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了了官人 整理 小说下载尽在www.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渣受洗白攻略[快穿] 作者:夕夕里 文案 苏漾绑定了一个渣受从良系统,每个世界都会穿成被攻君厌弃的渣受,为了早日回家,他开始兢兢业业地攻略已经不爱他的攻君们。 后来他发现这些本该是正常属性的攻略对象全特么货不对板!面对隐藏属性重度狂犬病的各位大佬,苏漾被迫使出你虐我身,我虐你心,虐完就跑的终极奥义大招╮(╯▽╰)╭ 本文又名: 《我说我不是渣受你信吗》 《在异世当背锅侠的那段日子》 《一言不合就要开启炼狱模式》 暂定的世界: 1.总裁的爬墙小情人 2.王爷的逃婚未婚妻 3.大佬的卧底男盆友 4.鬼王的冷面书生 5.皇帝的心腹宦官 6.元帅的omega养子 7.末世霸主的丧尸情人 ☆阅读指南☆ 1.不要问这种系统的存在意义,纯粹是因为我想写啊! 2.1V1主受HE,一贯的无逻辑苏爽文,blx的渣作者只接受表扬拒绝批评哦~ 3.听说收藏专栏就能把软萌哒渣作者抱回家噢(*^-^*) 4.因为某些不可控因素,第一个世界结局崩坏建议跳过,后面的副本口碑良好推荐食用,等完结后再精修哦,么么哒=3= 内容标签: 系统 快穿 穿书 爽文 主角:苏漾 ┃ 配角:很多 ┃ 其它:苏爽,洗白 ====================    第一卷 总裁的爬墙小情人 第1章   苏漾看着眼前掐着自己脖子的男人,暗自吹了一个口哨,长得真尼玛好看啊,瞧这宽肩细腰大长腿,再看这这胸肌腹肌肱二头肌,极品啊极品,算是这个坑爹任务中唯一的福利了。   他露出一抹虚弱的笑容,轻声道:“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男孩清冽的嗓音稚气未脱,嘴角轻轻勾起一抹弧度,显得既无奈又带着一些讽刺的意味。   俊美的男人额角冒起青筋,明显动了怒。   他咬牙切齿道:“那你倒是说说,你背着我偷男人是为了什么。”   苏漾心想,还能是为了什么,当然是因为耐不住寂寞啊。   这次的待洗渣受名叫苏姚,就是个货真价实的小浪蹄子,属于一日三餐都要被喂饱的类型,仗着年轻漂亮找了一个温柔多金的总裁男友,可惜对方却是个名副其实的性冷淡,无法满足他饥渴的欲望,所以他果断决定爬墙。   不过他毕竟胆子小,跟人视频聊sao什么的还勉强凑合,真枪实战地约炮倒是头一次,结果吃了没经验的亏,准备不够充分被总裁大人发现了端倪,直接被抓了个现行,然后苏漾就穿过来了。   此时此刻的苏漾一脸淡定,完全没有身为一个奸夫淫夫的自觉,没办法,换你帮人背锅背成习惯,你也没感觉了。   他微笑道:“不如你先让我把衣服穿上,换个地方再谈?”   这尼玛是浴室啊,老子还光腚呢。   想到这里他不禁对这位总裁大人万分感激,因为要是再晚一点进来,他就要被外面那个奸夫xxoo了啊,到时候任务难度又要上一个档次了。   因为据他猜测,这位总裁大人应该是有严重的洁癖,一个妄图爬墙尚未成功的小贱人,总比一个已经爬墙成功的残花败柳强得多。   总裁大人看着他白净的脸蛋,终于还是缓缓松开了手。   苏漾感激一笑,目光朝旁边的衣架扫了一眼,然后就僵住了。   总裁大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里挂着一条几乎全透明的诱惑型黑丝胖次,要多淫荡有多淫荡。   苏漾深吸口气,暗骂一句妈卖批,以异于常人的速度换上了那条内裤,赶紧又在外面套了一件浴衣,然后就被总裁大人连拖带拽地拎了出去,甚至连奸夫的脸都没看清。   走出酒店大门的时候,苏漾被晚上的冷风吹得一哆嗦。   能不冷吗,里面那条不像胖次的隐形胖次有点漏风,下身凉飕飕的。   而且外面这件浴衣也很坑,不提领口开得有多大,就说长度,原主一米七二的身高,竟然刚刚遮住销魂的小翘臀!小腿乃至大腿都非常招摇地露在外面,简直非常地寡、廉、鲜、耻!!   但他并不会用娇弱的方式博取他人同情,那种段数太低了,根本就不符合苏漾几乎要外泄的男子气概!   所以他只是轻轻地、克制地打了一个喷嚏,果然,下一刻总裁大人就把自己的大衣外套扔给了他,虽然动作粗鲁了点,但人家刚被戴了绿帽子,也是可以理解的。   苏漾矜持地道了一句谢,那表情就像一朵矜持而又骄傲的白、莲、花!   没错,像原主这种四处勾搭男人,饥渴难耐的小浪蹄子最好的洗白方式就是——矜持、骄傲、纯洁!   虽然听上去很扯,但根据丰富的实战经验表明,这种方案极为有效。   总裁大人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一声不吭地上了车,苏漾在车外站了几分钟,终于耐不住彻骨寒风钻进了副驾驶座,然后矜持、骄傲地坐在那里装白莲。   车里一度陷入某种极为尴尬的气氛。   某总裁沉声道:“你现在可以说了。”   说什么?苏漾呆滞了一瞬,这才想起来他是用陈诉冤屈把总裁大人骗出来的。   ……然而并没有什么冤可陈!   他只是想穿上衣服,并且离开那家号称约炮圣地的知名酒店,因为很快情敌就会带着记者出现。   原主正打算进军演艺圈,在这个当口出丑闻,势必会身败名裂的。   苏漾脸上依旧挂着淡定的微笑,实则在脑内进行头脑风暴,虽然装纯洁小白莲很容易,但是今晚这件事要怎么解释呢?   这可是被直接抓到现行了啊马丹,原主这蠢货,没经验不知道问度娘么!?   傅洲冷冷一笑,把车门推开:“既然没话可说,就滚出去吧。”   苏漾一脸诧异地看着他,“你……”总裁你变了!你的温柔人设呢?   如果傅洲听到他心里的话,肯定一脚把他踹出去,去你妈的人设,恋人往自己头上种草这种事是一个男人能忍的吗?何况他还有严重的感情洁癖!   苏漾看他冷漠的表情,心想自己现在绝对不能走,这个当口离开,以后就是一个天一个地,想见着面就难了。   “傅洲!!”   他骤然低喝一声,总裁大人愣了整整三秒钟,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子胆子这么大,竟敢跟他大呼小叫。   苏漾的表情比他还冷漠,他眼神冰冷,一字一顿道:   “我们在一起半年多了,我没问过你,你也从来没说过,傅洲,傅大总裁,你有爱过我吗?”   傅洲被他生生气笑了。   “我有没有爱过你,我供你衣食住行,供你上一流大学,你说想拍戏,我二话不说帮你打通关系,内定了一部电影的男二,我爸妈和姐姐不喜欢你,我直接带着你从家里搬出来,这样,你还有脸说我不爱你吗?”   没脸……   傅洲指着车门,冷冷道:“我不想再说第三遍,滚出去!”   苏漾脸色发白,眼眶开始泛红,一双黑葡般明亮的眼睛立时蒙了一层水光,他抬着下巴,一脸倔强地看着傅洲。   “既然你爱我,为什么又不肯碰我,我主动亲你都会被推开,你让我怎么想?如果这么勉强的话,当初为什么要追我,这是正常人都会有的想法吧!”   傅洲打开车窗,窗外的冷风疯狂涌了进来,苏漾被冻得浑身哆嗦,却坚强地、敬业地表现一个深闺怨夫的控诉和愤恨,同时不忘骄矜地昂着脖子。   总裁大人点燃一根雪茄,声音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   “因为我不碰你,所以你就饥渴难耐地找别的男人干你?”   苏漾心虚地咽了口口水,虽然总裁大人说的完全正确,但他坚决不能承认。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受伤,幽幽叹道:“我若是真的有心爬墙,又怎么会留下那么多破绽让你察觉。你不会觉得奇怪吗,有人会蠢到用家里的座机预定酒店吗,而且还把对方的照片留在家里,好像生怕你发现不了一样。”   傅洲深深地拧着眉头,这正是他想不通的地方,刚开始他还以为是谁故意恶作剧,没想到真的在酒店里抓到了人。   苏漾拢了拢身上的大衣,缓声道:“我是故意的,其实就想让你着急一下,没打算来真的……”他微微一笑,“不过你来的这么及时,看来我在你心里还是有些分量的。”   呼……总算圆回来了,非常值得给自己的机智点个赞!   按照以往的惯例,傅洲对自己的恶感应该消失了不少。   他不动声色地打开后台查询系统,一道透明光屏出现在自己面前,他默念“当前进度”,然后屏幕正中央出现几个鲜红放大并且加粗的字体。   【当前进度:0%】   “……”   苏漾难得有些呆滞,他偏过脸看向这个一脸冷漠的男人,脑海中闪过无数道晴天霹雳。   卧槽这简直不科学!!!   “你不信我?”   傅洲熄灭了雪茄,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   “我信你,但我发现我们并不合适,分手吧。”   “……”   然后苏漾便被强行推下了车,他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抢救一下,结果对方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留下一道潇洒的汽车尾气,就这么干脆地消失在夜色中。   “麻痹冻死个人了,我还没穿裤子啊!”   他在心中哀嚎,但面上仍旧维持住骄傲、矜持又纯洁的小白莲气质,默默等待那个不按套路出牌的总裁大人回头。   然而他等来的不是傅洲,而是闻讯而来的娱乐记者。   作者有话要说:   主受,1v1。 第2章   苏漾其人非常地要脸,这与他从小的生活环境有关,父母都是演员,作为星二代,从幼年起就学会了在人前表演,时时刻刻表现得大方得体,讨人喜欢。   这是一种习惯,尽管他知道自己并不如别人所认为的那样优秀,但他已经习惯了受人喜爱、活在赞美声中的生活,所以拼尽全力也要维护良好的形象,哪怕要为此付出许多的辛苦和努力。   他一度怀疑这个破系统选中他的原因就是这个,因为他无法忍受别人践踏自己的尊严,无法忍受被谩骂和鄙夷,甚至连一星半点的污点都不允许存在,所以才会尽最大的努力去洗白原主。   然而此时此刻,他正遭遇一项重大的挑战。   就在两分钟前他遇到一位油盐不进的恶毒总裁,并被他狠心丢弃在马路边。   两分钟后的现在,他收到系统的提示,大波狗仔正朝他迈进,他们将会拍下自己站在某知名约炮酒店门前,踢踏着人字拖,裸露两条白皙幼滑的大长腿的不雅照片……   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但是现在想逃显然来不及了,想一想,他穿着人字拖在前面跑,十多个扛着摄像机的记者跟在后面追,先不提影响市容市貌的问题,一旦被拍到脸,他就是跳进太平洋也洗不清。   苏漾静静地站在冰冷刺骨的寒风中,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如今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傅洲,你不仁,那就不要怪我不义。   ……   折腾了大半宿,苏漾最后被好心的记者姐姐送回了自己的狗窝。   说是狗窝,绝不是在侮辱苏姚,而纯粹是在侮辱狗。   苏姚爹妈去得早,只留下这套不算宽敞的公寓,他勾搭上傅洲之后就没回来过,这地方也闲置了整整半年。   满屋发臭的外卖盒,床铺满是潮湿的霉气,地上找不到一块可以落脚的地方,连阳台都堆满了货物,跟垃圾堆无异,别说睡一晚,就连找地方坐一晚都够呛。   苏漾感到了深深的绝望,衣服钱包证件以及手机全落在酒店,明早必须回去一趟取出来,他现在一贫如洗,连请家政公司的钱都没有。   他倒不担心那个奸夫拿了他的东西作要挟,那人有家室有小孩,只是想找男人尝尝鲜罢了,苏姚满意他的相貌和尺寸,一拍即合约了419,以后再见到也还是陌生人。   他问系统:“那个买通记者拍我的小贱人叫什么名字。”   眼前立刻弹出一个红色对话框:是否消耗50个经验值购买信息。   苏漾果断选了“是”,然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经验值由5500变成了5450,每个世界的任务奖励是1000,他来这个世界才半天,已经花去了150。   你问另外100经验值花哪了?自然是一开始的危机提醒,否则他哪里知道情敌带记者来酒店,提前带傅洲出来躲过一劫,可惜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傅洲这个男人如此薄情寡义!   正咬牙切齿,面前的光屏已经显现出【桑原】两个字,并附上一张高清无码无死角的帅气全身照。   苏漾把这个人的样貌和名字牢牢记在心底,他初来乍到,除了原主的记忆其他一概不知,不得不谨慎行事。   根据原主的记忆,这个叫桑原的男人是傅洲母亲的朋友的儿子,长得不错,不过跟原主这种清纯风格不太一样,他的容貌偏艳丽,傅洲对他观感一般。   苏漾把苏姚跟桑原二人仔仔细细地比较了一遍,无论是从相貌到才华,还是从家世到性格,或是从人品到智商,桑原都绝对占据碾压性优势。   那么,苏姚这小浪货到底是哪里戳到了总裁大人的点?   ……   与此同时,傅洲的手机几乎要被打爆,他的父母、姐姐、叔伯、阿姨、公司下属、商场上的朋友甚至是敌人,在这天半夜两点多的时候,全都默契地打来电话慰问他的生理健康问题。   傅总裁冷漠地挂断电话并关机,大半夜的都犯什么病,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他烦躁地打开电视,借助午夜新闻催眠,结果猝不及防,听到自己的名字从主持人的嘴里蹦出来,傅洲猛地睁开眼睛。   虽然是晚上,但是视频中的画面非常清晰,失魂落魄的少年坐在路边的台阶上,黑色风衣将他纤细的身躯完全包裹住,衬得一张小脸白皙而脆弱。   面对众多狗仔媒体的包围追问,他始终只低垂着脑袋,紧紧揪着身上的外套,仿佛那是他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有眼尖的人认出来,这件从国外特别定制的外套全世界只有一件,而它的主人正是傅氏总裁傅洲。   “苏先生,这件大衣是傅总的吗?你是跟他一起来的吗?”   “苏先生请你说句话好吗,傅总去哪了?为什么只剩你一个人?”   “苏先生……”   一直沉默以对的少年像是被触碰到了逆鳞,猛地抬起眼,紧抿的薄唇颤了颤,最后只说出一句话:“我们分手了,他刚把我甩了。”   苏漾一生下来就跟娱乐圈打交道,自然深谙狗仔这种生物,你不能饿着他们,必须喂点食物,所谓食物自然就是热点新闻。   果然一句话便引起他们的热烈回应,这一对从曝光起就一直在媒体面前狂秀存在感,秀了整整半年的狗男男就这么愉快地分手了?!   大新闻啊!!!   场面瞬间控制不住,接下来每一个问题都围绕着他们分手的原因进行,苏漾被追问了接近半个钟头,终于忍耐不住满腹的委屈,红着兔子眼,看着镜头缓缓开口。   “因为……傅总他对着我,硬不起来,我们不合适。”   哗——!!!!!!   众所周知傅洲是一个相当洁身自好的男人,快三十了也没正经谈过几个对象,苏姚是他首次公开承认并高调带出门的情人,结果这两人分手,却是因为那种事不契合,于是群众们果断放飞了脑洞。   #傅氏总裁原来不!行!#   #钻石王老五单身多年背后的辛酸真相#   #相约情趣酒店,结果黯然分手,其中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没人再关注苏漾为什么衣衫不整地坐在知名约炮酒店门前,也没人再关注所谓知情人士的爆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原来B市首富,傅氏总裁傅先生,有那方面的缺陷!简直非常值得跟踪报道个十天半个月压压惊!!   傅洲定定地看着屏幕上红着兔子眼的某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他发现,这么多年从没给过半点反应的老二,竟然有抬头的趋势…… 第3章 (捉虫)   问:傅洲为什么唯独看上了苏姚?   答:因为他觉得这孩子跟他自己是一路人。   那么傅洲是什么人呢?   在外人眼里,他是一个已经走上事业巅峰的人生赢家,在父母和姐姐的眼里,他是个贴心能干的儿子和弟弟,在情人眼里,他更是个处处周到的温柔情人。   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没错,说的就是傅洲。   这样的男人,简直就是为了招人嫉恨而存在的,只存活于都市言情偶像剧和中二言情小本本里的男主男配集合体,而且男女通杀!老少咸宜!   氮素,就是这样一个完美的男人,也有着难以言说的苦恼,没错,他是真的……不行。   从年少开始接触这方面的启蒙知识起,他就悲哀地发现,原来自己不、举。可以说是晴天霹雳,惨绝人寰,痛不欲生,心如死灰!!   并非没有咨询过医生,生理和心理的都有,治了好些年愣是没什么效果。   虽然内心饥渴得不得了,但是硬件不配合也没有办法,白瞎了总裁大人这八块弹性十足的性感腹肌,还有那非常雄伟的尺寸,简直虐身又虐心。   但是谁都知道,这种苦恼必然不能让别人知道,事关男性的尊严问题,哪怕是亲生父母也不例外,唯有带进坟墓里最为保险。   为了掩饰自己的隐疾,他学会了伪装,走清心寡欲的禁欲风格,交往的对象一个比一个纯,一般都停留在拉拉小手,简单的礼节性拥抱的程度上,一旦对方有逾矩的倾向,他就果断喊停,坚决不留任何暴露的可能性。   傅总就这么悲惨地度过了二十多年的人生,实在是身心俱疲。   到了快三十岁,他想要安定下来的时候,遇到了苏姚。   两人相遇在一间偏僻的咖啡馆,苏姚当时正因为没有钱而辍学打工,穿着一身洁白的制服,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这孩子就红了脸,看上去青涩又纯情。   傅洲当时想的是:多纯的小孩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而苏姚想的却是:这位先生看上去好强壮好威猛哟!不知道能不能接受419?   虽然脑电波跑偏了,但是傅总并不知道,他觉得自己迟到的春天终于还是来了。   在他眼中,苏姚就像只干干净净的小白兔,拉拉小手都会脸红地甩开,肯定清心寡欲得跟小龙女似的,两人谈一场柏拉图式恋爱,然后一起到老,真是个不错的主意。   抱着这种心态交往了半年多,傅洲对这个听话又不粘人的小情人万分满意。   可惜,他没有料到这朵小白莲不是真的白,而是隐藏属性为饥渴、淫荡、耐不住寂寞的小浪货,于是果断悲剧了,直接被兜头泼了满满一盆绿漆。   ——透心凉,心飞扬。   其实在傅总心里,他介意的不是戴绿帽,当然,这个也是有一些在意的,但是最重要的原因却是,这小浪货竟然想玷污他守护了三十年的贞操,这必须绝对不可以!   什么都别说了,分手吧。   原本他是这么想的,但是看着越来越精神的小弟弟,有些事情似乎已经脱轨了。   ……   苏漾并不知道自己哭了一场治好了某人的“不治之症”,他在门口的过道上将就了一整晚——没办法,受不了家里的那股味儿。   深秋的夜晚凉如水,一觉醒来头昏眼花四肢乏力,第七十九次诅咒某总裁这辈子下辈子乃至下下辈子全部生儿子没有小唧唧,然后晕乎乎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啧,好像恶毒了点,算了管他呢。   从垃圾堆一般的公寓里翻了一上午,总算找出一件还算干净的高中校服套在身上,想了想,又找了个深色鸭舌帽戴头上,这才敢出去见人。   苏漾拦了辆出租车直奔昨晚的酒店,从客房服务部取回自己的皮夹和手机,确定财物没有丢失,顿时松了口气。   慢悠悠地走出酒店,昨晚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他已经决定放弃傅洲这条路。   虽然攻略攻君是最为直接快捷的一条路,但是碰到傅洲这种硬茬,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魅力有限,并非是个男人就会喜欢。何况他不喜欢对别人死缠烂打,不但显得掉价,而且难看。   想要让一个男人回心转意,方法多得是,自降身价是最蠢的一种。他要让苏姚这个形象脱胎换骨,大放异彩,让傅洲知道自己抛弃了一件怎样的珍宝。到那时,他就不信他不后悔。   人都是这样,得不到的,和失去的,才是最珍贵的,否则怎么会有红白玫瑰的说法,是红玫瑰还是蚊子血,其实不过在人的一念之间罢了。   就现有的资源来看,他那部电影男二的角色已经签过合同,傅洲钱都花了,肯定不会撤资,否则一定会被媒体报道,说他恼羞成怒报复一个无权无势的穷学生,坐实不举的传言。   苏漾数了数皮夹里的现金和卡里的金额,应该足够他活到十一月电影开拍,在这段期间内,他只要扮演一个品学兼优的乖学生就好。   不过原主已经很久没听过课了,他打开手机查了下本学期的课程表,忽然撞到一堵坚实的人墙,顿时眼冒金星。   眼前是七八个彪形壮汉,清一色的墨镜加黑色制服,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人,苏漾赶紧压低帽檐鞠躬道歉。   “对不起啊大哥,怪我没看路,下次一定注意。”说着转身就要跑路。   有人粗声粗气地问:“你是不是苏姚?”   苏漾连连摇头,然后下一秒就被人把帽子掀了。   “……”麻痹没礼貌!!   他干笑两声,弱弱提醒道:“那个,几位大哥,现在还是白天哎。”打劫绑票勒索是不是应该晚上再来?!   一个黑脸大汉道:“傅总要见你,跟我们走。”   卧槽,真特么怕什么来什么,昨晚刚往人家身上泼完脏水,尼玛今天就找上门来,肯定不是纯粹喝喝茶聊聊天这么简单吧!   苏漾笑道:“不如改天怎么样,麻烦你们跟傅总说一声,我今天其实还有课,不信你看我课表,迟到不太好。”   那人面无表情道: “你觉得呢。”   苏漾:“……”   被几名壮汉绑上车的时候,苏漾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   ……   某知名约炮酒店门前,一名出租车司机怒骂出声:   “妈的!还有没有点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了,说好取完钱包就来付车费呢!!” 第4章   苏漾自认为见多识广,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识过,但是此时此刻还是有点小小的忐忑。   试问,若你在媒体面前造谣一个男人不能人道,搞得全世界都以为他真的不能人道,你还有没有胆子再去找他?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苏漾偷偷打量车里的四个男人,认真思考把这几人放倒然后逃走的可能性有多大,结果概率低得让他差点哭出来,这弱肉强食的世界真令人绝望TvT   系统商城里的道具倒是挺多,但是价格太高,随便一个电棒都要好几百经验值,先不说能不能顺利逃走,就算这次成功了,下次呢?总裁大人能放过他吗?   不过这次的确是他失算了,低估了傅洲这个男人的铁石心肠!   他自信昨晚的表演足够逼真,任谁看来,都是一个悲伤绝望的失恋少年面对紧追不舍的狗仔,一怒之下才说出无法挽回的气话,是可以理解并且原谅的。   何况以傅氏总裁的人脉,足以将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完全没必要跟他较真。   但是现在这情况,似乎跟他想的不太一样,不只是不一样,简直是背道而驰!要是因此被傅洲记恨上,以后还混个屁,直接去国外发展得了。   由不得他纠结,车已经缓缓停了下来,苏漾被拎小鸡仔似的拎上了楼。   根据苏姚的记忆,这里正是他跟傅洲二人同居的秘密公寓,以傅洲的财力来说算不得多么豪华,顶多算是宽敞,不过地理位置好,距离傅氏集团的总部大楼和苏漾的学校都很近,出行很方便。   那几个黑衣男人把苏漾扔下就出去了,似乎就住在隔壁,还好原主没蠢到带男人回家,否则早八百年前就被发现了。   苏漾稍稍定下心,环视一周没看到傅洲的人影,便自顾自坐下,他得合计合计接下来该怎么应对。   屋子里很暖和,沙发也很软,一直昏昏沉沉的脑袋总算找到了寄宿之处,无知无觉地就已经躺下睡着了。   昨晚折腾到一两点才停下,之后又在过道里吹了一晚上的凉风,要不是精神一直处于紧张状态,也撑不到现在。   傅洲下班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那个坏他名誉的男孩毫无防备地侧躺在黑色皮质沙发上,身上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宽松的校服有些凌乱,那具包裹其中的纤细身体显得尤为稚嫩,比第一次相遇时,又增添了几分优雅从容的气质。   他忍不住朝前走了几步,蹲在男孩的面前,细细地打量。   视线从细长的脖颈移到巧致的耳朵,然后是紧抿的淡粉色唇瓣,挺翘的可爱的鼻尖,每一处都和往常一样,却又全都变了。   他从中读出了诱惑的味道。   明明是同一个人,却又这样的不同,一丝一发都散发着蛊惑人心的气息。   难道这就是觉醒前和觉醒后的区别?从前怎么看怎么纯情寡淡的少年,此刻在他眼中竟变得异常撩人。   这种感觉很新奇,对于一个从来没有尝过情欲味道的人而言,就像在眼前缓缓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那扇门后有什么他不知道,但是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那一定是一个极具诱惑力、令人沉沦的世界。   他伸出手抚上苏漾的脸庞,骤然一惊,怎么会这么烫?   ……   苏漾一觉睡到天黑,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七八点了,他动了动,发现手背上贴着消毒棉,吓得差点没跳起来。   卧了个大槽!!!难道傅洲怀恨在心,给他注射了毒品,好让他身败名裂?!!!   麻痹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吸毒贩毒的人了,简直不可饶恕!   绝!对!不!可!饶!恕!   他一跃而起窜出房门,大吼一声:“傅洲你给老子滚出来!我跟你拼了!”   什么气质,什么骄傲,什么矜持小白花,全特么给老子见鬼去吧!!   傅洲穿着居家服,从厨房端出一碗甜汤,静静看着他,忽然露出一丝狰狞的冷笑。   “哦?你要怎么跟我拼?”   “呃……”苏漾干笑两声,道:“其实、其实我做噩梦了,以为还在梦里呢。”   傅洲的冷笑成功让苏漾醒悟过来。他虽然烧的糊里糊涂,但是基本的判断力还是有的,要是傅洲真的给他注毒,怎么会任由他睡在自己家里,肯定是要扔到人多的地方,再约几个狗仔,这样才能达到完美的效果嘛。   傅洲眯了眯眼,体贴地没追问所谓“噩梦”的内容是什么,值得他要跟自己拼命,而是温柔地笑了笑。   “既然做噩梦了,就过来喝碗甜汤,压压惊。”   说着把碗放在餐桌上,发出轻微的一声咔哒。   他明明笑得很温柔,但是苏漾愣是感受到了一种不容违逆的气势,终究没胆子拒绝,挪着小碎步走了过去。   这甜汤应该是傅洲自己打算喝的,总不能有什么问题吧……   他这么想着,用勺子舀了一口送入嘴里。   “!!!”卧槽真特么难喝ヾ(`Д)   傅洲拎开椅子坐在边上,缓声道:“红枣姜茶,去风寒的,我熬了整整一个钟头。你敢吐一个试试。”   苏漾:“…………”   他屈辱咽下那口姜茶,第一次萌生了中途放弃任务的想法。   ……   系统:你至于吗。   苏漾:我不想回家了,我选择死亡。 第5章   苏漾没有死成,所以他坚强地把那碗姜茶全部喝进了肚子里,诡异的辣感停留在咽喉间,久久散不去。   作为一个从小挑食到大的娇惯小少爷,他终于认识到从前的自己有多肤浅,胡萝卜能叫难吃吗,芹菜能叫难吃吗,葱花香菜能叫难吃吗,在姜茶面前被爆得连渣都不剩,   他默默祈祷:主啊,只要你让我回去,我保证做一个荤素搭配,营养均衡,不挑食不浪费的好孩子!   傅洲检查过剩碗,满意地点头:“完成得不错。”   苏漾如死尸一般趴在桌子上,哀怨道:“你想杀了我就直说,我保证不反抗。”   傅洲剥开一粒太妃糖塞进他嘴里,笑容如春风般和煦,简直可以用慈祥来形容。   “没你想得这么严重,不过就是诽谤造谣,侵害了我的个人名誉,导致傅氏集团股票大幅度动荡,一夜之间损失过亿而已,我帮你咨询过律师了,蹲个十年八年监狱就好。”   “……”苏漾吞了口口水,道:“傅总,我书读的少,你可别骗我,今天早上所有相关的报道都撤了,网上的视频也都在一夜之间删的干干净净,后续影响应该不大吧。”   “是删了,但是所有人都觉得是我心虚,不敢面对现实。今天一天之内,公司总部接到不下二十通专治阳痿的服务推销电话,他们告诉我,只要坚持治疗就一定有希望,千、万、别、放、弃。”   “…………”   麻痹好想笑但是必须忍住!!   傅洲走到他面前,弯下身子和他对视,这距离太近,几乎快要碰到彼此的鼻尖,以至于苏漾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能隐隐推测,对方应该不太高兴。   他嘴里包着奶糖,含糊不清道:   “傅总,这件事其实是个误会,真的,我没想伤害你的名誉,只是昨天晚上发生了太多事,我遭受重大打击,一时脑子不清楚说错了话,我愿意出面帮你澄清这个误会。”   虽然澄清也没用,他在心里暗自补充。   这个道理傅洲当然也懂,即使他现在贴出医院的证明,解释自己并没有所谓的隐疾,公众也只会认为他花钱造假,有些人只愿意看到自己想看的,真相是什么根本不重要。   什么名门之后青年才俊,什么年少有成B市首富,也不过是个不能人道的废物,他们想听的不过是这个,从别人的不幸中寻找优越感,这才是他们的目的。   如果是昨天之前,傅洲现在恐怕真的有杀了苏漾的心,任谁都不能接受自己小心翼翼守护了十多年的秘密,就这么轻而易举被公之于众,那种强烈的自卑情结足以让一个男人变得疯狂,进而失去底线原则。   但是现在已经不同了,他所有的不自信全都来源于生理上的残缺,而如今他已经获得了新生,尽管还不太彻底,却也不会再惧怕流言蜚语。   所谓底气,所谓行端坐正,大抵便是如此。   他看着苏漾开开合合的樱色唇瓣,奶糖的香甜气息在鼻尖萦绕,淡淡的奶香味混杂着甜蜜的味道,不禁有些意动。   他问:“想坐牢吗?”   苏漾一顿,果断摇头:“不想……”   “很好,那就乖乖听我的话。”傅洲道:“既然已经造成了糟糕的后果,不如我们先谈谈怎么补偿吧。”   他站起身走进厨房,苏漾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脑子转的飞快,总裁大人到底是什么意思,让他补偿?用什么?肉体吗!   想到这里他点开系统光屏,打开当前进度那一栏,发现进程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7%,顿时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面对这个男人。   ——why???   难道他睡着的时候做了什么?不会的,他从小睡觉就很安分,动都不会动一下,更别说做出什么事!   难道总裁大人其实是个抖M?卖乖装深情没有半点用处,在媒体面前黑他反而戳到他的G点?   偶像剧里不是经常有这种套路吗,男主对端庄大方的富家女配永远不屑一顾,对那些不走寻常路,处处跟他对着干的草根女主反而青睐有加,甚至不顾一切地追求!   比如那什么什么花园,还有什么什么雷阵雨,总之多得数都数不过来。   虽然傅洲看上去属于比较正常比较精英睿智的男人,但是他也是个总裁啊!就是传说中那种一言不合就要天凉王破、动不动就要承包鱼塘的特殊物种,当然不能以正常人的眼光看待!   苏漾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但是尚且抱有一丝怀疑,他迫切需要验证一下。   傅洲并不知道他觉醒了神奇的脑洞,却是在兀自盘算自己的小心思。   他今天咨询了一直以来的主治医师,对方告诉他,这种情况的出现,很有可能是因为某种特殊情境的刺激引发了极致情感体验导致的,比如超出个人所能承受的冲击或压力,进而激发了性反应。   既然苏姚是刺激源,那么只要把他留在身边,总有一天会完全治愈。   他淡定地盛了一碗白粥,转身递给苏漾,以公事公办的口吻道:   “补偿的办法其实很简单,你留下跟我扮演情侣,帮我挽回形象。”   苏漾一愣:“可是我们刚分手啊,而且我还在媒体面前说了那种话。”   “小情侣闹矛盾不是很正常,一时气不过说几句难听话也可以理解,”他顿了顿,用修长的食指抬起苏漾的下颌,轻声道:“或者你更喜欢被学校退学,被经纪公司冷藏,然后进监狱消耗青春岁月?”   “……”卧槽不用这么狠吧!   傅洲用温柔的,却不容置疑的眼神告诉他,就是这么狠。   被人这么威胁,苏漾气得脑袋发昏,骤然想起这人很有可能是抖M性格,此时不正是一个试探的好机会吗?   他顿时瞪起杏眸,面含薄怒,道:“傅洲,你太过分了!别以为我真的怕你!”   只见他动作敏捷而精确,手起碗落,一碗温热的白粥就这么洒在傅总整洁衣服上。   要是他个子再高点,也许就直接倒在总裁大人头上了。   猝不及防被泼了一身,傅洲愣了整整一分钟才回过神来。   ——生平头一次,如此想用暴力解决问题!   在他的印象里,这个男孩内向腼腆小家子气,而且性格懦弱,哪怕骂两句都会吓得掉眼泪,虽然从昨天起这种形象已经开始淡化,被一个新的、鲜活的形象所取代……   但是,他还是大大低估了这孩子的胆量。   傅洲深吸一口气,唇角泄出一丝冰冷的笑意,干脆利落地脱下了身上的衬衫扔给苏漾。   “从来没人敢这么对我,等我洗干净了再跟你算账。”说罢人已经大步走进了浴室。   苏漾抱着那件脏衣服蹲在浴室门口,心有余悸。   说起来他这辈子鲜少怕过谁,但自从绑定这个破系统,经历了太多大起大落,也懂得了身不由己的悲哀之处。   他已经不是那个在娱乐圈占了半壁江山的超级偶像苏漾,而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儿苏姚,命运之子动动手指就能把他压死。   他惴惴不安地打开系统界面,忐忑地选择当前进度,然后显示屏上几个巨大的鲜红字体映入眼帘。   当前进度:0%   WTF??!!   之前的7%进度呢?系统故障了吧?绝壁是故障了吧!!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喂!!#   #我可能遇到了一个假总裁TvT#   #强烈请求读档重来QAQ# 第6章   苏漾简直被自己蠢哭了,怎么试探不好,非要从老虎头上拔毛!   这下好了,证明总裁大人不是抖M,但是很有可能因为他的举动变成抖S,简直泪流满面QAQ   苏漾一直都觉得自己的智商和情商一般,也就比平均水平高那么一点,他最大的优势是讨人喜欢,也就是擅长迎合别人的喜好。   但是问题来了,这个反复无常的总裁大人,他的喜好是什么,特么根本就猜不透!!   他蹲在浴室门口怀疑人生,傅洲一开门就看到他可怜巴巴的模样,在浴室洗完澡火气其实已经消去一半,现在见到他这样,另一半的火气也在隐隐消退中。   傅洲伸脚踢了踢他,苏漾以为他要对自己动手,顿时抱头道:“好汉饶命,小的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   傅洲被他生生气笑了,这小孩总有办法惹怒他之后迅速灭火,搞得他发作也不是,不发作就憋气得难受。   “说说看,你错在哪了。”   苏漾立刻老老实实道:“您给我重新做人的机会,可我非但没有珍惜,反而对您大打出手,性质极其恶劣,人品非常糟糕,但是看在同居一场的分上,请您务必原谅我这一次,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傅洲抱胸饶有兴趣地听他说完,眯眼道:“反省得还算彻底,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悔改之心。”   “有有有,必须有!”苏漾道:“从现在开始,我就是您的契约同居人,一定会在媒体面前维护您高大英伟的形象,绝不给组织丢脸!”   傅洲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不过对于这个男孩却不敢再掉以轻心。   他一会矜持傲慢,一会叛逆冲动,一会又乖巧听话,简直就像人格分裂一样,对于不可预测的人,他终究还是存着几分提防之心。   他并不知道,苏漾所做的所有改变都是为了迎合他的喜好,却每每找不到重点,所以屡战屡败。   尝到败绩,苏漾也并不觉得沮丧,说到底他才穿过来一天,以后的日子长着呢,既然住在一起,摸清对方的脾性应该不算难事。   在傅洲的监督下吃完一整晚白米粥,又喝了一粒退烧药,这才回房睡觉。   他想,这位总裁大人其实是一个好人,自己这样骗他会不会过分了点。   有事装死,无事装逼的系统一秒上线:   “你只是把伤害了他感情的渣受洗白,还他一个完美情人而已。”   苏漾嗤之以鼻,“你也不问人家想不想要。”   于是系统又开始装死。   ……   一觉醒来已经是早上八九点钟,傅洲已经去上班了,药放在餐桌上很显眼的位置,想来是傅洲为了提醒他别忘了吃完药再走。   苏漾回忆了一下今天的课表,十点钟似乎有一节专业课,刚好能赶上。   原主原本只是为了混一个B大的毕业证书,因此进了比较冷门的哲学系,要是换成声乐、表演、乃至播音主持苏漾都有自信能驾驭,偏偏是这种玄乎的东西,是他几辈子都没接触过,并且毫无兴趣的。   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转系一条路可走了。   按照傅洲的财力应该不算难事,等这学期一结束他就申请转走,至于转去哪里倒是需要好好考虑考虑,以前学过的就没有必要复习了,他可以借这个机会学点东西充实一下自己。   上学之前,他先联系了一家保洁公司,把原主那栋小公寓重新打扫归置了一遍。   虽然暂时跟傅洲契约同居,但是以目前的进度来说,随时有被扫地出门的危险,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给自己留条后路,免得露宿街头的下场。   这个原主可是脆弱到了吹一夜冷风就会发烧的程度,要知道,在此之前他甚至不知道生病是什么感觉,没错,拥有A级体质的大少爷就是这么无所畏惧。   以前苏姚上下学是有司机接送的,但是鉴于他大多数时候不会去学校,久而久之司机大叔也就不来了,所以苏漾是自己坐公交车过去的,路程不远,十多分钟就到了。   这所著名学府在华国算是颇负盛名,每年培养大批社会各界的精英人才,可以说地位超然,苏姚有幸步入这里都是托了傅洲的福。   苏漾也觉得很新奇,这个垃圾系统颁布的垃圾任务虽然无处不垃圾,但是的确让他丰富了人生阅历。   他父母是享誉国内外的影星,因此从出生起就受到很高的关注度,在那个信息高度发展的时代,他这种身份几乎没什么隐私可言,虽然体质和精神力都是A级,但是有些粉丝的疯狂举动还是令父母感到担忧。   为了尽可能保护他,他从懂事起就是跟随家教机器人学习,鲜少有机会接触学校,除非拍戏时要到校园采景,但那种感觉是不同的。   苏漾当然向往,前几次任务倒是有幸去过高中,但他不喜欢那种压抑的、浓烈的学习氛围,相比之下,眼前这个华国高等学府,更加具有吸引力。   系统道:“这里的高中和大学和R星系并不完全一样,不过大部分是一样的。”   苏漾好奇道:“哪些是不一样的。”   “课程设置差别很大,尤其是生物、化学、物理等科学类专业,程度简直就像幼儿园和大学的水平差距,但是考察学生的模式倒是一模一样。”   苏漾脸一僵,差点忘了学期末还有考试!   他经历过几次任务,脑子里有好几世迥然不同的记忆,所以对于考试这玩意儿,有一种先天性的恐惧。   走进教室,找了一个靠前的位置坐下,虽然哲学他不是很懂,但是可以学么!没错,就是这么励精图治!   旁边的女生先是瞥了他一眼,随后惊讶地瞪大眼眸,指着他结结巴巴地说:   “你你你、你是苏姚?!我那天晚上刷到新闻,看到那段视频,之后怎么都找不到,你怎么会来B大!!”   连同班同学都不认识原主,苏漾表示很汗颜,但是面对一名花季少女,他仍然展现了一名国民偶像的基本素质。   只见他微微一笑,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温暖笑容,道:“那天晚上我跟男朋友拌嘴,所以胡言乱语说了一通气话,请忘了那件事,让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我是哲学系2032级的苏姚,请多指教。”   那女生连连点头,“你好你好,我是李茜,你真人比视频里好看多了,可惜有了男朋友,不然我也想追你!”   苏漾表示很荣幸,然后告知对方自己前段时间因为身体不适在家养病,课程落下很多,成功获得了对方的同情,并借来了所有专业课的详细笔记。   系统:“我觉得你要是绑定一个渣男系统,也许任务完成率会更高一点。”   苏漾:“呵呵。”非常冷漠!   作者有话要说:   苏漾原本的世界设定是同性恋和异性恋一样主流,所以意识里没有基佬和直男的区别。 第7章 (捉虫)   苏漾对校园生活还是很满意的,傅洲把负面消息压得很死,不是圈内的人大多不知道内情,只听说他男友是傅氏总裁,而且最近要拍一部电影,所以对他很是友好。   他喜欢这种平淡的生活,虽然课程有些吃力,好歹能跟上进度,他还报了一个流行音乐社团,平时没课的时候就去社团里打打架子鼓,弹弹弹吉他谱谱曲什么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   但是这样一来跟傅洲相处的时间就更少了。   他是满意了,但是系统不满意,傅洲更不满意。   傅洲当然不满意,他白天事务繁忙,只有晚上有时间跟苏漾“培养感情”,谁知道这小子犯什么病,忽然沉迷学习和社团活动,经常跟社团的人聚餐到很晚。   他又不可能深更半夜找小孩聊天,听起来简直像变态好么!   但是不发作不代表他打算一直隐忍下去,而是在等一个恰当的时机,一击必杀。   ……   苏漾加入的社团很特别,传闻中的社长神龙见首不见尾,反倒是副社长成了主心骨,把社团活动安排得井然有序,而且定期举办地下演出,在校内人气很高。   这里的很多乐器在R星系是没有的,苏漾觉得很有趣,他学这些东西很快,经常一个乐器捣鼓两天扔了,又换下一个,导致社团内的前辈嘲笑他没个定性,到最后一定什么都学不成。   苏漾听了也不解释,依旧我行我素,全然没放在心上。   这天又是一场演出活动,苏漾作为新社员只有旁观的份,等结束的时候帮忙收拾一下器材和场地就行,但是这一次却出了点意外。   贝斯手在赶来的路上遇到车祸,左手骨折,难以上场。   贝斯手演奏重低音和节奏部分,是乐队的低音声部,很多人会忽略贝斯手的作用,甚至觉得根本不需要贝斯手,其实不然,贝斯手是控制整个乐队的律动的人,对于演奏过程节奏的把握极为重要,不然怎么会有人说,贝斯手是一个乐队的灵魂所在。   好的贝斯手极为难得,这里绝大多数人只会一些皮毛,根本用不上,整个排练室陷入一片死寂。   副社长秦源道:“都别自乱阵脚,社长今天刚好回学校办点事,我请他回来帮帮忙。”说罢匆匆出去打电话。   苏漾好奇道:“原来咱们社团还有社长啊,怎么从来没见过。”   旁边的人见他没心没肺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出去。   一个人没好气道:“咱们社长是闻旭宁。”   闻旭宁……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停顿几秒钟,他蓦地瞪大眼睛,问:“你说的闻旭宁,难道是《亡灵颂4》里的男主扮演者?那个才出道两年就包揽了三项金奖的闻旭宁?!”   《亡灵颂》是一部末世题材的系列电影,每一部都是经典,苏漾买了精装正版影碟,熬夜看了几个通宵,尤其喜欢第四部 ,因为里面的主角长得非常可~口~两条结实有力的大长腿,八块匀称的腹肌,苏漾被这美好的色相秒圈粉。   那人不知道他脑子里的猥琐想法,颇为得意道:“就是他,这个社团是他刚上大学那会跟副社长合办的,后来他被星探挖掘,转演艺圈了,不过他很喜欢玩音乐,这两年也没少回来看看。”   “(*@ο@*) 哇~”苏漾一拍桌子,豪气万丈道:“为了于子仓(亡灵颂4里的主角),我就帮你们一次好了!”   “喂喂,你开什么玩笑……”   苏漾拿起一旁的贝斯,调了调音调,然后漫不经心地拨弄起来,低沉的音调从他指尖倾泻而出。   排练室陷入更深的寂静。   秦源打完电话兴冲冲地推开门道:   “有救了,社长说他办完事就赶过来,只不过要把演出推迟半个小时……”然后他猛地顿住,看着一脸兴味索然弹奏贝斯的苏漾,问:“你学过?”   众所周知,对于吉他而言,哪怕是初学者,通过练习就能弹出几首好听的曲子,而贝斯却非常看重技巧和乐理知识,对于水平要求很高,而且因为曲调低沉,不怎么受外界欢迎,所以好的贝斯手少之又少。   苏漾点点头,“前几天看了几本书,又用社团里的贝斯练习了几次,还没完全学会。”   秦源:“………………”你个妖孽啊妖孽!   主唱忍不住道:“学长,我觉得他的技术比贺起好了不止一点。”   贺起就是原来的贝斯手。   有人嘀咕道:“贺起一直不愿意担当贝斯手,想转主唱,他说自己出了车祸,谁知道真假,搞不好是……”   “够了!”秦源打断那个人的话,“一个团队最重要的就是信任,不要无凭无据怀疑任何人。”   那人撇撇嘴,却不敢反驳。   秦源看着苏漾道:“既然你可以代替贺起,那就没必要麻烦社长了,不过你没有上台经验,等会上去千万别怯场。”   苏漾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一点想笑。   ——没有上台经验?当初本少爷在整个星系办演唱会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   ……   “哦?有人救场了?……没关系,你也辛苦了,改天请你吃饭。”   玩味地勾起唇角,闻旭宁瞥了眼时间,距离晚上的庆功宴还有一段时间,不如就去见识见识秦源口中妖孽一般的天才好了。   这支因为一时冲动组建的乐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寄托了他曾经的梦想,他不想让自己的梦,成为别人炒作的踏脚石。   闻旭宁如今在年轻人中人气极高,去人多的地方其实很冒险,尽管全副武装还是有一些担心,万一被人认出来势必会引起骚乱。   到了现场他才发现,他想多了。   场地不大,大约能容纳一两百人的样子,现场气氛却极为火热,青涩热情的学生们高呼“安可”,激动得面红耳赤却仍旧在声嘶力竭地呐喊,即使是炙手可热的歌星举办的演唱会现场也不过如此,以至于根本没有人注意身旁多了一位大明星。   这种场景闻旭宁曾经幻想过,他站在舞台上唱歌,歌迷们举起双手随着歌声拍打着节奏,所有人都全身心投入他的音乐世界中,哪怕下一刻是末日,也无法阻止他们听完最后一个音节。   但是社团建立之初哪有这么容易,每次倾尽全力的演奏也不过寥寥数十人捧场,到后来连他也心灰意冷了。   几年过去,他的确已经忘记初心,利用出色的容貌和演艺天赋投身演艺圈,把成为一代歌坛巨星的梦搁置了,他接拍一部又一部的电影,开始红遍全国甚至是亚洲,曾经的妄想便渐渐淡忘了。   转型?谈何容易。   从一个家喻户晓、备受追捧的影星,走上冷清的音乐创作之路,他不确定那条路也会如此平坦顺遂,说到底他已经站在云端,为了不失足坠落,所以失去了冒险的勇气。   思绪翻飞间,台上的少年已然缓缓收音,低沉却洋溢快乐激情的嗓音渐渐沉淀下来,可是观众们却没有停下,他们仍然沉浸在音乐带给他们的畅快享受中。   闻旭宁的视线停在少年手中的贝斯上。   “原来是他……”   ……   下了台,主唱朝苏漾投去一个感谢的眼神,他方才不慎把调起高了,导致后面差点唱不下去,苏漾顺口接上,将原本的曲子稍作改动,节奏却更加激烈、炙热,整个现场几乎被他的歌声点燃。   苏姚的歌声就像他这个人一样,你永远无法预料下一秒他会带给你怎样的体验,难以预料,却惊喜不断,当你以为他已经唱到最高音,结果他还能更高,你以为前方是已经到站,结果他带你领略另一个高峰。   他真心实意道:“苏姚,从前我眼拙小看你了,你不是没有定性,而是真正的天才,你的水准恐怕已经达到专业级别了。”   苏漾谦虚地笑了笑,“学长你过奖了,我是随便瞎唱的,你没怪我自作主张就好。”   其实他真的是瞎唱的,这首歌他没学过,只是听乐队排练过一次,隐约记得一部分曲调,所以即兴改编了,从观众的反应来看,应该没有好心办坏事。   社团里的老人连连嗟叹,以前以为他是个花瓶,没想到是个妖孽级别的天才,脸被打得啪啪作响。   几人说说笑笑回到后台,看到秦源正在跟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男人说话,等那人转过脸来时,所有人都怔住了。   众人齐声道:“社长好。”   苏漾擦了擦眼睛,惊讶出声:“OMG我见到活的于子仓了!!”   秦源:“……”   闻旭宁:“……” 第8章   演出结束后,社团成员照例去老地方聚餐,不过这次苏漾从陪衬成了焦点,当然,这一点他本人并没有自觉。   他正抱着闻旭宁的签名照沾沾自喜。   对于帅哥这种生物苏漾向来没什么抵抗力,虽然今晚的闻旭宁褪去了明星的耀眼光芒,言谈举止都很接地气,但是在他眼里,这人还是于子仓。   撇去利用电脑特效展现出来的完美身材和俊美脸庞,这个角色本身也很戳苏漾。   超高的武力值,年纪轻轻却拥有一双沧桑的眼眸,身后隐藏了数不清的秘密形成一种巨大的神秘感,发起疯来无所顾忌,最终却以大局为重,渲染了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悲剧色彩,完全击中了苏漾的英雄主义情怀。   闻旭宁大概也看出来他真的喜欢这个角色,所以给他的照片是《亡灵颂4》里的剧照,署名也是于子仓。   当时苏漾高兴得差点蹦起来,当即把这位大明星归结于仅次于傅总的第二大好人!   系统:喂喂,不要随随便便发好人卡啊……   秦源在旁边直摇头,他听说了苏漾将来要进军演艺圈的事,跟闻旭宁打好关系肯定大有裨益,可这小子从头到尾一副脑残粉的嘴脸,比中二期的花痴小姑娘也好不到哪去,音乐鬼才的人设根本绷不住,闻旭宁能对他有好印象才怪!   苏漾还臭显摆地把签名照递给他看。   “副社长你看过亡灵4没有,这张剧照是苍痕之海那一幕,当时于子仓只用一把冰刃就把八级丧尸的头砍了,真TM帅炸了!!”   秦源:“……”   苏漾见他反应平平,以为他没看过,又好心好意地安利他:“亡灵这一系列都很不错,第二部 的剧情尤其出彩,第四部胜在角色,苍哥是我的心头大爱!”   秦源想开口提点他两句,“小苏,其实我觉得你可以……”   “不对!要我说啊,第一部 的剧情最好!说起角色,第一部的女主江笑死的时候,BGM刚响起来我眼泪就掉下来了,当年老子踢球摔断腿的时候都没哭过,结果那次在电影院哭得死去活来!”   “诶?你们在说亡灵啊,我喜欢第三部 里那个反派,出场忒霸气……”   旁边的人听他们在聊亡灵系列,便都凑过来你一言我一语聊得不亦乐乎,秦源在旁边听着,忽然就不想说了。   这些年轻人都怀揣着最纯粹的梦想,演艺圈的那一套并不适合他们,他这些年跟闻旭宁接触太密切了,耳濡目染的太多,竟然忘了,最初玩音乐只是因为喜欢。   ……   苏漾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一点,一般这个时间,傅洲要么已经睡下了,要么就是在书房忙工作,总之只要小声一点,基本上不会吵到对方。   他在门口换上拖鞋,小心翼翼地往屋里走,结果砰的一声撞到一堵人墙,他心中一惊,差点往后摔倒,被人及时搂住了腰,堪堪稳住身形。   苏漾余惊未消,结结巴巴道:“傅先生,你还没睡啊……”   显然傅洲不会回答这种弱智的问题,直接切入正题,道:“你这么晚回来,还喝酒了?”   苏漾连忙捂住自己的嘴,暗骂该死,这人性格这么诡异,该不会讨厌别人喝酒吧?   虽然他并不打算直接讨好傅洲,而打算采取迂回套路,但也不想因为这种小事降好感度,简直非常不划算啊!   他解释道:“社团的学长们敬我,不能不喝,不过就喝了一杯!”   傅洲没说话,黑暗中苏漾只能听到他沉稳的呼吸,其中夹杂了一丝古龙水的浅香,因为眼睛看不到,其他的感官便被放大了,他觉得傅洲搂着自己腰的那只手格外地……炙热。   “傅先生,你要不要、要不要先放开我再说?”   黑暗中寂静了片刻,他听到傅洲淡声道:“把那个社团退了。”   苏漾默了默,想到自己每晚回来洗漱的动静很大,很有可能会打扰到总裁大人休息,但是他一次都没提起过,可见一直隐忍着,自己怎么能得寸进尺呢!   而且还有不到半个月就要进剧组了,到时候学业都难以兼顾,何况频繁的社团活动,退了也好,便点头应道:   “好,这个月结束就递交退社申请书,不过要先跟副社长报备一声。”   傅洲一愣,确认地问他:“你是认真的?”他准备好的威逼利诱一个都还没用上呢,这就完了?   苏漾点头道:“傅先生不喜欢,我当然要退。”   傅洲心头骤然发热。   他忍耐这么久,就为了寻这小子一个错处好借题发挥,却原来这件事再简单不过,仅仅一句话便可以解决,是他把事情想得太复杂。   他差点忘了,这小孩喜欢自己,甚至还找男人来让他吃醋!但是自己后来的举动伤到了对方,这才导致了他对自己一日比一日疏远。   可惜,他们已经回不去从前了。   其实他私心里并不想回到从前,那种虚假的恩爱经不起风浪,一阵飓风便轻易摧折。   虽然这个年纪的少年性情多变,但比起从前的苏姚,他更喜欢眼前这一个,虽然有时会让人哭笑不得,有时举止又很怪异,但是只要在他的身边,便会觉得心神安宁。   他瞥了一眼少年背着的吉他,道:“弹一首曲子给我听吧。”   “现在?”苏漾矜持道:“会不会吵到隔壁邻居,要不等明天吧,明天是周六。”都快凌晨了啊喂,扰乱社会治安是不对的!   傅洲朝他微微一笑,“你以为这栋楼里有别的居民吗?”   苏漾:“=口=!!”   难道上次抓他过来的黑衣男人住满了整栋楼??!! 第9章   苏漾真诚道:“傅先生,你真有钱!”   傅洲失笑出声,转身把灯打开,道:“本来就是傅氏开发的楼盘,给自己留了一栋备用而已。”   灯光有些刺眼,苏漾抬手遮住眼睛,小声试探道:“那你在这里安排了多少人,像上次带我过来的大块头,不会每一层都有吧?”   傅洲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他,淡笑道:“怎么,有心理阴影了?只有上下几层有人,图个心安而已,别想太多。”   苏漾乖巧点头,心里却越发没底了,正经生意人为什么要请这么多保镖?简直非常不正常好么!   但这种话终究不好意思直接开口问,他一边小口啜饮茶水,一边悄悄打量傅洲,男人穿着宽松的居家服,发丝服顺地贴着鬓角,眉眼中都是温和的笑意,不论怎么看都是一个纯良无害的人。   虽然一开始是被胁迫留下的,但人家也只是口头威胁,并没有实质性的伤害,生病的时候还给自己买药熬姜汤……好吧虽然异常难喝,但毕竟是为了他好,实在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想到这里,他果断把之前的猜忌抛诸脑后,从包里把吉他拿了出来,坐在沙发上调试了一下,问:   “傅先生有想听的歌没有?”   “你随意就好,我不懂这些。”   傅洲淡定地在他对面坐下,看着苏漾认真的模样颇有些忍俊不禁,他其实并不喜欢听流行乐曲,只是来了兴致想逗一逗苏漾,看他在那种业余的社团究竟学了几首歌。   苏漾却是正儿八经地沉思了片刻,然后缓缓拨动琴弦,轻快的带着春天气息的节奏从他指尖流淌而出:   那天下午阳光正好   街角的垂柳抽了新芽   鸟雀叽叽喳喳地闹   你出现在杨柳树下   嗒、嗒、嗒——   你走进这间咖啡屋   可可的香浓   蛋糕的松软   你只点了一杯黑咖啡   我最不喜欢的黑咖啡   香甘醇酸苦   不知你喜欢哪一味   嗒、嗒、嗒、嗒、嗒——   多看了一眼   心跳失了节奏   我垂头掩饰失措   你眼中的我有多狼狈   嗒、嗒、嗒、嗒、嗒——   那天下午阳光正好   丘比特开了一个恶意的玩笑   那天下午阳光正好   我的眼里恰好装进了一个你   那天下午阳光正好   我眼中的你恰到好处的完美   嗒、嗒、嗒、嗒、嗒——   夕阳落下   鸟雀回巢   留下半杯黑咖啡   你没有加糖   正如我忍受不了喝咖啡的苦   阳光正好   也只是因为,阳光正好   这首歌的调子从头至尾都是节奏鲜明,欢快活泼的,配上苏漾青涩沙哑的嗓音,更是有种说不出的味道,他垂眸低唱的姿态仿佛在漫不经心诉说一个故事,一个发生在春天里的爱情故事。   羞涩的男孩在咖啡屋遇到了心仪之人,只敢远远看着不敢靠近,等到夕阳西下,那人离开,留下半杯喝剩的咖啡。一个浪漫的邂逅,牵动了一颗不安的心。   一个爱苦,一个喜甜,截然不同的性格和爱好,谁说不是上天的捉弄呢?   恰好相遇,恰好心动,却唯独欠缺了缘分,你我本不相配。   最终也只好叹一句,只是因为“阳光正好”。   这个故事的结局无疑是遗憾的,可是苏漾从头至尾都是以一种欢快的曲调歌唱的,仿佛经历过伤痛后回顾往事,无论那一段曾经是好是坏,都是珍贵的回忆。   曲调的明快和歌词的淡淡遗憾交织在一起,显得矛盾又情感微妙,让人分不清楚故事里的主人公究竟是放下了,还是铭记着那个喜欢黑咖啡的客人,始终难以忘怀,纠结而又朦胧的情感叫人更加在意。   没错苏漾是故意的,既然他想听自己唱歌,当然不能放弃刷好感度的机会。   当初苏姚跟傅洲就是在一间小小的咖啡屋相遇的,羞涩的大男孩服务员,和一位只点了一杯黑咖啡的成熟男人,本该很美好的回忆,却因为后来的一切变得乱七八糟。   他要唤醒傅洲的这段记忆,顺便感叹一下有缘无分,但又不能把感情表现得太明显,那样就太掉价了。   何况男人么,得到得太容易就不会珍惜,表现得若即若离,似是而非,反而会更叫人牵肠挂肚。   清冽悦耳的嗓音渐渐沉淀下来,在这个寂静的黑夜显得格外寂寥,却掀起一阵阵的浅淡涟漪。   苏漾缓缓抬起眼睛,问:“好听吗?”   傅洲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良久才轻轻点了下头。   “好听,只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苏漾轻笑道:“我会唱歌让你很意外吗,那如果我说,这首歌是我刚才即兴创作的,你会不会更意外?”   傅洲摇头,“不会,别人写不出这么怪异的歌曲,它叫什么名字。”   苏漾看着他的脸,缓缓开口道:“阳-光-正-好。”   “阳光正好……”傅洲在舌尖咀嚼了个来回,轻声道:“抱歉。”   苏漾微蹙眉头,佯作疑惑道:“为什么道歉。”哼,终于良心发现了,后悔甩了本少爷了吧。   “我也不知道,按理说你和我早就两清,我甩了你,你抹黑我,现在我提供你富裕的物质生活,你配合我演戏,其实很公平,但是听你唱那首歌,就是让我觉得愧疚,觉得胸口很闷。”   “……”苏漾看着他英俊而又茫然的脸庞,忽然心中有无数个MMP想说。   原来这个任务一开始就败北,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实际性突破的原因,竟然是这个傅洲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喜欢!换句话说,他在情感方面有缺陷!   难怪他对谁都一样的温柔,虽然交友广泛却很少有知心朋友,其实他喵的根本就没有用心,只是习惯在人前展示完美的一面而已。   看似情深义重,实则无情无义,说的就是傅洲。   原主渣,这个总裁难道就不渣么,完全是活该被戴绿帽啊!   ——系统你玩我呢?   ——没有。   傅洲看着他骤然变得难看的脸色,关心道:“你身体不舒服?要不先回房间休息吧。”   苏漾重重点头,难度瞬间提升了好几个level,他必须重新梳理一下思路!   傅洲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他把苏漾留下来的目的是治疗自己的隐疾,可惜一直没什么效果,除了那天夜里骤然起了火气,然后很快消退,自那以后便再没有过同样的经历。   他这些日子想的都是怎么重振雄风,却没有想过苏漾的心情,他们已经分手了,自己却固执地跟他纠缠不清,让他越陷越深,这究竟是对是错。   要是换成任何一个人,他都不会有这种顾虑,只是对象是苏漾,怎么会这么舍不得呢?   ……   苏漾把自己摔在床上,恨声道:“麻痹坑死了,我说怎么打了这么久就是不掉血,原来特么对方不是小怪而是BOSS,而且防御力空前绝后的强大!”   系统道:“也不是完全不掉血,上次还涨了7%。”   “没错,然后让我一碗粥泼没了……”他抓着头发哀嚎:“上次到底是怎么涨的啊!”   系统道:“上次怎么涨的不知道,不过今晚涨了11%,看来情歌攻略是有效的。”   苏漾一咕噜爬起来,激动道:“竟然涨了啊!总算有点盼头了……”   他摸着下巴脑筋转的飞快,情感缺陷又不是情感缺失,只要肯耐心调教,还怕教不会?   想通了关节,他高兴地哼着小调进了浴室,唱首歌就涨了11%,他多唱几首岂不是就搞定了?好吧纯属妄想,但是前方的道路是光明而又充满希望的!   洗完澡,他用干毛巾随便擦了擦头发就走出浴室。   傅洲从来不进他房间,加上他睡觉时习惯裸睡,此时当然不会多此一举穿上睡衣。   结果猝不及防跟某人坦诚相见,然后……两个人都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你问苏漾为什么不快点穿上衣服?因为系统一直在他耳边嘀嘀嘀地响个没完,干扰了他捍卫贞操的行动。   当前进度:12%   当前进度:13%   当前进度:14%   ……   当前进度:27%   系统终于停下了。   苏漾爽了,嗯,傅洲也很爽。真是皆大欢喜。   =======   苏漾:脸这种东西早就丢弃了╮(╯▽╰)╭ 第10章   一个吃素吃了三十年的男人究竟有多饥渴,苏漾第一次有了深刻的认识。   早知道这么简单,他还矜持纯情个屁,直接色诱就是了,顶多吃点亏,又不会掉块肉!   眼看着好感度不动了,苏漾这才装模作样地羞涩一下,慢悠悠地打开衣柜,拿了一件宽大的白色衬衫套上。   那动作不说有多磨蹭,但是姿势和角度都很刁钻,看似不经意地微微摇摆身形,落在傅洲眼里跟变相勾引没什么区别。   这具身体绝对是美好的,纤腰细腿浑圆的翘臀,皮肤白皙柔嫩得几乎能掐出水来,十九岁的少年浑身都透着青涩稚嫩,像是初春的嫩芽,透着一股清新劲儿。   这股清新此时却掺杂了勾人的味道,并非妩媚,而是极致的优雅,就像一位贵族少爷,明明赤身裸体撩拨人的是他,却偏偏做的优雅从容,理所当然。   傅洲看着他微微摆动的翘臀,只觉得一股热流冲向小腹。   他自认为阅人无数,虽然硬件不行,但在他这个位置,商场上的朋友送过来的尤物绝对不算少,他却连看一眼的欲望都没有,这么多年,也只遇到了这么一个特别的人。   他忽然想,也许自己根本就没有问题,只是一直没有遇到对的人,而如今他终于遇到了。   从前和苏姚在一起只是因为想安定下来,而对于苏漾,他却萌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执着,苏姚不适合可以换下一个,但苏漾不行。   这个男孩是无可取代的。   傅洲不自然地别开眼,哑着嗓子问:“你洗完澡都不穿衣服吗。”   苏漾扯了扯偏长的衬衫衣摆,堪堪遮盖住两瓣浑圆,端的一脸无辜。   “是啊,我习惯裸睡的,没想到傅先生这么晚来找我。”   傅洲这才想起来正事,递过去一张照片,眼睛却还是不敢落在苏漾身上。   “我从沙发上捡到的,是你的?”   那张照片正是苏漾跟闻旭宁要的签名照,应该是拿吉他的时候从包里掉出来的,他连忙走过去接过照片,感激道:   “是我的,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能弄丢,我真是太大意了,麻烦傅先生了。”   傅洲望着他明媚的笑容,忽然觉得有些刺眼,他蹙眉道:“你喜欢闻旭宁?”   苏漾一愣,摇头道:“我喜欢的是他扮演的于子仓,闻学长当然也很好,不过还没有到让我崇拜的地步。”   傅洲神色松了松,勾唇一笑:“你要是喜欢亡灵系列,我可以买断第五部 ,角色随你挑。”   苏漾:“……”   苏漾被这浓厚的土豪气息震慑到了,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画面:总裁大人手持一叠鲜红的钞票,邪魅一笑:“宝贝儿,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整个娱乐圈被你承包了。”   他被自己的想法囧到了,重重咳了两声,道:“不用不用,我喜欢脚踏实地,起点太高我会患得患失的。”   傅洲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问:“真的?”   苏漾重重点头,“真的!”   “可是上次我帮你争取《追影》男二号的时候,你不是挺开心的么。”   “……”因为那不是我而是另一个人,这种话要肿么说出口?!他沉默了大约一秒,然后生硬地解释:“那时候我还不成熟,现在想法已经变了。”   傅洲的体贴之处在于,他会在你尴尬的时候适可而止,甚至主动给你一个台阶下。   “的确,你这一个多月变化很大,就像换了一个人,”他微笑道:“不过我觉得这种改变很好,一直这样下去也不错。”   苏漾配合地笑了几声,背后却出了一层冷汗。   虽然系统一再提醒他,地球人类面对无法解释的生物,会采取极端残忍的手段对待,比如活活烧死,再比如关进精神病院,更有甚者会送去科研所解剖,但他从前随意惯了,加上前几个世界的任务过于简单,导致他放松了警惕,连伪装都忘了。   还好傅洲也是个怪人,察觉到了异常也不在意,反倒很开心的样子。   “不早了,你休息吧,”傅洲揉了揉他带着潮气的发丝,道:“记得把头发吹干了再睡。”   苏漾乖巧地点头送他出去,然后顺手锁上门。   傅洲这个人很危险,色诱固然好用,但把自己搭进去就得不偿失了。   ……   第二天,苏漾回了流行音乐社团跟各位成员告别。   他昨晚大出风头,虽然一些人被他的才华征服,但也引起一部分老成员的不满,在这种时候退出无疑会省去很多麻烦。   秦源舍不得到手的台柱就这么没了,私下找到苏漾,希望他再考虑考虑。   苏漾万分抱歉地告诉他,自己过段日子就要进剧组了,短期内无法参加社团活动,秦源不得已只好放弃。   没了社团活动,苏漾又恢复了从前的无所事事,一下课就直奔超市,买了几大包食材往家走。趁着傅洲对他还有一股热乎劲儿,趁热打铁刷好感度,他真是一个机智的boy。   系统:“我记得你不会做饭。”   苏漾一脸无所谓地说:“这你就不懂了吧,会不会无所谓,最重要的是心意。”   过了片刻,系统道:“你不怕又降好感度?”   苏漾:“……”   抬起头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的云霞,他忧桑道:“你让我想起了不好的回忆。”   手中大包小包的新鲜食材忽然变得沉重无比。良心告诉他不应该浪费食物,但是理智告诉他,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好感度,很有可能因为一桌不完美的饭菜而降回原点。   听起来就很丧心病狂好吗!   他崩溃道:“傅洲你特么怎么这么难伺候啊!!”   “嗤……既然不想伺候,滚蛋不就好了?跟块橡皮糖一样黏在傅哥身边,你倒是好意思抱怨呢。”   苏漾皱起眉,谁啊阴阳怪气的。   一个穿的异常骚包的男人眯着眼朝他走来,皮鞋声啪嗒啪嗒地落在地上,苏漾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只有两个字在脑海中盘旋不去。   ——情敌!!!   没错,此人正是当初在酒店门前埋伏记者的小贱人桑原是也,苏漾直接升起最高警戒,然后下一秒,他就被人从身后兜头套上一个麻袋。   ========   苏漾(冷漠脸):有种单挑你个小贱人。 第11章   苏漾被人趁乱打了两拳,一拳在肚子,另一拳在右脸颊,他顿时疼得眼冒金星,几乎没怎么反抗就被人塞进了一辆不起眼的银灰色面包车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被人从车里拖出来,似乎进了一间很空旷的屋子里,脚步的回声很清晰。   “伯母,傅雅姐,苏漾我给你们带到了。”桑原讨好地说道,声音怎么听怎么谄媚。   一道嗓音华丽的女声懒懒道:“嗯,辛苦你了。”   如同施舍一般的语气,冷漠而疏离,就差加上一句“叫我女王大人”了。   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苏漾正待细听,头上的布袋骤然被扯开,他不适应地眯起眼,待看清眼前的情形,瞬间什么都想通了。   眼前除了桑原之外,还有两个不算陌生的女人。   一个年纪轻轻的模样气势却凌厉得很,一看便知不是善茬,另一个看上去只有五十出头,衣着华贵却古板严肃,活脱脱的慈禧老佛爷再世。   这两人分别是傅洲的亲姐和亲妈,在原主记忆里,如噩梦一般的存在。   他舔了舔唇角的伤口,淡淡的血腥味在唇舌间散开。他就说桑原哪来的胆子,敢在公寓附近绑人,原来仗着傅老太太和傅大小姐给他撑腰啊。   傅雅瞥到苏漾肿起来的半边脸颊,顿时柳眉倒竖,斥道:“谁让你对他动手的!”   桑原脸色微变,解释道:“傅雅姐,这小子在路上闹腾,我就给了他一点小小的教训。”   “教训?”傅雅冷笑一声,轻蔑道:“他再怎么不济也是阿洲的人,几时轮到你来教训?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份,谁给你的脸面!”   桑原薄唇抖了抖,却不敢开口反驳。傅家的两个女人都不好惹,何况他暗恋傅洲多时,为了进傅家大门,再厌恶也得忍着。   傅老太太掀起眼皮,道:“行了,打便打了吧,左右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值当你为这个责备小原?”   傅雅转身坐到沙发上,端起精致的茶杯轻啜一小口,端的是名门世家的闺秀风范。   她淡淡道:“我是无所谓,反正阿洲闹起来,您自个儿担着吧。”   傅老太太脸色一变,怒道:“他倒是敢!我今天就看看,究竟是他的宝贝心肝重要,还是他亲妈更胜一筹!”   傅雅放下杯子给她顺气,劝道:“你也说了他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罢了,何必跟他一般见识,敲打几句就算了,别因此跟阿洲离了心才是。”   苏漾在旁边静静听着,简直不能更赞同地连连点头,姐姐你真是通情达理!   桑原小声插嘴道:“是啊伯母,傅哥为了他连家都不愿意回,被他当众诋毁还能忍气吞声,可见有多喜欢他,您还是别跟他对着干了,万一惹怒了傅哥,恐怕不好收场……”   这明着是劝,实则是在火上浇油,老夫人刚顺过来的气立马又不畅通,保养得当的姣好面容都显出一丝阴沉。   她猛地一拍桌:“有什么不好收场的,他自己做事不着调,我这个当妈的还不能帮他处理一个玩物!管家,把人关进楼上客房,我就等着那不肖子回来跟我算账!”   “妈……”傅雅蹙起眉头。   老夫人抬手打断她的话:“什么都别说了,除非你想帮你弟弟一起气死我。”   “您说的这叫什么话,犯得着吗?”   苏漾发现从头到尾都没有人看他一眼,好像他只是一个碍眼而且多余的物品,她们乐意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别说意见不予考虑,连听一听,恐怕都嫌脏了耳朵。   他几乎被气笑了,这些人还真把他当成软柿子,想捏就捏?   从系统商城花了三十经验值兑换了一把趁手的匕首,动作麻利地划开手上的绳索,趁众人放松警惕的时候,一把揪住桑原拖到墙角。这屋里保镖佣人不少,手上有人质也不敢太松懈。   他用匕首的刃口抵着桑原细长白嫩的脖子,冷眸一瞪,把一个穷途末路的凶徒演绎得活灵活现。   “全都给我退后,否则我就往他脸上拉几道口子!”   “苏姚你敢!”桑原吓得直哆嗦,色厉内荏地恐吓道:“你要是伤到我,我家里不会放过你的,我要让你蹲一辈子监狱!”   “那就试试看啊,”他把桑原按在墙上,用刀柄狠狠给了他肚子好几下,“打我的时候不是很爽吗,小爷今天就让你爽个够!”   说着又抬起膝盖狠狠顶了一记,桑原顿时疼得面色发青,苏毫无怜惜地拽着他头发,用匕首在他脸上比划。   屋里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轻,老夫人尤甚,她一直以为这苏姚就是一株柔弱的菟丝花,离了男人就活不了,哪曾想到会这么危险。   “你你、你快给我住手!”她往后退了好几步,指着苏漾道:“你别伤害小原,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傅雅也道:“你放了他,我们放你走。”   苏漾龇牙一笑,粗声粗气道:“别啊,你们抓我过来也不容易,这么放我走是不是太可惜了,不如这样吧,打电话把警察叫来,还有媒体记者,哦对了还有傅先生,我们大家一块坐下聊聊,什么误会都能解开了。”   傅雅美眸一眯,冷冷道:“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苏漾漫不经心地把玩手上的匕首,泛着冷光的利刃在他手中来回翻飞,只能看到模糊的残影,他姿态从容不迫,神态堪比武林高手,看得众人目瞪口呆,傅老夫人更是捂着胸口说不出话来。   以前为了拍戏,苏漾特地学过各种兵器,冷兵器虽然用得少,也不是没见过,虽然是中看不中用的把戏,唬几个外行人却是绰绰有余的。   他狞笑道:“不好意思啊傅大小姐,我这人不爱吃酒,敬酒罚酒都免了吧。”   傅雅不敢再激怒他,一通电话拨给了傅洲,那边好一会才接通,她皱眉道:   “我不管你在主持什么会议,现在立刻来栖凰的别墅一趟,把你的心肝宝贝接走……他能有什么事,有事的是别人!妈吓得不轻……你过来就知道了。”   她啪嗒一声挂了电话,看向苏漾的眼神惊疑不定,这是那个胆小懦弱的苏姚?开什么玩笑,除了长相一样,有哪一点相似!   二十分钟后,傅洲推开了傅家大门。   满屋子的保镖包围得严严实实,他一贯威严的母亲坐在沙发上喝茶压惊,姐姐在旁边劝慰。而苏漾慵懒地靠在墙角,一只手按着鼻青脸肿的桑原,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把玩着匕首。   见到傅洲,苏漾抬手打了个招呼:“哟,傅先生来啦。”   要不是不合时宜,傅洲甚至想笑出来,又是这样,他总是带给自己意外,一次胜过一次,叫他越发放不下,舍不得。   傅老夫人顿时有了主心骨一般,指着苏漾道:“阿洲你看看他,哪里像个学生,分明是土匪恶徒!你快让这疯子放了小原,他母亲是我几十年的好姐妹,要是出了差错我怎么跟桑家交代!”   傅洲定定地看着苏漾,片刻后眯起眼睛,问:“谁动手的。”   傅老夫人以为他在问桑原的伤,忙添油加醋把方才的事说了一遍。   她总结道:“看着是个老实本分的,谁知道内里这般狠辣,动辄就要毁人相貌,日后还能得了!”   桑原配合地呜咽起来,哭得那叫一个我见犹怜,可惜没人看他的表演。   傅洲又问了一句:“苏姚脸上的伤,谁动手的。”   老夫人噎住了,桑原也不哭了,傅雅却是早知如此的模样。她这弟弟其实对谁都一样无情,但是一旦上了心,便会把人宠到天上去,管对方是好是恶,他全然不管。   傅洲走上前去,夺过苏漾手上那把刀扔到地上,捏着他的下颌查看红肿的脸颊。   问:“还有哪里。”   苏漾指了指小腹,傅洲眸色一冷,却被一只手扯住了胳膊,苏漾朝他摇了摇头,道:   “我饿了,咱们回家吃饭吧。”   傅洲深吸一口气,应了一声好。   牵着苏漾往门口走去,经过傅老夫人的时候,他淡淡道:“妈,你不要再做这种无聊的事了,你是我亲妈,儿子不敢对你不敬,但是旁的人,我不敢保证。”   傅老夫人倒吸一口凉气,这句话无疑是威胁。   她气得说不出话,连说了三个好字,“如今你大了,我这个当妈的管不着你了,日后我也不想再管,随你如何折腾!”   说着率先走了出去,桑原见靠山走了连忙快步跟上,大批的管家佣人也追了出去。   傅雅皱眉道:“妈上年纪了,难免固执一些,你改天回家道个歉就好了。”   傅洲冷着脸没说话。   傅雅叹口气,道:“外公祖上几辈都是书香世家,她从小把门第规矩当做信条,你却给她找了个男儿媳,还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她当然不乐意,过几年习惯就好。”   她以前厌恶苏姚,是因为瞧不起他的小家子气还有怯懦的性格,觉得他配不上自己弟弟,如今看来,什么锅配什么盖,也算相得益彰。   傅洲听她这样说,便淡淡应了一声,“好,我过几天回去一趟。”   傅雅这才满意地离开。   ……   两人回到家,苏漾累的够呛,直接倒在沙发上。   “你家里人太吓人了,一言不合就绑票,你是这样,你妈和你姐也是,真怕下次你爸也这么请我过去。”   傅洲半蹲下,小心给他揉肚子,道:“放心,我妈把你带去栖凰苑那边,就是因为怕在家被我爸看到,他在军队待了半辈子,最不喜欢这种鬼祟的事,他要是想见你,会直接派车请你过去。”   苏漾:“……”请问有什么区别?   “是没什么区别,”傅洲笑道:“你去洗澡换身衣服,我去煮两碗面。”   苏漾一咕噜坐起身,恨道:“说起晚饭就来气,我今天去超市买的菜全丢了,都是桑原那个小贱人的错!”   傅洲抓住他话里的重点,问:“你买菜做什么?”   苏漾:“……”麻痹真会抓重点!   他支支吾吾道:“就、就买来玩玩嘛,哈哈……”   傅洲弯下身子和他对视,笑问:“你想给我做菜?”   他话里的期待太明显,苏漾难得有些羞臊,其实他根本就不会啊!   傅洲直接把他的沉默当成了默认,胸腔里烫的厉害。   “你今天阻止我教训桑原,是怕我和我妈撕破脸吧?”   苏漾更臊了,桑原在他肚子上打了一拳,而他结结实实还了十拳,傅洲要是再动手,那桑原不是太可怜了?   傅洲再一次把他的沉默当成了默认,他一把将苏漾抱住,气息有些粗重,就像得到了一件稀世珍宝,不想也绝不可能再放手。   “苏姚,苏姚……我后悔了,同居合约终止吧,我们复合好不好?” 第12章   苏漾被某总裁紧紧扣在怀里,非但呼吸不畅,而且脑子也成了一团浆糊。   他怀疑自己因为极度缺氧而产生了不得了的幻觉。   复合?!开什么玩笑!!   这个人是傅洲哎,那个连喜欢不喜欢都搞不清楚的傅洲,竟然用懊悔的语气跟他说,他后悔了?这世界八成是要疯了!   他用力推开傅洲的胸膛,获得了短暂的吸氧时间,还没等他喘够气,就再次被某总裁以不容抗拒的姿势揽入怀里,甚至比先前的力道更大了。   ——麻痹心好累QAQ   傅洲紧紧搂着他,眼眸里闪过无数复杂的情绪,最后皆沉淀为温情。   “上次听完你唱歌,其实我是打算放你走的,为一己之私束缚你,对你来说很不公平,可后来看到你的身……”他声音陡然降低,道:“又忽然舍不得了,我现在才想明白,我大概是喜欢上你了,所以没办法放手。”   苏漾听得嘴角直抽抽,你丫确定不是被老子的胴体诱惑了吗!   傅洲还在沉声忏悔:“我知道这样很可笑,当初甩你的人是我,现在舍不得的人也是我,但是我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有心动的感觉,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好是好,但你能不能先放手?   傅洲又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苏漾:“……”   还能不能愉快地聊天了!   傅洲终于松开了束缚,捧着他憋得通红的脸蛋亲了两口,眼里盛满了温柔的笑意,和以往公式化的温柔不同,这种由内而外散发的欣喜,几乎一瞬间击中了苏漾的心脏。   啧,用美男计是犯规的!   他不自在地抿抿唇,提醒道:“希望你考虑清楚再做决定,我可不想被你甩第二次。”   傅洲定定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其事道:“不会的,我从来没有如此清醒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苏姚,或许我不该叫你苏姚,虽然不知道你身上发生过什么,但我知道,我要的就是你,眼前的这个你,所以……”   不该叫他苏姚??这这这、这特么到底是什么意思!!!   苏漾紧张得音调都变了,哑声问:“所以……?”   