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下载尽在m.jjxsw.com---久久小说网手机版 本书由 诸葛也青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空降热搜》 作者:颜凉雨 文案 始于“微博热搜”的娱乐圈爱情。 所有角色纯属虚构,小伙伴们千万不要带入三次元明星,尊重所有艺人和粉丝,比心(づ ̄ 3 ̄)づ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欢喜冤家 娱乐圈 励志人生 主角:冉霖,陆以尧 作品简评 眼看就要在娱乐圈混不下去的三十八线小明星冉霖,因为一次机场乌龙,搭上了当红流量小生陆以尧的东风。陆以尧对这个摆明要蹭自己热度的同行,最初完全是厌恶和拒绝的。但一季综艺真人秀,让两个人有了交集,坑爹的节目组更是让他们消弭误会,友情慢慢升温。然而错综复杂的娱乐圈里,两个男明星想保持一份友情尚且不易,若是他们又对彼此动了心呢?友情,爱情,公司,粉丝,出品人,导演,竞争对手,跟拍狗仔……作者用极具质感的笔触描述了娱乐圈的浮华与复杂,又用最大的善意和细腻在这片土壤里栽出一朵朵花。善解人意却又偶尔调皮的冉霖,坦荡无畏却又自恋的陆以尧,恣意随性却又活得明白的夏新然,我行我素但讲义气的顾杰……娱乐圈从来不相信傻白甜,但这个世界里,总要有些赤子之心。 ============== 第1章   “昨日,朝阳公安分局民警接群众举报,在某小区将一名吸毒嫌疑人袁某抓获。经检验,袁某为大麻阳性。袁某,男,演员,对吸毒行为供认不讳,目前已被依法行政拘留。”   简单一则情况通报,截图形式,蓝底白字,便在这个华灯初上的晚上,搅起了娱乐圈的一丝波澜。   当然娱乐圈是抽象的,是没办法形成实体戳在那里任人驻足品评热络围观的。   于是这朵朵浪花都卷进了微博里。   平安北京的通报没有点名,但短短几分钟,当事人就被扒出来了——袁鹤,刚刚凭借一部大IP改编电视剧里的男三号积攒了一些人气。   不过终究是新人,娱乐八卦号转一转,刚爱上没几天的粉丝哭一哭,末了留下句粉转路,或者我们永远在这里等你,也就再没了声响。   冉霖躺在精致小巧的双人欧式沙发里,局促的空间只能委屈大长腿搭在扶手上。不过冉霖不以为意,甚至搭得还挺舒服,随着手指不间断地滑屏幕,悬空在外的一截小腿随着脚丫也不知跟着来自哪个空间的节奏晃。   情况通报下面有路人问起老生常谈——为什么立功的永远是朝阳群众?明星就不能动动脑子换个地方?比如我大密云山川壮丽森林茂密,还有水库!   老问题下面自然有老梗——世界上有五大王牌情报组织:美国中情局(CIA)、前苏联克格勃(KGB)、以色列摩萨德(MOSSAD)、英国军情六处(MI6)、北京朝阳群众(BJCYQZ)。   其实为什么明星永远在朝阳区被抓这件事,冉霖最有发言权,毕竟他已经在这里住了两年。   两年前,大学快毕业的他突然因为几张照片在微博走红。其实说是走红也不恰当,就是被轮了一波热度。起初是最帅校草、明媚少年,后来不知被哪个营销号大V带的节奏,愣是刷出了一轮热门话题——如果有初恋,一定就是你的样子。   照片的源头已不可考,像是校友偷拍的。   傍晚操场,夕阳西下,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坐在双杠上眺望远方。少年的五官清朗俊秀,身材匀称颀长,尤其一双眼睛很亮。明明光线昏黄,可这眼神让他整个人都明媚起来,就像晴朗清晨的第一缕风。   之于当时的冉霖,那只是一个大四学生再寻常不过的求职未果,丧气归来。否则谁会没事穿着白衬衫在操场双杠上思考人生。   之于现在的冉霖,那却是人生的一个拐点。   不知从哪打听到他手机号的经纪公司联系过来问他有没有兴趣进娱乐圈时,他还以为自己遇见了骗子。后来公司报销机票住宿请他去北京当面聊,他抱着十二万分警惕甚至跟宿舍弟兄们制定了紧急联络的方式和暗号,这才启程。   幸而首都的天是晴朗的天……呃,精神文明层面上的。这家叫做梦无涯的影视文化有限公司没有挂羊头卖狗肉,实实在在是娱乐圈里的,也签着几个脸熟的小明星,但可能成立时间尚短,还没有什么太耀眼的成绩。   冉霖性格谨慎细心,通常不会冲动做决定,不过一旦想清楚,也不会拖拉。   他大学学的语言,就业面窄,大学也一般,所以都大四了工作还没着落,加上他得承认,跟他接洽的那位梦无涯的员工把娱乐圈描绘得色彩斑斓,满地镶钻,恨不得为他的未来画一张黄金饼,撩得他这样从来没想过会和娱乐圈扯上关系的吃瓜群众心里一阵阵痒。   于是他做了人生第一个带点赌博味道的决定。   成了,他万众瞩目,衣食无忧;败了,大不了捡起大学专业,回社会上从头再来。   他喜欢把事情往最坏处想,如果这个最坏的结果自己也能接受,那么这件事就可以做。   合同一签就是六年,那一年他二十一。   如今两年过去了,万众瞩目不用想,衣食无忧嘛,隔三差五跑跑剧组男六七八九号,坚持用脸经营微博,只要不大手大脚,总还是成的。而且在这片祖国心脏最繁华的地界,能提供这样一间整洁的单身公寓给员工住宿,你不能对公司再要求更多了。   这就回到了上面的问题。   为什么明星都住在朝阳区?   因为这里是北京所有区里面积最大,常住人口最多,影视文化公司最扎堆的地方。   谁都喜欢上班离家近,租房的北漂龙套买房的大腕明星都不例外。   只是娱乐圈比朝阳区要大得太多了,人也多太多了,能够成为明星的永远是露出海面的那一角冰山。大部分人永远泡在咸涩的水下,要么融化汇入大海,要么蒸发彻底离开。   冉霖感觉自己就快要蒸发了。   合约还有三年零九个月,但他已经快半年没接到任何通告了。   公司的策略是集体栽培,评优选拔,重点培养,就看一口气签下的这拨小嫩肉谁先冒头。   最终冒出来的是韩泽。一部非常中二的偶像剧,愣是让他演得红遍了去年的整个暑假。再之后,公司的资源就明显向他倾斜,冉霖和其他几个人,基本就处于放养状态了。   这个圈子里,有人像袁鹤那样,在五光十色里迷失了自己,也有人像冉霖这样,摸爬滚打两年,连这个圈子真正光芒的地方,都没进入过。   恍惚间,手上一滑,电话脱落。冉霖正想打个哈欠,就被电话砸了门牙,瞬间不困了。   挺拔的鼻尖有刷新功能,接触到屏幕的瞬间,就非常贴心地帮冉霖更新了热门。   捏着手机坐起来,冉霖本意是想摸一摸受难的门牙,一来安抚,二来检查是否有松动,可在看见最新热门的一刹那,便什么都顾不上了。   老戏骨诠释什么叫“投胎式演技”!   微博标题起得短平快,冲击力强,内容其实就是一段近期热播的正剧片段。   冉霖最近有点打不起精神,好听点叫低落期,说白了就是丧,所以连带着也不怎么磨炼演员的自我修养了,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啃西语,准备未雨绸缪地把曾经的专业捡起来。   可当点开播放,老戏骨那铿锵有力的台词一出来,冉霖的血就热了。   冉霖这辈子没真正喜欢过什么事情,就连高考填志愿选专业,也是听说小语种好找工作。   结果入行两年,他发现自己竟然爱上了演戏。   甭管男六七八九号,哪怕只有几场戏,几句台词,只要一拿到剧本,他都会翻来覆去地琢磨,神经病似的对着镜子自己排练,碰见一些没被编剧赋予太多背景的,他干脆自己给角色编人物小传,开心而忘我。   演戏不是一件高人一等的事,与金融、IT、建筑、广告、烹饪等等一样,只是三百六十行中的一个。   但他喜欢它。   喜欢到预感可能再没机会继续这件事时,一贯想得开的他,都很没出息地颓了。   “阳光下少年~~梦想可曾实现~~冰冷的世界~~有没有把你改变~~”   手机铃突兀响起,跳动着的来电人信息挤走了原本的微博视频。   “康哥。”冉霖没敢耽搁,以最快速度接起。   别的经纪人跟艺人怎么相处的他不清楚,反正康回只要联系他,一定就是有工作要交代。或许是两个人之间没有合同关系,都是给公司打工的缘故,从公司把康回分配给他当经纪人之后,他俩就一直客客气气公事公办,完全不存在联络感情培养私交的互动。   “现在来公司。”   一如既往,简明扼要。   通常冉霖不会矫情,哪怕语焉不详,也会应了再说。但眼下都夜里十一点了……   “现在?”   “有问题?”   “不,我的意思是需要我准备什么吗?”   “不用,来公司之后直接去化妆间。”   “行。”   以最快速度打车到公司,冉霖才发现不只他,贺嘉一和陈翎也被叫来了。   这两位现在公司的地位和他差不多,都是韩泽红了之后被放养的,靠一些综艺通告和自拍维持着微博上的粉丝热度。   相比他们这三位艺人急匆匆只身赶来的寒酸,被召过来的造型和摄影团队可谓准备充足。化妆镜前一落定,造型师先上,弄完了妆和发型,再挑衣服。   摄影师暂时无事,抱着自己的相机坐在那里打盹。   人靠衣装马靠鞍,尤其冉霖他们这样底子本就出众的,一番精心造型,妥妥潮流帅哥。而且三个人还按照公司一贯设定的方向分了类。冉霖穿的是潮牌棒球服,图案有点花,但特别显年纪小,要的就是张扬少年,尽管已经二十三,可整个人与当初照片里那个双杠上的少年,几无变化;贺嘉一挺拔俊朗,一身简单休闲,走的是清新男友风;陈翎则是一身朋克,要的就是摇滚青年。   再迟钝也知道这是要街拍了。   不过冉霖还是没猜得完全准确——街拍不假,但不是拍夜景,是拍机场。   机场尬拍是娱乐圈这几年掀起的风潮,甭管艺人们是不是真要坐飞机,也甭管踩着恨天高上飞机累不累,反正隔三差五就要收拾得美美得来几张机场摆拍。   当然艺人们不会承认是摆拍的,都是赶飞机途中,“随意地”拍两张,有的甚至会说这是路透照,是偷拍。   也不知道谁先发现的这条“神路”,圈内好几位已经通过“机场街拍”晋升时尚Icon,极个别号召力强粉丝基础好的带货能力更是恐怖,几乎上午机场照出来,下午网上同款就热销。   作为男艺人,冉霖对拍照其实不太热衷,尤其每每看见一些女明星们在机场里凹造型,周围打光、摄影一应俱全,然后照片出来还要说是“路拍”,他都觉得尴尬。   但没办法,想在这个圈子里混,就得使劲浑身解数。   替别人尴尬完了,自己也要闪亮登场。   但其实,从仓促的电话召唤就看得出来,这一次“街拍”并非为他们准备。一问康回,果然是韩泽行程有变,提前从时装周回来了。   韩泽现在是公司重点捧的对象,必然要派团队去拍第一手的机场美照,要不然到时候全网都是粉丝尖叫的饭拍或者角度诡异的丑照,宣传总监就不用继续干了。   估计公司觉得拍一个也是拍,拍四个也是拍,索性团队共享,让他们蹭一回宣传资源。免得永远在微博发自拍,再真爱的粉丝也会看腻。   深夜两点半的机场,比白天冷清许多,三三两两的旅客在座位上或昏沉打盹,或刷手机PAD,一切都很安静。   不过这冷清只持续到国际航班出口。   人山人海,灯牌招展,若不是机场管制,估计这些少男少女们还会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意外的是灯牌里不光有韩泽,确切地说,只有少部分是韩泽,大部分都是另外三个字——陆以尧。 第2章   “你们先在这里等,拍完韩泽再拍你们。”康回简单交代完,便带着团队一头扎进了青春的海洋。   大屏幕上显示,航班已经抵达。   因为是临时改签的航班,留给公司的准备时间有限,加上他们三个还要化妆造型,所以紧赶慢赶,还是踩着点到了。原定先拍他们的,现在也只能先顾韩泽的时间。   康回是他们三个共同的经纪人,但不是韩泽的经纪人。在看出韩泽有红的苗头之后,公司就重金挖来了刚从奔腾时代传媒集团离职的金牌经纪人王希,而她也顺理成章成为梦无涯经纪人部的老大。   奔腾时代算是国内现有最具影响力的几家传媒集团之一了,平台好,资源强,经纪人同样是业内翘楚。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当然对外宣称的是理念不合,王希就这样净身出户,没带走一个艺人。   之后就有了韩泽的爆红。   贺嘉一总喜欢在背后腹诽是韩泽运气好,陈翎一愤青无所谓,爱谁谁。   但冉霖觉得,同样的资源,有人红了,有人没红,差的可能是时运,也可能是实力,与其嫉妒别人,不如做好自己。   当然这是他去年劝对方的鸡汤了,今年他是个负能量Boy,没办法再斗志昂扬。   王希应该是认识陆以尧的,因为后者虽然名义上是自组工作室,仿佛自己给自己当老板,但陆以尧工作室其实是挂靠在奔腾时代传媒下面的,严格意义上讲,依然是奔腾时代的艺人。而前者离职时,后者已经小有名气。尽管王希并不是陆以尧的经纪人,但同属一家公司,哪怕一年只在年会上见一面,也该是认识的。而王希跟陆以尧的经纪人,怕更是相熟。   带着新东家的艺人跟老东家的同事、艺人同台(国际抵达出口)PK,不知道希姐会是个什么心情。   毕竟,陆以尧现下正风头正盛,韩泽和他一比,很难再显出什么光芒。   冉霖不认识陆以尧,但他总能见到陆以尧——电视上,还有微博里。   尤其今年,是陆以尧的大爆年。   虽然那人前两年也有过几个让人印象深刻的电影、电视剧角色,但大多不是一番。直到今年上半年,担当绝对男一号的电视剧《夜雨十年灯》、《云章》和电影《北海树》撞到了一起。   两部电视一个三月,一个四月,前后脚上星播出。现在的电视剧都是双星联动,就是最多可以在两家上星卫视上同步播出,但这两部电视剧绝的是,播放平台是同样两家。也就是说观众三月份才是XX卫视和YY卫视看完《夜雨十年灯》,紧接着继续在这两个卫视上,同一时间,同一剧场,看接档的《云章》。   弄得那段时间网友调侃,打开电视就是陆以尧。   两部电视剧都是IP改编,收视群体也都是年轻人,《夜》的口碑很一般,《云》的口碑非常好,于是先抑后扬,两部电视剧播完的后续效应,便一直持续在正面。更让业内看到陆以尧价值的是两部电视剧收视率都破了表,完爆同期甚至去年的大部分IP剧。   对于粉丝,粉的是偶像这个人。   对于投资人,看的是明星能带来的投资回报。   陆以尧两边都占全了,再不红可真就天理难容了。   俗话说好事成双,到了被老天爷偏爱的陆以尧这里,好事就成了三。   六月,就在两个电视剧播完陆以尧人气正井喷的时候,电影《北海树》上映。虽然片子走文艺路线,票房十分疲软,但口碑绝赞,并且在八月入围了国外某A类电影节的主竞赛单元。   如今国庆刚过,电影节落幕,才跟着剧组走完红毯镀了一层厚金的陆以尧终于载誉归来。   尽管影片最终只得了三项提名中的最佳摄影奖,但一个受国际认可的最佳男主角的提名,足以让陆以尧在同期新星中脱颖而出,率先甩掉偶像的帽子,晋级演技派,并且彻底华丽转身,成为电影咖。   论赚钱,演电影不如演电视剧;但若论逼格,大荧幕永远都是明星们的追求。   君不见多少电视剧里人气爆棚的偶像明星,到了大屏幕上都成了票房毒药。能在大荧幕站稳脚跟,陆以尧已经将同时代的小生们,甩开一大截。   他今年才二十四。   只比冉霖大一岁。   “啊啊啊啊——”   “韩泽!韩泽!”   “啊啊啊——”   粉丝仿佛积蓄了一夜力量的尖叫险些掀开T3航站楼的屋顶。   正望着陆以尧灯牌艳羡地胡思乱想的冉霖被吓了一个激灵。   国际航班抵达出口已被堵得水泄不通,所有为了韩泽而来以及部分为了陆以尧但觉得对韩泽也是路人粉的少男少女们都开始尖叫。   冉霖他们远远躲在最外围,任凭三人帅出天际,这时候也没人会回头看他们一眼。   韩泽已经走出来了,没戴帽子、墨镜或者口罩等任何遮挡的东西。这说明他的状态非常好,有足够的自信敢于直面真爱的饭拍。   事实也确实如此。   一袭干净利落的风衣,大步流星走起来似乎都能带起风。发型随意自然,却又不失味道,而那张一路带着笑的俊脸,丝毫不见旅途劳顿,满满的元气和温暖。   韩泽能红是有原因的。   古装俊朗,现代装潇洒,单凭造型就能让观众毫不串戏,这是老天爷赏的饭。   随着韩泽往外走,一部分人群也呼啦啦跟着动,一时间尖叫声,脚步声,推搡声,乱成一团。   康回早被人海淹没,倒是一直跟在韩泽旁边的希姐,和同车一起来的这会儿正端着相机的摄影师,还很醒目。   不过大部分的粉丝和娱记仍然留在原地,等着陆以尧。   韩泽的背影在粉丝的簇拥下越来越远,眼看就要出航站楼。   贺嘉一有点担心地嘀咕道:“我们真的就在这里傻等?看这架势,那小子肯定一出航站楼,坐着公司车就跑,摄影师还能折回来拍我们?拍完了怎么回,一起大半夜打车?”   陈翎懒得理他,正因为机场不能抽烟,而憋得直打哈欠。   冉霖其实也不想理他,因为这位同门的脑回路永远都是直线段,拐个弯都是难为他。但眼见着贺嘉一蠢蠢欲动,大有随风奔跑自由是方向趋势,冉霖只得揽住他脖子,以哥俩好的亲昵姿态解释:“放心吧,韩泽他们回来那么多人,就是我们全腾地儿,那辆小破车也挤不下。公司肯定已经提前派车过来等着了。”   贺嘉一愣住,好半晌,才恍然大悟地点头:“有道理!”说完还不过瘾,又直勾勾看了冉霖良久,补一句,“你小子脑袋是好使。”   冉霖哭笑不得,总觉得完全没有被表扬的喜悦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陆以尧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我爱你——”   不知谁先喊了第一句,之后声浪就再下不去了。   如果说韩泽的粉丝们只是差点掀翻航站楼,那尧粉真就彻底掀翻了。   幸好大厅里不让停车,否则现在应该全是被震响的报警器。   相比韩泽,陆以尧可谓全副武装,帽子口罩墨镜戴了个全套,一路低头,只管在周围工作人员的开路下,大踏步往外走,连个笑脸都吝啬于给接机的粉丝们留,速度之快堪比移形换影,不知道的还以为在逃命。   冉霖有些失望。   原本他还想看看真人的。   电视剧里的陆以尧特别合他眼缘,剑眉,桃花眼,不笑的时候有些冷,但多半的时间都带着淡淡的笑。古装剧里是翩翩世家公子,刘海撩起来全部拢进发髻,禁欲深情;现代剧里是顽皮男友,刘海放下来,清新阳光。   可惜了。   冉霖暗搓搓地在心底叹息一声,从他胳膊下挣扎出去的贺嘉一,正神情复杂地看着少男少女大部队随“男神”而去。   同在娱乐圈,这种差别待遇的冲击力太大了,大到除非你有钢铁般的意志,否则终是意难平。   大厅重归安静,国际抵达出口已经空空荡荡,地上躺着一块灯牌,只一个“尧”字,仍在尽职地闪烁,估计是刚才拥挤着落下的。   冉霖想了想,还是走过去把灯牌捡了起来——毕竟是人来人往的出口通道,这种东西横在地上怎么看都有些不安全。   可是捡起来之后,冉霖就有点后悔了。   捡的时候他并没有多想,只当举手之劳,爱护环境,人人有责。然而当真正把灯牌拿到手里,他就觉出烫手了。   灯牌和荧光棒等应援物不一样,不是用完就丢,像他手里这个灯牌,做工精美,质量上乘,保存好了用上一两年都可以。   冉霖在最初进入娱乐圈的那一年,也会偶尔遇见粉丝举着灯牌为他接机。数量自然和陆以尧没法比,但不管是十个粉丝也好,十万个粉丝也好,每一个粉丝的心情都是一样的,怕是没人喜欢看到自己为偶像应援的灯牌被人丢进垃圾桶。   慢着。   不知是不是闪烁的灯牌照亮了冉霖的大脑,他忽然觉出哪里不对。下意识抬头看出口上方的大屏幕,果然,虽然来自韩泽时装周的航班和陆以尧电影节城市的航班都显示已经抵达,但两个航班的抵达时间前后相差十五分钟,就算陆以尧的速度再快,行李传送总是按照航班顺序来的,他怎么可能紧跟在韩泽的后面就出来了?   斜后方传来骚动,冉霖回头去看,发现之前跟着粉丝们一起簇拥“陆以尧”走出去的八卦记者们又都跑回来了!   冉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眼前的国际抵达出口,虽然心中已隐约明了,还是觉得陆以尧这招玩得邪。   骨碌碌——   有拖动行李箱的声音了。   最先出来的是一组夕阳红国际旅行团,尽管已是后半夜,大爷大妈们仍精神矍铄地回味着旅途的见闻;之后出来的是几个外国人,再然后是学生模样的年轻人……   大约六七分钟后,人流渐缓,直到最终,出口重归空荡静谧。   看起来仿佛这架航班的旅客都走光了。   但冉霖用余光瞄瞄四周严阵以待的娱记,还是坚定地认为自己没猜错。   骨碌碌——   来了。   冉霖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出口,也不知道哪来的执着,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想验证猜测,还是想看看能想出这么损招数的陆以尧真身。   黑色休闲裤,暗灰色套头针织衫,内搭白衬衫,露出领子边缘,和随性的衬衫下摆。   不同于韩泽的精心准备,陆以尧应该也注意穿搭了,但终究还是随性了些,头发也因长途跋涉,睡得有些乱翘,好在本就走闲适风,倒平添几分慵懒。   不过纯素颜,和走出来看见娱记们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还是出卖了他。   这人料定之前的“替身”会把所有人卷走。   冉霖敢肯定。   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冉霖简直能在心里脑补陆以尧此刻的OS,必定都是上了电视会被哔掉的词。   不过这人应变能力很强,或者说自控力很好,很快便藏起懊恼,眼里带上温和的笑。   咔嚓咔嚓的拍照声不绝于耳。   陆以尧也大方地由着他们拍。   冉霖想,他可能是觉着反正都这样了,与其狼狈,不如优雅。   有几个心急的开始提问题,开启录音的手机几乎要怼到他的嘴上,大部分是关于这次电影节的,也有极个别胆大的,直接问绯闻。   经纪人姚红从头到尾陪在他的身边,但又不会喧宾夺主,似乎对陆以尧很放心,即便被问到绯闻,也没有急于阻止,相比永远妆容精致的王希的干练犀利,这个同样四十左右的女人更温婉朴素,不像女强人,倒像姐姐。   她的放心是有理由的——陆以尧四两拨千斤,就把关于绯闻的问题解决了,还逗笑了一干记者。   冉霖站得近,故而听得很清楚,瞬间就明白过来,这是陆以尧早准备多时的答案,就等着谁撞上来,好让他抖这个机灵。   大约回答了五六个问题,姚红终于开口,温和地跟记者们表达艺人还需要尽快回去休息的意愿。   记者们难得碰见跟他们商量的艺人团队,将心比心,也互相体谅,便慢慢把路让开。当然,拍照不能停,还是要尽量捕捉到多的素材。   冉霖也跟着记者闪到一边。   陆以尧的真人比电视上还有味道,他以纯欣赏的角度把这位优秀同行看了个够,这晚上就算没白来。   咦?   陆以尧毫无预警地看过来,冉霖没来得及收回视线。   四目,相对了。   原本在经纪人和助理陪同下准备快步离开的陆以尧,忽然往冉霖这边走过来。   冉霖瞬间紧张,没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陆以尧已经揽住他的肩膀,灿烂微笑:“谢谢你们来为我接机。”   不是你,是你们,这一刻的冉霖,代表着刚才山呼海啸般的所有粉丝迷妹。   冉霖看看陆以尧,再看看自己手里的灯牌,忽然生无可恋。   这厢陆以尧带着他一起面向记者镜头。   那厢娱记们心领神会,立刻咔咔一顿拍。   冉霖咽了下口水,只能配合着露出尴尬但不失礼貌的笑容。   灯牌上的“尧”字在镜头面前闪啊闪,替持牌人诉说着对偶像无尽的爱。   陆以尧可能是良心发现,觉得自己先前用歪招不太厚道,于是满腔歉意都回报给了举着灯牌的幸存粉丝;也可能是逢场作戏,卖个爱粉丝的好人设。但不管哪种,冉霖都觉得自己吃亏了……   “你是……冉霖?”   娱记中终于有见多识广的,认出了这位十八线男星。   “还真的是冉霖!”   “原来你也是陆以尧的粉啊哈哈!”   “别是为追星才进的娱乐圈吧!”   “这个好励志!”   “冉霖你说句话啊……”   围攻的对象从陆以尧变成冉霖,娱记们明显放松随意许多。   但是冉霖不想说话。   他现在只想对所有人砸灯牌。 第3章   “我不行了哈哈哈哈,冉霖你真有才,举灯牌这招怎么想的哈哈哈——”   回行路上,围观了全程的贺嘉一还是捂着肚子笑个没完。   连惯于沉默寡言的陈翎都忍不住跟着乐。   大家都以为他是临时起意突发奇想,故意去蹭陆以尧的热度。但这做法又真的特别招笑,尤其在被娱记认出来之后,场面一度很酸爽。所以反而不想嘲讽了,只想尽情地乐一乐。   冉霖被笑到没脾气。   只觉得这件事特别像古代故事里的鬼打墙——鬼使神差地捡了灯牌,鬼使神差地原地没动,鬼使神差地跟陆以尧四目相对,鬼使神差地温馨合影。   可能那是块承载着太执着粉丝心的灯牌,于是谁捡起来,都会被粉丝恶灵附身。   不然没办法解释这一场神一样的乌龙。   不过直到最后,他也没有对娱记们发声。因为从陆以尧揽住他拍照,到对方觉得可以了,松开他匆匆离去,前后不过半分钟。即便最后知道了他似乎可能八成同样是个明星,也只是眼底闪过诧异,然后不等他反应,温柔放下手,以“旅途疲惫实在需要休息,各位抱歉了”,把和蔼可亲好明星的人设完美收官。   娱记们虽然让开通道,却还是一路追着陆以尧拍到了门外。   康回打电话过来让他们去另外一层拍照,说是韩泽已经回去了,就绪的摄影师感觉那里取景更好。   不是商量,只是知会。   三个人都懂,故而片刻不耽搁地奔赴指定地点。   娱记们或许会在陆以尧上车之后回来,继续深挖这则十八线男星举灯牌迎接偶像的八卦,或许不会回来,直接继续跟车陆以尧。   但这些跟冉霖都没关系了。   之后的拍摄很顺利,没多久,三个人便跟着经纪人上车返程。   康回终于在贺嘉一的嗤笑和只言片语里,拼凑出了事件原貌,当即就黑了脸。   冉霖心里一沉,知道自己要得挨批评教育了。   入圈两年,他虽糊到十八线,但对圈里的各种套路早已了然于胸。   什么是红?红就是有热度。   那怎么才能有热度?条件好关系硬有资源肯努力的,在靠一部部戏来攒好感来刷脸之余,还要炒些话题;条件差没背景无资源的,那就更得无所不用其极地去博头条了。   像刚刚那样的机会,简直天赐良缘。他最该做的就是抱住陆以尧大腿表达我已经粉你很久了虽然我是个明星但是我在你面前就是个小粉丝嗷嗷嗷的痴汉心情。   顺利的话,不仅能蹭个新闻,还能借机和陆以尧攀上关系。   陆以尧的团队自然不会让他面对镜头打一个小粉丝的脸,于是他俩关系究竟好不好不重要,只要让粉丝以为他俩从今天开始一见如故惺惺相惜了就行。   最坏的结果,陆以尧的粉丝不买账,狂黑他。   那又如何?   黑也是一种热度。   结果他倒好,对着镜头一句话没说,眼睁睁把上头条的机会从眼前放过去了。   就算明天全网放出他举牌等陆以尧的新闻又怎样。没互动没交流没金句,就几张照片,或者几十秒的尴尬视频,炒都没地方下手。   意外的是康回没说什么,只是阴郁地看了他半天,最终摘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然后问陈翎:“后天的歌友会没问题吧?”   陈翎不知道怎么话题就跑自己这边来了,呆愣半天,才回答:“哦,没问题,排练好几遍了。”   康回点点头,然后闭目养神,再不发一言。   贺嘉一撇撇嘴,显然全程围观了康回的态度,嫌恶之情溢于言表。   倒不是为冉霖同仇敌忾,他只是单纯跟这个经纪人不对付。   艺人如果跟经纪人不对付,那就别指望红了。   不过贺嘉一不在乎,反正他早就看不见前途了,现在就等着约满转行,拿着积蓄去搞第二职业。   冉霖没有不喜欢这个经纪人,毕竟是一出道就跟着的。   但他能理解贺嘉一的心情。   因为他们两个一样,现在都处于被放弃的状态。   是的,其实都不是放养了。   康回一个人带三个艺人,但他的资历和资源都有限,所以只能挑一个来勉强维持。   陈翎就是被选中的那一个。   很简单,陈翎能唱,而且是词曲唱俱佳,除了能跑通告开歌友会,还能给影视剧甚至是电影写写歌。   娱乐圈不缺冉霖、贺嘉一这种好看的人。   但是才华,哪个地方都喜欢。   所以面对冉霖的扶不起,康回连说都懒得说了。   冉霖回贺嘉一淡淡微笑,有释然,也有无奈。   其实就算他刚才抱了陆以尧的大腿又怎样。没作品,没口碑,没资源,没前景,再有热度也是昙花一现。   微博上的热门话题一小时就能更新一次。   再大的热搜事件,晃荡两天,也就被忘了。   公司司机开车的路数很像夺命狂奔,挨着车门的冉霖把头抵在玻璃上,看着街景迅速后退。   他今年二十三了。   不知道还有多少青春能在这个圈子里挥霍。   机场插曲的另一主角,陆以尧先生,转头就把这件事情忘了。   等到坐着保姆车回到自己位于朝阳区的某大户型豪华公寓,洗个酣畅淋漓的热水澡,连电影节的美好瞬间都顾不上回味,便一头扎进柔软大床,踏实酣眠。   同一个夜晚,同一个朝阳。   一个中心CBD,一个快出东五环。   跟周公跳恰恰的两个人谁都未曾察觉,在另外一个空间,在那个永远都有成千上万睡不着的人的微博上,他们的“友爱视频”正在慢慢发酵。   “陆哥,咖啡。”   机灵的助理小弟早就摸清了陆以尧的习惯——早餐就是雷打不动的三明治,倘若前一日作息正常,就配拿铁,要是舟车劳顿,或者熬夜赶戏,那就配黑咖啡。   很少有人会同时喜欢几乎喝不到太多咖啡味的拿铁和纯粹到没任何修饰的黑咖啡。   但自己这位老板是个例外。   不过如果所有同行交流时都会抱怨明星难伺候,而你却觉得自己老板人还不错,甚至很多时候你觉得他应该生气时他都不会发火,那么就算有点不合常理的癖好,也是美的。   “嗯。”陆以尧头都没抬,只是哼了一声,而且哼得还没什么好气。   助理小弟愣住,心说真不能夸人,这刚夸完,咖啡也不伸手接了,一直说的“谢谢”也没了。虽然他不求这个,但习惯了之后再收走,还是难免别扭。   腹诽归腹诽,助理还是麻利地把咖啡放到了化妆镜前的桌子上。   已经给陆以尧化好妆,正在弄头发的化妆师姐姐给了小弟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乖乖闪到后面去了。   老板在生气。   而且是那种不能靠修养化解,只能尽力压制,然后让五脏六腑都郁结的严重的生气。   手机被砰地一声扔到了桌子上,撞着了咖啡纸杯。幸而这家咖啡店的外带包装有厚度有硬度,只是杯底往旁边蹭了半厘米,很快重新稳住。   陆以尧刷了一早上微博,化妆师就跟着一心二用地看了一早上微博。   虽然不厚道,但以她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说,这件事真的可以拉上几个姐妹点个下午茶来专门开八乐一乐。   事情是这样的。   早上八点,据说昨天根本没睡上几个小时的陆大明星被其经纪人红姐带着保姆车从家里直接运到了这个化妆间。因为中午有个通告,就在本市,给他最近代言的一款产品站台。   陆以尧虽然睡眼惺忪,但也敬业地让化妆师折腾。奈何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委实无聊,出去买早餐的助理又不知道是不是也冲进了早高峰,迟迟不归,于是他只能在不影响脸部肌肉的前提下,刷刷微博,看看@,聊胜于无。   哪知道点开一个圈内朋友@他的信息,就看见了自己。   刷微博看见自己这件事,在陆以尧这里不新鲜。   但今天不同,今天微博里的自己旁边,还贴着另外一张脸。   话题还在酝酿热度阶段,陆以尧看过去的时候,留言还在持续地增加。   标题是“这年头长得丑都没办法追星了好悲伤”,配的就是他跟冉霖的合影还有一段十几秒的视频。   视频拍得很仓促,杂音很大,但画面很清晰,而且最后娱记们调侃的几句听得真真切切。   他和冉霖肩并肩,平心而论,确实是挺好看的风景。   陆以尧这才想起昨天晚上还有这么一出。   很快,最热的两三条同类微博下面已经有了过千回复,显然夜里的人们刷完去睡了,早起上班的人们接着刷。   热门留言大多是“啊啊啊这也太帅了”或者“嗷嗷嗷我陆神的魅力就是秒天秒地秒同行”。   也有个别真爱粉吐槽冉霖蹭热度,但很快就会有理智粉在下面回复“多一个人喜欢也没什么不好,请不要给陆神招黑”。   被蹭热度这种事,陆以尧已经习惯了,况且冉霖也没对着镜头做什么让人困扰的事,或者说一些出格的话。   事实上那人根本一句话没说。   弄得陆以尧回想起来,也不敢肯定这究竟是炒作还是真爱粉了。   然而只过了半个小时。   舆论导向忽然有了微妙的变化。   先是几个网友转发视频然后问“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冉霖笑得非常尴尬吗[笑哭]”。   接着就是越来越多的网友回复“你不是一个人[狗头]”。   然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机场监控视频泄露。   视频里,从他的“替身”把粉丝吸引走,到冉霖犹豫地上前捡起灯牌,再到那人看着垃圾桶的方向迟疑,最终,自己潇洒地出现在抵达出口,把人家单方面认等成粉丝揽入。   监控视频有影没声,只这么看,完全可以解释成“冉霖故意捡起灯牌假装粉丝”。   可最终被带起节奏的,却是“被明星误认为是粉丝怎么办?我真的只是想爱护环境卫生啊[笑哭]”。   这个话题可比之前的话题有戏剧性多了,并且是人民群众最喜闻乐见的那种反转。   很快,两段视频就被某娱乐营销号拼接到了一起,而且还非常贴心地做了后期,尤其是那三十秒的冉霖没说一句话的视频,愣是被从头到尾配了OS字幕,而且神他妈应景。   他揽住冉霖肩膀,冉霖呆愣——【这位明星,这可能是个误会。】   他拉着冉霖一起面对镜头,冉霖依然呆愣——【怎么办?我要不要现在跑!】   视频过半,冉霖不易察觉地叹口气——【算了,打人不打脸,将错就错吧。】   后三分之一,冉霖露出尴尬微笑——【心好累……】   尾声娱记乱喊,冉霖继续微笑——【陆以尧,你欠我一座奥斯卡。】   视频结束,黑幕红字——【我不是你的粉丝,但我爱你爱得深沉。——冉霖】   该视频一出,众营销号立刻疯转,瞬间成了热门话题。   围观群众跌掉下巴,但因为配的字幕太喜感了,于是底下清一色“哈哈哈哈哈”。   陆以尧这个时候要再嗅不出猫腻,那就白在娱乐圈混四年了。   不管冉霖捡起灯牌是无意还是蓄谋,眼下这波节奏,必然是对方团队带起来的。   自己在娱乐圈的地位虽然还是小辈,可正值话题与热度齐飞,流量共人气一色的爆发阶段,弄好了,未来就是康庄大道。   现在这个时候往自己身上沾,倒是挺会打算盘。   好在冉霖完全不出名,所以这视频里“明星误解明星”的噱头,其实和“明星误解路人”没有太大分别,唯一的笑点就是“好尴尬呀”,但尴尬完了,也就完了,一个段子罢了,掀不起太大水花。   从留言就能看出来,最热的营销号,下面也就两千来条。   只要自己不回应,这事的热度转眼就会下去。   陆以尧在这样自我安慰的庆幸里,等来了助理的咖啡。   其实也是助理运气太背。   但凡他早回来两分钟,陆以尧都不会这么生气。   偏偏没早没晚,他出声的那一刻,陆以尧那颗有修养的心正好炸裂成一片片的Shit。   ——冉霖和陆以尧两个名字绑在一起,空降热搜。 第4章   微博里从来都没有无缘无故的热搜。   就算吃瓜群众很闲,但几十万小伙伴们同时在搜索框里输入同一个关键词的概率有多高?多胞胎都没这么心有灵犀的!   所以不是群众们刷出了热搜,是某种神秘力量先给你一个热搜,然后你顺着热搜过去,这才成为了那几十万甚至上百万搜索量中的螺丝钉。   陆以尧的团队也干过这种事。   尤其《夜雨十年灯》口碑不是特别顺的那段时间,他喝个黑咖啡都能上热搜,关于演技爆棚的通稿更是铺天盖地全网飞,团队恨不得把他弄成这部剧中唯一的清流,弄得他自己都有点心虚,问红姐这样会不会做得太过了。   结果没等自己工作室的宣传团队停手,出品方也不想坐以待毙了,怒砸宣传费,誓要把热度炒起来,弥补口碑上的疲软。   于是刚喝完黑咖啡的陆以尧,又开始在热搜里跟女主角花式秀恩爱。   天地良心,女主角背后是有个爱妻狂魔的隐形富豪男友的,故而电视剧杀青之后除了公开宣传,私底下他跟女主角连电话微信都没有交换过,更别提“陆以尧承认XXX就是自己的择偶标准”这种一看就假到不行的标题党。   但没办法。   热搜里“陆以尧”三个字的所有权已经不属于自己了。它属于经纪团队,属于电视剧片方。于是这个名字就成了一个洋娃娃的换装游戏,今天穿热裤,明天穿洋装。   唯一的区别只在于经纪团队打造的热搜,可能是陆以尧的现实生活,也可能是陆以尧的电视剧角色;电视剧片方打造的热搜,则要永远带着云章的tag。   所以冉霖+陆以尧这样的组合空降热搜,让陆以尧很生气。   自己的经纪团队再怎么宣传,永远不会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绑定他人,这是陆以尧给宣传团队定的红线。   姚红曾委婉地劝过他,说清高这种东西在娱乐圈,是致命的。吃瓜群众们不会关心你的姿态,他们最直观看见的就是这个明星很活跃,总有新闻,而那个明星总没消息,八成flop了。   陆以尧却觉得这不是清高。   他要真清高,就不可能配合着天天吃喝拉撒都往热搜上跑,拍个哭戏不用滴眼药水就成了通告里的鲜肉身戏骨魂。   但花式炒自己是一回事。   消费别人又是另外一回事。   这是陆以尧的做人原则,和当不当明星没关系。   所以他愤怒,这愤怒不光来自于被消费的郁闷,更多的来自于对自己愚蠢的懊恼。   套路,彻头彻尾的套路。   从冉霖选择那个时间穿着那件减龄十岁的棒球服出现在机场,套路就已经开始了。   别和他提什么巧合,误会。   那么多接机粉丝怎么就偏巧掉下来一个灯牌?那么多机场地勤怎么就他一个十八线明星爱护环境?捡起来灯牌怎么就莫名恍惚了站在出口前面不动?机场监控流出的时机就那么巧?八卦营销号就那么闲自己动手做视频后期?   去你……的吧!   拨开偶然,全是陷阱。   化妆师看着自己老板胸膛起伏,五内俱焚,一张英俊的脸凝眉冷目,面部肌肉僵硬得就像打多了玻尿酸,特想心疼地劝一句,实在难受,就别总憋在心里,直接骂出来吧。   但她知道自己劝了也没用。   十二岁被送到英国私立寄宿男校念中学,二十岁大学肄业才回国投身娱乐圈。   人生中性格塑造最关键的八年都是在浓郁的英伦风里度过的。   虽然陆以尧自己从来没有说过。   但工作室里的同仁包括红姐都看得出来,陆大明星一直致力于做一位有教养的绅士。   陆以尧的黑咖啡香没有飘到梦无涯。   这会儿的冉霖正坐在公司空荡荡的会议室里,啃包子,吸豆浆,刷微博。   从十点多被召唤到公司,他已经被晾在这里快一个小时了。   除了康回的一句“不许在微博上出声也千万不能手滑点赞”,再没收到其他命令。   百无聊赖,只能在这临近中午的空虚时光里,啃早餐。   要不是被打断,他能在自己的小窝里睡到日落西山。   不过现在,他是想睡也睡不着了。   空降微博热搜,公司竟然会在他身上砸这种钱,简直不可思议。   更不可思议的是,还真就把话题带起来了。   从最开始的“史上最尴尬接机”,到现在的“在一起”,节奏带得不要太好。   而且陆续地,开始有自己当年参演的电视剧视频被挖出来了。于是底下又一轮“啊啊啊鲜出水”、“为什么出道是少年现在还是少年啊摔”的热评。   一步一步,循序渐进,堪称微博宣传教科书。   康回根本不可能有这种操作技术。   冉霖眯起眼睛,一边啃包子,一边头脑风暴。阳光从落地窗照进来,打在他少年般的侧脸上,睫毛在光影中延展出漂亮的弧度,像极了校园自习室里的男神校草。   当然,男神是不会在自习室里啃包子的。   中午十二点,会议室的大门终于被人打开。   几乎要在秋日的阳光里昏睡过去的冉霖慌忙从桌上爬起来,待看清来人后,立刻起身站直:“希姐。”   冉霖虽然瘦,总归是一米八的大小伙。可在一米六八的王希面前,气势顿时被秒得渣都不剩。   王希四十出头,但看起来就像三十五岁左右。   她今天穿了一套亚麻灰的职业装,上身马甲内搭白色衬衫,下身九分裤配细跟高跟鞋。马甲腰线收得刚好,勾勒出曼妙腰肢,内搭的衬衫款式经典,细节处见小心思,裤子脚口微收,露出一丢丢脚踝,跟高跟鞋搭配出视觉整体感,衬得双腿笔直而修长。   “坐。”王希的态度很自然,自然得根本不像是第一次和冉霖正面对话,倒像是老板要找员工谈心。说完之后便绕到大会议桌的另一边,自己先坐下了。   冉霖忙往右侧走两步,待到跟王希的位置正好面对面,这才坐下来,不自觉挺直腰板。   “一上午就在这里睡觉了?”王希的声音有些冷,连带着玩笑听起来都是嘲讽多过调侃。   冉霖是个面上嘻嘻哈哈看起来特别喜欢开玩笑的人,但其实什么时候该正经,他比谁都门儿清。   “刷了两个小时微博,后来怕再刷下去万一手滑,把公司好不容易给我带的节奏破坏了,就没敢再动。”   王希微微歪头,第一次饶有兴味地认真打量起冉霖:“你比我想象的聪明。”   冉霖尴尬地笑,接茬也不是,不接茬也不是,最后无辜地挠挠头,索性摊开直来直去:“希姐,公司都有些什么安排,您就直说吧。”   王希淡淡抬起眼皮:“之前是公司配合你,现在开始,需要你配合公司。”   冉霖愣住,小鹿般的眼睛眨了两下,确实有听没懂。   什么叫公司配合他?他一上午除了去厕所,连会议室都没敢出好吗。   王希也没指望他一点就通,进一步解释道:“昨天晚上的事你干的不错,挑的时机好,运气也好。但在这个圈子里不能靠运气,得靠运作,懂?”   冉霖顿感狼狈,连忙说:“不是,希姐,昨天晚上那事是个乌……”   “不用跟我解释,误会也好,蓄意也罢,没区别。”王希身体微微前倾,犀利的眼神紧紧锁定冉霖,“我在意的是怎么通过这个契机,让你咸鱼翻身。”   冉霖点点头,不再发言。   咸鱼没有资格多话。   “没问题的话,等会儿公司会帮你发一条微博@陆以尧,你要觉得不放心,自己发也行,但内容必须按照我们设定的来。至于后续互动,先看看陆以尧的反应再说。”   “……”   “又不懂了?”   “我能先看看微博草稿的内容吗?”   王希微微皱眉,不太欣赏冉霖的多思多虑。她更喜欢听话的艺人,让做什么做什么,因为她给对方做所的决定一定是最高效最有益的。   不过刚开始,以后慢慢调教就是了,起码冉霖理解能力不错,一点就透,反应也快,省了她不少工夫。   大部分明星微博都是艺人和公司共同打理,前者发生活发心情,跟认识的人或者明星互动留言,后者发修完图的街拍、自拍、剧照、活动照以及一切广告宣传。   公司可以授意明星发些看似高情商的热点评论,买卖人设,以及用什么姿态卖萌,跟其他明星互动,但很少直接帮明星发这种有些私人的东西。毕竟明星也是人,也想要有自己的观点,看法,和朋友圈。   故而虽然冉霖的微博账号密码公司都有,但涉及到圈陆以尧,还是要跟他提前打招呼。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笑哭]@陆以尧】   冉霖看着王希掏出自己的手机在很短时间内编辑好的这条短信草稿,心里的草原上跑过八百匹骏马。   他要是陆以尧,看见这条微博,能先把这个叫冉霖的拉黑,然后再从黑名单里拽出来上个满清十大酷刑,然后再拖黑!   “视频已经那么热了,转发一下卖个萌,没什么大问题吧。”王希说得云淡风轻。   冉霖却只从这条草稿里看出来四个字——婊气冲天。   “能……不圈陆以尧吗?”冉霖内心挣扎半天,还是提了这个一定会被喷的要求。   事实上他连微博都不想发,但要直接这么说,估计连谈的余地都没了。   果然,王希的脸色黑下来,声音也彻底冷了:“不圈陆以尧?敢情所有人忙活一上午都玩儿呢?还是说你觉得自己就挺有热度,根本不用蹭人家流量小生。”   硬着头皮对上王希锐利的眼神,冉霖努力让自己的态度看起来不会过分抵触,但也不会过分退让:“我知道公司在我身上付出的精力,不然以我这种早就糊到地心的,就算搭上陆以尧,也不会有现在的讨论度。但是现在微博上已经有骂我蹭热度的了,要是这时候@陆以尧,会不会蹭得太明显?”   王希轻笑,语带嘲讽:“现在已经很明显了,所以你继续不继续蹭,牌坊也立不起来。”   话刺耳,但冉霖没时间生气,他现在只希望能把未来被陆以尧真爱粉黑或者围观群众吐槽的猛烈程度控制在最低:“这样希姐,微博我发,陆以尧我也圈,但是内容我自己编辑行吗。编辑好了给您过目,您觉得行,我再发。”   王希定定看了他半晌,想找找有没有玩心眼或者动歪脑筋的迹象,但似乎没有,就是挺真诚的那种商量。   “行。”既然对方痛快答应圈陆以尧,那她也让一步。   不过——   王希涂着裸色甲油的手指轻叩深色的实木桌面,一字一句道:“翻身的机会就一次,你抓不住,神仙也捧不红你。”   冉霖笑笑,不置可否。   可能是根本没红过的缘故,他对于大红大紫,早就没了那样强烈的渴求。但他想演戏,如果红才意味着有戏演,那就按照游戏规则来一次吧。   只是,有点对不起陆以尧了。   五分钟后,接过冉霖手机看微博草稿的王希挑起秀得漂亮的柳叶眉。   她没看冉霖,但对着手机屏的眼里难得出现赞许,声音也对云转晴:“其实你就算按照我的草稿发,陆以尧也不会正面打你脸。一分钱没花就上了热搜,他的宣传团队高兴还来不及,况且,他还得继续卖好好先生人设呢。不过你现在这样一改,倒是更容易招好感了……”说到最后,王希终于抬头给了他一个纯粹的微笑,“你还不算笨。”   冉霖尴尬地笑,同时在心里又给陆以尧赔了一百遍不是。   北京时间下午一点,热搜旋涡中的主人公冉霖终于发声。他转发了那条最热门的配了字幕的视频,然后在微博里写道——【#遇见一个尊重爱护影迷的偶像你粉了吧#不管以前是不是,反正从这一刻开始,我就是你的铁粉了,请接收我爱的光束![奥特曼] @陆以尧】   不用公司带节奏,冉霖的微博就先炸开了!   先是一群也不知道是粉丝还是路人的妹子们啊啊啊地在粉红泡泡里晕倒,接着陆以尧的粉丝大军闻讯赶来,整齐划一地刷陆以尧是对粉丝最好的爱豆,感谢你喜欢他。   当然也有不和谐声音,比如个别玻璃心的真爱粉,上来就喷滚,别蹭陆神热度!   但很快就会有粉丝组团制止,你没有权利帮陆以尧赶走任何一个粉丝,po主对不起,请不要放在心上。   冉霖在心里舒口气,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局面了。   反正都蹭热度了,索性蹭得坦荡些,顺便再给陆以尧刷一波好感。   这样就算陆以尧的粉丝们想吐槽,也会看在他夸了陆以尧的份上,嘴下留情。   冉霖,你这个心机婊!   骂完自己,冉霖又默默祈祷希望陆以尧是个没心没肺的人。   因为生气是肯定的了,都是圈里人,都熟悉怎么玩,忽然被@,谁也别把谁当傻子。   但一没心没肺呢,脾气便来得快去得也快,这样陆以尧舒服,他也少点负罪感。   同一时间,长安街旁边某商场。   山呼海啸的粉丝把大厅围得水泄不通,临时搭起的宣传发布会舞台上,主持人请前来站台的品牌代言人陆以尧在最后,给全场支持他的粉丝提供一些福利。   “这可难到我了。”陆以尧露出困扰神色,眼睛却仍带着笑,弯弯的,电力十足,偶尔看台下,便能引起粉丝阵阵尖叫。   “这样吧,”眼看时间快到了,主持人机灵解围,“很多粉丝都是通过《云章》这部戏成为你的迷妹的,能不能演绎一句剧里的台词,让大家重温一下云章这个角色的魅力?”   陆以尧很喜欢这个提议,立刻点头,然后面向台下,几秒钟,便进入情绪。   台下粉丝屏住呼吸,偌大的商场瞬间安静。   再抬眼,笑意已经没有了,台上的男人明明是与剧中不相符的时尚造型,但看过剧的人都能感受到,此刻的他不再是陆以尧,而是被挚爱伤到最深恨到极致的云章——   “你不要问我什么时候可以放下。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永远都放不下,也、永、远、不、会、原、谅、你!”   鸦雀无声的三秒。   忽然掌声雷动,尖叫爆棚。   北京时间晚上六点,发酵了一天的机场乌龙,终于等来了另一位当事人陆以尧的回应——   【真爱粉颜值太高,我也很绝望啊[扶额哭]//@冉霖:#遇见一个尊重爱护影迷的偶像你粉了吧#不管以前是不是,反正从这一刻开始,我就是你的铁粉了,请接收我爱的光束![奥特曼] @陆以尧】   经营一个良好的公众形象有多辛苦?   陆以尧觉得这要看每个人对“辛苦”的定义。   反正在他这里,明明心头滴血,还要微笑卖萌,已经是对自己下狠手的极限了。 第5章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陆以尧四两拨千斤,就把冉霖这边下大力气刷出来的热度,全部收割。   这就好比你费劲巴拉挥锹抡镐炒了一锅糖炒栗子,最后出炉,人家两毛钱包圆。   机场乌龙的魅力本来就在陆以尧,如果今天误会冉霖的是另外一个十八线,鬼才懒得看。于是当期待值被冉霖的主动@吊到最高点时,陆以尧的回应,便犹如这一事件最高潮处的绚烂华彩。   粉丝也好,路人也罢,终于可以踏实地长舒口气,然后或尖叫得声嘶力竭,或乐呵得兴致盎然,携手奔向陆以尧的微博下面刷自己酝酿了一天的观后感。   陆以尧发微博的时候,冉霖已经被打发回了宿舍公寓。   其实这一整天他坐在公司会议室里就干了一件事——发那条圈了陆以尧的微博。   剩下的时间都在等待陆以尧的回应。   奈何陆以尧实在太沉得住气,于是下午四点多,还有其他事情要做的王希便在叮嘱完之后,放他回了宿舍。   王希叮嘱的事情有三件,信息量其实挺大的,但似乎料定他能够听懂领会,对方只言简意赅说了一遍——   “第一,最近这段时间,一切与微博有关的操作,都要等待公司授意,绝对不可以自由发挥更不能放飞自我;第二,明天公司会安排你去韩泽的剧组探班,届时会有一个同样在探班的八卦娱乐资讯节目现场对你短采访,机场的事肯定会被问到,你最好提前有个准备,打打腹稿;第三,以后你的通告事宜由我接手,我可能没办法像康回那样天天围着你转,但我们本来也不需要成为一家人。你只要记住,我能让你红,就行了。”   艺人和经纪人是什么关系?   如果这个艺人足够红,那么他的经纪人是为他服务的。   如果这个经纪人比艺人还红,在这个靠资源靠人脉的圈子里刷脸比艺人还好使,那对不住,人家是来带领你奔小康的,让你种水稻,你就得弯腰插秧。   “看微博了吗?”六点零二,陆以尧微博刚发出两分钟,王希的电话就进来了。   冉霖正在淋浴洗澡的攻坚阶段——洗头。幸而手机被放在洗手台边上,以至于顶着一脑袋泡沫的他尽管狼狈,还是第一时间拉开浴帘,伸胳膊触屏接通,顺带按了免提。   “还没有,希姐,怎么了?”   “陆以尧回复了。”   “真的?怎么回的?”   “你不会自己看?”   “……”   “你在卫生间?”   冉霖一惊,第一反应是拽过浴帘遮盖住下半身,然后抬头看黑白色块拼接的卫生间吊棚,仿佛在这片诡异方格的某个阴暗角落正藏着一枚犯罪的监控探头。   “你声音都带上混音了,一听就是封闭空间。”王希似乎在他手忙脚乱拉浴帘的声响中脑补出了一些东西,难得声音里带上笑意,“他转你微博跟你互动了,态度很聪明。你看看可以,不用回他,再回就显得多余了,但记得关注他。”   “……嗯。”   挂了电话,冉霖伸手把氤氲的镜子擦出一条透亮。   有限的镜面空间里,映出头发被香波揉得乱七八糟的少年。   明眸皓齿,青春元气,介于男孩与男人之间的满是胶原蛋白的一张脸,退去了婴儿肥,却还远没到成熟男人的棱角分明,好看,也耐看。   “你也就骗骗小姑娘吧。”冉霖伸出手指怼怼镜子里的无害脸,“陆以尧现在肯定想把你家族谱拿过来挨个问候。”   迅速冲净头发,草草用沐浴露收了尾,冉霖这才抱着手机滚回床上。   深呼吸,带着阅读某种重要文献或者旷世巨著的敬畏心态,点进了陆以尧的微博。   陆以尧呈现给公众的态度在冉霖的预料之中,但做法远比冉霖预想得更妙。   不愧是人气和口碑能一起抓得住的明星。   不管这态度是陆以尧自己的,还是团员授意的,都是最漂亮的回应。   从陆以尧微博下的回复也能看出来,除了粉丝比心,就是一水的路转粉。   冉霖轻轻舒出一口气,有点自我催眠地想,陆以尧既然同意或者愿意发出这样一条微博,是不是意味着他也没那么讨厌被蹭热度……   【[震惊]陆神商场秀演技,云章隔空怒回魂!![秒拍视频]】   “……也、永、远、不、会、原、谅、你!”   为什么要手欠地点开这个饭拍视频?   为什么要让他看到这个视频的拍摄时间就是今天下午?   为什么电视剧杀青这么久了,陆以尧的演技还能说回就回如此真切?   一晚上做梦,冉霖都在想这些问题。   梦中的商场临时舞台上多出一个人,那人模样身材都像极了自己。陆以尧爆发的还是这段台词,不过不再是对着台下粉丝,而是对着台上的那个人。   后来陆以尧好像还想动手,主持人见势不妙,立刻插科打诨。   然后冉霖就被吓醒了,再没睡着。   ——这个无风无雨的秋天夜里,十八线男星冉同学许下心愿,最好这辈子跟陆以尧山水永不逢。   去韩泽剧组的探班很顺利。虽然韩泽私底下对他不冷不热,但面对镜头,还是摆出了同公司艺人的团结友爱。   果然,八卦娱乐记者一看见冉霖,就来了精神,恨不能把机场那件事的前因后果外带心路历程采访个底儿掉。   幸而王希及时打断,把他拉走。   否则他准备的场面话八成就不够用了。   然而最终娱乐节目里呈现出来的,还是一个对乌龙事件有些害羞的青涩少年,不仅没有嘚瑟,还颇为真诚地对给陆以尧带来的困扰表达了歉意。   采访是在两天后播出的,那时候机场乌龙的热度已经下去了不少,但余韵仍在,故而冉霖又收获了大批路人缘,粉丝数量稳步攀升。   结果就在节目播出的这天,陆以尧回应了他的关注——跟他互关了。   互相关注本是公司最希望的发展,就像之前陆以尧的回应,公司也乐见其成。   但不知道为什么,冉霖总觉得陆以尧做出这些动作的时机耐人寻味。   比如转发回应他的微博,是在事情发酵一整天,对方商场吼完台词之后。   再比如这一次,采访播出,已经降下去的讨论度二次回升。   陆以尧选择的时机,就像是……用这些行动来表达他的态度。   而且冉霖总觉得,陆以尧的回应越鲜明,越表示他的情绪在剧烈波动。   虽然这样的推断没有任何依据。   采访播出+微博互关,还不算完。   当天晚上,某知名二次元大触发了云章X令狐小刀的CP视频。   令狐小刀是冉霖演过的所有男N号里,扮相最俊美的一个古装角色。虽然这部剧从播出到结局,收视率一直惨不忍睹,连电视台都不愿意重播,但令狐小刀,还是成了一小撮二次元迷妹心头的白月光。   云章不用说,根本已经成了无数迷妹的老公。   更致命的是该视频制作精良,把云章的cut片段和令狐小刀的cut片段剪辑到一起,生生凑出一幕虐心腐向MV,且从剪辑到配乐,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短短四分钟,却几乎比两部原作都还要精彩。   圈内人一看就知道这是花钱请人做的。   虽然很多大触们都会为自己的白月光剪视频,但时机卡得这么准,一互关就放出,并且一放出就被各大营销号转发,刷粉红色泡泡,那就耐人寻味了。   当然吃瓜群众们不会管这么多。   尤其一大波迷妹,瞬间狼血沸腾,萌到出血而亡。   云章X令狐小刀一路冲上热搜。   两个当事人都没再回应,也再没有互动。   但毕竟有爱迷妹们是一群能从简单的互相关注里就脑补出八十集偶像剧的战士,于是CP热搭着机场乌龙的风,吹得更猛,更远。   一个月后,陆续上了一些小型通告的冉霖,收到了真人秀《国民初恋漂流记》的合同。   《国民初恋漂流记》是XX卫视斥巨资倾力打造的一档明星旅行+冒险+生存+闯关的真人秀节目。   单从策划案上看,针对性不强,有点大杂烩的意思,不像别的节目,从名字就能看出要么亲子,要么益智,要么唱歌,要么劳动。甚至纯旅游的综艺也有,主打就是美景+明星。观众根据自己的喜好,一眼就能选择出感兴趣的。   但从明星阵容上,这个节目的特色就出来了——陆以尧+张北辰+夏新然+顾杰+?   有名字的这四位,全是眼下娱乐圈最出彩的新生代。   年纪最大的顾杰二十五,年纪最小的夏新然二十二。虽然娱乐圈里不乏比他们还年轻的,但要么人气跟不上,要么形象气质不符合策划标签。   更重要的是,这五位都算得上少年成名,都曾被公司在通稿里捧成“国民初恋”。   陆以尧不用说,出道就是一部小说改编的青春校园电影。虽然那个时候他还在英国读大二,只是趁假期回国演了个男三号。但影片一上映,就取得了不错的票房,加上男一男二的“演技衬托”,他这个才在曼彻斯特大学戏剧与表演专业读了不到两年的半吊子,倒是赢得了最多的人气,至此成功踏入演艺圈——当然后来因为大部分时间都在国内拍戏,最终肄业,于是很快,公司就不再给他卖学霸人设了,只是百度百科的学历栏里还低调地挂着这个没读完的大学。   张北辰和夏新然,一个二十三,一个二十二,都是四年前,一场名为“你还是少年”的选秀中出来的人气偶像。当时铺天盖地的妹子们想做他们的女朋友。   张北辰剑眉星目,英气逼人,夏新然唇红齿白,精致秀气。一俊朗一漂亮,都在后续的影视作品中有惊艳表现。时至今日,大家已经渐渐忘了他们的秀星身份,但仍记得他们留下的“青春男朋友”的人设形象。   顾杰是这些人里风格最鲜明的一个——荷尔蒙爆棚风。   他的成名作是二十岁那年演的一部古装探案剧,他在里面扮演一个沉默寡言但武功奇绝的江湖少年。最初背负血海深仇,后经过男主的帮忙,家门沉冤得雪,大仇得报,便成了神探男主的忠犬。   那部戏捧红了男主,也捧红了他,尤其他在刚出场时并不获好评的情况下——他的颜值在偶像剧这种高标准严要求的环境里实在只能算一般,加之肤色略黑,扮相诡异,也不知道是不是得罪了化妆师——后期凭借与女二号的虐心感情线,触底反弹。   而在快结局的一场戏中,编剧又让他秀了一下身材。   群众们这才发现,我靠,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啊,和外面那些孱弱的走花美男风的弟弟们完全不同,性感的直男荷尔蒙扑面而来!   人心就是这样。看你不顺眼的时候,你美也是丑的,看你顺眼的时候,你丑也是帅的。何况顾杰也不丑,后来电视剧结束之后,出席各种宣传,走的也是干净利落的潇洒风,于是渐渐的,再没人觉得他不帅,都感觉他迷人得不要不要的,一个眼神都能让人怀孕的那种。   五位嘉宾,四个名字,前期节目组宣传的时候一直都用柯南中的凶手黑影来代替第五位。   冉霖偶尔刷微博看见,以为是节目组的卖关子手段。   直到王希把合同交到他面前,他才知道,原来是节目组心仪的那位明星一直还在考虑,迟迟没给准话,节目组只能等待。   如今明星以档期为由明确拒绝,当然个中的真实考量只有那位明星自己清楚,王希才终于帮冉霖争取到了这个馅饼。   除了王希的手腕,也有运气成分在内。   论名气,冉霖和这四位一起上节目,绝对是高攀。   但录制已迫在眉睫,而节目策划的定位又是“国民初恋”,初恋哪那么好找啊。高人气明星一抓一把,但能自诩国民初恋的,档期合得上拍的,更重要的是还不会狮子大开口的,筛来筛去,就剩下近期风头正盛的冉霖,好巧不巧地这风头里还纠缠着陆以尧。   虽然这风头有虚高的成分。   但架不住冉霖便宜啊。王希帮他接这档真人秀开的价格,能让节目组乐三天。   一个想趁热度上位,一个想用最高性价比让节目顺利开录,双方一接洽,完美。   “条款都帮你看过了,有点严格,但不算太过分。毕竟是咱们求着人家,总要妥协一些。”见冉霖认真审视合同,王希不咸不淡地开口。   冉霖闻言眨了下眼睛,回过神。   其实王希误会他了,他虽然是对着合同沉思,但脑袋里翻来覆去只想着一个人。   放下合同,冉霖有点担心地看向王希:“你确定……他能接受我参加?”   那个冉霖求神拜佛希望山水永不逢的人,不光可能要重逢,而且还要勾肩搭背来场摸爬滚打的旅行。   冉霖现在汗颜的连对方名字都不怎么想念出来了。   生怕满天神佛听见,再在无耻罪孽录上记他一笔。   王希以为他要问什么大事呢,闻言莞尔:“他上个月就签合同了,不可能为你毁约。再说……”妆容精致的脸上又出现了常见的淡淡嘲讽,“他的咖位还没大到一句话就能左右节目组的选择。”   冉霖再无话可说。   其实他想问的是我能不能不参加,或者就算上综艺,能不能换个人蹭,不要总可着一个人薅羊毛。   但他知道根本不用问。   单看阵容,就知道这个综艺话题度低不了,能搭上这班车,王希肯定是下了苦功了。   错过这一次,再想找这么好的机会,难。   上海,某杂志封面拍摄现场化妆间。   杂志方造型师给陆以尧换完造型补完妆,前脚刚离开,后脚陆以尧就对经纪人姚红刚刚带来的热乎消息表达了震惊……   “第五人是冉霖?!”   还有愤慨。   “炒CP我已经忍了,他这是准备消费我到地老天荒?!”   化妆间里只剩下陆以尧和姚红,但前者还是最大限度压低音量,只用咬牙切齿来表达自己刚烈的心情。   红姐拍了拍自家艺人肩膀,力道很轻,但蕴含着无穷的安抚效应:“他价格便宜,而且也能跟国民初恋贴上边。”   姚红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朴素亲切,自然细腻。   饶是愤懑如陆以尧,也渐渐平复下来,不过对于冉霖跟节目组宗旨贴边的说法,还是觉得可笑:“他算哪门子国民初恋?”   陆以尧自带电力系统,就连这种生气时候的挑眉,也迷人得不像话。   好在姚红儿子都念高中了,于是平日里带陆以尧,也跟带孩子似的,宽容耐心。   不过姚红能把陆以尧带到今天,那便也不是吃素的,只是与王希的霸气张扬不同,姚红是柔中带刚,处事更圆融透彻。   陆以尧见她迟迟不说话,只拿出手机来翻啊翻,疑惑道:“红姐……”   半晌,后者终于把手机递过来。   那是一篇两年前的娱乐版新闻,一看就是没话题创造话题也得硬着头皮写的那种——【如果有初恋,一定就是你的样子:史上最帅的白衬衫校草,冉霖。】   内容完全可以忽略,全是套话。   倒是配图挺有几分味道。夕阳,操场,双杠,白衬衫的少年。   “怎么样,跟初恋搭得上边吧。”姚红见他看得出神,轻笑调侃。   陆以尧把手机还给经纪人,沉吟良久,感慨:“他保养得真好。”   操场边的少年,和机场里的假粉,除了衣服不同,再无二致。   那是一张被时光遗忘的脸,永远定格在了最好的年华。   “别想其他了,好好准备。”姚红知道陆以尧已经接受现实了,只是还需要时间消散余韵,“这是你的第一个综艺,很重要。”   陆以尧却还是想在余韵里挣扎最后一下:“真的没有转圜余地吗?”   姚红沉默片刻,看进自家艺人的眼睛,语气平缓,却字字有力:“未来的某一天,你会成为真正的巨星。到那时,所有想站在你身边的人,都需要经过你的同意。”   陆以尧怔了下,不再说话。   拍摄助理进来通知可以开始第二组拍摄了。   陆以尧点点头,跟他走了出去。 第二部 分的拍摄他有一些分心,被摄影师提醒几次,才慢慢进入状态。   他在想姚红的话。   不是想它有没有道理,而是想那样的未来,究竟是不是自己要的。 第6章   冉霖拿到真人秀合同的时候是十一月,而真人秀的录制一月份就要启动,留给他的时间只有两个月。   于是这六十天他除了抽空去录制了一次节目主题曲,剩下的时间都用在健身了。   按照王希的说法,你可以是国民弟弟,可以是国民男友,也可以是国民老公,但你首先是个男明星,就算脸长成妲己,脱掉衣服也不能是弱鸡。   冉霖太瘦了。   虽然整体还是翩翩少年,但多少透出一些单薄。   王希给他制定的健身计划是——适当增肌。整体形象依然保持明媚少年,不需要肱二头肌撑破袖子或者腹肌块块分明,但要线条紧实,阳光健康。   冉霖很听话。   于是虽然辛苦,但看着自己在汗水中体态越来越好,体能越来越棒,还是挺有成就感的。   录主题曲那天正好是平安夜。   主题曲这种事情,基本上每个人单唱一遍,最后一合成就行了,省时省力,更不用非要协调全部节目嘉宾的档期凑到同一天来录。   陆以尧、顾杰和夏新然已经分别录完了。   只剩下他和张北辰。   张北辰所在的电视剧剧组一直在赶工,迟迟没给他假,直到平安夜前一天杀青,转天便急急忙忙过来了——再晚,节目组的终极宣传就不能如期放送了。   冉霖是所有嘉宾里时间最好调配的,哪天都行,于是一直等着节目组的安排。   节目组估计也是图省事,不愿意单独为他录一天,索性拖到张北辰来,才通知他在同一天过去,这样只需要动一次设备,成本低,效率高。   冉霖没二话,当天一早就赶过去了。   录音室的准备工作还没就绪,这让王希不太高兴,但仍压着不满陪冉霖等。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准备工作完毕,张北辰也到了。   “实在抱歉,来晚了。我们北辰昨天半夜才从剧组回来,实在是身体有点顶不住。抱歉抱歉。”   张北辰的经纪人武雪峰是个面相很和善的中年男子,四十多岁,大家都叫他武哥。个子不高,微胖,圆脸,带着金丝边的眼镜,对待同行和媒体都是笑着的时候多,黑脸的时候少。   张北辰跟在他身后,裹着羽绒服没出声,但脸上全程挂着歉意的笑。   大家也看得出来,鸭舌帽下面的那张脸确实满是疲惫,连帅气度都被打了折扣,显然没怎么休息好。   一进来就道歉,何况客观上讲也根本没有耽误节目组的时间——录音室才就绪,所以工作人员们打个哈哈,便过去了。   录音师催着明星们开始,冉霖来不及跟张北辰寒暄,便双双被赶鸭子上架,送进了录音棚。   录音棚内的部分镜头也会剪到MV和花絮里,但毕竟是录主题曲,不是演戏和做节目,造型太过反而刻意,所以他俩的穿着都比较休闲随意。   “听说你提前两个小时就到了,不好意思,让你等这么久。”   冉霖刚要戴耳机,就听见了身边人带着磁性的和缓声音。   张北辰抵达之后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跟自己道歉。   冉霖惊讶转头,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位合作伙伴。   张北辰英俊帅气,身材颀长,比一八零的自己还要高出不少,目测起码一八四。整个人很阳光,特别像大学里那种叱咤风云迷倒万千的篮球队长,燃烧青春,挥洒汗水,带着兄弟往前冲的热血男儿。   “没有,是我来早了,”冉霖连忙摇头,语带深意道,“你知道的,我档期比较……自由。”   张北辰愣了下,才听出冉霖在自黑,扑哧乐了,态度也随意许多:“机场的事我在网上看见了,挺逗的。”   冉霖囧,尴尬得恨不能用涂改液抹了黑历史:“咱们能跳过这一段吗……”   张北辰被他眼里的可怜兮兮逗得再忍不住,哈哈大笑。   录音师看不过去了,凑到麦前提醒:“帅哥们,开始了啊。”   说完紧盯着棚里二位戴上耳机,立刻起了前奏。   最终这首歌谁唱哪一句,那是后期的事,录的时候,就是张北辰A段,冉霖B段,然后一起和副歌。   冉霖念大学的时候人称外院歌王,每年晚会都得出个独唱节目,各种校园歌手的比赛也没少参加,虽然和专业歌手比不上,但绝对是一嗓子就能让人耳朵醒一下的那种。   加上这首主题曲,他已经练得滚瓜烂熟,天天健身房里单曲循环,弄到最后教练都求放过,说实在非要听你能不能换个隔音好点的耳机。   所以伴奏一起,冉霖就进入了状态,声音干净温暖,偶尔还能感觉到运用一点点小的气息。   这让整个录音团队都颇为惊讶,对他的态度也积极许多。   相比之下,张北辰的大白嗓就有点让人皱眉。不知是没休息好,还是天生就不擅长音律,声音紧得厉害,几个高音要么破音,要么嚎不上去干脆不出声,更要命的是歌词还总错。   一连录了几遍,都被录音师叫了停。   原本想把两个人放一起,一遍走完,结果还不如先让冉霖独唱一遍,回头再调教张北辰。   眼看就到中午了。   张北辰很辛苦,录音团队也很惆怅。   王希一言不发坐在那里一个上午,脸色越来越黑。   冉霖瞄过去一眼,心里求爷爷告奶奶地祈祷希望她不要爆发,哪怕一直当个生人勿近的冰雕呢。   微妙的低气压持续到大包小包的外卖到来——武雪峰擅自做主,帮所有人点了午餐+下午茶。当然,钱是他来付。   煲仔饭,虾饺,烧麦,蒸排骨……所有恩怨都在港式茶餐厅般其乐融融的氛围中一笔勾销。   再闻闻咖啡,瞅瞅蛋挞,总觉得张北辰的大白嗓也没那么不可饶恕。   不过没等录音团队重新上阵,冉霖先走到一直郁闷坐在角落的张北辰身边,将心比心地指导起来。   “副歌最高的那句‘有光在远方’,你不用非拿真嗓子往音准上喊。有时候越担心上不去,越容易出错,你就把这个字正常唱起来就行,哪怕低几个音”   张北辰疑惑:“那不是跑调了吗?”   冉霖用余光瞥了录音团队一眼,见众人仍在大快朵颐,才放心地压低声音道:“只要出声,歌词别错,跑调完全不用怕,他们可以修的,而且后期一混音,都动听着呢。”   张北辰的表情还是不太放心。   出道到现在,他就没正经录过歌。选秀的时候表演才艺也是街舞,一到集体合唱,他就负责Rap,所以不是很懂套路。   “放心啦,我也不是每个音都准,后期都要修的。”冉霖想了想,又补充,“你其实就是紧张,总惦记那一句,结果倒把其他词唱错了。所以你只要放轻松,把所有歌词顺下来,肯定没问题。”   张北辰有点被说动了:“真的没问题?”   “安啦。”冉霖拍拍他肩膀,然后想到什么似的,又乐了,小声道,“你以为最后把我们俩和他们三个分别唱的副歌合到一起,就浑然天成啦?除了音准,还有节奏和咬字呢,别说这一句最高音,就是其他音不高的地方都不可能百分百合拍,绝对一听就是五重唱。”   张北辰脑补了一下未来的“和谐画面”,豁然开朗,周身轻松。   “谢啦。”张北辰起身活动活动筋骨,准备去吃被自己的郁闷忽略的午饭。   已经吃完饭的冉霖晃晃手里的奶茶,灿烂一笑:“该是我谢你,超级好喝。”   待张北辰走远,王希才过来坐到冉霖身边,似笑非笑:“没看出来,你还是个爱心大使。”   冉霖直觉王希现在心情很糟糕,就等着谁冲过来让她扔几个霹雳雷火弹,故而只嘿嘿傻笑,死也不接话茬。   王希淡淡看他一眼,没再穷追猛打。   冉霖别过脸,冲着墙壁祈祷,赐个男人收了这姐姐吧。   下午的录音十分顺利,录音师惊讶于张北辰的状态变化。没等他调教,对方已经像卸下了千斤重担,声音也不紧了,词也不错了,虽然最高音那句各种跑掉,但没破音,没失声,完全在后期技术可补救的范围内,真是让人欣慰得老泪纵横。   不到四点,提前收工。   临走前,张北辰主动跟冉霖加了微信。   这是冉霖朋友圈里第一个主动加他的梦无涯以外的艺人。   之前拍戏,都是他上赶着加人家主演,结果加完了也没互动,偶尔还会遇见设置不让他看朋友圈的,实在是提起来都心酸。   未来合作伙伴的四分之一,已经建立了良好关系,冉霖觉得这样的开始是个好兆头。   离开录音棚,王希绷着的冰块脸终于露出急切,一个劲儿让司机快点往公司开。   冉霖不记得今天还有什么其他任务需要在公司完成,但也没问,乖乖当个哑巴。   结果一回公司,就听说韩泽已经在王希办公室里等了大半天,而且情绪非常不好。   冉霖这才明白,王希这一整天的低气压,与他的录音效率无关。不,她整个心思可能根本就没在录音室,从被告知韩泽在等她那一刻起,已经飞回了梦无涯。   一个人气正盛,一个前途未卜,共用一个经纪人,谁都知道要先紧着哪个。   冉霖能理解。   但人心都是肉长的,难免会有落差。   王希一进办公室就先放下了百叶帘,里面发生生么,外人再无从得知。   冉霖从自己包里摸出一袋速溶豆浆粉,去茶水间找了个纸杯,用热水冲开。   豆浆的香气有限,但足够冉霖松弛下来。   茶水间的门忽然被轻轻推开,一个年轻小姑娘蹑手蹑脚地走进来。   冉霖以为她要冲咖啡,便让开位置。   不想小姑娘关好门后,径直走到他面前,而且是越靠近,脸颊越红,到最后已经成了红艳艳的苹果。   “那个……我特别喜欢你演的令狐小刀能给我签个名吗!”姑娘一口气说完,头也不敢抬,只伸手递出一支笔和一张空白明信片。   冉霖疑惑地接过来,翻到正面图案,竟然是令狐小刀的剧照!   什么时候自己的角色也有周边了?   “我、我太喜欢了,就网上定做的!”姑娘见他迟疑,立刻反应过来,连忙解释。   冉霖总觉得这个姑娘很眼熟,起码不是公司新人。   如果天天在这里上班,不可能这么长时间才找着让自己签名的机会。   那答案就一个。   姑娘不是新员工,但是自己的新粉丝。   微博里粉丝增加和现实里遇见新粉,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受。   后者比前者的真实感和冲击力都要强得多。   冉霖知道这样挺傻,但他还是开心得想转圈。   当然在粉丝面前还要保持形象,所以他拿起笔,努力让自己不要笑得连眼睛都没了:“只要签名,不要祝福?”   姑娘正翘首期盼,突然被问这么一句,有点傻掉:“啊?”   冉霖最终还是把眼睛笑成了缝:“除了签名,你不想让我写点什么话吗?”   姑娘终于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惊喜:“可以吗?”   冉霖点头:“当然。”   姑娘继续问:“什么都可以吗?”   冉霖玩笑道:“诅咒不行。”   姑娘也被逗笑了,终于鼓足勇气:“我想你写‘我爱陆以尧’!”   冉霖:“……”   姑娘:“你不是他的铁粉吗?”   冉霖:“嗯!”   建立起来的人设,泼出去的水。   傍晚的时候王希和韩泽才从办公室里出来。   显然两个人达成了某种共识,脸色都好看了许多。   看见冉霖还在等,王希先是一愣,然后才破天荒有点抱歉道:“不好意思把你忘了。这边没什么事了,你先回去吧,记得明天按时健身。”   冉霖囧,有点郁闷,但更多的是无奈。   当天晚上姑娘就发了微博。   虽然只是一个无名小号,却还是引来了三千多条评论。   一开始都是CP粉在下面激动捂心。   可是渐渐地,就出现了大规模的陆以尧粉。   相比最初机场乌龙和云章X令狐小刀视频时的克制,陆粉好像终于在真人CP这里耗光了所有修养,各种不满和谩骂集体出笼。   吓得姑娘没多久就删了微博。   这场不大不小的风波才算平息。   但围观了全程的冉霖却隐隐觉出不安。   终于,一月十日,录影在即,真人秀节目组扔出重磅炸弹——主题曲发布+第五位嘉宾揭开神秘面纱!   五个男明星都转发了节目组的微博,但彼此之间尚未开启任何互动。   那一晚上冉霖微博涨了几万粉。   但新增加的大几千条评论里,百分之七十都是骂他蹭热度卖腐的陆神粉和嘲讽他根本配不上国民初恋名号的节目路人粉。剩下百分之三十,一部分选择观望,一部分死守CP大旗,萌到倒地不起。   一月十五日,期待与吐槽齐飞的超热度讨论中,首期节目开录,地点,桂林。 第7章   《国民初恋漂流记》主打的噱头除了五位国民男朋友之外,还有一个就是绝对不给明星剧本,所有环节和行程都在节目组手里,明星一无所知。纯粹的真人秀,秀的就是明星的原生态!   官方给出的宣传语是——   最未知的旅程!   最奇葩的关卡!   最真实的反应!   最有趣的碰撞!   谁是终极国民男友,你说了算!   这年头敢标榜“真实”两个字的真人秀,都是勇士。   因为真人秀是有剧本的,并且剧本百分百都会发给明星。真诚有追求一点的,或者说对控场力比较自信的节目组,只会在剧本里列明录制的流程、环节以及想要达到的最终效果,如竞争,如团结,如励志,如搞笑等等,剩下的交给明星自由发挥;而有些节目组发给明星的流程剧本,甚至会细到明确A明星要在哪个环节做出什么反应,B明星要在哪个环节得到什么道具等等。   拿着前种剧本的明星,最终呈现出的效果至少还有30%的“真”。   拿着后种剧本的明星,基本上就只剩下“秀”了。   但不管哪一种,都不会特别拎出“剧本”问题进行阐述。   他们巴不得观众忘了世界上还有“真人秀剧本”这种东西,甚至有意无意在后期制作时呈现出“无剧本的临场真实感”。   可《国民初恋漂流记》非要打破常规,明明确确告诉观众,我们来真的。   对于签约的明星嘉宾,也是这个态度——玩不起,就别来。   只有XX卫视敢这么干。   永远走在话题的风口浪尖,永远赚得盆满钵满。   冉霖是真的没收到剧本。   节目组只是告诉他当地天气大约10℃左右,需要穿方便运动的服装,但得注意保暖。   然后冉霖就在王希的带领下,携公司新给他配的人生中第一个助理姑娘,出发了。   助理姑娘名叫刘弯弯,原本是公司的行政,据说是看见内部招聘,自告奋勇转岗过来的。   冉霖看着她红苹果一样的脸蛋,特别担心对方再索要一次亲笔特签。   拍摄从他在家里准备行李的时候就开始了。   冉霖第一次被镜头这样近的跟拍,有些紧张,也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什么,等回过神,已经在飞机上了。   被节目组司机从机场接到桂林市区内某酒店的时候,已是晚上八点半。   顾杰和夏新然的飞机时间还要再晚一点,张北辰和陆以尧已经到了,尤其后者,据说提前一天就来了,自费住了一天,说是正好档期充裕,先来个市内自由行。当然,这一天是没有跟拍的。   导演和节目组热情地迎接了冉霖,并与他和王希聊了半天,但几乎都可以总结成一句话——少年放轻松,尽情享受吧哈哈哈!   这是一个雄心勃勃的导演。   但是冉霖在他的笑声里,真的没办法放轻松。   王希和刘弯弯住一个房间,冉霖自己住一个房间。酒店的空调很暖,别说羽绒服,连抓绒卫衣都穿不住。   幸而冉霖带了T恤,换上之后,一身清爽。   跟拍大哥还没有休息的意思,冉霖也不知道能不能对着镜头发问,嘿,你准备拍到几点?   吃过猪肉和见过猪跑还是两码事。   从没被这样紧密盯人过的冉霖,压力确实有点大。   既然人家摄像这么辛苦,自己总不能闲着,不然拍出来的素材都是发呆,让后期怎么剪?   思来想去,冉霖决定提前去跟自己的“伙伴”打个招呼。   张北辰开门看见是他,颇为意外,但很快把他迎进来,热络寒暄。   不知道为什么,张北辰的屋里没有跟拍。   冉霖想可能对方抵达的早,跟拍的素材已经足够。   对着镜头,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些顾忌,于是除了最开始的聊主题曲——那是他俩唯一的共同话题,剩下就是说来说去的场面话,偶尔还会有迷之尴尬的冷场。   没多久冉霖就再坐不住,起身告辞。   本来不想去找陆以尧了。   因为张北辰这边都这样,陆以尧那边只能更尴尬。   但出房间之前他已经对这跟拍的镜头说要去提前跟自己的小伙伴打个照面了。   现在见了一个,放弃另外一个,怎么看都容易被吐槽。   无奈,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去找陆以尧。   然而开门的是他的助理小弟。   小弟看见冉霖似乎不太意外,但看见他后面的跟拍摄像,却迟疑了一下,然后才压低声音道:“陆哥睡了,昨天逛一天,挺累的。”   冉霖真的特别想问,他睡了你还守在这里干嘛,拍他帮助入眠?   好在忍住了。   陆以尧这招不算高明。   或者他本来也没想掩饰对自己的“拒绝”。   冉霖虽然有点难堪,但还是能理解陆以尧的心情。   转念也挺庆幸他不愿意见自己。不然这种对着镜头的情况,自己又不能直说蹭你那么多热度,实在对不住。那见了干嘛,徒增尴尬。   助理小弟关门的动作很轻,但还是发出了声响。   冉霖犹豫再三,未免气氛太干,还是对着镜头给自己打了圆场:“要明天才能见到偶像了,惆怅。”   跟拍大哥好像终于满意了。   冉霖前脚回屋,后脚他就关了机器,站在门口憨厚地笑:“好好休息。”   冉霖简直想谢天谢地,忙拿过桌上没开封的瓶装纯净水递过去:“辛苦了。”   魁梧的络腮胡大哥忽然腼腆起来,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屋里有。”   冉霖也没强让,就说:“那孙哥你也好好休息,明天怕是要跑铁人十项。”   孙哥被这比喻逗乐了:“不至于,不至于。”   冉霖愣了下,忽然眯起眼睛,冷不丁问:“孙哥你知道剧本?”   摄影大哥语塞,直接憋得打了个嗝。   冉霖这叫一个过意不去,但又莫名想乐,忍得十分辛苦,连忙结束话题:“我随便乱问的。就算你真知道,我也不能让你犯错误啊,赶紧回去休息吧。”   摄影大哥几乎是落荒而逃。   冉霖有点后悔,总觉得自己欺负了老实人。   这厢冉霖结束跟拍,如释重负。   那厢陆以尧却还沉浸在被骚扰的阴郁中。   他一直担心冉霖抵达后会主动跑过来套近乎。   结果对方还真来了。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大事。   自从《云章》播完自己迅速成为男友爆款之后,很多前两年就认识但几乎没怎么跟他走动过的同行,都发来贺电,并在采访、微博、时尚酒会等各种场合,营造出与他特别熟稔的好友姿态。   对于这些,陆以尧从来都睁一只眼闭只一眼。   他不会特意去打脸给别人难堪,甚至偶尔面对面碰上,心里再不高兴,身体也会配合演出。   但冉霖是个例外。   其他人的行动都是可以预见的,结果也是可以预估的,最坏情况就是多一个假朋友,反正大家天天都忙得飞来飞去,也不需要怎么应酬。   然而这位,总有奇招。   陆以尧的心情里,包含着某种对不可预知未来的莫名恐惧。   从心理到身体都在抗拒跟那人处于同一空间。   退一步讲,即便面对面的情况不可避免,他也希望这一天来得再晚些。   “陆哥,”助理小弟实在看不下去了,“你已经盯着这张截图好几天了,何必呢。我知道你生气,但是原博都删了,你也别自己跟自己纠结了。”   盘腿坐在床上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睡意的陆以尧沉吟良久,终于把手机放回床头柜,抬眼跟助理道:“早点回去休息吧。”   助理小弟可算等到了这句话,立刻从善如流,回了节目组安排的标间。   随着关门声响起,陆以尧再度把手机拿回来,就放在面前的床上,画面仍停留在相册里的截图上。   那是一条微博截图,博主是一个叫做睫毛弯弯的姑娘。   微博内容全是“啊啊啊啊啊”的激动嚎叫,需要很勉强才能从中剥离出“我今天拿到偶像特签了”几个字。   然后配图就是一张明信片,上写——【我爱陆以尧!冉霖】   就像助理说的,原博已经删了,他没必要再拿截图恶心自己。   但……   陆以尧把双手分置于盘起的双膝之上,看一眼截图,做一次深呼吸,仿佛摆在面前的不是手机,而是武功秘籍。   明天就要跟冉霖肩并肩录节目了。   他必须时刻提防对方再出损招。   所以他不是拿截图恶心自己。   他是想在大脑深处刻下四个字——警钟长鸣。   该来的总还是要来。   就像中学总喜欢被放到应用题里的那两个人,甲从A点出发,乙从B点出发,甭管是相向而行,背向而行,甲快乙慢,乙快甲慢,总之他们就是要相遇。然后你就会被问到他们需要多久才能相遇,或者他们会在那个点相遇。   酒店大堂,就是冉霖和陆以尧的那个点。   北京时间早上七点,五位不约而同将早餐叫到房间里来吃的明星,在酒店大堂,初次聚首。   面对摄影机,一字排开的小伙伴们客气寒暄,看似热络,实则生疏。   陆以尧站在中间,夏新然和顾杰分列他两边,冉霖和张北辰则在最外两端。看似随意,其实是按着咖位来的。   互相握手的时候,冉霖几乎是刚碰到陆以尧,就被对方闪开了。   从镜头里看,应该是握了,虽然不算热情,但肯定也是客气友好的。   但冉霖自己知道,没有,对方甚至没有跟他视线交接。   冉霖一颗心沉到谷底。   陆以尧显然不是个没心没肺的,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正想回到原位,夏新然毫无预警地把他又拽到了陆以尧身边,然后自己闪到一旁,占了冉霖的位置。   结果就变成冉霖和夏新然互换站位,前者成了挨着陆以尧的。   “其实你最想站在这里吧哈哈。”夏新然狭促地笑,一脸不怀好意的样子。   他穿了一件大红色的长款羽绒服,衬得整个人高挑漂亮。   说一个男人漂亮可能有些奇怪。   但说夏新然漂亮绝对贴切。   那是一张让大部分姑娘都自叹不如的脸。白皙,精致,比男性柔和,比女性英气,天生的美人坯。   以至于陆以尧对着他的恶作剧只能皱眉,冉霖看着他眼里的调侃,只能无奈。   偏这人还嫌不够似的,隔着冉霖,抻脖子问陆以尧:“那条微博你看见没?冉霖真情告白那个?”   陆以尧在心里把夏新然翻来覆去摔打了一百遍,脸上还是那样帅气的笑容,声音也特自然:“什么微博?”   夏新然一愣,以为陆以尧真不知道,眨巴着眼睛,字正腔圆:“就他给粉丝签名,然后还签了一句我爱陆以尧,转疯了都,你没看见?”   陆以尧一副头回听见的惊讶,看向冉霖。   冉霖总觉得陆以尧肯定看见过,但这种时候,当然是选择配合:“那个,实在太丢人了,回头我再跟你细说。”   陆以尧一脸求知未果的不满,但还是决定放对方一马:“好吧。”   冉霖冲着“偶像”嫣然一笑。   当然,未来是不会发生“细说”这件事的。   所以心照不宣的两个人,都挺嫌弃自己。   “偶像”看着远方的蓝天想,陆以尧,你怎么越来越虚伪了。   “粉丝”看着眼前的地面想,冉霖,你嘴里还能不能有一句实话。   夏新然恶作剧没有波澜起伏的效果,有些失望。   刚想再说别的,一直沉默的顾杰忽然道:“我们今天恰好是五色。”   小伙们齐刷刷看他,四脸茫然。   顾杰不是个伶牙俐齿的,但声音沉稳,掷地有声:“青、黄、赤、白、黑。”   大家这才发现顾杰说的是众人的着装。   夏新然穿了一件大红色羽绒服,张北辰穿了一件明黄色短款棉服,陆以尧穿了一件青色冲锋衣,冉霖穿的是白色短款羽绒,顾杰则是一件黑色机车夹克。   五个人,五个颜色。都是私服,最难驾驭的是陆以尧,青晃晃的颜色到哪儿都是醒目的风景线,铁定走不丢,更致命的是这种户外冲锋衣完全没有腰。   但他穿起来就是特别洋气。   那是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悠闲和从容,比夏新然的张扬更随性,比顾杰的漠然更温和。仿佛他真的就是来度假的,哪怕面对跟拍的镜头还有些别扭,仍不改初衷。   “所以说五色到底有什么讲究?”夏新然是看出来顾杰在说衣服了,但仍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顾杰从队伍里微微探出头,向他解释道:“古人以此五色为正色。基本上这五种颜色,就可以调出所有其他颜色了。”   夏新然歪头:“So?”   顾杰静静看着他,纯爷们儿的一张脸安宁祥和。   夏新然等了两分钟,终于确定,这人说完了。   呼啸的风穿过旋转门,吹进酒店大堂。   冷。   场面非常之冷。   冉霖想扶额。   不,最好是摄影师把机器关了,让他们五个去墙角蹲一会。   终于,导演也看不下去了。   原本还想让女主持人等一等,留多些时间给嘉宾们互动,尤其是陆以尧和冉霖,多有热度的话题啊。   结果这五位生生把场面给聊成了万里冰封。   “各位国民初恋大家好,我是柏榕,今后你们的每一段旅程都会有我如影随形哦!估计电视机前的迷妹们已经把我拉进黑名单了,不过为了男神们,我豁出去了!话不多说,想必诸位男神最好奇的就是今天到底安排了什么行程,又有哪些难关等着我们的男神去闯……”   活泼的女主持说到这里,忽然转身面对镜头。   “我在这里声明,接下来的所有一切,对于我们的国民初恋们来说,都是未知。我和大家一样,和很好奇他们会有哪些精彩表现呢……国民初恋漂流记,go!”   有了女主持的带动,气氛总算起来了些。   五人在主持的带领下,走出酒店,进入早已等在门口的赞助商提供的大七座SUV。   一个司机,一个摄像,暂时没有任务的女主持上了节目组的车,剩下五个人正好一人一座。   “连去哪里都不告诉我们吗?”坐在司机后面的夏新然算是对着镜头最满不在乎的,于是话也最多。   陆以尧坐在副驾驶后面,与夏新然同排,但座位间隔了些空隙。   “到了就知道了。”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你还真是,二十岁的人,八十岁的定力。”夏新然吐槽完,也不管陆以尧的反应,直接回过半个身子看后排三人组,“哎,难道你们就一点都不好奇?”   张北辰好脾气地笑:“就是不知道才有意思嘛。”   夏新然白他一眼,颇有些不屑。   冉霖一惊,许是背对着摄影机,夏新然竟完全没有掩饰这种态度。   他忽然想起来,张北辰和夏新然是同一个公司的啊,可是从开始到现在几乎完全没有互动,就像陌生人。   张北辰倒好似已经非常习惯了,特自然地略掉这个眼神,神色依旧如常。   顾杰没看见这些暗流涌动,只听见夏新然在张北辰回答完之后又单独问自己:“你不好奇?”   顾杰有问必答:“不。”   夏新然后悔问他了。   比问张北辰还后悔。   “你不会也和他俩一样吧。”好奇宝宝总算问到了最透明的咖。   冉霖不忍心让对方彻底空手而归,于是很努力地分析了一通,谨慎给出自己的猜想:“可能是去码头。”   夏新然疑惑答案如此具体:“理由?”   冉霖有些犹豫。   单给个答案,说错了也就错了,要是分析一通最后答案还是错的,那可就丢人了。   夏新然等得有些不耐烦,情急之下叫了声:“令狐?”   冉霖怔住,一时闹不清对方是无心还是有意。   夏新然确实是无心的,因为反应过来之后表情就囧了,连忙解释:“前段时间网上都是你那个角色的视频,你古装扮相真挺好看的,让人过目不忘!”   冉霖哭笑不得,既不太喜欢他对待张北辰的态度,又感觉他是个没什么心机的直性子,一时也看不准这究竟是个怎样的美人。   “来解释一下,为什么感觉我们是去码头?”插曲过后,夏新然又想起主旋律了。   冉霖心说既然都来参加这档所谓最原生态最真实的真人秀了,那就怎么想的怎么说,错了再说错了的呗:“来桂林旅行,怎么能不看山水。要看山水,怎么能不泛漓江。”   夏新然茫然地眨眨眼,咽下了后续疑问。   因为他对桂林一片空白,下一句要是由着性子问,很可能就是漓江是什么江。而眼前的“同仁”显然是做过功课的。他虽然不聪明,但也知道再问下去容易露怯闹笑话,莫不如假装听懂,藏个拙。   冉霖一看夏新然的表情就知道其实这位朋友没听懂。   但他好心地没有揭穿。   一直正襟危坐目视前方的陆以尧忽然回过头来。   冉霖没防备,跟对方视线撞了个正着。   这是继机场乌龙之后,他俩第二次四目相对。   但这次绝对是陆以尧主动。   漂亮的剑眉微挑,桃花眼底闪着某种非好感,仿佛看不惯冉霖秀智商,非要用冷水浇上一浇:“别这么笃定,万一等下猜错被打脸呢?”   冉霖深深看了他一眼,眸子里闪过调皮:“那我就卖萌。”   一瞬间的安静,唯有视线在匆匆不语地胶着。   终于,陆以尧淡定地收回目光,重新坐好,下巴微扬,直视前方。   回去他就把那条转发机场乌龙的微博删了!   经营一个良好的公众形象有多辛苦?   陆以尧觉得这要看每个人对“辛苦”的定义。   反正在他这里,明明心头滴血,还要微笑卖萌,最后这还成为别人反戈一击的暗梗,而他依然要表现得从容坚强,已经突破对自己下狠手的极限了。 第8章   磨盘山码头,漓江景区的游览起始点。   夏新然在看见“码头”、“漓江”字样的时候,就对冉霖投以震惊目光。   “从实招来,你是不是在导演组有亲戚,提前给你剧透了?”对着镜头,夏新然认真的神情倒像是综艺效果了。   冉霖被逗得直乐。   不过没等他回应,便被导演组催着上了一艘大型游船。   游船是被节目组包下的,一层室内空间宽敞,二层甲板敞亮干净。   五人先是被带进了一层室内,刚落座,女主持便容光焕发地重新入镜——   “都说桂林山水甲天下,所以我们国民初恋漂流记的首站,便选在了这美丽的漓江之上!从今天起,男神们会辗转八个地方,经历八场冒险,誓要捍卫自己国民初恋的荣誉!那么谁会是这一次桂林之行的山水初恋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屏幕下方的投票通道已经开启,小伙伴们也可以拿起手机摇一摇,跟我们互动哦!”   女主持说完开场白,念完广告词,功成身退。   总摄像一撤,五位跟拍立刻各就各位,而被拍的人虽然脸上或从容,或悠闲,或明媚,或嬉笑,但心里都是一样的——懵逼。   不告诉嘉宾剧本,确实真。   但摸不着头脑的嘉宾,也确实懵。   冉霖有点担心这个第一期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   起码眼下,他还没发现任何亮点。无论是节目组的策划,还是嘉宾本身的综艺感。   其实他也没有资格说别人,他自己对着镜头也像块木头似的。   但愿后面会好吧。   冉霖正这样自我安慰着,忽然被窗外的景色吸引了注意力。   岸边青山起伏,船行碧波之上。   冬季的江面水量不算丰沛,没有夏日波光粼粼的活力,但却有着别样的幽远萧索。岸边的山也仿佛笼罩上寒气,就像绿色之上又蒙了一层轻柔的纱,似近似远,缥缈神秘。   两岸很静,江面上船只也很少。   轰鸣前行的游轮划开水面,将一副水墨画卷徐徐铺开,有心,便看得到。   而只要看一眼。   就再挪不开视线。   “冉霖,”顾杰不知什么时候去了上层甲板,如今已经回来了,正在叫他,“该你了。”   冉霖回过神,感觉自己错过了整个世界。   但已经来不及问情况,他只能顺着顾杰指的方向,也只身赴甲板。   出了船舱,江风便扑面而来。   带着微微寒意,但又不至于太扎人。   工作人员已经笑眯眯地等待在那里,冉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接到的任务是对着秘密镜头,在除自己之外的四位伙伴中,选一个你认为最符合山水男神的一位,并陈述理由。   所谓秘密镜头,其实就是在甲板上用道具板临时搭起单人小黑屋,里面放个摄像头。   从听到任务要求到进入“密室”只有几秒钟时间。   冉霖的脑袋已经转得快冒烟了。   道具板很轻薄,站在里面,总有种随时“墙壁”会被吹走的不安全感。   但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营造密室氛围,外面的导演组和工作人员都非常安静,弄得冉霖一进小黑屋,耳边就只剩下风声和江水声。   垂下眼睛,思忖片刻,冉霖轻轻呼出一口气,终于抬脸看向摄像头。不,应该说是把脸快怼到摄像头上了,然后一字一句,特别认真:“虽然有点对不起偶像,但是山水男神,我还是要选夏新然。所谓山水,自然悠远,秀美含蓄,尽管夏同学和含蓄还是离得比较远,咳,但论美,他认第一,谁敢认第二……呃,等等,我是不是哪里说得不对……”   “不管了,反正这一票我投给夏新然!”   对着镜头飞了个眼神,放了把电,冉霖才心满意足地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做得怎么样,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吧。   游轮一路经过了姿态各异的奇石怪峰,终是抵达冠岩码头。   这段时间里除了那个小黑屋采访,再没有什么像模像样的环节能给五个人提供互动机会。大家也就真的旅游一般,看看山,看看水,吹吹风,秀秀颜。   冠岩入口,五人再次一字排开。   主持人终于公布山水男神的第一轮互投结果——冉霖投夏新然,夏新然投陆以尧,陆以尧投顾杰,顾杰投张北辰,张北辰投陆以尧。   陆以尧两票,夏新然、张北辰、顾杰各一票,冉霖零票。   女主持说出陆以尧两票的时候,冉霖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最终,应验。   对着镜头,他只能尴尬地自我解嘲:“我这么帅,你们怎么就看不到……”   四位伙伴配合着捧场,哈哈一笑。   实在没有特别走心。   主持人已经公布今天真正意义上的重头戏——冠岩大冒险!   作为有着悠久历史的地下溶洞,冠岩从古至今都不乏慕名而来者。岩内共有三层,五个洞,上两层为旱洞,最底层是地下暗河,洞与洞曲折相连,层与层交错叠加,若无导游,即便看着地图,走也要走晕了。   何况发到五位明星手上的手绘卡通地图里,还标注着五十个勋章。   搜集勋章,便是这次冠岩大冒险的终极目标。   限时4小时,搜集勋章最多者,可以在明天的某个环节中拥有一次特权。   但进洞的顺序,却是按照刚才在游轮上的得票来。   也就是说得票最多的陆以尧率先进洞,拥有完整的4小时时间。   而各得一票的张北辰、夏新然、顾杰,要等到半小时之后才能进洞,也就是说他们拥有的搜集时间,实际只有3.5小时。   最悲催的自然是冉霖,还要再晚半小时进洞,真正的搜集时间只有3小时。   1个小时能造成多少枚勋章的差距?   冉霖不知道。   事实上他也不是真的在乎究竟能搜集到多少勋章。   可其他伙伴都进去了,只他在洞口等,然后络腮胡的孙哥还要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拍摄他的处境凄凉。   真是想想都绝望。   尚未真正熟识的五个人——夏新然与张北辰除外,事实上他俩表现出的互动也和陌生人差不多——凭本能做出判断的结果,就是没人投自己的票。   冉霖现在其实已经顾不上未来观众看见这一段会有什么反应了。   他就是单纯从与人相处的本心上感受,挺沮丧的。   “我的天啊,这是地图?”陆以尧的身影才消失在洞口,还在洞前等待的夏新然就咋呼起来,举起手绘地图往自己的跟拍镜头前面凑,“观众朋友们,请看一下,这就是节目组给我们的地图,和它一比,北京地铁图就是简笔画!”   前面冉霖他们还没什么反应,等说到最后一句,三个人都乐出了声。   因为夏新然的比喻实在很形象,原本就崎岖蜿蜒多层多洞的冠岩地图上再标出五十个勋章点,密密麻麻的程度堪称人神共愤。   “行了,”顾杰最快收敛起笑容,正色道,“有吐槽的时间还不如研究研究路线。”   夏新然恍然大悟:“对哦,我们现在有四个人,人多力量大嘛,来来,一起研究!”   顾杰被打败,感觉对方似乎忘了冒险的宗旨是争夺唯一的山水初恋荣誉,也就是说他们现在是竞争者,而非合作者。   但夏新然却已经从自然地把手绘地图放的地上铺开了,还抬胳膊招呼大家:“愣着干嘛,过来啊。”   冉霖莞尔,第一个响应。   之后张北辰和顾杰才略带迟疑地围过去。   即便如此,顾杰还是有点抗拒:“陆以尧一个人打头阵,我们四个却在这里共同讨论,不太好吧?”   夏新然重重叹口气,满脸“孩子你太年轻”的慈祥:“放心,他不会怪我们的,他肯定比我们这里所有人都懂得一个道理,人气越高,责任越大。”   地图上空间有限,既要画清楚洞内主线路,还要标清楚勋章藏匿点,也是难为策划了。   好在四个人八只眼,还算够用,大约十来分钟,就把地图上的标记大概分了类。景点归景点,勋章归勋章,路线归路线。   地图捋得再清楚也是纸上谈兵,所以感觉差不多,也就结束讨论了。   剩下的就看入洞后的真正发挥。   距离顾、张、夏的出发时间还有十分钟,三个人无所事事,一个坐在冉霖左边沉默看地图,一个坐在冉霖右边远眺看江面,一个在冉霖面前晃荡,对着自己的跟拍镜头和观众带着时差互动。   冉霖只是随便挑了块看起来干净的地界坐一坐,原本也没想长久,毕竟冬天地凉。   结果也不知道为什么三位一票党就都过来了。   他怀疑自己挑的这个位置可能是龙脉。   “喂,你为什么把那一票投给我呢?”跟未来的粉丝互动完了,夏新然忽然转身蹲下来,凑近冉霖,张大眼睛特别认真地问。   夏新然的美丽不带一丝女气,却带着许多孩子气,于是配上有啥说啥的性子,初来会觉得莽撞,处久了却让人挺放松。   “因为我觉得你比山水还好看。”冉霖说得夸张,表情却严肃认真,愣是营造出一种喜剧感。   可夏新然喜欢别人夸他好看,不管是认真还是玩笑,听见夸奖就高兴。   比如现在,一张脸都亮了:“所以你对我路转粉了?”   冉霖莞尔,绽开笑容,忙不迭点头:“嗯嗯。”   夏新然忽地又问:“那你是更粉陆以尧还是更粉我。”   冉霖没料到他这么直接地下战帖,顿了下才说:“那得看你们谁收集到的勋章多。”   夏新然猛地转向自己的跟拍镜头,一脸严肃:“陆以尧你等着,为了抢真爱粉,我拼了!”   冉霖再忍不住,乐得前仰后合。   他都能脑补后期会怎么做字幕——【男神天团大危机,冲冠一怒为争粉!】   顾杰围观全程,完全get不到点。   理智告诉他,从冉霖的反应看,未来这一段的综艺效果应该很好。   但从感情上,他领会不了这样的互动。   有点后悔签这个综艺了,顾杰想,像自己这种平日里都不太愿意说话的人,参加真人秀绝对是自虐。   张北辰一直潜心研究地图,哪怕大讨论已经结束,他还在自己琢磨,而且十分投入,故而对于近在咫尺的插曲,毫无察觉。   夏新然好像就是喜欢和他找茬,刚对着镜头卖完萌,就窜过来直截了当道:“你刚才怎么没投给冉霖呢,你要投给他,咱们四个就可以一起进洞了!”   张北辰被问得措手不及,下意识反驳:“你不是也投给陆以尧了吗?”   张北辰口气有点冲,显然是当下最直接最真实的反应——他和夏新然投的都是陆以尧,凭什么一个过来兴师问罪,一个倒成了罪人。   夏新然却有自己的逻辑:“你跟冉霖熟啊,你俩主题曲不都是一起录的?”   张北辰被堵得哑口无言。良久,才有些尴尬地看了冉霖一眼。   冉霖黑线。真是人在地上坐,锅从天上来。   这一弄倒像是他在怪罪张北辰了。   “换我我也投陆以尧,”无奈,冉霖只能慌忙打圆场,“山水男神,投我不投陆以尧,良心不会痛吗!”   夏新然一脸茫然:“可你明明投的是我啊?”   冉霖相信他是真没看出来局面,真没听出来自己在给这个话题修台阶。   那就算了,不修了,大家一起呼啦啦滚下来吧。   “其实我投的是感情票。怕你万一零票,承受不了,对自己的盛世美颜失去信心。”   “……冉霖!!!”   “我对你路转粉是真的。”   “真你大爷啊啊啊啊——”   看着夏新然抓狂是一件特别快乐的事。   他是真的抓狂,抓得十句话里又八句都要哔掉。   但却奇异地不会让气氛凝固尴尬。   相反,每一个围观的人都乐滋滋地欣赏着他的暴走。   就像看见一个吃不着糖只能撒泼耍赖的孩子。   不是每一种真性情都招人喜欢。   然而夏新然的直来直去,口无遮拦,没有坏心,再加一点外强中干的好欺负,凑成了独特风味。   讨厌的时候肯定有。   但讨喜的时候居多。   同一时间,已经进洞快半个小时的陆以尧,正站在三层溶洞的最下面一层——地下暗河的小码头前踌躇纠结。   进洞这么长时间,他才搜集到两枚勋章。   明明都是按图索骥,可冤枉路跑得能连起来绕地球两圈。   要么图画得有问题,要么自己理解得有问题,但不管是哪一种,他都不干了!   这档节目标榜的不就是真实吗?   行。真实的陆以尧现在就想来场优哉游哉的旅游!   儿时父母忙,从没带他旅游过一次;后来出国念中学,每逢假期都要回国接受亲爹补充的国产教育;再后来念大学,跟一心想让他读商科的亲爹闹了矛盾,亲爹紧缩后勤保证,他只能勤工俭学,便更没了旅游的机会;最后回国进入娱乐圈,连回去修完学分的时间都忙得抽不出来,只能咬牙肄业,遑论旅游了。   所以签下这个真人秀,一部分原因也是他挺喜欢节目策划里的“旅游元素”。   结果来了之后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全天候的镜头让你不愿意多想也要多想,时刻担心着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还不像演戏,可以按照剧本,这还要你自由发挥。   那他就自由发挥了。   勋章谁爱收集谁收集,他现在要尽情地享受这壮丽绝美的卡斯特地貌奇观。   “慢点,踩这边,对。”停靠在地下暗河码头的小型船只上,船工贴心地扶着陆以尧和摄像大哥的胳膊,帮助他平稳进入晃动着的小船。   “坐稳了!”哗然的水声里,船工一嗓子,起航。   眼看着小船慢慢远离码头,往更幽深处去,陆以尧放下手绘地图,也不管镜头效果,直接尽情地伸了个懒腰。   眼角忽然瞄到熟悉的LOGO。   陆以尧愣住,忙起身从船工脚边勾过来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印着节目组LOGO的方盒。   打开,赫然一枚勋章。   陆以尧诧异不已,不顾上拿勋章,直接把盒子放到一边,先去拿地图。   如果他没记错,地下暗河的位置根本没有标记勋章!   三分钟以后,陆以尧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   他一直以来认为的地下暗河,实际上是观光车道,一直以为的观光车道,实际上是步行旱路,一直以为的步行旱路,实际上才是地下暗河。   【要么图画得有问题,要么自己理解得有问题。】   现在看来,是前者。   手绘地图上的画工能让人灵魂升华,地名标注位置的随性飞起能让强迫症自杀。   按照修正后的地图理解,取得这一枚勋章之后,根本就不用再浪费时间游暗河,因为这段路上再没有勋章。   而码头那里,应该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思及此,陆以尧还是收了甩手不干的心思,重新认真起来,客气道:“师傅,麻烦一下,我想回码头。”   “啊?”水声太大,船工没听清。   陆以尧只得喊:“我想回码头——”   船工这会听清了:“不行——”   陆以尧:“……为什么?!”   船工没再回答,而是弯腰拿起了被陆以尧忽略了,放在原本的勋章盒子底下的道具板,高高举起。   陆以尧定睛看去,五颜六色的光线里,十四个艺术体大字清晰俏皮——   【自己选的路,含泪也要走完!——导演组】   陆以尧呆愣地看着道具板,忽然想问那句我是谁,这里是哪里,我在做什么。   环节策划的乱七八糟,道具准备的一言难尽,跟嘉宾耍流氓,倒是专业的。   红姐,你是怎么慧眼如炬地从无数华丽漂亮的真人秀策划案里为我挑中这一家的。   导演是你亲戚吗…… 第9章   目送三位伙伴鱼贯入洞之后,冉霖继续等待了三十分钟。   就无所事事地待在洞口前,跟围着自己的一圈的节目组人员大眼瞪小眼。   跟拍摄像的络腮胡大哥仍尽职尽责。   冉霖没辙,只得又钻研了半个小时地图,偶尔抬起脸,对着镜头吐槽一下自己的战斗细胞被烧得实在难耐。   及至导演说可以进去了,冉霖如获大赦。   洞内很凉,越往里走,光线越五彩斑斓。   形态各异的钟乳石满布溶洞,在彩灯的打造下,如梦如幻。   这个时节的游客不多,洞内愈发幽静。   冉霖先去了一个最醒目的标记点,果然,勋章已经被摸走,只留下空盒。   冉霖停下来,找到一处光线最亮的地方又研究了一下地图,最终决定,另辟蹊径。   虽然地图上标记扎堆,小字密密麻麻,一眼扫过去十几个地点,且标记点和旁边扎堆成团的名字们很难逐个清晰地对号入座。   但冉霖还是在一团迷阵中瞅见七个字——带你入坑带你飞。   相比大仙桃、黑龙头、三花酒这种一看就是景观或者商业点的名字,这七个字实在散发着谜一样的魅力。   更重要的是,这个地方有5枚勋章,5枚!   冉霖把地图翻来覆去研究了几分钟,豁然开朗,立刻撒腿就往回跑!   络腮胡的孙大哥不知道自己跟拍的艺人怎么就成疯兔了,没辙,扛着机器就追。   冉霖很快跑回洞外——他原就没有进洞走多远——绕过洞口直接往上面跑!   洞口旁边有条路蜿蜒向上,目测是通往这岸边地势最高的地方。   其他嘉宾都在洞内,怎么就这位跑回了洞外,且大有越跑越远的趋势,除了策划团队,连导演组都是有点懵逼的。因为他们需要掌控的是全部环节和流程,但具体细致到地图上的某一个点,就算被策划科普过,也未必记得住。   冉霖一路往上,终于看见了他想要找的东西——垂直升降的观光电梯!   在洞口等待的时候,无所事事的他连景区广告词都快背下来了,而其中有一句就是,海陆空一体浏览方式!   海不用说,暗河坐船。   陆也好理解,旁边就有进洞小火车的指示牌,而且步行也可以算作陆。   但是这个空,就有点意思了。   溶洞属于内部景观,坐飞机俯瞰是肯定想都不要想的。   那如何才能达到从高处往下看的效果?   入洞的时候冉霖还是疑惑的,可等看到“带你入坑带你飞”,前后一联系,恍然大悟。   并非只有洞口一个入口,那七个字的标记点也是入口,而且能够带着游客飞进来!   诚然从洞内也可以寻到电梯,自下而上。   但当时冉霖所在的位置,转身回外面,直接往上跑更快,何况标记的是“带你入坑”,不是“带你出坑”,勋章极有可能就藏匿在“高处入口”!   憋足一口气奋力跑到电梯面前,电梯还在从下往上升,尚未回到地面。   冉霖四下张望,终于在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后面,看见了节目组LOGO的一角!   冉霖大喜过望,心脏砰砰跳,根本忘了这只是在录节目,在心里反复许愿千万别是空盒,特别虔诚。就像回到了小时候,一个游戏就是一个世界,为了输赢能跟小伙伴打得热火朝天。   耳边忽然传来观光电梯抵达的声音。   正要迈步过去翻盒子的冉霖被这声音吸引,下意识回头。   透明的电梯门里,赫然一抹靓丽青色,除了陆以尧,再没人有这样妖艳的色彩。   隔玻璃对视,冉霖诧异,陆以尧也惊呆。   电梯门慢慢打开,两个人忽然都反应过来。   冉霖拔腿就跑,这辈子的最快时速估计就是此刻了。   但陆以尧也不是吃素的,根本不等电梯门全开,生生挤了出来,然后仗着高出冉霖四公分,大长腿跑起来的步幅宽得令人发指,偏偏频率还不降,眼看就要追上来!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扑到石头后面的。   杀千刀的节目组竟然就放了一个盒子!   冉霖是第一次见到勋章,激动得早忘了镜头,就想要开门红。   陆以尧是被折磨惨了,刚有点起色,一心只想把任务做得更出色,最好是最后能把勋章都砸到节目组脸上。   凡事就怕较真。   尤其是较真的碰上较真的。   两个人就像篮球场上争着一颗球不放的双方运动员,使劲浑身解数纠缠,只为一个球权。   若真是篮球比赛,这时候裁判就要吹哨了。   但这是综艺,别说导演没跟过来,就是跟过来,也绝对喜闻乐见。   于是盒盖在争抢中飞了。   盒子在争抢中也变形了。   更要命的是,这个应该装着5枚勋章的盒子里,实物只有1枚,只是上面标记着“价值5”。   还有比这更坑爹的吗!   “停一下停一下——”   冉霖终于受不了了,气喘吁吁地请求暂停,当然手里还捏着勋章。   陆以尧压在他的身上,胳膊越过竞争者身体,也捏着勋章。   这是一个非常暧昧的体位。   但此情此景中的两个人,从身体到灵魂都已经被“勋章”和“你大爷的节目组”所填满,纯洁坦然得就像天地间的两道光。   “咱俩这么抢下去不是办法……浪费时间,也没有效率……”冉霖呼吸渐稳,跟近在咫尺的帅脸研究解决方案。   陆以尧认为对方说得有道理:“万一抢坏了,节目组很可能把这枚勋章作废。”   冉霖愣住:“那也不至于吧……”   陆以尧艰难地摇摇头:“你入坑太晚,很多事还不懂。”   冉霖无暇去思索陆大明星话中的酸楚深意,只想迅速解决问题:“你先起来,咱俩再商量看怎么解决。”   陆以尧挑眉,显然对他不太信任。   冉霖立刻明白过来,连忙说:“咱俩把勋章放到旁边,一起松手,我保证不使诈。”   陆以尧犹豫片刻,半信半疑地从冉霖身上起来,但手里还捏着勋章。   随着身上压力的消失,冉霖也胳膊撑地往起爬。   终于,两位高颜值高海拔的男星告别泥土,肩并肩顶天立地,如果不看被他们共同捏在手里的勋章的话,这其实是一幅特别养眼的甚至可以截图用来给节目官宣的画面。   当然如果勋章制作得飒爽帅气也行。   但这枚含金量颇高的5+勋章,被做成了憨态可掬的黄色小星星模样,离远看就像被海绵宝宝染了色的派大星。   冉霖:“我数一二三,咱俩一起松手。”   陆以尧:“行。”   共同蹲下的两个人,一齐把星星送到一臂之远的地面,无比认真,神色凛然。   “一,二……”   “三!哈哈——”   夏新然如一道旋风强势插入,灵巧卷走了5+勋章。   陆以尧和冉霖看着自己和彼此空荡荡的手,不约而同想到四个字——死于话多。   抢个勋章而已,他俩就不应该弄成无间道的天台对决!   “顾杰!!!”   夏新然嘚瑟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带着怒气的咆哮。   黄雀在后的顾杰晃晃手里的5+勋章,硬朗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虽然仍是浅浅的:“乐极生悲。”   夏新然再次抓狂。   顾杰才不陪他玩,眼看观光电梯就要关门,一个箭步窜过去,赶上了最后一刻。   夏新然被挡在电梯之外直跳脚,跟拍他的摄像小哥憋乐憋得肩膀直抖,差点端不稳机器。   “黄雀溜了。”终于从混乱中回过神的冉霖,出声提醒陆以尧。   后者拍拍衣服上的土,无奈道:“咱们这两只蝉也散了吧。”   冉霖看了眼夏新然的方向,问:“不管螳螂了?”   陆以尧也看过去,忍俊不禁:“我怕被镰刀伤着。”   这是陆以尧第一次跟自己开玩笑。   冉霖看着对方扬起的嘴角,有些发怔。   陆以尧笑起来很好看,扑面而来的迷人暖意,看几次,都好看。   发现冉霖望着自己,陆以尧下意识敛起笑意,轻咳一声:“我得下去继续找勋章了。”说完没等冉霖回应,但自顾自往观光电梯口去。   冉霖目送陆以尧绕着夏新然走回电梯口,正好另一部电梯升上来,便闪身进去,重新入洞。   他不知道的是,电梯门一关,电梯开始下行,陆以尧的脸色就从淡淡然变成了纠结的欲言又止。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抿紧嘴唇,仿佛身体里有两个灵魂正天人交战。   跟拍陆以尧的摄像大哥透过镜头,全程围观了陆以尧微妙的情绪波动。   但他也没办法进入陆以尧内心,去真正参透这些微表情。   如果这个世上真有读心器,那么此刻贴在陆以尧胸口,就一定能听见训斥声——   【让你离他远点离他远点,你还抱到一起了,你的脑子都被节目组啃了吗?】   陆以尧是一个对自己要求很严格的男子。   他的心里住着个时刻帮助他反省的小人儿。   接下来的时间,五位男明星之间再没擦出什么火花。   一来溶洞里面曲折蜿蜒,上下三层,并非总能遇上,二来剩下的勋章越来越少,找到一枚勋章需要的耗时越来越长,大家的情绪也不再高昂。   最终,冉霖5枚,张北辰7枚,夏新然9枚,陆以尧13枚,顾杰16枚。   那枚5+金色勋章,成了制胜关键。   以至于公布结果的时候,夏新然又哀号了一通。   顾杰起初没理,后来发现夏新然完全没有停歇趋势,眉头轻皱,给予不依不饶的伙伴淡淡忠告:“不知道这个优胜的特权明天究竟有什么用,你说会不会是可以随意指定惩罚其他伙伴中的一个?”   夏新然闭嘴。   闭得太急,还噎了个嗝。   冉霖用余光围观全程,竖着耳朵把对白捕捉得也一字不露,用力抿住嘴唇,才没让笑意太明显。   夏新然一厢情愿地以为顾杰寡言木讷,脾气温吞。   实则大错特错了。   顾杰的低调沉默不是脾气好,只是懒得计较。   这性格与他的形象高度统一,直来直去的爷们儿,不矫情,也没那么多事儿。   但你要是絮絮叨叨惹他烦了,保证一句话就让你没电,老老实实再不敢蹦跶。   游轮仍在岸边等待,但这一次,工作人员上了游轮,五位明星却要换乘竹筏了。   筏子上只有一位船工和一名节目组工作人员。   女主持临上游轮前,公布了接下来的惊喜——所有人必须要在船工的指导下,自撑竹筏顺流而下,去往杨堤码头,抵达码头的优先顺序决定今晚住宿的选房顺序。   言下之意,今夜过得好不好,在此一举!   那还等什么,赶紧小小竹排江中游吧。   五位男星笨拙地上了竹筏,倒是已经提前跟着节目组踩过点的跟拍摄像们,一个个扛着机器,还能身手敏捷地稳稳跟上自家明星。   船工开始教男星们撑船技巧。   张北辰学得最快,第一个离开码头。   冉霖排在第三个,紧跟着前面的顾杰。   三个竹筏漂出很远,陆以尧和夏新然的竹筏才艰难出航。   但是漂出去的伙伴们状况也不是很好。   冉霖不知道别人,反正他刚撑了十五分钟,额头就有点出汗了,一直握着竹竿的手掌隐隐发疼,大幅度撑杆的胳膊也是又酸又麻。   更心塞的是,竹筏打转的时候多,前进的时候少,还真不如收起竹竿,让竹筏自己漂了。   如此这般煎熬了一个小时。   就在冉霖感觉自己要阵亡的时候,一直端坐在船上的工作人员忽然灿烂微笑:“其实我们这个竹筏是可以用马达走的。”   冉霖当然知道可以,那马达就安在筏尾,一眼便看得清清楚楚。   然而他以为这个环节的设置就是不可以电动,只能让嘉宾自己动手撑。   现在吉祥物似的安静如鸡了六十分钟的眼镜青年忽然神秘地告诉他,可以用马达。   智商大于二十,就知道肯定有诈。   “但是需要先玩一个小小的游戏,通关了,才可以使用。”   真是毫不意外呢。   “六十秒钟快问快答。我们会列出十五个问题,只要能在六十秒内答出其中十道,就算通关。机会只有一次,加油!”   把竹竿递还给船工,冉霖接过工作人员早就准备好的问题纸。未免泄题,先让带字的一面朝下。   “准备好了吗?”眼镜小哥笑得微妙。   冉霖咽了下口水,莫名紧张起来:“嗯。”   “预备,开始!”   这厢秒表计时,那厢冉霖唰地把打印问题的A4纸翻过开,想都不想就开始念,语速极快,分秒必争——   “你最喜欢什么颜色……蓝色!”   “你最喜欢什么食物……包子!”   “你最欣赏什么样的男性……仗义!”   “你最欣赏什么样的女性……自信!”   “你最欣赏内地娱乐圈哪位男艺人……天啊这个大坑,过!”   “你最欣赏内地娱乐圈哪位女艺人……连环坑,过!”   “你希望你的粉丝叫燃面还是磷火……那还是燃面吧哈哈。”   “你最欣赏陆以尧身上的什么……呃,修养。”   “你现在有女朋友吗……没有!”   “你的初恋发生在什么时候……高中!”   “你谈过几个女朋友……没有!”   “你最爱的……”   “时间到!”眼镜青年用力按下秒表,得意地笑,“六十秒,答了九道题目,就差一道啊。”   冉霖放下A4纸,从身体到灵魂都感觉虚脱,以及悲伤:“我答得那么真诚,就不能通融一下吗……”   眼镜青年遗憾地摇摇头。   冉霖想哭。   “也不是完全不行……”青年话锋一转。   冉霖瞪大眼睛,痴痴地等。   “你能保证回答都是真诚的?”   “当然。”   “那我再附加一道题,你能回答上来,就算通过。”   简直黑暗地狱里的一道曙光。   冉霖二话不说就把题目纸递过去:“随便问。”   青年没接题目纸,而是直接伸手指指上面:“在我问之前,你能先重复一遍第十题和第十一题的答案吗?”   冉霖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照做:“你的初恋发生在什么时候?高中。你谈过几个女朋友,没有。”   重复完,冉霖就懂了。   眼镜青年嘿嘿一笑:“我的问题就是,请给个解释吧。”   冉霖一脸真诚:“我的初恋发生在高中,暗恋,失败。”   眼镜青年:“……师傅,开马达!”   长竹竿放下,小马达走起,小凉风吹过面庞时,冉霖感觉到了久违的惬意。   这题目谁出的,真是善解人意。   但凡改几个字,他都容易掉沟里。   刚刚那种拼命赶时间的状态里,留给他判断这题好不好答,能不能答的时间非常短,除了最喜欢的内地男女艺人这种一看就是深坑的,其余都容易着了道。何况他的原则还是能真诚尽量真诚,除非万不得已,不说假话。   所以如果这两道问题简单改几个字——   你的初恋发生在哪里?   你谈过几个朋友?   他的回答可能就截然不同了。   他的初恋发生在高中男生宿舍。暗恋,失败。   他谈过两个朋友。一个网恋,还没见光,就因为他迟迟不愿意给对方发照片,被无情拉黑;一个大学校友,第一次约会看电影,就发现对方开小差跟炮友发微信。你说你假装上厕所出去发也行,整个电影院那么黑,就你的手机屏像探照灯那么亮,不窥屏都对不起这份坦荡。   拂面的风里渐渐有了寒意,冉霖眺望漓江风光,擦掉额头冷汗。   好险。 第10章   启动了马达发动机的竹筏就像从自行车变成了法拉利,破水前行不费吹灰之力。没多久,便带着冉霖赶上了顾杰的竹筏。   隔着十几米远,冉霖本想喊出声打招呼的,忽然定睛去看,发现顾杰正捧着同样的问题纸,口中念念有词。显然这位伙伴的快问快答比自己开启得晚一些,此时正进行到紧张处。   冉霖咽下呼唤,随着竹筏默默赶超。   待超出去一段距离,他再回头,发现顾杰已呈大字瘫在竹筏上,而船工正在收竹竿开马达。   看样子也成功了。   冉霖在心里替伙伴高兴。   因为节目组真的挺坑,这种撑船其实是需要技术性的,光有把子力气都不行,而一直极低效率的划水也容易让嘉宾烦躁,如果从阴谋论的角度去想,说不定节目组就希望嘉宾情绪波动,或者干脆一个撂挑子不干了,那剪出来可就热闹了。   冉霖反超顾杰,第二个抵达杨堤。   第一个抵达的还是张北辰,这人一路领先,顺风顺水撞了线。   “到多久了?”上岸后,冉霖便跟等在那里的张北辰打招呼。   “没多久。”张北辰笑笑。   他的鬓角还有一点没擦干的汗,阳光底下,晶晶亮的。   这让他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暖意盎然的温和。   冉霖忍不住调侃:“你就别谦虚了,分明是一骑绝尘,我卯足力气都没看见你的影子。”   张北辰似乎是实在被夸得不好意思了,为难地抓抓头,道:“要不我把第一名让给你吧,晚上你先选房。”   冉霖囧,不知道怎么一个玩笑就让对方理解到那么深远了,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跟你逗呢。”   张北辰愣愣地眨了下眼睛,像是还在分辨这句话的可信度。   冉霖扶额,有些无奈:“以后可不敢跟你开玩笑了,就没见过你这么认真的。”   张北辰看起来是终于相信了,长舒一口气:“你没生气就好。”   “我恭喜你都来不及,生什么气啊。”冉霖真要被他打败了。   原先只觉得这人脾气好,现在才发现原来心思也是走直线的郭靖风。   冉霖想,以后对这位伙伴,一定要有一说一,千万别再开什么自以为幽默的玩笑。   “北辰,冉霖——”   江面上传来洪亮的呼唤。   二人循声望去,原来是顾杰到了。   竹筏上的男青年挥着胳膊,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兴奋。   冉霖总觉得这兴奋里“谢天谢地终于靠岸”的成分多,连带着顾杰对他俩也热络起来。   当然录制快一天了,实际上每个人都在慢慢放开。   合力把顾杰拉上岸,冉霖好奇地问他:“看见陆以尧和夏新然了吗?”   顾杰摇头:“没有。我是追着你过来的。”   冉霖莞尔,随后眉毛得意地挑了下:“可惜啊,还是没追上。”   顾杰不恼,只双手轻轻一摊:“我怎么听说快问快答的时候有人还有附加题?”   冉霖愣住,再看顾杰,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眼睛里分明都是调侃。   看着机灵的却是憨厚暖男,看着严肃的倒能开起玩笑来了。   冉霖被这波反差萌折磨得身心俱疲,可相比之下,他还是更愿意应对顾杰的玩笑:“你是只看见我吃肉没看见我挨打。别人的附加题都送分,我的送命。”   顾杰愣了下,随即大笑。   冉霖忽然觉得这人其实对镜头没有太多顾忌,应该只是性格使然,比较慢热。上午的淡漠也好,下午的偷袭还有现在的谈笑也好,对方都只是在做自己。我跟你不熟,所以我不会没话找话,但慢慢相处熟了,也不会刻意耍帅装酷。   “我只听说了附加题,所以究竟问题内容是什么?”笑够了,顾杰终于好奇起来。   冉霖本能不太想重复这个问题,那是一种只有他自己能明白的心虚。   不过对着顾杰,他还是尽量让自己的生无可恋脸看起来真诚自然:“太坑了,我完全不想回忆,播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好在顾杰也不是个刨根问底的,虽忍俊不禁,却不再追问。   一个小时以后,夏新然和陆以尧终于艰难靠岸,前者比后者快了大约十几秒。   最终带着他们过来的还是小马达,但在岸上等待的时候,已经抵达的三个人就从节目组人员的对讲机里了解到了大概——这二位伙伴均没有在快问快答游戏里通关,于是只能继续手动,后来是节目组发现再耗下去时间不够,才终于允许启动马达,迅速漂完最后一段路。   陆以尧上岸的时候脸色不太好,但多是疲惫,情绪什么的倒看不太出。   夏新然可就不同了,奔向等待着的三位伙伴,尤其是正对着冉霖,冲过来就开始诉苦:“他们挖坑让我跳——”   再漂亮的脸皱成包子褶都没法看了,冉霖不厚道地笑,然后在对方彻底发飙之前,终于问出了自己和在场所有伙伴都好奇的问题:“你到底被挖了什么坑?”   夏新然显然被伤得很重,这会儿仍愤愤不平:“他们居然让我在温乔、王馨钰、艾娜和俞冰秋四个中间选出最想合作的女明星!”   冉霖被夏新然的口无遮拦吓了一跳。   不,是四跳。每出一个名字,都让他一激灵。   这四位女星虽然都还是小花,但也已经在圈内站稳脚跟,带着一定资源和流量的新生代,随便一个绯闻都能让他们发律师函怼营销号的主。   现场的节目组和冉霖一样,呈现出一种微妙的安静。   “你那是什么表情,这题不坑?”夏新然误解了冉霖的呆愣,还在义愤填膺,“都是好朋友,选谁不选谁,以后还怎么一起玩耍!”   明明很敏感的问题,可让夏新然这么理直气壮一搅和,好像又完全没什么了。   气氛忽地又轻松起来。   冉霖服气了,乐道:“坑,太坑了。不过其实你可以多选嘛。”   夏新然一脸错愕:“可以多选?!”   冉霖仔细想了想眼镜青年说给自己听的规则:“好像也没说不可以吧。”   事实上他的题目纸里都没有选择题,敢情每个嘉宾的问题都是不同的,节目组还真是坑得很有针对性。   “原来还有这种操作……”漂亮青年感慨万千,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冉霖的点拨中得到了升华。   夏新然大彻大悟的模样实在太招人疼了。   姐姐粉心会化,妹妹粉心会醉,妥妥的通杀。   陆以尧没加入讨论,只随意坐在旁边休息。   冉霖本想关心一下这位伙伴,但瞥了眼他的表情,又考虑到自己万年蹭热度永世抱大腿的口碑,最后还是没过去。   幸而节目组也没让大家喘息太久,见五个人全了,立刻催着大家重新回到游轮上。   杨堤到兴坪,是漓江最精华的水段,节目组也终于良心发现,再没安排任务,让五位男星安安静静享受了一段静谧时光。   冉霖终于明白节目组为什么不惜破坏规则,也要在最后时刻给陆以尧和夏新然启动小马达。   因为再晚,天色就暗了,也再没机会欣赏这样绝妙的风景了。   人在江中过,恍如画中游。   冬季尚且如此,何况春夏。   惬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游轮很快在兴坪靠岸,然后五个人就坐上了那辆熟悉的大七座,一路奔赴阳朔古镇。   到阳朔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华灯初上,整个古镇熙攘起来,带着烟火气的夜生活,开始了。   饿着肚子奔波一天的男性们总算能坐下来吃顿饭。   虽然节目组都是为他们准备的当地特色美食,但饿极了的小伙子们真的顾不上品了,狼吞虎咽的样,看着都心酸。   摄影机尽职尽责地收录下了全过程。   待到奠完五脏庙,今天的最后一个环节终于到来——选房。   节目组准备了酒店超级豪华大床房、酒店普通大床房、酒店单人间、民宿客栈、当地人家五种房源,供男性们选择。   张北辰优先,思来想去,选了普通大床房。   冉霖第二位,犹豫一下,选了酒店单人间。   顾杰第三位,轻叹你俩太客气了,然后坦然选了豪华大床房。   冉霖知道对方其实是在吐槽他俩假客气。   他俩真不想睡豪华大床房吗?当然不。但对着镜头,难免会多想。   其实冉霖挺佩服顾杰的自我,就像他同样羡慕夏新然的随性。   这些都是他做不来的。没勇气,也没底气。   一如冉霖所料,原本以为自己终于有希望的夏新然,在顾杰选择了豪华大床房之后,一颗心碎成了葱花,只得无精打采地跟陆以尧瓜分了民宿客栈和当地人家。   酒足饭饱,住宿敲定,五个人至此,分道扬镳。   跟拍摄像跟着冉霖来到酒店单人间,冉霖带着镜头参观了一下即将入住的小窝。   大约十五分钟之后,络腮胡的孙哥终于关掉了摄影机,饥肠辘辘地告辞。   节目组在合约里就写明了,不会在嘉宾住宿的地方设置监控探头,一切素材都来自于跟拍。   所以孙哥这一走,就意味着今天的录影彻底结束!   冉霖简直想放个一万响的鞭炮,普天同庆。   无暇去想其他人那边的情况了,冉霖呈大字瘫倒进柔软的床垫里,感觉整个人都被掏空了。   怎么睡着的冉霖已经没了印象。床头座机响的时候,迷迷糊糊的他还以为是天亮了,酒店贴心地提供叫醒服务。   “睡着了?”王希的声音总是能让人瞬间清醒。   “啊,没。”冉霖胡乱应着,一边疑惑地看仍然黑着的窗外,一边找手机想看时间。   “我这就上来。”王希说完也不等冉霖回应,就直接挂了电话。   冉霖一脸茫然,脑子还有点转不动,但手仍在身边的床上摸索,下意识继续找手机,好像找到了才有安全感。   直到敲门声响起。   冉霖才终于思路清晰——他的手机早在清晨节目录制开始前,交给王希保管了。   来的不光是王希,还有刘弯弯。   “冉哥,你什么行李都不拿,直接就想睡啊。”刘弯弯把冉霖的行李箱拉进来,一点不见外地调侃。   王希瞥了她一眼。   刘弯弯立刻消音,待王希转回头不再看她,她才吐吐舌头。   单人间并不宽敞,除了一张床,就只剩下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   如今又多了两个人,空间便显得更满。   “感觉怎么样?”王希把椅子拉到床边,自顾自坐下,一边问着,一边把手机交还给冉霖。   冉霖看了眼时间,才晚上十一点。   难怪觉得乏,他只睡了一个多小时。   “不太好。”冉霖把手机放到一边,斟酌着给了个说法。   白天的时候,节目组是不允许嘉宾的团队跟着节目拍摄的。所以早上他们五个前脚出发,后脚各自的经纪人也好助理也好便组团迁移到了这里,等待自家艺人通告结束。   所以王希他们能看到的,只是五个人早上在桂林酒店出发时的情景,还有刚刚吃完饭在酒店大堂选房的情景。   陆以尧和夏新然的团队更惨,为了能在录影后跟自家艺人近距离沟通,估计还要巴巴跟到民宿客栈或者当地人家,直到录影结束,他们把想跟艺人沟通的沟通完,才能返回酒店休息。   “怎么个不太好?”王希靠在椅背上,平静地问。   冉霖想了下,实话实说:“从整体上看,我们五个默契度不够,无论聊天还是游戏都……特别尴尬。然后就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总是会不自觉去在意摄像机,总怕哪句话说错,或者哪件事做得不妥当,感觉特别累。”   王希听得很认真,也很耐心,直到冉霖说完后很久,她才缓缓开口:“所以,你今天一句话都没说错,一件招黑的事都没做?”   冉霖被问了个措手不及,怔了片刻,才苦笑道:“不知道。我只能说我的表现肯定不够自然,必须要后期特别逆天才能挽救的那种不自然。”   “那你明天打算怎么办,”王希轻轻挑眉,语气微扬,“继续尬?”   冉霖听出了弦外之音,立刻恭敬谦逊道:“恳请希姐光临指导。”   王希就喜欢冉霖的聪明劲,这也是她愿意在他身上花时间花精力的原因之一。   “你听好了,在真人秀里火的,只有两种人。一种,能把他想要演的人设演到逼真,不会太油,不会太尬,自然得让所有观众都以为那就是他的真性情;另外一种,不演任何人设,就做自己,肯定不完美,但只要不是性格有重大缺陷,只要这个人身上有闪光点,真诚就是最容易博得好感的东西……”   王希一口气说到这里,停顿片刻,才看进冉霖的眼底:“但是这两种人对于观众来说……”   “其实都是一种人。”冉霖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了。   王希满意微笑,精致的脸也因为这个笑容柔和许多:“没错。观众只希望看到‘真实的艺人’。你要么强大到能演出‘真实’,要么就做你自己。当然后者也有风险,如果你真的就是一个毫无魅力的人,那把心剖给观众看,也救不了你。”   冉霖很用力地思考了一下:“我感觉自己……还行吧,也没那么干巴巴。”说到最后似乎也觉得有点自卖自夸的嫌疑,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王希莞尔。   刘弯弯却看傻了。   忽然闪过的腼腆让冉霖整个人都激萌起来,她发誓如果冉霖在镜头前面卖羞涩人设,能爆掉一众少女心。   惹人怜爱的明媚少年,天,简直苏到爆。   “很好,就需要这种自信。”王希起身,动动脖子,缓解一下酸疼的颈椎,“明天开始,你就当摄影机不存在,除了营销炒作这种背后的事情不能讲,其余你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不用去考虑你做这个粉丝会不会喜欢,做那个会不会招黑。记住,只要节目组敢剪进去的,就都毁不掉你。”   冉霖笑得灿烂,有种拨云见日的神清气爽:“嗯。”   只刘弯弯躲在角落里暗自可惜。   腼腆散得太快,明朗仍是主旋律,性格使然,看来苏不起来了。   不过她转念一想,清新风也不错,虽然冲击力不强,但润物细无声嘛。   王希不知道小助理已经帮自己艺人脑补了整个职业生涯。见冉霖思想通了,便安心下来,嘱咐刘弯弯帮着快点收拾,别耽误冉霖休息,然后先一步回房,继续忙其他的去了。   待王希离开,冉霖才对着忙活的刘弯弯道:“我自己来弄吧,你也早点休息。”   “没事。”刘弯弯倒精神抖擞,一边开行李箱,一边问:“冉哥,你明天要穿哪几件衣服,我帮你找出来……”   眼看衣服没出来,装内裤的整理袋倒先冒出来一角,冉霖直接伸手过去砰地关掉箱子。   刘弯弯吓了一跳。   冉霖满腹歉意,连忙温柔道:“我自己来就行,真的,你别忙活了。”   刘弯弯疑惑歪头,打量他几秒,忽然问:“冉哥,你是不是以前都没有过助理?”   一针见血,韵味凄凉。   不用冉霖回答,刘弯弯已经从他的表情上收获了答案,扑哧乐了:“冉哥,你有时候吧,很帅,有时候呢,又特别可爱,比夏新然都可爱。”   冉霖囧,哭笑不得:“你夸我我也没办法给你涨工资。”   “冉哥,”刘弯弯放弃行李箱,抬头对上冉霖的眼睛,正色起来,“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冉霖不知道她怎么忽然就严肃了,想也不想便点头:“嗯。”   “你和陆以尧的关系是不是根本不好?”   “……”   石化,就是冉霖现在的所有状态。   刘弯弯垂下眼睛,有些低落道:“早晨在桂林酒店里的时候,你俩之间根本没有互动,而且他看都不看你一眼,就算不是朋友,是合作的同行,也不应该这样吧。”   冉霖沉吟再三,还是把那句你就别问这么多了咽了回去,换成:“我能先问一下,你问的这个问题,是以粉丝的立场,还是以我的助理的立场。”   刘弯弯抬起头,愣愣地眨了下眼睛,才定定吐出两个字:“助理。”   这其实不是一个问题。   这是一个选择。   选了A,就不能把听来的东西交给B。   冉霖把整个机场乌龙的来龙去脉,以及陆以尧和他的粉丝可能存在的郁闷与反感,原原本本讲给了刘弯弯。但关于公司营销炒作那段,还是保险起见,隐去没讲。   即便就这些,也让小姑娘在听的过程中变换了快有几十种表情。   最后,定格成深深的歉意和不安。   “那我让你签那句话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拒绝我?”已经知道来龙去脉的刘弯弯,用脚趾头也能想出来自己发的微博简直是在陆以尧对冉霖的反感上雪上加霜,“这不是主动往自己身上招黑吗?”   冉霖抓抓头发,有些无奈:“是我主动说要送给你一句话的,没有你提了我又拒绝的道理。而且,已经一整年没人跟我要过签名了,我不想让你失望。”   刘弯弯的柳叶眉蹙成了八点二十:“起码也要叮嘱我别发微博啊。”   冉霖苦笑:“我没想到你真的会发。”   刘弯弯莫名其妙地看他:“这么激动的事情我肯定要发啊。”   冉霖也奇怪地回望她:“你们CP粉不是都要求圈地自萌吗?”   刘弯弯哑口无言。   好半天,才真心道:“冉哥,你懂的真多……”   同一时间,住在当地人家里的陆以尧,还在摄影机的镜头里做着食物链最底层嘉宾的附加任务——做米粉。   最后尝到自己亲手做的米粉时,已是凌晨两点半。   陪着他一起熬夜但甘之如饴的主持人问:“吃到自己亲手做的米粉有什么感想?”   陆以尧思索片刻,道:“我想和所有伙伴一同分享这份喜悦。”   凌晨三点左右,香甜酣眠的国民初恋们陆续在惊悚的敲门声中惊醒,并迎来了一碗爱心米粉。   连住在民宿客栈的夏新然都没能幸免。 第11章   第二天一早,顶着黑眼圈的五人在阳朔古镇最有特色的一条古街前集合。   上午的任务环节是要求大家在古镇中寻找失落的恋爱信物。   昨日一整天的疲惫加夜里丧心病狂的煎熬,让每个人都很难再精神抖擞。   冉霖直接脑袋就是混沌的,直到跌跌撞撞撑到中午,肚子开始叫,思路才在饥饿中慢慢清晰,然后发现,古镇环节结束了。   究竟都干了些什么,他竟然没太深的印象。   但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因为昨夜王希的点拨+今早恍惚的精神不济,一上午他倒真把摄影机忘了。虽然孙大哥的络腮胡仍然总在视线范围里晃,但习惯了,好像就和蓝天白云一样,成了视野里的背景板。   寻找信物的获胜者是张北辰,并且因此直接获得进入本期山水初恋最终评选的资格。   还是老样子,不给午饭,直接进入下一环节。   五个人已经习惯了,或者说是认命了,毫无反抗地跟着节目组来到一条安静的柏油小路旁边,而在那里,已经有五辆自行车在等待。   “接下来,我们会发给大家一张路线图,终点就是我们下一个环节的活动地点,男神们需要按照路线,骑车前往。当然,骑行中也可以欣赏古镇美景嘛。由XXX冠名播出的《国民初恋漂流记》,现在进入最终决选环节,男神们,gogogo!”   女主持已经精准领会到了自己串场+广告的定位,所以播完立刻出镜,把舞台交给嘉宾。   五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有新仇旧怨,但在眼下这种状况里,只觉得都是难兄难弟,全能做彼此的天使。   “走起吧。”顾杰随手推过一辆自行车,身体力行告诉伙伴们,人得认命。   五辆自行车长得一模一样,没什么可挑选的。   于是转眼间,就人手一辆了——除了夏新然。   他站在原地一动没动,咬着嘴唇怒视自行车,仿佛那不是代步工具,而是今生宿敌。   男星们已经开始研究路线图,只有冉霖多看了这边一眼,才发现夏新然的异常。   “怎么了,”冉霖推车走过来,疑惑道,“怎么不去取车?”   夏新然憋了半天没出声,直到冉霖担心地想第二次开口,他才先一步气鼓鼓道:“好啦好啦我就是不会骑,你咬我啊!”   说是气鼓鼓,实则更多的是羞赧。   冉霖愣了下,才明白他的意思,当下乐出了声。   夏新然眯起眼睛,双眸迸射出“我就知道你会嘲笑我”的仇恨的光。   “对不住对不住,嗯,不笑了。”冉霖费了很大劲才正色回来,想了想,又劝了一句,“这没什么的,有的人一辈子都学不会吹口香糖呢。”   夏新然很认真地看他,满脸绝望:“我并没有感到安慰。”   冉霖有点愧疚,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按照自己的想法做。可能会被黑自己加戏,或者多管闲事,但爱谁谁吧,王希让他做自己,他挺喜欢这个建议。   四下张望,终于捕捉到了总导演的身影,冉霖立刻停好自行车,快几步跑过去问:“施导,夏新然不会骑自行车,我看路线图还挺长的,实在不行就让他坐节目组的车吧。”   总导演没想到冉霖会突然跑到自己这边来给夏新然说情,一时间有点懵。   冉霖也没催,就耐心等待。   总导演终于捋清思路,同时也坚定了立场:“不行。你们现在漂流记的世界里,和我们节目组是平行世界,我们不能干预你们世界里的任何进程。”   冉霖黑线。导演,你会不会太入戏了?而且之前是谁把手伸进平行世界给夏新然和陆以尧开的小马达?   当然这些只能在心里吐槽。   冉霖真正说出口的是:“那总不能让夏新然走到终点吧,录影时间也不够用啊。”   说话间夏新然已经过来了。   发现冉霖是在为自己争取福利,有点意外,也有点感激。   其实夏新然小时候学过自行车,但天生平衡能力差,怎么学怎么摔。   人家是摔摔就会了。   他是摔摔就废了。   后来腿上打了几个月石膏,家里人再没敢让他学。   但现在讲这些,总有卖惨嫌疑,而且都这么大人了,还拿小时候的经历说事儿,他也有点抹不开面子。故而索性不多解释,反正就一句话,我不会骑。   冉霖说的事情也是导演组担心的,总不能因为一个不算太重点的环节影响后面的录制。   但这才第一期,要是一遇上难题就开后门,未来其他嘉宾也可以说这个我不行,那个我不会,到时候节目还录不录了。   这厢总导演左右为难,那厢冉霖却忽然灵光一闪:“施导,我有一个折中的法子!”   十分钟以后,神通广大的节目组弄来了一辆双人自行车。   其实来的路上冉霖就看见有情侣游客在骑双人车了,料定周围有租这样车的地方,只是看过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夏新然这事一出,才后知后觉地想起。   “我说了我不会骑车……”夏新然看着冉霖推着双人车走向自己,下意识往后退。   冉霖叹口气,跟劝孩子吃药似的:“平衡不用你,方向不用你,你就负责蹬腿,不会?”   不远处的陆以尧、张北辰和顾杰已经在节目组推来双人车的时候,就笑岔了气。   尤其顾杰,恨不能捶地了。   夏新然气愤地瞪了这帮没良心的伙伴好几眼,心一横,不争馒头争口气!   “你可一定扶住了……”可惜声音是与决心完全不相符的弱弱颤抖。   坐在前座的冉霖忍俊不禁,双脚踩地,让自行车身微微倾斜,但又不会斜到坐不住的程度,然后用力扶稳车身:“赶紧上来吧。”   夏新然一条腿跨过去,坐到后座上,双手紧抓后车把,酝酿半晌,才下定决心似的:“好了。”   冉霖抬脚踩上脚蹬,一个用力,自行车便平稳顺滑地前行出去。   夏新然感觉自己什么都不用管,脚蹬就转起来了,他只需要跟着一起踩,而且完全不用担心自行车失衡,简直不要太嗨皮。   眼见着伙伴双双飞,还在看热闹的三个人对视一眼,晕,被抢跑了!   跟拍摄像们是最辛苦的,艺人们一动,他们就要立刻进入早已准备好的跟拍车,这边司机降速到跟自行车差不多的程度,那边继续透过车窗跟拍。   冉霖已经不去想自己的孙大哥在何方了。   蓝天,白云,安静的古镇。   除了吹在脸上的风有点冷,再没任何不完美。   有多久没这样悠哉了。   骑骑车,看看景,吹吹风。   冉霖发现,一旦换了心态,看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景色还是那样美的景色。   但心情可以飞得更高更远。   “往左往左——”夏新然忽然大声提醒。   冉霖回过神,立刻调整车头,赶在进入岔路之前,拐了弯。   “你都不看路线图的?”夏新然不太满意地咕哝,他可是从启程就把路线图按在车把上研究。   冉霖又好气又好笑:“你是怎么做到一边享福还一边抱怨小福神的。”   夏新然也囧:“你是怎么做到不经我同意就自己给自己封神的。”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贫,到最后都给自己说乐了。   笑完,夏新然忽然正经道:“你别粉陆以尧了,粉我呗。”   冉霖一脚差点蹬脱,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他,但因为还得看路,只能草草瞅一眼便又转回头来。   夏新然不以为意,身体前倾,凑近同车人的后脑勺,捂住胸麦用只有他俩能听见的声音道:“你没发现他不乐意让你蹭热度嘛。我乐意,真的,我觉得你这个人挺够朋友的。”   冉霖没想到夏新然会说破蹭热度这件事。   而且是直截了当点明陆以尧的态度。   虽然都是圈内人,稍微想想也能猜出陆以尧的心情,但这是对着摄像机啊。   结果又回头看一眼,正瞅见夏新然松开捂着胸麦的手。   冉霖恍然,果然能在娱乐圈里闯出来的就算傻白甜,也知道什么是不能越的红线。   但平心而论,夏新然是真甜,甜到冉霖有点希望有这么个弟弟了。   脚下用力将自行车蹬得更快,冉霖在呼啸的风里带着笑意大声问:“为什么不是你粉我——”   谈话的前提被隐去,后续的交流就不用捂着了。   夏新然大大方方回答:“我比你人气高啊——”   “这和人气没关系。一万个人都粉你,也不妨碍你粉我,你不是觉得我够朋友吗——”   “那行,回去我就关注你——”   冉霖脚下一顿,感觉心里某个地方烫了一下,然后慢慢地,点点热气弥散开来。   第三次回头看夏新然,这一次,冉霖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柔软,带着笑意的嗓音温暖迷人:“坐好了,哥哥带你飞。”   突来的提速猝不及防,夏新然差点被脚蹬子打了腿。   “悠着点啊!你当你在环法自行赛啊——”夏新然忽然有种上贼船的后悔。   冉霖咧开嘴,觉得连冷风,都舒服起来了。   熬过最开始的生疏,进入路程中段时,夏新然就慢慢找到节奏了,也有点能体会骑行的乐趣了,故而迫不及待和引路人分享:“冉霖——”   逐渐默契起来的相处让冉霖不用回头都能通过夏新然的语气想到他现在的表情,肯定是一脸期待,就等着被召唤者回应,好开启他又不知道开了什么脑洞的话题。   “嗯?”冉霖兴味盎然地回应。   他现在有点摸清楚夏新然的套路了。这人虽然看似口无遮拦,但实际上走的就是魔性人设。永远随心所欲,永远不按套路出牌,但又很神奇地能让路人和粉丝接受他的性格。有些话别人说就是没大脑,他说却成了喜感。也许这就是他的性格,公司也默许他自由发展;也许这里面有一些表演成分,但演得久了,太真了,说不定也就跟性格合二为一了。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女生都喜欢坐在自行车后面了,”得到回应的夏新然立刻抒发自己新获得的感想,“不用费心看路不用费劲保持平衡,只管看看美景吹吹小风,完全就是一种享受啊……”   冉霖被逗得再忍不住,直接吐槽:“你能不能正视自己的责任,你是要在前面骑车的那个,你的小天使们都等着坐在你的后座呢,你就这么让她们幻灭?”   “为什么要幻灭,她们爱的就是真实的我。”说着夏新然忽然松开车把,飞快地对着旁边同步跟拍的车窗摄像机镜头比了个心的手势,“我也爱你们。来,比心!”   冉霖佩服死他的什么梗都能接什么话都能圆了。   有些人自带综艺感和观众缘,这是天赋,没辙。   但,他实在不想让这人再嘚瑟下去,不然自我感觉良好得要上天了……   “我没什么粉丝,那就只能把爱送给观众了,”冉霖毫无预警地松开车把,也对着镜头来了个和夏新然一样的手势,“我爱你们,比心!”   夏新然慢半拍才意识到冉霖彻底松开了对自行车的控制,当下嗷一嗓子:“车车车车——”   冉霖的手势只是既短暂的一瞬。   夏新然没嚎完,他就已经重新稳住自行车了,只是笑得前仰后合。   冉霖很少恶作剧,所以偶尔来一次,收获的乐趣绝对是翻倍的。   这也是节目录制到现在,他第一回 感受到纯粹的开心。   夏新然终于在驾驶员的笑声里意识到自己被整了,但自己在人家车上,总不能为了报仇同归于尽,只得仰天长嚎,洒下一路咆哮。   顾杰和陆以尧就是全程听着魔音超车的。   前者极力忍耐,但不受控制的面部肌肉还是出卖了他。   没办法,两个男生骑双人自行车的景色真是独一无二的美,他怎么看着都想乐。   后者倒是低调了许多。   确切地说是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只专注前方路况和手里的路线图,直接就骑了过去。   然而来到终点“拓展训练营”的时候,顾杰第一,冉霖和夏新然第二,张北辰第三,陆以尧第四。   一打听,原来是陆以尧走错了路,绕了半天才绕回来。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没客气,最终笑成一团。   众叛亲离的陆以尧有点后悔昨天晚上挨家挨户亲手送米粉了。   “这里是由XXX冠名播出的《国民初恋漂流记》,现在我们已经来到这一期山水初恋的最终决选现场,男神训练营!各位男神已经看到,我们现场摆了很多拓展训练的道具和器械,同时也应该看见在你们前面的桌子上,有各种美妙的黑暗料理……”   不用主持人介绍,五人已经从色香味里窥见到了有多黑暗。   何况这些料理前面还摆着偌大的名牌。   超级柠檬苦瓜汁,芥末竹筒饭,圆白菜牛油果泥,变态辣米粉……   看名字,就感觉嘴里不是味。   “这一环节的规则呢,就是男神们按照刚刚抵达的顺序来抽取你们需要完成的任务,当然只有抽完了才能看见任务的名字哦。男神们可以选择挑战任务,或者放弃任务,挑战任务成功,获得山水初恋的决选资格,挑战任务失败,或者直接放弃任务,那就需要品尝一道黑暗料理。并且,品尝哪一道料理是由其他男神帮你决定的,另外,已经被品尝过的料理不能再次指定。”   “下面,抽签开始!”   顾杰第一个抽,冉霖第二个,夏新然第三个,张北辰和陆以尧殿后。   “请男神们悄悄看一下自己的任务名字,但不要告诉给别人。”   随着主持人的提醒,冉霖悄悄翻开道具纸,上面写着“信任背摔”。   “好,现在把任务纸条扣过来。”女主持说着来到顾杰旁边,“大家还记得昨天的冠岩大冒险吧,说好的优胜者在今天会有一项特权。那么现在特权公布,就是我们的顾杰可以有一次与别人交换任务的机会,请你慎重考虑是否要换。”   顾杰默默把任务纸重新反过来,上面四个灵动彩色字——顽皮纸片。   怎么看,都感觉不怀好意。   “换。”沉吟再三,顾杰做下决定。   “好的,”主持人当然喜欢这样的反应,游戏嘛,变数越多越有效果,“那请你依次查看其他伙伴的任务纸条,选择想要更换的对象!”   明明是游戏,可当顾杰走到自己身边的时候,冉霖竟有点兴奋。   上一次出现这样的感觉还是高中班级联欢会的时候,玩击鼓传花,输的人要上前表演节目。冉霖不怕表演节目,但当那朵花传到自己手里时,他的感觉就像真碰着炸弹一样,恨不得第一时间丢出去。   其实无关游戏的内容和最终的惩罚,就算改成丢手绢,也是一样的。   人都有童心。   只要全身心投入进去,再幼稚的游戏,也能调动起热情。   可惜,顾杰好像对他的任务不太感兴趣,只匆匆看一眼,便继续往前走。   下一个是夏新然。   他似乎不太喜欢自己的任务,所以顾杰过来的时候,他的眼神里闪烁着些许期待。   顾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的任务条一会儿,最终,再次越过。   夏新然难掩失望。   那厢顾杰已经迅速看完了张北辰和陆以尧的,然后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对着女主持道:“我跟夏新然换。”   幸福来得太突然,夏新然的表情一下子就亮了。   就像灯泡忽然通了电。   “加油。”更换任务条的时候,顾杰真心道。   夏新然点头如捣蒜,第一次发现这位伙伴其实人不错:“嗯嗯,你也是!”   交换过后,顾杰立刻公布了自己从夏新然那里换来的任务——限时攀岩。   夏新然没那体力,所以看见任务就皱眉,但对于喜欢健身的顾杰来说,却是小菜一碟。   不算太难的攀岩墙,限时二十分钟,顾杰十四分钟就搞定了。   下来的时候还对着主持人道:“其实你们下次可以把任务设置得更难点。”   主持人乐得花枝乱颤。   四位伙伴的目光差点把他烧成灰烬。   接下来是冉霖的信任背摔。   其实也不难,就是拓展训练中最常见的,一个人反向站在高台上,下面几个伙伴用手臂搭成网,然后高台上的人后仰倒下,最终落在伙伴的臂弯里。   看着一点都不惊险。   但往后落的一刹那,还是需要勇气以及对伙伴的信任。   冉霖念书的时候和同学玩过这个,故而看字条的时候,心里就有底了。何况节目组担心出意外,还在四个人的脚下铺了软垫。   比顾杰的攀岩还没有什么看头。   冉霖一个后仰,落到伙伴手臂上,前后不过两分钟。   然后就到了夏新然。   “其实我没太看懂任务,”漂亮的脸蛋上满是茫然,“顽皮纸条……是啥?”   忍耐多时的女主持终于眉开眼笑,从黑暗料理旁边的另外一张桌子底下拿出两个纸托盘,一个里面都是纸片,一个里面空空荡荡,分别在长桌两端放好。   然后她带着夏新然来到都是纸片的托盘面前,公布任务内容:“顽皮纸片,就是需要你在九十秒之内,用嘴吸的方式将托盘内的纸片都运送到另外一边的托盘里。”   夏新然好半天才消化这个规则,然后,就炸毛了:“为什么到我这里就画风突变啊——”   不怪夏新然炸,之前的限时攀岩,信任背摔,一看就是拓展训练的内容,符合环节设定。   但这个嘴吸纸片是什么鬼。   其他男星已经笑得肠子打结,光脑补,都能想象出那画面有多美。   顾杰很厚道地没有笑,只是在心里长舒一口气,并暗暗给自己的英明决定点了个赞。   夏新然叹口气,认命地看向女主持:“我准备好了,你开始计时吧。”   不料女主人忽然摇头,水汪汪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怀好意:“我刚刚还没把规则说完呢,你需要在剩下的伙伴里选择一位,帮助你完成这个任务。”   夏新然:“啊?”   顾、冉、陆、张:“……”   女主持终于心满意足,拉响了最后的手榴弹:“你需要用嘴将纸片传给和你搭档的伙伴,然后再由那位伙伴用嘴将纸片放到托盘里。”   上一刻还在嬉笑的三位男星彻底懵逼,另外一位没笑的也悄悄靠近他们,四个感受到了恶意的灵魂簇拥在一起瑟瑟发抖。   夏新然懵懂的目光扫过四位伙伴俊朗的面庞。   四位伙伴望天的望天,看地的看地,死也不接信号。   夏新然微微眯起眼睛,心中有了定夺:“顾杰……”   冤有头,债有主,顽皮纸条有出处。   顾杰不冤。   其他三个人如释重负,恍若劫后重生。   顾杰脸色黑下来,很好,节目组还可以更坑一点。   夏新然也不愿意跟一个大男人嘴对嘴,哪怕是隔着纸片的,但看了眼那些奇怪的果汁和食物,他真的宁可来假吻啊。   “我拒绝。”顾杰也知道自己不冤,但他是真的说服不了自己来这个。   夏新然没料到情况突变,想也不想就嚷:“你不能拒绝!”   顾杰摊手:“为什么不能,我选择黑暗料理。”   夏新然崩溃:“和我玩游戏还不如吃黑暗料理吗!”   顾杰歪头看了看他,微笑:“你可能不会喜欢我的回答。”   夏新然彻底生无可恋了,但还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问主持:“我能换人再选一次吗……”   女主持温柔摇头。   夏新然扒着桌子边瘫坐到地上:“顾杰,我恨你——”   后者已经对这种幼稚的恨意完全免疫了,干净利落拿起剩下三人指定的芥末竹筒饭,几口就扫光光,狼吞虎咽的潇洒堪比慷慨就义。   许是考虑到夏新然身心受创,在冉霖的提议下,张北辰和陆以尧都同意,选看起来最容易接受的柠檬苦瓜汁给他。   再难喝,憋着气一饮而尽也就是了。   没辙,夏新然只能吞下人生中最苦涩酸楚的一杯酒。   张北辰的任务是两分钟内障碍跑,身手灵活的他轻松完成。   接着陆以尧亮出了自己的任务——高空断桥。   所谓高空断桥,通常是在距离地面八米的高空搭起一座独木桥,但是桥中间断开,约留出一米二到一米四左右的空隙,过桥人需要从这边桥板一步迈到对面桥板。   平地上一步跨出去一米多不算难事,但在高空,尤其独木桥还非常窄的情况下,确实就比较考验心理素质了。   不过说到底,都挂着安全绳呢,就算踩空,也不会真有什么危险,所以就和冉霖的信任背摔一样,象征意义大于实际的操作难度。   刚进入场地,冉霖就看见立在旁边的断桥了,所以当最后一个陆以尧打开是断桥任务,他一点都不意外。   但夏新然就真的恨不能用双手双脚表达抗议,毕竟所有的项目都是拓展项目,只有他的怎么看都像彩蛋,这不是坑爹吗!   结果就在大家都被夏新然搅和得乐不可支时,陆以尧忽然发声:“我选择黑暗料理。”   场面骤然安静下来。   刚刚还在嬉闹的四个人愣在那里,都觉得陆以尧有点莫名其妙。高空断桥,其实不是太难的挑战,就算陆以尧担心自己完不成,试都不试就放弃,也太快了吧。   旁边围成一圈的节目组人员也大感意外。   如果此情此景下说这话的是开心果人设的那种艺人,那可以理解,做效果嘛,拓展训练哪有吃黑暗料理好玩。   可怎么看陆以尧都不像牺牲自己给节目做效果的那种人。   包括他现在的表情,都特别严肃认真,好像他选的不是黑暗料理,而是某种人生抉择。   “你确定?”主持人不相信地又问了一遍。   陆以尧嘴唇抿成直线,坚定点头。   女主持无奈摊手,但转瞬就换上热络神情,转向剩下四位:“男神们,别客气了,给伙伴选一款料理吧。”   四位男星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向某一个神秘方向伸出手指,动作整齐划一,声音铿锵有力——   “变态辣米粉!”   全场哄笑。   连总导演都背过身,肩膀一个劲的抖。   陆以尧绝望。   昨夜那一张张被自己叫醒的睡眼惺忪的脸有多绝望,合起来就是他现在的殇。   所以说啊,人真的不能做坏事,哪怕只做一件,报应也会跟着来。   酝酿半天,陆以尧终于感觉准备得差不多了,深吸口气,端起米粉,开吃!   “咳咳咳咳——”   刚吞进去两口,陆以尧就被迫中止,在变态辣中咳了个昏天黑地。   冉霖看得有点心疼。虽说是为了打击报复,才跟伙伴们一起指了米粉之神,但导演组也不用这么逼真吧,说是变态辣还真就变态辣?香辣不行吗!   “哎你别——”眼看着陆以尧抓过一个玻璃杯就喝,冉霖惊叫出声。   然而已经晚了。   一心想着解辣根本没看是什么的陆以尧,咕咚一口就喝进去了半杯展示用的柠檬苦瓜汁。   这下酸苦辣凑齐了,唯独缺了甜。   陆以尧哇地一声喷了出来,脸色纠结得比苦瓜还可怜。   谁也没料到陆以尧会给自己戏上加戏,哪怕这不是演的,也绝对能乐一年了,跟拍大哥快把镜头怼他腮帮子上了。   冉霖却笑不出来,因为陆以尧眼泪都出来了,是真难受。   焦急地四下看,总算抓到了节目组后勤的身影。   冉霖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冲开人群,愣是从节目组人员的物资里抢了两瓶纯净水。   飞快奔回来递给陆以尧。   已经咳弯了腰的男人根本顾不上抬头看他,接过水拧开瓶盖就灌。连喝带漱口,一瓶水眨眼就没了大半。   陆以尧总算好受了些,扶着膝盖喘气,深深感觉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谢谢。”   冉霖看着他的后背,想拍两下,最终还是没抬手,只劝道:“剩下的水也都喝了吧,不然嘴里不辣了,胃里还要烧。”   陆以尧听出了冉霖的声音,惊讶地转过头来看。   冉霖被看得有点不太自在,轻咳一声,又找了个话茬:“后悔选黑暗料理了吧。其实那个断桥没什么的,我以前跳过,一下子就能过去,而且腰上还绑着安全绳呢,万无一失。”   陆以尧直起身来,定定看了他半晌。   冉霖总觉得陆以尧是想说什么的,因为他的眼神里一直有某种情绪在闪,嘴唇也轻微地动了好几次。   但最终陆以尧还是什么都没说。   那天的山水初恋是张北辰。   最终决选在他和顾杰之间进行,冉霖和夏新然都把票投给了他。   然而直到录影结束,深夜回京,冉霖都还在琢磨着陆以尧的欲言又止。   以至于那夜做梦,他竟然把剧情续上了。   梦中的陆以尧在听完他的断桥理论后同样犹豫,但最终还是开口——   “我怎么选,关你什么事?”   那夜过后,冉霖彻底断了好奇。   再后来的一个星期,大部分时间都在准备王希为他争取的两个角色的试镜,这件事就彻底被抛到了脑后。 第12章   王希帮冉霖争取到试镜机会的两个角色,一个是男二号,一个是男三号。   综艺尚未播出,机场乌龙的热度也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所以录影间隙的这一周,他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除了健身运动,剩下的时间都用来揣摩要试的那几场戏。   两个试镜排在同一天,一个上午,一个下午。   王希亲自带冉霖去见导演,冉霖有点紧张,但等真正开始试戏,就忘了其他。   回程的时候他问王希,自己发挥的怎么样。   王希难得不吝表扬,说他演得很灵。但顿了顿,又补一句,估计这俩都没戏。   说这话的时候他们坐在公司的商务车里,除了司机,只有他们两个和刘弯弯。   为方便交流,王希和冉霖一起坐在后排,刘弯弯则老老实实坐在副驾驶。   车子遇上晚高峰,在路上堵起来没完,司机等得有些无聊,在征得王希同意后,打开窗户,点了支烟。   淡淡的烟草味道里,一路上都沉默的王希忽然饶有兴味地瞥了他一眼,开口:“我发现你身上有个挺有意思的点。就是你做什么事情都喜欢多想,唯独演起戏来全情投入,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冉霖琢磨了一下这话,好像有点品出来了:“我试戏的时候导演表情不好?”   “不不,”王希道,“他们对你的戏没意见,但其实压根就不关心你演的怎么样。两个导演都是,中途就想打断你了,估计是碍于介绍人的面子,还有你也一点不跟人眼神交流,就没找着机会,只能让你演完。”   冉霖诧异:“你是说他们在我试戏之前,就已经决定不用我了?”   王希耸耸肩,扯了下嘴角:“嗯,主要演员应该已经定好了,试戏只是走走过场。”   冉霖点点头,再没多问。   别看王希说的话轻描淡写,像只是简单知会他一下没戏似的。但当场就看出来了,却偏等到现在才说,根本就不符合王希干净利落的性格。所以冉霖明白,她是顾虑到了他的感受,才一路都在想最合适的开口时机和告知方式。   其实冉霖想告诉王希,自己没那么脆弱。   王希能帮他争取到这两个机会,肯定是下了功夫的。但一个项目从来都是多方博弈的结果,更何况这种重要的角色,牵扯到方方面面的关系,可能真正掏钱投资的出品人有自己属意或者想推的明星,也可能已经有更强的关系脉搞定了导演。   “以后这种情况还会有的,习惯就好了。”王希轻叹口气,揉揉太阳穴。虽然劝冉霖习惯,但她自己其实也不太开心,看得透是看得透,不代表不会影响心情,另外最近韩泽那边的事情也多,连日两头跑,让她很疲惫,“后天就是第二次录影了,没问题吧。”   “没问题,”冉霖连忙道,“我就按你说的,做我自己,已经慢慢进入感觉了。”   王希满意地点点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便补充提醒:“记得多跟陆以尧互动,别傻不拉几总跟夏新然抱团,他综艺感太好,你在旁边出不来。”   冉霖怔住,久久没说话。   王希没注意到他的表情,提醒完,便向后靠去,闭目养神。   只剩下一直竖着耳朵的刘弯弯,心情复杂,想回头,又不敢,只能直视前方,胡思乱想。   车流终于开始移动,司机掐了烟,轻点油门,一点点跟着队伍往前蹭。   冉霖看向窗外,雾霾一片。   他看得出神,想得悠远,没一会儿,就觉得雾霾都散了,车流也消失了,天变成湛蓝,马路变成江水,耳边是夏新然的乱叫和陆以尧的快来尝尝我亲手做的米粉。   不自觉地笑了下。   冉霖收回远眺目光,仿佛下了某种决心似的,把头重新转向身旁的经纪人:“希姐。”   “嗯?”王希没睁眼,只轻轻应着。   冉霖的声音不大,但一字一句平缓清晰:“你不是说让我做自己吗?”   王希先是皱了下眉头,然后才不甘不愿地睁开眼睛,奇怪地看过来:“你说什么?”   冉霖知道她刚刚一半元神都梦游天外呢,所以刚才也没把话说全:“我说,希姐你不是让我做自己吗,做自己难道不是想跟谁玩就跟谁玩?”   王希彻底清醒了,身体不自觉坐直,微眯着的犀利视线在冉霖脸上扫了好几个来回:“你是想告诉我,相比陆以尧,你更喜欢夏新然?”   冉霖轻轻摇头:“我谁都不讨厌,他们都很好。夏新然待人真,喜怒分明,陆以尧很敬业,不管多匪夷所思的环节和任务,他就是不愿意,也会坚持做完,同样,张北辰友善,顾杰踏实,每一个人身上都有自己的优点。所以如果你让我做自己,我对他们就不会有偏好,节目环节怎么设置,我就怎么做,该和谁一组就和谁一组,我不会刻意远离谁,更不想刻意抱着谁。”   冉霖一口气说完,王希却没有急着接话。   她似笑非笑看了冉霖良久,才冷冷道:“我怎么听着你不像是单纯抗议综艺的事,倒像是埋怨我之前帮你捆着陆以尧炒作了。”   冉霖沉吟片刻,抬眼迎向王希,不躲不闪,真诚坦荡:“希姐,我能和你说说心里话吗?”   “当然,”王希想也不想就道,“你现在是我的艺人,你的未来要靠我们两个共同努力,你如果对我都不说真话,那我忙活什么呢。”   冉霖没想到王希这样敞亮,还以为又要被嘲讽一下才能进入话题呢,本来准备好应对的小心脏也不紧缩了,扑通通欢快地跳:“那我就不藏着掖着了。炒作那件事,我确实有点后悔……”   眼见着王希不满挑眉,冉霖立刻把后面的话补完:“但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也确实从中得益,所以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话我就不说了,我想和你聊以后。”   王希抱起了双臂,洗耳恭听。   “希姐,我就问你一句话,如果我从现在开始不捆绑任何人,不蹭任何人的热度,就靠自己的努力,能不能起来?”   漫长的,安静。   终于,一直看着他的王希淡淡开口:“你想要的‘起来’是什么?”   冉霖心里一直都有答案:“有工作接,有戏拍,不红没关系,只要演出的每一个角色都能被认可。”   王希嘲讽地扯扯嘴角:“你不红,人家凭什么给你戏拍?”   冉霖笑,很浅,从容里透着顽皮:“红有红的戏拍,不红有不红的戏拍,剧组也不是都财大气粗,总还有追求艺术……呃,和性价比的导演。”   “嗯,”王希仿佛很听得进去地点头,然后道,“现在还在横店的那几个抗日神剧剧组,就特别欢迎你这样的演员。”   冉霖囧,算是服了王希的毒舌。   说是掏心,其实他还是藏了几句压心底的话没说。不是不敢说,只是那话连自己听了都觉得幼稚,便不好意外往外拿。   “行了,别拐弯抹角了,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想炒作,想拿作品说话,对吧。”王希一双眼睛看过多少艺人了,从冉霖第一句话开始,她就已经清楚了对方的诉求。   冉霖惊讶地看向这个妆容精致的女人,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真的还是太嫩。   王希不跟他客气婉转,既然说了心连心,那就一次性全摊开:“以你现在的资源和条件,想靠作品积累口碑和人气,就等于从零开始。很可能直至你合约期满,也见不到什么效果。公司没有理由放着捷径不走,在你身上做这种一看就很难回本的投资。”   冉霖沉默。   对方说的都是实话,实话刺耳,但没办法反驳。   王希知道冉霖反驳不了,但同样也看得出他的态度:“怎么,还不放弃?”   冉霖几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动作很轻,柔软,却坚持:“希姐,我签公司两年多了。在机场乌龙之前,我已经很久没有通告,我都做好了转行的准备。所以发生机场那件事的时候我也很乱,一方面我知道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一方面我又觉得哪里不对。我甚至一度希望以后千万别碰见陆以尧,因为这件事做的就是挺不地道,挺过意不去的。”   “圈里都……”   “我知道圈里很多人都这样,但我也知道有很多人在兢兢业业工作,拍戏。宣传自己这件事没有毛病,哪怕把一分的演技夸成十分,只要我自己不心虚,那吹上天我都乐意。但炒作别人蹭别人热度和人气这件事,不对……再多人做,也不对。”   王希啧啧两声,虽然有准备,仍然诧异于冉霖的坚决:“陆以尧是不是给你下什么降头了,你真成他铁粉了?”   冉霖被王希的脑洞搞得哭笑不得:“我和他说的话两天加起来都没超过十句。”   王希不解:“那你怎么就忽然良心发现了?”   “不是突然的,”冉霖算是把自己的心路历程都亮出来了,“刚开始就挺过意不去,但那个时候我毕竟不认识他。后来就到了录节目,一连两天,他连看都不怎么看我,我简直想把他拉到没人的地方道歉了……”   “你道歉了?”王希讶异。   “没,人家根本就不给我机会,能躲我多远就躲我多远。”想起陆以尧反感的眼神,冉霖觉得罪有应得四个字根本就是为自己准备的,“这才一期,后面还有七期,我要是按照你说的继续蹭他,那这朋友就彻底没得做了。”   “年轻人,你想太多了,”王希无奈叹息,“没人想和你这种小咖做朋友。”   冉霖道:“行,不做朋友,那八期下来也是熟人了,我真的蹭不下去。你如果非让我继续和他互动,我保证我在镜头前的所有表现都会尴尬到死。”   王希足足看了他有一分钟,最后翻个白眼,疲惫叹息:“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红不起来了……”   冉霖特认同地点头:“我也觉得自己特别幼稚。”   王希后半句话被人抢了先,愣了两秒,直接被气笑了:“没受过挫折的温室花朵都你这样,天真浪漫理想化,也不用太自我嫌弃。”   冉霖有点拿不准王希这个态度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这样,”收敛笑意,重新正色起来的王希给了一个折中方案,“你这个综艺二月十四号开播,一共八期,也就是四月中旬能播完。我保证从现在开始到三月中旬,关于你的宣传不捆绑任何人,我们看看效果。但如果你的表现撑不起来,节目没有反响,怎么宣传都找不到爆点,对不住,后面你还要听公司的。”   “你真的答应了?!”冉霖喜出望外,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我的艺人想要苹果,我就是上天庭偷了蟠桃,也落不着好,何苦费力。”王希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摸了摸冉霖的头,像个严厉的姐姐,“但是只有四期时间,且录且珍惜吧。”   当天晚上,一个名叫“睫毛弯弯”的曾经掀起过小朵浪花但很快又悄无声息的微博博主,时隔多日,再次发博——   【首页的小伙伴们注意了,即日起本微博停更,从今往后我不粉任何偶像也不粉任何CP,正式回归三次元。是的,我要寄情于工作了!!![奋斗]】   ……   《国民初恋漂流记》的录制周期和播出周期一样,也是八周,一周录一期。   冉霖试戏失败的转天,就马不停蹄奔赴第二期录制地点——四川。   两天的录制,第一天在九寨沟,第二天在成都市区。   不知是不是吸取了第一期混乱的教训,第二期节目组的环节和节奏明显紧凑起来,女主持也没了,所有环节都由节目组工作人员提前告诉嘉宾,然后再由嘉宾操作完成。   银装素裹却依然绝美的九寨沟,萌死人不偿命的大熊猫繁育基地,杜甫草堂,宽窄巷……虽然仍是游戏环节贯穿始终,但竞技的味道少了,旅游的味道多了,于是冉霖他们难得享受了一次真正的假期。   最后选出来的麻辣初恋是夏新然。   原因无他,这人在吃超级无敌麻辣火锅的时候从头到尾都大快朵颐,在冉霖他们四个都涕泪横流的情况下,仍神采飞扬,连妆都没花。   吃完了还要回顾一下上期,埋怨大家指定惩罚黑暗料理的时候,没给他选变态辣米粉,害得他喝了一大杯惨绝人寰的超级柠檬苦瓜汁,都晚上回程航班上,还觉得嗓子里又酸又苦。   冉霖感觉这期应该蛮好看。   因为相比上一期,他们之间的互动已经自然流畅起来,偶尔还会有很逗趣的抛梗接梗,都配合得效果不错。   不过他和陆以尧的互动还是很少。   他没有上赶着去跟对方说话,对方更没可能主动来找他,唯一的分组游戏,两个人也并没有抽到一起,于是从录制到结束,除了礼貌性的交流,再无其他。   当然从陆以尧的角度,可能一切都是老样子。   但是从冉霖的角度,因为心里包袱卸下了,所以即便还是零交流,他仍然觉得整个人的状态特别轻松,连带着看陆以尧都更帅起来。   不过说实话,他还是感到陆以尧没有完全放开。都不用跟夏新然比,就是跟正常发挥的顾杰和张北辰比,陆以尧给人的感觉都有点太端着了。   起初冉霖以为是名气的事,因为很多圈里人都会这样,感觉自己名气高,咖位大,就很难放下姿态跟其他人打成一团。   但两期观察下来,又不像。   一来陆以尧的咖位也并没有真的比顾杰夏新然他们大多少,充其量人气稍高一些,但划分起来,都是娱乐圈的同一拨新生代;二来为数不多的互动里,陆以尧并没有给人刻意抬高自己姿态的感觉,节目组的任务他都一丝不苟,伙伴的请求他都尽力而为,整个录制过程说是兢兢业业并不为过。   那是什么造成了这种疏离感呢?   连张北辰都在第二期录影结束回宾馆的路上和他念叨了几句,说陆以尧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冉霖当时只是笑笑,没跟张北辰继续这个话题。   回京之后他又重新想了这两期四天相处的点点滴滴,越想越觉得并不是张北辰说的那样。陆以尧让人觉得不太容易亲近是真的,但这更像是他的性格,而非处事模式。   如果今天陆以尧和自己调换身份,成了名气最小的那个,冉霖觉得陆以尧呈现出的状态仍然会这样。   所以,冉霖想,这人应该就是天生的慢热,或者说不热。   即便偶尔也会跟你恶作剧,可终归,还是要保持一个他觉得舒服的距离。   转眼到了二月十号,第三期录制,地点,海南三亚。   距离节目正式开播还有四天,而在一周前,节目组的宣传片就已上线,如今进入播出倒计时,为了抬热度,正陆续放出第一期小花絮。   这些花絮可能会剪进正片里,可能不会,但肯定都是单拿出来一两分钟足够吸睛或者足够萌的片段。   冉霖这段时间很闲——王希似乎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在为他找试戏机会的路上更谨慎了些,所以再没有什么动静——所以天天刷节目组的微博,每见到一段花絮,就结合着回忆反复看,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不过花絮都是以人气高的嘉宾为主,所以虽然次次都圈了冉霖,可实际上大部分都是陆以尧和夏新然的花絮,其次是张北辰和顾杰,冉霖好不容易出现,也是为这些伙伴做背景板。   二月十号录制,二月九号晚上的飞机去三亚。   去往首都机场的路上,冉霖终于在节目组微博里看见了属于自己的花絮。   【#国民初恋漂流记定档2.14# 独家花絮第八弹:一叶扁舟,泛水漓江,谁是终极山水男神?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张北辰竟要把第一名让给 @冉霖?[XX卫视-国民初恋漂流记的秒拍视频]】   视频很短,只有几十秒钟,截取的正是快问快答后的他乘坐马达竹筏第二个靠岸时,和张北辰的对话。   “到多久了?”那是上岸的他和张北辰打招呼。   “没多久。”视频里张北辰的笑一如十几天前。   “你就别谦虚了,分明是一骑绝尘,我卯足力气都没看见你的影子。”那是他的调侃。   “要不我把第一名让给你吧,晚上你先选房。”张北辰为难地抓抓头。   花絮就到这里,起得仓促,收得戛然。   冉霖微微皱眉,一边摘蓝牙耳机,一边回忆那天的事情,如果他没记错,张北辰说要把第一名让给他的时候,他是拒绝了的,而且后面也解释了,只是开个玩笑。   但节目组的花絮里,这些都没有剪进去。   冉霖能理解节目组为了吸睛,来一些吊胃口的剪辑。可以一个观众的角度看,这段花絮真的槽点满满。   花絮是一小时前发布的。   冉霖控制不住手指往上滑,很快,最热门的几条评论便映入眼帘——   灰姐最爱啃西瓜: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冉霖的脸特别大吗?四海之内皆TM啊,还把第一让给他[摊手]   爱得深辰:大北一直就是这么暖![太开心]   陆宝贝家的jane:XX卫视你们就作吧,好好一档节目,非硬塞关系户,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吐]   戒烟戒酒戒B站:这才是实力嘲讽啊,没看见嘲得大北都不好意思了,直接要把第一名让给他[二哈]   “哎——?”   看得正起劲,手机忽然被抽走,冉霖下意识喊出声,等看清是坐在前排的王希,才闭了嘴。   刘弯弯全程围观,但没敢出声提醒。   “从现在开始我帮你保管手机,直到录影结束。”王希不是商量,只是知会。   冉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机被放进经纪人的包里,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我还没看完呢……”   “我帮你看完了,”王希拉上皮包拉链,“百分之八十都是吐槽你的,挺好,你已经成功引起了观众的注意。”   “这真是个好消息……”冉霖嘴上调侃,心里却闷得厉害。   虽然有过思想准备,可真正看见了这种毫不留情的吐槽,还是挺受打击的。从心底讲,谁不希望自己被喜欢呢。能从群嘲中吸收斗志的都是有千年道行的,他这辈子可能都修炼不到。   “现在的风向都是虚的,只有等完整的节目出来,看见的才是观众真正的反馈。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什么都别想,专心完成明后两天的录影。”   “……嗯。”   王希知道冉霖不可能完全不想,但被撕,是每一个明星的必修课。不管你愿不愿意,也不管你红不红。   其实她原本只是想没收手机,不想说太多,毕竟有些事情别人说没用,得自己悟。况且好言相劝什么的,也不是她一贯的风格。   可不知怎么,看着冉霖眼里的低落,她那些多余的话就出去了。   十五年经纪人生涯,王希带过很多艺人,冉霖算是配合度最高的。   这种配合度不是单纯的听话,而是清楚你的规划,明白你的意图,并能在实践你的安排时,自发地给予更多配合。   更难能可贵的是,冉霖知道怎么去沟通自己的想法,并且愿意倾听别人的意见。   艺人有自己的想法不可怕,可怕的是异想天开。   王希想,或许这就是冉霖的魅力吧。   相处起来很舒服,让人不自觉就愿意多为他说话,费心。   只是这种魅力能不能传递给观众,还要看他的运气。   司机忽然踩了刹车。   王希疑惑抬头,这才发现,乱七八糟想了一通,竟然就到了机场。 第13章   自节目组把宣传片和花絮陆续放出,冉霖走在街上被认出的次数也多了起来。花絮的微妙舆论倾向暂且不提,毕竟是今天才出来的,所以冉霖在大部分粉丝和路人心中,还是宣传片里的干净少年。   虽然都叫做国民初恋,但到现在还有少年感的,只剩下冉霖和张北辰。夏新然不是美少年,就是美人,颜的光芒已经盖过了年龄感;陆以尧是轻熟男,既能带你浪漫,也能让你依靠;顾杰则直接可以扛着你去民政局登记了。   但同是青春洋溢,冉霖和张北辰也不同。前者是你隔壁桌的男同学,安静里带着一点小清新,后者是运动系的学长,帅气里带着蓬勃向上。   因而宣传片一出,即便冉霖被其他四位明星粉明里暗里嘲,但在无倾向的路人眼里,倒是蛮符合初恋这一意象的。   也拜一路上涨的关注度所赐,王希想让冉霖在节目正式播出前,一直以宣传片里的形象留存于观众和粉丝印象中,所以这段时间尽量减少了他的曝光,自然也要防止流传出太多的路透私照——终于,冉霖第一次坐上了头等舱。   过完安检,距离登机时间还有半小时。   傍晚的首都机场,客流量仍然很大,冉霖带着鸭舌帽和口罩,快步跟着王希进了贵宾休息室。   这一次除了刘弯弯以外,王希还带了化妆师等几个人,相比之前两期,阵容从三人行变成了小团队。   不过除了冉霖以外,大家都是经济舱的票。   王希特殊,飞太多了已经是金卡会员,所以能跟冉霖的头等舱一样享受贵宾休息室,其余人则在过完安检之后,就去了登机口前面的大厅里等。   贵宾休息室里人很少,也很安静。   偌大的空间里,有设计感地分布着软椅,沙发,现代感十足的小茶几,以及形态各异的绿植。   几个商务打扮的旅客零星散落,或看书,或对着笔记本,没有任何声响。   在王希的要求下,训练有素的服务人员带着他们走到了休息室的最里面。   那是由一排书架分隔出的半封闭空间,王希觉得那里更清净些。   谁知刚绕过书架,冉霖就看见了坐在书架后面沙发里的陆以尧。   听见声响的陆以尧抬起头。   四目相对。   两个人都有一瞬间的懵逼。   王希没看见右手边的陆以尧,因为越过书架的她一直昂首挺胸,直视前方。   所以第一眼看见的是正往外走想去洗手间的姚红。   “这不是红姐嘛。”   王希的声音不大,听起来就像公共场合礼貌地打招呼。   但冉霖一听就听出来了,这根本不是平日里那个冷淡的王希。语调微妙上扬,咬字清晰分明,怎么听都感觉另有深意。   姚红倒是一如既往温和微笑。   只是回应的四个字……   “真巧,小王。”   让人一言难尽。   明明都是四十左右,这种诡异的相互称谓,再联想两人都曾在奔腾传媒,冉霖觉得自己能脑补出八十集宫斗剧。   可偏偏打完招呼之后,人家俩就手挽着手姐妹情深地去了角落叙旧。   剩下冉霖站在书架旁边,走也不是,停也不是。   “嗨,真巧。”尴尬的对视里,冉霖只能剽窃姚红的开场白。   陆以尧从最初的惊讶中恢复些许,脑袋尚未思考更多,人已经很自然从沙发起身:“你也是七点的飞机?”   冉霖没料到陆以尧会直接站起来这么礼貌,他脑补的是对方能回应他就很不错了,于是连忙道:“你休息你的,不用管我。”   陆以尧仍然站在原地,莫名其妙地看他。   冉霖也被看得莫名其妙,好半天,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哦哦,我18:55的飞机。”   陆以尧囧,在对冉霖的“心机Boy”评价里添了第二条备注——偶尔呆萌。   第一条是在被特辣米粉和超级酸苦汁连番打击的那个晚上添的,源自一瓶矿泉水的——偶尔细心。   “那就是同一个航班了。”陆以尧打完招呼,终于坐了回去。   冉霖忽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好像站起来跟自己打招呼这件事,是陆以尧身体机制里的一个任务,这和与对冉霖这个人的好恶无关,完全是该情境下的条件反射。   “那个,我先去那边了……”冉霖指指王希的方向,说完也没等陆以尧的回应,就很自觉退了场。   对方的台词和动作一气呵成,弄得陆以尧那句“一起坐”完全没找到出口机会,直接胎死腹中。   按说这也没什么,本来就是句客气话,但当余光里冉霖根本没去找王希,而是同样躲开还在“叙旧”的王希和姚红,挑了个角落里不起眼的单人沙发窝进去之后,陆以尧就有点别扭了。   他设想中的冉霖应该是尽一切可能跟他互动,抱他大腿。   虽然这样想有不要脸的嫌疑,但谁让刚认识的时候冉霖就是这么干的呢。   不,那个时候他们其实还不能算认识。   如果以第一期的录影为他俩“认识”的起始点,那么整整两期,“他认识的这个冉霖”都没再做出什么让人反感的事。事实上冉霖不仅没上赶着跟他互动,还在节目中有意无意避开了他。   大多数五个人一起出现在镜头里是,冉霖跟夏新然的话最多,其次是张北辰。   陆以尧不确定冉霖是“洗心革面”了,还是又发展出了新的“套路”,但如果不搞阴谋论,不考虑前仇旧怨——毕竟最近冉霖那边都没再捆着自己炒了——单纯从本心上客观评价,对比整个录影过程中冉霖和他的态度,他会把负分投给自己。   以恶意去回应善意,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了。   哪怕恶意不甚明显,哪怕善意有待商榷。   姚红说他一直带着情绪录节目,原话是你本来就慢热,再带上情绪,粉丝和观众不傻,透过镜头都感受得清清楚楚。你是想把粉丝打包洗没,还是想把观众冻到路转黑?   他当时没回应,但心里是不服气的。   然而现在不得不承认,姚红一针见血。   不过想这么多也没用,他总不能走到冉霖身边,跟他道歉说,对不起,我不应该在前两期里带着有色眼镜看你。   况且,如果不是冉霖先捆绑炒作,他也不会把反感情绪投射到冉霖身上。   归根结底,他还需要对方团队的一个道歉呢。   算了。   陆以尧放下杂志,决定刷刷微博,转移一下注意力。   指望明星的经纪团队之间互相道歉,就像指望煮熟的鸭子张嘴说话,剧本太科幻了,枪毙。   一打开微博客户端,就是铺天盖地的@。   陆以尧随手点进去,果然都是来自节目组的官微@,还有粉丝转发完的继续@。   这两天陆以尧在通告间隙里,大部分时间都在刷和《国民初恋漂流记》有关的微博了。   毕竟是综艺首秀,说平常心那都是自己骗自己。   可惜节目组今天更新的花絮与自己无关,是冉霖和张北辰的。   【#国民初恋漂流记定档2.14# 独家花絮第八弹:一叶扁舟,泛水漓江,谁是终极山水男神?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张北辰竟要把第一名让给 @冉霖?[XX卫视-国民初恋漂流记的秒拍视频]】   这都带的什么节奏。   没点开视频,陆以尧就对着微博内容皱眉了,这是生怕两家粉丝掐不起来?   带上耳机,点开视频,几十秒一会儿就播完了。   陆以尧毫不意外地摘下耳机,心说果然是没爆点创造爆点也要剪。   虽然视频里那个时间段,他还在江上苦逼地当船工,没能亲临现场,可视频拍得清清楚楚,傻子都看得出来,那是冉霖在跟张北辰开玩笑。   如果他没猜错,冉霖后面肯定还有话。不,应该是正常人都会在后面解释,这只是个玩笑。   不过如果他是张北辰,压根都不会说出把第一名让给你这种话。   这得是要多迟钝,才能意识不到这句话的招黑属性?   陆以尧自由放飞的随心观后感,停滞在看见热门评论的那一刻。   不是一条怼冉霖。   是十条里有五条都在怼,剩下三条抱走张北辰,拒绝拉踩,还有两条吃瓜围观。   陆以尧又鬼使神差地跑到冉霖自己的微博里。   发现最新一条的评论下面也已经有了张北辰路人粉和讨厌他的节目粉的踪迹。   幸亏花絮很短,掀起的讨论度有限,也不乏理智粉说等完整节目出来再看,XX卫视就喜欢搞噱头炒话题。   不知道冉霖有没有看见这些。   陆以尧停下滑微博的手指,下意识抬眼往冉霖窝着的角落里看。   今天的冉霖穿了一件浅灰色棉服,干净清爽。但是这会儿休息室很温暖,他已经脱掉棉服,只穿着蓝色帽衫。陆以尧一直觉得冉霖有些单薄,可能是骨架小的缘故,明明有一米八,但整个人的感觉还是挺秀气。   当然这只是陆以尧个人的看法,他直觉冉霖不一定会喜欢这种评价。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好端端看着杂志的冉霖忽然抬头。   陆以尧连忙低头,重新进入专注于手机的模样。   一分钟以后。   重新抬眼皮偷窥冉霖的陆以尧开始思考,自己究竟在干嘛,以及为什么会做贼心虚。   直到登机,冉霖都没拿出过手机。   陆以尧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冉霖看见那些,还是不希望,亦或者只是单纯的好奇。   头等舱里,两个人的座位并排,中间只隔了一个过道。   然而依然全程无交流。   因为冉霖在飞机进入平流层后就开始睡,在空姐提醒他飞机开始降落时,才迷迷糊糊地起来。大部分时间里就东倒西歪地睡着,哪怕遇上气流,也只是调整一下姿势,完全不受干扰。   陆以尧叹为观止,莫名有点羡慕这人的睡眠质量。因为他自己是那种眼罩耳塞齐备,仍然很难在飞行中睡着的人。   不过冉霖似乎没有做什么美梦,因为每次陆以尧偏头去看,那张小脸都是皱着的,白瞎那满满的胶原蛋白。   翌日上午,再次集合的五位嘉宾在节目组的带领下,来到了三亚某处未开发的远郊沙滩,开启第三期录制。   这里远离市区,没有游客,甚至当地人也不大过来。背靠着一片野生椰林,面朝着碧蓝的大海,在椰林和大海之间,则是这片广阔沙滩。   与游客如织的沙滩不同,这里的沙子完全不柔软,也不细密,布满了砂砾和礁石。   但当风吹动椰树巨大的叶子,当阳光透过树叶,在地上落下无数斑驳,这片沙滩便仿佛有了生命力,那海浪的一来一去,便是它的呼吸。   “今天我们从头到尾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荒岛求生!”   没了女主持,串场成了导演组的任务。   好好的漂亮的姑娘换成了怎么看都不怀好意的中年男子,五位男星从上期适应到这期,还是觉得别扭。   然而导演很喜欢这个兼职,每次串场都特别激情投入:“从现在开始,你们就已经流落到了这个荒岛上,没有通讯设备,没有现代工具,你们只能就地取材,搭屋盖房,生火做饭,顽强地活下去!”   “那个,”眼看着导演就要撤,冉霖连忙举手,“我还有一个小小的疑问……”   导演天真无邪地看着他:“嗯?”   冉霖指指摆在他们面前的几个装着鲜活生猛海鲜的红色塑料桶:“这些……就是摆在这里单纯刺激我们的吗?”   “当然不是,”导演说得十分自然,“这些就是你们的食物,一旦你们搭好的房子通过验收,升起的篝火熊熊燃烧,这些东西就可以煮来吃啦!”   冉霖:“……”   陆以尧这种一贯不愿意挑刺的都忍不了了:“你不是刚说完,让我们坚强的活下去?”   导演:“对啊,就地取材搭房子,凭空升起热篝火,没有一件是可以轻松完成的,相比之下这些鱼虾蟹,都是浮云。”   陆以尧:“……”   冉霖:“导演你快去忙吧,别晒坏了。”   顾杰、张北辰、夏新然:“是、啊!”   赶在按耐不住群殴之前,五位男星终于轰走了导演。   五个伙伴顶着大太阳,开始研究这座“荒岛”。   二月份,算是三亚比较舒服的时候,可毕竟是海边,毫无遮挡的太阳光,仍然刺得人睁不开眼。   十分钟以后,探路回来的五位伙伴重新集合。   “怎么样?”张北辰怕热,这会儿早脱了长袖,只穿事先套在里面的白色T恤。   “除了椰子树,什么都没有。”陆以尧先出声回答。他在集合时就已经换了宽松的淡蓝色短袖和白色短裤,这会儿清清爽爽,还带点文艺气息。   对于自己最喜欢的颜色,冉霖是很敏感的,如果恰好穿着这颜色的人也合眼缘,那真是能欣赏到地老天荒。   然而眼下不是舔屏的时候。   陆以尧的答案基本可以代表所有探路者,那就是这片野生沙滩,真是荒得只剩下椰子树。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能用的只有沙子,海水,和椰子树。”顾杰帮伙伴们做了总结,“除了砍倒椰子树,我想不出还能怎么盖房子。”   “说得像你是砍了树就知道怎么盖房子了似的。”夏新然擦完最后一条胳膊,把防晒霜递给冉霖,“你也擦点吧。”   冉霖还在思索怎么荒岛求生,直觉摇头:“不用,我擦过了。”   夏新然:“这么热的天,擦过了也得频繁补。”   冉霖没接,倒是陆以尧伸手把防晒霜拿过来了,端详半天,没擦,而是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我们已经流落荒岛连吃饭都成问题了,却会有一瓶防晒霜?”   夏新然愣了下,但好像不希望自己显得心虚,很快就又重新昂起头:“对啊,我、我流落荒岛什么都被海水冲没了,就剩下它,不行啊!”   顾杰扑哧一声乐出来。   导演组在录影之前已经要求嘉宾把身上所有东西都交出来了,一切就地取材,誓要营造荒岛求生的真实感——虽然这里面最大的BUG是那几个红色塑料桶——但作为嘉宾,每个人还是很配合的。   也只有夏新然能干出这种藏防晒霜的事。   摄像大哥显然很喜欢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插曲,立刻凑近,对着陆以尧的手很是一顿拍。   冉霖看着夏新然想往回拿,又不太好意思的模样——毕竟是破坏了规则——下意识就想帮忙,索性凑上去直面陆以尧,语气深沉,态度严正:“这不是一瓶简单的防晒霜,这是我们现在和文明世界唯一的关联了,如果我们等不来营救,若干年后,就只能抱着它寻找回忆。所以你不应该质疑它,相反,应该感谢夏新然把它带来,并且和我们一起将它奉若珍宝。”   陆以尧发誓,这是他这辈子听见过的最匪夷所思的歪理邪说。   然而他竟然觉得自己要被说服了。   见对方迟迟不语,冉霖顿时胸有成竹:“现在可以把它还给夏新然了吗?”   哪知道陆以尧还是摇头:“不行。”   冉霖囧:“为什么?”   “既然是珍宝……”陆以尧说着拧开盖,“那我也来点尝尝。”   冉霖:“……”   今天的陆以尧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可具体哪里不一样,冉霖又说不上来。   夏新然一脸惊悚地凑到顾杰身边,跟对方说:“这个陆以尧肯定是假的,是替身!”   顾杰黑线:“上真人秀还能替身?”   夏新然不以为然:“怎么不能,有文替有武替有马替,就可以有综替。”   顾杰把有点闷热的单衣脱了,漂亮的倒三角身材在黑色工字背心底下一览无余:“……和你们一起荒岛求生太费血了,我再去椰林里转转。” 第14章   “快过来,这里有发现——”   顾杰在不远处挥手召唤的时候,陆以尧刚把防晒霜涂完一只胳膊。夏新然的防晒霜有轻微的美白效果,涂上之后肤色直接提升半号。   其他三个伙伴一听声立刻振奋起来,撒丫子就往那边跑。   等陆以尧反应过来,只剩下他和跟拍摄像在风中凌乱。   陆以尧无奈,只能甩开颜色微妙不同的两条胳膊,也追了过去。   顾杰的发现是在椰林深处的一棵松树底下。   这片野生椰林并没有什么规划和章法,虽然大体上是椰林,但越往深处走,地势高低起伏得越明显,就像是小山丘。到后面椰树少了,松树、仙人掌还有其他一些叫不上名字的热带植物便多了起来,明明是冬天,可满眼望去,生机盎然。   “为什么在这种地方会有螺丝刀?”   五个伙伴围着这个神奇的发现,百思不得其解。   “还是十字花的……”陆以尧一边念叨着一边把顾杰手中的新发现拿过来仔细端详,忽然,他一手握住黄色的橡胶手柄,一手握住细长的金属头,往相反方向用力一拔!   四个人眼睁睁看着金属头和橡胶柄分离,当然也看清了原本插在橡胶手柄里的部分——与原本露出的部分长度粗细完全一致,只是十字花头变成了一字。   “果然,”陆以尧把拔出的金属头像转笔一样在手指间旋了个圈,又插回了橡胶柄,露出“正如我所料”的微笑,“两用的。”   冉、夏、张、顾:“……”   他们承认,陆以尧确实迅速发现了螺丝刀的双头,但请问……这究竟有什么意义啊!   “那个,既能拧十字花螺丝,也能拧一字花螺丝,确实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冉霖轻叹口气,拿过陆以尧手上的分体式螺丝刀重新组合好,“但我觉得这片荒岛上能给我们提供拧螺丝的地方可能不太多,我们是不是发散一下思维,想想这个螺丝刀出现的深层次原因?”   一语惊醒梦中人。   陆以尧摸摸下巴,陷入沉思:“可能是提醒我们人类的污染已经蔓延到了这样天堂般的世外小岛……”   冉霖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也不用这么发散……”   陆以尧还真是一个挺奇怪的人。   冉霖不知道其他人什么感觉,反正他现在找不出比奇怪更合适的词。   上一期还几乎不接梗,这一期简直全情投入。   但他的投入又很特别。   就是“认真”。   认真地跟你互动,认真地跟你讨论,认真地参与到剧情中来。   可能这种“认真”放到别人身上,呈现出来的效果就是“枯燥”,但放在陆以尧身上,就莫名地有了点“萌”。   冉霖不知道这是因为陆以尧的“认真”简单纯粹,不掺杂一点水分,还是自己带着颜值滤镜看人,反正他挺喜欢陆以尧当下这个状态,让人觉得真诚又舒服,睿智又呆萌。   “咱们再把这一带来个地毯式搜索吧。”张北辰提议,“刚才重点都放在前面椰林,后面这一片混杂区也没怎么看。”   四个伙伴彼此看看,同意!   十分钟以后,还是顾杰,还是同一句词——   “快过来,这里有发现!”   听见呼唤的时候,陆以尧已经第三次遇见同一株仙人掌了。   这株仙人掌的造型特别婀娜,所以陆以尧记得十分清楚。   事实上他对很多事情都能记得很清楚——除了路。   所以对于顾杰这样总能最有效突围最迅速找到标记点的英才,他是打心底钦佩的。   顾杰这一次的发现是几个椰子,就在一棵低矮的椰子树脚下,随意四散,仿佛瓜熟蒂落。   但是……   冉霖抬头认真观察这棵树,叶片倒是层层叠叠,翠绿宽大,但在该结果的地方,一片光秃秃。   两相对比,地上的椰子就显得十分可疑。   然而有些吃货同伴是不管那么多的。夏新然一蹦三尺高,捡起一个椰子就搂到了怀里,仿佛深情呼唤就可以让甘甜喷涌而出:“可以喝椰汁了哎,椰汁椰汁椰汁——”   也幸亏夏新然的咋呼,陆以尧总算顺着声音寻到了伙伴。   而这时候张北辰正好灵光一闪,指着冉霖手里的螺丝刀道:“这个是不是就为了开椰子准备的?”   伙伴们面面相觑,恍然大悟。   这个节目里,根本就没有“偶然”,一切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只要你觉出一丝奇怪,那背后必然就闪着节目组的“恶光”。   但谁也不会把好吃的往外推,何况刚刚的几番搜岛,已经让他们气喘吁吁,口干舌燥。   手动螺丝刀怼椰子。   挑中椰子上头某一个看起来比较脆弱的点,用螺丝刀较锋利的一字头奋力往里扎。冉霖捅,冉霖捅,冉霖捅完顾杰捅,以手酸为换人原则,最终五人悉数上阵。   陆以尧排在最后。   从第四个扎的夏新然手里接过看起来毫发无伤的椰子之后,他思索片刻,认真地询问众伙伴:“我可以拿石头捶着螺丝刀柄往里钉吗?”   微妙的安静……   终于,四伙伴河东狮吼:“你为什么不早说!”   有了石头的帮忙,螺丝头终于穿透椰壳,进入水中央。   陆以尧说“透了”的那一刻,伙伴们感觉自己听见了天籁。   一个大椰子的汁水还是很饱满丰沛的。   五个人轮流举着往嘴里倒,还轮了两个来回。   剩下三个椰子被夏新然用衣服下摆兜在怀里,誓要保卫胜利果实的架势。   “现在怎么办?”张北辰四下看,仍是没发现其他有用的东西,“咱们省着点喝,三个椰子坚持一天应该可以,但是房子和篝火呢,总不能凭空弄吧。”   此时的五个人仍处在林子深处,满眼望去除了植物,只剩脚下沙土。   “话说回来,是不是只让我们搭房子,没说一定要多大,多结实?”陆以尧忽然出声。   冉霖眼睛一亮,瞬间领会了陆以尧的意思:“沙雕城堡!”   陆以尧扶额,一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才重新看向冉姓伙伴那张满是期望的脸:“一个能容纳我们五人进去并且不会塌的沙雕城堡,技术难度会不会太高……”   夏新然顺着陆以尧的说法展望未来,无比悲伤:“我们一定会被活埋的……”   张北辰也不看好这个法子:“这片沙滩的沙子特别粗,太粗的话粘度不够,也做不成沙雕吧?”   顾杰抱着空椰子继续往嘴里倒最后两滴汁。   他走实干卖力风,这么费脑袋的就不参与讨论了。   冉霖在看见陆以尧扶额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他其实对领会别人的意思还挺有信心的,但就是对着陆以尧,总跑偏,有时候甚至完全领会不到。也不知是陆以尧太难捉摸,还是他俩实在没默契。   “所以……你到底想怎么搭房子?”冉霖唯一能确定的是陆以尧肯定有对策了。   “沙雕城堡行不通,”陆以尧道,“但我们可以搭一个椰子叶帐篷。”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众伙伴蹲成一圈,陆以尧一边在地上画帐篷示意图,一边耐心讲解:“我们可以用松树枝撘龙骨,这样垂直几根,斜搭几根,然后把椰子叶扑在龙骨上,这样就能搭出个简易帐篷。”   陆以尧环顾伙伴,夏新然最先举手:“陆老师我有问题。”   陆以尧点头:“请讲。”   夏新然:“这样的帐篷能遮风挡雨吗?”   陆以尧抬头看看天上的大太阳:“以我的观察,今天下雨的概率比较低,所以不用挡雨,能遮阳就行。”   张北辰学夏新然,也顽皮举手:“陆老师我也有问题,松树枝的长度有限,竖向插沙土里没问题,我们坐进去不需要太高,但横向也短的话,怎么塞五个人?”   陆以尧不觉得这是个问题:“我们可以搭几个帐篷,毕竟又没规定只能搭一间。”   顾杰:“那龙骨之间用什么固定呢?”   陆以尧:“我刚才在那边转的时候看见一些藤蔓类的植物,用它们当绳子把龙骨的对接点捆在一起就行了。”   顾杰:“OK,我没问题了。”   陆以尧点点头,看向冉霖,那眼神仿佛在说“他们都排队问完了,你不保持一下队形”?   天地良心,冉霖还真没那么多古怪问题。当陆以尧说可以搭椰子叶帐篷时,他就很自然相信对方一定是考虑了可行性,搭得出来的。   不需要理由,这就是陆以尧给他的,不说大话,不讲空话,不玩套话,说了可以,那就是可以。   但人家把眼神都递过来了,自己也不好冷场。   “我还以为刚刚顾杰喊的时候,你那么晚才过来是迷路了呢,原来是沉迷于研究,”冉霖看似调侃,实则真心称赞,“你懂得真多,厉害。”   陆以尧擦了下额头上的汗,努力笑得自然:“还好,还好。”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   有了陆老师的指导,几个小伙伴分工合作,摘椰子叶的摘椰子叶,捡枯树枝的捡枯树枝,拔藤蔓的拔藤蔓,但毕竟都不是野外生存小能手,所以等终于把材料凑齐拿回海边,已经上午十点多了。   众人在陆以尧的带领下,或用螺丝刀,或用尖锐的石头,在海边沙土里按照正方形四个角的位置挖出四个小坑,再将找到的比较粗直的枯枝依次埋进去,种树一样立好,但是前面两根高一点,后面两根矮一点。然后再用另外的四根枯枝分别当做横梁,绑在四根立柱的顶端。   树枝有一定的弹性,所以两根连接前后不同高度的横梁,便需要弯出一定弧度再绑。   冉霖绑了半天,费尽力气,也没绑紧,绑另外一根的夏新然则险些被崩飞的枯枝弹了脸。   看不下去的陆以尧放下椰子叶,过来接过冉霖手里的藤蔓,开始帮忙绑横梁。   捆结实这边之后,他又一言不发地去夏新然那里,继续捆。   夏新然叹为观止,全程口头表扬,不吝赞美。   冉霖发现陆以尧还真的不是纸上谈兵,这人绝对野外露营过,即便不是搭树叶帐篷,也一定做过类似的事。   终于千辛万苦绑好帐篷的骨骼,几个难掩兴奋的露营新兵七手八脚把宽大的椰子叶扑到了枯枝骨架上。   转眼间,一个绿油油的小窝棚便成了型。   几个人一时愣在那里,都有些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杰作。   陆以尧很欣慰,毕竟他设想的最坏结果是全程自己来,但实际上这些伙伴学得很快,也肯出力。   这种大家齐心协力做一件事的感觉已经久违了,让他不自觉回忆起念书的时光。   “别愣着了,”张北辰提醒道,“一鼓作气把后面的都搭了吧。”   要知道他们弄来的材料可是足够撘三四个小窝棚的。   “我觉得咱们现在应该多管齐下,”冉霖在搭帐篷的时候,就在想这个了,“帐篷要继续搭,但生火的事情也得开始考虑了,不然帐篷搭完,吃的还是没着落,也太可怜了。”   经冉霖一提醒,众人才感觉到肚子里一片空虚。   刚才热火朝天搞建设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停下来才发现已近中午,而清晨那点着急忙慌吃的干粮,早不知道消化到哪里去了。   “我同意双线进程,”顾杰活动活动肩膀,一副继续投入四化建设的劲头,“但我只能继续搭帐篷,凭空生火这么伟大的事业,就交给你们了。”   “你别看我,又不是我提的多管齐下,”张北辰说着把头转向冉霖,“你肯定已经有办法了吧?”   冉霖点点头,沉吟片刻,忽地看向陆以尧:“别谦虚了,到底怎么凭空生火?”   陆以尧:“……”   躺在家里床底下也能被锅砸着,就是陆以尧现在的感觉。   冉霖那笃定的眼神就像在说,我知道你肯定会。   他不懂冉霖哪来的信心,更要命的是他居然还不想让对方失望。   “只能试试了。”终于,陆以尧松口应允。   四双好奇宝宝的眼睛咻地瞪大:“怎么做?”   陆以尧凝望海平面,良久,沉稳吐出四个字:“钻木取火。”   一小时以后。   顾杰和张北辰那边,已经开始搭第三个帐篷。   冉霖和陆以尧这边,才终于闻到一点点糊味。   钻木取火这件事,冉霖只在课本上学过,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能在现实里操作一把。   他跟着陆以尧捡来一块巴掌大小的木头,一根比手指稍微细一点的小树枝,然后看着陆以尧在木头上用螺丝刀抠出凹槽,再用锋利的石头把小树枝修整的稍微光滑些,便于在在贴合的手掌中转动摩擦。   接着陆以尧把搜集来的干燥椰棕,一小部分塞进凹槽,另外一部分铺在凹槽四周和木块下面,以便只要一个火星迸落,就能起火燎原。   整个准备工作,冉霖只在陆以尧的指示下帮了一点小忙,大部分还是陆以尧亲自动手。   但他看得很认真,尤其准备就绪后,陆以尧单膝跪地,脚踩着小木块的一端固定,双手合十将插入凹槽的小树枝稳住,冉霖几乎屏住呼吸,有一种马上就要见证奇迹的激动和兴奋。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陆以尧飞速蹭动手中的小树枝,让它插入凹槽的顶端飞速摩擦木块和椰棕,一切都毫无瑕疵……除了,就是不起火。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陆以尧手上的速度也越来越慢,豆大的汗珠从他的脸颊上滑落,冉霖从一开始的期待,中间的茫然,再到此刻的不忍,心情也是来了一路过山车。   以至于闻到烧焦的糊味,都兴奋不起来了。   但全神贯注中的陆以尧没有感觉,他甚至没觉出时间流逝,满心满眼只盯着那个凹槽,誓要重现人类祖先的辉煌。   又一个小时过去了。   已经搭好全部帐篷的顾杰和张北辰,疲惫而饥饿地躺在帐篷里等待,幸而海风惬意,椰叶飘香,他俩迷迷糊糊的还能坚持一会儿。   但是夏新然就没这么坚强了。   他已经围着红色塑料桶转了八百圈,生生把那些海鲜从活力四射凝望到奄奄一息。   如果不是塑料桶里都带着水,这些活物怕是早被风干。   陆以尧也筋疲力尽了,冉霖看得出来。但他同样看得出来这人没打算放弃。   不忍出声打断,冉霖默默陪着他坚持。   冉霖喜欢认真的人。   陆以尧可能没有夏新然那样的综艺细胞,只用40%的力,就能收获120%的效果;也不像顾杰那样随性,开心我就话多,不高兴我就高冷;更没有张北辰圆融,和谁都能很自然打成一片;但他有他的魅力。   他会很严格地遵守规则,很敬业地完成任务,并且,对自己揽下的责任,一扛到底。   一个团队里有这样的人,是这个团队里小伙伴的幸运。冉霖正漫无边际地这样想着,忽然眼前飘过一缕白雾——漫长的烧焦味后,椰棕终于开始冒明烟了!   冉霖惊喜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看烟,又看看陆以尧:“着了!”   陆以尧也终于一扫凝重,整个人都散发着多年媳妇熬成婆的出头之光,立刻丢开小树枝,趴下身子,对着已经冒烟的椰棕轻轻地吹气。   冉霖瞬间明白过来,想让火星变成火苗,必须要借风起势。   这时候也顾不得沙子粗不粗了,他也立刻趴下来,撅在那里帮陆以尧吹:“呼——”   椰棕乘着白烟腾空而起,无情地散在空中,飞向海岸线。   木块归于静谧,只剩下一些焦黑的残末。   陆以尧震惊地看向冉霖,眼底满满都是被这个残忍世界辜负的巨大悲伤。   冉霖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其实我觉得吧……也不是非要用火……呃,你喜欢吃刺身吗?”   陆以尧闭上眼,深吸口气,慢慢吐出,再吸口气,再慢慢吐出,终于,成功抑制住了内心想要掐死对方的魔鬼般的冲动,并让嘴角努力上扬:“我其实不太喜欢生食,但为了活命,可以凑合。”   最终,五位男星还是没有真的吃上刺身。   因为看不下去的导演终于良心发现,帮他们小小修改了一下剧本,比如当你不幸流落到无人岛时,兜里恰好有一瓶防晒霜和一个打火机……   吃上“海鲜宴”时,已是下午三点。   五位男星围着一堆篝火大快朵颐,如果牙口好,壳都能嚼了。   冉霖好几次想跟陆以尧搭话,都没找到机会,而且他心里本来也有点发怯,毕竟自己干的蠢事,实在是放到仙人掌丛里用狼牙棒抽三万六千下都不为过。   眼看陆以尧又吃完了一个虾,冉霖本想献殷勤帮着去拿,可人还没动,眼睛先定在陆以尧手上了。   对方的手心里一片红。   距离很近,所以冉霖看得清清楚楚,那是磨破了的水泡。   坚持不懈地用手掌蹭转了两个多小时,铁砂掌也要起水泡的。冉霖有时候上通告鞋子不合脚,半天下来就能出水泡,疼得要命。可这人显然是出了也没管,直接继续,生生又把水泡磨破了。   水泡破皮那再摩擦下去,蹭的可就是肉了。   得有多疼。   但陆以尧好像没事人似的,半个字都没提。   哪怕让跟拍摄像录一下呢,也绝对妥妥圈粉,冉霖不信陆以尧不懂这个套路。要知道之前回复他微博@的时候,这可是个人精。   唯一的解释,陆以尧不喜欢卖惨——套路可以,卖惨不要。   短短一天,冉霖感觉看见了好多个不一样的陆以尧。   而且越往细看,越有意思。   陆以尧已经忍了很久了。没有人喜欢吃饭的时候被各种偷窥,花样偷窥。   那个就坐在自己旁边的家伙,好像吃两口,就得往这边瞟两眼,仿佛海鲜太淡,得拿自己下饭。   钻木取火功亏一篑的郁闷已经随着肚子的填满消解得差不多了,而且陆以尧也知道,对方是好心。   别的不讲,光是干巴巴陪着自己钻了俩小时,这人就够意思。   换成夏新然,早躺叶子棚里睡觉去了。   但这不代表他可以得寸进尺,看起来没完,自己又不是海鲜汁!   “你……”   “你怎么懂那么多?”   陆以尧本想正面迎敌,不料被对手先发制人,而且人家问得还很真诚,那种你回答语气不好都会很过意不去的真诚。   “咳,”清了清嗓子,陆以尧如实回答,“以前念中学的时候参加童子军,这些都是必备技能,后来念了大学,偶尔也会和朋友出去露营,比旅游省钱嘛。”   “哦对,”冉霖想起来了,“你在国外念的书。”   陆以尧点点头,没再多讲。   冉霖也不准备问太多个人隐私,他好奇的是别的方面,比如:“露营的时候遇见过熊吗?”   陆以尧懵逼:“你是认真的吗?”   冉霖镇定回望:“当然是开玩笑。”   陆以尧囧,忽然觉得居然开始认真回忆的自己蠢到家了。   冉霖乐不可支,发现逗陆以尧,好像比逗夏新然更有趣。   冉霖笑起来很好看,是那种纯粹的干净的清新感,就像春天的阳光,不会太炙热,又不会太寒冷,恰到好处的温度,让人看着看着,心里就跟着一起舒服起来。   同为男艺人,陆以尧也不得不承认,他来不了这个。   他可以笑得潇洒,笑得温柔,笑得邪魅,笑得阴冷,以及很多很多摄影师或者导演需要他出现的感觉。   但眼前这个笑容,不行。   这是独属于冉霖的东西,就像夏新然的美丽傲娇,顾杰的我行我素,张北辰的蓬勃朝气,都是属于他们自己的标签,别人就算学,也学不像,学不自然。   陆以尧莫名又想起那个花絮和下面不太中听的评论了。   他不知道那些回复是真的被花絮误导,还是单纯的对冉霖没好感,亦或者只是心情不好,单纯想找个地方发泄。   但今天这一天下来,他更坚定了自己的判断,那句话铁定就是冉霖和张北辰开的一个玩笑。   甚至都不用等完整节目播出,他就敢这么说。   因为网友和粉丝看见的只是一条花絮,但他是实实在在和冉霖相处过两期半的人。   虽然有两期的时间他们只是彼此的背景板,但背景板也是有眼睛的,冉霖跟其他人相处的怎么样,包括冉霖这个人的脾气秉性,他都尽收眼底。   当然,也可能这些都是他做出来的样子,他实际的脾气根本没有这么好,性格根本没有这么单纯。   但起码这两期半,他都是在任劳任怨做节目,有时候碰上其他人不愿意做的任务,他也会去帮忙。   就从这一点,他就不应该被差评。   陆以尧欣赏敬业的人,对于前两期带着情绪的自己,他也是差评的。   所以看到同样认真的冉霖被群嘲,他就总觉得不太舒服。   “陆老师……”   弱弱的呼唤拉回了陆以尧的思绪,定睛一看,喊他的正是冉霖。   陆老师是今天他新得的昵称,伙伴们单方面赠送,用以感谢他卓越的贡献。   以为对方还要问露营的事或相关知识,陆以尧擦干净手,正襟危坐,认真回应:“嗯。”   冉霖把头凑过来,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我从上午的时候就想问了,为什么总感觉今天你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同情?” 第15章   冉霖到最后也没从陆以尧那里问来答案。   但其实答案也并不重要。   拍到第三期,他终于能跟陆以尧进行正常互动,甚至偶尔还能开对方两句玩笑,已经让他很知足了。   月朗星稀,气温比白天凉了许多。   幸而节目组尚存一丝人性,给诸位男星发了厚外套,当被子盖也好,穿身上也好,随大家喜欢。   冉霖是当被子盖着的。   他们五个人,四个椰子叶帐篷,通过剪刀石头布,最终输掉的夏新然和张北辰挤在一间。猜拳结果出来的时候,夏新然的表情简直像世界末日。   冉霖也不知道夏新然到底讨厌张北辰什么。但问题太敏感,他和夏新然又没有熟到那个份上,所以再疑惑也只能放在心中。   枕着双臂,听着海浪,望着远处连在一起的海和天,仿佛整个人都开阔起来。   冉霖是个喜欢想事情的人,然而现在,他只想放空。   他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烦,只静静地,任由时间流逝……   “欧耶!”   突如其来的欢呼打破了夜空下的宁静。   冉霖叹口气,一边想着自己果然还是没有放空的福气,一边爬起来探头出去张望。   然而他的动作还是太慢了,只来得及捕捉到夏新然欢天喜地跟导演组离去的背影。   “怎么走了?”冉霖不明所以,问隔壁帐篷先一步出来瞭望的陆以尧。   但其实陆以尧也不是很清楚,只能猜测道:“应该是导演组有新任务给他吧。”   冉霖疑惑皱眉,咕哝:“大半夜的能有什么新任务?”   陆以尧想了想,认真地对上他的眼睛:“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脑补的好。”   冉霖有一瞬间的晃神,差点沉迷在陆以尧的凝视中,回过神之后马上笑:“也对,反正肯定不会是吃夜宵。”   陆以尧莞尔,耸耸肩,又钻进叶子帐篷。   冉霖轻轻松口气,莫名后怕。   小心翼翼地进帐篷重新躺下,冉霖还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扑通通乱跳。   上一次出现这样的感觉还是在刚进公司的时候,被带去参加某个著名导演的电影首映礼。一众主创互动完,冗长环节进行完,终于全场黑下来真正开始影片播放,男主角出场的第一个镜头,就把他秒了。   那是一个男主缓缓抬起头的特写,表情很淡,眼里却含着深切的无法言说的情感。   当时的他,也是这种心脏骤然漏一拍,然后就开始不受控制乱跳的感觉。   影片以女主的视角贯穿始终,于是冉霖的心情也随着女主一起,为这个男人而悲,而喜。   电影结束时,仿佛自己也谈了一场恋爱。   然而很奇怪,当主创再次出来感谢时,看着台上的男明星,冉霖却没有任何感觉。   他忽然明白过来,让他心动不已的,是男星在电影中塑造的那个人物,而非男星本身。   事实上男星本人与那个角色之间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台上的男星开朗健谈,温文尔雅,电影中的男人内向忧郁,偶尔,还会闪出一些黑暗面。   也是在那个时候,冉霖才明白,原来演员是这样厉害而又神奇的存在,可以把与自己截然不同的角色,塑造得细腻而逼真,让你感觉那并不是一个虚构人物,而是有血有肉,实实在在地生活在这个世上。   冉霖没爱上那个男明星,但最终爱上了表演。   可是陆以尧没演任何人。   此时此刻,波浪声不停息的海边,陆以尧只是在做他自己。   这不是个好兆头。   冉霖翻来覆去也躺不踏实,恨不能坐起来像夏新然那样嚎一嗓子。   娱乐圈是一个挺奇怪的地方,男明星卖腐可以,但你不能是真GAY。哪怕有些人已经被拍到了石锤,但只要这个男星还想在圈里吃这碗饭,就必须义正言辞对“同性疑云”说不。   公关团队在遇见这种言论的时候更是如临大敌,不论他们表现出的是云淡风轻的谣言止于智者,还是铿锵有力的我要给你发律师函,可背后,无一例外都是对这种传言的高度警惕。   按理说,社会发展到今天,对于性向这个事情,其实已经很包容了。尤其是越年轻的一代,越包容开放。   可不知道为什么,一放到娱乐圈,这件事就是红色警戒。   轻则负面新闻缠身,重则光速flop,一蹶不振。   冉霖对这种现状很无奈,但也懂得既然想在这个圈子里长久地待下去,就要遵守规则。   所以关于自己的性向,他一直三缄其口,甚至在只是有可能签梦无涯的时候,就删光了一切社交网络里可能引起猜疑的言论和照片。   他不想伤害别人,但他总要保护自己。   所幸,入行两年,他也没被“喜欢男人”这件事打扰过。或许是星途发展太一般,社交圈越来越窄,他都快忘了喜欢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了。   结果就在刚刚那一刹那,陆以尧带他重温。   喜欢上圈内人,还是著名偶像男星?   冉霖觉得自己在作大死。   不对,还不能这么快下结论。   冉霖抿紧嘴唇,眉头深锁,终于在薅光手边的椰子叶前,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重新半个身子探出去呼唤:“陆以尧……”   片刻后,隔壁帐篷里露出半张困倦的脸:“嗯?”   隔壁的隔壁的帐篷以及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帐篷里,则只露出两双眼睛,暗中观察。   “我还是觉得夏新然被叫走很可疑……”冉霖嘴上说着准备好的话题,眼神却定在陆以尧的脸上,半秒都不偏移。   陆以尧打了个哈欠,皱着眉毛歪头想想,忽然眼底一沉:“不会是准备等我们睡着以后来个突然袭击吧?”   “……”   “冉霖?”   “啊,”甩甩头,冉霖总算回过神,连忙重重点头,“很有可能。”   陆以尧疲惫地叹口气,生无可恋:“那这晚上别想睡踏实了。”   暗中观察并竖着耳朵听的顾杰和张北辰,这会儿的心情和陆以尧一样——来把刀杀了我吧。   然而被折磨得精疲力尽的他们实在没有太多反抗能力了,只能重新躺回去,等待命运降临。   冉霖早就知道伙伴们都被自己唤起来了,但无所谓,本来讨论也只是一个由头,他真正想做的是验证看看陆以尧还能不能电自己一次。   验证结果喜大普奔——心跳没乱。   他都快把陆以尧盯着看到灵魂深处了,仍然呼吸平稳,心率正常。   事实证明之前的小鹿乱撞只是偶然事件。   可能他在那个瞬间忽然神经搭错,也可能星空太漂亮,大自然给陆以尧这个人带上了美颜效果。   终于放心下来的冉霖一身轻松,很快,便在海浪声里进入了迷迷糊糊的不算踏实的梦乡。   他不知道,隔壁的陆老师,失眠了。   仿佛礼尚往来一般,陆以尧也在琢磨冉霖。   但与性向这么深刻的命题无关。   陆以尧只是单纯地觉得冉霖这个人,敏感得厉害。   拿白天的事情为例,他真没觉得自己看冉霖的眼神有什么出格,不就是比平时多看了几眼,多了一丢丢眼神交流,结果那人直接就看出了同情。   同情吗?   当然是的。   但这种自己都没发现的无意识的情绪,对方竟然感受得那么清楚,捕捉得那么准确,除了敏感,陆以尧想不出别的形容词。   在娱乐圈里,敏感是一把双刃剑。   它可以帮你更好地体会角色,塑造人物,雕琢表演;但同样,也会让你更在意粉丝的言论,路人的眼光。   同样被黑,有人可以愈战愈勇,有人却压力大到掉头发。   陆以尧见过太多太多了,他觉得冉霖会成为后者。   一个挺好的人。   仅两期半的相处,这是陆以尧能给出的关于冉霖最正面的评价。   再多他就说不出来了。   但也够了。   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一个脾气蛮好,做事起来认真,偶尔还有点小调皮的男艺人,起码在陆以尧遇见过的同行里,算得上相处起来舒服的了。   他看过太多人前人后两幅面孔的,依然被粉丝举高高求抱抱,两相对比,冉霖的遭遇就难免让人同情。   虽然最初,他也是想怼冉霖那一国的。   算了,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果然姚红说得没错,陆以尧看着远处的和星空接壤的海平面想,他就是这一路星途太顺风顺水了,所以总是精力过剩,总喜欢去琢磨别人的闲事。   “所有男神们,集合——”   不需要扩音喇叭,静谧的沙滩上,总导演的魔音可以轻松穿透海浪,直抵耳膜。   睡着的没睡着的男神们都被惊起,顾杰更是冲出去的时候差点顶飞帐篷。   原本架在固定架上的摄影机又被跟拍大哥们重新扛到肩膀,集合的四个人一看这架势就懂了——有新任务。   “现在已经是零点零一分了,”导演看了眼手表,难得语气深沉,“我们迎来了崭新的一天,大家高不高兴!”   四位男神很给面子地鼓掌,虽然掌声有些稀落,笑容有些僵硬。   导演很满意,终于放出真正的重磅炸弹:“今天,也是你们的小伙伴,夏新然的生日!”   这回四个人是真意外了,你看我,我看你,都是懵逼加惊讶,而且对视过程中,还都下意识扩大范围,仿佛多扫周边几眼就能搜出寿星公。   “不用找了,夏新然已经去做属于他的新任务了,所以我们剩下的四位男神也要开始今天的任务,那就是在上午十点之前,为伙伴举办一场生日Party!要求是,必须要有生日蛋糕,有私人的Party场地,而且,所有这些都不能花一分钱。”   顾杰疑惑举手:“请问什么叫私人的Party场地?”   导演:“就是不能在露天大自然,比如树林、公园、海边等,不能是公共开放区,比如马路、商场、广场等,只能是私人商铺或者宅邸,并且整个party过程绝对封闭,未来播出时也不会透露party的具体地点和位置,总而言之一句话,必须问所有者借来私人场地,且不能以广告效应的名义。”   顾杰黑线:“还真是滴水不露……”   张北辰追问:“那生日蛋糕?”   导演:“一样要靠你们自己努力。”   一种极度不详的预感笼罩在四位男神心头。天会慢慢亮,但他们这一天的前景,怎么看都要一黑到底了。   导演很满意自己造成的杀伤力,但似乎对男神们的踊跃度仍不甚满意,又重复一遍:“没有其他问题了?”   冉霖叹口气,举手捧场:“能透露一下夏新然正在做什么任务吗?”   导演终于眉开眼笑:“五星级宾馆试睡员外加东南亚特色SPA鉴赏官。”   冉霖虽然预料到了肯定不靠谱,但听完还是又好气又好笑。   张北辰则艳羡地说出所有伙伴心声:“寿星公的待遇就是不一样啊……”   从远郊回市区有一定距离,四个人谢天谢地,总算在颠簸里补充了短暂睡眠。   凌晨一点半,城市并没有睡去。   街上还是来来往往的人,有一些直接穿着泳衣披着浴巾,一看就是不畏水温,刚从海边回来的勇士。   不需要去他们野外求生的那种远郊,市中心就有海滩,而且海水清澈,沙子柔软,也难怪以此为中心,各种打着海景房名义的房地产项目不断被开发,一座又一座的海边高层公寓拔地而起。   “现在我们去哪?”张北辰四下环顾,毫无头绪。   “说来说去无非两件事,一个蛋糕,一个场地,”顾杰上下左右动动脖子,让运动过度又缺乏休息的关节得到舒展,“现在就看看你们想先解决哪个。”   “场地?”顾杰也没怎么深思熟虑,全凭感觉,“不然蛋糕有了,我们还要拎着它满世界找私宅。”   张北辰抓抓头,温和地提出不同意见:“我总觉得场地还是比蛋糕好弄,这个时间,能做或者能买蛋糕的地方都不多吧,还是应该先攻克难点。”   “这个时间蛋糕和场地都不好弄,”冉霖道,“要不然我们先想想这两样东西到底怎么弄?比如蛋糕,是做还是买?场地,是问店老板借商铺,还是问当地人借房子?有了方向,才好努力。”   顾杰:“陆老师你有什么想法?”   陆以尧:“刚刚不应该放导演走的。”   顾、冉、张:“可说呢!”   问题一时商量不出对策,但情感上四个人已经取得了共鸣——导演你好样的。   四位一筹莫展的男神循着嘈杂一路晃荡到海边。   挤满当地特色美食档口的海滨夜市仍灯火通明,人声熙攘。   最先被认出的是陆以尧,捧着椰子冻的小姑娘的尖叫能把整个海滨掀飞。   正所谓,危机里藏着转机。   四个人当即来了灵感——靠脸打工!   被选中的档口老板求之不得,有男神当门面,谁还管你什么味道,生意简直不能更火爆。   四个人也真的很拼。   陆以尧烤串,冉霖炒菠萝饭,张北辰收钱,顾杰连扇火带招揽客人。   一直做到天边泛白,游客渐渐少了,隔壁档口开始收摊,老板才终于心满意足地把许诺给他们的提成点清楚,交到男神们手里。   一共三百四十元。   四位已经累得虚脱的男星,总算从那几张血汗钱里,重新找到了活下去的勇气。   天刚亮的城市,夜生活结束,日喧嚣未起,终于有了一点安静气息。   四个人围在一棵棕榈树下,或坐或躺,看着天空发呆。   ——他们在等着蛋糕店开业。   他们已经不困了,但这个城市却还没苏醒。   除了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和快餐店,其余店铺都还在梦乡。   “这真是我经历过的最漫长的一天……”顾杰看着越来越明亮的天际,心有戚戚焉。   张北辰纠正他:“应该是两天。”   顾杰摇头:“我感觉就是一天,而且怎么过都过不完。”   冉霖盘腿坐在花坛边上,胳膊拄着下巴,没太多精气神附和,但心里是同意顾杰的。   这一夜他们几乎没睡。   所以虽然实际上已经到了第二天,但直观感觉仍是昨日的延续。   “你俩还好吧?”张北辰发现了冉霖和陆以尧的安静,关心地问。   冉霖连忙摆头:“没事。”   陆以尧却问:“你们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张北辰思考片刻,道:“夏新然现在在干嘛?”   顾杰挑眉:“把蛋糕抹他一脸吧。”   冉霖乐,也跟风猜:“为什么过生日的不是我。”   陆以尧惊讶地看了冉霖一眼。   虽然张北辰和顾杰也猜出来他在念叨夏新然了,但真的只有冉霖,一个字不差,全中。   这都不是意外了,是神奇。   冉霖只是随口一说,但看陆以尧那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莫名有点兴奋。   要知道陆以尧其实挺不好猜的。   “回去必须让夏新然请客。”   “前提是我们得回得去,我感觉我要阵亡在这里了……”   “不哭,坚强。”   “走开,哈哈……”   嘻嘻哈哈的苦中作乐里,太阳慢慢升起,风渐渐带上暖意,路上的行人又重新多起来——城市,醒了。   “老板,帮帮忙吧。”   “不行。”   “就一个上午。”   “一个小时也不行啊,我很感谢你们买蛋糕,但是我们小店也要做生意,你们把店铺占了,我还怎么开张?”   “我们买完这个蛋糕,你就已经开张了嘛。”   “但是我总不能一个上午就开一张啊。”   “……”   磨破了嘴皮子也没把老板说动,四个人悻悻地从蛋糕店走出来。   蛋糕拎在陆以尧手里,素雅的浅色盒子配上蓝色缎带,清新可人,却抚平不了男神们心中的愁绪。   跟了一夜的摄像都有些同情他们了。   先是荒岛苦求生,然后午夜打工大排档,现在又要在陌生的城市里寻一处免费的私人Party场所。   前两期加起的辛苦,都没有这一期多。   四个人不信邪,又陆续进了沿街的几家店铺。基本上能认出他们的店铺老板,一开始的态度都是非常热情的,但是当听见他们开的是私人party,不能让外人参加或者参观的时候,态度就会有微妙的变化。   给明星行方便,为的就是广告效应,像海滨夜市的老板,如果四个人不能给他带来效益,那就是帅得掉渣也未必有打工机会。   当然,真爱粉的老板除外。   不过也不知道是他们的运气不好,还是名气没大到俘获全年龄层,眼看着就快到十点,场地仍然没有着落。   录到现在,大家已经基本摸清楚了导演组的套路,如果真的完不成任务,比如之前的钻木取火什么的,总归还是会提供出解决方案。   但一想到导演那副“哎呀还得我出马”的欠揍表情,他们就不想服输。   最初录节目的宗旨是挑战自我,然而录到现在,他们只想挑战节目组。   从镜头里看过去,四个人都只是沉默着不发一语。   但身处其中的四个人,却能清晰感知到彼此的心情。   同一个节目,同一种顽强。   要不,算了吧。   这种话他们可以说,但不到最后一刻,还是不想松口。   冉霖发现陆以尧从跟蛋糕店老板交涉失败之后,就一直甚少开口。虽然这个人本身也不多话,但从表情上看,他好像不是单纯的心情低落,而是一直在琢磨什么。   “话说回来……”   陆以尧毫无预警地开口,目光也看向三位伙伴。   冉霖赶紧瞟向别处,再看回对方,假装之前一直看风景。   陆以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察觉:“导演是不是只说不能花钱,必须私人,再没其他了?”   “嗯,”张北辰点头,“就这两个条件。”   陆以尧沉吟片刻,仿佛下了重大决心似的:“我知道一个地方,肯定会让我们开Party,而且绝对私人。”   红姐,对不住了。   我知道你又要批评我心血来潮,多此一举。但左右这也不是我第一次冲动了,况且,睡眠严重不足的人有资格任性。   三双骤然亮起的眸子:“哪里?”   一个顽皮又得意的笑容:“我家。” 第16章   节目组原本的设计是让嘉宾们苦哈哈地赚钱, 再苦哈哈地借个破点的地方, 这样把刚刚享受完的夏新然带到Party现场,从云端到土坑的落差萌, 绝对会让这位傲娇小寿星炸毛。   谁料, 嘉宾自己出了个大招。   通常情况下, 明星是不太喜欢公开自己的私宅的。哪怕是真人秀合同里签了可以拍,播出来也只是一些局部片段, 更不可能出现陆以尧这种主动买一送一的。   这档综艺里, 陆以尧的家就是北京朝阳区的豪华公寓,他没有义务再提供出来第二个。   但是他提供了。   虽然提前声明不可以在播出的节目中透露这个二号私宅的地址和住处外观, 而且进入之后活动范围也仅限于客厅, 但导演还是差点乐疯, 带着几大车人和设备就风尘仆仆赶过去了。   那是一座海景别墅,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连狗仔都不知道更没有拍过的,陆以尧的隐秘住处。   其实是不是陆以尧的住处也不能确认, 因为除了陆以尧说的那句“我家”, 整个别墅里再没有任何私人化的东西。就像装修好后一直空置着一样, 家居用品一应俱全,就是没有主人的蛛丝马迹。   定期打扫肯定是有的,敞亮的客厅一尘不染,桌上花瓶里的百合和马蹄莲素雅清新,该是新换上的,空气里还飘着淡淡的花香。   然而没有相框, 没有衣物,没有书籍,没有任何你希望看到的能够透露些许八卦的东西。   导演难掩失望,再吩咐工作人员布置设备的时候,就没起初那样亢奋了。   冉霖也有些意外。   他们同节目组一样,只在客厅活动,但这样一个客厅,确实没有一丝烟火气。连装修都是灰白色调为主,只一些装饰上用了亮色。   冉霖总觉得这不像是陆以尧的风格,起码这人穿衣服可从不青睐灰色。   但他和另外三位伙伴一样,有再多疑问也只是放在心里,大家都默契地没提任何问题。   陆以尧愿意提供私宅,是他大气,不打听更多的八卦,是朋友间的礼貌——如果他们现在算朋友的话。   “我对你们这一期安排的环节很满意,真的,特别满意!”被蒙着眼睛推进客厅的夏新然,路都瞅不见了,还不忘表扬节目组,显然从之前的五星级酒店和SPA中收获了一个美好的夜晚。   所有人都在客厅,但除了四位男星,其他工作人员和设备都围在旁边,镜头取不到的地方。   阳光从落地窗照进来,洒在灰白主色调的客厅里,装修是带着点冷淡风的,可充足的采光冲淡了这种凉意。   夏新然眼罩被掀开的一刹那。   生日歌响起。   蛋糕是冉霖挑的,黑森林。   夏新然曾提过他喜欢吃巧克力,也幸好,黑森林是那家店的主打,蛋糕师傅还没来得及把完整的蛋糕切成独立小块。   灿烂的阳光里,蜡烛的火光就不明显了。原本想拉上窗帘的,但导演组试来试去,还是觉得让阳光进来的镜头更美。   陆以尧提供的私人别墅,完全不在节目组计划内,却又远远超出节目组的预期,导演舍不得浪费这么漂亮的场景。   生日Party固然温馨,但最初的欢乐气氛之后,就没有什么内容了。无非吃吃蛋糕,聊聊天。   并且聊天的内容也很有限——多是在调侃夏新然。   也不怪男星们集中火力,试想一下,你五星酒店+SPA,我熬夜打工买蛋糕,回头买完蛋糕还是给你的,换谁谁能心理平衡。   过生日了不起啊。   夏新然也从伙伴们的控诉中真切感受到了大家所受的辛苦,多少还是挺过意不去的,所以最初面对调侃,也是态度很好。   但他毕竟不是个多老实的主,听啊听的,就开始动鬼脑筋了,思来想去,亮出一招,直接转移了斗争大方向——   “咱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吧!”   Party嘛,又不是酒会,光客客气气聊天有什么意思,要玩就要嗨起来。   四位男星心里一惊,第一反应都是看导演。   导演乐得都快合不拢嘴了,一个劲说:“这个提议好!”   通常玩真心话大冒险,要么猜拳,要么抽扑克牌,要么放一个酒瓶在地上平转,瓶口对准谁就是谁,当然这些年也有人越来越多的用手机APP。   五个人不被允许拿手机,猜拳又没有游戏气氛,最后干脆用赞助商的饮料瓶,喝光一个放到地上,既粗糙又带感。   导演特意让镜头给了瓶子商标一个特写,越琢磨越感觉夏新然这个提议非常妙。   窗帘被拉上一半,客厅里瞬间有了卧谈会的气氛。五个人在浅灰色的地毯上围坐一圈,将空饮料瓶放在中间,由夏新然先转——寿星公最大。   夏新然也不客气,视线环顾一圈,嘿嘿一乐,按住空瓶的手唰地一拧!   空瓶飞快转起来,因为转得太猛,还稍稍偏移了原本的位置。   冉霖上回玩这种游戏还是跟大学宿舍那帮损友,如今看着旋转的空瓶,有一种时光倒流的错觉,那瓶子在眼睛里转啊转就变成了绿色的啤酒瓶,耳边好像还能听见损友们的嬉笑……   “顾杰!”   空瓶终于停下来,瓶口不算正对着顾杰,但也能擦到他的衣服边。   顾杰也不是个矫情的,立刻单手伸出,做出黄飞鸿邀请别人的手势:“有什么想知道的,随便问。”   “我我我!”夏新然迫不及待地举手,好像那问题已经在他心里憋了千百年,就等着这么个机会,因而不等顾杰应,“我”完之后直接露出不怀好意地笑,问道,“你和苏薇到底有没有在一起?”   冉霖惊掉了下巴。   张北辰和陆以尧纷纷皱眉,虽然说是真心话大冒险,但毕竟对着镜头,直接问别人绯闻,总是不太合适。   顾杰却像早预料到了似的,从容不迫道:“我已经和你解释很多次了,我们只是朋友。”   三个脑袋唰地扭向夏新然。   没人关心顾杰和苏薇到底是不是朋友,大家更关心那个“解释很多次了”是什么鬼!   夏新然也愣住:“你、你跟我解释什么啊,不对,和我有什么关系啊!”说到后面夏新然终于反应过来,一个纸团扔过去,“顾杰你害我!”   那边顾杰早抱着肚子笑岔了气。   这边夏新然立刻搬过自己跟拍摄像的镜头,大义凛然道:“小新们,我和那个恶意卖腐的人没有任何关系,我只爱你们,来,看我纯洁的大眼睛……”   剩下三个人后知后觉,松口气之余,也不由得佩服起顾杰来。   这年头,能制住夏新然的不多,顾杰是条汉子。   相比夏新然的辛辣,其他人的问题都不痛不痒,这一轮很快过去。   第二个转瓶子的是张北辰,结果瓶子停下来的时候不偏不倚,正对着他自己。众人哄笑,张北辰也跟着乐。   直到夏新然问出那个问题,后者的笑容才僵在脸上。   他问:“我来之前看见一个花絮,是第一期在桂林的,你说要把第一名让给冉霖,是故意的吗?”   气氛骤然凝固。   夏新然的语气明明很轻,却像经典末日电影《后天》里的那股冷空气一样,无声吹过,一切便都上了冻,连直升机都不能幸免。   张北辰愣在当场,顾杰和陆以尧神情复杂,而冉霖,只觉得头疼。   “我不懂你的意思……”张北辰终于出声。看得出他尽量想让表情自然,可面对这种直白到近乎挑衅的问题,他显然没有招架的准备。   夏新然却忽然狭促一笑:“我的意思是你既然想换,不应该找冉霖,应该找我呀,我那天住的地方可可怜了,你是没看到……记着,下回有便宜先给我嘛,我俩这么熟!”   张北辰茫然地眨了下眼睛,慢半拍才消化,继而立刻点头:“行,下次找你。”   夏新然伸胳膊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一脸老怀安慰。   顾杰和陆以尧看得懵逼,不知道夏新然到底几个意思。真的只是开个玩笑,还是话里有话?如果话里有话,到底是什么话?说给张北辰听的,还是说给冉霖听的?   看着两位围观伙伴投来的疑惑目光,冉霖只想扶额。   他能看出夏新然不喜欢张北辰,但仅此而已。至于夏新然这番举动究竟为何,他研究不透,也不想研究,他只想平平安安录个节目,如果能顺带着小火,有剧本可拍,那就谢天谢地了,真的不用给他加戏。   “该我问了,我的问题是你在青春片里演过的角色有学霸,有学渣,有风云学长,有不良少年,那你在念书的时候实际上更接近哪一个类型?”   这种尴尬时候就需要使出杀手锏——cue流程!   果然,张北辰立刻接住问题,侃侃而谈。   冉霖其实不太关心他的回答,但毕竟问题是自己抛出去的,所以看起来听得很认真,实则在心里擦冷汗。   夏新然不以为意,仿佛他就是想开个玩笑,开完了,舒坦了,毫无压力投入下一环节,跟冉霖一起听回答,还听得津津有味。   顾杰和陆以尧对视一眼,前者感觉自己可能一夜没睡的缘故,脑袋不够用,有点跟不上这真心话大冒险战场上的瞬息万变;后者则觉得这里面确实有蹊跷,不过同自己关系不大,他也没有特别好奇。   有惊无险结束了张北辰的旅程,下一个顾杰拧空瓶,瓶口指在了冉霖。   冉霖胸有成竹,眯起眼睛,半玩笑半挑衅:“尽管放马过来。”   伙伴们摩拳擦掌,看似毫不客气,实则问出的问题还是挺温柔的。   顾杰问的是:“你最想演什么样的角色?”   冉霖想哭:“得先有导演找我演啊。”   张北辰问的是:“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其实这个问题本身没什么,但张北辰问的时候,眼神太认真了,语气也太温柔了,让冉霖浑身不自在,连带着原本想开的玩笑也咽了回去,换成了认真而谨慎的回答:“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感情本来就是多种多样的。不过我还没遇见过哈,我个人更倾向日久生情。”   说完冉霖立刻看向陆以尧。   后者也觉得上一个问题古古怪怪,但没多想,况且正主都用眼神催了,他不赶紧提问倒显得自己输了气势。   “你怎么看待……粉丝喜欢你的人却不喜欢你的作品?”   冉霖疑惑地看着陆以尧,总觉得这个问题距离自己很远,更像是对方会遇见的烦恼。而且这个问题问的语气也很奇怪,就好像原本想问的是别的问题,临时改变主意,又换了内容。   疑惑归疑惑,人家问了,自己总要按规则回答:“那我只能努力奉献出更好的作品,让他们以后爱角色更胜过爱我了。”   冉霖的回答带着些不好意思的笑,那是一种“我知道我担不起但是我也没办法只能先说些大话了”的心虚。   陆以尧拿起手边的赞助商饮料喝了两口,脑袋里却在想为什么自己会忽然改变问题。   你怎么看待恶意炒作?   他其实想问的是这个。   但是如果真问了,不管冉霖怎么回答,只要节目组不剪,把这段播出,等待冉霖的就是被喷死。   陆以尧太清楚自己粉丝的战斗力了,何况她们本来就看不惯冉霖许久。   果然,陆以尧想,自己还是看不上仗着粉丝多就肆无忌惮带节奏的行径。   这和对面是不是冉霖没关系。   “该我了该我了,”夏新然兴奋调整了一下坐姿,根本没看出来什么异样,什么暗流,迫不及待抛出自己的要求,“我需要你大冒险!”   冉霖黑线,不知道该气该笑:“凭什么啊。”   夏新然可怜兮兮地皱起脸蛋:“多少轮了,一个大冒险没有,完全不刺激!”   冉霖不准备把自己奉献给对方的游戏追求:“等会儿指到你的时候,你尽情冒险,我们绝不拦着。”   “我不会让你做过分的事的,就来一次嘛,”夏新然说得那叫一个诚恳,“要不然你先听听我的冒险,你觉得不行,我再改回问题。”   冉霖叹口气,他是个软硬都吃但尤其喜欢吃软的主,更何况是美人的撒娇。   “来吧,我先听听。”冉霖语带无奈,感觉自己真跟宠弟弟一样了。   夏新然坐直身体,清了清嗓子,特认真地公布:“冒险内容是依次对在场的伙伴说一句你最想说的话。”   冉霖怔了下,继而乐了。   这还真不是什么丧尽天良的冒险,不,应该说是入门级别,满满都是对冒险者的善意。   假装深思熟虑后,冉霖终于松口:“好吧。”   夏新然露出大满足的笑容。   冉霖索性先拿他下手:“夏新然,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弟弟。”   原本期待着的脸囧下来:“为什么夸我的同时非要给我降辈分……”   顾杰悠哉提醒:“哥哥弟弟是平辈。”   收获是一枚来自盛世美颜的白眼。   舒爽了的冉霖又转向下一个:“张北辰,录主题曲那天我就想说了,其实你的声音在录音棚里特别好听。”   张北辰有些意外,愣愣抓了下头,才冲他微笑:“多谢。”   “顾杰……”   “嗯哼。”轮到自己了,顾杰立刻打起精神,洗耳恭听。   冉霖一字一句,情真意切:“你实在太慢热了。”   顾杰眯起眼:“为什么到我这里就变成了吐槽……”   夏新然乐得直拍手,他和顾杰就是越看见对方吃瘪越痛快。   冉霖垂下眼睛,酝酿片刻,才转向陆以尧。   陆以尧静静等着,并没有特别期待或者亢奋,如果非要说,疑惑倒是有点。   说那三个的时候都很顺畅,怎么到自己这里就卡住了?他也没那么难归纳总结吧。   况且冉霖又不是夏新然,酝酿再久也肯定说不出太出格的,不用听都能想到,甭管称赞还是吐槽,定然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其乐融融风。   “陆以尧……”冉霖总算开了口。   陆以尧点点头,立刻配合着昂首挺胸,作认真聆听状。   “对不起。”   酝酿多时的一句话,只有这么三个字。   陆以尧怔在阳光里。   他坐的这个地方不太好,旁边就是没遮住的那半扇窗,阳光总是晃到他的眼睛,必须要时不时别开头,才能躲避。   但是现在,他不躲了,随便阳光尽情地晒,整个人像被点了穴,久久不动。   顾杰和张北辰一脸茫然。   只有夏新然瞬间明白过来,受不了地吐槽道:“不就吹飞了干草没取成火嘛,反正我们后来也吃上饭了,陆以尧不会跟你计较的。”   顾杰恍然大悟,然后就是对夏新然的无语。   张北辰好笑地更正:“那是椰棕。”   夏新然皱眉:“有什么区别吗?”   张北辰动了几次嘴唇,最终还是放弃了解释,而且看起来夏新然也并不准备听。   冉霖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带偏了话题,也只是笑笑,不再解释。   他想道歉的究竟是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   夏新然、顾杰、张北辰不清楚,陆以尧怕是也想不到那么多。   既然伙伴们都接受了他在为破坏陆以尧钻木取火的伟大活动而道歉,那就当是这样吧。   他只是想道歉,不论对方听不听得懂,也算是对之前的种种有了一个交代。不然仅仅是通过王希让宣传团队那边停手,总觉得像稀里糊涂就混过去了。   面前忽然递过来一瓶赞助商的饮料。   冉霖疑惑抬头,顺着胳膊,对上了陆以尧的脸。   然后他听见对方说:“算了。”   世界忽然安静下来,再没任何声音。   盘旋在他耳边的,只剩下这两个字。   陆以尧看着冉霖瞪大的眼睛,呆愣的表情,觉得特别有趣,索性多欣赏一会儿。待欣赏够了,才掂了掂手中的饮料瓶,念起了广告词:“补充微量元素,还你一天活力,真不喝?”   冉霖眨巴下眼睛,终于元神归位,一把抢过陆以尧递来的饮料,拧开盖子,咕咚咚就喝起来。   陆以尧说的不是没关系,是算了。   他听懂了自己的意思!   陆以尧有点后悔递饮料了,纠结着要不要劝冉霖喝得慢一点。就算嘉宾有义务为赞助商宣传,也不用这么拼的。   况且,自己说的又不是没事,只是算了。   没事,是我根本不介意那些。   算了,是我介意,但不想再计较了而已。   一个算了就让对方高兴成这样,陆以尧忽然特想问问他当初蹭热度的勇气是哪来的。就这心理素质,按部就班发点修完图的街拍和自拍维持住原本人气就得了。   夏新然莫名其妙地看看对瓶吹的冉霖,又莫名其妙地看看不知道在自己跟自己咕哝什么的陆以尧,搞不明白自己的创意怎么就成了广告时间。   思来想去,他只得拿起另外三瓶饮料,一瓶给自己,其他两瓶给张北辰和顾杰,无奈道:“别干坐着了,一起来吧。”   第三期录影在别墅中落幕,陆以尧凭借脱颖而出的野外生存能力和随时能掏出一套别墅的隐藏实力,全票通过,当选本期椰风初恋。   往期录制结束,都是嘉宾先走,节目组收尾,但今天场地不同,是私人地方,作为地主,陆以尧只能耐心等着节目组收工。   四个伙伴干脆陪他一起等,反正今天提前结束录影,离回程的晚航班时间还有很久,何况本来能提前收工也是托陆以尧的福。   节目组的设备有很多,收拾起来颇为麻烦,等得百无聊赖,夏新然忽然提议:“哎,咱们加一下微信吧。”   大家对于这个提议没有异议,但录节目不让带手机,这会儿手机都躺在酒店的经纪人或者助理那里呢。   加微信未果,夏新然又盯上了买蛋糕赠送的金色纸质王冠。酝酿半天,最后耐不住心痒,非让工作组人员用手机给他们五个人合影。   自然是带着王冠的他站在中间,左右各拥两名男神护法。   四人给足面子,对着手机镜头,笑得心甘情愿。   节目组的设备终于赶在夏新然想出第三个幺蛾子之前收拾完毕,所有人一起回了酒店。   夏新然还惦记着加微信的事呢,大家也都拿着手机了,索性遂了他的愿,彼此都加了微信。加完之后夏新然立刻把所有人拉到一个群里,将工作人员给他们拍的那张合影发出来共享。   顾杰一看这样,干脆也凑个热闹,存完照片之后就把群名改成了“陈胜吴广”。   回去之后的两天,群里并没有任何动静,估计大家都很忙,或者即便有时间,也找不出什么可以聊的话题。但冉霖还是会在每次打开微信时,看看那个被他置顶了的群组,总觉得单是瞄一眼那个群名,就能燃起一腔揭竿造反势与节目组怼到底的热血。   二月十四日,情人节当晚,距离第四期录制还有三天,《国民初恋漂流记》第一期,如约开播! 第17章   提前半小时, 冉霖就打开电视调到XX卫视, 并十分感激公司在供应无线网的同时也没拆了这间宿舍的机顶盒。   距离节目播出还有十分钟的时候,王希打来电话提醒他收看, 并表示自己也会在这边看, 有任何问题随时电话沟通。   冉霖原本就紧张, 让王希这个电话一搅和,更是坐不住了, 索性起来喝了杯水, 这才觉得踏实一些。   重新坐回沙发没两分钟,节目准时开始。   “……都说桂林山水甲天下, 未来两天, 这里就是国民男神漂流记的主战场, 不过让我们回到前一天晚上,看看男神们的备战情况……”   冉霖设想过很多种节目的最终形态,但等真正看见,还是惊讶于后期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   别的不讲, 单是最开始他敲陆以尧的酒店房门, 却被对方的助理小弟告知对方已经休息了这段, 现场的冉霖尴尬得想钻进地里,可有了顽皮的字幕和陆以尧呼呼大睡的卡通形象,尴尬便消失许多,取而代之的竟是一种童心童趣。   悠然的江面,淡雅的青山,瑰丽的溶洞……两天的录影, 浓缩成九十分钟的节目,节奏忽然就快起来,原本在记忆中有些干巴巴的环节,也流畅许多。   五个人的镜头大体平均,陆以尧和夏新然会稍微多出一点。前者有人气,后者有亮点。   最初在节目里看见自己出现的时候,冉霖几乎是陪着屏幕里那个还没进入状态的人一起尴尬的。但是随着节目的展开,他也慢慢适应,并在观看里找到了许多乐趣。   节目里的桥段有些是冉霖经历过的,有些是别人的挑战过程,他也是第一次见。   经历过的桥段,看着屏幕里的自己,他就能回忆起当时的心境。不过偶尔心境和后期字幕组的设计又是违和的,后期字幕组的更逗趣,更有亮点,也让他换一种视角感受到了别样的趣味。   比如他和陆以尧抱在一起抢勋章那里,明明是争斗激烈难分上下,节目组偏来个慢镜头播放,还配的英文情歌BGM,让人分分钟出戏。   透过镜头冉霖才发现,他和陆以尧在“投入”这件事上莫名合拍。一个勋章,他俩抢得你死我活,到后面说好一起放地上的时候,就像警察和绑架人质的悍匪对峙,表情紧绷,严阵以待。   可惜夏新然一出来就彻底破功了。   再到顾杰偷袭5+勋章得手,夏新然幼稚咆哮,节目组干脆剪进去一段儿歌BGM,“笑果”精准绝妙,让人一秒钟喷饭。   播到那些冉霖没经历过的,别人单独做任务的桥段,那就更有意思了。   比如冠岩冒险之后的独自撑竹筏之旅——那个坑爹的有机会换来小马达的快问快答。   冉霖只知道夏新然和陆以尧在这个环节都失败了,但具体过程并不清楚。   现在可算真相大白了。   只见屏幕里的夏新然撑船撑得满头大汗,刘海都打成了一绺一绺,气没喘匀,就被同船的工作人员要求进行快问快答。   无奈,只能愤恨地捏着纸,叽里咕噜地念——   “你最喜欢什么颜色……绿色!”   “你最喜欢什么食物……焗饭!”   “你最讨厌什么样的男性……耍心机!”   “你最讨厌什么样的女性……没有,都是小天使!”   “你最欣赏内地娱乐圈哪位男艺人……过!”   “你最欣赏内地娱乐圈哪位女艺人……过!”   “以下哪位是你最想合作的女明星,温乔,王馨钰,艾娜,俞冰秋……靠!”   时间没到,夏新然已经撂挑子不干了,本环节直接夭折。   但呈现出来的效果不是艺人生气的尴尬,而是夏新然被折磨的苦逼,和撒娇耍赖的幼稚。尤其那个“靠”,明明从嘴型看得清清楚楚,实际播出来的效果确实一声尖锐的“哔”,简直喜感翻倍。   相比之下,陆以尧没有这么戏剧化,他好像意识到会有坑,所以把速度控制在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最终只念了六道题,答了四道——   “你最喜欢什么颜色……蓝色。”   “你最喜欢什么食物……三明治。”   “你最欣赏内地娱乐圈哪位……过。”   “你最欣赏内地娱乐……一样,过。”   “你最欣赏冉霖身上的什么……执着。”   “你最大的理想是什么……呃,被……认可。”   “你的初恋发生在……”   “时间到!”   工作人员喊时间到的时候,冉霖发誓,他在陆以尧眼里看见了一闪而过的得意。   这人就是故意的,不想让挖坑者得逞。   不过他可能光注意躲坑,忘记了这坑是带着奖品的,故而在被重新递回撑船竹竿时,一瞬间的懵逼莫名呆萌,等到竹竿往水里一插,眼神就成了认命有的生无可恋。   冉霖乐不可支。他就没见过陆以尧这么闷骚的,明明内心戏多得不行,偏偏脸上还总是一副大好青年的端正。吃多大亏,受多大苦,硬着头皮也要忍。   实在忍不了了,就触底反弹,成了深夜放毒的那碗爱心米粉。   不过乐完了陆以尧,冉霖又倒进沙发里,幽幽叹了口气。   你最欣赏冉霖的什么?   执着。   诚然设置这种问题的节目组坑,但认真回答的陆以尧也是毫不留情呢。   隔着屏幕,他都能感受到那满满的嘲讽,并且瞬间被拉回了第一期的致命尴尬。   要是能一口气三期联播就好了,毕竟他们现在勉强也算是化干戈为玉帛……唉,时间差真是个磨人的东西。   第一期的陆以尧和冉霖还在尴尬同框。   冉霖在沙发上翻滚半天,最终把头捂进抱枕,好像这样就能让尴尬和时间都走得快点。   不过话说回来,冉霖蒙着抱枕,后知后觉地乱琢磨,陆以尧那个最大的理想“被认可”三个字中间,似乎总感觉缺少一个宾语。被谁认可?粉丝?观众?市场?   “阳光下少年~~梦想可曾实现~~冰冷的世界~~有没有把你改变~”   节目接近尾声的时候,手机铃响起。   冉霖腾地从沙发上爬起来,着急忙慌从茶几上拿起手机,接听。   “希姐。”节目还剩几分钟,电话就过来了,冉霖总觉得不太妙。   果然,电话那头开门见山,连个缓冲都不给:“你是怎么做到隔几分钟就有一个槽点的?谁让去敲陆以尧酒店门的?你不是机灵吗,怎么面对镜头能尴尬成这样?”   王希的怒气扑面而来,她不需要回答,她只需要发泄。   可光是听着,冉霖就有点招架不住。   连珠炮轰完,王希总算舒坦些,但语气还是不善:“第一天晚上我就和你说了,不需要想太多,就做你自己,你知不知道你的故意卖萌和故意讨好观众在镜头里面看着非常用力过猛?”   “……”冉霖已经被骂蒙了,真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算了,”王希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冲动和冉霖的状态,硬邦邦道,“你明天早上来公司一趟,到时候细说。”   冉霖总算找到了说话的机会:“呃,几点?”   结果把王希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又拱起来了:“越早越好!”   听着那边的嘟嘟声,冉霖大脑一片空白,久久不能回神。   最后几分钟节目都播了什么,冉霖完全没有印象,只知道反应过来时,已经开始播广告。   他关掉电视,犹豫了一下,还是拿手机打开了微博。   第三期录影回来之后,除了今早配合节目首播发的一条宣传之外,他一直控制着自己不去看微博,因为节目组依然在放花絮炒噱头,各方粉丝可以揪着几秒的镜头奋力开撕。   他没粉丝,他通常都是被撕的那个。   但是现在节目都播完了,即便被王希劈头盖脸骂,即便知道自己的表现并不尽如人意,他还是想看看观众和粉丝的反应。   【681条新评论,查看评论】   【3920位新粉丝,查看粉丝】   【1754条@我的微博,查看@我】   首页刷出的数据把冉霖吓了一跳。这两天没刷微博不假,但上午发配合首播宣传的那条微博时,他已经把所有新信息都点开了。虽然鉴于这几天一直被群嘲,点开了就马上回到首页,也没细看,但他可以肯定,现在出来的新信息数据,都是从上午到现在节目播完这一段时间内新增加的。   对于一个当红明星,一条微博评论破万轻飘飘,有的甚至可以破十万。   对于冉霖,超过五百的大三位数,而且是不含水分和僵尸粉的大三位数,实属罕见。   先点开@,大部分都是节目组首播预告的微博转发,节目组在微博里@了他,粉丝一转他也就跟着被二次@了。   接着是粉丝,点进去,看着都活蹦乱跳的,没一点僵尸粉的气息,冉霖莫名感动。   最后是评论。   冉霖现在对看评论有点心理阴影。   深吸口气,拇指轻触屏幕……   愤怒纳尼酱:一开始有点小尴尬,后面就好啦,加油[心]   追风少女007:你和陆神好搭哈哈哈哈   Pikipiki:路转粉~~我爱你的少年颜,嗯,就这么肤浅[doge]   冉霖有点意外,人也从沙发上坐起来,正正经经往下刷评论。   最上面三分之一都是刚看完节目路转粉进来的,回复在他最新一条首播宣传的微博下面,中间也有零星的嘲讽和黑粉,但大部分还是正面积极的。   三分之一往下翻,就大多是白天的留言了,也是回复在同一条微博里,但内容一言难尽。   不过趋势是好的,就已经让人的心情多云转晴了。   或许,观众并没有王希想得那样苛刻。   退出评论,冉霖回到自己的微博主页面,重新点开最上面那条首播宣传微博,被顶在最热门评论里第一条的,是刚刚已经看过的一个——   霖家的小燃面:从今天起,做一碗燃面,粉你,爱你,默默支持。从今天起,关心综艺和作品。我有一个偶像,他若微笑,春暖花开。   冉霖放下手机,搂着抱枕在沙发里滚成一团。   这是他这个晚上第二次滚沙发了,第一次因为尴尬,第二次因为开心。   后半夜,节目的口碑终于开始慢慢发酵。单纯的节目粉大多涌入节目组微博,或者在自己微博首页里,花式分析为何第一期如此尴尬平淡;而舔完自家爱豆屏的粉丝则渐渐冷静下来,开始电视回放二刷,甚至三刷,四刷,并逐帧分析一片祥和之下的隐藏信息。   节目粉只谈节目,怼的大多是节目组和策划。   粉丝也谈节目,但谈着谈着,就有开始撕的苗头了。   起初只是一小撮粉丝质疑。   再然后,越来越多的粉丝带着“脑补+分析+评判+情绪”,或涌入冉霖微博,或涌入节目组微博,或发在自己首页。   所谓撕逼,是要粉丝相当,才撕得起来。   在冉霖这种刚涨了几千粉的小咖这里,那就是单方面的diss。   风起云涌只在一瞬,眨眼天地变色,热门评论就易了主,再看不见燃面,满屏都是陆以尧家的迷妹。   然而这些,冉霖都不知道。   他刷了一会儿评论,被王希骂得堵得慌的心就彻底被治愈了,然后带着近期难得的愉悦心情奔赴周公,并且睡得很沉,一夜无梦。   翌日清晨,冉霖去梦无涯找王希的时候,陆以尧已经开工。   他今天是受邀给某知名时尚杂志拍封面。封面陆以尧拍得不少,但称得上有逼格的,屈指可数。比如今天这个,对外说是受邀,其实是经纪团队洽谈了许久,才帮他谈来的一个机会。   现在的娱乐圈,要拼人气,拼粉丝,拼作品,还要拼时尚资源。有些人作品好,人气高,粉丝足,可就是解锁不了五大刊——国内五大顶级时尚杂志,那抱歉,在圈内看来你依然不够逼格。   而在解锁了五大刊的明星里,大家又会比较谁是首封,谁是内封,谁把封面都集齐了,谁还在凑五颗龙珠的路上。   娱乐圈就像一条永远没有尽头的河,所有人都在里面逆水行舟。你不咬着牙拼,明天观众就把你忘了。你咬着牙拼,那这辈子就不可能再把牙关松开。即便那些所谓站在巅峰的巨星,如果不继续往前划水,也同样会被时代抛弃,变成空有名头却再无号召力的传说。   陆以尧进圈的时候只是想看看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   但现在他没做出多么辉煌的事业,却先看透了这座围城。在这里,有人图名,有人图利,有人图对艺术的追求。那自己,图的又是哪样呢?   “再给他打电话,告诉他如果还不来,就不用过来了!”休息室的门被推开,穿着某奢侈品春季新款套装的杂志女主编风风火火地直走进来,一边挂电话,一边对着陆以尧和姚红道,“再等半小时,还不来,我们直接改单人封。”   单人封比双人封规则高得不是一星半点,二选一,姚红当然会为陆以尧选前者。但那个迟迟没来的男星背后是靠着大金主的,女主编也就是痛快痛快嘴,不大可能真为了一时生气把人换掉,所以这种话姚红也就是听听,听完了还得劝。   “应该是堵车了,现在的路,就没有能顺顺当当开起来的。”姚红不管什么时候说话都和风细雨,让人听着舒坦。   女主编的火气小了些,但眉头一时半会是解不开了:“知道堵车就应该早点出发,这么多人等他一个,真是被粉丝捧捧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姚红笑笑,不再接茬。   女主编发泄一通,心情也顺畅了些,见陆以尧不像生气的样子,象征性地安抚两句,便又转身出去了。   休息室里只剩下早已化好妆的陆以尧,经纪人姚红,以及助理小弟。   “骂给你听的。”姚红看着紧闭的休息室门,淡淡提醒。   陆以尧头也没抬:“嗯,我知道。”   姚红有些意外。陆以尧能忍能克制,但绝对不是什么好脾气,通常遇见这种情况,他嘴上不说,心里也肯定已经把对方翻来覆去吊打了。   但现在陆以尧是真不在意,确切说刚才主编进来,他也只是敷衍地应酬了一下,姚红通过观察可以断定,这人的注意力多半还锁定在从化妆把玩到现在的手机上。   “尴尬也没办法补救了,”姚红叹口气,“只能希望后面几期有爆点,口碑逆袭。”   陆以尧还是应付地点点头,继续往下刷评论。   姚红反而没底了,索性直截了当地问:“第二期第三期究竟怎么样?”录的时候也不让他们跟着,还全程无剧透让艺人即兴发挥,签约的时候感觉是特色,现在感觉是大坑。   陆以尧总算停下手指,抬头想了一会儿,才道:“应该会比第一期好。”   姚红哭笑不得:“你这个要求也太低了。”   不过已经这样,只能听天由命了。现在电视上综艺扎堆,全是鲜肉大咖,观众也有些审美疲劳了,除非真的策划惊艳后期给力明星神发挥,不然再想复制前两年的横空出世口碑大爆,难。   “累了就眯着休息一会儿,别总盯着手机。”姚红靠进沙发里,不再絮叨,不然陆以尧没烦她自己都要觉得烦了。   陆以尧点点头,看似很听话地答应了,可在姚红闭目养神之后,又鬼使神差地重新拿起手机,继续往下看评论。   陆以尧也觉得自己很奇怪。   首先,他并不是特别在意评论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逻辑,思考方式,同样一件事,角度不同,能出来一百种看法,他如果为别人的看法而活,那就别想舒坦过日子了。所以偶尔刷刷评论,也只是想看看可爱的粉丝小天使们,毕竟大家在他身上寄托了很多美好的情感。也很庆幸,他出道至今,没遇见过什么大规模的黑,就像姚红说的,顺风顺水。   其次,他现在刷的还不是自己微博里的评论。   陆以尧的微博里,一片我爱你你好帅我家陆神原来是路痴哈哈哈的温馨祥和,刷几分钟,就大概能完全接收到这些情感了。   但另外一个人的微博里,却是冰火两重天。   希望冉霖退出初恋漂流记的,赞我一个。(2478赞)   我不针对谁,我只想说所有倒贴麦麸的都是垃圾。(1963赞)   不吹不黑,你的表现真不行,说你不是关系户都没人信[微笑](1705赞)   抱走陆神,我们不约,专注自家,拒绝撕逼[心](1529赞)   ……   冉霖倒数第二条微博回复量才在几百,最新一条的回复量眼看着就要破万。   这其中有自己的粉,别人的粉,节目的粉,但不管粉什么,都在这里找到了共同奋斗的目标——请冉霖滚出国民初恋漂流记。   最热门的一条评论收获了五千多个赞,是一张长微博截图,陆以尧已经看过几遍了,可还是忍不住,返回来重新研究。   那位po主细致梳理了冉霖的七宗罪:   第一,录主题曲的时候全网放通稿,说与张北辰相见恨晚配合默契,实则节目中第一次在酒店房间内的互动客气生疏,充满迷の尴尬,打脸。   第二,节目播出之前就捆绑陆以尧炒男男CP,陆以尧除了第一次机场乌龙转发之外,再无回应。结果又在节目里上赶着去敲别人酒店门,被助理直接拒绝,实力打脸+2。   第三,6分35秒,被陆以尧拒绝进房后对着镜头说“要明天才能见到偶像了,惆怅”,做作得能让人呕出隔夜饭。   第四,38分27秒快问快答那里,最欣赏陆以尧的什么,答,修养。这真是我见过最不要碧莲的快问快答。人家陆以尧有修养不代表你可以肆无忌惮蹭热度,无耻到这个程度也是让人开眼了。   第五,45分17秒那里,要求张北辰把第一名让给他是节目组的剪辑误导。但对着一个不太熟的人调侃,以至于别人误解了他的意思,这个锅只能冉霖自己背。   第六,63分钟,陆以尧深夜送米粉,所有人都是无防备的真实状态,冉霖的素颜不敢恭维,除了确实显小,没任何魅力与亮点。我不知道你们,反正我初恋肯定不会找这种扔在人堆里就不见的。   第七,81分钟,陆以尧误喝苦瓜汁后,冉霖殷勤送水。请问,之前跟其他人一起指定让陆以尧吃特辣米粉并且笑得开心的那个人不是你吗?又当又立,不能更恶心了。   综上,求求你带着白衬衫回校园吧,还节目一片蓝天[拜拜]   陆以尧盯着那张被自己点开全屏显示的截图,总觉得眼前对着的不是手机屏,而是一纸审判书。   看着看着,他就陷入一种极不真实的恍惚,仿佛截图中说的,和他自己参加的,根本不是同一档节目。 第18章   心心念念盼着的综艺, 首播精彩程度远低于预期, 无论吃瓜群众,路人粉, 还是真爱粉, 都是很失望的。   吃瓜群众通常会把这种失望变成吐槽, 或者干脆连槽都懒得吐,直接转战别的综艺。   路人粉会先去节目组下面理智点评一下观后感, 并提出可行性的改良建议, 然后再去各嘉宾明星微博底下转转,觉得喜欢对方的表现就回两条, 甚至路转粉, 觉得这个明星还需要改进, 那就心里想想,不动键盘,毕竟是人家的地界,先撩者贱, 被真爱粉撕碎也没地伸冤。   最忙的则要属真爱粉了。   要先去自家爱豆那里刷评论, 刷观后感, 当然正面居多,偶尔提出意见的,也是带着满腔爱意,希望爱豆表现更好;再去其他看着顺眼的嘉宾底下刷好感,比如谢谢你对我们XX的照顾这一类;最后才是暗搓搓围观看着不顺眼的嘉宾,一边克制自己想吐槽和撕逼的洪荒之力, 一边紧盯某些不守规矩的粉,见到有骂别人的,立刻上来帮着打圆场和道歉,免得让这种一粉顶十黑的人坏了自家爱豆的口碑。   起初一切都按照既定套路走。   哪怕是冉霖这样的十八线,同样在节目直播之后涌进来一小批路转粉的燃面。   那是在什么时候风云突变呢?   如果非要追溯,这锅可能还是要节目组和CP粉来背。   首先,节目组故意在冉霖和陆以尧同框时,加暧昧字幕,配亲昵BGM,强行卖腐;其次,CP粉按耐不住粉红少女心,陆陆续续在正主微博里冒头。   节目组的初衷很简单——制造一切可以制造的噱头,笼络路人粉。很多可能并不粉五人中的任何一个人,就是单纯的看节目,生生被萌化,圈成了CP粉。一部分可能早在机场乌龙炒作的时候就成了CP粉,节目组的后期剪辑无疑等于给她们发糖。   CP粉的出发点也大多是善意,她们其实心里清楚这两个人根本没可能,只是单纯地觉得两个人同框很养眼,超激萌,萌得她们不要不要,必须要跑到真人这里来告诉一声,糖真的太甜太好吃。   明星本人对于这种事的态度各不相同。   但除非明星公开恋情,否则明星的真爱唯粉对于CP粉的态度就一个——请圆润地离开。   甚至有些明星公布了恋情,双方粉丝还会撕得昏天黑地。   更别说这回节目组炒的是男男CP。   卖腐这种事,冷不丁来一下可爱,总卖,就让粉丝恶心了。   尤其在参加综艺之前,冉霖的机场乌龙和后续的炒作,已经让粉丝郁结难消,如今节目平淡带来的失望+CP粉蹦跶带来的碍眼+冉霖本身在节目中的槽点,共同酝酿成了一场“黑色风暴”。   风暴的主力军自然是陆以尧唯粉。   配合的则是被带了节奏的吃瓜群众和路人粉。   路人粉需要给节目平淡带来的失望低落找一个吐槽点,吃瓜群众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连围观带嚷嚷。   真爱粉确实是情真意切了,从机场乌龙喷到花钱上热搜,从捆绑陆以尧炒作喷到走后门硬塞进综艺节目组,能抓住的槽点一个都没放过,字字透着义愤填膺。   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没有。   但是冉霖不该喷吗?   起码那些敲键盘的粉丝和路人都觉得应该。   你既然炒了CP,享受了蹭别人带来的红利,就应该预料到会有反噬的一天。   想埋怨,那就去找CP粉,找给你炒作的经纪团队,或者对着镜子自己反省吧。粉丝行为,偶像买单,正主炒作,罪加一等。   铺天盖地的群嘲起源于第一期的平淡乏味,但发展到陆以尧清晨刷微博的时候,已经没人在意源头。一个喊着“XXX请滚出娱乐圈”的网友可能连那人的作品都没看过,更别提了解人品,只是看了几段鬼畜视频,恶搞剧照,或者是来源不可考的所谓爆料,便撸胳膊挽袖子,兴致勃勃地上阵开撕。   如果对方恰好还是个没有多少粉丝基础,毫无还手之力的小咖,那这绝对是一场不用负责任的diss狂欢。   “你别出声。”姚红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没头没尾地点了一句。   陆以尧没懂:“什么?”   姚红轻叹口气,道:“现在正是风口浪尖,别说太多的话,也别做太多的事,这个综艺不红不爆都没关系,但你别主动往自己身上招黑。”   陆以尧定定看了姚红一会儿,忽然乐了:“红姐你想太多了,我就是刷刷微博。”   姚红上下打量他一番,半调侃半认真道:“我可是看见正义感都要冲破天花板了。”   陆以尧囧,无奈道:“那是本能,生来正气凛然,总不是我的错。”   眼见姚红还要说,陆以尧连忙举手保证:“但是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有分寸。”   姚红怀疑地审视他半晌,才点点头,放下心来。   陆以尧关掉手机,后背倚靠在沙发里,开始努力清除脑袋中乱七八糟的微博留言、@、转发……   另一位封面男星终于赶在半小时内,悠然抵达。   他抵达的太快了,以至于陆以尧的清脑工作尚未彻底完成,就被迫中断。   陆以尧把手机交给姚红保管,然后起身去隔壁化妆间,与对方寒暄。   男星态度有些傲慢,但对着陆以尧,总是没敢太过火。   陆以尧内心毫无波澜,他甚至觉得和脑袋里尚未清除干净的那些谩骂相比,眼前的男星真是可爱无邪。   那些留言ID大多都是他的铁粉,爱得很真很真那种。   她们把他捧上了云端,把冉霖踩到了泥里。   姚红担心他做多余的事,真的是多虑了。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可以教粉丝做人,大家都是独立个体,生而平等,你喜欢我,我感谢你,你不喜欢我,我也祝福你。   他不做带节奏的事情。如果他真的带起节奏,冉霖早就尸骨无存了。   只是同样的冷眼旁观,没录制综艺之前,他看见有粉丝怼冉霖,会暗暗觉得有点痛快;如今再看见同样的事情,痛快就变成了堵得慌。   一股气闷闷卡在胸口,堵得他整个人不舒服。   这不光是因为冉霖被骂得太狠了,也是因为对方已经从“陌生人”上升到了“熟人”的位置,从一个空洞名字一张陌生面孔变成了一个点滴相处过的“伙伴”,哪怕只是节目里的,依然会让他看见那些恶评时,不由自主脑补冉霖的反应。   而且一脑补,就停不下来,补到最后永远是一张少年脸,一边微笑,一边吧嗒吧嗒掉眼泪,笑容没有声音,眼泪也没有声音,看得人莫名憋闷。   梦无涯,王希办公室。   “想吃什么?”   “嗯?”   “我问你想吃什么——”   “哦,”冉霖抬起头,终于把目光从手机屏幕挪到了王希脸上,“都行。”   王希无语,瞥一眼刘弯弯:“听见了?随你心情买。”   刘弯弯得令,立刻脚底抹油买早餐去也。再多在办公室里待一分钟,她都容易窒息。   冉霖强打起精神,努力把身体坐直,摆出认真听教育的模样。然而等了又等,王希还是没有开讲的意思。   “你不……训我了?”不是冉霖盲目乐观,实在是从早上来了梦无涯,见到王希,这位女士就一改昨夜电话里的火爆状态,沉静如水。   王希没有马上回答,只静静看着他,眼神复杂,包罗万象,冉霖至少从里面看出了同情、心疼、生气、恨铁不成钢等四种情绪以上。   “不训了。”王希淡淡点燃一根烟,轻吸一口,吐出袅袅烟圈,“没人说你,我就负责骂醒你,现在那么多粉丝教你做人,我想不出还能讲出什么新花样。”   冉霖透过白雾,艰难对上经纪人的双眸:“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我,那些留言我早晨起来都看了,我挺得住,你也别往心里去……”   王希刚好撩头发,撩到一半,闻言愣住:“你这是在劝我?”   冉霖指指她手中细长的女士烟,半心疼半愧疚道:“不然呢,你都借烟消愁了。”   王希那表情仿佛听见了本世纪最大的笑话,呆愣好半天,忍不住揉了一下冉霖的脑袋:“你到底是精还是傻,有时候机灵得要命,有时候蠢得要死。”   冉霖闹了个大红脸,知道自己自作多情了。   王希从来不抽烟,忽然抽了,必定有事,不是自己,难道是……韩泽那边?   “行了。”王希把抽到一半的烟丢进一次性纸杯,正色叮嘱,“从现在开始,别发博,别回复,别出声,一切交给我。”   冉霖不自觉往椅子背上靠了靠:“你准备……怎么做?”   “怕什么,我还能拿原子弹把微博炸平啊。”王希白他一眼,随后轻叹口气,“带带别的节奏吧,尽量转移一下粉丝注意力,好歹让你撑到第二期播出。啧,陆以尧出道就没跟人撕过逼,他粉丝一腔热血憋几年了,这回挺好,一点没留都贡献给你了。”   冉霖囧,按照王希的说法,他基本不用考虑去看明天的太阳了。   王希起身把窗户打开,没开很大,只手掌宽的缝。   带着尼古丁的白烟尚未散出,夹着寒意的冷风倒抢先一步,呼呼灌了进来。   “不冷吧?”王希嘴上问,人却已经坐了回来。   “没事。”冉霖摇头,过了会儿,又道,“你背对着窗,别吹太久。”   王希没说话,只歪头打量他半晌,忽然感慨似的道:“谁以后做你老婆,就等着享福吧。”   冉霖一惊,做贼心虚又强装镇定地看了王希一眼,发现经纪人好像没有话里有话的意思,就是单纯的调侃。   垂下眼睛思索片刻,他忽然顽皮地挑起眉毛,凑过去故意问道:“那我现在可以谈恋爱吗?”   王希黑线:“你试试看。”   冉霖咧开嘴,露出了今早起床后,第一个真正的笑。   刘弯弯的外卖速度堪比神行太保,眨眼间就带着热乎乎的包子豆浆回来了。   王希看了眼早餐,有点嫌弃道:“你就不能换换样?”   刘弯弯不知所措地看了眼冉霖,后者已伸手把塑料袋接了过来,末了对王希认真道:“我这个人特别专一。”   王希白他一眼,却生不气起来。   她发现冉霖这个人一旦跟谁混熟了,那些性格里的小棱角小顽劣便慢慢冒了出来,他自己可能没自觉,但与之相处的人会感觉得挺明显。   然而这些东西并没有让他惹人厌,反而让他整个人更真实,更有趣。   王希放在桌上的手机短暂震动了一下,她拿过来看两眼,便抬头对冉霖道:“吃完就赶紧回去休息吧,这两天也别刷微博,好好准备第四期录影。如果八期播完都不能口碑逆袭……算了,你先别想这些了。”   “……”冉霖心情复杂。   他原本没想这么长远的,让王希一提醒,倒控制不住自己了。   “啊对了,希姐,”已经拎着包子走到门口的冉霖又转过身,不太确定道,“你之前说会想办法带带别的节奏,具体是指什么……”   王希挑眉:“怎么,想教我公关?”   “那我哪敢,”冉霖苦笑,但还是直白地说出了自己的担心,“我就想知道这些节奏……不会牵扯到别人身上吧?”   “怎么,怕我为了救你带节奏黑别人?”   “毕竟这个见效最快。”   “那你列个清单,”王希从桌上的彩色打印机里抽出一张白纸拍到桌面上,抬眼看他,“清单里的,我一个不动。”   冉霖不自觉握住门把,身体也往门口又贴了贴:“希姐,你现在的气场特像黑帮大嫂……少的姐姐。”   “……你还可以拗得更生硬一点。”王希忍住拿纸团丢他的冲动,思索片刻,松了口,“行了,放心吧,我不会把节奏带到其他人身上的。”   冉霖终于放下心来,正想开门走,又听见王希在背后补了一句:“但你也别真以为录个节目,大家就是朋友了,凡事多留个心眼。”   “嗯。”冉霖低低应了一声。   回家路上,冉霖收到了夏新然的微信。明明有群,但那人发的却是私聊语音。没有任何开场白,熟稔自然的就像他俩是多年老友:“你也太招黑了吧……”   冉霖同样回以语音:“天赋异禀。”   语音刚过去,那边就回复了,显然对面就玩着手机呢:“你别想太多,网友就这样,黑你的时候不共戴天,喜欢你的时候浓情蜜意。”   冉霖:“嗯,我知道。谢谢哈。”   夏新然:“别。我现在也没办法发微博站队挺你,你现在黑亮黑亮的,我要站队,直接等于洗粉,我经纪人能把我杀了。所以只能这么假惺惺地慰问了,你再谢我,我就觉得是反话,是怨我呢。”   冉霖已经来到家门口,一边点开夏新然最新一条语音,一边拿钥匙开门,结果就被夏新然理直气壮的“我不能挺你”给逗乐了,钥匙差点插歪。   终于开门进了玄关,冉霖才按住手机回复:“既然不能在微博上挺我,那就在微信里来个么么哒吧,抚慰一下我的创伤。”   冉霖只是想逗一下夏新然,谁让他长得美还爱嘚瑟。   他甚至已经脑补出夏新然黑线的模样和吐槽的口气。   结果那头瞬间发过来的回复没有黑线没有吐槽,只有满满不可置信的震惊,惊得特别真诚:“靠,别吓我,你不会也是GAY吧!”   冉霖僵在玄关,一时无法决定是先否认自己的性向,还是先问那个“也”的出处。   愣神之际,那头的夏新然居然把最新一条语音撤回了。   冉霖目瞪口呆,陷入了是承认已经听完了还是装没听见的纠结旋涡。   很快,新一条语音过来:“声明,我不歧视同志啊,但是我不是,我喜欢姑娘,最好是萝莉身御姐心的那种,嘿嘿。”   冉霖叹口气,很自然跟他一起越过了敏感话题:“这么猥琐的笑声不适合你。”   模棱两可的态度可以有很多种解读,冉霖不知道夏新然解读出来的是哪个,反正那边最后发过来的信息与这些完全无关,是说陆以尧的:“我仔细观察了一下,黑你这波不是陆以尧带的节奏,估计就是你以前炒CP种下的恶果。当然,纯属个人意见,反正不管是不是他带的节奏,这时候肯定比我还要小心,更不可能出来为你说话,你就别上赶着联系他了,更别发微博@他。”   冉霖想哭:“我在你心里到底有多蠢?”   夏新然振振有词:“保不齐你的团队就有脑子抽风给你出馊主意的呢。”   如果有一天王希和夏新然见面,冉霖想,怕是能撕出一地鸡毛。   夏新然那边还有通告,所以聊完这几句,就不见了踪影。   但已足够。   刚刚被包子豆浆暖了胃,现在被人暖了心。   冉霖把微博重新打开,进入“陈胜吴广”群,群里唯三的信息,一个是夏新然在第三期录影结束当天发上来共享的生日Party合影,另外两个是他和陆以尧分别发的“收到”。   陆以尧的头像是他自己,但与现在的清爽短发不同,头像里的他长发飘飘,带着轻微的自然卷,配上凝视远方的神情和唏嘘的胡渣,活脱脱一个街头艺术家。   陆以尧出道以来就没走过这种路线,照片应该是英国求学的时候拍的,然而造型太有年龄感,竟看不出一丝学生气。   其实不用夏新然说,他也知道陆以尧不可能公开为他发声。   事实上陆以尧那句“算了”,已经让他喜出望外。   可人就是这样,要么没有,一旦有了,就会更加贪心,更不知足。   好比现在,他就挺希望陆以尧能像夏新然一样,发个微信过来的,哪怕只是问一句“干嘛呢”。   然而陆以尧并没有这种义务,他们之间也没什么说得上的交情。   所以冉霖只是胡乱想想,想完,又鄙视自己不知深浅。   整个上午,冉霖都在看新闻频道,企图用国内外大事转移注意力,效果不错。午饭叫的外卖,夏威夷披萨,酸酸甜甜的,让人特有食欲。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下午,全天滚动播出的新闻再没有什么新意,换台时又不小心换到XX卫视,居然好巧不巧正在播放第二期的预告。   预告只有五十多秒,也能让自己撞上,冉霖感觉这就是命。   他不想跟命较劲了,逃避也从来不是他的风格。   不就是被骂被嘲吗,看完也就完了,越不看越想,才折磨人。   关掉电视,冉霖下定决心似的,摸过来手机,指纹解锁,打开微博,一切动作都小心翼翼,谨慎得像在拆炸弹。   新增评论很多,但没有什么新内容。   热门评论里仍然高悬着七宗罪,冉霖看着那张截图,竟然感觉松了一口气。   没有新东西出来,骂来骂去都是老套路,看久了,也就麻木了。   按照口碑发酵的规律,未来几天,他的微博底下都得是战场。一旦接受这样的现实,好像也不会太难受了。   不知道第二期出来之后,能不能挽回一些。   扭转乾坤的可能性不大,但多少能改善一些吧,毕竟自己第二期比第一期还是自然多了……   乱糟糟地想着有的没的,等冉霖反应过来,手里已经多出个红彤彤的大苹果。   冉霖吓了一跳,忽然捕捉不到洗苹果的记忆了,坐在沙发里瞅着那个湿漉漉的苹果,有一种醒着梦游的惊恐感。   手机忽然唱起歌。   阳光下少年,梦想可曾实现……   那是刚出道时的他,第一次进录音棚,按照录音师的说法,没唱出任何低落伤感,倒唱出许多光明憧憬。   本以为是王希,可看见来显,冉霖就怔住了,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妈妈两个字变成了1通未接来电,冉霖才连忙回拨过去。   “你干啥呢,怎么不接电话?”电话那头很嘈杂,但亲妈的声音一出场,就从背景音中脱颖而出。   冉霖连忙清了清嗓子,让声音听起来元气满满:“在公司呢,刚才上厕所了,没听见。”   “哦,”冉妈妈不疑有他,直接兴奋地进入重点环节,“我和你爸在电视上看见你啦,你个臭小子,有节目了怎么不告诉我们。要不是你赵叔说,我和你爸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哪有我儿子上电视了,还得让别人告诉我的道理。”   自家亲妈就是这样,从来不管你,她得先说痛快。   冉霖弯着嘴角,一直到老妈说完,才道:“我错了,我下次肯定提前通知你和我爸,行了吧。”   “晚了!”冉妈嗤之以鼻,“人家电视都预告了,下个礼拜同一时间,还用你告诉!”   冉霖乐:“嗯嗯,你什么都知道,你多厉害啊。”   “儿子,”冉妈忽然话锋一转,声音也不再飞扬,“我怎么看电视里你好像瘦了呢?你这阵子是不是没好好吃饭?你可别跟那些女明星似的弄什么减肥,你就这样挺好,你在那几个人里是最帅……呃,最帅的之一!”   “妈——”冉霖投降,“你就违心夸我一回不行吗!”   “我是怕你不努力。你看电视上漂亮的人那么多,凭什么就这个是主角那个是配角啊,那背后下的工夫都是不一样的。”   “嗯嗯。”   “你别老嗯,得往心里去。”   “知道啦……”   “钱够不够?”老妈的话题永远无缝跳跃,不可捉摸。   冉霖扶额:“你都在电视上看见我了,你说够不够。等着儿子给你挣大钱吧。”   “这话你说两年了。”   “……”   亲妈,绝对的亲妈。   “啊对了,你爸那个旧手机坏了,终于肯换智能机了,也不知道听谁说的,说下载个什么就能在网上找着你,你每天干什么都能从上面看见。我说是微信,你爸偏不信,那你说还能有啥……”   冉妈妈的微信是冉霖过年回家手把手教的,但除了微信,那部智能机再没开启其他功能。   冉霖本来想趁下次回家教她刷微博,现在老爸提前被人科普,他却又不敢这么做了。   “就是微信。”冉霖深吸口气,压下眼底的热度。   “我就说吧……等他一会儿回来的……”   “爸出去了?”   “嗯,又被你赵叔叫出去喝酒了,大白天,这就是不想好了。幸亏今天店里人不多,你看一会儿要是忙不过来的,我怎么收拾他。”   冉霖想说太累就别干了,但他没有这样讲的底气。   这一次真人秀算是公司上赶着节目组,所以报酬很低,基本半卖半送,还要被经纪公司拿走七成,落在手里的剩不下多少,加上之前很久没通告,自己的日子尚且紧巴,遑论照顾父母。   “怎么不说话了?”冉妈是个快嘴急性子,等不来儿子出声,立刻就问。   冉霖吸吸鼻子,道:“我想吃包子了。”   冉妈还当儿子怎么了呢:“那就买啊,北京连卖包子的都没有啊。”   “我就想吃咱家店里的。”冉霖难得撒娇,不自觉带上一丝乡音。   冉妈乐了,豪气干云:“等过年回来,你坐咱家包子铺后厨里,出锅就吃,撑死你!”   冉霖笑出了声,忽然觉得脸上湿湿的,赶紧找由头挂了电话。   不知所措里,他一眼瞄见手中的苹果,连忙举起来吭哧咬了一大口。   嗯,他没事,他能坚持住,他看得开着呢,下一次录影在上海,他敢拿性向担保,肯定会有一天在迪士尼……   唔,这个苹果买得不好,又咸又涩。 第19章   卫视里头一天晚上播放的节目, 除非真的红到所有人都迫不及待上天入地也要创造条件看直播的程度, 否则大多都要等到第二天的中午之后,甚至是第二天的晚上, 才会迎来真正的讨论高峰。   因为越来越多的人已经不习惯守着电视看直播, 他们更喜欢等电视播完之后, 上网络平台上直接看完整版。遇见在意的地方随时拖动进度条,或快进跳过, 或反复重播, 偶尔剧情不够,还可以弹幕来凑。   二月十五日整整一天, 除了节目组趁着热度又放了一些剪掉的花絮之外, 五位节目嘉宾都没有发声。   大家的微博基本都停留在前一天的晚上, 节目播出之前,内容也是宣传性很明显的转发节目组预告,带着粉丝一起期待首播。   表面的宁静之下,实则是明星团队的集体观望。   深谙套路的公关宣传团队都懂, 除非你只想要短期的眼球效应, 否则永远都不要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上发声。   比如同样是被黑, 站出来怼网友的明星和一声不吭随便网友黑的明星,哪一个更容易激起网友反弹,哪一个更容易获得网友同情,不言而喻。   当然粉丝可以说“凭什么明星就不能还嘴”或者“我就喜欢我偶像的真性情”,但客观上,这种做法其实是影响路人观感的。   吃瓜群众不关心明星之间的恩怨曲直, 他们只想看个乐呵,一个明星如果能够躺平任嘲,那么哪怕他浑身槽点,也是可爱的,甚至嘲着嘲着,还能黑转路,路转粉。   同样,如果一个明星天天挂黑粉,怼网友,那么哪怕TA所有的愤怒都情有可原,甚至天经地义,也会被吃瓜群众送上玻璃心的帽子。   毕竟在大多数吃瓜群众看来,你享受到了公众人物带来的巨大红利,就理应付出一些公众人物的独有辛苦,包括但不限于,被吐槽,被黑,被YY,被做表情包等等。   无需讨论这样的想法对不对,群众们也不需要谁来教育自己做人。他们只是单纯地跟着自己的情感逻辑走,而且有时候花两秒钟吐槽完,转个身刷个首页,也就忘了。   但是经纪团队会总结,会分析,会揣摩,并最终摸出一条行之有效的公关规律。   首先,对于严重影响明星形象的事件,如婚姻,恋爱,打架,潜规则等等,只要没实锤,第一时间出来严正辟谣。   其次,对于有些影响形象但内容基本属实的,如演技不行,滥用替身,电影电视剧综艺等作品质量口碑一言难尽等,尽量避免强行洗白,而是暗地里带节奏,从其他方面入手挖掘明星人设中的好感度,慢慢将关注点带偏,从而达到平息舆论甚至反博好感的目的。   最后,对于不影响明星形象的,确切地说,就是与明星本身完全无关的热点,除非必要,否则宣传团队都不会建议明星去蹭。尤其这个热点如果涉及到其他明星,蹭好了,落一个爱憎分明的虚名,蹭不好,引火烧身。   现在其他四家团队,面临的就是第二条和第三条的综合体。   对于一言难尽的口碑,他们观望。毕竟才播出第一期,而且也没有恶评初潮,顶多是被批评略显平淡,但也会有偶尔的亮点让人惊喜,所以粉丝们还是非常期待第二期的,很多路人也选择再看看。   对于黑色风暴圈的冉霖,他们更要观望。因为评论实在太一面倒了,这和冉霖所作所为的恶劣程度没关系,单纯粉丝基数惹的祸。