许多七级、八级的魔兽，还有九级魔兽的传闻呢！” 　　“他们的船一点战斗痕迹都没有，不像是那么危险的地方来的呀？” 　　嘉弗艾蹲在航海图木板上，它是这次平安航行的最大功臣。 　　——魔兽什么的，嘉弗艾释放一点气息，就全部溜得远远的了。 　　尾巴从木板边远垂下，漫不经心地扫动着。 　　老库萨在那个年轻人提到自己的名字时，表情就变得严肃。 　　“杰拉尔德？你认识？”塔夏问。 　　老库萨缓缓摇头，其实认出他并不难，西莱大陆只有一位风系法圣。 　　不过前提是，要有足够的眼力来确定眼前这个老法师，究竟是九级、还是圣阶。 　　魔法师不像武者那样身体强壮，几乎都是头发雪白满脸皱纹，老法师们站在一起还能看出区别，偶然在路上遇到一个，辨认难度就大幅度提高。 　　“是血法师，你们注意。”伊罗卡忽然开口提醒。 　　葛霖听不懂，格兰特与塔夏的神情都变得难看起来。 　　“吾神，血法师……已经在西莱大陆消失一千年了，现在连血咒师都很少。”塔夏祭司无辜地举起手掌强调，“根本不超过五个，非常难得遇到。显然这座小镇里面就有一个血咒师，可是血法师就太夸张了。” 　　这种直接质疑神的情况，大概只有战神殿才会有。 　　塔夏认真地说：“典籍里面有明确记载，血法师的传承已经消失了。即使有人能得到一些散碎的、不完整的古老咒语，最多也只能成血咒师。” 　　发现葛霖满眼疑惑，格兰特在旁边解释道：“在古神的年代，有一些非常特殊的魔法。比如亡灵法术，还有血咒。” 　　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被血箭腐蚀的甲板。 　　“这就是血咒，是一种比较罕见的魔法，有专门学习这种法术的魔法师，也有很多魔法师只是知道几个血咒，偶尔用一用，我们一般称呼他们为血咒师。” 　　“那血法师呢？”葛霖知道这才是重点。 　　“是专门研究血咒的法师。”这次说话的人是伊罗卡，他走到葛霖身边，眺望远处那座钟楼，头也不回地继续说，“血法师的实力很难界定，用西莱大陆的通用规则，可能只是五级到六级的魔法师，但是在战斗中血法师的杀伤力超越九级。在久远以前的年代，血法师的称呼就象征着无数死亡，被人类畏惧，想尽办法地对付。所以血法师一般都会隐藏身份，否则没有人敢接近他们。” 　　葛霖看了看小镇居民，觉得战神的话跟眼前的情况完全不同。 　　“所以这里的人不知道他是血法师？” 　　“恐惧已经变成历史，历史已经成为传说，现在还有多少人怎么知道这些事情？何况这些人是狂战之神的信徒，血咒就是这位神的拿手本领，他本人就是一位踏入神之境界的血法师。” 　　“你认识？”葛霖警惕地问。 　　牵扯到断绝的传承重新出现，又有一千年这个敏感的数字，不能怪葛霖多想，因为这听起来很像是又一个回到西莱大陆的神念在搞事情。 　　结果出乎葛霖的意料，伊罗卡给了他一个否定的答案。 　　“我认识狂战之神梅特，不过他很早就已经死了。”伊罗卡扫了船上别的同伴一眼，眼神有些古怪，就像是警告。 　　葛霖还没来得及琢磨出伊罗卡这个眼神里的意思，塔夏祭司就大无畏地顶着伊罗卡的压力，诚实地告诉葛霖真相：“梅特是一位古神，据说是求爱不成，被吾神杀死的。” 　　“……” 　　葛霖揉了揉脸，他觉得西莱大陆里的神灵关系太复杂了。他还要准备一个小册子，为伊罗卡的感情“前任们”详细注释、编写人物志。 　　在西莱大陆的语言里，狄希斯.伊罗卡的神名，意思不是战争，而是战无不胜。 　　而狂战之神的名号，才是通常认为的那种杀戮式战争。 　　葛霖刚才一直在心底以为这是一场“撞名”引起的仇恨，结果到头来，变成了求爱？ 　　格兰特瞪着自己的弟弟，老库萨默默躲到一边，而葛霖与伊罗卡四目相对，气氛陷入诡异的尴尬时，之前被老库萨用风元素困住的鲜血，居然挣脱了束缚，冲天而起。 　　一条条鲜红的痕迹，在漫天雪花里形成复杂的红线，而红线的另外一头，是一个从小镇里慢慢走出来的人。 　　小镇居民眼睛一亮，纷纷行礼。 　　“杰拉尔德大人。” 第145章 复仇者 　　这位传说中的血法师，额头上有一道深深的疤痕。 　　左眼失明，使用了炼金术制作的义眼，半透明的材质上篆刻着咒文，还有金线勾勒的魔法阵。他的左腿瘸了，行动迟缓，手持一根雕刻着怪异人像的黑色法杖。 　　码头上的小镇居民在知道葛霖一行人不是金堇帝国的税务官后，激动愤怒的情绪褪去，只是环绕在血法师杰拉尔德的身边，警惕地注视着河中的船。 　　杰拉尔德举起法杖轻轻一挥，河面瞬间结冰。 　　他踏上了冰面，向着船头躬身行礼。 　　“能见到迪费科法师，是我的荣幸，我是杰拉尔德.霍德。” 　　无论是刚才还是现在，血法师都没有直接称呼老库萨为法圣，葛霖不知道他的想法，但是这样做显然给自己这边减少了不必要的麻烦。 　　圣阶，是西莱大陆人追捧的顶级强者。 　　几个冒险者路过这座小镇，跟一位风系法圣路过小镇，带来的影响完全不一样。 　　他们只准备上岸补充一点物资，并不想耽搁太久，再说谁也不喜欢被人当成猴子一样的围观。 　　葛霖忍不住望向伊罗卡，发现后者已经穿上了兜帽斗篷。 　　葛霖耸了耸肩，也给自己加了一条长绒的围巾，这里很冷，寒风直往脖子里面灌。 　　“……霍德部落的。” 　　格兰特与老库萨的注意力在那个血法师身上，他们听到杰拉尔德报名之后，就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北方的霍德部落，好像在五十年前已经被兽人摧毁了。” 　　血法师的面容并不苍老，如果除掉那道伤疤，他看起来只是一个中年男人。 　　西莱大陆的姓名多种多样，有姓氏在前面的，也有姓氏在后面的，像老库萨这种，就是葛霖熟悉的名在前姓氏在后的样子。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人根本没有姓氏，只在需要的时候把部落名字拿出来放在后面，表明身份。 　　当然了，最任性的还是西格罗人，不仅没有姓氏，连名字都很随便，用什么完全看心情。 　　葛霖默默地想，说起来，他还不知道伊罗卡的全部名字呢！ 　　有人会连情人具体叫什么都不知道吗？哦，他就是了，只知道很少的一部分，而且还不是伊罗卡不想说，是葛霖没有时间，他觉得去了解并背诵全部大概跟学一部西莱大陆神史没区别，想想就头痛。 　　生命女神维吉莎称呼伊罗卡为“潘森德尔的征服者”，征服者是单词后缀的意思，其实这就是一个名字，发音是潘森德尔南斯费迪奥。同样的，“魔影之主”也是一个名字。 　　葛霖暗暗庆幸，伊罗卡似乎已经过了爱换名字的年纪了，否则这一路上，战神还能给名字仓库添加更多的成员，比如蓝叶丘陵破坏者、掌握厄运石的人、丹朵的神秘美人、众神之敌等等。 　　噫，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名字混进去了。 　　葛霖立刻用兜帽斗篷与围巾盖住嘴角边的笑意。 　　“在想什么，这么开心？” 　　耳边响起的声音，让葛霖身体一僵，但是他很快放松下来，慢吞吞地说：“我在想，你一千多个名字里，有‘阿霍梅迪斯’的位置吗？” 　　然后葛霖就看到了战神气息猛地改变，眼睛转向耿直的塔夏祭司。 　　在天穹海，塔夏声情并茂地念诗念到停不下来，刚才又直接把神史里的胡说乱扯曝给葛霖…… 　　伊罗卡闷闷地转过头，发现葛霖还在看着自己。 　　葛霖没有生气的模样，表情是纯粹地好奇，仿佛就是随便问问，可是伊罗卡是什么人，葛霖深藏在眼底的笑意，以及身体放松的姿态跟小动作，摆明了就是跟他开玩笑。 　　“你提到阿霍梅迪斯，是在暗示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伊罗卡低头贴在葛霖耳边说。 　　葛霖不安地动了动，维持住脸上的表情，疑惑地问：“你说什么？” 　　“那首长诗是一个误会，你希望梅特那个‘求爱不成’也是误会……” 　　说到那四个字时，伊罗卡加重了语气。 　　葛霖这次是真无辜，他没想那么多。 　　“神史里面很多都是胡言乱语，还记载过我与罗法娜有过爱情，你觉得呢？”伊罗卡的心情反映在语气里面，非常地不好。 　　葛霖想笑，但是忍住了。 　　“罗法娜是爱欲之神，她的罗曼史对象，约等于众神里的所有男性。”伊罗卡面无表情地说，“至于狂战之神梅特，他是一位古神，很多事情没有流传下来，但在当时，他的名声同样糟糕，他对很多人示爱，总是陷入热恋之中，但是……” 　　葛霖静静地听着，发现伊罗卡停住，奇怪地抬头看他。 　　战神盯着缓缓走近的血法师，神情微妙。 　　嘉弗艾感觉到了古怪的气氛，它跳上船帮，敌意地注视着这个胆敢靠近自己领地的人。 　　血法师杰拉尔德这才注意到嘉弗艾的存在，他的假眼球居然开始旋转，半透明的材质忽然变成了黑色。 　　“你！” 　　杰拉尔德本能地倒退一步，用法杖挡在自己面前，震惊地看着黑猫。 　　一只小魔兽，怎么会…… 　　很快他就看到了嘉弗艾脖子上的禁魔项圈，杰拉尔德呆呆地站在那里，记忆里一些模糊的东西开始浮上心头。 　　“等等！” 　　杰拉尔德举起法杖，上面雕刻的人像诡异地睁开了眼睛，散发出红色光芒。 　　这个动作，让河边等候的小镇居民又变得紧张起来。 　　“你们认识‘夏维’？” 　　老库萨一愣，看了看自己的同伴，发现大家都是茫然的表情。 　　那是谁？ 　　葛霖无声地重复着这个名字，默默思索，他注意到杰拉尔德是看见嘉弗艾之后才忽然翻脸的，所以问题还是出在猫身上。 　　“不认识，听你的语气，好像是你的仇人。”格兰特祭司抱着手臂，主动走到前方。 　　杰拉尔德猛地转头看他，那只假眼球上的黑色褪去。 　　格兰特忍着心里的厌恶，因为这种感觉仿佛自己是一头待宰的牛肉。 　　关于血法师，战神殿典籍有记载，据说无论什么样的生命，在血法师眼里只是一个个魔力补充剂。他们使用血液作为咒语的媒介，不像是别的魔法师那样可以引起很大的动静，血法师的杀伤力，只对流动着血液的生命有效。 　　如果敌人是魔法傀儡，或者植物，血法师的咒语威力就跟五级魔法师差不多。 　　正是因为这样，血法师的实力很难估测。 　　“夏维是我的朋友、霍德部族的朋友，我的两个妹妹都很喜欢他，部族里的其他姑娘也希望追求他。他与我们一起放牧、战斗，霍德部落是流浪民族，我们喜欢接纳外来的人，只要他们诚实能干。夏维赢得了我们部族所有人的喜爱，年轻人佩服他，长老赞赏他的英勇。”杰拉尔德声音嘶哑地笑道，“然后他们都死了！全都死了！” 　　葛霖从杰拉尔德提到部族时，就感到不对，老库萨之前说的话他还记得。 　　——霍德部族在五十年前被兽人摧毁了。 　　“血法师跟那些干瘪魔法师不同，他们看起来要年轻很多。”塔夏低声告诉葛霖，“就因为这样，很多贵族念念不忘地想学个血咒来保持青春。直到后来几百年有了药剂，才逐渐没人提到这些。” 　　葛霖默默地望向被塔夏说成“干瘪魔法师”老库萨。 　　“……我只想抽干夏维的血，亲手挖出他的心脏，我要看看这样卑劣的人，到底有一副什么样的黑心肠！”杰拉尔德情绪激动，法杖上的人像居然发出了尖厉的哀嚎声。 　　老库萨满脸苍白，迅速撑起魔法屏障。 　　葛霖捂耳的动作不够及时，体内气血翻涌，仿佛一口气跑了一千米。 　　伊罗卡眼里出现了怒色，血法师对神一样会造成伤害，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他们发狂之前把人制住。 　　哀嚎声戛然而止，杰拉尔德昏沉的脑袋陡然一清，随后发现自己不能动了。他就像一个陷入蛛网的昆虫，手臂与身体都被无形的绳索捆住。 　　他张了张嘴，很诧异这是什么魔法，是跟气流有关的风系魔法吗？ 　　随后杰拉尔德看到了河边的小镇居民被自己的法杖影响，纷纷抱着头，有的甚至痛苦地栽倒在地，幸好河面已经冻结，没有落水。 　　“等等！”血法师急忙喊道。 　　他挣扎着，想要回到河边。 　　“亡灵哀嚎……你的法杖里面，束缚了死去的灵魂。”伊罗卡语气冰冷地说。 　　“他们是我的族人，停留在这世上只是想要报仇。” 　　杰拉尔德才注意到伊罗卡，然后他的眼球又变成了漆黑，这个发现令他的声音都变得颤抖起来。 　　“你在这个小镇上传教？我记得这里不是狂战之神的信仰地。”老库萨质问。 　　西莱大陆人可以自由地决定信仰哪一位神，但这只是说说而已，神殿在地方上划分势力，在他们的主要地盘上，很少会出现大面积的其他信仰者。 　　狂战之神更是一个古老的神灵，很多西莱人都没听说过，现在整个小镇都是梅特的信徒，这就显得非常诡异。 　　“我没有传教，只是告诉他们怎样提升力量、保护亲人跟土地。”杰拉尔德的左眼缓缓旋转，露出悲哀的表情，“我是塞西镇的客人，受他们的照顾。他们不知道血法师是什么，也不会干涉你们，如果……” 　　话还没说完，伊罗卡就撤掉了神力。 　　血法师重重地摔在地上，他爬起来就一瘸一拐地奔向河边。 　　塔夏以为他要逃，翻过船身站在冰面上时，才发现血法师回去救治那些被亡灵哀嚎影响的镇民了。 　　“好吧！”塔夏祭司摊开手，认真地问老库萨，“我们还去镇上补充物资吗？” 第146章 狂热症 　　积雪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每栋房屋都是门窗紧闭。 　　葛霖能感觉到暗处投来的敌意目光，小镇居民在血法师杰拉尔德的安抚下，纷纷散开了，但是他们仍然没有放松对外来者的警惕。 　　葛霖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原本他们可以不下船，绕过这个小镇，但是船上还躺着一个需要救治的伤病号。 　　老库萨说，冰霜药剂的药效时间要过了，根本支撑不到下个城镇。虽然船在河中行驶，不像在海上那么颠簸，但也不是一帆风顺水流平缓。住在船上，对肋骨断了的伤患很不友好。 　　而且杰拉尔德的反常，好像是看到嘉弗艾才开始的。 　　葛霖心里生出一丝荒谬感，西莱大陆这么大，他们还没有刻意去寻找，神念的寄宿体就一个个上门了？他忍不住开始回忆。 　　巴雷去麦仑镇，是打战神殿的主意，因为西格罗在弗洛亚娜雪山的另外一边，巴雷想要完成“系统指示的游戏攻略”，只能这样迂回行事。然而巴雷没想到他的“运气”特别好，最终BOSS不按游戏规则来，居然离开了西格罗副本，到达了麦仑镇。 　　乔安是个声厉内荏的小人，因为胆小不敢离开丹朵，而丹朵是他们出现在西莱大陆的“降落点”，无论如何，伊罗卡与葛霖总是会找过去的。 　　艾威更是直接蹲在了长满猫薄荷的蓝叶丘陵，俨然等待BOSS随机刷出的模样。 　　至于俄国人，他的“系统”维吉莎一心想要收回厄运石，而死亡瀑布是天穹海连接西莱大陆的重要航道，这才被撞个正着。 　　这样想来，真正称得上巧合的，只有眼前这位血法师透露的信息了。 　　夏维，一个疑似投靠兽人，谋害收留自己霍德部落的人。 　　雪越下越大，脚踩下去留下了深深的印痕，按照这个架势到了傍晚，积雪就会没过膝盖。葛霖抬头看天空，远处灰蒙蒙的，什么也没有。 　　老库萨与格兰特留在了船上，嘉弗艾也拒绝离开它的领地。 　　塔夏扛着倒霉的俄国人，走在最后面。 　　血法师杰拉尔德沉默地在前面领路，他一瘸一拐，显得非常吃力。码头上曾经帮他喊话的年轻人，仿佛是他的弟子，跟着身边扶持。 　　“到了。” 　　小镇最高的建筑是钟楼，也就是他们眼前的这栋房子。 　　塔楼状的设计又高又尖，最顶层四面灌风，挂着一口模样古怪的铜钟。葛霖在麦仑镇见过类似的东西，这是用来报时的，不需要魔力催动，是普通人家里都会有的魔法物品。 　　年轻人用力地推开钟楼沉重的木门，一股暖意迎面扑来。 　　“把第二个房间收拾一下。”杰拉尔德对这个年轻人说。 　　木门里面的空间并不宽敞，墙壁上挂着几盏燃烧野兽油脂的灯，颜色昏黄。 　　窗户是紧闭的，房子里有股窒闷难闻的味道，北风卷着雪花飘进来，很快就把钟楼里的气息换了个干净。 　　葛霖他们还在打量周围，那个年轻人已经熟练地拿起一个烛台，沿着一条螺旋向上的楼梯离开了。 　　血法师沉着脸，昏暗的灯光下，他的面孔看起来更加狰狞。 　　杰拉尔德因为“看清”伊罗卡与嘉弗艾的实力，选择了退让，他想要从葛霖等人这里得到关于他仇人夏维的消息，而伊罗卡需要听一听夏维的来历与事迹。两方就这样达成了暂时的默契，来到小镇上。 　　血法师的危险度，令塔夏一直对杰拉尔德怀有警惕。 　　目前的情况，他们谁也不信任谁。 　　“塞西镇没有医师，如果你们要在这里停留……” 　　杰拉尔德扫了一眼塔夏肩膀上扛着的人，冷漠地说，“就把他交给我。” 　　葛霖顿时迟疑，其他人没有出声。 　　杰拉尔德的眼力很毒，他早就看出这个伤患在这群人里的地位并不重要，如果是亲人朋友受伤，肯定会时不时“接受”到担忧心疼的目光。眼前这个伤患却没有这种待遇，甚至连遮挡风雪的斗篷都没有一件，虽说喝了冰霜药剂不会受到外界风雪的影响，但是完全不放在心上……大概只有临时组建的队伍，才是这种陌生人的待遇。 　　也正因为这样，杰拉尔德才会用这种语气说话。 　　“他的药效应该能持续到明天早晨。”血法师走到塔夏面前，忽然伸手按了按俄国人僵硬的手掌，然后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若有所思地说，“我们也可以利用这段时间谈一谈别的事情。” 　　钟楼的大门关上了，寒风消失。 　　房屋里似乎有火系魔法阵，只是这么一会儿，葛霖的额头就冒出汗珠。 　　他想了想，揭开兜帽又取下了围巾—— 　　虽然是再普通不过的动作，但是葛霖异常地小心，伊罗卡的右手也搭在葛霖的肩膀上。 　　杰拉尔德眯起眼睛，似乎察觉到了异常。 　　直到葛霖的脸完全露出来，血法师也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伊罗卡有些微微的失望，葛霖则是松了口气。 　　——如果夏维就是安默思提到过的，跟百年前圣炼金师奥维萨同批、最后踪迹在北方消失的那个人，他有很大的可能也是黑发黑眼，血法师不应该毫无反应。 　　“能说说你的仇人吗？他什么时候到你的部落，是魔法师还是武者？” 　　血法师听到葛霖的提问，显得十分诧异，下意识地握紧了法杖。 　　“我以为你们对塞西镇的情况更感兴趣。”杰拉尔德再次审视这群人，然后真的眼睛与假的眼球同时停顿住了，因为伊罗卡也脱下了斗篷。 　　血法师被战神的脸完全吸引住了，他的目光先是呆滞，随后产生了一种古怪的狂热。 　　葛霖：……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心塞。 　　伊罗卡冰冷的目光与凛冽的气息，令杰拉尔德一个激灵，很快就回过了神。 　　“啊……”杰拉尔德倒退一步，忍不住伸手揉着额角，自嘲地说，“我很抱歉，作为一个血法师，又精通一些亡灵魔法，我有不少坏习惯很难更改。” 　　“看到一个长相特殊的人，就会对他们的头骨感兴趣；看到一个很有实力的强者，就会想要得到他们的血液与心脏。”伊罗卡没有表情地补充，他的话的让葛霖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你！”塔夏暴怒地瞪着杰拉尔德。 　　血法师比葛霖还要诧异，他迟疑地问：“阁下之前认识我？” 　　“不，你是一个很标准的血法师，大多数血法师都有这个毛病。”伊罗卡冷淡地回答。 　　杰拉尔德脸上露出了古怪又尴尬的笑容，他捏着法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葛霖心里一动，难道狂战之神梅特的“求爱不成”，其实是想要把人拐走之后解剖？这么一想，他额头上又开始冒汗珠，这历史传说跟真相之间的差距也太大了。 　　“我就是想想，我不会这么做。” 　　杰拉尔德摸了摸鼻子，他以为伊罗卡是从神史典籍里看到的血法师记载，出身流浪部族的杰拉尔德没有机会阅读这些东西，但是他听说过这些，很多神殿还保留着古神时代的记载，以及一些古老职业的修炼方法。 　　“你有一颗很好的心脏，质量上乘。”杰拉尔德用血法师的赞美方式对塔夏说，然后摊开手，诚恳地承认，“至于你们，我看不明白。” 　　葛霖在杰拉尔德眼里就是个普通人，非常普通的那一种。 　　“我抵挡不了你跟那只魔兽，赛西镇已经有很多麻烦了，我不想给他们造成更大的困扰。”杰拉尔德叹了口气。 　　这时他的弟子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对着下面喊： 　　“杰拉尔德大人，房间已经收拾出来了。” 　　“上来吧，先把你们带来的病人放下。”血法师拿起一盏油灯，走上狭窄的木质楼梯。 　　葛霖默默地看了昏迷的俄国人一眼，忽然冒出了愧疚感。 　　小镇没有医师，那么就意味着要让一位精通人体内部结构分布的血法师处理骨折伤势了，可能效果很好，但是这位医生的手艺是怎么练出来的，就让人心里发毛了。 　　钟楼一共有六层，并没有走廊、承重墙的分别，每一层就是一个房间，没有暗室与隔间。 　　二层的灯光明亮很多，大灯下面就是一座石台，周围的木架摆满了瓶瓶罐罐，上面覆盖着一层魔法防御，也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东西。 　　石台旁边的悬挂架看起来就恐怖了，那是各种各样的刀具，有的利刃上还带有弯钩，有的带有钳子跟螺旋状利齿。全部保养得很好，擦得发亮。 　　“放在这里吧。”杰拉尔德指了指石台。 　　塔夏：…… 　　葛霖很快醒过神，他发现那些刀具都是偏小的，如果真的要把一具尸体肢解拆裂，这些工具肯定做不到。比起杀人分尸的实验室，其实这里更像一个牙医诊所。 　　“你为塞西镇的居民治病？” 　　“这个镇上原来的医师跟着星辰神殿派遣来的小神官一起走了。”杰拉尔德摇头说，“我来的时候，赛西镇的人为了抵御树林里的魔兽伤势严重，所以我在这里住了下来。这样的生活，他们已经过了十年了。” 第147章 信徒论 　　杰拉尔德定居赛西镇已经十年了。 　　往前数二十年，金堇帝国发生了一件大事，第二顺位继承人爱德华王子诞生了。 　　按照帝国的惯例，他会得到靠近金堇帝国边界的一块土地作为领地，等到他成年之后，就要驻守领地，抵御侵犯帝国边疆的兽人，赢得军功，才能正式在皇室里拥有话语权。 　　金堇帝国依靠这样的风俗，加强统治力，同样也保证了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不可能是一个废物，否则是无法镇压住所有皇室成员的。 　　赛西镇曾经是一个安宁的地方，这里虽然是三条河流的交汇口，但是水深有限，稍微大一点的船都进不来，航道更是因为沿途的魔兽而充满了危险。 　　这里已经是山区最外围的地方，虽然魔兽成群结队，但是最高只有四级，辛辛苦苦打死之后，魔晶卖出的价格也很普通。除了一种叫做金钱貂的魔兽皮毛价值不错之外，别的东西都不值一提，许多冒险者就是奔着这种魔兽皮来的。 　　赛西镇的居民不富裕，但是生活很平和，偶尔还会有远道而来的商人，买走他们手工编织出的挂毯，还有这里的特产腌鱼干。每天夜晚酒馆里都有人说说笑笑，人们听着商人与冒险者的故事，第二天早晨再继续捕鱼与种植的生活。 　　一切的转变，就是从这里被划成爱德华王子的领地开始。 　　冈萨四世虽然只有两个孩子，但是皇室成员却并不少，这么多年分配下来，能给爱德华王子选择的范围就不多了。为了让领地看起来“大”一点，好看一些，冈萨四世就把森林的一角也圈了进去。 　　赛西镇恰好就在里面。 　　明明距离它最近的城镇走水路还得好几天。 　　从帝国的疆土变成一位贵族的私有领地，差别是巨大的，首先税收不再是帝国的最低标准，领主说多少，就要收多少，管理领地的官员也由领主决定。 　　爱德华王子年幼，领地由王后的一位亲属查姆伯爵打理。 　　这是一个非常贪婪的贵族。 　　爱德华王子出生时体质孱弱，整天生病，贵族认为这是一件“捞了油水就走”的好事，谁知道小王子能活几年呢？如果成年时还是这样弱不禁风，领地就会被帝国收回，因为这样的缘故，查姆伯爵做起事更加肆无忌惮。 　　爱德华王子的领地没什么出产，他这让他非常不满，于是增加了很多关卡，又提高了城门税。冒险者与商人在前往赛西镇的半路上要被抽重税，这对他们来说非常不划算，金钱貂除了赛西镇也有别的产地，不一定非要受这里的盘剥，于是纷纷改道。 　　手工挂毯卖不出去，酒馆跟旅店没了生意。 　　除此之外，还要缴纳重税，赛西镇的居民拿不出钱财，税务官就要求他们用森林里的草药，或者魔兽晶核与魔兽皮来抵。 　　最初森林边缘还有一点好东西，人们也有点家底。 　　随着时间推移，生活愈发艰难，小镇居民生出了反抗的心理，他们可以依靠的只有星辰神殿分派在小镇上的一位神官。 　　神官准备前往一座星辰神殿禀告这里的情况，结果被那位贵族派人找上了门，承诺他可以去另外一个富裕的城镇。神官动摇了，不久之后就答应了这个条件，抛弃了赛西镇。 　　镇上的医师是一位低级光系魔法师，懂得一些基本的药剂，与神官的关系非常亲近。 　　他们离开的那天，赛西镇的人还以为神官是为了他们向神殿请愿，满怀着希望送走了神官，结果在发现医师也不见了的时候，这才感觉到不妙。 　　除了通往深山的那条河流，其他河道都有关卡，通往外界的道路被全部封锁。赛西镇里基本上都是普通人，低级武者与魔法师都很少，根本无力反抗。 　　赛西镇的事，并不是没人知道。 　　可是这些人不是没有权势，就是不想得罪查姆伯爵，帝国高层这些年斗得更加厉害了，查姆伯爵在领地里做的事情，都没有违反帝国法律。 　　他只是加了税，没有杀戮帝国的子民，也没有把赛西镇的人卖出去当奴隶，或者强行征兵。然而这对赛西镇来说，却是毁灭般的灾难。 　　没了医师，他们只能用一些草药胡乱治病。 　　明明生活在西莱大陆第一强国，却每年都有人冻饿而死，因为交不上税，被税务官的卫兵打伤后死去。 　　“部族覆灭之后，我四处流浪，结果却在这里定居下来，也许这就是命运的指引。”杰拉尔德坐在石台旁边的一张小木凳上，神情有些恍惚。 　　他身边的年轻人露出激动的表情，几次想要插话，都没有找到机会。 　　现在终于在血法师停下来时，急切地开口说：“不，杰拉尔德大人，是你拯救了我们。你把成为武者的修炼方法告诉我们，为我们治病，熬制药剂……还打退了查姆伯爵的私人卫兵与魔法师。我祖母说，赛西镇有今天，我能平安长大，都是因为您。” 　　会亡灵魔法的血法师成为一个小镇的救世主，世界仿佛充满了黑色幽默。 　　“也许是神灵的旨意……您说过，那天您是为了寻找一个偏僻的地方研究魔法，发现有关卡封锁线也没有改道，才来到这里的。” 　　年轻人握住杰拉尔德的手，一脸的认真。 　　杰拉尔德脸上的疤痕动了动，显得更加狰狞了，他摸着年轻人的头说：“小凯尔，你必须明白，能保护自己家园的人，不是神，而是自己。” 　　年轻人重重点头，严肃地回答：“你说过，梅特神已经陨落，战神伊罗卡杀了他。所以他不能保护我们了。” 　　葛霖忍不住望向当事神。 　　塔夏斜眼看着血法师，想要看看杰拉尔德到底会说什么。 　　“即使梅特神活着，也不会保护我们。”血法师叹息。 　　“为什么？” 　　“因为他是神，神跟人类是不一样的。” 　　“可是我们信奉他，神不应该保护自己的信徒吗？”凯尔茫然。 　　杰拉尔德看着他，没有说话。 　　凯尔顿时局促起来，声音变低，心情忐忑地问：“不，不应该吗？” 　　“我们成为梅特神的信徒，经过神灵的同意吗？”杰拉尔德笑了笑，尽管笑容可怕。 　　这个问题把年轻人问倒了，他有点转不过来弯。 　　人们信仰神灵，为什么需要神灵的同意？难道不是越多的人虔诚地信仰神，神的光辉与荣耀就更加显赫？ 　　凯尔郁闷地把心里的问题说了出来，还带着一点委屈，想必是“梅特神活着也不会保护赛西镇的人”这个回答把他打击到了。 　　如果这话不是出自他最尊敬的杰拉尔德，估计年轻人会立刻卷起袖子跟对方打一架。 　　葛霖最初以为血法师的这句话是因为梅特神的性格，直到听见后面一句，才发现不是这么回事，而且这个问题…… 　　凯尔想不明白，葛霖就没有这个障碍。 　　什么是神？ 　　没有信徒，他/她依然是神。 　　如果神需要信徒，没有信徒就不行，不管是需要信徒成为自己的势力，还是需要信仰力才能维持神格。一个连自己的力量都取决于别人的神，真的至高无上，无所不能吗？ 　　葛霖想到这里时，杰拉尔德恰好对凯尔解释道：“神是不需要信徒的，你能为神做什么呢？” 　　年轻人涨红了脸，强调道：“我会把梅特神的仁慈与荣光传遍整个西莱大陆。” 　　“首先你要有走遍西莱大陆的能力。”血法师无情地给自己的弟子浇了一盆冷水，又给了更严重的一击，“你向神许诺，要终生信奉他，为他传播威名，所以神会庇护你，这是西莱大陆很常见的概念，对吗？” 　　凯尔再次茫然点头。 　　“可是……”杰拉尔德停顿了一下，他为凯尔眼里的委屈心疼，又觉得何必要对这个年轻人说这些呢，反正梅特神已经死了，不会再有人用神的名字欺骗赛西镇的人。 　　这时，始终没有说话伊罗卡忽然开口道： 　　“可是神并没有同意你的这个决定。” 　　这是血法师一开始说的话。 　　葛霖心绪微妙，他不由自主地抓向伊罗卡的手，因为他猜到了伊罗卡真正的意思，并且有一种隐约的感觉，战神可能经历过这样的事。 　　是的，神没有同意某个人成为他的信徒，这个人奉上虔诚，敬仰着这位神灵，满心以为神会保佑他的亲人跟家园，然而——恰好遇到了不幸的事，信徒家破人亡，遍体鳞伤，于是他转为憎恨神灵，他公开地甚至当面唾骂自己曾经信奉的神，而神，很莫名其妙。 　　谁答应过，要庇护他？ 　　这比强买强卖还要离谱。 　　何况西莱的众神，并不是真正的神，他们没有能力知道世界上发生的每一件事，更阻止不了这些事的发生。 　　就算是全知全能的神，难道连挑选信徒的能力都没有了？ 　　结婚可以挑对象，房东租房子可以挑房客，工作不顺心只要不怕饿死，也完全可以换一个。什么样的人，才没有挑选的权利？奴隶不能挑选自己的主人，子女不能挑选自己的父母，下属不能决定自己有什么样的上司……神跟自己的信徒，难道能是这种关系？ 　　杰拉尔德拖着腿，把一壶水放在简陋的炉子上，又弯腰拨动一块火系魔晶。 　　“小凯尔，不要相信神，你要学着只依靠自己，回家去吧，我还要与我的客人们谈谈我的过去。”血法师摸着弟子的脑袋说。 　　作者有话要说： 　　—— 　　血法师虽然是个有神论者，但是一些基本看法也能与无神论的伊罗卡对上呢 　　三观一致 = 好感度增加 = 从敌对变成可以和平交谈的对象 第148章 他是谁 　　塔夏把俄国人放在了房间中央的石台上。 　　“肋骨折了。”塔夏指了指受伤的部位，简单地说明。 　　这个举动就像是一个缓和气氛的信号，虽然不一定是信任，但至少不用时刻警惕对方动手了。葛霖这边的人觉得血法师危险，而杰拉尔德在意伊罗卡的力量。 　　既然双方无意争斗，也不想破坏赛西镇，那么适当程度的交换信息还是可以做到的。 　　“人可以先放着，等我的药水煮开。” 　　杰拉尔德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张陈旧的兽皮，慢慢捋平。 　　随着兽皮展开，他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 　　兽皮上用炭笔画着一个猫的轮廓，下笔很僵硬，并不生动，但是画得很细。 　　“这是我按照记忆画出来的，多年前，夏维经常向冒险者们打听这种魔兽。他的画的图，就跟这个差不多。”杰拉尔德凝视着兽皮纸，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杀意。 　　葛霖深深地皱眉，知道嘉弗艾长什么模样的人，就只有众神神念控制的傀儡了。 　　可是一个连安默思都找不到的人，真的会这么大意地留下这种线索吗？还是他想得太多了？葛霖不确定，那个隐藏在北方的敌人，可能是这么多“玩家”里最狡诈的一个，巴雷欺骗的只是低级冒险者与佣兵，夏维却出卖了一个部落。巴雷争夺利益，捞取所谓的“机遇”，而夏维可能是窃取一个古老部族的传承，甚至—— 　　“你的弟子说，你来到赛西镇，是想找到一个偏僻的地方研究魔法。”葛霖停顿了一下，想好措辞之后谨慎地问，“你没有选择去寻找你的仇人，现在看起来也没有这种打算，这是为什么？” 　　杰拉尔德抓着兽皮的手指抽搐了一下，面容扭曲。 　　“我找了他四十年，从一个血咒师变成了传说中的血法师，我以为我能够报仇。” 　　杰拉尔德哑着嗓子说，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悲愤。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过头看着伊罗卡三人。 　　“我的客人，远方来的冒险者，请先告诉我，那只魔兽到底是什么？” 　　塔夏摸了摸下巴，没有说话，因为他觉得这时候做决定的人不是自己。 　　偏偏血法师却盯着他不放，这让塔夏祭司有些莫名。 　　“你是……” 　　杰拉尔德深深地吸了口气，压低声音说，“战神殿的人？” 　　塔夏瞪圆眼睛，靠在墙壁上的身体猛然绷直。 　　战神殿的祭司与武者在西莱大陆游历，很少有被人揭穿的时候。在别人看来，战神殿已经没落了，是一个穷乡僻野的小神殿，根本不值得放在心上。很多人连战神殿有一位圣阶大祭司的事都不知道。 　　塔夏差点想伸手去摸自己的额头——浓密的头发盖住了那一块，又抹了油膏，战神殿的刺青是不可能被发现的。 　　“我说过，你有一颗很好的心脏。”杰拉尔德脸上的疤痕牵扯着，露出一个很感兴趣的表情，他慢吞吞地说，“八级强者，却没有魔法元素的暗伤。什么样的八级武者从不学习魔法？答案就只有战神殿了。” 　　葛霖默然，提起的警惕心又缓缓放松了。 　　这情况大概就是“在医生眼里没有秘密”？ 　　塔夏判断出杰拉尔德不是诈他，而是真的已经看透了他的身份，忍不住哼笑一声，粗鲁地挽起袖子说：“阁下现在想怎么样？准备进行一场信徒之间的谈话，还是想讨论古老的神史？” 　　按照西莱大陆的习俗，战神殿与梅特的信徒，那是生死仇敌。 　　自己信仰的神都被对方的神杀了，这种仇恨在两座神殿之间可以延续数百年，直到其中一方神殿重新出现一位继承神名的神。 　　梅特是古神，他的名字已经尘封多年，快要被西莱人彻底遗忘了。伊罗卡也不比他好多少，如果不是战神那数不尽说不完的辉煌战绩，一千年之后，提到他的名字都不会有人知道伊罗卡是谁。 　　“塔夏。”伊罗卡阻止了自己的祭司。 　　他相信能说出之前神与信徒关系的血法师，并不会为梅特神来找战神殿的麻烦。 　　“你也是战神殿的人？”杰拉尔德的视线转到伊罗卡身上，他没有阅读过典籍，霍德部落的故事里面也没有说过战神长什么模样，所以他并没有怀疑眼前的人就是杀死古神梅特的伊罗卡。毕竟按照常理算，战神应该死了很久很久才对。 　　杰拉尔德理所当然地想偏了，他叹息道：“战神殿真是一个神秘的地方。” 　　“不，西格罗才是。”葛霖心里一动，他想到了非常好的说辞。 　　杰拉尔德一惊。 　　不用交流就洞察了葛霖想法的伊罗卡开口说：“我们是西格罗人，从弗洛亚娜雪山的另外一边过来。费南多大祭司发现西莱大陆有一些势力在针对战神殿，我们来到北方，就是发现了线索在去世的圣炼金师奥维萨的遗物里，十年前这批物品在金堇帝国的首都被拍卖，买下东西的人来自北方荒原。” 　　杰拉尔德神情严肃，他一开始还在衡量这个队伍的实力能不能翻过大雪山，随后就被圣炼金师的名字吸引去了注意力。 　　“奥维萨……十年前，我在游迹北方的商队里寻找夏维的踪迹。某天深夜，一支奇怪的队伍连夜赶路，行色匆忙，我无意中看到了一个眼熟的背影……对，我不会认错！那就是我的仇人！我急忙追了上去，但是兽人接应了这群人，我更加肯定那就是夏维！他们停下来说话时，我听到了夏维提到了圣炼金师的名字，他似乎带了一些东西要给那些兽人。抱歉，当时我一心想要报仇，没有把他们的对话听完整。” 　　“你动手了？” 　　“是的……”杰拉尔德的声音忽然苍老无力，他痛苦地说：“我失败了，我甚至没有看清打败我的人是谁，他戴着一个青铜面具，戴着银狼牙的项链，夏维就站在他旁边。我的血咒还没有施展就被打碎了，我被一股恐怖的力量掀飞出去，我从未感觉过这样可怕的气息，我拼命地逃走，对方追了一阵，居然没有再出手。我就这样侥幸捡回了一条命。后来经过我多方打听，夏维在的那个奇怪商队，曾经在金堇帝国出现，再多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谢谢，看来我们要找的，可能是同一个人。” 　　葛霖说着，忽然觉得记忆里哪儿不太对。 　　他向杰拉尔德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侧头低声问伊罗卡：“丹朵那位给我们消息的人，是怎么说的？我记得好像还有一条踪迹，我们要找的人，应该曾经是金堇帝国军队里的一个四级魔法师，然后在一场战争里失踪。” 　　血法师猛然转过头，嘶哑着声音说：“我们部族发现夏维的时候，他因为撞到脑袋，失去了记忆，到处流浪。正因为他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不知道年龄，只记得自己在北方荒原独自生存了数年，无家可归，霍德部族才会好心收留他。” 　　失忆？这也太戏剧了！ 　　葛霖一万个不信，如果这个人是神念的宿主，拥有系统根本不怕失忆！当然，也不排除系统要给宿主做一个彻底的洗脑，以便更好地控制。 　　伊罗卡冷静地说：“告诉我们消息的人，说那个魔法师失踪，是在七十年前。” 　　“霍德部落是六十年前遇到夏维的，他在我们部落生活了快十年，谁都没有想到……” 　　伊罗卡打断了血法师的喃喃自语，再次提醒：“按照你的说法，夏维应该是一个武者，但是我们得到的线索，却是一个魔法师。” 　　“你也说了，四级魔法师……低级魔法师是很容易转变职业的，只要体格撑住，能吃苦，成为武者并不是难事。”杰拉尔德咬牙道，“这样也很难查到他的过去！金堇帝国现在还有当年在战场上失踪的魔法师名单吗？” 　　“你想找到他的家人，通过这个把夏维揪出来？”葛霖问。 　　杰拉尔德不说话，他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声响，像是在笑。 　　“我很遗憾，我们要找的人没有父母，没有家人，就算曾经有朋友，可能也是被他们利用的，就像霍德部落一样。” 　　伊罗卡的声音让血法师稍微冷静了一些。 　　杰拉尔德沉默了一阵，有些失望，又有更多的不甘。 　　“还有，我们要找的那个魔法师，名叫夏莱。” 　　葛霖心里一跳，他总算想起哪儿不对了，原来是名字。 　　夏维与夏莱都是名字的发音，属于西莱通用语里最简单直白的“名字”，就是这个词没有别的意思，纯粹当名字用。因为西莱大陆曾经有很多部族很多种语言，在文明推动的过程中，许多文字跟语言已经消失，只保留了一部分俗语，还有少量作为地名物品名的词汇。姓名也是其中的一类。 　　正是因为这个发音没有别的意思，所以葛霖记得不牢。 　　“夏维的头发是什么颜色，眼睛呢？”葛霖追问。 　　“他……是黑色头发，褐色眼睛。”血法师回忆着。 　　“你觉得他长得与我像吗？” 　　杰拉尔德莫名其妙地看着葛霖，然后摇摇头。 　　葛霖的心沉了下去，忍不住自言自语：“难道夏维与夏莱是两个人？” 　　这跟安默思给的“逃逸名单”不一样。 　　伊罗卡低头对葛霖说：“我不知道，但是他们都与这件事有关。” 　　夏莱被安默思盯上，是因为黑发黑眼的外貌特征，安默思就是依靠这个揪出了很多人。而夏维的问题，则在他画出了嘉弗艾的模样，并且不断寻找。 　　“他应该知道，北方荒原没有猫，又为什么要向商人与冒险者打听？”葛霖指着兽皮纸，迷惑不解地问，难道夏维真的失忆了？ 　　“那个打伤你的，戴着面具的人是谁？你感觉到的恐怖气息……你认为是什么？” 　　伊罗卡毫无预兆地放出了神力，房间里的人除了葛霖之外，差点都趴到了地上。 　　神力很快消失，杰拉尔德握着法杖，他没有露出震惊的表情，只是苦笑：“对，神的力量，你快要成为神了吗？你有没有听说过，北方的兽人部落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祭司，他拥有超越圣阶的力量，所以金堇帝国与兽人的战争才那么漫长，持续了许多年。我怀疑打伤我的，就是那位祭司。” 　　“祭司？他信奉谁？” 　　“死神亚尼斯。” 第149章 熏死人 　　葛霖已经养成了听到“神”这个字，就自动把他们当成幕后主使去思考的习惯。 　　不管夏莱与夏维谁才是正主，反正死神亚尼斯应该就是最后一个偷渡回到西莱大陆的神念了。所以魔法师夏莱逃向北方，死神的祭司会帮助夏维赶走杰拉尔德。 　　比较麻烦的是，这里面还有一个兽人势力。 　　金堇帝国与兽人在北方荒原对峙，双方各有胜负，战线拉得很长，每年都要爆发几次大规模的战争，死伤无数。有人说，金堇帝国北方边疆的城墙，几乎是尸骨砌成的。 　　还有一个广泛流传的说法，如果不是兽人牵制住了金堇帝国的兵力，也许金堇帝国已经统一整个西莱大陆了。 　　这些传闻，都证明了北方兽人的强大，他们有不亚于西莱第一强国的实力。 　　“兽人没有自己崇拜的神？” 　　葛霖觉得要对付那位死神祭司，还得在宗教与信仰层面上做文章。比如安默思有个对头是教皇，星辰神殿跟别的神殿实际上也是竞争关系。 　　“兽人一般信仰狼神、蛇神，还有狂战之神。”塔夏回答时，特意看了杰拉尔德一眼。 　　既然战神殿祭司身份已经曝光了，这些事情也不用等到回船上再说。 　　“这些都是古神，除了狂战之神，又称杀戮之神的梅特以外，大部分都是兽人自己的神。他们是古神里性情最为残暴的那一类，嗜好吃人，不过并不针对普通人类，古神同样吃兽人。古神的祭典非常血腥，人的价值最低，甚至比不上魔兽与马匹。” 　　塔夏坦然地贬低狂战之神，顺带吹嘘了一把战神。 　　“祈愿之战后，新生代的神灵取代了残暴的古神，整个西莱大陆的格局与信仰都随之改变。虽然直到今天，兽人里面仍有信仰古神的部落存在，但是更多的信仰涌入了北方，尤其是黑暗系的神灵。”塔夏耸了耸肩，然后摊手道，“传说里勇武的神也不少，就连吾神在兽人中间也有信徒。” 　　葛霖克制住转头看伊罗卡的冲动。 　　“他们不会打起来吗？为了自己的信仰？” 　　“很少发生。” 　　这次说话的是血法师。 　　他站起身查看房间里用火系魔晶的炉子，然后把水壶拿了下来。 　　杰拉尔德迅速地拿起木架上一个黑色瓶子，用法杖挑开壶嘴的活动封盖，然后全部倒了进去。 　　“兽人尊重强者，其实力量才是他们的信仰，他们纹在身上的图腾，只是希望‘获得’这位神的力量与好运。”血法师神情讥讽，他抬头说，“有时候一个兽人身上，甚至会有好几位神的印记刺青，我记得现在这位兽人三十个部族的大酋长，左臂纹有梅特神的血滴图腾，右臂是战神伊罗卡的神剑图腾，后背是狼头，肚皮上还有爱欲之神罗法娜的……” 　　“咳咳！” 　　葛霖呛到了。 　　他一边咳嗽，一边尴尬地悄悄看伊罗卡。 　　还好……没有气得想要杀人的表情。 　　葛霖觉得这种事换到自己身上，估计要把那个兽人大酋长拎起来揍一顿，什么时候洗掉刺青什么时候放人。 　　“难道你们象征神的图腾，是随便刺青的？” 　　葛霖顶着西格罗人的名头，这个与世隔绝的部族出来的人，就算对一些常识不了解，也不用担心杰拉尔德怀疑。现在心里奇怪，自然就问了出来。 　　血法师先是为这个问题诧异，很快就想到了西格罗人不信神的说法。 　　“额头与心口这里的图腾最正式。”塔夏摸着自己的眉心，示意道，“在这里刺青需要通过神殿的仪式，一般都是神殿的正式成员。” 　　普通人想要得到这种殊荣，要给神殿捐赠大量的财物。 　　但是不可能谁都有钱、或者谁都愿意把钱给神殿，所以就有了别的刺青方式。 　　也许神殿很想禁止这种行为，可是他们不能把信徒往外面推，神殿之间有利益争斗，一个小镇一个地区的人就这么多。信仰这位神的人多了，信仰另外一位神的人就少。于是就转为放任默许的态度，后来众神的足迹逐渐从西莱大陆消失，这些事情也就没有那么多讲究。 　　但是像兽人族大酋长这样的，就太离谱了。 　　塔夏把话说完，葛霖听出了不对的地方，难道兽人族的大酋长吝啬到不愿意给神殿钱？酋长在兽人族有这么高的地位，不管哪个神殿都应该尽力争取才对。 　　“北方荒原没有神殿，只有零散的信徒，死神亚尼斯同样没有神殿，所以没有人知道那位实力强大的祭司居住在什么地方……” 　　杰拉尔德晃了晃手里的水壶，把壶盖揭开。 　　白色的水蒸气涌了出来，带着浓浓的药味。 　　葛霖后退一步，白雾在血法师手指比划的咒语里缓缓飘近房间中央的石台，然后把冷冻昏睡里的俄国人整个裹了起来。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像胡椒，又像烟熏的呛人味道。 　　杰拉尔德喃喃地念诵着咒语。 　　葛霖看不到烟雾里俄国人的脸，可是垂落在石台旁边的手掌确实在逐渐恢复血色，原本是一种惨白的硬质感。 　　看起来有点像复苏解冻，外加活血…… 　　最后一项显然是血法师的专长。 　　“他的心脏很有力，在普通人里面，是难得一见的好体格。”杰拉尔德赞叹，还用手拍了拍某人结实的大腿。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杰拉尔德迅速从石台下面抽出皮质的绑带，扣在俄国人四肢上。 　　葛霖：…… 　　血法师抬起法杖，从容地一挥。 　　这种暗红色的束缚带像蛇一样活了起来，灵巧地在躯体上也缠绕了三圈。 　　“可以了，他很快就会醒，我去兑一点生骨药剂。”杰拉尔德走到木架前，自言自语地说，“他的体质不错，应该可以承受两倍的药力。” 　　“对不起，我们带来的这位病人，对魔法元素的吸收很差……” 　　葛霖停顿了一下，然后纠结地比划，“魔法可以伤害他，但是魔法不能帮助他恢复。所以冰霜药剂或者冰系魔法对他有用，一些通过刺激体内魔法元素，恢复伤势的药剂就很难起效。” 　　杰拉尔德看着躺在石台上的病人，仿佛在沉思。 　　“不会魔法，也不懂武技的普通人？那就换一种药吧！”血法师自言自语，他放下法杖，从木架最底层掏出了一个漆黑的大罐子。 　　杰拉尔德脸上的疤痕抽动着，他一边将罐子打开一边介绍说：“这是我们部族的草药秘方，它用到了一些水中的贝类、魔兽的肝脏粉末，对身体里没有多少魔法元素的普通人来说，非常有效。缺点就是疼痛了一点，不过我想比起恢复健康，这不算什么。” 　　罐子打开之后，里面冒出的味道让塔夏脸色一变。 　　仿佛沼泽的臭味，没有泥土的腥气，而是一种变异发酵的水质。 　　塔夏白着脸撑住了，伊罗卡深深皱眉，他还不至于捂住鼻子，可是这种臭味几乎可以把人熏出房间，没有一定的意志力绝对站不住。 　　伊罗卡想要用神力驱散他们三人身边的气味，忽然发现葛霖没有受到一点影响，还好奇地伸头打量那个罐子。 　　塔夏吃惊地看着葛霖，他没有想到对方这样从容。 　　为了不给战神殿丢脸，塔夏先是憋气，然后尽量放松，心里念叨着自己正在穿过一片沼泽。比起真正的沼泽，这里显然好多了，因为没有讨厌的吸血昆虫。 　　石台上昏睡的人被活活地熏醒了，他眼睛都还没睁开就发出一阵叫喊。 　　“谁没洗澡就喷香水了！我的上帝，这是什么地方！” 　　俄国人震惊地看着一个长相恐怖的男人，抱着散发着恶臭的罐子靠近自己，而眼角余光可以看到一圈在灯光下闪闪放亮的刀具。 　　“不！” 　　他发出一声惨叫，紧跟着看到了自己被死死捆在一个石台上。 　　“别急，等我找到固定骨头的东西……哈，在这里。”杰拉尔德两眼发光地从刀具旁边找到一些炼金术做成的咒文棍子跟木板，无视了俄国人的惨叫，转头跟葛霖三人说，“他来自什么部落？是大陆西边的国家吗？他说的语言很陌生。” 　　“……” 　　实际上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救命！”俄国人忽然看到了葛霖，他终于想起用中文求救了。 　　“那个……你骨折了，这是诊所。”葛霖心虚地解释。 　　俄国人不敢置信地环视周围，他觉得自己到了黑诊所，那种持枪的、黑道上的人光顾的诊所。很快他又想起这里不是地球，而是西莱大陆。 　　“没有别的医师吗？”俄国人用眼睛示意血法师的诡异打扮，怎么看都不是好人。 　　“确实没有，你被嘉……我们的魔兽打伤，所以我们得为你治疗。”葛霖摊手说。 　　虽然用的是中文，但是为了避免被杰拉尔德听出来，葛霖连嘉弗艾的发音都不敢用。 　　“对了，那只猫！” 　　俄国人奋力撑离石台几厘米的身体，瞬间泄气地躺了回去。 　　他闭着眼睛，好像在想什么，然后又睁开来，试探着喊了一声：“引导者。” 　　“系统”当然不会有回应，俄国人很快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他知道自己之前的记忆没错，“系统”沉睡了，不会再影响他了。 　　“你不用再做任务，也不用完成任何系统给你的要求，你可以在西莱大陆活下来。”葛霖试探着问，“我能知道你的名字，还有你为什么加入了这个‘游戏’吗？” 　　“当然，我知道我的脑子里面那个不是好东西。” 　　俄国人嘀咕了几句，又换成中文继续说，“我是留学生，你可以叫我安德烈，有天晚上我看到有人在跟踪我的朋友，哦，他的工作是送外卖，我们也是这么认识的。后来跟踪者冲出来想要袭击他，我当然要帮助我的朋友，我让他去报警……然后忽然脑袋一沉，我被打晕了。再醒来已经在这个该死的地方了，还多了一个系统跟所谓的游戏任务。” 　　安德烈说着，眼睛还盯着血法师。 　　杰拉尔德动作迅速地给他涂上一大坨臭烘烘的草药。 　　“嗷！” 　　安德烈惨叫：“难道这里没有麻药吗？” 　　紧跟着他看到葛霖喉咙动了动，他敢发誓这是咽口水的动作，因为葛霖的表情也带出了一点痕迹。 　　“这真的在治疗？”安德烈一瞬间想起了很多地球恐怖片，比如汉尼拔之类的吃人魔头。 　　“我们不会伤害你。” 　　葛霖转过身，他觉得自己没法继续在这个充满螺蛳粉味道的房间待下去了。 　　是的，这个奇妙的草药味道太像螺蛳粉了。 第150章 附赠品 　　葛霖走到房门外面，眼前就是通往一楼的狭窄木梯。 　　他揉揉鼻子，血法师用的药，味道都很奇怪。 　　之前水壶里冒出来的胡椒与烟熏味让他想起烤串，后来的草药更是像学校门口的一家螺蛳粉，价格亲民分量又很不错，喜欢的人趋之若鹜，不喜欢的人连那条街都不想踏入。 　　也许这就是让人怀念的、故乡的味道。 　　葛霖出神地想，然后又露出了失落的自嘲笑容。 　　故乡…… 　　如果不是身在西莱大陆，可以把地球当做故乡，换了从前，葛霖根本不知道哪里才是自己的故乡。不是福利院与读书时的学校所在地，不是他工作的那个小城市，也不是他亲生父母生活过的地方，更不是父亲现在那个家。 　　可有时候，一些普通的东西也会让人产生“故乡”的怀念。 　　福利院窗户后面的一棵泡桐树、巷子里一家连招牌都褪色了的小吃店、学校宿舍楼门口的野猫……那些属于轻松与愉快的记忆，都会承载这份怀念。 　　安德烈还在门后的房间扯着嗓子哀嚎。 　　这个俄国人很有音乐天赋，喊着喊着，居然无意识地产生了有规律的调子。虽然不太动听，也是一首振聋发聩的纤夫号子。 　　葛霖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没有脚步声。 　　他猜这个是出来的人是伊罗卡，葛霖没有回头，深吸了口气，语气轻松地问：“血法师做医师时，都是这样？” 　　身后的人把手掌放在了他的脑袋上。 　　很暖，动作也很温柔，然而葛霖哭笑不得，他转过身说：“我不是嘉弗艾。” 　　葛霖发现战神很喜欢摸自己的头发。 　　“嗯，你不是。”伊罗卡想，如果是嘉弗艾，会把脑袋凑过来努力蹭两下，然后顺势赖到怀里。 　　虽然伊罗卡很喜欢葛霖的头发，但是在他心里，对情人与宠物的幻想是不同的。 　　伊罗卡特别喜欢看葛霖的背影，看葛霖沉思的模样，灵魂之火随着思绪不断变化。 　　最后葛霖转过身时，脸上不会有沮丧，他带着笑容，完全看不出他刚才沉浸在灰暗孤独的情绪里。 　　“嘉弗艾累了的时候，会想念我的怀抱。”伊罗卡深深地看着葛霖。 　　葛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差点以为战神在秀猫。 　　等到他想要继续说话，本能地思考刚才的话题时，耳廓忽然攀上了一丝红色。 　　“我没有累，不，我是说……嘉弗艾不在这里。” 　　葛霖努力维持镇定，心里忍不住想，他才不跟一只猫抢某人怀里的位置呢！那也太丢脸了！再说那是一只哥斯拉级别的猫，惹不起！ 　　“我的感觉告诉我，你在想念家乡。”伊罗卡不等葛霖开口，又补了一句，“地球虽然是嘉弗艾的故乡，但是它已经忘了。你知道在嘉弗艾心里，它的‘故乡’是什么地方？” 　　“西格罗？”葛霖试探着回答。 　　“不是，嘉弗艾把西格罗看成领地，非常爱惜，愿意守护它，但是西格罗不是嘉弗艾心里最依赖，在疲倦时想要回去的地方。” 　　葛霖眼皮一跳，他预感到伊罗卡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它的家，它的故乡，就在我的怀抱里。” 　　如果眼前站着的不是战神，葛霖可能要翻脸了，有猫了不起？ 　　“它生气的时候、伤心的时候……我只需要用手抱住它，很容易解决。”伊罗卡伸出手比划了一下，最后把手放在葛霖的肩上，低声说，“但是对你，我却不能。” 　　碧蓝色的眼睛深深地凝视着葛霖，微微俯头，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拉近。 　　“即使我这样做了，你也不会忘记让你情绪低落的事情，拥抱只是暂时的安慰，就像沙漠里的一杯水，可以救命，却不能让迷路的旅人脱离困境。” 　　伊罗卡抬起手，慢慢抚摸葛霖的脸，然后用自己的额头贴住对方的额头。 　　“……所以你能让我走进你的心，你的灵魂吗？我保证我是一个合格的向导，不管你在什么地方迷路，都能带你前往生机盎然的绿洲。” 　　葛霖木然地站着，他怀疑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灵魂就像跟身体分离了，他清醒着，却又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他胸口发闷，快要溺死在那双碧蓝色的眼睛里。 　　不，也许是沉溺在这个声音里，还有包围自己的熟悉气息。 　　“每个人都是经历了过去，才变成今天的自己。风族人有句谚语，孤独的航海家一生总会遇到最想靠岸的那块陆地。” 　　伊罗卡慢慢伸手抹去葛霖眼中滑下的一颗泪珠。 　　这泪水完全是无意识地，是受到震动，忽然失控的情绪。 　　“风族人穿过滔天的海浪，经历海上的一切磨难，却很少提到这些，因为人们只喜欢听到荣耀与辉煌，听显赫的功绩与了不起的事迹，不愿意听通往这条路有多么艰难。即使说出来，人们的反应也只有‘航海’就是这样，都是这样……这有什么奇怪的呢？人们说得那么轻易，慢慢地，航海家也觉得这没什么，他已经战胜了一切。只是忽然在有一天，在某片星空下，他躺在甲板上，被孤独吞没。这不是脆弱，也不是软弱无用，只是孤独。航海家喝完酒，睡上一觉，当太阳升起的时候，他又把这些抛到了脑后。” 　　伊罗卡停顿了一下，手臂搭着肩，将人揽进怀里。 　　他们穿着厚实的斗篷，如果把衣服向两边撩开，很容易钻进另外一个人的衣服里。 　　房间里安德烈的叫声已经停止了，塔夏摇摇头，打开门想要往外面张望，然后声音就卡在了喉咙里。 　　他慢慢地，轻手轻脚地把门重新关上。 　　痛苦地继续承受房间里弥漫的诡异草药气味。 　　有一只假眼睛的杰拉尔德，早就从塔夏手臂的空隙里看到了外面的情形。 　　“他们感情不错？” 　　血法师一边收拾药罐一边打趣地说。 　　塔夏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我看他们之间还有点问题。”杰拉尔德以自己活了六十多年的阅历，非常肯定地说。 　　“什么？”塔夏祭司好奇地问。 　　“都很有想法，很有主意……我是说，太独立了。”血法师侃侃而谈，“如果一对情人，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指望对方帮自己解决，他们始终情深爱浓还好，一旦分开就觉得非常疲惫，怨恨对方的索取。同样的，要是一对情人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能自己忍受自己调整，不需要商量就可以配合解决问题，他们的感情永远都是不温不火。” 　　“你好像很有经验。”塔夏祭司嗤笑。 　　“你们战神殿的祭司结婚吗？” 　　“……看情况。” 　　“是基本都不会结婚吧！”血法师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吓人的笑容，直接揭穿了塔夏。 　　塔夏审视杰拉尔德。 　　“大多数高阶强者都这样，魔法的世界浩瀚无垠，武技深奥神秘，炼金术更是一个全新的世界，让人能够享受创造的感觉，仿佛神灵。人们一旦沉浸下去，就很难被别的事情吸引。当然了，权势与利益还是很有魅力的，善于打动人类的心。”杰拉尔德讽刺地评价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们战神殿的人比较纯粹，没有权势与利益的困扰，能够吸引你们的人一定不多。毕竟他或者她，要比武技更有魅力。” 　　塔夏默默地想，不，还得被灰狼接受。 　　换成葛霖的话，需要通过魔影嘉弗艾的审核？ 　　塔夏努力回忆着这一路上的经历，赫然发现葛霖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拿下了嘉弗艾！真是太出色了，塔夏祭司佩服地想。 　　“木板在七天之后拆下，这是药膏。” 　　杰拉尔德看着表情谨慎又纠结的塔夏，嗤笑道，“这位祭司，请你放心，我的那种草药效果很好，数量不多。我不会浪费的，你们带来的病人只需要涂今天一次就行了。这里的药膏是后续缓解骨头生长带来的痛苦。” 　　塔夏祭司尴尬地接过药瓶，耸肩说：“好吧，总共多少钱？” 　　杰拉尔德思考了一阵，因为来找他诊治的都是小镇居民，他是不收钱的，小镇居民自发地给他送食物与日常用品，对于自家诊所里药膏与东西的价格，血法师确实没有概念。 　　最后杰拉尔德报了一个数字，塔夏意外地觉得很便宜。 　　——如果没有这种药膏的味道，那就更好了。 　　塔夏从斗篷里拿出一个钱袋交给血法师。 　　“抱歉，多问一句，我们还需要一些饮水与食物，船用的保养魔法药水，赛西镇上能够买到吗？或者说，我去买，镇上的人愿意给我吗？”塔夏认真地说。 　　吾神忙着谈恋爱，作为祭司，只能老老实实地办事。 　　“你可以列个清单，我帮你看看。”血法师找出羊皮纸跟笔。 　　石台上的安德烈已经在药效作用下睡着了。 　　杰拉尔德快步走到木架后面，翻了一阵，从许多瓶子里面掏出一个木质的、半个手掌那么大的窄口宽肚药罐。 　　“拿着，这个是送你们的。” 　　血法师朝着门外使了个眼色。 　　塔夏祭司：…… 　　“这药膏没有气味，遇热会立刻融化，至于效果……”杰拉尔德别有深意地说，“抱歉，我没有情人，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塔夏发动了“你是一个单身狗”的攻击 　　血法师用“高阶强者精神世界丰富不怕狗粮”的防御罩接住了攻击。 　　血法师使用道具，“情人必备的交流物品”。 　　西莱电视台，西莱电视台，真是太吃惊了，作为T，塔夏选手居然被一个治疗打懵了。 　　哦，团长跟DPS在摸鱼，没有参战。 第151章 见面礼 　　葛霖恰好推门进来，听到了血法师的最后一句话。 　　整个人都石化了。 　　葛霖木然地看着伊罗卡走过去，主动接过了那个药罐，用神力查探了一下里面的魔法元素，然后拧开药罐的盖子，露出了里面淡绿色的药膏。 　　药膏表面有一层油脂状的东西，灯光一照，特别明显。 　　葛霖脑门都要冒烟了，塔夏祭司也是满脸的呆滞，杰拉尔德嘴角边挂着古怪的笑容，就在气氛陷入无言的尴尬之中，伊罗卡捏了捏药罐，抬头问：“这木头是哪儿来的？” 　　“……” 　　众人有一瞬间的恍惚。 　　看到药膏，吾神你居然只想讨论药罐的材质？塔夏偷偷地看了葛霖一眼，发现后者还没有回过神，窘迫尴尬的眼神还没来得及掩饰，又多了疑惑与茫然。 　　“小镇外面的森林？”伊罗卡继续问。 　　杰拉尔德点点头，他很快想到了原因，好奇地问：“你需要这种木材，想要做修船的物资？可是一般船上不会用这种木头，它太轻了，不能承载过重的东西。” 　　药罐是一种生长在水边的木头做的，材质特殊，能够保存油性与水性的东西。 　　风族人最喜欢这种树木，因为它对风元素的共鸣很高，又不容易被海水腐蚀。 　　“我的同伴需要。” 　　伊罗卡把风族人的航海方法交给了老库萨，同时也希望老库萨能够仿造风族的船，从血法师的话里就能听出，这种木材已经从航海造船的选择里消失。在文明推进过程中，轻快的小船比不上运载量高的大船，没有高明的航海技巧，面对狂风骇浪，小船又容易倾覆。 　　可是要去天穹海的话，西莱大陆现在的船都不适合。 　　“如果你真的想要，不用购买了，小镇外面有很多，我可以为你们引路。” 　　杰拉尔德拿起塔夏写的物品清单，发现上面都是很普通的东西。塔夏考虑到赛西镇的情况，并没有写面包之类的食物，只要求了一些鱼干。 　　“我可以提供你们一份北方荒原的地图，我想与你们同行的那位风系法圣见一面，我也需要一些魔法物品。”杰拉尔德试探着说。 　　这是一个暗示，虽然没有明着承诺，但他们交换物资与信息，已经算得上很有默契了。 　　血法师给了葛霖他们想要的东西，现在他在强调自己需要的，包括杰拉尔德最初提出的问题——那只魔兽究竟是什么？夏维为何要找它。 　　葛霖深深吸口气，维持着镇定的表情说：“我们之前说过，有一群躲在暗处的人对战神殿不利，夏维应该就跟这股势力有关。” 　　“如果你愿意，也可以跟着我们一起去北方荒原。”伊罗卡说。 　　杰拉尔德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缓缓摇头。 　　“我不能走，我帮助赛西镇的人赶走了金堇帝国的税务官，还打伤了很多魔法师。除非金堇帝国发现这里的问题，撤掉代行领主职责的查姆伯爵，否则我离开之后，这里的镇民都要受到牵连。” 　　葛霖心里一动，赛西镇的麻烦，是从这里被划分为爱德华王子的领地开始的。 　　爱德华王子又是被他父亲强行扶起来，摆到台面上，要跟弥琳娜公主争权夺势的对手。 　　“按照金堇帝国的习俗，爱德华王子成年之后就要来到领地上，可是听说他的身体不是很好。帝国上层的局势又很微妙，所以爱德华二十岁了，还留在帝都。”塔夏在旁边补充，他对血法师说，“还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皇帝冈萨四世对女儿弥琳娜公主不满，想撤换皇位继承人。也就是说，查姆伯爵在王子领地上征收重税的事，就算传到了帝都，冈萨四世也会为了爱德华王子的名望，把这件事强行压制下去。” 　　杰拉尔德很意外。 　　他在这个偏僻的小镇上，四面道路封锁，长期没有外界的消息，自然不知道这些事。 　　杰拉尔德原本以为自己只要在这里多留几年，查姆伯爵这个代理领主的职务，不可能永远做下去，只要找到机会，赛西镇就能获得新生，谁知道—— 　　“我做梦都想杀死夏维。”血法师自言自语，表情却是说不出的失落。 　　他做不到，那位死神祭司的力量，远远超过他的想象，上次他能捡回一条命，完全是因为对方没有追着他不放。 　　“夏维害死我的族人，窃取霍德部落的古老典籍，是要搜罗神的力量？”杰拉尔德也是今天才知道战神殿被卷入其中，仔细一想这里面已经有死神、狂战之神、战神三位神灵了。 　　“可以这么说，我怀疑他们想要进入潘森德尔。”伊罗卡的话出人意料。 　　“众神之地？”血法师震惊。 　　北方荒原的尽头，是众神的殿堂。 　　据说在千年之前，神灵众多，又认为自己与人类不同，于是建造了一座宏伟的神域，那里四季常青鲜花盛开，还有充沛的魔法元素。只有真正受到神灵眷顾的人，才能进入这个乐园。 　　不过潘森德尔已经成为废墟。 　　众神对战神伊罗卡宣战，最终失败，神域受到波及。 　　曙光之战以后，神灵不再生活在潘森德尔，包括现在的星辰女神苏蒂，所以潘森德尔更像一个传说。没有人能进去，许多圣阶强者想要获得神的宝藏，突破最后一步成为神灵，他们冒着风险踏入北方荒原，最后死的死，失踪的失踪，活着回来的人虽然有，但是他们都没找到传说中的潘森德尔。 　　兽人盘踞在北方，是荒原上最大的一股势力。这样一想，夏维投靠兽人的事情，也变得有利可图。 　　葛霖默默地看着血法师受到误导，他想说什么，可是又觉得伊罗卡这样说是另有目的。 　　话说回来，那个身份不明的夏维或者夏莱，蹲在北方荒原，真的是因为体内神念是死神亚尼斯，所以待在死神祭司的势力范围内？ 　　这一切还是未解之谜。 　　“那只魔兽呢？”杰拉尔德紧紧握着法杖，他想要知道更多内幕，这样才能判断出这群陌生人告诉他的消息是真是假。 　　“夏维当初寻找的魔兽，是你们战神殿特有的？” 　　不仅特有，可能还涉及到一些秘密，才会让夏维拼命寻找。 　　塔夏脸上出现犹豫的表情，杰拉尔德看到了，愈发觉得那只魔兽不简单。 　　“它是西格罗的魔兽，西莱大陆没有……” 　　葛霖急忙补救，不过这种程度的解释，杰拉尔德是不会满意的，他深深皱眉。 　　这时伊罗卡直接给了答案。 　　“那不是魔兽，是魔影嘉弗艾。” 　　血法师瞪圆了眼睛，脱口而出：“不可能！” 　　神级魔兽不可能只有这么点大！夏维找神级魔兽做什么？不，眼前这两个西格罗人把魔影嘉弗艾带出了弗洛亚娜雪山？神级魔兽现在就蹲在赛西镇外的一条船上？ 　　杰拉尔德倒退一步，几乎要跌坐在椅子上，他被吓得不轻。 　　魔影嘉弗艾，那是什么存在，神都打不赢的魔兽。而自己刚才对着那条船就扔了一个血咒，小镇上的人还拿着武器往上冲。 　　血法师一脸的后怕，又不敢相信。 　　“你们……” 　　胆子真是太大了！把魔影嘉弗艾带出来，西莱真的不会毁灭吗？ 　　“不用担心，嘉弗艾明白道理，不会发生你想的那件事。”伊罗卡说。 　　“他是战神殿的祭司，你们来自西格罗，那你们是？”血法师半信半疑问。 　　伊罗卡淡定地回答：“嘉弗艾的使者，它的传话人。” 　　葛霖嘴角一抽，他想起伊罗卡变成灰狼时，假扮巨猫的神使骗他去遗迹的事。 　　“是的，我们是嘉弗艾的仆人，为它洗澡、准备食物……哦，还要充当翻译，吾神只听懂古西莱语，它活得太久了。” 　　葛霖主动说，眼底透着笑意，神情意外地轻松。 　　塔夏敏锐地感到葛霖变了，很细微的改变，换成今天之前，这种调侃伊罗卡的话，葛霖是不会直接说出口的。刚才在门外发生了什么？塔夏祭司很疑惑。 　　“嘉弗艾的仆人？你还称呼它……吾神？”杰拉尔德表情非常复杂。 　　“是啊，嘉弗艾有神级的实力，从本质上来说，它与众神没有区别。”葛霖摊手，满脸“这有什么问题吗”的表情，把血法师想说的话噎住了喉咙里。 　　“吾神的实力，你也感觉到了，普通的魔兽会有吗？”葛霖表情诚恳，仿佛真相就是这么回事。 　　谁让他送那种药膏！！想干什么？ 　　葛霖恼怒地想，又忍不住望向伊罗卡，心情顿时更加沉重了。葛霖不认为自己能压住某人……所以那个被使用药膏的人…… 　　一阵诡异的心慌意乱，葛霖急切地希望转移话题，最好等一会趁乱把药膏偷走，自己藏起来。 　　杰拉尔德神情恍惚，他还要去船上见迪费科法圣！ 　　也就是说，嘉弗艾可能会杀死他…… 　　血法师想要放弃，又舍不得这个难得的机会。赛西镇封闭已久，杰拉尔德缺炼金材料，魔法用具也磨损严重，甚至用来篆刻魔咒的笔都没了，错过这次，就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补货”了。 　　“……嘉弗艾神的性情怎样？”杰拉尔德艰难地问，他不想给赛西镇带来灾难。 　　“刚才听你说，赛西镇的特产是鱼干？”葛霖建议道，“你可以带上这个试试。” 　　能够用鱼干讨好的神，看来不是很残暴，血法师无语地想。 　　安德烈的伤势需要在钟楼里再休息一天，塔夏决定留在这里守着，而杰拉尔德拎着法杖，纠结地跟着葛霖与伊罗卡向码头走去。 　　“喵！” 　　嘉弗艾远远看见主人回来，立刻站起来叫了一声。 　　然后它就看到那个攻击了船的魔法师，紧张地拿出一个袋子。 　　嘉弗艾的瞳孔亮度忽然增加。 　　是香喷喷的小鱼干！ 第152章 要偷吃 　　到了傍晚，雪仍然没有停，赛西镇的居民纷纷出门铲雪，解救自家的房顶。 　　老库萨在伊罗卡示意血法师不会与对他们为敌后，就与杰拉尔德开始了死宅魔法师之间的技术交流，杰拉尔德用魔晶换了老库萨储物戒指里的一些东西，甚至绕着船上那个新型号魔法炉走了两圈，露出羡慕的目光。 　　“可以控制高温？肉能在一分钟能烤好？不需要任何魔咒操作？” 　　血法师连续提出了三个问题，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更加惊叹。 　　沉浸在外界炼金术发展趋向里的杰拉尔德，差点忽略了船上某个危险的对象。 　　嘉弗艾正好吃完了一袋鱼干。 　　赛西镇的风味小鱼干是通过特殊手法腌制的，没有放盐，而是使用了附近森林里的几种廉价草药，吃的时候可以来一点水果发酵酿造的淡酒，这两样东西曾是赛西镇的特产。 　　杰拉尔德把小鱼干给了嘉弗艾，几瓶上好的酒则是被格兰特祭司接了过去，放进船上的储藏室。 　　船上没有嗜酒的人，作为厨师的格兰特与塔夏顺理成章地拥有酒水的支配权——烹饪的时候可以加在菜里，或者在用餐时拿出来给大家倒上一小杯，发挥佐餐酒的作用。 　　酒的味道怎么样，暂时难以定论，可是看嘉弗艾的反应，显然对这袋鱼干还算满意。 　　黑猫慢条斯理地开始打理自己的毛发，它半卧在甲板上，看着魔法防御罩外面的风雪，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吃完了鱼干，嘉弗艾再看船上的陌生人时，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尤其是一个曾经攻击他们的魔法师。 　　黑猫无声无息地站起来，走到距离杰拉尔德不远的地方，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叫声。 　　血法师身体一僵，他感到了巨大的压力，而他身上已经没有第二袋小鱼干了。 　　伊罗卡适时地过来解围，对老库萨提到赛西镇外的森林里有适合造船的树木，老库萨顿时激动起来，立刻请杰拉尔德带路去那个地方看看。 　　两个魔法师不能伐木，格兰特祭司只好拍拍手跟过去，准备做苦力。 　　——如果想要砍伐一棵生长中的树木，又要保持它的完整性与魔法特质的话，最好使用斧头或者别的武器砍断它，而不是用魔咒去削断树干。 　　目送着这三人离开船，葛霖整理物品的动作忽然停顿，随后僵硬地转过头。 　　船上、好像、只剩下他跟伊罗卡两个人了。 　　塔夏留在血法师居住的钟楼里照顾安德烈…… 　　葛霖莫名地一阵紧张，随后又缓缓放松。 　　他好笑地觉得自己想多了，伊罗卡看起来很好说话，其实这位战神性格很严肃，他们关系确定之后，葛霖也没有真真切切地感到自己在谈恋爱，只是“偷看”可以转成明路，压住的小心思可以在阳光下肆意生长了，其他想法都被一桩接这一桩的意外变化打破，脑子里装的都是众神的阴谋。闲暇时光也被辛苦的武技练习占据，每天闭上眼睛就能立刻睡着。 　　伊罗卡也没有什么尺度太大的行为。 　　他们连接吻都很少，偶尔有，也是简单的嘴唇碰触，并不深入。 　　这种情况，恰好附和葛霖内心的想法，如果这位新任的情人，上来就开启热恋模式，葛霖就要无法招架了。 　　不是抗拒，也不是反对，而是无所适从。 　　葛霖从未与另外一个人这样亲近地相处，他甚至没有做好进行一场恋爱的准备，心理上愿意接受，可是整个人的状态仍然不对。 　　葛霖在潜意识里觉得，伊罗卡也有同样的问题。 　　他猜得没错。 　　伊罗卡倒是做好了准备，可是他并不清楚怎样跟情人相处。他见过很多到死都感情深厚的夫妻，也见过很多爱得刻骨铭心没几年就互相厌恶的情人。全部回忆一遍，够战神写一本爱情宝典作为参考书了。 　　然而那都是别人的事…… 　　想在阅历里找一个跟葛霖性格相似的人，然后对照着来？这是不可能的，如果随便就能找到一个很相似的，还能单身？那就不要非常相似的，找个差不多的？实际上，这个主意一样不行，因为葛霖来自异世界。不同部族之间的婚契风俗都不一样，何况跨了一个世界，葛霖自己不说，伊罗卡完全不知道地球上的情人确定关系之后，会进行什么样的步骤。 　　像风族人那样每天准备稀奇的礼物送过去？ 　　还是像西格罗人那样跟心上人打一架？顺带向情敌展示自己的实力？ 　　情人之间的亲密程度呢？可以当众拥抱接吻吗？还是像北方部族那样，当天晚上就坦诚相见，感受一下对方的能力，以及双方在这件事上的默契程度？ 　　不管是什么，伊罗卡都觉得不能随便地、贸然地去问。 　　其实他也可以用动作试探，慢慢越界，等待葛霖阻止，就知道底线了。 　　只是战神不喜欢这样的做法，试探就意味着要碰触对方的底线，如何知道那是底线呢，就是从对方不悦抗拒的反应里，所以为什么要让自己的情人生气？ 　　而且还会有另外一种情况——明明已经被越过了底线，很不愿意了，却因为重视这段感情，重视对方忍住没说。 　　这种纵容并不是好事，不管对哪一方来说都是。 　　伊罗卡见过很多人在情人离开之后，仍然想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会愤怒。 　　明明是很平常的事情，情人多年都没有提出过异议，怎么忽然就成了自己的错误了？其实这里面没有什么复杂的原因，只是情人不愿意继续纵容下去。 　　考虑到葛霖心情糟糕也不会说出来的性格，伊罗卡划掉了试探的举动。 　　他保持着比从前亲密，但是一点也不过界的行为，看着葛霖。 　　葛霖正在一天天的变化，这个变化很细微，可确实有，葛霖已经习惯睡觉时身边有一个人，醒来时旁边也有一个人，他也在努力适应这种生活。 　　这种进展到了某个程度，忽然停止，葛霖陷入了困境。 　　这个困境，是在潜意识里发生的，连葛霖本人都没有察觉，伊罗卡却发现了。 　　——所以有了钟楼里的那番对话。 　　此时葛霖卷着手里的羊皮纸，心神不定。 　　其实在塔夏关门之后，伊罗卡抱着葛霖，又说了一句话。 　　“孤独的旅行者希望找到栖身的房屋，孤独的航海家一生总会遇到最想靠岸的那块陆地。我要靠岸，你的房屋就在你面前。” 　　葛霖一抖，眼泪控制不住地流得更多。 　　也许在别人听来，伊罗卡只是用了一个比喻，但是对葛霖来说，房子就意味着家，一个他从来没有的东西。 　　现在回忆起伊罗卡的话，葛霖还是感到心跳加速，同时为自己当时的反应感到丢脸。 　　随便说点什么都好啊！居然哭了！ 　　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哭的！！ 　　葛霖无语地扶额，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羊皮纸，上面用笔写着简单的汉字，还有一张拼音表，这是他折腾出来的半成品，还没有拿给伊罗卡看。 　　——希望战神不会因为中文太难而后悔。 　　葛霖想了想，既然收下了某人这栋房子，又给了对方灵魂入住资格，中文太难学这份担忧，他会当面告诉伊罗卡。 　　葛霖的心思转到血法师杰拉尔德送出的药罐上。 　　要怎么从战神口袋里偷走东西？ 　　葛霖陷入了炼狱级难题。 　　他走到船舱门口，朝外面张望，魔法防御罩外已经积了厚厚一层冰雪，这让船仿佛被封闭在了一个不透明的水晶球里。视野也变得狭窄起来，能看到的只有桅杆与甲板，再远的地方都是白茫茫一片。 　　“想找什么？” 　　声音从头顶响起，葛霖吓了一跳。 　　他抬头一看，发现伊罗卡正在船舱上方的瞭望台上检查绳索。 　　“……我看看嘉弗艾。”葛霖心虚地说。 　　同时他发现对方已经脱下了外出的斗篷，因为魔法防御罩，没有呼啸的北风，船上的温度也上升了很多。 　　葛霖努力地把自己的眼睛从伊罗卡单薄衣服下显出的轮廓上挪走。 　　药罐放在斗篷内衬的口袋里！ 　　那么斗篷在哪里呢？ 　　“嘉弗艾就在你脚边。”战神说。 　　葛霖一愣，随后低头，黑猫果然踱步到了他身边，似乎是因为听到自己的名字，所以走过来看看。 　　葛霖再次心虚，伸手抚摸嘉弗艾的脊背。 　　后者懒洋洋地用前肢趴下，享受餐后服务。 　　检查完船帆绳索的伊罗卡慢慢走到船舱门口，看了看眼前的一人一猫，也伸手加入了撸猫。 　　嘉弗艾狐疑地抬头，显然不习惯这种待遇。 　　当黑猫发现多出来的一只手是怎么回事后，它再次懒散地趴了回去，脑袋靠在两条交叠的前腿上，神情惬意。 　　“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们还有雷鳗肉。”伊罗卡忽然对葛霖说。 　　葛霖迟钝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弥琳娜公主给的雷鳗肉，当时据说全部喂了嘉弗艾，其实不是？战神偷偷扣下了一份口粮？ 　　葛霖心情复杂地继续为嘉弗艾服务，有种偷吃猫粮的愧疚，而且他们还当着受害猫的面讨论，就因为嘉弗艾听不懂西莱通用语。 　　“分量不多，只够我们两个人吃。” 　　“……” 　　什么，还瞒着别的同伴？ 　　葛霖的表情愈发微妙。 　　“把嘉弗艾哄睡着，我们就来尝尝。”伊罗卡继续建议。 　　葛霖违心地点点头，说到美食，他真的无法拒绝，尤其老库萨告诉过他，雷鳗是西莱大陆顶级美味。 　　他完全没有注意，伊罗卡的眼瞳变深了。 　　战神想，也许之前问不出口的问题，今天可以试试。 第153章 雷鳗肉 　　猫是夜行生物。 　　葛霖与伊罗卡不仅没有把嘉弗艾撸睡着，它反而愈发精神了，用脑袋蹭着伊罗卡的手掌撒娇。毛茸茸的尾巴一弯一弯的，显出了主人的好心情。 　　葛霖默默地看伊罗卡，偷吃计划第一步就卡壳，现在要怎么办？ 　　伊罗卡淡定地把嘉弗艾抱起来，挠了挠黑猫的脑门，然后走进储藏室，翻找出了跟雷鳗肉同一批被运上船的山鸡肉。 　　嘉弗艾伸出脑袋闻了闻，又扭过了头。 　　这几天它吃的都是煮鸡肉，虽然味道鲜美，但是它不那么有兴趣了，特别是刚吃完小鱼干。伊罗卡把猫放到自己肩膀上，洗完手，很认真地挑选了一些鸡肉，放到魔法炉上准备进行烹饪。 　　“嘉弗艾，你需要来一点吗？” 　　黑猫明白伊罗卡大约是要做晚餐了。 　　现在船上只剩下两个人，“厨师”又都不在。面对战神的问话，嘉弗艾跳到甲板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葛霖：…… 　　所以战神的厨艺真的一言难尽？连猫都跑了！ 　　葛霖一个恍惚，赫然发现伊罗卡已经打开魔法炉了，他立刻赶过去接手，唯恐这锅鸡肉变成焦糊的可疑物体。 　　葛霖走了几步，动作又慢下来，他狐疑地看着伊罗卡。 　　魔法炉这个东西，不会魔法的普通人也能够使用。金堇帝国这条船上的设备，比之前的船要好多了，魔法炉也是最新的，很容易操作。上船的第一天，老库萨与两位战神殿祭司就兴致勃勃地研究了一番，船上其他成员也看在眼里，所以葛霖虽然还没用过这件东西，但是具体步骤他有印象。 　　此刻发现伊罗卡的动作很正确，放调料也很精准，就算换成葛霖自己也不能做得更好，葛霖有些纳闷了。 　　“我确实不会烹饪食物，甚至可以说，做得很糟。”伊罗卡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他看着葛霖若有所思的表情，知道葛霖很快就会反应过来。 　　魔法炉里的红色魔晶在船舱里亮着微光，锅放上去之后，就自动升起一个半圆形的巢状外壳，裹在锅的外面。随后均匀升温加热，里面的鸡肉还会因为魔法作用，滋滋地冒油。 　　一千年前的烹饪技术，伊罗卡不行。 　　现在有了魔法炉，只要按部就班，绝顶美味做不出来，但是想要把食物弄熟，变得可以入口，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葛霖服气了，科技……哦不，魔法文明拯救厨房杀手，这个道理一只宅猫是不明白的。 　　“雷鳗呢？”葛霖看了看锅里的鸡肉。 　　“再等一会。” 　　伊罗卡笑了笑，在储藏室里继续翻找东西。 　　葛霖心里有鬼，他想要偷战神的斗篷，眼神游移，没一会就借口要去外面看看嘉弗艾的动静，找理由出了船舱。 　　嘉弗艾趴在船头，用爪子拍着魔法防御罩。 　　风雪造成了视线阻碍，黑猫有些不高兴，它看不到外面的景物了。 　　葛霖绕过桅杆，跑到甲板上面一层，果然在船舵附近的横栏上发现了一件斗篷，上面沾着的雪花已经完全融化了，触手微湿，显然是今天穿过的。 　　——没办法，大家穿的斗篷基本都一样，在外表上不容易分辨。 　　葛霖装作看航海图的模样，靠近船舵，又不安地望了一眼嘉弗艾。 　　嘉弗艾没有理会葛霖，它拍了一阵爪子，就跟自己的尾巴玩了起来。 　　葛霖接着桅杆与风帆的掩饰，飞快地伸手插进斗篷，急切地摸索。 　　药罐的体积很大，葛霖很快就在内衬口袋里捏到了，葛霖十分高兴，急忙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 　　低头，裤子口袋鼓出来很大一块。 　　这一眼就看出问题了！明摆着“我偷了药罐”！ 　　葛霖郁闷地把药罐重新掏出来，又试着塞进自己的袖子里。 　　再次失败，半个手掌大的药罐，说大不大，往哪儿都能塞的样子，但是说小也不小，放在哪里都非常显眼。船的四周有魔法防御罩，没有寒风，葛霖也脱掉了厚重的衣服，这下就不好藏东西了。 　　葛霖一咬牙，把东西塞进怀里，然后遮遮掩掩地顺着船舱走，眼睛四下巡视，想找到一个暂时放东西的地方。 　　最好是没什么人会动的角落！ 　　这样半夜去盥洗室的时候，就能趁机把药罐丢进河里！ 　　至于现在？就算没有魔法防御罩，河面也被杰拉尔德冻结成冰，除非丢药罐之后立刻跟着跳下船用积雪把它埋了，否则还是很显眼。 　　葛霖正焦急地为怀里的药罐找地方时，忽然看到了伊罗卡。 　　他吓了一跳，急忙站住，伊罗卡却没有看他。 　　这时船舱里飘出了一股奇特的味道，焦糊与黑烟涌了出来。 　　嘉弗艾猛地站了起来，一步步后退，目光警惕。 　　葛霖茫然地想，难道那锅鸡还是出事了？ 　　“嘉弗艾……” 　　黑猫冲向船头，往魔法防御罩事先预留好的出口处一撞，身体腾空而起，竟然头也不回地跳船逃命了。 　　葛霖眼睁睁地看着黑烟伴随着风元素被伊罗卡的神力驱赶出去，仿佛一个张牙舞爪的妖怪追在嘉弗艾的身后。在黑猫与黑烟消失之后，伊罗卡立刻用神力把魔法防御罩那一块触发式的出入口封了起来。 　　伊罗卡慢悠悠地笑了，葛霖目瞪口呆。 　　“你还站在哪里等什么，过来吧！”战神微笑着说。 　　葛霖回过神来，心里骤然一紧，药罐还在他怀里！ 　　“刚才那个味道……” 　　葛霖忙着用眼角余光扫视周围。 　　“只是鸡皮与一些调味料，我用以前的办法做了一下，很容易的事！放心，之前的那一锅汤还在魔法炉上。”伊罗卡解释完葛霖的疑问，眼睛却始终看着自己的情人。 　　葛霖额头微微冒汗了，他僵硬地点头，维持着镇定说：“所以现在我们可以偷……尝尝雷鳗了？应该怎么做？” 　　“雷鳗是西莱大陆口感最细腻的美味，不需要什么调料，用煮好的热汤浇上去，捞起来就能吃。汤的种类不同，滋味也不一样，这些山鸡肉熬出来的汤汁就很不错。”伊罗卡从容地建议道，“时间不多了，我们应该在库萨他们回来之前把晚餐解决。” 　　不要把偷吃说得那么直白！葛霖无力地想。 　　“你先去看看汤锅，我……” 　　葛霖要让伊罗卡先进船舱，这样他才有藏药罐的可能。 　　然而不等他说完，伊罗卡居然向他走过来，然后亲密地吻了一下他的额头，葛霖被他的动作一带，身不由己地跟伊罗卡已经走进了船舱。 　　坐在矮桌前的葛霖，心里欲哭无泪，他这是怀里藏着一个药罐，坚持熬到老库萨他们回来吗？ 　　葛霖知道自己演技不行，他尽量让自己不那么僵硬，还好伊罗卡在魔法炉前面忙碌，没有继续盯着他了。葛霖数次想要把药罐掏出来随便塞到身边某个角落，都被伊罗卡恰好偏头的动作吓回去了。 　　用衣服盖住手背，把药罐放在地上，然后慢慢踢到旁边？ 　　不行！这一招对别人好使，怎么可能瞒过战神的耳朵？ 　　读书考试时从未作弊的葛霖，忽然体会了这种忐忑的感觉，“监考老师”一个不经意地转身，他就不敢再轻举妄动。 　　就这么纠结着……锅里的汤沸腾了…… 　　银白色、切成半透明薄片的鱼肉放在盘子里，浓香的热汤装在宽肚细口的壶里。 　　把壶提起来微微倾倒，白雾立刻冒出，热汤也均匀地浇淋在鱼肉上，等到鱼肉被浸没就立刻停手，白雾散开后，伊罗卡已经把鱼肉捞起来放在碗里。 　　碗底已经铺好了一层新鲜的果肉，伊罗卡还倒了一点赛西镇的酒在里面。 　　这时涌入葛霖鼻子里的，是一种语言无法形容的浓香，混合着果酒的味道。 　　如果深吸一口气，还能惊异地发现，舌头与口腔全部活跃了起来，就像迫不及待要去征服敌人的士兵。美味可以控制人的理智，并不夸张。 　　葛霖纠结地看着手边的刀叉与汤勺，他怀念筷子。 　　为了不让胸口的药罐因为弯腰凸显出来，葛霖挺直腰背，用非常含蓄非常文雅的姿势，叉了一块鱼肉送进嘴里。 　　然后他就不说话了。 　　葛霖开始怀疑自己到西莱大陆这么久，吃的是不是残次品。 　　不应该啊，他点过科维尔庄园的菜单，许多菜肴都很讲究、很昂贵，但是…… 　　葛霖忍不住又吃了一块鱼肉，他觉得在吃完之前，他的脑子都不想思考，因为已经塞满了惊叹号。细腻、柔软、咬下去能够填满整个口腔的丰美滋味，然后是冲上脑子的愉悦感觉。 　　特别满足。 　　伊罗卡说只有两份雷鳗肉，其实一份的分量并不少。 　　用它填肚子吃到饱可能不够，但是快要吃完的时候，那种满足与幸福感也恰好过去。 　　这时葛霖看到眼前又推来一个盘子。 　　“不用了。”葛霖知道这是属于伊罗卡的那份，虽然很想吃，但是理智告诉他已经够了，再多也不会得到更愉快的感觉，反而会因为吃得太多，舌头麻痹，破坏了对雷鳗肉的美好记忆。 　　葛霖再也没有扣猫粮的愧疚感了，他甚至觉得少吃这一餐，就白来了西莱大陆一次。 　　葛霖坐在原地不想动，他下意识地端起碗，把剩下的果肉也吃了，这时候他的动作幅度有些大，怀里藏着的药罐已经有些暴露。 　　伊罗卡看在眼里，却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吃自己那一份雷鳗。 　　“我看到你整理的东西了，那就是你们世界的文字？” 　　“对，是我的故乡……”葛霖回过神，想起自己之前的打算，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于是很郑重地告诉伊罗卡，这种语言有些难学，尤其对不是在这个语言环境里成长的人，短期内是无法掌握的。 　　伊罗卡理解葛霖的担忧，他的想法也出乎葛霖的意料。 　　“应该不会比超越圣阶，踏入神之领域更难的。” 　　“这不一样。”葛霖迟疑着说，“西莱的强者，能走到你这一步，都有天赋也很喜欢他们修炼的魔法或者武技。不感兴趣的事情，就很难……” 　　“我对你很有兴趣。”伊罗卡说，“还有我不喜欢武技，我真正喜欢的是绘画。” 　　葛霖：…… 　　差点忘了某人想做画师的梦想。 　　“喜欢武技的人，每天都要练习武技，沉浸在武技里感悟一切，这会让他们觉得愉快。”伊罗卡暗示地看葛霖。 　　葛霖顺着他的话，想到了伊罗卡每天不是练习武技，而是教自己武技。 　　“你故乡的语言很难学，那你就要多用一些时间，对我说你故乡的事，你们的节日，你们的亲人是怎样的相处，你们的家庭是什么样子，人们怎么生活？就像冒险者公会的语言课那样。”伊罗卡不动声色地向葛霖扔出了陷阱。 　　葛霖毫无所觉，点头赞同。 第154章 打招呼 　　对初学者来说，什么样的课程最适合？ 　　葛霖认真想了想，觉得应该打招呼，初级语言课本都是这么写的，很多外国人学的第一句中文也是“你好”。 　　“……像我们现在这种情况，就很适合打招呼。”葛霖眼睛一亮。 　　“我们？”伊罗卡若有所思。 　　“没错，在我的家乡，很熟悉的人在路上碰面，喜欢问有没有用过餐。就是‘你吃过了没有’。”葛霖兴致勃勃地把这句简单的话拆开来，一个字一个字的解释意思。 　　先指了指对方，示意是你，然后重新拿起刀叉做吃饭的动作。 　　这一套是葛霖从冒险者公会的语言课老师那里学来的，模仿动作的手语是跨世界性的无障碍交流。 　　“所以我们只是很熟悉的人？”伊罗卡挑眉。 　　葛霖一顿，无奈地解释：“不要多想，我刚才指的意思是，我们刚吃完饭。” 　　伊罗卡把心里的笑意压了压，仍然皱眉问：“所以在你的故乡，没有吃饭，就不能随便出门了？” 　　葛霖生生地噎住了。 　　因为按照他的想法，下一步就是“怎么回应打招呼的人”，标准答案当然是“吃过了”。然而现在被战神这么一问——不，真相不是这样的！中国人就是随便问问，没有人真的关心你家几点吃饭，又吃了什么！ 　　“还是我理解错误？其实你故乡的人非常喜欢热闹，在路上遇到认识的人就想请他去一起去用餐……” 　　伊罗卡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葛霖按住了手。 　　两人相对而坐，桌上放着空了的碗盘，葛霖情急之下伸手压住伊罗卡放在桌边的右手，气氛忽然变得古怪起来。 　　葛霖微微窘迫，他想要放开时，忽然想起今天伊罗卡告诉他的话。 　　于是葛霖第一次顺着心里的念头，手指沿着对方的手腕滑到手背上，又厚着脸皮在几根手指上摸了摸。 　　果然跟想象中一样，手指修长，骨节微突而有力。 　　一只好看的手，不管手里拿着什么东西都不会降分，哪怕被别人放在手里捏捏摸摸。 　　曾经在网络上被热评定为值得舔屏的照片，葛霖也右键保存了一些在电脑里，不过舔屏还不至于，葛霖觉得自己还是比较冷静的颜值主义者，现在葛霖就不这么想了，他很遗憾自己没有手机，没有任何可以拍照的设备，不然单单拍这只手，葛霖就能花十分钟。 　　横握武器的时候、拿着餐具的时候、手指放松随意搭在桌上的时候…… 　　对了，还要把血红之泪找出来，让这颗璀璨夺目的宝石停在伊罗卡的指尖上。 　　葛霖忽然想起那个摔坏的手机。 　　那个为了“符合身份”，由他父亲购买的最新款高档机型，葛霖从未重视过它，只用来接打电话或者开车导航，想要刷微博玩游戏时还是用自己那个配置已经半淘汰的国产机，被猫掳走的前一天晚上，葛霖随大流地参加派对晚宴，把私人手机放在了白沙滩度假酒店房间里，倒是逃过一劫。 　　不能否认的是，损坏的那一台手机像素更高。 　　想要拍好照片，必须要有好设备。那些对着秀丽山川惊叹的背包客，一通啪啪乱拍，拿回家发现景色居然就那样，远远不及自己亲眼所见的十分之一，都是因为设备与技术不行。 　　葛霖闭了闭眼，然后打定了主意，心想要什么手机，以后自己赚钱买个单反，再认真学点技术，想怎么拍就怎么拍。 　　照片不发！私藏！ 　　对了！这只手戴上戒指，又是什么模样呢？ 　　葛霖继续心猿意马，他想得有点多，于是抓住伊罗卡的时间就有点长。 　　长到了能看见灵魂之火的战神都要怀疑了，难道葛霖喜欢的是自己的手，不是自己？ 　　“……” 　　葛霖回过神，迅速松开，然后把手缩了回去，若无其事地继续刚才的话题：“不是你想的那样，询问对方吃饭的问题有我们民族文化在里面，如果觉得不好理解，那我们就用另外一个思路，我相信这个比较简单，因为西莱大陆也有这样的习惯。与别人遇见时，可以聊聊天气。” 　　忽然转为教学课，伊罗卡也没有不适应，他就像看穿了葛霖镇定的伪装，在点头表示理解后，直接加了一个问题：“跟情人见面，也是这样吗？” 　　葛霖下意识地摇头。 　　“如果是风族，情人见面，会交换一个吻。” 　　“这……这是比较热情的那一种，在我们那边，一般不会这样，我们比较含蓄。”葛霖硬着头皮说，至于热情的法国人意大利人什么的，就暂时忘记吧！ 　　伊罗卡从葛霖的反应，以及葛霖的性格判断出，也许葛霖说的不是实话，但是葛霖是真的不希望那样。 　　有些遗憾。 　　葛霖误解了伊罗卡微妙的情绪，急忙解释说：“因为我们故乡有一种说法，两个人如果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在有第三者在场的情况下，肆无忌惮地展示他们的相爱，很有可能会遭到……像诅咒一样的祝福。” 　　秀恩爱，分得快。 　　“这可真是特别的文化。”伊罗卡若有所思。 　　葛霖张了张嘴，决定还是不解释FFF团这种神奇的存在了。 　　“有开玩笑的成分，同样也有真的不满，因为……”葛霖深深吸了口气，总算恢复了正常思绪，他看着伊罗卡，由衷地说，“因为现在想要找到一个真正喜欢的对象，越来越难了。” 　　“这是一件好事。”伊罗卡回望葛霖，肯定地说，“这证明在感情与婚姻里，人们能够进行挑选，定下很高的标准，而且每个人的要求都不一样，否则就会人人满意了。魔兽择偶时，标准就很单一，也比较容易成功，追求者只要朝着一个方向努力就行了。” 　　葛霖摸了摸鼻子，他发现话题偏了，说好的教语言，怎么变成择偶环境？ 　　“那亲密的人见面之后，应该做什么呢？” 　　“拥抱一下。”葛霖努力回忆着电影里的镜头，犹豫着说，“也可以什么都不做，互相对视，然后……” 　　葛霖做了一个牵手的动作。 　　伊罗卡很有兴趣地问：“需要赞美你吗？西格罗人的风俗……” 　　“不是。”葛霖头痛地阻止，这个景象他见过。 　　一对恋人依偎在一起，眼里流淌着爱意，语气热烈，然而—— 　　这个前提是，得知道自己丈夫/妻子/情人的全部名字！ 　　葛霖想到伊罗卡有一千多个名字，脑袋就嗡地一声大了。虽然情人见面不要求列举全部名字，但是它要求变化啊！葛霖亲眼看到一位西格罗女孩，早晨看到她的狼骑士情人，与傍晚在酒馆跟情人约会时，使用的赞美词完全不同！ 　　——每次相遇都有新鲜感，每次见到你就又发现你优秀的一面。这种感觉很不错，可是葛霖怀疑过，会不会有人记混，比如一不小心说了前女友的名字。或者更无辜一点，嘴快念错了音节，变成了别人的名字？ 　　酒馆老板伊德笑眯眯地回答，当然有过。 　　解决方式就是打一架。 　　打吧，连名字都记不住，肯定不是真爱。 　　葛霖非常心虚，他不愿意背伊罗卡的名字，就是害怕自己记错、念错，毕竟葛霖有很多生僻词不懂是什么意思。 　　事实上，在西格罗，打招呼的难度级别很高。即使不是情人，也要准确地称呼对方的名字之一，赞美可以省下，但是名字不能少。现在使用的或者曾经使用的都可以。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套话是没有用的！压根没有固定的模板！ 　　对脸盲也不友好！根本不会发生两个人笑容满面地互相说你好今天的天气不错，一转头却各自在心里纳闷的情况，刚才的人是谁？认识吗？ 　　西格罗人：当然认识，我还知道他最近的光辉功绩，就是他现在的名字。 　　葛霖：…… 　　回忆起在西格罗的生活，真是一言难尽。 　　“也不用赞美？那我想想，还有很多部族是需要唱歌的……” 　　“停，最简单的那种就行了，比如我想你什么的。” 　　葛霖说完之后，才发现自己的语气太敷衍了，出于私心，他字正腔圆地用故乡话说了一遍，还认真地进行了一番解释。 　　“我一直想你。” 　　“我很想见你。” 　　伊罗卡重复了一遍自己听到的发音。 　　最开始他还有点迟疑，在看到葛霖吃惊发呆的模样后，就笑了起来，他凝视着葛霖，用清晰又温柔的语调说：“我等你很久了。” 　　葛霖脑子里一片空白，意识恍惚，只看得见那双碧蓝的眼睛，只听得见那人的双唇间吐露的话语。 　　连爱语都不是，只是很平常的句子。 　　葛霖教的时候有私心，他想要伊罗卡在不理解句子的意思时，多说几句，结果…… 　　发音很准，只是语速缓慢，可是这样的慢在某种程度上又变成了一种轻轻的撩拨，仿佛被羽毛刮着柔软的内心。 　　葛霖觉得骨头都酥了。 　　“我喜欢你这句话怎么说？”伊罗卡忽然换成西莱语问。 　　葛霖本能地给出了答案，下一秒他就听到了熟悉的语言在耳边响起。 　　“我很想见你，我喜欢你。” 　　“……” 　　感觉要爆炸了，葛霖扶住额头，竭力找回理智。 　　伊罗卡却没有给葛霖喘息的机会，他站起来，绕到葛霖身边，托着葛霖的手臂，让葛霖的视线重新与自己对上。 　　“我还想知道，情人见面之后，能够做什么呢？你们是怎样约会的？” 　　“大概先去吃个饭……” 　　葛霖忽然发现这个步骤好像完成了。 　　正当他觉得不妙时，怀里的药罐滚了出来，被一只手接住。 　　“那么，他们可以使用这件东西么？还是必须结婚之后？”伊罗卡拿着药罐，在极近的距离之下，葛霖张口结舌，想要辩解药罐的事情，又不知道如何回答伊罗卡的问题，神情窘迫。 　　安抚的手掌贴上葛霖的后背，非常规矩，不带任何情欲的暗示。 　　“不要紧张，我只想知道答案。” 　　葛霖艰难地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他没法回答！ 　　因为在中国，两个男人是不能结婚的，所以必定是—— 　　同时葛霖也意识到伊罗卡这些话背后的真实目的，循序渐进，表明态度，以及最后的问题。 　　“我……” 　　葛霖心情复杂，他看了看药罐，最终跟着内心的感觉说：“这要看两个人的意愿，与时间没有关系。” 第155章 技术题 　　“那你的意愿呢？” 　　声音近在咫尺，船舱里的温度仿佛突然升高。 　　葛霖耳廓开始变红，喉咙发干，他看着那个药罐，心里十分懊悔。 　　当初为什么要想着找个合适的地方藏着？就应该随手一丢，也不用被抓个了现行。 　　虽然伊罗卡没有追问药罐为什么会到为了葛霖这里，但是葛霖还是觉得自己被看穿了，他越想越心塞，又感到脑子里一团乱，不知道怎么去回答。 　　伊罗卡没有催促他，就这样安静地等着。 　　葛霖竭力想让自己镇定，眼神却控制不住地“凌迟”那个药罐，如果没有这件东西的忽然出现，他也不用面对这样尴尬的情况。 　　这是脑中的第一个声音，第二个声音冷厉地提醒葛霖，问题既然存在，就不应该逃避，这跟血法师杰拉尔德送出的药罐没有关系，药罐只是提前把事情挑明了。 　　回忆起刚刚过去的十几天，葛霖觉得他跟伊罗卡确实不像一对确定了关系的情人。 　　但是感觉很好，也很舒服，这是一段让他没有感觉到压力的关系。照理来说，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像伊罗卡这样的人，无论谁站在他身边都要被阴影笼罩，还会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葛霖心情复杂地想，他没有这样的感受，是因为伊罗卡注意到了这件事？ 　　