傅洲手指抚上他微微滑动的喉结,笑道:“所以,只要你还是你,我们就都会好好的,否则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你会一直陪着我的,是不是。”   他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和煦,甚至夹杂了一丝显而易见的甜蜜,苏漾却惊出一身冷汗。   他的任务是把渣原主洗白白然后干脆利落地跑路,前几个世界都是这么过来的,怎么到傅洲这里就成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说好的温柔禁欲人设呢?   温柔是装的,禁欲是假的,麻痹根本货不对板!   饶是他见过不少大风大浪,此时也淡定不起来了,总裁大人绝对是他见过最难缠的土著!   他干笑两声,心虚道:“傅先生你是不是科幻片看多了,我不是我还能是谁,哈哈,真会说笑。我去洗澡,你快去煮面,啊对了,面条千万不要放葱花,我不喜欢。”   说着他一溜烟跑回自己房间,关上房门,手还在发抖。   傅洲在他身后无奈至极,这孩子在怕什么呢,自己又不会伤害他。他勾起唇角转进厨房,原来他不吃葱花,又多了一个破绽不是,苏姚可没这么多毛病啊。   精明又傻气,真是个宝贝。   ……   苏漾不知道自己紧张之余又露了马脚,手忙脚乱打开系统查询进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涨到51%,过了一半,说明傅洲已经真正喜欢上他了。   可是……为什么?昨天还不到30%吧!   系统道:“大概是因为情敌强行秀了一波存在感,间接导致攻君对你的感情升华了。”   苏漾真心实意道:“他也不容易啊。”   桑原的目的是拆散他跟傅洲,结果间接成了神助攻,简直非常心疼。   “还有时间心疼别人,看来宿主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   “……并没有。”   系统:“……”   苏漾抓狂:“第一次被人不留余地地拆穿,我也很害怕的好吗!还好傅洲脑回路清奇,不然我现在指不定有没有命呢,当务之急是先稳住他,以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反正进度一满我就跑路,他黑化报社都与我无关。”   “对啊,到时候我都走了,他又能奈我何,还能追过去抓我不成。”   他被自己的说辞说服了,哼着小调进浴室洗澡,折腾一天泡个热水澡真是极好的。   系统:恕我直言,你这样是要出问题的。   可是苏漾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靠在自动按摩浴缸里舒服地打了个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半夜。   他躺在自己床上。头顶传来轻微的鼾声,脸颊上贴着两块弹性极佳的胸肌,腰腹被一只结实有力的臂膀环绕着,而大腿内侧似乎抵着一根……咳,很烫人的家伙。   苏漾整个人都僵住了,他虽然不怎么要脸,却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小处男,这情况已经有点超出了他能接受的范围。   “傅先生,喂,傅先生!醒醒啊喂!”   他想从傅洲怀里出来,却难以挣脱对方的束缚,而且他一动作,傅洲就下意识把他搂得更紧,苏漾急的满头大汗。   这么喊都不醒,别是装睡吧……   他眼珠转了转,然后一口咬上傅洲结实的胸膛,还坏心地用牙齿磨了磨。   咦?口感蛮好啊,于是又伸出舌头舔了舔,留下一滩水渍。   傅洲如触电一般挺直了脊背,重重喘着粗气,眼里简直要喷出火来,一低头正对上苏漾漆黑晶亮的眼眸,就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火气隐隐开始消退。   苏漾哪里知道他复杂的内心活动,得逞地笑道:“装不下去了吧,还不快放开我。”   傅洲拧眉道:“不放,恋人之间抱在一起睡觉很正常。”   以前也没见你抱着苏姚睡,不然他能耐不住寂寞爬墙?   “可我不喜欢,被人搂着我睡不着。”苏漾卯足力气推开他,固执道:“回你自己房间去。”   傅洲耐不住他的推拒,只好抓住他在脸蛋上狠狠亲了一口,这才不甘不愿地出去。   过了片刻他又折返,往床头柜上放了一杯温热的牛奶。   “你晚饭没吃,喝杯牛奶再睡觉。”   苏漾应了一声,捧着牛奶小口地啜饮,胃舒服了一些,胸口却难受起来。 第13章   自从跟傅洲恢复了情侣关系,苏漾便发现这个男人变得越来越不正经,原主记忆里那个温文尔雅、性欲寡淡的男人仿佛一夕之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当然,看上去依旧是衣冠楚楚的社会精英,不过从内而外散发着一股子流氓气,三不五时就要摸摸抱抱亲亲,苏漾被他揩足了油,却是敢怒不敢言。   就冲着每天规律上涨的进度,他也不好意思生气。   没错,就是这么没骨气!   很快迎来了十一月,苏漾在傅洲恋恋不舍的目光中进了剧组。   这部片子是当下正流行的青春校园类故事,虽然没有复杂的多角恋、未成年少女堕胎等丧心病狂的设定,但是主角们因为种种误会分手,并且出国留学这种老梗还是存在的。   既然男主出国了,谁来扮演护花使者陪伴在女主身边呢?自然是男二,没错,苏漾在片中扮演的角色就是这个万年备胎——男二君!   不得不说傅洲非常会挑剧本,对一个新人来说,角色讨喜与否实在太重要了,试问还有什么角色比这种深情款款,不求回报默默付出的痴情男二更容易吸粉?尤其这部电影的受众是年轻小姑娘,光靠脸就能圈大批颜粉了。   而且就角色本身而言,苏漾的气质干净纯粹,很适合穿着白衬衫,站在微风中默默注视着心爱的女孩,然后眸中带着忧桑默默转身的圣父形象,哪怕他演技再差,凭着外形条件也能演出那么点味道。   显然导演和编剧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对这个走后门进来的新人态度还算不错,至少没有明显的排斥情绪。   苏漾善于把握机会,加上讨人喜欢的性格,没过多久就跟剧组里的人打成一片,从导演编剧到场务龙套,大家对他印象都不错。   他的戏份不多,男二的使命就是在女主失意时伸出援手,在男主出现时默默退场,其他时间出现显然是占用拍摄资源的。   但是导演被他的演技惊艳了一把,灵光乍现,临时决定给他加一场戏,目的是在最后来一场回忆杀,让这个角色形象更丰满一些,咳,也更加悲催一些。   于是原本已经在酒店收拾行李准备回家的苏漾,又被一个电话召唤回片场。   “我不是已经杀青了吗,怎么又要加戏?”   场务大哥表示自己也很心累,“王导就是这种风格,想一出是一出,不过加戏总比删戏好,这说明王导他器重你呢,快点过来吧,场景布置好就等你了。”   他随口应付道:“好好好,我知道了,一会就到。”   苏漾挂断电话看向某人,讨好地笑道:“说是要加戏,王导的主意……”   傅洲大马金刀地坐在一旁,一双深邃的黑眸动也不动地瞅着苏漾。   “不是你跟王鹏串通好的吧,拍戏这一个多月不让我过来找你,打电话十次有八次接不到,现在杀青了我来找你,又要临时加戏,你这妖精是得道成仙了吧!”   妖你妹啊!以为我愿意的吗,见不了面进度缓慢我也很捉急的好吗!   他不让傅洲过来看他原因很简单,虽然他是靠关系进剧组的,但毕竟知道这件事的人少,他虽然年轻但是实力摆在这里,大家对他尊敬有加,要是内定角色这件事曝光,刚树立起演技精湛,吃苦耐劳的人设一定会崩得连渣都不剩。   至于打电话不接……   他心累地解释:“我手机常年静音,能不能接到电话全靠缘分你又不是不知道!”   傅总还是一脸冷酷,“你看到以后不知道回拨吗?”   苏漾:“……”   傅洲:“……”   二人僵持了几分钟,苏漾开诚布公:“其实我手机欠费,又没钱交话费,目前只能接听……”   一句话让傅洲脸彻底黑成了锅底。   他抓心挠肺等了一个月竟然就是因为这种理由!一点都不浪漫!   片场那边还等着他过去,苏漾懒得理会傅洲的少女心,但是攻略对象又不能扔下不管,否则好感度分分钟掉给他看,简直进退维谷。   只犹豫了几秒钟,苏漾英勇就义一般走到傅洲面前,面对总裁大人的冷脸强行掩饰住油然而生的胆怯,俯身在男人的前额轻轻印下一吻。   他的动作太轻、速度太快,傅洲只感觉一片羽毛从眉心拂过,携着一阵清甜的香气,还没有等他品出滋味,那人已经在一米开外,正狡黠地冲他微笑。   “这是我的赔礼,你还满意吗。”   清冽的嗓音传到傅洲耳朵里仿佛加持了魔法特效,一点点放大回响,把所有的灰色情绪悉数击退,只留下一个又一个粉红色的心形泡泡,并且还在无限发酵中。   ——被撩了!某总裁后知后觉地想。   但是……   “不满意。”他一脸冷酷地说。   起码再亲个十几二十下才能勉强抚慰他这一个多月焦灼不安的心情!   苏漾望着傅洲,无辜地眨眨眼,撒娇道:“老公~我先去拍最后一场戏,剩下的咱们回家再商量好不好?”   傅洲耳朵微微动了动,老、公!?脸颊上的肌肉明显抽搐了几下,他语气生硬道:“好,我帮你收拾行李,等结束了给我个消息,我去片场接你。”   苏漾乖巧地点点头,心里却忍不住腹诽,反应也忒冷淡了吧,他脸都不要叫老公了喂!然后就听到系统一连串的提示音。   当前进度:78%   当前进度:79%   ……   当前进度:88%   苏漾:“……”   这人出乎意料地好哄啊! 第14章   等苏漾赶到片场,所有的工作人员已经就位,场景也布置完毕,造型师急急忙忙把他拖去化妆间,王鹏在一旁眉飞色舞地跟他说剧情。   “这场戏虽然是我临时加的,却是你给我的灵感。”他指着剧本,道:“你现在是盛瑞,你暗恋的女生是文沁,她鼓足勇气跟你的好兄弟告白,而当时你就在拐角的地方看着,该怎么表演你即兴发挥就好,懂了吗。”   苏漾点头,女主告白被拒是故事一开始的剧情,也正因为被拒绝,才会有接下来一系列啼笑皆非的故事发生,王导是想在这里加一个男配视角,最后剪辑成回忆杀,以旁观者的角度呼应开头,同时也让盛瑞的暗恋显得更加苦逼。   即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场戏加的很有技巧,无论是从角色还是从剧情来说,都是点睛之笔。   他也没了先前的不满,认真道:“好的,我知道该怎么做。”   王导顿时笑得合不拢嘴,拍着他的肩膀道:“对你小子我放心得很,我执导十几年,还是第一次遇到像你这样的演员,有新人的灵气,又有老人的精到,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再次合作。”   “不敢当不敢当,您谬赞了……”   苏漾连忙谦虚了几句,却也知道王导话里的水分很大。   他又不傻,原主没学过表演,连基本的走位都不会,他要是表现得太娴熟会引人怀疑,所以拍摄过程始终没露过底,比一般新人强许多,但以王导这等眼界,满意是满意,却没到另眼相待的程度。   王鹏说这一番话估计还是安抚的意思居多,毕竟苏漾是傅洲的人,不能像其他人那样呼来喝去,临时要求加戏,几句场面话是免不了的。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应付几句,王导又去忙其他事,苏漾则细致揣摩角色的心境。   青春期懵懂的暗恋,刚刚察觉到冒尖的萌芽,就遭到了现实沉重的一击,大多数人恐怕会因为自尊心受挫而远离那个女生,可盛瑞却不,他选择了默默守候。   这是一个温柔到有些傻气的男孩,所以他会惊诧,会失望,会难过,却唯独不会怨愤。   他盯着镜子中的自己,白皙中透着淡淡的粉嫩,樱色的唇瓣上泛着水润的光泽,造型师小姐正在帮他做发型。   他转头道:“脸颊扑白一些,还有唇色淡一点,最好看上去有种憔悴的感觉。”   见对方有些惊讶,苏漾对她微微一笑,那姑娘年纪不大,登时脸蛋绯红,干脆地应了一声忙活起来。   ……   此时正是寒冬,这场戏拍的却是夏末的场景,苏漾穿着单薄的白色衬衫,挽着袖口站在风口,黑色的校服裤衬得两条长腿笔直修长,风吹拂衣摆偶尔露出纤瘦的腰肢。   夕阳的霞光映得天边一片金色光辉。   苏漾专心致志地看着前方,那里其实什么都没有,但是此时他是盛瑞,所以他看到了两个人,一个充满蓬勃朝气的女孩,还有一个冷漠疏懒的高大男生。   一个是他暗恋的对象,另一个是他最好的朋友,而此时此刻,女孩羞怯地向男孩递出一封粉色的信笺。   那封信很精致,即使距离有点远,他也能感受到其中包含的心意还有分量……骤然握起拳头,苍白的脸上显出几分失措和迷茫。   冷漠的男生只淡淡瞥了一眼粉色巧致的信笺,然后骤然转身,女孩身子一颤,似乎想要挽留却又说不出口,只能捂着嘴巴,眼眶悄悄泛红。   苏漾静静地望着这一幕,眼眸里是不容错认的伤心,清清淡淡,好似风一吹就会散去,薄唇失去了血色,抿成一条直线,酸涩的滋味从他嘴角弥漫。   见女孩无助地蹲下身,他脚步不自觉往前移动了半步,却又停顿下来。   ——这个要强的女孩不需要他的安慰,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他静静地看着前方,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看着他单薄的背影,无法不感到心疼。   夏末的微风携卷着秋日的飒爽,女孩看着男孩的背影默默流泪,却不知道,另一个男孩目睹了她全部的悲伤,为她心疼,为她的悲伤而悲伤。   “王导,半个小时了,够后期剪辑用了,再不喊卡该把人冻坏了。”   王鹏恍惚着回过神来,忙道:“对对,这场过了!准备下一场。”   下一场跟他没关系,苏漾立马蹲下抱住身体取暖,整个人都冻得神经错乱了。   麻痹这个时空的科技太落后,拍这种跨季节的剧情竟然没有供暖设施,冻死个人了!   场务赶紧给他倒热水,苏漾捧着杯子还没缓过来,忽然被罩上一件尚有余温的大衣,他眼珠子迟钝地转了转,然后倏然瞪大眼睛。   “……”   “……”   苏漾道:“于子仓!!”   闻旭宁闻言吃吃地笑了起来,伸手帮他把身上的大衣拢紧,道:“在你眼里,我就只是于子仓吗?”   苏漾冻得直哆嗦,磕磕绊绊道:“不是,没想到会、会在片场看到闻学长,我只是太、太激动,口不择言。”   闻旭宁把自己头上的帽子戴他头上,揽着他往休息室走。   “这部电影的插曲是我唱的,正好今天来隔壁剧组探班,就顺带过来看看进程,没想到会遇到你,这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苏漾脑筋冻得有点反应迟缓,也没接他这茬,只是真诚地道谢:“学长你真是我的救星啊……”   闻旭宁向四周看了看,问:“你没有经纪人或助理吗?”   苏漾撇嘴,傅洲算他经纪人兼助理吗?算吧。但显然不可能告诉别人,于是他说:   “正在安排,暂时还没有。”   闻旭宁看着他惨白的脸色,没有丝毫血色的薄唇,想到方才在风中纤弱却倔强的男孩,顿时心跳快了几拍。   不同于上次在B大校园演出时充满激情的演奏,却同样璀璨夺目,叫人移不开目光。   可以如浓墨重彩,包含无限想象力的西方油画,也可以如淡雅怡人,富有灵秀神韵的东方水墨画,无论是哪一种模样,都有叫人为他着迷的魅力。   他终于相信,有些人天生便是为了舞台而存在的,他该被万人仰望,疯狂爱慕,也该被人捧在手心里仔细珍藏,不容旁人窥探一眼。   拥有叫人想要独占的美好,谁说不是一种罪过。   ——怀璧其罪。 第15章   在休息室待了快二十分钟,苏漾身体渐渐回暖,脑筋开始活络起来,这才发现闻旭宁跟他的姿势似乎有点过于亲密了。   虽然他对自己的魅力很有自信,但是跟这位闻学长总共才见过两次面,总不能这样都能擦出火花吧?   他是不介意别人喜欢自己,不过烂桃花就不必了,他可不想跟攻略对象以外的人产生不必要的感情纠葛。   不着痕迹地往边上挪了挪,苏漾笑得一脸真诚:“今天多亏了学长,本该请学长吃顿饭聊表一下谢意,不过您贵人事多,恐怕抽不出什么空闲的时间,那就只好……”   闻旭宁打断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苏漾:“……”我确信这句话不是这么用的啊喂!   闻旭宁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坏笑,道:“难道你刚才说的只是场面话,其实内心根本不想认真地感、谢、我?”   哎呀被发现了!苏漾连忙摇头,“学长说笑了,不过……我是今天真的不太方便。”说着他把手机解锁,直接把壁纸亮给闻旭宁看。   画面上两个男人穿着同款居家服,一灰一白格外和谐,高大的男人看上去成熟稳重,眸中带着无法掩饰的笑意,被他揽在怀里的纤细男孩,微微垂着眼睫有些羞涩的模样,却意外的乖巧。   “喏,我对象还在等我一起回去吃晚饭呢,”苏漾直言不讳道:“他醋劲很大,要是不说一声就跟学长这样的大帅哥约会,我回家可是要受大罪的。”   至于受罪的内容他虽然没说,却留下了足够的空间让闻旭宁脑补,果然没过几秒,闻旭宁的脸已经黑得能滴水。   他虽然气势足但毕竟年轻,比起傅洲长年积累的王霸之气差远了,苏漾早就练就一身铜筋铁骨,这种程度的怒气根本就唬不住他。   他仍旧笑道:“学长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改天和我家那位一起请你吃顿饭。”说着还特别热情地摆摆手,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出去。   闻旭宁眼见他就这么走了,心里越发堵得厉害,他倒不至于对苏漾情根深种,只是的确动了心思,没想到对方是个有主的,而且看那小子方才的作为,分明是察觉到他的心思,所以用这种隐晦的方法拒绝了他。   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阵冷风从外面涌入,他的经纪人小何和几个助理从外面探进脑袋,随即大喜道:“我的活祖宗哎!找了半天没找到,原来猫这儿呢!你说你探班就探班,怎么转眼就没影儿了,广告商还在公司等你呢!”   闻旭宁斜睨他一眼,冷声道:“我这就去。”   一位女助理八卦道:“旭宁,我刚才看到那个苏姚穿着你的大衣走出去,你跟他很熟啊?”   听到“苏姚”二字,闻旭宁瞬间冷下脸,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不熟。”   小何不知从哪变出一件外套给他披上,叮嘱道:“不熟最好,那小子可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别招惹为好。”   闻旭宁有些不高兴,皱眉道:“阴阳怪气的,有话就直说。”   小何看了眼周围,凑他耳边低声道:“那个苏姚,是傅洲的心肝宝贝,傅洲你知道吧,大名鼎鼎的傅氏总裁,出了名的清心寡欲,跟个和尚似的,都被这妖精勾去酒店开房,后来这两人不知道为什么事吵架,还说要分手,闹得沸沸扬扬的,谁知道隔天就和好了,我知道你一向不关注这些小道消息,但是这小子肯定不单纯,你别给他利用了。”   闻旭宁听着听着竟然笑出声来,可不是妖精么,见了两面就勾走了自己的魂,那位傅总也不知是什么道行,连这只千年祸害都给收服了去,他甘拜下风。   “行了行了,”闻旭宁拍拍小何的肩膀,嗤笑道:“人家是傅总的心肝宝贝,哪里稀罕利用我。”有句话他没说,要是苏姚当真想利用他,他恐怕也拒绝不了。   小何想想也是,傅氏是何等的庞然大物,哪里是闻旭宁比得上的,便收住话头,催他赶紧回公司。   ……   苏漾出了片场,过了两条马路才敢给傅洲打电话。   尽管他跟傅洲的关系在很多人眼里不是秘密,但是为了抹消傍大款的标签,他不得不低调、低调、再低调!   他的性格说的好听是小心谨慎,说的难听点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不论是同学校友,社团前辈,还是剧组的同事,凡是能接触的圈子,他都力图做到完美,不留下一丝污点,简直就是最敬业的偶像艺人没有之一!   或许是从小养成的习惯,扮演好生活中的每一个角色已经成为他的本能,打个盹都不忘姿势优雅,吃个饭都要仪态端庄……没错,就是这么倔强!!   倔强的苏漾站在街角瑟瑟发抖,用颤抖的指尖给总裁大人发了条短信,告诉他自己的具体位置,那边几乎是秒回。   “好,马上到。”   苏漾刚想说马上到是多久,然后他就看到一辆熟悉的跑车从对面的街道直直冲了过来,还真是马、上、到!一点都不带含糊的!!   傅总打开车门下来,浑身散发着闪瞎人狗眼的王霸之气,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周身自带酷炫狂霸拽的BGM,绝对是牛逼到不能再牛逼的那种,苏漾就这样被他直接抱了个满怀。   傅洲摸着他被冻得发白的脸蛋,很是心疼了一把,一边把他两只凉透了的爪子揣怀里暖着,一边责怪地问:“你怎么穿这么少,不是让你穿多点出门的吗……”   说完他就觉得不对劲了,苏漾也是有点僵硬,咳,主要还是心虚。   过了几秒钟,总裁大人咬牙道:“你这身衣服谁的!”   苏漾:“……”   我说捡的你信吗? 第16章   苏漾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因为他明明就什么都没做,完完全全是清白之身!   可是面对目露凶光的总裁大人,他还是可耻地怂了,没错,特别怂!以至于根本不敢提起闻旭宁这个人,生怕傅洲会产生不纯洁的联想。   自从亲身体会过进度条倒退的恐怖经历,他就再也不敢铤而走险了。   事到如今,他只恨自己刚才逃得太匆忙忘了换衣服,什么叫一失足成千古恨,什么叫马有失蹄、人有失足,这就是!   他压下苦逼的心情,装作若无其事地瞥了眼自己的衣服,然后略显讶异道:“咦,你看我这记性,怎么把剧组的衣服穿出来了,难怪这么冷呢,哈哈,我这就去换回来,你等我一下。”   傅洲冷静地看着他,淡淡开口:“你身上这件大衣,是布莱奥尼的特别定制款,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苏漾脑子嗡的一声懵了,无意识地附和:“哈……原来是这样啊……”   傅洲慢条斯理从口袋掏出手机,翻出一个号码,却没有按下去。   他看着苏漾,缓缓道:“我要是想查,只需要几分钟就会知道它的主人是谁,是你主动坦白,还是我自己查?”   苏漾:“……”   麻痹早知道就不撒谎了,真是越抹越黑!   他蚊子似的哼哼:“是闻旭宁的。”   他声音虽小,傅洲却听得一清二楚,总裁大人对这三个字尤其敏感,要知道,闻旭宁的签名照现在还躺在苏漾的床头柜里呢!   对于这种潜在情敌,傅总简直是时时刻刻都在警惕,没想到还是让他们俩勾搭上了!顿时怒火中烧,恨不得把苏漾嚼吧嚼吧吞入腹中,让他再没机会勾三搭四!   他脸色阴沉地问:“闻旭宁的衣服为什么会穿在你的身上,别告诉我,因为他来探班,恰好看到你挨冻,就把衣服借给你了。”   竟然猜的一分都不差!苏漾立马腆着脸奉承道:“老公你真是料事如神呢,就是这个样子哒,我是怕你误会才没敢说出实情~~”   傅洲冷笑一声,如果眼前这个人不是苏漾,已经被他揍死了。   “闻旭宁一不参演这部电影,二在片场没有相熟的人,探哪门子的班,就算他真的碰巧经过,为什么要对一个还没出道的小艺人格外照顾!”   “……我哪知道,这应该问他,而不是问我……”苏漾弱弱辩解。   傅洲捏着他的下颌,咬牙切齿地说:“看来这段时间我对你太好了,撒谎都不打草稿,当我是白痴吗?”   苏漾:“……”   我能说什么,我也很绝望啊!!!   傅洲没有感受到他内心的绝望,不算温柔地把人塞进车里,砰得一声甩上车门。   “从这里到家大约有五十分钟的车程,你好好想想,怎么跟我解释。”   麻痹说真话你不信,到底想要我怎样?!   他当然不知道总裁大人已经脑补了他爬墙的全部过程,自己给自己灌了满满一坛子醋,简直愤怒到没有理智可言!   苏漾还在旁边不知死活地辩解:“你真的误会了,我跟闻旭宁只见过两次,上次是在B大校内演出的时候,他回来看老同学,我顺便跟他要了一张签名照,这次纯属巧合,导演让我冬天拍夏天的戏,身体都快冻僵了,他看我可怜才借了衣服给我。”   傅洲没有说话,心里的火气却越来越旺。   也许苏漾不知道,但他却很清楚,闻旭宁一向洁身自好,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难以接近,鲜少有人能入他的眼,更不要说对一个不认识的新人伸出援手,还把自己的衣服随随便便借出去,根本就不可能!   他的恋人为了别的男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他!盛怒之下,傅洲的语气反而渐渐趋于平静。   他冷冷道:“够了,既然你不愿说真话,那就什么都别说了。”   苏漾一脸懵逼,他说的就是真话啊,虽然把闻旭宁对他有意思这一点漏了,但其他的没一句是假的!   他急急忙忙问系统:“怎么样怎么样,进度倒退了没有?”   “……”系统道:“暂时还没有。”   苏漾轻舒了口气,没退就好,没退就好,还有补救的可能。   然而他的表现在傅洲眼里完全是另一种意思,就这么不愿意跟他坦白?!以为这样他没有办法查出真相吗!   趁着红灯的时候给下属发了条消息,让他把今天片场发生的事查清楚,尤其是闻旭宁跟苏漾两人的交集,要一件不漏地查清楚。   傅洲看向旁边不知在想什么的男孩,只见他轻轻倚靠着座椅,苍白的脸色显得有些疲倦,姿态却依旧优雅从容,仿佛自己表现出的疯狂嫉妒就像一个笑话,甚至没有在他心上停驻哪怕一刻,连博他一笑的资格都没有。   其实他早该发现了,苏漾一直在迎合自己讨好自己,时而古灵精怪,时而乖巧柔顺,时而撒娇卖萌,总是装作一往情深的模样,其实根本就不爱他!   那么,他爱的人是谁?那个闻旭宁吗?   他眼神渐渐幽深起来,无论他爱的是谁都无所谓,反正他只能属于自己!   苏漾忽然觉得脊背一阵发凉,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   原本五十分钟的车程,因为堵车硬是延长了半个钟头,回到家时已经天黑。   苏漾有些忐忑地跟在傅洲身后,这栋楼里除了傅洲安排的眼线没有别的居民,他总有种自己在逐渐走进一个巨大的蛛丝编织的陷阱里的错觉,呼吸隐隐有些不畅。   傅洲用钥匙打开房门,却没有进去,而是转身看着苏漾,漆黑的眸子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苏漾硬着头皮在他灼灼的目光中走了进去,停了好几分钟才听到身后关上门的声音。   屋里暖气很足,苏漾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件害人不浅的大衣脱下,然后团成一团塞进垃圾桶,颇有种此生不复相见的决绝!   他转过身,讨好地笑道:“老公,你饿了吧,我煮面给你吃。”   傅洲看着他没说话,苏漾便自觉系上傅洲常用的那条围裙。   他里面穿着拍戏时的黑白制服,缓慢地挽上衣袖,露出玉白莹润的手臂,配上外面宽松的围裙,看上去很纤细,也分外惹人爱怜。   作为曾经的国民偶像,苏漾太知道怎样展现自己美好的一面,最大限度地博取别人的好感。   可惜他错算了傅洲此刻的心境,这般作为无异于火上浇油,原本已经汹涌而起的烈焰,一经撩拨,立时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傅洲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快速出手,一把将他拖入自己怀里,两人身高体型差距很大,力气差距更大,苏漾那点微弱的挣扎几乎可以当做打情骂俏来看,没有半分威慑力。   “傅、傅洲?你这是做什么,我还要下厨呢……”   傅洲紧紧箍着他的腰,力道出奇地大,苏漾觉得自己的腰几乎要被勒断。   “做什么?”傅洲冷笑道:“我在做我一直想做的事!先前疼惜你年纪小不忍要你,如今看来,也许你早就给了别人,上次在酒店那次,不是误会吧,出轨的是你,还是原来的苏姚?这具身体被多少人玩过了!”   苏姚面上不自觉流露出些许惊慌,他连连摇头:“你在胡说什么,上次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我从来没有……喂!你想干嘛!”   傅洲没有给他狡辩的机会,直接把人抱去了卧室。   苏漾何曾见过这种阵仗,他从出生起就被人捧着护着,不曾受过什么委屈,此时被一个男人压在床上亵玩,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屈辱,又踢又骂,却被傅洲紧紧压制住手脚,堵上那张扬言要杀了他的樱红唇瓣。   随着衣衫被一件件褪去,苏漾心底的恐惧也越来越深,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处男,做过最出格的事就是拍吻戏,但也仅仅是唇瓣相贴,浅尝辄止,连稍热情一点的舌吻都不曾有过,哪里能想到自己的第一次会丢在这里。   他对着系统吼道:“垃圾系统!你快放我回家,否则我跟你没完!”   果然那个不靠谱的系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   傅洲彻底占有苏漾的那刻,他看到身下的人哭了。   这个向来没心没肺的男孩,可怜兮兮地流着眼泪,脸颊上湿了一片,却倔强地瞪着一双通红的兔子眼,眼里溢满了委屈和愤怒。   傅洲将他紧紧圈禁在自己怀抱里,沉声道:“是你先招惹我的,我这辈子只对你一个人心动过,只对你一个人产生过性冲动,所以你必须对我负责。”   ……   夜还很漫长。   ========   系统:“第一次感觉怎么样?”   苏漾:“先是有点疼,后来就……靠,关你屁事!” 第17章 (完)   厚重的落地窗帘遮挡得严严实实,几乎看不到一丝光亮,分不清是白天还是晚上。   一阵吵闹的铃声响起,傅洲接起电话,临下床之前,他看着熟睡的少年露出幸福的微笑,在他哭得红肿的眼角落下轻轻一吻。   ——我爱你。   他离开后不久,安静的卧室里响起一阵诡异的嘀嘀声。   当前进度:百分百。   床上的少年原本红润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清浅的呼吸开始消失,连起伏的胸膛也趋于平静,如果不是仔细观察,甚至不会有人发现,这个鲜活的生命已然消逝。   傅洲听着助理的报告一言不发,一切都令人意外,却又理所当然。   苏漾没有说谎,他跟闻旭宁只见过两次。   一次是校内演出,他像个普通的狂热粉丝跟对方要了一张签名照,第二次在片场,他因为拍戏冻得抽筋,闻旭宁主动借了他一件大衣。   除此之外,这二人并无交集。   想到昨夜男孩的哭泣,一遍又一遍地解释,他轻轻吐了一口浊气。   这次,是他错了。   收起电话,傅洲转身走进卧室,看着床上的男孩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面对。   说对不起?有用吗,他比谁都清楚,伤害一旦造成,就再无挽回的可能。   尽管如此,他还是无法放手。   他坐在床沿,伸出手臂想要搂紧这个男孩,动作却蓦地僵住,那一瞬间,他的眸中闪过铺天盖地的恐惧。   过了很久他渐渐平静下来,想到昨天晚上,苏漾一再重复的那句话。   ——你会后悔的。   良久,他轻声道:“阿姚,我后悔了。”   可是床上的男孩没有再给予他任何回应。   傅洲掀开被子钻进被窝里,把床上的男孩紧紧抱住,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仿佛已经变成了一具雕塑,没有言语,没有动作,没有表情,只知道傻傻地抱着苏漾,手臂一点一点加大力度,仿佛这样就可以把心爱的男孩留下。   但是已经逝去的,注定无法追回。   任他权势滔天,任他情深义重,这个男孩,从始至终都没有属于过他。   他活了三十年,第一次心动,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如此强烈的执念,第一次真心实意地讨好一个人,最终却还是落得个凄惨的下场。   为什么……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是他做错了?   他当然错了!   他不该嫉妒,不该冲动,更不该逼迫他。   可是如今已然无法挽回。   从此以后,世间再没有苏漾。   那个弹着吉他,哼着小调,似是而非地表达爱意的男孩,永远消失了。   傅洲只觉得胸口仿佛空了一块,随着苏漾的离去,一并消失了。   ……   几天后他被人从家里发现,当时他正在厨房煮面条,而餐桌旁坐着的是苏漾的尸体。   助理和保镖冲了进来,全都愣在当场,屋里飘散着一股难闻的腐臭味,因为长久没有通风的缘故,几乎熏得人想吐。   傅洲穿着居家服从厨房走出来,表情淡定自若,把一碗西红柿肉丝面放在苏漾的面前,顺势坐在旁边,声音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他说:“没有放葱花,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个味,快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助理觉得眼前的老板已经不正常了,苏少明显已经死了好几天,他却固执地不肯接受这个现实,在这种环境下住了几天,很容易精神失常。   他小心翼翼走到傅洲面前,劝道:“傅总,您节哀吧,苏少已经死……”   傅洲淡淡抬眸看向他,那眼神冰冷而空洞,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助理额角掉下豆大的汗珠子,顿时不敢再多话,急急忙忙出去给傅家大小姐打电话。   傅雅接到电话急忙赶过来,没敢跟家里二老说,尤其是傅老夫人,怕她本就不好的心脏受不住这个打击。   见到傅洲的那一刻,她眼眶立时红了。   这是傅雅第一次看到自己弟弟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那双眼里分明已经没了半分生气,好像活着对他而言已经没了意义,只有面对那具腐烂的尸体时尚有几分情绪。   她小心地问道:“阿洲,你、你还正常吗?”   傅洲瞥了她一眼,问:“姐你怎么来了,要吃面条吗?阿姚方才说好吃呢,我给你盛一碗吧。”   说着就站起身要去厨房。   傅雅鼻子一酸,上前抱住他,道:“阿洲你别这样,姐看了心疼……他已经不在了,你这样又是何苦呢?”   傅洲仿佛听不懂她的话,只是道:“你不想吃就算了,待会再给阿姚添一碗。”   傅雅摇头,哽咽道:“苏姚已经不在了,你懂不懂?啊?他死了啊!”   傅洲推开她,明显有些不悦。   傅雅拉着他的手,劝道:“阿洲,你听姐一次好不好,让苏姚入土为安吧,你这样是在折磨谁呢,死人难道会为你心疼吗?不会的,他已经没有感觉了,你这样只会让我还有爸妈担心啊……”   傅洲把苏漾抱在自己腿上,冷声道:“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他,以后我会仔细护着他,不会再让你们欺负他,你告诉妈,让她以后别管我们的事了。”   傅雅又劝了一会,但是傅洲全然不肯听,他好像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旁的一句也听不进去,只有跟苏姚有关的话题能让他产生一些情绪,但也仅仅如此。   傅雅只好请来了傅老先生,这位戎马半生的老将军当即给了傅洲两记耳光,可他却全然没有反应,一直到那些人试图带走苏姚的尸体时,他才骤然从地上爬起来疯狂抢夺,仿佛完全失了神智。   最后他被十多个特种兵压倒在地,打了镇定剂,强行带去了医院。   ……   三个月后。   王鹏执导的《追影》正式播出,荧幕里一身洁白衣衫黑色制服裤的大男孩,清浅一笑,收获无数少女芳心。   他站在夕阳的余晖中,眸带忧伤地看着不远处的女孩,垂首敛眉,那一份纯粹的忧伤,瞬间感染了电影院中的所有人。   片尾曲缓缓响起,伴随着闻旭宁低哑深情的嗓音,那一份悲伤被渲染到了极致。   在这部电影中,比起当红小鲜肉主演的男女主角,这个如水墨画一般淡雅,痴情到有些愚蠢的男配显得更加光彩夺目。   这个春天,有一种暗恋,叫做盛瑞;有一种遗憾,叫做苏姚。   等到人潮离去,一个高大的,却形容消瘦的男人从电影院缓缓走出,孤独的身影十分萧瑟,与繁华的街道显得格格不入。   他打开手机,屏保上是两个相拥的男人,一灰一白的同款家居服,高大的男人温柔地看着怀里的男孩,而纤细的男孩则低垂着眼睫,略有些羞涩乖巧。   ——喏,我对象还在等我一起回去吃晚饭呢。   ——他醋劲很大,要是不说一声就跟学长这样的大帅哥约会,我回家可是要受大罪的。   如果当初他看到这段录像,也许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他不止一次这么想过。   但他其实也很清楚,那晚他虽然被嫉妒冲昏了头脑,但何尝不是暴露了内心最深的渴望,那个男孩总是作出深情款款的模样,其实动过几分真心?   只有用这种残酷的方法,苏漾才会正视他的感情,而不是一味地敷衍了事。   真是可笑,主动的那个不曾动情,而被动的人,却渐渐深陷泥淖,不可自拔。   若有来生,他绝不会放手。   =========   当晚十二点,昌明路发生一起交通事故。   B市最杰出企业家傅洲,抢救无效,当场身亡。 第二卷 王爷的逃婚未婚妻 第18章   紫金螭兽香炉上缭绕着浅淡的熏香,红杉木罗汉床上侧卧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唇红齿白,眉目风流,只是笑容有些放浪,津津有味地翻阅一册才子风流史。   周遭围绕着四个貌美的丫头,两个摇着香扇,另两个一个奏着琵琶,一个唱着小曲,如今正是春末燥热的时候,皆是香汗淋漓。   忽然一个蓝衣小厮闯入屋里,口里大声叫嚷着:“公子不好了!公子,大事不好了!”   那少年把书册随手扔在一旁,烦躁地摆手:“都停下停下,一个个有气无力的,跟死了爹似的,还想不想伺候本少爷,不想就趁早滚!本少爷乃是户部尚书嫡长子,想伺候本少爷的人从城南排到城北。”   那几个丫头急急跪倒在地,连称不敢,哪里敢说摇扇子摇得手腕酸肿,唱曲唱得嗓子疼痛难当,还有奏曲的也早没了力气。   少年却是被娇宠惯了的,当即把书案上的几册书劈头盖脸地砸下,吼道:“不敢不敢,除了这个便不会说别的,半分情趣也没有,都给本少爷滚出去!”   等人走干净了,他掀起眼皮看向蓝衣小厮,问:   “你慌慌张张的,在本少爷的院子里嚷嚷些什么,舌头还要不要了。”   蓝衣小厮站在罗汉床前,苦着脸道:“主子哎,拔奴才的舌头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只是先听奴才把话说完吧,外面出大事了!”   少年眉头一蹙,“什么大事?”   蓝衣小厮哭丧着脸,道:“五王爷,五王爷他回来了!”   少年脑袋一懵,差点从床上摔下,蓝衣小厮连忙过去搀扶他,却被他紧紧抓住手腕,追问:“此话当真?五王爷还、还活着?这怎么可能,他不是胸口中了一箭,危在旦夕吗,怎伤成这样还能活!”   “这、这奴才哪里知道,只是如今全建州的人都在传,五王爷率领十万大军凯旋而归了!如今就驻扎在城外,明日便会入宫面圣,只怕不会错……主子,您先前那般对他,如今可怎么是好?”   那少年急急忙忙从床上跳下,把门合上,在屋内四处翻找值钱的物什。   “阿贵,快,快帮本少爷收拾细软,我们连夜出城,景丞最是睚眦必报的人,他是不会饶过我的!”   阿贵立马应和道:“好嘞。”   主仆二人正待收拾时,房门砰的一声被踹开,一个美貌的妇人正站在门外。   她梳着端庄的圆翻髻,头顶斜插着一支鎏金并蒂莲玉簪,眉目上挑,带着一股子习武之人的英气,身后跟了七八个规矩的丫鬟,还有两个严肃的婆子。   “陶子煜!你这逆子又要逃去哪?上次五王爷病危让你去军中见他最后一面,你便是如此,丢下一封不伦不类的解约书,带着财物从家里逃了出去,如今又想故技重施?”   她一出现,少年便已经丢下了手中的包袱,跪在她脚边求饶道:“母亲,孩儿知道错了,早前该听您的话去漠北,可如今孩儿再不逃可就没命了,景丞的心狠手辣我是见识过的,他如今一定恨惨了我!您忍心看孩儿被他折磨死吗,母亲!”   伍雪雁被他气得浑身发颤,狠狠甩了他一个耳光。   “我怎么会生下你这么个东西,平日里有些小聪明,一遇到大事就犯糊涂!你以为如今的五王爷还是三年前的景丞吗?他手握数十万大军,便是今上也奈何他不得,你若是逃了,尚书府还有活路吗?你爹娘还有弟妹们又该如何!你的眼中就只有你自己,自私自利的孽障!”   陶子煜见劝不动她,便琢磨着该怎么逃走,伍雪雁养了他十八年,哪里还看不出他的心思,立即指使丫鬟婆子把他绑起来,明日一早送去五王爷府上谢罪。   陶子煜愤恨地望着伍雪雁,怒骂道:“你真的是我的母亲吗?哪有送儿子去死的亲娘,你怎么就这么狠!”   趁着众人惊讶之际,他推开那几个女人逃了出去。   伍雪雁几乎把手指甲掐断,指着院里的巡逻的侍卫道:“把他给我抓回来,否则你们都得死!”   陶子煜没跑多远,踩到一颗石子滑了一跤,一脑门撞到围墙上,就这么死了。   两个侍卫把他翻过来查看鼻息,顿时吓了一跳,结果再去探时却又有了呼吸,皆是松了口气。   这位小祖宗是尚书府的嫡长子,要是出了什么好歹他们便是十条命也不够赔。   苏漾悠悠睁开眼,看到两张陌生的脸,以及陌生的装束。   “诶???”   傅洲呢?他们昨晚不是那个那个了……   系统道:“昨晚你们那个结束后好感度就满了,我就帮你切换地图了。”   苏漾松了口气,麻痹他昨晚太丢脸了,本来应该坚决反抗,结果后来竟然莫名其妙配合起来,真是没出息。   “那我就这么死了,他会不会被当凶手抓起来啊?”   系统解释道:“原主原本是在浴室撞到后脑勺死的,你一离开,那身体就会接着原本的死亡路线,到时候法医发现他后脑勺的淤血,会以为他这是以前的旧伤没及时治疗出的事,没人会把傅洲当凶手。”   没害了他就好,苏漾摇摇脑袋站起身,整理这具身体的记忆。   “啧,原来是一个纨绔子弟啊……”   还没等他理清楚,一群女人便浩浩荡荡走到他面前,为首的那位衣着华贵,一身凛然正气,眸中带着恨铁不成钢的痛惜。   “孽障,事到如今你还想逃!五王爷待你如何你心中应当清楚,他性命垂危之际,你不愿受舟车劳顿,连他最后一面都不见,还私自写下解约书逃婚去了,让他成为全建州城的笑柄,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对得起他这些年的细心呵护吗!”   苏漾呆呆地看着她痛心疾首的模样,半晌小声问道:“请问,您是那位?你说的五王爷……又是哪位?”   好吧,其实听完伍雪雁的指责,苏漾觉得,现在唯有失忆一途能挽救自己的生命了。   伍雪雁也怔住了,她下意识觉得一向狡诈的陶子煜又在耍手段,但是看着苏漾纯真的眼神,以及他额上明显的一块青紫淤痕,一时间有些犹疑不定。   “伍嬷嬷,快请大夫去,记得多请几位。”   那嬷嬷领命,带着几个丫鬟出了院子。苏漾则被伍雪雁带回房间。   一个丫鬟小心翼翼地替他处理伤口,苏漾朝她微微一笑,道:“谢谢姐姐。”   那丫头被吓得手一颤碰着了伤口,苏漾疼得嘶了一声,她连忙跪地求饶:“公子饶了奴婢这一回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苏漾嘴角一抽,陶子煜的性子这么差?   他裂开嘴嘻嘻地笑,蹲在她面前问:“哈哈你真好玩,公子是谁?奴婢又是谁?你为什么不敢了?”   伍雪雁在一旁看着,见状让那丫头退下,亲自给他上药。   “你如今还记得些什么,可还记得爹娘是谁?可还记得你自己是谁?”   苏漾眨巴眨巴眼,抓着她的手把玩她的紫金镯子,小声嘟囔:“我脑袋疼,什么都想不起来。”   伍雪雁皱眉看他,见他裂开嘴朝自己笑,那笑容太纯粹,她一时间竟心生不忍。   这孩子被他父亲教坏了,打小便阴险狡诈,在五王爷面前装得乖巧可人,私底下却是一个混世魔王,尤其贪图富贵,好逸恶劳,若不是有她这个母亲时时约束,只怕早闯下了弥天大祸。   苏漾知道她动了恻隐之心,终究是十月怀胎生下的,哪能不心疼,于是便靠在她肩膀上轻声哼哼:   “脑袋好疼,我脑袋疼,怎么样才能不这么疼……”   这般幼稚的举动却让伍雪雁红了眼眶,到底是亲生骨血,她这将门之女竟也有不忍的时候。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大夫没到,户部尚书陶云峰却先来了,这人是陶子煜的亲爹,旁边跟着的女人,是他爹的新晋小妾孙莹月。   比起伍雪雁的端庄大方,这女人便显得狐媚作态,有些小家子气。   不过陶云峰的妾室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各个都是这副模样,一年换一个地宠,整个尚书府都知道不能长久,也就只有当事人拎不清,还自以为是尚书大人的胸口朱砂痣,志得意满,满心想着有朝一日取代正室。   事实上,只要伍雪雁的亲爹,当朝一品大将军伍兴德一天不死不退,谁也没这个本事取代伍雪雁在尚书府的地位。   孙莹月倚着陶云峰的胳膊,捏着嗓子道:“大人你看,夫人信誓旦旦说,要亲自把大公子绑了送去五王爷府赎罪,如今看来是舍不得了,看他们母子情深的模样,妾身都觉得动容呢。”   陶云峰拍了拍她的手,看向苏漾,问:“煜儿这是怎么了,额头受伤了?”   这话是问伍雪雁的,她抬手理了理苏漾凌乱的发丝,冷淡道:“方才让人绑他,谁知道他想逃,不小心撞到墙伤了脑袋,好像……有些不记事,而且有点糊涂。”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苏漾嬉笑着捻起伍雪雁头上的朱钗,用力一甩,那朱钗划过一道弧线,刚好落在孙莹月的头上,斜插在她发髻上。   “啊——!!”   孙莹月顿时吓得大喊大叫起来,也难怪她会怕,那玩意儿尖利得很,若是角度偏了一分,脸花了是小事,命都会丢。   满屋子的丫鬟婆子全都笑了起来,陶云峰脸色难看地斥道:“还不退下,丢人!”   等满屋子的仆人都退下,陶云峰盯着苏漾打量了片刻,沉吟道:“如果五王爷就这样死在漠北,煜儿自然还是我的嫡长子,可如今五王爷非但活了下来,还平了北方战乱,北部数十万将士只听他一人的,为了尚书府的安危,为今之计也只有……”   伍雪雁握紧苏漾的手,冷笑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煜儿敢毁约逃婚也有你怂恿的份,你怕五王爷回不来,想借此跟陛下投诚,谁知选错了靠山,又想牺牲煜儿讨好五王爷,陶云峰,你真是好算计。”   陶云峰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饮了一口,问:“我错了?我这样做有什么错?本官是户部尚书,管着整个大铭的银钱,每一步都须得精心规划,不敢踏错一步半步,否则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若不是当初娶了你,我陶云峰的嫡长子又怎会需要下嫁一个男人,我又哪用得着日日提心吊胆!说到底,这都是你的错!”   伍雪雁脸色发白,半晌苦笑道:“是,是我的错,如今你要用我们母子换你的锦绣前程吗。”   陶云峰深吸了口气,缓缓道:“等煜儿养好伤,就送去五王爷府上吧。”   苏漾心里咯噔一声,他本以为伍雪雁是难搞的那一个,没想到从小宠爱原主到大的爹才是,看来这府上隐藏的秘密不少啊。 第19章   陶云峰离开后,伍嬷嬷领着几位大夫匆匆赶来,这几人都是建州城内小有名气的医者,除了皇城内的太医,就数这几人最是德高望重。   这几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团团围着苏漾,把望闻问切几种手段用了个遍,一会点头一会摇头一会捋胡须,一会又凑到一旁窃窃私语,苏漾看得有趣,故意扯着他们的白胡子从中作乱,把一个不知世事的糊涂蛋演得活灵活现。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那几人商讨出了结果,其中一个花胡子老头对上座的伍雪雁拱了拱手,道:   “夫人,以老朽等人多年的行医经验来看,令公子的伤势并无大碍,只消休息几日便可无虞,至于忽然忘记亲属,性情变得天然纯稚,这或许是撞到脑袋引起的后遗症,这种情况古书上也有过相似的记载,不会有性命之忧,有的人过个三五日便能恢复正常,但是,有的人则是……”   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些,伍雪雁淡淡道:“先生但说无妨。”   那人见状便直言道:“有的人一辈子也难以恢复正常,夫人还是及早做好打算才是。”   他刚说完,伍雪雁便是猛地一僵,暗自攥紧拳头,面上却仍是一副冷淡的模样,道:“也许这便是因果报应吧,他往日造的孽,如今全报应在自个儿头上了。”   伍嬷嬷连忙劝道:“夫人快别说气话,咱们公子是福禄寿齐全的人,年少犯浑是常有的事,佛祖慈悲为怀,一定会宽恕则个。”她又转向那花胡子老头,道:“梁大夫,您既然说这是病症,总得拿出个医治的法子,对症的药方总是有吧。”   那梁大夫却哀叹道:“这病症无药可治,人的四肢內腑皆有命门,其中以头部为重中之重,断手断足尚有性命,可这颗项上头颅却是损伤不得的,便是神医再世也不敢贸然医治,何况我等庸医,夫人还是另请高明吧。”   伍雪雁轻轻合上眼眸,摆了摆手,伍嬷嬷见状连忙上前引着几位大夫出去。   待他们离开,苏漾拉着伍雪雁的手,好奇地问:“他们是谁?他们为何要走?何为庸医?他们叫你夫人,你叫夫人吗?”   俨然已经变成现实版的十万个为什么,装得非常欢快!   伍雪雁定定地看着他,良久忽然一笑,凌厉的眉眼瞬间柔和下来,却让苏漾有些毛骨悚然。   只听伍雪雁幽幽道:“这样反而是好事,”她摸着苏漾的脑袋,缓缓开口:“什么都不懂,也就不会难过,更不会记得,是你的爹娘亲手把你推入火坑,若你侥幸能回来,母亲日后一定好好教导你,绝不会再让你行差踏错一步。”   苏漾面上没什么反应,心里却异常苦逼,这是打定心思把他送去赎罪了?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   虽然景丞是本次的攻略对象,但当前形势实在于他不利,要是就这么傻乎乎进王府,跟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肯定会被连皮带骨地吃了,连羊毛都不会剩下一根啊!   他现在唯一的大腿就是伍雪雁,她是伍兴德唯一的女儿,当年伍兴德追随先皇征战沙场,打下万里江山,手上非但有一道免死金牌,还能随意调遣数万御林军。   若说整个大铭有谁能与景丞相抗衡,非一品大将军伍兴德莫属。   但是这个伍兴德耿直得可怕,伍雪雁正是遗传了他的性子,这父女俩是出了名的认死理,甭管犯错的是亲儿子,还是亲外孙,错了就是错了,就得接受惩罚。   现如今,景丞在他们眼里就是奋不顾身,精忠报国的大英雄,而自己则是背信弃义的鼠辈小人,即使被景丞磋磨死,那也是活该的。   虽然他也觉得原主做的不厚道,人家在前线打仗都快死了,你身为未婚妻做做样子不好吗?哪怕装一装也行啊,何必这么现实,看人家没有利用价值了便急着撇开关系,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下……   人家可是命运之子,哪有这么容易领盒饭!这下可好,把人家心伤透了,还怎么刷好感度?   伍雪雁并不知道他看似纯良的外表下正在疯狂地吐槽,撇开眼不敢再看他,怕自己对这个孩童心智,如白纸一般的儿子狠不下心,她骤然起身朝屋外走去,只留下一句话。   “好生照料公子。”   剩下的话没说出口,但下人们却都清楚,等公子伤势一好,恐怕便要绑去五王爷府请罪。   这位作威作福的尚书大人嫡长公子,此番算是彻底栽了。   ……   翌日,漠北征战的将士们还朝。   无论是整个建州城的百姓,还是满朝文武大臣,皆是一脸喜气,北方塔挞族世代生活在大漠上,男儿们各个骁勇善战,近几十年来在漠北挑起多方矛盾,一直是大铭的一块心病,时不时便会疼上一疼,搅得民不聊生。   大铭乃泱泱大国,自然容不得被人这般挑衅,接连几次挥兵北上,却屡屡损兵折将,草草收场。   当初景丞请命出征时,人人都笑他不自量力,近十年来多少优秀将领折损在漠北,他一个养尊处优的皇族能有几分本事?   谁能想到他不但活着回来了,还在短短三年内收复北方失地,把塔挞族驱逐出边关百里开外,令蛮人闻风丧胆,实在是大快人心,震慑外敌。   此时他骑着一匹绛红色的宝马走在队伍最前方,一身玄黑色绣金镶边蟒袍,俊美的脸庞面色冷凝,浑身带着嗜血的煞气,那是在战场上经过千锤百炼,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浴血奋战,方才凝练而成的沉着气场。   曾经嘲笑他是断袖王爷,老牛吃嫩草的人皆是闭上了嘴,连多看他一眼都觉得双腿打颤,更别说私下议论他。   满城的闺秀原本是来迎接大英雄的,却不想英雄虽然还是英雄,却不是三年前那个冷面王爷,而变成了散发浓重血腥味的煞神。   等队伍渐渐走远,有人道:   “哎,你还记得一年多前那件事吗,就是陶家公子单方面写了解约书,逃婚出走的那件事,有印象吗?”   “我知道我知道,陶子煜那纨绔子弟,当初五王爷对他掏心掏肺的好,谁知道他竟狠心到这般地步,人在边关刚出事,他立马翻脸不认人,真是狼心狗肺。”   “就是就是,往日他仗着五王爷的地位作威作福,见人家落魄了,便迫不及待撇清关系,再没有比他更无耻的人了。”   一片声讨声中,只有一道声音显得格外突兀。   只见一位身穿宝蓝色锦服,手持描金玉坠纸扇的风流公子嗤笑道:“是么,我怎么记得当初人人都赞他做的好,五王爷非但年岁大,而且还是个短袖,没得祸害人家年轻小公子。”   那些人一噎皆是不语,其中一个硬着头皮狡辩道:“你胡说,谁都知道这亲事是先太宗皇帝亲自做媒,陶子煜这般作为非但有失忠义,且触犯天威,五王爷再有不好的地方,他也该受着,怎能这般自作主张。”   周遭的人皆连连应和。   蓝衣公子却是眸中一亮,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拍着扇子赞道:“没错没错,这是先皇做的媒,再有不好的地方,也只能受着!阁下好见识!”   言罢带着身边的粉面小厮转身离去,留下一干人等摸不着头脑,只好骂一句有病。   那小厮追上去问:“太……咳咳,公子,咱们这就回去了?”   那公子摇着扇子笑道:“回!民间果真卧虎藏龙,父亲解决不了的难题,其实也不过如此简单,哈哈哈!我们竟都忘了,最先提起这件事的是祖父,只是后来五叔对陶子煜呵护有加,我们都快忘了这件事。”   粉面小厮垂头听着不敢追问,只得默默加快脚步跟上。   ……   苏漾仍旧被关在房间里养伤,与其说是养伤,其实也不过是吃吃喝喝听故事。   他一勺一勺地舀着甜汤喝,阿贵在旁边唾沫横飞地讲解今日大军回城的盛况,说起英武不凡的五王爷,他说话都有点不利索了。   “主子哎,你傻了反而是好事,从前的五王爷要杀你,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现在啊,他只需瞪你一眼,你就会被活活吓死!”   苏漾:“……”   不吓人你会死啊!   阿贵还在继续说:“主子您可千万别不相信,阿贵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到那样可怕的人,隔着老远都觉得脊背发凉!小时候听我奶奶说,这叫煞气,是杀的人多了才有的!”   苏漾腿一软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甜汤撒了一桌,阿贵一惊,赶忙指使丫头们清理。   苏漾心有余悸地想,现如今的景丞跟原主记忆里已经大不一样,他不能坐以待毙!   他推开要帮他换衣服的丫鬟,推开门就要往外跑,现在能救他的只有外祖父伍兴德,年迈的人总是格外顾念亲情,也许能从他这里寻求庇护。   但他忘了,陶子煜是个自小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儿,身子弱得很,多走几步路都得喘几下,更别说在这么多的丫鬟护院的重重包围下逃出去。   他刚跑出院子就摔倒在地,有一种痛叫做:身体跟不上意识的速度!   然后就被一众仆从团团围住,一条缝都没剩,阿贵从人群里钻进来问:“主子,您没摔疼吧?”   苏漾趴在地上一脸冷漠地看着这些人,简直委屈地不得了!本少爷可是A级体质,哪能这么轻易就摔疼!   他是这么想的,可事实上真尼玛疼!腿都要摔断了好吗!   “你们都走开!别围着我!”苏漾捶地怒吼,“阿贵你也别碰我!”   他可算领教了细皮嫩肉的真谛,不过轻度擦伤,分分钟都想哭出来啊有没有!他得先缓一缓,才不至于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人。   “哦哦……”阿贵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其他人也自觉把圆扩大了直径,但仍旧保持团团围住的状态,生怕傻了的大公子又做出什么愚蠢的举动。   苏漾觉得缓得差不多了,道:“谁来扶我一把。”   然后就被人抓住手腕,直接从地上拎起来了,他这才发现之前团团包围自己的护院婢女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陶云峰和伍雪雁二人尴尬的勉强的笑脸。   苏漾愣了一瞬,然后缓缓转过头,正和某人冰冷刺骨的视线相撞。   苏漾:“……”   敢问这位相貌英俊表情冷酷眼神肃杀浑身散发凛冽杀气的大帅哥,您不会刚好是我未过门就被休弃的前夫吧? 第20章 (捉虫)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天边的云霞与夕阳的光辉连成一片,饱含诗情画意的水榭楼台也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辉。   景致自然是美的,可惜苏漾无暇欣赏,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快逃!!   无关新仇旧恨,这是每个人面对极致危险时的正常反应。   眼前的男子身着玄黑庄严的亲王蟒袍,相貌冷峻华贵,自上而下冷漠地打量他,那双深不可测的黑眸中泛着冷冷的寒光,尤其是钳着手腕的那只手,几乎想将苏漾的腕骨捏碎一般。   以他如今这身娇贵的皮肉,哪当得起这般欺凌,苏漾当即疼得脸色发白,一边挣扎一边嚷道:“你快放开我!疼!”   说着还向伍雪雁投去求救的目光,他这人旁的不擅长,撒娇却是基本技能,黑葡一般圆润黑亮的眸子沁着点点水光,像一只被夺走食物的小奶狗,委屈中带着渴求,别提多惹人疼了。   伍雪雁当即被击中了母性,想要上前解救苏漾,却被陶云峰不着痕迹地拦下,二人一时间僵持不下。   苏漾知道她是指望不上了,只好把委屈的目光转向景丞。   “你为什么要欺负人,我又不认识你,”他软糯的语调中还带着一丝哭腔,真是生生被疼哭的,“你这坏人,快放开我!阿贵,阿贵救我!”   跪在角落的阿贵抖得更厉害了,赶忙把自己缩得更短小一些,生怕被五王爷的王霸之气波及。   没错,揍是这么没义气!   苏漾怒其不争,一时间又想不到别的办法,竟是直接上嘴去咬,结果啃得景丞一手背都是亮晶晶的哈喇子,却连一个牙印都没留下。   苏漾:“……”   他看向景丞,景丞也看向他,苏漾毫不怀疑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丝嘲弄的笑意。   马丹这日子过不下去了!!陶子煜这口整齐的小白牙就是摆设,根本啃不动!而且还牙疼!   景丞缓缓松开苏漾,再没看他一眼,转身对陶云峰道:“陶尚书,聘礼三日后到府,近期漠北军饷吃紧,一切礼仪规格从简。”   陶云峰自己就是户部尚书,军饷吃不吃紧他能不知道么,不过既然景丞说吃紧,那就只能是吃紧。   他赶忙赔笑道:“这是自然,一切按照您的意思来,不过王爷时刻惦记军中事务,实在叫下官敬服,煜儿素来是个不成器的,能嫁给王爷,也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苏漾一愣,纳尼?嫁人!他吗?!   景丞冷峻的脸上没有半分情绪,只是淡淡道:“就这样吧,本王先告辞。”   陶云峰连忙挽留:“王爷请留步,下官已经命人备了薄酒,王爷若不嫌弃,不如让下官与犬子为您接风洗尘,这一路舟车劳顿的,歇歇脚也好。”   景丞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忽然嗤笑一声。   “本王若是记的不错,从前陶大人可是百般避讳,嫌弃本王这只老牛,吃不起府上的嫩草,如今这薄酒恐怕也是吃不起的。”   言迄再没有多留一步,大步离去。   被奚落一番的陶云峰却没什么反应,照常跟上去送客,礼数周全得让人无可指摘。   伍雪雁蹙着眉检查苏漾的伤势,膝盖上的擦伤还好,只是手腕上青紫了一圈,看上去狰狞可怖,也不知使了多大的力气。   从前的景丞可是连碰他一下都舍不得的,如今间隙已生,恐怕再难修补。   苏漾甩开她的手,赌气道:“你也是坏人。”说罢自己跑进了屋里,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大有一种一辈子都不出来的架势。   伍雪雁挥退下人,屋里只剩下他们母子二人,听到被窝里传来的“低泣”,她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她坐在床边轻声道:“对不起,娘不是故意不救你,只是……如今皇上和五王爷的博弈,我们尚书府是最关键的一步棋子,你爹其实也很不容易……”   如果是陶子煜还是从前的陶子煜,她是决计不会说出这种话,因为作为一名合格的母亲,不该把家族的宿命强加给孩子,她希望儿子能快乐地长大,而不用背负这些沉重的真相。   但是如今她的儿子呆了傻了,即使说给他听,他也什么都不懂,正因如此,她才可以放心地倾诉。   “你爹当年还是个穷酸的书生时,在街边买卖字画为生,有一次我路过那条街,便对他一见钟情了,我不惜隐瞒身份,以普通绣女的身份接近他,后来他承诺,待来年高中便会娶我为妻。”   “后来他的确是高中了,先皇钦点的状元郎,当街走马,风光无限,满建州城的大家闺秀谁人不心动,他却满心记挂着一个小小绣女。”说到这里她笑了一笑,轻轻拍了拍被子中的苏漾,道:“那时他真是傻,拒绝一门又一门的亲事,却不知道他在找的,其实是个大麻烦。”   “你外祖父是当朝一品大将军,曾经救过皇帝的命,换来一道免死金牌,还有数万御林军在手,可先皇生性多疑如何能放心,他不好直接收回兵权,怕落下恩将仇报的骂名……后来你的两位舅舅接连死在军中,还算体面,如今我伍氏一脉,就只有你这一点骨血了。”   “你五岁那年入宫进选皇太孙伴读,我其实是不愿的,怕你遭遇不测,后来你平安归来我还没来得及感激,赐婚的旨意却随之而来,五王爷那年已经十八,不说年岁差距,就说你们都是男子……”   苏漾已经把脑袋从被窝里伸出来,小心翼翼替她擦拭眼泪,这个女人,一生过得实在是苦。   先皇手段歹毒,他不好直接收回恩典,便想让伍家绝后,等伍将军年老西去后,一切又还是皇家的。   伍雪雁握住他的手,笑道:“可后来五王爷待你是真的好,我也就放心了,生为伍家血脉,我不求你传承子嗣,只求你平安健康地长大,这便是上天的恩赐了,可没想到终究还是逃不过……”   “五王爷虽有帝王之才,先皇却更属意皇长子,即今上景乾,你和五王爷的婚事其实是一石二鸟之计,娶男子为正妃,五王爷注定此生没有嫡子,也就永远与皇位失之交臂,一场赐婚,既断了伍家的血脉延续,又斩断了五王爷的野心,先皇,真不愧为我大铭的太宗皇帝。”   原来竟是这样,难怪陶子煜得罪景丞到这种地步,回过头还能嫁给他,看来皇帝是打定主意要塞个男人给景丞。   不过景丞不是任人摆布的人,当初接受赐婚应该是真的待见陶子煜,如今也是真的不待见他了,那么又为何要接受这场没有意义的赐婚?   他可不信现在还有谁能勉强当朝五王爷,即便是先皇的遗愿又如何,以他那种个性,根本就不会放在眼里。   他这么做,莫非是为了伍家!   伍兴德这老头是出了名的死脑筋,两个儿子都被先皇害了不说,唯一的亲外孙也被赐给一个男人为王妃,他却始终如一地效忠大铭,堪称愚忠典范。   苏漾却觉得其中有问题,按照先皇的个性一定会斩草除根,可为什么对陶子煜拖泥带水,没有痛下杀手,也许……伍兴德并不是真的冷血,他跟先皇做了什么交易。   这件事又跟景丞有什么关联?   苏漾想了一会觉得脑袋疼,皇族的秘辛向来是剪不断理还乱,这个女人难道就在这种看不透的环境中生存了数十年吗?   都说伴君如伴虎,伍家世代忠良,最终却落得子息断绝的下场。   这些年来,恐怕她日日夜夜都寝食难安,不知道头顶的铡刀什么时候会落下,还要承受内心的愧疚。   伍雪雁轻声道:“若当初没有娶我,他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状元郎,可以肆意施展才华抱负,成为一代名臣,却因为伍家的原因被皇帝猜忌,看似身居要职,其实日日都是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会摔得粉身碎骨。”   “这几年我看着他渐渐麻木不仁,沉迷酒色,在皇帝和五王爷之间周旋,他丢弃了从前的孤傲,学会了谄媚作态,学会了阿谀奉承,我知道,他不敢赌,因为尚书府的存亡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这些,都是我施加给他的。”   如果当初路过那条街道时,她没有撩开轿帘往外看,那该有多好。   人生若只如初见,人生若不曾相见。   苏漾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虽然陶云峰也很可怜,但是既然娶了人家姑娘就应该负责到底才是,否则就不要贸然许诺,给了人家希望,又给踏碎,比什么都不给还要过分。   尽管心里有许多话想说,但鉴于他现在是个傻子,只好选择缄口不言。   伍雪雁舒了口气,她并不需要谁来安慰,她只是憋了太久,需要找个人倾诉而已。   在外她是受人敬仰的将门虎女,是堂堂尚书夫人,是光鲜亮丽的名门贵妇,在内她只是个留不住丈夫的妻子,是个管不住儿子的母亲,她的一生,看似光华在外,实则败絮其中。   “好煜儿,三日后你便要出嫁,五王爷想必不会好好待你,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见苏漾疑惑地看她,伍雪雁拉开他的衣袖,指着青紫的伤痕,道:“那个欺负你的坏人,他就是五王爷,旁人叫他五王爷,但是,你要叫他夫君。”   苏漾于是乖乖点头,表示记住了,他脸皮厚无压力啊。   伍雪雁又道:“那个人脾气不好,也许会欺负你,但只要你乖乖的,他一心软,就舍不得了,懂吗?”   苏漾又点头,讨巧卖乖,他强项啊!   ……   王府。   老管家匆匆忙忙地闯入书房,躬身问道:   “主子,不知道陶家公子的住处安排在何处为好?”   景丞眼都没抬一下,淡淡道:“既是夫妻,自然是我的房间。”   管家:“……”   正在议事的一干下属:“……”   景丞看着自己的手背,那里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养的那只小番狗,只有手掌大小,即使把手指塞进它嘴里让它咬,它也只能咬出一个浅浅的牙印,不疼不痒的反而有趣。   陶子煜比那只小番狗更柔弱,更精致漂亮,撒娇时的神态更生动可怜,可唯独没有狗的忠诚。   既然他学不会忠诚,那就给他栓条链子好了。 第21章   没有挑选黄道吉日,没有核算生辰八字,甚至连当事人的意见都没有征求,只凭王爷大人空口白牙一句话,苏漾就这么从一名单身贵公子,成了一个大男人的新婚妻子。   果真是万恶的封建社会,根本就没有人权可言!   穿着一身雍容华贵的大红喜服,头上插着两只鸾凤朱钗,苏漾瞪着一双圆眼,愤怒地跟一群婢女对峙。   开玩笑,成亲而已,用不着又是涂口脂,又是抹水粉的吧!还有满头的金银首饰,走快一点都能掉下来,这种装扮跟女人有什么区别!   还好母亲大人通情达理,摆摆手挥退侍女,道:“那些都省了吧,我们煜儿天生丽质,用不着涂脂抹粉,不过凤冠还是要戴上的。”   苏漾看着那目测有五六斤重的大帽子,果断摇头,誓死不从!   陶云峰在旁边道:“他不愿就算了,虽然断袖分桃是自古就有的,但从未听过男男嫁娶的,既然咱们尚书府是第一例,那就随着煜儿的喜好来吧,不必拘泥于寻常的礼节。”   这便宜爹总算说了句人话,伍雪雁这才放下凤冠,把苏漾拉回镜子前,手持玉白象牙梳,缓缓替他梳理一头锦缎似的长发。   她悉心叮嘱道:“母亲昨晚告诉你的,你可还记得?”   “记住了,”苏漾掰着手指头数道:“第一不可吵闹,第二不可乱跑,第三不能轻易和陌生人说话,第四……第四是到了王府,一定要听夫君的话!”   伍雪雁欣慰地摸了摸他的鬓角,随即转过身,飞快地擦了擦眼角。   转过身仍是笑着夸赞道:“煜儿真乖,这个红色锦囊里装着你爱吃的点心,路上饿了就拿出来吃,但是千万别给旁人看到,若是被抢走,你就只能饿肚子了。”   苏漾点头应下,将那袋点心珍而重之地束在腰间,他代替不了陶子煜尽孝道,但是他会尽力在险恶的朝局中,保全尚书府和将军府。   这时阿贵推门而入,“老爷、夫人、公子,王府的迎亲队伍已经到了,不过……不过,五王爷他……”   陶云峰拧眉道:“有话直说,有什么好好支支吾吾的。”   阿贵连忙跪在地上,小声道:“启禀老爷,迎亲的队伍里没有五王爷,来的是……曹副将。”   伍雪雁脸色骤然大变,手上的象牙梳啪的一声断了。她脸上一片青一片红,气得涵养全失。   “景丞欺人太甚!他如此作为,日后让煜儿如何见人!当真以为我将军府怕了他不成,我伍家的血脉,即便是死也必须堂堂正正,没得遭受这般折辱!”   陶云峰也没了平常的淡定,他拦住伍雪雁,脸上露出一抹森冷的笑意:“你稍安勿躁,本官好歹是正二品大员,嫡长子出嫁的大日子,即便是龙子皇孙也要给三分薄面,若五王爷当真这般不知所谓,我一定要他给个说法。”   言罢大步走了出去。   苏漾面上一副懵懂的模样,心里却有些纳闷,这种莽撞的做法,无异于直接扇了伍老将军和陶大狐狸的两张老脸,景丞会这样没有分寸吗?   伍雪雁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替苏漾整理喜服,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出笑脸了。   她知道这场婚事是政治交锋的产物,皇帝自以为可以借此压制景丞的锋芒,却不知道,景丞只是顺水推舟,既是报复陶家给他的侮辱,又是嘲笑皇帝的愚蠢。   若她的煜儿没有傻,还是那个自私狡诈的纨绔该有多好,虽然可恨可恶,可至少他知道自保,而不是这样傻傻跳进虎口不自知。   其实她的内心深处总觉得不公平,做错事的明明是心智健全的子煜,如今遭罪的却是这个忘记前尘,有一颗纯然赤子心的傻孩子,她觉得不忍心。   过了片刻,陶云峰从门外推门而入,脸色仍是阴沉。   伍雪雁连忙问:“怎么回来得这般迅速,王爷是如何说的?”   陶云峰道:“没见到他,倒是曹副将带了一句话给我,说王爷不是不愿来,而是来不了,让我好生想想。”   伍雪雁略一沉思,恨声道:“一定是皇帝!他虽然把煜儿指给五王爷,但又不想失去尚书府和将军府的支持,就使出这种下作手段,让我们以为五王爷故意给陶伍两家难堪,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倒是符合皇家一贯的下作风范。”   陶云峰冷笑一声,问:“你又如何知道,这不是景丞的计中计?姓景的没一个好东西,咱们这些臣属,只有被他们愚弄的份。”   苏漾听得嘴角直抽抽,这些搞政治的就跟玩套娃似的,你得一层一层地往里剥开,否则永远别想看到事情的真相。   无论如何,苏漾最终还是被推上了花轿。   堂堂亲王正妃,这迎亲的规格却连普通官家女都比不上,一顶四抬小轿,算上吹唢呐和敲锣打鼓的兄弟们,统共只有百十号人,怎一个寒酸了得。   那位代替景丞来的曹副将倒是很有意思,身长八尺,一脸的络腮胡,客套的话一句没说,直接把苏漾塞进轿子里。   苏漾连忙掀开轿帘作惊慌状,那大老粗却没心没肺道:“你又不是大姑娘,至于吗,进去坐稳了。”然后粗着嗓子吆喝一声:“起轿了!”   这些轿夫大约都是练家子,脚步稳得很,一路没怎么颠簸,苏漾甚至因为太舒服而睡着了,什么时候到了王府都不知道,最后还是被曹副将的大嗓门吵醒的。   王府坐落在建州城的西郊,这座宅邸有些年头了,景丞从出宫建府起便一直住在这里,其实“五王爷”这个称呼本身就有些不伦不类。   一般王爷都有封号,而景丞却是用的排行,因为先皇一直到死都不曾为他封王,一直到景乾即位后,给了他爵位,却仍旧没给封号,明眼人都知道,这其实是一种变相的羞辱。   景丞就顶着“五王爷”这个称号过了十多年。   苏漾抬起头,正门上方【荣亲王府】四个龙飞凤舞的金色字体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这个男人亲自夺回了属于自己的荣耀。   曹副将见他望着新换的牌匾发呆,笑道:“这是前天才挂上去的,原先那个【五王府】的牌匾已经送去厨房当柴火了,咱们王爷已经不再是从前的五王爷,陶公子可不要把从前的性子带进王府,否则只怕会吃不了,兜着走……”   苏漾轻轻垂下眼睫,再抬眸时已是一脸天真。   “你家王爷就是五王爷吗,我知道他的,我娘说他是坏人,会欺负我,所以我不喜欢他,可我答应娘要听他的话。你说的陶公子又是谁,他为什么吃不了还要兜着走,这不是浪费吗,我多少都能吃下去,但是兜着走也可以,因为可以边走边吃!”   “…………”   曹副将额角划过一滴冷汗,早前听人说陶家公子撞伤脑袋,不但失忆还傻了,没想到竟是真的。   他扯着苏漾的衣袖往里走,边走边感叹道:“你傻的真够彻底,不过最好别在王爷面前犯傻,他最讨厌别人啰嗦,绝对会忍不住揍你。”   苏漾一愣,随即嘟囔道:“他就是喜欢欺负人,我什么都不做,他也会欺负我。”   曹副将忍俊不禁,拍他肩膀道:“说什么呢,王爷是你能非议的吗!你小子不要命啦!”   习武之人难免掌握不住力道,苏漾被他这一掌拍的有些踉跄,一旁的伍嬷嬷连忙上前扶住他。   伍雪雁怕苏漾一个人在王府应付不过来,所以把自己的奶娘送过来陪嫁,也顺便帮他打理嫁妆和产业。   伍嬷嬷是从将军府出来的,年轻时候还伺候过太宗皇帝,那气度比宫中的姑姑们也是相差不离的,当即厉声呵斥道:   “不得无礼!我家主子如今脑子不清醒,但也是先皇赐婚,今上为媒的亲王正妃,哪容得你一个小小副将这般放肆!”   曹副将也知道自己的行为逾矩了,他方才只是想跟苏漾开开玩笑,没想到他一个公子哥儿比姑娘家还要柔弱,顿时觉得无趣,拱手道:   “是末将逾矩了,嬷嬷和王妃同去后院休息吧,如今府中正在设宴,都是些粗野男儿,若是惊扰了王妃大驾可不好。”   这话分明是把苏漾比作见不得外男的女儿家,伍嬷嬷气结,却找不到话反驳,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大大方方地离去。   苏漾在心里哀叹一声,这下可好,不但成了整个建州城的笑柄,还得罪了景丞身边的得力干将。   伍嬷嬷还在抱怨:“一介低等副将,对主子竟也敢如此狂妄,这荣王府实在不成体统!迎亲之礼简陋不说,新郎官的脸都不曾见着,如今尚未拜堂便要先入洞房,更是不知所谓!”   苏漾直觉再让她说下去会出事,又不好直接出言阻止,便拉着伍嬷嬷的手道:“嬷嬷,我困了,想睡觉呢。”   说着还似模似样地打了个哈欠,他本就生的玉雪可爱,十七八岁的年纪还有一点婴儿肥,软糯白嫩的脸蛋衬得唇色越发艳丽,黑葡萄的眼珠子沁出一点水光,看得人心软成了一滩春水。   伍嬷嬷哪里还记得自己在生什么气,连忙应好,笑眯眯道:“老奴这就带公子回房休息,不跟这些没规矩的人置气。”   伍嬷嬷这回却是说错了,荣王府非但有规矩,而且规矩极严,比如她刚说完这句话,便有几位年迈的姑姑前来引路,这几人看上去比伍嬷嬷年岁小一些,行事却是一板一眼,看得出来是景丞从宫中带出来的老人。   “按照王爷的意思,王妃娘娘的住处安排在王爷居住的墨麟殿,王爷平日住在主殿,王妃的寝宫安排在偏殿,方便伺候王爷的起居。王爷性子很好,只是喜静不爱吵闹,除了洒扫的婆子和巡逻的护卫,旁人是一步也不得靠近墨麟殿,王妃有此殊荣与王爷同住,该叩谢王爷的恩典才是。”   苏漾:“……”同住?!   伍嬷嬷皱眉道:“我们公子自个儿尚且要人照顾,哪里能伺候王爷,万一伺候得不合王爷心意,又该如何是好,不如让老奴代劳……”   一个长相精明的婆子打断她的话,道:“伍嬷嬷,这是王爷的意思,出嫁从夫的道理你想必也懂,王妃娘娘出嫁前固然是千娇百宠,不通庶务,可既然嫁来王府,总是要学会照顾夫君的。我等在王府住了十多年,也不曾进过墨麟殿,莫非伍嬷嬷才刚到,就想打破王爷立下的规矩?”   话说到这个份上,伍嬷嬷哪敢再反驳,只得苦笑道:“老奴不敢,老奴不敢。”   她担忧地看向一脸呆滞的苏漾,顿时重重叹了一声,只盼着这位小祖宗能机灵一些,不要惹那位煞神不高兴才好。   苏漾想得却是,两个人单独住在偌大的寝宫,不出点事简直对不起作者煞费苦心的安排! 第22章   此时皇城之内,当朝太子的东宫,正处于令人窒息的宁静中,内外伺候的宫女太监皆是冷汗涔涔,两股战战,大气不敢喘一个。   为的不是别的,而是声名赫赫的大铭战神,震慑漠北边境数百里的冷面罗刹,当今圣上亲笔御赐的荣亲王,就在东宫之内。   景丞一身玄衣负手而立,嗓音听不出一丝半点的情绪,淡淡道:“兵法有云,凡先处战地而待敌者佚,后处战地而趋战者劳,故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这句话是说,在战场上取得先机往往可先发制人,而延误战机者,则会处于被动。”   太子殿下手里摇着一把坠玉描金锦扇,眯着眼睛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慢条斯理地打断道:“且慢,这些兵法太过玄奥,本殿还是不大懂,烦请皇叔再细细分解一番可好?”   景丞问:“敢问太子殿下哪句不懂。”   景升笑眯眯地说:“本殿,每一句都不懂。”   大殿内因为他的这句话瞬间将为冰点,几个胆子小的宫女已经吓得跪倒在地,即便有站着的,也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原来如此,”景丞微微颔首。   他转身走到书案前,抽出一册厚重的《古语注解大典》扔在景升面前,“以太子殿下当前的资质,合该从基础学起,不适合学习兵法。这册书誊抄百份送去王府,本王会一字一句地检查,如有错漏,课业加倍。”   景升脸色一变,问道:“皇叔这是什么意思,不知本殿做错了什么,需要被皇叔罚抄?”   景丞道:“太子殿下并未做错什么。”   “那——”   “殿下虽然没错,只不过本王素来是个急性子,”景丞冷淡道:“只是未曾料想太子殿下如此驽钝,既然想学好兵法,那就按照本王的规矩来,如果太子殿下不愿配合,倒也简单,请皇兄卸去本王太子太傅一职便是,也好过辱没本王一世英名。”   景升涨红了脸色,怒道:“荣亲王你——!”   景丞嘲弄一笑:“天色已晚,微臣先行告退,太子殿下不要忘记誊抄《注解大典》。”   言罢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徒留景升在东宫内跳脚。   ……   苏漾在景丞的地盘待了整整一下午,心境变化大概可以总结为:惊恐—紧张—困了—睡醒—无聊。   人在极度无聊的时候胆子就会变大,苏漾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这句话绝不仅仅是空穴来风,而是有一定科学依据的!   他琢磨着自己来这个世界好几天了,一听到景丞两个字就怂,导致任务毫无进展,他不能再继续堕落下去,他要奋起!他要用魅力征服景丞!   系统毫不留情地奚落他:“等你两条腿不抖了再说。”   苏漾:“……”   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好伐!   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苏漾拍案而起,直奔后院,顺着墙角的一棵歪脖子树爬上近两米高的围墙。没错,墨麟殿的主殿和偏殿后花园是连在一起的,中间只隔了这一道围墙。   也就是说,只要翻过这道墙,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景丞的寝宫!   他骑在围墙之上那叫一个豪情万丈,仿佛整个世界都匍匐在自己的脚下,王爷大人的寝宫近在眼前,等他摸清了这人的脾性,还怕找不到他的弱点逐个击破吗?   