明明可以你来我往的撕逼,最终成了众望所归的讨伐,喜欢冉霖的那点声音被盖到完全听不见,加上前面炒新闻买热搜的黑历史,冉霖团队这个时候都没出来发声就是证明,他们也知道不宜硬怼,只能智取。所以其他四位更不能在这个时候跳出来,不然妥妥就是吸引火力的炮灰——相比毫无群众基础的十八线,跳出来挡墙的当红小生多让人兴奋哪。   到那时就不是单纯的节目粉、路人粉、明星粉的混战了,同档期竞争的节目团队还有同形象定位竞争资源的明星名团都会明里暗里下场,盼望着能在一场混战中打击敌方,得利自己。   然而明星团队再鸡贼,也是人,不可能把每一个细节都圆满,不可能把每一个未来都预见,甚至有时候都控制不住自家明星,时不时还要给抽风的明星擦屁股。   王希挑的就是这么一个细枝末节处,联系的就是这么一个最适合的人。   “想让我们做什么,你再说一遍?”   姚红接到“昔日同事”电话时,正带着陆以尧在机场休息室里等待登机。   陆以尧今年的行程基本上都是连轴转。像今天,刚结束杂志拍摄,他们就得马不停蹄来机场赶飞往杭州的班机。明天上午在那里有粉丝见面会,下午还要立刻飞回北京,赶一个晚上的,某知名导演组的饭局。通常这样的饭局都会持续到后半夜,所以饭局一结束,他们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就必须去机场搭最早的航班飞上海,开启《国民初恋漂流记》第四期的录制。   如果说陆以尧一年下来在什么地方待的时间最长,那除了酒店,就是机场。   对于姚红的电话,陆以尧起先并没在意,但姚红看了自己一眼之后,便起身去偏僻处继续接听了,那就值得玩味了。   “我说,后天就要录制第四期了,所以明天大家完全可以共同发个宣传微博嘛,毕竟节目的负面口碑对你家陆以尧也没什么好处,嘉宾之间关系再差,面子上总要其乐融融才好看。”王希难得没带一点犀利,口气里全是后辈对前辈的尊重。   姚红一直觉得如果当初在奔腾时代时,王希能有今天的能屈能伸,那离开的未必不会是自己。   她比王希大一岁,但其实入行比王希早很多,所以当初两个人都在奔腾的时候,王希是一门心思想把她这个前浪拍死在沙滩上,自己上位经纪人部一姐的。但后来还是因为性格太尖锐,和高层也有摩擦,最后毅然出走。   她不喜欢王希的性格,但她一直都承认对方的能力。   “我知道你们家冉霖被黑得厉害,但你这个时候让陆以尧出来吸引火力,不太厚道。”换成别人,姚红听见要求的时候就会客气拒绝,然后毫不留情挂电话,但正因为是王希,她总觉得还需要多听一听。   王希仿佛料定了姚红不会挂电话,于是不紧不慢,层层递进:“我不需要陆以尧出来为冉霖站队,但作为节目嘉宾,宣传节目总不犯法吧。”   姚红:“你想让他怎么宣传?”   王希:“17号录影,所以16号也就是明天晚上,所有嘉宾都会启程去上海。届时发一条带着国民初恋漂流记话题的微博,内容随便,像第四次旅行开始这种都可以,最后把其他四人和节目组都@上,怎么样?”   姚红:“毫无破绽。”   王希:“还是红姐最懂。”   姚红无奈地翻了下眼皮,也不知该生气还是该笑,不过这些情绪都是给自己的,回到电话里,还是公事公办的口吻:“这么发微博确实没有什么问题,但是陆以尧不发,好像也没有什么影响。这种时候,终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王希对此早有预料,换成她,也会有同样的考量。不过姚红性格还是太保守了,保守的好处是稳,但太稳了,就很难有惊喜:“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未来再播出几期,冉霖口碑逆袭,不,都不用逆袭,只要稍有好转,到时候被有心人带节奏扒你们现在的沉默,粉丝和路人都会失望。”   “他们现在已经对节目失望了。”   “但是到那时,他们还会对沉默的嘉宾本人失望。你家陆以尧不差一个真人秀,收视率爆不爆都可以,但人设崩了,你怎么挽回?”   姚红沉默片刻,才道:“你就那么有信心,冉霖能逆袭?”   王希知道姚红已经认真思考她的建议了,这时候只要再给一颗定心丸:“我不能保证冉霖口碑逆袭,但你也说了,这个微博发与不发,对陆以尧都没影响,那为什么不给他的人设多上一道保险呢。”   姚红这一次思考的时间更长。   王希有的是耐心,就陪她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姚红终于再度开口,不是不是正面回应,而是半调侃半认真道:“我怎么琢磨来琢磨去……总觉得如果我们沉默,未来冉霖口碑回暖了,你就要上阵带头撕人设呢……”   王希黑线,危险感建设过头了:“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你吃的盐比我吃的饭都多,我能在你这里玩那些吗,我是真心实意为我们双方共赢……”   “不用共赢,分别赢就行了。”姚红隐晦提醒了一下,因为王希最近也没捆绑陆以尧炒,所以点到为止,“但这毕竟是陆以尧的微博,发什么还是需要看他的意愿,我会把利弊给他讲清楚的,多些你的提醒。”   “先别着急挂电话,”王希一听那口气就知道马上要拜拜了,立刻抓紧最后机会,“我再补充一句……”   姚红好整以暇:“嗯,你说。”   王希:“其他三家团队现在肯定也在观望,他们怕惹火烧身不假,但肯定也不希望节目就这么扑街,所以只要有人冒头,我想他们会愿意跟上的,打造一个团结的氛围和形象,不管是对节目还是对嘉宾都是有好处没坏处的。”   姚红听到这里倒是好奇了:“那你为什么不去找其他人的经纪人,他们如果冒头,陆以尧也会跟上的。”   王希立刻道:“他们哪有你见多识广,透彻通达。”   姚红无力地揉揉太阳穴:“你是准备一次性把以前欠我的恭维都补上吗……”   最终,对于要不要发这样一条微博,姚红也没有松口。   王希挂上电话,笑容渐淡,然而也并不是平日的冷若冰霜脸,而是多了些疲惫,多了些凝重。   姚红到底会不会让陆以尧发微博,她其实心里没底。   别看她在电话里说得头头是道,但这件事若坐下来细想,其实远没有她说得那样邪乎。   冉霖若是真的口碑逆袭,没发声支持但也没出言狠踩的这四个人,被吐槽肯定是有的,但远不至于上升到人设崩塌的程度。   说到底,冉霖的咖位和影响力还是不够。   她赌的,只能是姚红这种,对自家艺人羽毛爱惜到令人发指的“亲妈经纪人”。   “冉霖经纪人的电话。”回到沙发,没等陆以尧问,姚红便直接亮了答案。   陆以尧心里诧异,除此之外,还其他一些细微的情绪闪过,太快,分不清是期待还是好奇,不过脸上仍一派淡定自若:“她找你有事?”   “不是找我,是找你。”   姚红拿过茶几上晾着水的保温杯盖——里面是过完安检后新接的开水,如今已经变温——不疾不徐地喝光,重新盖好瓶盖,将保温壶放回包里,这才把王希的电话内容讲给陆以尧听。   陆以尧第一次发现姚红慢条斯理的性格还是挺磨人的。   更郁闷的是他还不能表现出着急,不,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着急,就因为想看看冉霖的反应是不是和自己脑补了一天的惨兮兮画面相符合?   “就……这样?”听完姚红的转述,陆以尧发现从始至终都没有冉霖的任何消息,全是经纪团队之间的经验交流和利弊博弈。   姚红听出了自家艺人语气里的淡淡失望,但无法理解:“不然呢,你觉得她还会说什么?”   “哦,不是,”陆以尧回过神,立刻找补,“我的意思是,对方就希望我发这样一条微博?”   姚红无奈,不知道自家艺人怎么就忽然傻白甜了:“要求你发微博已经很过分了,如果内容还不安全,谁会理她。”   陆以尧点点头,问:“红姐你怎么想?”   姚红叹口气,中肯分析道:“现在冉霖被骂的这么狠,未来只要他在节目中有一个爆点,口碑就极容易反弹,逆袭不是不可能。”   陆以尧:“所以这个微博还是该发?”   姚红沉吟片刻,还是轻轻摇了头:“不是绝对的。冉霖那边肯定希望你发的越早越好,所以定在十七号录影的前一夜,但其实第二期在二十一号播,播出之前我们肯定还要配合节目组宣传,那个时候全体@,也不算晚。”   “但是对冉霖算是晚了。”陆以尧听姚红讲完,就已经大概理清了局面。   “嗯,”姚红知道陆以尧懂,“一个星期的没互动足够把他钉上人缘差的标签,后面再怎么挽回,可信度也没那么高了。”   “所以,”姚红把选择权交还给自己的艺人,“就看你想怎么做了。”   ……   二月十六日傍晚,距离第一期首播过去正好四十五个小时,陆以尧更新微博——   【上海,我来了!#国民初恋漂流记# @XX卫视 @顾杰 @冉霖 @夏新然 @张北辰】   微博很短,配图是一张陆以尧半年前在东方明珠电视塔下的挺拔背影。   没等各路粉丝和吃瓜群众反应过来,张北辰的微博紧跟在二十分钟后更新——   【我已经提前到啦[哈哈]//@陆以尧:上海,我来了!#国民初恋漂流记# @XX卫视 @顾杰 @冉霖 @夏新然 @张北辰 】   晚上八点,夏新然微博才后知后觉跟上——   【我强烈要求去迪士尼[抓狂][抓狂][抓狂] #国民初恋漂流记# @XX卫视 @顾杰 @陆以尧 @冉霖 @张北辰】   配图是米奇和米妮手拉手转圈圈。   八点十四分,是顾杰——   【每漂流一次,我都感觉手臂上的肱二头肌更鲜艳了[酷] #国民初恋漂流记# @XX卫视 @陆以尧 @冉霖 @夏新然 @张北辰】   配图是第一期节目里顾杰攀岩的特写镜头。   八点十九分,是冉霖——   【我已经做了秘密攻略[doge] #国民初恋漂流记# @XX卫视 @顾杰 @陆以尧 @夏新然 @张北辰】   配图是第一期节目里的信任背摔,捕捉的正好是冉霖从高处向后,稳稳落进众伙伴臂弯。   八点三十二分,还是张北辰——   【浪奔~浪流~ #国民初恋漂流记# @XX卫视 @顾杰 @陆以尧 @冉霖 @夏新然 】   配的照片是上海外滩。   ——至此,队形完整。   一个节目无论口碑如何,个中关系怎样,面上总要维持团结友爱的模样。   很多吃瓜群众和路人粉看节目也不是专门冲着负能量来的,只是负能量更容易引起敲键盘的冲动。一旦有一点点真善美释放出来,不管真假,他们也愿意买账。   然而粉丝们已经用一双慧眼看透一切,这些都是宣传套路,我才不会上当!   于是客观分析的继续分析,冲锋陷阵的继续陷阵,当然也有岁月静好专注舔屏一百年的和平粉。   娱乐圈里,一言一行,只要有心都能带起节奏,影响舆论,无论好的,坏的。   就像你往河里扔一粒石子,起初只是“咚”一声,但渐渐地,就会有涟漪散开。   但这些都需要时间来慢慢发酵。   而冉霖,对此还一无所知。   把时间从张北辰发最后一条队形微博往前推半小时——八点,夏新然还在编辑微博,王希也刚刚从韩泽的剧组探班回来,从包里掏出被冷落了整个下午傍晚的手机。   “……既然决定发了,发完提醒我一下会死吗!”看着陆以尧的发博时间,王希简直无力吐槽。果然,她和姚红这辈子都合不上拍,对不上盘。   不过陆以尧这条微博@的真是有水平,直接按姓氏的字母顺序排列,心思能细到心缝里。   看完陆以尧微博,王希又把其他三个人的微博逛了个遍。除了张北辰,还没有其他人的动静。   但,张北辰的转发不是她想要的。   这种一对一的互动,之于冉霖没有任何意义,除非他@的是冉霖,但显然,人家回复的是陆以尧。   正郁闷着,夏新然的微博就在王希的首页里刷出来了。   王希看见那个队形的时候,简直想冲进屏幕去亲夏新然一口。所以说,不是随便一个真性情,都能像夏新然混得那么如鱼得水的。你看着他放飞自我,可你就吃他放飞这一套,那不是你俩投缘,是他聪明,外带一点点天生的观众缘。   有了夏新然的助攻排队,后面就好办多了。   王希立刻给冉霖去了电话。   响了许久,那头才接,声音虽然不是特别精神,但也没想象中那么低落:“希姐?”   王希稍稍放心下来,语气也就恢复了一贯的强势:“怎么接这么慢?”   冉霖道:“我研究攻略呢。”   王希皱眉:“什么?”   “呃,迪士尼地图啦,”电话那头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越说越底气不足,“还有一些去过的人写的攻略什么的,万一用得上呢……”   王希乐:“看来你是真准备揭竿而起了,斗志昂扬啊。”   电话那边总算笑了:“都是被节目组逼的。”   “行了,言归正传,”王希认真起来,“不管你现在在做什么,都放下立刻去发一条微博,格式就是……”   “宣传吗?”   王希皱眉,冉霖很少会在别人说话的时候打断:“嗯,怎么,不想发?”   “不是,”电话那头犹豫了一下,才道,“我已经把微博卸了,要是宣传的话,你就帮我发一下吧。”   意料之外的答案让王希怔住,过了两秒,才道:“也不是纯宣传……”   来龙去脉有点复杂,王希一时不知道从何解释起,况且她本来也不是个喜欢解释的人。   “无所谓的,希姐,你看着弄,我……想戒一段时间微博。”   “行吧。”   王希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相比解释,劝人她更业余。   挂了电话,王希本来想找宣传加班,但临拨号的时候又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亲自登录冉霖微博,发了那一条队形。   之后十几分钟,张北辰终于后知后觉,把队形补完。   死盯手机许久的王希,总算圆满。   “多跟夏新然学着点。”指指张北辰的头像,王希自言自语地对人家进行隔空教育。   同一时间,借上厕所从拼酒气氛越来越浓的饭局中偷得片刻闲的陆以尧,正躲在洗手间里刷微博。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打发完那条上海我来了,隔段时间,他就想打开微博看看。   总算,首页有了他想要的动静。   “秘密攻略……”陆以尧盯着冉霖那个白衬衫的侧颜头像,陷入了喃喃自语式沉思,“节目组给他剧透了?” 第20章   给当红明星做助理是什么感觉?   没做之前, 李同有过无数浮华奢靡的畅想, 做了之后,只剩一个——天天都感觉身体被掏空。   比如今天, 陆以尧的行程是北京——杭州(粉丝见面会)——北京(导演饭局)——上海。   他全程跟着忙前忙后, 不需要他忙的时候, 也必须随时待命,一刻不能放松。   终于熬到饭局结束, 驱车赶往机场, 陆以尧是疲惫+喝飘,他是没喝一口酒, 已经累得脚下开始飘了。   陆以尧原本有几个助理, 后来是他本人跟公司提的不想天天弄那么大阵仗, 也不需要那么多人围着他忙活,最后就缩减到了李同一个。   最近,李同总是时常怀念起前同事们。   “陆哥,你别总看手机了, 睡一会儿吧。”   偌大的保姆车里, 坐在前面的姚红和化妆师姐姐已经开始补眠, 只剩下躺在后面的陆以尧,还举着手机翻来覆去地刷。   他不睡,李同就睡不着,总觉得要随时待命,眯着都不踏实,作病了似的。   “嗯, 就睡了……”陆以尧轻哼着,有气无力的,但手上倒不闲着,咔咔刷得飞起。   这已经是一路上李同听见的第三回 “就睡了”,他要再相信,那就是傻。   手机里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陆以尧都累成这样了,还凭着最后一丝毅力坚持。   李同只有在打手游打到忘我的时候会这样。   但陆以尧没玩游戏,而是刷微博。   当然,李同尊重微博控,可陆以尧不是啊。他跟陆以尧这么久,别说微博控,这人连手机控都不是,一天下来拿着手机的时间还不如拿着书的时间多。   还是说人喝飘的时候,都会做些异于平常的事?   “李同……”躺着的人不知什么时候撑起了上半身,正努力凑近前面的助理,因为喝了一些酒,头不是很舒服,所以眉间皱成了川字,“你在网上被人骂过吗?”   李同呆愣两秒,不太确定地回问:“微博吗?”   陆以尧晃晃脑袋,应该是想点头,但车辆的颠簸和醉酒的恍惚,让他看起来跟个摇头娃娃似的。   李同叹口气:“陆哥,我和你不一样,我微博里只有56个粉丝。”   “哦……”陆以尧现在处于一半神智清醒一半已经成了酒中仙,所以反应了一会儿,才换了种问法,“假如你的微博有560万粉丝,你的每一条微博下面都有上千条回复,但这些回复里绝大部分都是骂你的,你会有什么感觉?”   李同艰难咽了下口水:“为什么……我要这么惨?”   陆以尧歪头想了想,眉毛皱得更凶:“没有理由,你已经这么惨了,这是既定事实。”   李同绝望,只得脑补那丧心病狂的场景,最后竟补得十分投入,瞬间来了情绪:“老子挨个骂回去!”   陆以尧:“不能骂。”   李同:“凭什么?!”   陆以尧:“反正不能骂……你就当是剧本设定。”   这得是和主角多大仇啊,写这剧本。   李同心力憔悴,终于向命运投降:“那就自己难受呗,还能是什么感觉。”   “可是有一小部分是挺你的。”陆以尧很认真地看着他,“我刚才说了,骂你的是绝大部分,但不是全部。”   李同也很认真地回看自己老板:“一万点伤害和一点补血,结果还是九千九百九十九点伤害。”   陆以尧不认同:“这些骂都只是情绪宣泄,有些根本没有任何逻辑,可是挺你的不一样,每一条都言之有物,很有分量。”   李同实在忍不住了,索性整个身体转过来,正对陆以尧,以便让自己的观点更有说服力:“哥,留言是混在一起的吧。我如果能把夸我的五十条挑出来,那就表示我已经看完了骂我的一千条。都被骂的狗血淋头了谁还有心情分析哪条评论有质量哪条评论没质量。再说,夸我的话就算把我夸成花了,我也不能上天,但是骂我的话一句X你妈,都能让我炸。你说哪个更有分量?”   陆以尧不再说话,重新看回手机,但神情有些迷茫,也不知道是醉的,还是被助理一番高谈阔论搅和的。   李同慢慢从那个丧心病狂的剧本中抽离,终于在一个颠簸之后,回归本职设定。   看着陆以尧还在纠结,李同其实特想说,你以前都不怎么刷微博的,也没耽误蹿红,何苦给自己找不痛快,粉丝嘛,什么脾气性格都有,随便一点小事都能撕出一片天,不用太当真。   但这话姚红可以说,他没资格。   不过话说回来,能用言之有物这种仿佛上世纪的词儿来对粉丝留言进行筛选性接收,这样的陆以尧会因为微博评论而受伤吗?以及,最近也没人黑他吧……   谢天谢地,陆大明星终于抱着手机睡了。   李同转回身来重新坐好,拿个棉垫子抵在车窗上,脑袋立刻靠过去,眼皮沉得像灌了铅,没眨几下,就彻底闭上了。   不能喝就别喝,一喝飘就跟人进行学术讨论,上一次拉着他探讨如何判断理想的真伪,这一次拉着他研究微博评论对人的杀伤力,拜托,他只领了助理薪水,被这么枯燥的话题折磨是要额外加钱的!   意识逐渐飘远,睡梦中,李姓助理小弟的眉宇间仍残留着淡淡委屈。   陆以尧从车里睡到机场,又从机场睡到飞机上。喝飘有这一点好,助眠,所以什么气流颠簸压力变化一律没感觉,睁开眼,又是阳光明媚新的一天。   一刻不停地赶到第四期录影集合地——东方明珠电视塔。   饶是马不停蹄,陆以尧还是险险踩着时间到的,再晚一点,都算迟到。   陆以尧特别讨厌迟到,无论是别人还是自己。   车子刚一接近电视塔,陆以尧就听见了阵阵尖叫,透过车窗去看,电视塔下已经被热情群众围的水泄不通。   还有很多是准备买票进塔的,一看好像有拍摄,干脆也先站住看看热闹。   去机场接他的节目组司机显然已经事先踩过地形,开着车子绕过人群,进入被维持秩序的安保人员隔离出的通道,很快,便抵达电视塔下。   节目组的设备已经完全铺开调试好了,穿着棉大衣的导演不知道在跟摄影说什么,一看见他的车,立刻示意负责陆以尧的跟拍过去。   陆以尧下车的时候,周围妹子们的尖叫声仿佛能掀起热浪。   前三期录制的时候也会被围观,但不知是错觉还是第一期播出后的广告效应,总觉得这一次围观的群众更多了,也更加热情。   这边陆以尧下车,那边在另外一辆车里等了一会儿的四位男嘉宾,也被工作人员带下车。   终于,五个伙伴在电视塔下面,集结完毕。   二月下旬的上海,阳光就像个花架子,看着明亮亮的,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也许是气候的缘故,风里都带着一丝潮气,明明风不大,但吹在身上,起初没什么感觉,等反应过来时,已经冷到了骨子里。   节目组这一期破天荒地给嘉宾们发了统一服装——抓绒加厚的圆领卫衣,胸前是“国民初恋漂流记”的LOGO印花,颜色是蓝色和白色的拼接,远远看着,就像五套校服成精了似的。   陆以尧在车里已经换好了衣服,并且对这件制服的视觉冲击有了一些心理预期,可等看见另外四位伙伴时,还是没忍住,一路笑着走进队伍。   “差不多行了,”顾杰总觉得对方在笑自己,毕竟放眼看去,只有他的气质和这么少年风的造型不搭,“你穿着也没有多好看。”   陆以尧努力收敛笑意,一个劲摆手:“不难看,就是比较……壮观。”   实话实说,衣服不算丑,中规中矩的款,印花的设计也OK,颜色嘛,清清爽爽,看一看就挺顺眼了。只是,他们五个人从来没统一过服装,忽然就这样了,好像大家从漂流团变成了同学会,视觉上就特别有喜感。   谈笑间,陆以尧状似不经意地看了眼冉霖。   冉霖没太热络地加入讨论,但眼睛却是带笑看着讨论中心的,所以陆以尧这么一瞥,两个人就正好四目相对。   冉霖愣了下,立刻给伙伴一个大大笑容,算是无声招呼。   陆以尧顿了两秒,才隔空冲对方笑笑。   伙伴们的调笑渐渐安静下来,导演已经来到众人面前,开始公布今天的主题。   陆以尧看着导演的嘴一直动,可心里却还在意外冉霖的状态。   他以为对方就算不愁云惨雾,也多少该有些低落,可刚刚那个笑容里,虽然有礼貌的成分,但更多的确实是身心清爽的开朗。   冉霖没被那些网上的言论干扰固然是好事,可陆以尧总觉得不踏实,因为前三期相处下来,冉霖并不是个没心没肺的人,也不是自己这种略以自我为中心,对待外部言论稍显淡漠的款,相反,冉霖应该是很在意周围人的感受,会不由自主换位思考感同身受,并尽量希望周围人都舒服的倒霉性格。   这样的人面对那样的黑潮,能一觉起来全忘?   何况网上的言论并没有因为昨天的队形而停歇,很多阵地战还在炮火连天呢。   还是说自己发的那条微博对冉霖确实有这么大的鼓励?   陆以尧抿紧嘴唇,不是特别相信这个结论,但又克制不住因为这个结论而慢慢飞扬的心情。也不知道是高兴于冉霖的阳光,还是得意于自己的影响力。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最近的状态不对劲,很不对劲。   “……那就让我们欢迎今天的神秘嘉宾出场!”   导演骤然昂扬的语调终于拉回陆以尧的注意力。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通道口,他连忙也跟上,只见低调奢华的赞助商品牌汽车徐徐驶来,最终停在大家面前,车门打开,一条大长腿就迈了出来。   不过没等漂流团夸张的“哇”结束,长腿上面的蓝白相间卫衣就出现了,“哇”瞬间成了“哈”,气氛也从热烈陡然转成笑场。   再好看的人顶着卡通感十足的LOGO也没办法拉风起来。不过这一笑,倒也拉近了嘉宾和原住民的距离,清爽帅气的男嘉宾一路小跑就进了镜头主场。   陆以尧手上鼓掌,心里却是惊讶,这是今天第二个意外了。   节目组不光第一次邀请了嘉宾,来的还是他的老熟人——《云章》里的男二号,唐晓遇。   唐晓遇也不跟他见外,进了队伍跟小伙伴们挨个寒暄,到他这里直接给了个很哥们儿的拥抱:“好久不见啊。”   陆以尧也拍拍他后背,欣然欢迎:“藏得太深了,也不提前透个风。”   唐晓遇摊手嘿嘿一乐:“那就没惊喜了嘛。”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这俩一个剧组待了几个月,又有好多对手戏,肯定有交情的嘛。   顾杰立刻调侃似的提醒:“喂喂,可别因为认识就放水啊,咱们这个节目都是实打实的PK。初恋,这是一个很神圣的称号!”   唐晓遇安慰似的拍拍顾杰肩膀:“放心,我人都站在这里了,就不会让你们纠结,那个称号必然是我的。”   顾杰黑线:“……”   夏新然眯起眼睛:“兄弟们,我想揍他。”   冉霖实在忍不住,也坏坏地凑了一脚热闹:“我精神上与你同在。”   张北辰哈哈大笑,对唐晓遇道:“你成功把我们团结在了一起。”   唐晓遇眨巴着眼睛求救似的看陆以尧,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陆以尧淡淡叹口气:“自作孽,不可活。”   不知是五个人越来越默契,还是有了唐晓遇这么个催化剂,第四期从录影一开始,气氛就特别流畅自然,笑点有,亮点有,节奏也不错。   身处其中的人感觉并没有特别强烈,至多是觉得比以前更舒服了。   但导演旁观者清,高兴得飞起。   事实上第三期荒岛求生和生日party的时候,这种五个人之间的默契自然感就已经慢慢出来了,但尚有一些不足。   而现在,五个人彻底放开,连仅剩的那点或不自觉收着或用力过猛造成的偶尔尴尬,也完全消失,不用后期剪辑,光是看着录制过程中的互动,就能让人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团队气息。   国民初恋漂流记,终于成了国民初恋漂流团。   打造团队风并不是导演和策划组最初的方向,最初他们是希望呈现出明星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面对困境和任务的真实反应,但自由发展的结果,就是五个人最终成了一个团队。   导演怀疑这里面也有自己的功劳,毕竟“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它的名字叫节目组”这种信念是非常容易让人团结的。   但不管是偶然也好,必然也罢,这样的发展,他和整个节目组都乐见其成。   明星自己舒服了,观众看着才会舒服,这是不论什么类型的真人秀都适用的共鸣守则。   第一天的录制,在东方明珠电视塔下集合后,真正开启环节的是静安寺商区和田子坊两个地方。   任务还是以坑爹为主,但在整体感和趣味性上都有所增强——随着时间推移,一期比一期好的不只有嘉宾团,还有节目组。   尤其在田子坊寻宝藏争夺战的时候,最先找到一个宝藏的夏新然被陆以尧偷袭得手,简直怒不可遏,破天荒跟顾杰结盟,共同对付陆以尧。可陆以尧也不是吃素的,直接拉上唐晓遇,二打二。   纠缠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冉霖正好路过,观望半天,任由双方拉票,仍保持中立,最后悠然飘过。   结果等到冉霖把另外一个埋藏点识破,拿到属于自己的宝藏返回来的时候,这四个人还没争出个结果。冉霖实在看不下去,说要不你们就猜拳吧,真的,这是我们祖先发明的特别高效解决纷争的方式。   双方精疲力竭,终于在深思熟虑后,响应了这个提议。哪知道刚把宝藏放地上,没等出拳,张北辰就像桂林战里抢勋章的顾杰一样,一个闪电手,渔翁得利。   张北辰这边溜得快,冉霖这边可就惨了,根本不用解释,抱着自己的宝藏就一路狂奔。   最后被堵在一个死胡同里,就在大家都以为他只能含泪上交自己的宝藏时,冉霖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张“集体冰冻卡”。   四个人猝不及防,完全懵逼,乍一看倒真像被冻住了。   最终冰冻卡上节目组的LOGO让他们不得不接受事实——冉霖在某个隐秘所在,发现了神奇道具。   冉霖昂首挺胸从四个人面前离开时,跟拍了全程的络腮胡孙大哥上气不接下气,也不知道是跟着跑的,还是被逗的。   一个好的综艺,是好的导演,好的策划,好的环节,好的嘉宾共同碰撞出的效果。   同样的争夺战,这一次的田子坊就比上一次的冠岩冒险丰富许多,也有趣许多。   当然作为第一次参加录影的嘉宾,唐晓遇的感觉或许更能说明问题。   他来这里的主要目的是宣传自己的新剧,其次如果能用节目的热度给自己吸一些粉,自是更好。但是来之前他也看了第一期还有网上的后续评价,实话实说,对于经纪人给自己安排的这次宣传通告,也没有抱太大幻想。露个脸,别招黑,基本就是他此行的全部诉求了。   然而一天录制下来,感受却出乎他的预料。   他也参加过真人秀,知道有些嘉宾的关系是镜头内外都好,有些嘉宾的关系则是表演多过真情实感。从第一期的节目来看,这帮人是属于对着镜头都不能表演自然的真人秀初级班,那镜头外面的关系有多淡,随便脑补一下都尴尬。   可是今天的录制全程默契和谐,大家竞争得全情投入,互怼得不亦乐乎,又莫名地其乐融融。连一向让他感觉有些冷淡的陆以尧,看起来都亲切得招人喜欢了。他不懂究竟是第一期的后期太坑爹,专挑尴尬地方剪,还是这些人真的磨合得这么快,才第四次录影,已经有了一些团队的味道。   是的,他其实觉得陆以尧这个人是有些冷淡的。   他和陆以尧的关系很熟,但这种熟是客观的熟,就算不是他和陆以尧,换成随便两个什么人,一个剧组同吃同住几个月,还大半时间都在拍对手戏,只要不是性格特别难搞,都能熟得起来。   但其实他俩并没有深交。   陆以尧是个好相处的人,敬业,吃苦,在组里几乎没发过脾气。对人也很尊重,无论咖位大小,无论合作的演员还是剧组的工作人员,都一视同仁,以至于组里很多原本对他不感冒的姑娘们,都成了路转粉。出品方和导演也喜欢这样的演员,好用,省心,所以《云章》收视率没爆的时候,陆以尧的好口碑已在圈内不胫而走。   可是不知为什么,唐晓遇就是觉得这个人不好交。好相处,但是难交透。或者说陆以尧本身的性格就是不大愿意讲自己的事情,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心情,所以交往中就感觉你翻出了衷肠,他还是不动如钟,只温和地对你笑。   时间一长,你也就不愿意跟他交心了,做个热络的熟人就不错。   所以他才会觉得今天的陆以尧跟记忆中的那个有些不一样了。   不是什么都放在心里,脸上永远带着笑,而是该好的时候好,该坏的时候坏,该怼的时候怼,不能说彻底随心所欲,但怎么看都更像个“朋友”了。   “恭喜各位初恋男神,今天的任务环节结束,接下来就是万众期待的……豪华晚宴!”   随着导演一声令下,端着各色菜式的服务员鱼贯而出,诱人的菜香瞬间飘满庭院。   这是一处仿园林建设的私房菜馆,亭台水榭,回廊通幽,处处透着盎然古意,而节目组的晚宴,则设在后花园的戏台之下。   戏台上是特意请来的评弹表演,一句句自弹自唱的吴侬软语,清轻柔缓,即便是听不懂的人,也能感受到旧时光里的那种美。   戏台下是一张大的八仙桌,六个人围成一圈,对着浓油赤酱的本帮菜流口水。   评弹结束,艺术家们退场,不用导演发话,六个饿了整天的人眼神一交换,开吃!   说是吃,基本和抢差不多了,最坑爹的是红烧肉,就五块,唐晓遇筷子只满一秒,留给他的就剩下盘底。   国民初恋?   这帮人组团抢亲还差不多!   快吃完的时候,陆以尧起身去卫生间。通常这种事情,摄像大哥就不跟拍了,所以当方便完的陆以尧在仿古青花瓷手盆里洗手,一抬头正好撞见走进来的夏新然,是这一整天第一次,他和一个伙伴处在了没有摄像机跟随的私人空间。   夏新然就是跟着陆以尧的路线来的,所以看见陆以尧并不意外,并且第一时间环顾卫生间,跟伙伴交换意见:“装修风格还挺统一,连厕所都这么中国风……”   此时大家都是关了麦的,夏新然开起玩笑来也就更接地气。   陆以尧没接茬,反而换了另外一个话题:“你们昨天都是几点到的啊。”   陆以尧问得随意,夏新然也就很自然答道:“张北辰最早,下午就到了吧,顾杰可能八点多,反正我九点多到的时候,他就已经来了,冉霖最晚,具体几点我也不知道,那时候我已经睡了。”   “所以你也是今天早上才跟冉霖打的照面?”   “对啊。”   “哦……”陆以尧应着,看看镜子里自己佯装自然的脸,想了下,又低头往手心里按了第二遍洗手液,继续搓。   夏新然过来洗手的时候,发现陆以尧还站在旁边,他奇怪地拧开鎏金水龙头,一边洗手一边问:“磨磨蹭蹭干嘛呢,你那洗手盆里有金子?”   陆以尧面不改色心不跳:“等你。”   夏新然黑线:“我又不是小姑娘,上厕所不用携手并肩。”   “嗯。”陆以尧完全没有反驳的意思,应得特别顺溜,然后继续聊,“早上集合的时候怎么样……”   夏新然关掉水龙头,一边抽出纸巾擦手,一边莫名其妙皱眉:“什么怎么样,就坐在车里等你呗,怎么的,愧疚了?”   陆以尧一脸真诚:“有点。”   夏新然乐了:“不用,我们已经在等你的时候报完仇了,相信我,你不会想看这段花絮的。”   陆以尧莞尔,寥寥几个字都能脑补出大家同仇敌忾的热烈场面:“冉霖也损我了?”   问这话的时候陆以尧终于关掉水龙头,也过来抽纸巾擦手,眼睛轻轻垂下,语气和神态都特别随意自然。   但是,夏新然嗅到了真相的味道。   事实上如果他早点动脑子,会发现得更快,谁让陆以尧偏挑了个男厕所这么诡谲的场合,让他丧失了警惕性。   “他怎么可能损你,你昨天发那微博跟及时雨似的,他现在看你没准脑袋顶上都带着光环。”   陆以尧有时候真觉得夏新然聒噪,但有时候又不得不承认,这人直来直去的说话风格挺痛快。   话既挑明,他也不拐弯抹角了,索性直接问:“那冉霖早上的情绪怎么样?”   夏新然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车里都是摄像头,我怎么问啊,反正看起来就那样,不好不坏。”   “不好不坏吗……我觉得今天一整天的录影,他都挺正常的。”   “这种时候,正常才叫不正常,”夏新然分析得头头是道,“他这是第一次被这么大规模的黑,除非天生钢铁心脏,没有人会真的不在意。但是录节目就这样,对着镜头,难道还能苦大仇深啊。”   陆以尧想了想,觉得夏新然说得在理:“也对。”   “我跟你道歉。”夏新然忽然没头没脑来这么一句。   陆以尧一脸茫然:“嗯?”   夏新然把纸团丢进垃圾桶,回身走到陆以尧跟前,眼观眼鼻观鼻,一本正经:“我以前觉得你这人不怎么样,太爱端着,但是上回你为了完成任务贡献出了自己的别墅,这回又帮冉霖带节奏,不管出发点是什么,都挺难得。所以我收回以前对你的看不上,从现在开始……”夏新然说着举起双手,biubiu两下射出友情子弹,“我看好你!”   “……”陆以尧下意识后退两步,手掌抵住了洗手台。   “不过你家装修也太冷了,你是海景房不是看极光,住时间长了不会压抑吗?”   “……”   陆以尧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因为他现在的心情在爱与恨的边缘挣扎徘徊,这种酸爽的感觉可能就叫做……娱乐圈的友情?   ……   “下面,我们就要去今天入住的酒店了……”对着一桌狼藉杯盘,导演双目放光,“你们要不要大胆地猜一下,今天我们会住在哪里?”   六帅哥面面相觑,冉霖第一个默默举手:“迪士尼乐园酒店?”   导演的笑容僵在脸上,第一反应是去看策划!   策划一脸无辜,我没剧透,我签了保密协议的!   夏新然已经看透暗流,瞬间欢呼起来。   导演还是硬着头皮说出了准备的台词:“对,就是迪士尼,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六人真的很想捧场,但这种情况下,再强行捧场,也太侮辱观众了,所以一片微妙而安静的乖巧笑容里,顾杰第二个举手:“导演,还有其他惊喜吗?”   导演眯起眼睛,浑身散发着“跟我玩,你们还太嫩”的嚣张气焰。   六人忽觉背后一凉,那厢工作人员已经搬出抓阄箱。   “很感谢此次迪士尼对我们节目的大力支持,但酒店客房实在紧俏,最终,只能提供给我们三间房,不过不用担心,都是双床豪华景观房。你们现在需要做的,只是在这个神奇的小盒子里面,让命运之神来为你们挑选并肩作战的兄弟!”   六人黑线:“不就是一起住个酒店吗……”   吐槽归吐槽,夏新然还是第一个跑到箱子里摸,这种抽奖似的活动,他最喜欢了。   “艾莎?”夏新然摸出来的圆形牌上赫然是《冰雪奇缘》中的女主角。   第二个过来的是张北辰,跃跃欲试的脸上也满是期待,最终他摸出来的是米奇。   冉霖第三个抽,他脸上没有太夸张的表情,但眼睛里明显闪着好奇和兴奋,最后停在他手里的圆牌是小熊维尼。   三个人,三个卡通形象,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也没觉得哪个像室友。   唐晓遇来者是客,气定神闲等着最后一阄,顾杰对这种小朋友的游戏也不是很来电,陆以尧看了看剩下的伙伴,索性第四个起身。   走到箱子旁边的时候,刚抽完的冉霖稍稍退开,把位置让给他。   陆以尧看过去一眼,奈何对方还饶有兴味地研究自己的圆形牌,根本没抬头。   耸耸肩,陆以尧手伸进箱子。   乱摸半天,手感都差不多,最后陆以尧挑了压在最下面的那个,抽出来一看,圆形牌上印的家伙活泼得仿佛要跃出纸面——维尼的好朋友,跳跳虎。 第21章   冉霖抓阄的时候一直希望能跟夏新然分到一个房间, 再不济张北辰或者顾杰也行。不是说唐晓遇不好, 但毕竟以前从没见过,第一次打交道, 难免会出现找不到话题的尴尬局面。   但即便是唐晓遇, 也是比陆以尧好的。   蹭热度这件事, 客观上讲,已经翻篇了。他跟陆以尧道了歉, 陆以尧不跟他计较了, 他没再作,陆以尧也没抓着不放, 尘埃落定。   但从情感上讲, 毕竟这段不太快乐的相识时光是存在的。相逢一笑泯恩仇之所以动人, 就是因为大多数人做不到,能再见还点头致意,就很难得了,妄图兄弟情深的都是耍流氓。所以五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还没什么问题, 一想到要两个人在封闭空间里独处, 他就有点心理压力。   而且根据前三期的录制经验, 跟拍最多持续到晚上十点或者十一点钟,那等跟拍大哥撤退后,他跟陆以尧彻底进入“真实的自我”,天知道他们两个可以聊什么,脑补一下那个冷风吹过的绝望现场……   可是命运这个磨人的妖精啊,就是这样神奇而又无常。   看见陆以尧手中的跳跳虎时, 冉霖特别想哭。   但是他还不能哭,因为陆以尧在短暂的惊讶过后,转头直直看了过来:“咱俩一间。”   陆大明星直接给出自己的判断,而且语气听起来还挺……乐于接受?   冉霖觉得自己肯定是想美事想疯了,不过人家已经抛出了橄榄枝,他当然也要回以善意。   思及此,冉霖挥挥手中的圆牌,对今晚的室友温柔微笑:“请多指教,跳跳虎。”   继陆以尧之后,顾杰和唐晓遇分别摸出了安娜和米妮,自然也有了归属。   夏新然对这个结果表示尚可接受,双臂一张:“来吧,安娜妹妹。”   顾杰站在那里,纹丝不动,拒绝得直截了当:“我怕被冻伤。”   冉霖暗搓搓提醒伙伴:“冻伤了可以用真爱之吻……”   顾杰石化。   夏新然黑线,眯起眼睛凝视他:“冉霖,你变了……”   冉霖坏笑,可弯着的眉眼又让人生不起气来。   陆以尧忽然灵光一闪,昨天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有了突破:“你该不是昨天一直在恶补迪士尼相关吧?”   冉霖惊讶:“你怎么知道?”如果说从真爱之吻就推断出他恶补了迪士尼也太牵强了,毕竟《冰雪奇缘》大家都看过。   陆以尧扶额:“这个很难猜吗……”昨天的秘密攻略微博刚才一猜就中的迪士尼酒店,傻子都能分析出来冉霖在朝着哪个方向做功课。   两个完全没get到对方重点的人本来还可以继续讨论,奈何节目组等不及了,看见分组明晰,立刻安排嘉宾上车,直奔迪士尼度假村。   一路上风风火火,导演组还时不时用对讲机隔空串联跟在每辆车上的工作人员,于是两个人就都把这茬忘了。   迪士尼乐园酒店位于迪士尼乐园的南面,与乐园仅隔着一片星愿湖,住在酒店里,就可以透过窗户,越过湖面,远远看见迪士尼城堡。   这些都是冉霖做攻略的时候了解到的。但看再多的攻略,心得,都是别人的,看再多的照片,都是平面的,当真正在星愿湖的码头坐上船,看着远处的梦幻城堡,脑袋里慢慢闪出那些瑰丽童话,白雪公主,小飞侠,美女与野兽,玩具总动员,爱丽丝梦游仙境……冉霖才真正体会到那些来到这里的人,为什么流连忘返。   你可能未必喜欢那么柔软香甜的童话故事。   但总有一些东西,会击中你以为自己没有的那颗童心。   主题公园,就是用来给人造梦的。   你越配合它,越去忘掉一切沉浸其中,那梦境便越美。   “是不是也想去合个影?”陆以尧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房卡,见冉霖还盯着不久前出现在大厅中的“高飞”,忍俊不禁地问。   冉霖看着已经被大厅内的游客里三层外三层围住的卡通人物,叹口气,很认真道:“估计排不上。”   酒店大堂内带孩子的游客居多,所以相比他们这些所谓明星,从天而降的卡通人物的吸引力绝对是碾压式的。   陆以尧莞尔:“那就别向往了,明天进园想看谁都有。”   冉霖抬眼看他:“你确定节目组能让我们那么悠哉?”   陆以尧:“……我检讨,不应该提起这么悲伤的话题。”   两人四目相对,笑容里都透出一丝疲惫。   导演口中的豪华景观房,其实并没有很豪华,反而小巧精致。花纹繁复的地毯,色彩鲜明的卡通挂画,通透的半落地大窗,两张足够宽敞的单人床,床头上分别印着会闪出星光的迪士尼城堡和小仙女,上方还挂着复古小灯。   “真挺可爱的。”屋子不大,陆以尧很快走完一圈,中肯评价。   冉霖状似随意地踱步到电视机附近,意味深长道:“还有更可爱的……”   没等陆以尧反应过来,冉霖已飞快拉开电视机下面的橱柜!   整个橱柜门面应声而落,赫然一张儿童小床,而所谓的橱柜内部,却是一张睡梦中的米奇壁画,简直萌爆!   冉霖期待地看着陆以尧,亮晶晶的眼神就像床头上的星光。   陆以尧确实很意外,定定看了这张神奇的小床半天,才真心道:“很可爱。”   冉霖被他打败:“除了可爱,你还有没有其他形容词……”   陆以尧绞尽脑汁,搜肠刮肚,总算找到另外一个词:“有趣?”   冉霖泄气地坐到小床上,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人根本就没有童心。   陆以尧读懂了冉霖眼里的嫌弃,虽然对方隐藏的很好。但,他这样就被嫌弃也太冤了吧。   “这里确实挺梦幻的,”陆以尧觉得需要为自己申诉两句,“但迪士尼最经典的都是公主梦,像是茉莉,贝儿,梅莉达,爱洛这些,我不来电很正常。”   言下之意,你这么来电,才奇怪。   冉霖有点懵:“你不来电,这么多名字是这么记住的……”要知道他恶补了两天,对于他口中这些名字还不能完全对号入座呢。   陆以尧怔住,似乎也有点意外自己的“知识储备”,不过很快,他就在记忆长河里搜出了罪魁祸首:“我念中学的时候有一个室友是迪士尼控,所有迪士尼的动画片他都会找来看,包括很早期的那些,而且是一部片子看好多遍,有时候好奇,我也会跟着看两眼。”   这个缘由是冉霖没想到的。   不过经陆以尧这么一提,他倒想起来了:“我记得你中学就是在国外念的?”   陆以尧顿了下,才简单应了声“嗯”,然后立刻起身走到半落地窗前,状似期待地问:“等下城堡那边会不会放焰火?”   “不知道呢。”冉霖很配合地转了话题,“一会儿可以等等看。”   城堡最终也没放焰火。   不过放了灯光秀,透过落地窗看着远处闪烁的城堡,也别有一番趣味。   但冉霖知道,陆以尧并不是真的期待这些。   他只是需要一件事情来打断之前的对话,终止那个他并不想聊的涉及到他成长过往的话题。   冉霖有点后悔多嘴了。   可能是今天陆以尧的态度格外像“朋友”,他就不自觉放松随意下来。   跟拍摄像在二十二点整准时撤退。   冉霖对他道了辛苦,陆以尧对他补了晚安。   随着酒店门重新关闭,两个人不约而同扑到床里,不过一个是仰面呈大字,对着天花板,一个是俯趴呈大字,脸贴着床单。   “你先我先?”陆以尧问的没头没尾,说完自己都觉得好像还要补充。   结果冉霖直接就答:“你先吧,我动作慢,免得你等。”   脑电波相接是一种很特别的感觉。   陆以尧上次有这样的感觉还是跟霍云滔。往往他说两三个字,对方就已经领会全文。但霍云滔是和他一起度过了整个中学时光,直到现在仍联系的老友,冉霖这才相处几天,出现这种情况实在神奇……   “不是在说洗澡?”冉霖见听完自己回答的陆以尧不起身,反而用很微妙的眼神看自己,还以为猜错了,连忙又明明白白问了一句。   “啊,是,就是说这个。”陆以尧回过神,起身下床,快走到浴室门口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什么,停住脚步转头道,“我洗澡也不快,你可别等着急,也尽量别催我,万一我滑倒,头磕到浴缸上是非常危险的。”   冉霖哭笑不得:“你只要说‘别催我’就行,也不用为了增加说服力就把自己放到这么血腥的场景里。”   陆以尧摇头,给了他一个温柔微笑:“我不喜欢用祈使句。”   及至浴室响起水声,冉霖还沉浸在对方的微笑里。   这帅得也太犯规了!   陆以尧帅这件事他不是第一天知道。   但今天的陆以尧尤其帅。   难道是远好于预期的相处气氛让他看陆以尧的时候带上了感恩加成?   他以为两个人独处会尴尬,会别扭,结果却是出乎意料的和谐。今天的陆以尧也比以前更温和,更容易接近。   白天的时候冉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但是现在他可以很肯定,陆以尧确实有了微妙的变化。   或者说,这才是真正的陆以尧?   明明说自己洗澡不快,但实际上陆以尧并没有在浴室里待太久,便洗好穿着浴袍出来了。   冉霖边玩手机边等,听见声音的时候,很自然回头就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像被人点了穴道似的,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眨,整个三魂七魄都被眼前的男人吸了过去。   世界上再不会有比陆以尧更性感的男人了。   这一刻,冉霖真就是这么想的。   湿漉漉的头发还带着水珠,额前几绺不听话,顽皮地翘着,挡住了好看的眉峰,却挡不住那双仿佛弥漫着雾气的桃花眼,嘴唇稍有些厚,但厚得刚刚好,是那种一口咬上去……   冉霖,你这个禽兽!   总算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男同志立刻在脑袋中拉响警报。   太要命了,他竟然对着陆以尧想入非非,他绝对是疯了……   果然之前的脑电波相接是偶然,陆以尧想,因为他眼下就判断不出冉霖究竟在想什么。那人先是直勾勾盯着自己,眼神像要吃人,现在又别开视线眉头深锁,眼神像要揍人。   “我去洗澡。”   突兀地冒出四个字,语气倒是自然温柔的,只是动作和语气完全不搭,在陆以尧看来对方就像是从床上直接弹起来的一样,咻地就擦过他身边。   “地上有水,你慢点……”陆以尧还没提醒完,就听见浴室门砰地关上了。   什么情况?   陆以尧一边拿毛巾擦头发,一边皱眉,视线忽然瞄到被冉霖丢在床上的手机,恍然大悟。   肯定是又刷微博看见那些评论了。   陆以尧坐到椅子上,刚刚因为洗白白而放飞的心情,又有些变闷。   一整天的录制,他时不时就会想,冉霖是真的没事了,还是强颜欢笑,时不时又会想,自己为什么总要惦记这个。可是想到最后,也没有头绪,最后只能总结为——好奇。   就像他问助理小弟的那个关于微博被骂的假设,也是源于此。他自己对于微博评论没有特别多的在意和感受,所以总想知道大家普遍适用的,对于微博负评的反应,然后用此来推断冉霖。   至于推断出结果之后干嘛?   陆以尧想,可能只是为了印证看看自己脑补的那个惨兮兮的哭泣形象对不对吧。   热水从花洒中恣意而出,淋在身上,激起一阵颤栗。   冉霖一动不动,任由水流浇着,终于慢慢地,随着升腾的热气,整个人舒缓下来。   陆以尧有毒。   如果说之前电视里扮相的合眼缘,荒岛里求生的认真,说算了时的宽容,都只是碎片化的魅力,那在刚才,过了水之后,这些东西成为了整体。   就像托尼·史塔克穿上了战衣,终于成为钢铁侠。   冉霖是钢铁侠的死忠迷弟。   “说到底,”冉霖用手指没好气地戳戳自己脑袋,小声咕哝,“你就是见色起意……”   但是心里另外一个声音又问,如果刚才出浴的是夏新然,你会这样吗?   冉霖很努力地脑补了一下,发现脑补十次,都是夏新然掀开浴袍就吹冰雪风暴,一边吹还要一边手舞足蹈地唱《Let it go》。   花洒的水温很暖。   冉霖被自己的想象冻着了。   怀着“但愿自己洗完澡陆以尧已经睡着了”的美好愿景在浴室里磨蹭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感觉困得不行了,冉霖才拿过沐浴露,草草收尾。   洗完又在浴室里吹了半天头发,直到发丝飘扬根根清爽,才裹着浴袍蹑手蹑脚走出浴室。   屋里的灯都被关掉了,只留了浴室门口的廊灯,亮着温暖的黄光。冉霖站在灯下面,不自觉看了眼陆以尧的床……   啪。   陆以尧床头上方悬着的复古小灯盏应声亮起,时间配合的刚刚好,就像是被冉霖看亮的。   复古灯下是靠坐在床头的陆以尧,脸色有些困倦,但仍十分清醒。   廊灯底下是做贼心虚冉霖,脸色被长时间热气熏得微微潮红,这会儿飘荡着无措。   “你站在那儿干嘛?”陆以尧问着,不自觉打了个哈欠。   冉霖看着看着,也跟着打了个哈欠,末了终于在哈欠里神智清明,一边状似自然地问着“你怎么还没睡”,一边三步并两步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下去……   咦?   屁股忽然被硌了一下。   冉霖伸手进去把“肇事者”从屁股和床垫之间艰难摸出来,发现是自己手机,一阵后怕,这要直接把屏坐碎了,不是钱的事,丢人啊。   陆以尧忍着笑,扶额道:“我刚才就想提醒你的,你动作也太快了。”   冉霖一阵狼狈,连忙晃晃手里电话:“没事,我这个手机特别结实,上次掉到泡面里都没事。”   画面太美,陆以尧仿佛能闻到红烧牛肉的芬芳:“那泡面呢?”   冉霖嘿嘿一笑:“正好吃完,掉的时候就剩下汤了。”   “这时机挑的……”陆以尧佩服,不过话没说完,就想到了更深层的事,再说话就带了点规劝意味,“其实也没必要总捧着手机,电视也能下饭,或者听听音乐什么的。”   冉霖没多想,随口道:“手机比较方便嘛。”   陆以尧不知道还怎么接下去,好像怎么接,都很生硬,索性换了话题:“你怎么知道会来迪士尼?”   冉霖算看明白了,陆以尧这是准备秉烛夜谈的架势。   不然正常刚才那里就可以说晚安了,多顺当。   可是跟自己有什么好秉烛夜谈的呢,总不能上期刚冰消雪融,这期陆以尧就拿他当真朋友了,说不通嘛……   “嗯?”陆以尧眼看着对方的神情越来越飘忽,就知道这是又走神了,无奈出声提醒。   “哦,我其实根本不知道,”冉霖回过神,连忙答道,“只是闲着也没事,我就琢磨做做功课,万一用上呢,没想到真蒙对了。”   陆以尧点点头,似乎觉得这个解释很合理,也比较可信。   冉霖在心里舒口气。同时祈求陆以尧赶紧困意袭来,躺下入眠。   冬末的上海,室内是刺骨的湿冷,尽管有空调,冉霖还是不自觉打了个喷嚏。他连忙拿过枕头抵住床头,也学陆以尧那样靠坐,同时扯过被盖到身上,这才觉得暖和一些。   刚盖好被,就听见陆以尧道:“真好。”   冉霖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这夸的是被子,还是他的喷嚏。   结果陆以尧说的是:“我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更别提做功课了。”   冉霖囧,觉得跟陆以尧聊天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不然等他接茬的时候,你早把前言都忘了。   但吐槽归吐槽,他还是挺真诚道:“忙是好事,多少人想忙还忙不起来呢。像我,每周就这一个通告,日程记录里一片空旷,我都不忍心看。”   “等你日程格里都写不下了,你就知道放假有多难得了,”陆以尧也是真实感受,“我现在睡觉都只能在候机室里,下飞机就开工,有时候遇上场面容易失控的粉丝接机,机场方面会直接要求你走别的通道,或者想办法躲开,总之就跟做贼似的。”   “难怪那次在机场你会用替身。”冉霖说这话的时候根本没过脑子,聊着聊着就很自然接到这里了,但是接完,他就想抽自己,各种抽,花样抽!   “那最后也没瞒过你。”陆以尧笑道,带着淡淡调侃。   冉霖愣住,有点摸不太清楚他话里的意思:“嗯?”   陆以尧原本真没有任何翻旧账的意思,因为事情已经过去了,他正是不介意,才会拿出来调侃,但现在冉霖装傻充愣的反应,又有些不快:“我是说,虽然用了替身,你不还是把我堵着了吗。”   冉霖怔怔地眨了眨眼睛,才弱弱道:“那是个乌龙啊……”   陆以尧不自觉轻轻皱眉,目光则定定锁住冉霖,企图从对方的脸上找到谎言的破绽。但很快他就发现,没有,冉霖虽然气势弱,但眼神没有半点闪烁,于是陆以尧的不快就慢慢变成了不确定:“……真是乌龙?”   冉霖冤得想哭。   索性也不靠床头了,直接面对陆以尧床的方向,盘起腿,正襟危坐,一字一句,严肃认真:“最初确实就是一场乌龙,我只是想把落在地上的粉丝灯牌捡起来扔垃圾桶。”   陆以尧:“……”   冉霖:“呃,捡起来之后当然就没舍得扔了,那个灯牌真的做得很用心……”   “吃亏了,”陆以尧也坐起来,有样学样地盘起腿,跟“室友”打坐而望,有点无奈,又有点好笑,“白气了这么多天,我一直以为自己中的是个连环套。”   “不,你生气是正常的,”话已挑明,冉霖反而轻松了,索性往开里说,“后面的炒作发酵都是我这边干的,不然一个误会哪能掀起什么浪。”   “这个我知道,”陆以尧意外的坦然,“我又不是第一次被人蹭热度,怎么炒的怎么带节奏的我都懂。我生气是我自己,经历了这么多回,还不知道提防。”   “相信我,”冉霖真挚得快情深意切了,“被你搂过去的时候我也是懵的。”   陆以尧莞尔:“我现在相信了。仔细想想,那么多粉丝都被替身带跑了,你能识破,还故意装作捡灯牌让监控器拍着,并且在我出来的时候完全不主动,喊都没喊一声,等着我去认你,拉着你拍照……基本不具备可行性,是我想太多。”   冉霖听得叹为观止:“何止多,简直环环相扣,毫无破绽。”   陆以尧囧,难得露出自嘲的笑,看着正直又憨厚。   片刻后,他敛起笑意,正色看着冉霖,坦诚道:“灯牌的事是我误会你了,我跟你道歉。”   冉霖吓了一跳,连忙摇头:“你别跟我道歉啊,你这样我只能去投星愿湖了。”   陆以尧乐出了声,忽然觉得冉霖特别可爱,但还是坚持:“一码归一码。”   冉霖真心服他了。   经过这么一出,他不仅对着陆以尧没压力了,还特想教育一下这位伙伴:“你这样是不行的。你刚才也说了,我不是第一个蹭你的,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大家都蹭你?”   “我好蹭吧。”陆以尧想都没想,就给了答案。   冉霖诧异:“原来你知道?”   “每一个作品上映的时候,合作的女演员都跟我传绯闻,剧方的粉红宣传通稿也满天飞,这有多难猜。”陆以尧笑着叹口气,“不过捆着我炒CP的男艺人,你是第一个。”   冉霖低下了羞愧的头。   陆以尧莞尔,不甚在意道:“圈子里就是这样的,大家炒来炒去,久了就没什么感觉了。所以我才说,我气的只是中套路,如果没中,单纯被硬蹭硬炒,习惯了。”   冉霖抬起眼皮,有点心疼地看着他:“听起来好可怜……”   陆以尧耸耸肩,云淡风轻道:“无所谓了,或许当红本身就是一种原罪。”   冉霖:“……”   陆以尧:“嗯?”   冉霖:“如果夏新然在这里,肯定会被你这么深刻的感慨折服……然后拉上我一起揍你。”   陆以尧愣一下,继而后知后觉,自己刚才说的话确实挺欠抽。   但他确实没有炫耀的意思,单纯就事论事,今天即便他不红,看见这种现状,也会得出这么个结论。   姚红说以他这种不求上进的性格,能蹿红简直不可思议。   陆以尧承认这其中有运气成分,甚至还有一些其他成分,但最让他郁闷的不是圈内这些乌烟瘴气,而是他在这些乌烟瘴气里冲出来了,取得了一定成绩,但却没有想象中的成就感。   究竟什么才是自己想要的?站在娱乐圈金字塔最高点成为巨星吗?   他求索了二十四年,因为尚未达到那个点,故而无法确定。   他曾很郑重地问过霍云滔,你的理想是什么。   好友当时认真地看了他许久,说,你有病吧。   陆以尧又走神了,冉霖对此已经见怪不怪。把手机闹钟设好,然后调成静音,充上电,全都做完之后,才轻声提醒“室友”:“早点睡吧,明天又是战斗的一天。”   陆以尧元神归窍,点点头:“嗯,明天应该很有趣。”   冉霖已经躺下了,闻言还是侧过身来,望着陆以尧道:“你也发现了对吧,导演组越来越会玩了。今天下午的冰冻卡,我摸着的时候差点笑疯。我当时就想,等会儿被我冻住的人会有多郁闷,没想到你们直接组团来了。”   陆以尧想起白天的场景,也不自觉扬了嘴角,不过很快他就联想到了其他事情,语带深意道:“这一期剪出来应该很好看,迪士尼这个场景本身就很有效果。”   冉霖打趣道:“上一期你的豪宅也不差啊。”   陆以尧难得没反驳,只继续道:“所以口碑应该会有改善。”   冉霖已经尽量让自己不去想观众效应了,故而闻言只是简单应了声:“嗯。”   陆以尧总算能够顺理成章提出自己关心的话题:“那微博……”   “我卸载了。”冉霖连忙接口,感觉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有点苦,又很快换成调侃的味道,“以后如果咱们节目口碑逆袭,你替我多刷刷评论哈。”   陆以尧一时反应不过来,怔了片刻才不确定地求证:“卸载了?”   “嗯,”冉霖不好意思地抓抓头,也不装相了,实话实说,“首播完第二天晚上就卸了。当然本来就是我自己炒糊的,也不怨人家群嘲,但看多了还是压力有点大。”   “哦……”陆以尧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才愣愣道,“卸了好……”   最难启齿的事情已经说了,冉霖索性跟陆以尧分享心得:“我发现一件事,就是如果一直刷微博,你会觉得微博里有整个世界,一旦不刷了呢,好像微博也就是个微博,生活也好,这个世界也好,都没变。”   陆以尧想说,他一直就是这么觉得的,所以即便偶尔刷刷评论,也不会真的把那些一看就是宣泄情绪的言论放到心上。   但他又觉得他和冉霖并不一样。   他们得出了相同的结论,可他们得出这一结论的过程,以及对这一结论的感受,都截然不同。   冉霖是努力让自己忘掉。   他是根本不在意。   所以冉霖卸了微博,还是不愿意深谈那些具体的冷言恶语。   而他最近天天刷微博,却仍然很难有情绪波动。   他唯一的情绪波动就是在看见特别过分的恶评时,会换位思考冉霖的感受,然后就不太舒服了。   现在,他已经得到了自己好奇的答案——冉霖卸载了微博,不能说完全免疫,但从客观上已经截断了负能量的源头。   可他却没有获得答案的满足感。   “晚安。”冉霖决定不等了,这人走起神来能遨游到三界之外,索性做个终结者,说完就关灯。   这一次隔壁床倒回应得快,一句淡淡“晚安”,灯也便跟着灭了。   房间完全黑下来,冉霖闭上眼,努力把刚刚被“室友”重新勾起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甩掉,渐渐地,终于踏实入眠。   听着隔壁床慢慢均匀下来的呼吸,陆以尧也总算想通了。   他这些天的反常不是真的好奇冉霖会对微博里那些评论有何反应,他真正想要看见的是冉霖能和他一样,对那些评论不要在意。   但是为何非要冉霖跟自己学呢?   陆以尧想来想去,只剩下自恋这一种解释…… 第22章   温柔如情人呢喃般的一段轻音乐, 开启了陆大明星的清晨时光。   苏醒过来的陆以尧有刹那的恍惚, 不确定自己是醒了,还是在梦中。因为他的闹钟一直是偏动感的欧美曲, 每次都能让他跟着明快节拍睁开眼睛, 有时关完闹钟下床, 还要情不禁来两下舞步。   今天的起床曲柔软得过分,让人不想起床, 倒想继续抱着柔软蓬松的被子。   隔壁床忽然伸出一只胳膊, 摸到手机后将之一个翻转,屏幕朝下扣到床头柜上, 轻音乐戛然而止。白皙的胳膊像条蛇一样, 咻地又缩回被子, 然后胳膊主人懒洋洋地翻个身,继续睡。   陆以尧看着那个面向自己侧躺着睡的家伙,无言以对。   昨夜睡觉的时候两个人并没有拉上窗帘。因为整个窗户外面都是湖面,唯一可见物就是远处的城堡, 不存在偷拍的可能, 加之房间又不算宽敞, 拉上窗帘总有些许憋闷感,想着反而第二天也要早起,有阳光也好,故而二人一拍即合。   然而他们失算了。   冬日的太阳总是露面得很晚,这会儿天刚亮没多久,屋子里的光线只能驱散黑暗, 却远到不了清澄明亮的地步。   所以冉霖仍然肆无忌惮地睡着,梦里不知今夕何夕。   一侧脸因为陷入枕头而有些压扁,却衬得另半边脸莫名地圆润有肉感。陆以尧看着看着就想起了自己小学时候的女同桌,其实那已经是非常久远的记忆了,时而清晰,大多数时候模糊。但这会儿,它就是久违地清晰着,清晰到陆以尧能回忆起那姑娘被自己掐脸时的眼泪汪汪,以及那圆圆脸蛋软软的触感。   轻音乐第二次响起。   陆以尧回过神,发现自己竟然对着合作的男星追忆童年,心里顿时泛起一片诡异。   白皙胳膊第二次出场,把之前被翻过去的手机又重新翻了过来,然后同前次一样,移形换影似的飞速缩回被子里,动作比五分钟前更加熟练。   陆以尧无语地拿过自己手机,关闭尚未到时间的闹表,起身去卫生间洗漱。   洗漱归来,冉霖没有一点醒的迹象,陆以尧总算明白了,合着对方那闹钟就是给他设的。   礼尚往来,陆以尧也不客气了,直接拿过自己电话,手动播放陆式闹铃——   “Don't you wish your girlfriend was hot like me~~Don't you wish your girlfriend was a freak like me~~Don't cha……”   冉霖咻地张开眼睛,身体随之坐起,动作没发出太大声音,但气势惊人。   陆以尧吓一跳,甚至忘了关闹铃。   于是两个人就四目相对地,听完了一整段副歌。   终于,陆以尧反关掉闹钟,有点不自在地轻咳一声,道:“早。”   冉霖愣愣地眨了两下眼,然后中肯地说:“挺好听的。”   陆以尧看着冉霖那一脑袋乱翘的呆毛,心说都这样了就别装镇定了,但嘴上还是忍着笑意,提醒道:“你闹钟都响两次了。”   不料冉霖从容点头,一本正经道:“嗯,其实还有第三次,第三次我就醒了。”   陆以尧怎么听都觉得这话可信度不高:“我洗漱之前响的第二次,到现在第三次也没响。”   “前两次隔五分钟,第三次隔十五分钟。”   “有这种重复响铃方式?”   “三个闹钟单独设就行了。”   “……”   “我……能去洗漱了吗?”   陆以尧还能说什么:“当然。祝你圆满成功。”   目送冉霖背影消失在卫生间,陆以尧佩服地点点头。他是那种只要醒了就不可能再睡的人,通常闹钟一响,也就意味着新的一天正式开始,所以冉霖这种阶段式苏醒法,他怎么看都觉得应该属于天赋。   早餐是酒店自助,两个人进入餐厅的时候,不少游客都已经在里面了。但更醒目的是三个穿梭于餐厅之中的卡通人物,一个是昨天见过的高飞,另外两个分别是米奇和朱迪,正手舞足蹈地给大伙伴小伙伴们带来欢乐,对于合影,也来者不拒,热情洋溢。   有了这样三个家伙,根本没人注意到新进来的双明星+双跟拍四人组。   倒是冉霖好奇地看了眼兔朱迪,《疯狂动物城》里的形象,在迪士尼一众历史悠久的卡通人物的包围下,充满了扑面而来的新鲜感。   哪知道这一看,没看清兔朱迪,倒被正在跟她合影的“粉丝”给惊着了。   夏新然几乎是熊抱在人家身上,一边兴奋合影,还一边喋喋不休地问人家:“狐尼克呢?真的没跟你在一起?”   冉霖仿佛能透过卡通头套,看见工作人员那张生无可恋的脸。   狐尼克死忠粉的“室友”坐在远处角落里的那张桌子旁边,正慢条斯理地往面包上抹果酱,对背后的一切充耳不闻,只留给世间一个伟岸孤独的背影。   陆以尧和冉霖径直朝他走过去,没到跟前,冉霖已经忍俊不禁地跟对方打招呼:“早啊。”   顾杰回头,见是两位伙伴,友善微笑:“早。”   “没去合影?”陆以尧拉出凳子,状似随意地问。   冉霖囧,这人的顽皮和恶趣味还真是说来就来,毫无预警。   “我喜欢低调。”顾杰说得利落果决,但眼里的疲惫出卖了他。   冉霖莞尔,索性也打趣地问:“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   顾杰深深看了一眼夏新然的方向,良久,收回目光:“新的一天,我只往前看。”   到最后夏新然归来,冉霖和陆以尧也没打听出来他到底对顾杰进行了怎样惨无人道的折磨。因为顾杰不愿意讲,而在夏新然口中,自己简直是中国好室友。   吃没多久,张北辰和唐晓遇也来了,六个人一起共进了温馨早餐,最终在开园前四十分钟,于星愿湖码头坐上了去往乐园的轮渡。   录影第二天,六个人依然穿着蓝白色的印花卫衣,昨天在电视塔下面看起来莫名幼稚的“团服”,在今天这样充满童趣的氛围里,倒俏皮起来,与环境达到了高度的和谐统一。   刚坐上轮渡,节目组工作人员便开始给嘉宾分发迪士尼护照。   见护照发完,导演立刻入镜,抓紧时间道:“因为等下入口人会很多,所以关于今天的任务内容要在这里先说明一下。首先,大家可以抽出夹在护照中的彩色打印纸,这是一张清单,上面列的项目,就是今天所有人必须完成的任务……”   六个人,三本护照,大家不知道节目组是怎么想的,但导演在说话,也不好打断,于是很自然就近共享。   冉霖进入轮渡的时候随便坐的,这会儿挨着张北辰,护照是发到张北辰手里的,所以没等他开口,在导演开始讲护照里夹着清单的时候,对方便将清单抽出来和他一起看了。   冉霖没说话,但心里挺舒服的。   果然如导演所言,清单上列了四大任务,分别“集齐十四个梦想印章”、“体验八个快乐梦境”、“完成两张美好合影”、“观看一场绚烂表演”。   没等他看清具体内容,导演已经定下了今天的总规则:“谁能在最短时间内完成清单上的所有任务,谁就是我们今天的童话初恋组,最终的童话初恋,就从这组中选出!”   六个人都怀疑自己多听了一个字,不约而同看导演:“组?”   导演一脸理所当然:“对啊,护照只有三本,所以今天不是六个人的比拼,而是两个人一组,三个小组之间的对抗!”   顾杰有种不好的预感,也没时间讲究礼貌了,直接插话:“请问怎么分组?”   导演大手一挥:“当然是按照房间,昨天的同住就是为了培养你们的默契啊!”   顾杰:“……”   夏新然:“……What?!”   冉霖想转头看看自己“队友”会是什么反应,可导演接下来的话打断了他的动作——   “轮渡马上就要靠岸了,希望大家有个心理准备,乐园的游客量很大,虽然园方对我们这次的拍摄给予了大力支持,但园区也有自己的运营守则,所以今天整个拍摄的首要条件,就是不能影响其他游客。因此录影期间,只会有摄像跟随各位。也请各位在完成任务时,该排队排队,该等待等待,随时随地以一名普通游客的身份来要求自己。以上,各位男神还有问题吗?”   “有。”冉霖和陆以尧一起举手出声。   语毕二人对视一眼,囧囧有神。   导演很自然地点点头:“果然,同住很容易出默契,都什么想法尽管说。”   两个人在看见对方举手的时候,就觉得对方肯定和自己想到一起去了,所以听见导演让说,立刻一起开口——   冉霖:“普通游客都有手机。”   陆以尧:“普通游客都有钱包。”   冉、陆:“……”   默契果然是一个任性的小妖精。   导演倒不怕问题多,反正一个也是答,两个也是堵:“手机依然是不允许带的,虽然你们要以普通游客的身份来要求自己,但你们毕竟是普通游客中的特殊群体,是带着使命的,我们追求的就是这种未知的乐趣……至于钱包嘛,是的,今天大家可以带上你们的钱包,尽情在园区内的商铺里购买周边或者特色美食,毕竟难得来一次,节目组怎么能剥夺大家的乐趣。但还是那句话,请记住你只是一名普通游客,所以购买的任何周边也请和普通游客一样,自己携带,因而我还是建议大家把购物这个环节放到后面……”   “各位男神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吗?”眼看着就要抵达乐园入口,导演连忙最终确认,“一旦入园,各位只能通过跟拍摄像的对讲机与节目组联系,所以千万别把摄像大哥们跑丢了。”   六人郑重点头。   不是导演说得多严肃,而是轮渡即将靠岸,他们已经从黑压压一片等待入园的人潮里,感受到了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   距离真正的开园时间还有半小时,但入口已经开始检票,不过检票进入的人也并不能真正开始玩项目,而是全部压在一进门的米奇大街那里,等待隔离栏杆真正地开放。   整个节目组的阵容在轮渡上看着很壮观,可融进这片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就彻底显不出来了,没多久,待冉霖抬眼再去看的时候,已经瞅不见导演了。   陆以尧拿着护照,坐等右等没等来自己伙伴,一回头,发现伙伴正跟夏新然一起研究清单呢,这叫一个郁闷。   “冉霖。”陆以尧索性直接召唤。   冉霖闻声抬头:“嗯?”   陆以尧深吸口气,又慢慢呼出,总算扯出温柔微笑:“你身旁的这位帅哥好像是敌方的。”   夏新然总算逮着机会,立刻大声道:“我和你换,顾杰给你!”   陆以尧黑线,他要顾杰干嘛,顾杰有秘密攻略吗!   戴着墨镜抱着小手望着小天吹着小曲的顾杰压根儿不理他们,反正他已经跟夏新然一组了,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换组的事情终是没成,因为陆以尧以“咦,那边排队的人好像少一些”这一正常到无可辩驳的理由,把冉霖从这一端的队尾直接带到了隔着好几个检票口的另一端的队尾。夏新然立刻领会这无言的拒绝,只能望冉霖兴叹。   总算清净的陆以尧终于能专心和冉霖研究一下任务清单:   1、“集齐十四个梦想印章”,即按照迪士尼护照上提示的线索,在十四个指定地点寻找印章机,将相应的梦想印章加盖到护照内预留的十四个空白处。   2、“体验八个快乐梦境”,即体验园内八个指定游乐项目。   3、“完成两张美好合影”,即在“奇想花园的米奇俱乐部”和“十二朋友园”两个指定地点,分别同米奇和十二朋友中的任一个合影。   4、观看一场绚烂表演,即从园内每天循环上映的多个表演中,任一挑选一场全程观看。   “有什么想法?”陆以尧在昨天晚上睡觉之前也刷了刷上海迪士尼的相关,毕竟人已经住到酒店里了,怎么想明天的任务都同迪士尼脱不了关系。但正是因为对这里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所以眼下看着这些任务,就只剩下两个字——头疼。   “我的想法和你一样,”冉霖叹口气,指指清单上的第二条,“单这八个项目的排队,就能把人逼疯。”   陆以尧沉吟片刻:“只能寄希望于快速通行证了。”   快速通行证,即园内有几个项目是可以凭借快速通行证,不用排队,直接走快速通道进去体验的。但每人每两小时才能凭园区门票在相应地点领取一张快速通行证,快速通行证上会规定体验的时间段,游客必须在这个时间段内去体验,提前或者延后都不行。   好消息是,任务规定的八个项目,有一半都可以使用快速通行证。   坏消息是,任务规定必须两个人一同体验,也就意味着两个人不能你领取A项目我领取B项目,然后共享,只能一同领取两张A项目或者B项目。   “都说排队时间最长的就是飞越地平线。”见冉霖认真研究清单,陆以尧想起了自己昨夜的粗略研究成果。   冉霖点点头,共享攻略:“园内最热门的,像现在天气冷,全天排队依然在两个小时左右,很多时候甚至要排上三个小时。要是过阵子天气暖和了,游客更多……自行想象吧。”   陆以尧黑线,满脑袋都是涌动的人海:“那要是排它,一上午什么都不用干了。”   冉霖折好清单,重新夹入护照:“但换个角度想,如果我们能在极短时间内攻克它,就等于有了三个小时优势。三个小时啊……”冉霖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队友,仿佛在说,有了这三个小时,后面的任务躺着做都能赢啊。   然而陆以尧实在思索得太过投入了,冉霖滚烫的视线并没有成功传递。   这会儿队友脸上,只有对未来前景不太乐观的踌躇:“前提是真的能在短时间内攻克。我昨天晚上看见有人说,一进来就抢这个的快速票,都没抢着,秒光。”   冉霖终于放弃意念引导,直接抓住陆以尧胳膊,在对方终于看过来之后,用燃着熊熊火焰的眼睛锁定队友:“如果你信我,等下进去了,你就跟着我跑。”   冬末的上海,陆以尧在队友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钢铁战衣在燃烧。   咦,陆以尧皱眉,为什么会想到钢铁战衣?   “陆以尧?”冉霖等着队友回应呢,不然眸子里的火堆都要熄灭了。   陆以尧定下心来,用力点头:“行。”   十分钟以后,已经被拦在米奇大街许久的游客们,终于迎来了遮挡绳索落下。不需要发令枪,70%以上的人一起朝着右手边的探险岛——飞越地平线所在区域——狂奔!   冉霖和陆以尧检票入园后并不是挤在米奇大街最前端,但奔跑开始后没多久,二人就凭借必胜信念和傲人的体力一路狂追,生生追到了第一梯队。   但说是第一梯队,仍然数量惊人,陆以尧抬头去望,全是黑压压的脑袋。   终于,前方出现了第一个岔路,拐过去就是探险家独木舟!   “那个也是清单上的!”眼见着有20%左右的人往岔路拐,陆以尧不太确定地朝着跑在前方一步之遥的队友大声道。   冉霖头也不回,脚下更快:“不要管,跟上我,别的都可以等,但极速飞越的机会只有一次!”   陆以尧选择相信队友,忍!   然而诱惑就像约好了似的,刚突破岔路,就看见雷鸣山漂流,如果陆以尧没记错,这个清单上的项目也是排队大户,而现在,这个项目根本没有几个人!   飞越地平线仍然看不见踪影。   而这个任务唾手可得!   “冉霖——”   “不行!”   “我还没说话呢!”   “我后脑勺有眼睛——”   “……”   跑得快要死了的两个人都顾不上客气了,就直来直往,字字戳心。   三言两语间,漂流就擦肩而过,陆以尧不舍地回头看,总觉得自己错过了整个世界。   忽然,陆以尧觉得不对,身边忽然多了许多往回跑的人!   定睛去看,原来是左手边的路旁被铁栏杆围出了一条长长的蛇形排队通道,而通道的终点就是栏杆里侧的——快速通行证自助领取区!   “冉霖——”   “不行!”   “快速通行证——”   “忘掉它!”   “……”   这是什么鬼!   一呼一喊间,陆以尧已经跑到了蛇形通道的入口。原来刚刚之所以感觉很多人往回跑,是自助取票区在近处,而蛇形栏杆通道的入口却在更前方,所以很多跑到前面进入了栏杆通道的人,还要跟着蛇形往回走,才能进入取票区。   而现在,70%第一梯队的人都选择了去领快速通行证!   蛇形通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填满着!   这是陆以尧见到的第三次机会了。   第一次,肯定不用排队的探险家独木舟岔路。   第二次,铁定不用排队的雷鸣山漂流入口。   第三次,需要排队但可以确保排到飞越地平线快速通行证的取票区。   再一再二,不再三啊!   陆以尧一咬牙,一个急刹车,眼看就要往左边去。   冉霖仿佛早有预料,同一时间脚下骤停,飞速向后转:“你说过信我的!”   陆以尧示意他看看大形势:“所有人都在领快速票,现在不领等下就没有了!”   冉霖又急又气:“陆以尧!”   陆以尧也着急:“冉霖!”   冉霖:“你特别帅。”   陆以尧:“……”   自恋果然是要命的弱点!!!   后半段,陆以尧再不迟疑,一口气跟着冉霖冲到探险岛尽头的飞越地平线。队伍已经排起来了,但仅仅在室内,室外大面积的蛇形排队栏杆都是空荡荡的。   两个人二话不说,飞速奔进去,排到队尾。   这是个全封闭黑暗环境下的4D球形巨幕观赏体验项目,摄影机进去也拍不到嘉宾,只能黑糊糊一片,故而跟拍大哥终于可以在外面短暂休息。   十五分钟以后,二人顺利坐上设备。   而在此期间,陆以尧已经想明白了,就刚刚快速票那里的排队架势,等排到他们,黄花菜都凉了,领不到快速票还是其次,重点是耽误了时间,而等到那时要是想再过来这里,早没了第一梯队优势,只能跟着大排长龙。所以冉霖才不顾一切往这边跑。   就像冉霖之前说的,想快速攻克这里的机会只有一次。   那就是开园的第一时间!   在服务人员检查每个游客安全带的时候,陆以尧偷偷给了冉霖一个大拇指。   因奔跑而红彤彤的队友脸上,浮现出腼腆笑容,与之前那个喊着“我后脑勺有眼睛”的家伙,好像完全不是一个人。   一路上没有看见其他四个伙伴,陆以尧不知道是自己跑得太生猛错过了,还是伙伴们有其他战术和选择。   但眼下,他们确实省下了至少两个小时,并且,他很神奇地从其中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快乐。某个瞬间,他已经忘了这是在录节目,仿佛回到小时候跟伙伴做游戏,没有那么多复杂的东西,就是我赢了,你要叫我大王,于是当真的赢了被叫大王的时候,他就会无比满足。   那种满足感是成年以后很难再拥有的。   所以他一直记到现在。   灯光暗下,座椅缓缓上升,黑暗中的不知名处开始吹出清凉的风。   陆大王骤然握紧座位扶手,随着脚下感觉越来越空,眼前屏幕越来越亮,掌心开始慢慢出汗……   一个主题公园而已,你要不要把高空视觉效果做得这么逼真。   行,逼真他也不怕,大不了闭眼睛嘛,但为什么椅子要跟着飞起!!! 第23章   陆以尧觉得自己之所以没有把小命交代在这个项目上, 还是要感谢设计者的温柔。   首先, 这其实就是个4D球形巨幕电影,所以环境完全是黑暗的, 他能感觉到自己在半空中, 但低头只能看见自己被屏幕映亮的脚, 并不能看到实际高度。   其次,椅子升到一定高度之后, 就定住不动了, 偶尔会配合屏幕上的情景颠簸一下,但非常微弱, 在他的忍耐极限之内。   所以全程, 陆以尧都紧闭双目。一旦失去了“高空画面感”, 加上座位相对平稳,就只剩下“我是悬在空中的”这种认知造成的恐惧,慢慢地,他也就能咬牙扛住了, 虽然仍旧全身僵硬。   但这些冉霖都不知道。   从头到尾, 他都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 生怕错过每一个视觉奇观。偏偏设计者还不断制造惊喜,在他认为视觉感受已经登峰造极的时候,竟然闻到了与画面相关的香气!   这个时候,他的激动之情当然只能与同伴分享——   冉霖:“闻到草香了吗,真的是草香!”   陆以尧:“嗯!”   冉霖:“香料,香料的味道!”   陆以尧:“是啊!”   冉霖:“啊啊椰香, 是不是椰子香啊!”   陆以尧:“一定是了!”   冉霖心满意足。   陆以尧问心无愧。   虽然他全程用力闭着眼,连一毫米地平线都没看到,但味道谁闻不着啊,对吧。   椅子落地灯亮起的那一刻,冉霖意犹未尽,陆以尧劫后重生。   虽然冉霖很想细细体味余韵,奈何任务还要争分夺秒,于是飞快解开安全带,从座位上站起。结果发现陆以尧那边仍然坐着,一动不动。   冉霖好笑地推了推他肩膀:“别回味了,后面还有七个项目等着我们呢。”   陆以尧不动如钟,神色安详:“我再回味一分钟,一分钟就好。”   冉霖理解他,所以耐心地等。   陆以尧凝视前方,一脸坦荡,然后看似自然放在两侧的手掌继续暗暗搓揉捏大腿肌肉。   说一分钟就一分钟。时间一到,再僵硬,陆以尧还是解开安全带站了起来,就是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你还好吧,里面那么冷吗?”飞越地平线室内即使开了灯,光线也暗,所以在里面的时候冉霖没觉出什么,可一出来,太阳光一照,陆以尧的脸色就有泛白,看起来冻得不轻。   陆以尧活动一下胳膊腿,看起来就像坐久了需要舒展一样,非常自然:“嗯,一直吹风,什么画面都吹风,吹得有点凉。”   冉霖疑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和对方的感受差那么多。   最后只能归结为,陆神比较怕冷。   “没事,跑起来就好了,走,去梦幻世界!”冉霖说着就要拉陆以尧,也没多想,就是很自然的动作。   陆以尧也很自然……后退半步。   “不返回雷鸣山漂流吗?我记得那个也在清单上。”他仍然惦记着刚刚错过的项目,毕竟那是在水里,怎么想都比较……接地气。   冉霖想都没想就摇头:“那里现在排队的人只会多不会少,我们不能往后返,必须往前赶。因为大家都是这样一路走一路玩,所以每一个项目都会分流游客,这就意味着越往前面的项目,排队的人越少,玩速越快。我们宁可错过一些项目,也要努力保持在大部队的前面,这样才能以最短的时间玩最多的项目。”   陆以尧再无话可驳,只能跟上。   一如冉霖预测的那样,刚开园半小时,紧挨在一起的“探险岛”和“宝藏湾”两大区域成功截住了大部分客流,待到“梦幻世界”,除了热门项目“七个小矮人矿山车”排队人数较多之外,其他几个项目的排队区看起来都很清爽。   最多十五分钟,两个人就排上了小熊维尼历险记!   乘坐着充满童趣的小车,徜徉于百亩森林和小维尼的梦中世界……   旅程很短,但回味无穷。   出来的时候,陆以尧的脸色已经由白转红,元气满满:“我喜欢这个!”   冉霖点点头:“我看出来了,你坐进小车里的时候,眼睛就在放光。”   “游乐场嘛,就应该这样温馨童趣。”陆以尧说着拿出清单,难得认真研究,“还有哪个任务是地面小火车这种模式的,我们可以先去。”   “……”冉霖总觉得哪里不对,“你不是喜欢小熊维尼的世界而是喜欢这种体验方式?”   陆以尧轻咳一声,镇定收起清单:“维尼我喜欢,体验方式我也喜欢。”   冉霖乐,故意调侃道:“这种方式很常见,随便一个儿童公园里都会有这样的轨道小车,你到底爱它什么?”   陆以尧却直视远方,答得认真:“沉稳。”   挨着维尼小熊的就是梦幻世界区的周边商铺——森林百物。这里除了购物,还有另外一个作用,那就是梦想印章的盖章地点!   冉霖的策略就是先玩项目,再完成印章、合影那些,但如果能够在玩项目的途中顺道盖几个章,当然也是美事。   盖章机器将护照慢慢吐出,冉霖拿过来一看,百亩森林那一页的空白盖章处赫然多了一枚绿色圆形印章。印章内容是维尼熊+小猪+跳跳虎三个人的合影,上方是“百亩森林的小伙伴们”九个字。维尼熊在中间,抱着蜂蜜,跳跳虎在他的右边,晃着尾巴。   主题公园真的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当全身心沉浸其中,哪怕一个小小的印章,都能让人幸福感爆棚。   这会儿的冉霖就是,越看那印章越喜欢,而且是拿起来拉着陆以尧一起欣赏,末了还指着上面瘦瘦的小猪问人家:“你觉得这个小家伙像不像夏新然。”   陆以尧竟然也跟着认真研究起来:“它是什么性格?”   冉霖想了想:“好像是害羞,还有点神经质。”   陆以尧摇头:“那完全不像。”   冉霖没想到陆以尧还真的拿性格往上套,忍不住乐了:“要说活泼,那反而是跳跳虎更像了。不过已经有你了,总不能有两个跳跳虎吧。”   陆以尧:“……我从来都没同意过这个形象定位!”   梦幻世界里是任务最多的地方,盖完章两个人就去了晶彩奇航。   陆以尧终于遇见了一个水上项目,而且是比漂流还要平和一万倍的“舒缓前行,静心欣赏”。   与飞越地平线和小熊维尼的全黑暗室内环境不同,晶彩奇航是室外项目,自然光充足,故而跟拍摄像也都跟着一起上了船,将沿途美景和嘉宾反应一同捕捉。   进入晶彩奇航的时候两人还没觉出什么,可等完成这个项目出来,就很明显感觉到梦幻世界区域里的人变多了。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我们得加快速度了。”接连两个项目的顺利让冉霖放松了警惕,也放慢了脚步,这会儿终于重新热血起来。   陆以尧也顾不上什么优雅风度了,只要能避开人潮,他甘愿像疯一样奔跑。   “二位请留步!”   就在两个人刚要脚下生风的时候,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小伙子拦住了他们的路。   两个人一怔,冉霖的第一反应是路人问事情,陆以尧的第一反应是粉丝要签名。   然而都不是。   小伙子笑得憨厚,直截了当道:“我看着您二位刚从晶彩奇航里出来,能麻烦告诉我一下里面都有哪些经典场景吗?每一个项目都要排很久,我是真的怕排完了不值得。”   两个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小伙子怎么就挑中自己了,难道是后面跟拍的摄像大哥让他们看起来特别像电台节目的外景主持?   “挺好看的,”时间有限,冉霖干脆利落地分享,“不过现在是白天,没有灯光。如果你不赶时间,晚上来看应该会更好看。”   小伙子立刻追问:“那都有哪些经典场景?”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冉霖索性也就帮着回忆:“好像有花木兰,小美人鱼,美女与野兽,阿拉丁神灯,长发公主……嗯,大概就这些了。”   小伙子皱眉,不太甘心的样子:“应该还有一个,都说是六个场景,你再想想呢……”   冉霖囧,他没料到对方是个完美主义者。说实话,过程中他享受居多,根本没特意去记都有哪些,能一口气回忆出来五个已经很难得了……   “米奇,”陆以尧忽然开口,“还有一个是梦境中的米奇。”   冉霖挑眉,意外地看队友,那眼神仿佛在说,原来你也有认真看啊。   陆以尧坦然微笑,实则心里擦了一把冷汗。他其实就记住了这个一个,因为那个场景里米奇头上戴的睡眠帽特别有趣,他在看的过程中一直觉得那顶帽子非常适合冉霖。   这厢两位队友暗送秋波,那厢黑色羽绒服小哥忽然唰地拉开羽绒服拉链!   拉链似乎不太顺滑,滋啦一声,粗糙刺耳。   两个人吓了一跳,虽然知道小哥不可能以身相许,但见这阵势也本能惊悚。   可对方很快从敞开的怀里掏出两张热乎乎的快速通行证,双手奉上,笑容狡猾灿烂:“恭喜完成彩蛋问答!”   ……靠!   两个人这时再不懂那就是真傻了。   但总不能对着镜头喊导演你这个骗子明明说好了不设其他环节的……况且,那可是两张雷鸣山漂流的快速通行证!   在等待晶彩奇航的时候,冉霖曾偷偷瞄过排在前面的正在刷迪士尼APP的路人手机,当时手机APP里,雷鸣山漂流的排队时间就已经和飞越地平线的排队时间持平了,双双显示的都是“135分钟”,要知道那时候才刚开园不到一个小时!   眼看着快速通行证的时间段就到要了,二人也不顾上谴责羽绒服小哥的神演技,撒丫子就往探险岛折返!   或许好运是真的有连锁效应的。   那之后两个人的旅途异常顺利,八个项目中除了创极速光轮,都已经体验完毕。当然也可能是节目组给出的其他一些项目都不算太热门,但不得不承认,冉霖最初攻克地平线的选择和雷鸣山漂流的意外之喜是最大功臣,单这两个项目,就帮他们节约了至少四到五个小时!   五个小时是什么概念?   七个任务项目都玩完,并且拿到创极速光轮快速通行证的时候,距离他们入园,也才过去五个小时。   创极速光轮,即这个乐园里第二大人气项目,排队时间之所以比飞越地平线略短那么一丢丢,是因为它的速度快——据说是迪士尼有史以来最快的过山车,玩家坐在极速摩托一样的设备上,握住摩托车把手,身体前倾,后背上压好安全支撑,接下来就等着体验上下翻飞的极速快感吧。   所以相比地平线,它的周期更短,游客轮转也就更快。   能够拿到创极速光轮的快速通行证是冉霖没想到的,虽然票上的规定体验时间段在下午四点以后,距离现在还有三个小时,但这三个小时完全可以用来收集印章、合影还有观看表演啊,因为这三项基本都不需要排队,只要位置找得快,找得准,三个小时绝对从从容容!   “我们今天赢定了!”快速通行证一取出来,冉霖就信心满满地冲着陆以尧咧开嘴。   “嗯。”陆以尧把属于自己的快速通行证收好,点点头。   冉霖有点奇怪地看他:“你怎么好像不太兴奋?”   陆以尧连忙摇头:“没有啊,可能一直在跑,有点累。”   冉霖不疑有他,立刻拍拍队友肩膀,宽慰道:“放心吧,接下来就是逛街,基本上大部分印章机都在商店里,我们一路逛一路盖章,沿途还能把合影和演出都完成。”   陆以尧没接话,而是忽然道:“要不先找个地方吃饭吧。”   不知不觉已是下午一点,两个人都还没吃午餐,所以冉霖很自然应允:“行,那你等我一下,我去买两个汉堡。”   冉霖说完就要去买,却被陆以尧拉住,然后他听见队友道:“我不太想边走边吃……”   冉霖囧,没料到这时候队友倒讲起礼仪来了,只得耐心解释道:“虽然我们时间充裕,但还是得尽量往前赶,去餐厅吃饭太浪费时间了。”   呼啦——   不远处的创极速光轮带着众乘客呼啸而过,肉眼根本来不及捕捉那一闪而过的车身,唯一清晰的只有乘客留在空中的高八度尖叫。   陆以尧不自觉挺直后背,艰难咽了下口水,片刻后,才收回目光认真和冉霖说:“我还是想坐在餐厅里吃。”   冉霖从没觉得陆以尧是个任性或者固执的人,如果这个要求是夏新然坚持,倒好理解了,可是换成陆以尧,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但想着反正时间够,迁就一下队友又何妨。   于是这顿饭一直吃到快两点,陆以尧才终于在冉霖快急死了的催促中,不紧不慢地结束了午餐。   冉霖的耐心已经被磨得差不多了,直接废话少说,拉上队友直奔冰雪奇缘欢唱盛会!   看完冰雪奇缘的表演,剩下的盖章+合影就顺风顺水了,除了陆以尧是不是抽风性的慢节奏,一切都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   尤其在漫威英雄总部盖完最后一个印章,冉霖的幸福值飙到了最高点。   “合影里没有这个吧?”陆以尧看着疯狂冲到高大钢铁侠模型身边,并对摄像大哥提出由远及近、由全景推近到特写等种种非分要求的冉霖,不能理解对方脸上迷妹一样的激动。   络腮胡的摄像孙大哥倒很配合,让怎么拍怎么拍,宠溺得就像带儿子来玩迪士尼的慈父。   陆以尧扶额,看向自己的跟拍。   跟拍大哥立刻领会:“你也要?”   陆以尧扶额:“不用,我喜欢小蜘蛛。”   跟拍大哥立刻兴奋地指指旁边。   陆以尧奇怪地望过去,就看见一个与迪士尼梦幻风格不大相符的临时指示牌——蜘蛛侠合影请往里走。   与钢铁侠合影完的冉霖只有一个感觉——美梦成真!   与蜘蛛侠合影完的陆以尧只有一个感觉——不堪回首。   天知道他为什么会在合影时,鬼使神差地跟着扮演蜘蛛侠的工作人员摆出一样的蹲下来伸胳膊咔咔吐丝的动作,并在周围无数等待合影的小朋友的欢呼掌声中获得了巨大满足。   他一定是病了。   这间叫做迪士尼的主题公园有毒!   “呼叫冉霖,夏新然呼叫冉霖!”刚走出漫威总部,孙大哥的随身对讲机里传来久违的熟悉呼唤。   孙大哥很贴心地把对讲机交给冉霖。   后者接过来后立刻按下对讲键:“我在,我在。”   “你们那边战况如何?”夏新然的声音有点哑,不知道是累的还是这一天玩下来喊的。   “除了创极速光轮,全部搞定!”冉霖其实一下午都在等待能够豪气喊出这句话的时刻。奈何偌大的园区,他竟然真的完美错过了其他四个伙伴,好在夏新然主动上门。   “印章和演出也搞定了?”   “对啊。”   “啊啊啊——”对讲机那头的夏新然显然受到了刺激,呐喊里含着满满不甘,“你们怎么可以比我还快,我们也都搞定了,就差飞越地平线和创极速光轮!”   冉霖得意地弯起嘴角:“你们战术不对。”   夏新然不理,直接问:“所以你们现在在排创极速光轮?”   冉霖简直要笑眯眼睛:“我们拿的是快速通行证,时间已经到了,所以……这就要过去啦哈哈!”   对着夏新然,冉霖总是莫名就想欺负两下。   果然,对讲机那头哀嚎震天:“我们的创极速光轮也是快速通行证,但要五点以后才能用啊啊啊啊啊——”   “你再嚎,工作人员就要把我俩请出去了……”顾杰低沉磁性的声音,轻易穿透夏新然的高分贝,在对讲机里传了出来。   夏新然的惨叫戛然而止。   接着对讲机再响,说话的已经换成顾杰:“对面的伙伴们,没到最后,话先别说太满。”   夏新然嚎的是不甘,顾杰传递过来的却是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认输的顽强。   冉霖被激起了熊熊斗志:“行,我们现在就去创极速光轮!”   把对讲机还给孙哥,又恋恋不舍地望了眼钢铁侠作为告别,冉霖深吸口气,猛地看向陆以尧:“走,让他们输得心服口服!”   “嗯。”陆以尧面上很自然应着,心跳已经乱得一塌糊涂,扑通通、噼里啪啦的。   冉霖一门心思想来个完美收官,所以一路上也没注意到陆以尧的异样。   直到二人上了明日世界的天桥,抵达创世纪光轮入口,陆以尧终于一步再不肯往前迈,冉霖才后知后觉,瞧出不对。   “你该不会害怕吧。”冉霖起初没当回事,半调侃半宽慰道,“身高122厘米以上就能坐,而且虽然快,但考虑到小朋友,以极速前进为主,没有真正360°翻转那样的地方,最多就是身体倾斜。”   陆以尧沉默,只抬头盯着上方的过山车轨道。   冉霖以为他还在犹豫,索性道:“行,咱俩就站在这里看一次,你就知道其实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怕啦。”   两分钟后,载满游客的过山车从站在天桥上的两人眼前疾驰而过。这一车乘客很给力,留下的全是痛快嘶吼,没见半点尖叫。   “就说了还好吧。”冉霖放下心来,转头对陆以尧道。   这一看,就愣住了。   陆以尧的脸色比之前还要白,比冉霖印象中的陆大明星能整整白出两个色号。而且表情也不对,什么纠结犹豫皱眉都没有了,就是僵硬,石化了的那种。   冉霖试探性地轻碰了一下自己的队友。   “嗯?叫我?”陆以尧好像才元神归位似的,茫然地看过来。   冉霖发誓,陆以尧在被他碰到的时候身体抖了一下。虽然很微弱,肉眼几乎无法辨别,但指尖上的触感不会骗人。   “你还好吧。”冉霖不再劝了,他总觉得情况好像比他想得还要严重。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冉霖开始怀疑自己刚刚问的那句话其实是幻觉,陆以尧才忽然扶住天桥栏杆,僵硬的身体终于慢慢松弛下来。   “没事,”陆以尧轻轻舒口气,终于看向冉霖,似乎想扯出个微笑,但没成功,“我就是酝酿一下。”   冉霖看着队友的脸,第一次发现“酝酿勇气”原来是这么凝重的事情。   “还有多久?”陆以尧忽然问。   快速通行证的有效期只有一小时,冉霖知道他问的是这个,故而立刻凑到孙大哥旁边看看他的手表:“还剩五十分钟。”   陆以尧沉吟片刻,商量似的口吻,和气温软:“那我能再酝酿一会儿吗?”   冉霖条件发射就“嗯”了一声,而且怕陆以尧有压力,还补充道:“夏新然他们的票是五点以后呢,怎么都要排在我们后面。”   陆以尧点点头,再不说话,只定定望着前方的创极速光轮轨道,继续酝酿。   冉霖不再多话,就安静地守在一旁,等待队友酝酿好。   半小时过去了。   队友仿佛成了一尊面容俊美的雕像,冉霖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没有麻雀停在他的肩膀。   叹口气,冉霖一巴掌拍上队友后背。   陆以尧不知道正陷入什么深度思考呢,一个激灵,猛然回过头来,没说话,但脸色沉得不能再沉。   冉霖露齿一笑,阳光灿烂:“去看花车巡游吧。”   他现在对陆以尧的脸色已经免疫了。这人其实就是个纸老虎,看着唬人,一戳就破。   陆以尧没料到冉霖拍他一巴掌是说这个,愣了半晌,才道:“看完花车巡游,快速通行证就过时间不能用了。”   冉霖囧,心说你有这觉悟还能巴巴在创极速光轮门口酝酿半小时。   但话一出口,还是转成了:“那就再排队呗。”说完就像等不及似的,直接拉住陆以尧的胳膊往外薅,“走啦走啦,花车巡游。”   陆以尧任由冉霖拉着,脚下却纹丝不动。   冉霖第一次发现陆以尧是力量型选手,他若不想动,自己竟然拉不走。   “跳跳虎同学,”冉霖无奈,直接喊了昵称,语重心长的,“你要再不动,花车巡游也要泡汤了。”   一个“也”,照亮了陆以尧的大脑。   “你知道我不敢坐。”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冉霖哭笑不得:“就算不知道,这半小时也酝酿出来答案了。”   陆以尧听出了队友的调侃,但没有一点不高兴,确切地说,他现在才是那个最过意不去的人,明明他们胜券在握的。   “对不住,”陆以尧以为承认这件事会很难,因为真的非常丢人,但这会儿看着一个劲给自己铺台阶往下走的冉霖,忽然觉得也没那么难以启齿,“我其实恐高。”   “我知道,”冉霖拍拍他肩膀,“不然你也不会宁可去吃特辣米粉。”   陆以尧惊讶:“你那时候就看出来了?”   冉霖囧:“当然是刚才想到的!”   陆以尧有点不好意思,但依然很认真道:“我知道你怎么想的,觉得这种事情就是心理障碍,其实克服了也就好了。但真的没有这么简单,这是一种生理反应,不是说克服不了,但必须长时间大量的去重复做,像坐飞机,我现在几乎每天都要飞,紧张感基本克服了,但还是不能踏实下来睡着。至于过山车这种整个身体都暴露在高空的,根本想都不要想,我单是站在这里看他们,就呼吸……”   “谁告诉你我是这么想的。”   “嗯?”   冉霖无奈地叹口气:“能不能不要自告奋勇帮别人脑补。我当然知道这是生理反应极难克服,不然我就不会现在还晕针了。”   陆以尧愣住:“晕针?”   冉霖:“对,一看见针尖就头晕恶心,小时候是怕打针,现在是看见我助理绣十字绣我都浑身不自在。”   陆以尧:“为什么你的助理要绣十字绣?”   冉霖:“可能她……比较闲?”   陆以尧:“你是有多不红……”   眼看着话题要朝友谊破裂的方向发展,两伙伴及时打住,最后深深看了彼此一眼,勾肩搭背起来——   “走吧。”   阳光下,两个难兄难弟的影子融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踩着快速通行证时间赶来的夏新然和顾杰,远远就看见天桥上走下来俩人,互相依偎,彼此扶持,就像……   夏新然:“冉霖你摔着了?”   顾杰:“陆以尧你崴脚了?”   夏新然:“……”   顾杰:“……”   夏、顾:“你那是什么眼神!”   夏、顾:“你还学我说话!”   冉霖和陆以尧站在那里,把彼此扶得更稳——没有对比就没有爱,他们现在更喜欢自己的队友了。   “看花车巡游?”得知两人没病没灾没摔倒也没崴脚只是要去看花车巡游的夏新然,一脸懊恼,“啊啊啊还是让你们抢先了!”   冉霖囧,陆以尧直接举手:“我俩没玩创极速光轮,你们现在是躺赢。”   “为什么不玩?”顾杰抬手看看自己刚买的米奇手表,“你们的通行证时间还没过吧。”   确实没过,还有三分钟。   而且——   夏新然歪头,可疑地打量两个伙伴:“你们刚才是从上面下来的吧,真的没玩?你要敢欺骗我的感情,我真的会生气。”   冉霖白他一眼,干脆从兜里掏出未使用的快速通行证递过去。   顾杰和夏新然拿着快速通行证一顿检验,最终确认,这俩人是真没玩。   但这件事说不通啊,放着到手的胜利不拿……   “你俩在等我们?”顾杰想来想去只有这一个解释。   不等当事人回答,夏新然就先辟谣了:“不可能,冉霖在电话里乐得可开心了!”   冉霖清了清嗓子,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顾杰眯起眼睛,第二次上下扫描自己这两位伙伴,企图寻找到真相的蛛丝马迹……   陆以尧叹口气,伸手指指自己的鼻子:“这个人恐高。”   顾杰:“……”   夏新然:“……”   顾、夏:“噗哈哈哈哈哈哈——”   冉霖揽着陆以尧肩膀,手掌轻拍对方:“挺住。”   陆以尧点点头:“我知道,打人犯法。”   笑够了,夏新然终于擦擦眼泪,直接宣布:“我也要去看花车巡游!”   陆以尧和冉霖怔住。   顾杰却欣赏地点点头:“好想法,附议。”   陆以尧大概明白伙伴们的意思了,动容之余,仍觉得不必如此:“你们玩你们的,不用觉得胜之不武,毕竟恐高……咳,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顾杰见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也就不揶揄“实力论”这一部分了,直接反问:“为什么一定要‘胜’?”   陆以尧不明所以:“比赛总有胜负。”   顾杰:“谁说这是个比赛了?”   陆以尧:“……”   冉霖听到这里,基本明白了,莞尔接口:“陈胜吴广从来都不是竞争关系。”   陆以尧恍然大悟,既感动,又忍俊不禁:“那咱们现在……”   顾杰一把揽过夏新然,也学陆以尧和冉霖的造型:“揭竿而起去!”   “哎哎哎我脖子要断了——”   太阳光底下,融得分不开的影子越来越多。   最后顾杰索性用对讲机串联起了张北辰和唐晓遇,没想到那两个人已经在米奇大街了。   原来他俩把飞跃地平线放在最后,结果眼看花车巡游就要开始,排着的队伍却还遥遥无期,索性放弃,直接过来看花车。   毕竟来迪士尼一趟,哪怕什么项目都不玩,花车巡游总要看的,就像去桂林总要游漓江,去四川总要看熊猫一样。   晚上十点,录影终于结束。   六个人看了花车,赏了灯光秀,坐了旋转木马,闯了爱丽丝花园迷宫,逛了奇幻童话城堡……清单上有的项目要体验,没有的项目也要玩,个别喜欢的宁可排队还要二刷三刷,比如夏新然疯狂喜爱的旋转木马和冉霖极度迷恋的钢铁侠。   是的,冉霖又跑回去合影了第二次。   陆以尧当时的表情,并没有比等在旋转木马旁边的顾杰好多少。   最终,没有任何一个小组真正完成全部任务。   陆以尧、冉霖、夏新然、顾杰缺的都是创世纪光轮。   张北辰和唐晓遇缺的都是飞跃地平线。   实话实说,这两个都是上海迪士尼的王牌项目,来到这里却不体验,肯定是很大的遗憾。   但摸着心讲,他们用排这些的时间,去逛了园内每一处角落,每一个商店,甚至二刷三刷一些没那样火爆紧张,却依然美好梦幻的项目,这份真正闲适的游玩心清,却是排几个小时队伍都换不来的。   更重要的是,他们再没对手,只剩伙伴。   一个人玩的快乐是一。   六个伙伴在一起疯,就是正无穷。   这一期没有童话初恋,只有童话漂流团。   导演对这个结果很意外,但喜闻乐见:“那么这一期录影就到这里,今天确实辛苦各位……”   “等一下!”夏新然忽然出声打断,“我们还没喊口号呢。”   导演一脸懵逼:“什么口号?咱们有口号?”   陆以尧扬起嘴角:“以前没有,以后有了。”   语毕不等导演反应,六个人已经把手搭在一起,一个覆盖一个,就像所有集体比赛之前,队员们会做的那样。   夏新然起头:“国民初恋漂流记——”   全体都有:“为了真爱与正义!”   交叠的手轰地散开,喷薄的是士气,深藏的是情谊。   导演看着看着,竟然有些泪目……   这口号究竟是谁想的! 第24章   人与人交往的基本准则有哪些?   陆以尧未必能说全, 但尊重, 肯定是其中之一。   如果能在尊重的基础上,再给予一些体谅和包容, 那么陆以尧相信, 谁都会愿意同这样的人相处。   冉霖就是这样一个人。   当然这是陆以尧的主观判断, 他不会把这种判断强加给任何人,只是默默地放进自己的认知里。   从小到大, 陆以尧听过太多这样的话了——   试试嘛, 试过就知道没那么可怕啦。   就当陪我一次好不好,你看我都不害怕。   就差你一个人了, 一咬牙就成了, 唉, 大家都看着你呢,你不嫌丢人?   是男人就上,我就不信你真会死!   最初年纪小的时候,陆以尧是真的会动摇, 而且往往是怀揣着羞耻和惭愧, 鼓足勇气踏上征程。   但无一例外, 结果都是糟糕到可以列入童年阴影或者青春噩梦。   轻则狼狈不堪,重则呼吸骤停,而那些之前还慷慨激昂或劝说或激将的人,要么对着狼狈的他哈哈大笑,要么对着要死的他惊慌失措,大学一年级被蒙着眼睛骗进摩天轮那次, 恶作剧的同学直接叫来了救护车——因为摩天轮落地的时候,他已经因为缺氧几近休克。   相比过山车,摩天轮那种缓慢地一点点往高空爬的模式更为恐怖,就像凌迟,痛苦至极,却又死不过去。   那之后再没有同学拿这件事来嘲笑或者恶作剧,那个骗他进摩天轮的英国同学,则老老实实受了霍云滔一顿暴揍,一声没吭。   陆以尧甩甩头,把思绪从那些不堪回首里拔出来。   看了眼身旁一上飞机就睡过去的冉霖,原本因为回忆而冷下来的眼神,慢慢柔和。   同样是飞机上睡觉,左右没有人的时候,冉霖可以睡到东倒西歪,如今旁边坐了他,这人就睡得安安静静,老老实实。偶尔脑袋往旁边偏一点,这人便像有感应似的,迷迷糊糊蹭起来,挺直脖子,继续睡。   云层之上的阳光亮得刺目,从窗口照进来,晒得靠着窗的冉霖睡梦中都皱着眉。   陆以尧尽量不去看窗外,微微起身,伸出胳膊越过冉霖,在窗户上摸半天,终于摸到遮光板,轻轻拉下二分之一。   阳光从冉霖的脸上消失,一同消失的,还有那轻微的蹙眉。   冉霖的睫毛很长,现在和整张脸一起陷入没有打光的环境里,只留下好看的轮廓阴影。   两个多月前,他觉得这人想红想疯了,那么Low的炒作手段能混成十八线都是命运眷顾。   两个多月后,他因为录影结束的返程恰好定了同一个航班,就莫名其妙的心情愉悦。   在迪士尼的创极速光轮前面,冉霖陪着他酝酿了半个小时。   这三十分钟里,冉霖有一万个理由发脾气,也有一万种方式追问他到底在酝酿什么。   可是都没有。   或许冉霖都不是第三十分钟才想通他恐高的,以那人的敏锐,可能第三分钟,就联系上了第一期的高空断桥+特辣米粉,得出了他恐高的结论。但还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安静地陪着他酝酿了那么久。   陆以尧相信,如果自己顺着冉霖当时铺的台阶走下去,可能到最后,那人都不会戳破真相。如果节目播出的时候又碰上魔鬼剪刀手,说不定就成了“陆以尧放弃任务陪队友去看花车巡游”。   后期,总是神一样的存在。   被坑过一次的冉霖,却仍然选择体谅朋友。   这种体谅有多可贵,只有被体谅的人懂。   还有夏新然顾杰他们的义气。   陆以尧在签下这个综艺之前,从来没想过还能在通告里交上朋友。   但是现在,夏新然正在他俩的后面一排,鼾声如雷;不返回北京,而是搭了别的航班直奔其他通告的顾杰则在上飞机之前,往群里分享了录影结束时拿回自己手机自拍的六人合影。   六张脸都挤取景框里有点变形。   少了帅气,却多了逗趣。   飞机开始降落的时候,冉霖醒了。陆以尧还是那个闭目养神的姿势,冉霖睡觉之前看他这样,睡完看他还这样,强烈怀疑这个人在整个飞行里就没有动过。   遮光板已经被空姐打开了,但冉霖不知道,在他看来遮光板一直就是开着的,外面云层清爽,阳光明媚。   飞机着陆的时候,大部分人都会紧张。尤其落地颠簸的那一下,会让很多人身体一紧,毕竟资料显示,飞机在起飞和降落时是最容易出现事故的。   但陆以尧正相反。   落地剧烈颠簸的那一下,男人的身体骤然放松下来。   冉霖离得最近,看得最清楚,那个挺拔的身姿一下子松了劲,腰不直了,背不挺了,连微微握着的手都一下子松开,从里到外透着“谢天谢地”。   陆以尧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冉霖莞尔的表情。   “怎么了?”陆以尧不明所以。   “没事。”冉霖摇头,眼里的笑意却一时半刻消不掉。   陆以尧略一想,就知道冉霖在乐什么了,也不遮掩,道:“我和你说过,我坐飞机还是会紧张。”   见对方这么坦白,冉霖也决定抒发真情实感:“我知道你紧张,但你的反应和对着过山车的时候又不一样。怎么说呢,好像更……可爱?”   陆以尧对这个评价真是无力吐槽。   冉霖从欺负纸老虎中获得了甜滋滋的快乐。   迪士尼和跳跳虎带给冉霖的快乐一直延续到周末晚上,第二期开播。   王希照例提前给他打了电话,提醒他记得按时收看,有问题双向沟通。但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比第一期的时候少了一些严厉,多了一点温和。   这种不确定的感觉在节目播出结束时得到了证实。   再次致电过来的王希只问了一句话:“第三期录影的感觉比第二期还好吗?”   第三期最终的呈现效果如何,冉霖不知,但问录影,他还是有发言权的:“嗯,我觉得更好。”   这里的好不单指他们越来越默契,也是因为第三期陆以尧献出了自己的私宅,有惊喜的节目当然更好看。   “那就行。”王希似乎放下心来,顺带说了另外一件事,“这周有几个牌子联系过来,想要你给他们拍广告。但公司研究了一下,还是觉得这些杂牌子太Low。现在公司倾向于给你寻找一些品牌定位比较年轻,不需要特别知名或者有逼格,但品牌本身形象肯定是健康积极阳光的,所以先跟你说一声,这种事也不用着急。综艺才播了两期,未来找上门的厂商会越来越多。”   冉霖有点意外,没想到真人秀的效应会这么快,要知道他现在的口碑仍一言难尽。   “我不急,都听公司安排。”冉霖语气平和坦然,一听说的就是实话。   王希很满意,又简单交代了几句健身和美容保养的事,便挂了电话。   冉霖坐在沙发里,脑袋空空地看着电视里的广告。   也是寸,刚看几秒,上一条播完,下一条就是陆以尧最新给某男士化妆品拍的。屏幕里,陆以尧容光焕发,神采奕奕,一张脸干净中透着性感,一双桃花眼带着笑,全程对镜头放电。   冉霖有点想买那款产品了。   广告放完,XX卫视又开始重播第二期。   冉霖不困,索性坐在那儿又看了一遍。   这一次他看得比第一次更仔细,因为知道了都会发生什么,后期又会怎样剪辑处理配字幕,所以少了忐忑和期待,多了淡定与细致。   很神奇,第二期节目是与第一期截然不同的风格。导演似乎换了思路,不强行制造误会和卖腐了,整个节目从第一期带着粉红色泡泡的男神风赫然变成了扔开偶像包袱的直爽少年风,后期也焕然一新,字幕和BGM开始往热血和燃的方向走,着力打造团队感。   虽然在一些互动上还能看出五个嘉宾之间的客气,在一些环节上还能看出节目组的考虑不周,但相比第一期,还是有了明显改善。   加上九寨沟的美景和熊猫宝宝的无敌萌功,使得第二期看起来更加流畅自然,虽达不到捶地狂笑或者热血沸腾的爆点效果,总还能让路人看着舒服,粉丝看着开心。   当然撕逼肯定还是有的。   哪怕是口碑最爆的综艺,哪怕是嘉宾们已经好成了一个人,执着粉仍可以从中间挖掘出不和谐的蛛丝马迹。   但这些与冉霖无关。   他现在是一只快乐的鸵鸟,把头扎进沙子里,不看,不听。虽然会好奇外面的世界,但一想到这世界里除了清风明月山川小溪,也会有战火连天枪林弹雨,那点点好奇,便完全可以忍住了。   同一时间,某酒店。   “陆哥,再来一杯黑咖啡你今天晚上就不用睡觉了。”李同端着刚刚泡好的黑咖啡,迟迟不往桌上放,企图做最后挣扎。   陆以尧看也不看他,眼睛仍盯在手机屏上,只另外一只手轻轻点了下桌面。   李同知道他刚才的话又白说了,人家根本没听进去,也不再费口舌,直接把咖啡放下,继续坐回角落,守夜。   陆以尧喝了口咖啡,似乎终于在咖啡香气中想起来屋里还有一个人,总算放下手机,轻揉一下眉间:“不用管我了,你回去休息吧。”   李同小声吐槽:“咖啡不用续杯了?”   虽然要靠着陆以尧领工资,但因为陆以尧平日就没什么架子,说话待人也好脾气,所以偶尔,李同还是敢跟对方放肆一下的。   果然,陆以尧完全没生气,对于揶揄照单全收,还认真作答:“我自己续就行。”   李同黑线,合着还是要继续喝。   工作节奏一快起来,陆以尧就喜欢喝黑咖啡,如果条件允许,他会直接在随身行李里带着简易滤泡咖啡壶和磨好的咖啡粉,这些李同是知道的。   但首先,陆以尧的咖啡时间多半都在清晨和上午,睡眠是健康的第一保证,这是陆以尧的生活守则,所以除非连夜赶工,他轻易不会在晚上喝咖啡提神。其次,就是陆以尧今天根本就没有需要熬夜的工作好吗!   他们今天飞来这里,是为了给陆以尧之前已经杀青的一个片子补拍镜头。   事实上这个镜头也可以用替身,但导演刚跟陆以尧联系说了情况,陆以尧就一口答应。最终补拍时间定在了明天。   也就是说,陆以尧现在最该做的是揣摩明天要补的镜头,然后休息。   而事实是揣摩镜头的功课他已经在下午做完了,整个晚上除了看自己参加的综艺第二期,就是一边喝咖啡一边刷手机,并大有通宵刷下去的架势。   李同跟着熬不起,决定听话去睡觉。可走到门口的时候,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回头问:“陆哥,你到底在刷什么?”   再度拿起咖啡的陆以尧,先是不疾不徐地浅喝一口,接着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抬头看助理:“嗯?”   李同叹口气,决定把问题完整叙述一遍好让老板更容易理解:“陆哥,你一晚上除了看电视,就是刷手机,大拇指都没停过,你到底在刷什么?”   “哦,”陆以尧这回总算听清楚了,随手把咖啡放回桌面,举起手机屏幕朝站在门口的助理晃晃,好像这样就已经足够说明似的,“言之有物。”   李同:“……”   既看不清楚手机屏,也听不明白回答,呆滞半晌,助理小弟转身开门,并贴心地从外面替老板把门关好。   ……   看完重播睡觉的冉霖,一直到第二天上午九点,才自然苏醒。   房间的双层窗帘只挡了一层纱的,厚重的布帘仍分隔两端,阳光轻易穿透薄纱,照亮清爽卧室。   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拿手机,先看看时间,再看看有没有未接来电,最后才是打开数据连接和无线网。   冉霖睡觉的时候不关机,但喜欢把网全部关掉,这样有急事找他的人自然会打电话,而那些自动弹出消息的APP或者通讯软件则不会扰人清梦。   开了数据,也就顺手点了微信,想着昨天晚上播节目,陈胜吴广们没准会有半夜不睡觉的,在群里讨论几句。   结果还真被他猜着了。   刚点进讨论群,滞后的信息便随着网络接通涌了进来,好在冉霖关了微信提示音,所以这会儿就在安静中看着不断往上滚的信息,耐心等待,直到八十多条讨论全部刷出来,最后屏幕定格在夏新然的“睡啦”和顾杰的“赶紧吧”。   冉霖重新点回最上面一条,逐一往下看。   起头的也是夏新然,凌晨两点多,开始是表扬第二期整体风格转得好,后来就吐槽为什么你们都第二期了还那么尬。然后顾杰就不乐意了,冒出来予以回击。后来陆以尧也冒了一下头,但只搭了两句话,再不见踪影。   话题最终定格在夏新然和顾杰的“互道晚安”,时间是两点五十九分。   冉霖全程带笑地看完,这才退出聊天群,返回微信列表,忽然发现陆以尧的头像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最近列表里,而且紧挨在置顶的陈胜吴广群的下面,右上角的红色小数字赫然“58”。   互换微信之后冉霖从来没在群组以外的地方和陆以尧私聊过,对方毫无预警就发一对一的信息过来已经很惊悚了,还一下子几十条?冉霖怎么想都觉得深夜里睡眼惺忪手滑发错的可能性大。   莫名其妙地点开,拉到最上面,五十八条信息都是图片,而且缩略图的模样都大同小异。   然而小图终究看不清楚,冉霖点开第一张,系统显示发过来的时间是凌晨三点二十。   很快,清晰大图铺满全屏……   冉霖怔住,久久回不过神。   他微博底下的留言截图。   而且是经过马赛克处理的有选择性体现的留言截图。   马赛克粗糙得堪比抽象画,一看就是直接在软件里用手指画的,但制作者想要保留的信息很清晰。   被冉霖随便点开的那张,上面保留了两条留言——   霖家的小燃面:我喜欢在阳朔带着不会骑车的朋友兜风的那个少年,我喜欢在漓江上快问快答无比机智的那个少年,我喜欢在九寨沟被景色撩得分神结果让人偷走战利品的那个少年,我喜欢在宽窄巷把最后一串钵钵鸡让人朋友的那个少年。冉霖,我喜欢你,还有很多人和我一样喜欢你,你不需要回应我们,你只需要继续快乐下去。   夏美人什么时候再反串:人在做,天在看,既问心无愧,便无惧诋毁。夏夏也是这么被人黑过来的,你可以向他取经233333   眼眶酸胀得厉害,冉霖赶紧关掉,再点开一个。   还是微博留言——   格格巫的猫:实话实说,节目确实不够精彩,但第二期还是比第一期好很多,所以我依然期待第三期。以及,我喜欢你尴尬却真诚的样子,不熟就不用装熟,感情是处出来的[喵喵]   木原家的渣攻:谢天谢地后期终于不强行麦麸了。但是,为什么热血向的第二期看起来反而比粉红向的第一期更让老阿姨春心萌动,你和谁看着都搭是什么鬼啊喂!   整整五十八张。   陆以尧不知看过了多少评论,才为他选出这些。   【我卸载了……以后如果咱们节目口碑逆袭,你替我多刷刷评论哈。】   迪士尼乐园酒店里的玩笑话,那人当了真。   要怎样才能从骂声一片的上万条评论里选出这些,要用多久才能把会惹他不开心的评论都涂掉,只留下会逗他乐的,冉霖不敢想。他怕想了,情绪就收不住了。   不,已经收不住了。   “神经病。”   冉霖笑骂,伸手擦掉了屏幕上的水渍。   保持全屏视图,一张张图片横向划着看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冉霖终于看到了最后一张。   那图片和之前的完全不一样,不再是微博留言,而是一张私人备忘录的截图,上面只打了两行字——   挡住流言蜚语,也会错过鼓励赞美。上面那些评论都是我觉得比较言之有物的,与君共勉。   冉霖看着最后那四个神奇的字,憋了半天,还是又骂了一遍老词儿——   “你个神经病!” 第25章   最初的冲击带来了眼泪, 当激动慢慢平复, 温暖开始充盈。   冉霖抱着手机在床上傻笑了半个小时,把那些截图又从头到尾认认真真看了一遍, 然后觉得心里特别满, 特别有力量。如果现在天塌下来, 他能第一个冲出去疏散人群,自己站在那里等着顶天。   【截图都收到了, 谢谢, 真的。】   冉霖看着自己酝酿半天发过去的回复,莫名懊恼, 真是小学生都比自己写得好。   他明明有一腔感激, 明明想搂着陆以尧旋风哭泣, 可一落到指尖,就删了打,打了删,最后成了这个鬼样子。   还是不行。   太生硬了!   冉霖腾地坐起来, 纠结地抓了半天头发, 最终以前所未有的严肃和端正, 小心翼翼打下第二条——   【以及,马赛克真的很奔放[偷笑]】   发完了,冉霖才觉得顺眼许多,心满意足躺下来,把微信提示音开启,望着天花板等待友人回信。   冉霖等了一个小时。   友人那边毫无动静。   冉霖这才反应过来, 以陆以尧的工作强度,这会儿肯定又在赶通告,手机八成已经交给经纪人或者助理保管了,压根没带在身边。   不过,对方昨天发过来图片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了,如果现在在工作,那这人究竟睡觉没睡觉啊!   乱七八糟脑补了一通的冉霖,最后只能祈祷陆以尧没开工,只是晚睡晚起,还在补眠。   横店影视城,秦王宫。   阴郁的光线里,骤然沧桑的陆以尧身着左右交叠的黑色长袍,腰间系带,交领和宽大的袖口上绣着金色纹样,他一言不发,只静静看着地上低矮的条案,仿佛在追思那个经常坐在这里与自己辩论治国之道却最终被自己处死的男人。他们交往半生,亦君臣亦挚友,却最终还是没能善始善终。   算了,他杀过的人太多了,在他的大业面前,这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镜头渐渐拉远,陆以尧独自走上台阶,慢慢走向宫苑深处,只留下一抹幽暗苍凉的背影……   “OK,过!”盯着监视器的导演终于满意出声。   陆以尧停下脚步,一直绷着的神经总算放松下来。老年妆让他很不适,幸亏最后镜头拉远,而且只拍背影,否则他的微表情很可能会让导演吐血重来。   随着这个镜头通过,陆以尧全部五个镜头,统统补完。   今天的镜头里,有四个都是单人镜头,只有一个是跟另外的演员对戏。然而那位绝对一番的男演员以档期为由,最终没能过来,导演没辙,只得找来替身搭戏,从始至终都把镜头焦点给了陆以尧。   陆以尧在这个电影里只能算是二番。接剧本的时候,《云章》刚播完,《北海树》还没上映,他大荧幕上最亮眼的角色仍是那部出道的校园青春电影里的男三号。谁也不知道小屏幕上的人气能否真正转化成大荧幕上的号召力,加上《北海树》的文艺片属性,公司迫切希望他能接演一部真正的商业大片。   所以即便只是二番,陆以尧和整个团队依然很重视。   电影在去年年底就杀青了,那之后陆以尧开始真人秀录影,直到二月初,导演亲自打电话来沟通,询问能否补拍。   陆以尧可以拒绝的,因为根据合同,他已经在约定工期内完成了约定内容,这段补拍是剧本上没有的,但他同样理解导演精益求精的艺术追求,所以还是让姚红排出了一天档期,特意过来补。   导演重新看了一遍补拍内容,确认无误,才从监视器后面起身,往陆以尧这边走过来。   这个导演其实在圈里挺有名望,早年也拍过不少得奖的片子,但随着近些年电影越来越娱乐化,观众群体越来越年轻化,他也不得不开始向资本妥协,朝着商业化转型。奈何艺术偏好和思维不是一天养成的,这条转型之路也颇为坎坷,于是这些年陷入了叫好不叫座的怪圈。   但陆以尧对他非常尊重,因为这位导演对所有演员也非常尊重,不会倚老卖老,颐指气使,并且工作起来一丝不苟,敬业认真。说句夸张点的形容,这位导演聚精会神坐在监视器前面的时候,陆以尧仿佛能看见他整个人都在燃烧,烧着生命,烧着心血,只为了心中的追求。   陆以尧羡慕这样热烈而纯粹的投入。   “辛苦了,”导演拍拍他的后背,既欣慰又感谢,“特地过来一趟,档期不好协调吧。”   “没什么的,”陆以尧轻描淡写,并不多说这些,“这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是吃这碗饭的。”   导演似有些惊讶他会这样回应,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几秒,忽然拉着他往角落里走:“过来我给你讲讲戏。”   陆以尧一脸茫然,不知道那边灯光摄影都开始收拾设备了,导演还要讲什么戏。   很快,导演就带着他来到了相对僻静处,周围还是不时有剧组人员走动,但大家都忙着收工,也没人管导演和演员谈心。   “我欣赏你对待工作的态度,所以我就开门见山了,你别嫌我说话直,”导演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晚辈,带着点和蔼,但更多的是期许,“态度端正是好事,但你的演技确实还需要打磨。”   陆以尧没想到会等来这么一句话。   整个拍戏过程里,导演说的最多的是“你可以试试这样的感觉”,然后就开始讲人物,讲冲突,讲肢体,但从来没对任何一位演员直白地说,你的戏不行。   甚至对上那种陆以尧都能看出来不行的,导演也是大写的耐心。陆以尧一度以为这就是导演的脾气,现在看来,可能更多的是顾及演员情绪,毕竟骂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拖累进度。   见陆以尧没出现抵触情绪,导演直接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起来:“演戏这件事,有的人靠毅力,有些人靠灵气,有些人靠经验,有些人靠脸……”   “靠毅力的人,演什么,就会把自己逼成什么,不演疯了不算好,这是最难得的;靠灵气的人,遇见与自己来电的角色,往往特别出彩,但遇见不来电的,那就废,这样的演员很幸福,只要挑到合适的角色,往往四两拨千斤,就能达到惊艳的效果,但灵气真是一种非常短暂的东西;靠经验的我就不多说了,这种是最普遍的,表演程式化,无功无过,精不精彩,全看剧本;至于靠脸,我说句实话你别不爱听,现在圈子里像你这样的年轻演员,基本都是刷脸,观众记不住你的角色,只能记住演员本身,这不是好事……”   见陆以尧一直没吭声,导演忽然笑了,自我调侃道:“是不是觉得我这个老年人的想法特别落伍……”   “没有,”陆以尧确实听进去了,而且听得很用心,“您说的这些,我会认真去想一想的。”   导演欣慰地点点头:“我欣赏你对待演戏的态度,够认真,够敬业,但还不够爱。”说到这里导演停住,看向正在忙碌的工作人员,看着他们把刚刚还布景满满的宫殿一点点搬空,只留下一座空壳,“你的眼睛里没有对演戏的热情,如果你不能爱上这一行,你就永远只是个明星。”   “当然,”导演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陆以尧,“如果这就是你的追求,那刚才那些就当我没说。”   陆以尧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话,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边有人喊导演,导演应了声,最后拍了一下陆以尧的肩膀,再没多说,转身离开。   陆以尧站在原地,陷入深深的思索。   不够爱。   那要怎样才能算是爱呢。   “陆哥——”   李同特有的活泼少年音拉回了陆以尧的注意,抬眼去看,小助理和姚红正一起过来。   补镜头的时候他俩就在现场等待,如果刚才不是导演找他说话,估计他们会更早一步过来。   “红姐。”陆以尧跟经纪人打招呼。   “嗯。”姚红没说太多,只道,“赶紧去卸妆,车已经在外面了。”   陆以尧点点头,立刻进了化妆间。   没一会儿,陆以尧穿越千年,又回归现代,简单和导演还有工作人员告了别,便离开了影视基地。   他的档期很紧,能过来已经很配合,来去匆匆大家都能理解。   进到车里,陆以尧能喘口气。   机灵的助理小弟第一时间奉上咖啡和手机,陆以尧把咖啡放到一边没动,先把手机解了锁屏。果然,绿色APP图标的右上角挂着未读信息的标识。   陆以尧嘴角不自觉上扬,刚点进去,却忽然听见姚红问:“刚才导演拉你到旁边,都说什么了?”   陆以尧忍着心痒放下手机,一脸正色回答道:“点拨了一下我的演戏,挺受启发的。”   姚红安心下来,颇为满意道:“看来他挺喜欢你的。”   陆以尧想了想,谨慎道:“应该还行。”   “嗯,”姚红语重心长道,“你现在不缺人气,就是要全力积累作品还有口碑,流量不能撑一辈子,稳扎稳打才能长久。”   陆以尧定定望着经纪人,用一种“我真的听进去了”的诚恳点了一下头。   姚红与他对视半晌,发现艺人好像没有继续深入聊的意思,只得作罢:“行了,这些都还太远,你先好好休息吧。”   陆以尧目送经纪人重新坐好,只留给自己一个后脑勺,这才放松地靠进座椅,重新拿起手机。   屏幕已经自动灭了。   陆以尧指纹解锁,亮起来正好是他刚才点进去的微信界面对话列表,现在冉霖的头像上挂着一个小小的“2”。   【截图都收到了,谢谢,真的。】   【以及,马赛克真的很奔放[偷笑]】   陆以尧看着几个小时前的两条信息,忽然往上点开自己发的一张截图,那马赛克果然触目惊心。   陆以尧囧,也被自己潇洒的技法吓着了,夜里画的时候明明没觉得这么粗犷。   不过冉霖那个表情倒是生动,他仿佛能看见那个家伙正捂着嘴乐。   【请不要关注言之有物以外的细节。】   发完这条怎么看都很枯燥的回复,陆以尧也不知道自己在得意个什么劲,就莫名高兴。   那头回得很快,几乎是瞬间——【刚才在忙?】   【在横店,补几个镜头。】   【秦宫乱?】   【你知道?】   【好歹我也做过你的铁粉[笑哭]】   【现在不做了?】   【我以为我已经上位成功了[震惊]】   陆以尧看着那个捧着脸的小骷髅头,简直想伸手进去敲一敲。   【是的,你可以放下灯牌了。朋友。】   “跟谁聊天呢?”接连不断的微信提示音,姚红想忽略也难,尤其在陆以尧脸上的笑容非常可疑和危险的情况下。   陆以尧下意识把手机放下,含糊道:“一个朋友。”   结果刚说完,手机又是一声叮。   但他现在还不能看,因为姚红摆明对答案不满意——   “圈里的朋友?”   “嗯。”   “女的?”   “男的。”   姚红总算松了口气,她不是反对陆以尧谈恋爱,但现在这个阶段,确实不合适。   眼看经纪人踏实下来,陆以尧也很满意自己的应对,就等着经纪人把头重新转回去,他好继续跟朋友聊天,结果左等右等,经纪人仍然定定看着他,而且眉头越来越皱……   “男的……谁?”   陆以尧无奈,知道是含糊不过去了,姚红的眼睛很毒,怕是看出来他不想说了。   但他这个人又不喜欢撒谎,被问到这里,只能如实相告:“冉霖。”   姚红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微妙。说生气呢,谈不上,但高兴肯定不可能,更像是意料之外的惊讶,然后慢慢地,眼底浮上一层不赞同:“你忘了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又是怎么炒作的?”   姚红的语气不重,但态度鲜明。   陆以尧沉吟片刻,才平静地说:“自从真人秀开始,他再没有捆着我炒作过了。”   “那是因为已经炒糊了,知道再炒下去只能被你的粉丝撕,”姚红叹口气,并没有太多批评的意思,只是希望能说通自己的艺人,“而且退一步讲,就算他现在不炒了,那以前做过的能当没做吗?”   “他已经为之前的事情道过歉了。”   “如果道歉有用,圈里就不会有那么多闹掰的朋友了,”姚红无奈地看着自家天真的孩子,“何况你们还根本不是朋友。”   “现在是了。”陆以尧纠结再三,还是告诉了经纪人这个残忍事实。   姚红一脸错愕,不仅仅因为这俩人的关系已经暗地里发展到了这种高度,更是因为这是陆以尧第一次向她承认圈内朋友。   带了陆以尧快四年,一路看着他从透明变小咖,从小咖变明星,合作过的艺人不计其数,但问起这些人,陆以尧最多就会说,嗯,挺熟的。从没有一次说过,这个人,是我朋友。   她一度以为陆以尧根本就不打算在圈子里交朋友。   “冉霖到底给你喝了什么迷魂汤……”姚红想来想去都觉得无解,只能调侃着认命。   陆以尧歪头想了想:“是挺奇怪的。但我确实和他比较合拍,相处起来也舒服。”   “你开心就好,”姚红知道自己是劝不住了,只能提醒,“但是记住,不论什么时候,都多留个心眼。”   陆以尧知道经纪人的好意:“嗯。”   姚红靠进椅子里,揉揉太阳穴,孩子大了,管不动了,只能尽量照看着了。   一直竖着耳朵想听八卦的李同,在陆以尧说“男的”的时候,已经准备放弃了。可听完后面,再看看重新拿起手机继续沉迷聊天的陆以尧,又总觉得哪里不对。他特想拿个镜子给老板照照。就这温柔如水的表情,说是跟小三聊天都有人信。   和陆以尧做朋友是什么感觉?   冉霖说不出来,反正看着陆以尧发过来的那句话里的“朋友”两个字,他就想下楼跑圈。   他也确实这么干了,不过不是下楼,而是在健身房。   私教头一回见冉霖这么卖力,不用催,换好衣服就特自觉地上跑步机上玩了命的狂奔。   私教看不过去,稍稍帮他调慢了一点速度,然后按捺不住好奇地问:“遇见什么喜事了,这么兴奋?”   冉霖跑得呼哧带喘,还不忘给私教一个灿烂大笑:“我今天交到一个特别好的朋友!”   私教点点头,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交个朋友有多难,撸个串儿就能交一帮。不过私教转念一想,又似乎能理解了。明星们的世界嘛,总是比普通人复杂的。   距离友情盖章没几天,第五期录制就开始了。冉霖之前一直觉得这个通告几乎要把他的生活填满,往往录制完没两天,就要看播出,播出完没两天,就要继续录制,每天好像都要去想这个真人秀,想自己的表现,想观众的反应,想队友的态度,想得脑子发胀,压力挥之不去。   可这一次不知为什么,他几乎是期盼着录影到来的,尤其在机场看见伙伴们的那个瞬间,身体忽然轻巧起来,就像踩了一朵祥云。   他和陆以尧都没再提截图的事,因为该说的已经在微信里聊透了,甚至不相干的还聊了许多,所以再次见面,就很自然地打了个招呼,没说更多。   但夏新然敏锐地捕捉到了二人之间微妙的变化,直接问,你俩是不是在不录节目的时候也私下见面了。结果没等来回答,就被催着登机,再然后就把这茬忘了。   第五期的主题是沙漠初恋,节目组壕无人性地把他们集体带到了迪拜。   当然这是签合同的时候就清楚的,一共八期,前四期在国内,后四期在国外,拍摄周期也有不同,国内都是两天,国外一律三天。   大漠黄沙野骆驼,摩天大厦碧海湾,沙漠与海洋,原始与现代,交织成了一张阿拉伯联合酋长国的名片。   原定三天的录制,最终只录了两天半。因为最后一个场地协调出现问题,拍摄的素材又基本够了,导演当机立断,提前收工。   但机票和酒店都是按照第二天一早离境的行程定的,节目组那么多人,改起来很麻烦,导演干脆放所有人半天假,自由活动。   五个伙伴对这突如其来的假期表示完全懵逼,最后见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大部分往购物的邪路上一去不复返了,索性也跟上前辈的步伐,直奔——Dubai Mall!   Dubai Mall,世界上最大的购物中心。基本上你能想到的奢侈品,这里都有,你想不到的,这里也有。一进门就映入眼帘的仿佛来到海洋馆的超大水族箱,已经用里面游弋的鲨鱼宣告了这座购物中心的霸气,然后你逛着逛着,还会遇见一个滑冰场。   在沙漠地区维持一座冰场需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财力,没有人算得清,只知道它和外面成荫的绿树一样,都靠着想象不到的超额成本来供养。   但走进商场的人们已经不会在意这些了,买买买才是王道。   对于五个男明星,更是难得体验到了所谓的自由和畅快。   根本没人在乎他们是谁,即便有同胞擦身而过,也大多是跟着旅行团的叔叔阿姨,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偶尔碰见几个年轻的,开心地上来要个签名,或者说两句话,也就撤了。   夏新然可撒了欢,要不是经纪人拦着,他后半年估计就要吃土。   相比之下顾杰和张北辰就理性许多,只挑了一些实用的东西,还顺带给亲戚朋友选了礼物。   但是夏新然再疯,也没有陆以尧疯。   这人买了两个爱马仕女包,两个香奈儿女包,两块萧邦女表,四瓶不同牌子的女性香水以及其他杂七杂八。花的钱就不算了,这一买就俩俩的谁看着都惊。   “你对你女朋友也太好了吧,”夏新然都有一种以身相许的冲动,“这得是三头六臂才能背得过来啊。”   陆以尧笑笑,不置可否。   冉霖没出声,但心里很佩服陆以尧对待隐私的定力,女朋友都被说成哪吒了,仍然可以三缄其口。   王希这次也跟着一起来了,最终买了两块卡地亚手表,男女各一款。冉霖从来没听说过她有男朋友,见状很是惊讶,但王希买完便迅速收好,一个字没讲,冉霖也就不好打听。   购物是一件危险的事情,指不定买的什么东西,就暴露了隐私。   所以冉霖为了“安全起见”,基本什么都没买,其间陆以尧挑香水的时候,他跟着闻了一款男士的,味道很好,但想了想,又觉得也不是很必要,便放了回去。   倒是一口气买了四瓶的陆以尧,可以随便选一款30ml的当赠品,最终选了冉霖闻的那个。冉霖很欣慰,觉得陆大明星品味不俗。   一行人直接逛到天黑,才恋恋不舍结束购物之旅。   剧组虽然壕,也终究没舍得给他们定帆船酒店,这成为了冉霖心中的一个遗憾。   不过回到酒店,围观陆以尧收拾战利品,他就把这些都忘了。   他们五个的房间一个挨一个,冉霖恰好就在陆以尧隔壁,所以这会儿陆以尧开着门,他探个头就能看见,跨一步就能进屋。   但擅自进别人房间终究是不礼貌的,除非主人邀请——   “别偷着看了。”陆以尧一边折腾行礼,一边头也不抬地戳破偷窥。   冉霖叹为观止:“你后脑勺也长眼睛了?”   “嗯,近朱者赤。”陆以尧说着,手上仍叠着衣服,看起来是要重新归置,以便给新买的东西腾出空间。   陆以尧在床边收拾,冉霖不好意思坐床,便拉过来一张椅子坐下,才道:“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陆以尧把叠好的衣服全部放到箱子一侧,无奈道,“其实也没多少东西,就是怕放不好把包压着,这要是压出折痕,两位姑奶奶能灭了我。”   冉霖总算明白他为什么不让助理来帮忙了,但更意外的是,陆以尧会主动提送包对象,明明白天被夏新然调侃的时候,他都没接茬。   仿佛知道冉霖在想什么,陆以尧停下手,抬起头,无奈道:“夏新然人很好,就是太活泼。”   冉霖反坐着椅子,胳膊搭在椅背上,下巴搭在胳膊上,惬意得不要不要的:“你担心他给你抖落出去?”   陆以尧一字一句,语气深沉:“不是担心,是确定。”   冉霖乐了:“要不要我去把门关上,万一被听见,你别想消停了。”   陆以尧很认真地想了想:“我看可以关。”   冉霖忍俊不禁地起身关门,刚把门合上,就听见陆以尧道:“给我妈和我妹买的。”   冉霖怔住,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惊讶地看着陆以尧。   这是对方第一次讲家里的事情,如果他没记错,之前录影的时候但凡涉及到家里或者与成长背景有关的事,陆以尧都是能躲则躲的。显然,他不喜欢讲这些。   可现在,他说出“我妈”和“我妹”两个词的时候,眼神温柔得不像话。   冉霖不知道该怎么接,刨根问底不合适,不说话更不合适,干脆走过去重新坐下,态度和语气仍旧很自然:“我猜香奈儿是送给你妹的。”   陆以尧摇头。   冉霖意外:“难道是爱马仕?”他对于品牌没什么研究,但从陆以尧挑的款式上总觉得香奈儿的更少女些。   不料陆以尧仍然摇头。   冉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该不会每一个牌子都一人一个吧。”   陆以尧:“香水不是。”   冉霖:“……对,香水是一人两个牌子。”   陆以尧:“没办法,不患寡而患不均。”   冉霖:“你确定你是留学英国曼彻斯特,不是山东孔孟之乡?”   陆以尧囧,脱口而出:“这个锅得我爸来背。”   说完,他的笑意就没了。   就像那句话里有某个字是言灵,提不得,提了就风云突变。   冉霖最怕空气忽然安静,一时有点慌,尤其是之前气氛那么好,要就这样急转直下,也太坑了……   “我看你好像什么都没买。”陆以尧忽然换了个话题,手上重新忙活起来。   冉霖立刻顺着聊:“没什么特别想买的。如果硬想,那想出来的东西十有八九买回去也不喜欢,都是浪费。”   “也有道理。”陆以尧说着,把包包依次放到腾出空间的行李箱里,最后拿过那几瓶香水,放到合适的角落,剩下那瓶30ml小的,则压根没往箱子里放,直接拿起来递给冉霖,“这个给你。”   冉霖没接,只嘴巴微微张开,好半天,才挤出一个:“啊?”   陆以尧手都举得酸了,无奈,直接把东西放到床上,冉霖一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然后继续低头收拾行李,很自然道:“你不是喜欢这个味道吗。”   冉霖囧:“你怎么知道?”   陆以尧瞥他一眼:“你闻那张香水纸时候的表情和跟钢铁侠合影的表情一模一样。”   冉霖:“……”   陆以尧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顺便而已,便催着道:“别跟我客气了,本来就是赠品,我家里香水都能洗澡了,拿回去也是落灰。”   话都说到这里了,冉霖也不好再推,于是默默地伸手把礼物摸了过来。   30ml的香水盒很精致,握在手里,外包装盒子的棱角硌得掌心发痒。   然后那痒一路从手传到心,又最终上到脸颊,成了烫。   冉霖也不知道心脏在扑通扑通乱跳什么,为了掩饰,他轻咳一声,咕哝道:“早知道我就不闻香水纸了,该闻一个爱马仕的……” 第26章   找个借口回了自己房间, 冉霖扑进床里各种翻滚。   天然撩这种气场实在太魔性了, 明明每句话都正直坦荡得像月光下的井水,但他就是被撩了一脸, 然后砸吧砸吧, 这水还挺甜。   以前怎么没发现陆以尧有这种特质呢?   还是说他只对朋友这样?   如果只有自己感觉到了, 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在陆以尧这里是特殊……呃,等一下。   冉霖腾地从床上坐起来, 发现自己好像进入了一个误区。   他觉得陆以尧撩, 不代表陆以尧就一定撩,也可能是他的被撩接收器……太GAY了?!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答案。   不过有了答案, 冉霖的心跳倒慢慢规律下来了。   幸亏陆以尧是直男, 冉霖有些后怕地想, 否则怎么看自己都容易把持不住,分分钟就要沦陷的节奏。所以说,陆大明星能红不是没有道理的……   慢着。   抱着被子坐在床上的冉霖神情严肃,眉头紧锁, 良久, 咽了一下口水, 仿佛被自己的设想吓到了。   陆以尧……确定是直男吧?   同志之间通常是比较敏感的,大部分情况下,两个同道中人对视一眼,基本就能判断个八九不离十。但毕竟这事是不能铁口直断的,万一呢,说不定呢, 保不齐呢,也许……   冉霖觉得自己患上了“拼命也要把陆以尧归类成弯的症候群”。   这么瞎想不是办法,冉霖决定发动大招——召唤狗仔。   酒店的wifi速度堪比F1,冉霖用手机打开网页百度,刚在框里输入陆以尧,下拉菜单里就给出【陆以尧女友】这种关键字,也不知道多少每天有多少迷妹们搜。   冉霖心情复杂,因为这也是他想搜的……   很快,页面根据关键字刷新,但是看来看去,要么是剧方或者女演员炒绯闻的通稿,要么是网站博眼球的标题党,套路大同小异,满眼全是“陆以尧夜会XXX”、“陆以尧XXX因戏生情”、“陆以尧历任绯闻女友大PK”,却没一个有实锤。   冉霖觉得自己可能疯了,因为他居然返回百度首页,又输入了【陆以尧男友】这么丧心病狂的关键词。   结果页面一刷新,除了一篇通稿,剩下都是不相关的信息。   这篇通稿名字是——《陆以尧冉霖机场甜蜜虐狗》。   残酷现实犹如一盆冷水,哗地浇醒冉霖的胡思乱想。   丢开手机,翻过身来呈大字仰躺,在无数双空气小手啪啪呼他脸的幻觉中,冉霖彻底断了旖旎。   “人家是真拿你当朋友,你就别在这里给你俩的关系加戏了。”冉霖仰望着酒店房间里漂亮的天花板,仿佛那是一面镜子,还有另外一个自己在里面虚心接受批评。   凡事就怕乱想,尤其没着没落的时候,抓心挠肝的,可一旦想明白了,也就踏实了。况且,冷静下来的冉霖仔细想想,自己对陆以尧也远没到什么求而不得就会死掉的地步,有好感他承认,但有好感也可以做朋友。   就像他意识到陆以尧恐高,不戳破只安静陪着,陆以尧看见他喜欢,不出声只在要赠品的时候留了心,这样的朋友之情已经足够让人暖心和满足了。   何况还有那些截图。   陆以尧这人对朋友真是没的说,冉霖怎么想,都觉得自己是占便宜的那个。   云开雾散,冉霖一身轻松,索性坐起来摸过香水,开始兴致勃勃地拆包装。   没几下,外封塑料便被剥落,冉霖打开盒子,取出香水。瓶身小巧精致,样子同大毫升的同款产品没有任何不同,只是按照容量对瓶身进行了等比例缩小,于是少了一些男士香水的沉稳奢华,倒多了几分秀气,清透微凉的玻璃触感从手心传递过来,很舒服。   冉霖忽然特别想学电影里看来的那样,把香水往空气中潇洒一喷,立刻向前一步,钻入香水雾中,静待那些细微香气颗粒的坠落和浸染。   但盯着那个30ml的容量看了半天,最后还是没舍得,只往手腕和脖颈上点了一点。   刚点完,没等冉霖细细品味,门铃就响了。   做贼心虚地把香水塞进枕头底下,冉霖才神情自然地去开门,结果来的是张北辰。   一开门,冉霖就愣住了,直到张北辰调侃:“不让我进去?”   张北辰给冉霖的感觉一直是健康阳光,温柔敦厚,即便有时候闹起来,也是那种暖洋洋的开朗,就像青春电影里总喜欢带着女一号骑单车的男二号,不争不抢,默默守护。如果说陆以尧的正,来自于他骨子里的原则,那张北辰的正,则更多来自性格里的温和。   可是现在,这个带着浅笑微微调侃着的张北辰,让人有些陌生。   压下异样感,冉霖连忙闪开,做了个请进的姿态:“只有你才会这么客气地等我请,要是夏新然,直接就闯进来了。”   张北辰从容进屋,顺手帮冉霖关了门,然后才道:“我和他不一样。”   冉霖站在那里本来是等着关门,现在让人代劳了,于是就只剩下两个大男人站在门口大眼瞪小眼。   冉霖有些不自在,忙转身往屋里去,边走边玩笑道:“当然不一样啦。一个夏新然已经够让人头疼的了,再多来几个,导演估计会哭。”   “我来找你,你却总在说别人,也太让人伤心了。”   冉霖刚把椅子拉过来,正想请张北辰坐,就听见了这么一句。   抬头去看,对方笑盈盈的,特自然,好像说的只是天气很好一样。   冉霖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还是别的什么:“找我有事?”   张北辰轻轻挑眉,反问:“没事不能找你聊天?”   “当然能啊,”冉霖总觉得站着的张北辰让压力颇大,索性指了指另一张椅子,直接邀请,“坐。”   张北辰没坐,只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冉霖坐的椅子和那把留给自己的椅子,好笑道:“怎么搞得跟座谈会一样。”   冉霖总觉得这位伙伴今天就没一句话能让人顺顺当当接的,也不客气了,直接用玩笑的语气堵了回去:“屋就这么大,你不坐椅子就只能坐地毯了。”   张北辰笑得浅淡,眼神却意味深长:“不是还有床吗。”   他的语气很轻,轻到近乎暧昧了。   冉霖仰头看着他逆光的脸,有一瞬间的大脑空白。   张北辰却又坐下了,动作自然得就像刚刚挑逗的不是他。   呃,其实冉霖也不能确定是不是挑逗,毕竟不久之前他刚脑补了一堆有的没的,保不齐这会儿还处于过度解读的怪圈里。   正胡思乱想着,手里忽然被塞进一样东西,方方正正的盒子,棱角扎了他的手心。   冉霖低头去看,差点以为时光倒流。   那盒子与不久前自己拆开的盒子一模一样,除了整体大了两圈。   莫名其妙地抬起头,张北辰笑得温柔。   “送你的。”他说。   冉霖忽然特想穿越回去看看自己当时闻香水纸的表情到底有多痴汉,否则怎么一个两个都看不下去,排着队送他香水。   不,陆以尧那个是赠品,如果当时商家没有那个活动,冉霖不觉得对方会特意买一瓶送自己。   但张北辰这一瓶是实实在在的正价货。   “那个,其实我对香水真的很一般,我当时就是好奇,才多闻了两下……”   没有理由,冉霖条件反射就往拒绝那条路上走。这和收陆以尧的东西不一样,那人送得随意,他收得也轻松,至于后面的脑补,纯属自己YY,关起门来,也伤不着谁,但对着张北辰,他总觉得哪里不对,莫名压力感倍增。   “你可别说要还给我,”张北辰露出受伤的表情,分寸拿捏得刚好,不过度夸张,反而有淡淡亲昵,“我买了两瓶,你要是不收,我只能供起来了。”   冉霖骑虎难下。   东西其实没多贵,再推下去总觉得容易尴尬,但收了他又真的浑身不自在,相比之下陆以尧那份赠品真是朴实得可爱!   “试试看,”张北辰见他有松动,又低缓轻柔地补了一句,“我也喜欢这个味道。”   房间里的空气,随着张北辰的呢喃,慢慢变得暧昧。   冉霖抿紧嘴唇,不再犹豫,直愣愣把香水塞回赠与者手里,声音温和,但语气已经是明显的坚定:“我其实不喜欢这个味道。”   张北辰不快地皱了一下眉,又迅速恢复自然,半晌,对着手中被退回的礼物幽幽叹息:“有些话说出来就没意思了,心照不宣多好。”   冉霖心脏骤然一窒,定定看着张北辰,虽然竭力维持脸色的平静,但眼里还是不由得透出慌乱。   张北辰放下香水,似是意识到了冉霖的抗拒,笑容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明朗,但话,却越说越透了——   “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知道,你是。”   冉霖一句话也答不出来。   否认?不用张北辰,他自己都觉得打脸。   承认?对着这样一个浑身散发着危险的张北辰,他豁不出去。   冉霖唯一能确定的是自己的雷达真的该修了,对着纯直男的陆以尧乱拉警报,对着同道中人的张北辰毫无波澜,还能不能更坑一点!   微妙的安静里,张北辰忽然身体前倾,以极近的距离与冉霖对视,眼带笑意,声音刻意压低:“录到第五期,我才找着跟你单独相处的机会,真的很辛苦。”   似有若无的热气拂过脸颊,冉霖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他想说,他也很辛苦,他录了五期,都没有现在辛苦。   张北辰似乎误会了他的僵硬,以为没有躲,便是无言的邀请,嘴角轻轻勾起,唇便贴了上来。   张北辰的嘴唇薄厚适中,唇色略浅,看起来柔软干净。   但这是从纯欣赏的角度客观评价。   如果它不老实,那就是美成倾国倾城,冉霖也避之不及……   咣当!   厚实地毯的摩擦力接近于正无穷,冉霖本想顶着椅子往后蹭,结果椅子腿纹丝不动,椅子上身连同他一起,后仰倒地。   幸亏高高的椅子背将冉霖与地面之间隔出一些距离,椅子背里柔软厚实的填充物又最大程度上缓解了冲击,冉霖除了被吓着,倒无大碍。   同样被吓着的还有张北辰。   直到冉霖挣扎着往起爬,他才反应过来,立刻起身帮忙。   冉霖没也逞强,而且始作俑者本来就该负全责,也就借着张北辰的力气站了起来。   不过起来之后,就迅速松开对方,转身去扶椅子:“我不清楚你究竟是怎么看我的,你也不用和我说那些,你只要知道我拿你当朋友就行了。”   张北辰好笑地看着冉霖强作镇定的可爱模样,话说得倒是坚决,但一个椅子扶了半天,看也不看自己这边,越瞧越让人想逗一逗。   “我也拿你当朋友啊,”张北辰忍俊不禁地说,“你这么激烈的反应弄得像我要跟你求婚似的。”   冉霖以为对方终于想通了,恨不能谢天谢地,立刻转过身来想把友谊进行到底,结果刚转过来,就发现张北辰不知什么时候已来到他背后,这一转身,两个人险些要贴上了。   冉霖下意识后退,张北辰很自然贴近,结果退没半步,腿后面就撞到了刚扶起摆好的椅子,惯性使然,冉霖一下子坐了进去。   张北辰顺势扶住椅子两端,居高临下地将冉霖困在了椅子里。   暗香浮动的暧昧,终是张扬起来。   张北辰静静凝视着他,一呼一吸间,眼里慢慢浮出情欲:“朋友也可以一起做很多事情。异域国度,海滨酒店,多难得的好气氛。你快乐,我也快乐,其实没那么复杂。”   冉霖一眨不眨地看着张北辰,终于懂了。   这人是来约炮的……   这个答案让他倍感解脱,又有些哭笑不得。解脱的是不谈感情的性骚扰都好解决,哭笑不得的是他竟然以为对方是打算认真表白。这真是把自己的魅力高估到天边了。   再不客气,冉霖直接上手把人推开,自己也跟着站起来。   虽然比张北辰矮了一点,清瘦一些,但总归也是个颀长挺拔的身材,冉霖并不会真的在面对面的情况下显得弱势,尤其他现在理清状况,气场全开。   “不约。”都这时候也不用委婉了,冉霖直截了当。   张北辰清晰感觉到了气氛的急转直下,但一时找不到原因,只能顺着问:“为什么?”   冉霖昂首挺胸,铿锵有力,拒绝就拒得彻底:“我是直男。”   张北辰愣了两秒,完全不给面子的哈哈大笑。   冉霖随他笑,反正死守这个定性就对了。既然自己的雷达可以坏,张北辰的雷达怎么就不能罢工,这种事又没有实锤,还不是随便当事人怎么咬定。   张北辰渐渐收敛笑意,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失落:“我就那么没有魅力?”   冉霖暗暗舒口气,知道对方这是偃旗息鼓了。   他对张北辰不来电,但非常欣赏对方的“不执着”。约到就两相欢喜,不约就回归正常距离,不是谁都能这么爽快的。   但也从侧面说明,张北辰是个老手。   娱乐圈里从来都不缺同道中人,冉霖忽然特别八卦地想知道张北辰都跟谁约过……   “看起来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啊。”张北辰忽然无力叹息。   冉霖眨下眼,顷刻回神,连忙在记忆长河里把那个问题捞起来,给出迟到的答案:“谁说你没有魅力,你很帅,很迷人,笑起来特别阳光……但我是个直男。”   张北辰又好气又好笑地看了他半天,最终放弃。   欲拒还迎的人可以步步紧逼,瞪眼说瞎话的人确实没辙。   “直就直吧,但东西你得拿着,本来就是给你买的。”张北辰说的自然是仍放在桌上的香水,“就当感谢你在录音棚里的点拨。”   “都多久的事情了,”冉霖好笑道,“再说你当时就已经道谢了,如果我没记错,你还请了丰盛的工作餐。”   张北辰笑笑,垂下眼睛,半晌,忽然说:“一直没在微博上帮你出过头,你会怪我吗?”   冉霖不知道对方怎么就忽然提了这个,但张北辰的坦白又让他心头一暖,遂坦然道:“说那些干嘛。我们才是真正在一起相处这么久的,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你拿我当朋友,就够了,不一定非要秀出来。”   张北辰一言不发地看了他良久,道:“有没有人说过你特别温柔。”   冉霖莞尔:“有人说过我特别怂。”   张北辰摇头:“你不是怂,你是柔中带刚。”   冉霖囧,总觉得这个词听起来怪怪的……   “对了,”张北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我那天无意中看见你出道的照片,就白衬衫那张,特别漂亮。”   冉霖今天晚上接受的赞美有点超负荷,忙调侃道:“这个词应该给夏新然。”   “不给,”张北辰拒绝得倒痛快,“给了也没人领情。”   冉霖想了想,还是决定坦白问:“你到底把他怎么了?”   张北辰一脸无语:“问题就在这里。我根本没有把他怎么过,我俩一起出道,一个公司,定位不同,路线上没有竞争,甚至都没有交集,如果你非要问我什么原因,我只能说八字不合,而且是他单方面的跟我不合。”   冉霖有点懵逼,没料到这居然是一桩悬案,正想继续帮着分析,张北辰忽然闻了两下空气,疑惑道:“你闻没闻到香水的味道。”   冉霖紧张起来,生怕被张北辰发现,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隐瞒陆以尧送他香水这件事,但嘴巴先于脑袋,就撒了谎:“哦,我在柜台试了一下,味道可能留身上了。”   张北辰歪头看他,忽然凑过来在他的颈窝闻了闻,选址准得就像警犬缉毒。   冉霖刚想二度上巴掌推,张北辰却先一步退开了,公布鉴定结果:“果然是一个味道。”   冉霖无奈地白他一眼:“我干嘛要骗你。”   张北辰点点头,状似无意道:“陆以尧的赠品好像拿的也是这一款。”   冉霖心脏漏跳一拍,但嘴上还是很自然接茬:“哦,好像是。”   “难怪你不收,这款果然还是太大众了。”张北辰说着把香水拿回自己手里,看架势是不准备送了。   冉霖对这个结果是喜闻乐见的,但还是忍不住分辩道:“买的人多也未必就是不好,说明它的味道确实比较受欢迎。”   “但是买的人多就不特别了,”张北辰把香水放回口袋,灿烂一笑,“下次换个不一样的送你。”   冉霖囧,刚想让张北辰打消这个念头,门铃声却再度响起。   冉霖怀疑自己这个房间门外挂着“好客”的牌子。   开门,外面站着的是陆以尧,一见门开便直接道:“夏新然说要去吃夜宵外加夜游迪拜河……”话没说完,他就愣住了,因为透过冉霖,屋里还一个人。   张北辰冲陆以尧笑笑:“听起来不错。”   陆以尧有点摸不清状况,看看屋里,再看看门口:“你俩这是……”   “想到一起去了,”没等冉霖想出合适说法,张北辰已经很自然回答,“我俩也在研究去哪里吃宵夜呢。”   陆以尧豁然开朗:“那还等什么,一起去吧,听说夜游船上的自助餐挺棒的,都是当地特色。”   冉霖不惊讶于陆以尧的听什么信什么,正常人见到这种情况也不会往歪里想,真正让他惊讶的是张北辰的反应速度,几乎是陆以尧一问,他就答了,如果冉霖不知道真相,也会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   那是一种不需要思考的下意识的保护机制。   冉霖忽然想到自己对张北辰的雷达探测失败,或许也源于此。   不是他的雷达失效,是张北辰藏得太深。   或许在这个圈子里,自我保护是首要生存条件吧。这样一想,冉霖也就释然了。   “那我先回去换件衣服,十分钟之后集合?”张北辰越过冉霖,直接问陆以尧。   “行,”陆以尧很痛快答应,“我去告诉夏新然和顾杰,等下一楼大堂见。”   目送张北辰离开,屋里屋外只剩下冉霖和陆以尧大眼瞪小眼。   “你也要换衣服吗?”陆以尧问。   “哦,我不用,”冉霖说,“拿了手机和钱包就能走。”   陆以尧很欣慰,这样才对嘛,吃个夜宵,又不是赶通告,有什么可收拾的。   回了房间的张北辰,换了一身更清爽的衣服,又对着镜子弄了弄头发,直到觉得满意了,才拿起手机要走。   可走到门口,他又折了回来,从刚换下的衣服里掏出那瓶没送出去的香水,静静看了两秒,嘴角勾出一抹自嘲,随手丢进了垃圾桶。   垃圾桶里空空如也,包装完整的香水砸在里面,发出咚地一声。   ……   迪拜河向内蜿蜒,将迪拜分成两半,东面是Deira,西面是Bur Dubai,坐着阿拉伯风情的大木船游在河上,看着两岸幻影流彩般的灯光,恍若驶进了《一千零一夜》。   船上的自助餐确实不错,虽然并不能全然符合被五千年中华美食养刁了的口味,但每一样都尝尝,也是乐趣无穷。   船很大,但人并不太多,除了他们,就只有一桌西方人和几个印度人,经过陆以尧的简单交流,发现他们都是在本地为建筑企业工作的,有设计师,也有项目经理,都是刚来到迪拜没多久,所以也趁着下班,体验一下游客的乐趣。   第一天录影做任务,冉霖就听见了陆以尧说英语,纯正的英式口音,很严谨,也很讲究,不过在冉霖听来,只剩下性感。他第一次发现,同一个人,说不同的语言,会有这么大的区别。汉语模式下的陆以尧,只让人觉得正直踏实,英语模式下的陆以尧,就莫名有了一丝禁欲风,性感得不要不要的。   不过后来任务实在太毁灭人的意志,等到一天录影结束,他就只想上床睡觉了,哪怕十个陆以尧围着他说英语,也美不过周公。   餐桌在甲板上,但取餐在船舱内,这样一来游客可以一边吃一边看风景,又不会被食物的混合气味包围。   船在河上悠哉漂着,冉霖也很悠哉地吃完了盘子里的东西,起身去船舱里二刷,结果发现夏新然也跟着一起进来了。   “听陆以尧说,他去找你的时候张北辰也在?”   冉霖就知道夏新然想找自己说话,刚才在甲板上,这人的眼神就闪烁得很可疑。果不其然,一进船舱,夏新然就开了口。   船忽然晃了一下,冉霖飞快扶住摆放餐点的长条桌,这才没摔。   夏新然也吓了一跳,眼睛瞪得溜圆。   冉霖看着那双大眼睛,忽然就想起了他曾经在微信里说过的那句“你不会也是GAY吧”。   一直困扰冉霖的问题,终于在这一晃里,有了解答——夏新然说的那个“也”,就是张北辰!   “你俩真搞到一起了?!”夏新然以为冉霖的不语是默认,瞬间表情就成了世界末日。   冉霖简直想捂住他嘴,又怕这举动看起来更加此地无银,只能压着声音飞快道:“并、没、有!他就是来找我吃宵夜!”   冉霖不想骗夏新然,但如果说张北辰过来约炮,那更解释不清了。   夏新然摆明不信什么鬼宵夜,凑近冉霖,以鼻尖快要蹭上鼻尖的距离直视他的眼睛,难得的深沉和严肃:“这个圈子里没有永远的秘密,做了,就是做了,迟早会被人揭出来。”   冉霖想哭,第一次发现,原来捍卫清白这么不易。   同时他又觉得夏新然说话的样子有点奇怪,像是提醒自己,又像是透过自己,在警告别人。   “我们什么都没做,”冉霖把话说得更明白,“我只拿他当朋友。”   夏新然眯起眼睛,上下扫描。   冉霖有一种被逼良为娼的忧伤,叹口气,尽最大诚恳道:“真的,信我吧。”   “算了,信你一次。”夏新然松口。   冉霖想放烟花。   “不过我也和你说真的,”夏新然幽幽道,“你进了这个圈子,想在这个圈子里混下去,混好,就不能由着性子来。”   冉霖乐了:“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总觉得哪里不对。”   夏新然撇撇嘴,露出一张哀怨脸:“关系到生死存亡的我都忍了,能由着性子来的,还不许我过把瘾啊。”   夏新然抱怨得很有喜感。   冉霖却偏偏从中听出了无奈。   不过一头扎进食物,夏美人的忧伤就随着迪拜河流走了。冉霖左等右等,见对方还没有收手的意思,索性先端着自己的餐盘回甲板了。   餐桌旁只剩下两个人。   冉霖坐回自己位置,问旁边的陆以尧:“张北辰呢?”   陆以尧嘴唇刚动,对面的顾杰已经帮忙回答:“去船头吹风了。”   “哦。”冉霖应了声,不再多问。   陆以尧却还看着他,而且身体有越来越贴近的趋势。他俩的座位原本就挨着,陆以尧只要稍微靠过来一点,就肩膀碰肩膀了,但现在碰上了不算,陆以尧的脑袋还更加往他身上凑,而且边凑边闻,跟大型犬似的。   冉霖吓得一动不敢动。   陆以尧闻得坦然,撤得也果断,在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便重新坐好,一脸认真道:“果然和导购说得一样,中调比前调好闻,更清爽。”   冉霖:“……”   明明可以展开无限联想的一句话,为什么从陆以尧最里一说出来,就是扑面的正气!   他倒是希望陆以尧能像张北辰那样,撩就撩到飞起,撩得真心实意……   不对。   冉霖扶额,这种想法很危险啊朋友!   陆以尧莫名其妙地看着冉霖百转千回的脸色,完全茫然。   顾杰莫名其妙地看着桌对面俩人之间匪夷所思的气场,总觉得自己该跟张北辰一起去吹风。   ……   《国民初恋漂流记》第三期,在众人从迪拜回来那个周末,如约而至。 第27章   第一期第二期播放的时候, 冉霖都是坐在电视机前严阵以待, 态度之庄重虔诚,就差沐浴焚香了。但到了第三期, 不能说完全平常心, 可确实有些放松下来。   从表面上看其实并不明显, 冉霖还是那个冉霖,沙发还是那个沙发, 甚至连姿势, 也是盘起长腿,端正坐着。   可是心里那股劲的微妙变化, 作为当事人, 冉霖是再清楚不过的。   第一期播的时候, 他的心里是极度紧张+极度兴奋的综合体,既期待节目惊喜,又担心表现不尽如人意,于是随便一个字幕OS, 都能让他瞪大眼睛呼吸急促。   第二期播的时候, 兴奋基本不见了, 只剩下忐忑和悲观,每次镜头里出现自己,他都会在心里想,看着吧,又要被抓住槽点了。   如今,终于到了第三期。   兴奋和期待回笼几分, 忐忑和悲观扫走几分,又多了一丝重游回忆的怀念和温馨。他会像看悬疑电影一样,去猜剪辑,猜后期,猜导演的思路,猜对了窃喜,猜错了就吐槽导演坑;也会像看家庭录像一样,对着那些曾经的欢乐时光,发出后知后觉的感慨。   很奇妙的体验。   冉霖说不清这改变的来源,但乐在其中。   “为什么我们已经流落荒岛连吃饭都成问题了,却会有一瓶防晒霜?”   电视里的陆以尧一脸懵逼,仿佛夏新然是外星人。   “对啊,我、我流落荒岛什么都被海水冲没了,就剩下它,不行啊!”   强词夺理的夏新然,确实让地球人招架不住。   “现在可以把它还给夏新然了吗?”   屏幕上的自己,胸有成竹的模样透着傻气。   “不行。”   “为什么?”   “既然是珍宝……那我也来点尝尝。”   陆以尧说完,字幕组就用花体字给冉霖配了OS——【我的队友是个神经病怎么办,急,在线等!】   冉霖乐得合不上嘴,特想给后期发一枚“知心姐姐”的小勋章。   这是陆以尧第一次和大家开玩笑吧,冉霖不太确定地想着,好像从这里开始,整个漂流团之间的气氛就慢慢摆脱了尴尬,往温馨友好上去了,当然偶尔的相爱相杀,属于间歇性跑偏。   电视里的顾杰发现了椰子!   镜头一转,陆以尧还在仙人掌周围打转。   字幕组还给仙人掌君配了台词——【小妖精,你是逃不出我的手心的!】   镜头里的陆以尧,浑身散发着想把这株仙人掌连根拔起的小宇宙。   冉霖对着电视机发出了毫不留情的嘲笑。   反正也没人听见。   可是嘲笑归嘲笑,眼睛却舍不得离开屏幕。电视里那个路痴的家伙简直可爱到爆,尤其后面大家终于聚到一起,这人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让人恨不能上手去捏他那张装模作样的脸。   后面就是大家一起撘椰子叶棚了。   接着钻木取火。   屏幕上的陆以尧全神贯注,一丝不苟,旁边帮忙打下手的自己,全程一脸崇拜。   录影的时候冉霖完全没感觉,现在看着镜头里自己那张迷弟的脸,简直不敢想陆以尧看见会有什么表情。   更可恨的是后期还贴心地给他配了OS——【哇,认真的男人最帅了……】   就在冉霖以为节目组固态萌发,又忍不住麦麸的时候,第二句OS弹了出来——【我也要成为这样顶天立地的男人!】   ——这是什么鬼!   冉霖想扶额哭。就算他这张脸在五个人里看着最像弟弟,也不用非得营造出爸爸带儿子野营的既视感吧……   “着了!”   “呼——”   呃,儿子就儿子吧,冉霖看着电视里好不容易冒了火星的椰棕被自己一口气吹走,忽然觉得学龄前这个人设其实也挺好的。   毕竟,小孩子犯错,上帝都会原谅的……   “其实我觉得吧……也不是非要用火……呃,你喜欢吃刺身吗?”   镜头里的冉霖问得天真无邪。   镜头里的陆以尧生无可恋,但字幕给他配的OS却是别样画风——【哎?这个想法不错哟( ⊙ o ⊙ )!】   丧心病狂的反差萌带来了特别可爱的喜剧效果。   冉霖总觉得陆以尧在这个综艺里的人设基本可以确立了——内心戏丰富的闷骚Boy。   节目里可怜的漂流团终于吃上了海鲜宴,从镜头里看得很明显,夏新然酷爱贝壳类,陆以尧则喜欢虾。   屏幕上的冉霖好像发现了什么,镜头顺着他的目光,给了陆以尧满手心一个特写。   破皮的水泡,在高清镜头里,看着更疼。   篝火旁的冉霖定定看了陆以尧很久,后期帮他说了话——【一定很疼吧。】   陆以尧终于看过来一眼,其实在冉霖看来,那个眼神是带着些许疑惑的,显然当时的陆以尧并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可是后期不管,还是给这段剧情补完——【没事啦,男人嘛。】   陆以尧看到这里,一定会吐槽加戏太多,冉霖不无好笑地想。   想完了,又有点担心陆以尧会不会注意到他的眼神。   当时的他,绝对是纯洁的敬佩和心疼。   但是现在……他好像没办法那么问心无愧了。   陆以尧:“以前念中学的时候参加童子军,这些都是必备技能,后来念了大学,偶尔也会和朋友出去露营,比旅游省钱嘛。”   冉霖:“哦对,你在国外念的书。”   冉霖:“露营的时候遇见过熊吗?”   陆以尧:“……”   陆以尧:“你是认真的吗?”   冉霖:“当然是开玩笑。”   陆以尧:“……”   后期OS——【如果认真也是一种错误,那我改掉好了!】   冉霖爱死了懵逼的陆以尧。   谁让他天然撩的,撩得自己忽上忽下,这种万恶的直男撩就应该多生无可恋几次!   日落月升,星光满天,海浪拍岸,夜风清凉。   夏新然被悄悄叫走,剩下四个人也在稍后时分,被分配了新的任务。   接下来的十分钟,冉霖明白了什么叫骄奢淫逸。   夏新然过得简直就是“天堂之夜”!   酒店套房豪华宽敞,宵夜直供应有尽有,中餐西餐日料让夏新然那个吃货尝了个遍,最后舒舒服服来了一场异域风情的SPA,投入KING SIZE大床酣眠。   反观他们,同样的十分钟,出脸出力,烟熏火燎,扇风烤串,铁板菠萝饭,十八般武艺样样来一遍,就为给那个呼呼大睡的人赚钱买蛋糕。   连字幕组都看不下去了,难得配了个有良心的旁白字幕——【One night in三亚,你们吃了太多苦……】   画面一转,呼呼大睡的夏新然头顶飘出个特效的台词云朵——【菠萝饭好好吃,口水ing……】   显然,夏新然做梦也不忘吃东西的吃货人设,毫无争议地傲然挺立了。   节目组很守约,没有放出陆以尧私宅的任何外貌信息,直接镜头一切,后期特效串场,就进了别墅客厅。   然后就是重头戏,真心话大冒险。   冉霖连忙坐起来,生怕错过每一个镜头,然后看着看着发现,导演把夏新然问张北辰第一期说让出第一名是不是故意的那一段,删掉了。   冉霖有点意外,他以为就算别的都剪掉,这一段也会保留,因为怎么看这都是一个能够引起讨论热度甚至是撕逼的噱头,就算夏新然后面圆回来了,让它看起来像是一个玩笑,但粉丝过度解读的热情永远都不会因为偶像本人的圆场而打消。   何况节目组还可以用魔鬼剪以及后期引导字幕,让这个话题发酵得更厉害,舆论导向更歪。   但是都没有。   就是剪掉了,干净利落。   这种规避槽点突出正面团队感的剪辑和后期,似乎在第二期已经有了趋势,到了如今的第三期,更清晰明确。   冉霖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第一期的口碑实在给节目组的杀伤力太大,于是上上下下痛定思痛,彻底换了新的思路。   总之,无论真相如何,现在这样的热血+笑点,感官上确实比竞争+撕逼好很多。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拉回了冉霖的思绪。   电视里,张北辰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冉霖几乎忘了还有这么一段,浑身一震。   张北辰竟然早在那时就递过信息了,这样的发现让冉霖惊出一身冷汗。   张北辰把自己保护得太好了。   明明录音的时候挺融洽,可到了节目里,对方依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热情。当然这可能是性格使然,毕竟不是谁都能像夏新然那样自来熟,何况录一次主题曲而已,最多也就是认识。   但现在,冉霖倾向于他在观望,未必是观望自己,而是观望所有人,观望整个节目,但凡有一点风险,他都不会贸然表现。   现在镜头里那个问出一见钟情的人也是一样,表情那样自然,相比之下他这个被问的人,倒莫名不自在,给了答案之后立刻cue陆以尧,生怕问题还有后续。   当时的他只顾着等陆以尧的问题,没再看张北辰。   现在的他透过镜头,清晰看到了张北辰眼里一闪而过的复杂的光。   或许有失落,但那不是单纯的失落,还有其他一切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可是那光消失得太快了,镜头里的张北辰还是那个自然的模样,不露痕迹,无懈可击。   迪拜被撩的时候,冉霖一度以为张北辰被魂穿了,因为对方的表现和他印象里的那个张北辰是完全割裂的。   但是现在,把这些他以前没注意到的细节和片段都串起来,两个张北辰似乎可以重叠了。   只是这重叠出来的仍然只是个轮廓,就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   太过保护自己的人,总是不大容易被看透。   被圈内人约炮这种事,冉霖不是第一回 遇见。他不知道是圈里GAY的比例过高,还是这个领域本身对待这种事的态度更开放,反正只要彼此雷达确认的,多半都要过来撩一撩,而且也不谈情啊爱啊那些虚的,就是趁着还没飞走赶下一个通告,抓紧时间欢度春宵——就像张北辰说的那样,大家心照不宣,你快乐,我也快乐,其实没那么复杂。   冉霖拒绝这些的口径出奇一致——对不起,我是直的。   既是拒绝,也是某种程度上保护自己。就像这些人找上他,也是看中他没名气,没脾气,嘴巴看起来也比较严。   但却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像张北辰这样干脆。   有一些持续长时间微信或者电话骚扰的,冉霖直接拉黑。   有了前辈们做对比,冉霖其实不讨厌张北辰。即便被撩,发现没戏,那人也退得利落,而且是一下子就退回了最让人舒服的朋友位置。如果这也是源于对自身的保护机制,那冉霖还挺喜欢这种机制的,起码护了自身,也没给别人添麻烦。   但是一见钟情?   他不信。   尽管张北辰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眼神和语气都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可冉霖还是感觉不对。那温柔来得太快,走得太急,与其说是给他,倒不如说是给那个问题本身,或者那个问题中的“影子”。   该是有一个让张北辰一见钟情的人的。   冉霖不知道他是谁,但肯定不会是自己。   “对不起。”   漫无目的想太多的结果,就是镜头里冉霖已经对着陆以尧道歉了。   伙伴们的插科打诨耽误了几分钟,也让气氛骤然轻松下来。   然后才是陆以尧的:“算了。”   重温一次,冉霖愈发觉得这个人温柔。   不需要轻声细语,绅士微笑,这人的温柔是骨子里透出来的,那种周围每一个人都能感觉到的,温暖的善意。   这人要是结了婚,能把老婆宠上天吧。   一直到节目播完,冉霖仍在羡慕那个假想中的幸运女士。   “感觉怎么样?”王希的电话几乎雷打不动,通常在节目播完的十五分钟内,必然来电。   “还行吧……”对待经纪人,冉霖通常有所保留,以免被抨击得太惨。   “确实一期比一期好了,如果你第一期就这种表现,也不会被撕得粉粉碎,真是白瞎了你这张脸。”   明明是夸奖的话,从王希嘴里说出来永远听着都像批评。   “不过那句对不起是什么鬼,”王希语气沉下来,“要不是其他嘉宾和字幕组一起打岔往白天的钻木取火上引,粉丝绝对会联想到之前的炒作上。”   冉霖:“……”   王希:“你这是消极抵抗吗?”   冉霖囧,连忙道:“我这是没法狡辩,只能低头认错。”   王希叹口气:“就那么觉得对不起陆以尧吗,当着镜头直接道歉?”   冉霖现在回过头来看,也觉得自己有点冲动,但或许是当时的气氛太好了,不自觉就说了心里话……   “幸亏陆以尧没做什么奇怪的反应,还居然真就不计较了,”王希受不了道,“你俩这对傻白甜绝配,机场遇上都是天意。”   冉霖傻笑地咧开嘴,声音里都带着甜:“是吗?”   王希听出了笑意,但听得莫名其妙:“你乐什么呢?”   冉霖醒过来,立刻清了清嗓子,也不接茬,直接转移话题:“希姐,我准备重新安装微博了。”   王希意外:“哟,这么快就康复出院了?不怕再被黑粉轰碎玻璃心?”   冉霖扶额:“姐,看在我好不容易粘好玻璃心的份上,能温柔一点吐槽吗?”   “最开始就不应该卸,多大点事儿。”王希嗤之以鼻。   但冉霖知道她这是开心,也记着当时卸载的时候她的理解。   “这些天麻烦你们了。”冉霖真心道。   “一共也没几条微博。再说,大家都是为了一个目标,你以为是因为爱你啊。”   冉霖莞尔:“用爱发电多可爱。”   王希不想再跟自己这位艺人说话了,智商容易被拉低。   冉霖没骗王希,结束通话,他第一时间就重新下载了微博APP。   久违的大眼睛出现在手机屏幕上,冉霖发现自己竟然有点想它了。   首页上提示的新信息和@并不多,应该是刚才节目播放的时候,王希就帮他刷过评论了。   暂时跳过评论——这部分不可控性太大,风险太高,适宜留到最后观看——冉霖先打开自己的主页。   离开半个月,除了配合节目组固定转发的预告和花絮,竟然还有四条真正的互动微博。由远及近按照时间排序——   第四期录影前一天:   【我已经做了秘密攻略[doge] #国民初恋漂流记# @XX卫视 @顾杰 @陆以尧 @夏新然 @张北辰】   第二期节目播完后五分钟,配图成都大熊猫基地的熊猫宝宝:   【“滚滚”红尘[偷笑][查看图片] #国民初恋漂流记# @XX卫视 @顾杰 @陆以尧 @夏新然 @张北辰】   第五期录影前一天:   【沙漠里会有什么任务等着我们呢~~啊,想想就好酸爽[二哈] #国民初恋漂流记# @XX卫视 @顾杰 @陆以尧 @夏新然 @张北辰】   第三期节目播完后九分钟,也就是刚刚王希打电话之前:   【偷着过梦幻之夜的人没有P图待遇[doge]//夏新然:你就不能P一下再发吗!!!//陆以尧:[查看图片] #国民初恋漂流记# @XX卫视 @顾杰 @冉霖 @夏新然 @张北辰】   几条微博,应该扫两眼就能看完,但冉霖盯着看了许久。   他以为除了配合节目组发的宣传,他的微博该是一片惨淡,不想,竟有那么点欣欣向荣。   最后一条显然是王希亲自帮他转发的,那个狗头图标是自己经纪人的最爱。而这条微博里,陆以尧发的图片是第三期录影结束时,他们在海边别墅里自拍的合影。寿星公夏新然顶着纸王冠,左右簇拥着四大护法,笑得像个熊孩子,全然没有往日的盛世美颜。   冉霖忙点进夏新然微博,想看看究竟是自己的独角戏还是伙伴们一同发声。   果然,每一条微博都能在夏新然这里找到对应的。   【我强烈要求去迪士尼[抓狂][抓狂][抓狂] #国民初恋漂流记# @XX卫视 @顾杰 @陆以尧 @冉霖 @张北辰】   【我好爱麻辣火锅[哭] #国民初恋漂流记# @XX卫视 @顾杰 @陆以尧 @冉霖 @张北辰】   【土豪,我们做朋友吧![钱] #国民初恋漂流记# @XX卫视 @顾杰 @陆以尧 @冉霖 @张北辰】   【你就不能P一下再发吗!!!//陆以尧:[查看图片] #国民初恋漂流记# @XX卫视 @顾杰 @冉霖 @夏新然 @张北辰】   但是除此之外,还有一条最新的,是两分钟之前刚刚发的——   【我也和 @冉霖一样心疼你的水泡[哭][哭] 不过话说回来,你当时干嘛不吭声,以为自己是美国队长吗[怒骂] @陆以尧】   相比前面那些带着节目名称标签和卫视名字的微博,这一条彻底变成了朋友间的互动和吐槽,尤其对比着前几条看,这种变化更加明显——格式越来越随意,语气越来越熟稔。   冉霖心跳有点加速。   深吸口气,他暗戳戳点进陆以尧的微博。   【上海,我来了!#国民初恋漂流记# @XX卫视 @顾杰 @冉霖 @夏新然 @张北辰】   【来成都当然要去武侯祠和杜甫草堂[并不简单]#国民初恋漂流记# @XX卫视 @顾杰 @冉霖 @夏新然 @张北辰】   【听闻我要去迪拜,家人已发来购物清单和款式图片[摊手]#国民初恋漂流记# @XX卫视 @顾杰 @冉霖 @夏新然 @张北辰】   【[查看图片] #国民初恋漂流记# @XX卫视 @顾杰 @冉霖 @夏新然 @张北辰】   冉霖看到第三条的时候瞬间就想起来陆以尧折腾行李塞包的生无可恋,乐不可支。   看到第四条的时候,笑容渐淡,心里又熨帖起来。   再次点开第四条的配图,冉霖有点明白夏新然为什么这么抓狂了。那照片里不光是素颜的问题,还因为拍的时候为了把所有人都取进去,画面有点变形,每个人的英俊程度都打了四折,加上笑得太忘我,夏新然还罕见地出现了双下巴,他没直接向陆以尧撇飞刀,已经是朋友情深了。   这张照片当晚就发了微信群共享,所以每个人都有。   但冉霖没想到陆以尧会发出来,还@了他们四个。   虽然看着格式还是很像宣传,可他总觉得这里面,多少该有点几期相处下来的交情的。   冉霖在陆以尧微博里停留的时间比在自己微博里和夏新然微博里加起来的都长。   长到他终于想起来返回自己首页,再次刷新首页信息的时候,顶着陆以尧头像的微博又多出两条——   【究竟是心疼我还是心疼我的水泡[汗]//夏新然:我也和 @冉霖一样心疼你的水泡[哭][哭] 不过话说回来,你当时干嘛不吭声,以为自己是美国队长吗[怒骂] @陆以尧】   【让你一次看个够[图片] @冉霖 @夏新然 @张北辰 @顾杰】   冉霖对着两条热乎乎的微博愣住。尤其最后一条,先@的是他,和以往的@顺序都不一样。如果正常想,那就是陆以尧不再拘束排列顺序,随便@的四个人,无所谓先后。如果非正常脑补,他就觉得陆以尧这条是最想@自己的,所以他原文里也只打了“你”而不是“你们”,只是后来可能还是觉得太突兀,才@了所有人。   冉霖被自己的想法吓着了,再这么脑补下去,他容易疯。   无所适从中,他点开陆以尧的图片……   很好,什么想法都没了。   那是一张磨破水泡的手部特写图片,渗着血丝带着纹路的新鲜皮肉,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想抽发图人。   再刷一下首页。   果然,已经有伙伴呐喊出了心声——   【神经病啊我刚吃完宵夜!!!!!!!//陆以尧:让你一次看个够[图片] @冉霖 @夏新然 @张北辰 @顾杰】   隔着手机屏,冉霖都能想象出顾杰喷火的模样。   再刷一下,夏新然和张北辰一起跳出来了——   【我想揍他,有组团的吗?//神经病啊我刚吃完宵夜!!!!!!!//陆以尧:让你一次看个够[图片] @冉霖 @夏新然 @张北辰 @顾杰】   【[偷笑]//夏新然:我想揍他,有组团的吗?//神经病啊我刚吃完宵夜!!!!!!!//陆以尧:让你一次看个够[图片] @冉霖 @夏新然 @张北辰 @顾杰】   冉霖止不住上扬的嘴角,终于想起来给集体贡献一份力量——   【算我一个[奥特曼]//张北辰:[偷笑]//夏新然:我想揍他,有组团的吗?//神经病啊我刚吃完宵夜!!!!!!!//陆以尧:让你一次看个够[图片] @冉霖 @夏新然 @张北辰 @顾杰】   首页终于消停了。   新信息的数量已经翻了好几番。   冉霖不再往后拖,深吸口气,点开全部新信息——   木樨氏族社会:三期下来,对你路转粉了。加油!   为君而来:日久见人心,暖男一枚无误!   明天考试我还在刷综艺:从第一期就是燃面,爱笑的爱豆人品都不会差!   夏天使的小翅膀:谢谢你帮夏夏选了他最喜欢的黑森林[心][心]   陆漫漫心永远:谢谢你陪着陆神钻木取火,太阳底下一晒就是几个小时,虽然最后一口气吹灭了希望的火种,但陆神说算了,那就算了。之前骂过你,但你确实也蹭过陆神热度,扯平,黑转路~   心在燃面里飞:我就想问问之前骂冉霖的,是不是应该过来道个歉?   美人如玉:爬墙头过来问,夏夏的防晒霜到底什么牌子,好想知道啊[笑cry]   再买就剁手:回复@美人如玉:我就知道不是我一个人好奇防晒霜啊啊啊!节目组的马赛克打得太丧心病狂了,逼死强迫症![抓狂][抓狂][抓狂]   不脱衣的男人:所以绿林好汉CP没戏了吗,为什么这两期都是正直的伙伴气场[哭]   我爱豆才不会200斤:绿林好汉CP是啥?   不脱衣的男人:回复@我爱豆才不会200斤:绿(lu陆)林(lin霖),你懂的[太开心]   无陆不欢:回复@不脱衣的男人:CP粉死开!刚要黑转路,就看见你们,不转了,炒CP一生黑!   我爱豆才不会200斤:回复@无陆不欢:也不用这么大火气吧……   珍爱绿林圈地自萌:回复@无陆不欢:对不住,没管好,我这就把人抱回贴吧,请不要上升偶像,该转路转路哈,么么哒。   祈愿孔明灯:我是冉霖唯粉,也不赞成炒CP,但为什么会觉得默默回去圈地自萌的CP粉有点可怜……[汗]   风吹云动心不动:明眼人都能看出正主关系越来越好,粉丝继续撕下去只会尴尬。   霖家的小燃面:回复@风吹云动心不动:对啊对啊,其实大家各自萌各自的就好了,只要没有恶意,明星本人之间的关系又不错,只会当个玩笑看的。相反,出口伤人才是最要不得的。好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冉霖总觉得“霖家的小燃面”这个ID特别亲切,好像之前也见过。   想了一下,冉霖退出微博,打开微信,果然,从陆以尧发的图片里找到了这个ID。   还真是一直都支持着他的小粉丝。   “很好,”冉霖对着手机屏,煞有介事宣布,“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话音刚落,没等他自己笑场,陆以尧那边又发来了新的信息。   冉霖正对着陆以尧的聊天界面,信息刷出的时候吓了一跳,总有一种偷窥被抓现行的感觉。   陆以尧发来的还是图片,但这回只有一张,而且没有马赛克,所有信息非常完整,以至于冉霖点开大图的一瞬间,就被尧粉气势磅礴的队形给吓着了——   尧爱一生:陆神,你被冉霖问有没有遇见过熊的时候懵逼样子好可爱啊啊啊啊啊啊!!!所以,你露营的时候遇见过熊吗?[doge]   梦中的冰岛:陆神,你露营的时候遇见过熊吗?[doge]   口吐莲花君:陆神,你露营的时候遇见过熊吗?[doge]   冰雹来lalala:陆神,你露营的时候遇见过熊吗?[doge]   黑咖啡:陆神,你露营的时候遇见过熊吗?[doge]   ……   作为该问题的始作俑者,冉霖深感愧疚。   但——   粉丝这么魔性得偶像背锅吧! 第28章   【我当时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谁知道你的粉丝对你爱得这么深……】   冉霖把这条不负责任的评论回过去, 仿佛能看见陆以尧的白眼。   陆以尧从来不会真的翻白眼,可能是觉得这种行为对别人不够尊重, 但相处久了你就会发现, 他的白眼翻在心里, 而且笑容越是不失礼貌,心里的白眼指数越高。   出乎意料, 陆以尧没有揶揄回来, 而是很快回了一段简短语音:“看节目了?”   冉霖怔住,想了下, 才明白过来, 陆以尧八成以为他在第一期被喷之后, 玻璃心到连节目和微博一起戒了呢。   【嗯,看了。】   “最近两期都还不错,虽然收视大爆的可能性不太高,但口碑应该会低开高走。”   陆以尧的语气很客观, 但冉霖听出来了, 其实这话依然是开解他呢。   那人以为自己还沉浸在第一期负面口碑的困扰里, 所以发截图也好,聊口碑逆袭也好,都是为了让他心情明朗。   干嘛非要管人家弯不弯。   单是做朋友,这人已经百里挑一了。   冉霖压下心底翻腾起来的热度,也认真回复——【你都说口碑会低开高走了,那收视肯定也会跟着逆袭的。】   如果说他在意的是口碑, 那陆以尧和他的团队在意的一定就是收视,毕竟这是陆以尧的综艺首秀,爆不起来,后面的综艺路就会比较难走。眼下综艺已经成为圈粉和涨人气的利器,相比好口碑的作品,综艺的难度更低,见效更快,几乎每一个自带流量的小生或者小花,身上都至少要有一个足够热度的综艺压阵。   “收视有收视的规律,目前看,爆的可能性不大。”陆以尧的声音里倒听不出太多遗憾,反而有种客观分析员的态度。   冉霖来了求学精神——【怎么讲?】   “这个节目已经播完三期,收视基本恒定,也就是说第一期的恶评和第三期的好评,都没有对收视带来实质意义上的影响。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从始至终这个节目的收视主体都是粉丝。第一期效果不好,路人离开,但粉丝出于对偶像的喜欢,仍会坚持观望,第二期口碑上扬,按理说粉丝更加稳固,之前流失的老路人也应该回来,更别说还应该有新入坑的路人,但第三期收视波动仍然不大,那就说明路人的比例在观众主体中低到可以忽略不计。所以真正影响这档节目收视率的,从来都不是效果和口碑,而是粉丝的黏着度。”   【如果未来某一期效果出奇地好,有了爆点,收视率激增也不是不可能吧。】   “这个通告我们都只签了一季,一共八期,播出三期,录完五期,我没发现有能真正大爆的地方,即便有,也是在后三期,但对于一个八期节目,后三期才爆的红利只能留给第二季。”   陆以尧条理清晰,论据充足,冉霖被说服了。   但他还是很纠结——【要不是你发的语音,我真的会以为我在和经纪人对话[汗]】   等了一会儿,微信那头才发来回复,陆以尧的声音已经带上笑意:“好吧我承认,相比艺术追求,我确实对研究行业规律更感兴趣。不过话说回来,你不觉得在一片乱象之中拨开表层看本质,是一件很过瘾的事情吗?”   【众人皆醉你独醒?】   “我喜欢这个比喻。”   ……自恋患者都喜欢!   冉霖承认,陆以尧大部分时间都很迷人,但有时过于自我感觉良好,真的让人很想打脸!   要命的是他手痒得不行了,一想到此刻聊天气氛这么好,他个没出息的就舍不得破坏,泪目。   心里弹幕都能铺满屏了,最后冉霖打出去的话还是小清新——【如果有第二季,你还参加吗?】   陆以尧毫无察觉,如实相告:“应该不会了,相比综艺,我还是觉得演戏更有意义。所以最近在看一个本子,如果这个戏接了,我未来一年的档期就彻底排满了。”   【看了一眼我的日程本,悠哉得就像退休生活……】   “赶好每一个通告,完成好每一个作品就行了。”   【“你一定会红的”,正常不是都应该这样鼓励朋友吗!】   “好,你一定会红的。”   【你平静的语气让我愈发感觉前途一片黯淡……】   陆以尧坐在书房的阅读椅中,对着手机忍俊不禁。   他的书房有着深沉的英伦风,装修以深色系为主,除了留出门和窗,剩下墙面都被深棕色实木书柜填满,窗帘也是棕色,为了遮光,选了最厚实的材质。吊灯和地毯算是这间书房里仅有的带装饰性的东西,都是复古却并不过于繁复的款式,而地毯上零星的花纹,则是这里唯一的亮色。   宽大的深灰色阅读椅就摆在书房正中间,闲暇的时候,陆以尧最喜欢窝在这里看书。门一关,窗帘一拉,灯盏亮起,与世隔绝般的清净,可以让人顺利进入书中世界。   不过近一年陆以尧几乎没有假期了,所以只能是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进来待上那么一小会儿。   今天也一样,原本是觉得看完节目又刷了刷微博,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信息流太多,想进来看看剧本,静静心,再去睡觉的。   哪知道刚坐下来,冉霖就回了微信,然后这一聊,看剧本的事就被他暂时搁置了。   他发的都是语音,冉霖一直在打字,所以两个人的对话全程存在时间差。   陆以尧闲着也是闲着,便在等待回复的时间里跑到冉霖微博底下又看了看评论。相比第二期,冉霖今天晚上的评论区和谐了不是一点半点。虽然留言的“燃面”数量还是远少于“路人+别家粉丝”,但后者的评论态度已经从冷嘲热讽转变到了中立客观。   其实这种留言就挺好,实事求是,冷静理性。未必非要对谁爱得要死要活,但也不必口诛笔伐。   挑了几个看起来不错的留言截图,陆以尧欣慰地发现基本不用打马赛克了。   偶尔乱入一条不算太顺耳的,也没有像上一次那么过分,而且夹在一堆正面或者中性的留言里,他相信冉霖没那么脆弱。   一来二去,等冉霖发过来“晚安”的时候,陆以尧已经截了八张图。   数量肯定不能和上回比,但从迪拜录影来看,冉霖的状态也挺好的,所以陆以尧觉得不用下猛药了,后续疗程和风细雨就行。   无意识地哼着英文歌,陆以尧把截图全部选中,发送。   冉霖刚刷上牙,忽然听见手机又响。理智上,他知道对方发的肯定也是“晚安”,但身体不听脑袋的,带着一嘴的牙膏沫就直接就奔回客厅,迫不及待拿起手机看。   晚安是有的。   但是晚安前面,还有八张截图。   冉霖定定看着截图,这才想起忘了告诉陆以尧,自己已经安装回了微博。   现在告诉也不晚。   但讲还是不讲,这是个问题。   讲了,以后再没有人熬夜帮你刷评论,发截图了。   不讲,依陆以尧的做事风格,很可能会坚持截图到第八期。   想得太投入的结果,就是冉霖把牙膏沫咽下去了。   酸爽的味道里,他终于有了决定。   【截图收到,不过我已经装回微博啦[礼花]】   有个人一直惦记着你,这种感觉真的特别好。但是一想到自己已经刷完评论了,那人还傻乎乎地熬夜截图……他真没办法心安理得。   本以为陆以尧会吐槽怎么不早说。   结果对方的语气里全是真诚地替他开心:“这就对了。其实不用太在意别人的评价,你清楚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才最重要。”   【嗯。】   陆以尧叹口气,连个“嗯”都要打字,看来冉霖是真的不喜欢语音发微信。   虽然一晚上都在自言自语的感受有点复杂,但对于个人习惯,陆以尧向来尊重。   “晚安。”发完这条语音,陆以尧放下手机,后仰靠进椅子里,彻底放松下来。   “晚安。”冉霖对着手机轻轻道了一声,但最终,发过去的还是文字。   不是他喜欢打字,他只是怕说话的声音会泄露了他的情绪。   那种带着点兴奋,带着点羞涩,带着点期待的,不能为人所知的心情。   第三期引起的讨论一直持续到了第四期播出。   也并不是说第三期真的精彩绝伦到了什么程度,只是留给观众的未解之谜比较多——   第一,夏新然的防晒霜到底什么牌子?   第二,陆神在火星椰棕被一口气吹跑时,究竟是什么心情?   第三,冉霖说的那句对不起,真的只是针对钻木取火,还是别有深意?   第四,陆以尧的私宅究竟是公寓还是别墅?   第五,Man到没朋友的顾杰到底有没有女票……   最终,这些问题也没有官方答案,而兴致勃勃讨论的观众和粉丝,在第四期播放之后,就彻底将这些忘到了脑后。   如果说第二期的整体风格变化让观众感觉欣喜,但仍需观望;第三期更加成熟稳定的嘉宾表现+剪辑后期让观众重拾信心,略有期待;那么第四期,《国民初恋漂流记》终于迎来了开播之后的第一个爆点。   “陆以尧恐高”以及“我们欠冉霖一个道歉”并肩刷上热搜。   “国民初恋漂流记”、“迪士尼”、“陆以尧cos蜘蛛侠”、“陈胜吴广”、“夏新然旋转木马”则纷纷成为热门话题。   这其中不乏节目组和各明星团队带的节奏。   但归根结底,还是节目效果使然。   赏心悦目的游乐场,青春洋溢的初恋团,从最初的紧张做任务,到中间的磕绊与摩擦,再到最后的体谅与团结,起承转合经过剪辑和后期,节奏更流畅,情感更丰沛。   及至最后集体放弃投票,导演公布今天没有童话初恋,只有童话初恋团,这种热血青春感达到顶峰。   观众看节目,要的其实就是这种心理上的圆满。   当过程调动起了他们的情感,结局符合甚至超过他们的预期,观赏快感便会加倍。   陆以尧微博底下被痛斥他“拿这份钱就该受这份罪,怕高就别参加节目”的网友和“站着说话不腰疼,生理性恐高是会死人的”的真爱粉撕成了现场;冉霖微博底下倒是迎来一大批带着“谢谢你体谅陆以尧”和“对不起之前骂过你”的陆神粉。   一片喧嚣之中,有一条普通观众发的观后感微博,字数不多,却异军突起,回复转发均破万,成为热门话题里最靓丽的一道风景线——   悲伤的Eeyore:我一直管这个节目叫《国民男神初恋记》,几次想改口都没改过来,今天在电视里看到他们一起坐旋转木马,我就明白了,这是神的启示。   ……   第四期播出的时候,《国民初恋漂流记》已经完成第六期“法国·浪漫初恋”的录制。   浪漫初恋最终给了冉霖,以至于他看着电视上的迪士尼,想的却还是香榭丽舍大道,和陆以尧递过来的咖啡香。   不过说实话,咖啡闻闻就好,他还是喜欢豆浆。   这个晚上在群里讨论最欢的依然是夏新然,看得出他对迪士尼流连忘返。但顾杰显然被折磨得不轻,于是夏新然回忆什么场景,他就跟着回忆什么场景,奈何同一件事,在两个人口中的景象截然不同,就像一体两面,A面阳光明媚,B面黑云压城。   冉霖和张北辰也见缝插针地加入他们,讨论两句。   一片其乐融融。   这和第六期录制的感觉一样,他和张北辰都默契地不提迪拜,后者也再没做过让人困扰的事情。   奇怪的是一晚上陆以尧都没发声。   冉霖有点想发私聊问问情况,反正他现在和陆以尧发微信也是很平常的事情,但又觉得对方工作安排那么紧,说不定还在通宵赶工,这时候打扰容易让人反感。   瞻前顾后的结果,就是陆以尧仍旧没动静,张北辰倒发了私聊——   【微博上好多人刷欠你一个道歉[笑]】   冉霖有点意外,但还是调侃着回复——【看见了,老泪纵横。】   【我也欠你一个道歉。】   冉霖没想到他会旧事重提,也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   【不用,都过去了。】   【还是朋友?】   【当然。】   【在巴黎本来还想给你买礼物的,不过考虑到送不出去的可能性比较大,所以想来想去,还是决定不浪费了。】   【机智如你。[赞]】   【所以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   【钢铁直。】   【我就欣赏你的自信……】   冉霖看着张北辰的回复,莞尔,最后一丝顾虑也烟消云散。   凡事就怕聊不开。   聊开了,大家都自在。   最后,冉霖也没给陆以尧发微信。   事实上这个选择是对的,因为那天夜里的陆以尧,已经被亲朋好友的夺命连环call搞得焦头烂额,就算收到信息,也未必有心力去回。   ……   “你会死的你知不知道!”   深夜的机场贵宾休息室里静得连根针落地都能听见,陆以萌高八度的尖叫穿透听筒,震醒了在旁边打盹的姚红。   陆以尧示意姚红继续睡,然后捂着手机来到角落,才低声哄自家的小姑奶奶:“我知道,我知道,最后不也没上去吗。”   “可是你已经认真考虑要上了!别和我说没有,你眼睛一转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   “……”   “我给你讲,这回买几个包都没用,妈说了,限你一个月之内必须过来一趟,她要面对面给你进行思想教育!”   陆以尧被亲妹妹吼得头昏脑涨,但陆以萌这个小辣椒才只继承了老妈的三分功力,自己亲妈才是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绝世高手。一想到未来三十天内还要去跟这两位祖宗面对面,陆以尧就感觉自己生活下去的勇气在流失。   “哥,”陆以萌爆发完了,终于缓下语气,“下次别接这种通告了,没人非要你成大腕,我和妈都只希望你好好的。”   陆以尧叹口气,看着墙上的挂画,道:“如果早知道有这种项目,我也不会接。”   “少来,”陆以萌嗤之以鼻,沉默片刻,才说,“我知道你在跟爸赌一口气,非要做出成绩给他看看。但拼也要有个限度。行,就算你没上过山车,没参加任何危险项目,那你忙到没时间睡觉总是事实吧。你知不知道睡眠不足会猝死的。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和妈……”   “打住。”眼看着自己就要被亲妹妹咒死了,陆以尧赶紧出声,“我有分寸,你与其在这里劝我,不如劝劝妈,我拍戏还有杀青的时候,妈给自己放过一天假?”   “不要。”陆以萌考虑都不考虑,拒绝得斩钉截铁,“一劝就是‘怕我累就进公司来帮我呀’,我才不给自己挖坑。”   “你确实应该帮妈了。”陆以尧在这件事上倒是给亲娘一个立场,“疯玩了二十二年,该懂事了。”   “为什么明明是我骂你,说到最后总会变成你教育我……”   陆以尧莞尔,眼里带上温柔的笑意:“我一直都是正面角色。”   陆以萌“切”了一声,对亲哥的自信或者说是自恋,致以最真诚的鄙视。   “对了,我不是跟爸赌气,我是真的挺喜欢这一行。”谈话尾声,陆以尧申明态度。   陆以萌的回复就四个字:“鬼才信你。”   刚挂上电话,没等陆以尧动身返回沙发,手机又响了。   陆以尧看着来电显示上的名字,笑意渐渐敛去,待接听时,脸色和声音都只剩认真严肃:“爸。”   “两个星期之内,必须让我看见你。”陆国明和儿子从来不需要开场白,祈使句足矣。   陆以尧垂下眼睛,或许心里有千头万绪,但说出来的话只一句:“知道了。”   陆国明满意挂上电话,前后没超过一分钟。   陆以尧抬起眼睛,看着挂在这个角落墙壁上的不起眼的挂画,那是一张机场或者说这个贵宾休息室用来宣传的照片,不知哪里找的模特,演绎一家三口,对着镜头笑得幸福洋溢。   他们家似乎也有过这样的全家福。   之所以说似乎,因为陆以尧手里确实没有实物,只能在记忆中,依稀搜寻出一些影像,奈何那时候年纪太小,记忆总是模模糊糊。   行程满满的一个月,还要搞出两天分别去智斗爹妈,陆以尧现在的感觉不是生活勇气在流失,而是直接被抽空了。   ……   这周,冉霖双喜临门。   第一喜当然是第四期迪士尼的口碑逆袭,之前跟风黑过他的营销号又全面倒戈,开始赞他,当然团队也买通稿带了一下节奏,于是他就眼见着自己的关注度持续上升。如果说明星关注度的网络排名还不够直观,那出门被认出来要合影要签名,则让他切实尝到了走红的味道。   要知道就算在刚出道最“红”的时候,他走在街上被认出来的次数也寥寥可数。而且认出者也多半很难喊对他的名字,“那个校草”和“令狐小刀”算是频率最高的称呼。而现在认出他的人不仅能准确叫出他的名字,还会告诉他她们喜欢他在节目中的表现,有些可爱的妹子们还会清晰说出哪一期的哪一个片段,让她们念念不忘。   第二喜则是王希终于在谨慎筛选后,帮他接下了演艺生涯中的第一个广告——某洗护品牌新推出的男士洗发水。   该品牌虽然不是行业领头羊,但市场份额比较稳定,在群众中有一定的认知度,并且新产品主打纯天然无刺激配方,定位在年轻消费者群体,所以在代言人上也倾向于青春活力,而且最好是此前没有代言过同类产品的男星,这样明星和品牌形象更容易捆绑在一起。   青春干净+代言少+近期话题度高+性价比,品牌找了一圈,选中冉霖。   经纪公司这边也满意品牌本身的口碑度和形象,于是经过几轮商谈之后,合同细节全部敲定,终于在这周签署成功。   合同签订的当天,冉霖请整个团队吃了大餐。   王希笑他钱没到手就先花,况且代言费他也只能拿到三成,剩下七成都是公司的。冉霖的回答是倾尽所能给经纪人夹菜,希望满桌美食能让她暂时忘掉操心。   广告还没开拍,所以冉霖忍了又忍,最终没跟家里透风。毕竟不到广告真正投放那天,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他不想父母空欢喜。   藏秘密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尤其爹妈还总打电话来关心。   好在没两天,他又开始投入到新一轮的工作中——《国民初恋漂流记》第七期,泰国·咖喱初恋,录影开始。   还是老样子,头一天晚上入住节目组定好的宾馆,然后摄像大哥会跟拍一些花絮。   冉霖对常规环节已经驾轻就熟,所以放好行李简单收拾一下,便去各屋跟伙伴打招呼。   另外四个房间号,跟拍摄像会直接给他,但从第二期开始,节目组就不会告诉他房间里都住的是谁了,所以对于屋里屋外的两个嘉宾,开门之前都不清楚自己会看见谁。   冉霖敲开的第一个门是顾杰,开门的时候这人裸着上身,线条漂亮的肌肉上都是汗珠。   冉霖吓一跳,顾杰也惊着了,赶忙回身去穿T恤,一边穿一边解释道:“我还以为是酒店送餐的。”   冉霖不知道该吐槽时机的不凑巧,还是吐槽这人的大大咧咧,知道伙伴随时会来敲门,你叫个什么餐……不对,叫餐和裸上身有什么关系?   “进来吧。”顾杰已经把衣服穿好,招呼仍站在玄关的冉霖和摄像。   冉霖进屋第一眼就看见了地上的哑铃和伏地挺身器,大约知道那身亮晶晶的汗水是怎么来的了。   “生命在于运动,”见冉霖盯着地上的器械,顾杰非常热心地给朋友安利,“试试吗,很过瘾的。”   面对盛情邀请,冉霖还能说什么,硬着头皮上吧。   要在以前,冉霖可能真做不了几个,但最近的健身房也不是白去的,支撑几组伏地挺身还是绰绰有余。   顾杰没想到冉霖看起来“弱不禁风”——呃,这是按照顾氏标准评判的——倒还有两把刷子,不光能做起来,动作也标准,没有半点偷工减料。   一兴奋,顾杰又拿起哑铃咔咔举起来。   冉霖和摄像进来的时候并没有把门带上,于是夏新然推门而入,看见的就是热火朝天的全民健身场景。   “这还没到明天呢,就有任务了?”夏新然懵逼地看着两位伙伴,飞快思索着既没有上肢力量又缺乏脚下速度的自己能不能用跳绳蒙混过关。   他可以一分钟跳200个,花式也行!   “没,我们俩玩儿呢。”冉霖总算可以顺理成章从地上爬起来了,看夏新然的眼神就像在看恩人。   顾杰对于被打断不是很开心,他正举得嗨呢。   “玩儿?”夏新然艰难地看看地上的器械,认真地问,“这个娱乐项目会不会……有点辛苦?”   冉霖见顾杰一脸准备跟夏新然科普生命在于运动的架势,连忙插话:“这些可以以后慢慢研究哈,我还得去和其他小伙伴打招呼。”   “我和你一起,”夏新然道,“我也刚来,谁都没见到呢。”   冉霖看向顾杰,询问意味明显。   顾杰摊手:“我一个小时前就跟其他伙伴见过了……”   冉霖点点头,不再耽搁,直接跟夏新然去敲第二扇门。   开门的是张北辰,见到冉霖和夏新然,友好让进两位伙伴。   三人没有寒暄太多,冉霖只说刚才见了顾杰,夏新然就撺掇着要去找下一位伙伴,冉霖无奈,张北辰倒不介意,只是在送客的时候,笑容意味深长:“下一扇门有惊喜。”   唯一剩下的只有陆以尧了。   张北辰说的“惊喜”反而让冉霖有点没底。   咚咚——   敲门的还是冉霖,夏新然则直接呼唤起来:“尧尧,快开门——”   冉霖差点被这个称呼弄喷饭,正想着门内的陆以尧指不定怎么黑线呢,门扇缓缓开启,出现的却不是陆以尧的脸。   “韩泽?!”冉霖毫无防备,下意识惊讶出声。   韩泽今年二十八岁,生得一张宜古宜今的脸,古装扮相俊朗,现代装潇洒。他很少装嫩卖萌,从出道走的就是轻熟男风。但和同样轻熟男风的陆以尧又不同,韩泽的眉宇间总是带着淡淡的侵略性,对于女性观众,这样的气质既危险又迷人。   此时,他一身休闲穿搭,倚着玄关墙壁,冲到来的朋友微笑致意:“我以为我会带来惊喜,怎么看着更像惊吓。”   冉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开场白。虽然和韩泽一同进公司,但实际上他们并不熟。公司在签下他们不久之后就独具慧眼,看出韩泽有红的苗头,直接让刚跳槽过来的王希带他,那之后韩泽和他们基本就没有交集了,再后来韩泽凭借偶像剧蹿红,他们更是越来越远。   “希姐还真是一点口风都没透。”装熟太尴尬,冉霖索性用彼此都熟悉的人打开话题。   “这事你得找节目组,他们让保密的。”韩泽的态度倒自然,“都别在门口杵着了,赶紧进来坐。”   夏新然有点意外冉霖和韩泽的生疏,他虽然和韩泽不熟,但也知道他俩是同一个公司同一个经纪人。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冉霖之前在公司里实在太透明了。   “欢迎新人。”一进屋,夏新然便热情洋溢地伸出手,“现在你可能还觉得生活很美好,明天节目组就会让你后悔来参加这趟泰国之行。”   不同于夏新然的漂亮和冉霖的青春感,韩泽淡淡微笑,眼角眉梢尽是稳重成熟:“让你这么一说,我更期待了。”   客客气气无功无过地寒暄半晌,聊到明天畅想的时候,冉霖随口道:“既然又是六个人,说不定还会像迪士尼那样分成两组。”   夏新然正点头附和,韩泽却疑惑道:“六个人?”   “对啊,”夏新然以为他对阵容不熟悉,立刻热心科普,“我们三个,还有顾杰,陆以尧,张北辰。”   韩泽大概明白误会出在哪里了:“陆以尧不参加这次录影,节目组没告诉你们?”   夏新然懵逼摇头。   冉霖眨了眨眼睛,说不上是个什么心情,有点茫然,还有一丝极细微的酸。   节目组没告诉他们。   陆以尧也没告诉他。   当然客观想想,陆以尧也没有义务告诉他,就像他接了广告,也没想过要去特意通知陆以尧。   说到底,他们不过是相处了十几天的普通朋友,还是分期相处的那种。   道理冉霖都懂。   可心情不会听道理的,它有自己的小脾气,说低落,就闷起来。 第29章   花絮录完, 嘉宾各回各屋, 梦无涯三人组终于可以坐下来进行内部会晤。   助理都被支走,王希房间里只剩下她、冉霖和韩泽。   王希今天穿了一件波西米亚风的海边度假裙, 典雅浪漫, 这让一贯冷冽干练的她瞬间柔和下来, 成了漂亮的小女人。   冉霖蛮喜欢这样的王希,亲切邻家, 让人几乎感觉不到往日的压迫感。   然而一开口, 还是那个废话不多说直接拣重点的利落经纪人:“节目组想拍你们的意外反应,我也只好瞒着你了。”   “也不是非要全说, 多少给点暗示嘛, ”冉霖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一开门我以为穿越回梦无涯了。”   “在梦无涯你一开门就见到我的几率也不高吧?”韩泽坏坏挑眉,故意调侃。   冉霖惊讶,印象中的韩泽永远顶着一副“我比你们都红”的冷脸,偶尔在梦无涯擦肩, 对方也看都不看他一眼, 没想到真正交流起来, 竟然出乎意料的自然风趣。   “我和你开玩笑呢,不会真生气了吧。”见冉霖迟迟不说话,韩泽连忙解释。   王希白他一眼:“你和人家熟吗,就乱开玩笑。”   韩泽特别乖地举起手,表示受教:“我错了,下次注意。”   见到当红的韩泽都被王希治得服服帖帖, 感觉还是很微妙的。那种“原来天底下不只我一个人怂”的欣慰感,超级治愈。   “我没生气,”冉霖总算找到机会说话,免得经纪人和同事误会,“就是太意外了,还需要消化。”   “没办法,”王希耸耸肩,“事发突然,韩泽也是过来救个场。”   冉霖心里咯噔一下,既迫不及待想知道情况,又怕王希看出破绽,斟酌半天,还是用疑问语气含蓄地重复了一下王希的话:“事发突然?”   王希没多想,很自然借口:“嗯,好像是两天前才紧急和节目组请的假,艺人统筹那边都疯了,满世界找人救场,昨天问到我这里,正好韩泽电视剧刚杀青,直接就飞过来了,但凡早一天,这场都救不上。”   冉霖听到紧急请假的时候心就提起来了,硬着头皮等到王希说完,立刻问:“陆以尧那边是出了什么事吗?”   王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不会真成他粉丝了吧,瞧把你担心的。”   “怎么说也一起录了好几期……”冉霖勉强扯出一抹尴尬的笑。   王希耸耸肩,也没多想,只当自家艺人是个人型天使心:“艺人统筹那边没透风,所以我也不清楚。不过这种临时请假的,多半是突发事件导致档期调配不开,少数情况也有艺人本身原因的,闹情绪啊,耍大牌啊,也不是没可能。”   “我倒觉得陆以尧不像个会闹脾气的人,”韩泽悠然插话,随意猜测道,“应该还是临时有事吧。”   王希轻轻挑眉,揶揄:“你和他很熟吗?”   韩泽摊手,语气一本正经:“不一定非要接触,我可以从外围观察。”   王希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韩泽不痛不痒,倒给带着笑意给围观的冉霖一个“你该理解我有多苦”的眼神。   冉霖能明显感觉到王希和韩泽之间的气氛更轻松自在。王希还是那个王希,但韩泽张弛有度,该认怂认怂,该玩笑玩笑,将经纪人的情绪脉搏把握得非常精准。这是长期合作形成的默契,冉霖羡慕,但也知道急不来,任何默契的磨合都需要时间。   回给韩泽一个“我懂你”的同病相怜的眼神,冉霖不再继续打听。   三个人的话题慢慢转向冉霖这个前辈传授节目经验。   韩泽听得很认真,冉霖讲得也很细,把所有能想到的坑都提前给韩泽打了预防针,生怕对方明天被折磨得怀疑人生。   但其间还是有几次走神,明明吐槽导演组吐槽得好好的,思绪就飘到了陆以尧那儿,直到韩泽发问或者提醒,他才能回神。   幸而,全身心放在明天录制上的韩泽和王希,都没有察觉。   陆以尧究竟出了什么事?这个问题让冉霖辗转一夜,华丽丽失眠了。   陈胜吴广的兄弟们倒没他这么多顾虑,夏新然直接在群里呼叫陆以尧,后来顾杰也冒头帮着@,但直到天亮,陆以尧也没回应。   翌日清晨,录影开始,伙伴们总算得到了准信——   “陆以尧因为身体原因,没办法来参加本期节目录制,但他的心是和漂流团的诸位连在一起的,”导演难得没卖关子,上来就直奔重点,“所以他特意是录了一段VCR给各位伙伴们打气……”   随着导演撤开,内景大屏幕上出现了陆以尧的模样。手机拍摄的画面有点摇晃,背景是白色墙壁,看不出环境,画面上的人脸色有点憔悴,但一双桃花眼还是眨啊眨的乱放电。   “各位漂流团的小伙伴们,很遗憾这一期不能跟你们并肩战斗,但我的精神与漂流团同在!所以也不要太想我,下一期我一定归队……还有就是欢迎韩泽加入漂流团,相信你一定会爱上这段迷之旅程,我看好你勇夺咖喱初恋!”   VCR很短,没等冉霖反应过来,已经结束。   小伙伴们用“谁会想你”、“自我多情”的吐槽来表达另类关心,导演则已经重新入镜宣布接下来的任务。   冉霖的思绪却还停在VCR里。   陆以尧说欢迎韩泽加入,王希说韩泽是昨天才敲定救场的,那就说明这段VCR是在昨天敲定韩泽之后才录的。导演说陆以尧因为身体原因不能来,如果昨天他还能录这样一段VCR,是不是说明情况也不算严重?   冉霖后悔极了昨天没给陆以尧发信息,不,要早知道这种情况,他能直接视频邀请发过去,再突兀都发。   ……   陆以尧觉得自从第四期节目播出开始,他就被噩运笼罩了。   先是妹子打电话来传亲妈的懿旨。   接着是亲爹打电话来直接颁圣旨。   在他绞尽脑汁想腾出两天分别去拜见城东和城西的两位太上皇时,他最近比较感兴趣的那个本子的投资人,又点名要见他。   通常情况下,除非是特意花钱捧真爱,否则投资人只关心回报,但偶尔也有极个别有追求的投资人喜欢替导演把关主要演员,而且全无非分之想,就是凭着一腔对艺术的爱。   想上戏,投资人自然不能得罪。   于是尚未到最后通牒日期的爹妈先放两边,又把原本属于两天的通告压缩到一天半完成,陆以尧才终于挤出半天来见投资人。   投资人对他比较满意,一顿饭从中午吃到晚上,陪着的还有导演、制片以及若干不知道在这个项目里担任什么角色的人,当然他们是做过自我介绍的,但陆以尧真的记不住,只记得他们全程对着投资人花式吹捧。   投资人也毫不谦虚,先是把整个娱乐圈都点评了一遍,然后开始在产业发展和大IP的宏观命题下滔滔不绝,大有饭桌上就能颠覆华语娱乐圈产业模式的架势。   出钱的是大爷,这道理亘古不变。   比较下来导演还算有节操的,恭维话也讲,但讲得不多,却有水平,投资人听得开心顺意,连带着愈发认可导演的专业功底——虽然这二者之间其实并无直接联系。   倒是陆以尧,坐在导演身边,见缝插针地与对方聊了一些关于剧本身的问题,导演明显对此更感兴趣,两个人一拍即合,聊得身心舒畅。   饭局从下午持续到深夜,陆以尧打着晃进了自己的保姆车,然后一晕不起。   姚红差点没吓死,直接让司机拉到最近的医院,由助理小弟一路背着飞奔进了夜间急诊室。   急诊医生是个三十出头的青年,比他们镇定了一万倍,任他俩火急火燎,眉毛都没挑一下,一边仔细查看昏迷中的陆以尧,一边向姚红询问来龙去脉以及患者有无病史,后来认出昏迷的是陆以尧,联系姚红刚刚汇报的近来行程,便有了数:“初步判断是过度疲劳和睡眠不足引起的晕倒,但在人没醒过来之前,还要密切观察。”   就这样,陆以尧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入了院。   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情,彼时姚红已经帮他跟节目组请了假。   除了过度疲劳,睡眠不足,陆以尧还有一点发烧,但他总觉得自己休息两天,应该可以应付后面为期三天的录影,哪知道刚提了一嘴,姚红一改往日温柔,严厉拒绝,半点商量余地都没有。   陆以尧不再逞能。   他这段时间也确实太累了。   陆以尧在医院住了三天,第三天晚上出院。正如冉霖所想,VCR就是在录影前一天,医院里录的,未免看着太惨,他还特意挑了个看起来很普通的白墙,避免一切可能暴露医院的景物入镜。   三天难得的彻底放空,除了看书,姚红禁止了他一切的娱乐活动,包括手机,按照姚红的说法,最近他突然成了手机控,也是这次晕倒的原因之一。   陆以尧百口莫辩,只能听话。   再次摸着手机,已经是出院的晚上。姚红帮他把最近的通告做了重新调整,能推的推掉,不能推的也岔开时间,以保证他有充足的休息,同时派李同进驻他家,24小时全天候待命,以防他身体再出现什么问题。   李同认识不少当助理的同行,多半谈起这个职业,都是怨声载道。明星难伺候,明星脾气大,明星工作忙,所以助理必须伏低做小,殷勤伺候,并且不要妄图有自己的私人时间。   李同助理生涯遇上的第一个明星,就是陆以尧。所以除了“忙”这件事他能和同行感同身受,其余都没有遇上。如果说某些明星和助理的相处方式像雇主和保姆,说得再难听点,像东家和长工,那陆以尧和他的相处方式就有点像公司的上下级——我提出要求,你帮我完成要求,我不会颐指气使,你也不用低三下四。   更重要的是,陆以尧很在意自己的私人空间,不仅是他这个助理,连姚红都很少进他的公寓,经常是和保姆车一起在楼下等,当然陆以尧通常都会很快赶下来。   所以别的助理是对自家明星见怪不怪,李同则对陆以尧几年如一日地抱着“八卦热情”,一听到可以“同居”,都不用姚红说有加班奖金,蹦着高就收拾行李跟来了。   陆以尧知道姚红担心自己出事,犹豫一下,还是松了口,同意助理紧迫盯人,免得经纪人关心。   姚红自己还有家庭,还有老公和儿子要操心,能在家庭和事业两面取得平衡实属不易,陆以尧也不想再给她添麻烦。   就这样,《国民初恋漂流记》第一天录制结束的晚上,陆以尧带着助理小弟,出院回家。   正所谓祸兮福所倚,晕倒入院固然是件坏事,但几乎没有喘息时间的行程因此宽松下来,倒让他不用担心腾不出时间去给两位太上皇请安了。   亲妈和妹妹那边还好说,真去不了,电话里服个软,耍个赖,女人总是心软的。   亲爹那边要是敢不回去……不,陆以尧认怂,他确实不敢。   所以这次晕倒,陆以尧严重怀疑除了过度疲劳和睡眠不足,还有“心理压力”这口锅。   “陆哥,你家好大啊……”李同找不到太华丽的辞藻来形容自己感受,只能质朴地直抒胸臆。   陆以尧莞尔,带着助理简单认门:“那边是盥洗室,这里是衣帽间……这里是书房,旁边是我的卧室,你的客房在这边……”   李同跟着陆以尧走一圈,忽然有种常住不走的冲动。   “我去洗个澡,你可以看看电视。”陆以尧迫不及待想洗掉满身医院的味道。   “嗯,”李同乖乖点头,“陆哥你注意安全,有事叫我。”   陆以尧哭笑不得,又不好拒绝小助理的真诚关心,只得道:“我会注意别摔倒磕着浴缸的。”   三月中的北京还带着冬末的寒意,但在这间公寓里完全感觉不到,温度适中而恒定,不会过暖或者过凉,让人惬意而舒服。   李同调了半天台,也没什么想看的,索性在网络点播里找到《国民初恋漂流记》,默认播放便是最新一期。   陆以尧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就看见电视里的冉霖正问他:“你不是喜欢小熊维尼的世界而是喜欢这种体验方式?”   然后电视里的自己轻咳一声,说:“维尼我喜欢,体验方式我也喜欢。”   “这种方式很常见,随便一个儿童公园里都会有这样的轨道小车,你到底爱它什么?”   “沉稳。”电视里的自己,装逼简直一百分。   李同窝在沙发里,闷声笑,完全没注意到当事人就站在自己后面。   陆以尧原本想吐槽,可不知怎么,也跟着看进去了。于是他就那样站在沙发后面许久,直到李同想换个姿势,转身余光看见他,吓得差点掉下沙发。   “陆哥,人吓人吓死人啊!”李同捂着胸口,感觉心脏要停了。   “看得太投入了。”陆以尧带着歉意解释,同时绕到沙发前面来,在与李同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坐下。   李同好笑地问:“你自己录的节目,看重播还这么投入?”   不想陆以尧摇头,眼睛仍盯着屏幕:“自己录和看播出的感觉不一样。”   李同没录过节目,不能对此发表意见,但看着陆以尧挺开心的样子,索性燃起八卦之魂:“陆哥,我看你好像和那几个明星相处都挺好的,他们人怎么样啊?”   陆以尧看着自己的小助理,忽然突发奇想地问:“这里面你最喜欢谁?”   小助理坚定认为这是来自老板的考验,想都不用想:“肯定是陆哥你啊!”   陆以尧哑然失笑,只得加上限定条件:“除了我以外。”   李同认真地想了想,给出自己的答案:“顾杰。”   陆以尧意外:“理由?”   “帅啊,”李同两眼放光,“那身材,那气场,纯爷们儿就该那样!”   陆以尧也不知道被触动了哪根神经,忽然问:“那你喜欢钢铁侠吗?”   李同想不通话题怎么就跳跃了,但还是歪头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我喜欢绿巨人。”   “陆哥,你还没说呢,他们人都怎么样?”李同总算拉回了自己的问题。   陆以尧打开微信,看着群里伙伴们的呼唤,不自觉嘴角上扬:“都挺好。”   说了等于没说,李同撇撇嘴,不再打听,继续看电视。   陆以尧则打了删,删了打,最后生生把“有没有想我”改成了“伙伴们,晚上好”。   收到陆以尧微信的时候,夏新然在敷面膜,顾杰在举哑铃,张北辰在刷微博,冉霖在看《北海树》。   微信提示音响起的一瞬间,除了顾杰,所有人都第一时间点进微信查看。   然后,夏新然就喷了——   夏新然:晚上好?你是老干部视察吗!   结果他刚吐槽完,“猪队友”就拆台——   冉霖:晚上好[微笑]   夏新然无语得面膜都皱了。   张北辰:身体怎么样?没事了吧?   得,都是好好先生,就他一个顽劣青年。   夏新然叹口气,扯下面膜,加入慰问大军。   夏新然:VCR里脸白的跟鬼似的,你到底什么情况?   陆以尧:睡眠不足。   夏新然:……   张北辰:[汗]   冉霖:现在补足了?   陆以尧:精神抖擞[墨镜]   陆以尧:第一天录影怎么样,好玩吗?   顾杰摸到手机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句,简直欲哭无泪——   顾杰:我可以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吗……   夏新然:哈哈哈哈哈哈   陆以尧:?   张北辰:他今天吃榴莲吃到吐。   陆以尧:任务?   顾杰:游戏,一个丧心病狂到你会谢天谢地自己没来的游戏……   夏新然:哈哈哈哈哈哈   顾杰:再乐明天我就跟导演组申请,把韩泽换给你!   夏新然:我错了[汗]   陆以尧挑眉,韩泽这么大能耐,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夏新然秒怂?   仿佛听见了他的心声——   夏新然:陆以尧你下期一定会回来吧?那个韩泽就是游戏黑洞,他今天是特殊嘉宾,所以抽签决定看哪个常驻嘉宾带着他玩,今天是顾杰,明天还不知道轮到谁。现在谁都害怕跟他抽到一组,简直人人自危啊!   陆以尧乐出了声。   不过打字出去就把拟声词自动消音了——   陆以尧:放心吧,我下期肯定回来。   看起来新嘉宾的化学反应还不错,综艺里不缺全能选手,就爱游戏黑洞,后期剪出来火花效果噼里啪啦的。   聊了半天,陆以尧忽然发现从头到尾冉霖就发了一句话,问他现在是不是补足了睡眠,之后就全程安静,也不知道是去忙了别的还是仍在窥屏。   群里愈发聊得热火朝天,已经开始回忆白天的种种惊险了,陆以尧也说不清怎么回事,思绪总忍不住发飘,而且多半是飘到不出声的冉霖身上。   他以为对方怎么也得多问两句他的身体情况。   虽然这个“以为”毫无科学依据。   群里插话喊人太突兀,陆以尧索性切出来找到冉霖的私聊——【在?】   冉霖当然在。   从陆以尧发出第一条微信开始,他捧着手机的姿势都没变过。   缺席的理由陆以尧只用了“睡眠不足”轻描淡写,但冉霖一看就懂了,就是工作强度太大身体超负荷了。   娱乐圈里这样的情况有很多,男艺人女艺人都有。   不过从陆以尧发的文字上看,应该缓过来了,没什么大碍。   所以放下心来的他就一路看着伙伴们热聊,脸上的微笑也变成了傻笑。   低落了一整天的情绪因为陆以尧的出现而拨云见日。   他不需要跟陆以尧一对一讲什么话,只是看着他在群里跟伙伴们互动,就足够开心了。   没来由的低落,又轻而易举地放晴,冉霖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只能尽力不把它泄露出去。   结果这人还非要来敲门——【在?】   冉霖不想回,可手指头不听使唤——【嗯,在。】   【怎么不在群里说话?】   【敷面膜。】   【手上也敷了?】   【嗯,手膜。】   【……】   【现在敷完了[嘿嘿]你休息得怎么样?】   【非常悠哉,都有点不想开工了。】   【你的粉丝会哭的。】   【我的经纪人会先揍我。】   【[哈哈]不过说真的,通告永远都没有赶完的一天,但身体是自己的。】   【嗯,已经开始调整了。】   【那就好。】   【明天什么任务透露了吗?】   【你说呢[骷髅]】   【为什么感觉我没来录影,捡回一条命。】   【你想太多了,导演说了,精彩的都留在最后一期收官战呢,不能让你失望。】   【最后这半句是导演说的还是你说的?】   【[乖巧又不失礼貌的微笑.jpg]】   【你就不能找个对应的表情包,非用文字版吗……】   【gif动图】   【对不住,我不应该提出这种无理要求。】   陆以尧看着冉霖发过来的眼中射出诡异光线的乖巧微笑动态小人,无语凝噎。   正凝噎着,冉霖又发过来一条——【你在外面?】   陆以尧愣住,连忙回——【家里,怎么这么问?】   【哦,没有,随便问问。】   陆以尧微微皱眉,略一思索,懂了——【因为我今天没发语音?】   过了会儿,那边才发过来——【你是读心神探吗[汗]】   陆以尧得意地勾起嘴角,看了眼不远处的助理,才回复友人——【助理也在我家,未来几天都要24小时监控我的健康。】   【嗯,这两天还是要多关注身体状况的。】   冉霖点击发送,然后百思不得其解——助理在家和不能发语音之间究竟有什么必然联系?他们也没聊什么见不得人的啊?   同样想破头也想不明白的还有李同——陆以尧不就是在跟一起录节目明星们群聊吗,他刚才都听见扬声器播出来的夏新然的语音信息了,怎么聊着聊着,就开始防贼似的隔一段时间瞥他一眼了。   他对于同性男明星之间的友情没有任何八卦兴趣,陆哥会不会太谨慎了?   终于跟冉霖聊完,回群里正好赶上热聊尾声,有一搭没一搭说上几句,时间不早,大家也就慢慢散了。   陆以尧心满意足,不自觉开始期待起最后一期的录影来。 第30章   “各位初恋男神的泰国之行, 就要在美丽的芭堤雅海滩落下帷幕。谁会是今天的咖喱男神呢?可能有的伙伴心里还在纠结。那么不用着急, 节目组给大家准备了丰盛晚餐,诸位男神们可以在享用泰式美食的同时, 尽情思考究竟要把那神圣的一票投给哪位伙伴, 现在, 上菜!”   五位嘉宾坐成一横排,每人面前都是一张小饭桌。随着导演一声令下, 长条餐车被推了上来, 桌上赫然四份罩着半圆形明亮不锈钢罩的美食。从外面看不到里面食物的真正模样,但节目组贴心地在每一样食物旁边都立了名牌——   冬阴功。   泰式咖喱虾。   椰汁嫩鸡汤。   九层塔炒鸡丁。   五个人, 四个菜, 扑面而来的深深恶意。   但是饿一天了, 他们现在真的是看见菜名就开始吞口水。   导演在画面外笑得慈眉善目:“不用我多介绍了,大家都已经看见了菜式的名字,那么还是老规矩,由一人带我们的新伙伴韩泽组成一组, 剩下三人一人一组, 分好之后各组就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菜式了……不过这一次的分组我们不抽签, 而是让新伙伴自主选择搭档!”   导演话音刚落,四双眼睛就紧张地盯住了韩泽。   韩泽欲哭无泪:“你们也不用嫌弃得这么明显吧……”   何止明显,顾杰已经举起小饭桌上的空盘当盾牌,仿佛这样就能抵御来自韩泽的黑洞波。   韩泽气定神闲,左右环顾伙伴的脸,那真是目光所到之处, 一片面如死灰。   韩泽莞尔,最终选了唯一没有躲开他眼神的:“冉霖。”   四目相对,冉霖就知道自己跑不掉了。况且三天下来,他是唯一没有抽中跟韩泽搭档的,韩泽选他也公平。   剩下三人纷纷松口气,死里逃生一般。   根据之前的战绩,张北辰优先挑选食物,顾杰、冉霖依次排在后面,三天下来莫名跟韩泽组队次数最多的夏新然成绩垫底,只能等小伙伴们都选完,接受剩下那一盘。   四道菜的名字都很诱人,但录了七期,闭眼睛都知道里面肯定有坑。   张北辰思索片刻,谨慎做出选择:“椰汁嫩鸡汤。”   顾杰不懂他的思路:“选汤你喝得饱吗?”   张北辰冲他缓慢地摇了摇头,仿佛在说“你不懂”:“能垫垫肚子就好。这种看名字就容易觉得清汤寡水的,反而让人有安全感。”   顾杰:“……”好有道理他竟无法反驳!   不锈钢罩子被取开,露出里面的椰汁嫩鸡汤。只见硕大的透明玻璃盛汤器皿口宽而底深,几乎要溢出来的飘香奶白色汤汁里,满满的全是鸡肉。   “这是椰汁汤还是椰汁鸡啊!”   只能眼巴巴看着张北辰幸福接过汤盆的众伙伴,各种羡慕嫉妒恨。   轮到顾杰了。   思来想去,冬阴功太有名了,危险,咖喱虾太诱人了,警报,就那个炒鸡丁透出一丝质朴气息。   就它了——   “我选九层塔炒鸡丁!”   罩子取走,一盘中规中矩的九层塔炒鸡丁配白米饭。   模样家常,香气诱人。   盘子刚一上桌,顾杰便大快朵颐,风卷残云间,仿佛能听见五脏庙在愉快地唱歌。   轮到冉霖和韩泽了。   冉霖盯着仅剩的两样菜式,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征求队友意见:“你想吃哪个?”   韩泽手指轻轻摩挲下巴,慎重给出答案:“冬阴功。”   冉霖望着同事深邃的眼眸,软着口气商量:“那我们选咖喱虾好不好?”   韩泽手一滑,下巴差点嗑到桌子上,生无可恋地重新坐直身体,深沉点头:“好,我懂的。”   冉霖朗声宣布:“泰式咖喱虾!”   不锈钢罩子顺势被掀开,露出里面宽大洁白的圆形瓷盘和盘中的……一只虾。   张北辰一口汤喷出来。   顾杰乐得险些被米饭噎住。   夏新然更是不给面子,边笑边捶桌的声音响彻半个海滩。   与此同时,夏新然的冬阴功也揭开神秘面纱——容器和张北辰的椰汁鸡汤一样大气,且用料十足,一勺捞起来,满满全是虾、蛤蜊和蘑菇。   冉霖绝望地趴到桌子上。   韩泽安慰地拍拍他肩膀:“其实换个角度想,你应该高兴。”   冉霖艰难地抬起头望向队友:“快乐点在哪里?”   韩泽微笑:“我不是常驻嘉宾。”   冉霖:“……”   不光冉霖,所有伙伴都被一种突如其来的幸福感包围,热泪盈眶。   陆以尧,我们想你——   同一时间,正在公寓的影音厅里观摩学习过往经典古装剧演员表演的陆以尧,浑身一震,下意识看向四周,总觉得哪里有声音在呼唤。   但漆黑一片的影音厅里,除了墙壁上的一个个漆面实木相框于屏幕的映照下反射出幽微的光,再无其他。   陆以尧思索片刻,把屏幕上的电视剧暂停,起身开灯。   灯光大亮,屋内陈设跟着一目了然。   这是一间客房改造的影音厅,房间不大,九十八英寸的液晶电视几乎占了一面墙的主视觉区,剩下三面墙,一面立着原木色的胶片架和黑胶唱片机,另外两面则挂满了实木相框镶嵌的剧照——陆以尧,剧照中的人都是陆以尧。   古代装,近代装,现代装,或风雅江湖客,或民国贵公子,或青春阳光男,有的禁欲高冷,有的温柔和善。不同的角色,各异的风情,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帅到没朋友。   陆以尧很满意这样的装饰,并打定主意未来还要把剧照常换常新。   房间是做过隔音处理的,遍布在房内的立体声环绕系统既能让屋内人身临其境,又不会打扰到周围邻里。   房内没有桌椅,只一张双人英式沙发摆在正中,沙发边立一张小几,放置水杯或者手机等小物。   陆以尧开灯去摸的,就是手机。   【录影结束了吧,我猜你们肯定把票都投给了韩泽。[哈哈]】   上一次跟伙伴们聊还是前天,算算今天是录影第三天,这个时间应该已经收工了。   陆以尧不知道自己是闲的发慌,还是有点想念小伙伴们了,以至于刚刚出现了被呼唤的幻听不说,幻听完还静不下心来,开始惦记“不知道他们录得怎么样了”,索性拿手机问两句。   过了一会儿,回应才来——   【必须的,民心所向[偷笑]】   回复他的是冉霖,陆以尧有点开心,又有点意外。毕竟根据往日经验,最先冒头的通常都是夏……呃,等等。   陆以尧眉头微微蹙起,定睛去看,他那句询问根本没发在陈胜吴广群里,发的是冉霖私聊。   两个聊天上下挨着,也不知道点进去的时候想什么呢,完全没意识到。难怪半天才过来回复——冉霖的回复速度通常比较慢,当然,也可能是有夏新然那种话唠作对比。   人家都回过来了,也不好再说原本是想发群里这种话,况且陆以尧也挺喜欢跟冉霖聊天的,索性将错就错,聊了起来。   夜已深,曼谷素万那普国际机场的贵宾休息室里,也从最初的喧嚣,慢慢归于宁静。   张北辰和夏新然都带着各自经纪人坐在靠窗的沙发里,但两处沙发距离很远,几乎算是从休息室一端到另一端了。张北辰望着窗外刚刚降落仍在滑行的客机,不知想什么,夏新然已经睡得四仰八叉,偶尔手乱抓一下,仿佛梦中还在跟人战斗。   顾杰这次独自录影,没带经纪人,进休息室后在吧台喝了几口小酒,这会儿直接趴在那里眯着。   冉霖、韩泽和王希一起,坐在另一边的角落。   王希窝在单人沙发里,带着耳塞听轻音乐,这会儿已经睡着了。她比来的时候晒黑了一些,尤其有脸颊侧的白色耳机线作衬托,肤色变化更明显,也不知道是不是趁着他们录影偷偷跑去海边玩了。   身旁的韩泽靠在沙发里,头微微后仰,闭目养神。   冉霖判断不出他是眯着还是睡着,正漫无目的地想,陆以尧就发来了微信。   之后他便再顾不上韩泽,噼里啪啦打起字来。   跟陆以尧的微信没有聊太久,对方只是问问录影情况和趣闻,他这边言简意赅地讲一讲,那边也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一听。   眼看话题要冷场,冉霖索性先道了晚安。   那边还是一如既往地打字,很快也回了相同的话。   退出微信,冉霖忽然有点想念陆以尧的声音。   “你和陆以尧关系很好?”   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冉霖一跳,手一滑,手机就掉到了腿上。   韩泽把手机捡起来,递还给他,露出歉意微笑:“不好意思,无意中看到了你们的聊天。”   韩泽的眼神很深邃,里面似乎包罗万象,唯独,感觉不到歉意。   冉霖敷衍笑笑,收回手机:“没事。”   韩泽仍看着他,状似随意,目光却牢牢锁定在他的脸上,然后冉霖听见他低声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冉霖微微皱眉,眼前的韩泽仍然带着浅淡的温和的笑,却莫名让人有一种压迫感。和这三天录影里那个韩泽完全割裂,倒与冉霖记忆中那个永远冷着脸的公司一哥有了某种重叠。   “嗯?”韩泽笑容更开,近乎呢喃地声音轻扬。   冉霖鬼使神差地想到了毒蛇吐信子的嘶嘶声。   他被自己的想象吓出一身冷汗,对面的韩泽不知什么时候敛起了那种让人不舒服的笑容,正疑惑地望着他。   “也没有多好,”冉霖甩掉乱七八糟的思绪,斟酌着给出答案,“就是一起录了这么多期节目,相处得比较融洽。”   他和陆以尧本来也没聊什么奇怪的事情,所以无论韩泽看过去多少,都是安全的。他也不想为这么一个仿佛随意聊天的问题,搞得同事关系尴尬,毕竟还有王希的关系在。   “难得。”或许是这说法与他看见的聊天内容基本吻合,韩泽对于答案没有太多疑意,只是在道了难得两个字后,歪头打量一下冉霖,又意味深长地眯起眼睛,轻笑道,“当初王希那样帮你炒,我以为陆以尧会把你拉进黑名单呢。”   冉霖避开韩泽的目光,下意识拿起放在前面的矿泉水喝了一口。   韩泽气定神闲,只淡淡看着他,笑而不语。   冉霖放下矿泉水,眼睛却还盯着瓶身的商标上,含糊道:“这事儿说来话长……”   “那就不用说了,看你想得也辛苦。”韩泽也拧开自己的矿泉水,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小口。   冉霖有一丝狼狈,但更多的是解脱。   韩泽和张北辰的情况还不一样。面对反常的张北辰,他虽然紧张,但清楚对方就是想撩,想约炮,所以紧张只在于怎么样拒绝才能把影响降到最低;可面对反常的韩泽,他的紧张来源于根本不知道对方的想法,不清楚究竟只是单纯的聊天,还是对方话里有话。   更重要的是,此时此刻的韩泽,对他带着一种几乎不怎么用心掩饰的俯视感。   那感觉冉霖太熟悉了,无数次龙套,剧组里的主角们对他这种小咖都是这样的眼神。区别只在于那些人连笑容都吝啬伪装。   “这个圈子挺奇怪的,”韩泽翘起二郎腿,后背舒舒服服地靠进沙发,“有时候拼死力气也红不起来,有时候一个意外,就红了。”   “是啊……”冉霖还能说什么,他就是那个意外。   “让我红起来的那个剧也是。原本男一号不是我,是另外一个人,他最后推掉了,才轮到我。一部剧,我就起来了。”韩泽说着看向冉霖,嘴角似有若无地勾了一下,“不过还是没你幸运,机场出口一站,机会就来了。”   冉霖终于知道那个让他一直介意的不适感是什么了。   嘲讽。   而且是居高临下的嘲讽。   “王希说她很看好你,说你一步步来,红只是时间问题。”韩泽耸耸肩,脸上又浮出淡淡笑意,然而那笑意并没有达到眼底,“我听着,心情有点复杂呢。”   除了嘲讽,还有敌意。   “希姐就那么一说,我如果真能红,也不会等到现在了。”冉霖没有王希那样乐观,更不觉得自己能威胁到韩泽。   “她可比你乐观,这段时间我都是自己赶通告,一问,她就跟着你这边呢。”   韩泽说得云淡风轻,冉霖却听得头疼欲裂。   “我很多事情都不懂,希姐可能怕不跟着,我会捅娄子。”   韩泽露出好笑的表情,定定看他:“你才不会,你拎得清着呢。”   说罢他忽然伸出一只手,递到冉霖面前,是个友好相交的姿态:“以后我们恐怕就要抬头不见低头见了,请多指教。”   冉霖愣了下,才连忙伸手握了上去。   韩泽的手指修长白净,像弹钢琴的手,特别漂亮。   只是手心,很凉。   冉霖忽然明白过来,反常的是录影中的“游戏黑洞”,是与所有人都相处得其乐融融的新人嘉宾。   眼前这个,才是真正的韩泽,梦无涯的一哥。   ……   第五期的迪拜之行,为《国民初恋漂流记》掀起了第二波收视和口碑的小高潮。   日益默契的五位嘉宾在迪拜这座建立在沙漠上的梦幻之城里,领略神秘的异域风情,体验古老与现代交织的独特感受,而观众也跟着他们,来了一场精彩纷呈的异国之旅。   冉霖的微博粉丝持续快速地增长,留言也一天比一天刷得多。   王希看在眼里,很是满意,虽然日常态度还是打压为主,防止他膨胀,但偶尔也会松口,替他展望一下美好未来。   韩泽在机场说的那些话,他没同王希讲。一来是不好说,毕竟同用一个经纪人,即便他和韩泽的咖位不同,在资源上也难免有共享和竞争;二来他不觉得王希需要自己来点,如果他像韩泽说的,属于拎得清,那王希就是人精了,又怎么可能注意不到韩泽的微妙态度。   一旦触及利益,除非一方撤出,否则矛盾无法调和。   他能做的只有努力完成工作,对人无恶意,对己不亏心。   《国民初恋漂流记》的最后一期录制地点,选在冰岛。在机场看见陆以尧的时候,冉霖没有想象中的激动,但却比想象中更加控制不住表情,嘴角总是往上走。   “安然无恙,膘肥体壮。”夏新然围着陆以尧走一圈,给了八字评语。   陆以尧觉得没一个好词儿。   冉霖和张北辰顾杰站在一起,克制着自己想亲近的欲望。   人就是这样,你不在意时,怎么靠近都自然,在意了,就总怕哪个动作出了错,露了馅。   陆以尧以为冉霖会给自己一个拥抱,再不济,也该拍打两下,像夏新然那样,亲切地验货。但对方只是站在两步之遥的地方,对着自己笑。   冉霖的牙齿整齐白净,笑起来明媚晴朗。   陆以尧决定看在这个笑容的份上,山不来,他便向山走去。哪知道脚下还没动,姚红又打电话来说叮嘱这叮嘱那——姚红这次没跟着他,而是留在国内处理事情——等姚红终于唠叨完,也该登机了。   整个航程里,冉霖和夏新然比着睡,仿佛在争夺名为“睡得最香”的牌匾。顾杰和张北辰颇为期待地讨论着冰岛的风景,陆以尧听了全程,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直到飞机降落,一行人走出机场,满眼冰天雪地。   夏天是冰岛的旅游旺季,风景优美,颜色亮丽;相比之下,冬天的冰岛单调许多,但却让人更有一种“名副其实”的感觉。   或许是最后一期,导演组终于良心发现,设置的任务和项目玩乐得多,吃苦得少。大家也撒了欢的玩,就像毕业班的最后一次旅行。   但是传说中的极光,一直没有出现。   直到第三天下午,最后一个项目冰洞探险。   冰洞,即冰川内部形成的洞穴。它随着冰川的消失生长,而不断生成,又消失。只有冬季,冰川足够稳定,才可以进入其中,领略那个梦幻般的世界。   节目组找来了当地导游领路,入洞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惊呆了。   不可思议的,巨大冰川底下的,冰蓝色的国度。   仿佛还不够似的,当天色渐暗,他们终于从洞口出来,脑袋里仍挥之不去那醉人的蓝色,天幕上,就洒下了极光。   摄影组最先反应过来,立刻架机器拍素材。   五个人仍然站在洞口,出神凝望。   不知过了多久,导演组才垫好一块空地,让他们坐下来欣赏。   一架摄影机绕到五人身后,既拍极光,也拍背影,偶像剧似的。   五个人并不是坐成一横排,而是位置有前有后,围得像是一个圈。冉霖坐在靠后的位置,陆以尧坐在他的斜前方,侧着半个身子,极目远眺,从冉霖的角度,只能看见侧脸。   他的鼻梁很挺,从侧面看,便少了一丝温和,多了一些棱角。   忽然,陆以尧转过头来。   冉霖闪避不及,视线撞个正着。   “漂亮吧。”陆以尧以为他在看极光,笑着问。   冉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用力点头:“嗯,特别帅。”   陆以尧歪头看看他,最终收回视线,继续远眺。   冉霖把围巾又往上拉了拉,挡住半张脸,让呼出的热气都困在围巾里,暖了脖颈,热了心。   他喜欢陆以尧。   嗯,他喜欢上这个人了,所以忽近忽远,所以患得患失。   原本一整片的极光,不知何时,已分成若干光带。   冉霖一条条数那些光带,每数一个,心里就跟着默念一句,弯的,直的,弯的,直的……   光带是双数,最后停在直的。   清醒过来的冉霖吓着了。   不是被结果,是被自己。   他竟然幻想着陆以尧是弯的。然后呢,弯了又怎么样?他能干嘛?   内地娱乐圈里,还没有敢公然出柜的当红明星,甚至沾染上一点同性绯闻的,处理不好,都会糊到地心。   何况,陆以尧从头到尾都没有露出任何弯的迹象,所有暧昧都是他自己脑补的。   那人把他当朋友。   他在这里意淫对方?   如果陆以尧知道,估计八百里加急地往远了跑。   五彩斑斓的光带映亮了天际,也映亮了周围的冰雪。冉霖伸出手在垫子外面抓了一把,雪在手心里慢慢融化,起先是刺骨的冷,后面便慢慢麻了,似乎只剩下淡淡的凉。   【最后一期了,有点舍不得。】——这是集合来冰岛之前,冉霖和陆以尧微信闲聊,状似无意发的一句话。   当时陆以尧回的是——【节目结束了,交情又没结束,等有时间,我肯定找你们出来聚。】   那是冉霖和陆以尧所有私聊里,发的第一条带有暗示性质的话。   也是最后一条。   第一次看见这么美的极光。   第一次喜欢这么好的人。   第一次没敢告白,就自愿失恋。   ……   临时搭起的小屋里,只有陆以尧、导演和一个工作人员,摄像机被固定在架上,近距离拍摄着嘉宾最细微的表情。   陆以尧从导演面前的桌上拿起问题纸,上面只有两个问题:一,请说说你这一整季节目下来的最真实的感受;二,请给所有伙伴,每人一句话的评语。   陆以尧坐在椅子上,很认真地回忆了每一期,从最初的生疏,到后面的融洽,原本严肃的表情随着回忆慢慢变成微笑。   他说:“一整季下来,最大的感受就是人与人的相处是件很奇妙的事情。平时可能因为工作比较忙,很难有这么长时间,和同样一群人相处。所以很多时候,与人交往都停留在第一印象。但其实第一印象是准确率非常低的,你会随着交往的深入发现,咦,原来他和你想的不一样,就像我们这个漂流团,从最初的尴尬冷场,到如今的兄弟齐心,这种感觉非常棒。我也很感谢节目组能让我认识这些伙伴。”   “一人一句话的评语……夏新然,像个小太阳,永远熊熊燃烧,痛快自己,也温暖别人;张北辰嘛,青春活力,朝气蓬勃,我觉得他应该是我们所有人里最符合校园初恋想象的;顾杰,铁血纯爷们儿,很可惜这季节目没有真人CS那种实战闯关环节,不然他应该能大杀四方;冉霖……”   陆以尧认真地思索良久,才抬起眼,对着镜头道:“他是一个相处起来会让你觉得很舒服的人。他对朋友的照顾和体谅完全是下意识的,不需要多想的直觉反应,这是一种很难得也很珍贵的品质……”   陆以尧对着摄影机夸了三分钟。   然后问导演:“行了吗?”   导演满意点头,并让坐在旁边的工作人员叫下一个嘉宾进来。   第二个进来的是顾杰,导演耐心地等他看完问题纸,只说了一个提醒:“每人一句话评语那个,一句话就够哈。”   顾杰一脸懵逼。   他能组织出一句评语就不错了,谁会给你多说!   ……   一行人在首都机场抵达出口出来的时候,得到消息的粉丝已经把那里堵得水泄不通。陆以尧和夏新然的粉丝最多,张北辰次之,然后是顾杰和冉霖。顾杰是红了之后越来越低调,也不经营什么粉圈和流量,已经开始慢慢往电影咖转型,冉霖则是实实在在的没有太多真爱粉。   五个人出来就被冲散了,陆以尧和夏新然怎么看着都是持久战,张北辰则是本人也不急着走,站在人群中给粉丝签名,护着他的机场保安急得恨不能把人打包扛走。   冉霖和顾杰肩并肩,终于挤到了人群外围,那些得到他俩签名的粉丝,大部分转身继续去围陆以尧和夏新然。   “人气不高的优势这时候就体现出来了。”顾杰气喘吁吁,但话里洋溢着真实的幸福感。   冉霖看一眼远处焦头烂额的陆以尧,忽然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我被陆以尧误认为粉丝那次,就是在这里。”   顾杰也跟着看过去一眼,打趣地说:“当时就你一个人举着灯牌,不能怪陆老师误会。换成现在试试,他在人群里都未必看得见你。”   冉霖静静收回目光,微微一笑:“是啊。”   两个团队往远处走,三个团队还留在背后。中间的距离越拉越远,一面愈发拥挤,一面愈发清净,就像两个世界。   《国民初恋漂流记》,杀青。 第31章   患得患失, 是因为想要得到, 所以才会既害怕得不到,又害怕得到了再失去。如果“想要得到”这个前提都消失了, 这种心情也就不复存在了。   距离从冰岛回来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星期, 陈胜吴广群安静的时间越来越长。大家都要马不停蹄投入新的工作, 甚至冉霖这种通告排得最不满的,也收到了洗发水那边的广告剧本, 开始潜心研究, 等到回过神,想起陆以尧, 心里是久违的平静。   这里或许也有陆以尧的功劳——那人自打真人秀杀青, 就再没发过来私聊, 甚至群里聊天,也甚少冒头,看起来像是又开启了没时间喘息的工作狂模式。   有次他难得出现,冉霖刚想提醒别忙得身体透支, 晕倒这种事来一回就够吓人的了。结果字没打完, 那人又销声匿迹了。冉霖犹豫了一下, 把打好的字又一个一个删了。   陆以尧有经纪人,有家人,有朋友,有助理,轮不到他操心。   《国民初恋漂流记》从第四期开始,口碑就一路逆袭, 收视行情也看涨,虽然和陆以尧预测的一样,最终也没有井喷式大爆发,但当第七期开播的时候,收视和口碑在同期综艺里已属佼佼者,观众对于节目的期待值和关注度也到了一个比较高的点上。   韩泽就遇上了这样的天时地利。   最终凭借自己游戏黑洞的迷之特质,让第七期成为节目开播以来,单期收视率最高的一期,而且收视高峰就发生在韩泽接连两个游戏都以让人喷饭的方式坑队友之后。   韩泽的这种“坑”,不是蠢,也不是笨,而是一种天然呆萌,从镜头里看,他很努力在做好任务,可偏偏天不遂人愿,什么奇葩情况都会被他赶上。观众在捧腹大笑的同时,并不会对这个人产生嫌弃,反而会觉得他很可爱。   甚至连陆以尧的粉丝,也对这位代班嘉宾抱以最大善意,面对“韩泽才应该做常驻嘉宾”这种最容易挑起战火的话题,保持了极大的克制,并没有发生撕到昏天黑地的情况。当然也可能是真爱粉的精力都放在心疼陆以尧身上了——第七期播出当晚,陆以尧团队放出陆神在医院挂吊瓶的虚弱照,成功让缺席第七期的陆以尧怒刷了存在感。   冉霖对这些都不是特别清楚,他这一个礼拜已经不大刷微博了,从拿到广告剧本开始,就在为拍摄做准备。   品牌想让广告搭上真人秀的余温,从拟定由冉霖代言开始,策划案就已经在同步进行了。   终于赶在四月一日,漂流记最后一期尚未播出之际,开机拍摄。   “幸亏是提前接到的剧本和拍摄时间,如果今天通知我,我肯定不信。”去往拍摄棚的路上,冉霖在车里和王希打趣。   王希没好气地看着他,说:“还有心思过愚人节,你的工作果然很不饱和。”   冉霖拿过放在车门置物格里的温豆浆喝一口,放下杯子,几不可闻地叹息。   王希皱眉,忽然抬手揉了两下他的头发,动作和温柔丝毫不沾边,揉完看着自己的杰作,总算舒坦开来,油然而生一种欺负妹妹家那个还在念小学的外甥的巫婆式快感。   冉霖囧,转头看车窗,玻璃上果然映出个鸟巢脑袋。   “希姐,你是还嫌我头发不够乱?”   艺人不再苦瓜脸,眼神也生机勃勃了,王希非常满意。   无所谓地耸耸肩,妆容精致的脸上露出淡淡微笑:“有什么关系,反正等下也要洗剪吹。”   抵达摄影棚的时候,品牌的宣传总监还没来。并不是所有品牌拍广告的时候,总监都要到现场,有时也会派下面的经理过来盯着,但这是品牌与冉霖合作的第一支广告,显然甲方也很重视。   洗发水广告,最重要的当然是头发,所以冉霖一头扎进化妆间之后,脑袋就不属于自己了。   洗剪吹到一半,总监抵达,且直奔化妆间。   造型师手上没敢停,冉霖也就没敢动,只能看着镜子里,王希迎上去和总监打招呼。   “何总,没想到您会亲自来。”对待甲方,王希向来客气。   宣传总监是一位四十左右的男士,个子不高,圆脸,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内搭洋气又不失品味的衬衫,整个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面带微笑,这让他本就没什么杀伤力的五官显得更加亲切,但仔细看他的眼睛就会发现,无论脸上是什么表情,眼神永远透着精明和锐利。   一进门,冉霖就在镜子里和他对上了目光,并捕捉到了他一闪而过的皱眉。   “场面话就不必了,大家都是来工作的,”他笑着和王希握手,话说得柔和,但直接,注意力则从始至终都在冉霖这边,“进度怎么样?”   没点名字,造型师已经知道这话是在问自己,连忙回答:“再有二十分钟就可以了。”   冉霖对这话表示怀疑,因为造型师已经在他脑袋上鼓捣了四十分钟,却才卷了一半的头发。   冉霖头发茂密,发质软硬适中,录真人秀的时候一直保持在一指左右的长度,用摩丝抓起来潇洒利落,又不会太凶,什么都不抹,自然放下来,清秀阳光,又不会太娘。   但是今天的造型师两样都没选,而是拿起卷发棒,开始烫。   造型师没用药水,只是单纯的一次性造型。而且也不是真的烫卷,是用卷发棒将发型打造出一些文理和层次感。   冉霖很少尝试这样的造型,这让他看起来少了一些学生气,多了几分潮人嘻哈感。   “不用二十分钟,”何总走到冉霖背后,看着镜子中的冉霖,也看着镜子中的造型师,笑容渐淡,“现在就把这些都洗了,然后忘掉你所有的创意,直接吹,吹得越毛躁越乱越好,OK?”   造型师是个二十七八岁的男士,细腰窄胯,身材妖娆,说话细声细语,眉目风情万种。整个造型的过程里,冉霖几乎要把他归到温柔人妻类了,结果一听一切推倒重来,造型师脸直接黑了,胸膛起伏半天,才咬牙憋出一句:“O、K。”   粗犷声线纯爷们儿到冉霖以为他换了配音。   何总显然对自己遭人恨的处境习以为常,抱着双臂站在旁边,气定神闲。   造型师恨恨放下卷发棒,轻拍冉霖肩膀。   冉霖会意,立刻起身去旁边再次洗头,让一切文理和卷卷随风消散。   金主是大爷,王希不好插嘴,干脆坐到偏僻角落,当个人形空气。   重新洗完头发的冉霖,回到了学生时代,造型师帮他把头发吹到半干,别起刘海重新补了淡妆,妆容差不多,再放下头发,继续吹,就按何总监要求,风力调到最大,怎么乱怎么毛躁怎么来,让闭着眼睛的冉霖有一种脑袋被滚筒洗衣机支配的恐惧。   待到何总监满意点头,刚好二十分钟。   发型一波三折,拍摄亦然。   广告剧本其实很简单,大学死宅冉霖向喜欢的姑娘表白,被秒拒,然后发愤图强,改头换面——当然重点是洗头,最终以坚持不懈的恒心和焕然一新的造型——其实主要是造型,打动了女神的芳心。   拍摄环境难度也不大,一个影棚,一个浴室,场景很好调度。   搭戏的女演员是个模特,人非常漂亮,但演技不过关,尽管镜头多数都给在冉霖身上,可还是每隔两分钟就听见导演喊——   “卡!校花你要看着你的追求者,你是拒绝他,不是害怕他,眼神不要总往旁边躲!”   “卡!校花你不喜欢他你脸红什么!”   “卡!校花你走位不对,半个镜头都被你挡住了!”   “卡!”   “卡!”   “卡!”   无数次的NG,导演筋疲力竭,坐在他旁边一起盯着监视器的何总监,黑云压顶。   冉霖也累,但看着一旁泫然欲泣的女模特,还是不免同情。这姑娘未来几年估计都不想听见“校花”两个字。   好不容易磕磕绊绊拍完前半部分,校花可以暂时休息,如获大赦的女模特一头钻进化妆间,久久没出来。   冉霖则继续拍发愤图强的部分——洗头。   所有大特写都给到他泡沫满满的头顶,最后他闭着眼睛迎着花洒,陶醉地沉浸在新生的喜悦中。   “卡!”导演喊出声的同时,迫不及待看向旁边的甲方。   对于冉霖和王希,品牌方是金主,对于导演,亦然。   何总监神情严肃,沉吟良久,久到导演差点喊“再来一次”,终于轻轻点了头。   导演长舒口气,从监视器里抬起头:“过!下一场准备。”   重新吹好头发的冉霖一改之前的邋遢,头发顺滑,自然,还带着空气的轻盈感,妆也从之前的刻意扮丑变得唇红齿白,皮肤在超强的打光里,晶莹剔透,吹弹可破。   “你拍洗发水广告太浪费了,就该拍护肤品的。”造型师最初的火气已经在缓慢的拍摄进度里散了干净,这会儿估计都忘了还有何总监那号人,亲昵地跟冉霖聊天。   冉霖总觉得对方那双眼波流转的眸子已经看透了他的“同道中人”身份,但对方不说破,他也乐得装傻:“我回去一定继续努力保养。”   “唉,头发也好,”造型毫不掩饰自己的羡慕,看着镜子里的冉霖,哀怨扁嘴,“不像我,一洗头掉一把。”   冉霖也从镜子里看着对方的圆寸头,被这话逗得好气又好笑:“求问你这长度怎么一掉掉一把。”   “我说的是以前啦,”造型师叹口气,眼里流露出怀念,“我以前头发特别长,美翻了,就是掉得太凶,只能忍痛割爱。”   冉霖有点信他了,便认真地宽慰道:“都说头发在剪过特别短之后,新长出来的就会比之前的更健康,所以放心吧。”   造型师瞪大眼睛,惊喜地问:“真的?”   冉霖点头,想了想,又说:“但是不能吃太多太油的食物,清淡健康的,对头皮也好。”   造型师斩钉截铁:“我明天开始就吃素!”   冉霖扑哧乐了:“加油。”   造型师安静下来,看了镜子中的冉霖一会儿,忽然说:“你这人真好,脾气好,心也好。”   冉霖被夸得有点尴尬,不知道怎么就收获了这么高的评价,连忙找补:“也不一定吃素就不掉头发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造型师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四下看看,确保隔墙无耳,或者有耳也听不见,这才压低声音道,“那个何胖子是出了名的要求多,我跟他们公司合作多少回了,就没见过几个能在他那些变态要求底下还不黑脸的明星。你听导演喊那么多卡,一多半都是替他喊的,上个月直接把薛……一个女明星气得罢拍了。”   造型师估计是说完姓氏觉得不妥,生生把后面的名字吞了回去。   但其实圈子就这么大,一个姓,足以联想得八九不离十了。   “那后来呢,继续拍了吗?”   “当然,何胖子亲自把人哄回来的。”   其实何总监不胖,就是圆脸吃亏,不过冉霖现在更惊讶的是:“他是品牌方,他直接去哄人?”   造型师的表情变得暧昧起来,声音压得更低:“那个女明星和品牌老总的关系非同一般,上面钦点的,不然你以为谁都敢随便罢工,大部分黑着脸咬着牙,也得硬着头皮坚持完。”   冉霖恍然大悟。   造型师拍拍他肩膀,后退一步:“好啦,帅哥该登场了!”   重新出现在镜头里的冉霖,青春洋溢,目光温暖,抱着吉他站在花园洋房一样的布景板下,对着阳台上的姑娘诉衷肠。   鼓风机不断送来轻风,将他的头发吹得潇洒飘逸。   这段会后期配音配乐,所以原则上冉霖只需要乱弹几下乱嚎几句就行。   冉霖把吉他抱在手里,拨一下吉他弦,忽然感觉到久违的怀念。   随着工作人员打板,拍摄开始。   冉霖抬起头,看着心爱姑娘的脸,指尖轻轻拨动,温柔的吉他音符便倾泻而出,汇成暖心旋律……   拍摄现场鸦雀无声,所有等待着被魔音摧残或者再不济也是乱音扰民的工作人员都没料到,冉霖居然会弹吉他!   前奏渐歇,冉霖冲着女模特浅浅微笑,嘴唇轻启,半哼半唱起来——   “最近你变得很冷漠~~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其实我没期待太多~~你能像从前般爱我~~”   “我在人民广场吃着炸鸡~~而此时此刻你在哪里~~虽然或许你在声东击西~~但疲倦已让我懒得怀疑……”   冉霖唱歌时候的声音比平时说话带上一点点沙哑,让顽皮的旋律里透出一丝慵懒撩人。   整个摄影现场都好像静止下来,只剩他在自弹自唱。   “卡——”   冉霖正唱得嗨,身体已经开始不自觉随着旋律左右轻摆,甚至难得觉得自己挺帅的时候,被一嗓子划破自信。   没等他反应过来,导演那边已经要崩溃了:“校花,你好歹给个反应啊!!!”   已经听得入迷的模特回过神,被吼了一天的难堪终于爆发:“他一直不唱完我怎么给反应啊!”   谁都不敢得罪甲方,但乙方之间总还是可以叫板一下的。   导演深吸口气,看看明显比预计晚了许多的时间,暗暗念了几遍好男不跟女斗,早拍完早收工,这才好声好气地和女模特说:“你不用等他唱完,在歌声里给个反应和表情就行……行吗?”   最后两个字温柔拖长,配上导演硬撑的笑脸。   女模特委屈地扁扁嘴,最终还是很给面子地点了头。   冉霖被折腾一天,其实现在抱着木吉他都有点吃力,但一想到这是最后一组镜头,丹田就汇聚起一股气,支撑着他再战个把小时。   鼓风机继续吹,灯光继续打,冉霖一脸爱恋地望着上方的女模特,指尖拨弄,二次弹唱。   这一回女模特很给力,惊喜,羞涩,各种反应给足,最后连同跑下楼跟求爱者面对面的镜头,都一次性通过。   随着冉霖举起洗发水对着镜头念出广告词,人仰马翻了一整天的广告拍摄,终于落幕。   冉霖进化妆间换衣服,装了一天空气的王希刚要跟过去,就见何总监朝自己所在的角落过来。   王希立刻调转方向,热情迎接:“何总,对我们今天的表现还满意吧。”   何总监点点头,认真评价道:“脾气挺好。”   王希无语,半玩笑半调侃:“你在意的点永远和别人不一样。”   如果这时候冉霖过来,就会发现王希和何总监的关系比他想象得还要熟。   但工作归工作,交情归交情,最开始王希没刻意套近乎,对方也一派公事公办。   如今拍完了,倒可以叙叙旧。   “你带人一直有一套,挑人的眼光也准。”何总监看看关着的化妆间门,“我觉得他会红。”   王希戳破老熟人的恭维:“那是,他红了,你们可就赚大了。”   何总监挑眉,看着王希说:“我怎么感觉你在暗示我们给的价格不厚道。”   王希摇头:“不是暗示,是明说。”   何总监再绷不住高冷,受不了地翻个白眼:“你也就是乙方。哪天要是让你当了甲方,能把人生吞了。”   “行啦,我得去看看我们孩子被你折磨得怎么样了,回头电话联系。”王希说完,便风风火火进了化妆间。   何总监看着女人的背影,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两个人相识多年,认识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宣传策划,王希也不过是经纪人助理,如今一晃,都四十了。   他俩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但确实有老友的情分,这次广告代言人,其实有几个选择,最终定冉霖,除了王希本身的争取和斡旋,他这一票,也占了些分量。   能力,财力,关系,人情,这个圈子里不拘形式,能派上用场的,都叫资源。   “希姐,你觉得我今天表现得怎么样?”回去路上,冉霖等半天没等来王希说话,只得开口询问。   王希回头看着他眼里的期待,浅笑挑眉:“怎么,开始讨夸奖了?”   冉霖求饶似的看着自己的经纪人:“希姐,我今天被导演卡了无数次,你就不能来点安慰和鼓励吗。”   “又不是卡你,”王希难得松口夸一句,“你今天表现不错。”   冉霖嘿嘿一笑。   “不过,”王希淡淡瞥他,“要是让我知道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才艺……”   冉霖咽了下口水,可怜巴巴:“希姐,话说一半剩下让人自己想,真的很恐怖……”   王希被逗乐了,又想伸手揉他脑袋,不过只是想想,还是忍住了。   冉霖现在还在上升期,对他太宽松,未来不容易掌控。   王希不喜欢无法掌控的感觉,有一个,就够她受的了。   叮——   微信传来提示音。   冉霖摸出手机打开看,下一秒哭笑不得地看向坐在前排正回头笑得灿烂的刘弯弯。   小姑娘给冉霖发的是一张偷拍照,当时的冉霖刚化好妆,吹顺头发,不知是想着剧情还是别的什么,眼神有点飘,看起来软萌软萌,乖得不得了。   “拍得不错吧。”刘弯弯学着冉霖之前讨奖励的表情,也开口邀功。   冉霖比王希温柔多了,不吝表扬:“嗯,专业水平。”   有夸的成分,但也不全是虚的。刘弯弯这张照片角度找的特别好,并不是正对着冉霖,而是侧开一点,刚好是冉霖拍照片最漂亮的角度,而且化妆台的灯在拍的时候出现了一些光晕,让整张照片看起来更迷离,与冉霖的表情浑然一体。   “挺好看的,”王希凑过来看了看,直接说,“发微博上。”   冉霖心领神会,毕竟发自拍这种事在他漫长的小透明生涯里是主要工作内容。   上传图片,不用说什么话,就配个表情,冉霖点击发送。   微博几乎被秒赞,最先赶过来的是女友粉,留言清一色“我燃最帅”,后面便陆陆续续,什么样的留言都有了。舔屏的,喊老公的,吐槽美颜严重的,各种各样。   冉霖现在看微博只觉得热闹,倒没有最开始那样在意了。刷了一会儿,便退了出来。   八点的北京仍然堵着车,回家遥遥无期。   冉霖眯了一会儿,睡不着,忽然突发奇想,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把刚才的照片又发了朋友圈。   冉霖朋友圈里并没有太多真正能称得上朋友的人,他发朋友圈,多半就是为了让老妈安心,知道儿子一天都在干嘛。   照片刚发出,就收到一条新信息。   冉霖纳闷儿地点进去,心说老妈什么时候动作这么快了,结果一看,是夏新然。   而且就在他点进去的瞬间,赞完的夏同学又飞快留了一条评论:这个妆好看!造型师是谁?   幸亏白天问了化妆师怎么称呼。   冉霖回复评论:Leo   夏新然再度回复:[汗]   冉霖眯起眼睛,直觉告诉他夏新然认识这位Leo,而且很可能有一些不得不说的故事。   脑补了一些很不厚道的剧情,但夏新然一直再没回复,显然不想聊这位化妆师,冉霖莞尔,便也再没问。   ……   北京东城区,某独栋别墅门前,磨砂银色的轿车在月光下反射出迷人的光芒。   这是陆以尧的爱车,平日里难得有机会自己开,今天好不容易开出来了,心情却怎么都飞扬不起来。   和父亲的这顿饭,不用吃,也知道会消化不良。   但还是要吃。   就像父亲知道训了他也没用,还是要每次见面老生常谈。   结果就是他借故明天有通告,放下筷子草草离开,父亲明知道这是个借口,也不戳破,因为自己这位工作狂人的爹,每天的行程怕是比他还要满。   悲剧电影不会因为你事先知道了剧透,看起来就不难过。   同理,事先知道会不欢而散的饭局,散时,仍是“不欢”。   他已经坐在车里吹了十分钟的风。   四月初的夜风仍扎人的凉,吹着吹着,就把心里那股憋闷慢慢抵消了。   刚要关窗发动汽车,电话就响了,陆以尧拿过一看是自己妹妹,心里就有了数。   “哥——”陆以萌甜腻的拖长音通常只存在于电话刚接通的一刹那。   陆以尧的神情不自觉柔和,应了声:“嗯,吃完了,正准备回家。”   陆以萌有点惊讶:“才吃完?我还以为你已经到家了呢。”   陆以尧耸耸肩,有点无奈地说:“爸今天发挥的好,旁征博引,所以比往次超时了。”   “是你脾气越来越好了吧。”陆以萌不用想就知道什么情况,“你要是跟爸顶一嘴,他直接就可以掀桌子放你走了。”   “那样周姨又得打扫半天,犯不上。”陆以尧轻叹口气,揉揉太阳穴,“还有事吗,没事挂电话,我要开车了。”   “哥你不爱我——”   “我爱你爱到地老天荒,但是开车还是尽量不要讲电话,你也一样,时刻记得安全驾驶。”   “你就不能把对我的表白和后面的交警叮嘱分开说吗!”   陆以尧乐出声,完全能够脑补陆以萌那个掐腰生气的嘴脸,炸毛的红心女王似的。   “算啦,原谅你,”陆以萌言归正传,“明天回来,别忘了。”   陆以尧叹口气:“不敢忘,我对付爸还有一两招,对付你和妈,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你知道就好,行了行了开车吧,爱你。”陆以萌终于满意,隔空给了一个爱的么么哒。   陆以尧下意识摸摸脸,总觉得那里还残留着儿时被妹妹啃的口水。   他比他妹大两岁,从有记忆起,父母就很忙,全是家里的保姆周阿姨带他们,陆以萌从小就爱跟在他屁股后面,不,应该说是恨不得挂在他身上,一天八遍的亲,弄得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落下了心理阴影,总觉得脸上湿乎乎的。   不过后来父母离婚,才十二岁的他被直接打包送到英国念寄宿男校,再想让妹妹亲,也亲不到了。   忽然起了一阵疾风。   带着寒意的气流从窗口窜进来,打了陆以尧一个措手不及。   接连几个喷嚏,陆以尧赶紧关窗,开车回公寓。   进屋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客厅的灯都关着,李同正坐在沙发里看电影,看得无比投入,连他开门进来都没发现。   陆以尧只得伸手开灯,瞬间,客厅大亮。   李同吓一跳,回过头来看见他,立刻起身:“陆哥回来啦。”   见李同要迎他,陆以尧连忙说:“不用管我,你看你的。”   李同嘴上应着,手却还是接过他的钥匙和包,放在该放的地方,转身又拿过来一杯水,但没递给陆以尧,而是放到桌子上。   陆以尧奇怪。   李同见状解释道:“红姐说的,天冷的时候,刚从外面回来不能马上喝水,肚子里都是冷气,得缓缓。”   陆以尧第一次发现,李同在细心这个点上竟然和姚红有神奇的相似。   “看电影怎么不去影音厅,”陆以尧看着定格的客厅电视,以为李同还是太拘谨,便直截了当道,“以后想看什么,直接去影音厅里看,那里效果好。”   李同微微抬眼望天花板,以那片洁白区域为幕布,把记忆中的“影音厅恐怖剧照群”走马灯似的一张张在上面过,最终看向陆以尧,坚定摇头:“不用,客厅就挺好。”   陆以尧点点头,只当个人习惯不同,也不强求。   简单洗个澡,换上居家服,陆以尧进入影音厅,这回没看电影,而是放了一张黑胶唱片。   灯光半开,蓝调音乐从唱片机里倾泻而出,将整个影音厅拖进怀旧的浪漫时光。   陆以尧躺在沙发里,看着自己的剧照,慢慢放空,疼了一晚上的脑袋,终于松弛下来……   叮!   微信急促的提示音,在静谧的蓝调音符里,显得十分突兀。   陆以尧皱眉,从沙发旁的小几上拿过手机,想着谁这么破坏气氛,结果点进去,竟然是霍云滔。   “嘛呢?”   按照时差算,英国那边现在该是中午十二点多。   陆以尧想不出来什么事会让一贯迷恋午睡的好友挑这个时间段来骚扰。   “放空。”   陆以尧如实相告。   “回家了?”   霍云滔知道他的家庭情况,也知道他每见一回亲爹,就得用放空来平复一下情绪。   “嗯。别兜圈子了,到底什么事儿?”   跟自己老友,陆以尧就不讲究什么客客气气温文尔雅了,都是见过对方最狼狈模样的交情,装逼会被喷的。   那头安静了一会儿,才回过来一条语音:“我要回国了。”   陆以尧腾地坐起来,声音不自觉提高,混合着惊讶与狂喜:“哪天回?”   霍云滔:“明年五月!”   陆以尧:“……今年五月还没到呢!!!”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再多,真的会被气死。 第32章   霍云滔回国对于陆以尧来讲绝对是件大事, 尽管它要明年才发生, 陆以尧还是第一时间甩了视频过去——面谈。   视频里的霍云滔在自己英伦乡间度假小屋的客厅里,背后的壁炉陆以尧一眼就认得出来。霍云滔生就一个浪荡公子哥的模样, 挺鼻, 薄唇, 眉目风流,这会儿应该是刚洗完澡, 裹着华丽而厚实的深蓝色浴袍, 头发半干不湿地垂着,标准纨绔子弟的范本。   陆以尧对好友这种一年度假365天的状态见怪不怪, 好友倒是皱起了眉:“你墙上的剧照是不是又多了?”   陆以尧回头看看背后墙壁, 没什么感觉:“还行吧。”   霍云滔黑线:“绝对多了, 你个自恋狂。”   陆以尧不跟他纠结这个老生常谈,言归正传:“到底为什么突然决定回来?”   霍云滔一脸云淡风轻:“哦,要结婚嘛。”   陆以尧怔住,花了半天时间才消化这个红色炸弹:“你、要、结、婚?!”   “你那是什么表情, ”霍云滔无语地看着好友眼中的震惊, 就好像他说的不是要结婚而是要出家似的, “我跟盼兮谈多少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结婚有什么奇怪的。”   “你跟盼兮结婚不奇怪,但我以为你这种爱玩的性格起码要到三十岁才……”陆以尧怀疑地眯起眼睛,打量视频里那张薄情风流的脸,忽然灵光一闪,“你不是吧?”   霍云滔愣了下, 继而明白过来好友的话里有话,简直生无可恋:“收起你黄暴的臆想,我们纯洁得感天动地!”   陆以尧疑惑歪头:“当爹是喜事,你不用遮遮掩掩。”   霍云滔投降,正色起来,实话实说:“她家见我一直没有回国的意思,已经张罗着给她安排相亲了,那我能同意吗!我再不回国,老婆就没了!”   “等等,”陆以尧忽然想起今天是四月一号,不自觉多了一层警惕,“你没骗我吧?”   霍云滔黑线,沉下声音,难得正经道:“我能拿这种事情骗你吗。”   陆以尧凝视对方半晌,点点头,表示很好,我信了。   霍云滔被审视得颇为不爽,加上等了三天没等来好友回应还得自己找上门发喜帖,更郁闷:“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结果倒是最后一个知道我要结婚的,哎,让人伤心。”   “我已经提前一年知道了,还是最后一个?!”陆以尧觉得好友对于“提前量”这个词有误解,不过话一说完又反应过来不对,“这种事你不通知我要怎么知道?合着你告诉一圈最后一个才轮到我?”   “当然不是,”霍云滔说得义薄云天,“你是我唯一点对点通知的!”   “那我就应该是第一个知道的啊?”   “我三天前发了朋友圈。”   “……”   “Any questions?”   “You win.”   霍云滔一手持手机,一手还要无辜摊手:“三天前还没到愚人节呢,总不会是恶作剧了吧。”   陆以尧点点头,怀疑恶作剧只是这事儿确实比较突然,但仔细想想,好友玩得再疯,确实从来没拿感情开过玩笑:“不过话说回来,盼兮之前不是讲要考虑一下是不是去英国吗?”   霍云滔悲伤地叹口气:“现在考虑好了,她还是喜欢国内的环境。”   陆以尧笑得有点幸灾乐祸:“所以你这个痴情种也要回国发展了?”   “还能怎么办,老婆重要啊。”霍云滔无力地爬爬头发,忽然深情而不舍地大喊,“啊,我的冲浪,我的游艇,我的赛车——”   陆以尧笑岔了气,好半天才找着声音:“不至于,国内这些也都有。”   “不是硬件的事儿……”呐喊完的霍云滔,蔫头耷脑下来。   陆以尧懂了:“你爸让你接公司?”   霍云滔说:“以前是山高皇帝远,现在回到眼皮子底下了,当然得操练起来。”   陆以尧不说话,只凝望好友,表达无限同情。   “所以啊,”霍云滔忽然说,“相比之下你爸算不错的,虽然回回训你,最终还是由着你了。如果你爸真想阻止,我就是再帮你,你的明星梦也得夭折。”   陆以尧沉默,霍云滔说的都是大实话,没什么可反驳的。就像当年他爸明明希望他念曼大商学院,他偷偷改了戏剧学院,最后除了财政封锁,他爸也没再做别的什么。事实上亲爹有一百种方法让他念不下去,不过最后自己还是没念完,也不知道算他俩谁赢。   “想什么呢?”霍云滔一看陆以尧那表情,就知道对方又琢磨什么呢。自己这位好友除了自恋,就是内心戏超多,心里住着个大剧院。   “很奇怪。你说我现在大小也算个明星了,怎么就没有那种美梦成真的感觉呢。”陆以尧最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但只能自己想,无人可倾诉,正好今天霍云滔冒出来,总算能聊聊了,“前段时间我忙到晕倒,完全失去意识的那种。我这辈子第一次晕倒,真的会后怕。在病床上醒来的时候我就想,我这是为谁拼命呢,我想要的我所图的到底是什么?”   霍云滔眉头紧锁地想了半天,终于得出结论:“你就是活得太较真了。谁规定人就非得有个梦想,我就每天快乐过日子,不想过去,不看未来,不行吗,犯法啊?”   “你还真小瞧自己了,”陆以尧难得用欣赏的眼神看自己老友,“你是我所有认识的人里,目标最清晰坚定的那一个。”   “什么目标?我怎么不知道?”   “娶林盼兮。”   “……好吧这确实是我的理想。”   “而且是小学就立下的。”   “这不能怪我,她就坐在我前桌,天天扎个马尾辫在我眼前晃,你看六年,你也得被催眠。”   陆以尧乐,故意揶揄:“那你都来英国十多年了,人家就早不晃了,你怎么还不放手。”   霍云滔露出欺男霸女的无赖表情,一扬下巴:“晚了,晃我心里去了。”   陆以尧看着表面吊儿郎当实则眼底一往情深的好友,真心感慨:“你这样的才应该来演戏,情感丰沛。”   “别,我可不想谈个恋爱还搞地下情。”霍云滔半点犹豫没有,直接拒绝,末了把手机拿近,瞪大眼睛叮嘱,“行了,通知完你了,记得准备贺礼。一年时间,你要不给我想个像样的,朋友没得做!”   “知道啦——”陆以尧满口答应,再没给好友提出更多非分要求的机会,直接断了视频。   都是让损友搅和的,静下来陆以尧才后知后觉,他忘了说恭喜。   霍云滔看似无所谓,实则喜悦都要冲破屏幕了,陆以尧感受得到。他那个好友爱玩,爱闹,好像没什么正经,但对林盼兮绝对一片痴心。   陆以尧还没见过能把恋爱从小学谈到成年,历经十余年异地恋,最后还修成正果的。   霍云滔和林盼兮做到了。   他们两家是世交,门当户对,所以这段感情其实没有太大阻碍,霍云滔说林家安排相亲,估计也就是想逼他回国。   青梅竹马,金童玉女,心心相印,修成正果。   偶像剧都没有这么甜的。   陆以尧不常刷朋友圈,错过霍云滔的消息再正常不过。如果今天老友不来点对点通知,他八成真的会到明年婚礼才知道。   退出私聊,点进朋友圈,没看见霍云滔,倒先看见了冉霖。   照片中的人比印象中更白更秀气,而且不知是不是发型的缘故,显得特别文静乖巧。   陆以尧克制住想留言的心痒,先拉到下面找霍云滔。   陆以尧微信好友不少,但大部分都是圈子里的同行,人家要加,他也不好拒绝,可是加完,关系特别生疏的他通常会设置屏蔽,对方可以看到他的朋友圈,但他不会看到对方的朋友圈。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他朋友圈里的好友更新其实很有限,拉了两下,就看见了霍云滔发的那条小视频。   视频很短,但记录了林盼兮答应他求婚的最精彩瞬间。   从视频里看不出究竟是他抽空回国,还是姑娘去英国看他,但视频里的男人笑得痴汉,姑娘幸福得梨花带雨。   陆以尧在视频底下打字留言:恭喜。等着我的大礼吧!   总算把祝福补完,陆以尧这才重新回到朋友圈最上面,点开冉霖的照片大图。   全屏显示下,照片的色彩更饱满漂亮,冉霖的五官也更清晰立体。青春俊秀,唇红齿白,头发自然,就是眼神有点飘远,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让整个人有一种招人喜欢的呆萌。   点开留言,都是夏新然,等看到Leo的名字,陆以尧会心一笑。   Leo是圈内挺出名的造型师,人蛮好,就是比较开放,虽然没出柜,也和出柜差不多了,偶尔遇见中意的男明星,喜欢调戏两句。   显然夏新然对此敬谢不敏。   陆以尧倒不太介意,他在英国念书的时候就被同性追求过,不过后来表明自己的直男身份后,追求者也就退了,所以只要对方不越界,陆以尧尊重所有取向。   夏新然只关心妆容,陆以尧却好奇内容。照片上很明显是化妆间,但没听冉霖说最近接了新工作。   不对,最近他光补之前落下的通告和烦恼回家的事情了,好像都没怎么跟这几个伙伴聊天。   思及此,陆以尧干脆直接在评论里留言询问——通告?   朋友圈评论不像微信私聊,可以马上发现,陆以尧也没指望对方秒回,反而重新打开照片,以客观角度纯欣赏。   Leo确实有两把刷子。   一起录真人秀的时候,可能大家都被折腾得灰头土脸,陆以尧从来没觉得冉霖能和“漂亮”搭上边。这个词是属于夏新然的,说到冉霖,应该是清新和俊朗,但如果真比俊朗,他又比不过张北辰,所以只能独独占个清新。   诚然,男艺人里真能担住“小清新”的凤毛麟角,冉霖这种气质算得上独特。可毕竟“清新”的魅力是有限的,属性就淡,便不太可能大杀四方。   但在Leo的手底下,冉霖漂亮起来。   清新干净的那种漂亮,更难得的是不娘,反而睿智,文气,放在古代就应该是才子俊杰,或者玉面军师,放在现代,校草学霸没跑。   不知道Leo有没有调戏冉霖。   陆以尧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但想了,就一发不可收拾,生生给冉霖脑补出个“一笑而过”的结局。   也就是一笑而过了。   陆以尧对自己的脑补很有信心,毕竟在他的印象里,冉霖几乎就没发过脾气。   话说回来,冉霖发脾气是什么样,他还真挺好奇的……   乱七八糟想一通,发过去的留言还是没收到回复。   陆以尧有点后悔,觉得该直接发私聊的,可转念一想,这么多天没联系,突然发个私聊问“你朋友圈里那个是什么通告”,怎么想都非常奇怪。   陆以尧起身把唱片机的唱针重新放到胶片上,影音厅重新被慵懒音符包围。   再度回到沙发里,他决定耐心地等一等。   ……   冉霖到家的时候正好九点,比陆以尧回家的时间还要早一些。那时候的陆以尧尚未跟霍云滔视频,更没看见朋友圈。   冉霖对那些一无所知。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王希没回自己家,而是跟车到了他的小公寓,一起的还有刘弯弯。   冉霖不问,刘弯弯好奇死了也只能忍住,跟着。   终于,三人进到冉霖的小客厅里,王希让刘弯弯倒点水来,自己则慢条斯理坐到沙发里,然后拍拍旁边,示意冉霖坐。   冉霖说:“我还是站着吧,比较有安全感。”   王希白他一眼:“好事儿!”   冉霖半信半疑,还是心里没底地坐到了王希旁边。   刚坐下,王希就从包里掏出一叠装订好的A4纸。   冉霖眼睛唰地一亮,情不自禁脱口而出:“剧本?!”   王希把东西递到他手里,纠正道:“确切地说,是试戏剧本。’   一见剧本就头脑发热是冉霖的毛病,这会儿被提醒,才发现手中的本子确实没几页,和真正的剧本厚度上还有很大差距。   但封面上的剧名十分醒目——《落花一剑》。   冉霖迫不及待翻开剧本,上来就是剧情梗概,连忙再往后翻,各角色人物简介、小传罗列清晰,翻到最后,终于出现真正的剧本,但并不是常见的分集剧本,而是只截取了其中三场戏打印出来,显然这就是他需要试戏的内容。   “武侠?”虽没仔细阅读故事梗概,冉霖也扫得八九不离十。他疑惑地看向王希,不是质疑经纪人选剧本的眼光,只是有点意外,因为最近两年武侠剧基本没有太红的,越来越多的投资人都开始青睐宫斗权谋和奇幻仙侠。   “有问题?”王希看出他的疑虑,偏不正面回答,只挑眉反问。   冉霖连忙摇头:“完全没有。”   这也是实话。戏红不红那是投资方要操心的事情,他能有戏拍已经很开心了,哪里还会挑三拣四。   “这是近两年少见的双男主戏,机会难得。”王希定定看着他。   冉霖愈加兴奋,也顾不上看剧本了,直接问经纪人:“我试哪个?”   王希:“男三。”   冉霖:“……”   那你提双男主干嘛!   冉霖白热血沸腾一场,以为天降鸿运能捞着主角演了呢。   “男主你就别想了,”王希毫不留情戳破艺人幻想,犹豫片刻,又补充说道,“包括这个男三,也是尽力把戏试好就成,结果如果不是你该操心的。”   冉霖抿紧嘴唇,直觉话里有话。   联系以往的血泪史,他试探性地问:“这回……还是陪跑?”   王希沉默了一会儿,才谨慎道:“片方还没最后定,目前有几个意向,但不是绝对的。九月份就要开拍了,现在已经四月份,他们也急,目前就卡在导演一直没松口,还要试,所以——”王希说着盯住冉霖,目光犀利,“你只有三天时间。这个机会非常难得,哪怕只有1%的希望,你也要有200%的表现。”   王希一旦郑重地强调某件事,那就说明这件事非常重要。   前几次试戏失败的时候,王希曾经说过,再有那种已经内定的陪跑,就不浪费时间了。如今这部戏虽然没有内定,可像她说的,希望也不大,她却仍如此重视,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部戏前景光明灿烂,属于那种大家争破头的资源。   合上剧本,冉霖重新看封面,这才注意到剧名下面的小字——   总导演:陈其正   总编剧:宋芒   冉霖心头一震。   陈其正和宋芒是电影圈里的黄金搭档,他俩合作的武侠电影在这几年的电影市场里愣是杀出一条血路,部部都是票房和口碑双丰收,说是让原本低迷的武侠电影起死回生都不夸张。   他俩合作的电影,继承了传统武侠的古风古意,但又不拘泥于传统武侠,而是巧妙地进了创新,让新一代观众看起来既有韵味,又有趣味,仗剑江湖,快意热血。   “真的是陈导?”冉霖还是觉得不可置信。金牌电影导演回来拍电视剧,不是没有,但确实很少。   “投资人大手笔,神仙也可以请下凡。”王希说着,接过刘弯弯的水,咕咚就是一大口,显然路上渴了。   刘弯弯又把另一杯递给冉霖,冉霖接过来,但没喝,仍沉浸在不可思议里。   喝完水的王希觉得嗓子舒服多了,继续说道:“所以,这回试戏选不上也没关系,你就尽量表现,在陈导面前多刷点存在感也是好的。”   冉霖受教地点点头,忽然好奇地问经纪人:“双男主定了吗?”   王希皱眉,不太高兴地说:“你的男三还八字没一撇呢,男一男二是你该操心的事?”   冉霖闭嘴,再不多话。   “这三天你就专心揣摩剧本,有任何问题随时联系我,听见了吗?”   “嗯。”   王希满意点点头,又看向刘弯弯。   小姑娘立刻机灵抢答:“24小时开机,随时待命。”   王希看了她半晌,叹口气:“当初找个男助理就好了,直接住一起,还方便照顾。”   刘弯弯囧,差点脱口而出“我也可以住这里”,好在最后关头,矜持住了。   冉霖也囧,心说幸亏是姑娘,这要真换个小鲜肉助理,他才要脑袋疼了。   好说歹说,送走王希和刘弯弯,冉霖立刻返回客厅,马不停蹄地开始阅读剧本。   《落花一剑》的故事梗概并不复杂。   两位男主人公分别叫唐璟玉和方闲,前者从小父母双亡,被武林世家方家收养,后者是方家小少爷,与唐璟玉年纪相仿,二人自小一起习武长大,情同兄弟,更是损友。   “落花剑”乃是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剑,剑谱二十年前失传,如今重现江湖。武林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均派出人手前往传言中剑谱出落的流马镇打探消息,方家派出的就是养子唐璟玉,而方闲则是自告奋勇要陪同。   一路上他们结识了伙伴,也落下了仇家,待到流马镇,一个颠覆武林的惊天阴谋缓缓拉开序幕……   梗概永远都是用最简单直接的语言勾勒出故事风貌。   即便是金牌组合,也不可能在梗概里写出花来。   但看到人物简介,故事的情感维度便更清楚了——   唐璟玉:幼时父母双亡,被方家收养,与方闲情同兄弟,后发现养父方焕之竟是当年灭门的仇人,为复仇,兄弟反目,爱人相伤,最终幡然醒悟。   方闲:方家小公子,与唐璟玉情同手足,在得知唐璟玉也喜欢赵步摇后,主动退出。后得知亲父乃唐家灭门凶手,陷入亲情与道义的两难之中。   赵步摇:流花宫主之女,喜欢唐璟玉,把方闲当兄弟,为爱飞蛾扑火。   徐崇飞:江南隐剑楼少主,流马镇寻访落花剑谱过程中,与唐、方、赵等人不打不相识,成为朋友。后唐、方反目,徐崇飞夹在中间,左右斡旋,终以自身性命,换得兄弟顿悟。   冉霖要试戏的,就是这个徐崇飞。   光看人物简介,悲情之气已扑面而来,再看详细的人物小传,和后面那三场戏,冉霖直接湿了眼眶。   几页纸,冉霖反反复复看了两个多小时,最后终于受不了了,仰躺进沙发里,对着天花板一声长叹:“要不要这么可怜啊——”   三场戏,一场兄弟反目,一场被情所伤,一场临终遗言,简直是把这角色往死里虐。   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冉霖看看镜子中的自己,忽然觉得镜子里头那个清秀少年担不起徐崇飞这么古道热肠的厚重人设。   他看着太弱了,不像舍身取义的徐崇飞,倒像锦衣玉食的纨绔子。   啪啪——   冉霖用力拍了两下脸,微微眯起眼睛,试图让目光更锐利些。   不对。   冉霖甩甩头,让目光重新清明。   徐崇飞这个人,重在情义,他的侠不在外表多彪悍,不在眼神多犀利,在他对朋友重情。   深吸口气,冉霖酝酿片刻,重新看向镜子,幻想镜子中的人不是自己,而是那个隐剑楼少主……   十五分钟后,冉霖扶着墙从卫生间里出来,眼皮酸疼,跳得像里面藏了两个青蛙。   果然长时间瞪眼非常不健康。   无意中看了眼墙上的钟表,竟然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   今天是冉霖有史以来最充实的一个愚人节——拍了一天广告,又揣摩了一晚上剧本。   