联想到伊罗卡什么都会考虑的性格，葛霖觉得这个猜测很有可能。 　　——这就很愧疚了。 　　想要维持一段关系，需要双方共同的努力。这条真理在亲情友情爱情里面都是通用的，现在既然落后了，就要赶上去，否则不能算是认真对待感情。 　　被纵容的感觉很好，可是纵容不能持续到永远。 　　葛霖不愿意失去伊罗卡，这是他遇到最好的、也是最了解的人。 　　这种了解并不浮于表面，甚至很难察觉，但是细节可以证明一切。 　　“我的意愿……” 　　葛霖心里的矛盾很难说出口，他是打算自己慢慢想清楚的，独自解决问题，是他习惯的做法。现在受到了鼓励，又受到当面追问的“逼迫”，那层天然冻结用来维持尊严的外壳摇摇欲坠，几乎可以听到裂开的声音。 　　似乎察觉到了葛霖的心境变化，伊罗卡搁在葛霖后背上的手又轻轻拍了两下。 　　掌心温暖，动作温柔，带着抚慰的力量。 　　“你就是我想停泊的那块陆地，是我想要转向的新航道。” 　　“这个在我们故乡，叫做甜言蜜语，不适合一次性说太多。”葛霖干巴巴地说，耳廓上的温度已经蔓延到了脸颊与脖子。 　　然后他得到了某神轻声笑着的解释。 　　“你要体谅，两千年都没有说甜言蜜语的对象，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简直是犯规！这一句还是甜言蜜语！ 　　葛霖下意识想去摸脸，他怀疑自己腮帮可能在痛，他一咬牙，闭着眼睛说：“我在犹豫一件事，其实这应该是初认识时就考虑的问题，可是我们忽略了。” 　　“嗯？” 　　“谁在上面？” 　　短短的一句话，葛霖说的时候，几乎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在地球上，像葛霖这一代的年轻人，私下里尺度再大的图片视频，他们都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看过去，还能使用夸张痴汉的网络留言。可是事情一旦牵扯到自己，别说黄暴词了，就连正常的讨论都张不开口，尤其是忽然恋爱，从未考虑结束单身生活的人。 　　葛霖紧张地等待着，他甚至不敢看伊罗卡。 　　“……原来你在想这个。”伊罗卡叹了口气。 　　葛霖心跳加速，他想给自己辩解一下，又感到词穷，不知道该说什么。 　　“既然你这样问，我猜……你想要主导权？”伊罗卡语调没有变化，仿佛在谈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还透着一种无所谓的意味，就像出门先踏左脚还是右脚一样。 　　轻松的气氛能够舒缓神经，葛霖的紧张不翼而飞，同时消失的还有那一丝不知道提出这个问题是否妥当的忐忑。 　　伊罗卡在葛霖身边坐下，顺手把药罐放在桌子另外一边。 　　这个稍远的距离，让葛霖再次感到了放松。 　　“我不知道。”葛霖也很迷茫，毕竟他从未想过要找个同性情人。 　　微微的错位感，强烈的不确定性，导致他始终想不明白。 　　按理说，他是一个男人，他肯定是想要在上面的。 　　葛霖控制不住地瞄向某神，嗯，美人。 　　非常适合幻想，怎么YY都是在自己在上面的景象，随便想想就会心猿意马，小腹微热，有种情不自禁的感觉。可是问题就在这种YY里，伊罗卡都是完全不动的，葛霖也想象不出眼前这个人意乱情迷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歌词里怎么说的？ 　　与有情人做快乐事，多么顺利成章，然而葛霖就卡在这里了。 　　他确实喜欢YY伊罗卡，可是从未有过马上拉着人滚床单的念头，也不知道是因为对方的武力值担心自己的位置，还是—— 　　“你知道怎样与男人……在一起吗？” 　　伊罗卡说到一半，决定还是换成含蓄的修辞。 　　葛霖肯定地点头，同时眼睛不由自主地停留在对方衣袍下的某个位置，心里有种强烈的、想要去确认情人私密部位大小的冲动。 　　“你认识这样的一对情人？”伊罗卡思索着，他隐约感觉到了问题关键。 　　葛霖对于主导权的迫切需求并不强烈，与其说他很关心谁在上面，不如说葛霖更担心地是谁在下面。这两个问题看起来是一样的，可是深究起来，里面的意思就不一样了。 　　伊罗卡原本以为葛霖的性格，应该是不在意谁上谁下的。 　　战神自己也不在意。 　　重要的是做亲密之事的对象，别的都没有关系。 　　所以伊罗卡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由于他与葛霖对很多事情的看法都高度一致，所以针对这里出现的分歧，伊罗卡认为有别的原因。 　　“不，在我的故乡，同性的情人很难在一起。假如他们互相喜欢，也不方便公开地对别人说，他们有这样的关系。”葛霖声音干涩地说，“我没有遇见过同性的情人，就算有，我也不知道。” 　　伊罗卡若有所思。 　　“我们更多的交流是在网上，就像……魔法水晶球的通讯影像，类似于一个虚无的房间，所有人都能在那里聊天，谁都不知道跟你聊天的人是谁，性别是什么，做什么工作。很多现实里不会谈到的事情，在网上都会涉及，同性情人也是那里比较多，现实就没有网上那么宽容了。”葛霖不太自然，又跟伊罗卡解释了现实中的偏见。 　　“……并不是‘网上’宽容，而是你们在那里容易跟自己意见一致的人聚在一起，是通过选择的，而现实生活里遇到的人不能选择。”伊罗卡随便听了听，就发现了真相。 　　葛霖沉默。 　　理智告诉他，伊罗卡是对的，但他还是感到遗憾。 　　这种感觉语言难以形容，一件明显不对的事，却谁都没有意见，只有拿到虚拟的世界一说，才会得到激烈反响。这会让人感到安慰，原来自己没有错，原来世界上还是有脑子清醒的人。 　　然后呢？然后就没了。 　　谁也不能活在网络里。 　　现实的弊端仍然存在，大家都觉得没有问题，除了你。 　　“你们的世界很复杂，这种交流是好事，也是坏事。正确的事情能够得到赞同，错误的想法同样可以，当人们得到的赞同越多，他就会理所当然地认为答案就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人们会激烈地排斥与自己想法不同的人，也没有耐心倾听相反的意见，最后影响现实。”伊罗卡示意葛霖抬头看自己，跟他开了一个玩笑，“西莱大陆不会这样，因为在吵起来之前，他们已经打得你死我活了。” 　　“而你可以把别人打趴下，再跟他们讲道理。”葛霖本能地说。 　　“不，后来我不跟众神讲道理，就像你没法跟一条雷鳗谈论他的肉有多么好吃一样。” 　　葛霖被这个毛骨悚然的比喻震住了。 　　“……你有没有打错过人？”葛霖没问杀错，他知道伊罗卡不会随便这么做。 　　“年轻的时候经常有。” 　　葛霖眼角一抽，那大概是几千年前。 　　“每个人都会犯错，所以遇到事情，我愿意停下来等一等，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伊罗卡说，“可是众神因为这点，觉得我犹豫不决，缺少勇气，所以坚持一头撞上来，拦都拦不住。” 　　“……” 　　葛霖想笑的念头还没有消失，就听到战神突兀地问了一句话： 　　“其实你很担心在下面，是吗？” 　　葛霖愣住，他搜肠刮肚地想了想，发现真的有那么一点意味。 　　“……听说会受伤。” 　　“我会小心。” 　　“听说第二天走路都走不了，严重一点，不能下床，还有不能吃辣的、味道重的食物，最好喝稀粥，因为……” 　　后面的话葛霖就难以启齿了。 　　可是越说，他就越笃定地感到心里的矛盾从何而来。没错，就是这个，传言中位于下方的人，好像很吃亏也就很受罪，非常影响日常生活，这让他心里对体位总是很别扭。 　　“如果没有这个，其实谁在上面也不是什么问题。”葛霖不由自主地说。 　　伊罗卡沉默了一阵，最后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你们没有药膏？” 　　“呃？” 　　“就是这个。”伊罗卡重新拿起了药罐。 　　葛霖脱口而出：“不是润滑的吗？” 　　说完他就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还有呢？” 　　葛霖满脸迷茫，差点想说助兴用的，有催情成分，还好理智牢牢抓住了节操，没有丢。 　　“你说的问题在西莱都不存在，只要他是一个称职的情人，而且有钱买药膏。”伊罗卡靠近葛霖，忍不住笑了，“并不贵，没有人送，我也买得起的。只要有城镇的地方，就能买到，否则那位血法师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葛霖尴尬地移开眼，他怎么知道一个血法师的奇怪爱好。 　　“可我们要去地球……”声音微弱，没有底气。 　　“这不是魔法药剂，成分也很常见，里面的材料基本都能找到替代品，甚至每个地方的药膏配方都不一样，我可以找一位药剂师学一学。”伊罗卡觉得杰拉尔德就不错。 　　不过这些事都可以放到一边。 　　“要试试吗？” 　　蛊惑人心的声音在葛霖耳边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这是个西莱药膏广告 　　【被打】 　　那什么，明天就有了，当然了严打拉灯啊诸位，我也没办法，编辑再三警告的 　　不是拖，是这些事情真的得说清楚，否则人物无法进行下一阶段任务OTZ 第156章 选择点 　　葛霖可耻地心动了。 　　他不承认这是对伊罗卡话的反应，而是对伊罗卡本身。 　　心里那道无形的枷锁一去，人忽然就轻松很多，现在这个姿势，简直是美人自己送到怀里来。葛霖喉咙发干，身体的反应越来越明显，那个一向游离在尺度之外的人，这次没有及时停手，而是沿着葛霖的背一路摸索下去。 　　“……不管是谁在上面，不试一试，是不知道的。” 　　葛霖被这个声音蛊惑了，他不由自主地点头，没错啊，想要在一次，迟早都要这样的，现在只是试试？等等，试到什么程度？还有别的人随时都会回来，难道不让他们上船？ 　　“老库萨……” 　　“那种木头很难砍伐，不想破坏它的材质，就需要耐心。” 　　不到深夜，都不会回来。 　　除了嘉弗艾是战神故意吓跑的，其他都是自然发生的，恰好给他们空出了这一段时间可以单独相处，而且药膏都不用买。 　　葛霖艰难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现在有一种扯掉对方衣服的冲动，可是这样做，会不会太突兀了，葛霖犹豫不决。 　　一个柔和的吻落在额头，很快又随着鼻梁来到嘴唇上。 　　间歇很短的数次轻吻，仿佛一根羽毛，撩拨着快要冒火的人。 　　“等等，这里……” 　　“这里当然不行。”伊罗卡很自然地接上话。 　　盘碟碗筷还在矮桌上，魔法炉的温度刚刚消退，舱室里弥漫着汤浇雷鳗肉的余香，虽然气息十分美好，让人恋恋不舍，但是改变不了这里是厨房外加储藏室的现实。 　　空间狭窄，层高有限，站立时需要低头，才不会撞到船板。 　　葛霖坐在椅子上，背靠着船舱，整个人几乎陷在伊罗卡的怀里。 　　“我比较喜欢甲板。”伊罗卡低低的暗示，让葛霖毛都要炸起来了。 　　“甲板不行！” 　　这跟露天有什么两样？ 　　葛霖正要提出抗议，舌头就被纠缠住，他扶住伊罗卡的手臂，气息交换之间，垂落的黑色长发盖住了葛霖的视野。 　　最初的纠缠动作幅度很小，很快战火就蔓延开来。 　　葛霖的上颚与齿根被逐渐变得灵活的舌尖不断舔舐，一阵阵奇异的麻痹感觉直接连着大脑，他本能地挣扎，手臂反箍住伊罗卡的肩膀。 　　两个人在不知不觉站了起来，侧身靠在舱壁上。 　　如果矮桌不是固定在船板上的，估计这时候已经被推出几步远了。 　　葛霖被撩出了真火，他感到脖颈到额头都一片热，几乎要喘不过气。 　　唇舌之间的纠缠还在继续，葛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空隙，立刻反客为主，骤然转身将对方压在舱壁上，迫不及待地索取着，把刚才感受到的刺激一分不落地还回去。 　　伊罗卡象征性地阻止了一下，就任由葛霖气势汹汹地亲吻自己，双手从葛霖的后颈慢慢下滑，先在肩背流连，然后就落到了腰上。 　　两个人都有些失控，伊罗卡看起来从容，但是从他断断续续抚摸葛霖腰部的动作，以及偶尔调整姿势让两人更加贴近的行为，就能发现他的生疏。 　　磕磕碰碰的不顺利，葛霖也感觉到了，他虽然不愿放弃自己的优势，沉溺在那灼热的唇舌纠缠之中，但是伊罗卡扶着他的肩膀，引导式的使力挪动位置时，葛霖想都没想，就顺从地跟了过去。 　　太乖了。 　　伊罗卡想，他注视着葛霖的灵魂之火。 　　赤红的烈焰从中心翻腾，以一种无法抗拒的夺目形态，从黑暗里绽放出来。缠绕在灵魂之火里的黑色无可奈何地变成一缕缕丝线，给赤之华增添了阴影状的细纹，令这丛灵魂火焰变得更加生动。 　　血管里流动的似乎是火焰，这股热力全部冲到了小腹。 　　皮肤感觉到衣物的摩擦，一些敏感的部位因为这样显得格外不适。 　　这样亲密的距离，让两人同时感到了坚硬的物体顶住自己。 　　葛霖一恍惚，紧跟着就丢失了主控权，两人的位置调转，现在换成他被索取，那只原本还不算太过火的手，在葛霖昏头转向之际，探入了衣服里面。 　　“呜。” 　　嘴被堵住，只能发出含糊地声音。 　　温暖的手掌从后腰挪到前方，贴在微微冒出汗珠的结实小腹。 　　腹股沟上方是葛霖的敏感带，他的身体颤抖，本能地想要往后缩，结果身后就是舱壁木板，根本退无可退。 　　伊罗卡松开了对葛霖的桎梏，后者伏在他肩头喘气。 　　恍惚间，葛霖感到自己的右手被轻轻握住，然后被引导着碰触到一片微烫的肌肤，他迅速回过神来，意识到这就是伊罗卡说的“试试”。 　　激吻是，互相抚慰也是。 　　每一个亲密的动作，都是共同进行。 　　在这种情况下，葛霖根本想不到别的事情，他被诱惑了，效仿着情人刚才的动作。就在他不好意思继续往下一步时，自己的防线彻底失守，最脆弱的部位已经落入别人掌中。 　　葛霖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脖颈仰起。 　　那不轻不重，仿佛在等待他配合的轻捋，让葛霖眼角都红了，也顾不上想更多，右手跟着探入禁区。 　　听到情人的声音变了音调，透着慵懒与情．欲的意味时，葛霖的脊背都酥了，他既要扛住身体一阵阵的颤抖，又想要手上维持跟情人一样的节奏，很快就感到精疲力尽，疲于应付，身体几乎是软在了伊罗卡的怀里。 　　“不喜欢甲板，我们去瞭望台？” 　　“……不行。” 　　葛霖微弱的抗议，伊罗卡抬脚勾开了门，身体微微俯低，带着葛霖就“滚”出了船舱。 　　视线落在外面的船帆上，葛霖下意识地缩了起来，等到他有些迟钝的意识发现船外是厚厚一层积雪，什么都看不见时，骤然放松的心情迅速被快感没顶。 　　衣物半脱半挂，伊罗卡索性把最长的一件外袍覆盖在两人身上。 　　这种人造的狭小空间，让葛霖更加放松了。 　　风雪满天，船上却吹不到风，船体也不会摇晃——它已经被冻在了冰面上。 　　亚麻色的外袍裹成的一团，沿着甲板闹腾了一阵，就缓缓平息下来。 　　“那你选择一个地方。” 　　喑哑的声音，刺激得葛霖空白一片的意识恢复过来。 　　他手软脚软地躺着，有种说不出的空虚感，同时心里无比挫败。 　　输了，他没能坚持到最后，甚至后半段已经忘记了要“照顾”情人。 　　葛霖懊恼之时，忽然感到伊罗卡把他用袍子裹了起来，快步走了一段距离，还没有意识到对方要做什么，就被放在了一个狭窄的、仿佛高脚凳的地方。 　　只是这高脚凳也太奇怪了，凳面怎么是倾斜的？ 　　如果不是被伊罗卡扶住，葛霖差点滑下来。 　　他迟钝地回头一看，赫然发现了船舵，而眼前是一排扶栏。 　　船舵前方是什么？ 　　是放着航海图的一块木板，再前面就是船只二层与一层甲板的扶栏。说是两层甲板，其实也只有七八级木梯，现在葛霖就面对着一层甲板，处在这么一个尴尬的地方。 　　他艰难地看了一眼面前的伊罗卡。 　　居然坐在航海图木板上，双脚离地才勉强与伊罗卡视线平行。 　　原本裹在葛霖身上的外袍，随着伊罗卡松手，已经自然下垂，仿佛给扶栏与木板铺了一层布。葛霖别扭地想要挪动，然而这里的空隙太小了，比刚才船舱里的活动空间更加有限。 　　伊罗卡伸手解开自己身上仅存的衣服，还示意葛霖也动手。 　　葛霖挫败地发现自己的手完全不听使唤，脱别人衣服脱得很起劲。 　　“你的。” 　　要命了，脱自己的也一样。 　　葛霖下意识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近乎迷醉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情人。 　　最后葛霖的衣服没有脱完，伊罗卡制止了葛霖的动作，木板虽然平整光滑，但他不想葛霖什么都不穿地坐在哪里，有衣料的缓冲，即使摩擦也不会受伤。 　　伊罗卡在衣服堆里捞起药罐，打开时，油膏反射雪光，甚至有些晃眼。 　　葛霖伸手挖了一小块，伊罗卡没有阻止他。 　　葛霖做出想要征服对方的表情，伊罗卡依旧不在意地吻着他的脖颈。 　　葛霖想……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挫败地想，他什么都做不了！只看过零星的、片面的描述，连个理论都没有，忽然要求实践，心里发慌。 　　“不会做？” 　　“谁说的！”葛霖刚说完，发现伊罗卡真的有引导他的意思，他立刻麻爪了。 　　“等等！” 　　葛霖急忙缩回手，瞪着眼睛问：“你让我先？” 　　“嗯？你第二个来的话，还有体力吗？”伊罗卡疑惑地问。 　　葛霖无言以对，为什么伊罗卡连这种事情都考虑到了？ 　　你一次我一次？要不要这么公平？又不是分配战利品！ 　　“不，我其实不太肯定自己能够做好……别说你教我！你也没有经验，你确定我来第一次？”葛霖干巴巴地说，他怯场了。 　　就像考驾照，哪怕副驾驶座有个科目一笔试满分的朋友全程指挥，他也不敢上路啊！ 　　好歹……那个还理论满分不是吗？ 　　“我相信你。”葛霖说完之后，就恨不得用袍子把自己脸盖起来。 　　就盖脸，别的不管了。 　　伊罗卡真的想了想，觉得葛霖也有道理，他的呼吸一变，看葛霖的眼神也不一样了。 　　虽然没有银色的月光，雪光映照着肌肤上，现在的葛霖比他在西格罗时身体恢复很多，没有突出的肋骨，过于消瘦单薄的体型也改变了。 　　“放松。” 　　喑哑的声音，让葛霖反而变得紧张。 　　他正要等待隐秘部位的入侵，结果那里没事，反而是小腹一凉，有什么硬邦邦的东西塞在他的肚脐里。 　　“……” 　　葛霖低头看见了那块令人窒息的魅惑红宝石。 　　等等，这也是西莱的传统？葛霖满脸迷茫。 第157章 伐木工 　　寒风带来的雪花打着漩涡，在树林空缺的一小块区域飞舞着。 　　一棵高大的树木缓缓倒下。 　　“对，就是这样！太好了，格兰特！”老库萨兴致高昂地挥舞着法杖。 　　他的额头与胡须上都是积雪，斗篷也变成了白色，老法师冻得瑟瑟发抖，却不敢念出魔咒，只能小规模地控制一下呼啸的寒风。 　　格兰特祭司跟老库萨正好相反，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袍子，双手持斧，专注地看着树木的纹理，一边用手抚摸，一边还要把耳朵贴上去。 　　“不行，我觉得这一棵树很不欢迎我们。”格兰特祭司抬头，走向了另外一株树。 　　血法师杰拉尔德穿着厚厚的袍子，双手缩在袖子里，他扯着嘴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慢吞吞地说：“没有一棵树会欢迎拿着斧头的伐木者。” 　　格兰特对这个血法师没有好感，他冷冷地看了杰拉尔德一眼，又闭上眼继续“倾听”树木的动静了。 　　老库萨正在检查刚刚砍倒的那一棵树。 　　因为不能用任何魔咒影响树木本身的材质，包括伐木者无意中使用的力量，所以三个人里面，只有格兰特祭司可以砍树。 　　老库萨用手除去多余的枝叶，杰拉尔德想起自己刚才从这位风系法圣那里得到的魔法物品，他摸了摸脸上的刀疤，不好意思干站着，于是也加入了帮忙队伍。 　　法杖不能施咒，就变成了拐棍与拨开枝叶的工具。 　　杰拉尔德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明明只需要带路，可是赛西镇来了这样一群人，他肯定不能放心地回到钟楼里睡觉。 　　“我只知道战神殿的祭司勇敢无畏，却不知道他们还有跟植物交流的能力。”血法师对格兰特的行为很不以为然。 　　格兰特祭司毫不示弱地说：“我可以理解你的想法，毕竟你只对流淌着鲜血的生灵有兴趣，也只能看到他们的存在。” 　　老库萨干咳一声，劝说道：“战神殿在迷幻之森，又历史悠久，也许知道一些我们不懂的知识。魔法的世界浩瀚无垠，知识也是无穷无尽的。” 　　杰拉尔德有了台阶，就不再说话，格兰特祭司却不肯放过他。 　　“没有跟植物交流这回事，你们身为魔法师，难道不懂得魔法元素的重要性？”格兰特伸手敲了敲树干，冷哼道，“西莱大陆的每一棵树都有魔力，砍伐本来就是扰乱破坏的行为，既然要求木材的质量，就要寻找到合适的时机。那种生机勃勃的树木，被斧头砍伐时当然会对抗死亡，它自身的魔法元素乱了，这样的东西你运回去，狄希斯也不会满意。” 　　血法师并不知道伊罗卡是谁，所以在称呼上，老库萨与格兰特保持了默契。 　　虽然重名会引起杰拉尔德的怀疑，但是祭司显然不可能直呼膜拜的神灵名字。 　　狄希斯也是一个很普通的名字，不止西格罗有，战神殿不可能因为“它”也属于战神伊罗卡，就禁止别人使用。就像星辰女神名叫苏蒂，然而西莱大陆上名叫苏蒂的女孩成千上万，只有虔诚的信徒会避开这个名字。 　　“你们要砍几棵？” 　　“大约六棵树，另外还需要一些树根，它的果实，附近的泥土……” 　　老库萨拿出魔法瓶，精神奕奕地四处搜集。 　　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后，风雪开始转小。 　　杰拉尔德拿出一盏魔法灯，灯光反射着白雪，树林里明晃晃的，跟白天也差不了多少。 　　“咕——” 　　格兰特祭司维持着砍树的动作，僵在原地。 　　这个声音就像一个信号，老库萨也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老法师急忙拿出储物戒指，寻找食物。 　　干硬的面包，一些水果，还有半瓶果酱。 　　看到这寒酸的晚餐，杰拉尔德只好拿出了自己的储物戒指，提供了蘑菇干与肉干。 　　老库萨搓着手，用法术砸出一个坑，然后拿出一口锅放上去，使用火系魔法晶石将食物加热。他的厨艺虽然比不上格兰特，但是做的东西至少能吃。 　　老库萨依稀看到林子里跑过一个黑影。 　　可能是魔兽。 　　老法师没有放在心上，黑影的体型很小，不可能是高阶魔兽。 　　他在不经意间，忽然瞥到杰拉尔德神情从疑惑转为紧张。 　　等等？老库萨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从他们进入树林就没有看到一只魔兽，这就是血法师的威慑力。 　　“格兰特！”老库萨立刻拿起法杖，用冒险者通用的手势提醒同伴，后方的树林里有东西隐藏。 　　战神殿祭司猛地一个转身，斧头被投掷出去，撕破空气的声音与强大的力道让血法师脸色发白。 　　飞斧正中远处的一棵雪松，深深嵌入树干。 　　枝叶抖动，雪花簌簌滚落，同时两道橙黄的光束投了过来。 　　“嘉弗艾？”老库萨十分尴尬。 　　不小心对魔影嘉弗艾挥了斧子，导致黑猫从树上骨碌碌滚下来的格兰特祭司，已经在考虑到底用几袋小鱼干才能求得原谅了。 　　“你怎么在这里？”格兰特走过去问，认错的态度诚恳。 　　“喵！” 　　黑猫挣脱盖在身上的积雪，愤怒地叫了一声。 　　它在白雪里，是非常显眼的一点，现在毛蓬松地炸了起来，仿佛一个圆球。 　　杰拉尔德：…… 　　忽然觉得神级魔兽比自己的学徒凯尔小时候可爱多了。 　　嘉弗艾没有跟格兰特算账，它的注意力都被那口锅吸引住了，黑猫跑到锅旁边，却因为体型没有下面临时搭出的灶台高，不管嘉弗艾怎么绷直身体用后腿站立，都看不到锅里面的内容。 　　可是这骗不了它，它闻到了香味。 　　“喵喵！”嘉弗艾用猫爪垫拍着锅身，声音恼怒。 　　偷吃！居然离开它的领地，在外面偷吃食物！ 　　下一秒，嘉弗艾的声音就变尖了。 　　黑猫身体猛地“弹”到了半空中，就像它把自己整个扔出去一样。 　　落地后，嘉弗艾忙不迭地在积雪里拍着那只爪子，叫声委屈。 　　格兰特、老库萨、杰拉尔德：…… 　　还好锅里的水没有烧开，否则这一下，大概就烫得够呛。 　　老库萨不敢想象自己站在伊罗卡面前，告诉战神，因为被烫到了，嘉弗艾扯掉项圈变回原形，直接“滚”平了这片树林的景象。 　　“狄希斯没有喂嘉弗艾？”老法师额头冒汗。 　　“不可能，葛霖也会记得，再说嘉弗艾不是在船上吗？”格兰特僵硬地补充。 　　傍晚的时候，血法师还带了小鱼干，不应该饿啊！ 　　“也许是狄希斯提醒我们回去？”老库萨望向格兰特，不确定地说，“主要是提醒你回去做晚餐，塔夏留在镇上，船上没有人会烹饪食物。” 　　格兰特想了想，很快做出了决定。 　　“我们连夜赶工，现在暂时休息，这锅热汤做好之后，我送两份去船上。” 　　老库萨同意了，他们再回头找嘉弗艾的时候，发现黑猫端端正正地坐在锅边，眼睛转动着，好像在思考什么。 　　有趣的是，黑猫还不自觉地在雪地上擦着爪子。 　　“亲爱的杰拉尔德，我愿意用一颗风系魔晶跟你交换更多的鱼干，你也看到了。”老库萨干笑着对血法师说。 　　血法师脸上的疤痕动了动，默默转身回自己家找存货。 　　对杰拉尔德来说，这一天的经历真是太复杂了。 　　他一生都在北方，居然在偏僻的赛西镇遇到了生活在西莱大陆最南端的神级魔兽。血法师想起嘉弗艾在船上抱着小鱼干吃得心满意足的模样，嘴角再次抽搐。 　　河面上的船已经不见了，只是一个积雪垒成的不规则球体。 　　就在杰拉尔德用最快速度带着小鱼干回来时，恰好看到格兰特祭司站在船边，一脸的疑惑。 　　“怎么了？” 　　“魔法防御罩……没什么！” 　　格兰特警惕地看了杰拉尔德一眼，端着食物又返回了树林。 　　血法师下意识地回头看船，沉思了很久，他试探着走向船头，那是魔法防御罩默认的外界通道，一般情况下只要不是为了抵御外敌，而是应对恶劣天气的话，魔法防御是有缺口的。 　　“嗯？” 　　进不去？杰拉尔德感觉自己发现了问题关键。 　　血法师能够用一个魔咒打破船体的防御罩，可是这样做，就显得很无礼了。杰拉尔德疑惑地想，为什么船上的人反常地封锁了通道？ 　　想到留在船上的两个人，血法师惊讶地想，难道是自己送的那瓶药膏生效了？ 　　这速度也太快了！ 　　怀着古怪的念头，杰拉尔德拎着小鱼干回到树林里，他恰好听见老库萨正在跟那位战神殿祭司说话。 　　“……你觉得葛霖有希望吗？” 　　“这可不一定，吾神的想法，谁能猜得到？”格兰特眼神游离，表情很冷静，其实已经克制不住强烈的好奇心了。 　　杰拉尔德理解错误，他纳闷地看着黑猫，这里面还有嘉弗艾的事？ 　　“喵！” 　　恍惚走神的血法师忽然发现自己的袍子被拽出一截，黑猫拦在路中央，傲慢地看着他，仿佛是拦路打劫的强盗。 　　杰拉尔德不明白，鱼干放在储物戒指里，嘉弗艾是怎么闻到的。 　　事实当然不是这样，黑猫冷傲睥睨地注视血法师，那张有着疤痕的狰狞面孔，在嘉弗艾记忆里就等于小鱼干。一个来到自己领地，乖乖上交了贡品的人类。 　　很快嘉弗艾就得到了打劫战利品。 　　吃着小鱼干的黑猫忽然想到了主人，然后它冷漠地想，那种糟糕的食物，休想它吃下去！ 　　它不回去！它是不会上当的！ 第158章 后遗症 　　葛霖的意识漂浮着，他梦见了天穹海的阳光。 　　那么耀眼，那么明亮，浩瀚的海水透着夺目的光华，美得触动灵魂。 　　他仿佛赤脚走在弗洛亚娜岛的沙滩上，海浪温柔地侵袭过来，舔舐着他的脚趾，又漫过了他的脚踝与小腿。海水被太阳晒得非常温暖，它“裹住”了葛霖，细微的沙粒与水花贴着肌肤轻轻摩挲，又迅速地退去，周而复始。 　　树叶的反光带来的空气振动肉眼可见，光线穿过植物枝叶之间的缝隙，穿过生满苔藓与藤蔓的废墟，依稀可以看到岛上建筑曾经的壮观模样。 　　葛霖沿着沙滩漫步，他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却感觉到这种光亮形成的美景已经把他留在了这里，让他沉醉着，忘记了怎样离开。 　　就在这时候，岛上最高处的雕塑巨像突兀地闯入了他的视野。 　　梦境里，葛霖感到这才是他真正要寻觅的东西，他停下脚步，努力想要看清神像的轮廓，而天穹海上忽然起了一阵风。 　　葛霖半闭着眼睛，神像却还是占据了他的脑海。 　　它是如此巨大，令人震撼，甚至让人无法思考。 　　葛霖控制不住地向着神像走去，突然感到步伐沉重，低头一看，赫然发现海水不知不觉之间涌了上来，已经淹没了岛屿最外围的森林。 　　沙滩不见踪影，他独自浮在海面上，四顾茫茫。 　　海浪过来的时候，葛霖被冲得一个踉跄，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海水已经涨到了他的胸口。他隐隐感到了惊惶，却又奇怪地没有逃离。 　　身体四肢都不听使唤，脚踩不到地面，腰背试图用力，又被海水推着往前挪动。 　　葛霖依稀感到自己遇到了一块凸起的礁石，石面很平整，带着一点倾斜。 　　葛霖靠在这块礁石上，对抗着海水的禁锢与冲击，几次试图站稳，又无可奈何地顺着石块表面滑落，差点跌入海中。水是有浮力的，海水一边冲刷着他的身体，一边又温柔地将他浮起来。 　　昏沉中葛霖忽然想起，穿着衣服是游不开的，还会因为衣服浸水变重把他拖入水底。 　　他急忙解开衣领的纽扣。 　　衣服随着水流飘走，只有一件宽大的外袍，好像卡在了礁石缝隙里，成了他垫背的毯子。 　　这时一道涌起的海浪迎面扑来，葛霖整个人都被海水压在了下面，为了防止被冲到深水区域，他死死地抓住礁石，又或者是那件衣服，梦里完全分辨不清。 　　他偏过头，紧紧闭着眼睛，等待着潮水退去。 　　然而海浪的势头愈发凶猛，狂风一阵接着一阵，葛霖的后背贴着石面，双腿分开，胸腹受到的撞击太大，他竭力想要改变姿势，手臂不停地挣扎着，然而碰触到的只有被晒得热烫的海水。 　　有那么一瞬间，葛霖怀疑自己要融化在炽热的海水里了。 　　终于他成功地翻过身，手臂紧紧抱住礁石，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漂浮的木板，可是海浪的推力没有消失，它把葛霖死死地抵在礁石上。 　　葛霖抬起右脚，膝盖外侧紧贴着礁石，试图爬上去。 　　往日灵活矫健的身手完全敌不过自然之威。 　　海浪规律地涌动着，它把这个战利品禁锢在狭窄的礁石上，托举着他，不让他逃离。葛霖感到自己抬高的右脚仿佛被什么缠住了，他低头一看，果然是黑色海藻。 　　这些海藻似乎是魔法植物，它的叶条滑腻腻的，带有粘液。 　　葛霖惊慌地蹬踢着双脚，可是海浪的冲刷消耗了他大部分体力，他怎么也爬不上礁石，反而眼睁睁地看着海藻逐渐蔓延，缠住了他的腰部，还继续往胸口脖颈攀升。 　　葛霖逐渐失去了力气，他没有办法抱住礁石，但是海藻代替手臂，让他继续停留在那里。 　　太阳的亮度变得更高，海水像流动的金子。 　　葛霖的双腿抽搐，手臂酸软，他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看见自己半浮半沉地飘在海水里，肚腹处很不舒服，下半身几乎失去了知觉。 　　葛霖伸手一摸，疑惑地摸索到了一块硬邦邦的东西。 　　半透明的金红色宝石。 　　他不敢置信地拿在手里，它是如此美丽，葡萄般大小的椭圆形，之前一端居然卡在他的肚脐里。 　　等等，是肚脐吗？ 　　葛霖记不清了，他疑心这是礁石里暗藏的东西，恰好被他遇到。 　　握着这块瑰丽的稀世之宝，葛霖忽然感觉到身体某些地方的不适，可能就是它造成的，他气得直接丢掉了宝石。 　　红宝石高高地飞了一道抛物线，葛霖忽然感到有些后悔，这颗宝石很值钱的样子，他急忙追着宝石即将落下的方位，拼命往前游。 　　“砰！” 　　红宝石撞在了神像上。 　　葛霖这才发现整个岛屿都被海水淹没了，包括之前那块他视作救命木板的礁石，只剩下岛屿山顶的雕像露出水面。 　　神像并不古老陈旧，它与天穹海的阳光一样，璀璨生辉，雕像的材质是白色的石头，被光渲染出玉一样的色泽。 　　神像突然睁开了眼睛，海水一样的蓝。 　　它的面孔沐浴在光照下，身影几近虚无，袒露的胸腹上有形状完美的肌肉线条，张驰着力与美的均衡，水珠沿着雕像的肩膀往下滑落。 　　神像直接捏碎了那块红宝石。 　　细碎的红色粉末，化作点点光亮，四下飘散。 　　葛霖震惊万分，他想要游过去，可是身体异常地沉重疲乏，双腿酸软得就像捆了两个大沙袋，手臂也抬不起来。 　　他开始往下沉。 　　这时天穹海下雨了，乳白色的雨滴。 　　转眼就是瓢泼大雨，葛霖眼睁睁地看着海水都变成了这样的颜色，转眼将他吞没。葛霖无法呼吸，喘不过来气，海水的温度稍退，葛霖诡异地感到自己不是融化在海水里，而是被海水灌满，直至失去意识。 　　“呃……” 　　葛霖捂住咽喉，剧烈地喘息着。 　　视线上方是船舱，水浪的声音就在耳边，这让他有那么一阵子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差别。 　　等到他重新躺下去，徐徐平复了气息，梦境的记忆已经像潮水般退去了，只留下一两个不连续的片段画面。 　　捏碎红宝石的神像…… 　　葛霖嘴角抽搐，想到了血红之泪的下场，真是太刺激了！价值连城的宝石，被伊罗卡那样肆意使用，结束之后葛霖恼怒地丢到甲板上，战神眼都不眨地捡起来，让这块西莱大陆历史上掀起无数腥风血雨的宝石变成了渣。 　　葛霖不知道应该庆幸这块宝石没有棱角，还是血法师杰拉尔德的药膏特别好用，别说宝石了，就算再硬一点的东西，都不会感到多么难受。 　　船舱里空无一人。 　　葛霖哭笑不得地想着梦境最后的景象， 　　说好的第二次归他，自然也没有了，他没力气，还有什么第二次，不管伊罗卡怎么唤他，葛霖坚持装死。这种情况葛霖也很熟悉，当初在迷幻之森，体力耗尽，葛霖就地躺下，就是这种谁拖都不起来的架势。 　　骨头好像被打散了重组一遍，葛霖龇牙咧嘴，这就是神力冲击的后遗症。 　　伊罗卡已经很克制了，可还是没有经验，葛霖记得神力摧毁了放置航海图的木板，还有二层甲板的扶栏，还好船舵没事。 　　生生吃了神力主要攻击的葛霖有苦说不出，连梦里都是被海浪冲刷。 　　可是—— 　　葛霖闭上眼，那种没顶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了。 　　他躺在床上，除了神力冲击后遗症，没有任何疼痛与不适，他身上穿着干净的睡衣，葛霖深深了吸口气，摸索着狭窄的床铺里侧，想要找到别的衣物，结果碰到了一个温热柔软的毛绒绒物体。 　　葛霖一惊，立刻掀开被子。 　　黑猫趴在葛霖的枕头旁边，大半个身体缩在温暖的被子里，这时候也懒洋洋地醒来了，橙黄的眼睛朝这边望过来。 　　一人一猫无声地对视。 　　舱门忽然推开，光线照入。 　　葛霖与嘉弗艾都被惊动了，同时转头，于是端着热汤进来的伊罗卡，看见的就是情人与猫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的模样。 　　伊罗卡脚步一顿。 　　嘉弗艾继续审视葛霖，它伸出前爪，慢吞吞地拍了一下葛霖的胸口。 　　——不巧的是，某处恰好有些破皮。 　　“嘶。”葛霖身体一抖， 　　黑猫越过葛霖的领口，看到了青紫与红肿，它立刻露出了一个奇怪很人性化的嘲笑表情，又换了一边继续拍下去。 　　然后猫爪子就被伊罗卡握住了。 　　“别闹，嘉弗艾！”战神顺手把黑猫抱起来，不让它继续“欺负”葛霖。 　　“天亮了？” 　　葛霖话一出口，就发现自己嗓子哑了，声音十分干涩。 　　“这是治喉咙的药剂，杰拉尔德给的。”伊罗卡推了推放在床边小桌上的汤碗。 　　葛霖顿时感到不妙，血法师怎么知道的？葛霖坚持用沙哑的声音问：“他们回来看到了？” 　　“……没有，是你睡得有点久，我们已经离开了赛西镇。” 第159章 修罗场 　　一群人同坐一艘船，中途你跟情人发生了一些私密的事，现在因为不在计划里的意外事故，导致所有人都知道了，求问现在要怎么走出去面对他们？ 　　葛霖动作僵硬地喝完药汤，重重地摔回床上，两眼无神地看着船舱顶部。 　　“雪停了，阳光很好，你应该起来活动身体，不能继续躺着。” 　　伊罗卡靠在床边，低声劝着葛霖，他的视线沿着葛霖的脖颈往下滑，碧蓝的眼睛有些变暗，声音也微微沙哑。 　　葛霖准确地转过头，恰好对上了某人又升起欲．望的视线。 　　“……” 　　葛霖发现有个道理很对，只要尝过鲜吃过肉感觉到了甜头的男人，就很难克制自己。单身的时间越久，反弹得就越厉害。 　　就算是葛霖自己，也很想把眼前这个美人按住，然后为所欲为。 　　可惜心有余力不足。 　　葛霖慢吞吞地坐了起来，他把睡衣的领口拉好，遮挡了某人的视线。 　　“嘉弗艾好像长胖了。”葛霖指着枕头，认真地说，“你看这个压下去的凹陷。” 　　这个话题显然出乎战神的意料，他随着葛霖手指的方向一看，顿时皱起了眉。 　　黑猫一脸疑惑，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伊罗卡站起来，用手掂了掂怀里的猫，木然地回答：“是重了点。” 　　“我睡了几天，你喂了它什么？”葛霖感到好笑。 　　就在这时，舱门忽然被敲响了。 　　格兰特祭司伸了个头进来，他发现葛霖醒了，很自然地露出一个揶揄的笑容，然后就收起表情，一本正经地对着伊罗卡说：“吾神，我们的小鱼干全部没有了。” 　　“噗。” 　　葛霖偏过头，努力忍住笑。 　　伊罗卡脸色发青，因为过度关注葛霖，他确实忽略了嘉弗艾的情况，伊罗卡抓起嘉弗艾的两只前爪，用古西莱语问：“你吃了多少东西？储藏室的鱼干呢？” 　　黑猫身体一僵，然后甩着尾巴，软软地喵了一声，满眼无辜。 　　——什么鱼干？船上有小鱼干这种东西吗？不知道啊！ 　　“因为嘉弗艾喜欢吃，杰拉尔德从赛西镇的镇民那里拿来了很多鱼干，为了确保他们冬天有足够的食物，我们也留下了一部分食物作为交换。储藏室里的那些是最近两天的做菜用量，现在全部没有了。” 　　厨师格兰特掌管着整个小队的食物配给，这种偷吃食物的锅，厨师不想背。 　　“还有很多鱼干在老库萨的储物戒指里，嘉弗艾经常找他索要，老库萨时不时就给嘉弗艾一条当零食吃。我们以为它已经很满足了，结果……” 　　储藏室惨遭洗劫，鱼干不翼而飞。 　　老库萨的储备鱼干也快要见底，现在问题来了，猫到底有多大的胃？ 　　“在西格罗的时候，我记得伊德跟我说过，幽语森林曾经有很多巨蟒，但是后来就比较少见了，西格罗人难得捕获一条，都高兴得像是过节，人们纷纷来到酒馆与参观品尝蛇肉。”葛霖用眼神示意那只蹲坐在床上，无辜地用舌头舔着伊罗卡手指的猫，表示这就是罪魁祸首。 　　“它的食量，应该跟体型有关啊！西莱别的可以改变体型的魔兽都是这样……”格兰特祭司放下了厨师的职务，捡起战神殿祭司通有的生物学家爱好，盯着黑猫的肚皮不放。 　　嘉弗艾恼怒地用尾巴盖住了自己的腹部，包括腹部下方的两个深藏在毛发里的圆毛球。 　　格兰特的问题，战神也回答不了，毕竟谁都没想到一觉睡醒，猫就膨胀了。 　　这种膨胀在西莱历史上前所未见，嘉弗艾也不是西莱的物种。 　　趁着战神与祭司都在纠结嘉弗艾的饭量，葛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迅速在船舱角落里的柜子里找到了衣物，然后窜进了旁边的盥洗室。 　　因为太急，门被关上时发出的动静有点大。 　　格兰特深深地看伊罗卡，由衷地敬佩自己的神。看葛霖这个灵活的动作，就知道伊罗卡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没有把人生吞活剥，索求无度。 　　否则葛霖能站得起来？神力冲击后遗症可不是开玩笑的。 　　或者说，地球人的潜力值太高了？没有魔法元素的身体，天生适合成为神的伴侣？ 　　不可能吧！格兰特想，这里肯定还有伊罗卡自己的原因，毕竟战神的神力很特殊。还有吾神都两千岁了，难得遇到一个心上人，肯定不敢把对方吓跑，不容易啊！ 　　充分理解了格兰特的意思，偏偏不能出声为自己辩解的战神：…… 　　难道要说自己在教武技的时候就藏了私心，刻意让葛霖习惯神力冲击？ 　　那边葛霖轻松地解决了个人问题，还用三分钟洗了一个澡。 　　他心情微妙地查看身体上的痕迹。 　　唔，都不是很严重，只是某些地方有点破皮红肿。 　　回想起这些痕迹的来历，葛霖就感到耳根发热，同时又食髓知味地想起了那种感觉，葛霖赶紧用水冲了冲脑袋，让自己清醒过来。 　　现在不是沉溺欢愉的时候。 　　葛霖活动了两下膝盖，发现确实除了酸软疲乏之外，没有别的毛病，连身体里的异物感与不适都消失了，唯一的后遗症大概是碰到热水，肌肉会不由自主地收缩。 　　葛霖黑着脸继续洗澡，不敢用手去碰自己的敏感部位了。 　　穿衣服的时候，葛霖赫然看到墙角的架子上放着药罐，正是杰拉尔德送给他们，又派上大用处的那个药罐。 　　现在盥洗室里没有人，葛霖完全可以把药罐揣进怀里，甚至立刻打开把它倒掉，冲得干干净净。可是他站在那里没有动，脸色变来变去。 　　——伊罗卡说，这种药罐很常见，也很容易买到。 　　丢掉有什么用，船随便停在哪个小镇，就能补货了。 　　而且再买的，万一没有这个好用…… 　　话说门外的格兰特与伊罗卡听到水声停止，里面半天都没有动静，格兰特立刻担忧起来，他急忙给了伊罗卡的一个眼神，催促他进去看看。 　　知道葛霖的身体情况，原本并不担心的战神：…… 　　如果不去，就显得他对葛霖没有用心，伊罗卡当然不希望格兰特这样想。 　　伊罗卡在心里叹口气，放下猫，用神力试探着打开了门锁。 　　——西莱的魔法文明，对上让魔法元素异常的神力，总是会出现这种情况，何况这又不是什么精密的炼金术仪器，只是一个关上就自动起效的简单门锁。 　　然后战神就看到了葛霖直直地站着，脸色涨红地面对墙角发呆。 　　墙角有什么？ 　　药膏，还是那天晚上伊罗卡带葛霖进来洗澡时，为他上药用的药膏。 　　使用的时候需要药膏，事后清洗时也需要药膏，西莱大陆的冒险者能够脱了斗篷在森林露营地里度过一个愉快夜晚，第二天拿着武器继续跟魔兽搏斗，就是依靠这些药膏。这甚至跟性别没有关系，男人与男人会用，男人与女人也会用，还有女人与女人……最多就是涂抹药膏的部位不同，药膏的成分不一样而已。 　　伊罗卡想起自己觉得很普通的东西，葛霖可能没有见过。 　　现在葛霖对着药罐发呆，伊罗卡没有出声，默默地把门重新关上了。 　　“偷吃小鱼干，犯了错误，今天的晚餐没有你的份。”伊罗卡用手指轻轻点着嘉弗艾的鼻尖说。 　　黑猫懒洋洋地，没有任何不满。 　　它的肚子还圆鼓鼓地撑着呢，不吃就不吃呗，正好慢慢消化！今天少吃一餐，是为了腾出空间，在明天容纳更多的鱼干！喵！ 　　战神怎么可能看不出自己养的猫在盘算什么，他毫不留情地打破了嘉弗艾的幻想。 　　“我们已经没有鱼干了！”古西莱语。 　　“喵？”嘉弗艾的竖瞳里充满了不相信，胡须微抖，一副早已看穿伊罗卡的模样。 　　格兰特默默忍笑。 　　不是谁都有机会看到战神被自己的宠物鄙视的。 　　“你吃的是赛西镇才有的鱼干，冬天河面冰封，谁能捞起鱼？” 　　“喵！” 　　我！嘉弗艾骄傲地挺起胸膛，表示不管多大的鱼，它都能捕获。 　　“很好的想法，可是我们不会回去。”伊罗卡面无表情地说，“我们要去找造成海蜥的罪魁祸首，你这么快就忘记西格罗，忘记你的领地了吗？” 　　嘉弗艾一愣，它想到了自己的一号饭盆二号饭盆，想到了翁维娜想到了西格罗人的洗澡服务，顿时十分难受。它扯着伊罗卡的袍角，不停地喵喵叫，晃着尾巴用温热柔软的身体蹭动着，想要主人给它想办法。 　　葛霖平复了心情，走出盥洗室就看到自己的情人正在被猫勾引。 　　对方使出浑身解数，软糯娇弱地叫着，不停地蹭着，还歪着脑袋拼命卖萌，因为伊罗卡冷眼旁观不为所动，嘉弗艾还露出了软软的肚皮，四肢缩起，以一种完全敞开身体的姿势，躺在伊罗卡脚边。 　　葛霖的视线无法控制地落在了嘉弗艾的某个部位。 　　两个圆圆的猫蛋蛋。 　　嘉弗艾非常警觉，猛地转头，然后一个翻身重新坐了起来，对着葛霖发出了低吼。说是威胁，不如说是恼羞成怒。 　　葛霖：…… 　　新欢与旧宠之间的对视。 　　葛霖无语地输了，因为他的眼睛不能放出两道光束。 　　格兰特祭司忍笑忍得肚子痛，脸上却还要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十分严肃。 第160章 安德烈 　　天气晴朗，温度却没有多高。 　　河道两侧的树木挂满了积雪，散碎的冰块漂浮在水面上，不停地碰撞着，叮叮咚咚的声音仿佛是一首单调的乐曲。 　　葛霖舒展手臂，站在船舷边向远处张望。 　　四周寂寥无声，河道上也没有别的船只。 　　“……前方有旗帜！”塔夏站在瞭望台上，冲着下面呼喊。 　　老库萨没有抬头，他算算路程，就知道这里已经靠近那道阻隔了赛西镇与外界往来的关卡了，也就是爱德华王子领地里为了加收重税设下的关卡。 　　为了防止冰块撞击船身与船底，老库萨开启了小范围的魔法防御罩，现在知道肯定要停下来费一番工夫，格兰特祭司就招呼着开始扯下风帆。 　　葛霖也走过去帮忙。 　　他走出船舱时，除了塔夏古怪地冲着自己笑之外，船上别的同伴都没有反应。 　　老库萨年纪大了，什么都见过，他知道葛霖这时候必定脸皮薄，于是就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研究着地图。 　　说起来，现在船上有一个陌生人。 　　“你好！你也生病了吗，你在船舱里睡了很久。” 　　俄国人安德烈摸着自己肋骨的伤，热情地走过来与葛霖打招呼，还想动手帮忙，葛霖赶紧阻止了他，同时又为这个熟悉的语言感慨。 　　谁能想到呢，在异世大陆，居然遇到了一个精通中文的外国人。 　　更想不到，在一群被“系统”操纵的“玩家”里，最后是安德烈运气好，逃过了死劫。 　　“没事，我以前在家里的时候，也摔伤了胳膊，照样干活。”安德烈弯了弯手臂，给葛霖看他胳膊上鼓起的肌肉。 　　葛霖无言地看着这个身高一米九，体格健壮，站在自己面前完全遮挡了阳光的大块头。从背影看，安德烈的身材快要赶上那两位战神殿祭司了。 　　爱神罗法娜明明说过，第二批到西莱大陆的人，是经过挑选的，长相身材应该跟画师差不多才对。巴雷、乔安、艾威都不例外，只有这个安德烈，画风突变。 　　“你好，安德烈，我记得你上次说，你是因为发现有人跟踪你的朋友……” 　　“对，那群家伙鬼鬼宗宗的。”安德烈眼里露出了愤怒。 　　葛霖眼皮一抽，试探着重复道：“应该是鬼鬼祟祟？” 　　“啊，是吗？为什么鬼是碎的？”安德烈一摸脑门，纳闷不解。 　　他的中文还不错，但是用成语就有点为难他了。 　　葛霖扶额，决定忽略这个问题，继续原来的话题。 　　“你说过，你的朋友是送外卖的？他长什么模样？” 　　安德烈很奇怪，不知道葛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还是很配合地回答道：“他比较瘦弱，长得挺好看，大概这么高。” 　　比了个手势之后，安德烈哈哈笑着说：“小伙子长得挺帅，听说很多女孩接到外卖之后，冲着他的脸，就给他打了五分好评。我特别喜欢你们中国的美食，我一天三餐加上宵夜都叫外卖，所以就认识了他。” 　　葛霖哭笑不得。 　　好了，他知道了，原定目标确实是安德烈的朋友没错。 　　“……那天我恰好有事出门，发现有人在跟踪他，一直到了一条小巷，前面忽然出现人把他拦住，后面的人也扑过去要袭击他，我立刻冲了出去。” 　　“他们长什么模样？” 　　“这个，我对你们中国人的长相不太能分清，他们与路上别的人没什么差别，鼻子塌塌的，眼睛小小的。”安德烈苦着脸说，“头发还染得很奇怪，我一开始还以为他们是小偷，是抢劫犯。” 　　竟然是中国面孔？众神还搜罗了手下？葛霖沉思不语。 　　安德烈看到葛霖的表情，错误的以为葛霖在为自己担忧。 　　“系统没了，我回不去了，是吗？”安德烈的眼睛也是蓝色，只是没有那么好看，他重重地叹口气，反过来安慰葛霖，“其实在那个奇怪的系统控制我说话时，我就知道事情不好，她说做完任务就能够回去，我也没有抱太大希望。” 　　安德烈伸手摸了摸船帮，周围冰天雪地的景色显然让他很是放松。 　　“我一直以为，这里是个游戏，我是一个被绑去做试验的倒霉蛋！所以我觉得完成任务之后，可能要面对穿白大褂的研究人员，说不定他们还会像电影里那样解剖我。”安德烈认认真真地说。 　　“……” 　　葛霖不得不把事情简单地跟安德烈说了一遍。 　　安德烈连连惊叹，眼睛都瞪圆了。 　　“所以真的有神？不是系统乱编的资料？” 　　“不是神，只是特别强大的人类，按照游戏的说法，应该是史诗级英雄？” 　　安德烈忍不住搓了搓手，兴奋地跟葛霖说了一堆著名的游戏人物，然而葛霖一个都不懂，最多只听过名字，只能尴尬地笑。 　　“一个跟地球有传送门连接的异世界，真的跟电影一样！” 　　葛霖摸摸鼻子，他没告诉安德烈两个世界穿越的规律，传送门就传送门吧。 　　“那我们可以通过传送门回去吗？”安德烈眼里透着期盼。 　　葛霖一顿，十分为难，打破别人的希望，是一件残忍的事。 　　“系统被封印了，她休眠了，但是系统仍然存在。”葛霖委婉地解释。 　　安德烈的眼神立刻黯淡了，他沉重地说：“我知道了，如果我回到地球，这个系统的制造者就会立刻知道，然后我就会被追杀，或者我的脑袋直接轰地一声爆炸。” 　　“……” 　　虽然不是这么一回事，但是安德烈想要这样理解，也没什么不对。 　　如果安德烈能够穿过世界屏障，他面对的确实是这样危险的结局。 　　“你能够回去吗？”安德烈又问。 　　“我……”葛霖有些犹豫，最终他还是点了点头，“我没有系统，也许可以回去。” 　　安德烈眼睛再次亮起来，他要求葛霖把他的消息带回地球，告诉他的朋友，还有远在异国的亲人。这个要求并不过分，葛霖立刻答应了。 　　安德烈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对葛霖说：“对了，还有一件事。” 　　葛霖配合地低头，结果听到安德烈神神秘秘地说：“船上那位长得特别好看的，我的系统说是战神的那一位，他是准备向你告白吗？有天晚上我看到他抱着猫，在船舷边自言自语，什么‘我喜欢你，我想见你’，对着一只猫练习，还特别认真特别深情，哈哈哈哈。” 　　葛霖：…… 　　为什么会对着嘉弗艾说？葛霖震惊了。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伊罗卡不需要告白，也不是移情别恋爱上猫，而是在复习功课。 　　说起来，确实应该教一点新的课程了，葛霖沉思着。 　　“总之我看好你，快把人拿下吧！”安德烈大力地拍着葛霖肩膀。 　　葛霖无言，他要怎么解释？ 　　其实他已经把人拿下……不，是已经被吃干抹净了？ 　　想到某神被情欲主宰时，从眼角蔓延到耳边的红晕，慑人的目光，好像要把人吞下去的表情，还有赤裸的胸膛…… 　　葛霖小腹一热，连忙把脑中的念头驱散，否则就要出丑了。 　　这时船已经接近了那处关卡，老库萨的手按在魔法防御罩上，神情戒备。 　　由于他们的船是金堇帝国军队使用的，所以关卡驻守的人虽然很奇怪怎么会有船从这条荒废的河道过来，但也没有贸然攻击。 　　关卡是一道搭建在水上的浮桥，看起来很简陋，可是水下放了许多铁索，如果不拉起来，船只根本无法通行。浮桥上闪烁着魔法屏障的微光，倒不是防御用的，而是保暖防寒，还能遮风挡雨。 　　这里的征税官，都在赛西镇吃过亏，上面又有命令不允许赛西镇的人离开，关卡的守卫很是严密，有十几位魔法师。只是常年无事，血法师杰拉尔德也没有主动过来挑衅过他们，守卫关卡的人并没有多么警惕，都在浮桥上的简易工事里喝酒赌博打发时间。 　　“怎么会有船？还没挂帝国的旗帜！” 　　魔法师们出来看热闹，有些人连法杖都没拿在手里。 　　“让他们出示通行证！”关卡的征税官眯着眼睛说。 　　通行证这种东西，弥琳娜公主确实给了老库萨他们一份，现在遇到了索要，也没有任何压力。 　　“前往北方荒原的商队？怎么会有帝国军队的船？”查看通行证的士兵开始盘问。 　　老库萨躬了躬身，从容地解释道：“我们接到命令，去收集一批稀有的炼金材料与物资，为了避免引起北方部族的怀疑跟阻挠，才用商队的名义出行。反正到了河口，我们就会下船，不会暴露身份。” 　　征税官听到汇报，怀疑地打量着这艘船。 　　“你们从哪儿来的？这条河道……” 　　“山里。”老库萨没说他们顺流而下，穿过了危险的山脉，而是找到一条支流，说自己一行人为了隐藏行踪，选了荒芜的河道。 　　“你们在路上有没有看到一个小镇？”征税官显然记挂着赛西镇的事。 　　“小镇？好像有，三天前是吗？那时候恰好开始下雪，白茫茫的一片，河面都冻结了，我们急着赶路，就没有靠岸。”老库萨早就想好了说辞。 　　征税官还是很怀疑，可是船是真的，通行证也是真的，从魔法印章看，还是帝国精锐部队开出的特别通行证明。 　　“大人，这艘船上可能有高阶强者。”一个炼金术师看到了魔法元素探测仪的异常数据，急忙过来禀告征税官。 　　征税官立刻决定放行，不管对方是什么来路，他们也拦不住。 　　看着远去的船只，征税官准备把这件事报上去，只是代理领主查姆伯爵只对钱财有兴趣，对军务有关的事情并不关心，肯定没什么结果。 　　船上的塔夏祭司也心有不满，觉得太便宜这些人了，赛西镇的镇民被困了这么多年。 　　“他们只是听命令的人，就算将他们打一顿，或者杀死，都不能解决问题。”伊罗卡从船舱里走出来，他跟嘉弗艾在过关卡时都没露面。 　　老库萨点头说：“等下船之后，我去找这里的冒险者公会。” 　　“这里的冒险者公会应该知道赛西镇的事，只是不想也不好对抗领主。”格兰特祭司反对，他笑了笑说，“不过冒险者公会用来传消息是可以的，通知弥琳娜公主吧，她会好好利用这件事的。杰拉尔德虽然是血法师，但是那位公主野心勃勃，她会接纳一切能够帮助她掌权的人，杰拉尔德与北方兽人有很深的仇恨，投靠金堇帝国恰好有机会报仇，很不错。” 第161章 守护者 　　葛霖觉得嘉弗艾变了。 　　这只身份很不一般、性格高傲的猫，以前总是喜欢趴在甲板上晒太阳，只有食物能够让它转过头多看你一眼，有时嘉弗艾连伊罗卡都不搭理，它懒洋洋地不肯多动弹一下。 　　塔夏祭司就担心地过来询问葛霖，毕竟嘉弗艾年纪大了。 　　魔兽步入老年期之后，也是这样的反应迟缓，精神不振。 　　普通魔兽体力衰退，就会立刻成为其他魔兽的口粮，高阶魔兽倒是有机会活到老死的那一天，只要没有同等级的强大魔兽过来抢地盘OR寻仇。许多冒险者在发现高阶魔兽的踪迹时，总是希望这是一只产仔期或者衰老期的魔兽，这样战斗难度就会下降很多。 　　而且衰老期的魔兽，警觉度变低，视力也会衰退。 　　塔夏认为葛霖在地球见过很多猫，应该比较了解这种“异世界魔兽”的习性与特征。 　　“不，猫是一种很难揣测的生物。”其实葛霖想说，活泼得像哈士奇那样的猫，才是稀有品种，大部分猫在吃喝不愁的时候，都是这样懒洋洋的。 　　也许会根据心情，分为特别不想动，跟正常的活动。 　　葛霖最初以为嘉弗艾进入了特别不想动的时期，结果某天他在练习武技的时候，突兀地发现嘉弗艾在偷看自己。 　　猫的眼睛在阳光下是眯着的，就像在睡觉，葛霖注意到嘉弗艾的举动，是因为黑猫悄无声息地站在桅杆后面，风帆恰好投下了阴影，嘉弗艾的眼睛就变得明显了一点。 　　除了这一次，葛霖还逮着嘉弗艾缩在船舱角落，眼睛瞄着甲板外面的自己。 　　葛霖莫名地感到了压力，好几次他靠近伊罗卡的手，都不由自主地缩了回去。 　　甚至半夜睡醒时，都有可能看到嘉弗艾蹲坐在床边，默默地观察床上的两个人。 　　虽然没有再做什么，但是食髓知味，心里总想着某件事的葛霖：…… 　　这一天，葛霖站在瞭望台上，看着远方越来越明显的大片黄色，知道河道航程即将结束，他们快要抵达北方荒原了。迎面吹过来的风，带着明显的沙粒与尘土，葛霖抹了一把脸，目光落在下方，伊罗卡正在与老库萨查看地图，船上没有别人，伊罗卡就没有穿上披风。 　　葛霖的视线顺着伊罗卡的后颈，慢慢来到了腰上。 　　他在心里客观地评价了某神的双腿长度与臀部的背影效果。 　　就在葛霖愉快地结束了“视线扫描”，准备下去的时候，忽然发现距离瞭望台不远的一根风帆绳索上，有一团黑影。 　　嘉弗艾！ 　　葛霖肆无忌惮打量伊罗卡的时候，猫在旁边，无声地凝视着他。 　　葛霖震惊地看了一眼绳索，又比了比这里距离甲板的高度，发现有很长一段是九十度垂直的，嘉弗艾这个攀爬能力已经超过满分值了。 　　怀着难以描述的古怪心情，葛霖默默地在嘉弗艾的监视下生活。 　　期间葛霖半夜里醒来，发现伊罗卡不在身边，悄悄走出去一看，发现一人一猫坐在船舷边说话。战神的声音很低，葛霖听不见，嘉弗艾说的喵语葛霖又听不懂。 　　纠结了一段时间之后，葛霖终于决定跟情人谈谈这个问题，毕竟他答应过伊罗卡，以后什么事都要说出来，不能一个人瞎琢磨。 　　就在餐桌上谈！ 　　葛霖觉得吃饭的时候，他的精神会比较放松，也容易开口。 　　“……吾神，这份鱼汤我拿给嘉弗艾了！”塔夏祭司站起来，出去了。 　　老库萨吃得比较少，已经离开餐桌，格兰特去收拾餐盘了，葛霖看了一眼正在背诵西莱通用语基本字母表的安德烈，觉得这就是合适的机会，他深吸一口气，对伊罗卡说：“你的猫最近很奇怪。” 　　伊罗卡坐在葛霖身边，安德烈的对面，他手里翻阅的是拼音字母表。 　　忽然听到葛霖说话，伊罗卡有些纳闷地抬头，迅速思考嘉弗艾哪里古怪。 　　“它总是跟着我，盯着我不放。”葛霖心里郁闷。 　　伊罗卡静静地听着，其实他想说嘉弗艾一直是这个样子，作为主人，他被嘉弗艾“监视”了一千年，沉睡的时候还被这只猫当成玩具踩踏蹂躏。可是伊罗卡同样知道，当一个人向自己抱怨的时候，绝对不是想从自己这里听到“这很正常”“一直都是这样”的回答，也不想听“作为主人的现身说法”。 　　抱怨的人还没有把话说完，听的人就讲了很长一串，这会导致很多问题。 　　比如，把葛霖接下来的话都堵了回去，这样伊罗卡就错过了知道真相的机会。伊罗卡了解葛霖，知道他并不是喜欢抱怨的人，一定是有什么情况让葛霖感到很在意。 　　葛霖纠结地开口：“最近嘉弗艾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我是一个冒险者，而它是守护宝藏的魔兽。” 　　“……” 　　伊罗卡好笑地想，所以自己就是宝藏？ 　　能够“吞噬”冒险者，把冒险者永远留下来的宝藏？ 　　“嘉弗艾应该知道我们的关系，它对你的实力也有准确的认识，守护宝藏这个说法……”伊罗卡顿了顿，摇头继续说，“不太适合，也许嘉弗艾在监督继承宝藏的冒险者，能不能很好地‘使用’宝藏。” 　　葛霖立刻想到了不该想的地方，他耳朵微热，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去问问嘉弗艾。”伊罗卡没有继续撩拨葛霖，有问题当然得解决。 　　葛霖一愣，随后想到战神喵语八级，跟地球上的猫主人不同，他不用猜家里爱宠的心思，伊罗卡可以直接问。 　　这真是太作弊了，葛霖想。 　　餐后就是每天的语言学习课，葛霖心不在焉地教了安德烈几个西莱通用语句子，终于等到伊罗卡神情古怪地回来。 　　“我很抱歉。” 　　“嗯？”葛霖心里一紧，以为发生了什么糟糕的事。 　　伊罗卡叹口气说：“嘉弗艾听不懂中文，可是他看得出我眼神与表情里的意思，它发现我每天晚上跟它说的话，白天又会对你说几遍，它产生了怀疑，于是决定跟踪你，还来偷学语言课程。现在嘉弗艾的中文学习水平跟我一样，西莱语的水平跟安德烈一样。” 　　“……” 　　葛霖哑口无言，嘴角抽动。 　　他想笑，又觉得这样不好。 　　“你要复习句子，可以找我。”葛霖忍着笑说。 　　不要再半夜对着嘉弗艾说情话了，猫也是有脾气的。 　　“你还要练习武技，需要休息，而嘉弗艾是夜行魔兽，它在晚上更清醒。”伊罗卡解释，还有一个关键，他可以生生记住句子的发音，然后通过调整身体肌肉，准确地重复，可这只是一次性记忆。句子多了时间久了就不行了，必须要经过反复练习，养成发音习惯才行。 　　伊罗卡不想对着葛霖说变了调的不标准情话。 　　“那就收敛一下你的眼神，学习就要纯粹，咳！”葛霖摸了摸发烫的脸，一本正经地建议道，“让嘉弗艾别偷看了，把它带过来上课。” 　　语言互助学习班的第四个成员诞生。 　　作为中文主讲老师，葛霖完全不了解这个新生的学习进度，全靠伊罗卡做额外辅导。半夜猫叫仿佛成了惯例，不明真相的两位战神殿祭司，差点以为吾神半夜跟自己家的猫在密谋什么。 　　“我觉得事情有点不对。” 　　塔夏偷偷摸摸地找到自己的哥哥，两个人在储藏室里进行了一次密谈。 　　塔夏祭司本能地觉得嘉弗艾最近看自己的眼神变了。 　　“它好像能听懂我在说什么！”塔夏胳膊上留着几个黑乎乎的猫爪梅花印，今天他跟老库萨说起赛西镇的美味鱼干时，很遗憾他们换来的那些都被嘉弗艾吃了，然后黑猫冷漠地从他放在船帮上的手臂上走过，猫爪上全是黑灰。 　　“安德烈最近在学西莱语，嘉弗艾可能听到了一些。”格兰特祭司沉思。 　　塔夏十分吃惊，如果魔兽蹲在旁边听几节课就能学会人类语言，西莱大陆的魔兽早就反过来袭击人类，占领人类文明了。 　　“高阶魔兽的学习能力比较强，圣阶巨龙可以跟人类简单交流，嘉弗艾毕竟是神级魔兽。”格兰特安慰塔夏，“我不会把你当初学通用语学了三年的事说出去的。” 　　塔夏瞪了兄长一眼，出了船舱。 　　格兰特微微一笑，蹲下来敲了敲船板。 　　地板掀开，老库萨慢吞吞地爬出来，他在储藏室下面检查船板的魔法防护层，真的不是有意偷听的。 　　“感谢我的弟弟塔夏，迪费科法圣，也请记住以后不要再说嘉弗艾的坏话，哪怕是实话，因为它能听懂了。”格兰特祭司诚恳地建议，老库萨只能接受了他的好意。 　　“说起圣阶巨龙，北方荒原好像就有一条？”老库萨转移话题，躲避尴尬气氛。 　　格兰特耸肩说：“希望我们不要遇到，听说那条龙很喜欢美人，曾经前去金堇帝国抢夺弥琳娜公主，结果被雷系法圣砸了回来，现在可能还在养伤。” 　　作者有话要说：　　嘉弗艾特别懒洋洋 是因为白天要跟踪葛霖，晚上又跟伊罗卡，还要偷学双倍的课程 　　睡眠不足……特别生气…… 第162章 河口镇 　　河口。 　　北方荒原最繁华的地方，也是进入荒原的第一站。 　　河流进入荒原之后，水量逐渐变小，分成十几道细流，最终消失在荒原上。河口就是船行的终点站，再往前就必须换更小的舢板。 　　码头上常年围满了人，许多低级武者与体格强壮的普通人靠着卖力气赚钱。 　　他们扛着一个个木箱走下船，就放在码头附近，船主叫喊着，现场打开箱子，露出里面的粮食布匹以及晒干的药草。 　　如果有人满意货物的成色，当场讲价，立刻运走。 　　这座简易的集市充满了各种气味，包括人身上的汗味，全部混合在一起，非常熏人。 　　葛霖抽了抽鼻子，很快就适应了，而常年混迹在冒险者中间的老库萨也很习惯这种景象。只有嘉弗艾嫌弃地缩在伊罗卡怀里，完全不冒头。 　　他们乘坐的是金堇帝国的船，靠近码头之后完全没有人为难，同样悬挂着别国旗帜的船也很多，这些拥有魔法师的船队，一上岸就把船收了。 　　老库萨混在人群之中，并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 　　跟丹朵城的繁华、麦仑镇的井然有序完全不同，河口是一个非常混乱的地方。 　　眼前一排房屋是石头垒成的，后面就是吊脚竹楼一样的建筑，大大小小的房屋风格迥异，也没有经过规划，全部挤在一起。这家的屋檐伸到了另外一家的房顶，十分常见，有些房屋连道路都占据了，路人也毫不客气地踩着院墙走房顶。 　　这就造成了奇怪的景象，小贩的摊位摆在屋顶与房子的平台上，还为了方便客人过来特别修筑了踏脚的木梯。 　　烤肉、熏鱼、烈酒的气味在半空里飘着。 　　葛霖亲眼看到一个穿着破烂的瘦弱男人伸手摸走了地面箱子里的几根草药，然后又被船主雇用来的搬运工当场抓获，狠狠揍了一顿，然后把他丢下了河道。 　　男人在水里挣扎了几下，居然熟练地游到不远处的石阶处，狼狈地跑了。 　　葛霖也避开了两个直直撞向自己的小孩，他们眼神凶狠，其中一个发现捞不到好处，还轻蔑地对着葛霖吐口水，转身又去找新的目标了。 　　老库萨拿出一个六级魔法师的徽章，又给了塔夏与格兰特两块等级不低的冒险者徽章。这东西一戴上去，果然盯着他们的人就变少了。 　　可是葛霖感到更危险了，他敏锐地转头，发现“屋顶食铺”跟窗户里面有隐晦的视线打量着自己这行人。 　　“河口是没有法律的地方。”老库萨提醒众人。 　　街边的巷子里传来急促的喘息声，巷子很深，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路过的人却并不感到惊奇，甚至连调侃、吹口哨的人都没有，距离巷子不远的地方，一群女人跟少年站在街边，不停地对着路人抛媚眼。 　　荒原的冬天很冷，他们为了保暖不敢袒露太多躯体，这让很多人不愿意停留，生意显得十分惨淡。 　　一个男人骂骂咧咧地从巷子里出来，裤子还没有穿好。 　　瘦弱的女人急忙跟出来，讨要她的酬劳，男人很不耐烦地把她一脚踢开，反而大声指责这个妓女偷窃他的财物，应该被扔进河里。 　　他正说得起劲，忽然肩膀被一只有力的手按住了。 　　男人一惊，回头看到一张纹满图腾的脸。 　　那是一个比他还要高一个头的女人，身材傲人，胸口的皮甲与臀部的曲线令街上很多人看了都流口水，然而没有人敢靠近她。 　　这是一个雨林部落的女战士，裤子都没穿好的男人大惊失色，雨林女战士已经一把将他提了起来，还晃了两晃，显得十分满意。 　　她高声对着四周重复说着什么，无人应答。 　　男人连声求饶，刚才的凶悍模样一扫而空，雨林部落的女战士一脚踢在他的胯下，惨叫声回荡在集市上。 　　雨林女战士拽出他的钱袋，随手丢给吓呆的妓女，然后把那个蜷缩成一团的男人，像是拖死狗一样被带去了码头。 　　安德烈虽然听不懂说了什么，还是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下半身，非常后怕。 　　“……这是怎么回事？”葛霖也不明白。 　　“那个不肯付账的家伙是个水手，她们恰好缺一个水手，正在这里寻找，可是谁愿意去呢？正经的办法找不到水手，就随便抓人了。”一个卖熏鱼的摊主蹲在墙壁上看热闹，低头插话说，“雨林部落很落后，在那里想要继续做男人，那就快活一晚上死掉，如果想要活下去，那就做不成男人。不过我看那家伙的模样，雨林部落的女人是不会看上他的，所以……” 　　熏鱼摊主笑眯眯地招呼着这群路过他“摊位”的客人。 　　“要熏鱼吗？是狮鹫王国那边来的好货色，价格好说。” 　　伊罗卡怀里传来了短促地一声猫叫。 　　“不行，熏鱼太咸了，你不能吃。”伊罗卡无情地拒绝了自己的猫。 　　“我们可以买一点自己用，进入荒原之后，很多食物都会快速变质。”老库萨出来解围。 　　最终他们用金币买了一大包熏鱼，全部放进了储物戒指，嘉弗艾失望地把脑袋缩回去。 　　想到那位水手的遭遇，葛霖还是感到不可思议。 　　“这里可以随便掳人？” 　　“这很难说，只要没有人阻止，做什么不行呢？有规矩的做法是站在原地大喊三声，如果没有人出来反对，那就这样了！”熏鱼摊主耸肩说。 　　“反对？” 　　“哦，口头反对无效，打败对方才行。”熏鱼摊主很满意这笔交易，他看了看眼前这群人，一时看不透他们的来历，只能从徽章上判断出他们之中有实力不错的魔法师。 　　离开熏鱼摊位，听完葛霖的翻译，安德烈满头大汗，唯恐街边跳出一个人将他掳走。 　　“前面就是冒险者公会——” 　　安德烈露出了想要逃跑的表情。 　　“没关系，只要你不离开冒险者公会的范围，是不会有危险的。”老库萨安慰道，他比划着告诉安德烈，冒险者公会每三天会有一艘船停靠河口运送物资，安德烈可以搭乘这条船离开这里，去金堇帝国或者狮鹫王国。 　　“我们要去的地方，会很危险。”老库萨严肃地说。 　　安德烈望向葛霖，神情犹豫。 　　“荒原里缺乏食物与水，又有数不清的魔兽，这趟路并不好走。”葛霖劝说，他希望安德烈留在安全的地方，因为安德烈没必要跟他们一起冒这个风险。 　　安德烈并不在意危险，但是很在意自己拖众人后腿。 　　葛霖跟他一样是个地球人，但是葛霖的实力他是领教过的，这些天在船上他看到葛霖学习的武技，也偷学模仿过几招，结果发现自己完全不行。 　　“好吧，我能在这里等你们回来吗？”安德烈狠狠心，决定留在这个混乱的地方。 　　“不用，荒原非常辽阔，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葛霖想了想，把下船时老库萨告诉自己的话翻译给安德烈听，“而且河口不是一座固定的城镇，码头与房屋都是临时的，金堇帝国与兽人部落休战的时候，它就会出现，一旦交战，这里就没有人了。” 　　还会沿着河道的方向，推进一段距离，或者干脆换成另外一条河的河口，这都是说不准的事。 　　安德烈带着遗憾与葛霖道别。 　　老库萨用了自己真正的徽章，给安德烈缴纳课程费用，还给了他一笔钱跟一个冒险者徽章，只要安德烈使用这个徽章，他去了哪里定居，途径什么地方，都可以在冒险者公会查到。 　　这场道别并不伤感，船上的人跟安德烈也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只是葛霖有点怅然若失，他隐约地希望，一切都能顺利。 　　离开冒险者公会之后，老库萨按照清单，跟两位祭司购买物品。 　　集市上人来人往，基本上都是低级魔法师与武者，他们感觉不到伊罗卡的危险，也没有注意葛霖这群人。 　　不知不觉中，他们穿入一条小巷，这里的一溜店铺，都是出售冒险者需要的物品。 　　北方荒原充满危险，同样也意味着财富与机遇。 　　“龙眠草，绝对有效的龙眠草！” 　　“五级魔法抗性的皮甲！还有武器要镶嵌魔晶石的到这边来！” 　　“可以驱散魔兽的龙粪，最低只卖十个金币！” 　　葛霖忍不住寻找那个卖巨龙粪便的店铺。 　　那里人潮涌动，生意兴隆，葛霖他们也被人流带到了这个方向。 　　店里灯火通明，放着许多有魔法罩的箩筐，里面是大块大块的褐状物，而店铺里出售货物是精确计算的，几台称量用的魔法仪器每倾斜一格，就是十个金币的加价。 　　店铺的木架后面还有一排草药，上面也标着价格。客人点了那个，店里的伙计就立刻拿出来，碾碎加在粪便里，看起来是为了去掉臭味。 　　葛霖明白了，所谓最低只要十金币，就跟地球某些店铺打折标语喊着最低十元起一样，十块钱可能只是一双袜子，别的商品价格都是三位数。 　　老库萨在店门口张望了两下，似乎想要进去。 　　“等等，我们需要这个？”葛霖有点难以接受。 　　“巨龙粪便散在营地周围，可以驱散魔兽，是冒险者都会使用的办法，这家的质量还不错，没有掺假。”老库萨认真地说，“虽然我们不怕魔兽，但是荒原上的魔兽成群结队，想要睡个好觉的话，还是得买一些，关键的时候能够用上，放松疲乏的精神。” 　　“我们有嘉弗艾。” 　　葛霖本来的意思是，有神级魔兽威慑气息就够了。 　　结果话一出口，包括他自己都忍不住歪到另外一个想法上。 　　——同伴里有人收集猫屎吗？ 　　四对疑惑的眼睛，集中在伊罗卡身上。 　　战神：…… 　　伊罗卡当然没有这种东西，嘉弗艾有些习性更像野猫，这种事情不需要主人费心。 　　船上的盥洗室是魔法自动清洁的，找点沙土给嘉弗艾就行。 　　“那就嘉弗艾吧。”老库萨淡定地把清单划去一条。 　　葛霖默默地想，这下好了，所有人都要做嘉弗艾的铲屎官，希望嘉弗艾不会产生怀疑，比如为什么人类要偷走它埋好的那个……啥…… 第163章 亚戈隆 　　一行人并没有在河口镇停留，买完需要的东西之后，当天傍晚就加入了一个前往荒原的团队。组成这支队伍的人，都是冒险者与佣兵，他们各自有任务，互相之间并不交谈，只是聚在镇口等待着出发时间。 　　冒险者公会的引路者，会带着所有人往荒原进发。 　　那些常年在北方荒原来往的商队，有实力强悍的护卫，也很熟悉方向，他们不需要冒险者公会的帮助。低级的魔法师与武者，或者是初来北方荒原的人，只能选择集体行动，降低迷路与被魔兽袭击的风险，即使这样，仍然死伤惨重。 　　于是冒险者公会出面组织了这种松散的团队。 　　引路者会根据荒原上的气候变化与魔兽活动区域，灵活选择路径，不会前往太偏僻的地方，就像一班停靠的站点固定，路线却不一定的公交车。只要缴纳了费用，想什么时候离开团队就什么时候离开，向导不会阻拦，同样冒险者公会也不负责离开队伍的人的生命安全。 　　如果想要返回河口，就在荒原上那些比较繁华的，引路者每次都会带着人过来的地方等候，然后再次搭乘“班车”。 　　遗憾的是，这趟北方荒原的班车，并没有固定的时间表。 　　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回来，都是冒险者公会说了算。 　　别人干巴巴地等候着，老库萨却不用这样费劲，他找到公会名单，挑挑选选，最终决定加入这个傍晚出发的队伍。 　　近日天气晴好，冰雪尽数融化，唯有寒风呼啸着衣领里灌。 　　众人聚集在镇口，忙碌着做最后的检查。 　　有人点着点着就开始斥骂同行者，显然是缺了什么。 　　河口镇的小贩很会寻找商机，他们围绕着这边转悠，嘴里高声叫卖。 　　一盎司的标准龙粪、打磨武器的炼金石、口粮、饮水、代步的坐骑等等，什么都卖，已经向冒险者公会缴纳了费用的人员不敢随便离开，临时去采买更怕来不及，只好捏着鼻子忍痛购买这些“二手贩子”叫卖的货物，付出比正常价格更多的钱币。 　　被宰也没办法，谁都不能当着冒险者公会的面抢劫，否则会被赶出团队。 　　格兰特与塔夏手里牵着五匹浑身鳞甲的沙兽。 　　沙兽体格强壮，前爪的第三根脚趾弯曲似镰刀，脑袋长得像是一个圆筒，身体覆盖着一块又一块的厚厚鳞甲，还有一条长尾巴。在葛霖眼里，这种魔兽看起来像是食蚁兽与穿山甲的混合体。 　　沙兽的缺点是反应迟钝。 　　塔夏几次拉扯，沙兽才开始往前走，等到需要停下来的时候，又闷着脑袋继续往前挪，还好两位祭司力气足够，拽得住他们。 　　旁边的几个冒险者就被这不听话的沙兽折腾得非常狼狈。 　　葛霖打量着周围，这个“旅行团”里的人都很警觉，他们与同伴交谈时，甚至不用通用语，各种部族的语言混杂在一起，加上那些生疏冷漠的目光，总让人觉得心里不踏实。 　　“起来，准备上路了！” 　　一个瘦高的男人亮着嗓门喊道，他从街道尽头走来，穿着旅行者的大披风，胸口别着一个冒险者公会的徽章。 　　这就是引路者，葛霖注意到这个人的面孔有些奇怪，四肢修长，脸非常的小，显得有点不协调。 　　“亚戈隆大人。” 　　立刻有冒险者笑容满面地迎上去。 　　“七级魔法师？”格兰特转过头，低声向老库萨求证。 　　后者点点头，补充了一句：“是七级异流魔法师。” 　　葛霖没有听懂那个词。 　　进入荒原是一件苦差事，魔法师的体力不够，一般都会选择跟随商队出行。整个等待出发的团队里，除了老库萨之外，只有一个矮人族的土系魔法师了，冒险者公会派来领队的人居然是个魔法师？这让格兰特非常意外，忍不住问起了老库萨。 　　“什么样的异流魔法？” 　　“操纵风沙，是风系土系双修的魔法师。”老库萨解释说，“这个亚戈隆带队在北方荒原往返，已经有数十年了，从没有遇到过意外，是个经验丰富的引路者。他这个团队，需要缴纳粉费用比别的引路者要高两成。” 　　葛霖心想，原来是金牌向导。 　　七级魔法师在西莱大陆已经算是强者了，如果选择投靠金堇帝国这样的大势力，七级不算显赫，但可以充当高位者信任的属下跟心腹。许多神殿的大祭司实力才堪堪八级九级，一个七级魔法师已经足够让人尊敬。 　　“修炼双系魔法，难度可比单系大多了，也很难进阶，许多调和身体内部魔法元素的药剂对他们都不起作用，七级没准就是顶峰。”塔夏耸肩说。 　　葛霖发现伊罗卡一直在盯着那个引路者。 　　“狄希斯？” 　　“……他刚才看了一眼嘉弗艾。”伊罗卡深思。 　　“什么？”葛霖下意识地看着窝在伊罗卡怀里睡觉的黑猫。 　　嘉弗艾最近总是懒洋洋的，尤其上岸之后，他们采买物品没多久，嘉弗艾就酣然入睡。现在更是动也不动，依偎在主人的斗篷里，睡得天昏地暗，毫无所觉。 　　黑猫选择的位置很好，斗篷侧面的一道缝隙恰好给它呼吸，上面领口又遮得严严实实，根本没有冷风灌进去。同样的，也没人能够看到它的模样，伊罗卡胸腹处虽然微微鼓出来一小块，但是并不起眼。不是每个冒险者都买得起大容量的储物戒指，总会有些东西放在背包或者衣服里，即将踏上漫长的旅途，这种装扮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也许他对魔兽的存在非常敏锐，这是一件好事。”老库萨说。 　　引路者越优秀，这段路程就越平安。 　　“不，他的反应很奇怪。”伊罗卡缓缓摇头。 　　众人一愣，又去看引路者亚戈隆，发现他正在检查团队里的人携带的行李。 　　有个冒险者背包里的肉酱，被亚戈隆指出是荒原狼最喜欢的羊肝制成的，建议这个冒险者不要在露营的时候食用。另外其他人有一些容易引来魔兽的草药跟香料，也被亚戈隆灌进魔法瓶，严厉地要求放进储物戒指，不许拿出。 　　怎么看都是一位优秀专业的引路者。 　　葛霖四人根本不明白伊罗卡说的奇怪反应是什么。 　　“他的灵魂之火不正常。”战神肯定地说。 　　老库萨不敢置信地回头张望，然而灵魂之火这种东西，只有踏入神之领域才能隐约地感觉到，在场其他人都看不见，更没办法理解伊罗卡说的异常。 　　“非常的平静，没有波动，就像死了一样。”伊罗卡也没有见过这样的灵魂之火，普通人死后，灵魂之火会自然熄灭、消散。 　　“他是个死人？” 　　“我不知道。” 　　伊罗卡感觉了一下那位引路者身上的气息，缓缓摇头说，“确实是一个七级魔法师，有土系与风系的魔力，但是……” 　　总有一种微妙的不协调，看起来很假。 　　灵魂之火也假，毫无动静，就像没有生命的鱼眼珠在冒充珍珠。 　　老库萨深深皱眉，伊罗卡用的某个形容令他很是在意，他忍不住低声提醒：“北方荒原上有一位神秘的圣阶祭司，信奉死神亚尼斯。” 　　葛霖也想到了血法师曾经提到的那个救走了夏维的神秘强者。 　　站在兽人势力这边的死神祭司，导致金堇帝国与兽人的战争无休止地拉长。 　　“你们认为这个亚戈隆，与死神有关？” 　　“也许有，也许没有，可是他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七级魔法师，他隐藏在冒险者公会，可能也有别的意图。”伊罗卡说完这一句，就示意众人不要继续交谈。 　　亚戈隆已经靠近了这边。 　　“来自狮鹫王国的冒险者？”亚戈隆拿着名单，从葛霖五人身上扫过。 　　格兰特与塔夏都有一个大背包，另外三人两手空空，也没携带什么明显的武器。 　　“去荒原做什么？”亚戈隆抽出羽毛笔，一边写一边说，“当然，你们也可以不用回答，这只是例行的规矩。我注意到你们是临时挤进名单里的，在冒险者公会里有认识的人？不用否认，这没什么，我照样收钱，对你们的态度也跟别人一样。” 　　葛霖干咳一声，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身份，不耐烦地对格兰特祭司说：“你去解决一下，怎么这么麻烦？” 　　格兰特憨厚的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僵硬地朝亚戈隆点头，又连忙说：“我们要去绿月湖，第一次来北方荒原，还请亚戈隆大人一路上多照顾。” 　　绿月湖不是一座湖泊，而是干涸后的河谷，是北方盛产名贵玉石的地方，许多冒险者都是冲着那里去的。 　　亚戈隆审视着眼前这群人。 　　一个不会魔法的年轻武者，实力低微。 　　一个年老的魔法师，两个护卫一样的武者，实力都不弱。 　　对了，还有一个低着头的美人？ 　　虽然遮盖得很小心，但是亚戈隆还是看到了别人没有注意到的细节跟模糊的半张脸。 　　这么一群人，非常像是年轻任性的贵族子弟，想要找点刺激，而护卫只能竭力劝说贵族加入最安全的队伍，去最安全的地方，逛几圈满足了这个年轻贵族的胃口，就会急忙返回。 　　“好吧，希望你们不要给我惹麻烦。” 　　亚戈隆检查完了塔夏他们的背包，一挥手走了。 　　背过身后，这位引路者隐晦地做了一个吸鼻子的动作，好像在确认什么。 　　“居然带着一只高阶魔兽，九级？圣阶？好像都不是，真奇怪。”亚戈隆自言自语，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有很短的一瞬间，变成竖曈，又很快恢复。 第164章 休息点 　　沙兽的体型看似笨拙，当它们放开速度在荒原上跑起来时，葛霖被风吹得连眼睛都睁不开，只能身体微侧，背对着前方。 　　沙兽的背部很开阔，它的四肢粗短有力，跑起来时非常稳当，感觉也不颠簸。 　　唯一的遗憾，就是沙土被扬得太高，几乎看不到几步之外的人。 　　沙兽的脖颈上挂着一个铃铛状的东西，葛霖之前还好奇地用手碰过，结果发现铃铛并不响，漂亮的银色金属壳里似乎有一个亮晶晶的珠子。 　　现在葛霖知道了，那大概是个风珠一样的东西，可以挡住沙兽奔跑时抛起的扬尘，范围在沙兽的脖颈以上。中途休息的时候，葛霖的衣服显眼地分成了两截，上身还是原来的颜色，斗篷下摆与袍角几乎被黄沙染成了土色。 　　葛霖试着用手一拍，结壳的沙土像墙灰一样成块地往下掉。 　　“干什么？” 　　葛霖身边的一个冒险者愤怒地大喊。 　　葛霖条件反射地避开，冒险者抓了个空，瞪着眼睛说：“乱拍什么？别人要喝水你没看到吗？” 　　葛霖确实没有看到，这个临时营地非常简陋，只有用来拴着沙兽的石墩，河道已经非常狭窄了，只有一块舢板的宽度，河水颜色非常浑浊，沙兽集体围在河边喝水。 　　人们不会喝这种水，他们拿出水壶，坐在石墩上休息。 　　向葛霖发怒的冒险者是后来的，他们也确实准备吃点东西，葛霖不愿意在这种小冲突上浪费时间，道了歉就去远处继续拍尘土了。 　　“哼，这种小贵族……就喜欢没事乱折腾，荒原又不是他们闲逛的花园，来就来了，还爱干净。拍了有什么用，马上又是一层。” 　　不屑的话语随风传入葛霖的耳朵。 　　葛霖知道这是故意让他听见，否则这几个冒险者没必要专门用西莱通用语“嘀咕”。 　　团队里还有一个“随从”跟葛霖差不多的贵族子弟，年纪很轻，腰间挂着细刺剑，脚上的靴子做工细致。此时听了那些人嘲讽，眉头一皱，朝葛霖望过来。 　　塔夏尽职地拿了水壶过来，葛霖觉得不是很渴，就拒绝了。 　　格兰特检查沙兽的情况，后面漫长的路途，都需要在沙兽背上度过。如果沙兽出了问题，只能与同伴共乘。魔法师与体重比较轻的女性倒没关系，如果是武者就麻烦了。比如两个塔夏，就会严重影响沙兽的速度，甚至半路掉队。 　　所以有经验的冒险者都会多买一匹沙兽。 　　格兰特想了一下自己这边的情况，认为就算出什么问题，葛霖与伊罗卡可以共骑，老库萨是魔法师，就算掉队也可以适当地使用风系魔法，就没有多花钱了。 　　老库萨正在不着痕迹地打量引路者亚戈隆。 　　伊罗卡抱着还在熟睡的嘉弗艾，慢吞吞地走到葛霖身边。 　　葛霖顺手就把水壶给了他，伊罗卡微微低头，长发从斗篷里滑出来，恰好盖住了他半张脸，隔了一段距离，更看不清他的面容了。 　　然而有些人，就算穿得严严实实，气质也是盖不住的。 　　只是饮水的动作，就让暗暗观察这边的冒险者跟小贵族愣住了。 　　他们在傍晚出发，已经不停歇地跑了大约两个小时，天完全黑了，荒原一望无际，只有月亮与星光。风沙不断地卷起，模糊了人的视野，一个动作优雅的人微倾水壶，仰头喝了几口——这道身影在月光下，朦胧得像是一个美好的梦境。 　　小贵族的喉结动了动，想要再看时，那个人已经把水壶还给了同行的武者，手臂与模糊的半张脸重新被斗篷盖住，看不分明。 　　这时小贵族的属下也过来了，还有一个家族培养出来的女武者，她不仅是护卫，还是这个小贵族的侍女。除了遮挡风沙的斗篷，里面只穿了皮甲，她下了沙兽之后，就解开了斗篷的腰带，以便透气，皮甲勾勒出曼妙的躯体曲线，容貌娇媚，许多人看到都移不开目光，她也是小贵族最喜欢的侍女，可是此时他再看到自己的侍女时，忽然感到索然无味。 　　“感谢星辰女神的荣光，听说你是狮鹫王国的人？” 　　小贵族终于忍不住走了过去，他用贵族习惯的打招呼方式，向葛霖问好。 　　这种礼节，葛霖在科维尔庄园学过一点，虽然做得不够标准，但是马马虎虎回个礼还是可以的。 　　“对，随便走一走，找块荒原特产的稀有玉石回去。” 　　葛霖摆出一副不愿多谈的模样，小贵族只能打消了进一步打听情况的准备，他留恋地看了伊罗卡一眼，并没有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连眼神都很克制。 　　贵族家里的侍女并不是失去自由的奴隶，她们不会贸然离开原本的主人，投靠一个路上遇到的人。 　　谁知道新主人是不是能提供更好的药剂与修炼魔法与武技的条件呢？小贵族在搞明白葛霖的身份之前，不会直接挖人的。 　　而且他的眼睛没有问题，伊罗卡明显是个男人。 　　不是家族培养的侍女、侍从的话，想要得手就很难了，如果是前者，还能给原主人一些珍贵的药剂跟魔晶作为补偿，这样能够避免以后的麻烦。 　　当然了，实力悬殊的话抢夺也行。 　　可是小贵族在出发时就问过自己的护卫，知道葛霖他们带了一个实力不低的魔法师，格兰特与塔夏，看起来也不是好惹的。如果可以的话，小贵族并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帮我留意那群人。”小贵族叮嘱自己的属下。 　　不止是他，团队里别的人也注意到葛霖这边。 　　葛霖与伊罗卡并肩坐在两根石墩上，显得十分悠闲——两个人都不懂沙兽的习性，格兰特祭司让他们坐着就行，老库萨把周围环境看过了，也不用他们费神。 　　别的冒险者都很忙碌的时候，葛霖与伊罗卡的闲适，俨然就是小贵族跟他的侍女的复制版。 　　原本葛霖扮演这样的贵族，还不是很到位，可是现在他跟伊罗卡之间，有一种旁人完全插不进去的奇怪氛围，哪怕他们没有交谈，别人看了也知道他们的关系不单纯。 　　嘉弗艾在伊罗卡怀里动了动，半睡半醒地用爪子挠着主人的头发。 　　葛霖伸手，帮忙撩开。 　　结果这个动作在远处看，很像葛霖温柔地拨开某神的头发。 　　格兰特祭司牵着喝饱水的沙兽回来时，就看到自己的弟弟站在风沙里，神情诡异。 　　“抓着！”格兰特没好气地把三匹沙兽的牵绳交给塔夏。 　　他一个人拖着所有的沙兽，真的很费力，塔夏居然还在看吾神的热闹。 　　“你说……”塔夏忽然舔了舔嘴唇，艰难地开口说，“他们谁在下面？” 　　格兰特最初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到看见那边的情况时，也僵硬了一瞬，随后他狠狠敲了塔夏的额头一下。 　　“胡思乱想，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不是，我觉得他们的位置有点倒。”塔夏闭了闭眼，似乎很难接受伊罗卡在下面。 　　“这是出发前就说好的，怎么了？”格兰特知道塔夏肯定又想歪了，他给了塔夏一个警告的眼神，有这个发呆的时间不如去监视亚戈隆。 　　葛霖也发现了众人暗中投来的目光。 　　他立刻学着伊罗卡曾经的动作，伸展手臂准备揽人。 　　然而经验不足，位置不对，似乎变成挂在了伊罗卡脖子上。 　　塔夏如释重负，表情恢复了正常，仿佛觉得这才是正确的画风。 　　葛霖：…… 　　伊罗卡很自然地给葛霖找了一个压不到怀里猫的位置，两人挨近了窃窃私语。 　　“怎么样？关于我们的引路者，你有没有看出问题？”伊罗卡指点葛霖寻找亚戈隆的破绽。 　　葛霖仔细回忆了一遍亚戈隆的举动，最终不确定地说：“他的笑容很怪。” 　　看起来像讥讽，很轻蔑的样子。 　　半边嘴角在笑，另外半边没有相同的弧度，这种笑给人的感觉不是很好，倒是后来亚戈隆严厉而没有表情检查冒险者的背包时，神情要更自然。 　　“傀儡？”葛霖不确定地问。 　　这个推测，还是因为伊罗卡说过，亚戈隆的灵魂之火像死人。 　　“炼金术傀儡能做到这样的程度吗？”葛霖问。 　　伊罗卡没法回答，他也不知道西莱大陆目前的炼金术水平具体到了什么程度。 　　两个文盲你看我，我看你，同时尴尬地笑起来。 　　“降神术傀儡，众神通过神念能够操纵人的身体，可人是活的。死人我只能想起亡灵巫师，我们的引路者不是骸骨，又有这样逼真的躯壳，确实应该跟炼金术有关。”伊罗卡纳闷地说，“只是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双系魔法师的数量很少，每一个都能查到来历，如果要伪装，不应该选择这样显眼的人。” 　　而且混入冒险者公会，充当引路者，能有什么样的好处？ 　　监视进出北方荒原的可疑者？那还不如在河口镇摆摊做小贩，更省事省力。 　　北方荒原的面积广博，河口只是一个很好的中转站，如果有人一心要隐匿行踪，完全可以不经过这里。需要冒险者公会引路者是什么人，看这个团队的组成就知道了。 　　到北方荒原逛一圈长点见识以后做谈资的小贵族，低级武者，想要赚钱的冒险者，还有要到荒原某个地方去的佣兵。 　　亚戈隆整天跟这样的人打交道，能有什么好处？ 　　作为一个七级魔法师，能够操纵风沙，北方荒原是他适合“生活”的地方。如果要用冒险者公会做跳板，去别的地方，就跟他的“身份”不符了。 　　“全是谜团。”葛霖很头痛。 　　伊罗卡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不要发愁，事情总会解决的。 　　“也许他会主动暴露自己。”伊罗卡撸着又睡过去的嘉弗艾，很有把握。 　　“……你是指，他在偷看你？我也注意到了。”葛霖面无表情地说，“刚才很多人都在看你，这不能作为证据。” 第165章 荒原狼 　　他们没有在河边停留，而是连夜赶路。 　　这些河口镇购买的沙兽已经很习惯载人穿越这片荒原，在中途休息的时候也不需要人们招呼，很自然就放慢了速度，因为那些露营地附近有沙兽喜欢的青草，或者饮水点。 　　沙兽的速度越来越快，到了半夜几乎不再停留。 　　沙兽背上的人就有点儿熬不住了，之前都是两个小时就能松快一会儿，现在已经趴在沙兽背上四个小时，沙兽也没有减速的迹象。 　　风沙漫天，根本看不到旁边的人，一些年轻的冒险者心里开始发慌。这种情况下，如果有几头沙兽脱离队伍，同行者与沙兽背上的人根本不知道。 　　小贵族与他的侍女共乘一骑，他使劲地左右张望。 　　“主人？” 　　“你觉得那个带着魔法师的年轻人，是什么来历？”小贵族随口问。 　　侍女神情犹豫，她看出了小贵族对葛霖身边跟着的人很意动。 　　一个男人，这让她想比较都没办法。 　　西莱大陆的贵族之间经常会交换侍女、侍从。 　　一个美貌又优秀的女武者，或者一个俊美清秀的男性魔法师，可能会辗转数个家族，这种用自己“身体”换得资源的方式，通常会被别人鄙夷。可是对侍女来说，她本身就是某个贵族家族培养出来的武者，出身如此，怎么改变都是一个污点，何必在意别人的看法。 　　侍女已经是五级武者了，她自认实力不错。 　　小贵族来自金堇帝国的南方行省，在当地很有权势，可也只是如此了。如果有更好的条件，侍女当然不介意离开。 　　“主人，我看不清他的实力，我甚至……不知道他是魔法师还是武者。”侍女垂着头，用谦卑的语气回答，“我建议主人还是谨慎一点，等达到绿月湖再说。” 　　这跟小贵族的想法完全一样，他满意地开始盘算自己这次携带的行李里，有什么珍贵物品可以拿出来作为补偿——自己的侍女虽然不错，但是比起别人的，显然是差了一截，这样的交换必定是要给出补偿的。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自己的侍女对方完全看不上。 　　小贵族迟疑了一下，也觉得五级的武者很不错了，要是这样都嫌弃，说明对方他根本惹不起，他可不希望事情这样发展。 　　“你觉得他们去绿月湖做什么？” 　　“应该跟主人一样。”侍女也不知道，她挑选了一个小贵族爱听的答案。 　　绿月湖是北方荒原最著名的地方，据说很久之前，那里是一处很大的湖泊，也是北方荒原最大的绿洲，树木茂密，生机勃勃。 　　在一次大规模神战结束后，绿月湖被破坏，魔法元素失衡。 　　湖泊以及附属的几条河流都慢慢干涸了，露出光秃秃的河床，风吹日晒，泥土消失，斑驳的岩层。直到有一天，一个为了躲避追杀的部族幸存者，慌不择路地闯入了这片绿色消失后的河谷，被石块绊倒在地，无意间发现岩石闪烁的光泽不一般。 　　玉石！ 　　还有罕见的魔法元素沉积，不管是作为炼金术材料，还是附魔首饰都很适合。 　　绿月湖变成了闻名整个西莱大陆的冒险者圣地，无数人怀揣着发财的念头，奔赴北方荒原挖掘玉石。 　　荒原上最大的势力是兽人，那时的兽人部族可不像现在这样，他们虽然强大，但是不懂炼金术，穷得都吃不饱，连语言都不通，只能从荒原上别的流浪部族那里购买东西。 　　冒险者带走了绿月湖的玉石，同时也把文明带到了北方荒原。 　　冒险者多了，绿月湖附近变得繁华，还有新的商路出现。 　　——找不到玉石，还有魔晶跟魔兽皮毛可以卖钱。 　　从前冒险者不来，是因为这里没有条件，大多数人根本无法穿过危险重重的北方荒原。现在道路有了，沿路有安全的新兴城镇，还有商队等着收购货物，北方荒原的贫穷随着源源不绝流入的财富改变。 　　一晃数百年过去，兽人部落更加强盛，绿月湖的玉石也随之消耗殆尽。 　　可是传说仍然存在，玉石价格每年都在上涨。冒险者不死心，就连西莱贵族们也流传着结婚时如果能获得一块来自北方荒原的玉石镶嵌的首饰，就能获得众神祝福的说法。 　　倘若那块玉石是这位贵族亲自前往荒原挖掘出来的，就更添光彩了。 　　它将成为这对夫妇一生的谈资，收获别人的赞美与羡慕。 　　“距离绿月湖还有至少十天的路程，主人不要心急。”侍女安慰道，她也跟着向后张望，却只听到风里传来模糊的狼嚎。 　　小贵族的脸色变了，他紧紧抓住侍女的手臂，追问是怎么回事。 　　“有狼群跟着我们。”侍女也很害怕。 　　北方荒原的狼，一群少说有数百只，全部是四级魔兽。来的时候，酒馆里的人说他们出门就会遇到狼群，醉醺醺的佣兵更是不停地吹嘘他们杀死过多少只狼，小贵族根本不相信，因为这些醉汉里面连一个六级武者都没有，怎么可能在狼群口里逃生？ 　　“难怪沙兽跑得这么快，又不停留。”小贵族想明白真相，立刻镇定下来。 　　这是他花了很多钱打听到的，从未有过失误的引路者。他骑着的沙兽也是河口镇集市里最贵的，应该不会出现危险。 　　在小贵族身后不远处，葛霖同样倾听着周围的动静。 　　葛霖没有与人同骑，他也没有惊慌失措，只是皱着眉，在心里判断狼群的位置。 　　——四面都有！ 　　沙兽跑得更快了，如果有人太过慌张，可能会从它的背上摔落。 　　葛霖知道这时候他要是拉紧缰绳，反而会给沙兽造成负担，他微微伏低身体，继续听着狼嚎。慢慢的，葛霖骑乘的这只沙兽超过了队伍里的其他人，从靠后的位置来到中间。 　　他对同伴很有信心，在这种危机环绕的情况下，葛霖需要考虑的只有掉队的风险。 　　河口有武器出售，葛霖重新挑选了两把匕首与一柄短刀，此刻都带在身上，另外还有水壶跟干粮。刚才休息的时候，葛霖并没有动自己身上的东西，这都是应急用的。 　　在迷幻之森，伊罗卡找来给葛霖练习武技的长尾猿，就是四级的群居魔兽。 　　葛霖第一次打败长尾猿的时候，依靠了地形与伊罗卡的帮助，后来他从战神殿后山的水潭“毕业”的时候，已经可以独立对付三只长尾猿了。 　　这里虽然没有可以利用的地形，却还有代步坐骑。 　　“注意，狼群冲击！” 　　亚戈隆的声音通过魔法传声道具的扩大，像炸雷一样出现在众人耳边。 　　四周扬起的沙土里，忽然出现了体型与沙兽不一样的迅捷暗影，有一头狼已经很接近风珠的防尘气流罩，葛霖清楚地看到了狼头与利爪，这是一头额间长着几缕白毛的独眼狼。 　　风珠只能保护里面的人不吸入瘴气，不被风沙影响，本质上它就是一层气流，不能阻挡魔兽的攻击。 　　葛霖微微侧身，他的视线与荒原狼对上。 　　魔兽嗜血的兴奋目光让葛霖感觉到了危险，他猛地低头，同时一阵劲风掠过头顶，将他的斗篷都抓歪了。葛霖的身后有一头狼跳了起来，试图袭击他，却扑了个空。 　　葛霖只看到狼腹与两条踢蹬的狼后腿。 　　他下意识地抽出短刀，冲着偷袭的荒原狼斩下。 　　“嗷！” 　　狼的脚爪上方受伤，荒原狼瞬间跌落在地。 　　这一声惨叫，是沙兽踩踏狼身发出的，后面还有一群沙兽，如果这只狼没能及时滚到路边，就有可能变成一堆肉酱。 　　狼嚎声逐渐消失，风沙里隐隐传来搏斗的声响，然后这种声音也不见了，一切似乎又平静下来。葛霖并没有松懈，他预感刚才那只独眼狼，一定会再回来。 　　沙兽忽然一个踉跄，身体向左侧倾斜。 　　葛霖没有失去平衡，他深吸一口气在沙兽背上跳了起来，胸部以上已经脱离了风珠范围，黄沙迎面扑来，被早有准备的葛霖用斗篷兜帽挡住。 　　锋利的狼爪扒拉在沙兽坚硬的鳞甲上，居然发出类似金属摩擦的声音，火花四溅。 　　如果刚才葛霖不是及时跳开，而是低头抱住沙兽，那么现在他的右腿已经被狼抓住。沙兽鳞甲坚硬，人的皮肤就没有那么结实了，轻则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严重的话可能会被荒原狼拽下沙兽背部。 　　葛霖遇到危险时的判断，全部来自伊罗卡告诉他的经验，是死记硬背之后形成的身体反应。在奔跑或者移动的马车上，马车就是敌人首先要攻击的目标，其次要看敌人有没有坐骑，能够击中什么部位了，沙兽体型较大，狼群只能跃起或者从侧面进攻。 　　狼死死扒住沙兽不放，沙兽的速度减慢，转眼就有好几只沙兽越过了葛霖。 　　葛霖单足用力，身体转了半圈，随后闷头俯身，狠狠一刀砍向狼爪。 　　电光火舌之间，葛霖看到了努力攀爬沙兽的狼，果然是那头独眼白毛狼，它愤怒地瞪着葛霖，放弃了这个猎物。 　　它松开其中一只爪子，另外一只前爪作为支撑点，借力稳住身体，后腿猛地一蹬，远远地滚到了旁边。 　　葛霖弯腰半蹲在沙兽背上，许久之后，他才确定狼群已经全部退去。 　　他擦了擦刀身上的沙粒，将它收了起来，然后又从兜帽里抖出一堆沙子。 　　沙兽不停歇地继续奔跑了一个小时，终于在天空微亮的时候停下了。 　　葛霖跳了下来，而周围的冒险者有的已经手脚僵硬，吃力地从沙兽背上挪下来。