苏漾信心满满地握拳,仿佛已经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一个大嗓门的洒扫婆子问:“哎老刘头,你看是不是有人骑在围墙上面?”   说时迟那时快,苏漾由于受到惊吓脚下一滑,直接以一个优美的姿势坠落,刚好四肢朝地趴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愣是没敢发出一点声音。   却听那老婆子又说:“怎么不见了?方才还看见的。”   那老刘头打趣她:“天色这么暗,别是看错了吧,偏殿里就只住着新来的王妃娘娘,听说是尚书大人的公子,娇贵着呢,无缘无故爬树做什么。”   等这两人走远了些,娇贵的尚书大人的公子缓缓从地上爬起身,淡定地摘掉头上的杂草,一瘸一拐地走进景丞的寝宫。   他心有余悸地想,今天诸事不顺,还是速战速决为好。   结果刚推开门,他就感到一阵凉风吹过脊背,这种熟悉的不祥的预感!   屋里只点了几盏微弱的烛台,比之偏殿里的灯火通明,这宫殿显得阴森,冷清,就像景丞这个人,让人脚底发寒,打从心底里犯怵。   他拿起桌上的一盏烛台往里走,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如果说偏殿是精装豪华型别墅小洋房,那这里就是普普通通的两室一厅平价套房,差距不要太鲜明,以景丞现在的身份地位和威望,用得着这样委屈自己吗?还是说,他就喜欢这种质朴无华的风格?   苏漾对系统道:“难道景丞是那种生活在权谋宫斗世界里,却一心向往田园种田风的男主?这到底是什么奇怪的属性啊!”   系统:“……”   苏漾刚想再说什么,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脚腕,一下子重重摔倒在地上,手里的烛台因为剧烈的撞击随之熄灭。   他伸手在地上摸索,似乎是一条细长的锁链,很结实,也不知是什么材质打造的,上面附着一股深重的寒气,仿佛能侵入骨髓一般,他下意识把这玩意儿丢开,指尖还保留着那种诡异的冰凉的触感。   景丞的屋子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而且还是在床边上……   他没来得及细想,房门便被猛地推开,一道高大的身影缓缓靠近,黑暗中他看不清对方的相貌,但他知道这人是景丞。   那双古井无波的黑眸,即使在夜晚,也泛着冷漠的寒光。   景丞没有直接靠近他,而是转了个弯,把屋里的灯盏一一点亮,很快这间黑暗的房间被柔和的光亮填满。   苏漾却不觉得温暖,他直觉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此时他瘫坐在地上,身上穿着早上那身华贵繁复的大红喜服,一头凌乱的黑色长发散乱地披在肩上,鲜艳的饱满的唇瓣像五月盛开的月季,一双无辜的水汪汪的圆眼怔怔地望着景丞,其中带着不易觉察的祈求。   他小声地解释:“我,我饿了,想要吃的,可是没人理我,才翻墙过来找,可是这里也没有找到……”   苏漾自顾自地说着,景丞没有给他半点回应,淡定地把最后一盏烛灯点亮。   他走到苏漾跟前,居高临下地看他,缓缓道:“本王听说你失忆了,脑子也不灵光。”   苏漾没吭声,因为一个傻子是不会承认自己傻的,所以他只是茫然地眨了眨眼。   “其实真的也好,假的也罢,本王并不在意这些。”他徐徐道:“本王想要的,不过是一个永远不会离开,不会背叛的人罢了。”   “……”大佬您真有追求!   景丞徐徐蹲在苏漾跟前,拾起他肩上的一缕发丝,凑到鼻尖轻轻嗅了嗅,道:“今日本该亲自去接你的,但是临时被一些事牵绊住手脚,你生气么。”   苏漾眨巴着眼摇了摇头,轻轻鼓着两腮,像只赌气的小松鼠。   生气?他敢么!   景丞深邃的黑眸中泄出一丝笑意,虽然很浅,但是能看出他此时的心情不错。   他凝视着苏漾水润的眼眸,轻声道:“本王有一件礼物送你。”   没等苏漾回答,他已经自顾自牵起他的手,撩开苏漾冗长的水袖,露出纤细白皙的手腕,上次在尚书府,被他欺凌留下的伤痕还依稀可见。   他挑眉问:“还疼吗?”   苏漾点头,眸中满是惊惧,挣扎着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却被他牢牢抓住无法动弹。   于是只好小声嘤咛道:“坏人,为什么欺负我,会疼,上次就很疼……夫君……”   景丞的动作微微一顿,只觉得心上被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有些微痒意。   他看向苏漾,问:“谁教你的。”   苏漾老老实实回答:“……娘教的,她说旁人叫你五王爷,可我,要叫你,夫君。”   景丞垂下眼睫,半晌轻轻勾起唇角,道:“呆子,竟就这么把你娘卖了,她若是知道,只怕要气死。”   苏漾一副单纯无知的模样,小心翼翼地回缩自己的手,却被景丞一把拉入怀里,然后手腕上骤然一凉,已经多了一个银白的镯子。   正是和先前绊倒苏漾的锁链相连的,丝丝缕缕的寒气争先恐后地往他身体里钻。   景丞执起他的手腕打量了片刻,赞道:“很合适。”   苏漾欲哭无泪,面上却是懵懵懂懂地望着景丞,换来他轻轻一吻。   “这样,你就再也跑不掉了。”他说。 第23章   空旷的房间内几十支烛光轻轻摇曳,苏漾被迫靠在景丞的肩上,没想到这人看上去冷冰冰的,身体倒是很温暖。   很快他就发现,原来并非景丞的身体温暖,而是他自己的身子正在一寸一寸地变冷。   那感觉就像被扔进暴风雪中,阵阵寒气凶猛地侵入体内,直冻得人四肢僵硬,血液凝滞,眼睫上竟凝结了白色的冰霜。   ——锁链有古怪!   景丞想做什么?杀他吗?还是慢慢把他折磨至死?   苏漾心里又惊又惧,不怪他犯怵,景丞身上的杀戮气息太重,手里葬送的亡魂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种人如果当真想对他不利,他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好吗!   他一边在心里泪流成河,一边哆哆嗦嗦地撒娇:“夫君,煜儿好冷……”   苏漾善于利用身体的每一处优势,比如苏姚的嗓音胜在清亮,他就尽可能用朝气蓬勃的语调说话,最大程度地表现出学生的青春洋溢。   而陶子煜的声音甜腻,他就避免说长句,时不时地撒娇,把软萌的优势发挥到极致。   “好冷,我是不是要死了……”   他口里糯糯地唤着夫君,用脸颊轻蹭景丞的肩膀,精致漂亮的脸蛋透着些许慌乱,艳丽的唇瓣也冻得发白。   面对此情此景,饶是铁石心肠,也很难不心软。   然而……   冷血的王爷大人只是抚着苏漾的后脑勺,哄道:“别怕,冬天快要到了,本王明日让人送几床棉被过来。”   苏漾:“……”   你丫真把老子当傻子啊!明明才到初春好伐!   但他只能点头,顺带附送一个大大的纯真的笑脸。   景丞顿了顿,又道:“如果你实在怕冷,本王倒是有个法子。”   他的嗓音带着不易觉察的诱哄意味,处于高度警惕状态的苏漾敏锐察觉到了,于是他果断摇头:   “不冷,饿了,想吃梨花酥,伍嬷嬷做的梨花酥最好吃!”   景丞应好,他朝窗外隐晦地看了一眼,然后对苏漾道:“梨花酥很快就到,你先让本王尝尝你的滋味儿。”   苏漾正待说什么,已经被景丞封住了唇。   唇舌间弥漫着甜蜜的香甜的味道,景丞毫无章法地掠夺他的唇舌,听他发出一声声软绵绵的呜咽,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兴奋。   这滋味比他想象中要可口千倍百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沉溺于一个吻,而且是在对方全然没有回应的前提下。   这只柔弱的,精致漂亮的小奶狗,似乎已经超过了一只宠物的价值。   他很满意。   ……   苏漾垂着脑袋,小口小口地啃着梨花酥,像只啃饼干的小老鼠,生怕太快吃完,又要被景丞抓去接吻。   这梨花酥的味道很熟悉,显然是出自伍嬷嬷之手,原来墨麟殿并非没有守卫,而是藏在了暗处,随时听候景丞的调遣。   他心如死灰地想,要是他今晚乖乖待在偏殿,等着王爷大人过去临幸,是不是就不会被锁上链子了?   说起来倒也怪了,景丞亲完他之后,他体内的寒气竟奇迹般地压制下去了,就像遇到了什么可怕的敌人,躲避起来一般。   他悄悄打开系统光屏,选择信息兑换。   提醒:购买物品信息,价值50经验值,请选择确认或取消   苏漾点下确认,很快眼前出现了一个3D全景图片,正是他手上的锁链。   天山玄索:   材质:天山雪层深处的千年玄石,受天山极致寒冷的经年打磨,乃世间少有的至阴至寒之物,目前没有发现可以摧毁它的事物。   作用:寒气可侵肺腑,减缓岁月流逝,同时让人失去一定的行动力   来历:数百年前由天山雪族锻造而成   克星:天罡之气,可快速消退寒气   优点:坚韧,冻龄,避暑神器   缺点:钥匙丢了你就完了   苏漾:“……”   景丞见他忽然停下来,问:“怎么,吃饱了?”   苏漾一顿,差点就脱口而出:“你丫一定要把老子的钥匙收好千万别弄丢了!”他轻轻摇摇头,道:“渴了。”   景丞伸手给他倒了一杯温茶,道:“这是安神茶,喝了好入睡。”   确定了那根链子对身体无害后,苏漾对他也没那么害怕了,接过茶水,小声道:“谢谢。”   景丞眯着眼看他,淡淡笑了笑。   “你这一病,竟是比从前可爱多了,有点小时候的影子。”   其实先皇赐婚时他是不满的,他虽然不屑争夺皇位,但自己的婚事并不希望他人插手,哪怕那个人是他的亲生父亲。   后来在中秋晚宴上见到才五岁的陶子煜,那样小的胖墩儿,连话都说不利索,一双眼睛清澈明亮,他忽然想,跟这样的小孩共度一生,未必不是一个好主意。   可惜他忘了,人总是要长大的,长大后,又有几人能保有最初的赤子之心?   长大的陶子煜相貌还是俊俏,性子却越发嚣张跋扈,他开始用带着算计的目光打量景丞,他开始衡量嫁入王府的利弊,开始最大程度地从景丞身上获得好处。   陶子煜没有大智慧,小聪明却是有的,在他面前总是一副乖顺的模样。   景丞想,若是陶子煜能伪装一辈子,也未尝不可。   他愿意宠他一辈子,只要陶子煜愿意装成爱他的模样。   他母妃是个卑贱的宫女出身,因为产下龙子被封为才人,她为了皇帝的一丝怜悯,不惜给自己的儿子下毒,后来事情败露,她以毒害龙嗣的罪名被鸩杀。   那时候景丞已经有七岁,他永远忘不了,那个生下他的女人用淬毒的目光,口口声声咒骂他是个魔星煞星,没有给她带来荣华富贵,反而害了她一生。   景丞不知道是否如她所说,他其实是个魔星煞星,但他活了三十余年,的确没人爱过他,所以哪怕是伪装也好,他愿意全盘接受。   到后来在漠北重伤之际,陶子煜毫不犹豫的背弃,让他终于想通。   原来他需要的不是情爱,只是一个永远陪着他的人,无法反抗,不会背叛,可以一直相伴到死的人。   在尚书府的那日,这个傻了的陶子煜,让他产生了珍藏的欲望。   ——这么漂亮可人的小东西,是属于他的,逃不了,亦不可逃。   忽然脊背一阵发冷,苏漾还以为寒气要卷土重来,他下意识地往景丞身边靠了靠,想吸一口天罡之气压一压,结果脚下一滑,直接撞进景丞的怀抱里。   苏漾:“……”   景丞:“……”   苏漾: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   景丞并没有给他废话的时间,直接把人抓住,又是一顿毫不含糊的猛亲。   ……   第二日,荣亲王神清气爽地去上早朝,期间频繁用温和友善的目光看向皇帝和太子。   散朝的时候,皇帝腿都是软的,被两个宦官搀扶着才没摔倒在地,太子手抖地摇着纸扇,额头冷汗涔涔,衣襟都湿了一片。   这对父子不约而同地想,把陶家那傻子强行塞给景丞,果然还是激怒了他!!   这天整个建州城都在传,荣亲王因为不满皇室赐婚,对今上和太子积怨颇深,大铭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变天。   处于风口浪尖中的荣亲王,想的却是:嗯,这个媒做的很不错:)   而传闻中不受宠的荣王妃,则因为昨晚“吸”的天罡之气太多,睡得正香甜。 第24章   被景丞锁在寝宫里一个多月,苏漾整个人都抑郁了,因为他发现,景丞对他的态度,就像对待一只依赖他而生存的宠物。   每天按时投喂,为他沐浴更衣,兴致来了就亲一亲逗一逗,晚上抱在怀里当抱枕,这跟养一只拉布拉多有什么区别!   话说就算养条宠物犬,也要经常带出门遛遛好吧!一直关在笼子里,狗也会致郁的!   偏偏你还没法跟他讲道理,怎么讲?难道跟他讲公民的人身自由权吗?还是告诉他,人与人之间要互相尊重互相体谅?或者敞开心扉对他说,以前逃婚的那个根本就不是我,我其实爱你爱得离不开你!   在这种封建迷信社会,借尸还魂绝壁会被当做妖孽烧死的吧!   苏漾狠狠地摔着手上的锁链,银白的链条撞击在大理石的光滑地面上,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叮铃声,很快地面上出现一道道划痕,铁索却仍旧崭新如一。   明明这么细,却怎么也弄不断,甚至没有留下丝毫的破损,长度堪堪够到窗前,连寝宫的正门都靠近不了,能活动的范围半径还不到三米。   苏漾引以为傲的好脾气,在一日日的囚禁中被消磨殆尽,任谁被锁在这种冰冷阴暗又空旷的宫殿里一个多月,也都会精神失常的。   他必须快点想办法,在自己完全失控之前,让景丞放了他。   =========   到了下朝的时间,景丞照例被一干文武大臣簇拥而出。   有人叹道:“北方才安定不久,南海战事又起,真不知何时是个头啊。”   立刻有人反驳道:“区区倭寇又有何惧,当初先太宗皇帝扫清四国余孽,才有了我大铭万里江山,如今荣王爷坐镇,不让先祖之风,多少外敌也都叫他有来无回!”   “是是是,正是这个理,管他北蛮还是南倭,遇到我们王爷,只有俯首称臣的份!”   景丞的心腹立刻呵斥道:“王大人,这话可不好乱说!便是俯首称臣也是向圣上俯首称臣,王爷征战沙场,为的也是守住景氏一族的山河,一片赤胆忠心日月可鉴!”   那人自知失言,连忙告罪:“王爷息怒,王爷喜怒,微臣正是这个意思,只是一时嘴快说错了话,请王爷恕罪……”   景丞面无表情地听着,只觉得这些人一个赛一个的聒噪,不如他的小狗崽听话讨喜。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苏漾早上恬静的睡颜,当时起得急,还没给小家伙喂食,此刻只恨不得即刻便回去,哪有闲情逸致陪他们聊什么国计民生。   可惜他的愿望注定要落空,因为伍兴德正面色不虞朝这边走来。   伍老将军一把年纪却是老当益壮,走起路来那叫一个健步如飞,其他人见着那张臭着的老脸哪里敢久留,纷纷告辞离去。   如今将军府和荣亲王府势同水火,连当今圣上都不敢过问,他们这些人谁敢多嘴。至于这二人的恩怨,只要在茶楼里花几文钱,说书先生都能跟你说道一天。   自从一年前,伍老将军的嫡亲外孙毁约出逃,让荣亲王颜面尽失之后,这两家算是彻底结下梁子。一月前荣亲王大胜归来,本以为伍、陶两家要上门请罪,谁料太子搬出先皇遗诏,荣亲王无奈之下,又把陶家少爷娶了回去。   这事本该是伍将军一方理屈,谁料荣亲王在成亲当日玩了一出失踪的戏码,以此羞辱伍家和尚书府,陶家少爷被四抬小轿娶回王府,至今都没拜堂,连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这等仇怨便是放在寻常百姓家,都不是能轻易过去的坎,何况这二位都是大铭有头有脸的高门大户,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且说此时,伍兴德阔步走到景丞面前,拱了拱手。   “王爷安好。”   景丞颔首,淡漠道:“伍老将军有礼。”   伍兴德浑浊的眼眸透着一股子精光,眼前的男子冷峻威严,眉目间透着杀伐果决的凌厉气势,比起当年的光华内敛,如今这个锋芒毕露的男人,才是真正景丞。   其实外面的传言多半掺杂了水分,伍兴德对景丞并无怨怼,甚至还有一些欣赏,至于他那不成器的外孙,只要人活着,他其实并不介意让那兔崽子多吃些苦头。   但想到女儿的苦苦哀求,他只好咬咬牙道:“荣王爷,关于南海战事老夫有些想法,不知道王爷得不得闲,听一听老夫拙见。”   景丞眸光微闪,勾唇道:“伍老将军过谦了,您老不吝赐教,是本王的荣幸。”   见景丞如此给自己面子,伍兴德松了口气,道:“那……便去王爷府上一叙如何?”   景丞颔首,“如此甚好,伍老将军请。”   “王爷请。”   见伍兴德面露喜色,景丞却是眸中掠过一抹暗芒,南海战事是托词,真正的目的恐怕是他房里的小狗崽。   前几日管家说,陶家陪嫁来的老嬷嬷私自出了一趟门,看来是她报的信。   景丞冷冷一笑,他要如何处置自己的所有物,还轮不到旁人置喙。   伍兴德其实是不愿走这一遭的,但伍雪雁把陶子煜的病症描述得十分严重,说那孩子如今又傻又笨,被人欺负也只会哭,又说伍嬷嬷陪嫁过去一月有余,竟是一次都没见着小主子,只从后厨打听到他胃口一日比一日差。   这女儿自小便像他,性情冷淡,鲜少露出这般脆弱的情绪,叫他也为之动容。   罢了罢了,他只远远瞧上一眼,也好让闺女安心。   这两人各怀鬼胎,一进王府,景丞便将人领去书房,拿出布阵图说起当前局势。   这一老一少皆是将帅之才,南海战事不过是小打小闹,你来我往几个回合便合计出了好几种可行方案。   伍兴德原本想拖延时间,到了午膳时间便有借口不走,也好借机见一见外孙,却被景丞的话带进去,不知不觉就把这件事解决了。   这位两朝元老气得脸色铁青,一时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相当地下不了台。   景丞却毫不掩饰送客的意思,伍兴德又拉不下脸说要蹭饭,气得甩袖离去。   =========   送走了伍兴德,景丞让人备好清粥和点心,亲自送去寝宫。   苏漾正抱膝坐在窗前的桌案上,他本就身量小,紫檀木的宽大书案反而衬得他更加纤细,一头乌黑的长发散落在桌上,他呆呆地望着窗外,一树梨花开得正灿烂。   景丞将膳食放在一旁,从背后将他纳入怀里,问:“饿了吗。”   苏漾只呆呆地望着枝头的一朵雪白的梨花,并不答话。   景丞道:“你若不答,本王即刻便让人把这树砍了。”   苏漾连忙回转身,揪着他的衣襟央求:“不要,我喜欢它,你别砍……”   景丞抬起他的下颌,眸中闪着幽光。   “饿,还是不饿?”   苏漾摇摇头,他最近越来越感受不到饥饿了。   景丞略一沉吟,执起汤匙舀了一勺清粥送到苏漾唇边,命令道:“喝。”   苏漾乖乖启唇,将汤匙含入口中,缓缓把白粥咽下。   景丞这才有了笑意,继续用汤匙喂他喝粥,这样乖顺可人的小家伙,是他一个人的。   他一边喂粥一边道:“今日,你外祖父来府上了。”   苏漾抬起眼眸,懵懂地望着他,景丞笑道:“本王知道你不记得他,不过他倒是关心你这个亲外孙,心心念念想见你。”   苏漾问:“那、那我能见他吗?”   景丞动作停顿下来,挑眉问:“你想见他?”   苏漾连连点头,眼眸里仿佛揉碎的星光一般璀璨,“我想见他,我还想见娘,见伍嬷嬷,见阿贵,我好久没见过别人了,很闷,随便谁都好……”   景丞将汤匙放下,用拇指将他唇上的水渍拭去。   “可我不答应。”他断然拒绝,“你谁也不准见,谁也别想见你,你是属于本王的,只属于本王一个人的。”   苏漾气得指尖发颤,拼命克制胸腔中涌起的愤怒,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精神状态很不好,却不知道该如何缓解。   他将脸埋在景丞的胸口,怕被他捕捉到表情的不自然。   他闷声哀求道:“夫君,我想我娘了,我想出去,不想关在这里,这里好黑好冷,我一点儿都不喜欢。”   景丞摸着他柔顺的发丝,缓声道:“乖,你要陪本王一世,总是要适应的。”   苏漾却像听不懂一样,一遍又一遍地念叨:“我不喜欢这里,一点都不喜欢,我想见我娘,不想关在这里。”   到最后隐隐有了哭腔。   景丞微微蹙起眉,声音有了一丝寒意:“你不听本王的话?”   苏漾知道他要生气了,可他现在着实委屈,若是顺着哄几句他说不定就消停了,偏偏景丞根本就不会哄人,这一呵斥,苏漾竟真的哭了出来。 第25章   苏漾埋在景丞的胸前,一声一声地哽咽抽噎,那细碎的声音就像受了欺负的小兽,不敢发出声响,只好委屈地自舔伤口。   景丞看向窗外,湛蓝的天飘着几朵浮云,几只黄鹂停在梨树枝头,叽叽喳喳地啼叫。   建州城的春天已经到了,可是在漠北,从来是没有春天的。   那里只有无休无止的严寒和北风,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荒凉大漠,漫天的风沙和尘土低低吟唱着悲壮的诗歌,遍寻不到一抹绿色植株。   久而久之,连人心也渐渐变得荒芜。   他以为自己不会成为那些人中的一个,因为繁华的建州城,有一个人在等他归来,等着为他穿上大红喜服,和他扯着红绸一起步入喜堂。   他幻想过很多,关于凯旋之日,他要如何带着赫赫战功迎娶他入门,让他成为整个大铭最为尊贵、最为耀眼的存在。   无论陶子煜多么骄纵蛮横,只要他愿意陪在他身边,不让他不再一个人孤孤单单,他愿意为此奉上一切。   无论是荣华富贵,还是万里河山,只要陶子煜想要,即便以命相搏,他也会双手送到他的面前。   只可惜,如此卑微的愿望,最终也落了空。   他被景乾父子派来的杀手偷袭,受了重伤,虽不至于即刻便就西去,伤势却极为凶险,他想在最后一刻,见一见那个让他牵肠挂肚的少年,却等来了一纸荒唐的解约书。   少年张扬的字迹在洁白的宣纸上肆意挥洒,每一个字都宛如利刺扎进他的胸腔,千疮百孔,血流不止。   他的尊严被彻底践踏,而始作俑者,却是这些年被他捧上天的男孩。   整个大铭谁人不知,五王爷景丞是个断袖,把陶家嫡长少爷当做眼珠子护着,以他这年岁合该做人家父亲,一只老牛,却妄图染指这刚破土的春笋,实在令人不齿。   为了配得上陶子煜,景丞孤身踏上了北征之路。却也是因为这个选择,彻底和陶子煜恩断义绝。天意弄人。   陶子煜的所作所为不仅是狠狠打了他的脸,更是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要想留住一个人,需要的不是温柔耐心,更不是纵容体谅,而是绝对的力量,让对方绝对无法逃离的强大力量。   在他怀中低泣的少年,是当朝一品大将军亲孙,堂堂尚书大人嫡子,便是比起龙子皇孙也不遑多让,却成了他养在笼中的金丝雀。   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他足够强大!   这世上的法则便是如此,成王败寇,若当初他如丧家之犬,从漠北大败而归,今时今日又该是什么境况。   陶云峰那老狐狸一定会向皇帝投诚,棒打落水狗,把他的仕途彻底断绝。伍氏父女虽然感到歉疚,却仍是会护着陶子煜,坚决退了这门亲事,从此恩怨两消,各不相干。   而他景丞,则会成为满京城的笑柄,受世人耻笑,成为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谈笑之资。   这就是现实,这就是人性。   他如今所拥有的一切,无论是万人之上的尊崇地位,还是整个大铭子民的敬畏和膜拜,包括他怀里这个独一无二的宝贝,都是他用性命换来的,他拿的心安理得,问心无愧,谁又能说什么。   他忽略心底萌生的一丝不忍,强硬地抬起苏漾的下颚,冷声威胁:“你若是再哭,本王即刻便叫人把伍嬷嬷处死。你不是最爱吃她做的梨花酥,她死了,你就再也吃不着了。”   “不行,不要,你别处死伍嬷嬷,求你不要……”   苏漾原本哭得不能自已,闻言连忙摇头,通红的眼眶无声地掉着眼泪,比先前更加惹人怜爱。   景丞心头蓦地一软,伸手给他擦拭眼角的泪水,他常年练武,指腹有一层粗糙的薄茧,苏漾脸上的肌肤柔嫩细滑,哪里经得起他的蹂躏,顿时红了一片。   苏漾疼得嘶了一声,眼泪掉的更厉害了,委屈道:“你,你怎么这么坏,”他边哭边指责,“不但想害伍嬷嬷,还欺负我,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说着挣扎着想从他怀抱里下去,景丞哪里能放手,手忙脚乱地把他禁锢在怀里,憋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好听的话,只得生硬道:   “本王并非有意伤你,你若是生气,打本王一拳消气便是。”   苏漾停了下来,眨巴着水汪汪的眸子打量他,却发现哪里都不好下手,这人皮糙肉厚血防高,动起手来,疼的绝壁是他自己!   他小声哼哼道:“我不打你,我要回家,我要找我娘!”   景丞危险地眯起眼睛,问:“你这么想离开,难道本王待你不好?”   苏漾眼睛都瞪直了,亏他好意思问出口,好不好这不是一目了然吗。   这一个半月的时间里,他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发呆,这座宫殿又冷又暗,空旷得能听见脚步的回声,他的活动半径不到三米,手腕上还有一条永远也弄不断的链子。   吃穿用度再奢华顶什么用,人家就是养一只金丝雀还知道定时遛鸟呢,哪有一直拴着的道理!   见他迟迟不答,景丞又问:“本王待你不好?”   已经是威胁的口吻。   显然跟这种人没道理可讲,苏漾不甘不愿地说:“夫君待煜儿……是极好的。”   他眼睫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一眨就要落下,看上去楚楚可怜,即使言不由衷说着赌气的话,眼眸也是一片清亮的光辉,仿佛能把人的神魂都吸了进去。   景丞笑道:“养不熟的小崽子,这些时日是谁替你更衣,帮你沐浴,喂你吃饭喝水,能叫本王心甘情愿伺候的,这世上唯你一人而已,偏你不知足,日日念着你娘,嚷着要回家去。”   苏漾软软地靠在他肩膀上,琢磨着景丞现在心情似乎不错,是时候讨价还价了。   他小声道:“其实,我也舍不得夫君的。”   景丞微微一愣,却听苏漾小声道:“夫君的怀抱很宽很温暖,煜儿很喜欢。”   景丞见他白皙的脸颊透着薄红,像是抹了一层绯色的胭脂,顿时喉间发涩。   他问:“还有呢。”   苏漾一副羞涩的小媳妇模样,垂着脑袋嘀咕道:“还有夫君的嘴唇很软,亲亲的时候很舒服,晚上睡在夫君身边,就觉得什么都不用怕了。”   糖衣炮弹轰炸完,苏漾又用软乎乎的小脑袋蹭景丞的脖颈,全然把自己当成了犬科动物,总结陈词道:   “在这世上,除了娘亲,煜儿最喜欢夫君了!”   话音未落,便被腰间那只手臂狠狠地箍紧,那力道和角度,像极了凶猛的野兽对待即将入口的猎物,充满了强悍霸道的独占欲望。   景丞活了三十多年,何曾听过这样动听的情话,只觉得怀里这宝贝是从蜜糖罐子里捞出来的一般,一张小嘴直甜到人的心底,恨不得就这么把他拆骨入腹,生吞活剥了才好。   他粗着嗓音道:“既然喜欢本王,为何总想离开,待在本王身边不好吗。”   苏漾道:“煜儿醒来找不到夫君,很害怕,没有人跟我说话,我想去外面看花,想跟夫君放风筝,不想一个人,你不陪我,我就找娘陪我。”   这张白嫩的脸蛋上盈满了委屈,恐惧,还有控诉,唯独没有怨恨。   景丞知道自己心软了。   千军万马面前毫无惧色的荣亲王,却在一个傻小子面前溃不成军,叫外人知道,恐怕要笑掉大牙。   但他甘之如饴。   景丞自嘲一笑,抬起苏漾纤细的手腕,那条银白的链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衬得那只手腕莹白如玉石。   也罢,就再赌一回。   他望着苏漾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子煜,不要让本王失望,好不好。”   苏漾懵懂地望着他,忽然手腕一轻,那条细长的银白链子掉落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响。   苏漾瞧着手上的银环,又看看地上的锁链,一时间精神有点恍惚。   ——他自由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他有种浮在云端的错觉。   见他愣住,景丞眸中闪过一抹幽光,轻轻摩挲他腕上的银环,道:“明日送你回门,免得你母亲和外祖父担心。”   苏漾觉得他的眼神有点怪异,却想不通原因,便嘟起红唇,在他下巴上重重亲了一口。   “煜儿要夫君陪!”谁说傻子不能撩汉,就是这么敬业!   景丞把这蜜糖罐子压在身下狠狠亲了一口,这小家伙连唇舌和口液都是甜的。   他深吸一口气,道:“本王明日不得空,曹副将会送你回尚书府,你记得准时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漾总觉得景丞这“准时”二字咬的格外重。   景丞又道:“太阳落山之前,必须回来,懂么。”   苏漾不明觉厉,却仍是应道:“记得了,记得唔唔……”   还没说完又被重重吻住。   这个接吻狂魔! 第26章   新婚满月之日回门,这是大铭民间的习俗,有些王公贵族为了表示对妻族的重视,有时候也会陪同新婚妻子回门。   所以当荣亲王府传出王妃娘娘明日回门之事时,不单单是尚书府惊呆了,皇宫里的皇帝跟太子也惊呆了,民间一众吃瓜群众也全都惊呆了!   说好的王爷格外厌恶王妃娘娘,至今没有拜堂呢!说好陶家公子成婚当日惨遭软禁,受到荣王残酷的虐待呢!说好荣亲王府跟尚书府势不两立,老死不相往来呢!   要不怎么说江湖谣言不可信呢,虽然这些话乍一听似乎没毛病,但是从结果上来看,绝壁是哪里出了问题!   面对持同样惊诧态度的伍嬷嬷和曹副将,苏漾看破不说破,只静静吃自己的点心,特别地忍辱负重!   等上了王府的马车,伍嬷嬷看着他消瘦的脸颊,心疼得不得了。   “我的小主子哎,您倒是说句话啊,荣亲王他……我是说王爷,他到底把你怎么着了,怎么短短时日不见,你瘦成这副模样?”   瘦成这副模样?苏漾想了想,他近期食欲不佳,好像是比从前消瘦一些,不过还在正常体重范围内,倒是脸上的赘肉没了,衬得一双眼睛更加水灵清亮。   曹副将一直候在马车外面,他听觉一向敏锐,捕捉到伍嬷嬷的话,当即靠近一些,试图窃听这难得的八卦。   苏漾靠在厚厚的软垫上,小口小口啃着一块梨花酥,嘟囔道:“夫君,夫君他对我很好的。”   他的语气太真诚,以至于伍嬷嬷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曹副将更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伍嬷嬷知道他是个孩童的性子,便是被人欺负了恐怕也不自知,便追问:“那王爷对您是怎么个好法,您倒是说说看啊。”   苏漾把手里的半块梨花酥塞进嘴里,正要舔手指上的碎屑,伍嬷嬷连忙掏出手帕给他擦干净,苏漾蹙眉思索片刻,天真无邪道:   “夫君会抱我睡觉,帮我洗澡,给我穿好看的衣服,不管我想吃什么,他都能变出来!夫君最厉害了!”   伍嬷嬷张大嘴巴,比一个鹅蛋还大,苏漾笑嘻嘻往她嘴里塞了块糕点,盼着她别再问下去。往事不堪回首啊不堪回首!他是真的不想回忆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了!!   但是伍嬷嬷显然是执着的,她快速把口里的糕点咀嚼吞咽下去,又凑到苏漾跟前问:   “王爷当真对你好?就没有欺负你?”   “欺负……有的有的,”苏漾想了想,撩起袖子让她看自己手腕上的银白手环,道:“就是这个手环,我很不喜欢,可是他不准我取下来!”   伍嬷嬷只瞥了一眼,当是景丞赠他的贵重物什,也没怎么在意,道:“除了这个,就没有别的了么?小祖宗你可想清楚了,若王爷当真虐待你,此番咱们回府,便直接去找老将军为你做主,荣亲王固然兵权在手,可咱们将军也是重权在握,容不得别人欺凌到头上。”   苏漾揉了揉眼睛,道:“嬷嬷,你说什么煜儿听不懂,煜儿困了,想睡觉。”   说着打了个哈欠便要躺下,这车里垫了一层厚厚的虎皮软垫,柔软又保暖,很适合打瞌睡。   伍嬷嬷哪里肯放过他,在他耳边喋喋不休地追问:“王爷可曾对你发过火,或是凶你,动手打骂你?”   苏漾被她烦的不行,便道:“昨天他就发火了,我说想回家看娘,他就很生气,还说不许我见别人,只能是他一个人的,后来见我哭了才松口的……”   伍嬷嬷果然瞪直眼不说话了,看上去受了不小的刺激,而马车外面,曹副将更是脚下一滑直接栽倒在地,被人扶起来时他腿还是软的。   大八卦啊!!!   没想到看上去冷峻威严的王爷竟是这种人!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他赶紧捂住嘴巴,生怕一不小心说漏,被王爷恼怒之下杀人灭口。   ……   苏漾回门这日,整个尚书府热闹非凡,与前些日子门可罗雀的情形大相径庭。   这也难怪,谁都知道尚书府与荣亲王府势如水火,想讨好荣亲王,自然是要疏远陶家。   可如今陶家这位傻少爷,竟莫名其妙得了荣亲王的青眼,往日这些人自然又上赶着讨好,当然也有一些谨慎之人,目前还持观望态度。   苏漾穿着一身端庄华贵的玄色鸾凤锦服,乌黑的长发用一支南珠碧玉簪高高束起,这件由亲王正妃朝服改制的男子款式,既有皇室的庄严,又有些活泼的朝气,与苏漾的气质正好相得益彰。   景丞找人缝制这身衣服时,原本只想自己欣赏,却不料白白便宜了别人。   苏漾从王府的马车中走下来的时候,周遭围观群众皆是一阵吸气,这是陶子煜?不是说他傻了么!   虽然脸还是那张脸,不过那一双灵动的黑眸滴溜溜地转,白皙水嫩的脸颊带着天然纯稚的笑意,直抵达人的心底,鲜艳水润的唇瓣周围沾着糕点的碎屑,非但不显得邋遢,反而添了些童真趣味。   难怪连荣亲王也为之心软,这个陶子煜傻是傻了些,却更招人稀罕了。   苏漾哪里管别人在想些什么,自顾自奔到伍雪雁跟前,往她手心里塞了一块糕点。   “娘,这是伍嬷嬷做的梨花酥,我最喜欢的,给娘吃!”   伍雪雁拉着他冰凉的小手,眼眶险些泛红,但她是个知道分寸的,断不会在众人面前丢分,当即笑道:“好好好,娘一定好好尝尝。”   陶云峰在一旁道:“高兴的日子,都别傻站在门前,快进去吧。”   又寒暄了几句,苏漾被伍雪雁牵进了府中。   他两个庶弟一个庶妹见到他皆是面露惊恐,却在陶云峰的威压下乖乖见礼。   “兄长好。”   苏漾知道原主先前喜欢欺负这几个孩子,不过他们都是陶云峰的妾室所生,他自己也喜欢不起来,便道:“你们都去玩吧,我要跟娘说话。”   几个孩子得了他的话,皆是欢欢喜喜地跑出去。陶云峰也去前厅接待客人,只留伍雪雁母子和伍嬷嬷三人。   伍雪雁细细问了一些生活琐事,苏漾有的能答上,有的不好答便装作听不懂。   伍雪雁摸着他的脸,问:“是不是没吃好,怎么瘦了这么多?”   苏漾如实回答道:“前几天不想吃饭,现在又想吃了。”   伍雪雁并非好搪塞的人,当即追问:“前几天为何不想吃饭,是不是王爷对你做了什么?”   这问题要怎么回答?说你儿子被一根链子当狗似的锁了近两个月,抑郁寡欢丧失了食欲?听上去很不可理喻好吗!   他想了想,道:“夫君那个的时候太用力,煜儿好疼,就不想吃饭了……”这里的【那个】自然是指亲亲,她要想岔了可不是他的错!   伍雪雁当然想岔了,顿时老脸有点挂不住,推了一碟糕点在他面前,道:“你先吃,娘跟嬷嬷说几句话。”   说着领着伍嬷嬷去了里间问话,伍嬷嬷刚缓过来没多久,又被苏漾一句话轰得外焦里嫩。   她把马车上问到的话一字不漏地告诉伍雪雁,道:“夫人,依老奴看,荣王似乎对咱们家少爷余情未了,想想也是这个理,从五岁宠到大的人,哪里能说放下就放下,咱们少爷又出了这档子事,他心疼还来不及,又怎么忍心伤他?先前是咱们想岔了!”   伍雪雁细细一想,觉得伍嬷嬷所言并非没有道理,她家宝贝儿子这般惹人疼,连她自己都是止不住地忧心忧虑,旁人想必也是舍不得伤害的。   所谓“我家宝宝全世界第一萌”,这几乎是全天下母亲的共同心理,伍雪雁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苏漾在尚书府一直待到傍晚方回,他记得景丞一再叮嘱,务必在太阳落山之前回去,因此回程的路上一直火急火燎地催促。   曹副将被他烦的不行,粗鲁地把车夫拎下车,亲自给这小祖宗赶马,总算在夕阳落山之前抵达王府。   马车还没停稳,苏漾掀开车帘就急匆匆往下跳,伍嬷嬷没拦住,吓得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   “小主子别——!!”   这一刻苏漾猛地记起,他如今这身体相当于二等残废,做不得任何危险动作……   卧槽药丸啊!!   谁料下一刻,他竟直直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苏漾睁开眼,景丞放大版的俊脸出现在眼前,那张冷漠的面容已然冰雪消融,带着丝丝温暖的笑意。   “急什么。”他挑眉问。   苏漾臊得脸颊泛红,期期艾艾道:“一天没见,煜儿想,想夫君了。”   景丞被他这张涂着蜜糖的小嘴取悦了,也顾不得当前有多少人看着,直接对着他水润的唇吻了下去。   天知道他用了多少意志力,才克制住冲去去陶家抢人的欲望。 第27章   此时华灯初上,灯火通明,建州城的夜晚堪堪来临。苏漾在荣亲王府的金色鎏金牌匾下,被某人抱在怀里,亲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好在景丞知道分寸,只稍稍过了瘾便松开,牵着他的手大步往府里走去。   而在他们身后,是两排整整齐齐的石化人,全都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这个世界太特么玄幻了!!!!   曹副将缓了一会回过神来,厉声道:“管好你们的嘴,别让我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否则一律军法处置!”   “是!!”   面对此情此景,伍嬷嬷表现出身为前辈的强大定力,以一种类似于“你们这些乡下人真没见过世面”的嫌弃眼神,迈着轻快的步伐跟了进去。   没错,就是这么淡定!更爆炸性的新闻都听过了,这点冲击算!神!马!   曹副将对她投以敬佩的眼神,暗道: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苏漾被景丞牵着往里走,伸出手指摸了摸麻木红肿的唇,有些微刺痛,心想这个景丞别是有肌肤饥渴症吧,怎么动不动就要亲要摸要抱的,比小孩还粘人呢。   系统:“你先撩的他。”   苏漾:“……就你话多。”   这是面对帅哥的本能啊!   话多的系统又啰嗦道:“当前进度33%,请宿主再接再厉。”   苏漾默默翻了个白眼,演了快两个月的傻白甜,他都快被自己腻味到了,结果景丞还挺吃这一套,难道是从小缺爱?   系统见机推销道:“攻略对象的完整信息仅售200经验值,价格公道,童叟无欺,你值得拥有。”   “……”苏漾真诚道:“奸商,你可以闭嘴了。”   每个世界的任务奖励只有1000经验值,一条辅助消息却要花去五分之一,有这魄力,他还不如直接去问景丞。   关于景丞的身世,原主的记忆里倒是有一点印象,似乎他的出身并不好,母亲只是一名下等宫女,早早就因故去世,大约也是这个原因,他并不得先皇的欢心。   景丞从小性子冷漠,没什么朋友,母族指望不上,皇帝又处处提防算计他,在皇城之内举步维艰,走到今时今日这般地位,所依靠的只有他自己。   这种人说好攻略吧,却也难攻略,你只要给他一点点温暖,他就会格外珍惜,但是他想要的安全感,一般人很难给他。   景丞回过头,见他葱白的指尖抚着唇瓣,浓密的睫毛扑闪扑闪,也不知在思索什么,秀气的眉头轻轻拧着,让人忍不住想为他抚平。   他问:“今日回门,可是遇到不开心的事了。”   苏漾一怔,连连摇头,道:“没有,就是饿了,在家没人喂我,不想吃。”   伍嬷嬷刚追上便听她家小主子睁着眼说瞎话,没人喂不想吃?那今天中午添了两碗白米饭还嫌不够的人是谁?   景丞并不知道这个小蜜糖罐子其实是个小骗子,被他说的心头发软,捏了捏他柔软的小爪子,道:“那晚膳多用一些,本王亲自喂你。”   苏漾欢喜道:“煜儿最喜欢夫君!”   景丞忍不住想逗他,抬起他的下颌,问:“昨天还说讨厌本王,今天又变成喜欢了?”   苏漾眨巴眨巴眼,无辜道:“不欺负煜儿的时候,就喜欢,欺负煜儿,就讨厌!”   景丞顿了顿,忽然笑了。   “都说你是傻子,本王看你比谁都明白,小机灵鬼。”   苏漾撅嘴嘟囔:“我才不傻……”   两人一道进了膳厅,景丞挥退婢女,亲自用湿毛巾帮他净手。   苏漾软乎乎的小爪子被他的大手掌包裹住,景丞的手心很粗糙,不像权倾朝野的王爷,倒像是乡野村夫做惯了粗活的样子,遍布粗糙的薄茧。   他伸手抓住景丞的手,用指尖轻轻搔他指腹。   “难怪咬不动,是硬的!”   景丞这才想起来,这小狗崽曾经想咬自己,一点伤痕没留下,最后反倒是他自己牙疼。   他轻笑道:“要不要再试。”   苏漾摇头,景丞却没给他拒绝的机会,当即扣住他的下颌,把自己的食指插进他口中,调侃道:“用你的小奶牙咬咬看。”   苏漾气得张嘴就咬,然而这口整齐的小白牙本就是摆设,平时稍硬点的食物都不肯吃,哪里咬得动景丞的糙手,他使劲磨了磨牙,景丞却享受一般眯起眼睛。   眼里泛起水光,苏漾小声哼哼道:“呜呜呜(咬不动)!”   景丞知道他这是气恼了,便收了手,把人抱在腿上,一勺一勺地喂他吃芙蓉蛋羹。   这蛋羹全是按照苏漾的喜好做的,还特地加了蜂蜜,每一口都甜到人的心坎,苏漾喜欢吃甜食,很快忘记方才的不悦,欢快地吃起来。   此时天已然黑透,屋里只点着几盏烛台,灯火摇曳,透着温柔缱绻的意味。   一旁伺候的婢女们先是惶恐,再是惊讶,最后竟是纷纷红了脸。   王妃娘娘身量小,窝在王爷怀里像尊精致的瓷娃娃,白白嫩嫩的直让人想伸手捏一捏,王爷的眼神也和平日里很是不同,像是饿极了一般。   景丞的确是饿了,但他没胆子开吃,这小崽子娇气得很,蹭破皮都能哭半天,若是承受他的疼爱,恐怕得去掉半条命。   这两人一个喂得心猿意马,另一个却吃的心满意足。   忽然,膳厅的门砰的一声被推开。   “皇叔,本殿亲自来给你送《古语注解大全》百份抄本,你可要好好地……”景升推门而入,见到里面的景象为之一愣,“检……查……”   景丞淡淡抬眸,道:“送去本王书房。”   景升却没有动,他盯着苏漾打量了片刻,擦了擦眼又继续打量,确定自己没看错,顿时笑出声来。   “皇叔啊皇叔,你这么精明睿智的人,怎么总是在感情上栽跟头呢。”景升摇着自己的描金纸扇,笑着摇头:“而且还是同一个人,啧啧,就是守株待兔那个故事里的笨兔子,也没有你傻吧。”   苏漾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藏着诡计,下意识往景丞怀里钻。   景升噗的一声,哈哈笑道:“好一个陶子煜,装得还挺像这么一回事,只是骗得过荣王,却瞒不过本殿。这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荣王前脚刚踏入建州城,你后脚就失忆,这种烂俗的伎俩后宫都没人用了,你也不嫌心虚啊。”   苏漾用懵懂的眼神望着他,又回过头看景丞,分明是在问:他是谁?   “我侄子,也是你侄子。”景丞道。   苏漾恍然大悟,唤道:“侄子好!”   景升脸色变了变,嗤道:“随你,既然你喜欢装模作样,那就装一辈子好了,反正被你背弃过的人又不是本殿,是吧,皇叔。”   景丞恍若未闻,舀了一勺蛋羹送到苏漾唇边,苏漾张开嘴啊呜一口吞下,边咀嚼边眨巴着眼看景升。   景升被他这无辜的眼神唬的一愣,他跟陶子煜虽然不熟,却也相处过,那小子就是属狐狸的,眼里时时带着几分算计,何曾这般真诚过。   一时间心里便有了思量。   景丞道:“荣王府的事本王自有分寸,还轮不到太子殿下过问,抄本留下,太子殿下请回吧。”   景升目光在二人之间逡巡片刻,笑道:“也好,那本殿就不打扰皇叔用餐了。”   等人一走,苏漾一本正经道:“我不喜欢咱侄子。”   景丞被他逗得一乐,问:“为什么。”   苏漾振振有词:“因为他是坏人,想欺负我,我知道!”   景丞轻轻一笑:“本王也是坏人,也想欺负你,你又知不知道?”   苏漾:“(⊙o⊙)…” 第28章 (三合一)   景丞口中的欺负与苏漾口中的欺负自然不是一个概念。   当全年龄向话题莫名其妙往R18话题上跑的时候, 苏漾是冷静的,是淡定的,是不为所动的!   系统:“腿先别抖了……”   苏漾:“不得不说, 这是无法控制的生理因素。”   我明明还是个宝宝,为什么要接受这么不和谐的威胁?简直非常想给差评!!   他愤怒地转过身, 用软绵绵的小拳拳捶景丞的胸口,义正言辞道:“不行,你不准欺负我!”   他这力道不轻不重的跟小姑娘没什么差别, 景丞也不阻拦,反倒乐在其中。   “本王为何不能欺负你。”   苏漾晶亮的眼眸转了转,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原因,最后自暴自弃般道:“因为你喜欢我啊……”   说得特别没底气!!   景丞忍俊不禁, 抬起他下颌,挑眉问:“本王有说喜欢你?”   没有……   苏漾闹了个大红脸, 漆黑的眼珠子沁着水光,就这么巴巴望着景丞, 怎么看都像是被主人遗弃的小奶狗, 委屈地晃着小尾巴, 渴望被好心人抱回家。   ——求虎摸求包养,会撒娇会卖萌!   景丞瞬间被击中了萌点,脑子嗡的一声, 觉得鼻腔有点热。   系统提示:当前进度42%   苏漾一惊,这是,这是觉醒了什么奇怪的属性!   景丞捂着鼻子, 一只手把他抱在臂弯里,闷声道:“本王的确是喜欢你,所以更加想欺负你。”   苏漾装作听不懂,很傻很天真地说:“娘说了,喜欢谁就要一直对他好,不能欺负他的!”   “那是你娘的说法,”景丞轻嗤,“在本王这里,喜欢谁就要让他疼,让他哭,让他一生一世离不开本王。”   这是什么强盗逻辑!苏漾没忍住打了个寒颤,麻痹谁来把这个怪蜀黍带走!   景丞温柔一笑:“你现在不懂没关系,总会有明白的一天。”   苏漾:“……”   我真的不想明白啊喂!   =========   重获自由后,苏漾终于迎来了第二个重大危机——贞操保卫战!   他提心吊胆了好些日子,景丞却像没事人一般,该吃豆腐吃豆腐,该揩油揩油,但又从不越雷池一步,似乎真的在耐心等他“长大”。   这种感觉非要描述的话,就像花匠养了一株千年难遇的奇花,每天细心呵护,浇水施肥捉虫虫,一点都不含糊,忍不住的时候就闻一闻、亲一亲解解馋,简直耐心到了极致。   但是很显然,等这朵花完全绽放的那一天,势必逃不过被采摘的命运。   景丞就是这个耐心的花匠,而苏漾就是这朵待采摘的花。   苏漾做梦都能看到自己被景丞压在身下,做那等不可描述之事,从梦中惊醒,却发现景丞正在用一种晦涩的,隐忍的目光看着他。   都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景丞今年三十出头,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长此以往如何得了,苏漾表示十分心疼,但他更心疼自己,所以果断闭上眼睛继续睡,徒留景丞失眠到天明。   所谓相爱相杀,大抵就是如此!   一大早景丞又去了兵部,最近南海战事越发紧张,就连苏漾这种两耳不闻天下事的人都有所耳闻。   现如今整个大铭,有能力带兵出征的只有荣王景丞和大将军伍兴德。   伍兴德这老头愚忠,属于皇帝一系,因此皇帝绝不可能让他离开皇城,他怕伍兴德前脚刚走,景丞后脚就篡位。   但是景丞从漠北回来不到半年,军队尚未休整完毕,转眼又派他南征,景丞未必肯听,而且势必会引起景丞统下的将士们不满。   说到底,现在已经没有人能支使景丞,除非他自愿,否则无人能勉强他。   如今已是夏初,天越发炎热起来,苏漾却穿了两三层外衫。   并非他不怕热,而是因为他手腕上套着避暑神器——天山玄索,随时随地供冷,清洁环保无污染,简直是居家旅行必备良品。   当初景丞那么干脆放了他,他还觉得奇怪,原来天山玄索的精华不在锁链,而是这枚不起眼的银白手环,戴久了连体温都比常人低。   不过在夏日倒是极好的,就像随身带着移动迷你空调,简直不要太凉爽。   苏漾蹲在池塘边上撒了一大把鱼食,等鱼群游到跟前,他连忙抄起旁边的网兜捞鱼,转眼就捞上来好几条红色的锦鲤。   他提着鱼兴奋道:“嬷嬷,中午吃锦鲤!要糖醋的!”   伍嬷嬷擦着冷汗,在旁劝道:“小祖宗,你要吃什么鱼没有,总盯着这一池子的锦鲤作甚,王爷特地让人从江南运来的鱼苗,好不容易成活,你要是把它们吃了,王爷回头就把你吃了。”   伍嬷嬷原只是吓唬他,并没有那方面意思,可苏漾最近敏感着,难免会错意。   他当即把网兜里的鱼倒回池塘,蹲在池边失落道:“你们和我一样,都是身不由己,养得肥肥的,却是为了好下口。”   他声音低如蚊呐,伍嬷嬷只当他是没吃到鱼在难过,又劝了两句。   这时候前院跑来两个婢女,口里唤着:“王妃娘娘,宫里来了一位总管太监,说要接您进宫!”   苏漾眼都不抬一下,道:“什么总管太监,我又不认识他。”   伍嬷嬷却是脸色大变,惊呼:“主子,总管太监宣旨,大抵是陛下要见您呢,快随老奴换一身朝服再行接见。”   苏漾哪里肯听,他如今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左右是个傻子,皇帝总不能治他礼数不周之罪。   作为伍氏一族最后的血脉,又是正得宠的荣王正妃,皇帝恨不得他即刻便得急症去了,一来让伍家断后,二来让景丞一蹶不振,找他肯定没安好心,哪能上赶着让人欺负,他又不是真的傻。   苏漾又抓了一把鱼食撒进池塘里,赌气道:“嬷嬷,煜儿不想见什么总管太监,也不想见陛下,煜儿要等夫君回家。”   他这话听似无意,伍嬷嬷却如醍醐灌醒一般,如今他们身在荣王府,无论有没有反叛之心,都已经站在了皇帝是敌对面,此行恐怕不简单。   伍嬷嬷忙把那丫头唤道跟前,小声道:“你现在去找曹副将,让他速去皇宫禀告王爷,就说陛下派了人来宣王妃进宫。”   那丫头连忙点头,转身从偏门走了。   伍嬷嬷这才装模作样地劝苏漾:“主子快别玩了,耽误了时间,陛下若是生气了可怎么是好。”   苏漾只管坐在池塘边不肯动,甚至还把鞋袜脱了,将白白胖胖的脚丫子伸进水里去逗弄锦鲤。   结果刚碰到水,那些鱼纷纷受惊,四散而逃。   他玩的不亦乐乎,那边宣旨的太监总管却等得不耐烦,竟是直接带人闯进了后院,景丞留下的影卫一直守在苏漾身边,见状纷纷现身,和大内高手对峙起来。   那太监总管冷笑道:“王妃娘娘好大的架子,连陛下的旨意也敢违抗,难道不知道,抗旨是要诛九族的!”   苏漾无辜地问:“什么是抗旨,什么是诛九族?为什么是九族,不是八族七族呢?”   太监总管:“……”   伍嬷嬷险些笑出来,这些威胁用在旁人身上的确够分量,可惜她家小主子是个众所周知的糊涂蛋,便是真的抗旨,皇帝也不好降罪,恐遭世人诟病,说他欺负一个脑子不清楚的傻子。   那位公公也发现这个问题,当即不再啰嗦,直接动手抢人。   苏漾见时间不早了,快要到景丞下朝的时间,便开口道:“你们别打架,我去,我去就是了。”   说着席地而坐,慢悠悠地把鞋袜穿上,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又转过身跟池塘的小可爱们告别,显然是忘了这些小可爱险些被他糖醋了吃进肚子里。   在苏漾的努力之下,愣是磨蹭了小半个时辰才出门,可尽管如此,景丞还是没有赶回来,伍嬷嬷急的满头大汗,目送苏漾上了宫里的马车。   苏漾一边嚼着蜜饯一边跟那位公公搭话:   “你的名字叫太监总管?怎么是四个字的,我的名字只有三个字。”   那位公公嘴角一抽,应道:“奴才名叫陈二宝,也是三个字的,太监总管是职衔,王妃娘娘唤奴才小陈子就好。”   “原来你叫小陈子呀,”苏漾若有所思地点头,问:“那陛下的真名是叫小陛子,还是小下子?”   陈公公:“¥#&¥%”   苏漾又道:“你知道我夫君吗?大家都叫他荣王爷。”   陈公公随口奉承道:“这是自然,荣王殿下乃是我大铭战神,整个中原九州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苏漾高兴地说:“他很厉害的,但是脾气不好,生气的时候很吓人的,有一次,有人不小心用热水烫到我,夫君很生气,那个人就被杀了。”   陈公公:“……”   苏漾喋喋不休道:“你知道,杀了是什么意思吗,嬷嬷说,杀了就是死了,什么都没有了,不能吃不能睡,也不能和别人说话了。我夫君杀过很多人,数都数不清,我也怕他,小陈子你怕不怕啊?”   陈公公脚下一滑,咽了咽口水道:“奴才自然也怕。”   苏漾用天真的语气道:“对吧,这天底下,就没有我夫君打不赢的人,谁都怕他!”   说者有意,听者自然更甚,在皇宫大内摸爬滚打做到太监总管的人,凭的自然不是一腔忠诚,而是察言观色,洞察时局的好本事。   陈二宝快步走到前方,对赶马车的人说了什么,行进速度瞬间降了下来。   算是卖了景丞一个人情。   苏漾悄悄松了一口气,觉得人生真特么不是一般的艰难。   #总有刁民想害朕!!#   #被迫成为炫夫狂魔的辛酸谁能懂QAQ#   苏漾心不在焉地吃着蜜饯,眼看皇城就在眼前,而传说中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大靠山荣王殿下并没有及时赶到,简直非常不符合杰克苏BL文的一贯套路,必须再给一个差评!!   暗自骂了一句MMP,苏漾缓缓从马车上下来,然后他就淡定地跟陈二宝进宫了?   才不会咧!   他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转身就跑!   那奔跑的姿势颇有种壮士扼腕的决绝和义无反顾!每一步都体现了人类面对强权压迫时的挣扎和反抗精神!这是对时运不济的控诉!!这是对自由和光明的向往!!也是弱势群体无助的呐喊!!   此情此景实在令人感慨,陈二宝也被深深地震撼到了,默默地行注视礼。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他大手一挥:“给咱家追!!”   几分钟后,苏漾被几个大内高手拎鸡仔似的拎了回来。   要不是人设是个傻白甜,他简直想在宫门前大喊:“老子是荣王妃,谁敢动老子,让我夫君削死你们!”   陈二宝以一种痛心疾首的表情看着苏漾,摇头道:“王妃娘娘,你……”   苏漾一脸冷漠,什么都别说了,他知道自己试图逃跑的行为很傻逼!   却听陈二宝噗嗤一声,尖着嗓子笑道:“您的速度,也就比蜗牛快那么一点,要不是陛下还等着,奴才都不稀得抓你。”   苏漾:“……”   缺乏运动神经怪我咯?跑几步就大喘气怪我咯?你知不知道养尊处优这四个字就是为本少爷量身定做的!   陈二宝显然并不知道,捂着嘴笑得那叫一个花枝乱颤,颤得苏漾恨不得一个天外飞踢和夺命剪刀腿了结了他!   经过一次逃跑未遂,这些人非但没有提高警惕,反而越发松懈起来。   简直揍是赤裸裸红果果的鄙视!!特别过分!!   苏漾开始碎碎念:“我不想见小下子,我想回家,我想回家,不想见小下子……”   陈二宝道:“王妃娘娘,等下见了陛下,可别再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若是惹得龙颜大怒,可别怪奴才没提醒你。”   苏漾才不理会,皇帝本来就想对付他,得罪与不得罪又有什么分别。   如今大敌当前,皇帝断不敢对他不利,否则伍兴德和景丞这两边皆无法交代,但却极有可能拿他做人质,要挟景丞南征。   那么,景丞会答应吗?   现在离开建州,等同于丧失先发制人的机会,且不论南海之战能否打赢,伤元气是在所难免的,届时什么优势都没了。   即使他大胜归来,得了民心,却因为损兵折将,难以在两军阵前取胜。   成王败寇这个道理亘古不变,反贼的帽子一扣,谁又知道他曾经守卫过疆土,奋勇杀敌,谁又会为他平反昭雪,洗刷冤屈。   景丞这样理智的人,不会看不清楚形势,那么为今之计,唯有牺牲他了吧。   这是最正确的决定,所以他不怪景丞。   就在苏漾胡思乱想之际,乾坤殿已经到了,陈二宝欠了欠身,道:   “王妃娘娘稍等片刻,奴才这就去通传。”   苏漾点头,目送他进了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不愧是九五之尊的居所,金碧辉煌,恢弘大气,处处彰显权利的巅峰和尊崇。   所谓帝王,承天命,行天权,为万民所供养。   难怪人人都想当皇帝,世上有几个人能抵御这样的诱惑?   苏漾在烈日炎炎下等了小半个时辰,热倒是不热,却有些头晕,大抵是站久了的原因,所以说文质彬彬的公子哥真是作孽。   他迷迷糊糊地想,景丞若是不管他,他大概真的是凶多吉少,不死也得脱层皮。   眼前渐渐模糊,骤然变得漆黑一片,他脚下如踩空了一般向后倒去。   =========   苏漾梦到了从前,有一次他在录制远古丛林冒险节目时,乘坐的那驾飞行器出了故障,发生了强烈的爆炸。   当时他以为自己死定了,却莫名其妙到了一个陌生的时空,被要求执行这些奇怪的任务。   按照系统的说法,他的身体已经得到了很好的救助,目前正处于休眠,等灵魂归位就可以苏醒。   但是系统也说过,如果在任务途中死亡,也意味着魂体随之消弭,也就是真正的死亡。   他不能死,他必须回家!   景丞皱眉道:“怎么回事,王妃为何一直冒冷汗。”   几名太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道:“回禀王爷,王妃娘娘只是过度暴晒,有轻微中暑的症状,不消片刻就能苏醒,至于冒冷汗,或许是受到惊吓所致,微臣这就开一副安神的方子。”   见他摆手,那几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景丞坐在床边,熟练地拧干一块湿毛巾,将苏漾额上的细汗擦去,眸中是一片冰冷的杀意。   苏漾浓密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倏然睁开眼,却见景丞正端坐在自己身边,而这张床,显然是荣王府他自己房间的床。   先前的恐惧和惶然瞬间席卷而来,苏漾从床上坐起身,一下子扑进景丞的怀里。   他委屈地哽咽道:“我等了好久你都不来,我想逃的,可我跑的慢,又叫他们抓回去了,他们说去见陛下,可我不认识陛下啊,我真的不认识……”   景丞心头如针扎一般疼,景乾父子真是好得很,今日之事,来日必叫他们百倍偿还!   他抱紧受惊的小孩,温声安抚道:“没事了,有本王陪着,谁也不敢动你。”   苏漾忽然抓住景丞的手,郑重嘱咐道:“夫君,有个叫陈二宝的公公,他笑话我,夫君你一定要帮我教训他!”   景丞自是连声应好,声音夹杂着冷酷:“陈二宝是吧,本王这便差人把他带来府上,随你处置。”   苏漾摇头道:“不要,我不想见他,你让他围着皇城跑一圈就好!”   跑……圈……??   景丞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又记起这小笨狗说自己逃跑被抓,瞬间了然。   他忍不住笑道:“跑一圈哪里够,跑十圈如何。”   苏漾这才展露笑颜,想了想道:“皇城那么大,十圈会没命的,就三圈吧。”   景丞吻了吻他的脸颊,应道:“好,听你的。”   这时候太医开的药也熬好了,景丞一手端着棕黑色的汤药,一手拿着蜜饯,面露慈祥的微笑:“乖,把药喝了。”   苏漾只管捂着嘴摇头,他从生理到心理,都绝对无法接受汤药的味道!   “我没生病,不喝药!!”   两人对峙片刻,苏漾从床上蹦到地下,又从寝宫逃去了后花园,景丞始终一言不发,却坚定不移地追在他身后,就在苏漾一只脚踏出墨麟殿的时候,他本就不多的耐心终于告罄。   “给本王站住,是你自己喝,还是本王喂你喝。”   苏漾:“……”难道就没有第三种选择吗QAQ   于是苏漾被荣王殿下抱在怀里,一口一口地喂了一整晚汤药,一滴都没有浪费,喝完之后他就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   #让我狗带!#   #都别拦着!!#   过了好半晌,苏漾仍旧躺在床上挺尸,并且坚持不看某个无情无义,无理取闹,铁石心肠的男人一眼。   景丞好笑道:“不喝药病就不会好,别闹小孩子脾气。”   然而苏漾并不搭理他。   景丞轻轻叹了一口气,特别特别做作,苏漾暗道这演技比自己真是差远了。   却听他幽幽道:“本王再过两日就要离开建州,只想在最后的时光陪陪我的小笨狗,却没想到他根本不愿看到本王,也罢,都怪本王勉强他。”   苏漾纳闷,小笨狗是谁?不对不对,重点是——离开建州?!   他一下子惊起,连声追问:“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开?”   景丞眸中透着幽怨,道:“还不是因为本王的小笨狗被人骗去了宫里,本王为了把他换回来,只好答应去南海打仗。”   苏漾心中微微一颤,竟然,竟然是为了他……   景丞竟真的答应了这一桩只赔不赚的买卖。   见他呆住,景丞笑着将他拥入怀里,道:“傻子,本王骗你的,保卫疆土本就是男人的职责,南海边上的倭寇,本王早有打算将其清缴,你不过是一根导火索罢了。”   导火索,却也是让他失去所有主动权的导火索。   苏漾靠着他的胸膛,听着他节奏鲜明的心跳,难得产生了一丝心虚和愧疚。   他问:“那,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呵,”景丞笑道:“本王这还没走,你已经盘算着归程,满打满算也就半年,你在家里,本王舍不得离开太久。”   苏漾默默无言,短短半年而已,等他回来之时,建州城又该是怎样的光景。   还会不会有北伐归来时的风光无限,还会不会有文武百官的争相庆贺,还会不会有全城百姓的夹道欢迎?   他是以英雄的身份出征,待归来之日,恐怕便成了乱臣贼子,更有甚者,会成为阶下之囚。   苏漾眼眶里发涩,揪着景丞的衣衫不肯松手。   他道:“半年好久,你不走好不好,我不想你走。”   “可这一次,本王必须走。”   景丞眸中闪烁锐利的光芒,掷地有声道:“这大铭江山是由我景氏一族开创的,不论最终落到谁的手上,都轮不到外敌来分一杯羹!南倭北蛮,北方蛮子已经被本王清除,南方倭寇自然也不在话下,本王要这锦绣山河,原原本本,一分都不能少!”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不同于在外人面前的冷漠肃杀,也不同于在苏漾面前偶尔展示的温和细致,充满了锐利的锋芒,也充斥着男儿血性。   苏漾眨巴着眼看他,景丞垂眸轻笑,捧着他的脸颊轻轻落下一吻。   “本王知道你听不懂,可本王只想说给你听,人人都道荣王景丞是个狼子野心之辈,将帝位视为囊中之物,可我的抱负又有谁明白。景乾是酒囊饭袋一个,景升有点脑子,却是目光短浅,这二人一心想除掉本王,也不想想,日后靠谁来保卫这江山社稷。”   “伍兴德为大铭打拼了大半辈子,结果搭进去两个儿子,又亲手给女儿喂了绝子汤,才保住你这根独苗,最后还落在了本王手上,”说到这里他目光温柔了一些,接着道:“伍兴德并非圣人,他怎能不恨,只要一有机会,他一定会不遗余力摧毁我景氏江山。”   苏漾听得云里雾里,这是什么意思,他外祖父不但不是忠臣良将,还是个一心想改朝换代的大奸臣?   景丞见他一脸迷茫,顿时失笑,“本王怎么会跟你这小笨狗说这些。”   苏漾不满地嘟囔道:“我不是小狗……”   景丞伸出食指逗弄他的下颌,道:“那是谁第一次见面就咬人?”   苏漾脸红,小声嘟囔道:“因为你欺负我,我才咬你的,我以前,是不咬人的!”   说着他又低落起来,“半年,真的好久。”   这般全心全意的依赖,直叫景丞整颗心脏都为之发软,真是个叫人放不下的小崽子。   =========   景丞要出征这两日,苏漾寸步不离地跟着,原因很简单,接下来要有大半年不能相见,他必须争分夺秒刷好感度才行。   然而这一切看在不明真相的旁观群众眼里,不是爱是什么!!   王爷要出征,王妃寸步不离地守候,看那恋恋不舍的小眼神,再看那欲言又止的深情模样,再听听那又萌又暖的甜言蜜语,简直闪瞎狗眼好吗!   京城里的话本子又更新了一波,从最早的《冷漠王爷绝情未婚妻》换成了《深情王爷爱上我》,如今又换成了《王爷王妃比翼双飞》   此情此景端的是感天动地,在整个建州城掀起了王爷王妃CP忠实拥护党,称【丞煜亲卫队】,阵容很强大很牛×!   只可惜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转眼就到了大军南征的日子,这对苦命鸳鸯终究还是要分别。   苏漾红肿着眼眶,十里送别,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夫君,你,你早点回来,我在家里等你。”他抽抽噎噎道。   景丞好笑地给他擦眼泪,道:“好了,从睁开眼睛哭到现在,平白叫人看了笑话,不嫌丢人吗。”   苏漾的确不嫌丢人,他哭了一上午,进度已经从48%涨到了67%,只要能按照这种涨速继续下去,把眼睛哭瞎都没问题!   堪称业界良心苏小漾!!   敬业的苏漾又是一个埋胸杀,原本是想把脑袋靠在荣王殿下坚硬的盔甲上,结果不小心太用力,一下子磕到脑门,他眼泪汪汪地抬起眼眸,瞪着红红的兔子眼,脸颊上已经是一片冰凉的泪珠。   ——卧槽疼炸了啊!!!   景丞只觉得自己的心理防线在节节败退,这只小崽子毫无章法地闯了进来,胡乱地哭一通,便将他打得溃不成军。   他有些粗鲁地扣住苏漾纤瘦的腰肢,强迫他仰起头和自己接吻,明明已经亲吻过无数次,却怎么也要不够,这张涂着蜜糖的唇,是专属于他的,谁也夺不走,谁也别想夺走!   无论是坐在龙椅上的景乾,还是此时就在十里之外时刻警戒的伍兴德。   等景丞结束这个吻,苏漾整个人已经瘫软下来,连站都站不稳,倚靠着景丞的臂膀才得以维持住站立的姿势。   苏漾艳丽的唇上一片水润的光泽,双目有些失神,呆呆地被景丞揽着。   却听男人在耳边低声笑道:“傻东西,本王怎么可能把你一个人丢下。”   景丞从小就谨记一个道理,最重要的东西必须时刻带在身边,才能确保无虞。   皇帝敢拿苏漾威胁自己一次,就必然有第二次,至于伍兴德,这个老匹夫等了这么些年,总算是等到了机会,只可惜,他想要扶上帝位的人将被自己带去南海。   苏漾还没回过神来,却被景丞一把扛在肩上,他正要说什么,却见一个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身量相貌,甚至是气质都和自己分毫不差的人出现在凉亭内,一时间惊得失了语。   这,这是什么情况!!   景丞看向那人,神色冷漠至极,甚至带着些许嫌恶,扔下一句:   “不要露出马脚。”   那人连忙应是,果然,连声音都是一毛一样的!!   苏漾看着那个人,那人也在看自己,他笑,那人也跟着笑,若不是那人是站着,而他被景丞扛在肩上,他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在照镜子!   要不要这么玄乎啊,古代的易容术竟然高超到这个地步,他真的真的很想拜师学艺啊!!   他被景丞安置在一辆随行马车里,从外面看上去十分破旧的马车,这里面却是别有洞天,大约垫了五六层虎皮垫子,顶上是一层防晒的纱绸,糕点零食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几本解闷的读本,都是配图的,显然是怕他看不懂文字。   刚被放下,苏漾就迫不及待地说:“方才那个人,那个人,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   景丞皱眉,“一个劣质的赝品罢了,没有可比性。”   苏漾:“……”大佬你是有多爱我啊!   二人相顾无言,苏漾等着景丞跟他解释目前这种诡异的情况,结果景丞似乎并没这个意思,场面一顿很尴尬。   苏漾只好先开口,问:“夫君,我,我跟你一块去打仗啊?”   景丞俊眉微挑,问:“你不愿?”   这两天抱着人家死活不肯撒手,哭得要死要活,就差高歌一曲“死了都要爱”的人就是他,要是此时说不愿意,估计会被景丞当场削死。   于是他果断点头:“愿意的愿意的,煜儿不想跟夫君分离。”   不就是亲身体验一把战争的残酷么,小爷没在怕的!!   景丞轻轻一笑,伸手抚了抚他哭得红肿的眼睛,胸口难以抑制地疼。   他解释道:“本王并非有意骗你,只是若不这样做,瞒不过那些人,也就带不走你。”   见苏漾似懂非懂地点头,景丞又道:“此行长途跋涉,说不得要吃点苦头,可本王绝不会让你受到一星半点的伤害,比留在建州城安全得多。”   苏漾愣愣地望着他,忽然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容,道:“煜儿不怕吃苦,只要能跟夫君在一起,煜儿就高兴。”   景丞被这个笑容迷住心神,险些没把持住,又要把人压在身下狠狠亲吻,但目前的情形,显然缺了天时地利以及人和。   他勉强稳住心绪,从马车中退了出去,翻上身骑上自己那匹绛红色的骏马,大手一挥。   “出发。”   “是——!!”呼声响彻云霄,震耳欲聋。   这就是景丞统下的军队,有种虎狼的野兽霸气,同时也纪律严明,无论何时何地,都如千锤百炼磨砺而出的锋利宝剑,不给敌人留下一丝一毫的余地。   浩浩荡荡的南征队伍开始前进,而建州城的风云人物——陶家大公子,也被神不知鬼不觉地被人掉了包。   苏漾啃着点心欣赏沿途的风景,想想这种类似于私奔的场景,内心还有点小激动,时不时掀开车帘往外看一看,跟景丞撒个娇卖个萌什么的,撩汉撩得飞起。   景丞也觉得他家小狗崽特别乖巧,特别听话,特别不娇气。   一开始,他是这么觉得的。 第29章   行军旅程无疑是枯燥的, 是乏味的,是艰苦的。   为了防止自己的小崽子在路途中遭罪,景丞真可谓是用心良苦。   且不提马车内部布置得多柔软舒适, 也不提准备了多少零食和解闷的小玩意儿,就说拉车的马匹都是千挑万选的良驹, 确保路上不会颠簸。   但是这狭隘的一方小天地,哪里能关得住苏漾那颗想要飞翔的心,他只消停了两天, 就开始耐不住寂寞想要搞事情了。   他委婉地向景丞表达了自己想要骑马的欲望,景丞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当即把人抱上马,二人一道策马前行。   夕阳的余晖下, 二人同乘一骑,充满了诗情画意, 随行将士们纷纷被闪瞎了狗眼,表示王爷你简直不仗义, 说好的一起做单身狗你却偷偷讨了媳妇!!   景丞只留给他们一道逐渐模糊的潇洒背影。   苏漾是第一次骑马, 难免新奇一些, 窝在景丞怀里高兴道:“快一点,再快一点!”   难得小崽子这么高兴,景丞当即一拍马背, “赤影,驾!”   景丞座下的这匹汗血宝马乃是江湖上一位高人所赠,极速奔驰时只能看到一道血红色的幻影, 因此得名赤影。   绛红色的马匹得了主人指使,闪电一般冲了出去,呼啸的风声快速从耳畔划过,道路两旁的山丘和树木以一种可怕的速度倒退,很快便将大部队甩在身后。   苏漾一头乌发被吹得凌乱,他却毫不在意地张开双臂,高声欢呼起来。   “好—快—啊—!!!”   景丞连忙揽住他的腰肢以防他摔下马,见他这般高兴,也不自觉勾起唇角。   然而这种愉悦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苏漾忽然抓住他的手臂,难受道:“停、停下!!”   景丞赶忙勒马停驻,追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苏漾连连摆手,动作迟钝地想要下马,还没来得及落地便呕地一声,然后……咳咳,总之场面非常不环保。   赤影打了个响鼻,嫌弃地往旁边挪了两步,景丞冷睨它一眼,想要过去查探苏漾的情况,却被他一个手势制止住。   虽然呕得肝肠寸断,但苏漾的理智还在,坚决不能、绝对不能让别人看到自己不完美的一面!尤其这个人还是目前正在攻略的对象!   但是景丞显然不是那种听话的人,只稍稍停顿一秒,二话不说走上前,蹲在边上轻轻帮他拍着背,想让他舒服一些。   “怎么样了?还难受吗?”   苏漾捂着嘴压抑腹中的翻江倒海,泪眼涟涟地看着他,简直想喷景丞一脸血。   荣王殿下却会错意,笑道:“没关系,本王不嫌你脏。”说着还揉了揉苏漾被风吹乱的头发,表示真的没有嫌弃他。   苏漾:“……QAQ”   对于苏漾来说,这种黄胆水都吐出来的场景被人看到,等同于女明星出门忘了化妆结果被路人抓拍的尴尬场景,可以说,简直是令人绝望的!   苏漾恨不得一头钻进地下,直接抵达地球的另一端,但是肚子里的苦水再次汹涌而出,他呕的一声,再次吐得天昏地暗。   期间景丞一直帮他揉着小腹,赶都赶不走,理所当然地目睹了全过程。   回去的时候苏漾异常安静,非常之消沉,就像黯淡了一个色调,整个人都灰败了。   作为一个无时无刻都要保证自己美美哒萌萌哒帅帅哒的超级偶像,苏漾的偶像包袱无疑是巨大的,却在今天被某人强行扯了下来,可想而知有多悲愤。   但是他并不敢跟命运之子公然叫板,只好用沉默来表达自己强烈的不满。   ——超委屈!!还不快来哄朕!!   然而景丞素来性情寡淡,如何能猜出他复杂又纠结的小心思,只当他身体不适不想说话,也不勉强,只让赤影放慢速度,二人一马一直到天黑方才回到队伍。   夜路不好走,将士们已经就地安营扎寨,开始准备晚饭了。   景丞把苏漾送回马车里,让人备好柴火烧些热水。   曹副将看上去是个大老粗,却是个心思极为细腻之人,当即发现了苏漾的异常。   他凑到景丞边上,小心翼翼地问:“王爷,那个……王妃他是不是生气了?”   景丞一头雾水,皱眉道:“没有,他身子娇弱,受了一路颠簸,现下不大舒服。”   曹副将“哦”了一声,心道骗谁呢,那么明显的生闷气,当谁看不出来似的。   很快热水烧开,景丞没再跟他废话,装了一壶送去给苏漾暖暖胃。   掀开车帘,却见苏漾抱膝坐在角落里,他脱去了外褂只穿着一身单薄的里衣,黑亮的锦缎似的长发就这么随意地披散在肩,垂在厚厚的虎皮垫子上,衬得脸颊,手臂和小腿的肤色白皙清透,远远看着就像一副画中仙。   景丞心跳漏了一拍,将水壶递与苏漾,问:“身体可好一些了。”   苏漾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默默接过水壶轻抿一小口,点了点头。   景丞索性直接钻进车里,把人拖到自己怀里,小心地拍着。   “怎么不说话,还难受?”   何止是难受,苏漾简直要怄死,他生平第一次这么丢人,而这都是景丞的错!他已经完全忘记骑马是他自己想出的主意,就是这么无理取闹!   见他一言不发地垂着小脑袋,景丞这才觉察出异样,问道:“当真生气了。”   苏漾板着苍白的小脸,下巴一抬。   ——没错,就是生气了!!   景丞又问:“原因呢。”   苏漾抿了抿粉唇,又是一抬下巴。   ——你还好意思问我!!   景丞看着这张让他又爱又恨的白嫩脸蛋,真真是哭笑不得,乖巧听话不娇气,这小东西占了哪一样?   他这一辈子鲜少去讨好别人,就算是从前的陶子煜,他也仅仅是满足他的物质需求,并不曾放低过姿态。   世人皆道他沉默寡言,冷漠木讷,他承认,因为能牵动他情绪的人和事太少。   只是如今怀里这个香香软软、白白嫩嫩的小崽子着实是他的克星,大抵是前世欠下的孽债,今生剪不断的孽缘,一举一动都能牵扯他的心。   于是荣王殿下不耻下问:“敢问陶公子,可是本王做错了什么,惹得公子你不开心了?”   苏漾重重一点头。   景丞等着下文,却见他鼓着腮帮子并没有解释的意思,顿时有些无奈。   他想了想,蓦地轻笑出声:“莫不是因为,本王今日见识到了陶公子呕吐的盛况,因此被记恨上了?”   什么呕吐的盛况……   苏漾被他说得面红耳赤,羞恼万分,像只小狗崽似的胡乱蹬手蹬脚,试图从景丞的怀抱里挣扎出去。   景丞哪里还看不出来,他这是一语中的了。   他紧扣苏漾的腰肢不让他挣脱,好笑道:“本王说了不嫌弃你,这又是闹的哪门子别扭?”   这是身为国民偶像的坚持你不懂!!!   景丞自然不懂,但他瞧出来苏漾被触到了逆鳞,素来温顺的小狗崽儿忽然就炸了毛,不过还是一如既往地招人疼。   他松开了力道让苏漾逃脱,等他逃到角落里,又拎着他的胖脚丫子把人重新拽回自己怀里,苏漾果然就不挣扎了,因为知道自己逃不出这人的魔爪。   见他气闷的可怜模样,不知哄人为何物的景丞一时犯难,半晌憋出一句:   “今日算是本王对不起你,你想要什么补偿都可以。”   苏漾眼眸蓦地一亮,问:“什、什么都可以要?”   见他终于肯开口说话,景丞暗自松了口气,点头应道:“是,只要本王有。”   苏漾期期艾艾地伸出小拇指,道:“那拉勾,拉过勾就不能反悔的……”   景丞好笑不已,却还是伸出小指,配合他幼稚的举动。   在景丞的认知里,这小崽子除了爱吃便是贪玩,所求的无非是数不尽的山珍海味,糕点零食,或是什么珍稀玩意儿,以自己的手腕,满足他这点小爱好又有何难。   却不料苏漾猛地扑入他的怀抱,搂着他的脖颈,高兴地欢呼道:“我要夫君爱我,我要夫君只爱我一个!!”   景丞的身子骤然一僵……   苏漾搂着景丞的脖子,用水嫩的脸颊蹭他下巴上的胡茬,软糯的嗓音里透着无尽的欢喜。   “答应了就不能反悔的,夫君要爱煜儿,就像煜儿爱夫君一样爱!”   景丞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涩然道:   “除了这个呢,煜儿不是最爱吃点心吗,本王可以把桂心坊买下送你,这样你就有一辈子吃不完的点心了,煜儿不想要吗。”   “不要不要,”苏漾只是摇头,固执道:“煜儿只要夫君,煜儿只要夫君爱煜儿!”   景丞有如踏在云间,脚踩万丈高空,胸腔中被莫名的酸涩充斥,生平第一次品尝到了悔恨的滋味。   他倏然收紧手臂,几乎要把怀中这个蠢笨的小崽子勒进自己骨血里,一直到听到苏漾吃痛的嘤咛声,才堪堪松开了手。   景丞的语气里透着深深的寒意:“煜儿,如果……如果夫君不小心伤害了你,你会不会原谅夫君?”   这是他第一次在苏漾面前自称为“夫君”,而不是高高在上的“本王”,其中隐含的深情不言而喻。   苏漾收到系统的提示,进度已经瞬间涨到了84%,顿时心花怒放。   他喜滋滋地说:“夫君做什么,煜儿都喜欢夫君!”   那一刻,景丞只觉得自己身处地狱,万劫不复。 第30章   车外月光清冷, 一抹皓洁的柔光透过车帘,倾洒在苏漾的安谧的睡颜上。   景丞眸中一片幽深,他抬起苏漾的手腕, 那枚银白的手环一如往昔地散发幽幽的寒光。   天山玄索,天山玄锁, 一字之差,却是生与死的差距。   少林绝情大师费时三十余年,才将一根天山玄索锻造成这小小的一枚天山玄锁, 而此刻,这枚天下至尊的牢笼,就静静地躺在苏漾的手腕上。   天山玄索意味着冻结生命,而绝情大师锻造的天山玄锁却意味着结束生命, 每日日落时分阴气大盛之时,雪山日积月累的凛冽寒气便会在人体内肆虐, 世间唯有天罡之气可破。   苏漾只知道每天日落之前要乖乖回到他身边,却不知道, 一旦他不遵守约定, 那就唯有死路一条。   可即便遵守了约定……   景丞轻轻抚过苏漾的额头, 指尖下是一片冰凉的触感,在天山玄锁的日日侵蚀下,他的体温早已不同于常人, 此时已入夏,可苏漾却永远留在了寒冬。   根基已毁,他的寿命, 已是一个未知数。   雪山千年寒气和天罡至阳之气相生相克,却同样霸道,谁也不知道这种平衡会在什么时候打破,这具脆弱的躯体,又会什么时候彻底崩溃。   等到那时,该怎么办。   景丞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一般,当初是他亲手把天山玄锁扣在苏漾的手腕上,如今后悔、心疼的也是他。   那时候他并未犹豫,他想得到这只娇贵的漂亮的小狗崽,却不再相信他的忠诚,背叛即意味着死亡,他绝不再给别人践踏自己的机会。   更何况,这孩子是伍兴德最后的筹码,只要把他捏在手心,伍兴德那老匹夫便注定了一败涂地的下场。   这是最正确的决定,他始终这样告诫自己,可如今,他不确定了。   这只小崽子是无辜的,他这样傻这样笨,合该被人宠着捧着,一心一意地呵护着,不该被卷进这些是是非非,面对寒冷的孤寂的死亡。   他必须尽快讨回那把钥匙,世间唯一的钥匙。   关于这些苏漾并不知情,在他的认知里,这个银环虽然寒气逼人,却对人无害,即便没有景丞在身边,也只是受受冻,陷入短暂的休眠而已。   他不怕沉睡,他只怕一睡不醒。   =========   南征的大军仍在继续行进,苏漾却发觉曹副将不知踪影,同时失踪的还有景丞的汗血宝马——赤影。   苏漾看到景丞,拉扯他的手臂着急道:“曹曹他,他偷了你的马,跑了!”   景丞一愣,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他摸着苏漾的脑袋,温声道:“我让曹副将去办点事,只有赤影认识路,所以就把马交给他了。”   苏漾这才安心地点头,继续翻阅手上的话本子,也不看文字,只浏览插画,也不知道看懂了没有。   景丞看着他安静的眉眼,忽然开口:“还有几日就到南海了,届时两军交战,你一定要乖乖待在营地,切记不可乱跑。”   苏漾又翻过一页,眨巴着眼道:“我才不怕,有夫君,会保护煜儿的。”   景丞胸口一窒,连呼吸都带着疼痛。   ——你知不知道,你最信任的夫君,其实才是伤你最深的人。   苏漾毫无所觉地低头翻阅册子,心里却在纳闷,景丞最近很奇怪,具体也说不上来,就是对他比以前好多了。   以前当然也很好,但是荣王殿下的手段略有些简单粗暴,霸道地给予,霸道地掠夺,从不问苏漾需要与否,也在意他是否愿意,就像把他当成一件所有物,不需要顾及他的喜好,只需要他的顺从和陪伴。   这算是从爱宠上升成情人了?这是地位的显著提升啊!   然而苏漾并不是很在意这个,他就想知道,进度什么时候才能满!难道真的要使出江湖上使用频率最高,套路最烂俗,却总是百发百中的挡刀子桥段?   所谓挡刀子的真谛就是:我爱你胜过我自己的生命,为了你我简直可以去死!   凭借这种生死时刻挺身而出的大无畏精神,充分展现自己无私的爱意,让对方感动得无以名状!!   不过这种方式存在几大缺点:首先操作难度大,技巧性太高,而且偶然性和人品占据很大一部分影响因素,一个不好就会因公殉职,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一般不会轻易冒险。   敬业归敬业,不能把性命丢了。   不知何时,景丞已经坐到他身边,将苏漾手上的话本抽去,问:“看得懂?”   苏漾重重一点头:“看得懂!”   景丞瞄了眼画册,顿时愣了愣,眼神古怪地问:“那你说说看,这本书说的是个什么故事。”   苏漾略一思索,一本正经道:“这两个男人,在打架!矮的那个,打不过高个的,就被他压在地上,衣服都扯破了,他们还在打呢!”   景丞看着他严肃的小脸,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这傻子,真恨不得立时把你吃了。”   苏漾一脸正直地板着小脸,心里却在想:你个老流氓,往车里放XX图不算,还特么是我们两个的同人小本,简直没节操透了!!   系统:“你明明就看得津津有味。”   苏漾:“……”   苏漾厚颜无耻地辩解:“我要是不看,他们会以为我看得懂,会怀疑的。”   更何况他又不叫陶子煜,没有那么强烈的代入感,平心而论,细节处理得超棒好吗!画师可以再加十个鸡腿!   景丞却没打算就这么饶过他,他把苏漾扯进怀里,暧昧道:“既然煜儿看不懂,不如为夫来教你看吧。”   被迫坐在景丞的腿上,腰上是他结实的手臂,而那本画册,就正正地摆在二人的面前。   苏漾脸颊一下子就红了,麻痹这个姿势他方才还在书里看到呢!臭流氓!!!   景丞翻开第一页,指着上面的“陶子煜”三字,道:“这三个字分别念作陶、子、煜,也就是煜儿的名字。”   苏漾惶然大悟道:“原来是我的名字!”   景丞笑了笑,又指着旁边的“荣王爷”道:“这三个字,是指为夫。这册子本是市井小民胡乱编写的荒唐故事,内容是为夫如何疼爱煜儿的,那些胆敢肖想你的人,为夫已经严惩,不过这书册画的不错,便留下来了。”   苏漾嘴角抽了抽,顿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轻轻点了点头。   景丞问:“煜儿不想知道,这书里写的是什么吗?”   苏漾果断摇头,“不想,不想知道。”   景丞抬起他的下颌,幽深的眸中满是柔情:“煜儿,你的脸好红。”   苏漾:“……”   不是他忽然学会了矜持,不过刚看完一本XX图,难免有点气血充脑,景丞又靠的这么近,扑面而来的雄性荷尔蒙,让他一下子想起书里荣王爷非常雄伟的OO!!   苏漾小声嘟囔道:“我,我热……”   景丞吻了吻他的鼻尖,笑道:“为夫是不是可以认为,我的煜儿,终于长大了。”   长、长大……那岂不是要开吃?!脑海中忽然想起王府内那一池子肥嫩的锦鲤,全都变成了糖醋鱼,被端上了餐桌,苏漾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   他满脸无辜地回望景丞,用懵懂的眼神告诉对方:并没有!!宝宝还是个孩子,你千万千万不要乱来!!   景丞定定地和他对视片刻,终究还是败下阵来。   他缓缓收紧手臂,轻声叹道:“不要怕,我不会再伤害你了,再也不会了。”   苏漾靠在他的怀里,总觉得景丞的语气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让他的胸口莫名不舒服起来。   ========   经过一月的长途跋涉,终于抵达了南海。   驻守盐城的军民在日复一日的困守即将丧失斗志,终于等来了朝廷的救助。   景丞率领大军入城的时候,全城的老百姓和将士尽皆跪在地上,一再磕头膜拜,齐声高呼:“荣王千岁,荣王千千岁——!!”   苏漾掀开车帘往外望去,他从这些人的眼中看到希望和生机,这是景丞带来的,他是大铭的不败神话,给这小小盐城带来了曙光。   他虽然没有经历过真实的战争,却也知道它的破坏力有多强大,一条鲜活的生命转瞬就会被夺去,一个家庭瞬息之间,便已经支离破碎,它带来的伤痛和灾难,是无尽的时光也清洗不去的。   在建州城内的达官贵人在忙着审局度势,忙着投靠明主的时候,这些人只想活下去而已。   此刻,他终于懂了景丞的那番话,也懂了他的豪迈。   景丞并非想要这万里江山,但他知道景乾景升父子守不住,所以他才要夺走。   苏漾望着骑着骏马走在最前方的景丞,他挺拔的身姿隐藏着危险的力量,苏漾忽然觉得与有荣焉,这些人心目中的大英雄,是为了他才来到这里拯救他们的。   景丞似有所觉,勒马回转,只见到马车上缓慢晃动的帘幕,冷厉的眼神骤然变得柔和起来。   苏漾:才没有偷看呢!   第31章   盐城位于南海之境, 与中原九州相隔绝,往来多有不便,因此一直被视为蛮荒之地。   虽然民风不开化, 这里却是一个重要的军事枢纽,朝廷在此处设立了盐城司兵使, 提防境外各国的虎视眈眈。   也正是因为这样,建州才能在倭寇入侵的第一时间收到消息,可惜朝局复杂, 君主和朝臣各有各的思量,一个个举棋不定,没有及时出兵救援。   这座美丽宁静的海滨之城,已然遭受太多战乱的伤害, 如今迎来了它的救世主。   ========   苏漾被安排在司兵使下榻的驿站,景丞与他同住, 前几日白天总也见不到踪影,只是太阳落山之前必定匆匆赶回, 抱着他好一顿亲热。   苏漾被他亲得喘不上气, 感受到体内升腾的寒意正在渐渐消退。   盐城近海, 天气十分爽快,本是宜人的气候,苏漾却不喜欢, 每天入夜浑身都在冒冷汗,裹上厚厚的一层棉被也抵御不了寒冷。   只有在景丞身边,他才会稍稍好过一点。   景丞摸着他的脸, 问:“怎么又瘦了。”   苏漾鼓了鼓腮帮子,摇头道:“没有瘦,吃了好多鱼,胖了!”   “小馋猫,”景丞捏了捏他的鼻尖,道:“不光是肉,米饭和蔬菜都要好好吃,不许挑食。”   一听要吃蔬菜,苏漾当即苦着脸不说话,把脸埋在他胸膛上,撒娇道:   “夫君,我们什么时候离开,煜儿不喜欢这里。”   景丞问:“怎么,可是谁惹你不高兴了。”   “不是,”苏漾摇了摇小脑袋,道:“每天都好冷,外面风又很大,像冬天一样,晚上盖着棉被,手还是冰冰的。”   说着像是怕景丞不相信似的,用自己两只冰块似的爪子去贴景丞的脸颊。   他的掌心细腻嫩滑,如上等的丝绢豆腐,只是温度低的吓人,景丞伸手覆上他冰凉的手背,黑眸中是一片看不透的幽深。   他拉着苏漾的两只手塞进自己怀里,试图用体温焐热这一双凉透了的手,只是效果不佳。   他缓声安慰道:“再等等,很快就不冷了,再等等好不好……”也不知是在骗谁。   苏漾只当这是当地的气候,乖乖点头,眉眼弯弯地说:“夫君,多陪陪煜儿,煜儿就,不怕冷了!”   景丞看着他苍白的却仍在强颜欢笑的脸颊,胸口的疼痛愈发剧烈起来。   当初绝情大师受他恩惠,赠与他宝马赤影和天山玄锁以作答谢,却没有留下那把世间唯一的钥匙。   大师行踪不定,好在赤影熟悉他以往的踪迹,曹瑞已经日夜兼程去寻,只要再等几个月,再等几个月就好。   景丞细细摩挲苏漾腕上的白色银环,眼底掀起前所未有的痛恨。   他身怀一甲子的功力,又习得绝世内功天罡法诀,却拿这枚小小的银环无可奈何,果真是报应不爽!   苏漾觉得他有些异样,眼巴巴地问:“夫君,倭寇,很厉害吗?连夫君,也打不赢?”   景丞敛去了眸中的晦涩,轻笑道:“小笨狗,你夫君是何许人也,区区倭寇,哪里值得为夫费心。”   他把苏漾按在胸膛上,轻声道:“本王只是在想,近日天寒,让人准备姜茶为你暖暖身子,”他微微顿了顿,严肃道:“这个必须喝。”   苏漾的脸一下子就垮了,姜茶这种神物,简直是大杀器!!   却碍于景丞的冷脸,不得不乖乖应好。   =========   这日天才微亮,景丞收到敌袭的消息,连忙从榻上起身,将屋内的火炉挪到床边,又往苏漾怀里塞了一个手炉,这才披上战甲大步走出去。   他刚离开,本该在熟睡的苏漾便睁开了眼睛,他眼珠子转了转,也跟着起了身。   驿站里大多是一些驻守多年的老兵,走到哪里都能听到他们谈论当前的战事,还有荣王爷是何等的用兵如神,让倭寇屡次遭受重挫,胜利指日可待。   苏漾听了一会便懒得再听,他是出来找厨房的,他最近一日三餐皆要喝姜汤,打算去跟厨娘商量商量,请她手下留情。   忽然又听人说:“不过那个荣王妃倒是一个怪人。”   苏漾耳朵一动,又转了回来,这人口中的“荣王妃”指的就是他了吧?   另一人道:“这话可不好乱说,荣王和王妃娘娘鹣鲽情深,莫要胡说八道。”   “我这话是有依据的,”那人道:“你说如今这三伏天,我们盐城是凉爽些,日头却毒的很,可他房里非但烧着炕,还放了三个火炉,这不是怪人是什么。”   有一个婆子道:“嗨,王爷前头还吩咐下来,王妃的膳食里皆要加暖身的药材,还不能被他发现,依我看,这荣王妃怕是有什么惧寒的病症,王爷费心得很啊。”   之前那人应和道:“是啊,你说多俊俏的小公子,唇红齿白的儿郎,看着便叫人喜欢,偏偏面色苍白,或是有什么不足之症也未可知。”   “王爷这般疼爱王妃,若是这小公子出了意外,王爷恐怕也……”   “哎,真是造孽……”   苏漾迷茫地眨眨眼,看着怀里的手炉,讷讷道:“按照他们说的,我好像快死了。”   系统没说话。   苏漾又问:“你说过天山玄索不会死人的对吧。”   系统沉默了片刻,回答道:“天山玄索是不会死人,可你手腕上的不是天山玄索,而是天山玄锁。”   苏漾:“……”   他皱眉道:“什么锁索琐的,我听不懂。”   系统道:“上次你问的那根细长的锁链,那是天山玄索没错,可这手环不是天山玄索的一部分,而是分开的独立个体。”   苏漾愣了愣,点击眼前的白色光屏,之前购买的物品信息显示在眼前,果然那张高清的图片里,只有一根细长的锁链,并没有这个手环。   提醒:请问是否购买【天山玄锁】的物品信息,价值50经验值,点击确定或取消   苏漾怒道:“奸商!!不买不买!!你早知道却不告诉我,等小爷魂飞魄散了,你再换个人绑定吧!!”   系统没说话,过了一会它底气不足道:“友情赠送一条。”   苏漾还是生气,眼睛却不自觉往屏幕上瞧。   天山玄锁:   材质:由千山玄索锻造而成,充分将雪山千年寒气封存,威力乃是前者的数百倍   作用:寒气侵蚀机体,夺走一切生机   来历:绝情大师倾情奉送   克星:天罡至阳之气,可减缓死亡速度   优点:世间至尊牢笼,套上基本就废了;可保尸身千年不腐   缺点:欠缺临床实验者,以上皆是未经证实的理论推测   苏漾:我有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系统道:“免费的,你就知足吧。”   苏漾抓狂:“这身体还能支撑多久?进度呢,还差多少进度!”   系统淡定道:“进度已经到88%,放心,一时半会死不了。”   苏漾许久不打颤的腿又开始抖了起来,他只好就地蹲下,手里还抱着景丞早上塞给他的手炉。   ——太天真了,竟然相信那个老变态不会害他,这下怎么办。   他知道景丞的人在暗处保护他,也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此时顾不得许多,他蹬蹬蹬地跑上楼去,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他怕死。   谁都怕死,他当然也怕。   他看着手上的银环,多么精巧细致的小玩意儿,谁能想到它是夺人性命的催命符。   既然银环取不下,那么把手砍断呢。   他咬着下唇思索,断手虽然疼,可景丞已经对他动心,他若是重伤,景丞心疼起来说不定进度就满了,届时他就可以立刻离开。   可若是景丞不心疼他呢,他既然能亲手为他套上这玩意儿,又让他戴了这么久,或许期待看到他受苦也说不定。   而且这身子娇贵得紧,古代的医疗设施不同于现代,流血过多,伤口感染,甚至是疼痛致死都有可能。   他该怎么办……   =========   景丞接到消息心急如焚,排兵布阵完毕,立刻便往回赶。   推开房门却没看着人,环视一周,却发现他心心念念期待的小崽子,正抱膝坐在墙角,乌黑的长发衬得他的面容白得近乎透明,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珠沁着水光,一眨便要落下。   景丞气息不稳,连忙走上前去把人从地上抱起,温声呵斥道:“地上这样凉,你的身子如何受得住,再没有下次了,知道吗。”   苏漾压抑着对他的恐惧,脑袋抵着他的肩膀,小声道:“受不住,就受不住吧,反正,反正我也,活不久了。”   景丞脊背一僵,厉声道:“谁说的,谁胡说八道的!你会长命百岁,你会永远陪在本王身边,谁也不能夺走,老天爷也不行!”   苏漾被他的震得有些迷糊,心说还不是你自己干的好事,此时还好跟我发脾气,不要脸!   景丞眸中一片血红,勉强稳住心神,把人放在床上。   他半蹲在苏漾跟前,拉着他凉透了的手放在胸口,屋里这样暖,他的心却和苏漾的身体一样,处在寒冬。 第32章   苏漾轻抿薄唇, 微微垂着脑袋,从这个角度他看不清景丞的表情,但能看出他的心情并不好, 更确切地说,他在痛苦。   可凭什么呢, 苏漾想,伤害自己的罪魁祸首不正是他吗?   他抽回自己的手,小声道:“他们说, 盐城的三伏天,日头很毒,人人都嫌热,只有我, 惧寒。”   景丞顿住,拳头攥得死紧。   苏漾又道:“他们还说, 我面色苍白,兴是有不足之症, 怕是活不长久……”   景丞骤然抬起眼眸, 眸中泛着血光, 他咬牙问道:“他们是谁?谁在你面前乱嚼舌根?这些信口雌黄之人,本王要他们这辈子再也开不得口!”   他的眼神实在凶狠,就像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苏漾怵了一秒,随即红了眼眶,嗫嚅道:“别问是谁, 你就说,是不是真的,我是不是,快死了。”   “不是!”景丞回答得很干脆,他一字一顿道:“我绝不容许那种事情发生。”   他站起身,替苏漾整理凌乱的衣袍,眼神中的疯狂渐渐平息。   “不要想太多,你只是一般的着凉,加上身子娇贵,难免比寻常人多了些毛病,等回到建州,为夫再请宫中御医替你医治,很快便能恢复从前的健康。”   他知道自己在说谎,即便寻回钥匙,他的小狗崽儿也回不到从前,这身体已然受了损伤,便是一日日用药汤吊着,也未必能活到常人的岁数。   可他不是认命之人,无论要付出大的代价,他都要搏取一线生机。   苏漾呆呆地望着他,心想,时至今日他还是在骗自己。   景丞在床沿坐下,把苏漾拖进怀里搂着,问:“你宁愿相信旁人的无稽之谈,也不愿意相信夫君么。”   苏漾摇头,清亮的眼眸里蒙着一层水雾,低声道:“煜儿相信夫君,所以,所以,夫君也不要骗煜儿,好不好?”   景丞没有说话,只是搂着他的力道更紧了一些。   苏漾眨了眨眼,小声道:“煜儿不想死,死了就看不到娘,看不到嬷嬷,也看不到夫君了,若是煜儿想夫君了,要去哪里找呢。”   景丞道:“傻子,夫君会一直陪着你,不会让你找不到的。”   苏漾还要再说什么,却被他堵住了唇舌,不知为何,他从景丞的吻中尝到了苦涩的滋味。   =========   那日之后,苏漾再也没有见过之前那三人,景丞把自己的人手安插在驿站的每一处,关于苏漾的一切,事无巨细,尽皆上报给他。   苏漾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重视,却对未来感到忧心,进度已经停在90%好几个月,可他的身体却每况愈下。   虽然系统一再安慰他,只要景丞持续给他输入天罡至阳之气,这条小命至少还能耗个好几年,但他已经不敢再相信这坑货的话了。   先前不知道时,除了冷他并不觉得身体有什么异常,此时知道了内情,便觉得浑身都不对劲,经常半夜从梦中惊醒,冷汗涔涔,里衣湿透。   他不确定是做噩梦吓得,还是病情更严重了,但无疑,这在无形中给他增加了极大的心理负担,使得身体一日比一日虚弱。   景丞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身体暗自着急,又接连派出几波暗卫去寻绝情大师。   当年绝情大师将天山玄锁交与他时,曾问他想不想要钥匙,那时他觉得这个问题可笑至极,他做事从来是狠绝不留退路的,要钥匙做什么。   景丞未曾料到,有朝一日,会有这样一个令他心软,令他无可奈何的存在出现。   若早知今日……若早知今日,他必定从一开始便将他捧上天,绝不伤他一分一毫。   他揽着苏漾,道:“等回建州,我们重新办一场婚宴吧,那次我被景升留在东宫,错过了迎亲,也错过了拜堂,我们回去一一补上可好。”   苏漾摇头,糯糯道:“煜儿不要。”   景丞笑道:“煜儿可是在生夫君的气,上次迟到是我不对,夫君跟你道歉可好,这次绝不会再让你久等,夫君会一直陪着你。”   苏漾却还是摇头,嘟囔道:“成亲好累,不能跟人说话,也不能吃点心,喜服有好多好多层,穿了好久才穿上,走路还不方便……”   景丞想到那日他从东宫回来,在偏殿遍寻不到这只小狗崽儿,却发现他翻过围墙,钻到了自己的寝宫,月色下,这个男孩穿着大红的喜袍跪趴在地上,明眸皓齿,三千乌丝铺散在地,一双惊惶的水眸灵气逼人。   那一刻,他的心毫无预兆地跳动了一瞬,若他当时能仔细思量一番,或许就不会有今日的悔恨了。   他的傲慢让他忽略了那一瞬的心动,捧着一颗明珠,却将其当成了鱼眼。   他压抑住胸口的闷痛,轻声道:“煜儿穿喜服的样子,很美。”   苏漾弯了弯眉眼,很快又拉下脸,埋怨道:“上次,成亲的时候,你还把我,锁起来了。我每天在屋子里等你,怎么都等不到,天快黑了,你才回来,我很怕。”   景丞在他指尖上轻轻落下一吻,“是我的错,以后再也不敢了。”   “这个手环,我也,很不喜欢,”苏漾晃了晃手腕,道:“不能取下来吗?”   景丞安抚道:“再等几日,曹副将一回来,我就帮你取下。”   苏漾问:“那,那曹曹什么时候,回来。”   景丞揽着他深吸了一口气,轻叹道:“很快就回,很快……”   没等到曹瑞回来,南海的战事已然结束,如景丞所说,不到半年时间,他便彻底击溃倭寇,将其驱逐出境,并写下投降书,以大铭附属国之名,年年进贡巨大数额的财物。   在盐城百姓的欢呼声和歌颂声中,南征大军班师回朝。   与盐城的一片和平安宁不同,建州城如今正是人人自危之时,谁也没料到伍兴德会在景丞离开后忽然发难,将整座皇城包围起来。   景乾坐在皇位上,色厉内荏道:“伍兴德,朕往日待你不薄,你怎么敢这样对朕!”   伍兴德一身龙獒盔甲,一双眉眼闪烁着怨毒的光芒。   “好一个待我不薄!”伍兴德抽出宝剑斩断龙案,指着景乾一字一句道:“你景氏江山有一半是我伍兴德打下来的,景明倒是对得起我!!”   “伍兴德!你怎敢直呼先皇名讳!”景升在一旁喝道。   伍兴德冷笑一声,“提那畜生的名讳,老夫还嫌脏了嘴。当年他与老夫称兄道弟时是如何说的,什么狗屁的共享万里江山,到头来,却舍不得一道免死金牌和一张虎符!我那两个儿子,死的真是惨啊,他们去的时候才十七、八岁,如今他们坟头的树长高了,你们也是时候下去陪他们了。”   景乾吓得脸色铁青,从龙椅上连滚带爬地跑下来,指着伍兴德道:“伍老将军,冤有头债有主,那些事都是先皇做的,你杀了朕也于事无补啊!”   景升也道:“伍老将军,我父皇即位以来对你礼遇有加,大事小事尽皆仰仗于你,你这般恩将仇报,与先皇的作为又有何分别?!”   伍兴德凌厉的目光扫过这父子二人,嘴角扯开一抹讽笑。   “你这娃娃倒也机灵,可惜老夫如今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你们父子想利用我来对付景丞,以为老夫不知道?等灭了荣亲王归来的军队,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对我伍氏一门赶尽杀绝了!!”   他声音骤然放大,景乾被吓得腿软,景升毕竟年轻,当即也是冷汗直流。   景乾颤声道:“伍老将军,伍老将军,您且息怒,朕……朕先前的确是想收回虎符,可若您不愿意,朕自然不会勉强,更何况……更何况,您伍氏一脉,可不是断在朕手上的,而是在景丞手上啊……”   伍兴德狐疑地望着他,道:“说清楚。”   景乾哆哆嗦嗦道:“先前朕派人请陶公子来宫里一叙,他在殿外莫名其妙地晕过去,朕甚为担忧,便请了御医为他请脉,您可知……陶公子的脉象似有若无,甚为诡异,听王御医说,那叫——死脉!”   伍兴德脸色一变,将宝剑架在他脖子上,虎目怒瞪:“何为死脉?你给老夫说清楚了!”   “伍、伍老将军这,这刀剑无眼,你……”他脸色发白,结结巴巴道:“死脉就就就是……”   景升在旁边替他道:“伍老将军,依王御医所言,死脉是一种极为凶险的脉象,说明这人的脉象已无生机,随时都有丧命的可能。”   伍兴德脸色难看至极,他手上青筋暴起,“若你们父子二人有一句假话……”   景乾当即接道:“则死无全尸!伍老将军,陶公子一直住在荣王府,他又曾经得罪过景丞,哪里会如外界所言的颇受宠爱,这种鬼话哪能相信,只怕被折磨得不成人样才是!”   伍兴德收起宝剑,喝道:“来人,将这二人看好,等景丞回朝之日,一道斩杀示众!”   “是,将军!”   伍兴德离开乾坤殿,翻身上马,马不停蹄地赶往荣王府。   若当真如此,景丞,老夫与你不共戴天! 第33章   尚书府。   伍雪雁柳眉蹙眉, 看着座下哭得梨花带雨的几位女子,只觉得头疼不已。   离她最近的孙莹月一边用帕子擦着眼泪,一边低泣道:“夫人, 往日都是奴婢们不知天高地厚,如今已然知错了, 请夫人原谅奴婢们的一时糊涂,从今往后我们必定吃斋礼佛,为夫人和大公子祈福, 请夫人饶了我们一条贱命吧。”   其他人也连连哀求道:“请夫人饶了奴婢一条贱命吧!”   孙莹月道:“其实这些年来,老爷心里只有夫人您啊,奴婢们算什么,加起来也比不上夫人您的一根头发丝儿, 奴婢往日失了分寸,夫人您切莫当真……”   伍雪雁拧眉打断她的话, “你们都回自己院子去,如今外头正乱, 没事不要出府, 若出了什么意外, 我也保不住你们。”   这些女子纷纷止住眼泪,磕头谢恩,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见人走干净了, 伍雪雁抵着额头,轻轻叹了口气。   大将军伍兴德占领建州城,包围皇宫的消息已经在百姓中盛传, 谁能想到伍氏一门忠烈,竟会走上造反的不归之路,莫说旁人,就连伍雪雁自己,也是吃了一惊。   能够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压制保皇党,以及皇族暗中培植的势力,可见伍兴德此举并非临时起意,恐怕是密谋已久。   想到素来心高气傲的父亲这些年来引而不发,为景氏一族效忠大半辈子,伍雪雁既觉得心痛难当,又是忧虑担心。   景氏一族霸占了中原九州五十余年,岂是说推翻就推翻的,何况虽然君主资质平庸,百姓却也安居乐业,贸然动摇社稷稳定,恐怕会背负一世骂名。   父亲他如此孤注一掷,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年纪,即便夺取江山又能如何……   伍雪雁猛地一惊,道:“备轿,我要去一趟荣王府。”   她匆匆忙忙走出内院,却被陶云峰拦下。   “让开。”   陶云峰没有动,“不必去了,煜儿此时不在建州。”   伍雪雁脑子嗡了一声,无意识地问:“什么意思,不在建州,那他能在哪?”   陶云峰捋了捋胡须,道:“还有半月有余,他便会跟随荣王的部队到达城外,这场仗,赢的不是皇帝,也不是泰山大人,而是荣王。”   “荣王?荣王不是南征去了,这才半年都不到啊……”   陶云峰轻笑一声,也不知是在笑谁,道:“你当他还是当年的五王爷吗,民间写话本子的书生都知道,大铭的荣王爷,攻无不克。我这辈子唯一看走眼的人就是他……景氏一族,命数未尽。”   伍雪雁身体僵硬住,随即苦笑一声,道:“这么说来,是我伍家注定要没落了。”   陶云峰没说话,陶子煜如今在景丞手上,这场逼宫根本就是一个笑话,白白给了景丞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让他师出有名,把皇位坐稳。   伍雪雁脸色发白,咬着唇道:“煜儿上次回门,兴高采烈地告诉我,说荣王爷待他很好,莫非那些情意也是假的?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手段?”   陶云峰将她揽入怀里,抚慰地拍了拍她的背,道:“荣王那样的人怎么会有真心,煜儿怕是真的傻了。”   傻?原来相信自己的夫君爱自己,在他的眼中也是傻。   “你倒是看得明白,”伍雪雁冷笑着推开他,道:“也是,你跟他本就是同一类人,你明知煜儿不在建州,却不及早告知,眼睁睁地看着我父亲出兵,给景丞做开路的人,受天下万民唾骂!陶云峰,陶尚书,陶大人!你真是好狠的心……”   陶云峰静静地望着她,道:“你怎么不问,我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伍雪雁深吸一口气,苍凉笑道:“陶大人想来是早已归附了荣王,良禽择木而栖,你做得好,是我眼睛瞎了,看错了人。”   陶云峰道:“不管你相信与否,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还有煜儿,荣王答应我不会伤害泰山大人,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   伍雪雁看着他,觉得此时此刻这个面无表情的陶云峰,才是她最初认识的那个人,这些年的假面在这一刻尽皆褪去,却让她前所未有的陌生。   她推开陶云峰的手,冷淡道:“家父犯下滔天罪行,伍氏女不敢拖累尚书府,烦请陶大人赐休书一封。”   “夫人这是何意,”陶云峰蹙眉道:“你以为煜儿在谁的手上重要吗?这场仗早就注定了败局,如今不过是避免了一场不必要的厮杀,百姓免去了一场灾祸而已,你为何看不清楚?”   “我看得很清楚,陶大人,你能一言不发地看着亲子陷入险境,也能眼见我父亲踏入迷途袖手旁观,你理智清醒,胸怀天下,是我目光短浅,配不上你。”   言罢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陶云峰追到门外,却见她夺了一匹马,径自往将军府去了。   =========   又过了半月时间,南征大军已经到了建州城外,此时正是寒冬,天上飘着小雪。   苏漾掀开厚重的车帘,伸手接了几片雪花,转过脸笑道:“下雪了!”   他裹着厚厚的狐裘夹袄,头上戴着一顶雪白的兔绒帽子,漆黑的圆眼闪着璀璨光芒,笑起来甜甜糯糯的,倒有些憨态可掬。   景丞用帕子将他手上的水珠擦干净,道:“不许贪凉,说了多少遍,你总也记不住。”   苏漾摇了摇头,道:“不凉,是暖的!”   景丞动作一僵,心中顿觉惶然。觉得暖,是因为体温比雪的温度还低。   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天山玄锁固然威力极强,可有他日日用天罡至阳之气压制,按理说不会病情恶化得这样快速。   按照他从前的打算,这小狗崽儿至少能陪伴他七八年,就像一只真正的宠物,到了一定的寿数就安静地离开,短暂的一生都属于他,只属于他。   可如今才过去一年,他的生命却在迅速萎缩,一日比一日虚弱,如流沙一般,任凭他握得再紧也留不住。   今时今日,他总算相信了佛家所说的“因果报应”。   他是景丞,权倾朝野的荣王爷,大铭子民心目中的不败神话,可除此之外,他谁都不是。   没有人爱过他,没有人真心实意地在意过他,生母因毒害他而被诛杀,生父厌弃他血统低贱,百般算计打压,族内兄弟手足更是层出不穷的阴谋诡计,谁对他有过好意,有过一丝一毫真心?   即便此刻叫他弑兄杀父,他也断不会眨一下眼睛。   皇家没有纯粹的父子,没有骨肉亲情,更没有永恒的信赖,他也不需要这些脆弱的,经不起考验关系。   他有自己的抱负,他要平漠北,收南海,他要重整景氏河山,他要做大铭最杰出的帝王,他要在历史长河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却未曾料到,这只笨笨傻傻的小狗崽儿,成了他生命里最大的变数。   那日他许苏漾一个愿望,只是为了哄他开心,谁料这小崽子竟高兴地扑进他怀里,口口声声说只要他,只要他爱他。   ——我要夫君爱我,我要夫君只爱我一个。   那样傻的话,却是他所听过的,最动人的情话   如果这是你的愿望的话,那么……   “好,我答应你。”   苏漾眨巴着眼睛看他,问:“夫君,要答应煜儿,什么?”   景丞轻轻摩挲他消瘦的下颌,微微一笑,“没什么,忘了便忘了吧,但你要记住,为夫是言出必行之人。”   苏漾懵懂地点点头,“记住了。”转而掀开帘帐,惊叹道:“雪下大了!”   景丞搂着他一同看向窗外,轻声道:“建州城就要到了,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王府里时刻烧着地龙,煜儿就不会觉得冷了。”   假话说得多了,似乎便成了真话。   苏漾掩去眸中的情绪,兴冲冲道:“那我要吃,梨花酥,要嬷嬷,亲手做的!”   景丞低笑道:“好。”   苏漾又道:“我还想回家,看娘亲,煜儿好想娘亲。”   他说这话纯粹是为了试探,这一去就是半年,他知道景丞在建州之内留有眼线,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景丞犹豫了一瞬,应道:“好,等你身体好一些,夫君带你去见她。”   是“见她”,而不是“回家”,苏漾敏锐捕捉到他话里有话,却不好直接问。   匀速前行的马车骤然停下,片刻后先锋官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启禀王爷,前方有一队人马出现,带队的是伍老将军和陶夫人。”   景丞脸色一变,往苏漾身上披了一件披风,道:“乖乖在这等着,不要下车。”   苏漾却扯着他的袖子,撒娇道:“煜儿也去。”   景丞耐心安抚道:“不要胡闹,外面雪这样大,你不怕冷吗。”   苏漾只管抱着他的手臂不肯松手,其实他的力道比小猫儿还不如,景丞无需用力便能轻易挣脱,偏偏舍不得对他动粗,只好就这么僵持着。   苏漾嘟囔道:“娘亲来了,我要见她,你明明,答应过的。”   景丞见他这副被人欺负的委屈模样,终究还是把他抱下车,牵着他冰凉的小手,缓缓往前方走去。   来人果真是伍氏父女,这二人只带了十多骑人马,显然不是来打仗而是求和的,这是他们如今唯一的选择。   苏漾那张虚弱苍白的小脸刚出现在视线里,伍雪雁已经抑制不住眼眶通红,这才短短半年不见,她的孩子竟然被折磨成了这般模样。   伍兴德也是面如土色,仿佛一夕之间老了十岁。   苏漾见到他们却是极高兴的,当即便唤道:“娘亲,煜儿回来了!”   伍雪雁咬着唇怒视景丞,几乎想要将他千刀万剐,却碍于儿子在他手上,不得不忍气吞声。   景丞淡淡道:“伍老将军,陶夫人,别来无恙。”   伍兴德咬牙道:“荣王殿下,老夫是来领罪的。望荣王殿下看在老夫是两朝元老的份上,放过我伍家最后一点血脉,老夫愿意以命相抵,并上交五万御林军的调动虎符。”   景丞道:“本王听不懂伍老将军的意思,本王和煜儿是夫妻,自然会好好疼爱他,何来放过之说。”   伍雪雁红着眼眶道:“荣亲王,我知道煜儿曾经对不起你,可他如今也遭了天谴,失了心智,您大人有大量,放过他可好,妾身给您跪下。”   说着她便双膝跪在雪地之上,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娘……”   苏漾有些失措,想挣开景丞的手,却被景丞紧紧扣在怀里,动弹不得。   “你哪都不准去。”   第34章 (完)   雪越来越大, 很快铺了一地的白色。南征归来的十万大军,与伍家父女带来的十余骑人马相对峙。   伍雪雁双膝跪地,对着景丞恭谨磕下一个头, 额上渗出血丝她却浑不在意,苦苦哀求道:“求荣亲王放过我家煜儿, 求您放过我家煜儿……”   驰骋沙场数十年的伍兴德老泪纵横,仰天道:“老天啊,我伍氏一门究竟是造了什么孽!你为何如此残忍啊!!”   “景丞!你放了老夫女儿和外孙, 让他们自去关外,景乾父子这两块绊脚石,老夫替你一并铲除,这叛贼之名老夫也独自承担, 你依旧是平漠北、收南海的大英雄,受万民敬仰, 流芳百世!”   景丞神色淡淡,一言未发。   苏漾眼眶泛酸, 伍家人对他很好, 他本打算护住伍家和陶家作为报答, 哪知自己反成了景丞用来对付他们的筹码,以至于亏欠得越来越多。   他在景丞怀里挣扎,却怎么也挣不开, 嗓音已然带了哭腔:“你放开我,你欺负娘,你是坏人……你是坏人……”   察觉到他的抗拒, 景丞胸口剧痛,却固执地不肯松手,反而拥得越发紧了些。   他看向伍氏父女,眸中掀起前所未有的痛恨,他残忍的一面可以被任何人看到,唯独在他的小狗崽儿面前,他想做一个体贴的夫君,一个善良的好人。   这对父女的贸然出现,打乱了他全盘的计划,将他的伪装尽皆撕去,还让他的宝贝这样难过。   他禁锢着胡乱挣扎的苏漾,不无苦涩道:“你总算是发现了,本王从来就不是好人,你这傻子,总算发现了。”   苏漾泪眼婆娑地望着他,不住地摇头,“不是,煜儿是说气话,夫君对煜儿最好了,可是……可是娘流血了,地上的雪都红了,她会疼,煜儿想去娘身边……”   景丞察觉到手背上一片冰凉的湿意,深吸一口气,抬手替他擦拭眼泪,轻声哄道:“煜儿别哭,你娘和外祖父想夺走你,夫君不能失去你,你说了要陪夫君一世的,怎么能现在离开。”   一世……   苏漾先前当真以为景丞要许他一世,如今只觉得讽刺,他口中的“一世”原来这样短暂。   他瞪着一双湿润的黑眸,一眨眼晶莹的泪珠便往下掉,看得景丞整颗心脏都在疼,被他的眼泪生生灼伤。   苏漾抓紧他的衣襟,小声哀求道:“煜儿不离开,夫君让娘起来,好不好……”见景丞不语,他又问:“好不好?”   景丞已然心软,刚要答应,伍雪雁却是凄声大喊:“煜儿别傻,娘怎样都无所谓,你不能再留在他身边了,他一直在欺骗你!你不要相信他的话,他是想杀你啊,你的身体,你的身体都被他毁了……”   说到最后已然泣不成声。   伍兴德将她从地上扶起,一双拳头攥得死紧,眼眸里透着玉石俱焚的狠辣。   苏漾茫然地瞪大眼睛,一滴眼泪从白皙的脸颊上滑下,他转过脸看着景丞,讷讷地问:   “夫君……想杀我?”   景丞脸色阴沉至极,他想捂住苏漾的耳朵已然来不及,待听到他的低喃,仿佛置身于冰山火海之中,粉身碎骨之痛也不过如此。   苏漾又问:“为什么,娘说,夫君想杀我?”   景丞不知如何作答,只能紧紧抓住他的手腕,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挽回他的信任,他的依赖。   这个全心全意爱着他的男孩,有一天会用仇视的目光看自己?这种想法哪怕只是在脑海中浮现,都叫他难以忍受!他眸中泛起血光,恨不得毁灭眼前的一切!   伍氏父女尤甚!!   苏漾垂下眼眸,苍白一笑:“原来,你不喜欢我……”   他抓着景丞衣襟的手骤然松开,合上眼眸软倒在他怀里,景丞瞳孔骤缩,惊得失了魂,连忙点住他周身五处要穴,手却还在发颤。   伍雪雁跟伍兴德见状心急如焚,想要上前夺人,被景丞的大军直接拿下。   “景丞!你放了煜儿!否则老夫跟你拼命!”伍兴德厉声吼道。   过了片刻,景丞阴冷得叫人齿寒的声音响起,宛若来自地狱。   “要本王放了他?你们有什么资格。当初把他送来本王身边的,不正是你们这些亲人?你们一个为了篡位,一个为了心爱的丈夫和陶府,不顾煜儿的意愿牺牲了他,如今心疼了后悔了,便想要回去,凭什么!”   “晚了,已经晚了……”   也不知是说给伍兴德和伍雪雁听的,还是说与他自己听的。   伍兴德无言以对,当时他的确能保住苏漾,让他不必嫁去王府,却因为担心被皇帝猜忌没有出手阻止,想着让这混小子多吃点苦头,也好快些成长起来,却没想到景丞的手段这般狠辣,一出手便是死路。   伍雪雁更是悔恨交加,当初苏漾那一身喜服是她亲手穿上的,她如何能不知道,儿子嫁过去必然要遭罪,可她还是做了,因为她是伍氏之女,她是陶府女主人,她不能自私,只得送这傻孩子去受苦。   景丞轻嗤一声,冷漠道:“等王妃醒来再行处置,带下去。”   =========   苏漾这一睡就是近两个月,等意识苏醒时,人已经躺在建州城,荣王府的寝宫之内。   窗外飘着鹅毛飞雪,显然正是寒冬腊月,这幽暗的寝宫内烧着地龙,温暖得有如初春时节,伺候的丫鬟们发了一身热汗,谁也不敢抱怨一句。   如今的荣王爷,已是大铭真正意义上的君王,谁敢惹他不快。   景丞坐在床沿,紧握苏漾葱白玉洁的手,忽然见他紧闭的眉睫微微颤了颤,心头猛地收紧,比漠北首次取得大捷时还要欢喜。   在景丞一瞬不瞬的注视下,床上的男孩缓缓掀起浓密的眼睫,漆黑的眼眸渐渐有了焦距,看到景丞时有些许怔愣,险些没有认出来。   他好憔悴,下巴上冒出一截黑色的胡茬,眼眶通红,隐隐有泪光闪烁。   ——他竟然哭了。   这个素来冷漠寡情的男人,这个亲手夺去他生机的男人,如今在为他哭泣。   苏漾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总之不太好受。   他动了动唇,许久没说话嗓子干涩得厉害,曾经甜腻的嗓音也变得喑哑难听。   “我娘,还有外祖父,怎么样了。”   他甫一开口,景丞便品尝到一抹苦涩滋味,他勉强笑道:“好吃好喝地供在府里,等你身子好一些,我再让你们相见。”说着他用勺子舀了一些温水,递到苏漾唇边,道:“喝点水,嗓子会舒服一些。”   “身子好一些再相见……”苏漾问:“我还会好吗,在梦里,我好像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景丞没说话,只是勺子中的水不慎倾洒了一些。   苏漾道:“我全都都想起来了……”   景丞一愣,却听他用粗嘎的嗓音,缓缓道来。   “我记得我五岁那年进宫入选太子伴读,先皇夸赞我伶俐聪明,将我赐予五王爷为正妃,那时我还不懂正妃为何,只知道所有人看我的目光都带着怜悯,还有嘲笑。”   “煜儿……”   苏漾道:“后来我知晓世事,终于看懂了旁人的眼光,我是男子,却不能娶妻生子,要以男儿之身嫁给别人做妻子,我心里很不愿,我本不该怨恨你,可……你待我太好,我时常会想,会不会先皇赐婚实际是你的主意,是不是你毁了我的一生。”   “不是,那时我尚且不知道你的存在。”   苏漾做出释然的模样,道:“我那时既恨你又怕你,只想逃离你的掌控,我一边和你虚与委蛇,一边借你的权势敛财,我想离开大铭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后来你出事,我心里其实是高兴的,可离开家才知道,外面的世界太过险恶,刚出建州,我的钱财便被人夺走,不得不回家和父母请罪……”   后来的事情景丞也有所耳闻,那时觉得很可笑,如今听他淡然提起,只觉得心疼至极。   苏漾知道自己大限将至,进度却始终未满,他猜测是因为原主当年的背叛,在景丞的内心深处始终是个抹不去的疙瘩,不解开这件事,他的小命今日就得交代在这里。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你对我真心实意,我却以怨报德,有今日都是我的报应,我一点都不怪你……”   “这一年,真的好幸福,如果我不是陶子煜,只是你的小笨狗,该有多好。如果当年,我能看清自己的内心,而不是被仇恨蒙蔽了眼睛,一味地逃避,该有多好。”   他看着景丞,轻声问道:“夫君,煜儿好爱你,你爱煜儿吗……”   景丞死死咬住牙关,才能抑制住从喉间涌出来的痛楚,他伸手擦去苏漾嘴角刺眼的一抹殷红,嗓音颤抖道:   “爱,夫君爱煜儿……”   当前进度:百分百。   苏漾漆黑的眼眸中骤然浮现一抹亮光,他微微咧开了樱唇,露出一个灿烂得有些炫目的笑容。   就像每一次景丞下朝回来,这只小笨狗都会扬起这样温暖的笑容,乖乖蹭到他怀里,口里软软糯糯地唤着夫君。   只是这一次,他轻轻地合上了眼,再也没有睁开过。   离开半年的曹瑞骑着赤影从塞北匆匆赶回,只带回一个空盒。   原来,天山玄锁,本无钥匙。   ========= 后记:   乾元八年秋,一品大将军伍兴德起乱,乾元帝景乾,先太子景升,先后死于祸乱之中。   时年冬,荣亲王景丞南征归来,夺取建州平复战乱。   次年春,荣亲王即位,号承天,改国号为煜。   春末,户部尚书陶云峰辞官归隐,同行者一老翁一美妇,几年后江南,其妻孕一子,名为:陶子忆。   承天七年冬,承天帝病逝,其一生功绩无数,唯膝下无子,终与先皇后陶氏合葬。   第三卷 大佬的卧底男盆友 第35章   夜色沉沉, 天空没有一颗星辰,布满了阴云。   苏漾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脸上糊满了不知名的粘稠液体, 温热的,带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四处很安静, 听不到任何的声响,他甚至怀疑自己已经到了地狱。   ——莫非那声百分百的进度提示还是晚了一步?莫非他已经死于天山玄锁?   心底忽然涌起一阵难过,其中还夹杂着一丝释然, 在各个时空无偿给别人扮演完美情人,还要忍受各种各样非人的刁难,简直就不是人过的日子!!   死了就死了吧,地狱除了黑, 味道难闻,还是很好的。   风吹得真舒服呢……   想着想着, 他就哭了起来。   麻痹竟然就这样死了,这么久的努力, 这么久的忍耐, 全都付之一炬了!再也回不去家, 再也见不着爸妈了!   苏漾边哭边哽咽道:“我真的不想死啊,我明明这么努力,为什么还是要死啊, 我跟不喜欢的人说喜欢,不管别人怎么刁难我,我都一直忍着, 我只想好好活下去啊,怎么就这么难呢……”   他哭得肝肠寸断,真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系统想要提醒他,攻略对象就在旁边,结果还没来得及说,苏漾已经被人猛地从地上提了起来。   苏漾双脚悬空离地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眼前的男人很高大,眉目间带着深重的戾气,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苏漾被他提在手上,连动都不敢动,直接怂了。   男人径直打开手机,按下一个号码,道:“锁定位置,来接我。”   那边不知道问了一句什么,他狠戾的眼神扫过苏漾满是泪痕和血污的脸,道:   “已经吓哭了。”   苏漾:“……”才没有哭呢!都怪风太大!!   他赶紧抹了一把眼泪,瞪着通红的兔子眼,不知该往哪里看才好。   ——说换世界就换世界,吓死宝宝了QAQ   男人挂断电话,用衬衫袖子擦了擦苏漾脸上的血污,待那张白净的脸蛋显露出来,黑亮的眼眸里闪着泪花,眸中透着一些窘迫还有无措,像一只走丢的笨兔子,叫人直想抱在怀里好好抚慰。   男人深邃的黑眸中闪过一抹诧异。   苏漾抿着唇有些犯怵,心想他为什么要盯着自己看呢?难道有深仇大恨,就在这时,原主的记忆骤然涌入他脑海中。   脑子里嗡嗡嗡地响了好一会,所有想法都汇聚成一句话:   ——原来真的有深仇大恨啊!!   原主叫做许彦清,是个卧底警察,非但长得漂亮可口,而且腰巨软!咳,反正钢管舞扭得很不错,在三番两次的勾引之后,终于爬上了赵家主的床。   赵家这一代家主名叫赵封,出了名的手腕强硬,脾气暴躁易怒,但是有一点,不近女色好男色,尤其喜欢唇红齿白大眼睛的鲜嫩小男孩。   许彦清很快发现,原来这个赵封是个性冷淡,每次见面就盯着他脸可劲地看,有时候还会要求他哭几声,总而言之,这些有钱人的恶趣味算是彻底恶心到他了。   虽然赵封对他很不错,但是他是带着任务来的,于是一边虚与委蛇,一边暗中搜集赵封的犯罪证据。   赵封行事非常谨慎,许彦清在他身边埋伏了一年多什么都没查到,被催得急了,索性联合警署下了一个套,就在今晚,打算把赵封和他的心腹一网打尽。   结果到头来还是让赵封跑了,他自己还在混乱中受到波及,小命都丢了。   苏漾咽咽口水,在出事前赵封曾经收到一条短信,大概就是许彦清行迹败露的消息了。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想了很多,面对这种杀人如麻,性情暴虐的黑道大佬,一切狡辩都是无用而且多余的!   正所谓“社会你赵哥,人狠话不多”,简直就是活生生的催命阎王!!   他鼻子一酸,好不容易从天山玄锁支配的恐惧中解脱,又马上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下,都不给人喘息的时间!!   他越想越委屈,眼泪刷刷地往下掉,淡粉的鼻尖轻轻耸动着,从嗓子里发出类似于小兽一般低低的呜咽声,直把人心都哭化了。   赵封眉头紧锁,只觉得心头被人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又酸又痒,满腔的戾气竟全都消散殆尽。   他皱眉问:“哭什么。”   苏漾抽抽噎噎地说:“我……伤口疼……”   赵封瞥了一眼他额上的伤口,还往外流着血,便松开了他的衣领,道:“去处理一下。”   苏漾眨着眼看他,半晌,小声嘀咕一声:“怎么处理啊,我不会。”   赵封没好气道:“你不会,难道我就会吗!”   被他这么一吼,苏漾刚平复下来的心情瞬间又崩盘了,上个世界他装了一年的傻白甜小公举,还没切换过来,被人教训一句,眼泪就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赵封深吸一口气,粗鲁地把他按在墙上,用纸巾捂住他额上的伤口。   苏漾疼得嘶了一声,敢怒不敢言,只好用指责的小眼神瞅着他。   ——你弄疼人家了!   赵封被他这么可怜巴巴地看着,竟然还有些享受,脑海中有什么快速闪过,快得根本来不及抓住已然消失,待仔细思索,就只剩下少年漆黑湿润的眼眸,如狗崽儿一般惹人怜爱。   他嘲弄道:“你这样的,也能当警察?”   被这样鄙视,苏漾表示伐开心,他义正言辞地辩解:“我在警校的时候,射击成绩很好的!”   他丝毫不加掩饰,就这么大大方方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赵封心情有些复杂,但更多的是一种奇异的陌生的感觉。   他又问:“做警察几年了。”   苏漾老老实实回答:“去年夏天毕业的,一毕业就来你身边了,还没正式上岗就业呢。”想了想他又补充道,“他们说,要是把你抓进去,就给我升职加薪!”   赵封危险地眯起眼睛,苏漾嘤了一声,顿时闭口不言。   赵封道:“可你没把我抓进去,而且,你还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苏漾失落地点点头。   这是惋惜的意思?赵封狞笑一声,“跟了我一年,知道我的规矩吧。”   苏漾点点头,复又摇摇头,眼巴巴地问:“你要把我沉江吗?”   他之前哭了两场,现在眼睛还是红肿的,配上那双湿漉漉的眸子,怎么看怎么招人疼。   赵封不自觉把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旋即一想,这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顿时恼羞成怒地把他推开。   见他不说话,苏漾心里没底,哆哆嗦嗦地伸出白嫩嫩的小爪子抓住赵封的衣摆,轻轻晃了晃,小声道:“封哥,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不要我……”   赵封深吸一口气,道:“在我这里,错了就是错了,没有改过自新的说法。”   苏漾的心倏然往下沉,却听赵封道:“你去皇廷吧。”   皇廷,S市有名的销金窟,是赵家众多娱乐产业之一,他这样年轻漂亮的男孩进去,可想而知是什么下场。   苏漾正待说什么,忽然巷子尽头传来一声刺耳的鸣笛,他被赵封抓住手腕快步往前走去。   路灯下能隐约看到七、八辆轿车,都是低调的深黑色,车型线条流畅,听声音似乎是改装过的,在爆发速度上占据绝对的优势。   见到这阵仗苏漾真的慌了,哀求道:“封哥,我不想去皇廷,我就想陪着你……”话里已然有了哭腔。   赵封恍若未闻,打开一辆车门把他塞进去,道:“送去皇廷顶楼,找人看住,别让他跑了。”   那人应了一声,发动汽车。   苏漾跪坐在后座上,双手用力拍打车窗,他眼里的难过和恐惧那样明显,赵封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然而车子已经开远。   见他发愣,林非凡走过来,问:“你要把许彦清送去哪,给他吓成这样。”   赵封忍不住笑了一声,道:“皇廷,顶楼。”   林非凡一愣,随即也笑了:“皇家总统套房啊,他还不满意,都是叫你惯的。”   赵封不置可否,道:“他今天有点奇怪,让人盯着。”   林非凡点头,道:“说不定又是演戏,你看他以前在Night跳舞的时候,那小蛮腰扭的,谁能想到是人民公仆,这小子不去做演员真是可惜了,绝对拿奥斯卡啊。”   赵封径自上了车,揉了揉额角,“赵家在国内的产业早洗白了,来几个卧底都一样,不过这小子……”   林非凡启动车子,接道:“不过这小子长得像你的梦中情人,所以你舍不得。”   赵封冷睨他一眼,道:“不过是个小玩意,我还能当真?”   林非凡想,当没当真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哪知道。   =========   苏漾在车上闹了一路,加上本来就失血过多,身体负荷不了,到皇廷的时候已经人事不省。   载他过来的那位兄弟吓得够呛,赶忙打电话请示。   “昏迷就请医生,找我有什么用?!还不快送他去房间,注意别磕到碰到!!”赵封掐了电话,转头对林非凡道:“掉头。”   林非凡故意问:“都快到家了,这又要去哪?”   赵封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皇、廷。” 第36章   此时是凌晨三点多, 皇廷已经进入独属于它的纸醉金迷,这间高级会所的各位负责人却急得满头大汗,匆匆忙忙往顶楼赶。   高敏皱眉:“怎么回事, 确定是赵爷?”   一个瘦削的男人擦着汗,道:“有林总陪着, 应该是赵爷不会错,但是大家都知道,赵爷不好这口, 这些年除了例行巡察,其他时候就没来过,也不知道这次是怎么回事。”   高敏眸中闪过深思,随即道:“先别自己吓唬自己, 赵爷虽然脾气不好,但也不会吃人, 都给我放机灵点,不要丢了我的脸。”   那些人皆是连连应是。   等到了顶楼, 发现林非凡站在某间豪华套房外, 百无聊赖地玩手机, 见到高敏等人,他笑着打了声招呼。   “这么晚,打扰你们休息了吧。”   高敏道:“林总说哪的话, 皇廷的夜晚比白天热闹,我们也习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就是不知道林总和赵爷这么晚有什么吩咐。”   林非凡闻言笑了笑, 道:“高经理不用紧张,赵爷没有吩咐,不对,应该说目前还没有。”   他刻意强调了目前二字,听得高敏直皱眉,这时候屋里传来赵封恼怒的声音。   “慢死了,医生怎么还没到,十分钟之内不到,就全都给我滚蛋!”   林非凡应道:“就快到了,已经在楼下了,两分钟就到。”   没有听到下文,众人皆是松了口气,赵家这些年虽然产业漂白了,但是掌权人骨子里的土匪性子从没变过。   听说赵氏祖上姓景,是大煜皇朝的皇族,而且是皇室直系血脉,虽然真假难辨,但按照赵氏一族的底蕴来说,的确是叫人服气的。   承天皇帝被国内外众多专家学者称为千古一帝,其执政短短七年,做出的伟大功绩至今为世人传颂,也是因为他,华国的同性婚姻合法历史比世界提前了六百年。   传言承天帝因发妻陶皇后早逝而思念成疾,最终抑郁而终,不过这种说法至今未有定论。   有人说这样雄才伟略的千古帝王,断不会为了儿女情长葬送性命,也有人说大煜皇朝的民风开化,民间野史或是正史传记皆可考察,这位皇帝就是一个难得的情种、情痴。   历史的真相究竟如何,后人终究难以评说,或许只有真正的陶皇后才知道,他的夫君究竟爱不爱他。   却说在众人的殷殷期盼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医生被几个保镖连拖带拽,从VIP通道送去了顶楼的豪华总统套房。   很快就有人认出来,这位倒霉的老医生是S市中心医院的王院长,顿时面面相觑。请这位大手出来,难道是什么疑难杂症?   高敏谨慎问道:“林总,赵爷病得很严重?”   林非凡笑道:“你听他刚才的声音,像是病得严重吗,生病的不是他,是别人。”   他虽然说得隐晦,可在座的没谁是傻子,纷纷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王院长活到这把年纪,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但是深更半夜,被一群黑衣土匪从家里劫持出来给人看病,还是生平头一回,实在是大开眼界。   不过这个病人长得确实漂亮,黑亮的发丝耷拉在前额,衬得脸上的肌肤白的似雪,因为失血的缘故,唇瓣也是淡淡的樱色,像一个安静沉睡的小王子。   他检查了一下苏漾的伤势,觉得有些奇怪,这伤口实在是深,要是不及时就医是会要人命的,可是这个男孩看上去却只是体力透支倒下的。   不过以现在的医学发展程度而言,难以解释的事情太多,倒也用不着太大惊小怪。   清洗伤口的时候,苏漾疼得脸都皱到一起,愣是没醒。   赵封拧着眉道:“你不会轻点吗。”   王院长冷汗直流,完全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他再老眼昏花也认得赵封是谁,但是消毒这道工序就是疼啊,总不能因为怕疼就打麻药吧,这可是在脑门上。   赵封也意识到自己是无理取闹,于是没好气道:“速度快点。”   王院长这才手脚麻利地消毒上药包扎一气呵成,结束后长长吁了口气,竟是比做一场大手术还累。   赵封亲自给苏漾擦洗了身子,又换了身干净的睡衣,这才把高敏叫进来。   他一字一顿道:“人我先放在你这里,不允许出任何差错。”   高敏连忙应道:“您请放心。”   =========   第二天正午苏漾悠悠转醒,恍恍惚惚间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他记得自己在荣王府,然后……景丞呢?   他停顿了好一会,忽然想起来,已经换了一个世界。   他呆滞地望着屋顶华贵的琉璃吊灯,后怕道:“原来那个任务已经完成了啊,我还活着呢……”   系统真诚地建议:“宿主最好找时间看一下心理医生,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好。”   状态不好?要是好得起来才不正常好吧!   每天在生死边缘徘徊,担心一觉醒来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担心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时空孤独地消逝,无人得知,而且还要担心攻略对象忽然变得更加变态,简直就是水深火热,人间炼狱!!   苏漾一脸冷漠,道:“你要是真的关心我,就立刻放我回家。”   于是系统不说话了。   室内陷入尴尬的沉默之中,良久,苏漾道:“对了,皇廷,赵封要把我送去皇廷。”   系统道:“这里就是。”   苏漾:“……”   苏漾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光着脚丫子就往外跑,却发现门从外面反锁了,他猛地拉开窗帘,二百多米的高空让他瞬间头晕目眩。   无路可走。   他抱膝坐在地上,认认真真地打量这间房间,很快便觉察出不对劲的地方。   按照一个即将被丢弃的情人来说,这间房间档次未免太高,而且他身上清清爽爽,额上的伤口也经过专业的处理,显然得到了非常细致的照顾。   那么问题来了,他得罪了赵封,谁敢这么做?除非是赵封自己要求的。   苏漾摸摸头上的绷带,又闻闻身上清新的沐浴乳的香味,顿时傻笑起来。   “他果然还是对我有意思的……”小爷魅力不减当年!!   到了午餐时间,几个保镖推着餐车进来,摆了满满一桌的补血食材和补汤,要求苏漾必须吃完一半。   男人着重强调:“这是赵爷的吩咐。”   满桌的中药味儿,别说一半了,苏漾一口都不想吃。   他蹙眉道:“我要见封哥,见不到他,我就不吃饭。”   那几人显然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互相对视了两眼,道:“赵爷在忙,没有时间陪许先生用餐,请您自己先用吧。”   苏漾当然知道他没空理自己,所以才拿他当挡箭牌的。   鉴于昨天夜里赵封的行为太反常,所以保镖们对苏漾的态度十分谨慎,听到他坚决不肯用餐的话,当即打电话过去询问。   赵封看着屏幕里狡黠的男孩,忍不住笑了笑,道:“好,让他等着,我这就过去陪他。”   果不其然,苏漾听到赵封要亲自过来时,当即就变了脸色,紧抿着薄唇,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生无可恋地瞪着桌上的食物。   “原来他也不喜欢中药。”赵封轻笑道。   =========   当赵封出现在皇廷的时候,苏漾的内心是极其崩溃的,却不得不装作十分惊喜的模样。   赵封看到他圆圆晶亮的眼眸时,差点就要以为自己备受欢迎,结果他刚提及吃饭,这小家伙就直接扑进他怀里,揪着他的衣襟嚷道:“我不吃!我不吃!我不吃!!”显然是炸毛了。   自他掌权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当面吼他,赵封本该生气的,但是温香软玉在怀,他实在没有闲暇顾及其他,苏漾身上透着一股薄荷的清香,那是沐浴乳的味道,混合着少年青涩的味道,竟是说不出的蛊惑人心。   他白皙的脸颊透着薄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急的,樱色的唇瓣微张,仿佛在等待人去品尝他的滋味。诱惑人的妖精。   他从来不知道,有人投怀送抱是如此美好的体验,从前那些人只会让他倒尽胃口,只有怀里这个小家伙是不同的。   赵封伸手环住他纤瘦腰肢,笑道:“你不吃那就让我吃吧,刚好我饿了。”   苏漾惊喜地问:“真的吗?那你要全部吃完!”   赵封点头:“好,全部吃完。”   苏漾一愣,觉得他的语气有点危险,顿时讪讪地松开他的衣襟,干笑两声。   “那,那就快点吃吧。”他指着餐桌上的菜,道:“看,在那边呢。”   赵封没有动,而是淡淡扫了一眼旁边的保镖,这几人连忙推着餐车退了出去,顺便把门反锁。   苏漾不笑了,他认真地跟赵封说:“我说的是菜。”   赵封淡定地点头,然后道:“我说的是你。”   苏漾:“……”   #年龄差果然是有代沟的QAQ# 第37章   怀里的小家伙软绵绵地推搡, 没有半分威慑力,漆黑湿润的眼眸泛着潋滟水光,直看得人心头发软, 越发舍不得放手。   赵封原想逗一逗他,却没料到这只爱哭的蠢兔子已经成了精, 只是这么轻描淡写地撩拨几下,也许对方根本没有撩拨的意思,自己已经率先失去了抵抗力, 唯有弃械投降的份。   这种体验既新奇又叫人沉溺 。   明明相处了一年有余,看着这张相似的脸能叫他感到安宁,却没有动过别的心思,可这两天的相处却完全颠覆了他从前的观感。   自从卧底身份被拆穿后, 这男孩就像彻底放飞了自我,变得率真可爱, 有时候又神神叨叨像个小疯子,不过意外地招人稀罕。   苏漾见他眼神越发火热起来, 轻轻挣了挣, 却被赵封搂得更紧了, 他连忙作出头晕的姿态,扶额道:“封哥,我, 我好像贫血了,头好晕啊。”   赵封虽然早知道他演技了得,却还是被唬的一愣。   他问:“真的?”   苏漾并未直接回答, 却是抿着唇作出难受的模样,小声地哼唧:“好难受……”   赵封看不得他虚弱的模样,心头骤然升起一股寒意,四肢百骸都觉得冷,连忙把人抱到床上,盖上毛毯。   苏漾嘴角直抽,贫血头晕而已,用不着当成重伤病患吧?   他正腹诽着,赵封已经麻利地盛了一碗鲜炖鲤鱼汤放在床头,奶白色的汤汁散发着浓郁的香味,不过还是掩饰不住淡淡的中药味,苏漾下意识想逃,却被赵封一个不容置疑的眼神给制住了。   这位爷可不是奉公守法的善良之辈,看他浑身散发的匪气,要是在旧社会,不是一方军阀就是强盗头子。   苏漾向来识时务,面对强权乖乖认怂,端起鲤鱼汤一饮而尽。   刚喝完,口中的淡淡药味尚未消散,赵封又端着一碗山药枸杞乌鸡汤走到他面前,道:“再喝一碗。”   看到汤汁上漂浮的枸杞和姜片,苏漾整个人都不好了,忙捂着嘴,连连摆手:“拿走,我不喝,我不喝!”   “我亲手盛的汤,你不喝?”赵封狞笑一声,把碗放在桌子上,发出咯噔一声脆响,苏漾的心也随之发出咯噔一声脆响。   赵封发狠道:“你不喝完这碗汤,老子今天就把你办了。”   苏漾望着他,讨价还价道:“我要是喝了,是不是就不用……那个那个了?”   赵封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点头:“是。”   苏漾又问:“这,这是最后一碗了吧?”   赵封没说话,只是缓缓地解开了自己腰间昂贵的皮带,苏漾吓得小身子一颤,连忙端起碗就往嘴里灌,一边喝一边用红红的兔子眼暗中观察,生怕赵禽兽不守信用搞突袭。   好在土匪有土匪的原则,手里虽然紧攥着皮带,却并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喝完一整碗汤,苏漾把白底兰花的白瓷碗推得远远的,一脸难以忍受的模样。   赵封站在床边,盯着他沾着汤汁的红唇目光灼灼,苏漾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赵封的皮带以下大腿以上的部位隆起好大一块,鼓鼓囊囊的,似乎正在逐渐苏醒壮大中!加上他维持着之前解皮带的动作,整一个社会不安定因素,让苏漾感受到一股极大的威胁。   苏漾裹着毛毯往后退,然而他靠坐在床上,根本退无可退,这样逃避的动作反而惹来了赵封的不满。   只见这位大佬两步上前,抓住苏漾白皙精致的脚踝,没怎么用力,已经把人拖到自己跟前。   苏漾胡乱蹬着脚丫子,然而在完全的暴力压制下并没有用,转眼间就被拽到了赵封怀里。   苏漾哆哆嗦嗦道:“封哥,我,我忽然又想喝汤了……”   赵封轻轻一笑,黑眸中竟透出些温柔的意味:“现在想喝了?可惜晚了。”   苏漾瞪着一双兔子眼望着他,惊慌都写在眼睛里。   赵封一只手把他圈禁在怀里,另一只手握住他纤细莹润的手腕,缓缓伸向某处,道:“别怕,感受到了吗?”   苏漾吓得紧闭双眼,死活不愿意看,只觉得抵在掌心的某物很硬很烫人 ,顿时欲哭无泪。   “感、感受到什么QAQ”   赵封低声笑了笑,低哑磁性的嗓音透着一股成熟男人的味道,“哥对你的喜爱啊。”   苏漾没说话,只知道拼了命的挣扎,赵封就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般,随他闹腾,等苏漾没力气了仍旧把他圈在怀里,在他涨红的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   又香又软,白白嫩嫩,色香味俱佳。   相比之下,苏漾体验就不怎么好了,赵封不愧是土匪,连亲吻都带着强烈的霸占意味,这简直不能叫亲,叫啃!恨不能给他脸上盖上印章!   赵封啃完后身心舒畅,摸了摸苏漾软乎乎的发旋,道:“哥先去公司,晚点来看你,要是无聊就找高敏,让她带你四处逛逛。”   听他这就要走,苏漾连忙点头,赵封见他那副窃喜的模样,恨不得把这小东西揣在兜里带走。   等他出了门,苏漾迫不及待查了下进度,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12%,顿时沾沾自喜起来,抱着枕头欢脱地在床上打滚。   “赵封你真好,我爱死你啦!!”   这时门忽然开了,赵封就站在门口,面色复杂地看着他。   这特么就很尴尬了。   苏漾整个人都僵住了,伸手捋了捋头发,很是无措地唤了一声:“封哥……”   嘤嘤嘤这不是真的!!   赵封轻轻咳了一声,从沙发上拿起自己落下的手机,大步走出去。   临合上门之前,他道:“等哥晚上回来好好疼你。”   苏漾望着他的背影差点没哭出来,不带这么玩的!!   =========   下午两点整。高敏看着对面温温吞吞用餐的少年,轻轻皱起眉头。   这个时间,她本该在会议室主持皇廷下半年的决策会议,却被赵封临时传唤,过来陪他的宝贝用餐。   不过这个许彦清倒是有点意思,跟了赵封一年多才冒尖,说得宠吧,没见赵封有多在意他,说不得宠吧,又一月两趟雷打不动地去看他,让人看不透内里门道。   这次又特地送到皇廷,看来他的存在是个忌讳。谁都知道皇廷的保密性质是整个S市最好的,人藏在这里,比送去国外还安全。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好奇归好奇,什么问题不能问还是心里有数的。   苏漾没这么多忌讳,用餐巾擦了擦嘴,看向对面精明干练的女人,问:“高小姐追随封哥多久了?”   高敏想了想,道:“有八年了,赵爷刚掌权那会提拔的我,许先生对这个很感兴趣吗?”   “还行吧,也不是很感兴趣……”苏漾左右看了看,道:“你跟了他这么久,应该很了解他吧,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   高敏挑了挑精致的眉眼,道:“许先生但说无妨,我知道的自然不会隐瞒。”   苏漾压低嗓音,道:“封哥以前身边有过什么人吗?”   高敏愣了愣,忽然就笑了。   “赵爷的脾气大家都知道,没人敢议论他的事,这个问题我还真答不上来,”见苏漾有些失望,她笑道:“不过明面上带出来的,许先生还是头一个。”   这算是变相奉承了,苏漾只是轻轻哦了一声,兀自思索起来。   按照许彦清的记忆,赵封明明是不能人道的,怎么到他面前忽然就变成威猛先生了?以今天中午的亲身经历来看,那的确是一把万中无一的好枪,想到这里又是一哆嗦。   他猛灌一口水,怒道:“这不科学!!”   高敏:“啊?”   苏漾朝她温柔一笑,道:“我是说,我竟然是第一个,真是不科学啊。”   高敏看着他人畜无害的笑容,不禁感到汗颜,变脸变得真快,这位看来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想了想,她轻抿一口柳橙汁,道:“许先生,其实有个传言,是关于赵爷的,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苏漾在原主记忆里搜寻片刻,确定没有,这才道:“说来听听。”   高敏道:“传言说,赵爷心里头有一抹白月光,应该是早早去了的,否则凭赵家的权势地位,不可能得不到。大家都知道,赵爷喜欢唇红齿白大眼睛的小男孩,听说,就是照着这人的模子找的。”   苏漾皱眉,原来还有这种事,这么说许彦清也只是类似于替身的存在。   早逝白月光这种神物,绝壁是寻找真爱道路上的大杀器!!他简直可以想象得到将来进度停在某一点,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瞬间心累到不行。   难怪赵封每次来找许彦清,正事不做,一看就是大半宿,堪称金主界的一股清流,原来是因为心里住着一个人,就容不下别人了,喜欢让许彦清哭给他看这个充满恶趣味的要求,应该也是因为那个白月光喜欢哭。   不过……唇红齿白大眼睛的小哭包,这人设是不是有点眼熟?   苏漾囧到不行,这不就是陶子煜?准确来说,是他扮演的傻·陶子煜,没这么巧吧。   等,等一下!他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高小姐,你身上有化妆镜吗,麻烦借我用一下。”   他语气里的迫切太明显,高敏不明所以,从包里取出来递给他,苏漾接过,缓缓将那枚小巧的镜子对准自己的脸。   “……”   他对着镜子愣了足有五分钟,高敏被他的表情吓到,挥挥手,问:“许先生,你还好吗?”   苏漾回过神来,却还是说不出话来,脑子里一片空白。   见鬼了,这张脸竟然跟陶子煜那张脸有七八分相像。   第38章   苏漾一脸严肃地捏了捏自己粉嫩的脸颊, 又嘟了嘟红润的唇,继而微微咧开唇角,露出一个稍显天真的笑容。   眼前的化妆镜将他的一举一动忠实记录下来, 镜中的少年时而古灵精怪,时而憨态可掬, 时而灵气逼人……最后定格在一个纯稚单纯的笑容上,引得周遭的服务员频频侧目。   在他对面的高敏额角直抽抽,心想这位祖宗别是犯病了吧, 在餐厅卖什么萌!   苏漾盯着镜子定定地看了几秒,脸上的笑意瞬间消散,露出不解的神色。   不是错觉,是真的很像。   陶子煜和许彦清容貌相似, 陶子煜和赵封心里的白月光又人设相近,而许彦清是白月光的替代品,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他不知道的内在关联。   按理说, 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任务世界, 不该有什么交集才对, 可他偏偏有种怪异的感觉,而且……细思极恐。   不过就当前进度而言,任务是极顺利的, 不必自己吓唬自己,车到山前必有路么。   苏漾把镜子还给高敏,道:“谢谢, 我吃好了。”   高敏便叫来服务员结账。   他们所在的餐厅属于皇廷内部餐厅,只有具有VIP权限的人才能进入,这些顶级富商大多认识高敏,见她和一个年轻男孩用餐很是诧异。   两人离开后,餐厅的一角气氛凝滞,坐在正中间的男人狠狠灌了一杯酒,脸色阴鹜至极。   他咬牙道:“前两天刚拒绝我,转过头就跟小白脸搅合在一起,高敏这是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   旁边的人战战兢兢地提醒他:“李总,高经理是皇廷的人,皇廷又是赵氏的产业,为了情啊爱的得罪赵爷,这,这得不偿失啊。”   李孟辉冷嗤一声,“她高敏算个屁!在赵爷眼里充其量就是条狗,这口气我今天必须出。”   他眯眼思索片刻,骤然阴沉地笑了起来:“去把她那位小男朋友请来,我们陪他好好玩玩。”   =========   高敏公事公办道:“是的,已经用餐完毕,正要回房间。”   那头顿了顿,道:“电话给他。”   听到赵封低沉的嗓音从手机里传出,苏漾连忙摆手,用口型道:“说—我—不—方—便!”   高敏蹙了蹙眉,为难道:“赵爷,许先生说他不方便接电话。”   苏漾:“……喂喂!!”   赵封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笑了一声。   隔这么远苏漾都能感觉到那股喷薄欲出的寒意,他连忙夺过手机,狗腿道:“封哥,是我。”   赵封嘲讽道:“怎么,许先生又方便了?”   苏漾囧了囧,道:“我开玩笑哒,高小姐太耿直了,哈哈,封哥你没当真吧?”   赵封闭上眼睛,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傻气的笑声,忍不住弯了弯唇,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小家伙此时的模样,一定是窘迫之余带着些许狡黠,圆圆的眼眸眯成一条狭长的缝,闪烁着精光。   他用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轻笑道:“中午吃了什么。”   苏漾想了想,乖巧道:“吃了一碗西红柿鸡蛋面。”   赵封眉头一皱:“说实话。”   苏漾老老实实道:“我吃了红烧鸡爪,可乐鸡翅,红烧肉,还有菠萝排骨……”全然没有身为病患的自觉。   还没说完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凶猛咆哮:“吃这么油腻,你小子胆肥了是吧!我说的话你全当成耳旁风了吗!!”   苏漾吓得一哆嗦,险些把手机甩出去,垂着眼睫愣是没敢吭声。   赵封深吸一口气,冷静道:“是不是非得哥看着你,你才肯听话。”   苏漾连忙摇头,想起来他看不见,连忙道:“不是不是,您日理万机不用担心我,我会乖乖听话的。”   系统:“你是不是忘了赵封是攻略对象,你要接近他,不是疏远他。”   苏漾:“知道是知道,下意识就说出口了。”这是面对土匪的本能啊!   系统:“……”   电话那头赵封也觉得很郁闷,今天中午打滚说喜欢自己的人不是这小家伙?怎么转头就翻脸不认人?   哦……欲擒故纵!   赵封邪肆一笑,道:“我懂你的意思了,晚上在房里等着哥。”   说罢便掐断了通话。   手机里传来忙音,苏漾一脸懵逼:“咩咩咩???”   懂我的意思?懂我什么意思?   苏漾沉痛地想,你丫才不懂小爷呢,你不知道我有多怕你,怕你又要在我面前解皮带,怕你又要让我“感受”你对我的喜爱,最怕的还是你跟我清算旧账,要把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沉江!   苏漾从前的生活环境相对安逸,至少没有面临过死亡的威胁,可是自从上上个世界被傅洲强上,上个世界又被景丞囚禁和重创,他对命运之子这种生物,感受到了真真切切的恐惧。   比起前面两个,赵封这种日天日地唯我独尊的个性尤为可怕,因为他根本不会跟你讲道理,他就是道理!   多么令人绝望的世界!!   苏漾把手机塞进高敏手里,一脸悲壮地钻进电梯里,道:“高小姐,谢谢你的午餐。”   而我马上就要成为别人的晚餐了!   他的表情太过英勇,以至于高敏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你真的没事吗?”   苏漾道:“现在没事,晚上就难说了。你去忙吧,我先回去准备准备……”   高敏莫名其妙:“准备?”   苏漾怆然一笑,准备把自己洗白白送上餐桌!   电梯门缓缓合上,这里是铂金会员专用通道,平时人很少,苏漾靠着电梯发呆,中途忽然停了下来,他还以为是客房服务人员,眼都没抬一下。   结果手腕被一只壮硕的手抓住,就这么被拽了出去。   苏漾问:“哥们你什么意思啊,我认识你吗?”   那人没答话,只是一味地拽着他往消防通道走,这一片都是监控死角,苏漾皱眉,摆明了是绑票嘛。   他挣了挣,嚎道:“喂喂手好疼啊,换只手行嘛?”   他声音太大,那人回过头想捂住他的嘴,凶神恶煞地威胁道:“你给我闭嘴啊——”   苏漾趁他转身的那一瞬间,飞起一脚踢上他的命根子,那人当即疼得跪倒在地,捂着裤裆哀嚎连连,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苏漾上前一步狠命踹上他的肚子,那人倒吸一口凉气,很快连声音都发不出了。   许彦清长得再秀气也是人民警察,能从警校顺利毕业,没两把刷子怎么行,打不过赵封那个土匪,应付毛贼还是绰绰有余的。   确定地上那人再没有还手之力,苏漾蹲下,问:“谁派你来的。”   那人脸色发白,显然没料到这个人畜无害的小男孩力气这样大,出手这样狠。   见他不说话,苏漾站起身,作势又要加一脚,那人顿时哀声求饶道:“别打别打!我说……是李孟辉,李总派我来的……”   “李孟辉,”苏漾摩挲下巴若有所思,“谁啊,我又不认识他。”   那人道:“他是高经理的追求者,前两天刚被拒绝,今天看到你们……就,就想请你过去喝茶聊聊天……”   “喝茶啊,我最喜欢喝茶了,”苏漾顿时笑了,道:“好啊,那带路吧。”   他正愁怎么躲过今晚的“侍寝”,就有人上赶着做替罪羊,老天爷都在眷顾自己啊!   地上那人瞪直了眼,在苏漾的催促下一咕噜爬起来,如梦似幻地在前面领路,觉得方才发生的一切真特么科幻!!   李孟辉在皇廷有自己的专属包间,而且很巧的是,就在苏漾的房间往下数两层。   苏漾看到门牌号的时候,只觉得这简直就像上天安排的——有缘千里来相会!!   李孟辉脊背一寒,不知怎么的竟然有点心慌,然后包厢门就在他眼前打开了。   中午在餐厅看到的男孩此时正站在门口,一边淡定地往里进,一边好奇地四处张望,最终目光定在他身上。   苏漾问:“你是李孟辉?”   李孟辉下意识地点头,转念一想,这是不是有点主客颠倒了?   苏漾却没理会什么主客之分,径直走到他的面前,握住李孟辉的手,真挚道:“李总你好,我是许彦清,久仰大名!”   李孟辉挥退意欲阻拦的保镖,面对这样一个纤细的男孩,他已然放松了戒备。   他问:“你认识我?”   苏漾点头,自顾自在他旁边坐下,道:“我知道啊,你在追我姐嘛!”   “你姐?难道是高敏?”李孟辉已然被他的天真开朗所欺骗。   苏漾道:“是啊,高敏是我远房表姐,平时很照顾我的,今天中午还请我吃大餐来着,她还说有一位李总在追她,不过她目前没有恋爱的意思,所以拒绝了。”   李孟辉一听,原来是这样,顿时心里顺畅了许多。   苏漾环视了一眼周遭的性感女郎,笑道:“我姐还说了,李总这样的人太风流,不适合她。”   这的确像是高敏会说出来的话,李孟辉对他更信了几分。   他辩解道:“哈哈哈,你姐误会我了,这些人不是我叫来的,都是那个谁……”他指着旁边的助理,道:“都是他撺掇我,说治疗失恋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恋爱,我觉得有道理,就想试一试,不过没用,我还是忘不了你姐。”   苏漾一脸感同身受,道:“我姐性子太冷漠,喜欢她一定很累。 ”   李孟辉拍桌子道:“谁说不是!我李孟辉是谁!整个S市也找不出几个比我更有钱的人,还是头一次碰到性子这么硬的人,软的硬的她都不吃,你说说,我能怎么办?”   苏漾笑了笑,道:“我不是在您手上吗,您试着威胁她一下,她这么疼我,说不定就应了你。”   李孟辉眼睛转了转,又是哈哈大笑两声:“许弟弟,你够上道啊。”   苏漾道:“依我看啊,先别告诉她,让她急一急,等她最脆弱的时候再打电话威胁她,那时候效果最好。”   李孟辉这下不笑了,他问:“你跟你姐……没仇吧?”   苏漾笑得很纯真:“怎么会,主要是李总您财大气粗,跟您对着干有什么好处?而且事成之后,李总应该不会亏待我吧。”   “亏待不了,亏待不了,哈哈哈,我就欣赏你这种年轻人。”   苏漾心想,我就膈应你这种禽兽,坑你都不带心虚的。   =========   将近凌晨。   赵封静静地站在落地窗前,俯视这座城市的万家灯火,幽深的眼眸透着森森鬼气。   “人找到没有!没有?那就继续找,把皇廷掀开了都要找到!”高敏急的满头大汗,她亲眼看见人进了电梯,怎么转眼就消失了。   皇廷一直以保密性作为最大优势,越往上等级越高,监控也越少。但作为赵氏的地盘,鲜少有人敢在这里闹事,这些年一直如此,偏偏这次出了岔子。   她悄悄看了一眼赵封的背影,要是那位小祖宗出事,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皇廷。   这时候一通电话接了进来。   她急忙接通,问道:“喂,找到没有?”   那头先是一愣,随即发出刺耳的笑声:“高经理,是我老李啊,怎么样,有没有兴趣陪我喝杯茶?”   “抱歉李总,我现在很忙,没时间……”   李孟辉打断她的话,道:“我知道你在忙着找人,许弟弟就在我这里,想要回他,就来我包厢陪我喝杯茶,怎么样。”   良久没有回应,他追问:“喂?怎么样,来还是不来。”   电话那头忽然换成一道晦涩喑哑的男低音。   “好,我亲自陪你喝。”   李孟辉手一颤,手机落地发出啪嗒一声响。   “赵、赵爷!!”   苏漾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心想折腾到这么晚,应该是躲过一劫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苏漾:我是被逼哒,我是受害者!   赵封:哦。   扑倒之。 第39章   李孟辉吓得两腿发软, 不知何时额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他哆哆嗦嗦捡起地上的手机,小心翼翼地问:“赵、赵爷, 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话未说完,通话已经断了, 他看了看手机,怀疑自己在做梦。   