冉霖揉了揉仍跳个不停的眼皮,决定先休息,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步一步做,欲速则不达。   重新回到卫生间,冉霖草草洗了个澡,然后拿着手机,钻进还带着寒气的被窝。   手机上的呼吸灯不知道亮了多久,冉霖点开,果然,微信图标右上角挂着红色小“1”。   点进去,是两个小时前刘弯弯发来的私聊——【冉哥,加油!】   应该是刚离开就发了。   冉霖嘴角上扬,回过去一个抽着烟的酷酷表情。   退出私聊,右下角朋友圈也挂着几条新信息。   冉霖直觉是有人给照片点了赞,结果进去发现,果不其然,六条新信息,五条是赞,就陆以尧一个人,没点赞,光回复——通告?   看看时间,已经是两个小时前的事了。和刘弯弯的时间倒是前后脚,也不知道这俩人是不是商量好的。   刘弯弯那边再没回信,应该是休息了,同理,陆以尧八成也在会周公。   冉霖带着点道不明的小失落,回复——嗯,洗发水广告。   那头秒回。   几乎是冉霖刚退出朋友圈,提示信息就出现了。   冉霖吓了一跳。   特别意外,还有点紧张。   忐忑点开新信息,回复就一个字——哦。   哦你个头!   大半夜撩闲撩一半又戛然而止的都是坏人!   再不回复,冉霖果断关掉手机,气呼呼关灯闭眼,把扰得人心痒难耐的陆姓男子踢出脑海,踢到三界之外!   冉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关机的同一时间,朋友圈已经刷出新的回复——什么牌子,我也买来试试,看看能不能洗成你这样飘逸[偷笑]   ……   陆以尧盯着自己那两条回复,已经等了五分钟。   再没刷出新动静。   冉霖睡着了?   不能吧。以那人的性格,就算困死,也会先打个“晚安”再下线的。   不过这是朋友圈评论,又不是私聊,好像也不用“晚安”。   再等等吧。   陆以尧安慰自己,说不定冉霖正在打一句很长的话呢,所以速度比较慢。   其实应该学习一下自己嘛,先打个“哦”“嗯”什么的,让对方知道你还在,然后再说具体的内容……   陆以尧躺在影音厅的沙发里等了一个小时。   没等来冉霖回复,最后抱着手机睡着了。 第33章   冉霖是第二天才看见那条回复的, 想了想, 最终没回。万一又跟陆以尧聊上,他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心思绝对死灰复燃, 到时候叫天天不应, 叫人人不弯, 苦的还是自己。   而且反正也过一晚上了,回不回的, 估计人家也不在意。   这么一想, 冉霖顿时神清气爽,重新拿过剧本, 继续进入苦逼的徐崇飞的内心世界。   冉霖闭关了三天。   王希来接他的时候, 被他的黑眼圈吓着了, 恨得想抽他。   “幸亏我早来了两个小时,不然让你顶着这模样去,还演什么大侠,直接演尸体得了!”   保姆车里, 冉霖一边一动不动让化妆师拾掇, 一边乖乖聆听经纪人教诲。   王希让化妆师上的淡妆, 主要盖盖黑眼圈,其余以自然为主。   等到化妆师差不多,她这边吐槽也接近尾声,总算平静下来问正事:“角色揣摩得怎么样?”   “放心吧,希姐。”冉霖一脸胸有成竹。   王希很少见到这么自信的冉霖,有点意外, 猜测地问:“你有杀手锏?”   冉霖天真无邪地看着她:“啥?”   王希黑线:“那你哪来的自信!”   “你不是说让我有1%的机会也要发挥到200%吗,机会的概率我动不了,但200%……”冉霖微微眨了一下眼,“我觉得我行。”   王希眯起眼睛,忽然觉得今天的冉霖有些陌生,尤其眼神,透着前所未有的帅气。   甩甩头,抛掉不切实际的幻觉,王希想,一定是太期望冉霖能在今天有好的表现,结果就不自觉带上了经纪人滤镜。   试戏的地点在北三环附近的一家星级酒店会议室,据王希讲,横店那边的主拍摄基地已经开始布景,陈导要求严格,全程盯着,这是特意抽出一个星期回京,看最后一拨演员试戏,这一拨试完,行不行也要定了,这是投资人给导演下的硬规定。   王希有王希的消息渠道,冉霖只管认真听,认真记,就行了。   “哦对了,等下你可能会遇见张北辰。”快到酒店的时候,王希忽然说。   冉霖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傻乎乎地问:“他也来试男三?”   王希受不了地白他一眼:“想什么呢,当然是男主了,你见过演完几部大男主的再回头演男三吗。”   冉霖一颗心总算落了地。   良性竞争,各凭本事,他不打怵,但如果可能,他总还是不想和朋友竞争。   不过……   “这部戏连男主都要试戏吗?”冉霖有点意外,通常这种大制作,男主都是多方考量后的结果,试戏,反而不太重要了,哪怕是导演,也要考虑投资人和市场意愿。   王希说:“唐璟玉不用试,片方要亲自来定,方闲还有商量余地,所以很多人都想争一下。”   果然。   冉霖踏实下来,重新把已经烂熟于心的试戏剧本在脑子里过一下,忽然意识到第三场戏是徐崇飞和方闲的对手戏,遂再度发问:“张北辰会跟我对戏吗?”   王希见他总算反应过来,也不隐瞒:“有可能。”   冉霖有点埋怨地说:“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要不是怕你等会儿太惊讶出纰漏,我现在也不会告诉你,”王希沉下声音,定定望进冉霖的眼底,一字一句,“记住,你要做的就是全神贯注表演好自己,和谁对戏不重要。”   冉霖奇异地静下心来,最终,用力点头。   王希重新坐回去,问司机:“大概还要多久?”   司机回答:“十分钟左右吧。”   王希点点头,想了下,又回过身来,和冉霖说:“反正还有时间,你给我讲讲你对角色的理解吧,等下导演应该也会问到。”   冉霖咽了下口水,良久,缓慢而坚定地摇头。   王希大感意外:“不行?”   冉霖如实相告:“嗯,不行,说完肯定哭,妆就白补了。”   王希也看过剧本,也知道徐崇飞确实比较悲情,但:“你会不会入戏太快了……”   冉霖垂下眼睛,片刻后,重新抬起,目光灼灼,仿佛顶着冉霖躯壳的不再是那个半红不紫的小咖,而是义薄云天的隐剑楼少主:“我这三天就没走出来过。”   冉霖疯了。   王希不知道这样好还是不好,毕竟她没有带过戏痴型的艺人。   刘弯弯却看得如痴如醉,入戏的冉霖,帅气值蹭蹭往上飙。   车在酒店门口停下,冉霖第一个从车里出来,然后才王希和刘弯弯。   冉霖今天穿着一袭浅驼色呢子大衣,看起来干净清爽又不失成熟稳重。   王希打扮得也比平时素气,最爱的红色全部放弃,黑配白,干练,又不惹眼。   刘弯弯还是一如既往的朴素,跟在两个人后面,帮着拿东西。   酒店走廊里铺着地毯,很安静,直到接近会议室,才隐隐听见里面传来的念台词的声音。   王希在距离会议室大门两米处站定,示意冉霖和刘弯弯也别再动,然后拿出手机打电话。   很快,门内闪出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姑娘,短发,戴眼镜,卫衣,牛仔裤,手里拿着一张不太平整的A4纸,上面似乎打印了名单。   姑娘见到王希先是微笑,然后才压低声音道:“试戏是吗?”   王希点点头,也小声地说:“冉霖,约了十点半。”   姑娘看了看清单,很快找到冉霖名字,然后和王希说:“你们先在门口等一会儿,里面结束了,我就叫你们。”   王希点点头,客客气气目送姑娘返回会议室。   厚重的实木门重新合上,王希冲冉霖撇撇嘴。   王希不经常做这种顽皮的表情,通常这意味着她很无可奈何,又生不起气来。   冉霖笑笑,不以为意。   为什么圈里人人都想要红,因为红就意味着你可能不需要试戏,或者即便试戏,也不需要等待。名气就是圈子里的绿灯,以这部戏为例,有像他这种拼了命争取一个试戏机会的,也有坐在家里就有投资方中意点名当男主的。   冉霖羡慕,但坦然。   两个月前的他,连试戏的机会都没有呢。   大约等了二十几分钟,会议室门重新打开,一个和冉霖差不多年纪的男演员与经纪人一起出来。那演员冉霖不认识,但在电视剧里见过,不过本人没有电视上好看,加上这会儿表情沮丧,更少了许多风采。   王希与对方的经纪人也不熟,彼此只简单点了个头,那人便领着自家男星离开。   他们还没走远,之前的女孩已经从门内探出头,小声地说:“可以进了。”   王希让刘弯弯在门口等,拍拍冉霖肩膀,带他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很大,这会儿桌子已经被挪到一边,空出的中间场地上只架着一台摄影机,看起来是要把所有演员试戏的过程全部收录。   陈其正、宋芒还有几个冉霖不认识的人,在桌子后面坐成一排,从冉霖进来,目光就紧紧锁定在他身上。   导演陈其正四十左右,方脸,寸头,其貌不扬,穿着一件灰突突的外套,坐在一排人中间,不显山不露水,但你要是看他的眼睛,就会感到一阵压力。   相比之下,编剧宋芒要平易近人许多。可能是年纪轻的缘故,三十左右,带着黑框眼镜,一群人里属他穿得颜色亮,但却搭配得恰到好处,既洋气又活力。   宋芒笔下的江湖有着年轻人的朝气,但也有着传统江湖的厚重,朝气冉霖看得出,却很难去把厚重和这样一个人联系到一起。   可能这就是编剧的神奇之处吧。   王希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冉霖,咬牙切齿,无奈只得伸手从后面掐他一下。   冉霖在疼痛中反应过来,立刻上前毕恭毕敬地打招呼:“陈导演好,宋编剧好,我是冉霖,试戏的角色是徐崇飞。”   王希扶额,你就不能说两句恭维话吗!   陈其正没什么表情,好像冉霖热情与否,都不会对他的冷峻面容造成波澜。   宋芒还是客气地笑了下,然后说:“咱们时间有限,直接开始吧。”   王希心里开始敲鼓,她也不是第一天带艺人试戏了,再怎么导演也会给点面子寒暄两句,还真没遇见陈其正这么端着的。总之,预感不太好。   冉霖见王希退到一边,空出中间场地,也不废话,直接脱了呢子大衣,只着里面的白色针织衫。   那个白色很奇怪,不是纯白,而是透着一点蓝。   单论颜色,还是挺清爽的,但款式真的不出彩,不丑,可也没有多好看。   退到角落椅子坐下的王希后悔没让冉霖换件衣服。   站在正中间空地上的冉霖,正对着导演和编剧,但眼睛又没有看他们,而是看着自己面前的虚空,仿佛那里正站着一个真心相交的兄弟。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会议室鸦雀无声,只有脚架上的摄影机在运转着。   冉霖没做任何动作,只定定看着面前的“兄弟”,眼圈一点点泛红。   “唐璟玉,”冉霖终于开口,压抑着的声音里,是几乎要冲破胸膛的痛苦,“方闲是我们的兄弟,交过心换过命的兄弟,你利用他的时候难道连一点点犹豫都不曾有过吗?”   偌大的会议室里,无人应答,只是空气,似乎对着“徐崇飞”的质问,也跟着苦涩起来。   但冉霖看得见,听得着。他能看见对面那个“唐璟玉”眼中的动摇,却也能听见他冷冽的话——没有。灭门之仇,不共戴天。   那话音刚落,冉霖便提高声音:“这些和方闲有什么关系,他一直拿你当兄弟!”   唐璟玉——他是方焕之的儿子,他就有关系。   “唐璟玉,你疯了,你现在走火入魔了你知道吗!行,你要杀方闲,那你先杀了我!”   “停——”从进门就没说过一句话的陈其正忽然喊了卡。   冉霖胸膛剧烈起伏,还没从炽烈的情绪中走出来,呼吸不稳地看向导演,一脸疑惑。   宋芒眼底也闪过不解,但脸上没表现出来。   陈其正也不解释,只用笔在不知道什么纸上写了几个字,然后直接和冉霖说:“下一场。”   下一场是被情所伤。   和愤怒质问唐璟玉完全是两种情绪。   冉霖背过身,不住地深呼吸,一边努力调整,一边在心里摸摸徐崇飞的脑袋,给这个不能更惨的娃一点安慰。   重新转过身来面对导演,不,面对自己的搭档,冉霖眼睁睁看着“唐璟玉”慢慢消失,然后恍惚里,一个巧笑倩兮的古灵精怪丫头慢慢清晰,那是他心仪的姑娘,“狸儿”,一个可爱的小飞贼。   现在,那个姑娘摆出一副绝情面孔,她想让自己死心,所以把话怎么绝怎么说。   她说——徐崇飞,我不喜欢你,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冉霖一脸茫然,嘴唇微微翕动,像是有话要说,又不知怎样说起,良久,才缓声道:“你把他的名字告诉我,你告诉我,我就死心。”   没有不甘,没有愤懑,只有大气的坦然,可尽力克制的一丝伤感。   狸儿——我不能告诉你,也不会让你去找他。   “徐崇飞”苦笑一下,茫然变成了无可奈何,悲伤的气氛骤然汹涌:“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如果你真的喜欢他,你觉得和他在一起更快乐,我愿意成全。”   狸儿——你说谎。   “徐崇飞”仍在笑,只是笑容里,眼神里,化不开的爱意和哀伤:“我不骗你,狸儿。我从小到大都不知道什么叫喜欢,是你让我明白了喜欢一个人的感觉。那我现在也告诉你,我徐崇飞的喜欢,就是你开心,我就开心,一切能让你快乐的事情,我都会去做,包括放你走。”   狸儿——所以你真的让我走?   “徐崇飞”深吸口气,看看天上的星辰,仿佛最爱的姑娘,也要变成繁星,闪亮,而遥远。   狸儿不在言语,转身欲走。   “徐崇飞”忽然叫住她:“我能问最后一个问题吗?”   狸儿停住脚步,不知过了多久,缓缓转过半个身子。   “徐崇飞”远远看着她,声音在星空下,清澈,明朗:“你总说让我放了你,可我从来都没有束缚过你,你有没有想过,真正不愿意放开你的,不是我,是你的心。”   “停——”   陈其正再次出声,不过这回,是等到冉霖把这场戏的台词全部说完了。   冉霖站在中间,也不看导演,只低着头,重新整理情绪。   下一场是临终遗言,不带第一场的愤怒,不带第二场的深情,只带着无惧死亡的坦然,和对兄弟的美好祝愿。   唉,这人就是圣人。   “让他进来吧。”陈其正忽然风马牛不相及地说了一句。   冉霖疑惑抬头,见陈其正是在和之前通知他们进来的小姑娘说话。   小姑娘得令,飞快出门,没一会儿,就把应该是等在半小时之后试戏的人带进来了。   先进来的经纪人武雪峰,冉霖总觉得他又胖了。   然后才是张北辰。   四目相对,冉霖有点尴尬,张北辰倒很自然冲他一笑,明显是知道他在试戏的。   张北辰这样一笑,冉霖的尴尬就没了,仿佛回到了录制真人秀的时候,也很自然给伙伴回个微笑。   张北辰和武雪峰同样与导演和编剧礼貌地打招呼。   编剧一如既往亲切,导演一如既往冷脸。   原来无关名气,冉霖想,不苟言笑应该是陈导的个人风格。   “冉霖……是吧。”陈其正忽然道。   冉霖连忙点头:“嗯,陈导,您说。”   陈其正简单看了他一眼,便重新低头看剧本,道:“第三场戏你和张北辰一起试一遍,正好他是方闲。”   冉霖愣愣地眨了下眼,总算反应过来,轻轻应了:“嗯。”   张北辰二话不说,外套一脱,果断上阵。   张北辰外套里面穿的是一件剪裁合体的衬衫,这会儿袖子挽起,干净利落,帅气里少了些青春稚嫩,倒透出点精英范。   冉霖看了他一眼。   张北辰意会,直接单膝跪地,伸出手臂。   冉霖不再犹豫,啪地躺下,倒进“友人”臂弯。   两个已经熟悉的人对戏,其实容易笑场,尤其这种生死离别。冉霖仰望着张北辰的眼睛,总觉得那里面有笑意。   其实可能张北辰并没有,全然是自己多想。   但冉霖控制不住。   深吸口气,冉霖把目光从张北辰的眼睛移到鼻尖的位置,从外人角度,甚至在镜头里看,他盯着的都是对方的眼睛,所以只要他情感足够到位,便应该没有问题。   “崇飞——”张北辰抱着他,忽然呐喊,声音里饱含着友人即将消逝的悲恸。   临死之人,冉霖将声音控制得有气无力:“我、我没事……”   “停!”   张北辰身体一震,擎着冉霖的胳膊跟着一抖。   冉霖连忙单手撑地起身。   两个人一齐站起来,忐忑地看向导演,仿佛两位小学生正面对着班主任。   陈其正定定看着冉霖,说:“徐崇飞,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不能直视方闲的眼睛,那这段戏就不用演了,听清楚了吗?”   陈其正的声音不大,压迫力却是铺天盖地的。   冉霖咬牙挺住,没躲避他的视线,缓慢而坚定地,点头。   陈其正把笔丢到桌子上,啪地一声:“再来。”   重新躺到张北辰臂弯里,冉霖闭上眼,迅速摒弃一切杂念,再睁开,头顶上的那张脸五官仍是张北辰,可影像传到脑海,就是方闲……   这一次导演没再中断,冷眼看到结束,才说:“好了。”   说完再不看他们,拿起笔,又开始在纸上乱写。   冉霖好奇死了他究竟在写什么,但从那潇洒霸气的笔法上,感觉看了也未必看得懂。   冉霖试了三场戏,但张北辰只试了一场,现在两个人都站在中间,气氛随着表演的结束慢慢冷下来,奋笔疾书的导演没有半点抬头的意思,空气就有点尴尬。   编剧宋芒冲他俩笑了笑,忽然问:“能说说你们对人物的理解吗?”   冉霖和张北辰面面相觑,后者低声道:“你先吧。”   先说后说都要说,冉霖也就不谦让了,深吸口气,抬起头说:“徐崇飞就是个圣母。”   宋芒怔住。   王希傻了。   陈其正都抬起头,一直深沉的眼里终于透出些许玩味。   冉霖继续说:“但在江湖里,需要这样的圣母。他对父母孝顺,对朋友义气,对爱人深情,他这个人,就是江湖的魅力所在。隐剑楼少主的出身造就了他心灵的纯净,他没有唐璟玉那样的血海深仇,没有方闲活在哥哥们阴影里的那种自卑,他活得自在,轻松,也活得真诚,纯粹。甚至面对欺骗和伤害,他都可以用最大的宽容去谅解,但他又不是滥好人,在关键时刻,他立场分明,并且会用命去保护自己最珍视的东西……”   “你觉得什么是他最珍视的东西?”宋芒眯起眼睛,紧紧盯着他。   “情义。”冉霖回答宋芒,“唐璟玉和方闲也重情义,但他们重的都是兄弟朋友之间的情义,只有徐崇飞,重的是人间的大义,他是这个江湖里唯一甘愿为情义殉道的人。所以他的死,才能换来唐璟玉和方闲的和解。”   宋芒安静地看着他,不言语,似笑非笑,像在想事情,又好像单纯地觉得有趣。   “呃……”张北辰欲言又止。   宋芒闻声把目光转向他,点点头:“嗯,你说。”   张北辰清了清嗓子:“方闲在我看来是这个剧里最矛盾也是最痛苦的一个人……”   ……   张北辰陈述完,宋芒还没追问,导演就让冉霖和王希先走了。   冉霖不知道张北辰接下来是不是也要和自己一样,对着空气演戏,就像他看不透导演脸上的冷峻,究竟是一如平常,还是透露着拒绝信息。   “希姐,你觉得我有戏吗?”回去的车上,冉霖越想越觉得心里没底,干脆开口询问王希。   不料王希也摸不出深浅:“这个导演是出了名的有性格,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不过——”王希拍拍冉霖的脑袋,难得表扬,“你今天表现得很好,把我震着了。”   冉霖总觉得王希拍他脑袋那个姿势像摸小狗,但一听见表扬,那拍就拍吧,别说小狗,皮球都行:“真的?你真觉得我演的好?”   王希又纳闷儿又好笑地看着他,有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走眼了:“你怎么戏里戏外完全不一样。演起戏来你真的挺有魅力的,一下戏,就又怂回来了。”   冉霖乐,调皮地问:“那你是喜欢我在戏里那样器宇轩昂,还是喜欢我现在这么怂?”   王希眯起眼睛打量他,很不客气地纠正:“你在戏里也并没有器宇轩昂!”   冉霖乐出了声。   王希静下心来,想,以后或许应该更认真地规划一下冉霖在演戏方面的路。   刘弯弯听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悲从中来——在外面偷听了全程,那破门死活扒不开门缝,她才是最想看冉霖演戏的死忠粉啊!   ……   王希接到“内线”电话是在一个月之后,正好五一,劳动节。   “徐崇飞初步就定冉霖了,这周名单会报给投资人还有男一号,如果两边都没问题,这事就定了。”   该“内线”是试戏过后,王希透过层层关系发展的,没有拍板决定的力量,但可以打探个情报。   “真的?那么多人里,就把冉霖给挑中了?”虽然有所期待,可真听见,王希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对,那么多人,导演挑了两个给编剧二选一,编剧挑了冉霖。”   “说理由了吗?神演技一类的?”   “姐,你想太多了,哪有那么多神演技,”电话那头笑着吐槽,末了道,“不过我好像听见他和导演说什么徐崇飞最喜欢月白色的衣服,剧本里有写。”   月白色?   王希一时想不出所以然,见对面想挂电话,连忙问另外一个关心的问题:“男一号确定还是陆以尧?”   “是的,已经谈定很久了,除非他这两天抽风变卦,不然合同马上就签了。”   “既然决定了为什么拖到现在才签合同?”   “估计也想看看搭档都是谁吧,毕竟再好的本子,看不见阵容,也没有太多说服力。”   “好的,谢谢你。”   “姐,你就别跟我客气了,都是自己人,回头再聊。”   “嗯,改天请你吃饭。”   挂上电话,王希想了一会儿,还是不确定要不要先跟姚红通个气。   这事儿本来成不成都行,但现在就差临门一脚了,如果投资人导演编剧都通过,结果被男一号卡下来,她会吐血。   陆以尧……   从王希的观察上看,他和冉霖的关系在真人秀后期应该处得还不错,但也不排除他和姚红在知道冉霖是男三号备选后会多想。毕竟有蹭热度的前科在,如果他们认定冉霖这次也是冲着陆以尧来的,那冉霖就铁定没戏了。   王希很少对自己做过的事情后悔。   捆绑陆以尧炒作,算一件。   要不让冉霖去和陆以尧说?打打人情牌?   不行,万一那孩子脑袋一热,为了撇清直接不演了,她真的会疯。   以前的冉霖,王希还有信心控制,自从宾馆飙戏以来,她就开始重新审视这位艺人,总觉得哪天,冉霖就能不声不响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来。   瞻前顾后也没个结果,倒是让王希在烦扰中重新想起月白色的梗来。   不光不明白编剧的意思,她连这个颜色都认不准。   手机搜索“月白色”,出来的答案是——介于蓝色和白色之间的一种颜色,不是淡蓝色,而是白色里带着一点淡淡的蓝。   那天冉霖穿的针织衫!   王希在回忆里,恍然大悟。   那件衣服真的不算好看,但按照编剧宋芒所言,那是冉霖扮演的角色——徐崇飞最爱的衣裳颜色。   打开手机相册,重新翻出一月前拍的那一张张试戏剧本,仔细检查到眼睛发疼,王希终于在人物小传里看到那一行不起眼的字——   最爱月白色衣衫,一如他的人,淡然而舒朗。 第34章   《国民初恋漂流记》第八期延迟一周, 四月十一号才播出。   彼时陆以尧的工作强度已回到正常水平, 虽然再没有连轴转的情况了,通告依然基本满档, 等到想起来看这期大结局, 已经是五一过后的事情了。   那天刚刚下完一场春雨, 给持续回升的气温重新注入一丝凉意。北京难得出现了蓝天,街道两旁树上的叶子被洗得翠绿明亮, 在懒洋洋的日光里, 随风轻摆。   陆以尧把公寓的窗户都打开,穿堂风一起, 吹散了整个冬季的尘霾, 吹得心情都清爽透亮起来。   如果去掉沙尘暴, 去掉乍暖还寒,只把和风细雨清新怡人当做春天的标准,那北京的春天永远晚来早走,短得让人心碎。   好在, 陆以尧还能在这稍纵即逝的光景里, 偷得半日闲。   “一整季下来, 最大的感受就是人与人的相处是件很奇妙的事情……”   客厅电视的屏幕里,陆以尧正端坐着侃侃而谈,他的对面应该是导演,但镜头只给到陆以尧,和他后面的节目LOGO背景板。   电视里是一个半月前的陆以尧,电视外的沙发里是现在的陆以尧。   许是最近总闷在影音厅里了, 偶尔在下午的阳光中看看节目,感觉也蛮好。   “一人一句话的评语……夏新然,像个小太阳,永远熊熊燃烧,痛快自己,也温暖别人;张北辰嘛,青春活力,朝气蓬勃,我觉得他应该是我们所有人里最符合校园初恋想象的;顾杰,铁血纯爷们儿,很可惜这季节目没有真人CS那种实战闯关环节,不然他应该能大杀四方;冉霖……他是一个相处起来会让你觉得很舒服的人。”   镜头戛然而止,画面无缝切换到夏新然——   “最大的感受啊,应该是想要多来几次这样的节目吧,会去到很多自己平时去不到的地方,还交下了好朋友,其实像我们平日里工作比较忙,很难有这样的机会……”   等等。   陆以尧眯起眼睛,如果他没记错,好像不止夸了冉霖一句吧,就算不能都用,好歹剪一句精华的啊!保留第一句也太简单粗暴了,明明他后面越说越有感觉,金句层出不穷……   “一人一句话,呃,我得好好想想……”   镜头里不知何时换上了冉霖,认真的模样就像在面试的毕业生。   陆以尧不自觉坐正身体,竖起耳朵。   “顾杰永远能量爆棚,让人一看他,就觉得充满干劲;张北辰很温柔,很包容,相处起来特别轻松;夏新然有一颗赤子之心……陆以尧,呃,认真敬业,有责任心,有担当,对待朋友更是真诚坦荡……对,有点一身正气的感觉……”   估计也意识到自己的评语有点怪怪的,镜头里的冉霖忍俊不禁。   电视前,陆以尧心情复杂。   冉霖确实是在夸他,不管从语气还是神态上都看得出来,那人夸得还很认真。   但一身正气……到底是哪里来的错觉,他又不是包青天!   节目接近尾声,开始闪回之前所有旅程中的合影纪念。   桂林骑自行车,四川看大熊猫,三亚搭椰叶棚,上海玩游乐场,迪拜冲沙,法国走秀,泰国大象,冰岛极光……   不住往上滚的字幕,是后期灌的鸡汤,却也有一两句戳中陆以尧的心情——   他们在磨合   他们在成长   他们在互相了解   他们在彼此包容   他们没有碰到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   但性格迥异的有趣伙伴们   于欢笑和泪水中   碰撞出了个斑斓世界……   “要不在微博里问一句?”任由节目结束电视跳回点播界面,陆以尧把微信和微博来回切换,犹豫不决。   一个月前自己问的那个广告品牌的留言,石沉大海,至今未收到冉霖回复。   原本忙起来的他已经把这件事忘了,结果刚刚看最后一期,又勾起了这件事的回忆。   这不是什么大事,但在陆以尧这里,总好像悬而未决,没个说法,于是不想则已,一想就得琢磨个几分钟。   “李同……”陆以尧喊正在客房里收拾行李的助理。   今天是姚红下达的24小时监控令执行期的最后一天,鉴于陆以尧一个月以来表现良好,看不出有二次晕倒的危险,李同这个监督员,也就可以光荣下岗了。   听见呼唤的小助理哒哒哒跑出来:“陆哥,什么事?”   陆以尧想了想,问他:“假如你是一个粉丝百万的明星,有另外一个明星在你微博下面留言,你会看到吗?”   李助理已经不是第一次充当百万粉丝的大V了,如今对于这种情景假设性问题,手到擒来:“应该能看到,因为通常粉丝会把这个明星的留言顶到最上面,顶成最热留言,所以他只要进入自己微博主页,点开那条微博下面的评论,第一眼就能看到。”   “如果不进自己微博,就在APP首页直接点击查看最新留言呢?”   “那所有留言都是按更新时间无差别排列的了,你那条肯定淹没在成千上万的留言里。”   “有道理。行,你继续去收拾吧。”   “嗯,陆哥你有事再叫我。”   目送李同身影消失在客房门后,陆以尧才后知后觉……   【你那条肯定淹没在成千上万的留言里。】   你那条?   助理怎么知道他是想留言那个,他就不能是被留言的那个吗!   铃铃铃——   玄关的门禁可视电话骤然响起。   这意味着有客来访,正站在楼下等着业主给开单元楼的门。   陆以尧家里几乎没有访客,除了姚红。   但因为陆以尧的个人习惯,除非有事,姚红也很少直接找过来。   正疑惑起身,李同已经麻利跑出来,一口气奔到可视电话前,没等接听,先转头向陆以尧汇报:“是红姐。”   一如所料。   陆以尧踏实下来,那边李同已经接听电话,给姚红开了门禁。   不一会儿,敲门声响起,守在玄关的李同立刻开门,姚红冲他点点头,换了拖鞋进客厅,未等坐下,便道明来意:“《落花一剑》的演员名单拟出来了,我拿过来给你看看。”   陆以尧看着风风火火的经纪人,有点奇怪:“你发我手机上就行了,哪还用特意跑一趟。”   姚红没接话,只从包里将A4纸匆匆打印的拟定演员名单掏出来递给陆以尧:“先看看吧。”   陆以尧不明所以地接过名单,第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名字,而在自己下面的方闲……   “俞冬?他演方闲?”陆以尧这回是真意外了,颇有点不可思议地看姚红,仿佛想确认这条信息的真伪。   俞冬比他大几岁,出道成名都很早,现在已经是妥妥的电影咖,很少再拍电视剧,更别说这种双男主的。   双男主,说得好听,两个都是主角,但只要是故事,就会有主线,只要有主线,就难免有侧重。以《落花一剑》为例,所谓双男主,就是唐璟玉和方闲两个角色的地位基本相同,戏份重量大致相当,但归根结底,这个故事的主线是围绕唐璟玉来的,起,是唐家灭门,收,是唐璟玉放弃复仇,退隐江湖。由始至终,唐璟玉都是推动这个故事往前走的灵魂人物,方闲的戏份再重,这种故事本身带来的“主角感”仍是不可磨灭的。   俞冬愿意与他共享“男主”头衔,还是双男主中稍微次之的那个,不可思议。   “不用大惊小怪。陈其正和宋芒能从大屏幕上下来,俞冬更能。拍电影哪有拍电视剧赚钱,既想要逼格,又想要真金白银,这种电影级别配置的电视剧真心是可遇不可求。”   “但俞冬比我名气大。”   “可是他人气没你高。”   陆以尧无言以对。   收视率为王的时代,谁能带流量,谁就是老大,很现实,也很残酷。   他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只是有点头疼未来的相处。   俞冬这个人他打过几次交道,有才,但心气很高,怎么看都不像会甘心和他分享双男主的样子。   陆以尧对艺术没有太执着的追求,但对工作伙伴,还是希望能其乐融融的。   眼见着陆以尧的思绪越飘越散,姚红无可奈何叹口气。   俞冬根本不是重点好吗。   “忘掉俞冬,往后看。”忍无可忍,姚红终于出声拉回陆以尧的神游。   方闲下面就是徐崇飞。   徐崇飞后面的饰演者……冉霖?!   陆以尧猛地抬头,瞪大眼睛看姚红,比之前看见俞冬的眼睛大了好几圈。   姚红很满意他的反应,淡淡微笑:“是不是很意外?”   当然意外。   但好像震惊里……还有点高兴?   姚红等着艺人发表意见呢,左等右等,还是一张蠢萌震惊脸,无语:“怎么不说话?”   陆以尧眨巴下眼睛,回过神,感慨万分:“这还真是……”   姚红屏息等待。   “……人生何处不相逢。”   姚红差点被一口气噎着。   高兴也好,厌恶也罢,总该有个明确态度,这种千帆过尽一样的感慨是什么玩意儿。   “你到底怎么想的,”姚红也不猜了,直截了当地说,“这还不是最终名单,也就是说除了俞冬,剩下的人你觉得不合适的,都可以提出来,片方那边有商量的余地。”   陆以尧闻言愣住。   姚红问他怎么想的,他还想问这句呢:“红姐,你这话……什么意思?”   姚红静静打量陆以尧的神情,良久,终于无奈地接受现实——自家艺人是真心询问,并且对于这份拟定名单也没有半点不高兴的意思。   不,在跟俞冬合作的未来上,他还纠结了一下,结果对着冉霖名字,如春天般温暖。   好脾气如姚红,也想挖开自家艺人脑袋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咱俩之间从来都不拐着弯说话,今天也一样,”姚红叹口气,尽量让语气和缓,是个商量的态度,“我认为,最好不要和冉霖搭戏。”   陆以尧正色起来,嘴唇抿成一字,不言语,但微微皱起的眉头代表他在认真听。   姚红继续说:“冉霖之前捆绑你炒作,蹭热度,这个没有任何疑问。包括后来上真人秀,你敢说节目组找他没有继续炒话题的意思?是,后来节目换风格改兄弟情了,他的团队也不炒了,但不管你和冉霖是卖腐,还是好兄弟,你们两个同框的次数都已经太多了。如果再合作电视剧,就算他的团队没有捆绑你的意思,但戏里戏外你俩都肯定分不开了,片方、观众、舆论都会把你们捆在一起。圈内好友,甚至是荧幕CP,冉霖当然乐见其成,但这种观众印象对你的前途是没有太多助力的。”   陆以尧思索半晌,微微眯起眼睛:“你的意思是冉霖之所以想上这部戏,和当初的综艺一样,也是因为我在?”   姚红摇摇头,客观分析道:“这种资源就算没有你在,他肯定也是想上的,但你在,那更锦上添花。谁会嫌好处多?”   陆以尧沉默,垂下眼睛,陷入思考。   姚红耐心等待,她相信陆以尧会想清楚其中的利害。男男CP是一把双刃剑,圈粉快,但风险也高,万一其中一个出了什么幺蛾子,另外一个人哭都没地方去。以陆以尧现在的资源和发展前景,没必要蹚这种浑水。   客厅陷入微妙的寂静。   幸而下午三点的阳光足够明媚,幸而穿堂风依然吹动着窗帘,才不至于让气氛太过尴尬。   李同原本想倒水的,在敏锐捕捉到谈话气氛的郑重之后,乖巧躲进客房,继续跟自己的行李奋战。   不知过了多久,陆以尧终于抬眼,开口:“红姐,我记得你说过陈导是一个对演戏要求很严格的人,既然他能选中冉霖演男三,就应该是认可了冉霖的演技,而不是和我这个男一号能炒出话题。”   姚红没想到陆以尧想了这么久,想出来的竟然是替冉霖说话,有点着急:“如果演技可以,又能出话题,没有导演会拒绝。现在客观情况摆在这里,你和冉霖就是两桶高度不一样的水,你高,他低,只要中间连了管子,不管是综艺还是电视剧或者别的什么,永远都是你的水往他那边跑,懂吗?”   “那换成别人就不蹭我热度了?”陆以尧觉得自家经纪人陷入了一个逻辑误区,“红姐你仔细想想,以前我不认识冉霖,我合作过的女演员少炒作了吗?如果按照你的水桶理论,是不是以后所有人气比我低的我都不能合作了?”   姚红语塞。   陆以尧轻叹口气,尽量让语气和缓,他知道姚红为他好,所以不希望让姚红感觉他在争论,只是想表达自己最真实的想法:“红姐,这个角色是冉霖自己争取来的,以他的咖位能争取来这个角色,肯定不容易,我一句话就给否了,朋友没有这么做的。”   姚红定定看着自家艺人,语重心长:“如果他拿你当朋友,你就不会在拟定名单上才知道他有份参演。”   “也许他也没想到自己试戏会过。”陆以尧试图找个合理解释。   姚红摇摇头,一副“你太天真”的无奈:“以王希的本事,她只会比我们更早拿到拟定名单,如果按照你说的,冉霖怕试戏不过,那现在已经过了,为什么不来和你通气。”   “他没有义务和我通气……”陆以尧还在替冉霖说话。   “你不说你们是朋友吗。”姚红简直想去找冉霖要迷魂药配方。   陆以尧沉默下来。   就在姚红以为他终于想通的时候,他忽然摇了一下头。   很轻,很缓,但不容拒绝。   “红姐,要是片方和导演出于其他考量,否掉冉霖,我不管,但在我这里,我不会害他。如果你执意要去和片方说我不想让冉霖演这个角色……”陆以尧一字一句,低缓却有力,“我真的会生气。”   生平第一次,姚红被自己的艺人威胁了。   还是用“我会生气”这种幼儿园熊孩子才会用的筹码。   偏偏,姚红还吃这一套。   所以说,溺爱孩子是病,而且无药可治。   “随你吧。反正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到时候你要再被蹭了,不许跳脚。”   “行,”陆以尧微笑,“到时候我抖手。”   姚红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也不知道陆以尧从说服自己这件事中获得了多大乐趣,现在眼角眉梢都带着喜气。   事已至此,姚红还能说什么,只得往前看:“最多半个月吧,剧本终稿和合同会一起给我们。”   陆以尧说:“九月开拍,时间也挺紧了。”   “没办法,听说投资人那边各种修改意见,宋芒都要疯了,”姚红道,“不过场地和开机日都定好了,所有演员档期也是按照拍摄时间协调的,投资方心里应该也有数,不会太过分。”   越过冉霖的问题,姚红和自家艺人接下来的聊天就其乐融融了,不过也着实没什么好聊的了,各种琐碎事情都念叨一下之后,姚红便起身告辞。   送走姚红,陆以尧却不平静。   别看他跟姚红说得头头是道,立场坚定,但真去思考“冉霖为什么不跟他通气”这件事,还是挺折磨人的。   而且越想越没底,越想越心虚,越想越乱,越想越满脑袋都是姚红那句“如果他真拿你当朋友”的假设。   这个世界上最惹人厌烦的就是如果。   它给了你很多答案,却从不把对的标注出来。   那就直接去问吧。   陆以尧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想了十分钟,决定采取简单粗暴法。   第一次给冉霖打电话,陆以尧莫名有点紧张。   一段音乐过后,那边接听。   “喂,你好。”   冉霖的声音客气礼貌,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听起来还有点……软糯?   “咳,”陆以尧清了下嗓子,才说,“你好。”   电话那头顿了下,问:“哪位?”   陆以尧黑线,刚酝酿起的兄弟情冷掉大半:“你没看来显?”   电话那头又是几秒的安静,忽然音调升高:“陆以尧?!”   陆以尧扶额,为什么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喜悦倒好像有一丝……惊恐?   “你怎么会给我打电话?”似已确认来电者身份的冉霖,声音终于明朗起来,“我刚叫了餐,还以为外卖到了。”   惊恐没了,陆以尧很欣慰。   软糯也没了,陆以尧有点失落。   外卖到了……陆以尧忍。   “我是来恭喜你的,”陆以尧也不绕弯子了,开门见山,“《落花一剑》。”   “你怎么知道我去试这个戏了?”电话那头的声音无比惊讶,怎么听都不像装出来的,“不过现在八字没一撇呢,你不知道,这个戏竞争特别激烈,希姐说希望不大,能跟导演混个脸熟,刷刷存在感就不错。”   陆以尧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而且还不止一个地方。   冉霖:“喂?”   陆以尧:“你不知道你试戏通过了?”   冉霖:“……真的?!”   陆以尧:“你还不知道?”   冉霖:“希姐没和我说啊。会不会是她还没得到消息。”   陆以尧:“不可能,拟定名单已经出来了,没有意外的话,你就是徐崇飞。”   冉霖:“不行,我得消化一下,幸福来得太突然……哎?我试戏通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陆以尧:“拟定名单当然也会送到我手里。”   冉霖:“为什么要送到你手里?”   陆以尧:“我也需要知道我的搭档都是谁啊。”   冉霖:“……”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然后——   “你是这部戏的男主角?!”   陆以尧几不可闻地叹口气,他就说哪里怪怪的。   第一,冉霖根本还不知道自己试戏通过了。   第二,冉霖也不知道这部戏的男主角是他陆以尧。   第三,现在场面尴尬,他该怎么办?   “太好了,我们可以一起演戏了!”   “……是啊,我就是来告诉你这个好消息的!”   冉霖绝对是小天使!   “那张北辰呢?他成功没?”电话那头兴奋地追问。   陆以尧茫然:“张北辰?”   冉霖:“对啊,我俩同一天试戏的,他的角色是方闲,过了吗?”   陆以尧懂了,有点遗憾道:“拟定名单上,方闲是俞冬。”   冉霖那边没了声音。   两人心照不宣,方闲定俞冬,那就与试戏效果无关了,可能俞冬都没有试戏,直接用咖位碾压一众竞争者。   不管怎么讲,能拿下徐崇飞,对冉霖来都是绝对的大喜事,他也就顾不得和陆以尧多说了:“我得马上给我经纪人打电话,她也一直等着信呢,咱们回头再聊?”   陆以尧想说你经纪人应该早知道了,但转念,这个推论其实都是姚红那么一说,没有实锤,如果冉霖的经纪人真的已经知道了,那没道理冉霖还傻乎乎的一问三不知。   “喂?”冉霖悲伤的发现陆以尧的神游不以通讯方式为转移,面对面会游,打电话也会游。   “啊,好,你赶紧和你经纪人联系吧,回头见。”   挂上电话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陆以尧都在思考,他刚才到底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以及,他都在电话里说了一些什么。   大脑从通话结束那一刻开始,就陷入空白。   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白茫茫一片里漂浮着——冉霖这个人有毒,剧毒。   豪华公寓里的陆以尧思考人生,小公寓里的冉霖已经乐得合不拢嘴。   天上掉下来一张馅饼,还就啪叽,砸他脑袋上了,一个高兴都不足以形容他现在的心情。   “希姐,我的徐崇飞过了!”电话一接通,冉霖就迫不及待相告。   王希一愣,下意识问:“你怎么知道的?”   冉霖没多想,只当王希也刚收到信,多方佐证,真实性高到飞起:“所以这件事是真的,我真的通过了?!”   “嗯,”王希顺着往下应,免得还要解释为什么她得到消息也不说,但冉霖这边的消息渠道她必须问个清楚,“究竟是谁告诉你的?”   冉霖光顾着分享喜悦,直到这会儿,热腾腾的脑袋才有点温度往下走的意思,但都到这个份儿上了,只能实话实说:“那个,陆以尧。”   王希被答案惊着了:“陆以尧告诉你的?!”   冉霖说:“嗯,刚打的电话。”   “那他什么态度?”   “恭喜我啊。”   “……姐也恭喜你。”   王希坐进自己的办公椅,忽然觉得这个世界特别科幻。   陆以尧是真心来恭喜的吗?   应该是。不然他完全可以背地里做手脚,神不知鬼不觉把冉霖弄掉,干嘛还要特意打电话来说这些有的没的。   但如果是真心恭喜……   那她这几天究竟在纠结个什么劲儿!   合着她这边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敲开门,怎么跟姚红旁敲侧击探虚实,人家冉霖直接手里拿着门卡大摇大摆刷进去了,还是业主亲自送的!   “你和陆以尧关系什么时候变这么好了……”   “也没多好,就录综艺录得比较熟悉……”冉霖含糊应了一句,直接换了话题,“希姐,你既然也收着名单了,那你知道俞冬是怎么回事吗?最开始就定了他来演方闲?”   这件事王希还真听内线提了两句,她对此不大关心,但冉霖问了,她也就把知道的都说一说:“听说方闲是最难定的,因为角色心理冲突极大,所以从一开始,投资人和导演就没有统一意向。后来试了挺多,虽然没有让导演完全满意的,但综合各方因素,都倾向张北辰……”   “那俞冬……”   “最后关头杀出来的,没试戏,直接把张北辰顶了。俞冬的演技有目共睹,咖位也在那里摆着,演唐璟玉都绰绰有余,演个方闲,投资人乐不得的。”   王希说完,又有些感慨:“幸亏他相中的是方闲不是徐崇飞,不然你也没戏。”   冉霖还在替张北辰惋惜,没听清王希的话。   王希以为冉霖被自己吓着了,连忙补充:“当然啦,他也不会跟你争男三,双男主已经是底线了。”   预想中的坎坷全都没有发生,甚至还更加顺利,这让王希惊喜之余,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剩下嘱咐珍惜机会,好好揣摩角色。   但在这两件事上,不用她叮嘱,冉霖已经做到一百零一分。   后面王希说了什么,冉霖其实没太往心里去,因为冷静下来的他,开始后知后觉地反省,刚刚在电话里对待陆以尧会不会太热情了。   如果没记错,他好像说的是“太好了,我们可以一起演戏了”,而且语气是毫不掩饰的兴奋……你的矜持呢!!!   怎么办?   陆以尧会不会多想?   会不会觉得自己又要蹭他热度?   甚至,发现他不可告人的隐秘情感?!   冉霖越想越觉得自己要疯,简直有冲动再打个电话过去解释,我刚刚真的只是因为试戏通过而兴奋,和能跟你搭戏这件事没有半点关系……嗯,陆以尧绝对会把他当成病人。   不过话说回来,他是真挺高兴的。   一想到试戏通过,就会有种心里豁然敞亮起来的开心。   一想到搭戏陆以尧,那心又慢慢缩起,然后从缝隙里流出蜜来。   突发奇想,冉霖打开朋友圈,找到那条被他刻意忽略的评论,恶作剧似的,在时隔一月之后,悄然回复——迷雅男士洗发水,纯天然无硅油,清爽去屑,还你靓丽青春。   ……   “陆哥,那我走了啊。”李同拉着行李箱,站在玄关,一步三回头,“你照顾好自己,别总捂在影音厅里熬夜。”   “知道了。”陆以尧好笑地回应,总觉得看见了男版红姐。   李同摆摆手,拖箱离开。   回出租房的路上,李同忆起这一个多月与陆以尧同居的感受,八卦之心澎湃,但又无人倾诉,索性掏出手机在微博里给某树洞大V编辑了一条吐槽私信。但是写完又觉得透露太多老板隐私不大好,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一个字一个字敲打得太认真,写完了,倾诉欲好像也没那么澎湃了,他便把那满篇字又一个一个删掉了——   【XX树洞你好,我是一个明星助理,就是拎包买饭跑腿那种。我老板是一个很有名气的男明星,人很好,从来不摆架子,对待我们这些工作人员也很尊重。但,我真觉得他有点不正常。第一,他会在屋子里挂满他的剧照,古装现代近景远景半身全身正面侧面背光逆光应有尽有,一进那个房间我就感觉一屋子老板在盯着我。第二,他喜欢听黑胶唱片,对,就是电影里才会出现那种,特别穿越。第三,他以前不怎么玩手机的,最近突然变成了手机控,没事就拿出来手机刷一刷,刷完还对着手机自言自语,别提多诡异了。说实话,我真的很喜欢这份工作,我也很喜欢我的老板,这年头有个和蔼可亲的上司真的很不容易了,但是相处越久,我越方啊……】   同一时间,陆以尧公寓。   刚洗完澡的陆大明星拿过手机每日一刷,竟然真让他刷出了朋友圈的新信息!   【迷雅男士洗发水,纯天然无硅油,清爽去屑,还你靓丽青春。】   陆以尧怎么看都觉得最后半句广告词很别扭,也不知道是厂家的还是冉霖自己编的。   总有一种“你不用这款洗发水就等着容颜老去吧”的诅咒感。   不过收到冉霖回复,还是很欣慰的。   举起手机,陆大明星一如既往对着友人头像自言自语:“你以后勤看着点朋友圈,一个月才刷一次,频率也太低了……” 第35章   冉霖得到《落花一剑》剧本终稿那天, 是五月中旬的一个傍晚。   天气已经渐渐转暖, 偶尔中午最热的时候,街上已经有人开始穿短袖。   据说迷雅洗发水的广告也会在这一天投放, 冉霖午饭过后便一直守着电视机。   带着夕阳余温的风从纱窗吹进来, 吹得人困倦。   昏昏欲睡中, 王希打来电话,告诉他收到片方的剧本终稿了, 他还没来得及高兴, 电视里终于出现了自己飘逸的秀发。   谁说福无双至?   冉霖现在幸福得像一朵向阳花。   广告没有使用冉霖的原音,从头到尾都是配音, 及至弹吉他那里, 直接只保留了影像, 没有放出真正的吉他旋律和唱歌。毕竟时间有限,弹吉他的镜头只能保持几秒,而且冉霖唱的是别人歌曲,也涉及到版权, 所以广告给那里直接配上了其他的BGM, 待镜头转瞬即逝, 屏幕上出现洗发水瓶身的特写,旁白则是铿锵有力的广告词。   但冉霖的唇红齿白还是透过镜头原原本本映出来了,以至于看的时候,总会忽略秀发,专注于脸。   冉霖后悔没给摄影师发个微信红包。   “喂?人呢?”话说一半,手机里没了音, 王希莫名其妙。   电视里开始播其他广告了,冉霖收回目光,嘿嘿傻笑:“希姐,我看见我自己的广告了。”   王希被他的喜悦感染,也乐呵起来:“感觉怎么样?”   冉霖回忆那些镜头,颇为感慨:“把我拍得也太好看了……”   王希囧,有点分不出来这究竟是骄傲还是谦虚。   “这才只是个开始,以后你的广告代言会越来越多,逼格也会越来越高的。”王希言归正传,“明天一早我让刘弯弯把终稿给你送过去,至于合同,我估计再过几天也该下来了,到时候公司这边会把关条款,你只要负责最终签字就行。”   “好的,希姐。”   其实冉霖现在就迫不及待想看剧本了,但王希都说让人一早送了,况且还有三个多月时间呢,也不差这一个晚上。   挂了经纪人的电话,冉霖终于不用装淡定了,嗷一嗓子兴奋叫出声,扑进沙发里哪吒闹海。   感觉把龙宫搅和得差不多了,身体里乱窜的那股子激动才慢慢平稳下来,不过心还是扑通扑通狂跳,有点当年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意思。   冉霖不是第一回 拍电视剧,但这么大的投资这么好的配置这么吃重的角色,于他而言,真的美得不像真的,放在以前简直是想都不敢想。   前些天虽然从陆以尧和王希那里多方证实了自己在拟定名单上,但毕竟只是“拟定”,谁也不敢打包票万无一失,而今剧本下来了,合同也马上要跟过来,怎么看都应该板上钉钉了,连带着飞扬的心情都是前所未有的踏实。   不消多想,冉霖直接拨通了老妈的电话。   这个时间店里没什么人了,老妈该是在打扫收拾。   冉霖这样想着,那头电话已经接通,亲妈的声音一如既往爽朗:“儿子,啥事儿?”   冉霖就喜欢他妈这样的,开门见山,直奔主题,不,应该说他们一家三口之间沟通都是这个风格:“妈,我上电视了!”   冉妈一头雾水:“你不早就上电视了,八期,我和你爸一期没落都看了啊。”   “不是那个,是广告,”担心生变,冉霖一直忍着,如今终于尘埃落定,必然要第一时间跟爹妈显摆,“XX台,你晚上去看,有我的洗发水广告!”   “真的?!”冉妈也兴奋起来,“你刚才说哪个台?”   “XX台。”   “行,晚上我和你爸就守着了!”   冉霖皱眉:“爸又不在?又和赵叔喝酒去了?”   冉妈:“没……”   冉霖:“那还好。”   冉妈:“跟你张叔钓鱼去了。”   冉霖:“……”   包子店是父母一起经营的,但这些年运营早已经按部就班,上了年纪的父母又聘请了几个服务员,所以也就没那么忙了,自家亲爹便要找回逝去的青春似的,三天两头和老哥们儿出去耍。   叹口气,冉霖不能拱火,只能宽慰自家亲妈:“爸的朋友多,体谅一下吧。”   不劝还好,一劝冉妈就来气了,声音直接高一个八度:“他朋友多?我就没有朋友?你何姨周姨孙姨李姨约我多少回出去旅游,我要跟你爸似的没心没肺,也放下店里不顾,早跑没影了!”   冉霖莞尔,知道亲妈就是痛快痛快嘴,而且如果他预料的不错,下面她妈就要提那句老生常谈了……   “儿子啊,也就是妈有你,不然谁能跟你爸过一辈子……”   一字不差。   这话冉霖从初中听到高中,从高中听到大学,小时候还真担心爹妈之间感情出问题,现在看透了,怎么听都觉着是秀恩爱。   “行了,儿子,妈不跟你说了,这么大的喜事,我得赶紧告诉你何姨周姨孙姨李姨,她们天天打听你呢……”   冉霖扶额,这些姨都是亲妈的好姐妹,看着他长大的。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结果加他妈,这就是五个女人,冉霖现在光听这些姨的名字,都能回忆起儿时被她们轮流亲捏支配的恐惧。   不等冉霖这边反应,兴奋中的冉妈已经飞快挂掉亲儿子电话。   估计这会儿要么是翻电话本找姐妹电话呢,要么是直接在微信群里发个通告。   冉霖弯着眉眼,想了想,又给亲爹打了电话。   亲爹几乎是秒接,但声音压得很低:“儿子,啥事儿,打电话也不挑个时候,鱼都被你吓走了。”   冉霖翻个白眼:“你儿子重要还是鱼重要?”   冉义民:“……”   冉霖:“这种问题还需要思考吗!”   冉义民:“当然是你重要。”   思考完还认真给出了答案……   冉霖无力地叹口气,先把广告放一边,化身夫妻感情润滑剂:“我刚才给我妈打电话,她还在店里忙活呢,你也多体谅体谅她,别三天两头往外跑。”   “我三天两头往外跑?你妈跟你说的?”冉爹义愤填膺,顾及到身旁还有垂钓的小伙伴,只能努力压抑音量,但冤屈不减,“我这礼拜就出来这么一天,不信你问小蔡。”   小蔡是店里多年的帮工,亲爹敢提小蔡,证明所言不虚。   冉霖微微皱眉,心说以后亲妈的话也得打了折再听。   “儿子啊,也就是爸有你,不然谁能跟你妈过一辈子……”   冉霖囧,这个台词怎么如此熟悉。   电话那头还在陈述血泪史:“你是不知道,你妈那个唠叨啊,铁人都扛不住,那就是老虎凳辣椒水,也就你爸我能忍……”   冉霖望天,遇见一对比着卖惨的爹妈怎么办?   拿喜讯砸晕他们。   “爸,”冉霖打断亲爹,直截了当地说,“我拍广告了,洗发水的,你今天晚上回家电视里就能看见。”   “真的?!”电话里的声音直接炸开,听筒愣是轰出了扬声器的效果。   冉霖赶紧把电话挪开一点,提醒:“爸,你不怕吓跑鱼了?”   “鱼啥啊鱼!老张,别钓了,我儿子拍广告啦哈哈哈哈——”   又是似曾相识的嘚瑟显摆。   冉霖看向窗外,树梢上正好两只麻雀在叽叽喳喳。   就您二位这样的还没法过下去?   金玉良缘都没你们这么绝配!   终于应对完不省心的爹妈,冉霖拿起手机给陆以尧发微信,想告诉他自己广告上了,可话打到一半,他忽然顿住,发现自己这种举动和奔走相告的亲妈以及召唤张叔的亲爹也没有什么区别。   心里一寒。   冉霖把打好的半句话又删了。   遗传啊,真是无法抗拒的宿命。   ……   陆以尧也是在同一天的同一个傍晚得到剧本的,但和冉霖不同,一是姚红直接把剧本送到了他家,二是跟着剧本来的,还有最终合同。   显然相比各种配角,片方对男主角的敲定还是最为紧迫的。   姚红这边其实也想赶紧定,毕竟只有白纸黑字,才算是对双方都有了保障。但再急,也要先看剧本终稿,近年来行业乱象丛生,一个不慎,就容易掉坑,口头承诺的男一号,更是只有真正落到戏份里,才是实打实的。   “你先看看剧本,如果没有问题,咱们再签合同,合同里也会约定剧本以你现在手上这一稿为准,将来如果要改,必须经过你的同意。”   “明白。”陆以尧说,不自觉进入严肃认真的工作状态。   姚红也不多留,直接起身离开:“剧本我手里也留了一份,我回去也会看,有任何问题我们随时沟通,最晚后天,能不能签这个合同必须定下来。”   陆以尧点头,表示收到。   送走姚红,陆以尧第一时间进入书房,全神贯注阅读起剧本。   厚厚的剧本,陆以尧整整看了一夜。   虽然姚红叮嘱让他不要熬夜,但事有例外。从姚红的口气上看,后天已经是最晚期限,陆以尧做事不喜欢压着最晚的时间点走,总愿意赶在前面。   而且整个剧本看下来,还真是越看越不对。   走出书房的时候,黎明的旭日在客厅里洒下第一缕光辉,陆以尧却在这光辉里,感觉到丝丝寒意。   剧本改了。   虽然对于他将要饰演的唐璟玉基本没动,但其他角色的戏份,有了根本性的调整。   如果相关演员看剧本不认真,或者压根不看剧本就签了合同……怕是后面肠子都要悔青。   娱乐圈的水太深,一个不留神,就要呛几口。   时间还早,陆以尧担心姚红还没起来,索性坐在客厅里看了一个多小时电视。   原本只为打发时间,不想竟然看见了冉霖的广告。   屏幕里冉霖蓬头垢面,向女神求爱未果,后清洗秀发,焕然变身,一把吉他弹起来不能更帅。   陆以尧好奇地轻蹙眉头,试图从短短几秒的镜头里分析出冉霖究竟是装模作样,还是真会弹吉他。   可惜镜头闪的太快,配的BGM又太吵,干扰了陆以尧的判断。   歪头想了想,陆以尧在手机里搜索迷雅最新款男士洗发水,然后把瓶身截图发给李同——帮我买一瓶这个洗发水,后天一起去上海的时候带给我就行。   那头没回复,休假中的小助理估计还在睡得昏天黑地。   陆以尧也不急,放下手机,继续看早间新闻。   终于等到八点,陆以尧把电视静音,拨通了姚红的电话,待到那边接起,陆以尧直截了当地说:“红姐,剧本有问题。”   姚红昨天晚上回家之后先安顿老公孩子,完后只看了几页剧本,就累得不行了,本想着今早起来继续看,不料就收到了艺人的电话,立刻紧张起来:“什么问题?”   陆以尧说:“方闲的戏份不对。”   姚红愣了下,以为自己听错了:“方闲?”   “对,”陆以尧说,“方闲和唐璟玉都是男一,按理说戏份应该相当,但在你昨天给我的终稿剧本里,方闲的戏份和唐璟玉根本不是一个体量的,如果单从这个剧本上看,方闲就是男二,连男一的边都够不上。”   姚红问:“剧本主线动了吗?剧情改了吗?”   陆以尧:“主线没动,剧情也没改,但唐璟玉和赵步摇的感情戏比重很大,整体看唐璟玉是男一,赵步摇是女一,方闲只能算是第三番位。”   姚红:“你确定?”   陆以尧:“我看了一晚上剧本,绝对不会错。”   电话那头沉默下来,良久,姚红才缓缓道:“俞冬不会给你做配的,三番更是不可能。”   “这就是我担心的,”陆以尧叹口气,“俞冬看见这个本子肯定炸,要么直接不演,合同也不签,片方愿意找谁再找谁,要么就是逼着片方改回原本的双男主。”   表面上看,这些对于饰演唐璟玉的陆以尧都没有太大影响,被减少的不是他的戏份,被生生从一番拉到三番的也不是他。   但俞冬的不确定,会带来剧本的不确定,剧本的不确定,又会影响到全剧的统筹安排,陆以尧不得不多留个心眼。   而在这一点上,姚红比陆以尧更谨慎,考虑得更要多。   “这样吧,”沉吟片刻,姚红告诉陆以尧,“我会抓紧时间弄清楚到底什么情况,最迟下午,你等我消息。”   陆以尧相信姚红的人脉和关系网:“行。”   心里悬着事,陆以尧也没心思想其他,索性抱着剧本又钻进了书房。   姚红说下午来消息,实际上却是在中午就把电话打过来了。   “剧本是投资人让改的?”陆以尧对这个消息不算太意外,毕竟他是见过那位对艺术颇有追求的投资人的,这样的人花了钱,总想在艺术创作上插一脚,也很好理解。只是没想到,改动会这么大。   “对,投资人觉得应该突出爱情线,所以就是你现在看见的,双男主变成男主和女主了。”姚红对这种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   陆以尧还是觉得改动得太随意了,毕竟一个本子凝聚了很多人的心血:“导演和编剧没意见?以陈导和宋芒的资历,也该有些话语权吧?”   “陈导是老江湖了,看得透着呢,宋芒确实闹了一阵,说是已经和投资人拍桌子了,不过没用,艺术总是要向资本低头的,所以最后只能带着编剧团队乖乖改剧本了。”   “所以我们现在拿到的确定是终稿了?”陆以尧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终稿无误,”姚红给予肯定答复,然后语气微妙地补充,“所以俞冬已经确定不演了。”   “那肯定啊,”陆以尧轻叹口气,“我要是俞冬,看见这样的剧本也得吐血。”   话没说完,脑海里忽然闪过冉霖说的试戏遇见张北辰,陆以尧便问姚红:“既然俞冬不演了,方闲给谁,张北辰?”   “你怎么知道张北辰想要这个角色……哦对,你们几个有微信群。”姚红自问自答,也没多想,只道,“张北辰是肯定没戏了,他刚签了另外一个剧,没档期了。”   “刚签?”   “对,就差这么几天,再晚签一点都有机会。只能说运气不好吧。”   姚红和陆以尧都明白这个道理,那就是不管张北辰新签的剧各方面比《落花一剑》差多少,他都不可能毁约来签这一个,圈子里,没有片方愿意跟有毁约前科的艺人合作。   毁约,就是砸自己的前途。   张北辰再后悔,也只能认了,说好听点,还是和角色无缘吧。   “算了,还是告诉你吧,”姚红原本不想说,但左思右想,就算自己不说,人家两个估计私底下也有沟通,她何必非和自家艺人拧着来,“导演和编剧都倾向于让冉霖顶方闲,投资人那边还没松口,就看冉霖团队能不能做好工作了。”   完全没想到的神发展让陆以尧措手不及:“冉霖演方闲?那徐崇飞谁来演?”   “这就是片方操心的事情了,反正男三肯定比男二好找,距离开拍就剩三个多月了,有点名气人气的档期早满了,”姚红说着说着,忽然觉得陆以尧的语气有点奇怪,“冉霖演方闲,你不乐意?”   陆以尧怔住,连忙解释:“没有,就是……太意外了。”   姚红了然:“看来人家又没跟你通气。”   陆以尧无言以对。   姚红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一直觉得陆以尧是难得的脑子转得快事情看得透的艺人,偏偏只要沾上冉霖,自家艺人这IQEQ都断崖式往下掉,当初机场那个灯牌肯定是泡过迷幻药水的。   “反正事情就是这样,剧本不会改了,唐璟玉妥妥的男一,对你是好事,如果你觉得没问题,我就约他们明天签合同,那边一直等信呢。”   “我没问题了。”   陆以尧说的是剧本和合同,但对冉霖……   电话一挂,陆以尧直接拨通冉霖号码。   同一时间冉霖也在看剧本,不过他主要看的是徐崇飞,对于唐璟玉和赵步摇的感情线骤然加深以及方闲的戏份悄然减少,有感,但感触不深。   然后,电话就响了。   这儿正是中午,冉霖依然叫的外卖,但冥冥之中有种感觉,让他学乖了,先看一眼来电显示。   果然,上面跳动着“陆老师”三个字。   “喂?”冉霖没觉得自己和平时有什么不同,但其实在外人听来,他那个声音已经飞扬入蓝天了。   “我,陆以尧。”陆老师也学聪明了,先自报家门。   冉霖莞尔:“嗯,我知道,虽然你这回还是挑我叫外卖时候来的,但我看来电显示了。”   陆以尧囧,对自己的“会挑时候”绝望了,不过他现在确实没有太多开玩笑的心情,很快正色起来,带着只有他自己知道的一点点小抱怨,道:“我又是来恭喜你的,方闲。”   冉霖满头雾水:“啊?什么方闲?”   陆以尧皱眉,觉得在对方的装傻里受到了二次伤害:“你不是要从徐崇飞变成方闲了吗。”   冉霖莫名其妙:“谁告诉你的?我怎么不知道?再说方闲不是俞冬吗,我就是再奋斗五年也挤不掉他吧。”   陆以尧:“……”   好像哪里又不对了。   陆以尧咽了下口水,底气已经有点不足了:“你不知道剧本从双男主改成男女主,俞冬已经不演了吗?”   冉霖:“我昨天刚收到剧本,还在看,方闲戏份确实有变化,但和我关系不大,我也没太关注。”   陆以尧:“所以导演和编辑有意让你演方闲的事,你还不知道?”   冉霖:“真、的、让、我、演、方、闲?!”   陆以尧:“……”   很好,电话那头是真的不知道。   陆以尧无声叹息,总觉得这种情景似曾相识。   第一,冉霖根本不知道俞冬拒绝这件事。   第二,冉霖更不知道导演和编剧倾向于让他演方闲这件事。   第三,他作为本剧男一号,第二次鲁莽打电话过来,致使场面再度陷入尴尬,他该怎么办?   “怎么你这两天总给我带来好消息呢,你是报喜鸟吗?”   “……是啊,朋友嘛,有消息我必须第一时间通知你!”   冉霖,爱与和平的小白鸽!   “难怪希姐说剧方一直拖着不把合同发过来,她还担心怕有变故,原来是这样。”综合陆以尧提供的信息,冉霖总算能把前因后果串起来了,不过,“你确定导演和编剧倾向我吗,张北辰呢,他试的就是方闲。”   “他已经签了别的剧。”陆以尧如实相告。   冉霖和当初的陆以尧一样意外:“这么快?”   陆以尧:“我们赚钱都是按天算的,档期空出来一天,都是损失。”   冉霖:“我……们?”   陆以尧:“咳,口误,咱们,对,是咱们。”   冉霖乐出声:“行了,我一个小透明,就不跟陆老师面前充大咖了。”说完他又想到了什么,轻叹口气。   陆以尧听得真真的,奇怪地问:“怎么了?”   冉霖沉吟片刻,实话实说:“消息确实是好消息,但我从争取这个角色开始,就一直揣摩的徐崇飞,现在忽然说有可能换成方闲……”   陆以尧莞尔:“我头一次见到为男三变成男二发愁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冉霖努力和陆以尧解释自己的想法和顾虑,“怎么说呢,方闲虽然在心底里有一份活在哥哥们阴影里的自卑,但对外一直是飞扬跋扈的方家小少爷,相比徐崇飞,他更不羁,更有性格,整个人身上的矛盾冲突也更激烈,我担心我驾驭不来。”   陆以尧听得懂,但并不能特别理解:“都是演,有什么驾驭不来,让你演徐崇飞,你就义薄云天,让你演方闲,你就恣意潇洒,角色怎么演都是演,镜头多才是实打实的。我知道男三的人设比较讨喜,但再讨喜,镜头少,戏份少,存在感就永远都是被压制的。不然为什么大家都争破头想做主角。”   冉霖:“可是我现在已经入戏了,有时候对着镜子,我就觉得自己是徐崇飞,那种对角色投入进去的情感很难再抽离出来。”   陆以尧:“有没有这么魔幻……”   “你没有过这种感觉吗?”冉霖很认真地描述,“就是当你对一个角色特别投入的时候,你会觉得你就是他,他就是你,很难把二者完全剥离。”   陆以尧:“……”   这个操作难度太高了,他真的没有,但说没有,好像又显得他特别不专业。   为什么最近在跟冉霖的通话中总是会出现这种骑虎难下的局面?   陆大明星很困惑。   好在电话那头的冉霖被各种烦恼纠缠,没过多苛求友人专业性的回应,继续说:“而且如果最后是我演了方闲,张北辰……”   这个问题陆以尧倒拎得清:“我觉得这个你不用多想。如果张北辰没签新剧,那这个角色很大可能就是他的,但他签了,所以你才有机会。公平竞争,没有谁对不起谁的。”   冉霖安静一会儿,真心说:“嗯,我知道了,谢谢你。”   陆以尧油然而生一种罪恶感,就好像你拎着大刀找上门,人家笑脸相迎,热水清茶,还给你的刀做了个刀鞘,妥妥帖帖地套好。   “别客气,都是朋友。”陆以尧也想不出新词儿了,只能硬着头皮再用一回。   冉霖却听得心里满满温暖:“嗯,朋友。”   心情各异的两个人挂了电话。   陆以尧后仰进椅子,翻开厚厚的剧本盖住脸,发誓下回再给冉霖飙电话前,必须三思……不,三十思而行!   冉霖则是拿着还热乎的电话,直接联系了王希。   接到冉霖电话的时候,王希正在吃西瓜,用刀去皮切块装碗,拿叉子叉着吃。结果听到冉霖有可能出演方闲的消息,叉子直接掉回碗里,在碗沿上磕出铛啷一声。   “真的假的?消息可靠吗?”   “陆以尧说的,应该可靠吧……”冉霖其实也没底,所以才来找王希。   王希一想就明白了,应该是姚红得来的消息。   那就八九不离十了,毕竟圈内二十年,姚红的关系网比她更深,更硬,而且陆以尧又是这部剧的男一号,姚红肯定更关注这种重要角色的变化。   不过让艺人反过来告诉自己消息这件事,还是令王希有点郁闷。   以及,陆以尧这嘴也太快了吧,赶上小喇叭广播站了,姚红要是知道,肯定也得犯愁。   “你先别想这些了,专心看剧本,徐崇飞也好,方闲也好,反正有时间就都看看吧,如果真换角,这两天肯定有消息。”   “好的。”   ……   事实证明,姚红的消息是可靠的,没出两天,王希就通过各方关系证实了这件事。但片方之所以还没给她们这边透风,是因为投资人一直没松口。   方闲虽然不是男主了,也是仅次于男女主的重要角色,投资人不放心让冉霖来演。   掏钱的,再有艺术追求,排在第一位的永远是利益回报。   坐以待毙从来都不是王希的风格,在确认编剧和导演都有意向,而节点卡在投资人那里之后,她立刻动用一切能动用的关系,最终从投资人那里约来了一顿饭局。 第36章   冉霖最近一次参加饭局, 还是去年年底, 跟公司的老总。当时公司的几个重点艺人都在,对老总极尽恭维之能事, 冉霖当然也说了几句, 但一桌子人, 估计老总也没把他当回事。   对于这种应酬性的饭局,冉霖谈不上喜欢, 但也不排斥。毕竟不是每个投资人都想着潜规则演员, 而在那一小撮想潜规则的投资人里,多半相中的也是女演员, 所以在冉霖有限的饭局经验里, 他最主要的工作内容就是“恭维”, 把人恭维开心了,再谈什么都好聊。   《落花一剑》的投资人,某知名上市文化娱乐公司老总,雷白石, 就是这么一个坦荡的, 从不潜规则只需要被吹捧的, 对艺术有追求的文化人。   饭局的牵头者是王希辗转几层关系搭上线的另外一个公司的老总,姓马,那人和雷白石合作过,而且愉快开始,满意结束,所以有几分交情, 没费太多力气,就把人约着了。   饭局的时间定在五月二十三号晚上七点,地点是北京一家有名的高档会所——全部配合着雷白石喜好来的。   当天一早,王希就把冉霖带到公司,先是来了一番临阵培训,把雷白石的背景,性格,喜好统统科普,末了让造型师给冉霖收拾得漂漂亮亮。   “感觉怎么样?”王希看着冉霖,溜光水滑,肤白貌帅,很是满意。   冉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也很感慨:“应该再来个包装礼盒和缎带。”   王希没好气地笑:“你以为谁都能被打包送出去的,要真能我还省心了呢,一觉搞定,干脆利落。”   冉霖故意调侃地问:“现在还有能一觉搞定的吗?”   王希没料到这玩笑还开起来了,难得认真想想,遗憾摇头:“真没有。最次也得包几个月,还得看投资人愿意不愿意。唉,世道变了,以前是演员被迫接受潜规则,现在是你不愿意赶紧靠边,有的是人往上生扑。”   “行了,别跟我这贫了,”王希迅速言归正传,“告诉你那些都记住没?”   冉霖用力点头:“一靠吹捧二靠喝,喝出气氛话好说。”   王希囧:“哪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不过转念一想,还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晚上七点的饭局,差五分六点,王希就带着冉霖到了。   会所很私密,两个人随着高挑的穿着旗袍的年轻姑娘进入其中,七拐八拐,才进入雅间。   王希定的这间雅间不算太大,中间的圆桌是十人台,实际上今晚最多六七个人。   之所以没选更大的房间,是为了方便近距离沟通感情,不然隔着那么远,说话都费劲。   菜式王希已经提前定好了,现在要做的就是等。   冉霖见经纪人严阵以待,便也不敢掉以轻心。   安静的一个小时,漫长得像是一年。   及至王希电话响起,牵头人在那边提醒他们马上到了,冉霖才如释重负,深吸口气,随着王希一起起身,等待炮火轰响。   “马总——”   门口刚出现人影,冉霖还没看清,王希已经热情地迎过去了。   冉霖连忙跟上,也一同灿烂微笑。   最先进来的就是这场饭局的牵头人马总,四十多岁,身材适中,一身笔挺西装,带着金丝边眼睛,笑容温文尔雅,对着过分热情的王希,一边进屋一边与之握手:“王总来这么早。”   “您可别这么叫我,那后面的饭还怎么吃,天还怎么聊啊。”王希的语调不像抱怨,倒带了点娇嗔。   冉霖看傻了,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王希,简直是万年冰山瞬间化成涓涓细流,沁人心脾,柔情似水。   马总显然蛮受用,前脚进来,后脚便给王希引荐:“这位就是雷总。我可告诉你,雷总轻易不跟人吃饭,今天能来,那真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   重要人物的入场总是需要铺垫,就像校园运动会上经典的“迎面向我们走来的是X年X班代表队”,此时此刻,马总就是播音员,雷总就是代表方阵。   雷白石先生也确实撑得起场子。   五十出头,但看着就像四十多,人高马大,方脸宽肩,一进来,整个雅间都显得没那么宽敞了。   他和马总一样,穿了一身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皮鞋擦得油光锃亮,五官生得深邃,神情刚毅,与其说是老总,倒有点硬汉的意思。   “雷总,实在太感谢您今天赏光,快,请上座——”王希在某个酒会上远远见过雷白石一次,但这么近距离面对面还是头回,心里也挺讶异,不过脸上没表现出来,嘴愈发的甜。   雷白石也不客气,随着王希的引领就坐到了主位上,脸上的笑意似有若无,是疏离的客气。   跟随雷白石一同进来的还有他的助理,是个戴眼镜的年轻人,雷白石落座之后,耳语交代他几句,助理便点点头,说:“好的雷总,那我在外面车里等您。”   语毕,助理和马总、王希、冉霖依次客气点头,随后离开。   带助理很正常,但“车里等您”这句话还是让人挺在意,因为这通常意味着“被等的人”不会在这个地方停留太久。   冉霖听出端倪,王希自然更能,不过没等他俩反应过来,雅间又进来一个人。   陈其正!   相比两位老总的西装革履,陈其正要朴素低调得多。   王希从牵头人那里已经知道了陈导会来的消息,但刚才寒暄的时候迟迟不见人,还以为临时有变,哪知道导演压轴登场。   “陈导——”王希再度起身热情迎接。   冉霖也连忙站起来,恭恭敬敬地打了招呼:“陈导。”   陈其正不像雷白石那样刻意端架子,而是一贯就高冷,除了对投资人还能应酬二三,对待其他人基本不见笑脸。   所以这会儿他就是很正常地和王希点点头,又瞥了冉霖一眼,没说话,直接落座。   人终于到齐了。   雷白石坐主位,左手边依次是陈导,马总,右手边则挨着王希,王希旁边才是冉霖。   冉霖忽然想收回出发前开玩笑说的那句“礼盒和缎带”的话。   因为相比自己,两位老总才是真正的从头发丝儿收拾到脚底心儿,西装笔挺,脱下来之后的衬衫也没有一丝褶皱,转个身就能去参加颁奖礼的那种。   服务员很有眼力见地开始上菜,没多时,便摆了转桌的大半圈。   王希柔声细语地和投资人客气:“雷总,也不知道您爱吃什么,就随便点了几样菜,有不周到的地方,您多包涵。”   “没关系,反正也吃不了太久,我等下还有事,”雷白石冷淡笑笑,说着转向牵头人,语气倒真挚许多,“马老弟,你可要多担待啊。”   “雷总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您能来,就是给小弟面子了。”马总说着站起来,拿过刚刚服务员打开的五粮液,给自己口杯里倒了不算浅的一层,是个准备一口闷的架势,“来来,把酒都倒上,我先提一杯。”   作为牵头人,马总绝对是很到位了。   王希感激地递过去一眼。   马总余光看见了,也不多表示,倒完自己的酒杯,便要殷勤地给雷总酒杯也来点。   雷总不着痕迹地把杯子拿开了,笑着冲友人摇头:“马老弟,我真的等下还有事,白的是不行了,咱就喝点啤的吧。”   马总与雷白石对视两秒,心中了然,立刻顺水推舟道:“行,咱们今天就喝啤的。”   说完放下白酒,拿过啤酒,先给雷白石倒了满满一杯,又给旁边的陈导倒了一杯,最后才拿过新的空杯给自己倒满,还不忘招呼对面的朋友:“王总,冉大明星,你们别不动啊,难不成也得我亲自过去斟啊。”   马总这话说得七分玩笑,三分逗趣,气氛一下子活络起来。   王希赶忙拿过啤酒,给自己倒上一杯,转头想给冉霖倒的时候,自家艺人已经备好了满满一杯。   王希很欣慰。   那边厢马总已经提着酒杯站起来,虽然这顿饭是王希出钱,但面上,马总这个牵头人更像是东道主,自然也要为这顿饭局开个场,定个基调:“今天这顿饭呢,雷总陈导能来,我真的特别感谢,王希王总呢,也是我多年朋友,大家既然坐到这里了,那就是缘分,咱们今天不谈公事,就聊感情,谁要是违规,等会儿得罚酒啊。来——”   随着马总一声来,两边都很给面子地站起来,五个酒杯碰到一起,算是为今晚开了局。   王希一仰脖干杯,想提醒冉霖也别剩,回头一看,自家艺人比她干得还快。   那头陈其正也一口干杯,喝得最慢的就是雷白石,但最后也是空了酒杯,给足马总面子。   “雷总,您尝尝这个菜……”王希殷勤地帮着转圆盘,尽可能让雷白石宾至如归,同时给了冉霖一个眼色。   冉霖刚夹了一个虾球,虽恋恋不舍,还是果断放下,麻利给自己酒杯重新倒满,然后提着酒杯站起来,朗声道:“雷总,我敬您一杯。”   雷白石就等着这一刻呢,闻言放下筷子,饶有兴味地抬眼:“敬酒得有个由头,没由头的酒我不喝。”   冉霖心里一咯噔,马上意识到这问题就是个坑。   但又不能不答。   只得硬着头皮无比真诚道:“当然有由头,这第一杯酒,必须是感谢您和陈导看得起我。如果不是您二位提携,以我的资历,哪能有参演《落花一剑》的机会。”   雷白石很满意他的回答,微微一笑,一拍脑门:“哎?刚才说谁今天不谈工作的了?”   坑来了。   冉霖在心底把雷白石捆柱子上抽得哭爹喊娘,嘴上却立刻接话:“我的错,我先自罚一杯!”   说完仰头,一干而进。   雷白石有点意外他这么利落,倒真来了点兴趣。   干完杯的冉霖立刻重新给自己倒满,二话不说,再次提杯:“雷总,这杯敬您。就算罚我也认了,就算您不爱听我也要说,真心感谢。”   语毕,又是干杯。   雷白石有点懵。   王希也看傻了。   马总倒在围观得乐呵呵,难得见着不按套路出牌的,这顿饭,值。   话到这个份上,雷白石也不是矫情的,他确实不太想用冉霖,甚至不太想来赴这顿饭局,但敬酒敬得这么有诚意,他再端着,就难看了,也不符合他做人的原则。   “行,这杯酒我接。”语毕一口闷光,豪气干云。   冉霖喝酒是喝,这位雷总是直接往嗓子里倒,一看就是久经沙场。   敬完投资人,冉霖坐都不坐,直接重新满上敬导演:“陈导,这杯酒敬您。”   陈其正微微眯了下眼睛,似在打量。   冉霖有一种被X光扫的感觉。   好在陈其正很快举起杯,倒没雷白石那么多废话,只淡淡地说:“我不太能喝酒,这样,咱俩都半杯吧。”   冉霖不言语,只点点头。   陈其正不紧不慢喝掉半杯,冉霖一口气又见了底。   陈其正喝完才发现冉霖干了,有点哭笑不得,他是真不太能喝,也是真不太爱喝,更没有雷白石那种把人灌趴下的乐趣。冉霖这么豪爽,他倒有点过意不去了。   不料冉霖说:“您喝一口都是给我面子,但是我敬您,我就必须干杯,这是礼貌。”   话说得好听,酒也喝得豪爽,既打了圆场,又表了真心,陈其正忽然觉得自己以前对冉霖的认识可能有偏差,起码是不全面的。   眼前的年轻人呈现出了与那天试戏截然不同的风貌,这让他感觉既新奇又有趣。   同样在心里啧啧称奇的还有王希。   她怀疑自己今天带来了一个假冉霖,本以为这场饭局要靠自己才不至于冷场,结果端起酒杯的冉霖华丽丽就变身了,完全不夸张,一秒变豪爽。   这厢王希还没理出头绪,那厢冉霖已经敬到马总了,还是客气话不要钱地说,还总能说到人心缝里,马总特给面子,直接干杯。   幸亏人少,敬完三个也就算打了一圈。   王希本以为冉霖该坐下了,结果这孩子重新倒满,奔着她来了:“希姐,我也要谢谢你,如果没有你的指导和点拨,我现在还在三十八线呢,谁知道我冉霖是谁。希姐,这杯我干了,你随意。”   王希被说得心里一热,下意识就端起了杯。   冉霖笑着与她一碰,杯子发出清脆声响,而后果断干杯。   开场一杯,罚一杯,敬四杯,相当于一口气闷了六杯,就是啤酒,也不容易。但冉霖像是没感觉似的,而且越喝,那豪爽劲越像雷白石,也是径直往嗓子里灌。   待到重新把空杯放回桌上。   雷白石直接鼓了两下掌,脸上疏离的客气变淡,倒是多了一丝感慨:“有多少人,发了,红了,就忘本,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摸爬滚打起来的了。”雷白石加重语气,一字一句,“冉霖,你知道感恩,这很难得。”   冉霖不失时机弯腰过去,隔着王希给雷白石酒杯斟满。   雷白石露出了进屋后第一个笑,虽然有点无奈:“我夸你,你就这么报答我?”   冉霖乐,笑得随意自然,有那么点哥俩好的意思:“这样雷总,接下来不管我敬您多少回,我喝两杯,您喝一杯,这样您总不会说我灌您了吧。”   “你是不灌我,你这是骂我呢。”   雷白石什么都能忍,被看不起,不行!   一拍桌子:“你喝两杯,我就喝两杯,你喝八杯,我陪你十六杯!”   雷白石热血沸腾,一旁围观的马总在心里笑岔了气。   到底谁陪谁啊。   所以说人不能有弱点,像雷白石这种喜欢喝酒吹牛的,就喜欢被捧着唠,就不能忍被挑衅,冉霖是看准了他的气门芯往里充气呢。   不着痕迹递给王希一个“你厉害”的眼神。   王希冲着马总微微摇头,干笑。   她也想知道自家艺人到底出发之前吃了啥,就超级英雄变身了。   万事开头难。   喝酒也一样。   其实没什么难度,谁敢拼,谁豁得出去,谁轰响了第一炮,就能震住场。   这是冉霖跟自己那位喝了一辈子酒的亲爹学的。   拜亲爹所赐,他也跟着参加了不少这个叔叔那个大爷弄的饭局。   说是饭局,其实就是酒局。   如今他惊喜地发现,原来不管什么身份,只要酒局上嗨起来,都一样。   “我给你讲,《落花一剑》这个戏,绝对大爆。现在总有人说什么武侠已死,我就不信这个邪!我总这么说,没有死掉的题材,只有不会做项目的人,不信你问陈导,我当初请他出山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说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等会还有事”的说辞早不知道被丢到了哪里,那个等在车里的助理,也很识相的没有再进雅间来催。至于不能谈工作,更是早让雷白石给破了,开口闭口就是创造大IP,拯救国产电视剧,重新掀起武侠热潮,反正怎么玄乎怎么天地变色怎么吹。   冉霖能听出这位投资人的理想,但也看得见陪在旁边的导演眼底的无奈。   外行领导内行,是一件挺让人无力的事情。   好在雷白石这个外行,还不是太独裁,对待导演仍有一份基本的尊重。故而虽然改了剧本,也不是一意孤行的改,还是听取了导演的不少意见,算是双方都有妥协吧。   选角上更是了,如果不尊重导演和编剧,怕是自己这个方闲的提名,都提不上去。   “小冉,你有没有看最新一版剧本啊?”雷白石吃了口鱼,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问。   称呼的变化足以表明这场饭局关系的突飞猛进。   冉霖连忙回答:“看了,就是爱情线特别动人的那一版,是吗?”   王希微微挑眉,给了冉霖一个“好样的”的眼神。   冉霖莞尔,忍着没让笑容太明显。   那头的雷白石眼睛一亮,还没听过这么评价这版剧本的呢,霎时心花开:“你也觉得这一版好?”   “当然,”冉霖毫不犹豫接口,然后在心里祈祷上帝原谅他善意的谎言,“我一看剧本就觉得完全不一样了,突出了男女主的感情线之后,从前那种全是武林纷争阴谋的硬朗感里,就多了一缕柔情似水,观众虽然喜欢快意恩仇,但也要有婉转动人的风景,刚柔并济,才是最完美的。”   “今天就应该让宋芒来,让他听听你这番话。”雷白石有一种终于找到知音的老泪纵横,一拍桌子,“不喝啤的了,换白酒!”   冉霖已经可以脑补这位老总被编剧宋芒的拍桌叫板弄得多郁闷了,心说难怪只有陈导来了,却不见编剧,估计他俩现在是冤家见面,分外眼红。   黄的换成白的,最兴奋的是雷白石,最郁闷的是陈其正,如果可能,他一滴都不想沾。   马总一晚上净看热闹了,全程见证雷白石从一脸不屑,到现在快跟冉霖哥俩好了,真心觉得这顿饭就算自己出钱,都能值回票价。   中间太过好奇了,他还在桌子底下给王希发了几条微信。   所谓“多年好友”只是信口胡诌的说辞,事实上王希是透过朋友搭桥,才加上他的微信,两个人一共也没认识几天。但加上了,也就是朋友了,如今一个桌上吃饭,聊两句并不突兀。   马魁斗:你家小朋友太会聊天了,厉害。   王希:一般,一般。   马魁斗:幸亏是男的,这要是女的,老雷估计就得犯错误。   王希:哈哈。   马魁斗:酒量也好,千杯不醉啊。   王希:我也有点被吓着,他平时从来没这么喝过。   马魁斗:[怀疑]   王希:真心的,我和您还能说假话吗,我也是第一次见他这么喝酒。   马魁斗:那就是深藏不露,有前途。   马魁斗:把心放肚子里吧,你惦记那件事,我看有门儿。   陈其正冷眼旁观,这边雷白石和冉霖喝得慷慨激昂,那边王希和马魁斗私聊正欢,自己怎么看都是屋子里最多余的一个人。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估计看出了他的不爱喝酒,除了最开始,冉霖再没敬他。   这是一个比想象中聪明得多的年轻人。   而且……是真能喝啊。   雷白石已经有点五迷三道了,开始讲自己名字的来历——取自齐白石,爷爷起的,承载了家族对他的殷切期望。   不过他在画画上是没啥天赋了,好在还可以在艺术的其他领域,比如影视领域里,一展抱负。   相比之下,冉霖只是脸颊有点微微泛红,但目光清明,显然神智还在基准线。   雷白石越讲越动情,已经开始回忆自己的奋斗史了,冉霖终于等到他把注意力转移到别处——比如马总,这才在后者生无可恋的眼神里,找到空隙去卫生间。   雅间里其实有卫生间,但冉霖还是选择了走廊里的。   一进卫生间,他便找了个隔间进去,锁好门,打开马桶,对着里面吐了个昏天黑地。   冉霖不爱喝酒,但确实有酒量,这点应该也是家族遗传,而且主要还是遗传自老妈。   别看亲爹嗜酒如命,亲妈才是隐藏的高手,据说当年谈恋爱的时候,矜持,假装不会喝,结果亲爹不怀好意非劝,最后自己溜到了桌子底下。   不过不会醉,不代表不会撑,尤其啤酒,不要命灌的后果,就是胃里胀得难受。   按下马桶冲水,冉霖直起腰,觉得胃里舒服多了。   转身出来用凉水漱了口,又鞠了一把凉水轻轻撩到脸上,冉霖长舒一口气,从里到外,清清爽爽。   其实雷白石是个挺直肠子的人,作为商人,他关注利益,但作为艺术家,当真抱着一腔热情,至于作为酒友,那怕是最实诚的了,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喝得多。   最后这点无关身份地位,天下酒友是一家。   不想拖延太久,冉霖转身离开卫生间,哪知还没回到雅间,就在走廊里和陈其正迎面遇了个正着。   “陈导?”冉霖是想背着人,所以才到外面卫生间,但想不明白陈导有什么理由出来。   陈其正没说话,而是定定看了冉霖两秒,忽然问:“吐了?”   冉霖怔住,下意识想否认,但又觉得人家能这么说,肯定是看出来了,犹豫再三,还是硬着头皮承认了:“陈导您眼睛真毒。”   “恭维话留给雷总就行了。”陈其正淡淡揶揄。   冉霖囧,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你觉得方闲怎么样?”陈其正问得随意,却直接。   冉霖毫无防备,愣了半晌,才谨慎回答道:“剧情的矛盾冲突基本都在他和唐璟玉的身上,是一个驾驭难度比较高的角色。”   陈其正定定看住冉霖,眼底是犀利精光:“你能驾驭吗?”   冉霖倍感压力,对着不屑的雷白石他都没觉得压力,反而是陈其正,让他无所遁形。   王希今天攒这个局,就是为了让他争取男二,他也是配合着这么做的,因为这不是能以他的想法为转移的事情,无论是公司意愿,还是客观判断,都不可能放着明显戏份吃重的男二不要,退而求男三。   但陈其正问了。   显然,已经看透了他的犹豫和迟疑。   面对仿佛能洞察人心的这双眼睛,冉霖只能实话实说:“我不知道。方闲这个人的前后期变化很大,前期飞扬跋扈吊儿郎当,后期矛盾痛苦隐忍挣扎,他和唐璟玉从情同兄弟到割袍断义,整个人几乎是被毁灭了又重生,总觉得距离我的性格有点远……”   陈其正打断他,毫不留情道:“如果我早知道你是这么想的,徐崇飞这个角色都不会让你来演。”   冉霖语塞,站在那里有点无措。   陈其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声音低沉:“记住,真正的演员,不是像谁才演谁,而是演谁要像谁。” 第37章   凌晨一点的长安街, 空旷得不像北京。汽车以限速允许的最大迈速奔驰, 飞快而过的路灯在车窗上留下连成线的光晕。   车内,刘弯弯半睡半醒。冉霖眼皮发沉, 脑袋却不困, 只倦倦看着窗外, 不知在想什么。   王希憋了一晚上,总算等到局散, 不用再忍, 伸手轻敲了一下冉霖的脑袋:“你小子究竟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冉霖被这冷不丁一下敲回神,傻乎乎愣半天, 才意识到王希所指, 笑一下, 憨厚又无辜:“能喝又不是什么光彩事,我总不能无缘无故跳到你面前说,希姐,我是酒桶。”   王希没好气地白他, 眼底却带着一丝笑意:“光不光彩不是你操心的, 你只要如实汇报就行。谁知道哪片云彩有雨, 万一能派上用场呢。”   冉霖举手:“我能用口香糖吹出好几层泡泡。”   王希黑线:“这么冷门的技能除外。”   冉霖乐不可支,及至笑意渐淡,伸出胳膊撘在前排椅子上,头轻轻抵过去。   他精神不困,但身体很累,仿佛每个细胞都在叫着疲惫, 嚷着罢工:“希姐,我眯会儿。”   王希本还想讲什么,迟疑片刻,放弃,轻声说:“嗯,到家我叫你。”   那天怎么回的家,冉霖记忆模糊,醒来已是第二天中午,没有宿醉的头疼欲裂,只有睡足的神清气爽。   醒来之后他便迫不及待给王希打电话,询问昨天的战果。   雷白石喝得很高兴,冉霖看得出来,最后被助理扶走的时候,《国际歌》洒满走廊,也不知道飘着酒香的幻境里雷白石同志在跟什么黑恶势力做斗争。   但喝得再高兴,清醒过来该谈生意了,那就是另外一码事。   雷白石的娱乐公司能做到这么大,绝对不是喝酒喝出来的。   “我们能做的都做了,尽人事,听天命吧。”这是王希的回答。   冉霖有点意外,原来王希也有没底的时候。   其实男二号选他与不选他,均有利弊。选他,他的咖位不够,容易对收视率带来风险,但他便宜,相比其他大咖位的男星,他能为剧组节省一大笔片酬,这笔钱完全可以用到提升制作品质中去;不选他,选更有人气的男星,余地太小,毕竟这样的男星还能留着近几个月档期的少之又少,这里面还要剔除一部分不适合这个角色的,那么剩下的基本物以稀为贵,经纪人必然狮子大开口。   这也是投资人和导演编剧僵持不下的原因——没有一方完全占理,稳操胜券。   原本导演和编剧是挺他的,但那天晚上陈导说的那番话,让冉霖也有点发虚了。   这番对话他没敢跟王希讲,怕被数落到地缝里。   ……   一晃十几天过去,冉霖再没跟王希打听过角色的事,也没通告,就天天闷在家里看剧本。以前是专注男三,现在是男二男三一锅端。   陆以尧那边估计也在忙,自对方给他透信导演有意让他顶方闲后,二人再没联络。   六月一日,合同到了。   王希打电话给他,一接通就迫不及待公布答案:“方闲,你的!”   冉霖能听出经纪人的兴奋,事实上他也很开心,抛开别的不谈,这起码是投资人和导演编剧对他的认可。但开心之余,压力也随之而来。   “怎么不说话,高兴傻了?”王希在电话那头,看不见自家艺人的表情,只能按照常理推断。   “嗯,偷着乐呢。”冉霖顽皮应答。   王希说:“好好准备吧。这三个月我不会帮你安排任何通告了,你就给我在家看剧本,另外时不时的要拿问题请教一下导演和编剧,他们的联系方式你不是都有吗,保持沟通绝对不会错的。”   冉霖知道王希是为他好,也不多表态,只应着:“行。”   王希总觉得冉霖的反应没有她预想中的激动,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多说两句:“综艺圈粉,但综艺带来的人气都是来得快去得快,没有作品,你的身价永远抬不起来。打个比方,你现在就是海里的一条小鱼,正好赶上一条龙从你身边过,你只有抓住龙尾巴,才能跟着上天。”   冉霖听懂了,《落花一剑》就是那条龙。   “娱乐圈里有多少人一辈子都在海里扑腾,也出不了水面。”王希说到这里,语速放缓,字字有力,“冉霖,抓住这个机会,一旦上天,你就是龙。”   挂了电话,冉霖陷入沉思。想方闲那个角色,想陈导说的话,想王希的叮嘱。   想到最后,他还是决定先跟小伙伴分享喜悦。   ……   陆以尧工作室位于北京朝阳区,但并非高档办公楼扎堆的CBD,而是一处闹中取静的居民区。交通便利,周围配套生活设施齐全,员工上下班方便。   虽说是挂在奔腾时代传媒集团下面,可毕竟是陆以尧自己的工作室,所以从建立之初,一切便都是按照陆以尧的想法来的。   最突出的就是工作室的选址和装修。   很多明星对于工作室的办公地点没有太多要求,只要能给员工一个相对舒适的工作环境,保证工作顺畅高效就行,所以写字楼通常是首选。但陆以尧偏不,而是选了一幢独栋的Loft。从外面看,斑驳的墙壁,两米多高的大铁门,怎么瞧都是仓库,但开门进去,别有洞天。   高大而宽敞的二层空间,无遮挡楼梯旋转而上,一层没有任何隔断和墙壁,只用绿植与沙发、茶几等,在视觉上隔出区域,二层办公区,几间办公室,一水的透亮落地玻璃,二层拐角还有个阳光房,里面花花草草,欣欣向荣,阳光透过这一角照进来,为一层大厅补足了光。   墙壁乍看灰突突,凑近了就会发现,都是刻意弄出的灰色自然文理,简约而不失艺术。   房子是陆以尧亲自去看的,业主一直和他介绍说上一任租户是一家创意策划公司,近些年公司发展壮大,觉得这栋Loft有点盛不下公司规模了,才忍痛转移。   陆以尧十分明白地点点头:“懂,你这里风水好,四海通达。”   业主就喜欢这么上道的租客,还是大明星,立刻又豪气地给了些优惠条件。   陆以尧也很满意这里,有格调,有品位,遂没怎么讨价还价,就顺利签了租约。   事实证明,陆以尧还是很有眼光的,所有工作室的员工,不论对工作强度怎么吐槽,对工作环境,那都是无一例外的正面评价。   陆以尧也喜欢在这里待着,除了环境舒服,也希望能让员工们时刻感受到,他与大家同在。说白了,就是吉祥物,外带定定军心。   奈何工作忙起来,几个月也抽不出时间过来一次,这阵子总算能喘口气了,便隔三差五过来坐坐。   作为工作室老板,陆以尧在这里却是没有办公室的,按照姚红的说法,场地有限,你又是幽灵老板,不必浪费资源,所以陆以尧来了,就在姚红办公室里待着。   这会儿午后时分,阳光正好,窗口的风吹到脸上不冷不热,难得的惬意悠哉。   可惜两分钟之前姚红接到的电话,让陆以尧的惬意心情有了微妙变化。   “方闲确定给冉霖了?”   “确定,”姚红把手机放回桌面,说,“片方已经把合同发过去了。”   陆以尧第一反应是替冉霖高兴,那种发自心底的惊喜就好像得到角色的是自己:“不错啊,他的团队还真挺有办法的,那个雷总可不是能轻易改主意的人。”   姚红不语,只一眨不眨地着看陆以尧。   陆以尧不明所以,与经纪人回望。   良久的安静。   陆以尧终于忍不住,开腔:“红姐,这么有恐吓性的目光不适合你的气质。”   姚红被气笑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恐吓你了。”   “两只眼睛都看到了,”陆以尧说到这里顿了下,继而叹口气,补充,“耳朵也听着了。”   姚红好奇起来:“听着什么了?”   陆以尧摊手,学着姚红的口吻,威胁里还带着语重心长:“你要是这回又给冉霖传话,别怪我不客气。”   姚红怔住,随后哑然失笑。   陆以尧没等她笑完,便又说:“放心吧,这一次我肯定不主动打电话了。”   姚红已经知道了前两次的报喜鸟乌龙,怎么想都觉得自家艺人应该很乐于报第三喜,不料却听见了这话,一时有点奇怪,眼神将信将疑。   陆以尧无奈地扯扯嘴角:“这种事本来也该由他的经纪人告诉他,要是次次都从我这里传出去,他经纪人该多想了。”   姚红听到前半句的时候还很欣慰,听到后面就感受复杂了:“你还真是为他操碎了心。”   陆以尧囧,也不接茬,往椅子后面一靠,一副以逸待劳的架势:“反正每次都是我找他,这回我要等他告诉我。”   姚红实在不想戳破自家艺人的信心满满,但又怕他期望越大失望越大,思来想去,委婉叹息:“傻小子,你把人家当朋友,人家未必……”   手机铃就是这个时候响起来的。   陆以尧看到来显,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立刻春风满面地举到经纪人看。   姚红看着上面那四个字,没来由就脑袋疼——铁粉冉霖。   “喂,嗯,方便,你说。”陆以尧拿着手机起身,冲姚红一乐,然后神采飞扬地出了办公室,找僻静地方去也。   姚红囧,不就人家电话过来了吗,又不是赢房子赢地,要不要得意成那样!   喝口茶水,姚红向后坐进椅子里。   阳光晒得椅子暖洋洋的,让人浑身放松。   其实对于冉霖,她没有什么个人好恶。她唯一关心的只有陆以尧的前途,唯一希望的则是把一切可能伤害到陆以尧或者阻碍陆以尧发展的因素挡在门外。如果陆以尧真的就想跟冉霖做朋友,她又不是吃饱了撑的,非从中作梗当个吃力不讨好的恶人。   除非冉霖真的损害到了陆以尧。   但从目前来看,撇开最初的炒作不谈,近段时间,或者说真人秀开始录影之后,王希那边确实也没再动过什么手脚。   而且冉霖演方闲,也是个机会,演好了,说不定真能一爆而红。   届时两个人名气接近,再来段惺惺相惜的友情,对艺人形象也是有助益的。   算了,姚红甩甩头,重新拿起刚才看到一半的通告资料——要操心的事情还有很多,这种艺人的私交,且行且看吧。   ……   “所以你也不纠结什么更喜欢徐崇飞了?”   电话里的友人不先说恭喜,倒先来揶揄。   冉霖没好气道:“不纠结了,男二就是彪形大汉,我也演定了。”   电话里乐出声,半晌,才正经起来,但声音里还带着笑意:“那我俩会有很多对手戏了。”   冉霖心里异样了一下,明知道陆以尧没别的意思,他还是带着点甜,暗戳戳道:“是啊,相爱相杀……”   陆以尧迅速打断,一本正经地纠正:“忘掉旧本子吧,未来我俩没有相爱,只有相杀,谁让你爹是我灭门仇人,你还非得跟我争同一个姑娘呢。”   “相爱”两个字从陆以尧嘴里说出来,听得冉霖心跳骤停。   幸亏那人平铺直叙,语气凛然,等一整句话说完,旖旎的萌芽早就被掐死在摇篮里了。   冉霖叹口气,不再想东想西,全力为方闲正名:“谁跟你争同一个姑娘,明明是我含泪退出,成全你俩!”   陆以尧:“少来,赵步摇本来就喜欢唐璟玉,你不退出也没戏。”   冉霖:“那你后来利用我怎么说?”   陆以尧:“我那也是为了报灭门之仇,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冉霖:“你这话就太没良心了,小时候在方家,除了我,还有谁和你玩?”   陆以尧:“我没良心还是你没良心?你那些哥哥以大欺小,要不是我护着你,你早被欺负死了。”   冉霖:“你护着我?明明是你让他们更生气,然后欺负我俩欺负得更凶,而且你还没轻功,我想跑都不忍心一个人飞!”   陆以尧:“武力值低是另外一码事,重点在心,心懂不懂!”   冉霖:“你那意思就是心里有我呗?”   陆以尧:“当然,要不后面我利用你能心里痛苦得要死要活的吗。”   冉霖:“……”   陆以尧:“喂?”   冉霖:“啊,在。”   陆以尧:“怎么忽然不说话了?”   冉霖:“……”   冉霖把开着免提的手机放到床头柜上,人则扑到床上抱着被子一顿蹂躏!   无声,激烈。   让他怎么说话?他现在除了傻笑什么都说不出来啊!   冉霖!你这个心机婊!你趁话赶话骗人家说好听的,满足你的淫欲!   啊,怎么办,为什么刚刚没开电话录音,他好想再听陆以尧说一次心里有他……   已经被单方面玩坏了的陆大明星还在电话那头苦苦等待。   半晌,实在等得没底了,陆以尧尝试性地主动抛出新话题:“话说回来,你怎么拿下这个角色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冉霖瞬间灵魂归位,一颗春心不光不荡漾了,还有微微往下沉的趋势。   虽然王希把他在饭局上的表现夸上了天,但冉霖总觉得这并不是一件多值得吹的事情,尤其对着陆以尧,就更不想讲……   “喂?”陆以尧怀疑电话已经断了,不然怎么抛出新话题也没反应。   “那个,在呢。”冉霖赶忙应声,可是应完了,又没词儿了,他既不想骗陆以尧,又不想说实话,脑袋里像有两个人在打架,打来打去,也没个结果。   陆以尧哭笑不得:“光说在不说别的,这天怎么聊。”   “我不是正认真思考你的问题吗。”冉霖随口道。   陆以尧却多了心,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可能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无关痛痒,保不齐就涉及到商业秘密,连忙说:“算了,当我没问。”   这话不说还好,说了冉霖也多心了,以为陆以尧不高兴了,觉得自己有所隐瞒,不够朋友,情急之下脱口而出:“饭局!”   冉霖说得太快太突然,陆以尧没听清:“啊?”   “希姐托关系弄了一场饭局,”冉霖索性原原本本,实话实说,“把雷总请过来了,当面聊的。”   陆以尧莞尔:“是当面喝的吧。”   冉霖惊讶电话里面只有了然和打趣,没有反感和厌恶,不太确定道:“听这口气,你也……”   “喝过。”陆以尧言简意赅。   冉霖分明从这两个字中听见了血泪。   陆以尧几不可闻地叹口气,低声道:“最早我那个男一号,就是在饭局上定的,那个雷总,简直是酒缸……呃,你电话没录影也没放免提吧?”   冉霖:“……都没有!”   陆以尧皱眉,总觉得对方的否认好像……有点迟疑?   已经暗搓搓把免提调回听筒的冉霖决定先发制人:“我以为你这样的一线明星就不用喝酒拉关系了呢。”   果然,陆以尧立刻被带入新话题:“现在是资本时代了,管你什么明星什么大腕,资本面前,人人平等。”   “听起来有点心酸。”   “不,任何行业都不容易,横向比较,我们已经算是回报率很高的行业了。”陆以尧认真说,“外面多少人喝到胃出血,也赚不来我们的片酬,所以我不喜欢艺人动不动就叫苦卖惨,真的不至于。”   冉霖只是随口调侃,没想到陆以尧会这么认真。   而且,从他的话里听不出任何得意,有的只是对其他行业的尊重,对这一行的认可,还有对自身工作认知的清晰。   越了解,越喜欢。   冉霖觉得自己没救了。   最后,陆以尧说:“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冉霖的回答是:“九月见。”   挂上电话,回到手机桌面,冉霖才发现今天是六月一日。   心痒难耐。   最后他还是手欠地给陆以尧发了两条微信。   第一条是跳跳虎的动图,第二条是文字——【跳跳虎小朋友,儿童节快乐。】   过了几分钟,那边回复,也是两条,一条是维尼熊抱着蜂蜜罐的图片,一条是文字——【请你吃蜂蜜,维尼熊同学。】   原本只是想用撩止心痒,结果现在心里骚动得更要命了。   冉霖对着手机屏,生无可恋。   论撩与反撩,陆以尧不是专业,是祖宗。   ……   和陆以尧打完电话的当天晚上,冉霖左思右想,还是给张北辰发了一条微信私聊——【我争取到方闲了。】   其实这话怎么说都很微妙。   口气软,有一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绿茶感,仿佛在说,不是我和你抢,是这个运气就落我身上了;口气硬,则像在炫耀。   但是不说,让张北辰从经纪人或者其他官方渠道知道,冉霖总觉得不够朋友,也不够坦荡。   起码换位思考,如果他是张北辰,那他更希望从朋友这里听到。   所以冉霖没做太多解释和修辞,方闲是他争取来的,这是事实,他便也实话实说。   那边回的很快,是一个撒花的表情和两个字——【恭喜!】   冉霖会心一笑,悬着的心慢慢落下。   那头很快又回过来一条——【我的剧也是九月开机,也在横店[偷笑]】   【这么巧?[惊讶]】   【也是古装,不过是宫廷剧,和你们的场地肯定是错开的,到时候我去你们剧组探班[哈哈]】   【热烈欢迎!】   【[酷]】   冉霖看着那个抽烟的小笑脸,心终于彻底落下,慢慢地,泛起丝丝暖意。   微信另一端,刚刚上完通告正坐着保姆车赶往下一地点的张北辰,把重新锁屏的手机扔给助理,面无表情地点了根烟。   经纪人武雪峰见状不对,直接问:“谁的微信?”   张北辰冷淡道:“一个朋友。”   自出道,就一直是武雪峰带着张北辰,两个人不能说彼此多欣赏多投缘,但绝对足够了解。   武雪峰一见他那表情就知道有问题,干脆刨根问底:“什么朋友?”   张北辰似乎想起了什么,笑了下:“一个挺可爱的朋友。”   武雪峰瞬间警惕起来:“我可告诉你,你现在前途一片光明,可别瞎搞……”   “放心,”张北辰给了经纪人一个不用小题大做的表情,“我心里有数。”   “那就好。”艺人死活不说,武雪峰也没辙,好在张北辰确实是个知道轻重利弊的,在这点上,他俩无比合拍。   “武哥。”张北辰忽然看向经纪人。   武雪峰心头敲鼓,虽然大家都叫他武哥,但张北辰关起门来对他可没那么尊敬,两个人就是平等合作互惠互利的关系,所以但凡张北辰对他尊敬了,那必然有事。   “说吧,”武雪峰严阵以待,“我受得住。”   “我又不是要拿机关枪扫射你,”张北辰好笑地调侃,末了正色起来,低声道,“你之前说的那件事,我重新考虑了一下。”   武雪峰一时没反应过来:“哪件事?”   张北辰轻轻挑眉:“你说呢。”   武雪峰怔住,而后镜片后的小眼睛惊讶地睁大:“你同意了?!”   张北辰一脸无语:“别装了,弄得像你没积极牵线似的。”   武雪峰当然是乐见其成的,但:“你之前不是不同意吗?”   张北辰把香烟放到嘴里深吸一口,然后仰头朝上,慢悠悠吐出烟圈。   良久,久到烟雾散尽,他才回过头来冲武雪峰一笑:“你说的对,只有扒到足够高的地方,才不会被人踩下来。”   武雪峰似笑非笑:“果然还是因为俞冬。”   “不,”张北辰摇头,幽幽看向窗外,“是所有挡了我路的人。”   ……   六七八三个月,冉霖上过的通告一只手就数得过来,其余时间基本都是闭关状态。看剧本,熟悉台词,揣摩人物,几近走火入魔。   整个夏季,风平浪静,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波澜,那就是迷雅洗发水广告的拍摄花絮被人传到了网上,原音,无修。   于是冉霖凭借那几句自弹自唱,再次上了热搜。   王希正愁他闭关这几个月没热度,乐开了花,顺势又进行了一把宣传。整个七月,冉霖靠一把好嗓子,刷足了存在感,待到八月,这个新闻热度下去,《落花一剑》片方的开机宣传稿又铺天盖地。   陆以尧的粉丝自然心情复杂,一方面从互动上看,偶像和对方是朋友,他们不便说太多,但另一方面,又真的很不甘心。   但更多没看过《国民初恋漂流记》的观众都在问,冉霖是谁,怎么一上来就有这么好的资源。   至于圈内人,则消息最全看得最清,纷纷预测——冉霖,要红了。   冉霖对此毫无所觉。   陆以尧对此也不甚关心。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选在这个夏天,对演技上心。   区别在于冉霖是看剧本揣摩,对着镜子表演,自我磨炼,自我修正。   陆以尧则是更多地看别人的表演,观摩学习。   后者待在工作室里的时间越来越长,姚红索性把办公室让给他,李同也正式早八晚五,成了个男秘书。   “陆哥,拿铁。”李同把泡好的咖啡端到二楼办公室,自己老板正对着笔记本看得聚精会神。   “嗯。”陆以尧头都没抬。   李同小心翼翼放下咖啡,偷瞄了眼笔记本屏幕,那上面正播着一部他没看过的古装片。片子虽没看过,但屏幕上那个演员,他总觉得面熟……   “李同。”一直低着头的老板忽然抬眼出声。   李同吓一跳,以为自己偷看被发现了,正紧张,就听见老板问:“你知道演员演戏都靠什么吗?”   李同已经习惯了被问百万大V的问题,忽然变成专业性这么强的领域,有点懵逼。   陆以尧也没指望他给答案,自顾自道:“告诉你吧,有人靠毅力,有人靠灵气,有人靠经验,有人靠脸。”   李同受教地点点头:“所以?”   陆以尧把笔记本转向他,指着里面正在说话的演员问:“你觉得他靠什么?”   李同凑近笔记本,聚精会神地看,眉头深锁地想。   没等他想出所以然,屏幕里的镜头忽然切换了,刚刚被老板指的那个演员消失,换成正在和他对话的另外一个演员——   “令狐小刀,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台词太凶残了,李同不喜欢这么暴力的,但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弱弱看向老板:“那个,镜头变了……”   老板似乎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我觉得是30%的灵气+30%的毅力+40%的脸,你怎么看?”   李同咽了下口水,对上老板求学问道的探索眼神,挣扎良久,难得说句心里话:“陆哥,你高兴就好……”   ……   九月六日,横店影视城,《落花一剑》开机。 第38章   “太不够意思了, 要不是我看见新闻, 你俩是不是就准备这么偷偷摸摸合作了!”   夏新然的声音即使在耳机里听,也像人就站在你面前似的, 排山倒海, 气势十足。   冉霖下意识看了眼王希, 旅途的奔波让她懒得管自家艺人在跟谁发微信,客气地感谢了过来接他们的剧组司机后, 这一路便都在闭目养神。   倒是刘弯弯, 时不时好奇地瞥过来一眼,被他发现, 又赶紧缩回去。   冉霖莞尔, 正想在群里打字, 顾杰先他一步——人家俩是正当拍戏,怎么到你嘴里就跟私奔似的[白眼]   夏新然:“怎么哪哪都有你,我和冉霖说话呢!”   顾杰:那你私聊,发群里不就是给别人看的[摊手]   顾杰:话说回来, 怎么不见陆以尧冒头?   张北辰:那我先来冒头行吗, 我下个礼拜也进驻横店[偷笑]   陈胜吴广群许久没这么热闹了, 这下除了陆以尧,全齐。   除了夏新然,大家都是打字,冉霖也就带着浅笑回复说明——应该在飞机上呢,他比我晚到一点。   夏新然立刻被新话题转移注意力,也不跟顾杰纠缠了, 直接问——你现在到宾馆了?   冉霖莞尔,输入:还在路上,快到了。你怎么也换打字了?   夏新然:你们都这么文静,我不能破坏队形啊[叹息]   顾杰:@张北辰你也要去横店?   张北辰:新戏,得在那里待上三个月吧。   顾杰:等等,我刚看见,落花男三是唐晓遇?   冉霖:嗯。   顾杰:得,那我和某人必须去探班了,怎么也得让漂流团合体一次[酷]   夏新然:某、人、是、谁?   张北辰:哈哈哈哈   冉霖:[偷笑]   聊天告一段落,冉霖觉得旅途的疲惫都被伙伴间的打趣消解了许多。   虽然夏新然还是老样子,几乎不会跟张北辰直接互动,但张北辰显然已经对此习惯,几乎可以毫无痕迹地越过夏新然,和大家打成一片。顾杰和陆以尧那两个粗线条的,一直以来也根本没发觉这种事情。   所以说,有时候粗心一点未必是坏事,像他这样看出来两个人之间有嫌隙,又做不了什么,只能是时不时惦记一下这件事,然后徒增烦恼。   横店本是浙江一个普通小镇,自上世纪九十年代建起影视城,便开启了一条特色发现之路,如今已是亚洲规模最大的影视拍摄基地,而依托着影视产业崛起,旅游业也随之发展,现在俨然是影视、休闲、旅游多位一体的经济区。   剧组给演员们统一安排的是影视城外一家星级酒店,距离影视城也就七八分钟的车程,拍摄期间,每天早晚会有车接送。至于导演和整个剧组工作人员,则住在距离影视城更近的一家商务宾馆里,环境和条件也算舒适,但费用更低,去拍摄地也更方便,算是成本和时间双重节约。   抵达酒店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华灯初上,酒店灯火通明,周边热闹熙攘。   街上很多人走来走去,一眼就能看出哪些是影视从业人员,哪些是慕名而来的游客——同行脸上都挂着辛苦疲惫,游客脸上都挂着兴致盎然。   车停到酒店门口,司机让王希和冉霖先别下车,随后打起电话。   隔着落地玻璃,冉霖看见酒店大堂里有一些游客正在排队办理入住,都是不大的小姑娘,一边兴奋地聊着什么,一边四下张望。   司机打完电话没两分钟,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便急匆匆走出来。步子虽急,但笑脸迎人。   王希立刻打开车门下车,迎过去:“你好——”   “你好,”中年男子和王希简单握手,自我介绍道,“我是咱们这个组的生活制片,我姓冯,大家看得起我,叫我一声冯哥。”   所谓生活制片,就是负责整个剧组的吃住行,相当于后勤部门,上到机票酒店,下到盒饭零食,都在他这里安排。   王希笑得亲切礼貌:“我是冉霖的经纪人,接下来这几个月,就辛苦冯哥了。”   “没有没有,大家一起努力。”冯哥一脸憨厚,动作却麻利,赌王似的手一晃,指间就多出两张房卡,“这个是冉老师的房间,这个是你和助理的房间。之前发你的剧组联络表上都有电话,有什么问题您随时找我!”   “冯哥安排,一定周到。”好话不嫌多,王希自然愿意多送两句。   冯哥也舒心,毕竟难搞的明星太多,偶尔遇见清流,幸福感是双倍的,索性附赠额外服务:“我带你们从侧门进吧,大堂那里守着好多粉丝。”   王希一想就明白了:“陆以尧的?”   冯哥点点头,无奈道:“现在明星行程早就不是秘密了,有的能细到剧组每一天的拍摄进度,没办法,只能尽量避着点了。”   经纪人搞了外联,冉霖乐得清闲,带着刘弯弯下车后,也不用说太多话,直接跟着冯哥从侧门进了酒店。   冯哥也是个爱聊天的,等电梯的途中,便透露了剧组这次给演员定的房间都分布在最上面三层,男一号和未来女一号的房间在顶层,其他重要演员在下面一层,再下面一层则是各演员自己带的团队工作人员。   聊完这些,电梯也到了,冯哥没进电梯,直接冲他们摆摆手,说是还要去迎其他演员。   王希又说了些客气话,这才带着冉霖和刘弯弯走进电梯。   随着电梯门合上,王希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又恢复了平日的精明干练:“等会儿回房间把行李放好,咱们先去跟导演打个招呼。”   ……   明天开机,理论上讲演员今晚抵达,好好休息即可。   但已经知道导演在哪里,不去打个招呼,尤其是冉霖这种小咖,就显得不懂事了。   四十分钟以后。   冉霖和王希抵达导演所在宾馆,王希拨通了导演电话。   电话里的陈导似乎并不太欢迎他们不请自来,但当王希说已经在宾馆大堂里之后,电话那边松了口,说了房间号。   短短几十秒的一个电话,冉霖被七八个姑娘要了签名,还有一个请求合影。   最后好说歹说,才脱身进了电梯。   咚咚。   王希轻轻叩门。   已经事先打了招呼,里面没问,直接开门。   王希惊讶,冉霖也愣住——开门的是宋芒。   九月初的横店还在夏天的尾巴,宋芒穿着一件白色T恤,大花短裤,颇有些夏威夷风。   “宋编,你也在。”王希很快反应过来,立刻笑模笑样。   冉霖站在她身后,也礼貌打招呼:“宋编。”   “陈导都说了让你好好休息,你还非得过来。”宋芒提起陈导的时候很随意,不太像编剧对导演的尊重,倒像是朋友。   冉霖跟着王希进屋,陈导从桌前起身,对他们点点头。   桌案上放着剧本,还有另外一把椅子,想来他是在和宋芒讨论剧情。   看样子宋芒会是他们的跟组编剧了,这让冉霖有点意外。   很少有写本子的编剧会在剧本完成后,继续跟组,一般导演在拍摄时,如果需要编剧跟组,都会选择自己更熟悉的编剧,他未必可以创造出很好的原始剧本,但一定可以根据导演的要求随时对原有剧本进行调整。   如此看来,陈其正和宋芒倒真和他看过的那篇专访里一样,因武侠结缘,终成忘年交。   陈导让冉霖坐到另外一张空椅子上,宋芒则又拉过来一把椅子坐在旁边,王希识相退到角落,不参与,不插话。   “明天就要开机了,感觉怎么样。”陈导随口问。   冉霖实话实说:“挺期待的,有点兴奋,还有点紧张。”   陈导不做声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说:“你如果能一直保持那天喝酒的状态,我倒真能放心了。”   冉霖囧,不知道对方忽然提这个,是真心话,还是揶揄。   宋芒递过来一根烟,冉霖连忙摇头:“我不会。”   宋芒越过他,冲王希晃晃手中的烟,不好意思笑笑:“女士,介意吗?”   王希本来想接烟,结果发现人家以为她介意,只得笑笑:“没关系。”   冉霖憋住笑,心里明镜似的,王希肯定在心里吐槽呢——你就不会也给我一根!   “其实吧,”宋芒吞云吐雾两口,终于找到了谈话的感觉,“我和陈导都觉得你和方闲不像,但是我们又一致认为你有潜力,可以挖掘挖掘。那天试戏,你的爆发力让我们印象深刻,方闲是一个前后期冲突特别大的角色,我俩本来都挺看好你的……”   冉霖不自觉咽了下口水,“本来”两个字,不是好兆头。   陈导向来寡言,这时候有宋芒当代言人,乐得清闲。   宋芒把烟灰轻轻弹掉,继续说:“但是呢,我最近看了一些你以前的表演,现在我的感觉和陈导一样,你的眼神太软了。也不是娘,就是太好脾气。这个可能和你的性格有关,但这个眼神非常‘不方闲’……”   “方闲是飞扬跋扈的,我老大天老二,爱谁谁,”宋芒说着激动起来,坐直身体,定定看向冉霖,“你得嘚瑟起来,耍大牌懂吗,你得有老子是天皇巨星的感觉!”   冉霖忍住想擦掉被喷到脸上的口水的冲动,郑重点头:“我努力!”   陈导对自己搭档突如其来的激情已经见怪不怪了,但宋芒说的,也是他想说的。他不能确定冉霖现在是否找到了方闲的感觉,这是一场赌,赌的是他们的眼光和冉霖的悟性。赌赢了,以小博大,能收奇效,赌输了,以后再想拉投资,就难了。   来之前就说了是打招呼,而且显然导演和编剧还要工作要商讨,冉霖也就没坐太久,便起身告辞。   临离开的时候,冉霖才在王希的眼色提醒里反应过来,一直还没跟这两位极力推荐他饰演方闲的人道谢,故而连忙开口。   宋芒说:“不用客气,无所谓谢不谢的,大家都是为了戏。”   陈导说:“把所有心思都放到角色里,就行了。”   一激情澎湃的编剧,一沉默寡言的名导,冉霖忽然觉得这样的黄金搭档,还挺互补的。   回到酒店,王希和刘弯弯先一层出电梯,直接回自己房间,剩下冉霖又多坐一层。待走出电梯,就觉得走廊里的一个背影眼熟,没忍住,直接喊:“唐晓遇?”   被呼唤者回过头来,见到冉霖,也挺惊讶:“你才到?”   “没,”冉霖不想说太多,随口道,“我刚出去转了转。”   两个人只在综艺里见过一面,这会儿聊完两句,就没词了,站在走廊两端,大眼瞪小眼,气氛有些尴尬。   尤其冉霖,心情更微妙。   客观上讲,唐晓遇的咖位其实比他高一些,虽然也一直是演配角,但都是大男二那种,曾经跟陆以尧搭过的那部戏也是戏份很重的男二,这回直接成了男三,还排在自己这种小咖后面,冉霖不确定他是不是真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不介意。   “咱俩就这么无言对望,场面会更冷的。”唐晓遇出声,满眼调侃。   僵硬氛围骤然消失,空气重新流动起来。   冉霖顺水推舟道:“那是不是得找点共同话题?”   不料这好像正中唐晓遇下怀,那人立刻迎过来,眉开眼笑:“这可是你说的,赶紧进屋,我要跟你好好聊聊。”   冉霖故作警惕地眯起眼睛。   唐晓遇昂首挺胸:“放心,我是好人。”   “这么保证更可疑了……”冉霖调侃着,刷卡进门。   唐晓遇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有点自来熟,但又有分寸,一进屋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其实我想跟你聊聊徐崇飞。”   冉霖以为他来兴师问罪,但一看对方眼神,又不像,倒是个认真探讨的模样。   唐晓遇知道冉霖的顾虑,直接道:“你别多想,我是真心和你请教。其实徐崇飞这个角色我也去试了,后来经纪人和我说没过,定的是你,而且……”   冉霖挑眉,不明白为什么对方忽然不说了。   唐晓遇犹豫了一下,似在斟酌要不要这么实诚,思来想去,反正都关起门了,索性摊开来讲:“而且……据我所知你也没用什么别的手段,所以导演和编剧选你,应该就是看中了你试戏的表现,现在徐崇飞归我了,我当然得来跟前辈取取经。”   冉霖被唐晓遇的坦诚打了个措手不及,愣愣眨了下眼睛,乐了:“你如果再喊我前辈,我就把经书烧了。”   唐晓遇囧,立刻直起腰杆,拍拍冉霖肩膀:“老弟,给哥哥点真经吧。”   漂流记的时候,许是对着镜头有点收着,冉霖没觉出唐晓遇这么逗,只觉得人挺好的,如今私下相处,这好里就哗啦啦多出许多可爱。   拿出手机,冉霖翻出微信二维码:“你扫我。”   唐晓遇知道这是要加他好友,虽然不明白怎么突然转到这里,还是拿出手机扫了。   刚加上好友,冉霖便发了个文档过去。   唐晓遇不明所以地点开,立刻看到文档最上面的七个字——徐崇飞人物小传。   剧本里有人物小传,唐晓遇几乎能背下来了,所以一眼就看出冉霖发的这份不一样。最明显的,剧本里的人物小传是第三人称,而冉霖发的这个是第一人称,说是人物小传,更像徐崇飞的独白。   唐晓遇简单读几句,就仿佛能看见那个一身月白色的青年坐在月下窗前,于偶尔噼啪的灯花声里,一字字写下这封独白。   “你写的?”唐晓遇猜到了,但不敢相信。   冉霖说:“徐崇飞写的。”   唐晓遇自认为算是演员里敬业的了,他会在剧本里做出很多标注,包括自己对每句台词的理解和相关动作神态的设计,但他确实从来没有这样做过——用文字的方式,同剧中人对话,沟通。   “难怪你能赢我。”唐晓遇把文档点击保存,心服口服。   “赢”这个字其实很敏感,但唐晓遇说得自在坦然,冉霖忽然很庆幸遇上这样的搭档。   “唉,”唐晓遇忽然一声叹息,无限感慨,“又要给陆以尧当跟班了,上一部戏我就围着他转!”   冉霖乐,宽慰搭档:“咱俩一起当。”   唐晓遇看看手机时间,自言自语道:“他究竟几点到啊,怎么还没来。”   话音没落,冉霖手机忽然响了一声短促微信提示音。   唐晓遇愣了下,疑惑看他。   冉霖很自然点开,发现是一条新信息。   唐晓遇本来没想打听,但冉霖忽然露出一个特别甜的笑容,让他不免好奇:“谁啊?”   越隐瞒越可疑,反正对方也没发什么不能公开的,冉霖索性把信息亮给未来的搭档看:“曹操。”   【陆以尧:我上高速了。】   ——说曹操,曹操到。   ……   这天晚上,男二号和男三号最终也没等来男一号——高速路出车祸,大堵车。   收到这条信息的时候,唐晓遇已经回房了,冉霖看到车祸两个字就没了魂儿,直接一个电话飞过去。   陆以尧接得很快,但不明白怎么聊着聊着微信就成电话了,一头雾水:“喂?”   “你没事吧?”冉霖连寒暄都省了,直奔主题。   陆以尧囧,总算明白了友人的脑回路,连忙解释:“没事,我在一公里外就堵上了。”   冉霖舒口气,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那边陆以尧觉得心里热乎乎的,嘴上却打趣地问:“现在是方闲担心唐璟玉,还是铁粉担心陆老师?”   冉霖黑线,对着天花板翻个白眼:“是学习委员担心迟到早退的后进生。”   陆以尧不服:“迟到我承认,早退绝对没有,你们都杀青了,我还得来最后几场戏呢。”   冉霖:“行行,知道你是大男主。”   陆以尧心满意足:“乖。”   冉霖僵在电话那头。   陆以尧也愣在车里,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漫长的车龙终于开始前行,司机起步太急,车辆随之剧烈晃了一下。   陆以尧被晃回了神,连忙道:“不说了,你赶紧休息吧,明天一早见。”   “哦,好的。”那头迅速挂了电话,快得有些仓促。   屏幕熄灭,陆以尧才反应过来,冉霖好像没说晚安。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俩夜间的对话,通常都是以晚安结束,说的时候不觉得,一不说,倒好像话没讲完了。   “冉霖?”姚红现在光看表情,就能辨别出来陆以尧是在跟谁聊天,不光电话,微信也一样。普通交情的,客套敷衍,陆以尧通常表情自然,一遇上朋友,像霍云滔冉霖那种,就眉飞色舞,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开心。   “嗯。”陆以尧对姚红从不隐瞒,况且和冉霖的近乎经纪人也默许了。   姚红点点头,又回忆了一下刚刚听到的,忽然问:“‘乖’什么?”   陆以尧愣愣看着自己经纪人:“什么‘乖’什么?”   姚红皱眉:“你刚刚不是和他说乖吗?”   陆以尧目光天真无邪:“我说了吗?”   艺人太理直气壮,姚红反倒没底了:“没说吗?”   陆以尧唰地看向李同,企图寻找站队伙伴。   后者原本乐呵呵看热闹呢,瞬间脑袋扭到窗外,哼唱无缝接轨:“我的声音在笑~~泪在飙~~~电话那头的你可知道~~~”   陆以尧无奈回过头来,无辜地重新看向经纪人:“我真没说。”   姚红放弃,本来也是芝麻绿豆的事:“没说就没说,不用一直强调,别总抱着手机了,明天还得早起,现在能多睡一会儿是一会儿。”   “嗯。”陆以尧松口气,把手机放回兜里,闭目养神。   他没说,刚才那种怪怪的谈话氛围,一定是堵车堵出来的错觉。   ……   冉霖洗完澡,上了床,脸还烫得能煎荷包蛋。   温柔起来的陆以尧太要命了,随口一个字,他能搂着沉溺一年。   生平第一次,冉霖发现自己原来这么没出息。   但在看似理智的自我反省里,一点点怀疑又悄悄死灰复燃——陆以尧,确定直?   假设了又推翻,推翻了又假设,折腾到两点多,冉霖才迷迷糊糊睡着。   一觉到早上六点,闹钟响起。   这该是未来几个月里,他所能起的最晚的一天,因为今天开机,上午主要是开机仪式和试妆定妆,下午才正式进入拍摄。往后真正全天拍起来,五点就得起床。   简单洗漱之后,王希过来敲门,自然还有刘弯弯。   会合后的三人一路坐电梯来到酒店大堂。清晨的大堂里几乎没人,只有冯哥在靠近门口的位置讲电话,听声音很着急。   见他们下来,冯哥立刻挂了电话,过来一脸歉意道:“对不住对不住,各位稍等一下,车马上就到。”   开机第一天就让艺人等车,冯哥的心急火燎几乎写在脸上。他现在唯一庆幸的是女一号还没进组,那位姑奶奶是出了名的难伺候,要是遇上今天这事儿,估计自己也不用在组里干了。   王希眼底闪过不快,但话还是说得贴心:“没事没事,我们在那边沙发里等。”   冉霖倒还好,以前赶通告,等待的时候多了,也就这次演男二,才被这么重视。   刚坐到沙发里,唐晓遇就下来了,身边跟着三个人,一个是经纪人,另外两个像是助理。   刚折返到门口准备打电话的冯哥再度迎过去,表情几乎生无可恋了。   唐晓遇的经纪人同样不太高兴,但唐晓遇看见冉霖在这边,立刻走过来,经纪人也就没跟冯哥怎么抱怨,跟着自己艺人过来了。   “我昨天半宿没睡,一直在看人物小传,太绝了,生把我看哭了,真的。”唐晓遇还没走到沙发面前呢,就迫不及待分享感受。   王希没料到冉霖和唐晓遇还有交情,喜出望外,尤其见对方这么热情,索性起身坐到旁边沙发,让两位艺人近距离交流。   打好同组艺人的关系,对冉霖百利无害。   唐晓遇也不客气,跟王希道了一声谢,便直接坐到冉霖身边,抒发自己揣摩了一夜的心得。   “我觉得你说的对,徐崇飞这个人……”   喜欢戏的人其实是有通感的,所以冉霖完全能感受到唐晓遇心里的激动,也愿意和他进行交流,但这会儿他不管怎么认真听,仍半个字都听不进去,眼神总想往那边飘——   陆以尧来了。   自真人秀以后,冉霖再没见过陆以尧。明明聊天已经成了家常便饭,可他们俩谁也没提过,比如,要不要出来聚聚?   几个月的时间,陆以尧比录真人秀的时候没有太大变化。但今天显然是精心收拾过的,黑色长裤,白上衣,配色简洁利落,版型又特别贴合,衬得他宽肩长腿十分养眼,刘海则全部拢起向后,露出额头,少了一些阳光青年感,却突显了他五官的俊俏,走出电梯的时候脸上没带笑,于是莫名有了一种禁欲冷冽的气质,愈发英气逼人。   冉霖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站在姚红后面,静静听冯哥解释为什么连男一号的车都没到,看着他往这边看,看着他……看见自己。   几乎在对视的一瞬间,陆以尧轻皱的眉头瞬间化开,迈开长腿径自走过来——   “别来无恙。”   难得高冷的陆老师就这么笑了,目光锁定在友人身上,什么禁欲冷冽,统统不存在,顶着霸道总裁的发型,也是五讲四美好青年。   冉霖站起来,看着陆以尧走到面前,紧张忽然烟消云散了:“陆老师,如果你不这么文绉绉的话,我会更无恙。”   唐晓遇也一并起身,而且还比冉霖往前走了两步,朝老朋友伸出友谊之手:“好久不见,我们又要合作了。”   陆以尧回握,调侃:“但愿观众别串戏。”   唐晓遇不易察觉地挑眉,印象中的陆以尧可不是这么熟稔开玩笑的风格。即便在真人秀里比跟自己搭戏的时候放开了一些,也和现在不大一样。   但诧异归诧异,并没有太表现出来。   松开握着的手,唐晓遇转身准备回座位,结果发现,刚握完手的男一号,已经越过他,坐在了自己原本的位置上——冉霖旁边。   表情之自然,让唐晓遇不得不怀疑沙发软垫上是不是插了个牌——陆以尧专座。   冉霖也有点囧,陆以尧动作太快了,移形换影似的,他还来不及张嘴,人家已经坐下来了,并且从坦荡的表情上看,完全没有占了别人座位的自觉   无奈,冉霖给了唐晓遇一个抱歉的眼神。   唐晓遇无所谓地摇摇头,坐到了二人对面。   对别人,他可能会多想,但对陆以尧,他相信就是对方的神经粗。   姚红对此见怪不怪,要是陆以尧没贴到冉霖身边,她才会诧异呢。   看了眼旁边沙发里的王希,后者笑得无辜,但显然乐见其成——有个大热明星做朋友,圈内多条路,圈外多吸粉。   姚红叹口气,也走到旁边,坐到了王希对面。   李同跟着姚红,一路也走到这里,可总觉得以两个经纪人姐姐为中心的这片区域气压有点低,四下环顾,正好看见唐晓遇的沙发后面,一个姑娘跟他背靠背,立刻乐颠颠走过去,坐到姑娘对面的沙发里。   “你好,我是陆哥的助理,我叫李同。”李助理看着妹子一脸懵逼,马上释放善意。   刘弯弯愣愣看着从天而降的对座,好半天,才谨慎与之回握:“你好,我是冉哥助理,我叫刘弯弯。”   刘弯弯的手有些凉,李同生生被冰了一下,也不知道哪根神经没搭对,脱口而出:“你好白啊。”   刘弯弯黑线,抽回手,看窗外,再不理神经病。   李同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但责任也不能全怪他,刘弯弯的皮肤真的很白,不是粉底液的那种白,就是很自然很漂亮还带着点脆弱感的那种白,太阳光一照都晃眼睛。更妙的是白里微微透着一点粉,怎么看都不像是风吹日晒的同行,倒像是刚毕业还没开始吃苦的小演员。   唐晓遇听着背后的声音,偷偷乐,心说陆以尧这都招的什么助理,上来就调戏人小姑娘。   结果没乐完,就听见对面的陆以尧说话——   “你好像变白了?”   唐晓遇无语望天,收回之前的质疑——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旁听的唐晓遇只是黑线,被问到的冉霖直接懵逼。   陆以尧以为他没听懂,马上又补了一句解释:“我记得真人秀录完的时候,你被晒得挺黑的,不能说像山竹皮,也有点氧化苹果的意思……”   冉霖静下心来,乱掉的心跳重新规律,不,比之前跳得还有力,一下,一下,能砸死陆以尧的那种有力。   “谢谢,我这几个月没出门,就为了捂白点。”   陆以尧敏锐地发现好像冉霖不太高兴。   然后又奇怪地发现自己好像还挺爱看这位伙伴气鼓鼓的模样。   心里愧疚但感官愉悦的结果,就是鬼使神差地称赞了一句:“成果斐然。”   冉霖现在已经确定这人再不是真人秀里那个正直善良的好青年了。   几个月时间,陆老师变了,跟他再不客气,完全是自己人,于是他现在真的非常……想小皮鞭抽过去!   陆以尧在冉霖渐渐眯起的眼睛里,接收到了危险信号。   以前这种信号只会出现在霍云滔眼睛里,忽然换个人,让陆以尧既新鲜又有趣。   与此同时他也意识到了自己对冉霖态度上的变化。这种变化在微信聊天里已经有了端倪,可直到面对面,才彻底清晰——他对着冉霖再端不起来温和有礼客气疏离的范。那是娱乐圈中的陆以尧,但不是真正的陆以尧,真正的陆以尧虽然还是不喜欢用祈使句,但总要时不时给朋友送上一碗午夜的爱心米粉,这一点以前只有霍云滔清楚,如今,又多了个冉霖。   陆以尧喜欢做真实的自己,不,他爱自己,所以十分享受眼下的状态,几乎是春风满面地伸出手:“合作愉快。”   冉霖下死力气回握,决定从现在开始修正自己残缺跑偏的恋爱观:“请、多、指、教。”   唐晓遇真的很后悔听见这么“亲密”的交流。   怎么办,他还没扮上徐崇飞呢,已经倍感压力,仿佛提前看见了一座修罗场! 第39章   摆供桌, 上香, 导演讲话……随着蒙在摄像机上面的红布掀开,《落花一剑》正式开机!   被邀请来的记者一拥而上, 将主创们团团围住, 趁着定妆开拍之前, 来次最近距离的访问。   没有女主角,陆以尧、冉霖、唐晓遇这男神三剑客自然是记者们围攻的首要目标。   带着各家LOGO的话筒被三人均分, 一人捧着几只, 负担倒也不算太大。   “陆神,你在这部戏里将要挑战的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陆神, 这部戏究竟是什么吸引了你?”   “陆神, 和冉霖从真人秀合作到电视剧, 感受上有没有什么变化?”   “小鱼,这次又和陆神搭档,有什么新的感觉?”   “……”   陆以尧站在中间,唐晓遇和冉霖一左一右, 记者的问题堪比连珠炮, 但大多是递给男一号的, 偶尔唐晓遇会落着一个,冉霖则是暂时还没有。   露出最自然的微笑,冉霖称职地当这么个花瓶。   陆以尧见惯了这种场面,终于等记者们争先恐后说完了,场面回归安静,才开始挑自己乐意讲的回答:“先说一句, 陆神是粉丝喊着玩的,各位记者朋友千万别这样叫,叫得我真要羞愧了。然后,这部戏里我演的唐璟玉是一个一直在变化成长的人,前期无忧无虑,中间得知自己的仇人之后,开始黑化,但最终自我顿悟。是我一直想尝试但一直没有机会尝试的带一点黑暗属性的人物。总之我很喜欢,希望能诠释好这个角色。”   无功无过的官方回答,安全,但不让人兴奋。   就在陆以尧准备把话筒向唐晓遇倾斜,表明该由这个从粉丝到记者都昵称为“小鱼”的老朋友来继续回答其他问题的时候,不甘心的记者又迅速而大声地重复了一遍之前抛出的问题里,最敏感的那个——   “你和冉霖从真人秀合作到电视剧,感受上有没有什么变化?”   正准备开口的唐晓遇把准备好的说辞咽回去,不着痕迹给了陆以尧一个“躲不开了,接着吧”的无奈眼神。   陆以尧用余光看了一下冉霖,后者直视前方众记者,脸上的微笑从始至终都没变过,稳定得像一朵塑料花。   他敢肯定以对方的脑袋瓜,必然听出了这问题中的恶意,但连唐晓遇都能递过来眼神,他不信冉霖心里毫无波澜。没反应,是对这种恶意已经见怪不怪,还是对他这个被提问的朋友充满信心?   陆以尧觉得是前者,但心里的期望则相反。   敛下眼皮沉吟两秒,重新抬起头的陆以尧,风度翩翩一笑,眉宇间像吹过春风:“要说感受上的变化,还真的挺大的……”   本以为男一号要打太极,不想直接拎出了问题重点,所有记者瞬间来了精神。   “录综艺的时候,其实我们两个还不算特别熟,但现在,我真的怕对着他会笑场。”陆以尧说着把话筒递给冉霖,“冉老师,你怎么看?”   冉霖没料到这人这么就把问题抛给了自己,瞬间一愣。   陆以尧对于自己造成的效果很满意——呆愣的冉霖比顶着塑料笑容的有活力多了。   记者也有点懵逼,没料到是这么一句回答。说打太极吧,真没有,人家说了,现在熟到会笑场,但说没打太极吧,这句话真的毫无爆点可挖毫无文章可做啊!总不能不让人家陆大明星交小咖吧。   不过话说回来,摆明奔着蹭你陆神热度来的,你为什么还被蹭得这么舒心畅意啊!   “我觉得我应该不会笑场……”   冉霖的声音温润清朗,打断了记者们疯狂的内心吐槽,个别的甚至感觉耳朵一亮,颇有点想继续往下听的欲望。   “毕竟陆老师在这部剧里,把我骗得特别惨……”冉霖说着,大大方方看向陆以尧,眼里透出调侃满满的威胁,“我现在已经入戏了,你看着办吧。”   陆以尧看着冉霖那张毫无杀伤力的好好先生脸,忽然有点期待这位伙伴黑化了,一本正经道:“我没什么好办法,只能一骗到底了。”   唐晓遇见缝插针,总算找到了合适的切入点,对着记者一脸真诚的苦大仇深:“你们现在知道我有多惨了吧,我这个男三号就是这部戏最大的虐点,情路坎坷,兄弟难做,谁能比我惨!”   记者哄笑,话题也很自然被带到其他地方。   十几分钟后,剧组人员过来以“演员要上妆了”的正当理由,客客气气结束采访,拉走了三位男演员。   古装剧的化妆造型比现代剧要费时很多,即便男演员相比女演员会省事一些,但今天毕竟第一次试造型,还是生生折腾了快两个小时,三位主要男演员才完成改头换面。   冉霖看着镜子中的方闲,一身锦绣华服,底色米白,绣线泛金,一袭云纹腰带彰显他的好出身,坠以青玉龙佩,活脱脱锦衣玉食的武林世家小公子,还是不学无术比较纨绔的那种。   发型也着意往风流倜傥打造。两鬓和前额全部拢起,露出美人尖,脑后长发自然垂下,一个标准的温润如玉的古典美男造型。   相比之下,陆以尧的造型要更简洁。   发型师将他的头发全部拢进发套里,头顶干净利落的发髻,只留下美人尖和前额一点凌乱的碎发,配以他的剑眉,桃花眼,不说不笑便透着果决坚毅。   他的衣服也是深色为底,没半点锦绣花纹,低调,朴素,与其说是方家养子,更像是方闲的护卫。这也正应了他在方家的地位——名头是玉少爷,实则不过是方焕之养的一条狗。   但方闲不这样认为。   一如此刻先一步造型结束的冉霖,围着他看了两圈,真心称赞:“好看。”   陆以尧生平最喜欢听的就是这种属性的称赞,一边抬起胳膊方便造型师给他系衣服暗扣,一边礼尚往来:“你也挺好看的。”   冉霖想了想,摇头:“我还是更喜欢你这身,不浮夸,一看就低调有内涵,动起来也方便。”   陆以尧:“……你说的好看,是指衣服?”   冉霖看着男一号脸上明显的失望,瞬间领会:“不,我说的就是你这个人!”   陆以尧黑线:“晚了。”   冉霖叹口气,转头去向仍在画眉的唐晓遇求助:“陆老师一直都这么……在意容颜吗?”   唐晓遇不方便动脑袋,以免影响化妆师操作,只得以极细微的嘴型艰难道:“不……”   冉霖挑眉。   陆以尧颇为欣慰。   唐晓遇:“不……光是容颜,发型也在意。”   陆以尧看向远方,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冉霖乐不可支,果然老搭档有风险,合作需谨慎。   三人基本都造型完了的时候,化妆间又进来一位男演员——饰演方焕之的仲家昆。   老前辈近六十岁,但精神矍铄,身材不输给年轻人,目光更是深邃,脸上是岁月历练出的成熟与气度。   无关咖位大小,三人立刻尊敬地打招呼:“仲老师——”   “别把我喊老了,”仲家昆的声音特别有磁性,且中气十足,一听就是常年在话剧里磨炼出的台词功底,“咱们互相学习,共同进步。”   仲家昆的戏在下午,所以他今天上午的主要任务就是定妆,剧组便也没让老爷子来这么早。   导演助理进来查看造型进度,见已经差不多,便立刻招呼三位男演员去拍定妆照。   导演对造型没有什么异议,定妆照顺利完成——唐璟玉冷冽,方闲潇洒,徐崇飞正气。   拍完照的唐晓遇立刻奔赴文戏B组——今天他的戏份都是跟配角搭——留下陆以尧和冉霖在文戏A组,正式开启第一天第一场戏。   小桥流水,暗红回廊,一方凉亭立于水中央,亭中一张石桌,上面摆着两盘糕点和一壶茶。   唐璟玉坐在石桌旁边,身姿挺拔,目光远眺。   方闲则躺在凉亭之上,身下是六角飞檐琉璃瓦,头上是蓝盈盈的天,二郎腿翘起,嘴叼着一根稻草,稻草随着脚晃呀晃,白瞎了面若玉冠的一副好皮囊。   他们在等着流花宫的人经过。   落花剑谱重现流马镇,据说流花宫的人掌握了重要线索,他们此番守株待兔,便是要跟上流花宫的人,打探一二。   原本方焕之只派出了唐璟玉,偏平日里不学无术的小儿子也要跟着,方焕之对这个儿子并不重视,也便随他去,于是方闲屁颠屁颠跟上了自己的好兄弟。   是的,他以为他和唐璟玉是好兄弟。   然此时的唐璟玉,已经对方焕之起了疑,正一步步验证着养父究竟是不是唐家灭门的罪魁祸首。而方闲,也从原本单纯的好兄弟,变成了他可以利用的一步棋。   “喂,”躺在上面的方闲看着天,跟唐璟玉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你说流花宫真的会来吗?”   亭内的唐璟玉面色不变,声音沉稳:“再耐心点。”   “听说那个赵步摇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偏偏对人又冷若冰霜,我还真想亲眼见见……”   “停!”   陈导从监视器后面探出头,毫不留情喊了停:“情绪不对,再来!”   全场工作人员默不作声。   通常,第一场第一个镜头,演员不能特别进入状态很正常,导演一般也会较温和,比如“我觉得情绪还可以更深入一点”,再或者“不错,我们再来一遍,看能不能更好”这类情意绵绵掌。   陈其正偏不,上来就钢铁神拳,一点情面不留。   现场没一个人敢吭声,只等着两位演员反应。   冉霖躺在凉亭的琉璃瓦上,动一下,就有滑落危险,只得小幅度扭头给了陈导一个“我知道了”的眼神,然后继续望天。   相比之下陆以尧幸福得多,起身动了动筋骨,重新坐回石凳,继续像穿了背背佳一样挺直腰杆,目光远眺。   “开始。”导演说着,重新回到监视器后面。   场记立刻上前打板:“《落花一剑》第77场第2次……”   啪!   随着打板出声,方闲嘴里的稻草立刻重新开始上下晃:“喂,你说流花宫真的会来吗?”   唐璟玉心不在焉地应着:“再耐心点。”   方闲一脸心驰神往,目光越过悬在自己侧上方的遮光板,再绕过摇臂上的摄影机,好不容易直抵天空:“听说那个赵步摇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偏偏对人又冷若冰霜……”   “停!”   这回导演喊得更早。   摇臂的摄影师几不可闻叹口气,下面拍陆以尧的固定机位,后面的摄影师也颇为无奈。   实话实说,就这么两句台词,他们可能外行,也看不出什么情绪对不对,反正镜头里两位演员都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帅,画面的构图也挺完美,不知道导演究竟不满什么。   陈导终于起身,从监视器后面出来,走到凉亭里面,陆以尧连忙站起来,冉霖觉出不对,也小心翼翼爬起来,扒在亭角翘起的飞檐边上,探头往下看。   陈导抬头瞥一眼毫无潇洒之姿的方闲,疲惫地揉揉头:“你先下来吧。”   机灵的场工立刻搬过来梯子,扶着方小公子爬下来。   冉霖一边往下爬,一边羡慕陆以尧——这人在剧中的设定就是从小被方焕之震断一处经脉,无法修炼轻功和一切需要内力的武功,只能练点空有招式的手脚功夫来防身,故而完全没有高处的戏,更别说吊威亚。   看剧本的时候,这人绝对乐开花。   胡思乱想间,冉霖已经落地,立刻进入亭内,跟陆以尧一起聆听教诲。   导演也不需要演员揣摩自己心绪,直截了当地说:“你们两个的情绪都不对。唐璟玉现在惦记的是还守在方家的方焕之,他对方闲是应付,但整个人的状态绝对不是心不在焉,而是若有所思,你的眼神太散,眼睛里没东西,你自己都没进入情绪,怎么能把观众带入情绪。”   “还有你,”陈导说着转向冉霖,“你现在还没一往情深,你对赵步摇的所有幻想都建立在她很漂亮的基础上,所以你要表现出来的就是轻浮浪荡,不是情圣,想深情,后面机会多得是。”   “休息十分钟,你俩去那边再酝酿一下情绪。”   陈导话音刚落,两位男演员还没什么反应,现场各方面工作人员先松口气,摄影的、打光的、同期录音的等等等等,立刻无缝切换到稍息状态,松弛下来。   陆以尧和冉霖对视一眼——他俩现在是彼此唯一的安慰。   但凡有点责任心的演员,都不希望因为自己耽误了剧组进度,这里面不仅有对自己表现的失望,更多的是对全剧组付出汗水的工作人员的愧疚。   见陆以尧还待在原地思考,冉霖索性拉着他到了回廊深处,远离工作人员,僻静又隐蔽。   “你怎么想?”时间有限,冉霖直接发问。   陆以尧一脸纠结:“我现在没有想法,这场也不是什么情绪激烈的戏,我不知道陈导究竟想要什么效果。”   冉霖不语,定定看着他。   陆以尧期待地回望自己搭档,等着醍醐灌顶……   “其实我也不知道。”冉霖摊手。   陆以尧想掐他脸。   “但是——”冉霖话锋一转,“我现在入不了戏,我就觉得下面的是你陆以尧,不是唐璟玉。”   陆以尧总觉得“下面”这个方位描述听起来很别扭,但眼下不是重点:“你也入不了戏?”   冉霖愣住:“也?”   陆以尧:“是的,我说台词的时候就一直感觉在上面的是你,脑袋里完全没有方闲的影子。”   为什么他也要说“上面”这样的方位词……   “这就是问题所在,”冉霖有点懂了陈导一直说的情绪不对究竟是什么,“咱们俩太熟悉了,对戏就更难进入剧本角色。”   陆以尧想不通地皱眉:“我上部戏第一个镜头就是跟女一号表白相爱,在那之前我连那个女演员都不认识,但一条就过了。”   冉霖没好气地看他:“抱歉,我没能跟你碰撞出女一号的火花。”   陆以尧莞尔,本想顺着再说两句,但看搭档面色不善,思来想去,还是见好就收。   回廊里陷入安静。   找到问题不难,难的是解决问题。   “这样,”冉霖正色起来,定定看入陆以尧眼底,“从现在开始,不管戏里戏外,你忘掉你是陆以尧,你就是唐璟玉,我也一样。”   陆以尧有些讶异,因为他正和冉霖想到一块去了。   冉霖深吸口气,转过身对着湖面静立十几秒,然后缓缓地,重新转过来,望着唐璟玉,一字一句地问:“发现我爹有可能是你灭门仇人的时候,你怎么想的?”   这不是冉霖,这是发现真相后,忍着不可置信的痛苦,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像唐璟玉求证的方闲。   陆以尧垂下眼睛,很神奇地,轻而易举进入角色,他就是唐璟玉,那个为了报仇,不惜利用真诚以待的兄弟……   眼眸重新抬起,莞尔消失,只剩下属于唐璟玉的挣扎:“我什么都顾不上,我只想不惜一切验证我的怀疑。”   方闲眼里慢慢浮出受伤,那个爱谁谁天不怕地不怕的方家小公子,原来也会受伤:“哪怕利用我?”   唐璟玉轻轻摇头:“顾不上了,什么都顾不上了,我只想确认你爹到底是不是灭我唐家的人。”   方闲的眼眶因为极力隐忍的情绪而泛红:“我们一起长大,十多年兄弟,你利用我的时候一点点都没犹豫过吗?”   “没有,”唐璟玉斩钉截铁,“哪怕后来有过,当时,真的一点犹豫都没有。”   方闲的声音轻轻发颤:“所以,连一点点的歉意也没有?”   唐璟玉犹豫了,良久,才轻声说:“有。但没办法和我想要找到灭门仇人的念头抗衡……”   “你看着我,”方闲微微抬头,身体不自觉靠近自己昔日的兄弟,两个人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现在的我,在你眼里是谁?”   唐璟玉再没犹豫,内心一片清明:“一个我最对不起的兄弟。”   方闲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记住,这就是你对我的感情。”   唐璟玉忽然追问:“那你对我呢?”   方闲垂下眼睛,半晌,重新抬起,目光坚定:“这个兄弟我认了。认了,就是一辈子,哪怕后面我要杀你,你也还是我方闲的兄弟。”   “陆老师,冉老师,要继续拍了……”导演助理一溜小跑过来,气喘吁吁地通知。   二人回到凉亭,冉霖重新爬上凉亭上面,陆以尧重新坐下挺直,梯子撤走,摇臂升起,各机就位——   “《落花一剑》第77场第3次……”   啪!   “喂,你说流花宫真的会来吗?”方小公子望着天,随口问,翘起的脚尖和衔着稻草一起晃呀晃,清风吹过他的发丝,愈发俊朗潇洒。   “再耐心点。”唐璟玉收回远眺目光,悄无声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唐璟玉的动作很缓,慢得像某种仪式,他的声音毫无异样,目光却深不见底。   方闲看不到他,仍沉浸在对美人的肖想之中:“听说那个赵步摇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偏偏对人又冷若冰霜,我还真想亲眼见见。”   唐璟玉微微一笑,笑意却并没有传到深沉如水的眼底:“流花宫可是以毒立身江湖,不怕死的话,你就尽管去调戏。”   “这是什么话!”   方闲不满,腾地起身,一跃而下——当然只是做做样子。   “停!”导演第三次从监视器后面冒出头。   亭上亭下两位大侠屏住呼吸……   “过!”   谢天谢地。   场地跟影卫似的,风驰电掣就送来梯子,冉大侠总算告别高处不胜寒的站位,身手不算利落地小心爬下来,和陆大侠一并立于凉亭之中。   后期冉霖会去武戏组把这段翻身而下的轻功戏补上,但眼下,只能做个凡人。   机器重新就位,凉亭里二人一站一坐,一吊儿郎当一沉稳冷冽,连戏服颜色都是一浅一深,形成鲜明对比。   风过湖面,吹起浅浅涟漪。   “《落花一剑》第78场第1次……”   啪!   方小公子一屁股坐到兄弟旁边,满眼不满:“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小爷我胸怀坦荡,怎会行调戏这等下作之事。倒是某些人,嘴上正经得很……”一把揽住唐璟玉脖子,方闲笑得不怀好意,“心里指不定想什么花花事呢。”   陆以尧有一闪瞬的出戏,可当对上“方闲”的眼睛,那唐璟玉的魂便被勾了回来。   戏中的冉霖仿佛有某种魔力,能让人很自然忘了原本的世界,原本的身份,仿佛剧中的彼此,才是唯一真实的存在。   眼神慢慢定下来,唐璟玉要笑不笑地看着方闲,不言语,一派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的淡定。   方闲讨了没趣,“嘁”一声把人松开。   唐璟玉被喷了一脸不屑之气,浅笑开来,但很快,又像意识到了什么,笑意仍在脸上,却从眼底退去。   方闲不察,仍自顾自道:“你说等下见到赵姑娘,我该说什么?话多难免轻浮,但若是话少……会不会显不出小爷我的风流倜傥……”   唐璟玉无声地看着这个沉浸在自己思绪里兄弟,平静的眼神里,闪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光芒。他没理方闲的风花雪月,而是耐心等他自言自语完,风马牛不相及地问了一句:“义父这一次会过来吗?”   方闲不知道怎么谈着赵步摇呢,话题就变成了自己爹。   但唐璟玉问了,他便很自然回答道:“应该不会,爹说这阵子要闭关。”   唐璟玉垂下眼睛,心中一片了然。   方闲觉出怪异,忽然俯身向前,几乎趴到石桌上由下往上看唐璟玉的脸:“你今天……有点奇怪。”   唐璟玉低低看着他,忽来一阵风,吹开了嘴角笑意:“哪里怪?”   方闲放下心来,起身拍拍自家兄弟肩膀:“这就对嘛,别总板着脸,笑起来多好。没有姑娘会喜欢一块石头的……”   唐璟玉饶有兴味地问:“都喜欢你?”   “当然,”方闲下巴一扬,面色骄傲,“小爷我剑眉星目,貌赛潘安……”   说着说着,方闲就说不下去了,有点迟疑地看唐璟玉,问:“你怎么不用暗器丢我了?”   唐璟玉淡淡一笑,声音难得舒缓柔和:“今天让你说个痛快。”   方闲撇撇嘴,脸上的嫌弃不能更明显:“没劲。”   说完,他抢过唐璟玉手中的茶杯,一饮而尽。   唐璟玉囧囧地看着连倒杯茶都懒得动手的兄弟,眼里先是无可奈何,最后慢慢地,变成了再藏不住的歉意。   “停——”   “过!”   冉霖瞬间泄掉绷着的劲,长长舒出一口气,脸上的风流倜傥再见不到半分。   陆以尧奇异地发现,就在导演喊过的一瞬间,方闲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坐在自己面前的又成了无污染无公害的冉霖。   刚刚那个毫不犹豫揽住他脖子的家伙,就像一场幻觉,唯一证明方闲来过的,只有脖颈皮肤上仍残留着的温度。   “喂,这一条已经过了,你别总这么看着我啊,”冉霖伸手在陆以尧眼前晃晃,“被你这么盯着还是挺恐怖的……”   陆以尧笑而不语。   这话不能对冉霖说,说了他敢保证这人会把尾巴翘起来,但可以添到心里的小本本上——   冉霖[心机boy]   备注一:偶尔细心。   备注二:偶尔呆萌。   备注三:善于自省。   备注四:演戏时,整个人会发光。 第40章   “过!收工——”   最后两个字就像天籁, 现场没人实际出声, 但都能清晰感觉到让人紧绷的压力一瞬间消息,空气开始欢快流通起来, 仿佛有无数音符在里面安静却调皮地舞蹈。   工作人员都在收拾自己那一摊子, 只有两位演员互看一眼, 默契地走向导演。   陈其正从导演椅上站起来,看了他俩半晌, 松口:“下午都还不错, 明天继续努力。”   陆以尧和冉霖悬在胸口的石头终于落下。   两个人都不是第一次拍戏,陆以尧更是大小屏幕经验丰富, 可面对陈导, 莫名就像回到了刚出道的时候, 那个初次面对摄影机的,有些忐忑的新人。   严师出高徒。   两个人心里都懂,摊上陈导这种导演,对于想在演戏上有所追求和突破的演员, 是莫大的好事。   终于等到陈导走远, 刘弯弯和李同一起跑过来, 一个给冉霖递水,一个给陆以尧递咖啡。   冉霖喝口白水,不太赞同地看了眼陆以尧:“天都快黑了,你还喝咖啡?”   陆以尧很自然道:“没事,习惯了,不会影响睡眠。”   冉霖相信久喝咖啡的人会有抵抗力, 但:“它会让你的中枢神经持续处于兴奋状态,虽然你感觉不到,照常睡觉,但你的大脑并没有真正休息。”   “还好。”陆以尧随口应着,并不觉得这种小小的私人习惯是值得探讨的事情。   但当他把咖啡杯举到嘴边,再瞄一眼仍目不转睛盯着他的冉霖,那杯口就怎么都倾斜不起来。   冉霖发现伙伴的迟疑,连忙道:“没事,我就随便说说,你喝你的。”   陆以尧舒坦了,杯口稍稍往嘴里倾泻……   “但是这么喝真的容易形成咖啡因依赖。”   “我没有太强烈的感觉……”   “嗯,我就提醒一下,你喝你的。”   杯口继续倾斜,苦中回甘的味道已经沾上嘴唇……   “还容易伤胃,尤其我们这种吃饭不规律的。”   陆大明星放弃,把杯子递还给助理:“算了,帮我换杯水来吧。”   随着对话,视线来回在自己老板和冉霖之间转换的李同,终于等来了结果。   老板,你个不争气的!   刘弯弯倒默默嗅到一丝不寻常,但这个想法太大胆,和平时的YY是两码事,她一时半会不敢认定。   卸完妆,剧组派专车接演员们返回酒店。   陆以尧的专车先来,后面才是冉霖的。回去路上,车里只有自己人,王希也就和冉霖直接说了:“我今天晚上就得回北京,接下来可能没办法总过来,有任何事情,你让弯弯联系我。”   冉霖心中有数,韩泽那边最近也有一个电影邀约,既然自己这边上了轨道,当然要更操心那边。   “放心吧希姐,”冉霖说,“我这没问题。”   王希有点过意不去,虽然表面上看她两边都兼顾得还不错,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心侧重在哪边,所以对于冉霖,总多少有点歉意。   冉霖没看见王希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他正阅读新收到的信息,考虑怎么回。   【晚上一起吃饭吧。】   没几分钟,车已经抵达酒店,冉霖回到自己房间,才重新把手机拿出来敲字。   好呀,好啊,好的,行……   冉霖试验了所有能回的语气词,总觉得哪个都很可疑,容易泄露情绪,最终干脆不“好”了,直接问——   【哪里?】   信息发过去,冉霖很满意,觉得自己霸气侧漏。   那头却完全没有感受到社会我冉哥的气焰,很自然回复——【都行,就附近找一家看看,或者你有什么推荐?】   冉霖问“哪里”的时候没想太多,这会才后知后觉——【你能出门?会被围观吧。】   陆神对此早已熟门熟路——【我可以乔装,不会被认出来的。】   冉霖黑线——【谁给你的自信?】   陆以尧——【月黑风高,帽子口罩墨镜,万无一失。】   冉霖——【相信我,群众会报警的。】   陆以尧——【[擦汗]】   陆以尧——【要不你来我房间吧[微笑]】   冉霖被那个黄色微笑吓得手一滑,发了个一秒空语音过去。   那头倒很快——【?】   冉霖现在已经可以百分百确定,自己的搭档没有半点旖旎心思,所谓找他吃饭,绝对就是要谈工作,否则没办法解释这么正直坦荡的邀约气场。   【就我房间吧,聊戏对词都方便。[微笑]】   陆以尧还真是从来都无比配合。   冉霖叹口气,倒进床里,了无生趣地放空一会儿,才心情平静地故意反问——【为什么不是来我房间?】   【我在顶层,环境更清幽僻静[摊手]】   平静内心,再起波澜……   一切拿咖位说事的都是耍流氓!   电话铃骤起,冉霖吓一跳,手一松,电话直接砸脸上……   鼻子前所未有的酸爽,电话铃倒戛然而止了。   冉霖愣住,也顾不上鼻子了,立刻把电话从脸上拿起来看,果然,刚才那一摔一蹭,直接挂了陆以尧的电话。   冉霖囧,不禁砸的鼻子,挂电话倒挂得精准。   电话再度响起,冉霖赶忙接听,片刻不敢耽误:“喂?”   陆以尧倒没生气,只是奇怪:“刚才手滑了?”   虽然双方对手滑的认知有偏差,但并不妨碍冉霖底气十足地承认:“嗯!”   陆以尧不疑有他,直接问:“没问题吧,行的话我等会儿就订餐了。”   对戏这么正当的邀请,冉霖自然没理由拒绝,况且他也想把明天要拍的戏份过一遍,免得再NG:“没问题。”   “那一个小时以后见,我敞着门,你直接进来就行。”   “好。”   挂上电话,冉霖彻底放心了。   原本是担心自己对陆以尧把持不住,生扑男一号,但在伙伴凛然的正气里,这点心思早被感染得抬不起头,乖乖退场;后面是担心他晚上进陆以尧房间,万一被谁看见,或者干脆让狗仔拍着,容易出同性疑云,结果人家陆以尧早防到了这个,敞开门,大大方方对戏,谁也挑不出毛病。   要不说娱乐圈就是磨炼人呢,这斗智斗勇,比革命时期都激烈。   不过对戏的话……   冉霖翻出明天要拍摄的戏份,一场场看下来,心中有了数。   ……   “陆哥,你确定这些都要?”李同从头到尾听完老板点的菜,一脸懵逼。   陆以尧注意力仍放在酒店的菜单上,边翻边不太满意地摇摇头:“花样还是太少,不过卫生上应该更有保障……行,就这些吧。”   李同接过菜单,觉得其实也不用记了,直接给前台打电话说,你手里有点餐单没,对,就是每个房间都放着一册的那个,嗯,我要点一整本儿。   老板,你是要开流水席吗!   助理乖乖打电话订餐,陆以尧走进浴室洗澡。   一整天下来,他其实挺累的,尤其陈导喊“收工”那一刻,他能在原地瘫到地老天荒。   可这会儿,一想到等下冉霖过来,两个人能够提前对对明天的戏,他不仅不累了,还有点兴奋和期待。这感觉很像念书的时候要去露营,前一晚他会对露营地做很多罗曼蒂克的想象。虽然十次里有九次,想象和现实的落差都比较巨大,但在那个期待的前一夜,幸福值能够抵达最高点。   陆以尧在浴室里洗得不紧不慢,间或哼点英文歌,洗完又从容地吹干头发,往脸上拍点爽肤水,这才出来。   房内已经有了让人垂涎的饭菜香。   李同守在盘子放得满满登登的两辆餐车面前,总算盼来了老板出关:“陆哥,是先这么放着,还是都摆到那边桌上?”   陆以尧说:“都摆过去吧。”   李同得令,麻利照办,很快,桌面成了席面,盘子叠着盘子,满满一铺,再没有空隙。   陆以尧很满意:“行,你回去吧。”   李同是陆以尧在和冉霖通完电话之后,才叫过来的,所以他只知道老板大摆宴席,却不知道食客究竟是何方神圣,这会儿被毫不留情遣散回去,心里好奇得就像蚂蚁爬树。   可老板已经发话了,他也没辙,只得怀着巨大的谜团离开。   待李同一走,陆以尧立刻换上清爽衣服,然后走到被李同带上的房门面前,伸手准备把门打开,构成一副天地坦荡图。   随着胳膊向内拉,门扇缓缓打开,预料中的空荡走廊没有出现,映入陆以尧眼帘的,是一脸诧异的冉霖……还有他旁边的唐晓遇。   “脚步这么轻你都听见了?”冉霖一边问一边还看看脚下的地毯,心说,完全没声音啊。   陆以尧则完全没听进去,只蒙头蒙脑地看着唐晓遇。   唐晓遇收到冉霖吃饭+对戏通知的时候完全没有怀疑,因为明天确实有一场三人搭档的重头戏,被陆以尧邀请上来走一遍,符合陆神一贯敬业的态度。   但眼下陆以尧这个眼神……真的很难归类到欢迎里。   “你不是说要对戏吗,”冉霖连忙解释,毕竟陆以尧没有亲自邀请唐晓遇,虽然他觉得陆以尧不会在意这个,但保不齐陆老师哪根筋抽风,说了不中听的呢,所以他得先发制人,“明天最重要的一场戏就是咱们三个结拜。”   陆以尧咽了下口水,怎么品都觉得冉霖的说法和做法毫无破绽,甚至有点懊恼自己怎么把唐晓遇忘了,也太不应该了。   唯一的解释就是今天全程都是和冉霖单独拍戏,不自觉忘了还有唐晓遇这么个搭档。   嗯,陆以尧对自己的判断很满意,立刻神清气爽,把两位伙伴请了进来。   原本不安的唐晓遇在看到一桌子菜之后,踏实了——陆以尧肯定也请了他,不然这一桌子菜怎么解释!   冉霖看到这么多菜也惊着了,一脸不可置信地看陆以尧,严重怀疑对方未卜先知。   陆老师微微一笑,淡然摊手:“不打无准备之仗。”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席间陆以尧发现,冉霖和唐晓遇说话十分熟络,完全不像真人秀里初相识,剧组里再见面的样子,倒像是认识了许久的朋友。   不禁奇怪地问:“你们在真人秀之后见过?”   二人异口同声:“没啊。”   陆以尧歪头,疑惑道:“可是你俩看着像老朋友。”   冉霖和唐晓遇对视一眼,莞尔一笑。   陆以尧发现自己很不喜欢对面二位这种……旁若无人的默契!   “是你太慢热了。”唐晓遇感觉一顿饭吃下来,自己跟陆以尧之间拉近的距离比之前一整部戏拍下来拉近的都多,故而说话也更放得开。   陆以尧黑线,看向冉霖,微微挑眉,仿佛在问“你也这么看”?   冉霖读懂了陆老师的眼神,立刻摇头:“不,我不觉得你慢热。”   陆老师很欣慰。   冉霖:“你一直都是温乎乎的。”   陆以尧:“……”   这都是什么见鬼的评价!   慢热也好,一直温乎热不起来也好,陆以尧决定放弃,再追究下去怕心率失调。   “吃差不多的话,咱们就对戏吧。”   冉霖附议:“赞成,正好消化消化。”   “那个,”唐晓遇举手,“我有个建议啊,明天是咱们三个结拜,那咱们是不是应该先彼此加深一下了解,多培养培养兄弟情?”   陆以尧没太懂:“怎么培养?”   “我先来。”唐晓遇站起来,目视前方,一本正经开始介绍,“本人唐晓遇,今年二十五,性格活泼开朗豪气大方,孝敬父母,尊重同行,女朋友是……啊这个不能说……呃,我之前说到哪了?”   冉霖:“你女朋友……”   陆以尧:“不能说。”   唐晓遇:“……我问的是再往前!”   冉霖和陆以尧对视一眼,也有了默契:“我们就关心你女朋友。”   “……”唐晓遇后悔来吃这顿饭了。   小鱼同志情比金坚,最后也没吐露女朋友真身的半个字。   冉霖和陆以尧乐呵过了,也不逼他。   第二个自我介绍的是陆以尧。   其实他不太想说过多自己的事情,而且要结拜的是唐、方、徐,又不是陆、冉、唐……咦,都有姓唐的?   唐晓遇懵逼地看着陆以尧的神智越飘越远,眼神越来越散,正疑惑,肩膀被人拍了两下。   回头,正对上冉霖的了然的眼神。   “他就这样,”冉霖说,“专业走神一百年。”   唐晓遇忽然有点羡慕这两个人的友情——相知相交啊!   陆以尧总算回过神,开始简单介绍自己,除了读过的中学大学,喜欢的音乐书籍之外,还着重介绍了自己对于剧照的钟爱,并和伙伴们分享了“剧照对演技的促进作用”。不过遗憾的是,两位同行好像对此感受并不深。   最后自我介绍的是冉霖,其实他觉得自己能说的并不太多,除了年龄籍贯,就剩下:“爱吃包子,喝豆浆,喜欢演戏,嗯,最喜欢演戏了。”   陆以尧看着他说到演戏时眼里迸射出的神采,忽然想起了之前补镜头时,那位导演对他说过的——   【你的眼睛里没有对演戏的热情。】   当时的他不懂这句话,现在的他,或许找到答案了。   “不对,你的自我介绍不全。”   唐晓遇的忽然出声,打断了陆以尧的思绪,也拉过了冉霖的注意力。   “不全?”冉霖一头雾水。   “你还留了一手没告诉我们。”唐晓遇嘿嘿一笑,忽然从背后变戏法似的拿出亮着屏幕的手机,播放上面的小视频。   “我在人民广场吃着炸鸡~~而此时此刻你在哪里~~虽然或许你在声东击西~~但疲倦已让我懒得怀疑……”   冉霖扶额,忽然想黑进服务器把这段视频删了。   陆以尧却是第一次见抱着吉他的冉霖,就像发现了新大陆:“这是什么歌?”   唐晓遇囧,总觉得陆以尧关注的点好像不对。   冉霖连忙回答:“《我在人民广场吃炸鸡》。”   陆以尧认出这是迷雅的广告了,更加纳闷儿起来:“这么好听为什么广告不放?”   自然而然的夸更让人飘飘然。   冉霖忍着不听话非要往上扬的嘴角,解释道:“厂商得配自己的广告词嘛。”   陆以尧皱眉:“既然知道后期要配词,那你直接弹吉他乱唱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对口型?”   冉霖:“……”   唐晓遇:“……”   冉、唐:“我(他)是真唱!”   冉、唐:“也是真弹!”   陆以尧囧,不太爽地眯起眼睛:“差不多行了,也不用这么默契……”   ……   酒店对面,另一幢建筑相应高度的房间里,长枪一般的镜头,正透过窗帘缝隙,对准陆以尧的房间。   三个不修边幅的年轻人,顶着黑眼圈,轮流监视。   这会儿负责监视的是个卷头发的年轻人,瘦瘦高高,牛仔裤已经洗得发白,T恤有点皱。   坐在床边穿着运动裤的年轻人,一边喝口红牛,一边问:“怎么样?”   卷头发叹口气,听不见声,只能从镜头监视到的画面里判断:“还是那样,吃吃喝喝聊聊,气氛看起来很好。”   第三个年轻小伙坐在椅子上,微胖,光头,一直在摆弄单反相机,听见同事交谈,抬头插一句:“陆以尧和冉霖真成朋友了?”   卷头发说:“从目前观察来看,应该是。”   运动裤不屑地撇撇嘴:“拉倒吧,娱乐圈哪有真友谊。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咔嚓。   运动裤一脸懵逼地看光头:“你拍我干啥?”   光头放下单反,真心实意道:“你当狗仔太屈才了,真的,你就该去百家讲坛。”   “滚你的。”运动裤没好气地踢了光头一脚。   “你俩这么有精神,换班换班。”卷头发不干了,直接撂挑子。   运动裤看看时间,也差不多换班了,乖乖站起来接岗。   从陆以尧住进这家酒店,他们就盯上了,除了拍戏,只要陆以尧在房间,他们就一分一秒都没放过。   要知道陆以尧是眼下高人气新星里绯闻最少的一个,这样的明星要是能搞出个大新闻,效果绝逼炸裂!   而且陆以尧警惕性也不算太高,或许是觉得自己没什么怕暴露的吧,窗帘时拉时不拉,多半都是看心情。而且即便拉上,也是纱帘为主,只要有灯光,里面的人影还是看得清楚,分辨得明白。   “要我说还得等奚若涵进组,她不是和陆以尧传过绯闻吗?”看两眼,运动裤就知道今晚没戏,只得畅想未来聊以自慰。   奚若涵,正是《落花一剑》的女一号,按照他们得来的消息,一周后进组。   “什么绯闻,都是奚若涵自己放出来的,”卷头发拿过刚刚被运动裤喝剩一半的红牛,一口气干掉,才继续说,“她是倒追陆以尧,人家压根儿都没理她。”   光头刚加入组织没多久,不了解这段,惊讶地瞪大了小眼睛:“奚若涵那么漂亮的女人倒贴,陆以尧能把持得住?露水情缘总有吧?”   “别弄这文绉绉的了,直接说约炮呗。”卷头发抓抓乱七八糟的头发,末了一叹,“我倒真希望他们有。我他妈蹲了一个月,光见奚若涵吃闭门羹了,陆以尧真行,愣是一次门没开过。”   “这也是新闻啊,奚若涵大小也算朵中花了吧,”光头来了精神,“女中花三顾茅庐,男明星闭门谢客,多劲爆,多有联想。”   娱乐圈里,新出来的年轻女演员通常叫小花,有一定演技知名度和口碑,但距离影后级大牌女演员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的,叫中花,大花自然是响当当的影后级女演员,圈里数得上的也就那么几个。   所以光头才奇怪,为何卷头发没爆这则桃色绯闻,双方都是带着人气和流量的,即便是倒贴未遂,也绝对可以炸出不小声响。   卷头发叹口气,不太想回答。   运动裤从长焦镜头处回过脑袋,帮忙解答:“这还想不到?给封口费了呗。”   光头意外:“奚若涵团队?”   卷头发白他一眼:“不然呢,难道是陆以尧团队吗,人家当代柳下惠,用得着给你钱!”   光头抱着单反琢磨半天,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坐怀不乱的男人,除非他压根不喜欢女人。”   卷头发说:“你以为我没想过。但女的好歹还有奚若涵往上扑,男的我是一个没见,陆以尧也怪,走得近的朋友就没有。现在这个冉霖,那就算是关系比较好的了。”   “深柜,不奇怪。”光头直接给陆以尧定了性。   卷头发无语:“所以现在他那屋里一共三个老爷们儿,就是3P呗。”   光头耸耸肩:“保不齐呢。”   卷头发:“你见过开着门搞3P的吗!”   运动裤:“我操——”   光头和卷发一并弹起来:“咋了?真P了?!”   运动裤咽了下口水,不知道怎么描述这个惊悚场景,思索再三,决定按图说话:“他们仨一起跪下了……”   ……   陆以尧房内。   “我唐璟玉。”   “我方闲。”   “我徐崇飞。”   “今日在此结为异姓兄弟!死生相托,福祸相依,吉凶相救,患难相扶,天地为证,山河作盟,一生坚守,誓不相违!”   咚——   三个头磕到地上,齐得只有一声响,却震天动地。   ……   酒店对面,狗仔队房间。   三人轮流从长焦镜头里观望,最后一个看的是光头,看得浑身发冷,头皮发麻:“不是中邪了吧……”   “不太像,看他们表情都很清醒……”运动裤有自己的猜测,“是不是什么不为人知的黑暗组织?”   “柯南看多了吧。”卷头发翻出来一打材料扔到两人面前的桌上,“平时就跟你们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好好看看,明天要拍什么戏。”   运动裤和光头看完材料,恍然大悟。   运动裤有一种被骗的悲愤:“拍戏就该在现场拍,酒店里搞什么,人吓人吓死人知道吗!”   光头不这么认为,得知真相让他的惊悚感烟消云散,只剩下无限感慨:“当演员也不容易啊……”   说着他又从长焦镜头里看了眼对面,此时三人已经站起来了,正彼此相望,一脸歃血为盟后的热切与真诚,离这么远,光头都能感觉到那份兄弟情。   “演得真好……”光头总觉得,自己可能要对这仨路转粉了。   ……   晚上十一点半,送走两位搭档的陆以尧,终于关闭敞开多时的大门,又洗了个澡。   狼藉的杯盘已经撤走,房间内一直开着换气,这会儿没留下任何残羹冷炙的余味。倒是洗澡出来后,多了一点沐浴露的味道。   陆以尧拉上窗帘,调暗灯光,悠哉地躺回床上。   很奇怪,往常喝了咖啡,这时候也会困得要命,今天一滴没沾,倒不困了,精神得能连做十几个后手翻。   朦胧浅淡的灯光里,陆以尧左右转动脑袋看看,确定暗处没有任何眼睛,才悄悄拿出手机,进入微博,搜索【冉霖+吉他】的关键词。   燃面们早自觉转发了好多,陆以尧塞上耳机,随便点开一条,很快,吃炸鸡的旋律便侵袭而来。   冉霖说话的声音很清朗,温润如玉,可唱起歌来,却莫名带了点小沙哑。   这种透着一丝慵懒和性感的沙哑跟冉霖完全挂不上钩,所以乍一听,陆以尧就自然而然认定冉霖是对的口型。   还有吉他。   陆以尧更没想过冉霖会乐器。   这位伙伴就像一个万花筒,当你以为应该也就是这个样子了,他偏偏又会冒出新的模样来,让你眼前一亮。   “我在人民广场吃~着炸鸡~~~”陆以尧不自觉哼出声,然后立刻回过神,一脸黑线。   这歌也太魔性了吧!   扔开电话,摘掉耳机,陆以尧翻个身,把灯熄灭,决定赶紧睡觉,以免被魔音追到梦中。   鼻子蹭上枕头,一丝清新味道窜了进来,那是他不久前才洗完的头发蹭在枕头上留下的味道……迷雅洗发水的味道。   不知道冉霖会不会用自己代言的这款洗发水,刚才对戏的时候应该闻两下的。   ——进入梦乡之前,陆以尧思考的就是这个毫无营养的问题。 第41章   初秋的梅园, 一片绿意, 不见繁花,三位少年郎踏进月亮门, 背影慢慢消失在郁郁葱葱的梅树之中。   镜头一转, 三人于园中一方空地站定, 深色衣服的少年一改往日冷峻,笑容温和, 月白色衣裳的少侠神色满意, 一袭华服的世家公子却频频皱眉,四下环顾。   “为何要选在这里?”方闲不老实地东看看, 西看看, 颇有点挑刺的架势。   唐璟玉受不了地把他抓回来:“君子如梅, 傲霜立雪。怎么,这还配不上你方小少爷?”   方闲没好气地把唐璟玉的爪子打开,一脸哀怨地望着满园翠绿:“既选梅园,当然要在花开时节, 眼下只见绿枝不见雪梅, 哪里有一点傲霜立雪的意境。”   徐崇飞被他俩永不停歇的斗嘴闹得又好笑又无奈, 连忙揽过责任,道:“我的错我的错,我该挑个冬日再拉二位来结拜的。”   “别理他。”唐璟玉已经习惯了方闲的臭毛病,这种人就不能惯着,“我看这里就很好,崇飞, 上香炉。”   徐崇飞早有准备,顷刻香炉、供果样样就位,愣是在一片平地上摆出了香案。   方闲的挑刺从来都只是痛快痛快嘴,自然不会真等到冬日花开满园再结拜。   头顶青天,膝跪黄土,三人一个头磕地上,至此义结金兰。   彼此的他们,尚不知未来还有那样多的阴谋诡计在等待,那样多的恩怨纠葛会牵扯,他们只是他们自己,他们只交最投缘的兄弟。   “过!”   陈导一声喊,全场笑开颜。   谁都没想到这样重要的一场戏,竟然一条便过了。   化妆师立刻过来,帮三人刚刚磕在地上的额头补粉,其余工作人员则各司其职,纷纷动起来为下一场戏做准备。   陈导仍坐在监视器后面,但副导演偷偷给三位男演员比了一个大拇指。   三人看在眼里,心里一阵阵兴奋。   演戏是会让人兴奋的,而且演得越投入,越兴奋。   冉霖以前就有这样的感觉,只是能够体验的机会不多。陆以尧却是很少有这样的感觉,新鲜有趣,热血沸腾。   自这天起,基本都是三个人的对手戏,而且以文戏居多,主要拍摄唐璟玉和方闲奉方焕之的命令前来流马镇探听“落花剑谱”下落,却和隐剑楼少主徐崇飞不打不相识,终是结为异姓兄弟的一段剧情。   除此之外也穿插了一些后面的剧情场次,但因为女主角还没进组,所以只是一些不太重要的过场戏份。   三人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对戏,有点念书时候期末考试全宿舍集体复习的意思,也正是拜这种敬业精神所赐,接连几天的拍摄进度都很顺利。   忙碌起来,一周很快便过去,九月十二日晚,女主角奚若涵,抵达酒店。   奚若涵的人气比陆以尧低一些,但名气和资历绝对不比陆以尧差,她担任女主角一炮而红的时候,陆以尧半只脚才踏入娱乐圈。   出道伊始,奚若涵脑袋上就顶着“演戏有灵气”的光环,如今少女变成女人,灵气退去,演技却愈发扎实,尽管不时有耍大牌脾气臭的传言出来,但观众看见的,却是一众整容脸中难得的纯天然美女,更难得的是,还有演技。   用作品说话,是这个圈子里亘古不变的真理。   而把她和陆以尧串到一起的那部剧,就是《云章》。   公布男女主演的时候,奚若涵的粉丝一直怨念片方没有选择与偶像演技相当的男星,而是选择了陆以尧这样空有人气的小鲜肉。那时《夜雨十年灯》刚拍完,还在做后期,《北海树》更是拍都没拍完,谁也不会想到未来这部片子里还会诞生个最佳男主角的提名,故而陆以尧是在众多质疑声里,接下的云章这个角色。   后来的结果大家都看到了,《云章》大爆,和奚若涵同框的陆以尧,在演技上不仅没有被碾压,还散发出了与以往作品里截然不同的耀眼魅力。   观众都夸剧本好,演员好,影片的质感更好。   只有陆以尧清楚,好戏是带出来的。   他从奚若涵身上学到不少演戏的技巧,这一点他心知肚明。   这和跟冉霖对戏的时候还不一样。和奚若涵对戏,他会很清楚知道这是在演戏,并且会冷静观察奚若涵的表现,学以致用,融会贯通;但和冉霖对戏,他会忘了这个世界上还有陆以尧和冉霖,仿佛他与对方,就该是唐璟玉和方闲。   奚若涵和冉霖都是很好的搭档。   如果前者没有那么生猛的话。   “你怎么跟防贼似的,我又不会吃了你。”奚若涵拎着一个漂亮纸袋,站在陆以尧的房门前,主人开门之后站在那里不动,她也不好生往里闯,只能哀怨皱眉。   奚若涵比上一次见面时瘦了一些,这让她姣好的面容更加精致。她穿着看起来很舒适的休闲装,倒是个风尘仆仆刚赶到的样子,没太多居心不良的气场。   “见面礼我收下,”陆以尧友好地伸出手,示意奚若涵把袋子交给他,“就不请你进来了,房里太乱。”   奚若涵眯起漂亮的杏眼,握着见面礼迟迟不递。   陆以尧好笑地看着她,纹丝不动。   对付奚若涵,他太有经验了,早过了局促期,如今游刃有余。   奚若涵放弃,恨恨把礼袋塞到陆以尧手里,一个转身,气呼呼回自己房间。   酒店顶层的走廊很安静,于是即便铺着厚厚地毯,奚若涵泄愤似的脚步还是在上面留下一声声清晰闷响。   目送奚若涵在走廊尽头刷卡开门,最后砰地关上,陆以尧一身轻松,回手关门。   平心而论,他不讨厌奚若涵。有演技,有颜值,更重要的是,对待演戏,从来都是认真敬业的。只这一条,在陆以尧这里就能打高分,更难得的是她没有太多城府,喜欢他,就卯足劲追求,险些在狗仔队那边弄出丑闻——夜里敲门门不开,对于他,算正面新闻,对于奚若涵,尽管她还单身,这种新闻依然是致命的。最后折腾一气下来,不过是弄了几篇捕风捉影的绯闻通稿,也没下死力气炒,所以陆以尧对这位佳人同行的态度一直算是礼貌而温和。   礼袋中是一包精致江南点心外加一把手工鸳鸯梳——奚若涵之所以晚一周进组,便是在忙着拍摄另外一部大女主的戏,拍摄地就在江南某镇,内容便是围绕着一个世世代代传承制梳技艺的大家族展开。   这故事是有真实原型的,至今那一家的旁支还生活在镇上。   奚若涵挑的这份礼物,可谓细致精心。   叹口气,陆以尧把梳子重新包好,但没放回原纸袋,而是换了一个不透明的化妆品拎袋,看起来就像是新买的化妆品。   之后,他叫来李同,把点心和装着梳子的化妆品礼袋递给小助理。   “点心是给你吃的,这个袋子你交给奚若涵的助理,让她拿给奚若涵,就说我送的。”陆以尧嘱咐得清清楚楚。   李同听得云山雾罩:“我去哪里找奚若涵的助理?”   陆以尧斜眼看他。   “好吧我知道了。”李同不再装傻,不过还有一事不明,“陆哥你不是一直……现在回心转意了?”   陆以尧没好气地看着小助理,真心感慨:“你这么八卦,不当狗仔可惜了。”   李同见好就收,拎着礼袋下楼去也。   他自然是认得奚若涵的助理的,确切地说在《云章》时期,是那个小姑娘主动接近他的,各种套陆以尧的信息,后来他才看明白,是奚若涵对陆以尧有意思。   郎才女貌,如果能成,也算一段好姻缘,可自己老板愣是对奚若涵怎么都不来电,所以李同也就没真的当卧底。   不过奚若涵不死心,那位小助理也就时不时还和他联系联系,帮老板探探风。   都是打工,李同能理解,在不透露任何有用信息的前提下,还是与对方保持了融洽的革命友谊。   这会儿奚若涵刚到,小助理就和他接上了头,他以为陆以尧不知情,原来自己老板早看透了一切,只是没有点破。   带着对陆以尧的叹服,李同用电话约出了同在一个楼层的小助理,并按照陆以尧说的,将化妆品袋子交给了她。   奚若涵准备见面礼的时候小助理知道,所以这会儿看见化妆品袋子,完全没往同一件东西上想,以为是陆以尧终于开窍了,弄了个回礼,立刻颠颠跑上楼,敲开了奚若涵的门,第一时间把这份“爱的礼物”送到。   陆以尧贴着门板听声音,算准时间,发了那条早就编辑好的微信——【点心很好吃[微笑]】   走廊里传来奚若涵抓狂的尖叫,显然姑奶奶尚未关门,已经受到了礼物退回+微信婉拒的双重打击。   陆以尧轻轻呼出一口气,愈发觉得把梳子退回去是个明智决定。   其实如果是普通梳子,收也就收了,但鸳鸯梳……他不想让奚若涵有任何一丝的误解。   当初在拟定名单上看见奚若涵的时候,他不是没有顾虑,不过一来对方确实有演技,够专业,二来那时候他们已经久未联系,他乐观地以为奚若涵放弃了呢。   毕竟像退礼物这种明里暗里的拒绝,他已经说过做过很多次了,奚若涵也确实消停了一阵子,哪知道小姑奶奶这么坚韧不拔,锲而不舍。   这倒和她这回要饰演的流花宫主之女赵步摇的性格,颇为相似。   走廊里的尖叫慢慢散去,陆以尧开始为日后的对戏发愁,唐璟玉和赵步摇的对手戏很多,自然也不乏一切亲密戏,看来想等奚若涵死心,任重而道远。   手机铃忽然响起。   陆以尧吓一跳,还以为奚若涵直接飙电话来兴师问罪,结果一看,是铁粉冉霖。   “喂?”陆以尧自己都没意识到,就在看到来显的一刹那,他为奚若涵犯愁的眉头便春暖花开,冰雪消融。   “休息了吗?”冉霖问。   “没。有事?”明天都是和女主角搭的群戏,所以今晚他们三个没安排对戏计划。   冉霖现在和陆以尧打电话也好,发微信也好,都比较随便了,也就直截了当地说:“张北辰到了,想约我俩出去吃宵夜。”   陆以尧这才反应过来前阵子在陈胜吴广群里看到的,张北辰也要来横店拍戏。   看归看,并没有特别记在心里。   陆以尧对张北辰的感觉很淡,不算生疏,但也没有太亲,最熟稔的时候算是真人秀的录制期,如今节目录完,联系慢慢变少,即便群里时有互动,也就是不远不近。   估计张北辰对此也有感觉,所以他才找上冉霖,而不是直接约自己。   想到这里,陆以尧多心又问一句:“约的我俩吗?”   冉霖哭笑不得:“不然呢。哦,只约了我,然后我拉你去蹭饭。”   陆以尧也乐了,但还是故意道:“既然约了我们两个,为什么只和你联系,不和我联系?”   冉霖囧:“那我现在就让张北辰给你打电话,理由就是你没亲自约,我们傲娇的陆神不高兴了。”   陆以尧在冉霖“受不了你”的语气里,神清气爽,心满意足。   十五分钟后,陆以尧和冉霖在酒店侧门集合。   月黑风高。   冉霖穿的是深灰色运动裤,藏蓝色连帽衫,直接帽子戴起来,脸都看不清。陆以尧穿的是黑裤黑T黑鸭舌帽,还带着一个黑色口罩,通体上下,只两个眼睛没遮,结果眼珠还是黑色。   冉霖真服了他了:“怎么不把墨镜带上,那不就万无一失了。”   陆以尧耸耸肩,认真解释:“天太黑。”   如此这般,两个怎么看都很可疑的高大青年在路灯底下伸手拦车,在被无数警惕性高的司机视而不见之后,才终于有出租车愿意停下。   张北辰住的酒店和他们所在的酒店距离很近,约的饭店也不远,打车十分钟,便到了地方。   饭店不大,但看着很干净,陆以尧和冉霖说了一下包厢号,便被服务员直接带了进去。其间服务员瞄了冉霖几次,似乎觉得他面熟,但又想不起来,至于另外一位,就露一双眼睛,实在没有辨别的可能。   不过在横店的餐饮业工作,遇见明星太正常不过了,服务员没想起来,也就不逼自己了,直接把人带到,便去拿茶水。   冉霖有些意外张北辰没到,坐下后便发了条微信——【我们到了。】   发完抬起头,见陆以尧正奇怪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冉霖被看得有点不自在,下意识低头搜寻,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妥啊。   “就是有点奇怪,”陆以尧实话实说,“录节目的时候没感觉你俩走得多近,所以他一到横店就约你,还是挺让我意外的。”   冉霖以为友人还处于“傲娇陆”状态呢,连忙重申:“约的是我们俩,好吗。”   陆以尧笑笑,摇头:“约也是顺带的,我和他关系怎么样,我心里有数。”   冉霖没料到陆以尧这样直接,诧异之余,心底又有些异样。   如果陆以尧只把他当成一个合作的搭档,相熟的同行,大可不必说这些,圈子里交人不交心的多了去了,底下争得再头破血流,面上还要和和气气你好我好呢,陆以尧实在没必要把对张北辰的真实感受摊开来和他讲。   讲了,并且讲得这么自然随意,只可能一个原因——陆以尧不仅把他当了朋友,还是全然无防备的那种。   王希说陆以尧是傻白甜。   冉霖只同意最后一个字。   陆以尧不傻,也不白,他知道利害,看得透圈子,只是对朋友,或者说他认可的朋友——真诚以待。   即便这个人不是弯的,冉霖想,能做朋友,也是自己的运气了。   “你不要以为你这么崇拜地看我,就能把问题躲过去了。”见冉霖的目光越来越迷幻,陆以尧轻叩桌面,出声提醒。   冉霖甩甩头,切断绮思,重新把三魂六魄拉回正气凛然的康庄大道,对他和张北辰的关系进行客观公正的阐述:“我俩关系还算不错吧,真人秀结束之后一直也有联络。”   陆以尧皱眉,仔细回忆真人秀的点点滴滴,保留意见。   冉霖也不想聊太多,万一不小心把迪拜的事情说漏了嘴,神仙也救不了,连忙转移话题:“听说奚若涵今天就到。”   服务员正好送茶水进来。   陆以尧端起热茶吹口气,待到服务员离开,才故作自然道:“已经到了,她过来和我打过招呼了。”   冉霖在网上见过他俩的绯闻通稿,不过一看就是为剧炒作,这会儿陆以尧又这么坦然,他便半点没怀疑,单纯感慨:“果然是男一号的待遇。”   陆以尧喝口茶水,放下茶杯,轻叹口气:“唉,人气太高也辛苦。”   冉霖黑线:“真该邀请媒体朋友过来围观现在的你。”   陆以尧想也不想就摇头:“不行。”   冉霖还算有点安慰:“你也知道你骄傲的样子欠抽了?”   陆以尧认真地看着他,说:“素颜不上镜。”   冉霖:“……”   张北辰你死哪里去了!   陆以尧没听见冉霖的呐喊,但他也希望张北辰快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太想和冉霖聊奚若涵,因为他这人对朋友,最多就是避而不谈,绝对不会撒谎,所以保不齐被冉霖问着问着,就得硬着头皮说奚若涵追他的事。   被姑娘追求当然不丢人,甚至还可以说是自身魅力的有力佐证。   但一来,陆以尧不需要靠这种事情炫耀自己的魅力;二来,这毕竟关乎到一个姑娘的名誉,姑娘在乎不在乎他不管,反正从他这里,不会多说多谈。   不知是不是听见了两位友人的呼唤,张北辰终于现了身——   “来晚了来晚了,今天这顿我请,随便点,都别跟我客气。”   人未到,声先至,等话说完,高大帅气的青年才进了包厢。   陆以尧和冉霖连忙站起来——无关咖位,这是对请客朋友的尊重。   可是刚打照面,三个人就都愣住了。   张北辰今天也是穿的是灰色运动裤,深蓝色连帽衫,几乎和冉霖如出一辙,乍一看像队服,再看,就像情侣装。   原本这不算什么事,随便谁来一句“哈哈”都能过去的梗,可三人不知怎么,都没人说话,场面忽然陷入了微妙的安静。   幸而没两秒,冉霖就发现不对,连忙笑着出声:“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   张北辰倒不觉得尴尬,之所以刚才愣住,是因为觉得有趣,太有趣了。   “谁说这是撞衫,这叫情侣衫。”张北辰声音神色无比自然,自然到你都没办法怀疑他意有所指,怎么听都是玩笑。   但冉霖知道,这家伙就是嘴上占便宜呢。   碍着陆以尧,又不好发作,冉霖只能倒一杯茶,非常认真地递给张大明星:“来,喝口茶。”   张北辰也没真想怎么样。今天约冉霖和陆以尧出来,无非就是联络联络感情,冉霖演方闲已成定局,他再纠结过去也没用,总要往前看。况且他也不是被冉霖顶下去的,虽然会有点不甘和嫉妒,但真要追根溯源,总归怪不到冉霖身上,倒不如维系住关系,多一条朋友多一条路。   而且他没想到冉霖真能叫出来陆以尧。   果然,迪拜时他在冉霖身上闻见的味道,不是错觉。   两个人搞到一起了吗?   好像没有。   起码陆以尧的态度和眼神都是很自然的。   但冉霖……   “你到底是请我们宵夜,还是来给我们看相?”冉霖没好气地把菜单递给一脸专注凝视他和陆以尧的张北辰,又好气又好笑道。   张北辰回过神,翻也不翻菜单,胸有成竹道:“我以前在这拍戏的时候就总来他家吃,闭眼睛都知道点什么。”   冉霖乐:“那你表演一个我看看。”   张北辰囧,自然不可能真闭眼,最后叫过服务员,流利报了若干菜名。   待包厢里重新剩下他们三个人,张北辰才状似随意地问:“怎么样,这一个礼拜拍戏辛苦吗?”   话是问两位友人的,但眼神是递给陆以尧的。   陆以尧自然也接收得道,淡淡地说:“还行,大部分拍的都是文戏。”   冉霖插嘴,带着点吐槽:“他当然不辛苦了,他在戏里不会轻功没有内力,害人全靠算计,超级腹黑。”   陆以尧不同意了:“怎么能叫害人呢,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自古以来皆如此。”   冉霖懒得和他争,转向张北辰,一本正经地说:“反正我在戏里是被他算计惨了。”   张北辰浅笑:“我知道。”   冉霖怔住,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张北辰当然知道,他试的就是方闲啊……冉霖你这个傻子!   “想夸我就直接夸,别光动嘴不出声。”张北辰笑着帮冉霖打了圆场,同时抬手很自然地揉了揉对方的头发。   包厢里是圆桌,按理说三人应该坐得很开,但事实是先来的两个人随便坐下,陆以尧在冉霖的左手边,两个人之间隔了一张椅子,而后赶过来的张北辰直接坐到了冉霖右手边,没隔椅子,就那么挨着,距离近到抬手揉冉霖的头发,一点都不突兀。   陆以尧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   倒不是冉霖的脑袋不能摸,他又不是冉霖家长,可是张北辰表现出的亲昵态度让他不适。那不是朋友之间该有的亲昵,更暧昧,更粘腻,让人很不舒服。   尤其冉霖明显不喜欢,虽没躲开,但笑得并不自然。   张北辰只揉了两下冉霖的脑袋,但眼神却在两个人之间转了好几圈。   事情比他想象得有趣,这顿饭吃的值。   服务员开始上菜了,都是些小吃,量不大,但很精致,符合宵夜的定位。   陆以尧看起来胃口不太好,那些被冉霖一直真诚称赞好吃的菜,他只动了几筷子,剩下时间都在听他和冉霖聊些有的没的。   一直和冉霖聊天不是张北辰今天的目的,他今天的目的是和陆以尧联络感情,不过那是原始目的,现在他更想要探求另外一件事……   “陆老师。”张北辰忽然叫了一声陆以尧。   这是真人秀落下的毛病,一调侃老师,总觉得更亲近一些。   陆以尧挑眉:“嗯?”   张北辰歪头,不太确定地问:“你们这部戏的女一号好像是……奚若涵?”   陆以尧看着他,直觉这是个坑,便没有马上答。   冉霖不明所以,见陆以尧不说话,还以为他不想和张北辰聊天呢,未免尴尬,便帮忙说:“对啊,就是奚若涵。”   “我记得他和陆老师之前合作过《云章》?”张北辰又道。   冉霖立刻点头:“嗯,演技很棒的,人也漂亮。”   没认识陆以尧之前,冉霖就看过《云章》,后来喜欢上陆以尧,又把那剧翻出来重温了两遍。那部剧的剧情和质感确实好,哪怕没有对陆以尧的感情分,依然是实打实的好剧,连带着他对女主角的印象也不错。   见陆以尧没有答的意思,冉霖又这么积极,张北辰索性看向后者:“我怎么还听说……她追过陆老师?”   冉霖一时没反应过来,怔住。   张北辰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似乎也不急着要答案。   冉霖眨了下眼睛,慢慢回过神,不自觉去看陆以尧。   陆以尧在心里叹口气,再次落实了他和张北辰不投缘的判断。   但现在一个这样问,一个等着他答,他只得扯了扯嘴角,一闪而逝就算笑过了:“嗯,追过。”   冉霖差点脱口而出“那我刚刚和你聊奚若涵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这件事”,幸而及时咽回去了。   他凭什么要求陆以尧主动讲这种事。   就算朋友,也不必什么都说。   “都说女追男隔层纱,陆老师怎么一点没动心?”张北辰还是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   趁着问题继续,冉霖连忙垂下眼睛,端起茶杯喝水。   茶水很淡,但喝到胃里,苦得要命。   张北辰不着痕迹地瞥了冉霖一下,把对方微妙的情绪波动尽收眼底。   再看陆以尧,对方脸上的为难不见了,笑容更盛,感觉却更冷:“只能说没缘分吧。如果你觉得她不错,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   张北辰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我们认识。”   虽然咖位有别,但张北辰的人气并不输奚若涵,不至于攀不上,即便没合作,各种大小场合,也该是打过交道的,陆以尧这么说,其实有点恶心对方的意思,俗称打击报复,但说完,又有点后悔。   毕竟张北辰只是八卦一下,八卦虽然惹人烦,但不是多大的罪过。   “今天我可是对你们实话实说了,将来如果有绯闻传出去,我就唯你俩是问。”陆以尧忽然打趣,脸上和眼底一并染上笑意。   张北辰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要是为了验证自己无聊的猜测,结果惹毛陆以尧,那可真得不偿失了。   眼下一切正好——既没真的得罪陆以尧,又断定了冉霖喜欢他。   虽然陆以尧尚未开窍,但来日方长嘛,作为吃瓜群众,又是同行,张北辰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   “嗯,我一定保密。”   耳边响起冉霖的声音,仍元气满满,但总有些刻意的感觉。   张北辰心中了然,手上却忽然举杯,对着陆以尧朗声道:“以茶代酒,传出去你就找我。”说完,一饮而尽。   陆以尧也不是真在乎他们传不传,给张北辰递个台阶而已,所以很配合地举杯,让宵夜顺利进入下一个无关痛痒的话题。   这顿宵夜吃到十一点半,陆以尧先提的散局,理由也充分——明天一早还要拍戏。   张北辰利落结账,没有还要拖上一拖的意思——饭局的目的已经超额完成,除了联络感情,还有意外发现,足够了。   冉霖还在想着奚若涵。   他也不知道惦记人家女明星干嘛,而且她只是追了陆以尧,又没成。可是不行,满脑袋都是云章里奚若涵的扮相,还有她和陆以尧的对手戏。   冉霖知道,他还是在意陆以尧没和他讲的。   这和陆以尧应不应该和他讲没有关系。   只是上一秒刚觉得这个人和你交了心,下一秒就被打脸,还是有点疼。   但转念,自己也没告诉陆以尧自己是GAY啊,用朋友的名义骗着人家真心相待,两相对比,自己好像罪恶值更高。   “怎么了?”坐上出租车,陆以尧总算找到机会和冉霖单独说话。   “什么怎么了?”冉霖不解地看他。   陆以尧叹口气,说:“从饭店出来,你就一句话没说。”   经提醒,冉霖也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表现得过于阴沉,连忙找补:“可能吃宵夜吃得……太累了。”   陆以尧囧:“你是吃得有多刻苦。”   冉霖嘿嘿一笑,然后看向窗外。   理论上讲,这是个希望安静一会儿的身体信号,但陆以尧没收到,因为有个问题一直纠结着他,不吐不快:“你有没有觉得张……呃,他,有点奇怪?”   冉霖看了眼前面的出租车司机,人家开着窗吹着风踩着油门听着广播,根本没理后面坐的是谁,更别说聊什么。   不过小心点总是好的。   思及此,便也不提张北辰的名字,只问:“什么意思?”   陆以尧沉吟片刻,低声道:“我觉得他可能是……同。”   最后一个字陆以尧说得很轻,但冉霖听得清清楚楚,他几乎没办法隐藏心里的震惊,不可置信地看陆以尧。   陆以尧以为冉霖的震惊是针对“张北辰是GAY”这件事本身,连忙进一步解释自己的依据:“我在英国见过很多,也有几个这样的朋友,所以我的判断一般不会错。”   冉霖咽了下口水,对此表示十分特别非常地怀疑。   但他更在意的是:“你对……反感吗?”   “当然不会,”陆以尧想也不想,“这是个人选择,我百分百尊重。”   依然懵逼的冉霖忙不迭点头:“对啊,我也尊重。”   陆以尧没好气地看他。   冉霖心里敲鼓,偏还要嘴硬地问:“既然咱俩都尊重,还有其他问题吗?”   陆以尧一脸恨铁不成钢,压低声音道:“这世界上没有比你更迟钝的了,他对你有意思,你没看出来?”   冉霖二度震惊。   这一次是真的大脑一片空白了。   陆以尧是这么看出来的?不,陆以尧连张北辰对他的意思都能看出来,那……   “我和你说这个,就是希望你自己多留点心,”陆以尧深吸口气,语重心长,“一般男人对这种事情都不敏感,你别傻乎乎被占了便宜。”   冉霖看着陆以尧,心潮起伏,最终用力握住对方的手,字字真切:“与君共勉。” 第42章   演员的交集与角色的交集是两码事。   戏中, 方闲与赵步摇不打不相识, 活脱脱一对欢喜冤家,尽管最终未成眷侣, 赵步摇依然是方闲心头的朱砂痣, 方闲也仍旧是赵步摇唯一能够无所顾忌什么都说的朋友。   然而戏外, 冉霖是刚刚脱离十八线,正努力往三四线上爬的小咖, 奚若涵是非女一号不演的中花, 二者实在很难攀上什么关系。   加之奚若涵从入住酒店就没露过面,第二天又是专车接去片场, 独立造型化妆间。故而直到上午十点半, 第一场有赵步摇出现的戏份开拍, 已经带妆拍了两个半小时的冉霖,才终于在现场看见了奚若涵。   戏中所写,赵步摇自小被流花宫主收养,美若天仙, 倾国倾城, 却偏生就一副男孩性格, 平日最爱读书习武,奈何流花宫里岁月单调,故在听闻落花剑谱重现江湖后,自告奋勇来流马镇打探消息。流花宫主拗不过她,只得答应。   今天要拍的就是已经结拜的唐璟玉、方闲和徐崇飞,来到流马镇上的义庄里找线索, 却偶遇同样来此的赵步摇的戏,也是戏中四人的第一次见面。   除徐崇飞是吃瓜群众。   其余三人,皆一见,误终生。   奚若涵出现的时候,冉霖、陆以尧和唐晓遇都在椅子上休息,其他配角和群演三三两两晃在各处,剧组人员则是忙碌地布景,调光。   场面很乱,人员来回走动,现代装古代装混杂在一起,有种时空错乱的微妙感。   奚若涵,不,赵步摇,就这么穿过人群,袅袅而来。   诗经有云,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说的,就是一袭水色的赵步摇。   冉霖于惊艳中起身,一同站起来的还有陆以尧,唐晓遇似乎看入了神,竟仍在躺椅里一动不动。   奚若涵没挑这位男三号的刺。   确切地说,她看都没看唐晓遇和冉霖,径直走向陆以尧,于吹动鬓角发丝的清风里,嫣然一笑。   “尧尧。”   奚若涵的声音清如美玉相碰,音调不高,却清晰入耳,一听便有台词功底。   陆以尧早习以为常,此刻既无惊艳,亦无叹服,只有“果然还是老样子”的无奈:“好久不见。”   奚若涵瞪他一眼,眉目娇嗔:“不是昨天晚上才见过嘛。”   陆以尧黑线,也不知怎么想的,下意识去看冉霖。   后者原本围观等着二人聊完好和女一号打招呼呢,一听这话,心里一震,再见陆以尧回头看他,下意识避开目光,直接去拉唐晓遇:“小鱼同学,回魂了。”   唐晓遇是真的走神了,他见过的古装女星也不少,但很多人美则美矣,怎么看都还是现代人穿古装,空有靓丽外表,却无古典风情。奚若涵却不同,她的古装扮相,一颦一笑是真的能将人拉回古风悠悠的水墨江湖。   被冉霖一喊,唐晓遇元神归窍,立刻起身,表现出一个乖巧男三号该有的素养。   不过心里还是波动着的,因为在此之前他只在某些活动场合见过日常状态下的奚若涵,诚然那些现代造型也都各有风情,但或许是唐晓遇个人偏好,他还是觉得都不及眼前赵步摇的半分。   见冉霖好像不甚在意,又怕越描越黑,陆以尧索性跳过那个令人遐想的夜里会面话题,直接回到最初的称呼上:“你喊我陆以尧就行。”   上个剧组的时候还没这么个毛病呢,陆以尧不知道奚若涵怎么就在大家见不到面的日子里,为自己开发出了新的称呼。   “那多生分,”奚若涵一脸天真无邪,眼睛里却闪着恶作剧的光,“我觉得尧尧挺好,尧尧,尧尧,尧尧……”   “家里都是我妈这么叫我。”   “咳……咳咳……”   奚若涵一个猝不及防,被自己呛着了。   旁边的化妆师一脸绝望,终于等女一号咳完了,立刻上来补妆。   陆以尧忍着笑,心中一片天朗气清。   唐晓遇暗暗摇头,心说这男一号真是太坏了。   冉霖看不透他俩。说没私情吧,奚若涵不只态度热情,还句句话里有话;但说有私情呢,陆以尧又太坦然了,怎么看都不像。   “老师们,”导演助理一溜小跑过来,显然要抓紧每一分每一秒,“那边可以开始了。”   四个人正色起来,再不玩笑,纷纷快步向镜头中心走去。   这一场要拍的戏,搭的内景是“义庄”,而且是夜景。   刚刚结拜完的三剑客追踪线索,来到流马镇北郊的义庄,本是想找落花剑谱,不料突生变故。   偌大的“义庄”里,寂静无声,气氛阴森,月色从窗格照进来,与一口口棺材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如雪霜般,透着寒意。   唐璟玉、方闲和徐崇飞置身其中,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先行站定,四下环顾。   “确定落花剑谱在这里?”方闲的声音颤巍巍的,透着对鬼神的敬畏,“难不成我们还要一口棺材一口棺材的翻?”   “先在墙壁墙角房梁等各处找找,若没有,怕也只能翻棺材了。”唐璟玉目光深沉而警惕,直觉告诉他,事情并不简单。   方闲咽了下口水,轻轻一拍徐崇飞的肩膀:“三弟,翻棺材这么细致的活计,非你莫属。”   徐崇飞瞥一眼方家小公子,真心道:“你真是我的好二哥。”   年岁只差半个月,徐崇飞就生生成了三弟,还要按照三纲五常尊敬方闲这样没正经的二哥,都没处说理去。   “有人!”方闲搞不定棺材,听力却灵。   随着他一声喊,一道水色倩影嗖地从某棺材后面窜起!   “停!过——”   冉霖舒口气。   看着几米外站着不动让造型师整理衣裳的奚若涵,有点小紧张。   刚才只是热身,下一场戏,才是他和奚若涵真正的对手戏。   今天一天的戏都在这个“义庄”,搭景需要耗费人力物力财力,所以搭一次,便要把这内景中的所有戏份拍完。   上午拍文戏,下午则会把武戏组拉过来,将这个场景中的武戏全部搞定。   像刚刚赵步摇窜出,方闲自然要上前与她过招,这一段便是下午的事。   接下来他们要拍的,是已经过完招的方闲将赵步摇制服,三兄弟围着逼问人家姑娘身份,爱美人的方小公子自然要当主力军。   冉霖其实挺想在对手戏之前,和奚若涵交流交流,哪怕只是寒暄一下也好,但奚若涵从始至终连看都没看过他一眼,要么看助理递过来的剧本,要么瞄瞄陆以尧,倒符合她“小姐脾气不好相处”的口碑。   “想什么呢?”补完妆的陆以尧不知何时过来了,见冉霖站着僻静角落里发呆,便开口问。   “没事。”冉霖连忙收回目光,速度之快,颇像做贼心虚。   陆以尧顺着他之前的目光方向,锁定了奚若涵的身影,不自觉轻皱下眉,说不上抱着什么心情,说了一句:“很漂亮,是吧。”   冉霖猛地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陆以尧,第一反应是这人要向他公布恋情了!   陆以尧一看冉霖的表情,就知道小伙伴误解了,连忙低声却语速极快地说:“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冉霖是真懵逼了,他灵光的脑袋瓜好像总是在面对陆以尧的时候卡住,完全没办法抽丝剥茧,只能跟着男人的各种表现和说法往下走。   但陆老师的表现极不稳定,经常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可能上一秒还撩呢,下一秒就钢管直,这一刻还和女星似有暧昧,下一刻就胸怀坦荡正经青年,冉霖觉得也就是自己,随便换另外一个人来跟陆老师的步伐,都容易中途退赛。   等等。   冉霖抿紧嘴唇,自己不是已经决定退赛了吗?什么时候又回赛道了……   “昨天晚上她给我送过来一些土特产,毕竟是二度合作,总要提前寒暄一下。”   “哦……”   “哦?”   “其实你不用和我解释。”   “但你的表情分明就是误解了好吗。”   “误解了也没关系嘛,男未婚女未嫁,而且她真的很漂亮。”   “别人误解无所谓,你是我朋友,我当然要和你解释清楚。”   “……”   是了,就是这种“你是我朋友,你对我很重要”的态度,生生把他困在了单恋的绝望世界里……陆以尧你个妖孽!!!   “还不相信?”陆以尧有些为难地看着冉霖,感觉自己实在找不出更有说服力的词了。   冉霖连忙摇头,别的不讲,在对朋友真诚上,陆以尧绝对能当道德楷模:“不,我信了。”   陆以尧怀疑地挑眉:“那为什么你的表情看起来像是还在骂我?”   冉霖囧,连忙收敛“断不掉暗恋都是你的错”的甩锅情绪,换上灿烂笑颜。   陆以尧不自觉后退半步,认真道:“你还是骂我吧,笑里藏刀更可怕。”   玩笑间,现场准备就绪,下一场,开拍!   交手中落败的赵步摇被三人团团围住,随着导演一声令下,奚若涵咻地抬起头来,带着愤恨的目光直直射向冉霖!   “一个大男人欺负我这个小女子,算什么能耐!”   奚若涵的愤恨太真了,真到冉霖仿佛能被那目光刺痛。   一恍惚,便失了神。   “停!”导演不满地探出头来,“方闲说词啊!”   冉霖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忘词这种事没有理由。   导演沉着脸,重新盯住监视器。   冉霖回过头来,正对上奚若涵不屑的目光。   同之前的愤恨截然不同的,带着点居高临下的淡淡不屑。   刚才愤恨的是恼羞成怒的赵步摇。   如今这个,才是真实的奚若涵。   无关其他,单纯的女一号看男二号的眼神,尤其私下里关系全然陌生,而这个男二号刚刚还NG了一次。   “《落花一剑》第场第98场第2次……”   啪!   场记板合上的一刹那,奚若涵眼中的不屑忽地燃烧成了愤恨,仿佛瞬间被赵步摇灵魂附体。   “一个大男人欺负我这个小女子,算什么能耐!”   “一个夜探义庄的小女子,听起来可并不好欺负。”随着浪荡轻佻的尾音,方小公子潇洒上线。   “大家都为同一件事而来,装傻充愣就没有意思了,”方闲摇头晃脑围着赵步摇转了一圈,忽然得意一笑,眼眉都带上了多情种的味道,“我猜……你是赵步摇。”   女子惊讶抬头:“你认识我?”   徐崇飞辛苦忍笑,连唐璟玉的冰块脸都柔和下来,看向赵步摇的目光带上了暖意。   方闲不着痕迹给了两位兄弟一个警告眼神,仿佛在说“不要坏小爷的好事”,然后对着一诈就被诈出实话的姑娘,一改刚刚的风流,满脸都是“我很诚恳我是好人”的敦厚良善,连声音都正经得像好人家的公子:“我不认识姑娘,但我知道流花宫赵步摇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我不相信世上还会有第二个这么好看的姑娘,所以你一定是赵步摇。”   女子从最初的诧异中慢慢回过身,静静听方闲说完,温柔出声:“我娘说,讲话越好听的男人越危险。”   方闲怔在原地,前所未有的尴尬。   徐崇飞大笑出声,再不给二哥面子。   唐璟玉也跟着闷笑,肩膀无声抖动。   方闲深吸口气,又慢慢呼出,终于找回方家小公子的偏偏气度,朗声道:“很好,翻棺材的帮手又多了一位。”   “过——”   喊完的陈导从监视器后面走出来,四位演员一动没敢动,都知道导演既然出来,那就是要说戏。   果然,走到四人面前的陈其正也不废话,直接奔入主题:“下一场你们开棺,兵分两组,方闲跟上赵步摇开这边……”   导演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相应棺材的位置。   四个人立刻跟上。   “唐璟玉和徐崇飞开那边,最后全部开开,在这口棺材里,唐璟玉发现令牌和死者身份,到时候你把令牌拿起来,镜头会给令牌一个推进特写,所以你的手尽量不要抖,要稳住……”   因为下一场戏的走位比较复杂,所以导演说完之后,让四个人又走了一下戏。   觉得差不多,才回到监视器后面。   此时群演已经躺进棺材,场工正帮忙把棺材盖一个个放上。   灯光师也在忙碌,打在尸体脸上的光是要单独调的。   陆以尧和唐晓遇在导演讲完戏后便回到外面椅子上休息,冉霖想再熟悉一下走位,所以站在原地没动,一边看着群演躺进棺材,一边在心里重演刚刚的走位。   正想着,背后突然出现声音:“陆以尧和你关系很好吗?”   冉霖正揣摩方小公子被尸体吓着的心情呢,骤然听见问话,吓了一跳,几乎是惊恐回头。   奚若涵不高兴地皱眉,冷声道:“你那是什么表情,见鬼了似的。”   冉霖下意识看看周围,忙碌的工作人员倒没人关心女一号和男二号的交流。   “想戏呢,吓了一跳。”冉霖好言好语地解释。   奚若涵好像听见了好笑的话,嘲讽地扯了下嘴角:“要我说你真不用费这么大工夫,能顺顺当当演下来,不NG,导演肯定就谢天谢地了。”   冉霖尴尬笑笑,不接茬了。   这姑奶奶就是冲着怼人来的,他惹不起,总可以沉默是金。   “喂,我和你说话呢,你不出声是几个意思?”   冉霖叹口气,是大牌多少都会有点脾气,毕竟圈内惯着,粉丝捧着,能好脾气到陆以尧那样的,真心属于瑰宝。   “我在想……”躲不开,只能硬着头皮上,“奚老师刚刚问我什么问题来着?”   冉霖笑脸迎人,春风和煦,奚若涵却看得频频皱眉,先没回答问题,而是若有所思道:“你还真是和方闲一点都不像。”   这只是她的个人感慨,不需要冉霖评价,故而说完立刻言归正传,再次抛出最让她挂心的问题:“陆以尧和你关系很好?”   冉霖想了想,谨慎道:“还可以吧,毕竟一起拍过真人秀。”   “不仅仅是还可以吧,”奚若涵显然很怀疑,“我可看见你俩刚才躲在角落里说了半天话。”   冉霖囧,没想到女一号还有这洞察力。   “就是聊戏,没别的。”冉霖只能咬定是工作,总不能说他在跟我解释你俩昨天晚上的会面吧。   奚若涵警惕地上下打量他,半晌,警告道:“陆以尧那个人比较傻,防范意识比较低,我不一样,你打什么主意,我一眼就能看透,所以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冉霖强作镇定地迎着奚若涵的目光,但内里早忘了呼吸,大脑一片空白。   奚若涵一副“我就知道”的了然,压低声音,威胁道:“听好了,你要是再敢捆绑他炒作,蹭他热度,我有一百种办法让你在这个组里待不下去。”   冉霖愣愣眨了下眼睛,慢慢找回呼吸:“就……这个?”   奚若涵皱眉,有点懵逼:“这还不够?怎么,想让我一脚直接把你踢出娱乐圈?”   “不是,”冉霖连忙解释,“我是说,你要警告我的……就是这个?蹭热度?”   “别装傻,机场闹剧,综艺上位,我对你的路子太熟了,这回又削尖了脑袋进落花一剑,不就是想把热度蹭到底吗?”奚若涵凑近冉霖,仰头瞪他,鼻孔几乎上天,“我告诉你,占同行便宜这种事,会有反噬的,有时候炒得太过火,糊在锅底,这辈子都揭不下来,永远别想翻身。”   “……”   “怎么,被我戳破了无话可说了?”   “不是,”冉霖咽了下口水,真心道,“我就是觉得你的比喻好有画面感……”   奚若涵:“有没有人告诉你,当别人特别认真的时候,臭贫会让对方特别反感。”   冉霖:“那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和陆以尧真的很像。”   奚若涵怔住,脸颊飞上两朵红晕,速度之快跟一键美颜似的。   “哪儿……像呀?”什么威胁什么不屑什么嘲讽,统统给娇羞让路。   冉霖莞尔,莞尔过后,心情又有些复杂。   这姑娘是真喜欢陆以尧。   剥开名气,剥开脾气,剥开演技,剥开一切附加在奚若涵身上的属性,露出来的,就是个敢爱敢恨的姑娘。单是能名正言顺表达“喜欢”这一点,就足够冉霖羡慕了。   而且在“自以为洞悉一切实则傻白甜”这一点上,她和陆以尧还有异曲同工之妙。   “喂,问你话呢!”迟迟等不来细节说明,奚若涵又有些不耐烦了。   场地布置完毕,要开拍下一场了。   奚若涵看了眼背后等待的工作人员,焦急地催了声:“喂——”   “甜,”冉霖冲她笑笑,故意眉眼弯弯,温润如玉,“你俩都挺甜的。”   看着冉霖衣袂飘飘的背影,奚若涵忽然觉得,他好像又有点像方闲了。   “《落花一剑》第场第99场第1次……”   陆以尧看着脸上明显带着傻笑的奚若涵,不明白什么事让她高兴成这样。   幸而随着“啪”地一声,愤怒的赵步摇归来。   ……   上午的文戏拍摄还算顺利,义庄四人组达成攻守同盟,反正都想要落花剑谱,索性先合作,寻到剑谱再说。结果棺材打开,却发现了摘星楼的令牌,确切地说,这义庄中的尸体并非流马镇的村民,而是摘星楼的人,而且其中,竟还有摘星楼的楼主。   摘星楼,一个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就算想要天上星星都能帮你取下的在江湖上颇有声望的门派,至此,倾覆。   且陈尸在这不起眼的村镇义庄,岂能不让人胆寒。   更让四人意外的是,在现场,他们发现了盛天教的信物,一切线索都把凶手指向盛天教,而就在发现信物的时候,一群黑衣人闯入,企图抢夺。   时间紧,戏份重,演员们草草吃了午饭,武戏组就已经准备就绪,还是“义庄”那个场景,但阵势比上午大了许多。   冉霖第一次穿威亚衣,莫名有点小兴奋。   唐晓遇早有经验,一脸过来人的感慨:“一会儿你就笑不出来了。”   威亚衣有点紧,但冉霖感觉还行,便没把唐晓遇的话太放到心里。   结果到了现场,钢丝一吊起来,人一腾空,冉霖傻了。   别说台词,他连表情都控制不住,从头到脚只有一个感觉——勒。   这不是普通的勒得疼,而是仿佛能把肌肉勒断的那种窒息感,如果非要类比,那只有恶毒皇后乔装成老太婆给白雪公主勒束衣勒到公主假死才能与之抗衡。   不得已,副导演喊了停。   武术指导是个急脾气,直接炸了,上来就劈头盖脸一顿吼,问冉霖到底会不会,不会就全程替身,别浪费大家时间。   习武之人,连导演都敬他三分,何况本就是自己没经验,冉霖只得安静如鸡,任人批评。   相比之下,唐晓遇的戏份动作比较简单,奚若涵则经验丰富,都挑不出什么毛病。   一场戏,因为冉霖,拖了整整一个小时。   整个剧组的气压越来越低,武术指导那张已经刮过狂风暴雨的脸,二度黑云压城。   武术指导怒归怒,还是尽职尽责给冉霖抠动作,讲要领,做示范,虽然音量很难控制在“平和”范畴。   终于再又一次尝试之后,副导演勉强喊了过。   冉霖知道自己的动作还有不足,但剧组等不起他一个又一个的NG,只能凑合。   最难的一场戏过去,后面的相对好一些,人多,群体,刀光剑影打起来对个体没有太高要求。   一直折腾到晚上九点,义庄部分的武戏,终于全部拍完——紧赶慢赶,比预定的收工时间晚了一个小时。   副导演喊收工的时候,冉霖的大腿已经没了知觉。   “挺好的,我第一次吊威亚还不如你呢。”唐晓遇看出冉霖的低落,趁着还没去卸妆,过来拍拍他肩膀。   冉霖很感激他,但也清楚自己的表现,苦笑道:“你就别给我宽心了。”   不料唐晓遇一本正经瞪大眼睛:“真的,我第一次吊的时候直接嚎出来了,不是腿疼,是……”唐晓遇四下看看,确认安全,才压低声音苦大仇深道,“蛋疼你懂吗,鸡蛋被啪地捏爆那种……”   “可以了。”冉霖阻止小伙伴继续说下去,感觉脑内一阵阵神经性刺痛,“我完全能够体会。”   “你俩还不去卸妆?”奚若涵和副导演说了两句话,正准备离开,就见男二男三在嘀嘀咕咕。   “这就去了,”唐晓遇连忙说,“我给他传授点威亚经验。”   奚若涵接过助理递来的花茶喝一口,眼带嫌弃:“你还传授他?你先把自己动作做好看了再说吧,什么力道都没有,一看就是花架子。”   唐晓遇囧在当场。   女一号点评完,悠然离开。   “真是个姑奶奶。”及至奚若涵走远,唐晓遇才敢出声。   冉霖想起什么似的,乐:“看着凶罢了。”   唐晓遇愣住,不太相信地看了眼冉霖脸上的笑容,小声问:“你不会喜欢上她了吧……”   冉霖黑线,怀疑这一整个剧的搭档都是傻白甜:“我今天才第一次和她对戏。”   “这有什么的,”唐晓遇很自然道,“假戏真做,圈子里这种事太普遍了。”   冉霖忽然想起唐晓遇前次差点脱口而出的那个女朋友,灵光一闪:“难道你的女朋友是圈内……”   “我去卸妆了回头见!”   小鱼弹跳着落荒而逃。   冉霖笑岔了气,笑完,终于觉得大腿根不木了,变成了丝丝的疼。   ……   “作孽啊……”   酒店房间内,冉霖把裤子小心翼翼地脱下来,露出雪白大腿,然后借着明亮灯光,观看大腿内侧的淤青血痕。   那是威亚衣勒着的地方,一大片血红,尤其冉霖的皮肤还特别白,一衬托,更触目惊心。   “哪个丧心病狂发明的威亚……”   冉霖知道这是拍武侠必须吃的苦,也提前做过心理准备,但他已经咬牙坚持下来了,如今关起门来吐槽两句,舒缓一下精神和肉体上受到的折磨总是可以的吧。   轻轻用手指碰一下大腿根内侧淤血的嫩肉,指尖刚碰到,就一阵刺痛,吓得冉霖连忙把手指头收回来,再不敢瞎动。   真的很疼。   一想到等下还要洗澡,冉霖就打怵。   这时候就不能不羡慕陆老师了——唐璟玉自小被断经脉,不会轻功没有内力,跟着方闲一道习武,最终也只是学了几招空架势,真正让他厉害的是偷偷自学的暗器,所以这部戏里,他就没有飞天遁地的时候,通常都是躲在暗处放冷枪,真是不羡鸳鸯不羡仙,只羡男主不上天。   这种人物设计最直接的结果,就是今天下午他们三个拍武戏的时候,陆以尧压根不用过来——他躲在阴影里发暗器的部分已经在上午拍完了,挥几下胳膊的事——整个下午,人家依然在文戏A组,跟着陈导继续拍。   不过也幸亏他没过来,冉霖想,不然那么多NG,他真是要钻到地底下了。   正东想西想,微信提示响起。   打开,是陆以尧的信息——【回酒店了?】   文武戏组收工时间不同,陆以尧这会儿应该已经回来挺长时间了。   冉霖累得有点不想说话,索性也发了文字——【嗯,刚回。】   【吊威亚的感觉怎么样[偷笑]】   冉霖知道陆以尧这是和他调侃打趣呢,但他现在确实没有精气神和对方闹,实话实说——【疼。】   陆以尧看着屏幕上回过来的信息,有片刻的呆愣。   他当然知道吊威亚辛苦,之所以那么问,是断定冉霖一定会睁眼说瞎话,什么“爽”、“你要不要也试试”、“腾云驾雾似神仙”一类。   可没想到对方就回了一个字。   要命的是他看着字面,就觉出的疼。   没多想,陆以尧直接一个电话过去。   冉霖被电话铃吓了一跳,有点后悔说实话了,犹豫两下,才接。   没等开口,那边就先出声了:“你没事吧。”   冉霖立刻凝聚元气,让声音听起来特别精神抖擞:“没事啊,我逗你呢。”   电话里沉默两秒,忽然问:“哪儿疼?”   冉霖死鸭子嘴硬:“都说了,逗你呢,你连玩笑都听不出……”   “你再不说我就下去了。”陆以尧打断他。   冉霖一时没反应过来:“下哪里?”   陆以尧的黑线从声音都能听出来:“下到你那一层找你去啊。怎么吊了个威亚,人都吊傻了?”   冉霖囧,连忙拒绝:“不用不用,就是穿了一下午威亚衣,有点勒得慌,现在脱了,什么问题都没有了,真的!”   陆以尧皱眉,总觉得冉霖怪怪的。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吊威亚辛苦,陆以尧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但正是因为没什么大不了的,冉霖偏要吞吞吐吐,才十分可疑。   “那个,我要洗澡了,先不聊了。”冉霖提出了十分正当的理由。   陆以尧想了下,说:“嗯。”   挂断电话,陆以尧坐在床上思索两分钟,打了唐晓遇电话。   唐晓遇正站在淋浴底下冲呢,手机放在洗脸台,听见铃,他关掉花洒,伸手摸过来一看是陆以尧,立刻接听:“大哥?”   唐晓遇这两天很喜欢用戏里的称呼,感觉比陆老师叫着舒服多了。   陆以尧不挑这些,语带关心地问:“下午你那边拍的怎么样?”   唐晓遇没料到男一号还能抽空关心自己,不用想,这肯定是上礼拜对戏对出的感情啊,立刻汇报:“还行,第一场不太顺,后面都挺好的。”   陆以尧语气不变,谈天般自然:“第一场怎么了?”   唐晓遇不疑有他:“冉霖嘛,第一回 吊威亚,肯定要适应适应。”他和冉霖比较处得来,关系也更随意,所以现在都是直呼彼此大名。   陆以尧心中猜出了一些:“NG了不少次吧?”   唐晓遇叹口气:“嗯,武指都要吃人了,幸亏后面还行。”   “第一回 吊威亚,能理解,肯定很辛苦。”   “是啊,别说冉霖了,我这都熟门熟路了,一样遭罪呢。”   “威亚衣很勒?”   “当然,大腿全红,穿裤子都得穿宽松柔软的,不然磨着疼。”   “我没吊过……”   “我知道,以前拍戏你从来不接吊威亚的角色我还以为你不能吃苦……呃,刚才语速有点快,没过脑子,我能收回吗?”   陆以尧乐出了声,坦然道:“没事,我就喜欢听实话。”   唐晓遇品了半天,感觉陆以尧说得不像是客套话,反正前半段不太中听的已经说出去了,后半段不说才是真亏:“我为我以前的想当然道歉。不过你也隐藏得太深了,要不是那期迪士尼,我都不知道你恐高。”   陆以尧叹口气:“天生的毛病,没辙。”   “不,”唐晓遇真心羡慕,“这说明你是享福的命,起码不用吊威亚啊。”   陆以尧:“真有那么辛苦?”   唐晓遇:“我骗你这个干嘛,你等着……”   唐晓遇一贯做人讲诚信,说出去的话就要用事实负责。当下回到手机桌面,打开相机,一脚踩到浴缸边沿上,拍摄了一张“局部肌肤血痕图”的特写,给陆以尧微信发了过去。   从图上看不出其他,完全没有走光风险,只一片血红痕迹,见者伤心。   陆以尧看着那张图,感觉自己的大腿根都开始疼了。   莫名地,他就想到冉霖那一身白净的肉,总觉得这么一勒,简直丧心病狂。   “喂?看见了吧。”唐晓遇等着观后感呢。   “看见了,”陆以尧真心道,“我应该给编剧送礼。”   唐晓遇被逗乐了,附和道:“必须送大礼,那剧本字里行间都是对你的爱!”   陆以尧笑,又聊两句,得知三弟还在洗澡,便很贴心地挂了电话。   然而挂完电话的唐晓遇并没有马上继续淋浴,而是又欣赏了一番自己的杰作,怎么看都觉得拍得非常有艺术效果,索性把图片上传微博,附带一句“大侠是怎样炼成的”。   尽管图片很抽象,但粉丝永远是火眼金睛的,结合唐晓遇正在剧组拍戏的行程,瞬间分辨出是吊威亚的血痕,立刻献上无数心疼。   冉霖收到微信照片的时候,也在洗澡,只是没敢把水温调太热,也没敢把水流调太急。   就在这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之中,陆以尧发来了那张血红色的照片。   冉霖就觉得陆以尧还有后手,所以手机也带进了浴室,结果听见声音关掉花洒,拿过手机一看,差点被吓得心脏骤停。   他真没看出来这是啥,满屏血红,莫名骇人。   【???】——才发三个问号,冉霖都想给自己的教养点赞。   那头回复很快——【唐晓遇的大腿。】   六个字,冉霖看了足足一分钟。   【他给你发大腿照干嘛?】   陆以尧挑眉,正常不是应该问“你给我发这种照片干嘛”吗?   不过无所谓了,这个回复比他预想中的还要好用。   【让我对比一下。】   冉霖疑惑皱眉。   【和谁对比?】   【你。】   【我又没发过你我的大腿照[擦汗]】   【现在可以发了[微笑]】   【……】   【?】   【你套路太深了……】   【[害羞]】   冉霖看着那个泛红小脸蛋,又好气又好笑。   虽然最终也还是没发那种诡异的照片过去,但很神奇地,冉霖就觉着大腿没那么疼了。 第43章   十月中旬, 横店也终于入秋, 再没有夏天尾巴的余威,又远未迎来冬日的寒冷, 正是天朗气清, 凉风习习。   奚若涵进组已经一个月了。   冉霖基本上也就躲了一个月。   除非一个镜头里拍戏, 否则片场休息的时候都是有多远躲多远,能不出现在女一号的视线范围就不出现——对方很明显不喜欢自己, 冉霖也没有主动当炮灰的牺牲精神。   唐晓遇看在眼里, 曾调侃说,你演起方闲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 怎么一回到地球就怂了。冉霖总是打哈哈过去。   如果奚若涵只是单纯的不好相处的女一号, 冉霖也不会躲成这样。哪个片场里没有难相处的大牌, 你不去惹对方,人家也未必会天天惦记挑你一个小咖的刺。但这个女一号喜欢男一号。更不幸的是,他这个男二号也喜欢男一号。   冉霖总觉得恋爱包括单恋中的女人都是很敏锐的,她们会对一切出现在她们喜欢的人周围的男男女女使用高精度扫描射线, 冉霖自认没必要以身犯险。   幸而奚若涵有自己的化妆间, 出来进去又总是助理随行, 也没多少精力搭理他。   但那是以前。   从明天开始,他和奚若涵最重要的几十场对手戏,闪亮上线。   冉霖放下钻研了一晚上的明天戏份,重重叹口气,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压力。   他能对着幻想中的赵步摇掏心掏肺,爱到滴血, 一旦脑海中那张脸换成奚若涵,他的满腔爱意便会瞬间灭成渣渣。   说句不要脸的话,奚若涵算是他半个情敌。   当然这种人物关系只能在心里暗戳戳地想想,毕竟人家好歹追过陆以尧,自己还在这里YY呢。但如果单论私心,他和奚若涵就是喜欢上了同一个男人,现在让他对着她满腔爱意,真是微妙而辛苦。   入戏,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   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冉霖重新回到床边,捡起剧本站在那里看。   少顷,剧本往床里一扔,眼中情绪明显开始波动的“方闲”开始对着虚空表白……   ……   同一时间,陆以尧房间。   李同正在收拾老板的行李——明天有一个极重要的通告活动,很早之前就定下的,所以准备入组的时候,姚红就帮自家艺人提前请了假。   白天刚从北京赶过来的姚红一脸疲惫,但还是撑着精神和陆以尧说话,毕竟已经半个月没见到自家艺人了——开拍半个月之后,姚红就先行离开了,作为陆以尧工作室的经纪人,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她去接洽和处理,总不能五个月的拍摄期寸步不离。   陆以尧在剧组的情况,李同都会实时汇报。但听来的汇报,和与当事人面对面的沟通,还是两码事。   “奚若涵真这么老实?”这是姚红最挂心最关切的问题。   陆以尧苦笑:“真的非常老实。每天早起五点就化妆,不拍到晚上八点不休息,有时候八点都拍不完,就是想不老实,也没精力了。”   “那倒也是,”姚红第一次喜欢上了剧组的高强度,“总之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陆以尧很自然道:“放心,我有分寸。”   陆以尧的保证没有让姚红安心,不知道是不是答得太顺了,姚红反而想得多了起来。   静默片刻,她再度开口,比之前还要郑重:“不管是奚若涵,还是其他女艺人,现阶段你的粉丝都将很难接受,所以对于恋爱,你一定要慎之又慎。”   陆以尧无力地看向自己经纪人,一语戳破:“你就直接说禁止谈恋爱吧。”   姚红莞尔:“这不是怕你听着反感吗。”   “确实不太中听,”陆以尧扯扯嘴角,有点小吐槽,更多的还是理解,“但我知道利弊,也明白你是为了我的前途想。”   姚红欣慰点头:“什么时候你的实力压得住你的人气了,明天领证我都不管。”   陆以尧囧:“红姐,我才二十五。”   姚红怔住,半晌,才不太确定地看他:“你不是下个礼拜才过生日吗?”   陆以尧的生日姚红不会记错,因为每年各后援会粉丝群包括圈内艺人,都会送上祝福。   “对外都过阳历生日,但家里习惯按阴历算,所以从这个礼拜开始,我已经二十五了。”陆以尧说着拿出手机,把一张漂亮的蛋糕照片秀给姚红看。   那是一个三层翻糖蛋糕,以淡淡的马卡龙蓝色为底,点缀古典但不繁复的花边,最上面是一座小房子,房前站着一家四口,手牵手其乐融融。   “我妹亲手做的。”陆以尧言语间还有点小自豪。   姚红知道陆以尧的家庭背景,父母离异,有个妹妹,且父母的生意都做得风生水起。但她也知道陆以尧不愿意多聊家里的事情,所以今天能提起,说明陆以尧这会儿是难得的愉悦心情。   “好看。”姚红真心称赞,“给你送到剧组来了?”   陆以尧叹口气:“没有,她嫌运来运去麻烦,说让我看看就行。”   姚红忍俊不禁:“好妹妹。”   陆以尧收回手机,有点无奈,更多的还是宠溺:“是啊。”   ……   冉霖一夜没睡踏实。   梦里全是方闲和赵步摇的爱恋纠葛,等清晨他被手机闹铃叫起来,被子正静静躺在地上,也不知道夜里什么时候踢下去的。   陆以尧今天请假,所以一整天,都是他和奚若涵的对手戏。   到了片场冉霖才发现,编剧宋芒来了,拍摄一个月,他第一次在现场看见这位才子。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一个多月,宋芒的打扮也从夏装变成秋装,不变的是他对明亮颜色的喜爱,上次是花花绿绿的海滩短裤,这次是橘色棒球服,坐在现场角落,一眼就能看见。   化妆造型完毕的时候灯光和录音还在调试,冉霖抓紧时间过来和编剧打招呼:“宋编。”   宋芒也是第一次和造型好的冉霖面对面,上下打量一番,颇为满意:“别说,还真有点方闲的风流气度。”   “开拍一个月了,要是还找不到感觉,也太辜负你和陈导了。”冉霖嘴上客气,心里已经乐不得的。毕竟表扬话谁都爱听,然而陈导又是个非常吝啬夸奖的人,所以对于渴望被肯定的冉霖来说,眼前的宋芒简直bulingbuling闪闪发光。   宋芒还想说什么,可嘴唇刚动,眼神忽然闪了一下,之后便越过冉霖一直定在他的后方,几不可闻一声叹息。   冉霖顺着他的目光回头,原来是扮好装的奚若涵出来了。   冉霖蓦地明白过来,这位编剧还在怨念被迫加重戏份的感情线。   也大概明白了为何宋芒今天会出现在这里——虽然感情线已成定局,剧本也是自己修改的,但不情不愿的创作成果,总是让人心里没底,自然也想来看看最终效果。   “你觉得这几场戏怎么样?”宋芒忽然问。   冉霖知道编剧其实是渴望听见肯定回答的,不然只会更闹心,便也比较客观道:“就感情戏来说,其实挺动人的,而且还能让后面方闲和唐璟玉的反目在冲突上更激烈,情感上更厚重。”   宋芒挑眉:“所以你也觉得感情线应该浓墨重彩?”   冉霖想了想,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我挺同意这话的。所以我不认为有绝对性的哪条线比哪条线更好,《落花一剑》这部戏本身就是重情的,所以无论是突出感情线还是着重兄弟情,只要我们能把本子里想要表达的都演出来,就一定可以打动观众。”   宋芒定定看了他半晌,忽然感慨:“这是我这一个月听到的最舒心的回答。”   冉霖囧,心说这位编剧究竟对多少人发过牢骚,求过点评。   不过用心的编剧总是对自己的本子格外执着,冉霖能理解。   聊了两句,宋芒随口问:“今天都是你俩的戏,感情培养的还行吧。”   冉霖语塞。   这个问题正中要害。   幸而导演助理过来通知要开始了,冉霖立刻跟编剧告别,直奔镜头底下。   然而真正开拍,冉霖才发现,他能躲开宋芒的问题,但方闲和赵步摇在镜头底下的表现是骗不了人的。   这是一场他向赵步摇表白被拒的戏。   然而并不是常见的痛诉衷肠+佳人含泪拒绝,而是一场温柔至极的——春风十里不如你。   一波湖水,一棵岸边绿树,冉霖和奚若涵被小心翼翼地扶上一根斜出来的粗壮树干,并肩而坐,镜头之外的树下面,铺上了厚厚的防摔软垫。   随着场记板合上,“方闲”轻轻转头,偷偷凝视一旁眺望远方的“赵步摇”。   鼓风机轻轻吹动树叶,也吹起了赵步摇的发丝。   冉霖看着奚若涵的侧脸,努力让自己的目光柔和,再柔和……   “停!”   远处监视器后的导演用上了对讲机,给男二号阐明自己喊停的原因:“你看赵步摇的眼神要温柔,这个没问题,但是温柔里面还有喜欢,有爱。镜头会给到你的眼神特写,如果你坐到我这里来就会发现,你的眼神是恒定不动的,里面根本没有感情在闪在涌动……”   其实在喊停的一瞬间,冉霖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但导演说的话,他还是认真听着,一个字一个字记心里。   本以为奚若涵会落井下石,再不济也要给个嘲讽眼神,但从始至终她都看着湖面,神情严肃,仿佛根本无暇分心去听导演对男二号的指导,争分夺秒地酝酿着赵步摇对方闲的感情。   场记板啪地一声,第二条开始。   冉霖垂下眼睛,想着如果旁边坐着的是陆以尧,想表白又不敢表白的他,偷偷看对方时,会是怎样的眼神……   轻抬眼皮,重新偷偷看过去,方闲原本只是温柔的眼神里,慢慢浮出复杂情绪。   有喜欢,有心动,有珍惜,有胆怯……   “不知道唐璟玉现在怎么样了,”毫无察觉的赵步摇望着远方,一声轻叹,“应该和他一起去菩提寺的。”   “菩提寺的海空方丈武艺高强,璟玉在那里不会有危险的。”方闲随口应着。   赵步摇回过头来,神色有些焦急:“我担心的是唐璟玉没到菩提寺,路上就会有危险,他是去通风报信的,那些黑衣人不会让他轻易抵达菩提寺。”   赵步摇脸上只有对唐璟玉的挂心。   方闲眼里,却情绪复杂。   “步摇。”方闲忽然轻唤出声。   赵步摇愣住,不明所以地看他。   方闲忽地微笑,柔声道:“你喜欢璟玉,是吗?”   赵步摇看着方闲的眼睛,清晰感觉到了那里面的酸楚,忽然忘了词。   “停!”   导演无奈,喊了停。   奚若涵回过神,眼里还有些迷惘,但嘴上已先一步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既是给导演的,也是给被耽误了的整个剧组的。   尽管在为人处世上,奚若涵的口碑一言难尽,但在本职工作上,她的态度一贯专业。   这也是无数资方和导演愿意同她合作的原因——戏好,够专业,不拖累剧组进度不胡乱提干扰正常拍摄的要求。性格是差了点,但大家是来工作的不是来做朋友的,按时按质交工,足够制片人和导演省心了。   可是今天,奚若涵的NG出奇地多。   好不容易冉霖的情绪有点味道了,她的情绪却怎么都找不到。   导演无奈,休息半小时,让场工把两个人扶下来,到一旁对对戏,培养培养情绪。   方闲表白,是这部戏感情线的一个重要拐点,至此赵步摇明确了自己喜欢唐璟玉的心意,也为后面感情线的发展定下基调。   这样一场关键戏,导演不愿凑合。   风吹湖畔,青草摇曳。   赵步摇的淡色纱裙被微微吹起。   奚若涵看着剧本,一脸凝重,仿佛纸上不是一场表白戏,而是一场就义戏。   冉霖叹口气,出声:“别看本子了,看看我。”   奚若涵皱眉,终于从本子里抬起头,语气带了点烦躁:“你有什么好看的。”   冉霖知道这并非针对他,而是奚若涵在跟自己较劲。   同是演员,他理解那种死活入不了戏的烦躁感。   “不是看我,是看方闲,你如果不能把我完全当成方闲,这场戏就过不了。”   话说得太直接,奚若涵脸上有点挂不住:“我不用你来教我演戏。”   冉霖好整以暇道:“我不是在教你演戏,我是在求你。”   奚若涵蒙了:“求我什么?”   冉霖歪头看她:“求你爱上我。”   奚若涵皱眉:“我爱的是唐璟玉。”   冉霖:“但你也必须喜欢方闲,那种纯粹的朋友的喜欢,正因为你喜欢这个朋友,你在拒绝他的时候才会不忍心。”   奚若涵静静看了冉霖两秒,一声重重叹息:“对着你真的很难入戏。”   冉霖点点头,语重心长:“理解,我也一样。”   奚若涵不可置信地看着冉霖,怀疑自己听错了。她知道很多同行会在背地里吐槽她,但当面打脸的,冉霖绝对是第一个。   结果对方偏还要继续火上浇油:“如果我是方闲,我才不会爱上你。还是徐崇飞有眼光,狸儿多好啊,古灵精怪,又温柔可人,还年轻……”   “喂,差不多行了……”奚若涵脸色黑下来,再难云淡风轻。   冉霖忽然笑了,看向湖面,目光悠悠,这一刻他不是冉霖,是方闲:“但你勇敢,热烈,纯粹。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在义庄,你一袭水色,清冷如月,脾气却像火。我当时就想,这姑娘白长了一副好模样,带刺带毒,碰不得。”   奚若涵愣愣看着他的侧脸,分不清这会儿的他是谁,也混乱了自己的身份:“那你后来还……”   “感情就是这样。你越想躲,越躲不掉,越想离这个人远远的,越偏偏纠缠在一起,”冉霖回过头来,像在看奚若涵,又像在看另外一个人,“所以我不跑了,我接受,我承认我喜欢上了你,无论你给我什么样的回答,能喜欢上你,已经让我很幸福了。”   风起河岸。   没有鼓风机,实实在在的,温柔秋风。   “对不起,”奚若涵看着冉霖,声音轻而苦涩,“我喜欢的是唐璟玉……”   “是谁都好,”冉霖浅笑,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我只愿你快乐。”   奚若涵红了眼眶。   这一刻,她真的分不清戏里戏外了。   ……   短短半小时的培养感情收到了奇效,连导演都没想到,再喊开始之后,两位演员竟然顺利进入了角色情绪。   陈其正仍板着脸,但心里很欣慰。   这就是好演员。未必一定要灵气逼人,但态度端正,肯认真努力,更难得的是一点就通,一拨就亮,针对问题的调整改正快速而准确。   宋芒更是收获了意外之喜。   他原本是抱着认命的心情来观摩这几场感情戏的,可鬼使神差,竟然被打动了,颇有一种回宾馆里把方闲和赵步摇写到一起的冲动。   而冉霖和奚若涵在情感表达处理上的细腻和对情感张力的把控都远高于他的预期,这让他更期待接下来唐璟玉和赵步摇的感情戏,以及唐璟玉和方闲反目的戏份。   好吧,非要二选一,他更期待反目。   冉霖也没想到后面会那么顺利,最先入戏的是他,但入戏之后的奚若涵真的会进一步带动对手的情绪,以至于整个下午他几乎沉浸在方闲里走不出来。   同样走不出来的,还有女一号。   这个晚上,回到酒店的奚若涵去视频网站上把《云章》又翻出来看了一集,挑的正是陆以尧向饰演女一号的她表白的戏份。   她就是在那一天喜欢上陆以尧的。   直到现在,仍记得那场戏的心情。   然而要命的是,她今天又出现了同样的心情。   如果不是非要按着剧本来演,她说不定一冲动,就真的要答应方闲了。   是的,她能确定,她喜欢上的是剧中的方闲,而非冉霖,因为她刻意等到冉霖卸妆出来,却发现对着方闲那份悸动,消失了。   这种认知让她安心,又让她忐忑。   因为她发现,“陆以尧”和“云章”这两个在她脑里原本重叠的形象,也在慢慢分开。   不仅分开,还凭空多出一个“唐璟玉”。   可是她的感情并没有分成三份,而是仍系在“云章”身上,同“陆以尧”和“唐璟玉”那两个人,正渐渐拉开距离。   ……   【今天的对手戏怎么样?】   【一切顺利。】   刚结束通告,正在赶回来高铁路上的陆以尧,望着友人发过来的微信,半信半疑。   要知道他和冉霖拍第一场戏的时候,已经是经常微信联系的朋友了,还找了半天感觉。而开拍这一个多月以来,冉霖和奚若涵的交流基本为零,即便同场搭戏,也是群戏居多,怎么想都很容易找不到状态。   【小爷我家大业大,风流倜傥,表个白而已,有多难[酷]】   陆以尧莞尔——【戏过了啊。】   冉霖看着字,都能脑补出那人的语气,心里麻酥酥的——【几点能到?】   【怎么也得过十二点了。】   【那明天早上五点起来行吗?】   【放心,我试过三天三夜只睡两个小时的。】   【然后你就晕了,并且缺席了泰国咖喱之旅。】   【好汉不提当年勇。】   冉霖刚喝一口水,差点喷出来,连打字也顾不上了,直接语音:“这算哪门子好汉!”   陆以尧直接点了播放,边听边乐。   姚红坐在他旁边,一听就听出来了:“冉霖?”   陆以尧嗯了一声。   姚红点点,倒也没多说什么。   她带陆以尧这几年,就没见他真的交过什么圈内朋友,有时候见别的男艺人秀友情,抱着团的人气上涨,共同吸粉,她也希望陆以尧能找这么一两个。但陆以尧就不是个热络性子,有时候人家男艺人想和他交好,上赶着几回,发现他不冷不热,也就淡了。   自家艺人把这个圈子看得太透了,凡事都是这样,看得太透,就没意思了。   窗外夜色茫茫,看不出来火车行驶到哪里了。   姚红百无聊赖,给手机插上耳机,本想听一会儿音乐,却发现后台挂着一条微信群信息的提示,看时间,已经有半个小时了。信息来自一个因为聊天太活跃被她长期屏蔽的同行群,闲了,她也会进去看看,但现在,是有人在群里@她。   姚红奇怪地点进去,找到@信息,发现那人不只@了她,而是@一连串的人,基本就是整个群成员的三分之二。   通常这种手法,都是要分享八卦了,所以赶紧把潜水的人都叫出来。   同行是冤家,看热闹的永远不嫌事大。   那是三张微博截图,一张是一个很眼熟的营销号大V发的微博,标题起的相当耸动——惊!张北辰高中旧照被翻出,初恋竟也是帅哥?!   另外两张是直接把微博配图点开了,单独截的照片。一个是两个男孩勾肩搭背对着镜头龇牙笑。一个还是两个男孩勾肩搭背,但其中一个作势要去亲另外一个的脸,照片定格在要亲而未亲上的瞬间,被亲的男孩儿则对着镜头摆鬼脸,仿佛在期待被KISS,又好像并不知道要被亲上了。   张北辰就是做鬼脸这个。   照片的像素不算高,看起来像是拿手机自拍的,两个孩子都稚气未脱,还穿着高中校服。   半小时,足够群里刷屏几百条了。   大部分都是讨论张北辰究竟是不是GAY,还有一小部分偷着乐,说武雪峰这回可要头疼了。   武雪峰在大部分同行这里口碑都比较一般,大家吐槽的点普遍都是笑面虎,心机深。   其实这个圈子里,哪个经纪人都不白,都有自己的门道和小九九,都期望能把自家明星捧上人生巅峰,但目的相同,未必手段一致,尤其武雪峰又属于比较不择手段的那种,自然难落下什么好名声。   张北辰究竟是不是GAY?   姚红认为单凭这两张照片,还不能算实锤。   张北辰团队完全可以说这是少年心性,纯粹的哥俩好,只是拍两张搞怪照而已,谁还没年少轻狂过。   怕就怕这照片是有心人放出来的,还有后手。   或者,照片中的另外一个当事人冒出来指正。   姚红打开微博,搜索张北辰,果然,照片已经开始疯传,并且说得越来越有鼻子有眼,简直能拼出一段凄美校园爱情故事了。   网友的评论大致分为三部分,一部分纯粉丝,就是我不信我不信你营销号黑我偶像;一部分吃瓜群众,先不急着站队,拿好瓜,等着后续;还有一部分,可能是粉丝,也可能是吃瓜群众,但有着异乎寻常的侦探热情,于是开始从两张照片着手,连微表情分析都用上了,誓要分析出照片背后的真相。   截至目前,张北辰还没回应。   有人在带节奏——姚红看一眼舆论风向和那几条被转发最多的微博,心中就有了数。   或许张北辰得罪了什么人,或许张北辰挡了谁的路,所以有人要整他。   这种事在圈里太多了。   有人因此一蹶不振,也有人可以反戈一击。   不过这些都不是姚红关心的。   抬眼看陆以尧,那人眼睛都快钻微信里爬不出来了,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话可聊。   姚红叹口气,伸手轻轻把他的手机屏往下压了压。   陆以尧抬起头来,疑惑挑眉。   姚红直截了当地问:“你和张北辰关系怎么样?”   陆以尧不明所以,暂时放下手机:“一般吧,怎么忽然问这个。”   姚红没回答,而是想了想道:“他现在好像也在横店拍戏?”   “对,”陆以尧说,“刚进组的时候我们还一起吃过宵夜。”   “你俩?”姚红皱眉。   “还有冉霖,我们三个吃的,”陆以尧实话实说,“毕竟一起录过真人秀。”   姚红问:“冉霖和他关系好?”   陆以尧想了想那天宵夜上的情况,说:“也还行吧,比我好一点,但我也没觉得有多近。冉霖那个人和谁都过得去,所以看着像都挺好似的,其实未必。”   姚红囧:“我就是随便问问,你不用一个劲帮冉霖解释。”   陆以尧无辜摊手:“我实话实说。”   “无所谓了,反正最近别和他见面了。”姚红谨慎嘱咐。   陆以尧心里沉了一下,脱口而出:“冉霖?我俩还有对手戏呢。”   姚红扶额,压低声音几乎要咬牙切齿了:“张北辰。”   陆以尧沉默下来,眯起眼睛看姚红,良久,轻声问:“他出事了?”   本来如果陆以尧和张北辰八竿子打不着,姚红也不准备分享八卦,毕竟各家自扫门前雪,她不愿意给陆以尧太多纷杂信息。但这一连串问下来,她就没办法放心了,值得把微博找出来递给陆以尧看。   陆以尧一连刷了几条,连下面评论都细细看了。   末了,抬头直截了当和姚红说:“有人黑他。”   “你怎么就能肯定,”姚红虽然也有这种判断,但陆以尧这样斩钉截铁地为张北辰开脱,还是让她不安,立刻反驳,“说不定他就是GAY呢。”   陆以尧发现姚红误解了他的意思,哭笑不得:“我没说他不是。不管他是不是,这件事是有人黑他,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姚红白他一眼:“你都能看出来的事情,我如果看不出来,还怎么带你。”   陆以尧又看了几眼微博,叹了一声:“张北辰那边现在肯定焦头烂额。”   “没有后手就好说,”姚红从陆以尧手中把自己手机抽回来,“看武雪峰怎么弄吧。”   陆以尧没说话,若有所思看着窗外。   姚红沉吟再三,还是低声问了:“张北辰到底是不是?”   经纪人的问话让陆以尧想起了那天的宵夜。   他觉得张北辰的性向很可疑,但毕竟还是没有确凿依据,第六感这种东西,总是玄而又玄的。   “不好说。”陆以尧最终给了一个负责任的答案。   ……   冉霖是在第二天中午吃盒饭刷手机的时候,才看到张北辰出事的。   他第一反应是到角落给王希打电话,想看看经纪人是否知道内情,不料王希那边也不知在忙什么,连张北辰出事都不知道,冉霖囧,只得把事情讲了,王希对此反应冷淡,毕竟不是自己艺人的事,只是嘱咐冉霖,这段时间躲着点张北辰,风口浪尖,别被殃及池鱼。   这个利害关系冉霖当然明白,可还是克制不住去想这件事。   微博上已经刷出了好几轮的热搜,但刷来刷去就那两张照片,怎么看舆论的走向和热度都不正常。   陆以尧全程看在眼里,知道冉霖是挂心朋友,但这种时候能给张北辰解围的只有他的团队,冉霖再挂心,也帮不上忙。   及至晚上收工,陆以尧怕冉霖还惦记着这事,索性约他和唐晓遇去附近饭店吃晚饭。   唐晓遇这阵子已经看明白了,陆以尧和冉霖是真好,自己就是个捎带手的,但陆神开口约了,自然是希望他作陪,他也愿意跟着大哥二哥一起蹭饭,也就应了。   三个男明星,虽然目标大了一点,但出来的晚,夜色茫茫,也没那么明显。   陆以尧选的就是酒店附近的一家小馆子,走路就能到,三人最近没怎么对戏,难得晚上一聚。   “我以茶代酒,先敬大哥二哥一杯,”包厢里,服务员刚把菜上齐,唐晓遇立刻起身开场,“马上就要兄弟反目了,小弟在这里恳请二位,刀下留情。”   冉霖乐,举起杯与唐晓遇碰:“我用剑。”   陆以尧也碰过来:“我也用剑。”   唐晓遇囧:“方闲用剑就算了,你的暗器是飞刀好吗!”   陆以尧歪头:“但我后来用飞剑了。”   唐晓遇愣住。   冉霖忍着笑提醒:“落花剑谱本来就不是普通剑谱,而是暗器剑谱,最后不是让唐璟玉学去了吗。”   唐晓遇想起来了,剧本最后,这位大哥不费吹灰之力参悟了落花剑谱的奥秘,在与流花宫决战中于暗处飞出一柄短剑,灭掉了最大的反派。   “主角光环,甘拜下风。”唐晓遇认命,一饮而尽。   晚饭其乐融融开场。   陆以尧认为叫唐晓遇来真是一个明智决定,哪知道吃到三分之一,正天南地北聊着的唐三弟忽然灵魂附体,问:“张北辰的事,你们知道了吗?”   陆以尧想给他嘴里塞个馒头。 第44章   唐晓遇一看两个人的表情, 就知道这事已经不是新闻了, 叹口气:“也不知道谁整他,这事儿弄得太恶心了。”   冉霖垂下眼睛, 把情绪都藏起来。   陆以尧安静地给他杯里续了点茶, 才和唐晓遇道:“就两张照片, 不难处理的。”   “公关难度不高,但速度要快, 不然传着传着给路人留下一个既定印象, 后面再辟谣也晚了。”   “下午已经发了严正声明,”陆以尧话是对着唐晓遇说的, 实则是给冉霖听的, “问题应该不大。”   声明里, 张北辰团队解释照片只是念书时候和好哥们儿拍的,并指出这次事件是被人蓄意抹黑,一定会用法律途径追究到底。   最后是不是真的会用法律途径不好说,但起码对公众算是有个态度了。   “发声明只是第一步, 能不能迅速控制话题蔓延, 消除不良反应, 才是最重要的。”唐晓遇说到这里又拿出手机刷了刷微博,半晌,摇头,“节奏被带得太狠了,想短时间内平息,难。”   这就是始作俑者的目的。   如果能直接把张北辰搞到再也红不起来当然好, 但即便搞不死,坏坏名声,恶心恶心你,甚至让你这辈子都带上个“同性疑云”的阴影,足够了。   两道相同的微信提示音重叠着响起。   唐晓遇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冉霖和陆以尧不约而同拿过手机,打开微信,是顾杰在陈胜吴广群里冒了头——   【@张北辰没事吧。】   张北辰回得很快——【没事,谢谢。】   顾杰——【别想太多,清者自清。】   冉霖看着顾杰发的信息,五味杂陈。   其实他中午就想给张北辰发信息,但一想到张北辰曾经约过他的事,耳边就响起王希说的那句,风口浪尖能避则避。   冉霖承认,自己害怕。   这会儿在舆论漩涡中的张北辰,或许就是未来某一天的他。   相比之下,顾杰坦荡多了。   虽然这位直男伙伴的世界里,都是直线条。   “同意顾杰,别想太多,好好拍戏,用作品正名。”冉霖按着语音,跟了这么一句。   挺无力的,也帮不上什么实际的忙,但至少要让张北辰知道,还有朋友在关心他。   陆以尧发的更简洁——【 1】   冉霖看他一眼,陆老师振振有词:“你们把话都说了,我只好加一。”   唐晓遇有点意外,又有点羞愧。   他和张北辰不算熟,既无落井下石心,也无雪中送炭意,就是当个同行的新闻,想随便聊一聊,不料人家是好到一个微信群里的。   其实圈子里的真朋友没有多少,尤其是同年龄同定位的艺人,经常会遇到同一个资源的竞争,很多表面上看起来兄弟仗义姐妹情深的,背地里都巴不得对手掉井里,自己再补上一块石头。   像陆以尧和冉霖这样的,真挺难得。   不过话又说回来,看着这俩人看手机,看着这俩人回信息,看着这俩人眉来眼去,他为什么总有一种自己是被PS进这个包厢的感觉。   ……   某酒店,张北辰房间。   武雪峰已经焦头烂额,自家艺人还躺在那里玩手机发微信,他简直要吐血,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倒是挺悠哉……”   张北辰躺在床上,脑袋底下垫着两个枕头,二郎腿一翘,倒是个挺不招人待见的样:“声明不都发了吗,你要我怎么做,开个发布会谴责造谣者?”   “发声明有什么用,大家只喜欢看造谣,谁喜欢看辟谣!”武雪峰说着说着又来气了,“你脑袋是被门挤了吗,那种照片能拍吗?”   从昨天出事开始,翻来覆去已经被念叨了无数回,张北辰也烦了,腾地坐起来:“我拍什么了?我是脱裤子了还是上床了?就那么两张破照片,能说明什么!”   “确定没有了?万一过两天又流出来新的呢?”   “大哥,我那时候才高中……”   “入圈以后呢?”武雪峰挑眉看他,镜片后面都是嘲讽,“你就能保证干干净净?”   “我又不傻,什么年代了,还摄影留念啊。”张北辰懒得理他,低头重新摆弄手机。   武雪峰心里慢慢踏实下来。   他不相信张北辰的洁身自好,但却百分百相信自家艺人的脑子,如果张北辰真蠢到无可救药,他俩也合作不到现在。   声明已经发了,当务之急就是怎样在最短时间内把舆论平息。   至于幕后黑手,不急,总可以查出来的。   吃瓜群众是很健忘的,只要有新的八卦,谁还会惦记一个已经辟谣并且没有实锤和后续的同性疑云。   然而,最近的娱乐圈实在太平静了,这也是对方选在这时候爆料的原因。   武雪峰疲惫地摘下眼镜,掏出随身携带的眼镜布专心致志地擦……   “同意顾杰,别想太多,好好拍戏,用作品正名。”   【 1】   张北辰听着冉霖的声音,看着陆以尧的数字,抿成一字的嘴唇不自觉松开,慢慢弯起弧度。   “谁啊?”武雪峰停下手中的眼睛布,好奇地问。   扬声器里传出的声音似曾相识,但对于武雪峰来说,还没有熟到一听就能辨认出的地步。   “陈胜吴广。”张北辰念出这四个字的时候,心底掠过一丝暖意。   武雪峰知道这是漂流记的嘉宾群,但没想到录影都结束这么久了,群里还有互动,而且是这个时候:“都来慰问你了?”   张北辰露出个不算笑的笑:“除了夏新然。”   “所以说一个公司就这点不好,知根知底。”武雪峰说着戴回眼镜,朝张北辰伸出手。   张北辰不解。   武雪峰翻个白眼,四指并拢往上勾一勾:“让我也欣赏欣赏你们的革命友谊。”   张北辰耸耸肩,无所谓地把手机交给经纪人。   就那么三言两语,武雪峰扫一眼便差不多了,末了乐:“客气两句就把你感动成这样?”   张北辰冷冷扯了下嘴角:“客气话也不是谁都会跟你说的,从出事到现在,只有他们三个给我发信息了。”   武雪峰莞尔:“陆以尧这条也算?怎么看都是顺手附和吧。”   张北辰倒拎得清:“他和冉霖关系好,我和冉霖关系也不差,所以只要冉霖在,我俩永远是朋友。”   武雪峰一直没闹清楚:“这冉霖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把陆以尧交得死心塌地的。”据他所知,最开始被捆绑炒作的时候,陆以尧团队可是相当生气的。   张北辰原本想说投缘这种事哪讲得清,可话到嘴边,忽然想起上次宵夜发现的事情,又把这正经话咽了回去,带着玩味的笑暧昧道:“兴许真人秀里处出真感情了呢……”   武雪峰闻言挑眉,不置可否,重新看回聊天群里前后几乎没差两秒的两条信息,若有所思。   ……   被忽略的唐晓遇终于在回酒店的路上找到了存在感——他女朋友来电话了。   陆以尧和冉霖看着他跑到几米外去接电话,不觉莞尔。   夜已深,街道静悄悄的,即便隔着几米,也能听见唐晓遇的“好的好的”、“你在那里别动”、“我这就过来接你”、“嗯嗯亲一个,么”。   二人心照不宣,相视一笑。   那边唐晓遇已经挂上电话过来了:“那个,你们先回酒店吧,我去接个朋友。”   冉霖轻声问:“已经到了?”   这提问太自然了,自然到唐晓遇忘了建立防火墙:“嗯,刚到,找不着酒店了,我得去接一下。”   陆以尧立刻贴心道:“那赶紧去吧,别让女朋友等太久,这么晚了,不安全。”   “就是啊,”唐晓遇仿佛找到了知音,“我都说了,晚一天没事,别非赶半夜到……”   话说一半,唐晓遇终于反应过来,猛地闭嘴。   陆以尧和冉霖没出声,但脸上的笑容已经灿烂到让人想抽。   “……奸诈!”唐晓遇憋半天,只能憋出这两个字。   冉霖忍笑声忍得只能深呼吸两下,才找回声音拍拍好友肩膀:“记着,以后尽量别接现场采访。”   唐晓遇吃了个哑巴亏,好在还没把女朋友名字漏出去,目测这俩也不像大嘴巴,便也不纠结了,直接道:“那我先过去了,你俩回酒店吧。”   两个人知道唐晓遇恨不能把这位真命天女藏进衣服口袋,便也不上赶着围观八卦了。简单嘱咐他注意安全和狗仔之后,三人分道扬镳。   回到酒店后,冉霖又想了许久张北辰的事。一会儿是担心张北辰,一会儿那事件中的人又变成了自己,乱七八糟的念头把脑袋搅得很乱,原本想看第二天剧本的,也顾不上了,迷迷糊糊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冉霖每天的手机闹铃设定的都是四点五十五,五点,五点十五,共计三次。通常十五分钟洗漱,五点半下楼,剧组车会准时过来接,到片场后还要上妆造型,这才赶得及八点开拍。   但今天声音来得格外早。   冉霖甚至觉得自己都没睡多久。   而且也不是手机铃,是有人在……敲门?!   冉霖瞬间惊醒,腾地坐起来,不知为何,第一反应就是出事了,心惊肉跳的!   “冉哥……”隔着门板,刘弯弯的声音不太真切。   冉霖缓口气,慢慢镇定下来,又觉得自己好笑,估计是做了某个醒来就忘的噩梦,睡毛了,大脑还处于紧张状态。   起身下床,穿着背心短裤的冉霖把门打开:“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该去片场了啊……”刘弯弯一脸茫然,说到一半才发现冉霖好像刚起床的样子,不太确定道,“冉哥,你不会还没洗脸刷牙吧?”   冉霖皱眉,困倦地打个哈欠:“这才几点,我闹表还没响呢。”   刘弯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郑重道:“哥,五点二十五了。”   冉霖怔住,哈欠还没打完,大张着嘴,被人点了穴似的。   刘弯弯试着猜测:“冉哥你是不是手机忘充电了?”   顾不上小助理了,冉霖风驰电掣跑回屋,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看,可不,已经没电关机,关得死死的。   “给我五分钟!”扔下这句话,冉霖一头扎进洗手间。   刘弯弯叹口气,心说这不是冉霖风格啊,他一贯细心,怎么会忘了充电。   冉霖一边刷牙一边看着镜子里自己的黑眼圈,心情复杂地叹口气。   紧赶慢赶,冉霖还是迟到了五分钟,上车立刻跟司机师傅赔不是。   相处一个半月,司机师傅跟他早熟了,这会儿毫不在意摆摆手:“五分钟还算事儿?五个小时我都等过。”   语毕一脚油门,直奔片场。   造型的时候,化妆师打趣冉霖:“昨天晚上做贼去了?瞧你这黑眼圈,赶上国宝了。”   同在旁边化妆的唐晓遇莫名其妙,心说激情四射了一夜的是自己,怎么冉霖倒像是被掏空。   不过上完妆,黑眼圈便也看不大出来了。   今天文戏A组还是冉霖和女一号的对手戏,但有几场需要徐崇飞当背景板,所以唐晓遇全程也在,随时入镜。陆以尧则跟文戏B组去另外一处拍菩提寺里与海空方丈的戏份,故而按照行程,一整天下来冉霖都不会见到陆以尧。   以前和陆以尧分两组拍的时候,冉霖总不自觉去想对方现在拍到哪场戏了,正在怎么演。完全是无意识的,就像一个总在眼前晃的人忽然有一天没来,便总觉得哪里不对,非要将那位缺席的伙伴想了又想。   但今天陆以尧不在A组,却让冉霖莫名安心。   否则一见他就要想到自己那没希望反倒有巨大风险的暗恋,演戏真的会分神。   墨菲定律说,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   刘弯弯递过电话说“希姐找你,很急”的时候,冉霖想到的就是上面这条定律。   事实上,从清晨闹铃没响,刘弯弯敲门,他心惊肉跳地惊醒,或许就预示着,今天要出事。   “你安心在剧组拍戏,一句话不要多说,一个采访电话不要接,全都交给我,这种捕风捉影没实锤的事不难摆平,但……”王希沉下声音,一字一句,近乎警告了,“私下底,不能和陆以尧再有任何接触,起码这段时间,不能让人再找到捕风捉影的机会,懂?”   “嗯。”冉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很多时候,事情总是毫无预警地发生,然后在有心人的煽动和喜闻乐见的舆论导向里,像山火一样瞬间起势,疯狂蔓延,他只能被裹挟在里面,于草木被烧焦的噼啪声里,静静看着火光冲天。   刘弯弯已经在冉霖拍戏的时候得到了信,刷着看了新闻,这会儿便特别心疼冉霖,轻声劝道:“希姐说没事就没事的,再说还有陆以尧的团队呢,这种乱讲的花边新闻多了去了,都是搞噱头标题党,没人会当真的。”   冉霖动了动嘴角,似乎想笑,但没笑出来,眼睛看着手机,那屏幕里是刚刚被他打开的微博,冉霖和陆以尧的名字不知道第几次空降热搜,但这回后面还多了一个关键词——陆以尧,冉霖,开房。   ……   午休时分,文戏B组拍摄现场。   大家都在吃盒饭,陆以尧被李同拉到一边,接自家经纪人的电话。   姚红打的是陆以尧手机,助理小弟则在老板接听电话的时候,贴心送上自己手机给老板看,那上面正是微博里疯传了一上午的新闻——   《娱乐圈再现惊天同性恋情,疑似陆以尧和冉霖开房照曝光!》   “你们昨天晚上到底干嘛了?”姚红正在北京的陆以尧工作室里,因为这则新闻,现在整个工作室的宣传公关团队都要疯了。   “就是吃了个饭,而且唐晓遇也在。”陆以尧看着微博里附带的两张照片,倒没觉得事情多严重,反而是愤怒居多。   那两张照片拍的都是那个聚餐的晚上,他和冉霖一同进入酒店侧门的瞬间,应该是连拍,除了他俩距离酒店侧门的距离有远有近,别处毫无二致。   而照片中的他和冉霖,一没勾肩搭背,二没耳鬓厮磨,就是一边聊天,一边肩并肩往门里走,怎么看都是很正常的朋友关系。   可是配上营销号里渲染的“深夜幽会”、“酒店开房”、“情话绵绵”、“旁若无人”,吃瓜群众简直要嗨翻天了。   只一个上午,“陆以尧深夜与男星开房”便像一阵飓风,席卷微博。   “唐晓遇也在?那照片里怎么没有他?P掉了?”姚红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搞清楚真相,只有把所有事情弄清楚,才好对症下药。   陆以尧沉吟两秒,道:“他有事,吃完饭去别的地方了,没跟我们一起回酒店。”   “你觉得他有可能站出来帮你解释吗?”不是讽刺,姚红是真心实意问这话,她必须寻找一切可以使用的手段。   陆以尧沉默。   如果没有牵扯出女朋友的危险,他觉得唐晓遇会,但现在,他不能确定,毕竟谁都有自己的顾虑。   “你们在哪家酒店吃的饭?”姚红换了个问题。   饭店是陆以尧挑的,自然清楚,直接报上店名地址,还有吃饭的具体时间。   姚红全部记下来,然后才说:“拍你的戏,其他不用管,陌生电话……不,所有电话一律不要接,我和王希那边通个气,统一口径,争取最快速度辟谣,把舆论反转。”   陆以尧眯起眼睛,他生气不假,但他生气的是造谣者的无聊,可姚红严阵以待的态度,让他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我和冉霖一起拍戏,住一个酒店很正常,这种没脑子的新闻怎么会有人信?”   电话里沉默片刻,才道:“背后有推手。”   陆以尧眼底一沉,脸色慢慢冷下来。   出道至今,他不是没被泼过脏水,造过谣,无非是眼红他的,或者气不过被他拿下好资源的,但这次扯上了冉霖,让他特别不能忍。   甚至评论里还有人在骂是冉霖故意炒作。   卖腐和搞同性恋是两码事,谁会用这种足以断送演艺生涯的事情炒作?   姚红显然也一眼看透,知道他和冉霖都是受害者,所以才会说和王希通气。   “能查出来是谁吗?”陆以尧问的就是这个推手。   “现在没时间管这个,先辟谣。”姚红缓口气,淡定下来,“不算大事,你安心拍戏。”   陆以尧看向头顶的雕花屋檐,不知在想什么。   “最近除了拍戏,私底下也别再跟冉霖接触了。”姚红又补了句。   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下,连陆以尧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里染上明显不快:“这件事和他没关系。”   “有关系。”姚红声音平稳,不激烈,但条理分明,“现在所有人都盯着你俩,任何一举一动都可能被放大做文章,你知道剧组里有没有狗仔?你知道你哪句话哪个动作会被断章取义?”   陆以尧说:“我会注意的。”   姚红叹口气:“如果你能做到滴水不漏,今天这件事就不会发生。”   陆以尧沉默,不再言语。   姚红知道他已经听进去了。其实这些道理自家艺人都懂,只是性格使然,总不愿意向恶势力低头。别人以为陆以尧是好好先生,温和脾气,但姚红清楚,那是自家艺人能忍,能克制,实则心里已经混天绫倒东海,金箍棒捅天宫。   越这样,越让人心疼。   “别想了,有我呢。”姚红温柔的声音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拍好这部戏,再上个台阶,当你攀登得足够高,这些事就都不算事了。”   这是一个好天气,蓝天白云,风和日丽。   可是陆以尧抬起头,却只能看见红漆斑驳的屋檐。   “陆哥?”李同看着挂完电话后一直站在原地不动的陆以尧,有点担心地出声。   “没事,”陆以尧冲助理笑笑,说,“我想喝咖啡。”   这里是片场,只有茶水,想要咖啡,必须出去买,还不知道要跑多远。但看着深陷绯闻的自家老板这么可怜,李同半点犹豫没有:“陆哥你稍等片刻,咖啡马上就来!”   目送小助理一溜烟跑没影,陆以尧笑容渐淡,待重新打电话的时候,脸上已经结了冰。   整个文戏B组都知道男一号出事了,这会儿又是午休时间,没人愿意讨没趣,都躲得远远的,给角落屋檐底下的男一号留出自在天地。   “五个人够吗?妈也看到新闻了,特生气,别说五个人,五十个人都能包机给你送过去。”   原本被愤怒支配的心情,让妹妹三言两语,就扫走了大片乌云,陆以尧脸上的冰没结几分钟,已然化开大半:“不用,五个就够,太多了扎眼,而且那边就三个人。”   陆以萌仍不放心:“你确定?”   “确定,”陆以尧说,“从进组就开始盯着我,来来回回那么三个人,有两个还是老朋友,前年就跟着我了,比我助理跟我时间都长。”   陆以萌黑线:“他们对你还真是一往情深,你也真能忍。”   “哪一行都不容易,都得吃饭,有个度就行,”陆以尧说到这里停住,再抬起头时,眼神已经重新冷下来,“但这次,过线了。”   ……   同在横店影视城,但张北辰剧组所在的拍摄区和《落花一剑》的拍摄区相隔遥远,是影视城内两个搭建风格完全不同的景区,那边《落花一剑》的剧组已经午休,这边张北辰的剧组还在热火朝天地忙。   因为女二号的原因,剧组的进度已经被严重拖慢了,人家是投资方硬塞进来的人,全组上下敢怒不敢言,只能占用休息时间延长收工时间来把进度补回来。   一上午,张北辰几乎没工夫喘口气。   这会儿好不容易等到群戏,道具和群演调度需要的时间长一点,他才见缝插针地坐到躺椅上休息,刷刷手机,想看看自己的绯闻究竟是继续发酵,还是有所逆转。   一看,就变了脸色。   起身迅速来到僻静角落,张北辰直接拨通了宾馆里经纪人的电话,待那边接起,不等对方讲话便口气很冲地质问:“是你干的对不对?”   武雪峰似乎早有准备,很自然地应下来了:“嗯,很有效果吧,你看看现在还有几个人在谈你那两张破照片?”   张北辰激动起来,尽最大努力克制着想咆哮的欲望:“你做之前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   “和你说了还做得成吗?”武雪峰云淡风轻地反问。   张北辰几乎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他、俩、是、我、朋、友。”   “我就知道你会是这个反应,所以才先斩后奏,”武雪峰气定神闲,口吻越淡,越显出他的胸有成竹,“朋友能当饭吃吗?你出事的时候他俩做什么了?哦对,发来两条不痛不痒的慰问,然后就没了吧。记住,任何时候,能帮你的只有你自己。”   张北辰胸膛剧烈起伏,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武雪峰对自家艺人了如指掌,话可以说得难听,而且越难听,越直白,张北辰懂得越快,但难听完了,总还是要给点温柔的:“不用太担心了,那种程度的谣言,姚红和王希不会让风刮过两天,一闹一辟谣,很快就会过去。”   说完不等张北辰反应,武雪峰又提起另外一件事:“爆你照片的人找到了,李子莫。”   张北辰皱眉:“那是谁?”   武雪峰说:“之前跟秦总那个,知道是被你顶下来的,不甘心。”   “有病吧。”张北辰忽然觉得这是一场无妄之灾,“秦总身边流水线似的,他不是第一个,我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他找我麻烦有用?”   “他以为他会是最后一个。”武雪峰倒难得奉献出点同理心。   “哈,”张北辰忽然想见见那个傻缺了,“真逗。”   武雪峰也觉得逗,不过只是现在。未来,他总要找机会让那位原本就没什么名气却还不懂得老实的小男星,继续往下糊,直到再待不住演艺圈的。   然而眼下,彻底点醒自家艺人更重要——   “这件事里你应该也看得出来,秦总可以给你资源,但不可能帮你摆平什么麻烦事,你如果能越来越红呢,他也愿意跟你多玩一会,你要是像李子莫这种扶不起来,他甩得也快,所以……”武雪峰的声音沉下来,颇有那么点语重心长,“真正为你着想希望你红并且不遗余力帮你的,只有我和你自己。”   武雪峰听着电话那头的安静,徐徐地喝了口茶,那是酒店的茶包,味道还行。   “别纠结了,如果他俩真拿你当朋友,就不会怀疑到你头上。退一步讲,就算怀疑了,也不可能找着证据。你可别傻子似的主动去坦白,圈里从来都没有坦白从宽这种事。”   “所以才交不下真朋友。”电话里似乎笑了下,带着嘲讽,也不知道嘲讽谁。   通话结束。   张北辰打开微信翻出陈胜吴广群,就那么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他几乎能背下来了。可他还是想再看一遍。   不知过了多久。   张北辰退出微信,在通讯录里翻出冉霖的电话,好几次,指尖就要触到拨号键了。   但直到最后,助理过来提醒要开拍下一场了,他还是没有把电话打出去。 第45章   冉霖收工回到酒店时, 天已经黑了。   微博里, 团队以他的名义和工作室的名义一同发了敲着红章的严正声明,话不多, 但解释得很清楚, 就是一起拍戏, 所有演员都住在同一酒店,被拍到这样的照片再正常不过。但用词很严肃, 态度很坚决, 就是要用法律手段将名誉捍卫到底。   冉霖相信,不久之后还会有律师函的。   他和陆以尧清清白白, 工作室心里有底, 所以这种谣辟起来不怕动静大, 就怕动静不够大。   评论里各派论调势均力敌,以下几条可以作为发言代表——   霖家的小燃面:《落花一剑》9.6开机,冉霖同其他演员一起9.5入住横店XX酒店,截至目前, 剧组演员仍然全部住在这家酒店里, 包括陆以尧。请问收工之后, 演员不回酒店回哪里?造谣者在明知道两个人同剧组拍戏的情况下,故意散布这种谣言,简直诛心。   油瓶倒了都不扶:同一个剧组同一个酒店没毛病,但请注意照片时间,快凌晨了,早收工了, 请问男一号和男二号不好好在自己房间里待着,午夜外出是要干嘛?又或者说,是做了什么,刚刚回来?如果这张照片是男一号和女一号,绯闻没跑了,怎么换成男二号,就成造谣了?反正娱乐圈水深,我不站队,纯吃瓜[doge]   尧爱一生:我真是烦死冉霖了啊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陆神非要把他当朋友啊,哪一次不是被他坑!   陆漫漫以修远:我是陆粉,但我不认为这件事是冉霖炒作,他不想在娱乐圈里混了,炒作这种事?陆神工作室已经解释了,是三个人一起出去吃晚饭,再正常不过的同剧组演员交流,这个新闻就是黑子别有用心。另外,陆神和冉霖已经很明显是朋友了,不然不会收工了还一起吃饭,我们粉丝再这么撕下去,只会让两个人的关系尴尬,让陆神为难。   陆老师家的熊:担心粉丝撕逼会让陆神为难的我觉得想太多了。粉了陆神这么久,我始终认为他并不是那种会特别在意舆论的人,说不定每次看撕逼,他都是[二哈]这个表情呢。   咸吃萝卜淡操心:我就一个问题,不是说三人吃饭吗?唐晓遇在哪里?   真相只有一个,但当证据没办法把真相板上钉钉时,每个人都愿意选择那个自己喜闻乐见的那个。   他和陆以尧同剧组拍戏,这是铁证。   但这条铁证没办法彻底断了“深夜同入酒店”的遐想——   为什么是你俩晚上出去?   为什么不是其他人?   你俩究竟在聊什么?   从前那些所谓的炒CP真的就是炒作,不是真情流露?   冉霖刷了半个晚上的评论。   他相信以王希和姚红的手段,这件怎么看都不着调的闹剧会很快过去。   但他也意识到,这件事之后,他和陆以尧的关系可能没办法再回到以前了。远的不讲,今天一天,陆以尧都没和他联系。   奇怪的是,他竟然很平静。   或许是从前两天张北辰的事情里,就预见到了这样的未来,当事情被提前预演,他竟有一种“幸亏只是造谣”这样松口气的感觉。   想来陆以尧也有点后悔交他这么个朋友吧。   还真像尧爱一生说的,自从认识他,陆以尧就一直踩坑。   看得有些累了,冉霖本想退出微博,可瞄到首页的新微博提示信息,又习惯性地往下拉了一下。   熟悉的更新提示音后,一条新微博刷出,唐晓遇的,发博时间是两分钟前——   【好多人跑来问我在哪里,我就在这里啊,男三号也是有人权的,怎么可以抛弃我[哭][查看图片]】   配图是一张自拍照,就在那天晚上的包厢里,照片中唐晓遇距离镜头最近,脸最大,笑容灿烂,冉霖和陆以尧距离镜头稍远,都在低头玩手机,看都没看男三号一眼。   冉霖忍着笑,抖着肩膀倒进床里。   唐晓遇的微博并没有特别逗,但他就是想翻滚,如果可以,他甚至有去隔壁把那人揪出来亲两口的冲动。   心情稍稍平复一些了,冉霖才重新把手机拿起来,把照片放大了重新端详,情不自禁吐槽出声:“到底是什么时候偷拍的……”   声音里满是嫌弃。   眼眶胀得发酸。   唐晓遇这一关键证人的发声让舆论风向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冉霖围观了半小时唐晓遇微博底下的评论,虽然还是能见到“既然一起吃饭为什么没一起回酒店”、“照片确实是同一天吗”这样的质疑,但照片中陆以尧和冉霖的打扮同进酒店的照片一致,加上又和“三人共进晚餐”的申明事实相符,所以大部分原本还在摇摆的吃瓜群众,开始倾向于相信这就是单纯的泼脏水博版面,并且自干五地刷起了“男三号也是有人权的”这样催人泪下的留言队形。   一个小时不到,“男三号也是有人权的”竟生生被刷成了热门话题。   就在这第二波剧情高潮里,又一位小伙伴添砖加瓦——   【你好歹还在照片里呢,我只想问一句,为什么聚餐不带女一号![抓狂][抓狂][抓狂]//@唐晓遇:好多人跑来问我在哪里,我就在这里啊,男三号也是有人权的,怎么可以抛弃我[哭][查看图片]】   这件事和奚若涵根本没半点关系,她完全可以当吃瓜群众,可这位姑奶奶偏偏撩起裙摆下场,彻底把“男一号男二号深夜幽会”扭转到了“女一号和男三号发出人性的呐喊”这条偏到不能再偏的歧路上。   至此,《落花一剑》四位主要演员集齐,可以召唤神龙了。   后半夜冉霖实在没力气再刷,倒头睡去。   但精力充沛的网友们旋转跳跃不停歇,发散出无数话题,最终“这个剧组太魔性了”脱颖而出,成功从热门话题升至热搜,连带着为《落花一剑》做了一把免费宣传。   至于仍时不时发出的质疑这些都是为了掩盖男男丑闻而做的障眼法的声音,早被淹没在了一群段子手的节奏里。   第二日清晨,陆以尧和冉霖团队同时发出“当夜酒店监控视频”,电梯里的视频清晰显示两个人分别在不同楼层出了电梯,而走廊里的视频又能百分百证明,他们都回了自己房间,再没出来过。   最后一点质疑声音,彻底烟消云散。   这和张北辰那两张照片的性质还不一样。   毕竟那两张照片你可以理解成哥俩好,也可以理解成少年禁断恋,这是一张看图说话,没有标准答案,所以即便张北辰解释了,也依然会有吃瓜群众愿意相信自己脑补的。   可陆以尧和冉霖这个,有女一号和男三号作保,还有宾馆监控,人证物证环环相扣,不给吃瓜群众一点脑补的机会。   两个团队联合发出的措辞极为严肃的律师函,为这场开房闹剧,画上了句号。   从出事到逆转再到真相大白,只用了一天一夜。   网友们开始热络讨论“恶意造谣对明星杀伤力有多大”,并对此次事件中遭受无妄之灾的陆以尧和冉霖投以最大限度同情,再没人记得,一天一夜之前,他们兴致勃勃刷的是什么话题。   ……   早上到片场的时候,唐晓遇已经先到了,正在化妆。   冉霖进去没等坐下来,直接和他说:“谢谢。”   唐晓遇被造型师弄着头套,不方便动脑袋,只能从镜子里看冉霖:“这有什么的,本来就是事实嘛。”   冉霖也不多说客气话,只深深看了他一眼。   唐晓遇被看得压力很大,总觉得那一眼里有千言万语。   化完妆,两位俊俏江湖郎踱步而出,进到片场里,发现女一号破天荒先到了,正坐在普通的椅子等开拍。   “早。”冉霖和她打招呼。   唐晓遇跟着笑,已经习惯了不用出声,就当个背景板,反正自己也不在女一号视线范围内。   不料奚若涵站起来,凑近他打量。   唐晓遇虎躯一震,有种上课老师找人提问结果视线正好和他对上的惊悚感。   唐晓遇咽了下口水,挥手微笑:“早……”   奚若涵心满意足,多云转晴:“早。”   说完又补了一句“你也早”,但眼睛不看冉霖,一溜小跑回了自己的休息区。   唐晓遇看看冉霖,有点发虚地问:“这是什么套路?”   冉霖歪头想了想,试着将心比心:“可能是在跟我俩……示好?”   唐晓遇一脸绝望:“那她是看上你了还是相中我了?”   冉霖囧:“你想太多了。”   中午休息的时候,唐晓遇捧着盒饭凑过来,哭丧着脸说:“二哥,我没想多,她真看上我了。”   冉霖没反应过来,问:“谁?”   “奚若涵啊。”唐晓遇压低声音,然后把手机递给冉霖看,“她微博关注我了……昨天她转发我微博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怎么办,我有女朋友啊……”   冉霖笑岔了气,乐够了,才把手机拿出来亮给三弟看:“她也关注我了。”   唐晓遇愣住:“也是昨天半夜?”   冉霖想了想:“应该是,反正我一早起来看,就已经被盯上了。”   唐晓遇问:“那你和她互关没?”   “当然,”冉霖半点犹豫没有,“我可不希望被她等不及又找上门来,像早上盯着你说早那样盯着我把她加入关注。”   唐晓遇恍然大悟,眼里满是被摧残的疲惫:“难怪她整个上午有事没事就瞄我一眼……超级恐怖……”   冉霖爱死这条活宝鱼了。   这厢唐晓遇忙不迭关注释放善意的女一号,那厢冉霖却有点想男一号了。   陆以尧的B组戏份是三天,也就是说最早后天,两个人才能见到——如果陆以尧私底下不找他的话。   但事实是,从爆出偷拍照,陆以尧私底下再没找过他。   王希提醒他这段时间尽量别跟陆以尧走太近,换位思考,姚红只可能提醒得更严肃。   如果两个人的名气对调,他冉霖现在是一线人气小生,那么他会在辟谣之后毫不犹豫继续和陆以尧做朋友,因为他喜欢这个人,他不想和他形同陌路。   但现实是,他没有这个资本,他只是一个刚挣扎出十八线的小咖,他喜欢陆以尧,所以他更要为陆以尧想,帮是肯定帮不上对方了,但至少别碍了对方的路。   所以无论王希有没有告诫他不要和陆以尧走得太近,他都不会再往上贴了。   ……   陆以萌,确切说是陆妈那边派过来的人,终于在今天一早,把那三位狗仔堵在了房里。   带队的是陆妈最信得过的保镖大楚,不仅身手好,而且学历也高,是个打得了架,也能办明白事的人。该怎么说,陆以尧已经透过陆以萌,交代清楚。故而堵住人之后也不多话,先把三个人的手机没收,然后大楚才把那两张进酒店的照片递过去。   运动裤、卷毛和光头都已经吓瘫了,从业多年,见过暴跳如雷的明星,也遇着过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保镖,但这种堵上门,一言不发,就用巨大的压迫力让被堵者濒临窒息的恐怖遭遇,还是第一回 。   不怕你有事说事,就怕你一言不发,漫长的静谧里,三人几乎要想出一千种死法了。   卷毛是三人中资历最老的,这时候成了运动裤和光头的唯一精神寄托,一个抓着他左手,一个抱着他右胳膊,恨不能扎他怀里。   卷毛咽了几口唾沫,豁出去了,虽然是坐在地毯上,但还是梗起了有骨气的脖子:“你、你们这是非法拘禁!”   话说得很在理。   就是气势比较弱,还不如风中摇曳的烛光。   大楚也没真想把他们怎么样,进门先把气势摆足了,剩下的就是动之以情:“照片是你们拍的吗?”   大楚温和起来,声音文质彬彬,不像保镖,倒像儒商。   卷毛缓了口气,被吓跑的智商慢慢回笼,一看照片,就明白了大概,立刻道:“不是。照片不是我们拍的,料也不是我们爆的。不,那都不能叫爆料,就是造谣,我们工作室只爆真料,绝对不会造谣。”   大楚歪头想了想,又漫不经心地拿过照片来看两眼:“我凭什么相信你?”   运动裤不干了,昂首挺胸:“你不能质疑我们新闻工作者的操守!”   大楚被这扑面而来的崇高职业荣誉感给弄得一愣,继而哭笑不得。   卷毛看出端倪,这几个人还真不像要杀人放火的样。   刚进门的时候,他们被对方的气势唬着了,尤其对方还不开口,那种死寂的气氛简直能把人吓死。但现在说上话了,倒好像没那么可怕,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眼前这个人脱了黑西装,露出白衬衫,倒有点从黑恶势力摇身一变商务白领的意思,隐约是个能说通道理的模样。   “你看啊,”卷毛指指他手里正在翻看的照片,也不管人家听没听见去,自顾自道,“照片是平拍的,说明拍摄人和被拍摄人的水平高度基本一致,我们这都多少层了,就是再用长焦镜头,也不可能拍出平视效果。”   大楚似认可地点点头。   卷毛刚松口气,又听见对方道:“你们又不是长在这里,完全可以下楼拍。”   “那你现在就查我们的相机,一共两台都在这里了,你看看里面有没有这两张照片。”   “你们可以拍完转存然后删掉。”   卷毛崩溃,这么下去没法聊天了:“真不是我们拍的,要怎么说你才能相信!”   “我信了。”大楚起身,微微点头,语带歉意,“对不住,害你们花容失色了。”   卷毛愣住,下意识道:“我们也没那么娇弱……”话没说完,直接被运动裤掐了一把,被光头捶了一拳。   大楚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笔记本,很客气地问:“我能把两台相机里的照片都拷贝一份吗?”   卷毛咽了下口水:“你是真心问我意见……还是象征性走个过场?”   大楚不说话,只浅笑看着他。   光头和运动裤已经非常配合地卸下存储卡上交。   卷毛瞪了他俩一眼,然后紧张地提醒:“拷贝可以,别删啊,还有其他人的呢。”   大楚动作很快,片刻后,完璧归赵。   “除了你们,现在横店还有哪几个工作室的娱记,你们清楚吗?”   卷毛:“我们不能出卖同行……”   大楚点点头,表示理解,然后简单捏了一下指关节,发出咔咔声响。   “但他们捕风捉影无中生有根本是行业败类净化行业从我做起等着我去微信群里找一下给你列个名单……”   运动裤和光头对视一眼,均被组长的临场应变所折服。   拿到名单的大楚再不留恋,直接走人。   随着房间门被温柔带上,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久久不能回神。   这帮人来得太突然,走得太迅速,前后不过半小时,且同他们没有任何肢体接触,只用眼神和气场压迫,要不是捏在手里的存储卡,真的好像梦一场。   “快看看,丢照片没。”卷毛最先反应过来,立刻把单反存储卡交给光头,自己则去安装长焦存储卡。   所有照片都在——除了陆以尧的。   其实他们这些日子也没拍到陆以尧的新闻,全是早起出来上工,晚上收工回酒店,要不就是和搭档对戏,放一起能拼个爱岗敬业合集。   但显然,对方还是不喜欢。   “要不要报警?”光头问。   卷毛瞪他一眼:“报什么啊,你被打了还是被伤了,人家从头到尾客客气气,就说来问点事情,哦,你在这24小时监控人家还有理了。”   “那我们撤?”运动裤提议。   卷毛瞪他更大一眼:“遇到这点困难就撤,你的抱负呢,你的理想呢,一个新闻工作者,必须敢于直面……”   运动裤和光头再懒得理他,躲到旁边,凑一起嘀咕。   光头:“你们不是一直跟着陆以尧吗,以前发生过这种情况?”   运动裤:“绝对没有,反正我没经历过。”   光头:“那你们以前爆过陆以尧什么新闻吗?”   运动裤:“……好像也没有,所以除了陆以尧,我们也跟别的线。”   光头:“那他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呢?还能这么快就派人过来?”   运动裤:“……”   光头:“会不会陆以尧一直都知道我们在这里,只是心怀坦荡,不愿意和我们计较?”   运动裤:“小同志,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像陆神粉了,你这个立场苗头不对啊。”   光头:“我真的很喜欢这份事业。”   运动裤:“很好啊。”   光头:“可入行的时候没人告诉过我当狗仔有生命危险……”   ……   陆以尧接到大楚电话,已经是转天傍晚了。他相信大楚能把事情办妥,所以大楚不来信,他便耐心等着。   “确定吗?”陆以尧听完汇报,只问了这么一句话。   李同看着老板的脸色越来越沉,第一次感觉到了压力,他从来不知道,一贯和气的陆以尧还会有这种气场。   “确定,”大楚不废话,只报结果,“酒店门口有自己的监控,拍得很清楚,我们也找到他了,他说让他拍这些的就是那个张北辰的经纪人武雪峰,而且为了怕对方赖账,每次通话都有录音,我已经把监控照片还有录音打包发您邮箱了。”   “好的,我知道了。”陆以尧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缓。   “如果没有其他需要我做的,今晚我就要带人回北京了,樊总那边还等着我汇报。”   “嗯,辛苦了,”陆以尧真心感谢,说完又想起什么似的,补了句叮嘱,“和我妈说,没大事,都解决了。”   大楚愣了下,才迟疑道:“可能我不该问,但既然已经查出来了……”   陆以尧打断他:“舆论已经压下去了,这件事也没造成什么实际损失,我只是想证实自己的猜测,证实了,后面防着就好。”   “如果他以后还做这样的事呢?”   “那就以后再说。”陆以尧看着暗下来的天,幽幽道,“这个圈子就这样,你害我我害你的,我既然在里面,就得按规则玩,总不能看谁不顺眼就把谁做了。”   大楚黑线。   虽然偶尔会不走寻常路,吓唬一下并不算太无辜的群众,但本质上,他还是一名遵纪守法的正规保镖。   “行了,不跟你开玩笑了。”陆以尧正色起来,“你按照我刚刚说的那样汇报就成。”   大楚不语。   陆以尧了然:“不甘心?”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才沉声道:“违法的事情不能做,但他这么整您,您起码可以整回来……”   “不用。”陆以尧打断他,“狗咬了你,不是非得咬回来才算报仇。人生就短短几十年,一秒钟我都不想浪费在这种人身上,只要把自己的事业和生活经营好,这些人自然会死。”   大楚:“怎么死?”   陆以尧:“嫉妒死。”   大楚:“……”   和女老总儿子每次对话,大楚都能感觉到自己的灵魂被涤荡,境界在升华。   ……   事情的真相并不意外。   毕竟两件事距离得太近了,张北辰刚爆出旧照,他和冉霖就被拍,还是那么有组织地带节奏,怎么想都很可疑。   只是那毕竟不是别人,是被冉霖当成朋友的张北辰,陆以尧不能做没有任何证据的凭空推断,所以才找了妹妹,叫来了大楚。   入行到现在,他第一次为了圈内的事情,麻烦家里。   但是值。   李同从老板的只言片语中,基本能够猜出来是开房那件事,而且老板很可能已经查出幕后黑手了。但老板找的什么人,怎么查的,他全然不清楚,而且可能姚红也不清楚。一想到这点,李同就脊背发凉,总感觉到老板的背后笼罩出一团黑雾,随时能灭掉不怀好意的接近者。   陆以尧没注意小助理从收工到回酒店,一直和他保持微妙距离,他现在心里只惦记着两个人,一个姚红,一个冉霖。   尤其是后者,这几天分开拍戏,都没有联系。   陆以尧一方面在等着大楚那边的调查结果,一方面也在考虑两个人的关系。其实如果冉霖和他的咖位差不多,事情会完全不一样,甚至粉丝也会乐于接受这段友情,但现实是他和冉霖咖位差很多,又是那样鸡飞狗跳的开始,一路上各种杂音就没消停过,他还好,冉霖必然有压力。   