那个与侍女共乘的小贵族情况最严重，他脸色发白，栽倒在地。 　　侍女连忙将他扶起，小贵族双腿打颤，急忙去了营地一边的简易厕所。 　　五个小时的奔行，确实是一个巨大的考验，不管对身体还是对肾，葛霖耸肩想，他这个晚上没怎么喝水，就是担心遇到这样的情况。 　　经过昨夜的生死搏斗，葛霖牵着的这只沙兽好像对这个临时乘客多了几分信任，也不需要葛霖怎么费力，就乖乖地跟着它走了。 　　塔夏笑嘻嘻地迎上来：“看见狼群了吗？我一拳砸飞了！” 　　葛霖点了点头，塔夏祭司一愣，立刻望向伊罗卡。 　　伊罗卡用来保护葛霖的神力没有被触动，他慢慢地走到葛霖面前，在晨曦的光辉之中，嘉弗艾伸出脑袋，毛茸茸的耳朵动了动。 　　“做得不错。”伊罗卡的语气就像给学员打分的考核官。 　　“狼群袭击了整支队伍？”葛霖没有被情人的肯定冲昏头，他提出了自己的怀疑，“还是冲着我们来的？” 　　亚戈隆带领的荒原团从没有发生过意外，可是这次按照葛霖遇到的危险程度，可以说是险象环生，低级冒险者一不留神就会中招。 　　魔法师需要念咒，武者的实力也需要及时的反应力。 　　两人共骑的小贵族没事，团队里也没有人受伤，更没人掉队，葛霖不相信是自己脸黑，接连遇到两次袭击。 　　“狼群冲到沙兽附近，就被风沙推到一边。是引路者的魔法……” 　　伊罗卡没有把话说完，可是里面的意思很明显，葛霖与塔夏遇到的狼，是漏网之鱼。很有可能是亚戈隆放过去的试探。 　　“拿出你们的药剂，恢复一下体力，我们还要接着上路。”亚戈隆大声说，不等冒险者们抱怨，他就指着来路说，“我们运气不好，遇到了迁徙的荒原狼群，现在的距离还是太近，我们必须要把狼群甩开。” 　　想到近在咫尺的狼嚎，还有风沙里隐约出现的狼影，众人都有点后怕。 　　再苦再累，也得强打精神继续赶路。 　　老库萨揉着额头，格兰特决定接下来一段路程与他共乘，因为沙兽背上不能睡觉，除非有睡着了也会保持平衡的天赋，否则一不小心就滚下去了，引路者也来不及救人。 　　塔夏想提议葛霖与伊罗卡也这么做，结果发现两人越过自己往前走。 　　这是做什么？ 　　塔夏追上去，还没开口，葛霖就问：“你也去厕所？” 　　塔夏：…… 　　“还是过来吧，谁知道接下来会不会再次遇到狼，荒原上的魔兽那么多，万一是龙呢。”葛霖开玩笑地说。 　　“不不，我还是等格兰特。”塔夏坚定地拒绝了。 　　这处露营地面积不小，有篝火架，还有放置睡袋的空地，部分区域有简单的魔法防御，四周挖了一圈深坑。几十号人分散开来，随便就能找到一个安静的角落，塔夏不想打扰吾神与他情人的某种交流。 　　就算不一定有。 第166章 有味道 　　这里的厕所，其实是一排排小房子，不仅提供给冒险者解决问题，还可以隔绝气味，暂时躲避魔兽的追踪。多年前荒原上是没有这些东西的，后来冒险者多了，魔法文明高速发展，这些活动房屋的材质可以量产了，立刻就变得随处可见，很不值钱。 　　西莱的冒险者没有那么多礼仪上的讲究，他们其实在野地里也能解决个人问题。 　　之所以这么麻烦地建造露营地，都是因为魔兽对地盘非常敏感。 　　魔兽与地球上的动物一样，它们每天巡逻领地，用爪子还有自己的排泄物标记领地的边界。如果在它们的地盘上出现了奇怪的气味，魔兽立刻会追踪过来。 　　西莱的魔兽对人类可没有那么友好，人类就是它们最大的敌人，除非像沙兽那样专门驯养，否则野生的食草魔兽也会对人类亮出蹄子与尖角。 　　而且很多魔兽都发现人类喜欢成群结队，只有特殊的时候才会独自离开，钻进一个僻静的草丛里，这就成了魔兽袭击“落单”人类的好时机。谁都不想一手提着刀，一手拎着裤子，左右张望地完成生理大事。 　　葛霖并不关心这里的条件，重点是团队里大部分人先占据了别的屋子，现在只有尽头的一扇门是开着的。 　　等等，难道要一起进去？ 　　葛霖忽然尴尬，他准备随便找个理由，在外面耽搁一会儿。 　　“不要忘记我们伪装的身份……需要我为你服务么？” 　　什么服务？葛霖的心颤了颤，看着伊罗卡不敢说话。 　　然后他就看到情人很随意地驱赶风元素，把房子里面扫了一圈，把沙尘与异味都清理干净。 　　葛霖：…… 　　旁边一间屋子的门恰好开了，小贵族脸色苍白地被侍女扶了出来。 　　葛霖知道小贵族这幅模样是因为长久待在沙兽背上又没法活动造成的，可是那个眼眶发青又脚软的模样，实在太像X虚了。 　　小贵族发现葛霖毫无异样的时候，神情立刻变得难堪，他有心想要说什么挽回自己的面子，最终还是黯然离开。 　　“他应该不会打我的主意了，因为你震慑了他，看来我需要感谢你。”伊罗卡靠近葛霖，在他耳边说。 　　葛霖下意识地抬了抬下巴，心里觉得好笑，可又有一种新奇的体验。 　　葛霖没有关系特别亲近的人，这是第一次“保护”别人，对战神来说，这是莫名其妙地被“保护”了。小贵族虽然不死心，但不会找死，在两方实力相差悬殊的情况下，要是交换不成惹怒了对方，他的性命就很危险了。 　　这里是北方荒原，冒险者公会的引路者收了钱，只负责把他们带到绿月湖，又不包回程。停留在绿月湖的这段时间，如果出了什么意外，很难查出真相。 　　尸体随便丢在荒原上，根本找不到踪迹。 　　于是小贵族缩了。 　　无形中解决掉一个麻烦的葛霖，怀揣着难以形容的感受，飞快地冲进屋子。 　　伊罗卡知道葛霖的窘迫，虽然他看过葛霖身上每一处，但是适当的隐私还是要给的，毫无隐私的情人关系，会导致神秘性与吸引力下降。既然葛霖很在意这些事，就随便他了。 　　这时嘉弗艾在伊罗卡怀里待得不耐烦了。 　　它嫌弃地看着漫天风沙，干燥的空气让它的鼻子有点不舒服。 　　前几天学语言学得天昏地暗，耗光了嘉弗艾的精力。猫一天要睡十几个小时，嘉弗艾属于体力充沛的那种，现在只是恢复了猫的慵懒。 　　“饿了？” 　　伊罗卡用水壶沾湿布巾，点了点嘉弗艾的鼻子。 　　空气里的水元素太少，伊罗卡的神力不起作用。 　　嘉弗艾挣扎着伸出爪子，伊罗卡弯腰将它放到了地上。 　　“在这里等着，不要乱跑。” 　　嘉弗艾不屑地摆了摆脑袋，这么荒凉的地方，它才没有兴趣！ 　　“有没有感觉到奇怪的气息？”战神试图从自己的猫这里，进一步挖掘亚戈隆隐藏的身份。 　　黑猫歪过脑袋，一脸的疑惑。 　　伊罗卡只能悄悄地指向亚戈隆，嘉弗艾还是疑惑地喵了一声，它不知道。 　　或者说，它发现不了亚戈隆身上的怪异。伊罗卡有些失望，他撸着嘉弗艾脖子后面的毛，拿出一小块河口镇买的鱼干，就这样捏在手里喂给了嘉弗艾。 　　——地上都是沙土，没办法直接放。 　　嘉弗艾咬了一口就感到不满意，吃过顶级的小鱼干，次等的鱼干就成了浮云。它抬头望着主人，发现伊罗卡没有换食物的意思，就委委屈屈地继续吃了。 　　想念一号饭盆的鲜鱼，想念二号饭盆的巨蟒，还想念身娇体软、特别会讨好自己的团狐。 　　美人喂毛茸茸的小魔兽，也是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只是看在别的冒险者眼里，却不是这么回事。 　　“哪里来的魔兽？” 　　冒险者们很紧张，亚戈隆听到动静也过来查看。 　　“这么小，是不是幼崽？”一位佣兵铁青着脸，如临大敌。 　　偷窃魔兽的孩子，后果不堪设想。 　　嘉弗艾感觉到围过来的人不怀好意，它咧嘴龇牙，跳到伊罗卡的肩膀上，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推门出来的葛霖，发现外面起了冲突，老库萨他们也往这边赶来。 　　“不是幼崽，它已经成年了，这是从小养的魔兽。”葛霖站到伊罗卡前面，直接对上了气势汹汹的冒险者与佣兵们。 　　魔兽幼崽的眼睛都睁不开，动作也很笨拙，没有经过长期驯养，根本不会亲近人类。眼前这只黑色的小魔兽显然不是这样，一部分人打消了怀疑，但是他们心里还有深深的疑问。 　　“这是什么魔兽？” 　　“亚戈隆大人，狼群忽然袭击我们，会不会跟这只魔兽有关？” 　　这次踏入北方荒原的团队里，没有高阶强者，就连真正经历过生死危险的人都少，他们又没看到伊罗卡的脸，更没有对上他的眼睛，感觉不到伊罗卡的可怕。 　　亚戈隆倒是隐约察觉到了一些，可是眼前的情况，正是他有意造成的。 　　“我也没见过这种魔兽，荒原狼是不是受到它的影响，我也不确定。”亚戈隆摇头说，冒险者与佣兵立刻愤怒地望向葛霖。 　　因为不清楚葛霖这一行人的实力，他们不敢随便动手，但是涉及到所有人的安全，一时之间，营地里闹哄哄的。 　　“嗷呜！” 　　众人惊恐回头，只见狼群从远方逐渐逼近。 　　“是狼，快把这只魔兽丢出去！”有个沉不住气的冒险者想要动手，葛霖反手一个过肩摔，将人按在了地上。 　　塔夏与格兰特捋起袖子，他们高大的身影逼得众人倒退一步。 　　亚戈隆很有兴趣地看着这场闹剧，嘴里却喊着要人们赶紧把沙兽拉过来围成一个防御圈，等待魔法师施展咒语。 　　老库萨从储物戒指里拿出法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见伊罗卡肩上的嘉弗艾不耐烦地跳了出去，直奔前方。 　　“等等！”葛霖差点喊出嘉弗艾的名字。 　　嘉弗艾迈着四条腿，逐渐放缓速度，优雅地行走在沙地上。 　　荒原狼磨着牙齿，双眼通红，它们立刻扑向了眼前这只看起来没有多少威胁的小魔兽——哪怕肉少了点，那也是食物。 　　紧跟着一股恐怖的气息，当头罩住了狼群。 　　几只已经跃出的荒原狼吓得身体僵硬，直接从空中摔落。 　　不对！很不对！！狼群缓缓后退，加紧了尾巴，脑袋不由自主地靠近地面，四肢都在颤抖。那只额头有白毛的独眼狼王，不安地发现荒原上那个可怕的存在，居然还在命令它们对付眼前的魔兽。 　　“嗷呜！”独眼狼王愤而转身，号令同族撤退。 　　两只高阶的魔兽对峙，拿它们开什么玩笑？四级魔兽就没有生存权利了？ 　　嘉弗艾哪里肯让这群狼就这样离开，它追了上去。可是狼群跑得比沙兽还要快，嘉弗艾只逮住了一只受伤的灰狼。 　　营地里的人神情呆滞地看着黑色毛发的小魔兽，一路驱赶它俘虏的荒原狼过来，狼走慢了，黑猫伸出爪子就是一下。 　　狼连叫声稍微大一点，都会被教训，最后憋屈地爬过营地附近的壕沟，全无威风地缩在地上，即使嘉弗艾离开，它也不敢动弹。 　　黑猫像打了胜仗的元帅一样，得意洋洋地回来了。 　　葛霖瞄着那只狼后腿的伤口，怀疑这就是昨晚自己砍伤的狼。 　　伊罗卡还没有怎么样，塔夏已经笑容满面地拿出了鱼干，准备贡献给战神殿祭司们最喜欢也最向往的嘉弗艾，每到这时候，葛霖就怀疑战神在他们心里的地位可能还不如猫。 　　黑猫拒绝了这个不正宗的鱼干，坦然地走到伊罗卡脚边，靠在斗篷上蹭了蹭灰。 　　格兰特眼角抽搐地想：所以今天吾神先是被葛霖保护了，又被自己的宠物保护了？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冒险者们畏惧地看着嘉弗艾。 　　亚戈隆勉强地笑了笑，发现伊罗卡在盯着他时，亚戈隆立刻扭头走到旁边，重新装成一个称职的引路者，催促着众人恢复体力准备上路。 　　有人想说狼群退去了，他们没必要再这样赶路，然而想到团队里有一只可以吓退狼群的魔兽，顿时又坐立不安。 　　算了，尽快赶路，越早结束行程越好。 　　不是每个人都要去绿月湖，那些目的地在中途的冒险者，掰着手指默默算路程，发现自己只要再熬个两三天就到了，何必招惹那群来历不明的人？不如指望别人出头！ 　　这样互相指望，结果就是没人开口。 　　目的地是绿月湖的人也不傻，大家都不找死，为什么他们要去？反正还有冒险者公会的引路者在，实在不行的话，中途离开，等个几天再找个团队去绿月湖也行。 　　营地里的气氛变得怪异起来，小贵族缩得更远了，完全没有第一天找葛霖搭讪的样子。葛霖注意到许多冒险者偷偷地拿出药瓶，往沙兽跟自己身上撒一些药粉。 　　空气里弥漫着各种各样的草药香味。 　　“那是什么？”葛霖纳闷地问。 　　“我们没买的东西。”老库萨干咳一声。 　　葛霖顿时明白了，龙粪。 　　这……把龙粪往自己身上撒，没有心理阴影吗？还是说龙粪已经成为药材的一种，就像中药里的夜明砂。 　　葛霖下意识地去找嘉弗艾，赫然发现嘉弗艾蹬着两条后腿，往沙土里埋着什么。 　　塔夏、格兰特、老库萨做出了与葛霖相似的动作。 　　嘉弗艾察觉到了，猫毛炸开，疑惑又恼怒地叫了一声。 　　“要挖吗？嘉弗艾刚刚已经……咳，就是它埋的东西。”葛霖忍着尴尬问。 　　等伊罗卡整理好斗篷，从房子里出来，就看到四个同伴围着黑猫陷入了僵局，而嘉弗艾守着埋下去的东西，死活不走。 　　“还是挖吧，万一遇到龙呢？” 　　“我们没时间跟圣阶巨龙发生冲突……啊，狄希斯，快把嘉弗艾抱走！” 　　伊罗卡无奈地摇摇头，对迫不及待想要铲屎的一个法圣、两个祭司说：“不，我们已经遇到龙了。” 　　“什么？” 第167章 不确定 　　直到再次出发，葛霖坐到了沙兽背上，还是久久不能回神。 　　传说中的圣阶巨龙已经找上了他们？ 　　哦不，其实是他们主动接触了这条龙。因为伊罗卡说，他怀疑亚戈隆与巨龙有关，甚至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龙。 　　嘉弗艾与荒原狼群对峙的时候，伊罗卡察觉到了营地这边有人用奇怪的低音命令狼群攻击。这个声音人类是难以听见的，可是对魔兽来说，就很明显了。伊罗卡一时也分不清声音究竟从何而来，而且他也不是听见的，是神力感觉到了异常。 　　队伍里唯一奇怪的“人”，只有亚戈隆，他的嫌疑最大。 　　听完伊罗卡的话，不止是葛霖，众人都有点儿恍惚。虽然大家没事就把荒原上这条龙拿出来说说，但是谁都没想到会真的遇到，还是以这种方式。 　　西莱大陆的魔兽明明不能变成人形，也不会流利地讲人类的语言，因为声带的构造就不同。虽然高阶魔兽拥有智慧，但是它们对人类的敌意比普通魔兽还要强烈很多。一条龙怎么会去冒险者公会做引路者呢？每天兢兢业业带着冒险者进入北方荒原，这份带团旅行的工作，对巨龙有什么好处？ 　　葛霖忽然想到了河口镇的热销产品，龙粪。 　　难道龙粪没有驱逐魔兽的功效，巨龙为了维持这个谎言，想继续用龙粪换钱，所以亲自来弥补售后可能产生的问题？ 　　葛霖被自己的荒唐猜测逗笑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反正沙兽背上也看不见风景，他就开始了胡思乱想。 　　葛霖清楚地记得老库萨听到亚戈隆身份猜测时，脸上出现的表情。 　　法圣身为冒险者公会的一员，对自家内部竟然混进了一条龙的事，惊悚的感触更深。冒险者公会有什么价值，能让一条圣阶巨龙亲自隐藏潜伏？ 　　所有人都猜不出真相，想来想去，最终决定继续上路。 　　既然亚戈隆打算伪装，索性就看看“他”究竟要做什么——没有证据，指认一个七级魔法师是巨龙变成的，谁都不会相信。 　　如果“亚戈隆”是炼金术傀儡，那么就算把他当场击杀，也伤害不到那条龙。等到下次，巨龙换个模样，又能顺利地混到人类中间。再说这里还有很多冒险者，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假如伊罗卡或者嘉弗艾与巨龙战斗，这些人被卷入混乱，很有可能丢命。 　　“亚戈隆作为引路者，带领的队伍从未出过意外，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理智的做法是不要轻易激怒他，打破现状。” 　　“很多事情都有我们根本想不到的原因，不能遇到事就只会动手。” 　　想起伊罗卡的话，葛霖就忍不住出神。 　　按照很多人的想法，既然己方有能力，为什么不干脆地动手呢？圣阶巨龙又怎么样？打趴下然后掀了老巢，那些冒险者亲眼看到真相还敢不信？即使不小心死了，也是他们有眼无珠，谁让他们信错了“人”。 　　还好伊罗卡不是这种性格，因为葛霖也不是。 　　没有什么比情人三观一致更愉快了。 　　沙兽经过一整夜的奔跑，也十分疲惫，再次上路后速度明显减慢。 　　扬尘变少，视野也清晰了一些，葛霖转过头，营地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 　　——那只被嘉弗艾俘虏的荒原狼，没有人敢靠近。按理说捕获的魔兽会被立刻杀死，剥下皮毛取出魔晶，可是嘉弗艾对狼肉没有兴趣，它也不需要食用魔晶。 　　荒原条件恶劣，食物很少，如果没有同族的帮助，这只受伤的狼活不了多久。 　　格兰特犹豫了一阵，直接把它拎起来，远远丢了出去。 　　嘉弗艾在营地里埋了东西，荒原狼恨不得离这里越远越好，发现得到自由，立刻一瘸一拐地跑了。那头也不回的架势，跟之前的狼群完全一样。 　　格兰特祭司把自己与塔夏的沙兽缰绳捆在一起，又跟老库萨上了同一头沙兽。 　　伊罗卡出发时告诉葛霖，自己就在他身后。 　　太阳逐渐升起，荒原上的景色历历在目。 　　远处有石柱一般的砂岩，高高低低地堆叠着，地面遍布着石子沙土，偶尔能看到一些黄褐色的草叶植物，十分荒芜。 　　荒原上的河流细得两步就能迈过去。 　　路边有些零碎的骨骸，看起来像是魔兽。 　　河口镇的人说，当河流完全消失，四面的景物看起来都差不多的时候，就算正式进入北方荒原了。 　　天空与土地是一个颜色，就像刚刮过沙尘暴。 　　冒险者们又累又饿，还不敢松懈，紧紧握着沙兽的缰绳。 　　葛霖每隔十分钟换一个姿势，偶尔还要活动活动肩背，他从斗篷里掏出一张地图，这是在河口镇买的，老库萨给了他们人手一份。 　　地图、简易的太阳指向标、小份干粮与淡水，再加上武器，这就是葛霖身上的全部物品。 　　北方荒原面积辽阔，前往绿月湖需要穿过兽人的地盘，中途还有大片流沙与标注着红色危险区域的地方需要绕行。 　　绿月湖已经靠近荒原尽头，弯弯曲曲的路径在那里戛然而止。 　　西莱大陆被海水环绕，不管哪个方向，大陆的尽头都应该是海水，然而荒原地图却不是这样。绘图者没有留下任何记号与提醒，就像他本来只打算画到那个地方一样，刻意忽略了荒原尽头的某个地方。 　　潘森德尔。 　　传说中的众神领域，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与圣炼金师同时代的穿越者、隐藏身份的巨龙……北方荒原真是充满了秘密。 　　葛霖隐约间还有一种预感，他觉得潘森德尔应该就是最后的“终点”了，真正的危险与考验，很有可能从进入荒原才开始。 　　葛霖不由自主地提高了警惕。 　　换了平常，他可能已经在沙兽背上坐着打瞌睡了。 　　气温变得有点奇怪，说不上冷，但也不是热。葛霖试探着伸出一只手，离开风珠的保护圈，感受了一下荒原的风。 　　非常干燥。 　　太阳似乎失去了原本的耀眼光辉，灰蒙蒙的。 　　沙兽的步伐越来越慢，在靠近那片砂岩之后，就停下来在石柱旁边挖掘着什么，不管它们背上的冒险者怎么催促都没用。 　　“不要下地！”亚戈隆厉声说。 　　原本想要活动两下的冒险者僵在了，有个别脑子转得快的人，急忙把脚抬起来搁在沙兽背上。其他不明白的人，也纷纷效仿。 　　沙土里出现了黑色的东西。 　　葛霖低头一看，顿时有些毛骨悚然。 　　那是蚂蚁一样的魔兽，每个都有手指大小，通体黑色，它们恼怒地冲向“摧毁”了巢穴的沙兽。沙兽的鳞甲坚硬，蚂蚁根本咬不动，只能密密麻麻地围住了沙兽，像一片黑色的洪流。 　　“噬肉蚁！” 　　“怎么会有这么多噬肉蚁？”冒险者们惊慌失措。 　　所有人都缩在了风珠笼罩的范围内，一根头发都不敢露出。 　　沙兽继续翻着泥土，一些埋葬在里面的骸骨被陆续刨了出来，上面爬满了魔蚁。沙兽抬起爪子，嘴里忽然喷出赤红色的沙粒，呈扇形扩散开来，攻击范围内的魔蚁纷纷栽倒。沙兽乐滋滋地抄起一把不能动魔蚁，全部填进了嘴里。 　　原来这个大家伙也会吃肉，葛霖看着自己的坐骑想。 　　“沙兽是北方荒原才有的生物，数量并不多，你们可能不知道它的习性。”亚戈隆对着冒险者们解释，“噬肉蚁在别的地方有可能成灾，它们有很强的抗魔性，魔法攻击很难将它们杀死，只有某些药剂能让它们畏惧或者死亡。可是在北方荒原，魔蚁也只是沙兽喜欢的一种食物。” 　　葛霖看着亚戈隆像个合格的向导那样熟练地介绍风土人情，心情很是微妙。 　　“忘记告诉你们，沙兽的吐息有剧毒，千万不要惹恼你们的坐骑。”亚戈隆轻飘飘地丢下了一句话，几个曾经因为沙兽不听使唤而鞭打过坐骑的冒险者脊背发凉，十分后怕。 　　“卖沙兽的商人根本没说这些！”小贵族咬牙切齿地说。 　　“说了你们还会买吗？还敢坐吗？” 　　亚戈隆不等小贵族回答，又补上一句：“荒原里能使用的代步坐骑不多，狮鹫、地行龙倒是可以，可惜一般人没有。沙兽很便宜，也很好养，如果你不买，要怎么进入荒原？” 　　小贵族不说话了，心里有气，却不敢对着亚戈隆发怒。 　　饱餐一顿的沙兽满意地离开了这片砂岩，太阳升得更高，小贵族摇摇欲坠，几乎靠在了侍女身上，另外几个冒险者也是疲惫不堪的模样。 　　“距离下个营地还有两个小时的路程，沙兽吃饱之后，会跑得很快。” 　　亚戈隆是所有人里面最会驾驭沙兽的，他可以控制着坐骑，沿着队伍前前后后地奔跑，只是他有意避开了队伍最后面的葛霖等人。 　　“休息一个中午，等到傍晚时分，我们即将抵达荒原上的第一道山脉。” 　　众人全部精神一振，葛霖疑惑地掏出地图对照了一下，赫然发现那是一个标记了大肚子蜥蜴龙的山丘。 　　这条龙要把所有人带到自己的老巢去？ 　　半文盲的葛霖，看不懂地图上大部分文字，只能艰难地猜测。 　　荒原地图上，类似的标记还有十几个，这让葛霖看得一头雾水，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狡兔……哦不，狡龙三窟？ 　　队伍里只有小贵族一脸的厌恶，与别人截然相反。 　　——采集龙粪这种事，只有想发财的下等人才去做！ 　　作者有话要说：　　巨龙拿到冒险者公会给的旅游团名单，默默开始思考：话说，我的哪一个厕所该清理了？ 　　旅行团到了地方。 　　巨龙导游：我们马上就到可以发财的地方了！要在这一站下车的乘客，请带好面罩跟铲子。 第168章 龙之惑 　　葛霖看了看地图，对照着眼前沙丘状的黄褐色隆起物。 　　远远望去，这里跟荒原别的地方没有差别，然而沙兽却不肯靠近，只在原地徘徊。如果冒险者催得急了，它们干脆趴在地上装死。 　　“亚戈隆大人，这里……就是龙穴？”有人小心翼翼地问。 　　引路者发出一声嗤笑，懒洋洋地回答：“当然不是，龙穴我们怎么可能靠近。” 　　众人连忙点头附和。 　　魔兽的实力比人类强大，五阶的魔兽需要六阶武者才能对付，或者用人海战术，找一群五阶魔法师与五阶武者过来。这也是冒险者捕杀魔兽的常态，在西莱大陆，独行者还是比较少的，一切都要依靠团队。 　　这个人们已经习惯的道理，放在圣阶巨龙身上，就忽然变得可怕了。 　　——你是想去找一位神灵，还是集合很多位圣阶强者一起屠龙？ 　　都不可能！ 　　众神的踪迹几乎在大陆上消失，神灵依旧崇高，却距离人类更遥远了。圣阶强者属于不同的势力，他们很难联手完成一件困难的任务。 　　关于荒原上的巨龙，其实有很多传说，可是真正见过这条龙的人根本没有几个。它藏得太深了，曾经有一位九级魔法师想要溜进龙穴里偷盗宝藏，结果他在荒原上转悠了三年，也没有找到这条龙的巢穴位置，最终失望离去。 　　冒险者们确定这里没有龙之后，先是庆幸，又感到失望。 　　龙穴啊！游吟诗人的故事里，铺满了金币与宝石的洞穴，黑暗里闪闪发光的珠宝，还有曾经前来挑战巨龙却不幸失败的勇士遗物。 　　镶嵌着魔晶的法杖、秘银锁子甲、尘封的圣骑士佩剑…… 　　这笔巨大的财富与它的守护者，就在洞穴深处安静地沉睡着，多么诱人啊！这世上每一段传奇与诗篇里，如果缺少了巨龙与宝藏，那就不完整！ 　　队伍里的小贵族都忍不住咂了下嘴，幻想着龙穴里的壮观景象。 　　亚戈隆跳下沙兽，他拍了拍这个大家伙的脑袋，比了个手势说：“不想去挖掘龙粪的人，暂时在这里等候，我们可以在这里停留到月亮升起之前。” 　　“为什么？这里不够安全吗？”有人忍不住问。 　　“荒原上的危险不仅是魔兽。”亚戈隆定定地看着他说，“还有沙暴。” 　　反驳的人立刻闭上了嘴，他们迟疑地看了看远处的山丘，害怕万一他们挖掘龙粪时，沙兽全部跑了，他们就会被困在荒原上。 　　“亚戈隆大人，您也去那边吗？”冒险者都看着引路者。 　　“你们不知道怎么挖掘？”亚戈隆挑眉问。 　　众人全都保持着沉默，葛霖抱着手臂准备看戏。 　　老库萨嘴角抽搐，格兰特与塔夏环顾四周，他们没有掩饰好的表情，引起了一部分人的警惕。 　　“不不，亚戈隆大人，我们知道，在河口镇学过。” 　　团队里的另外一个魔法师压低声音对亚戈隆说：“只是那群带着魔兽的家伙，应该不会去那边挖掘龙粪吧！我担心他们会做什么，还请亚戈隆大人……这个，替我们照看这些沙兽。” 　　亚戈隆不耐烦地挥挥手，算是答应了。 　　跟魔法师同行的几个佣兵明显露出欣喜的表情，急忙开始准备工具。 　　葛霖怀着复杂的心情，注视着一群人戴上风珠，拿起特制的岩石铲与魔法容器，向着远处山丘进发。 　　“这整座山……难道都是龙粪？”葛霖转了下手腕，不敢置信地问。 　　按照河口镇出售的龙粪价格，岂不是一座金山？ 　　说起来，恶龙与宝藏的故事里，宝藏都是巨龙抢来的金币珠宝，或者是龙涎草这种在西莱大陆都不存在的神奇药草，怎么就没有人想过龙粪呢？ 　　龙可以活多久？每年能够产生多少吨龙粪？全部卖掉可以值多少钱？葛霖陷入了数学难题，他越想越觉得巨龙宝藏的传说不靠谱，真正值钱的只是……咳！ 　　“应该不是，这里确实是一座山。”伊罗卡也在看地图，把这里与他记忆里的地形进行对照。 　　“可我没有看见山丘。” 　　只有可疑的沙丘。 　　“被风沙埋在我们脚下了。”老库萨慢吞吞地爬下沙兽的背。 　　这里的风元素非常充沛，拥有强大的力量，沙暴什么的，并不是亚戈隆的恐吓，而是真的有可能发生。 　　“嘉弗艾还要埋，这条龙倒是轻松，有风沙自然掩埋。”塔夏笑嘻嘻地说，格兰特瞪了他一眼。 　　龙就在十几步远的地方，说话居然敢不注意？！ 　　塔夏无辜地耸了耸肩：“不是还没确定吗？” 　　也许亚戈隆是巨龙的契约者，当然不是平等契约，可能是反向的，人类需要服从魔兽的那种苛刻契约。就像古神时期，奴隶们被迫签订的契约一样，要付出生命、肉体、甚至是灵魂。 　　葛霖走到伊罗卡坐着的沙兽旁边，踮起脚看他怀里的黑猫。 　　“嘉弗艾怎么样？” 　　“……又在睡觉。”伊罗卡微微俯身，随后觉得这个动作太麻烦了，他也下了沙兽，然后伸手轻轻戳猫耳朵。 　　黑猫不满地用爪子一拍，斗篷敞开，它嗅到了风沙传来的一丝味道。 　　“喵？！” 　　嘉弗艾警觉地露出脑袋，盯着远处的沙丘。 　　“有个笨手笨脚的人，砸开了龙粪外风化的外壳。”老库萨摸出几颗风珠递给同伴，葛霖动作慢了一步，顷刻间就闻到了那股浓郁的味道。 　　伊罗卡则是把嘉弗艾放到了沙兽背上。 　　这头沙兽经过两天的路程，已经对伊罗卡很驯服了，只是偶尔腿肚子会打颤。 　　风珠隔绝了嘉弗艾的气息，沙兽立刻恢复了正常，溜达到旁边低头寻找食物了，完全没有想到背上蹲着的，就是它害怕的源头。沙兽的表现让葛霖觉得这种生物其实是个傻白甜，仔细一看沙兽的脑袋与身体的对比，很明显的脑容量不够。 　　“龙粪很难购买，因为它风化得很快，如果挖掘出脑袋这样大的一块，真正能够用到的部分还不足半个拳头大。”老库萨很尴尬，他常年居住在麦仑镇，跟北方荒原恰好是大陆的两端，他在很偶然的情况下才得到了一些，还是没有分解过、外壳完好的那一种。 　　因为龙粪配成草药之后也不容易保存，十多天后就没有作用了，所以北方荒原以外的地方很少能看到这种东西，而且驱逐魔兽的效果也不太理想。 　　北方荒原最强大的魔兽就是巨龙，这里是它的地盘。 　　而在遗忘之海与迷幻之森，还有别的圣阶魔兽，如果大量魔兽察觉到有陌生的强者气息入侵，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难以预料，冒险者反而会陷入未知的危险。 　　葛霖忍不住望向亚戈隆，他很想知道这个人，哦不，这条龙听到别人谈论它的粪便时，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亚戈隆很镇定，很从容，连表情都没变过。 　　他丢下那个小贵族，朝这边走过来。 　　“咦，不躲着了？”塔夏调侃。 　　因为风珠的缘故，声音有点模糊，并不清楚，亚戈隆就像没有听见似的，他走到葛霖面前，看了看这群人，又转向伊罗卡的方向。 　　“对不起，我能知道这只魔兽的名字吗？”亚戈隆指着沙兽背上的嘉弗艾问。 　　小贵族捂着鼻子，连滚带爬地回到沙兽背上，看到亚戈隆去了葛霖这边时，脸色微微一变，急忙吩咐侍女牵着沙兽避开一些。 　　“没有其他人可以听见我们的对话了，远道而来的客人，坦白说，我很惊讶。”亚戈隆脱下斗篷的兜帽，他说话的音调改变，出现了嘶嘶声，脸颊两侧有一块块青色的鳞片。 　　“兽人？”老库萨十分意外。 　　四肢细长，脸小有鳞片，这是蛇兽人的特征。 　　这种兽人在西莱大陆已经很少了，格兰特根本没有见过，现在占据北方荒原的兽人，都是脸有斑纹，近似豹类的兽人。 　　“你说这个身体？”亚戈隆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动作暧昧。 　　众人一阵牙酸，很是不适。 　　“这是我曾经的主人，一个七级魔法师。” 　　亚戈隆长长地叹了口气，双手捧住脸颊，眼睛慢慢转为竖瞳。 　　“他有人类的血统，不是纯正的蛇兽人，但也不被人类接受，他很用心地学习了魔法。兽人几乎没有魔法师，他却拥有了这样的成就，可惜力量被身体限制，最后他死了。” 　　亚戈隆收回手，恢复了沉稳的引路者模样。 　　“这位蛇兽人魔法师的名字，叫亚戈隆？”老库萨怀疑这条龙在冒险者公会登记的身份与名字都属于蛇兽人。 　　“不，他的名字是尼尔特。”亚戈隆似笑非笑地看着众人说，“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我在主人死后窃取了他的身体，还有他的职业徽章与工作？不不，尼尔特主人沉迷魔法，他根本没有时间去冒险者公会干活，这只是我的小小爱好。” 　　“假扮成兽人的爱好？”伊罗卡反问。 　　从古神的时代开始，战神见过巨龙少说也有上百条，没有一个像亚戈隆这样奇怪。 　　“灵魂被禁锢在身体躯壳里，你的主人死了，却又得不到安眠，这属于死灵魔法的范畴，是古神时代的邪恶魔法，你很有想法，也很有能力。” 　　亚戈隆失笑，他微微鞠躬，看着伊罗卡说：“您带来的这只魔兽也很有实力。” 　　他舔了舔嘴唇，干脆地承认：“说实话，我看上了你的身体。” 　　葛霖：…… 　　葛霖忽然想起荒原巨龙的传闻，这条龙喜欢美人，曾经想劫走金堇帝国的弥琳娜公主，最后被雷系法圣打跑了。 　　等等，如果这是一条圣阶巨龙，只靠雷系法圣一个人，估计打不过！ 　　“……虽然我没有看到全部，但是你的轮廓已经深深吸引了我，我很想拥有这样的收藏品，你能做我的主人吗？” 　　这次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沙兽背上的嘉弗艾。 　　原本以为是跟葛霖抢人的，其实是跟嘉弗艾抢主人的？ 　　老库萨猛地回过神，不对！按照蛇兽人的遭遇，这条龙会占据主人的躯壳。 　　亚戈隆神情自若地继续说：“我为我的主人效力，陪伴他，帮他解决麻烦，给他需要的修炼武技与魔法的方法。巨龙的宝库会为他敞开，珍贵的武器，数不清的金币与魔晶石，什么都有，而我只要求一个微不足道的条件。” 　　巨龙用充满蛊惑的声音，低声笑着。 　　伊罗卡微微皱眉，他感觉到了精神魔法的波动。 　　真是罕见，一条魔法属性是精神攻击的龙。 　　“我的主人，我只要求你在死之后，把身体作为报酬。我使用你的魔力，我施展你的武技，我代替你活在世间，书写你需要的传奇，直到我再次遇到……令我心动的人。生命总会走向死亡，每个人都不例外，当我死去或者放弃这个身体，灵魂就获得了释放。所以与我签订契约，对你们没有任何损失……” 　　亚戈隆缓缓走近伊罗卡，却被一道无形屏障挡住了。 　　“不，我活着的时候，还有我死了之后，身体都属于我爱的人，你还是另选目标吧。”伊罗卡面无表情，直接用神力把亚戈隆丢到了刨坑找食物的沙兽中间。 　　嘉弗艾蹲在沙兽背上，傲慢地看着这个竞争失败者。 第169章 反作用 　　亚戈隆栽进了沙坑里，灰头土脸。 　　沙兽们后退一步，给他让出了空间，有一只还特别殷勤地试图用脑袋拱他，那个姿态很亲昵，又像在对别的沙兽炫耀。亚戈隆也很给面子地拍了拍它的脑门，沙兽更加卖力了，它推着亚戈隆离开了土坑，还趾高气扬地来到了葛霖等人面前。 　　看着这只大家伙，葛霖脑海里莫名地冒出了一个新词：兽假龙威。 　　想要讨好大佬的沙兽气势汹汹地跑过来，张开大嘴，刚做出一个准备喷出毒雾的姿势，动作就突然僵住，然后缓缓缓转过头望向旁边。 　　嘉弗艾跳了下来，它在沙地上踱步，动作悄无声息。 　　沙兽忽然发出短促的叫声，撒腿跑了，一头埋进刚才的沙坑里，动也不动。 　　“噗。”塔夏捂住嘴，竭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魔兽不是都害怕巨龙吗？”葛霖不明白这头沙兽在做什么。 　　“我们遇到的是一条擅长精神魔法的圣阶巨龙。”伊罗卡提醒众人。 　　老库萨下意识地握紧了法杖，念诵了一个抵抗幻术的魔咒。 　　亚戈隆舔了舔嘴唇，慢条斯理地拍干净身上的沙土，向着后方一挥手，原本躁动不安的沙兽重新平静下来。 　　“好吧，契约总要双方都愿意才行。”亚戈隆遗憾地看着伊罗卡。 　　嘉弗艾发出了警告的低吼声。 　　西莱通用语的学习进度还只是初步的嘉弗艾，非常讨厌这个能够跟他主人交流的陌生家伙，这让它想起了葛霖。葛霖就是依靠着这一招，从它身边夺走了主人。 　　黑猫转头打量葛霖，又在心里否决了这个想法。 　　不，葛霖比眼前这家伙好多了，葛霖会撸毛服务，会讨好伊罗卡（大误），让它的主人每天都很高兴，危机关头还知道过来护住猫，又代替了猫去吃伊罗卡做出的可怕餐点（更误），还许诺不跟主人生小猫。 　　嘉弗艾歪了歪脑袋，看葛霖的眼神忽然变得非常温柔。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葛霖：…… 　　猫的心情大概是六月的天，一天变三回。 　　亚戈隆绕着伊罗卡走了半圈，它指着嘉弗艾问：“你是因为它拒绝了我？” 　　被无视的葛霖：…… 　　老库萨忍住笑，又念了一个抵御精神魔法的咒语。 　　“原来你是一位法圣。”亚戈隆露出了恍然的表情，它借用人类身体时，实力同样是这个身体原主人的，只能依靠自己的命令威慑魔兽，无法感觉到比七级魔法师更强的人类到底处于什么样的水平。 　　“让我想想，风系圣阶魔法师，你是冒险者公会的迪费科法圣。” 　　它拨了拨斗篷上的徽章，悠闲地说：“冒险者公会有一条自由规章，无论是什么国籍，出身什么部族，都可以加入公会完成任务，成为一个冒险者——即使我是一条龙？” 　　“即使你是一条龙。”老库萨牙痛地重复。 　　这条规章没有标明“魔兽例外”，是因为魔兽都不会说话啊！更不可能到冒险者公会接任务，交任务了。谁能猜到竟然有一条龙隐瞒身份，跑到冒险者公会来找工作。 　　做得还是“利人利己”的活儿。 　　葛霖不动声色，他在思考一个问题，亚戈隆显然没有发现伊罗卡的身份，同样也没有感觉到嘉弗艾是一只神级魔兽，否则它就不会过来说那些蛊惑之语了。 　　——那是对别人都很有诱惑，偏偏对战神一点用都没有的话。 　　圣阶巨龙的帮助，加上巨龙的宝藏财富，向往着强大力量的西莱人谁能拒绝呢？ 　　神可以。 　　也许这条龙在伊罗卡面前唯一的优势就是有钱？ 　　葛霖默默摇头，不，他觉得伊罗卡也不需要钱，如果战神还在西格罗，那么在西格罗他是不需要花钱的。现在有了战神殿，两位祭司很乐意为伊罗卡付钱。 　　剩下就是神也很想要的东西，比如血红之泪，那是钱买不来的，巨龙又有什么用？ 　　葛霖不小心想到那颗红宝石，耳朵微红，有点儿不自在了。 　　“我不知道它是什么种类的魔兽，它很强大，可是它有一条龙……尤其是我这样的龙，对你帮助更大吗？”亚戈隆还没有完全死心，它仍然在证明自己。 　　亚戈隆这番话比较直白，嘉弗艾能够听懂，它猛地扭头，喉咙里发出恼怒的低吼。 　　伊罗卡弯腰将猫抱了起来。 　　嘉弗艾满意了，继续用冷淡鄙夷的目光注视亚戈隆。 　　葛霖在心里帮嘉弗艾补充：代替主人守护西格罗差不多一千年，打退海蜥无数次，成为西格罗人膜拜的神，这种功绩是能随便抹消的吗？ 　　最重要的是，嘉弗艾可以变小啊！ 　　毛茸茸的，手感好！圣阶巨龙只是能“变成”人，人有什么稀奇的？西莱大陆仅此一只的猫，与满街都是的人比起来，哪个更难得？ 　　葛霖腹诽了几句，忽然发现自己站到了嘉弗艾这边，帮一只猫说话了！还使用了嘉弗艾的立场！天知道他为什么要帮一只不喜欢自己的神级魔兽说话！ 　　葛霖哭笑不得，无意中望向嘉弗艾时，恰好与黑猫的目光遇到了—— 　　这种奇妙的氛围，语言难以形容。 　　葛霖隐约发现这条龙让他与嘉弗艾的感情急剧升温。 　　“……我已经活了两百多年，我度过了不同的人生，我可以告诉你，我所有主人的名字。我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他们的声名，按照他们意愿为他们实现理想。”亚戈隆摸着“自己”的脸颊说，“尼尔特是兽人与人类的混血，一生坎坷，他希望成为一个别人都很敬重的人，却又不善于跟人交谈。在他死后，我为他做到了，冒险者公会里最富有名望的引路者，而且就在他故乡的这片土地上。这样还不够完美吗？你有什么样的要求，我都能实现，灵魂的禁锢只是一时，我也会死亡，那时候你迎接的只是大家都有的死亡，却比别人多了很多东西。” 　　老库萨眉毛动了动，他承认这条龙很有劝说的天赋，连他都有了轻微的意动。 　　尤其可怕的是，亚戈隆没有动用精神魔法，完全靠它打动人心的说辞。 　　老库萨希望风族人的辉煌在西莱大陆重现，如果没有遇到战神伊罗卡，一生被理想所困的风系法圣，很难拒绝一条圣阶巨龙的帮助。因为老库萨知道自己的天赋不足以像安默思那样，踏出最后一步成为神灵，所以只要巨龙说一句它的收藏里有远古时期的风族典籍，老库萨很难克制自己。 　　旁边的塔夏与格兰特倒是十分镇定。 　　他们想要成为圣阶武者，想做战神殿的新一任大祭司，继承“费南多”之名，但是不能做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后半生依旧在战神殿里做木雕养灰狼。真要说理想的话，就是希望翻越大雪山去看看传说中的神级魔兽嘉弗艾。 　　现在都实现了！要龙做什么？ 　　至于名声……战神殿有名声？神殿连信徒都没有！ 　　葛霖甚至有些同情这条龙了，伊罗卡确实“快要”死了，可是伊罗卡需要解决的问题，根本不是一条龙能做到的。甚至退一步说，神的身体，圣阶的龙也占据不了吧！葛霖一条条的否决亚戈隆，最后都想叹气了。 　　这大概是“对力量一无所知”、“找错演讲对象”的现场版。 　　因为到了西莱大陆之后，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眼瞎”的人，葛霖莫名地感到自己不应该阻止，他没有打断亚戈隆，塔夏格兰特出于看热闹的心情也没有，这就给了亚戈隆滔滔不绝推销自己的机会，等到它说得差不多了，伊罗卡才给了这条龙否定的答案。 　　“我的敌人，你无法战胜。” 　　“是谁？”亚戈隆很有信心地问。 　　虽然伊罗卡身边有一位风系法圣，可是人类的法圣它根本不看在眼里。 　　这只疑似圣阶的黑色小魔兽？哈，如果它能解决，它看上的这位美人就不会烦恼了。 　　整个西莱大陆它唯一打不过的，只有星辰女神苏蒂。而且苏蒂是位仁慈的女神，很好说话，就算有什么矛盾，亚戈隆觉得也能沟通解决。 　　自信的巨龙摆出认真倾听的姿势，结果等到了一个意外的提问。 　　“你会死灵魔法，你信仰的是死神亚尼斯？” 　　“亚尼斯早已陨落，你问他做什么？”亚戈隆一愣。 　　伊罗卡抚摸着嘉弗艾的脖颈，后者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看得亚戈隆十分惊讶，同时对嘉弗艾的评价更低了。一个有理想有能力的魔兽，怎么能赖在人类怀里撒娇？ 　　亚戈隆绝对不相信自己会输给对方。 　　“北方荒原的兽人部落，有一位神秘的，信仰着死神的圣阶祭司，他非常强大，甚至阻止了金堇帝国的圣阶强者毁灭兽人的要塞堡垒。”伊罗卡盯着亚戈隆说。 　　这条龙没有强行抢走弥琳娜公主，也没有趁机杀死金堇帝国的雷系法圣，有成为盟友的可能，可能跟死神祭司不是一路的。 　　当然了，也许这是表面的伪装，一切还要试探。 　　亚戈隆的表情不断变化，最后凝重地问：“你的敌人，就是那位帕格祭司？”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我知道他可能有两个弟子，一个叫夏维，一个叫夏莱。也许这两个人其实是同一个。” 　　伊罗卡的话就像谜语，亚戈隆却没有提出质疑，它一动不动地站了很久，直到远处挖掘龙粪的冒险者们陆续返回，亚戈隆才咬牙说：“如果你愿意与我签订契约，我就告诉你，这位帕格祭司的弱点。” 　　“没有你，我也能杀死他。”伊罗卡回答。 　　“不，你不知道他躲藏在哪里！”亚戈隆最后为自己争取。 　　伊罗卡淡定地看着这条龙，慢慢说出了一个地名： 　　“潘森德尔。” 　　亚戈隆震惊，就像第一次看见伊罗卡那样。 　　“你……究竟是谁？”亚戈隆说着，又悄悄后退了一步。 　　它开始后悔为什么不是本体在这里。 　　“你知道这位祭司的秘密，你还发现了他身上有很多不寻常的地方，对吗？可是你不敢太过接近他，你隐藏身份，在北方荒原生活，也是为了避开他。” 　　伊罗卡的话让亚戈隆脸色越发难看。 　　“现在我可以为你解决掉这个心腹之患，你是愿意提供帮助，还是远远地缩在后面？你愿意永远过着别人的人生，虽然那很有趣，但是你真正的身体呢？不想出来活动活动？是不敢吧！”伊罗卡对着这条龙露出了一个笑容。 　　亚戈隆：…… 　　作者有话要说：　　什么都没听懂但是觉得主人很厉害的嘉弗艾：喵~ ＞▽＜ 　　没听懂伊罗卡与巨龙的交锋到底有什么玄机，可是看到亚戈隆反过来被诱惑，十分痛快的葛霖等人：哈O(∩_∩)O 第170章 自由险 　　冒险者们满载而归。 　　这些龙粪除掉风化层之后的分量，足够抵消他们来回北方荒原一次的花费了，甚至还有些赚头。接下来不管发现了什么，都是纯利润，大家怎么会不高兴？ 　　都是运气啊！ 　　果然去打听冒险者公会的引路者名单这个做法是对的，花钱挤进亚戈隆大人带领的团队也很值得。生命有保障，还能赚钱，前往北方荒原捞金的人，最看重的不就是这两条？ 　　一些人盘算着这就准备回去，另外一些人想深入荒原，反正钱已经付了，中途离开又不会退钱，敢于冒险才能收获更多。 　　虽然队伍里面有来历不明的人…… 　　冒险者们想到那只惊退狼群的小魔兽，愉快轻松的心情立刻消失了一大半，他们陆续地回到这里，发现亚戈隆独自坐在沙丘旁边，周身都散发着疏离的气息，纷纷猜测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否则气氛为什么这么奇怪？ 　　团队里抵抗住龙粪诱惑，没去挖掘的只有两拨人。 　　葛霖与他的朋友、小贵族与他的侍女、属下。 　　冒险者们不敢去问前者，但是后者他们还是愿意接触一下的。 　　于是小贵族的两个护卫就被冒险者们围着搭讪，话里话外都是探听。可是他们距离比较远，不知道全部过程，只看到亚戈隆被伊罗卡提起来摔到了沙兽堆里，挣扎了一阵才爬起来。 　　“太嚣张了，这些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有个冒险者开始嘀咕。 　　“小声点！”他的同伴恼怒地瞪过来一眼，警告地说，“不该管的事情不要去管，敢养魔兽……而且可能是一只高阶魔兽的人，你惹得起吗？” 　　被他训斥的人撇了撇嘴，心里不太服气，却没有继续反驳。 　　西莱大陆的冒险者虽然自由，但是死亡率也很高，想要赚金币就要去危险的地方，冒险者的队伍很多都不正式，甚至是认识的人为了互相照应才在一起行动，与专业的佣兵团比起来，平均能力要差得多。 　　这次荒原团里的几个佣兵都没有说话，他们有自己的一套沟通方式。 　　佣兵里面的魔法师神情凝重地向同伴们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感觉到魔法能量波动的痕迹，然后又抬了抬手掌，比到了自己头顶以上的位置。 　　佣兵们倒吸了一口冷气。 　　魔法师的手势意思，是指这种魔法波动超过了他的判断。 　　也就是说，这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高阶强者。 　　佣兵们出生入死，早就看出葛霖这一行人不好惹，可是不好惹到什么程度，他们还没有概念。现在倒是有了，可是他们宁愿不知道。 　　这几个佣兵，一生见过最厉害的魔法师，是八级。 　　也就是说……带着小魔兽的那群人里面，至少有个人的实力在八级。 　　或者更高！ 　　这就惊悚了，高阶强者很少露面，他们一出现，那就是有大事！ 　　佣兵们交换了一个忧心忡忡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开始思考最近北方荒原有什么大事。可是他们左想右想，都没有答案。 　　金堇帝国与兽人对峙的前线没有战争发生，也没听说北方荒原出现了什么宝藏。这就奇怪了，难道大陆的尽头，神之领域的传说至今还有人相信？ 　　佣兵们连连摇头，觉得肯定不是这个缘故。 　　这个谣言曾经盛行一时，直到最近两百年才慢慢衰败，当时的人们普遍相信北方荒原的尽头，是众神居住的地方。只要寻找到正确的道路，通过神灵的考验，就可以到达传说中众神的神殿与乐园。 　　圣阶强者、以及八级九级的魔法师与武者纷纷前往北方荒原，去闯那条未知的危险之路。很多人再也没有回来，侥幸逃脱的人说那里是一个充满了幻象与狂暴魔法能量的地方，魔法元素非常不稳定，幻象频生，人踏入其中，很快就会迷失。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自己要做什么，然后浑浑噩噩，直到死亡。 　　最终人们放弃了寻找众神乐园的理想。 　　佣兵们不愿意多事，于是也埋下脑袋，没有把魔法师同伴探查到的事实与猜测告诉别人。 　　众人之中，只有小贵族神情恍惚，他的侍女稍微好一点，但也频频回头看向伊罗卡。 　　事情发生的时候，他们两人距离得比较近，对话因为老库萨施展咒语没有听清，可是他们看到了伊罗卡斗篷下的面容。 　　侍女先是一阵迷醉，随后又感到害怕。 　　她并不愚蠢，能够从肢体语言里看出引路者亚戈隆想要伊罗卡，结果那群人真正的首领居然不是葛霖，而是那个“美人”。 　　还好她的主人知难而退了，要是不死心，刚才贸然提出了“交换”请求，现在趴在沙坑里的人，估计就是她主人了。 　　不不，亚戈隆是引路者，而引路者非常重要，这群人不会随便杀死他。如果换成她的主人，很有可能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侍女感到自己的命也保不住，她忍不住缩起脑袋，尽量把小贵族拉到一边。 　　人们收拾完了东西，小心翼翼地催促亚戈隆，后者梦游似的回过神来，这才恢复了正常，按照惯例呼喝几声，命令所有人检查沙兽，然后继续上路。 　　葛霖很好奇伊罗卡刚才对亚戈隆说的话，他想了想，厚着脸皮蹭上了伊罗卡的沙兽，与他共骑。 　　多余的沙兽交给了格兰特。 　　格兰特祭司一边要照顾老库萨，一边还要牵着一头多余的沙兽，路上还得盯着自己走在前面的，同样多牵一条沙兽缰绳的弟弟。 　　战神殿祭司的活不好做啊，格兰特仰着脑袋想。 　　北方荒原的四季并不分明。 　　靠近金堇帝国那边现在是冬季，非常寒冷，有时候河水还会结冰，需要魔法师不停地清理航道。越往荒原深处走，气温就慢慢回升了，白天非常热，夜晚很冷，日夜温差很大，许多植物都无法生存。 　　荒原的日行魔兽与夜行魔兽也截然不同。 　　甚至有时候同一片区域，白天来跟晚上来，景色根本不一样。 　　一些荒原植物趁着夜晚到来，悄悄从缝隙里探出头，抓紧气温下降又还没有特别冷的短暂空档，努力生长，时间一到就又缩了回去。 　　冒险者在营地里，经常会发现他们睡前帐篷外有一片蓝紫小花，睡醒之后就只有光秃秃的石头了。 　　有时候连地形都会变，西莱大陆的风是有魔力的，沙尘也是，它们看起来微不足道，集合在一起的力量非常可怕。沙丘会在一夜之间挪动很远的距离，没有经验的冒险者睡在有风沙魔法防御的营地房子或者帐篷里，醒来经常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连人带帐篷/房子一起被人搬到了另外的地方。 　　在这种情况下，一个有经验的向导就显得非常必要，也非常珍贵。这就是团队里的冒险者与佣兵猜到葛霖这群人是高阶强者之后，仍然坚定不移地站在亚戈隆这边的主要原因。 　　沙丘缓缓移动，沙兽也在奔跑，葛霖乍看没有发现。 　　等到荒原的风光看得久了，他才意识到这里面有问题。 　　“我们的速度变得慢了？” 　　“不，是风小了。”伊罗卡把嘉弗艾放到沙兽背上。 　　坐了两个人之后，沙兽背部的空间很有限。 　　不过猫就喜欢钻各种缝隙，它掀开葛霖的斗篷，又挠了挠伊罗卡的衣服，然后“手工制造”了猫窝，舒舒服服地蹲在里面。 　　原本想要自己的宠物活动两下的战神：…… 　　“嘉弗艾，你已经睡了两天，现在还不肯站起来？” 　　黑猫脑袋一扭，拒绝跟主人说话。 　　“它生气了。”葛霖一本正经地帮嘉弗艾解释。“因为那条龙。” 　　“好了，那条龙骗不走我。”伊罗卡将嘉弗艾抱出猫窝，强迫它在沙兽背上溜达。 　　黑猫懒洋洋地把伊罗卡当成一座小山，爬上肩头，又滑下来，再去爬葛霖的背，等到两座“障碍物”都被征服了，它才打个哈欠，直接趴在了葛霖头顶。 　　莫名其妙多了一顶猫帽子的葛霖：…… 　　看到葛霖不敢动的模样，伊罗卡伸手将嘉弗艾撵了下来。 　　“它怎么忽然开始亲近你了？”战神疑惑地问。 　　明明情人与宠物都在自己身边，一刻也没有分开过，可是伊罗卡还是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好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葛霖心虚地移开目光。 　　否则他要怎么解释？因为那条龙？嘉弗艾产生了危机感？ 　　——那岂不是说自己还不如那条龙？ 　　在猫眼里，葛霖比亚戈隆顺眼，也意味着葛霖的威胁，远远比不上那条龙。葛霖根本不想进行这个比较，他心里哭笑不得，甚至产生了一种邪恶的念头，要独占伊罗卡，让嘉弗艾有一天急得在门外喵喵叫，怎么叫都见不到它的主人！ 　　嗯，这个想法不错，可以实施。 　　葛霖忍不住YY了一阵，忽然想到正事，赶紧把自己脑海里的有颜色画面清空。 　　“亚戈隆害怕那位死神祭司，你怎么知道？” 　　“这条龙使用死灵魔法，而且很精通，又长期隐藏在北方荒原不肯暴露自己。我猜有两个可能，第一他跟那位神秘的死神祭司是盟友，有共同的利益；第二，它有意避开死神祭司。”伊罗卡按住嘉弗艾的爪子，把它放在自己的肩上，然后对葛霖说，“不管是哪一种情况，我都可以试探。巨龙生性狡猾，不会甘愿被人类驱使。龙是圣阶魔兽，死神祭司只是圣阶魔法师，什么样的情况下，它会故意回避甚至帮助死神祭司？” 　　“看上了祭司的身体？”葛霖脱口而出。 　　“还有呢？” 　　“死神祭司能给予它利益。”葛霖想了想，忽然发现这条也说不通，圣阶魔法师需要什么样的东西，才能打动一条龙？ 　　“所以我猜测，这位死神祭司很有可能，可以进入潘森德尔。” 　　众神领域，被神战摧毁的乐园，拥有很多遗迹，只要获得神之宝藏，就有可能踏入神阶。 　　这个诱惑对龙来说，实在太大了。 　　“可是亚戈隆的反应，像是不愿意对上死神祭司，除非它是伪装的。” 　　“如果他们之间没有利益交换，那就是我猜测的第二种可能，它害怕死神祭司，你觉得是为什么？”伊罗卡耐心地一步步引导葛霖推论。 　　葛霖也没有让他失望，他很快想到了答案。 　　“你是说——” 　　“是的，这位祭司，很有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目标，你的同乡。隐藏在他身体里的神念，是死神亚尼斯，所以亚戈隆害怕这位祭司。” 　　葛霖终于意识到他们之前的猜测，完全走入了误区。 　　夏维与夏莱不是一个人。 　　出卖霍德部落，被血法师杰拉尔德追杀的那个武者夏维，可能是死神祭司的弟子，而死神祭司是多年前失踪的四级魔法师夏莱。 　　结合之前安默思追查北方荒原，却一无所获的事，夏维大约是死神祭司专门为自己培养出来的挡箭牌，一个为他办事的跑腿者，如果葛霖他们沿着当年夏维找猫的事追查，只能发现一个投靠了兽人部落的可疑武者。 　　——杰拉尔德追杀夏维，遇到死神祭司，这件事如果不是血法师自己说出来，谁也不会知道。 　　“真是狡猾。”葛霖自言自语。 　　他看了看队伍前方，又问伊罗卡：“你觉得亚戈隆会答应我们的条件，帮助我们找到死神祭司吗？” 　　“一定会的，因为它想要自由。” 　　作者有话要说：　　战神：要买保险吗？生命安全险，安全使用魔法险，自由险，随便你怎么称呼。具体内容就是你付出一部分代价，然后我就把那个你害怕的对象干掉？买不买？错过就没有了！ 　　葛霖：……它不买，我们也要找上死神的。 　　战神：乖，不要说出来 第171章 来玩呀 　　风沙贴着地面狂吹，就像一场狂风暴雨。 　　葛霖坐在沙兽背上，身体以很小的幅度左右摇晃着，斗篷的领子竖起来，暖暖地盖住了半张脸。他的姿态很从容，也很淡定，荒原团里的的大部分人都在为这场沙暴担忧，只有葛霖这一行人显得十分悠闲。 　　老库萨握着法杖，偶尔伸出风珠外面感受一下风力强度。 　　“沙暴在我们后方，如果半夜前不能到达安全的营地，我们就会被沙暴追上，然后被埋。” 　　“前方是兽人的一个部落。”格兰特拿出地图，开始对照，随口说，“那条龙会不会恼羞成怒，把我们带到危险区域？” 　　格兰特的话刚说完，沙兽的身体就猛地一滑。 　　沙兽摆动头颅，四肢扑腾着，拼命挣扎。 　　后面的沙兽来不及绕开，接二连三地撞了上去，队伍顿时乱成一片。 　　“不好，是流沙！”塔夏祭司率先跳下了沙兽的背。 　　葛霖也惊醒了。 　　是的，他刚才在睡觉。比起战神殿的藤梯，沙兽背上这个睡眠环境要好多了。只要习惯了这种颠簸频率，风珠又阻挡了沙土，不会有鸟类与昆虫飞过来捣乱。 　　现在出事了，沙兽身体往下陷，它用前肢试图扒住结实的岩层地面，却又倒霉地被旁边的沙兽一撞，完全偏移了位置，整个滑入流沙范围内。 　　沙兽发出沉闷的咆哮声。 　　老库萨果断地念诵咒语，风力虽然将这几头沙兽托起来了一点，但是外面风沙漫天，召唤出的魔法元素很容易被“带走”，沙兽又特别笨重，众人仍未脱离险境。 　　“流沙下方有一股力量在对抗我。”老库萨站了起来，身侧卷起了狂风。 　　葛霖清楚地看到流沙里出现奇怪的漩涡，有的沙粒流速快，有的沙粒流速慢，居然形成了海流一样的轨迹。前方视野被风沙遮挡，看不出流沙范围有多大，只知道他们其实在流沙的边缘。 　　荒原团被这个意外分为两半，走在队伍右边的沙兽踩入流沙，左边的沙兽除了受到碰撞波及的之外，基本安然无恙。 　　这些沙兽也非常焦急，有的还试图靠近流沙，伸出尾巴递给陷住受困的沙兽。 　　小贵族与他的属下很幸运，都没有出事。 　　眼见坐骑朝着危险区域走，他们气恼地拽着缰绳，呼喝着想要沙兽退后。 　　葛霖活动了两下脚腕，拎起斗篷，飞速地跳了出去，落脚点是流沙里一块打着转缓缓下沉的巨石，被葛霖这样一踩，石头瞬间没了一半。 　　同时葛霖借力再次跃近实地，恰好落在那些试图救援同伴的沙兽旁边，还拽着它们的尾巴往上跑了几步，成功脱离。 　　葛霖没有松懈精神，他担心这是龙的阴谋。 　　混乱的人群里，葛霖没有看到亚戈隆，他连忙回头往流沙区域望去，依稀看到了亚戈隆的影子一闪而过。 　　能见度太低了，被困在流沙里的冒险者又惊又怕，加上沙兽们也在慌乱，葛霖只能找到正在念咒的老库萨——悬浮着施法的魔法师非常显眼。 　　葛霖离开后，他的坐骑沙兽负重减轻，机灵地放弃挣扎，随着沙粒暗流冲到了稍微空旷一点的地方，四肢摊开增加接触流沙的面积，再次试图自救。 　　几番努力之后，它也搭上了那块葛霖借力的石头，只是身体笨重无法跃起。 　　葛霖正焦急之间，又有两个人成功上岸。他们挤出人群，来到了葛霖身边，正是塔夏与格兰特。 　　“狄希斯呢？”葛霖没找到战神与他的猫。 　　“吾神说，流沙下面有东西，我们先退后。”两位战神殿祭司一人按住葛霖一边肩膀，不等他反对，就迅速远离流沙区域。 　　这时流沙里的漩涡忽然喷出了一道高高的沙柱。 　　喷势非常强劲，好几只沙兽被狼狈地冲到流沙深处，它们背上的冒险者惊恐地尖叫着，不敢跳也不敢松开缰绳。 　　流沙持续性地喷发，转眼又多了几道沙柱。 　　围在流沙附近想要救援同伴的沙兽全部吓跑了，葛霖紧紧盯着翻涌不休的流沙，看出了下面就像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翻身。 　　有个倒霉的冒险者从沙兽背上摔落，转眼就被流沙吞掉了半截身体。 　　“救命——” 　　冒险者绝望地呼喊着，这时候他忽然感到脚下踏到了什么东西。 　　他先是一愣，不敢置信地用脚踩了踩，随后狂喜地发现确实不深，他急忙划动手臂，想要爬上安全地带，完全没有想到之前沙兽的四肢都踩不到底，以他的身高又是怎么可能做到？ 　　冒险者像是在泥潭中前行，他连头都不回，深一脚浅一脚，几次差点绊倒，最终他欣喜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岸边”的石头爬上来，却忽然被沙粒淋了一头。 　　他的手掌跟那块石头越来越远，冒险者惊惶地拼命伸手，忽然发现这个距离不是远近的问题，而是他手的位置与石头的高低落差变大。 　　这时冒险者才回过神来，呆愣地看着脚下。 　　沙粒落尽，显现出大块的褐色鳞甲，一片片排列得非常整齐，随着肌肉的牵动，鳞甲的缝隙之间的沙子争先恐后地滑落。 　　“魔兽？”冒险者脸色苍白。 　　他看到这只魔兽的全貌，可是这样庞大的身形，绝对是高阶魔兽。 　　有鳞片的那一种，外表是土褐色……这是什么？巨蜥？沙蛇？总不会是地行龙吧！ 　　逃到远处的佣兵与小贵族目瞪口呆地看着流沙里缓缓站起了一条龙，强壮的四肢，略微挺起的肚腹，背后还有两个巨大的翅膀，此刻高高地扬了起来。 　　薄膜般的翅膀每扇动一下，就会掀起一阵狂风。 　　沙兽被吹得东倒西歪，它们用爪子抱住脑袋，转眼就被落下的沙粒盖住半个身体。 　　“龙！” 　　终于有人惊恐地喊出了声，小贵族已经双眼一翻，直接昏了过去。 　　老库萨神情严峻地握着法杖，依旧悬浮在半空中，恰好挡在葛霖三人前面。 　　葛霖也终于找到了伊罗卡，战神正在阻止嘉弗艾挠掉禁魔项圈。 　　“喵！”嘉弗艾愤怒地挣扎。 　　居然敢在它的主人面前闹事？居然敢打扰它睡觉？ 　　巨龙重重地踩在了荒原地面上，这时候人们已经发现，所谓的流沙只是覆盖在沉睡着的巨龙身上的“温暖沙毯”，吸收了足够的热量，又有暗流涌动，是天然的按摩工具。 　　为什么他们会闯入圣阶巨龙休息的地方？ 　　冒险者们下意识地要去找亚戈隆，责怪引路者的失职，可是他们没有发现亚戈隆的身影。 　　巨龙的翅膀卷起漫天飞沙，很多沙兽与冒险者还在巨龙身体下的阴影里挣扎。 　　那些及时回神四散逃跑的人，心里同样充满了绝望——跑得再快，也比不上一条长了翅膀的龙啊！ 　　巨龙扬起脑袋，做了一个深呼吸的动作。 　　老库萨急忙丢出一个魔法防盾，仍觉得不够安全，继续念咒。 　　巨龙没有喷出烈焰，而是对着天空狂吼了一声。 　　葛霖脑袋一沉，下意识地捂住额头，就像有一挂爆竹在他耳边炸开一样，震得眼前发黑，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这还是躲在老库萨魔法盾后面的结果。 　　冒险者与佣兵纷纷栽倒，沙兽们仿佛喝醉了似的歪歪倒倒，也原地趴伏着不动了。 　　巨龙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还清醒的葛霖等人，用翅膀挡住了风沙，“亚戈隆”直直地站在巨龙面前，双眼紧闭。 　　然后这条龙微微俯头，眼神凌厉。 　　“你们的条件，我答应了。”亚戈隆开口说。 　　巨龙与人类的发声器官不同，没有办法说出连贯完整的句子，只能这样继续操纵“人”的身体。只是在不知情的人眼里，亚戈隆更像一个邪恶的魔法师，召唤出传说中的圣阶巨龙之后，他站在众人面前，气势十足。 　　“除掉兽人部族的那位祭司，我可以给你们挑选我宝藏的权……” 　　亚戈隆的后半句话忽然卡住了，只发出单音节的古怪叫声。 　　引路者的身体甚至砰地一声倒在地上，巨龙更是瞪圆了眼睛，连自己摆出的姿势都不顾了，双翅展开，似乎要腾空而起。 　　“你真的要跑？”伊罗卡冷淡地说，他的声音在风沙里显得十分清晰，直接传入了众人耳中，语气还带着几分莫名的威胁，“你应该好好想想，再决定自己的下一个动作。” 　　巨龙僵硬地挪动身体，现在它看起来像是一个笨拙的大肚子龙玩偶，低下了它傲慢的头颅。 　　沙坑里的亚戈隆同手同脚地爬起来，声音颤抖：“您是……安默思？” 　　老库萨忍不住笑了，他收起法杖落回地面，塔夏跟着耸了耸肩。 　　这条龙的想法没有问题，西莱大陆现在只有一位星辰女神，忽然多了一位神，只可能是那位快要成神的预言师安默思。 　　葛霖很有兴致地按照这个思路一想，发现居然能解释得通，比如巨龙蛊惑为何失败，因为预言师的口才更加厉害啊！把好心的告诫提醒说得像诅咒一样，而真正的诅咒听起来却像是祝福，预言师就是这样逆天的存在。 　　知道死神祭司的秘密，还知道圣阶巨龙有意躲避死神祭司，这些情况放在安默思身上，立刻就变得很正常了，他是“得见未来者”嘛！ 　　葛霖一边想，一边偷笑。 　　做出同样举动的还有塔夏，老库萨只是叹息着摇头。 　　“不，不是吗？”亚戈隆的通用语都说不出利索了。 　　巨龙没见过安默思年轻时的模样，再看看伊罗卡的脸，心里也觉得不是。 　　怎么会遇到一个神呢？不像辰女神苏蒂那样快要死去，也不像死神祭司那样，身体里有可疑的存在，这是一个真正的神，他的气息让巨龙第一次感到了什么是绝望。 　　力量对比太悬殊了。 　　伊罗卡抱着猫，语气平静地对这条龙说：“吾名为狄希斯.伊罗卡。” 　　巨龙身体重重一沉，好像腿部支撑不住它的身体重量了。 　　葛霖默默地想，大概是吓到腿软了吧。 　　“战神？所以这只魔兽是……”巨龙恐惧地望着黑猫。 　　“不要杀死它，不要让它受伤，还需要这条龙为我们干活。”伊罗卡低头说，然后松开了嘉弗艾，黑猫扯断禁魔项圈，瞬间一只山那么大的漆黑魔兽出现了，它庞大的身体足足有两条巨龙加起来那么大。 　　亚戈隆猛地后退，巨龙也条件反射地飞了起来。 　　“陪嘉弗艾去远处玩一玩吧，就像你昨天找荒原狼来陪我们玩一样。”伊罗卡淡定地说。 　　风沙漫天，狂暴的魔法元素可以遮盖一切痕迹，亚戈隆选择在这里让本体露面，就是不担心会被“敌人”发现，然而现在这个优势成了它焦头烂额的主要原因。 　　嘉弗艾像扑蝴蝶一样追着巨龙冲进了沙暴。 第172章 绿月湖 　　绿月湖的夜晚是热闹的，一簇簇绒团状的草叶从石缝里冒出头，反射着月光，远远望去就像大群的萤火虫，星星点点非常漂亮。 　　可惜到绿月湖的人，大部分都不是看风景的，他们趁着夜晚来临，月亮升起之前的一小段时间，在布满石头河谷里面仔细寻找玉石。 　　现在月上中天，到处都是荧光，冒险者们纷纷停手，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休息。 　　有些人结伴去捕猎魔兽，有些人准备采集一些罕见的药草，他们把徽章别在胸口最显眼的地方，攻击系的魔法师非常受欢迎，低阶武者就要差一点，只能三三两两地坐在路边，等待跟他们同样无人问津的冒险者，最后集体组队去河谷外碰运气。 　　高阶强者之间有争端，低阶的冒险者也会因为一点小事打起来，反倒是高阶与低阶之间没有什么冲突。除非有一个脑袋不太好使的人故意对比他强大的人无礼，自己找死。 　　绿月湖没有执法者，也没有规矩，如果在这里死去，尸体会被直接火葬，避免引来魔兽。好心人留下死者的徽章，一起交给冒险者公会的引路者，再由冒险者公会宣布死讯。 　　因为这样的流程很不严密，曾经有人偷了别人的徽章，故意造成该人已经死亡的假象，然后去“死者”的家乡行骗，所以冒险者公会后来把这些“死亡记录”更改为“失踪”。这导致很多没有经验的冒险者，发现绿月湖的死亡率并不高，就兴冲冲地过来了。 　　等到了这里，他们才感到后悔。 　　不是每个人都能在半路上遇到龙粪，如果他们不能攒到足够的钱，就没法加入荒原团离开这里。这些被困在绿月湖的穷冒险者，不敢回到金堇帝国的通缉犯、以及一心修炼的苦行者，成了绿月湖的常驻人口，他们栖身在一片花花绿绿的帐篷里。 　　白天温度很高，看不到人影，夜晚却是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你听说了吗？有人在利齿部落附近看到了龙。” 　　“他是热晕之后出现了幻觉吧！” 　　“嗨，当时可是夜晚！”说话的人不高兴地强调道，“目击者是厉风佣兵团，你觉得他们会随便胡说吗？” 　　听到这个名字，路过的冒险者都忍不住停下来倾听。 　　“是那个成员里有四位魔法师，还有两个兽人的厉风佣兵团？” 　　“没错！” 　　立刻有人低声互问，最近有没有见过厉风佣兵团。 　　荒原上消息滞后，如果这件事是真的，厉风佣兵团很有可能已经抵达绿月湖。 　　“……在河谷东边捕捉猛蜥，刚才我还卖了一批货给他们！” 　　消息被证实，人们好奇地准备听具体情况。 　　“就在十天前的傍晚，利齿部落附近的荒原上发生了一场规模很大的沙暴！厉风佣兵团因为有风系魔法师的帮助，没有在部落里过夜，而是在沙暴转小之后连夜赶路。诸位都是穿越荒原到达这里的，就算没见过沙暴，也对荒原的风沙有点概念吧！” 　　众人都点了点头，那是伸手不见五指，即使是白天，身边同伴也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魔法师发现沙暴深处有可怕的动静，狂风卷来的风向也不正常，他们连忙躲避，好不容易远离了沙暴区域，站在高坡上，忽然看到沙暴里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的影子……对了，还有巨大的爪子，两束雪亮的光，你们说那是什么？” 　　还能有什么，魔兽的眼睛呗！ 　　“到底有多大？” 　　“像山那样高，还有翅膀，尾巴一抽，能够撕碎沙暴的狂风。” 　　倒抽冷气声此起彼伏。 　　穿着斗篷的葛霖默默地拉紧帽子，把怀里的嘉弗艾脑袋往下轻轻按了按。 　　嘉弗艾正在玩一根发光的毛绒草，没有注意外面的人在说什么。 　　“他们把亚戈隆与嘉弗艾看成一个魔兽了。”塔夏与格兰特走在后面，塔夏忍着笑说，“什么样的魔兽，又长鳞片又毛？” 　　“快闭嘴！”格兰特瞪着弟弟。 　　老库萨走在最后面，非常想叹气。 　　当初在河口镇时，老法师就很有远见的购买了一个禁魔项圈作为备用。现在他们没有存货了，为了防止嘉弗艾再次撒欢，今天他们到了绿月湖，老库萨迫不及待地到“集市”上来买项圈。 　　绿月湖的“集市”非常拥挤，凸起的石头就是摊位。 　　货币在这里不好用，人们更喜欢以物换物。 　　干粮、淡水、还有魔晶，是最受欢迎的三种东西。 　　特别是魔晶，很多炼金术仪器需要魔晶作为能量，而且不是越高级的魔晶就越好，重点是适合。所以有一群冒险者什么也不做，就装着满满的低级魔晶口袋，跋涉十几天进入荒原，到绿月湖河谷叫卖。 　　这里的魔晶价格非常高，比荒原外面要多出三倍甚至五倍。 　　即使这样，仍然供不应求。 　　荒原特殊的环境导致人们在停留的时间总是超出原定计划，如果要回河口镇补充物资，可能又会错过采集珍贵药草的机会。 　　帐篷区就在许多小摊旁边，久住绿月湖的人在帐篷里种植了一些可以食用的谷粒，只是口感非常糟糕，又小又瘪。 　　白天晒得滚烫的岩石恰好可以烤熟这些谷粒，配上盐巴，就是一道可以填饱肚子的餐点，价格也不算太高。很多人直接坐在路边，边吃边说话。空气里飘荡着谷粒的香味，葛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胃。 　　荒原的十多天路程，大概是他来到西莱之后最辛苦的一段路。 　　不是多累，而是没什么吃的。 　　每天都是干粮，没有热汤，更没有美食。 　　不止是葛霖，连老库萨三人都有点难受了，只有伊罗卡若无其事，而嘉弗艾在鱼干跟烧焦的肉之间做了一个艰难的选择。 　　西格罗人的舌头，再加上风族人随遇而安的性格，葛霖觉得战神适应环境的能力真是太可怕了。 　　“那边有蛇蛋，要来一点吗？”老库萨注意到葛霖的动作，立刻找了一个卖吃食的摊位，那些蛇蛋与地球的鸵鸟蛋差不多，敲开一个小孔，将澄清的蛋液倒在火系魔晶镶嵌的石板上，撒上谷物，立刻就成了一块粗糙的鸡蛋饼，而且非常厚实。 　　“一个饼换一个三级风系魔晶！”摊主开价。 　　老库萨眉头都不皱的买了十个，周围的人纷纷侧目，在看到这位老法师袍子上挂着的七级魔法师徽章之后，立刻敬畏地避开。 　　“我这里有调料！”塔夏阻止了摊主放粗盐。 　　高大的祭司拿出两个小罐子，仔细往蛋饼撒了一通，就分给了同伴。蛋液的腥味被盖住了，还散发着一阵口水涌动的香气。 　　还有一个什么调料都没放的蛋饼，塔夏准备给嘉弗艾，可是黑猫对这种食物兴趣缺缺，只抽了抽鼻子，就继续玩毛绒草了。 　　格兰特把剩下的蛋饼都收了起来。亚戈隆与伊罗卡还在河谷外面等他们。 　　葛霖刚刚满足地咬了一口焦香的蛋饼，就听到那群人继续说着巨龙的传闻。 　　“后来厉风佣兵团在沙暴平息后遇到了一个冒险者公会的引路者，帮助他救了一个荒原团的人，据说他们亲眼看到了龙！就是那条荒原上的圣阶巨龙！” 　　“荒原上的魔兽那么多，他们就知道那是龙？上次不也是，有人大喊着看到了圣阶巨龙，其实只是一个没见过地行龙的笨蛋。” 　　“还有冒险者公会的引路者在呢，你说是不是看错？” 　　“是谁？”对方不依不饶地追问。 　　葛霖郁闷地走远了，在他身后，亚戈隆的名字引起了新一轮惊呼。 　　真是一条名声显赫的龙！ 　　亚戈隆当天陪着嘉弗艾“玩”了一圈，不得不装死使用亚戈隆的身体，恳求战神把嘉弗艾喊回来，巨龙的鳞片掉了十几块，连翅膀都破了一个豁口，差点飞不起来。 　　圣阶龙鳞有抗魔属性，亚戈隆随便捡了一块，半途遇到的厉风佣兵团立刻答应收下这份酬劳，帮他们救人，还一起上路。 　　团队里冒险者们对葛霖的畏惧，被那条龙转移了注意力。 　　亲眼见了圣阶魔兽，又侥幸逃生，这件事足够他们吹嘘一生。 　　亚戈隆的本体重新找了一个安全的地方趴着睡觉了，作为引路者，它老老实实地带着所有人走完了后半段路。根本不敢靠近嘉弗艾，甚至看到猫都要绕开。 　　嘉弗艾则是找到了新的“垫子”，它开始赖在葛霖身上。 　　恰好伊罗卡觉得这样可以保护葛霖，还鼓励嘉弗艾这么做，葛霖却经常感到背后发凉，仔细观察发现是两位战神殿祭司用羡慕的眼神偷看自己，还有亚戈隆的古怪目光，特别是后者，就像在瞻仰一位烈士，或者是西莱史诗里的英雄。 　　游吟诗人讲述的这种故事都比较失真，而且都是一个套路，好听地叫做勇敢，其实就是上赶着找死，只不过大难不死。 　　亚戈隆越是这样，葛霖就越克制不住撸猫的手。 　　还故意在亚戈隆面前这么做，事后回想，葛霖也感到自己的恶趣味与日俱增。 　　想着想着，他就忍不住掂了掂怀里的猫。 　　“不要逗嘉弗艾了，我们还没找到卖项圈的地方！”老库萨头痛地说。 　　集市上的东西都比较普通，他们又转悠了三圈，最后失望离开。 　　走出河谷时，葛霖看到了许多高阶魔法师与武者正聚集在河谷外面。 　　“发生了什么事？” 　　“外面来了很多猛蜥，冒险者都退回来了。”被问话的人扫了老库萨的徽章一眼，这才回答道，“可能赶上了猛蜥的繁殖季，看来只能暂时留在这里。” 　　伊罗卡披着斗篷，站在一块岩石上眺望远方。 　　葛霖三两下就爬了上去，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荒原上一片移动的灰色蜥蜴，少数也有上万只。它们的目标不是绿月湖，只是路过这里。 　　“是繁殖迁徙。”伊罗卡凝视着远方，然后示意葛霖去看，“那边有兽人部族的旗帜。” 　　风沙里隐约的轮廓，随着距离拉近，逐渐变得清晰。 　　“兽人把他们养着的猛蜥也驱赶出来了。”亚戈隆站在另外一块岩石上，小心翼翼地解释，“去潘森德尔跟蜥蜴的繁殖地是一条路，现在出发的话，必须避开兽人的巡逻。” 第173章 聪明误 　　来到绿月湖的途中，他们路过了好几个兽人部落。 　　大部分兽人对人类怀有敌意，不过也有一些部落想从人类冒险者这里赚钱换物资。 　　冒险者公会制定的荒原路线，避开了兽人里的极端分子，只留下一些愿意跟冒险者做交易的部落名单。 　　荒原上生存条件恶劣，不止是魔兽，生活在这里的兽人也得经常迁徙。兽人养了两种代步魔兽，沙兽是其中之一。 　　沙兽性情温顺，很少主动攻击别人，遇到噬肉蚁也不怕，于是沙兽成了兽人部落迁徙的主要劳力。它能运货，也能让人乘骑。 　　另外一种魔兽是六级岩系魔兽猛蜥，它通体灰色，蜷缩着不动时，看起来跟岩石没有差别。与沙兽相反，猛蜥非常好斗，更有一嘴锋利的牙齿。 　　碗口粗的木头，这种蜥蜴一口就能咬成两半，而且生性凶残，不把猎物撕得粉碎是绝对不会罢休的。葛霖亲眼看到兽人部落里的一块“石头”是怎样忽然动弹，抓出一条沙蛇，进食时几乎把蛇皮都生生地剥了下来，用牙齿把沙蛇的前半截身体磨成了肉泥。 　　猛蜥就是兽人的马，是他们上战场的坐骑。 　　岩系是土系魔法一个分支，猛蜥不仅身体坚硬，经得起冲撞，还有一定的魔法抗性，对四级以下的魔法基本免疫。这让猛蜥的魔晶相当昂贵，可是进入北方荒原的冒险者却不敢随便捕捉这种魔兽，因为害怕遇到家养的蜥蜴。 　　很多冒险者被猛蜥攻击，重伤甚至死亡。 　　如果侥幸杀死了蜥蜴，说不定还要面对愤怒的兽人，就像沙兽是兽人部落的财富，猛蜥则是兽人战士的珍贵财产。 　　除非队伍里有一个兽人，能够分清部落之间的印记。 　　这样的话，即使倒霉地遇到想要趁机敲诈，硬说野生蜥蜴是家养的兽人，也能够应付得了。绿月湖的集市上那些路人提到的厉风佣兵团，就是少数几个能够捕猎猛蜥的队伍。 　　可那也是对付一只蜥蜴。 　　现在绿月湖外面的猛蜥，少说也有几万只。 　　兽人部族又紧随其后，守着他们的“战争物资”，如果硬闯出去，立刻会引起兽人的重视。正常人能够在上万只猛蜥里来去自如吗？那位有兽人势力支持的死神祭司就会立刻得到消息，然后葛霖等人的主动优势就要丧失了。 　　“怎么会正好赶上的这些蜥蜴迁徙？”塔夏沉着脸问。 　　他们已经不能再耽误时间了，根据伊罗卡与葛霖说的情况，西格罗随时都有可能遭遇海中怪兽的袭击，而众神是罪魁祸首。为了永久铲除这个祸患，他们才来到北方荒原。 　　“早知如此，也许应该先把嘉弗艾送回去。”葛霖发愁。 　　伊罗卡微微摇头，没有说话。 　　葛霖知道伊罗卡的难处，战神的大部分神力在嘉弗艾的身上，如果潘森德尔真的有解决问题的办法，只靠伊罗卡本身，可能力量还不够。 　　嘉弗艾又是意外地从天而降，出现在丹朵。把嘉弗艾送回西格罗耗费的时间，已经足够他们来北方荒原了，只是没想到路上被一次又一次意外情况耽误。先是猫薄荷丘陵，然后是火山喷发被迫上了天穹海，瀑布航道又迟迟不开…… 　　葛霖默默地揉额头，算了，这里面也有几件好消息。 　　遇到爱神罗法娜与生命女神维吉莎，算是解决了麻烦。 　　血法师杰拉尔德提供了死神祭司的消息。 　　现在队伍里又有一个新加入的圣阶巨龙，总的来说，运气也不算太坏。 　　“猛蜥的繁殖，几年才一次，我怎么知道你们恰好会赶上？”亚戈隆听出了塔夏的言外之意，它恼怒地反驳，“前往潘森德尔只有一条路，你们走还是不走？” 　　塔夏抱着手臂，用敌意的目光注视亚戈隆。 　　“你使用了别人的身体，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能把这个躯体抛下，你自己毫无损伤。这样的怯弱者，鼓动别人时，不感到羞愧吗？” 　　“什么？”亚戈隆眼睛开始转变，它磨了磨牙，气愤地说，“我的身体一旦出现，还不立刻惊动兽人？” 　　“你只是不敢。”塔夏继续冷哼，藏在流沙里的龙还好意思谈胆量？ 　　“好了！”老库萨被他们吵得头痛。 　　亚戈隆不再说话，他看出在这个队伍里，他的地位最低，这个圣阶魔法师虽然实力差他一截，但总是拿主意，战神跟嘉弗艾都不反对，巨龙也不想得罪老库萨。 　　“狄希斯，我们能够不惊动兽人吗？”老库萨去问伊罗卡。 　　“照理说，是可以的，不过……” 　　伊罗卡顿了顿，对老法师说：“你跟亚戈隆都不行，你们是魔法师，魔兽对你们身上的魔法元素很敏感。” 　　亚戈隆在旁边暗暗发笑，他脸上却还是毫无破绽的气愤神情。 　　巨龙，是西莱大陆最狡猾的生物。 　　它们不会轻易吃亏的，现在就是它离开战神的最好机会，尼尔特（身体的名字）与老库萨都是魔法师，只能停留在绿月湖。 　　龙确实答应了要帮助战神，可是它没说怎么帮啊！不枉他在路上拖了两天时间，恰好等到猛蜥迁徙。 　　亚戈隆精通精神魔法与死灵魔法，它害怕死神祭司，是因为它在一次对峙中隐约感觉到祭司身体里有属于死神的纯粹力量，不管死神祭司是怎么得到的，亚戈隆都感到恐惧。它可不想成为这位祭司的奴隶与打手，可是就这样离开北方荒原，龙又不甘心。 　　现在好了，传说中的战神伊罗卡，还有神级魔兽嘉弗艾——就让他们与那个疑似掌握了死神之力的祭司拼斗吧，它只要等着结果就好。 　　“……对了，还有嘉弗艾也不行，它要跟你们一起。” 　　伊罗卡轻飘飘地一句话，瞬间就把亚戈隆砸醒了。 　　“它……它这么小，一颗风珠就能盖住它身上的气息。”巨龙忍不住说。 　　葛霖怀里的黑猫探出脑袋，喉咙里发出威胁地叫声。 　　小？别以为它听不懂，谁小了？你这只蠢蜥蜴！ 　　猫语与龙语不相通，亚戈隆不知道嘉弗艾在说什么，只有伊罗卡无奈地摸了一下黑猫的脑袋。背着主人变胖，居然还特别光荣，这种事也只有自家猫身上才会发生了。 　　“我喜欢你小的样子。”战神安抚恼怒的嘉弗艾。 　　黑猫歪了下脑袋，不吭声了。 　　葛霖：…… 　　因为位置关系，伊罗卡刚才那句话，也像是看着他说的，还是当着这么多人面。这让葛霖非常心虚，就像霸占了嘉弗艾的主人一样。 　　错觉，一切都是错觉。葛霖在心里默念了两遍。 　　伊罗卡将葛霖怀里的猫接了过来，顺带还低头吻了一下葛霖的脸颊。 　　早就看出他们之间关系不对的亚戈隆嘴角一撇，心里很是不屑。 　　神跟它们巨龙有什么不同？明明都喜欢玩弄人类的感情！ 　　看看这个人类，被伊罗卡骗得浑浑噩噩，都要控制不住自己了。眼底满是信任与爱恋，啧！人类那些纯粹又热烈的感情啊，就像宝石一样，非常的耀眼，让龙着迷！ 　　“嘉弗艾不是一般的魔兽，它越是靠近潘森德尔，身上的魔力变化越明显。” 　　伊罗卡说的是实话，但是听在龙的耳朵里，就是另外一个意思了。 　　——神级魔兽了不起？！ 　　接近众神领域就会暴露？亚戈隆继续磨牙，可是它没办法安慰自己，因为神级确实了不起，它一个圣阶实在没立场吭声。 　　“巨龙的鳞片，有抗魔效果，恰好可以减轻这种魔力共鸣。”伊罗卡慢吞吞地说。 　　怎么可能？ 　　亚戈隆猛地睁大了眼睛，它从未听说过这种事，魔兽体内的魔力，不是由魔晶发出的吗？除非把魔晶挖了，否则怎么遮掩魔力共鸣？ 　　“混入猛蜥群是一个好办法，岩系魔兽本身就有禁魔的天性，这么一大群，是天然的屏障，很适合嘉弗艾。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也为了避免这群蜥蜴察觉到嘉弗艾的气息，你的建议不错，风珠是不能少的，同时还要加上几块龙鳞，就是你前几天被嘉弗艾挠掉的。” 　　“……” 　　“还有，你与库萨也可以使用这种办法，跟在嘉弗艾身边。到时候你们两个‘魔法师’与嘉弗艾一路，其他人跟着我走，毕竟我们身上没有魔法元素。” 　　听完伊罗卡的话，老库萨还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两个炼金挂坠。 　　“这是捕猎魔兽用的隐藏气息物品，只要我们不使用魔法，挂坠就一直有效。我想，在嘉弗艾的‘保护’下，我们是很安全的。” 　　伊罗卡拍了拍斗篷上的沙粒，轻松地说，“可以，就这么定了，都去准备吧。” 　　众人偷偷看了亚戈隆一眼，发现后者表情扭曲，又怒又怕，偏偏不敢抗议。 　　葛霖望天，装作没有看见。 　　亚戈隆不知道嘉弗艾其实不是西莱大陆的魔兽，它的“神阶”也是很有问题的，用西莱的传统思维去算，要吃亏。 　　魔晶？嘉弗艾根本没有！ 　　嘉弗艾只是一个移动能量储藏器，有战神的力量，有众神的力量，它只储藏魔力，是个搬运工，自身不产生魔力啊！ 第174章 人与神 　　“……不要跟它们的眼神对视！很好，再注意你的动作，稍微弯一点腰。事实上，许多魔兽都把眼神对视看做是下战书，尤其是繁殖期的魔兽。”伊罗卡拉了葛霖一把，示意他跟在自己身后。 　　葛霖很郁闷。 　　据说人的一生，总是会做一些以前自己根本不敢想的事。 　　比如说，混在一群正要发情的大蜥蜴中间。 　　四个人换了一身撒了荒原植物粉末的斗篷，偷偷摸摸地在蜥蜴群里穿行。沙漠蜥蜴的体格庞大，恰好可以挡住葛霖。至于伊罗卡，就要俯头降低一些高度了，两位战神殿祭司更是苦着脸弯着腰前行。 　　“这些猛蜥不怎么机灵！”塔夏一边走，还在一边嘀咕，“如果是迷幻之森的魔兽，早就开始驱赶我们了。” 　　“迷幻之森没有这种繁殖迁徙！”走在最后面的格兰特推了一下塔夏，没好气地说。 　　森林魔兽与荒原魔兽的习性能一样吗？ 　　“如果是繁殖季，每一个同性都是潜在的敌人，它们只对靠近自己的异性感兴趣……” 　　“吾神你说错了，其实猛蜥雌多雄少，很多猛蜥不用交配也能生产。”格兰特一本正经地纠正伊罗卡。 　　葛霖忍不住睁大了眼睛，本能地问：“孤雌繁殖？” 　　“什么？” 　　战神与两位祭司都没听懂，葛霖这才发现自己使用的是中文，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答道，“就是你们刚才说的意思，不需要雄性参与的种群扩充与繁殖。地球上也有这种情况，一般是电影里怪物的特性……呃，怪物就是人们想象出来的强大魔兽。” 　　哥斯拉算是魔兽吗？ 　　能够进行原子吐息的科学怪兽，解释起来比较复杂，就当它是魔兽吧！葛霖无力地想，他绝对不会说出最初到西格罗的时候，他以为嘉弗艾也是孤雌繁殖的物种，还差点把嘉弗艾的真身当成是巨猫下的幼崽，还想象了布满整座海滩的猫。 　　——就算是奶猫，也够吓人的。 　　那么问题来了，战神伊罗卡从沉睡里醒来时，发现遍地都是嘉弗艾的后代，跟发现自己的猫变成了一座山，哪一个让他更加不能接受？ 　　嗯，这是一个毫无难度的问题，葛霖自问自答地想，当然是选择喵山了！ 　　这样一想，猫变胖也不算什么，果然人要生活在对比之中。 　　伊罗卡看到葛霖似乎在走神，眉间眼角都透着轻松愉快的意味，伊罗卡就知道葛霖可能又在拿自己或嘉弗艾开玩笑了。 　　这是战神观察葛霖得出的结论，葛霖经常看了他与猫一阵子，就开始偷着乐，而且笑得很隐蔽。如果不是灵魂之火做提示，伊罗卡还发现不了葛霖这样神游天外，唇角弧度轻微变化的动作代表愉悦。 　　“蜥蜴找什么对象，我不关心。”塔夏吭吭哧哧地说，“只要它们不会忽然露出牙齿朝我扑过来就行。” 　　“你再继续说下去，就会这样了！”格兰特面无表情地催促塔夏再走快点。 　　“怎么可能？它们又不是嘉弗艾，听得懂西莱通用语。”塔夏说得不以为然，实际上他非常小心，猛蜥的攻击性很强，有时候它们会咬死同类。 　　现在还没有到达繁殖地，争斗是毫无意义的，每头蜥蜴都憋着坏脾气，眼睛发青，一边忍耐着同族的靠近，一边从嘴里喷着臭烘烘的腥气。 　　“……这个味道真是太厉害了。”塔夏感慨。 　　葛霖早早地用斗篷捂住口鼻，他的声音隔着斗篷传出来，显得瓮声瓮气。 　　“既然不需要交配也能繁殖，它们为什么还要迁徙？” 　　“绿月湖往北再走一天，就是戈壁滩，那里有狂暴的魔法元素，岩系蜥蜴有抗魔属性，它们的壳非常坚硬，新生的小蜥蜴只靠自己是无法破壳的，必须要在极端环境下才能出生。” 　　格兰特说完之后，又补了一句：“老库萨告诉我的，这是冒险者公会的魔兽资料。” 　　葛霖心想，如果他要在西莱大陆久住，可能还要去进修个魔兽行为学，再拿一本西莱魔兽大博览随时翻阅，做文盲的滋味真不好受。 　　葛霖又走了几步，突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 　　伊罗卡似乎对荒原魔兽也不了解？是一千年太久了，还是猛蜥这种生物，在千年前没有迁徙的习惯？ 　　“……‘戈壁滩’，现在你们这样称呼它？”伊罗卡随意地问。 　　“全部是碎石，没有植物，也没有魔兽生存。是孵化之后的小蜥蜴安全的生存地——猛蜥可没有养育幼崽的习惯，生了蛋就不管了。”格兰特回忆了一遍冒险者公会的资料，发现没有什么遗漏的了，才继续说，“实际上那里没有名字，只是前往潘森德尔的一条路，没有人会对满地没有价值的石头感兴趣。” 　　伊罗卡没有说话，他抬头看了一眼远方，葛霖敏锐地察觉到他身上有种无法接近的气息，就像在回忆着什么。 　　“潘森德尔没有毁灭之前，那里是什么？”塔夏感兴趣地问。 　　格兰特想要阻拦，结果没来得及，他暗暗叹了口气。 　　战神的其中一个名字，是“潘森德尔的毁灭者”，无论戈壁滩从前是什么，都是在那场众神之战里化为废墟的。 　　“是神殿……很多的神殿，当时西莱大陆上，所有的宗教都在那里建立了一座神殿，因为那是最接近‘神’的地方，被称作席瓦南德。” 　　古西莱语，赐福之地。 　　“当时的‘神’与人的关系很近，席瓦南德的变化，能够牵动整个西莱大陆。假如一位神陨落，他的神殿就会迅速地从席瓦南德消失，取代本来那座建筑的，可能就是打败他的神。有时候神灵之间缔结婚约，或者反目成仇，席瓦南德的两座神殿也跟着和睦或憎恨。” 　　伊罗卡回忆着，他的声音很轻，也很缓慢。 　　听起来不是多么怀念，只是在阐述一段历史。 　　“席瓦南德是个可笑的地方，人们之间的友谊与爱恨，都不是他们自己做主。看起来他们生活得很好，在神殿的庇佑之下……有财富、有数不清的书籍、还有通往圣阶的路。可是这些都像水里的倒影，一块石子丢下去，顷刻间就变得破碎。”伊罗卡微闭双眼，他身上的疏离气息也慢慢消散了。 　　“即使这样，人们也还是活着的，并且相信他们可以活得很好？”葛霖低声问。 　　“是的，就算他们可能在第二天就因为信奉的神灵陨落，而被新神的拥护者驱赶残杀。人类也满怀信心地留在那个地方，打破他们的幻想与梦境，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即使做了，他们也拒不承认，神战毁掉席瓦南德，不是一次两次，但是每一次，人类又重新回来，自发地聚集在哪里。”伊罗卡顿了顿，然后情绪复杂地说，“现在终于没有了。” 　　“你不高兴。”葛霖说。 　　“我只是不知道应该怎样表达。”伊罗卡转过身说，“众神对我宣战，我进入潘森德尔不久，众神匆忙逃出，席瓦南德的人为了他们的神灵，向我冲过来。然后他们死了，死在众神的神力余威之下，没有人关心他们的死活，而我也救不了他们。” 　　葛霖意识到在伊罗卡的一生之中，这种情况应该发生过很多次。 　　战神没有信徒，神战结束之后，信徒痛恨诅咒着打败他们神灵的人，在他们的故事里，毁掉他们家园，屠杀他们亲人的，当然不可能是自己信仰的神。神是来保护自己的，恶魔当然是另外一方。 　　盲目可悲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一次又一次。 　　“现在我们要去席瓦南德……” 　　“去不再是席瓦南德的地方，戈壁滩。”葛霖靠近伊罗卡，认真地说。 　　然后他就被一只手揉了揉头发。 　　葛霖仿佛觉得自己又变成了嘉弗艾。 　　“我不会对嘉弗艾这样。”伊罗卡俯头吻葛霖，声音里带着笑意。 　　努力装自己不存在的格兰特与塔夏：…… 　　塔夏喉咙发痒，因为荒原上的风沙，加上他们身边有只路过的猛蜥接近了。 　　“咳！”塔夏祭司用声音提醒。 　　葛霖连忙后退一步，避开了猛蜥的视线。 　　这些蜥蜴只要自己附近没有“挑衅者”就行，几个人类在它眼里，就跟石头差不多。现在是繁殖季，猛蜥只关注它们的对象与情敌。 　　伊罗卡若无其事地放下手，对众人说：“现在要谈谈我们可能遇到的危险。” 　　“什么？”众人边走边疑惑地抬头。 　　“那位死神祭司，我们已经知道他很有可能来自地球，亚戈隆对他的惧怕，其实是源于死神亚尼斯。然而说到亚尼斯，我隐隐感到不安。” 　　伊罗卡的话，让葛霖与两位祭司都吃了一惊。 　　“死神是一位强大的神灵？”格兰特努力回想神殿的典籍，却没有找到一点有用的东西，死灵魔法仿佛就是属于这位神灵的标志，然后就没有了！ 　　甚至亚尼斯这个名字，代表的是一位神，还是前后几个神，格兰特都不能确定。 　　“……他很神秘。”伊罗卡想了想，然后说，“我都不记得我见过他。” 　　葛霖茫然了一阵，随后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亚尼斯是个低调的神？不仅没有跟你作对，跟别的神也没有来往。” 　　“席瓦南德也没有他的神殿，事实上整座大陆都没有。” 　　人类惧怕死亡，谁会膜拜死神呢？想要活得更久的人，都去信奉生命女神维吉莎了。 　　伊罗卡神情凝重地说：“所以从杰拉尔德那里听到死神祭司这个名字，又从亚戈隆这里确认了亚尼斯的神念存在时，我很意外。” 　　一个完全不了解的人，很有可能是最大的变数。 第175章 忧郁点 　　葛霖这边风平浪静，还能边走边听战神讲述千年前席瓦南德的风景，分出去的另外一个小队气氛就没有这样轻松了。 　　亚戈隆被要求走在最前面。 　　嘉弗艾蹲在老库萨的肩头，给这位风系法圣带来了很大的压力。 　　如果不是这一路上看多了伊罗卡跟葛霖单手撸猫抱猫的姿势，老库萨心里这道坎绝对没这么容易迈过去，这可是山一样的神级魔兽！谁知道它会不会一个不高兴，就变回原形把自己压成肉泥？ 　　老库萨克制不住地思考着那一刻发生时，自己用什么样的魔法才能成功逃生。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开始检查储物戒指里的魔法物品，翻找短距离传送卷轴。 　　突然耳边有些温热，老库萨僵硬地转过头，就对上了一双发亮的眼睛。 　　嘉弗艾把脑袋挨在老库萨脸侧，非常专注地看着储物戒指。 　　“……” 　　老法师反应过来，默默地取出了鱼干，递给肩上的黑猫。 　　嘉弗艾满意地叼走，跃下地，开始独自进食。 　　猫不会在它不熟悉、觉得不安全的地方用餐。伊罗卡不在，葛霖也不在，风系法圣就只是一个鱼干保存仓库而已。 　　“喵！” 　　味道有点差，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片荒原呢！ 　　嘉弗艾不喜欢这里，它想念西格罗柔软的沙滩，茂密的森林。 　　如果有主人在，没有沙滩与森林也行，可是现在主人也走了。嘉弗艾抖了抖胡须，慢慢咀嚼着小鱼干，忧郁地望向远方，眼神非常有戏。 　　嘉弗艾就是靠着这个姿势跟眼神，让西格罗人错误地以为战神抛弃了自己猫，再也不会回来，否则嘉弗艾为什么总是蹲在海边，望着远方呢？ 　　——当然是因为想吃海里的鱼啊！ 　　靠近海岸的鱼体型都不大，那些丑陋的海蜥根本不能吃。 　　自从嘉弗艾在海滩附近“捡到”了搁浅的大鱼，它就开始“守滩待鱼”。说不定今天就有一条迷失方向的鱼，被退潮的海水留在沙滩上呢！ 　　蹲在沙滩看看夕阳，看看海浪，怎么还没有鱼呢？真是太让猫忧郁了！ 　　嘉弗艾抹了抹脸，眼神溜到了前方的亚戈隆身上。 　　某龙后背发凉。 　　嘉弗艾的扑蝴蝶能力，它算是深深领教过了，本来它就不是风系魔法巨龙，只擅长精神魔法。沙暴里气流强劲，它不能飞得太高，翅膀也没办法张开到最大，否则可以“收下”一翅膀的黄沙，反而坠向地面。 　　可悲的是，这种飞行高度，嘉弗艾伸出爪子恰好可以挠到。 　　亚戈隆磨着牙，暗暗想着，现在可是没有沙暴了！ 　　这只该死的魔兽，就傻乎乎地蹦跶吧！亚戈隆预想了一堆自己潇洒飞上天空，留下嘉弗艾在地面愤怒咆哮的种种景象时，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本体不在这里。 　　“……” 　　人类的身体真是太脆弱了！巨龙忧郁地想。 　　亚戈隆忍不住回想自己曾经看上的“身体”，排在首位的当然是战神伊罗卡。 　　巨龙是一种随时都可以找到理由赞美自己的自恋生物，亚戈隆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的眼光很不错，只是运气差了点。 　　“你为什么放弃了金堇帝国的弥琳娜公主？”老库萨忽然问。 　　大约是走得太沉闷了，亚戈隆态度很好地回答：“她拒绝了我。” 　　“她对你的条件没有兴趣？”老库萨的语气比较温和，他不会随便得罪一条龙，冒险者公会属于家大业大的类型，巨龙随便冲入哪个地方，就能造成很大的破坏。 　　“那位美丽的公主，她太固执了。” 　　亚戈隆拖长了音调，摇着头说，“得到一条圣阶巨龙的帮助，成为圣阶魔兽的主人，这是多么大的政治成本。有了我，她还需要担心什么吗？” 　　老库萨顿时对弥琳娜的评价又高了一点。 　　不是什么人都能拒绝巨龙的诱惑。 　　“……我从她的眼睛里看出，她非常地心动，她为我的力量陶醉，她深深地爱慕我。” 　　“喵！”嘉弗艾用爪子拍了一下亚戈隆的脚后跟。 　　气氛忽然变得紧张。 　　“我能问问，嘉弗艾大人是什么意思吗？”亚戈隆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风系法圣摊开手，懂猫语的人不在这里。 　　“冒昧地猜一下，嘉弗艾可能觉得你话里的修饰词太多了。”老库萨刚说完，黑猫就重重点了一下头。 　　西莱通用语初级水平的的嘉弗艾，听巨龙的话特别累。 　　亚戈隆还想据理力争：“我说的都是事实。” 　　嘉弗艾认真想了想“弥琳娜”这个发音，很快它就确定了这个人是谁，然后不屑地扭过头，喵了一声。 　　——她也很迷恋我！ 　　嘉弗艾又思考了一下时间顺序，确定弥琳娜公主遇到自己在后，想来公主已经忘记这条傻乎乎的龙了，黑猫满意地抖了抖胡须。 　　“既然她对你这样有好感，又需要你的力量，为什么最后会拒绝呢？” 　　“……人类的感情！”亚戈隆皱眉，冷哼道，“她不想与她的父亲彻底决裂，她期望一个更加妥善的解决方式。美丽的公主啊，她不相信我的话，现在得到了恶果！” 　　作为引路者，亚戈隆的消息很灵通，知道金堇帝国的上层斗争越来越激烈，弥琳娜公主更是已经困在死局了，继承人与皇位拥有者的矛盾加剧，连那层温情的面纱都不遮掩了。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感情让人类的灵魂更加美丽，灵魂中的力量可以焕发出璀璨的光彩。这种特质用死灵魔法看，就会非常明显，非常地……让我陶醉！” 　　亚戈隆的小腿又挨了一记猫爪，他悻悻地对着猫说：“我比不上您的力量强大，可是你不能否定我的审美。” 　　“喵喵？” 　　审美？那是什么玩意？能吃吗？ 　　“也许我应该再去一次金堇帝国，弥琳娜公主可能在日夜后悔，期盼着我的再次出现，她会对我说，她改了主意……” 　　这次连老库萨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条龙的自我感觉真是太好了！ 　　以风系法圣对弥琳娜公主的认识来看，亚戈隆的想法完全是白日做梦。弥琳娜需要力量，可是她绝对不会招惹她无法控制的力量。 　　与巨龙签订契约，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巩固继承人的绝对地位，或者把冈萨四世赶下王座自己登位，可是代价呢？ 　　从那以后，金堇帝国与弥琳娜自己的安危，都在一条龙的控制之下了。 　　因为这样的风险，所以即使这个诱饵再大再美味，弥琳娜也会把它丢出去。 　　“你不介意人类的性别之分？”老库萨换了一个话题，他不会当面嘲讽亚戈隆，同样他也不想继续听这条龙的吹嘘。 　　“性别？” 　　亚戈隆拍了拍胸口，微笑着说，“迪费科法圣，请相信我，如果有一天你能够借用一只魔兽的身体，你也不会在意这只魔兽是雄是雌。特别是这具身体已经死亡，不会再有心跳，除了需要一些药草跟死灵魔法来维护保养之外，也不需要进食。性别之分只存在于外表，我既不能让可怜的尼尔特与一位热情的河口姑娘度过愉快的夜晚，未来也不可能让弥琳娜公主继续婚姻生活，性别还有什么意义吗？” 　　“如果她成为女王，有很大的可能性不会结婚。”老库萨反驳。 　　“好吧！我们美丽的公主，她野心勃勃！”亚戈隆耸肩道，“说实话，比起美貌，也许她还不够，可是她真的比伊罗卡有趣多了。贪婪、愤怒、无止无休的控制欲，这些构成了可爱的人类……” 　　嘉弗艾扬起爪子，亚戈隆立刻闭嘴。 　　老库萨不能使用魔法引起这些大家伙的主意，他走着走着就有点儿吃不消了。 　　亚戈隆眼珠一转，非常周到地提议休息。 　　老库萨知道这条龙在打什么主意，无非是希望伊罗卡先进入潘森德尔，与死神祭司对上。反正战神也叮嘱过他，适当拉开距离，避免嘉弗艾与潘森德尔的残余神力产生共鸣，惊动躲藏在废墟神域里的人。 　　希望葛霖他们一路顺利。 　　老库萨叹了口气，坐在石头上想。 　　“阿嚏！” 　　远处的葛霖揉了揉鼻子，前方有两只雄蜥蜴撞在了一起，它们四肢刨动地面，愤怒地发出咆哮，沙尘被掀飞起来，葛霖不慎中招。 　　繁殖地还没到，殊死搏斗不应该发生，两只对峙的蜥蜴互相瞪了很久，终于体型较小的那只垂下脑袋，退缩认输了。 　　“我们离开绿月湖已经有两天了，按照地图，明天就能抵达席瓦南德。” 　　葛霖昨晚是在伊罗卡背上睡着的，而且睡得很安稳，后半夜蜥蜴迁徙队伍停下来时，他换了个姿势，靠在伊罗卡身边继续睡觉。今天醒来时精神饱满，看得塔夏一阵嘀咕。 　　“进入席瓦南德之后，暴动的魔法元素会让人很不舒服……葛霖例外。”