赵家的权势不仅仅覆盖了S市,在整个华国乃至于东南亚都是极为可怖的存在, 赵封作为家主,其地位堪比帝王,这样的人,为区区皇廷经理出头, 简直像在开玩笑!   可是,它确确实实发生了!   他转过脸看向一旁的苏漾, 这小子刚刚睡醒,眯着迷蒙的睡眼打着哈欠, 眼睫上还挂着一滴生理性的眼泪, 像一只慵懒的猫咪。   平心而论, 这小子的相貌实在是无可挑剔,哪怕他对男人不感兴趣,此时也有些移不开眼, 莹白的脸蛋在灯光下找不到半点瑕疵,漆黑的眼珠蒙着水光像是上等黑曜石,他就像一颗璀璨的明星, 光彩夺目。   李孟辉猛地一震,忽然想起偶然听别人提起的传言——赵家主最喜欢唇红齿白大眼睛的年轻小男生!!   他又凑近一些打量,苏漾忽然抬起眼眸朝他一笑,颇有些取笑的意味。   他嘻嘻道:“李叔叔,怎么,你对我有兴趣吗?”   李孟辉脑子嗡嗡嗡地响,忽然觉得眼前这个漂亮的大男孩,比魔鬼还要可怕!   “你,你是赵爷的人!”他听到自己怒气冲冲道。   苏漾大大方方地点头:“是啊,我是赵爷的人。”   李孟辉:“……”   先前他觉得这个许彦清天真开朗,活泼耿直,和他聊天非常有意思,此时却是恨极了他的耿直,连带着他那清甜的嗓音听在耳朵里,也变得阴狠恶毒起来。   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嘴唇却是一个劲地抖,脑子里只有三个字在不停地旋转——完蛋了。   苏漾见他抖得实在可怜,难得好心给他倒了一杯凉白开,道:“你别怕,赵爷不会吃人的。”   李孟辉笑的比哭还难看,颤颤巍巍接过那杯水,一口没喝放在桌上,道:“彦清老弟,其实这都是我跟高经理之间的矛盾,不该牵扯到你,你又何必帮她对付我呢……”   苏漾无辜道:“李叔叔,我怎么听不懂呢,不是你的保镖把我绑架过来的吗,怎么成了我对付你。”   李孟辉皱了皱眉,道:“可你应该说实话,为什么骗我说你是高敏的远方表弟呢!你要是早说你是赵爷的人,我肯定不会留你到这么晚!”   苏漾却是一本正经地摇头:“你敢在皇廷里绑人,说明根本没把赵爷放在眼里,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赵爷的仇家,人总要给自己留点底牌,你说是吧。”   李孟辉说不过他,恨恨地灌了一口凉开水,这还没咽下去,眼前的门已经被人一脚踢开。   砰的一声巨响,屋里的人还没回过神来,已然被不知从哪来的不法分子团团包围住。   走在最前方的正是赵封,他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外面一件敞开的黑色大衣,没打领带,内里衬衫解开了两个扣,胸前的肌肤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衬得那张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双手插在口袋,缓缓踏了进来,沉稳的脚步声在安静的包厢里显得尤为突兀。   李孟辉已经吓跪了,苏漾也受了不小的惊吓,因为他看到那扇不知道什么金属材质的门上,留下一个明显的凹进去的洞——是被赵封踢的。   苏漾眼看着他迈着笔直有力的长腿朝自己走来,两条从没争气过的腿又可耻地打颤了,他担心自己的小心机没有瞒过赵封,赵大佬一怒之下,也狠狠地给自己来一脚。   苏漾滴溜溜的眼角又瞟了一眼遭受重创的金属门,心有余悸地想,自己绝不能坐以待毙!   等他再抬起眼眸时,眼眶已经通红,眸中蓄满了眼泪,耸着鼻尖朝赵封奔过去,直直扑进他怀里。   赵土匪阴沉的脸一下子就僵住了。   苏漾一脸的惊惶:“你怎么才来,我好怕……”   李孟辉:“……”   你丫绝壁是人格分裂吧!!   然而赵土匪却很吃这一套,当即把宽厚的手掌放在苏漾的小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撸了一把,动作算不上有多温柔,却明显有着安抚的意思。   他淡淡地看向李孟辉,直看得他冷汗涔涔,才缓缓开口道:“我知道是误会,但你动了我的人是事实,断一条腿不过分吧。”   李孟辉瞪大眼睛,求饶道:“赵爷,我真的没动许少爷,就请他喝了两杯茶,是真的啊赵爷!不信你问许少爷……”话未说完已经被人堵上了嘴。   赵封没有再看他一眼,拉着呆若木鸡的苏漾往外走。   苏漾有点慌乱,他只是想给李孟辉一点苦头尝尝,毕竟这人手段下作是事实,谁知道赵封一开口就要断人家的腿。   他咽了咽口水,小声道:“封、封哥,他真的没有……”   赵封轻嗤一声,道:“我知道,没人敢在我面前撒谎。”   在他面前说过多次谎话的苏漾头垂得更低了,嗫嚅道:“你知道,为什么还要打断他的腿。”   赵封转过身,捏住他的下颌轻笑出声,“他这条腿是为你断的,懂吗?”   苏漾一愣,随即脸色发白。   赵封眯着眼,额头抵在苏漾的额头上,轻声道:“那晚我见识过你的身手,不说有多优秀,至少不必受制于人,你乖乖跟他的人走,是不是想看我为你着急?你这孩子,人小,心眼却多。”   苏漾张大嘴巴,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赵封又道:“以后想要什么就直说,再敢耍心眼,下次断腿的人就是你,听清楚了吗。”   苏漾讷讷地点头,大佬脑回路清奇,他真的跟不上!   赵封见他呆呆的模样,只觉得心痒难耐,直接把人打横抱起,手臂托着他柔软的臀部,感到心里头一片火热。   他哑着嗓子道:“既然你这么喜欢哥,哥就成全你。”   他抱着苏漾大步走进电梯,按下顶楼号码,便迫不及待地把人按在墙上狠狠亲吻起来,与上一次亲在脸颊上不同,这次是真正的唇舌交缠。   苏漾本就被他圈禁在怀里,此时背部抵在冰冷的墙壁上,根本逃无可逃,只能被动地仰着脖子,被他掠夺搜刮口中的津液,没过一会,嘴里便传来一阵腥甜和刺痛。   这土匪果真是属狼狗的,连接吻都搞得跟吃人似的,苏漾非常怀疑,过了今晚自己还有没有命在。   赵封是真的想把怀里的男孩吃了,仅仅是一个吻,甜蜜得叫他心底发涩,前所未有的极致的美妙感觉在灵魂深处发散,他仿佛听到一道陌生的声音在说:   ——就是他!!   仿佛苦苦追寻了几十年,也不过是为了怀里这一个宝贝,除了极致的喜悦,还有一种诡异的,令他难以忍受的痛。   他抑制不住地加大力道,只恨不得把这孩子揉进自己身体里,从此谁也夺不走。   苏漾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被赵封带进了自己的房间,被压在那张宽大到足以容纳四人的床上。   他伸手摸了摸唇,果然已经被咬破了,疼得很。   苏漾泪眼涟涟地望着赵封,小声道:“我不想要……”   赵封已经褪去外衣,露出精壮的上身,八块结实漂亮的腹肌在灯光下给人造成强烈的视觉冲击,苏漾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眼睛不受控制地往他身上飘,心想,我也想要这么漂亮的肌肉。   赵封勾起唇角,露出一抹邪气的笑:“嘴上说着不要,眼睛倒是很诚实。”   苏漾:“……”   他委屈地抿抿唇,最后视死如归一般展开身体,哼道:“算了,随便你吧。”反正反抗的结果也是被镇压,他又不是没试过。   赵封俯下身,亲亲他的唇角,道:“放心,哥会很温柔的。”   =========   事实证明,男人在那个之前说的话完全没有可信度,苏漾被折腾了大半宿,最后彻底失去了意识,等醒来的时候,人已经离开了皇廷,躺在赵家老宅。   苏漾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查询进度,发现已经到了38%,轻轻吁了口气。   比起上一个世界,这速度已经算很快了,看来不会在这里耗很久,否则按照赵封那禽兽的尿性,他很可能会以某种非常屈辱的方式死去。   他正兀自思索着,忽然发现一只小萝卜头“潜伏”了进来,趴在地上一点一点地朝他的床前进。   苏漾哟了一声,道:“你是赵封儿子吗?”靠啊,有儿子还在外面包养小情儿,凑不要脸!   那小萝卜头忽然停下来,抬起头问:“你在跟我说话吗?”   是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包子,白白胖胖,水嫩水嫩的,正一脸好奇地望着苏漾。   苏漾点点头。   那小孩眼珠子转了转,脆生生应道:“是啊,赵封就是我爸爸。”   苏漾皱眉,那小孩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膝盖和小胖爪子,道:“你是谁啊,是不是我爸爸包养的……呀啊!放开我!放开我!”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人拎了起来,赵封黑着脸道:“你爸爸在米国,想他的话,我今天就派专机送你过去。”   那小萝卜头在他手上扑腾,道:“赵封你敢欺负我,我要告诉爸爸,让他教训你!”   赵封冷笑一声,道:“那就让飞机半空失事好了,反正爸爸这么多儿子,也不差你这一个。”   那小孩瞬间就蔫了,只是眼眸里仍旧是不服输的神色,像一只小狼崽子,逮着机会就要扑上去咬人。   赵封随手把他扔在一旁,小孩从地上爬起来,迈着小短腿飞快地跑了,临出门前还丢下一句:“等我长大一定会报仇的!”   赵封无所谓地把门关上,大步走到床边,往苏漾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眼眸里盛满了饱餐一顿后的餍足。   他轻声问:“饿了没。”   苏漾摇摇头,他昨晚太累了,现在没胃口吃饭。   “但是我饿了,”赵封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以下的位置,问:“感受到了吗。”   苏漾:“……”   你特么还是人吗?!   第40章   却说苏漾被赵土匪压在床上询问“饿还是不饿”这种本该十分纯洁, 却因为二人的动作变得极度破廉耻的问题。   在此之前,苏漾一直觉得自己脸皮很厚,堪称刀枪不入, 水火不侵,但是眼前这位大佬显然根本就不要脸, 当厚脸皮遇到不要脸,胜败显而易见。   苏漾败的心服口服!   他快速收回自己的狗爪子,掌心的灼热久久散不去, 想到昨天夜里就是这玩意儿害得他……咳,彻夜难眠,顿时心里又羞又怒,恨不得抄起家伙跟他干一架!   但是命运之子的武力值是逆天的, 是超出科学解释范围的,他这样的战五渣只有送经验的份, 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   所以眼看着赵封靠得越来越近,他只能色厉内荏地说:“你, 你, 你不要乱来!”像极了被街头恶霸调戏的良家妇女。   赵封被他的反应取悦了, 凑他耳边调侃道:“昨晚不是很喜欢么,怎么这会倒矜持起来了,又要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欲擒故纵你妹!苏漾心想, 我这次是真矜持啊!!   见他脸涨得通红,赵封大笑两声,揉了揉他凌乱的发丝, 道:“你怎么这么好玩,哥逗你的。”   苏漾:“那,那你为什么要硬……”他委屈地指责。   赵封:“……”   房间里倏然沉默了下来,苏漾刚说出口就后悔了,果然就见赵封的眼神变了个味道,透着一股子邪气。   赵封道:“你就这么喜欢撩拨我。”   这真是天大的误会!苏漾连忙辩解:“不是,我就是跟你开玩笑唔唔——”   剩下的话都被赵封吞入口中,很快他就只会嘤嘤嘤和呜呜呜了。   =========   赵家祖宅的位置在远离市中心的一座原生态山林的半山腰上。   这片山头全部是属于赵家的基业,下山至少要经历两个小时的车程,而且前提是有准确的地图导航,误闯进来的人,往往不是迷失在山林里,就是被四处流窜的野兽们享用了,绝对连渣都不会剩。   据赵家的佣人所说,这间老宅平时没什么人住,除了赵封每月会回来住个三五天,就只有小少爷寒暑假回来住。   他们口中的小少爷即昨天见到的小萝卜头,是赵封最小的弟弟,名叫赵柒,今年四岁半。   赵柒赵柒,顾名思义,是赵家的第七个孩子,从名字就能看出来赵封他爸有多敷衍,果然孩子多了也就不稀罕了。   苏漾捏着小包子白白胖胖的脸蛋,一个劲地打量,心想赵封今年有三十六了,这孩子才四岁半,如果不是赵老爹天赋异禀,那就只能是被绿了吧。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眯起眼笑了起来,赵家掌权人,跺一跺脚整个东南亚都要抖一抖的存在,被人戴绿帽子也未免太可笑了。   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毕竟这小孩的眼神跟赵封几乎是如出一辙,一看就是赵家的血脉。   赵柒宝宝瞪着一双狼崽子似的眼睛望着苏漾,忽然道:“我好像见过你。”   苏漾故意逗他,笑问:“难道你是在梦里见过我?”   小包子闻言直皱眉,白嫩的包子脸都皱到了一起,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干脆道:“我忘了。”   苏漾也没在意,给他倒了一杯牛奶,然后自己温温吞吞地吃起早餐。   赵柒捧着牛奶闻了闻,皱起小鼻子,刚想放下,却听苏漾道:“喝牛奶才能长高高哦。”   赵柒宝宝最大的愿望——长高高!   小包子不屑地哼了一声,然后乖乖把牛奶喝光光了。   苏漾其实不喜欢小孩,但是赵家这小鬼还蛮有意思,而且赵封白天不在,这么大的别墅里除了佣人就只有他们两个,难免会惺惺相惜一些。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两人已经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主要是针对赵封同志的强权独裁所建立的受害者同盟。   吃完早饭,一大一小两只米虫窝在沙发上打格斗游戏,一边对打一边聊天。   赵柒宝宝道:“要不是爸爸非让我来,我才不跟他一块住呢,又凶又霸道,就会欺负人!”   苏漾应和道:“说的没错,他就是一个蛮横不讲理的土匪。”   赵柒虽然不知道土匪是什么意思,但听苏漾的语气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词,顿时高兴道:“嗯嗯,他就是土匪!”   苏漾又抱怨道:“从来不听别人解释,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比皇帝还霸道,也不知道是哪个封建社会穿越来的,而且做起来根本没有节制!!”   赵柒抬起小脑袋,问:“没有节制是什么意思?”   苏漾一拳把赵柒游戏里的小人打倒,随口解释道:“没有节制就是贪心,比如你想吃冰淇淋,但是你只能吃一桶,因为吃多了要肚子疼的,可是他却一直吃,想把冰淇淋全部吃完,你说是不是很过分。”   赵柒完全没有领悟他的愤慨,反而握着小拳头道:“让他吃,让他肚子疼!”   苏漾:“……”真不愧是赵封他弟!!   这两人热火朝天地数落别人,不知道这一幕完全被当事人看在眼里。   赵封看着眼前的屏幕露出狰狞一笑,会议厅里的几十位高层纷纷出了一身冷汗,吓得腿都软了。    第41章   承天集团是赵家在华国的最大据点, 说的好听点叫产业,说白了就是洗钱用的,这几十年来成效显著, 以至于很多人不知道,承天集团和华国黑道势力的赵家, 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承天集团对外公开的CEO是林非凡,然而承天高层都心知肚明,林非凡不过是个代理人, 真正的老板是隐藏在他身后的赵家家主,只是谁也没这个胆量说出去。   承天是面向整个亚欧大陆的上市集团,是全国五百强,可比起赵家这个庞然大物, 根本算不得什么。   而此时,赵家这一任掌权人就坐在承天集团的一级会议厅里, 旁听上半年的总结大会,以及接下来半年的规划, 原本的例行会议忽然变得庄严肃穆, 一些资历浅的职员, 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下,赵封骤然冷笑了一声,可想而知会是什么结果, 整个会议厅瞬间鸦雀无声,空气都凝滞了起来,只有林非凡稍显镇定一些。   他请示道:“赵爷, 有什么问题吗?”   赵封抬起眼眸,淡淡地把面前的笔记本合上,道:“没问题,你们继续。”   他虽然说的是没问题,但在这些旁观者的眼中,显然是有大问题。   赵爷脾气不好是众所周知的事,以他的权势地位,他可以无需顾忌时间场合随时随地发飙,看他方才的表情,显然已经动怒,可是却又忍住了,这说明什么?显然是要私下解决!   有些事如果放在台面上说,也就是打骂几句,降职减薪的事,最多不过卷铺盖走人,可如果这位大佬要私下解决,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赵家可是黑白通吃的!   这些社会精英、企业高管人人自危,接下来的发言皆是小心翼翼,一句话要思量再三才敢说出口,生怕一个不小心又触了老板的地雷。   会议结束后,赵封沉着脸道:“你手下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心理素质这么差,都是怎么提拔上来的。”   林非凡:“……”怪我咯?   林非凡莫名其妙背了锅,敢怒不敢言,回过头就给这些人好一顿训斥,承天高层集体陷入加班狂潮中。   =========   快到晚餐时间,苏漾跟赵柒坐在餐桌旁干瞪眼,可是谁也不敢动筷子,因为赵封大魔王还没回来。   赵柒年纪小受不住饿,便小声道:“我想吃饭。”   苏漾咽咽口水,道:“那,那就一人一口吧。”   他抄起筷子夹了一片牛肉,用手撕成均匀的两份,跟赵柒两人一人一半分了,有了第一口自然就有第二口第三口,等赵封回来的时候,这一大一小两只已经吃得半饱。   见他大步走来,苏漾佯作镇定,欢快地跟他打招呼:“封哥回来啦,快洗手吃饭吧,就等你了呢。”   赵封轻轻一笑,道:“你们不是已经开吃了么。”   苏漾脊背一僵,连连摇头:“没有啊,你没有回来我们怎么会先吃呢,对吧阿柒。”   赵柒小包子轻轻打了个饱嗝,脆生生应道:“对,我们一口都没吃!”   赵封没说话,把小包子拎到旁边去,自己坐在苏漾身边的位置,就这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被他用这种眼神盯着,苏漾如芒在背,刚想坦白从宽,就见赵封伸出食指,在他唇上轻轻一揩,一滴牛肉酱汁赫然出现在指尖上。   苏漾:“……”   赵封嘲弄道:“偷吃完要擦干净嘴,没人教过你吗?”   他小声辩解道:“我,我就尝尝味道……”话还没说完就被赵封钳住下颚,他茫然地眨眨眼,赵封已经将那根手指塞进他的口中。   “舔干净。”他道。   苏漾暗骂变态,在他阴鹜的眼神下,还是乖乖伸出小舌,不轻不重地舔舐赵封的手指。他低垂着眼睫,温温吞吞的模样,和用餐时的姿态很像,好似在细细品味其中的滋味。   他的唇色很鲜艳,此时微张着嘴,隐约能看见灵巧的舌头在轻轻滑动,两颊鼓鼓,像一只偷吃的小仓鼠。   赵封眸色越来越深,气息也越来越沉重。   其实那点酱料早就被苏漾吃干净了,可赵封迟迟没有收回手,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此刻的场景似曾相识,让他有些意动。   鬼使神差般,他嗓音低哑道:“咬咬看。”   苏漾倏然抬起眼眸,眸中闪着锐利的光彩,似乎还有一丝狡猾的笑意,这个浅淡的笑容让赵封心跳骤然加快,然后,指尖上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这是一只会咬人的小狗崽儿。   赵封看看手上渗血的伤口,再看看匆忙漱口的男孩,竟然低声笑了起来。   苏漾小声嘟囔:“有病。”   赵封也觉得自己有病,可是这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理所当然,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率先做出了动作,仿佛中了某种古老的咒语,就如此刻失去规律的心跳,还有浑身沸腾的血液。   他将这一切归结于少年的相貌和“他”太过相似,所以不自觉将这两人当做同一个人,把对“他”的感情转嫁到了眼前的男孩身上。   他无法拥抱那个人,眼前这一个未尝不是上天给他的补偿。   苏漾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只当他生气了,忙认怂道:“不是不是,你没病,是我有病。”   赵封没听他废话,直接拖着他的胳膊往楼上去。   小包子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惊呆了,捂着油乎乎的嘴巴不敢出声,心想以后偷吃一定要记得擦干净!!   苏漾完全没料到会因为偷吃了几口肉而要面临被吃的窘境,他抱着楼梯的扶手死活不撒手,眼泪汪汪地哀求:“封,封哥,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赵封缓缓蹲在他面前,狞笑:“我是土匪?”   苏漾:“……!!”   赵封又问:“我霸道?我没有节制?一周两次很多吗?”   不是频率的问题,是时间的问题啊!苏漾真的泪奔了,是哪个小婊砸告的状!   他可怜巴巴地说:“这是误会,我可以解释的……”   赵封捏着他的下颌,缓缓摇头,“你这张小嘴太甜了,我怕又忍不住相信了你的甜言蜜语。”   不等苏漾再狡辩,赵封把他拦腰扛起,在那两瓣挺翘的臀上狠狠拍了一下,苏漾顿时呜咽出声,卧槽好疼QAQ   哭唧唧的小兔叽被面目狰狞的大灰狼扛回卧室,酱酱又酿酿,酿酿又酱酱。   =========   深夜,苏漾被一阵手机的铃声吵醒,他自己是没有手机的,虽然赵封对他不错,但从不给他接触外界的机会,大约是防备他再联合外人阴他一次。   苏漾不知道的是,世界上早已经没有许彦清这个人了,他的身份状态显示已亡故。   他迷迷糊糊地唤道:“封哥,电话……”   没有听到回应,手机依旧坚持不懈地叮铃作响,他闭着眼睛往边上摸了摸,又伸腿踢了踢,这才发现赵封并没有睡他身边。   “去洗手间了吗?”   苏漾认命地爬起来,揉了揉眼睛,迷蒙的目光在阴暗的房间里来回搜索,最后定格在赵封落在沙发的衣服上。   是的,昨晚那禽兽在沙发上折腾他好一顿。   他强忍着腰酸腚痛,缓缓踱到沙发旁,从那堆凌乱的衣服里翻了翻,赵封的手机从西装口袋里滑了出来,往屏幕上定睛一看,才凌晨四点不到!   苏漾按下接听,没好气道:“您好,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请天亮再拨。”   那边顿了顿,问:“你是谁。”   苏漾没回答,直接给挂断顺便调了静音。   “声音还蛮好听的,就是太没素质,天还没亮就扰人清梦。”   他打着哈欠回到床上,很快把这件事抛诸脑后,陷入黑甜的梦乡。   他睡着后不久,赵封推门而入,把床上的男孩连人带被揽入怀抱里,他身上带着深入骨髓的寒气,苏漾在睡梦中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第二天一早,苏漾在某人的饿狼式亲吻中醒来,脸颊上被啃了一个明显的牙印,疼得他直想骂人。   他刚想抱怨,结果赵封先发制人,把食指上的伤口亮给他看,他昨晚咬的太用力,现在伤口还没消退,隐约能看见一个深深的咬痕。   “扯平了。”赵土匪道。   “扯平?!”苏漾被他这副理直气壮的表情气到失去理智,当即一把推开他,扯开自己宽大的睡衣,袒露出饱受摧残的身体,怒道:“你自己看!都这样了,你还好意思说扯平了吗?!”   赵封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片刻,略有些不自然道:“那……我让你咬回来。”   苏漾:“……我又不是狗!!”   =========   这天正好是周六,赵封给自己放了一天假,留在家里陪苏漾。   赵柒小朋友不满地叫嚣:“爸爸让你照顾我你就没空,许哥哥一来,你就天天都有空了!”说着还做了个鬼脸。   赵封嘴角勾了勾,把小包子按在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挠他咯吱窝。   赵柒在他腿上笑得直打滚,嘴里嚎叫道:“许哥哥,救我救我哈哈哈哈……”   苏漾朝他投去同情的目光,然后默默转身,表示自己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没听到。   在这个家里,什么联盟都没用,明哲保身才是正道!   这边哥俩打闹的时候,老管家走进来,道:“大少爷,保安从监控里看到,二少爷坐着林先生的车上山了。”   赵封这才停下手,把笑傻了的赵小柒丢在一边,道:“放行。”   苏漾奇怪地看他,难道亲弟弟回家,还要征求他的意见?   赵封一眼便看出他在想什么,解释道:“赵家的同辈子孙都是竞争关系,贸然让竞争对手进入自己的领域,很有可能会被反咬一口,哪怕是亲弟弟也不例外。”   说着他大掌拍了拍赵柒的脑袋瓜子,“这小子也算,等他过了十岁,就算正式加入这场角逐。”   赵柒用狼崽似的的眼神瞪他,道:“等我长大你就是糟老头了,我一定会报仇的!”   赵封轻嗤:“看你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于是狼崽子又蔫了。   喂喂!他还是个孩子啊!苏漾默默吞了吞口水,这真的是亲兄弟吗,说是仇人都有人信吧!   赵封忽然拧起眉,道:“老二向来知道分寸,怎么会不打招呼就过来。”   苏漾愣了愣,忽然想起早上迷迷糊糊间似乎接了一通电话,来电显示是……赵珏?从姓氏和单名来看,很有可能就是赵老大的那位弟弟。   他坦白道:“其实我早上帮你接了一通电话,当时你不在,铃声又一直吵,我就帮你挂断了……”   “然后呢。”赵封问。   “……”苏漾垂着脑袋,小声嘀咕道:“然后,我,我给你设置成静音了。”   #手贱是病得治!!#   赵封也不说话,直勾勾地看着他,一脸的阴沉,苏漾自知理亏,一点点蹭到他怀里,又拉着赵封的手臂环绕自己的肩膀,绝对是有史以来最主动的一次!   然而赵封不为所动,他冷声道:“你知道你这么做,会带来多少无法预计的损失吗。”   苏漾摇头,然后往他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   赵封顿了顿,又道:“如果遇到突发事件,我没有及时处理……”   苏漾缓缓靠近,在他紧抿的薄唇上轻轻掠过。   赵封彻底没话了,怀里这只小兔叽香软可口,浑圆的屁股紧紧贴在腿上磨蹭着,殷红的唇瓣夹杂着甜蜜的馨香,他有些迷醉地掐住苏漾的腰肢,疯狂地掠夺他口中的津液。   等亲完了,苏漾靠在他肩膀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而赵封已经忘了方才为什么生气。   赵小柒呆呆地望着他们,嘴巴张的像鹅蛋一般大。   =========   赵家老二名叫赵珏,比赵封小两岁,穿着一身儒雅的白色西装,整个人看上去相当优雅温和,总的来说,和赵封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   可是赵小柒似乎很不喜欢这位二哥。   其实苏漾能感觉到,这孩子虽然总跟赵封叫板,其实喜欢和崇拜居多,而他对赵珏,却是纯粹的不喜欢。   他相信孩童的敏锐直觉,所以下意识对赵珏提起了戒心。   另一位林先生倒是很细心,给他和赵小柒都准备了礼物,显然是早知道他们俩的存在,与赵封的关系应该极为密切。   赵珏温和地笑道:“你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我就打给林总了,大哥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赵封往苏漾碗里夹了一块排骨,不咸不淡道:“这次回来打算住几天。”   “回来了就没打算再走,在外面流浪久了,总是会想家的。”他微微一笑,“毕竟,我们都不再年轻了,总有落叶归根的一天。”   赵封没跟他绕弯子,直截了当道:“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内从这里搬出去。”   赵珏还是保持着得体的微笑,道:“大哥还是这样不近人情啊,即便是弟弟,也不能通融一下吗?”他看向赵小柒,笑眯眯道:“很快就要开学了,爸让我问老七什么时候回去呢。”   小包子立马抬起头,鼓着两腮,道:“我不回去!”   赵封道:“我自会安排。”   赵珏摇头轻笑:“果然啊,在大哥眼里,只有老七是弟弟,我们其他人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甚至还有些碍眼,是不是。”   赵封讽刺道:“我这个大哥,在你们眼里也不过是绊脚石而已,你装什么受伤。”   赵珏没有反驳,慢条斯理地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道:“这间医院被我买下来了,大哥要是遇到什么麻烦,记得来找我。”   他把名片放在桌上,转身走出去。   苏漾拿起名片看了看,咂舌:“他竟然是医生!”黑道世家二少爷的竟然是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这世界简直玄幻!!   林非凡噗嗤笑出声,道:“医生有什么了不起的,你知道赵爷掌权之前是干什么的吗?”   苏漾一脸懵逼地看向赵封,却见他淡定地扒了一口米饭。   林非凡神神秘秘道:“赵爷以前在S大考古系教书。”   苏漾:“……”   苏漾觉得自己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这个脾气暴躁,动辄就要打断别人一条腿的黑道大佬,特么竟然曾经是大学老师,还是教考古的,真的不是开玩笑吗?   #今天我们来点名,没来的断一条腿:)#   #挂科的过来,说,要左手还是右手:)#   #考试作弊?愿天堂没有考试:)#   赵封给学生上课,到底是多么丧心病狂的场景,简直想象不出来!!   “你还真别不相信,赵爷十五岁修完大学全部课程,二十多岁的时候已经是副教授了,还兼职在国家文物馆帮忙修复文物,他最喜欢收集大煜王朝的书籍还有字画,尤其喜欢那个……”   “行了。”赵封淡淡开口。   林非凡双手合十,抱歉道:“不好意思,一时嘴快。”   苏漾好奇得不得了,连忙追问:“尤其喜欢什么?尤其喜欢什么啊?”   赵封瞪他一眼,道:“尤其喜欢你这只笨兔子,快吃饭。”   这时候赵小柒童鞋英勇无畏地举手抢答:“我知道我知道,赵封最喜欢冰块!”   苏漾嘴角一抽:“冰……块……?”   赵封脸色一变,赵小柒已经脱口而出:“冰块里躺着一个人,跟许哥哥长得可像了!”   苏漾脑子嗡的一声响。   冰块里躺着一个人……躺着一个人……一个人……   马丹难道是杀人藏尸!!!   第42章   不知是谁的汤匙落在桌上, 发出啪嗒一声脆响,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赵封淡定地把那枚汤匙捡起来,用纸巾细致地擦干净, 放回苏漾手上。   “吓着了?”他云淡风轻道:“小孩子胡说八道的你也信。”   苏漾脸色发白,握着汤匙的手有点颤抖。   赵小柒气鼓鼓地想要反驳:“不是胡说八道的, 我都看到了,就在……唔唔唔!”   话还没说完就被林非凡捂住了小嘴,他恐吓道:“你这孩子真不乖, 吓到你许哥哥了,你大哥明天就把你送回米国去。”   赵柒小身子一僵,漆黑的小眼睛转向受惊过度的苏漾,又转向看不出喜怒的赵封, 这二人皆没有回应。   他嘴巴一扁,跳下椅子, 迈着小短腿跑回自己房间去了。   林非凡笑了笑,道:“这个年纪的小孩往往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许先生不要介意, 赵家从老爷子那一辈就漂白了, 赵爷经手的生意也绝对是合法的,你尽管放心。”   苏漾点点头,可脸色还是不太好看。   因为他想起来赵小柒说过, 以前在哪里见过“他”,高敏也说过,赵封心里头有抹白月光, 谁都没见过,但估摸着和他长得相差不离。   苏漾觉得自己大概真相了,可是……为什么会在冰块里?!!人死了不是应该入土为安吗,把人冷冻着是什么意思,不会腐坏变质吗?!还是说,这是赵封的特殊癖好……   正惊惶不安,忽然一只宽厚的温热的手掌覆上他的手背,苏漾立时僵硬住。   赵封温声道:“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没干过杀人放火的事,更加不会伤害你,所以不要怕我。”   一个野蛮惯了的人忽然变得温柔起来,别说苏漾了,就连林非凡都吃不消,当即捂上闪瞎的狗眼,仓皇逃走。   可是苏漾逃不了,爪子还被某人攥着呢,只得尴尬地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赵封不满他的敷衍,拧眉道:“知道什么,说清楚了。”   苏漾咽咽口水,小声道:“我知道你不是坏人,也不会伤害我……”说得特别没有底气,简直心虚!   然而赵土匪甚为满意,他夹起一块鸡肉放进苏漾的碗里,算是奖励。   苏漾刚咬一口,转过头直奔洗手间,“呕——”刚聊完冰冻的尸体,谁吃得下去这玩意儿!   赵封黑着脸,一脚把旁边的座椅踹翻,整个人就像行走的火药桶,吓得宅邸的佣人们战战兢兢,惶惶不安。   面对暴怒之下的赵封,苏漾自然不敢再提这件事,但是心里却更怕他了,先前好不容易练起来的胆量,一夕之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晚上,苏漾洗完澡,穿着小兔叽图案的格子睡衣,抱着枕头睡在床沿,离房门很近很近,想着一旦某人兽性大发,他就夺门而出!   但是理想和现实总是有一丢丢的差距。   赵大佬打完电话,从阳台大步走进来,在平常的位置没有看到人,目光一扫,就在床脚发现了蜷缩成一团,试图减弱自身存在感的某兔叽,登时发出一声冷笑。   某兔叽轻轻颤了颤,小屁股又往边上挪了挪,他本来已经在最边上,再往外挪,自然就摔下床去,直接是五体投地。   赵封原本盛怒的心情,在看到这戏剧性的一幕时,终于成功熄灭了,甚至还抑制不住笑出了声。   地上垫着毛毯,其实并不怎么疼,但苏漾的偶像包袱极重,以这种不优雅的姿势摔了个倒栽葱,还被别人看到,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尤其是,他还被赵封嘲笑了!!!   苏漾心里委屈得不得了,但他是个坚强的男子汉,不能随随便便掉眼泪,只好红着兔子眼从地上爬起来,磨磨蹭蹭地挪回床上,试图将方才的经历当成一场噩梦。   可是该配合他演出的赵封却无动于衷,拽着他的白胖脚丫子,一下子把人拖到自己面前。   苏漾又惊又怒,却听赵土匪低笑连连,调侃地问:“疼不疼?”   苏漾眼里泪花闪烁:“……不疼。”   赵封又笑了几声,把人带到怀里,他眼神里带着一股邪肆的意味,道:“哥给你揉揉。”一边说着,一边宽大的手掌便覆上那两瓣浑圆柔软的小屁股上。   苏漾小声道:“我是趴着摔的……”揉错位置了啊!!   赵封顿了顿,有些惋惜地转向膝盖,揉了几下觉得没劲,直接撩开他的裤腿,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上面隐约能看到几处咬痕。   卧槽,连这里都没放过!苏漾用控诉的眼神看向赵封。   然而赵封的目光已经完全被美色吸引住,他修长的手指轻挑着苏漾的裤腿缓缓往上,露出光洁无瑕的膝盖。   他眸中的渴望太明显,苏漾有些害怕,妄图缩回自己的腿,却被赵封强硬地制止住。   怀里这只怯懦无措的傻兔叽才洗完澡,身上有沐浴乳的薄荷清香,莹润白皙的肌肤透着粉嫩,淡淡的水润的水汽弥散在空气中,夹杂着一股子青涩的味道。   赵封忍不住在他白白嫩嫩的脸蛋上亲了一口,赞道:“真香。”   苏漾眼巴巴看着他,弱弱地提醒:“昨晚,才,才做过的……”   赵封顿时拧起眉头,表情非常不满,但想到今后的可持续发展,不得不暂时按捺住心头的火气,往苏漾唇上啃了好几口才罢休。   苏漾被他压在身下,睡得很不安稳,赵封却恰好相反,睡得十分香甜。   在梦里,他又梦到那些古怪的片段,从头至尾只有一个少年。   从他年少起,第一次从家族的传承中看到躺在冰棺中的少年,这个梦就一直如影随形,从那些零零碎碎的片段中,他无法拼凑出事实的真相,但他很清楚地知道,他们之间有着某种羁绊。   赵封的第一次心动是在梦中,他看着那只狗崽儿似的少年朝他灿烂微笑,甜甜糯糯地唤他夫君,醒来后,他有了作为男性的初次生理反应。   他想不通原因,就像他不明白,为什么他暴虐的脾性,只有看到冰棺中的男孩才有一丝丝收敛。   他也曾试图挖掘尘封在历史长河中的真相,他学习考古,探寻大煜王朝的皇室秘辛,但也只能翻出寥寥无几的只言片语,所有人都在赞扬承天帝如何疼爱陶皇后,如何因他的逝去而痛苦,却鲜少有人细致地提及“陶子煜”这个人。   这是不正常的,大煜民风开化,百姓对于朝政和皇族时常有所谈论,却偏偏没有留下陶皇后的生平和画像。   后来赵封想通了,承天帝是真的爱这个少年,他不希望挚爱的男孩受后人评头论足,所以将所有相关资料尽皆毁去。   他千方百计地夺得继承权,也不过是为了得到家族的传承,准确地说,是冰棺中的男孩。   赵家的先祖确实是皇室宗亲,在大煜皇朝没落之际,先祖将一部分宝藏掩藏于地下,供后代子孙传承,其中包括陶皇后的遗体。   这座冰棺历经数百年不曾消融且无比坚硬,无法洞悉其原理,目前还没有找到破冰取人的方法,赵封不敢轻易冒险。   过去的十多年里,那副冰棺中的少年以及梦中的幻影,是平复他暴虐心性的唯一途径,后来他遇到了许彦清,相似的面容,多少让他得到了慰藉,可是远远不够,他知道。   面对许彦清他虽然觉得安宁,却从未有过想要亲吻他、拥抱他的冲动,只有怀里的这个男孩,才是最完美的替代品。   相似的皮囊,还有古灵精怪的笑容,甚至连娇气软糯的脾气都相差不离,有了他的陪伴,他才觉得自己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喜欢上一个逝去数百年的人,一具困在冰棺中的尸体,他不止一次地怀疑自己精神不正常,可是没办法,他无法控制自己,更无法忍受任何人夺走他的男孩。   他紧紧揽住怀里的傻兔子,空荡已久的心,似乎正在一点点被填满。   =========   清晨醒来,赵封早已经离开,苏漾暗自庆幸,匆忙起床洗漱完毕,打着哈欠去叫赵小柒。   他掀开被子,唤道:“小懒虫起床啦,太阳要晒屁股咯!”   活泼的小狼崽子却没有给予回应,难受地皱着眉头,苏漾心里一紧,连忙伸手摸他额头,又摸了摸自己脑门,果然烧得厉害。   他赶忙帮小东西穿上衣服,朝外面喊道:“快来人,准备下山的车,赵柒发烧了!”   管家和两位女佣急急忙忙赶过来,道:“许少你先把小少爷放下,别墅里准备了特效退烧药,还有很多用得上的医用药剂。”   苏漾皱眉:“药怎么能乱吃,他还这么小,得看医生吧。”   “听说你们在找医生?”   赵珏笑眯眯地走进来,径直从苏漾手上接过赵小柒,咦了一声,“眼睛都肿了,昨晚哭了一夜啊。”   苏漾这才想起来这位赵家二少是一位医生,听他这样说,忙凑过去看,果然小家伙两只眼睛肿得像水蜜桃,顿时心疼得厉害。   他催促道:“先别管这个了,先给他退烧,把脑子烧坏了怎么办。”   赵珏笑睨他一眼,把赵小柒放在床上,对管家道:“去我房里把医药箱拿来,在靠门左边的第二个柜子里。”   苏漾看他一板一眼地给赵小柒量体温喂药打针,举止沉着稳重且从容不迫,悬着的心渐渐放回原位。   赵珏抬眸问:“老七平时脸皮厚得很,谁有这个本事把他弄哭。”   苏漾挠了挠脑袋,尴尬道:“大约是听信了林总的话,以为他大哥要送他回米国,伤心了吧。”   “林非凡哪有那个分量,”赵珏笑着摇了摇头,看着苏漾缓缓说道:“我们赵家人,只会被在意的人伤害。”   苏漾觉得他这句话意有所指,却懒得理会。   “你们赵家人也只是普通人,血统并没有高贵到哪里去,”他弯下腰帮赵柒整理被子,道:“他还只是个小孩,容易轻信别人,容易受伤,这都是很正常的事,不要把自己臆想的属性强加给他,这很中二病。”   赵珏微笑的脸僵住了,他难以置信地问:“你说我中二?”   苏漾一愣,糟糕,不小心把OS说出来了!! 第43章   作为一个不吐槽会死星人, 腹诽是最基本的技能,既可以发泄郁闷的情绪,又可以缓解任务压力, 简直是苏漾维持乐观开朗,青春快乐的不二法宝!   所以在此之前, 他并没有想到会在这件事上掉链子。   听到赵珏的质问,他尴尬地笑了笑,道:“我是开玩笑的, 可能表达得不是很准确,但真的真的没有贬低你的意思。”   好在赵家老二跟他家土匪大哥不同,至少看上去是这样,他只僵硬了几秒, 很快又恢复了风度翩翩的姿态。   他微笑道:“我都不知道,原来许先生这么有幽默感。”   苏漾大囧, 附和道:“是啊是啊。”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赵小柒不愧是小狼崽子,睡了一觉发了汗, 醒来的时候烧已经退了, 他一看到苏漾就撅起嘴巴, 转过身不肯看他,显然是在生气。   苏漾一头雾水,他招谁惹谁了?   他把赵小柒扳过来, 虎着脸问:“怎么回事啊,别告诉我,你眼睛都哭肿了真的是因为我。”   赵小柒小脸蛋一红, 怒气冲冲道:“我才没哭,许哥哥是笨蛋!!”   苏漾:“……”   “我是笨蛋?”苏漾登时怒了,他一把拎起这只小白眼狼,道:“我从早上照顾你到现在,早饭午饭都没吃,就是为了让你骂我吗,小没良心的,爷不伺候了!”   说着转身就走。   赵小柒一把攥着他的衣角,急道:“不准走,你不准走!!”   苏漾被他闹得没辙,直接仰躺在床上,唏嘘道:“大的小的都不讲理,你们一家子都是恶魔吗……”   听他这么说,没良心的赵小柒咯咯笑了起来,挨着苏漾坐下,两只小短手还是紧紧攥着苏漾的衣摆。   苏漾偏头看他一眼,也忍不住笑了。   “生我气总得有个理由吧,法官判刑也得讲究人证物证呢,你说是不是。”   小包子鼓着白胖的脸颊,嘟囔道:“谁让你不相信我的,讨厌你。”   苏漾皱眉:“我什么时候不相信你了,我……”他忽然消声,道:“你是说,有一个人跟我长得一样,躺在冰块里那件事?”   赵柒点点头,撅嘴道:“我都看到了,就在赵封的书房里,我不小心推倒了笔筒,门就打开了,好多没见过的东西,金光闪闪的,里面有一个大冰块,很冷很冷,那个哥哥就在里面睡觉,我跟他说话他也不理我……”   他说得有条有理,自然不像林非凡解释的那样,把梦境和现实相混淆,事实上,赵小柒很聪明,很多小孩不会记得的事,他却连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赵小柒拽苏漾的衣角,道:“不是胡说八道的,是真的!”   苏漾头疼地想,就是知道是真的才害怕啊!   见他不说话,赵小柒从儿童床上跳下来,扯着苏漾的手往外走。   “你不信的话,那我带你去看!”   “喂喂别闹了,”苏漾吓了一跳,连忙把小包子抱回床上,“你还在发烧,不可以乱跑。”   赵小柒眉头皱成一团,不高兴地说:“到底看不看嘛,说了你也不信,带你去看你也不愿意,比我爸爸还难讨好。”   苏漾哭笑不得,理智告诉他,赵家乱七八糟的秘密太多,贸然掺和进去很有可能会引发不妙的后果,但是感性上他又想去看看,赵封的那位心头白月光究竟是何许人也,能让那匹饿狼惦记这么久。   他犹豫不决,转念一想,只有了解赵封的过去,才能更好得攻略他,这个理由完全成立,于是他重重一点头,“好,你带我去看,不过我先帮你把鞋穿上。”   赵小柒这才喜笑颜开,把小脚丫子伸给他。   ==========   赵封的书房在五楼,这里是赵家的禁地,平时除了赵封谁也不敢踏足,不过赵小柒经常在楼梯口玩耍,有时候偷偷上楼玩一会,监控室的保安也只当做没看到。   不过这次例外。   苏漾被赵小柒拉着上了楼梯,刚踏足五楼,警报器就突兀地响起来,半分钟不到,这两人已经被十多个保安团团包围住。   赵小柒撒泼道:“谁敢拦我,我就告诉我爸爸,把你们全都送去非洲挖石油!!”   苏漾:“……”   面对无理取闹的赵宝宝,保安大哥淡定道:“小少爷,我们是赵爷的人,不归老爷子管,你请回吧。”   赵小柒不干,直接瘫在地上打滚,不管苏漾怎么劝都不起来。   周遭这么多人看着,苏漾被自己领出来的熊孩子弄得束手无策,简直尴尬到了极点,恨不得找块布把脸遮住才好。   “怎么回事。”身后传来一阵上楼的脚步声。   这声音……苏漾脊背一僵,心想完了。   赵小柒也瞪大眼睛停止闹腾,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躲进他许哥哥的怀里寻求保护,苏漾气得想把他从五楼扔下去,早这么听话多好!   他强作镇定,转头道:“封哥,你今天……回来得真早啊。”   赵封皱着眉走过来,摸了摸赵柒的脑门,道:“老二说老七发热,我回来看看,怎么,病已经好了?”   见他神色如常,苏漾悄悄松了口气,道:“烧是退了,不过扁桃体发炎,还是要继续吃药。”   赵封点点头,忽然话锋一转,问:“刚才这一出是什么意思,大病未愈就在地上打滚。”   赵小柒不敢说实话,直接把脸埋在苏漾怀里装死。   苏漾干笑两声,道:“我来这么久还没上五楼看过,就想让小柒带我转转,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就不来了。”   赵封望着苏漾开合的粉嫩唇瓣,轻笑出声:“你这张小嘴真甜,每次说得哥心软,一再舍不得惩罚你。”   他虽然在笑,笑意却没有抵达眼底,反而透着一股阴冷,叫人心里发寒。   苏漾感到危险,下意识往后挪了半步,赵封察觉到他的动作猛地上前,一把扯出他的手腕,沉声道:“跟我说句实话有这么难吗。”   手腕上的力道前所未有的大,让他忍不住害怕,“封哥……对不起,我不应该好奇心过盛……”   “够了,”赵封冷声打断他,“我说过不喜欢别人骗我,如果你一定要说谎,倒不如什么不要说。”   苏漾想要辩解,却被他猛地压到墙上,纤弱的脖颈被一把扣住,呼吸受到阻碍,苏漾难受极了,费力去掰脖子上的桎梏,却无法撼动赵封一丝一毫。   赵小柒受到惊吓,扑过来抱住赵封的腿,哭道:“不是不是,是我要带哥哥找冰块的,你放手你放手呜呜呜……”   周遭围满了保镖还有周家的管家仆人,赵珏站在不远处抱胸看热闹,赵小柒的哭声萦绕在耳畔,苏漾脑子里一片混沌,双颊涨得通红。   在众人面前受到这样的折辱,让他觉得羞耻。   生理性的泪水盈满眼眶,他低声呜咽:“你说过,不会伤害我的。”   赵封眸中泛着冷光,一点点加大力道。   “是,我是说过,可是你又是怎么做的,从你跟着我的那天开始,嘴里有没有一句真话!”   苏漾不懂他在发什么疯,但他知道赵封是真的动怒了,不是因为他擅闯五楼,而是为了别的什么原因。   他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声音,如同受伤的小兽:“我是卧底,这件事你早就知道,不是吗,可我现在,真的喜欢上你了,封哥……”   赵封无动于衷,缓缓从嘴里吐出几个字:“乔洋,你还认识吗。”   乔洋……   苏漾缺氧的大脑缓慢运转起来,这人是许彦清的初恋男友,父母都是高官的,在警校的时候两人好过一段时间,后来许彦清被外派当卧底,两人就分了。   准确来说,是许彦清去酒吧跳舞时恰巧遇到乔洋,众目睽睽之下许彦清没法解释,只好说自己厌倦了,让他以后别来打搅自己,两人正式撕破脸。   “他对你真是情真意切,得知你殉职的消息,像条疯狗一样四处咬人,因为他,皇廷已经正式停业了。”赵封嘲弄道:“怎么,你很感动吗?”   “与我,无关。”   赵封松开了手,苏漾整个人失力一般瘫倒在地,狠命地咳嗽,几乎没把肺咳出来。   赵小柒扑进他怀里哭个不停,苏漾抱着小包子闭上眼睛,看上去憔悴不堪。   ——马丹,一个卧底身份不够,又弄出一个初恋男友,怕玩不死人吗?!   他脆弱的模样让赵封拧起眉头,胸口没由来地一阵烦闷,他怒吼道:“都滚,把小少爷带走!”   管家连忙上前把哭泣的赵小柒带走,周遭的人也匆匆散了,赵珏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缓缓踱回自己房间。   苏漾仍旧瘫坐在地上,喉咙疼得厉害。   赵封半蹲在他面前,道:“既然与你无关,那么他死了也无所谓吧。”   “你说过不会杀人……”苏漾重重喘着气,道:“不要让我对你失望,好不好?”   他在赌,赌自己在赵封心里究竟有多少分量。   “你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赵封道:“你不是好奇吗,我书房里的那个人,你应该猜到了吧,是,那是我唯一喜欢的人,你也好,其他人也好,都不过是替代品罢了,只要我不想要,随时可以丢弃的物件。”   苏漾蓦地瞪大眼眸,随即苦笑出声:“果然是这样啊……”   看他露出受伤的神色,赵封胸口的烦闷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这种感觉让他彷徨,从得知许彦清和乔洋之间的事开始,他就已经被满腔的戾气所支配,那种所有物被人染指的感觉,让他愤怒得想要毁灭眼前的一切。   他原以为只要伤害这只蠢兔子,让他为自己的谎言付出代价,让他比自己更疼,他就能得到解脱。   可是没有,他只感到心疼,锥心的疼。   他把失魂落魄的男孩揉进怀里,机械地说道:“即便只是替代品,也是属于我的,谁都不准碰,谁都不行。”   苏漾没有说话,他害怕自己无意间再次激怒赵封,暴怒之下的男人让他打从心底觉得恐惧,他不想再面对哪怕一次。   “说话。”赵封抬起他的下颌,眼眸深处是微不可查的恐慌,他咬牙道:“你给我说话!说什么都好……”   苏漾抬起眼眸,眼泪毫无预兆地从那双通红的眼眶落下,他唇角绽开一抹苦涩的笑,倾身贴上赵封的唇。   这是一个如同献祭般的,带着绝望色彩的吻,赵封第一次知道,原来眼泪的味道这样苦涩。   苏漾哑声道:“替代品……也可以,只要封哥愿意要我,就好,因为,我是真的喜欢你。”   胸中的怒火渐渐熄灭,被一阵汩汩流动的暖流所取代,赵封缓缓收紧手臂。   “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会对你好的。”   第44章   苏漾隐约能觉察到, 赵封对他比以前更好了,也许是因为愧疚,也许是为了弥补, 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总之, 除了与外界联系,其他的事几乎有求必应。   但他已经不敢再造次,既然知道赵封心里还记挂着那个人, 他充其量只是个替身,原身只有一个,可替身却可以有很多,在这种情况下, 他明显处于劣势。   不过经过这件事之后,他反而不着急了, 赵封既然因为乔洋的事大发雷霆,难道不是在意他的征兆吗, 虽然这种“在意”破坏力巨大, 但他还活着, 活着就有希望。   说到底,人的一辈子这样长,喜欢几个人都有可能。   苏漾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 任谁都看不出有丝毫的勉强,他缓缓把一把面条放进沸腾的锅里,很快面条便在锅里软化, 他赶紧用筷子去搅拌,防止面条粘在一起。   “小柒,番茄拿来。”   “噢!”赵小柒连忙举着一盘切好番茄递给他。   苏漾把番茄放入锅里,然后动作干脆利落地拿出一个鸡蛋,啪啪啪打碎倒入锅里,他身上穿着一身小白兔花边围裙,姿势优雅而随意,看上去有种居家的安宁和闲适。   赵小柒在身后扯他的衣角,破坏气氛道:“哥哥,蛋壳掉进去了。”   苏漾皱眉:“胡说,你这么矮怎么看到的。”   矮冬瓜童鞋不开心了,指着旁边的两瓣蛋壳道:“这里缺了好大一块,肯定是掉锅里了!”   苏漾:“……”竟然无法反驳!!   但是为了维持住一个成年人的尊严,他用筷子搅了搅,道:“肯定是你看错了。”   赵小柒哼哼,道:“有蛋壳我是不吃的。”   苏漾微微一笑,“本来也不是给你吃的。”说着他加上几味调料,等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关上火,盖上锅盖。   “咱们吃厨娘做的,这锅面条让你大哥吃。”   赵小柒对那天的事还存有芥蒂,闻言只低低嗯了一声。   苏漾知道这小包子是被赵封吓得狠了,连他这个见多识广的人都有了阴影,何况一个五岁小孩呢,只好摸摸赵小柒的小脑袋,道:“别这样,他很关心你。”   “可是他那么对你,”赵小柒失落道:“他不是喜欢你吗,为什么还要伤害你呢,我不懂。”   苏漾失笑道:“你才几岁,懂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我就是知道,他以前不住在这里,因为你来了,他才每天都回来,老师说,喜欢一个人就是想天天跟他在一起,所以赵封一定是喜欢你的。”   苏漾咂舌,国外的老师真是开放,他半蹲在赵小柒面前,认真解释道:“你们老师说的对,但是喜欢也分很多种,你大哥这种,叫做求而不得,所以退而求其次。”   见他眸中露出迷茫,苏漾解释道:“也就是说,他想天天在一起的人是别人,可那个人他没有办法得到,所以才选择了我。比如说小柒想去游乐场,可是那天游乐场停止营业了,你只好改去动物园,可你并不是真的想去动物园,只是没有办法才去的,懂了吗?”   赵小柒懵懂地问:“你是动物园吗?”   苏漾无奈地点点头。   赵小柒上前圈住他的脖子,郑重道:“那我不喜欢游乐园了,我以后喜欢动物园。”   苏漾把他抱起来,在他白嫩的脸颊上啵一口,“哥没白疼你。”   赵小柒道:“哥哥,赵封不喜欢你我喜欢,等我长大了,你就跟我结婚好不好?好不好嘛?”   苏漾拍拍他的小屁股,笑道:“毛都没长齐就想这些有的没的,要好好学习懂不懂,想调戏哥,至少再等十年。”   赵封走进来,把外套递给管家,问:“在聊什么,什么要等十年?”   苏漾还没来得及说,赵小柒已经率先抢答:“许哥哥说,我再等十年就能娶他了!”   赵封倒不至于因为一个五岁小孩的童言童语生气,不过苏漾对他的维护的确让他心里头泛酸,他把赵小柒从苏漾怀里拽出来,道:“爸爸打电话过来催好几次了,学校已经开学两周,你这几天必须回米国,没得商量。”   赵小柒在他手上可劲地闹腾,嘴里嚷着:“我不回我不回,赵封你这个坏人,我讨厌你!!”   “这一次由不得你任性了。”   赵封随手把他扔下,走过去揽住苏漾的腰肢,在他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今天过得怎么样。”   苏漾任他揽着,乖巧道:“挺好的,有小柒陪着也不会无聊,我们还一起给你做了一份番茄鸡蛋面,你要尝尝吗。”   他虽然没有明说,可赵封如何能听不出来,他其实在为赵小柒求情。   他望着苏漾乖顺的眼睫,终究没办法说出拒绝的话,只好道:“好,我先尝尝面条的味道怎么样,要是好吃我就饶了他这一次。”   赵小柒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间熄灭了,因为他还记得面条的制作过程有多粗糙,而赵封平时是个挑嘴到人神共愤的人。   等苏漾盛好面条放在他面前,赵封看着这碗颜色诡异的食物有点僵硬,这玩意儿真的可以吃?然而面对苏漾期待的表情,他终究没办法问出口,只好夹了两根面条送入口中。   苏漾握紧拳头有点紧张,赵小柒则吞了吞口水,眼巴巴地望着赵封,这两人都穿着小白兔花边围裙,一大一小保持同一个动作同一个神态,水汪汪的漆黑的眼睛透露着希冀,看上去简直萌煞人。   赵封瞥了一眼他俩,差点没给呛到,连忙道:“还不错,还不错。”   ——味道神马的都是浮云!萌即正义!   这一大一小两人高兴地击掌,苏漾对赵封道:“既然不错就全都吃光光吧,我们煮了一锅呢!”   赵封点头说好,心想,这才真的叫把萌当饭吃。   在他艰难下咽咽,食不知味的时候,苏漾和赵小柒却在享用厨娘准备丰盛大餐。   忽然赵封手一顿,缓缓从碗里夹出来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鸡蛋壳,脸黑成了锅底,即便他能忍受一碗难吃的面条,但并不代表他什么都能吃。   “……”苏漾试图解释:“听说鸡蛋壳非常有营养的。”   赵封:“……” 第45章   赵封作为赵家长子, 打小就是被当成第一继承人培养的,说是锦衣玉食也不为过,所以苏漾这碗面条, 绝对是他有生以来吃过的最难吃的食物,如果这盆黑红相间的东西可以称之为食物的话。   苏漾也很尴尬, 他煮这锅面条纯粹是为了刷好感度,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要想抓住男人的心, 你首先得抓住他的胃!   系统:“你差点毁了他的胃。”   苏漾:“……”   餐桌上的空气凝滞了片刻,赵封缓缓放下筷子,道:“短期内不许进厨房。”顿了顿,他又补充:“长期内也是。”   苏漾委屈道:“你刚刚还说不错的。”   “我那是不忍心为难你, 谁知道你是想毒死我!”赵封气结,把那碗面条推到苏漾面前, 道:“要不你自己尝尝。”   苏漾连忙摆手,尴尬道:“不用不用, 我以后再也不进厨房了。”   他这副躲避不及的模样让赵封更来气了, 他拧着眉问:“你别是故意整我的吧。”   苏漾鼓着腮垂着眼睫, 小声嘟囔道:“我哪敢……”   赵封心想也是,把人拉到腿上坐着,亲了亲他沾着汤汁的唇角, 问:“那你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想起来给哥做晚饭了。”   苏漾直直望入他的眼,漆黑明亮的圆眸里盈满了令人心醉的专注。   “因为听管家说你喜欢吃这个, 我只是想,如果我更优秀一些,封哥会不会也……”他的声音低若蚊呐,带着似有若无的撩拨,听得人心痒。   心跳骤然失了规律,赵封收紧手臂,道:“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楚。”   苏漾将脑袋靠在他肩膀上,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不肯再开口。   赵封喉结上下滑动,带着灼热温度的手掌从苏漾下摆伸进去,在他的柔韧的腰肢上轻轻摩挲,引得苏漾情不自禁地战栗,白皙的双颊很快便升起一抹绯红。   赵封低声道:“说还是不说,不说就在这里办了你。”   赵小柒正懵懵懂懂地望着他们,亮晶晶的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苏漾暗骂一声禽兽,却还是乖乖凑他耳边,颤声道:“我说,如果我能做出封哥喜欢的食物,变得更加优秀,封哥会不会也能喜欢我一点,不是因为别人,而单单是因为我。”   赵封一愣,苏漾缓缓环上他的脖颈,在他的耳畔低声呢喃:“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敢妄想取代你心里的那个人……封哥,我要的不多,真的,只要你给我一点点就好,这样也不行吗?”   赵封没有应答,只觉得心里五味陈杂。   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有人能够取代他心中的那个幻影,那个从年少起便在心中挥之不去的最美好的存在,让他夜不成寐,想到连心脏都忍不住疼痛的男孩。   但如果是怀里这只蠢兔子的话,如果是他的话,似乎并非不可以接受……   他狠狠闭上眼睛,赵封,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怎么可能有人取代他,绝不可能!!   他深吸一口气,捏住苏漾的下颌,狠狠堵住他如蜜糖般甜蜜的唇舌,这只小妖精道行太深,竟让他忍不住动摇起来,这是不对的,不对的。   苏漾把他的挣扎和恼怒都看在眼里,也并不觉得失望,这只是一个开始。   只要他想讨好一个人,就断没有失手的道理,即便此刻在疯狂掠夺他口中津液的男人,令他打从心底里觉得恐惧。   赵封就像一头凶猛的野兽,在没有向苏漾展开攻击之前,他虽然觉得害怕,但这种害怕仅仅是停留在认知上,并没有切肤的体会,除了想逃离并没有别的感受。   可现在这头猛兽向他露出狰狞的獠牙,锋利的利爪就抵在他脆弱的命门上,真正威胁到了他的生命,在这种情况下,除了驯服这头猛兽,或者被对方撕成碎片,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里攻略赵封。   想到这里,他笨拙地伸出舌头,迎合赵封的凶猛吞噬。   这是第一次,他在接吻的时候予以主动的回应,动作生疏而青涩,毫无技巧可言,却让赵封激动得眼都红了。   他不知道这种连神魂都为之震颤的兴奋源于哪里,但这一刻,他疯狂地想要占有这个男孩,像是一种极端的执念。   他托起苏漾的臀,让他双腿环在自己的腰上,抱着这要人命的妖精直接去了楼上。   赵小柒早被管家领走了,他在路上不停追问:“赵封是在咬许哥哥吗,许哥哥脸好红,为什么他不咬回去呢,要是换成我,肯定要咬回去的……”   老管家听得冷汗直流,一句都不敢回答。   这一夜苏漾前所未有的主动,这具身体柔韧性极佳,加上苏漾精通各类舞蹈,解锁多种姿势毫无压力,让赵封几乎失去所有的理智,差点没把他生吞活剥吃进肚子里。   =========   那晚之后,苏漾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赵小柒就是在这时候,被毫无人性的赵封送回赵家老爷子身边。   这孩子哭得撕心裂肺抓着苏漾的手不肯放,嘴里哭嚎:“许哥哥,我不走我不走,我喜欢跟你玩……”   然而苏漾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脑子里更是一片浆糊,眼睁睁看着他被赵封拎了出去。   把这只小电灯泡处理了,赵封又指使佣人整理衣物,苏漾晕晕乎乎地被他打包带上车,离开了这座山间别墅。   外面的世界自然不如山里空气好,却多了一抹自由的味道。   苏漾揉了揉眼睛,不自觉地往赵封怀里钻,哑声问:“我们去哪里啊。”   “开慢点,”这是对司机说的,赵封把怀里迷迷糊糊的男孩搂紧,眼眸里溢满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柔情,“先回家,然后去公司。”   苏漾懵了,回哪个“家”?   赵封平静道:“当然是回我们两个的家。”   虽然还是不懂,苏漾也不再追问,反正他没有选择的权利,他打了个哈欠,又耷下眼皮陷入沉睡。   赵封所说的家位于S市中心的国际商业大厦顶层,这是全市最高的建筑物,站在顶楼可以俯瞰到小半个城市的景致。   被赵封一路抱着走进专门的通道,这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虽然四周都是保镖,但他素来羞耻心过盛,赶忙把脸埋进赵封胸膛里。   赵封在他耳边轻声道:“宝贝儿,大家都在看你,你不抬头看看吗。”   苏漾气得在他胸口咬了一口,虽然隔着衣服咬不深,但是被口水濡湿的衬衫和微微的刺痛感还是让赵封皱了皱眉,他惩罚性地捏了捏手下肉呼呼的臀。   某兔叽脊背一僵,不敢再造作了。   到了顶楼便像到了另一个世界,周遭一片深沉的寂静,只能听得到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哒哒声,周遭金色的墙壁可以看见人的影像,他能清晰地看到赵封修长有力的长腿,还有倚靠在他怀里的自己。   赵封的姿态是强势而充满保护意味的,好像自己是他的王子,被他全心全意地、虔诚地效忠着。   苏漾想,眼见也未必为实。比如他对赵封,比如赵封对他。   保镖用钥匙在前面开门,然后把行李搬了进去,等他们整理好衣物,赵封才把苏漾抱进去。   这间房间的装修符合赵封一贯的风格,干脆利落大气凛然,没有一丝赘余之处,却比赵家老宅多了一些温馨的味道,少了一丝深沉和威严。   苏漾有些疲倦,直接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忽然他想起什么,猛地睁开眼睛,问:“你把小柒送走了?先前答应得好好的,怎么说反悔就反悔。”   赵封低笑着半蹲在苏漾面前,漫不经心地解开他胸前的纽扣,只见那玉白莹润的肌肤上遍布淡粉的咬痕。   他眸色微深,道:“老七那么小,总跟我们住在一起,要是撞到什么不该看见的,你说该怎么办?”   苏漾低头看看自己,再看看眼前的禽兽,完全无法反驳!!   “又不是见不着面了,等他下次放假再接过来住几天,”他捏了捏苏漾的脸颊,哄道:“你先看会电视,遥控器就在茶几上,我去煮粥。”   苏漾拉住他的手,生无可恋道:“我真的不想喝粥了……”   赵封道:“那你想喝什么,中药?”   “……”苏漾道:“那还是喝粥吧,记得放糖哦。”   赵封勾了勾唇,应道:“好,你喝几天粥,我就陪你喝几天。”   你可不是得陪我喝么,罪魁祸首就是你啊!苏漾看着他的背影恨得牙痒痒,却在他转身的瞬间切换成小甜饼模式,嘟着嘴给了他一个飞吻。   眼看着赵封进了厨房,他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发现历史讲坛节目这期正在解说大煜王朝秘史。   苏漾对这个没什么兴趣,比起考古节目,他更喜欢看电影。但他记得赵封喜欢这个,也就耐着性子听了一会。   著名史学家张老摇着一把折扇,坐在太师椅上侃侃而谈,苏漾本来就有些困倦,听着这些无趣的论调就更困了,迷迷糊糊失去了意识,朦胧间他听到“伍兴德”三个字,瞬间从梦里惊醒。   只见屏幕上出现一张古朴的画卷,泛黄的宣纸上是一个威武的老将军,身着盔甲骑在战马之上,手持一把黑色的宝剑。   苏漾看到旁边提的字是:大铭一品将军伍公。整个脑子都懵住了。   画面回转,张老摇着折扇,缓缓道:“这伍兴德啊,是追随太宗皇帝打天下的功臣,要说这大铭的江山,至少有一半都是他拿下的,铭太宗年轻时多有仰仗他,为了安抚他,还特赐了一张免死金牌,要知道,这免死金牌的分量可不一般呐……”   苏漾从沙发上爬起来,狠狠掐了自己一下,疼得他直龇牙。   ——他喵的不是在做梦啊!!   顾不得其他,他直接跑去卧室翻赵封的外套,赵封的手机从来不设密码,他直接打开浏览器输入关键词——大铭。   很快弹出上百条搜索结果,他直接点开最上面的一条。   大铭,大煜王朝前身,承天帝即位后改国号【铭】为【煜】。   苏漾心跳如擂,只觉得自己正在揭开一个极其诡异的真相,他指尖忍不住发颤,缓缓点击“承天皇帝”四个字,眼前页面陡转,赫然出现那两个熟悉的字眼。   ——景丞。   景丞:(1454年—1493年)铭朝第三位皇帝,开创大煜王朝盛世,年号承天,后世称呼为承天帝。32岁即位,在位七年,三年之内驱逐北蛮荡平南倭,即位后御驾亲征三次,未尝败绩。   承天皇帝被古今中外学者尊为“千古一帝”,庙号圣祖,谥号弘运文武睿哲皇帝,与其妻陶皇后合葬于皇陵。   陶……皇后?   平地惊雷,苏漾感觉到有什么在自己脑子中炸开,他疯狂地在手机里检索,试图用巧合来欺骗自己,可是查到的资料越多,越证实这个让人难以置信的真相。   他还在同一个位面,只是时间往后推了六百多年。   他失神地跌坐在地上,手机落在木质地板上,显示屏仍然亮着,上面是某些学者用各方可信资料证明,承天帝为了爱妻抑郁至死的事实。   景丞,已经死去几百年了……   那个对他很好,又对他很坏的男人,死了,因为他死了。   赵封听到声响走了进来,发现苏漾抱膝缩在墙角,眼眶通红,脸上满是泪痕。   他骤然拧起眉头,大步走过去,问:“怎么了,伤口疼了么?”   见他想要靠近自己,苏漾急急避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他不想让别人碰自己。 第46章   苏漾蜷缩在角落里, 湿润的眼眸里盛满了伤心和抗拒,让赵封生生止住了动作,他素来是个无所顾忌的人, 唯有这只蠢兔子的眼泪,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赵封就这么伫立在原地, 静静地看着角落里的少年,耐心等他平复下来。   过了好一会,苏漾终于缓了过来, 他耸了耸鼻尖,小声道:“封哥,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赵封道:“问吧,只要我知道, 就不会隐瞒。”   苏漾捡起地上的手机,打开屏幕, 眼眶再次湿润,他哽咽地问:“你是研究煜朝历史的专家, 那你知不知道, 煜朝的【煜】字, 是来源于哪里?”   这是赵封始料未及的问题,事实上,这个问题只要打开搜索百科很快便能得到答案。   “煜”有光耀、照耀之意, 与承天帝登基之前的封号“荣”相呼应,因此在学术界,普遍认为这是承天帝在彰显自身尊崇, 弘扬天子之威。   但那是因为,鲜少有人知道,陶皇后的名字叫做——陶子煜,这个秘密,也就只有世代守护陶皇后遗躯的赵氏一族方才知晓。   赵封半蹲下,把哭花脸的男孩抱在怀里,伸手为他拭去眼泪,苏漾不自觉避开那只试图触碰自己的手,让赵封的动作僵硬了一瞬。   他微微蹙眉,道:“这个【煜】字,取自承天帝爱妻之名,那位陶皇后,名叫陶子煜。”   话音刚落,便感觉到怀里的男孩身子一颤,挂在眼睫上的泪珠簌簌落了下来,赵封的眉头蹙得更深。   他问:“你很在意这个?”   苏漾只是摇头,赵封的话证实了他心中的猜想,也让他的胸口更加沉重起来。   对于世人而言,那段历史已经过去六百多年,所有的人和事都被时光冲刷干净,可对苏漾来说,就在几个月前,他还被那个男人抱在怀里疼惜,小心翼翼地宠爱。   一转眼,那个无所不能的男人,已经成为一抔黄土,连一具尸骨都找不到了。   他觉得自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否则怎么会把那枚天山玄锁忘得干净,只记得那个男人对自己的好。   可是景丞虽然伤了他,他也欺骗了对方的感情,这笔烂账谁能算得清,景丞和陶子煜都已经死了六百多年,纠结谁对谁错也全都没了意义。   他只是觉得难受,或许是因为太过惊讶所以控制不住情绪,只要大哭一场就好,等他发泄完了,也就什么都不剩了,他这样安慰自己。   赵封被苏漾这副模样吓得不轻,连忙轻拍脊背帮他顺气,哄道:“别哭了,你当自己是女孩子么,小姑娘也没你这样多愁善感的……”   他劝了好几句,苏漾却全然不听,自顾自哭得厉害。   赵封哄得不耐烦,直接用嘴堵上他的唇,肆无忌惮地横扫掠夺他口中的甜蜜滋味,苏漾骤然睁大眼睛,拼命想要推开他,但赵封的力气并非他能抵抗的,情急之下,他狠狠合上牙关,血腥味迅速在唇齿之间弥漫开来。   “嘶——”   赵封皱眉从他口中退了出来,只见这只素来乖顺,只知道掉眼泪的蠢兔子,正愤怒地瞪着一双漆黑湿润的明眸,俨然已经变成一只凶恶的狗崽儿。   舌上穿来的刺痛让赵封眸色渐深,他用拇指揩了一下唇,果然已经见了红。   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在此之前,他以为这个男孩的身心已经全部属于他,可就在刚才,这几个月来的认知被全部推翻,变得面目全非。   或许,眼前的男孩并不如看上去的乖顺,也并不像他表现得那样爱自己。   这种推测仅仅是在脑海中成型,已经叫赵封难以忍受,如果他爱的不是自己,那么是谁!他心里的那个人是谁!乔洋?还是别的什么人!   赵封的眼神骤然眼神变得狠戾,苏漾忍不住想逃,但手腕上传来的强有力的桎梏,让他根本无从躲避。   他敛去了恼怒的神色,低声辩解:“我不是故意的,你忽然那样对我,我……我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就率先做出了动作,对不起。”   赵封望着他的脸沉默半晌,忽然捡起掉落在旁边的手机,苏漾脸色一变想要抢夺,被他一只手臂禁锢在了怀里,眼睁睁看着手机屏幕在眼前亮了。   苏漾忐忑至极,他还没来得及清理浏览记录,若是被赵封察觉到什么,他不敢设想后果。   看到前面几条记录,赵封只是略有些困惑,因为这些资料都是常识,例如煜朝和铭朝的关系,别说他是警校毕业的,就算是一名初中生也该知道,更别说后面查询的“承天帝的姓名”以及“承天帝的妻子是谁”这些基础性知识。   他接着往下翻,动作骤然停顿下来,其中有一条检索记录是——伍兴德父女的结局。   如果他单单查伍兴德这个人倒没什么可疑的,可伍兴德的女儿伍氏却是鲜少有人知道的,这个女人的生平和陶子煜一样,被抹消得干干净净,除了赵家人,世上根本没有几个人知道,那么,苏漾又是如何知道的?   他皱着眉继续往下看,无非都是和承天帝相关的信息,关于景丞,世上再没有人比赵封更了解他,也懒得再看,他把手机扔到一旁,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男孩。   苏漾脸上泪迹未干,浓密的眼睫上挂着点点泪水,眸中闪烁着潋滟光芒,见他看自己,连忙朝他讨好一笑,只是这笑容多少带着一些牵强和苍白,眼神也不似从前的专注。   赵封骤然心头火起,厉声逼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忽然对煜朝的事感兴趣,又为什么哭成这样,给我解释清楚。”   苏漾只摇头,他不敢再撒谎,可真相更不可能说出口,唯有保持沉默。   赵封拿他毫无办法,舍不得打舍不得骂,亲他就要做好被咬的准备,只好收紧手臂,把人紧紧勒在怀里。   他力道大得出奇,苏漾甚至产生了窒息的感觉。   赵封沉声道:“你身上到底有多少秘密,每次我以为已经看透你了,你却总是让我意外,叫人捉摸不透,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苏漾哑声道:“我也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他是星二代,从记事起就开始参加各种综艺节目,参演影视作品,他每天都在讨各种人的欢心,父母,长辈,粉丝,大众,他一直在扮演他们眼中那个完美的苏漾,绑定系统之后,所做的也没什么区别,仍旧在讨好别人。   只是在从前,如果他做不好只会招黑,在娱乐圈混不下去,可是现在,如果他做的不好就会没命,就会回不了家。   所谓讨好,很多时候是以抛弃自我为代价的,他只知道怎样表现能够更吸引某一类人,怎样做能够让别人更喜欢自己,因此也从来没考虑过,真正的他应该是什么样的。   他失落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什么样的,赵封,我真的不知道。”   这是他第一次对赵封直呼其名,语气里带着似有若无的撒娇,还有一丝丝的委屈,任谁都无法对这样的他追问下去。   赵封终于领略何为克星,这小崽子绝对是上天派来磨砺他的。   他摸着苏漾的脸颊,徐徐道:“许彦清,我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在发现你是卧底的时候一枪了结你,这样对谁都好。”   如果没有亲眼目睹他的改变,这个虚有其表的赝品也不会在他心里升值,也还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玩意儿,可以随时随地剔除。   不像眼前这个,他已经没有办法从心里拔除了,因为一旦要动他,就必然是剜心之痛。   苏漾不做声,赵封阴冷的眼神让他知道,这些话没有一丝掺假,他是真的后悔没有早点杀了自己。   他忽然觉得这个男人也很可怜,因为无论是许彦清还是他自己,来到他的身边都是因为不单纯的目的,都是为了算计他。   苏漾想,为了让自己活下去,四处欺骗别人的感情,总有一天会遭报应的。   一直在装死的系统默默上线:“你要相信,你的所作所为都是正义而且有重要意义的。”   苏漾没有心力和它争辩,他将脑袋靠在赵封的肩膀上,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疲惫神色,轻声道:“我倒是很庆幸你没有杀我,我不希望,你因为我变成一个杀人犯。”   赵封的黑眸中掠过一抹幽光,他垂下头,缓缓贴上那抹樱唇,苏漾骤然偏过头,避开了这一吻。   “果然……”   赵封松开手,自嘲一笑,道:“没关系,我要的是你这个人,你的心属于谁,你的背后隐藏了多少秘密,我……统统都不在意。”   他把苏漾抱去床上,揉了揉他的发丝,道:“好好休息,醒来记得喝粥。”   不等苏漾回答,他已然大步走出了卧室。   苏漾没有看到,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骤然阴沉的面庞。    第47章 (修bug)   天已经彻底黑透, 房间里只开着一盏床头灯,光线柔和而温暖。苏漾睁开眼睛,莫名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睡了一觉, 混沌的脑袋已经渐渐清醒,想起昨天的事, 他眼里浮现出一丝晦涩难明的情绪。   他仰面对着虚空,幽幽道:“每个任务世界互无关联,这是你自己说的吧, 那么,为什么我还在这个位面。”   系统装死中。   苏漾冷笑一声,掀开被子下了床,鞋都没穿, 径直向厨房走去。   “喂,你要做什么。”系统沙沙的电流声响起。   苏漾没有搭理它, 从橱柜里翻出一把泛着冷光的水果刀,他眯着眼掂量了两下, 忽然刀锋一转, 将尖利的刀刃对准自己的胸口。   他冷冷道:“如果我死了, 对你应该没有什么影响吧?大不了再绑定一个新宿主,继续执行这个破任务,小爷不奉陪了。”   “……”   利刃刺破细腻白皙的皮肤, 沁出一丝鲜血,将苏漾纯白的衬衫染上一点红梅。   系统道:“难道你不想回家了吗?别忘了,要是在任务中途死亡, 你的身体也会同时停止呼吸,爱着你的父母怎么办,那些期待你苏醒的粉丝怎么办,你真的想清楚了吗,苏漾。”   “别给我洗脑了,”苏漾加大手中的力道,很快胸前染红了一块,“我现在怀疑你每句话的真实性,包括你能带我回去这件事。”   系统的声音依旧平稳:“这件事是真的。”   苏漾嗤笑:“这件事是真的,这么说来,其他事都是骗我的?”   系统沉默了片刻,道:“我不说是因为你不需要知道,你完成任务,我送你回家,很公平的交易,而且你也没有别的选择。”   利刃刺破血肉,苏漾疼得直皱眉,却还是冷笑着摇头,“我有,我可以选择不交易,我愿意赴死还不行吗,爷不想再被你耍着玩了。”   系统的声音终于发生了动摇,它解释道:“这次的事情纯属意外,但尚在可控范围内,只要你找到陶子煜的身体并将其销毁,一切都会回归正常。”   “与陶子煜的身体有什么关系?他都死了几百年了,我去哪找尸体!还有,什么叫回归正常,意外又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解释清楚!”   系统顿了顿,道:“你先停止自残,我再跟你解释。”   苏漾随手把水果刀扔在一旁,系统已经兑换一瓶上品疗伤药给他,这种疗伤药价值高昂,苏漾从来没有买过,果然体验效果极佳,刚涂抹上已经能感觉到伤口正在缓缓收拢愈合,有些微发烫。   他轻哼道:“算你有良心。”   然后就接到系统提示:您购买了上品疗伤药,花费了500经验值。   苏漾:“=口=!!”   苏·守财奴·漾立马不淡定了,“我靠啊,五百!五百!!完成一个任务的奖励才一千经验值,你特么就这么扣了我一半!还不如割我肉来得痛快!!”   “这是你用自残威胁系统的惩罚。”   “……”   系统继续道:“因为天山玄锁所具备的特殊性质,陶子煜的身体数百年来不腐不坏,那位大人的神魂便一直守在这个位面,不愿离开,所以只要你销毁了尸身,才能让一切回到正常轨道上……”   “等,等等,这信息量有点大,让我先捋捋……”   苏漾本就不算聪明的脑瓜登时有点当机,他揉了揉着脑门,问:“你口中的那位大人,是谁?”   系统干脆地回答:“命运之子。”   这个世界的命运之子,那就是赵封了,不对,景丞也是这个位面的命运之子,可是同一个位面怎么会有两个命运之子?除非,后者是前者衍化而来!俗称转世……   苏漾整个人都懵住了,好一会,他才崩溃道:“你别告诉我他们是同一个人……”   系统没说话。   没有得到回应,苏漾急道:“你怎么不说话,这种时候千万别装死啊!”   系统道:“是你让我别说的。”   苏漾:“……”这算间接承认了吧?!   这两人是同一个人?苏漾觉得整个人有点晕乎,脑子里就像有好几根线交缠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   赵封和景丞,这二人单从变态程度上来说的确是有点像,但要说他们是一个人,也未免太扯淡了!   “那、那回到正常的轨道是什么意思?他的神魂要是离开了这个位面,会去哪里?”   系统又开始装死,不论苏漾怎么威逼利诱就是不开口。   