然而他俩之间,从来没谈过这些问题。   陆以尧交朋友,要么不交,要么交透,即我怎么看你,你怎么看我,大家开诚布公。   如果他和冉霖都是圈外人,那简单多了,甚至都不用嘴说,相处就是了,日久见人心。但在娱乐圈里,再简单的事情总会因为各种因素复杂化。   经过这次事件,他觉得有必要和冉霖摊开来聊一聊。   不过在那之前,他要先联系姚红。   回到酒店,陆以尧先把邮箱里的照片和录音下下来,看过听过,确认事实无误,才给姚红打了电话,没说过程,只讲了结果。   姚红也没有太大意外,甚至她问的第一句话都和陆以尧问大楚的一样:“能确定吗?”   陆以尧只说了一个字:“能。”   姚红:“有证据吗?”   陆以尧:“有照片和录音。”   姚红不再问,陆以尧有自己的手段,不愿说,她便也不探求。   “后面……你怎么想?”事实上一出事,她和王希就知道多半是张北辰那边弄的,但知道和有证据是两码事,况且第一时间还要灭火。   陆以尧还是那个说法:“没怎么想,以后防着点就行。”   姚红:“你如果把录音公布,张北辰这辈子都起不来了。”   陆以尧忽然觉得姚红和大楚拿的可能是同一张问题提纲。   “做人留一线,给别人留余地,就是给自己留条路。尤其是小人,如果你把他逼到绝境,到时候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说不定就是大麻烦。”   “怎么变成你教育我了。”姚红乐了,但又觉得陆以尧这番话很难得。   其实像被黑这种事,圈子里每天都在上演,单是陆以尧,也不是头回被黑,只是这次找到证据了,而之前那些,自家艺人没出手。   如果真要清算起来,圈里没有几个是真干净的,大家心照不宣,这就是暗规则。   姚红在心里感慨的时候,陆以尧内心也不平静。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刚刚那番话并不是他洞悉世事出口就成哲理,那是陆国明说过的,在无数个寒暑假里,强行灌输给他的传统教育中的一个细枝末节,他甚至都记不得是几岁听过的。   他以为自己早忘了。   “那就这样吧,”姚红还是比大楚更懂娱乐圈,也更容易说透,“反正这事也平稳过去了,没造成什么实质性损害,你继续拍戏,以后尽量别跟张北辰接触就行了,那种人,敷衍都不用。”   陆以尧懂,他和张北辰本来也没有多深的交情,所以真相也没有对他造成太大杀伤力,他担心的是冉霖……   “对了红姐,”说完调查结果,该说另外一件事了,“我这两天都在B组拍戏,没见过冉霖,但明天我会回到A组。”   姚红听出陆以尧的话外之音:“所以你还是要和冉霖继续往近里走?”   “没有什么远近的,就是继续做朋友。和谁做朋友是我的自由,不可能因为新闻,因为粉丝,就左右了我自己的选择。”   “但你是艺人,你需要靠名声,靠人气,靠粉丝吃饭,你知道因为和冉霖一起合作电视剧,你被脱了多少粉吗?”   “我怎么觉得还涨粉了呢,好多CP粉天天嚷着让我发糖。”   “……你总有歪理!”姚红被气笑了。   陆以尧跟着浅笑来开,很多事情其实并不复杂,想明白了,就会觉得天宽海阔:“红姐,艺人是一种职业,是我的工作,而我工作,是为了让生活更美好,生命更充实。我首先是陆以尧,然后才是艺人陆以尧,如果连真实的自己都要藏起来,那何谈美好,哪有充实,生活就本末倒置了。”   姚红在电话那头,久久不语。   这话要换别人讲,姚红绝对要吐槽鸡汤,还是特别老式特别俗的那种,但自家艺人,偏偏真就是这么想这么做的。很多事情他看得比谁都透,却不屑也不愿去做。   陆以尧身上最漂亮的,就是这股子坦荡、纯粹、真诚,对人对己对生活,皆如此。   这是姚红最想保护的部分,却同时也是她最担心的部分。   “你就是没吃过苦头……”电话里的经纪人既无奈,又宠溺。   这话陆以尧听过太多次了,他一如既往乐呵呵:“那就等吃到了再说吧。” 第46章   陆以尧今天回A组。   冉霖从起床洗漱开始就心神不宁, 反复在心里设想等下见了人要怎么打招呼, 怎么说话,提不提被偷拍的那件事——虽然在网上, 事情的风波已然平息, 但对于他们俩之间, 这件事还从来没有聊过。   一直到坐上去剧组的车,冉霖已经在心里预演了十余种“小别重逢”, 结果去了现场开始化妆造型, 陆以尧仍没露面。   冉霖这才想起来,今天要拍的前几场戏都是他和唐晓遇的部分, 陆以尧和奚若涵的部分在后面, 所以根据时间安排, 男女主演难得可以多休息一会儿,晚些再到片场。   唐晓遇又打了个哈欠。   从化妆造型开始,这位伙伴的哈欠就没断过。   冉霖眼里不自觉带上笑意——每次不管心情多差,看着这条活宝鱼, 总能暂时忘掉烦恼, 光想着和他逗趣。   “昨天晚上又做贼去了?”   唐晓遇闻言用力睁开已经困倦半眯着的双眼, 因为哈欠而漫出的婆娑水汽在清晨的阳光里晶莹剔透:“体力太好,不是我的错。”   “……”冉霖决定收回前言。什么晶莹剔透,雾霾都没他污!   唐晓遇知道冉霖秒懂了,再看看镜中化妆师的一脸茫然,非常欣慰。   合拍搭档易得,心有灵犀难求, 像冉霖这样又搭戏合拍,又心有灵犀,嘴巴还严的朋友,可遇不可求!   唐晓遇是那种心里不太能藏住事的人,尤其这会儿正春风满面,再看伙伴眉宇间的丝丝愁苦,就总觉得不能装傻,有责任抚平。   好不容易等到化妆师出去,立刻开口道:“陆以尧今天过来。”   冉霖不明白唐晓遇怎么忽然提到陆以尧,但脸上还是很镇定:“嗯,我知道。”   唐晓遇说:“你俩这两天都没怎么说话吧。”   冉霖下意识解释:“他一直在B组……”   “跟我你还藏着掖着啊,”唐晓遇打断他,“这两天一点动静没有,对戏也没了,吃饭也没了,傻子都知道你俩之间有尴尬。”   原本挺不好聊的事情,让唐晓遇这么一挑明,倒敞亮多了。   冉霖索性实实在在叹口气:“我也不想这样……”   “我懂。”两个人坐的距离有点宽,唐晓遇伸胳膊过来,整个身体都要斜出椅子了才勉强拍到冉霖肩膀。   冉霖哭笑不得:“你的温暖我收到了,不用非得有动作。”   唐晓遇不理他,收回胳膊用自己的经历现身说法:“其实像咱们做艺人吧,有时候挺身不由己的。我之前有个关系还不错的朋友,人真的很好,但就是说话比较随意,总能让人抓着槽点,口碑一直红黑参半,结果我每次一发合影,下面就好多粉丝吐槽。后来我俩合作电视剧,收视比较惨,我粉丝和他粉丝就掐起来了,都说是对方拖累的,掐到天昏地暗,风云变色……”   “然后……你俩就掰了?”   “也不算掰吧,现在也会微博互动,见面也挺正常的说话聊天……”唐晓遇说着看向冉霖,无奈扯扯嘴角,“就是关系淡了。”   冉霖不知道唐晓遇说的那个人是谁,却还是听得莫名伤感:“你没想过找他出来好好聊聊吗?”   “我不只想过,还找过,但都被他推掉了。”唐晓遇叹口气,努力扯出一个微笑。   冉霖不喜欢这样的唐晓遇。   他还是喜欢活宝鱼。   “如果我的粉丝和你的粉丝撕,”冉霖声音铿锵,字字有力,“我一定不抛弃不放弃。”   唐晓遇定定看了他半晌,用力点头:“那请你务必赶快吸粉,不然现在撕起来就是单方面虐杀。”   冉霖眯起眼睛,开始考虑绝交的可行性。   唐晓遇重新乐呵起来。   缘来,缘散,想起时会伤感,但尽力了,便也坦然接受,人生总要往前看。   “早。”门口忽然传来明朗的声音。   两人一同回头,陆以尧正在阳光里微笑,电力十足,神清气爽。   “早。”唐晓遇站起来打招呼。   冉霖慢半拍地站起来,也跟着说了一声“早”。   陆以尧的态度同尚未出事的三天前没有任何不同,熟稔自然,温和友善,连提的邀请都没任何更新——   “晚上收工一起吃饭吧。”   唐晓遇有一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冉霖则是完全懵逼了,下意识重复一遍:“吃饭?”   陆以尧是个好说话的,立刻道:“要是不想吃饭,一起健身也行,酒店的健身室晚上还挺清净的。”   冉霖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为什么累一天了回去还要健身?”   唐晓遇带着探索精神举手:“为什么你会清楚酒店健身室晚上的情况?”   陆以尧耸耸肩:“想维持超高人气,总要付出比其他人更多的辛苦。”   冉霖和唐晓遇两个“其他人”对视一眼,想群殴男一号。   “不开玩笑了,”陆以尧言归正传,“就是吃顿饭,好好聊聊。”   唐晓遇自认和陆以尧没什么可聊的,而且他晚上确实还要“忙”。但又很好奇男一号这三天究竟攒下了哪些话想和男二号说,这种近距离围观的机会可能错过不再来。然而那边是春宵一刻啊……   “对不起,我晚上有事。”   唐晓遇毫无纠结,果断选择女朋友。   冉霖暗自松口气,他现在是真不知道能和陆以尧聊什么,他也知道该表现得自然,但这阵子脑袋太乱……   陆以尧:“没关系,那就我和冉霖吃吃聊聊,不影响。”   唐晓遇:“……就算客气客气你好歹也遗憾两秒行吗。”   陆以尧脸上的笑容诚实而坦荡。   冉霖却有些意外。陆以尧三天都没联系过他,怎么看都应该是对“绯闻”介意了,可现在又是一副两个人单独吃饭也很欢迎的模样,前后行为联系不到一起啊。   陆以尧误解了冉霖的迟疑:“你不用有太多顾虑,我俩刚上完热搜,再在一起吃饭,这才叫真的问心无愧。如果我俩从现在开始老死不相往来,反倒像做贼心虚了。”   唐晓遇点头如捣蒜:“逻辑合理,没毛病。”   冉霖愣愣地眨了两下眼睛,忽然觉得三天来的各种纠结是庸人自扰。   他的顾虑全部都来自于陆以尧,结果人家陆老师好像没有任何问题,就是到B组度了三天假,如今顺当回归,神清气爽,更胜从前。   “行,”冉霖再不瞎想,痛快答应,然后又像打击报复似的补了一句,“饭店我选。”   陆以尧非常配合地点了下头:“结账我来。”   唐晓遇看得大开眼界,觉得很有必要找时间向冉霖请教一下“如何让一线人气男星上赶着和自己做朋友”的高端问题。   开拍时间临近,陆以尧进去开始化妆造型,而唐晓遇和冉霖则奔赴现场。   待到没人的地方,唐晓遇才低声和冉霖道:“之前的话我收回。”   冉霖没反应过来:“什么话?”   唐晓遇:“所有的话。什么粉丝撕逼啦,关系尴尬啦,友情易碎啦,反正就是陆以尧来之前我说的全部,你就当没听过。”   冉霖:“为什么?”   唐晓遇:“因为我发现一切约定俗成的圈内人际交往规律对你俩都不适用。”   冉霖压下心头丝丝的甜:“我俩很特别?”   唐晓遇:“不,是很诡异。”   冉霖:“……”   随着场记板合上,一切现实中的纷扰瞬间消失,冉霖和唐晓遇又成了方闲和徐崇飞,于纷扰江湖中,追查着阴谋的真相。   造型好的陆以尧来到现场时,奚若涵已经先几分钟到了,正坐在椅子上,透过院门,远远看着另外一个院子里紧张拍摄着的冉霖和唐晓遇。   听不见声音,只能看见演员和工作人员的身影来回穿梭。   “早。”陆以尧也三天没见着奚若涵了,想着如果自己不上前来打招呼,估计又要被缠,索性化被动为主动。   不料奚若涵一改往日扑面的热情,居然就简简单单应了句:“早。”   说完好像哪里不对,看看手机,又改口:“也不早了,都快十点了。”   陆以尧莞尔,难得在面对奚若涵的时候感到一丝轻松。   不过安全起见,他还是准备打完招呼就开溜的,哪知道刚迈开一条腿,就被奚若涵叫住了:“我有话和你说。”   陆以尧囧,看看自己身边的助理,再看看奚若涵身边的助理,再看看周围的各种工作人员,怎么都觉得这不是一个“聊天”的好场合。   一犹豫,奚若涵的助理已经搬过来另外一把椅子,一派“请君入座”的盛情。   料想公共场合,奚若涵也不敢怎么作,陆以尧只得硬着头皮坐下。   刚坐定,就听奚若涵低声道:“你不用躲着我了,我放弃了。”   陆以尧这辈子听见过的所有动听话语里,奚若涵这句足以排上前三甲。   刹那间,天地都明亮了。   他真的很想知道是谁让这位姑娘开了窍,或者说抢走了原本属于他的“爱意”,但又担心问多了,姑娘一个反悔,他哭都没地方去,故而再好奇也忍住了,并压抑着一腔盘古开天地般的喜悦,平静道:“挺好,挺好。”   奚若涵静静看着他,内心一片平静。   说来神奇,她苦苦恋了陆以尧那么久,可真等到着手去把“陆以尧”和“云章”从心底分开,竟然只需要短短三天。   这会儿再看着陆以尧,就和看着卸了妆的冉霖一样,心里毫无波澜。   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一往情深的男人,仍扎根在心底,但和眼前的陆以尧无关。   “你如果再这么盯着我看,我还得跑。”陆以尧发现自己不出声,容易被凝视到地老天荒。   奚若涵被说得脸上挂不住,白他一眼,继而看向远处门外的庭院,神情又慢慢平和下来,认真道:“如果我是赵步摇就不会喜欢上唐璟玉。”   陆以尧顺着她的目光去看,冉霖饰演的方闲正站在庭院之中,对着徐崇飞不知说什么。   “你更喜欢方闲?”陆以尧对这个话题倒挺感兴趣。   奚若涵一本正经地点头:“方闲多好啊。喜欢就说喜欢,被拒绝了也没有因爱生恨,反而一心希望赵步摇幸福。对待唐璟玉也是,明明被骗得那么惨,结果唐璟玉被困流花宫的时候,还是被徐崇飞一叫,就不顾危险跟着去救人了……这么好的人,你那么骗他利用他,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奚若涵说到后面激动起来,忽地转头怒视。   陆以尧哭笑不得,举手投降:“这个锅我不背,你得给编剧寄刀片。”   奚若涵怔住,意识到刚刚的一瞬间,自己又灵魂穿越了。   陆以尧倒见怪不怪了,上次合作也是这样,聊着聊着剧情,女一号就入戏了,其实陆以尧还挺羡慕能这样全情投入的。   “话说回来,”奚若涵元神归位,忽然感慨,“我看剧本的时候最喜欢徐崇飞,但拍到现在,剧本也没改,但最喜欢的就莫名其妙变成方闲了。”   “也不算莫名其妙,”陆以尧淡淡看了眼远处的身影,“冉霖演的好。”   奚若涵倒同意这个说法:“嗯。而且我觉得最神奇的是,一开拍,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一下子特别帅。”   陆以尧莞尔,刚想接话,奚若涵忽然又道:“我和你说的这些,不许告诉冉霖啊。”   陆以尧不解:“为什么?”   奚若涵:“怕他膨胀。”   陆以尧:“……好。”   《落花一剑》的男一号和女一号,为呵护男二号的演技之路,操碎了心。   ……   紧张而忙碌的一天,陆以尧和冉霖基本再没有什么说话的机会,直到收工,陆以尧才第一时间堵住想回酒店的冉霖,说:“别回了,直接去吃饭吧。”   冉霖能感觉到陆以尧的着急,但想不通理由。   直到在一家装修高档环境私密的饭店雅间里坐下,点菜上齐,服务员离开,陆以尧才从里面暂时锁了门,然后把手机里的照片拿给冉霖看,录音放给冉霖听。   重要的事情,陆以尧从来不喜欢拖泥带水,欲言又止。故而每次遇到主角刚要说真相就被打断,然后各种横生枝节阴差阳错的剧本,他都想挠墙。   冉霖看完听完,就全明白了。   但迟迟没摘下耳机,仍对着手机屏发呆。   陆以尧等了片刻,见他还没有动的意思,伸手轻轻帮他摘下耳机,:“没事吧。”   冉霖回过神,把手机还给他,勉强笑了下:“没事。”   陆以尧不相信。   第一次,他有点后悔自己的简单粗暴。   冉霖无意识地拿起茶杯,刚送到嘴边,手腕忽然被抓住。   陆以尧的力道很大,冉霖手上一顿,茶水漾了出来,落到裤子上几滴,瞬间打透,点点热度传到皮肤上。   “刚沏的茶,能把你烫熟了……”陆以尧心脏差点跳出来,一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蔼可亲,一边把杯子从魂不守舍的友人手里夺过来,放回桌上。   冉霖任由他把茶杯拿走,垂下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以尧叹口气,拿筷子给他碗里挨样菜夹一点,直到堆出小山,才比较满意地点点头:“这样,先吃,吃完了我们再研究。”   冉霖总算抬起脸:“那你为什么不等吃完再给我听录音?”   陆以尧叹口气,一脸“你还太嫩”的语重心长:“夜长梦多。万一吃到一半,剧组有急事找我们回去怎么办,张北辰给你打电话怎么办,狗仔闯进来了怎么办……”   “我错了。”冉霖心服口服,“我考虑得不够周全。”   陆以尧很安慰:“我就欣赏你的领悟力。”   冉霖没好气地笑笑,但一想到刚刚看到的听到的,笑容又转瞬即逝。   良久,在一个深呼吸之后,冉霖终于和陆以尧道:“有点难过。”   话,总是第一句最难说,一旦起了头,那心情也便跟着摊开了。   “其实王希有和我说过怀疑,但我以为……”冉霖忽然想不出合适的说法了。   也没有伤心欲绝,就是堵得慌,那种混杂了难过,失望,以及其他阴郁的情绪,堵得他难受。   陆以尧却懂:“你以为的,未必是别人以为的。”   冉霖看进陆以尧的眼睛,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那他至少可以给我打个电话。”   陆以尧不闪不躲,只淡淡问:“他给你打了吗?”   冉霖的眼里黯下来,半晌,问:“如果是你,会给我打吗?”   陆以尧不喜欢这种假设,皱眉摇头:“如果是我,一开始就不会做这种事。”   冉霖:“要是头脑一热做了呢?”   陆以尧:“负荆请罪,斟茶认错。打电话算什么?”   冉霖:“……”   陆以尧:“你笑什么?”   冉霖:“神经病。”   陆以尧囧,感觉一腔热血遇到了冰冻卡,可看着冉霖脸上有了点笑模样,又觉得冻就冻吧。   冉霖时不时就会有种陆以尧生错了时代的感觉,这人该穿长袍马褂,吟四书五经。   “你打算怎么办?”冉霖深吸口气,缓声问。   陆以尧发现这是一个经典问题,不,应该是一张经典问题提纲。   所以他给的答案也一样:“不怎么办。告诉你,只是希望你以后防备着点。”   按照流程,接下来冉霖就会提和大楚姚红一样的以牙还牙论,比如整回来,或者把录音放出去……   冉霖:“放心,我会的。”   ……你能不能按提纲来!   冉霖疑惑地看着陆以尧脸上的表情,不太确定道:“你不是让我防备吗。我会的。还有什么问题?”   陆以尧对着友人微笑:“没问题。”   总不能说因为你答应太痛快了,我没机会再讲准备了一肚子的人生哲理,所以有点憋得慌吧。   冉霖奇怪地看了陆以尧一眼,却也没再追问。   打开手机,翻出陈胜吴广群,冉霖没做什么,只静静看着群成员头像。   陆以尧凑过来看两眼,忽然道:“群名起的就不好。”   冉霖懂他的意思——陈胜吴广的起义军最后四分五裂,全军覆没。   敲门声响起。   陆以尧一愣,把手机收起来,起身去开门,结果是服务员送来赠菜——消费满额度的顾客都有。   服务员的出现打破了密闭空间中的压抑,待她离开,冉霖把手机屏灭掉,放回了口袋。   陆以尧意外挑眉:“我还以为你会给他打电话。”   “如果我给他打了,你会阻拦吗?”   “会。”   “觉得我犯傻?”   “不,你的说法太美化了,应该是愚蠢。”   “……”   陆以尧看着冉霖气得牙痒痒又完全没办法的模样,终于觉得这个沉重晚餐里有了那么一点点快乐。   冉霖知道这人是故意的,最后无可奈何白他一眼,终于拿起筷子吃了今晚的第一口菜。   陆以尧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冉霖比他想象得要冷静,也更通透。   不是不生气,不是不受伤,只是把这个圈子看得太明白,所以能够理解。   就像方闲得知了自己父亲是当年唐家灭门的凶手之后,也理解了唐璟玉做过的一切。   但唐璟玉和张北辰得到的待遇一样——被理解,却无法被原谅。   唯一的区别是方闲采取了更激烈的手段,而冉霖只把这些默默放在了心底。   如果现在张北辰打电话来解释,冉霖会原谅吗?   陆以尧不知道。   因为这个如果并没有发生。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件事?”耳边忽然传来询问。   陆以尧抬头看冉霖,实话实说:“昨天。”   冉霖皱眉,发现自己一直忽略了很重要的问题:“照片和录音怎么来的?”   陆以尧说:“我总有自己的办法。”   冉霖眯起眼睛。   陆以尧坦然微笑。   冉霖忽然疑惑了,这个疑惑从陆以尧拿出照片和录音的时候就存在,只是刚才脑子乱,没顾得上问:“你不生气吗?”   陆以尧想了想,说:“刚出事的时候很生气,但等知道真相的时候……还好。可能是气过了吧。”   冉霖定定看他:“那难过呢?”   陆以尧沉吟了下,才缓缓摇头。   冉霖嘴唇未动,还要说什么,陆以尧却抢先道:“如果这事儿是你干的,我会非常生气,并且难过。”   冉霖怔住,下意识想问为什么,可又怕陆以尧再说下去,自己心脏受不了。   偏陆以尧还等着呢:“你怎么不问为什么?”   冉霖苦不堪言,咬紧牙关,默念冲动是魔鬼。   “好吧我告诉你。”没有提问,陆老师就自问自答,“因为你冉霖,是我陆以尧的朋友。和你是几线我是几线没关系,和我俩是不是艺人也没关系,今天就算我俩一个开出租车,一个当交警,你如果开了我的罚单,我也会很生气。”   “但是……违反交通规则就应该开罚单啊。”   “……这只是个比喻!”   冉霖看着陆以尧认真的模样,苦了一晚上的心里仿佛被塞了一颗糖,糖一点点化开,驱散了苦,透出了甜。   正好说到这里了,陆以尧也就顺着话头道:“今天这顿饭,除了张北辰的事,我也想聊聊我们的事。”   冉霖正在喝汤,勺子一个没拿住,摔回碗里,发出清脆声响。   陆以尧囧:“我又不能把你吃了,你这是什么反应。”   冉霖满脑袋都是“求吃”,他觉得自己可能要疯。   陆以尧没察觉,自顾自道:“我在圈里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你是第一个,所以我以前也没遇见过这些问题,搜集整理和分析都用了一些时间……”   冉霖总觉得自己接下来可能会听到一份“浅谈娱乐圈友谊”的学术报告。   不料陆以尧却忽然抛出了个问题:“如果我明天绯闻缠身,糊到地心,再没人找我拍戏,粉丝也全都脱粉,你还拿我当朋友吗?”   冉霖被陆老师描绘的人间炼狱吓着了:“当然,你都那么惨了,我怎么能落井下石。”   陆以尧扶额:“我要的不是同情。”   冉霖囧,思索再三,语重心长:“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设问这种方式,可能不适合你。”   陆以尧生无可恋,决定听从友人建议,直截了当道:“我想说的是,我把你当朋友,和你红不红是几线都没有关系,那反过来,你把我当朋友,是因为我红吗?”   冉霖想也不想:“当然不是,比你红的还有那么多呢。”   “谢谢。”陆以尧做两个深呼吸,感觉心绪宁静了,继续,“所以,你不用管舆论怎么讲,粉丝怎么说,没有谁贴谁谁抱谁的,生活是我们自己的,朋友也是我们自己的,不用别人理解,也不用给谁交代,彼此舒服就好。”   冉霖愣愣看着陆以尧,有点明白对方的意思了。   心忽然乱起来。   很多事情,感觉到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一回事,他没料到陆以尧会这么坦诚。   咖位和粉丝的吐槽与厌恶是他俩之间最敏感的话题,不,或许是所有艺人朋友之间最微妙的话题。   可在陆以尧这里,没有什么是不能摊开在太阳底下的,芥蒂之类的东西更是不存在,有事说事,有问题聊问题,直来直去,清清爽爽。   不知怎的,冉霖忽然想起了唐晓遇说过的话:“今天早上我和唐晓遇聊天,他说做艺人有时候挺身不由己的,包括艺人之间的关系,也会受到各种因素的影响,哪怕是关系很好的艺人,也有可能因为自己以外的原因,关系越来越淡……”   “没有自己以外的原因,任何外因都要通过内因起作用,”陆以尧抬手指自己心脏的位置,“最终原因还是在这儿。”   扑通,扑通……   冉霖看着陆以尧心脏的位置,却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声如擂鼓。   他忽然觉得自己配不上陆以尧的坦诚。   朋友是要以心换心的,他却披着“朋友”的皮,惦记着其他。   “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帅?”陆以尧好笑地看着呆愣的冉霖,“要迷上我了?”   冉霖情不自禁地点了头。   陆以尧心里划过一丝异样,没等他去细品,却忽然听见冉霖说——   “我不只是拿你当朋友。”   陆以尧愣住,满眼茫然:“那当什么?”   冉霖咽了一下口水,忽然没勇气继续。   陆以尧的眉头慢慢皱起来,心中的异样感再次冒头,看着他的目光越来越疑惑。   冉霖被看得呼吸困难,搜肠刮肚,终于找出来一句:“……而是当特别好的朋友!”   陆以尧抿紧嘴唇思索,不确定是他多心,还是真的哪里怪怪的。   冉霖一边骂自己没种,一边松口气,礼尚往来地给陆以尧夹菜,夹得比自己的碗还满:“快点,都要凉了。”   陆以尧缓缓眯起眼睛,看着友人的殷勤,总觉得非常可疑。   这种异样感一直持续到回酒店的电梯里,冉霖能明显感觉到陆以尧在困惑,恨不得时光倒流把说出那句蠢话的自己塞茶杯里淹死。   楼层迟迟不到,电梯陷入了微妙的安静。   往日很快的电梯忽然变得慢起来,冉霖焦躁不安,索性没话找话:“那个微信群名……是谁起的来着?”   陆以尧条件反射地思索起来,完全没考虑这个问题出现的时机有多奇怪。   “顾杰吧……”陆以尧在记忆长河里找到了答案。   叮地一声,电梯抵达。   冉霖从来没觉得这个声音这么悦耳。   “那就怨顾杰了,一开始名字起的就不祥。”冉霖走出电梯,最后留下的就是这么句话。   粗线条如陆以尧,也感觉到了冷场和尴尬。   看着电梯门缓缓关闭,陆以尧感觉自己脑袋里的另一扇大门,正在缓缓打开。   远在大连拍戏的顾杰还在片场赶工,原本台词说得好好的,忽然一个喷嚏,NG。   就在顾杰莫名其妙的时候,横店这边,李同接到了老板的召唤。   但是老板召唤他来之后,又不说话,只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似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挣扎。   李同被看得头皮发麻,索性开口:“陆哥,有什么话你就问吧,不管是百万大V还是演员演戏的事儿,我现在都行!”   陆以尧很欣慰助理的专业素养,但思索再三,还是摇摇头:“算了,你回去吧。”   李同有点失落,他怀疑自己老板的题库又开辟新领域了,但显然,老板在这一领域里,对他还不够信任。   目送带着无限好奇和遗憾的助理离开,等到关门声响起,陆以尧拿手机给霍云滔发了一条微信——   【在吗?有事请教。】   那边回得很快,就是不甚友好——【如果你还用这种老气横秋的词,我就真的不在了。】   陆以尧没理他,直接发过去酝酿多时的提问——【如果一个关系特别好的同性友人和你说“我不只是拿你当朋友”,作何解释?】   微信没回。   语音电话来了。   接通后霍云滔说的第一句话是:“就算你讲文言文我也原谅你,快,最近正无聊呢!”   有的友谊建立在同生共死上。   有的友谊建立在相知相交上。   有的友谊建立在携手并进上。   有的友谊建立在八卦之魂上。 第47章   陆以尧只想求一句话的解释, 霍云滔却想听整个故事。   陆大明星哪有时间去给八卦分子梳理他和冉霖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 况且,也没什么好说的, 即便这会儿回过头去看, 那也是一段正常自然的朋友交往, 如果不是今天晚上的冉霖总让人觉得奇怪,他到现在也不会多想。   思及此, 陆以尧只简单介绍了两个人的相识背景和现阶段的关系, 即投缘的朋友 合作愉快的搭档,其余的重点都放在了张北辰事件上——毕竟这是一切的起因, 没有这件事, 他也不会这么正式地和冉霖聊朋友观, 聊未来相处中怎么对待咖位、粉丝和舆论,自然也引不出冉霖的那句话。   霍云滔从头到尾没插话,难得听得安静而认真,末了见陆以尧告一段落, 才问:“完了?”   陆以尧拧开瓶装水喝一口, 润润喉咙:“嗯, 就是这样。”   电话那头的友人沉默,但能听见很重的呼吸,像某种情绪在积聚。   陆以尧微微皱眉,疑惑出声:“Hello?”   “What the f……”电话那头好不容易把最后一个情绪词咽下去,但声音仍旧怒不可遏,“造谣的也太不是东西了吧!”   “……”   陆以尧无力扶额, 想用荧光笔帮友人把重点画出来。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想问的是那句话,谢谢。”   “你还真是宰相肚子里能开游艇。”霍云滔语气不善,显然仍为友人忿忿不平。   陆以尧后悔找霍云滔了,还不如李同效率高呢。   “当我没问,晚安。”   “行行行,你大度,我以你为荣为你骄傲!”霍云滔连忙给老友点赞,以免真被挂了电话,“晚安什么啊,我这才下午……”   陆以尧哼了一声。   霍云滔也不再扯其他,直接说了自己的看法:“按照你讲的,他后面又补了一句对吧,那连起来就是‘我不只是拿你当朋友,而是当特别好的朋友’,虽然有点生硬,但也不算圆不上。你之前不是刚跟人家说了一大套什么别在意名气啊,别在意粉丝舆论啊,换我我也感动,感动之下当然想给你回应,所以用力过猛,非得强调不是朋友而是特别好的朋友,也不奇怪。”   陆以尧躺进床里,望着天花板按照友人的思路琢磨了一下,好像也不无道理:“所以是我自己想多了?”   “倒也未必,”霍云滔说,“你俩认识这么久,这段时期又相处得格外不错,如果他是GAY,想多也不奇怪。”   “你觉得他会是吗?”   “……你问我?!”霍云滔简直想扒开老友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短路了,他连冉霖是圆是扁都不知道,要能横跨亚欧大陆断性向,他就不用回家继承祖业了,直接当爱神。   陆以尧也意识到自己问的这个问题略强人所难,但眼下也没有其他人能探讨,所以霍云滔能上就上,不能上胡说八道也要上:“不用考虑对言论负责,就按照我刚才讲的那些,你觉得他是不是?”   “你也太不了解我了,我什么时候对言论负责过。”霍云滔嘴上这么说,但还是拿出写毕业论文的精神把之前听来那些不算太详细的友谊升温过程仔仔细细推敲了一番,难得慎重开口,“我只能说有可疑,但不能定论。”   等半天礼花,结果刺啦一声,着起来的是火柴。   陆以尧认为自己在情感上受到了巨大的欺骗。   “说了等于没说……”他第二次后悔没留下善解人意的小助理。   霍云滔不乐意了,天地良心,他做案例分析都没这么认真:“都有可能,不代表问题没解决,恰恰相反,你可以从正反两方面做准备,未来无论发生哪种情况,你都能从容不迫,游刃有余。”   陆以尧挑眉,总算觉得这通电话打到现在,打出点技术含量了。   霍云滔已经彻底进入案例解决模式:“未来可能发生的情况无非三种。一,他是GAY,但永远都不向你表白;二,他是GAY,并且向你表白;三,他不是GAY,你自作多情了。应对这三种情况也不难,只要弄清楚两个前提……”   “我直不直以及还想不想和他做朋友。”陆以尧的思路也在好友的归纳总结里慢慢清晰。   霍云滔一点也不意外老友的抢答。其实陆以尧挺适合经商,看问题透,抓问题准,处理起来也直奔要害干净利落,可惜抵触情绪太大,死也不想遂了他爹的愿。   “So,你的答案?”   “直,想。”两件事,陆以尧都没有半点疑虑。   霍云滔就喜欢陆以尧的痛快,简单纯粹,没那么多纠结犹豫拖泥带水,自己活得明白,也让周围相处的人舒服。   不过——   “你的性向我从来都不怀疑,光在曼大里,那两年被你拒绝的哥们儿就能组个联合国赛艇队了。但我记得,好像没有多少被拒之后还愿意和你做朋友的吧?国际友人都这么玻璃心,咱们东方巨龙向来感情内敛含蓄……”   “能换个昵称吗?”   “东方……小巨龙?”   “你高兴就好……”   陆以尧决定明天就给李同加薪。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会儿霍云滔怎么对他的,他从前可能就是怎么对小助理小弟的,必须反省,必须补偿!   “基本上,你的要求可以概括为既不想接受对方的感情,又不想伤和气,还指望对方一如从前跟你好,这种三合一简直就是……”   “禽兽。”   霍云滔囧,连忙把正在道德大路上狂奔的老友扯住:“也没那么严重。就是概率比较低,希望比较渺茫。”   陆以尧不再言语,陷入深深思索。   霍云滔听着电话里的静默,忽然意识到他俩聊着聊着好像就把事情小题大做了。明明只是一句话,怎么让他俩模拟的好像冉霖已经告白了似的:“你等会儿再纠结,他是不是GAY还两说呢,我倒觉得最有可能的是第三种情况,你自己孔雀开屏。”   陆以尧回过神,下意识反驳友人扣来的帽子:“我不会无缘无故开屏的。”   “你的羽毛就没合上过好吗,”霍云滔觉得友人太缺乏自我了解,“我认识你多少年,你的雀屏就忽扇了多少年。”   “……”陆以尧每次和霍云滔聊十分钟以上,都会对他们的友谊绝望。   霍云滔却十分舒爽,八卦也听了,槽也吐了,为表诚意,也要回馈一些干货:“总而言之,如果他明确和你表白,不管你怎么拒绝,想回到从前都难,这点你要有心理准备。但如果他只是暗示,那么无论他是不是那个意思,你都可以用暗示表达你的态度,他有那份心,自然会懂,知难而退,大家该是朋友还是朋友,没那份心,更好。”   “所以我现在……”   “尤其千万不要去试探,不然人家本来没那个意思,也让你撩得胡思乱想了,或者本来没打算表白,让你一试探,以为有戏,索性豁出去了。”霍云滔浪荡江湖多年能做到守身如玉,靠的就是对追求者的提前预警和有效屏蔽,“你现在能做的只有两件事,一,规范自己的行为,不要做出任何容易让人误解和会错意的举动;二……”   陆以尧屏息等待,良久,久到“二”的尾音都要散了,才听见电话里传过来声音低沉的四个字——   “暗、中、观、察。”   陆以尧浑身一冷,汗毛下意识竖起来,总觉得房间的某个阴暗角落里,正眨着一双窥视的眼睛。   ……   陆以尧发现了。   陆以尧没发现。   陆以尧发现了……   冉霖蹲在房间内装饰用的落地插花瓶跟前,把里面的绢布假花一枝枝数过来,最后绝望地停在了单数上。   他就知道和陆以尧单独吃饭会出事!   如果陆以尧问过来,怎么办?如果陆以尧觉得恶心了,怎么办?如果陆以尧是同道中人恰好也喜欢他……不,这种情况发生的概率比赵步摇喜欢上方闲的概率还低。   一晚上,冉霖都在天人交战。   睡是睡着了,只是睡前的种种担忧延续到了梦里,并最终发展成一场多支线多剧情多结局的恋爱养成游戏。梦中的他,每遇见一个分支,都会把所有选择试一遍,但玩出的结局无一例外,全是关系破裂,区别只在于破裂得温柔还是惨烈。   前者的代表结局——陆以尧被你的告白吓到,开始躲避你,最终与你渐行渐远。   后者的代表结局——陆以尧严厉拒绝了你的示爱,并发誓今后与你老死不相往来。   翌日清晨,冉霖破天荒醒在了闹钟前面。   不安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化妆间,以至于唐晓遇问他昨天吃饭怎么样的时候,他瞬间防御全开:“为什么问这个?”   唐晓遇一脸懵逼,眨眨眼不太确定道:“随便聊天……也需要理由吗?”   冉霖囧,这才意识到自己状态不对,连忙收敛心神,补偿似的给予唐晓遇春风般的笑脸:“挺好的呀,你没来太损失了,那家店的菜特别好吃。”   唐晓遇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忽然觉得没去是非常明智的决定。   “早安。”陆以尧走进来,标准的男一号出场,一如既往温和友善。   今天第一场就是唐璟玉和方闲的戏,所以接陆以尧的车也是这个时间到。   唐晓遇还没坐下开始化妆呢,闻言立刻转过身打招呼:“早。”   冉霖在听见声音的一刹那就在心里默念着要自然,一连默念好几遍,自我催眠差不多了,才转过身面对男一号,朗声道:“早。我正和唐晓遇说昨天晚上那顿饭呢。”   陆以尧定定看着冉霖,嘴上却自然顺着问:“怎么说的?”   冉霖道:“说那家饭店的菜特别好吃,他没来绝对是损失。”   陆以尧莞尔:“那找机会我再请一次,补偿三弟。”   唐晓遇感动不已,但脸上却是十分郑重的表情,声音也刻意低沉:“这个提议非常合理。”   冉霖被逗乐了。   陆以尧也跟着乐,但时不时就看冉霖一眼,坚定不移贯彻着“暗中观察”的方针。   陆以尧的动作很自然,冉霖没发现奇怪,只无比庆幸昨晚的纠结都是自己瞎想,陆以尧还是老样子,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   这厢冉霖安心,那厢陆以尧却更疑惑了。   他真没觉得自己是个自作多情的人,但眼下冉霖怎么看都非常自然,昨晚那种微妙的异样感再没出现,难道真是多心了?   当镜子中的冉霖变成了方闲,什么陆以尧,什么吃饭,什么暧昧,再不存在。   冉霖深吸口气,又慢慢呼出,重新在脑中过一遍台词。   这场戏是方闲向唐璟玉袒露心声——喜欢赵步摇,但愿意成全她和自己最好的兄弟。   然而这场戏的重点,在唐璟玉,因为此时唐璟玉已经背着方闲,在和菩提寺的海空大师谋划着如何于即将在方家举办的武林大会上,当众揭穿方焕之的阴谋——“落花剑谱”一直都在方家,方焕之放出假消息的目的,是为了以此为烟雾,为他血洗那些反对门派的行为做掩盖。   唐璟玉曾想要告诉方闲部分事实,即隐去方焕之灭门唐家的事,只说方焕之用落花剑谱布局,为了当上武林盟主不惜血洗反对门派的事,但最终,这两件事他都没对方闲讲。   唐璟玉也说不清自己的顾虑。   或许,他还是把报仇放在第一位,又或者他已经意识到,一旦挑破这些,他和方闲再没可能做兄弟。故而他总是希望决裂那天,来得晚些,再晚些。   “《落花一剑》第……”   啪!   秋风萧瑟,落叶满径。   唐璟玉难得一身浅色衣衫,在漫天枯黄里,淡然素雅。   方闲已经卸下华服,穿得简单利落,腰间也不再挂着坠饰,只手中一柄漂亮的剑,成了他唯一的装饰。   衣衫配饰的变化,也代表了他的成长——由一个纨绔子弟,变成了懂得爱也懂得成全的男儿郎。   风吹过一地落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二人靠坐在树下,难得的平和与宁静。   “以前总觉得日子平淡如水,乏味之极,”方闲望着天边的云,自嘲地笑,“经历过这么多事之后,竟然有点想念从前了。”   唐璟玉也看着天,只是他眼里藏着更多的东西:“江湖从来都没有平淡如水过。”   方闲莞尔,难得附和:“对,只有我一个人在傻吃傻玩。”   唐璟玉笑了下,笑意浅淡,却还是到了眼底。   “她是我最爱的女人,”方闲忽然道,毫无预警,却又自然而然,“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把她交给你,我放心。”   方闲的声音里没有不甘,只有成全后的豁然。   唐璟玉不知该说什么,心绪翻腾。   “不,喜欢谁是她的自由,我也没资格说把她交给你这种话,”方闲没有察觉兄弟的异样,收回目光,转过头来,欣慰地看着唐璟玉在阳光下的侧脸,“应该说……真好,她爱上的是你。”   唐璟玉缓缓转过头,对上方闲的视线,眼里似有千言万语……   “停!”陈导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唐璟玉的眼神还是不错的,能感觉到里面有着复杂的情绪。但是呢,你在听到方闲说这些话的时候,背叛兄弟的纠结和痛苦应该是你最主要的心情,也是最应该从你眼神里透出来的情绪,现在纠结我能感觉到,可没有痛苦,只有疑惑,我不知道你在疑惑什么?”   陆以尧沉吟再三,还是没接茬,只说:“对不起导演,我知道了,再来一次肯定没问题。”   陈其正耸耸肩,也不是非要搞清楚陆以尧眼里的十万个为什么,只希望再来一次,演员能找对感觉。   “《落花一剑》第……第2次……”   啪!   ……   “怎么样?观察出结果没?”   陆以尧怀疑霍云滔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线,不然没道理刚回酒店房间,就正好飞过来电话。   “没结果。”陆以尧叹口气,都怪这家伙给的歪招,什么暗中观察,今天一整天,他的眼神都不对,弄到最后导演忍不住问,你到底有什么不明白的直接和我说,别自己琢磨。   “没结果是什么意思?”霍云滔不解。   陆以尧无语:“就是一切正常,正常聊天,正常拍戏。”   霍云滔期待了一天的心情,如没了燃料的热气球,晃晃悠悠落地:“果然是你自作多情。”   陆以尧倒觉得这是好事,“难得交一个圈内好友,要因为这种原因疏远,也太坑了。”   霍云滔表示很吃醋:“你都有我了,还不满足?”   陆以尧表示呵呵:“圈内懂不懂?你能和我聊剧本吗?能和我对台词吗?能共同研究娱乐圈的产业结构,明星定位,粉丝生态,人设包装……”   “老陆,”霍云滔打断他,很认真地说,“我觉得人家也未必爱跟你聊……”   ……   虽然给了霍云滔一个说法,成功熄灭好友的八卦之魂,但陆以尧这边,还是把“暗中观察”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后来实在没有可疑,加之拍戏的节奏越来越紧,慢慢地,便彻底把这茬忘了。   转眼到了一月初,距离计划的一月底杀青还剩二十几天,但因为导演的高标准严要求,进度只能说勉强跟上了计划,于是为了最大限度避免延期,每天的拍摄时间都会延长,等到收工回酒店,基本都在十一点以后了。   横店的天气也越来越冷,导演和剧组工作人员都穿上了厚衣服,但演员为了上镜好看,里面还是不能穿太多层,所以经常是导演一喊停,助理便马上送上外套保暖。   王希来那天,横店刚刚下过一场雨夹雪。   雨夹雪是天气预报里说的,直观上感觉就像一场小雨,没半点雪花的影子,悄无声息飘半天,又悄无声息地停了,只留下一地湿润和骤然冷下来的气温。   她抵达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现场打着强光,将已经完全黑下来的世界又映出一片白昼般的光明。   “你怎么变这样了?”看着一瘸一拐朝自己走过来的男二号,王希心疼归心疼,还是想笑。   没办法,冉霖的戏服实在太英俊潇洒了,而且刚才拍摄的时候,一招一式,行云流水,身形轻盈,剑影飞舞,结果导演一喊停,立刻扶着后腰朝自己这边蹒跚而来,实在是前后反差太大,极具喜感。   “最近集中拍武戏,”冉霖和王希走到一边,眼神可怜巴巴,“你还笑,你试试一天十几个小时吊在上面。”   冉霖说的都是实话。   之前偶尔吊一次威亚,只觉得大腿不像自己的了,如今天天吊,感觉身上所有地方都不是自己的了。   “脸好像瘦了。”王希打量他半晌,忽然道。   冉霖哀怨叹口气:“你现在知道我有多辛苦了吧。”   王希感慨地点点头:“脸一瘦果然上镜更精神。”   冉霖黑线:“……后妈。”   王希笑够了,也不逗他了,四下看看,奇怪地问:“弯弯呢?”   “哦,”冉霖说,“我让她买红豆汤去了。”   王希皱眉看自家艺人:“你要喝?”   冉霖道:“是给全剧组。天冷了,大家都辛苦。”   王希欣慰地点点头:“行,挺会做人的。”   冉霖刚要接话,那边叫着拍下一场了,只得匆忙赶回去。   陆以尧今天也在武戏组,不过全程都躲在假山后面,看着二弟三弟在天上飞,时不时再扔几个暗器,放放冷箭,简直不能更悠哉。   打斗场面大部分是群戏,有真材实料会两下子的演员,也有胡乱比划的群演,现场调度起来总是费时费力,加上男二号和男三号还要武术指导手把手的教,故而一天下来,也拍不了太多场。   好在刚刚完成一场重要打斗,也是今天最难的部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热腾腾的红豆汤就是这时候送过来的。   生活制片带着人分,但不管是分到演员手里还是剧组工作人员手里的时候,都会说一句,冉老师请的。   全剧组,就一位冉同学。   红豆汤用隔热的一次性硬纸碗装着,碗上印着店铺LOGO,是一家连锁的老字号糖水店,它家的招牌就是红豆汤,也可以叫红豆沙,微甜而不腻,入口暖,回味醇。   陆以尧端着红豆汤在刚刚拍戏的后花园一处阴暗角落找到了正在和唐晓遇交流心得的冉霖,举举手里的硬纸碗:“谢谢。”   冉霖乐,刚想说你和我就不要这么客气了,却被唐晓遇抢了先:“你拿的是什么?”   陆以尧据实相告:“红豆汤,人人有份。”   唐晓遇再一次感觉到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为什么没人分给我!”   冉霖囧,这才发现由于他和唐晓遇交流的这个位置比较偏僻,成为了被遗忘的角落,连忙安抚道:“放心,不会忘了你的,等我找一下弯弯……”   “不用,我这碗还没喝呢,”陆以尧说着把手中的红豆汤递给唐晓遇,“先给你。”   “这不好吧……”唐晓遇的声音非常犹豫,和接过甜品的流畅动作形成鲜明对比。   陆以尧被他打败了。   冉霖也忍俊不禁。   唐晓遇刚接过来就从碗壁的热度里感受到了温暖,等到唏哩呼噜喝两大口,四肢百骸都舒展开来:“冯哥真是太贴心了。”   剧组的吃住行都由生活制片冯哥管,包括茶水和零食。   陆以尧知道他误会了,纠正道:“不是冯哥,是你冉哥。”   唐晓遇愣愣地从碗里抬起头,嘴边还沾着豆沙,这会儿才反应过来陆以尧之前说的“谢谢”和冉霖说的“放心不会忘了你”是什么意思。   “你请的啊……”唐晓遇真心实意地感慨,“你也太贴心了吧……”   冉霖弯着嘴角,状似认真地问:“是不是快要爱上我了?”   唐晓遇摇头,缓缓道:“不,我已经爱上你了。”   冉霖拍拍他肩膀,叹口气:“你的爱太廉价了。”   唐晓遇黑线,再不理二哥,重新埋头喝甜品。   陆以尧兴致盎然地围观。   冉霖回过头来,正对上陆以尧带笑的眼睛,便随口调侃道:“怎么,你也爱上我了?”   陆以尧怔住。   两个多月前在霍云滔的辅助下安装的危机处理系统,原以为已经自动卸载了,却原来只是在休眠,如今因为一个关键字,触发启动。   “我们是一个头磕在地上的兄弟。”陆以尧听见自己这样回答。   冉霖有片刻的僵硬,没等他想明白这其中的违和感,吃得正欢的唐晓遇插嘴揶揄:“兄弟变爱人,多好,亲上加亲,现在就流行这个……”   “喝你的红豆汤吧。”陆以尧没好气地给了他后脑勺一下,动作很轻,玩笑般的打闹。   冉霖忽然就领悟了。   其实陆以尧的说话也好,动作也好,没有特别明确清晰的指向,可冉霖就是懂了,而且没来由就想起了两个月前的那个晚上,他曾经说错过的那句话,还有陆以尧微妙的反应。   或许,一个人惦记一件事久了,就会这样,哪怕一个眼神,一个字,只要是和惦记的这件事有关,便能自行融会贯通,就像武侠小说里打通了任督二脉。   “冉霖?”唐晓遇已经把碗喝了个底朝天,本想再度表达谢意,却发现二哥一脸恍惚,愣在那儿不知想什么,“怎么了?”   “哦,没事。”冉霖摇摇头,“那个,我去找一下弯弯,让她再给你拿过来一碗。”   后半句话是对着陆以尧说的,可冉霖看都没看陆以尧,说完便逃似的离开后花园,连大腿磨不磨腰背酸不酸都感觉不到了,脚步极快,走路生风。   “这是有多怕你喝不上啊……”唐晓遇望着二哥风一样的背影,有点羡慕大哥的待遇。   陆以尧没听清他的话,只定定看着冉霖消失的方向,心里忽然没了底。   这天的最后一场戏拍到很晚,收工的时候已经过了夜里十二点。   陆以尧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对,堵住刚卸完妆的冉霖问:“要不要去吃宵夜?”   冉霖愣愣地看了他许久,扑哧乐了,说:“你好歹让我睡几个小时。”   陆以尧也知道自己的邀请非常奇葩,但好像必须要找个由头和冉霖说上话,他才能放心。   刘弯弯挂了司机电话,过来叫:“冉哥,车到了。”   冉霖冲陆以尧笑笑:“那我先走了,明天见。”   陆以尧点点头,稍稍侧过身子,让开路。   冉霖快步跟着助理离开片场。   陆以尧蓦地有种感觉,好像明天,有些东西就会不一样了。   王希已经提前回了酒店,这会儿返程车上,只有冉霖和刘弯弯。   刘弯弯敏锐地发现冉霖好像很低落,便问:“冉哥,你怎么了?”   冉霖缓缓摇头:“没事,有点累。”   刘弯弯能理解,她每天光在片场看着都辛苦,何况冉霖还要飞上飞下:“月底就杀青了,冉哥我看好你,坚持到底就是胜利!”   冉霖看了小助理一会儿,忽然笑了,很浅,透着淡淡疲惫:“嗯,月底就杀青了。”   不知为什么,刘弯弯总觉得冉霖低低的声音里,似乎有不舍,又好像藏着……解脱。   ……   水流从花洒里源源不断地浇下来,冒出的热气氤氲了整个浴室。   冉霖站在花洒下面,闭上眼,扬起脸,让水流把自己从上到下淋湿,浇透。   其实从那天晚上说错话开始,冉霖就觉得会有这么一天,被陆以尧识破,被陆以尧拒绝,甚至被他厌恶,远离。   只是他过度美化了自己的单相思,以为就算被拒绝,起码会是在一个特殊的日子,一个特别的场合,甚至还会发生一些特别的事。   但生活哪有那么多特别。就是一个普通的工作日,一个普通的场间休息,一句普通的玩笑话。   然后,那个他一直担心着的不定时炸弹就被触发了。   他以为会是惊天动地,结果只是秒表的一声嘀嗒,甚至都没影响唐晓遇喝红豆汤。   同样估计错误的还有另外一件事——他对陆以尧的喜欢,比他自己以为的,还要多得多。   冉霖慢慢蹲下来,抱住膝盖,用力大口的呼吸,像是缺氧,又像是无声呐喊。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只觉得这样舒服。好像每大口呼吸一次,心底积压的情感就会释放出来一些,人也会跟着愈加的轻松。   水流全都打在他的后背上,重力加速度让它们在砸上皮肤的瞬间,恣意飞溅。   过去的四个月就像一场梦。   因为暧昧,因为不确定,所以无论他怎么想,怎么做,是谨小慎微地隐藏,或者头脑发热地试探,都格外甜。   但现在梦醒了,对方明确表示了不喜欢被你拿来做梦,还是用特别温和委婉的方式,给足了体面,留够了台阶,再YY,就说不过去了。   所以,挺好。   ……   洗完澡的冉霖对着镜子观察了许久,确定没有任何眼睛红肿的危险,这才舒口气,扑到床里。   明天是非常重要的一天——胡思乱想的男同志冉霖彻底下线,认真敬业的小演员冉霖元气登场! 第48章   陆以尧被激活“暗示拒绝”系统的时候, 一并重启的还有“暗中观察”模式。奈何冉霖跑得飞快, 后面又开始赶最后一场戏,唯一留给他的观察机会只有最后邀请宵夜的短短几十秒。   可冉霖拒绝得很自然, 理由也很正当, 包括语气声音表情动作都没有任何可疑。   陆以尧觉得自己的大脑分裂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科学理性, 通过观察得出“冉霖一切如常,显然对你并没有你所以为的那方面意思”的严谨结论;一部分只凭第六感, 任性地坚持“冉霖在故作坚强, 他就是喜欢你,并且已经接收到了你的拒绝信号”的直觉判断。   被冉霖那句话激活系统的时候, 陆以尧才发现, 两个多月以来, 他其实一直在等待能够实践和霍云滔商量出的方法论的时机。   只是他从没想过,真如愿以偿的时候,不仅没解决问题,还打破了原本已经回归自然的平常心。   冉霖有没有收到暗示?   冉霖究竟是不是GAY?   冉霖到底喜不喜欢他?   ——以上问题, 统统没解决。   乱, 比两个多月之前的那个晚上, 更甚。   霍云滔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有的没的想了半宿,陆以尧才勉强入睡。梦里他回到了中学时光,那所寄宿的贵族男校,下课铃一响,他第一时间跑到霍云滔的教室,把人揪出来一顿胖揍。   那时候的他和霍云滔都还没长开, 于发育凶猛的西方同学里,就像两棵豆芽菜。但豆芽菜打起来,也是能够热血沸腾的,最后霍云滔不堪忍受爬上屋顶,对站在屋下的他指着鼻子骂,老陆,你个重色轻友的玩意儿!   骂完,手机闹铃就响了。   苏醒来的陆以尧头痛欲裂,总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全是负罪感——昨天晚上只是对冉霖,今早又加上一位霍云滔。   冉霖就算了,为什么梦中修理损友也会有罪恶感?   陆以尧坐在酒店的床上,百思不得其解。蓦地,想起每次劝妹妹遇事多自省时,陆以萌最爱说的那句话。   她说,哥,你头上有圣光。   顶着光圈的陆大明星以为会在片场看到一个和昨天同样自然的冉霖,并且已经在心里说服自己,别东想西想无中生有了,好好拍戏,哪知道从化妆造型开始,男二号就时有时无地瞥他,而且目光中充满了……痛苦和仇恨?   一同做造型的唐晓遇也发现了男二号的不对劲,但因为摸不清楚深浅,便没敢出声。   直到男一号探寻的目光求助过来。   四目相对,眼波在无声静谧中流转碰撞——   【陆以尧:什么情况?】   【唐晓遇:[摊手]】   【陆以尧:难道是昨天晚上的暗示效果延迟到现在才触发?】   【唐晓遇:暗示?】   【陆以尧:拜拜。】   【唐晓遇:……说话说一半就撤是什么鬼你再看我一眼啊!!!】   随着造型接近尾声,冉霖眯起的眸子里,目光也越来越锐利,甚至胸膛都开始剧烈起伏,好像随时都能一腔愤怒冲云霄!   陆以尧再忍不住,豁出去了直接开口:“其实,昨天……”   “别说话!”冉霖粗暴打断他,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冽,“没有什么可解释的,任何原因都不是你欺骗利用我的理由!”   唐晓遇倒吸口气,瞪大眼睛,心说戏还没杀青,男一男二就要上演“假戏真做霸道兄弟爱上我”了?!可,可这是化妆间啊,你俩就算爱比海深也要注意公众影响好吗!不想在圈里混了?!   “那个,二哥,我觉得吧……”   “你也闭嘴!”冉霖忽然转过头来,声音极沉,一字一句,“你要是敢帮他说一句话,兄弟没得做。”   唐晓遇懵逼地眨眨眼,怎么总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耳熟到他张口就能对上来下句——   “我的兄弟都要刀剑相向了,我如果还能冷静看着,这兄弟做与不做又有什么分别!”   冉霖哑然,不住地喘息,良久,才稍稍平复下来,带着点不可思议道:“小鱼,你刚才的情绪真好。”   唐晓遇腼腆笑笑,下意识谦虚道:“也没有啦,是你带的……等一下,”唐晓遇的表情黑线下来,“对戏我没意见,但你好歹给个信号吧!”   冉霖眨巴下眼睛,歪头看他:“没信号你不是也对上了,而且对得特别好,都不用酝酿,一张嘴情绪就到位。”   唐晓遇抿嘴,笑靥如花,不胜娇羞:“你别看我好像每天嘻嘻哈哈的,其实我一直在很用心的揣摩徐崇飞……”   给男三号化妆的造型师在心里暗暗叹口气,一边擦掉刚刚因为男三号突然狰狞对台词而歪出去的眉毛,一边感慨导演选角色的眼光毒辣——这种一点就着一夸就乐的主儿,演徐崇飞简直是灵魂契合,要是演了方闲,能被唐璟玉骗得渣都不剩,要是演了唐璟玉,嗯,估计这辈子连灭门仇家都查不出来。   这厢化妆师心里吐槽,那厢冉霖直接对着男一号揶揄调侃:“陆老师,你刚才是不是走神了,不然没道理对我递过去的台词没反应啊,小鱼都能接住。”   唐晓遇从飘飘然的云端回到地上:“小鱼都能”这种说法,我不是很喜欢……”   陆以尧怔怔看着冉霖眼里“三分请教七分打趣”的笑意,忽然觉得有一丝丝委屈,特想学着唐晓遇那样有冤就诉有怨就喊——我为了你的事情从昨天纠结到今天从黑夜纠结到清晨你不说体谅我还一言不合就飙戏,有没有人道主义关怀啊!   “陆老师,”化妆师的弱弱呼唤打断了陆以尧万马奔腾的心绪,“您能先别皱眉吗,不好上粉……”   陆以尧深吸口气,眉宇舒展,缓缓露出一个礼貌微笑。   冉霖努力往下拉嘴角,生怕笑得太明显——他敢百分百肯定陆以尧在心里咆哮呢,但这人就这样,气到炸,脸上也要保持着温文尔雅的贵公子状。   自己装的逼,再内伤,也得憋着。   冉霖垂下眼睛,发现“失恋让人成长”这句话真有道理,一夜之间,他就变坏了,并且大有在坏蛋路上越滑越远的趋势。   但神奇的是,坏蛋真的比好人皮糙肉厚,起码现在对着陆以尧,他又回到了从前没发现自己心意时的光景,不,比那时候还要自在。   那时的冉霖没爱上陆以尧,但因为炒CP蹭热度的事情,仍心怀愧疚。   而现在的冉霖是陆以尧的朋友,封存了喜欢,也已经翻篇愧疚,只剩下平等相处的惬意。   两个多月前的那顿饭还是算数的。   陆以尧说不用考虑咖位,不用顾虑粉丝,不用在乎舆论,怎么相处着舒服怎么来。   虽然有点迟,但冉霖决定从现在开始,听陆老师的话。   “你是又开始酝酿情绪了吗……”陆以尧眼见着冉霖从忍着笑,到笑容渐淡,再到正色起来,最终回归眼里带恨,莫名头皮发麻。   冉霖的恨是真狠,带着剥皮拆骨的激烈与决绝。   即便知道是戏,陆以尧还是承受不住。而且这才只是陆以尧,如果他让自己变成唐璟玉,进到角色的情绪里,那么冉霖……不,方闲的目光,足以让他在罪恶感里,万劫不复。   “必须酝酿啊,”冉霖叹口气,用力眨眨眼,让眼眶放松,也让差一点涌上来的热气慢慢消散,“今天这场是重头戏,我不想出任何差错。”   抛开那些有的没的心思,冉霖说的是实话,这也是他今天能彻底快刀斩乱麻,振作起来的原因——不是他想不想,而是他只能这样。   热恋也好,失恋也罢,都只是生活的一部分,他不能任由自己的私人情绪,毁了剧组所有工作人员四个多月来的努力。那样不仅对不起信任他的投资人、导演和编剧,也对不起心里那个喜欢演戏的自己。   陆以尧看着冉霖眼里的认真和坚定,第一次对自己的“敬业”认知,产生了质疑。   他从不认为自己的演技有多出色,悟性有多高,但在“认真对待工作”这件事上,他一直是极度自信的。   不和那些以戏为天的真·艺术家前辈比,只和眼下年纪相仿咖位相当的许多同行比,陆以尧觉得自己配得上一枚“青年标兵”荣誉勋章。   但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可能过于自负了。   姚红曾经打过一个比方。她说你们两个就是两桶高度不一的水,你高,他低,中间连根管子,永远都是你的水往他那边跑。   陆以尧现在也想用这个比喻,不过桶里的水从“名气”换成“敬业(含爱岗)”,那么一定是冉霖的水往他这边跑。   冉霖比他高出的不只是认真,还有括号里的那一点点的,热爱。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你就是用眼神把我烧出窟窿,我也不后悔做这些。”陆以尧听见自己沉声开口,不是剧本里的台词,但是唐璟玉的心声。   冉霖没料到,陆以尧就这样毫无预警地入戏了。刚刚冷却下来的血液又开始沸腾,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怼他!   “我把你当最亲的兄弟,我为了你放弃我最爱的姑娘,甚至如果非要我在你和赵步摇中间选一个,我都会毫不犹豫选择你……”冉霖说不下去了,深吸口气,又慢慢呼出,感觉心口正因为巨大的痛苦而窒息,“你的回应呢?就是欺骗我,利用我,最后还害死了我爹?”   “你爹是我唐家灭门的仇人。”   “那我呢,我有哪怕一丝一毫对不起你的地方吗?”   “没有,是我对不起你。”   “你做那些的时候没想过我,现在觉得对不起,晚了。”   “……”   唐晓遇静静看着男一男二入戏,飙戏,一颗心跟着跌宕起伏。   终于,二人之间不再说话,只剩下压抑的寂静在蔓延,他转过头眼带水汽地看着自己的化妆师:“姐,你现在知道了吧,我演这个男三号可不容易了……”   “姐懂。”化妆师点点头,扶正他的脑袋,“乖,别动,这条眉毛已经画半个小时了。”   主演们一边化妆造型一边酝酿情绪的时候,拍摄现场正在紧张地布置着。   冉霖说今天是一场重头戏,不只没有夸张,反而还是收着说的。确切地讲,今天这场,是整部剧里,最重要的一场戏——武林大会,方焕之死,唐家灭门案真相大白,海空方丈诬陷唐璟玉,唐璟玉和方闲决裂。   如果说整部戏就是一场连环阴谋和一出兄弟反目交织而成的过山车,那么今天,就是最高处那个翻滚360°+扭拧720°的标志性大环。   偌大的内景空间被搭建成方家的席武堂,即武林大会现场,桌案相连,杯盘酒盏,说是武林大会,更像是一场众门派把酒言欢的盛宴。   方焕之的位置是主位,但并不高于其他位置,既突显了主人的身份,又给予所有德高望重的江湖前辈该有的尊重。   群演已基本就位,但还没有全部坐定,稍显杂乱。   摇臂还在半空中晃来荡去地找角度,录音师和灯光师也不敢有一丝懈怠,哪怕已经准备就绪,仍紧盯着现场,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变化。   一些配角演员已经先行抵达,尤其饰演方焕之的仲家昆,正拉着饰演海空方丈的老朋友,对戏+走位。   大场面+群戏+高潮剧情,这部戏最华彩的部分能不能耀眼,就在这一搏!   终于,五位年轻演员带妆进入现场。   唐璟玉,方闲,徐崇飞,赵步摇,狸儿。   无论他们的演技照前辈有多少差距,毫无疑问,他们才是这部戏的第一天团,戏好不好看,就在他们身上。   随着他们的到来,这场戏的阵容,齐了。   现场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连群演都不自觉安静下来。   监视器后面的陈其正转头看一眼已经快要窒息的搭档,无力叹息:“你一定要比演员还紧张吗?”   宋芒捂着胸口,手指已经将明黄色的衣服布料拧成一团:“不行,克制不住的激动,发自灵魂的颤抖……”   陈导不是第一次见搭档这样了,但每一次他仍然忍不住吐槽同样的问题:“本子是你写的,你到底有什么可激动颤抖的!”   宋芒的回答也一如从前:“就因为是我写的才情难自抑,我必须亲眼看着文字被百分百还原成镜头,才能放心。”   陈导向来不愿争论,但侮辱他的专业,不行:“我哪次拍出来的镜头让你的本子面目全非了?”   宋芒对搭档有信心,但也谨记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凡事都有意外,我必须要把风险控制在最低。”   陈其正可以肯定,这辈子都不可能和这位搭档磨合到严丝合缝了,就俩搭不上的齿轮,硌愣着在艺术道路上艰难前行吧。   “我先和你约法三章,你是来围观的,不是来导演的,不能再发生中途逼我喊停的事情。”   陈其正是吃过亏的,上回那个电影的高潮戏,两个人在现场吵起来了,就因为有个演员自由发挥了一句词,他觉得没什么,宋芒直接爆发。他也是气急了,于是当着所有演职人员的面,上演一出金牌导演编剧对掐戏,丢人丢大了。   “OK。”宋芒知道陈其正指的是哪件事。事后他也很后悔,两个对艺术较真的人碰到一起了,掐起来没毛病,但大庭广众,就不好看了,也影响导演威信,“这算第一条,剩下两条呢?”   “没了。”   “不是约法三章吗?”   “重要的一条顶三条。”   “……”   重新看回监视器的时候,所有演员已基本就位,陈其正深吸口气,心慢慢沉静下来,举起扩音器低缓而有力道:“来,各单位注意了,先走一遍戏——”   所谓先走一遍,即调度比较复杂的戏份和场面,先不拍摄,而是让演员先演一遍,过程中,导演会随时打断,确定和修正摄像机拍摄角度,演员的走位,甚至是演员的动作和神态,以期拍摄正式开始时,能够流畅顺利。   这场戏一共走了三遍。   三遍走完的时候,堆积的情绪已经让冉霖的胸腔快要炸开了。   陆以尧没有再和对方说任何一句台词以外的话,他没办法做到冉霖这样连灵魂都仿佛被戏中人占据,但他不愿意打扰这样的冉霖,这样全身心投入的,发着光的,演员。   不仅是陆以尧,唐晓遇、奚若涵还有饰演狸儿的女演员,都没敢同冉霖搭多余的话。   谁都看得出来,他现在不是冉霖,是方闲,而今天的方闲,就是疯狂的,惨烈的,濒临崩溃的——   唐璟玉从海空方丈那里得知“落花剑谱”就在方家之后,既为报仇,也为戳破方焕之的阴谋,便同意带海空方丈进入方家,赶在武林大会之前,寻找剑谱下落。   他以玉少爷的身份,带着乔装成老翁的海空方丈,大摇大摆穿梭于方家的每一处,厨房,兵器房,柴房,卧房,藏宝阁等等,最终在方闲书房的一道暗格里,发现了落花剑谱。   原来真像海空方丈说的那样,所谓落花剑谱惊现流马镇,不过是方焕之放出的消息,为的就是除掉反对他的门派,好在武林大会上顺利当上盟主。   海空方丈让唐璟玉收好剑谱,待武林大会上,一举戳破方焕之的阴谋。唐璟玉欣然应允,却不料在武林大会上,事情陡然生变,方焕之重伤濒死,而方闲,也终于知晓唐璟玉背着他做的一切。   “《落花一剑》第835场第1次……”   啪!   “老衲想来领教一下方盟主的若谷剑法,不知可否赐教?”   饰演海空方丈的老戏骨站起来,银眉长髯,面相宽容而慈善,平缓而有力的声音在偌大的席武堂中回荡,霎时让所有人情不自禁闭了嘴,无论是喝酒的,闲谈的,嬉笑的,都静下来,整个席武堂鸦雀无声。   饰演方焕之的仲家昆闻言微笑,放下杯盏,从容不迫地起身,朗声道:“老方丈言重了,该是晚辈向方丈请教一二。”   一个笑面狐狸,一个城府似海,四目相接,剑拔弩张。   不满意方焕之当武林盟主的并不只菩提寺一家,但敢冒头的,海空方丈是独一份。   坐在不远处的冉霖早不复走戏时的浓烈情感,这会儿愣愣地看着自己的爹和德高望重的海空方丈,面色平静,眼神茫然,完全一副“不知道这是唱的哪一出”的雾水模样。   陆以尧坐在冉霖旁边,按照剧本,下意识眯了眯眼睛,不动声色地屏息凝视,静观其变。   方焕之走出桌案,来到席武堂的正当中,恭敬地对海空方丈施礼,随后长剑缓缓出鞘。   海空方丈微微点头,手上的禅杖微微抬起,又飞快落下,咚地一声,杖柄敲在地面,低沉而压抑的闷响。   “方丈,多有得罪了!”   方焕之一言既出,手中剑凌空飞起……   “唔!”   剑未出云,方焕之忽然弯下腰脊,痛苦捂住胸口。   “停!血袋——”   导演一声令下,血袋立刻被送上来,仲家昆含入口中,重新恢复弯腰捂胸口的痛苦姿势,前后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其余所有人,演员也好,工作人员也好,都维持着喊停前的状态、姿势,一动不敢动,一声不敢出,生怕哪里起了变化,待镜头继续时,穿帮而不自知。   拍摄继续,闪电般的中断仿佛不曾发生。   随着仲家昆咬破血袋,噗地一口鲜血喷出,冉霖腾地跳起来,撞开桌案冲进席武堂正中央——   “爹!”   镜头里的方闲扶住方焕之,一脸心急如焚。   监视器后面的陈其正和宋芒,屏住呼吸,紧盯屏幕。   方焕之颤颤巍巍抬手,指着三丈之外的海空方丈,艰难道:“你下毒害我……”   海空方丈站在原地一动未动,连禅杖都没举起,满眼诧异,好似对发生的一切始料未及,全然不知情:“方盟主何出此言?老衲只是想领教一下方家的若谷剑法,这、这怎的变成老衲下毒害你。阿弥陀佛,老衲连方盟主的身都不曾近过。”   百川谷的神医上前来,替方焕之把脉,很快,便对着方闲遗憾摇头:“灭真散,中毒者只要施展内力,真气运行,便会毒发,无药可解。从脉象上看,盟主中此毒已三日有余。”   “来人!”方闲对着堂外大喊,“把海空方丈留住!”   事情尚未明朗,海空和尚脱不了干系,但此时此刻还能记着用“留”,足见方闲已不复当初的莽撞和冲动,变得稳重而成熟。   海空方丈一脸含冤受辱,口中念念有词,我佛慈悲,阿弥陀佛。   未及方闲说话,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玉少爷在三天前进过厨房!”   方闲愣住,不可置信看向自己最好的兄弟,嗓子发紧,声音发颤:“你进厨房做什么?”   唐璟玉自小讨厌厨房的气味,幼时二人偷吃,都是方闲进去偷,他在外面把风。   唐璟玉静静站起,心情竟然平静了,这不是他和海空方丈计划中的场面,但当方焕之运气吐血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中计了。   他只是想当中揭穿方焕之的阴谋,至于杀他报仇,根本还未提上计划。   很好,海空方丈替他提前做了,为表诚意,他应该替海空方丈顶这口黑锅。   但他不想。   连根针落下都能听见的寂静里,唐璟玉的声音清亮如钟:“厨房,我进了,但毒,我没下。”   方闲嘴唇颤抖,似有一些预料,又不敢相信,声音哑得厉害:“所以我才问你,进厨房做什么……”   “找落花剑谱。”唐璟玉再无半点隐瞒。   方闲瞪大眼睛,冲击接二连三,撞得他有些恍惚:“落花剑谱……在我家?”   唐璟玉定定看着他,良久,缓缓从怀中掏出剑谱:“是的,我找到了。”   方闲无法相信一般,不自觉地摇头。   唐璟玉狠下心,一字一句道:“就在你书房的暗格里。”   方闲大脑一片空白,茫茫然。   方焕之忽然用力抓住他的手,声音吃力而破碎:“你……咳咳,你别听他的……”   方闲的目光在亲爹和兄弟之间来回,忽然不知道该相信谁。   唐璟玉冷笑,高声道:“为什么不让方闲听我的?是怕我把你做的那些丑事都揭开吗!落花剑谱重现流马镇,根本就是你为血洗反对你的门派布下的局!一如十三年前血洗唐家一样!唐家你总不会忘了吧,上上下下三十七条人命……不,你不会忘的,你把我带回来了,震断我的经脉,像养条狗一样养着我这个唐家余孽,听着我一口一个义父的叫你……”   “唐璟玉!”方闲厉声打断他,可打断完,又泄了气势,颤着声问,“你到底在说什么……”   唐璟玉有一腔恨意,他可以用层出不穷的恶毒言辞咒骂方焕之三天三夜,可对上方闲的眼睛,那到了嘴边的恶语,忽然就出不来了。   方焕之死在了方闲臂弯里。   至死,这人也没有“其言也善”,唐家灭门的事也好,落花剑谱的诡计也好,一个字都没认。   方闲缓缓站起来,挺直脊梁,环顾全场。   满席武堂里,大多在等着看方家的笑话。他那些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哥哥们都躲在堂下,没人冲出来为方家主持公道。   那就他来吧。   眼前的唐璟玉还是那副冷峻的模样,可眼神,暗不见底。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方闲不知道。   他可能真的像赵步摇说的,太傻了,以为所有人都和自己一样,永远不变。   一步,两步,三步。   方闲终于来到唐璟玉面前,他是二弟,所以好像理所应当一样,比大哥矮上几分。   曾经的他对此心甘情愿。   这会儿才发现,仰头看人的滋味,很难受。   无声对视良久,他终于听见自己的声音:“毒,是你下的吗?”   唐璟玉以为自己已经为这一时刻做好了准备,可真等到了眼前,真看着方闲的眼睛,他竟没办法坦然:“不……”   “停!”   导演的出声打断了全部节奏。   所有演员都已沉浸到兄弟反目的情境之中了,方闲的情感太炽烈了,好似火山即将喷发前,剧烈流动的滚烫熔岩,光是围观,便能感受到那烤人的热度。   而所有工作人员更是一颗心沉到底,停,就意味着要重来,意味着之前的一切工作都白费!   陆以尧没想到被喊停的会是自己,第一反应就是看工作人员,果然,一个个脸上都是泄气的表情。   “陆以尧……”导演破天荒喊了他的名字,只有在拍摄极重要戏份的时候,导演才会这样,而且喊完之后导演更是从监视器后面走出来,来到席武堂中间,面对面给他讲解,“你的情绪对,但程度不够。冉霖刚刚那股劲就绷得很好,能感觉到他整个人的身体里都在积蓄着一股力量,马上就要爆发的感觉,但是你的力度没到,一开口,就把他刚刚营造出的那股压力的气氛,消解掉了。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这场戏里,你和冉霖是要相互影响的……”   导演说着还不过瘾,干脆比划起来:“就像你们两个在比赛攀岩,这一下他比你攀得高,下一下你就要比他攀得还好,观众的情绪就会跟着你们两个的台词一步一步攀到最高点,然后啪!爆发——”   “陈导,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陆以尧不想耽误时间,影响进度,陈其正说的他已经懂了,接下来就是如何实践……   “停!不行,再来!”   “停!不行,再来!”   “停——”   陆以尧身心俱疲。   全场也濒临崩溃。   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每次喊停后,拍摄并不是从头开始,而是从“方闲已经站在唐璟玉面前了”这里开始继续。所以之前大家的努力没有做白工,方焕之和海空方丈的对决也好,方焕之的死亡也好,都不需要重复,只是频繁NG将进度死死卡在“兄弟濒临决裂”这里。   陈其正也累了,再没力气走到陆以尧面前去讲。他自认调教功力还可以,事实上陆以尧每一遍,都比上一遍有进步,但就是不对,尤其是在方闲饱满的情绪面前,更对比出唐璟玉的不够劲。   “唐璟玉是内敛的,但面对方闲的质问,内心的冲突是强烈的,而且你的情绪要随着方闲的情绪升温……”   翻来覆去的车轱辘话,陈其正也想不出更清新脱俗的说法。   陈导说得累,陆以尧听得也糟心,如果同样的话有用,他就不会一遍遍NG了。   “那个,陆老师……”   扩音器里忽然传来编剧宋芒的声音。   所有人疑惑望去,果然,宋芒不知何时从陈其正手里拿过了扩音器。   “陆老师,”宋芒说,“你不用管什么情绪,什么有力没力,什么声音大声音小,你就把所有注意力放到方闲身上,别分心,别去看海空,别去看赵步摇徐崇飞,别去看其他任何人,忘掉这是一场武林大会,假装这个世上只剩下你们两个,能做到吗?”   陆以尧微微皱眉,下意识环顾全场,觉得宋芒简直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倒想假装这个世上只有他和冉霖,但这周围黑压压一片,有群演,有配角,有灯光,有摄影,有剧务,有场记,有录音……   眼前忽然扑来一个黑影。   没等陆以尧反应过来,已经被人抱住了。   一个猝不及防的拥抱。   紧密,坚实,用力,炽热,不带半点暧昧。   陆以尧忘了呼吸。   终于,冉霖轻轻松开他,回到面对面的状态,但距离极近。   眼对眼,鼻对鼻,冉霖目光炯炯,仿佛能将人的魂魄吸进去。   “不用去想其他,就看着我。你最对不起的,最不敢面对的就是我,但你必须面对的也只有我。除了我以外,你不用也不屑于给任何人交代,懂吗?”   陆以尧听见冉霖这样说。   一字一句,清清楚楚,仿佛这世上只剩下这个人的声音。   鬼使神差,他轻轻点了头。   拍摄是谁喊的继续,场记板有没有再打,陆以尧都听不见,偌大的席武堂里所有一切都人间蒸发,满眼满眼,只剩下冉霖,不,只剩下方闲在和他说话。   那人质问:“毒,是你下的吗?”   “不是。”他感觉自己身体里有无数声音在叫嚣着,爆裂着,可他说出的话,却静如止水。   “那你进厨房做什么?”   “找落花剑谱。”   “你一个人吗?”   “还有海空方丈。”   “你们合谋?”   “不,他利用了我。”   老和尚瞠目结舌,作出一副“震惊”模样,声音却不是气急败坏,更像是被污蔑后的受伤与不可置信:“唐璟玉,你怎可含血喷人,方焕之灭你唐家,你报仇天经地义,但你不该往我菩提寺泼脏水。”   人群中立刻声声附和——   “是啊……”   “太不像话了……”   “海空方丈向来德高望重……”   这些声音都没有入得了唐璟玉的耳。   但方闲听见了。   “都给我闭嘴!”他一声怒吼,“把海空方丈给我锁了!”   一声令下,方家豢养的高手立刻将海空五花大绑,由“留”变“锁”。   海空和尚终于再没法装淡定,恼羞成怒高声道:“唐璟玉冤枉老衲,小公子切不可听信……”   “去你的死秃驴!他是我大哥!我不相信他难道相信你!”   方闲怒不可遏,一声没教养的唾骂,仿佛又成了那个吊儿郎当的方家小公子,不出江湖,不懂人情,没轻没重,却也天真随性。   什么时候,浪荡不羁的小少爷成了明理懂事的方少侠呢?   一句“大哥”,唐璟玉眼睛发酸。   可他知道自己是不会哭的,唐家灭门之后,他就再也哭不出来了。   “二弟……”   “不许这么叫我!”   方闲声嘶力竭地打断他,彻底崩溃。   唐璟玉只是红了眼眶。   方闲眼里已经蓄满泪水。   “海空下毒你知不知道?”   “不知。”   “我爹真的是你唐家灭门的凶手?”   “是。”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   “回答我!”   “我们三人结拜的前一夜。”   方闲控制不住地后退半步,握紧双拳,方才定住身形。   竟是那样早。   “那你为什么还要答应结拜……你明知道我是你灭门仇人的儿子,为什么还要和我结拜?”   唐璟玉声音哽咽:“我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结拜不结拜,有区别吗……”   “有!”方闲声音控制不住高起来,带着撕心裂肺的痛苦,“我们是一个头磕在地上的,死生相托,福祸相依,吉凶相救,患难相扶,天地为证,山河作盟,一生坚守,誓不相违!”   唐璟玉轻轻闭上眼,不想,也说不出话。   仇人已死,他却没觉出任何报仇雪恨的痛快。   “二哥,”徐崇飞再忍不住,起身冲到二人中间,焦急道,“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方闲摇头,轻轻露出一个苦笑:“没有误会。”   深吸口气,方闲不再犹豫,快步走到自己原本的桌案前,取来佩剑,重新在二人面前站定,寒光泛起,长剑缓缓出鞘。   铛啷。   剑鞘被丢到地上。   方闲横举起佩剑直到胸前,一手握剑柄,另一只手抚上剑身,缓缓握紧,仿佛那剑尚未开刃一样,无所顾忌地握在手心。   但那剑何止开刃,根本是锋利无比。   可方闲似感觉不到一样,一点点将那剑身掰弯,直到“铛”地一声脆响,剑身断成两截。   方闲将折断的佩剑丢到地上,正落在唐璟玉脚下。   他说:“从今往后,你我二人,有如此剑。”   导演何时喊停的,又是何时重新开始的,陆以尧根本听不到,只木然看着化妆师过来了又走,回过神时,方闲垂下的手掌,已鲜血淋漓。   那不是方闲的手,那是方闲的心。   那个嫌弃着叫自己“大哥”的弟弟,再也回不来了。   脸上忽然一片温热。   早忘了怎么哭的唐璟玉,泪如雨下。 第49章   “过——”   陈导的这一声就像童话故事里午夜十二点的钟响, 魔法消失, 一切回归真实。   所有人绷着的劲儿都在这个字之后,刹那松弛, 连带着席武堂里凝结的空气, 也重新流动起来。   工作人员立刻上来给陆以尧松绑——折剑断义后的方闲命人将唐璟玉同海空和尚一样锁起来, 而唐璟玉没有半点反抗,束手就擒。   严格意义上讲, 这不能算是一场戏, 因为多机位多角度的拍摄,会让这场戏未来的剪辑呈现出紧凑交替的多个镜头, 既有武林大会气势磅礴的全景, 亦有兄弟决裂反目成仇的近景。但为了演员情绪的连贯, 陈其正最大限度压缩了中间的断场,让海空挑衅方焕之——海空诬陷唐璟玉——方闲与唐璟玉对质——方唐决裂,四个桥段一气呵成,情绪层层递进, 张力越来越强, 直至最后大爆发。   剧组人员都看得入了戏。   何况身处其中的演员。   尽管已经被松了绑, 陆以尧仍久久不能回过神,呆愣站在那儿,眼里还是湿湿的。   工作人员没多话,拿着道具绳默默离开,李同想上来送水,见老板这样投入动情, 也在几步之外站定,不忍打扰。   监视器后面,宋芒已经泪流满面。导演没喊过,他也不敢出声,现在拍完了,终于可以摘下眼镜,一边擦拭,一边抽泣:“明明都那么在意那么重视对方,怎么就决裂了呢,太造化弄人了……”   陈导黑线:“你问谁呢。”   他这位搭档从来不信男儿有泪不轻弹,一贯秉承只有先把自己虐哭了,才能感动观众。   宋芒用力抽几下鼻子,感觉情绪释放得差不多了,终于重新戴上眼镜,欣慰拍拍搭档后背,带着浓重鼻音道:“他俩真好,演的真好,我们当初怎么就选了他俩来演呢,神之眼光……”   陈其正叹口气,拿过茶杯喝茶,默默不语。   两个人的组合里,有一个自我感觉良好就够了,要是俩人对着互相吹捧,容易上天。   冉霖比陆以尧先从戏里抽离出来。   虽然那种苦涩到骨子里的感觉还在心里留着残影,但不知是不是大哭过一场的缘故,他竟然有种神清气爽的轻松。   哭,果然是降压良药,尤其是不用担心被人问为什么的哭,无所顾忌,酣畅淋漓。   回过神时,他从方闲里走出来了,也从昨夜那个水汽弥漫的浴室里走出来了。   冉霖想,能演戏,真好。   不过陆老师可能未必这么想。   冉霖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的搭档,总觉得这会儿的陆以尧像一只不小心爪子戳进插座孔的二哈,被蓦地一电,完全懵逼,呆愣在那儿一动不动,忘了本哈是谁,本哈在哪里,本哈原本想要做什么。   模样太过呆滞,白瞎了一张俊脸,尤其这脸上还都是泪痕。   调侃的笑意不自觉爬上眼角眉梢,冉霖刚想开口提醒对方,已经拍完了赶紧回魂,却先被人拍了肩膀。   回过头,是饰演方焕之的仲家昆。   冉霖连忙转过身来,礼貌出声:“仲老师。”   仲家昆在年轻一代的观众里可能毫无认知度,但往前推三十年,也是那一代观众心目中的男神,而且演了一辈子戏,圈内威望极高,论资排辈,陈其正也要喊他一声老爷子。   而这会儿,仲家昆像觉得还不够似的,在冉霖转过来之后,又有力拍打两下他的胳膊,欣慰地连连点头:“好小子,戏可以。”   冉霖受宠若惊,平时仲家昆很喜欢和年轻演员嘻嘻哈哈,像个老顽童似的,但一遇上戏,就无比认真。他不会对某个演员的表演指手画脚,演得行不行是导演要把关的,但他自己心里有衡量标准,行与不行,能从他的情绪上看出来。对手好,他演得会特别兴奋,对手不给力,他依然高质量完成戏份,但整个人的情绪调动还是很看出细微差别。   然而无论对手好与不好,开拍至今,冉霖还从未见他这样直白地评价过同剧组的哪个演员。   这感觉就像天上落下个大甜枣,咕咚,砸自己脑袋上了。   “谢谢老师……”若想客气,冉霖能说上一车漂亮话,可当心里真正高兴时,竟只能说出这么干巴巴的一句。   仲家昆却不在意,只是身体微微前倾。   冉霖一眼看出老爷子有悄悄话要说,连忙凑过去。   果然,仲家昆低声道:“声如钟气如虹,不能让观众看出你用力,但每一句话都要掷地有声,直抵人心……你的台词还得练,有空试试朗读。”   冉霖心里一阵激荡,就好像正在暗中摸索着小路前行,忽然远方有灯亮起,告诉你,这条路对。   “谢谢老师指点。”冉霖真心道。   仲家昆笑笑,没接茬,只又拍了他两下,转身离开。   老爷子身体真好,冉霖在胳膊被拍得生疼的余韵里,不无感慨地想。   重新转过身,唐晓遇、奚若涵还有饰演狸儿的女演员正凑在不远处,看着他和陆以尧窃窃私语。   不,冉霖觉得他们主要看的就是陆以尧,因为在工作人员开始忙碌走动,为下一场戏的准备来回穿梭时,站如松的陆老师,画风就比较违和了。   然而相比之前的触电二哈懵逼式,这会儿的陆老师虽然仍站着,眼神已有了明显变化,之前是懵逼后的放空,这会儿是元神归位后的深思,忽明忽暗,仿佛在琢磨着宇宙人类的终极问题。   “陆老师……”冉霖觉得自己再不出声,陆以尧真就魂穿到戏里拔不出来了。   不料刚喊一句,未等继续,陆以尧忽然出声打断。   他说:“你能再抱我一下吗?”   话音落下,原本飘远的目光也紧紧定在冉霖身上。   四目相对,冉霖全副武装的心脏还是漏掉一拍。   眼神太深邃是犯法的好吗!   而且——   “你说什么?”冉霖发誓,他刚刚听见的内容肯定不对。   陆以尧能理解冉霖的反应,换成他,也会觉得这个要求神经病。   但,他确实想再感受一下。   几年来,他演过的戏不少,也有导演总和他强调要入戏。可他认为所谓的入戏,就是注意力集中,最大限度将剧本里的台词和情绪还原,将导演要求的动作甚至是表情神态忠实传递出来。   一直到刚才被喊NG之前,他都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可当一个NG变成接连不断的NG,他才真的有点方。陈其正的态度让他明白,这里面绝对有问题,但陈其正怎么都没能让他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直到冉霖那一抱。   刹那间,他被拉进了《落花一剑》的世界里。   他不需要再费尽心力去“演”,他已经成了唐璟玉,彻底忘了陆以尧。   也才终于明白,原来入戏不是“专注”,而是“忘我”。   转折点就在冉霖的那个拥抱,等被抱完,冉霖说“不用去想其他”,他就真的什么都不想了,说“就看着我”,他就真的只看着对方了。他第一次这么听一个人的话,乖巧得就像被洗了脑催了眠。   所以他需要再来一次,以作验证。   “你能再抱我一下吗?”陆以尧看着一脸茫然的冉霖,很配合地又问了一遍,怕对方还不懂,索性又多些解释,“就像刚才NG时那样,抱一下就行。”   冉霖这回听清楚了,眨下眼,天真无邪:“不行。”   陆以尧懵了,感觉像兴冲冲敲门结果友人开门就给了他一闷棍,莫名委屈:“为什么?”   冉霖目不转睛看了他半晌,慢慢咧开嘴,露出一个欠抽的灿烂笑:“这是大招,要关键时刻才能用。”   陆以尧囧,刚想再接再厉,那边的嘀嘀咕咕三人组已经凑过来了。   之前没上来是觉得陆以尧的状态太诡异,现在看他能和冉霖聊天了,便立刻凑过来。   然而来到跟前,三人瞬间分道扬镳,奚若涵和狸儿直奔冉霖,只有唐晓遇,还想着他的大哥。   陆以尧看着冉霖被两位美女请走交流演戏心得,心里若有所失。但冉霖已经明确说不行了,他总不能强抱……   “哥,别看了,”唐晓遇安慰似的拍拍陆以尧肩膀,“自古男一都是推动剧情的,男二才是用来爱的。”   陆以尧愣住,下意识问:“她俩爱上他了?”   唐晓遇原本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陆以尧这么认真,但细一思量,好像也未必就一定是玩笑:“你和他对戏可能不觉得,我们在旁边都震着了,他演的真的非常棒,我要是姑娘,都能成迷妹……当然你演的也很好啦,”怕陆以尧多心,唐晓遇又连忙补了两句,“但唐璟玉没有方闲可怜啊,对吧,激发不出姑娘们的保护欲。”   陆以尧莞尔,深吸口气,又慢慢呼出,终于感觉彻底从唐璟玉里出来了,才感慨地说:“我第一次演戏演到热血沸腾。”   唐晓遇完全理解:“我都没两句台词,就在旁边看着你们俩,居然一刻没办法放松,感觉整个人快随着你俩的反目炸裂了。”   陆以尧不语,只静静看着被拉到远处的冉霖。   唐晓遇顺着他的视线一并去看,良久,叹息:“他这样的竟然没红起来,这样一比,我真是太幸运了。”   冉霖不知被两个姑娘提了什么问题,正一脸生无可恋。但即便如此,他的眉目依然清秀,侧颜仍旧漂亮。   陆以尧不自觉扬起嘴角,像是回答唐晓遇,又像是说给自己:“等这部戏播出,他会爆。”   唐晓遇奇怪地看着陆以尧的眼睛,那里面正闪着他读不懂的光,乍一看像是欣赏,可又热切得有些过分。   ……   后续的拍摄十分顺利,破天荒八点便收了工,算是连日来最早收工的一天。   陆以尧很少有这种收工了还沉浸在拍摄兴奋中的感觉,仿佛从里到外都被调动起了积极性,竟不愿意停下来,迫不及待想找小伙伴们把热情延续。   “一起吃饭?没问题啊。”唐晓遇答应得痛快,探班的神秘女友已经回去了,现在的他又成了一尾自由的小鱼。   陆以尧很满意,一边看着镜子里的唐璟玉慢慢变回陆以尧,一边琢磨着等冉霖进来卸妆的时候,把同样的邀约递上。   奈何左等右等,冉霖也没出现。   唐晓遇已经卸完妆了,正等着准备请客的陆大明星卸完一起走。   陆以尧再静不下心,索性拿手机给冉霖打了电话。   电话一直响到自然中断,陆以尧的心情也从期待变成疑惑再到微微黯然,偏听筒里还重复着毫无人情味的“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您稍后再拨”,简直给用户灰暗的心情雪上加霜。   “怎么了?”唐晓遇看出来陆以尧低落了,“二哥没接?”   陆以尧点头:“嗯。”   唐晓遇疑惑皱眉:“忙什么呢,电话不接,妆也不来卸。”   陆以尧忽然心里一沉:“不会出什么事吧?”   唐晓遇囧,觉得大哥的危机意识过于重了:“咱们这里是片场又不是战场。”   话音没落,陆以尧还拿在手里的电话就响了。   毫不夸张地讲,陆以尧看见来电显示的那个瞬间,唐晓遇真的看见一道幽灵灯光,啪地从上面打下来,照亮了陆老师的脸。   “喂,在哪儿呢?”陆老师轻舞飞扬的声音好像下一秒就能唱起歌。   “那你聊完就赶紧过来,我和小鱼已经卸完妆了。”   “哦,这样啊,可我还想和你聊……”   “哦,明白……”   “嗯,没事……”   “好,明天见。”   唐晓遇围观全程,第一次近距离感受到了什么叫人生的大起大落实在太快。   眼见着陆老师从头顶有光,到光线渐暗,再到怅然若失,他这个旁观者都有点心疼。   显然,陆老师被拒绝了,但电话太短暂,实在脑补不全,唐晓遇只能轻声询问:“怎么了?”   “他刚才在和宋编聊后面的戏,所以迟迟没过来卸妆。”   “然后呢?”   “他说聊完很有启发,卸完妆得马上回酒店潜心钻研。”   “所以咱们的饭局……吹了?”   “我邀请的你,哪有出尔反尔的道理。”   唐晓遇看着陆以尧理所当然的表情,心里一阵热乎。他知道陆以尧和冉霖的关系好,自己就是个顺带的,所以这时候说这番话的陆以尧,更让人倍感温暖——当然等到那顿煎熬的二人晚宴之后,唐晓遇这辈子都不想再和陆以尧单独吃饭,这些都是后话了。   同一时间,拍摄现场某隐蔽角落。   刘弯弯凑近潇洒飘逸的方少侠:“冉哥,你已经躲在这里半个小时了,再不去卸妆,化妆师都走了。”   冉霖不认同地皱眉看他:“怎么是躲,我在回味……”   刘弯弯:“陆神的电话?”   冉霖:“回味刚才的戏!”   刘弯弯叹口气,好言好语地开导:“冉哥,我是你的助理,自己人,你要连我都糊弄,以后就没人跟你心贴心了。”   冉霖面无惧色地迎上助理的目光,几秒后,怂下来:“你帮我看看陆以尧走没。”   刘弯弯一副“我就知道”的无语表情,但人没动,只打了个电话。   冉霖听见她说:“我们这边晚了,还没过去卸妆呢……你们已经卸完了啊,回去了?哦,上车了啊……”   前后不超过一分钟。   小助理利落挂上电话,微笑:“陆神上车走了。”   冉霖艰难地咽了下口水,问:“你给谁打的电话?”   刘弯弯放手机放回口袋,很自然道:“李同,就是那个陆神的助理。”   “你们什么时候走这么近了?”冉霖诧异,脑海里瞬间浮现出那个活泼机灵的助理小弟。   刘弯弯笑得暧昧:“你和陆神什么时候走近的,我俩就什么时候走近的,我们是跟着你们动。”   冉霖被看得心虚,抿紧嘴唇,再不言语,生怕哪句话说不对,再让刘弯弯瞧出点什么。   很多事情,瞒公司瞒经纪人都行,想瞒助理,难于上青天。   刘弯弯倒真没往歪里想,她全程见证了两个人从尴尬到自然再到聊得来的一系列友情岁月,是打心底觉得挺难得,所以今天冉霖这么明显躲陆以尧,她心里也挺不是滋味。   见周围没什么人了,刘弯弯索性实话实说:“冉哥,我知道你是怕总和陆神在一起,又被拍又被造谣的,让你们两个都尴尬。但既然陆神都不介意这些了,你也没什么粉丝可失去的,怎么反倒先避嫌起来了。”   冉霖沉思良久,抬起头,朝刘弯弯招招手。   小姑娘立刻凑得更近:“嗯?”   冉霖缓缓眯起眼睛:“什么叫没什么粉丝可失去的……”   被教育了一路的刘弯弯终于意识到,十八线也是有尊严的。   而终于踏入化妆间,只见配角不见主演的冉霖,一颗心也算是彻底放下。   从导演喊收工那一刻起,他就从陆以尧的眼神里看出了晚上必有一饭。   这不是什么神奇的预感,而是几个月相处下来,他已经太熟悉陆以尧了,那人眼睛一闪,他就知道是想对戏还是想吃饭。或许,也是因为那人从来不掩饰自己的心思吧,这一点上倒和唐璟玉完全不同,更像徐崇飞。   冉霖想,其实自己才是唐璟玉,藏了一肚子心思,憋死了也不说破。   不过戏中的唐璟玉和方闲总要有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决裂。   但戏外的自己和陆以尧,就这样让距离把那些有的没的暧昧,慢慢淡化就好。   陆以尧或许觉得暗示完就行了,明天太阳照常升起。   当然,太阳也确实照常升起,但自己这边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重新没心没肺地晒太阳浴。这时间陆以尧不给,他只能一点点从对方手里往出骗。   好在,陆以尧是个容易骗的。   ……   无数历史证明,你可以欺负傻白甜,但不能往死里欺负。   冉霖低估了陆以尧的第六感。   陆以尧低估了冉霖的执着心。   终于在又一个被婉拒的冬日夜晚,陆以尧意识到,他这顿饭竟然约不下来了!   整整两个星期,隔三差五就去约,约到组里好几个重要配角演员都已经杀青,竟没约下来一次。   正当理由收获了一箩筐,什么要钻研剧本要准备明天要早点休息等等等等,但机智的陆以尧已经透过现象看清了本质——冉霖就是在躲他。   让人郁闷的是那家伙躲的技巧非常高超,不是见到你转身就跑,而是你谈天他能和你说地,你闻鸡他能甩袖起舞,偏就等到你开口约,这人就会特别为难地看着你,认真扔出那些个让人牙痒痒的理由,然后用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你,里面写满了“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看我朴实的眼神”的诚恳,让你想揭穿,都不忍心。   连唐晓遇都看出不对,私底下问,大哥,你是不是做什么对不起二哥的事了?   每每这时,陆以尧都不置可否——因为他真的好像做了,没底气摇头。   回去的路上,刘弯弯左思右想,还是出声提醒:“冉哥,你这阵子躲得太明显了,陆神肯定看出来了。”   “看出来就看出来吧。”冉霖把剧本扣到脸上,一副不想继续聊的模样。   刘弯弯有点着急地劝:“哥,多条朋友多条路,我不是说因为陆神人气高,才劝你,我是觉得你俩既然投缘,关系淡了很可惜。”   车辆晃动,把脸上的剧本晃掉了。   冉霖捡起来,拍拍,重新盖上。   刘弯弯忽然同情王希了,经纪人真不是好当的,尤其当自家艺人非暴力不合作的时候。   冉霖其实挺过意不去,他知道刘弯弯是关心自己,不然做好助理本职,有工资领就好了,谁愿意管你这么多。   但刘弯弯的问题,他真的没办法回答。   他不能说他原本没想这样的,他的原计划是再不动旖旎心思,一心和陆以尧来场清清白白的哥俩好。但后来他发现不行,只要对着陆以尧,除非拍戏入戏,否则任何时候,他都没办法平常心。   那些看着坦然的谈笑风生,都是他很努力很努力才做到的,他没信心在晚上单独吃饭的时候,对着摆出“促膝长谈”架势的友人,还能神色自如。   只要答应吃饭,陆以尧绝对就要“交心”,以前的冉霖觉得这是一种难得的宝贵品质,现在他只要一想到陆以尧可能会重申“我真的想和你做朋友,以心换心那种”,他就想照着陆大明星身上踹两脚。   不是陆以尧的问题,是他的问题——生了旁的心思,就注定得不来纯友谊,哪怕是对方硬给,他也接不住。   刘弯弯说“淡了很可惜”,他也知道,正因为知道,才更不是滋味。   曾不止一次地想,如果一开始没心动,就好了。   ……   霍云滔接到老友的视频聊天邀请时,正在乡间别墅的壁炉前面刷手机,一边刷,一边等待厨房里的烤箱发出美好的一声“叮”。届时,他就可以看到自己的成果——霍式姜饼屋。   两个月前,他答应给林盼兮做一个全英国最漂亮的圣诞姜饼小屋,让女朋友隔空欣赏,如今元旦都过了,这座姜饼屋还是烤箱里的未知数。   陆以尧的视频邀请就是这时候弹出来的,毫无预警,简单粗暴,吓得他一激灵,差点把手机丢进壁炉。   点击接受,手机屏上出现老友的脸。说也奇怪,上镜时陆以尧的脸360°无死角的帅,但每回连视频,他都能把自己的脸填满屏幕的100%,让人连一点背景墙壁都看不到。   看看时间,国内该是晚上零点以后了。   “才收工?”有一阵子没联系,霍云滔隐约记得陆以尧说月底杀青,那现在只剩下一个星期出头,肯定整个剧组都在加班加点。   “没,洗完澡了。”视频里的陆以尧声音低沉。   霍云滔囧:“那麻烦你把脸往后一点把头发露出来行吗,光看脸我真的判断不出来你的状态。”   陆以尧:“那你能判断出我的情绪吗?”   霍云滔眯起眼睛,清晰感应到了四个字——来者不善。   通常陆以尧想找茬跟他吵架的时候,都是这个路数。   “咳,”霍云滔清清嗓子,正襟危坐,难得严肃道,“在作出判断之前,我需要先听一下背景故事。”   屏幕中陆以尧的画面开始抖。   霍云滔看得眼晕,正想吐槽,画面终于重新定下来,敢情是陆以尧之前是趴着,这会儿也坐起来了。   于是两个相交十余年的老友,横跨亚欧大陆,相对而坐,颇有点谈儒论道的架势。   “背景故事就从你给我支损招开始……”陆以尧无半点拖泥带水,直奔主题。   霍云滔惊讶挑眉,出声打断:“慢,那事儿……还没结束?”   “并没有。”   “不是没下文了吗?”   “我没这么说过。”   “那你也再没连过我啊。”   “现在不是连了?”   “……”   叮——   “什么声音?”   “烤箱。”   “你不去看看?”   “没事,反正都过完元旦了情人节给一样,快点,下文!”   陆以尧看着屏幕上老友脸上迸发出的奇异光彩,忽然觉得,两次都找同一个狗头军师可能不是太好的主意。   而且,他是来兴师问罪的,怎么就又变成分享八卦后续了?!   十分钟以后。   霍云滔:“所以,就是你给出拒绝暗示之后,他就开始躲着你了?”   陆以尧:“也不算躲,白天一切正常,拍戏,休息,聊天,没任何问题,就是约他吃饭再约不到了。”   霍云滔:“……”   陆以尧迟迟等不来回应,有点急:“想什么呢?”   霍云滔又沉吟片刻,才飞过来一个白眼:“几句话就能说完的事你为什么要花八分钟来讲他演戏有多好?”   陆以尧愣住,眨眨眼,特无辜地问:“我讲了吗?”   霍云滔黑线:“讲了。”   陆以尧:“讲那么久?”   霍云滔:“而且笑逐颜开眉飞色舞。”   陆以尧:“……”   “算了,谈正经的,”霍云滔及时收手,不然两个老友互怼起来,能怼到天长地久,“他既然躲你,那就说明他收到你的暗示了,所以收敛了自己的行为。”   陆以尧不太喜欢这个说法,好像冉霖做了什么过分事似的,直觉反驳:“他的行为没有什么要收敛的。”   霍云滔扶额:“都让你开始怀疑他是GAY了,还没问题?”   这是陆以尧最纠结的两个问题之一:“那他到底是不是GAY?”   霍云滔低头思索片刻。   不同于前一次的两手抓,这回他只给了一个答案:“我觉得是。”   陆以尧沉默下来。   他不是没有这种感觉,即便以前没有,冉霖躲成这样,也有了。但他总还心存一丝侥幸,希望冉霖不是,因为如果不是,他们之间的问题会简单很多。   “你那是什么表情,”霍云滔眼见着老友在听完自己的回答后,眉头皱成了卡斯特地貌,“上次咱们不就分析过了吗,如果他是,并且收到了你的暗示,那在面对你的时候无论是行为还是心理,都会有所改变,这不就是我们想要的结果吗。”   “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陆以尧脱口而出,“他现在躲着我了,还怎么做朋友?”   “躲着你怎么就不能做朋友了,”霍云滔莫名其妙,“你刚才不是还说拍戏聊天都正常吗,就是不愿意和你单独出去吃饭了,没任何问题啊,都被你拒绝了,还单独出去吃饭,要么他有自虐倾向,要么他还没死心。”   陆以尧欲言又止,似乎有很多话想反驳,可终究,一句话没说。   霍云滔很少见到这样的陆以尧,他俩的关系是即便一方被怼到再没有正理,也要拿过歪理邪说继续相爱相杀,这样哑口无言的陆以尧,让他有点慌。   “我说,你到底想和他做什么样的朋友?”霍云滔问出这话的时候,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下意识道,“我们俩这样的?”   陆以尧透过屏幕,直愣愣地看着他:“不行吗?”   预感应验。   霍云滔一颗心沉下来:“不是不行,是没可能。”   陆以尧缓缓眯起眼睛。   “你瞪我也没用,”霍云滔白过去一眼,“我俩什么交情,能穿一条裤子,你问问他愿意和你穿一条裤子吗,他恨不能扒你裤子。”   陆以尧听前面就知道后面没好话,他到底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就一个好友还是这么让人绝望的,好不容易想交第二个,又是弯的……   不对,陆以尧觉出问题来,他介意的从来都不是冉霖是直是弯,就算冉霖男人女人都喜欢,他也完全尊重,根本不会对他们的关系造成任何障碍。   这些天来,一直困扰着他的都只有一件事——冉霖喜欢的那个人,可能是他。   “信我的,”霍云滔叹口气,难得像一回好人,“如果你真拿他当朋友,为他好,就别再强调什么我想和你做朋友,我们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他能和你正常拍戏聊天,已经是你赚到了,如果你不想把他赶得更远,就顺其自然。”   “所以他是真的喜欢我。”陆以尧忽然说。   打脸友人的自恋已经成了霍云滔的条件反射,故而他想也不想就反驳:“也未必啊,说不定人家压根不喜欢你,结果就被你领错情还婉拒了,一难堪,一生气,当然晾着你。”   “不对,他就是喜欢我。”陆以尧忽然灵光一闪,记忆长河里蹦出个片段,有声有影,清晰如昨日,“曾经有一次我们两个和另外一个人吃饭,我觉得那个人对他的态度有暧昧,还提醒过他要留心,我当时说的是一般男人对这种事情都不敏感,你别傻乎乎被占了便宜……”   “这种事你怎么不早说,”霍云滔来了精神,“他当时怎么回答的?”   陆以尧迟疑了。   霍云滔瞪亮眼睛:“嗯?”   陆以尧豁出去了:“他握着我的手说,与君共勉。”   霍云滔:“……”   陆以尧:“他肯定是喜欢我的,这句话就是点我呢。”   霍云滔:“所以你当时一点反应都没有吗!”   陆以尧:“我没多想。”   霍云滔:“我以后交朋友一定要先测智商……”   现在再回忆起来,这一段确实有点坑,但最丢人的都和损友承认了,陆以尧索性坚持到底:“这下你总该信了吧。”   霍云滔皱眉,老友是比较自恋,但从来不会在被人追求这件事上秀优越,因为陆以尧觉得用别人的真心来堆叠自己的形象,是一件非常没品的事。   可是现在,老友连不知道多久之前的事情都捞出来了,就为证明那个叫冉霖的确实喜欢他。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怎么不动了?延迟了?”陆以尧误解了霍云滔的沉思,还以为画面卡了。   “在呢,别晃了,眼晕。”霍云滔没好气地出声。   陆以尧囧,刚把晃动的手停住,就听见那边特别严肃地问:“哥们儿,你喜欢那个叫冉霖的吗?”   陆以尧怔住:“哪方面的喜欢?”   霍云滔崩溃:“你到底喜欢上人家多少面啊!”   陆以尧莞尔:“演戏,人品,性格,颜值,声音,皮肤,都喜欢,哦对,最后一项不只喜欢,还很羡慕。”   霍云滔看着他那如数家珍的样就想抽:“爱,我是问你爱上他了吗!”   陆以尧收敛笑意,疲惫地叹口气:“我要是能爱上他,还至于这样和你讨论来讨论去吗?”   “这就是了,”霍云滔凑近屏幕紧紧盯住里面的老友,好像这样就能把语重心长的热气吹到对方脸上,“既然你不想和他发展出感情,那他到底喜不喜欢你,重要吗?” 第50章   和霍云滔打完电话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 明天还有很重的戏份, 陆以尧知道自己应该马上睡觉,否则连仅剩的三四个小时睡眠都享受不到了。   但他就是不困。   整个人前所未有的清醒, 各种思绪在脑袋里翻滚, 中间还夹杂着霍云滔语录的回放, 乱七八糟搅和一起,到最后, 已然分不清哪些是自己想的, 哪些是霍云滔讲过的了。   既然你不想和他发展出感情,那他到底喜不喜欢你, 重要吗?   不重要。可他就是想知道。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既不想接受对方的感情, 又不想伤和气, 还指望对方一如从前跟你好,这种三合一简直就是……   “禽兽!”   陆以尧俯趴着把脸埋进枕头,第一次,自我厌恶起来。   冬日下的英伦乡间小别墅里, 霍云滔小心翼翼把烤好的姜饼一点点拼接搭建成姜饼小屋, 末了对着自己的杰作泪流满面。   成品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圣诞姜饼屋”的甜蜜创意, 墙壁斜,屋顶歪,更重要的是姜饼烤过了火,本应温馨明亮的棕色饼干上晕染着一片片黑雾,使得整个作品的画风彻底从圣诞节滑向万圣节。   叹口气,霍云滔拆下一面墙壁, 放到嘴里咔咔嚼起来。   咀嚼有助于思考。   他已经很久没这么费过脑子了。   别看他给陆以尧分析得头头是道,事实上他也是纸上谈兵。毕竟他早恋的时候,连“男孩女孩躺在一起就可以生小孩”这种话都深信不疑,所以陆以尧那些所谓的怀疑纠结,明示暗示,他能理解,但无法感同身受。   喜欢就是喜欢,想和这个人说话,想和这个人亲近,甚至不说话不亲近光是看见她都开心,判断起来有多难?   如果冉霖是女的,这话他直接就能甩给陆以尧。不,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或许陆以尧都不会给他打电话,自己就明镜儿似的了。   问题就在冉霖是男的。   上一次接到老友电话的时候,霍云滔完全没多想,只当是随便帮友人出出主意,挡挡桃花。可这一次他才发现,陆以尧对这件事或者说对那个人的重视程度,远超他想象。   相交十余年,除了家人,他还没见陆以尧对谁这么上过心,无论男女。   喜欢和爱或许不好判断,但在意是肯定的了。   陆以尧可能是GAY?   这种事霍云滔想都没有想过。   一起在英国念了那么多年书,不是GAY都容易被文化气氛带弯,可陆以尧从来没表现出来过一丝一毫这方面的倾向。   显然陆以尧也这么认为,所以才会每每聊到这个问题,都斩钉截铁。   既然如此,霍云滔就不能去做那个推波助澜的人。   性向不是小事,喜欢男人还是女人,足以影响甚至是改变陆以尧未来的人生路,或许友人正站在十字路口,推一推就能往左,拉一拉就能向右,他可以在友人选择之后鼎力支持,但不能凭自己的喜好去做助力或者干扰。   论私心,他希望陆以尧还是那个笔直的陆以尧,前途光明,未来大好。因为一旦友人选择了往左,就意味着要披荆斩棘闯一条很难的路,轻则搭上事业和人气,重则毁掉原本就不稳固的家庭关系。   但论交情,如果最终陆以尧还是选择了Hard模式,他这个朋友也只能扛上斧子,伴君前行……他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啊!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再多,真的会操心死。   ……   陆以尧想了一宿,清醒到天明。   东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他有了决断——做一个好人。   何谓好人?   是善良,是体谅,是克制,是迪士尼里明知他在拖延时间仍安静陪着“酝酿”的冉霖。   不想回应别人的感情还希望别人继续若无其事和你做亲密朋友,是鱼和熊掌都想要的混蛋。不由着性子去招惹,克制住自以为是的“纯友谊”,才是对对方最大的体谅和尊重。   关于穿一条裤子还是扒一条裤子这件事,霍云滔话糙理不糙。   从一方喜欢上开始,朋友就没得做了。   他接受这个结果。   但如果可能,他真想穿越回冉霖被撩动心的那个时间点,把不知道正在做什么但肯定不该这么做的自己,掐死在倒流的时光里。   ……   “停!过——”   随着扩音器里传出导演的声音,拍摄现场所有人一同鼓掌。   漂亮的鲜花被送上来,刚刚还和唐璟玉“吵架”的赵步摇,笑容灿烂——奚若涵的戏份,杀青了。   这是原本就定好的拍摄档期,晚一周进组,提前一周结束。   “辛苦了。”陈导起身来到拍摄场地里,照例给杀青的演员肯定和鼓励。   “我真的很想说一句不辛苦,但是陈导……”奚若涵漂亮的五官皱成一团,带着点顽皮,带着点真诚,又带着点调侃,“在你组里这四个半月,我瘦了十几斤。”   陈其正煞有介事地歪头观察片刻,难得开起了玩笑:“看着也不是很明显……”   奚若涵囧:“再瘦我就脱像了。”说完她终于正色起来,沉吟片刻,诚恳道,“谢谢导演。”   一部戏可以让演员原地不动甚至倒退,也可以让演员突破瓶颈,涅槃重生。个中滋味和收获,只有演员自己懂。   冉霖和唐晓遇坐在“流花宫”外的休息区,下一场才是他们的戏,所以这会儿只能透过敞开的门口,远远看着奚若涵和导演说话。   声音是肯定听不见了,只能看见奚若涵是前所未有的乖巧,导演是前所未有的和蔼,陪在旁边的陆以尧则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杀青了啊,真好。”唐晓遇一脸艳羡。   冉霖安慰他:“我们也快了。”   “幸亏我们这部剧只有四十集,”唐晓遇一声轻叹,无限感慨,“不然就这种高标准严要求的拍摄强度,武林盟主也撑不过六十集。”   冉霖乐,刚想接茬,唐晓遇忽然话锋一转,低声道:“你有没有发现,奚若涵和刚进组的时候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冉霖又看了看远处的女一号,了然:“嗯,确实瘦了不少。”   唐晓遇黑线:“我说的不是身材是性格,性格!”   冉霖囧,第一反应是想跟自己的性向道歉。   唐晓遇没注意他,仍自顾自道:“刚来的时候,她下巴都快扬到天上去了,我这样的根本就不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话说半截,男三号就闭嘴了,因为已经和导演还有剧组人员道别完的女一号,出来了。   冉霖和唐晓遇立刻起身,纷纷对女一号献上恭喜。   奚若涵的应对很官方,很客气。   就在他俩以为一切相安无事该说有缘再见的时候,奚若涵忽然飞快扔下一句“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和你们合作”,然后就头也不回跑掉了。   留下冉霖和唐晓遇面面相觑。   良久,冉霖扑哧乐出声。   唐晓遇也反应过来,一脸惆怅:“这哪是希望,是诅咒吧……”   ——姑奶奶温柔起来了,也是姑奶奶,属于唐晓遇这辈子最没辙的女性群体,就算只是搭档,如果可以选择,当然是要软妹啊!   同样一个流花宫,送走了吵架的唐璟玉和赵步摇,接着便要迎来深入虎穴的方闲和徐崇飞。   彼时,方闲和唐璟玉已经反目,徐崇飞将唐璟玉从方家救出,却不料唐璟玉发现海空方丈背后还有黑手。   布局血洗反对门派的确实是方焕之,但在方焕之阴谋上将计就计,利用方焕之除掉反对门派,再利用唐璟玉除掉方焕之的,却是流花宫。她们想要落花剑谱,更想要一统江湖。   赵步摇身为流花宫主之女,自然不信此事,同唐璟玉发生激烈争执,一气之下,赵步摇愤然离去,不知所踪。而为查清此事,唐璟玉夜探流花宫,却被流花宫主擒住,死生未卜。   徐崇飞无奈,只得求助方闲,想与之携手,救出大哥。   然后,方闲竟然同意了。   “我一直觉得这个桥段有BUG……”下一场戏准备起来比较麻烦,导演助理迟迟没过来通知开拍,唐晓遇索性跟冉霖聊起马上要拍的剧情来,“方闲既然想杀唐璟玉报仇,为什么还要答应徐崇飞来救他?”   未及冉霖回答,不远处忽然响起带着困惑的声音:“我也觉得这是个需要研究的问题。”   陆以尧不知何时出来了,正站在门口笑着看他俩。   冉霖心里动了下,但脸上没表现出来。   唐晓遇已经先一步出声:“对吧对吧,这个地方就是很奇怪。”   陆以尧点点头,然后很自然转向冉霖,问:“你呢,怎么看?”   冉霖微微皱眉,总觉得今天的陆以尧哪里不一样了,前阵子那种紧迫盯人的感觉似乎消失了,又变回礼貌客气的陆老师。   有点失落,但更多的是踏实。   冉霖暗自深呼吸一下,然后拍拍旁边空着的躺椅,一扬下巴:“来,坐过来,听方闲给你们剖析一下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的心路历程。”   陆以尧莞尔,十分配合走过来坐下。   唐晓遇没好气地看着冉霖:“赶紧吧,二哥。”   看似玩笑,但真等开口,冉霖就不自觉正色起来:“方闲对唐璟玉的态度,概括起来就两句话,我必须杀你,但我不能让别人杀你。”   唐晓遇纠结皱眉:“我不能理解这个脑回路……”   冉霖看向陆以尧:“你呢?”   陆以尧歪头想了想,说:“我大概能理解一点,但理解的肯定没你深刻。”   冉霖被这话捧得有点飘飘然。   他忽然觉得如果陆以尧不能回应他的感情,那么偶尔这样吹吹他,也是不错的。   “其实很简单,”冉老师课堂开始讲课,“方闲要杀唐璟玉,因为他必须为父报仇,但他不能让别人杀唐璟玉,因为唐璟玉是他兄弟。”   唐晓遇:“可是已经折剑断义了啊?”   冉霖叹口气,指指自己心脏的位置:“剑折了就是折了,但这里不可能说变就变。”   说完话,冉霖才意识到这个动作有点熟悉,蓦地想起,那次单独和陆以尧吃饭,聊两个人要怎么交朋友时,陆以尧也是指着心脏说,最终原因在这儿……   忽然有些狼狈,冉霖下意识看向陆以尧。   视线相接,陆以尧就很自然开了口:“我同意你说的,不管方闲嘴上说的再狠,再决绝,他和唐璟玉十多年的兄弟情,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冉霖终于发现问题出在哪儿了:“为什么你今天一直捧着我聊……”   陆以尧一脸无辜:“有吗?”   “有,”唐晓遇忙不迭点头,并附上客观第三人的论据,“虽然之前你和二哥关系也很好,但一聊天你还是喜欢怼他两句的,今天一句没有,全程举高高,非常可疑。”   陆以尧没料到自己的表现这么明显。   他只是反省了一下自己的态度,感觉之前可能太过于随意,同时对不能回应冉霖的感情,其实还是有点过意不去的,所以综合起来,就变成现在这样。   好吧,别说冉霖和唐晓遇觉得奇怪,他也有点别扭。   “你……”冉霖凑近打量他,很认真地问,“是不是有事求我?”   陆以尧囧,也不端着了,没好气道:“对,我希望明天的林中血战,你能手下留情。”   冉霖悲伤地发现自己有受虐倾向,捧着聊不爱听,就爱看陆以尧冲他翻白眼。   “大哥,你是不是抢了我的台词?”唐晓遇总算自在了,这才是三兄弟的正常气氛嘛,“明天要牺牲的好像是我吧?”   陆以尧被逗乐了,正想再说话,导演助理过来通知开拍了。   三人一身清爽,奔赴“流花宫”。   一整天的拍摄都非常顺利,及至晚上十点半,圆满收工。   这是近段时间以来,冉霖度过的最轻松的一天——精神上的。陆以尧好像忽然忘了还有“一直约饭约不到”这种事,拍摄间隙聊的全是剧本和演戏,收工卸完妆就跟专车回了酒店,完全没再提其他。   冉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者根本什么都没发生,只是陆以尧觉得总上赶着累了,索性放弃。   不可能成恋人,也没办法做至交,停在普通朋友的地方,最合适。   这是冉霖已经预见到的结果,所以他坦然接受,心如止水。   虽然被风吹着很舒服,但风不属于他,总会吹往别处。   晚上回到酒店,冉霖让刘弯弯买了一块小蛋糕回来,然后关起门,一口一口把蛋糕吃掉,为这段日子的单恋——如果算得上的话——画一个圆满句号。   其实,想要心里甜,未必一定非装着个人,吃蛋糕就挺好。   ……   翌日,横店东阳树林。   在这里,唐、方、徐兄弟三人,生死一战。   这是仅次于方唐决裂的重头戏,场面没有决裂那么大,演员只需要他们三个,但在剧情的重要性和情绪的冲突上,都是至关重要的一场。   重头戏的标配——编剧宋芒——再度现身,穿着亮银色薄羽绒服,跟着剧组奔赴小树林。   横店这两天气温骤降,最低温度接近零度,自然要穿得厚一点。   但演员就比较辛苦了。   三个马上就要厮杀的男艺人,捂着大衣坐在一起,对着眼前盒子里的雪糕和冰块盒,一脸绝望。   冉霖:“还没吃呢,我现在就觉得牙疼。”   陆以尧:“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唐晓遇:“真的不能和编剧商量商量改成冬日血战吗?”   三个帅气的脸庞一同望向不远处监视器后面已经就位的宋芒。   仿佛有感应般,后者抬起头,看过来。   八目相对,宋芒比出两个大拇指,口型明显是——加油!   三人叹口气,豁出去了,甩开大衣就开吃!   冉霖和唐晓遇都选择了雪糕,好歹还有点味道。   陆以尧选择了冰块,嚼得嘎嘣脆。   剧本里,三人决裂在盛夏,如今夏戏冬拍,为了避免说话有哈气造成穿帮,只能这样给嘴里降温。   导演也颇为不忍,眼见着三人吃得差不多,立刻开拍!   仿佛知道今天拍这样的戏,天阴沉得厉害,厚厚的云层压得很低,不能更坏的天气。   好在拍摄取景的也是一处林子最密的地方,不见冬日的萧瑟,倒有几分盛夏的繁茂,即便有阳光,也要被这林子遮住,所有拍摄光源都靠灯光师,便也不用管是什么天气了。   随着场记板一声啪,除了风打树叶的沙沙声,再无其他。   冉霖饰演的方闲一身暗色劲装,干净利落,不像世家公子,倒像镖客杀手,风扬起他的发丝,再没有一丝翩然潇洒,只剩冷峻肃杀。   不远处是陆以尧饰演的唐璟玉,衣服因为被困流花宫,已经破烂不堪,脸上还带着伤,但眼神平静,定定看着方闲。   站在他俩之间的是一身月白色的徐崇飞。   唐晓遇一改往日的嘻嘻哈哈,剑眉星目,温润如玉,只是此时,他没办法再温文尔雅,因为他的兄弟们正准备杀伤一场。   “徐崇飞你闪开!”方闲忽然一声大吼。   “你让我怎么闪!”徐崇飞也拼了命的吼回去,近乎咆哮,“闪开看我最好的两个兄弟互相残杀吗!”   方闲:“你不闪开,我和你的兄弟也没得做!”   徐崇飞:“冉霖你疯了——”   冉霖:“……”   整个剧组:“……”   陈导:“停!”   唐晓遇一脸懊恼,恨不能咬掉舌头。   本以为冉霖会笑他,可看过去,那人仍死死瞪着他,目呲欲裂,胸膛剧烈起伏。   唐晓遇忽然没了笑的心思。   再看陆以尧,虽没有冉霖那样投入,也目沉如水,一语不发,甚至连站位,都没动过。   不知谁递过来雪糕,唐晓遇接住狼吞虎咽了几大口,感觉整个口腔都木了,才把剩下少半根还回去。   陆以尧和冉霖也一样补了降温。   随着场记板重新合上,唐晓遇忽然觉得连风声都听不见了,天地静得厉害,只有冉霖……不,只有方闲的怒吼,震得人耳疼,心酸。   他喊着:“徐崇飞你闪开!”   唐晓遇第一次感觉到身体里住进另外一个灵魂,他不需要思考怎么接词,怎么动作,只需要放心把身体交给……徐崇飞。   “你让我怎么闪!闪开看我最好的两个兄弟互相残杀吗——”   方闲死死看着他,眼睛因激动和其他不知名的原因泛着骇人的红:“你不闪开,我和你的兄弟也没得做!”   徐崇飞心乱如麻,他不知道如何才能解开兄弟间的心结,他只知道他不能动,一动,万劫不复!   “你既要杀他,为何还要同我去流花宫救他!”徐崇飞的声音因为嘶吼,沙哑变调,听得人心酸。   方闲咬牙切齿,不像在回答徐崇飞,更像在说服自己:“救他是因为我要亲手杀了他!”   “那你就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你别逼我!”   “是你在逼我!!!”   “崇飞……”一直沉默的唐璟玉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厉害,似藏着许多情感,压抑着许多话,又似毫无任何隐藏和压抑,只是无情的漠然,“你让开。”   “大哥?!”徐崇飞不可置信地看向唐璟玉。   后者淡然摇头,竟露出一丝……微笑?   徐崇飞呆住了,看着唐璟玉,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唐璟玉仍笑着,与方闲的暴怒形成鲜明对比。   他说:“崇飞,你让开,让他杀我,我已报仇,了无遗憾。”   “所以……”方闲颤抖着开口,“如果海空不下毒,你也会杀了我爹……”   “是的,”唐璟玉几乎没有半点犹豫,“灭门之仇,不共戴天。”   “……哪怕要利用我?”方闲说到最后,仿佛忽然不敢问了,最后一个“我”字几乎发不出声音。   唐璟玉忽然笑了,不是之前的似笑非笑,是坦然的,无所顾忌的,灿烂的笑。   唐璟玉几乎没有这样笑过,他的眉宇间总是皱着,眼底总好像藏着许多事情,可现在,他笑得轻快飞扬。   连声音都明朗起来。   “不用这样一个一个问了,我索性全告诉你,如果海空不下毒,我就会用我自己的办法报仇。利用我的身份,利用你,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手段。其实我是恨海空的,因为他让我失去了亲手报仇的机会。”   “唐——璟——玉!”   “大哥?!”   方闲和徐崇飞异口同声地喊。   不同的是前者愤怒至极,后者身心俱疲。   “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用尽全身力气吼过去的徐崇飞,吼完忽然愣住了,下意识喃喃自语,“你想让二哥杀你对不对,所以你故意这样刺激他……”   唐璟玉忍住想避开的冲动,故作不在乎地迎上徐崇飞的目光,继续道:“你多想了,我就是实话实说。”说着,他的眼睛看向方闲,声音更洪亮,嘴角扬得更高,“我从来都没后悔利用你,方闲,被我利用,是你傻——”   方闲再听不下去,长剑出鞘,带着杀气袭向唐璟玉!   唐璟玉收敛笑意,目光归于平静,似乎,还带着一点欣慰,身体一动不动,于风中,慢慢闭上眼。   徐崇飞忽然一跃而起!   方闲以为这人要阻止他,眼咻地眯起,杀气更甚!   然徐崇飞看似兵刃出手,实则是用身体去迎方闲那柄剑!   方闲发现不对时,剑已经收不住了……   “停!过——”   随着导演的话音,冉霖定住,良久,站直身体,胳膊垂下,剑尖轻触地面。   他低着头,酝酿着下一场的情绪,没人过来和他说话。   陆以尧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心里发酸,不知道这酸是给方闲的,还是唐璟玉自己在难过。   唐晓遇被化妆师拉过去化妆。   没多久,胸口已血染一片,一截剑插在他的胸口,看着逼真而惨烈。   冉霖手里的剑被收走。   方闲已经把剑刺入徐崇飞的身体,自然手中再无佩剑。   唐晓遇静静来到冉霖身旁,轻声开口:“喂,该你抱我了。”   冉霖终于抬眼,眼睛红得厉害,泛着水汽,但并没有出现眼泪,只伤感地看着他,看得唐晓遇心里也难过起来。   “我没事的,”唐晓遇说,“我永远活在你们两个心中,多好。”   冉霖微微动了下嘴角,是个想要笑却没笑出来的模样。   好半晌,才哑声道:“刚拿到角色的时候,我就知道,三个人里,你最傻。”   唐晓遇知道冉霖指的是最初接到徐崇飞这个角色的时候,但却分不清这话是说给他唐晓遇听的,还是说给徐崇飞听的。他的声音里带着心疼,带着酸楚,那是真正的情感,不是演出来的。   随着拍摄重新开始,“徐崇飞”躺进了“方闲”的臂弯。   他身上的血蹭到方闲的手上,沾到方闲的衣服上,也染进了方闲心里。   唐璟玉站在不远处的老地方,却再没办法淡定从容。他想要的结果是以命偿给方闲,却从未想过,最终会是这样。   场记板啪地合上,惊起附近的一只麻雀。   麻雀穿透密林,飞向天际,活泼,自由,就像挣脱了束缚的一抹灵魂。   方闲再忍不住,一滴泪,落到徐崇飞的鼻尖。   他颤巍巍地抬手,仿佛在寻找什么。   方闲立刻握住他的手,用力,握得紧紧。   “二哥……”徐崇飞的声音断断续续,吃力而虚弱,“大哥欠你的命,就算我替他还了,行吗……”   方闲用力摇头,声音颤得厉害:“别瞎说,你不会死的,我这就带你去找薛神医……”   “二哥,”徐崇飞努力扯出一个笑,眼里掠过一抹久违的调皮,“你是想让我走了也不安心吗……”   方闲用力吸口气,泪水模糊了视线,带着哭腔近乎嘶喊:“行!你还上了!我三弟的命最金贵了,不用死,伤一下就能还上,真的!你坚持住,我这就去找……”   “屁!”徐崇飞这辈子,第一回 说脏字,“你就骗人的时候……说话好听……”   “徐崇飞,你听好,我方闲对天发誓,我和唐璟玉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如违此誓,不得好死!”   徐崇飞满意了,疼痛让他再没办法扯出笑容,但笑意在眼底化开,像春日里最清澈的湖水。   “大哥……”徐崇飞艰难看向唐璟玉,带着点得意道,“听见了吗……二哥说了,我们三个还是兄弟……”   方闲没说,他只说恩怨一笔勾销。   可唐璟玉定定看着他,轻轻点头应:“嗯,还是兄弟,我们说了要做一辈子的兄弟。”   恩怨一笔勾销,勾的不只是仇怨,还有恩情。   唐璟玉和方闲都知道,他们做不回兄弟的。   可如果谎话能换回徐崇飞的命,他们愿意说一辈子。   “崇飞——”怀中人渐渐闭上眼睛,方闲一声悲恸地呼喊。   “我、我没事……”徐崇飞强打着最后一丝精神,看着视野里越来越模糊的方闲,“我想回梅园……”   梅园,他们结拜的地方,那个明明满园梅树,他们却从未有机会亲见梅花盛开的地方。   臂弯里,徐崇飞永远闭上了眼睛。   方闲抱紧他,声音哽咽,字字泣血:“二哥这就带你回去……”   ……   “停!”陈其正喊完做了个深呼吸,才高声道,“过——”   宋芒已经无声哭得快抽了,如果他不是编剧,他绝逼要给编剧寄刀片!这种剧情就不是人,他当初到底怎么想的!   监视器里,冉霖还抱着唐晓遇。   不过在喊停的一刹那,他就咻地睁开眼睛,但没动,只由下往上,定定看着自己的“二哥”。   冉霖已经不哭了,只是之前哭的泪水,还含在眼里,要落不落。   唐晓遇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他的脸,很认真地请教:“你是怎么做到哭成泪人还这么帅的……”   冉霖被他打败,破涕为笑。   唐晓遇一股脑从“二哥”臂弯里爬起来,登登登就往“大哥”身边跑,想交流演后心得。   陆以尧的脑袋里还回放着他刚刚抬手摸冉霖脸的那一下,等反应过来时,唐晓遇已经快到跟前。   陆以尧忙伸出一只手作“请留步”的手势。   奈何男三号太过热情,眼看着就要扑面而来。   陆以尧急忙往后退,大声提醒道:“你剑——”   唐晓遇一个急刹车定住脚步,眼里是不可置信的受伤:“我贱?”   冉霖在他跑走的一刹那就觉得不对,这会儿正好跟过来,迅速拔掉粘在唐晓遇胸口的“剑”,亮给他看:“你带着‘剑’呢,三弟。”   唐晓遇恍然大悟,觉得世界又无比美好阳光普照了。   陆以尧被他这么一闹,彻底从唐璟玉的心情里抽离出来,酸楚悲恸感慢慢散开,变淡。   冉霖再次有种想把这条鱼养在玻璃缸里当吉祥物的冲动。   正想着,鼻头忽然一凉。   冉霖怔住,下意识抬头。   透过繁茂枝杈去看,天好似比之前阴沉得更厉害,风倒是停了,于是这天更显得静谧压抑。   鼻头又凉了一下。   冉霖惊讶地瞪大眼睛,后知后觉——竟是下雪了。   ……   横店的冬天很少下雪,即便下,也没有多大。   可是这一场却不同,来势汹汹,从最初的雪粒,到后面的雪片,竟下出一片北国景象。   翌日清晨,天晴了,雪却没停,无风,雪花就那样安静地往下飘,不疾不徐,从容优雅。   这可乐坏了整个剧组。   原本定在最后拍的一场梅园戏,剧本里就是雪天。   剧组甚至已经准备好了白石灰和泡沫,准备到时候把前者洒在地上,后者洒在演员头上,下雪的特效则直接后期做——横店的雪景基本都这么来的。   谁会想到,天公如此作美!   梅园的置景原本还差一点,但为了赶这场雪,昨夜工作人员熬了通宵,生生让梅花开满园,如梦似幻,亦假亦真。   拍摄计划也调整,最后一场戏直接提前,改在这一天。   冉霖化妆造型完进入现场的时候,被园中景色迷了眼。   陆以尧已经坐在园中,只是背影,但却透着唐璟玉的清冷与寂寥。   这场戏没有唐晓遇——毕竟是上坟戏,坟中之人要是露面,那这个大结局就得改鬼片了——但敬业的男三号还是跟着剧组过来了。   大结局,又是难得的雪景,唐晓遇也想围观。   天色刚亮,雪花有慢慢变小的趋势。   剧组不敢拖延,抓紧时间调试准备,待这座雪中梅园亮如白昼,所有演职人员就位,场记一声打板,清脆利落!   三年前的盛夏,唐璟玉和方闲一齐,将徐崇飞葬在这里。   他们似乎同这满园梅花就是没有缘分,无论是结拜还是立冢,都只有满眼翠绿。   那之后,二人分道扬镳,再未相见。   哪怕是过来祭奠,也都避开了徐崇飞真正的忌日,一个选在早一日,一个选在晚一日,没有约定,却无比默契。   今天不是任何特殊日子,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冬日。   只是方闲忽然想到,那座承载了他们兄弟三人最美好和最悲伤回忆的地方,他竟一次都没见过真正的梅花盛开。   不想便罢了,一旦动心,便彻底惦记起来。   索性,方闲就这样来了。   星夜兼程,赶了许多天的路,就为看几树梅花。   刚来到月亮门底下,便闻到了扑鼻花香。那香气沁人心脾,仿佛能勾起人心底最深处的回忆……   【方闲:为何要选在这里?】   【唐璟玉:君子如梅,傲霜立雪。怎么,这还配不上你方小少爷?】   【徐崇飞:我的错我的错,我该挑个冬日再拉二位来结拜的。】   【唐璟玉:别理他。我看这里就很好,崇飞,上香炉。】   那一年,满园翠绿,不见梅花。   他沉静如水,他浪荡不羁,他温润如玉,三个少年以天地为证,以山河作盟……   方闲甩甩头,阻止自己再想下去。   踏进月亮门,梅香更甚,轻飘的细雪中,红梅缤纷。   第一次,方闲见到这里花开满园的样子。   原来真的很美。   慢慢走向梅园深处,在尽头有一棵最大的梅树,那树下,葬着他最亲的兄弟。   忽然,方闲停住脚步。   最大的梅树已映入眼帘,他却定住一般,无法再动。   树下的石桌旁,一个人在自斟自饮。   于纷飞的细雪中,似呢喃着在和谁说话。   他的身边没有人。   但方闲就是知道,他在和徐崇飞讲话,他讲,徐崇飞听——因为自己也是这样做的。   仿佛感觉到了有人闯入,唐璟玉放下酒杯,警惕抬起头。   四目相对。   在看清来人的一刹那,唐璟玉眼里的锐利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淡淡错愕。   方闲站在那里静静看着他。   江湖大,大到山水永隔,江湖小,小到一方庭园。   不知何处来了风,刹那,落梅如雨。 第51章   杀青那一刻, 会是什么心情, 冉霖曾想过很多种——激动,感慨, 兴奋, 不舍等等, 不一而足。   但独独没想过,怅然。   那种仿佛一部分灵魂被拿走的空落落。   这感觉以前没有过, 第一次, 给了《落花一剑》。   冉霖想可能这是他拍摄的第一个重要角色,戏份太多, 周期太久, 入戏太深, 所以当世上再无方闲,心里的某一块,也跟着这个角色走了。   这种心情持续到了杀青宴。   春节将至,整个拍摄的后期都是紧赶慢赶, 终于顺利收工, 且拜那场大雪所赐, 省下了制雪景的时间,最终比原计划提前了一天。   一天,对于《落花一剑》这样规模的剧组来说,就意味着至少节约下了十几万的基本开销,这里还不算演员费用,场地费用等等, 更重要的是,很多时候剧组不仅不会提前,还会因为种种原因延期,到时候增加的场地租赁费、演员薪酬、生活开销等等,都是翻着番的往上涨。   两相对比,整个拍摄周期里一直为控制成本操碎了心的制片人简直感动得想烧香还愿。   为了感谢整个剧组和演员的努力,杀青宴的规格从原定的“标准”变成了如今的“豪华”,戏一杀青,所有人立刻跟车奔赴酒店,椅子还没坐热,各式色香味俱全的菜就如流水般上桌,每一道都透着诱人。   美食当前,谁还管其他,辛苦了几个月的人们秉着“把付出的辛苦吃回来”的志气,一个个吃得热火朝天,喝得酣畅淋漓。   不消一个小时,所有人便全放开了,大声聊天的,高声劝酒的,闷头苦吃的,开心合影的,热络的场子里再难分清谁是导演,谁是制片,谁是灯光,谁是剧务……   冉霖也开心,但因为那种空落感挥之不去,所以那开心也好像被萦绕得很宁静,没有唐晓遇那种跟谁都想喝一杯的兴奋,只是静静看着这一切,淡淡的享受和满足。   幸而灯火辉煌的喧嚣里,也没人注意他。   “想什么呢?”   好吧,除了同桌的陆以尧。   男一男二男三都被安排在了制片人、导演和编剧的同一桌,不过这会儿制片人和导演都被拉到别处畅谈交心,编剧和男三则莫名投了缘,已经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全然忘了这边还有两位。   剩下男一和男二,一个是不喜欢酒文化,没想特意跟谁联络感情,碰上过来敬酒的,只是客气一下,慢慢也就没人过来了;一个是已经把该敬的人敬完了,再没应酬任务,索性慢条斯理地再吃点菜。   陆以尧脱下戏服之后,换上的是一件高领毛衣,外搭呢子大衣,造型复古讲究,走起路来有型有款。这会儿大衣脱了,只剩下毛衣,冷峻的气质又温和下来。   事实上高领毛衣很难驾驭,一不留神,就没脖子了,怎么看怎么土。   但在陆以尧身上,却偏偏特别合适,衬得他温和有礼,还带了点贵公子的端庄范儿。   头发没有特别打理,简单抓抓,刘海大部分向后,有几绺落在额前,遮得眉峰若隐若现,愈发让那双桃花眼勾人心魄。   好在,这人刻意断了发电系统,目光清澈如水。   冉霖才能在沉吟片刻后,平静地看他,微笑:“没想什么,就是觉得明天开始要把闹表往后调了,有点舍不得。”   陆以尧莞尔,想也不想便调侃道:“反正你是阶段性苏醒,调最后一个闹铃就行了。”   冉霖没好气地斜眼看他:“那也不用八点起床四点就开始第一阶段吧。”   陆以尧笑得露出洁白牙齿。   冉霖被晃着了眼,忽然问:“你有牙膏代言吗?”   陆以尧愣住,茫然地眨眨眼,摇头。   冉霖夹了个雪绵豆沙塞嘴里,边吃边建议:“可以让你经纪人去谈一个的,真的,你这口牙不代言浪费了。”   小伙伴的建议很认真,很严肃,但正在大快朵颐的鼓成仓鼠的腮帮子,实在没任何说服力。   陆以尧又好笑又无奈,随手又给他夹了一个。   冉霖来者不拒,刚瘪下来的腮帮子,再度圆鼓鼓,一边吃还一边客气:“别光给我夹,你也吃啊……真心不错……”   桌上菜有几样陆以尧没吃,这道就在其中,但现下被勾起了食欲,便也夹了一个,哪知道刚咬一口,就有点囧。   外酥里软,绵密醇香,酒店大厨的手艺没得挑,只是这道菜对他来说,太甜了。   “不好吃?”冉霖一眼就看懂了陆以尧的表情,有点意外,又嚼两下自己嘴巴里的,很棒啊。   “有点甜。”陆以尧说得比较委婉。   “雪绵豆沙本来就是甜的,”冉霖以为他在嫌弃,下意识为大厨说话,“而且这个豆沙肯定是饭店自己做的,一点都不腻,也没甜到很夸张……”   “不是,”陆以尧知道他误会了,解释道,“不是菜的问题,是我本身对甜食一般。”   “哦……”冉霖有点窘,闭上嘴,不再聒噪,过了会儿,又觉得不吐不快,还是咕哝一句,“其实可以偶尔吃吃,甜食会让心情好。”   陆以尧歪头想想,末了一本正经道:“没事,我心情差的时候比较少。”   冉霖黑线看他:“你是在炫耀吗……”   陆以尧乐,坦然承认:“应该是吧……”   冉霖想踹他。   不过也就是想想。   明天开始,想见这个人都难了,踹两脚,舍不得。   “这个剧之后,你是什么工作安排?”陆以尧闲聊似的问。   冉霖摇头:“不知道,希姐还没和我说,估计应该没安排,先回家过年吧。你呢?”   “一样,先回家,”陆以尧眼里的光柔和下来,“不过初四就得开工,飞长沙。”   冉霖发现陆以尧提起家的时候,会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画风,时而柔情似水,时而苦大仇深,他其实特别好奇,但一直忍住没问。之前是觉得打听别人的隐私不好,现在则是觉得根本没立场问。   陆以尧再没邀请过他吃饭,也不再讲什么真朋友交心一类的话,两个人在剧组最后一个星期的相处,平淡如水。   “忙是好事,”冉霖听见自己客客气气地说,“像我,想忙还没事情忙呢。”   陆以尧说:“等这个剧播了,你会忙翻天。”   冉霖抬头看他:“真的?”   陆以尧点头:“嗯,你会觉得忽然就多了铺天盖地的通告,繁忙不停的工作,狂热迷恋的粉丝,以及……疯涨的银行卡余额。”   冉霖咽了下口水,眸子里水波潋滟,全是货币之光:“其实,你直接说最后一条就行了……”   陆以尧知道他是故意的,可还是没忍住,鬼使神差揉了一下他的头发:“财迷。”   说是揉,实则在指尖稍一碰着的刹那,就被不着痕迹躲开了。   陆以尧手停在半空,才觉有些尴尬,就见冉霖摇头晃脑地哼歌:“都说钱是王八蛋~~可长得真好看~~~”   就哼了两句,还故意哼得没在调上,尴尬却忽然散了。   陆以尧很自然收回手,忽然想起那个曝光的洗发水花絮,便问:“你学过音乐?”   “没有,就是业余爱好。”冉霖冲他乐,“念书的时候嘛,你懂的,会吹拉弹唱都能增加帅气值。”   陆以尧不自觉拄着胳膊托下巴,淡淡看着冉霖,客观评价道:“你本来长得就好看,不唱歌也帅。”   冉霖已经没有被夸的喜悦了,索性有样学样,也拄胳膊托下巴,侧过脸和陆大明星四目相对。   “你以后是准备永远捧着我聊天了吗?”不知是气氛好宁静祥和,还是刚敬那几杯酒让他头脑发了热,冉霖忽然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既已心照不宣,何必一起装傻。   陆以尧被冉霖问住了,直觉上,他想解释我不是故意捧你,我只是实话实说,可理智上,他知道并不全是,因为拒绝,所以有一种把人伤了的过意不去,以至于以前会调侃的事情,在那之后反而会克制住冲动,顺着说。   原来不只他一个人觉得这样很干巴巴。   冉霖一看陆以尧欲言又止的表情,就知道这人又在脑内上演小剧场了。   有时候他都替陆以尧累,何必非活得那么端庄,又不是乾清宫正大光明的匾额,一点歪不得。   可陆以尧迷人的偏偏也是这点。   “喂,”冉霖看看周围,一片人声鼎沸里根本没人注意到他们这桌,再看看对面的唐晓遇和宋芒,已经快喝到桌子底下了,便低声招呼陆以尧,“过来。”   陆以尧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和冉霖已经是挨着坐的关系了,扭头对看,脸和脸的距离不超过半臂,这种情况下还要怎么“过去”,这是个问题。   冉霖叹口气,山不来,他就向山走去,索性把凳子再搬近一点,和陆以尧凑成电视剧里反派密谋坏事的交头接耳状。   陆以尧没躲,但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二号,总有一种山雨欲来的不祥感。   终于,冉霖开口,声音压得很低,但神情坦荡,与他俩这会儿暗搓搓的“密谋”状态截然相反。   “你知道我最喜欢也最羡慕的是你身上哪一点吗?”   设问是陆以尧最喜欢但用得最失败的套路。   可在冉霖这里,流畅娴熟,根本不用陆以尧回答,只要乖乖听着就好。   “就是不管什么,你都可以摊开来聊,因为你心里不藏半点阴暗,所以也愿意拉着别人一起晒太阳。”   冉霖坦然说着,眼神不闪不躲,就那样定定看着他,明亮,清澈。   陆以尧看呆了。   这一刻,他忽然分不清对着的是冉霖还是方闲了,冉霖没这么从容潇洒,方闲又没这么如水温柔。   “今天我也学你一次。”冉霖说着,轻轻深呼吸一下,又做贼似的扫描四周,确认安全,才重新看向陆以尧,近乎低到用气息说,“我喜欢你。”   陆以尧大脑一片空白,忘了呼吸。   冉霖却舒口气,感觉像是不知哪里吹来一阵凉风,吹得心里清爽惬意。   原来说实话,并不难。   如果换个人,他死也不会讲,但不知道为什么,是陆以尧,他便觉得说了实话也安心,仿佛可以肯定这人不会抖出去。   就像他和奚若涵说过的,能喜欢上你,很幸福。   “意不意外,惊不惊喜?”坏坏地挑起眉毛,冉霖带着笑意呢喃。   陆以尧不知道该说什么,遇上不按套路来的朋友,真的很心累,他现在就觉得脑袋里原本捋得经络分明的毛线,被猫爪子又挠成了乱球。   眼看着陆老师懵逼,冉霖嘴角上扬,不逗他了,缓下声音,说:“我知道,你也知道,所以就别都小心翼翼保护那层窗户纸了,你累,我也累。但我还是要和你说声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陆以尧的心慢慢静下来,他似乎知道冉霖接着要说什么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不是很想听。   “我敬你,”冉霖说着忽然提起一杯酒,笑容明朗,“喝完这杯酒,所有乱七八糟的,翻篇。”   陆以尧摸上酒瓶,却迟迟没动。   冉霖以为他还有顾虑,干脆拿过自己的酒瓶给他倒,边倒边说:“你不用担心,我真的放弃了,不,我从来也没想要怎么样,其实如果你没发现,这事儿神不知鬼不觉也就过去了,所以你得从自身找原因,第六感太敏锐就不可爱了知道吗……”   絮絮叨叨说完,陆以尧的杯子正好满。   放下酒瓶,冉霖拿起自己的酒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陆以尧有一瞬间的恍惚,等反应过来,已经举起了杯。   两杯轻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冉霖一饮而尽,心下解脱,眉宇间云开雾散。   “喂,”放下杯子,冉霖才觉出不对,“从头到尾都是我在说,你好歹应一句。”   陆以尧回过神,不知道能说什么,末了绞尽脑汁递出一句:“敬友谊地久天长。”   冉霖看着陆以尧干杯,想,这人真倒霉,好端端当着明星,就被自己拉上了一辆碰碰车,然后东撞西撞,昏天黑地。   末了终于发现自己是马路杀手了,还坚持要继续当乘客。   掰直男这种事的罪恶程度基本就够下地狱了,哪怕自己没去做,只是想想,陆以尧都有一万个理由跟他断交。结果这人非但没有,还千方百计照顾他的情绪,给他修台阶,对着这样的陆以尧,冉霖没办法揣着明白装糊涂,也不希望见到对方因为他,再伤身劳神。   今晚过后,陆以尧不再需要惦记这件小事,不再需要觉得过意不去,继续做那个忙到空中飞人的陆神,继续在他的世界里,闪闪发光。   陆以尧不喜欢喝酒,但也没有讨厌到难以下咽。   可今天这杯是个例外,他分了三次才干完,全程都想放下说这酒我不喝了,我需要时间再去想想,你不能自说自话就把事情翻篇了,然而最终放回桌面的杯子,还是见了底。   冉霖看着空杯,心下一片释然。   剧组杀青了,这件别别扭扭的小事也解决了,再没有比这更圆满的收尾。   陆以尧看着冉霖一脸从五指山下解放出来的新生光彩,看着他伸筷子夹过来最后两个雪绵豆沙,看着他没心没肺地大快朵颐,莫名有点想掐掐他那鼓起来的腮帮子。   怎么就翻篇了。   怎么就结束了。   怎么就你说喜欢就喜欢,你说放弃就放弃了,不需要征求一下“被害者”的意见吗!   但转念一想,他的愿望不就是“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吗,现在这个结果不是符合预期,简直是远远超出预期,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叮。   熟悉的微信提示音打断了陆以尧纷乱的思绪。   是冉霖放在桌上的手机。   冉霖也停下嘴巴,疑惑地拿过手机查看,结果没两秒,脸上的表情就从“刚逃出五指山”变成“又戴上紧箍咒”。   没等陆以尧问,冉霖直接看向他,低声道:“张北辰。”   陆以尧立刻警惕起来,什么喜欢不喜欢翻篇不翻篇都抛到了脑后:“找你?”   “还是找我们两个,”冉霖道,“说是知道我们今天杀青,问我们什么时间离开横店,能不能再一起吃个饭。”   陆以尧嘴唇抿成直线,良久,问:“你怎么想?”   “会不会……”冉霖带着一心希望猜测,“是想和我们坦白?”   陆以尧没肯定,也没否定,只淡淡道:“那这个时间拖得有点久。”   冉霖懂陆以尧的意思,事实上,他对于张北辰的这顿饭,也没抱太大希望,总觉得试探的成分多,坦白的成分少,而且剧组提供的返程票也是明天一早的,不是不能改,但改起来会很麻烦。   而且,如果张北辰真有坦白的意思的话,其实吃饭也好,电话也好,哪怕只是一条微信,都可以做到。   眼见着冉霖起身,陆以尧奇怪道:“你干嘛去?”   “打电话。”冉霖说。   “给他?”   “嗯。”   “打了你说什么?”   “看他说什么。”   “打电话行,但你别犯傻……”   “大哥,”冉霖忽然叫了剧中对陆以尧的称呼,“我比你机灵一万倍好吗。”   陆以尧囧,这人不仅是称呼,连口气都非常方闲了。   不自觉带上笑意:“去吧,方小爷。”   冉霖拿着手机走到相对安静的角落,静下心酝酿片刻,才拨通张北辰的号码。   那边接听得飞快:“冉霖?”   “嗯,”冉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杀青宴还没完呢,有点吵。”   “没事,”张北辰问,“收到我的微信了?”   冉霖说:“收到了,但是可能聚不上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得走。”   “哦……”张北辰的声音有淡淡的低落。   冉霖心里划过一丝异样,说不清是难受,还是不死心。   “你有事吗?”他听见自己这么问,“有事的话,电话里说也行。”   听筒那头沉默下来。   可能是一瞬,也可能很漫长,冉霖全神贯注地等着,模糊了时间流逝的速度。   终于,电话那头的声音明亮起来,似乎连最初的一丝低落,都没了:“没什么事,就是一起在这边几个月,才聚了一回,太可惜。”   冉霖眼里的光黯下来,不知过了多久,才道:“是啊,有点可惜。”   两个人又聊了一些有的没的,多数是拍戏心得,冉霖莫名不想再聊更多,最后草草结束通话。   转过身,陆以尧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正站在背后。   “怎么说?”他问。   冉霖叹口气,勉强露出一个微笑。   陆以尧了然,耸耸肩:“能想到的,别太在意。”   冉霖摇摇头,真心道:“没事。”   确实没事。   已经过去一段日子了,忙碌的工作早冲淡了难受,之所以打这个电话,只是还抱着最后一丝侥幸。   或许这件事里张北辰未必是主导,再极端点假设,最初的时候他可能都不知情。可事情一爆发,连他都能怀疑到张北辰,他不信张北辰自己不起疑。而经纪人,几乎不可能瞒着自家艺人去做什么事,即便瞒了,事后也必须要坦诚应对质询,否则艺人一定会炸,万一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那时候只能是两败俱伤,得不偿失。   所以张北辰可能是策划者,可能是知情者,但肯定不是无辜者。   一如当初默许团队炒作的自己一样。   张北辰的微信打断了之前的话题,想再续,也续不上了。   重新回到座位坐下的陆以尧和冉霖,不知怎么就聊到了演艺圈的奋斗之路。   话头可能是冉霖起的,他的原意是想说换个角度,其实能够理解张北辰,因为想在这个圈子里混出名堂,太不容易了,而混出名堂之后想保持住,更要千倍百倍的小心,所以不能出事,出一点事,也会让人非常紧张,有时难免会走极端。   但后来说着说着,就分享起了自己的摸爬滚打史,怎么因为照片红的,怎么签的公司,出道以后都演过哪些小角色,一桩桩一件件,赶上自传了。   讲到后来冉霖觉得有卖惨嫌疑,及时止住话头,和陆以尧说:“别光听我讲,也说说你的。”   陆以尧没跟任何同行透露过出道史,哪怕是姚红,最初也是在公司要求下,带的他,对于他怎么进的公司,进公司之前的一切情况,略知一二,但推测多过实锤。   从前的他曾无数次想过,可能会在未来的某一天,交到一个圈内的知心好友,然后他们清风徐来,月下听海,相对聊起各自过往。   理想与现实的差距过于遥远。   没有清风,只有空调,没有月下,只有电灯,没有海浪,只有喧嚣的觥筹交错和满眼的杯盘狼藉,桌对面还有两个醉倒睡着的男同胞。   但他就是讲了,还讲得认真细致,生怕与事实有一丝一毫的偏差。   “我中学就去英国念书了,念到大二的时候正好八年,人都说七年之痒,我是在第八年爆发,一门心思就想回国。我念的是戏剧专业,正好有个一起念书的朋友,家里涉足一点娱乐业,就通过关系把我介绍到奔腾时代了。我第一个演的角色就是男三,后来就男二,男主……”   似乎发现自己的履历颇为苍白,陆以尧说到后面继续不下去了,只能真诚地看向冉霖,做了总结:“就是这样。”   冉霖感受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羡慕嫉妒恨:“就是这样?你还想怎样……”   现在连抗日神剧里都禁止给主角这么开挂了好吗!   吐槽完,冉霖又想起一件事,问:“大学没念完,不可惜吗?”   “如果是记者采访,我会说可惜。”   冉霖听出了话外之音:“我问呢?”   陆以尧眼睛慢慢弯下来,像被风吹过的桃花瓣:“你问,就是大实话,还好。”   以往,冉霖最害怕陆以尧笑,一笑,他的心脏就会乱跳。   可这会儿,他奇异地很平静,只觉得这人好看,纯欣赏的那种好看,一笑,周围声音就都没了,好像只剩下轻风拂面,还有淡淡的花草香。   “你家里也不介意吗?”   “家里很来就想我读商学院,我故意作对才选的戏剧专业。”   “所以你选择不是因为喜欢演戏?”   “喜欢谈不上,顶多算是有一点感兴趣。”   “……”   “你那是什么表情?”   “我想代表所有爱表演但是没机会的人拿蛋糕呼你。”   “为什么是蛋糕?”   “你不是不喜欢甜食吗。”   “……”   揍人也揍得这么温柔,也就冉霖了。   陆以尧鬼使神差又夹起那块雪绵豆沙咬了第二口,有点凉了,口感显得更甜,但好像……也还不错。   冉霖其实很想问,为什么在选专业这种人生重要方向上,和家里作对这么随意的理由成了第一要素,但转念,自己学了西班牙语,好像也并没有对人生造成什么重要影响。   况且,总觉得陆以尧不愿意聊太多家里,他还是继续羡慕这位男神开挂的职业生涯比较安全……   “求保密。”   正胡思乱想着,耳边传来陆以尧的请求。   冉霖没反应过来,问:“保密什么?”   陆以尧四下看两眼,倒真是一副警惕模样,确认安全,才低声道:“我是关系户。”   冉霖囧:“后面的角色也是?”   陆以尧:“那不是,男三演完就有一些人气了,后面再没缺过机会。”   冉霖绝望地看着他:“要不是太了解你,知道你只是在陈述事实,我真的会生气。”   陆以尧闻言乐了,不过笑完,他又正色起来,轻叹道:“我爸说过,太顺遂不是好事,一个人如果太顺了,后面肯定有坎儿等着。”   冉霖蓦地想起,自己爹好像也说过这方面的,但跟陆以尧的鸡汤型老爸好像有所区别……   “想起来了,”冉霖轻叩一下桌子,“我爸说,遇见顺的,就会一顺百顺。”   陆以尧哭笑不得:“那到底该听谁的?”   冉霖很认真地想了想,给出方案:“结合着听。”   “那你爸有没有说过遇见难关怎么办?”陆以尧忽然问。   冉霖心中惊讶,因为他爸还真说过:“大不了不干了,回来当包子铺少东家。”   陆以尧愣住:“你家是做餐饮业的?”   冉霖汗颜,轻咳一声:“没这么洋气,就是一家包子铺,店面不大,但我妈和的馅天下一绝,我爸揉的面筋骨奇佳……”   陆以尧生生被说饿了,但还是秉着科学精神问:“面,怎么才算筋骨奇佳?”   冉霖想了想,放弃:“我爸说的,你得去问他。”   陆以尧:“……”   陆以尧当然不会去找冉霖爸求证,事实上他都不知道聊这些有什么意义。   可他就是聊得很起劲,甚至听着冉霖绘声绘色给他讲这些的时候,真心希望这场杀青宴永远不散。   可惜,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夜里十二点,杀青宴终于杀青。   唐晓遇和宋芒都是被拖回酒店的,幸而在喝醉之前,男三号已经拉着男一男二合了影,并仿佛预见到自己结局似的,拍完就把照片发给了冉霖和陆以尧。   回酒店的车里,冉霖就发了一条微博,内容是《落花一剑》杀青宴,配了一张九宫格,有剧组全体合影,有三个人的合影,还有跟导演、编剧、其他演员以及剧组工作人员的合影。   微博发出去的一刹那,几个月来的种种都在眼前划过,好像微博一发,这些也要打包封存。   刘弯弯看出冉霖的伤感,问:“冉哥,你是不是有点舍不得。”   冉霖摇头,放下手机,和助理小妹一字一句道:“美好的回忆,是为了让人继续昂首前行。”   刘弯弯安静地看了他两秒,问:“哥,你是不是在微博有小号,天天转发鸡汤的那种。”   冉霖乐,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拍助理肩膀:“弯弯,哥今天做了一件特别帅的事。”   刘弯弯来了精神:“什么事?”   冉霖摇头:“不能说。”   刘弯弯一脸黑线,但仍抱着最后一丝不甘问:“那有多帅能说吗?”   冉霖咧开嘴,露出不逊于陆以尧的雪白牙齿:“帅到我今天两米八。”   末了,刘弯弯也不知道究竟自家冉哥做了什么壮举。   但她能清晰感受到,拍完这部剧的冉霖,和几个月前不一样了,说不上具体的改变,但偶尔的一颦一笑,眉眼神态,少了些谨慎内敛,多了些恣意张扬,就像……方闲?   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回去的路上,陆以尧也发了杀青微博,并且发完就回到首页,第一时间看见了冉霖的。   毫不犹豫地点了赞,留了言,然后就翻出微信想问对方到酒店没。   打字打到一半,才意识到,好像没必要。   冉霖是肯定回到酒店的,就这么几分钟的车程,不大可能出意外。所以他这个问题,更像是没话找话。   要命的是,他还非常想没话找话。   但是不能。   别说冉霖都说翻篇了,就是冉霖今天不把话挑明,他也是做好决定不再撩对方的。   虽然他不觉得这是撩,但反过来想,如果不是撩,他干嘛不去问唐晓遇,不去问宋芒,不去问陈其正,非要问冉霖。   “陆哥,你没事吧?”李同本来不想出声,但陆以尧凝眉冷脸,嘴里嘀嘀咕咕,又听不清楚在嘀咕什么,状态真的非常让人方。   “李同……”   “嗯,陆哥,你问吧。”   “……”   很好,助理现在已经可以自己cue流程了。   姚红没在,车里只有他和李同,这问题问起来便容易多了——   “假如有一个姑娘喜欢你,但你不喜欢这个姑娘,你会怎么办?”   “死命追啊,”李助理想都不想,“幸福是靠自己争取的,如果被拒绝了就放弃……”   “等一下,”陆以尧打断助理的慷慨激昂,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刚才说反了,“不是你喜欢姑娘,是姑娘喜欢你。”   李同怔住:“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总会有的,”陆以尧忽然心酸起来,安慰似的拍拍助理肩膀,才重复了一遍问题,“假如有一个姑娘喜欢你,但你不喜欢这个姑娘,你会怎么办?”   李同思索片刻,一本正经道:“那要看她有没有和我表白了。”   讨论总算上了正轨,陆以尧坐正身体:“如果没表白怎么样?如果表白了又怎么样?”   李同:“如果没表白我就用暗示勾她表白,如果表白了,我就和她交往试试。如果她实在害羞不表白,我们男的其实也可以主动的!”   陆以尧:“……”   李同:“陆哥?”   陆以尧:“没事,挺好的,你的思路很清晰。”   身体向后,靠进座椅,陆以尧在脑中把三分钟前那个提问的自己用蛋糕呼脸一百遍。   “陆哥,”李同忽然彻底转过身,跪在椅子上,扒着椅背露出头,正式和陆以尧面对面,“是同行吗?”   陆以尧没懂:“什么同行?”   李同说:“就那个百万大V,追你的是她吗?”   陆以尧:“……”   李同一看自家老板的表情,就知道答案了。   叹口气,他感觉自己的心境快和姚红接轨了,简直为陆以尧操碎了心:“陆哥,以后再问我问题,你别让我当我,你让我当你,我就知道该从什么角度思考了。”   陆以尧抬眼皮看他,不想再轻易付出信任。   李同自顾自继续:“如果我是你,然后喜欢我的姑娘是个同行,那我肯定就要慎重了。既然不喜欢,那就连沾都不要沾,因为百分百会有绯闻,要是真恋爱,还值得,不喜欢,还惹上绯闻,那就没必要了。”   “如果已经把对方拒绝了呢?”   “对方表白了?”   “算是吧。”   “那就更尴尬了,只能以后尽量躲着走呗。”   “必须躲着吗?”   “也不是啦,”李同把下巴抵在靠背上,“但如果你已经拒绝她了,还总在她眼前晃,万一她不死心,以为跟你还有希望怎么办?”   陆以尧皱眉:“也不能合作了吗?上通告,拍戏,采访,酒会,明星趴,都得躲着?”   “如果是工作,那也没办法,但……”李同凑近陆以尧,“陆哥,你究竟是想躲着她还是不想躲着她?”   陆以尧避开助理探寻,状似坦然地看窗外,实则什么都没看进去。   “我就是觉得,话都说开了,没必要还那么刻意地避嫌吧。”   李同看着自家老板的侧脸,鼓着勇气,问:“陆哥,你别怪我多嘴,到底是人家追你还是你追人家?”   陆以尧囧,下意识道:“你怎么会有这种疑问?”   李同觉得自己有这种疑问太正常了:“因为你看起来更像被拒绝的那个。”   陆以尧的视线总算在车窗上对上焦距,忽略掉疾驰而过的黑夜,车窗上是一张愁眉不展的脸。   看起来,还真的不像被追求那个。   “李同,”陆以尧收回目光,感慨地看向助理小弟,“做个好人太难了。”   李同耸耸肩:“那就做个坏人呗。”   陆以尧懵逼:“嗯?”   “不是,”李同说,“我的意思是做自己呗。明星该谈恋爱也得谈恋爱啊,当然啦,你要先和红姐报备,公关得跟得上,不然粉丝肯定会有反弹……”   “不用想那么长远,”陆以尧黑线,打断助理的后续事宜,“我先找找自己。”   李同有听没懂。   找自己这种事,太深奥了。   陆以尧重新拿起手机,把刚才中断那条信息发完——【到酒店了吗?】   直到自己的车抵达酒店,冉霖也没回。   陆以尧一路是沉着心情回屋的。   沉着洗澡,沉着睡觉,连梦境都很沉重。   梦中李同一下子猜出,是冉霖对不对,你追那个是冉霖!他用汉语英语以及不知道什么语给李同解释了无数遍,不是他追冉霖,是冉霖追他,结果助理小弟一直捂着耳朵,我不听我不听,边说还边唱起了歌——   阳光下少年~~梦想可曾实现~~冰冷的世界~~有没有把你改变~~   他一直只知道那是冉霖的手机铃,但杀青宴上听冉霖讲奋斗史的时候,才知道那是对方出道的第一首单曲。   李同唱得太难听了,歌没唱完,他就醒了。   才凌晨四点,正是他最近开工的起床时间。   无奈,陆以尧只得起床洗漱,然后一边听着早间新闻,一边蹲着收拾行李。   晚些时候李同也会过来帮他做这些,但能自己做的,他总还是愿意自己做,而且现在除了这个,也没其他事情打发时间。   莫名的低落沉重感从昨夜持续到梦里,又从梦里持续到清晨,连第一缕阳光照进窗口时,陆以尧先看见的都是光里漂着的灰尘。   然后门就被敲响了,是李同。   然后手机也响了,是冉霖。   陆以尧先蹲着看了手机。   【不好意思,昨天回来就睡了,没看手机。有事?】   【没事,就是看你到没。】   【两步路的距离,还是坐车,你会不会对我们的和谐社会太没信心了[笑cry]】   陆以尧看着那个又哭又笑的小圆脸,心里豁地一片晴朗,阳光灿烂。   李同久敲没回应,正准备打电话,门就开了。   自家明星顶着黑眼圈,满面春风。   然后,他就听到陆以尧宣布:“我找着自己了。”   李同艰难地咽了下口水,问:“要不要先和红姐报备一下?你现在谈恋爱,公关起来……”   “不用报备,这事儿公关不了。”陆以尧把助理拉进来,关严实门。   李同站在玄关,死活不想再往里走了,总觉得再走一步,就要被拉进某个黑暗组织。   陆以尧也不逼他,索性就站在玄关,居高临下,除了手臂没撑墙,浑身都是要壁咚的架势:“所以,你得帮我保密,和红姐不能说,和别人更不能说。”   李同这辈子还没被如此委以重任过,霎时热血沸腾:“陆哥,你相信我,就是烂在肚子里,我也不会说一个字。”   陆以尧定定看了他良久,欣慰点头,转身回屋继续哼歌收拾行李。   李同忙不迭跟上来:“陆哥,那人到底是谁啊?”   陆以尧:“不能说。”   李同:“网红还是演员?”   陆以尧:“不能说。”   李同:“哪儿的人?”   陆以尧:“不能说。”   李同:“你哼的什么歌?”   陆以尧:“不能说。”   李同:“……”歌也不能说吗!!!   仿佛感受到了他内心狂奔的草泥马,陆以尧停下小调,抬起头,收敛笑意,眼里出现了少见的犹豫:“这事牵扯很多,很复杂,必须慎重。”   李同:“你不是说她喜欢你吗?”   陆以尧轻轻摇头:“你不懂。”   李同:“……”   他怎么不懂?他就知道昨天晚上的问题是假的,什么被姑娘追然后不喜欢,分明就是自家老板求而不得! 第52章   陆以尧从来没想过自己对冉霖的喜欢不是朋友的喜欢。   这种坚定不移的认知一直持续到昨日。   杀青宴开始的时候, 他还在为“寻找对双方都舒服的相处方式”而纠结。体谅冉霖的心情, 那他就应该主动远离对方的视线,可一旦远离, 关系转淡几乎是必然的, 而他清楚的知道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于是顾冉霖还是顾自己, 成了一个近乎无解的题。   直到,冉霖说, 我喜欢你。   在刚察觉冉霖心意那会儿, 陆以尧曾无数次地担忧冉霖会一冲动,直接告白。因为他想不出该怎么应对。只要话被挑明, 那再好听的拒绝也是拒绝, 朋友就真的做不成了。   后来双方心照不宣, 局面趋于稳定,这个“让人纠结的万一”才在陆以尧心里慢慢散了。   哪知道毫无预警,忧患成真。   在短暂的大脑空白之后,陆以尧发现心里分裂出两个自己。   一个自己说, 最担心的情况都发生了, 你还傻着干什么, 赶紧想想怎么说才能让局面不至于更加尴尬啊。   另一个自己不说话,只乖巧坐在那里,抿嘴笑,那笑很浅,但很甜,甜到融进流向心脏的血液里, 又随着扑通扑通的心跳,回流向身体各处,每一个角落。   没等他决定该听从哪个声音,冉霖就单方面宣布,喝完这杯酒,所有乱七八糟的,翻篇。   心里两个自己的反应几乎是瞬间的。   第一个自己撒花放礼炮,喜大普奔;第二个自己笑容消失,茫然无措。   陆以尧只认识第一个自己,从没想过心里还住着第二个。   就像他一直以为冉霖的告白会是一个非常难处理的棘手情况,却没料到,真正听见这四个字的时候,在那个短暂的大脑停摆的空白里,唯一清晰的,竟然是一丝甜。   他喜欢听冉霖说这句话。   这是回酒店路上,他在反复调取了脑袋里的录像回放后,得出的结论。   可在当时,心里的两个自己已经打起来了,那句“敬友谊地久天长”,鬼知道是从混战一团的哪个自己身上仓皇拽出来的。   如果不是张北辰的微信及时出现,后面可能真的就要冷场了。   因为当时的他根本没办法为心里的两个自己劝架,更要命的是,打着打着还冒出了第三个自己。这一位没加入混战,而是站在战场外,叉腰皱着眉骂,你们有时间打架,还不如组团去问问冉霖,什么叫“乱七八糟的翻篇”,喜欢我们怎么就乱七八糟了!   陆以尧不知道该听谁的话。   索性,谁的也不听,继续听冉霖的。   听冉霖讲出道,听冉霖讲家里,听冉霖讲一切。   陆以尧记不太清自己都搭了些什么话,只觉得这样什么都不想,纯聊天,很舒服,舒服得他想一直这么聊下去。   浆糊一般的脑袋是在回酒店的路上,慢慢冷静下来的。   或许,也该归功于李同。   为了让自己的问题听起来没那么奇怪,他在假设里,把冉霖换成了“姑娘”。   自己小助理倒是立场坚定——开天辟地头一遭有姑娘喜欢我,必须接着啊!   好气又好笑之余,他突发奇想把这个假设抛给了自己。   如果冉霖是姑娘,问题会变成什么样?   只一霎,所有问题迎刃而解。   他欣赏这个姑娘,他喜欢和这个姑娘相处,如果这个姑娘还恰好喜欢他,那他会成为李同二号,欢天喜地张灯结彩地伸手把人接住。   李同问,陆哥,你究竟是想躲着她还是不想躲着她。   这个问题陆以尧都不用思考,就可以给出答案。   如果想,他就不会有这么多天的纠结,如果想,他就不会在冉霖说事情翻篇的时候,茫然不舍。   那刻他才明白过来,他对冉霖的喜欢,不是朋友的喜欢,就是纯粹的可能发展成爱的那种喜欢。   从一开始他就搞错了前提,所以后面把自己和事情都弄得一团糟。   但搞错这个前提是必然的。   陆以尧从来没想过自己有可能喜欢上一个男的。   这种自我性向的认知几乎和自我性别的认知一样坚定。   可当助理误以为让他烦恼的是个女明星,当他自己也把看问题的角度从“友情”里跳出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同样的拒绝,拒绝奚若涵对他的生活几乎没有半点影响,拒绝冉霖让他在几个月时间里费了几年的脑细胞。   同样的翻篇,奚若涵的翻篇让他如释重负,冉霖的翻篇让他怅然若失。   那条微信,是陆以尧给自己设的最后一道检验题。   冉霖也很配合,第二天早上才回。   陆以尧再迟钝,也能感觉到收信前后自己的变化。如果一个人的一条稀松平常的微信都能让你的心情忽上忽下,那再觉得这是“君子之交”,就真的是自欺欺人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GAY。   但他确确实实喜欢上冉霖了——在对方彻底翻篇之后。   陆以尧这辈子还没遇见过如此坑的命运剧本,他怀疑这个也是宋芒写的。   “陆哥,我觉得慎重是对的,但你要知道好姑娘很抢手,不等人,有时候太瞻前顾后了吧,就容易错失良机。”   李同一边帮着自家老板收拾行李,一边观察,总觉得给自己开门时那个豁然明朗起来的老板越来越淡,取而代之的是眉宇间重新缭绕起烦忧的美男子。   就好像漫长的等待之后,终于钓上来大鱼,前几分钟里快乐得想唱歌,可后面才发现,自己既不会做饭,又不会饲养,于是吃也吃不得,养也养不活,放回水中又舍不得,只能抱着鱼尴尬地伫立在风中,忧伤而烦恼。   陆以尧闻言深深看他一眼,还是那句叹息:“你不懂。”   “……”李同真的忍不了了,豁出去直抒胸臆,“陆哥,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就你昨天晚上问我的那些问题,结合你现在的表现,我真觉得我懂的应该……不,肯定比你多。”   陆以尧被小助理一脸义正言辞给逗乐了,末了摇摇头,解释:“我完全信任你在情场上的专业性,以后如果真要追了,我第一个咨询你。”   李同愣住,一脸不解:“意思是还没决定要不要追吗?不是确定喜欢了吗?为什么不追?”   陆以尧低下头,继续收拾行李:“因为我不知道这个喜欢能持续多久。如果只是因为一起拍戏朝夕相处造成的暂时性错觉呢?这种事情很多的。回头把人追到手了,又发现不对,已经没感觉了,再分手,那叫不负责任。”   李同惊讶地张开嘴,好半天,才说:“果然是这个组里的女演员……”   陆以尧叠衣服的动作顿住,半秒的时间,在心里把那个多嘴的自己揉成团丢到尼亚加拉大瀑布里!   李同也没指望老板回应。   毕竟是个连歌名都不能透露的高度警戒状态,无意中说漏嘴,已经是老天爷对他这颗八卦好奇心的眷顾了。   陆以尧叠衣服的方法有点复杂,但衣服确实在他慢条斯理的折叠下,最终成了便于收纳的形态,然后再被他逐一放进行李箱。   李同每次看着,都觉得可以拍下来放到网上当收纳视频教程。   行李箱确实因此变得整洁规整,如果让他用这么繁复的工作来打造模板式的行李箱,他宁愿让箱子乱着。   李同想,这就是他们的区别——陆以尧活得太认真了。   太认真,就会辛苦。   管它是不是假戏真做,管它是不是一时错觉,与其想,不如去交往试试。   但这话他不能说,自家老板也不会这样做,如果做了,就不是陆以尧了。   认真不易,所以坚持认真的人,才难得。   “李同……”叠完最后一件衣服的陆以尧,缓缓抬起头,毫无预警地问了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叫李同?”   李同咽了下口水,如实相告:“我爸妈是同学,所以……”   陆以尧:“那为什么不叫李学?”   李同挠挠头,他还真没问过爹妈这个问题,只好不负责任猜测:“可能他俩都不爱学习……”   陆以尧忽然意识到自己问的问题特别无厘头。   “自己可能是GAY”这件事带来的冲击远比他想象的强大,而且是后反劲,等到“原来我是喜欢冉霖的”这一认知的甜度过去,性向改变带来的动摇就愈发清晰,甚至有点草木皆兵的意思。   接受自己是GAY,远比接受自己喜欢上冉霖,要难。   但如果他不是GAY,那就像他和李同说的,他没有信心自己的“喜欢”能持续得长久。   叮咚。   李同刚想提醒手机响了,陆以尧已经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过手机亮了屏。   李同差点被吓着,忍不住好奇地问:“你的那位?”   陆以尧知道他指的是那位“女演员”,索性将错就错,坦然道:“是冉霖,已经先走了,跟我说一声。”   李同没往歪处想,只是掏出手机,确认没有新信息后,有点怨念道:“不够意思,走也不说一声。”   陆以尧不解:“你在说冉霖?”   “不是,”李同忙解释,“是刘弯弯啦。”   陆以尧:“那是谁?”   李同:“冉哥的助理,那个皮肤特别白的小姑娘。”   陆以尧有印象了,但:“她叫什么?”   李同:“刘弯弯,月牙弯弯那个弯弯。”   陆以尧:“……”   李同:“陆哥你怎么了?”   陆以尧:“没事,就是有点怀念从前的世界。”   笔直的时候,天地万物都是直的,一招动摇,哪哪儿都GAY GAY的。   陆以尧想,看世界的角度实在太重要了……   ……   陆以尧是年二十八回的家——西城,亲妈和亲妹的家。   开门的不是阿姨,直接就是自己妹子。   “哥——”   惊喜的呼唤,尾音未散,人已经扑到陆以尧怀里。   陆以萌一米七一的身高,平日穿着高跟鞋,气场冲天,还偏爱裤装和烈焰红唇,整个人飒得比亲妈还像女老总。   唯独对着自家老哥,一秒变萝莉。   陆以尧无奈地抱着挂在自己身上无尾熊一样的妹妹走进客厅,边走边问:“妈呢?”   “你还真是踩着点回来。”   不用陆以萌回答,樊莉已经从楼梯上走下来,一脸讥诮地看着自己儿子。   见到老妈,第一个反应的倒是陆以萌,瞬间从陆以尧身上下来,乖乖跑沙发上坐着,远离“母子天伦”的修罗场。   陆以尧一直觉得“把居家服穿出职业装的味道”是自己亲妈的独门技能,比如现在,舒适柔软的材质和浅淡的颜色都没有让这套衣服遮住自己亲妈的气场,弄得陆以尧也只能配合着说一句:“给樊总拜个早年。”   樊莉黑线,端着的高冷范彻底破功,没好气道:“过来。”   陆以尧哪敢怠慢,登登登上了楼梯,站到亲妈面前任君查看。   樊莉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会儿,不高兴地皱眉:“怎么瘦了?剧组里吃的不好?”   “吃的很好,瘦是角色需要。”陆以尧连忙解释,不然坐实了“剧组辛苦”,他妈能唠叨到年三十。   樊莉半信半疑,好在儿子精气神还不错,也就勉强信了这个解释。   陆以萌假装看电视,实则余光一直在围观。什么瘦不瘦的都只是开胃菜,老妈真正惦记的事情还没问呢,所以安全起见,她还是装透明的好。   陆以尧是晚上七点进的家门,回家半小时,三口人就坐到了晚饭的餐桌前,所以他妈说他踩着点回来,也不算冤枉。   不过偷偷问了阿姨,自家亲妈也不过比自己早回来了二十分钟,陆以尧就释然了。   选择晚上回家是对的,因为樊莉女士的忙碌程度,基本同他这个一线男星相当。   “多吃点。”樊莉给儿子夹了一只虾,语气和蔼慈祥。   奈何她的表情还是冷着的,于是神态和声音的搭配就充满了违和感。   陆以尧不明所以地看了眼陆以萌。   亲妹死也不抬头接视线,就埋头苦吃。   陆以尧心中有了数。   索性不疾不徐地剥虾,终于一只虾剥完了,没等吃,樊莉女士耐心耗尽——   “大楚把事情都告诉我了。”   陆以尧不用想就知道是这件事,否则他在横店几个月,实在没有其他惹着亲妈的理由。   把虾放下,陆以尧无可奈何叹口气:“我就知道大楚靠不住。”   没等樊莉说话,陆以萌忍不住插嘴:“哥你太天真了,你居然相信大楚能帮你瞒……”   后半截话被亲妈一个眼神,生生逼得咽了回去。   陆以萌缩缩肩膀,不再吱声。   樊莉很满意,继续看回儿子,淡淡道:“说吧,给我一个需要隐瞒的理由。”   “事情都解决了,”陆以尧说,“我不想再拿出来惹你不高兴。”   樊莉挑起修得漂亮的眉毛:“是怕我插手吧。”   陆以尧露出“妈妈真是聪明”的谄媚微笑。   陆以萌白他一眼——【狗腿。】   陆以尧瞥她一下——【这叫生存技能。】   果然,对着儿子的笑容,樊莉虽然脸上绷着,可眼底慢慢柔软开来。   陆以尧知道,自己妈也不是真想把张北辰怎么样,否则也不会等到这几个月后才来问他——没义气的大楚百分百第一时间就把全部的事情经过汇报了。   亲妈不高兴的是,儿子被欺负了,还不想还手,但不高兴归不高兴,依然尊重。   这是亲妈和亲爹最不一样的地方。   其实这件事换成亲爹,也未必会强硬插手,但就算不插手,也要把他从头到脚教育一番才能舒心痛快。   “哥,”敏锐感觉到低气压在消散,陆以萌的好奇又冒了头,“那个张北辰是不是就是和你一起拍综艺的那个?”   陆以尧有点意外:“你还记得挺清楚。”   “当然了,”陆以萌不太高兴,“你的所有节目我一个都不落,我是你头号粉丝!”   陆以尧眼里染上笑意。   陆以萌却为自家老哥打抱不平:“都是拍过一个综艺的,不是朋友也是熟人,坑谁也不应该坑你啊。”   “你哥那个圈子里的人,除了自己,没有谁是不能坑的。”樊莉轻哼一声。   陆以尧皱眉:“妈……”   “行行行,我偏颇了。”樊莉倒是承认得快,反正她和儿子向来求同存异,“但是呢,通过这件事你也应该明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别以为你对别人真心实意,别人就能还你一腔赤诚。”   “懂。”陆以尧总觉得自己被高看了,“但是你儿子没有对谁都实心实意,也没打算收获谁的一腔赤诚,我就是做我的本职工作,赚我的合法收益。”   樊莉抬起眼皮:“那你这个投入产出比也太低了。”   陆以尧囧:“当明星的投入产出比还低?”   “当然,”樊莉想也不想,“你要是做生意,谁会在网上吃饱了撑的骂你。你以为你仅仅投入了劳动力?明星是要满足观众幻想的,需要投入的隐性成本不可估量。”   “妈,”陆以尧听得颇为感慨,“你现在说话的感觉特像我经纪人。”   “嗯,”陆以萌点点头,“一心想让你退圈的经纪人。”   樊莉瞪了两个没心没肺的熊孩子一眼,不再说话,否则饭没吃完,先被气死了。   就在陆以尧以为这顿饭即将平稳度过的时候,吃到尾声,亲妈忽然道:“别的我都可以不管,但女朋友,你绝对不能在娱乐圈里找,这是我的底线。”   陆以尧心里别扭一下。   其实这已经是亲妈一贯的态度了,陆以尧也早就习惯,但以前听见这种话都是应应便过去了,反正缘分没到,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在哪里找,不值当为还没发生的事情和亲妈纠结。   可今天总想反驳上两句。   “娱乐圈也没有你想得那么乱,我也是圈里的,难道我也乱?”   樊莉眼里闪过一丝精光,没有马上说话,只定定看着自己儿子。   陆以萌在这点上倒是和亲妈统一战线:“哥,你是特例好吗,别说娱乐圈,就是天底下像你这么傻的人也不多见了。”   陆以尧心情复杂地看她一眼,也不知道该吐槽她的夸张,还是该欣慰她的万年亲哥吹。   “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樊莉忽然出声,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陆以尧收敛心神,无辜抬眼对上亲妈,努力让表情和声音都没破绽:“我一年三百六十天在工作,倒是想交,哪儿找?”   樊莉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儿子的表情,觉得有七分可信,但还有三分可疑。   陆以萌却完全不怀疑:“妈,你别疑神疑鬼了,以我哥那些个变态要求,我能在三十岁之前见着我嫂子就不错。”   樊莉不语。   陆以尧欣慰地摸摸陆以萌的头:“知我者,亲妹也。”   陆以萌总觉得哪里不对,等陆以尧都收回手了,才瞪大眼睛:“哥,你剥完虾擦手了吗!”   陆以尧笑出声。   陆以萌哀号刚洗的头发。   樊莉看着两个孩子“相亲相爱”颇为欣慰,但底线还是要坚持:“总之,娱乐圈里的就是不行。”   陆以尧没烦,陆以萌都烦了:“妈,谈恋爱也不一定就结婚,你不用这么担心。”   樊莉真不明白自己人精似的怎么就生了两个缺心少肺的:“别人谈恋爱不一定结婚,你哥只要谈了,肯定结。”   陆以萌:“……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陆以尧扶额,忽然有点怀念东城的宅子了,虽然阴森压抑,有个严肃易怒的爹来回飘荡,好歹……安静。   陆以尧在西城待了一天两夜,大年三十早起,就回了东城。   到家的时候,亲爹陆国明还没回来,家里只有周姨,陆以尧索性在厨房里帮她打下手。   周姨原本不让,拗不过,也就随他了,一老一少边聊天边忙活,倒也有几分温馨。   快八点的时候,陆国明才到家,见到自己儿子,也是不冷不热。   一顿饭吃得干巴巴,守到十二点,陆以尧给亲爹拜了年。   陆国明点点头,回房休息。   陆以尧叹口气,颇为无奈。每年都是这样,明明两父子没什么话,也要守岁到十二点,迎来新年,这个除夕才算完。   但一看到满室冷清,他又想在这里多待两天,起码给这里添点人气。   回到卧室里,陆以尧犹豫着要不要给冉霖发祝福,结果犹豫来犹豫去,那边倒发过来了——【新年快乐。】   陆以尧不知道对面是群发,还是一对一,反正他是手动输入的回复——【新年快乐。】   对面再没回复。   陆以尧看着手机屏,怎么都没办法从这段客气的祝福语里找到朋友以外的东西。   冉霖真的翻篇了。   就像李同说的,好姑娘很抢手,不等人,有时候太瞻前顾后,就容易错失良机。   陆以尧现在就能清晰感觉到良机的大门在慢慢关上。   他需要时间想清楚,但冉霖没有义务等他。   腾地坐起来,陆以尧在微信里找到霍云滔,语音电话飙了过去。   响了半天,那头才接,不过声音很精神:“哈喽老陆,怎么想起给我零点拜年了,不容易啊。”   霍云滔那边很吵,听起来像有很多人,陆以尧这才反应过来,霍云滔过年是必须回家的。不过前后也就两三天,而且全程都要充当年轻有为的“霍公子”,所以陆以尧宁可抽空飞去英国看他,也不愿意占用他紧张的过年时间。   “在家呢?”陆以尧还是要确认一下。   “必须啊,”霍云滔似乎走到某个房间里了,周遭安静下来,“我太奶奶要是看不见我,能亲自飞英国你信不信。”   陆以尧信。   霍氏家族人丁兴旺,而且还有长寿传统,保守估计一起过年的至少三十余口人,但霍云滔,绝对是明珠一样的存在。   “光顾着说没用的了,”霍云滔清了清嗓子,正色起来,“老陆,过年好。”   “嗯,过年好。”陆以尧真的很庆幸自己有这样一个朋友,“老霍,我可能是GAY。”   “……”   “……”   “新年的第一个小时你就让我接收到这种消息真的好吗!!!”   ……   霍云滔偷摸往车库里溜的时候,正好和带孩子刚放完烟花的大表哥撞个正着。   大表哥是个忠厚老实的人,问:“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霍云滔冲他比了个“嘘”的手势,说:“我朋友出事了,我必须去看看。”   霍云滔的表情太真挚了,大表哥立刻关切起来:“出什么事了?需要我帮忙吗?”   霍云滔沉重摇头:“一场意外,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谁也帮不上他,我去也顶多就是给他点心理安慰。”   大表哥牵着孩子的手,充满父爱的脸上全是正直善良:“陆以尧?”   霍云滔猝不及防后退两步:“你怎么知道……”   大表哥推推眼镜,很自然道:“你在国内不是就这么一个朋友吗。”   霍云滔咽了下口水,莫名感觉到一种无奈的心酸。   开着超跑奔驰在空旷的二环上时,他开始反思,自己的人生是不是太失败了。   这厢霍云滔溜出家门,那厢陆以尧也做贼似的,开车而出。   大年三十没有什么地方营业,两个人约的是陆以尧的公寓。   霍云滔到时,陆以尧已经等着他了,房间暖和,灯光温馨,连柠檬苏打水都准备好了。   许久未见,二人却完全不需要寒暄,霍云滔进门后一边换鞋一边催了:“你赶紧整理整理,我要听全部细节,全部。”   台词还是闪着八卦之光,可霍云滔的态度一点没有平日的嬉皮笑脸,严肃得可以和陆国明同场PK。   陆以尧懂,性向无小事,什么都能开玩笑,这个不能。   半小时以后。   陆以尧的苏打水喝掉一半,霍云滔的苏打水已经见了底,不知道的还以为后者才是讲述者。   “就是这样,我能确定我喜欢上他了,所以我怀疑自己是GAY。”   霍云滔急匆匆出门,随便套了件羊绒衫,这会儿坐在陆以尧公寓里,已经热出汗了。   “你先给我找件T恤。”霍云滔觉得自己再这么下去会上火,不,可能已经上火了。   陆以尧黑线,等半天等来一句“朕要更衣”,绝对是亲朋友。   两个人身材差不多,陆以尧找了件还没穿过的新T恤给他。   霍云滔也不避讳,当着陆以尧的面脱掉羊绒衫,换上T恤,霎时清凉,连带着心情也好像没那么焦灼了。   一口气把陆以尧的苏打水也喝见底,霍云滔不废话,开门见山:“我就一个问题,你想上他吗?”   陆以尧怔在那儿,脑袋里瞬间涌出无数马赛克,波澜壮阔。   “咳,”陆以尧回过神,清清嗓子,沉声道,“你这个问题太粗俗了。”   霍云滔鄙视地看着他:“不及你脑补的万分之一。”   四目相对,无语凝望。   良久。   陆以尧先别开眼,嘴角慢慢地扬起弧度。   霍云滔扶额,完了,彻底没救。   “可是为什么我以前从来没喜欢过男的呢?”这是陆以尧一直想不通的问题。   话说到这份上,作为朋友,霍云滔只能鼎力相助友人进行自我探求:“你以前喜欢过哪个女的吗?”   陆以尧皱眉,把记忆长河快舀干了,一无所获。   “但是你刚才当着我的面换衣服,我也没感觉。”   “谢谢你给我们的坚固友谊盖章。”霍云滔没好气地看他,“我喜欢女人,也不代表我会对每一个女人动心。”   陆以尧不再言语。   霍云滔叹息,忽然有点心疼。   这是他最不想看见的结果,但往往就是这样,越不想什么,越来什么。   “你说,”陆以尧忽然抬起头,仿佛找到了宇宙的终极答案,“有没有可能是我爸送我去男校的缘故?”   同是寄宿男校毕业的霍云滔认为:“你这样让伯父强行背锅不好吧……”   ……   新年的黎明到来之前,两个小伙伴依依惜别。   其实这一夜,除了最初的性向纠结,剩余时间都是霍云滔在听陆以尧吐槽“人生的剧本究竟可以有多坑”的问题。   阴差阳错是命运永恒的主题,你喜欢我,我不喜欢你,你不喜欢我,我又喜欢你,人和人之间就是在这种交错里相遇,擦肩,相识,又相忘。   霍云滔能理解陆以尧的郁闷——明明可以两情相悦,生生让他搞成了单相思。   然而临别之际,作为朋友,他还是要多提醒一句:“不管你做任何决定,我都支持你,但别忘了,你们是在娱乐圈。” 第53章   那条新年快乐, 冉霖不是群发的。   但收到新年快乐的, 确实不只陆以尧。   夏新然,顾杰, 唐晓遇, 刘弯弯等等, 都收到了冉霖的新年快乐,每一条他都是一个字一个字打的, 总觉得这样, 祝福的意念就会真切附到文字里,随着发送, 沉甸甸过去。   当然收信者未必有感, 但冉霖喜欢这样, 算是自我的小小坚持。   最先回过来的是夏新然,秒回。   显然新旧年相交之际,这位伙伴正好捧着手机。   “我还以为你去趟横店,就把我忘了!”   夏新然能发语音的时候, 基本都不打字——嫌麻烦。   冉霖也笑着发了语音:“我已经从横店回来啦。”   “知道你杀青, 我还给你微博点赞了呢, 你没看见?”   “……”   微博人气再低,每一条也有近万的赞,何况杀青那条沾了其他演员的光,点赞破了五万,谁会特意在里面找有没有一个叫夏新然的小伙伴……冉霖简直委屈哭。   结果微信那头比他还委屈——   “你可以到我微博里看啊,一眼就能看见我给你点赞!”   “……”   “你肯定是从来不到我微博里观光……”【[哭][哭][哭]】   动情讲究声泪俱下, 放在微信里,就是语音表情一起来。   冉霖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个不厚道的人,但他真的很想乐怎么办。   【我错了,我以后一定经常去你微博里打卡!】   “你为什么忽然又发文字……你在笑对不对!”   【要不是我在老家,真的会怀疑你在我屋里装了针孔探头。】   “你居然不要脸的承认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实在忍不住,冉霖必须抒发一下心情。   夏新然自然又炸了毛。   不过闹了一通,末了,那人倒正经约起来:“找个机会聚一下吧,一晃就一年,我都快忘了你长什么样了。”   夏新然从来都走乐天派画风,和伤春悲秋什么的根本不沾边,于是这一声叹息,就让冉霖有点意外,原来一直笑着闹着的人,也有细腻的一面。   “行。”冉霖应得痛快。   漂流记的录影是去年三月结束的,那之后,他还真的再没见过夏新然,回头一算,竟马上就要一年了。   若是再往前推,推到他在机场和陆以尧的那场乌龙,其实是真人秀前一年的十月,如果把那天当成他和陆以尧认识的起点,到现在已经是一年零三个多月了。   捡灯牌好像还是昨天的事,时间流逝的速度真要快起来,简直可怕。   难怪夏新然会发出那样的感慨,冉霖能够感同身受了,真的一晃就一年,再好的朋友,不联络不走动,也要在忙不停的工作节奏里慢慢生分了。   和夏新然聊完,冉霖才看见陆以尧的回复——【新年快乐。】   这人毫无创意,于是看起来就像是把他的祝福复制粘贴。   窗外鞭炮震天。   冉霖静静看着那个撩拨了自己一整年的头像,在心里暗搓搓地又祝福一遍——新年快乐,坏人。   原定在家过完正月十五,可年初四,冉霖就被王希招回去了。   爹妈倒是没任何意见,不,应该说还替自己儿子高兴——忙,意味着工作蒸蒸日上。   这次是一个杂志的情人节特刊,原本拍摄邀请的只有韩泽,可后来杂志那边收到风声,友刊——其实就是竞争对手——的同期封面也准备用新生代男星,而且比韩泽人气更高。硬杠怎么看都不乐观,杂志这边的策划索性出奇招,来个“双男友”。   一人封变成双人封,其实这事儿做得不太地道,但人家杂志够逼格,所谓邀请拍摄,其实都是明星经纪人上赶着打关系争取来的,所以人家说要改,王希再不乐意,也是一口答应。   好在杂志也领了王希好说话的情,在连续几个备选明星约不到之后——要么是真没时间过来拍,要么是觉得韩泽还不够咖位,不想和他上双人封——同意了王希推荐的冉霖。   冉霖知道,自己能有这个机会,一半是王希,一半是运气。距离情人节没有多长时间了,再拖下去,杂志就得开天窗。   头一天回到北京,第二天就要拍摄。   拍摄地点在北京远郊的一片荒野,地方很偏,几乎没什么人会过去。   但那里有一片特别广阔得到大野地,枯黄带着白霜的草遍布荒野,特别有萧瑟苍凉的大片范,摄影师指名要在那里拍。   冉霖一早起床,简单收拾一下就去了公司。   大约等了半小时,王希和韩泽才一起过来。王希的电话就没停过,后来和人聊到什么有点激动,索性出去打,留冉霖和韩泽在她办公室里大眼瞪小眼。   王希在的时候,韩泽面带微笑,王希离开,就把他脸上的友善一并带走了。   冉霖第一次见人变脸变得这么快,快到他不觉得被伤害,只觉得喜感。   “好久不见。”韩泽的脸是冷的,开场白倒温和。   “好久不见。”冉霖礼尚往来。   韩泽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羊绒大衣,剪裁很漂亮,不但不臃肿,还衬得他挺拔俊朗。   冉霖低头看看自己的羽绒服,倒也不难看,可一比,就显出咖位差了。   公司里有造型团队,但并不是单独给冉霖的,所以除非有抛头露面的通告,不然他穿的都是私服。   “《落花一剑》什么时候播?”韩泽忽然淡淡地问。   冉霖没料到韩泽会主动聊天,老实道:“听说片方是想赶在六月上星播出,所以现在正抓紧做后期。”   韩泽点点头,随后好奇地轻挑眉梢:“我还没见过你演戏呢,想象不出会是什么样。”   冉霖在心里翻个白眼,这话就是故意找茬了,他虽然没演过太重要的角色,但也有很多小角色的,韩泽这么说,无非是想讽刺他。   “等播出你就知道了。”冉霖微微一笑,眼睛直直看着他,目光不闪不躲。   韩泽眼里闪过一丝不悦,却也没再说什么。   冉霖忽然有点后悔。   其实韩泽生他气是有道理的,虽然换双人封是杂志方的主意,但毕竟他是最终得利者,韩泽郁闷,冷嘲热讽两句再正常不过了,他又不是第一天知道韩泽什么性格,真心不用拉仇恨的。   冉霖敛下眼眸,眉头深锁,开始认真地反思自己在新的一年里,是不是长脾气了。   王希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两个安静的美男子,颇为满意:“帅哥们,车到了。”   她不需要这两个人亲兄热弟,毕竟在资源上存在竞争,能礼貌客气,就阿弥陀佛了。   冉霖知道要拍的是荒野,可真等到了拍摄地,下了车,还是被眼前的景色美到了。   茫茫一片,都是苍凉原野,只有一座农家小院子,于荒野中遗世独立,与几棵树为伍。屋顶和树杈上还压满残雪,风一吹,便有细碎的雪花下来。   杂志社邀请的摄影师已经先到了,这会儿正对着小院各种拍,看起来就像它才是今天的主角。   田麦,业内最知名的男星摄影师之一,不是说他只拍男星,而是他拍出来的男星永远帅到人神共愤,可拍出来的女星,就很平常了,久而久之,也就没有找他来拍女星了。   冉霖只听过他的名字,今天是第一次见到真人。   听见车声的摄影师转过身,一头飘逸的半长微卷发,深邃的眼,唏嘘的胡渣,加上手里的相机,怎么看都像是文艺片里的忧郁男神。   这人该拍自己的,冉霖真心地想。   杂志社的造型团队已经就位,冉霖和韩泽进到化妆车里,任人打扮,再出来时,已是情人节的温暖男神。   田麦对造型很满意,举举相机,示意接下来就要进入正题了:“那么我们现在开始动起来!”   冉霖和韩泽对视一眼,最后还是韩泽问:“动什么?”   田麦吹了一下自己额前的一绺刘海,微笑:“爬房顶。”   那座农家小院荒废许久,但这会儿已经被提前进行了修整和装饰,颇有一些八十年代老照片里的复古风情,两个人好不容易上了房顶,甜麦圈——好吧这是冉霖给人来疯摄影师田麦起的外号——便让他们迎着旷野的风,于屋顶上放飞自我。   刚下过一场雪,虽然化得差不多,但有些地方还能找到残雪,摄影师干脆让工作人员堆了个雪人搬到屋顶,陪他们一起拍。   冬天的荒野风很硬,气温很低,两个人拍到最后,几乎要笑不出来了,甜麦圈这才心满意足地收工。   当天晚上,杂志就在微博放出了拍摄花絮,全程就见两位男神在屋顶上耍帅,拍照的时候是耍帅的,但拍照的间隙都是一副快放我下来的生无可恋,画外音则总是回荡着摄影师满意开心的哈哈哈,显然拍得非常尽兴。   视频一出,就上了热门,尤其摄影师魔性的笑声,网友纷纷表示,有毒。   宣传团队已经在第一时间帮他转发了,冉霖看微博的时候,下面已经有了一千多条留言。   真人秀播出的期间,他的微博下面热火朝天,喜欢他的不喜欢他的往往能撕出近万条留言,但随着真人秀结束,讨论度慢慢降温,尤其他后续也再没怎么曝光,一直在横店拍戏,微博评论就渐渐稳定在了一到两千条。   骂他的基本都走了,现在除去公司花钱买的水军,留言里都是小燃面,有的是天天来打卡报道,有的是隔三差五过来,场面没有热火朝天,但相亲相爱,和谐温馨。   【这个院子好怀旧好有年代感啊,求外景地址[星星眼]】   【啊啊啊啊啊两个人都好帅!!!】   【还缺雪人吗,念过大学的那种?】   【这满满的CP感是怎么回事,我是绿林党我不想叛变啊[哭]】   【……】   冉霖逐条看着热门评论,一不小心,被绿林党闪着了眼。   也不知道哪个粉丝起的CP名,过这么久了,冉霖还是很怨念,总觉得腰间不挂上金背大环刀都对不起这彪悍的名字。   心里吐槽,嘴角却往上。   然而笑容还没有全在脸上浮现,就怔住了。   【尧爱一生:炒完陆神炒韩泽,一招鲜吃遍天,就服你[拜拜]】   冉霖记得这个ID,不是他想特意去记,而是这位同学实在对他爱得太深,从去年到今年,每天过来打卡得比真爱粉还准时。   在燃面的地盘找存在感,还是在黑粉基本都没影了的情况下,这位尧爱一生自然成了众矢之的,冉霖点开这层留言的回复,果然,画风突变,血雨腥风。   在众多不理智的真爱粉声音里,有一个ID从始至终都保持着冷静克制,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尧爱一生也仅仅和这个ID对话。   这个ID冉霖也眼熟——霖家的小燃面。   回复的第一条是——【韩泽和冉霖是同公司的艺人,合作拍双人封很正常,不存在炒作,而且从花絮里你也能看到他们玩得很开心。】   接下来冉霖就见证了一段“神奇对话”——   尧爱一生:同公司?   霖家的小燃面:是的,而且是同一个经纪人,下次再开口之前,还是应该多做做功课。   尧爱一生:我不喜欢你的口气!   霖家的小燃面:真巧,我也是。   尧爱一生:无所谓,反正在我这里冉霖洗不白,一生黑!!!   霖家的小燃面:欢迎黑,但请黑得有水平。   尧爱一生:[咒骂][咒骂][咒骂]   霖家的小燃面:[微笑][微笑][微笑]   尧爱一生:啊啊啊啊啊   霖家的小燃面:哈哈哈哈哈   尧爱一生:你有病吧!   霖家的小燃面:病的不轻[害羞]   尧爱一生:求求你别回我了,快去治病吧!   霖家的小燃面:只有你是我的解药[心]   尧爱一生:粉丝行为偶像买单,你这是在给你的主子招黑!   霖家的小燃面:没有谁是谁的主子,人生而平等。   尧爱一生:懒得和神经病说话,我也不会再回你了[拜拜]   霖家的小燃面:[拜拜]记得看私信。   尧爱一生: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看到最后,冉霖笑疼了肚子,而且还有点意犹未尽,索性把评论又刷新一下,看看就在刚刚刷评论的十几分钟里,有没有新增后续。   结果还真有——   【陆以尧:你们考虑过雪人的感受吗……】   冉霖有一瞬间的呆愣。   好像忽然从微博世界回到了现实世界,原本纯围观的乐呵心情慢慢落了地,生了根,又滋生出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雪人如果会说话,肯定是要骂他和韩泽的,因为他中间一个不小心,直接把雪人碰散了,花絮里看得清清楚楚。   但陆以尧肯定不是真的想替雪人打抱不平。   他是来给自己打抱不平的。   因为他的评论后面,立刻有人@了尧爱一生——【你的陆神来留言了,尴尬不尴尬?】   其实这个@是有点刻薄的,但尧爱一生已经回复了——【不要圈我,头悬梁锥刺股羞愧思考人生中……】   虽然脑补陆以尧翻自己评论区然后看见粉丝说话不好听所以真身回复给自己正名什么的,过于一厢情愿,但联想到这人曾经给自己一口气发来几十张微博留言截图,看留言什么的,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在两个人经历过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之后,这人还会来看他的评论区?   冉霖摇摇头,果然还是自己想太多。   ……   陆以尧看着冉霖回复过来那个[笑cry]的表情,深深觉得自己被敷衍了。   哭笑不得是这世界上最好用的表情,你理解它是什么情绪,它就是什么情绪,简直是回复万金油。   陆以尧叹口气,重新看那段花絮,再次确定,自己果然不喜欢。   看着冉霖和另外一个人玩得那么开心,他莫名地想把屏幕里的另外一个人揪出来,换自己进去,要不把雪人抱出来换他进去杵着也行啊!   陆以尧从来都没觉得自己是一个霸道的人,可现在他只希望冉霖对着他笑。   既希望全世界都知道冉霖的好,又不想让冉霖把自己的好送给全世界,陆以尧总觉得怀揣着这种心情的自己离变态已经不远了。   往前一步是深渊。   往后一步是失恋。   还是试试深渊吧……   “嗯?”对面忽然传来姚红带着疑问的声音。   陆以尧茫然抬头:“嗯?”   姚红微微皱眉:“我刚才问你看什么呢,你该不是没听见吧?”   “哦,听见了,”陆以尧维持自然神情,晃晃手机,“刷微博呢。”   姚红打量他半晌,缓缓摇头:“不对,你这两天的状态都很奇怪,经常走神,而且无缘无故就笑。”   陆以尧满眼无辜,天真无邪:“有吗?”   姚红定定看着他,认真地说:“如果你有事,一定要告诉我,只有我们之间是坦诚的,才能一起把事情做好。”   陆以尧沉吟片刻,郑重点头:“我知道。”   姚红还想说什么,工作人员过来通知陆以尧该上场了——今天的通告是一个脱口秀类的节目,陆以尧是这一期的嘉宾。   随着休息室的门重新关上,姚红看向一旁的李同。   李同仿佛早有预料,立刻抬头,主动出声:“红姐。”   姚红直截了当地问:“我不在的时候,横店发生什么事了吗?”   李同愣了下,但很快,几乎察觉不到:“红姐你指的是什么?”   姚红直截了当:“你陆哥。”   李同立刻说:“每天就拍戏赶工,没发生什么特别的啊。”   姚红:“那他有没有和组里哪个女演员走得比较近?”   “没有,”李同想都不用想,“他躲女一号还躲不及呢,女二女三也没什么对手戏。”   姚红不语,只紧紧盯着李同,不放过他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   李同咽了下口水,但目不斜视,昂首挺胸。   终于,姚红信了,叹口气,嘱咐道:“多注意点,不管有什么情况,一定要及时和我汇报。”   李同绷紧的神经慢慢松下来,嘴上却偏偏明知故问:“红姐,你是担心陆哥谈恋爱吗?”   姚红见他这样问,倒更打消了几分怀疑,说:“我不是担心他谈恋爱,当然能不谈最好,但我也知道这个年纪管不住,总是要谈的,我担心的是他偷偷谈,什么都不告诉我。”   李同能看出来,姚红是真心为陆以尧着想,这让他的罪恶感成倍递增。   但这件事不能说,说了天就要塌了。   看着姚红慢慢闭目养神,李同带上耳机,把刚刚听到一半的歌继续播放,前面已经听完了,再播放,正好是副歌——   “阳光下少年~~梦想可曾实现~~冰冷的世界~~有没有把你改变~~”   凭着记忆中的零星歌词在网上搜了许久,终于让他找到了陆以尧那天哼的歌。   李同看着歌手那一栏的名字,心里一片绝望。   歌是好听的,人也是好看的,陆哥也确实是在作死的……   ……   拍完杂志照的转天,冉霖就从王希那里拿到一个剧本——《凛冬记》。   古装玄幻,小说改编,原著小说不算大热IP,但也有一定的粉丝群,投资中等,演员一水选的都是年轻新人。   给到冉霖的角色,是男一号。   王希当时就坐在他的公寓客厅沙发里,笑着看他,说:“冉霖,你要当一番了。”   冉霖的感觉像在做梦。   王希走之后,他用了一个通宵把剧本看完。   实话实说,剧本只能算是中规中矩,与其说是玄幻,更像是披着玄幻外衣的武侠+言情,但男一号确实是所有明暗线的中心,一切矛盾和情感都围绕在男一号身上,可以说导演把剧情最华彩的地方都给了男一号,包括女一号,也要排在男一号后面。   而且如果是大IP,大投资,精品剧本,冉霖知道也未必会轮到自己。   按照王希的说法,片方其实是看中了他在《落花一剑》中的戏份,相信剧播出之后他一定能收获不小的人气,才愿意冒险用他。毕竟他现在的价格还很便宜,如果《落花一剑》真的爆了,那就等于用了白菜价,买了一颗翡翠白菜,到《凛冬记》播出时,就不是一水新人演员了,而是人气新星带着一群青春潜力股。   虽然不用试戏,冉霖还是闲下来就看剧本,找感觉,因为男一号的性格实在和他相差太多,必须反复揣摩。   没等他揣摩出个所以然来,情人节悄然而至。   这天没通告,冉霖睡到自然醒,起床就被无数@吓到了,点开一看,原来是杂志官微发特刊了。   封面特辑单独发了一条,配的九宫格全是他和韩泽,有摆拍的POSE,也有屋顶上放飞自我的瞬间,摆拍帅气,放飞自然,萧瑟荒野的背景里,他和韩泽却笑得灿烂温暖。   冉霖看着照片里的自己,总觉得很陌生,明明五官是熟悉的,可怎么看都帅出了高度,帅出了水平,帅出了另一个自己。   宣传团队已经帮他转发了。   冉霖无博可转,索性去田麦的微博里,给他点了个赞。   刚赞完,电话就响了,是夏新然。   冉霖好奇地接听,电话里上来就道:“情人节快乐。”   冉霖莞尔:“同乐。”   “明天晚上有空吗?”夏新然开门见山。   冉霖故意谨慎道:“那要看你攒什么局了,不健康的不去。”   夏新然黑线:“我健康得能当娱乐圈正能量大使了!”   冉霖乐出声,笑够了,才说:“我明天有空,你想约哪儿?”   夏新然是个说了就做的主儿,所以上回电话里说聚,冉霖就知道肯定会聚的。   “我先和你说清楚,不是只有我俩,还有别人。”夏新然一听就知道冉霖误会了,连忙先解释。   冉霖心里沉一下,第一反应是张北辰,但马上想到以夏新然对待张北辰的态度,自己应该杞人忧天了,便猜测道:“顾杰?”   “不是,”夏新然不卖关子,直接公布答案,“算是朋友圈聚会吧,都是比较玩得来的,有艺人,也有设计师什么的,一起弄个民国趴,服装不用你带,来这边换就行。”   冉霖倒是听过这种圈内聚会,一般就是关系比较好的大家一起喝喝酒,聊聊天,算是联络感情,都是自己人,也容易放松。有时候朋友带朋友过来,还可以拓展一下交际圈。   夏新然:“不用想太多,就是私人聚会,多认识点人对你没坏处,正好我俩也可以聚聚,不然下礼拜我又得进剧组了,你就真想不起我的盛世美颜了。”   冉霖囧,但心里是热乎的。   夏新然是选秀出身,这些年能拼到这么好的资源,除了公司,和他自己的努力也分不开,他会做人,拎得清,但凡合作过的投资人和导演,对他的评价都不错,合作过的艺人里虽然不是百分百都喜欢他,但只要和他交上的,那就是真朋友了,所以他的朋友圈,绝对是有含金量的。   而现在,夏新然想把这些朋友介绍给他。   “喂?”夏美人又等不及了,“哈喽?”   “时间地点发我。”冉霖终于开口。   “这就对了嘛,”夏新然很满意,“等定好了我发你微信。”   冉霖黑线:“所以是现在还没定好?”   夏新然:“时间定了,地点还在商议,主办权的竞争太激烈了,有两个哥们儿已经准备用房本儿PK了。”   冉霖:“PK什么?”   夏新然:“谁的建筑面积大。”   冉霖:“……”   挂了电话,冉霖左想右想,又给夏新然发过去一颗心。   夏新然回了一个捧脸的表情包,上面七个闪着光的动态字——盛世美颜的害羞。   冉霖正在心里疯狂吐槽,电话忽然又响了。   自己的手机今天仿佛成了热线。   “希姐。”来电显示是王希,冉霖接听便先开了口。   “嗯。”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不是太有精神。   冉霖微微皱眉,主动问:“希姐,有什么事吗?”   电话里沉默半晌,才道:“《凛冬记》……可能会有变故。”   冉霖愣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男一号,”王希低声道,“片方可能还是倾向于让韩泽来演。”   冉霖眨眨眼,似乎有些什么从脑袋里闪过,但一时半会抓不住。   “希姐,这是男一,过这村就没这店了。”冉霖也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表达他的重视?还是他对突然遭到变故的不能接受?   “我知道。”王希的声音听起来很为难,“但投资方是老大,他们说要换,谁也没办法。”   话到这个份儿上,冉霖觉得自己就应该说“嗯,我知道了”,才符合他善解人意的做人方针,可他说不出来,胸膛里总像憋着口气,鼓动着他争取一下,再争取一下。   “投资人的话,不就和上次雷白石一样吗?上次雷白石也不同意我演方闲,最后不是也改变主意了。希姐你能不能像上次那样,再约个饭局,我再最后试一把。或者问问导演,能不能试戏,至少给我一个和韩泽公平竞争的机会……”   “冉霖,”王希打断他,“已经定了,你毕竟没挑过大梁,片方也要考虑风险。”   “你刚刚不是说片方只是倾向于让韩泽来演吗。”冉霖的心慢慢沉静下来,隐约明白了。   事实上第一时间就该想明白的,作为片方,定完的角色又改,通常是后来者做了更好的工作,绝不会是投资人自己坐在家里,突然来了灵感。   王希没说话,静默半晌,才道:“也许,我们可以再争取一下男二。”   没有“们”,只有他自己。   这一刻冉霖能清晰感觉到,他和韩泽在王希这里,是有远近亲疏之别的。   “没有谁是一下子就能演男一的,有很多人是磨了几年的男二男三,甚至更小的配角,你已经很幸运了。”   “嗯,”冉霖应了声,不继续争取了,只说,“我再想想……”   王希却好似不太满意他的回复,语调不自觉往上提:“你现在是连男二都要‘想想’了?”   冉霖静静看着墙壁,轻轻深呼吸,良久,才声音清朗道:“希姐,我很感谢你帮我争取来这个机会。如果你最开始给我的就是男二,我会乐不得的接受,但现在这种情况下你把它给我,就算我对你说我很开心,你觉得那是真话吗?”   “希姐,你也不用担心我接受不了,非说是片方倾向于韩泽,”冉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么和王希说话,但等真这样了,心里却只觉得宁静踏实,“我就是被抢了角色,我接受,因为我清楚自己的位置。但我拿你当我亲姐,所以我才和你实话实说,我不开心,我也不想和他搭男二。”   王希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一听这话立刻不高兴了:“你什么时候变这么任性了?我一直以为你是聪明的,现在倒好,为了一时意气,连男二都不想演了,你的脑子呢!”   “所以我才说我要想想嘛,”冉霖语气里满是无辜,特耐心地给王希解释,“背后的潜台词就是,我先平复一下被截胡的心情,然后才能真诚地告诉你,我很珍惜这个机会。”   王希被冉霖的能屈能伸搞到没词儿了。   你说他态度不好,他和你聊坦诚,你说他脑子不清,他和你卖惨,你还不能说他强词夺理,因为人家逻辑清晰,情理分明,最重要的是他的确被生生抢了角色,这一点上,她是挺愧疚的。   韩泽和冉霖二选一,她的答案几乎没犹豫。   不过话说回来,冉霖比刚带的时候难对付了,而且有越来越难对付的趋势,更要命的是她还不觉得这是坏事,反而觉得这才是……明星相?   王希怀疑自己对“明星相”可能有什么误解。 第54章   或许是知道自己带来的并非什么好消息, 在通话的最后, 王希才说:“你的片酬到账了。”   冉霖的气愤之情因这句话有片刻的中断:“什么片酬?”   “《落花一剑》的片酬,”王希似乎被他呆萌的反应逗着了, 语气也不自觉轻松下来, “已经到你卡里了, 你要是不想要,可以再给公司打回来。”   《落花一剑》的片酬其实是分阶段给的, 早在签合同之后片方就预付了一部分, 后来开始拍摄,直到杀青, 剩余部分陆续给完。不过梦无涯这边通常是收到全部款项之后, 才会按经济合同再给艺人结算, 冉霖以为还要等上几个月呢。   不夸张地说,这是冉霖职业生涯里的第一桶金,即便被经纪公司拿走七成,剩下三成对他来讲也是巨款, 巨到足以把被韩泽抢角色的郁闷扇到九霄云外。   “希姐, 你是故意把这件事放到最后才讲吗?”冉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视金钱如粪土, 但难以压抑的微微兴奋透露了他的庸俗。   王希忽然觉得这样坦白的冉霖,有点可爱。   “行了,回头查查银行卡,确认到账给我发个信息。”王希不耽误自家艺人数钱的时间,果断结束通话。   冉霖挂掉电话,打开手机银行APP, 登录进账户,毫无意外被余额闪了眼。   人生第一次,卡内余额突破七位数。   冉霖扑进沙发里,暂时忘掉自己要当一名表演艺术家的终极追求,先做一个没出息的小青年,庸俗而快乐。   不知过了多久,兴奋的心情慢慢退去,冉霖又觉得眼眶开始发酸。   刚入行的时候,他曾跟家里夸下豪言壮语,说爸妈,等我红了,给你们买车买房,让你们吃香喝辣。   爹妈没往心里去,只希望他工作顺利能养活自己就行。   后来演艺生涯无起色,那些冒着傻气的豪言壮语再没敢提,甚至心里已经慢慢接受了父母的设定——养活自己,工作顺利。   一晃三年半,冉霖终于敢把藏在心里最隐秘角落的愿望拿出来,吹吹灰,再次好好端详。   稍晚些时候,冉霖连通了老妈的微信视频,把这笔片酬如实汇报,一来是让爹妈高兴,二来也让爹妈放心,不然老两口总觉得他随时可能在首都活不起。   手机屏里,冉义民和吕清肩并肩,头挨头,是个夫妻恩爱的样,只是一个茫然错愕,一个深沉皱眉,怎么看都和冉霖预期中的“我们是庸俗快乐的一家”相去甚远。   “你们不高兴?”冉霖一边问一边晃晃手里的手机,好像这样就能晃出爹妈的反应。   倒也真晃出来了,冉妈吕清在一声叹息之后,语重心长:“儿子,不管你混成什么样,你都是爹妈的骄傲,实在混不下去,那就回家来,爹妈养你!”   “爸怎么和你说的,做人要踏实,不能打肿脸充胖子。”冉义民也难得正经摇头。   冉霖瞪大眼睛,简直想冲回家找出生证看看自己是不是亲的:“妈,你能不能对你儿子有点信心。爸,你什么时候和我说过做人要踏实了,我怎么记着你挂在嘴边的是酒逢知己千杯少,给点小风就能飘。”   冉义民肩膀垮下来,无奈摇头:“这孩子完了,彻底学坏了,已经会跟我顶嘴了……”   “他小学二年级就会跟你顶嘴了。”吕清没好气地白冉义民一眼,之后重新看向冉霖,隔着屏幕仔细打量,末了似乎有些相信了,“真的?”   “真的,”冉霖这叫一个心累,怎么亲儿子报喜,跟电信诈骗似的,“等会儿你把卡号发给我,我把钱给你们打回去。”   “给我们打回来干嘛,我和你爸又不缺钱。”   “帮我攒着总行了吧。”   “那也不好,毕竟是你的钱……”   “妈,我是你亲儿子,还分你我……”   “给一半吧,一半你自己留着,一半妈帮你攒着。”   “妈,你的思想挣扎真的很短暂……”   喜讯报完,钱也有了分配方案,冉霖才觉得不对:“妈,你怎么一点不兴奋,也太冷静了。”   吕清瞥他一眼:“钱现在不值钱了,根本不禁花,所以你别以为赚这些就怎么样了,还得好好工作,不许乱来,听见没?”   冉霖坐直身体,敬了个礼:“遵命,吕司令。”   吕清白他一眼,终于露出欣慰笑容。   屏幕里的老爸起身了又回来,手里是过年没喝完的茅台酒。   老爸一高兴就爱喝酒,不高兴也爱喝酒,但喝好酒,那就是遇着喜事,心情特别好了。   冉霖静静看着父母,这一时刻,他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   翌日,晚八点,奥北别墅区。   冉霖被保安拦下来的时候,就知道这场私人Party为什么会定在这里了——环境够清幽,位置够隐蔽,安保够严格。   低密度的住宅规划,给每一幢别墅都留出了足够的私密空间,而独具匠心的绿化,排布巧妙的各种高树花草,则在保证了别墅内采光的同时,起到了很好的分隔遮挡作用,像冉霖这样站在别墅区门口,还是黑着天,除了影影绰绰的树,什么都看不见。   打完电话没多久,夏新然便开车出来接他了。大晚上带着口罩和鸭舌帽,怎么看都不像正经司机,保安却完全没表现出任何异样,见里面有人出来接他,立刻放行。   冉霖坐进车里,第一件事先系安全带。   夏新然没好气地看他一眼,说:“这里车速不让超过20好吗。”   隔着口罩,夏新然的声音呜呜的,盛世美颜也看不见了,就剩一双水汪汪眼睛。   冉霖一本正经:“遵守交通规则是每个公民的义务。”   随着车子开进别墅深处,冉霖发现,即便进来了,还是很难在主路上见到别墅的身影,路两边除了绿树还是绿树,这园区几乎把私密性做到极致了。   车子慢悠悠的开,夏新然时不时看冉霖一眼,终于问:“你是不是瘦了?”   “还能看出来吗?”冉霖鼓鼓腮帮子,“我过年涨回来好几斤。”   “拍戏累的?”   “嗯。”   夏新然苦恼皱眉:“我怎么每回拍戏越累越胖呢,弄得我现在一进组得先备个体重秤,不然心里都没底。”   “累怎么可能胖,除非你多吃。”   “累了当然就要多吃啊,不然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你胖死都不过分!”   冉霖不知道为什么要跟夏新然聊这种没营养的事。可很神奇地,近一年未见的尴尬生疏统统没发生,甚至不需要寒暄,夏新然就把他拉进了老友模式,且流畅自然。   “对了,”夏新然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等会进屋我先带你和已经到的朋友认识认识,然后再换衣服。”   “好。”冉霖应得痛快,然后才问,“今天大概有多少人?”   “十几个吧,”夏新然说,“如果有朋友带朋友,最多也应该不会超过二十个。刚过完年,都忙,轻易不好凑,幸亏是民国趴,不然这局都未必能攒起来。”   冉霖点点头,不再多话。   夏新然却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随意道:“放轻松,就是朋友聚会,你想啊,大家都民国装,一本正经在那儿演穿越,多中二,你就是想正经都正经不起来。”   冉霖莞尔,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确实太美。   刚想问夏新然准备什么扮相,他已经一个拐弯,把车停住。   同时停在附近的还有好几辆车,其中不乏豪车,但显然车主图省事,和小伙伴们一起停在了这里。   冉霖跟着夏新然下车,往旁边小路里走,走到尽头,赫然别墅正门。   敲没两下,里面便来了人开门,一见是夏新然,立刻打趣:“我还以为你接人接丢了。”   开门者是一位颀长挺拔的青年,暗格纹的灰色软呢西装三件套,马甲内搭笔挺的深色衬衫,胸前的西装口袋里,叠得讲究的手帕露出一角亮色,五官清朗俊俏,发型整洁却不失随性,活脱脱一个养尊处优的民国贵公子。   冉霖认得这个人——袁逸群。   去年刚刚凭借一部电视剧大红,今年就已经和原经纪公司解约自立门户的新晋小生。   据说解约费近千万,结果没打官司,双方就达成和解,这在业内其实是不多见的。   “冉霖,这是袁逸群,也是今天的地主。”刚关好门,夏新然便忙不迭介绍,以免冉霖尴尬。   冉霖领情,立刻先伸手:“你好,我是冉霖。”   “袁逸群。”青年和他回握,然后半玩笑半认真道,“你可以叫我群少爷,这样比较符合我今天的身份。”   冉霖乐,问:“哪家的公子?”   袁逸群一甩头发:“袁家商会的少爷。”   冉霖叹为观止,果然态度认真,十足入戏,连人设都无比丰满。   这种聚会,就是玩,以玩得开心为宗旨,毕竟娱乐圈里能放飞自我的机会不多,一旦放飞,人就容易亲近,玩好了,感情处到了,以后圈里共事,都能照应。   无需换鞋,冉霖和夏新然随着袁逸群进客厅,群少爷的系带皮鞋在地板上踏出富有节奏感的声响,就像一出戏的开场鼓点,带着人登上舞台。   客厅里灯火通明,美式复古的装修风格和整体深沉的棕色调,倒真让这里有一种时空倒流的怀旧感,更重要的是,花纹繁复的欧式沙发里,还坐着两个同样造型怀旧的兄弟,正端着酒杯,相谈甚欢,而在客厅一角,一个旧社会艺人打扮的兄弟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拉二胡,另外一个面容白净,着素色长衫,正在哼唱戏曲。   客厅里放着老唱片,旧上海的靡靡之音偶尔被二胡和京剧掺一脚,竟无违和,仿佛民国本就该这样,阳春白雪,纷杂交融。   见袁逸群带人进来,沙发里的两个兄弟先起身迎了过来。一个西装革履,但颜色偏艳,且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颇有点油头粉面的味道,浪费了深邃的五官。另外一个粗布短打,破落的衣服上还带着补丁,浓眉大眼,怎么看都像是被剥削的穷苦百姓,与他端在手里那杯红酒,格格不入。   “夏凡,你怎么还不换衣服,你这是破坏画风知不知道。”浓眉大眼的“穷苦百姓”上来就先吐槽了夏新然。   冉霖愣住,看友人:“夏凡?”   “我原来的名字啦,出道以后就改了,”夏新然没好气地瞪了浓眉大眼一大眼,“这帮人非要叫回去。”   浓眉大眼一脸不赞同:“夏凡多好听,简单明了,什么夏新然,听着就做作。”   夏新然牙痒痒,索性一抬手:“来,我介绍一下,这位清纯不做作的就是谭影,谭大哥。”   浓眉大眼黑线:“我才二十九,谢谢。”   夏新然摊手:“已经老了,何况你长得还着急。”   谭影,圈内公认的演技小生,但人很低调,走的也是一步一个脚印的踏实路线,不刻意卖人设经营粉圈,所以人气一直中游,不过很多导演都喜欢用他,戏好,走心。   冉霖眼里闪过讶异,他看过谭影的片子,但竟然没跟眼前的人对上号,只能说这人真的演什么像什么。   “冉霖同志,你好!”和夏新然斗完嘴,谭影倒是先伸出了手。   冉霖懵懵懂懂地握上去,后者立刻用力攥紧,往下一握。   冉霖也不知道哪来的灵感,张口就铿锵有力道:“谭影同志,幸会!”   谭影惊喜道:“你看出来了?”   冉霖忍着笑用力点头:“这么浓眉大眼一身正气,必须是地下工作者!”   谭影简直不能更欣慰,立刻转头和夏新然说:“夏凡,我喜欢他!”   “我们冉霖人见人爱好吗。”夏新然赶紧把冉霖拽过来,免得被谭影发展成爱国主义战士。   另外那个和谭影一齐起身,但一直安静围观的西装油头,终于找着自己说话的机会,不疾不徐道:“你好,我是苏慕。”   冉霖觉得自己耳朵要怀孕了。   苏慕的声音比电影院或者电视机里,更苏,低沉性感,带着微微的磁性。   不同于谭影,冉霖一眼就认出他了——尽管他的造型一言难尽。   苏慕,近两年崛起的文艺片小生,第一部 当主角的片子就在海外获奖,但他更喜欢话剧,所以走红后仍然只接自己喜欢的小众文艺片,剩下时间继续演话剧,属于特别有腔调和逼格的质感型男演员。   除了声音,他更迷人的是雕刻似的五官,明明是单眼皮,可镜头里的他,眼神总是深邃忧郁,仿佛藏着一片深海,属于每一帧都能截下来当桌面的男神。   然而现在,这位男神把自己打扮成了西装颜色恶俗的小白脸,且头发故意梳得油光锃亮,看得冉霖想帮他洗头。   “你好。”冉霖相信自己的名字已经不需要重复了,相比之下他倒更好奇苏慕的身份,“你这个扮相是?”   “民国电影男明星。”   “……”   “我知道那个年代男明星没地位,我倒想扮电影皇后,他们不让。”   冉霖忍了又忍,才忍住那句“他们是对的”。   苏慕的五官是偏冷峻立体的,反串……真的是灾难。   说话间“京剧名伶”和“二胡艺人”也过来了,前者是位年轻设计师,叫毕夜,也做电影电视剧的造型工作,后者是位知名音乐人,潘大攀,膀大腰圆的模样完全没有旧社会讨饭艺人的苦难感,怎么看都应该挂上金链子去收保护费。   暂时刚到这四个人,加上袁逸群、冉霖和夏新然,一共七人。   冉霖看得出夏新然和他们的关系都很熟,连带着他们对自己的态度也很亲切,聊没两句,就推他们去换装。   不需要袁逸群带路,夏新然直接带着冉霖去了衣帽间。   几十套新行头摆在那,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人家没预备齐的。   冉霖拎起一条舞女的裙子:“求解释。”   夏新然倒不隐瞒:“原本还想叫几个玩的好的姐们儿过来的,结果衣服预备好了,谭影和苏慕才说不同意,怕闹绯闻,就放着了呗。”   冉霖听出点门道:“你不怕闹绯闻?”   夏新然一脸渴望:“我现在巴不得求绯闻,好多黑子造谣我是GAY,越传越像真事儿,冤死我了!”   冉霖实在对他起不来同情:“谁让你长这么美。”   “又不是我想美的,”夏新然一脸做人好辛苦的无奈,“老天爷赏饭吃,我难道不接着?”   冉霖囧,懒得再和他废话,直接问:“我穿哪套?”   夏新然指着三套说:“这三个尺码都行,你看喜欢哪个。”   冉霖其实没看出来另外两件花花绿绿的是什么,于是听从理智,选了第三套——五四青年装。   黑色中山装,黑色裤子,五四青年帽一带,配上冉霖那张学生气的脸,怎么看都像举着标语上街游行的有志学生。   对着镜子整理整理衣服,冉霖感觉还不赖。他还没演过民国剧,倒把第一次试装贡献在这里了。   满意地转过身,冉霖呆住,愣愣看着夏新然,找不着赞美的辞藻。   只见夏新然上身淡蓝色斜襟盘扣衫,下身黑长裙,俨然也是民国学生……不,民国女学生。   “你这是和我配情侣装?”除此之外,冉霖实在想不出别的解释。   夏新然邪魅一笑,挽住冉霖胳膊:“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冉霖咽了下口水:“你想干嘛?”   夏新然满眼期待和兴奋,仿佛已经等不及艳压全场:“给他们一个惊喜。”   冉霖:“你还真是志存高远……”   果然,夏新然的出场大杀四方。   地下工作者谭影和电影明星苏慕直接喷了红酒,京剧名伶毕夜和二胡先生潘大攀一起跑调,商行少爷袁逸群再顾不得体面,乐得差点把房盖掀飞。   夏新然很满意自己造成的效果,正准备回去换身正常的,客厅里忽然响起第八个声音。   “首先,关门记得关严,其次,如果没关严,就不要笑得这么放荡。”   那个声音明明带着调侃和笑意,却还是冷冷清清的,听着就疏离。   冉霖回过头,整个人怔住。   新进入客厅的有三人。   说话的是一个圆寸头的青年,他应该是打扮好了才过来的,一袭旧上海青帮老大似的长衫,别着怀表,气势冷然。但他又很年轻,明明头发极短,却并不粗犷,一张白净的脸,是个冷峻秀气的模样。   “啧啧啧,太装了……”胖子二胡演奏家潘大攀毫不给面子,直接吐槽。   圆寸头瞥他一眼,淡淡的,却颇有威严:“夏虫不可语冰。”   潘大攀不语了,直接拉两下二胡,故意拉得像锯木头。   “来吧,青帮少东家,”袁逸群忍着笑问,“红酒还是鸡尾酒。”   圆寸头不疾不徐:“清茶。”   袁逸群受不了了,呼唤浓眉大眼的正义地下工作者:“谭影,快点为民除害。”   一群人闹成一团,冉霖却定定看着剩下的两个新来者。   两个人他都认识。   一个是刚刚给他拍过照的田麦。   一个是……   “好久不见。”陆以尧笑得像三月里的迎春花。   冉霖在心里掐指一算,他们分开好像才半个多月。   “你们认识?”圆寸头本来想找夏新然过来介绍一下新人的,闻言疑惑看向陆以尧。   田麦解释道:“人家俩刚合作完一部戏,有交情,不然你以为陆神是我能请动的?”   陆以尧叹口气,把目光从冉霖身上移开,换到甜麦圈身上:“你这是在骂我啊。”   田麦一脸惊慌:“靠,被你听出来了。”   陆以尧黑线,没好气地给了他肩膀一下:“赶紧换上你的小报记者吧。”   田麦疑惑:“你不一起去换?”   陆以尧:“我等会儿过去。”   田麦眯起眼睛,目光在陆以尧和冉霖之间来回,没等瞧出什么,一个高八度声音就进来了——   “陆老师?!”   话音未落,夏新然已如一阵风,急吼吼冲过来。   陆以尧震惊地后退半步,请教:“你穿的这是……女装?”   夏新然提着裙摆转一圈,嫣然一笑:“如何?”   陆以尧下意识看冉霖。   冉霖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安慰似的拍拍他肩膀:“现在跑还来得及。”   陆以尧当然没跑。   天知道他多不容易才打听到冉霖最近的动向,而且还不能找夏新然,不然让冉霖提前知道,没准人就跑了。幸亏他和田麦合作过几次,关系还行,而且他在圈里口碑也不错,田麦也愿意做这个顺水人情,带他这样的朋友过来怎么看都算有面子。   不过陆以尧确实没想到,还能碰上彭京与。   彭京与,就是那个圆寸头的青帮少爷,那是耀星传媒集团总裁的小儿子,虽说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但他们三兄弟是难得的兄弟齐心,而且两个哥哥还很照顾他,所以他现在还能半工作半玩。耀星传媒不签艺人,但投资电影和电视剧,重点领域在电影,很多艺人都会上赶着和他们攀关系,霍云滔因为家里也涉足娱乐业的缘故,和他有过几面之缘,最初进娱乐圈的时候还想帮陆以尧介绍,算是交个朋友多条路,陆以尧觉得没必要,一直搁置着就忘了。   有彭京与一人在,这个趴的含金量就够了。   何况还有苏慕袁逸群他们,陆以尧是真没想到,夏新然这么帮冉霖。   “陆老师你太不够意思了,来也不提前说一声。”夏新然不太高兴地看他一眼。   陆以尧也振振有词:“那你约冉霖,为什么不约我。”   夏新然冤死了:“谁知道你一约就出来啊,之前在漂流记的时候,你高冷得不得了。”   陆以尧哑然。   彭京与倒乐了,一点不生分地拍拍陆以尧后背,说:“记住一条,女人能惹,惹不得夏新然。”   “被表扬”的夏新然一脸黑线。   设计师毕夜却过来,说话的音调仿佛还带着婉转唱腔:“夏凡,你朋友里有没有不好看的,不看颜值的,认识你这么久,我就没见你带过非帅哥来。”   “当然有,”夏新然想也不想便反驳,“我交朋友是看性格,才不是看脸这么肤浅,顾杰你认识吧,他也是我朋友!”   毕夜:“……”   陆以尧:“……”   冉霖:“顾杰未必会喜欢这个分类。”   人越来越多,气氛也越来越热闹,渐渐的也就不分新旧朋友了,大家吃吃喝喝,胡乱地侃着,冉霖坐在其中,不需要刻意和谁搭话,也不会觉得尴尬。   夏新然重新去换衣服了。   袁逸群似乎怕他落单,偶尔还过来和他搭搭话,后来见他并不拘谨,挺放开的,也就招呼别人去了。   冉霖第一次在同行的聚会里,觉出自在来。   不,在陆以尧之前,他心里还敲着鼓,想着怎样才能融入这个陌生环境,和那么多第一次见面的人打成一片。可陆以尧一来,他就忽然踏实了,从容了。   心情良好地抿口蓝色夏威夷,耳边传来鞋底踏着地板的声响,一回头,正对上陆以尧。   冉霖看傻了。   陆以尧换的是一身军装,宽肩长腿,英姿飒爽,腰带束得利落,佩枪带从胸前斜过,足蹬一双马靴,裤腿都收进靴筒。一顶军帽下,连桃花眼都凌厉刚毅起来,漂亮的眉峰与帽檐几近齐平,若隐若现,冷冽深邃,   “嗨,小同学。”陆以尧低低开口,似笑非笑。   冉霖有点口干舌燥,不明白怎么好端端的民国趴,到陆以尧这里就忽然像要往制服Play的邪道上去滑了。   好在夏新然也跟着出来了,换了一身小西装,俨然富家少爷,忙不迭问冉霖:“如何?”   冉霖毫不吝啬竖起大拇指:“好看。”   陆以尧叹口气:“你就骗他吧。”   夏新然挑眉:“别以为你有枪我就怕你!”   陆以尧看向他:“不是好看,是非常好看。”   夏新然心满意足地白他一眼:“调皮。”说完从旁边拿过饮料,喝一大口,才问,“陆老师,你怎么想着过来了,你最近不是忙得要命吗?”   陆以尧正想着怎么答,那头有人叫夏新然,夏美人便再不留恋,像一阵风似的刮走了。   这一亩三分地总算清净下来,陆以尧坐到冉霖身边,很自然翘起二郎腿,倒还真有点军阀的架势。   冉霖看看他一身军装,再看看自己一身学生服,忽然后悔没选另外两套花枝招展的——气势上差太多啊!   “挺好看的,”陆以尧忽然道,“你穿这个特别合适。”   客厅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暗下来了,不算太暗,但也不再灯火通明,是个有光亮有阴影的,适合聊天的氛围。   十几个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小声交谈的,也有嬉笑怒骂的,聊的是八卦,聊的也是心事,可能今天说完,明天就忘了,但总要有个地方有个人,可以倾吐一下。   “你这身才好看,”冉霖实话实说,“特别有范。”   陆以尧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那有没有重新迷上我?”   冉霖把学生帽一歪,正直坦然:“我就是和你客气一下。”   陆以尧囧,哭笑不得。   冉霖简直想给机智的自己点赞。   今天碰见陆以尧,真的是他完全没想到的,如果他知道会碰见,就是夏新然以死相逼,他都不会来。   但碰见了,又有些庆幸他能来,已经认定“不会和这个人发展出什么”的心,意外地平静,只剩下见着这个人的踏实,以及不自觉的愉悦,淡淡充盈在心里。   “最近怎么样?”玩笑过后,陆以尧认真地问。   “就拍了个杂志,你不是都看见了。”冉霖想起了陆以尧的留言,莞尔。   “后面呢,”陆以尧也是没话找话,不然两个人干坐着,他就彻底找不着开口机会了,“有什么工作计划吗?”   冉霖也不想两个人干巴巴的,既然陆以尧问了,他便实话实说:“有个本子,但还没确定。”   陆以尧敏锐捕捉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低落,猜测地问:“希望不大?”   冉霖摇摇头,沉默片刻,才说:“原定的男一号是我,现在改成韩泽了,所以我在考虑要不要演男二。”   陆以尧沉吟了下,问:“什么本子?”   “《凛冬记》,”冉霖看他,“你知道吗?”   陆以尧愣住,觉得好像哪里听过,可又没太多印象。   “我知道,电影版耀星有参投。”彭京与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坐进另外一张单人沙发里,手中端着一杯不知什么酒,颜色五彩缤纷。   冉霖不自觉往吧台看一眼,潘大攀已经放下二胡,改调酒了,意外的还挺受欢迎。   陆以尧倒不关心酒,注意力还放在《凛冬记》上:“影版也要拍?”   彭京与点头:“明年年初开机。”   冉霖根本不知道这些信息,虽然话题是他起的头,这会儿却只有听的份。   陆以尧问他:“电视剧你们有参投吗?”   彭京与摇头:“本来就不是什么大IP,电影也只是联合投资,我们只占很小一部分。”   陆以尧了然,转向冉霖:“你觉得本子怎么样?”   彭京与囧,清冷秀气的脸上明显一僵:“这就不搭理我了?”   陆以尧一心想着帮冉霖解决问题呢,很自然道:“电影和电视剧是完全不同的本子,你没参与电视剧,我怎么问你?”   彭京与无言以对,但莫名觉得心气儿不顺,憋半天,最后憋出来一句:“霍云滔说你特别不招人喜欢,我还以为他是替你谦虚。”   陆以尧见他提霍云滔,就知道没大事儿,特意看了眼冉霖,才说:“我其实挺招人喜欢的。”   冉霖囧,瞟过来一眼是啥意思!   彭京与倒觉得特别新鲜:“我头回碰见你这样的,你到底想不想在圈里好好混。”   陆以尧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算是想吧……”   彭京与有飙国际长途找霍云滔吐槽的冲动。   虽然他和霍云滔的关系很一般,但他还是真心希望霍公子弃暗投明。   陆以尧却忽然反应过来彭京与刚刚说的话:“霍云滔和你提过我?”   彭京与翻个白眼:“我一年和他说不上两次话,回回他还都是夸你,弄得我现在没给你帮过忙,反倒欠他的似的。”   陆以尧脸上囧,心里却热,他是真没想到隔着那么远,霍云滔还为他的演艺事业操心。   冉霖却对二人口中一直念叨的名字十分陌生,只能从谈话推断,是他俩共同的朋友,而且很可能,和陆以尧的关系更亲密。   陆以尧有朋友这件事太正常了,他又不是天煞孤星,可或许是陆以尧那阵子总强调难得遇见一个他这样投缘的圈内朋友,久而久之,他就自动把“圈内”模糊了,不自觉提高了自己的定位。   胡思乱想间,肩膀忽然被陆以尧单手揽过去,回过神,就听见他和彭京与说:“既然我们现在跳过霍云滔,做个面对面的朋友了,那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以后要是没机会照顾我,就照顾照顾冉霖。”   彭京与今年二十七,没比陆以尧大多少,也是个年轻人的心性,这会儿无语地看着他,好半晌,才艰难道:“你提要求的时候就不能含蓄一点吗……”   冉霖原本没想插话,毕竟陆以尧凭着朋友的关系,可以和彭京与论哥们儿,他一个小咖,实在够不着。   但看着两个人一点不正经的样子,再想想夏新然说的别管其他,就当朋友处,才能真处成朋友,他还是决定举起反对的手:“那个,不用展望那么长远,如果真想帮我,能先帮我分析一下眼前的问题吗?”   彭京与不自觉皱了一下眉,他没想到冉霖会出声,直觉里他把冉霖和很多想认识他的小明星归到一类,虽然有夏新然和陆以尧的关系,但朋友的朋友,有时也未必非要做朋友,这和陆以尧的情况还不一样。   陆以尧如果想和他攀关系,早攀了,不会等到今天,所以他愿意交这个朋友,但冉霖……   “算了,我还是问别人吧。”迟迟没等来回复,冉霖有点后悔。   “问别人”三个字莫名让彭京与有一种被看轻的屈辱感。   “你刚才问什么来着?”他是真没听清。   陆以尧不喜欢他的口吻,直接道:“没什么,你忙你的,我和他聊。”   刚才只是“被看轻”,现在是“被驱逐”,彭京与觉得他需要找霍云滔要精神损失费。   冉霖眼见着彭京与的脸色不太好,忙重复一遍:“要不要演男二号。”   彭京与定定看着他:“你,让我一个投资电影的,帮你分析要不要演男二号的……职业规划问题?”   冉霖眨了眨眼,特别善良道:“其实……你可以拒绝回答的,”说完不自觉看了眼陆以尧,补充道,“我可以问陆老师。”   彭京语这叫个气不打一处来,哪还有半点青帮少主的冷静,领口扣子解开一个,松松呼吸,一拍茶几:“我要来龙去脉。”   冉霖本来也是想讲的,但只是想说给陆以尧,没料半路杀出个彭京与。   不过一个羊也是赶,两个羊也是放,索性和盘托出。   刚讲完,彭京与就说:“演啊,你现在的咖位,不是回回都能演男二的,至于男一被抢,太正常了,人气不够就只能被欺负。”   陆以尧想把人一脚踹飞。   彭京与说的大实话挺刺耳,但冉霖内心竟然没什么波动,特坦然地看向陆以尧:“你也同意我演?”   陆以尧斩钉截铁:“不演。”   彭京与皱眉:“你别意气用事,乱给人出意见……”   “其实我也一肚子气,”冉霖看向陆以尧,明明彭京与的大实话他都心情平静,这会儿却被陆以尧简单两个字,搅得血气重新翻涌,“我也想直接拒绝,但是我的机会确实没多到可以随便往外推……”   “你信我吗?”陆以尧忽然问。   冉霖愣住,嘴巴比脑袋更快:“信。”   陆以尧说:“信我你就再等四个月,只要《落花一剑》上星一播,找你演男一的本子会像雪片一样来,你挑都得挑很久,如果你接了这个,就会把最黄金的机会期错过。”   冉霖这回听明白了,也囧了:“谁给你的自信。”   陆以尧看着他:“你。”   彭京与一仰脖,把酒干了,扭头看看正在调酒的潘大攀,后者视线对上他,立刻放下酒瓶,抬起双手,给他比了个燥起来的Rocker手势。   彭京与放下心来,有一种重新被阳刚之气包围的安全感。 第55章   冉霖愣愣地看着陆以尧。   从他说完那个“你”字, 冉霖就再听不见任何背景音了, 这个世界仿佛忽然安静下来,只剩陆以尧在说话。   人都喜欢听表扬。   如果是从前被这样夸, 冉霖心里能放起烟花。可现在, 他不想再问下去, 更不想陆以尧继续。这些好听的话就像一只只白蚁,啃着他心里好不容易建起来的堡垒——他建不起铜墙铁壁, 只能搭个木头的, 不及时止损,迟早要被啃得天塌地陷。   “那个, 我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抬起眼, 冉霖避免和陆以尧目光相接, 只看着他帽檐上方的军徽,“韩泽就算不喜欢我,也没必要自降身价演这种都是新人的片子吧?”   陆以尧正沉浸在刚刚建立起来的含情脉脉的氛围中,忽然被打断, 有一时的错愣。   等到他思路开始转, 想回答的时候, 很自然去找冉霖的眼睛,结果视线怎么都对不上,到最后冉霖回身拿了杯酒,冲旁边的彭京与举举,示意。   彭京与来者不拒,见状放下空杯, 又从旁边拿了杯新酒。冉霖很自然倾身过去和他碰了一下杯,然后礼貌笑笑,这才回过来重新坐正身体,问陆以尧:“你怎么看?”   冉霖问的自然还是韩泽和他抢资源的出发点,但让他这么一搅和,原本显得多余的彭京与又重回圈子,二人私语的气氛完全消失殆尽,空气重新流动成三人畅聊。   陆以尧有点失落。   彭京与倒自在不少,没等陆以尧说话,又开始插嘴:“这件事其实没你想那么复杂,你们两个一个公司的,存在资源竞争关系,人设定位又差不多,这部戏不抢下部戏也得争。说不定他就是看你不顺眼,这世上损人不利己的多了。”   陆以尧没好气地看彭京与一眼,忽然觉得这人没和霍云滔成为朋友,唯一的原因只可能是霍云滔常年在海外,不然以两个人的话痨属性,分分钟能聊到相见恨晚歃血为盟。   彭京与发誓,他从陆以尧眼里看见了嫌弃。   他对这种眼神再熟悉不过了——两个亲哥看他十眼,有八眼都涌动着这种情感。   但被亲哥嫌弃他认了,被一个还比他小一两岁的男艺人横竖看不上是什么鬼……   “这世上确实有损人不利己的人,但损人利己的更多。”陆以尧懒得再理信口就说的彭少爷,放下这句话后,便拿出手机搜索起来。   冉霖知道陆以尧从来不会说不负责任的话,尤其在给别人意见或者建议时,陆老师恨不能搜罗一整本论据来支持自己的论点,所以陆以尧用手机网页搜信息,他就安心在旁边等,总会等来有干货的内容。   彭京与看这俩人,一个全神贯注,一个乖巧耐心,也被勾起了好奇。原本已经想起身离开了——这一方空间实在待得他怪怪的,这会儿又压住了走的心思,索性抿着小酒,也准备等等看陆以尧的高见。   陆以尧也没做太复杂的事情,就是搜了一下韩泽的信息,主要是看看他的近期作品,哪些拍了也播了,哪些拍了准备播,哪些拍了但什么平台播出还没动静。   一查,就大概明白了。   “韩泽前年拍了两部电视剧,都应该去年上映的,”陆以尧把手机页面递给冉霖看,“但一部压到现在还没播,一部虽然播了,没上星,只是地方台,基本没有水花。而他去年只拍了一部电视剧和一部网剧,网剧现在正在播,口碑和点击都很惨淡,电视剧还在做后期,已经定了今年上星播,但从主创阵容和故事梗概上看,我个人是觉得很平庸,不太容易出彩……”   冉霖貌似有点懂了:“你的意思是韩泽正在……”   “走下坡路。”陆以尧一针见血道,“他现在的名气都是在吃以前的老本,如果一个艺人持续没有作品,或者没有好作品,资方很难再对他重拾信心,找上他的资源就会越来越少,想在越来越少的资源里挑出好的,一跃翻身,就更难。这是个恶性循环,也是艺人一旦Flop就再难重新起来的原因。”   “所以他必须维持住曝光度。”冉霖带入韩泽现在的处境,大约能够体会了。   “对,因为这个圈子里从来都只缺资源不缺人,无论投资大小,资方能选择的余地都很广,如果视野范围里他总是不出现,很快就会被遗忘。”   “但是降咖位去演一个全是新人的男一,值得吗?”   “这就是个人选择了,”陆以尧灭掉手机屏,英气的帽檐下面,眼神深沉而内敛,“如果我是王希,我会劝他再等一等,艺人的形象是禁不起透支的,一旦和烂片或者和脸熟但平庸画上等号,想再惊艳观众会更难,而且说不定就因此把后面真正的好机会给错过了。”   “但你不能确定后面就一定有好机会,”冉霖眉头轻轻蹙起,仿佛能感同身受韩泽的纠结,“如果错过了这个,后面也没有其他机会了,不是两边都落空?”   陆以尧摇头:“就算在走下坡路,以韩泽的咖位和人气,后面总还是有机会的,只要能耐得住心等,绝对比《凛冬记》的前景好。”   冉霖觉得自己几乎要被说服了,不,已经被说服了。   然而理就是这个理,但不是谁都有这个信心和底气去等。瞬息万变的娱乐圈,总是让身处其中的人更容易慌张。   “其实我不奇怪韩泽抢男一,但我想不通的是王希为什么不劝住他,反而还帮他争取了。”陆以尧不解道,“我都能想到的事情,王希不会想不到的。”   冉霖心里掠过一丝惊讶,暂时忘了什么白蚁啃木屋的矫情,抬头对上陆以尧的视线,说:“我也觉得奇怪。如果希姐一开始就先考虑韩泽,根本不用到我这边绕一圈,还弄得大家都不高兴。唯一的解释是希姐最开始就是为我争取的这个角色,后来才被韩泽横插一杠。但以我对希姐的了解,她不是会被人牵着走的性格,所以之前我一直以为她只是更偏心韩泽。但如果按照你说的,这些利弊她都分析得出,那么为了韩泽好,她也该劝,而不是帮。”   陆以尧耸耸肩,只能猜测:“或许是韩泽比较坚持吧,艺人总是更容易没有安全感。”   冉霖摇头:“说不通,希姐是一个非常强势的人,对于自己认定的事情其实是很难被动摇的,就算韩泽……”   话没说完,冉霖忽然停住,过往的一幕幕像逆流而上的大马哈鱼,争先恐后跳出记忆长河的水面。   黑色乖巧的学生帽下,冉霖白净的脸上变幻了好几种情绪,一会儿蹙眉,一会儿眯眼,一会儿抿嘴唇,好奇得陆以尧想买票进他大脑里参观,黄牛票也行啊。   终于,冉霖缓缓开口。   不过却是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还记不记得王希在迪拜买过一对情侣表?”   陆以尧抬手轻刮鼻梁,做出一副深思模样,实则什么都没想起来。   别说王希,关于那场迪拜之旅的90%他都印象模糊,除了记着自己千辛万苦给老妈和妹子买买买,剩下就只有冉霖身上香水中调的味道。   淡淡的,清新的香,闻着的时候闭上眼,能看见蓝天草地。   “陆老师?”冉霖伸出手在陆以尧面前晃一晃,不想去探求他到底走神到了哪里以至于一脸心驰神荡,“不记得你就说不记得,你这样不出声,让准备继续往下讲的我有点尴尬。”   陆以尧眨眨眼,把思绪从蓝天白云里拉回美式客厅,特配合地一点头:“嗯,那对情侣表有什么问题吗?”   走神完全不影响接茬,是陆以尧的独门绝学。   冉霖莞尔,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才继续:“那对表的女款王希一直戴着,但我从来没见过她男朋友,公司里也没人知道她男朋友是谁,更重要的是以她的工作强度,根本没时间谈恋爱,她除了忙我的事,就是跟着韩泽……”   陆以尧眼里浮出不可思议,嘴唇微张,良久,才道:“你该不会是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冉霖定定看着陆以尧扣得一丝不苟的军装领口,目光沉如水:“知我者,陆长官也。”   陆以尧一拍他头顶,隔着帽子的布料,没法揉头发,只能挑西瓜似的拍两下:“局势太动荡,要不你还是回学校念书去吧。”   冉霖囧,把他的爪子打下来,认真道:“我不是开玩笑。虽然我没见过韩泽戴另外一块表,但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啊,再强势的女人在面对自己恋人的时候,也很难坚定立场。”   陆以尧扶额:“你有没有想过他俩差了二十岁?”   冉霖立刻摇头:“十五岁。”   陆以尧放下手,认真眨了下眼:“那好像还行。”   冉霖摊手:“对吧……”   所有围听群众:“哪里对了!”   气势如虹一声吼,陆以尧和冉霖不约而同一激灵,齐刷刷转头,就见原本只有彭京与的单身沙发周围,或坐沙发扶手上,或坐羊毛地毯上,或干脆和彭京与挤到一个沙发里,总之全是人。   黑胖二胡艺人挤着白面青帮少主的画面已经够美的了,油头男演员还挨着地下工作者,鲜艳的西装和破烂补丁的短打就像强行把其中一个人抠图贴进了画面里。   剩下的京剧名伶、商行少爷等等,就不赘述了,反正全都瞪着好奇宝宝的眼睛,一脸天桥底下听书的兴致勃勃。   “你们什么时候过来的……”陆以尧觉得领口有点紧了,总想学彭京与,也解个扣子,但不行,那样就不帅了。   “在你用手机查韩泽的时候。”夏新然整理整理小西装上的褶皱,好心替友人解惑。   冉霖囧,那足够往前推八百年了。   这帮人等于围观了全程,他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怎么可能没发现!   “你俩聊得太投入了,自带屏蔽系统啊……”谭影叹为观止。   浓眉大眼的谭影一惊叹,眼睛睁得更大,在五官里完全是压倒性的存在,冉霖真心觉得,就这种让人过目不忘的标志性特征,真的不适合当地下工作者。   “你懂什么,这就和演话剧一样,”苏慕淡淡开口,眼神是同他的油头粉面完全不匹配的深邃迷人,“舞台上追光一打,就是整个世界,好的话剧演员根本不会去想一片黑暗的台底下还有观众,只专注台上,只专注对手,戏,即人生。”   随着话音落下,苏慕举杯轻饮,风流倜傥的姿态,竟真有一丝复古的讲究。   “哥,跑题了,先聊完八卦,然后你再静静装逼。”袁逸群受不了地把他手里的酒杯夺过来,一饮而尽,然后四下环顾,问,“刚才聊到哪儿了?”   潘大攀和彭京与异口同声:“差十五岁。”   “对,”毕夜声音细腻清澈,不唱青衣正常说话的时候,不娘,反而有一种好听的温柔,“你的经纪人和你的公司一哥,相差十五岁,然后你怀疑他们之间不清楚。”   没等冉霖和陆以尧说话,夏新然先行宽慰:“放心,他们只生产八卦,不做八卦的搬运工。”   冉霖又好气又好笑,显然和这帮人混,世界上就没什么秘密了,但既然夏新然说了他们只听,不传,冉霖愿意相信。   而且也只能相信,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收也来不及了。   “不用管我们,你们继续。”见二人迟迟不说话,谭影出声鼓励。   冉霖哭笑不得:“没有能继续的了,就这些,而且只是猜测,我也没实锤。”   “能聊到这种程度我也服气你俩了,一个同行探讨愣是聊出了推理剧的水平。”潘大攀颇为感叹。   彭京与是听得最久的,却也是听得最认真的,他对什么王希什么韩泽不感兴趣,让他意外的是陆以尧,这人聊起来各种“我认为”“我觉得”“我想”时,那个语气那个神态和他两个哥哥特别像,而且见解也都很透,不像男明星,倒像深谙这一行的专业人士。   彭京与不是看不起明星,但术业有专攻,所以通常艺人都会把更多的心思放到作品和通告里,这就是为什么艺人需要经纪团队,因为他们大部分是没那个心力和脑力钻研业内规则的。   所以最开始被问到意见时,他真的就是随口一说,根本都没用脑子仔细想。   等到陆以尧给冉霖分析时,他才明白那个“嫌弃眼神”的含义。   陆以尧说的这些他都懂,但他没有为冉霖费脑细胞的意愿。   不费就不费,还偏要插嘴,被人嫌弃,一点不冤。   没人注意到彭小少爷在自我反省呢,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发表对“姐弟恋猜想”的看法,聊得热火朝天。   可惜最后也只是猜想,没人能一锤定音——到底恋没恋。   后面不知谁起的头,开始聊上了其他八卦,他们不避讳听别人的,同样也不避讳让别人听,于是冉霖生生收取了一箩筐狗仔队求之不得的信息,有一种后悔来这个Party的忧伤——只能听不能说,貔貅也要憋死的!   不知过了多久,聊累了的人们围着沙发东倒西歪聚一圈,沙发里的,扶手上的,地毯上的,还有人拉来了高脚椅,伙伴们高低起伏,错落有致,一弦二胡,拉回了旧时光。   潘大攀坐在拉过来的椅子上,那椅子原本在餐桌旁,深棕色,纯实木的椅背上雕着镂空的花纹,看起来就像是哪个大户人家请来了江湖艺人,于是灰扑扑的一人一琴,便与这周遭格格不入。   然而二胡的声音,夺魂摄魄。   印象中,二胡总是凄婉哀凉,勾得人心酸,可潘大攀拉的这首曲子,气势豪放,苍劲有力。   冉霖从不知道,听二胡也能听得酣畅淋漓。   一曲结束,客厅安静下来,但余韵久久不散。   潘大攀看向毕夜,颇有点挑衅的架势。   毕夜从容开口:“《听松》。”   冉霖悄悄用手机搜索,发现是《二泉映月》作者,阿炳的作品,据说第一次演奏是在抗日战争时期,符合今天民国的主题。   没考住毕夜,潘大攀小小失落,但不气馁,直接放下琴弓,下巴一扬:“来一段吧。”   毕夜不推辞,直接起身,虽然他扮的是名伶,但未带妆,而是一身素净的长衫打扮,然而即便如此,抬手一亮相,眼波流转,万种风情。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   “《游园惊梦》。”陆以尧贴在冉霖耳边,悄悄道。   冉霖猝不及防,耳朵一热。   良久,才缓过来,轻轻抬眼用余光看陆以尧,那人仍认真听着,时不时还跟着晃晃脑袋,是个懂得欣赏的模样。   但冉霖总觉得今天的陆以尧有点奇怪,可怪在哪里,又说不上来。   不过告诉他戏名,肯定是看出他的茫然了。   可惜知道名字,冉霖还是听不懂毕夜在唱什么。但不懂,不妨碍他欣赏。毕夜唱得很有韵味,是那种不需要了解背景,不需要知道戏名,单纯感官上就能享受得到的美。   原本只属于毕夜和潘大攀的PK,不知怎么就变成了民国才艺大比拼。   彭京与单手撑着头,看着开始唱《夜来香》的苏慕,怀疑自己交了一群神经病。   可他就是喜欢这群神经病,在满是虚伪客套的世界里,总要有些清流,哪怕它们流淌得奇形怪状。   看着偶尔低声交谈的冉霖和陆以尧,彭京与不知怎的就起了恶作剧的心思,总觉得不捉弄一下,对不起刚才被忽视被嫌弃被诡异气氛折磨的自己。   苏慕的靡靡之音结束,时光仿佛被带回了旧上海的夜总会,袁逸群正撺掇潘大攀再来一曲《昭君出塞》,彭京与忽然出声:“冉霖。”   冉霖还沉浸在我爱这夜色茫茫的旋律里,猝不及防,呆愣抬头:“嗯?”   彭京与扶着沙发扶手,身体前倾凑近他,声音却是全场都听得清的:“你也来一个呗。”   冉霖不明所以:“来什么?”   彭京与笑得不怀好意:“随便什么,吹拉弹唱,要不跳个舞讲个快板也行,但不能是现代的,必须符合我们今天民国Party的主题。”   冉霖囧。   围观群众倒来了兴致,袁逸群也不骚扰潘大攀了,和其他伙伴一起期盼地看着“新人”——相比“旧人”,当然是冉霖更有新鲜感。   对着这么多双星星眼,冉霖骑虎难下。   气氛正好,大家也玩得嗨,他要说不,真的很扫兴……但是没人说还要准备才艺啊,还是民国的,敢不敢更坑!   陆以尧知道这些人没恶意,就是玩嗨了,但还是不喜欢看冉霖茫然无助的样,皱眉开口:“我……”   “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   冉霖清朗的声音,打断了陆以尧的话,也冲散了《夜来香》的氤氲暧昧,整个空间,忽然被他字正腔圆的朗诵,从歌舞升平的上海大世界,拉回了军阀混战帝国主义横行的旧社会。   “……清风吹不起半点漪沦,不如多扔些破铜烂铁,爽性泼你的剩菜残羹。”   “也许铜的要绿成翡翠,铁罐上锈出几瓣桃花,再让油腻织一层罗绮,霉菌给他蒸出些云霞。”   “让死水酵成一沟绿酒,漂满了珍珠似的白沫,小珠们笑声变成大珠,又被偷酒的花蚊咬破。”   “那么一沟绝望的死水,也就夸得上几分鲜明,如果青蛙耐不住寂寞,又算死水叫出了歌声。”   “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这里断不是美的所在,不如让给丑恶来开垦,看它造出个什么世界!”   冉霖朗诵得认真,专注。   没人笑话,反而也听得入了神。   陆以尧忽然想起了苏慕那个比喻,追光灯一打,除了自己和舞台,哪里都是黑的。   冉霖现在就在台上,万众瞩目地发着光。   忽然有人拍了一下手。   不,是掌声。   “闻一多,《死水》。”苏慕放下手,看向彭京与,“你要不要还一首?”   彭京与僵住,却还嘴硬:“有什么可还的。”   毕夜慢条斯理道:“你让人家吹拉弹唱,人家应了,你是不是得礼尚往来?”   彭京与囧,这帮混蛋到底是哪一头的!   “算了,别逼他了,”谭影出声解围,“他也就能听听靡靡之音,到不了反封建反帝国主义的高度。”说完,他忽地又看向冉霖,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要不要跟哥一起当地下工作者,我觉得你一身正气,很有潜力!”   冉霖哭笑不得,朗诵酝酿起来的气势早成了烟。   刚唱完《夜来香》的苏慕不乐意了:“谁是靡靡之音?”   没等谭影和他掐,夏新然已经先一步过来挤开陆以尧,哥俩好地揽住冉霖脖子,嘿嘿乐:“他们都是神经病,但人都很好。”   所有小伙伴不管在看热闹的还是在掐的都瞬间停住。   半秒后,全体都有——   “在Party上诗朗诵的才是神经病吧!!!”   陆以尧第一个乐出声。   现在就剩他一个纯吃瓜群众,完全可以无负担地看热闹。   齐声吐槽完的民国帅哥们,也没正形地乐成一团……   咔嚓。   对相机快门声音的敏感几乎是所有艺人的共性,一刹那,欢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第一反应都是猛回头,猛抬头,猛侧头,目光方向一致——田麦。   举着老式相机戴着格子帽的田麦一脸无辜:“我是小报记者。”   所有男神缓缓起身,一步步向其逼近:“民国的狗仔也是狗仔,不能原谅……”   冉霖和陆以尧坐在远处,悠哉围观。   田麦几乎是被秒杀,只来得及嚎一句——   “我他妈没放交卷啊!!!”   陆以尧忍俊不禁,低声道:“夏新然没说错,果然是一群神经病。”   冉霖有点羡慕地看着他们:“但是很可爱。圈里朋友能交到这个程度,不容易。”   “是不容易,还得表演才艺,”陆以尧乐,“如果刚刚是我,估计只能冷场了。”   冉霖既后怕,又有点小得意:“幸好撞上了,我最近就练朗诵呢,挑的诗好几首都是民国的,一首要是不够,我还能给他们背几首。”   陆以尧刚想问练这个干嘛,忽然想到拍《落花一剑》那场重头戏时,仲家昆好像过来和冉霖说过什么朗读的话,他没记太清楚……   “真要感谢仲老师,要不是他建议我用朗诵练台词,刚才我恐怕真的只能唱《夜上海》了。”冉霖怎么都觉得这件事既凑巧又幸运。   陆以尧的记忆碎片慢慢拼凑完整,也更觉意外:“他就那么一说,你就听话去练了?”   冉霖不太开心的挑眉:“什么叫‘一说’,演了一辈子戏的老师愿意给你点拨,求都求不来的。”   陆以尧看了他半晌,“嗯”一声,虚心受教。   心里却感慨,不是冉霖幸运,是他比很多人更努力。   冉霖被陆以尧看得不自在,索性别过头,去看那帮小伙伴。   民国帅哥们已经追逐打闹到了楼梯口,这会儿乱成一团,也看不清谁是谁。   陆以尧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忽然轻声道:“不用羡慕他们,我们两个交得也很透。”   冉霖余光看了下陆以尧,发现没有紧迫盯人,心里才稍稍松了一下,但没接话。   因为实话是,他们回不到曾经那样心无芥蒂了,所以还能做朋友,但做不到楼梯口那帮人那样没心没肺。   但这话不好说,说了只会破坏气氛,徒增尴尬。   本以为陆以尧会追问怎么不说话,可等来等去,却等到对方换了个问题:“如果当初你喜欢我的时候,我也喜欢你,我们现在会怎样?”   冉霖呼吸一窒,第一反应就是转头,瞪大眼睛看陆以尧。   他知道他不应该,可控制不住,如果这是一场戏,他会飞天遁地去找剧本。这种没有剧透的“深度交流”,简直比恐怖片还可怕。   相比冉霖的震惊脸,陆以尧倒从容不迫,浅笑道:“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就是做个假设,你可以把它当学术问题来探讨。”   冉霖豁出去了,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是当事人好吗,我连找个树洞吐槽都抹不开面子你让我现在把它当学术问题讨论?!你是真以为我说翻篇就……”   陆以尧眼里忽地闪过一丝希望之光。   冉霖没察觉,只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吃力地续上:“翻篇……当然是已经翻了,但毕竟不是什么欢天喜地的事儿,我真不想翻出来再讨论,你要是把我当朋友,这件事……”   “我就是把你当朋友才问,”陆以尧打断他,目光紧锁在他脸上,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不管你喜欢谁,即便不是我,未来你还会遇上其他人,如果刚好两情相悦,到时候你准备怎么办?”   冉霖被他的认真吓着了,条件反射道:“那就在一起啊。”   陆以尧看了眼楼梯口,闹成一团的人已经四散,大部分跟潘大攀去了吧台,剩下零星两三个,有的站在窗前发呆,有的坐在楼梯上交谈。   收回目光,陆以尧声音低沉而缓慢:“如果你们两个都是艺人,你想过未来吗?”   冉霖怔住,没料到陆以尧是真的在和自己正经探讨问题,不自觉也正色起来,抽离小情小爱,客观思考。   良久,他听见自己说:“如果那个人愿意冒着毁掉事业的风险和我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怕。”   陆以尧心跳加速得厉害,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波动:“那你自己的事业呢,你那么喜欢演戏,不怕毁于一旦?”   “能毁掉一个演员的事情太多了,谣言,绯闻,意外之灾,甚至是和经纪公司的纠纷,随便哪个都可能让我一蹶不振,但就算不当演员,我也还要过我的人生。”冉霖苦笑一下,压低声音,近乎呢喃,“我天生喜欢男的,这事改不了,而一个人一辈子能遇见的所谓对的人,其实是很有限的,没有人有义务原地等你,我怕一犹豫,就错过了。”   陆以尧沉默下来,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情平静,眼底却好似涌动着很多东西。   “当然了,”冉霖甩掉苦大仇深,努力露出个轻松笑容,让自己神采奕奕,“能不被发现是最好的,所以呢,如果真有你说的那一天,我会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做一个360°无死角的铜墙铁壁的地下工作者。”   终于,陆以尧松口气,肩膀松弛下来:“说得容易,你以为狗仔是吃素的。”   郑重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冉霖一挑眉:“我也不是吃素的!”   陆以尧莞尔:“请问不吃素的冉同学,昨天都干什么了?”   昨天是情人节,冉霖知道他的意思,立刻回答:“家里宅一天,绯闻绝缘,一切安全。”   陆以尧点点头,抬手扶正冉霖的帽子,又帮他整理整理校服,看着从头到脚都漂漂亮亮了,才心满意足地开口——   “那明年的昨天,我能和你一起过吗?” 第56章   冉霖有一瞬间, 怀疑自己是傻的。   每一个字他都明白, 可组成句子从陆以尧嘴里说出来,就忽然变得特别难懂。   可这人好像料定自己会懂, 端庄乖巧地坐在那儿, 凝望的眼眸里, 无数期盼像星空。   冉霖知道自己应该给一个回应,可嘴张了又张, 还是不知道说什么。   这样的陆以尧太陌生了, 陌生到他甚至怀疑这是个恶作剧,眼前的人根本不是陆以尧, 而是夏新然或者随便谁假扮的, 来给他这个“新人”送一枚欢迎彩蛋。   陆以尧在决定告白之前, 设想了很多种情况,最好的当然是冉霖满口答应,两人从此欢天喜地携手迈入你侬我侬的新生活,最坏的当然是冉霖拒绝, 毕竟地球不是围着他陆以尧转的, 他说喜欢了就在一起, 他说不喜欢就得翻篇,冉霖会生气,也是人之常情。   他甚至做好了被拒绝之后锲而不舍真情告白的准备。   然而冉霖的反应不符合他的任何一种预设。   那人就呆愣地看着他,既没有高兴,也不是生气,而是直勾勾地望进他的眼睛, 仿佛要进到他的灵魂深处把什么妖魔鬼怪揪出来。   陆以尧一颗心慢慢往下沉。   余光扫过整个客厅,四散的伙伴有往这里瞟的,也有专注自己小圈子压根不理其他事的,还有两三个已经疯跑着上楼闹去了。   他不怕冉霖满口答应甚至跳起来抱住他,也不怕冉霖怒不可遏一杯酒泼他脸上,玩嗨的Party上,一切情绪化的行为都好解释。   就怕现在这样,冷场。   陆以尧可以肯定,他如果再和冉霖这么奇怪地大眼瞪小眼下去,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好事者凑过来打听情况。   略一思索,陆以尧开口,声音低而柔缓:“我们换个地方说。”   冉霖的脑袋已经在最初的冲击中慢慢回神,懵逼散去,思绪愈发乱套。   木屋已经垮了,只一瞬,房塌地陷,顷刻废墟。   轰然的倾覆扬起巨大尘土,遮得一颗心哪里都是灰茫茫的,没有方向。   陆以尧想换个地方说。   正好,他也想。   冉霖跟着陆以尧,七拐八拐,最终到了别墅后院。   露天的院子里,三面高耸院墙,一面别墅后身,院中央是一方泳池,不过正值冬季,水已经排干,池底和池壁似乎覆盖着保养膜,月光从夜幕里洒下来,在保养膜上泛起清幽的光。藤蔓植物爬满了院墙,不过叶子已落尽,只剩枝条还在墙上,等待冬去春来,悄然复苏。墙角亮着情调满满的夜灯,愣是将一片萧索,映得浪漫而静谧。   陆以尧沿着泳池的边缘往前走,冉霖在他身后两步的地方跟着。   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一直拉到冉霖脚下,冉霖一步一踩,有种恶作剧的幼稚快感。   陆以尧最终停在一处极隐蔽的角落,有夜灯,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但除了偶尔吹过的风,再没有其他声音。   夜风里,陆以尧转过身来。   冉霖站在与他一步之遥的地方,伸伸手就能碰见,适合私聊,却又不会太亲密。   二月的夜,连空气都是冷的,陆以尧一张口,呼出的便是白气。   冉霖本就因光线暗看不太清楚他的脸,这会儿更是一片模糊,只能听见他的声音,清亮如水——   “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白气散尽,冉霖只看得清陆以尧的眼睛,里面认真而坚定。   跟着陆以尧过来的时候,冉霖一路忐忑,尤其怕陆以尧忽然激动抽风,上演一把抱住他或者壁咚什么的偶像剧。   幸好,他杞人忧天了。   连告白都告得这么坦荡正式的陆以尧,不会做那些。   他不是说“我们交往试试吧”、“我好像对你也有点心动”这样模棱两可却充分掌握主动权的话,他的姿态和表达,给予了自己足够的尊重,同当初那个说“因为你冉霖,是我陆以尧的朋友,和你是几线我是几线没关系,和我俩是不是艺人也没关系”的陆以尧一样,都让人无从招架。   但是招架不住,也要招架——   “我不接受。”   在那段患得患失的暗恋时光里,冉霖曾无数次做白日梦,幻想着如果陆以尧告白,他该害羞矜持还是热烈欢迎。但不论哪个白日梦里,他真实的心情都是狂喜的,是需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忍住不生扑上去的。   可等这一天真来了,他没半点喜悦,反而害怕,以及……后悔。   他就不应该撩陆以尧,不应该自我催眠着对方可能是同道中人,安安分分做个交心的朋友已经很难得了,非要想那些做那些有的没的,最后惹得自己纠结痛苦,还坑了别人。   陆以尧闻言怔住,眼里先是诧异,然后慢慢地染上失落:“你不喜欢我了?”   冉霖现在听见这两个字都心乱,索性抬眼,定定看他:“嗯,我不喜欢你了。”   陆以尧点点头,深吸口气,声音安定下来:“那从现在开始,我追你。”   冉霖有些急了:“你听不懂我的话吗?我喜欢你那件事已经翻篇了,你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负担,那就是我一个人的单恋,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更没有任何义务回应我。”   陆以尧大概有些明白冉霖心里的结了,连忙解释:“我不是为了回应你才这么说,我是真的想通了,我喜欢你。”   “那你是GAY吗?”   “……”   一瞬的安静,让冉霖冷静下来,他叹口气,试图语重心长:“如果你喜欢我,或者哪怕有一丁点喜欢我的可能,你就不会在我开暧昧玩笑的时候,立刻用暗示拒绝。我说这个不是怪你的意思,我是想让你明白,为什么你最先想到的就是拒绝,半点犹豫都没有,因为你是直的,这和撩你的是我还是其他人没关系,只要是男人,拒绝是你的第一本能。”   夜色如墨,冉霖一身黑色校服,融在夜里,辨不清轮廓,只有一张白皙的脸,因为一口气说了太多的话,微微泛红。   陆以尧忽然特想抽自己两巴掌,如果早点开窍,就不会弄成现在这样。   可时光不能倒流,他只能对冉霖实话实说:“那时候我确实没想过我会喜欢男的。”   冉霖眼眶发酸,但陆以尧的诚实却让他悬着的心放下,心里是苦的,也是轻松的:“这就是问题所在。你根本就不是GAY,只是因为我们是好朋友,你对我有情分,所以才把这件事翻来覆去地想。如果我们两个一开始就是普通朋友,或者干脆就不是朋友,我说喜欢你,你还会多想吗,你会立刻跑得远远的……对不对?”   最后三个字,冉霖的口吻温柔得像在哄熊孩子。   陆以尧总觉得自己被催眠了,被彻底带进了对方的假设里,然后对那个非常合理的结论,无话可驳。   风吹过脸颊,像点点针扎,冉霖脚上穿着的是民国学生的单鞋,这会儿被冻得有些木。   他轻轻动了动脚,才叹息着感慨道:“你这人就是太认真了,心思太重,想太多。如果换成我,天天脑袋里面想着另外一个人的事,我也会觉得自己对他不一样。就像有些演员,拍戏的时候特别容易爱上对手戏的搭档,以为自己动了心,但杀青之后感觉很快就淡了,因为他不是真的动心,只是错觉。”   “如果一开始我就能确定你是直的,不管多喜欢你,我都不会让你看出来,所以……”冉霖说着抬起头,视线一路从纽扣,领口,再到他的鼻梁和眼眉,仿佛告别之前,要把这个人印在心里,“千万别傻乎乎把自己掰弯,你对我够好了,你不欠我的。”   冉霖的眼睛是陆以尧见过最清澈的,它里面有最坦荡的情感,也有最大的善意,它不是全然无私,但它在很多时候,确实总替别人想。   静静看了冉霖半晌,陆以尧既没出言辩驳,也没点头接受,而是忽然淡淡地问:“冷吗?”   冉霖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看见陆以尧眼里的笑意,才明白过来,没好气瞪他一眼:“快冻死了,你找这破地方。”   陆以尧把人揽过来,不是暧昧的抱,而是哥俩好哪种单手揽,揽过来便勾肩搭背地往回走。   冉霖脚下差点踉跄,想说告白被拒绝还这么坦然地上手不太对吧,可陆以尧的态度又没那么让人有压力了,真就是“会晤圆满结束冉同学我们大步走”的潇洒不羁。   陆以尧的身体很温暖,隔着厚厚的军装,这样近的距离,也能感觉到热度。   冉霖真的被冻着了,刚才“夜下长谈”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会儿被人勾肩搭背地暖和起来,倒觉出周遭的寒意刺骨了。   他想问陆以尧是不是真懂了,是不是真的悬崖勒马,重新回直男陆神的康庄大道。   但他又不敢问,怕对方好不容易放下的思想包袱又被自己重新捡回来。   这场告白真的吓着他了,好在,自己临危不乱,思路清晰。   他确实和陆以尧说,如果未来遇见对的人,他愿意和那个人一起面对风风雨雨。   但那个人不该是陆以尧。   艰难险阻也好,风风雨雨也罢,这些苦原本就和陆以尧没半毛钱关系,人家活得风调雨顺,不该遭此大劫。   ……   回到客厅的时候,一群伙伴起哄盘问他们到哪里幽会了。   冉霖借过潘大攀的二胡,来了一曲原创,立即魔音灌耳,哀嚎满地,最后被群起而攻,再没人记得先前的话题。   陆以尧看着人群里笑得灿烂的冉霖,意外地并没有被拒绝的郁闷,心里反而更加明朗坦然。   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被冉霖掰弯的,可能是,也可能他本来就是深柜,但不管哪种,他都让冉霖有心理负担了。如果他再坚持,估计这人会求他赶紧变心。   但今天的告白,他不后悔。   就像冉霖说的,没有人会在原地等你,很多时候,一犹豫,便错过了。   他不想,也不能错过冉霖,哪怕鲁莽,也得先把雷打了,震住了场子,才好慢慢下雨,润物无声。   冉霖这种遇事总换位思考替别人想的习惯,很愁人。   但他喜欢,喜欢得想把对方藏进心里,谁也不给谁看。   纠结那阵子,陆以尧想不通为什么偏偏对冉霖动心,现在却觉得,天底下眼光最好的就属自己了。   午夜三点,明天还有工作的潘大攀、田麦和陆以尧只能先行离开。   田麦和陆以尧是一起来的,撤也撤得一致,倒是有始有终。   冉霖闲人一个,本来也不急着走,何况还被夏新然拉着,夏美人更是扬言,谁都可以走,冉霖不行。   伙伴起哄夏新然,问你是不是爱上冉霖了。   夏新然应得倒痛快,一拍胸脯,我情深似海。   伙伴们黑线,冉霖乐不可支,陆以尧囧囧的,又不便多言,只能深深看冉霖一眼,才恋恋不舍跟着潘大攀离开。   冉霖没看陆以尧,却接收到了临别视线。   心里一阵异样,不是慌乱,也不是开心,不是烦恼,也不是纠结,就只知道心里有波动,但这波动是喜是忧,分辨不出来。   少了潘大攀,Party倒显得冷清了,及至三点半,伙伴们便各自找地儿睡去。   有直接客厅沙发的,也有寻一间顺眼客房的。   夏新然就是后者,而且他寻的是一间铺着榻榻米的客房,直接把冉霖拉了进去。   虽然对着的是夏新然,但孤男寡男同处一室还是让他脑袋里直响警报。尤其刚被陆以尧告白完,他现在看着一切同性小伙伴都很可疑。   夏新然倒熟门熟路,直接从壁橱里抱出两床白底蓝条纹的被子,铺到了榻榻米上。   民国趴陡然成了和风。   眼见着夏新然就要脱衣服,冉霖实在扛不住美人的豪放,直接喊停:“等一下。”   夏新然的小西装已经脱完了,这会儿只穿着里面的衬衫,一脸无辜地看着冉霖:“怎么了?”   冉霖艰难地问:“我们今天就睡在这里?”   夏新然歪头:“不够睡吗?”   冉霖四下环顾,这间日式客房别说两个人,就是把其他伙伴都招呼过来,也铺得开,但问题是:“我们两个单独睡一间客房,不太好吧?”   夏新然挑眉,意有所指:“心里有鬼才会做什么都缩手缩脚,看什么都不清不白。”   冉霖心里咯噔一下,语塞。   夏新然倒也没全脱,去掉西装觉得自在了,索性躺进柔软的铺盖上。   冉霖不再没事找事,也脱掉校服,只穿里面的单衣,躺下来。   被子很软,还带着淡淡的皂香。   冉霖闭上眼,才觉出累来。   香薰加湿器在角落里亮着淡淡的灯,白色湿雾安静而细腻地喷着,精致而有情调。   一片静谧里,夏新然忽然问:“为什么不答应陆以尧呢。”   冉霖一颗心沉到谷底。   不祥的预感,成真。   然而他的呼吸未乱,眼睛也未睁,一副沾枕头就睡着了的模样。   那边的夏美人不确定地轻声问:“睡了?”   冉霖一动不动,呼吸均匀。   夏美人没了声音。   冉霖的心渐渐平静……   “我就静静看你装。”夏新然的声音忽然随着热气吹到耳朵里,近在咫尺。   冉霖咻地睁开眼,一回头,只见对方不知何时过来了,正躺在他的铺盖上,侧撑着脑袋,微笑地看着他。   冉霖生无可恋,他忘了夏新然不是陆以尧,从来没有道理可讲。   “为什么拒绝?”夏新然倒真是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我听那个意思是你先喜欢他的,怎么反过来你倒拒绝了?”   冉霖黑线,也不装傻了,直接问:“你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听的。”   夏新然很认真地想了想:“从他和你预约明年的情人节开始。”   冉霖囧,那不就是客厅吗!   “你当时藏哪儿了?”   “你俩沙发背面的地上。”   “我怎么没注意到你过来?”   “匍匐前进。”   “……”   “对八卦,我能赴汤蹈火。”   冉霖扶额,彻底被打败了。   夏新然倒不无赞叹地说:“陆以尧真是胆大心细,越危险的地方其实越安全,他挑Party上表白,高手。”   冉霖总觉得他的重点有点偏:“你……不觉得震惊吗?”   夏新然眨了下眼睛:“你是GAY这件事实在没什么好震惊的,但陆老师也是,确实有点让人意外。”   冉霖黑线:“我是……怎么就不让人震惊了?”   夏新然:“因为你一看就不直啊。”   冉霖:“你哪看出来的?!”   夏新然:“直男不可能像你这么温柔。”   冉霖:“你到底是在黑我还是黑直男……”   “我以前有个朋友也是GAY,”夏新然忽然幽幽道,“你和他很像。”   冉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总觉得夏新然的声音听起来有淡淡的伤感。   没等他想出所以然,夏新然忽然催促道:“快点说说,为什么拒绝陆老师?他各方面都很好啊,还比你红。”   最后四个字,扎心。   冉霖忍住捂胸口的冲动,耐心和夏新然解释:“如果你也跟到了外面,就该听见我说的话了,他不是真喜欢我,他就是一时混乱。”   夏新然不解皱眉:“那为什么不混乱到别人身上?”   冉霖说:“因为他知道我喜欢他,如果没有我这么乱七八糟的一出,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怀疑自己喜欢男的。”   夏新然:“所以你就是他的性启蒙啊,没毛病。”   冉霖:“……”   夏新然:“呃,我是不是用词太直白。”   冉霖:“和你的脸完全不搭好吗!”   夏新然躺下来,双手枕在头后,看天花板,咕哝:“我觉得陆老师不是一时意乱情迷,他能跟你表白,肯定是想清楚了的。”   冉霖叹口气,也平躺下来看天花板:“我知道他不是那种脑袋一热就行动的人,但他现在整体的状态就不对,所以想得再清楚的事情,从根本上也是错的。我们刚一起拍完戏,你可能不清楚,是那种情感纠葛特别激烈的剧情,会影响人心的,等到再过段时间,他彻底冷静下来了,就知道自己今天有多傻了。”   “我以为,”夏新然似乎笑了下,很淡,转瞬即逝,“掰弯直男,会让你们很有成就感呢。”   冉霖听出几分讥诮,微微蹙眉,猜测地问:“你朋友说的?”   夏新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反应过来:“嗯?”   “就是你刚刚说的那个,和我很像的朋友,”冉霖转头看他,“他告诉你掰弯直男有成就感?”   “怎么可能,”夏新然也转过头来,想也不想就反驳,“他是被掰的那个!”   冉霖愣住。   夏新然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大好,连忙道:“抱歉。”   冉霖立刻摇头:“该说抱歉的是我,因为你说你朋友是GAY,所以我想当然……”   “他本来不是的,”夏新然轻声打断冉霖,目光飘远,仿佛在看着回忆,“我们是在选秀上认识的,一个宿舍住了几个月,每天一起吃饭睡觉排练。那时候大家都十七八岁,傻,但是特别单纯,我俩玩得最近,也最铁,哪怕舞台上需要竞争和PK,也根本不影响我们的交情,结果眼看着选秀就要结束,他忽然退赛了。如果不退,他就是前三甲,机会和资源都会很好。”   “那为什么还要退?”   “公司要求的,”夏新然嘴角勾起苦涩的弧度,“因为他爆出了不雅照。”   冉霖似乎能猜到了:“同性的?”   夏新然点头:“嗯,而且就是我们一同参加选秀的人,他在照片里没露脸,但穿的是我们彩排的服装。照片没外流,被公司拿到了,但公司肯定要处理,不然将来也是隐患。”   有些什么东西划过冉霖脑海,可没等他抓住,夏新然已经自顾自继续。   “我当时觉得这事儿根本不可能,因为他给我讲过他念书的时候怎么追女孩的,他根本就不是GAY。但后来出事我找到他,他和我说他是,只是以前一直没发现,遇见了‘他’才认清真正的自己。我问他照片里那个人是谁,他死也不说,而且不光我问,公司也问,问出来肯定要两个都退赛,但直到最后他也没说,反正合同也没签,所以退赛完,就走了。他走的时候特别开心,因为他觉得他保护了心爱的人。”   “后来呢……”不知为什么,冉霖总觉得这不会是个大团圆结局。   果不其然,夏新然哼一声,语气里难言心疼:“后来就是没过俩月,那傻子给我发信息,说他失恋了,还说是他主动放弃的,因为不能阻挡那人飞翔的方向……靠!跟被洗脑了似的你能想象吗,我真觉得那个王八蛋能开个感情诈骗培训班了。摆明就是玩玩,出事了让他一个人扛,而且他的退赛,直接让出个三甲名额,所有人名次递进一位,这一石几鸟了?”   “张北辰。”冉霖心中了然,“照片里另外那个人,是张北辰对吗。”   夏新然平复一下呼吸,良久,才闷闷地“嗯”了一声。   一切都说得通了。   夏新然对张北辰的态度,夏新然对GAY的敏感反应,甚至……张北辰说的一见钟情。   看向夏新然,冉霖问得淡然:“我和你那位朋友……很像吗?”   夏新然侧过头看他,半晌,说:“五官只是有点像,但气质特别像,都让人很舒服。”   “你怎么知道照片里的就是张北辰?”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如果不是我朋友一个劲儿求我,我真想抖落出来。”   冉霖沉吟片刻,问:“有没有可能,张北辰也是真喜欢你朋友呢?”   夏新然想都不想,嘴角勾起一抹不屑:“在他那里,成名蹿红永远是第一位的,就算有点真心,在他的奋斗路上也一文不值。我朋友退赛,他从第四变成第三,选秀结束两个月就分手,你让我相信他有真爱?”   一时间接收太多信息,冉霖心情复杂。   夏新然却舒口气:“录漂流记的时候我真怕你被他撩过去,幸亏你眼光好,挑的是陆老师。”   冉霖囧,竟无言以对。   “正因为有了对比,我才觉得你更难得,”夏新然一眨不眨地看他,“你会觉得不该把陆老师带到这条路上,而不是这个人终于喜欢我了,谢天谢地。”   冉霖想起夏新然刚刚的激动,带着苦笑自嘲道:“陆老师的朋友如果知道这件事,估计也会像你记恨张北辰那样,记恨我。”   夏新然却摇头:“我记恨张北辰,是他不负责任,把人撩到了,玩够了,自己占尽好处,最后还让人对他一往情深。这不叫高手,这叫缺德。”   “但你和陆以尧不一样,你们都是认真的。”夏新然话锋一转,“我朋友去年去了一趟西藏,回来之后和我说彻底放下了,年底终于交了新的朋友,还是男的。所以我也在想,或许每个人都命中注定有那么一段机缘,度过了,继续往前,度不过,人生就得拐弯。不管那条路好走还是难走,都是他注定要走的路。所以不是你要把陆以尧怎么样,是你注定在他生命的这个点上,你就是他的机缘,你让他拐到了另外一条路上,就算你不接着,他也回不去了,只会在这条路上找其他人,你甘心吗?”   冉霖有点乱:“可你不也觉得掰弯直男不道德吗?你说你朋友是有前女友的。”   夏新然叹口气,感觉自己真是为伙伴们操碎了心:“事情已经发生了,往前追究责任没有任何意义,现在的情况是陆以尧已经拐弯了,你难道不应该对他负责?”   “如果所谓的心动只是他的错觉呢?”   “这就是你拒绝的时候我没跳出来的原因,”夏新然一手撑头,一手还做了个摊手的姿势,“我也觉得他需要再沉淀一下心情,想清楚。”   冉霖:“……你那时候又躲在哪里?”   夏新然:“墙根夜灯的阴暗死角。”   冉霖:“冷吗?”   夏新然:“冻死。陆老师挑的什么破地方!”   冉霖乐出声,一晚上的纠结,都让夏新然搞得云开雾散。   临睡之前他问夏新然:“如果你是陆以尧的朋友,你还会像刚刚那样劝我和他在一起吗?”   夏新然的回答简洁明了:“会。”   没等冉霖问原因,他已经先一步说:“因为和张北辰谈恋爱的那几个月,是我见过我朋友最开心的日子,更重要的是,你是冉霖,你不会玩几个月就跑。”   冉霖不知该说什么,心里好像堵了许多话:“我……”   夏新然:“跑了也不怕,陆老师又不是我那怂朋友,分分钟教你做人。”   冉霖:“……晚安!”   ……   陆以尧开车回公寓的时候,刚要进地下停车场,忽然听见刺耳的鸣笛声。   循声望去,就见自己平日里赶通告坐的保姆车,正停在路边。   清冷的月色下,黑色的保姆车看着就像守株待兔的幽灵。   陆以尧心下尚未想出对策,手上却已经打方向盘,转了过去,最终停在了保姆车后面。   保姆车车门瞬间被人拉开,很快,一个身影跳下来,是李同。   只见小助理三步并两步跑过来,陆以尧放下车窗,小助理压低声音道:“陆哥,红姐等你一晚上了,反正我是一问三不知,基本离被炒已经不远了,你有个心理准备。”   陆以尧莞尔:“放心,炒不掉,你是铁饭碗。”   语毕,陆以尧开门下车,往保姆车走去。   李同跟在后面,心里特别上进地想,要是金饭碗就更好了,镀金也行啊。   姚红倒没有陆以尧预想中的气势汹汹,反而有些疲惫地闭目养神,听见陆以尧进来,才缓缓睁开眼睛。   陆以尧心里忽然特别过意不去。   姚红要兼顾家庭和事业,其实很辛苦,每天的工作量连年轻人都未必吃得消,她却一直那样高强度运转,更重要的是他们并不是单纯的艺人和经纪人的关系,姚红对他真的像对自己孩子那么照顾,他也把姚红当亲人。   “我问还是你说。”姚红缓缓开口,带着点无奈。   陆以尧对此已有心理准备。   他在圈内朋友不多,除了通告一类的聚会,基本没有私下活动,加上他最近的状态实在是有点反常,姚红会怀疑不奇怪。   很可能姚红已经跟着他到了奥北别墅区,只是又提前返回,知道他明天有通告,必然要回来。而且杜绝了电话沟通被说辞应付的可能,就在楼下等,这突然袭击也是够利落。   陆以尧本想晚一些,事情有了定数再汇报,毕竟这种事总要露出马脚,他不可能永远瞒着自己经纪人,如今只好提前了——   “我可能要谈恋爱了。”   话音落下,陆以尧自己都诧异,明明是句再简单不过的话,说出来的时候,心里竟好像漫山遍野开了小花,哪哪儿都漂亮芬芳。   姚红已经猜到了,这会儿倒不意外,让她没想到的是:“可能?”   陆以尧有些窘地点头:“嗯,他还没答应。”   姚红不乐意了,几乎是立刻皱眉:“她不答应?她凭什么不答应,我们陆以尧哪儿差?”   陆以尧:“……”   李同:“……”   姚红意识到场面有点失控,轻咳一声,收敛“自家孩子都是完美的”父母溺爱心,声音重新沉下来:“她到底是谁?”   陆以尧刚刚被姚红弄得轻松起来的神经,又重新绷紧。   姚红看着陆以尧迟迟不语,也不催,耐心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李同都想从驾驶位上窜过来公布答案了——他都快憋死了!   陆以尧终于说:“冉霖。”   姚红没懂,眼里全是茫然:“啊?”   “冉霖,就是和我一起拍综艺还有《落花一剑》的那个冉霖,我喜欢上他了。”每念一遍名字,陆以尧的心花就更香一点,神奇又甜蜜。   姚红先是不敢相信的震惊,然后在陆以尧坚定的眼神里,绝望闭上眼,根本没法体会自家艺人的花香,只觉得心里一片雷雨交加,还伴有短时大风和冰雹。   谈恋爱虽然有点麻烦,但是每一个年轻艺人都要经历的,只是有的艺人来得早,有的艺人来得晚,姚红虽然一直劝陆以尧可以晚点恋爱,但从没有真正想过要禁止他恋爱,她只是希望陆以尧有任何事情都让她知道,她也好早做打算,早铺垫公关,甚至可以和对方的经纪人商量着一起来,将恋爱公布的负面影响控制在最低,说不定弄好了,还能引导成正面效应……   但这一切建立的前提,都是陆以尧谈了女朋友,不是男朋友。   “红姐,”陆以尧轻轻握住经纪人的手,真心道,“对不起。”   姚红强迫自己淡定,连续几个深呼吸之后,终于睁开眼,定定看着陆以尧问:“一直都是吗?”   陆以尧强迫自己迎上姚红犀利的目光,半点犹豫都没有:“嗯,一直都是。”   姚红的神情有些受伤:“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我带你五年多了。”   陆以尧狠下心,既然编了,只能编到底:“一直都没遇见合适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姚红沉默下来,眼底情绪复杂,有震惊,有懊恼,有纠结,但更多的还是心疼。   陆以尧看不下去了,用力握了下姚红的手,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你已经说过了,”姚红叹口气,温柔地摸摸他的头,“而且也没有什么对不起的,是我疏忽了。”   李同围观全程,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这种发展完全不按套路,正常不是该一方责骂一方反驳最后打成一锅粥吗。   怎么就成合家欢了。   而且莫名其妙的,他好喜欢这样的结局……   “行了,”姚红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声音重新干练,“现在聊聊冉霖的问题。”   陆以尧想也不想:“他没有问题,他人特别好!”   姚红:“看不上你就是他最大的问题。”   陆以尧:“所以红姐你要帮我追?”   姚红要被气死了:“你要再这么做梦下去,真的就别混娱乐圈了。”   陆以尧可怜巴巴:“红姐,你能多慈祥一会儿吗……”   姚红不为所动:“你让我突然多了一件永远都得提心吊胆的事情,我要再慈祥,你就得上天。”   李同缩缩脖子,心有戚戚焉,幸亏姚红不知道他也是知情者。   应该找陆哥再聊聊涨工资的事了…… 第57章   瑟瑟寒风吹不透保姆车的厚实车壁, 但从门缝窗隙钻进来的那丝丝缕缕, 足够吹得姚红心里一片凉了。   她给陆以尧做过许多规划,甚至把陆以尧的“坚持做自己”都算进去了, 想过万一有天陆以尧得罪了资方, 她该怎么办, 和圈里女星恋爱,她又该怎么办等等, 却独独没算过陆以尧的性向。   她在这个圈子里二十年, 对“同性恋”这件事并不陌生,艺人里有, 资方里有, 化妆师造型师编剧主持人模特等等, 时不时就会遇见或者听闻一两个。也可能是这个圈子本身玩得就比较开,看起来反而比其他行业的同志比例更高。   但玩得再开,这也上不了明面,一旦上了明面, 这事儿的容忍度就是零。   