伊罗卡环视同伴，提醒他们需要注意的事情。 　　格兰特晃了晃手，示意他这里还有一个消息。 　　“吾神可能不知道潘森德尔毁灭之后的情况，人在进入之后，会看到无数幻象。这应该是神咒灵魂风暴的残余影响，它的规模比人们预计得要大很多。” 　　伊罗卡点点头，又叮嘱葛霖：“你要小心。” 　　“这种精神魔法攻击要怎样抵御？会出现什么样的幻象，记忆里最害怕的东西吗？”葛霖问。 　　“不一定，亚尼斯也很擅长精神魔法，情况会更加复杂。”伊罗卡低头对葛霖说，“你只需要相信自己，拥有坚定的意念，我相信什么样的幻象魔法最终都困不住你。如果你允许，我甚至愿意把我的神名送给你，葛霖，你的灵魂非常适合它。 ” 　　葛霖欲言又止。 　　伊罗卡在他耳边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记住，我就在你的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　　新地图准备载入…… 　　玩法选择，幻境模式。 　　玩家葛霖小队即将进入。 第176章 繁衍地 　　兽人很重视这些蜥蜴的繁殖情况，他们始终跟随着这些魔兽。 　　亚戈隆想要偷偷留下一些痕迹，引起兽人的注意，却被同样冒险经验丰富的老库萨盯着，一直没能成功。到了夜晚，老库萨休息了，可是蹲在老法师肩膀上打瞌睡的嘉弗艾很精神，它把巨龙盯得更紧，几乎是寸步不离。 　　亚戈隆反而被激出了好胜心。 　　它绞尽脑汁，利用对荒原的了解，反复尝试了多种办法。 　　——重点是要做得不着痕迹！ 　　什么划开一些内部储有水分的植物取水啦，在蜥蜴不喜欢走的低洼隐匿处留下半个脚印啦，悄悄碾碎药草根茎撒在沙土里啦…… 　　结果取水被阻止，脚印被嘉弗艾愤怒地用爪子擦掉了，还撒上了一捧土。 　　无色无味的草药确实骗过了黑猫的鼻子，老库萨也没发现，这种药草要在一天之后才会起效，闻到的魔兽会变得暴躁。 　　后来意外果然发生了，可是兽人们忙着处理那十几只发狂的蜥蜴，为了避免误伤别的猛蜥，他们就把那块地隔了起来。因为没有更多的蜥蜴受害，药草粉末完全挥发之后，兽人也赶着这些蜥蜴重新上路。 　　亚戈隆等啊等，直到踏入戈壁滩，都没有兽人追上来搜查的迹象时，它知道计划失败了。 　　“这群愚蠢的兽人！”巨龙暗暗磨牙。 　　他都提示到这种程度，居然还发现不了！ 　　繁殖地的戈壁滩上，蜥蜴们互相争斗，雄性要竞争，雌性也要抢夺最好的筑巢地点。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血腥气，多处混战，烟尘飞舞。 　　这种时候，兽人就不会阻止这些蜥蜴自相残杀了，因为他们需要健康的蜥蜴蛋，需要成年后显得强悍的蜥蜴个体，实力差的雄性根本没有繁衍的资格。而孤雌生殖本质上是复制母体，强者生存，弱者淘汰，猛蜥不咬死猎物绝对不松口，哪怕是同类。 　　两只雄性进行较量，失败的那一方当场死亡，成为献给雌性蜥蜴的礼物；两只雌性争夺筑巢位置，失败者的血肉将会成为胜利者生产的营养品。 　　戈壁滩上血肉横飞，嘶吼声不断。 　　兽人们不会进来，这里也充满危险。 　　亚戈隆还是很爱惜自己现在这个身体的——在没有得到更好的身体之前。 　　它深深皱眉，一边躲避发狂的蜥蜴们，一边不耐烦地问老库萨：“他们在哪里？你们没有约定好见面的地点与方式？” 　　“在这种情况下，能怎么碰面？”老法师没好气地指了指搏斗的蜥蜴们。 　　亚戈隆正要说话，老库萨一抬手就阻止了他：“不用了，你的办法我一个也不会采用。因为……我们不需要跟他们会合！狄希斯让我们跟着嘉弗艾走，你忘了？” 　　亚戈隆心里暗恼，脸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还很稳重地点点头：“既然战神相信他的宠物，我就不说什么了。” 　　“喵！”嘉弗艾挺了挺胸。 　　老库萨笑眯眯地不说话。 　　亚戈隆：…… 　　不对！按照常理，人们听到这句话之后，应该会反问他，到底想说什么的啊！这样亚戈隆就能趁机“透露”出一些潘森德尔的消息，误导这一人一猫了……可是他们为什么都不问？难道听不出言外之意？！ 　　亚戈隆很郁闷，尤其看到黑猫一副骄傲的样子，它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蠢”。 　　哼，果然龙族才是西莱大陆最有智慧的魔兽！神级魔兽又怎么样？难怪会成为神的宠物，如果它亚戈隆也有这种力量，早就占据潘森德尔，建立最雄伟的神殿，在整个西莱大陆书写属于自己的传奇。 　　想想吧，在古神的年代，人类还要奉献祭品给神灵。 　　连宝藏都不用，就有很多优秀的人类，然后再参与他们的人生，看着他们为理想为了亲情友情以及最真挚的爱，徘徊犹豫，最后成为命运的俘虏。 　　亚戈隆越想越是沉醉，眼神不免有些迷离。 　　嘉弗艾与老库萨对望了一眼，默契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培养的——有一个共同看不顺眼的对象。 　　只需要在恰当的时候，撇撇嘴、耸耸肩、晃晃脑袋，注意到这个举动的对方很快就会开始欣赏你了。 　　老库萨心情愉快地拿出了一根小鱼干。 　　这半年不到的经历，比风系法圣的一生都精彩。老库萨从未想到自己在这个年纪还能有这样的奇遇，风族的航海技术、风族的船、传说中的战神伊罗卡……最后还有与神级魔兽嘉弗艾的友谊！ 　　建立在小鱼干跟共同嫌弃一条龙这个基础上的友谊。 　　老库萨觉得这样就足够了，他心满意足。 　　嘉弗艾跳上了老法师的肩膀，打个哈欠，用爪子示意了一下方向。 　　——身体里的神力，能够感应到潘森德尔的位置。 　　兽人围住了这片戈壁滩，唯一的缺口，就是前方的未知之地。从前的众神领域，现在的死亡废墟，埋葬过很多圣阶强者。 　　老库萨还是有几分紧张的，他注意着周围。 　　走了一阵之后，猛蜥的嘶吼被抛到身后，周围是散碎的石子，还有风沙盖住的石块。 　　“这里有点古怪。”老库萨自言自语。 　　不止是魔法元素在暴动，石块也分布得不自然，有的地方多，有的地方少，岩石倒向的位置也不一样。 　　荒原的风沙很大，岩石早就应该被打磨了棱角，更不应该出现表面颜色不同的情况。 　　老库萨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个铲子似的东西，挖掉岩石上的一层沙土，果然在上面看到了模糊的刻痕。 　　继续挖了一阵，赫然发现这里似乎是个倒塌的房顶。 　　高大平整的岩石被雕刻图腾的立柱托起，形成一个三角形的平台结构，这是一种非常古老的建筑风格，熟读神殿典籍的老库萨很快就有了答案。 　　“这里是废墟？是千年前的建筑？” 　　“如你所见，曾经最接近神的地方，听说非常热闹。神殿用最好的材质建造，最优秀的雕刻师与画师才有资格为它增光添彩，但是……” 　　亚戈隆踢了一脚岩石，讽刺地说，“现在就在我们的脚下，被黄沙掩盖。” 　　老库萨沉默地对着这堆看不清具体是什么图腾的建筑，脱帽行礼。 　　“你信仰着这些陨落的神灵？”亚戈隆感兴趣地挑眉。 　　“不，我尊重曾经为这些神殿付出毕生才华的人。”老库萨头也不回地说，“他们的杰作没有随着神的荣耀永世流传，技艺也失传了，真是可惜！” 　　亚戈隆有些意外，它再次打量老库萨，嘀咕了一句：“是很可惜。” 　　这位老法师的年纪也太大了，不符合龙的审美，不然这样一位主人，想必也很有趣。 　　离开这堆石头之后，老库萨一路上都保持着沉默，类似的岩石在路边随处可见，它们象征着一段历史，而且是那个时代仅存的证明了。 　　嘉弗艾忽然低低叫了一声，跳到沙地上，绕着一个明显像是篝火的小坑转悠起来。 　　“是塔夏他们。”老库萨点点头。 　　这个篝火坑很深，是塔夏最喜欢用的焖熟食物方式，也不会有明显的烟冒出。塔夏走后就会把这个坑填起来或者盖住，但不巧地是，今天戈壁滩的风跟昨天不同，这里的魔法元素又比较狂暴，强劲的风把浮土都吹开了，暴露了篝火坑的痕迹。 　　亚戈隆在心里暗骂自己倒霉。 　　如果早一天，篝火坑出现在戈壁滩之外，兽人就会立刻警觉起来。现在这里已经很靠近潘森德尔，连蜥蜴都不会来。 　　嘉弗艾绕着篝火坑走了两圈，又吸了吸鼻子，试图在空气中捕捉主人残余的味道。 　　然而它没有这样灵敏的嗅觉天赋，只能丧气地拍了下地面。 　　“嘉弗艾，干得好，就是这个方向，我们得继续上路了！”老库萨招呼道。 　　黑猫懒洋洋地回到老法师肩膀上，再次抬爪一挥。 　　亚戈隆暗想，既然这个法圣与这只魔兽都不按照常理“询问”自己，那么就让他们尝尝潘森德尔的可怕幻境吧！ 　　实际上也不敢深入幻境的亚戈隆，怀着看好戏的心情想。 　　一阵狂风吹来，躁动的魔法元素就像得到了什么指示，飞速地形成了一个个漩涡，冲向前方。这番动静太大，老库萨忍不住抽出了法杖。 　　“怎么回事？” 　　“……” 　　亚戈隆的眼睛变成了竖曈，它心里震惊万分。 　　潘森德尔的幻境被触动了！ 　　留存的神力、古老神战的残余力量、千年来从未停息的魔法暴动……这些共同构成了通往潘森德尔的可怕幻境，每个踏入它的人都非常小心，只会引来一部分幻境的变化。 　　可是现在这个架势，简直不像四个人进去，而是有繁殖蜥蜴那么多的法圣冲进去了啊！ 　　谁干的？ 　　是战神伊罗卡吗？还是他们已经遇到了死神祭司，这是打起来了？ 　　亚戈隆不确定地想，脸色变来变去。 　　——此刻在他前方的道路上，触动整个幻境的人正冷静地看着周围的荒芜景象逐渐变化。 　　空气就像热到融化，慢慢变得扭曲，折射出光怪陆离的彩色。 　　黄沙变成了茂密的植物，盛放的鲜花色泽艳丽，不知名的鸟儿在枝条欢唱，远处的建筑高大古朴。人群来来往往，穿着亚麻布缝制的袍子，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显得很有礼貌。 　　“居然不是西格罗。”葛霖摸了摸鼻子，自言自语地说，“我还以为会看到只有土豆番茄的餐桌呢！” 　　作者有话要说：　　PS：如果遇到有人义正言辞地说，繁衍是生物本能，留后是男人的本能。就请告诉他，按照生物的繁衍天性，没本事的雄性都会被淘汰。 　　被打死，受伤被天敌杀死，被雌性为了繁衍后代吃掉…… 　　同样，只会生孩子不会养的雌性。会跟着她的孩子一起被自然淘汰。 　　繁衍至上的生物本能，才不为某些脑袋不好的渣渣们背锅呢！ 第177章 第一关 　　阳光很好，也很温暖。 　　葛霖往下望，看到了自己的脚。 　　他正赤脚站在青石一样的地面上，道路很宽敞，打磨平整的石面很凉。葛霖不自在地蜷了一下脚趾，没有鞋的事实令他有不安全感。 　　“你疯了！” 　　一只手伸向葛霖，似乎要把他拽回来。 　　葛霖敏捷地避让，同时脚趾也踩到了石头之外的沙地上。 　　“席瓦南德的路只有神殿里的人才能走，你差点犯下大错！”试图拖拽葛霖的人，有一身黝黑的皮肤，脸颊上有细小的鳞片，四肢修长。 　　蛇兽人，葛霖想。 　　最明显的特征，就是脸上那对情绪激动的时候显露的竖曈了。 　　“你是哪个队伍里的人，怎么这样大意？”蛇兽人看到葛霖没有反应，有些生气了，但他还是压着声音，不敢引起别人的注意。 　　葛霖不说话只是因为他在确认，这个幻境到底是什么性质。 　　他没有来到这样的地方，也没看过类似的图片，所以幻境不是以他的记忆为基础构架的。可是也不能完全证明没有联系，不然为什么第一个来跟他说话的人，是蛇兽人呢？ 　　——最近出现的，让葛霖印象最深刻的陌生人，不就是使用蛇兽人躯体的亚戈隆？ 　　如果这里跟他的记忆有关，肯定还会出现类似的东西，看似毫无关联，却又能找到共同点。西莱大陆的精神魔法能够做到什么程度，葛霖并没有概念。 　　事实上这里的人能够看见自己，还能与自己对话，已经很让他惊讶了。 　　真实的温度，真实的风…… 　　葛霖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向蛇兽人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蛇兽人眉头舒展了一下，他比了个手势，示意葛霖跟着他过来。 　　“我要在这里等人。”葛霖低声说。 　　“是神殿的祭司吗？”蛇兽人有些吃惊。 　　葛霖微微摇头，并不说话。 　　蛇兽人却像是认定了什么一样，笑容有些变味了，就像街边路过的人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有礼貌，却很生硬疏离。 　　“真是抱歉，打扰你了，我还需要整理献给神的祭品。”蛇兽人裹紧披风，匆忙走了。 　　葛霖看到他一路上都在向别人行礼，态度恭敬又谦卑。 　　大部分人傲慢地点点头，还有人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席瓦南德是个等级分明的地方，没有穿鞋的人只能走在沙土与泥地上。 　　佩戴着华丽宝石的祭司，坐在四人抬的躺椅。身后还跟着神殿的侍从，分别捧着物品，打着遮阳的罗伞盖。 　　织造精美的鲜艳布料，带着浓浓的熏香。 　　还有美丽的少女走在最前面，抛洒着鲜花。 　　“赞美月神阿尔德尼。” 　　路人都停下脚步，向这位身份高贵的祭司行礼，脸上都是恰到好处的笑容，既不多一分，也不会让人挑出毛病。 　　只有真正的虔诚者，才会跪下来叩拜。 　　于是席瓦南德的集市上，就出现了这样的一幕：看起来有身份的人们，都含蓄地应付着，仿佛是一幅油画里毫无特征的背景；膜拜跪倒的人，处于人群的最外围，甚至停留在角落里，他们的神态虔诚，额头贴着地面，完全不敢抬起。 　　月神祭司这一行人走后，集市又恢复了正常。 　　这种正常，很容易用肉眼辨别出来—— 　　图腾无所不在，衣服、配饰，鞋子、甚至是物品上。 　　人们被无形地划分成不同类别，只有遇到与自己一样的人，才会显得“鲜活”，否则就只维持表面上的礼数。 　　他们并不在意那些赤脚者，只有谦卑的行礼与大声赞美神的声音，才会让他们的目光转过来几秒。葛霖这样一个突兀的外来者，竟然顺顺利利地走过了整个集市。无人询问，也没有人关心他是谁。 　　葛霖的身上穿着他原来的斗篷，从内到外都没有变化，只是鞋子不见了。 　　只有同为赤足者的眼神接触，让葛霖知道，他对这个幻境来说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一个幽灵。葛霖切身地体会了伊罗卡说的意思，席瓦南德确实是个让人无法喜欢的地方。信仰是这个地方的户籍证，同时又是一个个小群体的进入证明。 　　如果什么都没有，人就像空气那样，不管是存在还是消失，都没人在意。 　　葛霖试着回忆自己进入幻境之前在做什么。 　　——他跟在塔夏的身后，走过一片碎石区域，风很强劲，呼啸的声音就像有人在悲痛哭泣。地面的情况非常不乐观，很多地方都是深坑，坑里有的是寒冰，有的是流动的火焰。 　　魔法元素在这里失衡了。 　　葛霖抬头看了一眼集市尽头的高耸树木，又望向旁边的水渠。 　　水流很有活力，像一条湍急的小溪，反射着星星点点的碎光，葛霖可以盯着水面清晰辨认出哪里是树叶缝隙漏下的日光，哪里是神殿外墙的魔法晶石。 　　水波澄清，让人有伸手触摸的欲望。 　　葛霖一动不动，他觉得幻境里一切带有“暗示性”的指引，都有危险存在。 　　蛇兽人的引路他没理睬，水流的诱惑他决定避开——葛霖相信自己的直觉，他记得踏入幻境前的景象，他很有可能还在布满深坑的区域徘徊，一步踏错就会丢掉性命。 　　葛霖一边思考，一边谨慎地往前走，忽然他眼前一花，又回到了水渠旁。 　　居然还是一个没有出口的困境？ 　　葛霖压下心里的不安，他闭上眼，隔了一阵后再次睁开，眼前的景物毫无变化。 　　“……看来真的跟内心想法无关。”葛霖嘀咕。 　　他害怕深山老林，害怕夜晚的山路，密不透风的树荫遮挡了月光，野兽的声音此起彼伏，而他是一个即将成为猎物的迷路者。 　　葛霖虽然战胜过心理阴影，但是他承认，这种景象永远对他有冲击力。 　　葛霖又安静地等待了一阵，席瓦南德的集市仍然顽固地停留在他眼前，唯一的变化就是太阳逐渐西落。远处的神殿开始亮起灯光。 　　葛霖再次选择了一个方向往前走，这次是看到神殿的轮廓之后，就被“强制性”地送回了水渠旁。这让他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捡起树枝，在沙地上简单勾勒出集市的地图跟几个出口。 　　按照伊罗卡与塔夏的说法，通往潘森德尔的幻境，是神战残余的力量冲击形成的，也许还有死神亚尼斯布下陷阱，可是现在葛霖产生了一种荒谬的感觉。 　　“……就像一个真人逃脱游戏。” 　　不收集到重要物品，无法离开当前场景。 　　葛霖开始怀疑这个幻境缔造者，是有意识的。 　　席瓦南德集市上能有什么线索？这里是室外，没有柜子衣橱，也没有抽屉，除非要把小摊上的物品都翻找一遍，再加上路人的口袋，这显然是不现实的。 　　“我既不是小偷，也不是强盗，更不会魔法。”葛霖心想，这么做的话，他可能会被立刻抓起来，绝对不是通关条件。 　　死神亚尼斯的神念，依附在那位神秘的祭司身上。 　　祭司隐藏在潘森德尔。 　　有了这两个条件，亚尼斯从地球人的脑袋里知道逃脱游戏的概念，并且布置了这个幻境，是很有可能的。比游戏可怕的是，游戏里一定会有那件“通关”的道具，而幻境里就不一定了。 　　不过，也可以自己创造。 　　葛霖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东西，翻检一遍后，又把干粮与饮水重新收回去，只留下了一支河口镇购买的笔。这是专门给冒险者写在岩石上的，冒险者在迷路的时候，为了确定自己走的方向与提醒寻找自己的同伴，都会用这支很难褪色的笔做标记。 　　里面没有墨水，而是一根黑炭状的笔芯。 　　它也是炼金术的产物，使用了多种药草。 　　十个进入荒原的冒险者，八个都会带上这种笔。 　　葛霖对水渠，一笔一划地给自己的眉心添加了一个非常标准的图腾。 　　长剑。 　　葛霖很熟悉塔夏与格兰特眉间的图腾，虽然他们离开迷幻之森后，就用生长出来的茂密头发遮盖，偶尔还要戴上帽子，但是在天穹海他们毫无顾忌。 　　葛霖有很多机会观察这个属于战神的图腾，包括他在战神殿的记忆。 　　痕迹不会褪色，只能一次成功。 　　葛霖画得非常认真，等到他停手的时候，栩栩如生的长剑图腾已经出现在他额头上了。葛霖相信想要在席瓦南德来去自如，信仰图腾就是那个必须的条件。 　　现在就是验证猜想的时候！ 　　葛霖收起笔，重新选择了方向。 　　他一步步踏出，集市上毫无变化，可是他距离神殿却是越来越近了，已经可以看到那些清扫神殿台阶的侍从衣服的质地纹路。 　　“你是谁？”一个侍从警觉地抬头问。 　　葛霖在心里笑了，他成功了，没有再次回到水渠边。 　　“我……” 　　葛霖不知道，幻境里究竟是什么年代。 　　不过伊罗卡在离开西格罗之前，都不知道战神殿的存在，说明席瓦南德是不可能有战神殿的，恐怕连战神的信徒都没有。 　　印记图腾只能通过幻境的基本条件，无法欺骗幻境里的人。 　　“我想去潘森德尔，我是战无不胜之神的信徒，我想要……坚定我的信仰。”葛霖低下头。 　　神殿侍从见多了这样卑微的信徒，这种想要虔诚却又无法确定这位神灵仍然存在的信徒。 　　如果是已经陨落的神，侍从会直接把人赶走，但是战神伊罗卡——这位神并没有确定的陨落消息。 　　神殿侍从带着虚假的微笑说：“能到达席瓦南德的人，都很了不起，愿众神庇佑你。你可以去南边的生命神殿，这个季节是他们神殿带人去潘森德尔献上祭品，如果运气好的话，你还能在队伍里增加一个名额。” 第178章 采石场 　　席瓦南德的每一座神殿，都是令人惊叹的瑰宝。 　　西莱大陆的艺术家把毕生心血都花费在了席瓦南德的辉煌上。 　　每一道门廊，每一级台阶，都在强烈诉说着的荣耀与信仰。众多神殿顺着一座山的向阳面，错落地分布着。它们整体风格是一样的，但又有各自强烈鲜明的特点。 　　这种特点非常明确，即使是第一次来到席瓦南德的人，也能轻松辨认出哪座神殿是自己需要膜拜的地方。 　　生命神殿在位置较高的地方，石柱上缠绕了藤蔓，鲜花的芬芳气息萦绕在每个路过的人鼻尖。生命旺盛的植物无处不在，它们从石块的缝隙里、墙壁上钻了出来，却又没有破坏整体建筑的美感，构成了一个个有生命的图腾。 　　是肆意生长的结果，也是精心设计的巧合。 　　不过，在虔诚者的心里就不是这样了，他们觉得这是神迹。路过这里的赤脚者，即使他们的目的地不是生命神殿，也都跪下来祈求生命女神的庇护。因为越是经历过危险的人，他们越了解生命的可贵。 　　葛霖也终于知道为什么这里的“外来者”会赤着双脚了。 　　——他们不被允许穿鞋子进入席瓦南德。 　　神的赐福之地，怎能被世俗的尘埃沾染？ 　　在葛霖看来，虽然只是脱掉鞋子，剥去双脚上的一切遮蔽物，要求人们虔诚地踩在这片“神圣”的土地上，但是真真切切地瓦解着作为人的尊严，传达着一种无形的思想：外来者低人一等，神灵至高无上。 　　就算是七级魔法师，也要向实力卑微的神殿侍从鞠躬。 　　人们的眼中饱含希望，期待能够得到神的眷顾。想要加入那支前往潘森德尔队伍的人很多，葛霖有数不清的竞争者，而他既不是魔法师，也不是武者。怎样才能获得特殊待遇，这显然是个难题。 　　葛霖审视着四周，他的表情始终维持着漠然，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缩，又缓缓伸展。他的精神看似放松，其实已经给心灵筑起了一层厚厚的防御墙。 　　幻境像一个游戏，却又远比游戏复杂，他不能只想着“通过”，还要思考那个幻境的缔造者要做什么。死神不会闲得无聊找人玩游戏，死神想做什么？又想要得到什么呢？ 　　生命神殿的神殿主体宏伟壮观，高耸的石柱就像撑起天空的支柱，站在神殿前，仰头看不到神殿顶端的平台。 　　“……神创造世界，保护他们的信徒者，若是不敬神灵，要死于乱石之下。” 　　生命神殿前，一位身份颇高的祭司，披挂着镶满宝石的绶带，手持圣阶魔晶的法杖，颤巍巍地念叨着神典。 　　神殿前的台阶下面，跪满了赤脚者。 　　他们伏低身体，聆听着这份来自众神的教诲。 　　在距离生命神殿不远的夜之神阿菲曼神殿，几个神官正盯着这群赤脚者，神情不善。这份敌意并不是针对外来者，而是因为他们的“邻居”。 　　“伪善者。” 　　神官只说了这么一个词，就被同伴制止了。 　　葛霖不熟悉西莱大陆的神史，认不全这些神的图腾，他对众神的全部了解就是从伊罗卡那儿听到的。嗯，很有帮助，至少葛霖知道为什么夜神殿的神官会这样嘀咕。 　　生命女神维吉莎需要信徒，甚至想从别的神那里挖墙脚。拥有夜之神的图腾，前来膜拜夜神殿的武者，居然跪在生命神殿的台阶前，那几位神官当然有意见。 　　然而这里是席瓦南德，最接近神的地方，不容许任何亵神之言。 　　——至少不能在神殿门口说出这样的话。 　　席瓦南德的每个人都有面具，这张面具长在脸上，牢牢地扎入血肉，不仅能控制思想，还束缚着灵魂。可怕的是，这张面具是人们自愿戴上的。 　　生命神殿虽然比别的神殿要大方一些，不会专门驱赶这些远道而来的赤脚者，但是也不允许他们进入神殿。葛霖不得不在这里耗费了大量的时间，寻找他需要的线索。 　　太阳落山之后，葛霖眼前一花，赫然发现自己站在“原点”，之前指点他去生命神殿的侍从就在眼前，天空变回了白昼。 　　时间耗尽，要重来一次。 　　第一关将“游戏者”限制在集市上，第二关的限制就是“时间”，这说明能够进行下去的条件，在太阳落山之前才有效。葛霖飞速思考着，重新寻找线索，这次他有了怀疑的方向。 　　葛霖来到山丘的一个偏僻角落，向集市的南面张望。 　　那是通往绿月湖的方向，也是外来者进入席瓦南德的道路，夕阳即将落下，暗红的光从厚厚的云层里流泻出来，照射在神殿的屋脊上，闪闪发光。 　　葛霖极力眯起眼睛，终于看到了南边有一处采石场模样的地方。 　　他立刻裹紧斗篷，向那个地方冲去。 　　席瓦南德神殿众多，根据战神伊罗卡的描述，这里的神殿并不是永恒的，旧的神陨落，新生的神灵要炫耀自己的功绩。在席瓦南德能看到神战的最直接反馈。 　　每座神殿都有固定的图腾，失败者的位置会被胜利者取代，神殿会被拆除、改建。 　　黄沙、岩石……北方荒原固定不变的风景，也许千年前不是这样，但是这里绝对不缺石头。神殿平日里也需要修葺，所以在距离席瓦南德不远的地方，肯定有一个类似采石场的地方。既可以开采巨石，也可以用魔法抹掉石头原本的刻痕，将曾经树立的神像作为新的神殿地基，或者让它代替石柱支撑神殿的门廊。 　　葛霖在前往生命神殿的路上，看到过类似的设计。 　　还有那位朗诵神典的老祭司—— 　　“……若是不敬神灵，就要死于乱石之下。” 　　神性思想这样浓重，约束这么大的地方，怎么可能没有处刑场。 　　就在太阳落山之前！ 　　葛霖拼命地奔跑着，他没有走正路，高低起伏的山道对他根本不是问题。 　　脚底沾上了泥土，但是没被石块割破，这一路上葛霖都没有察觉到任何危险，终于在太阳落山前的最后一刻，冲进了采石场。 　　一群带着面具的黑袍男人，围绕着一根木桩站立。 　　木桩上绑着一个女人，头发散乱地盖住了她的面孔。 　　“等等！” 　　所有人的目光一起转了过来。 　　葛霖大口喘气，他定了定神，顶着众多冰冷的恶意目光往前走。 　　葛霖很紧张，可是紧张解决不了任何事情，他竭力让自己冷静，只有看清楚周围的环境，分析出有用的东西，他才能脱离这个幻境。 　　“外来者？”一个处刑者扫了一眼葛霖的脚，他取下狰狞的面具，冷厉地说，“打扰行刑，与亵神者同罪！” 　　一群人立刻扑向葛霖，抓手的抓手，抓腿的抓腿。 　　葛霖感觉他们不像是人，而是一群饿狼，正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自己撕成碎片。 　　“砰！” 　　冲得最快的处刑者下巴挨了葛霖一拳，面具立刻飞了出去。 　　葛霖抬脚踢中另外一人的小腹，顺着手臂一拖，用他的手肘作为武器，砸中左边冲来的人鼻梁。两人同时惨叫，踉跄跌出去的身体又撞到了其他人。 　　葛霖这才发现自己踢到的部位，好像有点问题。 　　呃，没穿鞋，预计的高度有点儿偏下。 　　看着那个蜷缩在地方打滚的男人，周围的行刑者立刻愤怒了，几个魔法师举起了法杖。 　　“外来者，你的肆无忌惮，为你开启了通向毁灭的火狱之路！” 　　“……是正确的路。”葛霖自言自语，天空中最后一抹阳光消失了，他没有回到原点。 　　他一低头，避开了一道火焰魔法。 　　火球像流星一样砸过来，葛霖猛地冲向其中一个魔法师，死死抓住了他握住法杖的手，然后往反方向一扭，咔嚓一声，换来了魔法师的大声惨叫，法杖也落入了葛霖的手中。 　　葛霖看到众人露出了迟疑的神情。 　　葛霖不敢与别人长期较量，如果始终不念魔咒增幅，很容易被人发现他的真实水平，可是反过来说，一个不用魔咒就能打败他们的人，相当危险。 　　葛霖赌这些人看不出他的实力。 　　因为这是幻境，葛霖象征的“闯入者”可以是任何职业。魔法师、武者、刺客……这些人的实力各不相同，幻境里的人是无法做出准确判断的，他们只是幻影，是重复的假象。 　　再逼真的幻影，在遇到强敌时，也无法做出西莱人的正常判断，因为他们并不真正具有灵魂，只有一个被“设定”好的模式。 　　葛霖用长剑的图腾与一句谎言，就轻易得到了神殿侍从的建议。 　　席瓦南德的衣饰风格古老，就像拿了一块布折叠几下就裹在身上了。葛霖穿的衣服，不管是料子、裁剪、样式还是织造方法都比这个幻境先进至少一千年，非常明显的不同。可是之前幻境里的人没有注意到他的衣服，不管是谁，都没有对他的服饰感到奇怪。 　　这种忽视，让葛霖相信自己有机会。 　　“我只是请你们等一等，没有冒犯神灵的意思。”葛霖谨慎地选择着措辞，他装模作样地拿着法杖，摆出老库萨经常使用的念咒手势，同时转头望向处刑木桩。 　　“谁能告诉我，她犯了什么样的罪？” 　　行刑者互相看了看，为首的人恶狠狠地说：“她想要逃跑。” 　　“她是你的……奴隶？”葛霖竭力克制自己忽然变得愤怒的情绪。 　　“她是神殿的祭品！”行刑者大声说。 　　葛霖偏过头，木桩上的女人被捆得完全不能动，嘴也用布巾堵着。 　　“奉献给神的祭品逃跑？”葛霖垂眼，用平静的声音说，“确实是很严重的事，可是你们杀死了她，用什么来填补祭品的空缺呢？” 　　“她对神灵不敬，胆敢擅自逃出生命神殿，放弃了前往神域的荣耀，这里就是她的葬身之所。不需要祭司判处，祭品也不缺她一个！” 　　葛霖捏紧了手里的法杖，他不知道这次的幻境发展是什么，可是对方声厉内荏的表现，让葛霖明白，“祭品”的完整性还是挺重要的。 　　“我看你就是诱骗祭品逃跑的人！抓住他！” 　　魔法师们再次举起法杖，这回念诵的就是大型范围魔法了。 　　葛霖退到木桩旁边，抽出匕首，三两下就切断了一条绳索。 　　女人立刻抽出一只手，跟着熟练地解开其他死结。 　　“砰！” 　　他们脚下一陷，葛霖摇晃了两下迅速扶住木桩，随后在铺天盖地的火雨笼罩下，地面出现了一个大坑。葛霖别无选择地跟着那个女人一起跳进了地洞。 第179章 好人卡 　　光亮消失，葛霖听见了火球砸在头顶岩层上的声音。 　　地洞里的温度立刻升高，葛霖摸出一颗风珠，暂时缓解这种酷热。 　　“你好，正义的外来者。” 　　地洞里亮了微光，女人手里拿着一块魔晶，她的头发已经全部拢到耳后，露出了小半张脸，另外一些仍然隐匿在黑暗里。 　　葛霖微微有些意外，因为她的容貌有点普通。 　　五官标准，不丑，勉强可以说得上好看，但是绝对没有什么让人眼睛一亮的特色，更不是美人。这与葛霖想象中的情况不同，为什么要向神献上这样的祭品？难道她的身份很特殊？既然特殊，又怎么会被随便处死？ 　　葛霖脑海里浮现出无数疑问，但他都没有问出口。 　　“是多管闲事的外来者。”葛霖纠正道。 　　“你可以不管我的死活，自己逃走，不用来给我解开绳索。”女人的蓝色眼睛在魔晶的光亮下显得神秘又魅惑，葛霖决定修正刚才的判断，至少这双眼睛是属于美人的。 　　“不需要我，你自己也能逃走，我说得对么，聪明的魔法师小姐。” 　　客套话什么的，葛霖也会说。 　　而且“通关进程”在这个女人身上。 　　“你有……风族人的血统？”葛霖迟疑地问。 　　深邃的蓝眼睛，还有沾了泥土的灿金色长发。 　　“很多人都这么问过，可是很遗憾，我不知道父母是谁，也许他们是风族人，也许这只是个巧合。”女人微微一笑，沿着地洞往前走去，“我们需要尽快离开这里。” 　　葛霖无语地看着她轻易地把后背留给了自己，觉得她不够谨慎。 　　“你一定在想，这个女人真是大意，与这样的人在一起，大概会倒霉吧？” 　　“……” 　　前面一句话是真的，后面倒是没想过。 　　葛霖深深皱眉，他感觉到这个女人跟其他人截然不同，就像NPC与真人扮演的剧情角色之间的差别。采石场的处刑者也好，神殿侍从也好，总是有意无意地“泄露”重要信息给葛霖，可是这个女人不一样。 　　直到现在，他都没能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葛霖强迫自己揣测幻境缔造者的意图。 　　地洞很短，很快就到了尽头，女人掀开岩石的时候，葛霖清晰地听到不远处传来了处刑者的叫声。 　　“快出来，我们把这里填上。” 　　女人没有急着离开，葛霖爬上去之后，地洞里也有动静了。 　　火系魔法过后，原地没有尸体残骸，处刑者当然会怀疑，然后发现下面的地洞。 　　葛霖正在查看方向，忽然地面一阵摇晃，他猛地转过头，赫然看到女人拿着葛霖刚才跳进地洞时丢掉的那根法杖，对着地洞施展了一个土系魔法。 　　崩塌。 　　做完这件事之后，女人把法杖一丢，又迅速在地上挖了个坑，把自己那块火系魔晶也埋了进去。 　　“你在做什么？” 　　“捡起这根法杖，可以收获一个惊喜。”女人挤了挤眼睛，俏皮地说。 　　“飞上天的惊喜？”葛霖脱口而出。 　　触发式陷阱都能随手布置，她是盗贼冒险者？还是炼金术师？ 　　处刑者没有全部下地洞，剩下的人听到动静，迅速往这边跑来，可是采石场除了中间那块空地之外，别的地方都很复杂，堆着许多废弃的石料。 　　有的是从曾经的神殿拆下来的，有的是半路被淘汰的未完成品。 　　这些石雕、石柱上的刻痕都模糊不清，根本分不清特征，太阳又落下去了，左右转两圈，就没有东南西北的分别了，仿佛进了迷宫。 　　不知道她是怎么认路的，呼喊追赶的声音越来越小。 　　中途他们听到了一声爆炸，火系魔晶陷阱发挥了作用。 　　月亮升起来之前，他们已经离开了采石场，进入一片树叶鲜红似血的森林。 　　“你会有麻烦吗？”女人问葛霖。 　　她容貌普通，却非常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 　　这种展现自己魅力的做法与爱神罗法娜完全不同，没有刻意暧昧的暗示在里面，而是牢牢把握了一个界限，游历在边缘之外。 　　葛霖怀疑她专门对着镜子练习过笑容跟姿态。 　　“也许。”葛霖不肯说更多。 　　对方却不介意他的冷淡，还感兴趣地看着他的额头。 　　“你真是一个独立独行的外来者，战神伊罗卡的信徒？战神没有神殿，他的信徒少得可怜。” 　　“而你没有信仰。”葛霖注意到她额头什么图腾都没有。 　　“我不信仰神灵，他们都是自私愚蠢的存在……怎么，后悔救我了吗？” 　　葛霖挑了挑，他确实很惊讶。 　　这算什么？一个安排给“玩家”志同道合的亲密队友？ 　　接下来就是联手通关，顺带与妹子调情，冒险旅程中必不可少的旖旎景象？真是符合巴雷、乔安审美的冒险方式……死神亚尼斯在缔造幻境的时候会这么体贴标准地模仿游戏到这种地步？ 　　“你对神有什么样的看法，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被处刑，这样我在遇到麻烦的时候，至少知道怎样应付。我想这应该是个合理的要求。”葛霖抱着手臂，声音清晰，显得毫不慌乱。 　　其实葛霖心里没底，他并不像表面上那么从容。 　　现在的样子，有一半是效仿伊罗卡，另外一半是靠自己的意志力。这要感谢穿越前的职业能力，让葛霖有经验应付各种各样的人……嗯，打来的电话。 　　脸上表情也许绷不住，可是声音语气绝对不会出问题！ 　　葛霖审视着这个女人，逃出采石场的这一路，葛霖可以看出她的身手动作有时候比自己还要灵活。这可不像一个魔法师。 　　“被处刑的原因？你已经听到了，我在祭品的名单里，我跑了。”女人背靠着树干，笑着说，“你只是不知道，我究竟是做什么的。” 　　葛霖默认了。 　　她眨了眨眼：“贝蒂戴希尔，也许你听过我的名字。” 　　跳舞最好的人？这个名字的意思真是直白。 　　葛霖还没有想完，贝蒂已经噗嗤一声笑了。 　　“好了，你不知道，也没听说过！看来你真是一个难得一见的正义者。” 　　贝蒂跳上一根树枝，舒舒服服地躺了下来，对着树下的葛霖说：“本来呢，在地洞里面，你走在我的后面，如果你有不轨的举动，我就会把你一起埋在那个洞里。可是你真的让我很意外，席瓦南德居然还有你这样的人？你来这里做什么？” 　　贝蒂歪了歪脑袋，打量着葛霖，她忽然坐起来，疑惑地说：“你现在给我的感觉，让我想起了一个西格罗人。” 　　“……” 　　“他叫狄希斯。” 　　葛霖眼皮一抽，脑袋里瞬间浮现出了伊罗卡曾经说过的话。 　　画师路易，还有谁来着？ 　　对了，一个舞者！ 　　葛霖忽然感到内伤，在古西莱语里，“正义者”与“好人”是同义词，也就是说，刚才情人的前任给自己发了一张好人卡？ 　　不不，根本不能算前任，只是伊罗卡“喜欢”过的舞者。谁还没有自己喜欢的歌手明星什么的？没错，就是这样。 　　“看起来，你也认识他？”贝蒂笑得十分狡猾。 　　葛霖只能木着脸不吭声。 　　他不明白伊罗卡怎么会喜欢贝蒂，她的性格实在有点让人招架不住。 　　“……当舞者不再跳舞，画师放下画笔，他们在我眼里是另外一个人。看一个人，不能只看你喜欢的部分。” 　　葛霖终于想到了这一句。 　　这么说的话，作为舞者的贝蒂也有反差？ 　　贝蒂看起来倒不是路易那种人，虽然她很大胆，但是葛霖对她的几次杀戮行为都没有明显的厌恶看法，只是觉得自己如果不小心，可能会被她一起坑了。 　　“狄希斯是个很有趣的人，跟你一样！”贝蒂自言自语。“我建议他千万不要来北方，也不要去繁华的城市与大神殿所在的地方，我非常担心他被那些神注意到，然后——然后你懂的，他那张脸太惹麻烦了，我就非常庆幸自己长成这个样子。” 　　葛霖默默地找了块岩石坐下了。 　　尽管知道不应该，他还是忍不住想从贝蒂这里听到更多关于伊罗卡的事情。 　　——贝蒂能够“注意”到葛霖的特质，还能分析葛霖，种种迹象都在证明她的不寻常。拥有灵魂者才有判断力，而这里只是一个幻境。 　　这也是幻境缔造者的阴谋吗？ 　　葛霖不知道答案，可是他在贝蒂身上感觉不到危险。 　　“对了，你是怎么认识狄希斯，能告诉我吗？” 　　“我不认识他。”葛霖生硬地说。 　　“小气！陌生人发展友谊的方式，难道不是谈论共同的朋友吗？” 　　“狄希斯不是我的朋友。”葛霖摇头。 　　嗯，没有说谎。是情人，不是朋友。 　　“那你喜欢他？”贝蒂点了点自己的眼睛，笑得古怪，“你不用这样僵硬，我是随便猜的，很难有人不喜欢他，大家都是！” 　　“包括你吗？” 　　“很遗憾，我不在内。”舞者仰头看着天空，轻轻地说，“除了舞蹈，我一无所有。” 第180章 你不是 　　贝蒂戴希尔，西莱大陆最出名的舞者之一。 　　“……为什么会有这个之一，那是因为我的容貌，达不到部分人的期望。”贝蒂一边用木棍挑开草丛往前走，一边笑着说，“我有时会戴着半透明的面纱跳舞，只露出眼睛的那一种，他们都觉得我是美人，等到舞蹈结束，他们看见面纱解开，就会露出无比失望的表情。” 　　“你很好看。” 　　葛霖认真地说，虽然他是颜控，但是贝蒂确实是一个很会“展现”最好一面的女人。 　　如果在地球上，她只要上个妆，一小时之后就是绝世大美人，还是那种认同度很高的美女。因为她懂得什么样的姿态最适合自己，还拥有鲜明的个人特征，气质又好。 　　葛霖只在意好不好看。至于是不是化了妆，整了容，他都无所谓，他这个颜控刷屏党的标准不太高。 　　此刻在葛霖眼里，贝蒂戴希尔如果去做武者也绝对优秀，她的动作非常灵巧，越过溪流的时候就像某种善于跳跃的生物，不管多么崎岖的路，她都能走得好像在跳舞。 　　葛霖现在的视角，就仿佛在看一个地球的视频MV，里面的主角尽情地游走在森林之中，尽管黑夜充满了未知的危险，可是舞者也象征了无限的可能性。 　　草丛里窜出了一条蛇，贝蒂反应迅速地挑了过去，张开毒牙的蛇磕到了木棍上，本能地用身体缠紧这个支撑。 　　“你好，小可爱。”贝蒂用左手抓住蛇的七寸部位，然后用力一抖。 　　蛇鳞鲜红，蛇身蜿蜒着扭动。 　　“不是魔兽，但是它的毒液可以瞬间杀死四个人，你需要吗？”贝蒂回头问。 　　“不，谢谢。”葛霖很怀疑毒液对幻境里的人有没有用。 　　贝蒂熟练地捏开蛇口，把一个很小的管状容器抵到毒牙旁边，顺利地接了一些淡红色的毒液，然后伸手一挥，原地多出一个小坑，蛇跌入其中，懵逼地左右转圈。 　　“好了，我们继续走。”贝蒂心满意足地收起毒液。 　　她衣服的内侧似乎有一个口袋，专门放这种小巧的东西。 　　“你没有储物戒指，还是被处刑的人抢走了？”葛霖问。 　　“都是。” 　　贝蒂继续走在前面，她非常乐于做这件事，拨开黑暗无光的枝叶时，她的眼神就像在期待着什么，比如那条蛇就是一个惊喜。 　　“我从来不把重要的东西放在储物戒指里，那等于告诉别人，来吧，逼我打开吧，这里放的就是我最重要的东西。” 　　“在处刑之前，他们没有搜查？你……甚至藏了一块魔晶。” 　　这也是葛霖没有想明白的事。 　　“他们只想赶紧处死我，舞者在他们心里，是卑微的女人，不会反抗，而且——” 　　贝蒂跳过一块石头，笑了笑说，“身体很脏，根本不配成为神的祭品。” 　　葛霖沉默。 　　风吹过树梢，贝蒂继续说：“我很厌恶他们的偏见，有时候又很喜欢他们的偏见，这样我在亲手杀死他们的时候，就能看到他们震惊扭曲的表情。嗨，正义者，你杀过人吗？” 　　“……有。” 　　贝蒂转过头，有些意外。 　　“你真的很像狄希斯。” 　　“……” 　　葛霖不知道怎么回答。 　　“狄希斯也是这种表情，很简短地告诉我，杀死别人不是一件正确的事，但却是这个世界上永远无法避免的事。我非常好奇他杀过谁，会让他皱眉也皱得那么好看。” 　　“显然我没有这种能力。”葛霖干巴巴地说。 　　舞者轻轻地笑了，她从树梢上摘下一个果子看了看，然后又顺手丢掉。 　　“又是有毒的，哎，我还以为众神赐福之地，遍地浆果与黄金呢！”贝蒂漫不经心地继续说，“你不好奇我把魔晶藏在哪里吗？” 　　葛霖直觉这个答案他可能不想听。 　　“肚脐上，不错的主意对吗？其实我很想就这样去跳，一直没有实现的机会，我也只对你这么说过，因为他们都太害怕了，肯定会被吓到。”贝蒂摊手。 　　“……你放过别的东西吗，比如宝石什么的。” 　　“没有，我很穷，哪儿来的宝石？” 　　葛霖确定了，不管是画师路易，还是嘉弗艾，都没有给他这样强烈的无语感。他迫切地想要知道伊罗卡是怎样认识贝蒂的，他们之间的关系怎么样，为什么会对某个身体部位有这种相似的审美？ 　　树林到了尽头，贝蒂左右张望了一阵，然后发出了一种鸟儿的叫声。 　　不是单调的咕咕叫，而是一种非常悦耳婉转的鸣唱。 　　远处黑暗里跑来两个人。 　　他们穿着黑色的衣服，脸上涂着汁液画成的临时图腾，盖住了整张脸。 　　“贝蒂！天啊，你真的逃出来了！”说话的是一个女人，她泣不成声。 　　女人肩膀上站着一只灰色的小鸟，还没有拳头大，像一个小小的毛团子。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你非要坚持在采石场逃跑，我们都害怕万一出了意外……” 　　另外一个人神经质地搓着手，说话也磕磕巴巴的，他看到葛霖之后，就显出一副警惕的模样，指着葛霖说：“你是谁？” 　　幻境进入了新的篇章？ 　　葛霖思考着，贝蒂抢先为他回答道：“无意中遇到的惊喜。” 　　“你把一个陌生的、不知好坏的人叫做惊喜？”男人神经质地低吼起来，“为了你，整个流浪乐团都在日夜担心，你什么时候才能体谅别人？” 　　“你在说什么？贝蒂被那群家伙强行写进祭品名单，又被神殿的人抓走，这不是她的错！”哭泣的女人抬起头，愤怒地说。 　　“都是因为她戴上了那个面纱！要是别人看到了她的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女人气得发抖，被贝蒂一把按住。 　　“行了，杰夫！这不是我们第一次遇到的麻烦，也不是最后一次，如果你无法忍受这种生活，我建议你离开北方荒原之后，就离开我们，加入别的流浪乐团！赚钱的机会很多，那些出入贵族与宫廷的舞者们，都很喜欢你的琴艺。” 　　男人闭上了嘴，只是脸上仍然带着愤怒的表情。 　　贝蒂转身去安慰女伴，不停地拍着她的背部，低声问她：“南希，你们是怎么弄到生命神殿地牢的钥匙？还有我们的米迪尔宝贝，作为送信的使者，你真是棒极了！” 　　女人肩膀上的灰色小鸟拍拍翅膀，换了一个单腿站立的姿势。 　　“地洞是我与杰夫一起挖的，匆促之间根本没办法做得完美，生命神殿的防卫太森严，你说只有逃跑之后再被抓住，拖到采石场处刑才有机会脱离神殿的魔法防御阵然后逃跑，还不许我们帮忙。”南希哽咽着说，眼泪又滚了出来。 　　“我说的是实话，那可是生命神殿！”贝蒂像个男人一样揽着南希，无奈地说，“你真的不打算告诉我，到底是谁，有本事偷到神殿地牢的钥匙吗？请容许我向他表示敬意！” 　　南希带着眼泪笑了，她装作生气地推开贝蒂说：“你必须先感谢自己的好运气，如果不是我们恰好遇到……” 　　站在树边看着这幕同伴重逢画面的葛霖忽然感到自己正在被什么人注视。 　　他猛然转过头，在树林旁的阴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个人没有穿斗篷，黑色长发垂落在柔滑的布料上，银色月光为它镀了一层闪烁的光层，正是这点反光，引起了葛霖的注意。 　　“狄希斯。” 　　阴影里的人慢慢走了出来，穿着葛霖第一次在西格罗看到他的时候那件披风，暗红的底色，边缘镶嵌着金色花纹，衣服一角在右肩折叠，里面是一件白色的袍子，垂落在膝盖的位置。 　　仿佛又回到那个下着暴雨的夜晚，成群的海蜥冲上海岸，忽然有一个这样的幻影，手持长剑。他是厚重历史那一端的缩影，是传说，是颂诗，是古老的油画里走出来的史诗英雄。如同人们的想象，又高于那份假想。 　　葛霖后退了一步。 　　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伊罗卡这个模样，自从离开西格罗之后，总是需要斗篷遮遮掩掩。印象最深的那次大概是天穹海，还有赛西镇外的船上…… 　　可是那两次伊罗卡都没穿这样的衣服，这样的鞋子，这样鲜明地属于历史属于过去的衣服。这才是伊罗卡生活的时代，是他缔造西莱传说的时代。 　　“你好，贝蒂。” 　　伊罗卡用葛霖熟悉的姿态点了点头，声音平和地说：“只是一把钥匙，对我不是难题。生命神殿的大门，也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牢固。” 　　“不管怎么说，我们必须要感谢你的帮助，你总是能创造各种奇迹，狄希斯。”贝蒂笑嘻嘻地说，忽然伸手一指葛霖，“我还遇到了你的一个朋友。” 　　“朋友？” 　　伊罗卡看向葛霖，碧蓝色的眼睛对上了葛霖的。 　　“虽然我没有见过他，但是他很特殊……非常的特殊，奇怪的熟悉感。”幻境里的伊罗卡注视着葛霖，然而后者的心却在往下沉。 　　这不是他认识的伊罗卡。 　　葛霖又退了一步，眼前的幻影并不真实，有种古怪的违和感。 　　景物一晃，葛霖发现南希与杰夫的面孔都模糊了，只有贝蒂还在那里，而伊罗卡的位置是一道漆黑的阴影。 　　他再睁开眼时，一切还是刚才的样子。 　　葛霖手腕一动，迅速做出了防御的姿势，他像刚才那样竭力集中精神，果然幻影再次从他眼前消失。他站在一片荒芜的沙地上，四面布满冒着黑烟的坑洞，没有树林，没有担忧同伴的南希与抱怨不断的神经质琴师，只有表情凝固的贝蒂站在那里，仿佛被静止了时间。 　　“很了不起，你居然看破了幻境。”神秘的冒充者说。 　　“死神亚尼斯？” 　　看不清面孔的阴影笑了起来，没有说话。 　　“你掌握了贝蒂的灵魂。”葛霖肯定地说。 　　这就是为什么在幻境里，只有贝蒂一个人显得那么鲜活，为什么一切消失之后，贝蒂仍然存在。 　　“人类死了之后，灵魂就会消失，真是太可惜了。我收集这些珍宝，贝蒂戴希尔在我的藏品里属于非常珍贵的那一类，她叛逆，又很有想法。总是能用各种方法杀死别人，嗜好杀戮，却又不迷失自己。” 　　死神亚尼斯赞叹着说，“最宝贵的是，作为一个普通人，她居然还与伊罗卡存在着友谊。只要制造一个幻境，她的记忆就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我们的战无不胜之神，在不同的人眼里拥有不同的姿态，贝蒂眼里的伊罗卡，我就很喜欢。” 　　葛霖知道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是逃命，但他发现周围都是热泉一样的地形，还在冒着气泡，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硫磺味。他站在安全的位置，可是这条路唯一的出口，就是死神站的地方。 　　“她是怎么死的？”葛霖竭力让自己冷静，开始拖延时间。 　　“贝蒂？自然死亡，像她希望的那样度过了一生。”亚尼斯举起手指，轻松地说，“我只是恰好地、在灵魂消散的前一秒完成了收藏。” 　　死神慢慢往前走了一步，他看着葛霖，露出十分明显地疑惑。 　　“贝蒂记忆里的伊罗卡，毫无破绽，你为什么会产生怀疑？” 　　“因为你不是他。”葛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他感觉到神力威压，来自看不见面孔的死神身上，源源不绝。 　　“你的身上有伊罗卡的保护，神力的痕迹。”亚尼斯自言自语地说，“所以，我们的战神又结交了新的人类朋友？” 　　葛霖努力对抗着这股神力冲击，满头大汗。 　　“出乎意料的顽强。”死神叹息道，“看来我不能继续做什么了，伊罗卡很快就会赶过来。触动我幻境的冒险者，你该继续进入幻境了。为了让你轻松一点，我可以告诉你，我不会再冒充谁，这是构建在贝蒂记忆之上的幻境。让我看看，你能不能通过最后一关……在失去记忆的情况下，精神系魔法禁咒，灵魂骇浪！” 第181章 追踪中 　　黄褐色的石块旁边留下的脚印，很快就被涌动的泥浆淹没了。 　　热气不断地从坑洞里往外冒，沉淀的泥浆是灰白色的，因为随着地形流动，最终形成了一圈圈不规则的纹路。如果有人想要仔细辨认方向与道路，很快就会感到头晕目眩。 　　“这里比烈焰峡谷还要热！”塔夏抱怨。 　　“不是热，是剧烈冲突的魔法元素让你不舒服。”格兰特左右张望，他发现这里的路都差不多，热泉里冒出的水蒸气遮挡了视线。 　　葛霖的失踪是突然的。 　　或者说，在察觉到他失踪之前，塔夏与格兰特也中了精神魔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真是可恶。”塔夏捏着拳头。 　　西莱魔法的体系复杂，没有哪系魔法最强的说法，可是最难对付的，一定是精神系魔法。它的施展方式多种多样，可能是通过咒语，也可能是一阵燃烧了药草的烟雾，甚至可能是规律晃动的某个风铃。 　　幻术是精神系魔法的分支，它通常与幻境里某个人的记忆密切相关。 　　而这个人，往往也是打破幻境结构的关键。 　　葛霖一失踪，格兰特祭司就怀疑他们马上要面对的幻境，跟葛霖有关。 　　同行的四个人里面，格兰特与塔夏是亲兄弟，他们的经历是一样的，如果他们的其中一人被袭击，另一个人可以轻松打破这个幻境。 　　伊罗卡遇到袭击的可能性不大，最危险的自然就是葛霖了。 　　所以他们踏入通往潘森德尔的禁忌之路时，格兰特与塔夏一左一右地走在葛霖前方不远处，伊罗卡在葛霖的身后。 　　然而还是出事了。 　　“我原本以为残余神力制造的幻境，是一种自发性的魔法，不管是谁，靠近之后都要被卷入其中。”塔夏心情糟糕地挥动着手臂，驱赶弥漫的雾气，他在竭力回忆事情发生的经过。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葛霖不见了，吾神也不见了。” 　　格兰特烦恼地揉了揉额头。 　　第一个情况他们还算有所准备，可是第二个情况实在让他们意外。 　　难道伊罗卡也陷入了幻境？ 　　“也许……在事情发生的瞬间，吾神追了上去。”塔夏猜测。 　　格兰特眉头紧皱，沉默一阵后，他拽住前面的塔夏问：“这里我们是不是走过了？” 　　“是吗？”塔夏抬头张望，经过一番努力之后，他不得不承认这是白费功夫。附近的热泉都长得差不多，岩石也是一个模样。 　　“不对！我们在幻境里面！” 　　格兰特猛地摇头，他开始集中精神，并且用战神殿的秘法排开密集的魔法元素，虽然效果很短暂，但是他确实看到周围景物摇晃起来。 　　他闭上眼，不知道多久之后，才有了明确的意识，然后试着缓缓睁开。 　　“……吾神？” 　　格兰特对上了伊罗卡的碧蓝色眼睛。 　　“你醒了？照顾一下塔夏吧！”伊罗卡指了指旁边那个表情空洞的红发祭司。 　　格兰特有那么一瞬间，很想揍弟弟一顿，他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问：“我们进入了幻境？” 　　“葛霖触发了一个早就布置好的陷阱，这个幻境需要的精神魔法的等级很高，它结合了这里的残余神力与魔法元素，很难破除。”伊罗卡沉声说。 　　格兰特这才注意到的葛霖不在这里。 　　四周还是布满了冒着热气的坑洞，但是再也没有涌出的泥浆改变地形。 　　“你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伊罗卡问。 　　“就是这里，只不过环境更加险恶一点。”格兰特祭司想不明白，他隐晦地揍了塔夏一拳，塔夏这才模模糊糊地醒过来。 　　“你们这群混蛋！”塔夏张口大喊。 　　格兰特又给了他一拳，塔夏连声咳嗽，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我……”塔夏尴尬地挠着头发。 　　伊罗卡问了塔夏同样的问题，后者急忙摆脱自己“残暴”的兄长，认真地描述了自己看见的幻境；“是神战发生的时候，人们受到众神的蛊惑，认为您是毁灭一切的源头……” 　　“幻境里的人看见你了吗？” 　　“呃，没有。”塔夏摸了摸被头发盖住的眉心，“也许他们没看到我的图腾？” 　　格兰特抱着手臂想，原来他跟弟弟进入的不是一个幻境。也就是说，刚才跟自己迷路的“塔夏”，是幻境的一部分，是自己的记忆构造的。 　　好吧，确实难分真假，因为都这么蠢。格兰特祭司嫌弃地想。 　　“我看见的是千年前的潘森德尔。”伊罗卡神情凝重地说，“情况非常复杂，这里的幻境分为自然形成与人为布置的。葛霖触动的那个是后者，威力强大，我们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都受到了影响。虽然我很快就脱离了幻境，但葛霖还是不见了。” 　　“我们进入的幻境就是自然形成的？”塔夏这次的反应很快。 　　残余的神力与魔法元素在这里构造了不同时期的潘森德尔，有兴盛时期的，有正在发生变故的，还有毁灭之后的。 　　伊罗卡三人恰好进入了三个不同的时间段。 　　“自然形成的幻境，即使再真实，里面发生的一切，也无法影响到自己。你不能与幻境里的人成功交谈，你不可能认识一个你从未见过的人。但是不能在幻境里迷失，否则就会陷入一个新的，由自己的记忆构造成的真正死亡之境。最可怕的是，也许我们只是被困在幻境里一段短暂的时间，可是在感觉上可能已经度过了十年。” 　　格兰特重复了一遍神殿的魔法典籍上提到的幻术区别，他与塔夏都没有进行到那一步，伊罗卡肯定也没有，所以他们暂时是安全。 　　“我怎么知道此刻到底是幻境，还是真实？”塔夏嘀咕着，他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 　　格兰特扬起了拳头。 　　“神力反应——”伊罗卡猛然转头，望着某个方向。 　　这股神力波动非常明显，也很强大，带着浓烈的死亡气息。 　　“走！” 　　伊罗卡还感觉到自己留在葛霖身上的神力反馈，没错，就是那里！ 　　塔夏因此逃过一劫，他决定不说话了，埋头跟着大家跑。 　　一圈热泉围绕着一条狭窄的小路，路面都是岩石，还算坚固安全，格兰特祭司蹲下来查看脚印。 　　“是两个人的足迹。” 　　尘埃与泥土不能完全抹掉这些痕迹。 　　可是现在这里已经空空荡荡，他们来迟了一步。 　　跟着脚印转了一圈，伊罗卡发现葛霖在这里徘徊了几圈，痕迹的方向十分凌乱。这里是一条环状的死路，只有一个出口，就是他们站着的位置。 　　格兰特急忙回头，想要继续在地上搜索，结果被伊罗卡拦住了。 　　“有陷阱。” 　　伊罗卡丢出一颗风珠，果然脚印延伸出去的另外一个方向荡出了圈圈涟漪，仿佛空气里有一堵墙，各种奇异的影像飞速闪现，又慢慢消失。 　　格兰特差点一头栽进新的幻境，他不禁懊恼起来。 　　“这里的精神魔法有干扰作用，你会变得容易冲动。”伊罗卡安慰道。 　　格兰特这才稍微好了一点，他指着前方那道无形的墙壁问：“葛霖在里面？” 　　伊罗卡缓缓点头。 　　“现在怎么办？”塔夏做了一个进去的手势。 　　葛霖来自一个他们完全不了解的世界，可是关于葛霖的经历，他们倒是知道一部分，所以现在更是焦急地希望伊罗卡赶紧拿出主意。 　　黑暗沉沦的记忆，被精神魔法放大之后，很容易击溃人的理智。 　　“我们首先应该明白，为什么会有一个布置好的陷阱，而且针对的是葛霖。”伊罗卡问，在没有弄清楚事实之前，贸然踏入幻境，也许会让情势变得更加糟糕。 　　格兰特：“我们暴露了？” 　　塔夏：“那条龙出卖了我们？” 　　伊罗卡与他们的看法不一样。 　　其实这个问题涉及到死神亚尼斯为什么要躲在潘森德尔？难道这里存有他的力量，就像生命女神急着去找血红之泪。 　　然而事实通常不会这样简单。 　　“针对葛霖的陷阱，还是针对……异世之人的陷阱？”伊罗卡自言自语。 　　潘森德尔已经很少有人进入，陷阱需要付出的神力很多，死神亚尼斯现在只是一个寄宿在地球人身上的神念，他的神力是有限的，不可能随便挥霍。 　　如果亚尼斯知道，众神送到西莱大陆的地球人，没有一个能完成任务，反而有可能惊动战神伊罗卡呢？那么守在潘森德尔，就是一个很好的主意了。 　　“除了世界尽头西格罗，北方荒原的潘森德尔是另一个有可能出现空间裂缝的地方，我不可能毁掉丹朵，我只会选择进入这片废墟。” 　　伊罗卡深深皱眉，两位战神殿祭司这才知道伊罗卡的打算，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都感觉到死神亚尼斯的棘手。 　　“幻境需要记忆作为构造基础，既然不是针对葛霖的陷阱，这个幻境使用了谁的记忆？死神自己的吗？”格兰特祭司觉得弄清楚这件事很有必要，不然就无法打破幻境。 　　“我不知道。”伊罗卡感到了久违的头痛。 　　他不熟悉亚尼斯，他不知道死神的习惯，根本无法推论。 　　“库萨应该就在我们身后，去找到他，再对这里使用风系魔法。”伊罗卡指了指周围遍布孔洞的岩石说，“这种石头很容易记录葛霖第一次脱离了幻境，死神没有松手，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他会再施加一个精神魔法。他们的对话、还有念咒的声音……让风精灵告诉库萨。” 　　“可是葛霖……” 　　“如果幻境是葛霖的记忆构成的，我们进去也很难找到他，葛霖说过，他住的城市有几百万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一些特殊的岩石会记录风声，说话的声音，然后在一个特点的时间【可能是温度，也可能是别的条件】，自动重复地播放这些声音。这是科学→_→虽然有些目前还不好解释。 　　挥手，请老库萨用风系魔法，通过共振窃听过去的声音吧 第182章 穿越吗 　　葛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滚烫的黄沙贴着他的衣服，热力冲得他头晕目眩，他挣扎着爬了起来，赫然看到自己在一个简易的帐篷里，而他刚从木箱搭成的“床”上滚落到地面。 　　发生了什么事？这是哪里？ 　　葛霖茫然地张望了一圈，他觉得自己有点头痛，就像宿醉的感觉。 　　葛霖不怎么喝酒，这种脑袋涨大了一圈的滋味很不好受，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期间葛霖以为自己会站立不稳再次摔倒，结果身体奇怪地找准了平衡。 　　堆满杂物的帐篷，粗燥的木箱，还有放在床边的陶罐——怎么看都不像现代的产物，地上的黄沙更是古怪。葛霖看了看身上的衣服，从样式到衣料都很宽松透气，不像睡袍，倒像沙漠民族的衣服。 　　葛霖的双手下意识地伸了一下，他明明记得自己在开车。 　　从白沙滩度假村的彻夜派对里脱身之后，葛霖开车去了海滨公路，吹吹风，同时也放松一下绷紧的神经。这种生活真的够了，戴着虚伪的面具，假装亲情深厚的一家人，就为了所谓的面子。葛霖迫切地希望改变，他每次想要跟父亲好好谈谈的时候，他的父亲总是递给他一叠账单，然后侃侃而谈着今天酒会上遇到的某董事多么有手腕，昨天宴席上见过的某局长多么有前途。俨然一副想用阶层差距震住葛霖的架势。 　　账单上是他为葛霖定制的行头，包括衣服、鞋子、皮夹、手机…… 　　当然，还有那辆凯迪拉克。 　　在媒体的报道里，葛霖俨然是个一步登天的穷小子，而且不是靠娶千金小姐才攀上的高枝，他是富商失散多年的亲生儿子，还是婚生子，不是小三外室这种豪门恩怨产物。他的经历值得被大书特书，许多条新闻都用了一个抓人眼球的标题——“活了二十多年忽然发现自己是富二代”。 　　后续报道有两种形式，一种是拼命煽情，父子多年后重逢，可惜人生并不圆满，生母早逝，终成遗憾。再发掘一下当年的人口拐卖案，还专门寻访到福利院，办案的警察，进行深度报道。 　　另外一种则是着力讨论葛霖的家庭财产问题。 　　葛霖的父亲发家致富，跟第二任妻子同甘共苦，共同创业。这份家业严格来说，与前任妻子没有任何关系。现在忽然冒出一个孩子，遗产到底应该怎么分，才能从法律与道德层面上都说得过去？ 　　这些跟葛霖毫无关系的人，为葛霖操碎了心，他们跟执不同意见的人在网上吵得天翻地覆。有人坚定地站在继母那边，认为是她跟她的儿子是受害者，平白无故就要损失一份财产。这个意见很快就被人喷了回去，明明所有人都是受害者，这全都是命运的捉弄。 　　两方人马很快达成一致，责任在葛霖的父亲没有继续寻找孩子。 　　不过这个论点也没能坚持多久，立刻有人现身说法，表示“妻子病死，孩子被拐毫无线索”这种打击对任何人来说都无法承受，而治愈创伤的最好方式就是开始新的生活。人总不能永远活在悲伤之中，死去的人也不愿意亲属过这样的生活。 　　谁都有道理，谁也不服谁。 　　作为当事人，葛霖觉得他们想得太多了，因为这个“家庭”，他根本待不下去。他与继母还有无言的默契呢，跟父亲真的是话不投机的典型。 　　葛霖觉得是自己把他们带到了风口浪尖上，所以他没有一走了之，结果就是这一点让他泥足深陷，疲于应付。最让人葛霖头痛的还是每天都有的账单，可能这个一家之主眼里，账单是一种无形的武器，与浮华奢靡的生活方式一样，是用来挫败这个儿子傲气的。 　　葛霖当然不会傻乎乎地把这些账务全部背到自己头上。 　　他的父亲踌躇满志，想用这一套来驯服葛霖，葛霖只觉得烦心。 　　一辆凯迪拉克，一身价值不菲的行头，然后呢？ 　　葛霖的银行账户跟从前一样，他还是什么都没有，只是他手里多了一张硬塞过来的副卡，也许换了别人，就会安心地做一个花花公子，尽情地刷个几笔，享受这种优渥的生活，然后不知不觉地变成这种生活的俘虏，为了保住这一切，他们会竭尽全力。 　　这种儿子，大概就是葛霖父亲需要的。 　　——捏住经济命脉，始终在掌握之中的孩子，必定非常听话。 　　葛霖没有被这种“金元攻势”冲晕头。 　　手机很不错，凯迪拉克也很酷炫，可是谁去办的手机卡，登记的车主又是谁？反正不是葛霖，葛霖从来没把身份证交给别人。 　　——把送到自己面前的东西，错认为是自己的物品，是一种很严重的错误。 　　葛霖想，世界上最烦恼的一件事，大概就是你的父亲，总觉得你是个目光短浅的笨蛋。这位父亲坚持使用一种你觉得惨不忍睹的方式，不断挑战你的耐心。 　　葛霖重重地拍了一下简易的木箱“床”边缘，确认了这不是什么场景道具。 　　他抽离了自己的思绪，从烦躁里回过神，继续研究自己现在的处境。 　　绑架？ 　　真人秀？ 　　前者不可能，他没有被捆起来，也没有一支枪指着脑袋。 　　至于真人秀……葛霖相信自己那个爱面子的父亲，不会连商量（叮嘱命令）都没有，就把自己打发过来。 　　所以那条海滨公路上发生了什么？ 　　葛霖闭上眼，在心里模拟着自己可能行经的路线。 　　忽然，他的眼前掠过一个巨大的黑影，葛霖的手脚同时有了反应，他意识到自己曾经猛打方向盘，急踩刹车。 　　“你醒了！” 　　一个突兀的声音冒了出来，葛霖的思考被打断。 　　他昏沉地后退一步，脑海中记忆只有车辆颠簸，似乎撞向了山崖的画面。 　　“狄希斯说，你太过劳累，又没有吃东西……” 　　狄希斯是谁？好熟的名字，葛霖想。 　　他睁开眼睛，发现帐篷里多了一个身材很好的女人，有一头璀璨的金色长发，碧蓝色的眼睛。穿着异域风情的衣服，上面挂着廉价的珠串，戴满类似风格首饰，随着步伐摇曳生姿，互相撞击的声音清越动听。 　　“你是？” 　　“这么快就忘记了我的名字？贝蒂戴希尔，我们刚刚完成了一次逃亡！”女人夸张地摊手说，她的容貌并不美，可是一举一动的姿态，都十分撩人。 　　葛霖揉了揉额头，下意识地问：“你刚才说狄希斯……” 　　话说到一半，葛霖就卡住了，他发现自己使用的是一种陌生的语言。 　　葛霖张了张嘴，试着用普通话问：“贝蒂，这里是什么地方？” 　　“……你们家乡的语言吗？”贝蒂戴希尔感兴趣地说，“我们流浪乐团去过很多地方，听过很多种语言，这种倒是很新奇。” 　　葛霖内心惊骇万分，他怎么忽然就多了一门语言技能？ 　　难道他失忆了？ 　　贝蒂戴希尔发现葛霖的表情不像伪装，她立刻收起笑容，变得严肃起来。 　　“我去喊医师！” 　　葛霖来不及阻拦，贝蒂已经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她刚才进来的时候，带来了一个托盘，里面放着两块面包，还有一陶罐的清水。 　　葛霖确实觉得嗓子干渴，他犹豫了一下，低头拿起水罐闻了闻。 　　这时候贝蒂又急急忙忙地跑了回去，她掀开帐篷，对着身后喊：“快点，你的朋友好像把什么事情都忘了。” 　　“他不是我的朋友。” 　　进来的人不忘纠正，当他抬起头时，葛霖连呼吸都停止了，手里的水罐差点脱手，幸好他身体本能地又把水罐捞了回来。 　　“你一定是个不错的武者。”贝蒂赞叹。 　　葛霖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的手，他不明白自己怎么忽然就有了这么强大的反射神经。 　　“流浪乐团里面没有医师，我们现在也没有钱，麻烦你临时充当一下。”贝蒂戴希尔把位置让给狄希斯，葛霖重新看他看到忘记了自己的问题。 　　“噗。” 　　贝蒂忍不住笑了，她来回看了看两人的表情。 　　狄希斯很平静，他见多了这样忽然呆滞的人，并不觉得葛霖失礼。 　　接下来葛霖很配合地伸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眼前这个人值得信任，理智甚至开始鞭挞自己的心灵：这个看脸的毛病还能不能好了！ 　　“正常的‘沙漠病’，他在发烧，意识模糊，喝点药剂就好了。”狄希斯说。 　　葛霖想抗议，他根本不是这里的人，也没有发烧，可是那双碧蓝色眼睛凝视过来时，葛霖就软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明明贝蒂也是蓝眼睛，可是狄希斯的眼睛跟她完全不同。 　　那是隐藏着宝藏的海湾，是高原上才能看到的澄净天空，胜过最纯粹的蓝宝石，它是变化的，神秘莫测，随时都能掀起一场威力强大的风暴。 　　葛霖的喉结动了动，他稀里糊涂地接过了一瓶药剂。 　　喝完之后，他感到脑海里的混沌被拨开了，一幕幕画面浮现出来。 　　——他赤脚站在集市上，路过生命神殿，又奔向采石场救了一个即将被行刑的女人，那就是贝蒂。他们连夜逃亡。最后顺利地跟贝蒂的同伴汇合，然后在森林前遇到了狄希斯。 　　细节很模糊，可是葛霖隐约感觉到，他在进行一场游戏通关。 　　贝蒂是剧情触发者，这个狄希斯也是关键。 　　葛霖十分纳闷，他怎么会忽然进了一个游戏里？难道他出了车祸穿越了？ 　　还有这到底是个什么性质的游戏？ 　　葛霖有不好的预感，因为他感到自己对狄希斯感觉很不一般，他迫切地想要跟对方交谈，好像他们的关系不止如此，他们应该躺在一起聊天，听海浪与风的声音，再一起睡去。 　　如果能做一些亲密的事，那就更好了！ 　　这愿望是如此强烈，葛霖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见钟情的速度太快！节操都去哪了？ 第183章 提示卡 　　葛霖疑惑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额头有一个简易的图腾印记，看起来像是一柄长剑。 　　这是什么东西？游戏玩家的代号？ 　　葛霖用手摩挲着那块皮肤，发现根本擦不掉这块痕迹，他又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感觉镜子里这个穿了流浪艺人服装的自己十分陌生。 　　布料很粗，摸起来很不舒服，葛霖以为自己根本没法穿，皮肤会被摩得通红疼痛，结果并没有他预想中的惨况出现。人的适应性看来也挺强的。 　　或者—— 　　葛霖捏了捏自己的脸颊，试图从痛感里判断这里究竟是不是真实世界。 　　比起莫名其妙穿越进了游戏里，出车祸成了植物人的可能性更大。 　　什么意识在传说中的全息游戏里与人互动，然后逐渐清醒，最终康复……这种桥段在网络小说里有很多，葛霖曾经在半夜节目里与一个大学生聊过这个话题。 　　然而这都是漫无边际的幻想，地球上并没有全息游戏这种东西。 　　即使有……葛霖很怀疑，到底什么样的游戏美工，能够画出狄希斯这样的形象。 　　什么，这是全息游戏？可能是自己思维美化了游戏角色？葛霖嘴角抽搐地想，那他也是很厉害了，这样的美人也能进行假想。 　　如果撇开这些疑点不谈的话，葛霖怀疑这是个恋爱游戏。 　　每次面对狄希斯，葛霖就有一种强烈的冲动。 　　身体微微发热，无法控制地脚软骨酥。 　　把人扑倒摁住这种破下限的念头倒是没有，可是葛霖经常能够脑补出那张脸因为情欲染上绯红的样子，瞳孔颜色变深，嘴唇微张，重重地喘息—— 　　卧槽！ 　　葛霖低头看了一眼起了反应的下身，开始怀疑自己的性取向。难道颜控重症患者的表现，就是突破性别障碍？ 　　太尴尬了，这根本不是正常情况的自己。 　　葛霖怀着这样纠结的心情，躺回简易木箱搭成的床上，闭上眼睛。 　　他以为自己会彻夜难眠，然而事实再次出乎他的意料，在葛霖感觉里，好像就是闭眼再睁眼的一个动作，一夜就过去了，阳光透过帐篷粗制的帘子缝隙照了进来。 　　葛霖伸展了一下手臂，疑惑地回忆着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紧接着，他猛地一愣。 　　枕边放着一张羊皮纸，卷成了桶装，上面还封着一个火漆印章。 　　火漆设计得很漂亮，看起来像是一款游戏的LOGO，中间有两个玫瑰花枝与长剑缠绕的字。 　　“西莱？” 　　葛霖念了出来，他感到这名字很熟。 　　揭开火漆，打开这卷羊皮纸，葛霖的瞳孔蓦然放大。 　　“亲爱的玩家，你已正式开启了游戏主线剧情，当前阶段任务，加入流浪乐团，前往科赫王国。” 　　然后是三排小字，是对科赫王国的介绍。 　　葛霖不敢置信地翻到羊皮纸的反面，等到他再翻回来时，上面的字迹又变了。 　　“人物好感度未满，请继续努力。如果暴露身份，贝蒂戴希尔有可能将玩家列入仇杀列表，造成任务失败。现在是存档时间，玩家是否需要记录当前位置。” 　　还真是一个游戏？ 　　葛霖犹豫了一下，选择了存档。 　　羊皮纸上的墨迹立刻改变，重新组合成“存档成功”的字样，然后整张羊皮纸就在葛霖面前消失了。 　　与此同时，帐篷外面的喧哗声音开启了，马匹的低嘶、人们匆忙的脚步声、还有营地里面各种粗俗的玩笑打招呼。 　　“贝蒂，我听说你被一个贵族送到神殿去做祭品了。怎么，神的口味太挑了？” 　　“在我看来，那些神还不如你强壮，不如给我十个银币，今天晚上就来我的帐篷吧！很便宜的，你不会吃亏。”贝蒂用充满魅惑的声音挑逗着。 　　那个男人干笑了两声，急忙说了几句北方最近的天气。 　　葛霖的帐篷前出现了一个人影，优美的站姿，无限美好的身形轮廓，一看就是贝蒂。 　　“嗨，你起来了吗？” 　　“啊……等等，可以了。”葛霖昨天是穿着衣服睡觉的，现在只需要理一理就行。 　　贝蒂拎着一个装了面包的篮子走进来，她穿着一件兜帽垂着繁复流苏的袍子，半边脸上涂抹着神秘夸张的图案，双手至少戴了二十个细镯子，掀开篮子盖布的动作十分好看。 　　“狄希斯说，今天你的身体就恢复了，我们流浪乐团也要从绿月湖离开，去别的地方赚钱。我建议你不要再去席瓦南德，那些人是生命神殿的底层仆役，没有多少实力，只要你离开北方，他们不会坚持不懈追杀你的。” 　　贝蒂侧头看了看葛霖的表情，忽然一笑：“怎么，你听到我刚才与别人说的话了？你以为我要骗那个男人的钱，然后一走了之？” 　　葛霖慢慢摇头，低声说：“你会杀了他。” 　　贝蒂的动作一顿。 　　“……他岔开了话题，声音很害怕。” 　　分辨旁人的说话情绪，是葛霖的拿手本领。 　　“那个男人，知道进了你的帐篷会发生什么。”葛霖不想说这个事的，可是如果顺势按照常理去误解贝蒂，好像又有点不对。 　　这个游戏的进度，跟贝蒂有关。 　　舞者露出笑容，看着葛霖问：“我喜欢杀了与我共度一夜的男人，你害怕吗？” 　　葛霖心里嘀咕，喜欢杀人是真的，那些倒霉蛋有没有共度一夜，就天知道了。 　　“我不会跟你共度一夜。” 　　“好吧，你看上的不是我。”贝蒂继续拿出面包与水罐，故意对葛霖说，“看在共同逃亡的情分上，我要给你一个出自友情的忠告，狄希斯是一个比我还要危险的人物。” 　　“……” 　　没错，看出来了。 　　葛霖默默地想。 　　“我不知道他是魔法师，还是武者，也说不清他的来历，他的本领……天知道他的本领是什么，他的神秘主要表现在没有他做不到的事。就像生命神殿地牢钥匙这种东西，你觉得是普通人可以做到的吗？” 　　葛霖果断地摇头。 　　“不要挑衅他，做他的朋友，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贝蒂歪着头说。 　　“谁能做他的朋友，这件事主动权在狄希斯，而不是别人愿意就能办到的。”葛霖面无表情地说。 　　“这个嘛，大概是他看得顺眼的人？我觉得你已经做到了。”贝蒂笑眯眯地说。 　　葛霖看了看贝蒂，他迫切地想要知道，狄希斯究竟是怎么认同贝蒂的。 　　贝蒂实在很不寻常。 　　葛霖打心眼里不希望狄希斯是个赞同滥杀的人。 　　“我能跟着你们一起去科赫王国吗？”葛霖问。 　　贝蒂一副早有预料的表情，葛霖心里不是滋味。 　　“想追求狄希斯？”贝蒂眨了眨眼。 　　“不是。”葛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变得诚恳，“我只是没有地方可以去，也是一个流浪者。说实话，跟着你们，总比跟随一群总是谈论女人的粗鲁者要好。” 　　贝蒂点了点手指，认真地说：“可是我们有很多麻烦。” 　　“这世界上还有不造成麻烦的人吗？” 　　“有，居住在潘森德尔的神，他们制造的不是麻烦，是天灾。”贝蒂哈哈大笑，她拍了拍葛霖的肩膀说，“不怕麻烦的正义者，吃完早餐就收拾东西吧，我们会与你一起同行，但是没有人会帮助你追求狄希斯。” 　　葛霖无力地想，不，他真的不打算这么做。 　　哪怕这是一个恋爱游戏。 　　恋爱游戏一般有许多种结局，顺利走通剧情，没有赢得爱情达成完美结局的情况很多。葛霖打算捡起节操的。在没有弄明白现在的处境之前，任何悸动葛霖都会归类为不正常，因为他不知道是游戏操纵了他的理智，还是爱情操纵了他的脑子。 　　目送贝蒂离开帐篷，葛霖一转身，赫然发现面包旁边出现了一卷羊皮纸。 　　这次没有火漆，羊皮纸自动展开。 　　“……获得狄希斯.伊罗卡的信任与好感。” 　　葛霖阅读羊皮纸的时候，帐篷外的声音又消失了，他抖了抖这个刚才还不在桌上的“游戏任务书”，结果一不小心展开了人名选项下的介绍。 　　“狄希斯.伊罗卡，西莱战神，年龄一千……” 　　葛霖目瞪口呆地把那串数字数了一遍。 　　羊皮纸上写的是中文，不存在误读的可能性，葛霖读到西莱战神的称号时，还以为是某个帝国的元帅，常胜将军之类的赞誉称号，等到看见年龄，才忽然意识到这个“神”不是形容词。 　　“我的最终任务是什么？”葛霖忍不住问。 　　羊皮纸闪烁了一下，居然重新拼出字迹给了答复。 　　“按照游戏编年史，一百年之后，战神伊罗卡将掀起神战，毁灭西莱大陆，玩家需要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 　　这一刻，葛霖感觉还是恋爱游戏好，他想回去做恋爱任务。 　　“我怎么阻止一位神？自己成为神？”葛霖没好气地说。 　　“对不起，玩家还没有进行到路线选择的剧情阶段。” 　　“我为什么要做任务？” 　　“拯救西莱大陆，是玩家降临在这个世界的责任。” 　　“……” 　　葛霖怀疑这是一张只会背诵游戏宣传语的羊皮纸。 　　“我要退出这个游戏。” 　　“？？？” 　　羊皮纸给出一串问号，似乎不明白葛霖在说什么。 　　“你是什么游戏公司制造的？投诉页面在哪里？” 　　羊皮纸继续显示问号。 　　葛霖精疲力尽，不管他怎么更换问法，羊皮纸都只会告诉他，这个游戏的最终BOSS是战神伊罗卡，积累好感度可以通关，当前剧情进度不够，无法回答更多问题。 　　玩家？玩家当然得拯救世界，这不是每个游戏的套路？ 　　葛霖总觉得哪里不对。 第184章 米迪尔 　　等到葛霖想起某个名字叫“西莱”的游戏，都是十天之后的事情了。 　　那是他同学在宿舍里打过的一款网游，选择的职业似乎是狼骑士，画面做得还行，那个骑狼的姿势葛霖有印象。他下意识地找了流浪乐团里的人打听，发现狼骑士是千年前西莱大陆上的一支南部军队，参与了众神的战争，威名赫赫。 　　可是葛霖想问这支骑兵的具体事迹时，乐团里的游吟诗人挠着脑门，抱歉地笑了。 　　“西莱大陆传诵的诗篇，都是最近几百年的。那么久之前的事，只有一些古老的神殿里还有相关典籍留存了。” 　　一个走遍四方的游吟诗人，知道西莱大陆最美的风景在哪里，知道这片大陆上最传奇的勇士是谁，知道那些声名显赫的强者又做出了什么样的惊人事迹，但是葛霖的问题，不在他的知识范畴内。 　　流浪乐团的人并不多，除了舞者贝蒂、琴师杰夫，以及管理杂务负责乐团事宜的南希之外，其他人都不是固定的成员。 　　他们只要打声招呼，就能脱离流浪乐团，停留在某个城镇。乐团里的人也不会越走越少，半途上总有人加入。葛霖现在就属于这种身份不明的编外人员。 　　西莱大陆的流浪艺人，地位很低，只能在城市的一角进行表演，赚到的钱不多，也就够吃饭。生意好的时候，都是恰好赶上了当地的节日。 　　于是流浪乐团之间，经常发生一些可笑的冲突。 　　“快，必须赶在他们前面！”南希跳着脚喊。 　　两支队伍都埋着头往前冲，远处是科赫王国的一座城市，也是附近荒漠里最繁华的城镇。节日到来时，许多商队驻扎在绿洲旁边，去得早的流浪乐团，就能占据有利的位置进行表演。在人挤人的情况下，只有地势高的位置才显目，那些小巷与墙角谁能看到呢？ 　　葛霖看着这些背着东西，抱着三弦琴的流浪艺人，一个个跑得飞快，心情有些复杂。 　　他虽然能跟上队伍，但他没有多少负重，跟大部分地球人比起来，葛霖已经算是很注意锻炼的那一类人了。可是在这个“游戏”里，随便一个游吟诗人，就有奥运短跑选手的入选资格。 　　用贝蒂的话说，跑得不快会怎样？ 　　有魔兽，有抢劫者，有乱杀无辜者的士兵。 　　——都是为了活下去。 　　按理说，这些只是游戏人物，NPC的体能只是数据，没有什么辛苦不辛苦。可是每天跟乐团里的人聊天，夜晚升起篝火时听着他们自娱自乐地弹唱，看着舞者研磨花草的汁液修饰容貌，琴师用好不容易攒下的钱买的油膏保养琴弦，他们的笑容是如此鲜活，额头流下的汗珠与凝视夜空的迷茫表情，又是这样的真实，根本无法让人把他们看成没有生命的游戏数据。 　　“都是你在席瓦南德耽搁太久了！”琴师杰夫又开始埋怨。 　　他掉队到了最后面，全靠贝蒂拽着他。 　　南希养的那只鸟儿，飞到杰夫旁边，啄了一下琴师的耳朵。 　　杰夫气恼地叫起来，这只有着灰色羽毛，圆滚滚像个球的小鸟，又得意洋洋地飞走了。 　　这是流浪乐团里常见的一幕。 　　三人组里，琴师杰夫是个嘴很坏的男人，喜欢嘀嘀咕咕地埋怨，让人十分厌烦。他的优点大概是言行不一，虽然爱抱怨，还总把事情的责任扣到贝蒂与南希身上，但是遇到事情，他又是最卖力的一个。 　　贝蒂很强势，可是贝蒂最拿手的除了跳舞，大概只有杀人了。 　　南希才是这个流浪乐团的支柱，她厨艺很好，也很照顾同伴，缺点是胆子小。 　　流浪乐团里葛霖最喜欢的其实是——南希养的那只鸟。 　　名字发音是米迪尔，在西莱语里就是小可爱的意思，鸟如其名的可爱，非常富态，整个圆滚滚的。喜欢刨坑啄虫子，经常只剩下肥嘟嘟的屁股露在土坑外摇晃。 　　这只鸟的尾羽很短，也很细，翅膀也一样，照理说根本飞不起来，然而事实上它飞得又快又高，因为这是一只会风系魔法的飞禽。 　　等级不高，只是非常聪明。 　　米迪尔是流浪乐团里的重要一员，白天经常去前方探路，帮助大家避开凶猛的魔兽，晚上站在树梢或者南希的肩膀上睡觉，有什么意外它也是第一个醒，发出尖锐的叫声。 　　会送信，会跟着音乐节拍抖动翅膀原地蹦跶，还能听懂一些简单的句子。 　　最奇妙的是，这只鸟非常地通人性，它能感觉出别人的情绪。 　　南希多愁善感，米迪尔经常靠着她的脸颊，催促着她应该吃饭了，应该休息了，作为伙伴，它很尽职尽力。遇到那些心思歪的小偷、骗子，米迪尔毫不留情地用尖喙啄出一个个血洞，攻击力十足。 　　像刚才那样啄琴师杰夫的耳朵，对米迪尔来说，算是很“温柔”的力道了。毕竟它是一只以躲藏在土壤与黄沙底下的硬壳虫为主食的鸟。 　　想到这只鸟的食谱，葛霖的眼睛就忍不住溜到队伍里另外一个人身上。 　　米迪尔恰好绕着杰夫耀武扬威地飞了一圈，落在这个人的头发上。 　　它舒服地张了张翅膀，左右张望，发现它的主人南希注意到这边，立刻若无其事地飞起来，乖巧地回到了主人肩膀上。 　　葛霖：…… 　　“狄希斯，真是抱歉，米迪尔太不懂事了。”南希小心翼翼地说。 　　这时他们已经到达了绿洲，各种代步的魔兽烦躁地嘶吼着，前面拥挤不堪，显然他们还是来迟了，好的位置肯定没有了。 　　这支路上结伴同行的流浪乐团也很自然地解散了，大家挤进人群，寻找着赚钱的机会。原地只剩下贝蒂三人组，还有葛霖与狄希斯。 　　后者穿着一件沙漠民族的袍子，脸上戴着粗制的面具，乌黑的长发色泽光亮似绸缎，最重要的是一丝都不乱，贴着斗篷的里侧。葛霖到现在都不知道狄希斯的头发有多长，更不知道他每天起来是怎么打理头发的。 　　也许这就是游戏人物的特性？发型永远不乱？ 　　葛霖一直对羊皮纸上写的内容持怀疑态度。 　　他倒不是觉得这里肯定不是“游戏”，而是觉得这样不讲道理的游戏，给“玩家”的剧情提示也未必正确。 　　——玩家最初的伙伴，其实就是游戏里的最终BOSS，这种套路太老了。 　　老到葛霖这种几乎不玩游戏的人，都能总结出这条经验。因为他在电台工作，与听众之间的话题总是离不开天气、最近发生的热点新闻，以及热播剧与电影。 　　那些游戏改编的电视剧很多，葛霖也跟着知道了不少剧情内容。 　　以葛霖的判断，狄希斯作为反派，他的外表非常合格。 　　——游戏里长得最好看的就是反派，这条即使不是铁律，也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正确率。 　　越是丧心病狂的反派，他们的过去经历就越悲惨，这也是BOSS毁灭世界的主要原因。相对的，在表面上，这些反派都很有魅力，不是优雅博学，就是温柔和善。 　　葛霖正是判断狄希斯的性格时，再次感到了浓浓的违和感。 　　他总觉得这个人好像缺了什么，不是完整的人。 　　这让葛霖不由自主地沿着游戏套路YY了下去：魂魄不全？人格分裂？ 　　某天晚上，葛霖听到营地附近有些动静，他摸了出去，结果发现小鸟米迪尔蹦蹦跳跳地伸头去啄狄希斯捏在手里的一条软沙虫。 　　狄希斯趁机摸了摸米迪尔圆鼓鼓的屁股。 　　米迪尔有些不满，可是它忙着吃虫子，没工夫啄人。 　　葛霖的忽然发现，让一人一鸟都停止了动作，米迪尔迅速拽过沙虫，连飞带滚地逃离了“偷吃现场”，狄希斯遗憾地缩回手。 　　偷拐别人宠物，被抓了现行。 　　葛霖神使鬼差地说了一声：“你自己怎么不养一只？” 　　“它的寿命很短，只能活二十年。”狄希斯回答。 　　葛霖沉默，二十年短吗？地球上的家养猫狗，大部分还活不到这个岁数呢！ 　　“西莱大陆什么魔兽活得久？”葛霖问出口之后，又连忙为自己的常识补救了一句，“我对魔兽很不了解。” 　　“……魔兽的生命，与实力有关，圣阶魔兽都有很长的寿命。其中活得最久的，应该是龙族。” 　　葛霖一边偷看狄希斯的脸，一边想“别人是养不了龙，如果提示卡的剧情是真的，你是神，这个不是问题”吧。 　　“龙族很狡猾，喜欢财宝，又偷懒贪睡，体型庞大。” 　　“我懂了，你喜欢米迪尔这样小小的宠物？”葛霖忍不住跟狄希斯讨论起来。 　　狄希斯看了看他，葛霖忽然有种对方不是在跟自己说话的错觉，心里莫名地不痛快。 　　“我没有打算养宠物，我只是觉得米迪尔看起来很柔软。” 　　那确实，圆滚滚的，尤其是撅着屁股刨坑的时候。 　　葛霖手一动，也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 　　“宠物死去虽然让人伤心，可是它陪伴你的岁月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抹去的。”葛霖试着劝说狄希斯，面对一个即将“灭世”的BOSS，任何疗法都要尝试。 　　在那天之后，葛霖就与狄希斯结成了半夜“偷摸”别人宠物的伙伴。 　　米迪尔的羽毛非常柔软，就像浑身都是短绒毛的雏鸟，伸手戳一下，圆球状的体型还会滚地，它嚣张的模样也十分逗趣，葛霖发现这只鸟有点怕狄希斯，只是被纵容几次之后，胆子就肥了，把葛霖与狄希斯的脑袋当成鸟巢，兴趣来了就滚两圈。 　　“不要被南希发现。”狄希斯低声告诫葛霖。 　　“为什么？” 　　“……如果我的宠物特别亲近别人，我可能会不高兴吧？” 　　“你说得有道理，我唯一能接受的就是那个人是我将来的结婚对象。”葛霖点点头。 　　两人又若无其事地回去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抵达科赫王国的这天，米迪尔特别兴奋，半夜还在刨坑，葛霖怕它出事，这附近都是商队与别的乐团，还有一些佣兵，万一看到这只鸟儿机灵把它抓走，南希就得哭了。 　　“米迪尔，过来！”葛霖招手。 　　小鸟蹦跶了两下，没搭理葛霖，欢快地奔向旁边出现的狄希斯。 　　葛霖遗憾地叹口气，准备凑近了找机会摸一摸。 　　“喵！” 　　葛霖狐疑地转头，他好像听到了猫叫。 　　而且是非常愤怒的那一种，只是并不清晰，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不好，猫是吃鸟的，葛霖急忙提醒狄希斯。 　　“猫是什么？”狄希斯抬眼，疑惑地看他。 　　作者有话要说：　　在嘉弗艾出现前，伊罗卡确实招惹过别人家的小可爱→_→ 　　葛霖觉得怪异，是因为真实世界里问伊罗卡为什么不养宠物的，应该是贝蒂，这里是贝蒂的记忆。当然贝蒂不像葛霖这样，她没有加入过偷摸组合，南希是她的伙伴，她想摸可以随时动手…… 第185章 疑心病 　　“猫就是……” 　　葛霖忽然卡住，他意识到自己提到“猫”的时候，使用了中文。 　　这门莫名其妙就会了的异世界语言里，好像没有对猫的具体称呼，这是什么缘故？是西莱大陆没有猫，还是它们在这里都叫另外一个名字？ 　　葛霖之前想要表达自己意思的时候，这个无师自通的语言系统都能顺利完成任务，念不出的词也出现过，葛霖怀疑这是“语言词库”没有被游戏系统及时更新的缘故。 　　曾经那款网游“西莱”，背景是众神战争时期，距离现在的时间线已经有数百年了。这是很明显的游戏版本升级，世界进程任务跨了一大步，在游戏设定方面算是比较合理。 　　然而一个设定好了剧情与场景的游戏，还逼真地发明了一种相关语言？ 　　如果说这些全部出自玩家自己的想象，是对游戏的合理补充，葛霖不信。 　　如果说这些是游戏公司的精心设计，就像《指环王》的作者托尔金编写了精灵语、矮人语那样，葛霖也不相信。因为在流浪乐团里混迹的这段日子里，他发现来自不同地区的人，口音也不一样。一个单纯的游戏，根本做不到这点。 　　可是还有更多的证据，表明这确实是一场游戏。 　　比如羊皮纸的出现、消失，就很违背常理。 　　“我刚才确实听到了猫的叫声。”葛霖喃喃说。 　　他发现狄希斯没有回答，抬头一看，立刻错愕地发现“游戏界面”又停止了，神出鬼没的羊皮纸漂浮在他面前。 　　“恭喜玩家获得战神伊罗卡的初步好感度，目前是有共同喜好的陌生人关系，请玩家继续努力。友情提示：科赫王国有可以增加好感度的支线任务等待发现哦！” 　　“……” 　　所以那声猫叫是系统提示音？ 　　葛霖忽然迈步，若有所思地围着狄希斯走了一圈。 　　在这个停滞的世界里，远处喷泉的水珠都能凝固在半空中，葛霖也是第一次无所顾忌地打量“最终BOSS”。 　　葛霖很想知道狄希斯的头发到底有多长。 　　他故意不去翻那张羊皮纸，而是轻手轻脚地靠近狄希斯，掀开他外面那件袍子，先握住一缕发丝，再慢慢地抽出来。 　　“我的天！” 　　葛霖震惊地看着手里的头发越来越长，远远超出他的预想。 　　最后他迫不及待地松手，查看一下长度，垂落在膝弯的位置。然而一个人的头发不是全部一样的长度，也就是说，还有可能更长。 　　幸亏这是西莱大陆的衣服，换成地球的衣服裤子，绝对藏不住这么长的头发。 　　葛霖好奇地摸了摸，发现不止光泽好看，手感也不错，他忍不住把手伸进衣服里面摸了两下。随后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赶紧缩了回来。 　　“西莱大陆洗头发用什么？”葛霖嘀咕。 　　他是每天早晨起来，自然地发现浑身轻松，被黄沙糊了一头的乱发干干净净，用不着洗澡，甚至可以不吃东西不去厕所。当然吃了也没有发现增加游戏人物数据。 　　葛霖凑近了看狄希斯的眼睛，惊讶地发现那种美丽的碧蓝色是有层次变化的，在静止的情况下格外分明。 　　“玩家是否继续进行游戏？”羊皮纸发出机械音。 　　葛霖没有搭理它，他在竭力控制自己诡异的念头。 　　如果这是一个后期拼杀特别惨烈的游戏，从玩家到BOSS都满身是伤是，衣衫褴褛——不，BOSS不会走光，因为有头发遮挡，长得可以做衣服。 　　葛霖一想到那个画面，就感到鼻子里发热。 　　“……”不好，流鼻血了。 　　及时捂住鼻子的葛霖，再次因为震惊陷入沉思：他变得不像自己。 　　这样不冷静，这样没有节操，到底发生了什么？葛霖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把眼前的“人”当做了性幻想对象，还有刚才居然上手了？！ 　　葛霖自问，他是不可能对陌生人做这些事的，除非—— 　　一阵剧烈的头痛，葛霖倒退两步，眼前天旋地转，他越是想要保持清醒，头痛就更加严重。在葛霖看不见的地方，一道微微亮起的神力之光抵御着整个幻境的剧烈动荡。 　　最终葛霖靠在树干上失去了意识，幻境里的景物都化为烟雾，缓缓消失。 　　对于幻境之外的人来说，葛霖就像被困在镜子深处，他们无论怎样都碰触不到。 　　“不，刚才他听到了嘉弗艾的叫声。”格兰特肯定地说。 　　塔夏挤了挤眼睛，又立刻恢复正常，同时心里还有点遗憾——葛霖居然把手缩回去了。 　　嘉弗艾喉咙里发出愤怒的咆哮声，它挣扎着，刚才差点冲进了幻境，伊罗卡反应极快地把猫捞了起来，然而亲眼看到幻境里的主人与葛霖捧着一只肥啾，各种爱护的模样，嘉弗艾十分生气，被摁住不能扯断项圈的它，回过头给了伊罗卡一爪子。 　　指甲没收起来。 　　斗篷被划破三道裂口，还好衣服足够厚，老库萨在河口镇购买的又是那种可以抵御猛兽短暂攻击的魔法阵斗篷，现在斗篷废了，至少没被挠出血痕。 　　战神用现实说明了，养猫有风险，就算你是神。 　　“米迪尔是遇到你之前的事。” 　　“喵！”嘉弗艾还是很生气。 　　从老库萨到两位战神殿祭司都神情微妙，他们觉得类似的对话还要上演，伊罗卡要对葛霖解释那位舞者的事吧！嗯，遇到你之前的事，很标准的解释。 　　时间倒回一小时之前，灰头土脸赶来的老库萨，对着布满孔洞的岩石施展了风系魔法。紧跟着一段不太清晰的对话出现了，看破幻境的葛霖，还有隐藏在这片废墟里的死神亚尼斯。 　　死神专门提到了一个人，名叫贝蒂戴希尔的舞者。 　　她的灵魂是死神的收藏品，也是这一层幻境的主要构成者。 　　还似乎是战神伊罗卡的朋友？ 　　老库萨非常不安地瞄了伊罗卡一眼，倒不是因为听到了战神的秘密，而是由于幻境的棘手程度。贝蒂的灵魂被死神亚尼斯掌握着，她是已经死去的人，没有自己的意识，永远沉浸在过去的记忆里，如果有人陷入这样的幻境，很难脱离。 　　更何况，根据死神的咒语，他已经对葛霖使用了精神系魔法里一个诅咒般的魔咒，灵魂骇浪。 　　灵魂骇浪其实是一种已经灭绝的高阶药草的名字，它会让人产生记忆倒退的幻觉。老人以为自己还年轻，年轻人回到了还没有经历挫折的时候，通常情况下，人们会忘掉自己目前最烦恼的事情，如果这件事牵扯特别远，时间线特别久，记忆甚至可能一口气上溯到童年时光。 　　施咒者能操纵对方的记忆，停留在自己需要的时候。擅长精神魔法的法师们，会选择这个人最近遭遇的重大变故发生的时间点，当然精神魔法也不是万能的，还需要配合幻境迷惑对方。 　　死神亚尼斯就把这个咒语发挥到了极致。 　　现在葛霖深陷其中，如果强行击溃这个幻境，葛霖的意识也无法脱离。 　　伊罗卡神情难看地注视着前方的幻境，他能够轻松驱赶魔法元素，让幻境显现出来，还能通过他留在葛霖身上的神力，确定葛霖的位置，短暂地看到幻境里的景象，可是这些对救人都没有用。 　　“亚尼斯，出来见我” 　　携带着神力的声音，冲破迷雾，在坑坑洼洼的废墟里回荡。 　　亚戈隆自从听见老库萨说敌人是死神时，这条狡猾的巨龙立刻缩在了最后面，降低存在感。现在眼看战神要与死神对上，亚戈隆更是后悔不已，它想对付的敌人只有兽人部落的神秘祭司，它原本以为那位祭司是得到了死神的宝物或者一部分残余力量，现在这是什么情况？真正的死神，龙惹不起啊！ 　　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亚戈隆焦躁不安，它听说死神收藏灵魂时，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更是警惕地退后。 　　不正常的收藏者，才能理解同样不正常的收集癖，在亚戈隆看来，它活得很有创意，冒充了很多人类，记忆丰富多彩，绝对会成为死神的目标！ 　　“亚尼斯！” 　　伊罗卡愤怒的声音，震得幻境都产生了变化。 　　昏迷中的葛霖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对，他竭力想让自己醒过来。 　　死神当然不肯放弃自己的猎物。 　　葛霖到现在都没有完全信任幻境，死神期待的事情迟迟没有发生。死神手里的筹码也不够充分，如果葛霖的灵魂已经落入了死神的掌握之中，他就会把人放出来了。 　　“伊罗卡，你很愤怒。” 　　亚尼斯的声音飘荡在幻境周围，他别有深意地问，“你是为了贝蒂戴希尔，还是为了这个地球人？” 　　嘉弗艾磨着牙，想要扑过去，被伊罗卡牢牢抱在怀里无法动弹。 　　“哦，我忘记了你还有一只毛绒绒的‘小可爱’。” 　　死神使用的是古西莱语，米迪尔的名字再次刺激了嘉弗艾。 　　“你似乎总有一些奇遇，伊罗卡。”死神仍然是只有声音，不见人影。 　　塔夏毛骨悚然，迅速转身与格兰特背靠着背，精神系魔法的力量正在腐蚀他们的意志。 　　老库萨拿起法杖，念了一个强烈的狂风咒，风精灵呼啸而过。这里狂暴的魔法元素左右摇摆，导致魔法效果不是太好，但是这样也给了他们喘息之机。 　　“……你有一只非常特殊的宠物，我们原本没有感觉到奇怪，西莱大陆总是会有一些连神也不知道的秘密。实力低微，看着可爱的魔兽，又算得了什么？可是当我们来到地球，才发现那是一只异世界生物！” 　　死神的声音陡然拔高，伊罗卡面无表情地听着，目光停留在昏迷的葛霖身上。 　　“你有来自异世界的生物，它是怎么来的？真奇妙啊，当我以神念的方式回到西莱之后，忽然听说这只猫成为了神……这真是一个荒诞滑稽的故事！看看现在我又遇到了什么？一个没有被神念控制的地球人，他是怎么来的？又为什么出现在你的身边，帮助你，成为你的朋友？” 　　说到最后一句时，死神突然诡异地笑了一声。 　　“或者，我应该让你知道，异世的地球人都是一样的，他们只是把你当成了一个游戏里的攻略目标，想尽办法在你面前博取好感……只要换一个认识方式，你就会发现他的真面目。” 　　作者有话要说：　　死神这是小人之心，总的来说，他真的怀疑伊罗卡是阴谋家，不然为什么伊罗卡身边这么多怪事呢！ 第186章 忆与舞 　　“醒醒，快醒醒！” 　　葛霖猛地一惊，睁开了眼睛。 　　喧哗声忽然灌入了耳朵，吵得葛霖有点耳鸣了，他下意识地伸手揉着额角。 　　周围人山人海，他被挤到了一个角落里，这里有几株沙枣树，身手矫健的武者顺着树干往上爬，还不忘冲远处张望，满脸的兴奋。 　　“我看你快要被挤晕过去了，没事吧？” 　　说话的人是葛霖身边一个大嗓门的商人，他有着圆滚滚的肚子，八字胡一抖一抖的。 　　葛霖下意识地道谢，他有点茫然，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是南部来的舞者！还有草原部落的杰哈人，丹朵的流浪乐团……” 　　每出现一个名字，人群就会发出一声欢呼。 　　西莱人身高优势显著，葛霖陷在人群里，只能看到他们的脖子跟胸口，根本不知道前方发生了什么。 　　“呃！”葛霖差点撞到了人。 　　准确地说，是转身时赫然看到高耸的胸脯，高过了他的头顶。 　　虽然没有碰到，葛霖还是仰了下脑袋，语无伦次地道歉，等到避开这个位置之后，他才意识到这个女人的身高有多么强悍。 　　两米三，还是两米四？ 　　这样的高度，在人堆里也是非常突出的，她穿着一身皮甲，大腿绑着短剑，腰间还挂着锋利的斧头，巧克力般的肤色在夜晚魔晶石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漂亮。 　　至于脸……这就很尴尬了，根本看不到。 　　葛霖避开了这位疑似雨林部落女战士的围观者，又奋力挤了一阵，终于意识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更不要说挣脱出这片人海。 　　还是爬树吧，至少能看个方向。 　　葛霖动作利索地爬上了一颗沙枣树，期间还赶上了好几个想要竞争树丫位置的人，成功获得了“半空看台票”。葛霖坐定之后，自己也觉得有点奇怪，爬树这个技能，他七岁之前很精通，随着他离开了偏僻山村，城市里可没有什么树给他爬。怎么技能尘封多年之后，还游刃有余更上一层楼了？ 　　游戏附带给玩家增加的敏捷属性点？ 　　葛霖无法继续思考，他的头痛又发作了，只是这次不是尖锐的疼痛，而是持续不断地干扰，就像谁拿锤子砸了他一下。 　　对了，狄希斯呢？ 　　葛霖模糊地记得，他们一起去了绿洲外围，偷摸肥啾米迪尔。 　　