苏漾浑浑噩噩地踱回客厅,却发现客厅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沙发上正坐着一位姿态优雅的女士。   苏漾看向她,那个女人便朝他微微一笑,这张脸有些熟悉,好像是……皇廷的主管,叫高敏来着。   高敏刚想跟他打招呼,却扫到他白衬衫上鲜明的血迹,顿时脸色一变,赶忙上前为他查看伤势,苏漾麻木地任由她摆弄。   检查完伤势,高敏轻吁口气,道:“还好伤口不深,也及时上了药,养个几天就好……许少,看这伤口的形状和深浅,该不会是您自己划的吧?”   苏漾木讷地点点头:“就是我自己划的,我就是想尝尝心痛的滋味。”   高敏嘴角一抽,道:“……原来如此。”我看您是想让赵爷尝尝心疼的滋味吧。   她摆出公式化的微笑,道:“许少方不方便跟我走一趟,赵爷让我接您去皇廷,见一位故人。”   苏漾看向她,问:“见谁?”   高敏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告诉他,无论他愿不愿意,这一趟都必须去。   “那,那我换件衣服。”他呐呐道。   高敏点头应好,道:“赵爷说他不急,务必等您休息好再带您过去。”   “……”苏漾闭了闭眼,道:“好。”   忽然他脚步一顿,转过身看向高敏,道:“我记得你跟我说过,赵封心里头有一抹白月光,但是谁都没见过那个人,是不是?”   高敏点点头。   苏漾忽然就笑了出来,赵封是景丞的转世,赵封心里的白月光是陶子煜,他穿成了许彦清,这个许彦清又恰好是陶子煜的替身,所以说,他莫名其妙成了他自己的替身。而且身为他自己的替身,现在要去把陶子煜的尸身,也就是他自己的前世彻底销毁!   这滋味,简直酸爽到没朋友!!   苏漾笑了片刻,忽然忧桑地感慨:“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高敏:“许少,你这是……”又犯病了?   苏漾悲伤地摇摇头,前世今生神马的,真的一点都不唯美好吗!   =========   离开皇廷好几个月,这里已然变得面目全非,虽然从前他只在最上面的几层活动过,但也能感觉到它的富丽堂皇,还有井井有条的运营模式,可现在,这座堪称S市夜间宫殿的地方,只能用萧条二字来形容。   高敏解释道:“正如你所见,皇廷已经成为过去,无限期停业了。”   苏漾微微皱眉,问:“这是乔洋干的?”   “是,乔洋的背景不一般,虽然远不到撼动赵家的地步,但想要毁掉区区皇廷,并不是什么难事,赵爷现在是警方重点侦查对象,正在敏感时期,不适合出面。”   两人正说着,已经到了一间包厢门口,苏漾不经意瞥了一眼门牌号,猛地一怔。   他记得就是在这间包厢里,李孟辉被赵封的人打断了一条腿。   苏漾下意识不太想进去,门口的保镖已经率先推开了门,包厢里灯光璀璨,亮如白昼,苏漾被晃了一下眼。   高敏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苏漾皱了皱眉,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赵封靠在宽大的座椅上,他和往常一样,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没有打领带,领口解开了两个纽扣,整个人看上去霸道而野性,还有猛烈的,让人难以忽视的危险气息。   他一双深邃的黑眸缓慢地转向苏漾,轻轻朝他勾了勾食指。   苏漾乖顺地走到他面前,还有两步远的时候,被赵封长臂一捞,整个人跨坐在他强有力的长腿上,吓得苏漾连忙揪住他胸前的衣襟,轻轻喘了口气。   赵封轻笑一声,在他颈间嗅了嗅,道:“怎么有血的味道。”   “……”您鼻子可真灵,苏漾小声嘟囔道:“我不小心伤到了。”   “伤到哪了?”语气骤然变冷。   苏漾悄悄咽了咽口水,拉住他宽厚的手去摸自己胸口,赵封眸光一凛,怒道:“我问你伤到哪,你撩拨我做什么!”   嘤!苏漾委屈道:“我伤的就是胸口啊……”   赵封:“……”   场面一下子就尴尬了起来,周遭几个保镖忍笑忍得很艰难,苏漾也忍不住弯了弯眼眸。   赵封不自在地皱眉,道:“怎么会伤在这里?”   “……”苏漾道:“我用水果刀切完苹果,想放回橱柜里,可是那个位置太高了,我看不清没放稳,刀直接从上面掉下来,就划伤了这里。”   想到当时凶险的场景,赵封心头一紧,对他这种人而言,在枪林弹雨里走过都不能算做危险,可只要一想到,有一把锋利的刀刃在怀里这小崽子身上划过,心便像在油锅里煎熬一般。   他严肃道:“以后不许碰任何刀具。”   苏漾忙乖乖点头,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赵封直直望入他明亮的眼眸,怀疑今天上午那个满是抗拒和冷漠的男孩,和眼前这一个是不是同一个人。   他朝后做了个手势,几个黑衣保镖阔步走出去,苏漾疑惑地看向赵封。   却见男人嘲讽地勾起唇,道:“有一位老朋友很想见你,说不定,你也很想见他。”   苏漾:“……”我仿佛知道是谁了QAQ   苏漾抿抿薄唇,清甜的嗓音缓缓说道:“我谁都不想见,只想跟封哥在一起。”   赵封捏起他的下颚,在那两瓣微凉的唇上印下一吻,道:“想不想见,等他来了才知道。”   第48章   赵封口中的“老朋友”是谁, 苏漾用一根小拇指都能猜得到,绝对是许彦清的初恋男友乔洋无疑。   然而这种久别重逢的戏码,他真的一点都不期待好吗!他又不是许彦清, 跟别人的前男友见面,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事实上, 在得知赵封对外散布他死亡消息的时候,苏漾的内心是默默赞同的,因为许彦清是真的死了啊!而且是因公殉职的, 到死为止,他都是一个尽职尽责的人民公仆,理应被同事们尊重和追悼,在恋人的心里也应该维持当初的美好形象。   他不希望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 影响许彦清短暂但纯粹的一生。   就比如此时此刻,他正被某黑道大佬抱在怀里, 姿势极为暧昧,这种场景必须绝对肯定不能被别人看到, 尤其是乔洋!   苏漾推了推赵封的胸膛, 试图从他腿上下去, 却被赵封抱起来换了一个姿势,苏漾差点没炸毛。   因为他之前是跨坐在赵封腿上,和他面面相对, 现在却变成了后背靠着对方的胸膛,臀部刚好贴着某人正处于沉睡的,但尺寸依旧十分惊人的某物上……   不过这都不是关键, 关键是他的脸正对着正门!   “封,封哥,我不想这样……”他轻轻挪动小屁股,想转过身来。   赵封呼吸骤然沉重,他一只手扣住苏漾的腰,沉声威胁:“老实点。”   两人肌肤相亲这么久,苏漾对他这种低哑磁性的嗓音简直不能再熟悉,当即不敢乱动了。   他欲哭无泪地捂住自己的脸,小声道:“封哥你难道忘了,我已经‘死’了,怎么能见以前的朋友呢?”   赵封低低一笑,粗粝的指腹在他开合的唇上缓缓摩挲:“没关系,等你们叙完旧,我就送他下地狱。”   他常年握枪,指腹有一层厚茧,苏漾水嫩的两瓣唇很快被磨出一层艳丽的红色。   苏漾无暇顾及唇上传来的刺痛,他已经被赵封毫不掩饰的杀意震慑住,他赶忙握住赵封的手,急道:“不行,你不能杀人!”   赵封冷笑着问:“你有什么立场命令我?”   苏漾气的不知如何是好,他总不能说,我是你上辈子的媳妇,所以你得听我的!   天知道这辈子的景丞对前世的事记得多少,他那样热衷煜朝历史,对陶子煜的尸体那样执着,可见是受到了一定的影响,但这种影响,应该不至于让他记得上辈子的事。   毕竟转世之后,前尘往事都会变成云烟,这是最基本的法则。   他正纠结着,包厢的大门在眼前被推开,苏漾赶紧垂下脑袋不敢抬头。   脚步声很沉闷,苏漾只能看到两条笔直的长腿越来越近,来人穿着一双简单利落的半高筒皮靴,在不到两米的地方停下来。   “赵封,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否则我保证,一定让你付出代价!”   他的力气太大,被两个彪形大汉押着,竟还能往前冲好几步,其他人见状赶忙上前压制住他。   赵封脸色不变,凑到苏漾耳边道:“人来了,不看一眼吗?”   苏漾像只鹌鹑一般,拼命地摇头。   乔洋怔了怔,视线落在赵封怀里的男孩身上,原先他只当作这人是赵封的小情儿,此时细看,隐约觉得身形有些熟悉。   赵封缓缓抽出被苏漾紧紧握住的手,钳住他的下颚,强迫他抬起头来。   ……   四目相对,乔洋瞳孔骤然收缩,疯狂地往前冲,很快被几个保镖压在地上,他还是疯狂地挣扎,一双眼睛一瞬不舜地望着苏漾。   “彦清,你果然还活着,你果然还活着!!彦清,彦清,对不起我误会你了,我应该听你解释,都是我的错,彦清……”   苏漾难受极了,乔洋爱的人已经死了,自己只是一个借尸还魂的外来者,此时面对原主的初恋,心里难免会愧疚不安。   不过他素来脸皮厚,面上也没有表现出来,反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先生,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是许彦清许先生,不过很多人都说我们很像……”   话还没说完,就被赵封狠狠掐了一把腰,他吓了一跳,还是接着道:“那什么,希望你节哀顺变,许先生已经死了,你还是早点忘了他吧,我相信,他也一定希望你早日找到幸福的……”   乔洋仿佛听不见他说的话,只是一个劲地追问:“彦清,是不是赵封逼你的,是不是!你不要害怕,我爸妈已经在派人找我了,民不与官斗,这是自古就有的铁则,他一个混黑道的,怎么可能斗得过我乔家,他根本不敢动我!我很快就带你离开,然后我们结婚好不好……”   苏漾脊背一僵,赵封深重的戾气已经波及到他了,他赶紧道:“你胡说什么,我不会跟你结婚的,我喜欢的人是唔唔唔——”   赵封不容置疑地掰过他的脸,狠狠堵上那张能言善辩,谎话连篇的嘴巴。   纤细的男孩被满身戾气的男人抱在腿上肆意地亲吻,这一幕几乎让乔洋目眦尽裂,他趴在地上怒吼:“赵封,给我放开他!!我要杀了你!!”   维持偏着脑袋的姿势接吻,苏漾感到很不舒服,但口中掠夺的力道越来越凶猛,这个带着惩罚意味的吻急切而暴虐,苏漾不自觉含住他的舌,轻轻舔舐,用最温柔缠绵的方式安抚对方。   赵封猛地睁开眼眸,他喘着粗气从苏漾口中退了出来,望着他泛着水光的眼眸,觉得自己的精神已经濒临绝境。   他看不懂,也想不通,为什么同一个人能有如此截然不同的性情。   他可以温柔如斯,仿佛自己就是他的全部,也可以冷酷到极点,即使紧紧拥抱在怀中,却像被他阻隔在心墙之外。   他甚至怀疑这具身体里住着两个人,一个是与他日夜缠绵,卑微地祈求自己多爱他一点的男孩,另一个是今天上午的那个,心里藏着别人,对他冷淡而疏离,像一只随时随地会攻击人的狗崽子。   赵封狠狠闭上眼,把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排出脑海,他把苏漾抱起放在座椅上,自己大步走到乔洋面前,乔洋也正用仇恨的眼神望着他。   这两个男人皆把对方当做最不共戴天的仇敌。   赵封摆手,那几个黑衣保镖全部退下,乔洋紧攥着拳头,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就在那刹那之间,他猛地挥起拳头狠狠砸上赵封的脸,赵封偏头躲过这一击,乔洋又飞起一脚,赵封闪身避过,回过身一拳击在乔洋的腹部,他疼得一踉跄,往后退了一步,嘴角溢出血丝。   苏漾眼一跳,刚想劝赵封住手,哪知道乔洋不在意地揩了一下唇角,马上又攥紧拳头袭上赵封的头部,带起一阵拳风,赵封后退半步险险避过,伸手抓住乔洋的胳膊,屈膝在乔洋的小腹狠狠撞击三四下,乔洋吃痛跪倒在地。   赵封眯眼黑眸,道:“单枪匹马闯进我的帝国,我很欣赏你的胆量,所以我满足你的遗愿,让你再见他一面,但也仅此而已,懂了么。”   乔洋咬紧牙关,还想爬起来再战,却被赵封飞起一脚踢得摔倒在墙壁上,又是咳出一口鲜血,这次终于没有再爬起来。悬殊的力量差距已经让他绝望。   苏漾既惊又怕,但这种时候容不得他胆怯,否则乔洋会被赵封活活打死的,他赶忙上前抱住赵封,阻止他下一步动作。   他小声哀求:“封哥不要杀人,求你了……”   赵封动作一顿,沉声道:“皇廷是他整垮的,还有另外三处产业,第一次有人在我的头上撒野,黑白两道的人都在看我的笑话,我不该教训他?我不该?”   他语气森然,苏漾忍不住打颤,却没有松开手,道:“你已经给过他教训了,他伤得这样重,少说也要在床上修养三五个月,就留他一条命吧,封哥,为了这种事脏了手不值得。”   赵封沉默片刻,忽然轻笑一声,道:“你对我忽冷忽热,就是因为他?你说你爱我,我相信,但你的心还被他霸占着,我帮你清理干净,不好吗?”   苏漾心头一凛,连连摇头,“不是,我心里只有你……”   赵封倏然拧起眉头,摇头道:“我不该跟你废话的,你这张小嘴就没有一句实话,相信它,不如相信我自己的眼睛。”   他朝一旁伸出手,很快有人将一把手枪奉上,他接过,淡淡地问苏漾:“你在警校应该训练过,怎么使用不用我教,现在,”他把那把漆黑的手枪塞进苏漾的手里,“由你动手。”   苏漾手一颤,差点没把这玩意儿摔地上。   赵封道:“你可以选择朝他开一枪,或者击毙我,带走他。”   苏漾抿唇看向地上重伤的乔洋,这个大男孩才二十岁出头,年轻气盛,难免冲动一些,但是罪不至死。   那么……击毙赵封?当然不可能,前世景丞因他而死,他断不可能杀这个男人第二次。   手上的黑色铁块重逾千斤,苏漾看着眼前的男人,脑子里嗡嗡地响。   他无意识地问:“那,那如果我让你选择,我,和你书房里的那个人,或者说……陶子煜的遗体,你会怎么选。”   赵封眯起眼,“你为什么会知道。”   为什么会知道?因为我就是他,他就是我,你等待几百年的人是我,可是现在是公元2021年,你不是景丞,我也不是陶子煜,即便是这样,你还会爱上我吗?   苏漾忽然激动起来,道:“你别管为什么,如果我和那具尸体,你只能留下一个,你选谁?”   赵封脸色蓦地一沉,道:“我早就说过,你和他没有可比性。”   “……”苏漾瞪着眼眸,倔强道:“没有可比性?既然如此,你现在又发什么疯?你说过只要我这个人,为什么现在又要把我心里的人清理出去?你是真的不在意我,还是你根本就不敢承认?赵封,你是懦夫!是个心动了却不自知的笨蛋!”   赵封厉声呵斥:“许彦清!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   苏漾道:“赵封,我知道你是赵封,可是在你眼中,我又是谁?我许彦清算什么?比不过一具死了几百年的尸体!我就是一个笑话!”   “我不喜欢乔洋,但我不能杀他,我喜欢你,所以也不能杀你,”苏漾掂量了几下手上的漆黑铁块,陡然一笑,“我说过,我的射击成绩很好,还记得吗?”   赵封没有说话。   苏漾自顾自往前走了两步,失落道:“可惜不能让你见识一下了……”   话音刚落,他手上那把枪已经对准了他自己的胸口。   “砰——”   “许彦清!!”   倒下的身体被赵封接住,他慌乱地唤着“许彦清”三个字,整个人就像骤然被挖空灵魂的木偶,除了堵住汩汩流血的伤口,什么也不会做。   “你问,我心里的人是谁……我现在就,告诉你,”他蓦地吐出一口鲜血,声音越发微弱下去,“那是……上辈子的你……”   赵封胸口剧烈疼痛起来,这种如同身处九重地狱,挫骨扬灰之痛,如此熟悉。   第49章   【您已购买九品护元丹, 价值1500经验值,当前余额:6370】   绑定这款系统这么久,这还是苏漾第一次出手这样阔绰, 堪称是史无前例的壮举!连系统都忍不住怀疑宿主是不是被掉包了!   其实在扣除经验值的那一瞬间,苏漾就已经后悔了, 今天购买的护元丹+疗伤药一共是2000经验值,相当于上个世界,以及上上个世界的任务全都白做了。   这对一直以来精打细算的苏漾来说, 绝对在一时脑热的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   系统安慰道:“经验值没了可以再赚,命要是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苏漾一脸冷漠,他这还不是为了自己, 纯粹是为了正义!!实在是不敢杀人啊,赵封这个疯子QAQ   他奄奄一息地躺在赵封怀里, 艰难地说:“你问,我心里的人是谁……我现在就, 告诉你, ”一口腥甜骤然涌上喉间, 嘴角溢出鲜红的血液,“那是……上辈子的你……”   把最后一个字吐出口,他终于安心地陷入昏迷。   在他合上眼眸的一瞬间, 赵封几乎失去了所有的理智,他把苏漾抱起来直直冲了出去,周围保镖在说什么, 让他怨恨的乔洋在嘶吼什么,他全然听不见,他的世界只有怀里的男孩,还有刹那间席卷全身的寒冷。   “我们去看医生,彦清,我带你去看医生,你别再抛下我,”他呢喃着,甚至没有察觉到他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不许再抛下我……”   高敏追在他身后,喊道:“赵爷,许少必须送去医院!你把人交给保镖!”   赵封没有理会,只知道一味地往下奔。他的速度远远超出了正常人,甩开了一众保镖,首先冲出皇廷。   高敏刚从电梯出来,见到赵封已经到了门口吃了一惊,她连忙追上去,对守在一楼的人唤道:“还不快追上去,赵爷现在不正常,要是有什么闪失,你们都不用活了!”   几十号人皆是一愣,连忙迈开步子追过去。   赵封出了皇廷,却不知道该去哪里,只是木然地往前走。   他的脑海闪过很多画面,有一个美貌的女人在哭泣,哭得几欲昏厥,还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将军,他双目含泪,指天咒骂,要景氏一族断子绝孙,永世不得翻身!   听着不绝于耳的哭骂声,他的心却空荡荡的,好似已经失去了疼痛的能力。   后来,有一个白胡子的老和尚,别人称他绝情大师,老和尚给了他一颗发光的玉珠,他将其置于沉睡的男孩口中,然后他看到男孩开始通身结冰,很快被冰封在寒冰玉棺中。   他知道,他们是在保护那个孩子,因为无法狠下心毁去他的尸身,又怕他被后人亵渎,这才将他永远冰封。   可是那种痛苦仍是将他逼疯,日日寝食难安,睁眼闭眼都是那狗崽儿的影子,后来他跪在山寺前整整三日,老和尚终于点头配了一味药,让伍氏恢复了生育能力。   他夺走了她的孩儿,便赔偿她一个。可是,他弄丢了他的妻,要去哪里寻?   画面陡然一变,是羞怯的许彦清在他耳畔低语:“如果我能做出封哥喜欢的食物,变得更加优秀,封哥会不会也能喜欢我一点,不是因为别人,而单单是因为我。”   “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敢妄想取代你心里的那个人……封哥,我要的不多,真的,只要你给我一点点就好,这样也不行吗?”   “我要的不多……一点点就好……”   他要的不多,可自己给他了吗?   “你问,我心里的人是谁……我现在就告诉你,那是……上辈子的你……”   所有的一切都有了答案,为什么他会忽然知道伍氏父女,为什么他会知道陶子煜的尸身在自己手中,为什么他忽然抗拒疏远自己,又再次全盘接受自己。   因为他就是陶子煜。   因为他想起了前世的事。   因为他心里还爱着他的夫君。   因为他挣扎之后,还是选择接受这个面目全非的爱人。   赵封怆然落泪,泪水打湿了苏漾微凉的面颊,此时正是入秋时节,夜晚的风吹得人心寒,他站在深深的夜色中又哭又笑。   “是我错了,你不是陶子煜,我也不是景丞,你是我的蠢兔子,是我的彦清,不是其他任何人。”   这时候高敏带着人追过来,林非凡也及时赶到,急忙把人带去医院。   =========   三个月后。   国际商业大厦顶楼的私人公寓里,穿着洁白衬衫的男孩躺在深棕色的大床上,他右手手背上插着一根透明的输液管,浓密的眼睫微垂,安宁,静谧。   赵封坐在床沿,拾起他不盈一握的手腕,心脏微微瑟缩了一瞬,他拿起一旁的湿毛巾,耐心而细致地擦拭他修长的手指,从指缝缓缓挪到圆润的指尖,每一个动作都透着温柔缱绻的味道。   从来粗暴的男人,不知何时学会了珍重,仿佛手上捧着的不是一只手,而是心中至宝。   “你上辈子去的早,不知道后来的事,我知道你放不下你娘,你问搜索百科有什么用,他们的事,全世界只有我知道。”   他缓缓道:“你走了以后,你爹就辞官归隐了。他本就不是喜欢玩弄权术,谄媚作态之人,为了让先皇和景乾安心,难为他演了这么久的负心汉,说到底还是为了你娘。不过在他心里,你也只是他心爱的女人生下的孩子罢了,牺牲你保全伍氏,他倒是心安理得。”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皱眉,他跟陶云峰其实是一类人,若易地而处,他只会比陶云峰更残忍,陶云峰为了让皇帝安心,只是把陶子煜养废,如果是他,会从一开始,把威胁到挚爱性命的祸根彻底斩除。   毕竟,对于他们来说,亲情太过虚无缥缈,有没有子嗣从来就不重要。   但是他与陶云峰不同之处在于,他绝不会数十年如一日地受制于人,所有迫害于他的人,他会让他们跪地求饶,而不是如陶云峰这般,在夹缝中寻求生路。   这样的话他断不敢拿来污苏漾的耳,只好叹气道:   “你娘……她对陶云峰的感情太深了,那个年代的女性你也明白,你娘终究被打动,连同你外公,三人一道去了江南归隐。后来,他们生下了一个男孩,叫陶子忆,我相信,他们心里还是念着你的。”   就像我一样,一直念着你。   他盯着苏漾泛白的唇,低声絮叨:“乔洋那小子又在瞎折腾,我知道你心地善良,可我不喜欢别人一再挑衅我,他要是再触及我的底线,我可不保证不会动他。”   顿了顿,他语气里带着一些希冀,“要是你醒过来亲口对我说,我就放过他。”说罢,紧张地望着床上沉睡的男孩。   良久,他自嘲地勾起唇角,笑道:“骗你的,我不会动他,大不了我们就出国去,我不会再做违法乱纪的事了,这次是真的。”   他将湿毛巾放下,把苏漾莹白素净的手放在自己宽大的手掌上,缓缓屈指扣住,夕阳从落地窗帘的缝隙间闯入室内,洒在十指紧扣的二人身上。   “从前不知道,原来你这么爱睡,梦里有谁,让你这样舍不得?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吗?”   =========   苏漾其实一直都有意识,但是这具身体负伤太重,暂时无法运作,只好一直休眠,也就是传统意义上的植物人。   说起这个他就觉得崩溃,他没想真死,所以瞄准自己的时候刻意偏了位置,谁知道他操作不熟练,直接射穿了肺部,还有什么其他的内脏,总之伤势很严重,要不是他提前兑换了护元丹这种神物,早就在三个月前就归西了。   创造了人类医学史奇迹的苏漾并不开心,见天地躺在床上,真的非常捉急好吗?   第一,进度未满;第二,陶子煜的尸体还没销毁,在这种时候,他竟然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干等着,每天听赵封在耳边絮絮叨叨!   苏漾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暂时恢复行动?”   系统:“没有。”   苏漾炸毛,怒道:“你这个系统太鸡肋了,任务危险度高就算了,还没有福利,而且道具价格非常不合理!无良奸商!!”   系统冷漠道:“你自己手抖,怪我咯?”   苏漾一噎,瞬间泪奔了:“那怎么办,一直躺着怎么做任务。”   过了片刻,系统道:“友情赠送道具【回光返照药水】,可以强行驱使躯体半小时,不过副作用很大,可能会导致伤势加重。”   苏漾:“……果然不该对你抱有期望!!”   回光返照什么的,一听就很flag好吗?!   第50章   虽然内心很不情愿, 苏漾还是把那瓶药水收下了,都说有备无患,按照他现在这种情况, 谁知道会不会派上用场呢。   他正兀自忧桑,忽然唇上一软, 嘴巴被人温柔撬开,一阵清甜的液体顺势渡入口中,瞬间滋润了他干涸的咽喉。   ——赵大佬每日任务(1/1)   喂完水, 赵封没有退出去,照例在苏漾的唇上反复轻吮舔舐,不舍离去。   说起来有点羞耻,但苏漾其实是乐在其中的, 自从他受伤以来,赵封一改从前的饿狼风范, 没有疯狂的啃噬,没有霸道的掠夺, 有的只是温柔缠绵, 还有唇齿间传达的无尽思念, 让人不自觉就沉沦在他的温情之中。   他不再粗暴,也不再急切,他变得无比耐心, 变的心平气和,怀揣着小心翼翼,一心等待他的王子醒来。   吻了十来分钟, 赵封喟叹着退了出去,苏漾原本泛白的唇瓣已经变得殷红水润,他用纸巾轻轻地擦去苏漾唇上沾染的口津,生怕弄疼了沉睡的人。   赵封并不知道,这位睡美人心里想的却是:嘤嘤嘤尊的好苏胡还想再亲亲一百遍-3-!!   冬季天黑得早,赵封只开了一盏床头灯,室内的光线柔和温暖,赵封打开笔记本,就在沙发旁的茶几上处理公务,这几个月来已经养成了习惯。   苏漾听着他刻意放缓的键盘敲击声,渐渐失去了意识,陷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赵封的手机震动起来,他迅速接起,大步去了阳台。   “什么事。”他轻声道。   电话那头是林非凡,察觉到赵封声音有异,无奈道:“又吵不醒他,你这样小心做什么?”   赵封没接这茬,淡淡道:“说重点。”   直到现在,林非凡对赵封的转变还是适应不能,从前的赵封虽然也不喜欢说废话,但性情不至于这样冷漠,开开玩笑还是可以的。如今别说开玩笑了,多说几句话都能被他冻死。   这人从一座随时会爆发的活火山,变成一座彻头彻尾的万年冰山,虽然属性变了,但杀伤力只增不减。   他正了正色,道:“刚收到消息,七少爷昨天私自从国外回来,不过……刚到机场就被二爷的人接走了。”   赵封皱眉,“老二想做什么。”   林非凡道:“二爷的风格,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然是做了万全准备,听说他最近跟周围各省的地头龙联系密切,如今七少爷在他手上,恐怕要有大动作了。”   赵封冷笑一声,他望着寂寥的夜空,天上只有三两颗星辰,月光冷冷清清。   他的眸色比夜色还要幽深,道:“我答应过彦清,不再做违法乱纪的事。”   “……”林非凡问:“那您的意思是?”   赵封道:“乔洋最近很闲,整天浪费警力追查我的消息,这件事就交给他吧,为人民服务是警察的职责。”   林非凡略一思索就想通了,赵家兄弟的恩恩怨怨外人很少知道,而且赵珏惯会装模作样,外人都以为他和赵封兄弟情深,根本不知道这俩兄弟是不死不休的关系。   他现在只要利用暗线放消息给乔洋,让他知道赵珏在联系外省的黑道,必然引起乔洋的警惕,以乔家的权势,在S省边境设立障碍阻拦并非难事,如此一来,赵珏就只能孤军奋战了。   他连忙应道:“好,我立刻吩咐人去办。”   话音刚落,电话已经被切断,林非凡看着手机屏幕,幽幽叹了口气。   他身后一道温润的嗓音低低笑了起来,模糊的月色下,那张脸赫然便是赵家老二——赵珏。   赵珏微微笑了笑,叹道:“大哥终究是大哥啊。”   林非凡轻嗤一声,懒懒道:“你跟赵封身上流着同样的血液,连相貌都有五六成相似,怎么内里却差了这么多。”   他这话说的刺耳,赵珏却没有反驳,反而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有这样一位大哥,我一直都很骄傲。”他微笑地说道。   林非凡白了他一眼,把杯中的白兰地倒入口中,醇厚清冽的酒香在口腔中弥散开来,一张俊脸骤然贴近,粗鲁地扣住林非凡的后颈,携卷他的唇舌抢夺那一口烈酒。   两人很快交缠在一起,从吧台滚到沙发上,情到深处时,林非凡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声:“赵封……”   赵珏动作一顿,很快又愈发兴奋起来。   =========   赵封撂了电话转身走进卧室,等身上的冷气散干净了,才钻进苏漾的被窝里。   他低声道:“老七回来了,他一定是太想你了才偷偷回来的,再等几天,我带他来看你。”   在别人面前沉默寡言的赵大佬,此时又变身成为话痨。   他在苏漾耳边絮絮叨叨地说:“老七那么能说,要是他跟你聊天,你不回应他,那小子一定会特别难过的,你这样喜欢他,舍得让他难过吗?”   “所以快点醒过来好不好,老七想你了,我也想你啊……”   苏漾想,我特么也很醒过来啊,可是我做不到啊!!   第二天一早,苏漾感觉到身边轻手轻脚的动作,问系统,发现才早上五点多,他这才意识到赵封怕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能让这个男人亲自出马,这件事应该很严重,心里便有些急切。   赵封吻了吻他的眉心,轻声道:“今天不能陪你了,有些事需要我去处理,晚上会尽快回来的。”   说着又拾起他的手腕,在他指尖上印下一吻。   尽管苏漾看不见,但仅仅是耳边的低哑嗓音,还有指尖的灼热温度,也让他的小心脏忍不住微微颤了起来。   ——马丹介么温油简直犯规啊!!   赵封默默注视他的睡美人好一会,终究还是起身离去。   他这一走就是一整天,直到深夜还未归来,苏漾担心极了,平日里这个男人絮絮叨叨的让他觉得心烦,可如今人不在身边了,他又浑身不自在,哪哪都觉得不对劲。   比如护工小姐给他按摩肢体,他总觉得力道不对,再比如医生给打营养针,他又觉得没有赵封温柔,晚上没有赵封抱着他睡觉,他又觉得被窝不够暖和……总而言之,就没有一处顺心的!   到了半夜两点多的时候,苏漾好不容易有了一点困意,忽然听到客厅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因为怕打扰到苏漾养伤,平时医护们进出都是小心仔细的,连大声说话都不敢,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很快他就不再疑惑了,因为房门被蓦地打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不是赵封。单从脚步声他就能判断出来。   有什么人在匆忙解释:“林总,赵爷吩咐过,许少需要静养,任何人不许打扰。”   林非凡眯眼道:“非常时期怎么能和平时比,这里已经不安全了,许少必须转移出去。赵爷安排的车还有医护人员就在楼下,你们要是不放心,大可以打电话确认。不过别怪我没提醒,赵爷现在无暇分身接听你们这些废物的电话,要是耽误了事,后果自负。”   那人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妥协了。   苏漾感觉到自己被人从床上挪动到轮椅上,然后一只冰冷的手抚上他的脸颊,游移到他的脖颈处,这种如同被毒蛇盯上的感觉,让苏漾脊背冒了一层冷汗。   这个人是林非凡。   苏漾对这个人的印象还停留在上一次在赵家老宅相遇,林非凡无意间提到赵封年轻时的爱好,也是因为这件事,赵封心里头有一抹白月光的事才浮出水面。   苏漾对他的定义是赵封的挚友,还有得力干将。   但他没有想到,这个人对自己怀有敌意。   苏漾被抬上车之前,之前那几位保镖执意要跟上,却被林非凡以车上空间不足为由拒绝了,苏漾恨不得睁开眼喊救命,还好那几人也不算笨,坚持让苏漾坐他们的车过去。   双方僵持不下,那几人察觉出异样,态度越发强硬起来,苏漾还以为自己得救了,忽然听到几声闷响,随后是什么重重扑倒在地的声音。   林非凡漫不经心道:“不知好歹,留几个人清理一下,其他人上车。”   苏漾整个人都不好了,这是杀、杀人了!!大佬你快回来,我一个人承受不来啊QAQ   上了车后,他听到林非凡嘲弄道:“你还真是可怜,你以为赵封真的喜欢你?他真正喜欢的人,不,根本不能称作人,只能说是一件古董。赵封啊,他其实就是一个神经病,一个真正的疯子……”   苏漾泪奔,心想那你还捉我干嘛!!   林非凡自顾自道:“我听说了你出事那晚跟赵封说的话,忽然觉得很有趣,一个活的替代品,和一具百年死尸,赵封会怎么选呢?啧啧,有意思极了。”   说着他哈哈大笑起来,苏漾简直恨死自己这张欠嘴,让你瞎说,这下出事了吧!   第51章 (完)   失去了视觉, 听觉便会格外灵敏,苏漾能清晰地听到车里每个人发出的细微声响,有擦拭枪支的声音, 还有子弹上膛的声音,原本忐忑的心变得更加煎熬起来。   ——赵封恐怕是碰到大难题了。   这个难题, 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林非凡的背叛。   毫不夸张地说,在赵封的黑色帝国里,林非凡的地位堪比一国宰相, 因为赵封并不是轻信他人的人,他少有的信任,有一大半都给予了林非凡,从林非凡知晓陶子煜的存在, 便可窥见一斑。   也正因如此,这次的事件必然会给赵封前所未有的沉重一击, 换做旁人,谁也没本事顺利进入苏漾的房间, 更别说把他顺利带出来, 正因为对方是林非凡, 在承天集团身份特殊的林大总裁,才有这个机会,将不可能变成可能。   如果苏漾可以说话, 他一定会问林非凡为什么要这么做,赵封待他不薄,他却在背后捅赵封刀子, 这么多年的兄弟都白做了吗?   可是他转念一想,赵封相信林非凡,可景丞未必,那人既然想起来上辈子的事,性子多多少少会受到前世的影响,赵封的生存环境虽然残酷,可比起景丞却好太多了,这两人一个只是多疑,另一个却是从来不相信任何人。   何况景丞后来又当了好几年的皇帝,都说孤家寡人,他那种孤僻极端的性格只会比从前更甚,不可能什么防备都没有,所以现在言胜败还尚早。   脑子里想着这些,他竟奇迹般地睡着了,一直到车子停下来才堪堪转醒,他被人从车里抱出来,放在轮椅上,往一个方向推去。   这时候已经临近清晨,周遭的气味很熟悉,而且安静得超乎寻常,空气湿润干净,即便是冬季的冷风也带着一股清新的味道,应该是野外或者山里……   莫非是赵家祖宅!   苏漾顿时了然,先前林非凡说要让赵封做出选择,而陶子煜的尸身就祖宅里,当然是要来这里,这场闹剧才能继续下去。   一路畅通无阻,越往前走,苏漾越能感觉到这里与平常的不同之处,隐约能嗅到空气中残留的火药味,还有逐渐消散的血腥味,可见之前经历过一场激烈厮杀。   这片树林原先布满了监控摄像头,如果选择这里作为战场,首先需要截断宅邸里的电力供应,这也是他们到现在还没被人发现的原因。   何况,林非凡对这一带实在太了解了,比起这位,苏漾觉得许彦清根本就不渣好吗,哪像这位,十多年的好兄弟说出卖就出卖,简直非常没有人品!!   苏漾忍不住道:“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啊?能为我实况转播一下吗?”   系统沉默。   苏漾耍赖道:“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我怎么随机应变,我不能随机应变,要怎么完成任务,如果完不成任务,可不是我的责任哦~”   刚说完,他脑海里便出现了一道透明的屏幕,上面缓缓浮现出动态的画面。   苏漾兴致勃勃地看现场直播,刚到宅邸前,便有什么硬物抵在自己脑门上,他猛地想起这把枪的子弹是上了膛的,一旦不小心走火,他这条小命就得交代在这里了,顿时紧张起来。   守门的人比他还紧张,几十号穿着黑色西装的大块头迅速把他们包围起来,数十把枪支直直对着林非凡的俊脸,他却毫不在意,只是抵着苏漾额头的硬物更加用力了些。   他低声喝道:“全部退后,否则我马上爆了他的头!”   苏漾在这里住了挺久,有些人就算没亲眼见过他,也都知道他的地位有多高,谁也不敢懈怠,连忙一边退后,一边派人进去通知。   林非凡没有给他们通风报信的机会,当即指着苏漾的脑袋,推着轮椅,一道走了进去。   屋内比苏漾想象得还要精彩,赵家老二赵珏正跪在地上,脸上看不到往日那种令人不舒服的笑容,只剩下满满的颓丧,像一条吃了败仗的丧家之犬,坐在上座的自然是赵封,旁边是赵小柒,几个月未见,他又长高了许多。   小家伙板着白胖的小脸,脑袋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明明困得要命,却还是硬撑着。   客厅很暗,只有几盏备用蓄电台灯,赵封还是在第一时间看到了苏漾,他微微一愣,待看到顶在他脑门上的枪,脸色骤然变得阴沉。   “林非凡。”   林非凡低声笑了起来,手上却没有半分松懈,眯着眼道:“终于变脸了,还以为你要保持那张淡漠的脸到什么时候呢,原来还是有感觉的,不知道你这么大的反应,是因为被我的背叛,还是因为你的‘宝贝’被我劫持了呢?”   赵封没说话,只是看向他的眼神已经不带丝毫情绪,仿佛在看什么死物。   他唤道:“管家,把七少爷带去睡觉。”   赵小柒哪里肯走,从看到苏漾开始,他便兴冲冲地从椅子上跳下去往前跑,被保镖拦住,他愤怒道:“我要许哥哥,我要许哥哥,谁都不许拦我!!许哥哥……”   赵封一抬手,他便被保镖捂住嘴巴送上楼去,稚嫩的童声还在大厅里回响。   赵珏看向林非凡,脸色十分复杂。   “其实你大可不必,我从头到尾,都没打算把你供出来。”   林非凡轻嗤,“二爷,您太高估自己在我心目中的地位了,我林某人,可不是什么情深义重之辈。”   赵珏闭了闭眼,又恢复成了往日的从容,道:“其实我知道,只是忍不住妄想罢了。”   懒得再听他们废话,赵封直接道:“放了彦清,我让你走。”   “……”林非凡摇头,“如果我想逃,也就不用冒险来这里了,赵封,我想要的是什么,你恐怕从来就没考虑过吧。”   赵封阴鹜的视线划过那把黑色的金属,苏漾的脸色很苍白,这是他此刻唯一的想法,呼吸不自觉加重,浑身的戾气几乎快要压抑不住。   他寒声道:“你想要什么,说。”   “我想要什么……事到如今,你竟然问我想要什么,哈哈哈哈,实在太可笑了……”林非凡笑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他猛地收敛了笑意,抵住苏漾的太阳穴,语气如同恶鬼般阴森:“我想要的,你给不了,现在我只问你,你想要谁?”   “什么意思。”赵封戒备地问。   林非凡道:“你装了这么久的深情,把梦中情人都抛诸脑后了吗?我是说那个陶子煜,你的心头白月光,胸口朱砂痣,那个你的先祖承天帝爱了一生的男人,大煜王朝的陶皇后啊。”   他话一出口,所有人都震惊了,包括还跪在地上的赵珏。   林非凡接着道:“你想要回许彦清其实很简单,把陶子煜的尸身毁了,我立马放了他,如果你不愿意,那我就把这个替身杀了。一个是死去的挚爱,一个是变成植物人的替身情人,人的心就这么大,怎么能同时放两个人呢,选一个吧赵爷。”   他每多说一个字,赵封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他虽然知道他的狗崽儿转世成了许彦清,可那具身体终究曾经是他,别说销毁,哪怕损坏一丝一毫都叫他心痛难当,可如今彦清处境危险,容不得他再犹豫不决,摇摆不定。   片刻后,他咬牙道:“把我书房里的冰棺搬出来。”   林非凡脸色微变,看向苏漾的眼神登时变得险恶无比。   这是……近乎扭曲的嫉妒!!   苏漾终于懂了林非凡黑化的原因,因为他喜欢赵封!!对他怀有敌意,让赵封做二选一的难题,说到底,就是想看赵封究竟更在意谁,而他,绝不会留下那一个。   赵封选择销毁陶子煜,那么他的处境就更危险了!   苏漾看着屏幕里的男人,他对此毫无所觉,景丞性格孤僻冷傲,赵封性格暴虐自我,无论哪一个都不是感情细腻之人,他只会根据主观臆断做出行动,否则他们俩不会两世都落得这样的下场。   现在该怎么办,提醒赵封?可是现在是毁去陶子煜尸身的最佳时机,错过了这次,日后就更难了。   但是进度条未满,要是林非凡对他下手,又该如何。   他还没有来得及想出对策,那边冰棺已经被人抬了出来,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侵袭灵魂深处,这是千年玄冰,与天山玄锁的材质相同。   透过透明的冰层,能够清晰地看到冰棺中的少年,他穿着大红绣金的鸾凤喜袍,白皙细腻的肌肤,微垂的浓密眼睫,还有樱红的饱满唇瓣。   他哪里像死尸,分明是一位沉睡的美貌公子,看上去比许彦清还要健康,也难怪赵封这些年一直放不下他。   赵封没有看冰棺哪怕一眼,他怕自己心软。   “林非凡,你既然敢提出这个要求,应该想过后果。”他的声音宛若从地狱中传来。   林非凡道:“是,我会给你的宝贝殉葬。”   “殉葬,你还不配。”赵封道:“我会让你活着。”   林非凡露出了然的表情,所谓活着,自然会比死凄惨十倍百倍,他无所谓道:“我一定好好地活着,赵爷,开始吧,我知道你已经找到了消解玄冰的方法。”   赵封握紧拳头,没有说话。   林非凡一哂,轻轻扣动扳机,赵封眸色一凛,道:“你要做什么。”   “自然是帮赵爷做出选择,既然您放不下陶子煜,那就让许少先走一程吧。”   赵封深吸一口,冷声道:“书房左手边第一个柜子里有一个白玉瓷瓶,拿过来。”   很快有人将那瓶白玉瓷瓶奉上,这是赵封千辛万苦从历朝历代的王墓中寻来的“熔炎”,世上唯一能克千年玄冰之物。   赵封的手有些发颤,他看了眼许彦清,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他这么做不仅仅是因为林非凡的威胁,因为他记得许彦清也说过相同的话,如果这样做才能让那孩子安心,让他愿意回到自己身边,那么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将熔炎倾倒在玄冰之上,很快那块无坚不摧的坚冰开始缓缓溶解,冰层之下的少年时隔六百余年,终于得见天日。   年少时最美好的幻想,终于切切实实出现在赵封的眼前。   前世今生的画面骤然在脑海中交错浮现,那一声声的“夫君”,那一遍遍的“喜欢”,此刻成了最残酷的刑罚,他俯下身,将沉睡的男孩抱入怀中,吻上他的面颊。   苏漾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眼眶发涩。   他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问:“我现在进入陶子煜的身体不就行了!反正林非凡不会放过我,而且……”而且他不想看赵封抱别人!   系统道:“那具身体已经没了生机。”   苏漾道:“不是有那个什么什么药水吗,强行驱使躯体半小时,你给我用!”   “半小时之内刷不满进度,一样是死,你想清楚了吗。”   苏漾默了默,横竖都是死,好歹多了半小时,进度什么的也没那么重要了。   他点头,“想清楚了。”   话音刚落,赵封怀里的男孩蓦地睁开了眼睛,漆黑明亮的眼眸缓缓动了动,嗓音带着些许沙哑,却仍旧甜糯清甜,他轻声唤道:“夫君……”   ……   那一瞬间,除了赵封有些许僵硬,其他所有人都下意识悚然一惊。   ——卧槽诈尸啊!!   其中最惊恐的要数林非凡,因为他发现自己手上的人质,无声无息地断了气。   赵封下意识地望向许彦清,发现他原本微微起伏的胸膛已经沉寂下去,而他怀里这具冷冰冰的尸身,却缓缓有了心跳,有了气息……饶是他此生见过无数奇闻异事,也难免吃惊。   过了好半晌,他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这蠢东西……是什么精怪不成?”   苏漾无辜地眨眼,在他唇上亲一口,埋怨道:“你真是笨,林非凡哪里是让你选择,他是要两个都杀,偏你看不出来。”   赵封哪里管什么非凡不非凡,当即紧紧抱住这个鬼灵精,在他脸颊上不住地亲吻,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失而复得更叫人兴奋的。   “宝贝儿是我的错,我笨,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你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我真的太想你了,你睡了整整三个月,我每天都跟你说许多话,可你听不到,以后我再慢慢说给你听好不好……”他一边亲吻一边喃喃地说。   苏漾心里叹气,他哪里还有以后,他只有三十分钟了。   按理说赵封肯定是喜欢他的,可进度迟迟不满,苏漾猜到问题是出在哪里了。   “我能听到,我什么都知道了,”他眼眶微微泛红,委屈巴巴地说道:“可我不知道,你还爱不爱我?过了六百年,你还爱我吗?”   没错,这个破系统的认证标准是,命运之子必须表白,否则永远不会到百分百。   看到苏漾期待的小眼神,赵封脸色有些不自然,前世今生加起来他足有七十多岁,要他像个小年轻似的表白,实在有些难为他。   苏漾耍赖似的在他怀里轻蹭,“喜欢我吗?夫君~封哥~你喜欢我吗?”   赵封投降似的搂紧他,轻笑道:“喜欢,我喜欢你,我爱你,两辈子都只爱你一个。”   ——当前进度:百分百。   苏漾心里头又暖又涩,他靠在赵封胸膛上,小声叮嘱道:“这次我走了,你就把我火化了吧,两具身体一起火化,别再留着了。”   赵封拧起眉头,轻斥道:“胡说什么。”   苏漾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哭着道:“你别再做傻事了,要好好地活着,我会心疼的,真的会心疼的,你虽然对我不好,可我还是为你难受,别让我放心不下,你答应我吧……”   赵封心头升起不祥的预感,可是他无暇思考许多,听到苏漾的低泣只觉得心疼至极,连连应是。   “好好好,我什么都答应你,别哭了。”   苏漾这才好一些,他道:“把林非凡交给警方吧,别脏了你的手,你答应我要做个好人的。”   赵封心里自然是不愿的,可是他不愿违逆苏漾的意思,想着等人进去了,他有的是办法整他,便也答应了。   苏漾这才笑了起来,所有的牵挂都解决了,道:“你抱我去看看小柒吧,我想他了。”   赵封不满:“改天再看他,现在你是属于我的。”   苏漾想想也是,他要是死在小柒面前,会对小孩造成心理阴影的,便道:“那我们去睡觉吧,我想睡一会,好累啊。”   “睡了三个月还没睡饱,小懒虫。”   话虽这么说,赵封还是把他打横抱起,往楼上走,走到一半,他回眸冷声道:“这两个人先不要处理,把许少的身体安置在客房,不要让七少爷看到。”   所有人如梦初醒,觉得这个世界简直疯了。   变成植物人的许少死了,老大死去了数百年的白月光活了,这两个人还是同一个?这特么是在拍灵异悬疑片吗?!   林非凡才是真的要疯了,原来许彦清就是陶子煜,原来他们俩早就知道,他所做的一切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赵珏无视指着自己的几管黑洞,直接瘫坐在地上,把半辈子的涵养都抛弃了,陶子煜管他大哥叫夫君,那,他大哥岂不是承天帝……   难怪斗了一辈子没斗过他,原来特么的是老祖宗!!   =========   天已经渐渐亮了起来,苏漾躺在赵封怀里,看着从窗户射进来的阳光,弯了弯眼眸,轻声道:“还能再看到晨曦呢,真好。”   赵封捏捏他的手掌,道:“以后我每天都陪你看,看到你腻了为止。”   苏漾轻轻应了一声,缓缓垂下了眼睫。 第四卷 鬼王的冷面书生 第52章   东明王朝皇都之内, 烈阳忽然被一朵乌云遮去,转眼便飘起鹅毛大雪,路过的行人皆是习以为常, 急急躲进屋内,好似那漫天飞舞的雪花是什么可怕的魔物。   外乡过路者问:这是何意?   好心路人答曰:此雪非同寻常, 乃是鬼域之主降下的惩罚,若沾染了鬼气,早晚有鬼刹来索你性命。   外乡人不信, 入夜三更,房内传出惊嚎,次日便已身亡。   老人们掩面叹息,谈及往事, 皆是唏嘘不已。   原来早在三十年前,这东明王朝乃是四方八境内的富庶之地, 国泰民安,百姓也是安居乐业, 一直到国君的掌上明珠绯雪公主嫁了一位如意郎君, 这东明王朝的噩梦才真正开始。   说起这位驸马爷, 姓柳,名希明,是一位面若冠玉的美貌公子哥, 当年在殿前夺得榜首,为国君钦赐的状元郎。   他本就生得一副好皮囊,又才华横溢, 皇都之内有数不尽的女儿家倾慕于他,可谁又争得过国君的女儿,很快,这位状元郎便被陛下赐婚,摇身一变成了驸马爷。   这等因缘际遇实在叫人艳羡,一时间惹得多少寒门学子眼红,可谁能料到,就在成婚当日,那位“上君”驾临。   传闻渡过南洲弱水长河,对岸便是传闻中的鬼域,鬼域之主即为三界之中最为恐怖的存在——鬼王。   鬼王驾临公主的婚礼大典,喜庆的婚礼俨然成为葬礼,驸马爷当场暴毙,魂魄被鬼使带走,而东明王朝从此气候诡异,春夏秋冬四季不分,时时大雪飘洒。   有位路过的高人道:“此乃鬼王残余的怒气,何时他的怒火消散,东明的灾难也就真正结束了。”   为了弄清缘由,国君派遣多位使臣调查,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驸马柳希明。   这个柳希明出身寒门,曾经数次科举落榜,后来终于心如死灰,决心跳湖自杀,不曾想,这偏僻村落的一条小河竟是通往鬼域的弱水之流,柳希明没有死成,反而被鬼王顺手搭救了。   柳希明恐惧鬼王的可怖相貌,却又垂涎他的法力,他并不知道自己面前的丑陋男子,正是堂堂鬼域之主,只当他是个普通的鬼刹,便想利用他帮助自己得到权势和地位。   鬼王虽然活了数万年,感情上却是一片空白,被柳希明的花言巧语打动,赐给他敏捷才思,几世福运,乃至上等的皮相。   二人约定,待柳希明功成名就,享尽荣华富贵,便接他去鬼域厮守,鬼域之主等了三年,谁料这人类的书生翻脸不认人,前脚得了东明国君的赐婚,后脚便养了一大堆的高僧道长在府上,想着不过小小的鬼差,封印起来自然不在话下。   一直到那日狂风大作,那人化作一头凶煞的猛虎,背上是一对火红的遮天羽翼,金色的眼眸泛着不可遏制的恼怒之意,赫然便是传闻中的上古凶兽穷奇。   穷奇,乃是鬼域之主——鬼王的真身!!   柳希明这才知道自己欺骗的是谁,他是被活活吓死的,可鬼王哪里肯放过他,鬼域之名震彻三界,漫天神佛谁不是对他礼遇有加,妖魔鬼怪更是自觉绕道,他却被区区人族欺骗了感情,堪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柳希明的魂魄被带去了鬼域,关在无间地狱之内受尽苦楚,在第三十个年头,终于熬不住去了。   然后苏漾便过来了。   苏漾还没从方才的悲伤中缓过来,转眼副本就换了,他眨巴着眼看着周遭环境,再看看自己的灵魂状态,整个人都不好了,不是,整个魂都不好了!!   没错,他真身上阵了,因为原身本来就是一缕魂魄,现在魂飞魄散了,自然渣都不剩,又怎么会给他留下尸身。   四处都是沸腾的油锅,空气中漂浮着火焰的味道,苏漾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正遭受着强烈的炙烤,隐隐有被燃尽的趋势。   他吓得缩在角落里,怯生生地问:“这里是哪里啊?”   系统道:“无间地狱。”   传说地狱共有八热,八寒,游增,孤独十八处,其中八热地狱乃地狱之根本,最底层是阿鼻地狱,或称无间地狱,是连鬼卒都不愿踏足之处。   苏漾呐呐道:“那,那原主是犯了什么事,被关在这里。”因为没有原身的尸身,自然也就没有残留的记忆可供参考。   系统立马热情推销:“剧情信息价值200经验值,是否确认购买?”   苏漾脸一黑,怒道:“买买买,奸商!!”   叮的一声经验值扣除完毕,苏漾看着自己的余额7170默默肉疼,等浏览完剧情信息,他整个魂都疼起来了。   被关在无间地狱三十年还没消气,这鬼王也太小心眼了吧,不过是被骗一下,又不会掉块肉!而且……   苏漾指着自己的身体,干瞪眼问:“我现在已经完完全全变成另一个人了是吧,不是,是完完全全变成另一只鬼了是吧,那还怎么做任务,除非那个鬼王他是个瞎子!!”   系统道:“他就是个瞎子。”   “……”苏漾道:“你不是在搞笑吧?”   系统道:“友情赠送一条小道消息,鬼王当初由天界被贬至鬼域时,被夺走了视力,也就是说他的眼睛是看不见的。”   苏漾咂舌,“还真能这样啊……”   系统补充道:“何况柳希明被关了这么久,鬼王早就忘记他是谁了,大概只能记得曾经被一个人族玩弄过,其实这个世界攻略难度不大。”   苏漾科科一笑,他要是相信才有鬼!   他抱膝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用眼睛偷看,这里是无间地狱,是业障最深重的人才会到达的地方,到处都有受到残酷刑罚的人,他们凄厉地哭嚎着,哀求着,却没有谁同情他们。   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然后皮鞭再一次落下,皮开肉绽。   苏漾吓得一哆嗦,赶紧捂上眼睛不敢再瞎看,心里琢磨着要怎么避过刑罚,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这些鬼使是以名单和锁链上的灵魂印记捉人的,他不是柳希明,所以即便他看着面生,也没有人理会他。   他小心翼翼地挪动位置,靠近同一间牢房那位鬼大哥,问:“兄弟,你好啊……”   那只鬼幽幽抬头,露出一条半米长的舌头,苏漾吓得跌倒在地,差点没叫出声来。   鬼大哥不耐烦道:“什么事。”他忽然一顿,困惑地问:“你是新来的?怎么以前没见过啊。”   苏漾连忙摇头,听说新人比较容易受欺负,哪里都一样,地狱里应该也差不离,当即就撒谎道:“我是上面下来的,鬼差们都说我惹是生非,不好管理,就给安排到十八层这里来了。”   说完挺了挺胸,一脸我非常残暴非常不好惹的模样。   那位鬼大哥大约见惯了逞凶斗狠的鬼,只是轻嗤一声,问:“那你想怎么样啊。”   苏漾道:“我想回去,”他指指上面,“我本来就不该在十八层,是鬼差自作主张安排下来的,我要找鬼王大人伸冤!”   他“鬼王”二字刚说出口,那位大哥的鬼脸就青了,他退的远远的,道:“你伸冤是你的事,千万别连累到我。”   苏漾偏不,又追过去,道:“大哥,你给我指条路呗,怎么样才能见到鬼王大人,你要是帮我,我以后就当没见过你,你要是这样无情无义,可别怪小弟我拖你下水,你也不想无缘无故受一顿剐刑,或者从油锅里过一遍吧?疼不疼?”   那位鬼大哥大约没想到会遇到这样厚颜无耻的人,他板着鬼脸道:“从你的面相还真看不出来,活着的时候没少干缺德事吧。”   苏漾只嘿嘿地笑,那人道:“鬼王大人就住在无间地狱里,但平时找他并不容易,只有等到月圆之夜,他会亲自来地狱巡察,算算日子,就是这两天了,你且等着吧。”   苏漾连忙嬉皮笑脸地道谢。   那鬼指着墙角空落落的锁链道:“从前和我同住的那只鬼,喏,就是之前拴在那里的白面书生,也不知怎么得罪鬼王大人的,每次月圆之夜,鬼差便会格外‘照顾’他,他如今魂飞魄散了,反倒省去了一场刑罚,倒是走运。”   苏漾干笑两声,忽然想,要是他跟鬼王坦白,岂不是也是这个下场?不行不行,他绝不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苏漾深吸一口气,暗自告诫自己,从现在起,小爷就叫苏漾!   =========   三日后,月圆之夜如期而至,然而传闻中的鬼域之主却迟迟没有驾临。   苏漾既期待又恐慌,他实在不想继续待在阿鼻地狱,但那位传闻中真身为上古凶兽的鬼王大人又着实令他恐惧。   如果没有柳希明前车在前,他一定不会这样犹豫,因为这位鬼王大人感情上再单纯,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上当不是,否则不是很蠢?   当时他并没有想到,这位鬼王大人他还真的……有点蠢!   他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前方一阵骚动,一只羽翼遮天,形似猛虎的的上古凶兽降临在十八层地狱之中,引起鬼使们争相逃脱,苏漾眼眸一亮,卧槽好酷!!   他忍不住伸出脑袋往外看,忽然那只猛兽的脸转向这边,苏漾被他看得一僵,缓缓地、缓缓地把小脑袋收回去。   忽然眼前被巨大的黑影遮挡住,那头猛兽朝他张开了血盆大口,苏漾恍恍惚惚地想起来,这玩意儿是以吃人闻名的QAQ   被身形巨大的穷奇衔在口中,苏漾浑身都在发抖,难道要被吃了?!   这时候系统道:“别怕,它发情期呢。”   苏漾:“……??”黑人懵逼JPG   第53章   苏漾被系统口中的“发情期”三个字震得有点发晕, 这到底是什么鬼设定!!   系统道:“这些上古异兽总有那么一些不为人知的怪癖,还有人说饕餮极为贪吃,其实是一样的道理。”   “……”苏漾怒道:“哪里一样了?!”   “天地间仅此唯一的异兽穷奇, 谁能知道他的成熟期是几万岁,不过刚好让你碰着了, 只能怪你运气太好。”   虽然听上去很有道理,但是苏漾还是听出了浓浓的敷衍之意。   穷奇口中叼着一只胆小的鬼魂,猛地扇动巨大的赤红色羽翼, 刮起一阵猛烈的飓风,整个无间地狱被搅得一片混乱,堪称鬼哭狼嚎,待这阵飓风平息下来, 方才那一兽一鬼已然消失不见。   鬼差们匆忙维持秩序,抓捕逃逸的恶鬼, 混乱中有鬼使问道:“方才上君带走了一名小鬼,可知是何人?”   鬼差们急急盘查, 终是查出, 在这十八层无间地狱之内, 所缺之鬼唯有柳希明一人而已。   苏漾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该他背的锅,终究还是会落到他肩上。   =========   却说苏漾被上古凶兽叼在嘴边, 不知飞往何方,对方的鼻息喷在他的身上,掀起一阵阵滚烫的热风, 堪比火山口的灼人温度。   他素来是个受不得苦的性子,当即拍打穷奇的鼻子,高声道:“喂,你放我下去,放我下去啊你!!”   “吼——”   穷奇从嗓子间发出一声低啸,苏漾被那浑厚的声波震得神魂不稳,如同被人当头棒喝一般地阵阵嗡鸣,他正头昏眼花,便被穷奇从高空中抛下,以极快的速度直直下坠。   那一刻他心里想的是——卧槽你还真放啊!!   “吼——”   又是一声高亢的咆哮,苏漾落在一个结实的身躯之上,两旁扇动的赤红色羽翼着实威风霸气,苏漾不自觉被吸引住视线,恍了恍神才发觉,自己落在了穷奇的背上。   原来他不是把自己扔出去,而是换一种方法带他离开。   苏漾趴在他背上,手上抓着穷奇黑亮的皮毛,努力在疾速飞行中维持住平衡,大声问:“喂!你要带我去哪?!”   穷奇低低咆哮一声,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再次加快速度,动作里充满了迫切以及兴奋。   苏漾将脑袋埋在它不算柔软的背上,不知为何,对这凶兽他就是提不起防备,总觉得它不会伤害自己,这种想法不但来的莫名其妙,而且毫无根据。   他脑海里思绪纷飞,其实不过几息的时间便已着陆,苏漾听鬼大哥说过,传闻鬼王的圣殿就在十八层地狱之中,百里忘川水环绕,万丛彼岸花在周遭盛开,血色烟霞覆盖了整片天际,连鬼鸦也不敢停留片刻。   此时此刻,苏漾才知道,原来传闻未必掺杂了水分,至少这圣殿的传言十成十是真的。   他跪趴在大片大片的血色彼岸花丛中,鼻尖萦绕着诡异而醉人的幽香,耳边只有忘川水汩汩流动的声响,不,还有上古凶兽穷奇深重的喘息声。   这不是寻常的喘息声,苏漾知道,那其中夹杂着情欲的意味,彰显着强烈霸道的雄性荷尔蒙的味道,那双平板无波的金色眼眸,此时如同恢复了生机一般,缓缓流动着光芒。   苏漾不自觉往后挪了挪,却在下一刻被穷奇重重扑倒在地,彼岸花血红的花瓣洒落,落在他乌黑的发丝上,还有洁白无瑕的肌肤上。   这是他自己的神魂,身上却穿着陶子煜被焚化时穿的衣服,是一件大红色的复古礼服,简单却极为优雅的款式,此时与这满地的红色花朵融为一体,带着绝妙的美感。   然而穷奇看不见,它的心智被一种陌生的躁动所干扰。   异兽的心智和身体是成正比的,他的躯体虽然看似高大威武,其实相当于幼崽形态,活了上万年,却不曾尝过情欲滋味,而今终于跨入成年界限,从身体到灵魂都在叫嚣着两个字——交配!!   身下这只小鬼拥有香甜而诱人的灵魂,仅仅嗅到一点点味道,已经叫他难以维持住人形,不顾一切冲入无间地狱找寻他,他要占有这只小鬼,狠狠疼爱他!!   苏漾被他用一只硕大的脚趾压在地上,整个身体皆动弹不得,他眼睁睁看着穷奇俯下身,用湿濡而粗糙的舌头舔向他的脸,他无从躲避,被他结结实实舔了好几回,脸上沾满了这只凶兽的口液,简直哭笑不得。   心满意足的穷奇缓缓松开了爪子,苏漾刚要坐起身,那只野兽已经用利爪划开了他的礼服,露出他内里柔嫩白皙的肌肤,苏漾赶紧把自己缩成一团,崩溃大喊:“快住口啊啊啊啊!!!”   穷奇被他凄厉的叫声唤回一些神智,竟真的停下了动作,歪着脑袋蹲坐在他面前,若不是他体型着实巨大,应该还有一点萌萌哒。   苏漾小声道:“你,你太大了,我跟你说话不方便……”   然后那头上古凶兽竟缓缓缩小,缩小,约只有两三米高。   苏漾咽咽口水,试探道:“还能,再小一点吗?”   穷奇顿了顿,只见一道金光划过,瞬息之间,这头凶兽已经变做一名高大俊逸的人形男子。   他穿着一袭黑色华服,袖口和衣摆处是用金线秀制的怒放彼岸花,金色的眼眸里没什么神采,呆呆地看着苏漾的方向,竟显得有些乖巧。   他的额头与寻常人大不相同,有着两根黑色闪着金色光辉的犄角,与龙族相似却又不尽相同,眉心隐隐浮现着晦涩难懂的符文,这是被封印过的痕迹,他的双目就被封印在此。   这模样算不得丑陋,只是寻常人类见了难免会害怕。   苏漾自然是不怕的,他自己都成了鬼,还有什么立场嫌弃别人长得怪异?   在苏漾打量鬼王的时候,其实对方也在打量他,到了他这种境界的人,通常都是以神识视物,眼睛好不好用其实并不要紧。   然而苏漾不知道他开了外挂,身上被划破的衣裳也不整理,就这么大喇喇地任君观赏,后果可想而知,不消片刻,鬼王大人便再次兽性大发,直接用人形把他扑倒。   倒在花丛里,苏漾吓得呀呀乱叫,挥舞着小拳头道:“不要啊啊啊啊!!”   鬼王呆愣着俊脸,歪着脑袋问:“为什么不要?鬼域里所有鬼都想和吾交配,你不愿?”   苏漾欲哭无泪,沉重地点点头,想到对方看不见,只好哽咽着说道:“我们种族不同,这样,这样……不太好。”   鬼王不能理解他的话,蹙眉道:“你是鬼域里的鬼,就是吾的所有物。”   潜台词是:我想对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苏漾瞪着眼睛,竟然不知道如何反驳,他干巴巴地说:“可是,可是我就是不愿啊,堂堂鬼王,难道要勉强一只小鬼。”   鬼王被他的话噎住,他将脑袋靠在苏漾肩上,轻嗅萦绕在鼻尖的香甜气味,幽幽地说:“你身上的味道,吾很喜欢。”   苏漾身子僵了僵,却听他又道:“吾从未闻过比这更美味的味道。”语气里竟然夹杂了一丢丢委屈。   至于委屈什么,自然是责怪苏漾这么对他胃口,却不愿意和他交♂配。   苏漾:“……”怪我咯?   大约察觉到苏漾油盐不进,他脸色骤然变得阴沉,道:“你是不是觉得吾相貌丑陋,所以不愿。”   苏漾连忙摇头,他道:“没有没有,我觉得你长得很威风啊。”这句话绝对是心里话。   鬼王却仍旧板着脸,显然是不相信他的话,苏漾想了想,嘟起水润饱满的红唇,在他左边的犄角上轻轻吻了一下。   他的动作很轻很柔,就像一片羽毛轻轻拂过心间,没有留下什么波澜,只挑起微微的涟漪,让人胸口颤了颤,找不到源头,却平白生出一些痒意,反倒更加在意起来。   上古凶兽穷奇,被某只小鬼一个安抚的吻弄得不知所措,玄金色的眼眸里显出茫然之色,脸上更是呆呆傻傻的模样。   过了好一会,他垂下脑袋催促道:“还有一边。”   苏漾嘴角一抽,终于发现这位三界至强,鬼域之主,其实幼稚天真得很,难怪能轻易被一个人类欺骗了感情。   他如法炮制,在他另一边犄角上也吻了一下。   鬼王大人抿着的唇不经意弯了弯,很快又收敛了去,道:“那便先放过你吧。”他又补充:“只有今日。”   苏漾一愣,今日?还有一个时辰就到明日了!   见他诧异,鬼王大人也很不满,他道:“区区小鬼也敢同吾谈条件,不想要性命了!”   苏漾:“……QAQ”   白亲了两下!!   他正兀自懊恼,忽然被人打横抱起,转眼便从花海中消失,二人出现在圣殿之内,那人在他耳边道:“吾名为墨衍。”   原来鬼王的名字叫做墨衍,苏漾点点头,自顾自打量这座恢弘的宫殿。   墨衍等了片刻没有听到答复,不高兴地问:“你的名字呢。”   苏漾这才反应过来,不自然地说:“苏漾。”   墨衍将这两个字在口中默念了两遍,玄金色的眼眸里像是揉碎的星光,徇烂夺目。 第54章   对于苏漾而言,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陌生而新奇的,包括他身边这位正处于发情期,却十分温驯的上古凶兽穷奇。   在他的认知里, 穷奇惩善扬恶,以食人为乐, 是邪恶而人人惧怕的存在,可是看看眼前这只呆呆傻傻的鬼王大人,简直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三观都被颠覆了好吗?!   #我可能遇到了假穷奇!#   #童话故事都是骗人的!!#   不过这座圣殿倒是名不虚传,四处可见灼人的火焰,赤红色与明亮的火光交相映衬,如同一座巨大的炎炎炉鼎, 又像一头体型庞大的火属性灵兽,无时无刻不在燃烧, 修为低的小鬼根本扛不住这样的炙烤。   苏漾蜷缩成一团,生怕被骤然喷射的火焰烧成灰烬, 墨衍察觉到他的不适, 把他往怀里塞了塞, 用宽大的衣袍覆盖在他身上,很快炙热的温度被隔绝在外。   苏漾窝在他怀里,无比真诚地道了一句谢。   墨衍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他抿了抿唇:“哼。”   苏漾:“……”   苏漾擦了擦额上的细汗,道:“我只在这里呆了不久, 已经这样难受,你平时就住在这里,难道不会很热吗?”   墨衍皱眉,道:“吾伴天地灵火降生,吃的是火,又怎会惧热。”   苏漾默然,原来他喵的是个火娃!   墨衍道:“你这小鬼修为甚低,区区火焰都承受不住,如何做吾的雌兽。”   苏漾无辜地看着他,心里在疯狂地呐喊:雌兽什么的,我真的真的不想做啊!!   墨衍烦恼地拧起眉头,从背上展开一对赤红的羽翼,羽翼轻扇,霎时火光四溢,分明是由一股精纯的赤色火焰幻化而成。   他猛地扇动赤色羽翼,很快穿过地心火焰交错纵横的外殿,又越过一道疯狂沸腾的地心岩浆,直接抵达内殿。   苏漾趴在他肩上看身后的火山火海,只觉得崩溃至极,这么轻易就进来了,可还有出去的一日?   他流了一路的热汗,灵魂的味道散发得更加彻底,墨衍鼻尖颤了颤,被这香味吸引住了心神,一种陌生的,却让人神魂震颤的欲望再次支配他的意识,他低垂下头,在苏漾细长的脖颈上轻轻舔了一下。   细腻嫩滑的口感让他享受地眯起眼睛,如同品尝到世间最美味的菜肴一般满足,他呼吸不自觉加重了些,垂下头还想再舔一次。   可苏漾却炸了,那种湿滑的触感实在可怕,他连忙用双手捂住脖子,惊惧地看这个不规矩的男人。   鬼王大人没有得逞,不高兴地说:“你修为这样低,吾尚且没有嫌弃你。”   言外之意是:你也不准嫌弃本尊!   苏漾气恼道:“这如何能一样!”   墨衍心虚地转过脸,沉默片刻,幽幽道:“吾还想要。”   苏漾:“……”   他的语气透着些许可怜的意味,竟让苏漾产生了一种自己是坏人的错觉,可是……他实在是做不到把脖子伸长,乖乖让他舔啊!所以说,物种不一样要肿么谈恋爱!!   墨衍继续道:“苏漾,吾还想要……”   苏漾捂着脖子坚决不松手,崩溃道:“这样,这样不卫生的!”   墨衍脸上露出些许困惑,问:“‘不卫生’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干净,会吃坏肚子!!”   墨衍抿了抿唇,非常认真地说道:“吾什么都能吃,不会吃坏肚子。”   苏漾:“……”   被那双空洞的玄金色眼眸看着,苏漾生出几分不忍,自暴自弃一般收了手,嘟囔道:“那,再让你……一次。”   墨衍眸中迸出惊喜的神色,连忙点头。   苏漾微仰起脖子,将白皙脆弱的脖颈送到他口边,墨衍如同品尝绝世美味一般,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在苏漾精致小巧的喉结上缓缓舔舐,引得他脊背轻颤,不自觉从喉间发出一声细碎的轻呼。   苏漾连忙捂住嘴巴,墨衍却蓦地顿住,苏漾甜糯的嗓音激起了他的某种本能,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已经被苏漾恼羞成怒地推开。   “说一次就一次,不能再多了。”苏漾强调。   墨衍脸上还是呆愣的表情,呐呐道:“好听。”   苏漾:“……??”   墨衍抿抿唇,道:“你方才……叫唤的声音,真好听。”   苏漾脸一下子就黑了,你丫是真天真还是装傻,怎么总能占着小爷的便宜呢!!   =========   内殿之内有十二座宫殿,其中只有一座潇水殿内没有受到地心烈焰的炙烤,苏漾便被安置在这里,否则以他的修为,早晚会承受不住灰飞烟灭的。   墨衍甫一进入宫殿内,先把苏漾放在卧室的玉床上,自己开始四处翻箱倒柜,也不知道在找寻什么。   苏漾见他一个失明的人找东西着实费劲,便道:“你要找什么,我帮你可好。”   “不许动,”墨衍道:“你没有修为,若是碰着什么厉害的法器,顷刻便消失不见了,吾再去哪里寻一个一模一样的雌兽。”   苏漾不高兴地撇嘴,却也不再提这件事,这个世界太危险,他这个没有金手指的战五渣,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他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没瞧着什么有趣的物件,便专心研究身下这张玉床,这玉也不知是什么来头,摸上去清凉温润,细细体会却又夹杂着一股暖意,舒服得很。   那边墨衍道:“找到了。”   苏漾抬眼望去,却见墨衍臂弯上挂着一条纯白的锦缎,锦缎表面泛着粼粼水光,如同冬日的暖阳照耀在白雪上,冰凉和温暖并重,无与伦比的纯粹和优雅的光泽。   墨衍走到他面前,歪着脑袋想了想,那条绫绸从他手上飘起落在苏漾身上,呼吸之间已经变成一件合身得体的衣服,和苏漾原本那件款式相同,不过颜色由红色变成了纯白色,隐约可见粼粼的银色光辉。   苏漾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嘴巴张的可大,他虽然经常看科幻玄幻电影,但这种堪比魔法的事情切切实实发生在自己身上,感受还是不同的,绝对震撼。   墨衍蹲在他面前,将一双白色长靴套在他脚上,“这是寒玉潇潇,不知是哪路神仙进贡的,听说是极好的护身法器,这样你就不用惧怕圣殿内的火焰了。”   苏漾垂头看着他,问:“你为何待我这样好?”他们分明才认识不久,谁会为一个陌生人这样费心?   墨衍理所当然道:“你是吾的雌兽,吾自然要待你好。”   “……”好像问了一个白痴问题!   苏漾问:“你也这样对别人好过吗?”   墨衍想了想,点头道:“以前有个人族,他说喜欢吾,说愿意做吾的雌兽,那时天界的青龙和朱雀刚刚大婚,吾羡慕其他异兽有雌兽,便答应了他,赐给他三世福报加身,满腹经纶,出色的皮囊……”   他脸色骤然一沉,“可是他骗了吾,他喜欢一个人族的女人,他们要成亲。”   苏漾咽咽口水,莫名心虚起来。   “然后呢……”   墨衍道:“吾以真身出现在婚礼上,他被活活吓死了,吾命鬼使把他永久关押,算一算,也有三十年了。”   苏漾试探地问道:“三十年不算短,他应该知道错了,你有没有想过原谅他?”   墨衍皱眉,道:“不行,吾乃鬼域之主,三界众生人人惧怕的鬼王,他这样戏弄吾,吾要他永世不入轮回。”   苏漾既心虚又庆幸,还好他没有用柳希明的身份,否则现在就惨了。   墨衍半蹲在苏漾面前,上身趴伏在苏漾的腿上,表情已经不似方才那般阴沉,而是乖顺、温驯的,仿佛无害的小兽一般。   他道:“从前吾不知道异兽为何需要雌兽,遇到你,吾就懂了。”   苏漾嘴角一抽,顿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墨衍道:“这是异兽的本能,吾乃穷奇,天地间唯一的穷奇,所以吾的雌兽也该是天地间唯一的一个,你虽然没有修为,但是吾喜欢你的味道……”   他轻轻嗅了嗅,道:“吾循着味道找到了你,所以你就是吾的雌兽。”   苏漾小声道:“这个结论,是不是有点……过于草率了?”   墨衍皱眉,不太懂他的话,对于上古凶兽、上古神兽这等天地孕育的灵物而言,他们寻找伴侣很少会冷静思考,大多是遵循本能直觉,一旦认定,便很难会更改。   墨衍想不通便不去想,他抿着唇,提醒道:“昨日已经过去了。”   苏漾点点头,“时间过得真快。”他感叹道。   “吼——!!”兴奋的低吼声。   苏漾悚然一惊,方才还温驯地趴在自己腿上撒娇的男人,转眼已经变成了威风霸道的穷奇真身,虽然看上去缩小了不少,可是那种压迫感依旧不减分毫,苏漾被它用两只前爪扑倒在宽大的玉床上。   穷奇一边用舌头舔他的脸,一边用爪子扒他身上这件寒玉潇潇。   “这是什么意思???”苏漾惊慌不已。   “吼吼吼——”某上古凶兽用低沉的咆哮声回应他。   然而苏漾听懂了他的意思,墨衍昨天说“今日先放过你”,可是昨日已经过去了,今日他又可以逞凶了。   第55章   寒玉潇潇, 传言是月宫仙子以寒玉织造的锦缎,其华美堪比皓月光辉,其坚韧可抗战神之戟, 其罕见可匹敌凤毛麟角。   有传言,这锦缎乃是月宫仙子进献给天后的十万岁生辰贺礼, 当日天后凤颜大悦,赐她无数仙丹妙药,一时间成为许多仙家的谈资。   而它之所以会落到墨衍手上, 盖是因为当年墨衍以一己之力荡平畜生、饿鬼、地狱三恶道,统称为鬼域,鬼王之名震慑三界,漫天神佛拿他毫无办法, 天帝不得不向其示好。   且说世间众生因善恶业报而各有去处,此去处被称为六道, 分别为天道,阿修罗道, 人道, 畜生道, 饿鬼道,以及地狱道。   当年穷奇因故被贬下凡间,沦入业报最深重的地狱道, 本该永生被困在无间炼狱,可谁知阿鼻地狱内的天地灵火反成了他修行的强大助力,短短百年间, 一头修为被废的瞎眼异兽涅槃重生,成为三界至尊至强!   天地间最大的浩劫似乎已然降临,然而事实上,墨衍除了踏平三恶道收归为鬼域,并未有其他过分的举动。   天帝多番试探示好,却始终不知其意,鬼域与天界就这样维持了数千年的和平。   这些年,天界送来的各色宝物中,寒玉潇潇也能算得上极品。   苏漾身上就穿着这件世间罕见的护身法器,然而在穷奇锋利的爪牙下,他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转眼间已经被抽去了腰带,胸前的衣襟被急切地扯开。   白皙的肌肤袒露在微凉的空气中,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穷奇湿热粗粝的舌头已经快速落在他的脸上、胸膛还有脖颈处,小巧的喉结被他尤其照顾,墨衍舔了舔又停下来,歪着脑袋看着苏漾。   苏漾瞥到他呆呆的面庞,心想,这异兽八成是在困惑,为什么自己这次没叫唤?   他恼怒地推搡压在自己身上的前爪,可是穷奇毕竟是穷奇,即便大小只有两三米长,力气却是在这里的,苏漾那点抵抗,完全可以当做是情趣看待。   穷奇没得到他的回应,表情有些失落,从嗓子里发出一声“呜”,用自己的犄角轻轻磨蹭苏漾的额头。   苏漾恍惚间觉得,这哪里是上古异兽,分明是一条爱撒娇的大型犬类!!   他闭了闭眼,色厉内荏道:“你快放了我,否则,否则……我会生你的气。”   穷奇委屈巴巴地眨了眨眼,低声地:“吼吼——”(为什么?)   苏漾觉得自己完了,因为他竟然听懂了穷奇的“兽语”,难道他真的成了墨衍口中的“雌兽”?!   他崩溃道:“别管为什么,反正你不许这么做!!”   穷奇顿了顿,缓缓舔舐他的眼睛,试图用这种方式安慰他,苏漾哪里知道他的用意,只当他要一意孤行,吓得脸都白了,闭着眼睛动都不敢动。   这一刻,他脑海中回想起许多少儿不宜的画面,总之相当的重口味!   系统:“你懂的还挺多啊。”   苏漾:“……QAQ”   没错,苏漾是懂很多,可是天真单纯的穷奇宝宝并不是,作为一头单身了几万年的异兽,作为一头昨天才发情的异兽,他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单纯的穷奇宝宝把自己的“雌兽”扒干净,用四只爪子护在身下,来来回回舔了个彻底,让苏漾浑身上下都沾染上他的味道,他急切地在苏漾身上磨蹭,却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占有他?已经占有了!疼爱他?一直在疼爱!……没有提前做好功课的穷奇吃了没文化的亏,怀里抱着美食愣是不知道怎么下口,就这么折腾到了大半夜。   苏漾被他揽在怀里,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这就结束了?幸福来得太突然简直不敢相信!   他能感觉到墨衍身上不同寻常的高温,也能感觉到他的欲望并没有完全纾解,但是他并没有下一步动作,就这么轻易地收手了。   墨衍化成人形,脸埋在苏漾脖颈处,重重地嗅了嗅,嘟囔道:“吾难受……”   苏漾小心翼翼地问:“哪里难受?”   墨衍想了想,道:“全身都难受,像有火在烧,白泽说,发情期要和雌兽交配,可是交配了还是难受,而且……好像越来越难受了。”   苏漾咽咽口水,心想你这不叫交配,纯粹是在引火自焚。   这些话他显然不会说出来,他摸了摸墨衍的脑袋,道:“说不定泡个冷水澡就好了,人族都是这么做的。”   墨衍道:“这是你们人族的方法,吾乃异兽,不适用的。”   “一样的一样的,”苏漾一本正经地说:“人族也有发情期,而且比异兽要频繁,有时候伴侣不在身边就得这么做,不过你是伴火而生的灵兽,得用冰水才有效果。”   墨衍听了觉得很有道理,趴在苏漾脖颈上深深吸了口气,转眼便消失在潇水殿内。   脖颈上还残留着灼热的鼻息,苏漾愣愣地望着屋顶,觉得这个世界非常不真实,苍天啊,原来真的有这么傻的人呢!!   苏漾等了好一会,见墨衍迟迟没有回来,便从床上爬起来,抱着衣物走出潇水殿,他身上湿哒哒的很是难受,急需找一个沐浴的地方。   好在这座宫殿里没有旁的人,果奔也不是神马不能接受的事,他依稀记得来时在殿外看到一处泉水,也不知道那水有没有危险。   结果他刚踏出殿门,眼前闪过一道赤红色的金光,赫然出现一堵高大的人墙,苏漾眼睛往上一抬,果然是冷水澡还没泡完就跑出来的鬼王大人。   他如墨的黑发上滴着水珠,隐约冒着一层寒气,他却像无所谓一般,随意地抬起手臂擦了下水珠,问:“你要去哪。”   苏漾先是愕然地瞪直了眼,然后两颊开始迅速涨红,这异兽……身材还真是好,大约是刚出浴,八块匀称的腹肌上附着透明的水珠,随着他的动作缓缓滑落,从细窄劲瘦的腰身,到笔直有力的长腿,无一不展现了力量的美学,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   苏漾艰难地挪开视线,嗫嚅道:“我想沐浴,身上黏答答的,不舒服……”   墨衍皱起眉头,透着凉意的掌心抚上苏漾的额头,道:“好烫,生病了吗,可是鬼应该不会生病。”   苏漾赶忙往后退了退,尴尬道:“不是,我只是有点热……你呢,你感觉怎么样了?”   墨衍抿抿唇,不高兴地说:“在冰水里泡着是有些效果,可是出来了还是难受,而且你看,它一遇到你就抬头。”   “……”苏漾视线往下移了移,迅速捂上眼睛骂道:“臭流氓!!”   墨衍无辜地眨眨眼,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   苏漾道:“你这是还没泡够时间,再去多泡一会。”   墨衍乖乖应道:“哦。”   眼见他从眼前消失,苏漾在原地蹲下,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你怎么这么堕落!这么见异思迁!对得起封哥吗你!!”颜控这病怕是没救了QAQ   =========   在墨衍的不懈努力之下,发情期总算是安全度过,苏漾也暂时安全了,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某天夜里,苏漾感觉到有什么抵在自己的腿根处,睁开眼一看,熟睡的墨衍正无意识地在他身上乱蹭,雄性生物的本能有时候敏锐得可怕,哪怕这头凶兽有点蠢有点傻。   苏漾吓得不轻,一整天都恍恍惚惚的。   墨衍作为鬼域之主,平日要处理的事情很多,他本来是不愿带苏漾出去的,在他眼中,雌兽是异兽最私密最珍贵的物品,是不能被分享的,被人瞧上一眼都难以忍受!   可是苏漾坐在灵泉边上发呆的模样,还是让他心疼了,他放心不下把自己的雌兽一个人丢在宫殿里,他要把他时时刻刻带在身边,这样才能好好照顾他。   听到墨衍提出要带他出门,苏漾心里只有震惊二字能形容,异兽的疯狂占有欲他是切身体会到了,那种恨不得把所有物刻上标记,染上自己的气味,确定所有权的幼稚举动,除了野兽,也就只有小学生能做得出来。   这只幼稚的穷奇要带他出门?莫不是鬼域要没落了?   墨衍狠狠磨了磨牙,不甘不愿地说:“出去后,不准跟别人说话,也不准看其他人,你的眼睛只能看着吾。”   苏漾额角抽了抽,果然本性难移。   墨衍上前抱住他,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小声催促:“你快答应。”   苏漾好笑地应道:“好,都听你的,我的君上。”   他的嗓音温软清冽,夹杂一丝狡黠的笑意,勾得人心里发痒,墨衍忍不住动了动耳朵,玄金色眼眸里透出一丝茫然。   