很多艺人红着红着, 突然Flop了, 可能观众从始至终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他从公众视线里消失了,但背后,或许就是和哪个“资源靠山”闹掰了;还有的人直接玩出了事,闹出了纠纷甚至丑闻,吃瓜群众把热闹看了个全乎, 那公司就是再牛也无力回天,没有资源会冒着真金白银打水漂的风险找这种人,公司只能将人“雪藏”,有的艺人至此退圈,有的等风头过了重新出来,也已经糊到不可能再翻身了。   但追求感情和欲望是人的本能,再好的团队,再厉害的经纪人,对此也没有办法控制。艺人首先是人,然后才是明星,如果能管得住,许多艺人的恋情都会被掐死在萌芽里,就不会发生地下恋情被曝光后公司和团队忙着公关补救的情况了。   姚红相信,这些陆以尧都懂,都看得明白,他选择对自己坦白,或者说选择喜欢上冉霖开始,就知道要面临什么情况,承担什么风险了。   所以她把这些第一时间涌上来的利弊分析和说教,又生生按了回去,她不想给本来就压力重重的艺人增加更多的额外负担。   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是能帮对方分担减负的人。   不过话说回来……   姚红看着眉飞色舞讲自己怎么陷入爱河的自家艺人,又觉得自己的担心可能是多余——起码在恋爱初期,什么前途风险烦恼都要给“恋爱的喜悦”让路,就算有负担,也是“他为什么不爱我嘤嘤嘤”这种怎么看都欠揍的甜蜜负担。   在陆以尧之前,姚红带过的最红的一个女演员,就是在拿了影后的巅峰期,结婚生子息影,自此华丽转身,家庭和美,成了圈里永远的女神传说。   虽然人各有志,姚红也尊重并祝福她,但从经纪人的角度,是有些遗憾的,因为那个姑娘演戏真的很灵,艺术生命还可以更长。   那个姑娘也是在这样一个冬夜,在电影节结束回来的保姆车里,告诉她,自己恋爱了,要结婚退圈。   姚红觉得自己可能被丘比特诅咒了。   “说了这么多,还是没讲他拒绝你的理由。”轻叹口气,姚红把思绪拉回来。   陆以尧的眉飞色舞戛然而止,脑袋飞速转动,就像被仓鼠拼命踩动的滚轮。   为什么拒绝,因为冉霖觉得他是直的,不该因为一时心动,甚至是错觉,而踏上这条艰难的路。   从头到尾都在替他想的结果,就是那人连一点点被告白的喜悦都没享受到,看得陆以尧心疼。   但这话不能和姚红说,姚红会炸。   “拒绝还需要什么理由,当然是我的魅力值不够。”陆以尧在自己非常自然的声音语调里,慢慢镇定下来。   姚红却一眼看破:“如果你不打算和我说实话,那一开始就别和我坦白。”   陆以尧怔住,话里却仍坚持:“我说的就是实话。”   姚红斜眼看他,不疾不徐:“第一,你刚才脑子都快转飞了,别当我看不出来;第二,如果你的魅力值还不够,谁够?他准备找潘安吗?”   “也不能光看脸……”   “看脸你还需要竞争一下,看人品性格你碾压所有同年龄段男艺人好吧。”   “……”   “我说的不对?”   “对是对,但红姐你要这么下去,就没法聊天了……”   你俩已经聊偏了好吗!   李同绝望地看向窗外,总感觉有一对母子——溺爱妈自恋娃——正携手上天,誓与月亮肩并肩。   “算了,红姐,我和你说实话,”意识到肯定无法蒙混过关了,陆以尧豁出去,一骗到底,“他本来不是弯的,所以还在犹豫。”   姚红怔住,一脸错愕,她想了很多种可能,甚至连“冉霖与某男性资方有长期暧昧关系不方便自由恋爱”这种稍嫌龌龊的猜测都浮现过,却没料到,真相完全超纲。   “所以……他以前不喜欢男的?”姚红不可置信地再次确认一遍。   陆以尧点头,没半点犹豫:“嗯,我掰弯的他。”   姚红皱眉,有点无奈,更多的是烦恼:“你干嘛非要招这样的呢,他就算答应你了,也可能只是一时好奇,想试试,回头觉得没意思了或者压力大了,又去找女朋友,你怎么办?”   陆以尧怔怔听着,忽然觉得姚红不是在劝自己,而是在劝冉霖。   “我……不,他不是一时好奇,他是真的在认真考虑和我在一起。”   “那这种认真能持续多久?”   “我现在觉得会是永远,但……”陆以尧诚实而客观地说,“我拿不出实锤。”   姚红轻叹口气,有些心疼地看着自家艺人,不是想劝他改主意,只是希望他能有心理准备:“这就是不稳定因素,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陆以尧沉默半晌,抬眼,声音低却沉稳:“红姐,就算我今天喜欢上的是一个女艺人,我们也没有办法保证对彼此的心永远不变。一辈子很长,谁也不知道以后会遇见什么事情,我们能做的只有正视此刻的内心,担起该担的责任,无愧当下,无惧未来。”   姚红定定看着他,不言语,只凝望。   车内陷入了漫长的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姚红终于轻舒口气,说:“回去休息吧。”   陆以尧等到花都谢了,心险些跌到谷底,却等来这么一句,总觉得自己被欺骗了感情:“就这样?”   姚红没好气看他:“你都想这么清楚了,足够教育我了,我还能说什么。”   陆以尧囧,但也客观地说:“我以为相比感情,你会更在意未来可能发生的公关危机。”   “我当然在意,我都快担心死了,”姚红白他一眼,却又叹口气,“但那不是你需要操心的问题。在外围上,我和整个团队都会最大限度保护你,你要做的只有两点,一,时刻谨言慎行,不要让人抓到或者拍到把柄,二,平常心谈恋爱,别影响工作,也别伤了自己。”   陆以尧心里一片温暖,不,是热得慌。   再好听的话这会儿都是苍白的,他索性倾身过去给了姚红一个大大的拥抱,全力以赴,密不透风。   姚红温柔拍拍陆以尧的后背,却还是没忍住翻个白眼:“我就知道你前几年的省心都是假象。”   内部达成了攻守同盟,剩下的就是外部问题了——   姚红:“王希知道这件事吗?”   陆以尧:“我不能确定,但他们两个的关系和我们不一样,王希还带着别的艺人,所以我觉得以冉霖谨慎的性格,应该还没讲。”   姚红:“最好是这样,王希和他不是独立合作的关系,上面还通着梦无涯呢。”   陆以尧:“我懂,放心,冉霖肯定也会权衡的,他特别聪明。”   姚红:“……我也要回去休息了,心累。”   ……   冉霖是在第二天中午,才鬼鬼祟祟回到家的,好在他现在还是小咖,刻意低调的情况下,没有狗仔愿意跟着。   回家之后他痛痛快快洗了个澡,把疯玩一晚上的浪荡不羁都洗掉,从里到外清清爽爽之后,又给自己做了顿简易午餐,吃完饭,躺进被午后阳光照得温暖的沙发里,把昨天晚上陆以尧的告白放电影似的重新在脑子里过,才后知后觉品出丝丝甜。   昨天晚上被陆以尧的告白冲击到了,从头到尾都处于“不敢相信”的懵逼和“掰弯直男”的负罪感里,就算有几朵开了的心花,他无暇看也不敢看,一心希望能把陆以尧劝回康庄大道。   可现在,经过一夜的沉静,慌乱过去,想想夏新然的话,再回忆陆以尧的告白,那隐秘的喜滋滋终于冒头,先是一点点,然后慢慢地,心花怒放。   什么翻篇,什么死心,什么做朋友,只有关起门来面对自己,他才敢承认都是假的。   他可以对外这样做,但那是理智,不是心。   如果陆以尧真像夏新然说的,已经拐了弯,回不去了,他要不要接受,要不要负责?   当然要啊!   尤其一想到夏新然的预测,即便不是自己,陆以尧也会在这条路上找其他人,他就堵得不行不行,有种咬破手指头把“冤”字写满全世界的冲动。   现在剩下的,只有等了。   等时间让陆以尧沉淀,等冷静带着他回头,或者继续。   如果陆以尧回头,他从心底真诚祝福,如果陆以尧坚持继续,他会拼尽全力回应和保护这个人。   那么好的陆以尧,他恨不得弄个玻璃罩把人罩住,天天欣赏,天天擦拭,一尘不染,帅到云端。   整个下午,冉霖就在沙发上滚来滚去,播放着的电视完全成了背景音,丝毫无法干扰他暗搓搓地徜徉在脑内的旖旎天地。   及至傍晚,澎湃起伏的心潮稍稍平息,他才想起给王希打电话。   响了两声,电话就被挂掉了。冉霖没再打,直到晚上十点,电话才回过来。   “你给我打电话了?”王希的声音有些疲惫,背景音也嘈杂。   冉霖愣了下,才问:“希姐你在外面?”   “嗯,刚在饭局上,所以没接你电话,有事?”   见王希不愿意多讲,冉霖也不打听,只问:“我想和你聊一下《凛冬记》的事,现在方便吗?”   “方便,”王希说,“我在车上了。”   冉霖不再废话,直奔主题:“希姐,我反复看了《凛冬记》的剧本,说实话,我觉得男二号在这个故事里可有可无,我真的……不太想接。”   王希没说话,电话那头只有风吹进车窗的呼呼声。   冉霖沉吟了下,觉得还是需要多解释两句:“我不是和你或者韩泽置气,被抢角色我确实不开心,但希姐你应该知道,我不是冲动的性格,如果这真的是一个好机会,本子好角色好,别说男二,男三我都愿意接。不是说我演了一个《落花一剑》,就膨胀到挑三拣四了,但我确实想在剧本和角色的选择上,稍微坚持一下。”   “可是,”王希终于开口,然而没有冉霖预料的生气,反而带了点语重心长,“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资源未必多到能够让你这么筛选,万一你遇不上更好的,又错过了这个,就是两面都落空。”   冉霖安静良久,说:“我愿意赌一把。”   王希:“哪怕可能一糊到底?”   冉霖:“也说不定一炮而红。”   王希:“你就想美事儿吧。”   冉霖愣住,王希话里的笑意太明显了,不像反驳,倒像松口下来的调侃,不太确定道:“希姐,你同意了?”   “嗯,”王希应了声,又沉默半晌,才说,“本来当初我也只争取了男一,没想过男二……算了,这事儿是我这边处理欠妥,最近会给你安排一些综艺通告、站台还有粉丝见面会,算是给《落花一剑》预预热,如果电视剧收视率好,不愁机会的。”   冉霖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王希却道:“你这样是对的,沉得住气,才能在真正的好机会来时,稳稳抓住。”   冉霖总觉得王希的语气似有感慨,可后面又聊了两句其他,便把这茬忘了。   另一边,王希挂了电话,却仍然对着手机发呆。   刚刚那场饭局,是为了和电影《薄荷绿》的资方搭上线。《薄荷绿》是前年大火的青春小说,影视版权售出之后,各路资方就蠢蠢欲动,都觉得这是个必火项目,都想来分一块蛋糕。最后包括买下版权的公司在内,一共五家参投,联合出品。今天饭局上的,就是持有版权的资方,版权在手,自己又参投,如果能搞定这一家,拿下男主角基本是板上钉钉的事。   但从今天的饭局上看,这位资方并不容易搞。   丁铠,三十七岁,白手起家,靠着敏锐的市场嗅觉和精准的项目投资,让一个作坊式的小团队十年不到,就发展成了颇具规模的影视公司,而在近两年IP热里,他更是投一部火一部,偶有失手,也不影响他赚得盆满钵满。   这顿饭之前,王希并没有真正和他打过交道,而这顿饭之后,她完全相信这个人有能力做出上述成绩。   一桌人,都是怀着各自的目的,但从始至终,对于满桌热情,丁铠的回应都在一个合适的度上,不会太冷淡,也没有太积极,你从他的眼里看不到任何倾向,但又觉得自己的目的好像有一丝希望。   笑面狐狸。   王希其实不太喜欢用这样的词,但对于丁铠,她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因为这人狡猾到让你怎么都看不透,不给你明确意向,却又勾着你舍不得放弃,从始至终掌握绝对的主动权。相比之下,她倒更喜欢那些简单粗暴的投资人,虽然说的话未必会让你舒服,虽然从头到脚都散发着“有钱就是老大”的气息,但好歹真实直接。   这也是她为什么没和冉霖提《薄荷绿》的原因。   《薄荷绿》就是给冉霖争取的,但现下看,八字那一撇还早。   其实如果韩泽没有那么沉不住气,偏要去抢冉霖的《凛冬记》,这个电影的男一号,本来是可以给他争取的,以他的资历和咖位,争取起来会比冉霖更有利。   然而《凛冬记》那边虽然没有签约,也不可能再改了,从冉霖变成韩泽容易,想说服资方从韩泽降回冉霖,就真的要得罪了。   无论是梦无涯还是韩泽,都没有托大到能这样翻来覆去出尔反尔。   她是昨天晚上得到的信,今天托人介绍进的饭局。只要韩泽能再耐心等几天,机会就来了,可惜,他远不如冉霖想得通透。   机会不只是给有准备的人的,也是给敢于搏一把的人的。   这点上,冉霖更有魄力。   ……   三月底,天气还带着冬末的寒意,《落花一剑》的宣传开始预热,官博放出了定妆照。   凭借陆以尧和奚若涵的单独人气,陆以尧X冉霖的CP人气,唐晓遇既可单独又可百搭CP的人气,以及陈其正宋芒的口碑路人粉,定妆照一出,转发就爆了。   剧方当然也投入了一些宣传资源,找营销号和大V在先期带了一些节奏,起了个好头,后面便是围观群众自发讨论带起的热度了,“落花一剑”四个字上了整天的热搜,连带着几个主演也上了热门话题。   陆以尧的唐璟玉,冷峻内敛;奚若涵的赵步摇,妩媚英气;冉霖的方闲,浪荡潇洒;唐晓遇的徐崇飞,温润如玉……   武侠剧属于近两年荧幕上久违的题材,一时间,赞美有之,吐槽有之,但更多的还是期待。   这也是剧方想看到的结果——足足吊起观众胃口。   当天,冉霖微博里就涌入了大批颜粉和已经销声匿迹多时的“绿林”CP粉,虽然上次的偷拍事件已经让很多粉丝知道他在和陆以尧一起拍戏,但毕竟没有定妆照和官宣这样直观,如今电视剧定档五月底,一切都清晰起来,有了可以明确期待的目标,CP粉们终于石头落地,纷纷从自萌的圈地里冒出头,借着一片祥和发发声。   但陆以尧的唯粉还是太强悍,所以大部分都是跑冉霖底下来小心翼翼表达期待的,燃面们也相对温和,管你喜欢一个还是喜欢两个,只要里面有冉霖,来者不拒。   定妆照的热度一直持续了一周,直到冉霖飞上海录节目,偶尔刷刷微博,还能看见活跃讨论的。   【尧爱一生:扮相挺好看的,嗯,飞速跑掉。】   【霖家的小燃面:@尧爱一生跑什么,我都想你了!】   录完节目刚回酒店,冉霖就在微博里刷出了熟悉的ID,忍俊不禁。   仿佛有感应般,微信这时候响了,不用看,冉霖也知道是陆以尧。   他俩的关系最近步入了一段平稳期,你要说有暧昧吧,聊的说的都是日常,没一点出格的,你要说没暧昧吧,冉霖不知道陆以尧什么感觉,反正他每次都是从头到尾带着笑,聊个吃什么饭,都能心里暖融融的。   王希还好,两头忙,没办法对他观察那么细,刘弯弯不一样,问几次了,冉哥,你到底在高兴啥?   冉霖每次都很认真地告诉他,没有理由,就是开心。   刘弯弯体贴就在于,即便面对这么明显的敷衍,她也全盘接受,然后下一次,继续问。   【还在上海?】——陆以尧现在和他已经不用开场白了,直接切入主题,自然流畅。   冉霖也没觉得哪里不对,直接回——【嗯,明天还得录一天,后天回。】   他这次过来是给一档网综做嘉宾,录影时间是两天,王希也一起跟着过来了,但大部分时间里都在遥控北京的宣传团队帮他刷定妆照的热度,以及延伸话题。   如果抛开《凛冬记》的事情,其实王希作为他的经纪人,是完全合格的。《国民初恋漂流记》也好,《落花一剑》也罢,有运气的成分,但更多的是王希的努力,不然连争取的机会都没有,根本用不上运气。   但《凛冬记》就像一层阴影,不管她和韩泽有没有特殊的关系,都让冉霖再没办法把全部信任交给她。   所以与其说他敷衍的是刘弯弯,不如说,他想瞒着的其实是王希。   不管他和陆以尧的关系最终走到哪里,只要有影响到陆以尧的可能,他都不会对王希透露哪怕一点点。   【回来我们聚一下吧。】   正想着,陆以尧那边发来新信息。   冉霖看得心跳加速。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俩都变成了打字,这样的好处是不用担心泄露任何情绪,坏处是耳朵很寂寞。   冉霖不知道陆以尧什么感觉,反正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翻出陆老师的原声剧,偷偷摸摸地刷,真是变态起来自己都害怕。   【你有时间?】——冉霖下意识避开了正面回答,而是又扔了个问题过去。   自那次Party之后,两个人再没见过面,说句没出息的,冉霖确实有点打怵。以陆以尧开门见山的性格,鬼知道他的剧本又有了什么新段落,冉霖总觉得自己的心脏禁不住一波又一波的绝杀球。   陆以尧那句“从现在开始,我追你”,本人再没提过,倒是成了幽灵在冉霖心里飘,搅得他不上不下,没着没落。   【我在英国念书时候最好的朋友,霍云滔,要回国了,就是Party上提过的,彭京与也认识的那个。本来说是五月,现在提前了。】   陆以尧也没回答有没有时间,而是提了另外一件事。   但冉霖结合上下文,总觉得陆以尧不会无缘无故把两件事放一起。   果不其然,第二条信息紧跟着过来——【他回来,我就是没有时间也要挤出时间来迎接,不然等着被打击报复吧。】   冉霖有片刻的呆怔,重新翻回上面那条“回来我们聚一下吧”,看着“我们”两个字,心跳纷乱。   陆以尧跟过来第三条——【我想介绍你们认识,而且我保证,他想见你,比想见我都急。】   冉霖还是没回应,只看着陆以尧接二连三的信息,心里七上八下,又酸又甜。   陆以尧似乎有点无奈,又发过来第四条——【你如果不问“为什么”,我会很尴尬。】   冉霖忍住上扬的嘴角,回复——【我如果问了,尴尬的就是我了。】   陆以尧——【为什么?】   冉霖——【因为你会说你已经把我们的事情告诉你朋友了,并且很可能在你朋友面前把我夸成了花,但如果我是你朋友,我不会乐于见到你遁入邪道。】   陆以尧——【我没把你夸成花,我很客观,毕竟你还是有缺点的。】   冉霖——【……】   陆以尧——【但路确实不太正当笔直,“邪道”一词无可反驳。】   冉霖——【你知道就好。】   陆以尧——【不过赛车道都是越崎岖拐弯越好,漂移起来过瘾。】   冉霖正打字的手指一顿,脸颊发烫。   三日不见,刮目相看——坏人开始飙车了!   明明是Party之后第一次聊这种有些越界的话,可自然到冉霖反应过来,已经聊完了。   话题又回到了正直的“聚会”上,而且陆以尧的理由也正当——霍云滔回来就是结婚继承家业的,家业里又涉及娱乐产业,就当多认识一个门路,也没坏处。   冉霖最终还是拒绝了,没找任何理由,就是实话实说——【我会觉得尴尬。】   以他和陆以尧现在不清不楚的关系,见陆以尧他都打怵,何况见他的朋友。   微信聊天可以肆无忌惮傻大胆,那是因为不在一个空间,看不见表情,听不见声音,真要面对面了,冉霖承认,他怂。   过了良久,陆以尧那边才回复——【是我考虑不周,想简单了,抱歉。】   冉霖——【其实是我这人比较矫情[汗]】   陆以尧没再回字,回的是一个动图——跳跳虎欢天喜地冲过来,一把扑倒维尼熊。   冉霖愣愣看了半天,总觉得自己被占便宜了。   敏感话题告一段落,陆以尧又聊起了今天的定妆照。   这个话题的领域非常安全,两个人聊了半天,最后陆以尧问——【近期有没有能争取的资源?】   冉霖如实回复——【王希完全没提过,应该还没有。】   陆以尧——【等《落花一剑》宣传全面铺开,就该有动静了,如果他们有眼光的话,不然等收视爆了再找你,王希绝对要坐地起价。】   冉霖莞尔——【求起价!】   陆以尧——【小财迷。】   冉霖看着那三个字,心情复杂。   他只比陆以尧小一岁,为什么有时候这个人的口气,就像他爹!   ……   互相在微信里道了晚安,刚退到手机桌面,酒店房门就响了。   冉霖疑惑起身,隔着门板问:“哪位?”   外面是经纪人的声音:“王希。”   冉霖愣住,连忙开门把人让进来。   关好门转过身,冉霖第一眼就看见了王希手里的剧本,眼睛条件反射地一亮。   王希也不卖关子,直接把本子递给他:“电影,成不成还不一定,之前我和资方吃过饭,探不清虚实。但这周《落花一剑》定妆照官宣的效应,让资方对你的前景很看好,我已经得到信了,只要《落花一剑》能有预期的口碑和收视,这个男一号,你希望很大。”   王希的语速一贯有些快,冉霖消化半天,才抓住重点词:“电影的……男一号?”   王希又好气又好笑:“再强调一遍,成不成还不一定。”   冉霖忍不住喜上眉梢,连声音都轻快起来:“有一线希望,就可以无限努力!”   王希喜欢他的干劲,拍拍肩膀道:“先看剧本,然后我们不能被动等《落花一剑》播出,前期就要把工作做起来,我试试看还能不能再约一次投资人,这个本子很多人在盯着,稍不留神,就被别人抢走了。”   时间不早,王希也没多停留,和他简单交代完,便回自己房间找门路约投资人去了。   送走经纪人,冉霖看着剧本上《薄荷绿》三个字,觉得世界都好像带上了沁人心脾的清凉。   陆以尧刚说完,如果他们有眼光的话,就该有动静了。   王希就送来了剧本。   冉霖躺进床里,望着天花板想,自己真的爱上了一只报喜鸟。   就在冉霖自豪于自己眼光的时候,王希在“牵线人”那里碰了壁,丁铠最近在国外,约不到。   王希正郁闷呢,韩泽的电话飙了进来,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对方得到信了。   果不其然——   “《薄荷绿》你要给冉霖?”电话一接通,就是韩泽的质问。   王希习惯了,可偶尔,也会有压不住火的时候:“不是我要给冉霖,是资方看好冉霖的《落花一剑》。”   “不对,你不可能是现在才动起来的,《落花一剑》没官宣的时候,你肯定就已经和那边搭上线了。”   “是,但依然是在你抢了他的《凛冬记》之后。”   “《凛冬记》还没签约呢!”   “你要是敢反悔不签,明天你的名声就会在圈里臭了,哪个投资人还会用你!”   “……”   王希深呼吸,强迫自己把声音缓和下来:“当初你坚持要《凛冬记》的时候我怎么和你说的,我说后面还会有更好的机会,让你不要着急,你听我的了吗?”   韩泽:“你当时就应该坚持住,不管我怎么要求,都不帮我去争取。”   王希:“……你知道,我做不到。”   韩泽那边没了声音。   好半天,他才不甘心地说:“《薄荷绿》比《凛冬记》好太多了……”   王希有点心疼,安慰道:“没事,我还会给你找其他更好的资源。”   韩泽:“但是我现在没档期了……”   王希:“那就认真拍完《凛冬记》,来日方长。”   韩泽:“《落花一剑》会让冉霖一炮走红吗?”   王希:“你想听实话吗?”   韩泽:“什么意思?”   王希:“以一个专业经纪人的角度,我觉得冉霖早就该红。”   电话是被直接挂断的。   王希苦笑,无奈,还有点伤心。   韩泽总想要最好的,但他不知道,最好的不是她一个人能争取来的,还需要艺人本身的努力,要努力提升自己的眼界,努力提升自己的能力,这样才能看得清自己的方向,匹配得上更好的资源。   ……   冉霖抱着《薄荷绿》剧本傻笑时,王希对着挂上的电话怅然若失时,北京的陆老师正在和老友视频——   “约不到是什么意思?”霍云滔正整理给七大姑八大姨带的礼物呢,闻言愣住。   “就是字面的意思,”陆以尧说,“我之前没多想,光惦记介绍你们认识,但其实我和他的关系现在还没明朗呢,我带他过来,以什么身份介绍给你?尤其你还是知情者,他会很尴尬的。”   “等等,”霍云滔把放在旁边开着扬声器的手机拿过来,对着屏幕瞪大眼睛,“你还没把人追到手?!你不是前阵子就和我说要表白了吗?”   陆以尧很自然解释:“我是表白了,但表白失败。”   霍云滔:“因为你拒绝过他,所以他要报复?”   “只有你会这么幼稚!”陆以尧既吐槽又无奈,“他是不想我因为他,好好的直男不当了,改走弯路。”   霍云滔觉得莫名其妙:“现在觉得掰弯你不好了?那他早干嘛去了?”   陆以尧皱眉:“你说话之前能不能摸摸良心,他从头到尾都没跟我挑明,是我俩分析出苗头不对,才找机会用暗示拒绝的,你忘了?”   霍云滔无语:“所以怪我俩太聪明咯?”   陆以尧想也不想:“当然。”   霍云滔黑线:“可后面他还是把话挑明了啊?”   陆以尧:“那是因为我们两个已经心照不宣了,他怕我想太多有压力,才把话挑明,希望我放心。”   霍云滔:“结果你因为挑明反而爱上他了……”   陆以尧:“确切地说是以此为契机,认清了真正的感情。”   霍云滔:“他这算是……以退为进撩吗?”   陆以尧囧,回味了一下,勾起嘴角:“不清楚,但我好像特别吃这一套。”   霍云滔绝望:“你真是……”   陆以尧:“太没出息了。”   霍云滔:“……我就服你的坦荡。” 第58章   从上海回来, 冉霖先把《薄荷绿》的剧本看了, 做了一些简要的笔记之后,没急着往细里揣摩, 而是找了小说原著来看。   《薄荷绿》的小说不算太长, 全文十七万字, 不同于时下大荧幕上流行的怀旧校园题材,这本小说的背景就设在当下, 有着信息爆炸时代特有的躁动和迷失, 也有新一代年轻人的自我、勇敢和开放。   故事主线是爱情,但却没有回避当下教育中的种种弊端, 以及家庭和社会给涉世未深的年轻人造成的影响, 环境细节的真实营造, 让这段爱情线更细腻而有质感。通篇看下来,与其说是爱情,不如说是一段自我成长,既没有粉饰太平, 也没有无病呻吟, 就是原原本本把青春真实的模样呈现出现, 让读者,尤其是年轻一代的读者,能够产生强烈共鸣。   作者写得好,编剧也抓得准,剧本里把小说最精华的部分都提炼出来了,一个是甜蜜微酸的初恋, 一个是面对未来的勇敢,前者细腻,后者热血,更难得的是编剧还在剧本里加入了一些特别巧妙贴合的幽默,不喧宾夺主,更像几朵漂亮的小浪花。   看剧本的时候,冉霖只觉得这是一个很有味道的故事,看完小说,他终于明白小说为什么会火,可当看完小说再回头看剧本,又是不一样的味道,也只有这时候,才能感受到本子做得有多扎实,多漂亮。   难怪王希会说,多少资方都想参投却没机会,多少演员都想争取却僧多粥少。   这不是典型意义上的商业大片,但青春片有青春片的优势——不烧钱。不烧钱就意味着低风险,意味着票房压力小,意味着一旦宣传和口碑跟得上,一块银锭就能换回千两黄金。   何况,小说还有自带的IP热度。   而对于年轻演员,尤其是靠脸和人气吃饭的,这种片子是可以刷演技的,只要能发挥到平均水平,大荧幕上看着不尴尬,便可以通稿吹转型,如果恰好发挥不错,表演基本到位,那妥妥就能立“演技派”的人设,在众多还不敢吹演技的鲜肉小花里,脱颖而出。   就像《北海树》之后,再没人说陆以尧靠脸,提起来全是“明明有脸还要靠演技”,不管这其中有几分真实几分水分,说得久了,便形成了既定印象。   而《薄荷绿》这种带着文艺性质的青春商业片,比《北海树》这样的纯文艺片还要前景光明——既有逼格,又能冲击票房。   所以摆在冉霖面前的难题只剩下一个——按照剧本设定,男主角出场时是一个会踩着平衡车去教室上课的二货青年。   二货,冉霖可以来。   平衡车,冉霖懵逼而茫然。   于是整个四月份,冉霖除了看剧本,揣摩人物性格,练台词和对着镜子自演自嗨外,就是踩着从网上买回的平衡车,趁着夜深人静,在公寓楼底下乱窜。   买车的时候,店铺掌柜很贴心地推荐了全套护具,就是小朋友学单排滑轮会戴的那种,安全帽,护肘,护膝,冉霖想着反正是套餐价,也就一并买了,但心里觉得以自己的平衡力,八成是用不上的。后来一试车就把腿摔青了,马上回去先给店铺一个情真意切的好评,然后乖乖武装成了安全宝宝。   陆以尧发照片过来的时候,冉霖正在楼下踩着平衡车兜风。   手机一响,他很自然停住,站在平衡车上,迎着四月微凉的夜风,点开了陆老师发过来的照片。   照片中是两个勾肩搭背的哥们儿,一个自然是陆以尧,另外一个则是冉霖不认识的青年,单眼皮,薄唇,肤色健康。神奇的是这位伙伴的五官单独看,都挺普通,只有鼻梁挺而俊秀,算得上漂亮,但组合到一起,却意外地顺眼,是那种眼角眉梢带着点邪气的帅。   不知是不是被感染,照片中的陆以尧也丝毫不见往日的正气凛然,看起来特别像交了不良朋友的失足青年,看得冉霖新鲜不已。   那是一张看似随意但又一点都不随意的自拍。   青年是随意的,都没看准镜头,笑得没心没肺,吊儿郎当。   陆老师是一点不随意的,角度完美,阴影适当,笑容英俊,眼睛有神。   【我和霍云滔。】   紧跟着照片发过来的,就是陆以尧的说明。   其实不用说明,冉霖也能猜出来。   冉霖——【你拍的吧。】   陆以尧——【没露胳膊也能看出来?】   冉霖——【不用看胳膊,看脸就行,显然是定格在你最美的瞬间。】   陆以尧——【这个理由不够充分,就算他来拍,效果也是一样的。】   冉霖——【……求你分我点自信吧,一点就行,我就能飘上天。】   陆以尧——【[抱抱]】   陆以尧——【沾上仙气了吗?】   冉霖——【你们还聚着呢?】   陆以尧——【……你转移话题的时候能先给个预警吗?】   冉霖——【你占便宜的时候也没提前打招呼。】   陆以尧——【[你赢了.gif]】   陆以尧——【白天飞机到的,知道我没通告,晚上就奔我这儿来了。】   冉霖——【你家?】   陆以尧——【嗯,我自己的公寓。】   陆以尧——【[地图定位]来的时候注意,有三个狗仔长期盯梢。】   冉霖——【……】   陆以尧——【你先存着,总会用上[微笑]】   冉霖——【你再也不是我认识的正气凛然的陆老师了……】   陆以尧——【你可能从刚最开始就对我有一些不科学的误解。】   冉霖现在对陆以尧是没辙没辙的。   这人自从弯……不,疑似弯了之后,就在撩汉的路上风驰电掣地狂奔,以前那点“天然撩”的属性彻底升级进化,而且这种进化在面对面的时候还不太明显,一旦进入微信模式,就像他的尴尬和压力能因为“文字交流”有所缓解一样,陆以尧的技能也完全解锁,简直见血封喉。   陆以尧——【还在练车呢?】   陆以尧知道他只要没通告,晚上都是这个时间出来练车。   冉霖——【嗯,现在已经基本学成,正向炉火纯青努力。】   陆以尧——【注意安全。】   冉霖——【放心。】   陆以尧——【下次见面你教我。】   冉霖不自觉弯了眉眼,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流过心田,仿佛定下的不是练车,是誓约——【嗯。】   ……   转眼四月过去,王希还是没约上投资人,冉霖的平衡车技术倒炉火纯青了,在楼底下穿梭于花坛、绿化带、机动车和自行车中,如入无人之境——当然偶尔也有平衡车电池半路没电“去时车载人,归时人抱车”的尴尬情况。   王希不知道冉霖练平衡车的事情,只当他在家钻研剧本,所以五一那天打电话过来的之后,说的是:“先把剧本放下,这两天我带你去做做脸部护理和保养,通告要走起来了。”   她说的通告,自然是《落花一剑》的正式宣传。   五月一日,《落花一剑》官微发博——   【《落花一剑》正式定档,将于5月28日登陆 @XX卫视 @XX卫视!久违的侠骨柔情,诗般的写意江湖,阴谋诡谲,终不过一剑繁花落!终极海报来袭,落花团在江湖里等你!@陈其正 @宋芒 @陆以尧 @奚若涵 @冉霖 @唐晓遇 @……】   微博里一共配了九张海报,除了唐璟玉、赵步摇、方闲、徐崇飞和狸儿之外,还有其他四位重要配角。   这条微博的意义不在于单纯的放终极海报,而是标志着预热结束,《落花一剑》的宣传攻势,正式启动!   果不其然,海报之后没几天,剧方就放出了一小段片花。   片花选的是三人结拜,将方闲吊儿郎当问为什么选了梅园却看不见梅花,和后面三人对天起誓磕地为盟,以极快速的切换剪辑到一起,前浪荡后热血的氛围形成极大反差,戏剧张力满满,十足吊起了观众的胃口。   之后《落花一剑》的讨论热度就彻底起来了,有剧方宣传下的工夫,也有片花本身的质感带来的良好口碑,及至月中,《落花一剑》已经成了暑期档前最后一拨上星剧里,最被期待和看好的一个。   五月十八日,距离开播还有十天,所有主演齐聚北京,出席首播盛典!   所谓“盛典”,其实就是一场大型发布会,但因为发布会并非只有一场,后续还要跑两三个地方,所以这第一场,为了把气势打出去,通常是最隆重最大型,也是主创亮相最全,邀请的圈内人和媒体人最多的。   冉霖早一个星期就被王希打理得清爽帅气,元气满满,当天更是从头到脚好好收拾一番,然后提前几个小时,到了盛典现场的后台。   发布会的流程已经提前发给了各艺人团队,包括主持人会提的问题,以及各环节内容甚至是做的游戏,毕竟那么多媒体人看着,谁也不想出状况。   主创基本都住北京,所以全是当天踩着时间过来,冉霖算是比较早的,到后台休息室的时候,只有两个重要的配角到了。   这场发布会里,上台站场的主创演员就是官微发那九张剧照里的八个,有一位男配已经投入了新的剧组,没办法请假过来。   剩下的还有制片人、导演、编剧等等,也会过来站台,但就属于开头结尾露个面,聊聊创作初衷和艺术追求,毕竟新闻写出来,围观群众想看的还是明星互动。   休息室门再度被推开的时候,冉霖心不自觉提起来,结果探进来的是一颗“鱼脑袋”。   “好久不见!”唐晓遇的声音比身体还更快窜进来。   冉霖和另外两个演员一并起身迎接,唐晓遇热情洋溢地给三个人每人一个拥抱。   不过给另外两个人的比较客气,给冉霖的就比较放纵,以至于冉霖总觉得自己的衬衫会皱。   唐晓遇今天穿的也是比较正式的衬衫,但不同于冉霖的浅淡素色,而是条纹款,既尊重剧方,又不失活力,与他日常的公众形象很相符。   “你最近忙什么呢?”虽然说着好久不见,但从唐晓遇的话里你绝对听不出生疏,就好像才刚分开似的。   他的经纪人显然已经习惯了,见怪不怪,坐到一旁休息,任自家艺人四处闲聊天。   冉霖看了眼门口,王希正在跟不知道负责什么的工作人员聊天,也聊得挺热乎,没有关注他的意思,这才和唐晓遇低声道:“就是忙不起来才伤心。”   唐晓遇斜他一眼,也压低音量:“少来,《薄荷绿》不是找你了。”   冉霖挑眉,倒没隐瞒的意思:“你消息挺灵通啊。”   唐晓遇受不了地看他:“你怎么还这么傻,这个圈里就没有秘密。”   冉霖囧,他俩到底谁傻啊。   “你要真是消息都灵就该知道,根本没准信呢。”冉霖实话实说。   唐晓遇点点头:“确实挺多人盯着这个,我要不是档期已经满了,说不定也要跟你竞争一下。”   “哦,”冉霖不怀好意地笑,“你,我不怕。”   唐晓遇黑线:“你行不行,都杀青几个月了,能不能快点从‘二哥’人设里出来,我不是徐崇飞那么好欺负的。”   这点冉霖相信。   唐晓遇比徐崇飞好欺负多了。   “不过还有《落花一剑》呢,”唐晓遇又把话题转了回来,“这部戏要能爆,你的《薄荷绿》十拿九稳。”   冉霖叹口气,带着点期待,又不敢太乐观:“但愿吧。”   “我觉得差不多,不说剧,光是陆以尧的人气,也够热一波收视率的了。”唐晓遇说到这里,想起什么似的,忽然道,“哦对,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见陆以尧了。”   冉霖惊讶:“他到了?”   “到了啊。”唐晓遇很自然应了声,语毕又一声轻叹,“不过人家是单独休息室,我光看见个背影,都没说上话。”   冉霖怔住。   最近和陆以尧聊得太嗨,有点模糊了两个人之间的咖位差,忽然被这么当头提醒,即便知道这本来就是事实,心底里也还是泛出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酸。   手机忽然震动两下。   没有理由,冉霖就知道是陆以尧,震动从手心传递到心脏,带着心跳一并加速。   这和之前不一样,之前的聊天就是单纯的远距离聊天,无压力无尴尬更不会紧张,因为知道那个人不可能突然冒出来,但现在,空间距离太近了,哪怕见不到面,一想到那人就在附近,心里还是异样。   冉霖觉得这种反应可以用一个字总结——怂。   【我到了,不方便过去,等下台上见[害羞]】   冉霖看着那个娇羞的红脸蛋,一脸黑线,乱了的心跳很神奇地,又回归正常了。   不知过了多久,工作人员过来通知,庆典马上开始,他们该去舞台了。   冉霖深吸口气,整理整理衣服,跟着主创阵容,奔赴“战场”。   ……   陆以尧说的是“台上”见,但其实在等待上台的时候,他们就见着了。   而且没有任何戏剧性的偶然和意外,就是冉霖整理完衣服,一个转头,便和陆以尧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陆以尧站在两步外的地方,他们中间还隔着一个唐晓遇,陆以尧的视线越过唐晓遇,就那样带着笑地看他,似乎已经看了有一会儿,所以视线对上的时候,那人嘴角的笑纹很自然加深。   时隔三个月,却全然没有久别重逢的感觉,那场别墅后院里的告白,近得就像发生在昨天。   冉霖看得出神,直到唐晓遇推他——要上台了。   “下面有请‘落花团’,闪亮登场——”   随着主持人的呼唤,八位演员齐齐上台,一字排开。   在他们之前,制片人和导演已先行现身,为这场盛典拉开序幕,而当演员上台以后,所有人一字排开,制片人、导演和男女主在中间,男二男三分列左右,再往旁边则依次是其他配角演员。   台上的灯光很亮,刺得人炫目,烤得人发热。冉霖恰好就站在陆以尧身边,可当主持人采访他的时候,那个对着主持人侃侃而谈的陆以尧,又好像距离他特别遥远。   “我在这部剧中扮演‘唐璟玉’,这个角色其实是有点黑暗属性的,就是他本身背负着灭门之仇,所以……”   虽然这阵子他总吐槽陆以尧自恋,但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长得真好。   即便从自己的角度只能看见侧脸,那侧脸也在舞台光线的勾勒里,呈现出漂亮的轮廓。   “‘唐璟玉’到底黑不黑,我想这一点除了我们的女主角,就属‘方闲’最有发言权了……”   一晃神的工夫,主持人竟然已经采访完了奚若涵,按流程把话题递给了自己。   冉霖定了定心,强迫自己从乱七八糟的思绪里抽离出来,一边微笑着暗暗深呼吸,一边接过话筒,半玩笑半调侃道:“‘唐璟玉’真的太黑了。”   冉霖的吐槽特别自然,那满腹的委屈简直能从音箱里飞出来。   台上台下一片笑。   冉霖哀怨完,便正经了几分,声音也清朗起来:“我在剧中扮演‘方闲’,是方家的小公子,和‘唐璟玉’还有‘徐崇飞’是结拜的异姓兄弟,本来呢,我们是意气相投,共同追查一个阴谋,但后来……”冉霖说着看了陈其正一眼,忍着笑道,“后来导演就不让说太多剧透了,所以我只能讲,如果‘唐璟玉’身上有70分的黑暗属性,那69分都用在我身上了。”   主持人顺势把问题递给陆以尧:“对于‘方闲’的控诉,‘璟玉’,你怎么看?”   陆以尧想了想,忽然深情一叹:“这辈子是补偿不了了,下辈子吧。”   没等主持人说话,一直拿着话筒的奚若涵也一声轻叹:“我忽然觉得我特别像电灯泡。”   唐晓遇干脆凑到奚若涵麦克风旁边,说:“这应该是我的台词……”   台下再度笑声一片。   这么一唱一和倒比之前干巴巴的采访有意思多了。   至此,气氛终于热络起来。   采访结束后是游戏环节,主持人见着场上道具布置得差不多了,便大声道:“现在开始我们的游戏环节,有请我们的‘落花团’重新上场!”   这回再上来就没有制片人和导演了,只八位演员,主持人扶着抽签桶,公布规则:“第一个游戏是你说我猜,但在开始游戏之前,要先抽签分组……”   签桶其实就是一个顶部扣了洞的彩色纸箱,陆以尧第一个伸手进去,摸出来的球上是“2”。   奚若涵第二个过去,摸出来的是“1”。   冉霖第三个过去,摸出来的……也是“2”。   看见数字的瞬间,冉霖就愣住了,直到主持人宣布恭喜“相爱相杀组”成立,才意识到,竟然真的就跟陆以尧摸到一组了!   呃,虽然一共只有四组,这个概率也不算太低。   冉霖放下球,走到陆以尧身边,后者笑得像彩色纸箱那么鲜艳。   很快,分组结束,第一组奚若涵+唐晓遇先来。   所谓你说我猜,即一方看词并用语言进行描述和解释,只要不说答案词里的字,便不算犯规,而猜词者则要根据队友的描述,猜出这个词。限时90秒,猜中词语最多的组,就算胜利。   奚若涵和唐晓遇简直是这个游戏的黑洞,前者解释,后者猜,90秒内只猜中了4个词,到最后急得奚若涵差点崩溃,要不是台底下还有那么多媒体人和观众,冉霖估计她会咬人。   “看来成绩不是很理想啊,”主持人还火上浇油,生怕竞争气氛不够热烈,“现在有请第二组!”   “你说,我猜。”没用话筒,陆以尧和他耳语。   其实这个交头接耳很正常,那边唐晓遇在上场之前也和奚若涵嘀咕了半天,毕竟分组游戏嘛,总要和队友讨论。   但架不住冉霖做贼心虚,心怀不轨,于是耳朵莫名发热,也不太敢看陆以尧的眼睛,着急忙慌点了头,就进了游戏区。   相比之下,陆以尧从容多了,而且心情还非常不错。   因为即便未来他和冉霖走到一起,能这样在公共场合里理直气壮互动的机会也未必会有很多,所以他格外珍惜。   一呼一吸间,陆以尧觉得世界都安静了,他能看见的能听见的只有站在面前的冉霖。   这人今天穿了一件浅色衬衫,看着特别文静,加上白皙的少年脸,清爽秀气。   但陆以尧知道,都是唬人的。   这家伙才没有这么无害,杀伤力大着呢。   “计时开始——”   主持人随着话音,胳膊用力往下一挥!   冉霖瞬间盯向陆以尧头顶上的题词板,嘴巴已经跟着动起来:“一个四字成语,形容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陆以尧几乎是脱口而出:“情比金坚!”   冉霖囧:“不是爱情,是友情!”   陆以尧:“两肋插刀!”   冉霖:“你听我说完!是形容两个人之间的友情很平淡……”   陆以尧:“泛泛之交?”   “后两个字对了!但不是泛泛……”冉霖瞪着希冀的目光看“心上人”。   陆以尧恍然大悟:“生死之交!”   冉霖崩溃:“很平淡!”   陆以尧:“君子之交!”   冉霖听见这四个字的时候简直想哭。   这个词其实一点都不难,真正难的是能像他们这么没有默契!   台底下已经笑成一团,尤其是第一个情比金坚出来的时候,无数媒体人想冲上来采访陆神的脑回路。   90秒,三个词,还笑话人家奚若涵呢,冉霖简直能听见啪啪的打脸声。   整个首播盛典持续了大约九十分钟,最后在所有主创人员的主题曲合唱中温馨落幕。   接下来是小范围的“媒体看片会”,导演和编剧会去,演员就不参加了,故而从舞台上下来之后,便算是通告结束。   不过这只是第一天。   明天、后天和大后天还有三场首播发布会,分别在不同城市,冉霖也好,陆以尧也罢,都要连轴飞。   虽然台上互动不少,但其实两个人没有什么私人聊天的机会,而且冉霖从舞台上下来的时候,就再没看见陆以尧,心里莫名有点失落。   哪知道刚回休息室,刘弯弯就把手机递过来了:“冉哥,刚刚有电话找你,也不说自己是谁,就让你给他回一个。”   冉霖接过电话,看着那个陌生号码,一脸茫然。   王希以为他会认识,见状有些意外:“你也不知道是谁?”   冉霖是真不知道,但直觉不像骚扰电话或者诈骗电话,索性走到休息室角落,回拨回去。   响一声那边就接听了,但没说话。   冉霖莫名其妙地“喂”了一声。   那边终于传过来声音:“是我。”   冉霖愣住,电话里分明是陆以尧的声音,但陆以尧为什么不用自己的电话打,而且刘弯弯就算不能马上听出陆以尧的声音,也该会觉得耳熟吧。   冉霖下意识用余光瞥一眼王希,经纪人正好奇地看向这边,便忍住,没出声。   那边似乎能察觉,只低声道:“方便说话吗?”   冉霖秒懂,陆以尧问的其实是安全性。   “嗯,你说。”冉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和态度都自然起来。   陆以尧似乎松口气,继续道:“这个电话是霍云滔的,刚才是他打电话找你,没有任何正当理由,就是今天他也过来了,所以想见见你,你不用管,我已经把他解决了。”   冉霖囧,总觉得“解决”两个字听起来有点像犯罪。   不过霍云滔也是谨慎,听见接电话的不是他,连家门都没报,其实他就算报了也没关系,王希估计乐不得和他攀一攀关系呢。   但换位思考,他如果是霍云滔,也想面对面看看被朋友夸上天的家伙,尤其已经离得这么近了。   除了好奇,还有担心吧,谁知道那家伙靠不靠谱,毕竟已经把自己朋友带入了歧路。   实话实说,他不想见霍云滔,一是身份尴尬,二是……有点怕。这种心思类似于男朋友去见女朋友的姐妹团,有一种“被检阅”的压力。   陆以尧知道他不想见,八成是回后台了才被友人告知,已经先斩后奏,所以守着电话等着给自己解释呢。   蓦地,冉霖觉得特别过意不去。   陆以尧不欠他的,明明是先被爱上的人,反过来变成追求者已经很坑了,这会儿还要为了他,“解决”掉自己朋友。   他要是陆以尧,他也会特别希望向好友秀自己喜欢的人,希望好友能像自己一样,看见那个人身上的好。   但他要是霍云滔,铁定要往死里摇陆以尧的肩膀,这种连门面都不敢来给你壮的人到底哪里好啊!   ……   “完了,你真的没救了,”霍云滔松开陆以尧肩膀,绝望地坐进沙发里,“你现在的状态和中邪了没两样。”   陆以尧歪头想想,淡淡道:“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有个人和我说过,爱情就是中邪。”   霍云滔今天来参加首播庆典,是堂堂正正拿着主办方邀请的,当然人家原本邀请的只有他家集团旗下娱乐公司里的高管,霍云滔生生又蹭来一个名额,来之前也跟陆以尧通过气,说白了就是过来给朋友助助威。   陆以尧领情,所以一从舞台上下来,就让经纪人和助理等着,自己拨通好友电话,根据对方的指导七拐八拐到了这间私密休息室,好歹算是临飞到下个城市之前,和老友打个照面。   房间的安全性很好,于是他前脚刚关好门,后脚老友就坦白了自作主张弄来号码给冉霖打电话的事。   陆以尧简直想踹他。   “我都和你说多少次了,他现在见你会觉得尴尬。”陆以尧能理解霍云滔的好奇心,但擅自给冉霖打电话这件事,很不妥。   霍云滔受不了地翻个白眼:“从你表白到现在三个月了吧,从你说要追他开始也追了三个月了吧,他又不是真的对你没意思,那还总吊着你干嘛,过瘾啊。”   陆以尧耐心解释:“这不是我一直忙吗,这三个月我们都没机会见面。”   “少来,”霍云滔嗤之以鼻,“你有时间见我,没时间约他?”   陆以尧下意识皱眉,不再言语。   霍云滔对自己老友,从来都不懂“台阶”为何物,一语戳破:“不就是想让时间冲淡他的罪恶感吗,要我说根本多此一举。本来就是他把你带弯了,即便你是深柜,没他你也出不来,罪恶感这辈子跟定他了,他要真是爷们儿,就该加倍对你好,躲着你算怎么回事。”   陆以尧被霍云滔闹得脑袋疼,这人惯用的伎俩,就是不管说得对不对,先用气势碾压你。   “还有我,”霍云滔说得义愤填膺,索性站起来了,“我是能吃人还是能害命,躲我干嘛,我就想看他一眼,多么卑微的要求,我都主动凑到他跟前了,怎么就不能满足我……”   铃铃铃——   霍云滔特有的单调铃声在陆以尧的手中响起。   陆以尧看见熟悉号码,愣了两秒,才接听:“怎么了?”   霍云滔一头雾水,心说不是自己的电话吗,为什么陆以尧接起来这么顺当。   “没问题吗?你怎么和王希说的?哦哦……我们这个位置不太好找……你就往里面走,走到尽头左转……对,你别挂电话,我给你指路,不然你肯定要丢了……”   霍云滔第一次见老友这么温柔,忽然悲从中来,有一种“混了十几年还不如人家一年”的伤感。   过了大约几分钟,陆以尧没挂电话,休息室的门已经被敲响了。   霍云滔窜起来赶在陆以尧面前去开门,门板一开,就对上拿着电话的冉霖。   “你好。”冉霖把电话挂掉,冲霍云滔微笑,“我是冉霖。”   霍云滔怔了几秒,才把人请进来,然后关好门,确认安全,才转过身来,轻咳一声:“那个,我是霍云滔。”   没等冉霖再说话,他又挑眉咕哝一句:“你不是过不来吗?”   冉霖只看过照片里的霍云滔,如今见到真人,忽然觉得自己的脑补有误,确切地说,是高估了这位伙伴的杀伤力。   霍云滔本身的邪气,远不及照片里的十分之一。   他早该料到的,冉霖想,陆以尧的朋友,能邪到哪里去,不是又一个傻白甜就不错了。   “我没说我过不来。”冉霖不疾不徐地反驳,指指陆以尧,“是他一接电话就说让我不用过来,已经把你解决了。”   陆以尧瞠目结舌,这真是一腔真爱换来一口纯铜锅,他图什么啊!   霍云滔也不乐意了,直接站到陆以尧阵营:“你能不能有点良心,要不是你怕见我,他吃饱了撑的拦着你。”   “怕见你的是上个月的我,不是这个月的我。所以他上个月帮我挡着没问题,这个月就不对了。”   霍云滔头回见到这么强词夺理的:“上个月的你和这个月的你有区别吗?”   “有,”自从喜欢陆以尧以来,冉霖从来没像此刻这样清楚明白过,“上个月的我是掰了就跑的王八蛋,这个月我是好男人了。”   霍云滔:“好在哪儿?”   冉霖仰头挺胸:“负责。”   霍云滔:“哪儿负责了?!”   “喂,”冉霖忽然毫无预警转向陆以尧,轻声问,“你还想追我吗?”   已经看蒙圈的陆以尧,闻言莫名心酸:“我一直在追啊。”   冉霖缓缓咧开嘴,给他一个风情万种的笑:“恭喜你,成功了。” 第59章   冉霖这辈子没做过几件冲动的事, 和梦无涯签约进娱乐圈算一件, 和陆以尧表白算一件,今天这样傻了吧唧的冲过来算一件。   其中, 和陆以尧表白那次, 还仅仅起了个“我不只是拿你当朋友”的开头, 便又缩回去了。   他确实不希望掰弯一个大好青年,这里面除了罪恶感, 其实还有对“对方感情”的不安全感。男人之间的感情本就很难稳固, 何况陆以尧之前压根没喜欢过男的,所谓的拒绝里, 能拿到台面上的是“希望你好”, 拿不到台面上的是“保护自己”。   娱乐圈的压力, 陆以尧性向的不稳定,让这场恋爱的前路怎么看都风雨飘摇,他不希望走到一半忽然没路了,那样真的太辛苦, 所以从最开始, 便下意识拒绝踏上第一步。   如果遇见的不是陆以尧, 冉霖想,不会再第二个人对自己这样认真,耐心,坚定不移。   “他”可能会在自己持续回避敏感问题的聊天里,渐感乏味,再不联系;也可能是别墅后院里被拒绝的时候就恼羞成怒, 拂袖而去;或者再往前,“他”压根儿都不会对自己表白,因为明显在这段关系里,“他”可以轻而易举掌握主动性。   但陆以尧选了最笨的法子。   他乖乖退到一个不让人有压迫感的距离,然后对你温暖笑着,偶尔还用羽毛撩撩你。   其实被羽毛撩的感觉是很美妙的,反正已经拒绝了,接下来对方要做什么,自己可以撇得一干二净,所以不需要负责任,不需要有负担,全然享受就好。   然而时间越长,冉霖越没办法心安理得。   三个月,九十天,他有无数次机会可以重复一遍那天晚上后院的“对不起,我不接受”,但真实情况是他再没说出第二回 。他依然有罪恶感,但在罪恶感底下,还有私心。   他喜欢这个人。   喜欢到他不想推开第二次。   所以他下意识吊着对方,既不接受,也不拒绝,待在一个让自己最心安理得的舒适区。   直到霍云滔的这个电话。   这个电话突兀,鲁莽,极没礼貌。   但冉霖却一听见陆以尧说打电话的是霍云滔,便豁然开朗了。   这就是霍云滔的态度。   作为陆以尧最好的哥们儿,他替陆以尧生气,也替陆以尧不值,如果可能,最好干脆把人叫过来面对面讲清楚,行就行,不行就散,窗户纸都已经破得不行了,还假装朦胧有意思吗。   其实挺没意思的,冉霖想,不光没意思,还浪费时间。   三个月几乎是一眨眼,如果他再拖下去,晃个神,怕是已经一年。   陆以尧七月份就要进组拍电影了,等拍完,今年就过去了。对于演员,可能都感觉不到时间的消耗,日子就如流水般哗啦啦往前去了。   没人知道未来还有什么变数在等待,一想到错过这次,可能今年都见不到陆以尧了,他就心里没了底,一没底,脑袋就发热,脑袋一热,人就容易冲动。   除了想马上告诉陆以尧,他喜欢他,他要和他在一起,还带着一股“不想给喜欢的人丢脸”的战斗力。   他希望自己在霍云滔那里,是一个“值得陆以尧喜欢的人”,而不是一个连陆以尧朋友都没勇气面对的胆小鬼。   所以他一路都在酝酿气势,一进门就亮出态度,刚才说的那几句话,该是他二十四年人生里气焰最嚣张的时刻,气场别说两米八,八米八都有!   冉霖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而且按照他的剧本,下一段落就该是陆以尧欢天喜地扑过来给他一个二哈抱……   但是,场面好像不太乐观。   冉霖轻轻咽了下口水,看着一脸懵逼的陆以尧,陆老师的表情确实变成二哈了,但身体仿佛石化般一动不动,就像一张平面截图,完全不是预期中的[gif]。   相比之下,霍云滔的表情就丰富精彩多了。   但冉霖仔仔细细辨认半天,确定其中没有“少年,我欣赏你”这一成分。   先前忘却的紧张慢慢回笼,冉霖怀疑自己把事情搞砸了,蓦地有点后悔。   休息室陷入了漫长而微妙的安静。   没人再动,再说话,若从上空往下看,就是一个地狱般的冷场。   但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能听见,来自灵魂深处的风暴声。   首先被风暴卷得五迷三道的就是霍云滔。   他打那个电话的原意是要帮朋友出头的,为什么罪魁祸首会冲过来发恋爱证?   还有,这确定是陆以尧口中天天念叨那个冉霖吗?   那个冉霖不是应该身无二两肉,心无三分胆,敢撩不敢认,扮猪吃老虎的十八线小透明吗,这光芒万丈的男一号气场是什么玩意儿啊!   这哪里是猪,这他妈是小狮子好吗,立大门口都能镇宅的那种!   陆以尧没接收到老友的无声控诉和呐喊。   他的心脏已经在听到“成功”那一刻炸成了爆米花,而且黄油和糖放得都超标,极度的香甜浓郁化成一朵筋斗云,这会儿正带着他在天上摘星揽月。   “要不……”实在难以承受静默的压力,冉霖又弱弱地做回了路人甲,“你们就当我没来过?”   霍云滔黑线,终于甩甩头,准备出声,却听陆以尧道——   “老霍,向后转。”   霍云滔有听没懂,愣愣地看向陆以尧。   陆以尧嘴角微微牵起:“转。”   霍云滔一口气堵在胸口,有冲出去把自家娱乐公司那位高层掐死的冲动——你为什么要帮我搞到今天的邀请函!!!   冉霖一头雾水地看着霍云滔向后转,不明白这是兄弟之间的什么游戏,但看着对方脸上的生无可恋,总觉得莫名同情。   正胡思乱想,余光里忽然一暗,像是有人来到了自己身边,把光遮住了。   冉霖下意识回头,嘴唇上忽然被啄了一下。   速度太快,动作太轻,等他的焦距终于对到陆以尧眉开眼笑的脸上,忽然不确定刚刚是真的被亲到了,还是幻觉。   陆以尧就站在他的面前,距离很近,但没有近到暧昧。   冉霖听见了砰砰的心跳,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   张了张嘴唇,想说话,对方却先一步抬起手,摸上了他的脸。   和那个吻一样,陆以尧的动作轻柔得要命,指肚摩挲过脸颊的皮肤,浅浅来回,流连忘返。   冉霖终于回过神,看着陆以尧专注的神情有些哭笑不得,低声问:“你这是……验货吗?”   陆以尧手上没停,眼里都是满足:“我早就想这么干了。”   冉霖莞尔,调侃地问:“手感如何?”   陆以尧说:“美。”   冉霖心里一酥,觉得自己要第二次爱上这个男人了……   砰——   巨大的关门声代表了愤而退场的霍公子的态度——你们两个欺骗我感情的王八蛋!   冉霖看着被关门扬起的微尘,忽然有点担心自己在陆以尧朋友圈里的口碑。   陆以尧却彻底放松下来,没半点犹豫,将人拥进怀里。   冉霖第一反应就是抬手环住陆以尧的后背,这回应几乎是本能。   眼眶有些发酸,他从没想过会喜欢上这么优秀的人,又恰好,这个人也喜欢自己。   冉霖的回抱却让陆以尧忽然激动起来。   他不是圣人,从发现自己喜欢上冉霖开始,他想要这个人就想得发疯,天知道云淡风轻聊微信的时候他有多鄙视装逼的自己。   现在的场合肯定不能真做什么,但收点利息总是要的。   后背贴上墙壁的时候,冉霖还没搞清楚状况,怎么搂着搂着就转移阵地了,可下一秒,陆以尧的嘴唇压下来,就把他所有的心思吻飞了。   这是一个炽热得充满压迫力的吻。   冉霖不由自主闭上眼,后背紧贴着墙壁,他想回应,却根本没有余力,对方近乎强势的索取,已经把能掳走的都拿去了。   待到陆以尧终于松开他的嘴唇,冉霖差点腿软。   身体还被陆以尧压着,鼻尖蹭着鼻尖,近在咫尺的眉眼,染着情欲。   “会有人进来的……”冉霖知道不该说这么煞风景的话,但他真的害怕,越喜欢陆以尧,越怕这人因为他受到伤害。   “不会,”陆以尧呢喃,紊乱的呼吸都洒到冉霖脸上,“老霍在门口守着呢。”   冉霖囧,被这么坑过之后还替兄弟把风,这是一种什么情义!   可囧完,心里又热,替陆以尧高兴:“他对你是真好。”   陆以尧定定看着他,没忍住,又亲了一口:“他以后也会这样对你。”   冉霖脸快烫熟了,嘴上还假装镇定:“爱屋及乌?”   “不,”陆以尧摇头,温柔道,“是会和我一样,发现你有多好。”   陆以尧的唇形很漂亮,尤其在说好听话的时候。   冉霖看着看着,就忘乎所以了,情不自禁凑过去,主动亲了一下。   陆以尧眼底一沉,极力克制住冲动,压低的声音有些哑:“不许再撩我了。”   冉霖冤死:“我才亲一口,你都亲我……”   “我亲你行,”陆以尧打断他,“你亲我不行。”   冉霖瞪大眼睛:“这有什么区别?”   陆以尧忽然把头蹭到他脖颈里,闷声道:“我亲你我收得回来,你亲我我就想把你吃了……”   冉霖觉得自己要升天了……   犯规啊!   就陆以尧这么撒娇,别说被吃了,就是被啃到渣都不剩他也乐意……   咚咚咚。   似乎算准了再纵容下去场面容易不可收拾,霍公子及时敲响警钟。   陆以尧深深看了他一眼,恋恋不舍地松开,转身过去开门,把霍云滔重新放进来。   霍云滔在外面的时候已经想明白了,不,都不用想,看陆以尧那傻样就知道已经没救了,他不准备棒打鸳鸯,如果可能,他还要全力给这对鸳鸯搭遮风挡雨的窝棚……陆以尧欠他一个感动中国!   “重新认识一下,”深吸口气,霍云滔向冉霖伸出友谊之手,“你好,我是霍云滔。”   冉霖有点狼狈地整理一下衬衫,才上前与之相握:“你好,我是冉霖。”   “之前的电话,对不住了,”霍云滔咕哝,“没给你添麻烦吧。”   “没有,”冉霖否定得飞快,“你隐藏得特别深。”   霍云滔囧,不过马上又想起:“那你单独来这里,怎么和你经纪人解释?”   冉霖如实相告:“正好有个特别好的朋友也过来了,必须打个招呼。”   霍云滔皱眉:“特别好的朋友?”   冉霖看向陆以尧。   陆以尧点点头,又看回霍云滔:“你是我的,我是他的,你就是他的,没毛病。”   霍云滔不想和这两个人说话了。   他已经从出场时的男二号彻底滑落成反派,他现在就想赶紧回去搂老婆。   虽然情到深处难以抑制,但最终冉霖也只是嘴唇红了一点,淡妆看不出花没花,衬衫整理完也好好的。   他和陆以尧其实都没有多少时间,所以待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我得回去了。”冉霖不得已出声,刚在一起就分开,总是让人心酸。   “回去吧。”陆以尧嘴上这么说,眼睛却定在他身上拔不出来。   霍云滔看着这俩人,也有点不是滋味,在平常人那里轻而易举的事情,在他们俩身上倒真是千难险阻了。   叹口气,他难得心软劝:“别这样,又不是生离死别,改天找个安全的地方,我们可以来个四人约会。”   “约会”两个字好像有神奇的治愈能力。   两位苦命鸳鸯终于带上了笑意。   然后霍云滔听见冉霖说:“明天见。”   陆以尧回的是:“嗯。”   语毕,冉霖离开,霍云滔慢半拍才觉出不对,转身问陆以尧:“明天?”   陆以尧理所当然点头:“明天在上海的首播发布会啊。”   霍云滔:“然后呢?”   陆以尧:“然后还有苏州和杭州。”   霍云滔眯起眼睛,声音变得危险起来:“所以……你们未来三天都在一起?”   陆以尧忽然一把抱住好友:“今天谢谢你。”   霍云滔:“你别转移话题!!!”   ……   冉霖重新回到休息室的时候,王希总算放下心来。她对冉霖的私人交友不感兴趣,只要不影响演艺事业,她也不会横加干涉。   但提醒两句还是要的:“你这招呼打得有点长。”   冉霖坦然笑笑:“多聊了两句。”   王希点点头,并不深究,只道:“你现在还可以这样,多珍惜吧,以后红了,关注多了,你会发现简单的事情也会变得很复杂,一言一行都得注意。”   冉霖眼里闪过调皮:“我以为我现在已经很红了呢。”   本以为经纪人会翻白眼,不料王希忽然起身,一拍他后背:“挺胸,抬头,目视前方!”   冉霖吓一跳,条件反射照做,身姿挺拔得像青松。   王希颇为满意地点点头:“以后就保持这个自信。”   冉霖哭笑不得,真心问:“不欠抽吗?”   王希没回答,而是看向刘弯弯。   刘弯弯想也不想:“一点都不!冉哥,你嘚瑟起来帅死了!”   直到坐上车,冉霖还没品出来这到底是不是夸奖。   同一时间,陆以尧和霍云滔已经分开。前者和冉霖一样,都要马不停蹄飞上海,后者却延续着今天的首播盛典流程,抓紧时间去了“媒体看片会”。   剧方安排在看片会上播放的是《落花一剑》第一集 全剧终极片花。受邀的媒体人可以早观众十天,先睹为快,作为回报,当然也要动动笔杆子,写些新闻稿,为剧方的宣传造势。   霍云滔抵达看片会现场时,第一集 已经快播完了。   昏暗光线里,他好不容易才找到李丰锐——也就是带他过来的自家集团下属娱乐公司的高层,幸而李哥还给他留着位,他便赶紧坐下,投入剧情。   结果没看十分钟,第一集 就结束了。   十分钟里,陆以尧只出来几个镜头,冉霖连面都没露。   霍云滔简直想捶胸顿足。   不料画面一闪——终极片花来了。   第一个镜头就是三人结拜,异口同声的誓约几乎震动梅园。   霍云滔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抓住了,忘了周围还有人,忘了这只是一个看片会,全神贯注进入《落花一剑》的江湖。   诡谲武林,暗流涌动,少年心性,热烈纯粹。   而后,剑染血,心染情,血冷而黑,情断而剑折……   直到片花结束,霍云滔仍久久不能平静。   片花剪辑得精彩凌厉,几乎不给人一丝喘息机会,直到最后梅园,雪中相望。   他几乎没办法把片花中的方闲和刚刚才算正式认识的冉霖联系到一起。   明明是一张脸,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气质。   说句不算太中听的话,如果陆以尧喜欢上的是方闲,他会更能理解。因为荧幕上的那个人,耀眼得多。   灯光亮起,媒体人很给面子地鼓掌。   有客气,也有真心。   “怎么才过来。”李锐丰算是和霍云滔熟的,当初霍云滔就是通过他帮陆以尧牵线找的经纪公司,所以和这位小公子聊天,也比较随意,“再晚连片花都看不上了。”   霍公子的捧场完全是出于私人感情,看不看第一集 或者片花,除了对他自己,对其他任何方都没影响,但李锐丰知道他还是很想尝个鲜的。   霍云滔知道对方是调侃,也没在意,直接问:“第一集 好看吗?”   李锐丰想了想,客观道:“前三十分钟很精彩,就你来之后的十几分钟,有点鸡肋。”   霍云滔囧,他这运气还真是……   “不过片花你也看到了,绝对眼前一亮,”李锐丰继续道,“如果正剧能有片花六成的精彩,这部戏必火。”   霍云滔心情好了。   一下子就好了,仿佛被表扬的和要火的都是他自己。   “你觉得演员怎么样?”霍云滔不无期待地问。   李锐丰就知道他会问陆以尧,不吝夸奖道:“唐璟玉这个角色其实挺难把握的,陆以尧完成得不错,年轻演员里,他算是有演技肯用心的。”   “方闲呢?”霍云滔淡淡地提一嘴,很随意的样子。   李锐丰有点意外,没料到霍云滔还关心这么个小演员,但因为刚刚方闲的表演确实给他留下了蛮深的印象,正准备实话实说,旁边却有一个人先出了声——   “会抢戏。”   霍云滔愣住,循声一看,是坐在李锐丰旁边的人。   那人三十六七岁的模样,温文尔雅,眼眉带笑,但霍云滔直觉不喜欢他,就像不喜欢他爹生意场上的大部分人一样。这个人和那些人有一个共通点,就是把自己藏在这张笑模样的后面,除非他们愿意告诉你,否则你永远也别想知道他们的心思。   李锐丰却是认识这个人的,只是没想到他会这时候搭话,一瞬讶异后,立刻热络给两边介绍:“云滔,这是‘铠城影业’的丁总,丁总,这是我们……”   “霍公子,”丁铠主动伸出手,特别礼貌客气,“早有耳闻。”   霍云滔不自觉皱眉:“我才回国。”   丁铠眼里闪过有趣,带着笑意道:“但是圈内一直都有你的传说。我是不是应该这样说?”   霍云滔可以确定,自己被小看了。   他不是第一次被小看,一个毛头小子,他自己都知道自己有多愣,即便能装几分相,也就是骗骗彭京与那种同龄人,像李锐丰一类的老狐狸,一眼就能看破。但大多数人在小看他的时候,多少都比较委婉,尽量掩饰,可这位丁总,真是完全没打算迁就他。   李锐丰也不太高兴。   怎么说也是董事长儿子,关起门来他们这些自己人可以吐槽,但总不好让外人打趣。   不料没等他出声,霍云滔忽然又开口了,而且是一本正经地问:“你刚才说的会抢戏,是什么意思?”   丁铠不易察觉地挑眉,他还以为这位小公子要黑脸呢,怎么就成了学术讨论了。   但他喜欢不按套路出牌的,索性多聊两句:“方闲那个演员的戏感好,陆以尧的戏也不差,但只要两个人同框,方闲不用故意抢,按着剧本全力演,他的戏就会一直压着唐璟玉。”   霍云滔皱眉,一个是不喜欢陆以尧被压着的说法,一个是他确实也没看出来:“我怎么没这种感觉?”   本以为丁铠会再给理由,没想到他只耸耸肩,淡淡笑:“一家之言,霍少爷随便听听就好,不代表专业立场。”   霍云滔在心里翻了一个能把刘海掀起来的白眼,不专业你废那么多话!   掌声忽然再度响起。   霍云滔下意识看回前方,原来是导演和编剧出来了。   会场重新安静下来,霍少爷和丁总的讨论,至此也便告一段落。   但霍云滔还是会有意无意瞄丁铠两眼。   回国到现在,他主动或者被动地见过很多生意场上的人,他爹恨不得他明天就能打通任督二脉接霍家家业,所以他强迫自己飞快地学习和适应着。   他不喜欢丁铠,但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很有一点“总”的派头,不是那种故意把自己放得很高的装,而是有底气有实力,所以姿态放得越随意越稳,越让人觉得不容小觑,是个能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角色。   他没相中这个人的“瓤”,但可以学习学习“逼格”。   ……   冉霖和陆以尧都乐观地以为他们可以开启三天的“腻歪热恋之旅”,哪知道上海和杭州的行程都马不停蹄,回了酒店又夜深人静,满走廊的监控看得人心虚,最后俩人也没幽会成。   杭州结束的当晚,主创团队又到了苏州,眼看着再不见,明天苏州发布会结束就要回京了,然后陆以尧又要投入到密密麻麻的通告里,两个人就有点不甘心。   奶酪锁在柜子里,也就算了。   柜子都打开了,还不让动,哪个血气方刚少年郎受得了!   冉霖现在唯一庆幸的是,前天冲过去把陆以尧拿下了,好歹亲上一回。   呃,好像是亲了几回。   反正算是留下了一点念想。   【想去找你。】   冉霖趴在酒店床上,看着陆以尧发的信息,既甜蜜,又心酸。   明明男未婚女……男未婚,怎么就搞得跟偷情似的。   【王希和弯弯就在隔壁,太危险。】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gif]】   冉霖看着满屏抓狂尖叫的土拨鼠,乐不可支。   笑完,冉霖忽然闪过来灵感,忍着笑敲字——【要不把三弟一起叫过来?】   陆以尧看着这个提议,一脑门子黑线——【你确定?】   冉霖——【三人同处一室,再没绯闻隐患,不然我真的就只能在发布会上和你互动了[泪]】   陆以尧——【万一我忍不住怎么办?】   冉霖——【那就开车啊,随便你开。】   陆以尧——【……】   冉霖——【真的,他来也不影响,保证让你开上。】   陆以尧眯起眼睛,对这个诱人的提议深感怀疑。但冉霖说得那么信心满满,他又有点蠢蠢欲动……   十分钟以后,冉霖房间。   “幸亏你行李箱够大,不然都装不下吧哈哈哈——”   唐晓遇踩着平衡车,银铃般的笑声充满全室。   陆以尧生无可恋地看着他,对“开车”一点欲望都没了。   趁着唐晓遇磕磕绊绊开到玄关,冉霖飞快亲了陆以尧一口,然后正气凛然道:“你说的,‘下次见面你教我’。”   陆以尧无力叹息:“我只是随便一说……”   冉霖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你说的话我都当真。”   陆以尧怔住,下一秒忽然腾地起身,往玄关走去:“差不多该换我了——”   三个人开了一晚上的车。   冉霖以为看得见吃不着会很难受,但原来没有,虽然还是想亲亲抱抱,但即便做不到,单是看着陆以尧,他心里就满满当当的。好像再难的坎儿也可以过去,再曲折的路也可以一往无前。   冉霖忽然发现,原来爱上一个人,还能收获勇气。   ……   五月二十八日那天,北京下了一天的小雨,说不清是春天的最后一场,还是夏天的第一场,街道被洗得湿润而干净,连树叶都被拂去灰尘,透出久违的绿。   当天晚上,《落花一剑》开播。   冉霖没办法守在电视机前面看,因为王希终于把《薄荷绿》最重要的资方,约到了。   “不是说要等《落花一剑》播出后看看反响吗?”冉霖觉得有点突然。   未料王希也意外:“不知道。反正是他的助理给我电话,说终于有时间了,我总不能把机会往外推,这个角色多少人盯着呢。”   冉霖再没多问。   资方永远是老大,人家愿意给你机会就是运气,突不突然那是你的事,反正在人家那边,肯定是有自己盘算的。   饭局就约在《落花一剑》正式上星播出这天,晚上七点半,电视剧开播,王希和冉霖也到了一家现代装修的会所。   不同于上一次请雷白石,好歹还知道即将面对的是个“对艺术和酒品都有追求”的投资人。这回出发前,冉霖问王希丁铠的风格,王希除了一个“务实”,就只剩下一个“看不透”。且丁铠的“务实”只留给自己,外人在他做出选择和决定之前,很难去猜他的盘算。有些当时看起来是冒险的选择,事后再看,其实反而是最稳健的路子。   五月底的夜晚,温暖中还带着一丝凉意。   冉霖穿着款式简单但细节处见心思的白衬衫,下搭一条卡其色的休闲裤,裤脚微收,趁得腿笔直而修长。头发没有太做造型,就是洗好后简单吹干的样子,正式而不拘谨,清爽而不刻意。   他和王希先到了订好的房间,丁铠自然还没来。   房间很宽敞,圆形的台面却不大,目测最多是个六人台,不过足够了——据王希说,今天可能只会来丁铠一个人,最多加个助理。   “他和雷白石肯定聊不到一起。”房间里只有自己和王希,冉霖也便打趣道。   王希被逗乐了,不住点头:“必须聊不到,都不是一路人。”   雷白石喜欢大场面,大气派,且重情义,有追求,而且是艺术层面的追求。   但这位丁铠,起码从王希的讲述里,就是个深谙娱乐圈规则的商人,如何能让项目的利益最大化,是他唯一看中的。   如果这二位坐到一起,雷白石铁定要嫌弃丁铠市侩,丁铠八成会觉得雷白石天真。   冉霖突发奇想,如果当初投资《落花一剑》的不是雷白石,是丁铠,他还拿得下男二号吗?想着想着,他忽然觉得这件事本身就不靠谱,因为《落花一剑》这个项目其实是有风险的,电视剧领域里,武侠几乎要成为扑街的代名词了,即便有陈其正和宋芒加盟,毕竟也是第一次试水电视剧,如果丁铠真像王希说的那样,恐怕不会冒这个险去投资。   “抱歉,来晚了。”丁铠是自己推门进来的,而且一进门,就先道歉。   他确实晚了,按照约定时间,晚了四分钟。   但这一道歉,有点让王希惊着了,连忙起身道:“没有没有,是我们来早了。”   冉霖也跟着起身,谨慎道:“丁总。”   没摸清深浅之前,他也不敢贸然多言。   “冉霖?”丁铠淡淡看过来。   冉霖忙点头:“嗯,我是冉霖。”   这位丁总虽然三十有七,但看起来还要更年轻一些,身材保养得很好,一身剪裁得体的休闲西装,内敛,但洋气。头发不长,打理得简洁利落,眼眉舒朗,竟意外的有点英俊,若不是眼底偶尔闪过的精明,很难把他同王希口中那个利益最大化的商人挂钩。   得到冉霖的肯定回答后,丁铠点点头,目光没在冉霖身上停留,重新回到王希身上,带着客气的笑:“前段时间一直在国外,才回来。”   其实从王希了解到的,对方已经回国半个多月了,但人家愿意给你递个台阶,她没有不下的道理:“能约到丁总您,就是我们的运气了,快请坐。”   丁铠在主位落座,王希便让人把精心选的一支红酒开了放到醒酒器里醒着——上次吃饭王希就留心了,这人偏爱红酒。   没一会儿,事先点好的菜品终于开始上了。   其间王希一直在和丁铠寒暄,丁铠不冷淡,也不热烈,就温和地听听,偶尔说两句,算是回应。   冉霖看在眼里,心里愈发没底。   王希都看不透的人,他更看不透了,这会儿只希望菜赶紧上齐,然后这位丁总给这顿饭定个基调,他才好知道方向,努力发挥,不然八面玲珑如王希,也要把场面聊干了。   蓦地,冉霖怀念起雷白石来。 第60章   菜齐, 王希给冉霖一个眼色。   其实不用给, 冉霖也懂,立刻起身拿过醒酒器给丁铠倒酒。   色泽浓郁的红葡萄酒缓缓注入, 在水晶杯的承托下散发出诱人的光泽, 随着酒量适宜, 冉霖轻巧旋转酒瓶底部,及时收回, 没让红酒从瓶口洒出半分。   丁铠微微挑眉, 有一丝意外:“专门练过?”   这算是丁铠进门到现在和他说的第一句正经话,但内容实在很不怎么样。   冉霖假装没听出轻嘲, 很自然微笑道:“个人爱好, 我平时私下里就喜欢喝点酒。”   冉霖的声音温和而随性, 听起来特别像真事儿。   王希心说你就瞪眼讲瞎话地编吧。   除了应酬,冉霖滴酒不沾,但实话实说,在喝酒这件事上, 冉霖确实懂讲究, 够专业。   给王希和自己也倒完之后, 冉霖放下酒瓶,但没坐。   同上次王希参加的饭局不同,那一次王希是借着别人的东风,去上赶着认识丁铠,这回则是王希做东,引荐自家艺人给投资方。所以第一杯酒, 定然是要王希说话的,但冉霖也不能闲着,必须作陪。   果然,见酒倒好后王希就站起来了:“丁总,谢谢您在百忙之中肯赏光,这第一杯酒,我和冉霖一起敬您。”   语毕,王希举杯,冉霖不失时机跟上。   丁铠忽然笑了下,也拿起杯子,不过说的是:“都坐下吧,我这个人不喜欢搞酒桌上那一套,今天咱们就是吃吃饭,品品酒,聊聊天。”   丁铠的声音很轻,很暖,乍听倒像个想和你好好聊天的样子,但细品,就能品出这其中的主导权。不是“你可以和人家好好聊天”,是“人家要求你好好聊天”。   或许丁铠是真不喜欢酒桌上那一套,冉霖想,所以这种只有三个人的场子,对着完全不需要应酬的王希和他,人家把乱七八糟的都省了,怎么舒服怎么来。   但王希和他当然是不能坐的,已经站起来了,这第一杯总要干掉。   好在丁铠也没拦着,不过自己只象征性地喝了点,名副其实的你干杯,我随意。   不管怎么样,局算是开了,吃过两口菜,丁铠总算看过来一眼,四目交接的瞬间,冉霖立刻搭话:“丁总,听说您平时喜欢打高尔夫球……”   “你需要升级一下信息来源了,”丁铠不疾不徐打断他,说,“我喜欢打篮球。”   王希心里一怔。篮球?事先弄来的所有资料里都没有这一项好吗……   冉霖只是想为后面的“正事”做个铺垫,不料就被打了脸,但也没工夫去和王希探讨资料的准确性了,只顺着道:“真巧,我也喜欢篮球。”   丁铠就没见过这么傻的恭维,故意问:“那我刚才要说我喜欢高尔夫呢?”   冉霖一脸真诚:“那我就要向您请教了,高尔夫球我一窍不通。”   丁铠愣了下,继而乐了。   他敢保证,如果他刚才说自己喜欢高尔夫球,这人会像倒红酒那样专业地和他聊高尔夫,但现在,自己喜欢篮球,所以这人对高尔夫就一窍不通了。你明知道他在两头堵,可堵得你生不起气,还觉得有意思。   丁铠决定纠正自己的看法——这个小明星不仅不傻,还机灵得很。   这个圈子里从来不缺机灵鬼,但有人把机灵变成了鸡贼,有人就机灵得很可爱。   “咱们都知道今天是为了什么坐这里,也就别拿体育项目说事了,”丁铠拿起红酒轻轻晃了,仿佛在欣赏,嘴上却道,“《薄荷绿》的男一,很多人都在争,你觉得你比他们都优秀,那要给我足够有说服力的理由。”   随着话音消散,丁铠放下酒杯,静静看他。   冉霖忽然觉得王希那个“务实”真是一针见血,他就没遇见过讲话这么直接的资方。   王希也蒙了,她以为丁铠还会像上次一样打太极,怎么忽然就成了直拳?   不过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王希立刻帮冉霖接口:“丁总,是这样,我们冉霖……”   “王总,”丁铠给了王希一个特别礼貌的称谓,眼眉带着淡淡笑,“还是让他说吧,毕竟是他要来演。”   王希碰了个软钉子,尴尬笑笑,不言语了。   丁铠把视线重新放到冉霖脸上,老神在在,耐心等回答。   冉霖没让他等太久:“我没有认为自己比他们都优秀。”   王希不易察觉地皱眉。   丁铠莞尔,看不出是玩笑还是认真:“那就是说不用非得选你喽?”   冉霖没半点犹豫,真心实意道:“优秀的演员有很多,没有任何一个角色是非某个演员莫属的,何况我还是个新人。就算我和丁总您说,我比其他所有人都适合这个角色,然后搬出了一二三点理由,您也顶多就是笑笑。”   冉霖从来没觉得自己傻,但也从来不认为自己精到大杀四方。他还太嫩,深不可测的人多了去了,面对看不透摸不清的人,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坦诚,别企图和他们耍心机,因为你那点伎俩人家抬抬眼皮就能识破。   所以他和丁铠说的都是大实话。   顶多,就是把实话说得好听一点,夹带点恭维的私货。   王希抿紧嘴唇,心里急,面上又做不了什么,事先叮嘱的话冉霖一句没说,倒自由发挥起来了。可如果换她,多半也要自由发挥——丁铠这一次的路数和上一次截然不同,简直让人防不胜防。   “你倒是谦虚,”丁铠点点头,然而话锋一转,“但是谦虚在别处是优点,在娱乐圈不是,如果你对自己都没信心,还怎么指望资方对你有信心?”   冉霖愣住。   王希不自觉抿一口酒,实则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圆场。   和丁铠这种人说话,稍一分心,都会被带进坑里,冉霖还是把对方想得太简单……   “我对自己有信心啊。”冉霖的音调有微微上扬。   丁铠轻轻眯起眼睛,似打量,又似调侃:“你刚说完,你是个新人,你并不比其他人优秀。”   “我的自信是我能发挥出我最好的水平把戏演好,而且我相信我可以驾驭这个角色。但我不能也没资格去否定其他优秀的演员,如果我说除了我,没有人能演好《薄荷绿》,那不叫自信,叫无知。”   丁铠收敛玩笑,正色起来:“所以问题又回来了,为什么一定要选你?”   “不是一定要选我,但是在能演好这部电影的备选演员里……”冉霖扬起嘴角,带着点得意道,“我便宜。”   “这有什么可骄傲的……”丁铠头一次见身价低还莫名自豪的。   “大部分时候确实有点丢人,但像现在这种时候,就好用了。”冉霖承认得大方,得意得也坦然。   丁铠拿起酒杯,轻轻喝一口,忽然轻叹:“你不像李熠,像李衍。”   冉霖想也不想就摇头:“我可没李衍那么通透,他都快得道升仙了。”   丁铠晃动着酒杯的手腕定住,讶异抬眼:“你看原著了?”   冉霖这才反应过来,李衍作为男主堂弟,作者在他身上落的笔墨并不多,虽然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一个特别大智慧的早熟少年,但在剧本里,这个人物是被删去了的。   刚刚和丁铠聊天的时候没多想,这会儿才意识到,又是个坑。   丁铠搞影视屈才了,冉霖想,这人就应该扛着铁锹到处松土,为城市绿化做贡献。   腹诽归腹诽,面上还是要老老实实回答:“嗯,看了,挺好看的。”   “那和剧本比呢?”丁铠问。   冉霖道:“比剧本内容丰富,但节奏没有剧本紧凑,而且剧本更有幽默感。”   丁铠:“你看了几遍剧本?”   冉霖:“啊?”   丁铠放慢语速,又沉声重复一遍:“我问你看了几遍剧本。”   冉霖有点懵,实话实说:“一直都在看……”   丁铠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冉霖一动不动地任由他看。   饭吃到这会儿,对方第一次给人以压迫感,漫长而安静的对视里,冉霖不自觉屏住呼吸。   毫无预警,丁铠忽然轻轻念了他的名字:“冉霖……”   冉霖差点被吓着,过了几秒,才应:“嗯。”   丁铠似有若无地点点头:“挺好。”   到饭局结束,冉霖也没悟出这两个字的真意。   唯一能确定的是回去的路上,王希的脸色不太好,冉霖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发挥,觉得不能说一百分,也至少有七十,总归是能躲的坑都躲了,偶尔还有超常发挥,不懂经纪人究竟哪里不满意,或者从什么地方看出了前景悲观。   【到家了。】——回公寓的时候已是晚上十一点,冉霖第一时间给陆以尧发了微信,对方知道他今天要和投资人吃饭,也等着进展呢。   结果回过来的是视频邀请。   冉霖矜持了半秒,才接,以免显得太心急。   “怎么样?”视频中的陆以尧应该在酒店的沙发里,背后是窗,不过窗帘拉得严实,略深的窗帘色衬得他身上的浴袍更白。   “嗯?”迟迟没等来回答,陆以尧疑惑出声。   冉霖连忙把恨不能钻进手机扒浴袍的脱缰思绪拉回来,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我觉得还行,起码应该有希望,但希姐的表情不太好。”   “可能比较谨慎吧,怕高兴太早一场空。不过……”陆以尧话锋一转,语带宠溺,“我更相信你。”   冉霖扬起下巴,快用鼻孔看人了:“你本来就该相信我。”   陆以尧没好气地点点头,说:“行,你赶紧蹦跶吧,趁我还没回来。”   冉霖斜眼看他:“你回来能怎么着?”   陆以尧忽然凑近屏幕,轻声呢喃:“你觉得我能把你怎么样?”   冉霖浑身一酥,差点没拿住手机,嘴上还逞能:“那我得好好想想……”   陆以尧赞同地点头:“嗯,尽量放开了尺度想。”   冉霖败了。   举着手机倒进床里,脸已经是烤熟的番茄:“你再这样我报警了……”   陆以尧委屈死了,谈个恋爱,光能看吃不着,顶多过过嘴瘾+脑补,他就是流氓,也是可怜巴巴的流氓。   “喂,你什么时候回来。”冉霖忽然小声问。   可怜巴巴的流氓瞬间又来了精神:“想我了?”   冉霖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特别想。”   陆以尧张了一半的嘴又重新闭上,把事先准备好的词都咽了回去,哭笑不得:“怎么不吐槽了。”   冉霖莞尔:“也不能光打巴掌不给揉啊,万一你受不了跑了怎么办。”   陆以尧眼眉弯下来:“那就换你来追我。”   冉霖想了想,很郑重地告诉对方:“那我只追三个月,不能更长了。”   “放心,”陆以尧一脸坦然的没出息,“三天我就同意。”   冉霖甜滋滋地乐,情到深处,对着手机屏就是轻轻一吻。   吻完,视频戛然而止——陆以尧嘴唇的位置,正好在红色挂断按钮附近。   冉霖觉得可能是老天爷都嫌他们太腻味了。   但是蜜恋期嘛,就是化成糖稀也是可以原谅的。   ……   丁铠的回音是一周后来的。   《落花一剑》已经播出十余集,剧情渐入佳境,收视节节攀升,很多观众都认为是近年来最有江湖味的武侠剧。   王希打来电话的时候,冉霖刚刚看完这天晚上的第一集 ,正在趁广告时间刷微博。   昨天的剧情进展到唐璟玉确认方焕之就是他的灭门仇人,结果转头就和方闲结拜,开始了并不熟练,但越来越坚定的伪装——算是剧情的第一个小高潮。   网上阵营分为三派,一派挺唐,一派挺方,一派只嗑“方糖”。“挺唐派”认为唐璟玉做的没毛病,灭门之仇不共戴天,不告诉方闲,恰恰是顾及兄弟情义,不知该如何开口;“挺方派”认为方闲从始至终都是无辜的,灭门他没参与,对兄弟情真意切,结果成了个被骗的傻白甜,天天还以为和唐璟玉是好基友呢,简直闻者伤心见者流泪;“方糖派”不论是非,不辨对错,只想给编剧寄刀片。   而且一团混战里,冉霖在明星搜索热度中的排名悄然上升,最直观的,就是粉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增长,每一天的微博留言已经看不过来了。   因为作品而被关注和肯定,是冉霖最幸福的时刻。   广告终于播完,冉霖退出微博,于沙发上正襟危坐准备继续看,不料刚放到一旁的手机就响了。   冉霖拿起手机,是王希。   快晚上九点了,冉霖第一反应是明天要赶的通告临时有变故,不料电话一接通,王希开门见山:“丁铠想约你吃饭。”   冉霖消化了半分钟。   资方透过经纪人约艺人,做法上没毛病,但“丁铠约他吃饭”这件事本身,就很诡异。   “他……请我?”冉霖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次。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才说:“嗯,请你,而且只请你。”   “什么叫只请我?”冉霖第一次觉得脑子不够用。   王希叹口气:“就是连我都不需要,只有你和他,单独,吃饭。”   冉霖怔住,似乎听懂些门道了,心慢慢往下沉。   王希料定他会懂,也没再继续说,只耐心等着。   冉霖忽然后知后觉,问:“希姐,那天吃完饭回来你一直不高兴,是不是就因为这个?”   王希也不再隐瞒:“那天我只是预感不好,今天坐实了。”   冉霖忽然有些生气,但他忍着,没发作:“所以和我的戏好不好,对剧本理解的深不深都没关系,‘这顿饭’才是重点?”   “如果你问我,我觉得不是。”王希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客观分析道,“丁铠那样的资方,首先想要的是赚钱,在能确保盈利的基础上,才会去考虑额外的。”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的戏不好,专业能力不行,连被潜的资格都没有?”   “现实就是这样,会演戏的不只你一个,别人和你能力相当,还豁得出去,自然更有机会。”   电视机里已经开始播今晚的第二集 了,然而台词都说了什么,冉霖完全听不见。   整个房间仿佛被静了音,只有王希的电话,是冰冷而清晰的。   “你该不是在劝我同意吧?”   王希无语:“我又不是拉皮条的。”   冉霖囧,刚想再问,王希却继续道:“如果你愿意,豁得出去,我们就按豁出去的方式来,如果你不愿意,我就把他回了,现在《落花一剑》口碑和收视都不错,机会总会再有。”   冉霖忽然不生气了,只剩下哭笑不得:“照你这么比较,谁会选第一种啊!”   “很多人啊,”王希想也不想,“这不只是一次男主角的机会,搭上丁铠,以后就不愁没资源了。就是……”   王希欲言又止,冉霖奇怪:“就是什么?”   “就是我没听说丁铠包过谁或者潜过谁,更别说男艺人,要么是他隐藏太深,要么……就是你魅力无敌。”   冉霖生无可恋:“这种夸奖让人根本高兴不起来好吗……”   和经纪人通完话,冉霖发了一会呆。   这阵子《落花一剑》口碑收视稳健上升,他还以为《薄荷绿》稳到手了呢,哪知道只一个电话,几个月来的努力就像风一样,散了。   直到第二集 播完,冉霖才终于回过神,看了眼墙角的平衡车,有点心疼摔了那么多次的自己。   正想着,王希的电话又过来了。   冉霖现在有点害怕王希的电话,总觉得外面有无数妖魔鬼怪等着自家经纪人传话。   “希姐?”冉霖轻声唤。   “你那是什么语气,我又不是午夜凶铃。”王希没好气吐槽,迅速进入正题,“帮你回掉了。”   冉霖囧,看看时间,九点半了:“这时候还能联系上?”   王希乐:“见不得光的事情当然要选见不得光的时间联系。”   冉霖松口气,虽然机会没了,但回掉了,总算一块石头落地,而且这种事情不宜拖,越早表明态度越好……   “公平竞争。”电话里忽然说了四个字。   冉霖没太听清:“什么?”   王希索性给出完整版:“对于你的回绝,那边表达了真切的遗憾,所以你现在和所有备选者在同一起跑线,只能公平竞争了。”   “同一起跑线是什么意思?”冉霖忽然发现,面对面都搞不清的丁铠,隔着一个传话人,简直更难懂,“所有备选演员都拒绝他了?”   王希觉得丁铠要是听见自家艺人这番高论,能把红酒泼过来。   “我之前就说过了,圈内没有他的花边新闻,这回可能真的就只是相中了你。”   冉霖无语望天,都不知道该吐槽还是该骂街。   不过还能回到同一起跑线确实让他挺意外的:“正常情况下,我都拒绝了,还会有公平竞争的机会吗?不是应该被恼羞成怒打压到永不翻身?”   “说实话,我也有点意外,”王希道,“不过如果是丁铠,好像也不难理解。他的第一目的永远是赚钱,你能让他盈利,他就给你机会,至于额外的,行当然好,不行也不强求,反正我估计他也不缺投怀送抱的。”   冉霖还是觉得不踏实:“《薄荷绿》也不差我这么一个备选吧。”   不料王希道:“这个他倒提了,说欣赏你的戏,让你别有压力,试戏的时候好好发挥。”   冉霖黑线,他本来没压力的,拜谁所赐啊!   “等等,试戏?”冉霖总算抓住了关键词。   王希:“所有男一号的备选演员,由导演挨个试戏。”   冉霖:“确定是导演拍板?”   王希:“这部戏的资方有五个,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哪家说非要哪个演员上戏,所以由专业导演拍板,公平竞争,各方都没意见。”   冉霖忽然有点心情复杂。   如果他同意丁铠的“约”,估计男一号就是他的了。可能其他备选演员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剥夺了公平竞争的机会。而换位思考,更多的时候,他可能才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被剥夺了机会的那个。   在这里,事情永远瞬息万变,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可能是机遇,也可能是危机,冉霖想,在娱乐圈奋斗,真的需要平常心。   ……   冉霖没想到会遇见张北辰。   他和对方的缘分似乎总发生在试戏现场,上一次《落花一剑》是,这一次《薄荷绿》还是。   不同的是上次他们一个争男二,一个争男三,这次,却是共同争男一。   他到试戏现场的时候,张北辰正好试完下来,见到他也颇为意外,愣了半晌,才道:“好久不见。”   张北辰穿了件清爽T恤,下搭休闲裤,看起来就像在校大学生。   冉霖和他有点撞造型,唯一的区别就是裤子颜色,他的更浅一些。   张北辰也发现了,上下打量他,带着笑意道:“我俩审美比较统一。”   冉霖想不出能说什么,只好尴尬扯扯嘴角:“嗯。”   张北辰疑惑皱眉,似有察觉地问:“你还好吧,怎么怪怪的?”   冉霖连忙摇头:“没事啊,想台词呢。”   “这么久没见了,我就站你面前,好歹想想我吧。”张北辰半调侃半哀怨地打趣。   冉霖其实可以和他热络两句的,饭局上对着资方他可以瞪着眼说瞎话,可对着这样的张北辰,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北辰歪头,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不耽误你了,快去吧。”   冉霖有点狼狈地抱着平衡车进了场。   他不知道为什么狼狈的是自己,结果等进场了,才想起来,他原本是想踩着平衡车潇洒登场的,结果现在像是年画里抱着鲤鱼的福娃。   目送冉霖进去之后,张北辰笑容渐淡,回过头,正对上王希。   王希冲他笑笑,也开门进了现场。   张北辰却可以确定,在视线刚刚对上的瞬间,王希的眼里绝对不是友善和笑意,而是警惕和防备。   张北辰的笑意彻底收敛,眯起眼,若有所思。   经纪人武雪峰是后面出来的,张北辰试戏之后,他还拉着导演聊了一会儿。出来就看见自家艺人正凝眉沉思。   “想什么呢?”武雪峰奇怪地问。   张北辰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道:“回车里再说。”   武雪峰直觉有事,便不再多语,跟着自家艺人往外走,直到进了车里,司机把车开上大街,汇入车流,才问:“到底什么事?”   张北辰沉吟几秒,说:“他们可能知道了。”   武雪峰在现场看见了冉霖和王希,立刻就明白过来,不过觉得自家艺人的反应实在有点可笑:“都过去多久了,知道又怎么样,难不成还要翻旧账?”   张北辰有时候挺讨厌武雪峰六亲不认的嘴脸的,遂懒得和他多讲了,只心情复杂地看向窗外,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我和导演聊过了,”武雪峰还是觉得这件事更重要,“导演说你表现得不错。”   张北辰扯扯嘴角,轻嘲道:“难不成还要当着你的面说,你家艺人不行吗。”   “不不,这一次是真的不错,你演的时候我看得也很投入,”武雪峰夸完,又想起什么似的,莞尔,“秦总还真是懂点门道,随便指导一下,你就有这么大进步。”   张北辰觉得这话莫名刺耳,直接顶回去:“我是啃了两个月剧本和原著的,不是谁随便建议两句,我就飞越了。”   武雪峰被怼得愣了下,然后才好笑道:“我就随便一说,不用那么大火气。”   张北辰最烦武雪峰这样,每回都像拳头打到棉花上,让你有火也撒不出。   “不过有件事我不明白,”正好说到这里了,武雪峰索性一并问了,“你既然让秦总帮你争了这个试戏名额,为什么不干脆让他直接帮你争男一号?”   张北辰冷笑:“你当我是他爹啊,我要男一号他就给我,再说他也不是这部戏的资方,能有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就不错。”   武雪峰耸耸肩,不再言语。   现在张北辰和秦总的关系已经跳过他了,所以这两个人关系到什么地步,只有自家艺人心里清楚。秦总确实不是这部戏的资方,但如果秦总愿意出力,这部戏的资方还是会给他面子的。不过想让秦总出三分力,自家艺人恐怕就要出十分力,显然,张北辰还不乐意。   ……   【山涧溪流:尼玛这也太虐了,唐璟玉不是人[泪][泪][泪]】   【无心无愧无九天:抱走方闲,你们爱咋咋地去吧!![泪][泪][泪][泪]】   【方糖去死团:唐璟玉一生黑啊啊啊啊!!从今天开始我要做方闲的毒唯!!!】   【尧爱一生:只有我一个人心疼唐璟玉吗?他也不知道海空会下毒啊……[大哭]】   【瑟瑟发抖的官配党:那个,我心疼唐璟玉,但我更心疼赵步摇……为什么官配弄得像邪教啊![大哭][大哭][大哭]】   【敢上尧池偷仙丹:冉霖的方闲演得太好了!虐死我了!黑转路转粉转亲妈粉!!】   【待到山花烂漫时:方闲真的太好太好了,他骂海空说不信我兄弟难道信你的时候,我的心都碎了,碎得稀里哗啦的……多少年看电视没哭过了,编剧和演员都有毒[泪][泪][泪]】   化妆间里,陆以尧一边刷着微博,一边让造型师吹着发型。   吹风机的噪音丝毫不影响他的好心情。   《落花一剑》昨天播到30集——武林大会,方焕之毒发,海空嫁祸,方糖决裂。   原本就稳步增长的收视率,直接爆了。   网上一片说剧情老套,结果被虐得死去活来的,也是同一片,一边骂编剧,一边捂胸口,个别脆弱的还要缓缓擦眼泪。   很多专业剧评人都给出了同样的分析——剧情确实不算特别惊艳,但演员的表演和剧集的质感,几乎把剧本丢失的分都补回来了,更难得的是,这部剧拍出了久违的江湖味,宣传词里“久违的侠骨柔情,诗般的写意江湖,阴谋诡谲,终不过一剑繁花落”,真的一点没掺水。   陆以尧在拍完这部剧的时候,就预料到了今天的情况,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了,当全网都在表扬冉霖的演技,都在心疼方闲,他忽然有种宝贝忽然被认可的幸福。   爆棚的幸福。   幸福到看着骂唐璟玉连带着骂他演技渣的,他都想回一个“么么哒”。   姚红看着自家艺人合不拢嘴地刷微博,就知道肯定又看见夸冉霖的了。自从他追人得手,开始恋爱,就再没一天高冷过,幸好出通告的时候还是正常的,无论是站台,录节目,还是出席各种活动,依然微微一笑,帅到尖叫,并一如既往敬业认真。   可是私底下,比如现在,除了一个“傻”字,姚红实在翻不出其他形容词。   她能理解,蜜恋期嘛,脑袋总是会热一段日子,但就怕自家艺人不是热一段日子,万一以后都这么烧下去,姚红想一想,都绝望。   做好造型的自家艺人把手机递给助理,开心心录影去了。   此时已是晚上十一点,刚才只是短暂的休息补妆,照这个进度,八成就要录到后半夜了。可陆以尧的精神状态,就像刚起床那样抖擞。   “怎么了?”看着小助理对着陆以尧黑了屏的手机出神,姚红好奇地问。   化妆师刚刚出去,化妆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李同闻言抬头,特感慨道:“红姐,你说陆哥怎么就那么喜欢……那谁呢。”   隔墙有耳,总要小心。   姚红欣赏他的警惕性,但对于他的问题,无法解答。   李同似乎也没真打算在姚红这里找答案,身体往椅子靠背上一仰,望天长叹:“好想恋爱啊——”   姚红受不了地看他一眼。   心情却没有因此轻松。   亮起自己手机,重新进入微信群,看着那条最新出来的八卦,心乱如麻。   ……   陆以尧的录影直到后半夜两点才结束,回程的车里,他几乎睡了一路,到酒店的时候,还是李同叫醒他的。   录节目的时候还没觉得疲惫,可一旦睡个小觉,再被叫起来,所有乏累一齐涌上来,陆以尧回房的脚步都有点飘。   本打算进屋简单洗个澡继续睡,却不想李同没跟进他房间,姚红倒是跟进来了。   “红姐?”陆以尧强打着精神,疑惑地看着自家经纪人。   姚红纠结了一路要不要说,毕竟没有实锤,但事关陆以尧,哪怕有一丝可能,她也不希望自家艺人还傻傻蒙在鼓里。   “冉霖应该会演《薄荷绿》的男一号,”姚红不兜圈子,直接道,“合同已经出来了,过两天应该就会到梦无涯那边。”   “真的?”陆以尧惊喜。经历过几次事情之后,他已经对姚红的信息网有了深刻认识,往往当事人还不知道的事情,姚红都能先探到信,可以说,经纪人是他“报喜鸟人设”最重要的助力,“如果能确定,我得第一时间告诉他。”   姚红点点头:“说是投资人原本就中意他,试戏之后,导演也很满意。”   陆以尧总觉得哪里不对。   姚红的声音不急不缓,不高不低,虽然她未必会因为冉霖的事情而激动,但这也不是她正常状态里的平静,倒像是还有后话。   “红姐,你想说什么就说,我们之间不用考虑那么多。”陆以尧真诚道。   姚红沉吟半晌,抬起头,道:“《薄荷绿》的投资人丁铠和冉霖吃饭,冉霖也是通过他才能有机会试戏,而且……他应该是给冉霖递过话的。”   陆以尧皱眉:“什么意思?”   姚红定定看他:“就是你想的意思,用某些东西,换男一号。”   陆以尧道:“你是说冉霖答应了丁铠的条件,所以才能得到这份合同?”   姚红犹豫了一下,才说:“能肯定的只有丁铠给他透过话,至于透话的内容和冉霖的答复,只有他们两个知道。”说完姚红想了下,又补充一句,“或者再加个王希。”   陆以尧的声音平静沉稳:“也就是说没有实锤?”   “但是丁铠的确和你一样,也喜欢男的,”姚红说,“这一点虽然圈里知道的人不多,他本身也很低调,没有太多花边新闻,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陆以尧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姚红忽然有点后悔,她不想诋毁谁,但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陆以尧吃亏:“也许并不是像我想得那么不堪,可能里面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情,我只是从常理推断,丁铠透过话,冉霖又拿下了男一,很难不往一起联系。但反过来,如果他们之间真的没有什么,时间一长,也就真相大白了,我相信日久见人心。”   “不用,红姐。”陆以尧坦然地看向自己经纪人,“冉霖和丁铠吃饭的事情我知道,后面你说的这些事情,我确实不知道。但我相信,如果丁铠递过话,得到的也只可能是拒绝。”   姚红知道没有热恋中的人会愿意听见说另一半不好的话,所以她事先做好了接受陆以尧怒气的准备。   可陆以尧的模样并不是急于反驳的恼羞成怒,他平静,他沉稳,他坦然,他或许对事实有不解,但对另一半,却态度坚定。   第一次,姚红觉得自家艺人长大了,再不是她以为的那个毛头小子了。   “你就那么相信他?”   “这个世上确实没有不透风的墙,”陆以尧嘴角勾起一抹骄傲,“但是冉霖,百毒不侵。” 第61章   陆以尧的骄傲只持续到姚红离开。   随着一记关门声, 嘴角就缓缓垂下来, 忧伤而委屈。   冉霖当然不可能答应那个丁什么的王八蛋,但为什么递话这件事没和自己讲呢?包括后面试戏, 冉霖也一个字都没提。   想来想去, 陆以尧也只能找到“担心自己多想, 疑心,甚至吃醋无理取闹”这样悲观的答案。而冉霖会有这样的担心, 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自己这个男朋友, 并没有做到让对方完全信任和放心。   思及此,陆以尧就闷闷的。   第一次谈恋爱, 陆以尧其实不是很清楚恋人之间该怎么相处, 最熟悉的霍云滔和林盼兮那一对, 常年异地,根本没有足够的参考价值,何况冉霖还是男的。   他只能凭着本能,尽量去做, 但显然还不够。   如果他们能天天在一起就好了, 洗澡的时候陆以尧想, 就算不是天天,也别像现在这样,一个月能见上一面都是好的,剩下的沟通交流只能借由通讯软件。   很多话,只有面对面才好说,很多事情, 也只有面对面才好做。   谈个恋爱像手机养成游戏的,估计也只有艺人了。   在心里碎碎念到洗完澡,陆以尧一点都不困,最后上床抱着被角,可怜巴巴到天明。   终于等到初夏的太阳冒了头,陆以尧才迫不及待发过去一条微信——【醒了吗?】   ……   冉霖今天起的很早,因为这会是非常忙碌的一天。   《落花一剑》收视火爆,方闲人气急速上涨,公司立刻不失时机为他办起了粉丝见面会,今天是第一场,就在北京,如果效果好,未来还会去其他城市。   不过见面会在晚上七点,而上午他要先去公司,因为梦无涯高层想亲切慰问他,然后下午还要搞一场直播,是之前微博上答应粉丝的福利,弄完这一切,才是晚上的重头戏。   收到陆以尧微信的时候,他已经在公司化妆间里做上造型了。   自从恋爱,陆以尧和冉霖就双双把微信头像改成了风景,而且几天一变,更新勤得像日历,并且把彼此的备注也修改成了“三亚的老师”和“机场的铁粉”,就怕万一聊天被外人瞄见,也好有个掩护。   所以冉霖一边瞄着镜子里的化妆师,一边把手机调成静音,小心翼翼地回复——【开工了。】   陆以尧——【这么早?】   冉霖——【知道我没吹牛了吧,我真的红了,通告连轴转,忙翻!】   陆以尧——【请把“谦虚”二字默写一百遍。】   冉霖——【谦虚是给别人的,给你只有嘚瑟,有句话你肯定没听过,叫老太太踩电门,抖起来了!我现在就是[得意][得意][得意]】   陆以尧对着手机,一脸傻笑。   冉霖从来不会吝啬于告诉他,他和别人是不同的,所以他从冉霖这里收到的任何东西,都是独一份。   陆以尧——【什么时候方便,我想给你打电话。】   冉霖——【现在肯定不行,等会造型完如果老总还没来,我就找地方给你电话。你一直都方便吗?】   陆以尧——【再一个半小时,我也要开工了。】   冉霖——【行,在那之前给你信。】   陆以尧——【怎么感觉像特务接头[汗]】   冉霖——【不,是在革命中结下深厚情感的战友。】   冉霖——【我爱你[心]】   冉霖——【“冉霖”撤回了一条信息】   陆以尧——【……你就不能晚两秒再撤回?!】   冉霖——【安全。】   陆以尧——【[跳跳虎砸碎了蜂蜜罐子.gif]】   冉霖抿嘴乐,觉得那一罐子蜂蜜都碎在了心里,流得哪儿都是。   电话那头,辗转一晚上都没消除的低落,忽然就不见了,陆以尧都没察觉它是怎么走的,聊天结束,心里就只剩天朗气清。   他索性起来又冲个淋浴,一身清爽地叫了酒店早餐,一边吃三明治配豆浆,一边看早间新闻。   没用一个半小时,一个小时之后,冉霖的电话就过来了。   李同正在房间里帮他收拾东西,一见自家老板的表情,就知道又要虐狗了,乖乖起身离开,回自己房间暂避,给老板腾出一方粉红色天地。   “怎么了?”电话一接通,冉霖就直接问。   虽然陆以尧说的只是想给他打电话,但冉霖总觉得陆以尧有事,所以一找到空隙,就溜到隐蔽处,把电话拨了过去。   陆以尧犹豫片刻,还是先说了好消息:“《薄荷绿》男一应该是定你了。”   冉霖在等待电话接通的时候做了很多脑补和猜测,却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真的?!”   陆以尧能听出对方不可置信里的惊喜,眼神也不自觉温柔下来:“真的,我的消息来源还有什么可质疑的吗。”   “完全没有,”电话那头的声音忍着笑,和一点点小得意,“我的报喜鸟,从来都是准的。”   陆以尧莞尔,过了会儿,才问:“试戏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   电话那头没任何迟疑,很自然道:“我以为希望不大,就想着等有准信了再和你说,即便不成,也就郁闷一回,我不希望你和我一起被吊着不上不下的。”   陆以尧总觉得冉霖想太多:“争取这个角色的是你又不是我,你总担心我干嘛。”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才一声轻叹:“我一直以为争在我身,悬在你心呢,看来我高估了自己的魅力。”   陆以尧忽然没词儿了。   他觉得自己那颗心就像绑在井绳上的木桶,之前无论自己怎么思考人生,都只是随着井绳垂直地上上下下,但冉霖一句话,就起了妖风,井绳晃得乱七八糟,木桶在井壁上撞得叮呤咣啷。   “怎么忽然不说话了,”冉霖有点窘,“我就开个玩笑,你如果不接茬,我会很尴尬。”   “你没高估自己的魅力,”陆以尧沉下声音,认真道,“我就是天天都想着你,怕你争取不到好机会,怕你受欺负,怕你遇见坏人。”   冉霖眨眨眼,脸有点热,话里却还是揶揄:“能不能在切到深情模式之前给个缓冲?”   陆以尧底气十足:“我一直都是这个模式,没切换。”   冉霖爱死了他的情话大放送:“放心吧,我好好的,法治社会,哪儿那么多坏人。”   陆以尧垂下眼睛,轻声呢喃:“没有吗……”   电话那头的冉霖蹙起眉毛,收敛玩笑的心思,思索良久,试探性地问:“想潜我的……算吗?”   陆以尧诧异,没想到自己还没进入正题呢,答案就抛过来了,猝不及防之余,原本已经够明朗的心情直接回到史前,天高海阔,鸟语花香,飞禽走兽,绿意盎然:“你、说、呢!”   冉霖忐忑等半天,等来这么一句纸老虎似的吼,忽然就安心了:“我觉得应该算。”   “当然算!”陆以尧真想冲过去把人这样这样那样那样再这样那样无限循环!   “为什么不告诉我。”陆以尧缓了语气,不自觉带上点郁闷。   其实这个才是他最想问的。   冉霖却从恋人的态度里嗅出一丝不寻常,陆以尧这反应怎么都不像刚知道的样子,如果刚知道,第一反应不是要问“那个王八蛋是谁”吗?   “你已经知道了?”虽然是疑问语气,但肯定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陆以尧也不隐瞒,直截了当:“嗯。”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忽然一声感慨:“红姐没去当爆料娱记,真的是明星的福音。”   陆以尧哭笑不得,正想附和一句,却听见电话里继续道:“瓜田李下,我怕你多想,总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果然是想拿男一号和你交换。”陆以尧眯起眼睛,仿佛危险的目光可以穿透空间,直接把那个王八蛋烧成灰。   冉霖微微皱眉,品出不对,陆以尧不是都知道了吗,怎么口气像是才弄清楚似的。   “红姐到底怎么和你说的?”冉霖谨慎地问。已经见不到面了,起码在电话里,事情要聊一件透一件,不然真有了误会,哭都没地方哭去。   陆以尧想了想:“就说丁……铠对吧,说他给你透过话,但是透的什么,还有你这边的答复,都不清楚。不过推荐你去试戏的是他,然后你也确实拿下男一号了,这两天合同应该就会发给你们公司。”   冉霖靠在墙上,听出了一脑门冷汗。   就这么个说法,任谁听了都不可能不想歪好吗!   “喂?”陆以尧发现自己讲完了,电话里倒没声了,“还能听见吗?”   “能……”冉霖艰难咽了下口水,有点不敢想如果自己没坦白,陆以尧会怎么脑补。   “怎么不说话了?”陆以尧不自觉担心起来。   冉霖低下声音:“我在想,你听见红姐说这些的时候,是个什么心情……”   陆以尧沉默下来,半晌,才说:“其实挺沮丧的,我一想就知道你是怕我多心,才没说,但是不能让你安心,就是我的错。”   冉霖愣愣地眨眨眼,总觉得剧情的走向好像……有点偏?   “你不怀疑我吗?你都知道我拿到男一号了……”冉霖说着说着,都觉得自己摘不干净了。   “和结果没有任何关系。”陆以尧坦然道,“我喜欢你,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冉霖心里翻腾,说不出话。   他抬头看天花板,仿佛恋人就站在自己面前,形象已经高大到足以冲破屋顶。   在心里把自己的脸都抽肿了,他才觉得舒坦一点,重新开口:“我说,你听……”   接下来的几分钟,冉霖把事件始末,原原本本道来,从饭局上的聊天内容,到遇见张北辰,再到试戏结束,没漏掉任何细节。   陆以尧听完,总算捋顺了前因后果。   对于丁铠那个王八蛋,他不作更多评价,不过有一点,勉强可以拎出来盖个章——眼光还不错。   “陆以尧,”讲完的冉霖,忽然毫无预警道,“对不起。”   陆以尧心里一怔,然后,呼吸就乱了。   电话里,冉霖的声音明朗而坚定:“以后,所有和我有关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再让你从别人那里知道。”   ……   去机场的路上,陆以尧才勉强从蜜罐里爬出来,然后想起自己忘了要好处,连忙补上——【有处罚措施的保证才叫保证[微笑]】   冉霖应该在忙,中午十二点半,陆以尧下飞机的时候,才收到回复——   【如果你再从别人那里听见和我有关但是我没和你讲的事情,我躺平任宰割。】   陆以尧不自觉咽了下口水,忽然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让红姐再去挖点消息。   同一时间,冉霖把手机放回口袋,心情好得像碧蓝湖水。   刘弯弯以为他是因为刚和高层畅聊过的缘故,所以心情才好,毕竟公司现在已经准备把他重点培养了,换谁都会开心。   但冉霖的开心里好像还有点甜蜜,这就让刘弯弯想不明白了,只觉得一靠近冉霖,就仿佛能被他散发着的愉悦带着飞上天。   王希也发现了异样,中午吃饭的时候问:“你一直高兴什么呢?”   冉霖没料到自己这么明显,回了回神,才说:“下午要直播了,有点兴奋。”   王希怀疑地打量他,又没打量出所以然,只得作罢。   冉霖收敛心思,再不敢嘚瑟。   《薄荷绿》男一号的事,虽然他相信陆以尧的消息可靠,但总归合同还没到公司,况且信息来源也不好解释,索性就当不知道,一切等公司动静。   不再想陆以尧,冉霖的思绪就回到了之前的“谈心”上。   他不是第一次和公司高层谈心,但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有一种象征性的客气,仿佛只为让他明白公司很重视他,所以不要多想,专心在公司发展就是。但怎么个重视法,怎么个发展,都是务虚的多,务实的少。   今天却不同。   他能感觉到对方对他前景的“期望和看好”,谈心过程中甚至还聊到了近远景规划,不是空空的泛泛而谈,是真的可行性的,一听就是公司认真考虑过的路线。   第一次,冉霖实实在在感受到了“器重”。   他知道,这些都要感谢《落花一剑》。   自从唐方反目,收视率炸裂式增长,口碑虽然因为一些“狗血”“老套”的吐槽,上升势头有所放缓,但也基本稳定在了国产电视剧的前列,用心的置景、写意江湖的清雅风格以及演员敬业甚至是惊艳的表演,都让这部剧成为六月档里当之无愧的剧王。   很多观众是半路才开始追的,纷纷表示在别处受到摧残的心灵于这部剧里得到了治愈。而且画风清丽却不艳俗,写意又潇洒的江湖,真的是多年未见了。   冉霖从没想过一剧而蹿红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待到真发生了,除了幸福感,还有一点点惶恐。   因为真的就好像一夜之间的事,等他发现时,微博粉丝已经突破800万。   热度来得太快,就总有一种不真实感,仿佛下个瞬间,也会飞速溜走。   冉霖能做的只有不断抓住自己飘飘然的心,往下按,时刻告诫自己——路,还是要踩在地上,一步一步,往前走。   下午两点,直播开始,就在梦无涯的会议室。   微博预告早就发出去了,故而没到开始时间,直播间里已人满为患。   王希说就是和粉丝聊聊天,回答回答问题,反正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刘弯弯把调好的手机递过来的时候,冉霖忽然想临阵脱逃。   “大家好,我是冉霖。”对着手机自言自语,其实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冉霖尽量让自己笑得自然。   欣慰的是,他刚一说话,留言就炸了,刷屏速度蹭蹭翻了几倍,全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方闲!!!】   【声音好好听!】   【送花送心送星星什么都送你啊啊啊——】   速度太快,冉霖根本看不过来,只能想到哪说到哪:“感谢大家对《落花一剑》的支持,也感谢大家喜欢方闲……呃,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随便提,能回答的我都会回答……”   “什么叫能回答的啊……”冉霖看着刷出的问题,表情调皮,“就是说出来不会被公司骂,也不会被其他艺人揍的那种,所以你们提问一定要注意尺度……啊,这个是……感谢“燃面小精灵”送的玫瑰,感谢“我要给编剧寄刀片”送的游艇……”   念完,冉霖自己先乐了。   滚屏里立刻刷出一片哀嚎,寄刀片已经不能满足他们了,他们要组团去围殴编剧。   “也算我一个,我演的时候心里苦死了,天天想着我怎么这么惨……”   冉霖跟着观众一起调侃,话音刚落,忽然看见有人问问题了——【你和陆以尧私下的关系怎么样?】   刷屏太快,眨个眼,就没了,冉霖就当没看见,挑了一些不痛不痒的问题答。   不知不觉过了五十分钟,有营养的问题基本都说得差不多了,有一些敏感问题还在不断刷屏,除了他和陆以尧私底下的关系,还有一些其他乱七八糟的,其实和那些问题相比,这个问题挺正常的,只是他自己心虚,所以总下意识避开。   但仔细想想,他和陆以尧一起拍戏,微博到现在还有互动,如果撇清关系才是奇怪的。   不过问题众多,忽略掉一些也没人在意。   见时间差不多,冉霖奉上预订节目:“还有十分钟,我给你们唱首歌吧。”   话音刚落,刘弯弯已经拿着手机凑过来,开了伴奏。   冉霖唱的就是他的出道歌曲。   阳光下少年,梦想可曾实现,冰冷的世界,有没有把你改变?   第一次唱这首歌的时候,他总觉得歌词有点悲观。   然而慢慢地,他才明白,重要的不是梦想有没有实现,而是你还是不是原来那个自己。   这首歌其实唱的是——幸好,你还是。   ……   粉丝见面会的阵势比冉霖预想中要大很多,还好有主持人带着走流程,他几乎是晕晕乎乎跟完全场,也多亏中间被选中上台互动的粉丝,比他还激动紧张,于是两个紧张鬼碰一起,倒也其乐融融。   及至深夜回到公寓,他耳边好像还能听见粉丝叫他的名字。   【收工了吗?】——微信里,是陆以尧一小时前发的信息。   冉霖才看见,衣服顾不得换,就回——【结束了,刚回来,你呢?】   陆以尧显然还没睡,因为视频立刻发了过来。   冉霖连忙接听,屏幕上很快出现陆以尧的帅脸。   冉霖怎么看怎么喜欢,并深感发明“舔屏”一词的人是个天才。   “还没卸妆?”陆以尧没注意冉霖痴迷的眼神,倒注意冉霖的脸了。   冉霖疲惫地打个哈欠:“才回来,就看见你信息了。”   陆以尧有点心疼:“那你就休息啊,回什么信息。”   “等休息完,明天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联系上,”冉霖一脸哀怨,“我当然要抓紧时间。”   陆以尧心情酸酸甜甜的:“怎么感觉我们谈个恋爱争分夺秒的。”   “不,”冉霖想了想,“应该说像网恋。”   陆以尧闻言踏实下来:“没事,网恋也能修成正果,霍云滔和他老婆就这样。”   冉霖:“……”   “老婆”两个字让冉霖心里过了一下电,电流很小,不致命,就麻麻酥酥的,窜了过去。   陆以尧仔细盯着冉霖的眼睛,忽然好像懂了点,又轻声呢喃一遍:“老婆?”   电流变成了高压电,冉霖只听到一声“轰”,然后,大脑就一片空白了。   陆以尧被屏幕上那个呆愣的冉霖勾得心花怒放,索性一口气喊了十几声。   冉霖终于被生生唤回了魂。   “凭什么我是老婆。”说完话,冉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多哑。   “都行啊,看你喜欢。”陆以尧凑近屏幕,让自己的脸彻底填满沟通的世界,微微一笑。   “你还真是不挑……”冉霖扶额,挡住眼睛,免得被对面看出自己甜蜜的羞耻。   调戏够了,陆以尧才想起来还有正事:“对了,后天的庆功会,霍云滔和林盼兮也会过来,如果你时间方便,庆功会之后我们聚一下。”   《落花一剑》收视爆红,庆功会势在必行,一个是二度宣传,一个是给后面的大结局助力,要的就是一个气势。   这也是整个六月里他和陆以尧唯一能光明正大有交集的机会。   冉霖知道林盼兮就是霍云滔那个已经订了婚的女朋友。   据陆以尧讲,这次霍云滔回来就是奔着结婚的,但临到关头,女方又犹豫了,可能是异地太久,总觉得还要相处看看,于是先定了婚,正式的婚礼还要再议。   四个人的聚会,还有女伴,即便被拍到,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而且还是庆功宴之后,怎么看都是正常社交。所以陆以尧一提,冉霖就马上说:“方便,我时间特别方便。”   陆以尧莞尔:“那就这么说定了。”   冉霖用力点头,然后说:“你往上一点。”   陆以尧没懂:“什么?”   冉霖说:“你的头稍微往上抬一点。”   陆以尧不明所以,还是听话照做。   “好,”冉霖满意现在这个角度,“别动。”   陆以尧一动不敢动,然后眼睁睁看着冉霖的嘴巴贴到了屏幕上。   亲完,冉霖后退,一脸舒爽:“这回没挂断吧。”   明明非常幼稚的事情,可陆以尧鬼使神差就点了头,死心塌地称赞:“嗯,你最厉害了。”   ……   转眼到了庆功会当天。   王希比原定的早了两个小时抵达冉霖公寓,而且没在楼下等,直接上来敲门了。   接到电话的时候冉霖就很奇怪,所以一打开门便问:“希姐,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王希没顾上脱鞋,也没说话,就那么站在玄关看他,眼里带着隐约的兴奋。   冉霖被看得有点脊背发凉,咽了下口水,忍不住又问:“希姐,到底什么事啊……”   终于气氛酝酿够了,王希才从包里掏出打印好的合同,公布答案:“《薄荷绿》,拿下了。”   “真的?太好了。”冉霖说着从给她手里接过合同,动作自然。   但就是太自然了,王希总觉得哪里不对:“你怎么一点不兴奋?”   冉霖有点心虚,总不能说我早就得到内线了吧。   脑袋飞转,唯有“自信”一条路。   “那天试戏我就感觉发挥得挺好,”冉霖煞有介事点一下头,“嗯,我有底。”   王希没好气看他:“别说你胖你就喘,这次真的就是你运气好。”   这个冉霖相信。就像他和陆以尧说的,试戏的时候他真没抱太大希望,虽然丁铠那边是说公平竞争,可有过这么一出之后,很难想象对方还愿意给他公平竞争的机会,原本以为就是走走过场。   王希今天有点兴奋的原因,也是这个。   帮艺人拿下重要角色这种事不至于让她这样,但是拒了资方条件,还能拿到角色这件事,别说她经手的艺人没有,就是在娱乐圈里,也很少见,这种成功带来的喜悦,是很特殊的感受。   “丁铠那边我联系过了,表达了感谢,而且很难得接电话的不是助理,是他本人,”王希道,“你猜他怎么说?”   冉霖真想不出来,只能好奇地看着经纪人,等待解惑。   王希也不卖关子了,直接摊手:“他说都是导演决定的,不用感谢他,他还有事情要忙,如果没其他事,让我也忙去吧。”   冉霖脑补了几种丁铠说这话时候的语气和神态,发现没一款可爱的,半认真半玩笑地问:“希姐,你当时是不是很想过去揍他。”   王希非常认真地考虑了一下,最后伸出手指点点冉霖手上的合同,指肚在A4纸上戳出摩擦声响——   “《薄荷绿》救了他。”   ……   去庆功会的路上,冉霖偷偷给陆以尧发信息——【合同收到了。】   不用说得太明确,他相信陆以尧懂。   但那头一直没回。   直到庆功会现场后台,冉霖才看见和导演还有编剧相谈甚欢的陆以尧。   只见他坐在沙发里,一身黑色西装,精英范十足,刘海拢起往后,露出漂亮的额头,发型打理得整洁而成熟,衬得五官更有味道,尤其是眼神,谈笑风生间,满满的从容和自信,不再像人气小生,倒有点巨星的味道。   当然,冉霖觉得也可能是带了粉红心形滤镜。   毕竟这阵子,他很少见到陆以尧的这一面——够职业,够气度,够潇洒。   “冉霖。”宋芒先看见了他,立刻起身招呼,“快过来,我们正聊你呢。”   陆以尧和陈其正一起看过来,冉霖略一思索,礼貌开口:“陈导,陆哥。”   陈其正点点头,没觉出什么不妥。   陆以尧差点憋出内伤,幸亏及时捕捉到了冉霖眼里的警告——那警告藏得太深了,也只有他,才能透过现象看本质。   可看着冉霖坐下来,陆以尧又后知后觉地把那个称呼品出了味道。   陆哥……   如果不是在公共场合,换一个得拉窗帘的地方,这么喊喊,好像也挺有情趣……   冉霖总觉得陆以尧的眼神又飘了,而且飘得非常不正经,但大庭广众,总不能动私刑,只好不理他,对上宋芒,谈天似的问:“宋编,您说刚刚是在聊我?”   “嗯,”宋芒不疑有他,“正好聊到哭戏,说你的哭戏和别人的不一样。”   冉霖来了好奇:“有什么不一样?”   宋芒说:“能传染。有些人哭起来,对手和观众都没感觉,有些人哭起来,对手也想哭,观众也想哭,你就是后一种。”   时间还早,休息室里只有他们四个,所以这种评价演员的话,就属于私下闲聊,倒不怕其他人多想。   可毕竟陆以尧还在呢,当着男一号夸男二号,即便做做场面,冉霖也觉得自己要客气一下:“宋编别这么说,我能哭得好,都是陆哥带的,我几场哭戏,全是因为他。”   陈其正咳嗽两声,然后像为了掩饰似的,拿起茶水慢悠悠喝起来。   但冉霖发誓,看见了导演眼里的笑。   好吧,他也觉得自己刚才的客气话实在有点肉麻,但正常情况下,如果他和陆以尧没有非正常关系,听见编剧夸自己,肯定要先捧一下男一,免得人家多想啊。   “你就不用客气了,”陆以尧淡淡开口,语气里也明显忍着笑,“刚才陈导、宋编还有我已经达成共识了,带气氛,必须你来哭,我的哭主要是负责带镜头。”   冉霖愣愣地看他:“什么叫带镜头?”   陆以尧一本正经:“就是让镜头里的画面更好看。”   冉霖眨眨眼,好像有点懂了:“就是说你哭起来比我帅?”   陆以尧摊手,故意道:“有什么疑问吗?”   冉霖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导演和编剧,不解道:“这是事实,为什么还要讨论?”   陆以尧愣住。   宋芒乐了,拍他肩膀感慨:“看见没,人家对你一往情深。”   陆以尧知道宋芒是调侃,可还是差一点就让对方再重复一遍。   冉霖大部分时间都在用余光瞟陆以尧,仿佛少看一眼,都是吃亏。   娱乐圈里的地下恋情是什么样的,两个人都没深入了解过,反正凭着本能,他们现在就是这样的,带着点忐忑,带着点甜蜜,带着点刺激,带着点快乐,有时候觉得很辛苦,有时候又觉得很幸福。   随着庆功会时间临近,演员陆续抵达,唐晓遇,奚若涵……几乎重要角色都来了。人一多,也就热闹起来,但同样,就不再方便什么都聊了,大部分是场面话。   唐晓遇倒是拉着冉霖热聊了一会儿,以至于工作人员告知该走红毯了的时候,还恋恋不舍。   红毯仪式是庆功会开场前的重要环节——与会的主创和演员都要从红毯上走过,并在签字板上签字,合影留念,既亮了相,也是讨个好彩头。   剧中唐璟玉、赵步摇、方闲的三角恋,是讨论度最高的几个话题之一,主办方干脆安排他们三个一起走红毯,不然唐璟玉和赵步摇配,徐崇飞和狸儿配,就剩方闲一个,怎么看都很可怜。   上次首播盛典,冉霖是跟另外一个女演员配对走的红毯,而在漂流记的时候,几个重要仪式他们五个嘉宾都是单独走的红毯。   所以这回,是冉霖第一次在红毯上和陆以尧同框。   冉霖今天穿的也是一身西装,和陆以尧一样,都是适合夏天轻质西装,亚麻面料,清爽透气。但不同于陆以尧的一丝不苟,他没有打领带,而是只扣一颗西装扣子,让内搭的浅色衬衫在色彩上点睛,自然又不失正式。   越过奚若涵的头顶,冉霖去看陆以尧的侧脸。   然而没等看清,陆以尧就转头过来。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见了想要的东西。   可能是期待,可能是勇气,可能是信任,可能是爱,可能是一切让你感到前路无所畏惧的东西。   奚若涵已经习惯了被忽视,拍戏的时候这两位就眼中只有彼此,不过现在她还是要煞一下风景,因为——   “上场了,帅哥们。”   随着众多相机快门咔咔地响,三人组优雅上了红毯,一袭礼服的女一号走在中间,左右分别是英俊的男一和男二。   红毯不长,走起来用不了多久,但他们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好像踩着的不是红毯,而是人生。   及至签字板,奚若涵在中间,冉霖和陆以尧立于两侧,三人一同在板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陆以尧和冉霖分别站在签字板两端,但落笔的高度和位置都比较一致,有点遥相呼应的意思。   冉霖从没有这么专注地签过名,每一笔,都很认真。 第62章   《落花一剑》庆功会下午开始, 傍晚便圆满结束。   这种宣传站台, 演员主要是配合剧方,所以多半流程都是剧方在走, 如公布收视率等各项指标数据, 卫视代表领导讲话期许等等, 演员站在台上,撑场子的成分居多, 中间再参与一些活跃气氛的环节, 也就差不多了。   陆以尧很熟悉这样的活动,所以全程都比较平静, 该配合配合, 该讲话讲话, 该抖包袱也会抖两个,博台上台下一些欢笑。   相比之下,冉霖要更投入,可能是第一次体验自己参与的作品被人喜欢和热捧, 所以全程无论是什么环节, 谁讲话, 他都听得很专注,轮到自己发言或者参与环节的时候,更是无比认真。   舞台上的灯光很热,饶是陆以尧气定神闲,额头也渗出一些汗。他趁人不注意去看冉霖,发现对方比他惨得多。因为太过投入, 冉霖的汗珠已经顺着鬓角滑下来,又悄悄滑进衬衫领口,无声无息。   冉霖今天没扎领带,走的是优雅休闲风,小西装里,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解开,领口微微敞着,露出一小片肌肤,在灯光底下,泛着漂亮的色泽。陆以尧觉得自己没救了,因为他居然想要咬上一口,或轻或重的,一点点啃咬,咬得冉霖或喘,或叫,或向他求饶。   于工作时间想入非非,在陆以尧这里是必须要上纲上线拔出来的事情。   他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可就是控制不住。朝思暮想的人就在旁边,想碰,想动,想亲密接触,是本能。而本能却是一种越顺应越舒缓,越压抑越蓬勃的东西。   如果他和冉霖不是艺人,陆以尧想,那情况就会舒服太多了。然而如果他和冉霖不是艺人,可能也没有机会认识,了解,然后走到今天。   纷乱思绪里,庆功会落下帷幕。   陆以尧在回后台休息室的走廊上,就撞见了霍云滔,那人不知道怎么混进来的,正拿着一方崭新的手帕,请先一步下来的奚若涵在上面签名。   陆以尧走近的时候,奚若涵刚好签完离开,霍云滔一个人站在那里,举着手帕满意欣赏,连老友接近都没察觉。   “你早说是她的粉丝,我就帮你要签名了。”陆以尧调侃出声,说完才看见霍云滔拿的好像不是男士手帕,白净素雅的印花更像姑娘家的。   “我是帮盼兮要的,”霍云滔丝毫不意外被陆以尧撞见,事实上他站这里就是等这位兄弟呢,语毕把手帕好好放回口袋,才抬头拍拍老友肩膀,认真道,“我只粉你一个人。”   陆以尧看着老友眼里不怀好意的目光,蓦地想起那句话——粉到深处自然黑。   “我的车在下面,你和经纪人说一声,直接跟我走吧。”霍云滔不废话,直奔主题。   陆以尧愣了下,约好的是在餐厅见,他以为霍云滔过这边来是有其他事,只是正好要签名撞见自己了,顺便聊两句。   “你是过来接我的?”   “不然呢,”霍云滔翻个白眼,四下看看,没危险,才低声吐槽,“不是我打击你,你们这个庆功会实在太无聊,请我我都不来。”   陆以尧从来没享受过这么贴心的待遇,第一反应就是有诈,所以条件反射往后躲:“我有车。”   霍云滔还想说什么,忽然越过他的肩膀,看见主创都从舞台上下来了,便闭了嘴,微笑朝一行人点头,也不管认识不认识。   陆以尧随着他的目光回头,见是剧方的人,也跟着微笑致意。   剧方都认识陆以尧,但不认识霍云滔,不过能进到这里,想来也是工作人员或者相关人士,所以没人特别在意,很快,便和他们两个擦肩而过,往走廊尽头去。   待周围重新清静下来,霍云滔才压低声音说:“我知道你有车,但你哪回开自己车出来是单张?后面不都得最少‘一带一’。今时不同往日,你不是一个人了,安全系数得翻番,懂?”   陆以尧没想到霍云滔是这个意思,一是错愕,心情却是复杂里冒着热乎气。热乎气就不用说了,能帮你想到这些的朋友,交一个,就值,换谁都会感动。至于为什么还有复杂滋味……   陆以尧看了眼霍云滔脸上泛着的兴奋光彩,总觉得对方似乎很享受这种躲避狗仔的猫鼠游戏。   实际上霍云滔不清楚,今天姚红没来,陪着的只有李同,所以陆以尧给李同打电话,让他跟着司机先回去,不用等,便算是搞定。   之后,陆以尧随着霍云滔乘电梯进入地下停车场,一出电梯门,拐进停车区,霍云滔的车就停在最近的一个停车位,真是连路都不用走两步。这种距离,除非狗仔把相机架在电梯门口,否则什么都拍不到。   坐进后座关好门,就听见坐进驾驶位的霍云滔一声叹:“我要是明星就好了……”   陆以尧心说果然,爱玩的老友就是在跟狗仔的斗智斗勇中享受到了游戏乐趣。   不过他没搭理对方,直接和副驾驶的姑娘打招呼:“盼兮,等半天了吧。”   “没有,我们刚到。”副驾驶的姑娘小巧玲珑,穿着质地柔软的连衣裙,颜色素净,不华丽,但看着很邻家,很舒服,刚过耳的波波头没有刻意吹造型,就是个自然清爽的样子,声音也和她的人一样,文静,还带了点可爱。   “你不用和他客气,我们就是等半天了。”每次一看老婆对待陆以尧温柔似水,霍云滔就忿忿不平。   林盼兮带着埋怨地看他一眼,刚想出声,霍云滔却快一步掏出奚若涵签名的手帕,笑嘻嘻递过去。   林盼兮看起来是真挺喜欢奚若涵的,一见到签名,眼睛便亮起来,连指导准老公社交礼仪的事儿,都忘了。   陆以尧心情有点微妙,毕竟是一个剧里的演员,“女观众更喜欢女一号”这种事情,还是稍微有点打击人的。   ……   姚红没陪着陆以尧,但王希陪着冉霖过来了,接到陆以尧信息的时候,冉霖正和王希、刘弯弯一起,准备坐电梯往地下停车场去——公司的车也是停在那里的。   聚会的事情已经和王希报备过了,而且说的就是陆以尧还有其他几个朋友,但没说庆功会结束之后要一起走,所以王希原本是想让公司车送他的。   随着电梯一层层往下走,眼见红色楼层不断变换,越来越接近B1,冉霖只能硬着头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随意自然:“希姐,刚刚陆以尧给我发信息,说几个朋友都到了,一起走,所以就不用麻烦公司的车了,你和弯弯直接回去就行。”   王希正想着工作上的事呢,闻言顿了一下,才消化。消化后又有点疑惑:“你和陆以尧的关系已经这么好了?”   她以为自家艺人说的聚餐,就是同剧组演员,象征性地联络一下感情,所以冉霖报备的时候,她根本没多想。但现在听这个意思,似乎更像是私人的朋友聚会,那就说明冉霖已经打入陆以尧的朋友圈了,这可是好事。   “呃,毕竟一个剧组待了快半年,处得还行。”冉霖仔细想过他和陆以尧的事情,对外或许可以捂着,但对内,尤其对他行程了如指掌的王希,只能半真半假地来,否则一面说着和陆以尧关系不好,一面还频繁和对方接触,反而奇怪了。   王希对于这个答案很满意,一边点点头,一边若有所思。   冉霖忽然有所悟,连忙道:“希姐,这个点你别炒。”   话没头没尾,王希却一听就懂:“明白。你现在虽然已经起来了,但咖位还是不够,秀了也是被喷。”   “不是,”冉霖几乎没半点犹豫,“就是以后咖位起来了,我也不想秀。我不需要别人知道我和陆以尧有多好,我更希望大家关注我的作品,而不是私生活。”   王希哭笑不得地打量自己艺人,最后服气地点点头:“行,咖位还没怎么着呢,巨星范儿倒先起来了……”   冉霖也觉得好像有点说大话,虽然那是他的真实愿望,但毕竟他能不能真的彻底红起来还是未知数呢,从王希看来,估计他从头到脚都写着自不量力……   “不错,”王希忽然很用力地拍了一下他肩膀,赞许道,“比我刚带你的时候有气场多了,我喜欢。”   冉霖看着对方眼里的欣赏,不知道该说什么,经纪人的口味实在太难捉摸了。   叮一声,电梯抵达B1。   冉霖让王希和刘弯弯先出,然后自己才出,进入停车区之后,和王希和刘弯弯选择了相反方向,然后绕了一圈,最后才回到电梯口附近,走近那辆黑色保时捷。   车窗的贴膜颜色比较深,从外面根本看不清里面的人,但在距离车身两米的时候,就听见咔哒一声,后车门被打开一道缝隙。   冉霖二话不说,快步上前,开门坐了进去。   直到坐进车里,关好车门,冉霖的心脏还在扑通扑通跳,一面给自己的机智点赞,一面又觉得这恋爱谈得心酸。   陆以尧没忍住,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表扬道:“神演技,蹭着车窗过去的时候,我差点真以为你没看见这辆车。”   冉霖乐:“你都发照片了,这么低调奢华有内涵的车,还专门停在电梯口,我能看不见吗。”   “有眼光。”爱车被表扬,霍云滔心花朵朵开,不过也没忘了正事,“这是我的准夫人,林盼兮,盼兮,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冉霖。”   冉霖不知道霍云滔到底怎么说的,是都说了,还是说一半藏了一半,于是有短暂的犹豫。   倒是林盼兮先伸手过来了:“你好。”   姑娘笑容恬淡,让人清风拂面的,冉霖很自然抬手过去,轻轻握住:“你好。”   本以为礼节性的握手,碰一下就可以,没想到冉霖想收手的时候,姑娘没松。   虽然她的力道很小,但是个继续握的架势,冉霖正微微疑惑,就听见林盼兮轻声问:“能……帮我签个名吗?”   冉霖忍俊不禁,又心生欢喜,他这还是第一次被朋友要签名:“当然可以。”   林盼兮立刻松开手,小心翼翼从包里拿出叠得整整齐齐的一块方帕,连同签字笔一起,递给冉霖。   方帕是很素雅的颜色,所以上面的签名很醒目,冉霖拿着方帕,看看上面似曾相识的字迹,再看看林盼兮,一时茫然。   林盼兮连忙伸手把帕子翻过来,露出白净的另一面:“那是奚若涵的签名,你能帮我签在这里吗,我特别喜欢《落花一剑》。”   冉霖懂了,同一部剧的演员都签在一张手帕上,当然更有纪念意义。   几乎不用犹豫,冉霖就签上了自己的大名,签完还欣赏两秒,颇为满意,然后下意识把对折成方块的手帕掀开一点,想看看陆以尧的签名是不是藏在里面。   陆以尧在听见林盼兮要签名的时候,就感觉膝盖中箭,这会儿见冉霖“深入观察”,就知道找自己呢,一时更是心情复杂。   “别找了,没老陆。”霍云滔拿过冉霖手里的帕子,还给老婆,解释道,“她是‘仙药党’。”   冉霖囧,陆以尧则恍然大悟。   “仙药党”,顾名思义,萌的是方闲X赵步摇,在陆以尧看来,这简直是邪教中的邪教!   本命被挑明,林盼兮略带歉意看了陆以尧一眼。   陆以尧不怪林盼兮,只瞥冉霖。   后者天真无邪地摊手:“太有魅力了,又不是我的错。”   陆以尧没好气地看了他两秒,忽然侧身过来结结实实亲了一口。   冉霖毫无防备,整个人被压在靠背上根本动弹不得,有一瞬间,感觉陆以尧不是亲他,而是要把他的嘴唇吃掉。   好在对方过把瘾就撤,既凶猛,又迅捷。   冉霖还在懵逼,就听见陆以尧贴着他的耳边道:“总亲手机屏不卫生,给你消消毒。”   直到车上了高架桥,大脑一片空白的冉霖才慢慢回过神。   手上传来温热,一低头,陆以尧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他的手,而且没问他的意愿,就自行弄了个十指相扣的握法。   冉霖轻轻侧身过去,靠住他的肩膀,心里平静而踏实,感觉忙了一天的疲惫,都消失了。   ……   吃饭的地点是霍云滔定的,选在一家酒店的顶层餐厅。宽敞的露台被分隔成一个个独立空间,置于其中的人们可以享受安静而私人的就餐,还可以吹吹夜风,眺望眺望北京夜景。   四人抵达餐厅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冉霖脱了西装,这会儿只穿着衬衫,一进露台,便感觉到凉爽的风打透衬衫,吹得身体舒爽惬意。   华灯初上,从露台远眺,一片万家灯火。   “这地方不错吧。”霍云滔等半天没等来表扬,只能自己问。   陆以尧收回远眺目光,转头给予老友肯定:“你总是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任何一个城市最适合吃喝玩乐的地方。”   霍云滔才回来不到三个月,绝对担得起这评价。   但显然霍公子不太想担,因为他马上就转头和自己老婆解释:“你别听他的,我在国外可没吃喝玩乐,净刻苦学习了!”   林盼兮个子小小的,坐到椅子上,整整比霍云滔小了好几圈,可霍云滔在她面前愣是没半点气势,那叫一个挫。   随着四人落座,霍云滔先问:“喝点什么?”   冉霖不挑,故而道:“都行。”   随便或者都行,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满足的要求,但霍云滔喜欢:“那我就推荐了,这家餐厅有一款特调酒,非常棒,值得一试。”   陆以尧其实看老友问冉霖时候的表情,就知道这人心里已经有推荐了。霍云滔的爱好之一,就是把自己挖掘的好东西和朋友共享,包括但不限于吃喝玩乐。   特调酒只是开了一个头,之后的菜式,也都是这位伙伴力荐,他们只负责点头。   好在友人在吃喝玩乐上很少失手,于是很快,一顿其乐融融的晚宴,就开餐了。   陆以尧不喜欢喝酒,红白黄都一般,对鸡尾酒还算持有包容态度,没想到霍云滔推荐这款口感很好,喝起来不像酒,倒像饮料,陆以尧不知不觉就喝了一杯,然后又和服务员要了第二杯。   霍云滔见状本想拦着他,可转念一想自己的后续安排,又忍住了,然后继续给冉霖讲他和陆以尧的光荣岁月——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才没现在这么高大威猛,个头很矮,天天被班里同学欺负。当然了,我在我们班也被孤立,别说白人,连当地华裔都跟着一起欺负我,但我不像他那么怂,我怕过谁啊,所以我就和他们对着干。不过毕竟势单力薄,我就想着得找同盟,当时全年级,就我们两个中国人,我只能找他了,结果第一次去宿舍找他的时候,他就正被同宿舍的几个混蛋欺负呢,我立刻上去帮他出头啊,然后我俩就成铁哥们儿了……”   霍云滔讲得口沫横飞,冉霖听得聚精会神。   那是一个他不熟悉的陆以尧,个子小小,沉默寡言,远在异国求学,同霍云滔讲述的事件一样,都带着怀旧的微微泛黄。   陆以尧把又喝了一半的酒杯放下,没好气地看霍云滔:“什么就成铁哥们儿了?你立刻帮我出头,然后呢,后面就跳过了?”   霍云滔被打断,不太满意地皱眉:“我正在帮冉霖完善你的资料,所以重点在你,我的表现不重要。”   “不重要你把自己描绘得救世英雄似的。”要是只有他俩,霍云滔可以随便吹,这还有冉霖呢,陆以尧觉得必须要为自己的形象正名,思及此,他扳过冉霖肩膀,让恋人正对着自己,然后口述真正的史实,“他第一次来宿舍找我的时候,我确实正在被欺负,结果他来了,就成了我俩一起被揍,后来被揍到一半,他就趁乱跑了,那时候我才知道还有这么一位同胞。”   “那后来呢?”明明陆以尧讲得云淡风轻,可冉霖就是听着心疼,总觉得那段日子,比他们讲的还要难熬许多,“你们就一直被欺负?”   “前两年是这样,”陆以尧说,“后来我们开始长身体了,就陆续把所有旧账都清了。”   “我们吃亏就吃亏在发育太晚!”霍云滔强力补充,显然时至今日,仍耿耿于怀。   冉霖却更关心后续:“怎么清的?”   陆以尧忽然语塞,脸上略过一抹狼狈。   冉霖觉得新鲜,刚想追问,就听见霍云滔说:“别问了,反正都是损招,听完你容易和他分手。”   “来,喝酒。”显然那段“报复岁月”是真得很有料,所以陆老师急了,直接举杯,和霍云滔碰。   霍云滔条件反射就举杯,碰完才反应过来,结果就是陆以尧喝了,他没喝,而是跟冉霖补充一句:“他也就是在你面前装得像模像样的。”   陆以尧一口气喝到杯子见了底,才发现霍云滔动都没动,还在那儿给自己扎针呢,真是生无可恋:“别听他的,他就没夸过我。”   霍云滔叹息地看着自己的傻哥们儿:“老陆,你懂不懂什么叫心理预期效应。你上来就把自己弄得高大完美,后期你的形象就只能往下走,所以前期必须要尽可能把缺点都暴露出来,这样后期人家冉霖才能觉得你越来越好。”   陆以尧愣住,忽然觉得……好像也有点道理?   冉霖笑眯眯看着他俩,觉得一晚上不需要娱乐活动,光听这俩人斗嘴都是乐。   陆以尧转过头来,正对上冉霖弯弯的眉眼,嘴角不自觉就上去了:“笑什么呢。”   “羡慕你俩的交情。”冉霖实话实说。和霍云滔斗嘴的陆以尧,真实生动,特别好看。   “都是孽缘。”陆以尧叹口气,“那时候全年级只有他一个同胞,但凡有第二个,我都不找他。”   异国他乡,寄宿学校,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语言,陆以尧去的时候才十二岁,冉霖想想都替他辛苦。   “为什么非要那么早就出国呢,”冉霖想不明白,“高中或者大学再出去不行吗。”   餐桌忽然安静下来。   冉霖敏锐感觉到气氛有一瞬间的凝固。   露台的灯光并不算十分明亮,是那种带着点情调的吊灯和落地灯,共同营造出的柔和光影,看得见餐桌,也看得见同伴,但又不会看得那样清楚。   比如现在,陆以尧的侧脸就在光影中晦暗不明,冉霖想去看他的眼睛,却怎么都看不真切。   对面的霍云滔和林盼兮,表情也有些微妙。   视线不经意和林盼兮对上,女孩儿轻轻摇了一下头,动作很微小,但冉霖看得清楚,领会得明白——刚刚自己那个没多想的问题,是陆以尧的禁区。   仔细想想,刚认识陆以尧那会儿,好像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冉霖记不太清当时聊的具体问题,只记得好像涉及到家庭,于是陆以尧就不说了,那种抵触是很明显的。   冉霖忽然有点后悔。   今天晚上的气氛太好了,好到让他忘乎所以;又或者是这阵子和陆以尧的气氛太好了,好到让他产生了“两个人可以无话不谈”的错觉。   他一切的小心谨慎多思多虑,从正式开始谈恋爱,就再没用到过陆以尧的身上,他以为他们之间不需要了,却原来没有那么想当然。   不知谁先起的头,话题到了林盼兮身上。姑娘是交响乐团的小提琴手,最近正要出国演出,霍云滔非要跟着一起去,姑娘认为演出是工作,男朋友跟着不是很方便,于是陆以尧和冉霖就被拉入了讨论,提供意见和建议。   那个差点造成尴尬的问题,再没有人提起。   冉霖说不清是个什么心情,也没记住后面又聊了什么,只记得陆以尧松了松领带,不知道第几次要酒的时候,被霍云滔拦住了。   “不能再喝了,”霍云滔难得露出严肃表情,“再喝误事。”   陆以尧已经微醺,歪头看着自己好友,没懂:“什么事……”   霍云滔在心里翻个白眼,不想和他再多说一句话。   冉霖没想到陆以尧是这么个浅量,要知道他绝对拦着,现在也晚了,只好和霍云滔统一战线,都不让陆以尧再喝。   结果等到吃差不多,霍云滔忽然和冉霖还有林盼兮说:“你们现在这里坐一下,我扶他去休息休息。”   说完就把陆以尧扶起来了。   陆以尧虽然脚下有点飘,可神智还清醒,莫名其妙地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霍云滔懒得理他,直接把人架走。   冉霖看得一脸茫然,目送那俩人消失在露台门口,回过头来看林盼兮,眼里的疑问意味再明显不过——什么情况?   林盼兮没说话,可眼底似乎闪过一丝娇羞。   冉霖怀疑自己看错了,想再看的时候,对方已经先轻声问了:“你和陆哥……就打算一直这样?”   四个人聚一起没多久,冉霖就意识到林盼兮是完全知情人了,所以后面四个人聊天也好,开玩笑也好,都没有什么避讳的。   只是席间霍云滔的话最多,他说话的时候,林盼兮多数都听着,让着,不和他争,所以冉霖实际上没和姑娘说几句话。   这会儿忽然被问到,冉霖没太明白:“一直哪样?”   “一直这么……”林盼兮歪头想了想,最后谨慎选择了一个词,“辛苦。”   冉霖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朋友的关心,一如霍云滔对待陆以尧那样,忽然意识到,从握手那一刻,姑娘就把他当自己人了。   “不知道,”冉霖苦笑,“现阶段好像没有更好的办法,未来……未来什么样,谁知道呢。”   林盼兮低头想了一下,才抬眼说:“你别听云滔乱讲,陆哥是一个特别好的人,他认定的事情,就一定会坚持,所以我想他是真的希望能和你一辈子。”   冉霖忽然有点明白林盼兮的意思了。   淡淡微笑,他坚定道:“我会和他一起努力,不会让他一个人辛苦的。”   林盼兮也笑了,她笑起来只一边有个浅浅梨涡,特别有趣可爱。   她说:“我要是陆哥,我也会喜欢你。”   冉霖莞尔,可又想到,和自己男朋友都一直异地的林盼兮,为什么感觉对陆以尧也很了解的样子?   把疑惑讲给林盼兮,女孩儿第一次露出个没好气的笑:“如果你和男朋友异地十年,那基本上周围的所有人和事都已经被拿来当话题聊过一百遍了。”   扑面而来的怨念。   原来小姑娘也是有脾气的。   冉霖举杯,轻轻碰了下林盼兮的杯口:“敬辛苦。”   林盼兮举杯回碰他:“敬再苦也甜。”   冉霖从返回的霍云滔手中接过房卡时,总算明白了他所谓的“正事”。   “你从左边电梯下去,直接到十七住宿层,电梯出来左手边就是,而且这个门口是监控器死角,”霍云滔的表情就像电视剧里阴谋得逞的反派,“订房用的我和盼兮的名字,绝对安全,perfect。”   冉霖心跳乱了节奏。   但面上还是很坦然地接过房卡,结果总觉得房卡自带电流,攥在手里阵阵异样。   跟霍云滔和林盼兮告别,做贼似的下到十七层,冉霖刷卡进屋,果然,一切顺利。对霍云滔的体贴,他当然是感谢的,但霍云滔说话时眼里的光,总让他觉得对方从这种斗智斗勇似的巧妙安排中,收获了“帮助朋友”以外的幸福感。   陆以尧就躺在床上,西装已经脱掉了,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已经解开,领带松松垮垮挂在脖子上。   屋里很静,只有中央空调出风口那里,有极细微的声音。   冉霖咽了下口水,蓦地紧张起来。   陆以尧的眼睛闭着,看不出是眯着还是睡着,眉头紧锁,仿佛在梦里也跟谁在斗争。   冉霖屏住呼吸,一点点走到床边,地毯很软,踩在上面几乎没有任何声音。   终于,冉霖轻轻坐到床边,侧躺下去,单手撑住头,近距离观察自己的男神。   陆以尧也是侧躺,所以现在就是个脸对脸的姿势。   虽然喝了酒,但或许是特调的缘故,陆以尧的呼吸里只有淡淡的酒气,更多的是他身上古龙水的味道,清爽,迷人。   冉霖把脸悄悄凑过去,一点点,一点点,嘴唇贴上了陆以尧的鼻尖。   男人忽然动了下,冉霖吓一跳,条件反射想往后,身体却忽然被一条胳膊搂住,然后,他就看着陆以尧缓缓张开眼,仍漾着微醺,但也还几分清明。   “撩了就跑,是人吗。”陆以尧呢喃,带着一点点困倦的鼻音。   冉霖紧贴着对方身体,热度透过衬衣传递到皮肤上,烫起一层层颤栗。   “那你还装睡呢。”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   陆以尧忽然翻身压上来,将他的手压到头顶,俯身一口咬在他的脖颈。   冉霖浑身一颤,忘了挣扎,任由他啃咬。   陆以尧最终没舍得下狠力气,连咬带舔的过了过干瘾,终是依依不舍地离开,呼吸因为极度的压抑而有些乱。   “留下痕迹,你明天就要戴围巾了。”   冉霖听见陆以尧这样咕哝,明明是体贴,听起来却像怨念。   “下次见你是不是要冬天了?”冉霖也知道这时候说这话煞风景,可他就是忍不住,一想到陆以尧马上进组,他就闹心。   陆以尧用下巴蹭蹭冉霖的脸,撒娇似的:“你可以来探班。”   “以什么名义?”冉霖被他蹭得痒,只得把他的脸往外推。   “别乱动,”陆以尧抓住他的手腕,压到旁边,又结结实实蹭了好几下,才心满意足,“损友。”   冉霖挣扎几下,发现竟然没办法把手腕从陆以尧的压制里抽出来,同是男人,冉霖感觉自尊心受到极大伤害,声音也闷起来:“那是霍云滔的身份,我不用。”   陆以尧又凑过去轻咬一下他的下巴,咬完就有了灵感:“那就‘密友’。”   冉霖喜欢这个名头。   但他不准备告诉陆以尧。   冉霖一直觉得陆以尧是桃花眼,但其实,陆以尧觉得冉霖才是。尤其现在,被自己压着,冉霖的眼睛因为不甘心,透出一些特别亮的光彩,就像微雨打过的桃花瓣,暗香浮动,清新撩人。   “你怎么没继续问?”陆以尧忽然说。   冉霖正被凝视得浑身发软,以为马上就要被当成甜水喝了,乍听见陆以尧的问题,有点懵。   直到陆以尧又问了一遍:“刚才吃饭的时候,你问我为什么要那么早出国念书,为什么没继续问。”   冉霖的回忆慢慢复苏,这是他刚刚藏进心里的结,想着也许未来某个合适的时机,就会迎刃而解,或者永远都不会解了,那么他就努力把他慢慢忘掉,哪怕有点难。   却没想过陆以尧这么快就提了,都没让这疙瘩过夜。   望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冉霖轻眨了下眼,实话实说:“看你们都不太想聊,我就没继续问。好不容易才能见面,我又不傻,才不要挑这种时候破坏气氛。”   “怎么不傻,你傻死了。”陆以尧轻叹口气,从冉霖身上下来,翻到旁边侧躺,又将人揽进怀里,让冉霖的后背贴到自己胸膛,自己则把下巴抵到对方的肩颈之间,轻轻磨蹭,“记着,任何和我有关的事情,只要你想知道,就问我,不用管我愿不愿意回答。”   冉霖想回头看陆以尧的表情,可被搂得太紧了,几乎一动不能动。陆以尧的力道和他这会儿温柔的声音,截然相反,他说话越轻,手上越用力,冉霖感觉自己要被对方搂进身体了。   “我不是自己想出国的……”   毫无预警,陆以尧就开口了,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冉霖的颈窝,烫得耳根,脖颈,肩膀,到处都热。   “是我爸强制把我送出去的……那时候他和我妈离婚,我的抚养权归他,我妹的抚养权归我妈,我妈不同意,还想继续争,他干脆就把我送出国了。那时候我才十二,长得像颗豆芽菜似的,同班的白人同学能比我高两三个头,天天欺负我,我就打电话和我爸说我不想念了,我要回国……”   冉霖听得不自觉心脏揪紧。   陆以尧一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平静下来,声音低哑苦涩:“后来我再打电话,都是他助理接的,我缺什么他都会给我买,或者汇款,但就是不把电话给我爸。所以我每次放假回来,都特别乖地听他讲那些什么国学,什么传统文化,然后一等他放松警惕,我就找机会跑,想赖在国内不走,结果他每次都能把我再送出去……”   “后来我大了,也能随时和我妈见面了,他管不动我了,我倒没那么非要回来了。你能理解那种感觉吗,就是当你发现你心心念的事情其实不难,唾手可得的时候,反而不想去做了。他觉得我可以回来了,我就非在国外念大学,他希望我读商学院,我就非挑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戏剧表演,怎么拧着怎么来……”   “熊孩子。”冉霖想回身抱抱他,可自己反而是被抱的那个,他明明很心疼,说出来的却是调侃。   陆以尧却喜欢听他吐槽,每次被吐槽,都像听甜言蜜语似的:“熊也是被逼出来的。”   “所以你到现在还是没原谅你爸吗?”   “无所谓原谅不原谅,小时候觉得恨他什么的,现在反而没有了,虽然还会怨念,可其实想想,虽然是因为和我妈置气,但他还是给了我好的教育条件,好的物质生活,和许多日子苦的孩子比,我幸福太多了……”   “就是……”陆以尧轻轻打了个哈欠,事情说出来,没有想象中的难受,反而有一种解脱的舒展,“我爸脾气不好,我也记仇,所以我俩现在还是合不来……”   冉霖心下一片柔软。   自己喜欢上一条哈士奇,看着威风凛凛,不苟言笑的时候还能冒充饿狼,可其实对自己人,总是翻肚皮的时候多,即便被欺负了,傻嚎你两声,最后还是不舍得咬你。   “还说我傻,”冉霖轻叹,“你才二……”   “……”   无人应答,颈间耳边,呼吸均匀。   冉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扭头去看,果然,搂着自己的人已经睡着了。   冉霖无语望天花板,内心天人交战,最终,还是没舍得叫醒陆以尧。   不过心里还是苦的——这种酒量,你乖乖喝柠檬水好不好!   明天上午要签《薄荷绿》的合同,他答应过王希一早就去公司的,总不能穿着前一夜的衣服,所以本来打算这样那样之后,下半夜回家。   现在好了,时间那是相当充裕。   静静陪陆以尧睡了两个小时,确切地说是陆以尧睡,他醒着,终于等到不得不走了,冉霖才把对方的手从身上拿下来,悄悄起身。   陆以尧似有所觉,闭着眼的脸上眉头皱起,手在冉霖原本躺的位置乱摸了几下,最后摸到被子,抱进怀里,这才继续睡得幸福满足。   冉霖站在床边,借着淡淡夜灯看他的脸,一声轻叹:“你的驾照绝对是花钱买的。”   语毕,轻轻在对方额头亲了一下,冉霖收拾整齐,溜出酒店,成为夜色里一道敏捷的黑影。 第63章   陆以尧醒来的时候, 头有点痛。他记得前夜只喝了几杯酒, 虽然自己量浅,也不至于几杯就倒,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霍云滔那不靠谱的推荐的所谓特调, 有着和清甜口感完全不相符的超强后劲。   怀里的“人”很软, 带着软绵绵的肉感,只是不太热乎, 于是抱起来手感有余, 温度却不足……   呃?   陆以尧仿佛察觉到不对劲,微皱的眉头下面, 桃花眼缓缓张开。   预期中白白净净的脸如幻影般咻地消散, 怀里抱着的只有白白净净的……被子。   陆以尧维持着骑被子的侧躺姿势, 花了两分钟,才把昨天晚上的回忆都拼接起来。   几杯酒不至于让他断片,所以他清楚记得他被霍云滔架走——其实这事是半真半假,他确实微醺, 但不至于走不动路, 但霍云滔说只有醉了, 才能名正言顺让冉霖来房间照顾你,以便后面天雷地火,水到渠成。他当时狠狠批评了损友的龌龊歪招,然后决定,全力配合。   所以冉霖进来的时候,他是醒着的, 确切地说他一直就在等着这一刻。   可是后来怎么就从天雷地火发展成春风和煦了呢?   想来想去,陆以尧还是觉得这锅要冉霖来背——因为静静抱着他的感觉实在太舒服了。   舒服到让人不自觉放松,舒缓下全部紧绷,卸下全部心防,愿意和他讲所有的事情,愿意把自己的一切都摊开来亮给他,愿意就那样静静抱着他说话到地老天……并、没、有!   陆以尧用力抱紧被角左右来回滚,最后还是不解恨,只能抓过被子蒙住脑袋,发出沉闷却声嘶力竭的清晨第一吼——   “陆以尧你个废物!!!”   霍云滔打电话过来的时候,陆老师已经平静下来,正心如死灰地在卫生间里刷牙。   镜子中的男人双目无神,面色如土,牙刷毫无生机地在牙齿上运动,白色牙膏沫成为这一画面中唯一的亮色,随着牙刷在牙齿上跳“冒泡舞”。   “唔……”   听筒里传来的第一个音节把霍云滔吓一跳。   他知道冉霖早上有工作,所以料想这个时间肯定只剩下老友一个人在旖旎气息未散的房间里回味,所以准备飞个电话过来八卦+邀功。   但听筒里面的声音怎么都不像刚过完洞房花烛的男人。   “没醒?”霍云滔只能想到这一种原因。   陆以尧吐掉口中牙膏沫,漱了漱口,才对着放在旁边台上开着扬声器的手机,无精打采道:“刷牙呢。”   霍云滔在老友的声音里听出端倪,自认看透真相,立刻戏谑道:“你也不行啊,一晚上就虚成这样了?”   陆以尧浑身定住,仿佛听见一声“扑”,那是刀戳进胸口的声音。   “怎么可能,”陆以尧放下杯子,拿起手机,一扫之前的不振,精神抖擞,“我想事情呢。”   “装什么正经啊,”电话里传来霍云滔的嗤笑,“回味就说回味。”   扑扑。   又两刀。   陆以尧假装没听见心碎的声音:“还有其他事吗?”   “喂,你就这么对待为你操碎了心的兄弟啊,”霍云滔不可置信,简直伤到心寒,“这世界上没有真情谊了……”   “我错了,”陆以尧很少和霍云滔认错,但为了尽快结束通话,他愿意牺牲奉献,“你安排得非常周到,体贴,细致,感人。”   霍云滔嘿嘿一笑,得意得像迎风飘扬的彩旗:“必须的。我哥们儿终于要长大成人了,我得把所有环节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就算这样,我还担心你不能圆满成功呢,一颗心啊,悬了一晚上,总算能落地了。”   扑,扑,扑扑扑扑——   “咦?红姐电话进来了,可能找我有事,先不聊了。”   “哎,等等,你什么时候撤我还得过去帮你退房……”   啪。   手机屏幕回到桌面。   陆以尧长舒口气,默默把心口中的刀都拔出来,然后贴上无数创可贴,勉强止住了血。   人生啊,真是太艰难了。   ……   冉霖天没亮,就回到了公寓。   先是洗了个澡,然后上床进行了短暂补眠,直到定好的闹钟响,这才赶紧起来,洗脸刷牙,换上一身干净衣服。   刷牙的时候,冉霖仔细观察镜子中的自己,原本是担心脸上有熬夜的痕迹,可后来发现除了淡淡的黑眼圈,其余都不明显之后,心思就飘到了被自己孤零零丢在酒店的陆以尧身上。   脑补一下陆以尧醒来的状态,冉霖觉得他应该会抱着被子抓狂。   看着镜子中一口牙膏沫的自己,冉霖不无调皮地想,会不会此时此刻的陆以尧,也在郁闷地对着镜子刷牙?   六月下旬,太阳早早就挂上天空,已经有了骄阳似火的征兆,但一早一晚,还是凉爽的。冉霖刚出公寓,就被几个上班同样早的小姑娘认了出来,纷纷围着他要了签名和合影。   素面朝天,其实冉霖对合影有点打怵,但小姑娘拍好后很贴心地给他看,于是冉霖顾虑尽消——全是或多或少带了美颜效果的镜头,里面的自己肤质细腻眼大有神,比上了妆还好看。   清晨的时间段不太好打车,尤其冉霖还特意避开了人流多的地方,所以好不容易打上车之后,他开始认真考虑买一台属于自己的车。   昨天晚上分开的时候,王希本是说让刘弯弯早上来接他,但他担心和陆以尧这边万一有特殊情况,没时间回家,八成就要起大早直接从酒店去公司了,这样刘弯弯要来接他肯定就会露馅,所以找个理由,没让这么安排。   哪知道他不光回家了,还有富余时间补了个眠。   真是心情复杂。   “冉哥!”   刚一进公司,冉霖就看见了等在前台的刘弯弯,而且小姑娘手里很贴心地拎着包子和豆浆。   “早。”冉霖笑眯眯从她手里接过早餐。   刘弯弯歪头,疑惑地看了他一会儿,问:“冉哥,你昨天是不是和朋友玩到很晚啊。”   冉霖下意识弯起食指,轻碰了碰眼睛下面:“黑眼圈很明显吗?”   “有点。”刘弯弯点点头,不过很快又话锋一转,“没事,冉哥你直接去化妆间,我和希姐说一声你到了就行,等化完妆,她就看不出来了。”   “机灵鬼。”冉霖给小助理点个赞,不过总是觉得不妥,“我还是过去和希姐打个招呼吧,都到公司了,不见一下说不过去,万一她还有事情要交代呢。”   “不用,”刘弯弯说,“今天韩泽也过来了,希姐和他都在老总办公室里呢,估计一时半会出不来。”   “韩泽?”冉霖下意识皱眉,实在是一听这位同事的名字就感觉没好事。《凛冬记》六月底开拍,韩泽现在应该是进组前的最后阶段,冉霖想不出这时候还能有什么事。   而且……   “他和希姐在老总办公室?”冉霖总算抓到了重点。   “嗯。一早就进去了,现在也没出来。”刘弯弯一副“我也很好奇”的模样。   冉霖没再多言,只隐约有些模糊的猜测,但实在捕风捉影的多,证据确凿的少。   能大清早就被老总叫过去聊的,要么是合约这样的重要问题,要么是一些必须要老总亲自慰问的棘手问题。   一路思索,等反应过来时,冉霖已随着刘弯弯进了化妆间。   甩甩头,他不再多想,趁着化妆师做造型的间隙,又补了个浅眠。   梦无涯最近新招了一个行政总监,新官上任,第一把火就是要给员工一个温馨舒适的工作环境,于是公司里的绿植和鲜花就多了起来,化妆间里亦然,透明玻璃花瓶里插着几只百合,淡淡香气,沁人心脾。   冉霖在这温柔的花香里,做了个梦。   梦里又回到昨夜的酒店,陆以尧在和他说完与父亲的隔阂后,一个翻身,重新压到他的身上,于是他俩妖精打架,打了一宿,到早上太阳出来的时候,陆以尧还搂着他不让他走,说是帮他把通告全推了……   然后,冉霖就吓醒了,一个激灵,吓得造型师赶紧拿开烫发棒,以免碰着他的脸。   冉霖看着镜子中一半直发一半微卷的自己,忽然特愧疚,觉得自己没良心,都在梦里了,还惦记着不能耽误工作。   “做什么梦了,”造型师打趣他,“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呵呵乐的。”   冉霖有点狼狈,刚想说话,化妆间的门开了,冉霖在镜子里看得清楚,进来的是王希。   经纪人今天穿了套裙,职业又不失妩媚,妆容和发型也是精心打理,一看就是为今天的签约做足了准备。   只是她现在的表情不太好,虽然浅浅笑着,但总有一种强颜欢笑的感觉,尤其眼睛里,感觉不到平日的神采奕奕,反而有些低落。   “希姐。”冉霖轻声打招呼。   王希抬起头,和镜子里的自家艺人四目相对,声音里是故作的精神:“挺好,看来昨天没玩得太凶。”   冉霖已经化好了妆,自然看不见黑眼圈了,可他还是担心,之前是担心被说,现在则是担心王希。   王希却没注意到他的眼神,只专注打量他的造型,觉得没问题,才道:“弄好了到我办公室来,我们一起走。”   一起走,自然就是王希带着他去找甲方签约。   能给出这个指令,说明至少之前的谈话没有影响王希的工作步调。要么是谈话并不是自己想得那样严重,要么就是王希确实够职业。   “嗯。”冉霖告诉自己别多想,也别多问,好好把今天的约签下来,才是正道。   王希满意点头,转身离开。   待到门重新关好,刘弯弯才悄悄问:“冉哥,你有没有觉得希姐的状态有点……不对?”   冉霖从镜子里偷瞄了一眼化妆师,没接茬。   刘弯弯读懂了冉霖的提醒,闭嘴不再多话。   造型在半小时后彻底完成,素面朝天的小子成了俊俏的帅小伙,冉霖又换上了一身清爽夏装,这才离开化妆间,去了王希办公室。   然而没等到办公室,就在走廊里先跟韩泽打了照面。   对方的精气神看起来倒很不错,和王希截然不同,见了冉霖,还给了他一个微笑:“早啊。”   冉霖心里嘀咕,一起被叫到办公室,没道理王希的脸上写着坏消息,韩泽的脸上倒写着好消息,这不科学。   但韩泽那股子心情飞扬,真是再明显不过。   “早。”伸手不打笑脸人,冉霖只能回应。   本以为打过招呼就擦肩,不料韩泽又来一句:“挺帅啊。”   这是个要聊天的架势,但冉霖怎么也想不出来他们有什么可聊,最后只能干巴巴礼尚往来一句:“还是你帅。”   “等下去签约?”   韩泽聊起来还没完没了了,冉霖索性主动结束话题:“嗯,希姐还等我呢,那我先过去了。”   韩泽意外地好说话,直接侧过身,给他让开一片宽阔路。   冉霖一头雾水,但直觉不想久留,便越过他往前走,哪知道刚走出去两步,就听见他在身后道:“预祝签约顺利。”   “谢谢。”冉霖回头笑了下,然后转过脸,满面狐疑地快步走向王希办公室。   敲了两下门,无人应,但很明显,里面有王希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激动,像是在讲电话。   冉霖和自家经纪人没那么多规矩,便很自然推门进去,不料一开门,就听见王希压抑着怒气的声音——   “我需要理由!”   跟在后面的刘弯弯赶紧转身把门关上,拉了愣在那里的冉霖坐到角落的沙发里。   不同于之前的强打精神,这会儿的王希绝对斗气全开,脸上精致的妆容也因此变得光彩夺目,艳丽逼人。   “他们是觉得冉霖傻,还是觉得我傻,这种理由换你你能信服吗……对,我知道合同还没签,但也没有谁是在签合同的当天被人放鸽子的……”   从听见自己名字开始,冉霖就有不好的预感,等再多听两句,心就凉了半截。   刘弯弯也听出不对,没敢吱声,同时在心里祈祷千万别出变数。   冉霖听得出来,电话那头不是甲方,更像是中间人,过来传个话,所以王希对着他还能有点脾气。其实也只能发发脾气,无论是王希,还是中间人,都不可能改变既定结果,所以电话里那位伙伴,也深知自己的“缓冲剂”身份,看样子是一直在好言好语的劝。   终于,王希的火气渐渐熄灭,最终变成了无奈的叹息:“我懂,但这次有点过了。可是就像你说的,没签合同,我们也只能吃哑巴亏……放心,规矩我还是懂的,也就和你发发牢骚,行,先不说了,我还得安抚艺人呢,改天请你吃饭,我们好好聊。”   挂了电话,王希转过身来,看着沙发里的冉霖,扯出一记苦笑。   冉霖已经能判断出来八成,可他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不死心地问:“怎么了?”   王希没说话,而是走过来拿纸杯从饮水机里接了一杯水,递给冉霖。   饮水机开着制冷,冉霖接过来的之后,隔着纸杯壁,还能感觉到一丝凉意,在这夏天里,格外舒服。   递过水的王希没离开,而是站在原地,低头看着冉霖,说:“《薄荷绿》定了张北辰。”   不同于刚刚电话里的战斗力全开,这会儿的王希,无缝切换到了治愈系,声音柔和温婉。   冉霖料到是《薄荷绿》出问题了,但一时没想起竞争者里还有张北辰,毕竟那天只是擦肩,这会儿从王希口中听见这个名字,才怔住。   “说是导演反复看了试戏片段,还是更喜欢张北辰的表演。”王希把电话里听来的理由原封不动讲给自家艺人,但似乎她也觉得滑稽,所以语气里带了些好笑的嘲讽。   冉霖笑不出来。   上一次《凛冬记》被抢,这一次《薄荷绿》被截胡,他怀疑应了那句话——情场得意,赌场失意。如果赌场代表事业,那他现在真的有点方。因为他的爱情正蜜里调油,按照这个逻辑,事业怕是要一塌糊涂。   “希姐,”冉霖抬头看站在自己面前的经纪人,问,“你觉得真正的原因会是什么?”   角色被抢他认了,但总要输得明白。   王希逆光站着,表情看不真切,唯一清晰的只有她语气里的不屑:“还能是什么原因。就这么一个男一号,你是怎么从唾手可得变成公平竞争的,他就是怎么从公平竞争变成临门截胡的。”   “你的意思是他跟了丁铠?!”   王希不知道张北辰是GAY,但冉霖知道,所以被王希这样一暗示,他怎么都没办法想出别的可能。一瞬间,心里忽然有点悲凉,冉霖也知道自己没资格替谁可惜,人家比他混得好多了,但就是挺不好受的,这种难受甚至冲淡了一些被抢走角色的苦涩。   毕竟曾经是朋友的缘故吧,冉霖想,所以还是没办法完全将对方当成无所谓的陌生人。   “我不能确定,”对于冉霖的猜测,王希意外地没有给予确凿的说法,只是道,“但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理由,能让资方在签约的前一天,改变主意。”   冉霖懂王希的意思。   如果张北辰早就做好了工作,那么合同根本到不了自己手里,或者再往前,他可能只会接到一个“试戏表现未通过”的结果,资方断不用临签合同了才改主意,弄得大家都不爽。所以最有可能的是,张北辰在试戏失败之后做了一些工作,终于赶在签约之前,及时成功。   联系之前丁铠对他的“邀约”,实在很难不让人往歪处想。   “行了,”王希拍一下手,发出响亮清脆的巴掌声,敲碎一室低落,“打起精神来,没了《薄荷绿》,还有其他本子呢,最近我的电话已经快被打爆了,你现在红了知道吗,我的方家小公子。”   说着话,王希走回办公桌,开始在一叠资料里翻找。   冉霖起身,走出沙发所在的角落,来到王希的桌对面坐下,这个位置正对着阳光,视野开阔,温暖明亮。   “真的……有其他本子?”不是冉霖想怀疑,而是王希找半天,也没个成果,实在让人很难相信。   好在,经纪人没诓他,最终还是捞出了一个,递过来。   “档期和《薄荷绿》撞了,所以我给推了,但那边还没定,再争取一下也还是有可能的。”   那是一个电视剧剧本,冉霖看名字就有点心情复杂——《八仙过海之韩湘子传奇》。   王希看着冉霖脸上的一言难尽,也有点心疼:“要不……再等等别的本子?”   “嗯!”冉霖几乎是秒答。   王希莞尔。她也不是真想让冉霖接这部戏,毕竟《落花一剑》的起点已经不低了,再回头接雷剧,前面的努力都白费了,她只是希望自家艺人别被《薄荷绿》的事情打击得太厉害。毕竟这是第一部 有可能当男主的电影,还是火热IP和国内一流的制作班底,她不可能站着说话不腰疼地让冉霖平常心看待,因为她自己都做不到,何况不久前才刚发生过《凛冬记》那一档子破事……   心里五味杂陈,王希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冲动,脱口而出:“姐一定会让你在大荧幕演上男一号,而且必须是一流班底的片子!”   冉霖以为王希是安慰自己,正想玩笑过去,忽然看到对方眼里的认真,那到了嘴边的调侃就咽了回去。   良久,他把一直拿在手里已经不再凉爽的纸杯放到桌上,抬眼认真地看向王希,说:“希姐,我想演戏,出好作品,大荧幕小荧幕没关系,只要你觉得这个作品行,值得去投入热情和精力。”   王希静静看了他半晌,轻声叹息:“我希望你红。”   冉霖说:“我希望能一辈子有戏演。”   王希嘴角扬起,难得露出今天第一个笑:“红了才能永远有人找你演戏,咱俩目标一致,没毛病。”   ……   回公寓的路上,冉霖透过车窗看到一片蓝色隔离板围起来的建筑工地,大门口写着“高高兴兴上班来,平平安安回家去”,冉霖觉得改一改就可以用来形容今天的自己——   欢欢喜喜上班来,唉声叹气回家去。   折腾一上午,这会儿日头升到了最高空,开始发威,刺得哪哪儿都睁不开眼,哪哪儿都干燥而炎热,连路边的树叶都垂头丧气起来,仿佛耷拉着,就能躲开点暴晒。   此时此刻再回忆韩泽的反常,就一点不奇怪了,不,应该说这种反常显得特别正常了——他与韩泽相遇的地方,正是从王希办公室进出的必经之路,估计从老总办公室出来之后,他们又回了王希办公室,然后王希接到中间人电话,便让韩泽先行离开了。而韩泽,至少听到了电话一开始的关键部分,所以轻而易举猜出了内容。   【预祝签约顺利。】   现在再回味这句话,怎么品都是幸灾乐祸的味道。   回到家里,冉霖把脸上的妆都洗掉,重新素面朝天,然后换上T恤短裤,一身清爽,这才虔诚从冰箱里捧出半个西瓜,盘腿坐到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用勺子挖着吃。   而且第一勺必须挖中间,就要那一口甜!   清凉凉的西瓜下肚,冉霖才觉出舒坦。借着电视机的背景音,他开始琢磨张北辰和丁铠的事。   如果这两个人在一起了,谁压谁?   身材上张北辰要更高一点,但体格上丁铠会更壮一些,性格上,两个人都是主动进攻型,只是前者更外放,后者更深沉……   冉霖在脑袋里为两个不相干的人模拟了无数回合,均难分上下。   末了电视开始播购物广告,他才在主持人极快的语速里回过神,发现自己简直不能更无聊。   但八卦这种事,真的有毒,一八起来就放不下,脑袋里的小剧场一个接一个,精彩纷呈。   好在这两个人一个毁约,一个拿下了男一号,等于联手让他这一上午的好心情鸡飞蛋打,所以冉霖脑补八卦的时候,总有一种报仇雪恨的痛快。   叮咚。   微信提示音突破购物广告,清脆响起。   冉霖拿过手机查看,是夏新然发来的——【恭喜!】   冉霖愣住,连忙回——【恭喜什么?】   那头应该是不高兴了,因为直接甩了语音:“你就装吧。《薄荷绿》,男一号,今天签约,对不对!”   刚被八卦压下去的郁闷酸楚又被撩起来了。   可他又不能和夏新然生气,因为听语调就知道,这人获得的信息有滞后,是真的在替他拿下角色高兴。   【吹了。】——打下这两个字的时候,冉霖似乎听见了心在滴血。   他没有大海般的胸怀,他就是一个普通小演员,《薄荷绿》那么好的一个机会,他真的很想生气很想揍人很想抓狂啊!   对着王希,他不想给经纪人火上浇油。   对着刘弯弯,他不希望已经很低落的小姑娘更加不开心。   对着自己,他不希望自己看起来更可怜。   但对着夏新然……   【被人截胡了!!!!!!!!!!!】——又补过去一句的冉霖,瞬间舒爽,比吃了十勺西瓜心,都爽。   没等两秒,对面忽然发来语音通话邀请。   刚一接通,那边就吱哇乱叫:“哪个王八蛋!!!”   冉霖心里郁结的气团一下子就炸开了,化成白烟,顺着七窍往外冒,滋滋的,冉霖甚至能听见声。但神奇的是,越冒,心里越轻快,越明朗,仿佛之前的他是一辆趴窝的蒸汽式小火车,这会儿问题解决了,于是汽笛声嘟嘟一响,又要“逛吃逛吃”往前走了。   “你没在剧组?”怕再刺激夏新然,美人好友容易狂化,冉霖先缓缓,问旁的。   “在,但现在是午饭时间,我正好听见别人说《薄荷绿》签你了,这不马上就来恭喜,本来还想讨伐你,这么大的事居然让我从外人那里知道,结果就被你先发制人了。”   冉霖都能想象夏新然气势汹汹打下“恭喜”两个字的模样:“你现在也可以讨伐我,不管这事吹没吹,反正我都没和你说。”   “少贫,说正事,”夏新然似乎走到了偏僻的地方,环境音安静了不少,“谁把你角色抢了。”   冉霖犹豫了一下,说:“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得保密。”   夏新然莫名其妙:“大哥,片方一宣传,全世界都知道了,保哪门子密。”   “不是让你保密谁演,”冉霖停顿几秒,才说,“是让你保密八卦。”   电话那头沉默下来。   过了很久,冉霖才听见夏新然说:“把八卦咽到肚子里不再二次传播,真的好难……”   冉霖翻个白眼,后悔跟损友透风了。   “行行行,”电话那头仿佛下了重大决心,一咬牙,“我保密!”   冉霖勾起嘴角。   通过张北辰和他朋友那件事,冉霖就看出来了,夏新然虽然大部分时候藏不住事,但他打定主意要藏的,除非他自己想说,否则你就是掘地三尺也挖不出来。   “男一号定了张北辰。”安心下来的冉霖不再卖关子,如实相告。   本以为夏新然会炸,然而恰恰相反,那头在漫长的安静之后,沉声问:“内幕呢。”   冉霖讶异挑眉,不过意外之后又觉得夏新然这样问没毛病,他千叮咛万嘱咐要保密,定然是背后有八卦内幕的,夏新然多聪明。   “这部剧的最重要资方之一是‘铠城影业’,试戏之前‘铠城影业’的老总丁铠约过我,我没同意。”   “所以你怀疑他同意了?”   “我没有证据,不能乱说,但试戏之后最初定的也是我,直到今天签约前,才变卦,他那边肯定是做工作了。我和你讲这件事,其实不是想跟你讨论张北辰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我是想提醒你,如果以后遇上有丁铠参投的片子,能上就上,不能上就别强求,躲着他点。”   夏新然没想到冉霖并不是真的要和他聊八卦,而是透过八卦,给他上保护层。   如果不是为了提醒他,恐怕冉霖都不会讲丁铠这档子事。不,夏新然可以断定,冉霖一个字都不会说,那人从来都不喜欢讲论别人的是非,宁可烂在肚子里。   “放心吧,”夏新然心里热乎,但还是觉得冉霖不用为自己操心,“你才被约一回,我天天都能收到骚扰信息,还全是不能屏蔽拉黑的,我早百炼成钢了。”   完全预料之外的回答让冉霖哭笑不得,但一想想夏新然的模样,又觉得,嗯,这很科学。   “行了,你不郁闷就好,不用操心我。”夏新然说,“其实被抢角色正常,好多人都进组了开拍了,还被顶呢。资方面前,咱们永远是乙方,只能哑巴吃黄连。”   “嗯,我懂。”   “哦对,你记得提醒你团队,千万别发那种含沙射影的控诉微博或者通稿啥的,”夏新然忽然提醒道,“这次机会没了,资方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兴许下回还能找你,但要闹开了,你就容易被打上‘难搞’的标签,到时候哪个资方都不愿意用你了。”   夏新然的话和王希的话如出一辙,不过夏新然知道他不会冲动,所以提醒的是“你要盯紧你的团队别冲动”,而王希可以确认自己带领的团队不会冲动,所以提醒的是“你别冲动”。   两相补全,道路没半点偏差可能,倒也挺有趣。   “不能和你多说了,我还没吃完饭呢。”正事结束,夏新然也不留恋。   冉霖点点头:“行,你快去吃吧,我和陆以尧好了。”   夏新然:“嗯,拜……啥?!”   冉霖把手机从耳朵处挪开一点,抿嘴乐:“没什么啊。”   “你、少、来!”现在别说午饭,晚饭夏新然也可以不吃了,“赶紧如实交代!”   语音接通的时候,冉霖就存了告知的心思。毕竟夏新然算是知情者,还在Party上耐心听自己讲了那么多,又开导又出谋划策,没道理如今有了结果,却瞒着对方。   而且一个《薄荷绿》的不知情就能让夏新然控诉,要是回头知道了他瞒着这件事,夏新然能冲过来揪他头发。   确定夏新然找了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之后,冉霖才如实相告。鉴于夏美人午休时间有限,也就没讲太多细节,只说了大概主线。   一直到听完,夏新然才哼:“算你汇报得及时。”   冉霖舒一口气,颇有点想擦汗的冲动:“所以啦,其实这件事才是最需要你保密的。”   “放心,”夏新然想也不想,“我就是把我女朋友说了,也不会坑兄弟。”   冉霖:“你有女朋友了?!”   夏新然:“还没有呢。”   冉霖:“那赶紧找吧,这样我就多一顶保护伞了。”   夏新然:“再、见!”   对着已经挂断的微信,冉霖还傻笑了两分钟。等回过神,再看窗外刺眼的阳光,觉得夏天的日头,好像也没有那么毒。   退出和夏新然的界面,回到微信列表,冉霖本想给陆以尧发信息,说一下《薄荷绿》的变故,不料下方通讯录提示有一条新信息。   冉霖点进去,发现是一个新号加他。   点开头像,一片碧水蓝天,不知哪里的海,极清澈,画面正定格在风吹起一阵海浪,海浪很高,似乎有个人在其中冲浪,可太小了,即便点开大图,也只一个人形黑点,只能看见高墙般的海浪仿佛被阳光打透般,泛着莹润迷人的光彩。   头像的ID是——1111。   冉霖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像电信诈骗号,可偏偏这人申请加好友信息写的是“冉霖,你好。”   冉霖的微信号,昵称并不是自己的名字,显然,这是个认识的人,或者起码他们之间有共同的朋友——这阵子这样的号很多,都是《落花一剑》收视爆掉之后陆续来的,有些是想接洽工作,有些则是同行,单纯想加个朋友认识认识。   混娱乐圈,认识的人不嫌多,就怕不够多,所以冉霖来者不拒,即便有一些加完了,也没说过两句话。   点击通过申请,然后冉霖退出通讯录,准备继续找陆以尧完成未完成的“截胡悲剧通报”,哪知道“1111”就发了信息过来——   【我是丁。】   冉霖看着这三个字,牙就疼起来。这是一种神经性的疼痛,多半见于“极度后悔”和“极度烦恼”时,而现在,他两者兼有。   就知道这种ID应该慎加!   姓丁的,他就认识一个,而今天发生的事情刚好就和“丁”脱不掉干系,这个时候实在很难相信对方加过来只是巧合。   趁火打劫?   这四个字是最先冒出来的,但又很快被冉霖否定。因为如果丁铠被拒绝之后没死心,一早就可以用其他手腕,没必要又公平竞争又临时毁约,弄得这么复杂。   解释临阵毁约?   更没可能。连王希都只能从中间人那里得到个连敷衍都勉强的“官方说法”,丁铠会特意加他微信来说?   【张北辰是我一个很重要的朋友推荐的,之前没有任何迹象,昨天晚上才突然说非要他来演,抱歉。】   还真的……解释了。   冉霖看着微信,有点恍惚,无论是解释的内容,还是最后的“抱歉”两个字,都让他觉得对面是一个假丁铠。   实在按耐不住疑问,冉霖还是敲了两个字过去确认——【丁总?】   对面回过来的是“翻白眼流汗”的表情,鄙视里透着无语,肯定意味再明显不过。   但冉霖却怎么都没办法把这种接地气的表情和那天晚上酒桌上恨不能把架子端到天上的丁铠画上等号。   然而对方已经提起话头了,冉霖总觉得再不问,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直到真相了,反正聊微信,爱谁谁——【方便透露是您哪位朋友吗?】   1111——【不方便。】   冉霖黑线,正腹诽,那边又发来一条——【你和张北辰的试戏效果其实都不错,导演觉得选谁都可以,最后是我推荐的你。但现在我朋友开口了,你还没有重要到可以让我为了你,去驳我朋友的面子。】   冉霖微微皱眉,有点琢磨出来了,丁铠发过来的话,看似“解释”,实则是在“点他”。   而且难得的放低了姿态。   冉霖都不知道该夸他锲而不舍,还是该骂他死皮赖脸了。   【丁总,我明白。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您能给我这次机会,即便最后演不成,也让我收获很多。】——客气话好说,一分钱冉霖能送上来八段。   1111——【真明白?】   冉霖——【真明白。演不成,只能说我和李熠没缘分。】   手机安静下来,1111迟迟没再回复。   冉霖知道,对面应该是懂了。懂他听懂了暗示,懂他在用客气婉言谢绝。   大约过了两分钟,对方才发来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1111——【我记得你说演戏,演好戏,是你的理想?】   这是冉霖在饭局上说过的话,他没想到丁铠记住了,自然没办法否认——【是。】   1111——【看来你对理想还不够执着。】   冉霖——【理想要是都实现了,那人生还有什么奔头。】   1111——【总是看得到摸不着,不难受吗?】   冉霖静静看了这句话半天,末了勾起嘴角。   冉霖——【理想之所以美,就是因为不管什么时候抬头去看,它都闪闪发亮。】 第64章   丁铠没有真的死缠烂打, 探讨完理想之后, 那边就再没回音了。   冉霖不确定他是恼羞成怒不想继续和自己废话,还是真的喝进去了鸡汤, 决定转身面壁思过, 抑或人家根本没觉得这算什么事, 就是聊几句,等到分神忙正事, 就把这茬忘了。   无论哪种, 冉霖都谢天谢地。   一样米养百种人,有丁铠这样一句话恨不得每一个字掰开了揉碎了都藏着深意要你猜的人, 也有陆以尧那样简单直接生怕你不懂还随时带着翻译和备注的人。   丁铠这样的人常有, 因为他们舒坦的是自己, 折腾的是别人。   陆以尧这样的人不常有,因为他们正好反过来。   终于安安心心在“三亚的老师”聊天框里打字的冉霖,一边敲字,一边清晰感觉到心底自豪的小树苗在生长, 等两句话打完, 树苗就已经成了参天大树, 繁茂枝叶里,每一片树叶上都画着一个叉腰的小冉霖——不是谁都能发现陆以尧有多好的,他不光发现了还揣进了自己兜里,他可骄傲坏了。   【《薄荷绿》没签下来,临阵换人了,不过没关系, 希姐那边最近接到不少本子,完全可以再重新挑一个[酷]】   ……   冉霖和丁铠斗智斗勇的时候,陆以尧正在和霍云滔喝下午茶。   今天白天是他进剧组之前唯一的空闲,然而晚上还要参加一个时尚酒会,所以他最多只能和霍云滔聚到下午四点。   老友早就对他这种来去匆匆只能见缝插针挤时间的作息见怪不怪,所以电话沟通之后,就约他来了这间茶室,至于酒店那边的退房,自然也在他离开之后办妥。   霍云滔正经起来的时候不多,但一正经,就既万能又贴心,陆以尧每次都希望他的正经状态能延续到天长地久。   霍云滔定的是一家私人英国茶室,名为“L.T”。店主人是霍云滔在英国认识的挪威朋友,这位国际友人既迷恋中国文化,又喜欢英国茶文化,于是有了一个崇高的理想——把正宗的英伦下午茶带到东方巨龙的脚下。   霍云滔向来对这种特立独行的理想持肯定与赞许的态度,于是在他的帮忙之下,这位朋友还真的来到北京,开成了这间茶室。店面不大,但装修考究,英伦味十足,在度过了最初的艰难期之后,如今运营良好,虽赚不上大钱,但店主志不在此,倒也自得其乐。   够清净,够私密,够熟悉,是霍云滔选在这里的原因。   而且虽然开在北京,但这间茶室的顾客反而是外国人居多,没几个认识陆以尧是谁的,而且茶室的装修也是半封闭半开放的,与其说是餐厅,更像是家庭氛围的客厅,有简洁方桌,也有奢华复古的会客沙发和矮桌,书柜、绿植等将每一桌都隔成半私密的空间,还有两间完全独立的小会客房,只要不大声喧哗,顾客彼此毫不干扰。   比如现在,他们就在其中一间会客房里,复古花纹的地毯上,两张单人沙发,中间是一张矮桌,精致的三层下午茶托盘放在桌上,内里从下到上盛着由咸到甜的各式茶点。传统而正宗的吃法是先咸后甜,但只要是霍云滔和陆以尧在一起,吃法就成了霍甜陆咸。   没人记得这习惯最初是怎么形成的,也没人就此进行讨论,仿佛这规矩本就该如此,就像白天有太阳晚上有月亮那么自然。   所以茶点端上来之后,霍云滔直接就去托盘的第二层拿甜司康饼,陆以尧则很自然从最底层拿火腿三明治。   霍云滔看着友人几口消灭掉三明治的模样,后知后觉:“你没吃午饭?”   陆以尧喝口热茶,总算觉得胃里舒服了:“接到你电话就过来等了,哪有时间吃。”   “那你一上午都干嘛了?别告诉我一直跟你经纪人通话。”霍云滔一共给陆以尧打了两个电话,第一个电话是早上九点,主要为打探一下昨夜战果,哪知道聊一半就被陆以尧以经纪人电话进来为由,挂断。后来霍云滔去忙别的事,等到陆以尧打电话过来说要撤了,让他这边记得退房,已经是快下午一点的事情了,他还以为陆以尧早就解决了午饭,所以才直接约的下午茶。   友人的问题稀松平常,一点都不尖锐。   但陆以尧做贼心虚,全身防御就开了起来——总不能说他一上午都沉浸在“到嘴的肉飞了”的悲伤里吧。   “呃……嗯,红姐一直在和我聊工作,我也不好不听。”陆以尧目光坦荡,又拿了一小块芝士三明治,继续啃。   霍云滔狐疑地上下打量老友,直觉告诉他哪里怪怪的,但又实在看不出破绽,只能归结为——第一次开车,难免害羞。   为显体贴,霍云滔也不打听了,直接换了个无比正直的话题:“那个什么‘薄荷糖’不是今天上午签合同吗,怎么样了?”   “……”陆以尧发现了,喜欢吃甜食的,看什么都像糖,“是《薄荷绿》,不知道怎么样了,他还没和我说。”   “他没说你就问呗,”霍云滔理所当然道,“这都下午了,签几个合同也该签完了。”   “不用,”陆以尧端起茶杯不疾不徐喝了一口,一脸骄傲的信心满满,“有结果了他会和我说的。”   霍云滔正嚼着泡芙,猝不及防就被秀了一脸恩爱,再继续嚼,就觉得泡芙有点变味,怎么吃怎么像狗粮。   陆以尧手机在矮桌上震动起来,声音由手机传递到木质桌面,发出密集而低闷的动静。屏幕随之亮起,从霍云滔的角度只能大概瞄见似乎是一条信息,未及看清,手机已经被陆以尧拿起查看。   很快,老友的脸色沉下来,拇指迅速打字。   霍云滔一看就知道有事了,耐心等到陆以尧发完信息,才问:“怎么了?”   陆以尧从手机中抬起脸,眉头已经皱起来:“《薄荷绿》没签成,换别人了。”   霍云滔的眉头也蹙到一起:“换谁了?”   陆以尧摇头:“还没说,我发过去问了。”   霍云滔无语:“那还打什么字,直接语音啊。”   陆以尧叹口气,低声道:“语音也要先确认他那边方不方便。”   霍云滔恍然大悟,接着又有点为老友心酸——当小心谨慎成了所有行动的第一准则,任何乐趣和幸福感都会打折扣,干嘛非选这样一条路呢。   胡思乱想间,冉霖的语音邀请倒发过来了,显然是陆以尧刚刚那条已经说了自己这边方便。   没避讳霍云滔,陆以尧直接接听,但再私密的公共场所也是公共场所,故而还是用的听筒,没放扬音。   “给说法了吗?”语音一接通,冉霖就说了最后定的张北辰,所以陆以尧直接问重点。   霍云滔把最后半块点心塞进嘴里,竖起耳朵听。   电话另一端,冉霖和盘托出:“资方没直接和王希联系,应该是找了个中间人来过话,说是导演在反复看了试戏片段之后,还是觉得张北辰更合适。”   “不可能,如果真是这样,一开始就会告诉你还没定,不可能在定了你之后又改。”陆以尧想也不想就驳斥掉了,“肯定还是那边用了什么办法,而且这个办法是不方便和你们透露的。”   说完陆以尧也觉得心塞,一边想着回头问问姚红看能不能探到些内幕,一边为了让冉霖尽可能想开,转了话锋:“你也别多想了,真实情况爱怎么样怎么样,无所谓,他们不用你是他们的损失,你一定会遇到更好的本子。”   说到最后半句,陆以尧忽然心里很不是滋味。   《落花一剑》今晚就大结局了,谁也不知道热度还能持续多久,冉霖的下一部作品拖得时间越长,砸出声响和水花所需要的代价越高,比如今年年底推出新作品,那么可能6分就足够他延续热度,但如果明年年底推出新作品,那作品必须要8分甚至9分,才能重新唤起观众在《落花一剑》时期里对他的热情。   而“你一定会如何如何”这样的鼓励,真的是再空洞不过了。   他想把最好的给冉霖,却原来在对方遇见困难的时候,只能讲这样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你听我说完,”电话里的人似乎好不容易抢来了发声机会,没好气道,“王希那边确实没得到真正原因,但我得到了,丁铠加我微信亲自和我说的。”   陆以尧心里的小人正暴揍窝囊废的‘陆神人形牌’呢,闻言愣住,不自觉提高音量:“他加你微信?!”   霍云滔刚要喝茶,听见骤然高八度的声音吓一跳,手一抖,杯里热茶直接烫了嘴。   陆以尧在短暂的失态后,冷静下来,但声音还有那么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他想干嘛。”   冉霖怕说不清,干脆把全部聊天截图发了过来。   陆以尧眯起眼睛,从头看到尾,心里的“陆神人形牌”已经换成了“丁铠稻草人”,原本暴揍窝囊废的小人开始对着稻草人踢打捶啃,怎么过瘾怎么来,必要时还薅几把头发,直到把稻草人打回一地乱草,才压抑住那颗狂躁的心。   冉霖发过去截图之后就一直忐忑等待,虽然他身正不怕影子斜,但丁铠有前科的,万一陆以尧误会他给了丁铠某种暗示,所以对方才二次找上门……   “你不应该这么回他。”   良久的沉默之后,电话里传来陆以尧的声音。   冉霖怔住,心不自觉提起来。   “你回得这么漂亮,他要是真爱上你怎么办。”   提到半空中的心,开出小花。   冉霖忍住总想往上翘的嘴角:“你见过哪个能被一两句话打动的纯情男子一开口就是我要潜你的。”   陆以尧仔细想想,好像也很好道理。   吹开散落在心里的破稻草,终于心朗气清,连带着思路也有条理起来:“那边合同签了吗?”   “张北辰?”   “嗯。”   “应该还没吧,你看微信里说是昨天晚上临时变卦的,那他们重新做合同,发给张北辰那边看,这些都需要时间。”   “……”   “等等,”冉霖听出了陆以尧的话外之音,“你是有什么打算吗?”   陆以尧确实有打算,但只是雏形,能不能成尚未可知,他不想和冉霖说太多。   然而冉霖仿佛窥见了他的心思:“不管你有任何打算,都要和我说,”停顿半秒后,电话里的声音柔软下来,带着点撒娇,带着点深情,“别让我最后一个知道。”   陆以尧毫无悬念被打败了。   “我想去探探他那边到底做了什么工作,那个所谓的重要朋友究竟是谁,圈子就这么大,他能找到人,我们也能找到人,无非就是谁门路硬……”陆以尧一口气说到这里,深呼吸一下,才轻声道,“我想帮你把角色抢回来。”   其实不是“想”,是“要”,但没有十足的把握,陆以尧不能这样说。   但冉霖听出来了,他几乎把陆以尧所有的情绪和语气都刻在了脑袋里,一听声音,就能感受到话里的坚决,哪怕他装得再和缓,再云淡风轻。   “啵。”   听筒里忽然传出不明音节。   陆以尧一直皱着的眉头里浮出疑惑:“嗯?”   电话那头的冉霖小声咕哝:“亲你呢。”   陆以尧顿时觉得脸颊上有嘴唇触感了,温温的,软软的,只可惜啄一口就跑掉,极不负责任。   “不要了。”亲完的冉霖忽然开口,带着点豁然开朗的轻快。   陆以尧从隔空吻的甜蜜里回过神,一颗心不自觉往下沉:“怕我没办法帮你抢回来?”   “当然不是,”冉霖的否认几乎没半点犹豫,甚至还有点被曲解的不满,“我家陆老师能上天上摘星,能下海里捉龙!”   陆以尧莞尔:“也没那么厉害……”   听得一知半解的霍云滔,不懂老友为什么忽然黑脸,又为什么忽然转晴,为什么忽然坚决,又为什么忽然甜蜜,还有这会儿带着娇羞的谦虚是什么鬼!   “我相信你能帮我抢回来,但我不想要这个角色了,我也不希望你为了我,用你一直不喜欢用的手段。”冉霖给陆以尧打电话,只是想把情况第一时间告诉他,而陆以尧的反应,却给了他更多的勇气,勇气不只是让人敢于争取,也能让人坦然放弃,“我就喜欢你的有原则,有正气,有坚持,有所为有所不为……”   “如果你继续往下夸,我真要忍不住去你家扑你了。”   冉霖瞬间闭嘴,可眼睛嘴角都弯起来,安静两秒,问:“不管通告了?”   陆以尧正气凛然:“那是什么?”   心里最后一丝阴霾也随之烟消云散,冉霖特别后悔没出了公司第一时间就给陆以尧打电话,不然他还能早一个小时乐呵起来:“你说,如果我真拿下这个角色了,丁铠会不会三天两头找我‘闲聊’?”   “……”陆以尧僵住,完全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现在一想,简直不能忍!   “所以,这个角色我不要了。之前《凛冬记》被抢的时候你说《落花一剑》会火,真火了,现在你说我后面会遇见更好的本子,就一定会遇到。谁给我的自信?你。”   陆以尧发现自己被冉霖治得没辙没辙的:“剽窃我的台词,你给版权费了吗。”   冉霖:“啵。”   陆以尧:“有新鲜的吗?”   冉霖:“啵啵。”   嗯,两下还行。   终于心满意足挂了电话,陆以尧向后坐进沙发里,起初脸上还带着笑意余韵,慢慢地,笑容渐淡,只剩下沉思。   看着这么正经的老友,霍云滔反而不敢打扰了,只能先压下好奇,等待对方思考结束,主动开口。   哪知道一等就是半个小时。   待到霍云滔把托盘上的点心都吃光了,陆以尧才回过神,抬头看友人的眼睛,认真道:“老霍,这么下去不行。”   霍云滔吓一跳,小心翼翼地问:“你不是才吃干抹净就想跟人家分手吧……”   虽然他认为这段感情里陆以尧付出的更多,但刚上床就分手这种事也太不是人了!   “我说的是事业!”陆以尧真想打开霍云滔脑袋看看自己在老友这里究竟是个什么阴暗形象。   “事业?”霍云滔倾身过来拿起陆以尧的茶杯递到老友手中,“喝口茶,慢慢讲。”   陆以尧拿着茶杯,却没喝,他全部心思还放在刚刚思考的人生上:“当艺人顾虑太多了,无数双眼睛看着你,想做什么都束手束脚。”   霍云滔白他:“那你入圈的时候想什么了。”   陆以尧淡淡摇头:“入圈的时候我孑然一身,无所谓,但我现在不是一个人了,这个职业就很麻烦。”   霍云滔懂了,但不赞同:“为了爱情去改变一直奋斗的事业方向,会不会太草率了?”   陆以尧问:“那你还记得我当初为什么选择这个方向吗?”   霍云滔在回忆里检索一下,找着了:“为了和你爸对着干。”   陆以尧微笑开来:“所以……”   霍云滔翻着白眼点点头:“你一直就是个草率的人。”   “不过话说回来,”霍云滔又道,“你不当艺人也好,不然你爸那边和你妈那边两个大摊子,总不能都放你妹一人身上。”   “她很喜欢做生意,应该挑得起来。”   “……”霍云滔黑线,“你什么意思?”   陆以尧终于喝口茶,茶水已经变温了,香气有些淡。待到重新放下茶杯,他把刚刚电话里的全部,都讲给了霍云滔听。   听完,霍云滔就懂老友的心思了:“你想做娱乐业?”   陆以尧轻点一下头。   霍云滔:“就为冉霖?”   “一半一半吧,”陆以尧实话实说,“我本身也挺喜欢琢磨这个圈子的。”   霍云滔想起刚刚老友给自己看的冉霖和丁铠之间的微信截图,感受一言难尽:“冉霖的理想是演戏,演好戏,你的理想就是因为喜欢冉霖,然后正好对这个圈子也有点兴趣,所以就要从艺人转型到商人。你如果想从商,那你早干嘛去了,你当年直接读商学院好不好,毕业就回国开娱乐公司,你现在说不定都成陆总了。”   陆以尧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霍云滔定定看着他:“我想说,冉霖的理想和你没半毛钱关系,无论和谁在一起,都不影响他的追求,怎么到你这里,理想就和爱情挂上钩了呢,事业是你自己的,不应该被除了你自己以外的因素干扰和动摇,如果一个男人随随便便就可以为了爱情放弃或者动摇事业,那我会鄙视他。”   “有道理,”陆以尧点点头,从善如流,“老霍,我鄙视你。”   霍云滔怀疑自己听错了:“啊?”   “你以前不是誓死不回国吗,还说你的理想根本不是继承家里的产业,结果林盼兮一句‘我不出国’,你就乖乖回来了,”陆以尧觉得自己的逻辑没毛病,“所以听你的,我鄙视你。”   霍云滔:“……”   突然失去了教育别人的立场,霍公子的心情极度复杂。   陆以尧乐了,耸耸肩,倒没穷追猛打:“其实所谓理想,就是你想做的事情,不用管这个‘想’的起因是自己还是别人,是奋斗还是爱情,是荣誉感还是幸福感,只要最终出来的导向是‘我想做’,那就应该去做。”   “老霍,”陆以尧认真看进自己好友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第一次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霍云滔再无话可说。   因为他从陆以尧的语气里,竟听出了一丝喜悦。   他以为这条路带给陆以尧的会是无穷无尽的压力,却不料,老友披荆斩棘乐不思蜀,大有后悔没早点闯进这条路的意思。   ……   当天晚上,风度翩翩的陆以尧于酒会中穿梭时,冉霖正守在公寓的电视机前,看完了《落花一剑》大结局。   毫无悬念,收视率爆到了最高点。   最后一集过半的时候,“徐崇飞挡剑身亡”就被轮上了热搜。   虽然用词不够优美,很多观众表示就不能用“舍身取义”吗!但事实上,大部分泣不成声的粉丝第一时间选择了最直接的剧透方式,毕竟,不能只有自己一个人哭瞎。   随着徐崇飞为唐璟玉挡剑,被方闲错手杀死,原本的“挺方派”和“倒唐派”也渐渐偏移立场,最终都滑向“挺唐派”的阵营。   原因很简单,唐璟玉在最后选择的是“刺激方闲杀死自己”,也就是说他准备好以死谢罪的,但方闲却一意孤行,还因此害死了徐崇飞,两相对比,观众自然重新把爱意给了唐璟玉。   然而演过三分之二,方闲独自一人在徐崇飞墓前喝酒忆往昔的时候,观众又心软了,其中转发量最多的一条来自一个百万粉丝的大V段子手,不过她今天没说段子,只当个乖巧观众——   【老娘的铁石心肠竟然被方闲的眼泪泡软了,冉霖的哭戏绝了[允悲]】   待到梅园重逢,隔着零落花瓣,相视凝望,静默无语,微博讨论度彻底燃爆。   “方闲要不要原谅唐璟玉”和几乎成了专用名词的“方闲哭”整个晚上,都双双挂在热门话题。   冉霖微博里来了一波又一波的观光团,全是来表达对方闲看法的,有赞的,有骂的,有哭的。赞的基本都成了他的微博粉丝,眼看着粉丝量就要突破900万,骂的基本都是唐璟玉或者陆以尧的粉,因为带入角度的问题,将方闲或者他,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从黑历史到现如今,都批判了个遍。   冉霖已经习惯了被喷,对比以前,现在简直可以幸福得冒泡。但如果真是单纯的黑粉倒罢了,那么多都是实打实陆以尧的粉丝,明明那么喜欢陆以尧,却讨厌自己讨厌到恨不能他从此滚出娱乐圈,看着还是挺难受的。   即便冉霖一个劲告诉自己,他们并不知道你和陆以尧的关系,但还是难免产生“不被对方亲朋好友认可”的微妙感觉。   微妙的酸楚,微妙的失落。   叮咚。   正刷着微博,微信弹出陆以尧的新信息——【转我微博。】   冉霖疑惑,没回首页刷新,而是就着评论里粉丝的@直接点进陆以尧微博,最新一条是对方一分钟之前刚刚更新的,配图是三人在流马镇初遇时的一场破庙戏,戏中夜深露寒,三人只能盖着仅有的一条破被御寒,剧照喜感满满,却也兄弟情深。   微博文字是——【好兄弟,一被子。@冉霖 @唐晓遇 】   照片中的“方闲”一脸嫌弃,但冉霖清晰记得,当时拍这场戏的自己,是带着不可告人的隐秘喜悦的,那种可以和暗恋的人紧挨在一起的,暗搓搓的窃喜。   冉霖听话转发——【落花铁三角[二哈]//@陆以尧:好兄弟,一被子。@冉霖 @唐晓遇 】   过了半小时,后知后觉的唐晓遇转发——【唐晓遇:三人行,必有电灯泡[doge]//@冉霖:落花铁三角[二哈]//@陆以尧:好兄弟,一被子。@冉霖 @唐晓遇 】   刷出唐晓遇转发的时候,他的下面已经排了一水的“别瞅别人,就是你!”的队形。   冉霖看得乐不可支。   没等合拢嘴,微信又传来新信息,不过不是陆以尧,而是夏新然——【我看大结局了,编剧是个王八蛋![哭][哭][哭][哭][哭][哭]】   冉霖看看时间,差五分到二十二点,夏新然应该收工了没问题,但——【你不是在剧组?还有时间追剧?】   夏新然——【就追了昨天两集和今天一集大结局,但我已经让助理把前面三十七集的内容都给我讲完了[哭][哭][哭][哭]】   夏新然——【我是徐崇飞死忠粉,你太不是人了!!】   冉霖很想给予对方安慰,奈何手指头一打字就不听使唤——【八点半就播完了,你才来找我哭,过期了!】   夏新然——【我九点才回,看的电视回放!】   冉霖——【……好吧。[抱抱]】   夏新然——【你们俩又腻味在一起呢?】   冉霖——【?】   夏新然——【他不是刚刚发了微博替你挡枪?】   冉霖——【没在一起,他今天晚上有通告。】   夏新然——【那他肯定来你微博里刷评论了,不然不能正好就发那么一条博。】   冉霖——【[羞涩]】   夏新然——【你早就猜到了对不对!】   冉霖——【等等,你怎么知道我微博评论里有过来骂的陆神粉?】   夏新然——【话说回来,顾杰好久没在群里冒头了。】   冉霖——【……】   夏新然——【好吧我其实就是想去看看有没有和我一样替徐崇飞打抱不平的……】   冉霖——【你是有多闲!】   夏新然——【说明我对你们这部戏是真爱!】   夏新然——【对了,下次再见面,教教我怎么哭,我每回眼泪还没出来呢,导演就喊卡,十次里九次都说我表情太扭曲!】   冉霖——【起码还有一次过,摸摸头。】   夏新然——【不是啊,剩下一次是‘狰狞’。】   冉霖——【……】   仔细想想,好像冉霖还真没在屏幕里见过夏新然掉眼泪,最多就是红了眼圈,已经让人心疼的不行了。   但要说怎么哭得好看,冉霖觉得陆以尧才最有发言权。   一晃神的工夫,微信忽然发出提示,冉霖被移出“陈胜吴广”群了。   冉霖一头雾水,直接给夏新然发了语音:“怎么了?”   过了会儿,那边才回复,同样是语音:“我把群解散了。”   冉霖愣住,没等开口,夏新然又发过来一条:“反正也很久没人在里面说话了,那就散了呗,你懂我懂陆老师懂,张北辰心里也有数,不会那么傻过来问的。”   冉霖:“你有没有觉得你还忘了一个人?”   夏新然:“……”   ……   顾杰刚参加完一部电影的首映礼,他没参演,但主演是他朋友,所以来友情站台。未料不知是主办方没安排好,还是其他别的原因,总之整个过程都很一言难尽,除了观影的一百分钟还算安宁,其余环节都兵荒马乱,开始得仓促,结束得莫名,朋友被记者围住,他也没找到机会说话,便发了信息,就走了。   哪知道一出来和等待着的助理碰头,助理就把手机递过来说:“顾哥,你被‘陈胜吴广’踢出来了。”   顾杰是一个没有秘密的男人,所以他的手机从来不设密码,每次通告忙,把手机交给助理保管的时候,谁来找过,或者谁发来什么信息,助理都会在通告下来后第一时间汇报,而且主次分明,条理清晰,既过滤了垃圾信息,帮顾杰省下了很多时间,又可以随时记下重要事项,以便规划和提醒。   而且还有一点好,就是这个从出道就跟着自己的助理,嘴严,心细,既不会把没有设密码的手机交给别人,也不会透露任何有关顾杰的隐私——虽然顾杰觉得透露了也无所谓,他头顶天脚踩地站得正行得直。   和这位助理,顾杰是当哥们儿处的。   “把我踢出来了?”顾杰莫名其妙接过手机,“踢之前有说过什么吗?”   助理说:“踢之前没有,但踢之后夏新然发过来信息,说他把群解散了,原因和你无关,但不方便说,让你自己悟。”   顾杰:“……”   参加一晚上首映礼顾杰都没出汗,但听见助理复述的夏新然信息,他生生落下一滴汗。   直到坐进保姆车,他还捧着手机对着那条信息反复研究,最后实在无处下手,转头问助理:“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   助理不废话,问得干脆利落:“顾哥,你觉得他是真把群解散了,还是只踢了你,但用解散当说辞?”   “肯定是真散了,不然他重新建个四人群好不好,神不知鬼不觉,也不用踢完我再过来解释。”   助理:“那你最近好像也没在群里冒头……”   顾杰:“对啊,我最近除了出席几个活动,剩下就是健身和看剧本,而且你知道的,我不愿意天天捧个手机没完没了。”   助理:“那你们群有没有几天不说话就要被逐出组织的规定?”   顾杰:“应该……没有吧……”   助理:“那就只有一个原因,群里其他人闹矛盾了,关系再回不到从前,只能解散群。”   顾杰:“五个纯爷们儿能闹什么矛盾?”   助理:“……这我就不好说了,要不,顾哥,你还是自己悟吧。”   顾杰这辈子最讨厌猜来猜去,有什么话直接说呗,实在不行打一架,一天天宫心计似的累不累啊。   但夏新然那家伙从来都说到做到,说了让他悟,那除非他悟出来,否则就是一问三不知。这人钢铁般的意志全用在这种不着调的地方了。   然而顾杰也知道,夏新然是拎得清的,不会无缘无故做这种事,他做的事情,即便有时候看起来再离谱,都一定事出有因。这个群是录节目的时候夏新然张罗建的,现在又是他解散的,建的时候是因为大家玩得好,那么现在散,肯定就是关系出问题了。   顾杰对着微信列表置顶的位置叹口气,那里原本有四个群,都是他觉得关系不错的群,现在三缺一,凑不齐了。   车在夜色里疾驰,没开窗,夜景在车窗上飞速后退,连成虚影,车里微微有些凉,是空调吹出的冷气。   顾杰皱眉沉思了很久,最后觉得光脑补也补不出东西,索性打开微博,搜几位伙伴的最近信息。   助理看着奋力搜索的顾杰,毫不意外。   面对问题硬杠,是自家老板的特点,越难攀登的山越要攀,越难啃的骨头越要啃,对着“你去悟吧”四个字,他真能悟到地老天荒。   顾杰最先搜索的就是夏新然,可搜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特别。夏新然最近一直在剧组拍戏,简直不能更消停。   鉴于陆以尧在群里说话的次数并不多,也不算热络,顾杰总觉得他出问题的可能性也不大,而且夏新然一贯和他没交集,反而是对待张北辰和冉霖,态度比较鲜明——前者非好感,后者特投缘。   其实人和人的关系,顾杰一直觉得随心就好,喜欢就一起玩,不喜欢的不用强求,所以夏新然对待张北辰的态度,他一直以为就是单纯的性格不合,所以他既不会因为夏新然疏远张北辰,也不会因为张北辰抵触夏新然,大家都是成年人,做好自己,无愧于心,就成了。   但现在群散了,而且散得让他认为“有点可惜”,那他就要把原因找出来。他可以随心,但不能稀里糊涂,摆明出了问题,他总要弄个明白。   冉霖的性格不太可能和谁起矛盾,那最有可能的就是夏新然和张北辰这对老冤家。   思及此,顾杰把搜索栏里的名字从夏新然换成了张北辰。   搜出来的第一条就是营销号转发的,明显带节奏的微博——【张北辰疑将出演《薄荷绿》?谁是你心中的李熠?…[展开全文]】 第65章   顾杰点开全文, 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虽然微博从头到尾都只是说张北辰可能会出演《薄荷绿》男主角, 但话里话外都是张北辰最合适的意思,而且还拉了几个一看就不适合“李熠”形象的男演员垫背, 用以突出张北辰的“实至名归”。   顾杰怀疑那些所谓的“竞争者”可能只是拽过来拉踩博眼球的, 因为他实在想象不出来什么样的资方和导演会在同一个角色的备选演员里放这么多跨度如此之大的艺人, 除了张北辰有那么点青春阳光的意思,其余微博里提到的演员, 要么是硬汉, 要么是带着点胡渣的文艺男神,就两个走痞子风的有些青春气, 但实在和“安静迷茫”搭不上边, 真要进到《薄荷绿》里, 分分钟和系主任掀桌那种。   点开微博下面的评论,果然,一水的群嘲。   倒不是说张北辰不合适,但都在吐槽博主列出的这几个备选男艺人太不靠谱, 简直天上一脚地上一脚。   这个微博要么是营销号博眼球, 要么是张北辰经纪团队授意营销号带节奏, 但无论哪种顾杰都不在意,毕竟这是娱乐圈司空见惯的事。   但就在他想要结束这条微博,继续看其他微博时,一条不起眼的评论引起了他的注意——   【鉴于那条点赞超两千的热门评论被删除,那我只好再发一次。这是冉霖前两天发的微博,现在已经删了, 我不站队,我只是截图的搬运工[摊手][查看图片]】   之所以注意到这条评论,是因为里面有另外一个小伙伴的名字,顾杰一眼扫到,就愣住了。   评论里的截图是冉霖前天发的一条微博,配图是冉霖的一张照片。照片中冉霖坐在一张简单的靠背椅里,低头看书,太阳照进落地窗,在他身上打出漂亮的光影轮廓,既安静,又学生气。   微博文字是——【那些曾被我们不屑一顾挥霍掉的岁月,后来再看,美若星辰。】   在微博里放几张照片,再配上些或深沉,或文艺,或鸡汤的文字,是很多明星的日常,甚至这样的微博都不是明星在发,而是团队在修好图想好文案之后,直接Po上来。所以顾杰实在看不出这条微博有什么不寻常,以及,冉霖为什么要删?   不知道是不是真像评论里说的,原本被顶成热门的评论已经被删了,反正在顾杰瞄到这条评论时,它只是众多评论中很不起眼的一条,顶多是因为刚发没多久,时间排序比较靠前,所以才被他瞄见了。此刻这条热乎评论的点赞才4,而评论底下,一条回应或者讨论的评论都没有。   这让顾杰想起了初中语文课,老师总喜欢拿出课文中的某一句话让大家理解。   鬼知道那些作者怎么想的!   评论里再翻不出什么有用的,顾杰又往下看了几条转发评论都比较多的热门微博,大部分也是说张北辰和《薄荷绿》的,有一些是跟风,但有一些能看出明显的团队运作痕迹。   而且时间都是今天,反正顾杰能见到的最早的一条,也是今天早上七点零二的。   《薄荷绿》是否定了张北辰,顾杰不确定,但张北辰团队在为“张北辰出演李熠”造势,带舆论,是非常明显的了。   顾杰自己其实不太喜欢用这种带节奏的宣传方式,他更喜欢有一说一,定了就是定了,没演就是没演,他本身是一个不喜欢猜的人,连带着也要求团队尽量别搞这些让粉丝和围观群众猜来猜去的事,没劲。   但张北辰团队这样做,无可厚非,因为这已经是整个娱乐圈里很成熟的套路了。   没有更多线索,顾杰索性转去到冉霖微博,一搜,果然搜不到截图里那条了。   顾杰静下心来,难得沉思。   那条营销号带节奏的微博从始至终都没提冉霖,只提张北辰+李熠+薄荷绿,然后评论里说留言被删,重新发的截图是冉霖的一条看似平淡无奇的微博,而那条微博已经被冉霖删除了。   如果把这些都联系起来……   顾杰不再犹豫,直接搜索栏里输入“冉霖+薄荷绿”。   关键词出来的最热门一条也是营销号微博——【《薄荷绿》告吹,冉霖怒而删博!…[展开全文]】   但一看标题,顾杰就下意识皱眉。   这种容易给艺人招黑的耸动标题,百分百是营销号博眼球的噱头,因为无论是资方还是路人,看见这样的标题,对艺人的观感都会打折扣。前者会觉得艺人不懂事,后者会觉得艺人输不起,没风度。   不会有任何一个宣传团队搞这样的通稿,带这样的节奏。   点开全文,果然,通篇一副纯八卦口吻,隐隐还带着对冉霖的轻嘲。   不过那条删掉的微博,倒是在这里找着了答案——微博配的文字不是冉霖团队自己想的文案,而是《薄荷绿》里面的摘录。   虽然很隐晦,但这种意有所指的微博,至少可以表明,那时候的冉霖或者他的团队,是对《薄荷绿》抱有希望,甚至是胸有成竹的。   否则谁也不会立这种容易被打脸的flag。   娱乐圈友情最怕的就是“抢资源”,再好的朋友,争一次角色,也难免心存芥蒂,有一些可能直接就掰了。虽然顾杰一直觉得不必如此玻璃心,资源就那么多,大家一个圈子难免碰头,但短短两天,冉霖删博,张北辰这边大面积带节奏,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顾杰的心情低落下来,他希望别是自己猜的那样,否则这交情就真的挽不回了……   “顾哥,”助理实在不忍心打扰自家老板潜心顿悟,但,“到家了。”   顾杰抬起头,果然已经到了自己公寓的地下停车场。   想事情想得太投入,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   “不用跟我上去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拒绝了助理的送上楼服务,顾杰独自下车,乘电梯回了家。   顾杰的公寓四室两厅,一个房间被他改成了健身室,每天回公寓第一件事,就是先进那里面来三十个俯卧撑。   不过今天顾杰破例没做,而是先到餐桌倒了杯水一口气喝光,然后随便拉开一张餐桌椅坐下,盯着空玻璃杯给经纪人打电话。   “这么晚找我,出什么事了?”电话里传来经纪人耿屹强浑厚有力的声音。   耿屹强是顾杰的经纪人,今年四十三岁,转业军人,后来经商,再后来不知怎么就进了娱乐圈,凭着灵活的头脑和大气仗义的性格,愣是攒下许多人脉,顺理成章建立了自己的经济文化公司,公司规模不大,但旗下几个艺人都经营得有声有色。   顾杰一进娱乐圈,就经人指点签在了他这里,六年下来,合作愈发默契,今年初刚续的约。两个人脾气又相投,没事还会一起去打打拳,所以既是合作伙伴,也是很好的朋友。   “没有,就想和你打听个事儿。”顾杰说完才意识到这个时间不太合适,又多问一句,“强哥你没睡吧。”   “没,你说。”耿屹强最清楚自家艺人的脾性了,不会无缘无故大半夜闲聊的。   “《薄荷绿》要翻拍电影的事,你知道吗?”顾杰不清楚经纪人对此了解多少,故而先探探路。   不料耿屹强直截了当:“知道,但那个角色不适合你,又不是要拍校园古惑仔,而且和你的档期也有重叠,你接了就得轧戏。”   “……”   虽然他喜欢直爽,但“校园古惑仔”这种评价,会不会太直爽了!   “我不是想演,我就想问问,男一号定没,最终定谁了,”顾杰说,“我有两个朋友好像在争这个角色。”   “张北辰和冉霖?”耿屹强的反应堪比光速。   顾杰佩服得五体投地:“强哥,厉害。”   “是你朋友圈太一目了然了。”耿屹强乐,但脑袋飞快搜索信息,不太确定道,“前阵子圈里都传要定冉霖,但最近我也没太关注了,不知道究竟定没定。”   顾杰皱眉,干脆说:“强哥,你人脉广,能帮我打听打听吗,看到底定谁了,还有怎么定的,是试戏了,还是别的什么情况。”   顾杰是一个很少向人求助的硬朗男子,在娱乐圈打拼这些年,低调踏实,只埋头干活,从不抬头喊苦,人爽快,事也少,所以耿屹强时不时会觉得自己一身虎胆无用武之地。   这会儿难得开口拜托,别说只是打探八卦,就是他真想抢《薄荷绿》,耿屹强都……呃,青春校园片还是算了,画风实在搭不起来。   “半小时之内,我给你电话。”耿屹强撂下这么一句,便结束通话。   顾杰最欣赏经纪人雷厉风行的性子,而且他说半个小时,那通常二十分钟就能回电。   肚子有点饿,顾杰看看表,已经晚上十一点四十了,这时候吃东西真是……太合适了。   耿屹强比顾杰预计的还要早五分钟——十五分钟之后,就回了电。   手机响起的时候,顾杰正在啃全麦面包。   “定的张北辰,不出意外的话,过两天就会公布。”耿屹强开门见山。   顾杰叼着啃了一半的面包片,眉头紧锁,全力思考。结果想着想着,就把叼面包的事情忘了,一张嘴,没出音,面包先掉到了腿上。   顾杰从裤子上拾起面包片,一边庆幸自己记着晚上不宜高热量,没抹花生酱,一边问出了之前想问的:“那冉霖呢?”   耿屹强正要说这个:“应该是被截胡了。”   顾杰愣住,所谓截胡,是在已经基本确定的情况下被人生生抢走,竞争落败和功亏一篑带来的冲击是截然不同的,后者绝对要心塞一百倍。   “也就是说原本定的冉霖?”   “对,他和张北辰都去试戏了,最后定的是他,而且不光是定,今天本来打算签合同的,但资方临时取消了。”   “都到要签合同的地步了?”   “嗯,不清楚张北辰团队下了什么工夫,反正赶在最后一刻,把角色抢过来了。”   “冉霖肯定很郁闷。”顾杰简直能想象那种煮熟的鸭子飞了的郁卒。   “竞争嘛,没落到白纸黑字的合同上,就都可以变。”耿屹强说,“跟踢足球一样,不到终场哨声,谁也不能说自己稳赢。”   “理是这个理,”顾杰叹口气,“但作为朋友,这事儿干的不地道。”   “是很不地道。”刚才发表评论的是经纪人耿屹强,现在感慨的是铁血汉子耿屹强,“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俩没准早就不是朋友了。”   顾杰没懂:“什么意思?”   “去年冉霖拍《落花一剑》的时候,被造谣和陆以尧开房,”耿屹强也是刚刚想起这则旧闻,“当时圈内就有传言是张北辰团队干的,因为前一天张北辰刚被爆出同性密照,结果冉霖和陆以尧的绯闻一出,他那件事就立刻没水花了。”   信息量太大,顾杰一脸懵逼,他怀疑自己混了个假娱乐圈。   “去年?”   “对,就你在大连拍戏的时候。”   “……”   “其实你这样专心做自己挺好,圈里天天一堆事,没几件有营养的,不用太在意。”   顾杰的声音低下来,很认真地问了一遍:“能确定是张北辰下的黑手吗?”   “时机太巧,带节奏太明显,而且武雪峰那个人……啧,”耿屹强的“看不上之情”几乎要从听筒里喷出来,“反正我觉得八九不离十。”   顾杰沉默,不再说话。   如果抢角色这件事还能算是不地道,毕竟大家在竞争,各显神通仍说得过去,那泼脏水这件事就太过了。   而且两次都是冉霖……你好歹换个人坑呢。   “我对张北辰不评价,但建议你可以去慰问一下冉霖,如果你真拿他当朋友的话,”耿屹强这时候和顾杰说话的口吻就像哥们儿,“《落花一剑》已经播完了,以后他的热度只能往下走,像《薄荷绿》这么好的资源想再遇见太难了,这件事对他打击应该不小。”   顾杰心情复杂。   他发现自己果然不适合八卦,尤其牵扯到朋友,一八卦,就糟心。   上一次也是两个哥们儿掰了,他找其他朋友打听,结果打听出来的简直是一场闹剧,而且两个哥们儿还非要拉他们这些朋友站队。   最后他哪边也没站,导致两边朋友都淡了,想起来就悲凉,总觉得自己才是那件事的最大受害者。   耿屹强可以帮顾杰打听消息,但不能帮他整理朋友圈,最终选择以什么样的方式和什么样的人交往,是顾杰自己的事情,只要不出格,在正常范围内,他都无权干涉。所以正事说完,见顾杰也没什么心情再聊了,便简单说两句,给这场夜谈收了尾。   放下手机的顾杰在健身室的跑步机上什么都不想地狂奔了一小时,最后累得不行了,洗澡睡觉,秒会周公,一夜无梦。   一周后,《薄荷绿》官微发声,确定由张北辰出演李熠,同时还确定了女主、男二、女二等重要角色。   冉霖那边没任何动静,加上团队由始至终都比较低调,所以除了一些冉霖粉丝,再没人关注他是否被抢了角色,讨论的热度大部分集中在书粉和演员粉的撕逼上。   顾杰这几天倒真成了手机控,一闲下来就刷一刷,看看有没有进展,终于在今天,刷出了结果。   刚下完一场雨,天气又潮湿又闷热,顾杰坐在沙发里一动不动看剧本,生生看出了一身汗,洗个澡,关上窗,开了空调,这才舒坦下来,然后随手一刷微博,就刷出来了。   耿屹强说不到最后一刻,任何变数都有可能,所以他等的就是这个终场哨声。   如今哨声响起,他可以给夏新然发信息了——【嘛呢?】   夏新然一直没回,顾杰也不急,继续看剧本。   两个小时后,顾杰正体会着人物的揪心呢,手机震了。   夏新然——【刚到机场,之前在车里没听见。】   顾杰——【马上登机?】   夏新然——【还可以接待你四十分钟。】   顾杰——【足够。】   夏新然——【悟一礼拜终于悟出来了?】   顾杰——【张北辰截胡了《薄荷绿》。】   夏新然——【[小红花]】   顾杰——【怎么抢的?】   夏新然——【继续悟。】   顾杰——【……这个悟不出来!】   夏新然——【不重要啦,反正抢了,我挺冉霖。但和你没关系,你也不用站队,只要以后别没心没肺邀请我们一起聚就行,分开来你愿意和他结拜都行。】   顾杰——【……】   顾杰——【冉霖怎么样?】   夏新然那边也不打字了,直接发过来一条语音——   “他说没事,但怎么可能,肯定郁闷着呢,而且也不知道是他运气不好还是什么原因,落花是爆了,但找他的本子全是古装,要么古装武侠,明显跟风落花,要么古装魔幻,看着剧名就雷,简直不能更悲催。”   顾杰——【你和张北辰联系过吗?】   那头安静一会儿,又改打字了——【没必要。】   顾杰——【散群之后他也没给你或者冉霖发过信息?】   夏新然——【没有。】   夏新然——【行了,你的脑子不适合分析这些,好好准备你的新电影吧。】   顾杰——【……】   夏新然——【何导只要拍现实题材电影,那就是奔着得奖去的,羡慕啊!你什么时候进组?】   顾杰——【没定呢。】   夏新然——【啊?】   顾杰——【让等信儿,说是剧本还得改。】   夏新然——【名导果然都比较任性[汗]】   顾杰——【但是值得等。你就预祝我超常发挥,勇夺影帝吧[龇牙乐]】   夏新然——【[拜拜]】   ……   王希这一个礼拜,焦头烂额。   联系一切能联系的人脉给冉霖找资源,颗粒无收,而主动找上门的本子,就没有高质量的,她甚至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让冉霖先接一部同质化武侠维持一下热度了。   结果今天好不容易抽出时间来前两天刚开机的《凛冬记》剧组探班,看看韩泽这边是否一切顺利,不想晚上收工回酒店路上聊起这一周的辛苦时,韩泽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   “他就没有红的命,你不用白费力气了,能捡着《落花一剑》都属于狗屎运。”   王希在别处在其他人口中听过很多比这还难听的话,但都没有韩泽这句来得杀伤力强。   这句话伤得不只是王希,还有王希心中一直装着的那个“韩泽”。   那个韩泽开朗爱笑,温和英俊,在公众面前是阳光青年,对着她,就会忽然变得特别孩子气。   可现在,说这番话的韩泽,嘴角勾着冷笑,眼里带着幸灾乐祸,脸还是英俊的,却忽然让王希感觉到陌生。   她发现自己一厢情愿地把韩泽定格在了刚入圈的时候,但其实,对方已经不是那个对着镜头都会害羞的男孩了。   其实变化早已发生,但她一直假装没看见,直到刚才,在她最疲惫,最脆弱,最需要安慰哪怕只是一句“没关系”都可以的时候,这人用最冰冷的方式打碎了她心里最后一丝虚假残像。   而且对方丝毫不在意的态度,让王希觉得自己特别矫情,简直傻到想撞墙。   一个星期前老总找他们谈话的时候,挑明问他俩的关系。结果没等她说话,韩泽就一口咬定,他俩没有任何关系。老总原话是“即使是真的也无所谓,但不能影响工作”,话里话外其实是点她别为韩泽倾斜资源,要把冉霖带好。她一听就知道,老总已经能确定她和韩泽的关系了,谈话不是为了求证,是为了提醒。   韩泽倒好,老总把话都说得那么明白了,还一口咬定他俩只是经纪人和艺人关系,王希都不知道该说他无情还是蠢。   “怎么不说话了?”韩泽再迟钝也感觉到王希情绪不对,连忙问。   王希回过神,摇摇头,只说:“有点累。”   韩泽煞有介事叹口气:“你如果只管我,就不会这么累了,我多省心。”   王希懒得听他说这些,闭上眼,不再接茬。   车一直开到剧组给演员安排的酒店,王希随韩泽回了房间。两个人之间都有默契,心照不宣,所以进房之后韩泽就先去洗澡了。   王希在椅子上坐着想事情,大约过了两三分钟,目光无意中瞥到韩泽丢在床上的手机。   浴室里传来阵阵水声。   王希抿了抿嘴唇,犹豫片刻,起身过去拿起了手机,按亮屏幕,输入四位密码。   提示密码错误。   王希眯起眼睛,悬着的心慢慢落回原地,当猜测有了佐证,反而踏实了。   每回韩泽一改密码,就是又和哪个女艺人搭上了。   次次如此,连手段都不更新,王希想斗智斗勇都没机会。   放下手机,王希走到窗前,拨通了韩泽助理的电话。   这个助理是一年前招的,当时韩泽嫌上一个助理不机灵,非要炒,王希只能又帮他亲自面试了一个。   这个小助理很聪明,而且从招进来开始,就清楚明白自己应该优先听谁的。   “希姐。”小助理的房间就在下面一层,他也知道今天王希过来了,所以从片场收工,就没跟着他们,而是自行回了酒店。   “韩泽和崔妍言的事,什么情况。”没有开场白,王希直愣愣就问过去了。   小助理却一听就懂,如实汇报:“在片场的关系确实挺好,但没有出格的,片场以外韩哥总不让我跟着,不能确定。”   “知道了,”王希点点头,“手机密码多少。”   小助理:“7481。”   王希:“行,你休息吧。”   挂上电话,浴室还一片哗啦啦。   王希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欺负人,以她的段数,能把韩泽坑成渣,他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结果她没动手,对方到先玩起心眼了。   输入密码,手机轻松进入桌面。   王希刚点进微信,就迎来一条新信息——【老女人什么时候走啊[讨厌][讨厌][讨厌]】   心微微刺痛了一下。   但因为对方说的也是客观事实,所以疼痛持续的很短暂,然后王希就乐了。   明知道她在,还发这种信息过来,这姑娘要么对韩泽是真爱,要么就是故意坑韩泽,如果是前者,这姑娘比韩泽还傻,如果是后者,那这姑娘可比韩泽又精又坏。   不过和她都没关系了。   王希没点进聊天页面,话是从聊天列表里看的,所以退出微信,那个红色的1还挂在微信图标右上角,一副无人窥视过的样子。   王希把手机按灭,放回原位,然后打开电视,坐到最远的地方看晚间新闻。   韩泽披着浴袍出来的时候,状似随意地走到床边,一边擦头发,一边拿起手机查看,态度神情要多自然有多自然。   王希发誓他洗澡的时候肯定就想起来没拿手机了,但不敢让她再拿进去,因为那就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公司来电话了,有急事,”趁着韩泽看手机的当口,王希忽然出声,带着显而易见的遗憾,“我得马上回去。”   韩泽讶异抬头,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闪过,但很快被不舍取代:“一定要回去吗……”   可惜,王希实在看过太多人了,韩泽,还是嫩。   “嗯,没办法。”王希说着起身,颇为恋恋不舍似的。   韩泽轻轻叹口气,眼里倒真是一往情深了:“那你下次什么时候再过来探班?”   王希很欣慰,起码自家艺人演技还行:“再说吧,最近你知道的,冉霖那边……”   “趁早把他踢还给康回得了。”韩泽皱眉打断。   王希乐了,也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情。可能她太过宠韩泽了,于是让对方产生了可以肆无忌惮表达意见,并且自己都会全盘接受的错觉。之前她只觉得韩泽提的一些要求让她为难和低落,现在跳到外围来看,就幼稚得近乎可爱了。   “好好休息吧。”王希淡淡看他一眼,拿过包,转身离开。   韩泽在王希走后,蹙眉进行了短暂思考,但没觉出哪里不对,回过头再看微信,轻轻舒出一口气,觉得幸亏自己调了静音,王希又坐得很远看电视,不然又得编瞎话解释,烦。   甩甩头,韩泽开始回微信,一边打字,一边带上轻快笑意——【说了别给我发信息,就不能乖一点。但是,老女人走了[哈哈]】   ……   直到出租车上了机场高速,王希的心才慢慢静下来。没有莫名其妙的笑,也没有痛彻心扉的哭,就是有点空,但很平静。   当初和韩泽在一起的时候她就知道没结果,但有时候一个人久了,总会贪恋陪伴,哪怕是没有结果的。   幸而兜兜转转,她安然无恙地出来了,其实自己没亏,作为一个老女人,她其实是占了便宜的。所以她也没准备报复韩泽什么的,没这个冲动,也没这个道理。   工作永远比男人靠得住,这是二十岁的王希一直坚信的。   如今到了这个岁数,王希觉得二十岁的自己真是冰雪聪明。   说有事要回北京,也不算是骗韩泽,因为真的刚刚收到一条消息。   近期以来,这是唯一让她高兴的消息。   司机把车在航站楼面前停住,王希付了钱,下车拉着箱子往里进。   晚上八点半的机场依然很热闹,王希穿着无袖T,露出的胳膊上没有一丝赘肉,九分裤勾勒出她纤细修长的美腿,一双细跟高跟鞋走起路来都带风。   除了近距离才能看清的眼角纹路,浑身上下再没有能出卖她年纪的地方。   买了最近一班回北京的机票,王希拉着行李箱进入贵宾休息室。找了个僻静角落,她才坐下来给冉霖打电话。   响了三声,那头才接:“希姐?”   嘈杂的环境音让王希皱眉:“你在外面?”   冉霖:“嗯,玩平衡车呢。”   王希愣住:“《薄荷绿》已经……”   “公布主演了,”冉霖不以为意,“我看见微博了。”   王希在自家艺人的声音里除了云淡风轻,还真听不出其他,不由疑惑:“那你现在玩平衡车是……”   “锻炼,”冉霖一派理所当然,“两千大洋买的呢,我得踩够本,把损失弥补回来。”   王希莞尔:“你这是变相和我哭穷吗?”   冉霖:“哭穷能改变合约抽成吗?”   王希斩钉截铁:“不能。”   冉霖似乎乐了一下,王希听不太真切,不过电话里的声音倒很快正经起来:“希姐,你今天不是去探班吗?”   王希脸上的笑意渐淡,轻声道:“探过了,现在机场呢,等下就回来了。”   冉霖意外,下意识道:“这么急,也太辛苦了吧。”   其实挺普通的一句话,说不定冉霖只是客气,但王希还是觉得心里一阵熨帖。   这是她这晚上听见的最顺耳的话。   “不急不行啊,”王希垂下眼睛,声音不自觉带上笑意,“万一又被人抢走了呢。”   冉霖:“……”   咣!   电话里传出的巨大声响吓了王希一跳:“怎么了?”   “没事,”电话里的自家艺人倒吸凉气,怎么听都是个龇牙咧嘴的样子,“撞垃圾桶上了。”   王希简直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你不是自诩‘朝阳车王’吗!”   冉霖羞涩:“车王也有追尾的时候。”   王希:“摔着哪儿没?”   冉霖:“放心吧,带着护具呢,我多惜命。”   王希忍俊不禁,感觉整个人都舒缓下来,一晚上的负能量,到这里,碰上了小太阳。   “希姐,”电话里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你刚说怕让人抢走,是不是……又有新的机会了?”   冉霖知道自《薄荷绿》被放鸽子之后,王希一直在拼命为他找下一个机会,而随着电视剧的热度往下走,她的压力甚至比自己这个艺人还大,即便她尽量掩饰,但言谈之中还是能感觉到那种焦灼的。   而刚刚一接电话,冉霖就听出来王希微妙的变化了,焦灼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从容,加上后来王希的暗示,很容易就联想到好消息。   只是冉霖最近的空欢喜太多,有点心理阴影了。   “三天后给剧本,半个月后试戏,”王希料到他能猜出来是机会,但他肯定猜不到是哪个,“《凛冬记》,影版。” 第66章   王希以为在她说出这几个字之后, 冉霖会高兴得跳起来, 可等了好一会儿,电话那头竟没有半点回应。   王希疑惑, 怕他想岔了, 又补充说道:“虽然原著小说本身热度一般, 但主投的几个资方都很看好这个项目,绝对会是一个不差钱的商业大片。当然我知道, 这种所谓的东方魔幻, 口碑上可能不太乐观,但按照现在计划, 档期会选在后年的大年初一上, 只要宣传好, 票房和热度都是实打实的,而且能参与这种大制作,本身就是咖位的证明……”   “希姐,我不是担心那些, ”电话里的艺人轻声打断他, 语气里听得出喜悦, 但蒙在喜悦上面的,还有一层担忧,“这种投资的电影能给我试戏的机会,就算是我高攀了,我知道好歹。但是……韩泽已经在拍剧版了,我这边如果再演影版, 到时候两边打擂台,怎么办?”   冉霖问得隐晦,王希却听得明白。   都是同公司的艺人,如果剧方和影方掐起来,如果剧粉和影粉掐起来,作为演员,他和韩泽要怎么办?   都是同一个经纪人,如果两边争口碑,争演技,争人气,作为经纪人,她又要怎么办?   王希接下冉霖经济工作的时候,觉得这孩子有脑子,可合作到现在,她才明白,那叫有心。   冉霖问这些不是在打退堂鼓,王希听得出他的底气,他没在怕的,他顾虑的,永远都是周围人的处境和感受。   “先别想其他人,就说你自己。”王希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如果你已经接了这部戏,你要怎么办?”   “尽我最大努力把戏演好,然后……”冉霖停顿一下,才道,“用实力说话。”   王希意味深长:“输了也坦然?”   冉霖更意味深长:“如果输得光明正大,我就心服口服。”   王希微微挑眉,如果她没听错,冉霖这是正式跟她叫板了,她的私心一目了然,谁也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电话那头的冉霖其实也有点忐忑。   要在平常,这种没必要的暗示其实不用说,王希的天平都斜成对角线了,不大可能因为他的一句话就自我反省,说不定还会增加矛盾。可是今天的王希总让他感觉哪里不一样,无论是和他说话的语气还是整个人的状态,都呈现出一种“值得说些心里话”的气场,况且王希能打电话过来告诉他拿下了影版《凛冬记》试戏的机会,就已经表明了作为一个经纪人的态度,所以冉霖一冲动,也就说了大实话。   但冉霖的真情实感里,不只有腹诽,也有真心的感激:“希姐,能有这个试戏机会,我真的很高兴,谢谢你。”   短暂的安静里,王希其实正在飞快动脑地组织语言,想着什么样的说法才能在不挑明她和韩泽的情况下,让冉霖相信,她已经不会再厚此薄彼了,就全心全意做个称职的经纪人。   哪知还没组织好漂亮的说辞,那边就把才冒头的刺收回去,递过来一朵花。   暗香浮动,淡淡芬芳。   先前整理的那些很自然就散了,大脑停下,耳边再没有思维的转速声,只剩有节奏的心跳。一下,两下,不疾不徐地传递着它的想法。   王希听见自己说:“没有什么该怎么办的,大家都把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做好,剩下的,交给观众和市场。”   冉霖彻底踏实下来,终于可以放心把眼睛嘴巴弯到一起:“好。”   又聊了一些得到机会的过程,临挂电话之前,王希问:“你跟谁学的?”   冉霖蒙了下:“嗯?”   王希没好气道:“扎一针,再给颗糖。”   冉霖得意:“自学成才。”   结束通话,冉霖就抱着平衡车回了楼上,气还没喘匀,就迫不及待给陆以尧发了微信,通报这一好消息——【我要去试戏影版《凛冬记》了![转圈圈][撒花][心]】   发完,冉霖才反应过来,陆以尧明天就要飞去厦门,进组拍摄新电影了,现在肯定正忙着收拾准备呢,他应该沉住气,起码等拿到剧本再说的。   但一遇见好消息,手就不听大脑使唤了,那叫一个快。   冉霖没好气地拍了手背一下,觉得自己果然不是什么能干大事的人。   就在这种既兴奋又懊恼但还是惊喜占了大部分的心情里,陆以尧的信息回了过来——【影版?耀星参投的那个?】   突然出现的公司名让冉霖有一瞬间的呆愣,费了半天劲才想起来,好像是上次民国趴时,遇见的那位青帮彭少爷的家族企业。   当时彭京与好像提过,他们公司有很小部分的参投,不过这个话题也没深聊,后面就淡忘了。   倒不想陆以尧还记得这么清楚。   【嗯,就是那个。】   不过让陆以尧一提醒,冉霖却有点不自觉多想了,立刻又补一条——【希姐说她通过关系找到制片人的时候,对方很敷衍,根本没和她聊上几句话,她以为没戏了,结果今天忽然发条信息说来试戏吧,而且态度变得很积极,你说会不会是彭京与在背后帮忙?】   陆以尧——【不好说,我问问吧。】   冉霖——【不用,你们也不算太熟,不值得问这么个事还让你搭面子,我让希姐联系,如果真是,我肯定要好好感谢,就算不是,他投得再少也是资方,沟通一下感情没坏处[嘿嘿]】   陆以尧——【不用那么麻烦,我直接问就行,他现在就坐在我对面。】   陆以尧——【[图片]】   冉霖——【……你把他拍这么丑他没意见吗?】   陆以尧——【他不知道,我说我在自拍。】   冉霖——【好样的。】   不对,这不是重点!   陆以尧不是和彭京与不熟吗?为什么会在进组前一天单独和对方会面?!   陆以尧——【[图片]】   陆以尧——【老霍也在,有图有真相,商务聚会,君子坦荡荡。】   冉霖——【就算不发照片我也相信你啊[害羞]】   陆以尧——【那可能刚刚的醋味是我的错觉[比心]】   冉霖没词儿了,蓦地,心情复杂。   如今的陆以尧已经度过了“只说情话”的初级阶段,现在是“情话 调戏”的中级阶段,而自己并没有跟上恋人的步伐,于是十次微信交锋,九次落败,还有一次会被人直接按到地板上摩擦……呃,不能深想,容易回味。   ……   今天这个局,陆以尧还真是特意托霍云滔组的。   自从上次和老友聊透了自己未来发展的方向,陆以尧就认真思考起可行性方案来。想转行,和真正转行,是两码事,别的不说,他手头还有两部电影、一部电视剧和若干广告代言,都是白纸黑字签了合同的,不可能说转行,就毁约不做了。   但履行这些合同,不影响他开始筹备未来,第一步,自然就是要多认识人脉,多了解业内规则,玩法。   建一个公司很简单,拿钱注册就行,但真的要把这门生意做好,里面学问大了。   即便陆以尧已经在娱乐圈里混了些年头,但艺人和商人看待娱乐圈的角度是截然不同的,看的东西也大相径庭,陆以尧只能抓紧用空闲时间,多看,多思,多学。   当然这些话不可能对彭京与说的,霍云滔约的时候,也不过是说自己回国了,所以拉着朋友们聚聚。   转行这件事现在除了霍云滔,再没第二个人知道,陆以尧连姚红都还没讲。倒不是想瞒着经纪人,而是这些天姚红家里出了点事,已经让她忙得很心烦了,所以陆以尧不想再给她雪上加霜,反正转行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等上半个月一个月再说,也无妨。   彭京与很忙,陆以尧也很忙,目前就霍云滔比较闲,于是从中协调半天,最终把聚会定在了陆以尧进组的前一夜。   彭京与欣然赴约。   说也奇怪,上次Party上陆以尧也没怎么和他热络,但他对这个人的印象竟然还不错,想来想去,也只有爱屋及乌一个解释——他对冉霖的印象是真的蛮好,所以看起来和冉霖关系不错的陆以尧,在印象分上得到了加成。   再来陆以尧和霍云滔好得一个人似的,他交了这个朋友,也没坏处。   聚会地点是一家私房菜会所,霍云滔定的,位于黄金商区,但闹中取静,自成一方庭院。如果不是霍云滔发的定位,彭京与都不知道这里还藏着这么一家会所。   装修淡雅,环境素净,客人也不多,一走进就让人心情慢下来。   三人也就在这种舒心的氛围里,吃吃美食,喝喝美酒,聊聊美事。当然话题都是在娱乐圈里打转的,彭京与发表高见的时候,陆以尧也会一改从前饭局上的应酬敷衍,认真听,用心讨论,而且多数时候,不再把自己当成艺人,而是站到更宏观的层面,思考问题。   霍云滔原本只是旁听,但听着听着,也跃跃欲试,毕竟他已经开始接手集团事务,虽然主方向不是娱乐业,但聊到资本运营,那就各领域互通了,于是三个“生意人”越聊越嗨,场面颇有点“大佬们的年轻岁月”的架势——冉霖的信息就过来了。   正在侃侃而谈的彭京与停下话头,看着陆以尧拿起手机,和电话那头的人发信息。   陆以尧的表情很平静,就是一个普通发信息的样子,但要仔细看,就能发现他眼里的笑意,而且不光是笑,还带着甜蜜的宠溺。   彭京与不出声,只静静观察,几乎可以断定陆以尧在谈地下恋情了,却不想刚拿起酒杯浅尝一口,就见陆以尧抬起头,眼神间似有感激:“《凛冬记》的事,冉霖说谢谢你。”   与预料完全不相符的“人物”和莫名其妙的“谢谢”,让彭京与一时呆愣,忘了正在做的事,于是维持着酒杯怼在唇边的懵逼状,久久没回过神。   幸而,霍云滔发声,虽然不是对着他——   “冉霖来的信息?”   陆以尧很自然地冲老友点点头。   他和冉霖是“朋友”,这点在彭京与面前不用避讳,霍云滔对此也是心领神会,所以一唱一和,十分默契。   不过对于这件事本身,霍云滔也实在好奇:“《凛冬记》……就是你之前说冉霖被抢走的那个电视剧?还没开拍吗?又抢回来了?那和京与有什么关系?”   霍公子的四连问,生生把彭京与唤醒了。   刚回神,就听见陆以尧条理清晰地逐一回答:“不是之前被抢的那个剧版,是同一个故事的电影版,耀星也有参投的,冉霖刚得了试戏的机会,本来只是想告诉我一声,结果知道我正和彭公子吃饭呢,就托我转达一下谢意。”   语毕,陆以尧把视线自老友这里,重新挪回彭京与身上,眼中感激之情不减。   彭京与这下听明白了,于是对着这么真挚的谢意,就有点心虚。   “那个,这里面可能有点误会……”彭京与总算想起来把酒杯放回桌面,然后才斟酌着委婉道,“首先当然是恭喜冉霖能有这个试戏机会。但《凛冬记》吧,耀星的参投实在小到可以忽略不计,所以在演员的选择上,我们基本是没什么话语权的……”   陆以尧心中了然。   事实上在彭京与一脸“发生了什么”的茫然时,他就大概猜到了,这事和彭京与没关系。但越是这样,越要把“感谢”说在前面,这样平白承担了谢意的人,总是难免愧疚……   唉,陆以尧在心里叹口气,自己真是太诡计多端了。   然而自我反省不影响陆老师继续客气:“这样啊,那可能是误会了,不过‘谢谢’不白说,以后冉霖试戏什么的,彭公子要有能说上话的地方,也请费心帮忙照应照应。”   “那是自然,”彭京与总算等来了能扬眉吐气的时候,几乎义不容辞了,“就算没有你和云滔的关系,我和冉霖也算朋友了,能帮肯定要帮的!”   霍云滔轻咳一声,幽幽道:“你才刚说完你们没参投多少,话语权小到可怜……”   彭京与一个猛转头,愤而怒视。   霍云滔笑容特灿烂地举杯过来和他放在桌上的杯子碰了下,清脆声响中,自顾自干杯。   彭京与恨得牙痒痒,但人家已经自罚一杯了,他又没辙。   一想到以后霍云滔永远在国内扎根了,彭京与就觉得自己的朋友圈蒙上一层阴影。   “话说回来,”见这二位没打算继续掐了,陆以尧重回正题,“如果不是你这边的话,那会是哪方的意思?以冉霖现在的咖位,这个机会挺难争取的。”   彭京与歪头想了半晌,没想出所以然来,索性道:“等着,我帮你问问。”   陆以尧等的就是这句话,双眼再次发出“感恩光线”。   彭京与被看得特有使命感,立刻开始翻手机通讯录,大有不帮陆以尧问个明白誓不罢休的架势。   霍云滔看得感慨万千。   连陆以尧这浓眉大眼的,也开始学会耍心眼了,真是不怕演员得影帝,就怕演员做生意,精明的头脑超凡的演技,不在商海里大杀四方都对不起以前背过的剧本!   彭京与到旁边打电话的时候,陆以尧也抽空给冉霖回了信息——【和彭京与没关系,他正帮着问呢,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冉霖的手机显然没离开身边,很快回复——【大制作来找我试戏,当红男星在帮我探秘,还一个影业公司董事长儿子替我打听,我现在感觉自己一手遮天,可有势力了![酷]】   陆以尧哭笑不得,忽然特别想把人搂到怀里揉一把。   他想给冉霖回,这算什么有势力,真正的势力是剧本随便你挑,角色随便你选,只有你抢别人,没有别人截胡你,只要进去演,就是绝对一番,这才叫势力。   可没敲完半句,他又删了。   两个人恋爱到现在,冉霖所有的事情都和自己共享,但却从来没说过一句“陆以尧你帮帮我”。像今天打听事情原委这种不算,而是那种真正意义上的“帮”,比如介绍角色,联系牵线,争取机会等等。   即便他陆以尧一个人的人脉和能力有限,还有姚红呢,还有霍云滔呢,从他和冉霖在一起那天开始,他们的资源其实就已经可以共享了。圈里很多情侣档和夫妻档都是这样,资源共享,利益同体,而且多半都是1 1>2的效果。   自然,他和冉霖是没办法公开这样操作的,但私底下,能帮衬一把就帮衬一把,几乎是天经地义的事——可冉霖从来没张过嘴。   陆以尧相信,那人都没想过这些。   冉霖喜欢他,就是单纯的喜欢他,和他是谁,他咖位如何,他家庭怎样,朋友是哪些,都没有关系。   可越是这样,陆以尧越想给他更好的,而越想,越意识到自己能做的还远远不够。   如果抛开性别,陆以尧觉得自己亲爹会非常喜欢冉霖,因为后者让他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想要拼尽全力奋斗了。   “嗯嗯,好的,谢谢了,改天请你吃饭。”彭京与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回来坐到原位,随后挂了电话。   陆以尧和霍云滔一齐抬起头。   “问着了。”彭京与一脸骄傲,每根头发丝都飘荡着“快来称赞我”的气息。   陆以尧和霍云滔屏息等待,全部注意力都在“答案”上,丝毫没接收到“求夸奖”的信号。   场面陷入微妙而尴尬的安静。   彭京与绝望放弃,清了清嗓子,说了刚问来的消息:“这部戏最大的资方是盛世传媒,据说是他们有个高层刚看完《落花一剑》,特别喜欢,钦点的冉霖。”   “既然是钦点,那试戏就是走个过场?”霍云滔迫不及待地问,不知道为嘛自己也关切起来,跟冉霖经纪人似的。   “那倒也不是,毕竟投资很大,不能脑袋一热就拍板,所以试戏那天应该会让制片人过来把把关,只要冉霖演得OK,应该就是他没跑了。”彭京与说完像想起什么似的,又补充道,“《落花一剑》之后冉霖的热度和口碑都不错,难得有颜又有演技,资方应该也有这方面的考量。毕竟魔幻大片你懂的,容易有槽点,如果演员演技撑得住,还能挽回点口碑分数。”   陆以尧大概听明白了。   难怪冉霖说制片人的态度前后不一,八成之前压根没把冉霖放到视线范围内,后来上面发话了,才又急忙联系的王希,所以在王希这边,就显得有些突然。   虽然自己没帮上忙,但一想到冉霖靠自己的戏,搏来了机会,陆以尧觉得自己也跟着骄傲起来,简直想抱着冉霖全世界飞奔,让每个人都知道这家伙演起戏来有多光芒万丈。   没得到表扬什么的,彭京与也就忍了。   但同桌这两位,一个热情得像冉霖经纪人,一个不知道在那里暗爽什么,真的让人非常费解啊!   要不是知道他们是朋友,彭京与妥妥会把这俩人当成冉霖铁粉!   ……   【钦点的我?!!!!!】   【对,你在落花里的表现不只是亮眼,而是惊艳,他一看完就和制片人说,凛冬记必须找你。】   冉霖一言难尽地看着刚收到的信息,沉吟良久,问——【这是彭京与讲的,还是你自己脑补的。】   陆以尧——【后者。】   冉霖——【那就不用说得这么逼真了!】   陆以尧——【事情的原貌也一定就是这样,因为我脑补不出其他可能。】   冉霖——【那是因为你喜欢我!】   陆以尧——【对啊。】   暴击。   而且是毫无预警的,暴击。   冉霖缩在沙发里,吉娃娃似的又扑腾又打滚,一个没小心,整个人掉到地上,懵了两秒,才又重新咧开嘴。   冉霖——【试戏我会加油的。】   陆以尧——【签下合同我给你庆功。】   冉霖——【怎么庆[超期待]】   陆以尧——【以身相许[心]】   冉霖——【……】   到底谁给谁庆啊!   ……   王希说的是三天后,实则两天后,剧本就到了冉霖手里。   王希送剧本过来的时候,冉霖正在跟着微博里某美食博主的菜谱,做西红柿炖牛腩。在博主的描述里,这道菜非常简单,几乎是入门级别,结果冉霖忙活一上午,才把满满一砂锅炖上,王希来的时候,冉霖正好关火。   一进玄关,王希就闻到阵阵肉香,讶异道:“你做饭了?”   冉霖有点不好意思,咕哝着解释:“反正闲着也闲着,不能总叫外卖……”   王希没再说话,默默换上拖鞋,总觉得“反正闲着也闲着”这种话,特别打击她作为一个经纪人的自信心。   很不幸,冉霖说的还是事实。   “西红柿炖牛肉?”走进客厅,没等在沙发里坐下,王希就闻出来了。   这回换冉霖惊讶了,原来自家经纪人“敏锐的嗅觉”不限于工作领域。   王希一看冉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虽然有点煞风景,还是提醒:“偶尔吃吃行,可不能总这么吃,脸稍微圆一点,上镜就很明显。”   冉霖哭笑不得:“放心,你就是想让我总吃我都不答应,做起来太麻烦了。那个博主还说简单,欺骗我感情。”   王希叹口气,难得和自家艺人就厨房领域分享心得:“记住,只要主材料是肉,这道菜绝对就是硬菜,不可能不麻烦。”   冉霖总觉得这话里话外都流露出“厨房苦手”的气息,故意问:“希姐,你会做饭吗?”   王希语塞,良久,谨慎道:“会……一点。”   冉霖:“比如?”   王希:“炒鸡蛋。”   冉霖莞尔:“嗯,也算肉菜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冉霖索性留王希坐下来吃中午饭。王希也不赶时间,便一口答应。   结果一锅西红柿炖牛腩,被他俩消灭得精光,过程中冉霖一度怀疑,王希之前“脸圆上镜明显”的提醒,是为了让他在下筷子的时候犹豫,以便她能捞走更多。   “也不知道以后哪个姑娘那么福气,能找到你。”吃饱喝足,王希似有感慨。   冉霖倒了两杯水,一杯给自己,一杯递到已经坐进沙发的王希手里,同时自己也坐到旁边,才一声长叹:“是啊,多有福气。”   王希看着有趣,问:“你偷着乐什么呢?”   冉霖瞪大眼睛看她,努力让一张脸毫无笑纹:“有吗?”   “有,”王希指指他的眼睛,“全是得意,都在这里呢。”   冉霖不再反驳,一副“我就喜欢听夸奖”的顽皮模样。   王希也没再多想,拿过之前就放到茶几上的剧本,言归正传:“先看看吧。”   冉霖其实也有点等不及了,但谁让王希来的时候正好午饭出锅,民以食为天,他们只能坚守华夏民族的优良传统。   冉霖一看,就是一个小时。   王希没说话,只在旁边安静地玩手机,等。   所以说先吃饭也是必要的,不然真等聊上工作,怕是直接吃晚饭了。   冉霖的客厅里摆了许多绿植,不光是满眼绿意,空气中也飘着淡淡草香,所以即便这样没人说话,也不会觉得时间难熬,反而有种惬意的静谧。   电影剧本不厚,但一个小时,也只够他从头到尾简单过一遍,主要是看看人设,整部电影的风格,以及剧情的大体脉络。   但是越看,冉霖越惊讶——电影和电视剧,几乎是两种风格。   《凛冬记》的原著并不算特别出彩,属于比较常见的玄幻爱情故事,其中的情节走向又有些武侠小说的风格,杂糅到一起,就成了一本什么都沾一点,但什么都不精,也并没有开创出太多新东西的商业小说。   阅读的愉悦性还是有的,但读完也就完了,所以它的名气,多半还是依赖了出版社的营销运作。   但毕竟故事一般,再运作,也有限,最终也只是形成了一定的粉丝群,没有真正爆起来。   之前剧版的剧本,故事主线没变,只是删掉了一些原著中可有可无的情节,又增加了一部分编剧或者资方认为精彩和符合观众口味的原创情节,整体改动不大,还是按照小说的脉络来,所以当冉霖看完剧本,回过头再去看原著时,感觉特别流畅,因为基本已经被剧透得差不多了,只是换汤不换药。   可如今原著和电视剧的剧本都看过,忽然对着这么一个电影剧本,他就有点……惊喜。   这个惊喜倒不是说故事多么的精彩纷呈,但比起剧版略显杂乱的故事,电影版反而更精简,没有强行在一百二十分钟里塞进去全书内容,否则那样只能是每一个段落都走马观花,最后成为匆匆一瞥。   影版剧本只选取了原著的前三分之一,但很用心地进行了二次创作。剧情逻辑和情感逻辑都很清晰,剧情展开更深入,情感层次更细腻,原著里有些语焉不详或者干脆含糊过去的地方,剧本里都做了很好的补充和原创,使得最终呈现的故事完整而丰满,人物也很立体。   要知道以特效为优先的国产魔幻大片,能讲清楚一个完整的故事,就已经成功一半了。   是的,魔幻。   原著和电视剧本都走的玄幻言情,但在电影剧本里,清新的玄幻风格有一些黑化,最后成了实打实的魔幻风,但主角,却还是翩翩少年,于是在这种反差里,代表“反抗”的少年,更像是一股清流。   《凛冬记》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故事就开始在一个只有夏季的村庄里。这是男主出生的地方,也是他成长和觉醒的地方。但在故事的三分之一处,男主为烈日炎炎了几百年的村庄求来了一场雪和几日凛冽的冬,便离开这里,和青梅竹马的女主踏上了更广阔也更艰险的征途——不过这些,真的就和“凛冬”两个字,没有任何关系了。   冉霖看原著的时候,没觉得这部分有多精彩,毕竟故事才刚开始,背景要交代,世界观要搭建,男女主还都是懵懂无知的状态,各路劫难还没来,只是一个简单的“男主因缘际会上了九重天,当面恳请掌管这片北方世界的‘北天帝’给村里下一场雪,降几日冬”的奇遇,男主在这个过程中觉醒了力量,获得了本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几乎只是全书的引和起,连承转合都算不上。   可电影剧本恰恰选的就是这一段。   冉霖不确定是片方惦记着拍二三四部,还是编剧和资方都觉得这一段才最有改编空间,总之,在原著里不起眼的段落,在这里被丰满得有血有肉,有热血沸腾,也有潸然泪下,背景扎实,细节幽默,还埋了很多包袱,最后抖开的时候,有逗趣,有惊艳。   剧本里,村庄千百年来只有炎夏,这在世世代代村民的认知里,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对于他们,这世上没有四季,只有一季,那就是夏。常年的高温让这里的村民多半短寿,年岁最长的也只活到五十。仿佛被诅咒一般,这里的土地种不活任何庄稼,只能种一味药草——甜丹草。药草一年两熟,故而每年四月和十月,村民会将收割来的药草全部供奉到“大仙庙”里,三天不许接近,三天后再来庙中,药草全部不见,但会多出五袋种子,其中四袋是甜丹草种子,一袋是粮食种子。   按照村里老一辈流传下来的说法,药草是“大仙”拿走的,一袋粮食种子则是大仙的报答,剩余四袋甜丹草种子,则是村民下半年的“任务”。   村里的土地,除了甜丹草,只有大仙留下的粮食种子能有收成,这也成了村民唯一活命的依靠。几百年来,村民就在这样周而复始的耕作——收割——进贡——再耕作里,由生到死,世代更迭。   也曾有村民想过逃离村子,但四周都是险峻山峰,还有湍急的河流,逃离者,要么自此失踪,要么横尸荒野。或许失踪者里也有成功的吧,但没有人回来告诉村民,外面是什么样。   直到有一天,一男一女两个少年在高崖下面玩耍,于河中救起一名失足落崖的教书先生,先生告诉他们,这里很奇怪,因为外面的村镇都有四季,这里却只有夏。   村民说先生妖言惑众,竟将他捆起送到大仙庙里,希望大仙不要降罪于全村。教书先生被捆在大仙庙里三天,无村民敢接近,只有少年悄悄给他送些食物和水,三天后,大仙没来,教书先生还是活蹦乱跳,于是村民觉得或许大仙觉得教书先生罪不至死,也便放了他。   教书先生就这样在村里住了下来,一边尝试找路离开,一边给少年少女讲外面的事情,于是渐渐地,少年对村子里的事情越来越疑惑,终于在十月里丰收进贡的那天,悄悄躲在大仙庙里,倒要看看来收草药的大仙究竟长什么样。   结果来收草药的,只是两个天兵喽啰。或许他们在天上都是被各方神君们踩在脚下的,可在这里,他们却在交谈中尽情地对村民奚落、蔑视和鄙夷。   交谈中,少年才得知,甜丹草是九重天上“北天帝”最喜欢喝的酒的酿制材料,而这种药草只能长在凡间,所以北天帝才在几百年前,选中了这里,作为甜丹草专门的种植地,为了方便控制村民世代老老实实耕作,在周围起了山,布下河,生生将这里与外界隔绝。   在他们看来,甘愿生生世世种草药,傻乎乎供奉大仙的村民,又傻又蠢,贱如蝼蚁。   愤怒的少年弄出声响,天兵发现,竟要杀他,千钧一发之际,少年身体中的力量觉醒,将天兵打得逃回九重天,而自己也昏迷了三天三夜。   苏醒后的少年既困惑于自身力量的来源,又坚定了要为村里讨回公道问个明白的决心,后来终于和山中认识的伙伴们一起,冲上九重天,于一番大战后,毁了酿制甜丹酒的“北仙泉”,并以巧计胁迫北天帝,平了天堑,通了道路,为村里要回了丢失的春秋冬,同时也解开了自己的力量和身世之谜。   剧本的结尾,村里迎来了几百年来,第一个凛冬,寒风呼啸,大雪封村,可家家炊烟,欢声笑语,盼着来年瑞雪融化,土地复苏,真正开启属于他们自己的日子。   “怎么样?”见冉霖合上剧本,王希放下手机,好奇地问。   接到剧本的时候她已经先看过了,但还是想问问冉霖的意见。   冉霖抬头看向经纪人,心里还翻滚着誓与北天帝决一雌雄的热血:“上次看《凛冬记》剧本的时候,我以为我是个侠客,但现在我才发现,原来我要演的是个……”   王希:“英雄?”   冉霖莞尔摇头,目光却愈发坚定:“斗士。” 第67章   送走王希, 冉霖就给陆以尧发了信息, 但他知道对方白天肯定忙着拍戏,所以发完就继续捧着剧本沉浸在小斗士的世界里了。   《凛冬记》的男主, 也就是那个少年, 名叫小石头, 前期好奇,善良, 顽皮, 有一些反抗精神,但看到后面, 尤其是组团上九重天捣毁北仙泉时, 真是恣意傲然, 斗气全开。   面对掌管仙泉,大骂他们犯了永世不得超生之罪的“北天司酒官”,小石头一句质问,就让他没了电。   他问, 喝不上甜丹酒, 北天帝还能不能活?   北天帝自然不靠这口酒活着, 不过是喜欢甜丹酒罢了。可司酒官不能答,因为这个问题本身就是对北天帝的大不敬了,无论回答能或者不能,都是犯了天规忌讳。   那好,答不上,这酒池也就别要了。   于是小石头每质问一句, 手中那把火林里灼烧锻造了百年的炎铁锤,就要轮起来狠狠敲碎一块酒池壁。   质问到最后,甜丹酒池成为废墟。   冉霖看得热血澎湃,可脑中那个“小石头”的形象却怎么都没办法固定下来。时而是捣蛋少年,时而是凛然斗士,时而挺拔修长,时而虎背熊腰,反正变幻来变幻去,都没办法和自己画上等号。即便他强行用自己的形象去替换脑内的“小石头”,可两个人影总是贴合不到一起去,就像不带3D眼镜去看的3D电影,重影飘忽得厉害。   揣摩角色最重要的就是代入感,如果不能把自己代入进去,那怎么演的感觉都不对。   冉霖也知道,这才刚拿到剧本,不必操之过急,但知道不代表能克制住,往本子里套艺人形象简直是演员的本能。像小石头这个角色,在村子里天真好奇顽皮的部分,冉霖还能勉强往自己身上套套,一上了九重天,他实在想象不出自己大战四方的样子,这种战斗力指数倒适合顾杰……   不,如果是顾杰,他根本不会一句句去质问司酒官,八成就是朝弟兄们一挥手——废什么话,砸!   冉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想到了这位伙伴。   可能是前阵子夏新然解散群之后,他一直有点挂心顾杰的反应,但顾杰那边好像一直也没什么反应,于是这个事情就一直悬在那里,时不时就会窜出来,让人惦记。   事情就是这样,不想也就不想了,一想,尤其没有其他事情来打断,就忍不住想弄个究竟。尤其脑内的“顾杰版”小石头挥之不去,群架打得正嗨呢。   冉霖索性放下剧本,给夏新然发信息——【忙呢?】   石沉大海。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夏美人很忙。   冉霖索性拿着手机回到卧室,躺进床里,想着小憩片刻,放松一下长时间看剧本造成的神经紧绷,顺带着再等等回信。   不料一憩,就睡着了。   七月初的下午三点半,阳光正烈,可卧室开着26℃的空调,清爽宜人。冉霖做了个回顾历史的梦,梦中时光退到漂流记,三亚那期,他们在陆以尧的别墅里给夏新然过生日。一切都和记忆中的场景别无二致,完美还原,直到……摄制组提前收工。   还没开始真心话大冒险,节目组就都撤了,只剩下他们五个,转着酒瓶玩游戏。后来转到陆以尧。张北辰向他提问,你和冉霖是什么关系”。陆以尧拒绝回答,选择大冒险。于是张北辰提出的大冒险是——陆以尧和冉霖一起在衣柜里面待十五分钟。   梦中的冉霖好像是蹦蹦哒哒就跟着去了,于是当衣柜门关上,幽暗封闭的空间里,无数挂着的衣服中间,两个人紧挨着,呼吸交织着呼吸,气温逐渐升高。   终于,陆以尧忍不住,开始解他的扣子。冉霖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完全是默许的状态。哪知道解到一半,陆以尧的手机忽然响了——   叮咚。   冉霖握住他的手,阻止他继续,说你微信响了。   陆以尧说这时候了谁还管微信,你只需要看着我,别分心。   冉霖想听他的,可——   叮咚。   叮咚。   叮咚。   叮咚。   微信的提示音好似催命符,就在耳边……呃?   冉霖艰难睁开眼,茫然了几秒,思绪渐渐清明——他就知道那么美的独处机会一定是做梦!   睡眼惺忪地在枕头边摸了两下,总算摸到手机,冉霖举起来,打个哈欠,总算看清了屏幕——   夏新然——【忙完了。】   夏新然——【正好想找人聊天呢[哈哈]】   夏新然——【?】   夏新然——【你最近不是没通告吗?哈喽?】   夏新然——【敲一下门就跑的都不是人![抓狂][抓狂][抓狂]】   冉霖相信,他要是再不回,这人能甩电话过来。   因为前一天他才和夏新然说完,自己这阵子都宅在家里。   冉霖——【来了,刚才睡着了。】   夏新然——【太幸福了吧……】   冉霖——【我倒希望工作能忙起来[允悲]】   夏新然——【我刚才录了一个超级无聊的节目,真的,我觉得神一样的后期也救不了,尴尬疯了。】   冉霖——【[摸摸头]】   夏新然——【找我什么事?】   冉霖——【你解散微信群之后顾杰那边一直没反应吗?】   夏新然——【有啊,我让他自己悟,他很快就猜出来是张北辰截胡你的事了。】   冉霖——【……】   夏新然——【呃,我好像没和你说?】   冉霖——【是的!】   夏新然——【最近实在忙得有点晕头转向了[害羞][害羞]】   冉霖看着那两个害羞的红脸蛋,已经摸出套路了,夏新然这位伙伴,只要一卖萌,那就是心虚了。   夏新然——【干脆这样得了,找时间咱们三个出来吃顿饭,当面聚聚。】   冉霖没想到夏新然会这么提议,直觉问——【你俩有空吗?】   夏新然——【顾杰那边没问题,他最近把能推的工作都推了,就准备何导那个片子呢,所以只要我这边能腾出来时间就行。】   冉霖——【那敢问夏大明星能腾出来时间吗?】   夏新然——【和你们见面,毁约也得来[摊手]】   冉霖——【应该把这句话截图给你经纪人。】   夏新然——【……】   夏新然——【行了,定好时间地点告诉你。等我消息。】   冉霖“OK”的表情还没发出去,微信里就弹出了陆以尧的视频邀请,吓了他一跳,连忙接通,屏幕上很快出现一张帅气的脸,看背景,应该是酒店房间。   可现在才下午四点半。   “收到剧本了?”陆以尧一看见他,眼里就带上笑意,声音低缓柔和下来。   “嗯,中午希姐送过来的。”冉霖翻了个身,仰躺变成了侧躺,手机也不举着了,而是随着胳膊一起落到床上——躺倒的手机照着躺倒的人,倒也和谐。   因一侧脸颊紧贴枕头,把冉霖的嘴挤得有点嘟,陆以尧烦躁了一下午的心情,拨云见日。   他有点理解冉霖每次非要亲两口屏幕的冲动了,他现在也想亲。   冉霖却没他的惬意,直接问出心中疑惑:“你怎么现在就收工回酒店了?”   陆以尧原本连视频过来是想关心一下冉霖收到的剧本,结果没想到自己倒成了被关心那个,有点后悔视频发早了,应该等到天黑以后呢。   “别想着含糊过去,”冉霖看着陆以尧欲言又止的样,就知道有事,“到底怎么了,不顺利?”   陆以尧放弃抵抗,从实招来:“表演难度比我想象中大,导演对我的状态不满意,临时先拍其他人的戏,让我回来休息休息,找找感觉。”   冉霖不喜欢陆以尧无奈的模样,他觉得对方只适合成竹在胸,迎风傲立。   所以这会儿,比自己找不到感觉还纠结。   按照时间计算,陆以尧昨天才飞到厦门进组,最多参加个开机仪式和造型定妆,今天应该才是正式拍摄的第一天。   第一天找不到感觉太正常了,何况陆以尧演的还不是普通角色,而是患有人格分裂的男人。   《裂月》,这就是陆以尧正在拍的电影。但和常见的人格分裂电影的切入点不同,这个片子既没打算猎奇,也没打算罪案凶杀,就是用很现实很平常的视角,以尊重的态度,去还原真实的人格分裂患者,以及他们和家人还有社会的关系。   选取的都是真实案例,有的患者最终痊愈,回归社会,有的患者终身自己同自己斗争,还有的,像陆以尧饰演的男主,在艺术领域有非凡的天分,可情绪上的敏感还有来自家庭和自身的压力,最终导致他不稳定的精神世界崩塌,分裂出了另外两个人格。   导演是惯于拍摄特殊群体的辛子海,辛导,他的电影通常都有极深的人文关怀,但他对演员的要求,通常也很高。只不过他的电影总是叫好不叫座,所以有时候难免还是要向资方妥协一点。   之前闲聊的时候,陆以尧就提过,说辛子海选他也是无奈之举,因为按照导演的设想,这个角色必须要“拥有老戏骨演技的年轻演员”来演,这样的演员不是没有,但大部分人气和知名度都不够高。而资方要赚钱,要票房盈利,所以提出必须要用带着人气和流量的明星来演。而他算是所有备选里,人气和演技的分数相对比较均衡的,辛子海只能咬牙选了他。   至于姚红帮他接下这个本子,是希望这部电影能让他彻底华丽转身,以后再提起陆以尧,就是板上钉钉的演技派,再不会有人说他只是运气好,挑中了好剧本。   “导演有具体说怎么个感觉不对法吗?”冉霖忽然问。   陆以尧本来就被冉霖勾得又想起了导演一遍遍的卡,被这么一问,都不用迟疑,脱口而出:“演得太用力,太狰狞,不像人格分裂,像躁狂症。”   冉霖也没演过这样的特殊角色:“那你怎么想?”   “我能理解他的意图,但真的不容易把握,”陆以尧已经吃透了剧本,却还是吃不透感觉,“我需要演出三种截然不同的人格,都是一张脸,一身衣服,瞬间切换,所有戏都在脸上,不用力根本无法区分。”   冉霖仔细回忆自己看过的经典精神分裂电影,尝试着提议道:“你要不要给每个人格都设计一点独有的小动作?就很细微的那种,像指尖轻轻扣桌子,或者用水杯喝水的时候要不要翘小指,再或者摸鼻子,用手指卷着一绺头发……”   “被导演骂了。”   “嗯?”   “我们心有灵犀,所以我已经试过了,加了个摸手指的动作,然后就被导演说了,太刻意。”   “……”   视频两端都安静下来。   冉霖听着空调的风声,有点尴尬。   陆以尧乐了,轻声道:“别替我操心了,晚上我再自己想想。”   “如果是我……”冉霖似想到什么,再次开口,“人格切换的时候,衣服也会换。”   陆以尧:“嗯?”   冉霖把手机稍稍拿近一点,认真道:“虽然客观上,你在人格切换的时候,没有换造型,但对于那个人格来说,他在苏醒的一瞬间,整个人就已经焕然一新了,所以如果是我来演,我会默认我的整体造型都已经换了一遍,只把这个人格当个新角色来演,不考虑他和其他人格的关系,也不考虑有多少共同点,有多少区分点。这么一来,表演就会放松,如果总惦记着怎么才能演出不同,那不自觉的,表演就会用力。”   陆以尧不说话,只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冉霖说完,才觉出自己好像话太多了,再看陆以尧,就有点不好意思:“那个,仅供参考。”   “你要是能来探我的班就好了。”陆以尧声音里满是向往。   冉霖心里有点甜蜜,又有点酸。   他当然想去,但他们都知道,这样不行。   “我的精神与你同在,”冉霖调皮道,“你如果想我了,就抬头往半空中看。”   陆以尧正脑补浪漫探班呢,就被恋人一句话带到了惊悚片场:“要是能看见才可怕吧!”   冉霖乐不可支,刚想再补两句,陆以尧却比他先一步道:“好了,说完我,该说说你了。影版剧本究竟怎么样?”   “很带感,”一提这个,冉霖就兴奋起来,不过说完,那兴奋劲又退了,“就是角色还需要揣摩一阵。”   陆以尧囧,忽然觉得他俩真是一对苦命鸳鸯。   自己也没什么资格劝别人,只能无奈道:“任何一个新角色想进入情绪,都需要时间。”   冉霖叹口气:“我这个和你那个还不一样,你是演法问题,属于技术流,我是角色和自身的感觉差太远,属于意识流。”   陆以尧不觉得这是个问题:“最开始方闲也和你的性格差很远。”   “那也没有这一次……”冉霖说到一半,才注意到陆以尧话中的用词,疑惑道,“最开始?”   陆以尧点头:“嗯,最开始。”   冉霖歪头,不解皱眉,从头到尾方闲都是那个方闲,甚至后期有一段的性格还要更极端,没道理反而是前面的性格和自身相差更远吧……   “方闲没变,变的是你。”陆以尧的目光仿佛能看穿冉霖的心思,“你没发现演完《落花一剑》,你的性格里的多了一些方闲的特质吗?”   冉霖困惑:“比如?”   陆以尧张口就来:“自信,潇洒,偶尔还有点张扬,但因为你自身的性格原因,你的张扬比方闲的张扬更有分寸,也更可爱。”   冉霖:“……”   陆以尧莫名其妙看着忽然黑下的屏幕:“怎么了?”   电话那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我把摄像头捂住了。”   陆以尧:“为什么?”   冉霖:“冷静一下。”   陆以尧:“……”   终于等到脸上的热度退去,再不像煮熟的番茄,冉霖才悄悄把指肚从前置摄像头上移开,然后一本正经地看着耐心等待的恋人,问:“好的恋爱是不是应该让双方在相处中,彼此促进,共同进步?”   陆以尧思索几秒,觉得这话没毛病:“对。”   冉霖点点头,贴在枕头上的侧脸随着动作摩擦出沙沙声。   陆以尧正不由自主羡慕那个枕头呢,就看见冉霖无奈道:“那你总这么夸我,我怎么进步?”   陆以尧:“我没夸,我说的是实话。”   冉霖:“……”   陆以尧:“要不你就乐出来吧,忍这么辛苦,我看着心疼。”   这人绝对是故意的!!!   看着再次黑下的屏幕,陆以尧满心委屈。这年头连实话都不能说了,天理何在!   可一想到黑屏之前冉霖红彤彤的脸,他又觉得特别有成就感,并且坚定了以后继续实话实说的恋爱方针。   不过调戏归调戏,陆以尧总还记着正事呢,感觉黑屏的时间也差不多了,就温柔朝对面呼唤:“那位藏起来的朋友,还聊不聊《凛冬记》了?”   一提本子,冉霖立刻切回工作模式,重新出现在屏幕上,眉头轻蹙,语气里是毫无震慑力的威胁:“从现在开始,不许打岔。”   陆以尧迅雷不及掩耳凑过去亲了一下屏幕上的小嘴,神清气爽,心满意足:“保证配合。”   冉霖白他一眼,当然白得也不是很真心实意,末了从头到尾讲了一下这个故事。   陆以尧自然没时间去看《凛冬记》这样的小说,但听冉霖讲完剧本,倒觉得似乎还可以,而且关于冉霖说的角色问题,他也认为还好:“小石头机灵调皮,和你挺像的。”   冉霖瞥他:“我很乖的,好吗。”   陆以尧莞尔:“那你对自己的认知还不够充分。”   冉霖:“……要不你还是继续夸我吧。”   陆以尧:“不行,你说要互相督促,共同进步。”   冉霖竟无言以对。   陆以尧不再逗他,收敛玩笑,认真想了想冉霖之前说过的话,大概明白了:“后期的小石头确实谁也拦不住,这样的角色,演员必须要够野。”   “是啊,”冉霖头疼的就是这个,“带着一帮小伙伴去九重天打砸抢,斗气全开,爱谁谁。”   “你和人打过架吗?”陆以尧忽然问。   冉霖愣住,仔细想想,问:“幼儿园的算吗?”   陆以尧没回答,但脸上分明写着“你是不是在逗我”。   冉霖扁扁嘴,摇头。   “吵架呢?”陆以尧退而求其次。   冉霖真的快把记忆长河舀干了,最后还是无奈摇头。   陆以尧确认了,自己恋人绝对是和平主义者。   “但是未来也许会吵。”冉霖忽然低声道,带着点苦笑。   陆以尧心里忽然闷了下,想也不想就立刻问:“什么意思?”   冉霖怔了下,眼里似闪过一丝后悔,嘴上已经道:“先不说这些啦,继续聊小石头。”   “我有一晚上的时间和你聊,”陆以尧沉下声音,定定看着他,“所以,我想听刚才那个。”   陆以尧有时候很好说话,亲一口,就能把他带偏。   但有时候又很不好说话,但凡他认定的,必要讲清楚,聊明白,不弄得水落石出,能咬定青山不放松到地老天荒。   沉吟片刻,冉霖抬眼,破坏气氛就破坏气氛吧,有些事情不说不代表不存在,迟早都得面对:“我还没跟家里出柜,所以未来怎么想,都难免一战。”   果然,陆以尧沉默下来。   安静的气氛让冉霖有点不自在,半埋怨半后悔地咕哝:“我就说先不聊吧,你非问。”   “我也没跟家里出柜。”陆以尧忽然说。   “我当然知道,”冉霖等半天等来这个,哭笑不得,“你以前又没喜欢过男的。”   “所以正好,”陆以尧露出整齐白牙,“到时候我先陪你战斗,你再陪我战斗。”   冉霖:“为什么是你先陪我?”   陆以尧:“我家的战况可能会更激烈。”   冉霖:“会有……多激烈?”   陆以尧:“无法预估。”   冉霖:“……确定我们要继续谈下去?”   陆以尧:“当然,我还什么都没吃着呢。”   冉霖:“……你的追求就不能光明伟岸一点吗!”   陆以尧笑盈盈地看他,不疾不徐道:“有位哲学家说过,爱情的光明面是秀给别人看的,庸俗面是留给自己享受的。”   冉霖凑近屏幕,紧盯他眼睛:“这位哲学家是不是姓陆?”   陆以尧感慨轻叹,似无比自豪:“我怎么就在茫茫人海里挑中一个这么聪明好看的人呢。”   冉霖:“……”   当一个人豁出去往死了夸你,那是真的无敌。   冉霖在心里插上小白旗,投降。   屏幕上的笑容阳光灿烂,闪烁着跟天斗跟地斗跟人斗全都行的大无畏光芒。   冉霖静静看着,忽地,觉得好像出柜也不是什么大事了。   其实自从知道自己喜欢男生开始,要不要和家里人坦白,怎么去和家里人坦白,都是压在冉霖心里的一块石头。他想去搬,可搬这块石头真的太辛苦了,只有他一个人,既没有足够的冲动,也没有足够的力量。   所以他选择性遗忘,假装根本没有那么一块石头。   直到和陆以尧在一起,那想要把石头搬开的心情,才又一点点重新冒头。   虽然未必现在就动手,但好像,已经可以坦然提上日程了。   被冉霖看着的时候,陆以尧也在看对方。他以前总听霍云滔说,两个人真正喜欢,就是在一起聊什么都能聊很久,但如果什么都不聊呢,光彼此看着,或者各做各的事情,也不别扭,只会觉得舒服自在。   他发现霍云滔说的都是真相。   他和冉霖聊演戏聊角色,聊得跟文艺工作者座谈会似的那么热络,聊感情聊未来,又会聊出无限憧憬和展望,而现在什么都不聊,只安静待着,又会觉得心里特别平和舒坦。   安宁的氛围总是会让人不自觉想一些过往的事。甚至有些原本已经被模糊遗忘的细节,碎片,会蓦地又清晰起来。   静谧中,陆以尧忽然问:“你知道那时候在机场,记者还没认出你,我跟你合影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冉霖有片刻的茫然,眨眨眼定了定神,才开始思考:“赶紧照完赶紧走?”   陆以尧摇头。   冉霖想不出来了,一眨不眨看着他,洗耳恭听。   陆以尧浅浅勾起嘴角,轻声呢喃:“这个小朋友还怪好看的。”   ……   一个视频粥煲了两个小时,等到结束通话,冉霖胳膊都酸了。   但莫名地,就浑身充满干劲。   他不知道另一端的陆以尧也是。   于是这个晚上,分处于北京和厦门的两个交往中的男艺人,捧着各自剧本,下苦功夫啃,大有不疯魔不成活的架势。   ——最棒的爱情,就是我们一起变成更好的自己。   ……   半个月悄然而过,陆以尧那边渐入佳境,冉霖这边则终于要去试戏了。   七月中旬的北京热得像要下火,但试戏现场的空调开得很猛,冉霖跟着王希推门进去的时候,只觉得迎面一阵冷风。   现场没有其他演员,冉霖不能确定是和自己错开了时间,还是今天只试他一个。   导演姓黄,四十来岁,这几年一直操刀魔幻商业大片,但本人却很朴素,穿着T恤和短裤,戴着眼镜,微胖,看起来和蔼慈祥。   坐在他旁边的冉霖不认识,也是四十岁左右,比导演年轻但年轻不了一两岁,穿着polo衫和休闲裤,相比导演,更商务范一点,推测应该是制片人——毕竟陆以尧已经提前从彭京与那打听来了消息,所以说有内线什么的,果然还是有点爽。   “黄导,李总。”王希显然两个都熟,一进门便立刻上前热络寒暄。   两人起身,对王希都挺客气,尤其李总,春风满面,握着王希的手就是一顿夸,夸完王希夸冉霖。   从李制片人身上,冉霖大概就能看出那位钦点自己的高层是个什么态度了。   有机会能见一下就好了,冉霖不无向往地想,八成是个方闲真爱粉,要能见上一面聊得投缘,没准直接圈成冉霖铁粉。   大约五六分钟之后,试戏终于开始,一共三场,分别是——小石头向村民揭露大仙庙真相;小石头抱着受伤的“铃铛”落下出生以来的第一滴泪,泪水则治愈了铃铛的伤口;小石头怒骂北天帝。   三场戏的台词冉霖已经滚瓜烂熟,情绪也反复在家里对着镜子排练过,所以径自走到中间空地,深吸口气,慢慢呼出,开演!   二十几岁的俊秀青年,却在冉霖的台词和肢体动作下,呈现出很自然的少年感,那种初窥真相的不可置信,言辞凿凿的情真意切,还有被人质疑后的焦急委屈,情绪准确,层次清晰。   “……我一定会证明给你们看!”   随着这句台词落下,第一场戏,结束。   冉霖脸上的愤懑委屈渐渐消失,抬头去看导演和制片人,目光里带着不太确定的询问。   几乎是在视线相遇的一瞬,制片人就赞许似的点点头,冉霖心里一热,第一次有了一种资方是自己人的感觉。   相比之下,黄导则有些深藏不露,冉霖看他的时候,他几乎没有任何反馈,只目光深沉,仿佛根本没接收到冉霖的视线,而是在琢磨其他问题。   虽然话语权在制片人,但面上,总还是要尊重一下导演的专业性,所以黄导不发话,制片人也不好说什么。   就在场面几乎要冷下来的时候,黄导终于开口:“下一场。”   冉霖如释重负。   第二场是小石头和抱着受伤的“铃铛”落一滴泪。铃铛是小石头的宠物玩伴,在剧本设定中,是一只带着翅膀的幻想中的小动物,幼时被小石头所救,之后就跟着他一起生活了。所以这一角色实际上最终是由电脑特效团队来做,演戏时肯定是没有这么一个小机灵鬼的。   随着导演说“下一场”,冉霖立刻单膝跪地,曲起臂弯,做出抱着铃铛小小身体的姿势,正抿住嘴唇,皱眉酝酿感情,忽听导演道:“用这个。”   冉霖下意识抬头,就见导演桌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绿色的卡通青蛙公仔。   “剧本里你和铃铛有很多对手戏,”导演耐心解释,“你不能永远抱着或者拿着空气演,有实物和无实物的表演,在细微处还是有区别的,而且眼神也容易找不到焦点,所以大部分时间里你必须对着这样的公仔演。”   冉霖在拍摄《落花一剑》的时候有一些绿幕戏,但大多是为了后期处理环境,或者制作一些飞镖暗器等特效,该和谁演对手戏还是和谁演对手戏,没有遇见这种需要对着公仔的情况,所以在家里排练的时候,他也没往这方面想。   但他知道黄导说的没错,未来进了绿棚,可能不只是铃铛,很多需要后期做的宝物道具什么的,也是要对着截然不同的东西演。   思及此,冉霖不再犹豫,上前拿起公仔,回到空地中间,依旧单膝跪地,温柔抱住翠绿色的青蛙公仔,假装它是自己受伤的宠物伙伴……   呃,对着那一对凸出的大眼睛真的很难哭出来啊!   房间里鸦雀无声,王希的心里不自觉紧张起来。冉霖已经抱着小绿青蛙半蹲半跪在那里两三分钟了,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既无情绪,也无台词,一直酝酿,表演从未开始。   王希没好气瞟黄导一眼,心说你行你来啊,你试着抱一个绿青蛙看能不能哭出来。   黄导没接收到经纪人的目光,他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冉霖身上,如果一个公仔就让这位年轻演员方寸大乱,情绪全无,那他真的需要再和资方好好研究研究了。   内定不是不行,但也不能胡来,除非资方不想要票房。   试戏场地中间,一直低头看“绿铃铛”的冉霖,眼睛都睁得酸了,他觉得自己现在的脸色说不定比怀中的铃铛还绿。   眼泪没出,汗却出了,在瑟瑟空调冷风的房间里。   陆老师,冉霖在心里轻轻呼唤,借你一用。   缓缓眨一下眼,酸痛纾解的同时,视野里的绿青蛙就慢慢变成了陆以尧的脸,那张时不时就贴近镜头,用整张脸充满手机屏,连头发丝都看不见的,恋人的脸。   如果不是铃铛帮他挡住伤害,而是陆以尧因为种种原因要和他分手……   “铃铛!”   声嘶力竭的呐喊突如其来,吓了王希一跳,但又不会觉得好笑,因为那声音里的痛楚太明显了,听得人心碎。   一声呐喊后,冉霖的声音又软下来,极致的哀伤,哽咽的温柔。   说的什么台词已经进不到王希耳朵里了,她只觉得心里随着冉霖的情绪发酸,酸楚到看着那个绿色青蛙公仔也不会觉得滑稽,仿佛它真的有生命……   “别离开我。”   说着这句话的冉霖缓缓抬头,一滴清泪,顺颊而下。   ……   远在千公里外鼓浪屿上的陆老师,忽然打了个寒颤。   刚拍完一场戏,正坐在藤椅上休息的他抬头看半空中,竟真好像看见了恋人飘荡的身影。   陆以尧怀疑自己相思成魔了。 第68章   冉霖试到最后一场戏的时候, 王希收到了一个朋友的信息。这个朋友和盛世传媒是有些关系的, 虽然不供职,可总有来往, 有认识的内部人, 所以自打制片人改变态度, 邀请冉霖过来试戏,王希就托这个朋友打听看看, 究竟什么原因。   别的王希都不怕, 就怕再遇见一个丁铠。   《薄荷绿》的事件到现在,王希也并不清楚内情, 找朋友打听也没打听出来什么, 张北辰使了手段是肯定的, 但最终拍板的仍然是丁铠,所以临门一脚被放鸽子,她怎么想都觉得还是被丁铠给耍了。   然而被耍已经是轻的了,丁铠没故意使绊子, 王希简直谢天谢地。   所以同样的事情王希绝对不想遇上第二次, 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丁铠那么容易翻篇的。   幸好, 回信息的朋友说,真的就是盛世高层特别欣赏冉霖在《落花一剑》里的表现,而且冉霖本身走的也不是人气 流量的偶像路线,反而更偏重于演员的身份,而这也符合高层不希望《凛冬记》成为粉丝电影的初衷,加上冉霖够年轻, 少年感够强,气质也符合“小石头”,所以找上他几乎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悬了半个月的心终于放下。   王希灭掉手机屏,抬眼看试戏场地中间,这会儿冉霖已经骂完北天帝了,但情绪还没收,面色被愤怒涨得通红,胸膛剧烈起伏,一双眼睛仿佛能喷出战火。   王希看冉霖的时候,制片人和导演也在看冉霖。   冉霖的气场没收,他们跟着台词起伏的情绪,一时三刻也收不回来。   制片人早收敛了看热闹的兴味,眉头深锁,心情再飞扬不起来。因为冉霖骂北天帝的时候,为了将全部情绪正面呈献给他们,几乎就把他和黄导当成北天帝来演的,于是制片人就感觉被骂的是自己,属于理智上在围观,但情绪上已经入戏了——这就是演员的感染力。   黄导神色如常,但他自己知道,心里轻松不少。资方推荐的人能达到导演的审美和艺术追求——都不用满分,达到及格线就行——已经是近几年很不容易的事情了,尤其他这种拍商业大片的,需要妥协的部分更多,既不能得罪资方,也不想砸了自己招牌,有时候就会很辛苦。   “挺好的。”终于,黄导打破沉默,也让一室凝滞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而他自己也随着说话起身,走到冉霖身旁捡起地上的绿色青蛙,歪头看两秒,抬眼问冉霖,“我收回?还是你拿走做个纪念?”   四十几岁的人,问这话的时候,竟透出一些顽皮心性,倒与之前变戏法似的拿出青蛙公仔的气质,完全贴合了。   冉霖想也不想就把公仔夺了过来,动作夸张,声音却带笑:“不做纪念……”   黄导不解挑眉。   冉霖咧开嘴:“回去继续对着它练。”   黄导乐了,带着点故意道:“这个角色未必给你。”   “那就当提高自己业务能力了,”冉霖把青蛙公仔搂在胸前,抱得紧紧,“艺多不压身。”   黄导赞许看他一眼,转过身,走向已经凑到一起说话的王希和制片人身边,加入谈话。   其实也就是一些客气话,片方不可能当场宣布用你或者不用,即便心里有数,总也要做做样子,不然明星真容易上天,而王希也懂礼数,所以避开核心,只不重样地用一百种说法表达感谢。   冉霖的使命就是试戏,这种场合里,交际不归他,所以抱着绿色大眼蛙,乖巧得像邻居家的孩子。   顺利开局,圆满收尾,带着冉霖离开试戏现场的王希,几乎满面春风了。   冉霖心里也阳光灿烂,大制作啊,在从前他想都不敢想的资源,就这么咣叽砸到了头上。虽然相比《薄荷绿》,好像《凛冬记》这样的所谓魔幻大片在内涵和艺术质量上更容易一言难尽,可起码能出演这样的大制作,本身就是对他作为一个艺人的肯定。   按照和梦无涯签的合同算,这个月初,是他出道整四年。   曾经一度,冉霖以为自己挨到合同期满,就可以转行了,却不料人的际遇还真是峰回路转。   回到保姆车里,刘弯弯满心期盼地问:“希姐,怎么样?”   按说这不是助理该操心的问题,但冉霖就这么一个助理,大家处得久了也就模糊了工作和朋友的界限,王希知道她是真的挂心,也知道她不会到处乱说,便回答道:“挺顺利的,应该比较乐观。”   刘弯弯整张脸都亮起来:“太好了!”   冉霖见她大张着嘴,忽然起了恶作剧心思,把手里的青蛙一下子推到她面前。   