然后发生了什么…… 　　陡然爆发的欢呼，打断了葛霖的思绪。 　　葛霖这才发现前方有一个木箱堆起来的临时舞台，很高，几盏魔晶灯挂在附近，此时正有一位身材火辣，穿得特别少的女人攀着木箱上去。 　　“昨天离开的人真是吃了大亏！这样的盛况，一年也难得看见一次！” 　　葛霖旁边一株树上的男人口沫横飞地对着同伴说。 　　从他们兴奋的呼喊中，葛霖总算听明白了，这是聚集到这里的流浪舞者，为了争夺最好的宿营地、表演场合、以及博取科赫王国贵族注意，获得大笔赏赐而进行的公开比斗。 　　葛霖弄明白了情况，可是对他现在的处境毫无帮助。 　　坐在树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人潮从四面八方涌来，除非他会飞，否则想要反方向挤出这样的人海，葛霖觉得自己要在游戏里升级成六级武者才行。 　　羊皮纸唰地一声出现了，上面写着四个字，升级攻略。 　　葛霖吓了一跳，连忙看旁边的人，结果没有人注意到这个极不寻常地飘在半空中的羊皮纸。这是只有玩家才能看到特殊界面？ 　　“魔法师请选择左边箭头，武者请选择右边箭头。” 　　“……” 　　西莱魔法确实很酷炫，也很方便，葛霖有些意动。 　　不过他还是克制了自己成为魔法师的愿望，因为这个“游戏”充满了蹊跷，葛霖决定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再仔细研究一下，现在显然不是个好时候。 　　羊皮纸抖动了两下，看到葛霖没有反应，又飞快地消失了。 　　异域风情的乐鼓响了起来，简易的“舞台”上摆放了十几面蒙着兽皮的大鼓，装饰着色彩斑斓的飘带。来自大陆南部的舞者，披着轻盈的薄纱，一跃而上踩在鼓面上。 　　她的脚腕与手腕上戴着银铃铛，头发绑成一条条的辫子，舞者一个漂亮的旋转，除了不太清晰的鼓声与铃铛，还有一种尖锐的呼啸声迎面扑来。 　　葛霖仔细一看，舞者辫子尾端好像绑了竹管。 　　这种声音有效地制止了人群发出的喧哗，舞者的面孔看不清楚，她的肢体动作就是语言。一个接一个的旋转跳跃，快速地踩踏步伐，鼓声非常有节奏，虽然传到这里已经不太清楚了，但是竹哨音变得悠长起来，就像是一支简单的曲子。 　　舞者也故意展现了好几个高难度的旋转动作，灯光照得她雪白的手臂，就像发光的珍珠一样。 　　人群不断鼓掌、尖叫。 　　葛霖却觉得有点遗憾，这种舞蹈的魅力可能在鼓点节拍，然而这种环境根本不适合。 　　南部舞者收获了一堆疯狂的叫喊，还有商人们的打赏，高兴地退了下去。 　　紧跟着出现的舞者是一男一女，他们的舞姿在葛霖看来，其实更加符合杂技这个选项，四肢捆绑着绸带，大力抛出，又迅速勾回。两人之间动作暧昧，身体贴得非常近，几乎是摩擦的状态了，引得围观的人群屡次发出高亢兴奋的喊声。 　　像葛霖这样距离远的，看不清楚，当然他们也不需要给钱。 　　商队与绿洲上有身份的人占据了最好的位置，他们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这群流浪艺人。 　　葛霖尴尬地看着接下来一个舞者直接进行了一段类似钢管舞的火热表演，气氛更加热烈，舞者们也是花样百出，为了更多的吸引注意力，他们带来了各种各样的表演道具。 　　其中有个舞者穿着鲜花编织的衣服，不怕冻地使用了一个冰系魔法珠，在舞蹈的过程中，艳丽的花瓣逐渐凋零，片片脱落，上演了一场另外的脱衣舞。 　　舞台上被白霜覆盖，舞者优雅纤细，这种即将消逝的凋零之美，就算是葛霖，也说不出什么毛病。表演环境不好，但是艺术表现力绝对够高。 　　至于葛霖每次都嘀咕的“配乐”问题，居然也有舞者解决了，她带来了十几只歌声嘹亮的翠羽鸟，用特定的手势与动作指挥着它们发声。她的舞蹈其实就是一场指挥家的孤独表演，非常有新意，就是哄笑声比叫好声要多。大家都不在欣赏舞蹈，而是期盼着舞者犯错，鸟儿乱叫乱飞那才有趣。 　　这些精彩纷呈的演出，让葛霖原本无奈停留的举动，变得兴致勃勃。 　　能走上舞台的人，都有那么一两手绝活，没有本领的人是不好意思上去丢人的。 　　贝蒂戴希尔出来的时候，葛霖一开始都没有把她认出来。 　　因为她穿得太普通了，既没有闪亮的五彩装饰，也没有大片暴露的肌肤，更没有带着人把舞台布置出新奇的模样。她就这样普普通通地走上去，然后展开手臂，开始跳舞。 　　没有琴师，没有音乐，也没有花朵。 　　她的动作看起来很简单，最初只是弯曲手臂的弧度，身体都没有大幅度的动作，可就是有一种强烈的画面感。与她相比，别人仿佛跳的都是伸胳膊伸腿玩花活的酷炫街舞，而不是本身就带有叙述性的古老舞蹈。 　　她舒展肢体，灵巧地翻转手腕，像跃动在林间的清泉，流经一座森林深处的神殿。每一个弧度似乎都经过准确的计算，充满了无声的韵律之美。 　　没有声音，可是每个人耳边都好像听到了叮叮咚咚的泉水声。这是动作节奏，脚下踩地的动作，重复进行带给人们的错觉。 　　少女越过溪流，她向古老的神像叩拜，她好奇地要知道神像的来历，可是神像已经坍塌倾斜，于是她只能伏低身体，凝视这已经腐朽的神灵。 　　然后她欢笑地直起了身体，她游荡在曾经神圣不可侵犯的神殿上，在这里跳舞，就像远古时期那些跳着献祭之舞的祭司。 　　她的舞充满了力量，有一种无法撼动的强大气势。 　　在旁观者眨眼的工夫内，可能已经完成了数个跳跃，轻盈地像是驾驭了风，又像把山川踩在了脚下。 　　没有音乐，人们只能靠着舞蹈的剧烈程度，感受着这支舞即将进入高潮，还是快要结束。 　　人们的心也跟着越跳越快，稍远处的人看不清贝蒂的表情，但是已经有人按住胸口，下意识地喃喃自己信仰的神灵名字，狂喜的兴奋欢乐从他们脸上褪去，这一刻他们是真的感觉到了不安。 　　“……鲜花与刀剑都在这里，我手握着其中一柄。你猜那是容易折断的枝叶，还是冰冷的金属雕纹。” 　　葛霖耳边，有人在轻轻哼唱。 　　他转过头，赫然发现这个声音越来越响，回荡在夜色之中。 　　“来战斗吧，即使我们失去了庇佑，是没有神眷的流浪者。” 　　“我踏过的土地，埋葬了我祖先的骸骨，洒满同族的鲜血。” 　　“我流下的眼泪，是墓园前的花朵。” 　　舞者慢慢停止了动作，她蜷缩了手臂，像是最后栖息在荒废神殿的乌鸦，然后猛一抬头，所有人都仿佛看到了赤红可怕的眼睛。 　　“复仇女神奥南朵的死亡之舞，她一定是贝蒂戴希尔！贝蒂戴希尔！” 　　人群沉寂了一阵后，立刻迸发出了强烈的呼喊，人人都想要上前，然而舞者已经下台了。 　　葛霖呆坐在树上，若有所思的摸了摸脸颊，然后窘迫地发现了可疑的水痕。他总算明白狄希斯的“喜欢”是什么意思了，所有看过贝蒂舞蹈的人，都会被她触动灵魂。 　　此时此刻，幻境外看“转播”的众人：…… 　　嘉弗艾歪着脑袋，老库萨喃喃自语：“复仇女神奥南朵？” 　　复仇女神他当然知道，那是一个在神殿遗迹里获得古神启迪的女孩，然后把毁掉她部落的仇人，包括神灵全都杀死的疯子。咳，疯子是神典的形容。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奥南朵是战神伊罗卡的伙伴，参与了两千年前毁灭古神的希望之战。这样的伙伴，伊罗卡曾经有很多，不过都早早地离他而去了。 　　“这个死亡之舞，现在西莱好像没有了？”老库萨看两位战神殿祭司。 　　塔夏很有深意地点头，他庆幸葛霖不在这里，因为伊罗卡看着幻境里的舞蹈，特别入神。 　　——好吧，伊罗卡跟葛霖都很沉迷，谁也挑剔不了谁。 　　嘉弗艾还用爪子打节拍呢！ 第187章 小黑屋 　　对幻境里的葛霖来说，时间是一天天度过的。 　　可是幻境构建在“记忆”之上，与梦境类似，人们经常能在两个小时的梦境里体验电影大片主人公长达数月的冒险经历。 　　最终出现在伊罗卡等人眼前的景象，就是这种快速闪现的片段。 　　如果葛霖的精神沉浸在这一段幻象里，画面的速度就变得正常，当他产生怀疑或是根本不上心的时候，幻境就仿佛按下了快进键。 　　老库萨最初十分紧张，格兰特与塔夏也做好了随时安慰战神的准备。 　　人们身陷幻境时，不止是意识迷失，连情绪都会受到精神魔法的影响，许多念头被放大，容易冲动。当死神亚尼斯说葛霖会让伊罗卡失望的时候，老库萨他们的第一个反应是在心里为葛霖辩解，幻境里的想法都不靠谱啊！ 　　谁都会羡慕别人，可是很少会有人去抢劫，谁都想实现理想，可是为了理想不择手段的，其实并没有多少。幻境给了大家一个伸手就能成功的机会，又放大了心中的欲望，这种情况下能够克制自己的，真的很少。 　　所以计较幻境里的“出格”行为，并没有意义，而且“自己”的内心被迫曝光，脱离幻境的人也会感到十分难堪，然后与同伴产生隔阂。 　　——也许这就是死神的目的？ 　　老库萨暗中与两位祭司交换了一个目光。 　　他们心里七上八下，各自准备好了安慰葛霖与劝说伊罗卡的话。 　　然后一直没有派上用场…… 　　幻镜画面闪现得非常快，只能模糊地把事情联系起来：葛霖选择成为一个武者，想要提升力量，然后羊皮纸告诉他，做任务才能提升等级，要不然就去杀魔兽。 　　对着要求挑拨贝蒂与狄希斯关系的任务，葛霖果断地去找魔兽了。 　　羊皮纸警告玩家，放弃任务会导致实力下降，打完魔兽伤痕累累的葛霖，又遭遇了幻境特意找来的更强魔兽“教训”，于是放弃了实力增强这条路，去为流浪乐团跑腿。 　　老库萨惊讶地看到葛霖的另外一面。 　　只要葛霖愿意（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其实他很善于跟陌生人攀谈，他总能找到一点话题，让谈话继续下去，许多人不知不觉就跟他多说了一些消息，这都是因为葛霖刻意的“引导”。 　　除了笑容不够亲切标准，魅力还没有完全发挥出来，老库萨觉得葛霖已经很符合冒险者公会的要求了。会挖消息，有耐心，就算心里有天大的意见，也是转过身之后再嘀咕。 　　流浪乐团里面原本做这个活的是南希，她又要照顾乐团里的人，又要忙各种杂务，累得不行。葛霖“摆正”自己的位置之后，南希一下就轻松了很多。 　　在幻境外围观的人看来，就是葛霖突然成了流浪乐团的正式一员，还很有话语权，都非常诧异。 　　“我不能总是在乐团里吃白饭。”葛霖捏着空无一物的口袋，尴尬地对狄希斯说。 　　幻境里的狄希斯，总是神出鬼没的，具体表现为赶路的时候大家总是在一起，到了城镇里之后，就很难找到狄希斯这个人了。 　　偶尔吃饭的时候会回来。 　　半夜出现逗弄米迪尔。 　　这就是葛霖与狄希斯的全部接触，根据羊皮纸提示，好感度数值已经到了瓶颈，很久没有上升。羊皮纸屡次提醒，要葛霖去发掘支线任务，葛霖都没理会。 　　“你们明天就到科赫王国的首都了，我也要离开了。”狄希斯把一条虫子喂给米迪尔之后，对葛霖说，后者明显地一愣。 　　“……不与贝蒂她们告别吗？” 　　“由你转告就行了。” 　　狄希斯的眼睛在夜色星光里格外惑人，葛霖的喉结动了动，忽然冒出了一句话。 　　“我觉得你看的人不是我。” 　　葛霖非常失落，虽然他没有打算跟“游戏人物”发展什么关系，但是对狄希斯，他的好感源源不绝，每天都在脑补18限。可是脑补终究只是脑补啊，实际上还是熟悉的陌生人。 　　葛霖想起自己与贝蒂逃亡时，贝蒂说的话，那段记忆以及当时的想法都有些模糊了，他只记得贝蒂说，没有人会不喜欢狄希斯。 　　其实也没有人会拒绝贝蒂戴希尔啊！ 　　葛霖苦涩地想，狄希斯明显是为了帮助贝蒂才出现的，贝蒂是流浪乐团的灵魂。虽然她的性格乖张，但她也不是没事就找个人去杀。贝蒂喜欢在傲慢自大的人面前伪装成卑微胆怯的模样，对知道她脾气的人出声恐吓，并且乐此不疲。 　　葛霖潜意识里“知道”，狄希斯喜欢贝蒂。 　　这可不是他的臆测，流浪乐团里的人都这么说。 　　琴师杰夫每次见到狄希斯，都有很大的敌意，因为大家都知道，杰夫暗恋过贝蒂。不过他们没有发生任何冲突，因为只要跟贝蒂相处过，就会明白，贝蒂是什么样的人。 　　用地球的话形容，贝蒂是一个无性恋者，她对任何人都没有兴趣。 　　再详细点说，她对这世间生息繁衍的基本规律，对这件每个人都能做的事，没有半点兴趣。她有真挚的感情，她会欣赏优秀的男人与女人，可是不管是谁，她都不会有与之上床的念头。 　　那是只爱自己的舞者。 　　除了舞蹈，她的灵魂不需要任何东西填补。也许正因为这样，她才是贝蒂戴希尔。 　　葛霖还没有跟别人在爱情领域里竞争过，特别是他面对了一个无解的难题。贝蒂不是前任，也不是他未来的竞争者，可是狄希斯对贝蒂的好感度，明显就是比自己高。 　　——那是因为幻境里的战神是一段过去的记忆，不会发生变化，也不会对新出现的人产生兴趣啊！ 　　塔夏在心里这样呐喊着！他特别焦急，一会儿看幻境里的葛霖，一会儿又看伊罗卡的反应。 　　最终葛霖什么也没做，送走了狄希斯，又把这个消息转告给了乐团里的人。 　　南希遗憾地说了几句话，就去忙碌了。琴师杰夫巴不得狄希斯早点走，贝蒂根本不担心自己这个朋友，她也不在意分别，于是整个流浪乐团里，只有肥啾与葛霖心里落寞。 　　发现自己沦落到跟一只鸟面对面自怨自艾的葛霖，摸摸鼻子，重新投入了帮乐团解决问题，为进入贵族府邸的表演行列努力。 　　“他不准备提升实力了？”塔夏急切地问。 　　因为“游戏系统”给的实力，葛霖并不信任。 　　幻境外的伊罗卡在心里代替葛霖回答，他了解葛霖，知道葛霖对不正常的东西怀有很深的警惕，想要挖掘葛霖的黑暗面，死神完全用错了方法。 　　幻境画面越来越快，似乎死神也不耐烦了。 　　科赫王国的支线任务，在葛霖不闻不问的情况下，自动找上了门，一群火神的信徒，看到葛霖额头上的战神图腾，立刻愤怒地冲了上来。 　　据说战神的信徒摧毁了他们的家园。 　　“不可能，那时候战神殿还没有建立！”塔夏在幻境外面愤怒地喊着。 　　确实不是战神殿，西莱大陆有很多崇拜战神的人。哪怕这位神没有神迹，只有一段段真假不知的历史，可还是有人信仰，并且为自己刺青图腾。 　　葛霖接触到的都是战神的负面信息，战神伊罗卡整天不是与这个神开战，就是跟那个神有矛盾，俨然一副西莱大陆终极BOSS的模样。他的信徒作恶多端，乱杀无辜，还爱炫耀武力。 　　葛霖的麻烦被他认识并交好的科赫王国王城卫兵队解决了，触犯王国法律的战神信徒统统被处死，期间葛霖接受到了羊皮纸提示的“救下信徒，增加战神好感度”的任务，他犹豫了一下，没有理会。 　　不管战神是什么样的人，这些乱杀无辜的恶徒，他为什么要救？ 　　“没有好感度，玩家就无法完成最后的史诗级任务！” 　　“嗯。” 　　“按照玩家现在的实力，连最低标准的通关要求都无法达成！” 　　“嗯。” 　　“救人之后，才能触发下一阶段任务，否则玩家无法继续进行下去。” 　　“那很好啊，游戏结束的话，我能退出了吗？”葛霖问。 　　“……” 　　羊皮纸没法说任务失败玩家死亡的威胁，因为“它”知道，这样做会更加激发这个地球人的逆反心理。现在已经很麻烦了，葛霖几乎每天都在头痛，他怀疑游戏的频率越来越高。 　　幻境外面的格兰特都陷入了沉思，不明白葛霖究竟是怎么抵挡住这些诱惑的。 　　“亚尼斯，你从地球来，居然不了解那个世界？”伊罗卡沉声对着周围废墟说，“那里的人没有肉体上的力量，通过发明创造来推动文明，就像我们的炼金术。普通人都能使用，普通人也可以掌握，所以他们对力量有着不一样的看法。不在自己控制之内的力量，或者自己根本做不到的事情，地球人不会盲目的信任。” 　　“胡说！” 　　死神的声音果然出现了。 　　他气急败坏地说：“因为自身不存在力量，地球人才更加渴望这种强大！他们每一个人，都希望第二天醒来就获得超凡脱俗的神奇能力，然后肆意妄为。” 　　伊罗卡确实没有见过足够多的地球人，他真正了解的也只有葛霖，不能跟死神在这个问题上辩驳，不过他可以用事实说话。 　　“……这要看你遇到的人，脑子够不够清醒。” 　　清醒地知道自己的不足，清醒地明白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 　　死神的所有诱惑，在葛霖眼里，与他父亲提供的骄奢生活没有区别。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随时都会变成虚无——特别是，这是一场非常可疑的游戏！ 　　居然不能退出与放弃！ 　　“他对你有欲望。”死神忽然换了话题，他发出古怪地笑声。 　　老库萨不自在地扭过头，塔夏与格兰特满脸都是“这又怎么样”的嫌弃神情。 　　“他想要征服你、控制你……囚禁你……” 　　伊罗卡淡定地想，前面两个是真的，后面那个是死神在胡扯。 　　然而除了老库萨之外，大家都露出了“干得好”、“看不出来”的惊喜表情，简直要迫不及待地为幻境里的葛霖加油了。包括那只一直装自己不存在的龙。 　　伊罗卡低头，发现连嘉弗艾都露出了思考的表情。 　　“喵？”囚禁是什么意思？ 　　这种尴尬的问题，战神无法解答。 　　恰好这时死神不甘心地继续说：“……人类永远都是这样，他们内心贪婪，索取无度。如果他们得到了力量，就会膨胀自大，把自己的意志凌驾在万物之上，他们爱的根本不是你，伊罗卡。只是因为你有力量，你有这一张脸。你的这位人类朋友，他沉迷在贝蒂的舞蹈里时，满心希望着你失去意识，好把你关在一座废墟神殿里，成为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藏品。这样他可以独占一切，为所欲为。” 　　“……” 　　这次不止嘉弗艾了，连伊罗卡也陷入了思考。 　　好像他在西格罗沉睡一千年时，他跟嘉弗艾就是这种关系？ 　　只有嘉弗艾知道的“秘密”，是嘉弗艾的“专属玩具”，没有意识，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喵！”黑猫满意地叫了一声，葛霖的审美，它很赞同。 　　作者有话要说：　　葛霖：？？？？ 　　葛霖：……冤死了！我脑补的是舔屏果版战神.jpg 　　神殿什么的，还不允许脑补加上漂亮背景吗 第188章 奥南朵 　　死神不甘心，他变本加厉地苛待葛霖，恨不得把他塞到放大镜下面，展示给幻境外面的人看。对葛霖来说，游戏生活立刻变得跌宕起伏，每天都有意外发生。 　　首先是贝蒂出事了，一位崇尚历史与文艺的贵族沉迷贝蒂戴希尔的舞蹈，并大肆宣扬，他的未婚妻十分恼火，贿赂了月神殿祭司，以“卑贱的舞姬不配跳祭神之舞”的罪名，几大神殿同时下令抓捕整个流浪乐团。 　　因为有人及时通风报信，再加上那位贵族的暗中帮助，最终贝蒂等人有惊无险地逃出了科赫王国的首都。在贝蒂的记忆里，这是一件真实发生过的事，流浪乐团里也没有人在意，他们总是这样四处漂泊，可是对葛霖来说，是两个多月的努力付诸东流。 　　他在科赫王国费劲结交的卫兵、认识贵族府邸仆人，还有许多游吟诗人与佣兵。最终就是为了使流浪乐团不再缩在城墙脚下，或者只能在贫民窟附近栖身。 　　现在他们连王城都待不下去了，不，是整个科赫王国都公布了对他们的通缉令。 　　葛霖很是无奈，也有些失落。 　　羊皮纸趁机出来挑拨，他让葛霖愤怒，然后等待葛霖怨恨贝蒂，怨恨这个不思进取，出了事就跑路一点都不可惜的乐团。 　　结果葛霖生完闷气之后，又恢复了正常。 　　羊皮纸：…… 　　葛霖是流浪乐团的一员，他吃乐团的，穿乐团的，就相当是他给一个包吃包住的单位干活。辛辛苦苦工作八个星期，结果项目砸了，难道他就要去把老板与同事干掉？他又不是疯子，生气是肯定的，可是仔细想想，复仇女神已经陨落，不要说跳跟她有关的舞蹈，就是写诗幻想跟她共度良宵，众神也不会放在心上。 　　席瓦南德的一切就很好地说明了这个道理，已经死亡的神，他们的地位会被迅速取代，曾经被人供奉膜拜的神像，将会成为新神殿的地基。 　　这事摆明了就是找茬。 　　葛霖确实很郁闷，很恼火。 　　他这样努力，是希望乐团里的每个人都能过上更好的生活，顺带给自己提升一下生活质量。葛霖不再生气，同样是因为想起了最初的目标。 　　——为了跟小伙伴们过上好生活而奋斗，功亏一篑之后对着没有犯错的小伙伴们大发脾气，再心怀怨恨？！葛霖脑子很好使，他不会做这种本末倒置的蠢事。 　　幻境构建在贝蒂的记忆里。 　　贝蒂戴希尔的一生都在流浪，她遇到过许多次危险，但最后还是那个活得潇洒肆意的她。死神可以加快幻境的进度，可以阻挠葛霖，还能给流浪乐团增加一些小麻烦，比如野外遇到暴风雨之类的。然而想要制造大的灾难，就必须得让葛霖与贝蒂分开。 　　死神不断地诱惑葛霖。 　　一位想要收葛霖为学徒的高阶法师。 　　一个欣赏葛霖能力的商行负责人。 　　还有倾心葛霖，愿意帮他伪造身份的贵族千金。 　　他们递出了一个个台阶，为葛霖指明通向成功的路，只要把握住机会，认真地拼搏，葛霖很快就能成为有身份的上流阶级一员。最重要的是，这里还包括了怎样成为强者的途径。 　　是要做流浪乐团里的异族人，还是做一位受人尊敬的魔法师？ 　　让死神感到挫败地是，葛霖又没有上当！ 　　死神亚尼斯不敢置信，他知道葛霖不信任“游戏提示”，所以这些“接触”都不是羊皮纸的指引，而是在葛霖为乐团跑腿办事的时候，“自然而然”发生的机缘与巧遇。这样的安排，根本察觉不出，不管换了谁都会觉得这些都是因为自己的优秀。 　　幻境外的老库萨等人，一边为葛霖担心，一边暗中给葛霖叫好。 　　得意的同时，他们也很纳闷葛霖是怎么躲过这些诱惑的，亚戈隆更是在旁边嘀咕着没道理、不可能、这是一个奇怪的人…… 　　伊罗卡面无表情。 　　战神是唯一知道答案的人，这答案让他心里感到内疚，又非常地高兴。 　　——葛霖坚持不离开流浪乐团，只有一个原因，他相信狄希斯还会再来找贝蒂。 　　葛霖无法控制自己对狄希斯的幻想，他知道贝蒂与狄希斯之间没有什么，可是在朋友这个领域，他也远远不及贝蒂。 　　羊皮纸说狄希斯是最终BOSS，那么想要再见到狄希斯，就只能跟着主线剧情走了，这恰好是葛霖不愿意做的事。游戏里的财富、身份地位、别的美人……这些统统不能打动葛霖，唯一可惜的是错过了成为魔法师的机会。 　　最后死神没有办法了，索性放弃诱骗，转为强行改变幻境。 　　葛霖在去河边打水的时候，被一只魔兽袭击，贝蒂恰好不在附近，琴师杰夫来不及救，葛霖生生地被那只很像鳄鱼的魔兽拖下了水。 　　经过一番奋力的搏斗，葛霖伤痕累累，飘到下游，遇到了一支佣兵团。 　　这些佣兵并不是好人，他们保护一个商人穿过森林，却打算在半路上杀死商人，结果正在“办事”的时候，遇到了葛霖。 　　于是葛霖带着伤继续逃亡，佣兵为了灭口追杀他。 　　这一路上，葛霖完全发挥出了被伊罗卡特训出的武技，虽然幻境里的葛霖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本领，但是他准确地判断了形势，几次死里逃生。 　　死神亚尼斯可以在贝蒂“感觉不到”的范围内改变幻境，可是他不能做太离谱的改动。比如把一只生活在荒原上的八级魔兽地行龙刷新在森林里，把一只有领地范围的高阶魔兽撵到人类经常路过的森林边缘。这些突兀的改变，会惊动幻境记忆的构造者。 　　死神原本是准备让葛霖吃够苦头，然后用羊皮纸，诱骗葛霖“放弃任务读取存档”，回到最初绿月湖的那个帐篷里（因为那之后每次存档请求，葛霖都没有回应）。借着第二次知道“剧情发展”的机会，鼓动葛霖，激发他的独占欲，让伊罗卡看看人类的丑陋面貌。 　　因为贝蒂与狄希斯见面的次数不多，按照现在的发展，记忆幻境要到五年之后，才有狄希斯登场的机会，原本死神要利用这段时间“改造”葛霖，现在他已经失去了耐心。 　　这个目光短浅的人类眼里只有伊罗卡！色迷心智了！！ 　　死神意外地真相了，他“看透”了葛霖。 　　结果计划再次遭遇挫折，葛霖先是攻击魔兽的眼睛，摆脱了必死的处境，又戏耍了死神临时安排的佣兵团，几个魔法师一起对着葛霖潜逃的方向丢魔法，也没能拦下葛霖。 　　塔夏目瞪口呆地看着幻境，他觉得葛霖这个身手至少有六级武者的水平了。 　　“……人在幻境里，本来就比现实中要强。”格兰特忍不了弟弟的愚蠢表情，用手肘捅了他一下。 　　塔夏如梦初醒，随后咧嘴笑了。 　　没错，幻境会放大受困者的情绪，让他们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但是心智坚定的人，能在幻境里发挥出超越自己水平的力量。 　　更不要说葛霖已经有了武者的意识，只是体能限制了他做不到更多。 　　死神气得差点要“安排”高阶魔法师出现—— 　　“葛霖！” 　　贝蒂戴希尔忽然出现在幻境的画面里，所有人都是一愣。 　　“往这边跑！”贝蒂循着河流一路寻找失踪的同伴，现在正好遇到，就接应了葛霖。 　　葛霖只是善于躲避，善于应付攻击，他的手段并不狠毒，贝蒂就不一样了。 　　贝蒂不但会玩刀，还是个半吊子的土系魔法师！有了她的加入，森林的混战很快就转为一方频频受伤，被毒雾笼罩，或者断腿伤胳膊。 　　贝蒂动作比葛霖更加灵巧，她喜欢埋伏在树上，然后忽然出现，一刀沿着敌人的致命部位划下去，鲜血狂喷时，贝蒂已经笑着跑远了。 　　佣兵团心生畏惧，很快放弃了追杀。 　　葛霖被贝蒂扶着回到了临时营地，幻境外的嘉弗艾不停地挠爪子，发出恼怒的咆哮。这大概也是伊罗卡的心情写照，他从未看到葛霖伤得这样严重，鲜血几乎染红了半件衣服，除了魔兽的咬伤，还有很多逃亡时被树枝刮出来的小伤口。 　　肥啾焦急地蹦跶着，南希端着热水过来帮葛霖处理伤口时，哭得眼泪汪汪。 　　杰夫一边埋怨葛霖不够小心，一边积极地生火煮草药，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跟流浪乐团里临时组队的游吟诗人换药膏与白布。 　　葛霖躺在火堆边，目光有些迷离，他已经在西莱大陆“生活”了三个月，每天醒来都会被现实提醒这里是个游戏。因为他不需要洗澡洗衣服，每天都能保持干净。 　　不需要吃饭喝水，可是受伤却一样会痛。 　　还有每天都在滋生的妄想。 　　葛霖还不知道他“保守”的习惯，为他带来了多大的优势。 　　葛霖控制不住欲望的时候，就会通过俯卧撑锻炼身体来发泄精力，再熬不住，他会避开所有人，就算独处的时候，他都不是大大咧咧地进行“自我协助”的手部活动。 　　葛霖缩在浴桶里、河水里、甚至裹进被子…… 　　而且在这个过程里，他或许会哼个几声，却绝对不会念出狄希斯的名字。 　　因为乐团的伙伴们就在附近，葛霖不愿意贝蒂听见。 　　就算是一丝一毫的可能，葛霖都要掐灭，他不想给别人带来麻烦。 　　现在葛霖躺着，意识有点模糊，他信任南希、贝蒂与杰夫，于是放心地昏睡了过去。 　　半夜时分，葛霖因为伤口痛醒了，他依稀看到篝火附近有个影子。 　　是贝蒂。 　　还是那一曲充满强烈感染力的奥南朵死亡之舞。 　　贝蒂会跳很多舞蹈，跳什么要看她的心情，这么多天下来，葛霖还是第二次看到这个舞蹈。 　　距离更近，也更清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舞者轻轻吟唱着奥南朵的诗篇。 　　古老的韵律，优美地重复着。 　　“奥南朵，奥南朵……” 　　“披挂着鲜血染红的旗帜，手提仇人的头颅。” 　　“冒险者奥南朵，复仇者奥南朵。” 　　葛霖脑中嗡地一声，他感到了剧痛，还有一个一闪而逝的画面。 　　——这个名字太奇葩了，南多是牲口的意思。 　　——当时有一支冒险小队，叫做‘南多’，我就是其中一员。 　　复仇女神奥南朵，她的神名直译是‘第二个牲口’，但是人们不会这样去想一位女神，因为南多同样是意料不到的人，怪物等等。而“奥”除了第二，也有第二次与再一次的意思，这两个意思叠加起来，作为复仇者很适合。 　　葛霖的疼痛逐渐退去，他怔怔地，又想起了那个声音。 　　——南多小队有四个人，其中三个都成为了神。第四个人是西格罗人，圣阶武者，他叫费南多。 　　狄希斯什么时候对他说过这些？ 　　南多，这个奇怪的名字，他为什么会忘记？ 　　篝火忽然摇晃了一下，葛霖猛地回过神，原来是贝蒂戴希尔从远处跳到了他面前，只有一个眼神接触，舞者又舒展手臂，轻盈地远去了。 　　“……鲜花与刀剑都在这里，我手握着其中一柄。你猜那是容易折断的枝叶，还是冰冷的金属雕纹。” 第189章 演就演 　　葛霖的头痛已经成了常态。 　　死神最开始非常警惕，他想要知道葛霖究竟怀疑了什么才导致头痛，然而他发现葛霖什么东西都要怀疑一下，根本没法补救，除非把这个地球人打成失忆，从头再来。 　　如果伊罗卡没有发现幻境，也没意识到葛霖被困在哪里，死神还是可以“格式化”的，现在他已经暴露了。如果不能顺利地得到葛霖的灵魂，死神的这次冒险就毫无意义。 　　潘森德尔的幻境，原本是为游戏“成功”的地球人准备的。 　　能够来到这里的人，要不然自己有八级九级的实力，要不然就是被高阶强者带过来的。最理想的情况，就是那个地球人成功地完成了“接近战神伊罗卡”的目标。 　　不管战神是相信这个“玩家”，还是看穿了他，伊罗卡都会追查线索。 　　死神亚尼斯与他的傀儡，在北方荒原留下了许多似是而非的线索，毁掉血法师杰拉尔德部落的夏唯只是其中之一，另外还有前往金堇帝国拍卖会获得圣炼金师遗物的事情。这些线索最后都将指向兽人部落的神秘祭司。 　　死神很有自信。 　　因为伊罗卡并不了解他，别的神，伊罗卡也许会暂时放过，但是隐藏在潘森德尔废墟的死神，一定会引来伊罗卡的注意。 　　远处的潘森德尔是一个布置好了的陷阱。 　　死神在这里拖延的每一分钟，都是珍贵的。 　　只是计划没有变化快，死神亲自出面，布置的幻境没有抓住拥有神念的地球人，反而获得了一个“空白版”。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只要葛霖彻底迷失在幻境里，又做出了惹怒战神的事，死神有信心突破伊罗卡留在葛霖身上的神力，掌握这个地球人的灵魂。 　　身体同样有用，那具祭司的躯体，已经太老了。 　　死神的高兴只持续了半小时，就因为葛霖的难搞，慢慢地消失了。 　　不正常！不可能！ 　　死神竭力地设下陷阱，一边为了自己的面子，一边则是为了拖延时间。 　　“就快成功了。”死神亚尼斯想。 　　被困地球二十年，回到西莱大陆已经一百年，现在计划进行到了最后一步，他绝对不能放松。为了增加胜利的筹码，用伊罗卡所谓的人类朋友来刺激战神的情绪，是必不可少的手段。精神系魔法师，总是希望对手意志动摇情绪不稳。 　　就算葛霖没用，不是还有一个贝蒂吗？ 　　贝蒂戴希尔，孤独的舞者，美妙的灵魂。 　　这天晚上，不止是葛霖看着篝火前的贝蒂跳舞，死神同样也没有错过。 　　即使贝蒂没有一个名叫狄希斯.伊罗卡的朋友，死神也不会错过她的灵魂，她实在太特殊了。舞者的脚步踩踏着无形的圣殿，沐浴着银色的月光，带领人们看到千年前的神灵风采，看到一段段沉淀在历史里的往事。 　　贝蒂的舞蹈主题千变万化。 　　有时候她面对着溪流、无垠的荒原，或者初升的太阳，也会兴致来了跳上一段， 　　这种即兴舞蹈没有经过编排，看起来也没有那么震撼，只能感觉到贝蒂与周围的景物宛如一体，与魔法元素的波动十分贴合。 　　这是令人震惊的一幕，西莱大陆的每一株草，每一滴水，每一块石头都拥有魔力，并且各不相同。究竟要多么高的天赋，多么恐怖的感知力，才能让舞者自身融入这片魔法元素的海洋？ 　　尤其幻境由贝蒂的记忆构建，在这里的人，更能感受到这种无穷的魅力。 　　贝蒂跳舞的画面，幻境外面的人未必能看到全部，死神却没有错过。 　　他品味着这段死亡之舞，神念酣畅——关于死亡的主题，死神亚尼斯自然更容易触动，作为精神系魔法师，他对一切感染情绪的“魔法”都有兴趣。 　　贝蒂就是他眼中的瑰宝，可惜不能在贝蒂活着的时候控制她。 　　那些肤浅的人类，心里惊叹着贝蒂的舞技，又因为舞姬的身份与那张普通的脸而看不起她，如果当初她的名声再响亮一点，传遍整个西莱大陆。贝蒂戴希尔就没那么容易从祭品队伍里逃脱了，这样的祭品，死神绝对不会错过。 　　“你说什么？葛霖背地里控制米迪尔？”南希满脸茫然。 　　“我亲眼看到的，他喂米迪尔吃东西，如果他喜欢你的鸟，为什么要瞒着我们？”贝蒂在死神的安排下，无意中撞见了葛霖晚上鬼鬼祟祟地勾搭肥啾。 　　南希疑惑地说：“可是狄希斯也曾经……” 　　“我觉得不一样。”贝蒂回答道，“狄希斯并不想从我们身上获得什么东西，葛霖呢？他是战神的信徒，他说不记得自己的来历，一心一意要跟着我们，你不觉得他很奇怪吗？” 　　贝蒂夜里看到葛霖的时候，葛霖恰好在逗弄米迪尔，指挥它啄这个啄那个。 　　恰好赶上了琴师杰夫对米迪尔有意见，他埋怨这只鸟养不熟，心眼儿多。 　　“其实葛霖的出现真的很奇怪。”贝蒂自言自语。 　　幻境外的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贝蒂为什么忽然怀疑上了葛霖，本能告诉他们，这绝对是死神的新伎俩！葛霖软硬不吃，怎么都找不出突破口，死神就在幻境主人那里搞花样了。 　　葛霖不是意志坚定，不听挑拨离间的那一套吗？ 　　要是伙伴们背后怀疑他，甚至背叛他呢？老库萨十分忧心。 　　嘉弗艾不懂精神魔法，看不出这里面的严重性，伊罗卡与之前一样，没有丝毫慌乱，仿佛在证明他对葛霖拥有无尽的信心。 　　巨龙心里嘀咕个不停，它认为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作为天赋是精神系魔法的龙族，他知道幻境的构成，如果要改变幻境主人的记忆，影响她的判断，这需要耗费很大的精力。现在死神控制着葛霖记忆的同时，又对舞者动手，真的不要紧吗？ 　　亚戈隆转念一想，不对，贝蒂已经死了。 　　这是一个在死神掌握之内的灵魂。 　　接下来的幻境之中，贝蒂受到了影响，她开始觉得自己的记忆有问题，这点没错，但是她明显地怀疑错了对象，被死神与幻境指引着，疑心忽然出现在他们生活里的葛霖。 　　葛霖确实很可疑，恰好遇到了被生命神殿处刑的贝蒂，恰好失去了记忆。 　　可是一个失忆的人，为什么连西莱大陆的基本常识都忘了？前一天衣服都是淤泥，第二天就干干净净，从前大家觉得葛霖是个很讲究外表的人，现在不这么想了。 　　流浪乐团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死神故意让一个臭名昭著的商人去找葛霖，然后又“不小心”让进城采买食物的南希看见。 　　塔夏越看越急，连格兰特也有些不安。 　　事情再发展下去，南希一定会找个理由让葛霖离开乐团。 　　格兰特祭司下意识地望向伊罗卡，忽然想到他们进入潘森德尔之前，伊罗卡对葛霖说的话。现在再看战神，发现伊罗卡仍然保持着平静冷淡的神情。 　　“……这就是人类，他们很容易因为一些小事互相怀疑，无论经历过多少危险，有过怎样的情义，只要出现一个污点，这个人从前所付出的一切，都变成了别有用心。”死神阴森森地开口，他的声音像迷雾一般，在幻境外飘荡。 　　塔夏暴怒，老库萨与格兰特一人拽住一边，总算把他摁住了。 　　“看着自己的朋友互相猜疑，自相残杀，这感觉怎么样？”死神低声怪笑。 　　塔夏一个激灵，这才想起贝蒂的脾气，如果她真的动了杀心…… 　　“吾神！”塔夏焦急地喊。 　　幻境不同于现实，如果幻境的主人受到影响，她偏向于相信某个事实，那么这件事就真的有可能会发生。更不要说死神还在幻境里搞鬼，就算葛霖没有做过，也会出现许多对葛霖不利的证据。 　　幻境里的葛霖确实被一连串的变故折腾得焦头烂额。 　　他看起来很憔悴。 　　贝蒂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南希与琴师杰夫都不是善于隐藏的人，他们改变了的态度，都在说明乐团对葛霖的排斥。 　　葛霖不认识来找他的商人，更不可能知道那些忽然出现的“证据”。 　　因为不清楚问题出在哪里，所以他显得十分被动，又无法改变现状。 　　不信任的目光，莫须有的怀疑，葛霖内心深处的阴影被激发了。 　　死神为了不让幻境外面的人采取措施，他加快了整个幻境的进程，于是在伊罗卡眼里，前一秒贝蒂还只是怀疑葛霖，下一秒流浪乐团内部爆发了冲突。 　　“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是请你离开！”南希崩溃地大喊。 　　杰夫狠狠地盯着葛霖，他手里还拿着武器。 　　葛霖神情茫然，他不信任游戏主线剧情，他在西莱大陆举目无亲，眼前的人就是他的同伴。他可以离开，但是不能接受这样稀里糊涂地被赶走。 　　葛霖被南希连续推了好几下，他垂着头，什么也没说。 　　贝蒂迅速把南希推到后方，她走到葛霖面前，冰冷地说：“你想要出卖我们。” 　　“……” 　　“南方的海神殿给了一个好价格，你嫌弃太少，没有答应，你觉得科赫王国的通缉赏赐也不错，足够你过几个月享乐的生活，我还知道，科赫王国的一位九级魔法师，想要收你做学徒。” 　　葛霖抬头看贝蒂，忽然发现她的右手背在身后。 　　幻境外的人清晰地看到贝蒂藏在纱裙里的手，出现了一抹寒光。 　　“向南希道歉，然后离开。”贝蒂的手臂慢慢挪动。 　　葛霖忽然知道了她手里拿的是什么，他安静地问：“你认为我是背叛者？” 　　“……背叛者都该死！” 　　贝蒂手持弯刀，她与葛霖之间的距离很近，这一下爆发，除非葛霖仰面倒地，否则绝对躲不开。 　　让众人感到恐惧的是，葛霖居然没有要躲的意思，他直直地看着贝蒂，目光呆滞。 　　这呆滞可以理解为伤心绝望，也能理解成反应不过来的惊愕。 　　“哈哈哈！” 　　死神放声大笑。 　　葛霖眼睁睁地看着弯刀砍在了自己身上。 　　一滴血都没有流，锋利的刀刃变成了枝叶缠绕的金色花束，同时幻境整个摇晃起来，死神的笑声戛然而止。 　　幻境外的众人同时上前一步，亚戈隆更是震惊万分。 　　“不！你的灵魂……你的灵魂已经苏醒了？你在做什么？你想要控制一位神？”死神又惊又怒。 　　葛霖向幻境边缘冲了过来，他距离伊罗卡只有一道无形的屏障。 　　现在这道屏障也在伊罗卡的神力与嘉弗艾的爪子下迸裂，化为乌有。 　　“贝蒂……这是怎么回事，究竟发生了什么？”塔夏一头雾水。 　　死神咆哮的声音越来越响。 　　迷雾里出现了贝蒂的影子，她用手臂死死缠绕着一个男人脖颈，她的身影闪烁着微光，是半透明 　　的。 　　“狄希斯。”贝蒂戴希尔望着这个方向微笑，“我认识了你的新朋友，他真可爱。” 　　葛霖原地一个踉跄。 　　“他信任我，我却让南希与杰夫给了他一段不好的回忆，我感到十分抱歉。”贝蒂笑着，手臂却猛地收紧，她对狄希斯说，“我在死神的思维里看到了很多事情，谢谢你的信任，无论对我，还是对葛霖。” 　　伊罗卡扶住葛霖，他看着贝蒂，又像在看着受困的死神，缓缓说：“亚尼斯不该让你跳舞。” 　　“我喜欢鲜血的颜色，我喜欢剥夺生命。我知道复仇女神心中的怒火，知道她摧毁毁灭古神的愿望，正因为我懂得生与死的真正区别，所以我能踏上奥南朵的无形神殿，展现死亡之舞。”贝蒂贴在死神亚尼斯的耳边说，“你让我在记忆里一遍遍跳舞，是你唤醒了我的灵魂，你以为我会连自己是生是死都分不清？我的灵魂是你的武器，现在你想要离开这柄武器的控制……不可能，我尊敬的死神，谁能真正掌握死亡？” 第190章 看走眼 　　“愚蠢的人，你已经死了！” 　　死神亚尼斯发出愤怒的神念之音。 　　这股恐怖的精神魔法冲击让众人眼前一黑，脑子里嗡嗡作响。 　　“……说起来，我还没有感谢您。”贝蒂死死地缠住亚尼斯，她的身影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让众人感到诧异的是，死神居然无法摆脱这个单薄的影子。 　　“我死的那天，天气很糟糕，狂风暴雨席卷着那个小镇。虽然我已经病了很久，但是那天我忽然有了力气，我爬下床走出了门，多么巧合啊，暴雨恰好停歇了。天空是清澈的蓝色，我眺望着，似乎看到了无尽的天穹海……” 　　贝蒂戴希尔用梦游一般的声音说。 　　死神已经不记得他带走贝蒂灵魂的那一天是什么情形了，此刻他正在努力摆脱贝蒂的影响——为了构建幻境，死神使用了贝蒂的灵魂，为了对付葛霖，他不断地读取并控制贝蒂的记忆。后来更是要利用幻境主人的敌意来排斥葛霖，导致神力神念都跟这个灵魂产生了深度联系。 　　而贝蒂不知道什么时候苏醒了，她利用死神对她的控制，在死神最得意的时候进行了反戈一击。这是魔法反噬，死神已经被捆在了这个“武器”上，他无法脱离，除非他狠心抛弃这部分神力，把贝蒂“硬撕”下来。 　　人类不足以威胁神，这种伤害，对神来说微不足道，他们转身就能给这种大胆的人类一个深刻的教训，让他们明白神跟人类的差距。 　　然而—— 　　死神现在并不是完整的他自己，他只是一段神念。 　　他带回西莱大陆的神力，用一点就少一点，全部用完他就得消失了。死神为了牵制伊罗卡，一心一意对付葛霖，把一个普通的幻境改了又改，投入了巨大的精力，现在死神就开始品尝这个苦果，他愤怒不已，面容变得扭曲。 　　贝蒂还在回忆过去，对她来说，那些事情好像发生在昨天，又像是一场梦。 　　她又回到了曾经与南希、杰夫在西莱大陆到处流浪的年轻岁月。 　　“我走到海边，跳了最后一次舞……动作很慢，大概也很难看，我已经看不清东西，抬不起手臂。生命真是美好，就像跃出水面的鱼，叼住鱼的海鸟，每分每刻，永不停息。然后我失去了意识，我觉得死亡也一样值得向往。” 　　贝蒂看着慢慢围过来的众人，她笑了。 　　“能用年轻的模样，再次跳舞，真是让人欣喜的重逢。” 　　“贝蒂。”伊罗卡平静地看着她，这个目光与幻境里的狄希斯完全一样。 　　嘉弗艾绕着葛霖转圈。 　　葛霖在幻境里受到的伤全部消失了，他下意识地伸出手，那束金色鲜花也不见了。他感觉到有软软的东西坐在了脚背上，低头一看，就对上了橙黄的眼睛。 　　嘉弗艾一副“我等着你解释”的样子。 　　葛霖准备摸猫毛时，忽然心虚。 　　——话说，伊罗卡他们看到了幻境里的景象吗？葛霖不知道。 　　葛霖在握住那束鲜花时，记忆就像开闸的洪水一起涌了出来，他在一阵强烈的晕眩之后，恢复了所有正确的记忆。并且清楚地保留了幻境记忆与那个羊皮纸的搞鬼。 　　可是幻境带来的精神刺激，以及情绪夸大的恶果没有消失。 　　葛霖的心情非常低落，特别是在想起狄希斯更看重贝蒂，而不是自己的时候。 　　现在葛霖被嘉弗艾这个态度提醒了，他抬头看伊罗卡，果然发现这对“老朋友”的熟悉相处方式，心里不是滋味。 　　“这位高贵的神灵，把我的记忆翻来翻去，同时他的思考，也泄露给了我。” 　　魔法是相对的，是一把双刃剑。 　　活着的人都深陷幻境，何况是死去的灵魂，在死神看来，贝蒂是对付战神的一件有力武器，谁能想到武器还会反过来咬自己一口？ 　　死神作茧自缚，现在还在努力试图摆脱贝蒂。 　　贝蒂深深地看着伊罗卡，她意外知道了很多秘密。 　　“你是狄希斯.伊罗卡，传说中的战神。” 　　“贝蒂……” 　　“你欺骗了我们，你背着南希去逗弄米迪尔，虽然我只看到了一次，但是这个幻境告诉我，按照你的脾气，你可能做了很多次。” 　　无话可说的战神与尴尬的葛霖对视了一眼。 　　嘉弗艾生气地挠破了葛霖的袍子。 　　贝蒂没有继续问伊罗卡为什么要隐瞒身份，为什么要帮助流浪乐团，出于什么样的心态跟他们这些人类做朋友，她的身影在逐渐模糊。 　　“死神在你们的前方，潘森德尔布下了陷阱。” 　　“潘森德尔的狂暴魔法元素，受到魔法阵与残余神力的牵引，正在撞击世界云墙。” 　　“空间裂缝已经形成，我在死神的记忆里看到了陌生的风景。” 　　贝蒂深深吸了口气，她遗憾地摇头说：“我没有看见更多的事情了。” 　　贝蒂对西莱大陆现在发生了什么不感兴趣，但她会竭力帮助朋友。 　　“死神真正的盟友，只有月神阿尔德尼，他们有一个阴谋，我不知道是什么。我们尊敬的死神，他看不起人类，看不起众神，只怀疑你的存在。” 　　贝蒂向伊罗卡眨了眨眼，身影散发着强烈的光，就像在燃烧的火焰。 　　葛霖有不祥的预感，他急忙上前一步，却被死神试图自救的神力冲了回来。 　　“狄希斯！”葛霖抓住伊罗卡，焦急地看着那一团光焰。 　　伊罗卡心里微微一跳，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对着众人说：“后退。” 　　死神又惊又怒，他咬牙切齿地看着对面的一群人，他还有最后的机会，逃回那个地球人的躯体里，可是贝蒂死死缠着他不放。 　　“你用人类的灵魂与神力对抗？你会彻底消失！”死神咆哮着。 　　“每个人死了之后，灵魂都会消失，这是一件在千年前就该发生的事。”贝蒂笑嘻嘻地说，“我向往死亡，死是生命乐章的最后休止符，它是一个美妙的高音，而我需要它。” 　　死神眼珠一转，转而高声嘲笑：“伊罗卡，你已经放弃了数千年的荣耀？你居然让一个人类，不，是两个人类来对付我。你就那样站着，什么也不做。你是老了，还是懦弱？” 　　“你选择了他们作为你的对手，而我尊重我的朋友，信任他们的能力。”伊罗卡回答。 　　他的声音同样穿过迷雾，击溃了死神疯狂膨胀的精神魔法冲击。 　　“没有贝蒂，你也赢不了葛霖。” 　　“胡说！” 　　“你收藏人类的灵魂，利用他们，我很好奇，你能看到这些灵魂的真正形态吗？”伊罗卡确实不知道，死神太过神秘，在这之前，伊罗卡还以为自己是唯一能够看到灵魂之火的人。 　　“他的灵魂里充满了黑暗，有无尽的阴影，随时都会堕落，被黑暗吞噬！”死神怒叫，这也是死神最不能明白的地方，明明是一个很好利用的地球人，怎么就成功不了呢？ 　　知道葛霖过去的老库萨、塔夏、格兰特：…… 　　似笑非笑，眼神微妙。 　　亚戈隆躲在最后面，他听到死神的描述时，眼睛一亮，认真地打量起葛霖。 　　“我知道你想拖延时间，正好，我也不知道潘森德尔现在的情况。”伊罗卡还是谨慎的，残余的神力给这条路带来了麻烦，不止是死神，还有许多天然陷阱。 　　“你用神力构造了幻境，我用神力查探前路，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计划，这很公平。”伊罗卡看着被光焰彻底包裹的死神，平静地说，“你选错了对手，也看错了葛霖。” 　　葛霖摸了摸鼻子，这种夸赞方式，有些莫名地耻感。 　　其实他在幻境里的表现并不出色，每天都在纠结狄希斯不喜欢自己。 　　“你瞎了吗？还是我给你看到的事实不够，这个贪婪的人类，他只想从你身上得到满足……” 　　“我很高兴能满足他。”伊罗卡打断了他的话。 　　葛霖差点跳起来，而众人神情各异。 　　愤怒之中的死神，还是在贝蒂的笑声里明白了伊罗卡真正的意思。 　　“你！” 　　死神剧烈地喘息着，他咬牙说：“原来罗法娜说的是真的。太可笑了，你居然会相信这些人类？他们为了接近你，用尽手段，在你面前维持好的一面，你真的以为那就是全部了？伊罗卡，你真是一个天真的神，天真又愚蠢！” 　　葛霖的脸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不是因为死神诬陷侮辱他，而是—— 　　众神送来的地球玩家，按照剧本“攻略”战神，如果给他们机会，无论是乔安还是艾威，都会尽力维持形象没错，可是葛霖呢？ 　　葛霖扪心自问，他在伊罗卡面前还有形象？ 　　面子早就丢光了！挂在树上就睡成了死狗，练武技时各自姿势摔，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对着魔法镜给自己添加腹肌，洋洋得意地摆POSE时被现场抓获！ 　　跟这些相比，在幻境里对某人想入非非，裹着被子撸管都不是什么严重的事了！不是还有被子吗？盖得多严实！ 　　作者有话要说：　　攻略文套路小剧场： 　　——你根本不认识这个贱人的真面目！他处心积虑，别有用心！ 　　——他不是你看到的这样！他在你面前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葛霖拿着自己的剧本表示：呵呵。 　　葛霖：我不要面子的啊！ 　　作者：噫，这是给你的通关金手指啊 　　葛霖：这也能叫金手指？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作者默默地打开了表情包，是用（因为我没有良心.jpg）呢，还是用（不会啊，还有点小爽.jpg）呢？ 第191章 丢路边 　　葛霖深吸一口气。 　　就算面子连同里子一起掉得干干净净，也轮不到死神来嘲笑。 　　“在你眼里，只要是人类，接近战神伊罗卡都是别有用心？” 　　葛霖怒视死神，他在幻境里天天头痛，恨不得打死这个三无游戏的策划者，现在出来发现是一场骗局，更加气恼。 　　死神的面孔看起来十分普通，属于混进人群里都找不出来的类型，当他想要挣脱贝蒂的束缚，扭曲的面容反而变得显目。 　　他没有说话，只是冷笑。 　　葛霖怒极反笑：“我可不是你们送到西莱大陆的人。” 　　“有区别吗？人类的贪婪是相同的，你们的想法千变万化，都离不开欲望这个词。”死神阴森森地说，“我见过无数灵魂，有时候罗法娜的恶作剧很有意思，发誓相爱终生的人们，转眼就互相厌弃。每个人都会堕落，只是没有遇到合适的机会。” 　　葛霖一愣，这个论调他好像在哪里听过。 　　画师路易？ 　　不，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路易觉得人与神都有欲望，而死神似乎患有人类歧视症，众神高高在上，俯视人间。 　　“你见过路易？”伊罗卡逼视着亚尼斯。 　　想到画师的人，不止是葛霖。 　　路易与生命女神反目，生命女神使用了月神阿尔德尼教她的古老魔法，杀死路易，将他做成了亡灵之棺，沉入湖底。 　　那时伊罗卡没有想到死神身上，因为在众神时代，死神亚尼斯太没有存在感了，如果西莱有一百位神灵，死神绝对是最后一个被想到的，更多的人算到九十九就卡壳了，怎么也想不起到底缺了谁。 　　甚至神战爆发时，伊罗卡连亚尼斯是死是活，都不能确定。这是一个“什么事情里都没有他”的神，现在一反常态，真是充满了蹊跷。 　　死神身体一震，就像听到了什么禁忌的词汇。 　　“你不是路易。”伊罗卡一字字地说，他熟悉那位画师。 　　路易就算发疯了，也不会把阴谋摆得这样难看，画师的骨子里有艺术家的坚持，就像贝蒂杀人时也想追求好看漂亮。 　　“你接触过路易的灵魂，不是他本人，只是通过灵魂，你蛊惑了他……” 　　伊罗卡深深皱眉，他感到这个变故发生在很久之前，路易坑害了罗法娜，把厄运石画进了爱神的肖像画，让罗法娜焦头烂额，然后转身就投靠了生命女神维吉莎。 　　维吉莎能护住路易？ 　　路易既然准备杀死维吉莎，就没有受到过别人的指点？至少厄运石的秘密，不是一个人类能够知道的。伊罗卡最初怀疑这个幕后之人是月神，现在想来，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阿尔德尼一直对你很好奇，伊罗卡，你的身上充满了谜团。”死神重复了一遍他之前对战神说过的话，直勾勾地盯着这边说，“你活得很久，你的力量强大，你却偏偏没有研究西莱大陆本源之力的念头，阿尔德尼说得很对，隐藏得越深，面目就愈发狰狞。” 　　“……你是在说你自己？”葛霖忍不住站出来为伊罗卡说话。 　　死神居然顺势承认了，他的身影在光焰的影响下左右摇晃，他的笑声肆意又充满讽刺：“隐藏者才更有优势。我沉迷研究西莱的本源力量，众神中除了阿尔德尼，谁都没有意识到本源力量的强大。人类的贪婪，有时候会给我很多灵感，路易是一个有趣的人，可惜我没能收集到他的灵魂，因为我们还需要利用维吉莎，生命女神的价值，远远高于人类。” 　　“你也曾经是人类。” 　　葛霖又一次深刻感受到，众神与伊罗卡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 　　这是非常严重的三观不合，众神看伊罗卡像阴谋家，伊罗卡觉得众神都是脑子有问题的神经病。不仅想法偏激，还经常通过奇怪的论证，得出一个匪夷所思的结论。 　　“在踏上神之领域前，你就是自己最看不起的人类。”葛霖看出贝蒂与死神陷入僵持之中，他立刻讽刺道，“既然你去过地球，也一定听说过地球的许多古怪故事。有一些是关于吸血鬼的，变成这种生物之后，他们就开始唾弃曾经的人类身份了，说人类只是食物，是下等生物。穿上燕尾服，拿着红酒装模作样，好像用这种方法就能遗忘自己的过去。” 　　葛霖说的是一种现象，脱离了出身阶层的人，反而是打压这个阶层最狠的人。 　　“你比不上路易，路易是骄傲的，而你很自卑。”伊罗卡觉得葛霖的话还不够有力，他索性加上了一个更重的精神刺激，“这种自卑让你不敢出来面对别人，你忧心自己无法在神战里活下去，精神系魔法师都比较脆弱，性情多疑，喜欢藏匿自己，你并不是一个例外。” 　　远处的巨龙脑袋一缩，它感到这句话仿佛在说自己。 　　“……不管拥有多强的实力，只要发现不对，就会立刻躲起来。在别人眼里，却显得非常神秘……” 　　亚戈隆的膝盖更痛了。 　　死神喘着粗气，眼睛发红。 　　“说实话，你的想法我原本并不了解，但是这里有一条天赋是精神魔法的龙，加上我曾经接触到的高阶精神魔法师，再仔细想了想，发现你们的行为也是有迹可循的。” 　　伊罗卡说得认真，死神却越来越愤怒。 　　“你守在潘森德尔，而不是在西莱大陆掀起风浪，就已经说明了这点。你对月神的计划很有信心，潘森德尔是你布置好的战场。” 　　伊罗卡转头对众人说，“走吧，我们可以去迎接这个‘惊喜’了。” 　　“站住！”死神惊怒地说。 　　伊罗卡根本不理他。 　　葛霖很想打神泄愤，可是这时候他决定要坚持站在伊罗卡的这一边，于是捞起脚背上的黑猫，效仿伊罗卡，只丢给死神一个背影。 　　老库萨与塔夏、格兰特对视了一眼，纷纷后退。 　　亚戈隆就更不敢留下来了，它抱着脑袋，跑得比谁都快。刚才战神点了它的名字，死神没办法对付伊罗卡，但是可以迁怒它！亚戈隆绝对不想成为西莱历史上死得最冤枉的巨龙！ 　　“伊罗卡——” 　　死神愤怒的声音，穿透了迷雾。 　　众人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塔夏忍不住回头问：“我们就这样……把死神丢在路边了？” 　　“哈哈。”老库萨笑出了声。 　　丢在路边真是一个贴切到位的形容。 　　葛霖无言地看着塔夏，对他来说，这些已经是昔日的同伴，他在幻境里度过了将近一年的时光。怀里毛茸茸暖呼呼的嘉弗艾，仿佛成了幻境与现实的最有力坐标。 　　胸口被猫爪拍了拍，葛霖低头，对上了嘉弗艾审视的目光。 　　葛霖不由得庆幸自己跟伊罗卡的关系，在队伍里是个公开的秘密。 　　现在没有人因为这件事感到惊喜，没有人调侃他，葛霖悄悄松了口气，毕竟从死神的口气里猜出幻境内发生的事情被大家都看到了，葛霖心里还是有点发慌的。 　　“如果他要挣脱贝蒂，就得放弃自己的力量，而这部分神力，又是死神‘存在’的关键。神念如果消失，他就再也无法控制西莱这边的情况，我还没有踏入潘森德尔，死神又怎么愿意死呢？” 　　伊罗卡果然领着众人避开了狂暴的魔法元素乱流，一直走出去很远，都没人遇到危险。 　　大家沉默地走着，都在想着一个人。 　　——贝蒂。 　　塔夏觉得应该救她。 　　亚戈隆琢磨着战神葛霖贝蒂之间的“三角恋”。 　　老库萨对贝蒂能不能困住死神，仍然抱有怀疑的态度，更准确地说，他觉得伊罗卡这样直接地离开，对贝蒂似乎有点儿……无情？ 　　老库萨被这个念头哽住了，他摸摸布满皱纹的脑门。 　　只有格兰特还在思考贝蒂究竟是怎么在幻境里与葛霖联系，两人一起骗了死神的，他想着想着就问出了口。 　　“联系？没有啊！”葛霖回答。 　　众人同时一惊，只有伊罗卡很淡定。 　　“我是真的以为贝蒂在怀疑我，这种事情……” 　　葛霖停顿了一下，他遇到过很多次，虽然难受，但也能支撑得住。死神希望葛霖精神崩溃，显然是不可能的。 　　“我对幻境产生怀疑，是因为有天晚上她跳了一支舞。” 　　葛霖想到“牲口”这个关键提示词，就一阵尴尬，他看了看伊罗卡，决定把这段跳过去，于是葛霖含糊地说：“跟复仇女神奥南朵有关的事，我觉得狄希斯曾经跟我提到过她，可是我记忆里的狄希斯，跟我只是普通的朋友。好吧，也许连朋友也算不上。” 　　葛霖还是忍不住“怼”了一次情人。 　　多么凄凉，每天都觉得贝蒂的战神好感度都比自己高。 　　“我非常怀疑这个游戏的真实性，我开始怀疑自己是谁。”葛霖摆了摆手，不在意地说，“当然这种怀疑没有持续多久，我很确定我的人生，那么就是我的记忆出了问题。有人想要做什么，我不知道那是一个幻境，也不确定贝蒂的舞蹈是一个提醒，还是巧合。” 　　那时候葛霖只有一个选择：继续坚持做他自己。 　　塔夏想起了他们在踏入这条充满危险的路时，伊罗卡对葛霖说的话。 　　——我把神名送给你，你的灵魂与它十分相配。 　　战无不胜之神的情话，让身为祭司的塔夏感到自己胸口有点噎，仿佛吞了一块大石头。 　　“……最后我看到了贝蒂的眼睛，我突然感到我该信任的人是谁。”葛霖望向伊罗卡。 　　本来等着葛霖说他与贝蒂默契配合，无需沟通就完美搭档的众人，同时感到了心塞。因为他们是要等伊罗卡听完之后的反应，想想吧，那是葛霖与贝蒂！葛霖很在意贝蒂，现在伊罗卡会不会也在意他们的默契？ 　　结果这热闹没得看了！ 　　瞧瞧葛霖说了什么！最该信任的人，是狄希斯吗？ 　　贝蒂是狄希斯的朋友，是狄希斯承认的人，所以葛霖眼睁睁看着她砍了自己？ 　　“这可真是太复杂了。”亚戈隆很遗憾贝蒂不在，按照逻辑，现在应该贝蒂心里不是滋味了。 　　然而贝蒂戴希尔没有这种想法，也不可能有。 　　葛霖又感到嘉弗艾用爪子拍了拍自己，他茫然了半分钟，然后问：“贝蒂她……” 　　“她已经死了，死者的灵魂都会消散，她不肯用别的方式延续生命，因为她就是贝蒂戴希尔，不想也不愿意成为别人。” 　　这样吗？葛霖怅然若失。 　　众人又进入了看戏模式，想从伊罗卡的表情里发掘一些东西，然而他们等来的是一声愤怒的猫叫。 　　“喵！” 　　嘉弗艾瞪视着葛霖，解释呢？ 　　亏它维持着优雅耐心的姿势提醒了这么多次，现在解释呢？！ 第192章 气鼓鼓 　　如果没有猫语十级的战神伊罗卡，葛霖就算被猫爪挠成渔网，也不知道嘉弗艾为什么生气。 　　好在这个假设并不成立，伊罗卡赶在嘉弗艾发飙之前，把它挪到了自己怀里，然后握住猫爪讲道理。 　　“米迪尔是我在很久很久之前遇到的。” 　　“喵！” 　　那么一只小肥啾，居然还有名字！ 　　很久很久之前……你竟然还记得它的名字？！ 　　橙黄的眼睛发出的光芒破开了迷雾里，隐隐能看到前面的景物。 　　众人：这个照明不错，比魔法灯好用。 　　通往潘森德尔的路上充满了捉摸不定的神力残余，还有狂暴的魔法元素在闹腾，相隔几步就有热泉与冰窟的天壤之别，不远处还有龙卷风生成。 　　老库萨这个魔法师根本不敢动用魔力，亚戈隆也走得小心翼翼。 　　只有嘉弗艾还有生气的心情，它愤怒地一挥爪子，指向葛霖。 　　“喵？”那他呢？ 　　葛霖试探着解释：“那只鸟是别人家的，我又带不回来。” 　　带不回来就能乱摸？！嘉弗艾还是不满，它伸出头，仔细闻了闻葛霖的手背，没有发现别的味道，这才平静了一些。 　　伊罗卡挠着嘉弗艾的下巴继续说：“它的手感没有你好，没有你能干，还那么小……” 　　“喵？”嘉弗艾最初眯着眼睛听，等到了最后一句，它觉得自己被骗了！ 　　胡说！它的主人它很清楚，就喜欢小小软软的生物！越小越好！否则当年它为什么要把一群团狐都撵走！ 　　嘉弗艾一口咬在伊罗卡手腕上。 　　嗯，没咬动。 　　葛霖还在发愣，忽然感到众人的视线全部转向了自己，那里面的情绪很明显——你咬过吗？你的牙齿怎么样？ 　　这是出于本能的好奇，也是同伴都会有的第一念头，并不是故意看热闹。虽然它造成了调侃的事实，但是葛霖没有办法瞪回去，甚至不知道怎么把这尴尬的一幕圆掉。 　　塔夏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胳膊，肌肉很硬，符合标准。 　　西莱的武者可以临时使用魔法增强防御，战神殿一系的武者就不一样了，他们靠自己硬练。让塔夏感到纳闷的是，伊罗卡的体格看起来并不强壮，嘉弗艾的牙齿很尖（小队厨师的敏锐观察），究竟是怎么抵挡住的？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神体？ 　　神灵与人类不同，神不需要像魔法师与武者那样每天喝药剂调理体内的魔法元素平衡，理论上说，加强身体某部位的防御能力，也是可以的。 　　就不知道—— 　　有防御能力，那么攻击呢？ 　　葛霖被他们看得毛骨悚然，嘴角僵硬地抽搐了两下。 　　他想辩白，没有，真的没有！伊罗卡不是在床上玩花样的人……宝石不算！反正就是货真价实，不会改变身高体长，神也是人！不是定制版性爱娃娃，根据需要修改。 　　格兰特祭司遗憾地收回了目光，原来神也做不到啊！ 　　亚戈隆尤其失望，如果可以，它怎么也要成神。收藏别人的身体，怎么比得上自己随时都能变呢？这样的诱惑，它肯定无法拒绝！ 　　葛霖哭笑不得，这么一闹，他被困幻境激起的愤怒情绪，还有一年不见对众人的陌生感都消失了。就连那条龙，都变得顺眼很多。 　　嘉弗艾咬着伊罗卡的手腕直哼哼。 　　战神又一次身体力行地证明了养猫有风险。 　　嘉弗艾咬得牙酸了，这才悻悻地松开，继续抬起猫爪拍了一下伊罗卡的胸口，姿势跟刚才拍葛霖一模一样。 　　葛霖：…… 　　他忽然心情微妙，无法控制地想起了地球的八点档肥皂剧，女主角脱离险境之后，就是这样依偎在男主角的怀里，哭着用手掌拍几下，然后得到不要钱的甜言蜜语。 　　“乖一点，不要闹。米迪尔已经是过去了，我现在只有你。”伊罗卡不知道葛霖在脑补什么，他伸手给黑猫撸猫，眼睛看着前方布满迷雾的道路。 　　贝蒂也是过去吗？葛霖差一点就脱口而出。 　　幻境对人的影响太大了，葛霖原本不在意的事情，现在变得总是想起，同时他又觉得这是一个不应该提出的问题，于是心里十分矛盾。 　　按照葛霖的性格，不适宜的问题他会咽下去，绝不提起。 　　就算答应过伊罗卡，不隐瞒疑问，但是这类问题，真的很难开口。 　　“我很感谢贝蒂，如果没有她，你想脱离幻境还需要再熬一段时间。虽然你就在我眼前，可是在你的意识里，我们已经分开了很久，如果这个时间拉长到十几年，我会忍耐不住打破幻境。”伊罗卡认真地说，“强行打破幻境，对你的伤害很大，你的精神意识可能不再完整，你在幻境里受到的伤也有可能变为现实，因为你确信自己受伤了，身体就会出现同等程度的的伤害。” 　　“贝蒂戴希尔的舞蹈能够触动灵魂，为什么她没有在神典与西莱历史上留下名字？”塔夏摸着脑袋问。 　　老库萨苦笑着摇了摇头。 　　历史要书写的，除了胜利者，就是失败者。 　　如果某个地方发生了大灾难，死了很多人，神典上必定有这么一笔，真相不一定能够留存，可是死亡与恐惧会透过厚厚的书籍，告诉许多年之后的人类。 　　像贝蒂这样的情况，除非她杀了什么大人物，或者参与了某个著名的事件、影响了一件大事的发生，那么她才有可能出现在某段文字里，没有名字，代称就是“舞姬”。 　　而用这个标准去找“贝蒂戴希尔”的痕迹，根本没有可能，因为舞姬、游吟诗人、酒馆里佣兵等等这样的记录太多了，谁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谁。 　　“贝蒂戴希尔曾经在西莱大陆很有名望，大半个北方都听说过她的流浪乐团。许多舞者与游吟诗人都想认识她，这种情况持续了大概四五年。人的一生只能活那么久，要攒足了声望，又要在那之后还保持着优秀的水平，如果贝蒂是依靠美貌的舞者，在她的名字传遍北方之前，她就已经不年轻了。” 　　伊罗卡回忆着往事，再次看到贝蒂的舞，对他还是有影响的。 　　葛霖更加不是滋味。 　　恰好这时前方出现了一个热泉喷口，路被截断成弯曲狭窄的小道，同时热泉感应到有东西接近，就会疯狂喷涌，导致众人只能一个个地走过去。 　　伊罗卡是第一个走的人，葛霖紧随其后。 　　浓雾弥漫，伴随着热泉的轰鸣声，能见度很低。 　　“不要想那么多。” 　　葛霖的腰忽然被转过身的伊罗卡一揽，轻松地抱着过了最后一段岌岌可危的小路。 　　葛霖差点没有反应过来，只听到伊罗卡的声音。 　　“我喜欢贝蒂的舞蹈，但我与贝蒂是不可能的。” 　　“因为她喜欢杀人？”葛霖脱口而出。 　　“……沉溺杀戮确实是我不喜欢的地方，不过这不是最关键的原因。”伊罗卡看着葛霖说，“如果舞者不再跳舞了，你觉得她还是贝蒂吗？” 　　“不是。”葛霖肯定地说。 　　“那么，不是为了自己跳舞，不是为了月光、海浪、荒原的风跳舞，而是因为爱上了别人，为了爱情跳舞的贝蒂呢？”伊罗卡继续问。 　　葛霖沉默了，他没有想到这点。 　　不过这确实是个问题，杰出的艺术家都会因为生活与感情，导致创作风格大变。 　　很难说原本的拥护者，还能不能继续欣赏转型后的艺术家了。 　　“可能会变得更好，也可能跟从前不一样。”葛霖用了一个比较客观的评价。 　　“贝蒂不需要爱情，而我喜欢贝蒂现在的舞蹈，所以——” 　　伊罗卡没有把话说完，葛霖已经完全理解了意思，同时也想到了伊罗卡在蓝叶丘陵说过的话。 　　爱上一个人只是最开始的感觉，人们必须明白，他们爱的是一个没有处在恋爱状态下的人。 　　不管是谁，有了爱情都会改变，更别提之后两人还要一起生活。 　　这种必然的改变，却被很多人忽略掉了，从未考虑。等到改变发生之后，他们才开始埋怨情人不是从前的模样，不是他们最开始喜欢的那个人了。 　　“我记得你说过，很多人拥有让你心动的光彩，但那是他们的生活赋予他们的，离开了原本的生活，也许就不再拥有这样的特质。” 　　葛霖想，看来伊罗卡接触过贝蒂的性格，在第一时间就否决了跟贝蒂相处的可能。因为伊罗卡喜欢的是舞者贝蒂，“舞者”这个事实更重要。 　　“有些人永远属于自由，贝蒂的魅力由此而生，我无法想象她改变之后的模样。” 　　伊罗卡轻声说，“我告诉过你，爱总要面临两个问题。‘愿不愿意为他改变自己’，‘愿不愿意让他为你改变自己’。” 　　贝蒂明显通不过第二条。 　　能做出美味佳肴的厨师令人喜欢，可是本质上人们喜欢的还是美味佳肴，不是厨师。 　　葛霖纳闷地问：“你就不怕我跟你在一起之后，变得让你不喜欢了？” 　　“你的改变早就在我眼里，让我对两个问题都回答愿意的人只有你。”伊罗卡捏了捏葛霖的耳朵，意有所指。 　　葛霖警觉地想，难道自己最初看到伊罗卡时的痴汉内心被发现了？ 　　伊罗卡认识的就是对他很有好感，很有企图的自己？！这个事实太尴尬了，恰好跟死神的挑拨离间撞上。 　　等等！ 　　葛霖低头看了一眼还在伊罗卡怀里的嘉弗艾。 　　难道刚才战神是一手抱猫，一手抱了他？ 　　嘉弗艾盯着葛霖，眼神很熟悉，表情也很熟悉，葛霖无师自通地走向了老库萨，准备要一点小鱼干给嘉弗艾。 　　嘉弗艾傲慢地转过头，小鱼干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地面猛然震动，幸好最后面的是身手敏捷的两位战神殿祭司，他们飞速跳过了热泉喷涌范围，前方雾气变成了漩涡，无休无止地抽取着周围的魔法元素。 　　“是狂暴流。” 　　飓风带与弗洛亚娜雪山经常出现的东西，在什么地方呈现什么样的形态。高峰上是暴风雪，海上是飓风，沙漠中是沙暴，到了这里，就变成热泉与高温蒸汽联手制造的死亡牢狱。 　　“这是死神给我们的最后一道关卡。”伊罗卡早有准备，神力屏障挡住了这次冲击。 　　穿过这片狂暴乱流，就是潘森德尔。 　　“贝蒂为我们控制住了死神，不能让她白费力气。”葛霖喃喃。 　　老库萨非常赞同，对付死神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失败。 　　虽然在众神殿堂，潘森德尔的废墟等待他们的究竟是什么没人知道，但是葛霖很有信心，因为伊罗卡抱着猫。 　　有蓄电池，怕什么？ 第193章 风暴区 　　顶着神力屏障，众人拼命奔跑。 　　这场魔法元素暴动规模庞大，漩涡冲着前方，也就是潘森德尔的位置。 　　众人不由得怀疑，这个意外情况是死神之前布置好的又一个陷阱，不知道有什么意义，让他们都死在半路上？可是有伊罗卡的神力作为保护屏障啊！ 　　为了消耗伊罗卡的神力？ 　　有可能，战前消耗敌人，是比较常见的做法。 　　老库萨忍不住忧心起来，葛霖就总是看猫，一眼又一眼。 　　——底牌就是猫，能不在意吗？ 　　嘉弗艾不知道狡猾的人类在想什么，它错误地把葛霖的举动当做了讨好。 　　看！这个很在意的眼神，这个若有所思的表情，还带着一点小心跟欲言又止。 　　嘉弗艾高高地昂起了脑袋，它趴在伊罗卡的肩头想，葛霖真是太不会变通了！它确实拒绝了小鱼干贿赂，表示要继续生气。可是一条不行，你为什么不增加到一袋呢？ 　　就算一袋小鱼干不能完成目标，还能许诺给两袋嘛！ 　　嘉弗艾看了看葛霖，忽然想起了葛霖的很多优点，比如主人烹饪的时候，葛霖“勇敢”地留下来，帮助它逃脱了一次折磨。据说葛霖还想要“随意摆弄”伊罗卡，要在没人知道的地方！到时候可以一起玩啊，嘉弗艾很感兴趣！ 　　还有，葛霖没有跟它的主人提出不合理的要求。比如生小猫之类的，换成别人就不一定了。葛霖跟伊罗卡在船上过了一晚上，伊罗卡的心情很好，作为宠物的嘉弗艾感觉得出来，换成它，只有遇到最柔软最配合声音最好听的那只团狐，才会这样满意！ 　　而且看主人的样子，葛霖似乎是他的固定伴侣了，跟随便找的团狐还不一样！ 　　嘉弗艾歪着脑袋想。 　　猫很难亲近陌生人，同样的，它也很容易接受陌生人，具体要看情况。 　　对嘉弗艾来说，它是主人的猫没错，可主人也是它的财产。 　　作为领地真正的主人，现在财产变成了两份，以后喂鱼干的人多了，它能欺负的人也多了，这样一想，领地被侵犯的心情就得到了平复。 　　“喵！”嘉弗艾傲慢地摆出态度，冲着葛霖叫唤。 　　喵原谅你了，你的小鱼干什么时候送过来。 　　不懂猫语的葛霖：…… 　　懂得猫语可是不明白嘉弗艾经历了什么样的心路旅程的伊罗卡：…… 　　战神觉得自己的猫，好像莫名其妙地被葛霖骗了，这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战无不胜之神感到了迷惑，每天都在自己眼前转悠的情人与猫，什么时候达成的默契？ 　　虽然迷惑，但伊罗卡心情很好。 　　葛霖干得太好了，伊罗卡原本以为要说服嘉弗艾接受葛霖，培养他们在一起的轻松氛围，需要两三年的时间呢！现在竟然就成了？ 　　得到了伊罗卡赞许眼神的葛霖：…… 　　——等等，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接连获得战神与猫的肯定？ 　　——我做什么了吗？ 　　葛霖满头雾水，他只是思考了下蓄电池版嘉弗艾的容量与伊罗卡目前消耗的神力，真的什么也没做啊？按照死神版的西莱大陆游戏版的好感度设定，这数值升得莫名其妙。 　　“前方的风暴更强了。” 　　神力屏障外面有肉眼可见的灰色蒸汽。 　　灰色是因为热泉携带的尘埃，还有别的有毒物质，地面的裂缝里隐隐约约出现了岩浆的影子。火系魔法元素也在暴动，浓烟阵阵。 　　“外面的情况有些不对。”伊罗卡审视着周围。 　　这句话让众人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是禁咒的预兆？”法圣第一个按捺不住。 　　“神使用的是神咒！”亚戈隆在后面纠正，禁咒是人类可以发出的，神咒那就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这其中的区别，是神与人之间的差异。 　　“闭嘴！”塔夏瞪视亚戈隆，“不说好话，神咒可以灭了我们，你希望得到那个结局。” 　　亚戈隆很想反驳它，可是它没有底气。 　　这个身体是借来的，里面的灵魂实实在在，如果是被神咒攻击，它的灵魂根本来不及通过契约魔法阵逃回本体，就会消失。 　　格兰特祭司冷静地问：“魔法元素受到神力的牵引，一直涌向潘森德尔？这股神力是谁的，死神亚尼斯吗？” 　　伊罗卡微微摇头，他重新在风暴里辨别了方向，带领众人继续穿行。 　　“魔法元素确实受到牵引，但我感觉不到神力的存在，而且这股风暴的成因很蹊跷，它非常地强大，就像一种真正由西莱本源引发的魔法暴动，而不是千年前的神力残余影响。” 　　伊罗卡这样说，证明他的神力无法驱散魔法元素。 　　两位战神殿祭司神情顿时一凝。 　　战神之力，就是驱散非正常聚拢的魔法元素。 　　比如魔法师施法念咒，或者这种千年前战争留下的烂摊子，在葛霖理解里，潘森德尔就像核战争之后的废墟，需要很长时间，这里才能恢复魔法元素平衡。 　　魔法元素不正常，魔法师实力就会削弱。 　　可是这里的风暴又跟西莱大陆天然形成的暴风雪与沙暴不同，它们的动力不是西莱大陆的世界环流，而是战争残余，理论上这里的神力消耗干净了就不会再出现。 　　怎么忽然—— 　　弹尽粮绝，每天都在吃老本，偶尔得到救济（死神亚尼斯提供）的魔法元素，忽然就被西莱大陆本源力量扶持了，变成伊罗卡的神力也难以对付的大风暴呢？ 　　葛霖的心往下沉。 　　“所有元素的都在暴动，迫不及待地往前冲。”伊罗卡自言自语。 　　这种情况难得一见，因为自然形成的风暴大部分都是单一属性，有时候是两系魔法元素缓合（暴风雪），但是这种全属性一起暴动的情况，真是闻所未闻。 　　沙尘、岩浆、飓风、暴雨、冰雹……轮番冲击着神力屏障。 　　“也幸好它们太复杂了，无法融为一体，短时间内也不会冲破屏障。”伊罗卡安慰了惴惴不安的众人。 　　嘉弗艾伸出脑袋，严肃地左右张望。 　　葛霖闷着头往前跑，虽然他不懂魔法，但是也能感觉到笼罩在他们四周的屏障受到的挤压越来雨大。这意味着伊罗卡的负担正在加重。 　　没有人能帮助战神，大家能做的就是速度再快一点，尽可能早地脱离这片风暴区域。 　　可是这个想法，很快被老库萨认定为错误。 　　“……越往前，魔法元素越狂乱，也许我们应该后退。”老库萨的脸色难看。 　　亚戈隆立刻声援道：“或者站在这里不动，魔法元素前涌，等它们过后，我们就安全了！” 　　根本没必要一头扎进去啊！ 　　躲雨会不会？哪有迎着狂风暴雨，硬是要跟恶劣天气进行赛跑的？ 　　“不行！”伊罗卡果断地否决了这个提议。 　　葛霖也支持伊罗卡的做法，因为思考方向一致，思维模式也类似，所以葛霖很有默契地为伊罗卡补充解释：“死神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力量。如果这是他一手策划的，那么他一定引动了西莱大陆的本源之力，而这件事的后果非常可怕。” 　　众神被困在地球，想要返回西莱。 　　众神不知道世界穿越的原理是渗透压，他们只知道，杀死一位神灵，或者引发神战对世界云墙造成压力冲击，就能形成一条从西莱大陆到地球的“元素河流”，这条平常不会开启的河道尽头，就是地球。 　　现在他们千方百计地搞事，要杀死战神，都是为了重开通道。 　　可是就算西莱大陆的世界环流出现了这个通道，众神还是回不来，因为他们身体里又产生了魔法元素，除非再次舍弃这些魔力，可是他们不知道。 　　没有文化的众神，不会接受失败的命运，坚持破坏世界云墙。 　　西格罗就出现了连通地球的裂缝。 　　如果众神成功了，裂缝扩大，两个世界之间的屏障崩溃—— 　　世界交融可不是一件有趣的事！西莱大陆的“魔法元素溶液”会冲进地球，造成毁灭般的景象，到处都是人们无法预计的灾难。莫名其妙燃烧的房子、忽然出现的洪水…… 　　而球的“无魔法元素溶液”也会冲进西莱大陆，破坏西莱大陆的元素平衡。魔法师与武者的咒语不能成功施放，受到魔法元素滋养而生长的植物，纷纷枯萎。在魔法元素混乱地区，炼金术物品会罢工、出故障。 　　那将是一场大灾难，是两个世界的末日！ 　　伊罗卡与葛霖正是要阻止这件事。 　　葛霖飞快地把问题的严重性告诉了众人，大家目瞪口呆。 　　虽然不能理解渗透压什么的，但是世界末日还是听得懂的。 　　“用地球的话说，众神一直在作死，但是现在我们不知道他们作到什么程度了……” 　　葛霖猛地回神，转头问伊罗卡，“潘森德尔的秘密是什么？你为什么坚持要到这里来解决一切？” 　　“我怀疑众神离开西莱大陆的地点，就是在潘森德尔。这里也是世界边缘，而且充满了神战之后的残余力量，如果众神想要回西莱，他们的神念肯定会到这里转悠几圈，可能有线索。” 　　伊罗卡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 　　——实在不行，从这里去地球，应该是最快最安全的途径。 　　隔着世界逮不到，直接跨境去打！ 　　反正战神已经做好了抱着猫移民地球的准备。 　　“屏障外面的压力更强了，魔法元素……” 　　老库萨的声音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因为他们在一瞬间脱离了风暴区域。 　　从十四级飓风横扫范围，到了风平浪静阳光灿烂的地方，是个人都要傻眼。 　　伊罗卡连神力屏障都忘记撤除，他维持着原本的动作，惊讶地看着前方—— 　　潘森德尔到了。 　　众神领域，众神的殿堂！葛霖想过很多次它的样子，但是万万没想到，在一片石柱废墟之后，是大片青绿的原野，远处山坡上耸立着一座古老的石头城堡。 　　“西、西格罗？” 第194章 新裂缝 　　葛霖离开西格罗的时候是秋天，山谷里遍布着深深浅浅的红色野草。 　　这种野草是西格罗的一种作物，长到一定高度，草尖就开始变红。现在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片低矮的青绿色，这让远处的那座石堡看起来熟悉又陌生。 　　除去葛霖在幻境里的一年时间，仔细一算，葛霖发现自己被大猫绑架到西格罗，已经有将近十个月了。冬去春来，按照地球历法，现在正是四月暮春，山谷里除了野草，还有一些葛霖没有见过的鲜花，星星点点地绽放着。 　　风一吹，摇曳生姿。 　　石堡的多层平台上竖着金红色长幡，随风飘荡。 　　“喵！”嘉弗艾兴奋地叫起来。 　　它的玩具，可以缠绕尾巴的长幡，每天路过都能蹭几下！ 　　众人起初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听到葛霖的叫声后都震惊了。 　　西莱大陆是一个平面，这里的人从来没有朝一个方向走，最后回到原点的事情。脑袋都是懵的，根本反应不过来。 　　“幻境？” 　　如果是幻境的话，它太清晰了。 　　如果他们已经进入幻境，这是什么样的幻境，还能把狂暴的魔法元素挡在外面？ 　　老库萨下意识地转头看身后。 　　那景象非常壮观，涌动的火焰、水流、飓风都在徒劳地挣扎着，它们并不是被无形的屏障挡住，而是齐头并进，然后都卡在了差不多的位置。 　　有的距离老库萨近一些，有的稍微远几步。 　　魔法元素就像是孜孜不倦冲撞障碍物的地行龙，不会拐弯，硬着头拼命使劲。 　　同样看到这一幕的格兰特神情凝重。 　　“这是怎么回事？”亚戈隆惊慌失措地说，它没有察觉到任何精神魔法的痕迹，这里不是幻境，而且幻境也挡不住狂暴的魔法元素啊！ 　　葛霖同样在思考这个问题。 　　西格罗与世隔绝，葛霖也没见过春天时的山谷，除非这个幻境的记忆载体是战神伊罗卡。可是伊罗卡会这么轻易中招吗？ 　　所有人都紧张地准备好了咒语或者武器，以防忽然出现的敌人。 　　嘉弗艾在伊罗卡肩膀上兴奋地叫喊着，当它发现城堡里没有动静时，伸出爪子就去扯禁魔项圈。 　　“等等！”伊罗卡按住了自己的猫。 　　他抱着嘉弗艾，缓缓靠近山谷。 　　石柱废墟铺在伊罗卡的脚下，这些建筑的材料比席瓦南德要精致许多，石雕的本体像是一种宝石原石，衣服雕纹里透着幽幽的蓝光。断裂的廊柱压着破碎的图腾，碎成粉末的魔法晶石，为废墟染上了别样的色泽。 　　葛霖忽然心里一动，他感到这幅画面与伊罗卡十分相配。 　　曾经的荣耀，人类心中至高无上的神殿，在“潘森德尔的毁灭者”脚下，只是一堆任人踩踏的碎石废墟。 　　神是什么？ 　　他们不能庇佑人类，即使想这么做，也忙不过来。 　　人类需要的是神，还是一根精神支柱？没事的时候，神就是信仰，当遇到不幸时，神就是一个可以推卸责任的方向。为何他们虔诚地祈祷了，神灵还是没有眷顾？ 　　神说一切恩泽来源于他，既然要这么说，神殿要这样宣扬，信徒们当然要把不幸的来源扣在神灵的头上。哪怕是摔了一跤，或者丢了个钱包呢！ 　　众神不愿意受到信徒的责难，他们也不把人类放在眼中，那么不幸的源头究竟是谁呢？神殿要给信徒一个交代，那么就树立一个敌人！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这位强大的、可恶的邪神，与你们的信仰为敌！ 　　灾难成为神典记载的一页，壁画永远篆刻着战神之名。 　　一千年后，潘森德尔的毁灭者，终结了那个荣耀与辉煌的众神时代的人，重新出现在这片废墟上，脚踩着至高无上的庙宇殿基，踏过祭司们虔诚捧起的图腾，没有半分怜悯，也不会低头看一眼，试着分辨它们曾经的模样。 　　“葛霖？” 　　塔夏奇怪地喊了一声，他没有丝毫想法，跟着伊罗卡走入废墟。 　　老库萨就不一样了，他久久地凝视着这片断柱残檐，同样感叹。 　　——北方荒原的尽头，是众神领域，进入这里，就有成为神灵的可能。作为冒险者公会的法圣，老库萨无数次读过这段记录，他早就放弃了更进一步的念头，只想复兴风族。谁能想到，有一天他竟然以这种方式，来到潘森德尔呢？ 　　这里没有高大雄伟的神殿，也没有成神的方法，反而牵扯到千年前众神的行踪，与这场涉及到两个世界的重大危机。 　　“是空间裂缝。”伊罗卡先是低头听了嘉弗艾的叫声，随后用神力试探了一下前方，表情严肃地对着众人说。 　　“裂缝？丹朵出现的那种？” 　　格兰特想到了夜神阿菲曼神念自爆，把嘉弗艾从西格罗引到丹朵港的事。 　　“裂缝……” 　　葛霖立刻紧张起来，他担心的就是裂缝，众神是经过魔法环流，“自然”进入地球的。众神从地球送回来的人，也是经过魔法环流出现在丹朵。 　　葛霖被大猫掳来的时候，根本没有这种身体泡在一条“河流”里的感觉，只感到强烈的晕眩，然后失去了意识。 　　西格罗的空间裂缝是不正常的，是海蜥长期冲击这片海岸的恶果，作为世界的边缘，又是最先受到世界云墙影响的地方。如果两个世界之间的屏障出问题，那么第一条裂缝很有可能就在西格罗…… 　　葛霖忽然想到，西格罗是世界边缘，潘森德尔也是啊！ 　　“死神这个家伙究竟做了什么！”塔夏愤愤地说。 　　葛霖跑过去之后，很快发现废墟的面积远远比他之前看到的大，西格罗的山谷面向着他们，可是从侧面看，它只是一道诡异悬浮的裂缝，缝隙又宽又长。 　　绕个方向，来到裂缝后方，就能看到废墟的其他部分。 　　众人有些呆滞，不敢接近裂缝，更不敢在废墟里乱找。 　　“魔法元素风暴就像被什么东西抵住了，是这道裂缝吗？”老库萨敬畏地看着裂缝那边的景色，传说西格罗是禁魔之地，那里没有魔法。 　　魔法师听到这个名字，都是这样敬畏。 　　塔夏与格兰特跃跃欲试，他们对西格罗好奇很久了，虽然格兰特的情绪掩饰得比较好，但是可以看出来他跟塔夏一样，迫不及待想进入裂缝。 　　“这会不会是个陷阱？”葛霖有些犹豫。 　　魔法元素的异样，近在眼前的故乡。这都很切合伊罗卡的心情。 　　如果众神可以在潘森德尔折腾出一条通往西格罗的裂缝，根本没有必要控制那些傀儡搞什么攻略游戏，直接把他们叫到北部荒原来，定点传送不就完了？ 　　嘉弗艾在伊罗卡怀里十分急切地伸头张望。 　　这时众人都围到了裂缝旁边，葛霖稍微落后一点，因为他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件，心里游移不定。 　　突然他感觉到了一个非常微弱的气息，就像木头混合的一种香料。 　　“喵！” 　　嘉弗艾忽然大力转头，望向葛霖搜查的方向。 　　葛霖没有注意到嘉弗艾的异动，他正全神贯注地辨别着废墟里交叠的石头，眼神落到了其中一点上，动作比思考还快地拔出了一柄匕首，狠狠掷了过去。 　　这些事情发生得太快，等于是嘉弗艾刚出现异常举动，葛霖已经开始攻击。 　　石堆里猛地滚出来一个人，他好像穿着一件炼金术制造的变色斗篷，可以有效地融入周围的景物之中，不知道用了什么特殊的办法，竟然跟废墟里的残余神力融为一体，大家又全部被通往西格罗的裂缝吸引了注意力。如果不是葛霖，谁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抓住他！” 　　葛霖没有查看自己的攻击结果，就下意识地呼喊。 　　灰影滚动躲避的动作很笨拙，他慌不择路地跑向裂缝。 　　现在显然不是一个好时机，众人几乎堵死了通向裂缝的路，而这个人的身手并不利索，他的斗篷兜帽掉了，露出黑色的头发，葛霖的匕首擦伤了他的胳膊，鲜血顺着手臂往下流。 　　可是他死死地抱着一个类似盒子的东西，不肯松手。 　　“蓝叶草！” 　　嗅觉敏锐的塔夏首先惊叫。 　　嘉弗艾的利爪已经把伊罗卡的衣服撕破，它以一种凶悍无比的姿势，冲向了披着变色斗篷的人。 　　“亚尼斯！亚尼斯！！” 　　潜伏者失控地高声叫喊，好像在叫什么救命符。 　　老库萨立刻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你是夏维，还是夏莱？” 　　“是那个死神祭司，被贝蒂缠住的死神只是精神魔法形成的幻影！死神的神念还没有完全消失，他在这里等着我们！”葛霖又从靴筒里拿出了一柄短剑，紧紧盯着那个奔跑的人。 　　抱着蓝叶草盒子的死神祭司还在叫喊，可是他的“系统”估计当机了，属于死神的力量被耽搁在了潘森德尔之外，暂时回不来。 　　他心里一急，朝着裂缝丢出盒子。 　　嘉弗艾跟着高高跃起，扑向从盒子里滚出的大把蓝叶草。 　　死神祭司嘴角不禁露出笑容，然后就僵住了。 　　半空中出现一只手，拦截了全部的蓝叶草。那些没来得及抓住的，撒了这个人一身。 　　“喵！” 　　嘉弗艾陶醉地扑到了伊罗卡身上，然后开心地打起滚来。 　　众人心惊胆战，唯恐嘉弗艾嗨起来，直接变回原型压死伊罗卡。 　　“我用神力隔绝了一部分气息。”伊罗卡当然不会让那种事发生。 　　嘉弗艾看起来睡在了铺满蓝叶草的衣服上，实际上只得到了两根，捧在爪子里，凑过脑袋，神情陶醉，然后就稀里糊涂地旋转起来。 　　老库萨与两位战神殿祭司冲上去抓人。 　　死神祭司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根水晶骷髅法杖，愤怒地念咒。 　　亚戈隆转身跑了。 　　这个地球人的容貌非常普通，头发是黑色，可是眼角布满了细密的皱纹。 　　按照他来到西莱大陆的时间计算，他已经有一百岁了，而且是一位圣阶强者，即使没有死神的帮助，圣阶的精神系魔法，还是让老库萨他们感到棘手。 　　“西格罗是最后一站。”死神祭司盯着葛霖，他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流血。 　　“夏莱？”葛霖试探着喊，他没有放下短剑，只是谨慎地说，“你还没有看明白？这不是一个游戏，系统只是一个托词，是存在于脑中的催命符。” 　　“当然不是游戏。”祭司夏莱神情阴冷地说，“我知道你们要说亚尼斯蛊惑了我，可是我在西莱的这一百年享受的权势与力量，是地球的一个普通人能够拥有的吗？我很感谢亚尼斯，没有他，我只是一个可悲又无用的穷光蛋。” 第195章 安魂曲 　　葛霖不再说话，他要做的是阻止夏莱，防止事态变得更加恶劣，而不是做心理导师跟他讨论人生意义。 　　许多人都有他们信奉的一套“真理”。谁能代表正义呢？葛霖不认为自己是，对方就更不沾边了。 　　在死神祭司夏莱的眼里，葛霖显然是非常愚蠢可笑的。 　　葛霖才多大？二十多岁！ 　　夏莱呢？他到异世大陆都一百年了，地球人类的生命总共才多长？按照葛霖家乡地球的坏习惯，只要年纪长对方一辈，就喜欢摆出“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都多”的架势了。这一百年，差了多少辈？ 　　更不要说夏莱的实力已经达到法圣级别，而葛霖大概只能考到二级武者徽章（最往上要会魔法，不然就加入战神殿，施展驱逐魔法的能力），两者的实力乍看天差地别。 　　圣阶不是那么容易达成的，在“系统”的帮助下，“玩家”可以很快地成为“鉴定家”、“药剂师”，甚至是低级魔法师，但是想要一直提升实力，只依赖系统是不可能的。 　　巴雷狡猾残忍，暗中坑害了很多冒险者，他不停地争抢资源与机遇，在数年之内就成为了六级魔法师。可是这条路走不长，六级是顶天了，他必须投靠西莱大陆的上层阶级或者某个势力，否则就只是一个“有天赋”的年轻魔法师。 　　葛霖相信，再给巴雷五十年，他也不一定能够成为圣阶强者。 　　不过巴雷没希望的话，乔安、艾威这些人就更不可能了。前者好歹还有野心，胆子又大，对系统的依赖程度也不高。乔安有什么呢？一个暗杀之神，也是一个黑暗系的武者神灵，依附在乔安身上，结果他却跑去做了贵族的家庭教师与顾问。 　　与他们相比，圣炼金师奥维萨的创造力与死神祭司夏莱影响兽人部落与金堇帝国对抗的事迹，十个巴雷捆在一起也比不上。 　　夏莱没有把葛霖看做威胁，他埋伏在这里，也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除了蓝叶草之外，他还带上了很多炼金术道具。 　　虽然老库萨与两个八级武者一起冲过来，但是对付不了夏莱，葛霖刚才那一刀是纯粹的误打误撞，当一位法圣不需要隐藏自己的踪迹，毫无顾忌地施展魔法时，格兰特与塔夏都无法突破夏莱的防御。 　　这位死神祭司，实力在法圣之中也是顶尖的。 　　因为脑中神念的存在，身为降神术傀儡，无法像安默思那样踏入神之领域，所以不能成神。否则星辰神殿主祭司安默思的圣阶第一人的位置，可能属于夏莱。 　　越是比拼魔咒，老库萨这方面的感受越深，他已经满头大汗，全力催动咒语了，夏莱还很轻松地跟葛霖说话。 　　“潘森德尔的魔法元素分布状态不太正常，这是众神的杰作，因为神灵的脾气很暴躁，他们又拥有强大的力量，很容易破坏东西，所以神殿在建造时，必须坚固可靠，但是这样也不行，没有人想要天天修神殿，于是他们布置魔法阵，刻意更改了魔法元素的浓度。如果对潘森德尔不熟悉，魔法师就很难使用威力强大的咒语。” 　　夏莱抬起法杖一挥，精神魔法的几个符文叠加出现。 　　紫色的符文悬浮在他四周，显得他布满细纹的眼角，却又保持年轻姿态的面容格外诡异。 　　“这个法杖……”伊罗卡盯着法杖顶端的骷髅。 　　葛霖已经后退到了安全区域，他注意到法杖不仅有个眼睛冒着蓝火的骷髅，杖身的材质也很奇怪，好像是某种生物的骨头。 　　“巨龙的一段胫骨，风神的头骨。” 　　伊罗卡的眼中怒意累积。 　　葛霖听到一个陌生的神灵名字，看情况应该跟众神不是一伙的。 　　“……风神穆尔？”夏莱似乎也有点惊讶，他看了看自己的法杖，“亚尼斯只告诉我这是一位神的头骨，在他的收藏里也是极品，却始终没有告诉我这位神灵的名字，原来如此。” 　　“放下这根法杖。”伊罗卡瞳孔收缩。 　　夏莱微微一笑，从容地说：“尊敬的战神，这有什么值得愤怒呢？根据西莱世代相传的神典，风神穆尔是风族唯一出现过的神灵，风族与西格罗确实有亲缘关系，但这也不值得你在意。风神不是与你同时代的神，据我所知，风神还曾经因为感情问题，与你有过小小的纠纷，他陨落得也很早，跟潘森德尔的神战扯不上半点关系。” 　　“放下法杖！”伊罗卡再次重复，眸光危险。 　　夏莱没有惊慌失措，虽然他没能把嘉弗艾引入裂缝，但是嘉弗艾却在猫薄荷攻势下失去了神智，战神抱着猫根本不能松手。 　　剩下的人里面，葛霖都不算战斗力，其他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其实我很奇怪，风神的头骨为什么有精神系魔法增幅的功效……看来这里面另有秘密。”夏莱叹了口气，他不是很想跟伊罗卡动手，也许别的地球人对战神没有概念，可是常年蹲在潘森德尔的死神祭司，又有一个喜欢制造幻境放“纪录电影”的死神住在脑子里，夏莱对众神时代发生的事件很了解。 　　现在他拖延时间，只是希望亚尼斯能够尽快赶回来。 　　葛霖发现伊罗卡抱着嘉弗艾一动不动时，就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嘉弗艾是一只吸了猫薄荷之后不会疯狂搞破坏只会睡觉的猫，就算之前是巨猫，吸完之后也会变小，伊罗卡根本没必要担心嘉弗艾。 　　怎么回事？ 　　葛霖隐晦地用眼神询问伊罗卡， 　　战神微微摇头，瞄了一眼身后的裂缝。 　　葛霖心中一凛，是裂缝出了问题？还是西格罗那边也有情况？ 　　这时，废墟一角忽然出现人影，刚才跑掉的亚戈隆竟然一步步后退，狼狈地重新踏入了战圈范围。 　　让巨龙害怕的正是死神亚尼斯，他穿过汹涌狂暴的魔法元素乱流，眼睛发红，半边脸带着讽刺的笑容，半边脸神情凝重。 　　“亚尼斯？”夏莱很快意识到死神的精神体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作为一位精神系法圣，他的眼力与判断力都很毒辣。 　　夏莱瞬间变得愤怒，那股怒意看起来就像是为死神担心，不过他的情绪变化骗得过葛霖，瞒不过活了两千年的伊罗卡。 　　战神深深地看了夏莱一眼，他没想到众神真的在地球捡到宝了，除了一个圣炼金师奥维萨，竟然还有一个想要反噬神灵的傀儡。 　　夏莱是圣阶强者，他的灵魂之火是什么模样，伊罗卡看不到，但是夏莱刚才的反应，与其说愤怒，不如说是失望，就像一只“食物”被抢的魔兽。 　　如果换一个时候，换一个背景，伊罗卡可能不会管这件事，他很想知道是死神自食恶果，还是这个人类阴谋败露被杀死。 　　“是谁的灵魂在影响你？”夏莱急忙扔过去一个攻击灵魂的魔法。 　　死神虚无的身体摇摇晃晃，得到这一次援助，他才算勉强压制住了贝蒂。 　　“我为你准备好的战场在西格罗，怎么样？站在裂缝前面，却不敢回去了？燃烧在故乡的战火，才是最美的景色。”死神声音尖锐地说，他伸出手，想要把神力抽回去，返回神念寄托的傀儡身上，结果几次挣扎都没有成功，反而是贝蒂的身影模模糊糊地出现了。 　　葛霖猛地回头，他看到裂缝那一头的景象变了。 　　天空被阴云笼罩，草叶染上了白霜，好像瞬间就从春天转为了深秋。、 　　石堡也有了动静，拂动的金红长幡下，似乎有人拿起了长长的号角，吹出警告的声音。 　　——石堡伫立在山坡上，而那道山坡的后方是大海。 　　“海蜥！”葛霖脱口而出。 　　伊罗卡把嘉弗艾塞进了葛霖怀里，短促地说了一声：“走！” 　　葛霖不知道怎么喊醒一只醉猫草状态的猫，可是他对伊罗卡有全然的、毫无保留地信任，他想也不想，直接跑向裂缝。 　　夏莱只觉得眼前一花，身体四周悬浮的符文全部破裂，一只手把自己的领口揪住，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脸部就挨了重重地一拳。鼻梁剧痛，酸楚的感觉连同眼泪一起冒了出来。 　　同时夏莱听到了自己身上的炼金术魔法防具爆裂破碎的声音。 　　“带上他！” 　　伊罗卡把人丢给格兰特，又转身面向死神亚尼斯。 　　舞者已经没有完整的灵魂与意识，她缠在死神的精神体上，下意识地对自己的名字报以微笑，低声哼唱着模糊的歌谣。死神终于意识到他这样到了西格罗也无法对付伊罗卡，狠心剐掉了被贝蒂侵占的神力，核心神念化为一道银光，冲向夏莱。 　　“啊！” 　　夏莱忽然发出一声惨叫，可是这声音确实属于亚尼斯的。 　　满脸是血的死神祭司，面容扭曲，似乎在惨叫，又像在疯狂大笑。 　　格兰特吓了一跳，伊罗卡直接用神力给夏莱额头施加了一个封印，神念无法逃离这个躯体了，于是死神最后的路被堵死，他又一次遭到了反噬，夏莱一时无法将它吞下，却击溃了虚弱的死神精神体。 　　夏莱大口喘气，嘴角露出笑容。 　　“啪。”塔夏看不顺眼给了夏莱一巴掌，把他脸都打歪了。 　　“走！”伊罗卡还带上了老库萨，亚戈隆则是身不由己地被裂缝处忽然爆发的吸力拽了过去。原本止步的魔法元素风暴忽然涌动，气势汹汹地冲向神殿废墟。除了先走一步的葛霖，其他人都狼狈地抱着脑袋，跌进了裂缝之中。 　　他们最后对潘森德尔的印象，是浑身散发着光芒的贝蒂。 　　人类的灵魂得到了死神的神力，模糊的歌声飘荡着，随着光点逐渐衰弱。 　　“我流下的眼泪，是墓园前的花朵。” 　　“手持利刃的奥南朵啊，在生与死之间选择……” 　　舞者舒展手臂，仿佛跪在神像前祈祷的少女，做了一个舞蹈结束的动作，然后她的双手合抱在胸前，脖颈微垂，美丽而优雅。 　　——随后被魔法风暴吞没，化为无数闪光的星点。 第196章 没有猫 　　葛霖又一次尝到天旋地转的滋味。 　　他紧紧地抱着嘉弗艾，感觉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挤压拉扯，又有来自四面八方的杂音，一个劲地往他耳朵里灌。葛霖只能闭上眼睛，尽量蜷缩身体。 　　“扑通。” 　　葛霖栽倒在柔软的野草上，冷风与草叶上冻结的白霜让他打了个哆嗦。 　　低头一看，嘉弗艾软软地靠在怀里，毫无不适，还有一片蓝叶草含在它嘴里。 　　石堡就在前方，葛霖跌跌撞撞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了关键“杀伤力武器”必须叫醒，于是毫不犹豫地把草叶抽走，一边跑一边小幅度地晃猫。 　　“醒醒，嘉弗艾！” 　　从预兆出现到海蜥登岸，还有大半天的时间，应该能赶得及。 　　葛霖不禁疑惑，死神打开一条通往西格罗的裂缝，到底想做什么？ 　　如果没有这条裂缝，他们无法赶回去，西格罗有可能遭遇灭顶之灾，死神的这个举动，总不能是“帮助”他们。 　　葛霖记得伊德说过，海蜥袭击西格罗的时间并不固定，最短的一次是间隔了九个月。当然这个数据也有提前的可能，西格罗人普遍认为，九个月算是一级警戒线，也就说，在这之后的每一天都有可能出现海蜥。 　　而上次袭击结束之后的三个月内，称为安全时期，西格罗人认为海蜥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再次登岸。从三个月到九个月，这中间的一百八十多天，海蜥出现的几率很小，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结果呢？ 　　真的没到九个月！ 　　葛霖在西格罗生活了两个多月，从草木旺盛生长的夏天一直待到丰收祭典之后，他知道西格罗人骁勇善战，但是嘉弗艾消失了这么久，西格罗每天早晨都没有猫叫，这里的人难道会不知道？不，西格罗人应该早就发现了，于是现在的情况是信奉的神灵失踪，又遭遇海蜥来—— 　　葛霖越跑越快，他没有看见身后自己出现的地方，又掉出来一堆人。 　　老库萨脸朝地，挣扎了两下后，顶着一头草屑爬起来。 　　“这里……” 　　老库萨呼吸不畅，他感到异常地窒闷，就像待在一个狭小黑暗的地下室里那样，可是眼前却是大片的空旷原野，远处还有森林。 　　“西格罗。”