他小声道:“苏儿,再唤一声‘君上’,吾喜欢听。”   苏漾低声笑了笑,哄小孩似的,凑他耳边唤道:“君上,君上,君上……”   墨衍抿着的唇微微弯了弯,金色的眼眸里流动着喜悦的光彩,格外动人。   系统提示:当前进度21%   苏漾一愣,顿时笑容更甜了些,果然这是一头善良的穷奇!!   =========   鬼域是畜生道,饿鬼道,以及地狱道三恶道的集合体,是世间业报最深,罪孽最重之处,随处可见漫天的怨气和哭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苏漾虽然在无间地狱待过几天,但他见到的只是冰山一角,真正厉害的大家伙都没见过,如今算是把欠下的又都补回来了。   判官在下方禀告鬼域的繁杂事务,大殿之上,冷酷而不近人情的鬼王大人正襟危坐,臂弯里环着一只漂亮的小鬼,蹙眉默默地听着。   远远看上去,这个鬼王当得挺似模似样的,但苏漾就坐在他腿上,一抬眼刚好瞧到他微微下撇的唇角,虽然很快便收敛了,但已然暴露了他不耐烦的心思。   尽职尽责的判官毫无所觉,规规矩矩读完了这些杂事,拱手道:“君上,前几日下官从阿鼻地狱巡察,恰巧路过困龙潭,里面那位……托下官带句话给君上。”   苏漾转过脸看向墨衍,却见他骤然冷下脸,问:“什么话。”   判官犹豫了片刻,咬咬牙,道:“他说,要变天了。”   墨衍颔首,“吾知晓了,你退下。”   判官不敢久留,连忙行礼退下,还没等他完全退出大殿,里面已经传出一阵剧烈的轰鸣声,支撑着大殿的四个顶梁柱已然倒塌了一根。   判官擦擦汗,鬼脸吓得惨白,黑无常在旁边埋怨道:“陆判大哥你这死脑筋着实恼人,明知道君上要生气,下次便别做这信使了,次次都要翻修大殿,鬼域虽然富裕,也不好这样浪费。”   判官摇头叹息:“我不说总有旁人会说,到时还得担一个知情不报的罪过,鬼域的官不好做啊。”   却说墨衍一怒之下毁了顶梁柱,恍然记起怀里还有一只脆弱的小鬼,那顶梁柱是用黑金石做的,对付低级鬼魅最有效果,连忙展开火红的双翼,将他完完全全护在身下。   苏漾惊魂不定,缩在他怀里问:“谁惹你生气了?那困龙潭里的是谁?”   墨衍黑着脸道:“一条半死的老龙,也敢和吾叫嚣,吾这便让他知道厉害。”   说着挥了挥巨大的翅膀,直奔无间炼狱九重天,苏漾穿着那件护身法器,一般的火焰根本不能近他的身,但到达九重炼狱的时候他还是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灼热感,若没有身上这件衣服,恐怕熬不住一刻钟便会魂飞魄散。   他揪紧墨衍的衣襟,小声道:“好热……”   墨衍顿了顿,把他护在怀里,猛地一扇羽翼,铺天盖地的赤色火焰形成一堵雄壮的高墙,里里外外皆是血红色的火光,浩浩荡荡朝最里间的牢笼袭去,看那威势,如同要将天地毁灭一般。   赤红色火焰所及之处,所有地心火尽皆被吞噬干净,原本的灼热感渐渐消失。   以火制火,以火噬火,吞噬三界所有霸道火焰的火中至尊,天地间唯有鬼域之主用神魂炼化的“地心圣炎”可以做到。   苏漾眼睁睁看着墨衍一招荡平了九重无间炼狱的灼灼烈火,然后这人转过头,呆呆地问他:“现在还热吗?”   苏漾:“……”莫名被撩到了怎么办?   轰!轰!轰!   从牢笼深处传来一阵异响,像是什么东西在剧烈撞击的声音,中间夹杂着不知名的猛兽的怒吼声,一声比一声凄厉,听得人头皮发麻。   墨衍轻哼一声,牵着苏漾的手往里走。   “穷——奇——!!”一声声令人胆寒的咆哮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   当穿过重重的阴霾,总算抵达了最神秘的底层,这是被关押在无间炼狱九重界的罪犯,是世间因果最重之处,苏漾甚至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罪大恶极,才会被关押在此处。   他不自觉握紧墨衍的手,总觉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颠覆三观的事。   苏漾有一种本领,那就是他立flag从来没有失败过。   当眼前再度看到光明时,他看到了一种极为怪异的生物,人面蛇身,赤色的身躯,看上去怪异至极,一双泛着红光的眼睛怨毒地盯着墨衍。   “……”苏漾问:“这莫非是……烛龙?”   烛龙,又称烛九阴,传说中是太阳的象征,睁开眼睛是白天,闭上眼睛是黑夜,呼吸之间便能改变冬夏,有呼风唤雨的能力,也是钟山之神。   苏漾看着那张狰狞可怖的脸,上面还有被烈火烧灼过的痕迹,是被墨衍的地心圣炎伤到的,传说这种怪物是住在极寒之地,可见是非常不喜欢火的。   墨衍把他的脸掰正,不悦道:“不准看他,说好的,你的眼睛只看吾,不看别人。”   “不看不看,”苏漾连连点头,追问:“他是不是烛九阴啊?那个传说中的呼风唤雨,睁眼是白天,闭眼是黑夜的烛九阴?”   墨衍:“哼。”   苏漾:“(⊙x⊙;)”   那边烛九阴从地上支起身子,脸上是扭曲的痛楚:“穷奇,你这样对本尊,可想过本尊有出去的一日!”   墨衍拧眉道:“还不老实,看来是没吃够苦头。”   烛九阴瞳孔皱缩,怒道:“你又要怎样!”那模样显然是怕了。   墨衍没说话,只是缓缓抬起手,接连往牢笼内扔了好几个火球,那间玄黑色的地牢里霎时间变作一片火海。   烛九阴在牢笼内歇斯底里地咆哮:“穷奇,本尊要看你得意到几时,别忘了,你我的命运早就记录在天栖石上,我全看到了,你会输得一败涂地!哈哈哈哈!本尊才是最后的赢家!!”   “什么天栖石,一块破石头而已,说吾命格注定是永世孤星,如今吾已经找到吾的雌兽,你却还在做着可笑的天帝梦。”   “什么雌兽都是假的!你这凶兽,还是一如既往的天真,想想你的眼睛,天栖石可有说错……”烛九阴发出桀桀怪笑。   苏漾听得云里雾里的,墨衍忽然环住他的腰身,拍了拍羽翼,转眼便从九重界出来,耳边依稀回荡着烛九阴恶毒的咆哮声。   他正想问清楚缘由,便被墨衍难过的神色震住,那双空洞的金眸里盛满了伤心,他搂着苏漾轻声道:“你是真的,不是假的。”   “……”苏漾道:“我当然是真的。”   墨衍抿抿唇,道:“那你亲亲吾。”说着垂下了头,把额上的小犄角送到苏漾嘴边。   苏漾感到莫名其妙,却还是在他犄角上轻轻啾了一下,墨衍立刻换另一边,苏漾坏笑着用拇指戳了一下,“好了。”   墨衍道:“这个不算。”   “怎么不算。”   墨衍拉着他的手掌贴在自己胸口,认真地说道:“心跳没有加快,就不算。”   苏漾:“……”   第56章   苏漾被这头爱撒娇的穷奇惹得没法, 只好在那根玄黑色的犄角上认真落下一吻,他的唇瓣温温软软,坚硬的犄角仿佛要被他融化了一般, 墨衍立刻弯起眉眼。   他轻轻在苏漾肩上蹭了蹭,心满意足地说:“这次是对的。”   苏漾掌心仍旧贴在他温热的胸膛上, 问:“心跳加快了?”   墨衍连连点头,道:“快了,不信你听。”   苏漾感受着掌下结实有力的胸肌, 心里头悄悄生出一丝旖旎的念头,他吞了吞口水,心想,我只是听听心跳, 不干别的。   这么想着,他缓缓侧着脸贴上墨衍的胸膛, 倾听他强有力的,节奏鲜明的心跳声。   咚……咚……咚……   原本已经超出正常速度的心跳声, 随着苏漾的靠近开始加快频率, 节奏越来越混乱, 仿佛已经乱了阵脚,完全不知所措。   苏漾诧异地抬起眼,却见墨衍正呆呆地垂着脑袋, 脸上有些许困惑,但更多的是失措。   “吾……吾的心好像坏了,不听吾的话, 只听你的。”   苏漾脸颊上飞起一抹绯红,结结巴巴不知该如何作答,这只蠢兽看着天真,说的话却每每叫人难为情。   墨衍见他不说话,语气里便多了一丝委屈,“吾的心被你偷去了吗?”   苏漾:“……”这叫我怎么回答!!   墨衍抿抿唇,紧紧将他搂住,道:“白泽说人没了心会死,再强大的异兽也是一样,你偷去了吾的心,可不能走远让吾找不到你,否则吾会死的。”   苏漾张了张嘴终究没答应,胸口的位置传出些微刺痛,他深吸一口气,缓缓环住墨衍的腰。   ——你一定要把心守好了,别让我轻易偷去。   因为这一变故,墨衍已经把先前的不愉快忘了七七八八,只是心里还是有些不忿。   他嘟囔道:“那只老龙,吾早晚封印了它。”   苏漾好奇墨衍和烛九阴之间的过节,又怕他想起难过的事,只好暂时压下疑惑,应和道:“对,封印了它,看他还敢不敢横。”   墨衍眼眸里染上了笑意,抱起自己的雌兽高兴地在上空转圈,苏漾早已经习惯他偶尔幼稚的举动,圈着他的脖子任由他发疯。   下面的一众鬼刹却是吓得不轻,以往鬼王大人进入无间炼狱九重天,出来时必定怒气冲冲,非得毁了一座宫殿不可,这次却仿佛高兴得紧。   很快有鬼刹发现,原来鬼王大人怀里揽着一只白衣小鬼,法力很是低微,却生的倾国倾城的容貌,看鬼王的姿态,似乎十分爱重他的样子。   鬼域之主,一举一动都牵扯到三界众生,天地间多少双眼睛在时时关注,何况找到雌兽这样的头等大事,没过多久,鬼王有了鬼后的消息不胫而走,由鬼域迅速传往四海九州,掀起了轩然大波。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而此时,苏漾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别人口中的传奇人物,墨衍这几日四处抓捕从无间地狱逃走的大家伙们,无暇顾及到他,他一个人在圣殿很是悠哉。   要说原因,还不是因为鬼王大人一招“地心圣炎”打破了八重天的壁垒,能被关在那里的,即便达不到烛九阴的等级,但也绝对是一些丧心病狂的怪物,整个鬼域除了墨衍,旁的人谁也没本事抓住他们。   此行需要从鬼域追到妖界,少说也需个三五日,墨衍临走前要亲亲要抱抱还要舔舔,把苏漾折腾得没力气了,这才不甘不愿地离开。   苏漾仰躺在灵泉边上,用胖脚丫子踢踏清凉的泉水,手边是一只鬼鸦,这玩意儿是通讯用的,墨衍那边也有一只,对其中一只说话,另一只便会完完全全复述出来。   墨衍刚出鬼域,苏漾这边的鬼鸦便道:“吾想你了。”   “……”苏漾道:“这才一刻钟都不到啊。”   过了片刻,由鬼鸦口中传出不悦的声音:“就是想了。”   苏漾失笑,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墨衍此时的表情,那张英俊的脸上一定没什么表情,呆呆愣愣的模样,轻抿着薄唇,显得很是委屈,叫人不忍心叫他失望。   苏漾对着鬼鸦轻轻说道:“我也想你了。”   等了片刻没等到回应,只当是墨衍害羞了,忽然眼前这只漆黑的鸟发出一声粗哑的惨叫声,苏漾惊了一瞬,却听鬼鸦道:“那吾回来接你,你跟吾一道去妖界。”   苏漾:“……”这套路太深了啊喂!   那边墨衍将一只鬼鸦握在手上,那只可怜的鸟,羽毛都快被捋光了,还在尽职尽责地做传声器:“这样不太好吧,会不会拖累你执行公务。”   如此明显的托词,墨衍却完全没听出来,他急忙道:“几只下等妖孽罢了,很快便能处理干净,吾会保护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要是再拒绝,即便是这头蠢兽也会受伤吧,苏漾叹道:“那你来接我吧。”   苏漾把胖脚丫子从水中提出来,用干布把水珠擦拭干净,刚要起身,忽然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振聋发聩的兽鸣。   吼吼吼——!!   眼前一道赤色金光闪过,巨大的火红兽影从火光中穿梭而来,状似威武矫健的猛虎,背上一双赤红色的遮天羽翼,玄金色的眼眸堪比夜空中最明亮的星辰,威风霸道,凛然生威。   上古异兽的强大、尊贵、以及美丽,在这一刻全部彰显无疑,苏漾恍然间觉得,这世上大概再没有比这头穷奇更美丽的异兽了。   穷奇低啸着停在他面前,身形骤然变小,大约两三米高的模样,他趴下前爪,对苏漾做出邀请的姿态,这是心甘情愿的臣服,向他唯一的雌兽垂下骄傲的头颅。   苏漾愣了愣,上前抱住他的前爪,被穷奇轻轻托起放到自己背上。   这一幕倘若被别人看到,一定会觉得无比的滑稽,三界众生唯有仰望的鬼王大人,统领鬼域百万妖魔鬼怪的鬼域之主,此时此刻,在一只没有修为的小鬼面前,是如此小心翼翼,又是如此珍而重之。   苏漾趴在缩小版的穷奇背上,用脸颊蹭他颈部的软毛,道:“你真的会保护我吗?”   穷奇道:“吼吼——”(当然!)   苏漾又问:“那你会保护我多久?”   穷奇从地上站起身,迈着优雅而威严的步伐朝外走去,出了圣殿,彼岸花海仍是亘古不变的血红色,在这片诡异的赤红的花海中,上古凶兽穷奇,仰天发出一声长啸:“吼吼吼——”   永生永世!! 第57章   正所谓因果循环, 报应不爽,无论是生生不息的人族,还是生命恒长的神族, 亦或是剑走偏锋的妖魔二道,凡是这世间的生灵, 终究难逃业报加身。   鬼域是恶灵的归处,是因果的制裁之地,自墨衍自封鬼王, 统领三恶道已有两千多年,鬼域之威也早已震慑三界,区区妖族岂敢试其锋芒。   妖界王宫内,鬼域使者不卑不亢道:“吾王不日便会前来妖界, 捉拿鬼域逃逸罪犯,届时还望妖皇行个方便, 不要阻拦吾王。”   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一头纯白的雪狮抖了抖毛发, 在它的肚皮处卧着一名美艳的男子, 他眉目间皆是风流婉转, 姿态妩媚而慵懒,闻言只是低低一笑:“这是自然,难得鬼王亲临妖界, 本皇欢迎尚且来不及,岂敢阻拦大驾。”   他眸中掠过一抹暗芒,笑问道:“只是不知逃逸到我妖界的是何人, 本皇也好协助鬼王抓捕归案。”   鬼域使者面色不变,道:“妖皇有心,只是这等机密卑下无从得知,不若等吾王驾临,您再细细询问。”   妖皇眯了眯细长的眉眼,应道:“如此也好。”   =========   而此时,打着“外出公干”旗号鬼王大人非但玩忽职守,公然在人间逗留,还带着一只嘴馋的小鬼疯狂扫荡美食,最重要的是,吃的还是霸王餐!   郸美楼是晋江城最有名的酒楼,聚集了好些有名的顶级厨师,中原九州内的菜色都能拿得出手,而且做得相当地道,往来客人都能吃到喜欢的膳食,在众多食客中的口碑极佳,只此一家,别无分处。   这样有名的酒楼自然逃不过这一兽一鬼的魔爪,苏漾稍稍跟路人打听了一下,便有人推荐这间酒楼,苏漾摩拳擦掌,决心吃到爽为止!!   根据这个世界的设定,鬼魅也是可以享用食物的,而且还不会吃饱,这对一个常年嘴馋的人而言简直就是天堂!!   墨衍大马金刀地坐在包厢里,不太熟练地剥一只大闸蟹,苏漾窝在他怀里,大口咬下一颗冰糖葫芦,山楂混合着麦芽糖的香甜,让他陶醉地眯起晶亮的眼眸。   墨衍看着他泛着水光的红唇,心里有些异样,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想法在脑海中隐约成形,他迫切地想要离苏漾更近一些,可是他们明明已经肌肤相亲,要怎样才能更亲近?   虽然单纯如他根本想不明白,可是他的脸上已然清清楚楚写了四个大字——欲求不满!!   苏漾咽下口中酸甜可口的山楂,一转眼便和墨衍那双空洞的金眸相对,那张呆傻的俊脸此时有些阴沉,更确切地说,是充满了某种亟不可待的需求。   他眨巴眨巴眼,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剥大闸蟹都能发情,但是他很清楚,一旦墨衍发起疯来,以自己的力量根本逃不掉,所以当机立断把小屁股挪开了一些,缓缓往旁边的椅子上挪动。   虽然他的动作已经足够小心翼翼,但墨衍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他,如何会发现不了,立刻放下手里的蟹钳子,重新把他圈在怀里。   鬼王大人抿着唇,不高兴地说:“你不喜欢吾抱你吗?”   这语气和指责负心汉没什么两样,苏漾硬着头皮道:“不是不喜欢,只是不太方便,你看,你抱着我,我们就只能吃到眼前这一小块食物,要是我们面对面坐着,范围就大了很多!”   墨衍皱起眉头,抬手挥过一道金光,桌子上所有的美食都调换了位置。   苏漾:“……”   苏漾简直尴尬到无地自容,他虽然知道这个理由非常蹩脚,但在他眼里,这穷奇就是一个无知的小孩,非常好骗!忽然变机智了简直不科学啊!!   墨衍见他如玉般小巧的耳垂上快速染上一层绯色,心神微动,想也不想便低头含住。   耳垂骤然被两瓣温湿的唇含住,一阵酥麻之感袭上心头,被苏漾如遭雷击一般震在当场。   ——这凶悍的成长速度!!   墨衍自己也愣住了,脸上不自觉露出茫然的神色,隐约混杂一丝顿悟,他试探地轻轻吮了吮,苏漾如触电一般,骤然从墨衍怀里跳了出去。   他的速度实在太快,墨衍又刚好在走神,竟然没抓住他,让他一下子逃到包厢的角落里。   一兽一鬼就这么遥遥对望,一个脸上写着手足无措,另一个脸上写着意犹未尽。   墨衍道:“吾还想要。”   “不行!”苏漾双手捂着耳垂,面带薄怒:“你保证不那样了……我再过去。”   墨衍是言出必行之人,出口的话就必然要做到,他心里还想再亲苏漾,自然不会做出口头承诺,但是他的雌兽离他这样远,让他心里难受。   他捡起苏漾落在桌上的那串冰糖葫芦,上面还挂着四颗红艳的山楂果子,艳丽的色泽上缠绕着晶莹透明的糖丝,显出诱人的色泽。   他瞅了瞅冰糖葫芦,又看看苏漾,问:“还吃吗?”   他的语气这样天真无辜,苏漾却感受到了来自这个世界最大的恶意,这种被一把握住脉门的感觉真是酸爽!!   苏漾没出息地点点头,道:“吃。”   墨衍道:“还剩四颗果子,你让吾亲四下,吾就还你。”   苏漾:“……QAQ”你是魔鬼吗?!   苏漾向美食势力低头,重新坐回墨衍腿上,嘴里吃着用肉体换来的冰糖葫芦,被某异兽含着耳垂好一顿亲吻。   反正、反正早就没节操了……   这边两人吃了一桌又一桌,那边债主已经追来了,有糕点铺的老板,有路边馄饨摊的摊主,还有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加起来足有好几十人号人,全都挤进了郸美楼的上等包厢里。   酒楼的管事张老三听说这件事,带着十数个高大强壮的打手匆忙赶来,逼他们结账。   苏漾一脸期待地望着墨衍,你身为鬼域之主,总不会一文钱都木有吧?!   墨衍木着脸用帕子给苏漾擦拭手指,问:“银子是什么?”   苏漾:“……”   苏漾痛心疾首道:“判官每天给你读那么多庶务,你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吗?!张三欠了李四五百两银子,李四不还,张三就把李四打死了,李四进了地府伸冤,记得这个案子是怎么判的吗?”   墨衍以追忆的口吻道:“李四欠债不还,受一顿鞭刑,张三杀人,要遭一顿剐刑。”说到这里他恍然大悟,“原来银子就是这个。”   苏漾道:“在人间买食物是要付银两的,我们吃了人家的食物,要付出等额的回报。”   墨衍若有所思,片刻后,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玉瓷瓶,道:“七日后,晋江城内将出现严重瘟疫,官府会封锁城门,你们这些人都得死,届时只要把这瓶水倒入护城河内,瘟疫自然就消退了。”   说罢他拉着苏漾往外走去,那些追债者宛若中了邪一般,纷纷让开道,等他们走远了才恢复神智,思索方才的事,竟然想不起那两人的相貌,只记得十分英俊貌美。   =========   出了晋江城,墨衍身后展开一双赤红色的羽翼,那双硕大的翅膀只轻轻一拍,一道金光闪过,空气疾速往后划过,二人转眼已经冲破云霄,出现在半空中。   苏漾被墨衍圈在怀里,他追问:“他们会相信吗?要是他们把那瓶子扔了,或是不小心摔碎了怎么办?”   墨衍道:“吾欠他们几百两的饭食钱,几百两不足以买下一城人的性命,吾只赔偿他们一个可能,若他们信了,便是赚了,若他们没信,则是他们亏了。”   “可是,可是一城的人都会死啊,这样也没关系吗,那是好几万人!”   墨衍皱眉,不太理解他的意思,“死去和新生不断轮回,这就是人族啊。”   苏漾愣了愣,这种说辞乍一听很冷血,但结合墨衍的身份,却又合情合理。   掌管世间因果的鬼域之主,不能被任何感情左右,无论是同情还是憎恶,都将使他心中的那杆天平失去平衡,唯有简单不知世事,却又单纯率直的墨衍,才能数千年如一日地维持这种公平和正义。   ========   因为在人间玩乐耽误了一整日,等到妖界时,已然是深夜。   人界与妖界的临界处是一片看不到边际的古老而又危险的森林,名曰:伴月。   这片森林里处处埋伏着未能成妖的野兽,还有由妖修魔的失败品,这些半妖、半魔本质是一样的,需要猎杀误入其中的人族,或者往来的低等妖物和魔物,以冲破修炼的瓶颈。   人族给予神族信仰,神族予以人族庇佑,妖魔二族并不敢光明真大地对人类出手,但是半妖半魔却会,因为他们已经是被遗弃的物种。   苏漾能够感觉到这片森林里处处潜伏着危机,仿佛被无数双眼睛窥视,直叫人毛骨悚然。   墨衍蹲在他面前,兴致勃勃地问:“饿了吗?”   苏漾想说,他是鬼根本不会饿,但是对于一只馋鬼而言,当被人问到这三个字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点头。   于是墨衍得令,转过身冲进树林里,苏漾吓了一跳:卧槽,你要丢下我去哪里!!(尔康手)   他还没来得及消化震惊之情,树林深处传出一声凶猛的咆哮,那一刻万籁俱寂,这片森林中的所有生物都安静下来了,或者说都已经被吓得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片刻后,天边亮起一片熟悉的赤色火光,微风飘过,满林子都是烤肉的香味。   原汁原味的烤、肉。   作者有话要说:  墨小衍:给雌兽猎食是异兽的本能o(〃'▽'〃)o 第58章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 在这片森林里横行无忌了许多年的怪物们,骤然遇到前所未有的强大敌人,却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仅是一眨眼的功夫,这片阴森恐怖的森林已经被地狱的烈焰所笼罩, 漫天赤色火光,肉香弥散。   苏漾还维持着方才伸手挽留的姿势,整个人僵在当场。   ——好香(⊙▽⊙)!!   在这片赤色火光中, 墨衍缓缓朝他走来,肩上扛着一根金黄酥香的兽腿,目测比苏漾的身量还高,无论是色泽还是香味都是极致诱人, 远远便能闻到香味,苏漾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他吃过的山珍海味不在少数, 但没有哪道菜给他留下过深刻的印象,眼前这一幕, 绝对是一场前所未有的视觉盛宴。   无尽修罗场和野外露天烧烤的巧妙结合, 华丽而又残酷的画面, 还有一眼望不到边界的美食,让人分不清这是天堂还是地狱。   墨衍从兽腿上撕下一小块,递到苏漾唇边, 讨好地说:“这是银狼,只有几百年道行,不过肉质很鲜嫩, 你尝尝。”   这简直是世界上最动人的情话没有之一!苏漾擦了擦唇角的口水,矜持地张嘴吞下。   银狼的肉质虽然鲜嫩,但皮毛却极难刺破,墨衍用烈焰直接破了外面那层壁垒,内里的肉质维持嫩滑口感,外面的肉质却多了一层酥香的滋味,无需其他佐料辅助,仅是精纯的烤肉香味已经足够俘获苏漾的味蕾。   苏漾眯起明亮的圆眸,细细品味唇齿间的香味,他鼓着两腮缓慢而认真地咀嚼,如同一只进食的小松鼠,直叫人想要捏一捏他白皙粉嫩的脸颊。   墨衍看得心痒,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指尖下的柔软肌肤是属于鬼魅的冰冷,却依稀带着一丝温润和暖意,仿佛自带魔力,将他的指尖吸附不愿离开,苏漾兀自沉浸在美食中,并不搭理他的骚扰。   某上古异兽越发大胆起来,他悄悄收回手指,微微垂下脑袋,在苏漾的腮帮子上快速亲了一口,他的速度极快,被亲的人只感觉到脸颊上微微一软,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苏漾莫名睁开眼,只见墨衍呆板的面颊上染了一层淡粉色,指尖贴在他自己的唇瓣上,也不知在思索什么,好似……有那么一丢丢的兴奋?   “……”苏漾试探地问:“墨衍,你还好吗?”   墨衍点了点头,片刻后又摇摇头,他骤然把肩上的兽腿扔了,一把将苏漾扯进怀里,捧着他的脸颊开始细细亲吻。   苏漾:“……!!”   墨衍很少用人形和他做出这种亲密举动,这头刚刚踏入壮年期的穷奇虽然时常发情,但大多数时候只是用真身把苏漾圈住,然后尽情舔舐,对苏漾来说,那更像是和大型宠物犬玩闹,只是这只宠物犬体型过于硕大,也更加调皮一些。   总而言之,发情期的穷奇宝宝虽然想和自己的雌兽交配,却总是不得其法,最终把火气彻底调动了起来,不得不通过泡冰水的方法来解决。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在酒楼里,苏漾被他吮吸耳垂会那样震惊,因为在苏漾的心目中,单纯如墨衍不应该会这些。   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墨衍捧着他的脸颊,在苏漾微凉的脸上落下细碎的亲吻,玄金色的空洞眼眸此时闪着璀璨的亮光,兴奋和急切让他失去了耐心,他仿佛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他语气略显焦急,道:“苏儿,给吾,好不好。”   苏漾被他亲得凌乱至极,眸光扫到地上染了尘埃的烤兽腿,爱惜食物的他内心饱受着煎熬,无意识地问:“给你什么?我有什么可以给你的?”   墨衍顿了顿,扣起苏漾的下颚,缓缓将自己的薄唇附上他微张的樱色唇瓣。   咚!咚咚!!咚咚咚!!……   仅仅四瓣相贴,再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二人的心跳声却蓦地被打乱了节奏。   虽然早有了肌肤之亲,二人也日日夜夜睡在一起,但此时此刻这一个清清浅浅不带情欲色彩的吻,才是两个人的初次亲吻。   苏漾有些许晕眩,什么东西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尚且来不及捕捉,已然消失得干净,胸口的位置开始有些酸涩,隐隐有一丝思念的味道。   熟悉?怎么会,这样青涩而又幼稚的吻,他确信没有旁人给予过他,可是这种从心底里溢出的思念做不得假,他不自觉陷入茫然和纠结的情绪之中。   墨衍搂着他的腰,用舌尖舔舐苏漾的唇瓣,甜蜜的带着烤肉香的滋味,叫人怎么尝也尝不够,只想要得更多……他猛地侵入苏漾的口中,遵循本能去掠夺唇舌,毫无技巧可言,苏漾却无法抗拒。   或许是因为墨衍的单纯心性,或许是因为那股莫名而来的思念,无论如何,苏漾无法真正拒绝这个吻。   他耐心地引导这头只知道横冲直撞的凶兽,虽然他自己也技巧欠佳,但经验毕竟在这里,在他的指导下,墨衍很快便得了窍门,开始夺取主动权。   =========   这边两个人亲得难舍难分,而此时妖界却是人心惶惶,妖皇美艳的脸庞严重扭曲起来,一掌击碎旁边的金玉镂画屏风。   他拍案而起,怒道:“你说的可是真的!伴月森林一夜之间被毁?!”   伴月森林是妖界与人界的分界点,同时也是妖族的一大重要屏障,那些被放逐在伴月森林里的半妖半魔,从某种意义上也阻止了许多入侵行为,这对妖族而言无疑是至关重要的。   妖界大臣擦了擦冷汗,惶恐道:“消息已经再三核实,确是如此。”   妖皇咬牙切齿下达指令:“把凶手给我找出来,不论是谁做的,本皇一定要他付出惨重代价!!”   那位大臣脸色一变,直接跪倒在地。   “陛下息怒,这件事不太好办啊……”见妖皇面露狰狞之色,他连忙解释道:“伴月森林此刻还笼罩在熊熊烈火中,那火焰诡异至极,一般的水无法扑灭它,与传说中的地心火有些相似,不过还有待考证……”   其实哪里用得着考证,鬼域前脚才派了使者前来,说鬼王不日降临,后脚伴月森林便遭了灾,还是地心火做的,真相已经显而易见。   妖皇怒极反笑,他抬了抬手,趴在地上的雪狮缓缓站起身,抖擞几下皮毛,发出一声低吼。   “早听说鬼王行事任性,没想到任性到我妖界来了。”他翻身跃上雪狮的背,眯起眼睛道:“去伴月森林。”   大臣们阻拦失败,眼睁睁看着妖皇骑着一头雪狮火速离去,急得满头大汗,赶忙组织妖族们准备反击。   妖皇赶到边陲地界时天已经大亮,此时森林里的火海已经渐渐熄灭,隐约可以闻到一股子刺鼻的烧焦味,妖族嗅觉灵敏,循着气味很快便找到罪魁祸首,却生生愣在当场,严重怀疑自己看到了幻觉。   只见一头似虎的猛兽小心翼翼护着怀里的小鬼,鬼魂见不得日头,他便用嘴巴叼着一片芭蕉叶,替那小鬼挡去朝阳的光辉,那双玄金色的眼眸微微眯着,竟是十分欢喜的模样。   那小鬼轻轻嘟囔了一声,在他怀里翻了个身,蹭了蹭穷奇肚子上的软毛,再次陷入沉睡。   妖皇坐在雪狮的背上,静静地望着这一幕,碧绿的瞳孔中沁出一点幽光,让人猜不透情绪。   等苏漾睡饱了醒过来,墨衍才看向妖皇,道:“你是妖皇翎羽,吾把你族的森林毁了,你要什么补偿。”   翎羽:“……”   头一次遇到这样耿直的人,前来兴师问罪的翎羽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憋了半晌,道:“敢问鬼王,本族是否开罪过您,昨夜的这把火,未免有些莫名其妙。”   墨衍摇头,道:“没有开罪吾,吾只想猎一只银狼。”   翎羽一脸懵逼:“银狼???”你为了一只银狼毁了整片森林?!   听到“银狼”二字,苏漾顿时清醒过来,他揪着墨衍胸前的衣襟,简直委屈到极点:“昨晚的烤狼腿就吃了一口,一口!!”   墨衍摸他脑袋,道:“昨夜只顾着吃你的唇,今日吾给你做其他好吃的。”   忽略前半句话,后半句还是很中听的,苏漾的眼眸骤然亮了起来,矜持地点点头。   墨衍喉结动了动,俯下身想亲他,苏漾哪里还看不出来,当即捂上嘴巴,他委屈地抿唇,转身问翎羽:“除了银狼,妖界内可还有别的好吃的肉食?”   那么糙的银狼兽你都下得去口,还有什么是不好吃的吗?!   翎羽沉痛地问:“阁下不是来抓捕逃逸罪犯的?”   墨衍微微一愣,恍然道:“是啊。”    第59章   墨衍如梦如醒, 从衣袖里掏出一块古朴的玉牌,递与翎羽,道:“待你想到要什么补偿, 便捏碎这块玉牌,吾即刻赶到。”   翎羽接过玉牌认真打量了一眼, 只见牌身泛着莹莹碧光,隐约可见古老晦涩的铭文图案,大抵是什么传送的法器。   他道:“鬼王大人, 伴月森林是我妖族世代守护的秘宝,其意义重大,一般的补偿,本皇可不会接受。”   墨衍皱了皱眉, 道:“你只管提,只要吾能做到, 就绝不会推脱。”   他这样轻易许下承诺,苏漾眼皮一跳, 悄悄扯他的衣袖, 墨衍呆呆地问:“怎么了?”   那位美人妖皇的视线也扫了过来, 苏漾扯了扯嘴角,道:“没,没什么……”   墨衍当他是嘴馋昨夜的烤肉, 便捏捏他软乎乎的手心,道:“放心,等捉了那几头怪物, 吾便把他们烤了给你吃,五千年的赤蛟,四千年的雷豹,吃了必定是大补,说不得还能增进修为。”   苏漾嘴角一抽,这,这未免太凶残了吧!!而且妖皇的脸色很难看啊喂!!   翎羽没有当场发飙已经是极力控制的结果,五千年道行的赤蛟,四千年的雷豹,这两只妖物曾是在妖界横行的高手,便是天界神将出手,也未必能拿下这二人,可听墨衍的口气,仿佛他们只是一顿大补的美食,叫他如何不气。   说不定,他这妖界至尊在这头上古异兽的眼中,也不过是一只活了五千年的鸩鸟,灭他如同猎杀一头银狼兽一般简单。   见翎羽脸色越发阴沉,苏漾在墨衍的手心一笔一划地写下:妖皇。   苏漾的本意是让他顾及一下妖皇的感受,结果墨衍脸色一变,严肃道:“他不能吃,他是鸩鸟,有剧毒的。”   苏漾:“……”我不是要吃他啊!!   翎羽嘴角一抽,不能吃我的理由只是因为有剧毒?!   现场的气氛一度变得很尴尬,然而墨衍完全没有感受到,他自顾自展开硕大的赤红双翼,把苏漾护在怀里,就这么干干脆脆地离开了。   妖皇翎羽仍然站在原处,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眼眸里骤然掀起一片幽深。   “只要能做到,就不会推脱吗?”他低声喃喃道:“听说鬼域之主将承诺视若性命,这可真是……天助我也。”   =========   等远远离开那片烧焦的土地,苏漾才将心中的担忧说出来。   “你怎么说也是鬼域之主,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整个鬼域,贸然做出那样的承诺,万一被人利用怎么办?”   墨衍用犄角蹭了蹭苏漾的脸颊,欢喜地说道:“苏儿在关心吾。”   苏漾脸颊发烫,也不知是被他蹭的,还是因为什么旁的原因,小声嘟囔道:“我是怕你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妖族本性狡诈,小心提防总不会有错的。”   墨衍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点头应道:“吾以后会小心提防,苏儿说的话,吾都会听。”   苏漾顿了顿,忽然问道:“那,倘若我也诓骗你呢?”   墨衍收敛了笑意,一贯呆板的脸上出现了裂痕,仿佛遭遇了不堪忍受的重创。   他紧锁眉头,肃声道:“不会的,苏儿不会骗吾。”   他说得这样掷地有声,苏漾反而心虚起来,他解释道:“这只是一种假设,假设我欺骗了你,你还会待我这样好吗?还会将我当做雌兽爱护吗?”   “不要这种假设,吾不喜欢。”   墨衍收紧手臂,不高兴地说:“苏儿不会骗吾……吾被神族欺骗过,因而失去了双目,妖族也欺骗吾,让吾险些在无间炼狱中丧命,后来,连人族也敢欺骗吾,将吾当做笨蛋耍弄。那些欺骗过吾的人,都已经被重重惩罚了,烛九阴也好,赤蛟也罢,连那个狡猾的人族也是如此,可是苏儿,你是不一样的……”   他在苏漾的侧颈上轻轻吻了吻,语气里透着一丝委屈,“若欺骗吾的人是苏儿,吾没有办法惩罚你,因为吾说过,要永生永世保护苏儿的,若是苏儿受伤,吾也会痛,比苏儿还要痛……”   真是不可思议,明明是实力强悍的上古凶兽,却有如此脆弱的一面,仿佛不需要多少力气,便可以将他完全击倒。   其实苏漾比谁都清楚,这头异兽虽然单纯好骗,但以他的实力,只要他想,称霸三界横行神州亦不是难事,因为他是命运之子,世上没有人能斗得过他。   但是此时此刻,他没有办法用战斗力来衡量这个男人,这头喜欢撒娇的穷奇在向他寻求安抚,除了心疼,他已经做不出别的反应。   苏漾伸手捧起墨衍的脸颊,看着那双空洞无神的好看的眼眸,缓缓道:“抱歉,是我的错,这个假设是无意义的,因为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是“不会伤害”,但不是“不会欺骗”。   因为柳希明带来的恶劣影响尚未消除,东明皇朝的灾难还在继续,即便现在他没有说谎骗他,日后却难保不会。   迄今为止他最幸运的事就是摆脱了【柳希明】这个身份,因为他不是那个欺骗过墨衍的可恶人族,他只是一只不知从哪来的小鬼,所以墨衍才会心无芥蒂地接受他。   否则,单凭欺骗过他这一条黑历史,恐怕要在无间地狱待一辈子,永无翻身之日。   墨衍被他用这样专注的眼神看着,心尖颤了颤,想也不想便低下头封住了苏漾的唇,重复起昨夜的美好回忆,苏漾配合地张开唇,任由他生涩却霸道地掠夺口中的津液。   这异兽在旁的方面驽钝,唯有这方面天赋极佳,很快掌握了技巧,苏漾被他吻得失了神,那股思念的滋味越发浓烈,恍然间脑海中浮现出另一张脸。   同样英俊的脸庞,却是截然不同的气质,那是一张锋利的带着锐气的脸,星目剑眉,眉眼间全是淡漠,唯有看向他时会化作春水。   画面陡转,那张脸变换成了一张阴沉狠戾的面容,古井无波的眼眸,隐含着盛气凌人,就连调情时也带着唯我独尊的专制霸道。   那两张脸在他脑海中来回切换,忽然被另一张呆板木讷的脸所替代,那双无神的玄金色眼眸直直地望着他,委屈地向他撒娇,毫无保留地诉说真心。   苏漾猛地怔住,心里那种诡异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赵封和景丞是同一个人,那么眼前的墨衍呢?   系统说过,上个世界之所以会在同一个位面,是因为陶子煜的尸身保存完好,景丞的神魂不愿意离开,所以转世成了赵封,那么若他离开了那个位面,会到哪里?   苏漾瞪大眼眸,紧紧盯着眼前的男人,试图从他身上找到和前面二人的相似之处,他心里存了太多的困惑,系统却每每含糊其辞,让他无迹可寻,除了依赖自身的直觉,他找不到别的办法验证这种猜想。   赵封后来恢复了前世的记忆,如果墨衍当真是他,那么一定有什么办法让他也想起来!   苏漾搂紧墨衍的脖子,趴在他肩上低低地喘着粗气,眼睛里却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彩,虽然不知道系统究竟在玩什么把戏,但事情似乎越来越有趣了。   =========   因为在路上耽搁太久,二人回到鬼域已是几日后,那几头从无间地狱八重天逃出来的怪物已经被悉数捉拿归案。   鉴于苏漾见过他们的人形,实在没有办法把他们当成食物,在他的极力劝阻之下,这些曾经称霸过妖魔界的大怪物逃过了成为美食的命运,实在是凶险万分。   那几人对苏漾感恩戴德,差点就要给他跪下了,什么强者的尊严,全都见鬼去吧。   墨衍很不高兴,在旁边轻哼:“这样大补的食物,错过日后就难找了。”   苏漾没说话,只是用不赞同的眼神看他。   墨衍抿抿唇,道:“你不愿,吾自然不会逼你,只是你的修为太低,吾担心你寿数不够长久,罢了,吾再为你寻其他天材地宝,总有法子的。”   这样才乖,苏漾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以示嘉奖。   墨衍心满意足了,抬手用法器将几头怪物收进去,塞进袖子里,道:“可以回家了。”   回家。   这两个字莫名戳到了苏漾,从前他总想着快点完成任务,可以早日回家,后来遇到了太多可怕的事,活下来便成了首要任务,直到现在,对于“回家”,他已经失去从前的执着,他开始学会珍惜当前,珍惜眼前人。   他主动牵起墨衍的手,笑着应道:“是,我们回家。”   =========   二人回到鬼域,判官和黑白无常率领一众鬼差,早早便候在弱水长流之前,静静等待鬼王归来。   鬼域依旧是鬼域,和从前一样冷清,也非同寻常的热闹,但这里现在是他的家,他必须学会接受这里。   判官毕恭毕敬道:“君上和王后离开不久,白泽大人便降临了鬼域,如今还在圣殿内等候君上。”   墨衍眼眸骤然亮了起来,他将装了逃狱罪犯的法器扔给判官,道:“这个交给你处置。”   判官手忙脚乱地接过,这法器内每一头怪物都不容小觑,一旦逃出去,绝对会酿成人间大祸,一回头,哪里还有君上和王后的影子。   苏漾被他急急往宫殿里带,心里惊疑不定,他不止一次地从墨衍口中听到“白泽”二字,听上去十分亲昵,只是从前他并不在意这些,如今上了心,见他这样在意那个白泽,难免要醋一醋。   他拉下脸,直截了当问:“白泽是谁?”   墨衍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诧异地说:“你不知道白泽?”   仿佛不知道白泽是什么多么不可思议的事!   苏漾当然听说过,白泽在上古神兽中地位极为尊崇,是祥瑞的象征,通晓世间万物情态,还有人说他知未来,晓古今,有避开灾祸的本事,总而言之,与穷奇这样恶名远扬的凶兽,绝对八竿子打不到一块。   苏漾道:“知道是知道,但是不知道你们认识,而且还这么熟悉。”   墨衍听出他的不悦却想不通缘由,他藏不住话,当即问道:“你生吾的气了?吾惹你不高兴了?”   这不是显而易见么!苏漾戳他额上那根犄角,道:“你这个傻子!”   墨衍抿抿唇,反驳道:“吾不是傻子。”   “你就是傻子,我说得这样清楚,你却还是不明白。”苏漾恼怒地推开他,“你既然这样着急,便去找你的白泽吧,我自己回潇水殿休息。”   墨衍连忙拦住苏漾,坚决不让他离开,他脸上的表情无辜又茫然,仿佛苏漾做了一件多残忍的事,要是放在平时苏漾早心软了,哪里舍得和他置气,可今天醋劲大,便就这么冷硬地和他对峙。   过了片刻,墨衍小声说:“吾是傻子。”   苏漾:“……”   墨衍紧紧搂着他,在他耳边巴巴地说:“吾承认吾是傻子,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苏漾这股气顿时不上不下,简直快被他噎死。   “噗——”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轻笑,苏漾和墨衍同时转过头,却见不远处的高台上坐着一名含着笑意的男子。   他束着一头银发,身上穿着一件银白色的长衫,苏漾不知该如何描述这个人的相貌,五官分明十分普通,偏偏让人觉得华丽到极致,那份优雅高贵如同铭刻在灵魂里,连笑容也带着蛊惑的味道,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墨衍见到他,嘴角一弯,唤道:“白泽。”   苏漾方才生出的好感,刹那间荡然无存。   神兽白泽从高台上一跃而下,笑道:“墨衍,你这王后实在有意思,可惜你是根木头,人家生了一场气,你却连缘由都不知,有趣,有趣。”   苏漾是极护短的人,他的人他可以戳可以数落,但容不得别人来调侃,当即便道:“墨衍才不是木头,就算他是木头,我也是喜欢的!”   墨衍眼眸里闪过惊喜,刚想说话,便被苏漾打断,“但你还是个傻子!”   墨衍抿抿唇,又失落地垂下头去。   白泽在一旁看得好笑,看够了才解释道:“墨衍往日在天界当值时,与吾是同僚,因为心性相似便比旁人多了些情分,后来他来了鬼域,吾便偶尔来探望他。”末了又加了一句:“只是纯粹的友情。”   苏漾没这么好糊弄,道:“这些年天界与鬼域虽然平和,但内里关系紧张,白泽大人在二者间往来,难道不会被天帝猜疑么。”   白泽微笑着点点头,道:“自然是有的,不过吾对天帝说,有吾安抚,墨衍才不会走上不归之路,他便应允了这件事。”   “这么说来,白泽大人承认自己是说客了?”苏漾道:“墨衍脾气倔强,能说服他,白泽大人与墨衍当真是友-谊-深-厚啊。”   他们两人你来我往,墨衍插不上话干着急,终于找到机会,道:“是,吾跟白泽是万年好友。”   苏漾愣住,白泽却是低声笑了起来。   苏漾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既然是万年好友,我在这里岂不是打搅你们叙旧,鬼王大人请便吧。”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墨衍看着他的背影一头雾水,连忙去追,却被白泽拦下。   “你追过去有什么用,连他为何生气都不知道,岂不是火上浇油?”   墨衍急道:“那你快告诉吾,苏儿为何生气。”   “他这情况,用人族的说法叫做【争风吃醋】,也就是说,”白泽指点墨衍的胸口,又指了指自己,“他以为你喜欢吾,所以嫉妒了。”   墨衍眉头一皱:“这从何说起?”   白泽抿唇笑了笑,道:“你应该高兴,墨衍,人族只有对喜欢的人才会吃醋,若不是在意,又怎么会患得患失,又怎么会害怕失去,害怕被人夺走所爱,你这雌兽找的不错。”   墨衍心中惊喜,转头便想去找苏漾,却又被白泽拦住。   墨衍焦急道:“还有什么事,你一并说了罢。”   白泽失笑,他以往哪一次来鬼域不是备受欢迎,这还是第一次受到冷落。   他道:“这次来找你,其实就是为了这件事,吾在天界听说你找了一位鬼后,便想算算你与他的将来……”   见白泽脸色严肃了起来,墨衍有些紧张,问:“如何。”   白泽摇头,道:“算不出来。”   他从怀中掏出几片青翠的竹片,走到一旁的石桌上,徐徐铺展开来。   “你的姻缘,吾早在万年前便测算过,始终是空白,如今,亦是如此。”   墨衍不悦道:“兴许是算错了。”   “且不说算错的可能性有多大,要紧的是后面这件事,”白泽深深吐纳一息,缓缓说道:“你的这位雌兽,吾算不出他的来历和归处。”   墨衍骤然握紧拳头,白泽的本领远比外界知道的要高出许多,世人只当他知晓所有鬼怪的名字、形貌以及驱除的方法,却鲜少有人知道,对世间万物皆是如此,没有白泽算不出来历的生灵。   “算不出来,作何解。”   白泽略一沉吟,道:“不知,吾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无法测知之人,吾思虑良久,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开疑惑。你可知天地初开时,落下的那三块石头。”   墨衍点头:“天栖石,天网石,天目石。”   天栖石可洞察过去未来,如今在天界藏书阁,天网石可困天地日月,如今在无间地狱困着烛九阴,天目石可追溯万物根源,这块石头正是由神兽白泽看守。   “让他照一下天目石,一切自有定论。”   墨衍道:“无需麻烦,吾直接问苏儿,他会说出实情。”   白泽没有回答,在他的认知中,人族乃是三界内最狡猾的一族,与善恶无关,仅仅是指言行习惯,他们行善会说谎,作恶还是说谎,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墨衍这样的性子,是难以分辨的。   墨衍却坚持,“苏儿不会撒谎。”言罢,他径直转身往潇水殿走去。   =========   受了气的苏漾趴在玉床上,把软软的棉花枕头当做那头蠢穷奇,狠狠地虐打。   光是虐打还不够,嘴上还骂道:“万年友谊,友谊你个头!墨衍,白泽,一个黑一个白,一个单蠢一个腹黑,还真是般配!说没有奸情傻子才信呢!”   墨衍进殿时恰好听到这一句,眉眼顿时填满了笑意。   他嗷呜一声扑到床上,把苏漾压在身下,欢快地在他脖颈上磨蹭,“不要吃醋,吾只喜欢你,不喜欢白泽,吾没见到你的时候,只远远闻到味道,就喜欢上你了。”   苏漾红着脸蛋推他,小声嘟囔:“你这傻子……”   墨衍应道:“是,吾是傻子。” 第60章   虽然被这头爱撒娇的穷奇萌化了心, 苏漾还是竭力板起脸,问:“这些话可是白泽教你的?”   墨衍摇了摇头,道:“白泽说, 你这是争风吃醋,是因为喜欢吾, 所以才嫉妒他,但是你不需要嫉妒白泽,因为吾心里只有你, 白泽只是好友。”   他牵起苏漾的手,让他掌心贴在自己胸膛之上,“你听,每次你一靠近, 吾的心脏便不听使唤,你把吾整颗心都偷去了, 哪还有位置放别人。”   墨衍的嗓音如同他这个人,看似木讷寡淡, 内里却藏着炙热的火焰, 他只是平平淡淡地诉说衷情, 却不知道这简短的几句话,再冷硬的心肠也能被他融化。   所谓撩汉的最高境界,大抵便是如此——撩人者恒不自知, 被撩者血槽已空。   苏漾哪里还能维持冷脸,回过神来已经弯起了唇角,他索性伸出手指弹了下墨衍坚硬的犄角, 道:“下次我跟别人理论时,你可不许插嘴了,胳膊肘往外拐,说的就是你这样的。”   墨衍眨眨眼,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   望着他无辜的呆愣的面庞,苏漾觉得自己大概是没救了,对这穷奇笨笨蠢蠢的模样,他竟然毫无抵抗力,只觉得满心的喜欢。   他自暴自弃地将脑袋靠在墨衍的肩膀上,感慨道:“也罢,你若是学精明了,便也不是我喜欢的墨衍了。”   墨衍收紧手臂,闷声道:“苏儿,你不高兴了。”   “不是,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苏漾盯着一旁的长明灯,小声道:“若你真的全部记起来,到那时,你又是谁呢?”   墨衍听不懂他的话,只能认认真真地回答:“吾是鬼域之主,是天地间仅此唯一的异兽穷奇,也是苏儿的雄兽,若是用人族的称谓,吾便是苏儿的夫君,这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   这熟悉的“夫君”二字重重敲击在苏漾的心上,连神魂也为之震颤,他骤然抬起眼眸,璀璨明亮的圆眸灿若星辰,直直望入墨衍的玄金眼眸内。   是了,是他钻牛角尖了,有几世的记忆有何关系,总归都是这个人,就像自己的身份不论如何改变,这人总是待他不同,即便没了记忆,感情总是在的。   墨衍被他灼热的视线扫过,心跳骤然加快了许多,有种心脏想要从胸膛中跳将出来的错觉,他赶忙按压住胸腔,生怕这颗已经不属于自己的心被苏漾拿走,他并非怕死,他只是无法忍受死后再也不能拥抱他的雌兽。   这时脑海中响起白泽的声音:“可问出结果了?”   糟,又把正事忘了!   他赶忙晃晃脑袋,把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海中驱逐出去,拉住苏漾的手问:“苏儿,你是谁?为何白泽推算不出你的来历?”   来历……   苏漾嘴角一抽,能算出来才怪呢,小爷又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除非你那位白泽大人开天眼了!   被他这么期待地望着,苏漾职业病又犯了,下意识就想撒谎混过去,但转念一想,墨衍最讨厌别人欺骗他,不被拆穿还好,要是被拆穿,那不是很伤感情?   但是真相什么的,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吧!!   难道告诉他:由于一个垃圾系统强行绑定了我所以我不得不穿梭在各个位面攻略命运之子,而你正是这次的攻略对象?!这不是搞笑吗!!   且不说墨衍信不信,这头穷奇要是知道他在其他位面和别的男人亲亲抱抱各种暧昧,以他的脑子,绝对不会相信那些人都是他,到时候疯起来,倒霉的还是自己。   见他不说话,墨衍捏了捏他的手心,又问:“苏儿?”   “我的来历啊……”苏漾头疼不已,如今是真话假话都不能说,只好含糊其辞道:“我就是一个普通的人族,英年早逝了,就成了一个游魂,然后就来到你身边了。”   墨衍问:“那你生前有没有什么奇遇?”   苏漾摇摇头,道:“生前的事已经记不清了,隐约知道自己的姓名,其他一概不知。”   “原来是这样,”墨衍亲了亲他的眉心,道:“忘了便忘了吧,那些吾没有参与的过去,不记得也罢,以后的每一日,吾会帮你记着。”   “好。”苏漾靠在他胸膛上,只觉得从未有过的安心。   ==========   入夜,圣王殿内。   “他说他不记得了?”白泽拧起眉头,眸中闪过深思。   墨衍自顾自饮下一杯酒,道:“他身上是生魂的味道,大约未到寿数,意外丢了性命,不记得生前的事也很寻常。”   白泽笑着摇摇头,甚是无奈:“再不寻常的事,到了你这里,也能给他找到一个说法,这便是人族常说的:情人眼里出西施。”   墨衍哼道:“什么西施不西施的,那女人吾也是见过的,哪里及得上吾的苏儿半分。”   白泽一愣,随即大笑起来,把起夜光盏与墨衍碰杯。   “也罢,本是担心你被有心人构陷,如今想来是吾多虑了,吾在此祝你二人琴瑟和谐,鸾凤和鸣。”   墨衍也笑了,与他碰盏,一饮而尽。   他们二人在天界时便是酒友,喝起酒来时常顾不上光阴流逝,转眼已经过去一年半载也是常有的事。   只是这一次,酒到正酣时,墨衍忽然把杯盏推开,道:“不喝了,苏儿不喜欢酒味,会不让吾亲他的。”   白泽酒杯顿了顿,忽然坏笑了一下,道:“你那王后修为太低,上古异兽的精元对他有害无利,你切记点到即止,若是伤了根基,可是要受罪的。”   墨衍莫名地望着他,问:“什么意思?”   白泽细长的指尖在杯沿缓缓摩挲,眼里闪过一抹惊诧,“莫非,你们不曾行周公之礼?”   “自然是有的,”墨衍抿了抿唇,道:“只是日日泡寒冰池的是吾,为何会伤到苏儿的根基。”   白泽:“……”   白泽语重心长道:“墨衍,吾早就告诫过你,人族是很狡猾的。”   他悠悠从袖中掏出一本册子,递与墨衍道:“此为妖界畅销本,说的是人兽恋,正适合你,拿回去仔细研读罢。”   他摇摇头,负手离去,墨衍捧着那本书呆在远处,用神识扫了一遍,玄金色的眼眸里沁出一抹夺目的亮光。   ——原来如此!!   苏漾尚在睡梦中,梦里他被一只健壮的金毛犬扑倒在地,那只金毛先是伸出湿漉漉的舌头舔他的脸颊,然后是脖子,湿湿热热的触感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忽然衣襟也被扒开了,那只金毛犬在他脖子上乱蹭,蹭得他浑身发痒。   苏漾骤然睁开眼眸,哪里是什么大型犬,分明是一头半夜发情的穷奇,身上还散发着浓烈的酒香。   穷奇把他压在身下,急切地在用粗糙的舌苔舔舐这具美味的身体,这是他的雌兽,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谁也不能抢夺走。   鉴于这穷奇每次玩够了就离开,苏漾也不着急,静静地摊平身体任凭他折腾,可是这一次却有点出乎意料,因为那头穷奇忽然曲起他的双腿,摆出了折叠的姿态。   卧槽,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喂!!   苏漾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挣开他的束缚,躲到床角蜷缩成一团,穷奇蹭到他跟前,不开心地低吼:“吼吼——(要做!)”   “做什么做!去泡冰水!!”苏漾抱着脑袋崩溃道。   一贯听话的穷奇这次却没有动,就这么半蹲在苏漾面前,呆愣无神的眼眸就这么巴巴望着苏漾,与一只等待主人投喂的大狗没什么区别,期待中又透着些许楚楚可怜。   苏漾捂着脸不去看他,道:“你今晚是怎么了啊,难道是因为喝酒了吗?”   嘤嘤嘤!假酒害人QAQ   墨衍用爪子从旁边扒拉出一本厚厚的册子,苏漾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刚翻了一页就泪奔了,为什么哪个世界都有春X图,这简直不科学!!   “这这这这……你从哪弄来的?”他颤巍巍地问。   “吼吼(白泽)!”穷奇四只爪子往前挪了挪,用犄角蹭了蹭苏漾的侧脸。   苏漾躲不开,又被他蹭得心软,暗自把白泽骂了一百遍,他绝对不相信这种高端的神兽会随身带小黄图,绝对是故意陷害他!此仇不报非君子!   然而眼前这头威风凛凛的穷奇要怎么办?他试探地问:“一定要做吗?”   “吼——(是!!)”毫无疑问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苏漾道:“可是,可是我没有身体,这是我的神魂……神魂你也知道,一旦受损,是很难恢复的,你的体型又这么大,而且你是穷奇,从生物学上来说,你是猫科豹属,而我,我甚至不是生物……”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想极力劝阻穷奇进行这种违背自然法则的事。   穷奇歪着脑袋听他说,脸上写满了困惑。   苏漾说了一大堆歪理,直说得口干舌燥,最后总结道:“所以,我们不应该这么做!”   这句话穷奇听懂了,他懵懂地眨眨眼,一道赤红色的金光闪过,已然变幻成一名高大英俊的男子。   他把苏漾困在臂弯下,那双好看的眼眸里盛满了失望:“你不愿和吾行周公之礼。”   苏漾:“……”你敢不敢不用真身啊魂淡!!   第61章   鬼王圣殿中, 神兽白泽召唤出真身,白泽有着类似于雄狮的形态,额上有两根冰蓝色的犄角, 浑身是似冰雪一般纯白的毛色,与穷奇威风凛然的气势不同, 白泽是高贵而优雅的,自有一种神圣的气场。   他骤然长大嘴巴,一个蓝白光球从他腹中被召唤出来, 由口中升起,蓝白光亮消失,一把古朴简单的石镜出现在他眼前。   石镜上隐约浮动着金色的铭文,细细倾听, 可以听到由石镜发出的嗡鸣声,铭刻着时光的印记, 古老而深邃的味道。   ——上古遗留下的三块石头之一,天目石。   白泽已经幻化为人形, 将这石镜置于宫殿之内, 旁边用神识写下几字:天目石暂时交托与你, 日后来取。   比起墨衍的毫无戒心,他还是做不到完全信任人族,何况是连他都算不出来历的人族, 这让他尤其不安。   留下这把镜子,有备无患。   却说此刻潇水殿内,墨衍已经变幻成人形, 委屈巴巴地望着苏漾。   对异兽而言,骨子里存在的兽性要远远多于人性,用真身和伴侣交配是一种本能,若非真心喜欢,他此刻已经将苏漾吞吃入腹了,哪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苏漾自然是清楚的,他也心疼这头傻穷奇,可人形的墨衍已经足够叫他吃一壶,何况是真身上阵,他终究无法抵抗内心的恐惧,敷衍到现在实属无奈之举。   两个人对峙好半天,苏漾想出个折中的法子,道:“不如……我用手帮你。”   墨衍眨巴眨巴眼睛,不懂他的意思,苏漾已经率先做出动作,墨衍先是怔了怔,随即激动起来,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愉悦的低吼。   他把脑袋靠在苏漾的肩膀上,嗅他身上好闻的味道,低声催促道:“苏儿,再快些。”   苏漾脸颊通红,他不曾为别人做过这种事,新手上路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墨衍却是如登极乐天堂一般,什么都顾不上,只知道一声声唤苏漾的名,好似这两个字便是他的全部,即便付出生命为代价也在所不惜。   没过多久手上濡湿一片,苏漾悄悄松了口气,还好这凶兽没有开过荤,否则哪有这样好糊弄,还没想完,手里那物什又精神起来。   苏漾瞪他,墨衍在他脖颈边上蹭,撒娇道:“苏儿,舒服,还想要。”   “……”苏漾气闷,“真是野兽!”   两人直折腾到天明,苏漾疲倦地睡下,直到这个时候,墨衍堪堪回过神来,感觉到白泽的气味已经从圣殿中消失,他连忙化原身追出去,那人却已经到了天界。   白泽数百年方来一次,没有来得及告别,难免有一些遗憾。   墨衍忽然察觉到一阵陌生的波动,皱眉回到圣王殿内,这里是他原本的寝宫,常年受地心烈焰的炙烤,温度极高,以苏漾的修为绝对承受不住,他便随苏漾搬去了潇水殿住。   昨夜他与白泽便是在此处饮酒,并未感觉到有何异样,可见是之后才出现的。   大步踏入殿中,只见一道石镜立于室内,旁边漂浮着几道金色的字体,他甫一靠近,那些字迹便如同宣纸被水溶解一般,快速消散开来。   墨衍一挥衣袖,那块石镜转瞬便收在他手中,原本安静的石镜忽然躁动起来,好似遇到了极为可怖的存在,发出一声盖过一声的沉重嗡鸣。   墨衍拧起眉头,伸出手指弹了弹石镜,道:“别吵,吵醒了吾的苏儿,不管你是天目石还是地目石,一概毁之。”   那块石镜好似听懂了他的话,终于安静下来,墨衍仔细打量这块上古神物,除了能在镜中看到自己的真身,还有一些连他都不记得的往事,并没有特别之处。   他也知道白泽这是关心他,担心他被人欺瞒,用不用另说,这份心意弥足珍贵,便好生收着了。   回到潇水殿,苏漾正睡得香甜,墨衍半蹲在床边瞧他的睡颜,平日里生动的眉眼收敛了璀璨光芒,变得沉静、安谧,浓密的眼睫低垂着,微微抿着艳丽的唇,如同一朵即将绽放的玫瑰,叫人忍不住凑上去吻一吻。   墨衍是个务实的行动派,他这样想着,便也这样做了。   低头含住那两瓣温温软软的唇,先是浅尝辄止,轻轻地吮咬,待苏漾无意识地启唇,他趁机深入其中,男孩固有的甜蜜滋味在口中弥散,怎么亲吻都觉得不够。   他经历过上万年的孤寂岁月,一个人的时日虽然无趣,却也并非无法忍受。   活了这么些年岁,从未对什么事物产生过执念,唯有这只不知从何而来的小鬼,从初次见面起,便让他产生了强烈的占为己有的欲望。   此时,他忽然萌生了一个冲动,想要了解他的雌兽的过往。   天目石就在他的手上,只需要让苏漾照一照,便能知道他的来历,还有那些他所不知道的过往,他掏出石镜,却又犹豫起来,他害怕看到苏漾死亡时的模样,那是让他仅仅是想象都会痛苦难当的画面。   苏漾被他亲了一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眼前是墨衍呆呆的面庞,他挑了挑眉,问:“你怎么了?”   他刚刚醒来,嗓音带着初醒时的沙哑和慵懒,墨衍骤然一惊,结结巴巴地说:“吾……这镜子,天目石,你……”   “什么跟什么,我听不懂。”   苏漾失笑出声,见他手里拿着一把石镜,隐隐有光华浮动,好奇地接过,道:“这把镜子倒是别致,让我瞧瞧。”   他对着镜子打量,如同往平静的湖水中投入一颗小小的石子,镜面蓦地被搅乱,轻轻散开一层又一层的波纹,眼前渐渐浮现出一张陌生男人的脸庞。   那是一张平凡无奇的脸,蜡黄干瘦的脸,阴郁的眼神,穿着低等的粗布衣裳,失魂落魄地跳入一条湍急的河流中。   苏漾讶异道:“呀,他要自杀!”   画面一转,那人已经划着小船从河流对面回来,若不是他身上还是那身衣裳,苏漾几乎要认不出这个人,那张平凡无奇的面庞已然变得俊美非凡,眼神中的阴郁消退,只剩下满满的志得意满。   接下来,这人在金銮殿前夺得头筹,满腹的诗书才华,字字珠玑,哪里是那个连秀才都考不上的庸碌之辈,他渡过忘川,不仅捡回了一条命,还有平坦顺遂,令人艳羡的人生。   后面的事无需再看,苏漾也清楚,这个男人会被当朝公主相中,被皇帝御赐为驸马,可惜在大婚当日,有一位不速之客忽然降临,不但吓死了驸马,还会给这个国家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   这名书生是柳希明,镜中发生的事他从系统那里详细了解过,所以并不陌生。   苏漾抬眼看向墨衍,茫然地问:“这镜中的影像是……”   墨衍脸色僵硬,忽然从他手中夺过石镜,远远扔到一边,怒道:“这是假的。”   “……”苏漾莫名其妙,问:“什么是假的?”   墨衍没有回答,自顾自在屋里转了两圈,脸上写满了暴躁和失措,好似遇到了世间最大的难题,他捡起地上的石镜,直直冲了出去。   苏漾还没有缓过神来,这异兽,今晚是怎么了?   =========   墨衍出了潇水殿,将那块石镜扔在地上,随手扔了一个法诀砸上去,很快包裹在石镜外层的金色符文开始消散,古朴的石镜焕发出夺目的光彩,封印已然被解除了。   上古遗留下的灵物毕竟不同凡响,鬼域中一阵地动山摇,忘川河水开始倒流,彼岸花霎时落了一地,地府内小鬼哭嚎连连,鬼刹们大惊失色,如同末世来临,无间炼狱九重天内的天网石感应到这股存在,也发出一声声嗡鸣。   墨衍缓缓踱步上前,一脚踩在石镜上,所有的异动立时停止。   “别在吾面前耍花招,苏儿到底是谁,说清楚!”   上古神物天目石微微震颤,墨衍抬起脚,那块镜子从地上飞起,一道光屏出现在墨衍的眼前。   只见无间炼狱内的牢房之内,一只狼狈的小鬼躺在地上,已然奄奄一息,只在眨眼之间,这人忽然变成了另一只红衣小鬼,那是他的雌兽。   墨衍眼皮一跳,咬牙问:“这是怎么回事。”   通天知地的天目石,却没有办法给出准确的回答,过了片刻,石镜上缓缓浮现出三个字——柳希明。   苏漾的到来是为了弥补柳希明的空缺,所以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开始,便代替了这个位面柳希明这一存在。   无论有多少不合理之处,规则的力量会自动将其补足。   那天之后,苏漾再没有见过墨衍,这头喜欢黏着他的蠢穷奇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从他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   第62章   苏漾并非没有尝试过出去找人, 只是在这座温度极高的鬼王圣宫内,潇水殿的常年阴凉完全是异类,正如冰与火不能兼容, 潇水殿与其他宫殿是完全隔离的。   从前苏漾可以自如进出,是因为有墨衍的护持, 如今没了那头异兽在身边,他便如同失去了双翼的鸟雀,日日困守在这一方天地, 哪里也去不得。   此时此刻,他才惊觉自己的天真。   从他来到这个世界起,无论是与墨衍的相识,还是攻略他的全部过程, 所有的一切都太过顺利了,相比前面几个丧心病狂的世界, 根本就是地狱模式和简单模式的差别,原因是什么?当然是因为他摆脱了“柳希明”这个身份!   可是他似乎忘了, 如果这个身份这样容易摆脱, 他也不会被这个破系统坑这么久了。   他光裸着身子泡在灵泉内, 后背倚靠着光滑温润的白玉池壁,轻轻喟叹一声。   “那天墨衍拿走的石镜,是不是有什么名堂, ”他稍稍停顿一下,道:“你大可以漫天要价,但我不会支付, 反正我现在是鬼魂,左右死不了,我们就一直在这个位面耗着吧,小爷一点都不急。”   半晌之后,系统道:“那是天目石,传说女娲采石补天剩下三块石头,分明叫天栖石,天网石和天目石,有预言,囚困和追根溯源之用,你从镜中看到了柳希明,说明天目石把你错认成了他。”   “……你说错认?那块破石头不是上古灵物吗?不是来搞笑的?!”   “柳希明消失的同时,你来到这个世界接替了他的身份,尽管你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肉眼便能瞧出差别,对于天道而言,已经将你默认成他,至于你们二人之间的差别已经不重要了。”   苏漾撩起一抔清水泼到自个儿脸上,清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一些,他轻声呢喃道:“有意思……”   那蠢货将他当成柳希明,那个欺骗过他的可恶人族,如今不知躲在哪生闷气,就这么把他扔在这里不闻不问好几个月,亏他做得出来。   若是能见到面,苏漾自信有千万种法子叫他心软,墨衍大约也清楚这一点,才会这样躲着他。   苏漾又是好气又是心疼,墨衍曾经说过,若连他的苏儿也欺骗了他,他不愿伤害苏儿,只会自己一个人疼。   此时此刻,那头蠢穷奇又在何处舔舐伤口?他可会思念那只潇水殿里的小鬼,可会思念他发誓要保护永生永世的雌兽?   苏漾撩起湿发,骤然从泉水中起身,也不擦拭水珠,只随意披了一件轻薄的衣衫,缓缓踱回屋里,薄衫沾上泉水变得透明,隐约可见纤细白皙的胴体。   他也不穿鞋,光着白胖的脚丫子,满屋子翻箱倒柜。   这座宫殿本就是储存法器用的,满屋的珍稀物件苏漾皆叫不出名字,像他这样修为低微的小鬼,稍微高级一些的法器都能让他魂飞魄散。   这些他是知道的,墨衍也曾经一再提醒过他,可他却如同失忆一般,毫不犹豫地掀开一个檀木箱子上的封印,一道金色的佛光骤然从盒中升起,将他托着盒子的手烫伤,苏漾吃痛,忙将盒子扔下,一颗古佛舍利子从盒中洒落。   那颗佛舍利发出耀眼光芒,金色的佛印缓缓成型,苏漾只觉得神魂受到强烈的灼烧,直要将他烧成灰烬才肯罢休,尚未来得及披上寒玉潇潇,那颗千年佛舍利已经轰然碎裂,地上隐约可以看到一道焦灼的痕迹。   苏漾心有余悸地瘫倒在地,脸上惨白一片。   “墨衍……是你吗?”   良久没有听到回应,苏漾缓缓从地上爬起,朝屋里另一件法器探出手去,还未触碰到封印,忽然被人半途截住手腕。   耳边响起墨衍咬牙切齿的声音:“够了!这是罗汉印,你不想要命了!吾说的那些话你都忘了吗?!”   自然是记得的,苏漾弯起唇角,小声哼道:“就知道你是色胚,每次洗澡你都会偷看,我不穿衣服的样子是不是很好看?”   “你……”墨衍被他说得脸红,恍然意识到自己上当了,顿时大怒:“你又骗吾!”   苏漾将脸埋进他怀里,委屈道:“这哪里算骗,这叫美人计和苦肉计,你自己忍不住偷看,又心疼我受伤,难道还要怪我。”   墨衍抿抿唇,全然想不出如何反驳,只得怒气冲冲地把苏漾手指塞进自己口中,用唾液治愈他的伤口。   苏漾用眼睛偷瞄他,小声道:“我是故意的,我想见你,可你一直不现身,除了自己,我已经想不到别的筹码了,你愿意出来,是不是说明你还在意我?”   墨衍顿了顿,没说话。   苏漾又道:“我是不是柳希明,真的有这样重要吗?难道我是柳希明,你对我的喜欢就不作数了?”   墨衍骤然将他推开,道:“这是两码事。吾喜欢你,可你不喜欢吾,你一直欺骗吾,只是想利用吾,吾不会再上你的当。”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里已是掩饰不住的难过,如同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宠物狗,明明伤心到了极致,却倔强地维护自己仅剩的尊严。   苏漾心疼至极,如果说从前的柳希明带给墨衍的只有愤怒,如今必然是往他胸口上狠狠戳了一刀,痛入肺腑。   从前不爱,所以不构成伤害,如今他真心喜欢上了苏漾,却发现爱人其实是他所憎恶的骗子,这种伤害无疑是成倍增加的。   苏漾感受到来自这个世界的强大恶意,这头傻穷奇性子倔强,认准的事便很难更改,如今他把自己逼进死胡同,只怕受了不少折磨。   苏漾走上前圈住他的脖颈,凑过唇亲了亲,墨衍空洞的金眸中闪过一抹犹豫。   “我很喜欢撒谎。”   墨衍怔了怔。   苏漾缓缓说道:“我这辈子说过许多谎言,有些是因为好意,有些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我骗过许许多多的人,有时候会觉得愧疚,但从来不后悔,因为撒谎会让我活得更加……顺遂。”   他思索片刻,才找到合适的措辞。   苏漾将脑袋靠在他的肩上,幽幽道:“你是我见过最好骗的人,你天真,率直,我说什么都信,而且对我很好……我以为欺骗你,可以和从前一样心安理得,可是后来才发现,原来我做不到了。”   “墨衍,因为我是骗子,所以就不配喜欢别人吗?是不是我骗过你,所以日后说的每一句话都要被你怀疑,是不是……即使我说我爱你,你也永远不会相信?”   他眼眶不知何时已经通红,轻轻一眨便有晶莹的泪珠落下。   墨衍讷讷地摇头,不知道如何作答,只得伸出舌尖,将苏漾脸颊上的眼泪舔去,冰凉的触感,微微有些酸涩,并不好吃。   苏漾偏过脸,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泪痕,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说,我不喜欢你,墨衍。”   墨衍:“……”   “既然不论我说什么你都不愿相信,那么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和你说一句喜欢,这样,你是不是才能安心?”   墨衍胸口一痛,他把苏漾紧紧揽在怀里,轻声唤道:“苏儿……”   苏漾委屈地说道:“我也不想成为一个骗子,可我不得不撒谎,否则我会活不下去的,我不想死啊,墨衍,你知道活着有多难吗?想活下去,想活得好一点也有错吗?我真的不想骗人的……”   他这些话也不知是在为柳希明辩解,还是在为他自己辩解。   “墨衍,我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我知道你痛,难道我就不痛吗,可你不相信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苏漾抽抽噎噎地哭着,好似要把这些时日的所有委屈都哭出来,墨衍搂着他静静听着,脑海中纷杂混乱。   他的世界非黑即白,做错了事便该接受惩罚,从没有改过自新的说法,只是如今,他怀里这只伤心哭泣的小骗子,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若是换做旁人,早被他扔到无间炼狱饱受煎熬,亦或是扔进畜生道,叫他尝尝轮回的苦楚,可这人是他的苏儿,是他少看一眼都觉得煎熬的宝贝,他如何能舍得。   可若是放置在潇水殿不理睬,他又会使出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计策,还试图自伤身体,更教人放心不下。   墨衍把这只不安分的小鬼安置在床榻上,转身欲走,忽然被扯住了衣袖,回转身,便见那只小鬼红肿着眼眶,缓缓扯开了自己的衣裳,或者说,那层半透明的薄纱,露出白皙细腻的肌肤。   苏漾轻咬着下唇,脸颊已然绯红,道:“你一直想要,如今我全都给你,你,你别走。”   墨衍玄金色的眼眸骤然闪过夺目光彩,天地生养孕育的灵兽,即便失去双目也可用神识视物,但终究与亲眼目睹的不同,他把这只惑人的妖精拽进怀里,胡乱地一通亲吻,从未如此刻这般痛恨这双不能视物的眼眸。   苏漾启唇承受他的热情和狂乱,心里略有些忐忑,这头连亲吻都横冲直撞的上古凶兽,实在不敢对他的初次抱有太大希望。   结果却令人大跌眼镜,原来技术神马的都是浮云,硬件好才是真的好! 第63章   这一宿过得十分漫长, 或许不止是一宿,而是好几宿,苏漾已经完全丧失了时间概念, 只记得自己一次次陷入沉睡,又在睡梦中一次次被墨衍急切的动作惊醒。   每次睁眼都能看到墨衍紧抿的薄唇, 那张平日里木讷的面庞,此时已经被不知名的情绪渲染,充满了令人畏惧的力量。   这种情绪苏漾并不陌生, 他在赵封和景丞的脸上都曾看到过,甚至在更早的那个时空,这是独属于这个男人的令人心悸的占有欲,是不容他人侵犯所有权的强大的威压震慑。   墨衍察觉到他的视线, 俯下身攫取他的唇,反复地吸吮舔舐, 将那两片樱色的唇瓣蹂躏得红肿不堪,却仍是不肯松开。   苏漾没有力气做出回应, 他全身都在叫嚣着疲惫, 已然失去了这具身体的自主权, 仅是睁开眼睛就花费了他全部的力气。   这头穷奇却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低低地在他耳边唤道:“苏儿,苏儿……”   ——我在。   苏漾在心里应了一声, 眼皮越来越沉重,渐渐失去了意识,朦胧间只能感觉到墨衍在他脖颈上轻轻磨蹭, 那是一种寻求安全感的姿态。   这样强大的异兽,在情感上却如同稚子一般,脆弱而敏感,分明是自相矛盾的属性,在他身上却又分外和谐。   他曾发誓不会伤害这蠢兽,到底还是食言了,尽管如今的局面并非他所愿。   如果这样能让这头蠢穷奇好受一些,又有何不可?左右是他喜欢的人。   =========   不知不觉已然过了两日,墨衍终于从疯狂的欲海中找回一些理智,怀里的男孩低垂着眼睫,面颊白得近乎透明,好似转眼便会消散了去。   墨衍心头一震,急忙掐起法诀将灵力注入苏漾体内,只见一层淡金色的光辉快速笼罩这具虚弱的躯体,那些暧昧的痕迹开始消散,他紧锁的眉头也逐渐松开。   墨衍把他抱在怀里,微凉柔软的触感让他不禁放轻力道。   “白泽常说,三界之内,人族最是狡猾。”他用下巴蹭了蹭苏漾的脸颊,轻声道:“吾从前是不信的,人族这样脆弱,不过短短百年寿命,哪里及得上活了千年万年的妖族和神族,遇到你吾才算知道,人族果真是最狡猾不过的。”   他道:“烛九阴设计吾擅闯藏书阁,盗取天栖石,致使吾被封印双目,堕入无间炼狱;赤蛟骗吾取地心火,那时吾修为被封印,险些被烈火焚成灰烬,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可是那些欺骗,都及不上你带来的心痛。”   “白泽说,人世间的七情六欲最是伤人,吾分明是天地灵物,却也有了七情六欲,这都是苏儿的错,苏儿要对吾负责……”   苏漾掀了掀眼皮,心想,小爷差点被你弄得魂飞魄散,可不是在对你负责么。   墨衍又道:“吾命人查过了,那个人族女人已经进入轮回,如今儿女双全,你若还对她念念不忘,下一世,吾便让她进畜生道。”   苏漾一怔,想了很久才想明白,他口中的人族女人是东明皇朝的绯雪公主,柳希明当初要娶的新娘子。   苏漾虚弱道:“我想她做什么,人家已经轮回转世,前世都成了过眼云烟,你何必迁怒她。”   墨衍抿抿唇,不高兴地说:“你在为她说话。”   苏漾:“……”   苏漾艰难地抬起手,用食指崩了墨衍的犄角一下,道:“这是我们的事,和别人无关,不许伤及无辜。”   墨衍眼眸微微亮了起来,他和苏漾是“我们”,而那个人族的女人是“别人”,亲疏远近立分高下,于是也不醋了,抓住他的手指,在他冰凉的指尖上亲了亲。   苏漾望着那双光泽璀璨的眼眸,眼里闪过一抹疼惜,问:“你说你的双目被封印住了,既是封印,一定有解开的法子吧。”   墨衍摇摇头,道:“有,却等同于无。”   “为什么?”   墨衍空洞的眼眸看向前方,缓缓道:“吾的双目和烛九阴一道被封印在天网石中,若要解开封印,唯一的法子就是释放那头老龙。”   见苏漾失望地垂眸,他急忙解释:“即便没有眼睛,吾也可以看到苏儿,神识所见虽然不清晰,但吾知道,苏儿是世上最好看的人,便是九重天界的神女也比不上。”   苏漾失笑,将脑袋靠在他肩膀上,道:“傻子,我是男人,和仙子们做什么比较。你啊,越来越会讨人欢心了,还说我嘴甜,要我说,你才是最花言巧语的人……”   他实在疲倦至极,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很快便传出轻微的鼾声。   墨衍安静地听着,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但是尚且来不及抓住,心神已经苏漾沉睡时的静谧睡颜抓去。   脑海中忽然响起一声嗡鸣,那是鬼王的召唤符阵,他记得自己赐给了什么人,那人此时在不远处开启了阵法,他把苏漾安置好,转眼便消失在大殿之内。   =========   “来者何人。”   “鬼王大人,别来无恙啊。”   眼前是一头纯白高大的雪狮,一名相貌华丽妩媚的男子靠在雪狮身上,正和鬼域的鬼刹们对峙,赫然便是那日在伴月森林遇到的妖皇翎羽,此刻正站在鬼域正殿内,笑意盈盈地望着墨衍。   直到此刻,墨衍才想起自己烧毁了妖族的森林,又把符阵交给了妖皇,他直截了当地问:“想好要什么补偿了?”   翎羽顿了顿,虽然墨衍表现并无失常之处,但他却觉得此刻的鬼王与前次相见有些许不同,似乎戾气加重了一些,杀伐之气也愈发锐利,几乎能将人割伤。   他定定神,毫不畏惧地迎上,道:“是,本皇想好了,本皇要亲眼见一见传说中,能困住天地日月的天网石,也算了却平生一桩心愿。”   墨衍呆板的脸上划过一抹诧异,他道:“你既是妖皇,就该知道天网石此刻困着何人。”   “这是自然,”翎羽笑道:“若是能顺便见一见被囚禁千年的烛龙大人,更是本皇的荣幸,早听说鬼域的鬼王一言九鼎,从不食言,也不知是真是假。”   这激将法用得十分不高明,但对于墨衍而言却是恰到好处,他徐徐道:“你要见他也可以,不过仅此一面,从今往后,吾再不欠你什么。”   “本皇清楚了,谢鬼王大人通融。”   墨衍看向判官,道:“带他去罢。”   烛九阴是鬼域最重要的刑囚,轻易不能让外人探视,判官觉得不妥,但没有胆量对王的命令予以置喙,只好低头领命。   翎羽一跃而起,坐在雪狮的背上跟随判官的脚步,正要走出殿门时,他忽然回首道:“敢问鬼王,前次见到的小鬼如今可还在您身边?”   听他提及苏漾,墨衍不悦地板起脸,道:“苏儿与你不熟,问这许多作甚。”   “……”翎羽愣了愣,随即低声笑起来,道:“见你们这样恩爱,本皇羡慕得紧。”   言罢没有再停留,径直走了出去。   墨衍看着他的背影,莫名感到一丝凄凉,让他十分不舒服。   =========   刚回到潇水殿,刚进门便有一人猛地冲到他怀里,墨衍往后踉跄了一步才堪堪稳住,他忙伸手扶住这只冒失的小鬼,却听他哽咽着指责道:“你去哪里了,我还以为你又要抛下我,不管了。”   墨衍呐呐地说:“吾,吾没有,是妖皇找我兑换承诺,吾才离开一小会。”   苏漾抹了一把眼泪,小声哼道:“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害我干着急。”   “你睡得熟,吾不忍心吵醒你,”他用指腹擦拭苏漾脸颊上的泪痕,缓声道:“别哭,吾以后都不会丢下你了。”   苏漾耸了耸鼻尖,抽噎地问:“妖皇找你兑换什么承诺了?”   墨衍道:“他说他要看一眼天网石,顺便瞧一瞧烛龙,吾让判官领他过去了,如今已经过去一刻钟,该出来了。”   “只看一眼天网石?”苏漾略一思忖,道:“鬼域之主的人情,这样难得的机会,他却只想瞧一块破石头,还有一条丑不拉几的烛龙……”   他扯着墨衍的衣袖往外走,道:“坏了,其中肯定有诈,你快去九重天看着,否则要出事的!”   墨衍道:“不用担心,那块石头连吾的地心圣炎也破坏不了……”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好似从半空中生生降下数十道惊雷,一声盖过一声,大约是某种坚硬的物体在缓缓碎裂的声音,比起上次天目石解开封印的时候,这震波动让整个地府为之颤栗,所有人都陷入了极大的恐慌。   苏漾疑惑地看向墨衍,只见鬼王大人抿抿唇,不自然地说道:“好像,是天网石被毁了。”   苏漾:“……”   说好的不用担心呢?!敢不敢靠谱一点!!   墨衍板着脸,难得严肃地说道:“吾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白泽说过,三界之内没有谁可以摧毁天网石。”   又是白泽,苏漾简直被他怄死,他眼睛的封印还在天网石里,白泽肯定怕他为解封眼睛放出那只老妖怪,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他实情,这蠢货却傻乎乎地相信了几千年。   虽然白泽不肯说,苏漾却有办法知道,对于这些小道消息系统最清楚不过了,苏漾当即支付三十经验值购买了一条信息。   天网石是上古遗留的灵物,自然不可能倚靠蛮力打开,想要开启天网石必须满足三个极为苛刻的条件:世间至阳,世间至阴,以及王者献祭。   世间至阳,墨衍遗落在伴月森林的地心圣炎的火种;世间至阴,翎羽真身乃是世间至寒至毒的鸩鸟,其有五千年修为,经过淬炼后的毒液堪称世间至阴。   至于王者献祭,妖界之皇是为王者。 第64章   所谓献祭, 便是以血肉为引,借用古老的秘法,贡献出全部的生命开启祭祀法阵。   