刘弯弯嗷一声,差点蹦起来撞到车顶,待看清楚是公仔,才哭笑不得道:“试戏还有纪念品?”   “什么纪念品,”冉霖晃晃大眼蛙,“这是铃铛,我最忠诚的伙伴,以后进组了也要天天对着它演的!”   “……”刘弯弯上半身不自觉后仰,和“绿铃铛”慢慢拉开距离,然后不自觉深呼吸,让内心平复下来。演员啊,果然是一门高科技的职业。   王希看着他俩闹得差不多了,给刘弯弯递了个眼神。   刘弯弯心领神会,甩甩头把绿色大魔王的影子从脑海里驱逐,低头在包里翻出王希交代她打印的日程表,递给冉霖:“冉哥,这是你八月份的日程安排。”   表格很简单,就是月历一样的三十一天格,每格里左上角都是日期,格子中间则填写当天要参加的通告或者活动,如果没有,就是空白。   冉霖以为自己会看见满篇空白,不料竟然是一半一半。   【8.4 电影《水墨之秋》首映礼】   【8.5 “迷雅-谁是你的女主角”海选活动站台】   【8.10 电视剧《白咖啡》首播庆典】   【8.13 《落花一剑》页游广告拍摄】   【8.14……】   “我还……挺忙?”冉霖看着看着,竟还有一丝雀跃。   “正经挺忙呢,”王希发现还挺喜欢看他呆头呆脑样的,可惜机会不多,“学生都放暑假了,活力鼎盛,市场繁荣。”   冉霖懂了。   确实,暑期档一贯是电视剧电影综艺齐扎堆的黄金档期。   挨个行程往下看,结果刚看到第三个,冉霖就顿住了——《白咖啡》是韩泽去年拍的电视剧,看来现在是后期制作完毕,准备上星播出了。   或许是知道他们现在的尴尬关系,所以自剧版《凛冬记》之后,王希几乎没有安排过会让他们打照面的活动。这次韩泽好不容易又有一部电视剧能上星,人气能否再热起来就看这一搏了,估计是公司希望他这个同门师弟过去帮忙站台,助助人气。   下意识抬头看王希,坐在车前方副驾驶的经纪人一直等着他的反应呢,于是视线正好对上。   “怎么了?”王希很自然问。   “哦,没有。”冉霖连忙重新低下头,可心里却起了嘀咕。   王希一直戴在左手腕上的那块卡地亚女表,摘了。   什么时候摘的不知道,就在刚刚冉霖抬头看的时候才发现,她的左手腕已经空空如也。   只是单纯的不想戴了,或者表链出现问题拿去修了,还是感情出现了变故?   那种看一眼就能推理出真相的天才多半只存在于小说中,少数散落在人间,但冉霖肯定不是。   不跟智商较劲了,冉霖放弃,继续往下看行程,结果第四条又定住了。   看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签电视剧合同的时候确实一并打包签下了游戏代言,古装武侠或者仙侠推出同名网游几乎已经成为规定动作,所以出品方通常都在签演员的时候直接打包,把代言签下来。对于艺人,其实只是拍上一条广告,说两句词,剩下就交给游戏宣传方到各平台滚动播出就行。   但《落花一剑》可不是只有他这个男二号……   “希姐,”冉霖尽量藏住暗喜,面上绷得特平静地问,“页游广告那个,是我一个人拍吗?”   “还真不是,”王希仔细想了想昨天收到的文件,道,“我记得好像有对手戏,等晚上我把广告剧本发你。”   “哦……”冉霖只发了单音节,但眼里的期待再也藏不住。   王希一眼就识破,浅笑道:“要和熟人聚头了,开心是吧。”   冉霖索性把情绪释放开来,越坦然,反而越没有可疑:“嗯!”   “别看我没怎么跟组,我也听说了,”王希一脸“没有什么事情能瞒过我”的自信,“你和唐晓遇玩得特别好。”   冉霖连忙把还没彻底散出去的兴奋拢住:“唐……小鱼?”   “对啊。”自家艺人意料之外的反应让王希微微蹙眉,“不然还能有谁?陆以尧?人家才不签这种代言呢。”   冉霖慢慢清醒过来。   也对,以陆以尧的人气,说着“装备宠物随便捡,落花江湖带你飞”这一类的台词,是有点开不了口。   王希误会了冉霖稍显低落的表情,以为他是羡慕陆以尧的主动权,故而道:“如果《凛冬记》横扫票房,你的身价和咖位都抬起来,以后咱们再签合同,也可以提出各种修改。”   冉霖将错就错,认真点头。   七月的最后一天傍晚,下起了暴雨。天黑得像午夜,雨点凶猛打在窗玻璃上,先来的形成冲刷式的水幕,后来的则像小钢珠一样噼里啪啦,誓要把玻璃砸碎一样。   冉霖躲在小公寓里,吹着小空调,啃着小西瓜,对着小青蛙,看剧本。正看到小石头和青梅竹马的少女阿堇,情窦初开怦然心动的一场戏,看得他也微醺在了初恋萌芽的点点暧昧里……   然后,手机就响了。   夏新然——【和顾杰约好了,8.10晚上6点,XX街,蜀斋,文殊院。】   蜀斋是圈内一位艺人开的火锅店,在众多涉足餐饮的艺人里,算是做得风生水起的,分店开一家火一家,大有淡出娱乐圈,专攻餐饮业的趋势。   冉霖看着那条信息,再找不到任何初恋感觉,满眼满脑都是咕嘟嘟的鸳鸯锅底和辛辣香气。   不过八月十号?   冉霖翻出拍照留存的日程表,有点为难。   【那天晚上我得给韩泽的一个电视剧的首播庆典站台[哭]】——冉霖一边发信息,一边感觉四溢的锅底香气正离自己远去。   夏新然——【几点结束?】   冉霖——【十点十一点?】   夏新然——【没问题,等你,我们是通宵火锅趴[转圈圈]】   冉霖——【……这么洋气的设定你和顾杰商量过吗[擦汗]】   夏新然——【他有空,新片剧本刚被推翻重写,他有大把的时间[哈哈]】   为了友谊的小船不翻,冉霖决定把和夏新然的对话,阅后销毁。   ……   《水墨之秋》是苏慕的片子,很典型的文艺片,但出品方为了造势,愣是举办了一个极像商业大片的首映礼,几乎邀请了半个娱乐圈的艺人来参加。   夏新然也来了,但冉霖几乎没和他说上话,随着工作人员的安排,匆匆就坐,很快,首映礼就在主持人抑扬顿挫的声音里,开场。   冉霖坐在台下,甚至看不清台上苏慕的脸,可当各种环节结束,真正开始放电影,苏慕的五官便在镜头里清晰起来。   一举手一投足,尽是魅力。哪怕只一个轻微抬眼,都好似藏着千般情绪,万种话语,让你看得入了神,迷了心,不自觉被夺了魂。   冉霖以为国民趴体那晚见到的苏慕,已经足够吸引力了,却原来还不及镜头下的百分之一。   这人天生就是要演戏的。   冉霖几乎是带着尊敬的心情在看,并幻想着有一天,自己也能登上此境。   首映礼之后没几天,就到了《白咖啡》的首播庆典。虽然一个主演,一个只是友情站台,但都是王希的人,自然一起出发去庆典现场。   当天下午,冉霖便到了公司,在造型师的帮助下换了一身笔挺西装,头发也吹得利落帅气,之后便在休息室里待着。   韩泽是从剧组请假回来的,临近下午四点才到,来了便一头扎进化妆间。冉霖以为要等到坐上同一辆车,才能看见这位同事,却不料造型完毕的韩泽,竟推门进了休息室。   “等半天了吧。”   造型完毕的韩泽,一身黑西装英俊潇洒,气场十足,但这些都不是重点,真正让冉霖意外的是他说话的语气,比平日里让人舒服了几百倍。   冉霖怀疑对方穿的那身西装有“友善加倍”的属性。   “没有,”冉霖礼貌起身,寒暄道,“我也刚弄完。”   韩泽点点头,很自然坐到旁边的沙发上,笑模笑样道:“最近忙什么呢。”   冉霖不确定韩泽知不知道自己试戏影版《凛冬记》的事,便谨慎道:“要真能忙起来倒好了,就是不忙,才心酸。”   韩泽似乎对这个答案毫不意外,眼神里隐约还有淡淡喜色,语调倒是贴心的:“《薄荷绿》的事情确实很可惜,不过资方选张北辰也情有可原,毕竟名气和人气都……”说到这里韩泽像忽然意识到不妥当似的,连忙特真诚地补救,“我没有别的意思啊,我是想说机会嘛,总有的,你不用太着急。”   冉霖扯扯嘴角,露出淡淡微笑,心里却一片明镜了。   第一,韩泽不知道影版《凛冬记》的事;第二,韩泽的和蔼来源于“你已经失去和我竞争的资格了”的认知,这种认知让他愉悦,让他放松,让他难得亲切友善。   其实韩泽的思考逻辑和行为方式是很容易懂的——气人有,笑人无,这六个字足以概括,简单而直接。   冉霖发现看透之后,反而生不起气了。   王希发现韩泽和冉霖都去了休息室之后,就慌忙赶过来了,好在韩泽没抽风说什么蠢话,推门进来的时候,屋里气氛倒其乐融融。   “车到了,走吧。”王希淡淡道。   冉霖起身,先从门口出来,韩泽跟在后面,走没两步,忽然伸了下胳膊,露出腕表,装模作样地看时间。   冉霖背对着他,没发现,包括刚刚交谈的时候,对方的手表也一直藏在袖口,所以并没有特别注意到。   可正对着韩泽的王希看得清楚,简直想喷一口老血。   自那次剧组探班之后,她对韩泽就一直保持着公事公办的态度,她以为这个意思已经够明显了,可韩泽似乎以为她在闹脾气,连戴手表这招都想出来了也是难为他。   当初送韩泽表的时候,王希就说得很明白,意思是送给韩泽就是让他戴的,为了避嫌,自己肯定不会在公开场合戴那块女款。   结果韩泽直接说你随便戴吧,我不戴,这个款式就女里女气的,太娘,而且如果我一直戴着某一个品牌的腕表,形成固定印象,等到其他品牌腕表真正想找我代言的时候,就会有顾虑。   王希当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不仅是心里的一盆火被人浇了个凉透,更是震惊于韩泽丝毫不切实际的自我认知。   韩泽所谓的那些担心,尤其是代言方面的担心,幼稚到她都不想说话。以韩泽的咖位和前景,再奋斗十年,都未必会被有逼格的腕表品牌找上门。担心影响代言的想法,就像蚂蚁担心自己站在路中间会绊倒大象一样神奇。   可后来她也接受了。   因为买表的时候冉霖在旁边看着,她送表的时候头脑一热,没多想就让韩泽戴,可恰恰是被韩泽拒绝之后,才意识到也许这样更好。   于是那天起,她手腕上就多了一块表,即便韩泽不戴,每次自己看时间时,还是有一种恋爱的甜蜜。   现在她已经把那块破表处理了,眼不见心不烦,彻底翻篇,结果这人倒把表戴上了。   王希见过很多脑回路简单的人,但从没想过,自己会爱上。   如果有时光机,她会毫不犹豫回到当年那个自己面前,提醒对方先去看看眼科,再恋爱。   眼看冉霖已经走出去七八米远,王希来到韩泽身边,和他并排往前走,同时小声道:“表摘了。”   韩泽失落蹙眉,带着点哀怨咕哝:“你到底在生什么气,我都这么低三下四了,差不多就得了。”   王希压下胸口郁结之气,直到坐进车里,再没说一句话。   碍于同车的冉霖,韩泽也不好发作。   冉霖觉出气氛有异,但鉴于曾对二人关系做过推测,所以如果套入“恋人吵架”的设定,倒也符合了,便躲得远远,免得被战火波及,一心只盼着等会儿那顿鸳鸯锅。   晚上十一点十分,就在冉霖抵达蜀斋的时候,送韩泽回到公寓的王希,连屋都没进,直接站在玄关,和韩泽摊牌。   “我就说一遍,我没闹别扭,我们分手了。”王希的声音很平静,不像伤心分手,倒像知会一声。   韩泽愣住,从没想过会在王希嘴里听见这两个字。他以为即便有说分手的那天,也是自己腻了,烦了,不想再应付这个老女人了。   “你这算以退为进吗?”韩泽的不快毫不掩饰,几乎要从声音里冲出来,“你到底在闹什么别扭!”   王希微微皱眉,想让他小点声,又觉得反正速战速决,没必要。   低头拿出手机,在里面翻出几张照片,举起来亮到韩泽面前。   韩泽疑惑地凑近去看,照片是晚上拍的,镜头里是一家灯火通明的饭店的包房窗户,从半遮半开的窗帘里,可以清晰看到坐在窗边的他,正和一个坐在自己腿上的女人接吻,旁边还有朋友在笑,有一个算一个,全是熟面孔,几乎把剧版《凛冬记》的几个主要年轻演员都承包了。   “玩得嗨没关系,”王希知道他看清楚了,从容把手机收回来,“以后记得拉窗帘。”   韩泽的表情变得很精彩。   王希耐心等他说完,倒要看看他说什么,结果韩泽说的第一句话是:“被狗仔拍到了?”   不是劈腿的心虚或者愧疚,而是对绯闻的担心——这样的照片流出,他的暖男人设会瞬间崩塌。   把自己的公众形象放在首位合理合法。   但王希总还抱着最后一丝幻想,以为他多少会有点在意自己的感受。事实证明,这世上最难堪的事,就是自作多情。   “今天上午发到公司的,公司只能出钱买回来。托你的福,我被骂得那叫一个惨。”王希歪头,轻嘲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他。   韩泽不动声色,暗自舒出一口气。   王希却看得清清楚楚,心里一阵漠然:“我不耽误你找真爱,你也不用担心我公报私仇。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艺人和经纪人的关系,我还是会努力为你争取好的资源……”   “不用,”韩泽打断他,脸上再没有佯装的温柔,竟真就是公事公办的口吻,“你专心带好你的冉霖就行,但愿他不是烂泥,可以扶得上墙。”   王希的眼睛微微瑟缩了一下,有种不太妙的预感,但又不愿意相信。   韩泽似笑了一下,又好似没有,声音却忽地和煦了:“我要换经纪人。”   王希轻轻吸口气,又慢慢呼出,好让心跳不那么过速:“你还记得住我带了你几年吗?”   “我知道,是你把我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咖带到今天的位置,”韩泽说,“但你和我也都清楚,从去年到今年,我的演艺事业停滞不前了,不,甚至有倒退,我不能说都是你的原因,也有我自己运气不好的成分在,但我还是觉得换一个全心全意带我的经纪人更好。”   王希扯了下嘴角:“你的意思是你的发展不顺是因为我带冉霖分了心?”   “各种原因都有吧,”韩泽耸耸肩,一副这种问题就没必要探讨了的架势,“反正我们现在的关系也不适合再继续合作,你可能行,我实在不行,所以要么你和公司申请,要么我和公司申请,早换早了,大家都轻松。”   王希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一点头:“行。是不是最好再给你换个女经纪人?”   韩泽微笑:“都分手了,说话就别这么酸了,希姐。”   王希心里一阵刺痛,但脸上仍淡定从容,那是她最后的骄傲:“你知不知道我在奔腾时代的时候就是金牌经纪人?”   韩泽歪头想了想,语气轻佻里,带着奚落:“那为什么走的是你不是姚红呢。以及……你带出过比陆以尧还红的人吗?”   王希直直看着他,不敢把目光错开一下,仿佛错开,就输了。   韩泽环抱着胳膊,任由他看。   这段感情——如果算的话——从开始到结束,都是他韩泽占据绝对的主动,他还真不怕王希。   “你的要求我会和公司转达的。”对峙到最后,王希也只有这么一句。   韩泽大获全胜,神清气爽。   其实他对王希早就不满了,他觉得以自己的条件理应有更旷阔的空间,全公司都以为是王希把他带出来的,他倒觉得王希把他耽误了,如果他跟着的是姚红,现在早就比陆以尧还红了。   ……   冉霖以前在别家蜀斋分店里吃过饭,所以一到夏新然约的这家店,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别处的蜀斋,远远看着就知道是四川火锅,可这家装修的门面不像火锅店,倒像文艺书店,如果不是站在大门外就能闻见的花椒香,他八成就要给夏新然打电话再确认一下地点了。   相比其他分店,这里的客人也更少,而且因为装修格调的缘故,并没有一眼望过去的桌子挨桌子的大堂,反而每桌都半遮挡,像个咖啡屋。   不过吃火锅没有文静的,所以虽然看不太清其他客人,可热辣辣的嬉笑怒骂不绝于耳。   这家的包厢也很别致,全用的地域特色命名,文殊院,宽窄巷,杜甫草堂,还有最宽敞的能容纳二十五到三十人的一间,叫乐山大佛。   冉霖跟着服务员进了“文殊院”,只见顾杰和夏新然已经喝上了,一人一杯扎啤,桌上除了一盘“水煮花生和毛豆”,再无其他,桌子正中一个空荡荡的炉灶口,凄凉忧伤。   随着服务员离开,包厢门被关上。   夏新然咣地放下扎啤杯,起身就无尾熊似的抱过来:“可算等到你了,我俩都快饿扁了!”   冉霖摘下口罩,有点蒙:“不是说通宵火锅趴吗,你俩不用等我啊。”   夏新然贴着他身上仰起头,一脸忠肝义胆:“那怎么行,咱们是哥们儿!”   冉霖心头一热,刚动嘴唇想说话,顾杰已经站起来,一脸受不了道:“现在成哥们儿了,刚才哭着喊着要点单的是谁!”   “我是,我是先点完,等冉霖来了直接上!”夏新然声音理直气壮,但心虚的断句出卖了他。   冉霖忍俊不禁地把身上的美人抓下来,绕桌子过去和顾杰来了个真正的拥抱。   顾杰也用尽全力抱他:“好久不见。”   冉霖能感觉到友人的真挚——因为他快被搂得喘不过气了。   许久未见,却没有一点生疏,好像昨天才刚录完漂流记似的。   顾杰比上一次见稍微白了一点,估计是没有再不要命地暴晒,现下是个正正好好的小麦色,健康,干净,赏心悦目。   八月份的天依然闷热,顾杰穿了一件军绿色背心,一条迷彩裤,感觉下一秒往脸上画几道绿条,再扛上枪,就直接能丛林作战了。   冉霖打量顾杰的时候,顾杰也在看他,而且越看越想乐:“吃个火锅,你不用穿西装这么隆重吧。”   冉霖没好气把西装脱了,又把印花衬衫的领口袖口都解开,待到袖子挽到肘部,才觉得整个人舒展开了:“我是从首播庆典上直接赶过来的,体谅体谅吧。”   “和你说了通宵趴嘛,”夏新然状似心疼地看他一眼,“你就算回去换个衣服,我们也不会挑理……哎对对,放这边,辣锅冲他,白锅给我。”   “……”冉霖发现了,自己在锅底面前,根本没有竞争力。   随着锅底上来,各色涮菜一盘盘被摆上了桌,羊肉、牛肉、黄喉、虾滑、青笋、豆皮、绿叶菜、木耳、粉丝……   冉霖看着已经完全被盘盘碟碟吸引过去的夏新然,悄悄凑到顾杰身边,低声问:“都是他点的?”   顾杰闭上眼,用一种“你太幼稚了”的表情缓缓摇头,末了道:“这只是他点的一部分。”   最后菜式铺满六人圆桌,服务员说“先生我帮您们拿推车过来吧”的时候,冉霖领会了这句话的真意。   对此夏新然理由充分:“通宵趴,要吃到早上呢!”   扎啤喝起来,冉霖才知道,顾杰和夏新然为他重新更改了时间,最后定的是八点到这里。两个人都准时到了,于是两杯扎啤一盘花毛一体,愣是消磨了三个小时。   什么是友情,这就是!   冉霖二话不说,仰头就干了一整杯扎啤。   顾杰看呆了,夏新然看傻了。   冉霖喝完,豪气地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放,咣地一声响。   顾杰和夏新然齐齐鼓掌。   冉霖潇洒一抹嘴:“再来一扎……”   顾杰:“哎,你慢着点喝。”   夏新然:“我们又不是资方,你干嘛啊。”   冉霖:“再来一扎……冰镇酸梅汤行吗?”   顾、夏:“能不能别大喘气!”   朋友聚会,就是爱吃什么吃什么,爱喝什么喝什么,怎么舒服怎么来,所以后面的火锅趴,夏新然和顾杰喝扎啤,冉霖喝酸梅汤,顾杰最近日子太悠哉需要辣锅,夏新然最近起痘只能吃白锅,冉霖两边都吃一点,团结友爱,欢欢喜喜。   其间老板过来打了招呼,冉霖没成想还能真见到这位同行,后来聊了几句才知道,这人和夏新然是朋友。   待送走同行老板,三个人才重新开始聊天。之前聊到什么,被打断就忘了,夏新然索性起了个新话题:“冉霖,之前你不是说闲得要命吗,怎么这个月忽然又忙起来了?”   “也不是忽然,我和你聊天的时候才七月初,我经纪人是月中试戏那天才给我看的下月安排,而且行程也不满,今天就是正好撞上了。”冉霖解释。   “哦。”夏新然点头,表示明白了,忽然反应过来刚才听到的关键词,“试戏?”   冉霖这才发现自己还没告诉夏新然呢,莫名一阵心虚,连忙道:“影版《凛冬记》,试了一下戏,还没什么结果呢。”   夏新然果然瞪大眼睛气势汹汹了:“这么好的消息为什么不分享!”   冉霖刚想说还没个定数呢,顾杰已经翻个白眼:“你是他妈啊,啥都要跟你报备。”   夏新然扁扁嘴,一筷子戳进碗里的手打肉丸,塞嘴里大力嚼,不吱声了,那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冉霖忍着笑看向顾杰。   后者崩溃,拿过汤勺,在白锅里捞出各种精华,往夏新然碗碟里送:“来,多吃点……”   冉霖看着夏新然那模样实在招人疼,便三言两语把影版《凛冬记》的来龙去脉讲了。   夏新然最初还假装不关注,等听到后面,已经忘了先前的立场和恩怨,直接道:“那这就是定你了,没跑!”   “借你吉言。”冉霖真心道。   顾杰一直安静听着,这会儿忽然问:“什么时候开拍啊?”   “明年一月份吧。”冉霖记得王希好像说过。   顾杰放下筷子,喝一大口扎啤,然后重重叹口气,怎么听都是郁闷:“你这才还没签的一月份都要拍了,我去年签的一月份还指不定拍得上拍不上呢。”   “电影?”冉霖记得夏新然说过,顾杰新片的剧本好像出了问题。   虽然有时候项目会因为各种原因延期,但对于艺人来说,已经排好的档期要临时修改,是非常麻烦的,甚至档期很满的那种当红艺人,根本就不可能陪着片方或者剧方改档期,只能换人。   “嗯,何关何导的新电影,”见友人还郁闷呢,夏新然索性帮他回答,“本来说今年十一月拍,后来推到明年一月拍,现在剧本推翻重写,估计四月能拍上就不错。”   何关,圈内大师级导演,擅长拍现实主义题材电影,他的镜头总是对准小人物,无论是接地气的生活,还是有一些黑色悬疑的故事,都带着扑面而来的粗粝质感,风格冷峻,自成一派。   他的片子不一定都有高票房,但拍一部,成一部,艺术质量都是业内公认的一流,在国内获奖是家常便饭,在国外也算是入围A类电影节最多的导演之一。即便他口碑最差的一部电影,在网上的评分也是国产电影的前列,只是和他自己的一系列作品比,稍显逊色。   这样的导演,通常都有自己的坚持,比如何关,就是从剧本到演员都要自己来把关,资方拿钱就行,如果资方非要参与意见,不好意思,你可以撤资。所以很多不缺名气也不缺钱的明星,都挤破头想进他的片子,一来是真的很容易得奖,二来即便不得奖,也能提高自己的“逼格”,刷一把“高级感”。但同样,这样的坚持也会造成问题,比如剧本反复修改打磨,定好的开机时间拖了又拖,或者拍上了,又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延期杀青。   但现在不是剧本修改,是重写……   冉霖拍拍顾杰肩膀,献上无限同情。   夏新然也叹口气,难得替顾杰闹心:“他拍完大连那个戏之后,再什么戏都没敢接,就给《染火》留档期呢,这下好,大半年都耽误了。”   冉霖在心里认真衡量了一下,还是说了真心话:“为了何导的戏,值。”   原本郁闷趴在桌上的顾杰,被这些天唯一顺耳的话鼓舞得心里豁然敞亮,唰地直起身,仿佛找到战友似的,目光炯炯看冉霖:“你也觉得值?”   冉霖很负责任地点了头:“好戏,值得等。”   顾杰一口气干掉半杯扎啤,觉得从里到外透心爽。   夏新然看着这俩德艺双馨的友人,顿时觉得自己庸俗至极,但他觉得这世上庸俗的肯定不只自己一个:“所有签约演员都和你一样空着档期等吗?不能吧。”   “当然不可能,档期满的根本拖不起,”顾杰耸耸肩,“几个主要角色,走俩了,还有一个是男主,说好的双男主,现在就我一个人飘了。”   不怕等,就怕等得没头,夏新然想想脑瓜疼:“如果四月也拍不上呢?”   顾杰沉下声音:“那我就和导演拼了。”   冉霖乐了,拿过空杯给顾杰倒了半杯酸梅汤,推到他面前:“去火。”   顾杰不推辞,一口干掉,酸酸甜甜直抵心间,倒还真是一阵清爽,正想让冉霖再给倒点,一抬头看见对方的脸,忽然闪了灵光:“你的《凛冬记》拍到几月份?”   冉霖猝不及防,下意识道:“还没说定我呢,也没给我合同,但听我经纪人说,好像是三月底。”   “那正好啊,”顾杰一拍大腿,“《染火》现在定的是四月开拍,我觉得五月能拍上都是快的。就刚说跑掉那个男主,如果你不嫌片酬低的话,我可以帮你推荐,何导现在一边监督剧本重写,一边满世界找演员呢,快急疯了。”   “你推荐管用?推了就能上?”夏新然怀疑挑眉。   “这世上就没有能阻挠何导自己做决定的人,”顾杰黑线,不过随后话锋一转,“但我是真觉得冉霖挺适合那个角色的,当然了,如果你想演的话,因为虽然也算男主角,但……片酬确实有点低。”   顾杰说着看向冉霖。   夏新然也随着他看过去。   而成为了焦点的冉霖维持着嘴巴半张的模样,呆愣在那儿,茫然,懵逼。   顾杰艰难咽了下口水,道:“我就随便说说,你有意向我就帮你牵个线,没意向……”   “我有!”冉霖用力握住顾杰的手,目光灼灼,“我特别有!”   什么都不用,光是想到有机会跟这样的导演拍戏,学习,在导演的指导下和其他演员飙戏,冉霖都开心得要发疯。   顾杰被吓了一跳,半晌,才僵硬点点头:“我感受到了。”   冉霖松开手,二话不说起身拿过夏新然的扎啤杯,砰地碰到了顾杰杯上,一仰脖,干了。   末了对顾杰亮亮空杯,露出白牙:“兄弟不言谢,都在酒里。”   夏新然不着痕迹往后坐了坐,让后背更紧密地贴到椅子上,这样才能获得更多安全感。   好险,幸亏之前没拉着冉霖拼酒……他这是交了一个酒圣啊! 第69章   夏新然不是一个说到就必须做到的男人, 但顾杰是。   所以当前者吃到后半夜, 肚皮滚滚,想回家呼呼的时候, 遭到了后者的无情阻拦。   说了是通宵趴, 那看见东方的鱼肚白都不算, 必须要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映亮天际, 方能关火放筷, 大功告成。   夏新然搂着冉霖问了不下一百遍,我为什么要找这个人出来聚餐!   冉霖小口润着酸梅汤, 不困不乏, 怡然自得。   待到旭日初升, 顾杰说话算话,找来助理来代驾,一路开着他那辆彪悍路虎,把伙伴们挨个送回家。   至于夏新然在后半夜三点于餐巾纸上写下的“与顾氏绝交书”, 鬼知道丢在哪里, 反正早没人记得。   车子先到的夏新然住处, 下车的时候,这人眼皮沉得都要合上了,还不忘叮嘱:“记住,下回辣锅是我的!”   其实除了最开始,后面三人都没怎么喝酒,全程清凉饮料, 所以这会儿除了通宵的疲倦外,头脑都是清醒的。   送走夏新然,待车重新开起来之后,冉霖忽然想起来正事,便问顾杰:“你向何导推荐我的话,导演是不是还要看看我的表演片段?我团队宣传那里做过我的表演集锦,需要的话我发你。”   一口气说完,冉霖才觉出不妥当,毕竟这种事情,帮忙是情分,不帮是本分,顾杰愿意替他牵线已经很够意思了,他这样一讲,好像有点过于在意,过于上心了,容易给顾杰增加负担。而且他的话也没斟酌,没修饰,脑子一想,嘴巴就说了……   “不用,”顾杰毫不留情拒绝,“你团队给你做的肯定是净挑精彩好看的,我就是拿过去了何导也不会看。”   冉霖看着友人的一脸嫌弃,忽然发现,自己的态度简直可以归类到超级委婉客气里了。   正心情复杂,肩膀忽然被人重重一拍,然后他就听见顾杰继续道:“现在都什么年代了,随便网上一搜,就到处都是你的片子,何导肯定会全方位观察你的,他在B站还有账号呢。”   冉霖半张着嘴,怀疑自己幻听:“这么……潮?”   “鬼畜剪辑视频能为观察一个演员打开新的视角,”顾杰一摊手,“这是他的原话。”   冉霖感慨万千:“难怪人家能成为名导……”   顾杰双臂左右展开,搭到后座椅背上,身体往后一仰,似有所悟地叹:“所以啊……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很老的歌了,可顾杰哼出来,依旧带着朝气蓬勃的励志感。   冉霖忽然意识到,其实顾杰的状态就是自己一直追求的平常心。简单,纯粹,直接,可以为一部好戏等上一年,也会为白背了一本台词去骂推翻重写的导演,还会帮其实关系未必有多密切的自己这样的朋友。   这不是他衡量得失之后的选择,这就是他的性格。   有了榜样的力量,待到自己家门口下车时,冉霖也没什么顾虑了,就拿顾杰当自家兄弟那么使唤:“在导演面前多帮我说点好话,听见没。”   顾杰一脸“这还用你说”的表情,但也没忘打预防针:“说完好话还是入不了何导的法眼,就是你俩没眼缘,可不能怨我。”   冉霖莞尔,想起顾杰在火锅趴上描绘的那些最令他心驰神往的美食蓝图,当即许诺:“成不成都请你吃内蒙烤羊腿,绝对正宗,外酥里嫩,唇齿留香!”   “居然记住了……我就知道你比那家伙有良心多了,”顾杰说着猛地握拳,用拳侧捶两下自己左胸口,“这事儿包我身上了,等着我胜利的消息吧!”   冉霖也有样学样,捶了两下自己胸口以作回应,蓦地有一种加入了某个神秘兄弟会组织的错觉。   回家之后的冉霖倒头就睡,一直睡到下午两点,才悠悠转醒。   总算觉得精气神都回来了,这才到网上去搜《染火》的资料。   【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故事。】   冉霖看着那个搜来搜去都只有一句话的电影简介,简直想摔了鼠标。   何导你直接去保密局工作得了!   至于演员阵容,除了顾杰确定加盟,其余猜谁的都有,在微博里一搜,营销号几乎把能叫得出名字的年轻演员猜了个遍,还有一些言辞凿凿,说何导这一次会启用毫无表演经验的新人。   相比之下,顾杰和他透露的信息好歹还算有点眉目——这部电影里,顾杰饰演一个片警,而他觉得适合冉霖的角色,是一个刚出狱的小青年,十八岁误入歧途,跟随所谓的“兄弟”抢劫入狱,六年后刑满释放,影片开始时,二十四岁。   至于片警和这位小青年的关系,鉴于新剧本还在天上飞,顾杰也没谱。可老剧本里,小青年的人设是身材消瘦,皮肤白里透青,终日浑浑噩噩,无精打采。   冉霖也不知道顾杰究竟觉得自己的气质和这位青年哪里像,但这事儿又不能往细里问,怕问多了,徒惹伤心。   那天之后又过了一天。   好消息是在八月十三号,冉霖拍《落花一剑》页游广告的那天,传来的。   当时的他一袭华服,正和一袭月白色长衫的唐晓遇打得刀光剑影,不亦乐乎,打完之后,双双并排站,对着镜头更强有力地念出广告词——   “最浪漫的情怀,最热血的江湖,落花一剑,等你来战!”   广告导演心满意足喊了“过”,这半天的拍摄算是完美收工。   等不及卸妆,在回化妆间的路上唐晓遇就把挂在胸前翠绿翠绿的大玉佩摘了,一边感慨服化道的粗制滥造,一边了然:“难怪‘大哥’不过来拍,真的有点羞耻。”   冉霖展望了一下未来:“还会在各种网络平台的片头广告里轰炸式播出。”   唐晓遇一声哀叹:“我温润如玉的徐崇飞啊,毁了……”   冉霖正陪着他心酸,刘弯弯就追过来了,奉上正震动个不停的手机,说:“冉哥,电话。”   看着来电显示上“顾杰”的名字,冉霖就有一种非常吉祥的预感。   ……   王希没陪冉霖把今天的页游广告拍到底,而是在将人送至现场,和导演寒暄打过招呼之后,便匆匆离开,回了梦无涯。   和韩泽摊牌之后,接连两天,她都忙得不可开交,都是事先约好的各种局和活动,像是见制片人,见导演,或是和某些现在用不上但以后可能会用上的资方联络感情,总是日程排得满满,所以换经纪人这件事,她还一直没和公司汇报。   当然,这其中也有谨慎的成分。   哪怕韩泽这两年的作品反响都很一般,他仍然是梦无涯的一哥,这样的艺人提出更换经纪人,不用想,挨骂的一定是自己,所以王希也需要时间整理出一份能让高层更容易接受的说辞。   及至今日,空闲时间也有了,说辞也酝酿得差不多了,她才放下冉霖,回了梦无涯。   昨天下午已经先和老总打过招呼,所以王希一回公司,便直接去老总办公室,而对方也很给面子地正坐在那里等她。   一切看起来都很乐观。   直到没等她开口,老总先发了第一句话:“韩泽都和我说过了。”   王希千算万算,没料到韩泽会先发制人——她过低估计了对方的智商,事实证明,再蠢的人,也会偶尔聪慧一把。   或者说,当他想要使坏的时候,智商也会间歇性上线。   老总已经开口,王希就不用开口了,只要乖乖坐在那里,接受劈头盖脸的骂。   韩泽狠起来是真的一点没留情,他甚至把两个人最初恋爱的细节都跟老板“诉衷肠”了,虽然篡改成了“他年少懵懂,她处心积虑”的版本,然后连同公私不分,带人无方等等,将这两年发展不顺连同前前后后所有的锅,一股脑都砸到了她身上。   王希不意外韩泽的白眼狼,也不意外老总的火力全喷给自己,毕竟连和艺人的关系都处理不好,即便在王希自己看来,带韩泽这一段,放到事业角度客观考量,也是极其失败的。所以她状似认真听老总骂,实则还能分心去关注老总办公室的遮帘有没有拉。   很遗憾,没有。   这不是一间隔音多好的办公室,再加上一目了然的落地窗,老总这是打定主意一点面子不给她留了。   王希对此有点意外,可当老总骂得差不多,提出不用在经纪部找其他经纪人带韩泽了,他已经找到了一位特别合适的,不日将签约梦无涯经纪部,成为她的新同事,王希终于明白过来今天这一出的根源了。   韩泽的恶人先告状只是推波助澜,或许早在找他们两个谈话那天,公司就已经动了拿下她的心思。   如果她猜的不错,这位“新同事”一进公司,要么是直接坐到她头上,要么是和她平起平坐的位置,总之,经纪部以她王希为首的格局,必然要改朝换代了。   果然,一个太过强势的部下,是不太受领导喜欢的。   王希仔细想想,这些年来她好像确实帮韩泽推掉了不少高片酬但一看就是烂片的戏,对于韩泽,她是尽心尽力的,但对于公司,如果老总只把盈利看在第一位的话,对她有不满也正常的。   提出会招聘来一位新经纪人后,老总的态度忽然就和蔼起来,颇有些语重心长的意味。   恩威并施是每一个身居高位的人必会的手腕,王希在心中冷笑,可面上,还是特用心特真诚地点头。   老总对她的反应也很满意,估计是没料到一贯强势的她这么好说话,于是很快结束谈话,放她离开。   王希也没料到自己会这么冷静,这在以前根本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当年在奔腾时代的时候她甚至和总裁拍过桌子。   可现在想想,冲动真的是这世上最容易的事情,掀桌之后一拍两散换条路多简单,难的是忍耐克制,朝着既定目标前行。   冉霖的星途才刚刚开始闪光,她不想半途而废。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所有同事都低头忙自己的事情,可王希知道,所有人都在偷偷看她,都在竖着耳朵听她的动静。   深吸口气,王希昂起头,大踏步往前走,高跟鞋在地面上踩出哒哒声响。   挎在肩膀上的包里忽然传来手机铃,王希脚下一顿,忙把手机从包里拿出来,一边按下接听,一边快步往外走:“喂……”   来电话的是冉霖。   两分钟以前,这位青年成了自己的唯一搭档。   说也奇怪,单看着来电显示上的名字,王希就觉得心里头舒坦,仿佛真下了一场甘霖似的。   “希姐……”电话那头的声音仿佛极力压抑着什么。   王希的神经紧张地绷起来,心说我只有你了,你要敢再出什么幺蛾子……   “《染火》的何导约我吃饭!”   王希已经走到电梯门前,一边按电梯,一边问:“什么火?哪个何导?”   “就是拍《消灭一个好人》的那个何关,何导,他的新片《染火》因为档期问题,要重新找几个演员,他想看看我!”   王希听出来了,那压抑着的,是狂喜。   电梯来了,门缓缓打开,可王希站在原地,一动未动:“何导亲自联系的你?”   “不是,”冉霖实话实说,“一个朋友帮我联系的。”   电梯门缓缓合上,带着空厢继续往下走,王希看着重新开始跳动的楼层数字,静静道:“你的人脉什么时候这么广了。”   电话里的人似乎紧张起来,犹豫一下,才问:“希姐,你现在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能先给我透个方向吗……”   王希抿成直线的嘴唇慢慢松开,表情逐渐柔和,可声音还是特平静的:“男几号?”   冉霖咽了下口水:“男一或者男二吧,得看本子怎么改,如果是双男主,就是男一,不是双男主,就是男二。”   王希:“板上钉钉的男一是谁?”   冉霖:“顾杰。”   王希:“哦,他帮你牵的线。”   冉霖:“……希姐,你可以去当名侦探了。”   王希再忍不住笑意,弯着嘴角重新按下电梯按钮,然后轻轻呼出一口气,缓缓道:“拍何导的片子是出了名的苦,你行吗。”   “苦没事,”冉霖顿了下,反问,“就是片酬有点低,希姐,你行吗?”   “我行,”王希没好气地笑,“就是公司这边估计会头疼。”   冉霖的声音低下来,很为难的样子:“那怎么办……”   王希想送他一个“杞人忧天”的匾额:“‘怎么办’是我要考虑的事情,但好像考虑这件事的前提,是你要先真的拿到角色吧?”   冉霖:“……”   王希:“怎么了?”   冉霖:“有点扎心。”   王希:“有扎心的时间,还不如赶紧去把何导以前的片子都刷一遍,刷完了再二刷,二刷完了再三刷,这世上最招人喜欢的就是死忠粉,懂吗!”   冉霖:“遵命!”   王希光听声音,都能脑补冉霖咧嘴傻笑的模样。   挂上电话的时候,电梯重新回到面前,门再次缓缓打开,王希刚要迈步进去,手机又响了。   这栋办公楼里的电梯是出了名的“信号杀手”,王希觉得可能是老天爷在暗示她,走楼梯算了。   她也确实转身去了旁边的楼梯间,一边踩着高跟鞋小心翼翼下楼梯,一边拿着电话道:“嗯……我听着呢……没事,你说……”   刚下完一层,她就定住了。   电话是影版《凛冬记》那边打过来的——男一号确认由冉霖出演了,而且合同已经拟好,马上就发过来。   这是王希打过交道的片方里,效率最高,最雷厉风行的一个。   王希觉得不是自己运气好,是冉霖运气好。   挂完电话,王希一口气下到一楼,简直如履平地,脚下生风。   走出办公楼的时候,八月的太阳正晒得厉害,可王希偏没觉出闷,反而觉得天朗气清,满眼光明。   她站在阳光底下,仔细回忆当初是公司哪位高层建议把冉霖从康回那里拉过来交给她带的。   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唯一能确定的肯定不是今天骂她这位。   无奈,她只能把那位高层以“只留一双明亮大眼睛的人形黑影”的造型放到心底,然后真心实意说上一句——   多谢。   ……   冉霖知道因为剧本一再修改档期一推再推的缘故,何导对于重新敲定演员这件事比较着急,但没想到,会那么急。   “明天你有时间吗,何导说如果你这边没问题的话,他就直接定机票飞过来。”顾杰永远只说干货不讲废话,这就使得他谈正事时,每句话的信息量都巨大。   冉霖缓了两三秒,才全部消化:“明天可能不行,我是全天通告,另外,何导不在北京?”   “武汉呢,”顾杰说,“一边监督编剧改剧本,一边考察取景地。”   “后天行吗?”按理说应该他去见导演的,这都导演飞来见他了,冉霖实在不好意思往后拖。   “没问题,你这边别变卦就行,而且……”顾杰想了下,还是实话实说,“他也不是专程飞过来就看你,还有其他人也给他推荐了演员,他这次一并看。”   冉霖恍然大悟,反而心里有数了:“这才对嘛,要真是专门过来就看我一个,也太隆重了。”   顾杰没想到友人是这么个反应,也乐了:“行,有竞争的角色才有价值,加油吧。”   冉霖当然会全力以赴,但也没道理守着一个知识库不用:“那个,你当初是怎么打动何导的?”   一向爽快的顾杰,竟然语塞了。   好半天,才挤出来一句:“我的经验对你不适用。”   冉霖没有强人所难,只是直到挂了电话的很久之后,脑补的还是顾杰一掌震碎试戏桌,何导对着坍塌成两半的桌子,僵硬鼓掌,最后豁出去一咬牙,就是你了!   翌日,冉霖赶了一天通告,但只要有时间,就捧着手机看何导从前的片子。何导的片子冉霖基本都看过,这一次主要刷最经典也是何导本人最得意的几部,反复看,认真揣摩,从影片风格,到叙事结构,从情感探索,到潜在诉求,能挖多深挖多深,能悟多少悟多少。   不看影评,只自己理解。   这阵子他和陆以尧的联系不多,因为对方的拍摄非常紧张,而且最近一次联系,陆以尧和他说的是自己已经入戏了,一方面参考了之前冉霖说的方法,一方面也自己找了些门道,总之感觉特别好,希望这样的节奏能保持得更长久一点,千万别是昙花一现。   冉霖能听出他的兴奋和忐忑。   陆以尧或许不是戏痴,但却是那种做一件事,就想要做到自己满意的人,尤其遇到困难的时候,没有“克服”之外的第二条路,所以突破瓶颈,找到感觉,带给他的是那种翻越了难关之后的成就感。   冉霖也替他高兴,并且能感同身受那种入戏的状态,所以近段时间都尽量不去干扰他。   如果《染火》的角色真能拿下,估计那时候《凛冬记》的合同也已经签了——昨天和王希打过电话没多久,经纪人就还回一个好消息,说是《凛冬记》不仅定了他,连合同也发过来了,条款没问题的话,就尽快安排签约。   到时候一下子砸过去两个好消息,冉霖想想都得意,简直可以对着陆以尧叉腰。   车窗外,夜已深。   刘弯弯看着刚刚结束通告的冉霖捧着手机,看一部色调灰暗的现实主义题材悲剧,看到嘴边挂上甜蜜的笑,不自觉又往车门那边坐过去了一点。   手机又震动起来。   刘弯弯皱眉进入微信,回复——【困了,不聊了。】   那边不死心,又追过来——【别啊,我这还在片场呢,今天估计要拍到后半夜,你陪我说说话。】   刘弯弯黑线——【我为什么要陪你一起熬夜?】   那边理直气壮——【你老板和我老板是朋友,我们当然也要保持良好的互动关系。】   刘弯弯——【等你像你老板那么帅再说吧!】   那边——【你不能以貌取人啊[尔康手]】   刘弯弯被图片逗得弯了下嘴角,但打定主意不回了,否则永远聊不完。   这位叫做“李同”的同行,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有事没事总找她聊两句,等刘弯弯反应过来,已经跟对方成老熟人了。   尤其是最近,据李同说,《裂月》的剧组简直毫无人性,天天开工得比鸡早,收工得比鸡晚,他只能守着他老板的作息,一并被折磨,如今已然奄奄一息。   刘弯弯见他着实可怜,也就时不时陪他聊几块钱的。   冉霖和陆以尧都不知道彼此的助理已经接上了头,一个惦记着第二天的见导演,一个还在片场敬业工作。   转天,阴有阵雨。   冉霖一下车,就差点被风吹走了帽子,好在司机贴心,就停在“正宗内蒙烤全羊”的招牌底下,所以他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店,没被雨前的大风吹太久。   说了包厢的名字,服务员立刻带他往里走,结果走没两步,忽然把他认出来了,呀地一声惊叫,然后开心地一遍遍表达,我可喜欢你演的徐崇飞了。冉霖一个劲点头,忍着心酸说,嗯,徐崇飞是招人喜欢。   就这么到了包厢门口,小姑娘终于没那么激动了,很贴心地帮他开了门。   冉霖人还没进去,就感觉到扑面的凉气——这屋空调开得够猛的。   偌大的包厢里只坐了两个人,一个满面笑容,精神抖擞,还是一身像要去练散打的硬朗造型的,自然就是自己的友人,而另外一位,穿着圆领套头汗衫,宽松短裤,手边还放着一顶渔夫帽的,不用说,肯定就是何导。   因顾杰说今天就当朋友聚会,别弄得像工作似的,而且导演也更多地想和演员聊天,所以冉霖就没让王希过来。   王希对何导的脾性早有耳闻,便也没坚持,只嘱咐冉霖好好表现。   这会顾杰已经起身,特别热情地招呼:“快,过来坐。”   可何导还一动不动,也没转头看他,目光还盯着面前的茶杯,整个人透出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   冉霖咽了一下口水,一边冲顾杰笑笑,一边试探性地打招呼:“何导……”   导演依然不为所动,仿佛根本没听见他的呼唤。   冉霖有些没底,顾杰却已经起身过来了,一揽他肩膀,就往自己身边的座位上带:“没事,何导一想事情就比较投入,等想完就好了。”   冉霖随着顾杰落座,目光却还放在何导身上,发现真像顾杰说的,这位导演仿佛进入了某种旁人无法理解的神秘之境,自动屏蔽外界一切干扰,只专注于自己的精神世界。   “菜点了吗?”冉霖小声地问。   顾杰点点头:“放心吧,我点的菜,保证全是经典。”   冉霖哭笑不得,总觉得顾杰误会了自己询问的意思。   “对了,”顾杰想起什么似的,也低声问,“片酬低的事儿你公司那边没问题吧。要是最后什么谈的都挺好,结果你因为片酬原因不演了,你倒拍拍灰走了,我可就惨了,何导能骂死我。”   冉霖明白顾杰的顾虑。   他这种签公司的艺人,和自己开工作室的艺人不同,在选择本子的时候主动权其实不算高,毕竟片酬公司是要拿走七成的,同样花几个月时间拍摄,赚一百万和赚一千万,公司会选哪个简直是不用犹豫的事情。   这种时候,冉霖就觉得没那么红,反而是件好事了:“我已经和经纪人报备过了,没问题的,目前还没发现有想拿钱砸我的有志资方。”   顾杰乐了,正想给冉霖倒杯水,忽然瞄到何导抬头,连忙拍了下冉霖肩膀。   冉霖立刻意会,转头过去正对上何导的视线,当下起立,恭恭敬敬道:“何导。”   何关人高马大,生得一张方脸,寸头,深眼窝,有一点鹰钩鼻,下巴带点胡渣,是个看起来非常彪悍凌厉的汉子。   “赶紧坐下,没那么多客套。”终于结束思考的何导忙冲他摆摆手。   和粗犷的外表不同,何关一开口给人的感觉却很随和,即便不笑,脸部线条也是舒展的,没有很多导演的故作深沉或者面容冷峻。   “今天就是随便聊聊,你别紧张,你一紧张就不是你了,那今天咱们这顿饭也就白吃了。”何导一点没玩虚的,既不回避今天的主题,又不过分强调,是个让人非常舒服的度。   冉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怔怔看着这位笑容和煦的大导演,觉得特别神奇。   何导不闪不躲,任这位年轻演员看,末了觉得差不多了,饶有兴味地问:“看出什么了?”   冉霖回过神,有点尴尬,但实话实说:“您给人的感觉和您的片子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很多人都这么说,”何关静静看着他,道,“但我还是想听听你的看法。”   冉霖歪头想想,组织了一会儿语言,然后委婉道:“您的片子不管选择的是什么题材,什么故事,镜头对准的是哪一个群体,社会底层也好,中产阶级也好,但最终影片呈现出来的感觉,都比较……阴郁,冷峻,可您本人特别明朗,一点都没有这种感觉。”   “阴郁,冷峻……”何关反复玩味了几遍这两个词,忽然看向冉霖,“不用和我客气,能来点更直接的词吗?”   冉霖下意识看了眼顾杰。   顾杰都不给他使眼色,直接出声:“不用担心,随便说,何导就喜欢随便的……不,直接的人。”   冉霖总感觉有一天会被顾杰坑了。   但看看友人一脸坦然,又看看何导脸上那跟友人如出一辙的表情,又觉得他俩可能投缘就投缘在性格上了,索性豁出去了:“悲观,就算结局是好的,看完也让人觉得没什么希望,心里堵得慌,所以感觉是特别悲观,特别丧。”   啪!   何导猛一拍桌子,冉霖差点被吓得心脏骤停。   耳边还有拍桌回音呢,就听见何导爽朗笑起来:“顾杰,你这个朋友我喜欢!”   顾杰一脸得意,眉飞色舞:“我从来不会瞎推荐人!”   这俩人底气都足,一人一嗓子,气氛就特热烈起来。   冉霖不自觉咽了下口水,视线在两个人之间来回看看,有一种吃完这顿饭,就会被这二位架着逼上梁山的惴惴不安。   服务员也不知道是不是瞅准时机,偏这时候送上来烤好的三条羊腿,一人面前摆一条,视觉冲击力极强。   就在冉霖以为马上就要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时候,服务员端上来的却是一壶香茶。   和免费茶水不同,一闻就是特意点的好茶。   仿佛看出了冉霖的疑惑,何关和蔼笑笑:“喝酒误事,咱们今天就大口吃肉,大碗喝茶。”   冉霖忽然也有一巴掌拍桌吼一嗓子的冲动——他也喜欢上这个从头到脚不按套路出牌的任性导演了,怎么办!   茶香里飘着肉香,肉香里沁着茶香,也没有什么第一杯酒或者开场词,动筷仪式就何导一个字:“吃。”   “其实人的认知和感悟是会随着年龄增长而不断变化的,”饭吃起来了,何导话匣子也打开了,“没有任何一个导演的风格会一辈子不变,所以我这次反复改剧本,也是这个原因。编剧是我的老朋友,太熟悉我的风格了,写写就往老路上去了,可我这次偏偏就想拍一个没那么丧的故事。”   冉霖没料到这一次何导准备挑战自己:“阳光……向上的?”   “那倒不是,”导演很认真道,“这一次我不准备加自己的感情倾向,就让镜头走客观纪实风,对于电影中的人或者事,不做多余评判,孰是孰非交给观众,争取做到你之前和我客气的时候说的,冷峻,完完全全的冷峻。”   冉霖想说,丧和冷峻不冲突,其实您之前的片子,就是冷峻风格的丧啊。但又怕打击到一腔热情陈述自己理念的导演。而且或许改变真的存在,只是那些东西只有导演自己懂,他没办法只用一顿饭的时间就走进导演内心,感同身受。   不自觉看顾杰,希望从伙伴那里收获一些灵感,以便更好地理解何导深奥的理论。   结果一转头,友人根本没抬脸,正全力以赴与倔强的羊腿斗争。   绝望叹口气,冉霖只好收回目光,求人不如求自己。   飞快思索之后,他总算能对何导刚刚的阐述提出一些自己看法了,兴奋抬脸,正要动嘴,又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何导估计是等半天没等来他说话,索性也埋头苦吃,誓要与羊腿决一雌雄。   冉霖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良久的心情复杂之后,也甩开腮帮子吃起来! 第70章   《凛冬记》的签约再没出现任何变数, 双方坐下来, 稳稳当当签了合同,白纸黑字, 红戳盖章。   回到保姆车上, 王希转过身来, 对着正在说话的冉霖和刘弯弯有节奏地敲两下椅背,那模样就像老师敲黑板, 提醒同学们“划重点了啊”。   冉霖和刘弯弯中断交谈, 一并抬头。   王希看向自家艺人,一字一句的声音里透着骄傲:“从现在开始, 你的身价, 翻倍了。”   冉霖没想到一个合同带来的变化这么直接:“现在就翻?”   王希发现自家艺人对“翻”好像并不意外, 倒是对时间点莫名纠结,不觉莞尔:“那说说看,你想什么时候翻。”   “当然是越快越好,”冉霖乐, “不过我以为至少要等到《凛冬记》上映呢。”   王希现在越看这位自家艺人越喜欢, 连谈钱时候的庸俗, 都俗得可爱,俗得俏皮,俗得清新脱俗。   “圈里人都精着呢,”王希道,“明天,你签《凛冬记》的消息就会传遍, 加上之前《落花一剑》积累的人气,稍微有点脑子的都能看出来你明年会火。等《凛冬记》上映再来找你?有钱都砸不出档期,黄花菜早凉了。”   见冉霖若有所思,王希继续道:“未来你如果公布恋情了,恰好另一半也是女艺人,那铺天盖地的情侣档综艺都会来找你,如果你准备结婚了,没等办婚礼,各种厨具家具洁具的广告也都会找上你,因为他们已经看到了你以后的公众形象,比如甜蜜男朋友,或者居家好男人什么的。总之,资方和品牌商的嗅觉永远是最敏锐的。”   王希只是随便举例说明,主要是为了帮冉霖更好理解为什么签完一个合同,还没拍片子呢,身价就涨了。可冉霖却在听到“恋爱”“结婚”这些词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   这种波动也体现在了脸上,因为是毫无防备下最直接最真实的反应,即便冉霖很快掩饰起来,还是被王希看出不对。   “怎么了?”王希眼里满是疑惑。   “没有,”冉霖努力冲经纪人笑笑,半真半假道,“就是觉得恋爱结婚什么的,好像有点遥远。”   “不遥远了,”王希还以为自家艺人在感情问题上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呢,白担心一场,“你别以为你年轻不着急,我跟你说,等你忙起来就能觉出日子快了,一晃就三十,你到三十岁还不谈恋爱啊?”   王希揶揄的眼神分明写着“别和我装纯情少男”。   冉霖动动嘴角,扯出个浅笑,声音低低的,与其说是附和王希,倒更像自言自语:“嗯,恋爱还是要谈的。”   “谈可以,”王希身体前倾,凑近他,认真叮嘱,“但是必须让我知道,不然等你被拍到我们就会非常被动……啊!”   司机忽然一个急刹车。   王希本来就是从副驾驶向后转半个身子和后排说话的,这一个刹车,直接给她晃了个七荤八素,脑袋差点磕着。   原来是前车追尾了前前车,幸亏司机踩刹车及时,不然就连环追尾了。   虚惊一场,司机绕过事故车辆,很快,重新平稳驾驶起来。   王希早忘了之前“防患于未然”的话题,忙不迭坐正,系好安全带,再不敢嘚瑟。   冉霖垂下眼睛,轻轻舒出一口气。   翌日清晨,冉霖起床拿手机看时间,才发现陆以尧在夜里三点的时候发过一条微信——【恭喜签约[鼓掌],但是我记得某人好像说过不会再让我从别处知道他的事,如果再犯,躺平任宰割?[摸下巴]】   冉霖坏笑着敲字——【我现在已经躺成一张大饼了,热乎乎的,你什么时候来呀,再不来就凉了[哀怨]】   几乎是信息一发过去就收到了回复——【[抓狂]】   这个表情几乎要成夏新然专属了,忽然被陆以尧发过来,冉霖怎么都没办法脑补那人的表情,乐不可支——【没口福就不能怪我了[摊手]】   等了一会儿,那头才回复——【我喜欢你现在的调调,争取保持到我杀青回来[微笑]】   冉霖愣住,直觉问——【什么调调?】   陆以尧——【浪。】   冉霖的脸几乎是腾地烧着了。   他发现不光自己在进步,陆以尧也在升级,这么下去简直没有翻身之日了!   陆以尧——【到现场了,不能多说了。】   冉霖意外,看眼时间,才六点半——【这么早开工?那你才睡三小时!】   陆以尧——【这段时间拍摄比较紧张。】   冉霖——【等你顺利杀青。】   陆以尧——【下次我绝对不喝酒!】   冉霖扑哧乐了,有点期待的小激动,也有点思念的小心酸。   八月随着《凛冬记》的签约,落幕。   九月,天气渐渐没那么热了,虽然中午阳光还是有点烈,可早晚都凉爽起来。   正像王希说的,《凛冬记》的签约给了其他资方和品牌信心,也直接提升了他的身价,最直接的变化就是找上门的广告和本子变多了。   但这些动作快的人,大部分也都是想赚快钱的人,所以品牌和本子的质量都良莠不齐,王希挑半天,才给他定下一个饮料和一个男士护肤品的广告,至于本子,则是王希初筛之后,再把还算过得去眼的,递给他看。   顾杰打来电话的时候,冉霖就在看一个叫做《宋定伯捉妖》的电视剧剧本。   其实就是“宋定伯捉鬼”,但碍于审查,把鬼改成了妖。整个剧本在原故事的基础上,增加了人物,进行了扩充,走的是玄幻轻喜剧风格,暂定拍摄八十集。实话实说,编剧的二次创作还是挺可爱的,虽然看名字像雷剧,但剧情流畅逻辑也合理,本子是能达到及格线以上的,如果最终拍得好,说不定又是一部暑期霸屏剧。   可从演员的角度,冉霖还是对这样放飞自我的玄幻喜剧有点打怵。   里面的角色都是跳脱的,夸张的,里面的剧情也是怪力乱神怎么热闹怎么来的,拍好了还能博观众一笑,暑期霸屏,但更多的是拍不好的,最终成了辣眼睛的“雷神”。   王希看着冉霖翻剧本的表情,就大概能猜到自家艺人的心里活动。   其实她对这个剧本也感受复杂,但最后还是拿过来给冉霖看,因为这个本子不是找的她,而是直接找的梦无涯,牵线人是老总的朋友,相当于高层对高层沟通。及至沟通得差不多了,老总才找过来王希,说我觉得这个项目不错,你让冉霖好好考虑考虑。其实有点赶鸭子上架的意思。   怎么个不错法?   当然是片酬不错。   八十集的体量,计划拍摄的周期只比《凛冬记》多出一个月,片酬却是《凛冬记》的几倍,同样让艺人干几个月的活,公司自然更喜欢这种买卖。   当然《凛冬记》那样提升艺人知名度和含金量的商业大作也需要,所以这个剧本也并没有撞《凛冬记》的档期,开机日定在明年四月……   “希姐,”冉霖合上剧本,郑重地对经纪人摇了头,“不行。”   王希中断思绪,看向冉霖,对他的回应不意外:“我知道你不太想拍这种戏,但从公司的角度……”   “不单是戏的问题,还有档期,”冉霖道,“和《染火》的拍摄时间撞了。”   自那次聚餐之后,《染火》这边就一直没有后续,王希还以为那件事黄了,忽听冉霖又提起,惊讶:“《染火》……没吹?”   冉霖不明白经纪人为什么会这么想:“我那天回来不就和你说了吗,何导对我很满意,但要等剧本重新写好,才能过来和我签,不然演员都不知道自己要演什么,先定了容易出问题。”   上个月听到的汇报确实是这样,但王希以为这些都只是客气话,因为圈里面不了了之的事情太多了,一般都是让等,等等,就没有然后了,而且越快给出回应让等的,多半都是套路:“所以不是婉拒,是真的让你等剧本?”   冉霖哭笑不得:“真的是让我等。你如果跟何导吃顿饭就能明白了,他不是那种模棱两可的人,说一就是一,特别干脆直接。”   王希沉吟两秒,道:“《染火》这个项目一拖再拖,开机日一改再改,你能确定这一次就准准的四月开机?”   冉霖语塞,迟疑片刻,才说:“不能。但即便五月开机,六月开机,档期还是错不开。”   “万一八月开机呢,档期不就错开了。”王希仔细回忆了一下何导的“黑历史”,觉得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冉霖苦笑:“希姐,你也说了是万一,那就是有九千九百九十九的可能,档期会撞。我不能冒险。”   “你就那么想演这个片子?”王希语气平缓,不是一个企图说服谁的态度,而是从自身经验,为冉霖想问题多提供一些视角,“或许这片子会得奖,但毕竟不是大投资大制作,片子风格所限受众面肯定也窄,对你开拓人气,实际上助益不大。”   “我想得很清楚,希姐,”冉霖坚定地看着自己经纪人,“如果我只是想红,想要人气,想有千万粉丝,这部片子可拍可不拍,但如果我想做一个好演员,这就是一次非常难得的机会,错过了,未必还有第二回 。”   王希嘴唇微动,却没出声,似有话想劝,又不知该不该说。   冉霖等得着急,忽然乐了下,调侃道:“希姐,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和我还欲言又止,不是你的风格。”   王希没好气白他一眼:“要真是一等几个月,你知道你会损失掉多少机会吗。”   “那也没办法,”冉霖耸耸肩,一脸无辜,“我已经答应了顾杰,说我会演,而且是在他反复和我确认之后,我不能食言。”   王希叹口气:“你还真是够意思。”   冉霖实话实说:“主要是怕他揍我,他那身腱子肉,放在古代就是打虎英雄。”   王希被自家艺人的没正经逗乐了,刚要再说话,忽然被冉霖的手机铃声打断。   没等她看清来电显示,冉霖已经把放在茶几上的电话拿起来接通:“喂……”   见冉霖没有起身走开的意思,也没有让她回避的意思,王希索性向后靠进沙发,耐心等待。   可听着听着,她就听出不对劲了……不,都不用听,光看冉霖的眉飞色舞,就知道这通电话不寻常。   “真的?那太好了……放心,没问题……我知道……懂,出尔反尔就绝交……”   王希刚拿起水杯喝一口,还没咽下,就被后半句话弄得差点呛着。   还绝交……你们是幼儿园苗苗班的小朋友吗!   挂了电话的冉霖没注意到自家经纪人的表情,直接即时通报:“顾杰的电话,《染火》剧本出来了,开机日也定了,四月三号!”   王希已经猜到了,但她更好奇的是:“又不是顾杰拍电影,你就算放鸽子,也是放导演鸽子,他干嘛非要和你绝交。”   冉霖说:“因为是他把我介绍给何导的,也跟何导打了包票,说我是他哥们儿,他了解我的人品,绝对不会做出答应了又临阵反悔的事。”   “……”王希看过太多利益面前口头承诺全是狗屁的事了,现在遇见这么两个艺人,就有种颁一面“正义双雄”锦旗给他们的冲动。   “什么时候签合同?”   “说是想尽快签,应该这周就会把合同发过来。”   “行了,”王希把《宋定伯捉妖》的剧本拿回来,“我帮你跟公司回掉这个。”   “嗯嗯,”冉霖猛点头,一边点还一边帮经纪人出谋划策,“你就和老总说,我没准演完《染火》就得影帝了,前途一片金光闪闪!”   “你给我先把《凛冬记》演好吧!”   王希受不了地敲了他脑袋一下,不再耽搁,拿上包起身离开。   送走王希,冉霖抱着手机傻乐了半天,乐完了,立马拿过手机发信息——【何关何导新片《染火》,双男主,一个定的顾杰,另外一个你肯定猜不到是谁!】   正在吃午饭的陆以尧,看着手机上的信息,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一万点侮辱。   ……   同一时间,离开冉霖公寓的王希马不停蹄回了公司。   对着冉霖,她表现得“so easy”,但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等下的回绝,会是一场恶战——拒绝这个,接《染火》,这一来一回,公司就少赚了近千万。   其他一些手底下知名艺人多的大公司,不差这点钱,甚至会安排一些偶像艺人零片酬出演高逼格电影,怒刷存在感,但对于这几年只捧出了一个韩泽的梦无涯来说,没有什么比真金白银更实际的了。包括韩泽,在最初红起来的时候,也接了一些片酬很高,实则质量很坑的作品。   公司的逻辑很简单——公司捧红了你,你就要回报公司。   但艺人总想要更好的发展,更有利于自己前程的规划,一来二去,很多艺人,尤其是忽然蹿红的艺人,更容易和经纪公司发生纠纷。   然而这样对于年轻艺人其实是不利的,刚蹿红的艺人根基未稳,人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公司要真有心拖,拖也能把你人气拖没。   王希不想冉霖也陷入这种泥沼。   她未必会带冉霖一辈子,但起码现在,她希望能尽己所能帮冉霖在个人发展和公司要求之间斡旋,取得平衡。   一路上王希把说辞翻来覆去酝酿,及至到了公司,先回自己办公室放下包,稍事休息,然后才打内线问助理小妹,老总在不在。   不想小妹说正要给她打电话呢——老总在,而且知道她回公司了,要见她。   王希纳闷儿地去到老总办公室,推门进去才发现,屋里还有另外一个人,正和老总谈笑风生。   那人王希认识,之前在奔腾时代共事过几年,后来她走了,再无联系。   王希怀疑老总对奔腾时代有某种不可言说的情结,否则没道理一挖人就朝奔腾时代下手。   “不用我介绍,你们应该是老熟人了。”老总笑盈盈的,难得和蔼可亲。   “好久不见。”王希率先伸出手。   比她年轻五六岁的邓敏茹连忙起身,特客气地道:“希姐,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记忆中只是个小丫头片子,如今已是个厉害角色了,即便对方尽量收敛着,王希还是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气场,因为那感觉太熟悉了——她们是一类人。   “以后梦无涯的经纪部就交给你们两个了,”老总的声音里都是殷切期盼,“希望你们带领梦无涯走向新的高峰!”   老总的厉害就在于明明是特别套路的鼓励,都可以在其中夹带私货——邓敏茹这是要和她平起平坐了。   王希敛下心思,笑容洋溢,正准备表一下忠心,比如“一定不辜负公司期望”什么的,老总却先一步,帮她把这些虚的都跳过了:“正好今天都在,等下你回办公室把韩泽的资料还有情况和敏茹交接一下吧,韩泽那边敏茹已经去剧组探班,当面沟通过了,没什么问题。”   王希没想到邓敏茹动作这么快,心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爽,但只一瞬,就散了。取而代之的反而是轻松,彻底和韩泽割裂的轻松。   “敏茹,”王希温柔开口,“能先到我办公室等一下吗,我还有点事情……”   邓敏茹多聪明的人,立刻懂了:“没问题,不着急,那我先过去了。”   随着“新同事”离开,办公室门重新关闭,老总的脸色沉下来:“怎么还非让人家坐办公室等你,下马威?”   王希能感觉到,这两年韩泽的不顺,连带着也影响了公司对她的信任度,所以老总一改前几年的客客气气,如今时不时就对她黑脸一下,以彰显自己的权威。   若在以前,王希会火冒三丈,但现在,越是这样,她越要把姿态放低,一时爽没有任何意义,达到自己的目的才是正道。   思及此,王希露出无奈苦笑:“我是真有事情找您。”   老总挑眉看她:“什么事?”   “您之前给我那个剧本……”王希小心翼翼抬眼,“冉霖可能接不了。”   老总倒没发飙,只沉声问:“嫌戏不好?”   “不不,”王希立刻摇头,“戏很讨喜,而且片酬也很让他心动,但他之前已经答应了何导,去拍对方的新片。”   老总微微皱眉:“哪个何导?”   王希:“何关。”   老总指尖轻叩桌面,思索片刻,道:“推了。”   王希立刻提高声音,语调里好似还带着一丝惊喜:“我们两个想到一块去了,我也是这么和他说的!”   老总还以为王希要帮着艺人反驳自己,一时诧异。   王希继续道:“我给他分析得很透了,我说何导的片子受众面窄,对人气没什么帮助,然后片酬也低,一拍还经常没个定准的杀青日期。什么人喜欢拍何导的片子?要么是新人,甚至是没任何表演经验的素人,只要能上大荧幕,怎么都是好的,要么就是大腕,不愁名气不愁钱,就想刷逼格,提演技。像他这种势头正好,但还没真正站稳脚跟的,必须趁热打铁,尽可能多地出现在屏幕上,增加观众的认知度。这时候为了一部片子,一磨大半年甚至一年,是非常蠢的。”   老总听得顺耳舒心,甚至觉得由自己亲自来劝冉霖,都未必有王希讲这么好,不觉点头:“对啊,就是这样,该怎么选这不是很清楚了吗?”   “但是呢……”王希作出特别为难的样子,“他和我说的一个点,让我有点动心了。”   老总的好奇被勾了起来:“什么点?”   “他说吃饭的时候,何导亲自给他透露过,”王希凑近老总,低声道,“这部片子是筹备了好几年的,将来只要成片,国外电影节不敢说,国内电影节绝对会横扫。”   “喝酒不吹牛那就不叫喝酒了,”老总嗤之以鼻,“这你也信?”   “要是别人说的,我不信,但这是何关啊,”王希道,“他在国内什么声望,您了解,他的片子什么质量什么口碑,您也清楚,就算他和自己的巅峰时期没法比,秒国内现在这些粗制滥造的电影还是轻轻松松的吧。”   “您想,如果冉霖真能凭这部电影拿到影帝,就不拿国外,拿国内的,在同年龄段明星里,那就算冲出来了,”王希再接再厉,“到时候不光片酬涨,代言的逼格那得三级跳,光代言费,公司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老总蹙眉沉思,似在琢磨这番光明前景的可信度。   “虽然这么说有点砸自己招牌,”王希趁热打铁,“但我带韩泽这么多年,都没真正为他争取到一个跟大导演合作的机会,更别说还是男主角,这一次是运气砸到冉霖头上了,不是他的运气,是咱们公司的运势到了,如果他不接着,错过一个机会事小,要把运势破坏了,我们就得不偿失了。”   做生意的人,不少都信风水命理,眼前这位老总恰好也是其中一员。   所以说前面的时候他还犹豫,说到容易破坏公司的运势,他就有点坐不住了,理智上知道王希在忽悠,可心理上难免犯嘀咕。这种事就怕想,越想越像真的。   “何关那边片酬给多少?”再犯嘀咕,也还没忘利益。   王希犹豫一下,才说了个数。   老总脸直接黑下来,王希看得清楚,忙赶在被骂之前开口:“冉霖也知道让公司受损失了,所以主动提出拍完何导这部电影,一定让我帮他接个高片酬电视剧,如果片酬不高,那就集数多点也行,总之一定不能辜负公司这些年的培养,帮公司把损失补回来。”   老总心里总算舒坦点了:“他真这么说的?”   “我干嘛要替他编瞎话,我签的是梦无涯,也不是他冉霖,”王希说得那叫一个坦荡,不过说完又转了话锋,道,“但是实话实说,这孩子确实挺懂事。”   老总点点头,颇为感慨:“这年头懂事的不多了,也算他知道感恩。”说完把后背往老板椅里一靠,“何导那部片子什么时候签约?”   王希:“最快这周,最慢下周。”   “行,那就这样吧,”老总说,“把这部片子的档期避开,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电视剧,尽快签一个,争取把明年下半年的空档填满。其他的不用急,等后年年初《凛冬记》一上院线,他的片酬还得涨。”   ……   回到办公室,王希和邓敏茹就韩泽事宜,办理了交接。   好聚好散,王希还是尽心尽力给邓敏茹提供了最全面的资料,包括她对韩泽的了解和规划等等,当然采纳与否,是这对新搭档的事情了。   待到邓敏茹离开,已近下午四点。   王希起身,看着窗外的高楼大厦,忽然觉得有点累。   她离开奔腾时代之后,就来了梦无涯,曾经一度以为后半生的职业生涯就要跟梦无涯共存亡了。她也曾真的想过要将这家不算多有规模的公司带成业内翘楚。   事实证明,她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梦无涯。   喝了半杯咖啡之后,王希拨通了自家艺人的电话,没讲过程,只通报了结果:“《宋定伯捉妖》回了,《染火》可以签,但之后必须还要签一部电视剧帮公司赚钱,不能挑三拣四。”   电话里安静了很久,久到王希以为冉霖正酝酿小宇宙要和她发飙。   终于等到听筒里传出声音,说的却是:“辛苦你了,希姐。”   王希怀疑是自己略显沉重和疲惫的语气透露了端倪,又或者自家机灵满分的艺人在拒绝这部电视剧的时候,就想到了可能发生的后续,但不管哪种,这句简单的话都让她的心里吹进一阵轻风,凉丝丝的,舒展,熨帖。   “不辛苦,”王希听见自己说,“把戏演好,别浪费任何一次机会。”   电话那头沉吟半晌:“我保证。”   ……   十月底,《裂月》杀青。   这部戏不需要陆以尧瘦身,但拍完,他愣是瘦了十几斤,而且面容憔悴,皮肤黯淡无光泽,与电影中那个饱受人格分裂困扰的男主角,在气质上形成了高度统一。   早两个月就回北京的姚红,亲自去首都机场接他,见到真人的瞬间,差点没心疼死。好不容易穿过接机的粉丝群,进到保姆车里,姚红先给李同几个眼刀。   姚红轻易不瞪人,一瞪就十分要命。   李同简直冤死,正有苦无处诉,陆以尧发现了情况,好笑道:“红姐,李同非常尽职尽责,你如果真想替我逝去的容颜报仇,就去找导演。”   姚红没好气地看他一眼,伸手宠溺地捏捏他的脸:“没事,瘪下去咱们再吃回来。”   陆以尧的脸本是都市轻熟男的感觉,一瘦,棱角就更分明了一些,于是虽然看起来憔悴,但却多了几许硬朗。   可陆以尧还是喜欢自己从前的容颜。   所以决定先养精蓄锐几天,恢复一下元气,再去和恋人重逢。   北京的气温比厦门低很多,十月底,街道已经有了初秋的萧瑟。陆以尧把车窗放下来一些,让清爽的风吹进来,吹到脸上,也吹走几个月来,电影中角色带给他心上的沉重压力。   待到公寓的地下停车场时,陆以尧看着熟悉的环境,终于有一种自己回来了的真实感。   不仅仅是空间上的,也是心理上的。   “好好睡一觉。”姚红不放心地嘱咐。   陆以尧点点头,下车。   先一步下车的李同已经帮他拿好了行李,陆以尧却绕过李同,来到副驾驶窗前,敲了敲玻璃。   姚红不明所以,放下车窗问:“怎么了?”   陆以尧道:“一起上去吧,有点事情想和你说。”   姚红微微皱眉,不自觉警惕起来:“有……点?”   “好吧,”陆以尧无奈投降,“是很重要的事情,想和你好好聊聊。”   姚红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可陆以尧看起来“我意已决,非聊不可”,况且能让他连休息都顾不上,就想第一时间聊的事,就算真躲开了,姚红也会惦记。   索性下车,和司机说一声,可能要等得久一点,司机是工作室的老人了,早在各种通告中等出了经验,不以为意。   于是三个人一起进了电梯,回了陆以尧的住处。   进门之后,李同就特自觉地拉着行李箱到客房,开始给自己老板往外收拾,陆以尧则直接拉了姚红坐到客厅沙发里。   姚红有点不想那么仓促开启这个目测不会太轻松的话题,便问:“不用去换件衣服吗?”   陆以尧摇头,深吸口气,像做了某种重大决定似的:“红姐,从现在开始我不想接新的通告了。”   姚红心里震惊,脸上却还绷得住,只微微颤抖的声音泄露了她的心情:“为什么?”   陆以尧抓起姚红右手放到自己手中,轻轻握着,既是安慰,也是歉意:“我想转行。”   姚红不可置信地看他:“退圈?”   “不,”陆以尧说,“不退圈,但是要转行。”   “不做艺人了?”   “嗯,”陆以尧捧起经纪人的手,掷地有声,“做老板。”   姚红看他。   他也看姚红。   经纪人忽然抽出手,用力掐他脸:“你能耐了是吧,你还做老板,你咋不上天!”   陆以尧猝不及防,差点叫出声,反应过来之后连忙闪躲,哭笑不得:“红姐,冷静,你听我说——”   姚红没办法冷静!   她当了二十多年经纪人,最得意的两个艺人,一个相夫教子,一个弃文从商,而且相比拿了影后急流勇退的前辈,陆以尧更让人惋惜,她还想送他上巅峰一览众山小呢!   李同扒着客房门框,犹豫着是冲出来还是不冲,冲出来的话是帮老板还是帮太后……人生的抉择真是太艰难了!   姚红也不是真想把陆以尧揍一顿,实在是心里堵得慌,闹腾一阵,也就纾解一些了,于是气喘吁吁地白他:“给我个理由。”   陆以尧一字一句:“我想和冉霖踏踏实实地长久在一起。”   “……”姚红捂住胸口,怎么办,她又想揍人了。   “也不光是这样,”陆以尧见状连忙找补,“我本身对这一行也感兴趣,而且我做了娱乐公司的话,等冉霖合同到期正好可以签……”   陆以尧把最后一个“他”字咽了回去,因为经纪人的表情实在不是很美好。   姚红就知道,有一个算一个,全是因为爱情!   这世上可能一共也没多少情痴,偏叫她遇上了,还一遇就遇俩!   看着经纪人压抑着掀桌的冲动缓缓松开茶杯,陆以尧心里特别过意不去。   他其实早就想和姚红说,但一来自己一直在剧组专心拍戏,二来姚红家里这几个月也总有事,于是拖到现在。   今天也是他确实不想再拖了,才特意把姚红叫上来,面对面坦诚地聊。   “红姐,”陆以尧放缓声音,柔声道,“如果你不嫌弃的话,等我公司建起来,你能继续过来帮我吗?”   姚红一点精神都打不起来,抬眼皮瞥他:“你都不当艺人了,还要我干什么。”   “我是不当艺人了,可我公司会签艺人……红姐你别瞪我了……”陆以尧感觉自己这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标签,在经纪人这里是贴定了。   姚红绝望,疲惫地揉揉太阳穴:“我知道你会签他了,不用重复,我现在听他名字就头疼。”   她对冉霖其实没有意见,但自从谈上这个恋爱,自己艺人就跟丢了魂似的,现在干脆整个职业生涯都要急转弯了,她一时真的接受不了。   “红姐,我不是脑袋一热就做的决定,”陆以尧语重心长道,“未来我的娱乐公司,会签艺人,而且不止一个,也会自己投资项目,所以我更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帮我来分担。”   姚红声音发闷,明显还带着气:“我不懂项目。”   陆以尧一听就知道自家经纪人已经松动了:“但是你懂艺人,到时候整个艺人部都由你来管理。我这么不思进取你都能把我带到这个人气,未来挑一些好苗子给你带,肯定一飞冲天。”   姚红斜眼看他:“你就往天上捧我吧。”   陆以尧一脸严肃,语气沉稳:“我说的是实话。”   这世界上最可怕的恭维,就是真话。   姚红叹口气,作为一个俗人,她投降:“他合同什么时候到期?”   冉霖现在的待遇已经和伏地魔一样了,起码近段时间,是一个不能说名字的人。   陆以尧在心里忍着笑,脸上却还一本正经:“应该还有两年,但具体后年几月份到期,我还没细问。”   姚红诧异:“你要为签他开公司了,他连合约的具体到期日都没告诉你?”   陆以尧定定看着自己经纪人:“我还没和他讲这件事。红姐,你知道的比他早。”   姚红:“……所以我应该高兴吗!” 第71章   突然听到陆以尧要转行的时候, 姚红的第一感觉就是晴天霹雳。她甚至在“转行”两个字进入耳朵的瞬间, 就脑补出了一个茫然的,四下环顾却不知该和谁继续打拼下去的, 可怜的自己。   上一次被丘比特把合作多年的艺人夺走, 姚红就经历了这样一段漫长的低谷期, 最后是碰见陆以尧,才重新又有了斗志。   如今同样的事情再来一次, 姚红自觉年纪大了, 真心扛不住。   可陆以尧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直抵要害——转行不等于分道扬镳, 还是要继续合作的, 而且合作得更深入, 更密切,更高端。   姚红虽然嘴上不满,吐槽,但心里是实实在在松口气的, 毕竟这么多年下来, 陆以尧之于她的意义不仅仅是一个合作的艺人, 更像一个她看着成长起来的晚辈,甚至是悉心培养的孩子,谁会舍得和自己孩子说分开就分开呢。   所以如果陆以尧铁了心不做艺人了,做个娱乐公司,他们换种方式继续合作,算得上最让姚红欣慰的结局——但暂时她还不能心平气和。虽然开公司投项目做资方, 相当于陆以尧这一转型是直接从乙方转成了甲方,妥妥的业内地位升级,而且自家艺人也确实一直对演戏没有那种欲罢不能的爱,但一想到让他认清了自己前进方向的又是冉霖……   反正她现在的心境,就是连儿媳妇名字都不想听见的恶婆婆!   “别躲着了,出来吧。”头疼地看一眼扒着门框的小助理,姚红出声招呼,“他挑这个时候和我说,就没想瞒着你,但既然他这么信任你,你也别辜负。”   “红姐陆哥你们放心,”李同一溜小跑出来,站在二人面前指天发誓,“我李同要是把今天听见的事情对第四个人说半个字,我就……”   姚红和陆以尧挑眉看他,莫名期待。   “我就……”李同艰难咽了下口水,起誓的手指绷紧,“我就一辈子单身!”   姚红没好气地乐了。   陆以尧扶额:“也不用这么毒……”   李同放下手,又恢复了嬉皮笑脸。   姚红也服了他的没心没肺,提醒道:“虽然说这些还早,但你也得想想以后的路了,如果还想做这一行,我可以帮你介绍其他艺人……”   “我不走。”李同斩钉截铁,相比发誓的踌躇,此刻倒无比坚定,“陆哥不是要自己开公司当老板吗,那公司肯定缺人手啊,我想继续跟着陆哥干。要是陆哥自己不需要助理,那就看哪个岗位合适我,我就干哪个,要是有助理部一类的,当个部长副部长我也不挑……”   “美得你!”要不是对方站着,她坐着,高度差太多,姚红绝对要敲他脑袋。   李同吐吐舌头,嘿嘿一乐。   陆以尧倒觉得这个提议很有建设性,一边摸下巴一边微微点头:“可以考虑……”   “……”姚红觉得自己迟早被这两个熊孩子气死!   转行这种重要的人生大事,自然不可能一天聊透,况且姚红现在仍处于冲击中,很多事情还需要冷静下来再细想。   幸而来日方长,他们还有足够的时间规划。   “行了,你这几天先好好休息吧,”姚红一拍沙发,起身,“等缓过劲来,我们再好好研究研究,奔腾时代那边也要打声招呼,毕竟我们是从那里出来的,虽然这两年基本独立了,但名义上还是挂在集团下面,于情于理,都要通气。”   陆以尧知道姚红已经站到他这一边了,或者说,姚红一直都在他这边,不管他怎么任性。   “嗯,我明白。”陆以尧跟着站起来,真心道,“谢谢你,红姐。”   姚红没好气地看他一眼:“你让我省点心就行了。”   送走姚红和李同,陆以尧彻彻底底泡了个澡。但因为泡得太舒服了,中间竟然睡着了,幸好姿势正确,双臂在两边平搭,头颈枕在浴缸顶部凹槽,长腿顶住浴缸末端池壁,他的睡相又很安稳,于是除了醒来时水温稍凉,并没有发生身体滑到浴缸里然后被呛醒的惨剧。   不过惜命的陆老师还是有些后怕,并发誓下一次泡澡绝对要定个安全闹钟。   吹干头发,陆以尧看看镜中的自己,一声叹息。   两颊微陷,黑眼圈明显,胡渣参差——导演不让刮太利落,非要这种不修边幅的效果,外带已经有些长了的头发,实在看得他心酸。   犹豫再三,陆以尧还是往手中挤出剃须泡沫,均匀抹到下巴上,然后拿过剃须刀片,决定恢复昔日光彩容颜的第一步——由下巴开始。   刚刮第一刀,洗手台上的电话就响了,来电显示里“霍云滔”三个字跳得欢快。   陆以尧没移动手机位置,只滑下接听,顺带按了免提,说了声“喂”之后,继续手上的动作。   “喂,到家没?”霍云滔知道他今天几点的班机回来,所以算准了时间慰问。   “到了。”陆以尧不敢嘴巴动作太大,所以说话有点含糊,加上手机本来也没放在嘴边,于是传到霍云滔那边的声音就更模糊缥缈。   霍云滔莫名其妙:“你干嘛呢?”   陆以尧见应付不过去了,只能叹口气,先放下剃须刀,然后顶着一下巴泡沫拿起手机,对着道:“刮刮乐。”   霍云滔懵逼:“啥?彩票?”   陆以尧翻个白眼:“刮胡子呢,刮得越干净心里越乐呵,刮刮乐。”   “……”霍云滔已经不想评价老友的神比喻了,他更在意的是,“你几个月睡眠不足昏天黑地赶工,杀青回家第一件事不是睡觉是刮胡子?!”   “这是回家第一觉,我不能就这么上床,”陆以尧有自己的坚持,“这不符合我的审美。”   “所以呢,你准备刮完胡子再做个头发?”   “不能了。我现在的体力就剩一格电,只够支撑我刮完胡子。”   “谢天谢地。”   吐槽完,霍云滔才带着坏心眼道:“冉霖肯定不知道你在自恋领域已经登峰造极。”   “他好像知道一点……”陆以尧回忆彼此相处的种种,总觉得冉霖已经看穿了部分真相,“但应该没有你这么透彻。”   “肯定没我这么透彻,”霍云滔说,“否则他不可能爱上你。”   陆以尧:“……”   霍云滔:“没词儿了吧。”   陆以尧细细品味了一下霍云滔的揶揄,越品越顺耳:“从别人嘴里听见他爱我,感觉还挺奇妙的……”   “明天待在家里等我我弄了一些资料应该对你有帮助再见!!!”霍公子用不容拒绝的挂电话,踢翻这碗狗粮。   陆以尧心情愉悦地刮完胡子,看着镜子里已经回来三成风采的自己,颇为满意。   总算抱着手机扑进柔软大床,陆以尧进入微信,目光逐渐变得温柔——【我回来了。】   发完,他彻底踏实下来,在久违的带着熟悉味道的自家大床里,安然入眠。   ……   冉霖十月份回了一趟家。   《凛冬记》的拍摄时间是三个月,因为大部分工作都在后期特效,演员的戏基本集中在绿棚里,所以实际拍摄的周期反而没有想象中那么长。可因为想赶在后年二月份的大年初一上映,而这样的大片后期制作普遍都要耗时很长,所以为了尽可能给后期时间,拍摄肯定会很紧张地往前赶,那就意味着,过年期间剧组也不会放假。   《凛冬记》之后又要马不停蹄进《染火》剧组,想回家,得是下半年以后的事情了。   所以趁着眼下有时间,冉霖索性回家待了一周。   家里没有任何变化,包子铺还是那个包子铺,老街坊还是那些老街坊,亲妈依然勤快干练,亲爹依然半工半闲。   除了《落花一剑》的片酬,后面广告和通稿的酬劳,冉霖也都分了一半给家里,虽然说是让亲妈帮着保管,还是希望能改善家里的条件,并且每次打电话的时候,一听见家里没用他的钱,他都觉得有些无力,不知道如何才能让父母别这么辛苦。   可等真回到家,看着还是老样子的一切,看着红光满面的爹妈,他又觉得其实这样挺好。   人这一辈子,图的就是一个舒坦,这是爹妈最自在的生活方式,有自己的营生,有骄傲的儿子,足矣。   而且也不是没有任何改变的。   从前回家时,父母会操心他的未来,会精打细算为他存钱,攒老婆本,可这次再回来,他能明显感觉到父母的轻松,那是卸下了心头重担的,由内而外的轻松,是不用再替儿子操心,反而还能沾儿子光的轻松。   拉着他跟街坊四邻吹这种事就不用赘述了,反正他回来这些天,已经去店里坐镇了好几次,认识的不认识的街坊,都过来参观过了。   虽然有点囧,但能成为父母的骄傲,是冉霖这辈子最得意的事。   仿佛一辈子都不会变样的家乡是冉霖的充电站,待回到北京,元气满满。   王希应该是预料到了他超好的精气神状态,所以在他抵京的转天,就送来了《染火》后面接档的剧本——   “《灯花传奇》?”冉霖看着剧本封面上的四个字,瞬间脑补出来的就是一盏油灯,于斑驳窗前,摇曳出噼里啪啦的灯花。   王希有点担心地盯着他,不放过自家艺人脸上一丝一毫细微的表情:“还……扛得住吗?”   冉霖艰难回望自己经纪人:“得看有……多少集。”   王希哭笑不得,指指剧本封面最上面一排黑体字:“这不写着吗,六十集古装神话电视剧。”   “那还行……”冉霖紧绷的神经松开,“我以为要八九十集呢。”   “八十天,”王希拍拍他肩膀,“忍忍就过去了。”   冉霖愣住:“拍摄周期还不到三个月?”   “快餐剧都这样,横店里这种剧组一扒拉一堆。”王希也颇为无奈,“这是我看过的本子里,还算过得去的了,感情线挺细腻的,如果好好演,说不定你就是滚滚天雷阵里最清流闪亮的那颗星。”   “听起来也并没有让人很向往……”冉霖哭笑不得,伸手轻轻拂过剧本封面,几乎带着敬畏心。   王希看着他一脸生无可恋,忽然毫无预警地问:“后年六月底你合同就到期了,有想过未来吗?”   冉霖还沉浸在仙魔大战的灯花世界里呢,乍听见王希的话,没反应过来。   呆愣半晌,才诚实道:“还没。”   合同刚过两年的时候,他倒是真想过,期满就转行,可那之后他就在机场撞见了陆以尧,接下来两年,整个事业轨迹就像从旋转木马切换到了激流勇进,风驰电掣里他光顾着抓紧扶手了,只想着拼尽全力把眼前的戏演好,通告完成,哪还顾得上那么长远的以后。   然而王希这么一提醒,冉霖才发现,其实不远了,他六年的合同,只剩下一年零八个月。   “想和梦无涯续约吗?”王希又问。   冉霖怔了下,不太确定道:“希姐,是公司让你来问我的吗?”   “不是,”王希平静地看着他,“希姐以个人身份,问你。”   冉霖垂下眼睛,说实话,他对于王希,还是有一点芥蒂的,毕竟曾发生过剧版《凛冬记》的事,而且王希也不只带他一个艺人,他真的没办法断定能不能完完全全和王希坦诚讲自己的心里话……   “我现在只有你一个艺人,”王希忽然道,“你的决定,也会影响我的未来。”   冉霖惊讶抬头,确切地说,应该是震惊了:“只有我一个……是什么意思?”   王希露出轻松微笑:“韩泽交给新来的同事带了。”   王希的五官偏英气,所以不苟言笑的时候,气场凌厉,可越是这样,等她真笑起来的时候,越显得温柔妩媚。   “为什么要换人带?”   冉霖没指望王希说真相,要知道换经纪人这种事,通常是双方之间出现了不可调和的矛盾或者无法挽回的事情,才会如此,因为彼此是利益共同体,又是合作多年知根知底,更换的成本太高了。   所以他嘴上这样问,实则已经自己脑补了各种各样的可能。   却不料王希的回答是:“他不要我了,执意换,我总不能赖着不走。”   冉霖心里倒抽一口气,“不要我了”这个说法真的太容易有歧义了,王希是真的以为他不会多想,还是根本不怕他多想?   真相如何,冉霖没办法判定,可王希说话时,眼底一闪而过的受伤,他看得分明。   忽然之间,冉霖觉得真相是什么无所谓了,过去的已经过去,每个人都要往前看。况且,如果没有王希,如果他还是康回在带,怕是现在连《灯花传奇》这样的电视剧都接不到……   “我要你,”冉霖声音很平缓,但每个字,都绵里带刚,“他没眼光,我不一样,我火眼金睛。”   随着冉霖的尾音消散,小公寓内的空气,慢慢安静下来。   良久,两个人都没说话,只互相看着。   终于,王希的眼底开始有明显的动摇,强装的镇定裂了缝,透出藏在最深处的情感:“你不是我的菜……”   冉霖:“……你全给我也接不住!”   没好气地吐槽完,冉霖又乐了,然后一本正经补充:“给我‘女战士’的部分就行。你前线杀敌,我后勤补给。”   王希对这么“合理”的分配,竟无言以对。   果然,“搭档情深”的戏码不适合她。王希以前觉得姚红那种能和自己艺人处成亲人的绝技,是需要秘笈才能修炼的,现在她终于明白,有秘笈也没用,那是天赋属性。   “要不要续约的事情,我之前确实没考虑过,”冉霖把话题拉回正轨,“但如果你现在问我的话,我可能会倾向于……否。”   对着一个并非和自己签约,而是和公司签约的经纪人,在合同还有一年零大半年的时候,说出“不续约”需要多少信任?   王希以为至少要等她把和韩泽的破事全坦白之后,冉霖才会给予她这样的信任。   因为如果她转头就告诉公司,可能从现在开始冉霖就再接不到新工作了,《灯花传奇》之后直接被雪藏;也可能冉霖会被叫回公司谈话,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总之就是车轮战一样的洗脑。   可冉霖就这么说了,真诚,坦荡,和之前的“我要你”扣成了一个首尾呼应的圆。   “那你是打算自立门户,还是换家经纪公司?”明明心里情绪翻涌,可说出来的话,却只是干巴巴的公事公办,王希都想抽自己。   冉霖没觉出什么,很自然道:“我还没细想。希姐,你既然这么问我,是不是已经替我想了一些?”   王希按下心中纷乱情绪,冷静分析道:“如果这两年你按部就班拍戏,发展顺利,解约的时候……不,快要解约的时候就一定会有很多公司联系你,向你伸橄榄枝。签公司的好处是资源会更广,毕竟背靠大树好乘凉。但反过来,只要签公司,无论这家公司多大,多好,一定都会遇见你现在遇见的问题,就是公司的意志有时候是会凌驾于你之上的,你只有相对的自主权,而不是绝对。”   看着冉霖慢慢陷入沉思,王希忽然想到另外一种可能:“还有种特殊情况,就是你的戏大爆,你本人极速蹿红,或者某家公司就是相中你了,非要提前过来挖你,甚至愿意为你付违约金。”   最后这种可能,脑补一下还是充满了苏爽的。   但也就是爽一爽,真正落到实处,冉霖还是想遵守契约:“就算最后不续约,我也想好聚好散,毕竟是梦无涯把我带进娱乐圈的。”   王希点点头,不再言语。   她欣慰于冉霖的知恩感恩,但比冉霖更清楚,所谓“好聚好散”,在利字当头的圈里,其实是挺难的。   不过这些冉霖没必要考虑,她只需要知道冉霖的态度,剩下的,她来做。   思及此,王希轻轻呼出一口气,抬头:“估计你也不用我嘱咐……”   “今天的谈话保密。”冉霖替她说完。   王希皱眉白他一眼:“以后不许抢答。”   冉霖眨下眼,天真又无辜。   临走的时候王希想起来什么似的,问:“东西都收拾好了?”   冉霖点头。   王希又不放心道:“真不用弯弯跟着?”   冉霖莞尔:“真不用,本来就是去体验生活的,你见过哪个刚出狱的无业青年随身带着助理。”   王希被堵了个哑口无言,最后只能说:“好吧,注意安全。”   ……   送走王希,冉霖想用手机刷刷微博,遍寻不到,最后才在卧室床头柜上发现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顺手放到那里的。   拿过手机,冉霖才看见陆以尧的信息。   【欢迎回来。】——冉霖难耐的心情和他平静的回复截然不同,数月未见,他现在特别想直接奔到陆以尧家大门口。   每到这时候,冉霖就会突发奇想,如果自己不是艺人,是狗仔队就好了,天天守着陆以尧,不仅可以寸步不离,还光明正大。   陆以尧没回,冉霖想着他应该在休息,没打扰,抱着《灯花传奇》啃起来。   整个下午,冉霖都躺在床上看剧本,三魂七魄全部沉浸在妖魔鬼怪满天飞的世界里。   其实故事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雷,轻快中二风,男女一号感情线为主,再加妖魔大乱斗,欢欢喜喜,热热闹闹。   故事的起因还真是一个酸秀才苦灯夜读,结果十年如一日读下来,没中举,倒让一直陪伴着他的油灯,成了精,动了凡念,最终引出了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不过那秀才后面也不考取功名了,而是在经历过一次生死劫之后,有了武力值,由手无缚鸡之力需要女主保护的书生,摇身一变成了能保护自己女人的真英雄。   被手机提示音从神魔世界里拽出来的时候,冉霖想的竟然是,这故事还挺励志的……   陆以尧——【刚睡醒,才看见信息,你在哪呢?】   冉霖一看就懂了,陆以尧在家里,所以问他在哪,是为了确认方不方便更直接的联系。   不用回答,冉霖直接拿行动表示——发送视频邀请。   两秒钟后——【对方已拒绝。】   冉霖猝不及防,立刻敲字——【没在家?】   陆以尧——【在。】   冉霖——【家里有其他人?】   陆以尧——【没有。】   冉霖皱眉——【那怎么不接视频?】   陆以尧——【不好看。】   冉霖——【啊?】   陆以尧——【太憔悴了,不好看。】   冉霖一口老血梗在胸口。   找了个水仙转世的孔雀怎么办?当然是忍着继续爱他啊!   深吸口气,冉霖几乎带着毕生爱意敲字——【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那边很快回复——【不行,我得以最好的状态见你。】   冉霖再深吸口气,继续——【我爱的是你的灵魂。】   陆以尧——【但肉体也很重要。】   冉霖——【接视频!!!】   陆以尧——【[点头如捣蒜.jpg]】   早这样不就结了,非逼他使用暴力。   冉霖在心里翻个白眼,第二次发过去视频邀请,对面几乎是秒接,速度快到冉霖眼皮还没翻回来……   “你是有多嫌弃我……”陆以尧看着恋人的白眼,心说果然不该视频。   冉霖没工夫解释,他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陆以尧脸上,从上往下看,从下往上看,从左往右看,从右往左看,仿佛陆以尧的脸是张航海图,而他是船长,务必要看得非常仔细,不能有一丝一毫疏漏。   陆以尧被看得狼狈,索性劝他:“放弃吧,你记忆中那个风华绝代的美男子已经被《裂月》剧组报销了,再看也找不回来了。”   冉霖叹口气,和恋人商量:“既然是我记忆中的男子,是不是应该由我来添加形容词?”   陆以尧非常好说话:“那就直接去掉风华绝代。”   冉霖黑线:“‘美’不可动摇是吧。”   陆以尧凑近屏幕:“啵。”   冉霖在视频照不到的地方捂住扑通扑通的胸口,咬牙切齿:“你这叫偷师。”   陆以尧弯上嘴角:“非也,此乃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哦对了,”陆以尧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也不逗冉霖了,一本正经道,“每次回来都跟着我的三个狗仔没了。”   “放弃你了呗,跟这么久也没跟出什么料。”冉霖都替狗仔心酸,挑谁不好,挑这么个严于律己的。   “要是所有狗仔都不拍我就好了,”陆以尧淡淡道,“我家你就随便来。”   冉霖发现自己不应该替狗仔心酸,狗仔好歹还守过陆以尧家的,他这个正牌男朋友,压根连陆以尧家楼什么样都没见过呢!   叹口气,冉霖压下酸楚,理智道:“没有‘要是’,你就是这么红,不盯你盯谁。”   陆以尧说:“你以后会比我还红的。”   冉霖本能想说“借你吉言”,可转念一想,如果他俩都红得不要不要的,想见面岂不是更难了?   正漫无目的瞎想,就听见陆以尧问:“还是明天走吗?”   冉霖回过神,无奈点头:“嗯,所以恐怕见不着你了。”   陆以尧一脸无所谓:“我现在这个模样,你就是来找我,我都不见你。”   冉霖:“喂——”   陆以尧忽然眼底一沉,连带着声音都低哑起来:“不然我会忍不住把你扑倒。”   冉霖忽然按住摄像头,然后一个翻身,从侧躺变成大字型仰躺,对着天花板呼气,好像这样就能带走浑身上下的热浪。   电话那头的陆以尧简直想抓狂:“一聊到重点就把镜头捂成全黑是犯规的!”   等冉霖重新把手指肚挪开,陆老师营造出来那点旖旎气氛都被中断消散光了。   陆以尧没好气看他,牙根一阵痒痒:“有能耐你就别落在我手里。”   “三杯倒的人不具备任何威慑力。”隔着屏幕,谁怕谁。   陆以尧点点头,颇有赞许之意,实际心里想的是,看你蹦跶到几时。   欺负恋人这种事,小来小去是情调,要真欺负怒了,遭殃的还是自己,所以冉霖适可而止,开始聊正事:“公司又帮我接了个电视剧,所以一直到明年十一月底,我档期都排满了。”   言下之意,他们这对苦命鸳鸯想见面,只能见缝插针。   陆以尧知道冉霖明天就要出发去武汉,为《染火》体验生活的事,也知道等十二月份体验回来,保养恢复十来天,就要进《凛冬记》剧组,但《染火》后面又签了个电视剧,是他始料未及的。   “什么电视剧?档期一定要接得这么紧密吗?”有好戏拍自然是连轴转也值,但那是从奋斗的角度,如果从自己人的角度,陆以尧还是担心冉霖的身体吃不消。   结果问题抛过去了,对面迟迟没回应。   陆以尧疑惑皱眉:“怎么了?签了保密协议,暂时还不能透露剧名?”   “不是……”冉霖心说这种剧哪会签什么保密协议,就是单纯有点难以启齿。   正犹豫,眼神忽然瞄到枕边剧本,冉霖索性拿过来亮给摄像头对面的陆以尧看。   陆以尧第一眼就看见了《灯花传奇》四个字,心情正微妙,就看见上方一排“六十集古装神话电视剧”,于是微妙彻底成了复杂。   “你……喜欢这个本子?”陆以尧还是抱着一丝希望,“讲什么的,说来听听。”   “你不会想听的,”冉霖知道陆以尧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又新接一部戏上了,根本没仔细听刚才的话,只得又重复一遍:“公司帮我接的。”   陆以尧这一次听清了,也基本明白了。   “没得商量?”他问。   冉霖摇头:“没得商量,必须接,之前已经为《染火》推掉一部八十集的剧了,片酬很高,这次再推,我就等着被雪藏吧。”   陆以尧沉吟片刻:“你合同后年几月到期?”   冉霖怀疑今天是个特殊日子,否则为嘛有一个算一个都开始和他聊合同。   “六月三十号。”冉霖已经印在脑袋里了。   陆以尧定定看他:“到期之后还想续约吗?”   冉霖乐了:“你和希姐商量好的吧。”   陆以尧不解:“嗯?”   “她中午才来过,”冉霖说,“给我送这个剧本,顺便和我聊了两句以后的打算。”   陆以尧警惕起来:“你怎么说的?”   冉霖道:“实话实说,不想续约了。”   陆以尧第一反应是无语,可又一细想,冉霖不是那种糊涂蛋,索性按住吐槽,谨慎道:“你不怕她回去和公司说?”   冉霖摇头:“我觉得她不会。”   陆以尧扶额:“如果‘觉得’可靠,法庭判案就不需要证据了。”   冉霖瞪大眼睛看屏幕:“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特别帅。”   陆以尧:“……有时候‘觉得’也是可靠的。”   冉霖:“你的原则呢!”   陆以尧在啪啪打脸中反思,记住了话不能说太满的深刻教训。   冉霖忍着笑,公布:“韩泽交给别人带了,现在的希姐就带我。”   陆以尧惊讶:“真的?”   冉霖点头。   “他们之间发生什么了?”   “我没问,但感觉希姐挺伤心的。”   “……”   陆以尧沉默下来,不知在想什么。   冉霖以为他还在担心王希,便道:“接《染火》的时候,是她说服了公司,把那部高片酬电视剧推掉的,不用问我也知道她肯定顶了很大的压力,为我做了很多工作,所以我相信她。不过你也放心,我们两个的事情我不会和她说的,毕竟这件事特殊……”   “我不担心我自己,我是担心你。”陆以尧叹口气,“你把人都想得太好了,我担心你吃亏。”   “事实上我周围的确都是好人。”冉霖咧开嘴,莫名自豪。   陆以尧喜欢看冉霖笑,一笑起来,世界都亮了,跟打了光似的。   “那你说不想续约了,王希什么反应。”陆以尧言归正传。   冉霖说:“她帮我分析了另找公司和自立门户的优劣势,但没聊太多,毕竟眼下还有好几部戏要拍,合同的事情不急,不过她嘱咐我,聊的这些要对别人保密。”   陆以尧:“然后你转身就告诉我了?”   冉霖:“你不是别人。”   陆以尧:“……”   眼见着陆以尧瞬间呆愣,可爱至极,冉霖正甜蜜等待后续,不料屏幕忽然一黑。   冉霖懵逼地眨了下眼,终于反应过来——   “你够了!学完啵又学我捂镜头,你就不能从我身上吸收点正能量吗!” 第72章   《染火》这部片子需要去取景地体验生活的事, 是吃羊腿那天导演就提到过的, 但真正定下来,是在签《染火》合同的时候。   体验地就在影片的取景地, 武汉某城中村。   导演希望两个年轻演员能放下所谓明星的自我良好感, 融入环境, 观察周遭的人,真正找找市井的烟火气。   《染火》最终敲定成型的剧本, 是一个发生在武汉城中村里的故事。   片警小顾, 警校毕业之后就被分配到了这里的片区派出所,一干就是三年。虽然身处武汉这个大城市, 但小顾三年来活动的范围, 很少出这片城中村, 以至于他这个外地人对武汉的印象,除了热干面、鸭脖、豆皮等美食,就剩下听不太懂的口音,和这片楼挨着房, 私接电线杂乱, 随便搭个违建就叫门市房, 最后愣是撘出一条小商街的城中村。   生活在这里的大致有两种人,一种是本地人,也就是这片城中村的业主,多半手里都握着几套房子;一种是漂在这座城市的打工者,也就是租客,他们大多是刚毕业的学生、外来务工人员或者其他社会闲散人员, 收入有限,只能选择房租便宜的这里。而业主们为了多挣些租金,会把原本只有两室或者三室的房子再隔出四五六室,有的干脆把两套相邻房子打通,再间隔,最大限度利用空间。   人员越混杂,事情便越多,小顾每天忙得连喝口水的工夫都没有。但调解邻里纠纷这样的事情在他看来太过鸡毛蒜皮,不是他想要的,他真正想做的是一名刑警,想办大案,可即便城中村发生了刑事案件,甭管大小,一律都要交给刑警队处理,小顾最多也就是帮着摸排一下基层情况。   就在一个平淡无奇的日子里,片区民警重点注意人员名单上多出一个人——狄江涛。   因抢劫入狱六年,近来刚刑满释放的二十四岁无业青年狄江涛,成为了这里的租客。很多刑满释放人员回归社会后,都可以重新融入,开启新的生活,但也不乏融入失败,或者根本不想融入,最终再次走上犯罪道路或者酿出其他祸端的人。而作为基层民警,为了防患于未然,对这些人在出狱初期采取不打扰到对方生活的暗中关注,是必要的工作。一旦确定人家正常生活,没有不安定因素,这关注也就悄悄撤了。   但狄江涛不对。   确切地说,就在小顾已经认定对方是个浑浑噩噩混日子的无业青年,除了啃老,没有其他大毛病的时候,狄江涛出现了异常——他在监视楼下小卖店的店主。   顾杰不知道这个苍白瘦削的有过不良前科的青年要干嘛,但直觉告诉他,有问题。   于是狄江涛监视小卖店店主,他监视狄江涛。   但后来他慢慢发现,小卖店店主,似乎也在监视着另外一个人,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住在这里的本地人,五十多岁的老张,离异无孩,自己住一套房,租出去两套房,每日收收房租,打打牌,溜溜弯,一个挺和蔼可亲的大爷。   于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黄雀后面还有一双眼睛的故事,就这么开始了。   而最终揭开的真相,是小顾和狄江涛都始料未及的……   拿到剧本的当晚,冉霖就把这个故事从头到尾看完了,合上剧本时,过程中出的一层层冷汗已经散尽,只剩下心中一片唏嘘。   他不知道何导坚持要修改的前几版剧本如何,起码最终发到他手里的这个,精彩绝伦。   即便抛开导演想要表达的深层现实意义,诸如城市化建设,城中村改造,人固有的生活习惯和精神气质与急速变化的社会形成的冲撞这些,只单看表面的故事情节,依然是一部风格冷峻环环相扣的优秀犯罪悬疑片。   任何一个真正喜欢演戏的人,拿到这样的本子,都会激动难耐。   冉霖甚至把他和顾杰和小卖店店主的几场重要对手戏反复地看了几遍,偶尔到了亢奋处,不自觉就把台词念出了声。   可一出声,剧本的气氛就被破坏了——他的声音里根本没有狄江涛的阴郁,暴躁,困顿,和委屈。   那是一个想融入社会,又不知该怎么融入,想和家人重修旧好,却始终不懂得正确的沟通方式,最终只能逃避到这里,摆出一副“你们不待见我,老子还不待见你们呢”的姿态,同整个外部环境较劲的人。   关起门来,他会抽自己,悔恨当年的误入歧途,可走出去,他又是一副爱谁谁的模样,拧巴得让人心疼。   冉霖只和陆以尧说了要去体验生活的事,并没有讲太多《染火》本身的故事内容,可在和陆以尧的视频快要结束的时候,他忽然感慨一句:“你真的瘦了很多。”   陆以尧没料到话题又转回到了自己的容颜上,但因为已经视频半天了,好看不好看,这张脸都不是秘密了,反而坦然起来:“你不是聊了这么久,才发现吧。”   冉霖没接茬,而是又问:“你怎么瘦下来的?”   “赶工啊,”陆以尧简直不想回忆那段日子,当时专注投入,没觉出什么,可现在回过头一想,真是满满血泪,“一天就睡两三个小时,剩下时间都在开工,而且演的还都是自我折磨的挣扎戏,你现在还能在视频里认出我,都是庆幸的。”   “哦……”冉霖仔细听着,若有所思。   “你问这个干什么?”陆以尧眉头微蹙,察觉出不妥,“可别告诉我你想减肥。”   冉霖忽然伸手用虎口掐住自己两边腮帮子,一捏,嘟出鱼嘴咕哝着问:“你不觉得我的脸有点圆吗?”   陆以尧翻个白眼:“谁说你脸圆,我出钱给他配个顶级显微镜。”   冉霖乐了,松开手,解释道:“也不是说胖,就是我现在的模样看起来是没吃过苦的,不是富二代也是小康,但本子里的角色是刚出狱的青年,是苍白和瘦削,可能还有点憔悴。”   “所以你也要把自己弄憔悴了?”   “起码外形上能更接近一点。”   “虽然从私人角度我还是喜欢你白白净净吃饱喝足的样,但如果你真认为角色需要,那可以用一些方法让外形更贴近角色,”陆以尧说到这里停顿一下,郑重看向冉霖眼睛,沉声道,“但不能伤害身体,这是红线。”   冉霖看了他一会儿,才认真点头:“懂。”   陆以尧满意,刚先夸他“乖”,就听见恋人又道——   “我就是真减肥也要等《凛冬记》之后,不然瘦成纸片人的小石头,还怎么带兄弟扫平九重天。”   “……”陆以尧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反正每回听见冉霖说“扫平九重天”的时候,他好像都能感受到恋人语气中的一丝兴奋。   但愿《凛冬记》的道具组扛得住。   及至视频结束,陆以尧也没提他想转行的事。倒不是想瞒着冉霖,只是其他事情都可以电话聊,唯独这件事,他想当面说。   这是他一个人的决定,但牵扯的是两个人,有些话除非面对面,否则没办法谈清楚,万一中途谈崩了冉霖直接关机,他再抓狂也只能干着急。   所以还是当面好,真谈不拢,还可以武力压制……呃,要不先武力压制然后再谈?   陆以尧对着已经黑了屏的手机,认真思考这一方案的可行性,并且,越思考越欲罢不能。   ……   从北京坐高铁到武汉,只需要五个半小时,最快的一列高铁车次,甚至只需要四个半小时,而飞机需要提前过安检候机,下飞机后还要驱车几十公里从机场赶往市区,两相比较,高铁反而较少奔波,所以当同行的顾杰打电话来商量能否坐火车的时候,冉霖一口答应。   十一月初的北京,最低气温已在0℃左右,最高气温也不过11~12℃。冉霖穿了款黑色卫衣,外搭黑底白道的休闲马甲,都是单衣,不抓绒,无加厚,所以一下车就被风打透了,在瑟瑟寒意中打了个喷嚏。   好在很快进站,过完安检,进入候车大厅没一会儿,便排队检票了。   汹涌的人流里,大家都只关注自己的行李和车票,跟着大部队往前走,没人注意到他这么个戴帽子戴口罩的小青年,及至进了商务座车厢,找到自己位置坐下,冉霖才摘下口罩,舒出一口气。   看了眼身边空荡的座位,冉霖不自觉皱眉——顾杰还没来。   商务座车厢里空间很宽敞,座位并不密,一面两排座,一面单排座,他和顾杰的位置在两排这边,他靠窗,顾杰靠过道。   眼看着大部分乘客就坐,车厢逐渐安静下来,还不见小伙伴,冉霖有点没底了。   正掏出电话准备找人,后方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冉霖和全车厢人一样探头往后看,就见自己伙伴如黑旋风一般,呼啸而来。   顾杰只穿一件单T,戴了一顶鸭舌帽,没戴口罩,不过就这狂奔速度,估计谁也看不清他的脸。   一口气跑到冉霖这里,脚下急停,身体随之落座,身手无比迅捷。   落座之后,这位伙伴才气喘吁吁摘下双肩包。   “非得这么惊险吗。”冉霖简直不知道该夸他还是该吐槽,“就不能提前几分钟?”   “司机给我拉南站去了,幸亏我及时发现,奔回来,要不你就只能独自上路了。”顾杰一把辛酸泪。   冉霖囧,看着满头大汗的伙伴,有点不忍心了。   不过——   “怎么会拉到南站呢?”   “我记错了,顺口就和他说去南站。”   “……”   跑吐血都不冤好吗!   好在有惊无险,随着火车开起来,车厢里慢慢安静,大部分起早赶车的人,这会儿都开始闭目养神。   窗外的景色由市内变郊外,视野陡然开阔,天高,地广,明明已入秋,却还是勃勃生机。   顾杰开了罐红牛补充能量。   冉霖看着窗外发呆,什么都没想,只静静看着,难得的放空。   仔细想想,这两年来,他不是在赶通告,就是在家里啃剧本,即便闲了,也是公寓附近转转,很少有这样纯旅行的机会。   虽然说是体验生活,但其实就和旅行差不多。去往一个未知的地方,体验一场未知的旅途,不知前路如何,但满心期待。   沿途的景色很美,五个半小时,几乎一晃而过。   刚走出车站,冉霖就把马甲脱了——正值中午,又是个大晴天,这里的气温比北京暖和许多。   武汉站修得漂亮大气,波浪形的钢结构穹顶,通体玻璃幕墙,像机场似的。怎么看都充满了现代气息,而且是现代时尚的大城市的气息,与《染火》剧本中的那个世界无论如何都搭不到一起。   可等两个人打车直奔何导给的地址,再下出租车的时候,感觉就来了。   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幢幢挨得极近的楼房,楼层不高,墙体斑驳,看起来年代久远。地面是柏油路,但因为缺乏修缮,已经坑坑洼洼,一条极窄的水流沿着马路牙子往下水井里缓慢地淌,看不清颜色,也不知道是什么水。路转角的垃圾桶已经满溢出来,一些装着垃圾的塑料袋散落在它的四周,散发着不大好闻的气味。   路两边小店林立,有特色小吃,有超市,有饰品店,有中介,还有日租房等等,一个门市挨着一个门市,一个档口挨着一个档口,招牌各异,但都以醒目为主,几乎可以满足一切能想得到的生活所需。   抬头远眺,楼宇间拉着凌乱电线,很多阳台都晾着衣服,但楼与楼的距离之近,总感觉伸手就能捞到两件对面人家的衣服。收回视线平望,则是被一些随意停放的车辆堵得更狭窄的小路。   正午时分,站在路中间太阳底下实在过于醒目,来来往往的人都要瞄他们两眼,在顾杰给何导打过电话之后,两个人索性躲到路边的一个小超市和一个水果摊之间的地方等待,既不显眼,也不挡着人家做生意。   何导没让他们等太久,也就五六分钟,但就这五六分钟里,小卖店就来了三拨人。   第一拨是两个小姑娘,十七八岁的样子,过来买了一堆零食。   第二拨是一个青年,过来买烟。   第三拨是一个大娘,过来买酱油。   三拨都是本地人,因为小卖店开着门,他们和店老板说话都听得清楚——全是本地口音。   冉霖着重观察了一下那位趿拉着鞋过来买烟的青年,结果可能看得太入神,被人家发现了,警惕地瞪他一眼,叼着烟离开。   但冉霖很欢喜,他能感觉到那个剧本中的狄江涛,在慢慢清晰起来。   “你们还挺快……”距离还有五六米呢,何导的大嗓门就传过来了。   何导还是老样子,不过胡子比上一次要长了,头发也有点乱,所以看起来更粗糙一点:“我带你们去住的地方看看,然后把东西放下来,咱们先吃饭。”   冉霖和顾杰自然没有异议。   两个人跟着何导七拐八拐,最终进了一幢不起眼的五层小楼。   楼外面看着杂乱,楼内却还挺整洁,楼道里也没有太多杂物,一行人顺利上到四楼,何导掏出钥匙开门:“两室一厅,住应该是足够了,水电网全有,但是不许天天打游戏……”   随着何导的嘱咐,防盗门应声而开。   冉霖走进去,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装修简单但收拾得很整洁的客厅,除了一点潮湿味道,其余都比想象中的要好很多。   “导演你就放心吧,我们大老远过来体验的是生活,不是网速。”顾杰觉得何导的嘱咐有质疑他业务水平的倾向。   何导显然已经跟顾杰很熟了,没好气白他一眼:“最好是这样。剧组经费有限,能拿出这两个月房租很不容易。”   冉霖头回见到跟演员哭穷的大导演,忍俊不禁。   顾杰倒是动作迅速,已经换鞋进屋,一屁股坐到沙发里,坐下才想起来问:“何导,你们住哪里?”   这个“你们”,自然是仍然在修改剧本细节的可怜编剧,以及正在紧张忙碌的置景组工作人员。   “旁边那个白色的楼,”何导道,“你从窗户能看见,我们就住那里。”   顾杰不用起身,一转头就能透过客厅玻璃看见对面的白楼,点点头,表示收到。   冉霖已经把两个卧室都走了一遍,看得出剧组是很细心的,枕头被褥全是崭新,墙壁也是新粉刷的,虽然地板因为年头长了有收缩鼓胀和一些边角翘起,家具满满的九十年代装修风,但作为体验生活的住处,其实算是很舒服了。   “怎么样?”何导见冉霖参观完,直截了当地问。   冉霖真心实意道:“比我想象中的条件好多了。”   “体验生活又不是生存训练,”何导上下左右动动脖子,似乎颈椎有些疲乏,“主要是让你们置身其中,多观察,过感受,到时候再塑造角色,就知道该从哪下手了。”   冉霖看着人高马大的何导,总觉得能穿透他粗犷的外表,看见那颗对艺术执着的心。   何导不负众望,带他们去吃的第一顿饭,就是热干面,而且就在楼下的一家小馆子。   咸鲜,热辣,醇香,而且有冉霖最爱的芝麻酱,几大口下去,一碗面就见了底。   何导很高兴年轻演员们没有挑三拣四,嫌这嫌那,欣慰之余,又不免感慨:“这一片明年也要拆迁了,以后再想找这样的地方,越来越难了。”   冉霖听出了何导话里的不舍之情。   何导对武汉情有独钟,之前的片子就有不少在这座城市取景,算是见证了这里十几年的变迁。   “城中村改造是好事,”顾杰不懂导演的伤感,“等新楼盖起来,小区更整洁,环境更现代,说不定又是一片繁华商区,原居民也能拿到拆迁补偿,一夜暴富不是梦!”   何导瞟他一眼,满脸写着“道不同不相为谋”。   冉霖试图从何导的角度去思考,大概能理解到一些:“新楼盖起来,环境整洁了,是好事,但人与人的关系也就淡了,再没有一家打孩子,全楼都能听见的那种热闹劲。从艺术创作的角度,肯定更喜欢距离更近的,碰撞更多的环境……”   “我果然没看错你!”冉霖简直说到了自己心缝里,何导双目放光。   冉霖被看得有点愧疚,因为:“何导,虽然我能理解你,但我还是要站在顾杰这一边……毕竟人们都希望生活环境越来越舒适,总不能为了配合艺术,就不改善了……”   何导:“……”   冉霖看着何导一脸无语,没感受到威慑力,倒怎么看怎么觉得导演可爱。   吃完饭,何导就回自己那边去忙正事了。   冉霖和顾杰此行的任务就是“生活”,所以他俩决定遵从自己的内心,回去休息——毕竟是坐了一上午火车,再舒适,也是赶路。   回到住处,顾杰先去卫生间冲澡。   冉霖拍了几张房间照片,发给陆以尧,然后敲字——【我到了,这是剧组给租的房子。】   陆以尧回得迅速——【看着还不错。】   冉霖愣住——【我还以为你会吐槽。】   陆以尧——【既然是体验生活,当然是怎么接地气怎么来,不然叫什么体验。】   冉霖——【为什么变成了你教育我[汗]】   陆以尧——【因为你勾起了我在大沙漠里体验生活的惨痛回忆,我当时就想要这么一间遮风挡雨的房子[绝望]】   冉霖囧——【摸摸头,不哭,坚强。】   陆以尧——【……】   陆以尧——【先不说了,我要开车了[揪过来亲一口.gif]】   冉霖被动图吓一跳,总觉得自己脸上也跟着湿了。   不过——【怎么你自己开车?】   陆以尧——【趁着没通告,回家看看我妈我妹。】   冉霖——【替我给美女们带个好[偷笑]】   陆以尧——【行,到家我和你连视频,你面对面和他们说。】   冉霖——【……我只是随便说说!】   陆以尧——【[跳跳虎爱你.jpg]】   冉霖黑线,终于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不过也不能怪他当真,陆以尧看起来非常像是会豁出去直接让男朋友和亲妈say hi的人啊……等等,什么人会做“跳跳虎爱你”这种表情包?   陆老师你是有多闲!   顾杰简单冲个淋浴,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冉霖坐在沙发里,对着手机傻笑。   “和谁聊呢,喝了蜜似的。”顾杰随口打趣。   冉霖有几秒的迟疑,虽然只几秒,但已经在“随口敷衍”、“编造一个不存在的女朋友”、“说实话”中间,经过迅速分析取舍,做出了选择:“陆以尧。”   他现在或许还没勇气和顾杰说完全的实话,但也不想随口编瞎话骗自己的朋友。   对顾杰,冉霖想要最大限度以诚相待。   说不定在不久的将来,条件成熟,他就会告诉对方……   “陆老师?你和他说来这里体验生活啦?”顾杰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坐到冉霖旁边,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冉霖的甜蜜笑容套用在这样的关系里有多可疑。   “嗯,”饶是如此,冉霖也不敢掉以轻心,密切关注着友人的表情神态,“我俩现在没事就发微信,总沟通。”   “懂,”顾杰一脸“你不用解释”的坦然,“合作完真人秀,又合作电视剧,关系肯定很熟了。”   如果顾杰起疑,冉霖可能会想着怎么应付过去,可现在顾杰深信不疑,冉霖就没事找事地想探探这位伙伴到底有多粗线条:“也不全因为合作,主要是我们俩特别投缘,在一起总有话聊。”   “那肯定是你迁就他,”顾杰拿下擦头的毛巾,挂到脖子上,转过来面向冉霖,一本正经道,“说实话,陆以尧这个人挺好的,做事认真负责,不耍滑头,做人也正,但就一点,不容易和人亲近。这点上要能和夏新然中和一下就好了,那家伙太自来熟……”   槽点太多,冉霖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了,只能点头:“行,我一定转达。”   话音刚落,顾杰忽然伸胳膊把他脖子揽了过去,成了一个脑袋挨着脑袋,勾肩搭背哥俩好的姿势。   冉霖吓一跳,没等出声,就听顾杰道:“自拍一张,给陆老师发过去,既然知道是我们两个一起体验生活,我不露脸就不够意思了。”   冉霖:“……”   冉霖忽然觉得,就算未来某天,他和陆以尧手牵手站在顾杰面前,如果不说他俩是恋爱关系的话,顾杰都不会往歪里想。   这人不是直。   是金刚·直。   ……   陆以尧开车开到半路,就收来了冉霖和顾杰的自拍,而且恋人还特意打字说明——【顾杰让发的。】   如果不是深知顾杰的直男属性,陆以尧绝对会把这个当成挑衅!   开车不方便发信息,陆以尧也就没回,等到家里,一开门就被妹妹扑上来,再没机会回信息。   樊莉晚上九点多才回来,陆以尧和陆以萌已经吃完饭,正坐客厅里看电视,等亲妈。   樊莉一进门就奔着自己儿子过来,嘴里念叨着:“让妈看看瘦没……”   结果一看,还真瘦了。   樊莉脸当场黑下来。   陆以萌非常有眼力见地躲到旁边,腾出位置给妈,樊莉很自然坐下,一脸不满:“怎么弄的?”   “拍戏嘛。”陆以尧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口吻。   “人家当明星都光鲜亮丽的,怎么到你就不能让我省省心。”樊莉又生气又心疼。   陆以萌觉得自己亲哥应该预见了这样的结果,所以下午乍见到亲哥顶着这幅尊荣就回来了,总觉得很奇怪,这不就等着被妈骂吗?   但亲哥又一副胸有成竹的架势,所以她无比好奇老哥这次要出什么招……   “以后你就尽管省心吧。”陆以尧忽然道。   樊莉愣住,没料到是这么个回答。   陆以萌也眨眨眼,茫然。   “怎么让我省心?”樊莉莫名其妙。   陆以尧微笑:“不当明星了。”   樊莉抬手就去摸儿子的额头:“你是吃错了药还是故意回来跟你妈逗闷子?”   “都不是,”陆以尧乐着把老妈手拿下来,认真道,“我已经和我经纪人说完了,从现在开始,再不接新合同了,现有的合同履行完,就退居幕后。”   “幕后?”陆以萌总算听出端倪,“哥,你准备演而优则导啦?”   “你哥我是那块料吗,”陆以尧没好气看妹妹一眼,又转过头来面向亲妈:“我准备开娱乐公司,自己投项目,签艺人。”   樊莉很想相信,但消息太突然了,她还是觉得难以消化:“……你认真的?”   陆以尧毫不犹豫点头:“绝对认真。”   樊莉:“动机?”   陆以尧:“赚钱。”   樊莉:“……”   陆以萌拉拉陆以尧袖子,低声提醒:“哥,这个理由太牵强了吧……”   樊莉的脸已经阴转雷阵雨。   陆以尧连忙补救:“自我实现。”   陆以萌扶额,还不如赚钱实际呢……   “我再问一遍,”樊莉道,一字一句,“你是认真的吗?”   陆以尧这次只说了一个字,简洁有力:“是。”   樊莉其实不在意儿子能从演员或者开娱乐公司这里赚到多少钱,她在意的是儿子究竟想干嘛。   深吸口气,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理智:“我这边有公司,姓陆的那边也有集团,你想在商业上自我实现,妈支持,但你两边都不接,非要自己成立一个,我不理解。”   “我喜欢娱乐圈,”陆以尧实话实说,“我喜欢研究这个圈子里的规则,玩法,我想要把我这几年积累下来的东西,都用在我未来的事业上。”   樊莉点点头:“喜欢是吧。既然喜欢,继续做你的演员啊,为什么要转行?”   陆以尧:“我喜欢娱乐圈不等于我喜欢做演员,我对演戏真的就……还好,我觉得我更喜欢经商,所以开娱乐公司正好把喜欢的领域和喜欢的事情相结合。”   樊莉简直气不打一处来:“那当初为什么不选商学院!”   陆以尧:“因为我爸希望我选商学院,我不想让他如意!”   樊莉:“……哦。”   陆以萌以为自己幻听了:“哦?妈,我哥在大学选专业的时候拿他自己的前途开玩笑,你就一个‘哦’?!”   “你懂什么,”樊莉嫌弃地看女儿一眼,“不是念了商学院就懂做生意了,真正的生意人都是在商海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实践才能出真知。”   陆以萌:“那也得有理论才能联系实际啊!”   樊莉:“你哥这么聪明,自学理论就行了,现在他不就要开公司吗,我看他底气挺足的。”   陆以萌:“……”   完了,一听到哥是为了和爸作对,妈就无原则双手双脚赞成了。   不管在商场上如何精明,一碰到自己爹,就是她口中那个“姓陆的”,亲妈妥妥理智全无。   “这么说吧,”樊莉彻底冷静下来,和儿子道,“你现在说转行,妈是挺替你之前的奋斗可惜的,但如果你决定了,就是想做,妈也没脾气,虽然你不想接手我这摊,但好歹也愿意进商海了,妈从内心来讲,还是欣慰的……”   “哥你就放心奋斗吧,”陆以萌凑过来,“妈这边的生意有我呢。”   樊莉对着自己女儿翻个白眼:“你啊,再磨十年能成,我就阿弥陀佛。”   陆以萌瞪眼:“妈,你这是重男轻女!”   樊莉一扬下巴:“那你明天开始去公司坐班啊。”   陆以萌气焰尽消,不吱声了。   聊到这会儿,樊莉看出来儿子是认真的了,而且也明白了,儿子这么着急回来就是想聊这事。其实儿子不当明星了,改行做生意,她简直想放鞭炮庆祝,只是一来太突然,有点不好接受,二来,一想到陆国明那个希望儿子从商的王八蛋,自此也遂了心愿,她就胸闷,气短,不痛快。   算了。   樊莉抬头看看帅气的儿子,活泼的女儿,觉得人生如此,已经挺圆满了。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在客厅里聊到夜深,最后樊莉先上楼休息,嘱咐两个孩子别睡太晚。   待到她关门进屋,陆以萌才悄悄竖起大拇指:“哥,你真厉害,一句你和爸对着干,就直接把妈拿下了。”   陆以尧叹口气:“也是话赶话说到那儿了。”   陆以萌点点头,可仍然有一事不解:“当初妈那么问你为什么不读商学院,去选表演,你干嘛死忍着不说?说了妈也不会怪你啊,肯定和今天一样,神清气爽。”   陆以尧歪头回忆一下当年的情景,想半天,终于想起来了:“哦对,我当时觉得这个答案说了妈肯定会高兴,所以不能轻易吐露,要留到关键时刻再用。”   陆以萌:“……”   陆以尧:“……”   陆以萌:“哥,你太深谋远虑了。”   陆以尧:“我也刚刚才发现……”   叮咚。   微信提示音响起。   陆以萌以为是自己的,下意识转头去看,不料老哥迅速把手机拿起来。   本来没什么的事情,可老哥的动作太快了,反倒让陆以萌起了疑。   但她没表露出来,而是悠哉拿起自己手机,一边装模作样地翻,一边偷瞄陆以尧。   自家老哥的脸上倒看不出什么问题,仍然一片天地坦荡,可接下来他说:“不早了,我也去睡了。”   陆以萌没表现出半点异样,乖巧道:“嗯,晚安。”   目送亲哥拿着手机上楼,陆以萌缓缓眯起眼睛。   大约等待两分钟,她起身把客厅灯关掉,只留夜灯,然后在幽暗的灯光里,悄悄上楼梯,如魅影般毫无声息靠近自家亲哥的卧室。   卧室门关得紧紧,陆以萌把耳朵贴到实木门板上,隐约里面像是亲哥在说话,但根本听不真切。   好奇心简直要把她折磨死了。   自家亲哥再深藏不露,终究是恋爱初等生,表情管理得好,可行动骗不了人,收到信息就回屋,回屋就联系,肯定有问题!   陆以萌急得四下张望,忽然发现门板下方和地板之间,有一道极细的缝。   所有门和地板之间都要有缝隙,否则开关门的时候就要磨擦地板了。   陆以萌大喜过望,立刻趴下来,撅起屁股,脸压地板,一只耳朵紧紧贴到底缝处。   原本含混发呜的说话声,终于有了断断续续的清晰,可惜只有亲哥的声音,不知道是打电话,还是在带着耳机连视频——   “嗯……知道……”   “热干面……鸭脖……汤包……糍粑……豆皮……”   “等一下,刚来半天你就吃了这么多?”   “哦……准备接下来几天去吃……那也不对啊,你到底是过去体验生活,还是舌尖上的中国?”   陆以萌咽了下口水,还没听出绯闻,先把自己听饿了!   “行,你都有理……”   瞬间温柔下来的声音,是一个自己不熟悉的老哥。   陆以萌屏住呼吸,聚精会神。   “顾杰……”   “对啊,我不爽了……”   “头发还湿着呢……”   “嗯,这个可以……”   “不够……”   “再来……”   老哥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哑,越来越哪里怪怪的……   陆以萌皱眉,更用力地往缝隙上贴,忽然捕捉到一句极暧昧的呢喃——   “我直接过去帮你脱吧。”   陆以萌的脸轰地就红透冒烟了。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爬起来,用最后一丝理智,蹑手蹑脚回了房。   回房之后她就扑进了自己床里,心情微妙而复杂……   自己未来嫂子是个吃货!   自己亲亲老哥是个流氓!   自己刚刚听到顾杰……慢着,顾杰?顾洁?顾婕?   陆以萌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仔细回忆这个名字是怎么出现的。   好像没听见什么前后语,就是这么唤了一声。   难不成……这就是未来嫂子的名字?!   陆以萌有点方,飞速转头大脑,这辈子都没这么努力思考过。   顾洁、顾婕倒还没什么问题,可是顾杰……她总觉得这个名字在哪里见过,听过……   亲哥的交际圈其实很窄,尤其自己这个铁粉还天天刷亲哥的动态,除了霍云滔,没见亲哥和其他圈外人走动,那能接触到的,能认识的,基本都是圈内人……   陆以萌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干脆拿手机挨个名字百度。   顾洁,没任何和娱乐圈有关的线索……   顾婕,还是没线索……   顾杰……   【顾杰,中国内地男演员……综艺《国民初恋漂流记》……】   嗯,有线索了,而且还是和亲哥关系及其密切的线索。   难怪她觉得耳熟,亲哥的综艺首秀,她是期期不落追下来的啊!更重要的是,节目中的五个人看起来关系都还不错,哥哥也曾经说过后面几期录得都挺开心啊!   显然,顾杰确实是自己亲哥的朋友……   还是说,他们不只是朋友?!   耳边仿佛又响起了亲哥温柔呢喃的声音。   陆以萌绝望地仰面倒下去,手机仍然举得高高。   怎么办,这个顾杰看着比她哥还爷们儿啊!!! 第73章   十二月份的武汉, 比十一月初的北京, 还要暖上两三度。   但这只是从气温数字上看的,就实际感受而言, 反而武汉更冷一些, 尤其待在屋子里不动, 那种湿冷的感觉会更明显。   剧组给租的这间房没有供暖设备,就一个挂在客厅里的空调, 即便全天开着, 制热效果也有限,而且空气会非常干燥, 可是不开, 冉霖基本上隔一会儿, 就要在屋里来回走走,否则总觉得胳膊腿要被冻住。   相比之下顾杰好太多,就在冉霖捂着被子坐沙发里看剧本的时候,这人可以拿出自带器械原地健身, 哑铃或者俯卧撑架这些都是最基本的, 还有各种冉霖叫不上名字的匪夷所思的器材, 冉霖总觉得即便有一天顾杰弄出个平衡球在上面翻滚,或者垂下个瑜伽绸缎在上面飞翔,他都可以泰然处之。   “你也来运动运动,”终于感觉汗出透了的顾杰起身,拿过手边的毛巾擦擦脸,不太满意地看缩在沙发里的伙伴, “身体就是这样,越动血气越通,血气越通,越不怕冷。”   冉霖若有所思地放下剧本,幽幽地问:“如果是狄江涛,这样的冬天,他会待在家里做什么?”   “吃外卖,看电视,发呆,或者自怨自艾……”顾杰撇撇嘴,把毛巾一甩,搭到肩膀上,“反正不会是强身健体。”   “所以啊……”冉霖拿起剧本冲顾杰亮亮,“我已经很上进了。”   “那拜托你看《染火》的剧本行吗,”顾杰没好气过来,抽出冉霖手里的剧本翻两页,头疼皱眉,“《灯花传奇》……你接的时候咋想的?”   “片酬高。”冉霖实话实说。   顾杰黑线看他:“所以在《染火》上损失的片酬,你就打算用这部戏补回来?”   叹口气,冉霖摊手:“不是我打算,是公司打算。”   “要我说你开个工作室得了,现在很多人都这么干,自己当老板,不用被任何人管,还不会被抽成。”顾杰把剧本还给冉霖,随口道。   “那你怎么不开?”冉霖疑惑,如果他没记错,顾杰也还签着经纪公司呢。   “我现在就和开工作室差不多啊,”顾杰说,“我经纪人自己就是老板,所以他通常会给我专业建议,但采纳不采纳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如果有什么想法呢,就直截了当和他说,他会尽力帮我去争取,合作很愉快,没有变的理由。而且自己开工作室要操心的事情也多,我一想那些就头疼。”   冉霖披着被子倒进沙发里,一声轻叹:“我也不想操心杂七杂八,就想专心演戏。”   “话说回来,”顾杰似乎被提醒到了什么,走到沙发末端,把冉霖盖着被子的脚往里一推,随之坐下正色道,“咱俩好像还没对过戏吧?”   冉霖费半天劲才把连被子带脚从顾杰后背和沙发背之间的夹缝里抽出来,一股脑坐起身:“好像还真没有……”   何关敲定他来演狄江涛,就一顿饭的工夫,根本没有什么试戏环节,所以他和顾杰,还真没正经交锋过。   “试试不?”顾杰双目放光,一脸兴奋。   冉霖不自觉咽了下口水:“那就……试试?”   虽然这台词怎么听都好像不太正经,但天地良心,这确实是两个敬业的大好青年。   除了敬业,其实这里面也有对搭档的好奇。   同居一个月了,冉霖和顾杰的友谊已经从漂流记的“相处愉快”升华到现如今的“知己知彼”。顾杰知道冉霖需要八个闹钟才能起床——因为一墙之隔的他每天也要被闹钟荼毒;冉霖知道顾杰早晚都需要运动,有时候中午还要来场加练;可以说现在他们的革命情谊,除了没谈过彼此的感情,其他再无空白。   至于感情领域……   冉霖不知道顾杰有没有女朋友——虽然他倾向于没有,但最近顾杰确实聊手机还聊得挺频繁。   顾杰不知道冉霖有没有另一半——虽然他倾向于有,但除了夜深人静后会隐约听见隔壁的细碎说话声,但冉霖刻意压低,根本听不清楚,也无法断定究竟在和谁通话,以及是不是情话。   好在,俩人对彼此的这一领域,都不是很好奇。   相比之下,还没对过戏,就非常不应该了。   说动就动,冉霖当下掀开被子,哒哒哒跑回卧室去找《染火》剧本,顾杰亦然,最后两个人在客厅碰头,挑了故事开端的一场戏,小顾怀疑狄江涛在监视小卖店店主,于是以摸排片区情况的名义,登门拜访。   大约半小时的时间里,客厅一片安静。   没人说话,两个人各居一隅,揣摩自己的戏份,背自己的台词。   这场戏发生在夏季,空气潮湿而闷热,冉霖看着看着,竟神奇地觉不出冷了,反而浑身粘腻,仿佛真的被蒸发不掉的汗水堵住了每一个毛孔。   所有台词已烂熟于心,冉霖放下剧本,不自觉起身,恍惚中来到窗前,隔着蒙着厚厚灰尘的玻璃,眺望对面。   可他什么都看不清,灰尘模糊了视线。   冉霖很自然打开窗,冷风呼地吹到脸上,他却毫无所觉,反而把小臂横搭上窗台,肩膀放松,上半身重量很自然放到窗台上,是个趴窗看天的姿势。   但他看的不是天,是楼下。   没个灰蒙蒙玻璃的阻隔,视野清晰,楼下一览无余。   那个看似和蔼可亲的小卖店店主,在狄江涛的眼里,却透着怪异。他和来店的每一个人都热络攀谈,老住户,新租客,乍看就像居委会大爷一样热心。   可是不对。   那个小卖店店主才三十左右,虽然不修边幅使得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但那双眼睛,是年轻人的眼睛,而且是热络下藏着阴冷,庸俗后面隐匿着执着的眼睛。   狄江涛在监狱里看过太多眼睛,后来他发现,通过一个人的眼睛,就大概知道这个人是可以攀谈,还是必须要躲着。   这让狄江涛少吃了很多苦头。   而现在,这个小卖店店主的眼神,和他在狱中见过的,下手最黑最狠的罪犯,如出一辙。   狄江涛知道这听起来像疯话,所以他没打算就凭一双眼睛,一个第六感,便给别人定罪,而且他也完全不想再和警察打交道,他只是难得在困顿无望的混日子里,找到一件有趣的事,他想跟上去,跟出一个结果。   这结果可能是对的,可能是错的,可能无疾而终,可能惊世骇俗,都无所谓。   他只是需要一件事来转移注意力,来打发时间,来让他暂时忘却与家庭的生疏隔阂,与社会的格格不入。   那个老张又来买烟了,这位这里的老住户,隔一天,就会过来买包烟,偶尔,也会过来买瓶酒,作息规律,平淡无奇。   可小卖店店主每次都会在他走后,踱着步走出店门,然后漫不经心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如果老张头走得慢,可能这位店主还来得及目送他的背影远去。   奇怪,太奇怪了……   “你在看什么?”   背后忽然传来陌生的声音。   狄江涛惊悚回头,对上站在门口的,身着警服警帽的小顾的脸。   狄江涛知道这个小片警,和自己差不多年纪,一天毛手毛脚满城中村乱窜……   “你怎么开的门?”狄江涛语气不善。   小顾却一动不动就站在门口,连半步都不越过门框,露出人民卫士的微笑:“你家门没关,我正好看见,就提醒你一下。”   狄江涛的警惕性稍稍放下来一些,但还是不踏实:“是……楼里出什么事了吗?”   狄江涛的逻辑很简单,警察不会无缘无故出现,既然出现,必然是出事了。   小顾早就准备,从容回答:“是出了点事,所以想来跟住户们了解一下情况,方面让我进去聊吗?”   “当然,”狄江涛嘴上说得痛快,却没做出更多动作,仍站在窗边,仿佛距离小顾越远,他越有安全感,“请进。”   顾杰开口说第一句台词的时候,总有些出戏,可当趴着窗台的冉霖回过头,阴暗的光线里,那张脸就好像再不属于冉霖,而是那个阴郁的,可疑的出狱青年,顾杰就慢慢找到感觉了。   待到走进客厅,他俨然已是一腔抱负的片警小顾。   “你很喜欢趴窗户看外面吗?”小顾坐到沙发里,掏出笔和小本本,一副认真工作的样子。   “无聊,就看看。”狄江涛扯了下嘴角,是个笑模样,却有些冷。   小顾点点头,随意聊天似的:“那都看见什么了?”   狄江涛没坐,而是站在沙发旁边,扶着沙发靠背边沿,声音带着点颓,带着点无赖:“警察叔叔……”他有意无意加重了“叔叔”两个字,“您问的是哪一天啊。”   小顾挑眉,似有若无打量他:“听你的意思,好像天天都能看见惊喜?”   狄江涛这回是真笑了:“我……”   叮咚。   冉霖的台词在手机提示音中戛然而止。   叮咚。   叮咚。   叮咚。   高频率的重复滴水铃音,显然不准备让他继续。   冉霖叹口气,下意识瞄茶几上的顾杰手机。   视线刚扫到亮起来的屏幕,手机就被人以极快的速度收走。   冉霖被顾杰的动作吓一跳,他其实没想探寻是谁这么破坏气氛,毕竟那是顾杰的手机,是人家的私事,可顾杰这么一着急,就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   “女朋友?”冉霖早出了戏,这会儿再不是颓丧小青年狄江涛,而是八卦小青年冉霖。   顾杰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翻了白眼:“怎么可能。”   冉霖皱眉,顾杰不是个善于撒谎的人,所以从反应看,说的是实话,但这样一来就更可疑了:“那你这么紧张干嘛?”   顾杰欲言又止地看了他半天,似乎在搜肠刮肚地组织语言,想给出一个漂亮又让人信服的说辞……   冉霖等啊等,等得都开始不自觉为顾杰着急了,心说你就随便讲两句得了,反正都会被戳穿……   “这人啊,”顾杰动了动嘴唇,终于出声,“都要有点自己的小秘密,对不?”   “……”这世上最高端的防御,就是大实话。   冉霖忽然觉得暗搓搓想揭秘八卦的自己,在伙伴光明正直的气场下,简直羞愧!   “行了,好好聊你的小秘密吧。”冉霖回屋穿上外套,又跑到玄关换鞋,“我去买点午饭,你想吃什么?”   顾杰看看手机,确实到了中午时分。   虽然对于“隐瞒”有点过意不去,但幸好伙伴也没追问,这让不用继续编瞎话的他松口气。   “你看着买吧。”顾杰对吃的不挑。   冉霖点点头,趿拉着橡胶底的棉拖鞋,出门。   第一站,冉霖先去了小卖店。其实从他们住的楼上往下看,只有自行车棚,要出了楼拐出来,才能看见这间小卖店。   而且小卖店的店主也不是《染火》中的三十岁男子,而是一位真正和蔼可亲的大妈。   “还是两瓶矿泉水?”大妈已经摸清了这位年轻人的套路,天天过来晃一圈,就买两瓶水,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冉霖没料到被大妈抢答了,故意伸出四个手指头:“今天要四瓶。”   大妈一听口音就知道小伙子是外地人,但模样长得白白净净,挺好看,态度也有礼貌,所以大妈还怪喜欢他。   大妈去拿矿泉水的时候,冉霖就环顾这一方小店,虽然光线有些暗,空间有些狭小,货架上有些积灰,但各种零食副食日用品,一应俱全。   大妈刚拿着矿泉水回来,小卖店就又进来两个十七八的男孩,染着头发,都挺清秀,一个买饮料,一个买烟。   他们不认得冉霖,但冉霖认得他们——不远处“莉斯汀美发沙龙”的学徒小工。虽然店铺名字很洋气,但其实里面还是挺接地气的,面积不大,就一家普通的理发店。   不仅是这家店,确切地说,冉霖已经把这片城中村逛得不能再熟,连哪个下水井畅通,哪个下水井常年堵塞,他都一清二楚。   而且不知是他的造型实在太邋遢,还是知名度远没自己想象那么高,一个多月住下来,出来进去根本没人认出他,只一回,在买鸭脖的时候碰见一个小姑娘,说你长得有点像明星,叫什么来着……   冉霖特别认真地帮她回忆,说,陆以尧?   小姑娘想也不想就摇头,陆神比你帅多了!   能脱口而出“陆神”的都是自己人,冉霖立刻拿上鸭脖,溜之大吉,免得被人揪出是那个“死蹭热度的”。   买完矿泉水,冉霖钻进一家小饭店,打包了一个素菜,一条红烧武昌鱼,还有三份米饭。   大中午的,阳光正好,外面甚至比屋子里还暖和。   但一进楼道,阴冷之气就扑面而来,极近的楼距让楼道常年照射不着阳光,其实他们住的四楼也没好到哪里去,除了客厅还算是能趴窗口眺望一下外面,两个卧室的窗户都只能看见隔壁楼阳台的护栏,不光能看到,伸手还能抓到钢铁条,距离之近让对方阳台窗户内的情景也一览无余。所以他轻易不敢开窗帘,免得邻里之间再无隐私。   很快抵达四楼防盗门前,冉霖没带钥匙,直接敲门。   敲没两下,顾杰便来开门,动作之快,让冉霖相信他已经解决完了“私事”。   客厅里开着电视,冉霖一进玄关,就听见电视剧的声音,但起初没注意,直到响起一句非常熟悉的台词——   “从今往后,你我二人,有如此剑。”   冉霖囧,把手里装着打包盒的塑料袋交给顾杰,一边脱掉棉拖,换上屋拖:“怎么看上《落花一剑》了。”   “随便调台,正好遇见。”顾杰把饭菜放到茶几上,一样样摆出来,然后对着走进客厅的伙伴实话实说,“其实我还没看过。”   冉霖完全理解,他平日也不会看太多电视剧,除非抱着学习态度,挑些老戏骨的戏,否则还是看经典电影居多,况且艺人本身的空闲时间就很少。   不过既然没看过,上来就碰上决裂,冉霖立刻体贴问:“用不用我给你科普一些前情提要?”   顾杰想都没想就摇头:“瞬间带入,理解剧情无障碍。”   冉霖惊讶:“厉害啊。”   顾杰认真看他,郑重道:“是你们演得好。”   冉霖怔住,点赞来得太突然,他毫无防备,一颗小心脏立刻转圈圈地跳起幸福舞。   顾杰其实还想再夸两句,因为方闲和狄江涛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他根本没办法把这两个人联系到一起,哪怕他们顶着同一张脸。可见冉霖这表情,怕再说下去伙伴容易飘,只得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于是乎,二人对着《落花一剑》,吃完了中午饭。   三份米饭,冉霖一份,顾杰两份,同居至今,已默契十足。   饭后两个人又在屋里溜达溜达,消化消化食,及至感觉差不多了,终于把先前被打断的戏捡起来,重新对完。   这次再没有人打扰,于是两个伙伴也越对越兴奋,生生对到暮色垂下,华灯初上。   然后,急促的敲门声就响了。   响第一声的时候,冉霖正在怒吼。   这场戏里的小顾和狄江涛已经暂时达成联盟,小顾认可了小卖店店主的可疑,于是暂时用狄江涛当基层情报员,随时报告店主动向。然而才开始合作,两个人就爆发了激烈争执。   冉霖刚把台词吼到一半,外面就开始有人敲门,可他的台词根本收不住,只能吼完,结果敲门声好像也配合屋内吵架气氛似的,越敲越急。   一时不能从狄江涛情绪里抽离出来的冉霖,顺势就吼了个:“谁啊——”   敲门声戛然而止。   冉霖也被自己吓着了,第一反应是懊恼,因为这时候能来的除了导演,不作他想,结果他倒好,不客气也就算了,还吼……   啪啪啪啪啪!   刚停了没两秒的敲门声,变成了拍门,而且一浪高过一浪,大有“你再吼我一个试试”的死磕到底的决心。   冉霖黑线,见顾杰莫名其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得自己过去开门。   “来了来了……”虽然满腹吐槽,语气还是软下来,毕竟人家是导演。   咔哒。   门锁应声而开,冉霖往外推门扇,刚推出个缝隙,忽然伸过来一个爪子把门哗地扒开,没等冉霖看清,一道黑影就猛地扑到他身上——   “Surprise!”   冉霖被扑得往后踉跄,差点就要失去平衡之际,忽然被人抓住胳膊,这才勉强保持住平衡。   然后他维持着抱住夏新然的姿势,越过美人肩膀,和站在后面的“胳膊主人”对视。   陆以尧穿了一件灰色夹克,头发没打理,随意放下来的刘海有些微乱,加上掉下去的肉还没全回来,脸还是偏瘦,于是完全没有平日里光鲜帅气的“陆神气质”,如果他还刻意低头,用刘海挡住眼睛,那即便走在路上,除了真爱粉,别人也很难一眼认出他。   显然,为了低调不张扬地过来这里,一贯对外表要求严苛的恋人,是豁出去了的。   不过在冉霖这里没区别,陆以尧是胖是瘦,是精神抖擞是忧郁颓废,他都喜欢,都觉得帅得乱七八糟……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夏新然从友人的怀里抬起头,可怜巴巴,“但看在我这么热情的份上,是不是先赏我一眼?”   “以前我就和你说过,”慢半拍的顾杰踱步来到玄关,对着夏新然叹口气,“你这种热情不适合我们含蓄的东方民族。”   冉霖意外顾杰的反应,勉强从看见恋人的惊喜里拉回一丝丝理智,刚要回头问他,却听他又和陆以尧打招呼:“好久不见。”   陆以尧也冲顾杰笑笑:“别来无恙。”   冉霖抱着挂在身上的友人,彻底懵逼。   怎么好像大家都很自然,就自己在状况外?   没等冉霖开口问,陆以尧却先一步抓住夏新然,生生将他从冉霖身上薅下来:“意思意思就行了。”   夏新然撇撇嘴,一脸不甘愿,但又觉得毕竟是当着正主儿的面,还是要考虑一下别人感受,所以难得没扑腾。   身上重量骤然减轻,冉霖总算找到说话机会:“你们怎么过来了?”   夏新然乖乖退到旁边,用眼神示意陆以尧——【请开始你的表演。】   陆以尧却笑而不语,把眼神递给顾杰——【好兄弟。】   顾杰的忠肝义胆立刻上线,一拍冉霖肩膀:“探班啊,多明显。”   冉霖心里没底地看向顾杰:“所以你早知道?”说完他忽然灵光一闪,“白天的微信是夏新然发的?”   虽然是两个人一起“探班”,但那种“叮咚”“叮咚”“叮咚”一连发N条轰炸的频率,怎么看都带着扑面而来的“夏氏烙印”。   “我知道你们关系好,”顾杰倒承认得爽快,“所以夏新然说陆以尧想给你个惊喜,我作为朋友,当然要义不容辞地配合。”   冉霖艰难咽下口水,小心翼翼地确认:“夏新然和你说,这是陆以尧……给我的惊喜?”   “其实他不说我也知道,”顾杰一脸“什么都别想瞒过我”的自信,“乔装打扮,费劲巴拉过来探班这种事,也就吃苦耐劳的陆老师能牵头做,这是实打实的交情,真的很难得!”   冉霖:“……”   看着一脸单纯的顾杰,冉霖真的很想回拍一下友人肩膀,回一句,你也很难得。   心情复杂地收回视线,重新放到陆以尧和夏新然脸上——【这么欺骗顾杰,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   夏新然挑眉——【没欺骗啊,确实是陆以尧想给你惊喜嘛。】   陆以尧眼神闪了闪——【我想你。】   冉霖:“……”   好吧他认输。   “别都站在这里啊,快进屋——”顾杰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忽然不说话了,连忙招呼。   冉霖看着顾杰,发誓以后一定要对这位伙伴更好!   陆以尧从进门之后,眼睛就放在冉霖身上没移开过。   太久没看见三维立体的冉霖了,天天视频看见的都是平面体,这会儿就舍不得把眼神挪开,一秒都舍不得。   “这就背上剧本了?”夏新然一眼看见了茶几上的剧本。   顾杰一边把两份剧本都收到手里,一边回答:“对戏来着。”   夏新然不关心“对戏”还是“背词”,但对顾杰的举动感受复杂:“你是有多怕我看到剧本……”   顾杰理由充分:“导演说了,剧本绝对禁止外泄。”   夏新然瞪眼:“我又不会往外说,看一眼都不行?”   “如果你真不往外说,看一眼其实是行的。”   “那你为什么死抱着不给我?”   “因为实际情况不符合‘如果’。”   “我看起来就那么大嘴巴?”   “……”   “你的沉默伤害了我。”   夏新然和顾杰的友情一向在见面就掐中滋长,冉霖已经见怪不怪了。   至于陆以尧,压根儿就没听见还有两个人在掐……   “我的保密工作还可以吧。”这是陆以尧最得意的事情,尤其刚开门时候冉霖懵逼的表情,他能回味一年。   冉霖看着朝思暮想的人,明明满心惊喜,可嘴上偏要吐槽:“你这是突发奇想,还是处心积虑?”   “先突发奇想,再处心积虑。”陆以尧嘴角不自觉往上,“而且你不是总说这里好吃的多吗,百闻不如一尝。”   “来几天?”   “三天。”   “路上没被拍?”   “夏新然被认出来了,我没有。”   “正常,他脸太美。”   “他在等出租车的时候对着旁边印着他大脸的某医院广告牌嚷嚷,控诉侵犯他的肖像权,引起围观。”   “……”   已经和顾杰“寒暄”告一段落的夏新然,朝这边翻过来一个巨大白眼:“难得见面能不能好好聊你们的,别牵扯无辜群众。”   “你哪里无辜,”冉霖一脑补那场面都头疼,“说不定晚上微博就有人刷你和不明男子外出同游。”   “那就先下手为强呗,”夏新然说着掏出手机,“来,漂流团重聚合影!”   冉霖了然。   这倒还真是个好办法,四个老朋友聚会,没有比这更积极向上的了。   正起身欲往夏新然身边凑,却听陆以尧道:“稍等,我去个洗手间。”   语毕,恋人从沙发上站起来。   冉霖连忙指方向:“那边就是。”   陆以尧点点头,快步而去。   “就不能拍完再方便吗,拍个照能用几分钟……”夏新然吐槽归吐槽,还是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自拍杆,放好手机,对着自己各种调整角度。   五分钟之后,一切就绪。   冉霖、夏新然、顾杰亲密挤在沙发里,肩膀挨着肩膀,脑袋靠着脑袋,对着上方镜头各种微笑……   “不行了,胳膊酸了。”夏新然实在举不动了,把自拍杆放下来,扭头冲卫生间方向喊,“陆老师,你穿越了?”   夏新然一嗓子还真奏效,尾音没散,陆以尧已经推门而出。   然后,夏新然就呆住了:“我靠……”   冉霖和顾杰不明所以,也随之扭头,去看卫生间方向。   然后,他俩也呆住了:“我去……”   只见陆以尧的刘海已经拢起向后,露出光洁额头,整张脸一下子明亮俊朗起来,发型也用摩丝打理过了,整洁利落中又不失潇洒帅气。一双桃花眼比来时有神许多,微微眯一下,满屋都能听到滋啦啦的放电声。连依然有些瘦的脸颊看起来都不憔悴了,反而棱角分明,男人味十足。   总之,这个站在卫生间门口的男人,和进去时已完全不能同日而语,这会儿的他就像天上最亮的一颗星,即便背景里铺满玫瑰花,依然分不走他夺命的光彩……   “卫生间里……有摩丝?”顾杰有一堆问题,但最终冲在最前面的,是这个。毕竟他和冉霖这阵子都是素面朝天,彻底融入了剧本人设,卫生间里除了必备的日用品,就剩手纸。   “没有,”陆以尧倒是摇头得痛快,末了一笑,“我自带的。”   夏新然:“眼线笔和粉底也是?”   陆以尧:“这个绝对没有,我就是洗了把脸。”   顾杰还是不能理解:“所以为什么要忽然收拾这么好看……”   冉霖越过夏新然,拍拍他肩膀:“偶像包袱,多多理解吧。”   顾杰:“……”   随着夏新然的“一二三”,四人对镜头微笑。   陆以尧紧挨在冉霖身边,笑得最迷人,眼里仿佛带着八百万伏高压电。   顾杰在相片定格的瞬间,终于接受了冉霖的解释,毕竟陆以尧是人气明星,有点偶像包袱也正常……但陆以尧去的是洗手间不是化妆间啊,他到底是怎么在短短几分钟就从外表到精气神全部焕然一新的?   这不是洗把脸,这分明是整个容啊!   这厢顾杰还在震惊陆老师超凡绝伦的技艺,那厢夏新然已经第一个把合影发到微博里了——【冬日小聚~~[兔子]】   他谁也没@,但照片中四张大脸,谁是谁一目了然。   冉霖转发,配上哈哈大笑的表情。   顾杰也转发,配的是碰杯啤酒的表情。   陆以尧没转,但把三个人微博都点了赞。   留言汹涌而来,尤其是第一个发微博的夏新然底下,留言最热烈,几乎刷一下,就多出几十上百条。   最开始的内容全是——   【啊啊啊啊啊,夏夏好美!】   【舔屏!】   【我老公到底是谁,好难选择……】   直到有个火眼金睛的小伙伴,发现真相——【是我的错觉吗,好像只有陆神带妆,其他三个都是素颜?】   立刻有陆神粉过来回复,而且放上一张陆以尧其他素颜自拍,有图有真相——【陆神素颜就是这样的[图片]】   后来就有资深陆神粉过来解释——【不管什么场合拍什么照片,陆神都很认真的,一定会拿出最好的状态,这是他的执念[允悲]】   冉霖刷出这条的时候,简直想和这位资深粉握个手。   三个人没刷太久微博,就踏着夜色,出去找好吃的去了。   冉霖领路,顾杰保镖,陆以尧和夏新然两个小游客,全程乖乖跟随。   他们不知道在他们吃饭的时候,微博风向有过短暂的偏移——   最开始只几个人提出来——【漂流团重聚,为什么没有张北辰?】   后来张北辰的粉丝过来解释——【他一周前已经进组开拍《薄荷绿》。】   讨论刚有苗头,还没怎么热烈的时候,张北辰就转了顾杰转的夏新然的微博——【四缺一[哭]】   于是讨论为什么没带张北辰的声音最终弱了下去,尽管还有人质疑另外四个人根本没回应他,但因为另外四个人除了最开始转发点赞后,也再没互动什么,所以这些质疑,最终也没真正掀起波澜。   他们也不知道在首都某幢别墅里,无意中看见哥哥点赞微博的姑娘,正对着那张四人合影缜密研究——   合影中,哥哥和顾杰分在两端,中间还夹着冉霖、夏新然两位朋友,但越是离得远,越可疑,真正问心无愧的关系就会像哥哥和冉霖这样,挨得紧密,毫不避嫌!   更重要的是,下面有姑娘表示今天曾在武汉某等待出租车的路边见过夏新然,由此推断出四人聚会地点就在武汉。而又有粉丝提供信息说陆以尧和夏新然都没有近期在武汉的通告,反倒是顾杰和冉霖即将出演的电影《染火》拍摄地在武汉,他和冉霖疑似正在拍摄地体验生活。   综上,集合所有线索可以得出结论——哥哥这一次是特意去探班。要知道她亲哥入圈多年,还没这么费心地去探过哪一个同行的班,说他和顾杰没问题,谁信啊!   虽然早就怀疑亲哥这么多年都没正经谈过一个女朋友,原因可能并不简单,但真等怀疑落实这一天,陆以萌的心情还是很复杂。   唉,第六感太准,也很忧伤啊。   ……   网络世界里的风雨暗流也好,首都别墅里的忧忧妹心也罢,“吃货四人组”都毫无所觉。   冉霖带领“新人”吃了一整条美食街,到最后回住处的时候,四个小伙伴都感觉自己的身躯有点沉重。   楼道里的灯坏了很久,无人修,所以入了夜,一片漆黑。   “顾杰你走慢点……”夏新然小心翼翼举着手机闪光灯照明,一步一个台阶谨慎地往上迈,总觉得四下不知名处阴风恻恻。   冉霖跟在夏新然后面,倒是浑身放松,毕竟住了一个多月,已经习惯了。   但跟在最后的陆以尧就未必了,思及此,冉霖回头道:“你注意……”   话说到半截,被手上传来的温度,顿住。   “……注意脚下。”   冉霖总算把后半句补完,然后抿住嘴唇,再不出声,手上却动了动,由被人握着,变成十指紧扣。   手指扣住的瞬间,陆以尧猛地握紧。   冉霖被握得有点疼,但除了疼,好像还能感受到其他。   漆黑的楼道里,谁也看不清谁的表情。   但手上的力道和温度是实实在在的。   与其说是牵手,更像是拥抱,是亲吻,是一切恋人之间可以做的。压抑太久的思念一旦释放,便如此——先是微微疼痛,然后慢慢地,泛出甘甜。 第74章   啪。   第一个进门的顾杰按下了墙壁上的开关, 玄关霎时大亮。   扣着的两只手悄然松开。   四人在玄关换鞋, 客厅仍一片漆黑,月光从窗户照进来, 大部分落到地板上, 几缕落在沙发上, 所到之处皆洒下一片冷色,像初冬的霜。   “还是屋里暖和啊……”夏新然第一个换好拖鞋, 摸着黑沿着墙壁找客厅灯的开关。   “暖和?晚上你别叫冷就行, ”顾杰第二个进入客厅,迈一步上前伸手就准确按亮吊灯, “冉霖现在天天用棉被把自己裹成粽子, 白天看剧本都棉被不离身。”   客厅的吊灯是很古早的造型, 三朵含苞待放的花,黄白色的磨砂玻璃罩构成花瓣,三个灯泡构成花蕊,灯泡当然已经换成了节能螺旋灯泡, 但白光经过磨砂玻璃罩, 又成了带着点昏黄色度的光, 满是怀旧的年代感。   冉霖第三个进入客厅,于昏黄的灯光下,对着顾杰叹口气:“非抓我当反面典型吗。”   “例子太鲜活了,没办法。”顾杰一边调侃,一边拿过遥控器打开空调,很快, 带着点微凉的风就随着嗡嗡声从空调中吹出,没多久,微凉消失,风里渐渐有了温度。   “裹棉被?”陆以尧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就站在冉霖身后。   他的声音很低,很轻,听起来不像和伙伴们聊天,倒像只对着冉霖一个人呢喃。   冉霖耳根发热,也不回头理他,直接问夏新然:“你想睡哪儿?”   吃饭的时候两位新人就明确表达了“低碳环保”的探班路线,所以不定酒店,就和他们一起挤,但到底怎么个挤法,夏新然没细聊,只给了冉霖一个“你懂的”的眼神,冉霖心里有鬼,自然不好意思再追问,陆以尧是笑而不语,只慢条斯理吃东西,顾杰则是压根儿没觉得这是个问题,还一个劲儿点头,没问题,虽然这天地板太凉,沙发又不够长,客厅完全不能拿来住,但两个卧室床都够大,挤一挤无压力。   但这会儿“如何就寝”的问题已经摆在面前,冉霖索性速战速决。   夏新然不着痕迹瞥他一下,眼神中带着调侃,那意思分明是“明知故问”,瞥完也不需要冉霖回应,直接奔往其中一间卧室,转瞬,就倚靠在了卧室门框上,体贴微笑:“我当然是跟顾杰一间,这么久没见,我有好多话想和他聊呢。”   冉霖点点头,眼里闪过些许感激之光,不过闪完,又涌出一丝无奈:“既然想和顾杰好好聊聊,为什么要靠在我的卧室门口?”   正自动自觉往顾杰卧室方向走的陆以尧骤然停下脚步,然后不着痕迹转身,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做过。   夏新然囧,连忙以最快速度奔向顾杰卧室,并在中途与陆以尧擦肩的时候给了对方一个眼神——【为什么不提醒我走错了!】   陆以尧挑眉——【门都长得一样谁记得清楚!】   夏新然——【你这样的方向感还谈什么恋爱,就应该吊销恋爱执照!】   陆以尧——【我是谈恋爱又不是开车,要什么方向感!】   夏新然——【不开车?你确定?】   陆以尧——【……晚安。】   视觉上,夏新然如一团小旋风,眨眼就奔进顾杰卧室。   可莫名地,冉霖就觉得他在和陆以尧擦肩的时候,在那个只一瞬的对视里,交换了许多信息……   是错觉吗?   冉霖疑惑皱眉,百思不解。   肩膀忽然传来重量,没等冉霖抬头,连肩膀带人直接被勾到陆以尧怀里。   这人是完全没收敛力道,冉霖只觉得自己被单手揽得紧紧,身体紧贴在陆以尧身侧,脖子和肩膀则被一条胳膊箍得动惮不得。   但在顾杰眼里,这就是一个标准兄弟情深的勾肩搭背,尤其陆以尧还特灿烂地对着他笑,意思再明显不过。   顾杰立刻对贴心点头:“懂,难得聚一起,你们哥们儿肯定有很多话聊。”语毕把外套脱到沙发上,下巴往洗手间方向一扬,“那我先冲凉了?”   也只有顾杰能管十二月份的洗澡叫冲凉,陆以尧被对方的气魄所震慑,不由自主点头:“请。”   顾杰大踏步进了卫生间,随后把门带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   过了两秒,夏新然从顾杰卧室探出头,低声对仍站在客厅中的一对伙伴轻叹口气:“欺骗这么老实的人,我现在有点罪恶感了,怎么办……”   没等陆以尧和冉霖答话,卫生间门忽然又被打开:“对了夏新然——”   顾杰以为夏新然在屋里,所以一嗓子声音很大,结果喊完才发现,正主扒在门框往外探头呢,一脸被吓着的懵逼。   “干嘛?”夏新然总算回过神,抬眼望过去,没好气道。   顾杰笑笑,难得是个相亲相爱的态度:“我这次过来没带仰卧起坐的器械,虽然不用器械也能做,但总感觉没法使全力……”   “所以?”夏新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所以等会儿你帮我压着点腿呗,”顾杰说,“放心,我不多做,就两组,很快的!”   夏新然:“你不是要洗澡吗?”   顾杰:“洗完做啊。”   夏新然:“谁家洗完澡还运动啊!”   顾杰:“就两组,跟走两步似的,运动量可以忽略不计,根本不会出汗。”   夏新然:“可是为什么要在临睡觉的前一秒做运动?”   顾杰:“睡前热身。”   夏新然:“……”   夏新然的罪恶感如肥皂泡般,噗地破裂,只剩下无力吐槽感,恍若空气,如影随形。   冉霖和陆以尧的脑袋随着二人对话,来回转动,最终停在了夏美人“一言难尽”的脸上。   安全起见,陆以尧果断揽着冉霖回房。   在房门关上的一刹那,冉霖仿佛听见了夏新然“能不能再商量一下房间分配”的真诚呼唤。   冉霖的卧室没开灯,窗帘也挡得严严实实,关上门,阻隔掉客厅光线,世界便重新黑下来。   冉霖眨两下眼睛,可睁眼和闭眼没有任何区别,都是漆黑一片。   屋里很静,静到只有身边陆以尧的呼吸声。   挎在自己脖子上的胳膊很重,冉霖没好气道:“喂,可以松……唔!”   冉霖话还没说话,就被一股巨大力量压到了墙上,然后炽热的吻就贴了上来。   起初冉霖还能分心去想,陆以尧是不是带了夜视隐形眼镜,否则怎么就那么准一口咬住他的嘴唇。   可这种煞风景的念头只一瞬,就在陆以尧的攻城略地中,轰然消散。   陆以尧吻得很用力,几乎要咬掉他的嘴唇,冉霖想回应,可对方根本不需要,也没给他任何回应余地,无论他抵抗还是配合,都没办法对正在肆虐的人造成任何干扰或阻碍。   不知吻了多久,冉霖几乎要站不住了,他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腿也逐渐发软,如果不是陆以尧压着他,他可能会像一滩果冻从墙上滑下去……   忽地一阵天旋地转。   冉霖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抱起来了,可没等他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已经到了床上,陆以尧的身体随之压下来。   他下意识想拥抱对方,一只手腕忽然被擒住压到头顶,随后另外一只也被抓住,最终两手交叠,被压在枕头上方。   冉霖有点不甘心。   因为对方单手就压住了他交叠的双手。   “喂……”冉霖抗议出声,但怕外面听见,刻意压低,于是听起来就毫无气势。   “嘘,”陆以尧以极近的距离,往他脸上吹气,“不许说话。”   冉霖用力挣扎两下,结果手腕被压得更紧,他恨得牙痒痒:“凭什么……”   渐渐适应的黑暗里,陆以尧的桃花眼漫上暧昧情欲,声音暗哑性感:“凭你喜欢我。”   能说会道的人从来都占便宜。   放弃挣扎的冉霖很认真地思考,要不要回去之后买本《情话十级——论如何用嘴炮征服你的男朋友》。   房间很冷,没暖气,又挡住了客厅的空调,只冰凉夜风,从四下窜进来。   可房间里又很热,冉霖几乎要咬破嘴唇,才能忍住不出声。   陆以尧似有所觉,便不再压制对方的手腕,改为捂住对方的嘴。   几乎在捂住的一瞬间,陆以尧的另外一只手便毫无顾忌……   咚咚。   大咧咧的敲门声响起。   然后顾杰的声音就透过门板传进来:“我洗好了,你们可以洗了——”   这嗓子犹如盘古开天地,一斧子就劈开混沌,世界清明。   陆以尧虎躯一震。   冉霖热情冻结。   “好——”佯装自然的陆老师声音里,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哑。   但这种程度的伪装对于顾杰,足够了,收到回应的伙伴转身离开,完全没有注意到下方贴着地板的极细门缝里,一片黑暗,更别说延伸出“为何回房这么久还不开灯”的高端问题。   随着脚步声渐远,陆以尧无奈舒口气,带着点懊恼,带着点绝望。   冉霖把捂着自己嘴巴的手拿下来,轻轻亲一口,故意问:“还来吗?”   陆以尧没好气拍了他脑门一下:“有能耐就别马后炮,留到下次真枪实弹的时候再挑衅……”陆以尧说着,声音重新低哑下来,凑近冉霖,带着坏笑一字一句道,“我会更兴奋……”   感受到危险即将卷土重来的冉霖,老实闭嘴。   陆以尧鄙视地瞥了黑暗中的恋人一眼,本想吐槽就嘴上能耐,可话到嘴边,又舍不得欺负了,最终凑上去轻啄一口,不带任何情欲,只带着重逢的满满欢喜。   身体的热度慢慢平复,心里的热度则被陆以尧压回安全屋。   他确实想尽情地碰冉霖,想让那个人在自己的身下喘息求饶,但越想,越不愿轻举妄动。   起码,不该是这里。   即便没有顾杰敲门,他也没打算做到最后。   两个人之间的第一次,甚至是之后的每一次,他都希望是温暖的,全然放松的,起码不用担心有人随时会敲门,冉霖也不用那么辛苦地忍着声音。   他想给冉霖最好的,一切。   翻身下床,陆以尧终于开了卧室的灯。   突来的光让冉霖不自觉拿手去挡。   陆以尧重新回到他身边,将人揽进怀里,用身体为他遮光。   冉霖头抵在陆以尧胸口,对方的心跳震得他脑瓜顶都跟着跳。   冉霖不自觉弯了嘴角。   虽然恋人一到亲热的时候就特像身经百战的流氓,可心跳骗不了人。   即便过了这么长时间,都下地一圈开了灯,对方的心跳仍然扑通扑通急促得厉害。   咚咚咚咚!   “陆老师,冉霖,你们要不洗,我就先去洗澡了啊——”这回不是顾杰了,是夏新然。   陆以尧觉得这俩人是故意的,每当气氛好一点,他们就出现……你俩是提醒前方高能的弹幕吗!   “赶紧去洗。”对于知情人,陆老师就没那么客气了,直接打发。   门外的夏新然乐得像只做了坏事的土拨鼠。   浴室距离卧室有一段距离,可没一会儿,哗哗的水声就清晰传递过来。   陆以尧无力叹息:“还真是完全不隔音。”   “说话别太大声就行,”冉霖经验丰富,“只要声音不大,就光能听见在说话,但听不清内容。不然我总和你视频,早露馅了。”   “其实……也未必。”陆以尧心情复杂道。   冉霖脑中出现顾杰那张正直的脸,不由得附和恋人:“的确。”   坏事总要月黑风高做的,这会儿灯光大亮,一室清朗,两个人静静躺在一起,心里也渐渐踏实下来,不再躁动。   “上回我是不是就这么抱着你,聊睡着的?”陆以尧忽然想起惨痛过往。   冉霖忍俊不禁。   “你当时为什么不叫醒我?”陆以尧至今想起,仍怨念。   上次气氛好,环境好,隔音好,床也好,床头柜里还各种贴心小物和道具,简直能把所有想得到的花样都来上一遍。   结果,自己睡着了。   每每想起,捶胸顿足!   “看你睡那么香,没舍得。”冉霖小声咕哝。   陆以尧没料到是这么个回答,心头一软,把人又搂得紧了紧。   其实那一晚,冉霖有偷偷掐过陆以尧两下的,结果这人只是翻了个身,继续睡。   但这话不能和陆以尧说,不然显得自己多不矜持。   所以冉霖决定把“温柔体贴”的人设坚持到底。   “你叫夏新然陪着一起过来的?”聊着聊着,冉霖忽然想起之前一直惦记的问题。   晚上吃饭的时候,夏新然的说法是他俩都想来探班,结果一拍即合。   这话也就顾杰信。   果然,陆以尧直接承认:“嗯,我也只是想试试,问一下他有没有时间,愿不愿意,结果他一口答应,而且看起来比我还着急。”   冉霖完全可以想象。   因为夏新然既是那种喜欢凑热闹的人,也是那种特别够朋友的人,虽然外人看见的总是前一条属性的光芒,很容易忽略后面一条属性,但作为朋友,才最有发言权。   “该好好谢他。”冉霖真心道。   “不用替他担心,”陆以尧说,“来之前,他已经把报酬谈好了。”   冉霖囧:“什么报酬?”   陆以尧:“不可说。”   冉霖:“……”   为什么总有一种陆以尧签订了不平等条约的不祥感?   “其实就算他不答应,我自己一个人也要过来的,”陆以尧把背靠在自己怀里的人转过来,变成面对面躺着,定定看进冉霖的眼睛,“我没办法等那么久,我杀青回来之后,就天天都想着见你。”   “我也想你。”冉霖眼睛有点发酸,四个字里,包含了太多相思之苦。   陆以尧也回给他四个字:“没看出来。”   冉霖黑线,眼底刚起来点的热气,生生又被压了回去。   陆老师还在控诉:“拍《裂月》的时候,你也不说来探班,到后期联系都少了,我还以为你移情别恋了。”   冉霖无语:“我能恋谁?”   陆以尧早有黑名单:“唐晓遇。”   冉霖:“……”   陆以尧:“你和他一起拍了《落花一剑》游戏的广告,然后就开始各种微博互动……”   冉霖:“陆老师,你确定真的在全情投入拍电影吗?”   陆以尧:“偶尔也要放松一下。”   冉霖:“所以你就天天窥屏我微博?”   陆以尧:“是‘爱的暗中观察’。”   冉霖:“……”   显然,在分开的漫长岁月里,恋人积压了无穷怨念。   冉霖没好气握住陆以尧的手,放到嘴边:“你听好了……”   “我,冉霖,就喜欢陆以尧一个。”   说完,嘴唇贴到陆以尧手上,算是亲一口。   然后继续——   “在我眼里,陆以尧自恋,闷骚,脑补太多,说得太少,天天内心小剧场,还无聊到自制表情包……”   “等等,”陆以尧咽了下口水,诚恳提醒,“如果你后面有但是,我就继续听,如果没有,我能申请提前结束这个话题吗?”   冉霖莞尔,故意拖长音:“但是——”   陆以尧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   “他认真……”   亲一口手。   “他敬业……”   再亲一口。   “他对人对己都负责。”   “他未必对谁都热心,但绝不会落井下石。”   “他或许会为一些现实妥协,但他永远都有自己的底线。”   每说一句,冉霖就亲一口对方的手掌。   直到最后一句,他把吻轻轻印在了对方的唇——   “他是我见过的,最棒的人。”   ……   简单冲一下就出来的夏新然,已经悄悄蹲在门口偷听了半天,然而预期中的天雷地火全然没有,从头到尾都在说话,还声音特别小根本听不清说什么。   你们两个是来探讨人生的吗!   关起门来就上啊!   又坚持几分钟,见“夜谈会”没有结束的趋势,怨念满满的单身夏同学终于直起酸疼的腿,悻悻回屋。   至于冉霖和陆以尧,则把攒了多时的甜言蜜语都倾诉得差不多,这才恋恋不舍分开,依次去洗漱。   陆以尧先洗的,回来之后,立刻钻到被子里,用体温给冰冷的被窝预预热。   冉霖重新上床的时候,被子底下已经很暖和了。   他乖乖躺进去,八爪鱼似的抱到陆以尧身上,于是暖和变成了热乎。   冉霖已经有点困了,但他舍不得睡,陆以尧就过来三天,能单独相处的只有晚上,他不想把时间都浪费在睡眠里。   相比冉霖,陆以尧想的事情却复杂得多。   他本是想今天就解相思之苦,亲热亲热,真正的事情放到明天再说。可现在,夜深人静,他忽然藏不住话了。   倾诉的冲动来得突然又迅猛,几乎再不能多等一分钟,他想现在,立刻,就把所有想法讲给冉霖听。   眉头忽然被人按住,往两边抹平。   陆以尧回过神,正对上冉霖哭笑不得的脸:“你如果真不喜欢我这么搂着你,我就不搂了,你不用忍得这么苦大仇深。”   陆以尧把被子拉紧一点,把冉霖捂得更严实,才轻声道:“我想自己开公司了。”   话题忽然变得很正经,冉霖有一刹那的错愣,过两秒,才从陆以尧身上下来,让彼此之间拉开一点距离,方便对视:“你本来不就是自己开工作室吗?”   被子因为冉霖的移动重新有了空隙,冷风咻地便钻进来。   陆以尧立刻上手把空隙重新压实,才解释道:“不是工作室,是娱乐公司,我想转型做老板了。”   “……”信息量不大,但事情太大,冉霖一时有点懵。   陆以尧伸手捏了一把恋人的脸。   无论冉霖懵逼几次,再懵逼的时候,他还是觉得可爱至极。   “不演戏了?”冉霖总算在兵荒马乱的脑袋里挑出一个问题,也是最直观的问题。   “应该不了。”陆以尧想得很清楚,所以没需要思考太久。   “友情客串呢?”冉霖问完,才觉得这个问题特别傻,而且根本不是重点!   陆以尧却觉得新鲜,这是从他决定转行开始,听见过的最有趣的问题,难得认真考虑了一下,良久,回答道:“不一定,得看交情够不够深。”   冉霖没想到他竟然认真琢磨了,终于有了一点“恋人要转行”的真实感。   可随之而来的,就是巨大的疑问:“为什么不想做演员了?”   “做老板不好吗?”陆以尧莞尔,“同在娱乐圈,我这算阶级地位三连跳。”   冉霖混乱的脑袋慢慢捋顺一些,当老板自然是好的,无论从收益还是从个体感受上,都比演员好太多,如果娱乐圈是一个金字塔,那有资金有话语权的老板肯定在上层。   但——   “不可惜吗,你演了这么久的戏,就这么放弃?”冉霖没有质疑或者反对的意思,只是从自身角度考虑,如果换成他,他会觉得很可惜,不,他可能根本就舍不得改行。   “如果我说我不觉得可惜,并且我很庆幸终于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陆以尧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对事业太儿戏?”   陆以尧的声音缓而坚定,可冉霖还是听出了一丝忐忑。   这不是陆以尧对重新选择的前路的忐忑,是对恋人能否接受这样一个轻易改换方向的自己的忐忑。   可是真的轻易就换了方向吗?   冉霖不这么觉得。   自己的男朋友,没人比自己更了解——陆以尧从来都不是一个草率的人,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在说和做之前,都已经把要负的责任想清楚了,担得起,才会去说,去做。   “什么时候决定的?”冉霖没回答陆以尧的问题,反而重新问了一个。   陆以尧实话实说:“拍《裂月》之前。”   冉霖:“和红姐说过吗?”   “说过了,她已经不再帮我接新的合同了。”陆以尧说,“我妈和我妹那边也讲了,没问题,而且我家里本来就希望我能做生意,我爸那边还没说,但我觉得知道那天,他能乐得唱京剧。”   冉霖发现了,陆以尧一有机会就要黑上自己亲爹两句。   “如果这才是你想要做的事情,”莞尔之后,冉霖正色起来,“那你终于找到了,我替你开心。我不觉得你对事业儿戏,而且我相信你不管是演戏还是开公司,都会做得很好……”   “但是?”陆以尧已经可以预见后面的转折了。   冉霖被抢答了个正着,刚严肃没两秒的表情破了功,没好气白他一眼:“但是,凡事都要有个契机,你总不能是无缘无故坐在那儿一琢磨,就忽然找到想奋斗的人生路了吧?”   陆以尧目不转睛看他:“如果我说那个契机是你呢?”   冉霖愣住,好半天,才艰难道:“我担不起……”   陆以尧凑近他,近到几乎能看清他睫毛的抖动:“我迟早都会找到这条路,只是你帮我提前找到了,所以你不需要承担任何东西,这是我的人生,我的路,我自己担着就行。”   冉霖抬眼,半信半疑地看他。   陆以尧再接再厉:“合同到了就别续了,我签你。”   “……”半信半疑,变成了完全的怀疑,冉霖黑线下来,“所以你根本还是为了我。”   陆以尧不疾不徐,只道:“那如果我说,即便没有你,未来的某天,我也会因为某个人或者某件事,发现原来自己想做的不是娱乐圈的演员,而是娱乐圈的生意,你感觉如何?”   冉霖:“……”   这个问题是个坑,因为他真的光是想一想就很不爽啊!   如果陆以尧命中注定要改行,那契机还是放自己身上吧,起码显得自己还挺重要……   “你可能真的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冉霖不甘心地瞪陆以尧一眼,“巧舌如簧。”   陆以尧一颗心落了地,眉宇间不自觉舒展:“那就这么说定了。”   冉霖懵逼地眨眨眼:“说定……什么?”   陆以尧:“合同到期就签我公司啊。”   冉霖:“这是下一话题!”   陆以尧:“……”   浑水摸鱼失败,陆以尧几不可闻叹口气,不过很快又振作起来。   重新把冉霖搂进怀里,采取温柔攻势:“你想啊,我要把公司做大做强,那除了要有好的投资眼光,确保投资的项目盈利多,亏损少,还需要我旗下的艺人扶得起,立得住。好项目好艺人,是娱乐公司成功的两个最重要支柱。好眼光我负责,好艺人就有风险了,我当然要签知根知底而且前途光明的……”   明知道这是糖衣炮弹,应该躲开,可从肉体到灵魂,都被砸得特开心,只剩下大脑还有一丝理智,但连一根手指头都指挥不动。   “你不是也不想和你们公司续约了吗,反正都要跳槽,干嘛不往自己家跳……”   “到我这边来之后,不会有人再逼你演不喜欢的本子,前途也好,人气也好,市场反应也好,都不是你需要考虑的,你只要专心演好戏就行……”   “而且我更倾向于自己独资出剧,出精品剧,打造好项目,所以这些项目里,如果有适合你演的,或者你有冲动想演的,那没别人,就是你了,不过你不能因为自己是老板娘,就不敬业……”   “什么?”静听半天的冉霖忽然出声,“你刚说什么?”   陆以尧吓一跳,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说错话了,毕竟刚才一连串说太多,保不齐哪句踩雷:“……不敬业?”   冉霖皱眉:“再往前。”   陆以尧绞尽脑汁回忆:“没别人了……就是你?”   冉霖瞪他:“再往后。”   陆以尧的主板都快烧了,总算找出来嫌疑对象,试探性地说:“老板娘?”   冉霖忽然扯过被子,蒙住脸,开始满床翻滚。   莫名暴露在冷空气中,陆以尧瞬间打了个喷嚏,然后看着滚来滚去的“被子团”,想要猛虎扑食的心痒简直难以自抑……   下回一定要找个可以随便折腾的二人世界!   ……   翌日清晨,冉霖在久违的温暖中醒来,一睁眼,就见陆以尧正拿着自己手机摆弄。   冉霖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你是在查我有没有不正常的同性关系吗?”   陆以尧看都没看他一眼,仍在跟手机奋斗,只是声音好像带着点咬牙切齿:“我在关某人设置的令人发指的八个闹钟。”   “对啊,闹钟怎么没响?”冉霖终于觉出不对。   “谁说没响,”陆以尧终于关掉最后一个闹钟,顶着黑眼圈转过头,“响一声我就醒了。”   冉霖:“然后你就愤而关掉所有闹钟以示报复?”   陆以尧:“我是想让你多睡一会儿。”   冉霖:“……”   陆以尧:“如果你不过来亲我一下,场面会有点冷。”   头回见占便宜占这么坦荡的。   冉霖翻着白眼给了恋人一个早安吻,也算别有情趣。   昨夜太晚,聊到后面,就自然而然休息了,而且陆以尧光惦记着向冉霖说改行的事,光想着怎么把人拉过来,却没想过反方向的问题。   此刻看着正在往身上套衣服的恋人,他毫无预警开了口:“要是我公司做的不好,没真正捧到你,反而把你之前积累的人气拖垮了,怎么办?”   冉霖套上卫衣,穿戴整齐,回过头来,莫名其妙看陆以尧:“那能怎么办?我是老板,当然与公司共存亡。”   陆以尧歪头蹙眉:“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老板娘吧……”   冉霖走过来,拍拍恋人赤裸的肩膀,让手心的热度实实在在传递过去:“你就是记错了。”   陆以尧望着一溜烟出去洗漱的身影,哭笑不得。   不心虚你跑什么!   跑到卫生间的冉霖其实心里也不平静。   因为陆以尧的问题也给他提了醒——如果他拖累了陆以尧公司怎么办?   陆以尧想给他遮风挡雨,他却更希望陆以尧能以他为荣。   所以从现在开始,他必须要更加努力,做一棵不畏风雨的,傲立霜雪的,五大三粗的摇钱树!   “刷个牙不用这么气势汹汹吧?”同样进来洗漱的夏新然被冉霖吓着了。   咕咚咚漱了口,冉霖才对友人摇摇头:“你不懂。”   “怎么不懂,”夏新然撇撇嘴,虽然昨天没等到干货,但想一想也知道,“不就是擦出火了又没办法真刀真枪吗。”   冉霖:“……”   自己刚才想的和友人说的好像不是一回事吧?   冉霖心里嘀咕,也有点不确定了。   “什么擦出火?”顾杰正好从卫生间前面经过,随口问道。   冉霖怔住。   夏新然也一时无话。   顾杰忽地无师自通:“啊,在回忆三亚钻木取火那事儿是吧,那期还真是坑,摩擦到最后也没见着火。”   冉霖:“……”   夏新然:“……”   “都聚在这儿聊什么呢?”陆以尧一出卧室,就好奇凑过来。   “早啊,”顾杰热情洋溢和伙伴打招呼,“聊三亚那期漂流记呢。”   陆以尧纳闷儿:“怎么忽然聊这个了?”   顾杰摊手,看向冉霖和夏新然:“那你得问他俩。”   陆以尧疑惑看过去。   冉霖:“就……”   夏新然:“心血来潮!”   ……   三天一晃而过,随着探班的友人离开,日子也好像更快起来。   转眼到了十二月中旬,冉霖需要回去准备《凛冬记》了,顾杰没通告,所以想继续住一段日子。   临离开武汉之前,冉霖跟顾杰还有何导一起吃了顿饭。这回是何导请客,去的市中心的酒楼,一水正宗武汉菜。   还是只喝茶,但这一次聊天的话题没限制在《染火》,而是天南海北随便聊,甚至何导还无意中透露了一些圈内秘闻。   临散席的时候,冉霖以茶代酒,还是敬了何导一杯。   何导难得接了,并拉起顾杰陪一下。   三个茶杯碰到一起——   “四月见!”   四月还很远,一月却很近,回到北京没多久,冉霖刚从不修边幅小青年变回白白净净男艺人——影版《凛冬记》就开机了。 第75章   再回横店, 又是一月。   上次《落花一剑》杀青, 冉霖就是一月份离开的,这次《凛冬记》开机, 冉霖又在一月份回来了, 兜兜转转, 正好一年。   横店还是老样子,忙忙碌碌的剧组, 熙攘奔波的群演, 做生意的小商小贩。这个冬天还没下过雪,于是青石路依旧是青石路, 黑片瓦仍然是黑片瓦。仿佛昨天他才离开这里, 等到太阳一出, 雪化了,他便悠然而返。   不过上次的拍摄大多在影视基地自搭的实景中,各种亭台楼阁,游廊水榭, 着力打造《落花一剑》的古意江湖。但这次的《凛冬记》大部分场景都需要后期, 所以实景拍摄的少, 摄影棚里拍摄的多,而且实景中有很大一部分并不在横店拍摄,而是会在横店拍摄内容结束后,再辗转广东、张家界、新疆等地去拍真正的外景。   横店的摄影棚基地已经很完善了,无论是山林、洞穴、水下,抑或剧组自行设计的特殊场景, 如架空的仙境,宫廷,深苑,甚至古墓等等,都可以在棚内完成,然后拍摄的时候周围拉上绿幕,   冉霖第一天进组的第一场戏,就是在小石头和阿堇在高崖下面救起教书先生。   饰演阿堇的姑娘是圈内新生代的小花,江沂。还在电影学院念书时,她就参加了很多电视剧的拍摄,积累了不低的人气,后来毕业的第一部 戏就是一个口碑票房双爆的电影的重要女二号,至此彻底进军大荧幕,再没拍过电视剧,而是靠着几部电影稳扎稳打,成为小花里难得有人气有票房有演技的三有新人。   《凛冬记》是江沂的第五部 电影,也是她担当主演的第二部电影。   在此之前冉霖从来没和这位女演员打过交道,只是在得知搭档是她时候,曾上网查过一些对方的信息,除了正常宣传通稿之外,还有一些爆她耍大牌、脾气臭、背不下来台词等黑料。这些谣言没有真正形成风评,江沂的团队也没有对此发过辟谣声明一类,所以只是在一些黑粉或吃瓜群众中的捕风捉影中,时不时传播一下。   冉霖从来不会通过网络信息对一个人进行评价,何况这个人还是马上就要合作的,究竟对方如何,与其听网上的,不如相信自己看见的。   昨天的开机仪式是第一次打照面,可惜没说上几句话,所以今天的拍摄,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认识”。   冉霖提前半小时抵达摄影棚,上完妆出来,现场四周的绿幕已经围好,道具也已经摆放到位,只剩灯光师和摄影师还在调试。   冉霖环顾四周,一眼就看见了导演,立刻走过去打招呼:“黄导,早。”   黄导正在和助理说话,闻言回过头,先是上下打量一下他的造型,末了满意点点头:“早。先去那边休息一下吧,再过半小时才能开拍。”   冉霖点点头,不再打扰导演工作,转身往场边的演员休息区走。没等走到跟前,冉霖就看见一个娇小的身影正坐在演员休息区的椅子上看剧本,周围再无其他人,甚至都没见到她的助理。   “早。”冉霖先出声打招呼。   女演员从剧本中抬起头,微微眯了眯眼睛,直到冉霖来到跟前,才好像刚刚看清似的,放下剧本起身,笑靥开朗:“你好,小石头。”   江沂的模样与电影中几乎无差,甚至真人比上镜还美,标准的鹅蛋脸,因为人比较瘦的缘故,脸部线条少了些丰润,多了些精致。柳眉星眼,鼻梁不算特别挺,但反而和五官更为融合,舒服而自然,虽然上了妆,可妆感很淡,清新质朴中,透着素雅的漂亮。   微微的尴尬被江沂的一句“小石头”冲散大半。   冉霖弯下眉眼,道:“重来。早,阿堇,从今天开始,多多指教。”   江沂握了握搭档伸出的手,笑眯眯道:“好说好说。”   冉霖莞尔,明明是不怎么客气,可从江沂口中说出来,就带着孩子气的顽皮。   刘弯弯挑了个较远的地方坐下,没影响自己老板和搭档聊天,不过还是时不时偷瞄江沂一眼,从吃瓜群众角度观察一下明星本人和网上形象有何差别。   其实差别还蛮大的。   网上说江沂脾气臭,不好伺候,但在刘弯弯观察来看,从自家老板和她说话到现在,几分钟过去了,这姑娘脸上的笑模样就没散过,是个让人感觉特别舒服的人。   “怎么来这么早?”冉霖实话实说,他已经提前半小时了,江沂显然提前的更久。   “熟悉一下环境,”江沂解释道,“毕竟待会儿要在悬崖底下玩,危险区域,防患未然。”   冉霖乐,看着不远处的岩石布景道:“好像都是泡沫做的吧?”   “你太天真了,”江沂似乎记起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一旦被威亚吊到半空中,鼓风机一吹,你就不是你自己了,随风飘荡,四下乱撞,磕得青一块紫一块都是轻的,我上次直接被落下来的石头砸了。”   冉霖瞪大眼睛:“那后来呢,没事吧?”   “没事,”江沂摇头,“硬纸糊的,砸不疼,就是吓了我一跳。”   冉霖想起自己看的江沂的资料,好像连拍几部电影都是古代的,不是武侠,就是神魔,便玩笑道:“争取下次在人间谈场接地气的恋爱,不飞天遁地了。”   “但愿吧。”江沂幽幽叹口气,不过声音很快又飞扬起来,四下环顾,“小马哥怎么还没到,你化妆的时候看见他了吗?”   冉霖总觉得对方在说“但愿吧”时,情绪有一瞬的低落。   蓦地,他想到网上了解对方信息的时候,曾看过一篇江沂的专访,其中有一个问题是“很多观众说你只能演古装戏,你对此怎么看”,江沂的回答可以说很真诚,也很无奈。她说她非常想演现代戏,但出道至今,找上门的本子几乎都是古装,早期拍的电视剧里,偶尔还有现代戏,但都没有她的古装戏知名度高,后来毕业拍电影,就彻底在古装里打转了。回答到最后,她还希望专访的节目能帮她呼吁一下,导演们在拍现代戏的时候,也可以考虑考虑她。   那篇专访已经是一年半以前的了,如今看来,呼吁似乎没起多大作用。   冉霖能理解她的心情,因为《落花一剑》之后,找他的新剧本里有90%是武侠,角色也像是方闲的翻版,可他很清楚,同质化的角色,想超越方闲是非常难的,因为那个角色的成功是优秀的剧本、优秀的导演、优秀的剧组和优秀的搭戏演员等共同创造的。但拒绝这样的角色,就等于拒绝掉了90%的机会,于是坚持自己的结果,就是近乎一年没有戏拍,直到签了《凛冬记》,后面的邀约才多起来,也才有了明年——不,已经一月份了,所以该是今年了——也才有了今年排得满满的档期。   不过江沂可以挑选的剧本还是比他多多了,所以即便没离开“古装”,每一部电影的角色还是截然不同的。有可爱卖萌,有腹黑犀利,有蕙质兰心,有大大咧咧,不会让观众产生“这个演员一直在重复自己”的审美疲劳。   江沂刚刚问的“小马哥”,是饰演教书先生的男配角,马彬。两个人之前就合作过电影,而且还是同一个学校表演系毕业的师兄妹,所以自上次合作之后关系就一直不错,微博上经常互动,但因为互动得太光明正大,而且马彬平日就喜欢开玩笑,微博上各种魔性,熟不熟的和谁都能搭上两句,于是反而没跟江沂传出绯闻,倒是让许多粉丝总心心念把两个人凑成一对。   “他还在弄造型呢,”冉霖想起刚在化妆间里马彬一脸的生无可恋,不厚道地笑了,“落水先生,必须有奄奄一息的楚楚可怜感。”   “听你这么一说……”江沂叹口气,继而缓缓咧开嘴,“我更期待了。”   二十分钟以后,可怜的教书先生落魄而来。   马彬正经起来,是个眉目清秀书卷气十足的模样,但现下,衣衫褴褛,脸上还有好几道被山石划伤的血痕,真是让人心酸。   江沂直接省略了寒暄,哈哈大笑。   马彬白她一眼,懒得理没良心的学妹,反而向冉霖伸出友谊之手:“你好。”   冉霖在马彬过来的时候已经起身,这会儿立刻寒暄:“你好,我是冉霖。”   马彬是昨天晚上才抵达横店的,没参加上开机仪式,所以冉霖也第一次和他面对面。   “我看过你的《落花一剑》,很精彩。”马彬说。   “我也看过你的《青山翠雨》,”冉霖礼尚往来,“拍得特别美。”   “咱能跳过互相吹捧吗,”江沂没好气地笑,把之前正在看的剧本重新拿起来,对着两位男演员道,“趁着没开拍,对对词?”   二人欣然同意。   其实今天要拍的几场戏,三个人都已提前背好了台词,所以真正对起戏来,反而不需要剧本,一路顺当,虽然没有走位和动作,但所有情绪都按照实际表演来,没有人笑场,连马彬都收敛玩笑,特别认真地“奄奄一息”。   导演助理过来通知开拍的时候,三人已经对到了第二场戏。   随着马彬一桶水把自己浇透,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躺到人造溪流之中,《凛冬记》的拍摄,正式开始。   ……   整个一月,冉霖都是在绿棚里度过的。拍摄搭档从江沂,马彬,再到绿布偶、绿衣人等等,换了个遍。   其中很多都是需要后期电脑制作的造型,所以冉霖只能自己去脑补那些山精鬼怪,偶尔还动手自己创造一些灵魂画作,这样对戏的时候脑袋里有了具体的形象,更方便入戏。   江沂就是一个挺单纯的活泼姑娘,和网上那些什么耍大牌、脾气臭等等,完全不搭嘎。倒是对待表演非常认真敬业,吊着威亚上天也好,穿着单衣下水也罢,除非动作实在高难度到必须专业替身,否则都亲自上阵,从不叫苦叫累。   马彬则成了剧组的开心果,完全是三十岁的人三岁的心,导演一喊开始,他立刻成了心清智明的教书先生,导演一喊停,马上魔性起来。   可惜他的戏份不多,二十天左右便杀青,待他离组之后,各路九重天的神仙纷纷进组,拍摄的戏份也从地面到了天上,于是冉霖的戏份基本都在衬着绿幕吊威亚中度过,拍到一月底的时候,离地几米在冉霖这里已经根本不算事了,各种打架,前后空翻,随便来,要踏云而飞,他就摆个造型迎着鼓风机来个慢动作,要兵戎相见,吊在半空中的他则可以立刻身体横起,拎着炎铁锤就扫过去,气势炸裂。   王希来探班那天,他就正在剧组搭好的“甜丹酒池”边,一锤子一锤子对这座九重天违建进行拆迁。   随着导演喊“过”,他立刻收手,但胸膛还因为刚刚的戏中情绪而剧烈起伏,及至刘弯弯给他披上保暖外套,才稍稍缓和些。   一月底的横店已经寒意逼人,王希穿着米色羊绒大衣,一双高跟长筒靴,气质干练又不失女人味。   “希姐,你怎么过来了?”冉霖事先没接到电话,所以乍见到应该在北京办公室里忙活的王希出现在片场,有点意外。   “过来看看你,”王希道,“还顺利吧?”   “挺顺利的,”冉霖说,“没意外的话,二月中旬就去拍外景了,应该先去新疆。”   王希点点头,环顾一下摄影棚里仍然在忙碌的剧组:“还有几场戏?”   此时已傍晚六点,冉霖知道王希实际想问的是几点收工,便道:“就一场戏了,很快的。”   “行,”王希说,“收工一起吃个饭。”   冉霖心里泛起一丝不对,直觉王希有事,这次过来并不是探班这么简单,但没等他问,那边已经布置好要开拍了,冉霖只能压下疑问,甩掉纷扰思绪,重新投入小石头的世界。   终于到了收工,三人踏着夜色找了一间家常菜饭馆的包房,待点完菜,服务员离开,冉霖主动起身拿茶壶,给两位女士倒水。   王希心里头有事,没注意,刘弯弯却连忙站起来,伸手就要夺壶:“冉哥,我来——”   冉霖被小助理吓一跳,连忙拎着水壶提手迅速躲开,哭笑不得道:“刚开的水,你也不怕烫着。”   “那我也不能让你给我倒水啊。”虽然平素处得好,但一码归一码,她是助理,自然没有让老板倒水的道理。   “你就别和我客气了,”冉霖真心道,“这阵子我光顾着拍戏,大小事情都要你来忙活,一杯水你如果还和我分谁来倒,我真要生气了。”   “那谢谢冉哥了。”刘弯弯嘿嘿一笑,脸蛋白里透红。   王希从思索中回过神,看着没心没肺的艺人和助理,颇为羡慕。   不过接下来她要说的事情,估计这两位小朋友听完也没办法再哈皮了——   “韩泽要来探班。”   冉霖手一抖,差点把热茶渐出杯口。   “希姐你说什么?”冉霖把茶壶放回原位,怀疑自己听错了。   “韩泽要过来探班。”王希耸耸肩,又重复一遍。   冉霖完全被弄糊涂了,一堆问题搅和在脑袋里,只能先挑个简单的:“他那边杀青了?”   “十二月份就杀青了。”   “可他是剧版主演,过来探班影版,不会感觉很微妙吗?”   “看从哪方面想了,”王希分析道,“剧版现在定在六月上映,影版得到明年二月,所以实际上两个版本之间没有直接竞争关系,相反,如果剧版的效果好,其实是会给影版带来正面效应的,会有很多因为剧版喜欢上《凛冬记》的观众,再买票过来刷影版。电影资方也不希望发生两版敌对的局面,互相打口水仗,或者明里暗里踩对方,最后只能是两败俱伤。”   探班,必须要经过所探剧组同意才能成行的,不是说你想来就来,想探就探。所以王希这样讲,冉霖大概就听出些门道了:“韩泽已经和这边剧组打过招呼了?”   “是的,”王希无可奈何叹口气,“影版这边觉得如果能形成两版一家亲的良好公众印象,来个双赢,也不错。而且说实话,他们也不太在意剧版,毕竟两个项目性质不同,影版《凛冬记》的真正对手,是那些大年初一同档上映的电影,所有的宣传资源和竞争手段,都给那时候留着呢。”   “既然觉得不错,而且也不算什么大事……”冉霖纳闷儿地看着自己的经纪人,“希姐你为什么一脸生无可恋?”   “因为这事儿公司非让我去牵头说。”王希一张脸彻底黑下来。   韩泽想来探班,必然需要一个人和影版剧组沟通,那公司把这个任务交给王希,也没毛病,因为自己是影版主演,自己的经纪人必然和影版这边的剧组、资方都能说上话。   况且,如果他没记错,王希刚说完影版这边已经同意了,证明她很好地完成了牵线任务。   “不是说成了吗?”不理解经纪人的郁闷,冉霖只能开口问。   “就是说成了才闹心,”王希拿起茶杯,结果发现依然很烫,又悻悻放了回去,“我倒希望这边不同意。”   “为什么?”冉霖对韩泽自然没好印象,王希和韩泽闹掰了,想来结束得也不愉快,但这些都是私人感情,如果韩泽探班真的对双方都有益无害,那么从工作的角度,王希不会是这种反应。   王希沉吟片刻,道:“我刚才说了,影版后播,所以如果剧版有正面效应,是会给影版带来好处的。但你有没有想过,剧版播的时候影版这边还没有任何动静,几乎不可能反过来给剧版带来好处,那韩泽为什么还要特意过来探班?”   冉霖垂下眼睛,思索良久,懂了:“他探的不是电影,是我。”   “对,”王希眉头不自觉皱起,“我都能想象得出他探班回去之后通稿会怎么写。一个小说开出影版剧版两朵花,两朵花还是同公司的艺人,然后剧版男一号还来探了影版男一号的班,佳话啊,简直是争名夺利的娱乐圈里一股清流。如果未来影版《凛冬记》火了,他完全可以把这个通稿再翻出来,到时候还能炒一波冷饭。”   “生平第一次被别人蹭热度……”冉霖品一下,道,“还挺新鲜。”   王希没好气白他:“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你有什么热度给人家蹭,充其量就是被人拉着陪炒。”   “你刚说的,要是影版火了,他再翻旧闻出来炒,不就是蹭我热度了。”   “那也要你的影版真火起来啊……”   “……”冉霖可怜兮兮叹口气,“我都‘人在片场待,炒作天上来’了,你就不能捧我两句。”   王希莞尔,嘴上却还闷闷道:“我现在很不爽,说不出好话。”   “难道影版这边看不出来他的探班是个人炒作?”冉霖觉得既然王希能看明白,影版这边也应该门清。   王希道:“当然看得明白,这又不是什么高超手腕。但炒的是你,对电影来说,最好的结果是韩泽宣传自己和剧版的时候,顺带给影版也刷了一波热度,最坏的结果,无非是只宣传自己和剧版,对影版这边无影响,无论哪种,影版都没道理刻意为难他,或者梦无涯。”   显然从头到尾王希都不乐意,公司那边定然给了她很大压力,才不得不来牵线促成韩泽探班这件事。   “行了希姐,我都不介意了,你也别不开心了。”冉霖劝道,“就像你说的,如果他的探班通稿真能给影版增加曝光率,这也是好事。”   “但是一想到你心里嫌弃得要死,面上还得微笑,我就气儿不顺,”王希眉头都快皱出千沟万壑了,“我现在就你一个艺人,你是我的宝贝知道吗,我这天天盼着你发光呢,他们倒好,想拉着你炒一把就炒一把,凭什么?炒糊了谁负责!”   冉霖心里动容,难得吐槽梦无涯,带着点抱怨,又带着点撒娇:“可惜,公司领导没你这么宝贝我。”   王希抬眼,看了自家艺人半晌,一声轻叹:“我也刚学会怎么识货。不过梦无涯呢,估计这辈子都学不会了。”   听话听音,锣鼓听声。经纪人的话让冉霖一下子想起之间聊过的不续约的事,显然王希现在话里话外已经不避讳“迟早要和梦无涯一刀两断”的意味了。   不过那时候聊,他只知道自己不想续约,却还没想过解约之后的去处,但这会儿不一样了,陆以尧把两个人的未来拉到了一起,他是不是也应该告诉王希一声?   可现在八字还没一撇,何况还牵扯到陆以尧那边,如果太早说的话,万一情况有变……   “其实我和剧组沟通韩泽要来探班的时候,剧组有问过资方的,”王希没注意冉霖正在走神想别的事,自顾自道,“毕竟一个电视剧一个电影,就像你说的,关系也微妙,但资方那边听说是一口就答应了,因为觉得你和韩泽是同一家公司,如果拒了,你在公司也会很难做,所以这一点上,其实也算对你照顾了。”   冉霖的思绪被重新拉回到正题:“听你这么说,我更想见见那位投资人了。”   从前期筹备到现在开拍,投资人从未露过面,王希也试图约过,不过对方是真的很忙,就一直没约上。   冉霖只是随口一说,毕竟拍摄进度都过三分之一了,再两个月就杀青,前面那么久都没见过,他已经不抱希望了。   未料王希却道:“如你所愿。”   冉霖怔住:“嗯?”   “明后天吧,可能会过来探班,”王希笑道,“说是要赶在剧版男一号抵达之前,先来看看情况,心里才有底。”   冉霖囧:“那我还得谢谢韩泽了。”没韩泽闹这么一出,说不定到杀青也无缘得见投资人呢。   “这就是拖延症,”王希调侃,“平时总觉得不急,没事,可以,临到外人要来了,才知道赶忙过来看。”   冉霖乐,完全可以从王希的语气里,感受到她对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投资人的怨念。   ……   两天后,横店下了一场雨夹雪。   几乎看不出来雪,只觉得像丝丝细雨,把路都打湿了,空气里也带着雨水的湿气,虽然有点阴冷,但呼吸间,是久违的清新。   水下摄影棚内,六米深的半圆形池子已经蓄满了水,水池带恒温系统,这会儿温度大概在25℃左右,不算特别暖和,但相比冷水,已经好太多了。   这场戏是初到九重天的小石头,被司酒官和守卫酒池的天兵戏弄嘲笑,失足落进甜丹酒池。而在酒池底部,困着一条被剥去鳞片的小白蛟,那蛟本是世间妖,修炼千年,方能渡劫成龙,升上九天,可黑蛟常见,白蛟却罕有,于是在渡劫之日,尚未飞升,便被下界查看甜丹草种植情况的天将捉了去,献给北天帝,北天帝觉那白蛟无用,刚要处置,却被司酒官求了去,说白蛟震在池底,可使酒池冬不结冰,夏不干涸,相比用法术使司酒宫四季如春,倒不如这自然之法来得酒香醇厚。于是,那白蛟便被剥去鳞片,锁在池底。   而小石头失足跌落,司酒官和众天兵以为他必死无疑,又碍于九重天禁令,不得私入酒池,故而只守在池边,等待小石头灰飞烟灭,却不料他到了池底,被白蛟渡了真气,不仅大难不死,还救下了被困的白蛟,骑在白蛟身上跃出水面,如疾风而去。   此时,冉霖穿着粗布衣衫站在池边,头发凌乱,面容稚嫩,对面是锦衣华服的司酒官,和魁梧的天兵天将。   随着场记板一声啪,冉霖缓缓抬眼,目光里再无柔和,而是深沉的愤怒。   司酒官冷笑:“自不量力的小鬼!”   语毕一个拂袖转身,天兵天将立刻上前去拉扯他。   “别碰我!”冉霖奋力挣扎。   天兵天将岂是好说话的,动作粗鲁,毫不留情。   冉霖节节后退,脚下忽地一空,整个人向后仰去!   扑通——   水漫过眼耳口鼻的瞬间,冉霖第一感觉是恐惧。   他会游泳,但这样的落水方式,平生还是第一次,恐惧几乎是本能。   既恐惧,便要挣扎,好在剧本中也需要他挣扎。   冉霖使劲睁开眼睛,一边凭着本能无措挣扎,一边将落水前憋的一口气,接连不断吐出,形成气泡。   水池下方有巨大的玻璃视窗,可以捕捉到水中的情况,他的一举一动,都被清晰拍摄。   挣扎到差不多,憋的一口气也吐得差不多,冉霖慢慢停下动作,放松身体,闭上眼睛,感觉自己渐渐往水下沉。   明明是二十几度的水,可他现在觉得很冷,很冰。   剧中的小石头在挣扎无果之后,失去知觉,直至落到白蛟身旁。   现实中的冉霖,还是有知觉的,只是有知觉,更痛苦,胸腔像压着巨石那样憋闷,可又好像马上就要炸开,但他不能动,也不能往上游,他必须要尽可能地往下沉,沉到拍摄的素材足够后期做特效,并在某个合适的地方,做上一条小白龙。   咕咚——   似乎耳边有闷响,但冉霖不能确定。   肺里的空气已经用尽。   导演,对不住,素材只有这些,你凑合剪吧。冉霖在心中这样嘀咕,之后立刻睁开眼,准备手脚并用往上游。   哪知道刚睁眼,就见到一位帅哥,没等冉霖反应过来,胳膊已经被架住,然后被带着以极快的速度浮出水面。   “呼——”冉霖刚一冒头,便大口大口呼吸,结果架着他胳膊的帅哥根本不让他在水里多待,立刻拉着他游到池边,而池边的工作人员立刻把他拖上岸。   总算觉得肺没那么难受了,冉霖才想起来看导演,结果就发现自己身边围了一圈人,各个一脸担忧惊恐。   冉霖也被吓着了,立刻问:“怎么了?”   “他们以为你溺水了,我只好下去救人。”刚把冉霖捞上来的帅哥,无奈道。   冉霖这才看清,帅哥正是这个水下摄影棚配置的救生员,刚刚拍戏开始之前,大家也打过照面的。   冉霖哭笑不得,对着一脸关切的工作人员道:“我没事,我心里有数的,他下来的时候,我正想往上游呢。”   “又没让你非得沉到水底,差不多就行了!”黄导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监视器后面走过来了,语气不善,显然也被吓着了。   冉霖连忙探头出去,举手和导演表达歉意:“我是想着时间长点,素材多嘛,下次一定注意!”   见演员没事,工作人员也散开了,去准备下一场,冉霖一边用刚被递过来的毛巾擦头,一边对导演嘿嘿笑。   黄导被嘿得没脾气了,叹口气道:“拍戏是得认真,但也不用真拿命拼。”   冉霖不置可否,只瞪大被水刺痛得有些红了的眼睛,问:“刚才那场效果咋样?”   黄导无语,发现自己就是对牛弹琴。   得,从来都是导演希望演员更认真,没见过导演劝演员别太拼的,黄导也不操这份心了,直接没好气道:“完美,要我说你不应该演小石头,你就应该演被困在水底下的小白龙!”   冉霖揶揄:“不是蛟吗?”   黄导发现合作越久,自己的威信越扫地,也不知道是他就对这一类型演员没辙,还是时不时丢出个青蛙公仔的习惯,削弱了他的威慑力。   身旁忽然传来鼓掌声。   冉霖和黄导一起转头,就见一个中年男人正带着浅笑鼓掌。   男人看起来也就四十出头,穿着一件棕色机车款的皮夹克,深色牛仔裤,一双系带高帮皮鞋,看起来就像哪个街拍的大叔款男明星。   “黄导,”男人的语气很客气,但内容却是和导演聊天,“我刚才在下面的玻璃视窗看了,非常精彩。”   黄导似乎早见过来人,所以略过打招呼环节,直接半玩笑半认真接茬:“演员肯拼,导演就好当。”   “冉霖。”男人直接叫了他的名字,不带疑问,显然非常肯定。   电光石火间,冉霖灵魂附体,想起前两天王希说的,投资人会过来探班,而且给他看过的那张某酒会上的合影里,投资人好像就是眼前这位。   “施总?”不同于来者的肯定,冉霖带着试探。   男人笑开来,和导演道:“看见没,黄导,我还是小有名气的。”   黄导心说你是出钱的,可不让人印象深刻么。   不过实话实说,他还挺喜欢这位投资人,因为给了导演相对比较多的自由和权限,尤其对艺术创作部分,完全尊重导演意图,所以总体来说,还是合作很愉快的。   冉霖一听就懂了,自己猜对了,连忙道:“施总您好,我是冉霖,非常谢谢您和导演能给我这次机会……”   施总摆摆手,笑容温和:“客气话不用说,你的感谢都在你的表现里,我刚才已经看见了。”   冉霖半张着嘴,心里如暖阳和煦,连湿透的身体都不觉得冷了。   “我今天就是过来看看,你们当我不存在就行,该怎么工作还怎么工作,别因为我耽误进度。”施总说完,转身走到场边不起眼角落坐下,翘起二郎腿,倒真是个休闲探班的模样。   冉霖见过的投资人不多,雷白石酗酒成性,丁铠心怀不轨,彭京与更像同龄的哥们儿或者损友,一比较,这位施总简直完美。 第76章   从施九廷进来片场, 王希就认出他了, 不过人家径直往男一号身边走,压根没往两边看, 她也不好硬凑过去。   总算等到施九廷退回到场边, 老神在在地观望, 王希才走过去,礼貌打招呼:“施总, 您好。”   施九廷微微歪头, 疑惑打量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干练女子,但人还是很客气地起身:“你是……”   “梦无涯, 王希, 我们通过电话的。”王希说着拿出自己名片, 递给对方。   施九廷接过名片,淡淡扫两眼,想起来了:“王总?”   “不敢当,”王希连忙道, “您叫我小王或者王希都行。”   施九廷看一眼这位和自己年纪相仿没准还要大上一两岁的经纪人, “小王”是怎么都叫不出口, 索性也不叫了,含糊应着:“嗯,好。”   王希也不纠缠这个,直奔重点:“一直想请您吃饭,当面感谢您给了冉霖这个机会。”   施九廷笑笑,没说那种否认自己给了冉霖机会的虚话, 只道:“机会来了,也要有真本事才能抓得住。”   施九廷在电话里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没客套,没虚伪,三言两语,把事情说清楚,不玩猜来猜去,也不用人太过恭维。作为经纪人,王希是最愿意和这样的资方打交道的,不累。   “既然施总您过来了,晚上我和冉霖请您……”   王希话没说完,就收住了,因为施九廷淡淡和她摆了摆手。   “拍戏已经很辛苦了,我不能剥夺演员宝贵的休息时间,如果因为应酬我,影响了第二天的工作,那我这探班慰问,真可算多此一举了。”   既拒绝得让人无法反驳,又让人听着舒心顺耳,这是功力。   王希不再啰嗦。电话中提几次,当面又提一次,诚意已到,对方既是真不想吃这顿饭,她正好落得清闲,何苦强求。   说话间,现场已经准备完毕,要拍下一场了。   施九廷重新坐下来,王希也挑了旁边一张椅子坐,以免来回走动干扰剧组拍摄。   第二场戏还是水中,不过这一次是已经沉入水底的冉霖被小白蛟渡真气后,反过来帮白蛟脱困,所以需要冉霖在水中“拽断困着白蛟的锁链和镣铐”。   随着场记板落下,冉霖重新跃入水中,没半点犹豫。   从王希和施九廷这边的角度,只能看见波动的水面,确切地说,除了到下面玻璃视窗处拍摄的摄影师,所有还在棚内的人都只能看见水面,看不见演员——除了导演。   监视器里如实反应出冉霖在水下的表演,黄导聚精会神地盯着,不错过一帧。   虽然池边的救生员一直待命,可王希还是不自觉握紧手心。   时间忽然变得漫长起来,短短一分钟不到,却像过了一个世纪。   终于一声“哗啦”,自家艺人重新冒出了头。   王希瞬间舒口气,就好像刚刚在水里屏息的是自己。   又是一条过,导演很满意,冉霖已经被扶上岸,披上毛巾,现场重新嘈杂起来。   “你怎么比演员还紧张。”身旁传来调侃。   王希看向施九廷,苦笑道:“他心里有数,我心里没数,没数的当然比有数的更没底。”   “有道理,”施九廷不但认可,还煞有介事点点头,“难怪一听你说韩泽要过来探班,我就是再忙,也得先过来看一眼,因为你对现场情况和韩泽都有底,我却都没有。”   王希懂他的意思,也不装傻:“那您已经看见现场了,所以剩下的不确定因素就只有韩泽了。”   “我给梦无涯还有你和冉霖这个面子,”施九廷带着深意地看了王希一眼,“别让我后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王希硬着头皮笑笑,事已至此,她总不能说“要不您再考虑一下吧,不必看在我们的面子上给韩泽行方便”这种话,毕竟韩泽和冉霖同在梦无涯,对方不会割裂着看,当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   不过想来想去,韩泽顶多是炒作自己,也不至于蠢到伤害影版,因为这样做对他和先播的剧版没有任何实际好处,反而树敌。   施九廷点到为止,不再在这种稍显尴尬的话题上打转,而是伸手拿过靠立在椅子旁的一个细长的方盒,递给王希:“这个还得麻烦你。”   那盒子只有半个手掌宽,长度却有六七十公分,盒面上没有字,只通体画着古意山水,作为包装盒,实在有点精美得过分了。   画轴?   拐杖?   宝剑?   接过来的盒子有一些分量,但又不算重,王希只能通过盒子的形状脑补里面的东西,但越脑补越离谱,只得抬眼,疑惑看向施九廷。   后者笑而不语,只轻轻点头。   王希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又不会读心术,鬼知道对方的点头是“你猜得对”还是“可以打开”还是“什么都别管安心收下吧”,莫名其妙变出个诡异盒子总要给点旁白注解吧!   无奈,王希只能出声问:“您刚说的麻烦我是指……”   “希望你将它拿给冉霖签名,”施九廷说着摸了摸鼻子,似也有点不好意思,“签完还得麻烦还给我。”   王希囧,也不自己瞎猜了,托托手里的细长盒:“能打开看看吗?”   施九廷:“当然。”   盒子的开口不在两端,而是整个盒身被盒盖扣住,所以王希用两个手掌贴住两端截面,将盒子稍稍拿起,然后轻轻往下一晃,盒盖和盒体自然分开,待到将盒盖彻底拿开,王希总算看清了里面的东西——   一把油纸伞。   王希以前带韩泽的时候,也帮关系户拿东西给韩泽签过字,照片,T恤,篮球等等应有尽有,但那些东西都在这把油纸伞面前,黯然失色。   盒子都开了,王希也不客气了,直接把伞拿出,轻轻解开伞上的丝线,然后慢慢撑开伞。只见伞面上是一幅红梅傲雪,旁边两句小诗,字体秀逸——三叩结金兰,一剑看落花。   王希总算看明白了,合着这是《落花一剑》的周边。   压下吐槽的心,王希把伞重新收好:“放心,一定让冉霖签得漂漂亮亮的。”   施九廷似有若无松口气,看着王希把盒子重新盖好,无奈一笑:“女儿的指示,只能照办。”   王希愣住,她之前探来的消息一直都说施九廷喜欢《落花一剑》,尤其喜欢里面的方闲,所以才会想要冉霖来演《凛冬记》,现下看来,情报有误。   施九廷一直把家庭保护得很好,所以也只知道他家的女儿应该是刚上初中的年纪,别的就没有了。   “好爸爸”绝对是加分项,所以王希再看施九廷的时候,就觉得这人愈发顺眼了,连带着说话也少了几分客气,多了许多人情味:“您就放心吧。”   冉霖中午收工的时候,施九廷已经走了,只留个助理在这里等。   于是冉霖还没来得及吃盒饭,就被经纪人拉到僻静处——签名。   冉霖也第一回 见人拿伞来给他签名,好奇欣赏了半天,才找了一个不影响整体美感的角落,签上大名。   签完之后想起来什么似的,问经纪人:“希姐,施总就来看看,没说什么?”   当然说了,而且是很明确地提醒了自己,别让韩泽的探班变成惹人烦的事,但这些是她这个经纪人需要处理的,与冉霖无关,所以最后王希还是摇了头:“没说什么,就让你好好演戏。”   冉霖点点头,不疑有他。   但是再看一眼伞面,还是觉得充满违和感。施九廷今天穿的是机车服,超级拉风,特有范儿,结果让他签名的是一把江南女子一样温婉的油纸伞,实在没办法搭到一起。   “我们都搞错了,”王希看着自家艺人一言难尽的表情,就知道他纠结什么呢,干脆公布答案,“他女儿才是你真正的粉丝,估计他想让你来演《凛冬记》,也有讨女儿欢心的成分在。”   “那这个成本也太高了吧……”冉霖被如山的父爱给震着了,要知道《凛冬记》的投资可不是小数目。   “他没那么傻,”王希道,“不是也让导演和制片人过来把关了吗。能固然好,你如果真不行,他也不会拿真金白银开玩笑。”   冉霖略一思索,也是这个道理,不过仍然很感慨:“我的粉丝要都是这种质量,我能少奋斗二十年。”   王希把伞收起,重新系上丝带,没好气笑道:“别想美事儿了,还是一步一个脚印,勤劳致富吧。”   ……   施九廷过来探班的两天后,韩泽就来了。   他似乎是精确计算过时间的,或者打点了生活制片,总之是跟着中午送盒饭的生活制片一起来的。生活制片送盒饭,他送了热饮和盒装切好的水果。   大冬天里,喝上一杯热饮,还是很舒服的,再来点饭后水果,美滋滋。   剧组人员对于这种不搞形式主义,实实在在慰问到实处的同志还是欢迎的,所以现场一片其乐融融,韩泽这个探班的,那忙碌架势倒有点像男一号。   冉霖和王希在旁边看着,想帮忙也插不上手,有点不确定这人究竟是来探自己的班,还是来探剧组的班。   不过他们也不挑这个,韩泽给梦无涯长脸,就是给冉霖长脸,若真能把这种良好表现贯穿始终,那倒是好事了。   总算忙活得差不多,韩泽这才腾出空来和冉霖还有王希打招呼,一同过来的还有他的新经济人邓敏茹。   “辛苦啊。”韩泽拍拍冉霖肩膀,亲兄热弟似的。   冉霖摇摇头:“没有,谢谢你们过来探班。”   韩泽道:“同门师兄弟,就别客气了。”   王希总觉得再寒暄下去,场面会尴尬,毕竟双方实在没有太多话好讲,便单刀直入,奔向主题:“因为影版暂时还没开放媒体探班,所以采访的话,可能要去旁边。”   “没关系,”出声的是邓敏茹,“理解的。”   王希点点头,找来剧组工作人员,简单沟通后,一行人就去了旁边不会拍到现场布景的地方。   所谓采访,其实也是双方事先沟通过的,都是一些客套话,比如韩泽为什么会过来探班,当然是难得同公司艺人演同一部原著,加上两人关系又很好,所以必须要过来支持。再比如双方从各自参演角度,聊一聊对未来成品的预期等等,当然最后肯定是要透露剧版《凛冬记》六月份就要播出了,然后两个人再很自然地给彼此的版本献上祝福。   整个探班前后也就一个小时,全在午休时间,没影响拍摄进度,流程和采访都是套路,韩泽也没出其他幺蛾子,送走这位“同事”的时候,冉霖和王希都不约而同松口气。   可越是风平浪静,过后再回想,越觉得不安。   “没问题吧?”冉霖有点惴惴地问经纪人。   “应该没问题,”王希说完,又琢磨一下,补充道,“等明后天看看他的通稿吧。”   王希高估了邓敏茹的效率,直到三月初,冉霖已经完成横店、新疆的拍摄,刚刚转移到第二个外景地广东,那篇通稿才姗姗来迟。   【《凛冬记》一蒂双花,小石头探班小石头!】   虽然来得迟,但热度足够,通稿铺天盖地席卷网络,“韩泽凛冬记”的关键词,直接上了热搜,点开之后,就是探班的通稿和视频,除此之外,“凛冬记六月播出”也成为了热门话题。   热搜和热门话题里的“凛冬记”,没有人特意去强调影版还是剧版,但点进去看,得到的信息基本都是侧重剧版的。   这很自然,本来韩泽就是要为自己和剧版炒热度的,这在探班之前,就是王希和影版方面都心知肚明的,何况最后的采访,并没有剪掉冉霖和影版的相关信息,包括韩泽祝福影版大卖,都是完完整整的。故而虽然这波热度侧重剧版,也多少给影版带了一些免费宣传。   虽然两个版本凑到一起,难免被比较——   【抽烟的蓝云:个人意见,韩泽更符合我心目中的小石头[挖鼻]】   【写不好毛笔字我就狗带:我喜欢冉霖,更有少年感[摊手]】   但两家粉丝和大多数路人却更喜欢正能量——   【泽_520:两版小石头各有千秋,拒绝带节奏。】   【熊熊火焰的燃面:祝福剧版和影版都有好成绩!】   【尧远不遥远:纯路人,我就喜欢和和气气欢欢喜喜,而且这是同门兄弟去探班,还互相祝福了,拜托个别人不要戏太多,非挑唆人家撕逼。】   当然韩泽此举为的就是宣传,而评论里不少网友的回复也证明,宣传果然还是必要的——   【百善孝为先:求问《凛冬记》小说好看吗?我是不是应该在电视剧来之前补一波?】   【我已经是一只废宅了:看过小说,剧情已经忘差不多了,但印象还不错,期待电视剧!】   【小黄鸭哒哒:书粉求千万别毁原著[允悲]】   【雪山飞狐外传迷:六月播啊,还要等好久……】   【Alicia:什么时候放片花?剧照也行啊![期待][期待][心][心]】   此时王希已经回了北京,冉霖退出微博,给经纪人发了微信语音:“希姐,看见韩泽的微博热搜了吗,好像没什么问题。”   经纪人回得飞快:“嗯,算他老实。”   冉霖莞尔:“你也在刷微博?”   王希:“必须的啊,我可是和施九廷那边打了包票的,要真出问题,我是第一责任人。”   冉霖:“现在可以放心了。”   王希:“不对,我操心这个正常,你操哪门子心,有时间刷微博还不如多看看剧本。”   冉霖:“剧本已经刻在我脑袋里了,我现在做梦都是暴揍北天帝。”   王希的语音里带着浓浓笑意:“挺好,继续保持。”   和经纪人说完话,冉霖简单冲了个澡。   二月底的广东温度,近乎于北京的四月了,空气里带着淡淡凉意,但整体舒适。   冉霖洗完澡出来,周身清爽,趴到床上,拿手机把白天让刘弯弯给自己拍的照片一张张翻过,最终选了一张满意的,正准备给陆以尧发过去,对方的信息却先来了——   【韩泽去你那边探班了?】   陆以尧年后又进组开拍一部喜剧电影,合约是早就签好的,当时姚红的规划是希望能挖掘陆以尧的喜剧天分,看看能否将戏路更拓宽一些,而且合作的导演也是近年来拍一部火一部的喜剧片导演。   哪知道真等开拍了,这倒要成陆以尧的电影收官作了。   但正因为是最后一部,所以陆以尧格外认真,准备给演艺事业来个善始善终。冉霖能感受到他的状态,便每次联系都是报喜不报忧,免得让恋人分心。   韩泽要来探班这种事,当然在“干扰项”里,他也就没跟陆以尧提。   【上个月来的,就走了个过场,没什么事。】——冉霖如实回复。   发完信息,冉霖赶紧把之前选中的照片也发过去。   一望无际的金灿灿的油菜花田里,他饰演的小石头正和江沂饰演的阿堇天真烂漫地奔跑。   果然,相比没闹出什么事端的韩泽,这张照片更具有冲击力。   陆老师直接发了语音:“你这是在我面前……和女一号秀恩爱?”   “秀恩爱”三个字的尾音,带着危险的上扬。   冉霖囧,按住语音道:“请忽略女一号,直接看我和油菜田!”   那边发过来的语音带着低声闷笑:“这是什么戏份?”   冉霖见聊到这里还没收着视频邀请,便明白对方应该还在片场,或者其他不方便视频的场合,八成躲在僻静角落,带着耳机收发的语音,所以还有不小的杂音。   思及此,他便又改回敲字——【村里的甜丹草田。】   恋人不说话,陆以尧也就发语音了——【好看。】   冉霖——【当然好看,听说剧组前期找了好几个地方,最后才选中这里。】   陆以尧看着恋人的回复,哭笑不得。   他是觉得冉霖好看,站在一大片灿烂的油菜花田里,漂亮得不要不要的。   然而想归想,最后他还是没纠正。   从去年他在民国Party上表白开始算的话,到现在正好一年了。他感觉这辈子攒的情话,都在去年一年说尽了,尤其刚在一起的时候,那种想要倾诉情感的欲望几乎是从灵魂深处涌动出来的,他以前没觉得自己是个特别会说话的人,可是就那样无师自通了。并且总觉得既然喜欢,就要一次次表达。   但是现在,相比甜言蜜语,他更想去做些实实在在的,为他俩未来努力的事情。   情话说得再多,爱意表达得再满,没有实际支撑,也是镜中花,水中月。   剧组工作人员过来叫他了,陆以尧赶忙发过去最后一条——【继续开工,不能说了,早点休息。】   对面发过来的是图片晚安——带着睡帽的跳跳虎。   ……   整个三月,冉霖跟着剧组辗转广东、张家界和云南,将《凛冬记》的全部外景拍摄完毕。三月三十日,《凛冬记》杀青。   杀青宴上,江沂非拉着他要来个闺蜜自拍,冉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定了这个属性。最后两个人的合影成为了江沂微博的九宫格之一,剩下八张还有她和别人的合影,以及杀青宴的其他照片,最后汇成一条杀青微博。   冉霖转发,感谢剧组几个月的辛苦,也表达了对明年上映电影的期待。   杀青宴之后冉霖几乎没休息,只回北京待了一天,又马不停蹄奔赴《染火》剧组。   《染火》四月三日开机,但冉霖四月一日下午就到了。   不同于上次体验生活,这次真正开拍,剧组自然还是给演员们定了酒店的。不过冉霖还是坐的高铁,王希没跟着,只带了刘弯弯,一下火车,便上了剧组派来的车。   这天细雨蒙蒙,天色有点阴,但阴得不厉害,路两边树上的嫩叶还看得清清楚楚。相比离开时的萧瑟,春雨中的武汉,透着勃勃生机。   据说顾杰就住在这边没走,只是短租房期满后,就先一步住进酒店了。等不及给友人惊喜,冉霖直接拨通了顾杰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那头才接:“喂?”   “忙着呢?”冉霖问。   “没有,刚睡着了。”   “大白天睡觉?”   “你没听过那句话?下雨天和睡觉最相配了。”   “……”冉霖总觉得这话是友人自己发明的。   不过想想,顾杰在这里待了小半年,体验生活也好,背剧本也好,能做的功课应该都做得透透的了,无所事事地睡个下午觉,为马上到来的真正开机养精蓄锐,也很科学。   思及此,冉霖倒也不吐槽了,直接说:“我到啦。”   电话那头似没反应过来,愣愣地问:“到哪了?”   “武汉,”冉霖黑线,“马上就到酒店了。”   顾杰:“你不是前天才杀青吗?”   冉霖:“对啊,昨天休息一天,今天就过来了。”   顾杰:“少来!”   冉霖:“啊?”   顾杰:“想骗我对不对?切,我告诉你,我再也不会上当了,武汉现在下着雨呢,别指望我傻乎乎去雨里等待一个杳无音信的你!”   伙伴的语气太义愤填膺了,满满的真情实感,不像玩笑,何况那是顾杰,一个和玩笑无缘的男人。   冉霖咻地瞪大眼睛,反应过来——今天是愚人节!   难怪顾杰说他再也不会上当了……等等,再?   “上一个坏人是谁?”为了诱出真相,冉霖决定先默认“骗子”的人设。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道:“我拒绝回忆……”   冉霖凝眉思索片刻,猜测道:“夏新然?”   “……”电话那头彻底沉默了。   “他骗你说他到了然后让你在雨中等他?”冉霖再接再厉。   顾杰终于压抑不住满腔悲愤:“他给我打电话说他来探班,已经到我酒店楼底下了,让我开窗户看他,我开了窗户发现楼下没有人,他说因为下雨阻碍了我的视线,让我喊他两声,因为他也看不清我的窗户,然后我就对着楼底下喊了……十几遍夏新然!”   冉霖:“一遍比一遍声音大?”   顾杰:“最后大堂保安出来了,站在楼底下喊着问我需不需要帮助。”   冉霖:“……”   电话里单纯的友人叹口气,显然很受伤:“我以为你们不一样。”   “谢谢平哥。”冉霖给刚认识的剧组司机道谢,然后开门下车,顶着刘弯弯帮忙撑的伞,一手拿电话,一手把行李从后备箱里拿出来,末了抬头看看密密麻麻的酒店窗户,也觉得很受伤,“我现在也到你酒店楼下了,估计你肯定是不信了……”   将生活制片交代下来的房卡给完刘弯弯,司机驱车离开,冉霖收回仰望视线,正准备和刘弯弯一起进酒店,就听手机里问:“那个小黄伞是你?”   冉霖囧,仰头也看不清哪个窗户打开着,只能黑线道:“小黄伞是我助理,你觉得我会打一把小黄鸭吗!”   “你还真这么早到了啊!”顾杰的语气从怀疑变成惊喜,“我就说你和夏新然不一样,才不会凑热闹过什么愚人节。”   冉霖皱眉,友人说过这句话吗?   雨好像有些停了,冉霖总觉得听不见雨滴打在伞布上的声音了,不过还是一直撑着伞进的酒店大堂,然后和弯弯一路到了七层。   随着叮地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   冉霖咽了下口水,生生没敢迈步。   堵在电梯口伸出双臂做迎接状的顾杰,一脸不解:“我特意过来接你,你这是什么表情?”   “你要不说过来接我,我还以为你站这儿收保护费呢。”冉霖一边吐槽,一边拉着行李箱出电梯,回身才给了顾杰一个拥抱。   顾杰对友人没第一时间拥抱自己,颇有微词,但还是勉强接受。   刘弯弯看两个人跟小孩儿似的互怼,决定不打扰他们兄弟重逢,直接拿过冉霖行李箱道:“冉哥,你们聊,我先帮你送到房间。”   冉霖穿着一身休闲装,也没有要换衣服的意思,索性把行李交给弯弯,自己直接跟顾杰回了房间。   顾杰的房间意外地整洁,没有扔得到处是的衣服或者杂物,就一个行李箱放在角落,几个简易健身器放在另外一侧墙根。   “时间过得太快了,”冉霖把窗户打开,雨已经基本停了,天还是阴的,清凉的风吹进来,一室惬意,“我感觉自己才刚走,就回来了。”   “那是因为你忙,”顾杰递给冉霖一瓶红牛,“我在这度假似的,中间过年回家还待了一个月,感觉这半年把以前失落的假期都补回来了。”   冉霖羡慕,嘴上却揶揄:“你这是要息影的节奏啊。”   “哪有那美事儿,这不就是《染火》的开拍日期一直飘,怕定了别的合同耽误事儿吗,现在确定四月开机,七月底杀青,多说,再拖一个月,八月杀青,九月以后也肯定没问题了,所以我已经让我经纪人把九月以后一直到年底的行程,都排满了。”   “那明年呢?”冉霖好奇。   顾杰耸耸肩:“明年再看,我不喜欢把档期提前排太满,不然真遇见喜欢的片子,没有档期,太闹心了。”   冉霖在窗户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吹着小风,看着顾杰,感觉在《凛冬记》剧组养成习惯的快节奏,正慢慢放缓,自己就像这座城市,像眼前这个朋友,在春雨里,不紧不慢地舒展开来。   “《凛冬记》拍得怎么样?”顾杰打开自己的红牛,喝一口,带着点慵懒地慰问朋友近况。   “挺好,”冉霖实话实说,“如果后期不坑的话,应该还行。”   顾杰盘腿坐在床上,一手拿红牛,一手捏颈椎,自己给自己按摩:“怎么算不坑?”   冉霖掰手指头数:“五毛特效,网游既视感,或者直接外包给国外特效团队,然后人家从素材库里随便拿点现成的拼拼,明明东方神话,一整套都是西方魔幻感,什么城堡冰原火龙一类的,尤其是如果龙还带翅膀的话,那特效钱真就白花了。”   顾杰听到前面的时候,本想说你会不会对国产特效大片要求过于高,但听到最后一句,才听出冉霖的心酸。如果一个打着东方魔幻名头的所谓国产特效大片,出现的不是东方龙却是西方龙,那是有点扎心。   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就变成:“你会不会对国产特效大片的质量太悲观了?”   冉霖其实内心深处是期望《凛冬记》能打开国产魔幻大片新局面的,奈何过往血淋淋的例子太多,所以一展望未来,就没什么底气。   这会儿对着顾杰,冉霖也就说了实话:“能拍出真正的大片那是最好,实在拍不出,也但愿别太难看,不然回头影版剧版放一起比,影版被碾压成渣,韩泽绝对会专门找机会跳我面前来嘚瑟。”   顾杰愣住,他如果没记错,前段时间刷微博的时候,应该看到韩泽去探冉霖班了,热搜挂了一天,热门话题挂了好几天。所以他想当然认为这俩人关系很好,但现在听冉霖的语气又似乎不像:“你俩关系不好?”   冉霖歪头捋了一下他和韩泽的关系,发现是在交锋中曲折发展的:“最开始是他单方面敌视我,现在弄得我也来了斗志,不想输给他。”   顾杰不懂:“那他为什么还要去探你的班?”   冉霖道:“刷一波热度呗,他的电视剧六月播,先预热一下。”   顾杰皱眉:“累不累啊。”   其实探班前后也就一小时,没多累,但冉霖知道顾杰吐槽的是“心思”,天天钻营着心思想怎么弄新闻,炒热度,累不累?   当然累。   但对于近两年不顺,渴望凭借《凛冬记》翻身的韩泽,这一点小心思就不算什么了。   冉霖只能想到这些,所以也就是这么回答顾杰的,两个人没再对这件事进行过多讨论,后来就开始聊《染火》了。   ……   《染火》计划的拍摄周期是四个月,四月三日开机,七月三十日杀青。   原定的女配角因为开机时间一拖再拖,最终没了档期,临到三月下旬才和剧组说演不了,导演急得火烧眉毛,又连续找了几个女演员都不合适,只能临时调整拍摄计划,将男演员们的戏份提前。   所以整个四月和五月上半月,冉霖都在拍和顾杰的对手戏。   有了先前体验生活时的磨合,两个人配合起来很默契,拍摄也很顺利,一晃,便到了五月下旬。   五月二十日,全民表白的黄金时间段。   陆以尧在零点刚过的时候,就发了一张自制表情包,表情包主体是一只二哈在亲一只喵星人,然后陆老师给配的一圈闪亮文字是——亲一口,就归我。   之所以知道是陆老师自制,是因为这位伙伴总喜欢在自制的表情包里放上一个小狗爪的水印,生怕别人看不出是他的原创。   冉霖清晨才收到,带着傻笑也回复一张表情图——【[白日做梦.jpg]】   陆以尧没回,显然在忙。   冉霖也没耽搁,放下手机飞快洗漱,然后在刘弯弯过来敲门的时候,迅速跟着助理下楼,去片场。 第77章   冉霖到片场的时候没看见顾杰, 等化完妆出来, 发现顾杰已经坐在场边拿着小风扇在吹了。   这一周都是大晴天,气温逐步攀升, 没到酷暑, 但也是有些闷热了, 顾杰是个不怕热的,可他太爱出汗, 一出汗就影响上镜, 所以从三天前开始,就随身携带个手持小风扇, 只要没拍戏, 便不停歇地吹。   冉霖穿着狄江涛的青色泛白T恤, 衬得脸色更青白,化妆师用阴影粉给他打造得眼窝深陷,颓废无神。这样的冉霖在片场,唯一能判定他是在拍戏还是在休息的, 就只剩一双眼睛——拍戏时灰暗阴郁, 戒备感极强, 导演一喊卡,又元气满满,灵动有神。   现在他就顶着这样一双眼睛,悄悄从后面靠近顾杰的椅子,然后猛地一拍友人肩膀:“早啊!”   顾杰吓一跳,手一松, 小风扇掉到腿上。   他连忙把风扇重新捡起来,确认扇叶没被自己硬邦邦的大腿杵坏,才没好气抬头:“我说你幼不幼稚。”   冉霖拍的时候没多想,这会儿经友人吐槽,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和混得熟的人越来越放肆了,颇有点从大好青年回归熊孩子的返璞归真,正琢磨其中缘故,无意中瞄见不远处,一个漂亮姑娘在跟何导说话。   那姑娘穿着淡蓝色条纹衬衫和牛仔热裤,衬衫下摆全部扎到热裤内,秀出纤细腰肢和一双修长美腿。   进组一个半月多,冉霖不记得剧组里有这么一号工作人员,演员更不可能,截至目前除了群演里的大娘大妈,这部剧还没有正经的女星角色出现呢,唯一的女配角也因为原定女演员临阵辞演……   慢着。   难不成这位就是进组救场的女配?   《染火》算是彻头彻尾的男人戏,整个剧情基本都围绕在四个男人身上——片警小顾,社会青年狄江涛,小卖店店主应烽,被应烽无端盯上的老张,张富达。   狄江涛房东的女儿,姜笑笑,算是这部戏中唯一的女性角色。当她无意中发现自家出租屋里的小青年和片警小顾进行的“神秘侦查”,便自告奋勇加入,成为侦查小组的编外人员。   原本这个角色是由某位二线女艺人来演,虽然是女配,但却是这部男人戏中唯一的女性角色,戏份虽然比不过几个核心男演员,但是万绿丛中一点红,演好了也惊艳的。   不过后来由于影片的开机时间一拖再拖,那位女艺人的档期实在等不了了,只能临阵换人。但导演费了不少时间也没挑中候补演员,要么是相中的演员没档期,要么是有档期的演员不符合导演要求或者角色形象,上星期才听顾杰说导演有个熟人朋友推荐了一位非科班出身的新人演员。   不过顾杰的原话是导演对那个新人演员并不是太满意,但原定五月上旬这一角色就该进组的,现在都五月下旬了,能调整到前面的没有她的场次都调整到前面拍了,剧组再等不及,所以不满意,也没有直接Pass,还在犹豫。   顾杰和何导的关系很铁,加上顾杰从来不玩虚的,所以从他这里出来的消息,冉霖向来深信不疑。   “那个是姜笑笑吗?”与其自己瞎想,不如直接问伙伴来得痛快。   顾杰循着冉霖的目光看过去,显然才发现片场多了这么一位“新人”,但他很快便认了出来:“对,就是她,何导还拿她照片问我意见来着。”   “你给了什么意见?”冉霖好奇。   “很美,但和我想象中的姜笑笑不太一样。”虽然是一周前的事了,但这会儿见到女演员本尊,顾杰的记忆就瞬间回笼了,因为见到本人之后,他更坚定了自己的评价。   冉霖能理解。   他和顾杰在见到导演因为姜笑笑人选愁眉不展的时候,曾随口聊过这个话题,就是姜笑笑到底该选一个什么样的人来演。   他和顾杰都倾向于“古灵精怪”,不是他俩有默契,而是剧本里的姜笑笑给人的感觉就是如此,一个敢冲敢闯古灵精怪的丫头。   而眼前这位姑娘,与古灵精怪差距还是有点远,她的美更艳丽妩媚。披肩微卷的长发,白皙的皮肤,身材高挑并且前凸后翘,虽然她简单休闲的打扮削弱了一些风情,但怎么看都是美的,而且这种美不需要细品,是扑面而来的直观第一感受。   这也是冉霖和顾杰聊着天,却还能注意到她的原因。   冉霖道:“既然已经过来了,说明何导最后还是认可了吧。”   “应该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顾杰客观分析,“开机以后每一天都是钱,要是因为迟迟定不下演员,杀青一拖再拖,责任就全在导演了。资方已经给了何导最大自由,何导多少也得为资方考虑。”   “要不是看着你的脸,我会以为刚才和我说那番话的是何导。”冉霖发誓,他在顾杰的话里听见了身为导演的真切心酸。   顾杰生无可恋叹口气:“你如果隔三差五就被导演在收工之后拉出去喝茶吐苦水,也会像我一样,感同身受。”   冉霖囧:“这么艰巨的任务还是交给男一号吧。”   顾杰黑线,刚想吐槽咱这片子好像是双男主吧,却听耳边有人柔声道:“顾哥,冉哥,你们好。”   两个人循声望去,只见刚刚还在和导演说话的姑娘不知何时过来了演员休息区,正站在距离休息椅一米左右的地方,和他俩礼貌地打招呼。   一米是个很舒服的距离,既不会让不熟的人因为太近而尴尬,也不会让人觉得彼此很生疏,场面很冷。   冉霖和顾杰几乎一齐起身。   “你好,”顾杰先开了口,直截了当道,“叫我们名字就行。”   冉霖立刻跟上:“你好。”   近距离面对面,女演员给人的“美感”更热烈,打扮得小清新,感觉却还是一朵绽放的玫瑰。尤其一双笑盈盈的眼睛,明明笑意浅淡,却好似能勾魂夺魄。   冉霖能确定,姑娘在放电。   可惜,她遇上了一个神经粗到天际的顾杰,和一个对妹子实在不来电的自己。   “我叫齐落落,”姑娘人如其名,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我演的角色是姜笑笑,何导让我先熟悉一下现场环境,明天正式进组拍摄。我是个新人,没有太丰富的表演经验,但我一定会加倍努力认真的,还希望顾哥冉哥多包涵,多批评,多指教!”   眼看着姑娘就要给“前辈们”鞠躬了,顾杰连忙出声:“不用这么客气,都在一个剧组,就是一家人,而且我也没比你大多少,冉霖说不定比你岁数还小呢,不用一口一个哥。”   冉霖不知道姑娘究竟二十几。   但看着那双漂亮眸子里一闪而过的“心情复杂”,估计顾杰那句“冉霖说不定比你岁数还小呢”相当扎心。   眼见着场面就要被顾杰一手冻结,冉霖连忙打圆场:“齐落落,姜笑笑,看名字就知道你和这个角色有缘分。”   齐落落笑:“何导也这么说。”   ……   狄江涛走进小卖店,原本就狭小的空间因为他的加入而更显逼仄,他从运动裤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十块钱,放到柜台上,声音有气无力:“两瓶啤酒。”   应烽开门迎客,笑模笑样:“冰的还是常温的?”   狄江涛半死不活地看他一眼:“外面下火似的,谁这天喝常温的?”   应烽一点不恼,因为这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青年向来都是这种死样子,跟谁欠了他几百万似的。据说是进去过的,刚放出来。小卖店谁来都可以聊上两句闲话,应烽也分不出真假,不过这些也和他无关。   狄江涛在应烽转身去冰柜里取啤酒的一瞬间,目光从颓废变得犀利,他盯着应烽的背影,仿佛那里面藏着所有谜团的答案。   应烽很快取出啤酒,转过身来。   只一刹那,狄江涛的眼神就变回了颓废青年,等着应烽找零钱的当口,百无聊赖打了个哈欠。   “慢走。”应烽目送拿了零钱和啤酒的狄江涛出去,随着青年离开,他的目光里闪过一丝疑惑,之后便是长久的若有所思。   “卡,过!”   随着导演发话,饰演应烽的男演员邱铭长舒口气,而已经走出去的冉霖立刻拎着啤酒回来,放到柜台上煞有介事道:“老板,退货。”   邱铭乐:“谁给你退货的勇气。”   冉霖指着柜台上的小纸牌:“这不写着‘七天无理由’吗。”   邱铭无语:“你能不能讹诈得高端一点,‘概不赊欠’,你是怎么从四个字里面看出五个字的。”   “我说你俩还收工不收工了。”等半天的顾杰实在扛不住了,直接闯进小卖店。   今天下午的戏份都在这里,所以在冉霖这场戏之前,是顾杰和邱铭的对手戏,拍完他没走,讲义气地在店外等着伙伴,哪知道干等也不见人出来。   三人说说笑笑出了小卖店,冉霖看见观摩了一天的齐落落又在和导演交谈,也不知是求教还是汇报心得。   导演是一贯的好脾气,很认真地在倾听,时不时还会讲两句。   现代戏卸妆,尤其是男演员,其实就是换回自己衣服,卸妆乳洗把脸,也就差不多了,比古装戏要方便许多。前后也就十分钟,狄江涛就变回了明媚青年,和顾杰还有邱铭一起出来,三人勾肩搭背准备去吃点好吃的。   刘弯弯就是这时候过来的。   冉霖本想和她说不用跟着,先回酒店休息就行,可等看见刘弯弯欲言又止的表情,直觉就不太好。   “等我一下。”冉霖和两位伙伴说完,便同刘弯弯去了旁边。   刘弯弯也不耽搁时间,直接道:“冉哥,今天下午有微博爆料说韩泽更换经纪人,而且节奏带得特别明显。”   冉霖皱眉:“换经纪人?这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刘弯弯道:“希姐怀疑是他自导自演。因为剧版《凛冬记》马上就要开播了,所以他要弄出点动静。”   播前炒作,不能说天经地义,也算娱乐圈的人之常情,本来这些都和冉霖没关系,但如果这事真是韩泽团队在背后做,而韩泽找的又是更换经纪人的炒作点,就比较敏感了:“他该不会说更换的原因是跟我不合吧?”   刘弯弯:“那倒没有,爆料的都是营销号,他还没回应。”   “哦……”冉霖也说不上自己是松口气,还是悬了心。   刘弯弯:“但希姐怕后面发酵出来什么乱七八糟的,所以让我先和你说一声,免得你刷到微博的时候没心理准备,还有就是让你专心拍戏,不用做任何回应,她那边盯着呢,一切问题她来处理。”   经纪人嘱咐得这么全面,冉霖还能说什么,只得乖乖点头:“收到。”   顾杰和邱铭都属于神经比较粗的糙爷们儿,只当冉霖和助理交代点事,没多想,更没多问,等冉霖一回来,继续奔向美食摊。   冉霖因为惦记这点破事,晚饭全程都有点心不在焉,终于等到回了酒店,终于能静下来刷刷微博,看看韩泽到底在弄什么。   不用冉霖绞尽脑汁搜索关键字,点开热搜榜,“韩泽换经纪人”和“韩泽凛冬记”就分别在第六名、第七名挂着呢。   换经纪人这种事情,其实吃瓜群众并不会很关心,相比之下韩泽要是爆了恋情,冲上热搜倒有可能。更何况那下面还跟着一个“韩泽凛冬记”,熟悉套路的圈里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炒作意图。   但毕竟刷微博的吃瓜群众都是图一乐,除非粉丝,谁也不会去特别分析你为什么会上热搜,怎么上的热搜,反正有新闻看,那就刷一刷好了。   冉霖先点进去“韩泽换经纪人”的搜索,最上面一条热门微博就是爆料原博,一个千万大V的营销号——   【娱乐七公主:韩泽换掉了合作多年的经纪人?《凛冬记》六月开播,韩泽上山下海,吃足苦头。然而近日七公主接到知情人爆料,韩泽已于去年底更换了出道以来一直合作的经纪人王女士,而《凛冬记》也是该经纪人给他接下的,据知情人讲,更换经纪人的原因很复杂,不方便多说[摊手]…[展开全文]】   冉霖点开全文,还真什么都没说,通篇都在暗示更换经纪人的原因不简单,有内情,可暗示到最后,也没个明白话,光带了一波节奏,总结下来就三个中心思想:   一,什么事情会让韩泽更换掉出道就一起合作的经纪人?   二,之前一直有传闻说韩泽和经纪人关系暧昧,这次更换会不会是感情破裂分手?   三,韩泽为拍《凛冬记》,大冬天爬山下水,吃尽各种苦头,这样的男艺人还是要支持的,所以不管更换经纪人的内情如何,反正六月份《凛冬记》开播,七公主会去追的。   紧跟在这条微博下面的其他热门微博,也都是营销号,不用点开全文,看一百多个字的梗概,就知道内容大同小异。   而且这些微博都无一例外带上了一张韩泽在机场的照片,然后还特意用箭头或者红笔圈出了跟在他身旁的王希。   冉霖也不知道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因为偷拍得很仓促,能给出的信息不多,只知道是机场,从服装看可能是春天或者秋天,拍照片的人距离他俩有些远,而且照片的焦距对在韩泽身上,所以旁边的王希只是一个不甚清晰的大概模样,但因为她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让自己邋遢,所以照片虽然看不清,也依稀可辨是个精致干练的模样。   “娱乐七公主”的微博底下已经六千多条留言,一半是吃瓜群众,一半是韩泽粉丝,大部分跟着节奏开发脑洞,猜什么的都有,最热门的几条评论基本代表了几个主流意见——   【北海道的白色恋人:换经纪人无非就是双方对未来路线的规划有分歧合作不来,利益分配不均,或者艺人对经纪人的业务能力不满意,po主句句都往恋爱上靠也是醉了,韩泽放着一堆小花软妹不找找个半老徐娘,图啥啊[允悲]】   【瓜不够吃了:凡是有剧要播之前,必定先来几轮炒作,已经是套路了,不过还头一回见拿前经纪人炒作的,韩泽这是开创了一个新流派啊[二哈]】   【寒水则木而栖:热门里说韩泽炒作的,拜托你动动脑子。炒作和前经纪人的绯闻,他得是多想不开,百害无益吧!而且这篇文章里带节奏带得太明显了,黑人黑得一点技术含量没有[鄙视]】   【清风向晚:韩泽签的是经纪公司,不是自己开工作室,更换经纪人还是得公司拍板吧,为什么都在猜韩泽和前经纪人有恩怨?就不能是公司内部问题?[好奇]】   【泽泽生辉:《凛冬记》6.3开播,6.3开播,6.3开播,重要事情说三遍。请大家多关注韩哥的戏,作品见人品,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通过作品去了解才更直观,真实[可爱]】   虽然评论里脑洞全开,很多楼层还或讨论或撕逼得不亦乐乎,但都在正常八卦范围内,营销号再没给出更多信息,那随便网友怎么聊怎么扒,也都是空中楼阁,没什么实际杀伤力,而且冉霖本以为会有人扒出“前经纪人王女士”现在在带他,但好像也没有,大家基本还是循着营销号的节奏,往“忘年恋”上猜。   弯弯说希姐认为是韩泽自导自演。   但冉霖看下来,觉得“韩泽凛冬记”这个热搜有可能是韩泽团队弄的,可换经纪人这个,说不定真的是无妄之灾,只是恰巧也在这个时间来了,或者韩泽的经纪团队看这个爆出来,索性借着热度,把“韩泽凛冬记”的热搜买了。   原因无他。   就像营销号下面评论的,如果韩泽真想炒作,不该句句都往恋情绯闻上靠的,那对韩泽本身的杀伤力也很大,得不偿失。   如果是其他内容,冉霖还能和王希讨论讨论,可现在捕风捉影的是两个人的“暧昧”,冉霖就不好跟王希聊了,即便她和韩泽真有,也是过去式,前面王希还带韩泽的时候,他都没和经纪人挑明,现在就更没必要了。   有一搭无一搭地刷到夜里十一点多,见没什么新内容,而且换经纪人的热度也在慢慢往下走,反倒是韩泽怎么怎么辛苦拍摄《凛冬记》的通稿层出不穷,冉霖便退出微博,洗漱睡觉。   翌日,阴有阵雨。   冉霖到片场的时候,雨没下,但也没太阳,阴云底下起了风,倒刮出些许凉爽。   这一天的戏都在“出租屋”里,冉霖化好妆去到拍摄现场时,造型完毕的齐落落已经等在那里了。   经过造型师的妙手,她一改昨日的美艳,倒有了几分邻家妹子的味道。牛仔裤,胸前印着黑色字母的白底T恤,头发简单扎成马尾,造型师还用暗一色号的粉底将她白到发亮的肤色稍稍调暗,免得和整个电影的风格色彩以及男主角的肤色过于不搭。   “冉哥,早。”齐落落一看见他,便立刻恭恭敬敬打招呼。   冉霖有点受不起,但对方坚持叫哥,他也没辙,只得承担一个“前辈”的义务,慰问道:“早,准备得怎么样?”   “有点紧张。”齐落落吐吐舌头。   “没事,”冉霖道,“导演脾气很好的,只要你认真,用心,就没问题。”   冉霖也不知道这位齐姑娘演戏到底怎么样,只能说些客气话。   这会儿他们正站在“卧室”,外面的“客厅”里,剧组工作人员还在忙碌地准备,调试灯光,寻找合适的拍摄位置,毕竟空间有限,等下冉霖和顾杰要在这里扭打成一团不说,接着齐落落也要加入,稍不留神,就容易穿帮。   “聊什么呢?”顾杰穿着便服走进来,仍然英姿飒爽。   没等冉霖说话,齐落落已经开口:“我一紧张就爱和人聊天,冉哥不幸地被我抓住了。”   “你找他就对了,”顾杰调侃,“他是咱们这个剧组所有男演员里最细心最体贴的。”   冉霖意外:“原来我在你心中评价这么高?”   顾杰认真地看他:“你如果肯帮我压腿做仰卧起坐,你的评价会更高。”   冉霖黑线,想也不想就拒绝:“不可能。”   自从上次他差点被顾杰用脚掀翻之后,他就再不参与这项危险的助人为乐活动了。   “什么压腿?我能帮忙吗?”齐落落瞪着水灵灵的眼睛问。   冉霖囧,一时答不上。   顾杰也有点不好意思,和冉霖他当然无所谓,随便开玩笑的,但和一个不太熟的女演员,就显得别扭了,所以下意识往“客厅”里看,希望那边弄好赶紧拍。   不知是不是剧组同仁听见了顾杰的呼唤,工作人员正好在门框探出头,说拍摄马上就要开始了。   冉霖和顾杰不约而同松口气,立刻大踏步往外走。   齐落落耸耸肩,忙跟上。   第一场戏没有齐落落,只有冉霖和顾杰在屋里,这场戏是小顾难得有一天休息日,所以来探探“线人小狄”的班,结果二人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确切地说是狄江涛暴躁动手,小顾原本只是躲,后来见狄江涛有些失控,才出手将对方制服。   顾杰本身就会一些格斗擒拿,而狄江涛就是个乱打一通的野路子,所以这里不需要武术指导,越真实越接地气越好,所以导演让他们随着感觉自由发挥,走两遍戏之后,直接拍。   冉霖从小到大就没打过什么架,这一自由发挥,就有点难,走戏的时候胳膊腿都好像不是他自己的了,比比划划十分僵硬,而且不知道该怎么往顾杰身上招呼。   顾杰实在看着闹心,猛地推他一把。   冉霖正专注于对着空气模拟呢,忽地被这样一推,直接往后踉跄一步,幸亏背后是墙,虽然后背直接撞到墙上有点痛,但人还是站稳了。   “你……”冉霖第一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吼完意识到还在片场呢,才压住火气道,“你干嘛。”   “打架啊。”顾杰白他一眼,“不推你难道还要给你个拥抱?”   顾杰的态度冷冰冰的……不,不是顾杰,是小顾,面前站着的是那个从里到外都看不上狄江涛的小顾。   冉霖垂下眼睛,酝酿片刻,忽然抬起眼皮,毫无预警上前猛推了顾杰一把!   动作和顾杰之前的一模一样,完全是礼尚往来。   顾杰底盘比冉霖稳多了,只后退半步,站住,然后咧开嘴,露出白牙:“继续。”   冉霖满足他,加大力道,又推一下。   这回顾杰没后退而是直接抓住他的手腕,瞬间就把他带到怀里一个转身,他的胳膊就被锁到身后了。   大力的扭拧让肩膀传来剧痛,冉霖几乎是本能地挣扎,可身后的人根本不松手,情急之下冉霖用另外一条胳膊向后肘击。   顾杰发现了他的意图,向后躲,但还是晚了半秒,多少被打到一点,身体吃痛,手上就松了力道,冉霖趁机挣脱出来,跑出两米转过身,气喘吁吁和他面对面。   顾杰带着不屑的冷笑看着他,忽然嘴唇未动,用口型说了三个字。   冉霖不可置信瞪大眼睛,这人在骂他?!   虽然理智上知道是试戏,可情感上还是被挑起怒吼,冉霖再度冲过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一顿扭打。   最后也不知怎么的,就被带得身体失去平衡,直接摔到地上。   可因为顾杰拉着他的胳膊,也没真的摔多疼,而后顾杰顺势骑到他的后腰上,把他两只胳膊都钳制住,让他再也不能蹦跶。   肩膀越来越酸的时候,顾杰终于从他身上下来,然后眼带期望地看向导演:“何导,怎么样?”   何导非常满意地点头:“我喜欢这一套。”   冉霖浑身酸疼地爬起来,对这俩人简直无力吐槽,还“这一套”,这是广播体操吗!   “再来一遍?”顾杰活动活动肩膀,一脸跃跃欲试,仿佛刚才那些连热身都算不上。   冉霖把头要成了拨浪鼓:“我觉得可以实拍了。”   再来一遍,他容易爬不起来。   “好吧,”顾杰一脸可惜,末了转头道,“导演,我们可以了。”   何导询问似的看向冉霖。   后者比出拇指,露出坚强微笑。   “《染火》第XX场第1次……”   啪!   场记板就是发令枪,站在窗前的狄江涛回身就给了小顾一个猛推!   一切都是刚刚的重现,逼仄的房间里没人说话,只有沉闷的扭打,或者说是一个克制的警察和一个狂躁的青年。   最后小顾终于把他弄趴下,骑在他身上将他双臂拧到后背制服的时候,狄江涛气急败坏地回头叫:“放开我!你凭什么抓我!”   他已经用尽全力回头,可实际上他根本看不到背后小顾的脸,只能对着斜后方的空气和余光中的一点身影狂吼。   小顾皱眉,刚要说服教育,不远处的玄关,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啪啪。   大咧咧的拍打使金属防盗门发出不小声响,客厅里的两个人都一愣,不约而同抬头看向玄关。   “卡,过——”   顾杰立刻松开手,从冉霖身上下来。   冉霖却趴在那里半天不能动——顾杰是真把他当阶级敌人下死手了,他但凡再瘦弱点,就容易脱臼。   “没事吧?”客厅不大,导演走两步就到了冉霖身边,蹲下来慈祥地拍拍他后背。   “没事。”冉霖再次露出坚强微笑,然后为自己趴在地上不动的行为给出非常漂亮的解释,“等下不是还要继续往后拍吗,我就趴着不动了,免得姿势不能还原,容易穿帮。”   何导不光脾气好,还是那种心里有话就要说,看你顺眼就赞美的人,所以闻言特别欣慰地点点头:“不错,有股子虎劲儿!”   冉霖望着导演徐步走回监视器的背影,忽然觉得一身酸痛都值得了。   场地不换,布景也不换,所以导演不耽误时间,坐回监视器后直接继续。   顾杰重新骑回他身上,重新把他的胳膊钳制到背后,不过力道比第一次真正扭打的时候轻了许多,冉霖也绷紧身体,竭力做出被制服的不甘……   啪!   随着场记板打下,门外响起了房东女儿姜笑笑的声音:“别装不在家,我都听见声了!”   屋内的两个人还维持在懵逼的状态。   外面忽然响起钥匙插入的声音,很快,防盗门应声而开,扎着马尾的姜笑笑一边进玄关一边不满道:“我可没我妈那么好骗,你的房租都……”   随着客厅情景映入眼帘,姜笑笑的吐槽戛然而止。   一女两男,一女在玄关,两男在客厅,隔着几米对望,后者还维持着“略微妙”的姿势。   小顾穿的是便装,所以姜笑笑也不知道他是警察,只知道一开门,就看见地板上一个青年骑在另外一个青年身上。   “那个……”姜笑笑咽了下口水,嘴角微微抽动一下,“你们在干嘛?”   “停——”   何导喊了停,没有过。   但顾杰还是飞快从冉霖身上下来,免得把友人压太久,毕竟自己的重量也不轻。   冉霖也坐起来,活动活动上半身的筋骨。   这场戏很短,就是姜笑笑进门催房租,看见他俩,完全搞不清楚状况,有点懵,但是她的台词又肩负着让这个尴尬场面带上一丝喜感的艰巨任务,所以对感觉的把握必须准。   显然,她刚才的表现不是很尽如人意。   别说导演,连冉霖也觉得她刚才那句话稍微有点干巴巴,表情也略不自然。   他们这部电影基本都录同期声,后期实在有环境噪音太大或者不理想的,才会进行个别补录,所以导演对台词的语调和语感,要求也比较细致严格。   齐落落在导演喊停之后,就立刻跑到监视器那边,听导演讲戏。   毕竟是第一天第一场戏,冉霖觉得进入状态慢点是可以理解的,何况她的态度也很积极。   但当这场简单的戏前后拍了七八条还没过,冉霖就有点扛不住了。   不是说心里扛不住,而是身体吃不消了,这是个太过拧巴的造型,就算顾杰一点力不用,他光拧着,关节也苦啊。   顾杰虽然身体上没冉霖这么苦痛,但一场戏折腾七八条,也有点皱眉。   导演似乎也觉得再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但又不想凑合随便用之前的某一条,索性把这场戏跳过,先拍后面的。   然而不知是不是这一条的坎坷影响了齐落落的情绪,后面的几场戏,她发挥得也不尽如人意,最终收工的时候已是晚上十点,勉勉强强把今天的计划场次拍得差不多,但还是留了两场迟迟不达标的放到明天,一个就是第一场进门收房租的戏,一个就是后期监视时,她和狄江涛拌嘴的戏。   饶是何导脾气再好,对于这种进度也是郁闷的,所以收工时,一贯爽朗的笑容不见了,只剩下愁眉不展,默默地坐在监视器后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齐落落这一天光道歉了,冉霖看得出她也很着急,而且每一次NG,都特别过意不去。但光过意不去,下次还是改进不大,也很让人纠结啊。   卸完妆出来夜已深,冉霖和顾杰搭同一辆剧组的车回酒店,待到车开起来,顾杰放下车窗,迎风一声叹,愁绪满满。   “要叹气也是我叹好吗,”冉霖揉揉肩膀,绝望道,“我现在感觉两个胳膊都不是自己的了。”   顾杰收回远眺夜景的目光,看向冉霖,认真询问:“你说她明天会不会忽然开窍,全部一条过?”   冉霖非常仔细地思索了一下:“我觉得可能性不大。”   顾杰垂下脑袋,生无可恋。   冉霖现在理解顾杰之前说的那句话了——导演对那个新人演员并不是太满意。   现在这个“并不是太”估计要升级成“非常不”了。   以冉霖对何导的了解,时间再紧,他也不会彻底取消演员的门槛,试戏肯定还是试了的,不过试的时候或许齐落落表现得更好,起码是能到“勉强可以”的线的,所以眼看再没时间,何导也就通过了。   然而试戏和实际拍摄还是有不同的,加上第一天,估计齐落落也紧张,所以才有了这么一言难尽的一个工作日。   带着“明天会更好”的美好期盼,冉霖回了酒店。   彻彻底底洗了个澡,冲掉一身疲惫,十一点半的时候,冉霖才吹干头发上床。   好在他现在头发修得稍微短了些,为了配合出狱半年左右这个时间线,所以简单吹吹,也就干了——等到最后一个月,也就是七月份拍他刚出狱的戏份时,头发就要剔成极短的圆寸了,所以冉霖现在且吹头发且珍惜。   躺进床里,冉霖摸过放在枕头旁的手机想给恋人发信息,不料微信里已经躺着一条新信息了,应该是在他洗澡的时候发过来的,而且发信息的不是别人,正是陆以尧——   【韩泽的事,别回应。】 第78章   【放心, 昨天已经看到了, 都是营销号在说,韩泽没动静, 我更不可能发声了。】——冉霖第一时间给恋人回复。   回复完, 冉霖又觉得陆以尧实在紧跟热点, 勾着嘴角继续敲字“你白天拍戏晚上就好好休息别总刷微博行吗”,然而没等敲完, 那头已经发来新信息——【收工了?在酒店?】   见恋人已经从“提醒模式”切回“慰问模式”, 冉霖只能默默把吐槽一字字删掉,然后恢复一个温柔的——【嗯。】   发过去没几秒, 视频邀请便递了过来。   屏幕变成男神脸, 冉霖刚要咧嘴献上灿烂微笑, 却发现屏幕里的陆老师表情严肃。   “怎么了?”冉霖不明所以。自己都说不会回应了,还这么凝重为那般?   陆以尧看他那傻头傻脑的样,无奈叹口气,放缓了声音:“才回来?”   冉霖点点头, 道:“刚洗完澡, 就看见你消息了。”   陆以尧了然:“所以没刷微博。”   不是疑问, 是肯定句。   冉霖怔住,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没领会明白恋人那句“别回应”的指代。他以为陆以尧指的是昨天的热搜,可仔细想想,自己都能分析出来那种带节奏不痛不痒,陆以尧也不可能看不透,这么郑重来提醒, 难道说今天又发酵出了新东西?   仿佛看透恋人心思,屏幕那头毫无预警道:“韩泽回应了。”   冉霖正琢磨着呢,下意识脱口而出:“今天?”   陆以尧:“刚刚。”   “可是他能怎么回应呢?”冉霖想不通,“承认和王希谈过?还是痛斥营销号的捕风捉影?两种对他都只有麻烦没有好处,反而让这件事越描越黑,还不如不回应,就当听了个笑话。”   “今天的风向已经变了,不是恋爱问题了,是经纪人偏心的问题,”陆以尧扯了下嘴角,“昨天的节奏只是烟雾弹,现在才是正题。”   冉霖听见“偏心”两个字的时候,心里便一沉。   昨天的事情他之所以不在意,一是因为正主都没出面,只网友和粉丝在营销号底下讨论撕逼,和圈里无数捕风捉影的八卦没两样;二是因为所有导向都集中在韩泽和前经纪人的“疑似暧昧”上,这种对谁都没有好处的言论,怎么想都不太可能是韩泽弄出来的。韩泽走的是暖男路线,粉丝里一水的迷妹,往自己身上揽这种“疑似恋情”毫无好处,昨天微博底下已经有很多粉丝嚷着,如果和前经纪人谈恋爱的事情是真的,那就彻底粉转黑。   正因为觉得韩泽不太像始作俑者,更像是觉得反正自己已经被营销号拿来炒作了,不如将炒就炒,把“韩泽凛冬记”也趁机推上去,所以冉霖昨天没太把这件事往心里去。   可现在陆以尧说风向已经从“疑似与经纪人恋爱”变成“经纪人偏心”,冉霖觉得或许昨天的自己,真的把事情想简单了。   “我先看一下微博,看完再连你。”网上的事情,转述是会损失很多内容的,包括舆论导向,粉丝情绪,都只有自己刷了,才能切实明白情势,所以冉霖不再继续向恋人打听情况,而是准备自己动手。   陆以尧理解,淡淡道:“嗯,等你。”   断了视频连接,冉霖第一时间打开微博。   那个明黄色图标就像扇异世界的大门,在门外,还是这个平凡的世界,他拍戏,恋爱,奋斗,有幸福,也有烦恼,和所有认真生活着的人一样;可到了门里,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世界,所有门外的规则都不适用了,所有既定的认知和习惯都要打碎重来,登录的那个微博账号,某种程度上就像是游戏账号,在这个既虚拟又真实的世界里,情势瞬息万变,战况风起云涌,无论你愿意不愿意,都将被卷进洪流。   韩泽又挂在了热搜榜,不过关键字不一样了,位置也不一样了。   ——关键字是“韩泽疑似回应前经纪人偏心”,位置不是第六也不是第七,是第一。   冉霖点进去关键字搜索,意外顶在最上面的热门微博不是韩泽,而是营销号,正主的回应微博倒排在第二位了。   陆以尧口中变化的风向,从评论转发都已破万的第一条热门微博里,看得一清二楚——   【天网捞娱工作室:网传韩泽更换经纪人是因为前经纪人在同时带他和另外一位男艺人R期间,私心严重,将好资源和机会全部倾斜给R,致使韩泽近两年演艺事业发展停滞。韩泽发微博“感恩曾经的岁月,期待未知的明天”疑似回应…[网页链接]】   紧跟在后面的就是韩泽微博了——   【韩泽:感恩曾经的岁月,期待未知的明天。】   内容和营销号转述的别无二致,只是多了一张配图,是他站在海边迎着海浪的背影,你可以说是岁月静好,可以说是孤单忧郁,也可以说是直面未来的无尽勇气。   韩泽的微博是晚上十点半发的。   冉霖重新搜索“韩泽+偏心”,终于找到了所谓“网传”的源头,依然是一批娱乐营销号大军,发的微博大同小异,发博时间多集中在今天晚上七点到八点,足足刷了一大波节奏——   【封神娱乐台:韩泽换经纪人的真相在这里!经封神小编向梦无涯内部人士求证,不存在姐弟恋,不存在利益分配不均,全是偏心惹的祸[叹息]原本只带韩泽一位艺人的王女士,两年半以前接手另外一位男艺人R的经济工作并合作至今。同时带两位艺人,王女士却将大部分好的资源和机会都给了R,致使近两年时间里韩泽的演艺事业发展停滞,R却极速蹿红,韩泽无奈只能向经纪公司提出更换经纪人[摊手]封神小编只想说,人心都是肉长的,确实很难一碗水端平,但既然做了经纪人就要有职业道德,这么对待自己合作多年的艺人,是不是有点过分?[疑问][叹息][心碎][网页链接]】   这是最有代表性的一条,冉霖甚至破天荒地展开了全文,逐字逐句阅读,读完,说不清是个什么心情。   有可笑,有愤怒,有委屈,有漠然,各种相近或相反的情绪混杂在一起,搅得他头疼,胸闷。   他佩服自己这时候还能捋清时间线——昨天扔个姐弟恋烟雾弹,发酵到今天再扔个“真相”,于是有了年龄差悬殊的“姐弟恋”作对比,今天的“偏心说”便尤为可信,再等到“偏心说”在天上飞得差不多,韩泽来一句怎么听怎么有内涵的“感恩和期待”,表面上什么都没说,但态度上已经把“更换经纪人”和“更换原因是偏心”一并默认了。   否则为何不选在昨天“姐弟恋说”满世界飞的时候发这么一条,偏要等到现在?   可冉霖乱成浆糊的思绪里只能理出这么多了,那个男艺人R,简直就差指名道姓了,机智的网友连猜猜乐都没机会体验,点开营销号评论,队形整齐的“冉霖”,相当壮观。   韩泽那条微博底下则基本成了韩泽粉和燃面的大型群殴现场。   韩泽粉基本是心疼、安慰、义愤填膺三步走——   【怎么办,我已经气哭了,心疼[哭]】   【用力抱抱,挥别错的才能和对的相逢,你会有更好的未来。】   【我就想问多年合作下来的感情比不上空降新人,能是什么原因?从名气到人气再到发展前途,都是韩泽更好吧。昨天那些叨逼叨姐弟恋的今天都哑巴了?明显冉霖才是和王希搞在一起的那个!!!】   燃面则多是一些气不过的,明知道冒头就是撕逼,还是压抑不住洪荒之力——   【两年半时间,拿得出来的作品就一部综艺《国民初恋漂流记》,一部电视剧《落花一剑》,请问冉霖的资源到底好在哪了?从去年一月份《落花一剑》杀青,到今年一月份进组拍摄《凛冬记》,中间整整一年冉霖没有任何戏拍,如果这叫资源好,那我真不知道韩泽资源得少成什么样[摊手]】   【划重点,韩泽和冉霖都是签在梦无涯的!给经纪人发工资的也是梦无涯不是韩泽或者冉霖,请问王希要真这么偏心,难道公司是瞎的吗,让她带韩泽这么多年?韩泽要有多蠢才会煎熬两年才跟公司提出更换经纪人?】   【我不喜欢阴谋论,但我还是忍不住想说,从昨天到今天,热度都草飞了,全TM韩泽换经纪人,韩泽受委屈,韩泽被打压。很好,现在谁都知道你家《凛冬记》马上六月就播了。这波宣传666。我就一个请求,能别带上冉霖吗,他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和你同公司,拍个大制作要被你探班蹭,现在好端端在武汉拍戏,还能天降一口铸铁锅,惨成这样真是没谁了[允悲]】   退出韩泽微博,回到首页,冉霖才发现私信已经爆了。   冉霖没有屏蔽陌生人私信,所以每次点开微博都能收到很多,大部分是粉丝表白,也有一些是骂他的,说讨厌他的,只是这个晚上,好像负面的格外多。   那些在公开评论里最多冷嘲热讽或者唾弃两句的人们,到了私信里,便战斗力全开了——   【就你这样的垃圾还和韩泽比,你给他提鞋都不配!】   【抢资源抢得6,祝你早登极乐。】   【你要不要碧莲,人家合作几年了,你才合作几年,真当自己是男神了,呕,活该出道这么多年都没红[鄙视]】   【心虚了吧,不心虚你干嘛缩起来不回应啊,我告诉你,人贱有天收![呕吐]】   心情复杂地退出微博,冉霖抬头看着天花板,一连做了几个深呼吸,良久,觉得心里稍微平静一些,才重新连陆以尧。   对面秒接:“看完了?”   冉霖点头:“嗯,都看了,从头到尾捋清楚了。”   “昨天看见热搜的时候我就觉得有问题,”陆以尧道,“果然是连续剧。”   “你们都是神人。”冉霖佩服,再也不敢说陆以尧傻白甜了。   “你们?”陆以尧疑惑重复。   “希姐,”冉霖解释道,“她昨天就让弯弯告诉我了,怀疑韩泽在自导自演,怕后面还会发酵出别的,让我什么话都不要说,一切交给她处理。”   “可是到现在也没见她有什么动作。”陆以尧不想质疑王希,但眼见方为实,“要么想办法撤热搜,要么发一篇好的公关稿回应,要么弄出点别的事情转移一下焦点,处理的办法有很多,每一个都比现在被韩泽带了节奏和舆论导向强,她在等什么?”   冉霖答不上。   陆以尧有点着急,事实上在看见那些骂冉霖的留言时,他就压不住火了。   普通的黑粉无所谓,谁都会有,没人能保证自己是人民币,全网都喜欢,但这种被别人刻意带了节奏,泼了脏水的,就不能忍了,他现在忙着拍戏,抽不开身,也分不了神,可还有姚红能帮上忙。   “我让红姐……”   “不用。”   陆以尧刚说了四个字,就被冉霖打断。   他说:“我给希姐去个电话。”   陆以尧沉吟几秒:“好。”   谁也不是谁肚子里的蛔虫,一切信任都是建立在充分沟通的基础上,友情,爱情,工作,皆如此。   再次断掉视频,冉霖直接拨通了王希的手机,响了会儿,那头才接,但声音十分精神,显然还没睡,甚至可能还在加班。   “怎么还没休息?”王希没问冉霖什么事,一接通倒先批评起来。   冉霖叹口气,回答里带了点调侃笑意:“微博有毒。”   王希一听就明白了:“看见韩泽回应了?”   冉霖说:“还有偏心的新风向。”   王希无奈:“不都让你别刷了,发生任何事情有我呢,你专心拍戏就好。”   冉霖沉默下来,良久无言。   王希似有所悟,忽然问:“不相信我?”   冉霖原本想问王希打算如何处理,可听见经纪人的反问,倒把他的问题咽回去了。   电话两头都没说话,只时间在走,可没有钟表,再听不到滴答声,只有漫长的安静。   “我相信你。”这是冉霖今晚和经纪人说的第三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   半晌,听筒里才传来经纪人的声音:“谢谢。”   直到电话挂断很久,冉霖仍有些恍惚。   最后两个字王希说得很轻,轻到像是幻听。   印象里,王希从没和他说过“谢”字,相反,倒是“你必须”“你记住”“你得这样”之类的话在二人的合作中占据主流。冉霖到现在都记得他刚被分到王希那里时,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王希开口便嘲讽在会议室打盹的他,问“你一上午就在这里睡觉了”?后面便直接进入主题,说“之前是公司配合你,现在开始,需要你配合公司”。   当时的王希,就像念书时最严厉的教导主任。   可不知什么时候,那样的王希变得遥远了,虽然她依然强势,依然干练,依然不讲废话,但却会在他想演《染火》的时候,帮他与公司斡旋,在无奈接了《灯花传奇》的时候,说两句宽心话安慰,甚至还未雨绸缪地帮他想到了未来,像一个朋友而不是梦无涯的员工那样,帮他分析续约解约甚至是解约后各种方向的利弊。   他不知道王希在谢他什么。表面上看应该就是谢他愿意相信她,可冉霖总觉得那两个字里还包含了很多东西。   然而王希电话挂得太快,否则他就会告诉对方——该说谢谢的是我。谢谢你把我从一个十八线带到今天,谢谢你为我争取来的一个又一个机会,谢谢。   深吸口气,冉霖再次和陆以尧连视频……   ……   “好,我知道了。”陆以尧对着手机屏里的恋人温柔道,“早点休息吧,晚安。”   随着冉霖回应一声晚安,陆以尧关掉视频,终于彻底放下手机。然后抬头,颇无奈地看着一直坐在角落沙发里的经纪人。   姚红又好气又心疼:“我就说你不用操心吧。”   难得来剧组探班,就被自家艺人拉着大晚上不让休息,非要帮他的“男朋友”出谋划策,结果人家“男朋友”还根本不用,姚红都不知道该替自己心酸还是该替自家艺人悲伤。   “他说他相信王希一定有对策,”陆以尧虽然断了视频,却根本没踏实,“我都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   “那我一直在和你说不用操心,你为什么不问我是哪里来的自信?”姚红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家艺人。   陆以尧一晚上心都挂在冉霖身上,其实姚红说了什么他没太听进去,一直惦记着和冉霖沟通完,再让姚红帮着想办法,现下被经纪人这样一问,才反应过来:“对啊,你为什么也觉得不用操心?”   “因为我和冉霖一样,”姚红耸耸肩,“也相信王希。”   陆以尧皱眉,怀疑地眯起眼睛:“你俩当年不是斗得要死要活的吗。”   姚红对这个评价翻个白眼,却无法辩驳:“正因为‘要死要活’,所以我更清楚她的能力,如果她是个草包,那跟她斗了好几年的我,水平能强到哪里去。”   陆以尧实在无法想象姚红和别人“斗”的模样:“红姐,我一直没问过,你到底为什么和她过不去,最后还把她逼得从奔腾时代出走,不是你风格啊,你不是一贯主张‘世界和平’?”   姚红扶额,还帮冉霖辟什么谣啊,她自己身上就一堆乱七八糟的谣言:“谁和你说是我和王希过不去?是王希太要强,处处和我对着来,非想取代我当经纪部的老大,我被逼得只能接招……”   陆以尧摊手:“所以还是接招了。”   “一山不容二虎,”姚红轻轻捋了捋头发,“她先冲我龇牙,那我唯有亮剑。”   “忆往昔”的姚红周身,似有杀气一闪而过。   陆以尧后背一凉,忽然觉得自己对经纪人的了解,可能并不如想象中的透彻。   然而峥嵘岁月终究已过去,重新看过来的经纪人又恢复了慈祥和蔼:“我有预感,王希这一次,会借力打力。”   陆以尧茫然:“什么意思?”   “如果她想要的结果仅仅是辟谣,或者压下这波讨论热度,不让谣言继续发酵,那她现在就应该有行动了,”姚红道,“现在还没动静,只有一个解释。”   陆以尧似乎琢磨出门道了:“她在酝酿一个大的,一击翻身?”   姚红摇头,缓缓道:“一击致命。”   ……   北京,王希公寓。   宽大的客厅餐桌旁,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短发姑娘对着一台笔记本,聚精会神滚动鼠标,不放过页面上所有内容。   王希端着刚泡好的花茶从敞开式厨房那边走过来,放到姑娘手边。   短发姑娘抬头道:“希姐,和你想得差不多,那边没再搞其他的动作。”   王希点点头,轻声道:“喝点茶,休息一会儿。”   短发姑娘没动茶杯,反而疑惑地问:“希姐,既然邓敏茹那边已经带起偏心的节奏了,为什么不干脆把资源列出来,别的不好说,《凛冬记》可是非常明显的,一个小投资的剧版,一个大投资的影版,资源好坏一目了然。”   “她不敢,”王希端着自己的茶杯,轻轻吹气,不疾不徐喝一口,才继续道,“她的目的是把韩泽的人气重新炒起来,能带上一些剧版《凛冬记》就带,带不上就算。但如果她刻意挑起影版剧版的对比,说韩泽是因为我的偏心,才只拿到剧版,而没演成影版,那他就把影版剧版两边都得罪了。”   短发姑娘叫吴夏,原是梦无涯宣传部的小员工,面试的时候是王希招进来的,也特别崇拜王希,所以一直是她在宣传方面的得力干将。但最近谁都看得出来,公司想用邓敏茹替代王希,做经纪部老大,所以宣传部那边也纷纷改投阵营,吴夏向来都是王希死忠粉,这阵子被明里暗里穿了不少小鞋,最后忍无可忍,干脆离职。   王希知道的时候,吴夏已经办完了离职手续,她没劝对方回梦无涯,而是以私人名义,把对方招致麾下,五险一金暂时挂在一个王希相熟的公司里代缴,工资则比她在梦无涯的时候高了不少,工作还是宣传,只不过服务对象从梦无涯,变成了王希。   任何时候都要有自己人——这是王希多年职场厮杀里摸索出的铁律。   吴夏是个很机灵的姑娘,稍一琢磨王希的话,就悟了:“如果他把影版和剧版挑到明面上,说他之所以才拿到剧版而没拿到影版是经纪人偏心,那就等于默认了剧版不如影版,剧版当然不乐意,而影版那边也平白担了个‘选人不慎’的骂名。”   王希很欣慰不用自己多解释,又慢悠悠喝口茶,末了才徐徐道:“他想炒就炒,想炒到哪就炒到哪,得了便宜就撤,他成了受害者,冉霖被拖着炒了半天的倒平白落一身污水,这世上哪有那么美的事儿。”   吴夏拿过花茶,吹吹之后也喝了一小口,然后稳稳当当把茶杯放下,抬头问:“现在需要我做什么?”   王希垂下眼睛,漫不经心地看茶杯里飘着的花瓣:“把他探班影版《凛冬记》的通稿翻出来,陪他炒。”   ……   冉霖没料到才一夜,微博风向就又发生了变化。   好吧他承认,想忍住不刷真的很难,所以辗转一宿破天荒早起的他,还是在洗漱完毕等刘弯弯过来敲门的间隙,打开了异世界大门。   韩泽仍挂在热搜里,但后面的关键字又变了,这一次不是换经纪人,也不是回应,更没有偏心,而是“韩泽错过影版凛冬记”。   很神奇,明明演影版《凛冬记》的是自己,但刷出来的大回复量大转发的微博里,重点都在韩泽怎么因为经纪人偏心错过了电影版《凛冬记》,只能退而求其次演剧版,以及在这种情况下,还要被公司逼着去探班,对着镜头强颜欢笑,实在可怜,而自己这个真正的电影版男主角,仿佛成了个打酱油的,几乎大部分营销号里,也就是提一下同公司艺人,冉霖,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关键信息又更新了,舆论导向自然也随之有了微妙变化。   韩泽的粉丝已经开始立场鲜明地怼他了,在粉丝口里,他简直十恶不赦,扮猪吃老虎,处心积虑坑他们的男神,反正都是气势汹汹的血泪大控诉。   燃面倒消停多了。不知是不是“冉霖官方后援会”发了微博,号召燃面小天使拒绝撕逼,不要给谣言增加热度,专心等待冉霖的新作品就是对他最好的支持。反正昨天晚上那种互相撕的局面都很难再见到。   结果路人们却一个个跳出来,说韩泽的粉丝差不多行了,这几天光看你们家撕了,最开始还挺同情韩泽,现在怎么越来越像炒作?被迫探班,那探班采访里笑容灿烂的是谁?演技这么好也让人很方啊。   当然也有很多粉丝和路人都觉得他不出面,就是心虚,愈发坚定这几天刷下来的各种“事实”。   总之,水是越搅越浑了。   随着抵达片场,化好妆开工,冉霖甩掉纷扰思绪,开始专心投入《染火》。   而在北京的王希,则在上午十点的时候,给施九廷打了道歉电话。   她已经做好了被助理搪塞或者干脆拒接的准备,可那头很快接了,而且就是施九廷本人。   “王总。”施九廷的声音一如既往,温和有礼。   “施总,”王希开门见山,“对不住。”   “是对不住探班的保证没实现,还是对不住把影版《凛冬记》拖下水?”施九廷的声音云淡风轻,如果不听话里内容,会以为他在和你谈天。   王希预料到施九廷会听见或者被告知一些网上舆论情况,却万万没想到他竟看得如此之透,这哪是听到风言风语,分明是追了两天两夜微博的节奏。   不过王希也没工夫去思索究竟是他自己追的,还是女儿或者助理追的然后告诉他,总之这人是很看重《凛冬记》这个项目的,可能比她想象得还要重视。   蓦地,王希心里有点慌。   但开口说话,仍然镇定从容,还难得透出真诚恳切:“公司让我帮他安排探班的时候,我真的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但是现在这样的局面,有你出的力。”施九廷略带玩味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王希没想把他当傻子耍,但也没想到他会这么精,说是或者不是,都很难收场,王希第一次觉出狼狈。   “我问问题,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行吗?”明明很强势的说法,却被最后一个“行吗”,又柔化出了彬彬有礼的味道。   王希总算有了出声的机会:“行。”   施九廷:“韩泽来探班是他或者梦无涯的主意,和你还有冉霖无关?”   王希:“是的,因为我们没有理由让他来探班,而且探班之后发的通稿也是他……”   施九廷:“是就行。”   王希:“……”   施九廷:“你以前是韩泽的经纪人?”   王希:“是。”   施九廷:“闹掰了?”   王希:“……是。”   施九廷:“换经纪人的热搜是他现在的团队弄的,与你无关?”   王希:“是。”   施九廷:“今天韩泽错过影版凛冬记的话题,是你炒的。”   王希:“……是。”   施九廷:“你给我打电话道歉,其实只是想道歉因为韩泽的探班给影版凛冬记带来不必要的负面舆论,没有想承认后面的话题是你炒的。”   王希:“……”   “抱歉,我可能太咄咄逼人了,”施九廷舒口气,“取消只能回答是或者不是。能讲讲给我打完这个电话之后,你准备做什么吗?”   王希抿紧嘴唇,思索片刻,才谨慎道:“和您道完歉,我会再把舆论带一波,死死咬住韩泽炒作,这两天剧版《凛冬记》就会宣布定档,时间配合成这样,说不是炒作也没人信。”   “这不是你原本的计划吧,”施九廷轻笑,“或者说,不是全部。”   王希愕然。   施九廷继续:“如果我猜得没错,你原本是希望片方这边在看见韩泽错过影版凛冬记的舆论时,出公告为冉霖和剧组正名,说清楚从头到尾剧组都没有对韩泽发出过邀请,直接打他脸。”   “……”王希莫名觉得周身寒意。这人都不是感觉明锐,是X光吧!   “我的时间有限,咱们长话短说。”施九廷收敛轻松,难得正色道,“我不喜欢被别人算计,但我和你一样,在被算计的时候,相比防御,更喜欢反击。现在冉霖是影版《凛冬记》的主演,他出问题,或者有负面新闻,对整个项目都没有好处。所以你把影版拖下水的事情,先记在账上,我这边会让剧组尽快出声明。”   王希还没反应过来这事儿是怎么峰回路转的,施九廷那边就很礼貌地说:“如果没其他事,我先挂了。”   “施总!”王希连忙叫住,生怕对方挂电话。   好在那边不是急性子,慢悠悠地发出单音节:“嗯?”   “如果韩泽炒糊,剧版《凛冬记》可能也就跟着糊了。”王希委婉提醒。   但这种委婉在施九廷那边就等于明说了,而且他似乎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当初我同意韩泽来探班,是想着如果剧版做得好,影版多少能沾到一点正面效应。目的不纯,所以变成今天这个局面,我也有疏忽的责任。但是既然现在已经能预见到剧版糊了,那红有红的共赢宣传,糊有糊的对比宣传,我倒希望它索性糊到谷底,这样影版更容易在对比中出彩,赢得口碑。”   “……”王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施九廷就是一个被老总岗位耽误的宣传总监好吗!要不是这人太贵,她真的想挖到自己团队。   “这回没其他事了吧。”施九廷重新问一遍。   王希充分感受到了他对时间的珍视,也不好意思再浪费,真诚道:“施总,谢谢了。”   施九廷没说不客气,他说的是:“来日方长。”   王希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总觉得会被秋后算账。   CBD某大厦顶层办公室里,施九廷对着棕色实木办公桌上的日历,静静沉思。   虽然望着日历,可他的眼睛却没有真正落到日历数字上,而是落在某个无焦点的虚空,以便他的大脑能更清晰地运转。   施九廷没有让人难堪的兴趣,所以即便看透了王希的那点伎俩,他也只是把话平静挑明。事情已经发酵到了这里,他真正关注的永远只是解决问题,以及在问题解决之后,让始作俑者知道惹谁都行,但最好别打他的主意。   相比王希的自卫反击,借力打力,他更讨厌最初先动手的人。   ……   冉霖不知道王希都做了什么,可等他午休刷微博的时候,电影凛冬记官方微博的公告就明晃晃挂在热搜——   【电影凛冬记:针对近日关于电影《凛冬记》的一些传闻,特此公告[查看图片]。电影未映,澄清先行,是我们最不愿意见到的事情。我们更愿意见到大家一起努力,共创影视圈的和谐繁荣。】   冉霖点开公告图片,里面没有直接点韩泽的名字,但从头到尾都在严肃说明,电影《凛冬记》的选角是经过邀约—试戏—剧组商议等层层筛选的,就差明说没给韩泽发过邀约了。   公告下面的评论也基本都是群嘲“韩泽被打脸”的路人。   到了晚上收工,回酒店路上冉霖再刷微博,赫然发现自己上了热搜!   冉霖心里咯噔一下。   要知道这件事撕来吵去两三天了,但关键词都围着韩泽、经纪人、凛冬记这些打转,自己顶多是个“R”,这会儿突然上了热搜,实在怎么看都非常不祥。   心如擂鼓中,冉霖小心翼翼进入自己名字的搜索,然后下一秒,愣住。   满手机屏的微博页面里,搜索冉霖关键字出来的,全是同一个视频——   【电影《凛冬记》试戏片段流出,冉霖VS铃铛,实力诠释什么才叫神演技!这个哭戏绝对满分,但我只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视频连接]】 第79章   点开视频, 一片安静, 只有曾经的自己抱着翠绿色青蛙公仔,一动不动。如果不是视频进度条在往前走, 会以为被谁按下了暂停键。   “铃铛!”   扬声器里突然传出的呐喊吓了冉霖一跳。   他不记得自己当时有这么撕心裂肺啊!   视频里的冉霖没有被外界干扰, 他像定格在了那个只属于小石头的一方天地里, 没有过去与未来,没有戏里与戏外, 只有当下, 只有他怀中的“铃铛”……   “别离开我。”   白皙俊秀的脸庞随着哽咽话语缓缓抬起,眼泪滚落脸颊。   原本只一滴。   然后慢慢地, 泪如涌泉。   视频中的冉霖猛地抱住“绿青蛙”, 哭得激烈却无声, 悲伤几乎要溢出屏幕。   视频外的冉霖拿着手机,看得心潮起伏,苦楚酸涩,眼眶被带得重新变热, 他几乎要爱上了那个彻底入戏的自己。   视频播完良久, 冉霖眼底的热气才慢慢平复, 然后他怀着无比期待点开视频评论——   【北山的蓝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蛋仔18748: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牧童遥指莆田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Aessle: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捂着胸口中的刀,冉霖坚强地继续往下拉,总算看见一句暖心的话——   【初九夜未眠:这么感人的一场戏你们笑成这样良心不会痛吗!你们考虑过铃铛的感受吗……不行我坚持不住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冉霖一口老血喷出。   这个教训让他懂得,以后得把留言看全,再感动。   不过虽然每个过来留言的网友或者粉丝都要先来一打哈哈哈,但哈完, 还是纷纷给了正面评价,甚至很多是带着惊喜和赞叹的——   【警部补矢部谦三:这才是演技啊,我竟然没笑,还感觉到一丝悲伤?】   【雨霖铃:为什么po主才给满分,我要给一百零一分,多出一分不怕我男神骄傲!啦啦啦[爱你]】   【奈奈NANA:有人和我一样全程都在害怕公仔被“真爱之泪”复活吗,这演技简直是巫术!![可怕]】   【遥知不是雪:我觉得不笑场已经很难了,居然还能哭出来,关键哭得还巨有感染力,我是导演我也选冉霖,没毛病[摊手]】   【霖家的小燃面:一刷二刷的时候都在哈哈哈,可是三刷四刷之后,就被感染到了,心里也堵堵的[悲伤]因为综艺喜欢上我偶像,因为落花变得深爱,现在彻底沉迷在他的演技中不可自拔。你们能理解那种明明只想捡个银锭一掰开里面却是黄金钻石玛瑙翡翠的感觉吗[哈哈]最后,超级期待电影上映!预祝票房大卖!![可爱][可爱]】   【尧爱一生:感受太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暗搓搓点个赞吧……[逃走]】   没有什么比业务能力被肯定更让人高兴的事了,看到后面,冉霖早已精气神全满,而且从里到外充满能量和斗志,再回头看那些哈哈,也跟着不自觉咧嘴笑。   有图一乐的吃瓜群众,有刷屏给他打call的粉丝,也有透过现象窥见本质的分析帝——   【这是一个水军用户: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这时候放出冉霖试戏片段,是为了打韩泽脸吗?[doge]】   【煎饼果子不放辣:剧版自己炒就行了,非拉影版垫背,这回被人连环怼了吧。】   【初九月如霜:这件事就是韩泽自己炒糊了。剧版官微从头到尾都没发声,而且最开始也没扯上凛冬记,一直都撕的是韩泽换经纪人,后来才扒到影版剧版的,韩泽粉非说冉霖能演影版是经纪人偏心,不然演影版的就是韩泽了,结果影版那边不乐意了,先发声明,再流出试戏片段,明显就是打韩泽脸。】   【冰山上的白莲:同意热门里面的分析。如果是剧版炒,除非脑子进水了才炒韩泽错过影版凛冬记,那不就侧面说明剧版不如影版吗?所以由始至终都是韩泽自己作,剧版凛冬记实力背锅,冉霖更倒霉了,被同公司艺人插刀,前两天他微博底下都不能看,一片骂的。】   【韩梅梅_童年记忆:我就想问问现在还有几个人期待剧版,反正我准备直接等影版了,不说炒作,就冉霖这个演技,都值得期待一下[酷]】   【国产零零一:剧版投资方估计在家里哭呢,找谁不好非找这么个戏精……[允悲]】   退出热搜,回到自己首页,私信里又被挤爆了。   虽然还有很多韩泽粉的恶语相向,但鼓励、表白,甚至是道歉,也占了很大一部分。   网络是最直接最不用顾忌的平台,敲下一大段话也就是几下键盘的事,所以讨厌就骂,喜欢就夸,人的情绪总是在事件不断的反转中,跟着变化。   临要退出微博的时候,冉霖才无意中在首页看见了顾杰的转发——   【一秒变影帝[哈哈]//@陆以尧:唐璟玉不想说话,并向你扔了一把飞刀[拜拜]//@唐晓遇:你们知道的太晚了,落花一剑里我就已经体验过了被这位同学哭戏支配的恐惧,他一哭,全场飙泪[允悲]//@夏新然:哈哈哈哈哈哈哈//@小瓜看电影:《凛冬记》试戏片段流出,冉霖VS铃铛,实力诠释什么才叫神演技!这个哭戏绝对满分,但我只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视频连接]】   冉霖从头到尾看了两遍,总觉得自己不是在看一条微博,而是一根地瓜藤,几铲子下去刨开土,生生拎出一串地瓜。   有了这么明确的指路标,冉霖干脆把这几位伙伴的微博底下都逛了一遍。   夏新然和顾杰底下,基本都是一个画风——哈得这么放荡不羁的必须是真朋友!   唐晓遇和陆以尧微博下面,则风格多样起来,有表白各自男神的,有表白《落花一剑》这个剧的,有羡慕他们三个友情的,当然也不乏自家偶像转发才第一次看见视频,于是称赞冉霖演技棒的。   总之,满满积极向上正能量。   迟疑片刻,冉霖退出微博大号,换上小号,在陆以尧微博底下的茫茫人海里,留下一颗心。   手机忽然发出叮咚一声水滴响。   冉霖吓一跳,还以为用小号窥屏露馅了,结果点开信息,是陆以尧问他收工没。   此时已是晚上八点多。   今天是最近难得早收工的一天,冉霖记得自己回来时才六点多,未料刷几下微博,竟然就刷过去了两个小时。   待到回过去“已收工,在酒店”,恋人的视频邀请就发过来了。   冉霖一边想着自己好像还没吃晚饭,一边接通视频,结果在陆以尧那边看来,就是恋人面沉如水,若有所思。   “怎么了?”陆以尧下意识担心起来。   冉霖总不能说自己惦记吃点啥呢,便道:“刚才刷微博了。”   陆以尧有点遗憾没能做成报喜鸟,但更疑惑的是:“刷完了怎么是这个表情?”   “我在思考……”冉霖拖长尾音,直到看见恋人眼里的好奇升到最高点了,才吐出后半句,“我怎么演技这么好呢。”   “……”陆以尧觉得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的自己实在非常傻白甜。   冉霖看着陆以尧一脸黑线的表情忍俊不禁,半晌才收敛笑意,道:“我就说希姐会有办法的,没骗你吧。”   “嗯。”陆以尧轻轻应一声。   虽然听着有点漫不经心,但实际上他心里对王希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打个如此漂亮的翻身仗,还是挺意外的。   不光是堵住了那些质疑冉霖拿到出演影版机会的声音,还连带着给冉霖刷了一波演技热度和好感,同时将韩泽生生拖进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的沼泽。