老库萨握紧法杖，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这就是传说中的禁魔之地，魔法师不想踏足的地方。 　　冒险者公会收集的资料里对禁魔之地有两种看法，一种认为这里被众神诅咒过，魔法师无法在这里生存，另外一种则认为这是魔法元素的异常分布，即魔法元素极度匮乏地区，高阶魔法师可以念诵咒语，只是威力不行。 　　老库萨是后面一种说法的拥护者，毕竟诅咒什么的太离谱了，神也没有这种能力。 　　然而当他躺在西格罗的土地上，这位法圣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遭到了一种诡异地排斥——身体里的魔法元素往外流失，身体变成了一个漏气的布袋。 　　老库萨心中惶恐，他急忙转头，结果看到了毫无感觉的格兰特与塔夏。 　　“呼……咳咳！”眼眶乌青，流着鼻血的死神祭司呛咳着低笑。 　　“你与亚尼斯，想把吾神与嘉弗艾引到西格罗，究竟要做什么？”格兰特蹲下来，威胁地盯着夏莱。 　　夏莱很是虚弱，他吐出一口血，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继续笑道：“亚尼斯的神念已经被我吞噬了一半，剩下的也被你的神封印在我体内。解决了一个棘手的敌人，你们应该感到高兴……” 　　“那只是亚尼斯的神念，真正的死神还活着。” 　　伊罗卡打断了夏莱的话，他也是唯一脱离空间裂缝时，没有栽倒在地的人。 　　他弯腰捡起一片撕碎的草叶，仔细辨别了一下，确定是蓝叶草，上面还留着齿印与新鲜撕裂的痕迹。作为西莱大陆唯一的资深养猫者，伊罗卡确定这是嘉弗艾嘴里掉出来。 　　很好，葛霖也成功穿过了裂缝。 　　“……你的时机选择得不错，你的想法也很有意思，作为降神术的傀儡，怎样反噬脑袋里的那一缕神念，还看准了我会帮助你。”伊罗卡漫不经心地说。 　　夏莱唇角的笑意越来越大，他咳嗽着挣扎站起来。 　　“这要感谢亚尼斯给我的机会，除了精神系法圣，别的职业根本做不到这点。我当然知道死神还活着，所以我要用死神的计划来交换生存权。” 　　“你确定知道西格罗是个怎样的地方？”伊罗卡冰冷地说。 　　夏莱似乎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他从容地回答：“当然是禁魔之地。如果魔法师、魔兽长久停留在这里，会慢慢失去力量。这是因为西格罗特殊的地形，胜利山脉贯穿整个大陆，最高峰弗洛亚娜雪山，连接着地面与天穹海，是西莱大陆魔法环流的重要组成部分，牵引着狂暴的魔法元素，主导了飓风带的形成。同时距离弗洛亚娜雪山越近，魔法元素越浓郁，这也是高峰两侧的迷幻之森与幽语森林魔兽遍布，格外凶险的原因。西格罗在遗忘之海的尽头，这里的魔法元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被魔法环流抽走，却又无法得到及时补充，于是这里的人类、野兽、甚至植物花木都跟西莱大陆不同。” 　　格兰特与塔夏吃惊地看着夏莱，差点以为他偷看了战神殿的典籍。 　　禁魔之地的成因哪怕星辰女神也不一定能解答出来，这需要对西莱大陆的本源力量有足够的认识跟了解。创立战神殿的山林之神费南多不懂，可是他听伊罗卡提起过，于是这段解释就被费南多原封不动地抄写在某本典籍里。 　　战神殿的典籍从不给外人借阅，众多神殿也看不起这个位于边远地区的古怪神殿，夏莱这样一个地球人是怎么知道的？ 　　“是亚尼斯告诉你的？”伊罗卡盯着死神祭司问。 　　“是的，他表现得对西莱大陆的本源力量很沉迷。”夏莱完全没有身陷险境的担忧，他抹掉脸上的血迹，侃侃而谈，“可他的兴趣不是研究力量，而是人类的灵魂。” 　　夏莱暗示亚尼斯的背后有人，不过这个暗示跟明示也差不多，圣炼金师体内的神念，正是月神阿尔德尼。 　　死神才是月神阿尔德尼真正盟友？ 　　众人原本是这样想的，可是回忆起死神沉迷制造幻境的模样，纷纷感到不可思议。 　　——亚尼斯除了神秘，伊罗卡对他根本不了解之外，就没有优点了！月神到底看中了死神什么？难道是因为上一批傀儡里，只有夏莱未来的“成就”很高，所以月神的神念才搭上了死神？ 　　不不，圣炼金师不清楚这个在北方荒原发展的同族、 　　神秘低调的死神会跟随众神一起前往地球，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 　　“塔夏，你背着库萨，我们去石堡。”伊罗卡没有理会夏莱的“投诚”姿态，径自命令道。 　　死神祭司有些错愕，他以为战神会逼问真相。 　　难道他高看了伊罗卡？伊罗卡到现在还没有察觉到西格罗的异常变化？ 　　“库萨，不要使用魔法！进了石堡之后，你就跟着西格罗人去地窖躲避。”伊罗卡叮嘱道，后面的亚戈隆恨不得伸长脖子偷听。 　　巨龙心里很苦。 　　三个魔法师里面，死神祭司夏莱有阴谋跟算计，库萨是战神伊罗卡的同伴可以得到照顾，只有它！困在一个人类身体里，还不能使用魔法！西莱历史上还有比它更倒霉的龙吗？它认认真真靠本事做向导带团混饭吃，怎么就落到这种地步了？禁魔之地啊！ 　　夏莱被格兰特拖拽着前行，他不得不使用魔法让自己恢复一些，但是魔力流失得很快，他咬牙闭上眼，不停地想着这是最后成功的代价。 　　——他必须要在西格罗！ 　　这是决定两个世界命运的地方！ 　　与此同时，抱着猫的葛霖已经看到石堡门口长长的队伍。 　　西格罗人要把投石车推到山坡上，建立海边的防御阵线，头发雪白的老人与还没有桌子高的孩童，都忙碌着搬运物资。那些身体有残疾的西格罗人，围在仓库附近取出土豆，把食物蒸熟，然后分配给族人。 　　这是西格罗人千百年来早已习惯的流程，可是现在他们充满了不安。 　　因为没有猫。 　　不是信徒失去精神信仰这么简单，他们失去了共同生活、并肩作战的伙伴。那个与他们祖先一起守护家园，与他们一起杀死海蜥的高大身影，不在了。 　　象征战争的号角持续地响着，狼骑士陆陆续续地在山谷里与自己的狼交流，他们抱在一起，没有说话，也没有抱怨，只是气氛非常凝重。 　　“伊德！” 　　葛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伊德好像比之前又胖了一些，他在滚动一个大酒桶，远看仿佛连人带桶一起翻滚。葛霖知道现在是西格罗戒备最森严的时候，为了避免误会，他立刻提高嗓门大喊。 　　忙碌的人们抬起头，似乎皱眉想要看到底是谁这样莽撞，然后他们就愣在了原地。 　　胖子伊德气喘吁吁地抬头，看到葛霖时，他不敢置信地揉眼睛，然后猛地跳了起来。 　　“天啊，是葛霖！你回来了，你怎么回来的？” 　　伊德狂奔着冲过来，那架势吓得葛霖往旁边避了两步，才没有被胖子以人肉炮弹的方式撞出去。 　　紧跟着葛霖发现了不对的地方，之前和伊德一起滚木桶的还有好几个人，他们都直起腰，眼神古怪地望着葛霖。 　　黑发黑眼，典型的地球人，哦不，亚洲人的面貌特征。 　　葛霖：…… 　　九个月不见，伊德在西格罗开了一家地球人收容所？ 　　“你还活着，我真是太高兴了！战神伊罗卡根本不靠谱，他带你出去后就没有音讯，连嘉弗艾都因为失望悲伤，不知道去哪里了……现在海蜥来了！” 　　伊德神情激动，语无伦次地嚷嚷着。 　　重逢的喜悦很快就被危机冲淡，胖子惊恐地对葛霖强调：“怎么办，是海蜥！战神跟你一起回来了？” 　　“呃！”先进入空间裂缝的葛霖还真不知道伊罗卡什么时候来，他下意识地举起怀里的黑猫，“不是，我们有猫啊！” 　　“……” 　　嘉弗艾吧唧了一下嘴，在葛霖手臂上蹭动脑袋。 　　“这是一只小猫。”伊德瞪圆了眼睛，高声说，“我们要的是嘉弗艾，能揍飞十米高海蜥的巨猫！像哥斯拉那样的猫！” 　　西格罗人全部围了上来，他们没有伊德淡定，因为他们根本没见过“正常体态”的猫。 　　“嘉弗艾的孩子？” 　　“这么小怎么上战场？” 　　葛霖哭笑不得地解释：“听我说，这就是嘉弗艾！” 　　没有人相信。 　　“真的，我没有说谎。我们唯一的问题是，怎么把它……” 　　“怎么把猫变大？”伊德震惊地想，难道要吹气？ 第197章 被围观 　　伊德的脑袋都快凑到嘉弗艾的尾巴上了，葛霖赶紧把人推开，哭笑不得地说：“你在胡说什么？嘉弗艾又不是气球，吹气能够变大吗？” 　　伊德当然不是真要吹气，他只是想要确定眼前这只小猫是不是他记忆里的那一只。 　　“不对啊，嘉弗艾不是只有在森林废墟里才会变小吗？” 　　如果不是西莱大陆没有猫，伊德简直要怀疑葛霖随便抱了一只猫来充数。 　　“看到这条项圈了吗？这是禁魔项圈，限制嘉弗艾体型的！”葛霖伸手拨弄了一下嘉弗艾脖子上的漂亮项圈。 　　周围的西格罗人也慢慢围了上来，包括几条灰狼。 　　他们纷纷探头，小心地打量葛霖怀里的猫，眼神敬畏，又掺杂了复杂的欣喜情绪。 　　葛霖：…… 　　这气氛让他后背发凉，葛霖想到了曾经见过的一位女同学，抱着孩子来领毕业证时，大家就是这种表情，小心翼翼又充满了惊奇。虽然最后得知孩子是同学姐姐的，只是没人照顾，只能由她临时带一下，并不是这位同学的亲生孩子，可是当时大家的心情是一样的，全部懵了，因为没人知道为什么只是三个月实习期没见，同学连娃都抱上了。 　　葛霖嘴角抽搐，仿佛抱着一个烫手山芋，身体都是僵硬的。 　　“翁维娜，这是嘉弗艾吗？”狼骑士队长转头问一位少女。 　　女孩的面容与葛霖离开西格罗时有了明显的变化，稚气减少，身高增加，体态更加优美，轮廓曲线分明。 　　翁维娜为难地看着缩成团子的小猫，迟疑着说：“我只认识嘉弗艾的牙齿。” 　　还是放大版的，一颗牙齿有窗户那么大。 　　葛霖从未想过这样的情况：如何证明一只猫就是猫？ 　　——唯有放大。 　　胖子伊德挤过来嚷嚷：“葛霖是跟战神一起出去的，难道他还能拐卖嘉弗艾吗？你们不相信他，也该知道西莱大陆根本没有猫……像嘉弗艾这样的魔兽，仅有一只！” 　　“伊德，你不要紧张，我们不是不信。”狼骑士队长艾蒙塔西斯伸手把伊德往后推，费力地解释道，“主要是这样的嘉弗艾太古怪了，跟我们想的完全不一样，吾神应该是凶猛威严的，一爪子拍飞一棵大树。” 　　伊德、葛霖：…… 　　猫就长这样！所有猫都应该是这样！原来的嘉弗艾才不正常好吗？ 　　“那就把项圈拿下来！” 　　“别！” 　　葛霖急忙转身，躲过了伊德伸向禁魔项圈的手。 　　伊德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地想到嘉弗艾恢复山一样的体型，在场所有人都会被压成肉饼的情形，顿时一个哆嗦。 　　“……现在的问题是这样，外面有一种药草，导致嘉弗艾出现醉酒状态。如果我们把项圈解开，就等于找死，如果要让它自己变回来，首先必须把嘉弗艾叫醒。”葛霖对着众人说。 　　翁维娜眼睛一亮，果断地说：“让我试试！” 　　葛霖把嘉弗艾放到草地上，女孩试探着摩挲了几次黑猫的下巴。 　　然后嘉弗艾就张开了嘴，一口漂亮锋利的牙齿。 　　众人：…… 　　技术根本不对，这是刷牙的诱导动作，不是叫醒啊！ 　　葛霖注意到站在远处的几个疑似同胞，纷纷露出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 　　其中一个主动过来找葛霖，还伸出手做了一个标准的地球礼节动作，葛霖对握手已经有点陌生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 　　“你是葛霖？我见过你的照片。”对方热情地说。 　　“……”葛霖完全不想知道这个人看的照片是什么来源。 　　是报纸网络上刊登的《上班族一夜之间变成富二代》，还是《海边开车，遭遇巨猫挟持》的受害者照片？ 　　葛霖侧头看了一眼继续滚木桶的同胞们，模糊地从他们身上察觉到一种特殊的气场。 　　“你们是军人？” 　　“差不多，还有两个是警察。” 　　葛霖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种故乡来客，他张了张嘴，最后问：“白沙滩被封锁了？” 　　对方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点头说：“事情很严重，只能封锁，即使这样白沙滩还是不断出现失踪事件。先是几个现场勘查人员，然后就是我们了，有一道空间裂缝，无形无影，随机出现，谁遇到谁就接到了这场异世界旅游劵。” 　　葛霖其实有很多话想说，比如隐藏在地球的一群“外国人”是罪魁祸首，他们是西莱众神，阴谋搞偷渡什么的，可是话到嘴边，又变得难以出口了。 　　关于西莱大陆，关于嘉弗艾…… 　　他们知道了多少？国家打算怎么办？ 　　一个接一个问题冒出来，葛霖有些头昏脑涨，他也想过这些问题，但都是建立在众神被成功解决，这场战争没有波及地球的情况下。 　　地球没有魔力，西莱人到了地球，就不会拥有超出国家控制的力量，事情的真相没有那么重要，只要确定了对社会不造成危害，国家进行一段时间的监控后就会撤离。 　　因为小时候被解救的经历，葛霖对国家力量是信任的。 　　而且现代都市人的一举一动，都被无处不在的摄像头与身份证使用记录监控着。活在别人视线下，对葛霖并不是什么压力，他也对伊罗卡说过，地球人没有西莱人这样的“自由”，而伊罗卡对这样的社会结构很感兴趣。 　　如果国家对西莱人的体质很感兴趣，想要研究，还有触犯地球法律的众神可以用。 　　拐卖、绑架、非法监禁、故意杀人……众神的罪名不少，起码能判十多年。还有一个在贩毒组织里待过的罗法娜，据说还是国际逃犯。 　　葛霖也想过最坏的情况，他的故乡不接纳异世界之人，那就靠嘉弗艾回西格罗吧！西格罗也是不错的地方，除了土豆与番茄没缺点。 　　不想吃这些东西的话，他也可以跟伊罗卡坐着风族的船，进行环绕西莱大陆的旅游，从天空到大地，随着天穹海的流动，船漂到哪里就走到哪里。 　　可是这一切设想的前提是顺利解决西莱大陆的危机，葛霖猛然在西格罗看到了这些来自故乡的“调查人员”，顿时有一种情况脱离了掌握，丧失先机的不安。 　　“都快一点，继续搬运！海蜥可不会等我们把嘉弗艾叫醒再进攻！”狼骑士队长高声叫着。 　　围观的西格罗人纷纷散开，重新开始忙碌。 　　翁维娜试了几次，也没能把黑猫叫醒，不得不放弃，重新去挑选箭枝了。 　　葛霖站在黑猫旁边，满心地纠结，正要对伊德说什么，忽然听到石堡上方传来警告的号角声。 　　“森林那边有人！” 　　狼骑士们迅速集结起来，山谷的野草还没有长到膝盖高，他们轻松地带起了烟尘，狼群呼啸着冲向葛霖来的方向，眨眼就把老库萨一行人围在了中间。 　　灰狼用充满敌意的灰蓝眼睛打量陌生人，狼背上的骑士更是居高临下。 　　亚戈隆满心愤怒，却只能低下脑袋，避免刺激到这些连魔兽都不是的灰狼。 　　“你们是什么人？” 　　艾蒙塔西斯刚问出声，忽然看到了伊罗卡，弯弓搭箭的狼骑士们也是一愣。 　　他们没有放下弓，仍然保持着警备的状态，只是狼骑士队长跳下了狼背，疑惑地问：“这些是您的朋友？难道你们翻越了胜利山脉？” 　　走的时候明明是坐船，回来时船呢？ 　　如果不是伊罗卡的长相跟他本人都很难模仿伪装，西格罗人就不会这么客气了，必须要把人押送到嘉弗艾面前，让猫来证明战神的身份。 　　死神祭司吃惊地看着被弓箭指着的伊罗卡（其实是指着所有人），战神在自己的故乡，怎么会是这种待遇？ 　　“您还记得自己的承诺吗？”狼骑士队长神情微妙。 　　西格罗人并不知道战神一直沉睡在自己的故乡，他们的传说是——坐在海边的大猫凝视着远方，等待着它永远不会回来的主人。 　　嘉弗艾为什么会不见，它是不是伤心过度，离家出走？ 　　亚戈隆听不懂古西莱语，它尽量让自己在一群人里成为最不起眼的。 　　老库萨一愣，承诺？那是什么？好像听葛霖与伊罗卡说过，三个月之后回西格罗接嘉弗艾……然后，嘉弗艾就自己来了啊！ 　　“嘉弗艾会失踪是一场意外，它不是去找我了，我也没有抛弃它。”伊罗卡认真解释。 　　伙伴是西格罗人的生命责任，抛弃宠物或者战友，是要被西格罗人公开判刑的，神也不例外。 　　“嘉弗艾在哪里？”狼骑士队长故意问。 　　“葛霖带着它先回来了，这次的敌人，我不会让嘉弗艾独自面对。”伊罗卡回答。 　　狼骑士们互相看了一眼，放下弓箭，也不打招呼，右脚往狼身上轻轻一敲，呼啸着奔回去继续布置防线了，烟尘与草屑撒了众人一头一脸。 　　塔夏摸着脑袋抱怨。 　　亚戈隆惊奇地问：“西格罗人对自己信仰的神是这种态度？” 　　“你没看到他们额头上的图腾？”老库萨皱眉纠正。 　　“西格罗人信仰嘉弗艾？”夏莱神情古怪地问，他通过裂缝看过西格罗，可是小到图腾这种东西，他眼神还没那么好。 　　“俘虏就该闭上嘴。”伊罗卡冰冷地说，塔夏二话不说，又给了夏莱一拳。 　　夏莱心里痛骂这个战神祭司，表面上却很乖顺，不敢再有异动。 　　天空乌云笼罩，他们抵达石堡门口时，正好看到对着睡得四仰八叉的嘉弗艾束手无策的葛霖。 　　伊罗卡单手抄起猫，轻轻地捏住它的鼻尖，对哼唧唧的嘉弗艾说：“听说地球有很多猫，都比你小，比你可爱。” 　　嘉弗艾喵嗷一声跳了起来，眼睛睁得溜圆。 　　作者有话要说：　　西格罗人的态度问题。以及伊罗卡为什么要解释。 　　——首先是他们的传统，生命责任的问题。 　　然后他们对这对主人宠物有误解， 　　战神跟葛霖走时，嘉弗艾打滚啊，哭号啊，西格罗人都看到了，甚至在接下来三个月还反复看到，今天又忽然发现变小的嘉弗艾这么可爱，再结合本文最前面几章西格罗人的传说，坐在海边的大猫凝视着远方，等待着它永远不会回来的主人。这主人太渣了啊 　　其实嘉弗艾当时在守滩待鱼，主人，不存在的…… 第198章 握手礼 　　还没到傍晚，天色就浓黑得像是被墨汁涂过。 　　葛霖又一次站在海边的山坡上，投石机已经被西格罗人拉到了附近，狼群聚集在海滩上，气温越来越低，转眼地面又多了一层白霜。 　　“这是怎么回事？”老库萨疑惑不解地问。 　　西格罗人还在忙碌，战神与嘉弗艾回来的消息，好像对他们没有太大影响，该做的事情他们依旧一丝不苟地完成。打磨武器，配置能够燃烧的药粉，蒸煮土豆，搬运石头。 　　“海蜥要来了。” 　　“我知道是海蜥，可是……” 　　塔夏也在东张西望，他纳闷的是，战神回来了，西格罗人不是应该松一口气吗？ 　　葛霖原本想要解释，明明刚才的气氛更加压抑，因为猫不在，意味着最后的巨型海蜥可能无法抵挡。可是现在一看，发现人人都沉着一张脸，仿佛在发愁。 　　“伊德？”葛霖把胖子拽过来。 　　胖子看到伊罗卡之后，就一直战战兢兢，不敢正眼看。 　　“我不在西格罗的时候发生了什么？”葛霖觉得西格罗一定出事了。 　　“没发生什么啊——哦，你是说席少尉他们？”伊德下意识地望向不远处的“地球人小分队”，然后压低声音说。“我也不知道啊，他们是四个月前陆陆续续出现在西格罗的，还知道我的身份信息，也知道你的，对了还带着军人证呢！” 　　伊德眉飞色舞地表示，国家知道了他们被困在这里。 　　虽然没什么样，但是不再孤独的感觉，让伊德每天都能哼唱一阵子地球的流行歌曲。 　　以前葛霖没来西莱大陆的时候，伊德也是每天混日子，浑浑噩噩，自从葛霖出现，伊德连搬酒桶都有了干劲。葛霖与伊罗卡乘船离开西格罗之后，伊德很是失落，直到又有“同胞”出现。 　　“他们一开始说自己是海岸搜救队的，不想跟我说真话，还是最后来的那个席少尉实在，人不错，直接说了白沙滩的情况。” 　　葛霖不由得追问：“那边什么情况？” 　　“白沙滩全部封锁了，你失踪的时候，听说专家还找不出原因，后来海上忽然出现了幻影，就跟海市蜃楼似的，倒映着西格罗的山谷与城堡。”伊德绘声绘色地转述着，还加了夸张的手势动作，兴奋地对葛霖说，“一开始很模糊，没等人们看清就消失了，后来出现得时间越来越长，画面也更加清楚。” 　　葛霖的心往下沉。 　　这是空间裂缝已经稳定的征兆啊！ 　　从潘森德尔看西格罗，也是这种情况。 　　“……那边研究出什么办法了吗？”葛霖想知道国家采取了什么措施。 　　“没有！”伊德惊讶地回答，“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不一样，你离开西格罗转了一圈都回来了，地球那边好像连一个星期都没过完。” 　　葛霖嘴角一抽，这种诡异的时间错觉，他已经是第二次遇到了。 　　——死神幻境里的三百多天，放在现实里还不到半小时。 　　地球与西莱大陆有大约五十倍的时间差异值，认真一算，十个月不到，地球可能刚刚进入事发的第六天。青省的旅游度假村白沙滩出现巨猫，公然掳走一辆豪车，这种爆炸性新闻，五天后热度未必下降，也许还在被人们好奇关注着。 　　葛霖揉了揉额头，无力地说：“伊德，你忘了我们之前谈过的事？海蜥的背后有众神的影子，嘉弗艾……” 　　等等，四个月之前？似乎是丹朵港遭遇灾难的时候，嘉弗艾已经不在西格罗了。 　　“你说的席少尉 ，是自己出现的？” 　　“对啊！我们还怀疑过嘉弗艾，可是他们都说没看到猫，还很好奇为什么西格罗也没有猫。”伊德眼神忍不住溜向海边的山崖。 　　巨猫就趴在那里生闷气。 　　禁魔项圈是抓捕魔兽的一次性用品，老库萨这边没有存货，这意味着嘉弗艾不能再次变小，可是嘉弗艾又不得不这样做，因为它的老对手海蜥来了。 　　这样尽心尽力守护西格罗的嘉弗艾，战神居然威胁它，说要找别的猫？伊德这个路人都为嘉弗艾感到愤愤不平，怎么能这样呢？伊德很想抗议几句，不过对上伊罗卡的视线，他就灰溜溜地躲到了葛霖身后。 　　葛霖心烦意乱，一方面凛冽的寒风，传达着海蜥即将出现的不祥预兆，另外一方面，死神到底计划了什么，他还是不知道。 　　故乡地球也出现了变化，两个时间流速完全不同的世界正在出现一条稳定的空间通道，众神从白沙滩的新闻里知道了这里是薄弱点？ 　　隔绝两个世界的屏障一旦消失，相当连通器中间那层高分子膜破坏，魔法元素可以自由来去，同时众神可以顺利回到西莱大陆。 　　“狄希斯，众神知道世界边墙的阻隔原理吗？” 　　“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因为这对他们没有意义，阻止不了他们的疯狂举动。”伊罗卡回答，他凝视着远处的海面，好像在确定什么。 　　葛霖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世界上最让人沮丧的事，莫过于完全不知道答案的人，胡乱折腾，居然也做到了知晓真理奥秘的人才能完成的事。 　　只不过一个安全无害，一个后患无穷，甚至可能造成两个世界迎来死亡末日。 　　葛霖大步走到那个跟他打招呼的军人面前。 　　“你们能跟白沙滩联络吗？” 　　“不能，空间裂缝是不定时不定点出现的，目前只发生过我们地球人到西格罗，还没有逆向的失踪事件产生。”席少尉说话非常干脆，除了面对葛霖的时候带着审视的目光，没有表现出任何感情偏向。 　　“海蜥很危险，留在投石机这里。”葛霖迟疑了一下，还是建议众人不要离开山坡。 　　“西格罗人的体格强壮，他们都是合格的战士，这些天我们已经充分领教过了。” 　　席少尉后面的两个年轻人咧嘴一笑，显得十分轻松，此刻正跟旁边的人一起望着大猫。 　　“西格罗是个令人喜欢的地方。”席少尉忽然改用了古西莱语，他说得没有葛霖流利，磕磕巴巴的，有些词发言不标准。 　　葛霖若有所思地问：“伊德教的？” 　　“是，地球驻西格罗语言初级辅导班。”席少尉开了一个玩笑。 　　葛霖笑得很勉强，他估摸着，接下来就要介绍老库萨他们与西格罗人认识，还要把席少尉的身份告诉伊罗卡，然后两边至少要交流几句吧！这种跨世界的谈话，简直不知道从何说起。 　　葛霖的不安被人看了出来。 　　席少尉正要说什么，瞳孔忽然一缩，本能地退了一步。 　　随后他感到这样太失态了，硬生生控制住自己的手臂，没有摆出防御的姿势，而是维持着僵硬的笑容，看着葛霖身后向自己走来的人。 　　“你的同族？” 　　伊罗卡到潘森德尔之后就没穿斗篷了，现在他的脸完全显露出来。 　　这不是一张让人单纯觉得“美好”的面孔，他的眉尖眼角，从轮廓到气质，都充满了冰冷锋锐的意味。特别对经历过生死的人来说，伊罗卡是一个浑身散发“危险”气息的存在，虽然他的步伐与行走的模样不像葛霖那样充满警惕戒备，但是他看起来很普通很放松的姿态，就是会让人头皮发麻。 　　“是我跟你提过的，维护国家秩序的某些机构里的人。”葛霖改成西莱通用语提醒伊罗卡。 　　多学了一门外语的好处，就体现在这里。 　　伊罗卡听葛霖说过，地球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一个国家的基本结构是什么。 　　战神猜到了这些人的来历不寻常，因为他们不像伊德与葛霖，经过系统训练过的人，外表总是非常明显。葛霖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国度，杀过人上过战场的，只有国家军队里的士兵。 　　“我觉得他们是你上次提到过的特种兵。”伊罗卡对葛霖说。 　　葛霖悚然一惊，脱口问：“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连他都不知道中国的特种兵有哪些，白沙滩这样危险？意外调进来的人都有这种身份了？ 　　“你们那里的普通军人，有机会杀人吗？” 　　“……” 　　“他们很兴奋，面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是一种非常冷静的兴奋，这种上了战场与平常完全两个模样的人，在西莱大陆是职业佣兵或者职业冒险者，专门接危险的、别人做不了的任务。” 　　伊罗卡说完这句话后，就停止了这种在别人面前用陌生语言交谈的不礼貌方式，他用从葛霖那里学到的方式，从容地伸出手，用字正腔圆的中文说，“你好，我是葛霖的朋友。” 　　偷听这边动静的伊德顿时一个踉跄。 　　席少尉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个异世界的人。 　　——不，据说还是异世界的神。 　　“你好，我是席穆，你的中文说得不错。” 　　“只是皮毛，并不熟练。”伊罗卡把葛霖教他的那套中国人都要谦虚几句的习惯也学会了，改口又用古西莱语说，“西格罗是我的故乡，我很高兴你喜欢它。” 　　稀里糊涂的握手礼之后，席穆感到眼前这个异世界的神，也没有那么难以交流，这次任务的完成希望还是有的。 　　“西格罗人很值得敬佩，我以为他们在巨猫回来之后，就会显得轻松很多，指望你与那只猫对付海蜥，但是他们没有。”席穆张口就是一段让葛霖佩服的褒奖之词，偏偏还能说得情真意切，让人感觉心情愉快。 　　“故乡的土地属于每个西格罗人，没有人生来就应该拯救一个民族，也没有人可以心安理得地坐在家里等待着被拯救，所有人都要为未来努力。所以即使他们知道我有能力，我的族人还是会出现在这里。生命总有尽头，他们正在思考，如果有一天，嘉弗艾真的不在了，他们该怎么办。” 　　伊罗卡说这句话时，没有刻意压低音量，附近的西格罗人都能听见，他们不由自主地望向这边，安静地聆听着，并没有对伊罗卡的话提出质疑。 　　席穆这次是真的很感兴趣了，他忍不住说：“海蜥很危险，这是你的同族告诉我的事实，最大的海蜥除了他们信仰的嘉弗艾，没有人能够战胜。他们只能依赖你的猫。” 　　伊罗卡回答：“如果海蜥不再存在，他们就不必依赖了。” 第199章 探险队 　　席穆肩负着两个任务。 　　第一，查清这道奇怪的裂缝通往何处，是否会造成重大危害。 　　第二，找到失踪的人。 　　说实话，第二个任务没有第一个任务那么重要。因为在他们出发之前，很多人都认为被巨猫掳走的葛霖凶多吉少。 　　猫是一种残忍的动物，尤其是对比它体型小的生物来说。猫科动物敏捷凶悍，是天生的猎手，最先失踪的游乐园花车司机与葛霖，生还希望已经很小了。 　　那些后来被“裂缝”吞噬的搜查人员，让整件事的危险级别一再提高。 　　对西格罗来说，最近四个月陆续出现“拜访者”，这些人都是胖子伊德的同族。可是在白沙滩，每隔半天甚至几小时就有人失踪，海市蜃楼般的幻影也越来越清晰。席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紧急调来的，他全副武装，带着枪支与战术手雷，还有北斗定位仪。 　　这不是一件轻松的任务，席穆小队里最的狙击手一个劲地嘀咕，说这是一部好莱坞怪兽类电影的开头。 　　找死的科学家、有野外生存经验的雇佣兵/退役军人/特种部队成员、性格顽固的领队，还有想要发财坑害队友的小人物…… 　　然后叼着烟的狙击手挨了席少尉一脚，嬉皮笑脸地缩到旁边不再吱声。 　　说笑归说笑，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是一场硬仗，没准裂缝对面是巨人世界，猫像一座山，老鼠长得跟大象差不多。 　　然而当他们经历了天旋地转的体验，穿过急流漩涡一般的空间通道，迅速爬起来一看，竟然跟想象中的不一样。 　　异世界的人没有把他们抓起来，也没有对他们投掷涂了毒药的标枪。 　　西格罗的宁静，完全没有因为不速之客打断，西格罗人每天溜狼，巡逻边界，种植作物，可以说每天都过着同样的生活。 　　之前意外跌落空间裂缝的警察，甚至那个失踪一个多月的游乐园花车司机，都好端端地在这里生活着。如果每天只吃土豆番茄是一种折磨，他们确实遭遇了惨无人道的折磨，听说席少尉背包里有罐头与压缩饼干时，都两眼发光。 　　席穆想了想，只拿出两听罐头给大家解馋，因为他们的任务还没完成，这些容易携带保质期又长的食物，还是留存着比较好。 　　牛肉罐头里面的汤汁都没浪费，全部拌入炖熟的土豆里，吃得干干净净，连碗都被伊德抢走去“洗”了。 　　热水冲一遍碗，作为“回锅料”再次使用，要是在地球怎么做，饭店分分钟要被罚款。伊德在酒馆厨房里这么捣鼓，困在西格罗数月的警察，半点意见都没有，就差送一面锦旗给提供牛肉罐头的席少尉了。 　　对席穆这个小队来说，他们最苦的一次是穿过边境线，去抓一个携带了国家机密的逃犯，期间与外国雇佣兵交火。雨林里蚊虫泛滥，食物腐烂速度特别快。这个任务耽搁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大家都没有食物，只能荒野求生。 　　野果可能有毒，也有可能吃了腹泻，没办法只能选择昆虫与蛇类。 　　土豆跟番茄多么可爱啊，它们又不会蠕动。 　　每天吃，吃个两三月，席穆连眉头都不皱。 　　倒是没有烟的日子特别难熬，往日一根香烟收起来，没事就叼着，也不点，就过一过瘾。现在可好，回家的路遥遥无期，连香烟也不给随便叼了。席穆一发狠，决定带着大家戒掉烟瘾，这可是真受罪了。 　　没烟抽，酒也不能喝（任务期间），还得学异世界的语言。 　　学就学吧，席少尉虽然没有精通八国语言，但是八个国家的打招呼、买车票、住酒店、问路吃饭这种基本问题他还是能解决的。 　　西格罗人使用的语言并不难学，麻烦的地方是这里的人一言不合就改名字，这对打探情报很不利！为了完成任务，他们需要全方位地了解这片区域，这个世界。 　　想找的巨猫，不在西格罗，预料中的危险求生，也没有出现。 　　席穆小队整天的工作变成了戒烟、学语言、想办法跟狼骑士套近乎。 　　第三件事进行得非常容易，没多久，他们就混上了灰狼牵引的滑橇，绕着西格罗的边界逛了一圈。 　　这个异世界探险的任务，进行到这里，完全卡壳了。 　　幽语森林可以随便进，可是里面的魔兽很多，过了西格罗的边界线，就是豁命的事。席穆带着小队成员，在森林里走了三天，遇到十来只松鼠黄貂之类的生物，外加一条巨蟒，巨蟒袭击了他们，经过一番搏斗，被手雷炸成了两截。 　　再往前走，席穆看到了能吐风刃的山羊，能喷火焰的蜥蜴，还有一巴掌拍到地上立刻出现一个大坑的长耳兔。 　　虽然他们都能应付，但是根据西格罗人说的情况，越是深入幽语森林，距离禁魔之地西格罗越远，魔兽的数量就会增加。 　　为了避免出现伤亡，席穆带着人返回了。 　　这次探险的收获，是每人带了一段处理干净的蟒肉，以及用装在腰带上的针孔摄像头拍摄下来的，一些魔兽的资料。 　　西格罗没有船，也没有人会造船，就算席穆想要走另外一条路出海，他们与之前来的伊德一样，被困在这片土地上，他们执行的任务只能变成学习异世界文化，消遣是跟着西格罗人训练，试着看能不能成为狼骑士，还积极参与西格罗人的掰手腕、格斗、骑狼、滑橇的比试。 　　短短数月，席穆这群人在西格罗的朋友，比伊德这个来了五年的人都多——当然，这也跟他们扛着巨蟒肉回来，请大家在酒馆吃了一顿有关。 　　席穆没有说客套话，他确实喜欢这个地方，还有这里的人。 　　嘉弗艾在席穆眼前，从一只小猫膨胀成了庞然大物，这种冲击感，不亚于他们在森林里遭遇一只土系长耳兔的袭击，所有成员都掉进了土坑里。 　　魔法这个词，对生长在红旗下为国旗荣誉而战的人来说，太陌生太离谱了。 　　冷风嗖嗖地吹，有人摸了摸单薄的衣服，突然羡慕前方山崖上的巨猫，那毛皮看着就暖和。 　　“队长，我们要不要……” 　　“我说过，除非生命危险，否则不要动枪，一切等我的指示。”席穆皱眉说。 　　魔法与火药一样，都是超出理解的东西。西格罗是禁魔之地，在这里用枪，就像放了一个魔法，大概会引来诧异的目光。 　　蹲着无聊等待海蜥的特种小队成员忍不住又问席穆：“头儿，刚才跟你说话的那个人，就是西格罗人说的战神？” 　　“据说他活了两千年，你相信吗？”席穆斜眼看他。 　　大家都摸了摸鼻子，没吭声，无神论者不信神。 　　——如果是科学不能解释的事，那只代表科学没有发展到那一步，魔法是，神也是。 　　葛霖知道这些人的想法，两边结束短暂的谈话后，他就走到伊罗卡身边，想要建议伊罗卡把裂缝产生的原因以及罪魁祸首告诉席穆。 　　结果他还没有开口，伊罗卡就叫来了老库萨，嘱咐了老法师这个重任。 　　“你长期待在冒险者公会，我相信你的口才。” 　　老库萨露出苦笑：“好吧，反正我也帮不上忙。”魔法师在西格罗就是个废物。 　　“不用担心，一切都会结束，很快你就能离开这里了。”伊罗卡暗示道。 　　老库萨惊讶地抬头，他以为自己漏听了什么。 　　“就算西莱大陆的每个人都不知道如何离开西格罗，你也是例外。”伊罗卡往前一指，前方就是大海，老库萨不由自主地跟着望了过去。 　　“你有风族的船，你是风系法圣，你知道风族的航海技术。从这里驾船一直往前行驶，可以看到云墙，在那周围，有通往天穹海的飓风航道。” 　　老库萨眼睛发亮，伊罗卡继续说：“我在西格罗还有一箱子用魔法瓶储藏的船，都是千年前制造的，保养得很好，风族的船也不止一艘。” 　　老库萨快要跳起来了，再也不计较禁魔之地对他的束缚。 　　——他将是风族覆灭之后，再次开启遗忘之海与外界通道的人！ 　　“走的时候，把塔夏与格兰特也带回去。他们是费南多大祭司的弟子，将来还有可能要继承费南多的名字，如果被扣在西格罗，现在的费南多大祭司可能一气之下，把你在麦仑镇的房子砸了。” 　　“……” 　　老库萨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又担心地望向格兰特两人。 　　两位战神殿祭司正押着鼻青脸肿的夏莱，蹲在嘉弗艾所在的山崖上。 　　老库萨发愁地说：“死神的阴谋不可能只是海蜥，也许我们应该逼问夏莱。” 　　“他只想告诉我们，马上就会发生的事情，把时间耽误在他那里，是没有意义的。”伊罗卡回答，他拍了拍老法师的肩膀。 　　老库萨叹了口气，去找不远处的席穆。 　　葛霖看着伊罗卡的安排，心里莫名地安定了一些。 　　“空间裂缝不像我们想的那样严重，解决掉这群海蜥，我们就去地球？” 　　伊罗卡闻言低头，贴近葛霖，在他额头上留下一个非常温柔的吻。 　　“不，我恐怕裂缝已经无法挽回了，现在你感觉不到问题，是因为弗洛亚娜雪山牵引魔法元素的力量，与潘森德尔的魔法元素风暴互相抵制住了。如果平衡被打破，西格罗就会瞬间改变……想想你对我说过的情况，一个杯子里面同时装了海水与河水，中间隔了一层膜。” 　　“膜破了，先是河水流向海水，然后海水冲进对面，它们其实没有清晰地前后顺序。只是因为淡淡水本能地继续扩散，才显得像是更快一步。”葛霖喃喃地说。 　　最后会怎样？ 　　混在一起，不分彼此。 　　然而对分别生存在盐水与淡水里的微生物而言，这就不是一场液体混合那么简单了。 　　“西格罗是禁魔之地，它缺少魔法元素，如果我们不能控制住局势，它就成为两个世界的撞击点，它可能会掉进你的世界。” 第200章 雄赳赳 　　一滴冰冷的雨水落在葛霖脸颊上。 　　葛霖猛地回过神，眺望远处海面，这时能见度已经很低了，海浪起伏黑漆漆的一片，礁石在浪花里忽隐忽现，让人心生不安。 　　躺着或者坐着休息的西格罗人全部站了起来，就像一台机器被摁下了开关，投石机附近的位置转眼就没有了，人们取出弓箭，动作利索地扎紧衣服与靴子。 　　这整齐划一的步骤，让席穆神情微变。 　　不会魔法的西格罗人，可以说是冷兵器时代的精锐部队了，从头发花白的老人，到十来岁还无法拽动绳索的少年，他们都经过专门的战争训练，不管是拉弓姿势，还是在冷雨里活动躯体的动作，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这一点。 　　而平时这些人只是爱玩爱闹，种土豆摘番茄的普通老人与少年。 　　“队长，你看到了么……” 　　这还用说？席穆回头瞪打断他思绪的伙伴。 　　“都亲上了？你没看到？” 　　“什么乱七八糟的？”席少尉的眼神很有威力，不过对他小队里的人就不好使了。 　　说话的人觉得这时候说八卦确实很离谱，可也是重要信息啊！ 　　“我们的一号救援目标跟一号敌对目标的主人好上了。”皮肤黝黑的男人严肃地向席少尉汇报，后者一愣，在脑子里转了一下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席穆吃惊地转过头，葛霖已经走到远处了，什么也没看到。 　　可是投石机旁边的伊德捂着嘴，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 　　席穆皱了皱眉，心想难怪伊罗卡会说中文，有一个毫无保留愿意教他的人。 　　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了，席穆重重地叹口气，正要说什么，忽然看到一个穿着斗篷，额头没有猫图腾刺青的老人走到了自己面前。 　　“你好，狄希斯认为，你们应该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空间裂缝又是怎么出现的。” 　　“你是？” 　　“库萨.迪费科，从西格罗之外的地方来。”老库萨扯动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对西莱大陆别的地方的人来说，西格罗也陌生得像是异世界。” 　　席穆立刻感到这是一个打探消息的好时候，可是现在的情况—— 　　人人口中冒着白气，雷电在天边酝酿着。 　　葛霖一回头，已经看不到伊罗卡的身影了，他盯着运来的武器看了一阵，最后伸出手，没有选那个跟窗钩很像的武器，而是落在一柄两头开刃，中间是握柄的锥形武器上。 　　离开西格罗时，由伊罗卡为他挑选的这件武器，早就失落在外面了。 　　这个名叫暗锥的武器，西莱大陆已经不常见，大概在千年前盛行。 　　葛霖轻轻碰触冰冷的刃面，然后迅速将它握在了手中，动作十分熟练。葛霖的心情平复了一些，无论是怎样的麻烦，都要一步步解决。 　　海蜥、众神、空间裂缝…… 　　寒冷的空气灌进鼻腔，葛霖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葛霖，你刚才……” 　　伊德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 　　“怎么了？”葛霖把武器收起来，转身帮伊德把石头放在投石机上。 　　“不，没什么！”伊德连忙摇头。 　　有那么一瞬间，伊德感到葛霖变得非常陌生，这种感觉很难用语言描述，硬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邻居家温和开朗的小哥，忽然有一天脸上没有笑容了，大家顿时认不出来了。明明长相还是那个长相，可是气质完全不同，就算大家眼睛觉得“熟悉”，心里也下意识地否定。 　　葛霖怎么会浑身杀气呢？ 　　伊德缩了缩脖子，他开始担心葛霖在外面遇到了什么。 　　“呃，你们抓到攻击西格罗的众神了吗？” 　　“没有，这件事可能要我们回去才能办到，或者说，希望我回地球后再解决。” 　　世界屏障碎裂，也意味着阻隔众神回归的壁垒消失。 　　葛霖有些明白了，死神等待的正是这个机会。 　　神念可以作为定位，最后一次撞击云墙，让众神成功找到方向。 　　不过，死神亚尼斯不想牺牲自己的神念，于是他通过某些方式，影响了魔法环流，加快海蜥的生成速度，用它们来破坏两个世界重叠点的魔法平衡。 　　死神想要保留自己的神念，而死神祭司夏莱计划着吞噬掉死神的力量。 　　西格罗是战场，也是两方都想争取的重要地点。 　　“我们会有一场恶战。”葛霖喃喃。 　　伊德听了，茫然地问：“战神不能像上次那样解决海蜥？” 　　“西格罗岌岌可危，这里处于危险的魔法平衡里。”葛霖回答，他想到在潘森德尔时，伊罗卡宁愿站在裂缝前面挡住它，也不愿亲自动手解决死神与夏莱。 　　夏莱投掷蓝叶草，想要嘉弗艾进入裂缝，伊罗卡明明拦下了，转眼又把嘉弗艾交给葛霖，让他带着猫穿过裂缝。 　　——因为没有人抱，嘉弗艾很有可能扑向蓝叶草，在穿越空间裂缝的时候就变成原型。裂缝的严重程度会急剧增加，同时潘森德尔的魔法风暴也会跟着涌去。 　　西格罗现在的安宁，是胜利山脉的地形与禁魔之地共同作用的影响。 　　不管是海蜥、嘉弗艾、还是战神伊罗卡，只要动用撼动云墙的力量，这个平衡就有可能打破，随后裂缝造成的严重后果立刻出现。 　　葛霖脚底冰冷，他在恍惚中觉得有水流无声地汇聚，同时海面上也凭空出现了一道瀑布，水量汹涌，两股颜色截然不同的洪流咆哮着，狠狠地撞击在一起，随后洪水遍布大地，淹没西格罗，又倒流回去，将白沙滩夷为平地…… 　　“葛霖！”伊德担心地问，“你没事吧？” 　　“没关系。”葛霖用手掌抹了一把脸，发现都是雨水。 　　脚边的水洼也是雨水汇集而成的。 　　伊德拼命地搓着手，他觉得很冷，不像之前两次海蜥来袭的情况。 　　西格罗人的战前歌声隐隐约约，又逐渐清晰，虽然不是一个曲调，但是葛霖控制不住地想起贝蒂的舞。 　　死亡之舞，是女神奥南朵决断人生的时刻，从此她踏上了铺满尸骸与鲜血的道路。 　　西格罗人祈求同胞不要悲伤，将自己的尸体焚烧化为灰烬，永远沉睡在这片他们深爱的土地上的歌声，与女神奥南朵的歌词舞蹈意境，非常相似。 　　总会有那么一个地方，值得人们豁出一切，甚至生命。 　　“伊德，裂缝的那边是白沙滩。” 　　“是啊，我知道。”伊德十分疑惑，不明白葛霖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 　　“海蜥袭击西格罗快一千年了，这可能是最后一次。” 　　没有海蜥是好事啊！伊德刚刚咧嘴，忽然看到葛霖的表情，他立刻知道事情跟他想的不一样。 　　“拦……拦不住吗？众神亲自出马了？”伊德有些发抖。 　　葛霖想要告诉伊德真相，可是真相太复杂，简单几句话根本说不清楚，但是伊德必须要在战斗开始前知道这次海蜥袭击的严重性。 　　——西格罗人没有松懈，伊德就不一样了。 　　胖子看到伊罗卡与嘉弗艾都在，他很是放松，而这种放松，一不留神就会害死他。 　　“海蜥这是一个开始，你要小心。” 　　伊德瞪大眼睛，他还没来得及再问，西格罗人的歌声就中断了。 　　陆续有诧异的声音发出，人们发现下雪了。 　　强烈的暴风雪席卷大地，这给西格罗人的防线带来了很大影响，狂风之中，弓箭很难使用，一些绳索牵扯的简陋攻击机械，也发出连绵不断的吱呀声响。 　　海滩上的狼群出现了小范围的混乱。 　　狼骑士伏低身体，用脸颊贴在灰狼的脖颈旁边，安抚着自己的伙伴。 　　暴风雪出现的同时，雷声居然没有停歇，比往常还要强烈的轰鸣着，同时地面也有些颤抖。 　　狼骑士队长艾蒙塔西斯忽然看到海水正在退去，漆黑的视野加上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大部分人都没有注意到，艾蒙的位置是最好的，他确定地看到近岸的礁石裸露出来。 　　“后撤！” 　　艾蒙脸色变了，他高声呐喊，不惜用尽力气。 　　“海啸！全部后撤！” 　　炸雷与狂风盖住了他的声音，只有距离他比较近的狼骑士们听到了。 　　众人同时望向海面，然后不顾一切地齐声呐喊，灰狼仰起脖子，嘹亮的狼啸终于传到了后方山坡上。 　　“是撤退的声音，狼群要后退。”翁维娜惊讶地说。 　　西格罗人的伙伴是灰狼，他们了解狼群声音代表的意思。 　　“不好，有危险！” 　　而且是无法应对的危险，狼骑士从不临阵退缩。 　　众人急忙拿起武器，笨重的物件都不用了，一边往后跑一边努力倾听海滩那边的动静。 　　终于有人听到了模糊的字句。 　　“海啸？！” 　　西格罗人震惊，虽然他们没有经历过这种灾难，可是西格罗人的典籍记载着，传说在遥远的古神时代，海神觉得西格罗人不够尊敬他，没有信仰，于是用神力召来了一场恐怖的海啸，摧毁了西格罗，现在的西格罗人都是海啸生还者的后裔。 　　于是西格罗人记下了他们的仇敌，海神，同时这个故事也代代相传。 　　根本不用招呼，也不必指方向，所有人都果断地往森林跑去。 　　石堡在山坡上，后方就是山谷，地势很低，沿着幽语森林一路往前，就是靠近胜利山脉。 　　奔跑间，可怕的轰隆声已经出现在耳边，海面上多了一堵迅速推进的高墙。 　　葛霖拽了伊德一把，伊德反应过来之后两腿生风跑得比葛霖还快，倒是不用葛霖担心。 　　狼骑士们也驾驭着坐骑，赶了上来。 　　他们在奔跑中伸展手臂，抓起那些惊惶的少年与年迈的老人，暂时放到狼背上。 　　西格罗还有很多没有骑士的狼，它们同样会在沙滩上等候海蜥，现在狼群后撤时，狼骑士就把跑不快的人交给了它们。 　　“喵！” 　　“嘉弗艾！” 　　葛霖猛地回头，看到了惊心动魄的一幕。 　　原本蹲在山崖上的巨猫，跳向那道阻挡了海岸线的山坡，庞大的身躯迎向汹涌的海浪，似乎一瞬间，山坡就多了一道高三十米的防洪墙。 　　“嘉弗艾，回来！” 第201章 猫爪坑 　　狂风卷着巴掌大的雪花，糊了葛霖一脸。 　　他喊着嘉弗艾的名字，奔逃的西格罗人纷纷回头，同时露出了惊惧的神情。 　　在西格罗的古老传说中，海啸曾经摧毁了这片土地上的所有树木，还有石头堆砌的房屋。嘉弗艾虽然拥有无穷之力，但是它想要抵挡这种天灾浩劫，仍很危险。神战天灾每次出现，都会造成数位神灵陨落。 　　“嘉弗艾！” 　　葛霖感到声音异常地洪亮，盖过了呼啸的风声。 　　西格罗人在竭力呼喊，试图让他们信仰的神灵离开。 　　在呼喊的同时，谁也没有放慢速度，更没有人脑袋一昏就跑回去——那是故事里、戏剧里才会出现的画面。伊德喘着粗气想，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些，一边拼命摆动着手臂，一边狂奔，生死关头根本感觉不到疲累与身体极限。 　　伊德转头发现葛霖已经落在后面，他急得喊个不停。 　　席穆小队的狙击手恰好跑在伊德前方，他一个转身，准备拽住一号救援目标强行撤离。灰狼不断从他们身边掠过，张开的毛发偶尔会擦过手臂，灰狼的体高又阻挡了视线。 　　“快走。” 　　这一下居然没拽到，葛霖条件反射地避开了，导致对方吃了一惊。救援目标的身手不错？资料上好像不是这么写的，只提到因为从前的经历，学过一些基本防身拳脚。 　　“他们还在那里。”葛霖抹掉脸上的雪。 　　这个他们，指的是伊罗卡与格兰特、塔夏。 　　葛霖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心情复杂地去追赶伊德了，海啸的轰隆声越来越响，每一秒钟都显得十分珍贵，也许就决定了生与死。 　　嘉弗艾发光的眼睛，死死盯着迎面出现的那道水墙。 　　越是靠近岸边，这道墙壁就越高，甚至可以说猛然拔起——这是受到忽然变浅的海底地形影响，同样也造成了嘉弗艾的误判，猫原本以为这场“洪水”会被山坡挡住一大半，嘉弗艾跳到这里来，是为了防备那些趁乱攻击的海蜥。 　　橙黄的眼睛瞪得溜圆，恐怖的威力让嘉弗艾忍不住退了一步。 　　它已经听到主人的呼喊，主人到了它身边。 　　嘉弗艾猛地一挺胸，翻身坐起，它抖了抖身上的毛，开始往后跑，正当西格罗人感到欣喜的时候，只有伊罗卡知道嘉弗艾没有打算退缩。 　　果然在拉开了一段合适的距离后，巨猫立刻回头，狠狠踏在地面上，脑袋俯低，对着即将覆盖山坡就冲了过去。 　　葛霖从未想过一只猫跑起来的模样，能像是一头红了眼的公牛。 　　嘉弗艾平时很喜欢示威，咆哮几声，嗓门嘹亮。 　　可是到了关键时刻，它一声都不吭，这股凶悍无匹的劲，证明它是真正的猛兽。肌肉牵扯之间，身体大幅度的展开，一头撞在了海浪构成的巨墙之上。 　　这次对撞，爆发的力量难以估计。 　　葛霖眼睁睁地看着嘉弗艾消失在了海水之中，虽然是短短的几秒钟，但是感觉里非常漫长，葛霖甚至不敢去看，他知道海啸的威力，这种在广海之上不知道传播了多久的强悍能量掀起的浪涛，可以轻易摧毁水泥钢筋。 　　别说一个嘉弗艾，就是十个，这样撞上去也有可能被拍成肉饼。 　　“轰！” 　　水墙忽然分为两半，绕开了石堡，向两边涌去。 　　这时西格罗人也跑到了森林边缘，葛霖不再回头，一心一意地狂奔。 　　——快了，地势更高的地方就要到了。 　　地面震动，没有时间分辨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有人失足摔倒在地，很快又跳了起来。这是考验西格罗人身体素质的时候，出色的反射神经，准确的判断，才不会造成踩踏。 　　伊德就不行了，他被一块石头绊倒，直接倒地。 　　身后的一匹灰狼收势不及，骑士竭力拉着缰绳，还是有一只前腿踩在了伊德厚实的臀部。 　　胖子惨叫一声，原本爬起一半的身体，又重重地扑了下来。 　　海水来得非常快，已经追上了最后的一批人，他们高声呐喊，葛霖听到了提醒。他看到身边的人纷纷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四肢抱头，身体蜷缩。 　　葛霖来不及细想，立刻照着做。 　　脑袋完全埋在胸口，手臂刚刚抱紧，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身后传来，把他推得几乎要飞出去了，紧跟着又像是掉进河里的圆球，不分上下左右地转了个天翻地覆。 　　如果不是经过武技训练，葛霖这一口气绝对憋不住。 　　饶是如此，他还是感到后背剧痛，喉口发甜。 　　葛霖等到旋转的感觉消退，立刻伸展手臂，努力地下潜。 　　伊罗卡对他说过，如果落入河中，或者是突然遇到危险，水底有时候比水面还要安全。当然这个办法最困难的一点就是分清方向。 　　在浑浊的激流里，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往什么地方游。 　　葛霖猛地向下一蹬，碰运气地摸索起来，这个过程非常危险，他躲过了被海水冲过来的石头，摧毁的树木枝干，全部依靠的是身体在那一瞬间的反应。 　　期间也碰到了几个同样“落水”的人。 　　终于葛霖抓到了一簇草。 　　这些生长到一定程度就会变红的野草，在西格罗漫山遍野都是，森林附近也不例外。现在高大的树木全部折断，这些地面上的草，却还有幸存。 　　葛霖确定了这是水底，又跟着摸索一阵，赫然看见前面出现了一个大洞。 　　猫爪型土坑。 　　这是西格罗的山地特色，嘉弗艾年复一年地在海滩与森林之间来回，养成了一个非常好的习惯——它只走自己踩出来的坑。 　　葛霖曾经以为这些脚印是泥土松软的缘故，后来才知道，松软的只是下过雨之后地方，猫爪坑却是再坚固不过，因为一千年来，已经被嘉弗艾踩得严严实实实的。 　　葛霖立刻钻了进去，然后他就看到了里面已经有了四个人与一头狼。 　　“……” 　　因为灰狼不善于憋气，正在挣扎，骑士不得不把它压在坑洞一侧，用的是自己整个身体。这姿势猛地一看，倒像是狼骑士强行壁咚了自己的狼。 　　不，情况更加尴尬，为了防止被狼爪伤到，狼骑士决定换个姿势，不是面对面，而是胸部压住狼背。几秒后发现压不住，才又改成了背靠背的模样。 　　葛霖默默地蹲在猫爪坑里，忍着眼睛刺痛，仰头望着水面。 　　激流十分浑浊，几乎没有能见度，时不时有一块巨大的阴影在水中翻滚而过。 　　这些树木或者石头，受到水流的巨大力道撞击，很少会沉入水底。 　　因为分不清哪些是水中的致命障碍物，哪些是同族，所以无法救援。猫爪坑里的西格罗人都一动不动地蹲着。 　　突然，葛霖眼前一花，猫爪坑上方又有一个明显的人影翻了下来。 　　从这个人脚上的靴子，葛霖立刻认出是席穆小队的特种兵。 　　然而——猫爪坑单人间已满。 　　掌心位置是狼骑士与狼，另外四根脚趾，葛霖跟其他三人默契地瓜分了。虽然猫爪印很大，再蹲两三个人进来也是绰绰有余，不过现在是很明显的“单间已满”需要搭伙的状态了。 　　来人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葛霖这边，这种情况下是怎么看清人的？葛霖心里纳闷。 　　事实上，这个人是席穆小队里负责侦查的人。 　　他跳进葛霖的“单间”之后，很是谨慎地选择了背靠坑壁，他没有向葛霖打手势，只是安静地蹲着。 　　这时距离众人“落水”已经超过90秒，又经过剧烈的撞击与游动，大部分人都无法憋气，葛霖看到旁边“避难单间”有气泡往上冒。 　　葛霖因为某神的武技特训（船上与天穹海）倒是还能继续坚持一下，不过胸口也像针扎一般的刺痛起来，眼前发黑。 　　单间搭伙的战士很是诧异地打量葛霖。 　　无形中，这仿佛成了一场憋气比赛，两个人谁都没有认输。 　　不知道过去多久，就在葛霖感到快要不行了的时候，头顶水中翻滚的阴影几乎消失，对面的人踢了葛霖的手臂一下，葛霖猛地一醒，开始朝水面上方游去。 　　猫爪坑里的西格罗人陆陆续续照做。 　　那只灰狼喝了很多海水，动作很笨拙，狼骑士硬是扛着它，把它往水面上顶。 　　因为大家都要不行了，也没人能帮他，葛霖手软脚软，他顺利抵浮出水面，然后大口喘气，耳边都是劫后逃生的人猛烈地咳嗽声。 　　葛霖看到那个跟自己一起出来的席穆小队成员，深吸一口气又扎了下去，他一愣，随后想到下面还有一条狼，也赶紧下去帮忙。 　　依靠三个人的体力，这条狼的脑袋终于露出水面，然后喷了葛霖他们一脸的水。 　　有了新鲜空气之后，灰狼逐渐恢复了体力，四肢开始刨动。 　　举目望去，西格罗已经变成了一片汪洋，石堡还在，不过只剩一个平台露在外面。回忆起海啸的经过，葛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逃生了。按道理来说，就算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也不一定能活下来，至少海水冲击后变缓的速度不同寻常。 　　葛霖拼命向石堡游去。 　　这时原本是海湾的地方，缓缓升起了一个庞大无比的阴影。 　　它遮住了整片天空，又像是一道忽然出现的大山，山晃了两下，最后还是站住了。 　　“喵。” 　　虚弱无力的声音，然而因为体型巨大，这个声音像闷雷一样。 　　葛霖张口结舌，他确定嘉弗艾整整胖了三倍，它的身体几乎可以填满海滩前的整片海面。 　　看着已经变小的暴风雪，逐渐停息的雷声，葛霖忽然意识到，这里是西莱，这场浩劫的起源可能是魔法元素风暴。众神不能平息这种强大的、由西莱本源力量催发的自然之威，然而嘉弗艾可以，它竭力“吞”掉了这些狂暴混乱的魔法元素。 　　海啸的威力被降低了。 　　葛霖在这一瞬间，无比地感激这里是魔法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伊罗卡是帮了忙的，没有伊罗卡，嘉弗艾吞不下这么多的 　　【这是一个为攻辩解的有话说】 第202章 沉甸甸 　　最初嘉弗艾抬不起脚，它笨重的身体陷在泥沙之中，浑身沾满了水——葛霖从远处看没注意到这点，其实不止胖了三圈，因为毛发湿透还会减少肉眼可见的体积。 　　嘉弗艾“微微”喘气，声音仍然像闷雷。 　　它艰难地抬起头，慢慢地尝试站起，它想要蹭主人一下，然而以它现在的体型是办不到的。嘉弗艾体内的神力正在迅速流转，疯狂吸纳储藏着这些狂暴魔法元素。 　　如果单凭嘉弗艾自己，可能在还没有完成之前，它就被狂风骇浪拍断了骨头，被这股强大的力量压伤，可是现在它不害怕。 　　主人还在呢！ 　　“喵！” 　　嘉弗艾努力冲着海面咆哮，声音提高了一倍。 　　海浪似乎都受到这股音波冲击的影响，再次翻卷起来。 　　“对不起，嘉弗艾。”伊罗卡伸手摸着巨猫的毛，他的碰触太微小了，为了让嘉弗艾可以感觉到，战神控制了很小一部分神力，驱逐了猫毛上的水珠。 　　忽然有一小块清爽起来的感觉，令嘉弗艾挺了挺胸。 　　“我知道你很难受。” 　　“喵？”嘉弗艾不屑一顾地想，这是它的领地，未经允许，谁都不允许踏入，更不要说摧毁这里了。 　　巨猫挪动四肢，腿上的肥肉一圈圈地抖。 　　肚皮上也是一浪接着一浪，到处都是肉。 　　“再过一阵，你就会稍微好一点。”伊罗卡的神力有大半在嘉弗艾体内，他能够保护猫，通过力量与契约的共同感应，刚才那次海啸，在伊罗卡的意念里就像自己撞上去那样。 　　高度惊人的水墙，气势汹汹，携带着毁灭的气息。 　　毫不犹豫地迎面冲上，在接触的那一瞬间，身体似乎被来自四面八方的力量狠狠挤压拍打，后续产生的连环反应十分恐怖，它可以在瞬间摧毁西格罗的魔法平衡，还好这符合了战神的神力产生源泉，魔法元素的狂暴产物。 　　这股力量迅速被伊罗卡控制，又主导嘉弗艾吸纳。 　　同时借着这股神力与嘉弗艾体内的战神之力作用，像鲸吸水一般将海啸内部的魔法元素拆得七零八落。 　　海啸余威未止，仍旧分成两股，淹没了西格罗的山谷与林地。 　　不过嘉弗艾身后的石堡顺利地保存下来，它经历的只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水，而不是摧毁一切的力量。 　　嘉弗艾紧紧盯着海面，嘴里不忘喵喵叫，它认为主人配合得很好，主人非常有用，果然有了主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它十分高兴。 　　伊罗卡：…… 　　有时候，伊罗卡特别庆幸别人不懂猫语。 　　“吾神！”格兰特与塔夏从后面跑过来，他们神情警惕。 　　海啸消失后，那种令人不安的混乱阴暗之感依然存在，空气冰冷，满身是水后的感觉更明显。 　　蹲在旁边装死的亚戈隆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蛇人的身体没有巨龙那么强大，亚戈隆难受地揉鼻子。 　　比他更惨的人是夏莱，这位死神祭司，因为战神不理会他的“谈判”，在海啸出现时，脸色铁青，强忍着内心的惊惧，好像在蓄力想要生死一搏似的。 　　结果夏莱预想中的事情没有发生，世界屏障没有崩溃，等在裂缝那一边的众神自然也没有冲进来。被海水呛了个半死，现在冷风一吹，这位精神系的法圣瑟瑟发抖。 　　虽然夏莱不是普通的魔法师，平时很注意体格，用魔法与药剂维持着自己的外表与体力，但他毕竟实实在在有一百岁了，有些东西比不上年轻人。 　　“说！后面还有什么？”塔夏抡起拳头，威胁头晕脑胀的夏莱。 　　“海蜥。”夏莱嘶哑着声音说，他无力地瞪视塔夏。 　　“死神是怎么召来他们的？”格兰特走到另一边追问。 　　面对两个可以把自己鼻子完全打歪的拳头，夏莱很乐意透露一些内幕，毕竟他的敌人也是死神，他需要吞噬全部的神念，才能真正从傀儡转变为死神，继承亚尼斯的神名。 　　众神与战神伊罗卡之间肯定有一场大战，他不在意谁输谁赢，只要他能存活下来就行。 　　“死神对世界云墙与元素环流很有研究，他在潘森德尔琢磨了快一百年，早已发现众神留在西莱大陆的力量，受到遥远异世界的本体影响，蜕变为怨念神力。我是精神系魔法师，死神是这个系的神灵，我们是西莱大陆上对这件事感觉最深的人，就连月神阿尔德尼跟金堇帝国的那个炼金师也发现不了。” 　　夏莱其实心里很得意。 　　他认为一个人的成功，取决于很多因素。 　　从前他在地球庸庸碌碌，就是因为缺少机遇。来到这个魔法世界之后，他什么都有了。就拿发现海蜥存在这件事来说，几个必不可少的条件，死神与他都掌握着。 　　靠近世界边墙的潘森德尔，能观察魔法环流的变化。 　　精神系高阶强者的感应——多么强大，又多么浓厚的怨恨之力，还透着众神的气息。 　　“西格罗位于遗忘之海，又是禁魔之地，这些负面情绪的神力只能影响海中的魔兽与鱼类。虽然我们没有亲眼看过海蜥，可是根据魔法环流的变化，这种怨力每隔两三年就爆发一次。死神试验了很久，他通过精神系魔法，也就是他的神力来刺激这股怨恨力量加速流动，然后再观察魔法环流……” 　　夏莱毫不客气地把罪名扣到了死神头上，他咳嗽几声后继续说，“经过这么多年的尝试，他已经能够有效地控制住西格罗海蜥的登岸时间。死神要把战场转移到西格罗，众神以为只要撞击世界云墙，屏障就会发生变化，让他们回到西莱大陆。其实月神与死神欺骗了他们，月神非常狡猾，我那位做炼金师的同胞一定没有从月神那里知道真相。” 　　夏莱语气有点怪异，听者感觉不到这是对圣炼金师奥维萨的鄙夷还是顺口一提的随意。 　　“……亚尼斯就不一样了。” 　　格兰特确定了，至少夏莱对死神没有什么好看法。 　　“撞击云墙可以穿越两个世界，这是月神在西莱大陆的想法，但是他被困在地球时，想法就变了。死神不知道这个转变发生的原因，但是他知道正确的措施，那就是彻底毁掉西莱大陆某个地方，这个世界有薄弱点，世界屏障并非牢不可破。” 　　“所以他就看中了西格罗？”伊罗卡声音冰冷地问。 　　“不，最初他看中的是丹朵。”夏莱喘了一口气，刻意让自己保持在“敌视”众神的阐述角度，小心翼翼地说，“是海蜥让死神改变了主意。” 　　海蜥太有用了。 　　如果西格罗沦陷，战神伊罗卡无法继续沉睡，这位活了两千多年的古老神灵，还剩下多少力量呢？只要把他引出来，再让众神控制的傀儡去解决就行。 　　死神安坐在北方荒原，只等世界屏障摇摇欲坠时，进行最后一击，甚至都不用冒风险，更不用对上伊罗卡。 　　谁知道后面一批的“玩家”都这么没用。 　　月神的神念消失，还算是阿尔德尼运气不好，遇到了一个脑子有问题的霍迪，宁愿自己死去，也要毁掉脑海中的神念。可是其他人呢，还没有混出个样子，就被干掉了。 　　死神恨不得把众神骂个遍，都是废物！挑选的也是废物！ 　　作为第一批神选穿越者，夏莱不知道第二批的选择标准是什么，也不知道巴雷乔安他们的经历，他只是跟死神在潘森德尔观察魔法环流时，发现这些神念一个接一个完蛋，除了爱神罗法娜与夜神阿菲曼之外，那些自爆的神念甚至没能给世界云墙带来显著的破坏力。 　　亚尼斯气得不行，他一生气，就会自言自语，这是长期不与别的神灵交流，也不理会人类的后遗症。作为地球人的夏莱很理解这种死宅的通病，这恰好也是他可以利用的地方，顺利地知道了很多秘密。 　　“你们进入潘森德尔的时候，死神没有做好完全的准备，因为生命女神维吉莎的神念还在，虽然不指望她做什么，但是亚尼斯认为她很有用。”夏莱没有细说，死神曾经提到过生命女神爱神与某个画师的纠葛，这里还牵扯到了伊罗卡的感情问题。 　　夏莱不想惹怒伊罗卡。 　　不过他没说，并不代表别人想不到。 　　维吉莎杀死画师之后，还用了亡灵之棺这个古老的魔法，早先是死神的存在感太低，伊罗卡都想不起这个人，自然也就没有怀疑到他，后来死神都蹦出来了，伊罗卡自然有了猜测。 　　“擅长幻境与幻术的精神系魔法师是不是都有一个毛病？你们一方面鄙夷人类的感情，一方面又盲目地相信这些感情的力量，笃定敌人肯定逃脱不了感情的束缚。玩弄爱情的罗法娜是这样，亚尼斯也是这样。”伊罗卡神情讽刺。 　　死神看错了贝蒂戴希尔。 　　也看错了伊罗卡与画师路易。 　　准备躺赢的死神，最后躺着完蛋了。 　　格兰特抓起夏莱，提醒伊罗卡道：“吾神，他还没有交代刚才的海啸是怎么回事。” 　　夏莱神情一变，还没有说什么，伊罗卡已经摇头说：“不，他不知道。” 　　夏莱的脸色更难看了。 　　“魔法元素失控，一切超出了死神的预计，包括潘森德尔的风暴漩涡。”伊罗卡没有再看死神祭司一眼，而是把夏莱七上八下的心彻底击落在地。 　　“你也担心过，是不是会出现意外。而我现在告诉你，是，而且这个意外超出想象。” 　　塔夏忍不住一拳过去，对着耳中嗡嗡作响的夏莱吼道：“世界屏障如果破了，所有人都会死。” 　　同一时刻，葛霖奋力向原本的海岸线游去，一边用最短的句子告诉在同一个猫爪坑避难的席穆小队成员。 　　“……是所有人，西莱大陆与地球的所有人！” 　　葛霖对说服同为无神论者的人很有经验，他形容地球的自身运动产生力量，就像西莱大陆有魔法环流，这些“世界”本源之力，主宰着雨雪，主宰着地面、天空与海洋，还主宰着生存在大地上的万物生死。 　　“我没有开玩笑，魔法元素失衡造成的灾难，你刚才已经看到了。少量的魔法元素进入地球，就像掉进大锅里的一粒盐，还能勉强维持，可是如果把一袋盐融成的水全部倒进锅里呢？” 第203章 异界音 　　地球，白沙滩。 　　昔日布满遮阳伞与游客的海滨浴场已经完全变样，沙滩上竖起了一根根高大的铁架，最顶端装着探照灯，将附近海面都照得一片透亮，鱼群纷纷避开了这里。 　　海边的山崖上搭起了简易的帐篷，有人驻守在里面，用无线电与远处的指挥所联系。 　　附近的那座大型游乐园被彻底地清扫了一遍，能够搬动的娱乐设施已经不见踪影，只剩下焊死的过山车轨道，以及跳楼机的框架孤零零地伫立着。 　　隔了一座山崖的白沙滩度假村，更是人去楼空，风吹过，几片落叶与废弃的报纸飘了起来，令人看了感到异常的凄凉。 　　从青省军区调来的军队，包围了白沙滩，严禁一切人员进入。 　　白沙滩原本的居民与景区工作人员被全部迁走。 　　连景区里的猫都没能逃过检查，全部被专人带走送往基因研究所，要经过各种环节的排查，确定那只巨猫的来源。目前的进度是，没有发现一点可疑迹象，都是普通猫。 　　然而流言沸沸扬扬，似乎一夜之间，从中国到世界，都认为这是一场喵星人的阴谋。 　　喵星人什么的，当然是玩笑，可就是有人脑袋进水，分不清玩笑与现实，把网络上平常调侃的段子全部翻出来，信誓旦旦地表示这种外星猫在地球潜伏已久，经常观察人类的习性，现在露出了真面目。 　　很多莫名失踪的人家里都养了猫！ 　　最初人们还跟着哈哈哈转发，煞有其事地表示事实就是这样，等到这些言论遍布网上。才有人感到不对，怎么身边的人都把这些话当真了呢？连新闻媒体都出来辟谣，因为已经有人因为害怕邻居家的猫，试图投毒，还有家庭成员为了猫发生严重纠纷与争吵。 　　事情愈发不可收拾，各种古怪又毫无逻辑的流言大爆发。 　　昨天微信群说在家里撒盐可以吓走外星猫，超市的盐全部脱销。 　　今天又流传狗的照片有用，于是许多人都找了凶猛大狗的照片贴在大门上，一些表情图意外地成了驱邪利器，非常热销。 　　逻辑是什么？科学是什么？都抵不过自己愿意相信。 　　因为害怕，人们迫切地想要获得一样东西安慰自己，谣言总是应运而生，被所有人需要。 　　恐惧的根源，就是因为白沙滩附近海面出现的幻象。 　　——越来越清晰，仿佛另外一个世界。 　　虽然已经封锁了消息，但是天上有卫星，国外媒体也开始报道这里的异常情况。 　　如果一个消息没有切实的证据，事发地没有异状跟后续发展，等到热议的时间一过，人们就会逐渐遗忘。然而白沙滩异变，是三个条件都不符合，很多游客都拍下了巨猫叼着凯迪拉克豪车的画面，事后删除根本来不及，过于惊悚的标题跟网络热点词“猫”，导致视频已经被转发到外网。 　　第三天，空间裂缝导致白沙滩失踪人数增加，整个景点都被列为封锁区，经过专家测定后，紧急撤离所有常住人口。 　　军队的动向与撤离居民的事情就更瞒不住天上卫星了。 　　可是能怎么办，难道为了装作没事，就无视空间裂缝带来的危害？ 　　距离白沙滩一公里之外的指挥所，一间布满各种仪器的房间里，十几个人紧张地工作者，而他们面前的屏幕上，是各种波形曲线。 　　一个人手持电话，神情凝重地听着话筒那头的指示，眉头紧锁。 　　“……是，‘曳光’至今没有传回任何消息。” 　　曳光，是曳光弹的简称，这是一种特种弹，青省所在的这个军区下属的一个特种中队，就是以曳光为名。 　　“定位仪失效，信号搜索不到，现在白沙滩的那道裂缝正在扩大，在今天傍晚时分，已经变得肉眼可见……” 　　通话还没有结束，指挥所的几个显示屏上同时出现激增的峰值曲线。 　　同时警报器呜呜地响了起来。 　　“怎么回事？”正在通话的军装中年人立刻转头。 　　这时已经有两个屏幕变黑，这是探测仪受到了破坏，另外一面墙上那些监控白沙滩的屏幕显示原地出现了一场狂风，黄沙纷飞，即使有探照灯作为光源，拍下的画面也是模糊一片。 　　驻守在海边山崖上的人飞快地向指挥所汇报情况。 　　海市蜃楼再次出现了，只是受到风沙的影响，无法看清那边的情况。 　　“聂将军，卫星传过来的最新照片。” 　　地球现在的科技，在没有云的情况下，军事卫星能够拍到一辆车的车顶。 　　白沙滩的海市蜃楼规模庞大，而且并不是云层反光的产物，它直接暴露在海面上，每当天气晴朗的时候，它更像是一块虚拟电子屏。 　　此时已经是夜晚，卫星传输的图像显示，白沙滩上空出现了巨大的漩涡云层。 　　“立刻汇报上去，密切关注云层变化。”聂将军命令完，才发现话筒还没有搁下，他连忙放回耳边，却听到了呲呲的电流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干扰通讯。 　　所有显示屏都罢工了，通讯耳机里的杂音非常明显。 　　“检查设施。”聂将军有不好的预感。 　　指挥所使用的是战术通信网，可以在恶劣的电磁环境下工作，这种新型抗干扰系统非常灵活，很快就能排除障碍重新启用。 　　大约十分钟之后，漆黑的屏幕再次亮起，耳机与通讯器里也传来了声音。 　　野兽的嘶吼声。 　　众人同时一惊，立刻查找来源。 　　在这期间，野兽的叫声没有停息，而且很难分辨这是什么种类的野兽，它就像深渊里传出来的模糊叫声，隔了很远很远，却让人毛骨悚然。 　　“……有海浪的声音。”指挥所里的通讯人员将声音放大之后，全神贯注地分析着。 　　“还有一种仿佛人类呐喊的模糊声响，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聂将军搁下这边的分析，追问白沙滩现在的情况。 　　“报告……现在风越来越大，经过测试，风全部卷向了那道裂缝，情况变得危险……等待指挥所进一步指示。” 　　聂将军一拳砸在桌面上，最后他忍住了没有骂人。 　　“报告，杂音来源锁定白沙滩，这是一种奇怪的无线电波。” 　　难道来自异世界？ 　　众人都不敢说话，默默地在心里想。 　　“接收到的声源排除了陆地生物，更近似海里的鲸，或者别的大型海洋生物。 ” 　　聂将军正要说什么，通讯器里忽然传来了一声非常清晰的猫叫。 　　“喵！” 　　“……” 　　指挥所里的动物语言学家迅速坐直了身体，还有一个专门研究猫发出的各种声音代表的意义，稀里糊涂地被带到这里来，然后今天才展开第一次工作。 　　发现很多人都盯着自己，这个猫语学者急忙戴上耳机又听了一遍猫叫，然后结结巴巴地说：“这声音像是宣战跟示威，一般情况下，是对闯入自己领地的动物进行警告。” 　　“闯入？” 　　聂将军身边的参谋不理解，现在的情况怎么看都是异世界入侵，怎么反过来了？ 　　“我不知道，也许异世界的猫跟地球不一样？”语言学者尴尬地说。 　　聂将军皱眉看向自己的参谋，然后点了点头。 　　参谋立刻说：“为了更好的协助军方，你可以知道相关的机密。根据我们捡到的几根猫毛……没错，就是那只巨猫留下的，里面蕴含了一种奇怪的能量，很快它就会缩小，变成正常的毛发，而且那股能量也消失了。” 　　“呃？”语言学者很不明白，难道这是要讨论异世界猫的品种？ 　　“而这些毛发，与正常的猫没有区别，那只不明生物确实是一只猫。”参谋其实心里怀疑，基因检测的结果说不定能证明这猫是地球产物。 　　“那，那我觉得……”语言学者又听了几遍猫叫，大胆猜测道，“它的声音非常清晰，除了体型的缘故，还有可能跟它的经历有关。” 　　“怎么说？” 　　“只有奶猫才会发出柔软清晰类似‘妙’的声音，成年猫很少这样，按照我们地球的猫来分析，目标如果不是未成年，就是生活环境比较简单，从小关养在家里的宠物猫更容易发出这种声音。” 　　语言学者越说越感到离谱，他捂住耳机继续听，这时新的声音又出现了，猫叫声转为低沉短促。 　　“……它很凶狠，可能在与敌人对抗，而且没有选择做一个伏击者，是正面扑上去的。” 　　“它的敌人是谁？” 　　“那些野兽？哦，那些鱼？”语言学者脱口而出。 　　西格罗。 　　葛霖游向海岸的途中，接二连三有西格罗人超过了他。 　　有些人额头撞伤了，还有人是被自己狼叼着拖拽着往前游的。 　　在西格罗人耳中。嘉弗艾发出愤怒的叫声，宣告了海蜥出现。 　　“该死，再快一点。” 　　艾蒙塔西斯第一个靠近海岸，这时山坡因为地势较高的缘故，已经露出了地面，而山谷与海滩还是一片汪洋。 　　灰狼跳出水面，踩着残余的积水往前狂奔，它的骑士来不及擦干脸上的水珠，跟着一个翻身就上了狼背，毫不犹豫地抽出腰间的刀，盯着那些伴随海浪出现的阴影。 　　“杀！”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猫愤怒的时候发生的声音是咆哮，不是清晰的miao这样叫，但是我没有比能力形容那种复杂的叫声【扶额】 第204章 手撕鱼 　　葛霖很快就看到了海蜥，那些在海浪里隐隐绰绰的黑影，锯齿状的背脊破开水面。大约是知道它们全貌的缘故，葛霖没有上次那样惊悚的感觉。 　　虽然全身湿透，但是西格罗人已经习惯了这种状态，现在至少没下暴雨。 　　葛霖每次看到有人超过自己，他心里就安定一分，因为这说明很多人都在海啸里存活下来，受伤也不算严重。 　　——这是奇迹。 　　山坡到森林高地的那一串猫爪坑，救了很多人。 　　还有幽语森林最外面的许多树木，因为经受了嘉弗艾的长期“摧残”，所以主干生长到十米左右就会发生弯折，树根扎地很深，如果动作足够利索，爬上去也能逃过一劫。 　　“列队！列队！” 　　狼骑士挥刀砍杀，刀锋顺着海蜥的坚硬鳞甲摩擦出了一串火星子。 　　水位已经抬高到山坡前方，相当于第一道防线崩溃，这里距离石堡只有几百米。后来赶到的狼骑士心里都十分焦急，在看清情势之后，他们匆忙地发出召集的命令。 　　嘉弗艾身体太重，根本跳不动。 　　它咆哮着，一巴掌就扇飞两头试图登岸的海蜥。 　　葛霖眼睁睁地看着其中一只海蜥飞过自己头顶，身体中间凹了一块，腥臭的血液四溅，仿佛是一个破布口袋。 　　“……” 　　大猫的杀伤力随着体型激增。 　　葛霖急忙活动了两下手腕，想让身体尽快温暖起来，这样在激烈拼杀中不至于将自己扭伤。他之前挑选的那柄武器在洪水里失落了，葛霖叹了口气，拔出右腿上绑着的短刀。 　　西莱大陆的冒险者标准配置：靴底能够藏刀刃，靴筒有专门放匕首的暗扣，有时候大腿上也会有两根牢固的皮扣，装着带鞘的武器，斗篷长袍一盖，基本看不清里面藏了什么。 　　这些都非常贴身，位置也经过精确的设计，保证冒险者遭遇危机时，有反击的时间。 　　当然了，东西是同样的东西，但价格决定了物品的质量。葛霖没钱，伊罗卡也没钱，不过他们身后有两个愿意帮忙付账的战神殿祭司。 　　事实证明，这份价钱十分值得。 　　葛霖熟练地一抖刀柄，刀锋立刻变得雪亮，炼金术淬炼过的锋刃闪烁着幽绿的光芒。 　　他快步向前，目光逐渐变得坚定，忽然有人跑到了他前面，将葛霖挡住。 　　这人骤然对上葛霖的眼神，心里一惊，可是伸着的手还没有放下。 　　“太危险了，你去找伊德。”拦住葛霖的正是同一个猫爪坑单间躲避的席穆小队成员。 　　“伊德与我都知道要做什么，站在这道山坡上，就是要面对海蜥，我不会轻易冒险。”葛霖强压着自己的情绪，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冷静。 　　他知道对方的阻拦是为自己着想，席穆小队想要保护“救援目标”，也是职责所在。可是嘉弗艾与伊罗卡都在前方，裂缝危机迫在眉睫，他没法只是站在后方帮忙递弓箭搬石头。 　　葛霖突然感到远处有人看了自己一眼，感觉是如此的熟悉。 　　——在伊罗卡眼中，那簇赤红的灵魂之火格外显目，因为葛霖的情绪影响，漆黑的阴影在火焰之中扩大，杀意凛然。 　　这时一只海蜥在同伴们纷纷倒毙的掩护下，先是突破了巨猫肉墙利爪防御墙，又趁着狼骑士人数不足的队伍空隙，冲上了山坡。 　　葛霖神情一紧，绕开拦路的人向前跑。 　　“砰！” 　　枪响，硝烟味四散。 　　葛霖连忙回头，只见席穆小队已经有三个人赶回来了，其中一人似乎拿出了枪，精准地给了突破重围的海蜥额头一枪。 　　“防水的？”葛霖对枪支没有了解，他还以为这些东西掉进水里之后就不能用了。 　　“那是，你也不看哪个国家生产的。”原先想拦葛霖的人咧嘴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葛霖确实不知道中国产的枪支还有这种优点，不过这些人都是执行特殊任务的特种兵，装备自然没问题。如果落水就失去最有力的武器，要是下大雨打埋伏怎么办？ 　　“海蜥鳞甲很厚，突破不了，打它们的伤口！” 　　葛霖急促地说，返身继续奔向前方。 　　这次对方没有拦住他，而是凝视着那只大约四米高，嗷嗷乱叫甩着脑袋的海蜥。那一枪确实没有穿透鳞甲，只是把这家伙打得头晕脑胀。 　　“靠，这是要用穿甲弹啊！” 　　“老蔡，什么情况？”开枪的人跑过来问。 　　“硬点子，刀枪不入。” 　　名叫老蔡的人咂吧了两下嘴，烟瘾犯了，偏偏毫无办法，只能叼根草在嘴里，然后含糊地说：“咱们的一号救援目标说了，枪子儿要往伤口里打。” 　　“都刀枪不入哪来的伤……” 　　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看见那些西格罗人抄着刀做了示范。 　　根据鳞甲的分布规矩，旋转着切开，一次不行就第二次，灰狼在海蜥群里不断跳跃横掠，刀锋与鳞甲接触后产生了火花。 　　每个狼骑士不是只攻击一只海蜥，他们逐渐结成了队伍，同进攻退，后一波又再次跟上，勉强扛住了海蜥的冲击。 　　一旦有海蜥身上出现伤口，那些刀锋就毫不留情地斩了进去。 　　这是一场刀锋上的舞蹈，过膝的海水，飞扬的血珠，海蜥的利爪与散发着臭气的大嘴。如何躲避攻击，怎样配合同伴，最后把利刃准确地送到敌人的血肉之中？ 　　老蔡忍不住手痒了，尤其当他看到葛霖加入了战团，仿佛是黑夜里的暗杀者，总在不可能的角度出击，一击得手立刻跑路，海蜥的利爪数次挥空。 　　“他的资料有问题吧！”老蔡的同伴嘀咕，他手里一点没慢，眯起眼扣动扳机。 　　这次一只海蜥扑倒在了海水中，转眼就被四五只灰狼踏在脚下。 　　没有受伤的西格罗人全部赶了回来，站定在山坡上弯弓搭箭，还有人试图在原地重新组装投石机，席穆小队的人也黑着脸寻找自己被洪水冲走的箱子，好在他们有定位仪，东西很快就拿了回来，输入密码打开箱子，很快拼成了两架狙击枪。 　　弹夹一换，拿上三菱军刺，除了用狙击枪的，另外几人也冲进了战团。 　　葛霖额头全是汗珠，他的动作看起来很利索，很干脆，但是付出的大量的心力，还有超出他体能的反应速度，才能保证自己全身而退。 　　在一次刺入海蜥身体之后，手肘被另一头海蜥猛地一撞，短刀脱手，没能成功拔出。 　　葛霖的判断十分准确，在手臂发麻的一瞬间，他就后撤了，没有丝毫犹豫，险之又险地避开两头海蜥的攻击。 　　他一边剧烈喘息，一边想要后退继续找武器，忽然身边冲过来一人，左手是西格罗人的弯刀，右手持军刺，一个旋身，同时捅进两头扑来的海蜥体内。然后一脚一个，把两只散发着臭鱼味的海蜥踢到旁边。 　　“能用这个吗？”老蔡笑眯眯地把西格罗人的弯刀递给葛霖。 　　“勉强，用得不熟。”葛霖回答。 　　“你那把刀很快……” 　　说话间，两人又连续几次闪避，并且合力对付了一只受伤的海蜥。 　　期间一只试图偷袭两人的海蜥惨嚎一声，仿佛是额头中弹，居然爆开了，葛霖微微一愣。 　　老蔡往身后比了个大拇指，又投入战斗之中。 　　“咱们小队的一号狙击手，怎么样？他瞄准的是眼睛！” 　　“很厉害。”葛霖真心诚意地说。 　　老蔡飞快地从海蜥的尸体把葛霖的那柄刀拔了出来，重新交给葛霖，好奇地继续问：“你这刀挺锋利的，什么做的？” 　　“呃……魔法淬炼产物？” 　　葛霖躲过一只海蜥的利爪，谢过了老蔡，顺带把弯刀还了回去。 　　“身手可以啊，在西莱大陆杀过人？” 　　这个问题就太微妙了，葛霖没有吭声。 　　持续的拼杀，很快把两人分散，然后葛霖遇到了格兰特。 　　战神殿祭司异常彪悍，空手对海蜥，一拳砸在鳞甲上，鳞片能塌陷一层，或者腾空而起一脚踢在海蜥腿上，不超过三米的海蜥必定摔倒。 　　格兰特与塔夏就这样不停地给海蜥制造麻烦，打翻了的海蜥都有意地丢向前方。 　　葛霖抬头一看，发现伊罗卡果然在那里。 　　浑身湿透的美人很好看，站在巨猫侧面，为忽然增肥短时间无法适应体重的嘉弗艾挡住攻击显得十分体贴周到，只是这位美人不用伸手捏碎一只海蜥就好了。 　　“……” 　　葛霖简直怀疑海蜥是纸做的了。 　　那么坚硬的鳞甲，伊罗卡一张手，就生生拧断了海蜥的脖子。 　　三四米高的海蜥，摔扑在海水里，战神只需要用脚踩住，就没有一个能爬起来，挥动的利爪甚至会被生生扯下来，然后伊罗卡随意地一抡，被当做武器的海蜥利爪就扎进了另外一只冲过来的高大海蜥腹部。 　　极高效率的杀戮，让伊罗卡身前空了一块。 　　葛霖很顺利地跑了过去，纳闷地看着这些哀嚎着死亡的海蜥。 　　“怎么做到的？” 　　“魔法元素驱逐。它们本身就是神力产物，没了那些混乱魔法元素，就只是海里的鱼。” 　　葛霖悻悻地想，算了，这办法他用不了。 　　“你的剑呢？”葛霖眺望前方，果然看到更高大的海蜥正在接近海岸。 　　“不能用，永恒誓约之剑已经化为西格罗的一部分，现在空间裂缝不稳定，失去我的剑支撑，可能会发生麻烦。” 　　“那……” 　　接下来怎么办？手撕海蜥？ 　　“葛霖，保护好自己。”伊罗卡看着葛霖，在战前他吻了葛霖的额头，这是增强加诸在葛霖身上的神力，起到保护的作用。 　　伊罗卡拍了拍巨猫身体的某处，然后快速地攀爬到了嘉弗艾背上。 　　“现在我们已经控制住你体内的力量了，嘉弗艾，相信自己，先收缩肚皮。” 　　“……” 　　葛霖神情古怪地看着巨猫的肚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小了一圈。 　　现场减肥吗？！ 　　“乖，然后是你的后腿，把这些力量导向你需要的地方。”伊罗卡继续安抚巨猫。 　　于是嘉弗艾在葛霖眼皮底下，迅速从一只胖得肉直抖的肥猫，变成了放大版的凶悍巨兽，肌肉群发达，雄武有力，好像一下从胖纸变成了肌肉型男。 　　“喵！”嘉弗艾兴奋地原地蹦跶了一下，海浪翻涌，差点把葛霖冲回岸上。 　　山坡上的西格罗人已经修复了两架投石机，他们匆忙地牵拉绳索，因为配置的燃烧药粉全部浸水已经不能使用，十分发愁。 　　两位狙击手互相看看，拿出了战术手雷，用蹩脚的古西莱语告诉这里的人，可以往前投掷，然后做了爆开的姿势，只需要配合就行。 　　西格罗人表示不是问题，只要投石机一发出攻击，狼骑士就会退后，有足够的空余。 　　“靠，大家伙！”对着瞄准镜眯眼的战士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 　　海里已经出现了大群高达十米的海蜥，而远处一个更高大的家伙正对着这里遥遥相望，粗略估计，至少有五十米高。 　　狙击手果断地拆了自己的枪，换上更大口径威力更强的枪管。 　　这时巨猫忽然发威，所有人惊愕地看着嘉弗艾一阵喵拳横打，尾巴横扫，后腿狂踢。因为体型变大，十米的水深连它的腿都淹没不了，眨眼间，重新变得灵活的嘉弗艾就干掉了十几只海蜥。 　　“呃，猫背上是不是有个人？”狙击手嘀咕。 　　丢到巨猫身后海蜥群里的手雷爆炸后，照亮了嘉弗艾与它背上的人。 　　—— 　　地球，白沙滩。 　　狂风停歇，海面上幻影重新进入监控视野。 　　“那只猫出现了！” 　　白沙滩现场与指挥所里守着屏幕的人同时惊叫。 　　漆黑的巨猫伸展着它矫健的躯体，爪子狠狠拍下，眼睛发出橙黄似射灯的光芒，照得海水一片透亮，黝黑的海水里似乎翻滚着什么东西。 　　而它的脑袋上，赫然站着一个人，黑色长发在风中飘荡，深邃的碧蓝色眼睛。 　　所有人都屏息了三秒，因为这个人跟巨猫一样，太不真实了。 第205章 观众席 　　“队长，未知电波再次出现。” 　　驻守在白沙滩断崖上的也是一个特种兵小队，与“曳光”同属一个中队。 　　“曳光弹”是发射后能在天空划过一道明显颜色指示的特殊弹，用来指明打击目标。 　　“曳光”的任务总是非常危险，这次查探未知领域的活计也落在了席穆小队身上，不过他们有接应人员。代号“巨狼”，名字来源是中国洲际潜射弹道导弹“巨浪”，经常配合“曳光”行动。 　　虽然因为临时调遣的缘故，还有人在边境执行其他任务回不来，导致两支队伍的人员加起来才二十个人，但是青省军区认为如果他们不能完成，别的人也很难带回准确信息。 　　白沙滩上狂风起得突兀，结束得也很蹊跷。 　　几个用微光夜视仪查看海面幻象的人，同时把目光停在巨猫脑袋上站着的人。 　　夜晚图象同步传递到指挥所，这些幻象很清晰，可以截取其中一小块进行放大，此前他们看到的只有海滩与一道隆起的山坡，实在没什么可以分析的，也没有“人”出现在海滩上。 　　随着“像素度”的提升，现在已经勉强能看到人的面孔，可是再放大，就是一片模糊。也因为这样，西格罗白色沙滩的沙粒真相，并没有被地球这边发现。 　　“……没有异常特征。” 　　“怎么着，你还指望异世界的人多长一只眼睛跟两条手臂？” 　　观察幻象的一个迷彩服青年低声吐槽战友，他一边说，一边飞快地把数据输入小型模拟计算设备之中。 　　“根据巨猫第一次出现的数据，这个异世界的人……身高有点够呛啊！” 　　按比例计算出的结果，居然只有60到70厘米。 　　“最多70，不可能更高了，数据在这里摆着呢！” 　　比地球大几百倍的猫，只有地球三分之一身高的人类，这个异世界怎么这么有特色？ 　　青年心里嘀咕着，正要把这个消息报告给指挥所，突然听到旁边另外一台仪器发出了提示音。 　　“是信号！” 　　“报告聂将军，‘巨狼’已经搜索到‘曳光’的微弱信号，正在确定来源！” 　　结果还没有出来，幻象里的海蜥破水而出。 　　它们狰狞的形态与身上的鳞甲，很容易让人想到影视作品里的怪兽，只是它们更丑，而且有的海蜥下半张嘴可以像原始鱼类那样弹射出去，利齿沿着口腔一圈圈地生长，仿佛外星生物。 　　——异世界与外星的差距，也不是很大？ 　　这是一场非常激烈的战斗，怪物成群结队地从海上过来。 　　这些怪物没有智慧，不会协同作战，只是一味地往前扑，简直让人怀疑岸边是不是有吸引它们的诱饵。 　　巨猫是守卫海滩的巨人，它扑出巨大的水花，不断地攻击怪物。即使这样，仍然有一部分来不及阻挡，巨猫索性翻滚了一圈，用体重压死对手。 　　“咦？” 　　猫背上的异界人没有摔落，他好像看起来比那只猫还要灵活。 　　猫很大，人在上面不显眼，一个不注意，就找不到人了。 　　但是这种错觉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死亡的怪物尸体指了方向——鲜血混合着海水，四处流淌，幻象清晰得人们觉得自己能闻到血腥味。 　　数不清的怪物冲过来，总有漏网之鱼能够扑到巨猫身上，这个人用极快的速度，将那些怪物撕成了碎块。 　　“这是什么样的肌肉力量？”众人感到后背发凉。 　　幻象里又出现了骑着狼群的异界人，他们就没有之前那个厉害了，只是井然有序地进行着防御，这时谁都能看出来这是一场攻守分明的战争了。 　　发生在异界的战争。 　　“先分析新物种，评估威胁程度……等等！”白沙滩断崖上拿着通讯器说话的“巨狼”队长，忽然发现幻象一角里出现了很眼熟的爆炸水花，准备细看时又发现一只高大的怪物猛地一下后仰，然后摇摇晃晃地转了半圈，被巨猫一尾巴扫飞。 　　“……我怎么看着像狙击手打中怪物的右眼。” 　　“报告队长，我也觉得是。” 　　“我还觉得那群冲入海里的人，有一个像是‘曳光’的席穆。” 　　“报告队长，我也看到了老蔡。” 　　“……” 　　对话忽然停止，众人继续观察，果然在一堆杂音里听到了熟悉的国骂。 　　呃，大家日常总是免不了来两句的，当然要背着领导。 　　“绝对是老蔡，我不会看错！” 　　两队特种兵经常配合支援，有些人熟到了看背影就能认出来，尤其是战斗中的背影。 　　之前按比例算身高的年轻人张大了嘴，曳光的人在异世界没有变成巨人啊！怎么着，到了小人国，就跟着一起变小了？ 　　“时空穿越会影响生物的体型？” 　　这个问题太深奥了，大家都不敢吭声。 　　幸好有人反应过来，没好气地说：“你们为什么不猜是猫变大了呢？” 　　“……” 　　这时幻象忽然变得模糊，像是受到了什么干扰。 　　“怎么回事？”指挥所那边的聂将军追问。 　　“前方报告，有两架遥控飞机进入了封锁区。” 　　这些天以来，想要挖掘新闻、纯粹好奇的人很多，这些遥控飞行器也屡次犯禁。聂将军脸色一黑，不用他说什么，遥控飞机就被击落了。 　　而聂将军的注意力，也很快被另外一个消息转移。 　　“‘曳光’的位置能够确认吗？他们是否已经找到了回来的路？” 　　“不能，信号断断续续，似乎与那个忽然出现的无线电波一样，是异世界裂缝传输过来的。按照理论，我们接收到这些信息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过了。” 　　图像消失，可是声音还在继续。 　　未知的语言证明着这场战争的惨烈，同时驻守白沙滩的“巨狼”发现空间裂缝又打开了，因为他们出现了身体不适的异状，这些天一次比一次明显，头晕目眩，脑子里嗡嗡作响。 　　“警告，驻军部队请后撤！” 　　众人揉了揉额头，这时巨狼这边发生了小小的争执。 　　“曳光需要接应，我们不能离开！” 　　“裂缝随时有可能扩大，我们会进入异世界……” 　　“正好！跟他们一起！”说话的人想起那群怪物，跃跃欲试。 　　这时在封锁区不远处，一辆来历不明的六座商务车被发现了，牌号是青省的，混在已经撤离了居民的小镇里，并不显眼。 　　然而这里已经是一级封锁区，每天都有人巡逻，他们清楚地记得白天这辆车还没有在这里，而军区部队有纪律，没有命令不会挪动这里的一样东西，更别说一辆车了。 　　巡逻人员立刻生出警惕，他与不同班次的巡逻队员交流之后，立刻确定有身份不明的入侵者进入封锁区了。 　　这件事的性质非常严重！ 　　普通人不可能闯过三重封锁线到达白沙滩度假村，除非有人失职了，或者来的人是其他国家的特种部队，或者有同样实力与经验的国际雇佣兵。 　　“车牌号与车主信息确定，是青省一家公司的商务用车。” 　　这家公司在年轻人群体里算是有点名气，因为这是一家游戏公司。 　　虽然市面上的游戏工作室与游戏公司很多，可是这家公司最近一直在警方的监控之中，所以在系统内部给他们标注了一个相关机密内容。现在聂将军的参谋要求调看相关内容时，很快就得到了某个专案组的配合。 　　“……是，我们是调查青省、南省、庐省发生的失踪事件专案组。我们怀疑游戏公司高层有人涉嫌绑架犯罪，但是没有证据。” 　　这家游戏公司乍看没有问题，但是它有个非常古怪的地方，聘请了几个外国人做游戏模特，都是毫无模特相关工作经验的人，而且也没有什么具体的工作照。平常深居简出，只有公司几个助理知道他们的住所。 　　记录表明，这些外国人都有合法的出入境手续，但是在海关一查，根本就不是这样。专案组进一步调查，发现他们涉嫌替换身份，捏造虚假行程，却一直没有人注意到这点，而且这家公司与外国模特的账户往来，可以追溯到好几年前，甚至牵涉到一些已经落马的贪官。 　　“我们恰好在一星期之前行动，逮捕了其中一个我们怀疑是国际刑警通缉要犯的女人，其他人似乎收到消息，全部跑了，我们正在追踪。” 　　没想到一辆失踪的车居然出现在白沙滩。 　　他们想干什么？是多年潜伏的间谍？ 　　聂将军深深皱眉，望向参谋接受到的那份机密文件，屏幕上是一个身段妖娆，红发蓝眼的女人。 　　“金三角的贩毒组织成员？” 　　跑到中国来做什么？ 　　这个贩毒组织已经被国际刑警一网打尽，只有零星几个成员逃脱，这个名叫罗法娜的女人，被怀疑掌握着贩毒组织的资金。 　　“来我国洗钱？”聂将军有些头痛，“先把人抓到。” 　　“不行，空间裂缝的不良影响加剧了！我们必须让巨狼撤离，其他人也要离开度假村的范围……” 　　话还没说完，指挥所里又有仪器发出了警报的蜂鸣声。 　　其中一个还是巨狼的紧急通讯请求。 　　“白沙滩发现不明人士，目测非常危险，巨狼请求指挥部命令！” 　　此时白沙滩断崖上捏着通讯器的人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六七个外国人忽然“出现”，就像解除隐身状态一样，并且轻易地一挥手，地面就开始剧烈震动。 　　—— 　　“魔力，我感觉到了魔法元素的力量！多么浓郁，恢复力量的感觉怎么样，维吉莎？” 　　死神亚尼斯盯着空间裂缝，发出了嘶哑的笑声，他身边的生命女神正在试着使用魔法，神情激动。 第206章 黑洞洞 　　什么样的喜悦，都比不上失去力量之后又重新拥有的滋味。 　　维吉莎情不自禁地仰起头，感受着魔法元素萦绕在指尖的快意。 　　那些活泼的、跳跃着的木元素，是西莱大陆炼药最熟悉的一种能量，几乎伴随着他们的一生。可是对维吉莎来说，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感觉到这种气息了。 　　——自从到了地球。 　　到了这个毫无魔法元素的破地方，她似乎变回了当年那个药剂师学徒。 　　弱小、卑微、又可怜。 　　药剂师是西莱大陆最受人尊敬的职业，每年有无数人希望自己成为炼药大师，想尽办法获得一个学徒的名额。好像成为药剂师学徒之后，就踏上了成功之路，那扇古老神秘的大门就会向你开启，里面藏着珍贵的药剂配方与数不清的金币。 　　可是事实往往不是这样。 　　药剂师学徒的地位很低，他们跟随学习的老师，通常都不是什么大人物，只能在小镇或者偏远城市里为冒险者与魔法师配置药剂。 　　这些地方的药剂师就与医师一样，整天忙碌，他们的学徒从睁眼开始就跑前跑后，一直到要到夜深人静，甚至半夜都要起来研磨药草，救治受伤的佣兵。不仅赚不了多少钱，有时药剂师还会被凶悍粗鲁的冒险者威胁，特别是那些上了通缉名单的佣兵，他们不敢杀死药剂师，因为同伴还需要救治，于是他们就把铺子里的学徒抓住来，打断胳膊或者砍掉手作为威慑。 　　虽然药剂师在名义上受到药剂师协会的保护，但是作为学徒是没有这个资格的，就算残了死了，药剂师把事情上报给协会，通常也很难抓到凶手。因为这些人早就已经在药剂师协会的拒绝服务名单之中了，他们也不在意，需要药剂师的时候冲进小镇抓一个，是选择死亡还是调配药剂，大家都会选择后一种。 　　维吉莎熬过了学徒时期，与她一起学习药剂的同伴不是死了，就是中途放弃。她不愿意像她的第一个老师一样，待在偏远小镇上，对那些闯进来的粗鲁佣兵唯唯诺诺，她想要获得力量，让无数人跪倒在她面前的力量。 　　维吉莎想过自己的死，想过她作为神灵的陨落，可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失去所有力量，重新变回一个普通人。 　　一个没有信徒膜拜的神。 　　维吉莎几乎要发疯了，她的眼睛已经深深凹陷下去，神情憔悴，眼角附近都是皱纹。她有很多个不眠之夜，最初居无定所的时候，她满心地愤恨，后来这份怨恨都淡了，就像已经失去了一切的人，麻木到几乎忘记从前的自己。 　　“你应该高兴起来，维吉莎。我们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而罗法娜没有这样的运气。”死神微笑道，他知道什么才是生命女神最在意的。 　　众神之中，只有亚尼斯与罗法娜因为擅长幻术，即使没有力量，也能催眠别人。罗法娜表现得特别张望，她享受这种被所有人需要的感觉，并且洋洋自得。仿佛众神离开她就不行了，也正因如此，罗法娜绝对没有想到，她会被当做拖延时间引走这个世界执法者的诱饵，被众神丢弃。 　　维吉莎小心翼翼地护住自己的风衣外套。 　　雪亮的灯光照得白沙滩上亮晃晃的，远远看见有人跑过来，他们没有靠近，而是一个下蹲姿势，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这边。 　　“哼！” 　　海神帕兰意念一动，海面上立刻涌现了一道海浪，凶悍地扑向岸边。 　　海浪声势骇人，势头却有点不足，端枪瞄准的“巨狼”的战士纷纷避开。 　　“……魔法元素还不够。”海神为了掩饰尴尬，他辩解道，“裂缝里流出的这些魔法元素很快就散掉了，很难聚集。” 　　如果他们不是神，估计现在念咒也只能召出火球水球之类的东西。 　　“帕兰，不要这么急。” 　　此刻说话的正是月神阿尔德尼，他的面容苍老，有雪白的头发与胡须，看起来就像一位智者。 　　月神的左边站着死神，右边则是夜神阿菲曼。 　　阿菲曼是一位黑暗魔法属性的武者，神情高傲，魔法师失去力量生不如死，而夜神只是失去了大部分力量。如果不是缺乏对这个世界的了解，阿菲曼完全可以做一个在暗网上进行活动的杀手。 　　这三位神站在一起，而他们只默许维吉莎这个药剂师跟着旁边。 　　海神帕兰与力量之神、狩猎之神只能在后面，他们暗中交换了一个目光，不约而同地提高了警惕。月神阿尔德尼已经坑过他们一次了，现在看来月神可能还有别的计划，但是不管如何，他们都不打算再听月神的，只要有机会就立刻穿过裂缝返回西莱。 　　“在庆祝之前，我们可以猜测究竟是谁的神念完成了我们的目标。”月神微笑着环顾四周。 　　海神下意识地移开目光，没敢与月神对视，他神龄虽然年轻但是心眼很多，当初众神分裂神念，寄宿在地球人的身上进入西莱大陆时，海神两次都是消极怠工，那两个地球人根本得不到所谓“游戏系统”的帮助与指导。 　　西莱大陆这么危险，那两个家伙肯定不会成功。 　　死了就没有证据了！海神帕兰想着，又恢复了信心，他笑着说：“肯定是您与阿菲曼，毫无疑问。” 　　死神听了，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海神一眼瞥见，顿时有些不安。 　　罗法娜因为“信誉”问题，众神对她都很有看法，所以罗法娜跟他们汇合时，死神重新变得低调不再使用催眠手法，众神也很有默契地隐瞒住了，冷眼看着罗法娜张狂。 　　因为在他们心中，自己属于知道真相的人，而罗法娜被排除在外。 　　爱神还以为回到西莱大陆的方法，只能杀死战神伊罗卡呢！ 　　——这是他们欺骗“游戏玩家”的话。 　　如果战神死了，当然很好，不过这件事的成功几率太低，还是想办法彻底开辟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才行。 　　“快了，很快就要发生了！” 　　死神狂热地盯着那道裂缝，自言自语地说，“西莱大陆的本源之力就要在我们面前展现出来，我想象一下，这个让我们生厌的世界，当它充满魔法元素彻底变成第二个西莱时，你们心里的怨气可以随意发泄！” 　　说完他猛地一挥手，沙滩上接连几根钢铁探照灯架倒塌，风声里出现哭泣尖叫的幻音，吵得人脑袋发痛。 　　“队长，我们的通讯中断了。” 　　原本负责用喇叭喊话警告沙滩上的不速之客退出封锁区的战士，一看这情形，果断地丢下喇叭，忍着头痛，对着死神亚尼斯就开了一枪。 　　子弹飞来，亚尼斯猛然转头。 　　“砰！” 　　子弹还没有靠近死神，就爆炸了。 　　弹头陷在一层半透明的厚膜之中，还旋转了半圈，最后因为无法突破障碍，弹头爆开。 　　“……这个世界也有不少有趣的东西。”死神舔了舔嘴唇，他想要带走几个纪念品，异世界的灵魂。 　　子弹接二连三地飞来，都被死神轻松拦截。 　　“亚尼斯，不要激怒这里的军人。”月神阿尔德尼警告道，“我们要拖延时间，你所谓的有趣东西，包括可以毁灭一座城市的核武器。” 　　“我尊敬的智慧之神，你敢说自己对它没有兴趣？”死神亚尼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这让海神再次跟另外两个同伴对视一眼，越发确定月神还有事情瞒着自己。 　　“地球人不会轻易动用你们说的那种东西，这附近有很多人，除非他们都被放弃了。”夜神阿菲曼忽然开口说。 　　裂缝里流出的魔法元素越来越多，地面震动，海浪翻涌。 　　这是两个世界气息交融产生的变化，不是众神做的。 　　“测到五级地震，震源白沙滩……不，这不是地震，震源中心不在地层里，而是那道裂缝！悬浮在沙滩上的裂缝，它发出了与地震能量波类似的破坏力量。” 　　“地震等级正在上升，5.5……6……快要接近6.5了……” 　　白沙滩上，海神帕兰感到自己控制的魔法元素非常狂暴，他快要站不稳了，这时他的衣领一紧，帕兰被一股大力拽了起来，丢向了裂缝。 　　“啊！” 　　帕兰看着那道被自己寄予希望的裂缝，心里十分恐惧。 　　如果这条路没有问题，夜神为什么会忽然袭击他？ 　　裂缝黑洞洞的，一靠近就有几股强横的力量撕扯着帕兰的身体，他艰难地挣扎着，发出愤怒不甘地叫喊声。 　　“你们！”力量之神警惕地跟狩猎之神背靠背，神情愤怒。 　　“帕兰分裂出的神念只有很少一点，他每次都是这样，欺骗同伴的罪，需要得到审判。”月神解释道，他伸出一只手，指着裂缝说，“只有神灵的死亡才能生成带我们回去的魔法环流，希望这点你们没有忘记。” 　　“……” 　　在自己的生命与帕兰的生命面前，力量之神与狩猎之神沉默了。 　　两个世界对撞的力量非常可怕，没有恢复全盛实力的海神帕兰，只支撑了不到半分钟，他的神体就彻底崩溃，在惨叫声里化为虚无。 　　震动慢慢停止，地面出现蛛网般龟裂的痕迹，沙粒几乎漏了个干净，只露出光秃秃的土壤与石头。 　　“走！”月神阿尔德尼率先向空间裂缝走去。 　　众神急忙跟上。 　　沙滩是空旷处，树起的灯架又被摧毁了，逃过一劫的几个巨狼小队成员，发现这些神秘人要靠近空间裂缝，想也不想，连忙扑了过去。 　　“砰！” 　　众神直接撞在了无形屏障上，他们惊怒抬头，而这时扑袭过来的人却没有刹住，莫名其妙地滚进了裂缝。 　　“这不可能！”维吉莎大喊。 第207章 血淋淋 　　强烈的恐惧与不敢置信吞噬着维吉莎的心，她猛地扭头望向月神。 　　这种失落与绝望的情绪似曾相识，是的，二十年前他们一开始到达地球的时候，也是这种。那时的景象仿佛与眼前的混乱重合了。 　　他们等了这么久，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最终仍然不能回到西莱大陆？ 　　力量之神愤怒得想要咆哮，狩猎之神连忙拉了他一把。 　　这两位神其实是亲兄弟，不过这事没有人知道，而且他们容貌并不相似，一个身体粗壮彪悍，另外一个修长矫健。平时他们的关系看起来也并不和睦，或者说这对兄弟本来就没有太深的情义，但是在神战之中他们借着这一层隐蔽的关系，暗中探知了很多消息，也坑害了不少神。 　　力量之神知道在危险关头，狩猎之神不一定会对自己施加援手，可是在事情还有挽回余地之前，狩猎之神都会尽力提醒他，因为如果失去了这个天然的盟友，一个人就更加没法应付危险了。 　　生生咽下怒意的力量之神，粗声粗气地说：“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世界屏障的阻隔作用，在魔法元素大量流入地球之后，就会消失了？” 　　月神也在思索，按理说条件都必备了，不应该发生这种情况。 　　阿尔德尼知道自己必须要给出解释，死神亚尼斯他还镇压得住，夜神阿菲曼可没有那么好说话。 　　“裂缝还没有彻底贯通……按照我们原本的情况，是可以通过的，现在我们吸收了一部分流出的魔法元素，就被排斥。” 　　月神慢吞吞地说，力量之神的怒火被憋在喉咙里，差点吐血。 　　他们在没有丝毫魔法元素的地球生活了二十年，除了被控制的傀儡，谁都不把他们当回事。现在好不容易可以恢复力量，谁还能不去吸纳？不说别人，阿尔德尼自己不也这么做了？ 　　白沙滩上一片狼藉，夜神很快想到刚才那群掉进裂缝的地球人，皱眉说：“我们很快就要有麻烦了。” 　　死神恼怒地一摆手：“阿菲曼，你知道我们有第二计划。” 　　“魔法元素流入地球，我们在这里成为强者的计划？我拒绝，我只想回西莱。”夜神阿菲曼瞥了亚尼斯一眼，傲慢地说。 　　死神眼神有些阴沉，没有说话。 　　他这个模样，众神已经看习惯了，并且认为西莱众神里性格有问题的神，伊罗卡与亚尼斯都绝对名列其中。伊罗卡根本不像一个神，死神也差不多，亚尼斯整天窝在阴暗角落念叨着别人听不懂的东西，谁知道他在想什么。 　　阿菲曼的目光从亚尼斯脖子上掠过，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夜神没有杀死亚尼斯的把握，幻术师都是很难对付的家伙。 　　“咳咳。”月神捂住口鼻，打断了两人之间气氛微妙的对峙。 　　现在的情况很明显，他们已经恢复了一部分力量，可以念咒使用魔法了。所以只要再次使用那个魔法，放弃身体里的魔力，就能穿过成功裂缝，问题是谁也不愿意这么做。 　　力量之神与狩猎之神警惕着另外三人。 　　夜神与死神之间一直有矛盾，只不过在地球时，阿菲曼的高超身手与亚尼斯的催眠伎俩都对大家很有帮助，干掉对方会影响自己在地球的生活质量，因此双方都忍了下来。 　　在这种不信任的情况下，无论谁使用这个魔法，都会遇到危险。 　　阿尔德尼作为这次冒险的倡导者，显然应该做这个先行者，当年来到地球他就是第一个使用魔法的，然后众神才陆续跟上。可是现在不比曾经，月神确定这里的神都想要干掉自己，只不过一直忍着而已。 　　“维吉莎。” 　　生命女神缩在旁边，她从刚才就在发抖，希望大家忽略她，甚至打算躲进地面开裂之后出现的坑道，没想到月神忽然转头，把她抓了个正着。 　　“我不行！”维吉莎的眼里充满了惊恐。 　　阿尔德尼就像一位仁厚睿智的长者，他轻声劝说：“维吉莎，你的神力属性已经变质了。我们还能留在地球，可以选择第二个计划，可是你呢？你的力量被锁在一块远古魔石之中，而这块石头留在西莱大陆，原本你想要到异世界获得更强大的力量改变自己，可是地球没有这样的条件……” 　　“胡说！是你们强迫我来的！”维吉莎失声反驳。 　　这就是身为药剂师的可悲，即使成为神灵，也没有摆脱受制于人的命运。 　　——药剂师受人尊重，只在和平国度以及需要药剂的人实力比不上药剂师本人的时候发生。 　　“瞧瞧你，已经开始说起傻话了，地球的二十年太漫长，已经伤害到了我们所有人，我很担心你的精神状态，维吉莎。”阿尔德尼关切地望着生命女神，态度非常和蔼，“你当初亲口告诉我，你很向往西莱大陆之外的生活。” 　　维吉莎身体颤抖了一下。 　　是的，这话她说过，都被逼着来了，还不识趣一点？ 　　神力撞击世界边墙可以打开通道，如果她把满腹怨恨都写在脸上，没准会被直接干掉，像今天的海神帕兰那样，直接丢出去送死，而她又是万万不愿意死的。 　　“你要想清楚。”月神温和地看着维吉莎。 　　维吉莎抖得更厉害了，她想，随着时间推移，魔法元素可能流出来得更多，她原本就不如众神的实力，损失之后就更加无法反抗。 　　“我，我知道了。”维吉莎闭着眼睛说，她在心里劝自己，原本就是她实力最低，成功的可能性最大，如果最后只有她回到西莱，众神都被世界云墙拒绝在外，岂不是一个对她最好的结局？ 　　生命女神立刻念起了那个咒语，刚吸纳过来的魔法元素全部流出。 　　她咬牙往前一跳，裂缝吞掉了她半个身体，然后就卡住了。 　　“啊！”维吉莎惊恐地尖叫起来。 　　—— 　　西格罗，海水已经被腥臭的血液染成了黑色。 　　嘉弗艾嫌弃地甩了甩尾巴，一爪子摁在那只巨大的海蜥身上。 　　这只高达五十多米的海蜥，遍体鳞伤，利齿几乎被全部打落，两只眼睛完全成了血洞。身体上的伤口不断地往外喷着黑血，四肢也是破碎的，其中一只胳膊恰好被拧了下来，搭在海边的礁石上。 　　嘉弗艾背上有一个巨大的幻影，衣服肩膀损坏严重，导致半个上身都露在外面。 　　不过西格罗人并不在意这些，他们战斗时，敌人的鲜血就是遮盖躯体的衣物。 　　天边微亮，战斗已经接近尾声，海水里只有零星几只海蜥在挣扎，满身疲惫的狼骑士拖着已经卷口的长刀，挨个杀死这些怪物。 　　葛霖半躺在血水里，头靠着一块圆石，保证脖子以上露出水面。 　　他剧烈地喘息着，四肢乏力。 　　“来根烟？”旁边有个声音说。 　　葛霖费劲地转过头，发现是猫爪坑单间搭伙的老蔡，此时也是糊了满脸的血水，衣服破烂得仿佛是一个流浪汉，胳膊弯曲着，似乎骨折了。 　　“不用，我不抽。”葛霖又喘了几口气，艰难地爬起来，想要给老蔡叫医师。 　　老蔡也不客气，香烟是绝对的稀缺货，如果不是昨夜葛霖有两次凑巧救了他，老蔡才不舍得把这压箱底的东西拿出来呢！ 　　“你的身手不错。”老蔡咧嘴一笑，连他这种多年老兵都差点丢命，现在更是伤了一只手，而葛霖看起来只是脱力，实在很让他惊讶。 　　葛霖有些不好意思地告诉他：“都是运气，我在西莱大陆转了一圈，身上带了一点外面的炼金术魔法防具。” 　　老蔡恍然，难怪有几次看到葛霖被海蜥撞到摔飞出去，转眼就没事人一样跳了起来，他还纳闷了好一阵葛霖的优秀体格。 　　其实葛霖身上没有魔法防具，他有的是伊罗卡的神力保护。 　　做缓冲防御层很好使…… 　　葛霖摸了摸眉心，他觉得现在大概已经消耗完了，因为他最后一次摔倒时，痛得他差点没有爬起来，伊罗卡正在与海蜥首领搏斗，根本分不开身。 　　想起伊罗卡，葛霖忍不住望向前方，嘉弗艾的爪子拍在那只海蜥身上，一次又一次，每次都让这个家伙像喷泉一样往外冒血。 　　“终于杀死它了。”狼骑士队长喃喃说。 　　这只高大的海蜥首领，每次看到情况不对，就会钻入海中，隔上一段时间，又再次带着数不清的海蜥攻击西格罗。 　　葛霖觉得如果这只海蜥能够说话，肯定心有不甘。 　　一个神，带着他的神级宠物……哦不，骑着神级的坐骑，还“故意”不使用魔力，等到了近前，忽然露出真面目（巨型幻影）就冲了上来，实打实的手撕硬搏。 　　海蜥的记忆跟智慧都很有问题，这个大家伙最初看到伊罗卡的幻影时，身体立刻发抖，偏偏还迟疑了几秒，想要回忆对方是谁，结果就丧失了最好的逃跑时机。 　　葛霖估计这家伙到最后应该想起了曾经被伊罗卡一剑重伤的事。 　　“这就是西莱的神？”老蔡叼着烟问葛霖。 　　“伊罗卡与西莱大陆的众神不一样。”葛霖下意识地为情人反驳，当他意识到这点时，连忙补救般的解释，“西格罗人不会魔法，你们来了这么久应该知道。” 　　“哦，他是怎么变那么大的？” 　　“可能跟神力有关？”葛霖含糊地说，他倒是猜到一点，伊罗卡驱使魔法元素，凝聚神力形成这样的幻影，不过这都是表象，是为了解决海蜥，被迫扩大自己的高度。 　　明明有神力，却不能过度使用，只能用拳头…… 　　猫背上的幻影忽然抄起了巨海蜥的尸体，把它远远丢开。 　　“退后！空间裂缝出现了！” 　　葛霖心中一凛，巨海蜥的死，还是造成了这个可怕后果吗？ 　　作者有话要说：　　众人如临大敌，然后啪啪啪掉下了四五个巨狼特种兵。 　　看着血腥遍布的战场，特种兵们：…… 　　仿佛看了个大片开头，就穿到了电影结尾里，中间过程呢？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第208章 晋级者 　　嘉弗艾发出警惕的叫声，正在清理战场的西格罗人一愣，纷纷抬头。 　　靠近海岸的地方出现了一道模糊的阴影，因为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所以这道裂缝看起来也不明显，甚至根本发现不了。 　　人们不是“看见”的，而是“感觉”到的。 　　风似乎越来越大，引着海水向那个方向流去，形成了一个漩涡状的异象。 　　“什么情况？”老蔡挣扎着站起来。 　　葛霖发现医师都去抬重伤患了，只能回来扶老蔡。 　　“没事，骨折而已，给跟树枝几卷纱布我能自己挂脖子上！”老蔡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积水里前进，葛霖又看到了满身狼狈的塔夏与格兰特。 　　他们的头发被黑血结成了硬块，仿佛顶着一个造型怪异的帽子。 　　两位祭司还分别背着不幸受伤的狼骑士，快步跑到岸边交给打扫战场的西格罗人。 　　回来的半路上，格兰特忽然伸手揪住一个缩在人群里的家伙，硬生生地把人拖了过来。 　　“怎么着，想溜？” 　　亚戈隆一声不吭，海蜥袭击的时候，他被丢在四面陡峭的断崖上，倒是避过了海啸啸冲击，而且水位猛涨也给了他逃脱的机会，反正蛇人天生擅长水性，亚戈隆毫不犹豫地跃入水中，本想趁乱逃跑。可是西格罗人太奇葩了，海啸一过，就全部往沙滩方向跑，他这个逆向逃命的人非常显眼，恰好被老库萨撞了个正着。 　　作为魔法师，老库萨在西格罗也没有魔力，跟蛇人魔法师体内的亚戈隆比起来，还年老体弱呢！可是偏偏老库萨旁边还有一个席穆，于是西莱大陆的巨龙，憋屈地被席少尉赶了回来，被迫与海蜥战斗。 　　亚戈隆倒是很想出工不出力，然而到了混战时刻，海水激荡，一不小心就被海蜥砸成肉饼，哪敢不卖力？ 　　神力造物，还是这么丑的神力造物！ 　　巨龙很生气，可是没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嘉弗艾大发神威。 　　——谁让亚戈隆现在拥有的不是自己的身体。 　　葛霖急切地问：“夏莱呢？” 　　“断崖上。” 　　死神祭司把一个标准的俘虏扮演得淋漓尽致，他没有逃跑，大群海蜥冲过来的时候他脸色发白，幸好断崖不是战场，它位于沙滩的侧面，夏莱只需要趴在地上避免被海蜥注意。 　　空间裂缝出现时，他顿时遏制不住激动的目光。 　　发现有人靠近断崖，夏莱立刻收敛了眼中的情绪。 　　论起伪装，他在北方荒原做了几十年的死神祭司，还收了不少学徒，从没有人发现他的真实目的。夏莱盘算着自己的下一步计划，同时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脸，果然发现了明显的皱纹，这是魔力流失的后遗症。 　　不，他绝对不能失败！ 　　留在西格罗或者回到地球，他会很快成为一个百岁老人。 　　牙齿掉光，眼睛看不见，站都站不起来，形似骷髅，只能依靠营养液维生。也有可能等到他彻底变老的时候，身体器官同步衰竭，直接死亡。 　　夏莱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两位战神殿祭司，他扯动嘴角笑道：“关于死神的阴谋，现在战神有时间听我说了吗？” 　　格兰特根本没有理他，拖着人又下了断崖。 　　这时靠近海面的半空中，漩涡越来越明显，同时一股狂风从森林的方向吹来，好像携带着潘森德尔的狂暴魔法元素，争先恐后地向裂缝涌去。 　　西格罗人抬着受伤的同伴，忍痛留下了死去的同族尸体，飞速后退。 　　席穆让受伤的队员离开，自己带着另外两个人留下。 　　嘉弗艾背上的巨大幻影已经消失，巨猫对着裂缝咆哮，海流激荡。 　　“伊罗卡！” 　　“魔法元素失衡了，我们必须引动遗忘之海的飓风带，让它继续抗衡潘森德尔的魔法风暴。”伊罗卡头也不回地说。 　　“这不是办法！”葛霖高声说。 　　两股强大的力量顶在一起，反而会给西格罗带来巨大的“压力”，到时候，西格罗真的会沿着裂缝掉进地球了。 　　“不然，就把裂缝修复。” 　　“你们可以把裂缝堵住。”夏莱脱口而出，恰好与伊罗卡同时说完。 　　葛霖警惕地看着他。 　　“你不必这样，我说得都是实话，修复世界屏障，众神就无法回来了。”夏莱很有条理地分析道，“这件事符合你的愿望，也是我的希望。” 　　“胡说，只有你！我们要回家！”伊德捂着受伤的臀部跑来了，他愤怒地大叫着。 　　海啸发生的时候，他恰好摔倒在地，后来又被一只狼压住了，倒是没有被水中的杂物撞成内伤，只是喝了很多海水，差点被淹死。之后的战斗也一直没能参加，直到黎明时分，伊德才恢复过来，跟随西格罗的老人与孩子，帮助伤员打扫战场。 　　“伊德，这里很危险……” 　　葛霖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一个撤退的狼骑士，强行带着胖子走了。 　　夏莱看了看伊罗卡，又看葛霖，不太相信地问：“你已经在这里过上了很好的生活，难道还怀念自己作为普通人的日子？如果你回地球，你在西莱大陆交的朋友，你所爱的人，就要与你分开。” 　　葛霖根本不想跟他辩驳这个问题，因为一解释就像秀恩爱，来异世界一趟，把真爱拐回家什么的。至于朋友，每个人都会有很多朋友，生命不同阶段因为不同经历认识的朋友，是记忆的珍宝，大家总有一天是要分开的，就算在地球上，那些学生时代的朋友，可能毕业之后就再也没有没机会重逢。 　　认真说起来，贝蒂戴希尔也是葛霖的朋友。 　　可是这个朋友早就已经死了，难道还能因为这段友谊，像死神那样，永久禁锢贝蒂的灵魂，避免“分开”吗？ 　　“世界屏障已经被破坏，你有什么修复它的办法？”葛霖直接问。 　　夏莱很自然地指了指嘉弗艾。 　　“把嘉弗艾体内驳杂的神力全部放出去，引导这股强大的力量靠近世界边墙，进入魔法环流之中，只要西莱大陆的本源力量觉醒，会自动填补自己身上的裂缝。” 　　“你这个说法，有什么依据？”伊罗卡冰冷地问。 　　夏莱从容地回答：“这是死神的研究，一些古神时代的魔法，特别是封印类的，往往都有自我修复的能力，西莱大陆的本源力量强大，现在西格罗大只是受到两股魔法元素撞击，恰好这里又有裂缝，这才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只要我们足够……” 　　夏莱的声音戛然而知，因为海面上出现了幻象。 　　缓缓浮现的幻象是一座废墟般的城市，远处有散发着银色光芒的神殿，天空中横贯着一道巨大的裂缝。 　　“丹朵！”葛霖失声道。 　　众人同时跟着紧张起来，西莱大陆的裂缝位置除了潘森德尔与西格罗，还有丹朵港啊！ 　　幻象越来越清晰，可以看到丹朵的空气出现了一种诡异的扭曲现象，这是裂缝在疯狂地抽取着魔法元素，浓郁的元素可以形成不同的颜色，看起来非常恐怖。 　　人们在街道上发狂奔逃着，祭司与神官惊慌失措。 　　这时一道刺眼的光芒布满了整片幻象，大约数秒钟后，光亮逐渐消失，幻象里的景物重新出现。 　　丹朵的街道上，出现一个手持圣阶魔晶法杖的人。 　　他披着长长的花纹繁复的袍子，下摆连同宽阔的袖口都在狂风里飘荡，灌满了风高高鼓起，显得这个瘦弱苍老的身影格外高大。 　　虽然没有戴那顶象征身份的宝石冠冕，但是葛霖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安默思？” 　　星辰神殿的主祭司，执掌星辰神殿在丹朵的一座主殿。 　　伊罗卡突然说：“星辰女神，刚刚陨落了。” 　　“啊？”众人一惊。 　　幻象里的预言者安默思，他的容貌正在急剧发生变化，松弛的皮肤逐渐拉紧，皱纹消失，他微微佝偻的背部也直了起来。在很短的时间内，他就由一位看起来很普通的老人，变成了俊美的青年。 　　然而他的眼睛没有变化，澄澈，透着时光沉淀之后的睿智。 　　无穷的力量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他高举魔杖，肉眼可见的银色光亮源源不绝地流入裂缝之中。 　　“这是什么法杖？”亚戈隆贪婪地看着那根雕刻着命运神纹的法杖。 　　“圣阶魔晶不可能有这种力量！”夏莱也震惊地自言自语。 　　伊罗卡看着幻象，微微闭眼，转头说：“法杖上面不是圣阶魔晶，而是苏蒂封印自己力量的晶石，她刚刚降临了丹朵，然后放弃了所剩不多的生命，做完了最后一件事。” 　　——引导安默思踏入神之领域。 　　“新的神灵诞生了，并且迅速取代了原来的那一位，他的力量比苏蒂强大，并且不会继承‘苏蒂’之名，燃烧自己灵魂与神力的神，都不会继续存在。” 　　“……” 　　众人都说不出话，这时西格罗海面上空的裂缝忽然流出了银光。 　　“永远的旌旗者，我在裂缝里感觉到了你的力量。” 　　“安默思。”伊罗卡的声音也随着魔法元素卷入了空间裂缝。 　　“我们的声音伴随着魔法元素，穿过大半个西莱大陆，你能看见我，而现在丹朵上空也能看到西格罗的景象，现在请您与我用神力连接这两道裂缝，改变那条通向异世界的道路，只要魔法元素流出的地点在丹朵，情况就不会继续恶化。” 　　伊罗卡给了一个短促地回复。 　　“好！” 　　夏莱死死地盯着幻象里的安默思，满眼杀意，他很快转过头，掩饰住了这份情绪。 　　丹朵的狂风与西格罗的漩涡迅速平息。 　　“这是怎么做到的？”塔夏惊问。 　　“可能……相当于次元空间内部的变轨？”葛霖想到火车轨道，发现这个可以用来解释。 　　要堵住破洞的第一步，先得让两边的“水流”不要继续冲刷，而魔法元素的流向改变，是成功的第一步。 　　“星辰神殿遍布西莱大陆各处，这是苏蒂女神留给我的最后财富。”安默思叹息。 　　星辰之力来自天穹海上方，天穹海就是西莱魔法环流的一部分，伊罗卡的神力又能驱逐魔法元素。 　　——安默思要守护丹朵，西格罗是伊罗卡的故乡。 　　“来，先制造一层临时的世界屏障！” 第209章 猫忧郁 　　浓郁的魔法元素让西格罗人感到很不舒服。 　　亚戈隆偷偷地念了个咒语，想要截取这些魔法元素，结果没有成功。 　　来自潘森德尔的魔法风暴源源不绝地涌向裂缝，亚戈隆非但没有召来其中一些，还损失了自己体内封存的魔法元素。 　　“该死。”亚戈隆低声咒骂，显得十分地烦躁。 　　巨龙生性狡猾，它们不信任人类，对众神也没有好感。 　　至于幻象里的那个安默思—— 　　就算整天待在北方荒原，亚戈隆也是久闻其名，“得见未来者”，听起来很了不得。亚戈隆心里冷笑，世界上根本没有预言师，预言这玩意就是龙族最先玩起来的。它们把真实说得如同谎言，引起人类的惶恐，以此取乐。 　　安默思就是个骗子，所谓的星辰预言术，其实只是一种定位魔法。 　　那座号称自由之港的城市，装了数不清的炼金术镜像仪，神秘莫测的预言师，只不过是一个想要查看发生了什么事，就能立刻搜索整座城市的魔法师。 　　不过—— 　　亚戈隆幸灾乐祸地笑了，它只是心里讨厌安默思，死神祭司跟安默思可是有仇的！ 　　按理说，这两个人一个是星辰神殿的十二主祭司，常年在不属于任何国家的丹朵，另外一个是北方荒原兽人奉养的祭司，只跟金堇帝国开战，不可能有什么矛盾。事实却不是这样，因为金堇帝国无法对付圣阶精神系魔法师，就有向星辰神殿求助的意思。 　　安默思是圣阶之中的最强者，早就有人撺掇着，想要让他与那个神秘的祭司一较高下。 　　安默思频繁调动星辰神殿的人在北方荒原追查，有几次正好跟夏莱的属下遇到，发生了冲突，双方各有死伤。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死伤，两边都没有伸张。 　　亚戈隆知道的内幕，是圣炼金师遗物造成的，于是巨龙把这件事看做人类之间的乱咬，星辰神殿与兽人族瞒着金堇帝国你争我夺的，啧！ 　　现在安默思成神了，夏莱呢？ 　　亚戈隆没有错过夏莱眼里的杀意与怒气，它心里好笑。 　　龙在倒霉的时候发现有人比自己更倒霉，顿时轻松多了。 　　夏莱依仗着自己是精神系法圣，又喜欢躲在暗处，别的圣阶强者很难对付他。夏莱在魔法属性上走运了一辈子，这会儿开始吃闷亏，星辰女神苏蒂的神力属于光，来自天穹海上方的星辰之光。它看似普通，当使用这种魔法的人实力强大的时候，天空与海面都会交相辉映。 　　魔法元素流入裂缝，被伊罗卡的神力控制着变向。 　　它们不再前往那个更大的裂缝，而心不甘情不愿地转向丹朵。 　　伊罗卡与安默思认为，从裂缝的这边到那一端，有非常漫长的空间，并不是打开一道门，门外就是地球。裂缝后是一条随时都在变化的走廊，这点从神念傀儡抵达西莱大陆的过程就能看出。 　　现在世界屏障破了一道口子，魔法元素就像人体血管里流出的血液，为了康复，必须要先止血，把上下通道都卡住…… 　　“葛霖，地球那边没有办法。” 　　伊罗卡忽然用中文对葛霖说。 　　席穆小队的人吃了一惊，全部竖起耳朵。 　　魔法元素流向地球的势头停止，可是地球那边涌向西格罗的“洪流”没有停息。伊罗卡用神力形成屏障，可是这层屏障能坚持的时间是有限的。 　　葛霖看了夏莱一眼，还没有说什么，格兰特与塔夏就默契地抖出一个布袋套住了死神祭司的脑袋，让他看不见也听不清。 　　“……” 　　布袋哪儿来的？ 　　葛霖下意识地打量，随后发现是西格罗人用来装熟土豆的袋子。 　　“这只猫是不是变小了？”席穆小队里忽然有人嘀咕。 　　席少尉仔细一看，结果发现实在看不出来，猫太大，小一米发现不了。 　　葛霖却是心惊肉跳，因为他知道伊罗卡的神力性质，嘉弗艾在没有禁魔项圈的情况缓慢变小，这证明战神在抽取嘉弗艾体内储藏的魔法元素，产生更多的神力。 　　“夏莱说的办法，真的有效吗？” 　　堵住裂口，等西莱大陆的世界边墙自行恢复。 　　尽管夏莱没等到具体执行的时候，就被半途冒出来的安默思狠狠地抢了“工作”，而且安默思借着星辰女神苏蒂的最后神力，引入魔法元素，激活天穹海沉睡的魔法环流，这件事除了星辰神殿出来的神，谁也做不到。 　　“理论上是可行的。” 　　伊罗卡后退一步，他的脸色发白，看起来仿佛已经做完了临时的神力屏障。 　　葛霖连忙去扶，被伊罗卡拒绝了。 　　“我没关系。” 　　“……” 　　“真的，有事的是嘉弗艾。”战神严肃地说。 　　众人抬头，发现嘉弗艾动也不动地蹲在裂缝前，就像一尊雕像。 　　这时天空出现了漂亮的光影，明明是白天，明亮的银色月光与星辉同时出现。 　　“这个景色，在西莱大陆各地都能看到。”伊罗卡仰头看着天空。 　　“因为星辰女神？”葛霖问。 　　“不，是天穹海自身的奇迹，它积蓄着庞大又纯粹的魔法元素，只需要有力量唤醒它。现在天穹海覆盖的地方，都能受到它的影响，这个世界的魔法环流会重新调整……” 　　伊罗卡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一手主导了这场变化的人。 　　幻象里的安默思也不像，他放下了法杖，对着这边微微一笑，幻象慢慢模糊，然后消失。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然而—— 　　海面上空的裂缝忽然震动了一下，伊罗卡瞬间变了脸色，重新用神力稳定了裂缝。 　　“世界屏障受到撞击！” 　　“撞击？” 　　“准确地说，是压力，有神灵死在了地球那边。”伊罗卡当然不会看着自己一手完成的临时阻隔墙毁坏，他飘浮到了裂缝面前，染血的面孔布满了愤怒与凌厉神色。 　　嘉弗艾的身形急剧缩小，转眼就变回了今天之前的模样。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巨猫缩小。 　　“啊——” 　　裂缝里好像传来了惨叫。 　　“有人。”伊罗卡非常意外，他的神力屏障外正趴着一群人。 　　没有魔法元素的存在，感觉像是地球人，难道是众神丢过来试探的？ 　　他们被堵在裂缝西格罗的中间区域，进退不能，伊罗卡只能在更前方的地方重新构造一道屏障，然后把这些快要闷死的人放过来。 　　在葛霖看来，一切发生得很快，他还没有听清伊罗卡在说什么，就看到裂缝忽然震颤，紧跟着一群人像是下饺子一样滚了出来，扑通扑通地掉进海水里。 　　“迷彩服……” 　　这些人穿的衣服非常显眼，葛霖一愣，席穆与他的战友已经冲上去了。 　　“是巨狼！” 　　“白沙滩一定出事了！” 　　大家手忙脚乱地救人，又是拍胸口按摩心脏，又是人工呼吸。 　　伊罗卡为了阻止地球那边的“淡水”流入西格罗，在裂缝通道里设置了重重屏障，简直一个神力构成的迷宫。负荷不住的区域，会立刻抽调神力，在后方重新围堵，以延长临时屏障生效的时间，结果巨狼的人一头就跌了进来，顺着滑到底，进退不得，又遭受着地球那边压力的挤压，差点趴在神力屏障上成为标本。 　　“咳咳！” 　　这个巨狼小队的成员，在清醒的一瞬间翻身而起，直接攻击面前的人。 　　他很倒霉，因为这个人是塔夏。 　　塔夏就跟铁塔似的，巨狼小队特种兵一脚踹在塔夏小腿上，愣是没有踹动，然后是一个下意识地双腿反剪动作，塔夏还是没有摇晃，这里面当然有进攻一方死里逃生后体力不足的问题，只是看起来显得塔夏异常英武，他双手叉腰一动不动。 　　攻击者默默地松开双腿，从海水里爬了起来。 　　——周围的人，周围的景色，他都见过，这里是异世界。 　　乐子大了，没能抓捕闯入白沙滩的人，也没能接应曳光小队，倒是把自己也坑进了异世界。 　　“报告！”巨狼成员心虚地向着席少尉行礼，报上了番号与姓名。 　　海水鲜红，倒伏着无数的怪物尸体，天空笼罩着美丽的银光，给沉默不语的巨猫镀上了一层耀眼的光环。嘉弗艾给人带来的震撼是巨大的，这时候的猫更像是伫立在战场上的英雄，满地尸骸就是它的勋章与荣耀。 　　巨狼小队的五个人陆续醒来。 　　葛霖虽然听到了他们说话，但是满口代号的汇报，让他摸不清地球那边的情况，只看到席少尉脸色越来越黑，仿佛锅底。 　　“嘉弗艾？”葛霖摸了摸巨猫的腿部。 　　黑猫依旧沉默着，很是反常。 　　“它怎么了？”葛霖不安地问。 　　“它通过与我也看见了裂缝里面，嘉弗艾很聪明，它在担心西格罗，担心这里的所有人。” 　　“你的神力总有用完的时候……”葛霖话说到一半，忽然看到伊罗卡挑了下眉。 　　“神力屏障又感觉到了闯入者。” 　　“众神？”葛霖心中一凛。 　　“不，只有生命女神维吉莎。” 　　战神忽然望向脑袋被扣了一个布袋的死神祭司，若有所思地说：“他很怕死？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把他带过来，我对死神的阴谋有了一个猜想。” 第210章 无上者 　　“救命！救救我！” 　　维吉莎的面容因为惊恐而扭曲。 　　她叫得很惨，可是众神能够听出，她的声音里没有痛苦的意味，只是害怕。 　　维吉莎用手紧紧扒住地面，她的身体呈四十五度角被拽入半空中的黑色裂缝，一开始是卡在那个地方，后来维吉莎奋力向往外爬，恨不得脱离裂缝。 　　长发胡乱地黏在她布满汗水的额头与脸颊，手背上青筋凸起。 　　“伊罗卡……是他，他在裂缝那边等着我们，我感觉到他的神力了！”维吉莎浑身哆嗦，她可以忍住恼怒与委屈为众神探路，可是她真的不敢面对战神。 　　“救我！”维吉莎快要哭出来了。 　　强大到恐怖的神力气息，与她记忆里完全一样。 　　维吉莎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在黑色狂风之中，击破潘森德尔的结界，踏入众神领域的男人。他的右手持剑，左手随意地提着瘟疫之神的头颅，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流下来，染到了身上披着的斗篷。 　　结界外面一片狼藉，地面出现巨大的深坑，火焰在里面燃烧，烟尘漫天。 　　神咒还在继续肆虐着，冰雹与飓风仿佛将世界都割裂成了碎片。 　　走过的地方，所有混乱都会消失，变成死亡的焦土，什么魔法元素都没有。 　　众神念诵咒语的时候，发现魔法都失效了，顿时惊惶后退，只剩下那些武者身份的神。 　　按照西莱大陆的习惯，在神战里失败的神灵，他们在潘森德尔的神殿就要被推倒——很多神宁可死去，也不愿意接受这种耻辱。 　　那时维吉莎缩在角落里，她只想趁乱逃走。 　　可是从头到尾她都没有获得这个机会。 　　维吉莎以为只要神战结束，像她这样没有当面站出来挑衅伊罗卡的神，很有可能逃过一劫。只要神殿继续伫立在潘森德尔，谁管她在这场战争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然而现实给了维吉莎一次致命的打击。 　　整个潘森德尔都毁灭了。 　　西莱大陆传诵的众神之地，来人们心里向往的神圣国度，不复存在。 　　这不是一次大规模的神战那么简单，它改变的是整个西莱大陆。人类都知道了，众神失去了荣耀与无上的光环。 　　那力量太强悍。 　　那愤怒如同实质。 　　维吉莎恍惚间感到自己又一次地成为了神战之中的可怜虫。她想要蜷缩起来，想要躲开那愤怒神灵的注视，想逃离这可悲的宿命，可是她做不到。 　　“救命！”维吉莎颤抖着，向她能看到的每个人求救，不管是谁都行！ 　　战神不需要药剂师。 　　她在最强的神面前是没有价值的，连被利用的价值都没有。 　　死神亚尼斯听到伊罗卡就在裂缝那边的时候，眼睛微眯，神情有些疯狂。 　　力量之神与狩猎之神在他身后，没有看见亚尼斯的表情，否则他们一定会心生警惕。 　　“怎么办，伊罗卡已经知道我们的计划！”力量之神十分烦躁。 　　月神阿尔德尼从容地说:“肯定是罗法娜出卖了我们，我以为你们对这件事都有准备。” 　　力量之神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到罗法娜身上，他恼怒地咒骂了一声。 　　这时一道强光照射在白沙滩上。 　　众神抬头，赫然看见一架武装直升飞机。 　　躲过地震的巨狼特种兵连忙拿起通讯器，想要通知上面的人，不要贸然攻击，这些不速之客可能不简单，拥有特殊的本领。 　　结果他喊了两声才发现设备可能坏了，可能是刚才被崩裂的石块砸的。 　　他扔了这个，又捡起战友丢下的通讯器试了试，听见了里面的电流杂音。 　　“指挥所，这里是巨狼小队。我们出现了非战斗减员，有五个人被空间裂缝吞没。” 　　他转头看了看周围，叹口气继续说:“与其他队友暂时也失去了联络。” 　　通讯器那头没有回音，而半空中的武装直升飞机，忽然像被干扰了，尾翼摇摆不定，机身猛烈晃动。 　　“亚尼斯！”夜神阿菲曼皱眉警告。 　　“怎么？你想尝尝子弹的滋味？”死神冷笑着说，“地球人的这些玩意有很大威力，如果你们动手，这飞机就毁了，而我不一样。” 　　这是精神系魔法的优势。 　　控制别人，做出不违背他们内心意志的事，是非常容易的。 　　——比如说让直升飞机降落，这是单一的普通命令，而控制士兵飞到别处对人群开枪就很难。 　　“那边还有人……” 　　死神阴冷地笑，在他的咒语魔法范围内，因为白沙滩地震被困在各处的巨狼特种兵都感到头晕目眩。 　　仿佛脑子里面有人在说话。 　　失去行动能力或者掉进凹陷处的人还好，那些只是暂时隐藏的人，纷纷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向沙滩那边的众神走去。 　　因为只有靠近那个方向，才能感到清醒一些。 　　巨狼小队的人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他们确实头痛难忍，但是他们可以抽出武器给自己一刀，或者干脆把自己撞晕过去，阻止身体不听使唤。 　　可是这样做的话，就不能接近“敌人”了。 　　一个人是这样想的，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等到他们跌跌撞撞地走出来，看到其他人的时候，表情都有些扭曲。 　　——小子，你回去！有我就够了！ 　　——不行！那帮家伙有好几个，想要出其不意地制服他们，人少了怎么行？ 　　他们抽搐似的挤眼睛，加上根本不是伪装的痛苦模样，显得毫无破绽。 　　直升飞机醉酒似的摇摆了一阵。然后降落在沙滩上，还因为地面的沟壑，半个机身倾斜。 　　驾驶直升飞机的人还有一点神智尚存，他也决定降落，否则飞机坠毁，机上的人都要没命。 　　“看，我们有了人质。”死神得意地说，“你们不用担心忽然来一颗导弹，炸毁白沙滩。” 　　巨狼小队的“捕获”计划也没有成功实施，因为死神不肯让这些人太靠近裂缝。他怕裂缝把人质给吞了。 　　维吉莎还在恐惧地呼救，只是声音越来越低。 　　月神看着她，神情温和，可是维吉莎诡异地感到自己是一个诱饵，是挂在鱼钩上的鲜肉条。 　　“不，不……”维吉莎睁大了眼睛。 　　阿菲曼站在旁边一言不发，其实夜神一直猜测阿尔德尼掌握着世界屏障的秘密，而死神就是这个秘密的合作者。 　　现在这个秘密就要在他眼前展开了—— 　　死神走到裂缝前面，张开手，像是在感受那股来自战神的久违气息。 　　可惜距离太遥远，就算此刻两个世界已经无限接近，可是这条通道仍然很长，长到没有办法碰触到来自故乡的力量。 　　维吉莎抓住死神的腿，就像快要淹死的人抓住一块浮木。 　　亚尼斯没有踢开她。 　　也没有伤害她，死神甚至低头，有趣地看了维吉莎一眼，伸手帮她捋了一下头发。 　　“亲爱的维吉莎，你还记得厄运石吗？” 　　生命女神全身一震，她当然记得！她爱的人，画师路易骗了她，诱惑她吸收远古魔石的力量，然而结果却是她的一半神力被厄运石夺走，成为黑暗魔法师路易的力量。 　　厄运石与路易的尸骨，都被她沉在一片湖泊里。维吉莎分裂出去的神念，并不打算按照月神的意思对付伊罗卡，她回到西莱大陆就是要去取回厄运石的！ 　　难道这件事被发现了？ 　　维吉莎惊疑不定，完全不敢说话。 　　“你知道远古魔石究竟有什么样的力量吗？”死神在她耳边问。 　　是古神，不，可能是西莱的本源力量！远古魔石神秘又强大，从古神时代就有无数人争夺。 　　维吉莎恍惚中感到自己落入了一个陷阱。 　　“不不，这跟路易没有什么关系，我们没有教唆他，是他自己有很大的野心。”死神回忆着那位画师的灵魂，忍不住叹息，“他真是一个有趣的人。” 　　“我不信！你究竟做了什么？”维吉莎嘶声问。 　　这次亚尼斯干脆地告诉了她答案:“制造幻境，让他以为自己发现了一个古神的遗迹，遗迹宝藏里面有怎样利用厄运石的方法。这可是真实存在过的珍贵记录，我没有骗他，只是请他在梦里学了点东西。” 　　维吉莎咬牙切齿，眼角都要裂开了。 　　她心中的愤怒就像熊熊燃烧的烈火，她恨不得把眼前的人撕成碎片。 　　她被骗了！路易被利用了！ 　　月神当初的帮助也是不怀好意！ 　　“你们能得到什么？你们这样做能得到什么？！”维吉莎怒吼着。 　　“因为厄运石啊！它本身就是西莱大陆的一部分，它也许是心脏，也许是眼睛，我们得唤醒它……西莱大陆的本源之力，是不是很迷人？” 　　“亚尼斯，你太多话了！”月神皱眉提醒。 　　死神不以为然地说:“西格罗的那个我还要游说伊罗卡相信他是西莱之主呢！那边不动手，我们只能继续等待，闲着也是闲着。” 　　“什么？伊罗卡是西莱之主？”力量之神与狩猎之神异口同声地说。 　　他们使用古西莱语谈话，近处的巨狼小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出这些不速之客好像发生了内讧。 　　维吉莎震惊得松开了手。 　　西莱之主，可以理解成西莱大陆的主人，可是一片大陆一个世界怎么会有主人呢？ 　　除非是万物的创造者，一切的初始。 　　作者有话要说： 　　夏莱:其实你是创世神。 　　伊罗卡:世界上根本没有神！ 　　夏莱:……卧槽这种人怎么忽悠。 　　PS:写到这里可以剧透了，其实本文又名《无神论者的胜利》。 　　下章揭晓真相最后一层啦 第211章 创世神 　　葛霖站在伊罗卡身边，看上去像是害怕发生意外寻求保护模样，实际上他在为伊罗卡掩饰。 　　战神很疲惫。 　　可能也很虚弱。 　　神力的大量使用，不管对谁都是负担，裂缝暂时被封住了，情况却并不乐观。 　　如果不是葛霖因为担心，故意挨近的话，大概发现不了伊罗卡的异样。 　　别人虚弱的时候脸色苍白，身体摇晃，目光失焦，冷汗直冒，而这些症状伊罗卡都没有。风族人的皮肤本来就要白一些，伊罗卡身上的凌厉气息，更是令人不敢多想。 　　冷汗其实也有，只不过都在耳后颈侧。 　　经过一夜的海边苦战，大家都是水里捞出来的，区别只是狼狈程度。 　　伊罗卡是所有人里衣服最完整的，也没有沾染过多的血迹，除了明显的水痕之外，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连长发都没乱，显得非常轻松。 　　葛霖靠近之后，就不这样想了。 　　他听到伊罗卡的呼吸声并不均匀，有的粗，有的忽然又放轻，这种情况更像是忍痛或者竭尽全力地做什么事。葛霖对声音是很敏感的，他对伊罗卡又足够了解，知道战神很少失态。 　　……失态的模样葛霖也见过。 　　主要就是在床上的时候。 　　葛霖不由自主地喉结一动，随后压下了心里的微妙念头，留意观察之后，立刻发现了伊罗卡在出冷汗，葛霖很快想到了空间裂缝。 　　他用眼神询问伊罗卡，后者没有回答，只是慢吞吞地走过来，捏了捏葛霖的手背。 　　然后又不规矩地沿着手臂上移，手指轻触葛霖的脸。 　　众人：…… 　　葛霖感到伊罗卡的手有些颤抖，没有平常那样稳定，幅度很细微。他一个冲动，干脆反客为主，把人抱住了怀里。 　　塔夏目瞪口呆。 　　正在跟巨狼特种兵说话的曳光狙击手嘴里的烟都掉了，回过神后他十分心痛，连忙从水里捞起来，这可是他刚刚从“新来者”口袋里打劫到的战利品。 　　亚戈隆撇了撇嘴，紧接着它想，能跟战神睡一晚很值得了，这个人类运气不错，值得回去吹嘘个三五十年的。 　　就连格兰特，也以为葛霖想要回地球，打算与伊罗卡道别。 　　葛霖抱人纯属一时冲动，他不想让伊罗卡强撑着，至少——借机休息一会再支撑怎么样？ 　　“我没事。”怀里的人轻轻挣开，然后把葛霖的脑袋摁在自己胸前。 　　刚才葛霖“冲动”的时候，是垫脚的，现在倒是不用。可是这个姿势十分别扭。 　　“听我说，我需要你。”伊罗卡趁机俯头在葛霖耳边说，“我猜月神阿尔德尼在地球那边不肯过来，想要回来的只有别的神。” 　　什么？ 　　葛霖一惊，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破坏世界屏障是真的，想要获得流出的魔法元素也是真的，但是月神一点儿也不急着回来，他要消耗我的力量。” 　　伊罗卡的声音令葛霖的心脏一会儿飘在半空，一会儿又重重坠地。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葛霖反而冷静了，他用眼神追问伊罗卡该怎么办。 　　“我说了，我有个猜想……” 　　伊罗卡扶住葛霖的肩，没有继续说下去，碧蓝色的眼睛深深地看着葛霖。 　　“我从不小看阿尔德尼，聪明人才能惹出大麻烦……时机转瞬即逝，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还有教你的东西。” 　　这时格兰特已经押着夏莱走过来。 　　格兰特粗暴地揭开夏莱脑袋上的土豆袋子，后者被憋得满脸通红，大口喘气。 　　葛霖发现只有这么一会儿工夫，夏莱脸上又多了一条明显的皱纹。 　　“你的性命，由你的表现决定。”伊罗卡看着狼狈坐在水中的死神祭司，冰冷地加上一句警告，“嘉弗艾缺少玩具，你的实力够格做玩具了。” 　　“喵。” 　　大猫的脑袋凑了过来，称职地充当伊罗卡身后的背景墙。 　　站在伊罗卡身边的葛霖，也忽然感受了一次人假猫威，众人投来的目光充满了谨慎与惊骇，特别是那条龙。 　　夏莱竟然很镇定，他扯动嘴角，挤出了一个笑容：“可惜在西格罗，我的实力发挥不出来，嘉弗艾不喜欢我这样的玩具。” 　　“你敢这样与我说话，是亚尼斯的记忆告诉你，我脾气很好？” 　　“我怎么敢对‘无上者’失礼。”夏莱深深低头，表示恭敬。 　　伊罗卡神情不变地说：“我没有这个名字。” 　　不等夏莱开口，伊罗卡又说：“看来你想告诉我一段故事，关于这个名字的，是吗？” 　　古西莱语里没有“无上者”这个称呼，这词陌生得像是捏造出来的。 　　夏莱并不慌乱，因为他不是死神，他的敌人不是伊罗卡，相反他手里掌握着一个天大的秘密，这场众神与伊罗卡的战争，他只需要保全自己就行。 　　“地球人体内没有魔法元素，除非他们获得神之力作为源泉，从根本上改变自己。”夏莱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他盯着葛霖，很有把握地说，“像我这样成为降神术傀儡是最差的一种办法，如果能获得西莱大陆的本源之力，你不仅可以学习魔法，甚至可以在地球与西莱大陆之间自由来去。” 　　众人脸色全变了。 　　不是被死神祭司的话打动，而是想到如果这件事真的实现，会出现什么情况。 　　其中脸色最难看的就是曳光与巨狼小队的人，他们宁愿永远不回地球，也要阻止有人得到这样的“力量”。 　　如果地球上出现一个肆意破坏魔法师，或者有人从西莱大陆带一只魔兽去地球，会造成什么后果？ 　　“在两个世界之间自由来去？”葛霖重复了一遍，然后笑了，“这是一句空话，就算能够回地球，那里也没有魔法元素，而在西莱大陆度过两个月，地球可能才过去一天多。这有什么意义呢？你在西莱大陆呼风唤雨，回到故乡成为一位垂暮老人？” 　　这是葛霖看到夏莱脸上的皱纹判断的。 　　地球人在异世界的时间，是真真切切流逝的。 　　这样的自由来去有什么意义？除非是应付考试或者重新赶工做什么，偏偏时间来不及，那就进入西莱大陆利用时间差干活。 　　多么鸡肋的办法，而且还不能经常使用，年纪忽然增加一岁可能还看不出来，可是天长日久，每次时间叠加到一起，就会出现自己比同龄人老了十来岁的怪事。 　　“……如果两个世界无限接近，融合在一起就不会有时间差异了。”夏莱巧舌如簧地狡辩道，“而且成为高阶强者之后，我们的生命也会增加，即使地球没有魔法元素，不能让我们生活几百年，可是我们能够选择在地球度过正常人的寿命之后回到西莱大陆啊！八十岁对一位法圣来说还不算老，对神灵来说更是年轻。” 　　这番话很有煽动力。 　　如果站在这里的人是伊德，肯定心动了。 　　更不要说巴雷、乔安这些人。 　　——谁不想长久活着呢？ 　　人类千百年来，都渴望长生，渴望力量，拥有财富与权势之后，就希望这样的生活可以长长久久地持续下去。那些属于自己的东西，只要死亡降临，就全部易主了。 　　“你很优秀，站在这里的人都很有能力，成为神灵有很大希望……而我希望获得力量彻底摆脱死神对我的控制，我的愿望非常简单，我不想回地球，也不会对地球造成什么影响。”夏莱后面的话是对那些慢慢围过来的特种兵说的。 　　“试想一下，如果你有了强大的力量，你的生活会发生什么变化？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随意生活，再也不会出现属于你的成就被人夺走，意外与不幸会被你打败！”夏莱转向那些目光警惕的特种兵，微笑着劝说，“还有你们，如果有能力保护同伴，不让战友死亡，轻而易举地解决那些穷凶极恶的暴徒……” 　　“够了！” 　　席少尉一声怒喝。 　　几个神情出现变化的曳光小队成员立刻清醒过来。 　　虽然夏莱描述的“未来”很美妙，但那只是理想的状态，夏莱自己也说，也许地球上不存在魔法元素，力量是不能使用的。 　　夏莱也不在意这些人，他只是不想被一枪爆头，他真正要说动的人是葛霖。 　　“你是人类，伊罗卡大人是神，你愿意回到地球，从此忘了他？” 　　葛霖看着夏莱，心里是服气的，果然能在西莱大陆搅动风云的人都不是平凡之辈，不是有“系统”就能成功，看看这位死神祭司，不愧是黑了死神的人。 　　只会念咒的精神系魔法师成不了法圣，失去魔力也能蛊惑人心，让别人心甘情愿地搭上他的船—— 　　可惜了。 　　葛霖缓缓摇头，夏莱瞳孔收缩，有些不敢置信，他甚至怀疑葛霖是不是脑子坏了，这样好的条件还要拒绝？ 　　“你担心不能成功？”夏莱压住心里的急切，他选择从葛霖这里突破，就是因为知道战神很难说服，而且也不一定会相信他。 　　葛霖也希望对方的注意力停在自己身上，让伊罗卡多休息少说话，葛霖不介意配合一下夏莱，他主动提出：“我猜这与你刚才提到的‘无上者’有关？” 　　夏莱心里一沉，他抛出了那么美妙的预想，葛霖不仅拒绝了，还记得之前的话题，这是从头到尾都没有那些空中楼阁迷住啊！ 　　死神祭司没有慌张，因为这些事情不是他信口编造的谎言，而是真实。 　　西莱本源之力真的存在！ 　　而且开启它的关键就在这里！ 　　“死神是月神阿尔德尼真正的同盟，他需要做的事，除了像众神一样破坏世界边墙之外，还有一项非常重要的任务，必须在西莱大陆之外完成。” 　　葛霖差点去看伊罗卡。 　　——跟狄希斯说的一样。 　　“有一件必须在西莱大陆之外做的事情，让月神一直计划着怎样离开西莱大陆？”葛霖惊问，他脑子转得很快，意识到从一开始就是阴谋。 　　阿尔德尼对战神说，众神都是祸害，整天破坏西莱大陆不如把他们丢到外面世界。 　　阿尔德尼又对众神说，战神实力太强，继续留在西莱大陆也是受气受罪，不如去外面逍遥自在。 　　都是谎言！ 　　从结果看，月神只想骗人跟他一起出去。 　　“西莱大陆有充沛的魔法元素，虽然不存在世界意志，可是世界本源力量非常强大，自成循环，并且牢牢阻隔着西莱人离开这个世界。它的力量体现在越是世界边缘，就越强大，尊敬的战神，你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夏莱一边说，一边抬起双手，做了个合在一起的动作。 　　“这是一个容器，一个蛋壳，一个封存着力量的……亡灵棺。” 　　“亡灵棺。” 　　伊罗卡忽然开口，他与夏莱同步说出了那个词。 　　夏莱眼中出现了笑意，而葛霖控制不住地张开嘴，心里的惊骇如同海啸。 　　同样反应的人还有格兰特、塔夏、老库萨以及亚戈隆。 　　巨龙的寿命长，它知道很多秘闻，而另外三人则是因为生命女神维吉莎才知道这个古老的魔法，维吉莎为了取回路易吸取的神力，把死去的画师尸体封成了亡灵棺。 　　骨骸化作外壳，锁住了尸体里的魔力，据说还有死者的灵魂。 　　“整个西莱大陆，是一个非常强大的存在……他的遗骸。这个不知名的生灵，就是这个世界的创世神。”夏莱侃侃而谈。 第212章 不能笑 　　葛霖很懵。 　　死去的神灵身体化作一个新世界，听起来太耳熟了。 　　“不同的地方，总会出现类似的神话故事，而神话来源于事实的改编，比如地球文明史上的那一次大洪水。”夏莱知道，这是他说服众人的最好时机，趁着大家都陷入震惊与迷惑里，只要他说得有理有据，再荒谬的事实，人们都会勉强接受。 　　“西莱大陆的历史是断断续续的，神战天灾一次又一次地毁灭文明，直到希望之战……” 　　死神祭司向伊罗卡微微弯腰，算是行礼。 　　席穆等人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塔夏很尽职地告诉他们古神肆虐西莱大陆的历史，在一千七百年前，由一群最终踏入神之领域成为神的冒险者终结。这场神战被称为希望之战，意味着这片大陆的人类与生灵迎来了希望。从此众神不再接受人骨人肉的祭品，不再举行宰杀活人的血祭，神脱下了残暴野蛮的外衣，换上仁慈的面具。 　　“远古时期的事，只有一些古老的部落还留存着真假不知的记载，关于西莱大陆的起源，从古神到现在的人类，都在不停地寻找真相，月神在远古遗迹里发现了一些壁画，他认为秘密就在远古魔石之中，古神争夺它们的背后，还关系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这个秘密就是西莱大陆是一口棺材？”格兰特祭司完全不信。 　　“在我的故乡，地球也有类似的故事，最初的古老神灵死亡，他的血液化为江海河流，骨骼成为山脉，太阳与月亮是他的眼睛……” 　　“那只是神话！”葛霖忍不住打断夏莱。 　　“是吗？” 　　夏莱对葛霖的反驳早有准备，他把自己多年观察的事实摆了出来。 　　“地球的成因可以用科学解释，但是西莱大陆呢？这是一个完全封闭的世界，我们的头顶上方是天穹海，天穹海上面是星幕，运行着日月星辰，它们是强大的魔法能量集合体，虽然无法接近，但是可以确定它们的存在，而不是在遥远的宇宙尽头。太阳与星辰不是同一种东西，日升月落，星辰各有轨道，只在这个罩子内运转。西莱大陆没有日食，也没有月食，星图随着时间产生变化，但是每一颗星星的亮度是不变的。” 　　初到西格罗，收集的信息没那么全，连魔法都没见过的席穆等人：…… 　　从来没有研究过西莱天文地理的葛霖：…… 　　毕竟是一百年，人的一辈子，如果夏莱连这些异常都没发现，才是白活了。 　　“在西莱大陆的传说中，神战开始时会有一个预兆，名为炎厄星辰，那是一颗赤红的星，它也是西莱星幕上唯一不确定位置的星。” 　　葛霖想起了这个名字，伊罗卡给过他一枚奇怪的圆环作为信物。 　　这枚圆环是自行发光，然后升上天空，变成了一颗星星模样的烟火，然后就消失了。西格罗人却很震惊，认为这是炎厄星辰，意味着神战开启。 　　可那确实是一个大型烟花…… 　　葛霖侧头看伊罗卡，发现对方在深思。 　　夏莱知道他真正要说服的人是伊罗卡，就算别人都信服了，他仍不算成功。 　　“炎厄星辰的说法非常古老，可以追溯到四五千年之前，只要是一本古老的典籍，我们就能在其中找到过有关炎厄星辰的痕迹，我相信像西格罗这样很少受到外界影响的地方，它的传说不会断绝。” 　　众人不由自主地望向伊罗卡。 　　西格罗人已经撤退到古堡后方，正在救治伤员，包括海啸时没有躲到猫爪坑而受伤的人，战后的早晨并不平静，低沉的号角声在山谷里回荡，提醒同族的人不要返回石堡，危险仍然没有解除。 　　嘉弗艾蹲坐在伊罗卡身后，它对夏莱的“真相”不感兴趣，时不时转头看向空间裂缝。 　　“炎厄星辰只是一个象征。”伊罗卡并不打算跟夏莱讨论西格罗的记载，他就像葛霖想的那样，直接道，“这种触发式的魔法信号标志，我还有三四个。” 　　神战怎么可能是看天象进行的。 　　赤星不出现，就不能打仗，众神答应吗？显然不能！ 　　“我有死神亚尼斯的记忆，我知道‘炎厄星辰’是什么样的东西，它是众神宣战时都会使用的一个魔法物品。这种魔法物品并不难做，只是普通人不敢使用它……西莱历史上因为错误释放炎厄星辰导致的麻烦也很多。”夏莱不慌不忙地说，“可是，尊敬的无上者，炼金术在两千年前是没有那么发达的，这样的物品做不出来，最初的炎厄星辰又是什么呢？” 　　“月神有什么发现？”葛霖皱眉问。 　　“在古神时代，神战出现的时候未必有炎厄星辰，而炎厄星辰出现时必定会爆发神战。因为那颗星星，就是他们竭力抢夺的宝物，是西莱世界本源的关键物品之一。” 　　夏莱语气激动地说，“西莱大陆是一个古老生物尸体化作的亡灵棺，这个生物的灵魂必定还在这里，它就是炎厄星辰。” 　　“……” 　　葛霖嘴角一抽，结合那个“无上者”的称呼，夏莱想说战神伊罗卡就是“创世神”的灵魂，在成为人类之前是一颗星星？ 　　还特么是一颗灾星。 　　葛霖努力地维持脸上表情：不行，不能笑。 　　灵魂之火出卖了葛霖，伊罗卡瞥了一眼，支撑着空间裂缝的他，忽然想要把葛霖掳走，好好地给情人一个“教训”，让葛霖知道笑话不是随便看的。 　　巨猫身体拱了拱，脏兮兮的毛发扫过伊罗卡的头顶，伊罗卡也没有嫌弃嘉弗艾，他心情很好，无论是谁，跟情人心意相通都会感到愉快。 　　——创世神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葛霖记得伊罗卡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第一，这世界上根本没有神。 　　第二，亡灵之棺里面，没有灵魂，在肉体死亡的那一瞬间，灵魂就消散了。 　　第二点是他们在湖边看着路易的“尸骸”时说的，维吉莎以为她埋葬了路易，让这个她又爱又恨的人永远沉在冰冷的水中，饱受折磨。 　　然而事实不是这样，路易早就死了，只留下了尸体。 　　就算西莱大陆真的是一个庞然大物的躯体，它的灵魂——等等！ 　　葛霖神情有了一丝变化，他迅速回忆着关于亡灵棺的一切，这是一个封存死者力量的魔法，维吉莎对路易施展了这个禁忌法术，可是谁对那个庞然大物使用魔法，让它成为了新世界？按照这个道理，施法者才是创世神，巨型生物的尸骸只是个培养槽。 　　“月神想要离开西莱大陆，就是为了去‘亡灵棺’外寻找真相？”葛霖盯着夏莱问，后者欠了欠身，默认了。 　　葛霖一句一顿地问，“难道他不怕，西莱大陆之外是个更加强大的世界？” 　　“探索真理的人，为何会害怕真相？”夏莱很佩服月神阿尔德尼，他不太看得起自己的“系统”，死神亚尼斯是个非常矛盾的神，一方面低调谨慎，一方面又狂妄自大，远远比不上月神。不过“系统”笨一点是好事，如果摊上了月神作为自己的“系统”，夏莱就没有办法摆脱神念的控制了。 　　从这一点上，死神祭司很同情圣炼金师奥维萨。 　　——都是运气。 　　奥维萨只有死路一条，而他夏莱还有成为神的可能！ 　　“尊敬的‘无上者’，您知道亡灵棺真正的秘密吗？这个古老的魔法，是可以对自己使用的，在快要断气的时候，无论是施法者是自己还是别人，只要使用这个魔法，就能最大程度的保存将死者的灵魂。它原本是作为复活亡者的魔法发明，可惜成功率太低，许多人的灵魂还是直接消散了，慢慢地它就成了一个吸纳别人魔法力量的邪恶法术。然而真理总是相同的，就像定律一样，从前的人发现了，后面的人也能发现。亡灵棺法术一度消失，是死神亚尼斯研究远古魔石之后，重新发明的咒语，就像人类在创世神之后发现魔法的真理一样！” 　　“维吉莎与路易，是月神与死神做的一个试验？”伊罗卡面无表情地问。 　　“一对各怀心思的情人，一颗名为血红之泪的远古魔石，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实验对象呢？远古魔石关系着西莱大陆的本源力量，它是这个巨型生物躯体里的重要部位，只是由于某些原因散碎了。路易被维吉莎使用亡灵棺的时候，血红之泪绽放出了强大的力量……这就是证据，远古魔石只对一个魔法有强烈的反应，那就是亡灵之棺！” 　　夏莱舔了舔嘴唇，试图继续说服众人，“月神还发现西莱大陆出现过‘异界之人’，当时他没有能找到这样的人，却在陈旧的典籍里翻阅到有关内容。丹朵附近，曾经发现过一些罕见的珍奇生物，没有攻击力。那些被认定成魔法卷轴事故的人，有一部分也很可疑，因为他们‘记忆全无’，连话也不会说，而且丧失了魔法师的力量，只能成为普通人度过下半生。失忆是常见的魔法反噬影响，而是失忆会导致人丧失语言能力，以及基本的生活常识吗？” 　　现在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那是地球上的生物与人。 　　在月神阿尔德尼看来，那就是西莱大陆之外还存在生命的证据，而且外面的世界危险度并不高，甚至可以说不足为惧。 　　月神唯一没想到的，大概是物极必反，太安全了，反而是一件坏事。 　　葛霖没有反驳夏莱的话，因为证据也算是实打实地摆在眼前——嘉弗艾。 　　“渗透压”的存在，导致两个世界无限靠近时，一些“倒霉”的人与动物就掉进了西莱大陆。当年还是奶猫的嘉弗艾，可能就是这个小概率事件的受害猫。 　　“好吧，月神阿尔德尼是位了不得的智者，他发现了这个世界最大的秘密。”葛霖摊开手，故作夸张地说，“西莱大陆的所有生灵都是一个强大生物身体内部的细菌微生物演化出来的，很可以啊，开始是盘古神话，后面是生物进化。” 　　除了地球来的，老库萨等人都是一愣，细菌是什么？微生物倒是可以根据字面意思理解，但是生物进化又是什么？ 　　“……他还发现了炎厄星辰的秘密，这颗星是创世神的灵魂，他计划着要获得西莱大陆的本源之力，于是跑到了世界之外，结果一不小心被自己坑了，现在他要做什么？”葛霖摸了摸鼻子，语气不善地说，“还有，他又为什么认定战神伊罗卡是炎厄星辰的化身，是‘无上者’？” 　　“希望之战结束后，历史典籍就没有中断了，也就是从那之后，再也没有整个大陆同时目睹到炎厄星辰的记录。也就是说，后来的炎厄星辰都是假的。” 　　星星消失，就是因为它变成了人？葛霖哭笑不得地想，这个结论也是够荒唐的。 　　“两千年前发生了很多事，导致一颗星消失的原因很多，月神凭什么觉得狄希斯与它有关。” 　　“这……”夏莱有些莫名其妙，他望向伊罗卡。 　　这样强大的神灵，他覆灭了古神时代，又摧毁了潘森德尔，强得超出了常理，无法战胜，他还一口气活了两千年，怎么看都不正常。 　　狄希斯.伊罗卡就是炎厄星辰的化身，是创世者的遗魂，这不是很明显吗？ 　　作者有话要说：　　伊罗卡：滚！ 第213章 末日论 　　地球，白沙滩。 　　被死神用精神魔法控制的人质横七竖八地歪在地上。 　　他们抱着脑袋，然后借着姿势的掩饰，互相交换了一个目光。 　　——敌人很古怪，也很危险。 　　巨狼特种兵到现在都没有搞明白那层挡住子弹的屏障是怎么回事，这些人仿佛是拥有了超能力的危险分子。 　　虽然超能力很匪夷所思，但是只要这些人不立刻发疯，他们的危害程度跟毒气泄露比起来，还是稍逊一筹。达不到的巨狼小队的最高警戒标准，至少现在他们还能继续执行任务，观察白沙滩上那道裂缝的变化。 　　刚才那场地震带来的破坏力度不小，白沙滩附近的度假村房屋倒塌，还有落石堵塞了海滨公路，指挥所也有人被物品砸伤，还有人被埋在了帐篷下面。 　　“与巨狼小队的通讯信号中断了。” 　　“仪器前方探测到空间裂缝里有巨大的能量存在，如果全部释放出来，相当于一次八级地震，建议附近数公里之内的人员全部撤离。” 　　“重复一遍，全部撤离！” 　　在地震发生之后，直升飞机第一时间前往海边查看情况，只是有去无回了。 　　“……飞行员与机组人员可能受到了挟制。” 　　聂将军被救出来之后，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顿时怒不可遏。 　　封锁白沙滩的军队因为地震的影响，很多人都受伤了，尤其是那些在巡逻小镇的人员。聂将军确认撤退命令时，额头上的青筋肉眼可见。 　　撤退并不意味着取消任务，而是退到安全区域。 　　可是这样一来，白沙滩的巨狼小队与陷在空间裂缝里的曳光成员就更加孤立无援了。 　　聂将军还要把空间裂缝蕴含的危害情况报上去，如果下一次地震很快发生，这里所有人都不安全，就连更远处的居民都要全部撤离。 　　“拨通刚才联络我们的专案组李组长电话，让他尽快地把案卷报告提交一份过来！”聂将军感到前所未有的头痛，事情逐渐滑向了无法控制的悬崖深渊。 　　这时卫星拍摄到的图片已经传输到电脑上。 　　那道空间裂缝已经变形了，它就像孩童随手撕破的裂缝，在沙滩上延伸了好几米。 　　内里漆黑，温度与旁边完全不同，从图像上看，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最可怕的是，现在漩涡边缘还趴着一个人影。 　　根据几张同样角度的图片可以看出，这个人还活着，她正在挣扎。 　　“是女性。” 　　“有比较清晰的身体轮廓数据吗？” 　　“抱歉……” 　　聂将军不等自己的参谋说完，立刻吩咐道，“截取最清楚的那一张，让那边的专案组进行比对，看是不是他们追踪的那个游戏公司的可疑人员。” 　　聂将军说完之后，死死盯着图片与白沙滩的地形图。 　　在这个年代，任何一个国家发生地震，全球都能很快知道。 　　更不要说白沙滩这个最近受到广泛关注的地方了，白沙滩有可能发生更大级别的地震，白沙滩位于海边，地震是否会引发海啸？ 　　各种专业机构，不专业的媒体，疯狂地发表者言论。 　　许多国家紧急插播了新闻。 　　白沙滩的空间裂缝，已经不是可以忽略不计的一道阴影了，它变得狰狞又庞大，也许用肉眼看还是一道裂缝，可是在各国卫星的图片里，这已经是一个张开了血盆大口的恶魔。 　　中国的夜晚，在大洋彼岸是白天，惊悚的标题与新闻很快出现。 　　《黑色漩涡，一个未知的自然现象？》 　　《注意，这不是第五类接触！是灾难与战争》 　　宗教人士站在街头高声宣扬着末世之说，散发传单。 　　UFO爱好者在网络上掀起了一阵狂欢。 　　这些情绪随着事件的发生已经发酵了五到七天，现在就差一个临界点，就能立刻爆发。 　　与大洋彼岸这些嚷嚷着中国人没有信仰，所以要接受神罚的观念不同，中国这边现在没有入睡的人紧张地刷着外网转入的消息，激烈讨论着是不是真的要世界末日了。 　　不管是巨猫还是丧尸，重点是明天放假吗？ 　　还上班上学吗？ 　　去超市囤积抢购物资？这大半夜的，根本没有超市开门，除非把小区门口的全天营业小卖铺搬空。就算是这样紧张的气氛，还有很多人不以为然，他们继续坐在麻将桌上砌长城。只要报纸新闻没说的事，都不存在！ 　　—— 　　“……这是一种目前科技还不能分析的能量，我们可以把它看成外星人的一种武器，炸开空间用的，很显然，裂缝那边马上就会出现很多战舰，就像我们在电影里的那样。这是星际战争的信号！” 　　屏幕上的主持人夸张地描述着，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电脑的主人狠狠地关掉了这个脱口秀视频。 　　“嗨，艾伦你做什么，他说得很有意思！”两个金色头发的年轻男人不满地抱怨。 　　“都是胡说八道！” 　　关掉屏幕的人神情阴郁，他有一张非常明显的东方人面孔，轮廓与葛霖有点相似，只是这个人更年轻，剪了一个头发上竖的造型。 　　“艾伦，你是为你的家人担心？”同租这个别墅的室友抢过电脑，重新点开视频。 　　艾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客厅。 　　走廊上有一面镜子，年轻的男人看到自己的面孔，又忍不住深深皱眉。 　　他刚刚知道，那个忽然出现的“兄长”，以一个莫名其妙的方式“失踪”了。 　　如果这是一部狗血家庭伦理剧，后续发展魔幻得难以想象，艾伦还来不及调整自己的复杂心情，事情就发展到了一个让人目瞪口呆的阶段。 　　艾伦的中文名字是汤伦，他的人生一帆风顺，几乎没有什么特别烦心的事，父亲虽然很爱面子很顽固，但是爱面子有爱面子的好处，怕别人指着脊梁骨说话，或者被女人坑害，平时很注意这方面的事情。从来没有在外面搞小三小四，也没有跟嫩模眉来眼去，最多在酒局饭桌上应酬一二，汤家没有烦人的亲戚，没有拖后腿的长辈，可以说家庭美满，无可挑剔。 　　——然而一出就是大新闻。 　　汤伦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哥哥。 　　不，他连父亲前面还结过一次婚都不知道。 　　反正他在美国读书，索性搁置，等风声过去再说。 　　然后汤伦发现他的这位异母兄长，闹新闻的方式真的别具一格，上次是全国新闻，现在是全球新闻，被一只猫掳走是闹哪样？ 　　汤伦听着客厅里传来的电视与电脑混合的声音，一会儿灭世论一会儿外星人，他更加焦躁了，都是胡扯！凭什么认定掉进裂缝里的人都死了？ 　　汤伦拨了一遍家里的电话，占线。 　　大半夜的占线，汤伦又打了一遍，仍然没有接通。 　　汤伦骂了一句脏话，把手机丢到旁边，撸着头发，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这时客厅里传来一声尖叫。 　　汤伦来不及伸头去看发生了什么，他就感到眼前的镜子在晃，走廊上悬挂的几盆绿植鲜花也在摇晃，地面小幅度抖动。 　　大洋彼岸的地震，居然能影响到美国？汤伦茫然地想，然后他才反应过来，大叫着两个室友的名字，逃进外面空旷一些的庭院。 　　附近住户与街道上很快站满了惊慌失措的人。 　　摇晃没有停止，陆续有东西掉下来砸碎，就这样持续了整整数分钟，有人精神崩溃地蹲在地上大哭。 　　“是不是地震？” 　　同样的疑问发自无数人的口中。 　　他们都感觉到了疑似地震的晃动，然而跟地震又不一样，几乎可以当成自己头晕的错觉。有些人甚至睡在床上，没有惊醒。 　　“裂缝！同样的裂缝出现了！” 　　卫星拍摄的图片里，以白沙滩为中心，许多城市上空忽然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裂缝，有的很难辨别，有的清晰可见。 　　晃动只是一个开始，人们开始感到头晕，疲倦无力，喘不上气，纷纷栽倒。 　　处于室内的人还没有明显的感觉，他们看到街上的情况，纷纷通过网络呼吁人们关门关窗。有些迟了一步的人，已经有症状了，只能挣扎着自救。 　　不仅是人，动物也奄奄一息。 　　鲜花凋谢，树叶开始卷曲。 　　那些叫嚣着末世到了的人已经爬不起来了，虚弱的老人停止呼吸，孩子低声哭泣，慢慢地他们连哭声都发不出来了。 　　蛛网一般的裂缝里冒出的不是毒气，而是魔法元素。 　　两个世界完全撞上，魔法元素涌入地球，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造成一场无声无息的“爆炸”，整个世界都充满了震荡波。 　　它就是导致伤亡的元凶。 　　震荡波越来越大，影响范围越来越广，这是一个可怕的连锁反应—— 　　“我听见了灵魂消散的声音，真是世界上最美妙的音符，胜过一切华美的乐章！”亚尼斯陶醉地仰起头，他伸出手，一个魔法蓄势待发。 　　亡灵棺快要彻底打开了！ 第214章 黑漆漆 　　维吉莎感到自己的双腿正在下陷，裂缝出现变化。 　　同时她体内的力量开始翻涌，这种感觉很熟悉，是魔法反噬的效果。 　　怎么会？！ 　　维吉莎模糊地想起自己分出去的神念，应该去取沉在湖泊里的血红之泪了，难道是那部分神念受到了攻击？不可能，维吉莎知道自己的脾气，她绝对不可能涉足众神与战神伊罗卡之间的争斗。 　　维吉莎脸色苍白，浑身颤抖。 　　“是你！阿尔德尼，是你做的！” 　　维吉莎忽然明悟过来，她愤怒地叫喊道：“一定是路易的沉睡之地被发现了，是你劝说我使用的亡灵棺，这个魔法到底有什么陷阱？我分出去的神念遭到了攻击！” 　　月神语气温和地回答：“你想得太多了，没有陷阱，只是一个魔法反噬。魔法师施展的魔法被别人打破，都会出现这种情况。” 　　维吉莎当然不会继续相信他，她睁大眼睛，拼命思索着这里面的问题。 　　然而时间不给她机会，两个世界正在逐渐接近，原本堵住通道的临时屏障好像也出了问题，魔法反噬的影响已经随着空间裂缝，波及到了维吉莎的本体。 　　因为人只有一个灵魂。 　　神念分裂出去的不止是力量，也有一部分灵魂，普通的魔法反噬只会伤害身体，那些禁忌魔法就不一样了，无论是多么强大的魔法师，也无法撑住它带来的损伤。 　　破坏亡灵棺的人到底是谁？维吉莎怨恨又不甘地想，她接连吐出了几口鲜血，慢慢闭上了眼睛，无知无觉地沉入裂缝形成的漩涡之中。 　　力量之神与狩猎之神站在最后面，额头出现了汗珠。 　　又一个同伴没了，夜神阿菲曼与死神亚尼斯，是月神的盟友，而他们呢？再有麻烦是是不是他们顶上了？ 　　可怕地是，就算他们两人联手，也不一定能胜过阿菲曼，更不要说那边还有一个神级的精神系魔法师，再加一个神级的炼金术师月神。 　　根本没法打！ 　　“蒙利尔、莱特，你们不要紧张，一切都快要结束了。我们可以顺利地返回西莱大陆，带着我们失去的力量以及新的惊喜。” 　　月神安然地张开手臂，仿佛在感受空气里魔法元素的浓度。 　　死神亚尼斯掌心凝聚的魔法逐渐变成紫色，像是一道不规则的闪电。 　　亡灵棺只能由施展这个法术的人解开。 　　魔法反噬是常见现象，不过魔法师都会注意这点，亡灵棺这个古老的法术有个最大的缺点，因为它的魔法效果一直持续，所以就像一个靶子。 　　骨棺很坚固，也很脆弱。 　　只要有足够的力量，就能打破它。 　　西莱大陆的魔法师对付魔法反噬很有一套，他们遇到的危险通常都是在对战之中，魔法师本身有了准备。亡灵棺就不一样了，在它溃散的时候，魔法师可能毫不知情。如果这位魔法师恰好受伤虚弱，或者已经年老无力，原本能扛得住的魔法反噬，就会造成死亡的后果。 　　死神兴奋得眼睛发红。 　　“来吧……” 　　亚尼斯自言自语，神情诡异而可怕。 　　夜神阿菲曼下意识地看了月神一眼，发现后者向他笑了笑。 　　这个示好的笑容，仿佛说明真正的盟友只有他，死神不过是个打手——作为神级精神系魔法师，亚尼斯有死神这个名号，除了他的神秘之外，还因为他对死灵魔法研究得十分透彻。 　　因为在古神时代，死灵魔法与精神系魔法并不分类，同属于灵魂魔法。 　　“你认为亚尼斯能够打开亡灵棺？”阿菲曼不客气地问。 　　他与月神有多年的交情，在他们还不是神的时候。 　　阿菲曼是杀手，敢接最危险的任务，阿尔德尼是一个非常有名望的炼金术师，高阶炼金术需要的材料都很珍贵。阿尔德尼曾经维持着俊美青年的模样，探听那些珍贵材料的下落，然后想方设法把那些东西弄到手。 　　最早他坑蒙拐骗，后来他利用人们本来就有的矛盾，阿菲曼在阿尔德尼这里接过很多活，除了赚钱，也拿到很多当做报酬的炼金物品与保命的小玩意。 　　他们从来不是朋友，却很有默契。 　　阿菲曼也是唯一不怕得罪月神的人。 　　“按照你们说的，西莱大陆是一个巨大生物的遗骸形成的亡灵棺，谁给它施展了魔法？你认为是它自己？”阿菲曼声音冰冷地说，“伊罗卡就是遗骸里封存的那个灵魂？” 　　力量之神蒙利尔与狩猎之神莱特急忙转头，他们也想知道真相。 　　“你不认为，伊罗卡是个非常古怪的神么？”阿尔德尼不紧不慢地回答，“在他眼里，普通人与魔法师是一样的，人类与神也是一样的。除了惹怒他的人，战神伊罗卡真正仇恨的似乎只有那些古神。” 　　神典记载，新兴的神灵取代了残暴的古神，这场战役声势浩大，几乎整个西莱大陆都参战了。包括向古神献祭的王国与部落，还有那些不甘心受到古神奴役的人类。 　　“那只是表面上的理由，伊罗卡敌视古神，在西格罗被海神帕兰——很久之前的那位海神摧毁之前，他就跟一些很有实力的冒险者，计划着要杀死古神了。” 　　古神争夺远古魔石，从“创世神”的意志来说，是必须要铲除的“破坏者”。 　　“伊罗卡希望西莱大陆没有神，这非常符合遗骸内那个强大灵魂的愿望，当人类成为神灵，就有了探索西莱大陆本源力量的野心……” 　　阿尔德尼微微摇头，好像十分惋惜。 　　亚尼斯死死地盯着裂缝，他好像已经听不见外界的声音，沉迷地看着裂缝里逐渐明显的漩涡。 　　恐怖冰冷的气息，伊罗卡的神力…… 　　“成功了！我感觉到了！”死神激动地身体颤抖，“他很愤怒，想要抓住我们，可是最后落入他手里的只有灵魂沉眠的维吉莎！他到了世界边墙附近，沉入魔法环流……噢，无上者的灵魂力量，简直让人战栗，他要修复西莱大陆的世界屏障。” 　　“正如我想的那样，如果伊罗卡发现自己有这个能力，他一定会冒这个风险，用自己的灵魂与世界屏障结合，重新加固这座庞大的亡灵棺。”月神苍老的面容似乎改变了一些，他的笑意透了出眼底。 　　阿菲曼猜测月神一定做了什么。 　　死神手里的紫色魔法闪电砸进了裂缝，漩涡抖了抖，迅速膨胀。 　　黑暗阴影瞬间覆盖了整个白沙滩，躺在地上的巨狼小队更加站不起来了，他们仿佛处在一个风暴的中央，四周都是漆黑恐怖的风墙，只有靠近地面的一小块区域是安全的。 　　“裂缝可以修复，骨棺真正的破口，却在众水之源！” 　　死神满足地笑着，他根本不担心月神会不会反戈一击，因为真正的关键掌握在他手里，被维吉莎沉入湖底的血红之泪，下过一个非常隐蔽的灵魂诅咒。 　　血红之泪是一块远古魔石，它与构成西莱大陆的屏障属于同源。 　　灵魂诅咒非常隐蔽，很难发现，代价就是它几乎没有用处，只有等到有人想要控制西莱大陆的魔法环流时，诅咒之力才会沿着众水之源起效。 　　倒流瀑布进入天穹海，湖水扩散到西莱大陆。 　　魔法环流就是增强这道诅咒的温床。 　　最终诅咒会以维吉莎的躯体为目标，彻底杀死生命女神。 　　维吉莎是这个诅咒的最后一道祭品，这时候伊罗卡再怎样强大，也无法对抗这道诅咒了。他的灵魂会因为修复世界屏障急剧衰弱，死神就能轻易打破亡灵棺。 　　亡灵之棺的魔法反噬，严重的当场死亡，最好的结果也是灵魂冻结。 　　——亡灵之棺封存了多久，就得长眠多久。 　　“骨棺封存的无穷力量，很快就要外流，我不是吝啬的人，因为这份力量很庞大，我一个人独占也无法吞下。你们运气很好，现在还能站在这里，新的世界，新的力量很快都要属于我们！”月神愉快地笑着，他才不在乎地球与西莱大陆变成什么样。 　　人类会死掉一部分，动物植物也是。 　　等到魔法元素稳定了，两个世界彻底变成一个，幸存者就是他们在新世界的信徒。 　　月神在地球生活了二十年，很清楚地球人类的思维。 　　大多数人都是盲从的，他们虽然不相信神，但却愿意把钱花在烧香抽签上，寄托那虚无缥缈的运气，有时候放着真相不愿意相信，就因为真相不是他们希望看到的结果。 　　如果有人在危难时刻，以拯救世人的面目出现，肯定能受到崇敬与膜拜，并且自发地宣传信奉神灵的好处。因为人们只想付出虔诚蹲在家里不动，不想卖力气拯救自己。 　　他们会把不幸死去的人扣上与自己不同的标签，区分自己与遇难者，然后用这个来安慰自己，相信自己跟倒霉的死者是不同的，肯定不会死。 　　月神打算把这个标签，变成信仰。 　　当然，这个新世界的人类不能拥有太强的能力，像西莱大陆那样就很好。 　　就在月神盘算着要毁掉地球人的科技时，他忽然听到黑暗里传来一声惨叫，月神下意识地去找阿菲曼，他相信夜神不会这么快对力量之神动手。 　　惨叫是亚尼斯发出的。 　　他睁大眼睛，嘴里流出鲜血，捂着腹部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阿菲曼飞快地跑了过去，及时把人拖到旁边，当他看到亚尼斯腹部那个又小又深的伤口时，立刻环视四周，试图寻找行凶者。 　　“阿菲曼？”月神皱眉问。 　　四周漆黑一片，神灵的眼睛虽然可以在黑夜里看见东西，但是同样也会受到魔法元素的影响。 　　“有一个杀手，是很特殊的暗杀者，他刚刚袭击了亚尼斯。”阿菲曼丢下痛苦呻吟的死神，迅速回到了月神身边。 第215章 照脸来 　　阿菲曼是黑暗系武者，他的身体可以变成融入黑夜的阴影，他熟悉西莱大陆任何一种暗杀方式，可是他没有发现亚尼斯身边有任何问题。 　　阿菲曼的目光又转到了那些趴在沙滩上的地球人身上。 　　这些人质因为受到精神魔法的持续干扰，有些应该已经昏迷了，而剩下来的人躺着的位置，只能看到亚尼斯的背影，除非地球的子弹会拐弯—— 　　中国有枪支管制，阿菲曼想方设法才搞来过一支配枪，还是很老旧普通的那种四五式。他研究过这种武器，发现它们没有什么太明显的优势，没有魔法的时候可以用一用，恢复力量之后，这种东西阿菲曼根本不放在眼里。 　　至于电视电影里那些高科技武器，众神滞留在地球时，根本接触不到，想要研究也没有办法。阿菲曼对狙击枪很有兴趣，他在看到亚尼斯腹部的伤口时，第一时间怀疑到了人质身上。 　　不，不是地球的子弹。 　　阿菲曼回忆着影像里狙击手命中目标的画面。 　　——子弹会爆开，或者穿透身体。 　　普通人类当场死亡，他们西莱的神灵，可以调整改变自己的身体情况，一时半会死不了，可是也不应该这么痛苦。 　　“有人……有人从裂缝里出来了！” 　　死神愤怒地叫喊着，他只感到眼前一黑，然后就是剧烈地疼痛。 　　痛得他准备施展的魔法一下子溃散，为了避免魔法反噬，他努力散开魔法元素，结果反而给了袭击者机会，锋利的武器在伤口里旋转了半圈，然后拔出。 　　“他就在这里！肯定还在这里！”死神想要用精神魔法搜索，然而意志被疼痛干扰，根本无法释放出威力强大的魔法。 　　死神终于有些慌了，他松开捂着伤口的手掌，挣扎着看了一眼，然后脸色变了。 　　伤口流出的血慢慢变成了金红色，就像流淌的火焰。 　　“流焰花根茎的毒液——” 　　死神浑身发抖，那是一柄淬毒的利器！ 　　他向来小心谨慎，刚才看似没有防备，其实月神与夜神的一举一动他都知道，那些人质的偷偷动作他也看在眼里。当时死神面对着空间裂缝，正在等待那道灵魂诅咒起效。 　　到底是什么东西，可以无视魔法乱流的影响，脱离漩涡，给了他一刀？ 　　亚尼斯在地上翻滚了两圈，他努力想要靠近月神。 　　“解药！给我冰冻药剂！”亚尼斯的伤口像火烧一样的疼痛。 　　阿尔德尼低头看了看他的伤口，同时闻到空气里有股腐臭的血腥味，他缓缓摇头说，“不止是流焰花，那柄武器上还使用了一个血咒符文，真是古老的魔法。我们离开故乡多久了？没想到西莱大陆现在还有血法师。” 　　“刺客一样的血法师？”死神不相信。 　　那是一个他察觉不到存在的偷袭者，血法师根本做不到。 　　阿菲曼盯着沙滩旁边的一块石头，这是地震时从山崖上方掉落的。 　　夜神身影一闪，下一秒，他突兀地出现石块旁边，黑暗里亮起了武器相撞的火花，夜神一刀削断了对方的武器，在暗杀之神面前，后者的本领显然不够看。 　　眼看他就要死在夜神的刀锋之下，那削瘦单薄的身体猛地一缩，不见了。 　　夜神挥出去的弯刀，陷入了一道裂缝之中，他迅速后退，对月神示警道：“有新的空间裂缝形成，他就藏在里面……” 　　话音未落，阿尔德尼背后忽然亮起了一道光罩。 　　袭击者出现在那里，炼金术师的护身饰品发挥了作用，挡住了这次攻击。 　　忽现的光也照见了袭击者的脸—— 　　躺在地上的巨狼小队成员，立刻认出了这人是谁。 　　白沙滩怪事的启幕者，那个被巨猫连人带车一起掳走的富二代。 　　跟照片上的青年比起来，真人有一种令人吃惊的冷静，没有多少人能在一刀捅向别人后心时，还能保持平静无波的眼神与表情。 　　没有怨毒，没有愤怒，也没有扭曲的狰狞。 　　葛霖被魔法防御罩震退了三步，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又消失在一道新形成的裂缝之中。 　　月神蓦然转身，目光里透着不可思议的惊诧。 　　他用来保护自己的防御罩，可不是一个简单的炼金术物品，它能吸收魔法伤害与冲撞力，然后反弹出去。试图偷袭月神的人，会遭到自己发出的攻击，这个过程很快，根本来不及躲避，等于自食苦果。 　　可是刚才的袭击者，只是退了几步？ 　　夜神阿菲曼抄起地上那柄被他削断的武器，仔细观察。 　　这是一截锥形的骨器，四面开锋，椎体被磨出了菱形的横截面，上面有一层黑红的微光，这就是淬上去的流焰花毒液。 　　阿菲曼目光一凝。 　　骨器？在他们离开的时候，西莱大陆已经很少有人使用这种材料制作武器了。 　　除了隐约的血咒气息，感觉不到一点魔法痕迹。这不是炼金术的成品，它被阿菲曼的刀轻易削断就说明了这点，西莱大陆的武者会用这样简陋的武器？ 　　——不用魔法攻击，感觉不到存在的暗杀者。 　　夜神隐约感到自己似乎在哪里听过这种人。 　　“西格罗，弑神者！”月神阿尔德尼咬牙说。 　　阿菲曼被这么一提醒，也从记忆里翻出了相关信息。 　　在古神的年代，曾经出现过一群实力莫测的暗杀者，他们的目标是神。 　　用骨质的武器，不镶嵌魔法晶石，制作手艺非常粗糙。 　　今天的袭击者在武器上涂了毒液，加上了血法师的咒符，而从前那群疯狂的暗杀者，连符文也不会加，武器没有任何魔法气息。 　　他们根本不会魔法，也没有高明的武技。 　　擅长潜伏，可以一动不动地蹲守在某个地方，只为了攻击一招。 　　他们只有一招的机会。 　　——不顾生死，去袭击高高在上的神灵。 　　成功活下来，而且完成了任务的，就被称为弑神者。 　　那是一个混乱的年代，新生代的神向古神宣传。 　　人们拿着武器，赤着脚，连铠甲都没有一件，也要参战，去攻打为古神效力的部落与王国。 　　沼泽里的尤鳄人，雨林部落的女战士，深山中的木族人，以及世界尽头的西格罗狼骑兵。 　　他们连语言都不通，却拿着武器站在一起，为了希望与未来而战。 　　死去的人尸体被焚化在战场上，活着的人学会了神语——西莱大陆当时唯一通行的语言，原本只有古神的祭司与奴隶才能学习，是属于神的语言，不同部落之间的交流只能依靠它。 　　当时冒险者都会说这种语言，它就是后来的古西莱语，神典记载使用的文字与语言。 　　人们把神语带回了故乡，从此书籍不再是祭司才能阅读的东西，谁都可以阅读过去，记载历史。 　　那也是一个疯狂的时代，为了实现理想，人类敢于挑衅神灵。 　　不会魔法的普通人，才有资格成为弑神者。 　　因为没有魔法气息，可以躲过神的目光，攻击时也不会引起神体内磅礴力量的反冲，许多人甚至废除了学到一半的魔法，在酷暑严寒中艰难地磨练着自己。 　　可以一天一夜不喝水，也不挪动。 　　能在狂风暴雨里保持平衡，在浓雾里看清目标。 　　这些有了魔法都很容易，但是每一个弑神者，都是在不会魔法的情况下完成的。 　　弑神者把“普通人”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 　　当时最杰出的几个弑神者，有的后来转学魔法与武技，成为圣阶强者甚至神灵。 　　剩下的那些是西格罗人，他们的名字曾经记在神典上，古老的壁画也赞美过他们的功绩。 　　然而在希望之战结束的数百年后，没有经历过惨烈一战的新神，皱眉抹掉了弑神者的所有记载，因为他们不希望有人效仿这些疯子。 　　“西格罗……只有西格罗可能留存着弑神者的书籍，还会有这样的疯子！”阿尔德尼恼怒地说。 　　力量之神与狩猎之神根本不敢分开，他们可没有保命的炼金术防具。 　　“啊！” 　　狩猎之神惨叫了一声，他的脚背被锋利的骨器贯穿，鲜血直冒。 　　力量之神一拳轰向地面，忽然出现的裂缝抖了抖，没有任何反应了。 　　“他能在空间裂缝里穿行！世界屏障与魔法环流在保护他，这是伊罗卡派来的人！”阿尔德尼表情阴沉。 　　这时每条空间裂缝都开始膨胀，从裂缝里冒出的黑色气流像是流动的液体，慢慢汇聚成一条“巨蟒”，在沙滩上横冲直撞。 　　巨狼小队的人正紧张地看着裂缝，忽然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腿。 　　他猛地回头，手上佩戴的军用指虎，差点对着后面的人招呼上去。 　　“走吗？”葛霖认真地问，他身后是一道新形成的裂缝。 　　听到声音回头的另外几人：…… 　　等到阿菲曼发现人质数量少了的时候，他立刻出现在昏迷的飞行员旁边，想要抓住葛霖。 　　两个世界碰撞产生的震荡波越来越大，终于神体也受到影响。 　　阿菲曼全神贯注地监视着四周，受伤的死神与狩猎之神同时发出哀嚎，体内的魔法元素不受控制，狂暴地像是要裂开。 　　月神也感觉到了不妙，他立刻下了决定。 　　“阿菲曼，我们合力打破亡灵棺！不要再管那只烦人的臭虫了，世界屏障一旦崩裂，他就无处遁逃！伊罗卡的灵魂也会——” 　　“砰！” 　　一个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阿尔德尼的脸上。 　　月神被打得飞了出去，而他身上的魔法保护罩居然全无反应。 　　阿菲曼早有准备，几乎在月神受袭的那瞬间，他的刀刃就挥了出去，他相信这次一定能够砍中。说到底，弑神者也就是特别会蹦跶的虫子而已。 　　“啪！” 　　阿菲曼的神器，暗夜锋刃被来人徒手折断了。 　　夜神瞳孔收缩，飞速后退，因为他在武器脱手的那一瞬间，感到了那股冰冷强大的气息。 　　伊罗卡！ 　　作者有话要说：　　葛霖先出来，是为了伊罗卡拖延时间的 第216章 不可能 　　碧蓝色的眼睛幽冷深邃，就像即将迎来一场狂风暴雨的海面。 　　——那张众神经常在噩梦里看见的脸。 　　阿菲曼其实是相信月神那个猜测的，因为伊罗卡时常给人一种无法抗衡的感觉。 　　这种强大，与西莱的任何一位神都不相同，而是无限接近于自然之威。 　　如同飓风，越是完美，越是强悍。那张面容，也是令人无法呼吸的战栗之美，单是看一眼，就能感觉到那股摧毁一切的气息。没有人能阻挡，也没有任何东西能让他停下脚步。 　　阿菲曼退避得非常及时，只损失了一柄弯刀。 　　夜神一点也不心痛这柄名叫暗夜锋刃的神器，他真正心爱的武器，在潘森德尔的那一战里就毁得渣都不剩了。 　　他永远无法忘记寄托了自己意志，几乎属于自己身体一部分的神器崩裂的画面，阿菲曼的自信跟骄傲都随之粉碎。 　　夜神曾经认为，再强悍的灵魂，都会被暗处的刀锋斩落。 　　无论是人，还是神。 　　狄希斯.伊罗卡是违背常理的存在，他并非无懈可击，暗杀之神有十几种方法可以偷袭他，可是都不会有用。萤虫不能照亮黑夜，蚂蚁无法撼动大树……就是这么回事。 　　月神被击飞，夜神再这么一退，扶着狩猎之神的力量之神蒙利尔就暴露在了伊罗卡面前。 　　蒙利尔毫不犹豫地丢下兄弟跑了。 　　——他们互相依靠，是为了联合彼此的力量，如果遇到了一个联手都对付不了的强敌，紧密的盟约关系就不复存在。 　　亲兄弟？有自己的命重要吗？ 　　狩猎之神又惊又怒，他的脚背受伤，伤口疼痛难当，跌坐在地，连战都站不起来，智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噩梦里的身影走了过来。 　　“我什么都不知道，都是月神阿尔德尼的主意！”狩猎之神惶恐地辩解着。 　　伊罗卡的眼神没有温度，他的身上环绕着无形的神力，狩猎之神感觉到了，因为他暗暗布下的防御魔法瞬间崩溃。 　　狩猎之神绝望地闭上眼睛，他曾经坐在潘森德尔的神殿里，与力量之神嘲笑那位“年老”的神灵，居然正面对抗众神领域的魔法结界。 　　结果结界与他的神殿，在这个人面前，跟一块松饼没有区别。 　　漆黑长发随风飘舞，伊罗卡目不斜视地经过了狩猎之神身边。 　　后者撑着的一口气松懈了，浑身大汗淋漓，无力地瘫软在地上。 　　月神阿尔德尼则是捂着鼻子，艰难地站起来，眼神惊骇地看着向自己走来的伊罗卡。 　　“你，怎么可能……” 　　西莱大陆是骨骸化成的亡灵之棺，封存着古老的力量，还有这个强大生物的灵魂。伊罗卡明明就是那个灵魂，为何他能出来？ 　　“这不可能！” 　　阿尔德尼狂乱地叫道，他苍老的脸上布满惊骇，面容扭曲。 　　死去的生灵，可以用亡灵棺保存自己等待复活，可是一旦脱离骨骸保护的空间，或者亡灵棺碎裂，这个灵魂就会消散。 　　阿尔德尼死死盯着伊罗卡，似乎想说这不是战神，这是假的。 　　碎掉的炼金术防具扎伤了月神的手背，心神动摇之际，阿尔德尼忽然想起，除了伊罗卡，根本没有人能轻易破坏他精心炼制的魔法防御罩。 　　“一定有哪里出错了……”阿尔德尼喃喃自语。 　　伊罗卡笑了一声，脸上没有表情，那笑声近似嘲讽。 　　月神恼怒地看着他，作为西莱神史记载里的智者，他已经失败了两次。 　　第一次是对西莱大陆之外的世界推测错误，虽然这个错误很要命，但并非不可弥补，而且月神的本来目的，就是要破怪西莱大陆的屏障，为此他想方设法带走了大部分神灵，就是为了这个计划的顺利进行。 　　现在第二次错误发生了，月神甚至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你不是无上者，不是创世神？”阿尔德尼一边说话，一边摇头。 　　这不可能，炎厄星辰不受任何魔法元素影响，它所在的星幕，魔法环流都要稀薄一些。月神翻出了一个证据，这个证据他谁都没有告诉，曾经有一位狂妄的古神，试图摧毁炎厄星辰，结果魔法一靠近就自动消散。 　　这个特征，不就是伊罗卡的神力吗？ 　　炎厄星辰在两千多年前消失，狄希斯.伊罗卡出现在西莱大陆。 　　不可能是巧合，正常人也不可能是一颗星星。 　　“砰。” 　　月神被一拳砸中了下巴，如果他不是神，单这一下估计一嘴的牙齿都要掉光了。 　　阿尔德尼身上亮起好几层魔法光辉，伊罗卡就像打破薄冰一样，轻而易举地突破障碍，拎着月神的衣领，把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你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阿尔德尼？”伊罗卡语气危险，声音冰寒刺骨。 　　月神被掐住脖子，根本说不出话。 　　“我警告过你，我不在乎众神在哪里生活，也不在乎你对西莱大陆之外世界的好奇心，只要别给我增加麻烦。而你证明了自己的能力，阿尔德尼，我真是小看了你！” 　　伊罗卡重重地把月神摔在地上。 　　阿菲曼站在不远处，目光游移。 　　“哦，还有你，亚尼斯！”伊罗卡走到试图躲藏的死神面前，看到他胸腹处的伤口，忽然笑了，笑得亚尼斯毛骨悚然。 　　“我还没有感谢你，提醒了我怎样修复世界屏障。” 　　死神狠狠地瞪着伊罗卡，他跟阿尔德尼一样，脑子里一片混乱，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错了。明明灵魂诅咒扔进去了，伊罗卡也应该为了维持西莱大陆的外层屏障而虚弱不堪。 　　“维吉莎呢？他死了吗？”亚尼斯终于想到一个关键点。 　　灵魂诅咒的祭品是生命女神，媒介是远古魔石。 　　“你在这里，到底是谁在西莱大陆修复世界屏障？”阿尔德尼快要发疯了。 　　这就像一次完美的炼金术冶炼，材料齐全，物品到位，结果器皿里的那件最昂贵的魔法晶石忽然跳了出来攻击他，而炼金术制造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伊罗卡用怒火作为回答。 　　阿尔德尼狼狈地躲闪，想要逃跑，却一次次被打倒在地，各种昂贵的从西莱大陆带来的炼金术物品化为粉末，洒得满地都是。 　　最后伊罗卡击断了阿尔德尼的脊椎，神体可以恢复，但是痛苦不会减少。 　　阿菲曼全身僵硬，他知道自己必须逃走，可是伊罗卡的神力笼罩在四周，想要顺利逃脱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对了，那个弑神者呢？ 　　葛霖正在辛苦救人。 　　细碎的空间裂缝，不断出现在沙滩上，葛霖必须赶在世界屏障修复完毕之前，把人全部带到安全区域。 　　“这是什么地方？” 　　巨狼小队的成员抱着狙击枪，迷惑地看着黑漆漆的裂缝内部。 　　通道四面有幻彩颜色，一闪即逝，通道里充斥着冰冷压抑的气息。 　　葛霖没有回答，他把人拖进来，这些裂缝不是世界屏障破碎的迹象，而是最靠近地球这边，由伊罗卡的神力加固过的通道。正是因为这股庞大的神力，让死神亚尼斯误以为伊罗卡已经融入世界边墙，试图修复亡灵之棺。 　　头痛与莫名的胸闷症状减轻之后，巨狼小队的人立刻翻身跃起，警惕地注视着葛霖。 　　还没等他们判断这里的情况，通道后方就来了一群人。 　　“老蔡？” 　　“席少尉！” 　　曳光的人也出现了。 　　还有之前掉到西格罗的人，袭击众神不成稀里糊涂泡了一次西格罗海水的巨狼特种兵，以及满脸激动的伊德。 　　“葛霖，我们能够回地球了？他们说，这条路走到尽头就是地球。”胖子激动地说，结果一不小心牵到了伤口，痛得连声哎唷叫唤。 　　伊德看着前方，顿时傻眼了。 　　他们仿佛身处迷宫之中，有无数条岔路，根本不知道哪条是对的。 　　“都能出去，外面就是地球，不过你现在只能待在这里！”葛霖拽住了兴奋的伊德，无奈地解释道，“两个世界无限接近，有魔法元素涌入地球，现在地球的情况不太好。” 　　“怎么说？”席穆追问。 　　“无形的能量碰撞，我说不清，具体感觉是头晕胸闷，身体无力。” 　　葛霖使用的骨器是一柄菱形的暗锥，手握的地方在中间，两头都有锋刃。 　　阿菲曼削断一边，还残余另外半边。骨器涂了毒液，用了一小块血咒符文，这些都是老库萨拿出开来的。流焰花根茎毒液来自丹朵科维尔家族，血咒是他们离开塞西镇时，与血法师杰拉尔德做的买卖。 　　白沙滩面目全非，无形的震荡波持续冲击着周围的一切。 　　席穆带着人试着靠近通道的其中一个出口，还没有走出去，就感觉到了震荡波的威力。 　　“见鬼！”老蔡捂着脑门，后退了一步。 　　这时葛霖恰好又背了一个人进来，正是昏迷的直升飞机驾驶员。 　　“你小子可以啊，看不出来！”老蔡吃惊地打量着葛霖的小身板，纳闷地问，“你是怎么顶住的？有窍门？” 　　“……” 　　葛霖无法说出真相，因为他不能解释，其实这跟神力冲击是差不多的，而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强度的“摧残”，可以来去自如，丝毫不受震荡波的影响。 　　最后葛霖含糊地说，他在西莱大陆进行了一场艰难的冒险旅程，期间遭遇了暴风雪、火山喷发还有沙暴，这是西莱大陆的魔法元素暴乱生成的灾害，就像地球发生地震会生成次声波一样，西莱的天灾也会出现震荡波，就跟现在外面的情况差不多，习惯了就好。 　　葛霖相信，曳光与巨狼小队的人进行特训，肯定适应得比他好，只是缺了这个机会。 　　再加上—— 　　葛霖耳根发热，他真正经受神力冲击考验的那一次，不说也罢。 　　非正常教学，不正常考核，葛霖回忆起来还有点生气。 　　“这种震荡波什么时候能够停下？” 　　“西莱大陆的世界屏障已经在自行修复了，魔法元素涌入地球的数量正在减少，等到一切结束……”说话的人是老库萨，他看着葛霖，忽然用古西莱语说，“狄希斯不打算回来了，是吗？” 　　葛霖一愣，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塔夏与格兰特已经猜到了，我还有些不信，”老库萨微微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葛霖忍不住说：“海边的那座山崖下方有座洞穴，等水退去之后，你可以去洞穴里找一口箱子，里面装着狄希斯答应给你的东西。” 　　风族的船。 第217章 结束了 　　西格罗正值黄昏，天边一片火焰般耀眼美丽的晚霞。 　　