剧版已经定档六月三号,也就是说还有一个多礼拜就要开播,按照规律这几天必然要大面积宣传,可想而知到时候会被多少网友群嘲,韩泽这一炒糊,糊的不是他一个人,牵连的是整个剧组;至于影版那边,能流出试戏视频,就已经摆出了坚定打脸韩泽的态度,如果影版资方是个记仇的人,那韩泽这辈子都别想和这家资方有合作了。   一石三鸟,不是每一个经纪人都有这种本事的。   陆以尧正想这些有的没的,就听屏幕里的人说:“你转发的微博我也看见了。”   陆以尧囧:“你还真是刷得挺全。”   “其实我先看见的是顾杰的,”冉霖实话实说,“结果他转发了你们一串。”   “是啊,视频一出都帮你转,”陆以尧带着点酸气,幽幽道,“你是万人迷。”   冉霖莞尔:“友谊万岁你也吃醋啊。”   陆以尧耸耸肩:“谁知道你们之间是不是纯友谊。”   “别人和我隔着十万八千里,现在每天能看见的就一个顾杰,”冉霖凑近屏幕,“你确定要质疑我和顾杰的友谊?”   “……”陆以尧尽可能放飞自己的脑补在龌龊的草原上奔跑,然后发现,依然蓝天白云,空气清新,“好吧,我向他道歉。”   冉霖乐不可支,过了会儿,才想起来问恋人的近况:“拍戏还顺利吗?”   “挺顺的,”陆以尧道,“演员都挺靠谱,剧组氛围也好。”   冉霖听完,几不可闻叹口气:“真好。”   虽然那叹息很轻,陆以尧还是捕捉到了:“怎么了,你这边不顺?”   “也不能说不顺,”盘腿坐在床上的冉霖把手机放到旁边,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矿泉水,拧开咕咚咚喝一大口,然后才道,“就是前两天不是新进组一个女演员吗,角色的感觉一直找不对,只要有她的戏份,总是要反复拍好几条,必须导演一遍遍给她讲戏,然后才能勉强通过,所以这两天拍摄进度有点慢,导演挺着急的。”   陆以尧没和何关合作过,但也听闻过他对演员的表演要求比较高,所以能理解冉霖说的,戏感不对就反复拍,而不是像有的导演那样,觉得反正是配角,凑合凑合得了。但也正因为是何关,陆以尧才想不通:“这样的演员是怎么进组的?没试戏?”   “试了,”冉霖道,“不过试戏的时候好像挺仓促,导演没完全满意,但也没觉得特别差,而且是熟人介绍的,可能就觉得应该行吧。况且她也算救场,这个角色应该月初就进组的。”   “那我估计何导现在肠子都悔青了。”陆以尧叹口气,“她这不叫救场,叫忙里添乱。”   “也不能这么说,”除掉演技部分,冉霖对齐落落的印象还是挺正面的,“她也不是故意演不好,一遍遍NG她也着急,而且态度一直特别好,几乎就是从开工道歉到收工,也挺可怜的。”   “这是工作,”陆以尧不认识齐落落,甚至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所以只能非常冷静客观地看待这件事,“态度好弥补不了工作效率低下带来的损失,如果让我选,我宁可选一个脾气臭,难伺候,但只要场记板一打,就能一条过的演员。”   冉霖脑海里立刻出现一位符合条件的昔日搭档:“奚若涵那样的?”   陆以尧挑眉:“我说的是演员,没强调是女演员,所以对于你能脱口而出她的名字,我觉得有必要好好探讨一下深层原因。”   冉霖:“……”   为什么要对着他一个GAY去吃女演员的醋啊!   这个晚上的“恋人视频时间”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冉霖无意中说漏了嘴,被对面发现自己还没吃晚饭,于是严格的陆老师勒令他马上去吃,并冷酷无情地断了视频。   冉霖对着猝不及防断掉的手机屏扁扁嘴,看一眼时间,悲伤地发现还不到九点。   也就是说他们才聊了半个多小时!   意犹未尽,又无可奈何,冉霖只能把手机揣进兜里,起身穿鞋。   好在回酒店之后就开始刷微博,根本没换衣服,于是这会儿穿好鞋,便走到玄关抽出房卡,出门找食去也。   ……   这厢冉霖出去找饭吃,那厢陆以尧拿起明天的戏份背台词,而远在北京的梦无涯办公楼里,所有区域都暗了,只两处依旧灯火通明——宣传部办公区和老总办公室。   从中午影版《凛冬记》剧组的公告挂上热搜开始,邓敏茹就一头扎进宣传总监办公室,与其商量公关对策,而到了傍晚试戏视频流出,原本好端端在自己办公室里准备下班的王希,则被老总叫进了办公室。   事实上昨天舆论被带到韩泽错过影版凛冬记的时候,邓敏茹和王希就分别被老总拎到办公室里“谈心”。   邓敏茹那边谈了什么王希不知道,但按照老总与她“谈心”时的说法,老总那边是狠狠把邓敏茹批评过了的。   虽然老总的话里有水分,是否“狠狠”有待商榷,但批评是一定的。因为这件事无论发展到现在成了什么样子,最初挑头的都是邓敏茹和韩泽那边,这种拉同公司艺人垫背炒作的事,在无伤大雅的范围内,公司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过了一个度,就不行了,毕竟韩泽和冉霖都是公司艺人,公司不希望任何一棵摇钱树倒掉。   而昨天老总和她的“谈心”,主要方向就是“安抚”,以及再三强调,要照顾好冉霖情绪,别让他真的在明面上和同门兄弟撕起来。   王希在最初的“不满”“委屈”“不甘心”之后,渐渐“被老板说服”,于是后半程就一直是识大体的“是是是”“好好好”,堪称模范员工,老总也很满意,故而在让她离开后,剩下的精力都关注到了宣传部的危机公关上,希望能最大限度控制舆论走向,别再让韩泽错过影版这种微妙的说法发酵。   效果自然是不大的。   但什么都比不上今天的二连击——公告+试戏视频。   邓敏茹已经在宣传部那边焦头烂额的时候,刚收拾好办公桌准备下班的王希,被老总二度抓进办公室。   中午看见公告的时候,王希只惊讶于施九廷动作的迅速,待到刚刚刷出试戏视频,她则真的佩服这个人的手腕了。   只有导演手里才有演员试戏的视频,而且通常试过就过了,没人会回溯,王希压根儿没想过用放出视频这招去平息对冉霖的质疑,施九廷不仅想到了,还在成功为冉霖正名后,进一步帮他刷了一波热度,圈了不少粉。   这波操作,王希服。   不过在惊喜之余,她也料到老总会找她了。   截止到昨天,事情的发展都符合“韩泽炒作—舆论发酵—粉丝将心疼情绪集中到影版剧版的选角上—疯狂攻击谩骂冉霖—舆论濒临失控”这样的规律,所以除了同为经纪人的邓敏茹可能会怀疑她在其中动了手脚却苦无证据,其他人都只会把她和冉霖当受害者。   老总当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和她说已经批评过邓敏茹,并且让她好好安抚冉霖的话。   但今天这二连击一出,老总怕是就要再想一想了,多心几乎是必然的。   因为走进办公室的时候,王希一脸茫然,天衣无缝。   老总面色不善,待到办公室门一关上,便劈头盖脸道:“我昨天不是和你说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敏茹那边我也已经说过她了,你今天又弄公告又弄视频的究竟什么意思?”   王希懵逼得特别真诚,几乎脱口而出:“什么公告视频?”   “别和我装傻……”老总已经认定了是王希做的,毕竟这位员工也不是省油的灯,但乍一见女人脸上的茫然,还是有点被唬住,于是说出来的话虽然字面上还很有气势,但内里已经虚了。   王希来到老总办公桌前坐下,隔着一张桌台和对方四目相对,毫不闪躲:“到底什么事,您别跟我打哑谜成吗。”   气势这种东西,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而且一旦压倒,再想回天,就难了。   “影版《凛冬记》剧组中午发的公告,说角色是经过公平竞争和认真筛选的,刚才又发了冉霖试戏时候的视频,明显就是冲着韩泽来的,”老总眼里的肯定已经变成狐疑,“不是你弄的?”   王希愣愣眨了两下眼睛,末了一脸无辜地叹:“我上哪有那么大能量,使唤得动官方剧组啊,您也太抬举我了。”语毕又想到什么似的,自言自语猜测,“会不会是舆论没压住,影版那边怒了,才一连做这么多动作?”   老总眯起眼睛,不放过员工脸上一丝一毫微表情。   王希任由他看,偶尔眼里还闪过不被信任的受伤。   良久,老总往椅子后面一坐,头疼地叹口气:“闹成现在这种局面,怎么收场。”   “很……严重吗?”王希一边从衣服口袋里往外掏手机,一边诚恳道,“从您昨天嘱咐我一切交给宣传部之后,我就没怎么刷过微博,不然看着那些骂冉霖的也闹心……”   这件事归根结底,对于冉霖也是无妄之灾,所以老总暂时压下质疑,耐心等着员工自己去刷。   王希刷得很认真,几乎把方方面面的关键字都搜了个遍。   老总仔细观察着,渐渐地,心中的疑虑就轻了些。因为就像王希说的,梦无涯和冉霖都没那么大能量,影版今天发飙,多半是被牵扯到了负面事件里,所以立刻重拳澄清。   终于,王希放下手机,抬起头,却不发一言。   老总只得先出声:“都看见了?”   王希叹口气,点点头。   叹息似乎会传染的,老总也轻叹一声,拿过水杯喝已经半凉不热的茶。   王希沉吟半晌,终于开口时,眼里尽是感慨万千的复杂之光:“这话我现在说可能有点马后炮,但如果我是邓敏茹,最初就不会拿冉霖去炒。冉霖和韩泽都是梦无涯的艺人,伤了哪个对公司都没有好处,炒我王希无所谓,我带韩泽无方,想换经纪人是他的自由,但牵扯上冉霖,就过分了。冉霖这两年一直兢兢业业拍戏,您也是清楚的,他对公司从来都没提过什么要求,哪怕是《落花一剑》之后红起来了,在选戏上有点小任性,可后面还是接了《灯花传奇》,因为他知道是公司把他培养出来的,他感恩……”   老总或许这两天操心操得也累了,疲惫放下水杯,难得附和:“冉霖确实算是省心的。”   “其实有时候我挺心疼他的,”王希继续道,“就拿韩泽要探班那件事来说,其实冉霖可以不答应的,影版投资那么大,宣传费肯定少不了,不需要演员自己去弄噱头炒作,所以说句不好听的,韩泽过去就是为了制造话题,拉他陪炒,但我和他一说,他就答应了,因为他把韩泽当自己人,自己人当然能帮就要帮。但您看敏茹那边怎么做的,剧版要上映了,这时候把韩泽换经纪人的事情爆出来,还说是因为我在资源上偏心。我和韩泽以前的关系您知道,就算偏心,您说我能偏心谁……”   “爆出更换经纪人这件事,敏茹已经和我解释过了,确实也和他们没关系,”老总打断王希,“只是后面热度起来了,敏茹那边就想着与其被炒,不如反客为主,自己来,还能趁机会宣传一下新剧,发展成现在这样,谁也没预料到。”   “那您说冉霖招谁惹谁了,”王希没和老总去争辩事件起源,到了如今这个时候,卖惨比争论对错更有效,“好端端在剧组拍戏,飞来横祸。”   让王希这么一说,老总也觉得冉霖挺惨的,于是又耳提面命王希一定要安抚好冉霖的情绪。   明明是要叫属下来质问的,怎么就变成满怀愧疚安慰对方了,老总自己也没搞明白,但又觉得顺理成章,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只能揉揉太阳穴,结束这次“训话”,让王希下班了。   ……   冉霖的试戏视频在微博里大概转发了两天,热度渐渐下去,而随着关注度降温,这场以“韩泽更换经纪人”开始的连环撕逼,经过反转再打脸,终于有了一个喜闻乐见的收尾。   韩泽那条“感恩曾经的岁月,期待未知的明天”仍挂在微博里,如今已经成为了“打脸观光团”的景点,评论里大面积的群嘲,和那些依然表白着支持和爱意的粉丝混在一起,形成哭笑不得的景观。   然而韩泽终归是不能删除这条微博的,删了,就承认打脸了,所以只能死撑。   好在舆论渐息的五月二十八日,剧版《凛冬记》正式发布海报和花絮,掀起了真正的播前宣传。   韩泽微博连忙转发,没两天,首页里就基本都是剧版《凛冬记》的宣传消息了,再不见那条内涵的“感恩和期待”。   剧版投资有限,所以并没有搞首播盛典,而只是做了一场首播发布会。   发布会就在北京,但邓敏茹还是跟车去到韩泽公寓,将已经被提前赶到的造型师化好妆的韩泽接上,之后一并赶往发布会现场。   这是自几天前邓敏茹回公司与宣传部一起进行公关危机后,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   还没磨合出怎样的默契,就来这么一档子烂事,邓敏茹一肚子火,尤其看见韩泽西装革履神采奕奕,仿佛根本没受到影响,就更郁卒。   邓敏茹和王希的性格截然不同,如果说王希是一眼就能看出的强势,那邓敏茹就是绵里藏针。乍一看温柔如水,实则心思细密,而且脾气并不见得就比王希好,只是发火的方式不同。   “气色不错。”邓敏茹冲他笑笑,但仔细看就会发现,笑意并没到眼底。   韩泽不算太精,但也不傻,看一眼就明白了,故而回以苦笑:“首播发布会,我总不能哭丧着脸去。”   “既然这次尝到苦头了,以后就听话,”邓敏茹淡淡道,“我是你的经纪人,不会害你的。”   韩泽垂下眼睛,沉吟片刻,低声道:“谢谢敏茹姐。”   艺人这么听话,邓敏茹也不好发作,只得道:“早这样不就好了,之前探班,多好的宣传点,完全可以这两天再翻出来炒一炒,现在也不能用了。我就和你说,剑走偏锋的炒作容易出问题。”   “对不住。”韩泽倒是不吝啬歉意。   邓敏茹叹口气:“算了。”   其实这件事里她也有错。她不喜欢王希趾高气昂那个样子,所以虽然韩泽的提议剑走偏锋,她还是冲动地答应了,想着让王希吃吃苦头也好,没料到倒是自己栽了跟头。实话实说,王希的确有两把刷子。   不过一个能蠢到和自己艺人谈恋爱的经纪人,邓敏茹实在没办法给她更高的评价。而且这个艺人还是白眼狼,转头就把事情都告诉她了,言语之间还暗示是王希主动倒贴,自己是迫于无奈才同意交往,结果有了冉霖之后,王希就又往新帅哥那边贴过去了。   能挑这种男人恋爱,邓敏茹真想敲开王希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豆腐。   不过韩泽作为男人虽然是渣,但作为艺人,还是挺不错的,有颜值,有野心,某种方面还比较蠢,带起来其实不吃力。   邓敏茹在琢磨韩泽的时候,韩泽也在想邓敏茹。   其实邓敏茹对王希的心思不难猜。自己这位新经济人很不喜欢王希,与人品性格什么无关,说白了就是一山不容二虎,邓敏茹摆明想要经纪部老大的位置,那么哪怕王希是真善美的化身,她也不会喜欢。   他利用的也是这点,所以才提了那个炒作的方案,整王希还在其次,他想整的是冉霖。   就像邓敏茹不喜欢王希一样,他也不喜欢冉霖,一个公司不能有两个经纪部老大,也不能有两个一哥。   首播发布会很顺利,等待韩泽的间隙,邓敏茹已经想了好几套洗白方案,想着要在最快时间内把之前炒作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所谓洗白,无非就是再创造一些搏好感的人设和作品,这个人设可以是暖男,可以是魔性,可以是吃货,可以是时尚咖,只要手段到位,潜移默化中就能把先前的负面印象消除不少,若是再有作品好感加成,那更是事半功倍。   立人设有很多种方法,这个不难,难的是好作品,空有人设没有作品,再洗白也不能彻底,只有优秀的角色,才是真正让演员获得好口碑的根基。   邓敏茹只希望剧版《凛冬记》,能给韩泽带来这样的好效应。   后台休息室里,邓敏茹一边等待发布会结束,一边东想西想,偶尔还刷刷手机打发时间。   结果在距离发布会结束还有二十分钟的时候,忽然在微博搜索框里实时滚动的热搜关键字中看见了自家艺人和另外一个女艺人的名字——韩泽+崔妍言!   邓敏茹第一反应就不太好,待直接点击搜索,满屏都是评论转发量爆掉的营销号微博——   【九九娱乐:韩泽夜会崔妍言,地下停车场里激吻不断!《凛冬记》未开播,男女主角先上演激情大戏!娱乐圈里有很多因戏生情的神仙眷侣,但网友表示送祝福之前,还是想先问问崔妍言正牌男友萧天禹的意见…[视频连接][查看全文]】   邓敏茹对着手机,先是石化,然后,炸了……   韩泽从来没和她说过还有这么一出,行,艺人私生活她无权干涉,但你总要长点脑子,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最起码该在哪里做才安全总要知道吧!!!   ……   王希刚洗完澡出来,正切了一碗黄瓜片,准备来点自然美容,手机忽然响了,拿过来一看,是吴夏。   “希姐,出事了!”电话一接通,小姑娘就火急火燎道。   王希心里一沉,也顾不得黄瓜片了,把碗啪地放到桌子上:“不急,你慢慢说,怎么了?”   吴夏:“韩泽和崔妍言停车场激吻被拍着了,已经上热搜了!”   “……”王希以为是冉霖出事了呢,可没等她松口气,崔妍言三个字又让她心里一紧。   王希对这位女艺人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一听见她的名字,脑袋里就自动浮出曾在韩泽微信里窥见过的“老女人”三个字。韩泽不清不楚过的女艺人里,这位是对她最不客气的。   “希姐?”迟迟没等来回应,吴夏疑惑道。   王希回过神,道:“具体什么情况?”   吴夏说:“视频已经疯传了,全是骂狗男女的,萧天禹那边还没回应,反正这顶绿帽子是戴定了,但是……”   王希:“但是什么?”   吴夏:“但是这个视频出现的时机太巧了,今天是剧版《凛冬记》首播发布会,这时候闹出男女主角插足劈腿,这部戏还能看吗?”   王希静默片刻,问:“有说视频是什么时候拍的吗?”   吴夏:“最初爆料的狗仔微博直接说了,就是前天。希姐,你说会不会是有人要整他?”   “我先去微博看看情况吧,”王希没正面回答,只道,“既然和冉霖无关,我们就什么都不用做。”   吴夏:“好。”   挂了电话,王希低头看着那一碗水灵灵的黄瓜,出神。   很多信息杂乱在脑袋里,漫长地回忆筛选之后,才抽出施九廷曾经说过的那句——   【既然现在已经能预见到剧版糊了,那红有红的共赢宣传,糊有糊的对比宣传,我倒希望它索性糊到谷底,这样影版更容易在对比中出彩,赢得口碑。】   从对方说那句话到现在,也就一个星期。   言犹在耳。 第80章   《凛冬记》首播发布会几乎没在网上掀起任何水花, 因为从发布会当晚一直到六月三日电视剧正式在两个卫视同步开播, 网上铺天盖地全是韩泽、崔妍言和萧天禹三个人的名字。   萧天禹这一年都在大西北拍戏,已经久未露面。据说剧组的条件很艰苦, 每天吹风吃沙;又据说萧天禹知道这件事后, 情绪很不好, 除了拍戏,这几天很少同周围人说话;还据说萧天禹在事发的转天, 就私下发信息, 单方面和崔妍言分了手。总之无数小道消息漫天飞,可作为绿帽子的主人, 萧天禹一声没发。   他可能连微博都没上, 因为吃瓜群众依然可以从他的微博中搜出大量低调的, 隐晦的,但爱意满满的微博,偶尔还会流露出“老婆”这样的称呼,俨然奔着结婚去的, 如今再看, 愈发让人心疼。   越心疼萧天禹, 自然越反感有了恋人还偷吃的崔妍言,和不检点的韩泽。   更重要的是视频中的影像实在太有冲击力了,估计以为是地下停车场监控的死角,所以两个人都没避讳太多,连亲吻带摸,足足纠缠了几分钟, 最后才相携进了电梯。   然而偷拍者挑选的角度真是非常专业,虽然距离有些远,但两个人的所有动作尽收眼底,最后还在视频中放上字幕,说明拍摄的日期是前天,拍摄的地点则是韩泽家的地下停车场。   两个人一起回了男方家,夜深人静能干什么,视频没说,但也不用说了,因为敬业的狗仔们通宵蹲守,最后拍到了清晨崔妍言从韩泽家里离开的画面。   证据链,完整到没给当事人留一丝狡辩的机会。   崔妍言和韩泽下面已经成了大型脱粉现场。   崔妍言这边脱粉原因很明确——恋爱自由,但劈腿不能忍,即便不上升到道德批判层面,但前两天还在微博给男朋友庆生,转头就和其他人激吻十八摸,反差实在太大,这么善变的偶像实在让人粉不来。   韩泽那边的脱粉原因则比较丰富——第一,如果是真爱,男未婚女未嫁横刀夺爱可以有,但在明知道对方尚未同男朋友分手的情况下,依然干柴烈火搞到一起,还是应该受到道德上的谴责;第二,如果不是真爱,只是约炮,那更无耻了,没有任何可洗白的余地;第三,地下停车场的猥琐十八摸将之前塑造的暖男人设彻底摧毁,没有什么比粉上一个假爱豆更伤人的了。   群嘲脱粉谩骂看热闹一波接着一波,旋涡中的韩泽和崔妍言同萧天禹一样,也没回应。   韩泽这边不出声可以理解,毕竟他的重点在于人设崩塌,这一点不管他和崔妍言是不是真爱,崔妍言有没有和萧天禹分手,都无法再洗白。但崔妍言那边不出声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通常情况下她应该马上发公告,表明和萧天禹已经分手。如果私下没沟通好,担心这样的公告被萧天禹打脸,那经纪公司就应该暗地里给萧天禹泼脏水,造成他也不是什么好男人的舆论导向,转移焦点,模糊事件原本的性质。   但崔妍言什么动作都没有。   或许是她对萧天禹还有感情,不愿意到这种时候了还拉对方垫背,也可能萧天禹手里有她的把柄,所以真闹起来,情况反而比现在还糟。   总之各路分析帝过足了狂欢瘾,而韩泽和崔妍言明面上那些艺人朋友,对此事也都没发表任何意见——这时候谁也不愿惹火烧身。   只有韩泽官方后援会发了一条微博——【请多关注作品,远离私生活。】   但立刻被人回怼——【发日常卖人设圈粉的时候怎么不说请远离私生活?要么最开始你就别卖人设,永远都靠作品说话,娱乐圈里这样的实力派多了。但你圈粉的时候走捷径,出问题了又怪粉丝太关注私生活,不关注作品,这就十分双标了。】   因为被嘲得太厉害,后来韩泽官方后援又就把这条微博删了,只放上一张《凛冬记》里韩泽的剧照,然后配了一句不痛不痒的鸡汤台词。   其实“不回应”也是公关手段中的一种,虽然有些消极,但在容易“越描越黑”的时候,“不回应”往往会让群情激奋的人们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泄气,久而久之,也就觉得没劲了。   然而“不回应”的效果是需要时间来发酵的,而韩泽和崔妍言都没有那样的时间了——就在舆论热度刚刚要往下走的时候,剧版《凛冬记》正式开播。   六月三号当天,因为齐落落被导演一遍遍的NG弄到情绪失控,泪洒片场,导演无奈,只得提前收工。   说是提前,可等冉霖回到酒店,也已经快八点半了——近几天因为拍摄进度严重滞后,夜里十二点收工已经成了默认作息。   冉霖回到房间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视,调到《凛冬记》播放的频道。   爆出地下停车场丑闻这件事,是冉霖没想到的,他在第一时间问了王希,才从经纪人那里得知,应该是影版资方那边做的手脚。   这件事对韩泽的打击太大了,如果剧版《凛冬记》不能出彩,那恐怕韩泽就再翻不了身了。   调到XX卫视的时候,《凛冬记》第一集 刚刚播完,正在放广告。   两集连播,中途唯一的广告时间还被自己撞上了,冉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怀疑自己和剧版《凛冬记》就是没缘分,所以才从最初到现在,一直错过。   被韩泽抢走剧版合同仿佛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之后又发生了很多其他的事情,像被张北辰抢走《薄荷绿》,接下影版《凛冬记》,还有因缘际会拿下《染火》,甚至现在影版《凛冬记》都拍完了,而那个最初被抢走的剧版,才开播。   时间像是扣成了一个环,终点又回到了起点。   说实话,冉霖还是挺好奇剧版拍出来的效果的,不带任何正负面的情绪,就是单纯的好奇,即便没发生韩泽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他也会第一时间打开电视,看看这个自己错过的作品,最终成了什么样子。   终于广告结束,片头曲响起。   剧版片头做得还是挺精美的,没用歌曲,用的是纯音乐,古意盎然,配上剪辑出的剧中画面,字体设计的也好看,整体自然清新,还带一丝仙气。   终于,“第二集 ”三个字随着片头曲的尾音,徐徐出现。   随后画面一转,正剧开始。   “小石头——”   一声呼唤,音色婉转,情感充沛,满满都是天真和活泼。可画面上出现的“阿堇”,脸上的表情却是温柔有余,活泼不足,表演同声音有轻微的割裂感。   冉霖一听就听出来了,这不是崔妍言的原音,是后期找的配音演员。   没等他细想,镜头渐渐拉远,阿堇拿着偷偷拔来的几根甜丹草,正兴冲冲往她和小石头时常玩耍的山洞里跑。   原著中村子周围的山野该是烈日之下的无精打采,虽然枝繁叶茂,但因为太热,连树叶都卷了边。可剧中的山野因为调色过亮,翠意盎然,怎么看都生机勃勃。   很快,画面便转到山洞之中,韩泽饰演的小石头正在鼓捣先前偷拔来的“甜丹草”。研究这味村里世世代代种植的草药到底有什么神奇,是他和阿堇的秘密活动。   韩泽的扮相虽然不算特别少年,但还是挺拔俊朗,眉宇之间颇有傲气,是个与九重天斗的样子。   一集看下来,虽然和冉霖想象中的《凛冬记》有些不一样,但除了调色过于艳丽,个别大场面的特效有些简陋之外,也没有太多槽点,不过或许因为他早就烂熟原著的缘故,也没有感觉惊艳,就是中规中矩。   待到片尾曲的时候,冉霖微博里刷剧集评论,发现全是一面倒的吐槽。   有就事论事单纯吐槽剧——   【剧本平庸表演平庸画面平庸五毛特效 = 弃剧。】   【既然选的都是25 的演员,就别往15岁上靠了,装嫩真的很尬[拜拜]】   【一切国产魔幻剧的短板它都有,不雷,但略无聊,所以还不如天雷滚滚呢,好歹还能做表情包[摊手]】   【我就想问问后期究竟有多执着于调色?画面就不能清新淡雅,非要姹紫嫣红吗!!!】   【虽然知道前两集剧情还没展开,但节奏会不会太慢了一点?真的没有看下去的欲望啊[笑cry]】   更多的则是带着之前的负面印象,嘲得更不留情——   【粉丝就别呼吁关注作品,远离私生活了,这作品真拿不出手啊!】   【有多少人和我一样,看不下去韩泽和崔妍言假装青梅竹马纯洁无邪[汗]】   【不行,一看见他俩同框就出戏,地下停车场像幽灵一样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骷髅]】   【竟然还有追剧的,我连看都不想看[摊手]】   【那些刷小石头和阿堇配一脸的,你们考虑过萧天禹的感受吗[允悲]】   就事论事也好,综合评价也好,基本都是看热闹的网友,粉丝倒不多见,也不知道是已经脱粉脱得差不多了,还是风口浪尖,不想再给偶像招黑,只默默支持。   冉霖退出微博,说不上是什么心情,有点复杂,有点唏嘘。   对着电视里重新出现的广告静静发了一会儿呆,肚子忽然传出抗议的咕噜噜。   冉霖元神归位,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呢。   这几天忙得回酒店就是午夜,为了尽可能多地争取睡眠时间,他的晚饭通常都是草草啃几口面包,或者干脆就不吃了。   今天难得时间充裕,冉霖看看手机上的时间,才九点四十,当下决定出去找一顿热乎乎的晚餐。   没几分钟,冉霖便收拾妥当,离开房间。   不料刚从外面把门关上,转过身来没等迈步,便听见走廊那头也有开门的声音,下意识望过去,就见顾杰从某个房间里出来,回手带上了门。   离得有些距离,冉霖看不清顾杰的表情,但那一下带门的声音,不算小,在密闭的走廊里,清晰入耳,久久不散。   那一下不能说是摔门,但也不是悄悄把门关上,而是一个稍微带些力度,又不算很大力的关门。   冉霖怔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要不要叫住友人,因为对方刚刚出来的那个房间,是齐落落的。   “冉霖?”顾杰先发现了他,立刻朝这边走过来。   随着顾杰走近,冉霖才看清他穿着休闲短裤和背心,就一副私下里随性的打扮,和每天收工之后别无二致,但情绪似有烦躁,眉宇间依然带着未散的淡淡川字。   很好,这下不用纠结要不要打招呼了,冉霖冲伙伴尴尬笑笑:“吃饭了吗?”   顾杰很自然点头:“回来就吃了。”   “哦,”冉霖有点遗憾,“我准备出去找点吃的,想着要是你没吃可以一起。”   “吃过了也可以再吃夜宵,”顾杰没半点犹豫,抓抓头发道,“我正想出去转转呢。”   语毕不等冉霖反应,他便一胳膊挎住冉霖脖子,大咧咧往电梯那边走。   冉霖虽然身体跟着友人的步伐,可思绪却有点乱。   顾杰的样子不像做贼心虚,他甚至都没问一声“你是什么时候出来的”,这倒是符合友人向来坦荡的性子。但那一声不轻不重的关门,还有这会儿的语气神态,怎么看都不像“心情好”,倒是统统散发着“有点烦”的气场。   随着顾杰松开他,按下电梯,冉霖甩甩头,告诉自己别瞎琢磨了,等一会儿到了适合说话的地方,直截了当问顾杰,说不定答案来得更快。   可心里明白,大脑却不受控制,看着电梯上的数字一层层往下走,冉霖禁不住想,顾杰和齐落落之间到底有什么事?   这几天的拍戏除了齐落落一如既往NG女王外,没有什么大变化,如果非说今天有什么不同,那就是连续多日的拍摄不顺让每个人压力都很大,于是今天再NG,导演也有点急,齐落落更是当场落泪,但最后导演也没发火,只是无奈提前收工。   难道顾杰是特意跑去安慰齐落落的?   怜香惜玉也不是顾杰的人设啊。   而且如果真是安慰,顾杰为何是带着“烦”出来的,说不通。   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让冉霖有些懊恼,这两天太过沉迷于微博的异世界,以至于现实世界里悄然发生变化的事情,竟毫无所觉。   随着电梯抵达一楼,门扇缓缓打开,冉霖终于彻底关闭“侦探模式”,不再自己瞎想。   临近十点,说晚不晚,说早也不早,所以二人就近找了一家小馆子,点了几个小菜,冉霖要碗面,顾杰要瓶啤酒。   馆子不大,但很热闹,多数顾客都坐在外面露天的桌子旁边吃夜宵,冉霖和顾杰则进了唯一的小包厢,待点完菜,服务员离开,包厢门一关,空调一开,将热空气和喧嚣全部隔绝在了一门之外。   很快,包厢里温度就降到了舒适的清凉,然而气氛也和温度一样,略微有些冷。   顾杰望着空荡桌面,不知道在想什么,但从他撇着的嘴判断,应该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情。   冉霖用手拄着下巴,犹豫再三,还是轻轻出声:“我刚才看你从齐落落房间里出来。”   顾杰惊讶抬头,脱口就问:“你看见了?”   友人问得实在太真诚,冉霖一时竟有些迟疑,再三于脑海中回忆之前的片段,才确定自己没看错,于是再瞅向友人的眼神,就满是黑线:“你抬起头的时候我不就在那儿杵着吗,肯定看见了啊。”   “呼——”顾杰长舒口气,像卸下多大包袱似的,“我还愁要不要和你说呢。不说,我憋得慌,说,我又觉得像讲别人闲话,挺不爷们儿的。”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但顾杰最后半句话,又让冉霖小小惭愧了一下自己的好奇。   最后收拾玩笑,正色起来,道:“你如果想和我说,我就闭嘴听,保证不外传,你如果不想和我说,就当没这回事。”   顾杰翻个白眼:“话都说到这里了,不让我继续,你是想憋死我啊。”   冉霖乐,刚想开口,服务员推门进来,一口气把啤酒、面条、小菜上了个全。   顾杰懒得去拿瓶起子,直接用筷子把瓶盖撬开,咕咚咚倒了一满杯,一口气喝掉半杯,清凉入肚,总算爽快一些。   那厢服务员已经离开,包厢门重新关好,这厢冉霖则挑起面条,吸溜一大口,然后才鼓着腮帮子,一脸“洗耳恭听”。   顾杰放下酒杯,也没吃菜,皱了两下眉,似乎在思索怎么开口。   冉霖吃自己的面条,耐心等待。   顾杰不是一个嘴皮子利索的,甚至和娱乐圈里很多艺人比,他算是不太会说话的,而且说,也多半都是大实话,加上心思也简单,没那么多弯弯绕,所以出道前几年经常掉进记者挖的坑,后来学乖了,嘴皮子不够,沉默来凑,掉坑次数才慢慢少了。   但这是对外,对自己人,顾杰就没那么多顾忌了,之所以这会儿还要犹豫怎么开口,实在是这件事情不太好开口……   “她叫我过去的,”顾杰总算起了头,“说是想再对对白天因为NG没拍成的那几场戏。”   “然后你就过去了?”冉霖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但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找我帮忙搭一下戏,我总不能拒绝吧,”顾杰理所当然道,“举手之劳而已,况且如果搭戏能对她的表演有帮助,明天拍摄一条过,那对整个剧组都是好事。”   冉霖无奈叹口气:“那你有没有考虑过,大晚上去女演员房间,如果被别人看见会怎么想?”   “当然考虑过,”顾杰道,“所以我一早就打算从始至终开着房间门。”   冉霖皱眉:“那为什么我听见了开门声?”   顾杰:“因为对戏对到后面的时候,她忽然就把门关上了。”   “……”冉霖怎么脑补都觉得接下来的剧情可能少儿不宜。   顾杰没理会友人暧昧的沉默,只揉揉发疼的脑袋,自顾自继续讲:“关门之后她就开始哭,说她拍戏怎么怎么认真,怎么怎么刻苦,其实很多NG都是可以过的,是导演要求太苛刻了……”   冉霖大概猜出来了:“所以她是看你和导演关系好,希望你能帮她和导演说说话?”   顾杰纠正:“她是一边哭着往我怀里钻,一边说了你说的这些话。”   “……”冉霖猜中了结局,没猜中过程。   “如果她是真哭,真的因为得不到应有的肯定而委屈,就算扑我怀里,我就当妹妹安慰一下也行,”顾杰郁闷道,“但她不是,她一边哭还一边……”   冉霖眼巴巴凑过去,耳朵竖成天线。   奈何友人一个回车跳过剧情,给了结果:“反正我觉得她目的不纯,就直接走了。”   冉霖歪头想想,道:“严格意义上讲,你算是被骚扰了,不过也没吃大亏,别郁闷了。”   “我不是郁闷这个,我一个大老爷们儿,能吃什么亏,”顾杰道,“我是觉得既然知道自己演戏有问题,就针对问题去努力,去克服,勤能补拙,而不是去弄歪门邪道。”   冉霖点点头,理解顾杰的感受了,因为他和顾杰算是和齐落落对手戏最多的,所以齐落落到底怎么样,他们最有数。   合作十天有余了,齐落落一路NG,磕磕绊绊到现在,虽然看起来虚心接受批评的态度很好,但就是一直没有改进,其实导演翻来覆去和她讲的无非就是几个问题,但第二天,拍不同场次戏的时候,她还是会因为相同的原因NG,也就是说从她的表演里,看不到她回去之后的努力,但凡用心一点,都不应该这样,就像顾杰说的,勤能补拙,即便达不到理想状态,用心不用心也是看得出来的。   现在又弄了这么一出,明天还要继续演对手戏,顾杰的郁闷可想而知。   “算了,不想了。”顾杰把剩下半杯啤酒喝完,又倒了第二杯,拿起来和冉霖的面碗边沿碰了下,发出干杯一样的清脆声响,末了一饮而尽。   冉霖看着向来很少有烦心事的友人,莫名有点担心起来。   ……   翌日,《染火》拍摄现场,冉霖的担忧成真。   齐落落还是一贯的NG,但今天多了一个人陪她,那就是顾杰。   顾杰的性格属于心里有事,一眼就能被人看出来的类型,而太多的杂念也干扰了他的表演,导演喊了几次“卡”,就觉出不对了,直接让大家先休息,然后把顾杰拉到拍摄现场的屋外,私聊去了。   剧组工作人员挤在狄江涛出租屋的“客厅”里面面相觑,不知道一贯发挥稳定的顾杰,今天怎么和齐落落作上了伴。   化妆师趁机上来给齐落落补妆,先小心翼翼沾掉额头的汗,再补上一些粉。   冉霖这边简单许多,擦擦汗就好,他几乎算是半素颜了。   工作人员难得休息,三三两两聊着天,冉霖走进“卧室”,刚补完妆的齐落落正躲在那里吹空调。   “今天挺热的。”冉霖一进屋就冲齐落落笑笑,算是没话找话了。   “是啊。”姑娘也冲他笑笑,不过分亲昵,但尽显友好。   冉霖终于想明白昨天晚上听见顾杰讲齐落落的事时,怪异感在哪里了。   因为齐落落给他的感觉一直都挺自然舒服的,所以顾杰口中的那个姑娘,和他印象中的“齐落落”,怎么都重叠不到一起去。   但可能他也没有真看透过这个姑娘,冉霖想,因为自从齐落落进组,韩泽那边就没消停过,于是他除了拍戏时专注之外,剩余精力都分给了那边,并没有真的和齐落落深入相处。   “我拖累了剧组的进度,”齐落落忽然低低出声,听起来特别失落,“冉哥你其实也有在生我气吧。”   冉霖不自觉皱了下眉。一是没想到齐落落会主动挑起这个敏感话题,二是……   “为什么要说‘也’?”冉霖顺着对方的说法问。   齐落落抬起头,纤纤柳眉皱出一抹委屈:“因为顾哥已经在生我气了,所以今天才一直故意NG。”   “故意”两个字让冉霖大开眼界,就算这世上所有人故意NG,顾杰都不可能。但更让他在意的是齐落落关于“生气”的说法。   她肯定清楚顾杰因为什么生气的,但对自己这个“第三人”提起,真的没问题吗?   “顾杰为什么要生你气?”冉霖还是问出了口。   齐落落疑惑看他,道:“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因为我拖累了剧组的进度啊。”   冉霖愣愣眨了两下眼睛,才转过弯来,敢情齐落落不是想承认昨天骚扰顾杰的事。   一边在心里吐槽自己脑袋短路,一边惊讶于齐落落的镇定。或许是自己和顾杰没怎么在片场秀哥俩好,就是正常拍戏,正常交往,让齐落落以为他俩没那么铁,至少没铁到会让顾杰把昨天的事情告诉自己,所以这会儿才无比从容。   “冉哥?”齐落落疑惑地眨眨眼,“你怎么不说话了?”   “哦,”冉霖回过神,道,“在想戏。”   “你演戏真好,”齐落落一脸真诚,说完下意识看了眼门外,仿佛在确认是否安全一样,然后才悄声道,“其实,我一直觉得你才应该演男主的,顾哥的演技和你比,还是差一点。”   “……”冉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这话你别告诉顾哥啊。”齐落落吐吐舌头,已经很漂亮了,这会儿又透出顽皮可爱来。   可冉霖已经没办法以客观角度欣赏了,他现在的心情就四个字,一言难尽。   借故结束聊天,冉霖回到“客厅”,拿起剧本看了好半天,才刚慢慢静下心来,何导和顾杰就回来了,然后何导宣布,今天的拍摄调整,顾杰因为状态不好,所以今天先不拍内景戏了,全部改拍外景,而且是远景戏,基本不太需要台词和表演那种,只要演员露个面就好。   宣布这一决定的时候,何关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还是和平常一样。   可冉霖总觉得他眼底有黑云,也不知道究竟和顾杰聊了什么。   至于顾杰,则有明显的情绪低落,应该是很懊恼自己的不在状态,毕竟他是一个宁肯通宵开工,也不愿意耽误剧组进度的人。   导演一声令下,剧组只能行动,于是所有人都奔到武汉郊外,拍一些远景、背影什么的。   但这些戏里都不需要姜笑笑出场,所以剧组奔赴郊外的时候,导演让齐落落先回了酒店。   晚上七点多,冉霖跟着剧组的车回到酒店,见顾杰还是情绪不高,便想拉着他一起出去吃饭喝酒,结果被友人拒了。   “今天不想出门。”顾杰拒绝的理由简单直白。   冉霖叹口气,体贴地问:“那你是想一个人在屋里待着,还是想有个哥们儿陪着你聊天?”言下之意,他哪个都行,想享受孤独,他就回自己屋,需要倾诉,他这个哥们儿义不容辞。   顾杰哪个都没选,而是自己提出了选项C。   于是十分钟以后,就变成了冉霖掐时间,看着他一分钟能做多少俯卧撑的局面。   与其说顾杰是锻炼,不如说他在消解郁闷,从昨天的“意外”,到今天的“NG”,对于一贯心无旁骛走江湖的洒脱友人来讲,是挺闹心的。   一轮俯卧撑做下来,顾杰身上的肌肉线条好像更有型了。   冉霖一边思忖着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加强锻炼,一边随口问:“你和何导聊什么了,聊那么半天,而且怎么聊完就改拍外景了?”   “改拍外景是因为觉得我的情绪今天没希望调整到最佳状态了,不想再浪费时间。至于聊什么了……”顾杰绝望地看向友人,一字一句道,“不是聊,是严刑逼供。”   冉霖咽了下口水:“导演……打你了?”   “差不多了,”顾杰生无可恋地掀起背心下摆蹭了蹭脸,“如果我不说实话的话。”   虽然接触至今,冉霖都觉得何导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但不知是不是和顾杰太熟了,所以相比别人,他对顾杰倒没那么客气,加上他本来就是爽朗直接的性格,如果他认定一件事,非要弄个清楚明白的话,那把顾杰怼到墙角,高压逼供也是有可能的。   况且今天顾杰的表现,谁都能看出来反常。   唯一的女演员已经略坑了,男一号要再反常,导演估计哭死的心都有,当然不弄清楚不踏实。   “也就是说导演现在知道齐落落找你的事了?”冉霖其实不用问,也大概能确定了。   果然,顾杰无奈点头。   昨天吃饭的时候,冉霖曾问过顾杰,这件事他打算怎么处理,顾杰的原话就是“算了”,毕竟齐落落也没有真做什么,他这边拒绝,事情也就没下文了。但他肯定也没想到今天会这么不在状态,以至于被导演看出端倪。   “我知道你现在心情复杂,”冉霖一针见血道,“是不是觉得自己这事儿做得像打了小报告似的?”   顾杰惊讶抬头:“完全正确!”   冉霖叹口气,沉吟半晌,才分析道:“其实现在的核心问题是拍摄进度严重滞后,你没看这两天导演和制片人都喝菊花茶呢,就是在发愁进度。至于为什么拍摄进度慢,咱们都心知肚明,所以即便没有你和齐落落这件事,齐落落自己的NG问题不解决,也迟早会有别的事冒出来。”   顾杰还要说什么,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   他接听之后只说了一个“喂”,然后便都是对方再讲,并且对方也没讲两句,因为顾杰很快挂了电话。   冉霖挑眉,无声询问。   顾杰也没卖关子,直接给了答案:“何导把齐落落叫去谈话了。”   可能是顾杰那件事留下的阴影,冉霖第一反应就是:“叫到自己房间?就他们两个人?”   “不是,”顾杰道,“还有何导的助理也在。”   冉霖后知后觉,自己的担心完全多余。   何导在娱乐圈里混多少年了,不是人精,是大仙,掉过的坑都比他们走过的路多,现在自然是金钟罩铁布衫了。   “等等,”冉霖忽然想起个问题,“谁给你来的电话?”   顾杰说:“我助理。”   冉霖皱眉:“你助理为什么会盯着何导的一举一动?”   “我让他盯的,”顾杰把电话放回桌面,“我就觉得今天何导会有行动。”   冉霖:“那你再感觉一下何导会和齐落落说什么。”   顾杰黑线:“我要能猜中他的心思,我就是导演了……”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聊到困乏,也没聊出什么结果,最后各自洗洗睡了。   直到第二天起床,两个人都接到通知——剧组停工一天。   通知是发到微信群里的,也就是说剧组每一个工作人员都收到了,而且并不是没头没脑的只抛下一句停工,而是委婉地说明了原因——需要重新寻找饰演姜笑笑的女演员。   所谓委婉,也只是没有明确说剧组与齐落落解约,但剧组就那么大,这些天的拍摄情况大家都看在眼里,不光是进度滞后的问题,而是进度滞后了,那些磕磕绊绊通过的戏份,也并没有真的做到让导演非常满意。大家都能看得出来,即便喊了“过”,也是无奈下的勉强之举,而那些一直无法通过的场次,则是因为真的连“勉强可以”都达不到,何导又是出了名的追求戏的质量,所以大家私底下也议论过,导演到底会不会换人。如今真换了,倒不觉得意外了。   不过导演也没权力直接开除女演员,大家都按合同办事,剧组和齐落落解约,一定是要付违约金的,但即便这样还是解约了,想来导演和制片人也真是没其他办法了,毕竟长痛不如短痛,再找个靠谱的女演员,顶多杀青日往后推一月半月,也比临到最后才没法收场强。   六月五日这一天,整个《染火》剧组的伙伴们,都在酒店里发呆,而且他们中的大多数,都觉得那个“停工一天”是虚指,因为如果一天就能找到合适的救场女演员,那导演当初也不会焦头烂额,最终只能用熟人推荐的新人演员了。 第81章   一个演员可以成就一部戏, 也可以毁了一部戏。   剧组已经停工两天了。   制片人和导演急得火上房, 一众工作人员和演员,只能懵逼等待。   “所以七月底杀青肯定没戏了。”冉霖对着电话那头的经纪人道, 声音里是和导演一样的犯愁, “如果这两天能找到女演员救场, 估计也得拍到八月中旬。”   “八月中旬能拍完是最好,”王希说, “再晚真就不好弄了。”   冉霖诧异, 《灯花传奇》八月八号开机,按照合同, 晚一天进组都是要赔钱的, 他已经做好被劈头盖脸教育的准备了, 结果只有这么一句?   仿佛听见他心中所想,王希继续道:“《灯花传奇》那边我已经和剧组协商过了,他们同意把你的戏份往后调整,但最多只能等你十天, 也就是说八月十八, 你必须进组。”   “希姐你还真是……”真是半天, 冉霖也没找到合适形容词,因为王希的贴心和高效已经超过了他词汇量中的所有赞美。   王希等半天也没等出来形容词,哭笑不得,但还没忘正事:“女演员有眉目了吗?”   冉霖叹口气:“好像还没有。”   “何导对作品质量要求高,肯定不愿意敷衍,”王希头疼道, “但好演员从来不愁戏,哪有今天谈定明天就来进组帮你拍的,太难遇了。”   冉霖说:“上一个演员就是熟人介绍的,所以导演拖了这么多天才开口和对方解约,现在也不太敢让人介绍了,而且吃一堑长一智,这回必须要到剧组,到真实的拍摄环境里来试戏,觉得可以,才会签合同。”   “经历过一次糟心事了,剧组慎重可以理解,”王希道,“不过这样更难找着好演员了,人家过来救场,还得先被面试。”   “……”让经纪人这样一讲,冉霖更觉得前途灰暗了。   “没事,”接收到自家艺人的低落,王希连忙安慰道,“最坏的结果,大不了剧组先解散,等过几个月找到合适女演员,定一个大家都可以的档期,剧组重新集合,继续拍。”   冉霖总觉得经纪人的描述似曾相识,忽地灵光一闪,心情复杂道:“何导上一部片子……是不是就这么来过一次?”   王希只是随口一说,因为这样的事情虽然不常见,但在娱乐圈里也不是没有,结果被自家艺人一提醒,才发现,好像还真是同一位导演……   良久的无言安静。   终于,王希一声轻叹:“追求艺术嘛,总是要辛苦一些。”   冉霖无言以对,只想发个扶额哭的表情。   挂了经纪人电话,冉霖才发现剧组群里又有了新信息,点进去看的时候他心惊肉跳的,生怕真是“剧组暂时解散”这种晴天霹雳。   好在不是——   【各位剧组同仁,现在急需一名25岁左右(非硬性规定,目测合适即可)的女演员。请各位同仁帮忙广为宣传,有合适者可马上进组试戏,片酬从优。】   发通知的是副导演,但授意者自然是导演。已经被熟人介绍坑过一次的导演还愿意发这样的通知,估计是真的无计可施了。而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招的是姜笑笑,所以导演也没在通知里透露更多其他信息。   冉霖毫不犹豫把通知分享到了朋友圈,结果分享完才发现,朋友圈里一票最新更新都长得一模一样,全是同剧组小伙伴复制粘贴的招人通知。   思索片刻,冉霖又单独给两个合作过的关系比较熟的女艺人发了私聊。私聊就没有那么官方了,而是先发了一个[哈喽,有人在吗]的表情包探路,然后才正文——   【我最近在拍何关导演的《染火》,现实主义题材电影,风格悬疑冷峻,剧组现在急需一名女演员,是剧中唯一的女性角色(正面角色),但戏份大概算三番。因为时间比较紧,所以需要马上进组,至于片酬,虽然导演说从优,不过和你的片酬比应该也可以忽略不计了[笑cry]救场如救火,有意向或者有合适人选推荐联系我,没有也请帮忙随手转发[送花花]】   奚若涵是最先回复的。   冉霖发信息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她在一个小时之后就给了回应——【场我是救不了了,下礼拜我也要进组拍一个电视剧,但是已经帮你在朋友圈转发了[摸摸头]】   冉霖弯起嘴角,回复道谢,结果被对方吐槽,举手之劳,朋友哪用这么客气。   江沂是在奚若涵之后,大约晚上六点刚过的时候,发来回复——【拍摄期多久?】   在被奚若涵拒绝之后,冉霖几乎就不抱希望了。因为相比至今仍然电视剧和电影都拍的奚若涵,已经不再拍摄电视剧的江沂,其实这两年选片的眼光还是挺高的,尤其刚拍完大投资的《凛冬记》,身价水涨船高,虽然她有说过想演现代戏,但未来可以让她挑选的女一号的本子多得是,实在没有回过头来演个三番的必要。   正因为不抱希望,于是看见这条回复的冉霖异常惊喜,立刻回复——【大概两个月。】   问完他才后知后觉,未必是江沂想演,也可能是对方发现他的通知里没有说明拍摄时间,所以才多问一句,好让帮忙扩散时,信息更清楚。   人就是这样,越靠近惊喜,越担心一场空。   幸而江沂没有吊着他太久——【我想试试这个角色,但我的档期只空到7.25,之后就不行了。】   七月二十五号的话,那就算是明天立刻进组,她的拍摄时间也才五十天不到。   冉霖抿紧嘴唇想了想,敲字——【我不确定这个拍摄时间够不够,得问一下导演,但是你确定如果时间可以,就过来演吗?要不要先和经纪人商量一下?】   江沂——【这是何导啊!我经纪人要知道我第一部 现代戏是何导的电影,能抱起我来满世界转圈[哭]】   冉霖——【但是三番,女配。】   江沂——【这部戏不是就一个女性角色吗?】   冉霖——【对,满屏粗糙汉子,绝对把你衬托得美美的。】   江沂——【[偷笑]赶紧帮我问问导演吧,48天够不够拍。】   冉霖——【48天?】   江沂——【如果导演觉得我行,后天我就能进组。】   冉霖——【[神奇女侠.jpg]】   冉霖退出微信,就给何导打了电话。   何导似乎在外面,接通的电话里,全是街上嘈杂的声音:“喂?”   “何导,我是冉霖。”   “嗯,怎么了?”   “我这边有个朋友想试试姜笑笑,但是她最多只有四十八天档期,够拍吗?”   “你朋友演过什么片子吗?有没有我知道的?或者外形气质大概什么样,还有演技如何,千万要给我客观评价啊,再来一个齐落落,制片人能和我拼命。”   何导的郁闷酸楚透过听筒,清晰入耳。   剧组停工,最着急的就是制片人,一天天流出去的都是钱,而造成这种局面的则是导演熟人介绍过来的演员,可想而知制片人的心情。   “她叫江沂,就是刚和我演完《凛冬记》的女一号,您应该有印象的,她去年的《断水桥》票房很高。”   “江沂我知道……”何导沉吟着,似有犹豫。   冉霖怕导演误会,连忙帮朋友说话:“何导您放心,她没有网上说的那些耍大牌脾气差什么的,我跟她一部戏合作下来很顺当,而且她戏感也好……”   “我不是担心她脾气,”何导好像找了个僻静角落,电话里杂音少了许多,“她在业内口碑还是挺不错呢,她要能来我当然欢迎,但剧组预算你知道的,能给出的片酬也就是她正常片酬的一个零头,而且还是很配角的配角,你确定她能来?”   “她一听说是您的片子,根本没问片酬,您这边要觉得四十八天能拍完,她后天就进组。”冉霖忍着笑道,“导演,您低估了自己的魅力。”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忽然重重舒口气:“冉霖,如果江沂真能过来演,你就算是帮我解决了大难题。”   “要这么说,那是因为您当初给了我演狄江涛的机会。”冉霖真心道。   “那咱俩还是都谢谢顾杰吧,”何导坦白道,“如果不是他极力推荐,我们未必有合作的机会。”   冉霖怔了下,随后勾起嘴角,一片了然。   他一直都觉得能有机会演《染火》,顾杰肯定出了许多力,可顾杰偏偏只说自己是“牵线”,说导演因为急着找人,所以有演员就会看,然后定不定的也在导演,和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何关口中的“极力推荐”,从来都不在顾杰的描述里。   然而冉霖对此一直存疑,今天总算被导演盖了章。   不过眼下不是友谊万岁的时候,冉霖重新把最重要的问题再次抛给电话那边:“何导,四十八天够吗?”   何关脱口就答:“只要她表演没问题,三十八天我也能赶出来!”   冉霖:“……”   何关:“呃,这个有点吹的成分了。”   冉霖忍俊不禁,何导就这样,永远干脆爽快:“行,那我这就去和江沂说。”   何关正色道:“嗯,等你信。”   江沂那边一听说四十八天够拍,直接就联系经纪人去了,七点刚过,便回了信,让冉霖把地址发她,后天就过来。   冉霖哪能让“救场女侠”自己找路,连忙把好消息告诉导演,很快就让生活制片安排了接机的车。   晚上八点,全部搞定。   冉霖看着手机上的日期,心想六月六号,六六大顺,果然是个好日子。   正想把好消息告诉这些天看起来比导演还犯愁的顾杰,剧组群里忽然又冒出新信息,是一个灯光助理发的微博链接——【网爆顾杰在剧组欺负新人女演员…[来自漏网之娱大侦探的微博]】   很快,群里就一片“卧槽”、“什么鬼”的刷屏,冉霖连忙点进去,只见那条微博配的五张图片里,第一张是《染火》剧组微信群里的通知截图,就是顶着“需要重新寻找饰演姜笑笑的女演员”的委婉原因,通知大家停工一天的那条。一切可能暴露截图者信息的地方都被隐去,只留下剧组群名,和通知内容;第二张是齐落落微博截图,第三张和第四张分别是顾杰和齐落落的照片,第五张则是剧组现场工作照,画面模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偷拍的。   总而言之,除了通知截图的确说明饰演姜笑笑的演员换了人,以及齐落落的“疑似伤感微博”外,再没有任何能和微博内容挂钩的实质性东西。   但营销号微博里说得特别精彩,展开全文之后,俨然一篇深度报道,说顾杰对同组的新人女演员百般刁难,故意NG,剧组为了安抚男主角,只能丢卒保车,将已经进组拍摄了十余天的新人女演员开除。女演员毫无背景,平白受了委屈也只能往肚里咽,但在剧组发停工通知的当天,女演员也发了一条伤感微博,两相呼应,颇有深意。   该营销号微博虽然从头到尾都是“新人女演员”的称呼,可配图已经给网友们指了路。   冉霖先去了齐落落微博,她的ID是“演员齐落落”,首页里最热门的一条微博,就是六月四日,导演找她谈话的那个晚上,夜里十一点半发的——【大梦一场。改变不了世界,只能学着坚强。】   无配图,无表情,就是一句话。   然而正如营销号里说的,意味深长。   点开这条微博,下面评论基本都是观光团和顾杰的粉丝。   观光团的态度普遍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什么原因会让一个男明星欺负一个新人女演员,纯好奇,想问问[摸下巴]】   【签合同进组开拍了再被开除,心疼你,但与其发这种不痛不痒的微博,不如把委屈痛痛快快都讲出来[摊手]】   【男演员欺负女演员这事儿新鲜了,怎么个欺负法[疑问]】   【总觉得会有打脸,先不站队,观望观望再说。】   【有点担心你会被封杀,但还是希望你能站出来说话[比心]】   顾杰粉丝的脚印倒是惊人一致,齐刷刷就是一句话——【你上锤,我脱粉。坐等!】   一排排刷下来,竟有点震天动地的意思。   等到冉霖赶去顾杰微博首页,终于知道谁是榜样的力量了。   就在半小时之前,营销号已经带起了节奏和热度,但灯光助理尚未在微信群里发链接的时候,顾杰已经发了微博回应——   【听说我欺负女演员了?求证据,录音照片视频聊天记录都行。上证据,我道歉!@漏网之娱大侦探 @娱乐七公主 @小道消息 @国产太阳报 @零零狗八卦工作室 @娱乐圈超级小灵通 @吃瓜协会 @神探娱记】   虽然艺人的微博有一多半都是团队在打理,尤其公关危机的时候,更是全权接手,不敢让艺人乱动,可冉霖看着那条微博的说话口气,还有后面恨不得把所有转发带节奏的营销号都@上的执着,总觉得发微博的就是顾杰。   不再窥屏,冉霖直接穿着拖鞋拿上房卡,去到走廊里敲响了顾杰的门。   “来了——”门内传出一嗓子。   很快,房门打开,顾杰穿着灰色运动裤,黑色无袖T,脑门上一层汗。   “又锻炼呢……阿嚏!”冉霖一边进屋,一边问,没等问完就鼻子发痒,打了个喷嚏。   然后就听见顾杰道:“没,吃泡面呢。”   冉霖闻着空气中的辣味,再看看桌上吃了一半的泡面,可撕掉放在一旁的包装纸上醒目的“特辣”二字,知道友人那一脑门子汗哪里来的了。   “继续,不用管我。”冉霖往泡面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   顾杰重新坐到桌前,似乎想继续吃,可琢磨琢磨,还是觉得不对,抬头问冉霖:“你来就是为了看我吃泡面?”   “我是想来慰问你,”冉霖翻个白眼,“但你还有心情吃泡面,估计没受什么影响。”   “怎么没影响,”顾杰郁闷皱眉,“我都做一百个俯卧撑吃两包面了,汗是出透了,这里……”顾杰说着捶了两下自己胸口,“还是气儿不顺。”   “一看你就没受过什么委屈,”冉霖坐到小茶几旁边的单人沙发里,“我前两天上热搜你不是也看见了,那才叫坑,齐落落这点手段和韩泽比差远了。”   “问题是她说我欺负女人啊,”顾杰简直冤死了,声音陡然升高,又气愤又委屈,“她自己因为什么原因被开除不清楚吗,心思不用在正地方,天天琢磨邪的,临走了还往别人身上泼脏水,咋想的!”   顾杰从出道到现在,一直走的都是低调踏实路线,也没过度去经营人设和粉圈,更没有正经和谁撕过逼,突然被拉进战场,无所适从,浑身不自在,还不如打一架痛快呢。   “我看见你发的微博了,”冉霖宽慰道,“这就挺好,问心无愧,谁想说话,那就拿出证据。”   顾杰点头:“强哥那边想动,我没让,这种空口白牙的造谣根本不用理会。”   冉霖愣住:“强……哥?”   “我经纪人。”顾杰说完,总算拿起叉子,继续吃泡面。   冉霖只在漂流记的时候见过顾杰经纪人一次,很匆匆,既无交流,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如今听着顾杰一声“强哥”,再回忆那个健硕的中年男子,总觉得愈发高大威猛了。   趁着顾杰吃面的工夫,冉霖就转发了顾杰的微博,单纯帮着转发,什么都没说,但立场已然鲜明。   可能自己最近是非比较多,刚转发完,一刷评论,就几十条粉丝的真情小提示——   【男神你可长点心吧,前两天刚被黑完,可别再往自己身上招是非了……】   【偶像,咱安静如鸡不好吗[求求你]】   【知道你和顾杰关系好,但这种事还是先别站队吧……】   【最近可能水逆,怎么我偶像连续拍的两部电影都闹幺蛾子[允悲]】   看着粉丝替自己操碎了心,冉霖的神情不自觉柔和下来。   不再看评论,冉霖回到微信里,工作群已经安静下来,虽然大家对于这件事都有自己这样那样的看法,但在明面上,除了最开始的震惊之外,再无其他。   “哦对了,”眼看着顾杰把面吃完,冉霖才想起来道,“女演员找着了,江沂。”   顾杰刚把面碗用塑料袋装好,闻言惊讶:“和你演《凛冬记》那个?”   冉霖点头:“后天就进组。”   顾杰:“片酬谈好了?”   冉霖:“她说片酬无所谓,就想演现代戏。”   顾杰:“你面子够大的啊……”   冉霖:“人家是奔着何导来的。”   有一搭无一搭聊到十点多,两个人都困了,也便各自休息。   顾杰的郁闷主要来源于无端被人泼了脏水,要说有多担心这件事造成的负面影响,还真不是。虽然有营销号带节奏,但齐落落毕竟不是韩泽,没有把这件事真的炒到霸占热搜的地步,傍晚舆论最热的时候,也就是热搜榜第九第十名左右的位置,等到临睡前冉霖刷微博,热搜榜上这件事已经掉到三十几名了,加上顾杰那边态度坦荡,齐落落也没真正发声,冉霖几乎可以预见,明天一早,这事儿就烟消云散了。   毕竟每天发声的明星太多,真撕逼也好,假炒作也罢,总要各自登场并且势均力敌才精彩,像齐落落这种小透明,除非爆出大料,否则热度实在无法持续。   翌日,冉霖一觉睡到自然醒。睁开眼睛的时候,阳光透过薄纱帘,洒在房间里,一片柔和的明亮。   江沂要明天才能来,所以这注定又是停工的一天。   冉霖无聊,打电话问顾杰要不要去市中心逛逛,顾杰闲着也是闲着,一口答应。   于是两个人带上帽子墨镜,轻装出发。   武汉是一座很有味道的城市,带着复古的沧桑悠然,又带着现代的高速变革,坐在车里看着街两边时而林立的高楼,时而门面斑驳的小商铺,有种在过去与未来交织中穿梭的感觉。   两个人明明在武汉待过几个月,可还没有真正逛过,所以这一天逛嗨了,如果不是顾杰经纪人的电话,他俩没准晚上还要去美食街。   电话进来的时候,天色将暗,华灯初上。   两个人在熙熙攘攘的街道旁站定,友人接电话,冉霖漫无目的看过往车辆,等回过头来,友人的脸已经比夜色还深沉了。   冉霖没听见顾杰怎么说话,好像都是电话里的人在说,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怎么了?”   顾杰摇头,只道:“回酒店再说。”   因是闲逛,两个人没用剧组车跟着,都是一路打车,这会儿正好在路边,一招手,便有出租车停下。   冉霖忍住好奇,想着既然顾杰说回酒店,那就回酒店再问,哪知道车开至半路,何导又给顾杰打了电话,于是一到酒店,顾杰就扎进了何导房间。   冉霖的不安感愈发强烈。   回到自己房间,先是打开微信看了工作群,然而剧组工作群里最后一条发言还是昨天的“震惊”。要知道这个群从建立起来那天开始,走的就是活泼妖艳风,大家有事没事也会逗上两句,如今却从昨天安静到今天,这安静怎么看都让人心里没底。   冉霖退出微信,沉吟片刻,刚要开微博,手机却响了,是王希。   “希姐?”冉霖知道自己经纪人不会无缘无故打电话的,一打,准是有事。   “干嘛呢。”经纪人没问事,倒先聊起家常。   “刚从外面回来……”经纪人越迂回,冉霖越发虚,“剧组停工了,反正闲着也闲着,就出去转转。”   王希:“自己?”   冉霖:“和顾杰。”   王希:“……”   冉霖:“希姐你到底想说什么,如果又出事了你直接讲就行,我已经习惯了,扛得住。”   王希没好气地乐了一下,然后才说:“不是你,是顾杰,那个女演员到底哪找来的,怎么戏那么多?”   顾杰经纪人的电话,何导的电话,自家经纪人的电话,三者一串,冉霖即刻就反应过来了:“齐落落回应了?”   王希叹口气:“是,而且一口气回了个大的。”   “什么意思?”冉霖没听懂,“不就是说顾杰整她欺负她吗。”   王希说:“那是表面看到的结果,但是顾杰为什么要欺负他呢,人家女演员说了,是因为顾杰骚扰她,被她义正言辞拒绝了,所以顾杰才在拍戏的时候整她,导致她最后被开除出剧组。”   冉霖见过编故事的,没见过编这么离谱的。   而且但凡泼脏水的人好像都有共性,韩泽抢了他剧版《凛冬记》,反过来说王希偏心,齐落落骚扰顾杰,反过来说顾杰骚扰她,这年头都流行倒打一耙?   冉霖压下心中翻滚的情绪,问自家经纪人:“顾杰骚扰女演员,希姐,你信吗?”   王希翻个白眼,脱口便道:“就他木头桩子似的,被骚扰还差不多。”   冉霖:“……”   自家经纪人都不是眼光毒辣了,是料事如神。   “但是这种事很麻烦,”王希声音沉下来,“顾杰这边肯定没办法提供“我没有骚扰”的证据,因为就不存在这种证据,而齐落落那边,要么也没有证据,要么用一些伪造的聊天记录或者别的什么当成莫须有的证据,但无论哪种,公众都会倾向于相信女方。因为这种事是说不清的,而且齐落落也确实被剧组开除了,无论剧组给出什么理由,现在都会被认为是包庇顾杰,即便顾杰走法律途径,或者用其他手段把事情热度压下去了,形象也会严重受损。”   冉霖气得有点发抖,比自己被黑都激动:“那就没有办法了?任由齐落落造谣?”   “有,”王希道,“从齐落落下手,私底下做工作,让她主动澄清,但几乎没可能。”   冉霖的心情随着经纪人的分析,落到谷底。让齐落落道歉,自己打自己脸,还不如找个黑客盗了齐落落的号,然后冒充她道歉来得快呢。   王希能理解冉霖的心情,也知道自己说的那个办法等于没说,也沉默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冉霖才想起来自己这个知情者还没告诉经纪人真相呢,立刻道:“其实不是顾杰骚扰她,是她骚扰顾杰,而且剧组拍摄进度因为她严重滞后,导演迫不得已才和她解约,已经对她仁至义尽了。”   “有些人不会想到自己得到了什么,只会记着自己失去了什么,”王希说,“而且这么一炒,她也算出名了,一箭双雕,不亏。”   冉霖问:“那她不怕得罪了何导吗?”   “就算她不做这件事,估计这辈子也没可能跟何导这种级别的导演打交道了,再说娱乐圈那么大,何导也不能只手遮天,总有给饭吃的剧组。这么说吧,这种演员什么都不怕,就怕红不起来,所以一切可能红的机会,都会紧紧抓住。而且……”王希沉吟两秒,道,“她背后肯定有团队。”   冉霖皱眉:“所以这不是报复,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炒作?”   “有报复的成分在,”王希说,“但被开除当天就发那种可怜兮兮的微博,然后昨天先让营销号带‘欺负女演员’的节奏,沉住气到今天,才正式发声爆骚扰,有条不紊,步骤太清晰了。”   冉霖的脑子有点乱,他现在只是听经纪人在讲,还没真正去微博上看,不知道事情究竟发展到什么程度了。可光听王希讲,他就已经觉得回天乏术了。   这和韩泽黑他还不一样,韩泽黑他抢角色,剧组放试戏片段就能打脸,可齐落落说顾杰骚扰,这要怎么打脸?   冉霖甩掉纷扰思绪,先把“怎么替顾杰解围”放到一边,转而想起另外一个问题:“希姐,你特意给我打电话过来,不会就是想给我剖析一下这件事的影响和对策吧?”   当然不是的。   虽然替顾杰无奈,但顾杰有自己的团队,轮不到她出手,她看到热搜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冉霖昨天转发的那条微博,事实上那条微博底下已经有嘲讽的了,说他这么快站队容易被打脸,但毕竟昨天事情也没怎么发酵,她也清楚冉霖和顾杰的关系,所以没说什么。   但今天不一样了,“当事人自爆被骚扰”和“营销号捕风捉影说女演员被欺负”是性质完全不同的两件事,她怕冉霖再脑袋一热,挺顾杰,招致不必要的非议。   可一通电话聊下来,冉霖从头到尾都急切地想找出能帮顾杰的办法,她听得出来,于是那种“别发微博,明哲保身”的论调,就有点羞于启齿。   现在微博上大家都在观望,还没有一个人冒出来站队支持顾杰,或许私底下有发信息或者通电话沟通安慰吧,但面上,谁也不愿意卷进是非里。   但其实,私底下的一百条安慰,也不如面上的一条,在舆论正喧嚣的时候,更是如此。因为真正的战场就在明面上,这时候所有挺身而出的,都等于替当事人挡了枪林箭雨,忽然有人站到你身边揽住你肩膀,和有人飞鸽传书告诉你,我支持你,感受是截然不同的。   “没事,怕你情绪也跟着不好,所以打电话来看看。”王希最终也没开口。   冉霖或许会站队,或许不会,她作为经纪人和朋友,既不打算鼓励,也放弃阻止了。   她曾被冉霖的热度温暖过,她知道雪中送炭对于收到暖意的人有多重要,如果可能,她希望自己是守护那个温暖的人,而不是让自家艺人也变得和自己一样,凡事先分析利弊,理智,却也冷冰冰。   挂掉经纪人电话,冉霖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过没时间多想,他以最快速度打开微博,这回顾杰和齐落落真是双双上了热搜榜第一。   冉霖直接进了齐落落微博,终于发声的她,洋洋洒洒写了一篇近两千字的长微博,题目是——【我只是一个小演员。】   行文之间极尽扮弱,声泪俱下,将接到剧组邀约怎么开心,进入剧组之后怎么努力,又怎么被顾杰骚扰,委婉拒绝后被穿小鞋,被欺负,被整,最后剧组迫于无奈,为保住男一号,只能让她走人,简直比秦香莲还惨。   更诛心的是,她在微博里放出了酒店监控。   监控有加快速度,日期和时间都很清晰,就是六月三日,从顾杰进入她房间,到顾杰带上门离开,前后大约二十分钟,而且视频的角度就拍到齐落落房间所在的那半截走廊,自己这边的走廊完全没拍到,而且结束也就结束在顾杰带上门,所以后面顾杰看见自己,还有两个人一起进电梯这些都不存在。   整个视频里就没有自己这么个人,看起来就是顾杰主动去齐落落房间,然后不知道在里面干什么,反正待了二十分钟,最后开门出来。   冉霖当然知道顾杰干嘛了,如果他没记错,友人说他进去之后是先对戏,后面对着对着,齐落落就开始哭着往他怀里钻。   但网友不知道顾杰究竟在里面干嘛了,监控加上齐落落的长微博,顾杰的骚扰似乎已经板上钉钉了。   齐落落微博底下再看不见顾杰粉丝或者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一水都是心疼她的正义战士。   齐落落那篇微博就像王希说的,背后一定有团队,因为她从头到尾都在控诉顾杰,却有意无意把剧组和导演放到了“不明真相”“无奈只能迁就男一号”的位置,行文中几乎就没得罪除顾杰以外的其他人。   明明找齐落落谈话,最后决定与他解约的是何导,而且齐落落肯定能料到顾杰和何导说了她的所作所为,却还是克制住了只咬住顾杰一个人,半点没往何导身上扯。小演员不好惹,大导演不能得罪,起码明面上不能得罪。利害关系看得这么透,分寸把握得这么准,说全是齐落落一个人弄的,冉霖不信。   看齐落落微博看得闹心,冉霖转而来到顾杰首页,没料到就在几分钟前,顾杰更新了微博——   【我不用挑事,但我也不怕事。】   单薄得仿佛风吹两下就能散的一句话。   不用点开,冉霖都能想象得到底下铺天盖地的群嘲,因为你没证据,没反驳,就一句口号,空洞到无力。   然而冉霖却好像能听见友人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坚韧刚毅,掷地有声——顾杰把这条微博置顶了。 第82章   “阳光下少年~~梦想可曾实现~~冰冷的世界~~有没有把你改变~”   冉霖刚点了顾杰那条微博的转发, 还没来得及真正发送, 手机就响了。   这两天他停工,电话二十四小时拿在自己手里, 所以恋人难得有了不用发微信探路, 想怎么飙电话就怎么飙的痛快机会。   “喂?”冉霖的声音在门窗紧闭开着空调的房间里, 听起来格外有回响,像自带混音效果似的。   “逛完回酒店了?”陆以尧一听就判断出了大概。   冉霖早上和陆以尧通过电话, 告诉他自己要跟顾杰去拥抱这座城市, 还被深谙伪装之道的恋人科普了如何不捂成粽子仍可以避免被人认出甚至围观的各种招数。冉霖听完,没选出几招能用的, 却还是为恋人这些年的辛苦掬一把同情泪。   “本来还想去美食街的, ”冉霖仰躺进床里, 无奈道,“结果导演一个电话,就把我们招回来了。”   “连你视频。”陆以尧说完没等冉霖回应,就利落挂了电话。   冉霖囧, 刚退回桌面点开微信, 视频邀请就发了过来, 还是一张填满屏幕的脸,冉霖现在已经习惯于恋人迷乱的自拍角度了。   “导演把你们叫回来的?”陆以尧续接上文。   “正确地说,是叫顾杰回来。”冉霖轻叹口气。   “因为齐落落那条长微博?”   “你看见了?”   “嗯。”   冉霖一言难尽地看着屏幕里的恋人:“看来你们剧组是真的不忙……”   陆以尧难得把手机拉远,似乎摆到了桌上,然后云淡风轻道:“演员一条过,全剧组合作默契流畅, 所以现在时间宽裕,而且杀青可能会提前。”   冉霖眯起眼睛瞥他:“你要再这么刺激我,恋爱没法谈了。”   陆以尧乐,不开玩笑了,关心地问:“顾杰怎么样?”   冉霖摇头:“从回来他就去找导演了,还不知道情况呢。”   陆以尧沉默,轻蹙眉头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我刚才和希姐通完电话,希姐说这种讲不清楚的事情最难办,”冉霖说着说着那股火又起来了,“我就想不明白了,为什么总是老实人被坑,顾杰真是我见过最有耐心的男一号了,你是没看见齐落落在片场NG的时候,灯光摄影都无奈了,导演都要发飙了,顾杰还好脾气地陪着她一遍遍重来……”   “对啊,”冉霖忽然眼睛一亮,“可以放NG片段啊,顾杰有没有整她一目了然!”   陆以尧抬眼,缓缓摇头:“你能想到的她的团队早想到了,所以她一开始就没打算真的去说顾杰欺负她。片场是公共环境,真的被欺负了,大家都看得到,导演随便放出NG花絮,她的被欺负就不攻自破了,但如果咬定顾杰骚扰她,那么即使剧组放出NG片段,她也可以说是剧组为了顾杰和这部戏洗白,再一个,她还可以说NG片段里的顾杰是骚扰她之前的顾杰,对她脾气好,恰恰是为了后面能顺理成章骚扰她。”   “那都不用她说,NG花絮99%都是她找顾杰对戏之前的,因为对戏转天就是顾杰一直NG,然后我们就去拍外景了,晚上何导找她谈话,就解约了。”冉霖重新低落下来,“还以为找到反驳证据了呢。”   陆以尧沉吟片刻,忽然道:“顾杰有给你仔细讲过那天晚上对戏被骚扰的经过吗?”   “还真讲了,”冉霖不假思索便道,“他从齐落落房里出来正好赶上我也出门,我俩是直接在走廊遇见的,后来就一起吃饭去了,他一肚子苦水都倒给我了。”   陆以尧伏案摸了摸手指,沉吟道:“那你也给我仔细讲讲。”   齐落落骚扰顾杰的事,冉霖第一时间就和恋人吐槽了,不过当时还没有想到会发展成现在这样,所以只是简单说了两句。   现在陆以尧要求听完整版,冉霖虽然不解,但清楚对方一定有自己的理由,故而没犹豫,直接在记忆里把顾杰那晚和他吐槽的内容,原封不动倒给了陆以尧,几乎没漏掉任何细节。   窗外夜色如墨,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床头灯,映出有限光明。   冉霖索性起身,把全部灯开开,屋内一片大亮,然后他才盘腿坐到床上,给恋人讲来龙去脉。   陆以尧听得很认真,到最后,腰板已经直起来,像个正襟危坐的严肃状态。   “……就是这样。”冉霖讲得嗓子有些干,便拿着手机下床,也来到桌边,学陆以尧把手机靠着台灯立好,然后拧开一瓶矿泉水喝。   “你刚才说,”陆以尧目不转睛盯着恋人,“顾杰进去之后没关门?”   冉霖水喝一半,匆忙咽下去,用力点头:“对,顾杰觉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太好,进去之后就没关门,是对戏到后面,齐落落自己关的。”   陆以尧皱眉:“可是放出的酒店监控里看不到门。”   冉霖翻个白眼:“那是监控器的角度问题,还看不见我呢,但其实我比顾杰先出来的,我关上门了,那边顾杰才开门出来。”   陆以尧:“走廊里有几个监控?”   冉霖被问住了:“我没注意……”   没等陆以尧发话,冉霖已经飞快起身:“我这就去看!”   急促的开关门声接连响起,眨眼间,冉霖就入一股小旋风般重新回到视频里,一脸兴奋:“三个,走廊两端和中间各一个。”   陆以尧了然,和他想的一样。   齐落落放出的视频里,监控器的位置在电梯间刚拐出来的地方,它没办法拍到走廊全貌,只能拍到左右各一段走廊,所以在它的监控范围内,能看见左边距离较近的齐落落房间,却看不到右边距离较远的冉霖房间。   因为冉霖的房间更接近走廊尽头。   由此可见,这个监控器的位置更接近于走廊中间,而如果不想出现监控死角,那走廊两端也该有监控器。   冉霖这边的监控器对这件事没用——就算拍到冉霖在同一时间出门,甚至最后和顾杰勾肩搭背去吃东西了,也没任何意义。   但齐落落那半截走廊尽头的监控器则不同。   齐落落放出的监控里,她的房间已经在监控边缘了,由于距离和角度问题,加上齐落落那边刻意加快的视频速度,如果不仔细辨认,很难注意到门有没有关,但如果是另外一个走廊尽头的监控器,它距离齐落落房间会更近,也会拍得更清晰。   冉霖在看到三个监控器的时候就明白陆以尧的意思了:“虽然NG视频不能说明根本性问题,但酒店监控要能拍清楚顾杰没关门,再加上NG花絮,起码可以让舆论不那么一边倒。”   “嗯,”陆以尧道,“如果顾杰经纪人那边还能弄来更多的东西,或者公关得当的话,这次危机也不是过不去。”   事情发生到现在,时间太短了,冉霖还没来得及细想这些,估计导演和顾杰那边也还在懵逼中,如今被陆以尧提醒,冉霖立刻起身:“我现在就去找酒店要监控。”   没等陆以尧说话,冉霖又忽然坐回去:“差点忘了,我先转发,不然等下忙起来就更容易忘了。”   “转顾杰的微博?”淡淡上扬的尾音,听不出太多情绪。   冉霖本来打算和陆以尧说一下,就断了视频去转微博,被这么一问,又下意识多心起来:“你会不会觉得我在这个风口浪尖上转他微博站队,有点鲁莽?”   “你心里呢,想要公开支持他吗?”陆以尧不答反问,声音依旧平静淡然。   冉霖深吸口气,又慢慢呼出,沉声道:“我不想公开支持他,我想直接上场帮他撕!”   陆以尧听到前半句的时候疑惑挑眉,待听完全部,莞尔。   他说:“那你就去,公开支持也行,撕也可以,随着自己的心就好。”   “希姐肯定会骂死我,”冉霖简直能脑补未来的惨烈,“而且顾杰如果没办法彻底平反,我就等着和他一起被喷吧。”   陆以尧眼里染上浅浅笑意:“你就是flop了,还有我接着呢。”   冉霖哭笑不得:“接着也糊了。”   陆以尧定定看他:“那我就再把你捧起来。”   明明八字没一撇的事,可从恋人嘴里说出来,就充满了笃定的可信。   冉霖忍着笑,道:“那我以后是不是可以在娱乐圈里横着走了?”   陆以尧没半点犹豫,点头:“跳广场舞都行。”   断了视频,冉霖心里再无踌躇,只觉踏实。   随着拇指按下发送,顾杰那句置顶的话,挂到了冉霖的微博主页上,顾杰那句“不挑事,也不怕事”,也是他想说的。   转发之后冉霖满微博搜了搜,同行们全都很安静。   顾杰在娱乐圈的时间比他长,一路发展也算顺遂,平日里虽然低调,但朋友圈肯定是有的,可现在,没一个人发声。   这很好理解。   毕竟事实尚未明朗,又是骚扰女演员这种敏感事情,即便私底下联系慰问,公开场合也最好明哲保身。   但冉霖做不到。   他是清楚事情来龙去脉的,他做不到装傻。   搜了一圈再回来自己微博底下,已经一片飞沙走石——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啪啪:不作死就不会死[doge]】   【琉璃宫:社会我冉哥,人狠话不多,咔咔一顿转,迟早要翻车。[摊手]】   【低空飞过的高数君:这时候站队智商是有多低……】   【富毛村:一个剧组合作的,当然要帮“好兄弟”啊[微笑]】   【直男癌都去死:不挑事也不怕事,所以你俩这是准备联手围殴齐落落?】   【妮酱lily:我觉得挺好啊,省得犹豫了,一起打包路转黑[拜拜]】   不知道是前两天刚被韩泽的粉丝撕完,有了抗体,还是陆以尧那句有我呢能量太足,反正冉霖现在看着这些恶评,心里奇异地,毫无波澜。   就算所有人都不出来站顾杰,他站,因为那是他的朋友。   就算所有人都骂他这时候站队没脑子,他也不怕,因为总有一个人会永远支持他,只要回头,就能看见那张“盲目自信”的帅脸。   而且……   冉霖看着混杂在恶评中的众多小燃面们和零星顾杰粉,觉得也不用把自己塑造成悲情英雄,自家小燃面里,还是支持、感动以及明里吐槽暗里心疼的多——   【皮皮虾我们走:偶像,你想要热搜让公司给你买行吗,咱别自己坐火箭筒上去啊![我可能粉了一个傻子.jpg]】   【白蛟逆鳞:以为你和顾杰只是关系好,原来情比金坚[允悲]】   【专业双节棍二级:我是顾杰的粉丝,谢谢你愿意这个时候挺他,他真的太委屈了[哭]】   【霖家的小燃面:坚定帮转。】   【落花一剑不得闲: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好燃啊,这才是兄弟!】   【霖火贴吧:凭什么齐落落可以拿个破监控看图说话,同剧组最清楚情况的演员就不能发声了?反正这一波我站冉霖。好吧我从漂流记的时候就粉你了我是资深燃面啊打滚求翻牌![抓狂][抓狂]】   【尧爱一生:不落井下石是善良,敢雪中送碳是勇士。】   冉霖一边看着,一边琢磨等下问酒店要来视频,该怎么发,自己是不是应该也配一篇长微博,讲清楚全部细节,这样才能让视频和线索扣得更清楚,更严丝合缝。而且也不能自己发,让希姐找营销号带节奏好像更可信……   漫无目的乱想中,手指重新一刷,大批量的新评论已经涌入,最上面一条就是——   【激情燃夏:夏新然和陆以尧点赞了顾杰和冉霖的微博,漂流团的感情果然不是塑料的[露出老母亲般欣慰的笑容.jpg][截图.jpg]】   冉霖愣住,点开截图,果然是在他发出微博没几分钟,恋人和友人就双双点赞了。   这年头点赞就和发表意见一样,虽然没有转发高调,但也是站队无疑。   这两个家伙……   咚咚。   突来的敲门声打断了冉霖的思绪。   纳闷儿放下手机,冉霖一边往门口走,一边警惕地问:“哪位?”   “顾杰——”来者应得倒干脆。   冉霖连忙快两步到跟前,把门打开,只见顾杰还穿着回来那身衣服,像是刚和导演谈完话,不过表情倒不见多沉重,虽然皱着眉,可并不低落,气场一如往常。   “和导演聊完了?”冉霖把友人让进来。   顾杰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道:“嗯,现在换强哥和他沟通了,我坐等就行。”   冉霖精神一振:“有应对的办法了?”   顾杰诧异:“这你也能看出来?”   冉霖:“……真的没有任何难度。”   顾杰的心思实在太好猜,不,都不用猜,全在脸上,一目了然。   “何导太鸡贼了,”顾杰已经按耐不住,“直奔谜底+感慨万千”二合一,“他找齐落落谈话的时候,不光带了助理在场,还用隐蔽摄像机全程拍下来了。”   冉霖万万没想到看起来浓眉大眼的何导还会来这一手。   他以为谈话的时候带上助理已经是防患于未然了,结果人家不光防患,还直接攒下了杀手锏。   何导这段位高到天上去了……   慢着。   冉霖觉出不对:“就算拍下来了,难道齐落落会在谈心的时候和导演坦白,她骚扰你?”   “她当然没那么傻,一开始还说我情绪不好是故意整她,咬定是我骚扰她未遂,但后来好像何导用什么办法让她自己跳坑里了,”顾杰抓抓头,“具体我也不清楚,等视频出来你就知道了。”   “……”冉霖就知道问这二愣子也问不出来什么干货。   “我过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个,”顾杰又道,“不用替我担心,强哥说只要有何导拍的内容,这次我不光能说清楚,还能连带着帮《染火》刷一波关注度,正好何导一直就发愁他的片子叫好不叫座……”   冉霖懂了:“所以现在这两位一拍即合。”   顾杰回忆了一下经纪人和导演视频沟通的场面,末了摇头:“不是一拍即合,是快要结拜了。”   冉霖实在不知该怎么评价这场峰回路转,更重要的是他现在超级好奇视频内容啊!   “你转我微博了?!”随手一刷微博的顾杰,诧异出声。   冉霖愣愣眨了两下眼睛,莫名有一种做坏事被发现的微妙感,憋半天,憋出来一个:“嗯。”   顾杰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一脸“你没事吧”的无奈:“你咋想的?你也猜着何导偷拍了?”   冉霖囧:“我要有那脑洞我就写科幻小说去了!”   “那你转什么啊,”顾杰语气里是实实在在的反对,“我要是洗不白,你这不等于往自己身上揽事儿吗,没必要的啊。”   “我挺我哥们儿要什么必要啊。”经纪人没批评,恋人没批评,被当事人批评了,冉霖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这才是第一步,后面我还打算写长微博还原案发现场呢。”   顾杰半张着嘴呆愣良久,一口劫后余生的大气呼出:“幸亏我找你找得快。”   冉霖白他一眼:“要没你我还演不上这个电影呢,一条微博换名导电影,我赚大发了。”   顾杰定定看着冉霖,胸膛起伏,似有千言万语,可最终,他只是起身过来一拍冉霖肩膀,用力捏了捏,一切尽在不言中。   冉霖目光灼灼地回望他,在肩膀上令人发指的酸痛里决定,如果三个数之内友人再不松开,他就嗷一声喊“你给我撒手”。   好在,顾杰没有把大力金刚指进行到底,赶在友人惨叫之前,撒手撤退。   冉霖肩膀垮下来,缓了好几口气,又动了动胳膊,才确认,嗯,没废,还能用。   “哦对了,”刚活动两下胳膊,冉霖想起之前和陆以尧的视频,立刻道,“走廊里有三个监控,齐落落放出来的是中间的,没拍清楚门,另外一个监控应该能拍清楚你进去之后没关门,我们可以问酒店要。”   虽然何导那边有必杀,但证据嘛,总是越多越好。   不料顾杰道:“下午齐落落刚发微博的时候何导就让人去要了,但酒店那边一直不愿意给,说是出事了或者警察办案什么的,才有权调监控。”   冉霖无语:“那齐落落监控哪来的?”   顾杰摇头,也不清楚。   齐落落的视频肯定也是酒店流出的,但未必是正规渠道,可能是私底下找了人,酒店当然希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这家酒店是来武汉的艺人经常入住的酒店,如果监控说提供就提供,势必会让很多人觉得没什么隐私,不过如果剧组强硬交涉,又不是酒店本身犯了什么事,也未必就不会提供。   不过如果何导手里有谈话过程,那监控有没有也无所谓了,时间这么紧,估计何导也懒得交涉。   “陆以尧还点了赞?”顾杰感觉每多刷一下微博,都有新发现。   冉霖看着他发现新大陆一样的表情,乐着补充:“夏新然也点了。”   顾杰怔住,刷手机的动作变慢,然后渐渐停下,彻底沉默。   冉霖看着他面沉如水,眼里却带着炽热的光,一时拿不准他的情绪。   忽然,顾杰猛地抬头。   冉霖被他的气势吓一跳,坐在床边的身体不自觉往后挪了半下,然后就听见了友人铿锵有力的声音——   “找个时间,咱们四个拜把子吧!”   冉霖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这个提议,末了慎重道:“要不……先征求一下陆老师和夏新然的意见?”   ……   武汉的剧组不平静,北京的两位经纪人也在密切关注着局势。   晚上九点半。   陆以尧工作室的二楼办公间里,姚红开着笔记本电脑和手机免提,一边给被抓上线加班的宣传人员下达任务,一边和自家艺人沟通:“哪来的视频?”   陆以尧道:“酒店来的呗。”   姚红黑线:“你人在天津剧组,然后发给我一个武汉酒店的监控录像,别告诉我你穿越过去拿的。”   “怎么拿的不重要,监控是真的就行,”陆以尧道,“红姐,你让人帮忙做一下后期,把顾杰没关门,还有后面是齐落落自己关门的两个地方都重点突出就行,哦对,还有时间轴,和齐落落的视频要对上,最好能做个对比……”   姚红:“要不你来?”   陆以尧:“……”   “明明可以当偶像,非操经纪人的心。”姚红没好气地笑,“行了,你红姐知道怎么做,视频后期、营销号转发、雇佣兵带节奏、围观群众燃热血一条龙,保证让你男朋友的站队变成忠肝义胆、豪气干云、义薄云天、两肋插刀。”   陆以尧:“那个,其实也不全是为冉霖,顾杰也是我朋友。”   姚红:“哦。”   陆以尧:“……红姐你忙吧。”   挂断电话,陆以尧一边嚼着探班粉丝送的天津麻花,一边感慨顾杰摊上个好导演。   两个小时前,恋人发来信息,说不用担心了,导演那边有翻盘证据,正快马加鞭弄,至于监控视频,因为酒店那边态度消极,而且也不是决定性证据,就不弄了。   他当时已经让人去酒店找视频了,本想着找来之后让红姐帮忙,带一波节奏,翻盘有难度,可把水搅浑还是可以的,没想到天降喜讯。于是乎,等视频真正弄来之后,策略就从“搅混水”变成了“佐证”。   现在只等耿屹强和何关那边的动静了,估计会是顾杰团队和剧组一起发声。   到时候姚红这边的视频再添一把火,把“真相”烧得再旺些。   同一时间,王希家里又成了办公室。   吴夏在QQ上发完最后一句话,回头和王希道:“都准备好了,现在就等着剧组发声了,只要出来,就是疯转。”   王希点点头:“最好能在十点半之前出来,那时候流量大。”   “希姐,你为什么不拦着冉哥。不转发顾杰那条微博不就完了?”吴夏吃完晚饭就被王希召唤过来,主要任务是帮冉霖灭火控评,因为他就尚未明朗的“顾杰骚扰女演员”问题跳出来站了队。   结果救着救着,冉霖这边打电话过来说,先是承认了自己冲动,然后就非常有底气地说不用担心,晚上就能反转翻盘。于是她放下灭火器,端起助燃剂,就等着反转一出,帮着轰热度。   但冉霖转微博的时候还没有迹象说可以反转呢,所以为什么要在那种情况下坚持转博,吴夏不懂。   王希没解释,只问:“你觉得娱乐圈大大小小明星里,有几个敢这样?”   吴夏皱眉,半晌,道:“很少吧。”   王希笑笑:“所以对于珍稀动物,要保护。”   ……   顾杰一直待在冉霖房间,直到十点四十五,耿屹强打过来电话,说搞定了。   正在联机打游戏的两个人连忙切出来,登上微博,此时“染火剧组发视频澄清”、“顾杰回应”、“冉霖仗义”、“齐落落骚扰事件反转”、“齐落落酒店监控”等关键字的名字已经挂在热搜榜里,其中染火剧组的澄清在榜首,之后前十名里和事件有关的关键字也占据了好几席,连“陆以尧点赞”、“夏新然点赞”也被刷进了前二十名。   冉霖没点热搜,直接进染火剧组官微,置顶的就是澄清微博,是十点二十五发的,应该是发出之后耿屹强又观察了一下情势,觉得没问题了,才告诉的顾杰。   澄清视频是染火官微发的,但一看就是专业宣传团队的手笔。染火还没到真正的宣传阶段,宣传团队几乎还没组织起来,所以应该是耿屹强的手笔。   整个微博写得极其干净利落,将来龙去脉以最明晰的用词表达清楚,不煽情,不卖惨,不带节奏,就是还原事实本身,按照“齐落落无法入戏——频繁NG剧组进度严重滞后——顾杰作为男一号十分敬业陪着一遍遍重拍——齐落落骚扰未遂反咬一口——剧组得知真相后与其解约”的时间顺序,将整件事捋得顺顺当当,一目了然。   更重要的是每一件事剧组都放上了证据。   齐落落无法入戏——大量NG集锦。虽然外人看热闹,但冉霖作为经历过的可以一眼看出,这些NG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全部以齐落落的表演为开始,导演喊NG为片段终结,不放后面导演讲戏或者其他,但每一条都可以明确看出是齐落落的原因导致NG,尤其放在前面的几条,几乎是齐落落最尴尬的几场NG。   频繁NG剧组进度严重滞后——现场花絮。也不知道谁挑的,选的正是一场NG次数最多的戏,偏这场戏调度起来还有点复杂,所以可以清晰听到现场工作人员的叹息在一遍遍NG之后,越来越明显,到最后已经不太给齐落落留面子了。   顾杰作为男一号十分敬业陪着一遍遍重拍——大量NG集锦。但这个集锦不放在齐落落如何NG了,而是NG后顾杰如何耐心地一遍遍陪着她重演,时不时还鼓励她两句,简直是真正的暖男。   齐落落骚扰未遂反咬一口和后面剧组与其解约,用的就是何导的杀手锏——谈话视频。   摄像机的角度布得恰好,既没有偷拍视频的那种猥琐感,也没有正到像访谈节目一样假,就是个你能看出是偷拍,但视角和观感还挺舒服,总之很神奇,冉霖怀疑何导是找剧组摄影师帮他布的机位。   视频只剪了九分钟,但已经浓缩了全部精华。   开头就是齐落落哭,哭得比每一场戏都真,然后恶人先告状,和何导说顾杰今天状态不好是故意整她,因为顾杰昨晚骚扰她未遂。何导直截了当说,顾杰已经讲了,是你骚扰他。齐落落的震惊脸简直能当影后。可很快这姑娘眼泪就干了,发现卖惨不行,直接和导演说,如果剧组和她解约,她就要把顾杰骚扰她的事情揭发出来。   截止到这里,齐落落还是死死咬住顾杰骚扰她不放的。   然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冉霖几乎没看出剪辑痕迹,但他知道肯定剪辑了,因为下一秒何导就语重心长道:“你和我说实话吧,说了实话还有商量余地。”   这句话说完,齐落落还没出声,导演助理先起身离开了,只听一声关门响,画面里只剩下导演和齐落落两个人,是个“私人谈心”的静谧气氛。   也不知道是助理的离开给了齐落落勇气,还是以为她的威胁已经奏效,希望女神再向她招手,总之垂下眼睛一直在犹豫的齐落落忽然抬头,一把握住导演的手,说:“何导,我是真想演这部戏!”   何导不着痕迹把自己的手抽出来,真诚而和蔼道:“我也是真的想再给你机会,因为我们这个戏的进度已经严重滞后了,虽然你在表演上的很多问题还没解决,但毕竟拍了十来天,换个演员重拍的成本太高。可是你不把心用在拍戏上,非想一些旁门左道,现在顾杰那边因为你的干扰,情绪一直调整不过来,就算我让你继续拍,你俩还是没办法合作。”   “那我去和他道歉!”齐落落连忙道,情真意切的,“我真的就是一时冲动,再说我也没做什么,我还没靠他身上呢他就跑了,而且我是女的,他能吃什么亏啊!”   视频到这里,就够了。   至于后面的部分,无非是让视频看起来完整,没那么戛然而止。   但这个视频肯定是不完整的,起码何导那些出神入化的招儿都没被剪进来,他到底说了什么,最后让齐落落软话下来咬定的态度,一步步掉进坑里,可能只有上帝知道。   蓦地,冉霖想起那个和自己吃羊腿的爽朗导演。   假的,都是假的,这就是一只老狐狸!   评论里已经炸锅了——   【卧槽卧槽卧槽,这年头屋里不摆个摄影机都没法活了,导演简直英明!!!】   【我就想知道何关到底被多少齐落落这样的女演员坑过,闪避技能才这么出神入化[笑cry]】   【啊啊啊啊啊气死我了,支持顾杰告她的点我右上角,把我送上去![抓狂][抓狂][抓狂]】   【怎么能有这么坏的人呢啊啊啊啊啊啊啊,顾杰跟她合作倒八百辈子血霉了!!!】   【卧槽不行了,看顾杰一遍遍NG还鼓励她让她别着急,我TM哭了[泪][泪][泪]】   【顾杰这回真是被坑惨了,要不是导演留了一手,妥妥被齐落落黑到没法翻身啊!尼玛男一号携全剧组用耐心捧着你小公主,你回头拿机关枪一顿突突,好样的。】   【顾杰的遭遇让我想起一句话,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拜拜]】   【不想说话,坐等电影上映,老子去包场!PS.这女的确定不演了吧?】   【酒店视频第二弹出来了[视频连接],能清楚看见顾杰没关门,和他微博里说的都能对上!我之前还骂过顾杰,我去死一死[哭]】   第二弹?   冉霖疑惑地点看视频,赫然就是顾杰说导演想去要没要来的那段视频,视频里不光能看见顾杰没关门,还能隐约看见是齐落落过来关的门!   虽然画面模糊,但架不住做视频的人贴心啊,不光做了字幕,还把一些容易被忽略了细节都圈了出来,做了标注,更重要的是在最后十秒钟还来了一段两个角度视频的同画对比,几乎可以杜绝一切“视频造假”的质疑。   冉霖搜索视频关键字,发现源头是一群营销号,而且是紧跟在剧组和视频回应后冒出来的,简直就像在给剧组澄清加码热度。   酒店不愿意给剧组监控,给营销号流出倒快速高效,冉霖实在不能理解这个行为逻辑。   不过他也没工夫多想,这一波爆炸一轰,他要观光的地方多了,退出放出监控视频的营销号微博,冉霖立刻去了顾杰首页。   顾杰置顶微博已经不再是那句话,而是一条长微博,从题目看就是很明显对齐落落的回应——演员无大小,做人凭良心。   冉霖点开长微博,没有齐落落那么长,也就几百字,但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讲了清楚,和染火剧组官微的风格如出一辙,不渲染,不煽情,不控诉,就不卑不亢,我心坦然。   下面评论就不说了,除了点赞的就是道歉的,还有拼命打call的。   而且很多一看头像和ID就是男粉,冉霖自己的粉丝多是妹子,头回发现,男粉丝原来更疯狂。   离开顾杰微博,冉霖进到热搜榜,发现“冉霖仗义”冲到热搜第三名了,点进去全是营销号在夸自己,底下评论的画风和顾杰基本一致,原本骂过的道歉,一直观望的点赞,很多路转粉,粉转铁粉,唯一的区别就是没有顾杰底下那么多想和偶像一起锻炼肱二头肌的男同学。   自己粉丝也疯涨了一大波。   虽然冉霖怀疑这里面也有自家经纪人的借势而动,但主力肯定是耿屹强,他和何关沟通之后弄出来的澄清,以及之后的造势,几乎要把这个晚上的热搜承包了,不光洗白了顾杰,彻底让齐落落全民声讨,还把他这个敲边鼓的也弄起来镀了一层金,堪称反击典范。   “你家强哥厉害。”冉霖抬起头,对着顾杰感慨。   自己和友人一直待在一起连手机游戏,那条长微博自然出资顾杰经纪人之手。   而且打脸让剧组官微来,自己这边只乘着清风,陈述事实,姿态简直不能更帅。   顾杰先看的自己长微博,故而这会儿才看完剧组澄清微博里的集锦和视频,抬起头来一脸不可置信:“这得多少人一起挑NG做剪辑啊,《染火》的后期要有这个速度,咱们电影年底就能上映!”   冉霖黑线:“你的关注点能不能不跑偏……”   顾杰放下手机:“何导跟我说没问题的时候我就已经激动完了,现在没有太大感觉。”   冉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天,才道:“齐落落听见你的话,能气死。”   顾杰没有报复后的幸灾乐祸,反而苦大仇深叹口气,认真道:“以后我绝对不单独去女演员房间了,死也不去。”   冉霖翻白眼:“早该这样。”   顾杰扯扯嘴角,无奈道:“你说人和人相处,简简单单,直来直去,多好,喜欢就多接触,不喜欢就避开,干嘛非搞得勾心斗角。我一直以为宫斗剧都是瞎编,里面的人全有被害妄想症。”   冉霖挑眉:“现在呢?”   顾杰摊手:“我承认我在里面活不过一集。”   冉霖乐不可支,末了一声轻叹:“这次其实也很险,如果何导就是正常谈话,不费尽心思把齐落落往沟里带,就算放出视频,也没用。”   顾杰显然认同友人的说法,一脸“这种事我再也不要来第二回 了”的决心。   冉霖却忽然被自己刚才的感慨勾出了疑惑,问友人:“何导一早就想到齐落落会诬陷了?不然怎么千方百计也要让齐落落承认你没骚扰她呢?”   顾杰解释道:“他早年间拍一部片子的时候就被一个女演员这么坑过,说他潜规则,很艰难才把那件事摆平,所以那之后他对这种事情特别敏锐,严防死守,现在基本防御无死角了。”   冉霖五体投地,这哪是防御无死角啊,这是防御攻击双修吧。   不过通过这件事他也看出来了……   “何导是真拿你当哥们儿,”冉霖感慨道,“否则他只要自己避嫌就行了,没必要还替你防患未然,那个视频没剪全,指不定多费劲才让齐落落说出那句实话。”   “不是你想的那样……”顾杰咕哝一句,破天荒沉默下来。   冉霖他以为顾杰会附和自己,或者再分享一下和何导相识相知的兄弟情义史,万没想到是这样的回应。   沉吟再三,冉霖还是开口:“你该不会觉得何导这么做全是为了电影吧,对,肯定也要考虑电影,但我真觉得他拿你当朋友,不然不会替你着想到这个地步……”   “我不是说他为电影,”顾杰无奈打断友人,“我是说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不是哥们儿。”   冉霖怔住。   顾杰脸上的为难和欲言又止让屋内气氛陡然微妙起来。   被突如其来的消息轰得晕头转向的冉霖,艰难咽了下口水,良久,才颤巍巍地问:“所以……你们是什么关系?”   顾杰看了友人半天,最后把手机啪地往桌上一放,豁出去了:“他是我二姨姥家的三姨夫。” 第83章   秘密抖出, 顾杰通体轻松, 解脱似的呼出一大口气,抬手抓抓头, 脸上还残留着点窘:“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好意思说了吧。”   “……”冉霖真的不知道, 他现在所有的脑细胞都在运算华夏民族千百年流传下来的复杂家族体系。   顾杰见友人不语, 心里愈发没底:“其实……”   “等一下,”冉霖打断他, “再给我两分钟, 两分钟就行。”   顾杰闭嘴,特认真地等。   两分钟以后……   “好吧, ”冉霖看向友人, 投降, “何导是你亲戚。”   顾杰不懂这么一目了然的事情为什么友人要足足思考两分钟,但还是秉着既然说了就要说透的原则,补充细节:“对,就是我姥姥的二姐家的三女婿, 也就是我妈的三表姐夫, 我的三表姨夫。但我姥姥只有我妈一个孩子, 我妈从小都是和二姥姥家的三个孩子一起玩的,所以我们四家直到现在也走动得很近,我直接叫他三姨夫的。”   “……”冉霖听得头要爆炸,总有一种想去拿笔和纸把庞大的顾氏家族按照辈分一行行排下来仔细捋的冲动。   顾杰误解了友人脸上的纠结,以为是生气自己瞒着,着急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就是关系户这种事……说出来实在挺丢脸的。”   冉霖愣了下,总算将灵魂从顾家族谱里拽出来,随即便被顾杰的话弄得哭笑不得:“你为了等这部戏空出快一年档期,随便你任性的三姨夫把剧本一改再改,开机日一拖再拖,我就请问还有比你更实在的亲戚吗!”   顾杰歪头想想,觉得友人说的也不无道理:“也是,一起吃饭的时候我三姨说过好几回了,能拍就拍,不能拍就让顾杰去忙别的,别天天没个准信耽误我外甥赚钱。”   冉霖简直能从顾杰的转述里脑补出三姨的语调气场:“你姨是真疼你。”   顾杰笑,打心底往外舒畅,就跟跑了五千米似的,末了连人带凳子一起挪正,和冉霖面对面道:“这件事圈里没人知道,是朋友就帮我保密。”   “不是朋友,”冉霖直直看他,“是兄弟。”   顾杰动容,从昨天到今天经历了太多破事,直到此刻,才又觉得天朗气清,生活美好。   冉霖也终于把所有线索串起来了,像第一次见面就觉得顾杰和何导过于熟悉,还有顾杰一推荐何导就答应和自己吃饭了,以及何导在得知顾杰被骚扰之后,于谈话里千方百计也要让齐落落说明白顾杰没骚扰她……凡此种种,一个“三姨夫”全能解释得通了。   所以说以后讲重要问题的时候不要大喘气,顾杰那一句“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不是哥们儿”,害得他差点脑补出S弯赛道,咔咔飙车。   “话说回来,”冉霖一脸感激地看向友人,“其实我才是真正的关系户,要是没有你这层关系,我哪有机会进组。”   “不是的,”顾杰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摇头,“我是极力推荐没错,但最终能让他拍板的还是你。去吃饭之前他和就我说过,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事关作品,没人情。”   见冉霖仍半信半疑,顾杰索性全说了:“我当初能拿到这个角色,也是要试戏的。”   冉霖惊讶:“你也要试戏?”   “对啊,”顾杰说得理所当然,不过说完,又重新低下了羞愧的头,咕哝道,“但是我有快速通道。”   冉霖:“啊?”   顾杰:“就是我可以第一个试戏,如果适合这个角色,就不用再找别人了。”   冉霖懂了,这不是快速通道,这是高考的提前批录取。   ……   北京,王希家。   吴夏把笔记本推开,拿过老板刚给她做的十分钟快速咖喱配白米饭,风卷残云。   王希已经过了怎么吃都不怕胖的年纪,只能羡慕地看着小宣传大快朵颐。   吴夏忙活一晚上,待闻着咖喱味,才觉出腹中空空,于是这会儿热饭下肚,舒服熨帖。   “希姐,我现在明白你的意思了。”吃到碗快见了底,吴夏才放缓节奏,悠悠喝两口热水,然后忽地来了这么一句。   王希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刷微博,闻言茫然抬头:“嗯?”   吴夏道:“就是你说冉霖是珍稀动物,我们要保护。”   王希莞尔:“明白了?”   “彻底明白了,”吴夏用力点头,“要是我朋友能这么为我出头,我也天塌下来都不怕。”   “谁都希望有这样的朋友,”王希轻叹一声,“但能真正做到其实不容易。谁都没想到何关会留个心眼,所以冉霖当时的出头,怎么看结局都是陪着顾杰一起被骂,被黑。”   “但是何关偏偏就录了像,所以冉霖非但没有被骂,还生生圈了一大波粉,我觉得都是注定的。”吴夏抬头看向王希,“希姐,你听过那句老话没?”   王希挑眉:“什么?”   吴夏语带感慨:“人善人欺天不欺。”   ……   天津,某酒店。   陆以尧挂上经纪人的电话,彻底放下心来。   齐落落是再无翻身可能了,她现在应该正千方百计地联系顾杰团队,希望那边能不要告她。   顾杰和冉霖双双挂在热搜里,关键字除了澄清,仗义,就是欠清白者一个道歉。   陆以尧靠近沙发里,重新把手机切回微博,用小号继续窥屏冉霖主页——   【三顾留情:有朋如此,夫复何求。】   【顾杰家的肱二头肌:这TM才是兄弟!】   【凤去台空江自流:偶像,你今天气场两米八!】   【今天你吃燃面了吗:是不是皮肤越白的人热血起来越燃[笑cry]】   【考研之神保佑:因为令狐小刀粉上你,现在莫名骄傲。】   【生当作人杰:我不赞成去那些没发声的“圈内朋友”下面嘲讽,也许他们私下联系过顾杰,也可能他们和顾杰的关系就不是你想的那么好,总之,发声与否是每个人的自由。所以我继续怒赞冉霖就好了,纯爷们儿!】   【龙井冻鸳鸯:对不起,之前一直对你有偏见,落花一剑里你明明演的挺好,我也说难看,在这里真心向你道歉。你的粉丝也很可爱,小燃面,这名谁起的233333】   陆以尧一条条评论往下看,看到最后,整个身体都靠进沙发里,惬意,放松,还带点自得的小幸福。   视线停留在那条道歉的评论上,良久,陆以尧动手回复——   【我家冉霖全世界最好-回复@龙井冻鸳鸯:国民初恋漂流记第一期桂林站的快问快答环节里,他自己选的,作为粉丝,我也觉得这个昵称很可爱[心][心][心]】   ……   北京,樊莉家。   看见阿姨去玄关开门,陆以萌兔子似的从沙发上窜起,逃回自己房间,盖上被子装睡。   奈何两分钟后,房门还是被敲响。   刚风尘仆仆从外面忙完归来的老妈,一边敲门,一边毫不留情戳破:“别躲了,你往楼上跑的声音赶上地震了。”   陆以萌叹口气,投降,掀开被子按亮卧室灯,然后拖着无奈的脚步不甘不愿地给老妈开了门。   “我是你妈又不是讨债的,躲我干什么。”樊莉走进陆以萌房间,仍穿着晚宴长裙,刚应酬回来的她脸上带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别等我问了,说吧,你哥火急火燎要弄酒店监控干嘛,还是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   陆以萌就知道这事瞒不住老妈,而且就算自己不说,老妈找实际操作这件事的人一打听,也就清楚了,之所以问自己,无非是图个方便。   虽然自己只是帮老哥牵线找人去弄视频,原因老哥压根儿一个字都没讲,但她又不傻,围观一晚上微博,什么都明白了。可是对着亲妈,她只能在安全范围内给个答案:“他有个圈内朋友被人诬陷了,需要拿到酒店监控,才能证明清白。”   “圈内朋友?”樊莉狐疑皱眉,“不是为他自己的事,是为了朋友的事?”   “对,”陆以萌忙不迭点头,“就是和他一起录过真人秀,前阵子他还去过武汉探班的那个。”   有一个真爱粉亲妹,和一个总觉得儿子还没长大的亲妈,陆以尧的行程在樊家从来都不是秘密。   樊莉对儿子去武汉这事有点印象,因为“友情探班”在自家儿子这里是个新鲜事,但至于探的是谁,她没太往心里去,自然也就没记住。   可这会儿还是为同一个人,儿子隔着千里迢迢也要找人去调监控,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如果她没记错,向来不喜欢动用家里关系的儿子,上次动关系还是因为有人往他身上泼脏水,说他和同剧组演员开房。   那一次樊莉能理解,毕竟事关自身名誉,但这一次根本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这么着急忙慌就有点反常了。   自家儿子樊莉了解,真正算得上朋友的就霍云滔一个,进娱乐圈这些年,就没见他和哪个同行走得近。樊莉一直觉得儿子把娱乐圈当成了职场,认识也好,熟悉也罢,都是工作关系,加上儿子本身也不是那种轻易就能和人交心的性格,所以忽然冒出个会让儿子特意探班以及不惜全力帮忙解围的“朋友”,还挺值得关注的。   “那个人叫什么来着?”樊莉难得起了好奇。   陆以萌暗暗懊恼,一边在心里和老哥说对不起,一边如实告诉亲妈:“顾杰。”   “哪个顾哪个杰?”樊莉本想问清楚名字回头有时间了解一下,无意中瞄到被女儿随意扔在床边的手机,立刻改了主意,“也是演员对吧,你搜他百度百科我看看。”   陆以萌:“……”   有一个与信息时代接轨的老妈是非常愁人的事。   母命难违,陆以萌乖乖搜出顾杰信息,递给老妈审阅。   樊莉也没想怎么样,就像天底下所有过于操心孩子的母亲一样,总是想尽可能知道孩子在干嘛,交了哪些朋友。   陆以萌凑过去,在老妈往下滑屏幕的时候,也跟着一起把顾杰的百度百科又看了一遍。   虽然不是第一次,但在看到“他从小喜欢运动,至今仍坚持健身,在拍摄完《百折不回》后,又爱上了自由搏击”这行字的时候,心情还是再一次低到谷底。   “你那是什么表情?”看完资料没觉得有不妥的樊莉,一抬眼,就捕捉到了女儿脸上的生无可恋,“这人有问题吗?”   “没有啊,”陆以萌声音不自觉上扬,“特别清白,出道到现在连绯闻都很少,合作过的同行都夸他人很棒。”   如果樊莉有读心术,就能看出陆以萌现在是个刻意强调的防御姿态。   但她没有。   更不可能发散思维想到女儿已经在纠结未来对顾杰的称呼上了——哥哥还是嫂子,这是个问题。   “多交些朋友也好,”樊莉把手机还给女儿,“别看你哥对谁都笑模笑样,其实性子是有点冷的,当演员也就算了,未来要是做生意,还是性格热络点吃得开。”   “嗯嗯。”陆以萌特受教地点头,仿佛她也从母亲的教诲中汲取到了养分。   樊莉宠溺笑笑,道:“早点休息吧。”   陆以萌目送老妈离开,随着卧室门重新关上,这才倒进柔软被子里,彻底松口气。   然而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陆以萌举起手机,望着百度百科里顾杰那张发梢被汗水浸湿的打拳照片,心说,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未来怎么过老妈那关,就看你的造化了。   ……   翌日,武汉是个大晴天,艳阳高照,万里无云。   盛夏的阳光太强烈,薄纱帘已经挡不住,冉霖生生是被晒醒的。睡眼惺忪里,有些后悔昨天没拉厚窗帘。   然而房间并不热,空调仍尽职尽责地把室温控制在舒适的26℃。   冉霖起床摸过手机,发现才早上七点半。   难怪闹钟没响,因为今天九点才开工,所以他第一个闹钟设定在七点四十,最后一个闹钟设定在八点十分……慢着,九点开工?没女演员怎么开工?不,不对,有女演员的……   冉霖发现昨晚突发的“齐落落事件”让他把另外一件事彻底忘到了后脑勺——江沂今天过来!   自约定好之后,冉霖再没和江沂联系过,因为彼此信任,他也不觉得对方会临时变卦,所以只要坐等对方过来就行。   但对方不变卦的前提得是他们剧组没出幺蛾子。   现在被齐落落这么一闹,尤其是昨天晚上事件反转已经是十点半以后的事情了,可以想见直到现在,他们剧组仍然处于舆论中心。甚至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染火》这部戏都会因为这件事,被贴上“是非多”的标签,保不齐等电影上映的时候还会被人翻出来炒冷饭。   这和谁对谁错没有关系,在路人的观感里,这些事都围绕着《染火》这一电影,作为艺人,在这个时候进组,而且就是顶替齐落落去演她原本要演的那个角色,无论是谁,都百分百会被人拿出来讨论,关注。   而且这只是个三番女配,怎么想都不值得江沂牺牲这么多。   冉霖沉吟片刻,给刘弯弯打电话,待那头接通,便直接道:“弯弯,你把生活制片电话给我一下。”   一直和生活制片沟通事宜的都是刘弯弯,所以闻言很自然道:“冉哥你有什么事吗,告诉我,我和制片去说就行。”   冉霖想了想,也行,反正就是一句话的事:“你帮我问问他安排去机场接江沂的车已经走了吗?”   “这个时间应该走了吧,”刘弯弯没想太多,但条件反射嘀咕完,还是干脆利落道,“冉哥你等我半分钟,我这就打电话问!”   挂断电话后,眨眼功夫,手机就响了,冉霖接起,那边刘弯弯立刻汇报:“冉哥,已经走了,说是接到后直接去片场,九点开工没问题。”   显然生活制片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不过无所谓,他就是想确认一下江沂有没有改变主意,毕竟她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团队,如果改变主意,由经纪人和剧组沟通,也是可能的。   然而现在看,江沂还是如约来了。   冉霖放下电话,起身伸了个大大大懒腰,走过去拉开窗帘,让阳光再无一点遮挡地尽情晒到自己身上。   叮咚。   手机忽然传出微信提示音。   冉霖转身走回床边,拿起手机一看,是染火剧组的微信群,发信息的是场记,没文字,就一张表情包,图片上一个精神抖擞的大脑袋小人——【[吃苦耐劳的一天开始了!].jpg】   ……   今天要拍的不是室内戏,而是一场郊外小河旁的四人戏——姜笑笑跟踪小卖店店主应烽被发现,逃跑厮打中,姜笑笑落水,小顾随后赶来,应烽逃跑,小顾救上姜笑笑,而狄江涛全程躲在暗处,虽然想冲上来帮姜笑笑,可被应烽威胁过的他又胆怯了,内心极度挣扎,最终也没上前,以至于顾杰在救了姜笑笑之后,狠狠揍了懦夫狄江涛一顿。   这是全片几场最重要的转折戏之一,应烽由此暴露,姜笑笑也由此对小顾生出好感,而狄江涛则在小顾愤怒的拳头里,在姜笑笑冷漠的眼神里,第一次因为自己的懦弱感到后悔和羞耻,也为之后的勇气爆发埋下伏笔。   第一天进组就拍落水戏,这样的安排其实有点“狠”。   但冉霖明白导演的想法。   因为这是一场前半段以姜笑笑为绝对主角的戏,无论从情感难度还是动作难度上,都是姜笑笑所有戏份里比较高的一场,如果上来就能把这样情感冲突激烈的、对表演的细腻程度要求极高的戏拍好,那么其他的戏份也就不难了。   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作为导演,何关没有一步步深入考察的时间,只能上来就试大戏。   冉霖是八点半抵达现场的,此时的拍摄现场已经忙碌起来。   河风吹着岸边的树,阳光的炙烤下,连风都是扑面的热。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冉霖总觉得大家都忙碌得热火朝天,那干劲足以和今天的阳光一较高下。不必和前两天的低落丧气比,就和齐落落没进组之前,拍摄顺利的时候比,仍然在“朝气蓬勃”上,胜出许多筹。   建议桌椅摆出临时化妆区,冉霖走过去的时候,正赶上顾杰化好妆出来,冉霖惊讶:“这么早?”   顾杰活动活动肩膀,抡抡胳膊,最后还捏捏指关节,一脸斗志道:“我现在精气神全满,就等着新搭档来了。”   冉霖黑线,知道的,这是顾杰对新搭档无比期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给新搭档一顿胖揍呢。   友人来得早,但大部分演员还是和冉霖一个时间到,所以他刚坐下开始化妆,饰演小卖店店主的邱铭也来了。   一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邱铭就道:“总算能安心开工了。”   冉霖理解他,应该说他代表了整个剧组的心声。   “进度慢了十来天,”冉霖叹口气,“看来咱们得玩命往前赶了。”   “赶工我不怕,”邱铭道,“有几个拍戏能朝九晚五的,都是通宵达旦。”   另外一个化妆师已经过来了,邱铭端正做好,让化妆师给他上妆,但还是抽空道:“江沂能过来演我还挺意外的,你怎么说动的她,没骗人家小姑娘吧?”   邱铭三十来岁,在娱乐圈里仍然算年轻,但对着冉霖他们这样二十来岁的,就都当弟弟妹妹看,所以话里话外透着兄长似的亲切。   冉霖闻言哭笑不得:“我是那种人吗。我一开始就说了是女配,但她一直想演现代片,也特别想跟何导合作,所以我就是帮忙牵了个线。”   “但愿齐落落这事别影响她对咱们剧组的印象,”邱铭感慨道,“如果今天拍摄顺利,她就此进组,那我觉得咱们剧组得送她一面‘扶危救困’的锦旗。”   冉霖乐:“嗯,还必须是绣金线的。”   都说重要角色压轴出场,当现场布置完毕,所有演员和工作人员都就位,冉霖已经拿着和顾杰一样的小风扇吹了十几分钟脸了,剧组派去接江沂的车,终于抵达。   江沂没迟到——现在才八点五十。   保姆车直接停在拍摄现场旁边,于是江沂这位救火队员是在全剧组的期待目光里,开车门下来的。   有那么一瞬间,现场鸦雀无声,只风吹着树叶的沙沙声,以及明亮的蝉叫。   从保姆车上下来的江沂穿着牛仔短裤,西瓜红蝙蝠衫,虽然个子不算很高,但比例匀称,头发不长,像马尾那样拢到脑后全部扎起,但只是兔子尾巴一样的长短,较好的五官和光洁的额头,让她看起来元气满满,不是那种一眼就被倾倒的惊艳,却像可爱的邻家妹妹一样耐看。   她是认真研究了角色的,冉霖可以肯定,因为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江沂,正一蹦一跳过来的这位,就是姜笑笑。   脑后的兔子尾巴随着她的步伐顽皮地乱晃,晃来一阵清凉的风。   “何导,”江沂先跟导演打了招呼,然后才环顾四周,朗声道,“大家好。”   剧组同仁大部分微笑致意,也有一嗓子喊出来回应的,气氛愈发热络起来,所有人都等着场记板那声啪——这位继任姜笑笑能不能成,就看正式开拍了。   和大家打完招呼的江沂又把目光放回何关这里,她是来救场的,清楚自己该干嘛:“导演,我在车里已经化好妆了,你看要是行,我现在就可以开始。”   随着保姆车一起去接江沂的是剧组的化妆师,江沂穿的这身衣服也是车里换好的,所以在造型上自然没毛病。   故而何关只问她:“不用再看一下剧本?”   “不用,”江沂说,“都背熟了。”   何关满意点点头,直接回到监视器后面坐稳。   五分钟后,早已各就各位的剧组人员,目光全集中到拿着板的场记身上——   “《染火》第XX场,第1次……”   啪!   “为什么跟着我!”已经站好位的邱铭二话不说就去拉江沂胳膊。   江沂奋力甩开,撒丫子就跑!   邱铭在短暂愣神之后,立刻起身去追。   轨道上的摄影机随之移动。   跑出几步的江沂,一只脚忽然踩在堤岸边缘,随着用力,鞋底在边缘上猛地一滑,整个身体随之踉跄!   “卡,过!”   随着过的声音,江沂重新站稳身体——脚下一滑是剧中要求,但她还是有技巧地把重心放在了另外半边身体上。   全剧组悬着的心都稍稍放下——虽然堤岸底下做了保护措施,但没到拍摄滚落镜头呢,当然还是不希望女演员提前摔摔打打。   这个镜头只是这场戏的开端。   之后很快堤岸布置完毕,随着场记板再次合上,江沂身体一歪,直接从堤岸上滚落下去!   只听扑通一声,江沂,或者说姜笑笑,落水。   平心而论,这条河真的不算清澈,水面泛着幽幽的绿,是那种藻类疯涨的让“野泳”的市民都望而却步的绿。   然而江沂落进去的时候没半点犹豫。   随着导演一声卡,工作人员赶紧把江沂拉上岸,好在天气够热,起码不会被河水刺骨。   但看着上一秒还精气神满满的姑娘,这会儿头发衣服全湿透的狼狈样,还是有点让人心疼。   而且谁都心知肚明,这是一场“试戏”,拍得好,素材和人都留下,拍不好,素材和人都没用,颇有一点全剧组一起考核女演员的意思,这样一想,感觉挺差的。   然而江沂没半点不自在,摆手拒绝助理递过来的毛巾,在堤岸底下抬头大声道:“导演,趁着我还没被晒干,继续呗——”   从江沂的角度看不见岸上的剧组同仁,但冉霖看得清楚,剧组气氛被她一句话搅得彻底轻松开来。   导演满足“新员工”要求,直接继续。   江沂重新入水,随着场记板一合,水性极佳的江姑娘开始在水里浮浮沉沉地挣扎,无比逼真。   “姜笑笑——”   远处传来顾杰的呼喊——英雄登场了。   听见声音的江沂,一边呛着水一边喊呼救台词:“小顾……救命……”   江沂的声音传到镜头外的冉霖耳朵里,已经有些缥缈了,于是愈发楚楚可怜,听得冉霖都有一种跳下去救她的冲动。   扑通——   轮不到冉霖出场,顾杰一个猛子扎进去了。   “卡,过!”   冉霖似乎听见了何导声音里的惊喜和亢奋。   演戏就是这样,一旦配合默契,飙起来,演员着魔,导演也跟着疯。   及至上午十一点半,顾杰跳入河中英雄救美以及姜笑笑被救上岸后和顾杰的对话戏份,全部拍完。   导演直接抬头问旁边的冉霖:“情绪行吗?”   冉霖明白导演在问什么,深吸口气,郑重点头。   何关直接指挥现场工作人员,继续准备下一场——对于现在的《染火》剧组来说,快马加鞭都不够,要争分夺秒。   拍到现在,已经没人将今天的工作当成“试戏”了,就是一个正常的工作日,忙碌而紧张,但因为各单位通力协作,拍摄顺利,所以再苦再累,也有动力。   “《染火》第XX场,第1次……”   啪!   场记板的尾音刚从堤岸上飘远,顾杰的拳头迎风而至。   冉霖不闪不多,只站在那里任他揍……   下午四点,小树林拍摄顺利收工。   剧组马不停蹄收拾设备上车,奔赴“狄江涛家”,拍室内戏。   冉霖和刘弯弯被江沂邀请同乘一辆车,两位合作了一白天的“老友”,才总算找到说话的机会。   “我的表现怎么样?”没了外人,江沂连寒暄都省了,直接问冉霖。   江沂本就是个活泼性子,这会儿可能还没彻底从姜笑笑的角色里出来,眼睛闪烁着的都是“求表扬”的光芒。   冉霖竖起拇指,不吝称赞:“完美。”   得到友人肯定的江沂长舒口气:“我和你说实话,试戏《凛冬记》的时候我都没这么紧张。”   冉霖完全理解:“因为试戏《凛冬记》的时候只面对导演和制片人,试咱们这部戏,你得经全剧组考核。”   江沂惊讶于冉霖的敏锐:“你能看出来我紧张?”   “看不出来,你的表演毫无破绽,”冉霖乐,“但我可以换位思考。”   “我觉得你们剧组氛围真的挺棒,大家都为这部戏努力,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江沂显然仍处于兴奋中,她一兴奋,话就多,“何导人也很好,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   冉霖笑着纠正:“不是你们剧组,是咱们剧组。”   江沂愣住,继而忙不迭点头:“对,我考核通过了。”   轮到冉霖意外了:“有人通知你了?”   “不用通知啊,”江沂骄傲一摊手,“我能从大家的眼神里看出来对我的爱。”   “哦——”冉霖拖长尾音,“刚才谁和我说她特别紧张来着?”   江沂黑线,没好气白他一眼。   冉霖忍俊不禁。   “多好的机会,”江沂忽然一声自言自语的感慨,“齐落落怎么就不知道珍惜。”   突来的名字勾起了冉霖的心绪,沉吟良久,还是问了:“昨天晚上微博里闹的事情,你看见了吗?”   “那么精彩,我当然不能错过,”江沂道,“而且是我马上就要进的剧组,我心再大也得跟着看结果啊。”   “虽然结果是好的,但你顶了齐落落的角色,肯定还是会被议论的。”作为朋友,冉霖私心里还是想提醒一句。   江沂却不太高兴皱眉:“什么叫我顶了齐落落的角色,要我说这角色就不是她的,她这叫乱入。”   上一部电影养成的斗嘴习惯,让冉霖下意识就想抬杠:“齐落落,姜笑笑,哪里乱入,多匹配。”   “呸!”江沂毫不留情,“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姓,姜笑笑对吧,这角色就应该姓江,所以我江沂来了,命中注定。”   冉霖:“……”   江沂:“还有什么问题?”   冉霖没问题了。   他带着五体投地的佩服,面向说新也不新的拍档,就像当初他俩在《凛冬记》片场第一次见面那样,伸出手,弯下眉眼:“从今天开始,多多指教。”   江沂握住搭档伸出的手,同前次一样笑眯眯道:“好说好说。”   ……   车行驶在郊外小路上,有些颠簸,但不妨碍车内演员交流——   江沂:“所以这部戏结局到底是什么?”   冉霖:“你不是拿到剧本了吗?”   江沂:“剧本是拿到了,但没有结局,说是签了合同才能给结局。”   冉霖:“……”   江沂:“所以应烽为什么要害老张?又为什么发现你监视之后,一开始明明极力想消除自己嫌疑,后面又豁出去了把你也放到黑名单里?你到底喜欢的是我还是小顾?”   冉霖:“老张是六年前纵火烧死应烽父母的人,狄江涛是当时的目击者,但是他根本没当回事,警察问的时候随便敷衍了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证词,老张就这样脱罪了。结果没两天他自己也因为抢劫进监狱了。”   江沂:“因此应烽找上老张是想报仇?”   冉霖:“对。而且他最初不知道狄江涛是当时那个让老张脱罪的目击者,所以被狄江涛察觉他在监视老张的时候,他最初只想解除自己嫌疑……”   江沂:“但后面发现狄江涛就是那个不负责任的目击者之后,就想连他一起报复?”   冉霖:“嗯。”   江沂:“这么一来就都能说通了。所以你到底喜欢的是姜笑笑还是小顾?”   冉霖:“……我在这部戏里就没有感情线!” 第84章   剃头推子嗡嗡地响, 像割草机, 所到之处,头发如被修整好的草坪一般, 矮短, 整齐。   发型师手腕灵活, 最终出来的是个弧度很自然的圆寸,只是着实太短了, 贴着头皮, 让圆咕隆咚的脑型无所遁形。   好在冉霖的颜值还扛得住。   镜子里的少年若不做出太阴郁的表情,或者干脆露齿一笑, 不会让人联想到刚出狱, 反而像是到了反抗期的乖学生, 终于豁出去叛逆了一把。   “好看!”江沂本以为剃完会惨不忍睹,然而等到真看见才发现,这样的冉霖依然清秀,但是原本给人的温和感被发型削弱了, 取而代之是一抹浪荡不羁, 就是那种看似无害, 却会在你见不到的地方露出一丝邪笑的迷人魅力。   “有颜就是任性。”同样在一旁围观全程的顾杰,酸溜溜地叹息。   这也就是冉霖,快剔秃了还能别样风情,换自己,分分钟就是凶神恶煞,街坊远远看见都会抱着孩子躲回屋里那种。   七月下旬的武汉, 热得像蒸笼,现场化妆区是个半开放式的空间,虽然晒不着太阳,气温也居高不下。   冉霖本以为剃了这么短的头发,会凉快一些,因为他记得上一次剃这么短的头发是在初三上学期,因为期末成绩不好,所以削发明志,结果那是个岁月寒冬,从理发店出来,没戴帽子的他就被冻木了,一路走回家,感觉整个头都不是自己的,进屋缓了好久才缓回来,于是那个冬天他最好的伙伴就是一顶毛线帽。   然而天气实在太热,所以光看见头发落地,丝毫没感觉到凉意。   随着发型师扫落碎发,彻底收工,冉霖情不自禁抬头摸了摸头,发茬扎在手心,微微的痒,手感奇妙。   顾杰和江沂一起上来,也各自摸了几把,总算满足了好奇心。   赶工的日子,偷得半小时闲已是难得,然而今天全组都放缓了节奏,因为江沂——杀青了。   江沂的进组犹如天降神兵,拍摄进度自她之后,仿佛踩上了风火轮,一路风驰电掣往前赶,她给剧组的档期只到七月二十五日。   今天是七月二十四日。   如果不是非要等着看猕猴桃脑袋的冉霖,江沂今天一早就可以赶飞机回去了。   但正因为比预计的早杀青了一天,所以她还能多留出半天看热闹,剧组也正好可以趁机给她弄个小型欢送会。   救场如救火。   江沂这位救火队员,来时虎胆龙威,走时英姿飒爽。   欢送会结束的午后,江沂离开,剧组重新开工,从现在起直到彻底杀青,都是狄江涛刚出狱时的琐碎戏份了。   滞后的进度几乎都在江沂的四十几天全力奋战里追了回来,这一日久违的六点收工。   回酒店之后,冉霖第一时间发了张自拍到微博,照片里冉霖纯素颜,顶着圆寸,眼神邪气眯起,嘴角勾起淡淡弧度,透着桀骜不羁,然而配的文字是——【省洗发水了[兔子]】   自齐落落事件之后,冉霖微博的热度一直居高不下。   洗个澡出来,底下评论已经看不过来了——   【燃面真的能烧着:文字软萌出水,自拍诱惑邪魅,画风不统一逼死强迫症啊![允悲]】   【忧伤的驴子:都这么拉风的头型了咱表情包是不是别用粉红色小兔兔,换这个[酷]才搭啊……】   【梨花带雪: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好喜欢新发型[阵亡.jpg]】   【皇甫白: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有颜也不能这么放飞啊[笑cry]】   【霖家的小燃面:越来越期待《染火》了![太开心]】   【冉冉升起:科普一下,冉冉正在武汉剧组拍摄新电影,这个发型是剧情需要[兔子]】   【我家冉霖全世界最好:想摸。】   冉霖退出微博,给前两天已经杀青回京的恋人发信息——【在家休息得怎么样?】   ……   北京,樊莉家。   陆以尧躺在浴缸里闭目养神,按摩模式喷出的水流把浴缸水面弄得波荡不止,腰背肌肉在水柱冲击中松弛下来,舒爽惬意。   陆以尧的人在浴缸里,魂还在十分钟前刷到的那张恋人自拍里。   他原本是要过来洗澡的,结果临出房间之前,随手一刷,就看见了那张自拍。冉霖从来没和他说过后面的戏份要剪这么短头发的,所以刷出来照片那一刻,陆以尧有点懵逼。   怔了一会儿,才确认自拍里的家伙是自己恋人。   他怀疑对方隐瞒不说是想给他一个惊吓。   然而越看越顺眼的他,只觉得惊喜。   他现在只希望冉霖的头发不要长太快,这样等恋人杀青回来的时候,他还可以摸一摸,亲一亲,蹭一蹭。   顶着圆寸的冉霖,透着可爱的性感。   欣赏了十分钟,陆以尧才把手机锁屏充电,然后过来泡澡。他估计冉霖也是刚回酒店,所以准备晚些时候,在和对方视频。   前两天杀青的那部戏是陆以尧的最后一部戏,他现在身上只剩下一些代言,有年底到期的,明年到期的,这些都可以自然履行完合同,少数几个代言期才过半的,已经让姚红那边在商谈解约金了,好在一直以来双方合作关系都不错,品牌方虽然诧异向来都是提前谈续约,还没见过提前谈解约的艺人,却也没就解约金狮子大开口,比想象中顺利,有两个品牌经过姚红的推荐,已经在考虑是不是要让冉霖来接盘了。   但这些陆以尧都没和冉霖讲。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战线,他努力他的,冉霖奋斗冉霖的,无需多言,总有胜利会师的一天。   关掉按摩模式,及至水面安稳,陆以尧身体向下滑,直至整个人完全没入水中。   从进娱乐圈那天起,他的世界就一直喧嚣着,而此刻,在温暖的水下,他感觉到心里和这个世界一起,静下来了。   一门之外,隔墙有耳。   陆以萌趴在地上,撅着屁股,直到腰酸腿疼,也没听见浴室门里有可疑的交谈声。倒是家里的阿姨路过两次,看她的眼神愈发复杂,不明白好好一姑娘,为嘛要偷听亲哥洗澡   难得老哥回家一次,挖不出料,陆以萌很心塞。   忽地,她乱转的眼珠仿佛想到了什么,咻地一闪,人随之爬起来,无声奔向亲哥卧室。   陆以尧卧室没锁门,他也没想过要防着亲妹妹,一来他和冉霖的交流总是先探路再说内容,二来对于妹妹已经有所察觉这件事,陆以尧也一无所知。在外面已经步步小心,回了家,又没什么危机感,陆以尧很自然便放松了。   他不知道,敏锐的亲妹已经看透了一切……呃,当然,其中也有一些细微的偏差。   陆以萌顺利进入亲哥卧室,一眼就看见了床头柜上充着电的手机,简直想放礼花庆祝!   三步并两步冲过去,欢快的脚步并未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什么声响。   仿佛知道她进屋了,在距离床头柜还有一步之遥时,手机忽然随着“叮咚”的提示音,自己亮了。   陆以萌精神一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过去,瞪大眼睛仔细看弹出的微信新信息——   【机场的铁粉:在家休息得怎么样?】   陆以萌蹲在床头柜旁边,盯着这条诡异信息,眉头深锁。   机场的铁粉……这是什么鬼啊!   屏幕很快重新暗下去,陆以萌忙拿起来按亮,然而并没有顺利进入桌面——需要解屏密码。   陆以萌二十多年人生里,从没想过第一次偷窥手机不是为查男友劈腿,而是为了看看亲哥需不需要出柜,个中滋味,真是一言难尽。   更心酸的是,她还没窥成。   亲哥、爸爸生日、妈妈生日、自己生日、身份证后四位、电话号后四位、亲哥出道日……能想到的四位数陆以萌都试了,前后折腾了十来分钟,一无所获。   而在这期间,那位“机场的铁粉”再没发过来新信息。   陆以萌绝望叹口气,最终恋恋不舍地把亲哥手机放回原位,悄悄溜出房间,假装自己从未来过。   ……   陆以尧从浴室出来已经晚上七点四十了,阿姨要给他热晚饭,他没用,自己烤两片面包做了个简易三明治,然后拿着便回了房。   “今天回我妈这边了,刚洗完澡,彻底活过来了。你在哪儿呢?”陆以尧啃着三明治给恋人发语音。   “酒店。”对面回复得很快。   陆以尧几口吃掉三明治,从床头柜抽屉里找出蓝牙耳机,戴好后,才发过去视频邀请。   视频接通的时候,陆以尧嘴里的三明治还没全咽下去,腮帮子微鼓,平日里的帅气被吃相打了折,尤其看见冉霖之后,更加快了咀嚼速度。   冉霖本想给陆以尧一个“惊喜”,结果反倒被对方逗乐了:“偷吃什么呢。”   陆以尧拿过水杯喝一大口,总算顺了下去,才道:“三明治。”   冉霖皱眉:“你回家就吃这个?”   陆以尧道:“少油低卡。”   冉霖歪头看了他两秒,才道:“你不是已经不打算接戏了吗,还这么严格?”   “不接戏不代表就能不管不顾了,”陆以尧说,“否则哪天你嫌我不帅了,找别人去怎么办?”   冉霖透过屏幕瞪过来一眼:“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陆以尧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点头:“有点像。”   冉霖黑线:“……”   “你别动。”陆以尧忽然低声道,“让我看看你头发。”   冉霖心说可算到正事了,立刻正襟危坐,带着点顽皮故意问:“酷吧。”   陆以尧没回答,只目光柔和下来,定定看着。   冉霖以为对方会吓着,现在感觉自己要被对方吓着了:“你倒是说两句话啊。”   “什么感觉。”陆以尧轻声开口。   冉霖没反应过来:“嗯?”   陆以尧把手机拿近一点,呢喃:“摸起来什么感觉?”   冉霖皱眉,总觉得这个问题哪里怪怪的,但手已经下意识抬起又摸了两下,感受和白天相同:“有点扎手。”   陆以尧轻轻点头,然后眯起眼睛,似神游,又似满足。   冉霖咽了一下口水,总觉得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隔空摸自己脑袋……   冉霖被自己的脑补吓了一个激灵,幸亏《染火》就快杀青,不然再异地恋下去,他俩都容易变态。   “江沂今天杀青了。”为免气氛滑向不可控的深渊,冉霖清了清嗓子,出声。   陆以尧皱了下眉,显然不太开心自己的“神游”被打断,不过略一思索,这似乎是个好消息:“她杀青了,你们整部戏的杀青也就快了吧?”   “嗯,”冉霖道,“按现在的拍摄计划应该是八月八号全片杀青。”   八月八号,还有半个月,如果没记错的话,冉霖的《灯花传奇》紧跟着就要拍了。思及此,陆以尧有点不确定了:“那你还回北京吗?”   “回啊,”冉霖不假思索说完,才想起自己没跟陆以尧说过《灯花传奇》进组期后延的事,连忙道,“希姐帮我和灯花那边协调好了,八月十八号去横店进组就行,中间还有十天假期。”   陆以尧总算踏实,眉眼温柔弯下来,低声道:“正好,夏新然一直嚷嚷着等你们回来要聚,明天我就和他约个大概时间。”   “夏新然有空?”冉霖意外。   陆以尧道:“他最近跟公司闹得不太愉快,很多活动都停了,正闷得慌。”   冉霖这阵子忙着赶工,没怎么跟夏新然联系,不清楚还有这么档子事:“什么情况?”   陆以尧解释道:“他那个公司想续约,但给出的新合同只是在原合同基础上稍作改善,夏新然接受不了,想解约,就谈崩了。”   冉霖:“开出的条件有那么差?”   陆以尧听见冉霖这么问,就知道对方完全没了解到其中关键:“夏新然马上要到期这份合同,就是他出道签的合同,现在终于熬到头了,公司又给了一份换汤不换药的,只是个别条款有改善,还不算差?”   冉霖错愕,这不叫差,这简直是吸血鬼。   夏新然选秀出道,这种情况下签的合同通常都跟卖身契一样,年限长,条款苛刻,他以为夏新然早换新合同了,毕竟这些年他的名气人气有目共睹,完全有资本和公司谈条件的,结果竟然一直坚持到了合同期满?!   冉霖不可思议摇头:“他公司怎么想的,夏新然现在红成这样,还指望拿选秀合同留住人?”   “应该只是个谈判策略,”陆以尧分析道,“觉得先给一份离谱的合同,过后再谈,空间余地会更大,如果上来就给一份丰厚合同,夏新然还不满意,还狮子开口,公司那边就难做了。”   冉霖翻个白眼:“如果夏新然是这种人,他就不可能用出道合同在公司坚持这么多年。以他这几年的人气,外面指不定有多少公司联系过他,想挖他,他如果不是重情轻利,早走了。”   “这个合同一甩出来,夏新然就寒心了,我估计他之前可能都没动过离开的念头。”陆以尧道,“所以我也赞成他解约,合作这么多年都不清楚自家艺人的品性,这种公司不值得浪费感情。”   “说得好。”冉霖斩钉截铁站在恋人这边,“那他现在情绪怎么样?”   陆以尧:“情绪没问题,说是当天晚上就找朋友出来喝了通宵,把公司从夜晚骂到黎明,最后身心舒爽地拥抱朝阳。”   冉霖囧:“嗯,这是他的风格。”   两个人一直聊到快十一点,才恋恋不舍,互道晚安。   陆以尧摘掉蓝牙耳机的时候,耳朵已经有点发热。   樊莉还没回来,整个别墅只亮着夜灯,光线暗雅幽冷。   陆以萌艰难爬起来,活动活动筋骨,觉得自己一定是吃饱了撑的才听了这么久。   全程老哥就没叫过对方名字,还非常心机地没开扬声器,更令人发指的是他们还谈论了很久的“工作”,起因是“夏新然的续约”,之后就延伸到多方面,包括但不限于演戏的技巧、舆论公关的手段、过于深刻的综艺印象对演员塑造角色的影响等等,如果不是偶尔转到恋爱频道呢喃两句,她绝对会以为老哥在和经纪人聊天……   哥,你这么谈恋爱真的没问题吗!   不过喊不喊名字对于现在的陆以萌已经无所谓了,正在拍戏,女演员刚杀青,彼此还有共同的朋友夏新然,加上之前那一桩桩一件件,不是顾杰才有鬼了。   她今天之所以各种无耻地偷听八卦,不过就是想进一步了解一下,顾杰是个怎么样的人,毕竟网上的那些只是公众形象,有的明星表里如一,有的明星面上和私底下却是天差地别,老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她自然按耐不住操碎的心。   回到自己房间,陆以萌将所有“谈人生谈理想”的部分过滤,终于挑出两句能用的——   【她杀青了,你们整部戏的杀青也就快了吧?】   【正好,夏新然一直嚷嚷着等你们回来要聚,明天我就和他约个大概时间。】   综合以上,结论再明确不过——近期,顾杰的电影会杀青,等到顾杰回京,亲哥和夏新然会第一时间和他聚!   ……   八月八日,《染火》杀青。   杀青那天,武汉下了瓢泼大雨,一扫连日的酷暑,迎来丝丝清凉。   这个电影拍得不容易,杀青宴上,喝高了的制片人拉着导演交心,终于卸下压力的他,还弹了两滴男儿泪。   八月九日,冉霖回到北京,第一时间去了梦无涯,按照希姐事先提点的,跟恰好在公司的老总汇报了一下拍摄情况,并对马上要进组的《灯花传奇》表达了誓要努力拍好的决心。   老总看着风尘仆仆的自家艺人,深感满意,且老怀安慰。待到冉霖离开,专门打电话表扬了王希,说她带的艺人懂事,并顺带着想起冉霖明年六月底合同就到期了,让王希最近有时间和冉霖提提,公司愿意跟他提前续约。   王希接到这话的时候,冉霖就坐在她办公室里,待到挂了电话,她把门关上,百叶帘拉上,才和冉霖道:“老总的电话,表扬你呢。”   冉霖囧,他才刚离开五分钟,老总这个表扬也是够快。   “不过太懂事了也麻烦,”王希忽然轻叹口气,“老总终于想起续约的事了。”   “终于?”冉霖不是很懂经纪人的用词,还有一年呢,怎么像等了许久似的。   王希却道:“你的戏要拍到十一月底,很多通告已经排到明年上半年了,再不聊续约的事,公司都没办法给你接工作了。”   “可是……”冉霖欲言又止。   王希点点头,低声道:“我知道你不想续,之前我们不是聊过吗,但之前只是意向,现在要具体操作了。”   “怎么操作?”冉霖问。   王希道:“续约的事我会帮你拖到年底,反正你在拍灯花嘛,也确实没时间谈。然后年底的时候就算正式开始和公司聊,但合同这种事不可能短时间谈完的,等公司拿出明确合同,应该就已经是年后二月底三月初了,那时你灯花的片酬已经到账,正式跟公司提解约,公司没有什么能拿住你的了,一切按合同走就好。”   冉霖怔住,没想到王希已经替自己考虑得这么全面了。   “解约之后是签公司还是成立工作室,想好了吗?”王希忽然问。   冉霖心里有波动,但脸上没表现出来,道:“还是倾向于签公司吧。”   王希道:“行,那我这边也帮你物色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冉霖脱口而出“不用……”   王希狐疑挑眉:“嗯?”   “我想再考虑考虑,”冉霖含糊道,“也没完全想清楚。”   王希莞尔:“怕我做无用功?”   冉霖犹豫一下,终是点了头。   王希好笑道:“我是你经纪人,我的工作就是替你操心。”   冉霖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王希以为他还在想那些有的没的,便又道:“放心,我暂时还忙不起来,就算想替你物色,也要等明年《凛冬记》和《染火》上映,那时候不用我找,想挖你的公司会排着队过来。”   让经纪人这么一说,冉霖有点期待明年了。   翌日,晴。   冉霖在家里换了八套衣服,才终于搭出来一身自觉满意的,待出门时,夜幕低垂,月明星稀。   不过他没有多少时间看星星,因为顾杰的车就停在他公寓楼下,一出门,没走两步,便进了车里。   顾杰还是穿着他的迷彩裤和T恤,但裤子的迷彩颜色和前几次他见过的不同,前几次泛深绿,这一回泛黄绿——冉霖怀疑友人的迷彩裤能组海陆空全套,没准还有丛林迷彩、沙漠迷彩等细致分支。   昨天才一同乘早班机回京的二人实在无需寒暄,所以顾杰一边发动汽车,一边道:“你也该买个车了,不然非工作时间出门只能打车,多不方便。”   这话要换个人说,冉霖怕还要多想想,是不是对方不愿意过来接他,但是顾杰,就完全都是字面上的意思了。   系好副驾驶的安全带,冉霖答道:“去年的时候我就想买,后来一忙,就没顾上。”   顾杰目视前方:“哦,那你想买的时候可以找我。”   冉霖看他:“你能拿到优惠价?”   顾杰囧:“……我是说我对这方面比较懂。”   说话间,车辆已经驶入主干道。   车内忽然响起“叮咚”“叮咚”两声。   冉霖拿出自己手机,只一条微信语音,是夏新然发来的:“我已经到啦!”   夏美人的余音在车内绕了好几秒,才散。   冉霖莞尔,想起顾杰还在开车,而另外一声叮咚是他的手机,便问:“用不用帮你看看?”   “不用,”顾杰半点犹豫没有,“肯定是和你一样的信息。”   “……”好有道理,冉霖竟无言以对。   这场聚会是月初就定下的,那时候剧组已经进入尾声,没有再出什么岔子的可能,所以陆以尧和夏新然就把聚会日期定在了今天。   顾杰这边是冉霖问的,一问,友人就痛快答应了,还连带提供了顺风车——顾杰在北京的住处距离冉霖不算太远。   “我们在路上了。”冉霖也给夏新然回过去语音。   过了大约十几分钟,夏新然二度发来信息:“陆老师也到了,他今天打扮得特别帅。”   冉霖一边抿嘴偷笑,一边瞄顾杰,发现友人专注于开车,才清了清嗓子,非常正经道:“无图无真相。”   叮咚。   夏新然的偷拍速度堪比闪电侠。   冉霖点开图片,陆以尧正在看窗外院子里的落地灯,他的头发应该刚刚修剪过,比视频时稍短些,但更显精神,桌上的小提灯在他的侧颜上洒下光影,将他的脸部轮廓描绘得更立体,更英俊。   冉霖没再回语音,而是打字——【帮我告诉他,很帅。】   夏新然也很细心地不再语音,回了动图——【[去你的狗粮!.gif]】   冉霖无声笑弯眼睛,良久,终于心满意足地把手机放回口袋,一抬头,发现车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不远处是仍然没变的红灯。   余光里似有人在凝望这边。   冉霖神经一紧,下意识转头,正对上顾杰疑惑的眼。   “聊什么呢,乐成这样?”顾杰停下来等这个漫长红灯,略无聊,便想和冉霖说说话,结果就看见友人一脸幸福得冒泡。   冉霖实在不忍心再瞒着友人,豁出去把手机拿出来,打开那张陆以尧的照片,亮给顾杰看:“夏新然刚刚发我的。”   顾杰瞪大眼睛。   冉霖咬住嘴唇。   “陆以尧也到了?”红灯正好变绿,顾杰飞快挂挡起步,“那咱们得快点了!”   冉霖:“……”   出柜是一件非常难的事,尤其当朋友完全不配合的时候。   聚会地点是陆以尧选的,一家私密性比较好的会所,圈内很多老板和艺人都喜欢光顾,有时是公事,有时是私聚,但因为出来进去的明星多,所以来这里也就不扎眼了,尤其像他们这种四人聚会,显得自然而然。   “你们两个怎么都来这么早——”顾杰推门,人还没进包厢,声音就先进来了。   冉霖跟在顾杰身后,一进门,就越过友人肩膀,看见了恋人模样。   夏新然敏锐捕捉到陆以尧和冉霖纠缠在半空中的视线,受不了地扶额,这么谈恋爱,能把人急死。   但除了这样,又有什么办法呢。   当红的男女艺人恋爱尚且要藏着掖着,何况他俩。   这也是夏新然愿意帮这俩朋友当电灯泡的原因——吐槽归吐槽,看他俩这么辛苦,还是挺心酸的。   “你那是什么表情?”顾杰在夏新然身边坐下来,皱眉看对方脸上的纠结,“不欢迎我?”   夏新然叹口气,微笑:“你误会了,我是羡慕你。”   顾杰茫然:“羡慕我什么?”   夏新然:“傻……”   顾杰:“啊?”   夏新然:“啥……烦心事没有。”   “跟哥多学学吧。”顾杰拍拍“夏老弟”肩膀。   夏新然翻个白眼,不想再理他。   冉霖已经坐到陆以尧身边,这是一张六人圆台,四个人总要有挨着的,所以并不突兀。   陆以尧桌子底下的手动了动。   冉霖看见了,以为他会伸过来握住自己的,结果下一秒,却见陆以尧手抬起来了。   冉霖疑惑,没等开口,头就被人摸了个结结实实。   不是摸一下,是来回地摸,蹭得他的脑袋也跟着晃。   “是挺扎手。”陆以尧眼里带上笑意,感觉一切因等待、相思、不得见所起的烦躁,都在手心微微发痒的触感里,烟消云散。   “差不多就行了,”冉霖见恋人感慨完,依然没有收手的趋势,只得无奈提醒,“这是脑袋,不是皮球。”   陆以尧轻笑,声音低低的,很好听。   冉霖把他的手从自己脑袋上抓下去,压到桌下后没等松开,就被他反手握住。   夏新然收回目光,用手拄着下巴,被虐得生无可恋。   顾杰看看四目相对的冉霖和陆以尧,再看看望天花板的夏新然,不是很懂:“你们不点菜吗?”   随着菜上桌,酒开启,四人碰杯,气氛渐渐在清脆的声响中热络起来。   说是热络也不恰当,应该是随意,四个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回的人,却像多年老友一样,想到什么聊什么,吃吃喝喝,毫不顾忌。   喝没两杯,就聊到了夏新然现在的合同问题,夏新然正烦着呢,胳膊一挥,斩钉截铁道:“不续约了,就是把条件改成金山银山,我也不续了!”   冉霖能看出来,就像陆以尧说的,夏新然寒了心。   他问:“那你解约之后去哪儿,下家找着没?”   夏新然撇撇嘴,摇头。   “要不要来我公司?”陆以尧忽然道。   冉霖心里一惊,下意识看向陆以尧,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你认真的?】   陆以尧勾起嘴角,忽然单手挎住冉霖脖子,将人紧紧捞到自己身旁,大大方方搂着冲夏新然道:“冉霖已经答应合同到期就来我公司了,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夏新然被这枚炸弹轰掉了筷子。   粗神经如顾杰也愣住。   好半天,夏新然才不可置信地问:“你要开公司签艺人?”   “还有出品影视剧,”陆以尧道,“年底之前就能注册成立。”   夏新然:“那你的工作室呢?”   陆以尧:“合并到公司里。”   夏新然:“你忙得过来吗?”   陆以尧:“我当全职老板,就忙得过来了。”   夏新然:“……”   看着借机搂冉霖搂得心花怒放的陆以尧,夏新然相信他是认真的。   但……   “陆老师,你做艺人很成功,当朋友也靠得住,但要是做老板的话……”夏新然实话实说,“我不是太有信心。”   “不急,”陆以尧似乎对此早有预料,“等年底公司组起来了,我给你看更详细资料。”   冉霖终于相信,陆以尧是认真在挖人了。   自己恋人已经提前进入商业模式,虽然人还在艺人位置上,心已经飞向了下一阶段。   包厢里空调开得有些凉,但陆以尧身上很热。   冉霖难得有能大方和恋人亲近的机会,所以任由他搂着,看起来就像给挖人的陆老板站台助威。   然而最终,夏新然还是摇头:“不要。”   陆以尧有点失望:“理由?”   夏新然:“在你公司我永远当不了一哥。”   陆以尧:“……”   冉霖乐出了声,挣脱开恋人臂弯,抬手拍拍求贤未果的陆老板肩膀,以示安慰。   “全职老板?”顾杰猛地一拍桌子,震惊道,“陆老师你不打算当演员了?!”   三双眼睛齐齐看向顾杰,神色复杂。   漫长的安静之后——   夏新然代表大家发问:“你坐的这张椅子是不是和咱们仨坐的有时差?” 第85章   这是陆以尧第一次和圈内朋友聊自己的人生方向, 不是家人、恋人、发小、经纪人, 就是同在娱乐圈的朋友。   虽然涉及到冉霖的部分有所保留,但自己的转变, 对事业整体的想法, 以及未来的发展规划, 悉数道来。   他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天。   甚至他都没刻意去跟夏新然或者顾杰交往,但等回过来神, 一切都自然而然。   同为艺人, 夏新然和顾杰看这件事情的角度又和家人经纪人不同,甚至和霍云滔也有区别, 霍云滔会替他的未来操心, 但这二位——   夏新然:“说转型就转型, 还是转型当老板,羡慕……”   顾杰:“既然喜欢就去做。好不容易才能活一回,跟着感觉走!”   陆以尧放松下来,觉得整个人都轻快了。   他当然知道未来有风险, 道路有坎坷, 但偶尔也需要这样“帅哥你大胆往前走”的粗暴鼓励。   “冉霖, 你合同什么时候到期?”夏新然羡慕完,小脑袋瓜就转起来了。   “明年六月底。”冉霖如实相告。   夏新然点点头,提醒道:“根据我的血泪经验,公司不会轻易放你的,你得早做准备。”   冉霖刚想让对方放心,陆以尧手机却响了。   三人闭嘴, 只见陆以尧拿起手机,看清来显后很自然笑了下,末了起身往走廊去:“我接个电话。”   随着陆以尧离开,包厢门重新关上,顾杰耸耸肩,继续动筷子夹菜,夏新然却冲冉霖挑挑眉——【?】   冉霖轻微摇下头,意思是他也不清楚。   走廊里,已经踱步到尽头壁挂画下面的陆以尧,笑容已被错愕取代:“你也在这儿?”   “对啊,”电话里,亲妹的声音软糯甜美,“几个闺蜜聚会,刚听见有个说看到一个帅哥特别像你,我这不赶紧打电话问问。”   陆以尧疑惑,从吃饭到现在他还没出过包厢呢,哪来的机会“被看见”?   不过转念一想,或许是进门的时候被看见的,反正他已经习惯被认出来了,也不奇怪。   “哥,是不是夏新然也在啊?我姐妹说也看见他了。”心里目标A,嘴上说着B,属于陆以萌的策略,尤其在老哥并不怀疑她的时候,烟雾弹效果稳稳的。   果然,陆以尧顺着话头问:“你喜欢他?”   陆以萌几乎想也不想:“特别喜欢!”   陆以尧心说自己是不是对妹妹太忽略了,否则怎么一点没看出端倪呢。   “哥,你别误会,就是单纯的粉丝对偶像的喜欢,不是让你给我介绍男朋友。”见亲哥沉默,陆以萌连忙给打宽心针。   陆以尧囧,他还没想到这一层。   陆以萌没给老哥太多思考时间,免得伎俩被识破,打完宽心针便撒娇着开口:“哥,你们那边人多吗?如果人不多,就是朋友聚会的话,能不能让我过去几分钟?就我一个人,我保证乖乖的,只和偶像说几句话,要个签名,签完我就走!”   陆以尧有点犹豫。   对于妹妹,他向来都是无条件宠爱,但他的朋友没有这个义务,他总还是要顾及一下别人的感受:“这样,我帮你问问,如果夏新然同意,我再让你过来,行吗?”   陆以萌了解亲哥的心思,便没死缠烂打:“那你一定要帮我多说点好话啊……”   挂了电话,陆以萌长舒口气,心跳还突突突的,颇有点儿时做坏事的惊险刺激。   不过她也没恶意,就是实在太想近距离看看亲哥喜欢的人,聊聊天,说说话,哪怕只是无关痛痒的也好,起码等下次亲哥回家的时候,她不至于再撅屁股趴地上偷听——真的很辛苦啊!   陆以尧重新回到包厢,两双眼睛立刻看他,第三双眼睛慢了几秒,但也在停下筷子之后看过来。   “我妹。”陆以尧开门见山。   冉霖了然,瞬间理解了陆以尧看见来显时的笑意——恋人身上有众多属性标签,宠妹狂魔是其中比较醒目的一个。   夏新然和顾杰却比较意外:“你妹?”   陆以尧总觉得整齐划一的反问听起来哪里怪怪的,然而还是进一步说明:“嗯,同父同母,亲妹。”   陆以尧坦荡的神情让夏新然的惊讶怀疑统统消散,就剩下好奇:“你妹妹和你长得像吗?”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陆以尧走到夏新然旁边的空位,毫不犹豫坐下去,微笑:“你要不要亲眼对比看看?”   夏新然被吓了一跳,他只是随口一说,这会儿不自觉往顾杰那边躲:“陆老师,你现在浑身散发着‘不怀好意’的气场……”   陆以尧乐出声,不再逗他,正色道:“我妹和几个朋友也在这里吃饭,她是你的粉丝,想过来见见你,说两句话,要个签名。就她一个人,你介意吗?”   “你妹就是我妹啊,赶紧让她过来!”夏新然毫不犹豫。   陆以尧咽了下口水,望着友人浑身散发着的“好奇”气场,有点不确定这场会面是谁扑向谁了。   顾杰纯看热闹,对等下的发展无比期待。   冉霖却在陆以尧说妹妹要过来的时候,就下意识紧张起来,吃到嘴里的菜也没什么味道了,索性放下筷子,擦擦嘴,再不着痕迹整理一下衣服,以及从手机黑屏上的模糊镜面影像里检查一下脸和发型。   陆以尧重新给陆以萌拨过去电话,让她过来,这一次没再避着大家。   通话结束后也就两分钟,嗯,最多两分钟,包厢门被敲响。   陆以尧立刻起身去开门,很快,一个高挑的女孩子便进来了,如果以陆以尧的颜值为标准,那这个姑娘的五官实在算不得惊艳,但整个人的感觉很健康,漂亮,像是平日里喜欢运动的样子,透着向上的朝气。   “这是我妹妹,陆以萌。”陆以尧也是第一次给朋友介绍自己妹妹,新鲜里带着点紧张,同时祈祷自己亲妹妹千万要靠谱,别抽风作妖。   “这是夏新然,这是顾杰……”介绍完妹妹的陆以尧,又忙不迭介绍友人,可轮到冉霖的时候,心里忽地异样一下,有种带着伴侣见家人的微妙幸福,“这是冉霖。”   陆以萌笑容灿烂地跟大家打招呼,目光不易察觉地在顾杰脸上多停留了两秒。   黝黑的短发,小麦色的皮肤,线条优美但又不过分健硕夸张的肌肉在无袖背心的衬托下一览无余,迷彩裤和高帮军鞋则让他的气质自坚毅里,透出凌厉帅气。   “听说,你是我的粉丝?”夏新然感觉自己再不出声,风头就要被顾杰抢走了,不是说好过来看他的吗!   “嗯,我特别喜欢你!”陆以萌果断收回目光,专心对着夏新然。   “都别站着了,坐下聊。”陆以尧说着把妹妹安排到夏新然身边的空座,这样一来,六张椅子的座位顺序便依次是顾杰、夏新然、陆以萌、自己、冉霖、空。   夏新然总觉得陆以萌哪里不对,但当他问对方究竟喜欢自己什么作品时,对方几乎一口气说完了自己的演艺生涯,夏新然又觉得自己太多疑了,非常羞愧。   陆以萌则在心里惊险地深呼吸,幸亏她有备而来。   夏新然和顾杰挨着,所以陆以萌和夏新然说着说着话,就把顾杰也拉进了谈话圈——   “我看过《折柳迷案》还有《大漠无风》……”   这两个作品,一个是顾杰的成名电视剧,一个是顾杰的首部电影,之于顾杰,意义非凡。   顾杰没想到夏新然的粉丝还这么关注自己,温和道:“你都看过?”   夏新然在心里翻个白眼,发现他还是喜欢顾杰一惊一乍粗声粗气,这忽然温柔起来,实在让人难适应。   “都看过,也特别喜欢!”陆以萌话是回答顾杰的,但眼神是瞟自己亲哥的,果不其然,亲哥眼里闪过惊讶,虽然只有一瞬,但哪里逃得过她犀利的眼睛。   顾杰没察觉“粉丝”的走神,谦虚笑笑,还有点不好意思:“那时候小,还没真正悟到表演的门道。”   夏新然闷闷地喝光瓷杯里已经凉了的茶,告诉自己,粉丝都是花心的,别介意。   陆以尧则仍处于惊讶之中,顾杰那部电视剧他知道,但那部电影实在没什么名气和水花,他完全不清楚,自己妹子居然连这个都知道,真爱到底是夏新然还是顾杰啊。   陆以萌撤回余光,不再理老哥。   也没什么需要理的了,现场情况已经很清楚——夏新然和冉霖对哥哥和顾杰的事情完全蒙在鼓里,否则不会表现得这么自然。   但是……   陆以萌又分别看了夏新然和冉霖一眼。   这两个人,一个漂亮惊艳,活泼热烈,一个白皙清秀,暖而舒服,后者还是陆以萌最喜欢的类型,总让她不自觉想起念书时喜欢过的一个男孩。   所以,他哥究竟是怎么拨开仙女夏新然和校草冉霖,最后选中了猛男顾杰的啊。这感觉就像放着香草芒果草莓巧克力等等口味全不要,非挑个辣椒味甜筒……   算了,陆以萌接受现实,而且平心而论,顾杰人还蛮好,一看就是很简单直接的那种人,没城府,想什么说什么,或许在复杂的娱乐圈里,反倒是这样的性格更有吸引力吧。   “叮咚”的水滴音在热络聊天的包厢里,很容易被忽略。   然而手机是放在桌面上的,所以冉霖一眼就看见了亮起的屏幕,拿过来看,竟是陆以尧发的信息——【我妹怎么样?】   冉霖悄悄抬眼,就见陆以尧正慢条斯理吃菜,仿佛那条信息与他无关。   大大方方把手机拿起来,冉霖先调成静音模式,然后才回复——【很可爱。】   信息发过去,果然,陆以尧的手机没响,老谋深算的恋人已经提前关了铃音。   陆以尧——【找个时间把你正式介绍给她吧。】   冉霖看着新收到的信息,嘴角不听使唤往上走——【不需要先出柜?】   陆以尧——【出柜 认嫂,二合一。】   冉霖——【……】   陆以尧——【[微笑]】   夏新然瞥一眼电话没离手的两位友人,特想提醒正在和顾杰聊得热火朝天的妹子,你哥已经当着你的面跟人眉来眼去了,你能不能分点注意力给那边?顾杰就那么吸引你吗!   陆以萌说过来一会儿,就是一会儿,她知道这是哥哥的饭局,卖卖萌可以,待久了就尴尬了,所以在和顾杰聊得心满意足后,从容拿出一把古色古香的纸扇让夏新然签名。   夏新然颇为安慰,欣然签名,总算这姑娘还没忘了粉的是自己。   得到签名的陆以萌功成圆满,起身主动告辞:“哥,那我先回去,不打扰你们了。”   陆以尧点点头,起身送妹妹离开。   陆以萌走到门口时,又回过头深深看了顾杰一眼,这一眼她没掩饰,而是明明白白把心思放到了目光里——【放心,我都懂的。】   顾杰接收到了友人妹妹流转的眼波,然而解码失败——【啊?】   陆以萌随着哥哥出了包厢,没看见顾杰脸上的懵逼。   夏新然倒是把妹妹的眼神破译了,那回眸一顾,分明在说,从今天开始,我不粉别人就粉你了。   随着包厢门合上,夏新然哭丧着脸找旁观者做主:“冉霖,顾杰抢我粉丝……”   一门之外的走廊上,陆以尧笑着摸摸陆以萌的头,道:“这回满足了吧。”   陆以萌用力点头,真心道:“他们人都很好。”   陆以尧莫名有点自豪:“你哥我的朋友,当然不差……”   走廊那边有人过来,陆以尧原本想说的后半句“你和你朋友在哪个包厢要不要我过去打个招呼”被暂时咽了下去,他很自然将陆以萌揽过来,让开走廊正中间的通路。   待把陆以萌揽到身边,陆以尧很自然抬头,这才发现走过来的人十分眼熟。   男性,三十七八岁,五官端正,身材颀长,打扮随性略带些商务感,黑色休闲裤,浅色暗纹衬衫,袖口扣子解开挽起,手腕上一块看似低调实则价值不菲的表。   丁铠!   陆以尧眼睛飞快地眯了一下,终于把诡异的熟悉感和大脑中的信息对上了号。   他没见过丁铠本人,但在冉霖讲过这位骚扰者的事迹之后,陆以尧就特意去查了这个人的信息,连同这个人的照片一起,像背剧本一样深深刻在了脑袋里。   不敢说化成灰都认得,但起码这样狭路相逢,他绝不会认错。   丁铠总觉得前方两米处某包房门口站着的男人好像在瞪自己,他本没注意,奈何对方的目光太灼热,想忽视都难。于是他也就抬眼迎上去,倒要看个明白。   然而等看清对方,丁铠心里一阵讶异……如果他没认错,这是陆以尧?   丁铠没跟陆以尧有过合作,但都在一个圈里混,陆以尧又帅得这么明显,想认不出来都难。   可是他认出陆以尧不奇怪,陆以尧认出他就很难得了。   不,如果陆以尧真认出了他,也应该是寒暄吧,这么明显的“非好感”是什么玩意儿?   就在丁铠马上要跟陆以尧擦身而过的瞬间,包厢门忽然被打开,然后丁铠就听见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陆以尧,你妹妹的手机忘拿了……”   陆以尧、陆以萌和丁铠,三双眼睛六道光,齐刷刷射过去。   冉霖拿着陆以萌的手机,愣在门口。   开门的一刹那发现陆以尧和陆以萌还没走,冉霖几乎是惊喜着出声的,结果现在,场面好像……有点不对。   等等。   越过恋人和未来妹妹的肩膀,冉霖诧异瞪大眼睛,他好像看见了……丁铠?!   丁铠也有点懵逼,冉霖和陆以尧在一个包厢里……聚?还带着陆以尧的妹妹?   “真巧,没想到在这里遇见。”无视陆以尧和陆以萌,丁铠直接和冉霖打招呼。   对方都开了口,冉霖只得客气笑笑:“丁总。”   包厢门半开着,从丁铠的角度可以隐约看见屋里还有人,便道:“朋友聚会?”   冉霖点点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跑出来干嘛,连忙把电话递过去:“萌萌,手机。”   这“昵称”是陆以萌主动让大家叫的,因为都是老哥的朋友,也就是自己人,所以觉得叫全名太生分。   “谢谢。”陆以萌接过手机,感谢笑笑,没说其他多余的话。因为她明显感觉到气氛有点微妙。   “哥,那我先回了。”陆以萌虽然不认识那个什么丁总,但既然是“总”,肯定就是圈里的关系,她一个圈外人杵着,自是不合适。   陆以尧点点头,还不忘嘱咐一喝飘就化身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妹子:“不许喝酒。”   “放心啦。”陆以萌白他一眼,又冲冉霖笑笑摆手,随后一溜烟跑掉。   剩下三个男人堵在门口,相顾无言。   事实上如果丁铠打完招呼就走,场面不至于如此尴尬,但现在是人家丁总站在原地不动,认认真真打量两位男艺人,两位被打量者总不能说“你瞅啥”。   “你俩杵在门口干嘛呢——”门内传出友人洪亮的声音。   丁铠愣住,脱口而出:“顾杰?”   “陆以尧你叫我?”顾杰本就奇怪,闻言干脆起身,大步过来,“怎么了——”   随着顾杰抵达,门扇再不存在虚掩可能,直接大方敞开,然后他就愣住了:“丁总?”   仍坐在原位的夏新然怀疑这个包厢的门框有强力磁场,不然为嘛像个蜘蛛网似的,把自己三个兄弟全粘在那里不动了。   “您怎么在这?”顾杰的世界里从来没有“空气突然安静”这种尴尬,直截了当出声问。   丁铠回过神,礼貌笑笑:“和朋友过来吃饭。”   “哦,”顾杰把胳膊搭到旁边的冉霖肩膀上,随意道,“我们也是,难得聚聚吃个饭。”   丁铠的目光飞快在顾杰、冉霖、顾杰的胳膊、冉霖的肩膀之间转了个来回,然后确定,这俩人没猫腻。   确定完又觉得自己有病。   顾杰演过两部他们公司参与投资的片子,彼此算是相熟,如果顾杰是弯的,那这世上没直男了。   丁铠没有继续寒暄或者让顾杰把陆以尧以及门内剩下的人挨个介绍给他的意思,非工作场合的偶遇,他不喜欢搞这些:“那你们好好聚,我就不打扰了。”语毕,目光有意无意扫过冉霖,然后才离开。   顾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耸耸肩,不以为意地转身回座。   陆以尧凑近冉霖,轻声道:“你说他有没有看出来我们两个的关系?”   冉霖怔住:“你怕他看出来?”   陆以尧磨牙:“我怕他看不出来。”   ……   聚会一直持续到凌晨两点,四个人从会所里出来的时候,陆以尧敏锐地发现了狗仔——不是一个,是一车。   这家会所总有狗仔蹲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但发动着的引擎分明是要跟车的节奏,这就有点让人不爽了。   四个脑袋聚在一起,研究——   夏新然:“跟谁的?”   陆以尧:“不能确定。”   顾杰:“应该不是我吧?”   冉霖:“我们就是聚个餐吃个饭,拍到也没什么。”   “不是拍到有没有问题的问题,”夏新然皱眉道,“是被跟着很烦,而且一想到他们还要跟我到家门口,我就超级没有安全感。”   “那你就把他们甩开呗。”顾杰不觉得这是个问题。   夏新然翻白眼:“说的容易,他们那车开得比我还溜呢,不跑F1都屈才。”   被狗仔跟是明星的必修课,所以四个人对此也并非一点不能忍,但今天实在是难得的一场快乐时光,以被狗仔跟作为收尾,实在是不太爽。   顾杰抬头眺望一下那辆车,透过挡风玻璃,似乎能看见驾驶座里司机那双“你能奈我何”的得意之眼。   沉吟片刻,顾杰忽然按按指关节,于咔咔声响中问:“要不要运动一下?”   冉霖和陆以尧沉默。   夏新然艰难道:“打人还是不提倡的。”   “……”顾杰总觉得要和这仨哥们儿就“默契”问题磨合一辈子了。   嘀嘀咕咕密谋三分钟之后。   顾杰忽地开门坐进驾驶位,剩下三伙伴如闪电般窜入相应位置——夏新然副驾驶,冉霖和陆以尧上后座。   前后不超过五秒,顾杰发动引擎,踩油门走人!   面包车没料到四男星上了同一辆车,这下好,不用发愁跟哪个了,直接挂挡,走起!   “系好安全带!”顾杰一边往主干道里开,一边提醒。   夏新然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友情提示道:“超速50%以上直接扣12分要重新学习的……”   “超速?违反交通规则的事,哥们儿从来不干。”顾杰嗤之以鼻,“坐稳了——”   夏新然后背紧紧贴在椅子上,有一种马上就要被火箭发射上天的巨大压力。   陆以尧倒喜欢即将到来的刺激,于是一手抓车窗上端拉手,一手揽住冉霖:“我们准备好了。”   夏新然不用回头,都能听出来那里面的甜蜜泡泡。   午夜的街道空空荡荡,不断加速的引擎声便格外清晰。   顾杰确实没超速,基本都卡在要超不超的边缘,然后就这样一路……驶出了六环。   狗仔队究竟在第几环消失的,还是在六环外迷了路,不得而知,反正四伙伴是把风兜了个够,等到顾杰逐一把伙伴们送回家的时候,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   然而傍晚时分,狗仔们还是尽职尽责在微博发了蹲守成果——   【一网打尽娱乐工作室:情义深,漂流团聚会,躲记者,四人组飙车![视频链接]昨日,记者发现陆以尧、夏新然、顾杰和冉霖四人在某会所吃饭,等到凌晨两点,四人吃完出来,疑发现记者,于是四人均进入顾杰车内,该车辆最终驶出六环,消失在茫茫夜色。…[展开全文]】   发完没五分钟,该工作室又自己转发自己——   【友情提示,午夜兜风有危险,请尽量选择手机信号情况好的区域,以免迷路后无法及时地图导航[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jpg]//@一网打尽娱乐工作室:情义深,漂流团聚会,躲记者,四人组飙车![视频链接]……】   娱乐工作室自己带节奏,把话题炒得还挺热。   其实视频就没拍到什么,除了他们最初陆续进会所,和后面一起出来,剩下内容就是跟车,跟车,一直跟车,直到……跟丢了。   看到最后,冉霖简直有点心疼。   评论里画风一致是“哈哈哈”,本来就没什么猛料,所以关注点都在工作室的蠢萌上。工作室也刻意塑造这种魔性风格,否则也就不会转发友情提示那么明显了。   除此之外,也有很大一部分是羡慕他们的感情的,毕竟《国民初恋漂流记》已经过去两年了,两年时间,足以让娱乐圈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可当初一起上节目的人并没有随着时间,关系变淡,反而友情愈发深厚,对于曾经真心投入过那档综艺的粉丝来讲,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了。   可是当年的漂流团有五人,但凡会因为他们的重聚而激动的粉丝,无一例外都会发出疑惑的声音——   【为什么每次有漂流团重聚的新闻,都是四个人,张北辰呢?】   【当年在节目里不是大家都玩得很好吗?怎么现在聚会总没有张北辰?】   【你们排挤张北辰排挤得太明显了吧,我一个路人都看不下去了[摊手]】   【看看节目就行了,还真相信秀出来的啊。冉霖和陆以尧合作了落花一剑,和顾杰合作了染火,所以现在开始秀友情了。】   【楼上的,你心里是有多阴暗,合作了作品就要秀友情?那夏新然怎么说?他和这三个人拍过什么?】   【不是很懂为什么都说他们排挤张北辰,如果所有人都不和你玩,是不是该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受不了了,只要有圈子,有小团体,就会有这种抱团和排挤,如果你被校园暴力了,是不是也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原本的疑惑,到后面就成了撕逼。   这是网上看八卦的特点,甭管什么新闻,聊着聊着都能撕起来。   更重要的是,开始有一些很无聊的八卦营销号带节奏了,微博内容几乎是如出一辙的——【又是五缺一,为何每次缺的都是张北辰?深扒国民初恋的爱恨情仇…[展开全文]】   简直是吃饱了撑的。   有好事者把一条嘲讽评论@了张北辰,冉霖顺着@点进张北辰页面,发现他今天发了两条微博,一条是活动宣传,一条是街拍。   街拍照里,张北辰穿着复古的格子衬衫和短裤,鼻梁上顶着一架圆形墨镜,墨镜有些往下,后面的眼睛顽皮地盯着镜头,像在和照片外的人互动,造型青春,富有趣味。   然而配的文字却是漫看云卷云舒的淡然,悠远——【兴逐孤云外,心随还鸟泯。】   这条微博的时间和那家工作室爆出他们聚会微博的时间几乎重叠,所以冉霖也不能确定这是回应,还是单纯的抒发心情,或者这条微博根本是宣传团队弄的,和张北辰无关。   但这条微博底下的粉丝,却有相当一部分更愿意相信这是偶像的回应——   【不抱团,不作秀,我就喜欢这样自然的你。】   【你这境界比他们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心]】   【好帅,求同款眼镜![星星眼]】   【你们没觉得那个冉霖抱大腿抱得太明显了吗,从漂流记抱到和陆以尧的落花一剑,现在又和顾杰拍电影,真怕他哪天来蹭我男神[鄙视]】   【我是贝贝也是燃面,看到热评里的言论心情好复杂[允悲]】   【有些粉会不会戏太多啊,聚就是抱团,不聚就是被排挤,合着就不能有自己的生活了?】   【希望贝贝们不要拉踩其他艺人,我们专注自家就好。[亲亲]】   退出微博,冉霖倒进沙发里。   他已经很久没跟张北辰联系了,但具体有多久,他自己都记不起来了。生活一旦忙碌起来,很多事情都容易忽略,待到某天它自己蹦出来,只剩惆怅。   ……   “明天是XX节目的专访录影,后天有两个活动站台,大后天是XX刊的时尚酒会,知名品牌的高层几乎都会来,很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再之后……”   “再之后我就不听了,”张北辰不耐烦地扫经纪人一眼,“你一口气说那么多谁记得住,总之你让我干嘛,我配合就行了。”   武雪峰皱眉,但还是闭了嘴。   自神奇地拿下《薄荷绿》之后,张北辰的脾气就越来越差,当然自家艺人以前的性格也不算多好,但武雪峰能明显感觉到,如今的这种变化不是来源于内在性格,而是来源于外部压力。他不知道张北辰到底和秦总达成了什么协议,或者发生过什么,反正秦总出面帮他拿下了《薄荷绿》,然后,他整个人的情绪就开始变得糟糕起来。   近半年尤为明显。   这样的状态让他错失了一次非常好的机会,那是《薄荷绿》之后,秦总帮忙牵线的另外一个电影,相比《薄荷绿》,秦总和那个电影的资方关系更铁,但在张北辰糟糕的试戏表现下,对方还是说了No,毕竟投资总要图个回报,可以回报不高,但不能连本金都不安全。   秦总因为这件事很生气,但具体两个人是吵架还是打架还是促膝长谈,武雪峰不得而知——张北辰不说,秦总更没义务向他汇报——唯一能看见的是,在那之后,秦总再没给张北辰找过资源。这半年,几乎就是靠自己的人脉在帮张北辰奔波,感觉上和张北辰没跟秦总之前,几无区别。   不,武雪峰觉得还不如那时候,起码那时候张北辰是正常的,不会像现在这样喜怒无常。   于是近半年张北辰的事业几乎停滞不前,虽然行程依然满档,但都是些没什么含金量的通告,而越是这样,越让张北辰负面的状态雪上加霜,简直是恶性循环。   武雪峰现在就期盼两件事。一,秦总赶紧甩了张北辰。反正已经不给资源了,目前看也没有再浓情蜜意的可能,或者说他们这两年来也根本没浓情蜜意过,那就赶紧放手,别耽误自家艺人找别的路,而且最好是和平分手,如果结了仇,未来还会被打压,那就得不偿失了;二,明年初一上映的《薄荷绿》票房口碑双爆。张北辰现在已经明显开始走下坡路,能不能重新火起来,就靠这个电影了。   深夜的机场贵宾休息室里,只有在心中打着算盘的武雪峰,和低头刷着手机的张北辰。   他们彼此互不关注,仿佛两个独立世界。   窗外的跑道上很久没有飞机起飞或者降落了,一片寂静,静得骇人。 第86章   冉霖很早以前就在刘弯弯给出的行程单上看见了八月十四日这场时尚酒会, 但他以为只是简单的通稿, 却不料这天中午就被经纪人拉去美容,保养, 做造型。   虽然他的圆寸头实在没有太多发挥空间, 但还是在服装的选择搭配上费了不少心思。冉霖也是在一件件试衣服的过程中, 意识到这场酒会的重要性,一问经纪人, 果然是XX刊举办的。   “希姐, 那你下次就应该让弯弯在这种通告旁边拿红笔画上重点符号。”冉霖站着,伸开双臂, 任由造型师给他弄衣服, 有点后悔这两天没忌口以及好好睡足。   王希看出了他的懊恼, 然而凑近观察一下,觉得自家艺人多虑了:“皮肤状态挺好的。”   做了一下午的美容,皮肤看起来当然不错,但冉霖还是觉得自己可以更好, 毕竟是难得的提升自己时尚资源的机会。   作为几大刊之一, XX刊一年一度的晚宴算是时尚圈和娱乐圈的双重狂欢, 届时各娱乐公司高层、各大品牌中国区的高层以及众多文体界明星齐聚一堂,气氛喜庆热烈。   相比之下,酒会就简单低调得多,邀请的范围也很有限,通常只是和杂志关系比较密切的娱乐圈重量级老板、高端品牌中国区掌门人和极少数媒体人,邀请的明星也是看关系多过于看名气。   相对轻松随意的氛围, 让酒会更像一场朋友聚会,也更便于攀关系或者联络感情,对于真正想打入时尚圈的艺人来讲,是比晚宴更难得的机会。   “等明年《凛冬记》和《染火》接档上映,你的资源应该暂时不愁,但时尚这一块不解锁,就永远都拿不到高逼格的代言。所以……”王希说着后退两步,全方位打量冉霖的造型,颇为满意,“晚上好好表现,艳压全场。”   冉霖黑线地看着镜子中风度翩翩的自己,总觉得经纪人给的目标有点跑偏。   “对了,”王希想起什么似的,透过落地镜和自家艺人四目相接,“我白天的时候和《灯花传奇》剧组那边说了,你会提前两天,八月十六进组。虽然之前定的是八月十八,但那是最晚期限,现在时间充裕,提前两天,导演和制片人心情都好,合作起来也会更照顾你。”   “好。”经纪人已经帮想这么周全了,冉霖当然一口答应,“早两天进组,早两天杀青。”   王希已经预见到了自家艺人的反应,毕竟对于冉霖,演戏的乐趣永远排在第一位,哪怕是雷剧。   如果能早几年带上冉霖就好了,这阵子王希总会这样想,但每每想到最后,她又觉得幸好没有早遇见。冉霖值得更好的助力,就像大鹏直上九万里,也需同风而起,如今的她都未必是能让冉霖真正起来的那道风,何况从前。   造型师最终给冉霖选的是一套浅灰色西装配白衬衫,不过衬衫本身带着不明显的条纹,离远看是白色的,离近看便能隐约看见暗纹,低调又有质感。不戴领带,西装不系扣子,自然敞开,在闷热的八月里,这身打扮正式又清爽,且灰与白的利落配色也和冉霖现在的圆寸头相得益彰,看起来倒有种别样的洋气。   冉霖拿出手机,对着镜子来了张全身自拍。   王希莞尔:“别自恋了。”语毕看看手表,道,“时间差不多了,出发。”   冉霖把电话放回西装口袋,转身跟着王希往外走的时候,发现经纪人手腕上多了一块新表。这是自去年摘下那块卡地亚之后,冉霖第一次见到王希再戴腕表。   待车缓缓驶入晚高峰的车流,坐在后排的冉霖才状似无意地问:“希姐,买了新表?”   王希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大方举起胳膊亮给冉霖欣赏:“嗯,好看吗?”   冉霖对手表没太深入的研究,除了耳熟能详的一些牌子和经典款,其余全无了解,所以也认不出王希戴的这块表究竟是不是低调奢华的冷门高端。不过相比上一款的精致柔美,这一款表在设计上更简洁大方,一眼看过去表盘和指针清晰明了,对于单纯看时间的人来讲,视觉舒适度满分。   “好看。”冉霖真心道。   手表对于佩戴者的价值不在于品牌和售价,而在于“适合”,自己觉得舒服的,就是最棒的。   王希显然对于这个评价很开心,收回胳膊坐好后,又抬手腕定定看了一会儿。   冉霖上半年一直在剧组,和王希的相处时间不多,这次回来后发现,经纪人似乎比以前更“放松”了,这里不是说王希对工作不再尽职尽责,而是说她整个人的状态,没有从前那样“紧绷”了,这是一种很微妙的变化,或许旁人看不出来,但冉霖和刘弯弯,感觉得很清晰。   私底下冉霖还和小助理交流过,一致认为对于他俩这样的共事者来讲,现在的王希给人的“压迫感”比从前少了许多;而即便是从旁观者的角度,也依然会觉得王希的风风火火里,多了几分舒缓和从容。   抬眼看了下刘弯弯,小姑娘正望着车窗外渐渐亮起的路灯发呆。   冉霖低下头,拿出手机悄悄发信息——【北京昨天暴雨,上海天气如何?】   聚会的转天晚上陆以尧就飞去上海,录制一个户外运动的节目,算是公益性质,为期一周,冉霖已经有心理准备,进灯花剧组之前看不着恋人了。   隔了大约十分钟,回复随着震动传来——【昨天晒,今天暴晒。】   冉霖乐,乐完又有点心疼——【注意防晒,晚上敷点舒缓的面膜。】   陆以尧——【[图片]】   冉霖——【好好说话,发什么自拍……】   陆以尧——【让你放心,我颜值扛得住。】   冉霖黑线,下意识就想吐槽,可看着照片里的脸,又实在说不出违心的话。   陆以尧的“自恋”简直可以洗脑,反正现在冉霖就觉得天底下自己男朋友最好看。   礼尚往来,冉霖也把刚刚自拍的全身照发了过去。   陆以尧一眼就看出来——【有通告?】   冉霖——【XX刊酒会,现在就在去的路上。】   陆以尧定定看着收到的信息,有点意外。   XX刊酒会的门槛不低,冉霖虽然明年会有两部电影上映,但现在还只是一个凭借综艺和电视剧攒了一些人气的小明星,许多人气比他高名气比他大的明星,都未必能被邀请,因为想进入这个圈子,人气和名气只是一部分,更重要的还是人脉。所以很多艺人作品有了,人气和名气也有了,却迟迟进不去时尚圈,相反,有些艺人作品平平,人气也平平,却能在时尚圈如鱼得水,杀出一条血路,最终收获各大品牌青睐。   王希这么多年攒下的人脉果然还是挺厉害的。   陆以尧心里想的正经事不耽误他嘴上调戏——【下次发全身自拍,不用穿戴这么整齐。】   已经被骚扰出经验的恋人立刻回复表情包精准打击——【[对方不想说话,并向你扔了一个裸男.jpg]】   陆以尧闷笑,本来想在自己表情包里找个情侣款,却听见广播提示,该登机了。   算了,陆以尧把手机关机,放回口袋。与其发表情包,不如直接发过去个真人,来场面对面的惊喜。   ……   发过去的表情包没回应,冉霖想着陆以尧应该是有事在忙了,毕竟不到六点,时间还早。   正值晚高峰,冉霖车几乎是一路蹭到酒会现场的,抵达时,已临近八点。   夜幕降临,酒会现场外很安静,虽然冉霖下车的时候,后面还有好几辆车陆续抵达,但既没有走红毯环节,也没有长枪短炮的记者,大家井然有序,就像参加一场私人Party。直到走进门口,冉霖才看见一个设计精美的木质立牌放在那里,告诉进入者,酒会的地点在二层,开始时间在八点半。   冉霖算是来得早的,进入二楼酒会现场时,受邀宾客还没有来多少,零星散落在各处,三三两两聊着天。   酒会现场布置得很温馨,既方便大家来回穿梭走动,又有稍微僻静的可供坐下来聊天的沙发和座椅,BGM放着舒缓的轻音乐,让人惬意。   然而冉霖没时间体验更多,因为王希已经看见了熟人,当下带着冉霖过去打招呼。那是该刊杂志的一个资深编辑,和王希相识多年,算半个闺蜜。   在这位闺蜜的引荐下,冉霖几乎把在场的所有杂志社的人都认识了个遍,待到一圈走下来,已是八点二十五分,冉霖这才发现会场不知何时,已经被抵达的宾客们填满了,这会儿再抬眼望过去,便都是光鲜亮丽的宾客们,除了几个脸熟的艺人之外,基本上他都不认识。   随着会场的光线柔和下来,连那几位同行也看不真切了。   八点半,现场安静下来,主办方上台发言。   冉霖凑不到跟前,只能远远看着台上模糊的人影,然后随着众宾客们在适当的时候鼓掌。   随着欢迎词结束,人群逐渐散开,酒会正式开始。冉霖拿了一杯香槟,跟着王希满场应酬,酒没怎么喝,倒是芬芳果香一直似有若无从杯口飘出来,闻着也让人心情愉悦。   “王总。”   这厢王希刚带着冉霖和一个媒体人聊完,就听见后面有似曾相识的声音在呼唤。   一回头,竟是丁铠。   跟着王希一起转身的冉霖也愣住了,他发现这人和人要么不见,要么就总见。今天的丁铠穿着一袭黑色西装,比前几日偶遇时,多了几分沉稳和庄重。   王希在刚刚带着冉霖满场转的时候就瞥见了这位老板,但碍于他们之间那场“微妙夭折”的合作,她以为“视而不见”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况且自《薄荷绿》之后她也的确与对方再没联络了,毕竟一个惦记自家艺人的老总,还是少沾为妙。   没成想丁铠会主动过来,王希只得应酬道:“丁总,好久不见。”   “和你是,”丁铠说着颇有深意看了眼冉霖,笑,“和他不是。”   王希茫然,奇怪地看向冉霖。   冉霖只得硬着头皮道:“前两天吃饭,正巧遇见丁总。”   “可惜没机会说什么话。”丁铠似有若无一声叹。   上次没机会,这次又遇见,还是酒会,自然终于可以好好说上话了。但王希和冉霖不约而同在心里翻个白眼,谁也没接这显而易见的话茬。   丁铠就像一条蛇,可能没毒,但时不时从你身上滑一下,冰凉粘腻的触感也不讨喜。   看着王希和冉霖跟攻守同盟似的,防备近乎铜墙铁壁,丁铠却乐了,估计私底下这对搭档指不定怎么吐槽自己呢,但无所谓,他很享受这种“你看不惯我却还拿我没办法”的关系,乐趣无穷。   “羽黛的中国区总经理在那边,我带你们认识认识。”丁铠忽然道。   王希闻言颇为意外,可意外之后,又不自觉警惕起来。   羽黛是国际知名的大品牌,能和这个品牌攀上关系的都是一线巨星或者新生代的流量人气王,以冉霖的咖位,实在差得有点远。   “放心,”丁铠看也不看冉霖,只对着王希笑,“不会问你们收介绍费的。”   王希惊讶于丁铠的直白,这就等于把话挑明了——我纯属学雷锋做好事,不会对你们提非分要求。   话已至此,她总不好再驳对方面子:“那就多谢丁总了。”   丁铠点点头,转身往羽黛总经理那边走。   王希看了冉霖一点,刚要说话,后者已经先开口:“我明白。”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人家还免费帮你牵线搭桥,冉霖不喜欢丁铠,但也不至于不懂事。因为如果对方真的只是图谋不轨,那有很多种方法和手段,不必要还非帮你介绍一线大品牌。   很快,王希和冉霖就来到先一步停住的丁铠身边,丁铠也很自然将他们介绍给羽黛的中国区老总。   看得出来,丁铠和对方关系不错,介绍冉霖的时候也没说客套话,反而颇带些遗憾道:“去年我有一部戏本来可以和他合作的,后面阴差阳错没合作成,现在想来还觉得可惜。”   三言两语,就把应酬意味浓厚的“介绍”变成了“朋友相识”,老总对冉霖并不熟悉,但经丁铠这么一讲,便好奇起来,和冉霖聊了不少,没拘泥于冉霖自身的情况,反而是聊了一些时尚和品牌方面的话题,直到后面这位老总被其他朋友叫走。   丁铠倒不以为意,后面又把冉霖和王希介绍给了其他一些朋友,无一例外,都是品牌高层。   王希再迟钝也看出来丁铠不是逗闷子,是真的不遗余力在帮忙了。   就丁铠今天晚上介绍的这些人,她拼尽浑身解数能交上一两个,都算多的。   一圈转下来,没等王希说些感谢的客气话,丁铠就被人叫走了,王希远远看着他和人热络交谈的身影,和冉霖咕哝:“你说他图什么啊。”   冉霖没回答,因为他的心神就不在王希那儿,而是飞到了会场一角——刚刚路过那里的时候,他看见了熟人。   “想什么呢?”王希轻拍一下自家艺人,奇怪地问。   冉霖收回目光,摇摇头:“没事。”   “你总算空下来了,”那位和王希关系好的编辑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两人身旁,对着王希道,“快点跟我过去,不然一会儿我们主编又没影了。”   编辑口中的主编,是XX刊的新任主编,上个月刚空降过来,王希也没机会结识。   和杂志主编第一次攀交情,还是走姐妹花路线比较好,带着艺人反而像谈工作了,所以王希直接和冉霖道:“我先过去一下,你别到处乱跑。”   “放心吧。”冉霖囧,总觉得王希带自己像带孩子。   目送经纪人和闺蜜离去,冉霖拿了块点心到一僻静处没人的沙发里,配着香槟吃。   肚子已经有点饿了,冉霖发现应酬还是挺消耗体力的。   三两口吃完点心,冉霖擦擦嘴,重新抬头,望向刚刚遇见“熟人”的方向。从他现在的位置其实已经看不清那边了,中间隔着太多走动的人影,可他还是尽力望着,好像不需要实体,只看着那个方向,就能透过所有障碍,看清对方的脸。   “是在找我吗?”背后突然传来带着轻笑的声音。   虽然许久未见,未联络,却仍能第一时间,分辨出来的熟悉声音。   没等冉霖回头,来者已经绕到他的对面坐下。   上一次见面还是《薄荷绿》试戏,刚刚偶然一瞥也没时间仔细看,这会儿冉霖才发现,张北辰瘦了许多,尽管灯光有些暗,还是轻易可以看出脸上的憔悴。   “好久不见。”冉霖听见自己说。   “是啊,”张北辰笑,淡淡道,“总是赶不上你们的聚会。”   冉霖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他和张北辰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撕破脸的时间点,只是他单方面地疏远了对方,而对方也没有找过来说什么,于是时间一长,就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他觉得对方欠了自己许多解释,但反过来想,在对方的立场上,或许并没有对他解释的义务。   “你现在是连话都不想跟我说了吗?”张北辰的笑容渐淡,带上一丝苦涩,“还在怪我抢了《薄荷绿》?”   冉霖直觉想否认。   诚然,《薄荷绿》被截胡的时候他是很郁闷,但“竞争”从来都不是他和张北辰关系的破裂点,如果非要找那样一个点,或许是更前面的“偷拍事件”,张北辰用偷拍他和陆以尧的方式来转移自己身上的绯闻。那时候的他把张北辰当朋友,真的很难接受真相。   然而直到现在,张北辰都没有正面说起过这件事。   冉霖甚至都不敢肯定,对方究竟知不知情了,如果知情,怎么能若无其事到现在?如果不知情,那是否自己错怪了对方?   相比之下,《薄荷绿》被截胡好像没那么难以接受了,毕竟是“竞争”,各凭本事,即便对方是在最后关头把角色抢过去的,即便用了某些手段,也在可理解的范围内,唯一让他伤心的是,如果是朋友,对方总该来和他说一声,哪怕只是打个“我要截胡”的招呼,或者后续来一句都不用太走心的安慰。   可是都没有。   就像夏新然说的,在张北辰这里,“前途”总是比“感情”重要,无论是爱情亦或友情。总抬头望着山顶的人,不会注意到脚下踩到的花花草草。   深吸口气,冉霖决定把话摊开,既然张北辰喜欢沉默,那就由他来挑明,就像发炎的伤口,总要把脓包挑破,脓血挤出来,才能结痂:“其实……”   “其实你应该谢谢我。”张北辰几乎同时开口。   冉霖后面的话都被堵了回去,懵逼中只能重复对方的话:“……谢谢你?”   “对啊,”张北辰耸耸肩,“如果不是我抢了《薄荷绿》,你怎么能有档期去演《凛冬记》,《凛冬记》的投资可比《薄荷绿》大。”   “……”冉霖被这个神逻辑折服了,竟一时无言以对。   张北辰把手中的酒杯递到唇边,抿一口,随后轻轻放到沙发前的矮桌上,醇厚的深红色,与冉霖杯里清澈的淡金色,形成鲜明对比。   “不过有一点我挺佩服你的,”放下酒杯的张北辰,抬眼轻轻看向冉霖,嘴边带着的笑不知何时退去苦涩,只剩下一丝冷,“没演成《薄荷绿》,倒把资方拿下了,这算不算贼不走空?”   冉霖瞪大眼睛,不光惊讶于张北辰的刻薄,更惊讶于他的结论。   “你瞪我也没用,”张北辰笑,笑意却没抵达眼睛,“全场都看见了,丁铠带着你满酒会应酬……”   说着,对方身体前倾,眼神暧昧地凑近,声音压低到近乎呢喃:“就差在你身上贴个‘私人物品’的标签了。”   冉霖静静看着他,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他们之间可能有误会,可能有阴差阳错,可能有无可奈何,但,就这么着吧,他们做不成朋友,也可能……从来都做不成。   “老秦的眼光太差了。”上方突然飘来男声。   两个人不约而同抬头,没等看清,来人已经坐到另外一张空着的单人沙发里。   围着这一桌拢共就摆了三张单人沙发,现在都坐满了。沙发的精准摆放让人与人的距离完全相同,没有远近亲疏。   但在气场上有。   丁铠眯起眼睛,带着点不屑地瞥着张北辰,淡淡摇头:“找时间我该和他好好聊聊,眼光也代表着一个人的品位,品位太低,会被笑话的。”   张北辰先前对着冉霖的气焰完全灭掉,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干脆起身道:“丁总,不打扰您聊天了。”   丁铠目送张北辰狼狈逃离,末了笑笑,望着桌面道:“他忘记把酒拿走了。”   冉霖才不关心什么酒不酒,他现在的脑袋已经被“老秦”给轰炸了,连应酬礼仪都忘了,直接问丁铠:“你刚才说的‘老秦’是谁?”   丁铠饶有兴味地看向他,轻声问:“不喊‘您’了?”   冉霖再忍不住,直接给了这位同志白眼:“你都用小号加我微信了,我们都聊过人生和理想了,再客气多假。”   丁铠挑眉,他和冉霖唯一的一次近距离交集就是在那次饭局上,之后加微信聊闲的不算,前两天偶遇根本没说两句话也不算,今天才算是第二次正式接触。可冉霖给他的感觉和去年那次饭局有了很大变化。   与他有没有向冉霖提出要求,或者有没有加他微信都无关,是冉霖本身的性格,有了很不一样的地方。   上一次的冉霖虽然反应敏捷,会听话音也会说话,但还是看得出明显的拘谨和小心翼翼,然而这一次大方从容了许多,刚刚带着他去认识那些品牌高层的时候,丁铠就发现了,现在的冉霖更自信,也更愿意把本身的性格张扬出来,比从前更鲜活,也更迷人。   “丁总?”冉霖看着不知想什么想到失神的丁铠,有点囧,他只是说了一句实话,不至于有这么大杀伤力吧,而且从刚才丁铠愿意介绍那些品牌高层给他和王希认识来看,这人应该是不太记仇的,和之前被自己拒绝,还愿意给自己公平竞争《薄荷绿》的行为吻合,人设统一。   所以冉霖觉得这位老总八成又想到别的事了。   被呼唤的丁铠收敛心神:“你问我老秦是吧?”   冉霖对其找回话题的能力五体投地:“嗯,你刚刚说老秦眼光不好,然后张北辰就变了脸色,他们之间……”   “这是两个问题,”丁铠打断他,道,“我先回答你第一个,老秦是我朋友,很好的朋友。”   冉霖点头,表示明白,并且没有继续追问老秦全名以及公司的意思,他现在只想知道第二个问题的答案。   “第二个问题……”丁铠拉长尾音,良久,才扔出来一句,“你应该能想到的。”   “……”冉霖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有种等半天双色球开奖,结果最后一个球卡住了的绝望。   然而就像丁铠说的,这个问题不难想,其实丁铠和张北辰说的那些话已经很清楚了。包括张北辰狼狈离开的反应,冉霖不愿意那样想,但除此之外,实在想不出第二种解释。   等等。   是我朋友,很好的朋友……   冉霖总觉得以前就在丁铠这里听见过这种描述,刻意强调友情的描述……   灵光忽地一闪,冉霖惊讶看向丁铠:“《薄荷绿》?”   丁铠露出满意微笑:“你还是那么聪明。”   冉霖心里一阵恶寒。   丁铠怀念的口吻不像两天前才见过,倒像是多年未见难得一聚的老同学。   不过现在丁铠不是重点。   重点是张北辰。   《薄荷绿》被截胡的时候冉霖想过很多种可能,却唯独没想过这个。男星被男老总包养在圈里也不少见,但当八卦听,可真的发生在自己认识的人身上,还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而且刚刚那个每句话都带着恶毒和刻薄的张北辰,状态很糟糕,消瘦,憔悴,和那个在漂流记里一起疯一起闹的青年,几乎判若两人。   “他们在一起有多久了?”冉霖这么想,就这么问了,问完才意识到或许不合适,便又加了一句,“如果你方便讲的话。”   “没什么不方便的,只要你别没事找事爆料给狗仔,”丁铠无所谓地喝口酒,“老秦能应付,但也会烦。”   “你已经把最重要的部分告诉我了,然后在我问时间有多久的时候才和我讲要保密?”冉霖发现丁铠的重点实在太难抓了。   丁铠莞尔:“这算亡羊补牢,连之前的部分一并适用。”   和这个人说话心太累,冉霖考虑实在不行就算了,毕竟究竟在一起多久什么的,也不重要……   “两年吧,”丁铠淡淡道,然后想起什么似的看向冉霖,“哦对,好像就是你拿下《落花一剑》的那个时候,就那一前一后吧。”   冉霖不想去问丁铠为什么对他的事业时间线那么清楚,直觉这不会是一个好话题。但对于他说的张北辰是在那一前一后跟的秦总,冉霖却心里一沉。   他的方闲,不能说从张北辰手里抢的,但也是将对方PK下去,才得到的角色。难道那时候张北辰就已经对他有了嫌隙吗?若是如此,为什么不直接说,反倒在他主动联系的时候说恭喜呢?他不需要张北辰的恭喜,他只希望朋友之间能坦诚相待。   就像最初陆以尧非要跟他做朋友的时候,几乎要把心掏出来了,那样的坦诚对于他来讲,几乎是无法抵抗的。   他不需要张北辰做到陆以尧那个程度,事实上他自己都做不到陆以尧那个程度,但夏新然,顾杰,这些人也没有说天天拉着他非要把心剖开给他看,可并不妨碍他们依然成了很好的朋友。   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打断了冉霖的思绪。   掏出来看到来电显示,冉霖脸上闪过惊讶,连忙接听:“喂?”   “别说话,向后转。”陆以尧的声音非常低沉,郑重。   冉霖吓一跳,连忙照做,然后就在十几米外的茫茫人群里,一眼瞧见了恋人。   换别人看,陆以尧可能就被来回走动的人群淹没了,可在冉霖眼里,这个人是自带醒目气场的,往任何地方一站,都跟用荧光笔圈出来的重点一样。   “本来想等着你蓦然回首,可你实在聊得太投入了,”陆以尧顿了下,才又赌气似的咕哝一句,“还是和丁铠。”   冉霖知道陆以尧为什么不让他说话了,因为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应该在上海的人突然空降酒会,不解释怎么过来的,先吃一口老醋,他都不知道该无语还是该心疼。   “和你发微信的时候就在机场等起飞,下飞机就过来了。”仿佛知道冉霖在想什么,陆以尧直接解释。   冉霖总算明白过来了。   合着他在晚高峰堵着的时候,恋人正咻咻咻在天上飞呢。   陆以尧远远看着恋人傻乎乎的表情,挂上电话,心满意足。   虽然这个惊喜揭开的形式出现了偏差,但效果是好的。而且对于他来讲,今天能看见冉霖,也是惊喜,他本以为要等到去灯花剧组探班,才能再相会了。   冉霖转过身来,看向丁铠。   后者微微歪头,等待一个解释或者说法。   冉霖笑一下,道:“我经纪人找我。”   丁铠指指不远处正和人热络交谈的王希:“她在那边,好像没打过电话。”   “……”冉霖没想到撞枪口上。   丁铠在冉霖打翻了酱油铺一样的表情里,身心愉悦,末了摆摆手:“逗你的,赶紧走吧。”   冉霖在心里把这位老板抻成长条放油锅里翻着个的炸,于滋滋声响中,郁闷方才纾解一些,随后踏着轻快脚步,离开会场——先去卫生间兜一圈,再回来和恋人相会,比较没那么明显。   丁铠看着冉霖离开大厅,很好奇外面等待着的是谁,或者说那通电话对面的人是谁,但他不屑于做跟踪这种事情,相比强求,他更喜欢随缘,是自己的总归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有机会就争取一下,没机会就随它去,不留遗憾便行。   如果老秦也能像自己想得这么开就好了。   收回目光,丁铠几不可闻叹口气,拿起酒杯,把剩下的最后一小口喝掉,然后看着空了的酒杯,出神。   如果冉霖再晚走两分钟,他可能会讲更多的事情,因为他看得出冉霖对那个张北辰还挺上心的,他打听老秦时的样子,不像探听八卦,更像对朋友的关切。虽然丁铠觉得对于一个以最大恶意揣测自己的人,并不值得如此。   老秦对“伴儿”很大方,只要乖,他甚至会比经纪人还用心地帮对方铺路,拿好资源去捧,但就一点,老秦床上的习惯不好,几乎没有人受得了他那些花样,最长的一个小明星也就跟了他一年出头,张北辰能坚持两年,丁铠还挺惊讶的。   不过应该也就到底为止了,张北辰现在的状态是肉眼可见的糟糕,以冉霖的角度看可能只是憔悴,但以他这个知道更多内情的人来看,张北辰的情绪已经不稳定了,再这么下去容易出事。   丁铠思忖着,或许该找个机会提醒一下老秦,该放手就放。 第87章   冉霖去卫生间转了一圈回来, 再进会场时, 还是一眼就看见了陆以尧。他端着酒杯,站在中间的空地上与人交谈, 周围还有一些人也在这样应酬交际, 陆以尧站在那里没有任何不自然——但, 与他说话的是张北辰。   从冉霖的角度,听不见他们说什么, 也看不清大半个身子背对门口的张北辰的表情, 只能看见陆以尧脸上淡淡的,连惯常的礼貌浅笑都没有, 但也同样没有皱眉或者厌恶, 只是淡然, 平静,带一点点疏离。   仿佛有感应般,陆以尧抬眼,与他四目相对。   下一秒, 陆以尧轻摇一下头。   陆以尧的动作很轻, 如果不是冉霖一直盯着他, 怕也要错过。冉霖明白他的意思,这是在阻止自己这时候过去,虽然对于张北辰来说,“冉霖过来和陆以尧打招呼”这件事没什么奇怪,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三人打了照面, 还要再来一遍寒暄,大家都不痛快,没必要。   冉霖叹口气,很想告诉陆以尧,他已经和张北辰“寒暄”过了,该闹的不愉快也都闹完了。而且说实话,从丁铠那里知道张北辰跟了那个什么秦总,冉霖心里还是挺堵得慌的,虽然那是张北辰自己的选择,或许人家根本不需要他们这些外人来操心,但毕竟曾是朋友……   “冉霖——”尽管陆以尧的动作很轻微,却还是被张北辰捕捉到了,转过头的他一眼就看见了冉霖,热情挥手召唤。   他的声音很大,虽然不至于震慑全场,可在大家都低语交谈的氛围里,这样一嗓子,就显得尤为突兀,生生将轻松慵懒的背景音乐刺破一道缺口。   好在他只喊了这两个字,没再变本加厉。   冉霖忙对着看过来的宾客歉意笑笑,同时快步走过去,以免动作慢了对方再生出事端。   陆以尧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显然对张北辰的莽撞举动不太满,但这样的情绪转瞬即逝,待冉霖走到跟前,已很自然开口:“他说你也在,我还纳闷儿怎么看遍全场也没找着你。”   “我刚才去洗手间了。”冉霖没有刻意和陆以尧装生疏,相反,用老朋友的语气道,“你不是在上海录节目吗?”   “难得被邀请,就是再忙也得过来,”陆以尧说着轻叹口气,“可惜还是迟到了,没赶上开场。”   “不愧是三天两头就聚一聚的好朋友,连陆老师的行程都这么清楚。”张北辰扯了扯嘴角,带着笑意的话听不真切究竟是调侃还是嘲讽。   陆以尧没接话,而是仔细打量张北辰。   从和冉霖通完话没两分钟就被这人缠上开始,他就觉得对方的状态有点奇怪,以往甭管心里如何,大家面上总还能保持虚假的和气,然而今天的张北辰说话不阴不阳,感觉句句都奔着挑事儿去的,陆以尧不知道这人究竟要干嘛。   冉霖听得出张北辰的嘲讽,但也听得出只是单纯的酸,而没有怀疑他和陆以尧的关系,毕竟前两天他们四个聚会的事情满世界都知道,他要是这时候和陆以尧装好久没见,才奇怪。   思及此,他便又开口多说两句,以便陆以尧更清楚眼下的情况:“你没来之前,我们已经在那边聊了一会儿了。”   话是对着陆以尧说的,这个“我们”自然就指他和张北辰。   陆以尧了然,正想接话头问一些无关痛痒的,比如都聊了什么啊之类,却被张北辰抢了先——   “还有丁铠丁总,”张北辰说着,下巴往仍然坐在远处的丁铠那里扬一扬,“我们三个聊了很久,丁总很欣赏冉霖。”   “三个”,“很”,张北辰刻意加重的发音让一句话听起来深意满满。   陆以尧持续了半个晚上的好心情,终于在这一刻,被张北辰彻底弄没了。不想再虚与委蛇,陆以尧看了眼角落的僻静处,道:“去那边吧,安静,我们好好聊聊。”   冉霖不明白张北辰今天抽的什么风,又或者刚刚被丁铠当面揭出和秦总的关系,让他恼羞成怒,总之眼下对方就是“我不痛快你们也别想痛快”的架势。   陆以尧应该也看出来了,所以才想着既然脱不了身,总要离开会场中心这样招摇的地带,选个不那么扎眼的地方。   今天可能是个黄道吉日,冉霖想,宜交心,宜摊牌。   没等回应,陆以尧说完便径自往那处没人的角落里走。   张北辰愣了两秒,才无所谓地耸耸肩,跟上。   冉霖走在最后,心情复杂。   外人看,或许他们三个就是在酒会偶遇的老友,于是乐颠颠找个角落聚着私聊。   个中一言难尽的滋味,只有他们自己懂。   去往角落的路上,冉霖拿过来三杯香槟,清澈的佳酿盛在晶莹剔透的高脚杯中,细碎气泡从杯底欢快往上窜,赏心悦目。   待到落座,他把三杯酒放到矮桌面上,酒杯依次摆到每个人面前。   香槟酒总是和节日、庆祝这样的词联系起来,似乎只要喝香槟,就代表着欢乐时光。他不知道今天过后,他们与张北辰的关系会变得怎样,但内心深处,仍然希望可以彼此碰杯,好聚好散。   “谢谢。”张北辰是第一个拿起酒杯的,轻轻喝一口,嘴角勾起,淡淡看着冉霖道,“你就是这点最好,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无论面对多讨厌的人,你的姿态都很好看,不让自己难堪,也不让别人难堪……”   “但是——”张北辰放下酒杯,杯底在火烧石的桌面上磕出清脆声响,“做太过就虚伪了。”   冉霖可以在投资人的饭局上游刃有余,却没多少经验来应对这样的尖锐刻薄,他直觉自己和张北辰存在认知上的偏差,但具体症结在哪里,他一时又找不出来。   张北辰不喜欢看对方脸上的无辜,那会让他更像一个恶人。   这个位置选得很好,偏僻,安静,连光线都略暗,适合说些不中听的实话:“丁铠已经把老秦的事情都告诉你了吧。你可以看不起我,嘲笑我,讽刺我,我都接着,哪一种反应都比你现在这种假装没听过的虚伪至极,好太多。”   冉霖无言以对。   当两个人对同一件事的认知偏差太多,沟通好像都无从下手了。   陆以尧听出来张北辰这就是不打算让双方关系维持最后一丝体面了,但他没听懂控诉的内容,抛开说冉霖虚伪那种歪到天际的言论不讲……   “老秦是谁?”三个人的对话,出来第四个名字,陆以尧有点懵逼。   冉霖不知道该怎么给陆以尧解释,尤其当着张北辰的面,索性道:“不重要。”   陆以尧黑线,不重要能让张北辰狼狈成现在这样?   张北辰的话却像开了闸的洪水,再收不住:“《薄荷绿》你一直耿耿于怀吧,签约当天被截胡,你还能和我做朋友?不,早就不是朋友了。《落花一剑》你拿到方闲,是不是很开心,开心到直接给我发信息炫耀。对,是我自己蠢,等不及签了别的戏,你既然清楚是怎么捡漏拿到这个角色的,就应该闷声低调,发信息告诉我是想干嘛?非要我恭喜你才行?好,那我恭喜你,你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去拍了,我这个朋友还不算够意思?”   一连串说太多,张北辰缓口气,带着冷笑刚要继续,却被陆以尧打断——   “如果你真拿冉霖当朋友,就不会在被爆出同性密照的时候,拿他当挡箭牌。”   陆以尧说的是“他”,不是“我们”,以至于张北辰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当下眯起眼睛,声音沉下来:“你们知道?”   张北辰问得没头没尾,陆以尧却答得清晰明白:“当时就知道了,你和你的经纪人做得太明显,不够高端。”   张北辰看向冉霖,挑眉:“你也知道?”   冉霖没言语,算是默认。   张北辰低笑出声,带着讥讽:“看,这就是我说的,明明什么都知道,还和我装傻。”说着他转向冉霖,轻嘲地问,“看着我傻逼似在那表演,你是不是特过瘾,特爽。”   冉霖终于出声,可莫名地,哑得厉害:“我一直都在等你和我解释,哪怕只是一句对不起。”   “为什么要我道歉,”张北辰一脸不解地看着他,不是假装,是真的不解,“别总一副我多对不起你,你多以德报怨的样子。你这一路怎么走过来的,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你能比我干净多少?”   “张北辰,”陆以尧沉声叫了他的名字,很低,但很严肃,“差不多行了。”   “陆老师你是不是傻,”张北辰莫名其妙地看着极力维护冉霖的陆以尧,这个疑问从漂流记开始,一直在他心头盘旋到现在,“冉霖怎么就突然红了,突然上了漂流记,那是蹭你热度抱你大腿,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   陆以尧没接话,只定定看着张北辰,一针见血地问了六个字:“和你有关系吗?”   张北辰愣住,好半晌,乐了:“对,和我没关系……”说着话锋一转,也目不转睛看陆以尧,“但是和你有关系啊。你知不知道,他是GAY?”   陆以尧咻地眯了下眼睛,极快,极危险。   冉霖微微变了脸色,他没料到张北辰会在这种场合说这种话,且不说他根本没和张北辰承认过自己是弯的,就算他们彼此心照不宣,就这么在公众场合说出来,张北辰不怕他用秦总的事情报复吗,闹开了对彼此有什么好处?   还是说张北辰已经不是恼羞成怒,而是打算破罐破摔了?   张北辰敏锐捕捉到了对面两个人的情绪波动,冉霖波动正常,可陆以尧的波动……   虽然稍纵即逝,但也足够让他意外:“陆老师你不是吧,别告诉我你早就知道了……”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陆以尧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动摇,“与其造谣别人,不如修行自己。”   “我真佩服他,不,我羡慕他,”张北辰悠哉叹息,“蹭热度都能蹭出真感情,这可以开课教学了。”   陆以尧起身,一刻都不想再多留。   张北辰现在不正常,根本不是一个能好好说话的样子,虽然他不知道对方究竟怎么了,但直觉告诉他,还是远离为妙。再待下去,就算张北辰不做什么,陆以尧都没信心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不料陆以尧一起身,张北辰也跟着站起来,仿佛知道再晚说几秒对方就要撤了,于是忙不迭开口:“刚才你没来的时候,丁铠已经带着他把全场大佬都认识完了。你还傻了吧唧当他自强不息艰苦奋斗呢,他指不定和丁铠干过多少回了……”   陆以尧已经警告过自己,不要被激怒,因为张北辰句句都是带着挑衅来的,好像不打一架不痛快。   可难听的话,确实比刀子还伤人,理智上他知道不应该,本能上却压不住火。拳头几乎带着自主意识往张北辰那边招呼……   然而终究没碰着张北辰。   不,连一半的胳膊都没抬起,就被冉霖死死抓住,一边抓着一边往外拉:“我们走。”   陆以尧一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才稍稍平静下来,随着冉霖离开。   张北辰没再阻拦或者出言不逊,反而坐回座位,静静望着桌上的三杯香槟,似在想什么,又似已经抽离出这个空间,三魂七魄神游到了不知名处。   待穿过来往宾客走到距离较远的另外一处角落,陆以尧才彻底静下心来,然后愈发觉得,张北辰是故意激怒自己的。   “我不懂,”陆以尧眉头深锁,闷声道,“激怒我们和他打一架,对他有什么好处?”   冉霖也想不通,但联系张北辰从头到尾的表现,他又隐约感到或许今天发生的一切,本身就没有什么逻辑,完全是随性的产物:“我总觉得他今天的情绪不太稳定,正常情况下,就算不嘱咐我帮忙保密秦总的事,也不可能自己主动把话题挑起来,我要是真的一生气,把料爆出去,就算秦总能压下来,对他也没好处啊。”   会场的背景音乐不知何时换成了节奏分明的西班牙舞曲,明快鼓点扰得陆以尧更难集中精神思考,也愈发纠结:“秦总到底是谁?”   冉霖这才反应过来还没给恋人科普呢,看一眼四周,确定没有隔墙有耳的风险,也没人注意到这边,才低声道:“帮他拿下《薄荷绿》的人。”   冉霖没说得太白,这样的事情无论怎么讲,用词都不会好听。   陆以尧稍一思索,就懂了,不免惊讶:“从那时一直到现在?”   “应该更早,”冉霖道,“丁铠说有两年了,应该就是试戏《落花一剑》那时候。”   “丁铠……说?”陆以尧就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情,经冉霖这么一提醒,记忆终于回笼。   冉霖囧,连忙乖乖把从酒会开始丁铠介绍品牌高层给他和王希认识,一直到后面遇见张北辰,丁铠说出秦总这些事情,原原本本道给了恋人听。   陆以尧听完就懂了,丁铠摆明贼心不死。   冉霖有点担心刚才张北辰说的那些会让陆以尧多想,刚要张嘴解释,却听陆以尧一声叹息——   “眼光太好也麻烦,天天还得防贼。”   冉霖像被人挠了痒,扑哧就乐了,眨了一下明亮的眼睛,坚定道:“放心,我自带防火墙和杀毒系统。”   陆以尧喜欢这个比喻,像是把丁铠直接格式化掉什么的……   “找了半天,原来你俩躲在这里。”旁边忽然传来王希的声音。   二人抬头,发现王希和姚红肩并肩过来。王希神清气爽,显然在酒会里交际应酬得很顺利,姚红依旧温和沉稳,不过面对着不知情的王希,以及不省心的冉霖和陆以尧,心情总归有点复杂。   “希姐,红姐,”冉霖立刻起身,礼貌打招呼,“坐这里。”   “不了,”王希摇摇头,道,“那边刚来了两个我比较熟的人,想带你过去打个招呼。”   冉霖下意识看了眼陆以尧。   后者已经开口:“那快过去吧。”   冉霖又看了他两眼,才恋恋不舍收回目光,跟王希走了。   王希倒没觉出什么,冉霖和陆以尧关系好她已经很清楚了,相比应酬,自然更喜欢和朋友待在一起。   及至两个人走远,已经坐下来的姚红才无奈地笑:“行了,再看下去眼珠子掉了我可不帮你捡。”   “红姐,”陆以尧哀怨苦笑,“就不能体谅体谅牛郎织女的不容易吗。”   姚红莞尔:“哪有你说那么夸张。”   “差不多了,”陆以尧道,“他们一年见一次,我们顶多再翻个番。”   姚红被这形容弄得也有点心疼,忙宽慰:“明年就好了。”说完姚红又想起什么似的,“对了,王希好像还不知道冉霖要去你公司的事,冉霖没讲?”   “没有,”陆以尧道,“就算不提我和他在一起的事,只要提了他会到我公司,势必就会牵扯出我转行的事,他觉得还有点早,想等我这边差不多妥当了再说,怕给我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姚红说:“还挺细心的。”   陆以尧点头:“不光细心,还特别聪明,而且……”   “可以了。”姚红举手示意自家艺人停止无休止的花式吹冉,她已经听出心理阴影了。   陆以尧却在经纪人的掌纹里,灵光一闪,想起了另外的事:“红姐,你认识秦总吗?”   姚红下意识问:“哪个秦总?”   陆以尧道:“我不知道名字,反正也是咱们这个圈里的老板,人脉实力应该都不差,呃……有包养过男明星。”   姚红愣住,不太确定道:“你说的这个秦总,也是男的?”   陆以尧点头。   姚红仔细在脑海中搜索,良久,谨慎道:“我知道一个,和你描述的身份地位有点像,但不能确定有没有你说的习惯,需要我打听看看吗?”   “如果不麻烦的话。”陆以尧好奇的不是秦总,而是张北辰,或者说冉霖会比他还在意张北辰今天的异常状态,所以如果可能的话,他希望帮冉霖查查清楚。   “行。”姚红一口答应,没有问更多的缘由,因为她清楚自家艺人不会无缘无故提请求,提了,就是有正当需要。   说完张北辰,陆以尧才想起刚刚姚红和王希一起过来的和谐场面,遂好奇地问:“红姐,你和王希冰释前嫌了?”   不料经纪人却道:“也不算。”   陆以尧不解:“那你们刚刚在一起聊那么久……”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没必要翻出来分个你对我错,现在大家处起来舒服,一致往前看不是更好。”姚红说完又感慨一句,“而且小王性格变了不少,没以前那么锐利了。”   陆以尧囧,总觉得王希要听见这句话,刚刚修补好的友谊小船或许又要开始漏水。   不过变得又何止王希,自己刚出道那年遇见的姚红,和眼前这个,也有很大变化了,只不过人都是看别人清楚,看自己模糊。   ……   好端端一个惊喜,因为张北辰,气氛急转直下,还留了许多疑惑。   酒会结束后,恋人又得马不停蹄去机场,等待最早一班飞机回上海,冉霖则跟着王希打道回府。   到家已是凌晨,冉霖翻来覆去很久,才迷迷糊糊睡着,可睡得并不踏实,一直都在做梦。梦中的他,一会儿在漂流记,一会儿在试戏《落花一剑》,可梦中的漂流记里,他和张北辰掐起来了,网上一面倒支持张北辰,对他骂声一片,而到了《落花一剑》试戏,他试的也不再是徐崇飞,而是方闲,同时再没有俞冬这个人,直接是他把张北辰PK下去的,等待结果的时候他俩都坐在试戏的会议室门口,工作人员把试戏结果一拿出来,他就抱着张北辰欢呼,结果被一把推开。梦中的张北辰质问他,你赢了我,还要我替你高兴?   之后的梦境冉霖就不记得了,支离破碎,毫无逻辑,唯一清楚的是悲伤的感觉,酸涩,压抑。   醒来时,已上午十点多,天阴得厉害,风很大,不时有滚滚雷声传来。   这几天不大热,冉霖没开空调,而是开着窗,于是风将纱窗吹得呼呼作响。   叮咚——   门铃声拉回了冉霖恍惚的思绪。   懵懂起身去到玄关,正想透过门镜看,就听见刘弯弯元气满满的声音:“冉哥,起床啦——”   冉霖不自觉露出笑意,这才想起明天进灯花剧组,今天弯弯要过来帮他收拾行李的。   “早。”冉霖开门,把小助理让进来。   刘弯弯对于不管几点都可以说“早”的冉霖已经见怪不怪了,进来之后带上门,对着因为阴天造成的满室黯淡压抑,咕哝:“这么暗怎么不开灯。”   话音刚落,小助理已经把灯开开了。   玄关大量,也映亮了冉霖的脸。   刘弯弯换鞋的动作一顿,皱眉道:“冉哥你没休息好?黑眼圈怎么这么重?”   冉霖抓抓头,没解释,只道:“可能睡得不太踏实。”   刘弯弯匆忙换好鞋进来,道:“那你再去睡吧,我收拾就行。”   “没事,”冉霖睡也睡不着了,便说,“我去洗把脸,回头我们一起收拾。”   冉霖每次进组都不会带太多行李,毕竟大部分时间穿着戏服,这一次因为要拍到十一月底,天气会冷,所以带的厚衣服会比较占地方。   时间充裕,两个人一边收拾一边聊天,不紧不慢,转眼到了中午,刘弯弯终于扣上箱子,大功告成。   为犒劳小助理,冉霖索性道:“带你出去吃午饭,想吃什么?”   刘弯弯向来不跟老板客气,立刻在心里铺开自己的美食地图,于中餐、日料、烧烤等各派系之间纠结,哪知还没纠结出一个选择,手机先响了。   刘弯弯不敢怠慢,立刻接听:“希姐。”   王希:“和冉霖在一起?”   刘弯弯一听这毫不悠哉的语气,就觉得不妙:“在一起,刚收拾完明天进组的行李。”   王希马上说:“你把电话给他。”   接过刘弯弯的电话,冉霖才反应过来自己电话调成了震动,还放在卧室里的枕头边呢,估计王希是打了没人听,才找上了刘弯弯。   “希姐。”冉霖以为要交代明天进组的事,所以很自然道。   不想电话那头直截了当地问:“昨天的酒会上,你和陆以尧还有张北辰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冉霖心里咯噔一下,几乎是条件反射道:“被人拍下来了?”   昨天谈话的时候他已经很小心了,几乎可以确定在能够听见他们谈话的范围内都没有人,况且那个酒会也不是轻易能进去的,怎么会……   “对。”王希简单的一个字,就湮灭了冉霖所有侥幸。   冉霖有一瞬间的空白,一时想不起昨天他们有没有聊什么出格的话。   “但是只有录影,而且录得也不清晰,谈话内容根本没录进去,”王希又道,“偷拍者距离很远。”   冉霖:“……希姐,以后这么致命的关键信息先告诉我行吗。”   顾杰的一次大喘气差点把他玩坏,经纪人又来一次,他心脏扛不住啊!   王希的声音却依然严肃:“还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你们到底说什么了?”   冉霖沉吟一下,道:“就说了在横店那次,为了转移他的同性亲密照,偷拍我和陆以尧栽赃的事。”   “这都是什么陈芝麻烂谷子了,现在才拿出来说?”电话里的经纪人显然十分无语。   “一直也没机会摊牌,这次正好赶上了。”除掉秦总丁铠那些乱七八糟的,其实事情也就是这样,或许真的只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但日积月累,最终吞噬了人与人的关系。   王希:“所以一言不合差点大打出手?”   冉霖愣了下,连忙道:“没有啊……”   “那是你机灵,”王希没好气道,“也幸亏陆以尧没真的失去理智,不然你那小身板就是使出吃奶力气也拦不住。”   冉霖震惊地瞪大眼睛,怀疑经纪人当时就在现场偷窥,否则怎么这么门儿清?   “视频已经发微博了,”王希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说的就是你们闹不和。”   “严重吗?”冉霖这么问,是因为觉得即便被拍到了,像王希说的,只有影,没声音,也无所谓,因为他们三个就是坐在一起聊了聊天,哪怕最后都站起来了,又怎么样,站起来就一定是闹不和,不能是情到深处的激动?   果然,王希淡定道:“没事,毕竟最终没打起来,而且视频里看着也不明显,可以说是气氛紧绷,打架前奏,也可以说气氛热烈,聊嗨了站起来了。我给你打电话,主要是想提醒你一下,如果张北辰或者陆以尧那边有解释,你别忘了跟着互动,再一个就是想最终确认,有没有发生其他爆出来有危险的事情,免得偷拍者再发一个视频,我们措手不及。”   “没有了,”冉霖可以肯定,“我把陆以尧拉走之后,你和红姐就过来了,后面的时间我就一直和你在一起了。”   “OK。”王希心里有了数,“安心收拾你的行李吧。”   挂了电话,冉霖心情复杂。   这还怎么安心啊,虽然经纪人说得轻松,但毕竟也算负面八卦,伤不了根本,也影响心情。   等冉霖反应过来时,已经手欠地打开了微博。   不知是不是白天微博里的流量没有晚上那么凶残,虽然“漂流团不和”的关键字挂在热搜第四名,但点进去看,并没有铺天盖地的转发,只有几个营销号在蹦跶——   【纪实八卦路:漂流团不和,兄弟情决裂?!昨日有人拍到陆以尧、张北辰、冉霖三人出现在某聚会现场,三人疑似吵架,陆以尧更是差点大打出手[惊恐],幸而被冉霖拦住,最终三人不欢而散[可怕]。国民初恋漂流记虽然已经结束两年,但漂流团不时重聚,其间也有网友质疑作秀,不知这次冲突是积怨爆发还是偶然事件…[视频连接][展开全文]】   节奏带得太明显,一如链接里那个模模糊糊的视频,让人一言难尽。   若非自己是当事人,别说视频里发生了什么看不清楚,就连视频里谁是谁都难以分辨,也难为偷拍者还能把事情描述得那么清楚。   偷拍者在现场,一定是把过程看了清楚的,所以他的解释基本就是真相,奈何视频拍得太糟,也难怪王希不着急,因为这样程度的所谓“证据”,既无说服力,也无冲击力。   果不其然,下面的回复也是群嘲的多——   【这画质就别拿出来了行吗,你圈上红圈我都看不清啊[允悲]】   【我就想说以后朋友聚会,是不是不能站起来,只能乖巧坐着聊天[doge]】   【确定陆以尧站起来不是想给张北辰一个男子汉的拥抱?[摊手]】   【你们是不是挖不出来有用的新闻了,没事找事。下一题。】   冉霖把所有带节奏的营销号都仔细看了看,确定带节奏的就是营销号自己,目的也是为自己炒热度,再往背后的深处,应该没黑手了。   毕竟这个新闻爆出来,对他们三个谁都没有好处,陆以尧当然不可能做这种事,但张北辰也没理由,因为这个新闻对于他也是负面的,何况他如果真想使坏,完全可以找人埋伏起来,拍更清晰的,甚至把谈话内容录制了,再剪辑作假都行,不至于这么不痛不痒。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三个比较衰,好不容易有机会摊牌,还倒霉催地碰上了狗仔。   冉霖有点后悔昨天防备的范围有点小,以至于挡住了声音,没挡住影像。   见视频也没掀起什么风浪,冉霖退出微博,带刘弯弯出去吃饭。   吃完饭,他让刘弯弯回家休息,自己则回到小公寓,看起了《灯花传奇》的剧本。   再抬头时,天已黑下来,雨仍然未下,风却越来越大了。   冉霖放下剧本,正琢磨着晚饭吃点什么,夏新然发来信息——【你俩和张北辰是怎么回事?】   冉霖知道这是友人看见微博,过来慰问了,连忙回复——【没事,我中午就看见视频了,画质渣得要命,糊到看不清人脸。】   夏新然直接发来语音:“三人成虎懂不懂?你中午看的是吧,那你最好现在再看看,舆论已经发酵了,最近圈里就没什么新闻,好不容易沾上陆以尧,你以为不理就过去了?】   冉霖皱眉,被夏新然说得有点不安,但一颗心也没彻底落到谷底。   因为如果事情真的发酵到了不可挽回,夏新然绝不可能还这样平静地和他发微信吐槽,早电话甚至视频飙过来了。   没继续和夏新然聊,冉霖退出微信,再度打开微博。   不用搜索,搜索框里挂着的就是“漂流团不和”五个字,一下午没关注,这话题已经到了热搜榜首。   冉霖打开热搜榜,发现果然没几条和娱乐圈沾边的,大多是社会新闻。   就像夏新然说的,最近圈里太平静了,一平静,就显得一朵小浪花都特别醒目。   点进热搜话题,果然营销号全动起来了,除了白天看见那几个,又增加了许多,拜晚上微博流量增加所赐,评论和转发量也激增。   冉霖随便点开一条下面的评论,理解了夏新然为什么说三人成虎。   白天还一水群嘲的围观群众,已经有不少在兴致勃勃讨论,究竟聊什么能聊到让一向温和的陆神忍不住揍人。   这样的疑问可太有遐想空间了,于是下面说什么的都有,亦不乏讨论三角恋修罗场的。   不过整体基调还是看热闹——就像他下午想的那样,没打起来,没冲击力,也就没有情感共鸣,只能八卦YY。如果视频拍到的是陆以尧一拳打到张北辰脸上,那就热闹了,粉丝能疯,路人能嗨。   往下看了半天评论,待回过头来再刷新一下,热搜里营销号的内容忽然有了变化,原本清一色的“漂流团不和”里,出现了“张北辰回应”。   而且十几分钟前被他刚刚点过一次清空的“@我的”,又出现了几百条新提示。   冉霖点进去,发现都是张北辰粉丝转发的张北辰的微博,而那条张北辰七八分钟前新发的微博里,@了他和陆以尧——   【看来以后和兄弟聊天也不能聊太嗨,不然分分钟说你要打架[笑cry] @陆以尧 @冉霖】   张北辰的回应基本就是辟谣的常规套路,但这样更印证了冉霖的想法,那就是这次偷拍与张北辰无关,纯属狗仔误打误撞,估计也没想到能拍着什么。   张北辰的评论里大部分都是粉丝在声讨营销号造谣,但也有抱怨的,说明明拍到三个人,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站出来回应。   当然不可能只让张北辰一个人回应。   别说张北辰@了他俩,就算没@,面对这种新闻,也是口径一致才最有说服力,这也是中午王希让他关注另外两个人是否回应的原因。   略一思索,冉霖转发了张北辰的微博——【也不能喝酒了,酒是穿肠毒药[二哈]//@张北辰:看来以后和兄弟聊天也不能聊太嗨,不然分分钟说你要打架[笑cry] @陆以尧 @冉霖】   不到三分钟,陆以尧就转发了他的微博——【你这样让我怎么接后半句……//@冉霖:也不能喝酒了,酒是穿肠毒药[二哈]//@张北辰:看来以后和兄弟聊天也不能聊太嗨,不然分分钟说你要打架[笑cry] @陆以尧 @冉霖】   画风到这里开始变歪。冉霖的转发微博底下还有严肃讨论究竟是不是真吵架的,到了陆以尧这里,除了“哈哈哈”,就是队形整齐的——   【我们帮你接,色是刮骨钢刀!】   【色是刮骨钢刀!】   【刮骨钢刀!】   【刮。】   【骨。】   【钢。】   【刀。】   也难为陆神粉能在竞争激烈的评论里排出这么有特色的队形,冉霖简直能脑补出陆以尧看见这些评论后的表情。   三位当事人回应后,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另外两位漂流团成员陆续回应——   【夏新然:聚会不带我几个意思[叉腰]//@陆以尧:……】   【顾杰:幸亏没带我,我醉起来自己都害怕[瑟瑟发抖.jpg]//@夏新然:……】   漂流团的完整聚集,让之前的“不和论”越来越像谣言。   可就在晚上八点,微博流量最高峰的时候,最先爆料的“纪实八卦路”放出另外一个视频,虽然距离仍然有点远,但比之前的视频清晰了不少,已经能明显看到陆以尧愤而起身,冉霖拉陆以尧胳膊的动作了。   许多围观群众哗然。   刚刚和谐起来的风向又有偏转的趋势,“纪实八卦路”甚至已经用比白天更大的力度带节奏了……   “唐晓遇沈滢公布恋情”忽然空降热搜。   冉霖先是看见友人名字,吓了一跳,再看见友人女朋友的名字,又吓了一下。   沈滢,当下爆红的几朵小花之一,论人气比唐晓遇高不少的。不过唐晓遇现在正有一个主演的电视剧在上星播出,口碑和收视率都很亮眼,等待电视剧播完,他的人气也会继续水涨船高,总之这一对绝对郎才女貌,甜蜜养眼。   然而在此之前,这两个人毫无恋爱迹象,连互动都很少,简直就是八竿子打不着啊!   沈滢的粉震惊。   唐晓遇的粉懵逼。   可是没等两家粉丝掐起来,公布了恋情的“躺赢CP”就把两个人交往点滴全倒狗粮碗里了——两个人是青梅竹马,幼儿园同班,小学同班,初中同年级,到了大学又都念的表演系,虽然一个北京一个上海,可建立在共同理想上的爱情之花更灿烂啊!   这下粉丝再没掐点了,哪有什么谁配不上谁的,命中注定就是你,谁敢拆散天打雷劈!   一个热搜爆了,连带着“唐晓遇”、“沈滢”、“青梅竹马”等各种关键词都爆了,漂流团那点捕风捉影的事早被挤没了影。   冉霖也忘了自己不久之前还在热搜上呢,专心致志看一个知名大V紧跟热点的抒情长微博——【最美的爱情不是赢在起跑线上,而是还没起跑,就已经“躺赢”了……】   大V不愧是大V,文笔简直让人心醉。   可是——   这里面说的爱情和他那个拍摄《落花一剑》时常常夜不归宿的友人的爱情,真是同一款吗?   一个迎着杏花雨荡秋千,一个中环路上飚飞车,文字版和记忆版的画风差距有点大啊……   叮咚。   手机屏上方弹出唐晓遇的微信,点进去一看,三个大大笑脸——【不好意思,抢了你的头条[龇牙乐][龇牙乐][龇牙乐]】   冉霖抿住嘴唇,却还是止不住上扬的嘴角。   哪有不好意思,这人分明是故意抢的。早不公布晚不公布,非挑新的不和视频爆出来的时候公布,估计“纪实八卦路”已经哭死了。   冉霖——【多谢三弟,及时雨[抱拳]】   唐晓遇——【你三弟妹说了,反正都要公开的,下雨只是捎带手,不必客气[玫瑰]】   冉霖心情复杂地望着那朵鲜艳玫瑰,不懂为什么明明自己也在恋爱,却还有一种被人强行塞了狗粮的悲伤。 第88章   二轮视频发出来的时候, 陆以尧正在录完节目回酒店的路上。   车里开着空调, 凉快,但不流通的空气始终带着隐约的憋闷。天气预报说北京今天有暴雨, 但恋人的微信里说还没下, 只是刮了一天山雨欲来的大风。   “好, 麻烦你了。”讲了几分钟电话的姚红把手机放下,拿了一瓶水递给后座的陆以尧, 说, “弄清楚了,那个纪实八卦路就是大丽花工作室的小号, XX刊那边很不高兴, 已经开始施压了, 用不了多久热度就会降下来,不会再发酵的。”   “大丽花工作室?”陆以尧惊讶,那是一个以正统娱乐报道出名的工作室,在娱乐圈深耕多年, 口碑很好, 也是为数不多几个被邀请到酒会里的媒体人, “他们也搞偷拍了?”   “正经新闻不赚钱了,现在是爆料敲诈和炒作收费的时代,”姚红扯扯嘴角,对这种现状无力又无奈,“不过他们这回撞枪口上了。能进酒会的都是多少带点关系的人,在酒会里偷拍, 就是打主办方的脸,不只是XX刊,张北辰那边也有人动用关系施压了,而且动作比XX刊还快,如果不出意外,等下第二波视频都会被删。”   陆以尧愣住:“红姐,你的意思这件事不是张北辰做的局?”   虽然自己经纪人说是娱乐工作室,但他以为至少也该是合谋……   “应该不是,”姚红道,“如果是他做的局,没必要把自己搭进去,而且那样一来他和工作室就是合作关系,犯不着再动用公关手段给工作室施压。”   “那他为什么要故意激怒我?”这是陆以尧一直想不通的地方,尤其过后静下来仔细想,张北辰几乎每句话都往最难听里面说,这不就是明摆着想让他动手吗?   “不妨换个角度考虑,”姚红没有读心术,只能帮着陆以尧一起分析推理,“如果你没控制住,打他了,结果会怎么样?”   陆以尧都不用想:“我上头条。”   姚红:“然后呢?”   “然后……”陆以尧试着脑补未来发展,大概明白经纪人的意思了,“大家会讨论我为什么要打他。”   “对,”姚红终于点头,“一个巴掌拍不响,你揍他,一定有你的理由,而且你一贯的公众形象还是非常好脾气的,那什么事情能把你陆以尧都逼到失控?如果让我来公关,一定会抓着这点不放,到时候就算洗不白你,张北辰也别想独善其身。”   见陆以尧听得认真,姚红歇口气,继续道:“你们两个都是男演员,围观群众不会在一开始就带着明显偏向的同情立场,相比你打了他,大家更在意‘对错’,所以舆论很容易带到‘你打他情非得已,他被打咎由自取’上,他折腾半天给自己折腾一堆麻烦,图什么?”   “那这个问题就无解了,”陆以尧道,“明知道激怒我对他没好处,为什么还要这么做?这不符合他的性格。”   不,陆以尧忽然发现,其实昨天晚上张北辰的表现从头到尾都很奇怪。   在陆以尧的认知里,对方是那种无论背地里做了什么,面上仍然可以若无其事的人,这样的人在圈里有很多,多到陆以尧足够摸清他们的思考逻辑。包括昨天盛怒之下没心情细想,今天才静下来琢磨对方说冉霖的那些难听的话,其实都符合“明明我们都差不多,为什么我苦苦追求才能得到的东西你轻而易举就能收获”这样的心理。   此种思考逻辑的根本扭曲之处在于,从来只看到自己的辛苦和别人的收获,却看不到自己的收获和别人的付出,于是这样的人永远觉得自己付出最多收获最少,而别人恰恰相反。   看待世界的角度这样根源性的问题,除非自己意识到错误,否则旁人根本帮不上忙扭转,陆以尧也无意去挑战。他更在意的是这个人究竟怎么了,为什么昨天晚上的人和记忆中的那个人,会有那么大偏差?   这两年里并未听说对方身上发生什么重大事情,演艺事业也依然在按部就班,如果非说有什么特别的,可能就是昨天从恋人那里意外听来的“秦总”……   【张北辰那边也有人动用关系施压了,而且动作比XX刊还快。】   经纪人刚刚说过的话在脑海里蹦了出来,陆以尧一怔。   姚红没发现自家艺人已经陷入了头脑风暴,思绪还停留在艺人抛出来的“激怒我没好处为什么还要做”的问题上。于是陆以尧那边往纵深思考,姚红这边则只就事论事:“你不是说他当时整个人的状态很糟糕,而且好像情绪也不太稳定,如果真是这样,行为就不能用常理判断了,有失控也不奇怪……”   “红姐,”总觉得要捕捉到点什么的陆以尧忽然问,“张北辰那边是谁给工作室施的压?”   提问猝不及防,姚红反应了一下,才道:“不清楚,我也是听XX刊那边说的,不仅动作快,而且很有力度,即便杂志那边不联系,二轮视频也会被删。”   陆以尧看向自家经纪人,道:“有没有可能是秦总……”   “你让我查的那个秦总?”姚红意外,瞬间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他和张北辰?”   陆以尧让自家经纪人帮忙查的时候只提了秦总,没提更多,这会儿也不隐瞒了,直接点头。   姚红想了一下,道:“如果是他的话,有这个能量不奇怪,不过……”姚红说着皱起眉来,问陆以尧,“就算查出他和张北辰的事情,又能怎么样,难不成你还想去爆料?”   “我没那么闲,”陆以尧苦笑,实话实说,“就是想弄清楚,图个安心。”   姚红闻言,了然。   都在一个圈里,总还会再遇见,知己知彼,方才有底。   和经纪人聊完,陆以尧低头重新刷一下微博,然后惊讶发现,热搜换人了……   “红姐,”陆以尧抬起头,有点懵逼地呼唤自家经纪人,“唐晓遇沈滢公布恋情了。”   姚红惊讶,唰地回过头来:“现在?”   陆以尧咽了下口水,点头。   姚红:“上热搜了?”   陆以尧:“全面热搜,我那点事儿已经被挤没了。”   姚红有点恍惚:“这时机撞得也太准了吧。”   陆以尧已经从最初的震惊里平复下来,闻言坚定摇头:“不是撞的,就是挑的,为我和冉霖解围。”   姚红:“你们事先沟通过了?”   陆以尧:“没有,完全是他单方面突然袭击。”   姚红:“……”   不知道该说什么,五味杂陈里,姚红只想用手指头挨着个戳脑门儿,这帮熊孩子……   “等等,”姚红后知后觉,“唐晓遇和谁?”   陆以尧:“沈滢。”   姚红茫然:“他俩什么时候走到一起去了?”   陆以尧:“幼儿园。”   姚红:“……”   ……   “早知道唐晓遇要抢头条,就不必秦总出手了。”武雪峰把手机把茶几上一扔,满脸懊恼,“又欠一次人情。”   张北辰坐在地毯上,肩膀靠着沙发边,淡淡抬眼看经纪人,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又不用你还,郁闷什么。”   “你别太拿自己当回事,”武雪峰没好气地看他,见他一副无所谓的吊儿郎当样,又缓了语气,难得语重心长,“‘面子’是消耗品,用一次少一点,就算你们滚到一张床上了,你在他那里的面子也不过就是比其他人多一些,额度仍然是固定的,当然得用在值得用的地方。”   “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张北辰饶有兴味地看着武雪峰,带着微微上扬的音调道,“都说心宽体胖,你心眼那么多,怎么一点不见瘦呢。”   武雪峰还真以为这人要和自己探讨什么正经事,结果等来一句揶揄嘲讽。   不过他也已经习惯了,近一年来张北辰愈发阴阳怪气,你越认真生气,这人反而越得意,所以武雪峰现在的原则就是“不搭理”,他惹不起,总躲得起,反正抽风的张北辰也不耽误演戏接通告。只要摇钱树还往下掉钱,一切就都不是问题。   经纪人的闷声不吭让张北辰觉得没趣,索性低下头重新刷手机。   武雪峰坐在沙发上,一低头就能看见张北辰的手机内容。   他还在刷唐晓遇公布恋情那个头条,想来也好理解,毕竟这件事实在太突然太意外,网上已经炸锅了,连带着唐晓遇和沈滢的前世今生都被挖了出来,演过什么戏,上过什么节目,整理出来的内容简直能集成《演艺生涯回忆录》了。   蓦地,自家艺人点开一张照片,然后,就定定看着不动了。   武雪峰刷了两下自己手机,再低头去瞄,自家艺人还盯着那张照片,中邪似的。   武雪峰皱眉,仔细去看对方的手机屏,好半天,才认出来那是两年前录漂流记的时候,五个常驻嘉宾和那期特约嘉宾,六个人在迪士尼里的合影。不怪他认了这么久,因为合影中的六个人都穿着一样的蓝白色印花卫衣,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再加上背景也一片五颜六色,整张合影简直花里胡哨到没眼看。   突然而至的电话切走了照片,跳动着的熟悉名字占满了整个屏幕。   张北辰维持着先前的姿势,怔怔看着手机,却没有接的意思。   “干嘛呢,接电话啊——”武雪峰出声提醒自家艺人。   然而对方就像傻了一样。   武雪峰没辙,只得从艺人手里夺过手机,飞快接通,声音里满是点头哈腰:“秦总,是我……”   ……   被唐晓遇虐到的冉霖打算找恋人求安慰。   切,就像谁家没有狗粮似的!   可还没等发信息,新信息倒先进来了——【你和陆以尧在一起了?】   冉霖浑身僵硬。   他不知道这人究竟是通过视频自行推理,还是有旁的什么消息渠道,但无论哪种,都让冉霖从里往外觉得冷,好端端的八月天,连指尖都凉了。   深吸口气,冉霖定住心神,回复了一个符号——【?】   或许是打电话容易被录音,发语音也容易留下声音把柄,这人从始至终都只打字。   在滴水不漏这方面,冉霖觉得自己该向对方学习。   1111——【我不会往外说的,你只要告诉我是或者不是。】   冉霖——【不是。】   1111——【你会不会否认得太快了?】   冉霖——【回得太慢你不会说我心虚吗?】   1111——【我说了不会往外说,就一定说到做到。】   冉霖——【那你也不能屈打成招吧。】   1111——【我都不知道该说你嘴硬还是有情义。】   1111——【听我一句劝吧,别找艺人。总在河边走,迟早会湿鞋,到时候毁的是你们两个。】   冉霖疑惑,丁铠不像是过来刺探或者趁机威胁什么的,倒像是真的只想提醒他一句……   1111——【还有,以后再遇见张北辰直接躲着走,他现在整个人都有问题。】   冉霖——【什么意思?】   1111——【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丁铠放下手机,庆幸当时在会场,冉霖被那通电话叫走了,否则他可能真会脑袋一热,把老秦的事情讲了。   现在想想,提醒到这里已经仁至义尽了,毕竟那是个人隐私,万一冉霖再二次传播,老秦发起火来也够他喝一壶的。   丁铠这厢不愿多讲,冉霖那边也没再追问,而且陆以尧像是算准了时间一样,直接发了视频过来——恋人知道自己明天进组,现在肯定在家里修生养息。   视频一接通,冉霖就先把和丁铠聊天的内容乖乖汇报了,连同他最后那句没头没尾的提醒。   “我已经让红姐帮忙去查了,”陆以尧道,“有结果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冉霖没想到恋人动作这么快,正惊讶佩服,就听见陆以尧道:“我们来研究一下‘总在河边走,迟早会湿鞋’的问题。”   冉霖看着屏幕上恋人的一脸不爽,莞尔,凑近屏幕呢喃:“你知道我多艰难才忍住没说,我男朋友也要当大老板了,我有人包养了,不用你操心。”   陆以尧本来因为自己恋人被惦记而起的那点飞醋,哗啦就被一罐子糖给扑得半点酸味都没了:“公司注册提前了,十月应该就能搞定,到时候把工作室的部分业务转移过去,让公司先运转起来。”   “这么快?”虽然知道陆以尧一直在弄,可等真到跟前了,冉霖还是有点不真实感。   “不快不行,再晚老霍就没时间给我当壮丁了,”陆以尧莞尔,“他明年五月结婚。”   冉霖意外,继而感慨:“总算要结婚了。”   陆以尧乐:“你的口气和他妈一模一样。”   冉霖:“……霍云滔和霍伯母,应该都不会喜欢这个说法。”   “等老霍结完婚,你这边解约事情也弄利落,”陆以尧忽然放低声音,近乎耳语那种,透过扬声器传出来,有一种别样的亲昵,“我想把你介绍给我家里人。”   冉霖心头一颤,明明感动得要命,非要问:“我会被揍吗?”   陆以尧很认真地想了想:“应该不会,因为第一站是我妈和我妹那里,她们再生气也不会揍人,最多挠两下。”   冉霖:“……然后我再顶着一张花脸去见你爸?”   陆以尧挑眉:“害怕了?”   冉霖叹口气:“我怕你爸害怕。”   看着恋人笑眯眯的眼睛,冉霖忽然觉得自认清自己性向以来的踌躇,纠结,压力,其实都不必要。当你有了那个想共同走下去的人,那边那条路是建立在悬崖边上,只有十公分宽窄,他也能贴着崖壁走过去。   “去完你家,如果我还有口气的话,”冉霖静静看着陆以尧,“就直接带你去我家。”   陆以尧点头:“你爸妈一定会喜欢我的。”   冉霖斜眼看他:“谁给你的自信?”   陆以尧:“脸。”   冉霖:“……标准答案不应该是我吗!”   ……   翌日,冉霖奔赴剧组。   如果说微博像是异世界,那剧组就有点像桃花源,一旦进组,全情投入到拍摄之中就行,专心塑造角色,保证拍摄进度,再不用理会外界风雨。   不过从八月下旬到十一月底,娱乐圈也确实风平浪静。三个多月时间里,除了公布恋情的唐晓遇和沈滢合体上的一个综艺节目,再没有什么新闻能掀起话题,连暑期档的电视剧和电影都乏善可陈,让人提不起讨论的兴趣。   《灯花传奇》杀青那天,正赶上男二号生日,于是杀青宴也成了生日宴,整个剧组嗨翻天。   说实话,冉霖对这部剧的前景不是很乐观,因为整个拍摄过程导演都在极力要求大家往浮夸欢脱方向走,加上剧本也一言难尽,所以已经可以预见,未来就是一部下饭剧,不用太考虑逻辑和剧情,热热闹闹开开心心就好。   但如果不考虑剧本身的质量,单纯从这三个月的剧组生活来看,又是很快乐的时光。   或许是剧情本身就很欢脱的原因,整个剧组的氛围都很乐呵,演员亦然,镜头内和镜头外一样没心没肺,于是这三个月的工作,待结束时回头看,倒想一场加长版的夏令营。   从北京离开的时候正值夏末,再回来,街道两旁已满树枯黄,树叶要掉不掉,摇摇欲坠,似就在等着一场秋风,好痛痛快快落到地上,融进泥土,给来年新发的枝叶积蓄养分。   冉霖刚回到家的转天,就被公司老总找过去聊合同问题了,一如王希之前预测的那样,老总拿出了新的合同,让他好好考虑考虑,如果有不满意的地方,还有商量的余地。   新合同自然比旧合同有了改善,但就和夏新然之前的遭遇一样,改善有限,诚意不足,或者说,几乎没有诚意。   不过冉霖本身也没打算续约了,所以没讲什么,只按照王希嘱咐的,说再考虑看看。   相比较之下老总显得更为着急,希望能尽快把这份合同定下来。   “因为一旦明年你的两部电影接连上映,身价和现在就不同了。”回到王希办公室里,经纪人这样给他分析。   冉霖了然,正想和王希说如果没有其他事,他就先回去了,刘弯弯却敲门进来,然后通风报信似的悄声道:“希姐,邓敏茹刚刚带着一个小帅哥进老总办公室了。”   王希点点头,表示她明白了。   可冉霖不明白,疑惑地看向刘弯弯:“什么小帅哥?”   邓敏茹上个月已经被升到经纪部主管了,现在梦无涯的经纪部相当于有两个主管,但公司的任职声明里说得有理有据——因公司业务结构调整需要,所以王希以后分管的是经纪部运营,而邓敏茹分管的是经纪部发展,说白了就是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但身在剧组的冉霖只知道这些,还有一部分是刘弯弯从王希那里听来,再八卦给他的。   “冉哥你别看我,”也才跟着冉霖从剧组回来的刘弯弯摊手,“希姐刚刚让我盯着的,我就盯着了。”   冉霖转而看向自己经纪人。   王希也没卖关子,坦白相告:“我听说她最近在帮公司搜罗新人,今天可能会带人过来给老总看,所以让弯弯帮我注意点。”   “新人,”冉霖惊讶,“她不是带韩泽吗?”   “韩泽现在根本接不到新工作了,听说以前签的通告也取消不少,”刘弯弯对于公司要挖掘新人的事情毫不知情,但在梦无涯内部员工的微信群里还是听到了不少韩泽的八卦,“和崔妍言那件事对他的形象伤害很大,然后邓敏茹那边好像也不想帮他收拾烂摊子,所以现在基本是放养状态了。”   冉霖询问似的看王希。   后者轻轻点头,沉吟片刻,补充道:“如果邓敏茹那边挖掘新人顺利的话,公司可能会把韩泽给康回带,这样邓敏茹就可以全力带新人。”   冉霖愣住,第一反应是韩泽能同意?   可转念一想,不同意又怎样,解约吗?韩泽这两年人气持续走低,再出这一档子事,《凛冬记》的收视和口碑都惨淡,想翻身已经很难了,娱乐圈更新换代那么快,梦无涯显然不怕他走。   曾几何时,王希韩泽是公司的金牌搭档,现在韩泽被放养,王希也即将被邓敏茹全面取代。跟了王希三年,冉霖只觉得咻一下,日子就过去了,可回头看看,很多人很多事已经变了。   从公司出来,起风了。   冉霖将风衣裹紧,坐进公司的车里,回家路上,给友人发了一条信息——【我记得有人说过,买车可以找他当参谋?】   那头没回,直接一个电话飙过来,顾杰的声音和初相识时毫无变化,依旧洪亮爽朗:“回北京了?”   “嗯,”冉霖踏实下来,“杀青了,昨天回来的。”   顾杰:“那正好,我这几天都没事,你想哪天买,我陪你去。”   冉霖扬起嘴角:“定好了我给你电话。”   顾杰:“现在不能定?”   冉霖:“我再问问陆老师。”   顾杰:“不相信我的眼光?”   冉霖:“我想陆老师了。”   顾杰:“好吧,知道你们关系铁,那我问问夏老板。”   冉霖:“夏老板?”   顾杰:“上个礼拜,他的工作室正式成立了,现在自己给自己当老板。”   冉霖:“那光叫过来不行,得专门帮他庆祝一下啊。”   顾杰:“汽车趴,不挺好吗?”   冉霖:“……”   这么洋气的活动,冉霖实在没办法跟夏新然开口,于是约夏老板的工作就交给了顾杰,他则约陆以尧。   后者的公司上个月成立,凡事都要学习摸索,亲力亲为,现在忙得人仰马翻,不仅仅是工作运营需要时间上轨道,公司的第一个项目也需要认真考虑,为此陆以尧专门成立了一个小组搜寻好的剧本,他本人则天天在公司繁杂事务里和如海洋般的剧本里挣扎。   到家以后,冉霖给陆以尧打电话,电话响了好几声,那头才接,但不是陆以尧,是李同:“冉哥?”   冉霖一听就懂了:“在忙?”   李同道:“在开会。”   冉霖倒真有一种给老总打电话的感觉了:“那等下开完你和他说一声。”   李同:“放心吧,冉哥。”   挂上电话,冉霖靠进沙发里,虽然刚从剧组回来的疲惫还没彻底缓过来,但心里很踏实。   有很多人和事变了,但也有很多人和事没变,更有一些正在变得越来越好……   冉霖不知道自己怎么在沙发里睡着了,等到被视频提示音吵醒,房间光线还是明亮着的,一时辨别不出时间。   陆以尧没料到视频一接通会是个睡眼惺忪的冉霖,霎时一愣,然后刚刚还被公司一摊事弄得紧绷的神经,就自然而然放松下来。   冉霖迷茫地看着接通了又不说话的恋人,好半晌,三魂七魄才完全从周公那里收回来,眸子也终于清明:“怎么不说话?”   因为不说话,就能让对方晚一点清醒,就能多看看那个呆萌的模样。   但这种事陆以尧不能说,这样等到未来两个人住一起了,天天清晨他都可以早几分钟起来,随便看,花样看,各种欣赏,简直不能更爽……   冉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恋人的目光越来越……一言难尽。   “我刚刚打电话,李同说你在开会。”还是快点打断比较保险。   “嗯,公司刚起步,事情比较多,我前两天一直跑通告,所以事情都攒到今天了。”陆以尧解释完,又道,“我想着等两天再去找你,让你好好休息休息,没想到你这么想我。”   “是啊,我特别想……”冉霖看着屏幕里因为自己的“坦白”而整张脸都亮起来的陆以尧,坏笑吐出最后两个字,“买车。”   陆以尧一颗心还没飘飘然起来,就啪叽摔地上了。   “买车?”   “嗯,早就想买,但一直没时间。”   “所以你想让我帮忙去挑?”   “挑车的事情交给顾杰了。”   陆以尧没想到自己只排第二位,心情十分复杂:“你还约了顾杰?”   冉霖:“他说叫上夏新然,来个汽车趴,算是庆祝夏新然成立工作室。”   “……”很好,自己排到第三位了。   叹口气,陆以尧低声哀怨:“他成立工作室,那我还成立公司了呢。”   “一并庆祝啊,”冉霖凑近屏幕,很认真地询问,“你喜欢汽车趴吗?”   陆以尧很认真地想了想,摇头,飙车到六环外什么的,一次就够了。   然而汽车趴最终三缺一,陆以尧在来的路上,又被叫回了公司——奔腾时代的老总正巧在他公司附近,所以顺路过来看看。   陆以尧出道就在奔腾时代,后面成立工作室,依然是挂靠在奔腾时代下面,应该说在艺人这条路上,一直都被奔腾时代照顾着,等有了想成立公司的念头之后,和老总一沟通,人家便很大方送上祝福,陆以尧都记着的,故而对方难得过来,他不能不接待。   虽然三缺一,车还是买到了,一辆黑色SUV。虽然夏新然觉得黑色不够亮眼,但冉霖觉得低调才实用,最好融入车流就消失,简直完美。   可惜车买回来之后并没有多少使用的机会,因为从十二月份下旬开始,冉霖就重新忙起来了,先是《灯花传奇》的后期配音,然后是拍《凛冬记》的各种宣传片,《染火》那边也开始启动,虽然赶不上春节档,但片方还是想压在二月底三月初,赶个春节观影热潮的尾巴。   一来二去,别说没机会见陆以尧,连过年回家都不大可能了,因为《凛冬记》大年初一上映,宣传活动会从年前持续到年后,所以冉霖只能在一月份尚未过年的时候,回家陪父母待了几天,就算是提前过春节了。   待从家返回北京,当天晚上,凛冬记官微便正式发布第一款先行版预告片——   【仙雾缭绕九重天!《凛冬记》先行版预告片第一弹,震撼来袭![视频连接]】   先导预告片只有一分钟,可冉霖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直到把每一帧画面都刻在脑海里了,才停下来不再按重播,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剧组果然把钱都花在后期了!   明明每一个镜头都是自己演的,可替换掉绿幕,加上特效之后,完全是崭新的东西,新到冉霖看见某些镜头时,会恍惚自己究竟演没演过。   更难能可贵的是,虽然一分钟先导预告片的内容有限,主要是小石头初上九重天看见的美景,但已经透出浓浓的东方韵味,这一点在官微下面的评论里也可以看出来——   【特效的风格几乎不会让人联想到西方魔幻或者3D页游,太难得了……[哭]】   【终于有一个懂得东方韵味的特效团队了,中国山水画美在哪,就美在留白的艺术啊!——来自一个对满屏花花绿绿特效绝望的国产片死忠粉[允悲]】   【意犹未尽,真好。期待正片也有这个水准。】   【很美,很仙啊。】   【读过原著的表示,虽然很美,但这是反派地界啊,未来是会被男主砸的[笑cry]】   除了夸特效的,也有不少夸演员的,因为这一分钟里并没有太多冲突的戏份,完全是各演员的亮相,所以好评主要归功于能精准把每个演员的颜值衬托到巅峰的造型师——   【别打我,我真是第一次get到冉霖的帅,之前我只是觉得他清秀[捂脸]】   【冉霖这一脸胶原蛋白真是显小啊,演十几岁少年毫无违和感[羡慕]】   【只有我一个人迷司酒官吗……老王,我男神!】   【迷老王那个,带我一个!我从他演奈何桥不奈何的时候就喜欢他了[疯狂打call.jpg]】   【北天帝没人要是吧,我抱走了。】   【女主角只有两个镜头,但是美呆啊!】   有夸的,有赞的,自然也有谨慎观望和微微吐槽的,还有一些想起了扑街的剧版——   【鉴于剧版……呃,我还是等影评出来之后再考虑刷不刷吧。】   【画面已经甩剧版十条街了,就希望别把精华都剪到预告里。】   片方在宣传上舍得花钱,所以预告没发出多久就被营销号疯转,评论刷得也很快,分分钟爬上热搜,冉霖点开热搜榜想看看已经升到了第几名,不料却先在热搜榜第二名看见了“裂月”两个字。   点进去一看,原来是还没在国内上映的陆以尧主演的《裂月》,成为了今年国外某A类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唯一入围的华语片! 第89章   《裂月》入围电影节的热搜一出, 众圈内人士纷纷转发表达恭喜, 冉霖也悄悄藏在恭喜大军里,低调转发, 恭喜后面配着一颗跳动红心, 在满屏爱心转发里, 画风统一,毫不突兀。   陆以尧显然在忙, 直到第二天, 才发了几条微博,先是表达能演这部电影的幸运, 再称赞一下整个剧组, 最后则是对恭喜的小伙伴们表达了感谢。   相比同片其他演员趁着热度抓紧宣传不同, 陆以尧团队在发完这几条微博之后,再无其他动静,虽然路人觉得这样低调踏实非常博好感,可粉丝有些沉不住了, 纷纷在偶像微博底下忧虑——   【上次是《北海树》, 这次是《裂月》, 三年两部电影入围A类电影节主竞赛单元,这样的成绩为什么不宣传啊![不甘心.jpg]】   【陆神你是不是换宣传团队了,为什么感觉不如从前给力啊……】   【女一号男二号都上热搜了,你的名字在哪里!】   【人格分裂很考验演技,这么好的宣传点是想等着国内公映的时候再用吗[疑问]】   【容我ky一下,该不是看见冉霖的《凛冬记》在宣传, 怕抢了好兄弟的风头吧……谦让不是这么来的啊![汗]】   冉霖倒能理解陆以尧的低调。   一来,《裂月》的热度已经被这条热搜还有后面趁热度宣传自己的女一男二带起来了,连剧组都不失时机放出五十几秒的花絮,陆以尧这边也一连发了几条微博,算是做到了对电影的宣传,之后若是再炒,炒的也是他自己,而不会给已经够热的电影本身增加什么。但炒自己并不是陆以尧想要的,他的工作重心已经慢慢偏移;二来,《裂月》的上映期毕竟还远,也没到需要真正铺开宣传的时候。   但粉丝总是以自己偶像为第一考量的,所以当有第一个提到《凛冬记》的人之后,便陆续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可能因为早期蹭热度印象太根深蒂固了吧,反正一直对冉霖粉不起来。】   【陆神喜欢交什么朋友是个人自由,但我们也有不喜欢的自由。】   【我也感觉热评里说的有道理,昨天晚上本来一直是《凛冬记》占热搜,然后就被《裂月》顶了,冉霖粉已经吐槽了。】   【冉霖粉吐槽陆神?在哪里?求指路!】   【我觉得各家粉各家就好,还有粉丝撕逼不要上升正主,这样会让陆神很难做。】   这些微妙的评论风向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情了,当天的冉霖在忙着参加《凛冬记》定档发布会,而陆以尧则在某茶庄里和几个老板喝茶,两个人都没关注这些。   古筝清雅,茶香悠长。   陆以尧看着老板们一个个有模有样地在那里品,也不知道他们是真悠闲,还是假风雅。   陆以尧倒是懂一些茶的,因为他爹好这口,以前念书时每次假期回国,他爹的“一对一中式教育补习”里,总是穿插着茶文化,耳濡目染,也略通一二。   但看着这些大佬们头头是道地在那里品评,他就只能谦虚状,认真聆听。   这些人并不是总能在娱乐报道里听见的名字,甚至有两个的主营业务都不是娱乐业,但他们的资本已经延伸到圈内各处,不是谁都有机会和他们一起喝茶的。   今天带陆以尧过来的就是奔腾时代的老总,他和这些人的关系一直不错,偶尔也会这样聚聚,保不齐就聊出来个大项目,带陆以尧过来,说引荐也行,说见见世面也可,有那么点提携的意思。   陆以尧的到来生生将全场平均50 的年龄拉低了好几岁,面对一群和自己爹年纪差不多的前辈,陆以尧绝对算的上小朋友了。   这些人里大部分并不太认得出陆以尧,或者即便听过他名字,也无法在一堆年轻明星里对上号,不过听说他正当红却想转行建公司自己投资项目,还挺意外。   “你现在人气正高,而且才二十几岁,我还第一次见着当红艺人要转行的。通常都是过气了才不得不转,或者投资演戏两不耽误。”说话的是一位姓刘的老板,五十几岁,黑瘦黑瘦的,但一身唐装穿着,气场十足。   起先见到陆以尧,刘老板是挺不以为然的,毕竟他们处的这个位置,手里握着资源,看明星就跟看自家员工差不多,何况很多明星还虚有其表,聊两句就知道脑袋空空,这也是为什么和资方接触的大多是经纪人的缘故——好歹是个能聊到一起的。   可是跟陆以尧聊两句,刘老板发现这个年轻人脑袋里面还是有点东西的,再一听他要彻底换身份转行,就来了兴趣。   陆以尧明白对方的意思,因为圈里很多明星都是既做艺人也做老板,两边都做得风生水起,不过这不是他想要的:“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想要兼顾太多,就难免分神。”   刘老板道:“但是同样,你的人气和名气对于你的公司,你的新事业,也会有助益。”   陆以尧摇头:“有能兼顾到还不错的,但如果想做到最好,就必须专注。”陆以尧说着带上笑意,调侃道,“不然为什么刚才李叔介绍您的时候,只说过您投了哪些项目,却没说过您演过哪些片子。”   刘老板立刻就领会了陆以尧的意思——如果兼顾可以做到最好,今天聚在这里的就不应该都是商人,起码也要有一个商人明星的综合体。   可陆以尧拿他举例这事就太逗了,刘老板自己都忍不住乐:“我这模样可端不了明星的饭碗,老李行。”   “李叔”是陆以尧对奔腾时代老总的称呼,毕竟当初进公司就算是关系户,所以出道至今,称呼也没变。而在同龄的刘老板口中,自然就是老李了。   李总也不客气,立刻接口道:“现在不都流行说什么明明可以靠脸,非要靠才华,就指的我。”   全场哄笑,无情吐槽,然后吐着吐着,就聊到别处去了,再没搭理他这个准备改行的年轻人。   陆以尧也不刻意往话题里插,只围观听着,也觉得有趣。   说是老板,各应酬场合也都端着有型又派,可私下聚起来就像几个老哥们儿。陆以尧看着看着,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自己爹。   在陆以尧的印象中,自己亲爹永远不苟言笑,严格强势,在家里和在公司都是说一不二。那架势很像刚刚抵达这个茶庄时,这帮老板端着的那个范儿。然而现在气氛打开了,这帮人也无视他了,就不管不顾聊起来,全然没了之前的装腔作势。   陆以尧不知道自己亲爹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时候,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和一帮聊得来的老朋友嬉笑怒骂。   那画面太难想象,以至于陆以尧脑补了许多次,都以失败而告终。   他好久没回他爸那边了。   无意中看向窗外,陆以尧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雪,虽然竹帘遮住一半,但还是看得见雪花飘落在院里的竹叶之上。不知这家茶庄在院子里种的什么竹子,耐得住这样的寒。   一早就把茶艺师弄走,非自告奋勇坐案前给老伙伴们秀一把技术的陈姓老板,已经把茶泡好,开始让大家品鉴。   陆以尧自出道后很少有正经喝茶的机会了,凭着记忆中的印象,先看色泽,再闻茶香,而后轻呷一小口,低头闭目慢慢品其味。   陈老板圆头圆脸,白白胖胖,尤其耳垂宽大,是个福相,原本专心泡茶没太理会老朋友带来的小朋友,只笑眯眯等着众人给些评价,因为这茶并不是店里提供的,而是他刚得来的好茶,也正因想和老伙伴们分享,才有了今天的茶会。然而这会儿发现小朋友好像也懂些门道,才第一次认真打量起陆以尧来。   这一看,就觉得面熟。   “不错。”带陆以尧来的李老板先放下茶杯,幽幽一叹,“老陈,你这回才真算是拿来点好东西。”   本以为老伙伴要嘚瑟起来,可等了半天还安静着,李老板抬眼去看,发现友人正盯着自己带来的陆以尧看呢,而且眼神怪怪的。   没等他看出个所以然来,老陈就先开口了,对着的自然是陆以尧:“懂茶?”   陆以尧没想到对方主动和自己搭话,连忙道:“谈不上懂,我父亲喜欢,以前总带着我喝。”   “你……”慈眉善目的陈老板“你”了半天,来了一句,“你姓什么来着?”   陆以尧囧,再次确认这人果然从头到尾注意力都在自己的茶道上。   “姓陆,陆以尧,”带人过来的李老板不乐意了,“老陈,你好歹也跟跟娱乐新闻,别光投项目,连最后找的谁来演都不认识,这么下去你迟早要跟时代脱节了。”   “脱就脱吧,反正我过两年也要退休了,现在流行的东西我都不懂,不懂就没有发言权,就是瞎投,天天被人忽悠……不是,你别打岔,”陈老板终于意识到话题跑偏了,没好气止住话头,重新看向陆以尧,一本正经地问,“你姓陆?陆国明你认识吗?”   “……”陆以尧有一瞬间的恍惚,那感觉就像看着黑帮电影呢忽然插入一仙侠闪回,让人除了懵逼,再给不出第二反应。   品着茶的众老板也安静下来,莫名其妙地看这边。   陆以尧依然没有完全回神,只能愣愣道:“陆国明……是我爸。”   陈老板一拍大腿,恍然大悟:“我就说嘛,你看着眼熟,你和你爸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陆以尧觉得这话要是被一直说“儿子随我”的樊女士听见,会发飙。   但更让他惊讶的是:“您认识我爸?”   完全没弄清楚状况的其他人也问:“陆国明是谁?”   陈老板一脸“世界真是太小了”的感慨,先给老朋友们解释:“就是我总和你们说的,我喝茶认识的老陆,每回想约过来都因为太忙约不到的那个。”   刘老板皱眉,好像有点印象:“坚持实业救国的那个?”   “对,”一说到这个陈老板就郁闷,“我和他说多少回了,现在文化产业才是朝阳产业,每天都有新的资本涌入,晚了就分不着这块蛋糕了,你猜他和我说什么?”   没等老伙伴们回答,陈老板直接看向陆以尧又问一遍:“你猜你爸和我说什么?”   陆以尧猜不出来,他只知道:“应该不会太好听……”   “果然是亲儿子,”陈老板一拍陆以尧肩膀,“你爸说,我不吃蛋糕,我有糖尿病。”   陈老板学得惟妙惟肖,以至于有那么几秒,陆以尧还以为拍着自己肩膀的是亲爹。   众老板一口茶水喷出。   陆以尧心情复杂。   这么噎人的风格,以及对实业的狂热和对娱乐圈的不屑,是自己亲爹无误了。   然而,世界那么大,他偏就打进了亲爹的朋友圈,这感觉还真是……一言难尽。   ……   有了亲爹的光环加成,本就面容和蔼的陈老板对他的态度近乎慈祥了,就像长辈照顾晚辈那样,给了他许多提点,当然过程中也探寻了一下为什么他爸看不上娱乐业,他这个儿子却一头扎进来了。   陆以尧只能说两代人总归在认知上存有差异,但是他爸非常尊重他,所以虽然未必全认同他的选择,依然鼎力支持。   说完陆以尧都觉得他爸应该给他包个红包,以表彰他维护了亲爹的高大形象。   虽然在场只有陈老板一个认识他爹,但其他人是陈老板的朋友,所以到最后,就都拿陆以尧当朋友的儿子看了,言语之间也少了客套,多了一些亲切。   茶会临散的时候,那个最初问他为什么不兼顾演绎事业的刘老板把他拉到一边,给了一些并非宏观层面,而是切实可操作的意见。他说如果我是你,第一部 戏就不求稳,而求精,别不舍得花钱,你省的每一分钱,都会在成品里反应出来,也别担心赔钱,只要口碑好,赔钱也赚到了吆喝,第二部你就能几倍甚至十几倍的赚回来。   回去之后,陆以尧一直在琢磨对方的话,直到霍云滔打电话过来问他公司近况如何,他才把这事儿跟友人讲了。   霍云滔听完,只一个感觉:“你这辈子都逃不脱你爹的魔爪了……”   陆以尧囧:“我是在和你探讨我公司的未来。”   “哥们儿,隔行如隔山,让我帮你想该做一个什么样的电视剧或者电影,就和让你这个路痴找东南西北一样,难。”霍云滔说着话锋一转,“不过投钱行,资金不够可以找我。”   陆以尧乐了:“嗯,这个提议很有参考价值。”   互相揶揄完,霍云滔才问:“当老板的感觉怎么样?”   陆以尧叹口气:“就一个字,忙。”   霍云滔:“比你当明星还忙?”   陆以尧:“不一样,以前拍戏也好赶通告也好,忙完一个就是一个,跟做任务似的,有始有终,现在是看不到终点,感觉忙得没有尽头,而且累心。”   霍云滔:“后悔了?”   陆以尧:“忙并爽着。”   霍云滔:“你个变态……”   陆以尧笑,疲惫揉揉太阳穴,安静半晌,道:“老霍,记不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过,小时候我爸天天不回家,或者回来我也已经睡了,一个月都见不着他几回。”   “嗯,你说你不相信一个人能忙到不回家,你觉得他是故意的,根本就不想和你妈好好过了。”霍云滔低下声音,半认真半揶揄道,“怎么,现在相信了?”   “相信但不原谅,”陆以尧坚持,“我妈提离婚只是赌气,他有很多机会可以挽回的,但是他没有。”   “而且还故意把你送到国外,害你和你妈分开。”霍云滔对友人的这些过往很清楚,“怎么好端端提起这些?”   “虽然有不能原谅的点,但我也在想,我对他的看法是不是太片面了。”陆以尧道,“我只从我的角度看了他,但我没有试着去了解他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从茶会上听见别人说他的时候,会感觉很陌生,好像那不是我认识的我爸。”   霍云滔最佩服友人的一点,就是这种反思精神,简直让他这种不思进取的人无地自容。   “那就别光坐在这里想了,多回家,多沟通。”这也是霍云滔的经验,回国这一年多快两年的时间,他天天跟爹妈一个屋檐底下住着,反而比在国外的时候,更能互相理解了。   咚咚。   有人敲办公室的门。   陆以尧直接道:“进来。”   电话那头的霍云滔一听便懂了,说了声“不耽误你奋斗了”,便挂了电话。   进来的是李同,拿着手机,开门见山道:“陆总,《凛冬记》定档发布会视频出来了。”   陆以尧点点头,道:“行,我等会儿自己刷。”   李同等了下,见没有其他交代,便转身离开,同时觉得能把“让助理在男朋友微博主页窥屏”这件事搞得这么严肃认真,正气凛然,也就自家老板了。   目送小助理离开,陆以尧把办公室的遮阳帘放下来,隔绝外界繁杂。   然后他才坐回办公桌后面,拿过手机刷微博,很快看到了凛冬记官微发的定档发布会视频——   【炎铁锤砸落新四季,小少年冲破九重天!《凛冬记》定档2.5(大年初一)![视频连接] @冉霖 @江沂 @黄……】   随着冉霖在视频中的舞台上现身,陆以尧感觉连日来的疲惫都散了。   这阵子一直如此,不管多累,多忙,压力多大,只要想想这个人,或者暗搓搓跑他微博里窥个屏,就觉得精气神全回来了,比十全大补丸都好使。   出席发布会的冉霖一身定制西装,英俊,优雅,不知是不是发型的缘故,竟带了一点轻熟男的味道。   发布会的流程大同小异,无非是介绍电影,做游戏,与观众互动,主持人提问这些。   但在主持人提问环节,除了事先准备好的问题,还有几道附加问题,都是现场从观众中搜集来的,其中一道是问冉霖的。   主持人:“去年网上已经有了你当初试戏的片段,你当时抱着一只绿色青蛙公仔,哭得特别有感染力……”   主持人的问题还没真正出来,冉霖就已经抿嘴乐了。   陆以尧看得心驰神荡,但又总觉得哪里不对,恋人的笑容就像做了坏事却没被发现的得意……   主持人:“这位叫尧爱一生的观众想问你,怎么才能对着公仔哭出来呢,当时心理活动是什么样的?”   冉霖听见尧爱一生的时候愣了下,表情似没有变化,但陆以尧总觉得他嘴角的笑更甜了。   “其实最开始我也哭不出来,”拿起话筒的冉霖,声音清亮,透着动听,“后来我就试着把公仔想成真实的人,想成是我真正在意的人为救我而受伤,眼泪一下子就收不住了。”   主持人:“我们都见过那个公仔,颜色实在是……很醒目,这样不会干扰你入戏吗?”   冉霖:“还好,其实当你入戏之后,你会觉得你脑补的人和你抱着的公仔,其实是有一些气质上的相似的。”   主持人:“所以你当时把公仔想象成了谁?”   冉霖:“这个不能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以尧总感觉冉霖看了一眼镜头,然后才对着主持人笑道:“我这个朋友特别玻璃心,说了怕他受不了。”   主持人立刻掏出手机调出当时的公仔照,不怀好意道:“摄影大哥,麻烦给个特写。嗯,看这个发布会视频的冉霖朋友们注意了,如果有气质和图片里公仔相似的,不用怀疑,冉霖试戏的时候想的就是你。”   台上台下笑声一片。   陆以尧看着摄影师尽职尽责给的那个特写,丝毫没往自己身上怀疑,毕竟自己颜值气质都在那里摆着呢,和青蛙公仔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然而后面看完视频,起身去卫生间的时候,陆以尧还是在洗手池前下意识照了镜子……   ……   陆以尧看《凛冬记》定档发布会视频的时候,冉霖和江沂正作为嘉宾,在录制一期综艺。这期会在临过年之前播,为大年初一上映的《凛冬记》做宣传。   录完回酒店已经是深夜,他才有时间刷刷微博,结果一刷,发现《薄荷绿》将先导预告片和定档发布会一起发了,和《凛冬记》几乎是前后脚,打擂台的意味简直再明显不过。   《薄荷绿》的先导预告片也是一分钟左右,然而和《凛冬记》的画风完全不同,画面没有那样明亮,带一些现实感的色调,夕阳,草地,树影,安静的校园,和喧嚣的城市。不过同《凛冬记》第一弹先导预告一样,预告片里也没把真正的冲突剪进去,从头到尾渲染的都是青春的迷茫,还没有透露出一丝躁动。   与《凛冬记》发布时,大家都谈论特效,偶尔对比一下剧版不同,《薄荷绿》一发,书粉蜂拥而至,一分钟的预告片里看不太出来剧情,只能从演员造型和氛围上讨论——   【啊啊啊啊啊,我最喜欢的小说啊,求不毁![哭]】   【氛围挺有感觉的,但张北辰不是我心中的李熠[对手指]】   【我觉得张北辰挺符合李熠的,期待电影。】   【听说删掉了李衍?为什么!我最喜欢他啊……[抓狂]】   【张北辰就是李煜,不服来辩!】   网友们讨论得热烈,可冉霖点开发布会,却觉得有点冷清,因为男一号没出现,发布会全程就靠女一号和男二女二撑场。   主持人给的理由是张北辰身体不适,无法判定是真的还是托词。   张北辰的微博没有任何动静,只是按部就班转发薄荷绿官微的各种宣传,看不出是他本人转发的还是宣传团队代劳。   围观群众们并不知道这些电影背后的事情,他们只知道《凛冬记》和《薄荷绿》都要在大年初一上映了。大年初一上映的电影还是其他几部,但目前铺天盖地的宣传攻势里,就属这两部电影的存在感最强,也最被期待。   一月下旬,冉霖就开始了路演,跟着《凛冬记》主创跑了一个又一个城市,做活动,做宣传,几乎是不停歇地跑到了过年。   ……   二月四日,除夕夜。   已在亲妈和亲妹那边待了两天的陆以尧,拿着大包小包回到了亲爹这边,有一些是他买的东西,有一些是从亲妈亲妹那边顺来的东西。   陆以尧进门的时候,已是傍晚,阿姨在厨房准备年夜饭,陆国明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陆以尧把东西放下,走过去道:“爸,我回来了。”   陆国明抬头看他一眼:“嗯。”   若在平时,这样交流完也就差不多了,接下来的时间就是所有人都在安静的空气里做自己的事情,假装并没有什么不妥,但谁都知道其实很难捱。   不过或许是陆以尧存了交流的心思,想趁这个机会把转行的事情也跟亲爹分享一下,便没离开,而是直接坐到了旁边的沙发里。   陆国明瞥过来,眉毛动了动。   陆以尧看得出,亲爹有点意外。   他们已经这样疏离淡漠地过了许多个春节,忽然要走天伦模式,陆以尧其实也有点紧张。   “我听说你要转行?”   没等陆以尧开口,陆国明倒先说话了,虽然语气没有太大波动,但这样简单粗暴的直奔主题还是让陆以尧有点吃不消。   几个月没见的父子,好歹铺垫一下吧……   “嗯,不做演员了。”话一出口,陆以尧就明白了,他是对方的亲儿子。   陆国明微微皱起眉,不重,说明他的心情还可以,但仍有些不满:“既然不做演员了,想从商,为什么还要在娱乐圈里混?”   “我喜欢这一行。”陆以尧几乎没犹豫。   陆国明冷哼一声,又是一贯的不屑。   若在从前,谈到这里就算是崩了,但陆以尧也不知道是大过年的气氛好,还是自己这两年变坚韧了,竟觉得气氛还可以,是个能够继续往下交流的状态,故而一叹:“你这么不喜欢娱乐圈,难为老陈还能跟你做朋友。”   陆国明脸色微变,就像是一直固若金汤的父亲威严忽然被儿子抠到了裂缝:“老陈是你叫的吗,没规矩。”   “行,陈叔。”陆以尧变得倒快,然后好奇地跟亲爹打听,“他怎么和你说我的?”   亲妈亲妹早就知道的事情,亲爹这会儿才知道,自然不可能是那边走漏的风声,唯一的信息源就只剩下慈眉善目的陈老板。而且陆以尧都能脑补陈老板给自己亲爹打电话的状态,一定是先夸“你有个好儿子”,然后吐槽“有儿子在圈里也不说,说了我还能照应照应”,最后再老生常谈“真的可以考虑投资几个圈里的项目”。   但自己预见,和从亲爹口里说出来,感受是截然不同的。   陆以尧还没从亲爹嘴里听见过什么夸奖呢。   “老陈没说什么。”好半天,陆国明才扔出来这么干巴巴的一句。   陆以尧囧,无奈道:“起码说了我要转行吧,不然你怎么知道的。”   陆国明皱眉,这回是真的千沟万壑了:“知道还问。”   陆以尧没像以往那样觉得亲爹难沟通,反而觉得有趣,因为他发现自己好像捕捉到亲爹的逻辑模式了——在亲爹这里,爹就是爹,必须是威严的,说一不二的,绝对正面高大的形象。任何一点私人的柔软的不那么高大的东西,比如在友人面前的状态,都不能出现在他这个儿子面前,一旦出现,或者被窥见一点,都会让亲爹没有安全感。   所以小时候每次父母吵架,亲爹都会先把自己和妹妹赶回房间里,因为亲妈是不会给他留面子的,更不幸的是,胜利的也几乎都是樊女士,因为每次吵完架都是亲妈笑盈盈走进房间把他们两个抱出来。   小时候的陆以尧,对这样不苟言笑的父亲是害怕,待到了青春期,害怕就变成了叛逆,而现在,既不害怕,也过了叛逆期的陆以尧,再坐下来看自己亲爹,终于有了新的发现。   “吃饭了——”   阿姨的声音随着满溢的菜香飘过来。   陆以尧先一步起身,一边走一边道:“闻着味就饿了——”   语毕已经走到跟前的陆以尧,给了阿姨一个大大拥抱,然后洗手,落座。   过了好一会儿,陆国明才慢吞吞过来,坐下之后也没想说话,拿起碗筷就吃,结果刚放一块鱼到嘴里,就听见儿子道——   “对了,陈叔很厉害,他不知道我名字,也不认识我,单纯看我的长相就把我认出来了,说我和你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陆国明莫名其妙,想也不想就道:“老陈什么眼神,你要像我还能当明星吗,你眉毛鼻子眼睛都……咳咳咳咳——”   陆以尧原本乐呵着呢,被亲爹突如其来的咳嗽给吓着了,连忙起身绕过去帮他顺后背。   终于,亲爹的咳嗽停住,陆以尧连忙把阿姨递过来的水给亲爹喝。   陆国明只喝了一口,就摆摆手。   陆以尧见他还紧皱眉头,担心道:“爸,你怎么样,没事吧。”   陆国明终于抬头,但神色痛苦,好半天才艰难抬手指指喉咙:“卡着……鱼刺了……”   大年二十九,陆家父子难得的“天伦时刻”,夭折于一根鱼刺。   ……   扎鱼刺容易,一口鱼就行,拔鱼刺也容易,医生用小木板一压你的舌头,灯一照,镊子一夹,最多两三秒的事。但不知为什么,几乎所有人在找医生拔鱼刺之前,都要先尝试一下吞咽米饭、馒头、醋等神奇做法。   有些鱼刺不粗不硬的,或许这样一折腾,也就随着哪个巧劲儿下去了,但遇上战斗力强的,只会让扎刺者越来越痛苦——比如陆国明。   到最后亲爹不得不承认,鱼刺比自己坚强,只得同意陆以尧找家庭医生过来。   事实上那时候陆以尧已经偷偷给孟医生打过电话了。   大过年把人请来,虽说是多年交情,陆国明也很过意不去,孟医生倒医者仁心,不仅没抱怨,还温和提醒,下次吃鱼别太急,注意刺。   回头趁着终于解除了鱼刺痛苦的陆国明去卫生间的时候,把难得一见的陆以尧拉到一旁,告诉他陆国明这一年的心脏状况不是很好,主要原因是长期疲劳得不到休息,其次就是性格爱生气,也会伤肝伤身,让他这个儿子劝劝,年纪大了,就别那么累。   陆以尧连声道谢,顺便给孟医生拜了年,本想亲自送他回去,孟医生说自己开了车,便没用。   送走好端端过着除夕被唤过来的孟医生,陆以尧再回来,陆国明已经坐回餐桌。   陆以尧静静看着亲爹,第一次发现记忆中那个威严的会让他倍感压力的男人,老了,而他竟然连对方是什么时候变老的,都没有察觉。   饭菜已经凉了,阿姨准备重新去热。   陆以尧借着帮阿姨的名头,不言不语把那盘鱼端走了,结果刚走到厨房那边,还没等他和阿姨说这个不用热了,就听见亲爹高声道——   “先热鱼,我还没吃完呢——”   陆以尧总算知道自己百折不回的执着是从哪里继承来的了。 第90章   冉霖已经预见到这会是一个忙碌的除夕, 但也没想到会悲催得在飞机场过。航班延误, 整个《凛冬记》路演的主创团队都被困在了机场,明天电影就要正式上映了, 他们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回北京。   大部分工作人员都在候机大厅里等待, 他和几个主要演员则被安排在贵宾休息室里等。路演的疲惫和飞机延误的郁闷, 打消了本就少得可怜的过年喜庆,贵宾休息室里的同行都窝在不同处的沙发里补眠, 只江沂在角落里和男友甜蜜讲电话。   冉霖看看时间, 晚上十一点。   除夕夜的贵宾休息室里除了他们,再无旁人, 冉霖挑了个距离大部队最远的靠窗角落, 窝进单人沙发里。窗外的机场跑道与往日没有任何不同, 看不出还有一个小时,便要跨入新年。   冉霖拿出手机,拨通了老妈的电话。   听筒里响了一会儿,才接, 春晚热闹的背景音里, 是老妈中气十足的声音:“喂——”   冉霖弯了嘴角, 温柔道:“还没睡?”   那头立刻大声问:“什么——”   冉霖囧,满腔柔情被打碎,也只能提高音量,一点没情调地问:“还没睡?”   “我和你爸刚吃完,”亲妈总算把电视声音调小一些,“这就准备睡了。”   这几年随着年纪增加, 父母已经不执着于守岁了,太晚休息会让他们的身体吃不消。即便冉霖在家的时候,也是一家人其乐融融,差不多到了十点十一点,就休息了,转天起床,冉霖再给父母拜年。   “你在哪呢?”吕清接电话的时候没觉出什么,等到把自家电视机调低音量,就听见儿子那边类似广播通知的声音了。   “机场呢,”冉霖实话实说,“飞机晚点了。”   吕清心疼起来:“那你就在机场过年啊?”   冉霖轻声叹息:“是啊,你儿子多可怜。”   吕清:“我和你爸天天四点就得起来蒸包子呢,钱哪有好赚的。”   “……”这是亲妈还是经纪公司啊!   “行了,精神起来,”吕清提高声音,就像往日在店里招呼街坊们那样,让人听了就心情舒朗,劲头十足,“大过年的,得喜庆!”   “行。”冉霖带着笑意应,对亲妈完全没辙。   “对了儿子,妈已经把电影票买完了,一共三拨,明天上午先带着你叔你姑他们几家子去,下午带你舅你姨他们几家子去,明天是你何姨周姨孙姨李姨……”   “这几个姨就不用了吧……”自己家人来捧场无可厚非,冉霖总觉得亲妈这几个闺蜜未必会喜欢被这么强行“秀儿子”。   吕清:“我就随便说一嘴,是你这几个姨非要去看,你周姨还说呢,从小就看你有出息……”   冉霖总感觉的亲妈的“随便说一嘴”不是那么可信。   另外,自己下次回家,还是不要去找那几个姨家的发小玩了,作为“别人家孩子”,容易被围殴。   虽然心里吐槽,可听着亲妈念叨里的各种自豪,冉霖又觉得眼睛发热。   作为子女,最骄傲的事情莫过于,父母以你为骄傲。   “妈……”冉霖低低出声。   “嗯?”吕清停下话头。   冉霖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就是单纯想喊一声,好半晌,才没头没脑说一句:“该不会三拨都由你带着吧?”   “当然得我带着,”亲妈毫不含糊,“这都多少年没看过电影了,我买票的时候才摸清电影院的门,他们没我带着肯定迷糊。”   冉霖囧:“那你不是要看三遍?”   “这是我儿子!”吕清莫名其妙,“看三百遍我也觉得好看!”   冉霖:“……”   怎么感觉亲妈不是夸自己,而是要帮爱豆跟自己这个路人撕。   “你还能不能说完了……”电话里传来亲爹的声音,一听就是耐心耗尽,等不及了。   “行行行,给你。”亲妈满是嫌弃地把电话交过去。   冉霖乐:“爸……”   冉义民:“嗯……”   冉霖:“……”   冉义民:“……”   冉霖:“过年也不能喝太多。”   冉义民:“知道,你妈从早念叨到晚。”   冉霖:“……”   冉义民:“……”   吕清:“你说不说,不说话就把手机给我——”   终于恋恋不舍结束通话的时候冉霖想,自己爹妈之所以能过一辈子,应该就是在话多话少上比较互补。   江沂还在煲电话粥。   冉霖远远看着她,想的却是自己恋人。   陆以尧今天在亲爹那里过,冉霖脑补不出这对父子相处的场面,虽然陆以尧总说他们父子相处除了冷场,没别的,但板着脸的陆以尧,其实还挺难想象的。   随手拍了张空旷的贵宾休息室,冉霖把照片配着泪奔的表情包,给恋人发了过去。   ……   陆国明自己一个人,把整条鱼吃得只剩下鱼刺。   陆以尧觉得如果不是亲爹怕被再卡住,能连鱼刺一起消灭了。   整个过程中他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再麻烦孟医生,幸而亲爹没在一个坑里摔倒两次,也让已经离开的孟医生过一个消停年。   然而经过这么一折腾,再没有特别好的机会可以提起自己改行的话题。毕竟连亲妈都会在第一时间问出既然想做生意,为什么不去帮她的质疑,亲爹只会质疑得更强势,鉴于气氛难得融洽,陆以尧不想破坏。   孟医生临走时千万叮嘱要多休息,所以吃完这顿中途被打断的饭,陆以尧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便和阿姨一起赶着亲爹回房休息。   亲爹黑脸皱眉满腔不愿,却还是上了楼,估计也觉出自己没那么老当益壮了。   不料进屋之前,又返回来扶着二楼栏杆往下面客厅里看。   正目送着亲爹的陆以尧自然察觉,抬头迎去:“嗯?”   陆国明脸上闪过一丝别扭,却还是沉声开口:“资金不够就说话,别拉什么乱七八糟的投资,第一个项目权当练手,不用怕赔。”   说完不等儿子反应,直接转身回房,徒留陆以尧一人在客厅里懵逼。   阿姨带着笑意捡碗筷,不去打扰陆以尧“领会精神”。   结果等收拾完了,桌明几净,见陆以尧还呆呆站在那儿,阿姨只得出声道:“早点睡吧。”   陆以尧总算回过神,看一眼忍着笑的阿姨,有点窘,道:“没事,我还不困,你先休息吧。”   待到阿姨也回房,整个别墅重新安静下来。   陆以尧关掉大灯,只留着散发着淡淡柔和光线的夜灯。落地窗外的院子里挂着大红灯笼,灯笼的红和夜灯的蓝,交织成如梦似幻的光影。   抬头看了看亲爹卧室的方向,陆以尧也说不清自己什么心情,有温暖,有踏实,有惊喜,有庆幸,也有对曾经年少无知的后悔,以及仍残留着的“为什么你们偏要离婚”的丝丝怨念。   如果两个人都重组家庭也罢,但离婚十几年,双方都没有再找,亲妈直到现在提起亲爹还牙根痒痒,亲爹直到现在还留着镶着实木框的结婚照,只不过从原本挂在卧室墙上,变成摘下来翻过去背着立在墙角,完美地诠释了掩耳盗铃。   事情憋在心里不摊开来讲,这种虐人虐己的杀伤力足以毁天灭地——这是陆以尧从爹妈那里吸收的最惨痛深刻的教训。所以在感情路上,他一直拿这俩人当反面典型。   想也无用,毕竟感情的事情只能自己解决,谁也插不上手。   轻声叹息后,陆以尧甩掉纷扰,看向放在玄关墙角处的手提袋——那是他从妹妹那里顺来的“好东西”,准备和恋人一起分享的。   叮咚。   清脆的提示音在静谧的客厅里,仿佛带了回响。   陆以尧不自觉带上笑容,立刻走到置物台上拿起手机,准备迎接恋人“已经安全到家”的信息,结果打开一看,还在机场,而且还不是北京的机场。   【航班延误了?】——作为同行,陆以尧经验丰富。   冉霖——【[泪奔].jpg】   陆以尧——【方便视频吗?】   冉霖——【方便,等我插耳机,连你。】   趁着恋人还没发来视频邀请,陆以尧以最快速度捞过玄关衣架上的外套裹好,拎起手提袋去了屋后的露天庭院。   没等走到,视频邀请提示音已经响起,陆以尧由走变小跑,快速抵达后院,才放下手提袋,接通视频。   冉霖看见他呼出的白气,先是诧异:“你在外面?”结果等发现恋人呼吸不稳,白气明显急促往外呼的时候,就囧了起来,“除夕……夜跑?”   “我在自己家后院。”陆以尧白他一眼,有点后悔没带自拍杆出来,这会儿举着手机,能明显感觉到手指的热度正飞快流失。   “你爸呢?”冉霖只觉得屏幕里黑乎乎一片,也就恋人的脸能在这样打光严重不足的情况下依旧透着一丝帅。   “休息去了,上年纪了熬夜不好。”为维护亲爹光辉形象,陆以尧没把一根鱼刺引发的骚乱告诉恋人。   “那你在后院做什么?”冉霖不懂。   陆以尧的呼吸逐渐平稳,低声道:“陪你守岁。”   冉霖哭笑不得:“那也不用大半夜吹风啊,屋里一样守。”   陆以尧凑近手机屏,微微眯起的眼里带着得意:“但是屋里放不了烟花。”   冉霖怔住。   只见陆以尧把电话立在半米高的某处,可能长椅或者花架上,然后从一个大手提袋里拿出六七个形态各异的烟花,放到旁边地上,待片刻思索后,挑了个圆柱形的拿到院子中央,转眼间,一个打火机就变戏法似的出现在手中。   “别眨眼……”   陆以尧远远对着电话说着,然后飞快用打火机点燃引信。   冉霖没眨眼,所以很清楚看到点着烟花的男朋友哒哒哒跑过来,把手机举起,镜头向上,对准浩瀚星空。   滋滋滋——   几乎是刚看见星空,冉霖就听见了烟花的声响。   一颗心在强烈的期待中扑通扑通乱跳。   滋滋滋——   星空还是星空。   滋滋滋——   没有半点礼花在天空炸开。   安静的星空此刻看来,有少许尴尬。   冉霖本不忍心破坏气氛,但听了半天音效却不见视觉特效,实在落差有点大。正欲出声,视频里的画面突然晃动起来,很快,视角就被从天上调整回了地面,冉霖也终于来得及捕捉最后几秒“圣诞树”一样的烟花。   呃,“圣诞小树”可能更恰当。   终于焰火熄灭,滋滋滋的余音也随风消失在夜空,视频里才终于出现恋人表情复杂的脸。   冉霖问:“什么情况?”   陆以尧皱眉,良久,不死心道:“我再试一个。”   显然他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冉霖耐心等待恋人点第二个烟花,这回恋人学聪明了,镜头一直对准地面。   