由于地球与西莱大陆的时间不对等，虽然两个世界已经足够接近，但是地球白沙滩上的半个小时，放在西格罗已经是一个白天过去了。 　　翁维娜慢慢爬上山坡，望向蹲在裂缝前的那只猫。 　　“嘉弗艾……” 　　“喵。”黑猫歪过脑袋，似乎认出了这个女孩。 　　它慢吞吞地把尾巴一摆，搭在了山坡上。 　　翁维娜有些迟疑地退后一步，嘉弗艾不耐烦用尾巴点了点地面，翁维娜这才确定嘉弗艾的意思，她惊喜地扑上去抱住了巨大的猫尾巴。 　　很软。 　　嘉弗艾身上的黑毛糊了血与海水，紧紧地贴在它身上，如果不是这个原因，翁维娜可能还没抱住猫尾巴，就先被猫毛闷住了。 　　黑猫确定“乘客”已经到位之后，它迅速一摆尾巴，来了一次猫尾巴版的“空中飞人”，翁维娜顺利地滑到了嘉弗艾面前。 　　黑猫蹲坐在裂缝前面，就像一个尽心尽职的守门者。 　　翁维娜亲眼看到伊德与他的同乡都进了裂缝，葛霖在没有收拾的兵器堆里挑了一件骨器，率先走进空间裂缝里，而战神伊罗卡跟西格罗的长老们在商议什么。 　　长老们神情肃穆，显得十分郑重。 　　翁维娜隐约觉得，西格罗大概要发生一件大事，她心里不安。 　　等到战神也离开了，翁维娜终于忍不住摸着嘉弗艾结成块状的毛，抱怨道：“你的主人又丢下你了吗？” 　　“喵喵。”没有啊！ 　　翁维娜听不懂猫语，她看到嘉弗艾威风凛凛地站着，心里的不安更加强烈了。 　　“我们洗澡好吗，嘉弗艾？” 　　黑猫用尾巴轻轻推开翁维娜，脑袋朝裂缝一扬，表示自己还有事情没做完。 　　翁维娜正要说什么，忽然看到长老带着族人们都过来了。 　　“我们很想你继续留下来，嘉弗艾，可是你的主人有带走你的权利。”长老仰着脑袋，叹息着说。 　　“什么？”翁维娜震惊地看着长老，不敢置信地说，“他不能这么做！” 　　“他可以。”长老板起脸，训斥翁维娜。 　　翁维娜又气又急，西格罗人对战神有点误解，嘉弗艾就像是一只被抛弃的宠物，现在这个主人一回来，就要把猫带走？ 　　“海蜥怎么办？”翁维娜强调。 　　“不会再有海蜥了。”长老严肃地说，“伊罗卡与我们谈过了，等到这道裂缝消失，海蜥就不会再出现在西莱大陆。” 　　翁维娜动了动嘴唇，她想说嘉弗艾对西格罗的意义，绝不止是抵御海蜥这么简单。她与她的族人，每天早晨习惯被嘉弗艾叫醒，习惯在山谷里滑草的时候一抬头看到这只巨兽懒洋洋地趴在海滩上晒太阳。 　　她喜欢为嘉弗艾刷牙理毛。 　　这只强大的巨兽，一爪子可以拍裂地面，尾巴卷起一株古树可以连根拔起，海蜥在它面前根本不堪一击。巨蟒只是它的食物，天上飞的大风鹰，是它无聊时扑打的玩具。 　　就是这样强悍的存在，会趴在地上，容许西格罗人靠近，张开嘴一动不动地等她刷牙，不耐烦了就哼几声，从来没有误伤过她。 　　“我不想嘉弗艾走。” 　　翁维娜抱住嘉弗艾的一条腿，泣不成声。 　　长老也是西格罗人，他当然知道族人对嘉弗艾的感情，他叹口气劝说道：“可是嘉弗艾的故乡不在这里，西格罗是它的家，却不是它出生的地方。” 　　翁维娜一震，她抬起头，巨猫恰好低着脑袋，橙黄的眼睛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伊德也要走，他们的故乡不在西格罗，终有一天，要与我们分别。”狼骑士队长艾蒙塔西斯也走了过来，他摸了摸翁维娜的脑袋，低声说，“之前几个月嘉弗艾不在西格罗，我们不也很好。” 　　“没有，根本没有！”翁维娜忍着伤心，反驳道，“我们都不习惯，” 　　就像心里空了一块，每天都在想嘉弗艾好不好，找到了主人没有，过得开心吗。 　　“喵！” 　　嘉弗艾忽然叫了一声，它站起来，爪子捞起一直装自己不存在的亚戈隆，把他放到被捆成粽子的夏莱身边，然后威严地点了点爪子。 　　“是是是！我一定把囚犯看好！”亚戈隆慌忙举起双手，严肃地说。 　　夏莱鼻青脸肿，还有点浑浑噩噩，他盯着裂缝，好像在等到奇迹发生。 　　巨猫看了裂缝一眼，确认暂时没事之后，就向石堡走去。 　　翁维娜连忙跟上。 　　一路上来了很多西格罗人，他们也听说了这个噩耗，大家都感到悲伤不舍，只有少数人有胆子像翁维娜那样跑过来抱着嘉弗艾的腿。 　　嘉弗艾走路的动作很轻，就算腿上挂了十几个人，也影响不到它的步伐。 　　它走过石堡，趟过积水未退的山谷，来到森林前的山坡上，认认真真地把那些猫爪坑重新踩了一遍，等到挂在身上的西格罗人都松手了，它又跳上树冠眺望海面，压得古树嘎吱嘎吱响。 　　这是它的领地。 　　可是主人不在的话，它要怎么办呢？ 　　主人说，裂缝那边是地球，是它的故乡，也是主人以后要住的地方。 　　“喵——” 　　嘉弗艾亮开嗓门，天上的云层似乎都受到了影响，翻涌起来。 　　这不是错觉，海边的亚戈隆清晰地感到，嘉弗艾身上的庞大力量正在缓缓释放出来，融入不稳定的魔法元素之中。 　　亚戈隆狠狠看了夏莱一眼，都是死神惹出来的麻烦！ 　　嘉弗艾用最快的速度把领地巡视了一圈，重新回到山谷中，用尾巴最后玩了一次石堡平台的金红长幡。 　　这时天空忽然暗沉，无数道蛛网般的裂缝出现了。 　　一股仿佛魔法冲击波的震荡，席卷天空与海面、 　　翁维娜脑袋一昏，差点坐倒在地。 　　嘉弗艾立刻离开了石堡，它回到原本的第一条裂缝前，按照主人叮嘱它的那样，试探着伸进去一根爪子。 　　震荡波越来越强，西格罗人比地球人的体质好多了，他们没有瘫软在地，只是在战斗里受伤的人感到严重不适，老人与孩子觉得头晕目眩，无法说话。 　　“来了吗？这就是战神告诉我们的一次浩劫。”西格罗的长老被狼骑士扶着，喃喃自语。 　　这些裂缝不止出现在西格罗上方。 　　除了遗忘之海，星幕上也布满了这些异常的缝隙。 　　远在丹朵的安默思蓦然睁开眼睛，吃惊地看着自己的法杖，他感到星辰女神苏蒂留下的力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好像在自行运转。 　　“这是——” 　　成为神灵之后，安默思的感知领域扩展到了遥远的地方，他看到天穹海上波涛汹涌，日月星辰都失去了光泽。 　　两个世界碰撞在了一起，伊罗卡构建的临时屏障失效了。 　　西莱大陆的每一处，都有人感到魔法元素不听使唤了，水系魔法师发出的水球变成了寒冰，踏风而行的武者从高处摔了下来，魔兽们惊惶吼叫。 　　由于天穹海的阻隔，西莱大陆受到的影响没有地球那么大，只有一些对环境要求特别高的珍稀植物纷纷枯萎。 　　被冰雪覆盖的迷幻之森，巨树神殿的顶端，费南多大祭司神情严肃地站在平台上，仰望着天空，他感觉到了不寻常的气。比神战还要可怕，那是足够摧毁整个西莱大陆魔法环流的危机。 　　巨树神殿的某个房间，正在辛苦修炼武技的冰霜骑士科维尔也感到了不对。 　　越是古老的修炼方法与古老的魔法体系，越能感觉到世界的变化。 　　“怎，怎么了？”房间里的哈特胆战心惊地问。 　　科维尔缓缓摇头，他没有去找费南多大祭司，这样严重的危机，找谁都没用。 　　金堇帝国的雷系法圣、哈特的“父亲”卢曼公爵、躺在床上疗伤的星辰神殿教皇、狮鹫王国的土系法圣德奈……所有圣阶强者都感到西莱大陆本源力量正在震动。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也许生死就在一瞬，什么都来不及。他们惊骇地站起来，甚至不知道怎么警告自己的弟子，警告身边的人。 　　慌乱间人们本能地向神祈祷—— 　　“仁慈的女神，请眷顾你的信徒……眷顾被你光辉照耀的土地与人民……” 　　“喵嗷！” 　　奇怪，这是什么声音？魔兽的叫声吗？ 　　人们想要再仔细倾听，却又什么都听不见了。 　　“嘉弗艾。”只有安默思知道这个声音来自何处。 　　他慢慢地放下法杖，星辰神殿与天穹海连通的力量波动给了他答案。 　　有人在竭尽全力地阻止这场浩劫。 　　不是为了回应人们的祈祷，也不是为了汲取西莱大陆的本源力量，而是纯粹地把力量还给这个世界，然后消失。 　　“荣耀并非铭刻在石壁上，也不是记在别人的心里，它本身就存在，并将长存于世，如同日月星辰……” 　　随着安默思的自言自语，昏暗的天空上出现了一颗明亮的红色星辰。 　　消失两千年的炎厄星辰，象征神战天灾的预兆。 　　西莱大陆众多神殿的祭司惊恐欲绝，甚至有一些人直接晕了过去。 　　只有安默思依然镇定，星辰是一种魔法能量的聚集体，炎厄星辰虽然特殊，但是它依然是一颗星星，星辰本身怎么会带来厄运呢？浩劫的罪魁祸首，是人，是曾为人类的傲慢神灵。 　　西格罗的海滩上，原本神情呆滞的夏莱看着天空上悬挂的红色星星，忍不住大笑起来。战神不相信他的话，可是现在呢？就跟死神说的一样，战神伊罗卡的弱点是这个西莱大陆啊，是生活在这里的普通人。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位“创世神”值得尊敬。 　　可是尊敬值几个钱呢，力量才是最重要的。 　　夏莱兴奋地想，地球那边的死神会想办法在外面破坏亡灵棺，世界屏障马上就要崩溃，然后就是魔法环流，那也是月神与死神等待已久的收获。 　　想想看，一个世界的本源力量，该有多么强大。 　　谁吸纳得多，就能成为新世界的绝对神灵！ 　　翁维娜看到天上的赤红星辰，她忽然颤抖着大声问长老：“是不是……嘉弗艾必须走，否则我们就会，就会……” 　　“喵！”嘉弗艾歪过脑袋，朝她点了点头。 　　主人说他们都得走，离开西格罗，把力量留下。 　　虽然嘉弗艾舍不得这里，但是没有选择。 　　这时裂缝里忽然挤出来一个人，由于嘉弗艾的爪子搭在裂缝中，他相当于是从嘉弗艾猫爪旁边艰难钻出来的。 　　老库萨一出来，就看到嘉弗艾的身体缩水了一大半，天上的炎厄星辰也越来越明亮。 　　“差不多了。”老库萨自言自语。 　　紧跟着裂缝里又滚出来了格兰特与塔夏，刚才就是他们使力把老库萨先推出来的。 　　老库萨厌恶地看着夏莱，后者敏锐地感觉到不对，他死死盯着裂缝。 　　“你在等什么？亚尼斯，还是阿尔德尼？”老库萨没好气地说，“他们已经被狄希斯打断了骨头，你既然想留在西莱大陆，就安心地待着吧。” 　　夏莱不敢置信，伊罗卡去地球了？那天上的炎厄星辰是怎么回事？ 　　嘉弗艾的身体越来越小，终于到了可以钻进裂缝的高度，它回头看了一眼西格罗，然后飞快地钻了进去。 　　地面不断地抖动，人们感到一股强悍的力量在自己头顶、在自己四周、在自己脚下出现。这股力量露出可怕的真面目之后，逐渐平息，所有人都产生了一种自己身在牢笼里的错觉，刚才牢笼似乎要崩溃，现在又重新封闭起来。 　　“结束了。”西格罗的长老惆怅地说，悬浮的空间裂缝消失。 　　西格罗人额头上的猫咪图腾变成了颜料本身的颜色，守护的力量消失。 　　迷幻之森的费南多大祭司看着传送魔法阵里彻底黯淡下来的魔法符文石，这象征着战神的陨落，或者是离开了这个世界。 　　“结束了。”安默思望着天空，星幕重新稳定，天穹海的狂风骇浪消失了，水流运载着浓厚的魔法元素，送到西莱大陆的每个角落。 　　先是淅淅沥沥的小雨，然后逐渐变大。 　　安默思走在雨中，他感到手里的法杖非常沉重，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是西莱大陆唯一的神了。 　　“我仍向您祈祷，感谢您的光辉与庇护，吾神苏蒂。” 第218章 流落记 　　地球，白沙滩。 　　黑雾像潮水一样退去，阿菲曼冲向最近的一道裂缝，他感到身上的魔法元素在飞速流失，裂缝就像是一个漩涡，把这些不属于地球的东西又全部吸回去。 　　阿菲曼不是月神，他不会纠结自己是怎么失败的，也不会去想失败的原因，他只知道再不离开的话，他就会被永远困在地球。 　　夜神化作的阴影撞上了伊罗卡神力构成的结界。 　　因为魔法元素流失，这道结界也没有多么牢固，阿菲曼用一个暗刃就撕开了结界，又灵活地避开了伊罗卡的攻击。 　　快了，只要进入裂缝—— 　　“砰！” 　　阿菲曼身体猛地一抖，向左歪了一截。 　　子弹来自后方，是一个被葛霖救下的巨狼成员，阿菲曼回头时，狙击手就缩回去了，继续抱着枪蹲在裂缝里搞埋伏。 　　“你们有麻醉弹吗？”狙击手问自己的同伴。 　　刚才那一枪命中了小腿，目标还在坚持往前跑。 　　老蔡正要说话，忽然看到通道四周出现了变化，一股强大的推力把他们丢出了裂缝。 　　“小心！” 　　话刚出口，老蔡就感到冷风直往嘴里灌，他摆动了一下手臂，赫然发现自己根本睁不开眼，也无法保持平衡，仿佛栽进了滚筒洗衣机。 　　这一声卧槽憋在心里无法出口，老蔡连忙双臂抱头，身体尽量蜷缩，避免自己在旋风中受到伤害。 　　大概过去了半分钟，又似乎更久。 　　旋风的速度慢慢变小，老蔡捂着眼睛，从指缝里往下看，似乎看到了波光粼粼的水面。 　　“噗通！” 　　旋风最后消失在海面上，被卷出来的人像下饺子一样落进水里。 　　“队长？”老蔡的胳膊受了伤，艰难地游动着，左右张望。 　　这时一道海浪冲来，兜头盖脸地把他们推向远处。 　　老蔡刚冒出脑袋，又被海水拍了下去，几轮浪花过后，他忽然感到自己碰到了什么东西。 　　他猛地抬头，赫然发现大家都被海浪冲上了沙滩。 　　这里不像白沙滩度假村，没有灯光，细密漂亮的海沙铺在前方，还长着好几株椰子树。海龟在沙滩产下的卵孵化了，沙坑里逐渐翻出了小海龟，跌跌撞撞地向大海冲去，一群海鸟在夜空里盘旋着，时不时俯冲下来叼住一只小海龟再度飞走。 　　老蔡呛咳着，吐了好几口海水，连忙去拍身边的战友脸。 　　“醒醒……喂，醒醒！” 　　好在大家只是落水时冲击力太大造成的昏迷，就这样一个叫一个，很快都醒了。 　　“这是哪里？” 　　众人面面相觑，向海面张望了一番，赫然发现海上还有人飘着。 　　“不得了，赶紧救人！” 　　没有受伤的巨狼小队成员脱掉衣服，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海面忽然隆起，众人大惊，以为是鲸出现了。 　　水面下有个巨大的阴影，随着海浪一路冲向了海岸，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黑影登上了岸，然后猛地一甩脑袋，海滩上仿佛下起了一场暴雨。 　　海鸟全部惊飞，海水在沙滩上形成了一个个小水洼，小海龟们扑腾着，随着水流欢快地靠近岸边，然后被退潮的海水一波卷走，开始了它们一生的冒险。 　　“是那只猫！”没有去过西格罗的巨狼小队成员急忙摸枪。 　　“等等！” 　　老蔡的枪被海水冲走了，他挥手示意大家冷静。 　　嘉弗艾抖干净了身上的水，左右看了看，然后快步往前跑去。 　　“这猫缩水了？” 　　嘉弗艾现在只有三米高，看起来不再让人感到恐惧了，最多是猫版大象。 　　“不对，前面还有人！” 　　大家都掉进了海里，被海浪冲上来的位置不同，这一片海岸，零零散散地分布着曳光与巨狼小队的人，大家聚起来一点数，发现不仅不少，还多了好几个人。 　　“这是？”席穆指着一个腹部伤口被海水冲得发白的人问。 　　“死神亚尼斯，就是夏莱挂在嘴上说的那个家伙。”葛霖从海里把伊德拖上了岸，胖子因为衣服挂在了礁石上，差点被淹死。 　　葛霖感到后背被毛茸茸的东西碰了一下，差点栽回海浪里，回头一看发现是嘉弗艾。 　　“你的主人呢？”葛霖顺势站起来，抱住了大猫，这个高度正好，脑袋靠在嘉弗艾胸口。黑猫蹲坐在沙滩上，仰着脑门，用爪子拍了一下自己的下巴。 　　“……再低一点，我挠不到。”葛霖无奈地说。 　　嘉弗艾配合地伏低身体，葛霖伸手塞进猫毛里，发现还是湿漉漉的。 　　奋力挠了几下之后，嘉弗艾满意地朝着海面上一挥爪子。 　　葛霖奇怪地向远处张望，不一会，果然看到伊罗卡游了过来，长发似海藻般漂浮在水里，同样是浑身湿透，他却像广告模特在海滨拍片，吸引了众多目光。 　　“这是怎么回事？”葛霖紧张地问。 　　这里不是白沙滩，甚至不是陆地，而是一座很小的岛屿。 　　上面只长了几株椰子树，岛的面积还没有足球场大，更没有山洞之内的地形。 　　“当时我们在裂缝之中，忽然有一股力量把我们推了出来……嗯？伊德，你额头上的猫图腾怎么掉色了？” 　　胖子伸手一摸脑门，还很高兴。 　　“真的吗？现在是什么程度，会不会洗一洗就没了？” 　　“也没有，就是——” 　　好像变成了普通的纹身，没有那种特殊的感觉。 　　“喵！”嘉弗艾不满地叫了一声，示意葛霖继续为它服务。 　　“你去休息吧，不要理它。” 　　伊罗卡捋着头发上的水，拍了拍嘉弗艾的胸口，大猫立刻把脑袋搁到伊罗卡膝盖上，低低地抱怨着。 　　说好的美味猫粮呢，说好的猫薄荷呢？ 　　“嘉弗艾乖，我们发生了一点意外。” 　　葛霖在旁边看热闹，一个坐在沙滩上浑身湿透的美人，双腿上搁着磨盘那么大的猫脑袋——也就是伊罗卡了，换成别人，腿都要被压折了。 　　“世界屏障的恢复速度太快了，我以为你能在西格罗洗个热水澡，逛逛森林，吃点东西再出现的。可是你看，你的力量还没释放完，就被合拢的空间裂缝挤出来了。” 　　嘉弗艾心虚地闭上眼睛，乖乖不动。 　　“它怎么了？”葛霖有些惊讶，按照嘉弗艾的脾气，现在应该又叫又跳才对。 　　“是这样的，按照我的计划，嘉弗艾会把它体内的魔法元素全部释放出来，然后沿着裂缝通道来找我们，它与我有契约，不会迷路的。可是西莱大陆忽然复原，这股排斥的力量把你们赶了出来，原本要到你说的白沙滩，也就是我在的地方，但是……” 　　猫太胖了。 　　伊罗卡与死神正在打斗，他们附近的那条裂缝很小，嘉弗艾钻不过去。 　　两个世界正在分离，逐渐远去，空间裂缝变得不稳定。细密的裂缝布满了地球上方，这些裂缝有大有小，那股力量一个走岔，随便选了附近一道足够大的裂缝，把他们全部丢出来了。 　　“我发现情况不妙，跟着冲进裂缝……” 　　伊罗卡看了一眼不远处躺着的死神，知道这家伙是想趁机逃离，结果因为身上有魔法元素，被排斥了。虽然进了不同的裂缝，却被一起“打包”丢到了这里。 　　“月神呢？”葛霖担心这个罪魁祸首。 　　“他的脊椎被我打断了，根本动不了，估计还在白沙滩。”伊罗卡看到席穆走过来，改口用不太熟练的中文说，“魔法元素随着裂缝一起消失，留在地球的众神……是普通人。” 　　巨狼小队的人立刻松了口气。 　　他们没有高兴多久，就听到了一个噩耗。 　　“阿菲曼跑了。”伊罗卡对葛霖说。 　　葛霖一惊，他知道这个暗杀之神，阿菲曼是乔安体内的“系统”，曾经毁掉了半个丹朵。 　　“我确定他也进了裂缝，刚才落入海中之后，我立刻在附近找了一圈，没有发现他的踪迹。地球没有魔法元素，我无法追踪，他可能已经跑了。” 　　伊罗卡的话砸得葛霖眼前一黑，忍不住发愁。 　　阿菲曼体力好，很有可能横渡大海，遇到别的船，地球这么大，如果阿菲曼想要藏起来，很难再找到他。阿菲曼不像别的神，他在地球是有生存能力的，比如去战乱地区做老本行。 　　伊罗卡想了想，又说：“阿菲曼的腿部受伤了，是他们的武器打伤的。” 　　“那是子弹。”葛霖解释，他心里安定了一些。 　　伤口流出的血，会引来鲨鱼。阿菲曼虽然厉害，但是在海中跟鲨鱼搏斗，估计要吃苦头。 　　倘若那是一群鲨鱼…… 　　“可能会直接解决问题吧。”葛霖自言自语地说。 　　席穆盯着自己随身带的北斗定位仪，可能是受到空间裂缝影响，现在处于故障状态。 　　“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的海岛，希望不要离中国太远。”老蔡发现自己怀里的烟都潮了，唉声叹气地说。 　　这时一阵冷风吹来，众人浑身湿透，顿时开始发抖。 　　这样被风吹到天亮，伤员肯定撑不住，必须把衣服烤干。 　　可是这岛上无遮无拦，强劲的海风一吹，火根本大不了，甚至可能会熄灭。 　　葛霖抬头看到众人的窘迫，立刻跟伊罗卡商量了一句。 　　“来这边点火！”葛霖指着大猫，招呼道，“嘉弗艾可以挡风，你们把火点在它前面，它很乐意的，还能烘干猫毛！” 第219章 说实话 　　火堆点起之后，总算暖和了几分。 　　特种部队的军用口粮里有一种罐头，只要打开就能自动加热，罐头盖还能折叠成勺子使用。虽然口味不怎么样，热度也不是很高，但是这时候能有食物就已经很不错了。 　　被海浪冲上沙滩的人，足足有二十多个，大家随身携带的东西丢失了很多，包括密封食物。粗粗一算，可能还不够第二天的消耗。 　　嘉弗艾长长地喵了一声。 　　葛霖束手无策，这么大的猫，喂不起。 　　“我还有两块土豆。”葛霖从口袋里拿出叶子包好的食物，这是西格罗人的战备口粮，这还是葛霖为了以防万一带上的。 　　嘉弗艾不吃土豆，葛霖这份食物是给伊罗卡的。 　　“我刚才在海里没有看到鱼，可能是空间裂缝的影响。” 　　这座岛附近出现了裂缝，震荡波会对生物造成伤害，直到现在，当时躺在沙滩上的巨狼小队成员还有头痛的后遗症。 　　“你吃吧，我不饿。”伊罗卡把土豆推还给葛霖。 　　葛霖心情苦涩地想，如果伊罗卡没有决定来地球，也不至于遇到现在的困境，战神与他的猫都没饭吃了。 　　“虽然来地球是我早就有的决定，但是众神造成的破坏太大，哪怕没有你的原因，我也必须离开西莱大陆。” 　　伊罗卡看出葛霖在想什么，他摸着葛霖湿漉漉的头发，尽量把它们揉开，让水分蒸发。 　　这样亲密的举动，让葛霖有些不安地看了火堆对面的曳光小队一眼。 　　“嘉弗艾体内存了太多神力，这些混杂的魔法元素，除了可以给我提供神力，释放出来也能填补西莱大陆的魔法环流。为了修复空间裂缝，我要在地球这边配合安默思，这件事只有我能做。嘉弗艾与我有契约，我们不能长久地分隔在两个世界，否则……” 　　伊罗卡挠了挠大猫的下巴，嘉弗艾懒洋洋地趴在沙滩上。 　　“我对嘉弗艾有生命责任，我不能丢下它。” 　　“喵。” 　　嘉弗艾伸出爪子，指着远处的死神，配合地表示都是这些智障的错。 　　导致它没有了刷牙的翁维娜，没了一号饭盆二号饭盆，还是失去了幽语森林里柔软又漂亮的团狐们。虽然现在它已经不能做什么了，但是那些小家伙娇软的叫声，还是很让猫怀念的。 　　葛霖被嘉弗艾一提醒，这才想到岛上还有一个敌人。 　　“你下手挺狠的啊！” 　　老蔡负责看守俘虏，他听巨狼小队的人说起白沙滩的事，又看到亚尼斯腹部的伤口，顿时有点咋舌。现在看到葛霖过来，老蔡忍不住搭讪，“哪儿学的？” 　　“西格罗。”葛霖含糊地说。 　　死神的气息很微弱，失去力量，他只能用眼神以及简单的催眠手法控制别人，可是现在身边这群特种兵，一个比一个意志坚定，他根本催眠不了。 　　伤口没有包扎，加上失血过多，亚尼斯已经快要不行了。 　　神体是可以自行恢复的，但他掉进空间裂缝之后，混乱的神力冲入他的伤口，在里面大肆破坏。 　　亚尼斯恨得咬牙切齿，他看到葛霖过来，立刻露出了嘲讽的表情。 　　“我以为是西格罗的弑神者，原来是地球上的人类，你被伊罗卡利用了。” 　　亚尼斯故意使用了中文，他的叫喊让所有人都望向这边。 　　死神得意地看着葛霖，他快死了，他要给伊罗卡制造麻烦！ 　　“伊罗卡，我真是同情你，没错！你赢了阿尔德尼，赢了我们所有人，可是现在呢？你也被困在地球，哈哈哈……战无不胜之神，潘森德尔的毁灭者，伟大的旌旗者啊！这些荣耀都不再属于你，你会贫穷受饿，无家可归，没有人尊重你，也不会有人知道你是谁！” 　　亚尼斯为了刺激伊罗卡，还特意用古西莱语又说了一遍。 　　“你跟我们一样是失败者！”死神恨恨地说。 　　战神忙于撸猫，根本没有理他。 　　这么大的猫，从头到尾撸一遍，体力不好的人都要趴下。 　　葛霖表情奇异地看着伊罗卡“帮助”嘉弗艾烘毛，因为他感觉到自己原本湿透的头发跟衣服，似乎干得有点快。 　　表面上看，水汽还是凝结在一起，可是发根与最里面的衣服干了啊！ 　　这是什么情况？就算伊罗卡的神力还在，可是地球没有魔法元素，用神力驱逐水元素的烘干手法，在地球不好使啊！ 　　等等…… 　　葛霖忽然想起，裂缝流入了太多魔法元素进入地球，这种与地球生命格格不入的能量，还引发了一场大范围的震荡波。现在空间裂缝消失了，这些魔法元素呢？ 　　难道地球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没有魔法的地球？葛霖被这个猜测惊住，随后他立刻望向亚尼斯，警惕地喊道：“离开他身边，他是西莱大陆的精神系魔法师，能够干扰控制别人的意识。” 　　以直升飞机飞行员为代表的受害者，立刻退避了一段距离。 　　死神放声大笑，似乎很喜欢这种被人惧怕的待遇，他没有多想，还以为葛霖是那种特别怕死的人，他边笑边咳，捂着伤口，怨毒地看着葛霖。 　　“神灵的陨落，成就了弑神者的头衔。如果你在西莱大陆，你的荣耀会被游吟诗人传遍四方，你的名字会被所有人铭记，你将是所有王国的座上宾，获得人们畏惧又敬仰的赞美。可是现在呢？你什么都得不到，不管是力量，还是财富！你只能在地球上做一个普通人！” 　　葛霖很想给亚尼斯一拳，让他闭上嘴。 　　不是愤怒，而是因为尴尬。 　　他在西莱大陆，跟格兰特、塔夏以及老库萨等人在一起的时候，听这些话还没有什么。现在对着一群穿着迷彩服的特种兵，这种话就像宅男白天做梦的呓语，又像是犯了精神病。 　　葛霖心里气啊，他还被死神困在幻境里好久，这种自以为能看破人性弱点的精神系魔法师真是一脸欠揍相，葛霖忍不住就怼上了。 　　“多谢你的关心，我不要财富，也不要力量，其实我是好色之徒。”葛霖面无表情地说。 　　“……” 　　葛霖对着正在“撸猫”的伊罗卡一努嘴，心想反正是中文，伊罗卡最多只能听懂一半，成语这东西没人教怎么可能懂，伊罗卡又不是众神曾经钻到地球人的脑子里。 　　葛霖淡定地问，“你看这个战利品怎么样，我好不容易才拐回来的。” 　　海滩上一片静寂。 　　老蔡为首的一群人神情古怪，其他搞不清他们之间关系的人则是一脸的茫然，如果挨个拍照片，再配上“大兄弟你说真的”、“还有这种操作”、“服了服了，看不出来”的文字，分分钟就是一套网红表情包。 　　伊德仰头看星空，不忍直视，他怀疑葛霖会被战神教训。 　　“怎么了，这不是你们西莱大陆的第一美人吗？”葛霖心一横，继续作死。 　　亚尼斯瞪着他，又看伊罗卡。 　　伊罗卡这次总算有了反应，他微笑着看葛霖，那眼神让亚尼斯不敢置信。 　　作为精神系魔法师，亚尼斯缔造过很多幻境，一个人看自己心爱的人是什么模样，死神再清楚不过了。在这方面，亚尼斯至比爱神罗法娜更有权威。 　　“你疯了？”死神对着伊罗卡嘶吼。 　　神爱上人类会有什么样的下场，维吉莎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看中的是你的力量，你的身份……” 　　“我没有力量了，在地球我什么也不是。”伊罗卡打断了亚尼斯的话。 　　死神气结，脱口而出：“他看中的只是你的脸！” 　　葛霖心里一跳，伊罗卡坐在嘉弗艾前面，悠闲地说：“恰好，我也看中了他的灵魂。” 　　死神转头看葛霖，他没有发现葛霖的灵魂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黑红的火焰，其中黑色的阴影部分十分顽固，代表这个人心底的黑暗面。 　　“你走了眼吧！”亚尼斯嘲笑道，“一个浅薄贪婪的地球人，他根本……” 　　“这些话你对我说过一遍了。”葛霖忍不住打断死神的话，故意用不耐烦的语气说，“哦，是你的神念分身说的。你好像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令人畏惧的死神，灵魂魔法的大能者，你真的要把生命最后的时光浪费在讨论我日后要怎么背叛狄希斯的问题上吗？” 　　嗯，果然用西莱语说这些话，尴尬程度锐减。 　　亚尼斯差点被气得吐血，他顾不上别的，咬牙切齿地追问：“我的神念呢？那个叫夏莱的地球人呢？” 　　“我答应他，只要说出你与月神的阴谋，我就不杀他，所以我只是把他打得个半死。”伊罗卡慢吞吞地说，“在他伤势痊愈之前，我的朋友库萨会把他送给一位血法师做礼物。” 　　杰拉尔德与夏莱有灭族的仇恨，事情是夏莱的弟子做的，一切都是夏莱的指使。 　　“不可能，他有我的神念……” 　　“他要吞噬神念，成为新的神灵，差一点就成功了。”伊罗卡知道夏莱在打什么主意。 　　如果死神他们成功，西莱大陆世界屏障崩溃，夏莱就趁机夺取本源之力成为神灵，如果伊罗卡听了他的话，为解决死神去了地球，只要神念主体一死，夏莱就能完全吞噬体内的神念，进阶为神级。 　　可以说想得很周到了，然而计划总有意外。 　　“我不是无上者，也不是创世神，”伊罗卡抱着手臂靠在嘉弗艾身上，神情有些怪异地说，“一开始我觉得你们那套亡灵之棺的说法纯属胡扯，后来空间裂缝飞快地自行修复，造成了我们现在的意外。我开始发现，其实阿尔德尼的研究没有错误，只是你们找错了对象。” 　　“什么？”亚尼斯的脸色越来越白，喘着粗气问，“是谁？” 　　“星辰女神苏蒂。” 　　作者有话要说：　　死神：他喜欢的只是你的脸 　　战神：对啊，那也是我的脸，他怎么不喜欢别人的脸呢？ 　　死神：…… 　　战神：脸就不是实力的一部分了吗？（摸摸口袋，理直气壮）我穷得就剩下脸跟猫了。 第220章 轮回者 　　亚尼斯表情茫然，他根本不知道星辰女神是谁。 　　对到达地球的众神来说，西莱大陆后来出现的神灵，他们都没见过。 　　“苏蒂？”亚尼斯重复了一遍，有种说不出的怨恨。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要去怨恨谁，月神阿尔德尼吗？还是眼前的伊罗卡？ 　　亚尼斯有些恍惚，他动了动嘴唇，忽然又觉得这是伊罗卡故意欺骗他的谎言，种种证据都能表明，狄希斯.伊罗卡才是那个特殊的存在。 　　这个名叫苏蒂的星辰女神，她拥有让众神恐惧的力量吗？她能摧毁众神的国度潘森德尔吗？她的荣耀曾经写完西莱大陆的所有神殿吗？ 　　不会的。 　　在战神伊罗卡存在的时代，根本没有人能做到这些，光辉只会聚拢到他一个人身上，而吝啬分给别的神灵分毫。 　　“我不相信。”亚尼斯死死地盯着伊罗卡，艰难地摇头说，“这不可能。” 　　葛霖同样被伊罗卡的话吓了一跳，他回忆着那位女神，却发现对方的面容没有给他留下太深的印象。星辰神殿遍布西莱大陆，人们崇敬这位女神，可是真要说一说星辰女神的功绩与传奇的话，连游吟诗人都要为难。 　　连圣阶强者都觉得，星辰女神只是赶上了一个好时候，西莱大陆已经不再是众神时代了，可人们又需要信仰。 　　一位仁慈的女神，不会发动神战，不会要求丰厚的祭品，这正是王国统治者与神殿祭司们都喜欢的神灵，因为不会给他们带来恐惧与压力。 　　“怎么会是她？”葛霖吃惊地问。 　　星辰女神不是快要陨落了吗？ 　　星辰历五百二十年，神的生命快要走到尽头，这位女神尽她所能的保护着信徒，身体陷入沉睡，精神化为虚无的影子，受到力量召唤的牵引，才会出现。 　　“不是她，就只有安默思了。”伊罗卡回答。 　　世界屏障的修复速度太快，那股力量出现得很是突兀，就像新的魔法环流被构建了一样，这是西莱大陆本源力量的自我意志。 　　“而我见过安默思的灵魂之火，在丹朵，他不可能是无上者。”伊罗卡说。 　　葛霖心情十分复杂，他忍不住说：“所以，苏蒂是西莱大陆的创世神，她是一切生命的起源，她的灵魂守护着那个世界？” 　　“不，不是这样。”伊罗卡伸手为葛霖理顺被海风吹乱的头发。 　　葛霖看着那双碧蓝色的眼睛，想起了伊罗卡无数次说过的话。 　　——这世上没有神。 　　“围绕着西莱大陆的那层屏障，如他们所说，是一只强大生物的遗骸，它的力量就是西莱大陆的魔法元素的起源。” 　　地球是一个球体，西莱大陆是一片平坦的陆地，周围是海水。 　　地球与附近的宇宙空间是一体的，至少到目前为止，人们还没有找到宇宙的边界。西莱大陆却像是从什么上面撕扯的一块，它被世界云墙包裹着，形成了一个与外界截然不同的世界。 　　“这件事可能发生在西莱大陆刚刚出现生命迹象的时候。”葛霖自言自语地说。 　　陆地与海水本身就有孕育生命的能力，它们不是从“创世神”的血肉里衍生出来的，而是西莱大陆的生物演变过程中，忽然被封进了一个密封的空间。 　　“很难预测，也许是这个生物倒下的时候，尸体盖住的一块土地，也许是它死亡之前，有意这样保护的东西。”伊罗卡并没有为自身的来历与种族起源感到困惑，他甚至不觉得星辰女神苏蒂知道真相。 　　“在遗忘之海有一种魔兽，虽然不够强大，但是它们有非常强大的存活方式。每次繁衍后代之后，成年魔兽会迅速地退化成刚破壳的幼年形态，然后重新长大。只要它们没有死于意外，没有被别的魔兽吃掉，这种重复可以永无止尽地进行下去。”伊罗卡对葛霖说，：“可是它们不会记得自己的前面一段生活发生过什么，会爱上另外的同族，去别的地方生活，就像一个新诞生的生命那样。” 　　“你认为‘无上者’也是这样？” 　　“它是星辰女神苏蒂，也曾经是别人，将来还有可能是一株花一棵树一只飞过湖面的鸟。只要围绕西莱大陆的世界屏障没有彻底崩溃，这种轮回会永远进行下去。” 　　“……那也很好。”葛霖喃喃。 　　“生命总有多种存在方式，超出人类的想象。我的猜测不一定正确，因为我也不知道真正的亡灵之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魔法，阿尔德尼他们觉得，那是死亡之后的挣扎，是想要复生的灵魂……万一这就是那种生物的生存方式呢？” 　　毛虫会破茧成蝶，如果从未见过这种生物，很难把这两种形态联系起来。 　　会不会有一种生物，肉体死亡只是它生命旅程的中间一站？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 　　葛霖犹豫了一下，靠近嘉弗艾。 　　大猫的毛已经干得差不多了，柔软又温暖。 　　夜色更浓，海浪不断地拍打着沙滩，一只又一只小海龟从沙粒挣扎出来，爬向了大海。 　　席穆正在捣鼓定位仪，受伤的人精疲力尽地靠在火堆附近休息，风变得大了一点，空气里残留着烩菜牛肉罐头的香味。 　　亚尼斯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他没有再出声。 　　葛霖惊醒的时候，赫然看到亚尼斯原本躺着的位置，出现了诡异的光点。 　　就像一群紫色的萤火虫，它们很快就消散在空气中，再也找不到踪迹，沙滩上只留着少许干涸的血迹。 　　“他死了？”葛霖站起来问。 　　伊罗卡点头，他没有对亚尼斯解释更多的事，也不知道亚尼斯是否相信了那个真相。 　　“西莱大陆的神陨，都是这样？连尸体也没有？” 　　“这是神力耗尽的死法，如果是被人砍下头颅，尸体还能维持一阵子，没有这么快消散。”伊罗卡回答，“踏入神之领域，身体受伤可以缓慢地自行恢复，不需要喝药剂来平衡魔法元素，可以让自己看起来像十八岁，也可以像八十岁，缺点大约就是死了之后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葛霖喃喃道：“听起来，你们也是一种能量聚合体。” 　　伊罗卡模糊地笑了一声。 　　在伊罗卡看来很正常的景象，看在席穆等人眼里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尤其问过葛霖之后，他们的表情就更纠结了。 　　什么人死了之后会化作光点？童话故事吗？ 　　“队长，我们的报告怎么写？”终于有人想起任务结束之后的报告问题。 　　“我们带的微型摄像头呢？都拍了吗！” 　　“拍了！” 　　“那你怕什么……” 　　“可是队长，我的坏了，老蔡的也坏了，只剩下队长你自己的那个还是完好的！到时候首长问起来，我们说证据在你那里？” 　　席穆眉毛一掀，差点敲自己的部下一个爆栗。 　　“还有那边的……那位！”老蔡也凑过来，烦恼地问，“我们怎么把人带回去？人愿意跟着我们回去吗？不回去的话，算任务失败吗？” 　　席穆找出一包浸水的烟盒，用衣服擦了擦，漫不经心地说：“你不如先想我们怎么从这座岛上离开。” 　　海岛很小，只有几棵椰子树，想要做个木筏都没辙。 　　巨狼小队的人也过来跟席穆商议，他们对大猫与它的主人，想法很复杂。 　　原本一切结束之后，自然会有人来接手，不管是大猫还是葛霖，都是国家有关部门的事。他们执行完了任务，最多好奇一下空间裂缝后面的那个世界是什么样。 　　“趁着还没有新的保密条例，老蔡，说说你们的经历呗！” 　　老蔡闻言，偷看了席穆一眼，发现后者没有反对，这才大大咧咧地说：“西格罗啊，那是个有趣的地方，不过我说得不好，把伊德叫来吧！他可是西格罗的酒馆老板！” 　　胖子被喊到了人堆里，他先是紧张，随后就放松下来，与众人大声谈笑。 　　“什么，你说葛霖？他人不错，干活也勤快，葛霖是你们的前辈，端盘子的本事比你们好多了。”伊德也有心事，他不知道自己的工作怎么样了。 　　他忐忑不安地提出这一点。 　　“那个……我是说，等你们交完任务，我把事情都说清楚之后，国家能帮我介绍一份工作吗？工地上的活我都能干，开车送人什么的也行。”胖子搓着手，小心翼翼地问。 　　大家一下安静了。 　　“我不能决定，不过我想应该可以。”席穆肯定地回答。 　　没准还要聘请伊德做西莱语的教学顾问呢！ 　　谁知道那些裂缝会不会再次打开，如果下次执行任务的时候，所有人都能说一口流利的西莱语，估计会轻松很多。 　　“队长，海上有船！” 　　负责放哨的人惊喜地叫道。 　　所有人都忍不住站了起来，望向海面。 　　一艘悬挂着投照灯的船，摇摇晃晃地向这边驶来。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成熟之后交配完毕，就退化到幼生期重新生长一遍的…… 　　地球是有这种生物的，灯塔水母 第221章 救援船 　　经历了许多没谱的事后，席穆感到自己的运气终于回来了。 　　——落到了海上的无名岛屿，食物短缺，没有足够的淡水，正在发愁呢，结果还没到天亮，国家科考船就找到了自己。 　　这座小岛位于中国南海，国家科考船恰好在附近进行深潜工作，同时船上还有一些研究岛屿生态情况的科学家，他们发现了海龟产卵的小岛，为了观察海鸟对卵的孵化情况造成的影响，他们在椰子树上装了一个隐蔽的摄像头，准备收集第一手资料。 　　结果小海龟们刚刚孵化，海浪就把一群人冲到了岛上。 　　人就算了，还有一只大猫。 　　——海里有猫吗？两个人那么高的黑猫？！ 　　一群人跟一只大猫蹲在火堆边取暖，这又是什么情况？ 　　这位夜里爬起来观察海龟的科学家，差点摔了眼镜，急忙把自己的同伴也叫起来，然后同伴又喊同伴，最后惊动了科考船上的军方人员。 　　说来也巧，这次在科考船上执行保护任务的人，恰好认识席穆。 　　这不，一个卫星电话打到首都，把情况汇报上去了。 　　空间裂缝在今天晚上造成了巨大的麻烦，科考船在的海域没怎么受到影响，裂缝附近的城市就不一样了，许多人被紧急送往医院，一些体弱多病的人没有被抢救过来，医院里到处都是哭声，人心惶惶，说是世界末日也不为过了。 　　虽然裂缝消失了，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够睡得着，人们疯了一样地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了维持正常的社会治安，所有警察都被派上街头，军队连夜进驻城市。 　　在这种情况下，事情的源头白沙滩受到了高度关注。 　　听说曳光小队出现在万里之外的南海岛屿上，又是中国科考船打来的电话，首都方面立刻让他们派条船去岛上把人接走。 　　于是就有了曳光小队看到的海上船只。 　　这艘船在靠近岛屿时忽然歪歪扭扭，不是因为风与海浪的影响，而是看见了嘉弗艾——夜晚的黑猫拥有天然的隐匿形态，就算在火堆旁边，也像是一堆沙丘或者礁石。曳光的人一声大喊，嘉弗艾抬头望向海面，对于船上的人来说，就像黑夜里忽然冒出的怪兽。 　　尽管他们来之前，就有人告诉他，岛上有一只特别大的猫。 　　猫嘛，很常见了。 　　科考船每次出门，长的话大半年，短的话也要三个多月才能返航。海上没有稳定的网络信号，大家不是忙着工作，就是沉迷研究，根本没有关注白沙滩的巨猫事件。看到摄像头拍下的大猫，人们还觉得很新奇很有趣，兴冲冲地就来了。 　　然后—— 　　只有养过猫的人，才知道半夜里猫忽然抬头的画面有多恐怖。 　　幽幽发光的眼睛，就像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你，简直像开着一艘船闯进了怪兽的领地。 　　船靠岸之后，席穆吃惊地发现过来这艘挂着国旗，自称是科考队成员的船，船上的人脸色一个赛一个的青白，比他们流落海岛的人气色还差。 　　“这，这个！” 　　“是猫！” 　　老蔡看着船员指的方向，好心地解释道，“就是大了一点，脾气还是挺好的。” 　　一只巨大的野兽，就算再聪明，也不会给人“安全”的感觉。老蔡等人对嘉弗艾的印象，是很多事情潜移默化的影响，首先他们到了西格罗，包括地球人伊德在内，所有人都说嘉弗艾的好话，然后嘉弗艾一出现，就是海蜥袭击，大猫守护西格罗人，甚至朝着海啸涌起的水墙冲了过去。 　　如果不是嘉弗艾撞散了水墙，让海水在山坡前分流的话，他们不一定能从海啸里存活下来，然后就是跟海蜥的一夜苦战。 　　西格罗如果沦陷了，所有人都要遭殃。海蜥又分不清谁是西格罗人谁是地球人。 　　直到这时，曳光的人还是对嘉弗艾怀有警惕之心，虽然这猫是很有原则的猫，但是它的战斗力太强了，破坏力也大。 　　好巧不巧地是，回到地球，嘉弗艾缩水了，危险程度跟着降低。 　　它还帮忙挡风呢，伊罗卡又揉着大猫一阵撸毛，大猫沉迷烤火，喉咙里呼噜呼噜几下，就乖顺地趴着不动。不是猫主人的葛霖都能被大猫用胸口蹭两下，缠着让葛霖挠下巴。 　　嗨，不就是大了一点的猫嘛！ 　　聪明懂事，还听主人话的宠物，危险等级通常都要再下降一点。 　　老蔡并不认为嘉弗艾完全无害，不过他对这只猫的好感，已经从无到有。 　　“这猫只能蹲在甲板上，船舱塞不下。”船员心情复杂地说。 　　嘉弗艾看着大家都上了船，忍不住好奇地站起来，在船舷边闻了闻。 　　好像有鱼腥味。 　　“喵！”这是带我们去吃饭的船吗？ 　　伊罗卡摸了摸猫爪子，安抚道：“对，上去吧。” 　　“喵喵！”嘉弗艾摇了摇头。 　　葛霖紧张地问：“它怎么了？” 　　“嘉弗艾不喜欢这条船，嗯……西莱大陆都是木质的船，还有炼金术材料造的，你们这里的船好像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钢铁？油？ 　　葛霖无语了一阵，然后点头说：“不喜欢好，它要是喜欢，我们的麻烦才大！” 　　比如下船的时候不肯走，要求把船变小了带走什么的。 　　“我可买不起一艘船！”葛霖强调道。 　　伊罗卡看着葛霖庆幸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船距离岸边还有一段距离，嘉弗艾忽然用尾巴把葛霖拦腰卷了起来。 　　后者吓了一跳，他好端端地跟伊罗卡说着话，突然就飞了起来，情人的脸距离自己越来越远——呃，又近了，因为伊罗卡身手利落地跳上了猫背。 　　嘉弗艾把葛霖放在自己背上，不耐烦地转头看了一眼，然后就向着那条船纵身一跃。 　　船员差点跪下了，眼睛瞪得溜圆。 　　船身猛地一晃，然后往下沉了一点。 　　黑猫在甲板上找了个位置，就惬意地趴了下来。 　　葛霖还没有搞清楚怎么回事，就已经在船上了。 　　“我的天，我还以为船会被它压沉！” 　　“怎么可能，那是猫，又不是大象！” 　　猫是有毛的，俗称虚胖，毛的重量跟肉怎么能比？ 　　话是这么说，可是这只大猫也太灵巧了，船员疑心这是一只学过物理的猫，知道怎样落到船上才最稳妥，刚才恰好就有一道浪过来，将船往上托了一把。 　　厉害了，连浮力都考虑到了。 　　厉害的猫正看着主人，喵喵地讨要小鱼干。 　　“嘉弗艾你这个体型，小鱼干只有你的牙齿大。” 　　“喵？” 　　黑猫看着自己被伊罗卡捧住的爪子，是两只手捧住的爪子，陷入了沉思。 　　“地球是没有魔法的地方，跟禁魔法阵有些相似，来，回忆一下进入禁魔法阵的感觉……你能做到的，这里是你的故乡，你知道该怎么适应这里的环境。”伊罗卡拍了拍嘉弗艾的爪子，声音充满蛊惑的味道，“不想被我抱在怀里吗，嘉弗艾？” 　　黑猫晃了晃脑袋，似乎有点不清醒。 　　一人一猫说话用的是古西莱语，除了去过西格罗的人听懂了一些，其他人都是云里雾里。 　　葛霖神情微妙地看着伊罗卡继续哄猫。 　　“也不想上我的床？” 　　“还有我的衣服，不想钻进去穿？” 　　呵呵，你的怀抱，你的床，你的衣服……果然伊罗卡的情话都是对着嘉弗艾练出来的吧！ 　　葛霖神情变化，伊罗卡忽然挨近他，低声说：“你想要一只可以抱在手里的猫，还是早晨一爪子挠穿你房门，把身体挤进卧室，蹲在床边虎视眈眈看着我们的猫？” 　　“……” 　　这还用问？！ 　　葛霖一秒加入了哄猫行列，细说地球上有很多猫玩具，都是正常猫的尺寸，嘉弗艾你这么大，怎么玩呢？ 　　嘉弗艾生气地望着他们，扭过了脑袋。 　　葛霖默默望向伊罗卡，等翻译。 　　“……它说，不要骗它了，明明是我们只喜欢小猫。”伊罗卡目光游移地说。 　　葛霖无言以对。 　　幸好这艘船过来接人的时候，已经考虑到了大猫的问题，首都方面特别提醒，这只猫是有危险的，有什么比一只饿着的野兽更危险呢？所以他们带上了足够的罐头，洗掉盐分再拿清水煮几遍，装满了一个脸盆。 　　嘉弗艾闻了闻，有些犹豫。 　　船员更加紧张，他们没有实施A计划，麻醉弹没用上。 　　也没有实行B计划，没有在食物里掺入让动物暂时昏迷的药。 　　因为这两种情况都要考虑到动物醒来后的发怒问题，科考船是来研究的，不是抓珍稀动物的，根本没有大笼子关猫啊！ 　　而且这猫好像有主人……这长相…… 　　船员一个恍惚，觉得这只猫跟它的主人都不是地球上的，地球上有长成这样的猫跟人吗？这样一来，药物有没有效果，还是未知之数呢！ 　　伊罗卡似有意，又似无意地看了他们一眼，这个目光震得船员心生警惕，更加觉得这个人身份有问题了。 　　葛霖看到嘉弗艾迟迟不吃，显然也想到了不好的情况，他闭了闭眼，忽然伸手从脸盆里捞起一块鱼肉，作势要放到嘴边。 　　船上的人都没有反应，也没有人露出惊吓的表情，葛霖立刻放了一半的心，他毫不犹豫地把这块鱼肉吃下去了。 　　呃，有点腥。 　　伊罗卡无奈地看着他，阻止了葛霖再吃。 　　“这种鱼嘉弗艾没吃过，所以它会犹豫，不是……” 　　不是有问题。 　　“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葛霖愣愣地问。 　　“……我一生中见过多少人，也遇到过很多次陷阱。经历得多了，别人的善意恶意以及情绪变化，差不多都能猜到。” 　　葛霖默默地闭上了嘴，他觉得自己肯定吃了很多亏，在一个什么都知道的人面前，难怪他藏不住秘密。 　　那边嘉弗艾已经开始吃鱼肉了，葛霖拽过伊罗卡，用眼神示意：你放弃了？嘉弗艾就一直这么大了？我们要怎么办？ 　　伊罗卡给了葛霖一个不要慌张的表情。 　　这个疑问存到了葛霖心里，一直到首都方面来人，换了船把他们跟曳光、巨狼小队的人送出南海，一路北上到了昔日的白沙滩，现在的封锁区。 　　他们趁着夜色登岸，被一辆军用大货车送到了一个军事基地。 　　基地里关着白沙滩送来的所有猫，它们在操场上溜达，三五成群地嬉闹。 　　隔着一道铁丝网，葛霖忍不住朝那里望去，边走边看。 　　这只猫圆滚滚的，那只小白猫很软的样子…… 　　“喵！” 　　葛霖的裤脚被拽了一下，他茫然低头，看见一只小黑猫蹲在伊罗卡的脚背上。 第222章 一样的 　　我对嫉妒的力量一无所知。 　　葛霖默默地想，他看了一眼房间里的嘉弗艾。 　　黑猫蹲在门口的柜子上，不管谁进来，都要通过它的检查。葛霖与伊罗卡进来时，嘉弗艾还会扑上来一阵闻，等到检查完毕，才允许他们摸自己的毛。 　　最初葛霖还以为嘉弗艾变小是想要跟同类一起玩耍，结果黑猫对着那些猫拼命地叫。嘉弗艾自以为威胁凶悍的叫声，那些猫毫无所动，甚至还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嘉弗艾。 　　——好好的一只成年猫，为什么要用奶猫的叫声？这只黑猫有病吧？！ 　　嘉弗艾是当着它们的面从大变小的，猫群普遍认为嘉弗艾不是同类。 　　体型奇怪，叫声也怪，连气味也很陌生。 　　葛霖想要证明嘉弗艾是一只普通的猫，所以他努力让嘉弗艾融入群体，可是两边都不配合。最后还是伊罗卡忍着笑抱起了猫，再把情人劝走。 　　“嘉弗艾喜欢叫声甜腻，身体柔软的生物，它从前带过很多团狐回来，因为团狐凑过来讨好我，嘉弗艾气得把它们都撵走了。”伊罗卡低声对葛霖说，“所以，它是吃过亏的！” 　　话刚说完，嘉弗艾就生气地拍了主人的胸口一下。 　　葛霖无言地看着黑猫，他知道团狐，战神提到过，那是嘉弗艾的玩伴加床伴。 　　——为了“保护”主人，宁愿清心寡欲，真是厉害了我的嘉弗艾！ 　　这个房间并不大，里面的设施也很陈旧，两张上下铺的架子床，一张木桌，门口有一个放东西的柜子，卫生间里一个空的脸盆架，然后就没有了。 　　房间里有窗户，窗户正对着那个有猫的操场。 　　所以根本不能拉开窗帘，就算没有猫在那里闲逛，嘉弗艾也不高兴。 　　这个军事基地由青省军区管辖，戒备森严。 　　事实上，葛霖心情一直很紧张，他心里想了很多遍要怎么解释，因为这跟他原本想的情况完全不同。如果不是众神作死，他跟伊罗卡在夜里回来，悄无声息的，也不会引起轩然大波。现在可好！葛霖在船上听到广播新闻时，感觉到了强烈的不安。 　　这是一场波及全球的大事件，世界各处都有人死亡，还有不少人躺在医院里。 　　他说实话，国家相信吗？ 　　信了又怎么样呢，为了防止这类事件再次发生，难道国家不会采取措施？ 　　葛霖都快要愁死了，可是就像伊罗卡说的那样，为了解决搞破坏世界的众神，为了有足够的魔法元素修复世界屏障，重启魔法环流，伊罗卡与嘉弗艾都必须过来。 　　葛霖倒是有机会留在西格罗，可是他孤独地留下，又有什么意义呢？ 　　葛霖的紧张情绪，并没有传染到其他人身上。 　　伊德每天都笑嘻嘻的，因为他终于吃到了土豆与番茄之外的东西，葛霖眼睁睁地看着胖子喝着可乐吃着方便面忽然就眼泪直流，嚎啕大哭。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西格罗是多么可怕的地方呢—— 　　然后一转头，葛霖看到了曳光小队聚众吸烟被船长抓住，人人写检查。 　　嘉弗艾吃上了地球的猫粮，那些硬硬的小颗粒，它当成零食咀嚼，好像还很有兴趣。就是口味挑了点，葛霖非常紧张，他怕这笔钱是要自己支付的。 　　银行存款只有几千的人，心里没底。 　　还好嘉弗艾对猫粮的需求很少，它更喜欢鱼肉。 　　送他们回来的船员很客气，没有明显的敌意，最多围观一下三米高的嘉弗艾，船上的气氛很好，老蔡时不时还拖着葛霖，把他介绍给巨狼小队的人，大家比试身手。 　　在这些特种兵面前，葛霖的优势与缺点都暴露了出来。 　　——擅长躲避，也擅长在攻击之后撤退，实打实的格斗能力就不行了。 　　大家的距离似乎拉近了不少，气氛也不错，葛霖还是整夜地睡不好，他很愁。 　　他担心自己跟伊罗卡分开，担心席穆说的“审查”过后仍然得不到自由，葛霖的压力很大，他觉得情人跟情人家的猫的责任，沉甸甸地压在肩膀上。 　　伊罗卡没有劝他，因为他看出葛霖的神经绷得越来越紧，无论他说什么，都打消不了葛霖内心的不安。而且这些天葛霖急着教他中文，还拖上了伊德，就差半夜里把人喊起来背汉语拼音了。 　　其实葛霖在路上想过很多逃跑路线。 　　可是猫太大了，这是活生生的靶子。 　　别说伊罗卡现在实力是个谜，就算拥有魔法的众神，难道能挡得住一颗导弹吗？最安全的地方，反而是待在曳光小队以及来接他们的人身边，要更加安全一点。 　　其次，跑能跑到哪里去呢？外国吗？ 　　没有护照，没有钱，难道要流浪街头卖艺？再说他们带着那么大一只猫。各国政府难道不会找他们？还不如跟着船回去，至少外国的试探，中国可以全部挡了。 　　现在葛霖又在房间里转圈，心情焦躁。 　　每次他这样，伊罗卡就让他教中文，葛霖全神贯注的时候，会忘记这些烦恼。 　　可是今天不一样，他们似乎已经到了目的地…… 　　“你能逃掉吗？”葛霖忽然停下脚步，把嘉弗艾塞到伊罗卡怀里。 　　猫变小了是天大的好事。 　　伊罗卡看着他说：“留下你一个人吗？” 　　他们用西莱通用语交谈，连伊德都听不懂。 　　“我没关系，我是地球人，他们能在我身上发现什么？”葛霖忽然冷静下来，他觉得危险的只是伊罗卡与嘉弗艾。 　　“我只想留在有你的地方。”伊罗卡将嘉弗艾放到了床上，后者竖起耳朵，冲着门口叫了一声。 　　葛霖听见了有人走近的声音。 　　“对不起，我……” 　　“空间裂缝造成了严重的影响，不是短时间内可以解决的。虽然我不知道在你的世界具体表现成什么，他们也刻意隐瞒了消息，但是从常理判断，他们绝对不会希望通往西莱大陆的世界屏障出问题，单单解决现在的事情，就足够让人头痛了。你我的世界不同，可人是一样的，统治国家的人需要安定，世界的主体是人，而不是力量。” 　　葛霖闻言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房门被扣响了，葛霖走过去打开门。 　　门外是席穆与另外一个穿着便装的中年人。 　　—— 　　XX年七月，不明原因导致中国的某片海滩上方出现了空间裂缝。 　　事后科学家解释为类似虫洞的多维空间重叠，宇宙是奇妙的，这是一次完完全全的意外，数千年甚至数万年才会发生一次。 　　裂缝产生的震荡波影响了全球大部分地区。 　　一些植物枯萎，一些植物形态改变，种子变异，还有一些动物产生了进化现象，预计在未来数百年内可能出现全新的种属。 　　同时人类也产生了后天基因变异，大部分人的表现得并不明显，对日常生活也没有影响。事实上他们潜伏的致病基因已经修复，代表长寿的基因出现。少部分人在震荡波里反应强烈，他们的致病基因问题加重，甚至有人出现了前所未见的病症。 　　有研究机构表明，这种灾难可能在地球上出现过数次，导致了大灭绝，同时也影响了地球生命的进化历程。 　　不管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总而言之，对人类来说，最好不要再来一次。 　　地球生命的每次进化，都伴随着原本统治着这颗星球的物种毁灭，新的物种将取代旧有的，如果哺乳类之后出现了更高级的物种，人类就岌岌可危。 　　中国拿出了相关证据，表明海滩上出现的巨大猫是地球物种，受到影响的地球物种。 　　证据就是一只地球猫，同样长到了三米高，同样是黑猫。 　　那时候已经没人去关心巨猫了，因为家里养的花草变了，宠物也变了。 　　由于许多猫狗是人类根据喜好专门培养出的，有非常明显的特征，这些特征只能取悦人类，对该物种来说没有太大益处甚至有害。现在这部分基因大幅度的修复，等数月下来，家里的猫狗完全变了个样子。 　　有短腿基因的犬类开始长高，折耳猫变成了普通猫，无毛猫长毛…… 　　大家在百忙之中想到巨猫，觉得猫可能没问题，有问题的是主人——这要买多大的房子，吃掉多少吨的猫粮啊！ 　　再看看自家面目全非的宠物，得到了一丝安慰。 　　变大变小变丑都不是个事，只要不是太离谱，主人就承受得住。 　　死去的人是不幸的，但是更多的人还活着。后天基因变异成了这一年甚至无数年后，非常热门的话题，大家都很关心自己身上的变化。 　　各国科研机构忙碌不休，他们研究自己，研究花草树木研究动物。 　　各国政府没能从中国那里得到白沙滩事件的更详细情报，他们想方设法潜入封锁区白沙滩之后，却发现各项数据都很正常，只能失望地离去。 　　—— 　　“这是几份跟你们有关的报告。” 　　席穆把文件夹放到桌上，那个中年人点了点头，对葛霖说，“这些人的身份我们还没有查到，也许你能提供信息给我。” 　　葛霖轻轻翻开，发现第一张就是罗法娜。 　　包括罗法娜的日常照片，国际刑警的通缉令，伪装成模特的签约照片，还有一张削短了头发让葛霖看得十分想笑的囚服照。 　　“你们抓住了她。” 　　“她被同伴抛弃了，她告诉了我们很多匪夷所思的事。” 　　葛霖低着头听着，报告上面很多专业名词他根本看不懂，于是就翻到了第二份。 　　这个满脸皱纹的老人，葛霖认识。 　　这次没有囚服照了，多了一张躺在病床上的照片。 　　“脊椎折断，没有瘫痪？”葛霖有些惊讶。 　　“军方医院的专家也很惊奇，正在进行研究。”中年人看着葛霖，也看着坐在葛霖身后的伊罗卡，严肃地说，“这位伤患对你们的描述，就跟前面那位女士截然不同了。如果我们没有掌握了一些影像资料，又给他们做了DNA检测，估计会认为这是一群精神病患者。” 　　葛霖忽然想知道月神说了什么。 　　“他说我们来破坏白沙滩？” 　　“不，他说自己失忆了，他是个普通人。” 　　葛霖嘴角一抽，觉得阿尔德尼果然难以对付。 　　“什么检测？”伊罗卡忽然问，那个词他没有听明白。 　　葛霖连忙把报告翻到最后几页，复杂的专业名词他一个都看不懂。 　　“通俗的说，它是一本书，有起因也有结果，记载我们从哪里来，继承了什么，有什么缺陷。不属于我们的世界就无所遁形，装失忆也没用。” 　　葛霖心里一跳，他想到了很多，之前的担心全部浮了出来。 　　他担心伊罗卡，担心这种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不过我们有了一个比较惊人的发现，他们跟我们的遗传图谱基本一致，同属同种。他们有一部分线粒体DNA与我们重合，另外一些闻所未闻。就像是忽然去了我们不知道的地方繁衍生存，又忽然出现在我们面前。” 　　“呃？” 　　葛霖完完全全地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人类的DNA，这个比较复杂我也是门外汉。拿中国人来说是O这个大分类里面，这个分类下面有很多系，然后再分……理论上说，所有地球人都能追溯到一个共同的先祖，从非洲走出来的，越往下分就越靠近我们现代人，能查到你的祖先生活在哪里，有没有跟外族通婚。 　　西莱人在设定是这样的，他们与现代地球人的祖先相同，与地球人根本没有生殖隔离。可是这次分离发生在很久之前。 　　硬要说的话，大概类似于我们跟大洋彼岸基因交流断了几千年的人见面。 　　连外星人都谈不上，可以研究，但是也没什么关起来研究的必要 第223章 小隐患 　　一年之后。 　　青省自然博物馆三楼的展览厅，四面墙壁上的屏幕播放着科教视频。 　　从海里的单细胞生物，到奔跑在陆地上的豹子，以及飞过天空的信天翁。 　　场馆中心有一座双螺旋结构的两米高雕塑，每当有人碰触雕塑，屏幕立刻自动切换成这个展厅的主题内容。 　　“……线粒体DNA，可以追溯人类的起源。” 　　有的屏幕显示世界地图，有的屏幕上出现了人类的轮廓剪影。 　　自从一年前的全球异变之后，人们普遍开始关心基因问题，自然博物馆里也腾出了专门的地方，给游客科普。 　　“线粒体DNA是通过母系继承的基因，所有人都从自己的母亲那里继承了来自远古的密码书，也只有女性能把这份密码书传给后代。” 　　一群穿着校服的小学生，在展览馆里东张西望，看着箭头指示的人类迁徙地图，不停地叽叽喳喳。带队的老师几次约束，都没能让场馆里重新安静下来。 　　还有趁机想跑到别的地方闲逛的小孩，一个挂着工作牌的胖子恰好路过展览厅，恰好拦住了一个小家伙，把人塞给了赶过来的老师。 　　“没事！”胖子看着那位女教师带着学生返回展览厅。 　　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胖子差点跳起来。 　　“吓我一跳，干什么呢！”他嘀咕着，看了一眼葛霖。 　　“有人找，你知道是谁。” 　　葛霖也戴了一个工作牌，只是伊德穿着保安的衣服，而葛霖看起来像一个没什么资历的新员工。 　　伊德莫名其妙地说：“谁啊，咱们的活不是早就做好了吗？” 　　——参与西莱大陆历史与语言的书籍编写。 　　现在的博物馆工作也是国家帮忙安排的，葛霖凭着做过电台主持的经历，通过了职务考试，在博物馆里混了一个讲解员的职位，日常还要整理资料文件进行归档。 　　青省自然博物馆占地面积不大，除了一些化石与标本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珍贵的展品。每年参观的人数不多，薪水待遇也还不错。 　　“军区那边来的人。”葛霖低声说。 　　伊德耸了耸肩，跟着葛霖走了。 　　他比起一年前又胖了十斤，这还是伊德认真锻炼的结果。回到地球的第一个月，伊德恨不得每天吃五顿，抱着食堂的馒头包子吃得津不肯放手。这让基地食堂的伙头兵对他特别有好感，谁还不喜欢捧场的人？ 　　伊德在西格罗待了五年，在地球失踪了一个多月，他家里的人完全不知道。 　　葛霖与伊德离开青省军事基地时，签了一份保密协议。 　　在生活中，他们与别人看起来没有什么两样，谁也不知道一个笑嘻嘻的保安，还曾经有过拎着菜刀跟海里怪物拼命的经历。 　　伊德私下跟葛霖吹嘘他的勇敢，其实他半夜经常做噩梦，梦到自己被海蜥撕成碎片。每到这时候，他就强烈地想念嘉弗艾，最后硬是讨了一张黑猫的照片垫在枕头下面。 　　伊德额头的刺青被激光祛除了，可是葛霖觉得，那个猫头标志大概在刻在伊德心里了，没有猫，伊德就心慌。 　　两人到了走廊里，四下无人，伊德忍不住抱怨起来：“总是一遍遍地回忆西格罗，搞得我都开始想艾蒙他们了。” 　　葛霖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你把西莱大陆的事情全部告诉他们了？” 　　“我倒是不想说完，可是有人拖我后腿。”葛霖叹了口气。 　　这个人就是罗法娜。 　　葛霖还没来得及把他知道的西莱大陆历史说一遍，罗法娜就已经把同伴卖得彻彻底底，还把伊罗卡说成了一个丧心病狂的暴力分子。 　　没办法，葛霖只能尽心尽力地提供他知道的资料，希望国家对西莱大陆有个正确的认识。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世界，那里的人过着怎样的生活。 　　众神眼中的世界，与真正的西莱根本是两回事！ 　　在一年前，征得了同意后，国家科学院里又多出一份署名狄希斯的DNA检测报告。 　　从遗传基因上，西格罗人更接近现在生活在地球上的亚洲人。 　　在这份报告里，通过线粒体DNA可以研究西格罗人，通过染色体可以追溯父系遗传基因，研究风族。 　　不管是哪一族，与现代人类有重合的部分。 　　所有的西莱人都与地球人有共同的祖先，后来他们就像隔绝在两块大陆上的人类，很少发生交集。 　　国家科学院甚至可以分析出这个断层发生在什么时候。 　　大约八千年前，大洪水时期。 　　葛霖怀疑有整块陆地或者整个部落的人失踪，也许—— 　　他想到了西莱大陆的世界屏障，这只来历不明的强大生物，是怎么死去的呢？ 　　那些已经消失在时间里的过去，并不是毫无痕迹，而是一直由还活着的人记录着。记在基因之中，代代遗传，这真是一件奇妙的事。 　　人们可以在里面发现许多秘密，验证历史。 　　两个世界的人类群落形成之后，还曾有人从地球到了西莱大陆，因为他有后代，他带来的遗传密码，也融入了风族人的基因。 　　葛霖看过这份报告，在五个样本里面，伊罗卡与罗法娜的差异是最大的。 　　不是外表跟性别的差距，而是天赋、智力。人类的基因单个看，差异很小。当它们组合在一起，互相影响，就造成了天差地别的效果。 　　葛霖的心情非常复杂，因为他也去做了一次检测。 　　人的差距根本就不是努力可以解决的，什么叫输在起跑线上，意思就是刚出生就输了！ 　　不过事情也没有绝对，阿尔德尼看起来很不错。明明有优秀的天赋跟能力，把它打成了一手烂牌，结果就是跟罗法娜一样蹲监狱。 　　秘密监狱，永远不会获得释放，也不能知道半点关于外界的消息。 　　罗法娜受到的看管最严格，阿尔德尼大约是最受罪的一个，脊椎折断没办法治好，又不能自行恢复，不要说挪动，连呼吸的力道大了，都能感受到痛苦。 　　他们牵涉到了一系列案件，最终这些档案也归入了机密文件。 　　这让葛霖感到非常遗憾，他没能把圣炼金师的遗言传给他的家人，还有那个留在西莱大陆的俄国人。关于他们的一切，也许终有解密公布于众的那一天。 　　五分钟后，伊德与葛霖在馆长办公室里看到了熟人。 　　曳光的席穆。 　　“这次前来，是有关你们的安全问题。”席少尉看着葛霖说。 　　“阿菲曼出现了？” 　　葛霖立刻反应过来，他们的身份经历如果泄露，别国机构只想把他们带走，或者花费重金诱惑他们叛国，人身安全倒不是问题。 　　“是的，有人根据通缉令报上来的情报，说就在省城的南城区附近看到了他。” 　　葛霖眼皮一跳，紧张地问：“南城什么地方？” 　　—— 　　傍晚五点，暮色染红了云彩。 　　省城的街道上车流拥堵不堪，跟主干道隔了不远的街区里，南城区最有名的夜市一条街准备开张了，桌椅板凳都搬了出来。 　　跟外面的热闹比起来，巷子里就显得安静多了，沿街都是一些有年头的店面。 　　墙根处有青苔，两边还有小小的花圃，巷底的一家店门口，躺了一排花色各异的猫。它们都是被花圃里的猫草猫薄荷吸引来的。 　　一只戴着迷你口罩的黑猫蹲在橱窗后的窗帘里，恶狠狠地盯着外面的猫。 　　店铺的木门上挂着一串风铃，如果有人推开，就会发出响声。 　　店铺里充满了奇妙的韵律。 　　“滴答，滴答……” 　　墙壁上挂着大大小小的钟，都非常精致，价格不菲。 　　一位老人坐在柜台里面，戴着眼镜，专心致志地修理着手里的一只金质怀表，而他面前是一个黑色长发的男人，碧蓝的眼睛盯着表盘内里的齿轮与零件。 　　他们的目光，就像在看什么 　　“……问题在这里。”老人有意指点，他正要细说，忽然感到眼前有黑影一闪。 　　老人错愕地抬头，发现那个喜欢带着猫到经常他店里闲逛的“年轻人”挡在了自己面前。 　　一个穿着灰扑扑夹克外套，用围巾盖住头脸的男人，站在墙角。 　　——门铃没响，这人是怎么进来的？ 　　老人后退一步，伸手去摸柜台下面的电话。 　　“告诉我回西莱大陆的办法！”男人发出沉闷又愤怒的声音。 　　“没有方法。” 　　伊罗卡盯着阿菲曼，后者全身戒备，做好了随时逃脱的准备。 　　“你说谎。”阿菲曼慢慢挪动脚步，距离橱窗越来越近。 　　嘉弗艾慢慢伸出了爪子，夜神感觉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住胸口，他震惊地栽倒在地，不明白伊罗卡为什么能在地球使用神力。 　　黑猫又缩回了爪子，深藏功与名。 　　“你不该出现，既然逃走了，一辈子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不是很好吗？”伊罗卡俯视着阿菲曼，后者被神力压得头晕目眩。 　　阿菲曼十分后悔，他应该先去找那个弑神者，那个可恶的地球人。 　　之前夜神不相信一个人类的性命可以威胁伊罗卡，他本能地选择了来找战神，因为他觉得没有人愿意在这个地方待下去。 　　盟友是可以改变的，只要有共同的利益，就能合作。 　　“你……” 　　阿菲曼从伊罗卡冷漠的目光里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错误。 　　伊罗卡根本不想回去！ 　　夜神拼尽全力，猛地挣脱了束缚，夺路而逃。 　　木门受到撞击，风铃摔落到了地上，木也歪到在旁边。 　　猫薄荷的气息进入屋内，嘉弗艾头一晕，没能拦住。 　　伊罗卡把柜台里的老人扶起来。 　　数分钟后，匆忙带着席穆赶过来的葛霖看着门口的狼藉，脸色都变了。 第224章 不如猫 　　葛霖冲进店内，看到了安然无恙的某人，心跳才慢慢平复。 　　钟表店里的损失并不大，只有门坏了，没办法再关上。 　　店里的老人认识葛霖，看到带来了一群人，其中还有穿警服的，顿时愣住了。他的报警电话还没拨出去呢？ 　　“阿菲曼来了？”席穆看着伊罗卡问。 　　后者点了点头，捡起掉到地上的风铃。 　　席穆立刻拿起手机，命令留在巷口的属下注意搜索可疑人员，然后转身又跟青省公安分局的人协商要调看附近的公共摄像头。 　　“我早就告诉你，让你出门记得戴墨镜、戴帽子……”葛霖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看到柜台旁边放了一堆物品，包括了他说的那些东西。 　　葛霖哑然，其实他也知道，像伊罗卡这样的人，只有套麻袋才能盖住。 　　沼泽尤鳄人的服饰，在地球跟一种极端宗教服饰很像，根本不能穿。实际上这衣服在西莱大陆也不受欢迎。很多通缉犯跟恶徒都喜欢借用这种衣服伪装自己，稍微大一点城市都会拒绝这样打扮的人进城。 　　“这是怎么了？”店主颤颤巍巍地问，。 　　“是一个通缉犯，我们以前见过。”葛霖边说边看伊罗卡。 　　阿菲曼被神力放倒在地的时候，老人弯腰去找电话报警了，并没有看清是怎么回事。阿菲曼说的是又是古西莱语，结合这两人的长相，很像是外国话。 　　警察询问事发经过，又做了一个简单的记录。 　　葛霖看到地上躺着的黑猫，连忙捞了起来。 　　迷你口罩被丢在一边，嘉弗艾眼神发直，软软地瘫在葛霖怀里。 　　“又吸大了？”葛霖捏了捏黑猫的耳朵，嘉弗艾全无反应。 　　伊罗卡会经常来这家店，最早就是因为来找嘉弗艾，这条巷子里种了猫薄荷，吸引了所有路过的猫。等到嘉弗艾清醒过来，发现身边躺着一群猫，顿时整个喵都不好了，拽着伊罗卡的衣服，死活要走。 　　猫薄荷吸引了嘉弗艾，这家维修机械表的店却吸引了它的主人。 　　用伊罗卡的话说，他看了历史，发现地球现在繁盛的时代，是从蒸汽机开始的。战神不可能去研究蒸汽机，不过象征地球文明起始的机械与齿轮，他很感兴趣。 　　直到他看见了钟表的内部—— 　　一块可以用来看时间的机械表，它的内部很简单也很复杂。这些精巧的零件，只要有一个出了差错，就会让钟表停止工作。 　　造价越是昂贵的钟表，它的机芯就越完美，出错的可能性越低。 　　于是本来伊罗卡去找猫，最后变成了葛霖来这家店找情人跟猫。 　　日子久了，跟店主也混熟了，这里就变成了一个常来常往的地方。 　　闹哄哄忙乱了一个小时，向店主道了歉，又赔偿了木门，葛霖焦头烂额地准备回家时，半路时又遇到了席穆。 　　“你们的住处可能得更换一下。”曳光的队长叹了口气。 　　“没关系，葛霖与我在一起的时候，阿菲曼不敢来，你应该加强……博物馆的安全设施。” 　　伊罗卡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停顿了一下。 　　葛霖立刻意识到伊罗卡是想要跟自己一起去上班，为了保护他。 　　“别！” 　　葛霖想到伊罗卡出现的后果，头皮顿时一麻。 　　“那就请长假。”伊罗卡再次提议。 　　“不能使用神力的夜神，只是一个杀手。”葛霖不是大意，而是相信曳光的能力。 　　没有枪的阿菲曼，能够在曳光的保护下绑走一个人吗？也许可以，但这个人不可能是葛霖。 　　“还有伊德，他没有你这样的身手。”席穆提醒道。 　　葛霖叹了口气，点头说：“好吧，你们让伊德暂时不要上班。至于我，躲着也不是办法。阿菲曼一天不死心，我就一天是他的目标，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这件事总要解决的。” 　　伊罗卡无奈地看了嘉弗艾一眼，如果不是自己的猫忽然暴露了可以使用神力的事实，阿菲曼也不会吓得立刻就跑。 　　“我会向上级请示。”席穆转头问伊罗卡问，“我能知道他找你做什么吗？” 　　“回西莱大陆。” 　　其实席穆也猜到了，他对西莱众神很头痛。 　　地球受到了震荡波的影响，西莱大陆也不例外。只是几道裂缝就带来了这么大的变化，如果真的撞在一起，后果只会更严重，八成是一场生物大灭绝。 　　这个情况，国家相关人员曾经在监狱里透露给罗法娜他们，想让他们安分一点。结果罗法娜根本不相信，狩猎之神与力量之神也不例外。 　　阿尔德尼倒是陷入了沉思，不过聪明人比普通人更难以说服，他要求审讯人员拿出更多的资料证明这点。因为知道阿尔德尼是西莱大陆的炼金术士，跟异世界的科学家差不多，所以秘密监狱有明确命令，不允许阿尔德尼获得任何高深的书籍知识。 　　特别是涉及生物基因层面的。 　　众神在地球生活了二十年，就算他们有心搜集关于地球的科技，最多也只能找到教科书。如果翻书就能自学成功，天才也不会这么少。阿尔德尼从前的心思都在怎么回西莱大陆上，众神对地球的热武器很感兴趣，可惜这也不是他们能够搞到的东西。 　　如果他们去的是美国，是其他可以合法持有枪支的地方，除了月神，其他人的重点都放在怎样找到渠道弄到这些东西上面，万万不会对原理有兴趣的。 　　阿尔德尼倒是想研究，可是要接受一个跟原本认知完全不同的体系，还要学出个样子，二十年远远不够。 　　因为不提供证据，于是月神也不信他们的计划会导致世界末日。 　　就算是真的，众神也不会放在心上，因为他们迷之自信地认为，死去的都是脆弱无能的生物，强者最多只会受到一点影响。 　　葛霖听说这件事时，十分想笑，又顾忌伊罗卡在旁边。 　　脑残无药可医。 　　地球几次大灭绝，活下来的是谁？反正不是占据食物链最上层的强者。 　　“其实阿菲曼比别人有脑子一点，如果你们把世界屏障破碎之后会发生什么告诉他，阿菲曼就不会再想这件事了。”伊罗卡说。 　　席穆敏锐地反问：“你没有告诉他？” 　　“我说的话，他不会相信。”伊罗卡从葛霖手里接过猫，塞进自己衣服里。 　　戴上墨镜与帽子，转眼就变成了一个有小肚腩的怪人。 　　——如果不看脸跟背影的话，是这样没错。 　　“有什么别的打算吗？”席穆例行公事地问，“你对钟表这东西很有兴趣？” 　　“今天之后，大概不会再来了。”伊罗卡叹了口气。 　　店主年纪大了，原本就是守着一个老店面，平平安安地过日子。这么一闹，估计今晚都睡不好了。如果店里的东西损坏了，那不是钱的问题，而是眼睁睁看着瑰宝一样的物件变成废铁。每块表，每座古老的钟都有它自己的历史，它走过的每一秒都是岁月的流沙。 　　“如果你们愿意去首都，那边有适合的工作。”席穆对葛霖说，“包括你的，只要岗位考试通过，在电视台找一个位置不难。” 　　葛霖先是一愣，然后摇了摇头，开玩笑地说：“现在我跟嘉弗艾是同盟军，每天都担心有情敌冒出来把我的宝藏抢走。说真话，这个宝藏真是太难守了。” 　　“没有人能够打败我的宝藏守护者。”伊罗卡认真说，怀里的嘉弗艾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晕乎乎地瞄了一声，就像在附和。 　　葛霖不习惯当着别人的面秀恩爱，他干咳一声，转移话题道：“嘉弗艾是神级，我连自己家的猫都不如，每天还要打工赚钱买猫粮，简直是我们家花钱最多的祖宗。首都那个地方，我怕连饭都吃不起。” 　　说话间，他们已经出了小巷。 　　席穆让葛霖再考虑考虑，首都更安全，也有更多的发展机遇。 　　等到席穆走后，两人走在路灯下面，葛霖往伊罗卡身边靠了靠，希望可以帮忙挡住一点。 　　自从离开青省军事基地之后，他们就住进了一栋安排好的房子，伊德跟他们是邻居。小区里面基本是军人家属，安全是很有保障的，只是不能阻挡阿菲曼。 　　“我确实要辞职了，总不能给博物馆带去麻烦。”葛霖捏了捏鼻梁。 　　一双手伸过来，不轻不重地给葛霖揉着额头与太阳穴。 　　“……你又在网上学了什么？”葛霖嘴角抽搐地问。 　　“我觉得有趣的东西。” 　　葛霖忍不住揭短：“上次你在家里用电脑放了一周的钢琴古典乐，我做梦都能听到钢琴的声音。” 　　“然后就梦见自己是钢琴家，随便乱按，把嘉弗艾按得跳起来了。”伊罗卡没说自己也是受害者，大半夜地被生生撩起了火气。 　　这可不容易，战神两千年的单身日子都过了，偏偏遇到了葛霖。 　　葛霖瞪了情人一眼，咕哝道：“都是你，我第二天上班差点迟到，你知道早高峰的时候赶车有多么不容易吗？” 　　“我去学开车？” 　　“那还是去首都吧，一般驾校我可不敢让你去。”葛霖苦着脸说。 　　好几次路人拍到了伊罗卡的照片，差点引起网络轰动。 　　早有准备的国家舆情监督人员，第一时间限制了这些微博的流量，帖子该删的删除，该锁的锁掉。导致某些网站传出了一个谣言，认为这个黑发碧眼的外国人很有背景。 　　对葛霖来说，他无法享受跟情人逛街的乐趣。 　　现在街上的人还少，稍微一多，就会有人故意跟踪他们。 　　还会有人跑过来递名片，问某人想不想做网红。 　　这年头网红都有签约合同，不管是自己红的还是被发掘出来之后加工包装的，看着风光无限，其实也就两三年的光景，要认认真真做个网红，那可要累死人了。每天要上各种课程，学流行语关注热门话题，做十分钟视频要花至少三天，想要言之有物，贴合大众心理，光是台本就得有专门的人来编写。 　　不仅累，还受气。经济合约的抽成相当狠，连三七都有，是网红三，公司七。 　　主播？主播也不怎么样，首先礼物代表的钱就要给平台抽走一部分甚至整整一半，如果有公司，还要再按照合同抽成。 　　葛霖从前是电台主持人，他对这些新兴行业他是了解过的。虽然他以前总在心里嘀咕，说某神回地球分分钟就能做网红，做主播，但实际上他是坚决反对去做这一行的。 　　又不是没饭吃，又不是想要出名想进娱乐圈或者热爱表演，为何要吃这份苦？ 　　就是脸再好，也有人会骂啊！哪怕真正的路人群众不骂，会有收了钱的水军骂啊！这世上赚什么钱是容易的？不能只看到光鲜的那一面，还要了解背后的难处。 　　每次遇到这种毛遂自荐，激动地说个不停的人，葛霖就会黑着脸把人怼走。什么看好你的长相你的将来，就是看好了一棵能赚钱的摇钱树而已，而且根本不想浇水，只想尽快地把所有钱捋走。艺人的经纪公司还会在意演员的形象，这些靠炒作起家的公司可不管那么多，只要能红就行，谁管这个网红会不会被人骂成狗，这个过气了，就再换一个。 　　现实不是小说，没有那么多美好，那么多赞美与拥护。 　　葛霖还曾经是网络媒体上天天八卦的富二代呢，可是一年过去，走在街上都没人能认出他，最多觉得他有几分眼熟。 　　葛霖一边走，一边跟伊罗卡说话，忽然感到有个人影挡在了自己面前。 　　“我们不想……” 　　葛霖拒绝的话刚说了一半，忽然停住了。 　　他看到一个还是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站在自己面前，比葛霖要高一些，看起来跟葛霖有几分微妙的相似，只是气质完全不同。 　　葛霖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你是？”葛霖隐约有了一个猜测，他只是不敢相信，对方是怎么找来的。 　　年轻人尴尬地笑了笑，然后扬起手机，界面是一张脸书的截屏，英文写着遇到了帅哥，还配了一张图片。 　　照片上的人正是葛霖与抱着黑猫的伊罗卡。 　　“我有个同学来青省老街旅游，拍到了你，我今天就想着碰碰运气……” 第225章 不回家 　　葛霖以为自己会很尴尬，实际上并没有。 　　在西莱大陆走了一遭，曾经困扰他的“家庭问题”，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国家没有宣布那辆失踪的凯迪拉克司机已经被成功救回，所以在大部分人心里，葛霖还是一个被猫掳走的失踪人口。 　　掉进异世界跟死了有什么两样？ 　　葛霖的那位父亲，照例表示了一番哀痛，不过这次没有媒体热情地跟踪报道了。满世界都是大新闻，这个变异那个死亡的，头版快要放不下了，谁有时间配合他的表演？ 　　根据葛霖的了解，他的父亲很积极地帮他办了个葬礼，甚至买了一块坟地，也不知道里面埋着什么。因为葛霖的户口并没有迁到汤家，买坟地也用不着死亡证明，只做表面工作没有实际去申请死亡销户的葛霖父亲，根本不知道大儿子没死。 　　这可真是一出荒唐的闹剧。 　　消息传回来，白沙滩封锁区的聂将军正拿着葛霖的档案阅读，忍不住摇了摇头。 　　葛霖在调查资料里是个非常不错的年轻人，童年的不幸与阴影，并没有让他性格扭曲，即使一夜之间成为富家子弟，他也没去花天酒地。 　　去葛霖曾经的单位调查，发现葛霖并不是那种大家都喜欢的同事，但该他做的工作从未拖延，他就像人群里的一粒沙，海中的一颗水珠，很普通也很平凡。葛霖在的时候，没有人觉得他做了什么工作，等到他一走，接手与代班的人手忙脚乱，这才发现这个人究竟做了多少事，质量又完成得多好。 　　中国有很多这样默默工作的人，他们的价值大概只有他们离开之后，才能得到体现。 　　后来葛霖才知道，自己的良好记录帮了很大的忙，同样的情况，如果换了乔安来说真相，得到的待遇绝对不同。 　　乔安是个瘾君子，巴雷总在网上说戾气很重的话，艾威年轻任性还是个学生。伊罗卡要是跟着他们到地球，遇到的麻烦就大了—— 　　葛霖想着，忍不住笑了，怎么可能呢？伊罗卡估计连看都不会看他们一眼。 　　意识到这点，葛霖一路上的心情都很好。 　　那个跟在后面的年轻人不停地偷看伊罗卡，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奇跟迷惑。 　　“汤伦？” 　　“哦……哦，谢谢！” 　　年轻人差点撞到了路边的一个消防栓，葛霖回头发现他魂不守舍，赶紧叫了一声。 　　汤伦是葛霖的异母兄弟，之前在美国读书，葛霖还是第一次看见他。 　　葛霖领着这个关系复杂的弟弟，走到了一家灯光昏暗的西餐厅前面。 　　“你不先回去？”葛霖意外地发现伊罗卡也跟了过来。 　　伊罗卡抱着哼哼唧唧的嘉弗艾，语气轻松地提醒道：“阿菲曼在附近，你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葛霖没有反驳，伸手推开了西餐厅的门。 　　完全听不懂古西莱语的汤伦：…… 　　他们找了一个靠角落的位置，葛霖漫不经心地翻着服务员送上的菜单，对还在偷看伊罗卡的汤伦说：“什么时候回国的？” 　　“十天前，学分修完了，就差论文答辩，很快就要毕业了。” 　　汤伦觉得这样盯着别人很不礼貌，可是他真的好奇，这个人是哪来的，跟葛霖又是什么关系。实际上这张照片在他学校里掀起了一阵热潮，很多人以为是一个模特或者演员，结果查了半天都没有结果，感到非常遗憾。 　　“那你很快要回美国？” 　　“差不多吧，我……”汤伦忽然认真地看着葛霖说，“我决定留在美国那边发展，有几家公司很不错，我还有更多的东西要学习，走出校门只是人生的第一步。” 　　葛霖有些意外，他拿着印刷精美的菜单图册，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与汤伦之间，谁也不亏欠谁。 　　如果必须有一个人要退让，葛霖认为这个人是自己。这跟法律继承条例没关系，而是葛霖内心的想法，汤家的财产是葛霖的父亲与汤伦的母亲创业奋斗挣下的，这两个人，其中一个跟葛霖没有关系，另外一个葛霖不想跟他再有关系。 　　“你不用这样，我现在生活得很好。”葛霖把菜单推到情人面前，指了指上面的一道香烤蓝口贝。 　　菜单对战神来说是一份新奇有趣的读物。 　　汉字成千上万，虽然学了一年，有些生僻字伊罗卡还是不认识，这让他养成了没事就对着商品说明书以及菜单复习中文的习惯。 　　地球跟伊罗卡想的一样，不，比他想得更丰富多彩。 　　“一份香烤蓝口贝，一份咖喱鸡排。”葛霖点菜很谨慎，因为这家店他没有吃过，汤伦想要加菜，被葛霖阻止了。 　　“先试试再说，我想你今天也不是过来跟我吃饭的。” 　　汤伦闻言，神情很不自然地说：“我上次打电话回家，他们说你……呃！” 　　“不幸遇难了？”葛霖自嘲道，“没办法，命大，从小到大一直没死成。” 　　汤伦更加尴尬了，他神情里似乎还有点气愤，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出他父亲的坏话，只是叹口气道：“爸爸他老了，却又不肯承认自己老，总要摆出一副很有能力，我们都要仰仗着他过活的架子。其实他这么做，真的没什么意思，太离谱了……折腾得家里一团乱。” 　　葛霖原本对汤伦没什么恶感，也没什么好感，愿意坐下来谈一谈，还是因为葛霖想要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 　　现在听着汤伦不情不愿地念叨着，忽然觉得这不是一件值得自己烦恼的事。 　　都过去了。 　　想要找回父母，渴望亲情，希望在钢筋水泥铸成的城市里有个“家”的愿望，已经烟消云散。也许人生就是这样，想要得到的偏偏没有，不抱希望却能收获。 　　“我很抱歉。” 　　“啊？”汤伦莫名其妙地抬头，他陌生的哥哥看着他，神情郑重。 　　“我似乎给你带来了很大的困扰，不是钱，而是……很多方面的困扰。” 　　汤伦愣在那里，心里突然酸涩。 　　虽然他知道这件事没有葛霖的责任，但还是忍不住迁怒，人们对于引发麻烦的源头，总是避免不了要迁怒的。汤伦很是纠结，一年前他根本不想见葛霖，甚至把葛霖想成面目可憎的人，这样他就能名正言顺地痛恨这个“麻烦”，可是理智又告诉他，这样的想法很幼稚，很不成熟，也不应该。 　　母亲打电话时候总是劝他不要担心，父亲……还是别提了。 　　没有人知道汤伦心里的想法，他也找不到合适的人倾诉。 　　“我……我也不是放弃什么，我去美国读书，本来就想脱离老头子的监控，他管得太多了！还总以为我是傻子，看不出来他的手段！说什么只要表现得让他满意，就会给我买车，见鬼了，敞篷跑车谁要啊，下雨挨淋？”汤伦别别扭扭地咕哝，后面一句话换成了英文，声音还特别低。 　　赶巧了，为了博物馆的解说工作，葛霖这一年又重新学起了英文。 　　既然他学了，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嘉弗艾就会了，更别说伊罗卡。 　　葛霖心里有点好笑，他还以为父亲只有对他是这样的，原来这种令人发指的控制欲，还有洋洋自得的愚蠢，只要是亲生儿子都会体验一遭。 　　“你还回家吗？”汤伦犹豫着问。 　　“不必了，如果我回去，有人会彻夜难眠。”葛霖说的这个人，不是与他有利益冲突的汤伦母子，而是他的父亲。 　　这么爱面子的人，要自打脸面承认自己搞错了，葬礼是个乌龙，其实大儿子没死，这可真是要了他的老命。 　　汤伦也想到了这点，仔细一琢磨葛霖的话，又觉得滑稽。 　　事情居然会变成这样，真是谁也想不到。 　　“他……可能是穷怕了，把钱捏在手里，觉得谁都要向他低头。”汤伦埋着头说，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到特别丢脸。 　　汤伦把这股无形的压力解释为葛霖身边那个陌生的帅哥。 　　这人不知道什么身份，随意地看人一眼，汤伦就感到坐立不安。 　　服务员开始上菜，虽然只有两道菜，但都带有配菜沙拉与面包，伊罗卡很顺手地帮葛霖绊了沙拉，送到他嘴边。 　　葛霖习惯地接过来开始吃。 　　他们很有默契，一个人在切鸡排，另外一个人在剔贝肉。第一口必定是用叉子拿起来，送给对方。 　　汤伦睁大了眼睛，他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我，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这是我的联系方式，邮箱跟推特的账号。” 　　汤伦没有点菜，他也不打算继续坐下来吃饭，从记事本上撕下一张纸留在桌上，就飞快地跑走了。 　　葛霖有些愣神，目光对上伊罗卡，差点想问他做了什么，怎么把人吓跑了？ 　　“味道一般，吃完这些我们就回家吧。”伊罗卡若无其事地说。 　　事实确实跟他无关，汤伦以为葛霖是因为性向问题，为了避免日后的麻烦，索性脱离家庭，维持自由自在的状态。 　　“你的弟弟很有意思。” 　　“一个没有被宠坏，有点脑子的年轻人？”葛霖耸肩道。 　　“在我的眼里，你们的年龄差可以忽略不计。”伊罗卡说。 　　葛霖尴尬地摸摸鼻子，伸头看了一眼情人怀里的猫，发现嘉弗艾没动静，这才安心地继续用餐。 　　“让你看笑话了，我的父亲他……” 　　“父母把子女看做自己的财产，以为自己有权主宰他们的人生，这在西莱大陆也很常见。你忘了金堇帝国的弥琳娜？冈萨四世既不爱他的儿子，也不爱他的女儿，他把国家与家庭折腾得一片混乱，就是因为过度迷恋手里的权势，并且认为他能掌控一切，他的孩子也得跪下来祈求他的宠爱，从而获得权势。”伊罗卡表情平静，不知道是吹嘘还是陈述事实地说，“西格罗其实是一个特例，不是什么地方都像西格罗那样美好。” 　　葛霖哭笑不得地说：“我怎么能跟弥琳娜比，人家是有王位要继承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句葛霖说了个梗 　　现实中的梗，说那种奇葩家庭的，“毕竟家里有个世代相传的王位要继承” 第226章 治挑食 　　这天晚上，伊德就知道了席穆建议他们去首都的消息。 　　“不行不行。”伊德摸着肚子上的游泳圈，心有余悸地对着电话说，“首都有免费的房子住吗，我也得想想这房子我究竟能住多久啊，总不能成家立业还赖在里面吧！我肚子里可就这点存货，翻来覆去说了八遍，真没新东西了，我这一生还长着呢！首都我可混不了，估计没几年我就得滚回老家种地了。” 　　这话说得倒也不错。 　　葛霖有点纠结，其实博物馆的工作也挺好的，他很喜欢。 　　可是留在青省，很多事情都做不了—— 　　这里没有外国著名交响乐团的音乐会，没有足够多的机遇，葛霖原本不在意每天吃泡面还是吃法餐，有没有钱出门旅游，可是现在他不一样了！ 　　谁不想跟自己喜欢的人走遍天下，看遍世间的风景？ 　　“我再想想。”葛霖心不在焉地说，“你只是一个人，而我已经牵家带口了。” 　　他家里还有一只猫，一个美人呢！ 　　伊德表情怪异地说：“是啊，我是一个人，家里冷冰冰的，可你呢！进门有猫可以撸，床上有人等着你睡……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都是人生赢家了，还跟我们这些单身汉诉什么苦？” 　　“你见过存款没有五位数的人生赢家吗？你见过每天都担心天花板被猫顶穿的人生赢家吗？”葛霖很生气了，却还得保持风度压低声音，不然会被伊罗卡听到。 　　“怎么会？国家研究院给我们的顾问津贴还挺高的啊，我算算，这套房子的家具家电什么的加起来也就几万，生活用品加上网购我再算你一年两万好了，你的钱都用到哪里去了？难道你家那位……花钱很厉害？” 　　战神啊！伊德每次想到都要给葛霖比个大拇指，把这位拐回来真是一点都不亏！ 　　葛霖大概上辈子做了天大的好事吧！伊德摸着下巴想，心想同样是穿越，同样被猫掳走，怎么人跟人的差距那么大呢？ 　　伊德一低头，没看到自己的脚，先看到了肚子。 　　他觉得葛霖那句话很有道理，都是脸跟身材的问题。 　　何以解忧，唯有火锅。 　　伊德忍不住打开了自己的柜子，找出一碗速食自加热的懒人火锅。他一边拆包装一边夹着手机继续说：“你看开一点，狄希斯花钱厉害也很正常，他有很多东西都没见过，而且……” 　　“不是他！”葛霖哭笑不得地纠正，“是猫！” 　　养一只猫多难啊！ 　　买了那么多玩具，结果嘉弗艾最喜欢的是快递的纸箱，西莱大陆没有的纸箱子！ 　　葛霖想想就心累，嘉弗艾连猫砂盆都不会用，或者说就没用过猫砂盆这种东西，还要教！磨爪子的玩具一个月损坏多个，剪指甲更是一件可怕的事，幸好这些都不是他去做。 　　葛霖很想给情人发一块奖章，能把猫安抚好真是太不容易了。 　　如果家里没有伊罗卡，葛霖不知道房子里会变成什么样。 　　——不对，如果没有伊罗卡，这只猫葛霖也拐不回来。 　　“哦，那确实！”伊德干巴巴地附和着，他就住在葛霖的楼上，平常也没有听见下面有什么动静。如果家里人跑猫跳的，别的邻居早就抗议了。 　　“嘉弗艾不是一只普通的猫！”葛霖强调。 　　伊德莫名其妙地说：“我知道啊！”这还用说，他们不是一起从西格罗回来的吗？ 　　“我是说，它喜欢音乐。” 　　“……”伊德惊呆了。 　　“我买了播放机，买老式唱片，还有外国那些交响音乐会的碟子，你觉得便宜吗？欣赏水准比我还高，流行音乐都不带听的，最好是大师演奏的古典曲目，歌剧也凑合。”葛霖叹口气说，“听着听着，狄希斯他也喜欢上了，这真是主宠相啊，不是一家人不进一门的！” 　　伊德合上嘴，同情地问：“所以你想去首都碰碰运气？” 　　“其实也不是缺钱，只是不能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还要为以后打算。” 　　伊德差点吐槽你们又不会生孩子，难道还要考虑奶粉钱学区房儿子结婚买房子的钱吗？恰好葛霖又说：“不是碰运气，怎么说呢？我想给他们更好的生活，狄希斯的感兴趣的一些东西，估计在首都那边有更多的机会学到。” 　　比如钟表什么的。 　　那些精致的奢侈品，弄一件都不容易。 　　席穆告诉葛霖，司法机构的有关部门经常会有这些东西，有的是受贿赃物，有的是欠债不还的商人被没收的财产。其中一些名表坏了，如果修好了，就可以进行司法拍卖。 　　技术不是一夜之间就学会的，想要真正了解，还得去首都找机会。 　　葛霖不确定伊罗卡是否喜欢这份工作，不过他确定伊罗卡很愿意学这个。 　　“你这么一说，确实得去首都……”伊德砸了咂嘴。 　　“对了，你最近不要去上班，最好等我们离开青省。”葛霖在电话里告诉伊德，夜神阿菲曼出现的事，后者吓得一个哆嗦，连声答应。 　　葛霖挂了电话的时候，厨房里已经飘出了香味。 　　葛霖看到扫了一半的客厅，赶紧加快脚步，用吸尘器解决嘉弗艾掉的毛。 　　伊德一直以为葛霖在家里什么都干，洗衣服做饭洗碗扫地，还有外出赚钱，其实并不是这样。这年头洗碗是用洗碗机的，而且葛霖没有什么做菜的天赋。 　　另外一位虽然也不会，但是地球有什么？微波炉啊！ 　　葛霖觉得伊罗卡的微波炉菜谱烹饪技术，大概已经修到了八级。电磁炉、电饭煲做菜技术，马马虎虎也有个六级，就是不会炒菜。 　　想当初他们在船上用魔法炉做雷鳗肉的时候就很顺利，果然科技能够拯救厨房杀手，嘉弗艾曾经看到伊罗卡烤肉烤鱼就跑，现在可以蹲在桌边，把头埋进碗里吃个干干净净。 　　嘉弗艾刚从醉酒状态里恢复，整只猫蹲在垫子上，一副安静乖巧的模样。 　　葛霖知道这都是假象，为了骗吃的。 　　“喵！” 　　嘉弗艾伸出爪子，挠了一下路过的葛霖裤脚。 　　“今天没有牛肉罐头，你要控制食量。”葛霖蹲下来，抓住黑猫的前爪说。 　　嘉弗艾审视着葛霖，一人一猫就像在进行一场无形的眼神大战。 　　厨房的门开了，黑猫一溜烟地钻了进去。 　　等到葛霖进去帮忙端菜的时候，发现嘉弗艾已经精准地打劫了属于它的晚餐——煮得非常软的鸡腿肉，里面还拌了一点西兰花，全部切成了很小的碎块。 　　伊罗卡强行端起猫碗，嘉弗艾只能跟在后面走。 　　葛霖默默地把剁椒金针菇与烤茄子放到客厅的餐桌上，准备看每天都会上演的一出好戏。 　　嘉弗艾抱着椅子腿，又抱伊罗卡的腿，指着柜子里的牛肉罐头喵喵叫。 　　今天表现得很悲伤，爪子捂住胸口，东倒西歪地走了几步，声音里充满控诉。如果仔细听的话，还很有音乐节奏感，叫得也不响，因为嘉弗艾知道它的主人是不会轻易改变心意的。 　　可是每天晚上不来这么一遭，嘉弗艾又不甘心。 　　想要好吃的罐头。 　　想要猫薄荷棒棒糖。 　　“你今天吃很多零食了。”伊罗卡把猫抱到怀里，嘉弗艾继续进行它痛不欲生的表演。 　　葛霖怀疑这只猫以后是要拿奥斯卡的。 　　“咳！”葛霖把猫碗凑到嘉弗艾嘴边，黑猫把脑袋埋在伊罗卡怀里，然后慢慢地转过头，然后跳到椅子上，开始吃起了自己的猫饭。 　　葛霖松了口气，然后他看到了桌上的番茄蛋汤。 　　“……” 　　葛霖瞬间苦了的脸色，让伊罗卡觉得很好笑。 　　“不是回到地球一年了吗？怎么还跟番茄过不去？” 　　“我记仇！”葛霖端着碗说，土豆番茄的杀伤力，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战神觉得自己的家乡很无辜。 　　客厅里灯光明亮，嘉弗艾埋头吃饭，卧室里传来模糊不清的音乐声，葛霖吃着吃着，忽然感到有些透不过气，这样的生活他好像过了很久很久，蜗居单位宿舍吃泡面，深夜下班回到黑漆漆的家里，孤独地躺在床上入睡，都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怎么了？” 　　伊罗卡放下叉子，让人靠在自己肩膀上。 　　“没什么，我在想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用筷子。”葛霖扯了扯嘴角。 　　“我第一次与你见面时就说过，神不是无所不能的。” 　　伊罗卡知道葛霖的情绪来得快，消失得也快，他不会点出来，而是配合着葛霖用自己开玩笑。每个人都会有脆弱的时候，这跟性别无关，也跟身份无关。 　　葛霖生活的世界多姿多彩，难怪能造就葛霖这样的人。 　　伊罗卡并不在意去哪里生活，愿意为爱的人改变自己，愿意爱的人为自己改变，这是他与葛霖在一起的基础。 　　“你想去首都？” 　　“你听到我跟伊德打电话了？” 　　“没有，隔着一堵墙一扇门呢，我是猜的。”伊罗卡重新拿起叉子。 　　“你真是了解我。”葛霖从伊罗卡的叉子下抢走一块鸡翅。 　　碧蓝色的眼睛里漾起笑意，伊罗卡摸了摸嘉弗艾的后背，不紧不慢地说：“那是应该的，毕竟我是‘鲁德希葛霖斯’。” 　　“呃？” 　　葛霖一愣，这句古西莱语的意思是—— 　　属于葛霖的宝藏。 　　葛霖不由自主地坐直了，他哭笑不得地问，“西格罗人都是这样，没事就给自己创造一个名字吗？” 　　“显然！”伊罗卡侧头吻在葛霖的唇边，暗示着说，“你今天还没有清点你的宝藏呢？” 　　“怎，怎么清点？”葛霖紧张地把碗推到一边，那里面可有一块他抢来的鸡翅。 　　“价值高昂的宝石你应该每天擦拭，宝藏的守护者，你为什么不勤快一点，装在箱子里的宝石等你很久了……” 　　葛霖的耳根红了，明明这个宝藏指的是伊罗卡箱子指的是衣服，可是葛霖忍不住想到那块血红之泪。 　　“我觉得你说了一个恐怖故事。”葛霖装作镇定的样子说，“财宝猎人千辛万苦地找到宝藏，谁知道这些价值连城的的宝石忽然变成了一只猛兽，把他吞进了肚子。我觉得自己好像受到了欺骗，宝藏是个陷阱。” 　　“想要获得最有价值的宝藏，就要付出代价。别人没有藏宝图，只有你握着那个走入洞穴之心的线路图。”伊罗卡巧妙地把葛霖的碗拨到自己面前，跟葛霖换了一下，后者毫无察觉，等到吃了几口才发现不对。 　　怎么有番茄？！ 　　黑猫冷眼旁观：……到底是谁吃饭的时候戏多？喵，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 　　西莱大陆后续，阿菲曼的问题，以及主角以后的生活都在番外里。 　　鞠躬，感谢一路追文。 　　番外将不定期更新喵~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jjxsw.com -- 久久小说网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