于是两个人共同见证了烟花燃放全过程——先是引信燃烧,接着释放出漂亮烟花,但还不如上一个,好歹有个喷涌的小圣诞树的形状,这一个释放的烟花,不往上喷,而是往四周甩,释放的热能转化成动能,让扁圆形的烟花盒本身成了一个旋转的陀螺,带着绚烂光彩在地上转圈圈,各种转圈圈……   很美,很可爱。   只是和两位青年预想中的“在天际盛开,满苍穹夺目光彩”有比较大的偏差。   “奇怪,昨天我妹放的时候效果不是这样的……”陆以尧站在夜风里百思不得其解。   “你确定你妹放的也是这种?”冉霖现在对于男朋友的“浪漫水平”持观望态度,“你把手机对着剩下的烟花,我看看包装。”   强行浪漫失败的陆总只能乖乖去到手提袋旁边,蹲下来把手机镜头对准还没燃放的几个烟花,依次给特写。   冉霖随着恋人镜头,一个个看过包装上字体醒目的烟花名字——   霹雳陀螺,仙女树,小鸭子……   “行了,”冉霖扶额,虽然那一个个烟花的个头都不小,但每一个名字都透着学龄前的童真,“都是儿童烟花。”   陆以尧囧,他拿的时候没多看,以为和陆以萌已经放完的那些是一样的……   冉霖记得陆以尧刚才说和昨天妹妹放的效果不一样,便猜测道:“这些都是萌萌给你的?”   陆以尧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才老实交代:“是她没放完剩下的,我都给顺过来了。”   冉霖:“……那你现在知道她为什么会把这些剩下了吧。”   陆以尧:“完全理解了。”   虽然场面十分尴尬,可冉霖看着一脸一言难尽的恋人,又觉得可爱,带着笑意轻叹:“顺来的浪漫,总是要打点折的……”   陆以尧重重一点头。   冉霖以为恋人要认命,不想对方又毫无预警抬头,眼睛里闪着顽皮的光:“那还要不要继续?”   冉霖没半点犹豫:“要。”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陆家后院被各种虽没气势如虹,却温暖可爱的小烟花们包围,滋滋滋的燃放声,像除夕最美的音符。   零点到来的时候,最后一个“仙女树”正在燃,喷出的如繁茂枝丫的烟花,映亮了大半个院子。   “陆以尧,”冉霖轻声开口,“过年好。”   屏幕上的烟花很快变成恋人的脸:“过年好。”   冉霖微笑,道:“希望明年春节能和你一起过。”   陆以尧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沉下声音:“去掉“希望”和“能”。”   ……   大年初一上午,趁着街道上还没多少人的时候,给亲爹拜完年的陆以尧溜出家门,裹得严严实实去了家附近一处客流量没那么高的影院,偷偷看完了《凛冬记》。   影院虽然经营不善,但屏幕质量不俗,加上《凛冬记》本身的3D效果就不敷衍,实打实请的顶尖团队,所以一场电影看下来,酣畅淋漓。   不带恋爱滤镜,客观评价,陆以尧也会给这部片子打7.5甚至是8分,钱都花在该花的地方了,没有简单粗暴的堆砌特效,追求视觉轰炸,而是让整个《凛冬记》的世界看起来够逼真,够漂亮。   如果是抱着娱乐心态来看,这部片子画面够美,人物够仙,故事流畅,笑点泪点都到位。   如果想从故事中挖掘点什么,那么影片中并未竭力渲染但也在各场景中不时暗示着的“觉醒”“反抗”“自由”等线索,也足够观众去挖掘。   从影院出来坐进车里,没等发动汽车,陆以尧先发了个微博——   【我家冉霖全世界最好:#凛冬记# 三百六十度花式旋转安利《凛冬记》!国产大片的良心之作,剧情精彩,表演精湛,特效精美,观影体验惊艳,没刷的赶紧去刷,刷了的就去二刷![心][心][心]】   编辑好之后陆以尧来回检查三遍。   嗯,毫无破绽。   点击发送后,陆以尧放下手机,于心满意足中,驱车回家。   虽然“我家冉霖全世界最好”的粉丝只有一百来个,但无一例外都是燃面,所以陆以尧对安利的成功率还是非常乐观的。   这厢陆以尧偷偷观影,那厢滞留机场的冉霖也终于飞回北京。刚一落地,即刻跟着整个主创团队奔赴某黄金地段影院参加宣传活动——电影正式上映第一天,当头炮很重要。   或许是零点的烟花带有提升精神力的功效,整一天,冉霖都神清气爽,宣传活动也都圆满成功,而且在他们做宣传的影院,《凛冬记》的排片量也是最高的,虽然没有压倒性优势,但还是比《薄荷绿》高出几个百分比。   老妈知道他白天都在忙,没打电话,但从中午开始,一直到晚上,给他发了好几条微信——   “你姑说你在电影里看着太好看了!”   “你二叔中间差点被你拿的那个锤子吓着,就像真能打过来似的。”   “我看见好几个小姑娘和你的宣传板合影呢,那个是叫宣传板不,就是挺大的,电影名字和演员脑袋都在上面。”   “你舅看一半就出来了,没坚持住,说声音太大了心脏受不了……”   冉霖回到家已是凌晨两点,一条条听过亲妈的语音,乐不可支。   尤其说到亲舅那条,他简直能脑补出对方被音效尤其是重低音折磨的心酸。要命的是亲妈还不知道从哪里查的攻略,得知票价最贵的是IMAX,为了能多给他贡献票房,一水买的都是IMAX票,也难为亲戚们了。   洗了一个水温稍高的热水澡,冉霖这才彻底放松下来,累积了两天的疲惫也随之来袭。   然而躺进床里之后,他还是拿过手机搜了一下《凛冬记》的票房。   作为演员,演好电影,拿到片酬,再配合宣传,就算尽职尽责了。票房如何,那是资方的事情。可实际上,没有一个演员会不关心票房,因为票房意味着对作品的肯定,而作品是自己参与的作品。   现如今票房都是实时统计的,一搜,所有正在上映的影片一目了然——   《薄荷绿》累计票房1.46亿。   《凛冬记》累计票房1.37亿。   《XXX》累计票房9214万。   《XXXX》累计票房7335万……   《XXXXX》累计票房4022万……   排名前四的都是大年初一上映的电影,也就是截至目前都只上映了一天零三个小时,而前四名除了《薄荷绿》之外,剩下三部都是3D电影,单张票价还要比《薄荷绿》高一些,即便双方票房一样,也说明《薄荷绿》在观影人次上胜出,何况《薄荷绿》本身的票房还要领先一些。   目前影评还没大批量出炉,观众口碑也还没起来,影片票房主要靠宣发,然而在宣传发行上《凛冬记》并不逊色,那剩下的就是IP自身的号召力了——《薄荷绿》原著小说的号召力还是远远高于《凛冬记》。   不过让冉霖意外的是其他几部电影,票房也并不低,相比于往年大年初一的“两三部影片领跑,其他影片做炮灰”,今年算是势均力敌了,所以票房分布的也比较平均,没有碾压式的单日冠军出现。   冉霖白天做宣传的时候已经发现了,影院的排片量相对平均,虽然在他做宣传的那个影院,《凛冬记》排片量最高,也没有将其他影片的排片空间碾压到不剩。   这种均衡排片的原因通常是多部电影旗鼓相当,影院需要时间来观望究竟哪部片子会脱颖而出,然后再根据票房和口碑来调整排片。   显然,这是一个竞争非常激烈的新年档。   冉霖还没有机会去看《薄荷绿》,只能在影评网站里刷刷评论。   影评网站里的评论和微博里的评论往往带有不一样的气质,微博里有粉有黑有路人,有安利有拔草有围观,并不全然是针对影片本身的评价,而影评网站里则大多是已经看过的观众过来打分,虽然也有粉有黑,还不乏看也不看直接打一星或者五星的,但多数留言还是就影片评论,虽然后者往往吐槽起来更凶猛。   《薄荷绿》现阶段在网站的评分是7.4,对于国产青春片来说,是一个比较高的分数了。   冉霖点开短评,果然全是犀利风——   【提前看的点映,比预期好,但其实还可以更好的,四星鼓励。】   【电影改编得还行,能看得进去,但原著最动人最灵气的那点东西没了,可惜。】   【张北辰在这里的表演让人眼前一亮,不知道是自己悟了还是导演调教得好。】   【我就想问为什么青春片里的演员们永远顶着一张沧桑脸!虽然这部电影在这方面已经有改善了,还是不到位,青春电影就要找十五六七八的少年啊!】   【我们的青春就是五年模拟三年高考,原著里学习压力和青春迷茫兼顾的很好,电影把剧情全集中在青春迷茫上了,请问你哪来那么多时间?不上课了?不做作业了?不补习了?不考试了?不背文言文了?为迷茫而迷茫,一星不送。】   【没看过原著,个人感觉这个故事有点平,不知道是故事本身就平,还是导演拍得太流水账了。】   【虽然没有狗血,但强行迷茫,对原著的删减太多,人物心理转变缺乏铺垫,三星。】   【改编成电视剧更好,电影时间太短,什么都想讲的结果就是什么都不够深入,草草带过的感觉。】   【不懂为什么删掉李衍,虽然原著里这个人物的戏份就不多,但真的是一个妙人。】   【也就画面有点质感。青春期的迷茫,微妙的情愫,这些最主要的东西,毫无质感。两星给画面,一星给张北辰,演技在这里有突破,看得出下功夫了。】   【一直觉得《薄荷绿》很难影视化,今天去看了电影,果然还是应该相信自己的直觉。】   评论不算很差,很少有直接喷烂片的,但也没有很好,起码和它7.4的评分比,有点不太相称。正面评价基本都集中在画面和演员的表演上,尤其张北辰,好几条都说他的表演是亮点,而吐槽则集中在剧情上,并且都说出了自己的道理,这就证明观众感觉一致,不是为吐槽而吐槽。   冉霖往后翻了许多页,翻到最初的几页评论,看到一水的五星好评,大概知道7.4分怎么来的了。   不过这也算是常态了,通常影片上映时,片方的宣发团队都会把自家影片的评分往上抬一抬,不会抬得太过分——毕竟组织再多人力也扛不住人民群众打分的汪洋大海,但多少会高一些,然后在影片中后期,或者下档之后,评分会慢慢趋于客观。   当然也有确实口碑强劲的好片子,观众自愿自发过来打满分,卖安利。   把《薄荷绿》的页面都快翻烂了,冉霖也没下定决心要不要搜《凛冬记》。看别的影片被吐槽无压力,看自己影片甚至自己被吐槽,想想还是有点怯。   但是吐槽不会因为你的不看就不存在……   冉霖在床上翻滚了几个来回,还是暗搓搓在搜索框里输入“凛冬记”,回车。   剧版和影版一起出来了。   冉霖没点进剧版,只是看了一眼评分——5.2。   影版则评分则是——7.9。   看见评分的时候冉霖有点意外,虽然觉得或许评分里也含一些水分,但依然比他预想的高。   点进页面,打开全部短评——   【国产魔幻大片别想再骗我的钱了,不用看,直接一星。PS.强烈呼吁设置零星或者负一星!】   【原著就很难看,电影更没兴趣。】   【没看的就不要过来打分了OK?看的零点场(对,除夕夜的我就是这么空虚),画面仙死了,全员演技在线,尤其冉霖,一直担心他太单薄,压不住这种角色,没想到该爆发的时候霸气外露!帅炸了!】   【以为精华都剪到预告片里了,没想到预告片才只是冰山一角。这才叫把钱花到该花的地方,请以后所有国产特效大片都来学习。】   【把十分原著拍到八分算及格,把五分原著拍到八分就是惊艳了。原著党轻拍,我是真觉得剧本改得好,特效和表演也跟得上,难得在电影院里看一部中途不想退场的国产大片。客观四星,多加一星鼓励。】   【看完就一个感觉,冉霖太TM帅了!】   【书粉表示电影只拍了原著的前三分之一,欣慰没有魔改,全部改动和原创的地方都很流畅,人物性格也和书中吻合,不知道后面有没有续集,如果有,会支持。】   【不夸张地说,代表了中国电影工业的顶级水平,特效摆脱了一贯的山寨和西方魔幻化,看得出很用心在制作东方仙境,诚意十足。故事虽然猜得到走向和结局,但该有的起伏、反转、高潮都恰到好处,笑点也设计得很聪明,不尴尬的幽默是很难得的。冉霖的表演很惊艳,当初选择定他的人应该加一个鸡腿。】   【原本没想看这个,只是别的片子时间都对不上,现在很庆幸看了,简直惊喜。已经准备二刷了,好电影值得支持!】   【冉霖是怎么做到看着像弱受战斗起来像强攻的,尼玛反差萌啊!】   虽然说这里的大致画风和微博不同,但总也有跨界的,比如上面这条,冉霖怎么看着都像微博里的小天使。   刷着刷着,冉霖就睡着了,梦里又回到九重天,继续化身小石头去欺负北天帝。   一觉睡到刘弯弯带着早点来敲门。   冉霖打着哈欠爬起来,随便穿件衣服,给小助理开了门,接过热乎乎的包子和豆浆,转身放到了餐桌上,然后去卫生间洗脸刷牙。   刘弯弯虽然看着比冉霖有活力,但也顶着淡淡黑眼圈,这些日子她不比冉霖轻松。   “希姐呢?”冉霖洗漱完毕出来,一边拧开豆浆喝,一边问。   “在车里补觉,让我一个人上来了。”刘弯弯回答。   冉霖点点头,这些日子天天飞来飞去,跟各种宣传活动,大家都辛苦。   静静看着冉霖啃了一会儿包子,刘弯弯突然道:“冉哥,你如果觉得太累,身体不舒服,一定要和我讲,千万别硬撑。”   冉霖不知道小助理怎么冒出这么一句,好笑道:“放心,我年轻力壮。”   “我没和你开玩笑,”刘弯弯正色起来,或者说是难得的严肃,“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别总觉得自己扛得住,真出事了就晚了。”   冉霖觉出不对,放下啃了一半的包子,认真问:“出什么事了?”   刘弯弯估计自己老板昨天肯定回来就睡了,没刷微博热搜:“张北辰昨天在宣传《薄荷绿》的时候晕倒了,送医院之后一直昏迷,今天早上才醒过来。”   冉霖:“什么原因?”   刘弯弯:“不知道,就说是身体不适,醒了就没什么大碍了。我觉得肯定是太累了,然后就引发低血糖或者别的什么,他这阵子宣传《薄荷绿》,肯定和咱们一样忙。所以我就想啊,冉哥你如果觉得身体不舒服,一定要马上说,别等到突然晕倒,多吓人。”   冉霖蓦地想起前两年陆以尧也晕倒过一次。   看来亚健康状态是艺人的通病。   “放心吧,只要觉得不舒服,我就跟你汇报。”冉霖望着助理,乖乖保证。   刘弯弯乐,半晌,收敛笑意,轻声问:“冉哥,你离开梦无涯之后,我还能跟着你吗?”   冉霖愣住,他从没和刘弯弯聊过解约以后的事,遂问道:“你不想试试别的工作吗,跟着我的话,可能一直都是助理。”   “我不知道别人当助理什么样,但我很喜欢这份工作,而且也能学习到很多。”刘弯弯说着抬眼,定定看向冉霖,“冉哥,只要你不退出娱乐圈,我就一直跟着你,未来你如果觉得我能力行了,当助理屈才,你就升级我当个经纪人助理什么的,经纪人也行。”   冉霖乐:“你给自己规划的职业路线还挺清晰,回头我得跟希姐说,你这天天想着抢班夺权呢。”   “这个职业路线就是希姐帮我规划的,”刘弯弯瞪着大眼睛,道,“而且我就算抢,也是抢你未来经纪人的饭碗,又不会抢希姐的。”   冉霖怔了下,有些东西闪过,幸而及时抓住了:“你这话什么意思?希姐和你说不做我经纪人了?”   刘弯弯半张着嘴,似乎没料到这事居然还是个秘密,眼里闪过懊恼。   冉霖眯起眼睛,语调微扬:“刘弯弯同志,你到底是谁的助理?”   “好啦,反正你迟早也会知道的,而且希姐也没让我保密,我还以为她已经和你说了呢。”刘弯弯撇撇嘴,和盘托出,“希姐打算等你和梦无涯解约,她也辞职,然后帮你物色个靠谱的经纪人,自己就放大假去了。”   冉霖茫然:“放多久?”   刘弯弯:“她说要环球旅行……” 第91章   大年初一到初五, 冉霖的宣传通告就没停过, 直到初六这天,才有了半日休息, 还要赶忙回梦无涯给老总拜年。老总喜笑颜开, 显然这个年过得很是舒心, 而后也没吝啬,给了他一个厚厚的利是红包, 算是对去年的肯定, 和对新一年的鼓励。   冉霖接红包接得有点心虚。   回头拿着红包去了王希办公室,才和经纪人道:“要不现在就提解约算了, 越早提也越让公司有个心理准备, 别临到期再突然说不续了, 总觉得闪了公司一下。”   王希停下手里的工作,无奈看他:“如果你现在提出要解约,只有一个结果。”   桌对面的冉霖身体前倾,凑近做贼似的小声问:“什么结果?”   王希没好气地推了一下他的脑门:“被雪藏。”   冉霖皱眉:“就剩几个月了还雪藏什么……”   “《凛冬记》之后还有《染火》吧, 到时候不让你宣传, 不让你上通告, ”王希斜眼看他,“你能怎么办?”   冉霖无言以对,他确实没办法。   “所以,听希姐的没错。”王希舒口气,拿起杯子喝水。   冉霖看着她脸上掩不住的疲惫,略一沉吟, 开了口:“我想一直听你的。”   这话来得突兀,没有任何前因后果,王希微微发愣,放下水杯后定定看了自家艺人半晌,忽然咻地眯了下眼睛:“刘弯弯。”   没半点猜测或者疑问,完全是了然的肯定语气。   冉霖在心里和小助理说了声对不起,然后便大大方方将对方出卖了:“嗯。”   王希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但她本来也没想瞒着冉霖,只是从定了这个打算之后,整个团队就一直在忙,没找到特别合适的机会开口:“累了,想给自己放个假。”   “那我等你回来,”冉霖真心道,“你总不会放个假回来就改行吧。”   王希莞尔,起身把办公室的百叶帘都放下,隔绝掉外界眼光。重新坐回位置时,肩膀已放松下来,没了往日工作状态中的凌厉,连语气中都带上一些慵懒,仿佛他们不是在办公室,而是在某个私人空间,聊聊心里话:“我从入这行就没正经放过假,这一次要把二十年落下的都补上,说不定就不回来了,直接退休。”   冉霖黑线,无语地看着她。   王希乐,伸手揉揉他的头发:“你值得更好的合作伙伴,我和梦无涯都不行。”   冉霖心里不舍,本还想说些什么挽留,可看着王希眼里的坦然,还有因为暂时抽离工作状态而呈现出的舒适与放松,又把想说的咽了下去。   每个人都会在人生的某个阶段做出一些选择和改变。放个大假,缓下节奏,全身心地享受生活,就是王希现在想要的,作为朋友,能做的只有祝福。   “收起你一脸的送别伤感,”王希好笑地白他一眼,“我还没要走呢。你现在该关心的是接下来的宣传,稍微有一丝松懈,都可能被《薄荷绿》逆袭。”   说到《薄荷绿》和《凛冬记》这两部电影自上映以来的交锋史,简直能用跌宕起伏来形容。初一初二这两天《薄荷绿》在票房上一直压着《凛冬记》,观影网站评分上却一直落后,口碑也有褒有贬,相较之下,《凛冬记》的好评更多。   转折点发生在初三。   这一天《凛冬记》的票房全面逆袭,虽然当天的最终票房还没出来,但可以看到实时票房,反超《薄荷绿》已成定局。加上《凛冬记》口碑营销做得也不错,未来几乎可以预见的口碑票房双丰收。   然而就在当天晚上,一条长微博被刷上了热搜,题目简单粗暴“凛冬记KO薄荷绿,胜在哪里”。   说是KO,通篇就真的往死里吹《凛冬记》,黑《薄荷绿》,虽然行文用看似中立客观的风格包装,但架不住句句槽点——   【第一,风格。《凛冬记》的风格完全符合大年初一的观影取向——娱乐大片。纵观历来大年初一档,特效大片鲜有失手,即便剧情再渣,只要特效过得去,都能收获不错的票房。何况《凛冬记》还是近几年国产大片里难得的剧情特效双加持的商业片。这样的电影会让观众在走出影院之后,觉得这个年过得更热闹,更痛快,更过瘾,锦上添花。反观《薄荷绿》,本身风格就是偏细腻,偏抒情,偏微妙青春心理的把握。然而大过年,能有多少观众静下心来体味影片想要传达的“青春期的迷茫”?无论影片质量如何,单在风格上,娱乐商业片VS青春情感片,前者就稳赢。】   【第二,故事。《凛冬记》的故事主旨是反抗,是自由,是对真相的执着追寻和不向命运低头的顽强。这样的主旨简单直接还热血,谁都可以理解和感受,甚至可以借由影片去满足现实生活中无法这样抗争命运的遗憾,获得精神慰藉。《薄荷绿》的故事参考第一条风格论时说的,“青春期的迷茫”,然而这只是90后甚至00后的青春,那么70后80后要怎么办,进入影院是为了看自己家熊孩子的青春?每一代都有自己独特的青春印记,没有任何青春片是可以跨越年龄层的,这是先天局限,也注定了《薄荷绿》无法获得比《凛冬记》更多的观众情感上的共鸣。】   【第三,影视化改编。《凛冬记》的剧本完美继承的原著的精神内核,又大刀阔斧修改了原著中不甚出彩的若干情节,使之在不改变原著故事主线和人物性格的基础上,更利于影视化,也让整部影片的起承转合更自然,更紧凑,更环环相扣,几乎全程无尿点。《薄荷绿》在剧本上恰恰相反,不舍得或者说不敢动原著,除了做一些基本的减法,比如去掉了原著中的一些无关紧要的支线,其余几乎全部保留,这就让整部电影成了“原著小说的翻译”,无非是把文字变成影像,对于看过原著的人来说,观影过程完全没有惊喜……】   【第四……】   果然,这条热搜刚上去没多久,就有知名影评人看不过眼了,直接下场开怼——   【首先要承认,《凛冬记》和《薄荷绿》都是近几年国产片中的上乘之作,前者剧情流畅特效惊艳,后者情感细腻表达真诚,原本就是没什么可比性的片子,就像喝可乐不影响你吃沙拉一样,无奈都想抢滩新年档,难免被比较。但是比较可以,拉踩就太难看了。】   【第一,风格。谁说过年就不能去看情感细腻的现实题材影片?敢情我过年想思考一下青春和人生,就是不合群了?还有……】   【第二,故事。按照你的“情感共鸣论”,很多电影都不用拍了。我看犯罪电影,我自己没犯过罪或者没被犯罪过,就没资格看了,因为没共鸣啊,恐怖片也不用看了,反正咱们都没遇见过神经病或者假鬼……这里你有一个最基本也只最致命的狭隘点,就是真正的好电影,是会给观众传递出它想要表达的,并用影片本身的质量获得观众共鸣,而不是反过来,先选一个觉得会让大家有共鸣的题材或者点,然后在围绕这个构架故事……】   【第三,这点我都懒得喷你了,原来忠于原著在你这里是影视化的缺点,那资方当初买版权干嘛,直接自己做个原创故事好了。不是说影视化不能二度创作,而且《凛冬记》本身的二度创作也不错,但既想吃IP热度的红利,又要标榜自己剧本改掉了多少原著的“缺点”,这就有点忘恩负义了……】   怼到最后,这位知名影评人已经几乎把那条“KO”的长微博看成《凛冬记》片方宣传团队搞的动作了,所以到最后与其说是怼长微博,不如说是怼《凛冬记》的宣传手段太难看。   正所谓物极必反,一个东西即便是真好,吹过了头,也会惹人反感,于是前两天口碑一直压制着《薄荷绿》的《凛冬记》,从这一撕开始,有了舆论反弹。   而《薄荷绿》也至此收获了更多的肯定和好评。   冉霖不太相信那篇长微博是《凛冬记》宣传团队干的,因为实在是有点蠢,这个热搜不光败了《凛冬记》的好感,还给《薄荷绿》拉了一波同情分,更虐了一把《薄荷绿》的原著粉和影版粉,很多人开始在自己首页强烈安利。王希对此也有同感,所以更倾向于这是《薄荷绿》玩的手段。   但不管真相如何,三天后,也就是到了今天,大年初六,《薄荷绿》的评分已经升到7.4,而《凛冬记》的评分降到7.4,两部电影上映至今,第一次在评分上打平。   然而票房上,《凛冬记》3D电影的优势还是慢慢显露出来,与《薄荷绿》之间的票房差距稳步拉大。   整个票房排行榜的格局也发生了明显变化——《凛冬记》和《薄荷绿》已经凭借强劲口碑脱颖而出,每天的票房都大幅度增长,而原本紧跟在后面的几部影片,票房增值断崖式放缓,最明显的就是影院的排片量,这两部电影已经形成了垄断。   这一切,就发生在短短六天。   王希说要警惕《薄荷绿》的逆袭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如果未来它的口碑持续往高走,那谁也不知道它会分流走多少观众。要知道《薄荷绿》的投资是远低于《凛冬记》的,毕竟一个是青春片,一个是特效大片,这就注定了两部片子的盈利分水岭大相径庭,可能《薄荷绿》的票房只要达到4亿,便收回成本,开始盈利,而《凛冬记》或许要票房到了10亿之后,才能开始盈利。   王希自然希望冉霖参演的电影能帮资方赚到更多的钱,这是演员价值的一部分。   “放心吧希姐,”冉霖跟经纪人表决心,“就是不吃不喝不睡觉,我也肯定要把宣传跑好了,吆喝叫起来,这个之后还有《染火》呢,我得霸屏!”   王希既欣慰又想乐:“给你嘚瑟的。”   ……   冉霖说到做到,整个二月份,几乎是《凛冬记》所有主要演员里,跟宣传最多的一个,而且每次宣传都拼尽全力,没有哪一次是应付差事,走走过场。   相比之下,《薄荷绿》在宣传的声势上就弱了一些,因为最主要的男一号张北辰,前半个月在医院休养,后半个月出院休养,几乎缺席了整个二月的宣传活动。   三月初,几部排片量已被挤压到近乎没空间的新年档电影,纷纷下档,而电影密钥的有效期通常也就是一个月,但《凛冬记》和《薄荷绿》却像约好了一样,都发出公告——延期一个月下档。也就是说这两部电影的片方都将密钥延期了一个月,意味着三月初应该下档的两部电影,会到四月初再下档。   此时,《凛冬记》的票房已近17亿,《薄荷绿》的票房则破了10亿大关,如果考虑到3D和2D电影在票价上的区别,那几乎可以说两部电影的排片量和上座率都是旗鼓相当的。   两部电影的主要演员都凭借各自影片刷了一大波人气,不过冉霖是收获人气最高的,因为他塑造的“小石头”和他本身的反差最大,很多被圈粉的观众都表示“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冉霖”。   虽说电影延期,但其实宣传工作已经接近尾声,随着陆续有新电影上映,再跑宣传对影片票房已经没有多大意义,现在起作用的主要就是发酵起来的口碑了。   冉霖终于得空休息,也终于可以暗搓搓跑到影院,一睹《薄荷绿》的真容。   那天是三月五号。一个月前,新年档全线上映,一个月中,他因为宣传活动无数次进出影院,却直到一个月后,才有机会亲自看一下那个曾经与自己擦肩的电影,而不是干巴巴地用手机刷各种评论。   冉霖买的是晚间场,抵达影院时,已近夜里十点。影院的人潮高峰已经过去,又不是节假日,只有七八个人随意坐在那里等待各自电影检票开场。商场的空调不知是不是随着营业时间结束而停了工,空气里带着三月的凉意,好在,爆米花微甜的香气又赢回一些温暖感。   冉霖穿着黑色羽绒服,带着口罩,坐在角落毫不显眼。不过等候观影的都是一对对年轻情侣,沉浸在自己的二人世界里,也没谁会关注恋人以外的独行侠。   终于,广播提示二十二点十分放映的《薄荷绿》开始检票。   冉霖和另外一对情侣同时起身,前后脚进场。   偌大的影院里,只有他们三个人,堪比包场。冉霖按照买的票坐在了中间一排,那对情侣则去了最后一排。   随着灯光暗下,电影开始……   整整125分钟。   冉霖连一刻分神都没有。   或许是对这部电影的情感有些复杂,所以他专注到不愿错过任何一个镜头,时而会想,这里如果由自己来演会如何,会处理的比张北辰更好吗?时而会想,看剧本时,这里是这样的吗,为何不记得有这场戏?更多的时候则是在拿影片与自己当初看剧本时心里的预期比较,是完全一致,还是超过预期,抑或没有达到?   这些不间断的心理活动,让他在字幕出现,影院灯亮起时,有些恍惚,一时不知今夕何夕。   直到那对小情侣从旁边的过道里走过,女孩儿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摘掉口罩的他,似有疑惑,又不敢确认。冉霖这才回过神,重新戴上口罩。也幸而扫地阿姨及时出现,分散了姑娘的注意力。   开车回到家之后,冉霖才彻底静下心来,回顾刚刚看过的《薄荷绿》。   平心而论,这确实是一部细腻真诚的电影,影片氛围和演员表现都很棒,至于观影网站上集中在“没有表现出原著气质”上的差评,冉霖觉得还是和原著中几条重要配角的线被削弱有关。   最终呈现的影片,和自己当初看的剧本是有一些区别的。   冉霖不知道是导演自己的意思还是后面资方的意思,总之他清楚记得自己当时拿到的剧本,作为男一号,李熠的线也只占到65%左右,剩下还有几个配角的线,也有兼顾得很好,并且他们遇见的问题和李熠遇见的问题并不全然相同,都有各自的代表性,也让电影探讨的青春问题更多元化。然而成片里,李熠的线大概占到了80%,也就是说张北辰的戏份增加了,但这就让剩下几个配角的线,失去了深入的空间,只能草草带过,在深度和力度上,都有一些缺憾。   看过原著的人,应该会不满于原著的青春群像,被改成了张北辰个人的青春史;而没看过的人,可能会有一部分因为影片过于偏重张北辰这条线的“迷茫感”,而认为影片有些“为赋新词强说愁”,但大部分应该还是会有不错的观影感受。   起码冉霖看完,还挺喜欢的。   如果是自己来演这部电影会呈现出什么效果?   冉霖不知道。   这世上没有如果,哪怕看似离得很近的机会,最后仍没有抓住,那只能说明这个机会本就不是属于自己。   或许是刚看完《薄荷绿》的缘故,临睡觉之前,冉霖在微博里搜了一下张北辰的消息。发现在他出院以后,几乎就没有任何通稿了,微博也只在出院当天更新了一条,告诉粉丝自己很好,让大家不用担心。   ……   就在冉霖偷偷去看《薄荷绿》的转天,陆以尧终于实施了一直以来的计划——自掏腰包请全公司同仁去看《凛冬记》,并通过姚红之口暗示各员工,观影回来真喜欢的,可以在微博和朋友圈卖卖安利,不喜欢的,也最好看在免费观影的份上,卖卖安利。   陆以尧公司的员工对此毫不意外,因为他们都知道自己老总和冉霖关系铁。而且最近公司内部还总有传闻,说冉霖和梦无涯的合同马上到期,到期之后会签到这边来,也就是公司成立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位签约艺人。   不过他们也就能八卦到这里了,因为自组织看完《凛冬记》之后,老板和整个公司都忙活起来——《裂月》定档在3.28了。   都说上阵亲兄弟,可能真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同一时间,《染火》也宣布——定档3.25。   《裂月》有A类电影节入围影片的加持——虽然最终并未得奖,但唯一入选华语片这个名头,已经可以让它在品质上有足够的底气。   《染火》则有名导何关,以及蛰伏一年多终于再现大荧屏的顾杰,和刚刚在新年档大放异彩的《凛冬记》男主冉霖,三个爆点加持,来势汹汹。   两部电影又是紧挨着宣布的定档,完全是针锋相对,一时硝烟四起。   最先开启宣传节奏的是《染火》片方,王希也跟着热度,带了一波《凛冬记》PK《染火》,冉霖自己左右互搏的讨论,而他和江沂的二度合作,也成了围观群众感兴趣的话题。   《裂月》不甘示弱,紧随其后也开始了宣传攻势,主打的自然是陆以尧,尤其他是首次尝试人格分裂这样的角色,单是角色本身,已经让人很有想探究的欲望。   客观地说,两部电影的宣传都围绕着自己,没有提及对手,但营销号为了博眼球,频频把两部电影放到一起PK,讨论票房前景,吃瓜群众看热闹无所谓,粉丝就不太高兴了。   尤其是陆以尧的粉丝。   当时《裂月》入围电影节,而《凛冬记》正在舆论造势的时候,陆以尧和冉霖的粉丝已经有过小小交手,只是后来《薄荷绿》加入,《裂月》又没大面积铺开宣传,所以交锋不了了之。   如今,压抑已久的一些粉丝终于有了发挥空间——   【求不要再把两部电影放到一起说了,OK?一部探讨人格分裂,一部黑色悬疑犯罪片,根本没有可比性,也别说什么兄弟情深,联手霸屏,我们陆神不需要跟谁联手。专注自家就这么难?】   【我真是受够了,冉霖是不是故意的,什么宣传都要带上陆以尧,没有陆神你家是不是就不会宣传了?】   【燃面才是已经忍很久了,请睁大你的眼睛,看看带节奏的都是营、销、号!燃面从来都是专注自家,冉霖2月份《凛冬记》一番,3月份《染火》双男主,还是跟何导合作,用得着带上陆以尧宣传吗?要带我们不会带顾杰?】   【绿林党瑟瑟发抖ing……】   【同绿林党,不是说非要绿林在一起,但人家俩一直是很好的朋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粉丝这么撕来撕去,才会真的让两个人尴尬吧[允悲]】   【吃瓜群众表示,你们会不会戏太多,电影还没上映,你们就撕起来了,那等电影上映,你们打算三次元约架?】   冉霖看见这些评论的时候,已是三月中旬。《染火》的路演宣传等活动正如火如荼展开,他和王希却忽然被紧急召回公司。   回公司之后王希先被单独叫进了老总办公室。   冉霖在王希办公室里等,无聊中刷微博,就看见了这些,心情那叫一个复杂。   闲着也是闲着,冉霖索性把这些评论截图下来,发给了夏新然——这种事情当然要找“亲朋好友”感慨,总不能发给陆以尧这个当事人,因为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对方的感受只能和自己一样,复杂到一言难尽。   夏新然自从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工作节奏放缓,不追求数量,只追求质量,所以年前忙完一部戏之后,这会儿还处于休息状态,时不时就骚扰冉霖一下,聊聊有的没的。   果然,友人很快回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冉霖看着那一串毫无诚意的汉字,反思自己在交友上的选择是不是有点跑偏。   【[对方已将你拉黑.jpg]】——冉霖娴熟在收藏里翻出表情包,回击。   不想对面没被表情包击溃,倒被萌得空了血槽——【啊啊啊啊好可爱,还有没还有没!】   冉霖决定满足友人——【对方把你放出小黑屋.jpg】、【[对方不想亲你.jpg]】、【[对方非要亲你].jpg】、【[对方不想说话,并向你扔了一个裸男.jpg]】、【[对方开心地接住裸男.jpg]】。   夏新然——【是我的错觉吗,为什么后面几个看着那么像情侣款,而且还都带着一个小狗爪!】   冉霖——【我不生产表情包,我只是表情包达人[陆老师]的搬运工[微笑]】   夏新然——【你到底是来跟我吐槽的还是来跟我秀恩爱的……[黑线]】   冉霖——【也不是想吐槽,就是心情有点复杂。】   夏新然——【看开点啦,你俩对外只是“朋友”,已经好多了,你去看看那些真正公开恋情甚至已经结婚的男女艺人,有的是粉丝之间撕成不共戴天的[摊手]】   冉霖——【……】   夏新然——【因为粉丝喜欢偶像,就想给偶像全世界最好的,也更看不惯有人说自己偶像不好,所以只要觉得偶像受委屈,或者被占便宜,就会想扛上钢枪去战斗。因此,无论他们的言辞怎么激烈,出发点都是爱啊……[摊手]】   冉霖——【是的,所以看到一边骂我一边护着陆以尧的,我就想抓过来先狠狠掐脸,再抱抱举高[笑cry]】   夏新然——【所以说谈恋爱就谈恋爱,找什么同行呢[远目]】   冉霖——【你这意思是准备找圈外人了?】   夏新然——【不。找有缘人。】   冉霖——【有缘的有很大概率是同行。】   夏新然——【那就同行吧,反正赶紧赐给我一个就行,我想脱单啊[抓狂][抓狂]】   冉霖——【……那你刚刚和我说那些有的没的!!!】   “冉哥,”刘弯弯直接推门进来,气喘吁吁里眉头深锁,不太像有好消息的模样,“老总喊你过去。”   冉霖问:“希姐还在里面?”   刘弯弯抿紧嘴唇,点头。   因为已经有了些不太好的预感,所以当老总直截了当问他是不是已经找好下家,根本没打算跟梦无涯续约的时候,冉霖并不意外。   眼下距离合同到期只剩三个多月,也是该摊开来的时候了。   冉霖不知道王希怎么跟老总沟通的,但能感觉到起了一些安抚作用,虽然老总的情绪不快,但也没真的说什么,只简单聊了下到期解约后,依然要配合合同期内签下的作品的宣传活动。   冉霖一听就明白了,指的就是《灯花传奇》,按照计划,该剧会在七月份上星播出。   这是公司给他接下的戏,到时候他这个男一号如果不去宣传,锅还是要梦无涯背。   配合宣传原本就是演员的义务,冉霖一口答应下来。   他也大概明白了,《灯花传奇》就是王希的谈判筹码,毕竟合同到期解约是合理合法的事情,梦无涯拦不住,而现在距离合同到期又只有三个多月了,梦无涯就算雪藏,也不会对冉霖造成什么影响,与其两败俱伤,不如和和气气。   ……   三月二十一日,距离电影上映还有四天,《染火》在北京举办了首映礼。   三月二十五日,《染火》上映当天,《裂月》在北京举办了首映礼。   三月二十八日,《裂月》上映,《染火》票房破亿。   四月五日,清明小长假开始,好莱坞大片全面制霸,《裂月》和《染火》成了唯二能在进口大片挤压中,票房稳步增长的国产片。   相比于《凛冬记》首日便破亿的新年档,三四月确实是国产片容易成为炮灰的档期,一来有好几部质量上乘的进口大片,二来《染火》和《裂月》都是现实题材电影,虽然都有偶像鲜肉加持,可走的都是有些深沉的路子,前者黑色犯罪,后者探讨特殊人群,都不算是主流商业娱乐片,所以前者票房破亿用了三天半,后者用了三天。   但在口碑慢慢发酵之后,票房就稳健起来。   而两部影片的好口碑都很均衡,那就是导演+剧本+演员,全面好评。演员的宣传团队自然是吹自己,但放到营销号那里,大家聚一堆才有看点——   【烂番茄影评工作室:四月档最惊喜的国产片是它们——《染火》烧脑,《裂月》乱心!漂流团男神,陆以尧,顾杰,冉霖,齐聚大荧幕,总有一款适合你!深度分析两部电影好在哪里,不涉及剧透,可放心阅读…[查看全文]】   虽然网上总有带节奏的坏人,但也有好人。   这一条长微博就写得客观中肯,既认可了影片的优点,也提出了专业性建议,最后还推荐大家去观影,简直业界良心。   网友的评论也难得其乐融融——   【刚看过《裂月》,和预想的不同,却比预想的更好,同意po主说的,陆以尧奉献了出道至今最好的演技。】   【《染火》真心全程无尿点,顾杰穿警服太帅了!!!还有冉霖是怎么做到把小石头那么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和狄江涛那么个丧到极致的待业青年都塑造得真实可信的,我看到后面才发现这俩是一个人演的[允悲]】   【从知道《裂月》入围XX的时候就想看,幸亏没等太久。导演切入角度真诚,全片节奏很好,陆以尧的表演堪称惊艳,值得静下心来看的电影。】   【作为《染火》和《裂月》都看了的吃瓜群众,我个人更喜欢《染火》一点,纯属个人口味。但陆以尧一个小动作甚至一个眼神就能让你清楚分清这是哪个人格,绝了……】   【只有我一个人喜欢江沂吗,真心觉得她演现代戏也很灵啊,这次转型很成功!】   【我不粉任何一个演员,我TM粉何导啊!何导就是拍科教片我也喜欢……】   【本来没想看,让你们说的,现在全想看了……】   【两部都看完了,让原po勾的,决定全去二刷[笑cry]】   冉霖正看得咧着嘴乐,手机屏上忽然弹出恋人信息——【睡了吗?】   已近夜里十二点,冉霖精神抖擞地回复——【没。】   陆以尧——【哪里?】   冉霖——【家里。】   视频接通,恋人外套还没脱。   这阵子陆以尧也在跟着《裂月》主创跑宣传,所以冉霖立刻就懂了:“才收工?”   陆以尧点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你哪天没通告?”   冉霖条件反射答道:“得月底,之前要一直跑《染火》的宣传。”答完才反应过来,疑惑道,“怎么问这个?”   陆以尧沉吟片刻,道:“想和你去看电影。”   冉霖心里一颤,嘴上却故意调侃:“看《裂月》还是看《染火》?”   陆以尧早有答案:“都看。我们两个,去看我们俩的电影。”   冉霖:“……”   这是冉霖听见过的,最浪漫的邀请。 第92章   四月下旬, 《染火》和《裂月》的档期接近尾声, 冉霖完成最后一场宣传通告那天,《染火》累计票房3.7亿, 《裂月》3.02亿, 在四月这个多部进口大片扎堆冲击的残酷战场, 能拿到这个票房,已属不易。   二者口碑不相伯仲, 观影网站上的评分也不相上下, 票房差距还是影片本身的风格决定的,《染火》更悬疑紧张, 《裂月》更平实人文, 故而对于只想周末放松一下的观众来说, 若只能二选一,还是倾向于前者的多一些。   彻底完成通告宣传那天,北京雾霾黄色预警,车开在高架桥上, 犹如腾入蓬莱仙境, 上不见天, 下不着地,前后还看不见车。糟糕的可视距离让所有车辆没了脾气,哪怕你是千万豪车,也得乖宝宝似的慢吞吞往前蹭,非想听油门轰鸣,那就只能挂空挡踩了。   通告结束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半, 结果到了冉霖公寓,已是晚上七点。通告的地点距离冉霖家最近,所以司机先送的他,待他下车时,王希和刘弯弯还在车上。   冉霖琢磨了一路,待到这里,定了主意,故而下车之后没关门,反而扶着车门转过身来,弯腰冲里面道:“一起吃饭?”   王希和刘弯弯都没吃饭呢,本就前胸贴后背,让冉霖这么一问,实在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况且大家都心知肚明,六月将近,能三个人聚在一起吃饭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了。   司机乐得提前收工,回家跟媳妇孩子吃饭,三人则在冉霖公寓附近找了一处餐厅。   王希本以为就是随便吃个饭,没想到刚吃两口,胃还没熨帖呢,就被自家艺人的“跳槽说明”给弄得差点噎着——   “你要去陆以尧的公司?!”   冉霖艰难咽了咽口水,道:“希姐,我是跳槽不是退圈,你表情不用这么绝望。”   “如果你不想自己做工作室,想签公司,大公司有的是,为什么非要签陆以尧的呢?”王希知道陆以尧开公司了,虽然对方没大张旗鼓宣布,观众和粉丝都不清楚,但在业内这不是什么秘密,很多明星旗下公司还不止一个呢,但她没想到这会成为冉霖的选择。   “反正都是签公司……”冉霖说着想起落花中的台词,莞尔,“做生不如做熟。”   王希一想就是这么回事,但还是忍不住劝:“我知道你和陆以尧关系好,但事业和友情是两码事,关系铁,不代表工作上也能合作愉快,况且你们也不是合作,你签给他,他就是你老板,兄弟变老板,很容易尴尬,甚至撕破脸,到后面连朋友都没得做。”   冉霖其实很想问,兄弟变老板容易尴尬,那兄弟变老板娘呢……   但王希毕竟是不知情的,这样劝,不仅无可厚非,而且完全是替他考虑,冉霖懂。   正因为懂,所以才更希望经纪人能放心:“刘关张是兄弟,也不耽误关张帮刘打天下。确实有撕破脸的,但也有共赢的。”   王希怀疑挑眉:“你觉得你们能共赢?”   冉霖坦然微笑:“可以努力看看。”   王希叹口气,不想把话说得太明,但又怕自家艺人吃亏:“那你想过没有,一个公司本身的资源是有限的,能弄来的外部资源更是有限的,你觉得这些资源是会先紧着你,还是紧着你老板?”   “我。”冉霖不假思索就答。   王希扶额:“你哪来的自信?”   冉霖沉吟片刻,还是把陆以尧要转行的事情说了,一来《裂月》之后,陆以尧个人的演艺事业就算彻底停工了,观众和粉丝迟早也会察觉,转行并不是永远不能说的秘密,二来他也希望自家经纪人能放心,毕竟是要去环球旅行的,实在不必总惦记着他这些事。   陆以尧要转行的消息让刘弯弯张大嘴巴,良久不能消化,毕竟陆以尧正当红,实在看不出激流勇退的必要。   王希倒在短暂的错愕之后,恍然大悟。难怪前阵子和几个投资人吃饭,有一个说自己的电视剧项目想找陆以尧来演,投资和制作阵容都很强大,给出的片酬也优厚,结果还是被婉拒了。王希当时以为陆以尧可能想彻底转战大荧幕,不再演电视剧了,如今听冉霖这么一讲才明白过来,原来不是电视剧还是电影的问题,而是职业规划的根本问题。   “好可惜……”刘弯弯还是没忍住,惆怅一叹。   王希看她:“可惜什么?”   刘弯弯真心道:“他还不到三十岁,已经两部主演的电影入围国际电影节了,再奋斗几年,不,就这个选片眼光,再奋斗两年,说不定就是影帝了!”   王希歪头:“然后呢?”   “然后……”刘弯弯想了半天,还是觉得不好违背人家意愿,只得咕哝,“然后再转行呗。”   王希乐:“你都能看出来,姚红肯定早就给他分析透透的了,可他还是激流勇退了,那就说明影帝不是他的追求,商业骄子才是。”   刘弯弯纠结:“但演戏他已经成功了,转行很可能失败。”   王希下巴朝冉霖的方向一扬:“这不有一个马上就要过去帮他赚钱了嘛。”   冉霖囧。   刘弯弯被逗得一笑,可眼里分明还没完全认同。   王希索性问:“如果让你选,影后和霸道女总裁,你想做哪一个?”   刘弯弯愣住。   王希耐心等待。   冉霖也好奇起来。   好半晌,刘弯弯终于想明白了,其实两个都很好,怎么选,全看个人喜好,人生不就是一场为了自己的奋斗吗。   至于王希给出的选择,她打心底认为:“随便给我一个就行,我不挑,真的。”   ……   一顿饭吃完,冉霖最后一点惦记的事情也烟消云散,自家经纪人不用再费心帮他挑选公司或者经纪人,安心准备自己的旅行就好。   王希的一颗心也终于落地。虽然她对于陆以尧公司的前景还是持谨慎态度,但就像陆以尧选择改行一样,冉霖去他的公司,也是想清楚之后的选择,只要冉霖坚定,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唯有支持和祝福。   只刘弯弯有一丝丝的心情复杂,因为在打车回家路上,她才后知后觉,如果自己跟着冉霖去了陆以尧公司,那不就代表和李同成为同事了?更重要的是,李同是老板的助理,她是签约艺人的助理,存在了等级差啊,她是不是应该把对方从“不让他看我的朋友圈”里放出来……   老话讲,说曹操曹操到,刘弯弯没料到,原来“想曹操”也不安全。   就在那顿饭的两天之后,她还没把李同从朋友圈屏蔽里放出来呢,就接到了休假中的自家老板的电话,说明天夜里要和未来老板一起去刷电影,怕狗仔队跟拍造谣,所以让她和李同也一起过去,帮着打掩护。   作为助理,这种事情当然义不容辞。   ……   翌日清晨,闹钟还没响,冉霖就醒了,而且不困不乏,精神抖擞。   这让他想起了小时候学校开运动会或者郊游,因为可以带着一书包好吃的去,所以当天也是不用别人喊,早早就能自己起床。   那时的他不懂,长大后才明白——雀跃和期待,是最管用的“闹钟”。   客厅,卧室,厨房,沙发,餐桌椅,床,反正一天下来,冉霖把能滚的地方都滚了,也记不清自己做了什么,终于熬到晚上七点半,穿着新买的灰色帽衫,戴上口罩,出门。   陆以尧选的这家影院距离冉霖公寓很近,下班时间已过,道路还算好走,冉霖抵达影院门口的时候,也就七点五十分。   这是一家有些年头而且地理位置也不太优越的商场,故而也十分不景气,正门处应该在装修,搭着一圈脚手架,来往顾客都只能从偏门走。偏门有些窄,好在进出客流量也没有多少。   冉霖怀疑男朋友事先来踩过点,否则没办法解释怎么一选就能选到这么低调的地方。加上还是周二这种寡淡的时间,所以冉霖没费太多劲,就等到一辆车离开,空出停车位。   停好车之后,冉霖罩上衣服帽子,又整理了一下口罩,只留出一双明亮眼睛,下车锁车窜入商场,动作行云流水,就像夜里飞贼。   商场一楼几乎没什么人,只各品牌导购站在柜台里,百无聊赖,有些柜台里甚至没导购,还有些品牌干脆已经撤出商场,只留下空荡柜台和没彻底清理的招牌LOGO,透着萧条。   走没几步,冉霖就找到了直梯,直达影院所在的顶楼。   和他一起搭乘直梯的有三四个人,显然都是奔着看电影来的,冉霖捂得像忍者,也没人注意他,毕竟最近的空气质量,就是带防毒面具也不奇怪。   随着电梯缓缓上升,冉霖的心跳也逐渐加快,他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一次约会,要这么紧张。   电梯终于抵达,轿厢门缓缓打开,冉霖在擂鼓般的心跳里发现,敢情影院算是这商场里最热闹的地方了。   直梯一出来正对着的就是影院等候区,虽没坐满,但一眼望过去也有十几二十个人,还有六七个正在检票进场。   正值八点,如果按照黄金时间段来衡量,这样的人数绝对算冷清,但如果对比下面更冷清的商场,这里已经算热闹了。   等候区很宽敞,所以三三两两坐着的人,彼此都相距足够的空间,冉霖一眼就看见了刘弯弯和李同,因为其余结伴而来的人都窃窃私语,或者安静依偎,只有他俩动作整齐划一地捧着手机,从手指的操作上看,激战正酣。   带着帽子和口罩的冉霖,用仅露出的心灵窗户环顾四周,没发现陆以尧的身影。   有点小失落。   悄悄走到不起眼的角落,冉霖掏出手机给刘弯弯发信息。   远处小助理很快抬头到处看,终于四目相对,冉霖弯下眼睛,冲她摆摆手。   刘弯弯立刻抛下李同快步过来,待走到跟前,一边将票递给冉霖,一边低声道:“李同说陆哥还要等下才到。”   刘弯弯没什么机会直接和陆以尧沟通,只是单纯觉得叫全名不合适,叫陆总又有点奇怪,索性随着李同叫陆哥。   冉霖接过票,点点头:“嗯。”   没说两句话,影院就通知进场——八点十分的电影,提前十分钟检票。   等待区有四个人同时起身走向检票通道,一看就都是情侣,冉霖捏着手里的票,一时不知该进还是该等。   刘弯弯像是看出他的犹豫,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边往检票口带,边小声说:“我们先进,李同在外边等,不然等陆哥到了一起进,反而扎眼。”   小助理说的在理,冉霖只得随着她往里走。   检票人员只看票不看人,压根也没觉得这一高一矮的男女有什么特别。   这一场是《裂月》,接近下档,排片量和上座率都已经很低,冉霖和刘弯弯之前,就四个人检票,而在他们之后,除了等着陆以尧的李同,再没其他人。   走在有些空荡的放映厅走廊,刘弯弯有些感慨道:“看自己的电影还要偷偷来,怎么那么心酸呢。”   “片酬到账的时候就不觉得心酸了。”冉霖轻笑,既是安慰小助理,也是大实话。   有句俗语叫光看见贼吃肉,没看见贼挨打,其实反过来,也是一样的道理。收获的时候想想付出,付出的时候想想收获,才能时刻平常心。   偌大的影厅里空空荡荡,以至于一走进去,就有阵不知哪里吹过来的凉风。待走上侧边楼梯,集中坐在中间两排的四个人都不约而同看过来一眼。   但也就一眼。   大荧幕上已经开始播广告,光线昏黄但足够看清路的放映厅里,被饱满的音效驱散了冷清。   走到倒数第四排的时候,刘弯弯拐了进去。   走到最后一排的时候,冉霖拐了进去。   上座率低的好处就是座位的选择权大,即便是最后一排,也妥妥选在了中间位置。   广告一条接着一条,有商品,也有新片预告,到最后差不多了,开始播公益广告。待公益广告结束,绿底的龙标出现,放映厅的灯光瞬间暗下来。   电影开始了。   冉霖微微向后,把背严丝合缝贴到椅背上,仿佛坐直了,就能显得没那么心慌。   各路出品方的LOGO开始出现,这个公司,那个公司,冉霖都没看进去,因为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门口……   最后一个资方的几秒钟LOGO播完时,大荧幕上和门口,一起出现了陆以尧的身影。   虽然大荧幕上男朋友的脸清晰到每一个毛孔都能看清,而门口进来的男朋友裹得像粽子。   冉霖看着李同和陆以尧一路走上来,然后李同在倒数第四排拐了进去,陆以尧在自己这一排拐了进来。   冉霖扭着脖子抬脸看着,看着对方一点点走近,再走近。   等冉霖意识到时,他已经非常狗腿地帮对方扒拉下来椅子,好像还扑扑拍了两下灰。   随着恋人落座,冉霖想把手收回来,可刚收到半路,就被人握了去。   这一握,就再没松开。   冉霖任由陆以尧握着,眼睛看着大荧幕,嘴里却咕哝:“怎么才来。”   大荧幕上的陆以尧正在洗手间照镜子,画面无声压抑,以至于影院里也一片寂静。   陆以尧凑近冉霖耳朵,热气随着低语往里吹:“停车位不好找。”   冉霖无语:“你就不能来个浪漫点的理由吗……”   陆以尧没说话。   冉霖正疑惑,口罩却忽然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扯掉,下一秒视野里的大屏幕就被遮住了,陆以尧准确无误地擒住了他的嘴唇。   一个介于蜻蜓点水和法式热吻之间的吻,比点水深一些,又没有法式缠绵那么久,待离开时,冉霖还觉得嘴唇酥酥麻麻,有点痒,有点热。   “这个理由可以吗?”陆以尧带着浅笑问。   “因为想亲我所以迟到了?”冉霖想白他,却不争气地发现,恋人带着笑意的眼睛在大荧幕光线的映照下,灿若星空。   陆以尧把放置饮料的扶手推上去,让两个座位之间毫无阻隔,然后把冉霖揽进怀里,低头又啄了一下:“因为如果迟到的话,就可以像现在这样,不用废话,直接亲。”   冉霖:“……”   虽然恋人一关灯就耍流氓,但耍得深得人心,冉霖决定先享受一下,再决定要不要反抗。   思及此,冉霖放松下来,靠着陆以尧动了动,寻个舒服的位置,这才踏实下来,开始静静看电影。   陆以尧揽着冉霖肩膀,时不时能闻到对方头发的清香,大荧幕上播的电影他已经随着宣传看了不下十几遍,每一个镜头都倒背如流,所以看一看就分心,一分心,手就痒,既然如此,他也不克制,下一秒必然是松开肩膀,手悄悄往上,有一下无一下地轻摸冉霖的脸。   偶尔摸得干扰了冉霖看电影,手就会被打掉,但大多数时候,陆以尧都很好地掌握了分寸,有条不紊地把网恋这两年看得见摸不着的脸蛋上的份额,都补了回来。   《裂月》的收尾属于戛然而止,回味悠长。   故而在最后一个镜头播完,字幕刚刚出现,观众还没缓过神的时候,陆以尧就帮恋人戴上了口罩。他自己当然是早武装完毕了。   冉霖仍沉浸在剧情里,直到被陆以尧捂上,才回过神。   大荧幕上出现字幕,放映厅灯光亮起。   坐在前面中间排的两对情侣没犹豫,很快起身离开,似乎忘了后面还坐着四个人。   冉霖看向陆以尧,带着一种与有荣焉的自豪:“你演得真好。”   从《裂月》入围电影节以来,陆以尧已经听过无数赞誉,网上的,网下的,观众的,同行的,有各种修辞比喻专业分析的长篇累牍,也有简单的一两句夸赞,单“你演得真好”这五个字,他就不知道听过看过多少。   然而这话从冉霖口中说出来,又全然不同。   也就在这时,陆以尧才发现,自己其实是紧张的,全程心不在焉无法投入大荧幕中剧情的原因,除了看过太多遍之外,还有担心自己表现不好的忐忑。仿佛那不是一场电影,而是一场直播,随时都有环节可能出纰漏。   “真的?”陆以尧听见自己问。   冉霖没回答,而是诚恳建议:“要不咱们别看下一场了。”   陆以尧愣住:“为什么?”   冉霖:“看完你的表演再看我的,有点心虚。”   陆以尧:“……”   虽然陆以尧强烈怀疑恋人只是谦虚,或者就是单纯哄自己开心呢,但他还是非常配合地心花怒放了。   《染火》当然是要看的,陆以尧从去探班冉霖的体验生活那天起,就期待到了现在。   临近十点,从离开通道出来回到检票口的时候,等待区里的人更少了,当然都是新面孔,之前的老面孔已经和他们前后脚进场看各自的电影了,没有像他们这样看完出来继续刷第二场的。   十点零五分,《染火》上映,所以他们不必等待,已可以直接检票入场。   看这场《染火》的只有他们四个,等待区那几个人应该都是等五分钟之后的好莱坞大片。   待第二次走近空荡的放映厅通道,刘弯弯带着小迷妹的眼神靠近陆以尧,表达对《裂月》的喜欢,还有对他演技的崇拜。   李同看在一旁,默默叹息。傻子,让你过来看电影你就真的只看电影啊!就不能在后脑勺多长一双发现的眼睛?!   《染火》的放映厅比《裂月》的小一些,因为只有他们四个,所以大家方位不变,整体往前挪了几排。   这回陆以尧没再分心,只单手与冉霖十指相扣,然后正襟危坐,认认真真看了一场电影。   《染火》中的冉霖已经不是冉霖了,是狄江涛,苍白,瘦削,病恹恹,没有一处会让陆以尧出戏,哪怕是那张一模一样的脸,也因为截然不同的神态,而判若两人。即便是最后真相揭开,罪犯伏法,狄江涛也找到了生活真正的方向,荧幕上那个精气神正逐渐圆满起来的青年,仍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痞气,仍是狄江涛。   《染火》比《裂月》的片长多一些,待字幕出现,已过零点。   看着刘弯弯和李同起身准备离场,仍没等来评价的冉霖有点着急,只得主动开口问:“怎么样?”   陆以尧不紧不慢戴上自己的口罩,声音因此有些含糊:“九分……”   但冉霖还是听清了,立刻追问:“一分扣在哪?”   陆以尧说:“你先把口罩戴上。”   冉霖立刻听话,乖乖武装,末了定定看向恋人。   陆以尧伸出五个指头:“五分制。”   冉霖囧:“……感情分不用加那么多!”   再从离开通道出来,四人直接乘电梯下了楼。   电梯里只有他们四个,所以陆以尧直接问冉霖:“开车还是打车过来的?”   冉霖道:“开车。”   陆以尧点头:“行,那李同,等下你开冉霖的车送弯弯回家,然后你把车开回你那边就行。”   “没问题。”李同答得痛快,无半点含糊。   冉霖怔住,疑惑看陆以尧,但碍于弯弯也在,又不好问。   陆以尧仿佛认定了他不敢问,直接伸手:“车钥匙。”   冉霖趁弯弯不注意白他一眼,却还是乖乖从口袋里把钥匙翻出来,在清脆的撞击声响里,把车钥匙拆了下来。   李同接过钥匙,冲刘弯弯露出自认憨厚的微笑。   刘弯弯看在眼里,只觉得脊背一凉。   虽满腹疑问,可冉霖都没说话,自己一个小助理哪有开口的空间。不过从冉霖的表情上看,明明也很懵逼啊,既然懵逼为什么不问呢……   无意中瞥到陆以尧笃定的气场十足的眼神,刘弯弯大概明白了。   当老板就是不一样啊,霸总范儿出来了不说,分明把冉霖这个未来员工吃得死死的啊!   随着电梯门打开,几个赶来看零点场的已经迟到的年轻人匆匆挤进电梯,四个人与他们擦肩而出,待到电梯上行,已经关掉大面积灯光的商场一层,萧瑟空荡。   “务必把弯弯安全送回家。”冉霖正色嘱咐李同。   李同一拍胸脯:“包我身上。”   冉霖又和弯弯道:“到家给我发个信息。”   刘弯弯点头。   李同哀怨看向自己老板——【他们不信任我!】   陆以尧瞥他——【我觉得你看刘弯弯的眼神也有点飘。】   李同——【……祝您圆满成功。】   陆以尧——【你本质上还是一个好孩子的。】   李同收回目光,不再理毫无原则和立场的老板,直接问刘弯弯:“车停在哪了……”   刘弯弯和两个人道了别,带李同找车去也。   待李同发动汽车,坐在后排的刘弯弯才终于把憋了半天的疑问抛出:“陆哥要带冉哥干嘛去?还有其他节目吗?”   李同一边将车开出停车位,转入马路,一边含糊道:“我也不清楚,可能是谈工作什么的吧……”   刘弯弯:“大半夜谈工作?”   李同看了眼内视镜里未来同事一言难尽的表情,继续编:“时间不等人啊,陆哥和冉哥都那么忙,谁知道分开了下一次聚是什么时候,等到冉哥解约来了我们公司,再聊就晚了,工作规划这种东西,就得提前做。”   刘弯弯皱眉,总觉得哪里透着诡异。   李同一颗怜香惜玉的心七上八下,真相几次三番到了嘴边,最后还是被他咽下去了。   这么惊喜的彩蛋,还是让老板老板娘亲自送上来吧……   ……   “我们这是要去哪?”冉霖坐在副驾驶里,看着陆以尧淡定压着限速飙车,陆以尧的速度越稳,他的心里越没底,“不是去你家吧?你不是说你家附近常年有狗仔?”   陆以尧目视前方,安全驾驶,但脸上已经露出欣慰微笑:“原来跟我回家也在你的约会计划表里。”   冉霖:“……”   为什么总有一种被带到沟里的感觉。   夜色茫茫,冉霖看不清路牌,也不知道陆以尧这是要往哪里开。可看着恋人脸上再明显不过“我要给你惊喜”的光芒,他又不好煞风景地打破砂锅问到底。   大约开了二十分钟,陆以尧忽然把车停在路边。   冉霖心里一紧,看着前方茫茫大路下意识道:“这里不好吧,都是道路监控,你这车窗贴膜也不够黑……”   伸手从前方挡风玻璃格处拿过手机的陆以尧,握着电话神情复杂地看自己恋人:“你这是拒绝我还是暗示我……”   冉霖看着对方手里的电话,也意识到,自己可能,呃,会错情了。   不过陆以尧开车开得好好的,突然停下来拿手机干嘛?   没等冉霖想明白,陆以尧已经伸手打开汽车的电子屏,很快,那上面就随着他手机的操作,出现了……高德地图。   谁会在给男朋友惊喜的途中迷路啊!!!   “前方第二个红绿灯左转……”   “左转……”   “前方三百米有违章拍照……”   “前方红绿灯右转……”   冉霖生无可恋地靠在车窗上,听着甜美的指路声,脑内再无一丝旖旎。   陆以尧也很狼狈,他在记路方面本来就有先天不足,加上在北京开车去的就公寓和父母家那么三个点,对其他地方的路面一概不熟。但他脸上没表现出来半点,依然昂着头,飙着车,假装记不清路是一件非常自然的事情。   冉霖因为绝望,便随着陆以尧去了,再没认真看路,及至听见导航说“您已抵达目的地”,再看一眼前方似曾相识的复古奢华款保安室,小喷泉,包括这会儿已经从保安室里出来的保安的制服都十分眼熟……冉霖终于想起来,这不就是奥北别墅区吗,自己被夏新然带来参加民国Party的那个地方!   该不会又有Party吧……   冉霖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发现陆以尧的车开到面前,门禁就自动开了,保安还在看过他的车牌号之后,给他敬了一个非常规范的礼。   冉霖不自觉把住安全带,总觉得接下来的自己可能要来场过山车。   陆以尧疑惑于冉霖的安静,因为到了这里,对方肯定认得出来,总要开口问点什么。可用余光一瞟,发现恋人一脸要被劫财劫色的紧张,又觉得以对方的聪明才智,不用问,八成已经脑补出答案了。   同上次一样,车辆七拐八拐,穿过层层叠叠的高大绿树。   不过却是停在了相反方向的另外一幢别墅门前。   别墅外观的风格看起来大同小异,不过这幢别墅门前的草坪上摆了许多小矮人,它们憨态可掬,造型各异,就像守护草坪和花园的小精灵。   陆以尧停好车,看向恋人,忍不住开口:“没什么要问的?”   冉霖深深看他一眼,豁出去了:“有什么惊喜都尽情地砸过来吧,我扛得住。”   陆以尧看着对方一脸幸福的傻笑样,不自觉也咧开了嘴,心里如蜜,还吹着春风。   随着陆以尧打开别墅大门,一阵沁人心脾的花香扑面而来。待冉霖进了玄关,那香气又淡了些,反而多了丝丝绿植的清新。   陆以尧关好门,开了灯。   满室大亮。   冉霖怔在原地,被客厅美到了。   简单却充满艺术感的装修风格,淡色系为主,让整个空间看起来更宽敞,配饰和家具则填补了亮色,恰到好处的花卉和绿植又让空间显出了层次感,营造出一种让人舒适温馨的氛围,淡冰蓝色的窗帘将落地窗挡了个严严实实,但依然可以想象出白天里拉开窗帘,满室阳光的美。   “去年就装修好了,怕刚装修完空气不好,一直通风放到现在。”陆以尧走到冉霖身后,轻轻将人环住,“我那个公寓已经成狗仔观光点了,但这里不会。”   虽然在陆以尧能直接过门禁的时候冉霖就想到了,可真等听见对方说出来,还是有种不真实感。   “所以我们以后不用异地恋了?”冉霖嗓子发紧。   “嗯,”陆以尧蹭蹭恋人的后颈,呢喃,“等六月份你解约签我公司的时候,我们就发个通稿,让全娱乐圈都知道你归我了。”   虽然并不是真的公开出柜,可冉霖还是压不住眼底涌上的热气……   手背上忽然落下一滴温热,陆以尧怔住,看也不看,直接抬手捂住冉霖的眼睛,凑到他耳边:“不许在床上以外的地方哭。” 第93章   冉霖怎么也止不住的眼泪被恋人一脚油门生生憋了回去。   吸吸鼻子, 没好气地抓下陆以尧的手, 冉霖再一次打量这幢房子。视野被水汽染得有些发雾,看什么都像隔了一层, 美得有些不真实。   陆以尧松开胳膊, 改为牵住他的手:“带你参观参观。”   冉霖任由他牵着, 探险似的,一点点熟悉房子的每个角落。先是一楼, 再是二楼, 客厅,厨房, 洗手间, 卧室, 客房,书房……最后还有一间影音室。   冉霖惊讶地看着超大屏幕,明显做过隔音的墙壁,环绕立体音响系统, 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在屋里转了好几圈, 才对着陆以尧哭笑不得:“你这是搬了个小影院回家啊……”   陆以尧倚在门框:“我的公寓里也有这么一个房间, 每次我想和高手们学习表演技巧,就拿他们的片子在里面循环放,很有效果的。”说到这里他停顿两秒,然后冲冉霖一笑,“以后就换你在这里学习了。”   冉霖被说得心痒,颇有立刻放一部电影体验一下的冲动。无意中瞥见墙角的留声机, 冉霖愣了下,径自走过去仔细看,好像不是摆设,真的能用,遂疑惑看向陆以尧:“看电影的时候还能听黑胶唱片?”   “看完之后会想要消化吸收,”陆以尧道,“就放放音乐,有助于思考。”   冉霖看看留声机,再看看恋人,再脑补一下恋人看完电影,打开留声机,躺沙发里望着天花板冥想的模样……   揣摩演技嘛,洗手间里对着镜子都行,用不用搞这么小资!   “喜欢哪个房间?”陆以尧忽然问。   冉霖把目光从留声机上收回来,疑惑望向门口的恋人:“嗯?”   “刚刚看过的卧室,”陆以尧说,“喜欢哪间?”   冉霖歪头回忆一下,其实都很漂亮,不过因为每个房间的主色调都不一样,床榻和台柜的风格也有相应区别,所以有的卧室清爽,有的卧室温馨,有的卧室复古浓郁,有的卧室简约淡然。   “蓝色那间,”冉霖对色彩还是有私心和偏爱的,“地中海风格那个。”   “行,”陆以尧站直身体,肩膀离开门框,“你先去房间里等,放好了洗澡水我叫你。”   冉霖懵了下,才领会精神:“你这个流程走得会不会太自然了……”   已经走出去半步的陆以尧,又回过头来,语重心长:“从那次在酒店睡着以后,我就把流程刻在灵魂深处了。”   冉霖总觉得男朋友坚定不移的声音底下,藏着浓浓心酸。   ……   盼了两年,临到关头了,冉霖以为会是一场摇滚,结果迎来的却是一场爵士。   但爵式风也很棒。   放松,慵懒,冉霖看着满室海洋般静谧的蓝色,想,一如他和陆以尧的感情,无需轰轰烈烈,在淡淡的令人愉悦的律动和节奏里,细水长流就好。   很快,敞开的门外传来陆以尧在楼下的呼唤——洗澡水放好了。   冉霖起身下楼,却在到了一楼的时候发现恋人不见了,带着疑惑走进浴室。   换气扇没开,蒸腾的水汽让浴室一片氤氲,隔着纱般朦胧。   纱后面,陆以尧坐在浸满水的浴缸里,看着他,眉眼带笑。   鸳鸯浴这种事,冉霖也不是没想过,毕竟狭小浴缸,身体交叠什么的,还挺带感。   但陆以尧家这圆形浴缸实在大到……很像泡澡堂啊!   “你就准备这么看着我?”陆以尧轻声开口,带着点哀怨,仿佛在说,我都这样了,你忍心原地站着不动?   冉霖当然不忍心。   所有脑补过的和陆以尧的夜晚,都带着紧张,仓促,和中途被打断的危机感。然而当它真正到来时,是那样踏实,温暖,浪漫,比所有的脑补都美。   是陆以尧带他走进这样的夜晚的。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恋人已经默默做了许多,筹备了许久。   “转过去。”冉霖听见自己说。   陆以尧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最终还是不甘愿地转过去。   水面轻轻波动,发出细微声响。   冉霖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剥干净,进入水中。   刚一进去,冉霖就觉得热流从脚底涌到全身,先是阵阵颤栗,然后便是被温暖浓浓包围的舒适和安全。   听见水声,陆以尧就很自觉地转了过来,及至冉霖全身进入,陆以尧已欺身过来,轻轻将他压向浴缸壁,吻了上去。   陆以尧的吻很温柔。   冉霖闭上眼,觉得身体和灵魂一并在融化。   不知过了多久,陆以尧才微微离开他的嘴唇,然后细细碎碎的吻就落在了他的下巴,脖颈,等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经被陆以尧抱在了怀里。   冉霖浑身都软下来,只一个地方,硬得厉害。   陆以尧亦然。   因为冉霖能明显感觉到他在顶着自己。   可亲完的陆以尧,就那样静静抱着他,一动不动。   冉霖靠在对方怀里,抬头呢喃:“要不咱们开始吧……”   “没事,”陆以尧用下巴蹭他的脑袋,“我已经忍了两年了,不差这一会儿,等洗完回卧室的。”   冉霖:“……”   同样是男人,意志力差距太大了。   冉霖投降——   “但是我忍不了了……”   语毕,他一个转身,直接化被动为主动扑过去,浴缸里的水随之哗啦啦地响……   受场地所限,两个人并没有真的负距离接触,只是用了手,帮彼此慰藉。   待攀到顶峰,闹了一通的两个人总算得到暂时纾解,可以安安稳稳洗个澡了。   然而冉霖舒服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动。   陆以尧倒依旧精神抖擞,半拖半抱地把人从浴缸里弄出来,拉到花洒底下冲。   “闭眼睛。”耳边传来陆以尧不太真切的声音。   冉霖脑子还懵懵的,听话闭眼,感觉花洒的水流接连不断地从头浇到脚,满身温暖。   忽然,花洒被人关掉了。   冉霖想睁眼,但又记得恋人不让,于是只能继续乖乖站着。   没一会儿,就感觉到一双手在揉自己的头发。力道不轻不重,很舒服,还带着点凉凉的触感,应该是洗发水。   恋人在帮自己洗头发。   闭着眼睛的冉霖,抿着嘴偷偷乐……   咦?   冉霖吸了两下鼻子,这个味道……   花洒又重新开开,冉霖配合着低头,让水流冲掉泡沫。   待终于可以睁开眼睛,果不其然,看见了熟悉的洗发水包装,瞬间惊讶:“这是我代言的那个……”   “挺好用的。”陆以尧拿过来又在手心里挤了一些,开始给自己洗。   冉霖问:“一直用这个?”   “嗯。”揉搓自己脑袋的陆以尧发出含糊应答。   冉霖皱眉:“我记得我代言它的时候,咱俩还没在一起吧……”   哗啦啦。   男朋友非常凑巧地把花洒打开了。   ……果然很可疑!   可惜陆以尧再没给冉霖寻找真相的机会,飞快洗完澡之后,就扛着恋人回了房。   之后冉霖就彻底陷入蓝色汪洋,随着海浪颠簸,再没想起来这茬。   陆以尧做足了万全准备,耐心地等到冉霖完全放松,才攻城掠地。   冉霖起初很庆幸,因为没有多少疼痛,只有充实的满足。   但是当陆以尧来第三次的时候,冉霖才终于明白,什么叫长痛不如短痛……   ……   冉霖这阵子就没睡过这么踏实的一觉。没有任何不速之客侵扰他的梦境,只一片他最喜欢的淡蓝色,带着撩人的芬芳,温暖,安逸。   睫毛微微抖了两下,终于,冉霖缓缓睁开眼睛,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把一室的蓝色,映成了淡蓝。   “早安。”耳边传来带着笑意的问候。   冉霖向右微微扭头,发现恋人正用胳膊撑着脑袋,好整以暇地望着他,一脸久旱逢甘霖的滋润。   “早。”冉霖也想翻身侧躺,和陆以尧面对面,可一动,才觉出浑身发酸。   陆以尧似乎笑了下。   下一秒忽然掀开被子钻进去,转瞬,就扑到了冉霖身上,又从冉霖胸口的被子里,冒出了头。   “没门!”冉霖严正拒绝。   陆以尧忍俊不禁:“我没说还要再来。”   冉霖不语,只定定看着压在自己胸口的恋人,用眼神示意——请看看自己的姿势再说话。   陆以尧却忽然放松下来,把全部重量都压在了冉霖身上,像个人形被:“让我趴一会儿……”   冉霖白他一眼,可过了几秒,又情不自禁抬手环住对方的脑袋。   “等你签约之后,就搬到这里和我一起住吧。”陆以尧温柔道。   “不,我要在旁边再买个别墅,和你做邻居。”冉霖第一次有了财大气粗的感觉,“你这个别墅多少钱?”   陆以尧:“……万。”   冉霖:“嗯?”   陆以尧微微抬头,这一次声音没再模糊。   冉霖总算听得清清楚楚,末了点点头,认真盯住恋人的眼睛:“我们商量一下,我到你公司之后第一部 戏的片酬,能不能高一点……”   陆以尧乐出了声,情不自禁亲他一口。   热恋中一个眼神都能天雷地火,何况吻,于是两个人又温存了一会儿,陆以尧才起身下床,套上衣服说要去弄早餐。   带着温柔的笑目送恋人离开卧室,冉霖才龇牙咧嘴地起床,于关节酸痛中,发现矮柜上已经摆了居家服。拿过来套上,柔软,舒适,更重要的是尺码刚刚好。   冉霖回忆一下,如果没记错,刚才陆以尧起床穿的那套好像和这套除了颜色,没有其他不同。   刚起来,浑身发酸的感觉比较强烈,待走动两步,就好多了。   这得归功于陆以尧的极尽温柔。   走到一楼客厅,冉霖隐约闻到了咖啡的味道。顺着味道来到厨房,冉霖又迟疑了,因为咖啡香里,好像还混合着豆浆的气息。   正想探头看看穿着情侣居家服的恋人在做什么黑暗料理,陆以尧已经端着一个小托盘转身出来。   原来不是咖啡味豆浆,就是单纯的一杯咖啡,一杯豆浆,一个简易三明治,两个香软包子。   谁吃什么,一目了然。   冉霖只好奇对方是什么时候准备的,因为他和陆以尧下楼的时间真的没有隔几分钟。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起床时见到的那位陆老师,已经提前下去把这些都准备好,然后又躺回来等他睡醒了。   时间已临近中午。   但对于两个人来说,这顿依然是早餐。   冉霖今天没通告,陆老板也翘了班,偷得浮生一日闲。   “我粉丝破1700万了……”窝在沙发里享受午后阳光的时候,冉霖随便刷了刷微博,然后,就发现了这个惊喜,“我记得上回看才1400万。”   “你的上回都多久了,”陆以尧把人圈进怀里,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凛冬记》《染火》接连上映,你现在正是人气高的时候。”   “也就一阵。”冉霖看得透。等到《染火》下档,新的电影电视剧出现,热度中心就会换别人。   “一阵就够了,”陆以尧道,“你又不走人设圈粉路线,只想演戏演好戏不是吗。那就应该走质感路线,戏在精,不在多,也不需要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出现在观众面前,只要你能做到出一部作品,就是一部精品,让人提起你,就觉得是好作品的代名词,你就成功了。”   冉霖对陆以尧描绘的那个未来颇为着迷:“我能做到吗……”   陆以尧把人搂紧一些:“我们一起努力看看。”   ……   四月份的最后几天,《染火》和《裂月》先后下档。《染火》最终票房破了4亿,对于制作成本来说,简直赚得盆满钵满。最高兴的莫过于资方还有导演何关,在电影下档的翌日,就举办了庆功会。   在陆以尧别墅“度假”了一个多礼拜的冉霖只得赶忙回来,再度开工。   哪知道多日不见的王希,在庆功会结束后的回家路上,就变戏法似的给他抱出来一小摞剧本,少说也有六七个。   “都是给我的?”冉霖小心翼翼抱着剧本,有点不确定。   “这是我筛过以后觉得不错的,”王希从副驾驶座转过头来,道,“我办公室里的更多,不过也有很多雷就是了。”   冉霖:“可我马上就和梦无涯解约了……”   王希:“不是让你现在就签,是让你先看着,如果有觉得合适的,解约之后再谈不迟。”   “冉哥,你红了,”刘弯弯自豪道,“以前是你找剧本,现在是剧本找你。”   “而且不用试戏,”王希补充,“就你手上这些,只要你点头,资方马上拍板定你。”   冉霖刚想说话,不料王希话锋一转:“但越是这样,你越要慎重。”   冉霖看向自己经纪人。   王希缓缓道:“你现在的人气也好,红也好,是靠《落花一剑》,《凛冬记》,《染火》,一部部作品积累的。人气和口碑积累起来不容易,想打碎却很简单,一部烂剧就行。”   冉霖有点明白她要说什么了。   果然,王希就点了名:“七月份《灯花传奇》就播了,所以灯花之后你再交出来的那部戏,才是关键。观众可以接受你一时抽风接烂片,但不能接受你连着两部戏都烂。如果你在《灯花传奇》之后拍的这部戏仍然一言难尽,那你在《落花一剑》《凛冬记》和《染火》里付出的努力,一多半都要打水漂。”   冉霖:“观众只会往前看。”   王希点头:“是的,所以千万别让自己和雷剧或者粗制滥造挂上钩。”   冉霖低头看着怀里的剧本,沉吟片刻后,抬头,有些过意不去:“希姐,我接下来应该会拍陆以尧那边筹备的项目。”   王希没想到陆以尧动作那么快,说自己投资就自己投资:“全准备好了?”   “剧本还在磨,”冉霖说,“其他都差不多了,十月份应该能开机。”   ……   王希没在冉霖那里问更多的事情,她能看出冉霖对陆以尧的信任,毕竟连人都要签过去了,所以她怕自己东问西问,让冉霖察觉出她对陆以尧的“怀疑”。   说怀疑也不恰当。   但她确实对陆以尧的实力不是很自信。   演戏,做明星,当偶像,那陆以尧没得说,但做电视剧,毕竟还是个新手。   所以自那天之后,她就透过圈内关系,深入了解了一下陆以尧那个项目到底什么情况。   结果得来的信息让她大吃一惊——陆以尧根本是找了个电影级别的制作团队!   帮她打听的人直接说了,陆以尧这就是摆明了要把公司名号打响,没指望靠这部戏赚钱。但也同时预测了,这部戏只要不出意外,铁定能红,没准还能大爆。因为这个项目在品质上找的电影级别团队,可在运作上找的却是深谙电视剧规则的经验丰富的业内老手操刀,也就是说陆以尧把作品质量和作品运营分得很清楚,这样的人手里还掌握着充足的可供项目使用的资金,那这一炮打不响才奇怪。   王希不知道自家艺人是否了解这些,如果了解,那说明他有眼光,如果不了解,单纯相信朋友,那只能说,人品决定命运。   这厢王希为即将解除合作关系的艺人探前路安危,那厢冉霖正收拾妥当,准备去参加男朋友的哥们儿的婚礼——霍云滔结婚了。   婚礼日选在五月上旬的一个周六。   临近解约,梦无涯已经不再给冉霖安排什么通告活动,所以自五月开始,冉霖就彻底闲下来。婚礼当天是个大晴天,阳光和煦,微风清凉,舒爽宜人。一早,冉霖便收拾妥当,拿着邀请函,驱车前往。   据陆以尧说是一场草坪婚礼,来的宾客大多是霍、林两家生意上的伙伴和熟人,霍云滔和林盼兮自己的朋友倒没几个,尤其霍云滔,朋友一只手就数的过来,这里面还包括冉霖和陆以尧。   霍林两家都属大门大户,冉霖料想到婚礼也会很盛大,但还是低估了其壮观程度。   踏进婚礼现场的草坪,满目所见,全是人,更要命的是大部分还都在来回走动交际,攀谈寒暄,根本看不清谁是谁。   幸而有人引路,得知冉霖是霍云滔的朋友之后,便带他去了放有名牌的座位。   坐下之后,冉霖就不敢乱走了,只四下环顾。   像他这样安稳坐在自己位置上的不多,大部分人都在旁边空地上应酬交谈。婚礼时间未到,前方花园舞台上只有请来的钢琴师在弹奏,冉霖的座位在第三排,算是非常靠前了,应该是霍云滔特意安排的。   陆以尧是伴郎,所以这会儿新郎没到,伴郎自然也没现身,冉霖猜自己恋人八成正在帮着哥们儿迎新娘呢,也不好打扰,只能靠在椅子上,看着难得湛蓝的天。   几朵云飘在那里,洁白而柔软,形状像糖果,单是看着,就觉得甜。   婚礼真是让人觉得幸福的事情,冉霖在微微吹拂着脸颊的春风里,悠哉地想。   叮咚。   微信提示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冉霖把手机拿出来看,是恋人发过来的短视频,视频里,是霍云滔对着镜头说:“哥们儿要破门而入了,给我打气!”   冉霖乐出了声,立刻回过去语音:“加油!”   那头没再回信,估计是恋人陪着破门了。   背后却忽然传来声音:“三亚的老师?”   冉霖浑身一震,下意识把手机按灭,然后回头,就见丁铠笑得春风满面。   “紧张什么,你都做得这么滴水不露了。”丁铠随意坐下,属于冉霖后面的第四排,和冉霖错开一个位置,这样冉霖回头正好看到他。   冉霖不知道他是就应该坐在这里,还是没事过来和自己搭话,但对方话里的揶揄,倒是瞬间领会了——这是说他修改微信昵称呢。   别的事冉霖还真不好讲,但这件事,他完全可以怼回去:“起码改得比1111走心吧。”   丁铠一脸被冤枉:“我没改,那个号就叫那个昵称。”   冉霖知错就改:“对不起,我以为你是为了加我改了昵称,原来是直接用了小号。”   丁铠:“……”   冉霖以为这人会拿出一堆歪理邪说呢,不想就这么默认了。正疑惑这么“坦荡”不是这人风格,就听见丁铠道:“江湖有风险,万一你恼羞成怒把截图晒出来呢。”   冉霖翻个白眼:“你就是用本名,我把微信截图晒出来,你也可以说是我伪造的,反正你又没发过语音。”   “你是在怨念这一点吗……”丁铠的语调有微妙上扬。   冉霖黑脸看他:“想太多了。”   “三亚的老师是谁?”丁铠突然回到上一个问题,毫无预警。   冉霖以为已经把这个问题岔开了呢,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呆愣。   丁铠笑了,轻而笃定地说了个名字:“陆以尧。”   他的声音很小,风一吹,就散了。   冉霖没肯定也没否定,甚至连表情都没变,只淡淡看着他。   “你和霍云滔没交集,真正和霍云滔关系好的是他。”丁铠虽然这样说,但并没有穷追猛打,反而换了话题,“我才知道陆以尧开公司了。之前算我多嘴了,有点犯蠢,在这里跟你道歉。”   冉霖眼里闪过一丝茫然。   丁铠准确捕捉,故而耸耸肩,进一步解释道:“就是我说别找艺人,常在河边走,迟早会湿鞋。你那时候就应该提醒我的。”   “提醒你什么?”另外一个方向传来陆以尧的声音。   冉霖吓了一跳,把往左后方看丁铠的脖子转到右边,就见陆以尧已经来到跟前,从天而降似的。   丁铠把后背靠到椅背上,微微抬脸看不知何时走进第三排,这会儿已经站在冉霖身边的陆以尧,云淡风轻道:“提醒我他找的不是艺人,是老板,而且马上就要签给对方了。”   陆以尧没说话,只居高临下看着丁铠,试图从对方的脸上找到对方的目的。   然而失败。   丁铠让人牙痒痒的微笑,毫无破绽。   “冉霖应该把我不甚光彩的事迹都和你讲了吧。”相比陆以尧的警惕,丁铠倒不遮掩了,可能是觉得大家已经心照不宣,又或者他本就不是公众人物,也无需像冉霖和陆以尧那样防备。   陆以尧耸耸肩,把冉霖身边的椅子转过来,坐下,是个和丁铠面对面的架势。   冉霖见状也起身挪了椅子,陪陆以尧一起,对着丁铠坐。   丁铠微微皱眉,总有一种自己被二打一了的吃亏感。   陆以尧也微微皱眉,一来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丁铠,毕竟霍家的重心根本不在娱乐业上;二来他对这个不速之客一直处于摸不清深浅的状态。   丁铠猜到冉霖第一时间把他骚扰的事情和自己说了,但他或许猜不到,自己在听完之后,就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资源去查他。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他总要了解是个什么样的贼。   可查过来的结果让他意外——丁铠没在圈里谈过恋爱,也没包养过任何人,甚至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特意捧过什么人,男女都没有。唯一的劣迹,就是曾以资方身份,透过经纪人约冉霖。但是不是GAY,查资料的人给出的意见仍然是,不确定。   陆以尧让人去查的时候没透露过任何事,结果查回来的唯一信息,还是自己知道的。   这个结果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丁铠要么是GAY,要么是双,这点毋庸置疑,否则他三番两次骚然冉霖,难道是解闷吗。但除了骚扰自己恋人,合着这人还是清清白白了,陆以尧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不过这些他没有和冉霖讲过。   理想状态是冉霖压根儿记不起还有这么一个家伙,最好。   见对面二人同仇敌忾,周围又没什么人,丁铠索性摊开了说:“先声明我不是挑拨,就是给个客观意见。我觉得既然是真爱,那就最好别变成上下级关系。试想,当一个人变成另外一个人的老板,那对于成为员工的那个,或者说被花钱捧的那个,这份感情还能独立吗?”   “一个人想给自己老婆最好的,需要别人同意吗?”陆以尧实在到了极限,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是谁捧谁,是两个喜欢的人在一起奋斗。”冉霖几乎是同时出声。   都是辩解,又都不约而同模糊了主语,丁铠一定听得出他们在说什么,但外人又只会觉得他们在单纯地讨论感情问题,与己无关。   话音前后落下的一刹那,两个人愣住,相视一笑。   “……”丁铠总觉得自己的胸口被暗器伤了。   冉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丁铠:“独立不是看形式,是看心里。就像你捧的那些人,你们不是同公司,没有明确的关系,难道他们就独立了?”   丁铠听得一脸懵逼,他捧过的人,他捧过谁啊……   “丁总——”   远处有人叫丁铠。   丁铠条件反射回头,发现是熟人,只得起身离开,快步过那边去应酬。   冉霖对于没趁这个机会把话聊透顺便让丁铠死心,有点小遗憾。   陆以尧反复琢磨冉霖最后一个问题,总觉得自己恋人对丁铠可能有些误会。   不过挺好,都是些美丽的误会。   “话说回来,”冉霖这才想起来问恋人,“你怎么动作这么快,上一秒还帮着迎亲,这一秒就过来了?”   问完冉霖又自己领悟了,发视频的时间未必就是迎亲的时间,完全可以全弄完了,空闲下来,再给他发视频嘛……   陆以尧一看对方的表情,就知道不用解释了,便跳过这一环节,直接道:“我的任务就是迎亲,现在圆满完成,老霍已经在那后面背稿了。”陆以尧说着,朝舞台方向扬扬下巴。   从冉霖的角度看舞台很清楚,但舞台后面自然看不到:“等下不用伴郎伴娘递戒指吗?”   “不用,”陆以尧叹口气,“老霍要自己变个魔术,把戒指变出来。”   冉霖:“……新娘没意见吗?”   陆以尧:“他没告诉盼兮,说要给她惊喜。”   冉霖:“你没提醒他这样容易尴尬冷场吗?”   陆以尧:“老霍对自己的魔术很有信心。”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宾客逐渐在自己的位置落座,现场慢慢安静下来。   司仪上台开始说话,整个主持走的是温馨大气风。   随着司仪请新郎上台,冉霖终于看见了霍云滔。这位伙伴一改平日的潇洒不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西装穿得端正挺拔,连神情都特严肃认真。   “果然是要结婚了,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冉霖低声感慨。   陆以尧叹口气,心说那是因为紧张。   随着音符流淌出来,倾泻到整个草坪。   林盼兮挎着父亲的胳膊,一步步从远处走近,在所有宾客祝福的目光中,走上舞台。   一系列环节过后,终于到了激动人心的时刻,新郎新娘交换戒指。   司仪功力深厚,将这一刻的气氛推到了最高潮。   然后,新郎在所有宾客的注视之下,来了一个小型近景魔术表演,近到谁也没看清他做了什么,只知道空白的两分钟之后,新郎手里多出了两枚戒指。   这是十分漫长而尴尬的两分钟,司仪的解围都无法挽救。   然而林盼兮却在见到戒指的一刹那,心花怒放。   冉霖看着她脸上的光彩,忽然觉得也许霍云滔未必不会预见到冷场。可冷场又如何呢。这是他的婚礼,他只需要哄自己的新娘开心。   扔捧花是所有宾客喜闻乐见的环节,由于林盼兮的朋友并没有来很多,所以司仪号召现场的单身姑娘都可以过来试试。   这一号召不要紧,二十几个姑娘聚到了舞台底下,不说壮观,也算得上热烈了。   或许是现场气氛太好,姑娘们也不拘束,随着新娘一扔,众人开抢,结果好不容易抢到的姑娘太开心,用力一挥,那一大束捧花中三分之二都飞了出来,当真天女散花。   冉霖坐的位置正好是重灾区,结果一朵玫瑰直接砸到了他的脑袋上。   周围宾客也觉有趣,有接的,有躲的,好不热闹。   冉霖把玫瑰抓下来,捏着被剪短的花茎,看着花瓣,哭笑不得。   “好兆头。”陆以尧把花拿过来把玩,花茎已经去了刺,不伤手。   冉霖揶揄:“人家都是接一捧,没有接一枝的。”   “一枝一捧都一样,”陆以尧把花插进冉霖胸前的西装口袋,下决心似的点点头,“就这么定了。”   冉霖怔住:“定什么?”   司仪不知讲了什么,宾客热烈鼓掌。   “到时候我的魔术一定比老霍还精彩。”如雷的掌声里,冉霖听见陆以尧在耳边说。 第94章   与梦无涯的合同到期的那天下午, 冉霖去了公司, 老总没有太高的兴致,但他还是把感恩的话都说了, 与老总, 以及整个梦无涯告别。   回到地下停车场, 找到自己车子,王希依然安稳坐在副驾驶座里, 放下车窗, 一边看他往车子这边走,一边关心地问:“如何?”   “一切顺利。”冉霖说着绕过车头, 来到另一边, 开门进驾驶座。   冉霖和梦无涯合同到期, 王希却还没辞职,所以这种告别场合,她作为依然在籍的公司员工,自然不好出面。   不过公司应该也预见到她的思想动态了, 故而并没有再分配新的艺人给她, 她现在就相当于空有个经纪部主管的虚名。   “再等半个月吧, ”王希低头系上安全带,“我也去交辞职报告。”   “梦无涯不会为难你吧。”冉霖有些担心,毕竟自己是合同到期自然解约,王希不是。   “放心吧,”王希说,“他们就等着我主动提呢。”   冉霖点点头, 发动引擎,打开空调,开出停车场,驶向既定目的地。   王希关上车窗,随着车内温度一点点凉爽,漫无目的地看着窗外,良久,幽幽叹:“当年离开奔腾时代的时候,我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跟姚红同桌吃饭了,没想到不光要吃,还要把我最挂心的艺人交给她,我上辈子一定欠了她的。”   冉霖乐:“我和陆以尧被造谣的时候,你俩的联手公关很默契啊。”   “工作是工作,私交是私交,”王希撇撇嘴,“我跟她八字不合。”   冉霖故意调侃地问:“现在呢?”   王希转头看他,危险地眯起眼睛:“记着,如果她对你不好,随时给我报告。”   冉霖:“然后呢?”   王希:“希姐帮你打国际长途训她。”   冉霖:“……”   “训姚红”这件事情之于王希,应该就像“演技出神入化”之于自己一样,冉霖想,都是需要追求一生的梦。   四十分钟之后,冉霖将车停在某餐厅门口。   这是六月的最后一天,似要下雨,闷热的空气里带着一丝水汽,有风,但不大,冉霖从车里出来之后,空调在身上留下的凉爽和扑面而来的热气冲撞到一起,一时说不清是冷是热。   好在没几步,他便和王希一并进了餐厅,闷热被厚厚的玻璃门隔绝,世界重归凉意。   下午四点半,餐厅里还没有什么人,服务生将他们领到二层一间包厢,敲门后推开,里面坐着的是等候多时的陆以尧和姚红。   今天是冉霖的解约日,陆以尧原只想给恋人庆祝,可当他从冉霖口中得知王希未来的打算,便在和姚红商量之后,改成了四人聚餐。一是为冉霖庆祝,二是为王希践行。   或许在王希这里,她不觉得自己和陆以尧有什么交情。   但在陆以尧这里,他已经把这位冉霖很重视的经纪人,当成了自己人。如果不是听冉霖说她想放大假,暂时告别工作圈,陆以尧甚至想把她一并签过来继续带冉霖的。   “陆总,红姐。”王希对于陆以尧的称呼与时俱进,况且作为马上要签下冉霖的公司老板,陆以尧也担得起这个称呼。   “来,坐这边。”陆以尧起身,将王希和冉霖都让进座位。   姚红插不上手,只淡淡笑着,温和回应:“小王。”   刚落座的王希黑线看她,这句话忍了多年了,实在不吐不快:“红姐,我四十了,你是不是可以改一下我的昵称?”   姚红从善如流:“老王?”   “……”王希在“拂袖而去”和“掀桌完再拂袖而去”的两个选择中挣扎徘徊。   “我觉得叫名字就挺好。”陆以尧打圆场,免得没等践行就散伙。   本以为姚红会顺着台阶下,因为连王希都似乎接受了这个提议,却不料前者坚定摇头:“叫这么多年叫习惯了,为什么要改口呢。而且小王本来就比我年轻,别说四十多,就是八十多,在我这里她还是当年那个水灵灵的小姑娘。”   陆以尧:“……”   冉霖:“……”   王希一怔,好半晌,才犹豫道:“我不知道你一直是这么想的,再说我也没比你小多少……”   “你是我带出来的,”姚红定定看着她,“我这么讲不是以前辈自居,毕竟我也没带你几年,但就算我只带了你一年,一个月,我们的关系也和其他人不一样。那些人是同事,是同行,是竞争对手,但我们之间有情分。”   王希敛着眼皮,没人能看清她的表情。   良久,她忽然腾地站起来。   陆以尧和冉霖吓一跳。没等他们弄明白情势,王希已经拿过茶壶倒了一杯温茶,递给姚红:“之前的事情都不说了,全在茶里。”   自古都是叙情喝酒,认错斟茶。   姚红接过茶,喝一口,才道:“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然而这时候说“自己不对”,就和说“你别在意”一样,都是宽慰。   陆以尧和冉霖在两个女人之间来回看看,最后还是一致把“钦佩”目光投射给了姚红。   虽然实质上两个人早已冰释前嫌,但最深处的那个隔阂点,却在刚刚那杯茶里,才彻底烟消云散。   姚红只用了三言两语,就弄来了这杯茶。   王希未必不懂,然而却是被说到了心缝里,甘愿顺势而下。   这是一场女人间绵延多年的交锋,作为围观群众,冉霖和陆以尧只能躲得远远的,以免活不到最后一集。   现在好了,结局圆满。   服务员像算准了时间似的,推门上菜。   冉霖先是惊讶,继而反应过来,应该是在他们来之前,陆以尧和姚红已经点了菜。   吃起饭来,气氛便和乐融融了,王希很自然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红姐,冉霖签过去之后,由你带吗?”   “现在肯定是我来带,”姚红道,“但毕竟年纪大了,如果还要管整个经纪部的话,容易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过两年看看,争取能物色到更合适的经纪人。”   “希姐你放心,”陆以尧认真道,“我一定会把最好的给冉霖。”   王希看了陆以尧一会儿,感慨:“我之前一直担心,觉得兄弟未必适合做老板,但我现在改变看法了,找个懂得欣赏自己的老板果然很重要。”   陆以尧乐,用力点头:“嗯,我特别欣赏他。”   冉霖闷头吃菜,全当什么都没听见,然后觉得自己真是这世上最心机Boy的关系户啊!   王希又给姚红和陆以尧讲了一下冉霖近半年的发展情况,包括对他有意的资方和品牌方等,最后道:“过两天我整理好资料打包发你们。”说完才算基本放心。   之后的话题就变成真正的践行了,姚红和陆以尧问问王希打算去的地方,话题也天南海北发散起来。   待到酒足饭饱,已是晚上七点多。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冉霖把王希送回家,又拐弯,去了陆以尧别墅。   这阵子他没事就往这边跑,也遇上过一次跟车的狗仔,但用顾杰传授的方法,不用到六环外,五环就把对方绕晕了,再回别墅区,世界特别清净。   不过由此也坚定了他要跟陆以尧做邻居的决心,毕竟一个小区住着,怎么出来进去被拍着,也不奇怪。   奈何片酬再高,还是没拼过房价,估摸着至少还要努力两三部电视剧或者综艺,要不就多划拉点代言,才能补齐资金缺口。   陆以尧给他别墅钥匙的时候,连带着也给了他门禁卡,所以保安已经熟悉了这位任何时候都全副武装只露眼睛的黑色SUV车主,从最初的警惕,到如今见怪不怪了。   陆以尧别墅用的是指纹锁,虽然有钥匙作为备用开锁方式,可每次冉霖还是用手指头按上去,等待锁芯哒地一声开启。   冉霖喜欢这种开门方式,像是带着某种庄重的仪式感。   “送回家了?”陆以尧在听见开门声的时候,便从沙发起身,迎了过来。   “嗯。”冉霖换好拖鞋,走过去给了对方一个吻。   陆以尧抱住冉霖,加深了这个吻。   直到觉得再下去容易提前“睡觉”,才恋恋不舍分开。   冉霖简单冲了个澡,换上夏季居家服出来的时候,陆以尧正坐在沙发里看晚间新闻。也不知道真看假看,反正冉霖持怀疑态度,因为自己一出来,这人就笑眯眯看过来了。   冉霖乖乖走过去坐到他身边。   两个人依偎着,冉霖才道:“希姐说你比她想象的还要沉稳。”   陆以尧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手指卷着冉霖的头发:“她也比我想象的还要值得信任。”   冉霖打掉恋人不老实的手,认真看过去:“因为韩泽的事?”   “也不全是,”陆以尧皱眉想想,“就是感觉吧。拍《落花一剑》的时候她不是在片场陪过你几天吗,其实给我的感觉不太好。”   虽然后期有了改观,但直到吃饭这顿饭,陆以尧才算是近距离认识了一个新的王希,对于她不能带冉霖,也愈发可惜。   经恋人提醒,冉霖才发现,自己经纪人似乎真的和以前不太一样了。脾气,性格,手段好像都有变化,可具体变了什么,冉霖又一时说不出来。   “对了,”聊到韩泽,陆以尧倒来了好奇,“韩泽现在做什么呢?”   自《凛冬记》糊掉后,娱乐新闻里已经很久没有韩泽的消息了。但作为直到昨天还是一个公司的同事,冉霖还是多少知道一些的:“接点综艺还有一些活动的站台吧,和崔妍言那个事情对他形象伤害太大,很少有戏找他了。”   陆以尧点点头,不再问。   他对韩泽没有什么私人感情,无论正面负面,都没有,因为这个人与他几无交集,唯一的一次,还是拉踩冉霖,最后也算自食其果了。   不过再往远想想,其实韩泽的整个星路就是很多艺人的缩影。   有过走红,然后红着红着,就不红了,有些像韩泽这样,会有一个明显的flop的点,像是丑闻什么的,也有很多连这样的点就没有,悄无声息,就被观众遗忘了。然后某一天,被人无意中提起,大部分回应都会是“咦,对呀,他到哪里去了”之类,然后很快,又继续被遗忘。   这就是娱乐圈,有多容易被爱上,就有多容易被遗忘,更新换代的速度快到无情。   所以像他家冉霖这样,不在意人气名气那些浮云,只专注演戏本身,真的很难得……   冉霖:“啊,我粉丝破1800万了!”   陆以尧:“……”   是他的错觉吗?冉霖皱眉,为什么恋人的目光那样一言难尽。   ……   七月的第一个周末,陆以尧工作室官方微博发出签约冉霖的公告。陆神粉瞬间炸了,燃面也惊呆,于是双方联手,分分钟将“冉霖签约陆以尧工作室”刷上了热搜。   公告内容是姚红把关的,先是说明冉霖属于合约期满,与陆以尧工作室正常签约,再阐述签约原因是双方理念相同,有着一致的奋斗目标,最后展望一下美好未来。通篇文字都很官方,可就是透着“我们是天作之合”的傲娇感。   营销号还没出动,两家粉丝已经把这条公告下面的评论区变成了一片震惊的惨烈现场——   【我有点懵逼……】   【陆神粉和冉黑表示,这日子没法过了!摔——】   【今天是绿林党的狂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干得漂亮.jpg]】   【原来这俩的感情是真的,我一直以为是塑料花友谊[震惊]】   【不听不听,小狗念经!!!】   【从机场乌龙就开始萌这俩的表示,我TM可以瞑目了……】   【陆神这是要转行了吗,我有点方啊……】   【燃面喜极而泣,终于离开坑爹的梦无涯了,求灯花传奇不要播,压箱底得了[允悲]】   【不就是签约达成合作关系吗,这种公布恋情的feel是什么鬼啊!】   震惊着,震惊着,就有些先回过味的陆神粉,不太高兴了,点赞最高的一条最具有代表性——【史上最成功的抱大腿。】   不过震惊也好,腹诽也罢,姚红并没有让舆论发酵太久,事先沟通好的众营销号就统一口径发了通稿——   【冉霖签约陆以尧工作室!陆神变陆总!】   通稿中不仅把节奏带向了“兄弟一起奋斗”的正能量,还透露出陆以尧正在筹备自己当老板后的第一部 戏,不日将开拍。   铺天盖地的宣传里,舆论风向就渐渐统一到了相对比较正面的节奏里,连带着陆以尧的新戏也刷了一波存在感,无数粉丝的胃口被吊起,纷纷哀号——既然都说要拍了,电视剧叫什么名字总要告诉我们吧!   名字肩并肩挂在热搜里的时候,两个当事人则在床上肩并肩,一起发微博。   两个人都转发的工作室微博,都没说话只发了表情,陆以尧配的是抽着烟的[酷],冉霖配的是握拳[加油],乍一看,还挺情侣款。   此时舆论已经相对正面了,何况陆以尧的态度也很清楚,所以两个人的转发微博底下基本就都是祝福的了,偶尔有一两句不那么中听的话,也会被人循循善诱。   待到晚上十二点,舆论已经基本稳定下来,梳理一晚上的评论风向变化脉络,可以清晰窥见陆神粉微妙复杂的心路历程——   【卧槽!】   【什么鬼!】   【史上最成功抱大腿[鄙视]】   【陆神都发微博了,只能祝福[哭]】   【我真的对冉霖喜欢不起来,但陆神肯定比我们还要了解他,所以相信陆神。】   【等等,陆神是要转行吗?】   【新戏到底叫什么名字啊!】   【新戏会找冉霖吗?】   【只有我觉得其实冉霖还挺好的吗,《凛冬记》和《染火》我都看了,演技真的好。】   【同意,冉霖是潜力股。】   【冉霖已经红了吧。不是燃面,是陆神粉,但觉得我们陆神粉是不是有点优越感太强?】   【憋了两年,总算敢说了,我既是陆神粉也是燃面啊!】   【冉霖真的已经红了,我舍友现在是死忠燃面[允悲]】   【如果真是陆神粉,就别再喷冉霖了,冉霖flop了对陆神有什么好处?说句不太好听的,公司是陆神的,冉霖签过去,就是帮陆神赚钱的啊!冉霖越红,陆神签的越值啊!】   【靠,楼上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是陆神粉,我希望陆总赚钱啊!】   【我……擦,今天开始当燃面!!!】   【当燃面那个带上我!】   【燃面 3】   【为一起赚钱打call!】   【赚钱!】   【赚钱!】   【赚钱!】   至于燃面们的心路历程,某千人燃面粉丝群里的聊天记录比较有代表性——   18:00群主:不用和陆神粉撕,我们就专注自家,当初机场乌龙是原罪,没辙。   20:00群主:晕,陆神粉内部撕起来了。   22:00群主:陆以尧是不是找营销号带节奏了,现在舆论风向很积极啊。   00:00群主:他们终于意识到冉霖是帮着他们老板赚钱的了,欣慰。   00:05群主:走!和陆神粉建交去![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gif]   后半夜,就在陆神粉和燃面们睦邻友好共商未来时,不知做了什么梦的冉霖,于酣眠中呵呵笑出声。   一直睡不着,索性偷偷刷微博的陆以尧,被吓出一身冷汗。   ……   七月的第二个周末,《灯花传奇》开播。当天冉霖在广州参加电视剧的宣传,而也正是同一天,已经离职的王希,启程奔赴环球旅行的第一站,斐济。   冉霖没办法给对方送行,只能算着对方候机的时间,发了条信息——【旅途愉快[心]】   王希的回复是——【不行。】   冉霖懵逼——【?】   王希——【有件事没解决,心里一直放不下。】   冉霖——【什么?】   王希——【你和陆以尧到底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抓狂][抓狂][抓狂]】   冉霖——【……】   王希——【你不说,我走也走得不甘心[哭]】   ……知道的这是旅行,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前经纪人正在跟死神搏斗呢!用不用说得这么凶残啊!   冉霖叹口气——【落花一剑之后,行了吧。】   王希——【我就随便诈一下,竟然是真的……[怀疑人生.jpg]】   冉霖——【这个表情包该我发吧!!!】   ……冉霖走过最长的路,就是经纪人的套路。   那厢王希消弭最后一丝牵挂,安安心心踏上旅行的飞机。   这厢冉霖结束活动回到酒店,赶上了《灯花传奇》第二集 的后半集。   高饱和度,高对比度,加上服化道的“撞色风”,整个画面鲜艳到让人想哭,加上五毛特效,和偶尔对不上嘴型的后期配音,基本上只有逆天的剧情才能挽回口碑了。   然而这个剧的剧情是冉霖唯一熟悉的东西了,实在算不上多精彩。   好在剪辑水准在线,保证了剧情的流畅度,所以如果能接受一言难尽的调色,略赶工的粗糙后期,以及稍微有点夸张的表演风格,还是可以看个热闹图个乐的。   可惜冉霖上一部戏是电影《染火》,再往前是《凛冬记》,纵向对比,实在难以接受。观众纷纷到冉霖微博底下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好在燃面们帮着科普,这是先前的公司给接的剧,锅得公司背,冉霖现在签新公司有了更多的自主权,今后选戏会更用心。   冉霖怀疑燃面里有自己人,否则怎么句句都能说到他心坎里。   《灯花传奇》虽然雷,但雷剧的好处就是收视一般,讨论度也不高,而且即便讨论,也是带着调侃的吐槽,少有深仇大恨者,所以吐槽着吐槽着,也就过去了。   冉霖除了最初帮《灯花传奇》宣传的时候,还刷刷评论,后面就彻底没关注了。确切地说,连微博都不太刷了,而是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陆以尧那边终于完成的剧本里。   陆以尧筹备了近十个月的戏——《五陵年少》。   这是一部现代戏,讲的是几个青年的成长与爱情。男一号就是按照冉霖写的,所以一读起剧本,他就入戏了,恨不能明天就开机进场。   与梦无涯解约之前,冉霖就另找了房子,所以梦无涯这边解约收回宿舍,冉霖就把一半东西搬到了新租的公寓,另一半则放到了陆以尧这边,相当于在北京有了两个窝。   整个八月,冉霖大部分时间还是在陆以尧这里,看看剧本,做做饭,时不时再关注一下小区里有没有小户型别墅的业主要卖,不忘要跟恋人做邻居的“美好愿景”。   陆以尧则彻底进入了总裁节奏,日常除了处理工作室业务,还要亲力亲为监督新电视剧的筹备和置景,顺带还用自己的面子敲定了全剧除冉霖外戏份最吃重的男二号——唐晓遇。   自打公布恋情,唐晓遇的资源就水涨船高,现在已经是可以演男一号的咖位了,但一接着陆以尧电话,就直接说:“行啊,我有档期。”   对方一干脆,陆以尧倒敲鼓了:“确定不需要和经纪人商量一下?”   电话那头的唐晓遇踌躇片刻,道:“跟你说实话吧,你这个戏打一筹备,我经纪人就收到风了,天天撺掇我找你,看能不能争取个重要角色,我是没好意思。”   已经为男二号愁了许久的陆老板无语:“那你为什么不联系我?”   唐晓遇:“我觉得你应该能想到我,所以我就等啊,等啊。”   陆以尧:“……”   唐晓遇:“被我等到了吧,哈哈!”   陆以尧在娱乐圈里没几个真朋友,然而但凡交下的……都极具个人特色。   ……   八月的最后一天,陆以尧正在办公室里看文件,收到了妹妹的电话。   刚一接听,就是妹妹喜气洋洋的声音:“哥,恭喜——”   陆以尧把手机稍稍离开点耳朵,免得被震着,然后才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恭喜什么,爸妈复婚了?”   “这个愿望有点难……”陆以萌十分清楚亲哥的执念,相比之下,她就很看得开了,那毕竟是父母的感情,他们做儿女的……不对,这不是她今天打电话的重点!   “你入围XX电影节了!最佳男主角!”陆以萌总算想起来正事了。   陆以尧愣了下,但不算太意外。   XX电影节是国内最重要的电影节之一,虽然属于国内自己的电影节,入围影片也都是国内电影,但能得到这个电影节的提名,也算是业内对一部电影或者一个演员的重要肯定。《裂月》作为入围了A类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的电影,质量已经得到了国际肯定,入围国内电影节,顺理成章。   “哥?”迟迟没等到回应,陆以萌疑惑呼唤。   “嗯,”陆以尧应了声,“知道了。”   “就这样?”陆以萌的兴奋劲被打消了大半,“哥,你不能因为自己已经是霸道总裁了,就忘了曾经在夕阳下奔跑的青年演员。”   陆以尧扶额,简直不能脑补那个美丽画面:“别随便给我立人设……”   陆以萌却没了声音,过几秒,忽然意味深长道:“顾杰也被提名了哦。”   这下陆以尧倒来了精神:“《染火》?最佳男主角?”   “全部正确!”陆以萌就知道这招管用,果然亲哥连语调都扬起来了。   正得意的时候,电话里的亲哥又问:“提名应该有五个吧,剩下三个是谁?”   陆以萌没关注其他人,被这么一问,只记得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亲哥的好朋友,似也在此列:“好像还有冉霖,剩下两个我没注意……”   对于陆以尧来讲,这就够了:“行,我去看看新闻。”   陆以萌嘿嘿一乐:“哥,我好吧?”   陆以尧笑,想起了冉霖曾夸过自己的:“嗯,报喜鸟。”   陆以萌结束通话,心满意足。   陆以尧结束通话,立刻去搜了新闻。果然和亲妹说的一样,冉霖和顾杰都凭借《染火》入围了最佳男演员提名,同样获得提名的还有在《薄荷绿》里表演出色的张北辰,和另外一个老戏骨。   网上新闻就是很普通的公布入围名单,可等到了微博里,话题就多种多样了,然而被刷到热门榜最靠前位置的,却是——狄江涛不是男主角。   乍一看见话题,陆以尧就皱了下眉,如果按照常理推断,炒作这种话题的首要嫌疑人就应该是顾杰,因为他是这部戏妥妥的男一号,又和冉霖同时入围,成了竞争对手,刷这样的话题简直顺理成章。   但那是顾杰,如果他能拉踩朋友为自己炒作,那黄河水也该倒流了。   点进话题,赫然一大波唯恐天下不乱的营销号——   【寂寞的娱乐哥:顾杰携手冉霖,双双获得XX电影节最佳男主角提名,所以《染火》原来是双男主?…[查看全文]】   【八太后:顾杰粉丝不满冉霖入围,称《染火》只有一个男主角。…[查看全文]】   【天网捞娱工作室:冉霖顾杰双双入围,《染火》占两个最佳男演员提名惹争议。…[查看全文]】   陆以尧的脸色黑下来。   有些营销号的宗旨就是,有话题要带节奏,没有话题创造话题也要带节奏,想博眼球想疯了。   退出微博,陆以尧给姚红打电话。   那头很快接起,仿佛有心电感应似的,直接问:“狄江涛?”   陆以尧一肚子郁闷都消了,还有点狼狈:“嗯。”   “放心吧,”姚红声音里带着笑意,“何导那边已经沟通好了,等下他会代表剧组发话的。”   陆以尧:“顾杰呢?”   “你没看他微博吗?”姚红乐,“亲自下场撕了。”   不需要拿粉丝当枪,有事说事,怒了就自己硬杠是顾杰的一贯作风。但是挂完电话去到顾杰微博,陆以尧觉得姚红还是有夸张的成分,顾杰那个不算撕,应该算挺,只是挺得太直白,倒像是不服你就过来练练的架势了——   【狄江涛算不算男主角,每个看过《染火》的都可以自由随心地判断。但如果你非问我,那我的答案就一个,是,而且非常是。[肱二头肌]】   顾杰这话其实是对来他微博里看热闹骚扰的人说的,因为顾杰从来不避讳和冉霖的兄弟关系,所以顾杰粉对冉霖也一直很有好感,在顾杰没发这条微博的时候,顾杰粉还在以前的微博底下教育过来挑事的网友。   结果顾杰这条微博一出,顾杰粉彻底踏实了——   【我就知道我偶像会发微博,不枉我帮冉霖撕了这么久[摊手]】   【热评里那个,还用你帮冉霖撕?顾哥一人出马就够了![肱二头肌]】   【纯爷们儿,就是在撕逼这种关键时刻,从来表态清楚立场明白,不用你阅读理解[没毛病]】   【如果我没记错,顾哥被冤枉的时候,冉霖也是毫不犹豫转发挺他的,羡慕这样的友情……】   【你们去看 @夏新然微博了吗,漂流团的友谊小船风雨飘摇了……[允悲]】   陆以尧一条条往下看,正忍俊不禁,就瞅见了指路的评论,不明所以点进去,发现夏新然刚刚更新了一条微博——   【 #悲伤的萝卜蹲# 顾杰提顾杰提,顾杰提名完冉霖提,冉霖提冉霖提,冉霖提名完陆以尧提,陆以尧提陆以尧提,陆以尧提名完张北辰提,张北辰提张北辰提,张北辰提名完夏新然……夏新然在哪里!![哭][哭][哭]】   【永远爱我夏:靠,念出声了,心都碎了[抱抱][举高高]】   【北国的小米:心疼夏夏。[心碎]】   【不要再给我打电话推销理财了:用力抱住我夏!】   【eeeeee:夏夏不哭,我们爱你!】   【一片孤城:心疼夏夏。不过入围的前提是不是今年要有电影作品?如果我没记错,夏夏今年演的都是电视剧吧……】   【风光不与四时同:回复@一片孤城:瞎说什么大实话!用力抱就对了!】   【一片孤城:回复@风光不与四时同:我错了!心疼夏夏x100遍!】   其实有时候,粉丝和偶像是有着某种相同气质的,陆以尧想,比如顾杰的粉丝,一眼望过去总有不少简单直爽利落的,再比如夏新然的粉丝,一眼望过去总有不少……不,全都闪着魔性的光辉。 第95章   陆以尧收工回家时, 已是夜里十二点。   当初刚有转行念头时, 他无数次憧憬过,做老板, 时间可自控, 那么只要提高工作效率, 在没有应酬的情况下,朝九晚五这样规律的作息是很自然的事情。然而真等坐上了老板椅, 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做艺人的时候是剧组和通告来决定你的休息时间, 早起也好,通宵也罢, 虽不能自主, 但总有个明确的收工点, 只要到点收工,他就可以瞬间从工作状态切换出来,彻底放空。可现在,当这个收工的时间点能由自己来定时, 他却发现想要做的事情永远做不完, 这件处理了, 那件还在,那件处理了,还有其他事情冒出来,甚至很多是不可能马上解决的,但他也必须惦记,谋划, 一步步为日后的解决打基础。   这样的结果就是每天晚上他都成了公司最后走的那个人,而且往往是三番两次觉得“差不多可以下班了”,才能真的下班。   最近下班的时间基本都稳定在夜里十二点,这主要是冉霖的功劳。恋人经过两个月观察,发现他下班的时间毫无规律,从前半夜十点到后半夜三点都有可能,于是将自己多年实践摸索出的经验——阶段式闹钟提醒大法——亲自埋进了他的手机里。   于是最近一周,他的下班流程都是这样的:   十点钟手机响,嗯,差不多了。   十一点钟手机响,嗯,可以收拾收拾了。   十二点钟也就是零点钟手机响,收工回家。   也因此,第三个闹钟响的时候,是他心里最飞扬的时候。   《五陵年少》十月开机,姚红特意帮冉霖腾出整个九月,好让他专心揣摩剧本。所以这阵子,陆以尧每天回家都特别有奔头。   家里有个人在等的感觉,很踏实。   自和冉霖半同居之后,陆以尧就从亲爹别墅的车库里捞了一辆被搁置的旧车来开,从款式到颜色都是扔大街上认不出来的款,开这辆车出来进去不是低调,是快隐形了。陆老板很满意。   可能遇见喜事的缘故,陆以尧觉得今晚的月亮特别好看,在车库里停完车出来之后,特意抬头多看了几眼,才按指纹开门。   哒地开锁声,在静谧的夜里听着清晰悦耳。   门一开,客厅大亮的灯光就倾泻出来,然而屋里并没有声音传出来。陆以尧瞬间了然,某人这是等他等得又睡着了。   进入玄关的陆以尧轻轻带上门,几近无声地换鞋进客厅,果然就看见某人仰躺在沙发里呼呼大睡,然而睡成这样,还紧紧把翻开的剧本搂在胸前。   陆以尧关掉客厅明亮的大灯,开了小夜灯,这才来到沙发旁边蹲下来,借着幽暗柔和的光线,静静看着近在咫尺的脸。   只见冉霖嘴唇微微开启,呼吸均匀绵长,嘴角似有若无地往上,是个浅笑的模样。   陆以尧没忍住,轻轻过去偷了个吻。   他已极尽温柔,可恋人还是有了动静,起初是微微皱眉,之后身体就不再安稳,似要动起来。   不过陆以尧本也是不怀好意想弄醒他,虽然比预想得快了些,但也无妨,故而好整以暇地等着恋人苏醒。   哪知道皱着眉头的冉霖最终也没醒,只是抬手用手背擦了一下嘴唇,然后继续搂着剧本呼呼。   ……陆以尧总觉得自己好像被人嫌弃了。   没好气地磨磨牙,陆总不再客气,无声站起来把领带解了,衬衫脱了,然后悄悄把恋人怀里的剧本抽走,整个人压了过去。   沙发随着两个人的重量立刻往下陷。   冉霖睡得好好的,忽然被“鬼压床”,瞬间惊醒,结果近在咫尺一张脸,客厅灯光还暗,他哪有那个定力去分辨俊挫美丑,直接吓得张大嘴就叫——   “唔……”   陆以尧眼疾手快捂住恋人的嘴,一口咬上了对方脖子。   冉霖被闷在喉咙里的尖叫,就这么变了调。   冉霖被压得动也动不了,被捂得喊也喊不出,只能任由陆以尧逞凶,及至对方亲够摸爽了,才总算得以喘息:“你……唔……”   结果对方是不用手捂着他嘴了,改成拿吻堵。   陆以尧的吻既浓烈,又缠绵,每次亲到最后,冉霖都忘了自己最初要干嘛。感觉就像带着一腔diss想去某个明星微博底下黑,结果一进对方微博就被圈了粉,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拼命给对方打call了,实在既憋屈,又酸爽。   今天也一样,等陆以尧松开他的嘴唇时,他在轻喘中傻愣愣问的是:“回来了?”   陆以尧实在被他的呆萌迷得不行,舍不得放开,索性继续压着对方,呢喃:“乐什么呢。”   冉霖茫然:“我没乐啊……”   陆以尧:“刚才睡着的时候乐了。”   冉霖心绪渐渐清明,无意中瞄到地上的剧本,终于忆起梦境残影,于是那梦中的喜悦也一起回笼,咧开嘴:“我当上影帝了。”   陆以尧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能像冉霖这么坦白不假谦虚的,就显得特可爱了:“嗯,影帝肯定是你的。”   冉霖本以为陆以尧会吐槽,不料没有揶揄,却是这么一句,而且这话怎么听都应该有前文背景才对,便纳闷儿道:“什么就应该是我的?我就做了个放飞的梦啊。”   陆以尧被冉霖说得一愣,终于微微撑起上半身,对着恋人的脸眨眨眼,于对方的一头雾水里,意识到两个人可能说的不是一回事。   “没看新闻?”陆以尧决定还是先说点正经的,弄清楚情况。   冉霖完全没懂:“什么新闻?我一整天都在看剧本。”   果然。   陆以尧哭笑不得,合着这位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会预知啊!   “XX电影节入围名单今天出来了,”陆以尧发现自己真的命中注定就是报喜鸟,“你被提名最佳男主角。”   “……我?!”冉霖怔了好几秒,才不可置信出声。   陆以尧很满意这个反应,这让他很有成就感,于是不疾不徐抛出第二个炸弹:“还有我。”   冉霖这一次彻底张大嘴巴了:“真的?!”   陆以尧再接再厉:“还有顾杰。”   冉霖词穷了:“……”   陆以尧:“还有张北辰。”   冉霖:“电影节评委会主席是漂流团导演吗……”   陆以尧吃够了豆腐,也把喜讯宣布了,终于心满意足去洗澡,留冉霖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刷微博,感受一下舆论风向。   此时质疑狄江涛是不是男主角的浪潮已经无影踪,热搜榜上明晃晃挂着“心疼夏新然”。冉霖还以为夏新然出了什么事,立刻揪心起来,忙点进去看,结果看完……冉霖只想心疼无端端揪了一阵心的自己。   除了夏新然之外,国民初恋漂流记也挂在热搜。   久违的几个字让冉霖心里涌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等反应过来,已经点了进去,结果这条热搜里的画风全是这样的——   【古来狗仔几人回:国民初恋漂流记四嘉宾携手入围XX电影节最佳男演员角逐[震惊]!五个人四入围,五个提名占四席,入围率和提名占比均达到了80%!试问有哪个节目能做到!国民初恋漂流记,影帝的摇篮!…[查看全文]】   【乘舟李白:你想在演艺事业上有所突破吗?你想把演技派的标签贴牢吗?你想年纪轻轻就入围影帝吗?参加《国民初恋漂流记》吧!录影两个月不收任何费用,包吃包住包玩,还倒给你钱,按天算和按季打包均可。录影结束不包分配,但该综艺在“演技派”上的就业率高达80%!你还等什么!】   营销号闻风而动,段子手锦上添花,结果无数群众都去正主那里观光,不想已经沉寂两年的漂流记官微竟然还有人在维护,第一时间就跟上了热点——   【我们正在认真考虑[并不简单]//@天天梳呆毛:弄个第二季吧,国内影坛需要你们[笑cry]@国民初恋漂流记】   这样的互动网友自然是喜闻乐见的。虽说现在还八字没一撇,但保不齐因为这件事,电视台又重燃了节目信心,而且按照现在的热度,赞助商也应该好找。所以评论里十分活跃,也时不时就@一下第一季的几个当事人。   在不知道第几次看见张北辰的名字后,冉霖还是顺着@点进了对方微博,说不上什么心情,可能就是单纯想知道对方对四个人一起入围的事情怎么看。   然而张北辰的微博里并没有任何动静,最近一条微博是一个活动的转发宣传,日期是七月二日。   冉霖看着那个时间,发愣。   这表示张北辰已经快两个月没更新微博了。   冉霖又往下刷,发现自二月份开始,也就是张北辰昏迷入院之后,发微博的频率就开始放缓,每条微博的间隔从起初的一两天变成两三天,再变成三四天,一周,两周……然后现在,两个月再没动静。   张北辰入院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就发微博告诉大家出院了,并附带了自拍,看起来确实并无大碍。可冉霖仔细回忆了一下,似乎在那之后,大小荧屏上再没怎么见过他的身影,连新闻都很少,可《薄荷绿》是二月份上映的,现在都八月底了,整整半年多,时间或许不算太长,但这样的沉寂对于一个刚演完大IP,势头正好的人气男星,就很反常。   陆以尧洗完澡,吹干头发出来,就见冉霖还刷着手机呢,刚想让对方赶紧休息,就见对方脸上的神色不对,立刻走过去:“怎么了?”   冉霖抬起头,没听清:“嗯?”   陆以尧在他身边坐下,伸手用拇指摩挲平他的眉心:“我是问你看什么呢,苦大仇深的。”   “张北辰微博,”冉霖拿下陆以尧的手,很自然十指交握,“他好像忽然就没消息了,有点奇怪。像今天被提名,就算不趁机炒热度,至少也该转一下微博让粉丝知道入围了。”   “……”陆以尧没料到会听见张北辰的名字,一时迟疑,欲言又止。   冉霖太熟悉陆以尧的各种表情了,何况对方也没刻意隐藏,立刻猜出大概:“你知道怎么回事?”   张北辰的消息,陆以尧觉得之于他和冉霖,其实都没有多大意义,他打探,只是想做到心里有底,免得下次再被人坑得措手不及。可后来姚红告诉他的事情,还有最近两个月他参加圈内应酬听来的事情,都让他心情有些复杂,便更没必要分享给冉霖了,徒增唏嘘。   不过不说是一回事,被问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冉霖都觉出张北辰情况有异了,不说出实情,只会让他更惦记。   “是这样,”陆以尧徐徐开口,“上次遇见张北辰的时候,我总觉得他的状态不太对,加上你和我说他跟了老板,我就托红姐帮我查一下那个秦总……”   “然后呢?”冉霖没想到陆以尧背地里做了这么多。   “红姐知道那个秦总,所以没费太多劲就查出来了,张北辰确实跟了对方,《薄荷绿》也的确是秦找的丁。但张北辰为什么会是我们上次见到的那个情况,红姐也没查出什么具体的,不过应该和秦有关,因为张北辰自从和他在一起之后,基本上就没有其他社交了,工作上也没什么意外,那能对他情绪影响这么大的,也就是秦了。”   冉霖不懂:“如果是因为秦,那就不能分开吗,以张北辰现在的名气,不用依靠谁也可以有很多资源。”   “不是他想分开就能分开的。”陆以尧轻叹口气,“秦前后包养过几个艺人,有红的,也有不红的,都是在一起的时候很大方,各种给资源,分开之后就形同陌路。但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秦主动甩的,也就是说张北辰如果想和他分开,只能秦提。”   “腿长在张北辰身上,如果他真的想走,秦能拦得住?”冉霖觉得自己的逻辑没毛病,这是娱乐圈,又不是三不管地带,包养也要遵纪守法吧。   陆以尧:“他确实拦不住,但可以打击报复。”   冉霖有点明白恋人的意思了:“你是说……”   陆以尧点头:“我是上个月应酬的时候听别人聊起秦的,他们没提张北辰,就说秦包养的小明星要分手,闹得很凶,秦没辙,只能分,但动用关系算是将人基本封杀了。”   “所以电影节的颁奖礼他也不会去?即使被提名?”冉霖没想到是这样。   “电影节应该会去,”陆以尧道,“这关系到《薄荷绿》这部戏的面子。”   冉霖明白陆以尧的意思。   《薄荷绿》是秦用自己的面子找丁铠拿下的,不可能因为自己的原因,让丁铠这边受到任何损失,哪怕《薄荷绿》已经下档了,男主角缺席颁奖礼,整个主创团队也不好看。   “别想了,”陆以尧揉揉恋人的头发,低声道,“路都是自己选的,脚上磨了泡,疼也只能自己认。”   ……   九月下旬,电影节开幕,几天之后,颁奖礼如期举行。   说是颁奖礼,其实也算是电影节的闭幕式,众明星走过红毯,进入会场,见证各奖项的归属。   冉霖是和陆以尧一起抵达的现场,不过到了红毯等待区之后,就被工作人员分别带到了各自阵营——《染火》和《裂月》都提名了本次电影节的最佳影片,故而都是整个剧组的主创一起走红毯。   顾杰穿着一身黑西装,难得收敛粗犷,有了些绅士风,见到冉霖第一句话就是:“怎么才来!”   冉霖本想先给导演打招呼,结果发现何关正在那边和人聊得嗨,便放弃,对着友人调侃:“我能理解为你很想快点见到我吗?”   顾杰耿直道:“我是怕你迟到耽误我们这个Team。”   冉霖没好气地翻个白眼,刚想回嘴,却见江沂被工作人员带过来了,显然也刚到。   “好久不见。”江沂穿了一袭白色小礼服,甜美可人,打完招呼四下看,“何导呢?”   冉霖用眼神示意她,在那边。   和冉霖一样,江沂也想跟导演打招呼,也同样在看见导演正忙之后,放弃。   三人熟到不行,所以打完招呼也不必寒暄,直接闲聊起来。   江沂这一次被提名了最佳女配角,所以冉霖直接送祝福:“我觉得你今天晚上有戏。”   江沂看了他一会儿,还是不想违心:“我觉得你今天晚上悬。”   冉霖黑线,正想说话,顾杰却忽然搭上他肩膀,冲着江沂乐:“有眼光。”   江沂一看顾杰表情就知道对方误解了自己意思:“你?你更悬。”   饶是皮糙肉厚如顾杰,被这么当面一闷棍,也有点扛不住。   冉霖乐出了声。待终于笑够了,才问:“那你觉得谁会得这个最佳男主角?”   江沂四下看看,可能怕被别人听见不好,直到确认没风险,才低声道:“王老师或者陆以尧。”   王老师就是那位老戏骨,业内公认的德艺双馨,几年前就已经拿下过这个电影节的最佳男主角,这次依然是夺奖热门。   “唉……”   顾杰重重叹口气,刚想吐槽江沂没良心,大家白在一个剧组奋斗了,就听见旁边的冉霖道——   “我也看好陆以尧。”   顾杰悲伤地发现,自己没盟友了……这个看脸的肤浅世界!   冉霖笑,本想继续揶揄两句,在友人的伤口上再撒把盐,忽然瞥见不远处正看这边的人,笑容僵在脸上。   顾杰发现冉霖的异样,也顺着友人目光看过去,瞬间了然。   张北辰。   他在《薄荷绿》的主创阵营里,可导演还有其他演员正聊得热络,唯有他,正静静看着这边,仿佛自成空间,与背后的同剧组伙伴们格格不入。   六道目光在空中相遇。   张北辰这边几无情感波动,只漠然看着他俩,眼底平静得如一潭死水,让人觉得好像对方只是恰好看过来,与他们是否认识,是否有交情,并无关联。   冉霖和顾杰这边却是不约而同的诧异——张北辰瘦了许多。虽然剪裁合体的西装让他看起来依旧挺拔,只是侧面看的时候可能会觉得薄一些,但脸上的变化是十分明显的。   不健康的瘦和运动减肥是两种概念,后者无论怎么减,即便是减得过于多了,脸颊没有原本饱满,但脸部的线条也会依旧紧实,因为一直在运动,但前者却会让脸部肌肉松弛,最直观的反应就是憔悴。   其实可能未必是真的憔悴,也上了妆,也遮了黑眼圈,但仍看着没精神。   现在的张北辰便是如此。   张北辰先收回了目光,顾杰和冉霖这边则又看了他一会儿,感觉略复杂。   “他没事吧,”顾杰直来直去,有问题就讲,“怎么瘦这么多?”   冉霖不知道该怎么给友人解释,总觉得让顾杰去理解同性之间的包养尤其最后还不欢而散甚至发展到动用关系封杀这种事情,实在太有难度。   “嘿——”   背后忽然窜过来一个人,一手一个,分别重重拍上二人肩膀。   冉霖和顾杰吓一跳,齐刷刷猛回头,就见夏新然正龇着牙,笑容灿烂。   “想我没——”   这时候谁要敢说不想,夏美人能拼命,所以冉霖立刻点头,但也是发自肺腑地惊喜:“你怎么过来了?”   夏新然翻个白眼:“要是只有提名才能走红毯,那红毯秀得多冷清。”   冉霖心说也对。入围影片就那么几个,提名的男主女主男配女配也都数的过来,怕是连等下那个偌大会场的十分之一都坐不满。XX电影节是整个内地娱乐圈的盛会,夏新然被邀请真是完全顺理成章。   不过他出现在这个位置就不正当了。   “你等下跟谁走红毯?别来回乱窜,影响人家统筹安排。”顾杰总是能第一时间抓住这位伙伴的槽点。   “走好你自己的,就不用替我操心了。”夏新然本来想瞪顾杰,可眼神一瞟,就看见了张北辰,同冉霖和顾杰一样,他也愣了一下,对对方的变化有些意外。   然而没容他多想,工作人员已经过来组织大家依次入场了——红毯秀,开始了。   作为重要入围影片,冉霖顾杰何关他们被安排在后面入场,故而等了挺长时间,才轮到入红毯。   江沂和何关走在中间,冉霖和顾杰走在两边,四人一起进入会场。   随着不停歇的快门声,四人来到镜头中心,大方让媒体拍照,待停留时间差不多,才转向精致漂亮的签名墙,在上面签名留念。   就在冉霖他们去往签名墙的时候,《薄荷绿》和《裂月》的主创也先后登场。   几部热门电影的主创接连入场,也让红毯秀迎来高潮,冉霖这边到签名墙的时候,前面几位嘉宾还没签完,等了一下,才轮到他们。   不料这一等,张北辰和陆以尧也随着自己电影的主创团队一起过来了。   距离签名墙最近的媒体记者里,不知谁喊了一句:“漂流记的四位合个影吧——”   这一声,立刻得到不少应和,毕竟有噱头的东西谁都爱,回去也好组稿。   冉霖和顾杰已经签完,按理说可以走了,但何关和江沂听见记者这样喊,便很自然以为冉霖和顾杰是愿意的,故而贴心地等在旁边。   其实也谈不上多不情愿,合个影而已,所以顾杰和冉霖相视一看你,就默契站在原地等陆以尧和张北辰签完名字过来了。   最先过来的是张北辰,他的剧组因为人数比较多,所以没有像江沂和何关那样原地等,而是先行进了会场,只留男主角一个人在这边跟“兄弟”拍照。   冉霖和顾杰肩并肩对着镜头,冉霖是靠着签字墙这边,所以张北辰过来的时候就近站在了冉霖身边,不过没有肩并肩,而是隔了大约一个手掌的距离,并且与他们也没有眼神交流,直接站好面相媒体。   陆以尧随后过来,因为再站在张北辰身边就容易离签字墙太近,影响后面过来签名的人了,所以只能绕到顾杰那边。   四人终于站好,有等不及的已经按了快门,但总有精益求精的有追求的记者:“再靠近点——”   顾杰闻言十分配合,立刻搭上左右陆以尧和冉霖的肩膀,一手揽一个,亲密无间。   冉霖被顾杰揽过去的瞬间,就下意识看了张北辰,后者还是站在原处,原本距离自己一掌,现在因为自己更贴近顾杰,于是一掌变两掌,就这种间隙等合影出来直接把他裁掉都看不出来。   冉霖心中奇怪,这不是张北辰的风格。他明明是一个哪怕撕破脸了,也还要在微博或者说公众面前维持“漂流团兄弟情深”这样人设的人。   记者中显然也有人注意到了这点,以为张北辰没注意,便让他再靠近些。冉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竟然在张北辰一直没什么情绪波动的眼里,看见了……犹豫?   然而这样的场面没有给他们多少迟疑的时间。无论他们内部如何,被人拿“不和”炒作,对大家都没好处,思及此,冉霖索性抬手,也揽住了张北辰肩膀。   揽住的一瞬间,冉霖能明显感觉到张北辰的僵硬,但他还是一鼓作气将对方揽了过来。   四个人,终于是完全的“勾肩搭背”了。   记者们很满意,快门声不绝于耳。   待到工作人员过来催,四人才结束“合体”。冉霖收回胳膊的时候,发现张北辰的神色已和之前等候区里的漠然完全不同,虽然他分辨不出那究竟是何种情绪,但波动是明显的,明显到他们一对上目光,张北辰就先别开了脸,转身快步进场。   冉霖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对方复杂闪烁的目光里,读出一抹酸涩。   然而对视只有一霎,他真的不能确定。   会场内,各入围影片的主创团队依然被安排在了同一区域,相当于“待领奖区”,冉霖和陆以尧分坐前后排,不过错开了一点,所以冉霖厚着脸皮和何导商量能不能跟他换座,因为他前面正对着陆以尧。   何导不清楚自家男一号换座的缘由,但这种芝麻小事他连好奇心都没有,立刻同意换座。   于是原本何导,顾杰,江沂,冉霖,变成冉霖,顾杰,江沂,何导。待冉霖重新落座,江沂还越过顾杰讨伐他:“你就那么不愿意跟我挨着?”   冉霖哑口无言,只能说:“我觉得导演坐过的椅子运势可能比较好。”   江沂无语,顾杰直接吐槽:“都是封建迷信。陆老师,你怎么看?”   经友人提醒,冉霖才发现陆以尧不知什么时候回过头来了,正笑模笑样看他们斗嘴。   “我觉得挺好,就坐这儿吧。”陆以尧答。   顾杰一脸懊恼:“我就不该问你,一和冉霖有关,你就毫无立场。”   陆以尧无辜眨眨眼,不置可否。   冉霖垂下眼睛,偷乐得像个考试作弊得逞的熊孩子。   随着会场门关闭,嘈杂渐渐平息,及至安静到鸦雀无声,颁奖礼终于开始。   灯光暗下,只留舞台上绚烂光影,舞者缓缓现身,随着音乐起舞,将观众带入如梦似幻的世界。   歌舞结束,全场掌声雷动,漂亮的主持人从容登场:“女士们先生们,各位来宾,亲爱的观众朋友们,大家晚上好……”   冉霖第一次参加这样的颁奖典礼,看得入神,听得认真。   最先颁出的就是最佳女配角奖。冉霖用余光看江沂,能明显感觉到对方的紧张。   两位开奖嘉宾在舞台上逗趣,可身处提名之中的演员们却没办法真的放松。冉霖用余光看江沂,虽然她脸上带笑,但不自觉握着的手,显出她的紧张。   大屏幕上开始放提名演员表演剪辑成的短片,与此同时响起相应的画外音:“获得最佳女配角奖提名的是,冯佩,《你走的那天》……周晓蒙,《天色渐暗》……江沂,《染火》……”   待到短片播完,女开奖嘉宾拿起信封,将里面的结果拿出:“获得最佳女配角奖的是……”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结果递到搭档面前,男开奖嘉宾立刻会意,宣布结果——   “冯佩!”   大荧幕上的镜头立刻给了冯佩特写,女演员起身接受周围同仁的庆祝,然后缓缓上台。   开奖嘉宾公布获奖者的瞬间,冉霖就下意识看江沂,他发现搭档眼里虽然有一闪而过的遗憾,但更多的是坦然和……松口气。显然在江沂那里,“被吊着不上不下”比“没得奖”还难捱。   冉霖收回目光,一颗心落了地,人家姑娘比他想得开多了。   虽然他觉得以江沂在《染火》中的表现,配得上得奖,但其实能入围提名,已经是对她的肯定,客观地说,入围的五个女演员都在各自影片里有出色发挥,最终花落谁家,真的也要看缘分。   随着冯佩说完感谢词,颁奖礼继续进行。   最佳男配角,最佳新人,最佳编剧……   颁奖礼越进行到后面,颁出奖项的分量也越重。   冉霖的心重新被提起来,终于,等到最佳男主角!   开奖嘉宾是上一届的最佳男主角和已在前几年便于此封后的女演员。俊男靓女配合默契,一唱一和逗得全场捧腹,且很巧妙引出最佳男主角这个奖项。   大屏幕随之播出剪辑短片——   “获得最佳男主角奖提名的是,顾杰,《染火》……陆以尧,《裂月》……冉霖《染火》……张北辰,《薄荷绿》……”   冉霖看着提名者的表演片段被依次放出,心里却从头到尾都默念着陆以尧的名字。   他希望陆以尧得奖,希望对方的演艺生涯,能有一个完美收尾。   “获得最佳男主角的是……”   冉霖的心几乎要随着颁奖嘉宾的大喘气跳出胸口。   “陆以尧!”   颁奖嘉宾的话音刚落,冉霖和顾杰一并起立,动作比陆以尧还快!   已经开始鼓掌的众同行错愕,以为这二位想要得奖的心太切,闹了乌龙。   却不料接受完左右同剧组主创庆祝的陆以尧起身之后,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般,直接向后转。   等待多时的顾杰第一个给他拥抱:“恭喜——”   现场已经开始播评委会给陆以尧的获奖词:“他的表演生活自然,细致精准,将一个有着人格分裂困扰的……”   顾杰是真心祝贺友人,压根儿没控制自己的嗓门,不过在获奖词的背景音里,也就被淹没了,只周围的同行们听得到。   他的拥抱来得结实,也结束得爽快,前后不过一两秒。   待顾杰离开,陆以尧看向冉霖,好整以暇地笑。   从得奖那一刻起,镜头就一直给着陆以尧,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在大屏幕上一目了然。   可那又如何呢。   此时此刻,他们名正言顺。   冉霖上前,紧紧抱住陆以尧,用了全部的力气。   无需恭喜,只这样抱住,一切的一切,便尽在此中。 第96章   颁奖礼在电视与网络平台同步直播, 奖项揭晓的一瞬间, 跟着陆以尧一起高兴的可不止冉霖和顾杰。   西城樊莉家,陆以萌一激动, 颠撒了爆米花, 直接给还没从公司回来的亲妈打电话, 公布喜讯。   东城,难得早回来一次的陆国明, 在客厅沙发里喝着茶, 对着一年也看不了几回的电视,眼底略有欣慰。   微博里, 陆神粉老泪纵横。两次入围国际A类电影节, 都铩羽而归, 这次虽然只是国内自己的狂欢,但毕竟是影帝啊,总算能捧回奖杯。   落座后很久,冉霖仍觉得身上有恋人的体温。   陆以尧已优雅上台, 从颁奖嘉宾手中接过奖杯, 嘉宾退场, 偌大的舞台中央只留给最佳男主角。   陆以尧调整一下话筒的高度,然后缓缓抬起头,收敛浅淡笑意,从容而庄重:“以前看别人得奖的时候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大家站在这里说来说去都是感谢,就不能有点新鲜的吗?可是就在刚才调整话筒的时候, 我就明白了,真的没有新鲜的,因为这一刻你的脑袋里面就剩下了这两个字……”   “……感谢导演,谢谢你当初信任我,选择我来演这个角色;感谢整个剧组,是你们的辛苦付出,才成就了《裂月》,才让我有机会跟着沾光……”   “……还要感谢我的朋友。刚进组的时候我一直找不到感觉,就给一个朋友打电话,他给了我很多启发……”   “谢谢。”   陆以尧说这最后两个字的时候,目光直视前方,看起来就像给自己的答谢词一个坚定收尾。   可冉霖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的。   那个和陆以尧视频的夜晚,他们就彼此的表演聊了很多,不仅是陆以尧的《裂月》,还包括他的《凛冬记》,因为当时两个人几乎算是同期进组,都处于刚开始拍摄的找感觉阶段。   不过他那晚到底给了陆以尧什么建设性意见?   冉霖是真记不清了。   唯一记得的就只剩下那句——【我的精神与你同在,你如果想我了,就抬头往半空中看。】   ……   颁奖礼归来的那个夜晚,冉霖和陆以尧用最原始的方式进行了庆祝。及至第二天清晨,陆以尧精神抖擞地去公司,冉霖则在腰酸背痛中继续补眠。   两天后,冉霖带着行李上飞机,奔赴《五陵年少》的拍摄地——西安。   陆以尧其实很想跟去看看,奈何事情太多实在脱不开身,只能让姚红跟着过去。姚红主要是照看着冉霖,戏本身的拍摄情况,则由制片人全权负责并随时向陆以尧汇报。这位业内资深制片人是姚红找来的,也是她多年的朋友,业务上没得说,人品上也信得过。   冉霖进组后没几天,陆以尧在一场酒会应酬上,竟然遇见了霍云滔。   那是一场某集团牵头的慈善酒会,该集团和娱乐圈关系密切,所以很多圈内老板过来捧场,陆以尧正是需要熟悉圈子的阶段,一来认识多点人没坏处,二来也是要明确自己已经从艺人转型成了老板,免得那些娱乐公司高层总拿老眼光看人,不把他当同行。   然而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尤其陆以尧刚在电影节上风光,难免有人借此调侃,故而一出现,就有认识人过来寒暄道:“这不是陆影帝嘛……”   调侃之人也未必恶意,但总归有些不尊重在,然而陆以尧不在意,仍大方回应:“孙总。”   这位叫孙总的公司规模有限,没投资过什么大制作,和陆以尧也没有过合作,只是都在圈子里,知道这位转行的人气男星,酒会无聊,也就过来打打趣。   却不想陆以尧三十不到的年纪,人却沉稳,大方从容,倒让他有点不好意思了,便收敛调侃,正经起来:“听说贵公司第一个项目已经开拍了?”   “嗯,”陆以尧笑笑,“公司那么多张嘴等着吃饭,再不开拍就要喝西北风了。”   “陆总你这就是谦虚了,”孙总已经改了称呼,“谁不知道你这个项目那可是大手笔。”   “游刃有余的才叫大手笔,如果需要压上全部身家,这就是赌一把了。”陆以尧煞有介事叹口气,“说不定明年慈善酒会上,孙总你就找不着我了。”   孙总面上被这玩笑逗乐,心里却是讶异。   一个转行的艺人有大方从容的气度,固然让人生好感,但也不至于意外,可现在这人身上连半点艺人的影子都看不见,倒是话里话外,从头到脚,处处透着同行气息,言语间的太极拳打得滴水不漏,专业至极。他这是知道陆以尧从前是艺人,不然铁定要认为这人根本一直都是生意人。   孙总那边满满心理活动的时候,陆以尧也没踏实。   他发现就在刚刚应酬孙总的一瞬间,自己被亲爹灵魂附体了。他的说法,做派,都和记忆中的陆国明高度重合。   陆以尧其实没有多少机会能见到商场上的陆国明,可就那么一两次,他记到现在。而且他清晰记得自己当年的心情,就是死也不要成为第二个陆国明,所以放弃商学院,偷着考戏剧表演,都是和亲爹拧着来的产物。   却不料兜兜转转,还是回到原点。   可陆以尧不后悔这些折腾。因为人生不能只看结果,更重要的是过程,如果他一开始就选择从商,那么后面这些事情就都没有了,他不会爱上冉霖,不会认识夏新然顾杰唐晓遇这样的朋友,甚至都不会像如今这样坚定自己的人生方向……如果非说二者的过程里有什么相同的,恐怕就只剩下霍云滔。   这人出现的太早了,远在他尚未思考人生前途的时候就从天而降,所以无论从商从影,都不影响他和这个人的关系,仔细想想,这就是损友间的孽缘啊……   “哈喽,你是真的看不见我还是不想和我打招呼?”   熟悉的声音拉回陆以尧的思绪,然后他就愣住了。   “你怎么在这儿?”陆以尧怀疑自己的脑袋里有盏阿拉丁神灯,所以一回忆,真人就跑出来了。   霍云滔穿着薄西装,拿着高脚杯,一脸悲伤地看老友:“你那是什么表情,就这么不想看见我?”   “和我想不想没有关系,主要是你出现在这里不太科学。”陆以尧理由充分。   “怎么不科学,主办方和我们家有生意往来……不对,”霍云滔终于觉出问题,“什么叫和你想不想没关系,那你到底是想还是不想啊!”   “想,我都快想死你了。”陆以尧乐,刚刚的沉稳早不知抛到哪里,这会儿就是个和哥们儿斗嘴的幼稚鬼,不过还没忘兄弟已经成家的事,四下环顾,“盼兮呢?”   “她不喜欢应酬。”霍云滔解释。   陆以尧有点感慨地看着友人,道:“你也不喜欢吧。”   “有什么办法呢,”霍云滔轻声叹口气,“这是我家生意,我不扛谁扛,都是命啊。”   陆以尧用酒杯和他轻碰:“祝你财运亨通。”   霍云滔没好气看他一眼,才道:“祝你蝉联影帝。”   陆以尧牙根痒痒:“你的祝福能不能走点心。”   霍云滔故意的,这会儿乐得让人牙痒痒,不过乐完,总算正经起来:“《五陵年少》开拍了?”   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角落,随便聊,也不会引人注目。   “嗯,”陆以尧道,“上礼拜就开机了。”   霍云滔点点头:“怎么样,能赔吗?”   陆以尧:“……”   也就是哥们儿,换一个人这么问,陆以尧都容易跟对方绝交。   不过也正因为是霍云滔,所以陆以尧知道,对方是真的担心他赔光家底。   陆以尧:“不好说,得看成戏效果能否达到预期。”   霍云滔:“如果能呢?”   陆以尧:“那就赔不了,而且收视一定会爆。”   霍云滔:“如果达不到预期呢?”   陆以尧:“老婆容易保不住。”   霍云滔:“也不至于吧……”   陆以尧:“为了支持我,冉霖这次是零片酬出演。”   霍云滔:“我要是他我现在就踹了你……”   陆以尧扬起嘴角。   他在听到冉霖想买别墅和他做邻居之后,就真的动了提高片酬的心思,哪知道真等谈钱的时候,冉霖连原本的片酬都不要,而且理由很充分——片酬就当入股,赔了认倒霉,赚了你得给我多分红。   冉霖当然不是真的为了高风险高回报,陆以尧就算再迟钝也知道,这是对方在用自己的方式给他这个商界新人以支持。   如果说《国民初恋漂流记》只是打开了冉霖的知名度,《落花一剑》让他翻起第一次热度,那《凛冬记》和《染火》则是在帮他翻起新一轮热度,提升原有咖位的基础上,飞跃性地提升了他的逼格。   以冉霖现在的势头,再回过来演电视剧,片酬与《灯花传奇》早不可同日而语,而《灯花传奇》时冉霖的片酬就已经比《落花一剑》翻了番。近段时间,姚红已经把冉霖的电视剧片酬,对外开到了40~45万一集。当然这个报价是含有水分的,但即便资方有意压价,30~35万一集也是底线。至于未来冉霖的片酬是升是降,取决于他的发展,但现阶段,就是这个数。   《五陵年少》计划拍摄四十六集,如果不找冉霖,而是找其他同等咖位人气的演员来演,这一千多万的片酬就是正常支出,但是现在因为找的冉霖,这笔钱就是实打实省下了。   都说谈钱伤感情。   陆以尧却觉得,真正彼此信任的感情,反而不怕谈钱。就像他倾尽全力投资的戏,很自然就是找冉霖来当男一号,即便冉霖没凭借《凛冬记》和《染火》翻出这波热度,他也对冉霖有信心。而反过来,冉霖相信他的眼光和能力,义无反顾零片酬出演,实质上是与他风险共担。   冉霖出演就一定能让这部戏红吗,陆以尧不敢肯定。   陆以尧投资的项目就一定前景好吗,冉霖怕也不敢这么说。   但这就是他们两个的爱情,彼此信任,结伴奋斗,赔了共苦,赚了同甘。   “能不能不要每次一聊到你家那位,你就一副‘全天下哥们儿最幸福’的嘚瑟样。”霍云滔受够了,没结婚的时候被喂粮他可以忍,这都结了婚了还被秀恩爱,令人发指啊!   “知道你结婚了,知道你家庭美满,不用非把结婚戒指在我眼前晃。”陆以尧没好气地扒拉开损友的手,免得被那颗钻石闪了眼,“再说了,你一男的戴什么钻戒,铂金就够了。”   “你这是性别歧视。”霍云滔转转无名指上的戒指,怎么看都觉得自己挑的这枚男款钻戒很养眼。   事实上霍云滔的戒指蛮好看,虽是钻戒,但并不大,钻石小巧精致,镶嵌在铂金戒托的凹槽里,表面略平,是个很绅士优雅的男款。   但这就和当着和尚的面说自己的洗发水多好用一样,在陆以尧看来,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事实上霍云滔也不算被冤枉,因为他就是故意秀的,谁让损友一提冉霖就飘,他觉得需要适时敲敲警钟:“你俩的事情,你准备什么时候和家里说?”   陆以尧正脑补未来他和冉霖戴上对戒时的美丽画面呢,忽然被友人拉回现实,顿了一会儿,才道:“下个礼拜就说。”   霍云滔吓一跳,他提醒友人是希望友人别被眼前的幸福冲昏头脑,但也没准备让他立刻头脑发热:“不用这么急,这事儿你得好好谋划,不能听我一说明儿就扛枪上战场吧。”   陆以尧发现损友对他的出柜计划似乎有什么误会:“你以为我是刚才那一瞬间决定的?”   霍云滔皱眉:“不是吗?”   陆以尧:“我是那种听风就是雨的人?”   霍云滔实话实说:“你不是,但在涉及到冉霖的事情上,你一向生猛。”   “……”陆以尧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因为无论是他当年意识到自己也喜欢冉霖,还是确认自己不直,甚至后面的告白,好像都和霍云滔说的一样,一决定了就行动,干脆利落到如今回忆起来,都想给自己的生猛点个赞。   无力反驳的结果只能是跳过这一论题,直接说重点:“下个礼拜是我阴历生日,我一早就答应了我妈和我妹要回家,所以……”   “所以你也一早考虑好了要趁这个机会出柜?”霍云滔大概明白友人的思路了。   陆以尧点头:“过生日嘛,气氛正好。”   霍云滔展望一下那个场面,总觉得友人的二十八岁生日,可能要崩盘:“你确定不再想想?虽然气氛融洽好聊天,但满心欢喜里接着个晴天霹雳,情绪落差会不会太大,以致更难接受?”   陆以尧摇头,显然已经深思熟虑:“这种事情就没有什么完美的开口时机,要挑大家情绪都不好的时候讲,落差是不大了,但还雪上加霜呢。”   “也对。”霍云滔见友人深思熟虑,本不想再多话,但忽然想到前面说的冉霖已经进组,便又来了新问题,“冉霖不陪你一起去吗?这毕竟也算是你们两个的事。”   陆以尧垂下眼睛,静静看了晶莹剔透的酒杯半晌,才道:“我想把家里的工作都做通,再带他过去。”   霍云滔把嘴唇抿成直线。他能理解友人的思考逻辑,但却不免心疼。   良久,他还是出声劝:“两个人一起面对,抵抗风雨的能力是1 1>2。”   陆以尧缓缓抬头,乍看淡然的眸子里,却透着坚定:“我希望他面对的都是晴天。”   霍云滔静静看了友人好半晌,忽然掏出手机直接贴到脸上:“喂,110吗,这里有个情种疯狂撒狗粮,你们到底管不管——”   ……   冉霖进组拍摄已经一个多礼拜了。   不考虑他和陆以尧的关系,单纯客观评价,这都是冉霖待过的最有凝聚力的电视剧剧组。和《染火》比较相似,那就是《五陵年少》也没有那么多资方和关系户,整个剧组都是由陆以尧把控,制片人牵头,导演拍板,由上至下组建的,和多方攒起来的剧组不同,这样的团队更像一个集体,大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   而且《五陵年少》比《染火》更省心的地方在演员。除了冉霖和唐晓遇外,其余演员也都是精挑细选,在符合角色要求的基础上,业务能力和口碑是第一位的,人气反而没那么重要。况且《五陵年少》作为现代都市剧,在表演难度上本身就比《染火》要低一些,甚至因为导演在选角时的把控,很多演员都可以本色演出,清新自然。   方方面面都顺当默契的结果,就是拍摄进度稳定从容地往前走,导演有更多的时间来精雕细琢,演员之间也碰撞出更多火花,飙戏飙到过瘾。   这天是拍摄他和唐晓遇这对损友一起在钟鼓楼广场闲逛,顺便思考一下迷茫的人生。哪知道好巧不巧就遇上扒手。但扒手扒的是路人,他俩属于见义勇为,结果难得做回好事,还被扒手团伙打击报复。但这二位小爷那是好惹的吗,立刻叫人过来反报复,于是好好一个见义勇为,愣是发展成了团伙斗殴,虽然刚一动手就被警察制止了,但毕竟影响了社会治安,最终二人和扒手们双双进了局子,简直史上最惨正义使者。好在最初那个被扒的路人挺身而出帮忙作证,才还了他俩清白,虽然还是不免被警察叔叔教育一顿。   在这种比较开阔人流量较大的商区拍摄,剧组大都速战速决,所以作为演员,都是提前化好妆,再跟车过来,抵达后稍事准备就开拍。   冉霖和唐晓遇是主演,而扒手也好,被偷的路人也好,都是找的临时演员,所以从化妆到上车出发,他们和这些演员都是分开的,直到抵达现场,才看见一群人已经先到了,正在那边听副导演讲戏。   “准备好了吧。”已先行抵达的导演问他们。   此时是工作日的上午十点,广场周边的商业街店铺已经全开了,但还远没到客流高峰,所以在镜头里看着就是个欣欣向荣又不会过分杂乱的画面,再合适不过。   冉霖和唐晓遇知道导演这是希望速战速决,所以齐齐点头。   导演很满意,道:“那就先整体走一遍,熟悉一下位置和路线。”   这场戏里是需要冉霖和唐晓遇去追扒手的,怎么跑,往哪跑,都是有讲究的。   冉霖和唐晓遇没二话,直接站到镜头前面,先“闲逛”起来。   导演在监视器后面看着,不时给一些意见。   待二人“闲逛”得差不多,导演让助理通知副导演,先把偷钱的“扒手”和被偷的“路人”一并叫过来,走一下二人见义勇为的戏份。至于“二人被揍”和“带人过来报仇”都是后面的事。   冉霖眼见着副导演带了三人过来。两个带着鸭舌帽,看不清长相,但背着双肩包,穿着运动休闲装,一看就是年轻游客;另外一个人则穿着夹克,其貌不扬,扔人堆里找不着,唯一双眼睛来回乱转,显然已经入戏,非常生动地诠释了什么叫贼眉鼠眼。   三人在距离他俩几米处的地方停下,由副导演讲戏,但说也奇怪,那“扒手”抬脸听得专注,那俩“路人”却无一例外低着头,从冉霖和唐晓遇这里只能看见帽檐,却看不见脸。   唐晓遇没觉出什么,正望着天在脑袋里过等下的台词和动作呢。   但冉霖越看越觉得哪里不对,不,是非常可疑……   毫无预警,冉霖一个健步冲上去,弯腰就从下往上看这二位,果然,帽檐底下是两双再熟悉不过的眼睛!   “靠——”顾杰先出了声,一把摘下鸭舌帽,“这样你都认得出来?!”   夏新然翻个白眼,也只得抬头,但没理冉霖,先瞪顾杰:“我就说你走路的姿势跟别人不一样!”   冉霖哈哈大笑,连忙给顾杰洗冤:“别找人背锅,你俩一过来,看身形我就觉得眼熟!”   夏新然终于转向冉霖,然后一个熊抱:“你心里果然也有我们——”   顾杰皱眉,哪出来个“也”?不过没来得及多想,就越过夏新然后背,和带着笑的冉霖四目相对,立刻道:“我们来探班啦。”   “顺带友情客串?”唐晓遇走过来,已经看明白情况了,跟冉霖一样,喜出望外。   “都来了当然要客串,”夏新然松开冉霖,嘿嘿乐,“想让陆老师欠个人情不容易,有机会就得抓住!”   “所以是陆以尧请你们过来的?”唐晓遇随着夏新然的说法猜测。   不想立刻被夏美人否定一半:“是我们正好想来探班,陆老师又正好希望我们能来客串,所以一拍即合!”   冉霖看向顾杰。   后者点头:“嗯。”   冉霖咧开嘴,顾杰说是,那就确实是了。   夏新然黑线:“为什么我说不行还要找他确认……”   因为你看着就不是很靠谱。围观全程的副导演在心里忍俊不禁地接茬,却也看出这几个人是真的关系好。不过时间有限,他也只能做个煞风景的坏人:“咱们现在走一遍戏?”   经副导演提醒,众人立刻正色起来,进入工作状态。   冉霖和唐晓遇走到一旁的台阶上坐着,百无聊赖看天,夏新然和顾杰则来到镜头正位,戴好鸭舌帽,一派青春气息。扒手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伺机而动。   随着场记板一声啪,顾杰和夏新然便肩并肩往前走,夏新然开着手机地图,一边走一边跟顾杰分辨四周景物,时不时还驻足看一下,俨然初来乍到的纯良游客。   一直跟在他们后面的扒手已经贴近上来,就在两个人凑在一起研究地图时,拉开夏新然背包,灵活的手指迅速夹出钱包……   “喂——”   路见不平一声吼,冉霖跳起就出手!   小贼见状不妙,转身就跑,冉霖如旋风般追出,而唐晓遇已经跑到懵逼的夏新然和顾杰面前,这俩人还没觉出什么情况。   “你们的钱包!”唐晓遇急的也顾不上前言后语,直接指着冉霖飞奔而去的方向说重点。   夏新然眨巴眨巴眼,持续懵逼。   顾杰一个后仰看见夏新然被拉开的背包,瞬间领悟,一巴掌拍到夏新然脑袋上:“你的钱包——”   夏新然终于反应过来:“那你打我干啥,追贼啊!”   就这二位,能安全旅行到现在都是奇迹,唐晓遇再懒得理他们,直奔冉霖的方向追去!   顾杰和夏新然立刻跟上,狂奔!   随着所有人离开镜头,这一条顺利通过。   跑出画面的夏新然在听见那声“过”之后,立刻还手拍上了顾杰脑袋。   唐晓遇见状连忙道:“别这样,演戏需要嘛。”   夏新然一脸哀怨:“剧本里根本没这个动作,是他自由发挥!”   顾杰坚持:“这个人物就是这个性格,有动作才更贴近人物内心。”   夏新然无语:“你只是个客串!哪来的内心!”   顾杰摊手:“编剧没写,但你可以自己挖掘,这是一个演员的自我修养。”   “……”唐晓遇看看旁边的冉霖,忽然理解了为何他和这两个人的关系比自己近多了,却不出言相劝,因为这种毫无道理可言的掐架,重点不在逻辑,在过瘾。   一样米养百样人,唐晓遇想,友情模式果然也是千奇百怪……呃,千变万化的。   夏新然和顾杰只来客串一天,所以上午的外景结束之后,下午立刻转战派出所的内景。   冉霖在此之前没见过夏新然演戏,更别说跟对方对戏,包括上午的追毛贼,也不需要夏新然和顾杰有什么表演,错愕一下,跟着追出去,就结束了,戏份还是集中在冉霖和毛贼身上。   可下午这段“失主来派出所作证”,就真的需要表演了。   随着场记板合上,冉霖跟唐晓遇垂头丧气站在这边,只能算目击者不能算失主的顾杰等在一旁,而已经和警察说明情况的夏新然来到他俩面前,一抬眼,那双大眼睛里满是愧疚,看得冉霖差点心软,恨不能夏新然没说话呢,他就来个“没关系”。   “对不起……”夏新然完全没了平日里的活泼,脸上表情复杂,有懊恼,有羞愧,有终于说出抱歉的释然,也有“等待发落”的忐忑。   冉霖惊讶于夏新然对情绪得丝丝入扣,一瞬间,就进了戏:“没关系。”   “下回别把钱包放背包里,贴身揣着。”唐晓遇也在一旁提醒,不过碍于警察叔叔,只能小声咕哝。   “行了,你们走吧,”警察叔叔终于起身,语重心长,“记住了,见义勇为是好的,但以暴制暴不可取。”   “过——”   客串戏份,至此杀青。   夏新然迫不及待跑到监视器后面,想看看自己演得如何。   冉霖被他勾得也起了好奇,跟着走过去,却发现夏新然愣在监视器旁边,瞪着大眼睛看导演。   冉霖疑惑,待走近发现,让夏新然直勾勾盯着的不是导演,而是坐在导演旁边的人,这位一身休闲服,戴个渔夫帽,也煞有介事盯着监视器。   “陆老师?!”夏新然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冉霖今天已经收获太多惊喜,到这时候,反而淡定了,但面上淡定,不影响心里开花,哪儿哪儿都是香的,还好多蜜蜂嗡嗡嗡地来花蕊里采蜜。   陆以尧摘下帽子,大方抬头。   夏新然一巴掌拍他肩膀:“你藏得太深了!”拍完好像觉出对方的身份已经不一样了,又有点后悔,毕竟当着这么多人呢,总要给陆老板留些面子,于是那手又飞快缩回来,假装刚才拍拍打打的完全不是自己。   陆以尧看透他的心思,哑然失笑,然后缓缓地,看向冉霖。   冉霖心里开了花园,特给面子道:“陆总……”   陆以尧第一次听见冉霖这么叫自己,莫名悦耳,撩得他整个人都有点飘飘然。   “陆老师,你一进来我就发现你了,但我没戳破,够意思吧!”顾杰人还没来到跟前,声音就破空而入。   很好,什么飘啊苏啊撩人啊都没了,陆老板咣当落回坚实大地。   ……   出柜这件事,虽然陆以尧在和霍云滔说的时候,坚定不移,甚至还带着点自信和笃定,可回到别墅之后,当他自己一个人在略显空荡的房间里反复琢磨,预设,脑补可能出现的结果,他得承认,还是有忐忑在的。   这种忐忑和当年背着父母选择戏剧与表演专业不同,那样的选择再不让父母满意,也只是成长道路上的一次叛逆,何况他原本的目的就是想让亲爹不痛快,所以陆国明越暴跳如雷,他越觉得痛快。   可这次不同。   选择和冉霖共度余生,或者说选择和一个男人结合,那就是整个后半辈子拐了个急转弯的事。父母对他婚姻甚至人生的一切预设都要推倒重来。但“重来”不是最难的,难的是让父母能接受这样的“推倒”。   而对于他来讲,最难面对的永远都不是父母的“生气”,是他们的“伤心”。所以每次脑补进行到爹妈的失望和伤心,都让陆以尧喘不过气。   人在面对已预知的困难时,总会下意识选择逃避或者拖延,陆以尧没有,该过生日还是要过,该在生日上出柜还是要出,但为了让自己安心,他将原本计划在下个月的探班,包括顾杰和夏新然的客串,一并打包提前了——如果出柜之后真是艰难岁月,那先把快乐时光度过了,也好在持久战的时候多个能汲取力量的美好回忆。   不过这些与冉霖,与今天来客串的兄弟们都无关。   所以当晚上五个人聚餐时,顾杰问他怎么一声不吭就过来的时候,他说的是:“给你们一个惊喜。”   “是给冉霖一个惊喜吧,”夏新然揶揄,“先让我和顾杰惊喜他一次,然后你再过来给个追击,层层递进,喜上加喜……高,当了老板之后就是不一样。”   “是不是后悔没签我公司了?”陆以尧打趣。   “幸亏没有,”夏新然想想都后怕,“你这都快把冉霖捧上天了。”   “陆老板,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唐晓遇自告奋勇,特真诚,“我合同大后年就到期!”   顾杰一口茶水喷出,受不了道:“那你后年再提也不晚!”   唐晓遇摊手:“打个提前量嘛,我觉得这家公司特有前途,不早点预订容易没位置。”   “这点我还是承认的,”夏新然难得给个正面评价,“这部戏一看就砸了不少钱。”   陆以尧乐,连揶揄都照单全收。   他享受这样无负担的欢聚,偶尔看看冉霖,心里就更踏实。   冉霖总觉得今天的陆以尧有点奇怪,突然来探班当然让人很惊喜,但恋人眼里似乎还闪着其他东西。冉霖分不出那是什么,甚至都不确定究竟是对方真的有事,还只是自己的第六感乱报警。   甩甩头,冉霖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下去,晚上独处的时候再问就好了。   思及此,他便想起了在来餐厅的路上,听夏新然说的难得来这边不是为了赶通告,所以明天要和顾杰当一回正经游客,后天再飞机回京。   冉霖很好奇什么才算是正经游客:“对了,你们明天怎么安排的?”   夏新然正在跟唐晓遇打听剧组的衣食住行,包括拍摄的计划和各种取景地什么的,想深度了解一下陆老师究竟有多壕。   于是回答这个问题的就成了顾杰:“早上肉夹馍配凉皮,中午羊肉泡馍再吃一屉灌汤包,晚上还没定,油泼面和臊子面很难抉择,还想喝肉丸糊辣汤,夜宵溜达看,顺便买点柿子饼……”   冉霖:“……有餐饮领域以外的活动吗?咔咔吃一天?”   顾杰:“这不是先和你说三餐吗,不走景点能叫正经游客?我俩准备一早就先去兵马俑、秦皇陵、骊山、华清池,下午再去碑林、小雁塔、大雁塔,如果看完大雁塔喷泉还有时间就去一下大唐芙蓉园……”   “没时间了,”冉霖残忍打断友人,“我个人认为你俩从华清池回来应该就可以吃夜宵买柿子饼了……” 第97章   翌日清晨, 陆以尧就走了。   这次探班来得突然, 走得仓促,又因在酒店, 不方便彻夜独处, 所以两个人的温存时光简直少到要按分钟算。   不过对于有过两年异地恋的冉霖来讲, 这些都不算什么,等杀青回京以后, 他想怎么和陆以尧亲热都行, 又不急在这一朝片刻。故而虽不舍,还是在送走陆以尧后, 摒除杂念, 全身心投入拍摄。   那厢陆以尧则在返京的第二天, 回了家。   当天刚下过一场雨,气温骤降,风里带上了瑟瑟寒意,陆以尧正点下班, 待回到亲妈别墅时, 天色才刚暗下来。   “哥——”听见他车声的陆以萌直接开了大门, 朝外面呼唤。   停好车的陆以尧带笑走过去,本想摸摸妹子的头,不料刚抬手,就被亲妹熊抱了。   陆以尧已经习惯了,就这么挂着妹子进了玄关,一边带上门, 一边问:“妈呢?”   没等亲妹回答,客厅里就传来樊女士一声咳嗽,陆以尧莞尔,道:“妈,我回来了。”   “知道都在家里等你,就不能早点。”樊莉说着话走过来,嘴里的埋怨和眼里的疼爱画风极不统一。   陆以萌终于松开亲哥,回头帮着说话:“妈,我哥要是再提前,就算早退了。”   陆以尧笑而不语,弯腰换鞋。   樊莉也就是念叨念叨,儿子能回家,看得出她是很高兴的。   陆以尧一进屋,就发现餐厅已经摆了半桌子菜,都是冷盘,估计那半桌子热菜等他回来才会上桌。   然而遍寻不到蛋糕,于是他一边脱外套,一边好奇地问亲妹:“你的作品呢?”   陆以萌甜甜一笑:“当然得压轴出场。”   二十分钟后,热菜全部上桌,早已换好衣服洗好手的陆以尧,帮着亲妈把盘子往桌上端。   今天阿姨放假,所有菜都是樊莉做的。樊莉在烹饪上其实很有一手,陆以尧记得很小的时候,能经常吃到她做的饭,不过后来她也忙了,下厨的次数就越来越少。再后来父母离婚,陆以尧被送到国外,等回国之后重新和亲妈亲妹聚上,就很难再见到亲妈下厨了。   “哥,你真是太有面子了,”陆以萌闻着菜香,不无羡慕,“能让咱妈心甘情愿放下文件下厨房的,这世上只有你了。”   “说得跟我虐待你似的,”樊莉把最后一盘菜端上来,没好气看了女儿一眼,“我就是没下厨,不也把你养这么高。”   陆以萌黑线:“人家养闺女都水灵灵,白嫩嫩,养这么高是哪门子追求!”   “你到底还吃不吃饭?”   “吃。”   “那就赶紧推出你的压轴大作。”   “来了——”   亲妹一阵风去取大作,陆以尧静静地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出神。   “想什么呢?”樊莉发现儿子今天从进门之后话就有点少。   陆以尧回过神,看向自己亲妈,淡淡笑:“在想等会儿许什么愿。”   樊莉没想到儿子给出这么个答案,难得也被勾起些许浪漫情怀,温柔道:“这还有什么好想的,你现在演艺事业有个圆满收尾,公司也稳定起步了,就差婚姻大事没着落,你说该许什么愿。”   婚姻大事四个字让陆以尧心头一动,差点就顺势出了口,结果陆以萌更快一步,已经推着精致的翻糖蛋糕过来了。   那是一个三层蛋糕,通体撒着金粉,一道阶梯螺旋而上,直抵顶端,而一个穿着西服的小人就站在最顶上,手里拿着漂亮的奖杯。   “从你得最佳男主角那天开始,我和妈就等着帮你庆祝,现在好了,跟生日合并,来个双喜宴。”陆以萌的解释里,带着对亲哥多日不归家的怨念。   “不过话说回来,”陆以萌话锋一转,“你要是得完奖就回家,我这个蛋糕也做不出来。”   话都让亲妹说了,陆以尧只能无奈地笑:“我现在能许愿了吗?”   “当然。”陆以萌说着就用打火机点燃了蜡烛,然后把灯关掉,只蛋糕和餐桌四周,被摇曳的烛光映亮。   陆以尧不是第一次跟亲妈亲妹三口人坐在一起过生日,却是第一次这么认真许愿。往常都是走走过场,闭一下眼睛,立刻睁开,吹灭就行,弄得陆以萌总吐槽他敷衍。   终于,陆以尧缓缓睁眼,深吸口气,一下子吹灭了蜡烛。   陆以萌起身开灯,重新大亮的灯光照得她脸上的疑惑分外清晰:“哥,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陆以尧歪头看妹妹,一副“愿闻其详”的架势。   “以前许愿的时候感觉你都没想什么正经的,特敷衍,但刚才不一样……”陆以萌说着忽然凑近他的脸,“你心里肯定有事!”   陆以尧推开她脑袋,语气却是宠溺的:“吃你的饭。”   樊莉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快到让人来不及察觉。   一顿饭吃得阖家欢乐,但只有陆以萌是真的没心没肺。陆以尧惦记着后面的事,时不时走神,樊莉知道儿子有事,可儿子都不愿当着妹妹的面说,显然就是准备私下谈,那她只能耐心等着。   吃完饭,难得一聚的一家三口又在客厅吃吃水果,看看电视,聊聊天,终于陆以萌开始打哈欠,樊莉才不失时机开口,说不早了,赶紧休息吧。   陆以萌不疑有他,哈欠连连回了房。   樊莉也跟着回了自己房间,但在临进卧室的时候,回头看了仍坐下下面沙发里的陆以尧一眼。   陆以尧原本就目送着她,这一看,视线就对了个正着,陆以尧也终于彻底确定,亲妈看出了他的有话要说。   随着樊莉关上房门,整幢房子静谧下来,陆以尧起身关掉客厅的灯,月光一下子就从落地窗外照进来,和角落里仅留的一盏夜灯的光融在一起,融出一片浅淡朦胧。   陆以尧深吸口气,仿佛下定决心似的上了楼梯,来到樊莉卧室门前,没敲门,直接轻声开门进了房。   卧室里亮着灯,亲妈就坐在床边,见他进来,无点半意外,或者说,本就是坐在这里等他。   “什么事,还非避着你妹不可。”樊莉开门见山,毕竟这一晚上她已经脑补了太多事情,再没耐心慢悠悠等儿子绕,兴许还半天绕不到重点。   “不是避着萌萌,是担心她一惊一乍的,话没谈完,就让她闹哄偏了。”陆以尧低声开口。   樊莉点点头:“那现在这里只有我们母子,你说吧,到底什么天大的事,给我儿子愁得心事重重。”   “还记得刚才许愿的时候萌萌说我今年特别认真吗?”陆以尧笑了下,“因为我是真的希望接下来要说的事情能顺利。”   “别铺垫了,说吧。”樊莉嘴上这样讲,心里却隐隐有不太好的预感,能让一向不喜欢绕弯子的儿子做这么多辅助开场白,事情或许超出她的预想。   该来的总要来,陆以尧轻轻呼出一口气,定定看过去,缓缓道:“妈,我没办法喜欢女人。”   整个房间突然安静下来。   仿佛时间停止。   樊莉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儿子,第一次这么希望对方会在下一秒忽然做个鬼脸,说,妈,我和你开玩笑呢。   但是没有。   陆以尧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认真,以及坚定。   “没事,”樊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云淡风轻,以免给儿子更多压力,“现在医学这么发达,这种都算小毛病,容易治的。”   陆以尧愣愣看了亲妈两秒,忽然悟了,连忙解释:“我不是说我对女人不行……不是,我确实对女人不行,但我那里没毛病,我只是没办法喜欢女人,我喜欢男人。”   这句话让房间比之前还要寂静。   樊莉于寂静中意识到自己先前误会了,可解开误会之后的真相,更让她难以接受。   漫长的静谧里,她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错愕和惊异交织成一种不真实感,她只觉得脑子轰隆隆地响,轰得她头疼欲裂,呼吸困难。   终于,樊莉开口,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一点冷,是一种极力压抑下的克制:“什么时候的事。”   陆以尧心里难受,却还是迎上她犀利的目光,无半点闪躲:“天生的,很早就意识到了。”   樊莉道:“那为什么现在才说?”   陆以尧顿了两秒,道:“我一直在想该怎么和你们开口,一想就想了这么多年。”   “不是。”樊莉似乎笑了下,但太快,又让人不确定是不是真的笑了,“你之所以现在和我说,是你找到那个想要在一起的人了。”   陆以尧想努力压下心中的诧异,然而还是面色微动。   毫无预警,樊莉放柔了语气:“他是谁,是个什么样的人,能和妈说说吗?”   陆以尧抿紧嘴唇,沉默看了亲妈半晌,缓缓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   樊莉微微皱眉,眸子里似流露出一丝伤心:“为什么?”   陆以尧心里有些愧疚,但仍立场坚定:“因为你还需要时间来真正接受我喜欢男人的事情。这件事和我现在跟谁在一起没有关系,就算我现在单身,也依然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妈,如果你不能接受一个真实的我,那无论我和谁在一起,你都没办法接受。”   屋子里太静了,静到陆以尧的余音久久不散。   樊莉的眼圈开始泛红,似为了压抑眼底热气,她一连做了几个深呼吸。   陆以尧看似不为所动,可放在背后的手因为握得太紧,已然关节泛白。   这是一个难捱的时刻,对谁都如此。   “你要给我时间。”樊莉终于说话,声音已经发哑。   陆以尧松口气,可更深的愧疚和难受从心底泛起:“妈,对不起。”   樊莉深吸口气,又慢慢呼出,摇摇头,似想甩掉刚才那些:“不说了,妈想休息了。”   陆以尧没想过一次就成,甚至,这已经是远超出他预想之外的好局面,所以他在道了声晚安之后,转身离开。   一夜无眠。   转天清晨,陆以尧早早起床洗漱,这个时间陆以萌还没起,但他想亲妈应该起来了。   果不其然,一下楼就看见餐桌上摆着粥和小菜,亲妈的脸色有点憔悴,可见了他,便让他赶紧吃饭,早点去公司,给手底下员工做个榜样。至于昨天晚上的事情,亲妈一个字都没提。   陆以尧深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便也没再说,只听话把早餐吃完,开车去了公司。   但陆以尧已经打定主意了,从现在开始,每周末都要回家住,时不时“谈个心”,循序渐进,直到亲妈真正接受他喜欢男人这个事实,就可以顺理成章把冉霖介绍给家里人了。   陆以尧这边想得乐观,是因为亲妈的反应比预想中好了太多,但他不知道的是,他前脚出门,后脚亲妈就冷下脸来,盯着窗外出神。   如果是樊莉公司的员工,一眼就能看出来老总在生气,而且是非常生气,以至于抓狂掀桌或者咆哮什么已经不能解决问题,所以她反而愈发平静,因为只有平静下来,才能想出让自己痛快的法子,或将惹毛她的敌人一击致命,或将惹到她的问题釜底抽薪。   陆以萌睡眼惺忪从楼梯上走下来时,樊莉仍坐在那里,不过脸上已不见黑云,只剩伤心。   陆以萌惊讶于亲妈还没去公司,四目相对,她第一反应就是先解释:“我九点上班,我没迟到。”   虽然陆以萌现在上班的是自己家的买卖,但从基层做起,和亲妈这个老总离得十万八千里,在公司几乎碰不上,所以她下意识认为亲妈这个每天七点就已经坐到办公室里的女强人,未必理解她们九点才上班的小员工的作息。   可解释完,她发现对方并没有责备她的意思,甚至她刚刚说的话,对方可能都没听进去。亲妈只是怔怔看着她,眼里慢慢湿润。   陆以萌吓一跳,瞬间清醒,连忙快步过去:“妈,你怎么了?”   这世上能让铁打的樊女士露出脆弱的事情,陆以萌一直以为只有跟亲爹离婚这一件。但那也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这些年来亲妈再没如此过,所以陆以萌现在的感觉就和天要塌了差不多。   “妈,你说话啊,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如果不是怕雪上加霜,她真的要抓住亲妈肩膀用力摇了。   “你哥……”樊莉终于开口,声音里既带着憔悴疲惫,又带着伤心,“你哥把什么事情都和我说了。”   陆以萌瞪大眼睛,倒抽一口凉气:“他、他都和你说什么了?”   樊莉深深看着自己女儿。   陆以萌咽了下口水,忍着一定要等亲妈先说,免得搞了乌龙,那亲哥能掐死她。   樊莉拉过陆以萌的手轻轻握住,仿佛这样就能从女儿那里汲取些力量:“你哥说自己喜欢男人,而且已经找到想在一起的那个人了……”   陆以萌半张着嘴,想说话,又不知从何说起。   她在看见亲妈表情时想到了可能是亲哥出柜,可在真听见亲哥出柜的时候,又觉得这事来得毫无缓冲。这么大的事情,说出就出了?不用来个铺垫酝酿什么的?你好歹铺一层塑料袋也能隔凉啊!   可又一想,这种事情再怎么铺垫,再怎么缓冲,到头来还是晴天霹雳,毕竟国情在这里摆着,大部分父母都接受不了,亲妈这样的反应已经算是很难得了。   陆以萌这边胡思乱想一通,所有表情都没逃过樊莉的眼睛。   樊莉原本只是想从女儿这里打听一下,陆以尧最近有没有和谁交往过密,毕竟陆以萌是亲哥的头号粉丝,对对方的各种行程动向甚至社交都密切关注,况且一旦得知陆以尧喜欢男人,震惊之余,自己闺女肯定也好奇那个人是谁,说不定就会帮着她一起找。   可眼下陆以萌的反应,有惊讶,有纠结,有恍然,就是没有不可置信的错愕。那就意味着“陆以尧喜欢男人”这件事情,她早就知道!   樊莉不确定是儿子告诉女儿的,还是女儿自己知晓的——因为昨天陆以尧避着陆以萌来找她,既可以解释成“他以为陆以萌不知情”,也可以解释成“他希望自己这个妈以为闺女不知情,从而不会迁怒”——但无论哪种都不重要,只要陆以萌知情,这件事就比预想的好办得多。   “妈,其实这事儿也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现在同性恋……呃,就是这种事在很多国家已经合法了,美国英国什么的,都很正常了,可以登记结婚的,我哥一直在英国念书,耳濡目染,也能理解……”   “我没有生气,我也不会怪你哥,”樊莉柔声打断女儿,然后沉下脸,不自觉眯起眼睛,“要怪也是怪姓陆的。”   陆以萌默默看向窗外。   爸,对不起!   吸吸鼻子,樊莉再次开口,语重心长:“你哥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他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也不是一时头脑发热。所以虽然真的很难接受,但我可以试着接受,可他找的那个谁……名字我忘了,我真觉得跟你哥不合适,你哥是想和他一辈子,他是真心想和你哥一辈子吗?而且你哥在他之前根本没谈过恋爱,娱乐圈里那么多诱惑,你哥都没动心,怎么就对……叫什么来着,名字就在嘴边……”   樊莉紧皱眉头,揉着太阳穴苦思冥想。   陆以萌叹口气:“顾杰。”   亲妈这是真的伤心了,否则一贯记忆力超群的,何至于连个名字都记不住。   “对,”樊莉脸上没有一丝波动,仍皱着眉愁着心的模样,“我觉得他接近你哥目的不纯。”   “话不能这么说,”陆以萌也不知道自己的开导有多少功效,但还是想能帮上亲哥一点是一点,“都在娱乐圈,抬头不见低头见,日久生情也正常。而且人家也演电影上综艺的,不差钱,图我哥什么啊。”   樊莉垂下眼睛,沉默。   陆以萌静静陪着,希望亲妈别钻牛角尖。   “算了,”樊莉抬起头,和陆以萌道,“不用管我,你去上班吧。”   陆以萌面露犹豫。   “放心,”樊莉拍拍女儿手背,“妈不会想不开的,就是需要时间消化一下。”   陆以萌见亲妈好像也没有什么过激反应,虽然惴惴,还是听话地洗脸刷牙吃早餐,末了奔去公司,做一个奋进向上的接班人。   不过在去公司的路上,陆以萌就急匆匆给亲哥打了“通风报信”的电话。   电话响的时候陆以尧正一个人在会议室里看西安那边发过来的《五陵年少》的花絮,这是每周的例行公事,看看花絮,了解一下拍摄情况,并对未来有一个合理的估算和预期,算是陆以尧这个演员转行过来的老总的独特习惯。   等回到自己办公室,已经上午九点半了,陆以尧这才发现充着电的手机闪着呼吸灯,打开一看,三个陆以萌的未接电话,都集中在八点半到九点之间。   陆以尧耸耸肩,给亲妹回过去。   刚响就被按断。   片刻后,电话重新响起——陆以萌又打过来了。   “喂……”陆以萌的声音听起来像做贼。   陆以尧好笑道:“你干嘛呢?”   “上班,”陆以萌显然压着声音,“让主管看见打私人电话不太好,我躲厕所里来了。”   陆以尧乐:“找我什么事?”   “你再装,妈都告诉我了。”陆以萌虽然声音不大,但气势很足,原本给亲哥打电话是想通风报信,可这会儿真聊上了,她就先兴师问罪了,“出柜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干嘛瞒着我,你带着我一起,我还能帮你说说话!”   陆以尧愣住,总觉得亲妹的反应……好像重点不太对?   仿佛听见了陆以尧的心声,电话里无奈道:“你以为你滴水不露啊,我早就发现了,就等着你什么时候说呢,想着到时候还能当个神助攻什么的。”   陆以尧错愕。   他是真的以为自己没露半点痕迹,不,不是以为,他根本没露吧,这算是……兄妹间的心电感应?   “你们没事就聚会,你还去探班,别人看不出来,我还看不出来啊,出道以来,你和谁这么好过。”陆以萌叹口气,想到亲妈早上的模样,声音又低下来,“妈挺难过的,但是看起来应该也在努力接受,我也和妈说了,这种事在国外很常见,很多国家都允许结婚的……但愿她能听进去。”   陆以尧听得难受,心里又酸又闷:“妈和你说什么了吗?”   陆以萌:“也没说什么,就是怕你被人骗,还说你喜欢男人这件事,要怪也得怪爸。”   陆以尧本想说我多大人了,感情真假还分不清吗,可听到后面,就被抓住了全部注意力:“怪爸?”   陆以萌呐呐道:“因为我说英国美国都允许结婚的时候,嘴一快,就说你留学英国耳濡目染也正常……”   陆以尧扶额。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可能喜欢男人的时候,也这么想过,看来亲爹这锅是背定了。   “哥你还什么时候回来?”陆以萌忽然问。   陆以尧道:“周末,以后我每周末都回去。”   陆以萌舒口气:“那就好,这事儿估计是个持久战,但是哥你放心,我挺你!”   陆以尧露出从昨晚到现在,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嗯,收到。”   “行了不说了,再不回工位主管该找我了。”通风报信完毕,陆以萌速战速决地挂了电话。   陆以尧看着手机,慢慢扬起嘴角,有一个盟友的感觉,还不赖。   ……   这厢陆以萌通风报信,那厢樊莉却找大楚直接把顾杰资料查了个底儿掉。   名字有了,还是娱乐圈的艺人,上过综艺,演过电影,以及和陆以尧熟识……这些条件放到一起,都不用划范围排查了,直接就能锁定对象,甚至樊莉接到的资料里显示,两天前这人还在微博里更新了和自己儿子聚餐的合影。   棱角分明的一张脸,五官端正,小麦色皮肤,身材结实健硕,怎么看都是一个阳刚气十足的青年。   他和陆以尧?!   樊莉没办法想象,一脑补,就觉得自己要疯。   刚听陆以尧说喜欢男人的时候,她已经无法接受,现下再将把儿子带到歪路上的人对上号,脑袋里乱七八糟了一夜的影像有了具体的形态,她更忍受不了。没有当下和儿子吵,只是因为太了解自己儿子,知道这样只会有反效果,莫不如先稳住他,再谋求解决之道。   自己儿子已经铁了心了,她看得出来,于是这解决之道,自然只能从另外一个人下手。   “他在北京吗?”樊莉看着资料上的公寓地址,问。   “在,昨天已经从西安回来了。”大楚道。   “我想去见他。”樊莉之所以能一个人撑起那么大的公司,就是因为她该忍的时候能忍,该果断的时候果断。   大楚明白樊莉说的“见”其实就是“堵”,当下道:“他昨天才从西安回来,今天没通告,如果也没有约朋友出去,那就很有可能在公寓里。即便约了朋友,不在家,我们也可以守株待兔。”   “行,”樊莉起身,“我们现在过去。”   大楚一头雾水,却还是快步跟上。   忽然就让他查一个艺人,还要查清楚完整的社会关系和交友情况,等到查完,就要亲自去找他,这事儿怎么想都透着蹊跷。   大楚直觉和陆以尧脱不了干系,毕竟樊莉和顾杰又八竿子打不着。   但问题是顾杰这人简直清白到像纯净水。入行到如今,几无绯闻,就和一个叫齐落落的女演员有过一出,最后还证实是被诽谤。真谈过的恋爱就更没有了,这人几乎把大好青春全贡献给了演戏、健身、自由搏击,堪称另一种意义上的宅男。   而且顾杰和陆以尧还是好朋友,调查来的资料里全是“兄弟情深”,没有任何顾杰坑陆以尧的蛛丝马迹,所以自己老板究竟在担心什么?又要和顾杰谈什么?大楚真是一点也想不出来。   ……   顾杰是被门铃吵醒的。   门铃响之前,他还在梦中的长安,吃玫瑰镜糕,喝冰峰汽水,掰羊肉泡馍,挑裤带宽面,香喷喷,美滋滋,心驰神荡……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顾杰打着哈欠爬起来,琢磨着这个点来的除了助理没别人,虽然他今天没通告,但保不齐助理带着公司的旨意过来呢。   所以他是穿着短裤,光着上半身开门的:“又有什么旨……”   顾杰的话戛然而止。   门外的冷风嗖嗖打在他健硕赤裸的上半身,一层层鸡皮疙瘩泛起。   但这些都不及门外的客人来得惊悚。   一个五十来岁的衣着朴素面容有些憔悴的女人,一个三十来岁衣着整洁人高马大的男人,更重要的是,这俩人他都不认识。   “你们是不是……敲错门了?”顾杰只能想出这一种可能。   “你好,”女人开口,略带疲惫的声音里透着温婉,“我是陆以尧的妈妈。”   顾杰大脑一瞬间的空白。   但嘴已经比脑子先一步动了:“那个,阿姨您先进来,我去穿个衣服……”   说着顾杰就跌跌撞撞跑卧室里套衣服去了——文明礼貌是基本美德,并且不以懵逼为转移。   大楚听着顾杰卧室里传来的叮叮咣咣的声音,怎么都觉得他不是在穿衣服而是在拆家。   正想有的没的,却听樊莉道:“你在车里等我吧。”   大楚有点迟疑,主要还是担心樊莉安全,毕竟顾杰那一身腱子肉看着可不是吃素的,可又一想到这人是陆以尧的朋友,应该没有对朋友亲妈不客气的道理。而且他虽然不知道樊莉究竟要聊什么,但既然让他到楼下车里等,应该就是心中有数了。   “好,有事您就叫我。”大楚说完,乘电梯下楼。   电梯门关上的一刹那,樊莉进了顾杰家的门。   顾杰穿好衣服出来的时候,樊莉已经在沙发上坐着了,淡淡看着他,目光如水般温柔。   然而顾杰愣是被看得浑身难受,但还没忘给樊莉倒杯水,直至拿着水杯来到樊莉面前,将杯子递过去,才问:“阿姨,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陆以尧的妈妈找过来,顾杰就是把大脑开发到100%也想不出理由。   “坐。”樊莉没答,反而让他坐。   顾杰坐到樊莉斜对面的沙发里,是个方面谈话的面对面角度,又保有一定距离,他总觉得这样好像安全点。   见顾杰坐定,樊莉才缓缓开口:“你应该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过来。”   顾杰咽了下口水,他应该知道吗?   “我知道我这样找过来很唐突,但我也是真的没办法了。”樊莉说着,声音慢慢难过起来。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顾杰担心地问。   樊莉摇头,眼里溢满无助,有一半是给顾杰看的,也有一半是真的:“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指望着他结婚生子呢,他现在和我说他喜欢男人,你让阿姨怎么办?”   顾杰错愕地张大嘴,怀疑自己还没睡醒。   陆老师是GAY?!   不,这是梦,这绝对是梦啊——   “我不想做坏人,我也想做一个开明的母亲,但我希望你也能体谅一个母亲的苦心。”樊莉说着激动起来,微微颤抖的手握住了顾杰的。   这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到顾杰能清楚感受到陆家妈妈的伤心。   顾杰其实很想劝她想开点,虽然喜欢男人在老一辈看来可能不好接受,但这并不影响陆以尧继续孝顺她,做个好儿子啊,顶多,就是没办法让她抱上孙子了,可人生嘛,总是有遗憾的。   然而现在说这些并不合适,万一让陆妈妈更激动,身体吃不消怎么办?   “阿姨您别难过,”顾杰反握住樊莉的手,左思右想,还是先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我能体谅您,我知道每一个做母亲的都在儿子身上寄予了厚望,都盼儿子能健康快乐,家庭和美……”   樊莉没想到顾杰会这样贴心,而且对方的表情看起来无半点虚假,全是真心实意。   樊莉惊喜之余,竟起了一丝愧疚,原本只是想打同情牌,说到这里,竟真的恳切起来:“陆以尧并不是从小就这样,他只是一时糊涂,就算他现在和你说了什么,日后也会变的……”   “他没和我说过这些,真的。”顾杰总算有点悟出门道了,陆以尧妈妈这是以为他知情不报,过来兴师问罪了。   樊莉:“那你现在已经知道了,能帮阿姨劝劝他吗?”   “这……”顾杰简直要为难死了,只能先敷衍着说,“我可以帮您,但我帮也未必有用啊。”   “阿姨知道这样的要求很过分,是强人所难,但阿姨真的没办法了,”樊莉看向顾杰,“就算劝不动,至少和他分手,行吗?”   “……”顾杰呆愣,大脑像一团乱了的毛线,他现在找不到线头了。   樊莉耐心等待,她看得出顾杰已经动摇了。   四目相对,无声较量。   终于,顾杰开口,不过和前面那些乱七八糟的都无关,他现在就想知道一个问题——   “阿姨,陆以尧到底和谁好上了?”   樊莉怔住,露出和几分钟前的顾杰一模一样的懵逼:“不是你吗?”   顾杰万没想到是这个答案,震惊反问:“是我吗?!”   樊莉不自觉提高音量:“不是吗?!”   顾杰有点心虚了:“应该……不是吧……” 第98章   亲妈都找上门来了, 顾杰总觉得闹乌龙的可能性不大, 何况对方还那样一口咬定。气势这东西有时候是挺唬人的,当一方步步紧逼, 一方就真的容易心虚动摇……   但这不是什么随便背一下就算了的小锅, 这是青铜大方鼎啊!   “阿姨, ”顾杰艰难开口,“您再仔细想想, 陆以尧说的真是我吗?他亲口告诉您他和我好上了?”   樊莉商海沉浮多年, 自认还是看得出一个人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的。眼前这个年轻人脸上的茫然不像是装的,而且如果他真的和陆以尧是那种关系, 那在自己提出让他分手甚至让他劝劝陆以尧的时候, 这人总该伤心吧, 即便脸上掩饰得住,眼神呢?除非他对陆以尧根本没心,否则不可能不露一丝痕迹。   但对方真的只有“震惊”,并且这“震惊”里没有任何秘密被发现的惊忧, 完完全全都是茫然。除此之外, 他唯一表露出的就只剩下对自己的安抚和劝慰, 包括现在还牢牢握着自己的手,持续地给她这个难过的母亲以温暖和力量。   “是他亲口告诉我的。”樊莉决定再诈最后一次,语毕定定看着顾杰的脸,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微表情。   于是,她完整清晰地见证了顾杰从震惊到无措,从无措到困扰, 又从困扰到绝望的全过程。   终于,顾杰重重叹口气,纠结随着慢慢皱起的眉头,爬满他的脸:“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作为朋友,不管他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我都会无条件支持;但作为我个人,真的没办法回应这种感情……阿姨,有些事情我不好开口,既然今天您来了,那您帮着把我的态度告诉给陆以尧行吗,暗示也可以,我不想失去这个朋友,由您来说可能有个缓冲……”   “等一下。”樊莉打断顾杰的话,觉得需要冷静下来捋一下思路。   她今天来是想劝这人离开儿子没错吧,怎么就发展成像是他要替儿子提亲似的?重点是对方还郑重拒绝?!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樊莉在极短的时间内把事情前前后后过了一遍,从昨晚陆以尧找她坦白开始,到今天早上出门结束,每一个细节都做了最大限度的还原。几乎一下子就锁定了关键转折点——陆以萌!   她是套的女儿的话,但越是这样,越说明陆以萌的说漏嘴更加可信。   但“可信”的前提是陆以萌所认为的“真相”是真的,如果女儿就走进了误区呢?   她曾以为陆以萌的“知情”来自于陆以尧,并由此认定儿子找自己坦白时没叫陆以萌来当说客敲边鼓是怕自己迁怒。   然而如果陆以萌的“知情”不是来自于陆以尧呢,如果自己儿子根本不知道妹妹已经知情呢?那先来单独找自己坦白,就更说得通了。毕竟要是有一惊一乍的陆以萌在场,谈话能不能顺畅进行下去都是个问题。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眼前的顾杰摆明对陆以尧一点意思都没有,而自己的儿子她自己最了解,不可能是那种强人所难的人。坦白的时候,陆以尧的态度摆明就是认定那个人了,如果对方真的没有点头甚至像顾杰这样完全状况外,一点点回应都没有,那自己儿子不可能是那种态度。   樊莉不想承认自己被女儿带进沟里弄了乌龙,但眼下只有这个结论说得通。   顾杰看着陆以尧妈妈眼里唰唰闪着精光,显然在思考十分关键且运算量庞大的重要问题,故而耐心等待,不敢打扰,生怕一声咳嗽都会让对方卡机蓝屏。   “你为什么斩钉截铁说不能回应陆以尧的感情,”樊莉再度出声,先前的咄咄逼人也好,苦情怀柔也好,都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理智和平静,“他有什么地方让你这么不满意吗?长相?身材?性格?家庭?还是我们做父母的……”   “性别。”顾杰知道打断长辈说话不太礼貌,但事关清白,还是直来直去,免得友人妈妈再多想,“不用上升到长相性格家庭那样的高度,首先,他性别就不合适。”   樊莉索性直接问了:“你喜欢女人?”   顾杰一脸真诚:“阿姨,我和您说实话,我活了这么多年,怀疑我取向的,您是第一个。”   显然,自己这个乌龙是板上钉钉的了,而且还是个大乌龙。   樊莉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真心体验了什么叫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但心里狼狈归狼狈,面上不能露出一丝一毫,否则真就太难看了。   虽然顾杰和自己儿子不是那种关系,但也是朋友甚至是好朋友,这点应该没疑问的。自己儿子的好朋友不多,樊莉便也不自觉站在儿子立场去想今天的事和顾杰的反应了——   “你有没有想过,陆以尧说和你好,或许只是想拿你当挡箭牌,保护真正和他好的那个人。而你今天这番话,等于直接拆了他的台。”   顾杰疑惑:“您的意思是我应该帮着陆以尧一起骗您?”   樊莉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道:“我只是觉得既然你们是朋友,他拉你来挡了,你顺势帮他挡两下,也未尝不可。”   顾杰原本已经随着误会解开而渐渐舒展的眉头,再度皱起。从见到樊莉到现在,第一次露出不认同甚至可以说不悦的神色,连樊莉之前对他说的那些有的没的时,都没有过这样。   樊莉察觉到对方情绪的波动,有些诧异,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   顾杰却已经开口,声音平缓却有力,是个无比认真的态度:“阿姨,我这人性子直,想什么说什么,您别不爱听……”   樊莉知道,通常这种开场白,那接下来的话基本就都属于“肯定不爱听”的范畴了。   顾杰没有停顿,自顾自继续:“我拿陆以尧当朋友,只要他有需要,我帮他挡枪义不容辞。但在这件事情上,我觉得他不应该拿我挡枪。因为用我挡对解决问题没有任何帮助,说白了,缓兵之计,但这种人生大事缓了几天又能怎么样,您就能改变想法同意他吗?说白了就是逃避,所以拿我挡枪,他做的不对,拿我挡了又不告诉我,在朋友情分上也说不过去……”   樊莉想到了顾杰直接,但没想到他这么直接,而且自己这个做妈的好像还弄了口锅背自己儿子身上,便下意识想解释。哪知道刚说了个“其实”,就被顾杰再次抢白——   “阿姨您听我说完,”顾杰看着樊莉的眼睛,目光坦荡,“我不仅不赞同陆以尧的做法,我也不赞同您的做法。别的不讲,您今天过来先是让我帮您劝,在知道我不是您要找的人时,又觉得我没帮陆以尧扛,是不够朋友。从始至终您都是站在您自己的角度考虑问题,那您有站在我的角度考虑问题吗?”   顾杰属于不说则已,一说就得说个明白通透的人,想半路刹车根本没可能。然而等到说完了,自己痛快了,才发现陆家妈妈的脸色好像……不是很妙。   顾杰快愁死了,他们整个顾氏家族走的都是大实话风,不喜欢遮遮掩掩虚头巴脑,包括他妈,都是有一说一爱谁谁的耿直火爆脾气,所以顾杰这辈子最头疼这种需要说话技巧的场面:“那个,阿姨,我就这么一说,没有批评您的意思,就是觉得……”   “抱歉。”樊莉忽然道。   顾杰怔住,解释戛然而止。   樊莉其实不是个听不进道理的人,何况已经意识到自己弄错了对象,对顾杰就更是没了敌意,多了过意不去。诚然,顾杰说得她脸上有些挂不住,但与其辩解弄得姿态更难看,不如大大方方道歉,因为没弄清楚就找上门这件事,确实是她冲动了,无端让顾杰背锅,换她是顾杰,未必能心平气和到现在。   “没关系……”顾杰尴尬地挠挠头,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回应。   不想樊莉却摇头:“不只是为我没搞清楚就闯过来道歉,也是为我骗了你道歉。”   顾杰茫然,下意识坐直身体,等着听“真相”。   “陆以尧没拿你当挡箭牌,他只和我说他喜欢男的,没和我说是谁。”樊莉以为承认这种错误会很难堪,然而话出了口,却比想象中的轻松,她不知道是气氛到这里了,一切刚刚好,还是被顾杰的“有话直说”带得也坦诚起来。   然而坦诚,确实是让人身心轻松的良药。   从昨夜到现在,樊莉第一次感觉到一丝舒展,虽然远没到如释重负的地步,虽然整个心依然揪着,但起码有一个小小角落,可以不绷着,不忍着,不极力克制,全然说些真心话——   “是我女儿告诉我的,说他哥和你好。我原以为是陆以尧告诉她的,现在看,很可能是她自己通过一些自以为是的线索,侦查出来的。”   顾杰看着樊莉眼里的真诚,愿意相信她这回说的是真话了,但:“您女儿是警察吗?”   樊莉愣了下:“不是。”   顾杰长舒口气:“太好了,不然这世上得增加多少冤案。”   樊莉哑然失笑,过后又有一丝怅然。   顾杰又回过神,想起陆以尧是GAY这件事,还是觉得备受冲击。大家做了这么久的朋友,他怎么就没发现一点蛛丝马迹呢,陆以尧藏得也太深了!   原本发现是乌龙的时候,樊莉还想从顾杰口中套出些线索,可现在看着这人比自己还懵,樊莉又有些哭笑不得。   或许正是因为顾杰比自己还懵逼的缘故吧,樊莉想,所以对着这个儿子的朋友,她不仅再燃不起敌意,反而因“对方和自己一样惊诧”而产生了某种微妙的同属感,让她对着顾杰时,不自觉就放松了紧绷。   “气势汹汹来,灰头土脸走,”樊莉难得自嘲,“这大概是我人生里最失败的一次谈判。”   说着樊莉起身想走,可她刚站起来,就听见顾杰道:“我倒觉得是场非常成功的会谈。”   樊莉不解地看向顾杰,重新坐下:“怎么讲?”   顾杰道:“因为如果您今天不是来找我,而是找对了陆以尧喜欢的那个人,您才真的是彻底失败了。”   樊莉眯起眼睛,这是她防备的下意识动作:“什么意思?”   顾杰沉吟一下,说:“阿姨,我接下来说的都是真心话,您别不爱听……”   “你这里有没有我爱听的……”樊莉已经对这位年轻人的开场白有心理阴影了。   顾杰语塞。   樊莉看着他搜肠刮肚也找不出一句的纠结样,又心软了:“你就说说我不爱听的吧。”   顾杰松口气,正色起来,跟樊莉面对面,不考虑任何其他,只说自己心中所想,以期能给友人妈妈一些参考。喜欢男人这种事他可能不懂,但这种妈妈去找不满意的儿子女朋友劝分手的戏码实在是比比皆是,他每次在影视剧或者新闻里看见都想说上这么两句——   “阿姨,和您坦白的是陆以尧,您为什么放着自己儿子不管,要来从他喜欢的人身上下手劝分,因为您不想和自己儿子起冲突,您觉得收拾一个外人比收拾自己儿子所付出的代价要小……对吧?”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和樊莉这样说话了,商场上大家都隔着几层,就算心里腹诽,也绝不会表露出来,说话恨不能拐八十个弯,儿子女儿对他自然是坦诚的,但因为孝顺,很少会指出她的不对,即便指,也会选择委婉温和的说法。   像现在这样被人毫不留情指出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心思,挺难扛住的。   但顾杰又没批判的意思,他好像就是喜欢把话讲明白,最大限度杜绝一切歧义,好让自己的想法最无损失和偏差地传递到听者那里。   这样的直白让人难招架,却不让人反感,甚至隐隐还带着某种魔力,让你想要听下去。   “但是阿姨您错了,如果您今天找对人,那您不光绕不开陆以尧,还会让他和你的关系更紧张,更对立。陆以尧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您那个人的名字,我想就是因为陆以尧想保护他,不想让他担负风雨,而您偏偏做了陆以尧最不想看见的事情,您觉得这是在解决问题,还是在激化矛盾?”   樊莉:“也有可能我就做通思想工作了,那个人就离开陆以尧了。”   顾杰:“然后呢,陆以尧就不会伤心了吗?”   樊莉:“失恋这种事,伤伤也就好了。”   顾杰:“那被亲妈伤害的呢?”   樊莉皱眉,定定看顾杰。   “我也是将心比心,说的不一定准,”顾杰道,“但我想陆以尧为什么肯对您坦白他喜欢男的,一定是因为她信任您,尊重您。不然他完全可以一辈子拖着不结婚,就搞地下情。明知道您不可能立刻认同,为什么还要跳出来自讨苦吃,因为您对他很重要,他希望得到您的认可,希望跟家里人的关系是彻底坦诚的。可是他这样尊重您,您的做法尊重他吗?如果您今天找的就是他喜欢的那个人,那么您一番话对那个人造成的伤害,实际上等于全部都伤在陆以尧身上。”   樊莉心里难受,顾杰说的每句话都在理上,她竟然真的开始想如果她今天找对了人,双方撕破脸,等到陆以尧知道真相,该是什么心情……   “所以这件事就无解了,陆以尧知会我,我就要接受,对吧。”樊莉觉得自己进了一个死胡同,没法前进,又不愿后退,最终只能冲顾杰露出一个酸涩的笑,“你真是个很好的说客,但不管你怎么劝,我也没办法接受我儿子喜欢男的。”   顾杰不假思索摇头:“说服您接受男人喜欢男人这件事,是陆以尧要做的,我不会替他劝您,再说我也做不到,这对于我也是一个未知领域。”   樊莉愕然,有些弄不清了:“那你刚刚说这么多……”   “我是想让您明白,无论最终这件事是什么结果,您都应该和陆以尧去沟通,去解决,而不是去找其他人。”顾杰道,“因为问题的根源在于陆以尧喜欢男人,这和他喜欢的是谁没关系。”   樊莉脸上露出哀伤,这一次不是假的,是真的,顾杰的话让她难受,也让她绝望:“为什么好端端就这样了呢,这是不正常的,男人就该喜欢女人,他怎么就不能呢……”   “这种事情我也说不清,但他不是个例,其实同性恋从古至今都存在,不是有句话叫存在即合理……”顾杰编不下去了,他对这个领域真的是完全空白啊,“但有一点我知道,他真的很爱您,所以才不愿意骗您。”   樊莉垂下头,顾杰看不见她的表情,却清清楚楚看见一滴眼泪落到她的腿上,又瞬间被暗色布料吸收,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果他心里真有我这个妈,怎么忍心让我这么难受。”   顾杰听见她说。   沉默半晌,顾杰开口:“他不忍心。我记得我妈以前总愿意和我说,儿子啊,不管遇见了什么天大的事,别自己扛,和妈说,妈就算帮不上忙,光听一听也算是帮你分忧。我其实没和我妈说过什么糟心事,怕她难过。但如果我遇见了陆以尧这样的情况,我也会选择和我妈说,因为是你们让我们相信,父母对儿女的爱可以包容一切。”   顾杰眨眨眼,压下眼底热气,觉得说得自己都想家想妈有点心酸了。   樊莉仍然低着头,肩膀轻轻抖动。   顾杰倾身过去拍拍她后背,心里一片酸楚。   不知过了多久,樊莉终于抬起头,脸上有泪痕,但本就是素颜,并没有很明显,让顾杰惊讶的是她的平静速度,发泄得无声,平复得利落。   顾杰心里感慨,不愧是陆老师的娘。   “谢谢你不和我这个中年妇女计较,还愿意和我说这么多。”樊莉舒口气,真诚地看着顾杰,“虽然我还是……但就像你说的,根源在陆以尧,这是我们家庭内部问题,找别人麻烦没有意义。”   终于把友人妈妈说通让顾杰产生了巨大的成就感,想也不想就抓住对方的手举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掰腕子:“阿姨您放心,今天您来的事情我一个字都不会和陆以尧说,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樊莉怔住,继而明白过来。   若是顾杰和陆以尧说了,陆以尧必然生气她的自作主张,那之前顾杰说的那些“激化矛盾”“伤害陆以尧”,估计一个不差都得应验。   如今再想想,这件事做得不仅冲动,欠考虑,还挺愚蠢和没道理的——日常听见妻子暴打小三的新闻,她总觉得该打的是丈夫,找小三有什么用,不料轮到自己头上,一样脑袋发热。   “谢谢。”樊莉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她庆幸今天找错了人,更庆幸找错的这个人是顾杰。儿子在娱乐圈里的朋友的确不多,但如果都是像顾杰这样的,那有几个也就足够了。   重新调整解决问题方向的樊莉,这一次是真的要走了。   顾杰要送她下楼,她没让,于是顾杰只送到门口,最终目送友人妈妈进电梯,才关门回屋。   不过回屋之后,他又跑到窗户那里往下看,没过多久,陆以尧妈妈出了单元门。   她的车子不能进业主的地下停车场,所以停在了园区的露天停车位。   顾杰看着她慢慢走远,心情复杂。   出柜这种事,光是想想就够折磨人了,而且这注定是个持久战。他自认没有扭转乾坤的力量,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尽量帮陆老师把亲妈带回家,防止战场扩大,殃及无辜,至于关起门来怎么继续解决,只能给陆老师送上祝福了。   这辈子头回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虽然有点感觉身体被掏空,但为了朋友,值。   顾杰这样想着,关上窗户,转身回卧室,深藏功与名。   ……   大楚一边开车,一边从内视镜看后面的老板。   自她从顾杰家出来之后,就一言不发,只望着窗外出神,有些恍惚,有些迷惘。这不是大楚熟悉的樊莉,没有平日的犀利,从容,笃定,反而显得有些脆弱。   他不知道顾杰家里发生了什么,但或许症结也并不在顾杰家里,因为从今早见到樊莉,对方就是一副受到了打击的样子。   跟了樊莉多年,大楚还很少见到她这个样子,哪怕偶有情绪激动甚至失态,也大多和陆国明有关,骂上两句,便差不多了,生气而已。但这次不是生气,而是某种更……   “不回公司了,”樊莉忽然收回目光,像下了某种决心似的说,“先在这附近转一下。”   大楚不明所以,但眼看着平日里的老板又回来了,便不再多问,开始驾着车在附近一圈圈绕。   而后座里,樊莉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   电话一直没人接,看得出樊莉的脸色越来越差。   一次不行拨两次,两次不行拨三次,不知打到第几次的时候,那边终于接了,但显然并不是她想要找的人——   “哦……在开会是吧,那麻烦你告诉他,樊莉找……对,现在。”   大楚不是故意想偷听,但八卦心实在是人类致命的弱点。   “樊莉找”三个字显然很管用,因为很快大楚就听见樊莉和正主对话了——   “我要见你,马上……什么,你不在北京?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哦,不确定……是不是儿子出事了你也不管!”   大楚心里一惊,后座的老板已经大获全胜——   “行,明天中午十二点,我在XX等你。”   大楚现在相信真的发生天大的事情了,因为发誓要和前夫老死不相往来的樊莉,主动给前夫也就是儿子他爹打了电话。这件事要是传到公司里,够老员工们茶余饭后八卦上一年的。   ……   陆以尧原本计划的是周末回家,可才过了两天,就接到了亲妹的电话:“哥你快回来吧,家里出事了!”   陆以尧呼吸一窒,第一反应是亲妈出事,而且罪魁祸首肯定是自己这个刚出柜的不肖子:“别急,你说清楚,到底出什么事了?”   陆以萌:“爸来了!”   陆以尧大脑有瞬间的空白。   不是因为妹妹把“爸来了”说的像“狼来了”,而是“爸来了”本身,就足够惊悚了。   “爸……来哪了?”陆以尧听见自己心扑通扑通地跳,生怕是一场空欢喜。   “爸来咱家……不,来我和妈这边了!”陆以萌为了让亲哥更明确,不仅十分注意措辞,还迫不及待追加描述,“他现在就坐在客厅里,妈还让他自己沏茶!”   “妈没给他沏茶?”   “那怎么可能,连阿姨要给他沏茶妈都没让,非让他自己动手。”   “那还好……”陆以尧平稳一下心跳,“局面还能控制。”   “他俩之间的局面能控制,就怕等下你回来之后的局面控制不住。”陆以萌语气沉重。   “我?”陆以尧一时没反应过来。   “当然是你,”陆以萌无语,“不然你以为还有什么事能让两个十六年不见面的冤家坐在一起喝茶?”   “什么冤家,”陆以尧不自觉皱眉,“那是爸妈。”   “是,爸妈,”陆以萌叹口气,“二老让我通知你,现在立刻放下手里的一切工作,回家接受教育。”   陆以尧看看时间,也已经五点了,便干脆利落道:“行。”   父母同框一直是陆以尧的梦想,无论是在英国念书,还是回国出道,偶尔夜深人静,他都会把这个念头翻出来,借着月光看看。然而随着父母分开的时间越来越长,他的念想也越来越淡,到如今,几乎已经要接受父母不可能破镜重圆的事实了。   现在忽然告诉他,亲爹正坐在亲妈家的客厅里喝茶,哪怕目的是为了一起抽他这个孽子,也让他高兴得控制不住脚下,一路压着限速跑回家,差点被拍照。   到家时,天色初暗,陆以尧停好车,一路走到家门口,脚步轻盈得不像要面对出柜后的血雨腥风,倒像要迎接阖家欢乐。   “我回来了——”开门进玄关,陆以尧一边朗声道,一边往客厅里看。   “咳——”生怕他认不出来似的,客厅传来亲爹的咳嗽。   陆以尧克制不住心情飞扬,迅速换鞋进客厅,陆以萌第一个迎过来,陆以尧顺势把脱下的外套递给妹妹,然后迫不及待往沙发上看去,果然,亲爹亲妈都坐在沙发上!   虽然二人各守一端,恨不能隔开银河,可陆以尧还是开心,再开口时,声音都跟唱歌似的:“爸,妈。”   陆以萌抱着亲哥外套躲到不远处的餐凳上,不想进暴风圈,然而看着从见到爹妈在一起的时候就开始为之担忧挂心的亲哥,就这么喜气洋洋回来了,她总觉得诡异,这是什么最新的出柜套路吗……   “别嬉皮笑脸的!”陆国明见前妻迟迟不说话,只得先拿出做爹的威严,沉声开口,“到底怎么回事,我听你妈……咳,她说你好端端的非要去喜欢男的?”   “嗯。”陆以尧把旁边的单人沙发挪到和父母正对面的位置,然后坐下来,从始至终眼睛都没离开父母,待到一系列动作结束,人在父母对面坐安稳,连眼睛都没舍得眨一下。   陆国明被儿子看得有点发毛。本来从过年那天晚上卡鱼刺之后,他就感觉自己在儿子这里的威严呈断崖式下降,现在被陆以尧这么直勾勾看着,总觉得仅剩的一点也岌岌可危。   儿子长大了,他老了,对方思想上的成熟和自己威严上的降低,几乎是同步发展的,虽然有点伤感,却也没有那么难接受,甚至陆国明觉得自己和儿子的关系在“后鱼刺时代”较之从前更融洽,少了威严,但多了温情。   可现在自己老婆……呃,前妻需要的恰恰是他的威严,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上:“嗯?就一个嗯?”   陆以尧笑,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但就是克制不住嘴角往上:“不是我非要喜欢男的,是我天生就喜欢男的,不然你们回忆一下,从小到大,我和哪个姑娘谈过恋爱吗?”   陆国明皱眉:“那你没谈过怎么就知道不喜欢呢?”   陆以尧振振有词:“那你和我妈也是初恋你怎么就知道她是你想娶回家的人呢?”   “所以我们离婚了啊,”樊莉总算找到儿子话里的破绽,“就因为我们在谈之前没有经验,所以我们以为的最后都证明是错的。”   “话也不能这么讲……”陆国明对此显然不是十分认同。   樊莉刷地瞪他。   陆国明刚想抬眉毛挑衅,可又一想到难得两个人坐到同一张沙发上,而这些的基础都是彼此统一战线,便又怂了下来。   陆国明在被前妻找上门的时候,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飘飘然状态,以至于当被告知自己儿子是同性恋,他费了好长时间才收拢心神,领会前妻的意思。   但不同于前妻对于这件事的极致抵触,陆国明虽然也意外,甚至下意识也觉得反感,但又一想,会不会和当初不选商学院而学表演一样,并非真心,只是故意作对?   于是他听完前妻控诉之后问的第一个问题是,你最近逼她相亲了吧?   然后,前妻就炸了。   那段“激情四射”的下午茶时光陆国明不想回忆,总之后面当他相信陆以尧是认真的时候,因为这一来一回,感受到的冲击反而弱了一些。   他虽然对这个群体不了解,但活这么大把岁数,于商海里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近些年又经常上网看看新闻,如今微信里还有几个公众号,同性恋是怎么回事,他大概是清楚的。   心理上是真的不好接受,但理智上又知道这东西改不了,况且自己的儿子他了解,不是那种胡闹的人,就算当年为了气他学表演,也是认认真真念了两年,回国之后踏踏实实拍戏,没有因为做选择时的赌气,而敷衍选择的路。   所以陆以尧能把喜欢男的这个话说出来,那铁定就是想得再清楚不过了,陆国明不是开通到毫无障碍就能接受,但多年磨出的理智和冷静,让他清楚,就算再不愿,也只能强迫自己接受。   可这话不能对前妻讲。   他现在唯一的作用就是与她同仇敌忾,一旦被发现他有异心,分分钟就要被扫地出门。   陆以萌远远看着亲爹亲妈还有亲哥,有点搞不清楚暴风圈里的气流究竟是怎么个运动轨迹。   亲妈怒斥亲哥,没问题,亲爹帮着亲妈怒斥,也没问题,但亲爹的态度其实很微妙,而且注意力也是一半放在亲哥身上,一半放在亲妈身上,怒斥也没斥到全心全意。至于亲哥更不用说了,估计爹妈说的是啥都没听进去,从头到尾都傻笑着看训斥他的二老。   陆以萌原本想在时机不对的时候冲过去替亲哥挡刀帮腔的,现下看来是用不上她了,于是继续摆弄从亲哥外套兜里摸出的手机。   亲哥的锁屏密码一直是陆以萌心头的痛。就四个阿拉伯数字,而且亲哥一贯喜欢用纪念日设密码的,以她的聪明才智竟然尝试了无数次还试不出来,简直对不起她亲妹+迷妹的名头!   哒。   锁屏解开了。   陆以萌惊住,不可置信地看着解锁了屏幕的手机桌面,她刚刚尝试的四位数是什么来着……   深吸口气,陆以萌把屏幕按灭,再按开,重新输入一遍——0602。   屏幕应声而开。   果然。   陆以萌想笑,却又笑不出来,想腹诽亲哥,却又莫名心疼。   她在第一次偷看亲哥手机的时候就尝试了父母的结婚纪念日。   却直到今天,才想起来试一下父母的离婚纪念日。 第99章   陆以萌对着已经解锁了屏幕的手机发呆。   没有了探究的欲望, 只剩下满心的酸楚。   她知道亲哥一直希望父母能破冰, 哪怕不破镜重圆呢,至少可以心平气和坐下来说说话。事实上这也是她的愿望, 但直到这会儿她才发现, 她的希望底下, 是顺其自然的随缘,亲哥的希望底下, 却是那么深的伤。   0602。   陆以萌在心里反复默念着这个已经模糊的日期, 终于渐渐想起来,在父母离婚的前一天, 她和亲哥刚刚过了一个最快乐的儿童节。   “你想要在一起的人是谁?”   突然钻进耳朵的奇怪问题, 将陆以萌从回忆里拉出来, 她循声去望,发现问这话的是亲爹,被询问者自然是亲哥。   难道亲妈没有和亲爹信息共享吗?   陆以萌正疑惑,就听见亲哥无奈道:“妈已经问过我这个问题了, 我也已经说过了, 这个人是谁和我的取向没有关系。”   陆以萌茫然, 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们去找他,那我在这里和你保证,我和你妈绝对不会去骚扰他。”陆国明说到这里缓了一下,才继续语重心长,“我们只想知道你现在和什么人在一起。你喜欢男的这件事已经让我和你妈担心得快活不长了,现在连你和谁在一起我们都不知道, 你总说让我们放心,让我们接受。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看不着,你让我们怎么放心?让我们接受什么?”   “难道我告诉你们他是谁,你们就能接受了?”陆以尧觉得陆国明说得好像有点道理,但又好像在绕他,一时摸不清深浅,毕竟和亲爹比,自己的道行还差得远。   “这要取决于你选人的眼光,”陆国明无视前妻的皱眉,冷静道,“如果他是一个完全不靠谱的人,那我和你妈都不用那么辛苦去说服自己接受你的选择,但如果他是和你一样品行端正的人,至少我和你妈不用担心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你会出事。”   陆以尧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能和亲爹进行逻辑这么严密的谈话,此刻的陆国明不再是那个一言不合就拍桌子的父亲,而是商场上冷静睿智进退沉稳的大佬。   陆以尧定定看着父亲的眼睛,却怎么也看不透对方的心思。   陆国明一番话最终落脚在——   “我们不是为了反对而反对,我们只希望你健康,安全。”   陆以尧总觉得那句“为了反对而反对”意有所指,待看到亲妈眼里隐隐升起的不满,就知道自己的直觉没错,亲爹这是侧面否定了亲妈原本的立场,并将之拉到了自己“有理有据”的阵营。   不过……   陆以尧皱眉,健康安全是什么搭配?   “通常父母不是都会说健康快乐吗?”难得能沟通这些情感话题,陆以尧抓紧机会,不懂就问。   陆国明瞥他一眼,轻哼:“你让你妈难受成这样,还想自己快乐?美得你。”   陆以尧:“……”   亲爹到底是真的接受不了他喜欢男人,还是来替亲妈打抱不平来了!   “行了,别藏着掖着了,就算你不说,我要真想查,也查得出来。”陆国明道,“而且你现在这样瞒着,从你的角度,是想保护他,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也会让他在我和你妈这里的印象分打折扣?我们会觉得既然你能为了他和父母谈判,为什么他不能陪着你一起面对?”   陆以尧语塞。   这招太狠了,逻辑上堪称无敌,而且没有是非对错,只有人之常情,就算他觉得父母因此降低对冉霖的印象分没道理,但是换位思考,这简直是注定的走向。   “冉霖。”陆以尧没想到才坚持一天,他就把恋人的名字出卖了。但和面对亲妈时想也不想便坚定隐瞒不同,或许是亲爹真的在就事论事,所以让他产生了一种或许可以沟通的感觉。   陆以尧希望这不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陆国明点点头,转向前妻,一声轻叹:“我就和你说了,摆事实讲道理,儿子是可以沟通的。”   陆国明的声音乍一听都是对儿子的欣慰,可再细品,就能发现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豪,像是在和前妻说——你看,我多有用。   “冉……霖?”陆以萌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怀里紧紧抱着哥哥的外套,像是这样才能有安全感,“不是顾杰吗?!”   陆以尧错愕地抬头看亲妹:“啥?”   樊莉本来想说可别提你的顾杰了,都哪跟哪,但话到嘴边又想起来顾杰曾劝告的,如果陆以尧知道她找上门的事,肯定又生气又伤心,故而又把话咽了回去。   儿子朋友那么仗义地帮她保密,樊莉难得地认怂。至于这个秘密,就永远放在心底吧,时不时悄悄翻出来,还能警钟长鸣,让她知道做事不能头脑发热,以及,何谓尊重。   其实陆国明说的那些道理她都懂。   可她就是过不去心里那个坎儿。   在樊莉晃神的时候,陆以尧已经拿过自己手机,翻出恋人的照片给亲爹还有亲妹看了。   陆以萌不用看照片也知道冉霖是谁,但当亲哥亮出照片,那个白皙清新的俊俏青年带来的直观冲击,让她的懵逼雪上加霜。   亲哥认真的表情不像开玩笑,而且亲哥也不是那种拿朋友当挡箭牌的人,所以冉霖应该是正牌亲嫂无误。   所以……   自己到底是怎么认错人的?而且还一天比一天笃定?   陆以萌茫然地坐进沙发里,于恍恍惚惚中想,以自己的智商可能接不住亲妈那么一大摊生意……   陆国明算是这一大家子里唯一内心没太多波动的人了,既没前妻的黑历史,也没女儿的大乌龙,很自然接过儿子手机,仔细端详。   但其实他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知道是个白白净净的青年,看着挺顺眼。所以更多的信息还是要问儿子:“演员吗?”   亲爹自然不可能像亲妹那样对娱乐圈了如指掌,故而陆以尧如实回答:“是。”   陆国明:“家里情况呢?”   陆以尧:“一家三口,和和美美。”   陆国明:“……”   前妻和女儿或许不是那么清楚陆以尧对家庭完整的怨念,陆国明却再了解不过,毕竟很大一部分是自己当年的武断造成的,所以眼见着要进雷区,赶紧拐弯换话题:“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话问陆以尧就对了,简直不用过脑子:“善良,宽容,真诚,努力,会替别人着想,没那么计较得失,为朋友更是能两肋插刀,而且他比我更清楚自己的目标,他喜欢表演,所以一直在这条路上奋斗,也是因为他,我才弄明白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陆国明从头到尾盯着儿子的脸,不放过任何细节,却发现儿子是真的很严肃正经,没半点虚浮夸大的意思,但耳朵听见的又是另一码事,儿子简直要把那人吹成一朵花了。   冉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现在没办法下结论,但儿子显然已经进入了“认定”的状态,这种情况,再怎么僵持下去,也不可能让儿子改变主意的。   不,或许早在儿子当初选戏剧表演专业的时候,他就已经认清了这个现实。   所以对于儿子喜欢男人这件事,有意无意中,他都在说服自己接受。   樊莉早已从那场乌龙里回过神,如今见前夫这个状态,显然是准备认命了,这叫一个憋闷。她找他来是统一战线的,现在好,找了个和稀泥的。   “哪天把他带过来给我们看看吧,”陆国明把手机递还给儿子,有些无奈,又有些感慨,“有些事情,就是靠一张嘴说出花来也没用,因为那是没有根基的空中楼阁。真想解决,就得落到地上,碰在一起,实打实地磨。”   樊莉瞪大眼睛,这不是和稀泥了,这是倒戈好吗!   陆以尧也惊讶,但又怕回应晚了亲爹后悔,因为这个意思明显是可以试着相处接受的节奏,连忙道:“行!他现在还在剧组,等杀青之后我就安排!”   今天绝对是黄道吉日,陆以尧想,宜团聚,宜沟通,宜和谐圆满!   樊莉已经不想说什么了,放下这么多年的脸面找前夫回来,结果倒好,还不如不找。   心累地起身,樊莉直接回房。   砰地关门声,从二楼传到客厅,仿佛还带着凌厉的风。   陆以尧已经渐渐从爹妈同框的喜悦中沉静下来,这会儿看着二楼紧闭的卧室门,还是挺不好受的。   “你的人生你决定,但也要允许我们有一个接受的过程。”没了前妻,陆国明收敛心神,再度威严起来时,终于有了以往的状态。   但陆以尧已经对这个免疫了,苦笑一下,道:“我以为先同意的会是妈,没想到……”   “你应该想得到的,”陆国明道,“毕竟在‘儿子不听话’这件事上,我经验丰富。”   陆以尧哭笑不得,亲妈果然威力大,弄得亲爹都知道拐弯揶揄人了。   “你真的想好了吗?”陆国明定定看着自己儿子,“这条路不好走,尤其你们都在娱乐圈里,未来可能会遇见很多问题。”   陆以尧沉吟片刻,抬头迎上陆国明的目光:“想好了。”   陆国明靠进沙发里,扯了下嘴角,似无奈,似认命:“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在亲爹这里的过关比陆以尧想象得顺利太多,以至于当亲爹终于松了口,他竟然有一丝不真实感:“我还以为你会坚持抱孙子,要我就算不结婚也得生个儿子什么的……”   “连你都不接我的生意,我还能指望你儿子?”陆国明没好气地哼。   “……”陆以尧第一次认真反省自己给亲爹造成的不可磨灭的创伤。   揉揉太阳穴,陆国明起身,颇为不舍道:“我先回去了。”   陆以尧和陆以萌当然不希望亲爹走,但也知道父母的事情不是立刻能解决的,何况还有陆以尧这档子事,便也没再出言阻拦。   临到门口的时候,陆国明又担心地回头,和陆以萌说:“一会儿上去看看你妈,尽可能别让她一个人闷在屋里乱想。”   “放心。”陆以萌懂。   “你就先别上去了,”陆国明又不放心地嘱咐儿子,“你现在属于危险品。”   “知道了。”陆以尧以前从没觉得亲爹心细,合着是看人下菜碟。   送走亲爹,陆以尧长舒口气,重新走回客厅坐进沙发里的时候,才后知后觉感到一阵虚脱。他以为亲爹这关过得轻松,直到这时,才发现其实自己一直绷着神经。哪怕见到亲爹亲妈在一起,心里觉着高兴,但出柜这件事还是像一块石头压在最深处,从未拿开过。   “哥……”耳边忽然传来亲妹的呼唤。   “嗯?”陆以尧转头过去,就见陆以萌拿着自己手机刷刷翻网络图片,仔细去看,那好像是某人的照片……   “冉霖长得真好看。”亲妹由衷地发出感慨。   恋人被夸,陆以尧当然是开心的,但也顺带着想到了刚才的插曲,再次无语:“现在可以解释一下认错人的事情了吧……”   陆以萌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更重要的是她还把亲妈带跑偏了。可话又说回来,她也不算全错对吧,毕竟还是猜到亲哥的身边人了……   五分钟以后。   听完亲妹的“推理”,陆以尧已经不知该怎么评价,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下次再有怀疑,别自己琢磨推理,直接找当事人问。”   名侦探陆以萌,点头如捣蒜。   ……   晚些时候,当陆以尧回屋休息,别墅灯光暗下,陆以萌推开了亲妈房间的门。   果不其然,房里还亮着灯。   樊莉坐在床上,后背靠着床头,正低头翻看着什么。   “妈……”陆以萌轻声唤着走近,才发现亲妈看的是一本相册。   那本相册陆以萌很熟悉,因为前年她闲着没事,把里面所有照片都拿出来扫描存档过,记得当时还和亲妈邀功,说以后就算照片损毁都不怕了,有备份。   “是不是想不通好好的帅哥怎么长着长着就长歪了。”陆以萌一边开着玩笑,一边在亲妈身边坐下来,和她一起低头看。   翻到的这一页上,刚学会走路的陆以尧正举着短粗的小胳膊乱晃,隔着照片,都好像能听见他傻乎乎的笑声。   迟迟等不来亲妈开口,陆以萌索性帮她又翻过去一页,只见这一页上,照片里几乎都是兄妹两个人,一个刚学会走,一个连走还没学会,闹哄在一起,有的相片都分不清是在玩耍还是在打架。   ——整本相册,都是她和陆以尧的童年。   一滴眼泪落到相册上。   陆以萌吓一跳,连忙抬手帮亲妈擦。   樊莉别开脸,吸吸鼻子,带着点不明显的哽咽,粗声问:“过来干嘛?”   “你别冲着我来啊,出柜的又不是我。”陆以萌这叫一个冤。   樊莉斜眼看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从来都跟你哥一个鼻孔出气。”   陆以萌举起双手,动作像投降,神态像发誓:“我这次绝对中立。”   樊莉皱眉打量她几秒,舒口气,算是暂时相信,声音也缓和下来:“不用担心,你妈没那么脆弱。”   “不亏是樊总,”陆以萌嘿嘿一乐,“我都不用开口,你就知道我是来关心慰问的。”   樊莉长叹一口,揽住女儿肩膀,总算觉得有了点依靠,没那么孤立无援了。所以说男人靠不住,尤其前夫,还是女儿贴心……   陆以萌:“妈,其实同性恋真的很正常,就像有人天生就是左撇子一样,我给你看个资料……”   樊莉:“晚安!”   陆以萌:“妈你别躺下啊……算了,我今天和你睡!”   樊莉:“……”   陆以萌:“妈你先看这个照片,这就是冉霖,你刚才在楼下都没怎么看,多帅啊……”   樊莉:“陆以萌——”   陆以萌:“妈,孙子你可能抱不上了,但你可以抱外孙哪,还有外孙女,反正我哥就算有孩子也不能跟你姓,孙子外孙子没差别嘛……”   ……   冉霖是在十二月份才知道陆以尧和家里出柜的。   那时西安街道两旁的阔叶树已经落光树叶,只剩秃秃的树杈,满目都是初冬的萧瑟。   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过程,就是恋人发来一条信息——【我和家里说了我们的事。等杀青之后,我爸妈想请你吃顿饭。】   冉霖是在收工回酒店的路上收到的这条信息,当时就懵了。   及至回酒店,才迫不及待和陆以尧连上视频——   “就这么简单?”冉霖不可置信地问,总觉得恋人省略了一些重要环节。   “最开始肯定是不太容易接受,但多说几遍,多沟通,哦对,萌萌还给我妈疲劳轰炸各种科普资料,”陆以尧勾了下嘴角,似乎忆起了亲妈面对“填鸭式教育”时的无可奈何,“总之,还算顺利。”   陆以尧说得轻松,冉霖却听得出其中的曲折,沉默几秒,才有些伤感道:“因为做父母的永远都拿孩子没辙。”   陆以尧知道冉霖这是想到了自己的父母,这种害父母伤心了的愧疚,他懂。   思及此,陆以尧便道:“等你准备好出柜的时候,记得叫上我。”   “不要。”冉霖有点埋怨地白他一眼,“你出柜都没带上我,我才不带你。”   陆以尧莞尔:“你这算……打击报复?”   冉霖天真无邪地看着他,权当默认。   但两个人其实都懂。   冉霖懂陆以尧为什么不带他一起,因为不想让他面对自己父母的责难。   陆以尧也懂冉霖为什么拒绝,其实出发点都是同一个理由。   “等一下,”冉霖总算意识到从刚刚到现在,哪里有违和感了,“你爸妈‘一起’请我吃饭?”   陆以尧愣了下,继而绽开笑容:“嗯。”   冉霖歪头:“可你不是说他们……”   “因为我的出柜,他俩又坐到一起了。”陆以尧也觉得这件事还挺神奇的,在出柜的时候他绝对没想到还有这种收获。   “这……”冉霖一时词穷,好半天,才勉强找到个形容词,“这算因祸得福?”   不料陆以尧摇头:“是喜上加喜。”   冉霖愣了下,继而微笑:“嗯。”   出柜再艰难,也不是祸,而是喜,是通往更踏实生活的必经地。   ……   和陆以尧视频完,已经近夜里十一点半,冉霖简单洗了个澡,上床之后照例刷一下微博再睡觉。   可这一刷,就刷出了张北辰的热搜,关键字还是刺眼的——张北辰被包养。   冉霖惊住,睡意全无,连忙点进去看——   【张北辰惊爆包养传闻!知情人士爆料称他和某娱乐公司高层已同居多时,也正是在这位神秘同居人的帮助下,才顺利出演《薄荷绿》…[查看全文]】   【张北辰的好资源全靠“神秘男友”?![图片][图片][图片][视频链接]】   【张北辰再陷断袖疑云,被拍到和一神秘男士同回公寓,早年同性亲密照也被再次挖出…[查看全文]】   虽然各营销号的转发用词未必全然相同,但用的素材却出奇的一致——都是一段三十几秒的地下停车场的偷拍视频。视频光线黯然,画面模糊,说是张北辰和神秘男子也行,说是随便两个路人也行,根本糊得看不清。至于营销号转发里带的照片,要么是视频截图,要么是早年的已经炒过一次的“同性密照”。   虽然证据看起来有点虚,但毕竟张北辰有“同性疑云”的前科,所以这次被营销号带起的节奏来势汹汹。   冉霖查看最早爆料的娱乐号,发现是傍晚六点左右,挑的正是微博流量开始渐渐往黄金时间段高峰去的时候。   冉霖不敢确定这是爆料工作室的“奋斗成果”,还是有人指使工作室特意去挖的“黑料”,但节奏已经带得飞起了,吃瓜群众早早搬好小板凳,在下面嗑起瓜子来——   【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信了。看娱乐八卦多年,我的经验就是但凡被一而再再而三提及的绯闻,多半就是真的[挖鼻]】   【张北辰好像从《薄荷绿》之后就没什么动静了,忽然来这么一条新闻,这是又有新戏要上了?】   【不是粉丝,就是觉得画面糊到亲妈都认不出来,还得画个红圈圈特意标出这是张北辰,总觉得有点坑啊……[笑cry]】   【坐等高清视频[吃瓜.jpg]】   【都什么年代了,GAY也无所谓吧,演戏好就行呗,狗仔也是闲的[摊手]】   相比网友的看热闹和无所谓,甚至还有很多表达出对“同志”的包容,张北辰粉丝的反应就比较激烈了——   【如果这种视频也能叫锤,那我随便找俩人在暗处拍个视频都能当爆料!这TM已经构成诽谤了!】   【辰粉不用和他们吵,看见这种就举报!】   【我偶像这半年真是低调到快消失了,尼玛这样也有人黑!】   【我就想知道张北辰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半年没动静,一上热搜就这破事,太糟心了!!】   【就算一起去地下停车场怎么了?你不去朋友家做客啊?你没在朋友家过过夜啊!以前是异性朋友一起玩容易传绯闻,现在哥们儿一起玩就说是断袖,请问明星该怎么办?就宅在家里撸猫?!】   网友和粉丝不了解,当然只能从自己的心情出发去看待。   但冉霖是知道张北辰和秦总那档子事的,他不认识秦总,也不能确定他是不是视频里拍到的那位“神秘男士”,但依照之前听来的资料,秦总大小明星包过不少的,一直没出过什么事,而丁铠让他保密时也说过,秦不喜欢麻烦,那么放任这种黑料爆出来,本身就不合理。   即便真有不懂事的营销号爆了,也该被马上压下去,如今不仅没下去,还发展到了热搜,说明没人往下压,却恰恰有人往上带。   冉霖蓦地想起陆以尧说过,张北辰已经和秦分手了,但闹得不太愉快,所以被秦动用关系打压,难道是光封杀还不够,还要让张北辰身败名裂吗?多大的仇非要把人往死里整?   直到冉霖实在困得不行,放下手机睡觉,张北辰那边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冉霖做了一夜的梦,乱七八糟也记不得什么,隐约留下点时光倒流回漂流记的印象,但太模糊了,真想去捕捉,又捉不到。   去片场的路上,冉霖给姚红打了电话,问她知不知道张北辰这档子事。   姚红显然也看了微博,思索片刻道:“应该是得罪人了。”   冉霖:“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要整他?”   姚红:“对,很明显的一窝蜂黑,否则就那么段视频,掀不起大浪。”   冉霖说:“但再黑也属于证据不足啊,那段视频根本看不清谁是谁。”   “这个人没想真把张北辰弄得翻不了身,”姚红沉吟着,“如果视频里真是张北辰,偷拍者完全有条件拍到更清楚的画面,这种带一带就能黑,洗一洗就能白的视频,多半都是想给个警告或者教训。”   冉霖:“秦总?”   姚红:“有可能,因为张北辰这半年基本没工作了,不太可能再和哪个同行结怨。”   冉霖不能理解这种脑回路,“他已经动关系把张北辰封杀了,还不够吗?”   姚红想了想,客观分析道:“那要看他的目的了,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出发点。如果他的目的是让张北辰销声匿迹,那封杀就够了,如果想让张北辰身败名裂,那他们俩在一起这么久,他完全可以放出更猛的料……”   “警告和教训既不是想让人销声匿迹,也不是想让人身败名裂,而是想让人……听话。”冉霖感觉自己似乎抓到了一丝真相,“他想和张北辰复合?”   姚红谨慎道:“我不能确定。”   冉霖意识到自己有些为难姚红了,连忙道:“对不住红姐,一早就打电话和你问东问西。”   “没事,”姚红现在对冉霖就和对当年的陆以尧一样了,都觉得像自己孩子,很自然关心道,“戏拍得怎么样,身体吃得消吗?”   半个月前,一直待在剧组的姚红回北京处理公司事情,也就是从那天开始,天气愈发冷下来,再拍夏天的戏就各种辛苦。   “放心,一切顺利。”冉霖拍胸脯。   姚红乐:“下礼拜我过去,别让我发现你瘦了,不然我汇报的时候又得给领导解释半天。”   姚红口中的领导还能有谁,自然是已经成为老板的陆总。   冉霖以前总觉得姚红如慈母般温厚,如今一对一合作了,才真正明白,对方能在和王希多年的较量中一直占着上风,那绝对是有理由的。   好在车辆已经到了片场,冉霖再不用发愁怎么招架经纪人的调侃,直接启动脱身程序:“红姐,我到片场了,先不说了。”   “嗯,”工作永远是第一位的,所以姚红应完就想挂了电话,但瞬间想起另外一件事,鉴于冉霖大清早就打电话来问张北辰的事,她便也一并说了,“对了……”   冉霖正要挂断,听见声音连忙又把电话贴回耳朵:“嗯?”   姚红道:“张北辰和武雪峰解约了。”   冉霖:“那现在谁是他的经纪人?”   姚红:“没有。”   冉霖茫然:“没有是什么意思?”   姚红:“就是他现在没有团队了,武雪峰几乎带走了整个工作室的人。”   冉霖:“……”   张北辰和夏新然的合同是同步到期的,两个人都没续约,都自组了工作室,夏新然原本的经纪人留在了原公司,而武雪峰却跟着张北辰一起出来了。不过张北辰那时候可能已经跟秦总不愉快了,所以组了工作室以后也没接到什么像样的通告,电影和电视剧更是没有水花。这种人为造成的“封杀”,工作室里的人再能干也没用,有离职的心正常,可整个团队跟着武雪峰一起走,就有点……   似乎知道冉霖会怎么想,姚红又道:“解约是张北辰主动提的,应该说是他炒了武雪峰,所以对方带走整个团队,也有报复的成分在吧。不过——”姚红话锋一转,“武雪峰这两年在业内的口碑不算太好,想再找一个人捧到张北辰这种程度,也难。”   “冉哥,”刘弯弯过来提醒,“化妆那边等着呢。”   冉霖点点头,忙简单几句和经纪人挂了电话。   之后的一整天,冉霖彻底投入角色,忙碌拍摄,再无暇想其他事。   直到收工回酒店的路上,才有机会打开微博,发现“张北辰被包养”还挂在热搜,评论区也是自由发酵,没半点公关迹象。   有人带节奏,风向就会固定往一个方向去,但若没人带节奏,舆论风向就五花八门了。   惯于搞噱头博眼球的营销号几乎把张北辰的陈年历史挖了个底儿掉,《国民初恋漂流记》自然是躲不过的话题。   尤其九月份刚在电影节上合体,照片都还是热乎的。   拜营销号所赐,“漂流团五缺一”也悄悄进了热搜前二十——   【漂流团兄弟情深,经常聚会合体,为何每次都不见张北辰?…[图片][图片][查看全文]】   【#漂流团五缺一# 电影节漂流团四人同框,张北辰与其他三人全程无交流…[视频链接]】   《国民初恋漂流记》已经是几年前的综艺了,按照娱乐圈更新换代的速度,到现在还能被记着,被频频提起,已经实属难得,可是对于观众和粉丝,这种都已经属于陈年旧料,兴趣缺缺,所以在没有人特意花钱带节奏炒作的情况下,单凭营销号自己刷,也就一直在热搜榜十七八位那里徘徊,没掀起什么大风浪。   冉霖现在看着这些已经没太多感觉了,只是偶尔点开当时的综艺截图,有些物是人非的唏嘘。   张北辰的微博还没回应,最新一条已经是很久以前发的了,冉霖点开下面的评论,果然都是新进过来打气的粉丝。   退出张北辰主页,回到自己首页,提示有几条新微博,冉霖随手往下一刷,竟然刷出了张北辰的。   冉霖第一反应是太刚巧了,正想着张北辰会如何回应,就撞上了新鲜出炉的,可等他看完整个长微博,却一时怔在那里,久久不能回神——   【这一次是真的想要歇歇了。十八岁选秀出道,至今九年,收获很多,也失去很多。前些年只顾着往前走,今年开始,才学会往回看,然而却看不清来时的路了。我没有太好的文采,只能发这样一个有些突兀的声明,向所有关心我喜欢我的人说一声,抱歉,我要退出娱乐圈了,这是我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我想要歇一歇,想换一种方式生活。最后,感谢所有真心待过我的朋友,你们是我这九年里最珍贵的回忆,也向所有被我伤害过的人道歉,无以弥补,只能说声对不起。】 第100章   一月二十日, 《五陵年少》杀青。   杀青那天西安下了一场薄雪, 刚落地,就化了大半。冉霖和唐晓遇蹲在雪中的街边啃菜夹馍, 唐晓遇夹的青椒土豆丝, 冉霖夹的秘制花干, 蹲在一起啃得不亦乐乎。随着狼吞虎咽呼出的白气,透着欢腾劲, 让这理应有些落魄的场面, 满满的朝气蓬勃。   这是剧本里很前期的一场戏,但因为发生在冬天, 所以拍摄计划里, 倒安排在了最后一场。   “过!杀青了——”   这一嗓子犹如天籁, 冉霖和唐晓遇蹦着高跳起来,全剧组也一片欢呼雀跃。   近四个月的辛苦奋战,终于,圆满收工。   庆功宴上, 唐晓遇要和冉霖喝酒, 理由也很充分, 从《落花一剑》到《五陵年少》,两个人都演的是好哥们儿好兄弟,理应干杯。   冉霖来者不拒,而且也确实认唐晓遇这个哥们儿,那就干杯走起来。   结果一个小时之后,已经止不住往桌底下滑的唐晓遇就意识到, 和冉霖拼酒是人生做的最失误的一个决定。   好在冉霖还顾念点兄弟情,没真灌他,最后还一路扶着脚下有点飘的小鱼兄弟回了酒店,陪唐晓遇的助理一起帮他安顿稳当。   翌日,唐晓遇回北京,冉霖则直接飞回了家——再过几天,就是除夕了。   这两年冉霖就没正经在家过过除夕,所以这次回家没打任何招呼,准备给父母一个惊喜。   抵达自家包子铺门口的时候,正是中午时分,包子铺里有三四桌客人,人不算多,但因为店面也不大,所以看起来还挺热闹的。   冉霖带着鸭舌帽和口罩走进店里,挑了角落一张桌子坐下,年轻的服务员立刻拿餐单过来递给他。   餐单就一张,上面列着各种馅的包子,还有小菜,饮料。   冉霖看着餐单,服务员看着冉霖,莫名想瞧瞧这位顾客准备什么时候摘口罩。毕竟进来店里都是吃包子的,哪有都坐下了还把嘴捂这么严的道理。   然而这位顾客还真的就戴着口罩点了单。   小服务员虽然心理活动丰富,但面上还是笑脸迎客的,立刻转身去下单。   冉霖望着小服务员离去的方向,但却不是看他,而往后厨里瞄。   奈何从前面根本看不见后厨,只能看见小服务员拿着点好的单子一闪,便消失在了通往后厨的走廊里。   熟悉的桌椅,熟悉的包子香。   小时候冉霖经常往店里窜,因为店铺周围特别热闹,玩的东西多,所以他经常是先挑个没人的桌子做作业,做完了书包往收银台里一扔,就跑出去疯玩。   街里街坊都认识,父母也不担心他的安全,便由着他。   可以说,这个店面,这条街,承载了冉霖整个童年。   都说童年的经历会影响人的一生,但冉霖的童年里也实在没什么大事,所以最终带给他的影响就一个——包子豆浆当早餐,万年不变。   深深吸口气,熟悉的味道仿佛带着安神功效,让人从里到外的放松,踏实。   就像回了家,关起门,任你外面再大的风雨,也扰不进心。   忽然心里一动。   冉霖掏出手机,拍了一张店铺写真发给陆以尧,没任何文字,就一张照片。   服务员把热乎乎包子端上来的时候,仿佛计算好时间一般,陆以尧的回复也同期而至——【你家的店?】   冉霖整张照片里都没出现任何包子字样或者包子状的物体,这也能猜出来……必须是心有灵犀啊!   忽略了一下飞机就告诉恋人自己已经落地正在往家赶的事实,冉霖在自己营造的甜蜜氛围里,傻笑着拍了第二张照片——这一次是有包子的了。   正准备把冒着热气的白白胖胖的美食写真发过去,手机忽然被人抽走。   冉霖下意识抬头,就见亲妈站在旁边,居高临下皱眉看他:“自己家包子有什么可拍的!”   冉霖瞪大眼睛,低头看看自己新买的黑色长款羽绒服,再摸摸帽子,口罩,没问题啊,最后只能摘下口罩,抬头问:“我都捂成这样了你还能认出来?”   吕清翻个白眼:“你是我生我养的,你就算拔根头发扔到理发店的地上我都能一眼认出来哪根是你的。”   冉霖:“……妈,做人还是要谦虚。”   吕清又掐了一把亲儿子的脸,终于再绷不住,喜笑颜开,转头就冲着后厨方向吼:“老冉,儿子回来了——”   吕清的声音婉转透亮,细声细语的时候很悦耳,但要喊起来,穿透力极强。   冉霖刚想拉着亲妈说别喊了,店里还有客人呢,影响生意,四桌客人都已经闻声望过来,冉霖愣住,总算知道亲妈为什么能这么自在了。   “何姨,王叔,张婶……”四桌客人里,三桌都是老街坊,冉霖连忙挨着个的点头打招呼。   待看到最后一桌,终于是生客了,两个大小伙子,冉霖本想笑笑就算,却在六目相对之后,收获两声惊讶——   “冉霖?!”   冉霖以为对方只是认得他是个艺人,没想其中一个直接起身过来,情真意切地表达对他的喜欢和欣赏。从《落花一剑》聊到《凛冬记》,又从《凛冬记》聊到《染火》,最后还和他讨论起了《灯花传奇》!   冉霖知道自己有迷妹,没成想自己还有迷弟。   开门迎客,就不存在秘密,所以这边冉霖还没送走迷弟,那边已经陆续有闻讯进店的客人,没一会儿,店内人气爆棚。   冉义民终于擦干净手上面粉出来的时候,儿子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住,踮脚都看不见脑袋那种。虽然看不见儿子,但看得见儿子受欢迎的程度啊,所以冉义民依旧站在外围傻乐呵,并庆幸自己今天没出去跟哥们儿“小酌”。   人气来了,点单的也就多了,毕竟占着人家店,不吃点什么也说不过去。   吕清一把将还在傻乐的冉义民推回后厨,自己也跟着进去忙活起来。   自己家的生意,冉霖那叫一个尽心尽力,最后干脆帽子口罩一摘,坐到收银台里面当吉祥物。   有冉霖坐镇,一整天包子铺的人气就没降下来过。   其实就算从早到晚爆满,也赚不到太多钱,毕竟是小本生意,但吕清和冉义民高兴的是儿子有那么多人的喜欢,冉霖高兴的是爹妈以自己为自豪。   全天下的父母和子女都一样。   父母总希望自己的付出能让子女成才,子女总希望自己的成绩能让父母骄傲。   及至忙活到店铺打烊,吕清才得空问:“怎么也不打个招呼,鬼鬼祟祟就回来了?”   “……你这都什么用词。”冉霖怀疑亲妈最近在追抗日神剧。   “你妈是高兴的不会说话了。”冉义民从母子二人身后悠悠飘过,留下一句弹幕。   吕清现在没工夫收拾孩子爹,先把儿子情况问清楚:“这次回来待几天?”   冉霖冲亲妈咧嘴:“过完正月十五。”   吕清怔住,没想到儿子这次竟然能踏踏实实在家过个年,心里顷刻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但心里越激动,越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最后干脆一拍儿子肩膀:“你这回签的公司挺有人情味,妈喜欢!”   冉霖抿嘴乐,决定晚上告诉陆以尧,虽然你还没露面,但已经有了隔空的印象加分。   不过乐完,他又有点紧张。这次不单是回家过年,也是跟父母坦白。虽然从意识到自己是GAY的那一天,冉霖就在为出柜做准备,可真等到了眼前,还是忐忑。   转眼到了除夕。   吕清一早就开始在厨房里忙活,冉义民在贴完对联之后,满屋乱转,东看看,西走走,一会儿帮吕清搭把手,一会儿坐沙发里看电视,一会儿浇浇花,一会儿弄弄草,属于其实没什么事,但又闲不住,非想出点力。   亲爹都帮不上亲妈太多,更别提冉霖,刚进厨房就被人赶了出来,他又不会摆弄花草,只能抱着手机坐沙发里,当个饭来张口的熊孩子。   不过这个熊孩子正在酝酿大事,所以从清晨起,心就没静下来过,时不时还手心冒汗。   【你当时紧张吗?】——这种时候就得去有经验的恋人那里寻求精神鼓励了。   哪知道等了半天,等来恋人两个字——【还行。】   冉霖眯起眼睛,没好气敲字——【还行是个什么概念啊!】   那头又安静了一会儿,才发来——【就和你现在一样。】   冉霖囧,那分明就是紧张得要死好吗!   仿佛听见了他的吐槽,手机又震了——【如果承认紧张,有损我业界大亨的人设[微笑]】   冉霖——【这种毫无公众认可度的人设崩就崩吧……】   陆以尧——【[对方就愿意听你说话不管你说什么都要把你搂过来用力亲一口.jpg]】   冉霖——【为什么你已经忙到除夕白天都在上班了,还有时间做表情包!】   陆以尧——【确定要在今天讲?毕竟是大过年的。】   突然言归正传,冉霖愣了下,才反应过来。   冉霖——【过年气氛好,而且我们这边有个说法,过年不能打孩子的[嘿嘿]】   陆以尧——【[心机boy.jpg]】   冉霖第一次见到这个表情包,上面一个叉着腰的小人,笑容狡黠,怎么瞧都十分欠揍。   ……恋人到底是怀着什么心情做这张表情包的啊!   没等冉霖吐槽,手机又震了,而且是三连震——   陆以尧——【[放心吧,我陪着你呢.jpg]】   陆以尧——【[你说的,做父母的永远拿孩子没辙.jpg]】   陆以尧——【[冉小霖加油.jpg]】   表情包绝对属于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反正冉霖的一颗心是化成了黄桃罐头汁,连紧张,都被染成了甜的。   冉霖——【陆以尧。】   陆以尧——【……怎么突然这么严肃[汗]】   冉霖——【我爱你。】   电话安静了许久。   久到冉霖怀疑恋人刚好放下手机离开,以至于压根没看见最后这条时,手机终于重新震动——   陆以尧——【嗯,知道。】   冉霖磨牙看着这三个字,觉得回去之后有必要和对方探讨一下“如何正确回应恋人示爱”的问题。   晚上八点,春晚开始,冉霖家的年夜饭也正式开席。   冉义民一年里只这一天喝酒不会被骂,于是喜滋滋拿出儿子孝敬的茅台,给自己倒上。   倒完之后又要给冉霖倒,吕清看不过去了:“你自己想喝就喝,别总把儿子往酒鬼的路上带。”   冉义民皱眉,不同意媳妇的说法:“我是酒鬼,我儿子可不是。他在喝酒上是有天赋的,就你总拦着,才华都被埋没了!”   吕清翻个白眼:“什么天赋,就是遗传,要孩子的时候你如果听我的话戒了酒,冉霖根本不是现在这样。”   “……”冉霖特想问,他现在哪样了啊,虽然对酒没有太多爱,但千杯不醉这个隐藏技能他还挺喜欢的。   “儿子你看见了吧,”冉义民说不过媳妇,只能找儿子当帮手,别看他电话里像个闷葫芦,每每一家三口“共享天伦”的时候,嘴皮子就利索了,属于现场发挥型选手,“你妈天天在家就这么欺负我,我能坚持到现在,不容易啊。”   “不容易的是我,”吕清提高一个八度,把儿子注意力拉回来,“儿子,我这辈子嫁给你爸,委屈大了……”   电视里的春晚歌舞眼花缭乱。   电视外的冉氏一家其乐融融。   这就是冉霖最怀念的除夕夜,热闹,喜庆,满满烟火气。连爹妈的拌嘴,都听着乐呵。   难得一家齐全,往年不讲究守岁传统的三口人愣是精神抖擞地守到了十二点的钟声,冉霖在敲钟的一瞬间,便从沙发上站起来,大声道:“爸,妈,过年好。”   吕清和冉义民笑得每条皱纹里都是幸福。   都是自己人,也没有包红包的习惯,所以拜完年,就算过完除夕了。   吕清打了个哈欠,准备起身洗漱休息,却见拜完年的儿子还站在他俩面前,一动不动。   吕清抬头,脸上的笑意渐淡,变成微微的疑惑:“嗯?”   冉义民没媳妇那么敏锐,闻声没看冉霖,倒先看自己媳妇,以为她有什么指示。   直到冉霖开口,冉义民才反应过来不是媳妇有指示,是儿子——   “爸,妈,我有事和你们说。”   吕清看着儿子一脸郑重,就知道这事小不了,立刻用遥控器将电视静音。   客厅里骤然安静。   “说吧。”吕清就两个字,干脆利落。   电视里的晚会画面依然热闹,却衬得气氛更静谧。   冉义民看看儿子,再看看媳妇,不懂什么情况,一脸茫然。   扑通。   冉霖毫无预警跪下:“爸妈,对不起。”   吕清怔住,半晌说不出话。   冉义民惊呆了,揪心得情不自禁开口,粗犷的声音带着轻颤:“儿、儿子,你这是干什么,你犯事儿了?你别吓你爸妈啊……”   “不是!”冉霖连忙否认。   好么,没出柜呢,差点先被亲爹打成犯罪分子。   “那到底是什么你能不能痛痛快快一口气说完!”吕清这辈子最恨说话说一半,也就是自己儿子,换冉义民,她简直不能忍。   “我是同性恋。”冉霖事先演练过无数的出柜版本,委婉的,迂回的,旁敲侧击的,层层暗示的,可等真到这个时候,对着父母真心关切的眼神,所有花招都使不出来了,只剩下干巴巴五个字。   其实核心,不也就是这五个字吗。   说出口很难,可说了,也就说了。   “我喜欢男的,从小就是,之前一直瞒着你们,对不起……妈,你不是总希望我快点成家吗,我已经找到想要在一起的那个人了,我们认识四年谈了三年了。我知道让你们立刻接受很难,但我保证,我没有学坏,我还是那个我。”   一鼓作气说完,冉霖定定看着父母,带着巨大的忐忑,带着微小的期待。   如果说在刚听见“同性恋”三个字的时候,吕清和冉义民还有懵逼,那现在,再迟钝也听明白了。   然而听明白了,却更说不出话。   沉默,像荒草一样蔓延,清走了不久前还洋溢着的满室喜庆。   冉霖看着迟迟不出声的父母,微小的期待渐渐熄灭,针扎一样的酸涩点点滋生。   “爸,妈,”冉霖哑得厉害,带着极力克制的一点哽咽,“别不说话啊……”   冉义民揽住媳妇肩膀,轻拍两下,才终于对儿子开口,声音是出乎意料的沉稳:“你让我们说什么,你这不是找我们商量,你就是通知我们一声。”   “这件事没办法商量,”冉霖轻轻摇头,既难过于伤了父母的心,又不自觉委屈,“天生的,我改不了……我小时候用左手写字,你们可以让我改,因为手有两个,但心就一个,我就是喜欢男的,没办法不用这颗,硬换另外一颗去试……”   “行了,”冉义民皱眉摆摆手,显然对于太文艺的解释不感兴趣,“你就和我说,这个是不是真的改不了?”   “真的。”冉霖几乎没半点犹豫。   冉义民胸膛起伏,显然在压抑着强烈的情绪,可他的手还揽着吕清的肩膀,担心稍有放松,媳妇就会崩溃。   “就不能让我们过个安生年吗……”吕清终于开口,声音有轻微的变调,却终是没有哭。   冉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好一遍遍重复:“对不起……”   “我们不用你对得起,”吕清嗓子发紧,“我们是怕你对不起你自己。两个男的,不能结婚,没有孩子,什么保障都没有,什么牵绊都没有,说散就散了,你现在是正年轻,不怕,但是等到老了呢,等到身边没一个人陪的时候,你怎么办?”   冉霖以为迎来的会是“两个男人不正常”这样的根本性否定,却没料亲妈的每一句,都在替他想。   眼泪再止不住。   冉霖抬手擦了一把,又有新的出来,他努力深呼吸,却没半点作用。   吕清看到儿子哭,自己憋半天的眼泪也唰地出来了:“你哭什么,要哭也是我和你爸哭……”   话像是狠话,可哭着说出来,就一点气势都没了。   冉义民看着媳妇和儿子哭成一团,心里乱七八糟,最后没忍住,自己也湿了眼眶。好在媳妇和儿子没注意,他用力眨半天眼睛,又不着痕迹压了回去。   “你说句话啊!”吕清在崩溃中瞥见“闷葫芦”似的孩他爹,火气腾就起来了。   冉义民这叫一个冤,但也知道媳妇现在需要找一个发泄对象,儿子一个大小伙子都哭成那样了,媳妇当然不忍心再轰。   重重叹口气,冉义民认命似的和吕清道:“这事儿改不了,我连酒都戒不掉,他这是根儿上的东西,怎么改。”   “我不是非要逼着他改,”吕清吸吸鼻子,做几个深呼吸,努力让声音平稳,然而说到后半句,又哽咽了,“可是他这样,以后怎么办啊,少年夫妻老来伴,他老了谁管他?”   “妈……”冉霖哭了一气,倒觉得心中压着的重石被泪水冲碎了,虽没全走,却也再没那样窒息的压抑,“结了婚还能离婚呢,现在离婚那么方便,有结婚证也不保靠。再说你要相信我的眼光,我和陆……就是我们已经在一起三年了,他也和家里说明白了,他爸妈还说找个时间请我吃饭呢……”   “他爸妈要请你吃饭?!”吕清诧异瞪大眼睛。   “对啊。”冉霖又擦了把脸,这回终于止住了眼眶里的洪水。   “我的宝贝儿子你怎么这么傻!”吕清甩开冉义民胳膊,起身走过去伸手用力点亲儿子的额头,“他爸妈那是要和你当面锣对面鼓地谈,看着吧,肯定是让你别再缠着他们家儿子。”   “……”冉霖抬头看着自己亲妈,决定以后一定要对她的追剧清单进行严格把关。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剧情发展!   “赶紧给我起来,大过年的,跪什么跪。”吕清抓着儿子衣服把儿子薅起来,扔到沙发里,然后凑近目不转睛盯着儿子眼睛,目光跟测谎仪似的,“真的谈三年了?”   冉霖坚定点头。   吕清静静看着他,眼圈又红了,不过这一次没哭:“妈还是不懂你们这些,但是妈就希望你好。”   冉霖用力抱住亲妈:“我很好,很幸福。”   ……   整整半个月,冉霖小跟班似的随着父母走亲戚,串朋友,开店了就当吉祥物,打烊了就颠颠跟回家,时不时还给亲妈展示一下手机银行里亮眼的资产数额。   终于,正月十五那天晚上,亲妈在吃了一个元宵之后,对着又要给她“科普”的儿子不耐烦地挥手:“行了,我知道怎么回事了,我不拦着你去追求理想和自由,你能消消停停吃碗元宵吗?”   冉霖嘿嘿一乐,捞个黑芝麻的直接扔嘴里,然后就被烫了舌头。   吕清起先担心,见没大碍,就变成翻白眼了:“活该,让你一天叨叨叨。”   冉义民:“儿子就叨叨半个月,你都叨叨一辈子……”最后一个“了”,被媳妇凌厉的眼刀卡住,生生咽了回去。   一碗元宵吃不了多久,但谁都不说话,只有勺子碰碗的声音,那一分钟两分钟流逝起来,就特别缓慢。   虽然亲妈不让自己念叨,可冉霖还是不放心,刚想再说什么,却被抢了先——   “出了正月十五,就算过完年了,”吕清抬头看自己儿子,沉声道,“所以从现在开始,去年的事情不用提了。你把自己日子过得好好的,就算对我和你爸最大的孝顺了。”   冉霖心里热,眼眶酸,万千心绪化成言语,却只有一个:“嗯。”   “还有,”吕清索性放下碗勺,一次批斗完,“下次有事就说事,别动不动扑通就往地下跪,又不是演电视剧……”   “当然,最好也别有下次了。”   “哦对,不让你用左手写字是怕你以后上学写作业蹭一手铅笔灰钢笔水,怕我们不逼你改将来学校老师也要逼你改,不然我们吃饱了撑的管你用哪个手!多少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了你还提,你怎么那么记仇……”   大年三十,冉霖出柜,正月十五,亲妈开始翻旧账。   ……记仇的到底是谁啊!   ……   正月十六,冉霖回京,先回了自己租的公寓,待到月黑风高,才开车去了陆以尧别墅。   一开门,屋内一片漆黑,大灯没亮,夜灯也没亮,而且很静,听起来就像没人回来过。   冉霖皱眉,他和陆以尧约好的今晚在这里过的,而且陆以尧也说一下班就会过来这边。   难道还在加班?   疑惑中,冉霖很自然去开玄关的灯,然而没等他的手碰着开关,忽然被人压到了墙上,下一秒,嘴唇就被人吻住了。   熟悉的气息让冉霖安心下来,搂住对方脖子,加深这个吻。   刚进门的寒气渐渐在热吻中驱散,可当陆以尧的手从衣服下摆钻进来,冉霖又起了一片颤栗。   “欢迎回家。”终于一吻结束,陆以尧带着笑意呢喃。   眼睛已经适应黑暗,冉霖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猜测道:“有喜事?”   陆以尧轻咬了一下他的鼻尖:“出柜成功还不算?”   冉霖挑眉:“大年三十晚上我就告诉你了,你这个兴奋点会不会持续得有点久。”   陆以尧嘴角飞扬,凑近恋人耳边道:“《五陵年少》卖出去了。”   冉霖惊讶:“这么快?后期还没做呢。”   陆以尧:“前年谈的两家卫视,昨天才定。已经算慢了,有些电视剧开机就能卖,电视台都不看内容,就看演员阵容。”   冉霖:“你是在暗示我还需要努力吗……”   “……”陆以尧无语,恋人想太多也很愁啊。   冉霖对电视剧发行了解不多,但见陆以尧这么高兴,就知道肯定结果不错。哪知道一问卖出去的价格……   “算下来你还要赔几百万?”   陆以尧摇头:“这才只是卫视,还有网络平台呢,亏不了。”   冉霖舒口气:“那就好。”   陆以尧抱紧冉霖,用下巴蹭恋人的脖颈,轻声道:“已经非常好了。这个剧我原计划就是赔本赚吆喝的,现在没赔还赚了,意外之喜。”   冉霖也跟着开心:“你果然适合做生意……”   陆以尧轻轻咬上他的脖子:“主要是男一号选的好……”   冉霖想再谦虚几句,可脖颈上酥酥麻麻的啃咬像软筋散,直接让他浑身没了劲儿。   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被陆以尧扛上了楼。   冉霖还没吃饭,先让陆以尧吃了个痛快,结束的时候,一根手指头都没力气动了。   陆以尧倒精神抖擞,这回开了灯,哒哒哒下去给恋人做宵夜了。   冉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陆以尧专用的人形充电宝。   夜已深,陆以尧也没做什么太复杂的,就下了两碗面,端到卧室里,于床上摆开小折叠桌,跟恋人对着吃。   冉霖一边吸溜面条,一边仔细给陆以尧讲了出柜的经过。   待讲完,冉霖真心感慨:“萌萌这招‘疲劳轰炸洗脑科普法’,应该推广。”   陆以尧莞尔:“你可以当面和她说。”   吃饭的日子已经定好了,就在这周末。   冉霖抿紧嘴唇,过了会儿,轻声道:“我有点紧张。”   陆以尧当然知道冉霖紧张的不会是陆以萌,遂握住他的手,道:“没事,我父母都是非常……”   陆以尧把“和蔼”“温柔”“脾气好”等各种具有安抚力的词逐一在脑袋里面过,最后选择了——   “非常讲道理的人。”   “……”冉霖总觉得自己并没有得到太多安慰。   转瞬就到了吃饭那天。   在遇见陆以尧以前,冉霖从来没想过未来会有一天和男朋友的父母坐在一起吃饭,可当这一天真的要来时,他又无数次地设想会是什么局面。   悲观的时候,设想的结局大多是不欢而散,甚至还有掀桌;乐观的时候,则也多是尴尬而沉默,或许还有一些明里暗里的交锋。   可就像出柜一样,他以为的所有狂风暴雨都没发生,就是一顿很普通的饭,随便吃吃,简单聊聊,平常得仿佛朋友来家里做客。   冉霖不知道陆以尧在背后做了多少工作,可作为享受这一成果的人,就像他和爹妈说的那样,他很幸福。   当然,所谓的“简单聊聊”也并不是真的全无内容,事实上陆以尧父母和自己的父母一样,也会担心,也会不安,尽管这些都包裹在看似随意的聊天里——   “以后你是怎么规划的?”这是陆国明问的。   冉霖坦诚回答:“我喜欢演戏,所以以后应该也会一直演戏,直到演不动,或者再没人来找我演。”   “生活呢,”陆国明斟酌一下,道,“我是说你们两个的事情。”   冉霖看出陆以尧要讲话,便在桌子底下按住了恋人的手,因为自己儿子的想法父母肯定都是清楚的,他们现在想要知道的,是儿子选择的人,究竟怎么想的。   “我们两个的事情暂时没办法对外公开,”冉霖平静道,“也许未来环境宽松了,可以讲,也许还是不行,但不会影响到我们的生活。”   陆国明:“一辈子都要藏着,会不会太辛苦?”   冉霖沉吟片刻,道:“会,但值得。”   陆国明再没问题了,只定定看着他,仿佛能在他的脸上看见亲儿子的未来。   樊莉没怎么说话,但前夫说话的时候,她也认真听着了,说心花怒放肯定是骗人的,但起码,踏实一些。冉霖让她对儿子另一半的“胡思乱想”有了明确的形态和方向,冉霖的“坦诚”和“平稳”也让她那颗风雨飘摇的心,稍稍落了地。   陆以萌终于等到亲爹问完了,连忙凑过去,问出整个饭局上最八卦的问题——   “冉哥,你喜欢我哥什么呀?”   听见这问题的时候冉霖正喝着汤,被吓得差点呛着。   喜欢陆以尧什么当然张口就来,但当着人家爹妈的面,就有点……   陆以尧见冉霖迟疑,莫名有点小心酸:“那么难回答吗……”   冉霖无奈,看看陆以萌,再看看陆以尧,发现这兄妹俩眼里都满满期待,深吸口气,开始给未来妹妹数恋人的优点:“你哥为人正直,坦荡,做事认真,工作敬业,有上进心,有自省心,后面这点其实是最难得的。然后他对朋友看着或许没那么热络,但其实他把朋友都放在心里,说的少,做的多,而且……”越夸越顺,连带着还想起了初遇时的那些事,那个明明要气炸了,还笑脸相迎的陆以尧,仿佛就在昨天,思及此,冉霖不觉莞尔,“他脾气很好。”   “嗯,”一直没开口的樊莉忽然应了声,“这点随我。”   陆以尧:“……”   陆以萌:“……”   陆国明:“……”   总觉得空气忽然安静了,安全起见,冉霖不再言语,默默喝汤。 第101章 (全文完)   七月六日, 《五陵年少》开播, 七月十六日,在XX卫视的收视率破三。   公司的宣发骨干劝陆以尧赶紧开庆功会, 陆以尧却说还要等, 终于到了七月二十一日, 同步联播《五陵年少》的另外一家卫视,收视率也破了三, 陆以尧才松口——开庆功会!   在电视剧琳琅满目, 观看渠道多种多样的时代,破二已经算是收视红火的电视剧, 破三基本就是讨论度爆表的大热剧了, 何况还是两家卫视双双破三!与此同时网络点击播放量也遥遥领先, 网站和电视台一样,赚得盆满钵满。   更难能可贵的是,《五陵年少》在收视爆表的同时,口碑也和收视同步走高, 观影网站上的评分一度达到9, 后来慢慢回落到8.5, 但对于一部现代剧来说,也是极高的评价了。无数剧评人从各种角度去分析《五陵年少》的现象级表现,综合起来大致如下:   制作精良,电影级别的画面让整个电视剧看起来都特别有质感;剧本扎实,跳出暑期档大范围的仙侠玄幻偶像言情,走了一条另类的都市少年成长路, 不仅在暑期少见,应该是近几年都难得一见的现实主义题材精品剧;演员选的好,冉霖和唐晓遇的表演,让这两个核心人物有血有肉,嬉皮笑脸的时候就是熊孩子,大情大义面前,又分得清是非,铮铮铁骨。最后,宣发造势也非常成功,开播之前的大面积宣传,开播中的引领话题讨论等等,有了这些辅助,才能让剧本身赢得的口碑迅速发酵,形成爆点。   观众只看剧好不好,圈内人却惊讶于陆以尧第一次出手,就这么有胆魄,够专业。圈里不缺有钱的,有胆的,或者有专业眼光和手腕的,但能做到三合一,很难。   故而电视剧刚播过半,已经有无数资本向陆以尧抛出橄榄枝,希望能参与他的下一个项目,虽然下一个项目在陆老板这里,还八字没一撇。   这厢陆以尧在下一个项目究竟是继续独资还是适当引进一些资方的选择中悠哉地思索,那厢几个参与电视剧的主要演员都身价暴涨,剧本、通告、综艺的邀约如雪片般飞来。   微博粉丝突破3000万那天,冉霖签下了出道以来第一个国际知名品牌的代言,为期两年,代言费逼近八位数。   好事成双。   就在签下代言合同的三天后,已经敲定的《五陵年少》庆功酒会,如期举行。   ……   “一,二,三——”   随着主持人一声令下,舞台上众主创齐力敲碎以阿拉伯数字“3”为造型的飞龙冰雕,从中取出卷轴,慢慢展开——祝贺五陵年少,收视再创新高。   庆功会,图的就是个好兆头,吉祥话不怕说得直白,喜庆就好。   舞台上的环节也在这最高潮处落幕,受邀而来的嘉宾纷纷转至旁边的酒会现场。   之前坐在台下,那是捧场,如今开始应酬,那就是社交了。   庆功会的喜气也延续到了酒会上,故而明明从灯光到氛围都走舒适休闲风的酒会,却还洋溢着过节的欢庆,可能也是这场庆功会邀请的人比较多的缘故,酒会现场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好不热闹。   陆以尧一进来就先看见了霍云滔和彭京与,前者接手自家主营生意后,早已无暇顾及那一点点娱乐产业,这次过来纯属蹭陆以尧的友情票,说是陆以尧“喜迎转行后的第一桶金”,他这个至交好友必须当面捧场。彭京与倒是被陆以尧正式邀请过来的,但不知怎么,这位少爷放着那么多业界前辈不走动,偏就和霍云滔聊得热络。   “老陆——”霍云滔也发现了陆以尧,立刻举着酒杯招手。   陆以尧在心里翻个白眼,脚下快步过去,免得被别人听去自己还有这种“昵称”,回头一传十十传百,他还没到三十呢,愣是容易生出四十不惑的既视感。   “彭总。”陆以尧走到跟前,没理损友,先跟彭京与打招呼。   彭京与点点头:“恭喜。”   虽然道的是恭喜,可这位彭公子眼里分明闪着心不甘情不愿的光。陆以尧和他不算单纯应酬关系,有霍云滔这层关系在,其实算半个朋友,便求助地看向损友,道,“我得罪人了?”   霍云滔胳膊肘搭上彭京与肩膀,脸却是冲着老友叹息:“得罪大发了。冉霖合同快到期的时候,彭公子也想签他,谁知道已经被你捷足先登了。”   陆以尧没想到还有这个插曲,想来对方应该是联系的王希,直接就被当时已经知道冉霖要来他公司的王希给婉拒了。   没好气地给霍云滔一眼,彭京与面子上有点挂不住,撇撇嘴,道:“你这部剧我看了,你就是选对了冉霖来演,否则没戏,肯定扑。”   陆以尧:“……”   彭京与皱眉:“你是在乐吗……”   霍云滔无力扶额,末了拍拍彭京与肩膀:“他都签冉霖了,当然肥水不流外人田。”   陆以尧这回是大大方方乐了:“怎么样,我有眼光吧。”   忽然闪过的记忆片段让彭京与心下一惊:“等等,该不是在那次民国趴上你就琢磨着自立门户挖梦无涯墙脚了吧?”   陆以尧想了想,如果表白就属于挖墙脚的话……   “算是吧。”陆以尧非常喜欢这个深谋远虑的自己。   彭京与看着对方脸上颇有深意的表情,脊背不自觉掠过一丝凉意。   民国趴的时候,他只觉得这人偶尔会有那么两句话或者某个神态像自己的大哥二哥,如今,简直全方位立体式地像……他对于这类人有心理阴影啊!   “那个,不用应酬我们,你去忙吧。”彭京与对陆以尧露出见面以来第一个微笑。   霍云滔黑线,彻底放弃了让这二位“惺惺相惜”的美好愿景,也跟友人道:“嗯,忙去吧。”   陆以尧也没客气,毕竟他算是今天这场酒会的东道主,基本上要和花蝴蝶一样满场穿梭,确实不能光在这里停留,而冷落其他宾客。   酒会一隅,刚和某卫视高层说完话的冉霖,转身就碰见了施九廷,立刻打招呼:“施总。”   施九廷似已站在那里许久,就等着他呢,一打上照面,对方的助理便神奇现身,递上手提袋。施九廷接过手提袋,又递到冉霖面前。   “送我的?”虽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但除此之外,冉霖想不出别的理由。   “如果你喜欢,就留着,”施九廷清了清嗓子,难得露出点不好意思,“但如果能在签完名之后还给我,我更感激不尽。”   冉霖疑惑地打开手提袋,发现里面似乎是一件衣服,待拎出半截看,终于认出来,是冉霖在《五陵年少》里穿过的连帽卫衣,这件衣服现在已经成爆款了。   瞬间,冉霖就懂了,这是施九廷这个女儿迷,又来帮自己家公主追星了。   施九廷是一个拎得很清的人,上次要《凛冬记》的签名,他是资方,所以很礼貌,却也更自然,这一次他们再没有合作关系,他的请求里就多了谦逊和客气。   其实大可不必,就算他不是《五陵年少》的资方,他的身份和地位,也属于冉霖需要上赶着打好关系的。但在施九廷这里,没有那么多前因后果,就一码归一码。   这是施九廷的性格,也是他最博人好感的地方。   不过王希说过,这人若真不客气起来,会让对手哭都没地方哭。所以冉霖很庆幸,对方的女儿是自己的迷妹,而不是黑粉。   “放心施总,签好之后我第一时间就让人给您送过去。”如果今天是在片场,冉霖当场就可以签,但现在酒会这么多人,又都是同行,铺开卫衣签字的阵仗就太大了,施九廷也会有点尴尬。   施九廷显然也是这么想的,立刻道:“多谢。”   冉霖想了想,又问了句:“用不用我找同剧的其他演员也都签了,这样更有纪念意义?”   施九廷不假思索摇头,末了一声叹息:“她只喜欢你。”   冉霖总觉得那叹息里,泛着丝丝羡慕嫉妒恨的心酸。   “看什么呢?”身后传来熟悉但不太招人喜欢的声音,陆以尧回过头,果然是丁铠。   丁铠对于陆总的“非好感”习以为常,况且他确实一直惦记冉霖,被“非好感”完全不冤。   顺着陆以尧刚刚凝望的方向,丁铠也看过去,这才发现远处是正在和施九廷说话的冉霖。   丁铠从酒会开始就想找冉霖,哪成想冉霖没找到,先碰见了陆以尧,最后还要靠人家正牌伴侣的视线指路,也是心酸,不过既然看着了,多望两眼也无妨。   陆以尧皱眉,索性绕到丁铠前面,占据了对方全部视野,然后微笑:“丁总,你找我?”   丁铠记得自己只问了一句“看什么呢”,好像没有“找对方”这个环节。奈何陆以尧实在高大威猛,真是把视野挡得严严实实,连带着把光都遮住了。   丁铠后退一点,才觉得世界重新明亮,淡淡抬眼:“我听说冉霖演这部戏是零片酬?”   《五陵年少》卖完两个卫视的首播权,就回了本,卖给视频网站的时候,就开始净赚了,如今收视大热,未来卖给各省级和地方台,哗啦啦进账的都是真金白银,所以虽然冉霖当初只是开玩笑,但陆以尧还是实打实给恋人分了红,比片酬只高不低。   但既然丁铠这么理解了,陆以尧乐得秀恩爱,立刻皱眉,一副“这也被你知道了”的模样:“你从哪儿听来的。”   丁铠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心情那叫一个复杂,最后把手中的香槟一饮而尽,感慨万千:“便宜都让你占尽了。”   陆以尧当然听得出对方的弦外之音,无辜地耸耸肩:“没办法,娱乐圈就是这么肤浅的地方啊,颜值高的人确实比较容易占便宜。”   丁铠:“……”   无商不奸。   丁铠发现自己竟然有点怀念那个忠厚老实的影帝陆以尧了……果然同行才是最难忍的啊!!   酒会角落,两个特意来给兄弟捧场的帅哥缩在沙发里,低调得仿佛脑门上贴着隐身符——   顾杰:“咱们就这么躲着不好吧?”   夏新然:“今天的主角是陆老师和冉霖,我俩出去抢什么风头。”   顾杰:“那至少和他俩打个招呼吧?”   夏新然:“等会儿还有第二摊呢,有你秉烛夜谈的机会。”   顾杰:“……”   夏新然:“你喝的什么?”   顾杰:“……饮料。”   夏新然:“哦,那就好,等会儿还指望你开车呢。”   顾杰:“我怎么感觉我特意跟剧组请假一天过来,就是为了给你们当司机呢?”   夏新然:“相信我,等会儿去陆老师别墅来第二摊,绝对有惊喜。”   顾杰:“……”   通常夏新然说有惊喜,顾杰就会本能地做出被惊吓的心理准备。   ……   及至十一点,局散酒醒,夜风清凉。   冉霖和陆以尧坐在后排,夏新然坐在副驾驶,顾杰稳稳握着方向盘,车内满是“前方路口左转”“前方三百米有限速拍照”的导航女音。   “陆老师,你买的袁逸群那个别墅区啊?”夏新然看了半天导航,才认出来,有点意外。   “嗯,”陆以尧大方承认,“我觉得环境挺好的。”   对于明星,“环境好”通常代表着“隐私有保障”,这点夏新然懂,但如果他没记错,陆以尧对冉霖表白,或者说自己第一次知道冉霖和他的事情,也是在那个小区,就是开民国趴的袁逸群的别墅,这里面就没有一点纪念意义在?   甩甩头,夏新然阻止自己再想下去,陆以尧还没秀呢,他就被自己脑补的狗粮噎死了,怎么想都太冤!!!   冉霖看着夏新然纠结的侧脸,笑而不语。   《五陵年少》收视率双破三,别人看陆以尧是淡定沉稳不动声色,但他清楚,恋人高兴得要飞起来了,所以才会在应酬交际的酒会之后,迫不及待紧跟着一个真心用来庆祝的朋友趴。   事实上不仅是陆以尧,冉霖也高兴得不行不行,这是两个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通力合作,那种肩并肩往前走的感觉很美妙。   “后面有车在跟我们。”顾杰忽然沉声道。   冉霖愣住,夏新然直接凑到车镜那里看:“哪辆?”   十一点不算早,但也不算太晚,街上仍有不少车。   顾杰看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哪个是尾随,哪个是恰好同路:“就黑色那辆。”   夏新然皱眉,仔细观察半晌,道:“开保时捷的狗仔?”   陆以尧本来还纳闷儿呢,一听全明白了,哭笑不得道:“那是我哥们儿,也一起的。”   “我就说四个人开趴也太冷清了。”夏新然喜欢热闹。   顾杰也踏实下来,又有点窘:“不好意思啊。”   “没事,”陆以尧真心道,“有时间你得好好教教我,怎么就能一眼看出跟车。”   顾杰犹豫一下,还是说了心里话:“驾驶吧,要循序渐进,你是不是先锻炼一下记路?”   “……”经常性迷失在首都繁华街道中的陆总,受到一万点伤害。   冉霖没想到陆以尧还邀请了霍云滔,下意识往后车窗看,果然,对方那辆黑色保时捷在路灯的映照下泛着低调奢华的光。   不过距离有点远,看不清车里几个人,便直接问恋人:“盼兮一起来了?”   陆以尧摇头:“她们交响乐团去国外交流巡演了。”   冉霖了然。   自恋人这位友人结婚之后,冉霖每次见到他,必然都是和林盼兮一起登场,两个人简直如胶似漆,尤其今天还是陆以尧的庆功会,如果林盼兮没出国,霍云滔肯定就带着她一起来了。   夜里的街道一路畅通,连信号灯都好像是绿的多,红的少,众人顺利抵达陆以尧别墅。   “陆老师,你这是客厅还是热带雨林啊……”夏新然左右闪躲,还是被各种绿植叶子糊了一脸。   总算寻到视野宽敞处,终于在铺满餐桌的酒水美食里,看到点Party的样子了。   “我已经质疑过他的品位了,但我们质疑没用,”霍云滔凑过来,意味深长,“有人喜欢。”   夏新然算是第一次和霍云滔正经面对面,立刻伸出手:“夏新然。”   霍云滔与之握手:“霍云滔。”   陆以尧本想给他俩介绍,现下看来是不用了,转头去找顾杰,发现后者正四下环顾,一脸懵逼。   陆以尧走过去,拍拍友人肩膀:“房子怎么样?”   “挺好。”顾杰真心实意称赞,够大,够开阔,够私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深夜的“庆功趴”透着诡异。   陆以尧也好,夏新然也好,包括还没有正式认识的霍云滔也好,每个人眼里都好像闪着颇有深意的光。   就冉霖好一点,没那么多让人捉摸不明的东西,但每次视线相对,对方就冲他笑一下,特别喜悦甜蜜的那种,笑得顾杰后脖子冷飕飕的。   “坐。”不忍心再折磨友人,陆以尧把顾杰请到沙发上坐好,又冲着餐桌那边招呼,“老霍,夏新然——”   正在交谈的二人立刻结束话题,走过来也找了个合适位置坐下。   最后过来的是冉霖。   他过来的时候,顾杰、夏新然、霍云滔三人之间都隔着一些距离,陆以尧家的沙发组很大,他完全可以挑一个与这三位都隔着舒适距离的地方,可他偏偏挨着陆以尧坐下去,肩膀几乎蹭到肩膀。   顾杰看在眼里,艰难咽了下口水,脊背不自觉往后靠,朦胧中仿佛时光倒流回陆家妈妈上门那天,永远预料不到下一秒会发生生么,听见什么……尤其现在坐定的四个人还一齐对着他笑!   “够了!”顾杰忍无可忍,一拍茶几,“有事说事,再用眼神让我自己悟,我就……我就回剧组!”   陆以尧:“……”   夏新然:“……”   霍云滔:“……”   这威胁让人听着莫名……心疼。   冉霖不再卖关子,深吸口气,覆上陆以尧的手与之十指相扣,然后举起,将紧握的手定定亮给友人看。   顾杰怔住。   冉霖静静看着他,耐心等待他消化。   这就是今天晚上这个私人趴最重要的事,把他和陆以尧的关系,正式告诉顾杰。不然等友人自己领会,估计要等到地老天荒。   顾杰人是呆住的,但脑子破天荒咔咔转,都不用说什么,冉霖这一牵手,就把他脑袋里所有碎片都串起来了。   陆以尧是GAY这件事对他造成的冲击早过去了,并且在送走陆以尧妈妈之后,他也做过许多猜测和分析,其实是有想到过冉霖的,但因为对陆以尧的朋友圈了解得并不全面,共同朋友也就冉霖夏新然他们,所以他又觉得自己这个怀疑范围太窄了,有点想当然的意思,便没再细想。   结果还真让他蒙对了方向?!   不,重点应该是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竟然没发现?!   冉霖等半天发现友人仍一脸震惊,没有半点消化完的意思,便斟酌着用词,解释说明:“我和陆以尧在一起了,就是……谈恋爱的那种。”   顾杰终于回过神,没看冉霖,先看夏新然:“你知道?”   夏新然摊手。   顾杰又去看霍云滔:“你也知道?”   霍云滔耸耸肩。   顾杰扶额,对自己的迟钝简直绝望。   冉霖和陆以尧在准备这次坦白之前已经做足了“友人一时无法接受”的思想准备,甚至考虑过顾杰可能会抵触,但现在……   “那个,”冉霖艰难开口,“出柜的好像是我俩,你不用这么纠结……”   顾杰终于抬头,深深看了两位手牵手的友人半晌,一拍大腿:“我怎么那么笨呢!”   夏新然在旁边一个劲儿点头,非常认可这个评价。   冉霖和陆以尧面面相觑,这抓的都是什么重点啊……不,他们到底交了个什么样的朋友圈啊!   终于,顾杰嫌弃完了自己,重新坐直,正色起来:“谢谢你们两个信任我,愿意告诉我这件事。”   冉霖和陆以尧在坦白之前,有想过会顺利,但没敢深想,怕有意外,如今真的顺风顺水,悬着的心落下来,又涌进暖流。   有家人理解,有朋友支持,有事业,有爱人,生活真的很厚待他们。   冉霖心潮起伏,正想开口,旁边的夏新然却先一步道:“OK了?”   冉霖顺着他的目光,发现他问的是陆以尧,而后者没说话,只点了一下头。   下一秒,夏新然和霍云滔像约好了似的猛然而起,架着顾杰就往二楼去。   顾杰一脸懵逼,一路喊着“哎?哎哎——”却还是被强行拖走。   冉霖看得目瞪口呆,云里雾里,等反应过来,客厅里只剩下他和陆以尧,只得问恋人:“什么情况?”   陆以尧道:“可能是去交流一下听见朋友出柜之后的心得。”   冉霖黑线,正想吐槽这是什么鬼,却忽然被恋人拉起来。   “去院子。”陆以尧说。   冉霖不明所以,但看着陆以尧一脸神秘,便也好奇地跟着恋人去了后院。   月色明朗,繁星满天。   冉霖一进后院,就发现陆以尧换掉了原本后院自带的开发商安装的夜灯,新换的夜灯光线更柔和,更幽静,而且……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陆以尧牵着他的手一路往前走。   冉霖也就跟着一并沿着泳池边向前去,待快走过泳池时,忽然发现异样。   陆以尧这幢别墅的面积比袁逸群的大,但格局基本一致,后院也是游泳池,不过打理起来太麻烦,所以一直空置着,没蓄过水。空置的泳池冬天需要覆上保养膜,因为怕冻坏池壁和系统,但夏天却不用,而且几个月前陆以尧就说打算夏天把水蓄起来,所以早在开春暖和起来之后就把过冬的保养膜撤掉了。   但现在,保养膜又覆上了,因为夜灯的光线暗,不仔细看很难发现,但也因为夜灯暗,所以光线照到保养膜上,便反射出幽静的光。   除了天气不够冷。   一切细节都同那个陆以尧告白的冬夜,莫名相似。   终于,陆以尧停下来。   一样的隐蔽角落,一样的淡淡夜灯,连陆以尧在清幽夜灯下若隐若现的脸部轮廓,都如出一辙。   冉霖心跳得厉害。   他仍和陆以尧牵着手,他不知道这心跳会不会通过手掌被对方察觉。   “想什么呢?”陆以尧轻声问。   冉霖抬眼看他,心里甜,嘴上却调侃:“我在想,你是凭记忆布置的,还是跑袁逸群家又去参观了几回。”   “我和袁逸群不熟,”陆以尧笑,“我让夏新然帮我要的照片,不过拍出来的和那天晚上也不一样了,所以还是凭记忆的多。”   夜风吹过二人中间。   上次是冬夜的冷风。   这次是夏日的暖风。   “那你应该穿着民国军装。”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的回忆,让冉霖弯了眉眼。   “……”陆以尧眼里透出懊恼,显然在认真后悔没有完整还原服化道。   冉霖见状,连忙找补:“主要是你帅,衣服不重要。”   陆以尧心满意足。   静谧中,冉霖抬头看天,觉得今天的月色特别美。   仍牵着的手忽然被人轻握一下,冉霖收回目光,疑惑看恋人:“嗯?”   陆以尧问:“还记得那天晚上我和你表白的时候,怎么说的吗?”   冉霖当然记得,甚至陆以尧说这话时的声音,表情,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你说,‘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声音刚落,手却被人松开了。   冉霖诧异,却见松开他的陆以尧举起自己双手,手心手背地翻给他看,像要证明手上没任何东西似的。   冉霖眨眨眼,看着陆以尧一双空荡荡的手,正疑惑,却见对方手掌忽地一闪,拇指和食指间便捏了一枚戒指。   那戒指造型简洁,却优雅精致,在夜灯下,泛着漂亮的光泽。   冉霖眼底忽地冒出热气。   “同样的话,我今天还要再说一遍,不过得加上两个字……”   陆以尧单膝跪地,举着戒指,定定看着自己恋人,深吸口气,一字一句——   “我喜欢你,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冉霖心跳得厉害,却忘了呼吸。   连同世间万物一起,全忘了……   “咳,我们理解你的激动,但你如果再不说话,老陆会很尴尬。”旁边传来霍云滔带笑的调侃。   冉霖惊讶地看过去,就见夏新然、霍云滔还有顾杰,推着漂亮的多层蛋糕,淡蓝色和白色搭配出清新典雅的温馨,蛋糕最上面还立着两个穿西装的帅哥,其中一个正向另外一个下跪。   出柜的事顾杰不知情。   求婚的事冉霖不知情。   不过现在冉霖再迟钝也看明白了——从始至终都知情的只有夏新然和霍云滔,于是这俩人才硬拉着刚知道真相的顾杰上去,什么交流心得,分明是交代下一步计划。   冉霖重新看向陆以尧。   恋人还跪着呢,一动没动。   冉霖毫无预警直接拿过戒指套自己手上,然后一把将陆以尧拉起,嘴唇直接吻了上去。   陆以尧猝不及防,可在短暂呆愣后,立刻扣住恋人后脑,加深这个吻。   霍云滔看天。   夏新然看地。   顾杰看……得很认真。谈恋爱嘛,就应该亲来亲去,作为朋友,他的凝视里带着喜悦和祝福。   终于,一吻结束。   两个人重新面对面,冉霖带着坏笑举起手,只见他的手里也捏着一枚戒指。   陆以尧愣住,第一反应是去摸自己的裤子口袋,果然,给自己准备的戒指不见了。   本来还想再变个魔术弄出来的,没想到直接一个吻,就被人摸去了……   正想着,手忽然被人拉过去,下一秒,戒指套到了自己无名指。   两个人的手并在一起,对戒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亲友团热烈鼓掌。   虽然只有三人,但愣是鼓出了三十人的气势。   掌声落下,见俩人还你侬我侬,亲友团只得出声提醒——   “是不是过来切一下准新郎妹妹亲情赞助的求婚蛋糕?”   ……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夏新然和霍云滔在各自客房里睡得正香,冉霖和陆以尧送走了必须返回剧组的顾杰。   送完友人,两个人回到客厅,拉开窗帘,依偎在沙发里,于时钟滴答声响中,静静等待日出。   明明一夜未眠,却半点不困。   “下次别吐槽霍云滔了,”冉霖想起什么似的,笑,“你的魔术比人家还冷。”   “魔术冷不怕,”陆以尧把冉霖搂在怀里,得意满满,“能把人哄到手就行。”   冉霖煞有介事叹口气:“我就是太好追了。”   陆以尧轻咬冉霖耳朵:“明明是你追的我。”   耳朵被咬得很舒服,但颠倒黑白不能忍:“你先和我表白的。”   陆以尧立场丝毫不动摇:“先表白的就是追求的一方?”   冉霖想也不想:“当然。”   “那就是了,”陆以尧乐,“你追的我,没疑问。”   冉霖挣脱开恋人怀抱,转过身子和对方面对面,一副“我觉得我们需要好好谈谈”的架势。   陆以尧却忽然把手指放到嘴唇上,比了个“安静”。   冉霖皱眉,但毕竟刚吃完求婚蛋糕,可以给对方一点“爱的耐心”。   只见陆以尧从茶几上拿过手机,开始在相册里迅速地翻。   冉霖等。   冉霖继续等。   冉霖已经等到第一缕阳光射进落地窗。   “喂——”爱的耐心是有限的。   陆以尧终于把翻到的手机截图举到恋人面前,忍着笑,轻声呢喃:“小朋友,这是你写的吧?”   冉霖看着截图里自己的字迹,懵逼,良久,终于投降:“你赢了——”   这是当年还没成为他助理的刘弯弯,在梦无涯公司里问他要的特签,后来被刘弯弯发到微博里,还引起了不小风波。   铁证如山,就是他先表白的,这案翻不过来了。不过刘弯弯早就把那条微博删了……   “你到底什么时候截的图啊!”   “不可说。”   清晨的阳光在客厅里洒下一室光明。   沙发里的恋人闹成一团,茶几上的手机屏幕尚未熄灭。仍然全屏的截图里,是冉霖几年前的签名体,而在那龙飞凤舞的签名上面,是应迷妹要求写的五个字——   我爱陆以尧。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一直日更到完结了,老泪纵横TAT。感谢一路陪伴着凉凉的小伙伴们,你们的支持是我最大的动力。也希望你们看得开心,愉快。全文到这里就结束了,想说的都在文里,陆老师和冉小霖会一直幸福下去,也祝福所有看到这里的小伙伴,生活幸福,快乐。永远爱你们,么么哒(づ ̄ 3 ̄)づ 小说下载尽在m.jjxsw.com---久久小说网手机版 本书由 诸葛也青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