妖魔与人族不同, 死后不入轮回,即便是妖皇也不例外, 也就是说,妖族一旦死亡,便是真正意义上的消亡, 神魂俱灭,天地间再也寻不到那个人。   苏漾被震得发愣,他与翎羽只有一面之缘,倒是没有恻隐之心, 只是他想不通,堂堂妖界至尊, 本该自在逍遥万年的妖皇,为何要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只为换得烛龙的自由, 这种行为实在太疯狂了。   墨衍却是管不得这许多, 天网石开启,意味着那头老龙将要出来,他必须尽快将其抓捕, 否则势必引起天地间的动荡。   他把苏漾送回殿中,在周遭布下结界,道:“你在这里等着, 吾去看看情况。”   苏漾抓住他的手,急急问道:“你有多少把握拿下他?”   墨衍道:“十拿九稳,千年前把他关押的人便是吾,如今吾已进益良多,只会比当年还要容易许多。”   苏漾正待说什么,墨衍已经把他收揽在怀中,亲了亲他的脸颊,道:“别担心,吾会平安归来的,好不容易才尝到你的滋味,吾舍不得就这样死去。”   苏漾静静地望着他,忽然怒道:“……你能不能不要随随便便立Flag啊!!”   墨衍眨巴眨巴眼,无辜地问:“什么?”   “没什么。”苏漾抹了把脸,道:“我相信你能打得过他,但是我也知道你杀不了他,否则也不会困了他这么多年,天网石已经被毁,你有什么办法再关他几千年?”   墨衍顿了顿,然后便不说话了,显然是被这个问题难住,苏漾恼怒至极,这蠢货什么都不想就往前冲,难怪谁都能欺负他。   苏漾道:“如今问题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天网石破了,你眼睛的封印也可解开,算是因祸得福,至于那烛龙,他不是想当天帝么,如今妖族是他的助力,我们便坐山观虎斗,看他和天帝斗个你死我活,那时你再出手,想法子封印他。”   墨衍皱眉,“烛九阴与旁的异兽不同,他是钟山之神,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是真正与天道息息相关的神物,若是放任不管,届时生灵涂炭,人间秩序被打乱,鬼域必将受到波及。”   他思虑得如此长远,这是苏漾没有料到的,他以为这头蠢穷奇除了装腔作势,就只会耍宝卖乖,原来还是有点见识的。   苏漾私心是不希望他管这件事的,他没有拯救世人的高尚情操,他只怕墨衍再次被利用被伤害。   天界多的是道貌岸然的神族,天帝一边防备墨衍,一边让他镇守关押烛九阴,如今出了事,他们只会指望这蠢货来拉仇恨,届时烛龙率领的妖族,和三界最强的鬼域彻底撕破脸,肯定是两败俱伤的下场,天界只需坐收渔翁之利,不费一兵一卒拔除两根心头刺。   这些道理墨衍并非不懂,但他根本不在乎,他认为这样是对的,便一定要去做,脾性倔强得叫人束手无策。   苏漾扯住他的衣袖,耍赖道:“不许你去,你要去抓烛龙,就先把我打趴下吧。”   “……”墨衍拧眉,道:“苏儿别闹,吾怎么会伤你,那条老龙是从鬼域逃脱的,是吾职责所在,吾必须把他抓捕。”   “你这傻子,别说你如今没有办法处置他,便是有法子,那也不是你的责任,烛九阴曾是天界上神,不属于鬼域三恶道,哪里用得着你费这工夫,从前也不见你这样热心肠,怎么遇到大事,脑筋便打结呢。”   苏漾死死抱住他的腰,就是不肯撒手。   墨衍垂首在他发顶轻轻吻了吻,道:“苏儿,吾其实不喜欢做鬼王,也不喜欢待在鬼域,比起这里,吾更喜欢蓬莱仙境,还有南海妙翁山,但是,吾却在这里守了数千年,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只有这里能叫吾安心。”   “吾灵智初启时,世人称吾凶兽,所谓凶兽,便是为祸人间的祸害,吾吃过许许多多的人族,妖族,甚至是神族,穷奇之名与凶兽等同。白泽说,穷奇本性为恶,可是吾不想做凶兽,吾想做好人。”   “你说,你想做好人……”苏漾呐呐地问。   “苏儿也觉得可笑是吗,一头作恶多端的凶兽,却妄想改邪归正……连白泽也说,如吾这般杀孽深重的异兽,是永远学不会为善的,所以只需记住‘谨守本分’四字足矣,天界也好,鬼域也罢,吾尽到本分,便算是善者。”   苏漾心跳得越发快起来,连声音也不自觉尖利起来:“可是,你为何要做好人?”   墨衍顿了顿,玄金的眼眸中闪过一抹迷惘,道:“这个问题吾不曾想过,好似从有记忆开始,便一直这样想,心底深处有道声音在说,吾必须做好人,否则会失去很重要东西。”   “……”   直到此刻,苏漾才终于确定他没有找错人,这头蠢穷奇便是前世那个不法之徒,那个变态到可怕的男人。把他这个人忘得彻底,乱七八糟的琐事倒是记得清楚,实在叫人哭笑不得。   墨衍察觉到怀里的男孩笑了起来,清甜的笑声中隐约包含了一丝酸涩,让他的胸口闷闷的不太舒服。   他凑到苏漾耳边,轻声问:“苏儿?你怎么了?”   苏漾猛地抬起头,对着他的小犄角弹了下,弯着唇角道:“罢了罢了,既然你想做烂好人,我总不能教唆你草菅人命,快去抓烛龙吧,耽误了这么久,别让人逃走了。”   墨衍眼眸发亮,揽着他纤细的腰身,在他唇上狠狠吻了吻,这才转身离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苏漾心想,原来如此。   难怪人人惧怕的凶兽穷奇,在这个位面是这样无害,皆是因为前世失去了他,叫他潜意识里不敢做坏事,只怕再遭报应。   苏漾眨了眨眼眸,将眼里的哀伤敛去,无论如何,他们已然重新开始。   =========   此时无间炼狱正处于无限恐慌之中,从九重天传出的阵阵轰鸣如同九天雷霆,那威势直要将人的神魂震得灰飞烟灭,一声接着一声,很快剧烈的震动将这片森然的炼狱笼罩。   墨衍皱了皱眉,抬手凝集一道玄金烈焰的长刀,随手一划,便将九重天与无间炼狱分隔开来。他背上展开火红的遮天羽翼,直直冲入那道如同无底洞一般的漆黑牢房内。   鬼刹们在他身后连连唤道:“君上——”“鬼王大人——”那道赤色身影转瞬便消失不见,只留下一道徇烂的火光。   就在墨衍跨入九重天的刹那间,从地底深处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号,那是来自烛龙的绝望的声音,与此同时,天网石完全破裂,铺天盖地的轰鸣声振聋发聩,曾经被誉为天地间最可怖的阿鼻地狱九重天,转瞬之间化为虚无。   墨衍只来得及看到一道血光,空气中隐约可以嗅到鸩鸟泛着毒气的血腥味,还有几片飘洒的紫色羽毛,竟有种凋零的凄美。   越美的东西越是有毒,他伸手接住一片,传说三界内,再找不出比鸩鸟的羽毛更毒的毒物,这几片羽毛实在美得很。   雪狮从黑暗深处缓缓而来,它背上坐着一名邪肆俊美的男子,一头赤色长发似烈火燃烧一般,一身火红的华服,沾染着浓重的血腥味,他手心里不知捧着什么,动作小心细致,深邃的眼眸泛着森森血红。   墨衍微微蹙眉,烛龙手心的那只小小的紫色鸩鸟,似乎是妖皇翎羽的真身。   鸩鸟一族因为身带剧毒为妖族所不容,存活率非常之低,如这只鸩鸟一般纯粹的紫色纹络更是罕见,整个妖界,墨衍也只见过翎羽这一只,此时这只鸩鸟已然神魂消散,只剩下一个躯壳。   苏漾并没有把购买的信息告知他,毕竟消息来源不好解释,所以墨衍直到此刻才知道,翎羽放了烛龙,自己却搭进去一条命。   他并不像苏漾那样震惊,反倒有种果真如此的感觉。   往日见到他势必歇斯底里的烛龙,此刻却仿佛失了心智一般,小心翼翼地将那只紫色鸩鸟放在胸口,呢喃道:“羽儿别怕,师尊这便带你离开,师尊知道你不喜欢黑夜,等离开鬼域,师尊保证,从此人间再无黑夜。”   大概也就只有“视为昼,瞑为夜”的烛九阴敢做出这样的承诺。   墨衍拦住雪狮的去路,缓缓说道:“你不能离开。”   烛龙抬起眼眸,血红的眼睛直直望着墨衍,蓦地发出一声咆哮:“滚开!!”   回应他的是从四面八方涌过去的地心圣炎,烛龙架起一个防护罩套在雪狮身上,小心翼翼地将翎羽放在雪狮背上。   “踏雪,先带羽儿回去。”   雪狮朝他发出一声低吼,烛龙只是定定地望着它,雪狮蹭了蹭他的手,脚下缓缓浮现几朵白色祥云,转瞬之间,一狮一鸟已然从无间炼狱消失。   墨衍并未阻拦,缓缓收了火焰,道:“他已经死了。”   “没有,他不会死,绝不会!”烛龙暴躁地怒吼,片刻后他忽然平静下来,眸色阴鹜:“穷奇,你的封印还想解开吧,不若做个交易如何。” 第65章   烛龙提出的交易其实很简单, 墨衍给他十日时间,他把封印了墨衍双眸的阵眼交还给他,否则他当下便将那枚阵眼吞入腹中, 从今往后,上古异兽穷奇便成了真正的瞎子。   墨衍蹙眉, 道:“那枚阵眼有万世佛光加持,若是吞入腹中,即便你是上古神兽, 也是要吃大苦头的。”   烛龙冷嗤一声,道:“本尊被天网石囚禁了上千年,连你那地心圣炎都尝过百十遍,这点苦头算得了什么, 你只说答不答应。”   墨衍算是瞧出来了,如今这老龙已是被逼入绝境, 否则不会想出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 但是他平生最恨被人威胁, 当即冷下脸道:“你不怕吃苦头, 难道吾就怕失明么,没有眼睛的日子吾也过了几千年,岂会在乎, 今日绝不放你离去。”   烛龙咬着牙关,恨声道:“穷奇!你囚禁吾几千年的账,本尊可以不和你算, 但你若是耽误本尊救羽儿,本尊势必和你不死不休!”   他这语气分明是笃定翎羽还活着,墨衍严肃道:“他已经死了,妖族是没有转生的,莫说给你十日,便是给你十年百年,你又能如何,何必固执。”   “并非是固执!羽儿是本尊唯一的弟子,是本尊在这世上唯一在意的人,只要能救他,便是逆天而为又如何!穷奇,你说你找到了自己的雌兽,若是有一日他也遭此不测,你又当如何!”   墨衍听得直皱眉,冷声打断道:“吾不会,吾会保护好苏儿,绝不让他受伤。”   “绝不让他受伤……”烛龙脸上浮现出深深的痛楚,他凄惨一笑:“你说得对,是本尊没有保护好他……所爱之人尚且无法保护,便是做了天帝,成为三界至尊又如何,本尊还是失败者。”   墨衍看着他悲怆的脸,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在鬼王殿中,翎羽笑着对他说羡慕的场景,那时他觉得凄然,如今看到烛龙痛失所爱的无力和指责,忽然从神魂深处传来一丝熟悉的悲伤。   这痛楚来的如此迅猛,仅仅是感受到的刹那间,他已然痛得弯下腰。   他死死攥着拳头,堪堪忍下那股传遍肺腑的寒意,缓了十数息。   再开口时,嗓音带着不易察觉的迷惘,道:“你走吧,只要不犯人间和鬼域,你和那只鸩鸟是死是活,都和吾无关。”   这是完全出人意料的转折,烛龙血色的眼眸微闪,定定地望着墨衍,想要辨别其话里的真实性。   见墨衍当真收了招式,他防备的动作顿了顿,问墨衍道:“本尊和你在天栖石上看到过三个预言,你可还记得。”   “自然记得。”   墨衍微微颔首,回忆道:“一是吾被西天如来施下法阵,一身修为连同双目被封印;二是你登上九重天上至尊宝座,八方来贺;三,三是吾独坐鬼域为王,享永世孤独。”   烛龙自嘲地笑了笑,道:“穷奇,这或许是你我二人窥视天机的惩罚,千年前,你失去双目,本尊失去自由。而千年后,本尊险些失去挚爱,而你……且好生守着你的雌兽罢,别步本尊的后尘。”   言罢,已然消失在原地。   墨衍顿了顿,掌心赫然躺着一枚镌刻佛印的玉碟,他微微垂眸,一股赤色的火焰从掌心中燃起,玉碟上的金色佛印开始明明灭灭,过了大约有一刻钟,佛印骤然破碎,碧绿的粉末从他手中缓缓倾洒。   待他抬起眼眸时,那双玄金色的双目渲染了一层夺目的光彩。   束缚他千年的咒印,终于就此挣脱,曾经被封印的修为全数回归,此时此刻的他,才是真正的上古凶兽——穷奇!!   与此同时,天界一盏玄金琉璃灯台轰然破碎,白泽看着一地的琉璃碎片蹙起眉头,半晌轻轻摇了摇头。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曾经为天界上神的烛龙与妖族为伍,为复活妖皇向天界索要四样神物:凤毛,麟角,龙爪,金蝉舍利子,遭到天帝严词拒绝。至此,震慑三界的妖神之战正式拉开序幕。   而被默认为三界最强的鬼域,却在这场争夺霸权的战役中保持了中立,自始至终没有插足。   别说旁观者,就连苏漾也感到非常诧异,他一再追问:“你怎么想通的,你不是说抓捕烛龙是你的职责所在,无论如何也不肯让步么?”   墨衍抓着他的手指把玩,如今他已经恢复了从前的视力,可以把怀里这只小骗子看得清清楚楚,虽然不知道天目石出了什么问题,但是这小鬼绝对不是那个狡诈的柳希明。   要说原因,先不说这二人长得没半点相似,就是灵魂的味道也是相去甚远的,之前他因为太过惊诧没有仔细思索,如今和苏漾相处久了,便越发相信自己的感觉。   不过既然苏漾不否认,他也不想拆穿,白泽说过,人艰不拆,否则会惹人讨厌!   见他发呆,苏漾抽回自己的手,推了他一把,“傻子,跟你说话呢,你怎么想通的?”   墨衍抿抿唇,道:“那时候翎羽的神魂快要散尽,烛龙离疯魔只有一步之遥,看他那副模样,吾心里很难受,好像看到了自己一样,就想,吾应该帮他一把。”   说到这里,他捂着自己的胸口,道:“如今想起来,还是有些痛的,苏儿,给吾揉一揉。”   谁能想到堂堂鬼王陛下最擅长的竟然是撒娇,他这副求抚摸求亲亲的模样,和一只渴求主人爱抚的大型犬并无两样,苏漾伸手在他胸膛上轻轻揉了揉,掌下的肌肉结实而富有弹力,苏漾只觉得手心被什么吸附了一般,怎么也舍不得离去。   他有些心猿意马地说:“你这傻子,既然痛就别想了,你不是说了么,天栖石说烛龙会当天帝,到那时凤毛麟角,还有龙爪,舍利子都不是难事,肯定能复活翎羽……”   墨衍将脑袋靠在他肩膀上,闷闷地嗯了一声。   苏漾吞了吞口水,刚想说什么,脑海里又响起系统的提醒:“当前进度百分之九十九,当前进度百分之九十九,当前进度百分之九十九……”   然后重复洗脑循环!!   “……”苏漾问:“你死机了?”   系统没有理会他,依旧这样循环重复,苏漾被它吵得脑袋疼,他也知道系统为什么这么着急,因为已经在百分之九十九停了十几年,就是不肯往前进一步。   对苏漾自己而言,他当然是十分满意的,因为他根本就舍不得离开他的蠢穷奇,但是系统大爷并不满意,时不时地提醒无效后,终于放大招了。   迫于压力,苏漾不甘不愿地问墨衍,“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啊?”   墨衍猛地抬起眼眸,玄金的眼眸里闪烁着无辜的光彩,“吾最喜欢苏儿了。”言外之意是:并无意见。   苏漾被他这双眼眸看着,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这蠢货恢复视力后,越发叫人没有抵抗力了。   他硬着头皮,又问道:“既然没有,那……为什么东明皇朝的异象还未消失?听说只有你不生气了,东明皇朝的灾难才会结束,已经过去了好几十年了,你就不能原谅……原谅我吗。”   这种明明没有做错事,却要把罪过往自己身上揽的感觉,简直不要太酸爽!   墨衍望着他抿了抿唇,道:“苏儿希望吾放过东明?”   苏漾连连点头,“百姓是无辜的,你说过要做好人,不牵连无辜就是最重要的一条。”   “可是白泽说,人族本性狡诈,不给予惩罚是不会记住教训的。”   苏漾道:“不对,白泽又不是人族,对于人性的把握不够准确,五十年对于你们异兽来说不过是眨眼之间,但你想想看,人的一辈子才不过百年,你惩罚了他们生命的一半,足够他们祖祖辈辈都记住这个教训了,难道还不够吗?”   墨衍蹙眉思索了片刻,终于还是颔首道:“好,吾听苏儿的。”   苏漾悄悄屏住呼吸,等待系统的提示,然而过了好半晌,系统再次进入洗脑循环:“当前进度:百分之九十九……”   苏漾:“噗——”非常不厚道地笑了。   墨衍见他忽然笑起来,有些摸不着头脑,苏漾朝他勾了勾手指,墨衍便俯下身凑到他面前,苏漾眼眸发亮,往他眉心轻轻落下一吻。   ——傻子,干得不错!   或许是前几个世界让墨衍潜意识里产生了防备,总之后来东明皇朝的异象消失,天界新帝上任,妖族和魔族合并为妖魔族,就连翎羽破碎的神魂都快收集完毕,苏漾的进度条还是没有满。   一直到某一天,苏漾心血来潮对墨衍说:“傻子,我爱你。”   墨衍先是一愣,随即把他拉入怀里猛亲,这时候苏漾听到系统如释重负的声音:   当前进度:百分百。 第五卷 皇帝的心腹宦官 第66章   天阴沉沉的, 偌大的皇城被一片阴霾笼罩,十数个穿着蓝衫的小太监提着水桶匆匆往一处冷清的宫殿赶,一众粉衣宫女也端着铜盆紧随其后。   “当真是千秋殿走水么?”   “正是那处, 那位还关在里面呢,如今已是第三个年头, 也不知是生是死。”   “那样的祸害,便是死了,也是因为老天爷开了眼, 要将他收去,有什么好救的。”   有了解内情的凑过来,低声说道:“听说是陛下开了金口,否则哪里会大费周章去救一个阉人, 还是那样一个人。”   她们聊得正起劲,有新来的宫女好奇道:“怎么会有这样的稀奇事?住在千秋殿的不是妃嫔娘娘, 而是一位公公?”   另外几个老人嗤笑她无知,这千秋殿其实与冷宫无异, 平日里也没有旁人路过, 因此聊起这些后宫秘辛, 也不必忌讳什么。   有个稍胖些的宫娥笑了笑,道:“妃嫔娘娘?咱们后宫里妃嫔娘娘倒是多的是,姿容绝色的更是不在少数, 你可见过陛下临幸过谁?莫说雨露恩泽,便是龙颜都鲜少见到,还不如承乾殿里当值的宫女呢, 都说咱们陛下啊……”她压低嗓音道:“其实不喜欢女人!”   除了新入宫的宫女面露惊愕,其他几人皆是面色平淡,可见是早听说了的。   “这,这这……”   另外一个人笑道:“先别急着惊讶,后头还有呢。”   那个稍胖的宫娥清了清嗓子,道:“宫里的老人们说,陛下出生时克死了先太皇太后,因此不得圣心,后来更是被关进了冷宫,便是这座千秋殿。他在这冷宫里吃不饱穿不暖,挨饿受冻,过得很不好,先皇也对他不闻不问,只有一个小太监陪着他,那人姓童,你若是早几年进宫,肯定知道这位童公公,那会正是他风头无限的时候。”   “呀,若是如此,他又怎么会沦落到如今这般地步?莫非是皇上……”   一个瘦削的宫女尖着嗓子道:“这是他咎由自取,皇上宠信他是整个大晋朝都知道的,别说宫里的妃嫔们比不上,就是皇上的亲生母亲,如今的太后娘娘,也是比不上的,可是他不知惜福,被武王迷惑,意图谋反!”   那宫女捂着嘴巴,讶异道:“谋逆之罪,那可是要诛九族的啊!”   “啧,他孤家寡人,哪里有九族可诛,皇上待他真可谓情深义重,即便如此也没要了他的性命,只关押在千秋殿,再也没来见过他。”   “要我说啊,他八成是狐媚子转世投胎的,要不以陛下的神武不凡,怎么偏偏被他迷惑住了,后宫多少美人视而不见,偏对他这个阉人钟情。”   旁边的小太监插嘴道:“这位姐姐说的不错,我是见过他的,那副模样,说是精怪都有人信的。”   这些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谁也没想真的去救火,千秋殿的火越烧越旺。   苏漾重重咳了两声,一睁开眼就吓得失了魂,眼前是滔天的火海,四周被无尽的热气和滚滚烟雾包围着,他想要逃,可是腿脚不太便利,好似被什么压住了,动弹不得。   他捂着嘴巴,朝外喊道:“救命,救命……”   殿外喧喧嚷嚷,可以听得到有很多人在喊“走水了”,还有敲击铜盆的声响,可见是在救火,只是照此情形,恐怕等不及火被扑灭,他便要去下面和原主作伴了。   “救,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烟雾熏得他眼睛几乎要睁不开,只自顾自流着生理性的眼泪,此时此刻他无比想念那头蠢穷奇,若是他在自己身边,一定不会让他吃这样的苦头。   系统道:“你是不是忘了,你是一个有金手指的人。”   苏漾愣了整整半分钟,才恍然大悟,系统说的金手指是指它自己。   这种鸡肋的垃圾系统也好说自己是金手指,要不是情况紧急无暇吐槽,他肯定要骂它十分钟不带重句。   “说吧,什么价位。”   系统道:“五百经验值,十秒钟之内降一场倾盆大雨。”   “成交!!”绝对是有史以来付款最痛快的一次,苏漾顿了顿,忽然问道:“五百经验值算是很多了吧。”   系统道:“算。”   “那你送个赠品呗。”   =========   承乾殿内,宗桓望着手心的伤疤蹙起眉头,这是三年前童家宝刺杀他时留下的伤痕,曾有太医向他进献药方,可祛除疤痕,只是被他拒绝了。   这样深刻的教训,他想牢牢记住,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要再轻信他人。   那个他真心相待的人,从千秋殿到太子东宫,从太子东宫到历代帝王居住的承乾宫,这么多年的相互扶持,即便不似外界传的那样暧昧,情分的确非比寻常,到头来,原来是武王派来的细作,在他身边潜伏了这么多年,为的是要他的命。   没有谁喜欢被人背叛,宗桓尤甚。   忽然听得外面一阵喧哗,他眯起狭长的眼眸,大步走出殿门,却被眼前的场景震住。   只见原本阴沉的天空骤然下起瓢泼大雨,乌云密布的半空中盘旋着一条蓝紫色的巨龙,夹杂着一声声龙吟般的轰鸣,那条蓝紫色的闪电缓缓变换形状,骤然变作一只展翅飞翔的凤凰,那凤凰缓缓扇动着双翼,在半空中盘桓不去,而那方位,正是千秋殿!   千秋殿,那个正被不知从何而来的火焰笼罩着的千秋殿。   这一瞬间,许多人脑海中骤然兴起一个念头,却没有人敢说出口,因为实在太过惊世骇俗。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先前议论得热火朝天的几名宫女纷纷捂上嘴,望着近在眼前的蓝紫色凤凰,眼眸里不自觉散发出浓浓的震惊和后怕,胆子小的已经跪倒在地,朝那宫殿的方向叩首跪拜。   就连太后的慈安宫也受到波及,太后吃斋念佛一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的天降异象,口中连连道:“这是上苍给我们晋朝的指示啊!”   连忙差人备轿,要亲自赶往千秋殿。   宗桓望着天空的蓝紫闪电,深邃的眼眸晦暗不清,半晌道:“备辇,去千秋殿。”   制造了如此轰动的苏漾并不意外,这个时代的人普遍迷信,这样独特的祥瑞天象,不来瞧瞧才不正常。   原主犯下的是谋逆大罪,并非三言两语能洗清的,且不说宗桓肯不肯信他的一面之词,就说满朝文武就是一个大难题,只有以毒攻毒,制造一场不亚于刺杀皇帝的大戏,才能把前次的事情盖过去。   过了一刻钟,天空的雨渐渐停下,周遭的火势也已然熄灭,干净的湿润的空气回到胸腔中,苏漾的双腿原本受了重伤,经过雨水的猛烈袭击后,越发剧烈疼痛起来。   他趴在地上咬着唇,默默忍受着难言的疼,不知何时眼前出现一双黑色绣着金边龙纹的长靴,苏漾缓缓抬起眼眸,只能看到一片玄色锦服的衣角,心头骤然涌起一阵熟悉的暖流,让他眼眶不自觉红了起来。   “你可算来了,我一直在等你。”他小声嘀咕道。   宗桓也不知听没听见,缓缓蹲下身,一掌掀开压着苏漾双腿的镂金屏风,两条浅白色的裤腿已然沾染了点点红梅般的血迹,宗桓伸出手替他检查了一下伤势,确定不曾伤到筋骨,这才收了手。   苏漾被他捏的疼了,抽噎道:“你下手怎么这样重,弄疼我了……”   他的嗓音软软糯糯,带着一丝委屈,与从前的细声细语不太相同,如同御膳房送来的白糖莲蓉酥,香香软软,甜甜糯糯,只想叫人咬上一口。   宗桓望着眼前这只小花猫,觉得这种感觉来的莫名其妙。   苏漾也知道自己此时狼狈得很,说是灰头土脸也不为过,满身都被雨水淋湿,和大街上的叫花子差不离,但他遭了这样大的罪,哪里还顾得上这些,直接钻进宗桓的胸膛里,用自己脏兮兮的脸去蹭他干净华贵的帝王服。   宗桓愣了愣,从前的童家宝是不敢这样做的,他们二人在冷宫相依为命了好几年,但童家宝始终惧怕他,无论在外面如何作威作福,一旦到他面前,总是谨小慎微地扮演仆从的角色,从前他想不通,如今看来,大概是心虚使然。   哪里如眼前这只小流浪狗一般的少年,堪称胆大包天,竟敢往他怀里钻。   他皱着眉头,伸手把这只脏兮兮的小狗崽拎出去,却被那双漆黑湿润的眼眸望得一晃神,心底产生了些微陌生却又莫名熟悉的酸痛。   一名御前侍卫走进这间破败的冷宫,毕恭毕敬道:“陛下,太后特地从慈安宫赶来,说要见一见童……童公公。”   苏漾被那声“童公公”叫得有些怔愣,恍惚了片刻才想起来,童家宝是个身体不健全的男人,一股悲凉之感顿时涌入心间,他径直栽进宗桓怀里嚎啕大哭起来,端的是痛不欲生。   ——小爷被阉了QAQ   宗桓身子僵了僵,却没再把他拎出去,他淡淡扫了一眼那人,那侍卫顿时冷汗涔涔,左思右想也没想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   “告诉太后,改日再见。”   言罢抱起哭得不能自已的男孩,大步走了出去,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缓缓坐上龙辇。   皇城内阴霾散去,艳阳高照。 第67章   却说匆匆赶来的太后扑了个空, 心里很是不满,她这一生只有两个儿子,一个当了皇帝, 另一个想谋反至今被流放在蛮荒之地,做个闲散王爷。   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 到底有个亲疏远近,大儿子宗桓一出生就克死了先太皇太后,让她被先皇厌弃了很长一段时间, 若不是侥幸生了聪明伶俐的小儿子宗旭,也不会重获圣宠,这让她心里,对小儿子的喜爱远远多过大儿子。   再者说, 宗桓自小不在自己身边养大,不如对宗旭手把手养育的亲昵, 母子之间少了许多温情,这二人当皇帝, 她这太后手里的权利也是截然不同的。   话虽如此, 她也并不赞同武王让细作刺杀皇帝, 怎么说也是怀胎十月生下的,在皇宫里想生下一名龙子,就如同从鬼门关走了一圈, 没有感情,血脉亲情总是有的。   思及此处,她忍不住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如今武王被发配在外,或许可以借此次机会将他召回。   =========   苏漾哭了一路,还没到承乾宫,两只眼睛已然红肿起来,他还是窝在宗桓怀里抽抽噎噎,悼念他失去的男性尊严。   宗桓拧起眉头,道:“你不必害怕,太后暂时不会找你麻烦。”   他只当苏漾是惧怕太后,不想和她相见,方才闹了这么一出。   苏漾用手背擦了擦眼角,呜咽地说:“这和太后有什么关系,我哭又不是为了她,我是哭我自己呢。”   他鼻尖泛着淡淡的粉色,随着说话一颤一颤,肿的如同水蜜桃似的眼角还在流着眼泪,脸颊上的灰尘早被他的泪水冲刷干净,露出白皙粉嫩的脸颊,因为吃了不少苦头,出口的话如猫儿似的虚弱,只想叫人搂在怀里,好生地安抚,不想再让他露出这样难过的神色。   宗桓只觉得自己受了蛊惑,宫里的宫娥们常在背后说,这个童家宝必定是精怪变得,才会迷得陛下五迷三道,冷落后宫三千佳丽,只对他一人椒房独宠。   他听了只觉得可笑,童家宝长得的确是美,但也仅此而已,他愿意给他尊崇的地位,给他令人艳羡的权势,都是因为他是自己的恩人,在他最艰难的时候出现在自己身边,而不是因为他的相貌有多吸引他。   可是如今,他方才知道,所谓惑人美色是真实存在的。   眼前的男孩粉嫩白皙,两颊肉嘟嘟的有些婴儿肥,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如同十六七岁的鲜嫩男孩,眨着一双明亮的圆眸,眼里沁着星星点点的水光,好似下一刻便能从那双水汪汪的眼眸里流出泪来。   他无法把眼前这个男孩,和三年前那个在衣袖里藏了匕首,试图置自己于死地的小太监联系在一起。   宗桓喉结轻轻动了动,略微有些涩哑,他顺着男孩的话问下去:“那你和朕说说,你为何要哭。”   苏漾咬着下唇,委屈至极:“还不是因为……因为我……”   嘤嘤嘤!因为我不想当太监!这种话要肿么说出口TOT   宗桓见他眼眶里的泪珠又开始打转,忙从怀里拿出锦帕,刚要替他擦拭眼泪,忽然目光瞥到了掌心的伤疤,原本柔和的眸色渐渐变得冷厉。   太危险了,险些被这勾人的精怪给欺骗了去。   苏漾没有发现他的异常,自顾自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把湿淋淋的脑袋靠在宗桓的肩膀上,还轻轻蹭了蹭,那模样煞是可怜,同时也十分可恨。   他一头乌黑的发丝上沾满了水珠,他满心都在想被阉了的事,哪里还有心思顾及其他,却把宗桓的衣服都给蹭湿了。   宗桓有些微洁癖,若是放在平时,早把这只胆大包天的小崽子扔了出去,今日却一反常态,无论如何下不去手。   等龙辇停稳,他把这只小崽子抱起来,对迎上的婢女道:“准备一套衣袍送进来,让李太医在殿外候着。”   言罢,大步走进殿后的温泉浴池内,氤氲的热气很快包裹住二人,苏漾尚且来不及反抗,已经被宗桓扯去了湿淋淋的外衫,露出内里洁白的衬衣,他赶忙缩到角落里,把自己团成球状,坚决不肯让他再脱。   事到如今,他还是不想面对残酷的现实!   宗桓只当他是害羞,强行将这小刺猬拉到怀里,三两下便将他身上的衣衫清除干净,苏漾挣不过他,眼睁睁看着衣衫尽褪,白皙莹润的肌肤接触到温湿的空气,微微瑟缩了一瞬。   苏漾瞪着这个无理取闹的男人,很快漆黑的眼眸里盈满一层薄薄的水汽。   他哽咽道:“你怎么这么讨厌……”好似人家帮他脱衣服,是一件多么罪大恶极的事一般。   宗桓被他猫儿似的哭腔弄得心猿意马,仿佛心尖被一只猫爪不轻不重挠了一下,他定了定神,把苏漾抱到池边,道:“你腿上有伤,清洗时记得避开伤口。”   尽管他已经拿出最大的定力,掌下柔软的翘臀实在叫人流连,他呼吸骤然加重,猛地站起身往外走,那背影隐约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苏漾无暇顾及别人,他小步往泉水边挪了挪,仍旧用手捂着脸,不肯接受现实,忽然他脊背僵了僵,不太确定是不是出现了幻觉,从而产生了某种名为“幻肢”的物件,他悄悄地张开指缝,从狭小的缝隙瞧自己那处。   “!!!”   什么也没缺,什么也没少啊,不是童公公吗?不是宦官吗?怎么会这样!   到这个时候,系统才悠悠道:“童家宝是被人贩子卖进宫的,入宫的时候还不到七岁,不适合实施阉割,所以用的是民间的绳系法,破坏了性能力,但保留着那玩意儿。”   “你不早说……”   苏漾重重吐出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虚脱了。   另一边的宗桓默默运起内功心法,把清心诀在丹田中运行小半周天,这才把心头骤然涌起的火气压制下去。   过了片刻,那双湿漉漉的眼眸再次浮现在脑海中,掌心细腻的触感久久散不去,他蹙了蹙眉,再次运转清心诀。    第68章   ——天降祥瑞, 龙凤临世。   不过短短半个时辰的工夫,皇宫内已经传遍,圣上将千秋殿里那位童公公接回了承乾宫, 据说还是亲自抱上龙辇的,凤位悬了好几年, 如今怕是要有着落了。   虽然立男后的确有些惊世骇俗,但前朝也不是没有先例,更何况上苍都给了指示, 谁又能说什么,谁又敢说什么。   宗桓望着眼前局促不安的小家伙,眸中露出一丝嘲讽,且不说他是不是真龙, 这童家宝哪里是凤凰,他分明是一只养不熟的金丝雀, 养得再久,食料再精细, 照顾得再无微不至, 他还是想往别人身边飞, 临走前还要狠狠啄自己一口。   只是今日发生的一切,实在不能用“巧合”二字来解释,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 从天而降的瓢泼大雨,还有变幻莫测的蓝紫色雷电,若当真是“巧合”, 上苍未免也太过眷顾童家宝了。   但要说是阴谋,世间谁又能做到如此,任凭他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所谓的神迹,不过是苏漾死皮赖脸跟系统要来的赠品。   他正兀自思索,却听苏漾轻轻嘶了一声,那张白嫩的小脸露出苦哈哈的表情,对太医道:“您下手轻些吧,我这腿是肉做的,又不是木头桩子做的!”   宗桓原本还有些心疼,顿时被他的比喻气笑了。   李太医惶恐万分,顿时不知如何是好,他的力道其实刚刚好,只是这位童公公的肌肤实在过于嫩滑细腻,原本不过是简单的皮肉伤,到他这里,又是淤青又是血痕,看上去惨烈无比,稍稍推拿便疼得无法忍受,只得在心里感慨,有些人天生就是娇贵的命,就该被人捧着宠着。   他还没感慨完,宗桓已然按捺不住,那只在苏漾小腿上游走的手实在碍眼至极,他当即把李太医挥退,道:“你退下,朕亲自来。”   太医抹了一把汗,连忙把金创药交上,匆匆退下了。   苏漾见宗桓朝他走来,硬着头皮道:“主子,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   宗桓勾了勾唇,径直在他面前坐下,问:“如今知道叫主子,先前不是还对朕呼来喝去,说朕讨厌?”   苏漾:“……”   他先前当自己被阉割了,心里难受得紧,如今知道东西还在,虽然不能人道,好歹外观上过得去,心里安慰了许多,便不似之前那般理智全失。   宗桓见他低垂着眼睫不说话,便把这乖顺的小东西拽到腿上坐着,他浓密的眼睫轻轻颤了颤,从眼眸里泄出一丝流光,动人至极。   这小崽儿脸颊上有明显的婴儿肥,其实很轻,整个人抱在腿上也没有多少分量,腰身更是纤细,从前没抱过他,因此无从比较,但大约能猜得到,他在千秋殿这三年,一定吃了不少苦头。   心底蓦然钻进一丝疼惜,让宗桓猝然不及。他把金创药洒在苏漾的伤口上,感受到掌下的肌肉微微抽搐,他便握住那一截白皙的小腿,缓缓输入内力替他揉按舒缓疼痛。   宗桓的掌心温热宽厚,仿佛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力量,此刻动作添了些许小心翼翼,不像堂堂一国之君,倒像一名讨好情人的普通男子。   腿上的疼痛渐渐消散,苏漾用眼睛偷瞄他,宗桓自然是英俊的,不同于墨衍的精致五官,他更多的是一种成熟的魅力,像是被打磨雕琢而成的美玉,让人觉得可以依赖值得依靠,只是……傻穷奇骤然间变成了腹黑大叔,苏漾只觉得如同梦境一般。   宗桓并不知道他内心的纠结,自顾自握着他莹白的脚腕,淡淡道:“千秋殿毁了。”   苏漾轻声“嗯”了一声,不自在地动了动脚丫子。   宗桓眯起眼眸,言语骤然转厉,他问:“你还想留在朕身边?”   自然是想的,苏漾期待地望着他,黑葡似的眼眸里闪烁着希冀和忐忑,他小声问道:“想啊,可以吗?”   那模样好似一只可怜巴巴的狗崽儿,礼貌地询问别人这块骨头他可不可以叼走,绕是宗桓铁石心肠,此时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沉默半晌,才干巴巴地道:“可以。”   话音刚落,方才还十分可怜的小狗崽已经撒起欢来,一边念叨着“就知道你放不下我”,一边在他怀里不安分地磨蹭,直蹭得皇帝陛下心里头冒火。   宗桓抬手往他柔软的臀肉上拍了一下,不轻不重地呵斥道:“给朕安分些,否则明日便把你丢去浣衣局,让你昼夜不分地洗衣服。”   浣衣局是给宫女和太监们洗衣服的地方,比冷宫还要凄惨百倍,宫里的老人常说,进了冷宫尚且有翻身的可能,可若是进了浣衣局,这辈子也就没指望了。   “我不去浣衣局,我不会洗衣服……”苏漾抓住他胸前的衣襟,笃定道:“你不舍得送我去的,我知道!”   宗桓睨他一眼,冷淡道:“谁说朕不舍得,朕巴不得你这小奸细多吃些苦头,长长教训才好。”   苏漾:“……”   见苏漾蔫了,宗桓终是绷不住冷脸,勾唇笑了起来。   那是和原主的记忆里截然不同的笑容,冷漠的气场难掩温柔的神色,无论轮回几次,无论有没有记忆,这人还是下意识对他好,即便理智一再告诉他这样不对,可他还是这样做了。   苏漾看着他的笑怔了怔,鬼使神差般凑过去,在他嘴角落下一个吻。    第69章   苏漾温软的唇瓣擦过宗桓的唇角, 他微微停顿住,往中间挪了挪,缓缓碾磨宗桓微凉的薄唇, 带着些微挑逗的意味。   就在他想要进一步动作的时候,忽然被拉开了距离, 宗桓紧锁着眉头,呼吸已然紊乱,那双幽深的眼眸藏着万千思绪, 叫苏漾打从心底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只听宗桓沉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苏漾眨了眨眼睛,无辜道:“亲你啊。”   望着他无辜的面庞,宗桓只觉得心跳得越发快了起来,他的唇角还残留着温软的触感, 鼻尖萦绕着男孩独有的清甜馨香,如同蚀骨之毒, 沾之便会上瘾。   他并非矫情的人,既然决定留下童家宝, 便是打算再给他一次机会, 从千秋殿里, 这个脏兮兮的男孩出现在他眼前,红着眼眶向他撒娇起,曾经叫他痛恨的过往已然模糊起来, 唯有这个生动夺目的少年越发清晰。   真正叫他生气的,是这个吻实在太过轻车熟路,让他所有的好心情瞬间消失殆尽。   他脸色阴沉, 指腹缓缓摩挲苏漾的饱满艳丽唇瓣,道:“朕险些忘了问,在千秋殿这三年你是如何过的,是否也和别人献过媚,何以如此熟悉?”   话音刚落,便看到怀里的男孩瞪大圆眸,然后快速低垂下眼睫,敛去眸中的愤怒和难堪,他一言不发地从宗桓的膝上爬到床榻,自顾自放下裤脚,穿好鞋袜,一瘸一拐地往外走,那模样分明是要离开承乾宫。   宗桓不相信他有如此胆量,不经主子的同意便要离开,直到眼见那只狗崽儿左脚跨出门去,这才恍然发觉,他是当真想赌气离去,连忙大步追出去。   苏漾腿脚不便利,没走几步便被宗桓从身后圈住,直接给拽到怀里去,他用尽力气挣扎,那人的手臂却如同钢铁一般,难以挣脱开。   宗桓捏着他的下颚,恼怒道:“你好大的胆量,敢和朕置气,真想去浣衣局洗衣服不成。”   苏漾扁着嘴巴不说话,眼眶里隐隐有眼泪打转,过了片刻,他小声道:“去就去。”   宗桓皱眉,问:“你说什么。”   苏漾用力去掰他的手,扬起声音道:“浣衣局再苦再累,也好过在这里被你欺辱,等那些人把我折腾残废了,你再去心疼吧!”   他说完最后一个字,周遭的空气瞬间凝滞下来,宗桓的俊脸也彻底黑了,承乾宫内外跪倒了大片的宫女侍卫,这些人大气不敢喘,全部眼观鼻鼻观心,全然将自己当做空气。   宗桓是一个好皇帝,勤政爱民,朝局上也颇有手腕,但是身为一名久居上位的帝王,脾气自然算不上有多好,从登基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被人当众下面子,若是换做旁人,如今也不知有没有命在。   他冷下脸,缓缓松开了怀里的少年,“既是如此,朕便成全你,从明天起你便去浣衣局当值吧。”   言罢他转身走进殿中。   苏漾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有些发慌,这个世界对他而言是全然陌生的,唯一熟悉的便是宗桓,可是如今他也要抛下自己了。   他握紧拳头强自镇定,冲着殿内道:“谢主隆恩。”   宗桓僵了僵,若是苏漾此时说两句软话,他顺着台阶下去便可免去这场惩罚,可偏偏这只小崽子在不该硬气的时候硬气,若他坚持收回成命,便是打自己耳光,只好眼睁睁看着他被小太监领下去。   他哪里知道,苏漾心里正委屈着呢,他的初吻初次都给了这个男人,如今他却反过来诘问自己,好似他是个不守夫道的男人似的!他要如何作答?难道说,我这样熟练,是被前世的你调♂教的,岂不好笑?   他跟着一个瘦竹竿模样的小公公往外走,被带进一间安静的屋子,在那里等了许久,那个瘦竹竿将他送上一辆马车,车里除了他还有另外两个年轻宫女,上了车都在哭。   “金簪那小蹄子早晚要遭报应!明知道贵妃娘娘见不得花粉,还怂恿我们在寝宫插牡丹,如今娘娘脸肿了,你我二人这辈子也全都毁了。”   旁边的女孩哭着道:“谁让她得娘娘宠信呢,银钗姐姐,那浣衣局是什么去处,怎么都说是有来无回,莫非是阎王殿不成?”   “若是阎王殿还好些,起码少遭些罪,求求阎罗王,下辈子兴许能投个好胎,就像千秋殿里那位童公公一样,凤凰之命,先前有再大的罪过,如今还不是被圣上接回承乾宫,比起他,孟贵妃又算得了什么。”   坐在一旁安静如鸡的苏漾:“……”不好意思,让你们失望了。   =========   到了夜暮时分,宗桓将手中的奏折扔在一旁,抿了一口茶水,仍是心烦意乱,他朝外间唤道:“王德全。”   王德全是现任大内总管,也是从东宫就追随宗桓的老人,之前有童家宝在前挡着,他便一直是副总管,没料到童家宝竟敢和武王勾结,把自个儿的前程断送了,他便捡了个现成便宜,直接升上大内总管的职位。   王德全连忙从外间进来,尖着嗓子应道:“陛下。”   宗桓把茶水推到边上,道:“这茶叶不好,换茶。”   这茶叶是从杨洲天下第一庄进贡来的,不说无价,那也绝对是价值千金,宗桓喝了好几月也没说过茶叶不好,如今却说不好,能坐到这个位置的哪个不是人精,王德全当即领悟,圣上这是借题发挥呢。   他赔笑道:“奴才这就让人换一杯。”   趁着换茶的空档,他道:“陛下,奴才今日送童大人去浣衣局,瞧童大人的模样,似乎是有悔改之意了。”   宗桓缓缓抬起眼眸,佯作不经意地问:“怎么,他说什么了。”   王德全道:“倒是没说什么,不过奴才与童大人是熟识,知道他素来是嘴硬心软的,嘴上虽然不肯服输,心里其实后悔得厉害,就是怕陛下不肯原谅他罢了。”   “够了,你退下吧。”   宗桓算是听明白了,那狗崽子根本没有悔改之意,到如今还在嘴硬。   他心里越发地焦躁,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终于坐不住,起身往浣衣局赶去。   浣衣局里大多是出生卑贱之人,或是罪人家眷,为防冲撞宫里的贵人,位置自然是远离皇宫内院的,坐马车也须得半个时辰才能到。   入夜,苏漾孤身坐在夜色里,这种地方连油灯都有限,因为王德全特意叮嘱过,他好歹还有单独的居室,不必和许多人挤一张床。   系统劝道:“你服个软。”   苏漾摇头,坚定道:“除非他来道歉,否则我绝不回去。”   他被人疼宠惯了,没吃过什么苦头,因此并不知道在冰凉的冷水中长时间洗衣服是一件多么煎熬的事,以他这具娇贵的身子,别说干粗活,仅仅是泡冷水,久了也会受不住的。   系统劝不动也就不再劝,反正过了明天,他自己就会哭着喊着要回去了。   床单和被褥有一股潮湿的味道,应该是许久没有见光通风的缘故,苏漾就抱膝坐在床脚,望着沉沉夜色发呆。   宗桓此时就站在窗外,他透过窗柩看苏漾单薄的背影,心头升起莫名的熟悉,同时还有一丝难以言状的疼惜。   好似在什么时候,他也曾经远远注视过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那少年抱膝坐在宽大的桌案上,定定地望着窗外的春花凋零,眼眸里盛满忧伤,但是当那张脸转向他时,必然会替换成明媚的笑容。   有什么在心底里缓缓流淌,是暖的,也是涩的。   他想不通,为何时隔三年,这个曾经陪伴他走过最低谷,又要置他于死地的人,会再次他会产生如此大的影响,毫无道理,却难以抗拒。   他从窗户一跃而进,朝笼罩在阴影中的男孩轻声唤道:“宝儿,朕来接你了。”   苏漾抬起眼眸看到他,一直强撑的倔强轰然倒塌,他红着眼眶,哽咽地说道:“主子来这里做什么,明日我就要当值了,可是有要洗的衣裳,一并拿来吧。”   恋人转眼间便成了别人,非但性情大变,还把他忘得干干净净,再乐天的人也难免会受伤,何况这人还说了那样伤人的话。   皎洁月色下,男孩瞪着通红的兔子眼,宗桓从不知道自己也是个柔肠百结之人,后宫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妃嫔们为了争宠手段用尽,他只是无动于衷,然而此时从心底生出密密麻麻的刺痛,竟叫他双手发颤。   宗桓大步走上前,把这小崽儿拥在怀里,稍微缓了缓胸口的刺痛,才柔声道:“有要洗的衣裳,在朕的寝宫,宝儿随朕回承乾宫。” 第70章   夜色正浓, 皇城内亦是灯火通明,谁也没有想到,皇帝冷落后宫三千佳丽, 不好好地在帝王寝宫安歇,却趁着夜色去了浣衣局。   宗桓再不甘心, 到头来还是妥协了。在此之前他未曾想过,如今他大权在握,整个朝堂皆在他的掌控之中, 满朝文武对他唯命是从,百姓更是拥戴有加,皇帝做到这个份上可以说是非常成功的,可他还是要看人脸色。   从前听别人把童家宝比作祸国妖孽, 他只是嗤之以鼻,如今却在想, 那些亡国之君也是情有可原的,若当真被这样的妖孽蛊惑住, 谁又能逃脱得了?   他不知道内心的焦躁源于何处, 好像不好好守着这小崽儿, 他便会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消失,遍寻尘世也找不回他。   只有将这小家伙紧紧搂在怀里,这些不安才会消散。   苏漾感觉到腰间骤然加大的力道, 心里的委屈更甚,他又不是什么玩物,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他赌气道:“你是皇帝, 整个天下都是你的,后宫又有许多妃嫔,岂会缺人替你洗衣裳,偏要来折腾我,我哪里会洗,你那么金贵的龙袍,也不怕让我洗坏了!”   宗桓顿时哭笑不得,他说有衣服要洗,只是顺着苏漾的话说的,谁知道竟让他借题发挥,先前还以为这小东西乖巧可人,如今才发现,这分明是一只娇蛮的妖精,口齿伶俐,叫人难以招架。   他直接把苏漾打横抱起,脚下一转,便往外走去。这屋里湿气太重,如何能住人,怀里的小家伙又娇弱得紧,多待一会他都心疼。   苏漾在他怀里不安分地乱动,还是嘴硬:“主子金口玉言,既然已经赐下恩典,奴才自然不能辜负您的厚望,一定在浣衣局好好当值,片刻不敢偷懒……你快放开我!”   宗桓脚步停顿住,看着怀里的小家伙,皱眉道:“奴才?哪个奴才如你这般胆大,口口声声唤朕主子,却半分恭谨也无,对朕颐指气使发号施令,普天之下敢这样做的,除了你这妖精,可还能找出第二个!从千秋殿时便开始蛊惑朕,也不知用的什么妖法,朕没有治你魅上惑主之罪,你反倒越发嚣张起来,再不安分,朕,朕……”   他顿了顿,堂堂帝王,竟不知用什么方法威胁这个一无所有的小太监,先前说要把他送来浣衣局吃苦,结果当真来了浣衣局,先受不了的反倒是他自己。   苏漾定定地和他对视,红着眼眶道:“你要如何?浣衣局不够,要把我打入天牢么?”   浣衣局这一出闹得还不够,又扯出天牢,宗桓眉头紧锁,问:“你这样激怒朕有何好处,天牢那种地方,你这样娇弱的身子进去能熬过几日?”   苏漾转过脸不看他,轻轻耸了耸鼻尖,哽咽道:“反正你也不心疼,我熬几日也不用你管。”   宗桓被这蛮横不讲理的小东西生生气笑了,一巴掌拍在两瓣柔软的臀肉上,只听啪的一声响,苏漾恼羞至极,回眸愤怒地瞪视他。   宗桓唇角勾起一抹邪气的笑,调侃道:“就不该和你这妖精啰嗦,左右是朕的人,如何处置全凭朕高兴。”   说着抱着人便往外走,苏漾使劲推搡他,只是他那点力道对宗桓而言,无异于一只小奶猫的扑腾,直接忽视不管,苏漾推不开他,便开口大喊道:“有刺客!!快来人啊!!有刺客啊!!”   宗桓见他真的叫出声,连忙点上他的哑穴,他是避开侍卫偷偷来的,白天他下令的时候许多人看着,深夜又亲自把人接回去,若是被人发现,他这皇帝一定会成为皇城内的笑柄。   苏漾还没回过神来,忽然发不出声音来,急得脸颊涨红,这才想起,宗桓曾经得高人传授过武学,内功堪比绝世高手。   再一回眸,他已然被宗桓带着跃上屋顶,避开巡视的大内侍卫,借着浓浓的夜色,快速闪回了承乾宫。   ==========   承乾宫内。   宗桓抱着一团鼓起来的锦被,道:“有什么话出来说,被子里不热吗?”   苏漾躲在棉被里,任凭宗桓在他耳边好话说尽,他自岿然不动,坚定地把木头人装到底。   宗桓先前强行把他从浣衣局带回来,这小家伙脾气大得很,又是吃软不吃硬的主,要是再乱来,只怕他这辈子都不肯见他,只得在外干着急。   半晌,他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   “你,你知道错了吗。”   宗桓还以为他要说什么,没想到上来就要问责,他脾气算不得多好,若是旁人敢这样同他说话,只怕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只是此时他竟提不起一丝恼怒,反而觉得这小东西可爱得紧。   “朕知道错了,”宗桓道:“朕不该无视你的意见,把你从浣衣局带回来,朕只是心疼你,那屋子湿气重,如今天入了秋,夜里冷得很,若是冻着了如何是好。”   苏漾默了默,摇头道:“不对,再想。”   宗桓拧起眉头,试探道:“是因为朕点了你的哑穴?”   “不对不对,你还是不知道错,我不要和你说话。”   宗桓连忙道:“你容朕再想想。”思虑片刻,他骤然把苏漾身上的棉被扯开,被子里的男孩发了一头热汗,乌黑浓密的发丝粘在脸颊上,瞪着楚楚可怜的水眸,仅仅瞧上一眼便叫人心软成一滩水。   “……”   宗桓愣了愣神,才捧起他的脸蛋,缓缓道:“朕想明白了,朕今日不该那样质问你,这样可爱的小妖精是独属于朕的,旁的人谁也不能亲,谁也不能抱,朕只是急昏了头,说话失了分寸,你就原谅朕一次,嗯?”   苏漾鼻腔里微微冒酸水,他咬着唇,轻哼道:“你知道就好,我的嘴巴是谁都能碰的吗,若不是你,我才不给亲呢。”   宗桓眸中升起暖意,问:“为何只给朕亲,旁的人都不行,你说清楚。”   若是在今天下午之前他这样问,苏漾肯定直接表白:“因为我喜欢你,你在我心里是最特别的存在。”   可惜现在他气还没有消,便闷闷地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为你长得俊俏吧。”   宗桓:“……”   堂堂帝王被一个小太监夸俊俏,宗桓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把这小东西拉到怀里,在那两瓣粉嫩的唇上亲了又亲,道:“朕倒是不知道,原来长得俊俏也是朕的优点。”   坐拥天下万里江山的君王,无论何时都是被人仰望的姿态,每日在承乾宫内伺候的宫女有上百位,可是真正敢直视龙颜的能有几个,甚至有些人在承乾宫当值好几年后,却连皇帝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但是相貌与他的魅力无关,千方百计往他床上爬的女人数都数不清,哪一个不是为了他身后的无上权利和地位,这个皇帝长成什么样,谁会去在意呢。   可是怀里这个小妖精却说,他待自己特别的原因是,他长得俊俏。   宗桓越想越觉得有趣,心田里泛起丝丝甜蜜的滋味,他又在苏漾的唇上亲了好几下,口中低声喃喃道:“朕的宝儿,当真是个宝贝。”   苏漾被他说的脸红,以为这个男人喜欢听别人夸,便又道:“其实不光是脸,你身材也很好啊,肌肉结实有弹性,双腿也很修长很有力唔唔唔……”   这个年代的人到底含蓄些,听苏漾越夸越不像样,宗桓当即用唇堵上那张不安分的嘴。   夜里两人同塌而眠,苏漾靠在宗桓的胸膛,发出轻微的鼾声,宗桓望着他的脸蛋,眸中闪过深思。   他自然是喜欢这妖精的,只是喜欢与信任从来不是等同的。   =========   苏漾在承乾宫住了好几日,总算是熟悉了这个年代的生活。   宫里的谣言已然被宗桓压制下来,虽然龙凤祥瑞之兆并非见不得人的事,甚至对于统治者巩固地位极为有利,但他担心这件事被有心人利用,最后伤及他的宝儿。   真正有手腕的皇帝,不需要借用这种虚无缥缈的方式讨好民众。   这件事虽然压制下来,但千秋殿的童公公却是再次掀起了轩然大波。   三年前,虽然也有皇帝与童家宝的暧昧传言,但毕竟是无聊之人的臆想,整个后宫的妃嫔全都如同透明的摆设,那些喜欢碎嘴的宫女太监总得自己找乐子,便把这件事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连那些位居妃位的娘娘们也不例外。   后来童家宝获罪,许多人既是幸灾乐祸,又是觉得可惜,这样一座大山说倒就倒,还没有后继的人补上,岂不是无聊。   谁都没有想到,这座大山非但再次拔地而起,还有冲入云端的趋势,要知道,从前的童家宝可是从未留宿过,如今非但住在承乾宫,还和圣上睡在一张床上,这不是椒房独宠是什么。   莫非是有了“龙凤临世”做幌子,圣上终于不必遮掩了?   无论真相是什么,童家宝作为冷宫逆袭的大晋第一宦官,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这次却是坐实了祸国妖孽的罪名。   本来这个消息已经被宗桓压制下来了,却是不知道如何传到前朝,朝堂之上忽然有人提起,说犯了谋逆罪的前太监总管童家宝,因为一场火灾从冷宫中释放,日日与圣上同吃同住,同榻同眠,尽皆哗然。   很快,这件事不知怎的又传到民间,就连小有名气的戏班子,茶馆里的说书先生,乃至街头巷尾的童谣,都开始编排这个传说中只手遮天,迷惑皇帝的太监,比之妲己妖妃也不差分毫。   一些耿直的大臣便纷纷谏言,希望皇帝不要顾念私情,逆贼千万留不得,切勿为了一个阉臣失去民心,留下万世骂名。   宗桓当场冷笑出声,他徐徐道:“朕后宫里的事,诸位爱卿倒是比朕还清楚。”   朝堂之上立刻鸦雀无声,近些时日皇上心情甚佳,眉眼间偶尔会流露出浅淡的笑意,有些人便忘了,他们这位陛下是如何披荆斩棘登上帝位的,手段又是何等强硬霸道。   先前侃侃而谈的几人连忙伏地而跪,口中连呼道:“微臣不敢。”   宗桓懒懒扫视一周,地上那几人顿时冷汗涔涔。   他缓缓说道:“这件事是如何散播出去的,朕自会查清,你们只管做好分内之事,朕的事,尚且轮不到你们插手,要是没有别的事,就退朝吧。”   王德全在一旁尖声道:“退——朝——”   满朝文武跪地谢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宗桓转身大步离去,满地的文武百官却是腿都吓软了,待他走远才敢起身。   =========   外界的事苏漾一无所知,他身边的人都是宗桓亲自指派的,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全都有分寸,不敢在他面前胡言乱语。   这几日天气还不错,苏漾便日日都去御花园的池塘边喂鲤鱼。   他犹记得当年在荣王府时,十分眼馋那一池子肥美的锦鲤,可惜没来得及吃进肚里便咽气了,人就是如此,因为没有得到,所以越发惦念,即便过去了许久,他还是偶尔会想,这一池的锦鲤到底是糖醋好吃,还是红烧好吃。   如今宗桓是皇帝,想必不会吝啬一池子的鱼,他今日便要试试口味,他抓了把鱼食洒进水里,很快便有许多的鱼儿游到他面前来。   “阿虹,把网兜给我。”   旁边的侍女便将网兜送到他手里,苏漾缓缓蹲在池边,小心翼翼地把网兜置入水中,猛地捞起,便有一尾肥硕的锦鲤被罩在网兜。   还没等他高兴,那尾肥硕的锦鲤忽然用力跳跃起来,苏漾本就蹲在池塘边,那鱼分量又不轻,这么用力一跃,他险些被那股力道拽进水里,还好被人从身后拉了一把,这才堪堪稳住身形。   “多谢搭救,阿虹真不愧是练家子,”他转头跟阿虹道谢,把那尾调皮的鱼递给她,“这鱼忒不老实了,交给厨房师傅,咱们今晚就吃它了,一半红烧一半糖醋。”   阿虹接过鱼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问:“请问大人,哪一半红烧,哪一半糖醋?”   苏漾:“……”   她的表情十分认真严肃,完全看不出说笑的意思,好像不给出答复她就绝不离开一般,苏漾忽然想问:“阁下莫非是处女座?”   他轻轻咳了两声道:“鱼头那头红烧,鱼尾那头糖醋。”   阿虹重重一点头,转身便走了,苏漾望着她潇洒离去的背影,再次确信,这姑娘绝壁是处女座的!   她走了没多久,不远处便浩浩荡荡来了许多人,远远只能看到许多美貌的宫女簇拥着一个女人走来,苏漾不想惹麻烦,更不想对这些“主子”卑躬屈膝,还是走为上策。   只是对方明显是冲着他来的,想走谈何容易,一名年迈的老嬷嬷将他拦下,道:“童大人别来无恙。”   苏漾望着这张严肃的老脸,终于从原主记忆里翻出她的身份,原来是太后身边的宋嬷嬷,宋嬷嬷朝他微微点头示意,道:“太后就在前面的锦瑟亭内,童大人请随老奴来吧,让太后久等怕是不大好。”   苏漾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半步,赔笑道:“姑姑别来无恙,看时间陛下就要下朝了,奴才须得回承乾宫侍驾,不知太后有何要事,能否等奴才伺候完陛下,再……”   “童大人,”宋嬷嬷打断他的话,道:“伺候陛下自然是头等大事,只是太后等候已久,你当真要如此厚此薄彼,伤太后的心么?”   苏漾抿抿唇,快速地转动脑筋,此时阿虹不在身边,旁的人又没有武功底子,要是被太后磋磨,谁来救他?   他还没想明白,那宋嬷嬷已然扯着他的手腕,把他拽去了凉亭,他身边的人见状便想偷溜,好回承乾宫搬救兵,却被太后的人全部拦下。   太后今年不到五十,却保养得如同三十多岁的美妇,因为常年吃斋念佛,远远看着倒有些观世音的慈眉善目,但这个女人在这个吃人的后宫活到了最后,先皇的子嗣中,唯有她没有中途夭折的孩子,由此可见她的手段非同一般。   见到这样级别的BOSS,苏漾能说什么,自然是干脆利落地跪倒在地,恭谨道:“奴才见过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太后没说话,只是淡淡抿了口茶水,苏漾便在地上继续跪着。   过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她开口道:“起来吧。”   苏漾便拍拍膝盖上的灰尘,艰难地站起身,这具身子的娇弱不是说说而已,在冰凉的大理石地砖上跪一刻钟,若是放在旁人身上,最多也就是腿脚酸麻,苏漾却要疼好几日。   太后悠悠道:“哀家在这里等了你一刻钟,童大人好大的架子。”   苏漾自然是连声应道:“是是,太后您教训得是,奴才罪该万死。”你老你有理:)   太后被他一噎,道:“哀家如今年迈,在你们眼里已经不管事了,童大人从千秋殿出来好几日,竟没想着来慈安宫探望哀家一眼。”   苏漾又连声应道:“是是,太后您教训得是,奴才疏忽大意了。”   “你!”太后蹙起眉头,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截了当道:“如今外面的情形你可听说了。”   苏漾摇头,“奴才愚钝,望太后明示。”   太后嘴角掀起一抹冷笑,“如今全京城的人都在传,童大人犯下谋逆之罪,却堂而皇之从千秋殿搬进承乾宫,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如今大晋子民皆把皇帝视作昏庸无道之辈,你这祸国妖孽更是人人得而诛之。”   苏漾:“……”   太后看着他,缓缓道:“古往今来,宦官干政是大忌,何况你犯下的是篡位谋逆之罪,莫非你以为有皇帝护着,便可高枕无忧?”   “有朕护着,自是可以高枕无忧。”   莫说太后,就连苏漾也是吃了一惊,只见那边阿虹跟在宗桓身后,快步朝这边赶来。   苏漾见到靠山到了,双膝终于承受不住,将要跪倒在地时,被宗桓从身后搂住腰身,一把抱在怀里。   他径直坐在旁边的石凳上,抬眸问:“母后怎么有空教训朕的人,这孩子这样驽钝,只怕听不懂您的教诲,白白耽误工夫。”   太后微笑道:“皇帝在怪母后?母后见你因他的事日日忧心操劳,被满朝文武逼迫,这奴才却整日悠哉,着实看不过眼,才出口教训了几句。”   宗桓不置可否,旁若无人地把苏漾抱在腿上,小心地替他揉按膝盖,注入内力将他腿上的淤青化开,训斥道:“你这蠢东西,朕说过免你跪拜之礼,怎么又把自己伤着。”   苏漾扁扁嘴,那位可是太后,岂是说不跪就不跪的。宗桓自然也清楚,他这话看似是教训苏漾,其实是说与太后听的。   太后毕竟见过风浪,浑不在意,反而笑着问道:“皇帝有空来御花园为童大人出头,看来前朝的事已经解决了。”   宗桓缓缓垂眸,捏了捏苏漾白皙柔嫩的手心,“这件事先不急,朕想到中秋佳节将至,武王在外已有三年,今年便一道吃个团圆饭吧。”   太后眸中闪过惊喜,问:“此话当真?”   “这是当然。”   他看向怀中的男孩,只见这妖精漆黑湿润的眼眸直直望着桌上的糕点,很是垂涎的模样。   宗桓弯起唇角,幽幽道:“人多才热闹。” 第71章   苏漾趁这二人不注意, 悄悄拿了块点心在手上,小口小口地啃起来,惹得一旁的宗桓低笑出声, 伸手拿了块糕点递到他唇边,亲自喂这贪吃的小崽儿。   苏漾张嘴咬了一口, 含糊不清道:“好次(好吃)!”   苏漾并非真的这样贪吃,只是他敏锐地感觉到,宗桓在试探他, 以武王回京做鱼饵,他无论是高兴还是反感都不恰当,因为太后老人家还坐在这里,唯有事不关己的态度最合适。   他两腮白里透着粉, 随着咀嚼的动作微微鼓动,宗桓眸色渐深, 用指腹在他唇瓣上轻轻摩挲。   “你这小东西怎么总也喂不饱,方才听阿虹说, 你捉了池子里的锦鲤要吃, 那鱼太大, 滋味多半不好,前几日南方进贡了几尾珍珠江鲫,朕让御膳房做给你吃。”   苏漾闻言连连点头, 将嘴巴里的糕点咽进肚子里,道:“那我要吃红烧和糖醋的!”   宗桓哪有不应的道理,当即笑道:“可以, 都听你的。”   太后垂下眼皮,掩去不经意泄露的不屑。她将手中的杯盏放下,发出轻微一声响,打断了那边缠绵的二人。   “算算日子,中秋也不过剩下月余时间,皇帝别忘了召旭儿回京,哀家这把年纪,所盼的唯有子孙承欢膝下,皇帝可以理解哀家的一片慈母心吗?”   宗桓面色不变,淡淡道:“这是自然。”   苏漾却是气愤至极,听这老太太的语气,难道只有宗旭是她的儿子么,宗桓这几年尽心尽力奉养她,没得她一句好话,却口口声声把“慈母心”挂在嘴边,真叫人心寒。   只是如今他身份尴尬,不好说什么,一旦落人口实,会让宗桓更加难做。他伸手握住男人宽厚的手掌,试图用这样的方法安抚他。   宗桓微微愣神,小家伙的掌心清凉柔软,比御膳房做的玉雪芙蓉糕还要嫩滑细腻,让人忍不住想要捧在手里,轻轻咬上一口,品尝个中滋味。   他身量小,连手掌也很小,还不到宗桓的一半大小,却妄图用那两只爪子包裹住他的手掌。分明是可笑的画面,宗桓却只觉得熨帖,其实太后对宗旭的偏爱他早已习惯,这么些年,总该习惯的,只是小崽儿关心的举动,让他分外受用。   太后没有看出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露出疲倦的神色,道:“时候不早,哀家也乏了,这便回慈安宫侍候佛祖。”   宗桓抱着苏漾站起,欠了欠身,道:“儿子恭送母后。”   见到太后骤然沉下的脸,苏漾想要下去行礼,却被宗桓禁锢在怀里,怎么也动弹不得,只好以这样大不敬的姿态,目送太后鸾驾离去。   苏漾推宗桓的胸膛,嘟囔道:“这下可好,彻底被记恨上了。”   宗桓把他放到白玉石桌上,掀起裤腿查看伤势,膝盖上的淤青已经散去,只是尚有青紫的痕迹,在莹白的肌肤上显得尤为可怖。   宗桓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听到苏漾嘶了一声,顿时停下手。   他一字一顿地说:“从今往后,不许再被别人欺负,谁都不行,记住了么。”   苏漾蹙眉,道:“这岂是我能做到的,旁人要欺负我,除了受着我又能怎么办。”   “这个朕不管,你总是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却每每叫朕为你心疼,”宗桓捏着他的脸颊,认真道:“这是圣旨,违抗圣旨是要砍脑袋的,你这小崽子可是活腻了,嗯?”   真是不讲理,苏漾撇撇嘴,不甘不愿道:“奴才领命。”   苏漾仔细想了想,宗桓方才说,从今往后他不能被任何人欺负,也就相当于下了圣旨,全天下的人都不许欺负他,那他岂不是可以在皇宫里横着走?!管他是贵妃还是公主,见了他都要让道!!   他顿时眼眸发亮,勾住宗桓的后颈,急急追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这是圣旨?不管是太后还是贵妃,都不能再欺负我,是不是?”   见他终于转过弯,宗桓轻笑道:“假的。”   “你是皇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出口的是不能收回的!”苏漾下巴抵在他肩膀上,轻叹道:“你对我这样好,我要怎么报答你呢……”   耳边清甜软糯的嗓音如同一股清泉冲入心田,宗桓将他裤腿放下,往前上一步,将这惑人的妖精压在白玉石桌上,不忘用手掌挡住他的后脑勺。   阿虹朝周遭做了个手势,凉亭外的侍卫宫女熟练地背过身去。   “想报答朕,这还不简单。”   苏漾瞪大眼眸,见那张俊脸越靠越近,心跳顿时如擂鼓一般快速,两颊变得绯红,如同抹了上等脂粉,越发迷惑人心。   宗桓呼吸渐渐变得沉重,这妖精锦缎一般的乌发披散在石桌上,两颊嫣红胜似烟霞,泛着水色的黑眸也亮得出奇,叫他险些失了心智。   他将唇附上苏漾的锁骨,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苏漾脊背发麻,顿时瘫软了身子,推搡他的胸膛,低声道:“别,别在这里。”   宗桓轻轻一笑,道:“好。”   =========   冀北驿站。   黑衣信使跪在地上,拱手道:“武王殿下,太后娘娘从京城加急送来书信,请殿下务必亲自过目。”   夜色中,一张冷厉阴鹜的面庞显露出来,他抬手,便有人将书信送到他手上,信使拱了拱手退了出去。   宗旭看完后,将那封书信递与一旁的谋士。   “本王离开的这段时日,京城发生了不少有意思的事,童家宝这枚弃子,竟闯出了一条生路,只是不知道,他如今还肯不肯为本王所用。”   那谋士将信纸放在煤油灯上点燃,笑道:“肯不肯,都得肯。童家宝的身体里,还留有武王府的蛊毒,算算日子,也快到发作的时候了。”   宗旭顿了顿,也微微勾起唇角。   “本王险些忘了。”   “只是这【龙凤临世】的祥瑞之兆,对殿下多有不利,童家宝被释放,如今闹得满城风雨,已经引起民愤,宗桓为了安抚民心,难保不会公开,届时百姓相信宗桓是真龙天子,那么便是殿下师出无名。”   宗旭蹙眉,道:“这件事,母后实在多此一举。”   “太后娘娘应是有自己的思量……”   宗旭冷笑一声,道:“她的思量,她无非是想逼迫宗桓,让他公开天降异象,龙凤临世,到那时童家宝独占后宫,皇帝没有子嗣,当然是从本王膝下抱养。”   那谋士感慨:“终究是母子天性,心软也是在所难免。”   宗旭眯起眼眸:“她心软,可本王不会,这皇位本就是本王的,是宗桓用下作的手段夺了去,本王将它夺回是情理之中的事。”   他缓缓踱到屋外,望着一轮明月。   “中秋将至,转眼已是三年,这一次,本王绝不会败。”   ==========   苏漾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四周是滔天地赤色火焰,熟悉的炙热灼烧着神魂,原来是鬼域,那座他曾经万分熟悉的鬼王圣殿。   “苏儿,苏儿在哪,有谁看到过吾的苏儿……”   是墨衍,是那傻子在寻他!   “蠢货,我就在这里,你又瞎了么?”苏漾急急朝那头蠢穷奇扑过去,却怎么也走不到他的身边,他们明明隔得这样近,却好似永远无法触及彼此。   “苏儿……你别躲了,吾认输,吾真的找不到你,你快出来好不好?”   墨衍手中抱着苏漾常穿的寒玉潇潇,上面尚且残留着他灵魂的气味,可那人却凭空消失一般,任凭他翻遍整个鬼域,也寻不到那只古灵精怪的小鬼。   苏漾就站在他的对面,看到那双玄金色的眼眸里盛满了惊惶不安,还有难以言喻的痛苦神色,呆板的面庞失去了往日的淡定,因为他弄丢了自己的爱人。   “蠢货……”苏漾眼眶酸涩,低喃道:“你别怕,我就在这里啊……”   墨衍将脸埋进衣服里,深深嗅了嗅,“苏儿……”再抬眸时,脸颊上已经出现了一滴晶莹的泪珠。   墨衍愣了愣,伸手触了下脸颊,看着指尖的眼泪久久回不过神。   他道:“原来,吾也会哭。”   仅是这一句便叫苏漾承受不住,他疯了一般向前跑去,可是无论他怎样加快速度,却难以触及那人哪怕一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头蠢穷奇如同找不到家的稚童,抱着那件纯白的衣衫无声流泪。   墨衍是上古异兽,是三界为之惧怕的凶兽穷奇,他本该不通情爱,无心无情,是他赋予了他爱的能力,如今却又完全剥夺,抽身离去。   ——白泽说人没了心会死,再强大的异兽也是一样,你偷去了吾的心,可不能走远,让吾找不到你,否则吾会死的。   他带走了这蠢货的心,他可还能活?   苏漾瘫倒在地,失声痛哭:“我就在这里啊,傻子,我就在这里,你别哭……”   ……   “宝儿,宝儿,你怎么了?”   苏漾蓦地睁开眼睛,白皙的脸颊上满是泪痕,宗桓担忧地望着他,问:“做噩梦了?”   苏漾呆愣地点点头,又缓缓摇摇头。不是,这人不是他的傻子,可那熟悉的感觉不会错。   他转世成了宗桓,也就是说,墨衍死了。   直到此刻,苏漾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知道这人总会在下一个世界等他,却从来没有想过,被他丢下的人该怎么办。   他扑进宗桓的怀里,哽咽道:“我是做噩梦了……”   宗桓把人搂紧,深深皱起眉头。   第72章   宗桓拿怀里这只小妖精毫无办法, 说他胆小,他却又胆大包天,敢在虎口拔毛, 说他胆大,他却被区区噩梦吓哭, 瘦弱的身躯尚在发颤,似乎吓得不轻。   他伸手将苏漾的发丝捋顺,问道:“梦到什么了?”   苏漾轻喘口气, 眼睛里再次涌出泪水。   他道:“我梦到我偷走了别人珍贵的宝物,那个人很痛苦,我知道错了……我想把宝物还给他,可是已经太迟了, 真的太迟了。”   苏漾睁大眼睛望着窗边,那里有一盏火红的灯笼, 让他想起梦中被烈焰疯狂灼烧的鬼王圣殿,墨衍说过, 圣殿内的火焰是受他控制的, 只有当他情绪失控时, 才会出现那样的情况……那傻子是真的慌了。   苏漾不敢想象,墨衍是倔强执拗的性子,不知要花去多久的时间才能接受他离去的现实, 接受后,他又会采取怎样的举动。   他不敢想,或者更确切地说, 他实在害怕知道真相。   当初离开傅洲时,他只觉得松了一口气,那个男人性情诡谲,难以捉摸,和他相处压力很大,后来离开景丞时,他死里逃生,只记得自己险些丧命,无暇去考虑情爱之事。   等到和赵封相认后,心里才是真真切切的不舍,可是墨衍的出现化解了他的不安,那头蠢穷奇呆傻木讷,直率可爱,满心把他当做雌兽呵护宠爱,让他渐渐适应了那个可怕的世界。   想到梦境中他无声落泪的画面,生平第一次,苏漾质问自己:你于心何忍?   宗桓吻了吻他脸颊上的泪,是冰冷苦涩的滋味,他忍不住蹙起眉头,道:“不过是个梦,值当你哭成这样,不管你拿了人家什么贵重的宝物,朕全部十倍百倍地偿还……别哭了,朕瞧着心疼。”   苏漾摇头。几世深情,如何能赔得起还得清?   此时此刻,他对系统颁布的任务生出前所未有的抗拒,如果活命的代价是不断地伤害别人,那么,他甘愿放弃。   系统察觉到他的异常,道:“你不要乱来。”   苏漾没说话,这一刻,他的思绪从未如此刻这般清晰,如果刷满进度的结果是这样的,那么他宁愿宗桓永远不要动心,他们俩在这世上各自安好,总好过一个离去,另一个痛苦一世。   =========   眼见中秋将至,武王的人已然入京,太后这几日心情大好,连续好几日在御花园开设赏花宴,大肆宴请京中贵女,意图显而易见,是要为宗旭挑选正妃。   武王宗旭今年已过二十五,内院只有两位侧妃,若不是三年前被贬谪去蛮荒之地,如今别说正妃,嫡子都有了。   这两兄弟在这方面倒是极为相似,宗桓过了年便是而立之年,皇后的位置至今悬而未决,满朝的文武大臣为他操碎了心,他却我行我素,谁也奈何不得。   这个锅自然也是苏漾来背,现如今整个京城都在传,皇帝不肯立后,都是因为那个名唤童家宝的宦官,圣上被这精怪迷惑住,眼里容不下别的女人。   还有传言,说皇帝下了一道荒唐的圣旨,天底下谁都不能欺负他的心肝宝贝,违令者斩立决处置。   天子脚下毕竟有些分寸,离京城稍远一些的地方传得更是神乎其神,有人说这童家宝是狐狸精转世,长得倾国倾城的姿容,身姿曼妙有致,圣上被他迷得五迷三道,甚至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到了赏花宴上,苏漾端端正正地坐在一边,身着一袭宝蓝色凤纹华服,乌黑的发丝用一根碧玉簪束着,腰间别着一个宁神的香囊,散发着清浅的箬竹和青草香味,白玉无瑕的脸颊没什么表情,任由众人用或隐晦或大胆的目光打量他。   太后见他这副模样,暗自点了点头,总算是没给皇家丢份。   她心里自然是偏向宗旭的,可宗桓也是她的儿子,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她现如今能做的,只有尽量避免这种伤害。   只要这个童家宝坐稳了凤位,龙凤之兆是上苍的启示,届时皇帝不能娶妃纳妾,这辈子自然也不能有血脉,她再劝说宗桓从宗旭的子嗣中挑选一个做继承人,如此一来,宗氏江山安稳如初,两个儿子也皆可保全。   当务之急,是给宗旭挑一位大方得体,家世显赫的正妃。   太后眸中一闪精光,回眸对宋嬷嬷道:“听说武王今日进宫述职,哀家有些日子没见到他,甚是想念,请他来此一聚,就说是哀家的旨意。”   宋嬷嬷福了福身,快步离去。   这个时代民风相对开化,未出阁的姑娘没有不见外男的规矩,只要不是单独相见,行龌龊之事,大多时候不会惹来闲言碎语。   听闻武王要来,这些姑娘们神态迥异,有些是好奇,有的则是担忧,担忧的是什么,自然是怕被武王相中,和他一起回到那个鸟不生蛋的荒凉的冀北。   她们的表现皆被太后看在眼里,她不动声色地垂眸,徐徐道:“家宝,替哀家煮茶。”   苏漾闻言,乖乖站起身走到她跟前,躬身行了半礼,这才悠悠提起茶具,一套煮茶动作行云流水般的顺畅,一举一动皆如水墨画般优雅从容,直看得人赏心悦目,醉心于其中,完全挪不开目光。   片刻后,清冽的茶香从暖玉瓷杯中传出,沁人心脾。   他执起那枚玉洁的瓷杯,食指中指并拢置于杯侧感受茶水的温度,微微弯起唇角,道:“此时温度刚好,太后请用茶。”   太后微微怔了怔,接过了茶,置于鼻下轻嗅,由衷赞道:“这茶很好。”   围观的名门闺秀各个失神,那两根素洁的手指贴在杯侧,竟比名贵的瓷杯还要通透白净,衬得那枚精致华美的杯子失了颜色。   直到此刻她们才理解,圣上为何冷落后宫无数美人,偏对这小太监椒房独宠,还下了那样一道圣旨,因为他实在叫人挑不出一丝不好,气质,相貌,乃至于无意间流露的风情,都是如斯耀眼夺目,堪比夜空星辰。   坊间盛传这童家宝是妖魅祸害,若是叫这些人看一眼真人,那才叫真的打脸,这样清冷如月的人,哪里会是妖孽,只怕是天宫上的仙人还差不多。   苏漾要的目的已经达到,作为一名曾经的超级偶像,偶像包袱这玩意不是说丢就能丢的,即便是全国人民都唾骂的祸国妖孽,他也忍受不得别人用轻蔑的眼神打量他。   出完风头,苏漾躬身便要退下,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鼓掌的声音。   宗旭缓缓踏入亭中,眼睛停留在苏漾的身上,徐徐说道:“许久不见,童大人真叫人惊喜。”   苏漾也不惧怕,只谦虚道:“王爷过奖。”缓缓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宗旭也不再多说,笑着坐到太后身边,同她说了几句贴心的话,又执起苏漾先前替太后斟的茶,道:“儿臣先前同皇兄在御书房谈事,说得口干舌燥,没来得及喝口水便赶来母后这里,不知母后肯不肯赏儿臣一杯茶。”   太后别了他一眼,笑骂道:“你这讨债鬼,想喝便喝罢,哀家还能差你这一杯茶水不成。”   台下的闺秀们配合地笑起来,纷纷夸赞太后和王爷母子情深。   太后道:“今日在场的,都是京城里待字闺中的好姑娘,你若是瞧上谁,告诉母后一声,哀家替你做主娶回府上,也好叫哀家早日抱上嫡孙。”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御花园本就安静,许多人也能猜到大概,顿时羞得满面通红,却止不住用眼睛偷瞄宗旭,从前只听闻武王殿下相貌英俊,如今见到本人才知道,传言并无太过。   宗旭淡淡扫了一眼台下的名门闺秀,忽然笑了笑。   他放下手里的茶盏,道:“本王看来,整个御花园里,唯有童大人姿色最绝。”   苏漾:“……”   太后脸色一变,她皱眉道:“胡说什么,母后知晓你生性风趣,喜欢说这俏皮话,若是旁人当了真可怎么是好,你皇兄脾气不好,当心惹他生气。”   宗旭勾唇轻笑,道:“母后教训的是,儿臣与童大人是旧识,开个玩笑,想必他不会介意。”   苏漾应道:“奴才不敢。”   宗旭深深瞥了他一眼,岔开话题道:“儿臣此番回程,在路上遇到一位老汉,他拉载货物用的不是马不是牛,竟是两条大狗,儿臣从未见过那样大的狗……”   在场的人都被他的叙述吸引去了心神,很快把方才不和谐的插曲忘了。   ……   赏花宴结束后,苏漾缓缓踱回承乾宫,还没踏入内殿,便被人从身后揽住,那男人下巴抵在他肩膀上,问:“见到武王了?”   苏漾点点头,道:“见了。”   宗桓幽幽问道:“如何,他可有变化?”   苏漾默了默,以追忆的口吻道:“似乎瘦了些,也黑了些,不过脸还是原来那张脸,变化不大。”   其实他压根正眼都没瞧宗旭一眼,说这些话不过是顺着宗桓的猜想,妄图激怒他,反正这个男人从未信任过他,这份猜疑刚好可以利用。   果然,宗桓眸色阴沉得几乎滴出水来,他钳住苏漾的手腕,把人压在一旁的白玉石柱上,扯开他的上衣领口,重重咬在他精致小巧的锁骨上。   苏漾吃痛呜咽了一声,低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宗桓没有回答,只是越发用力起来,直到口中尝到腥甜的滋味才堪堪停下。 第73章   见苏漾脸上显出吃痛的神色, 宗桓心里隐隐生出一丝快意,这小妖精无时无刻不在折磨自己,如今也该叫他吃点苦头了。   太后的赏花宴他也有所耳闻, 说是赏花吃茶,其实是打着给宗旭挑正妃的主意去的, 宗旭一回来,太后必然会叫他自己过过眼,他以为这小崽儿即便是为了避嫌, 也该推了这个邀请,他却好,非但亲自去了,还盛装出席。   他从暗卫口中得知, 童家宝在赏花宴上大出风头,还被宗旭当众夸赞:姿色最绝, 艳压群芳。   那些个深闺小姐旁的不擅长,嚼舌根却是拿手的, 这二人便是没什么, 也要被传出点什么来, 更何况谁都知晓,童家宝当年刺杀皇帝,为了就是武王。   苏漾望着他恼怒的神色, 心里也很无奈,在他眼里,情爱终究比不上性命重要, 他不希望宗桓重蹈覆辙,走上墨衍、景丞的老路,这男人是个死心眼,可他不是,他要他们两个都好好地活着,即便被他记恨也无碍。   他拧起眉头,嘟囔道:“你弄疼我了。”   宗桓阴鹜的视线缓缓扫过他的脸,最终落在他巧致的锁骨上,只见白玉无瑕的肌肤上溢出点点红梅般的血液,竟显得瑰丽靡艳至极,他忍不住伸出舌尖,将那丝血红卷入口中,淡淡的血腥味夹杂着一股熟悉的甜蜜滋味,叫他整个灵魂都在叫嚣着渴望,欲罢不能。   他把苏漾拉入怀里,强迫少年扬起脖颈,薄唇覆上那处正在渗血的伤口,缓缓舔舐吮吸,苏漾只能感觉到些微的刺痛,以及血液往脖颈处经脉聚集的不真实的感觉,他忽然生出一丝恐惧,这个男人会不会就这样将他的血吸干?   宗桓自然不会把他吸干,他只是沉迷,他对这个妖精已经上瘾,难以自拔,可对方的心里却总是想着别人,这叫他不安,更不甘!   他开始怀疑自己让宗旭回京是不是正确的决定,从他下了这道圣旨起,这小崽儿便时常魂不守舍,偶尔会在梦里哭泣,这些他自己毫无所觉,宗桓却全看在眼里。   世间最有权有势的帝王,却也有得不到的人,得不到的心,这叫他打从心底生出挫败感,还有他不愿承认的嫉妒。   偏偏是宗旭,他至亲的胞弟,也是这个世上最令他厌恶的人。   同样是怀胎十月生下的骨肉,太后偏爱宗旭远胜于他,先皇将他打入冷宫不闻不问,却对宗旭器重有加,他们的身体里分明流着相同的血脉,一个是天之骄子,另一个却被强加了煞星魔星的名号,在后宫内寸步难行。   虽然最后登上帝位的是他,可太后最疼爱的,处处偏倚的儿子仍旧是宗旭,如今连他最珍惜的宝贝,心里想着的念着的也都是宗旭。   他是个不愿服输的人,让他承认嫉妒宗旭,就如同承认自己处于下风,所以再不甘心,他也不会说出一句软弱的话。   品尝着口中腥甜的血液,宗桓心底的愤懑逐渐平息下来,苏漾已经脸色惨白,完全是受惊过度。   宗桓抬手将他凌乱的衣襟整理好,徐徐道:“三日后便是中秋晚宴,朕命人为你准备了新衣,尚衣局今日该送来了,你抽时间试试合不合身。”   不等苏漾回答,他已经率先转身离去。苏漾望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低声道了句谢。   =========   三日后,中秋晚宴设在凤仪楼,京中王公大臣皆有出席,热闹非凡。   这座凤仪楼乃是先太祖皇帝着人建造,为的是取悦发妻孝敏端娴皇后,这帝后二人生前极为恩爱,琴瑟和鸣,为后世传为佳话。   若是换成别的皇帝,在凤仪楼宴请群臣,只怕要惹来诸多猜疑,莫非圣上想要立后?不过换成他们这位百无禁忌的君上,那也没什么好猜的,大约是圣上又心血来潮,觉得凤仪楼的风光好,是个赏月的好去处。   宗桓坐在主座上,淡淡地望着台下言笑晏晏的臣子,眸中闪过一抹不耐,他朝旁边招了招手。   王德全连忙附耳过去,宗桓问:“他人呢。”   “奴才已经叫人去请了,算算时间,应该快到了。”   话音刚落,殿外便传来一阵轻呼,苏漾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缓缓踏入大殿中。他头戴碧色华贵玉冠,插着一支鎏金凤印发簪,浓密的乌发被高高束起,身着一袭大红的凤凰绣金锦袍,面若桃色,高贵而艳丽。   然而让人瞩目的不是他的相貌,这后宫中最不缺的便是美人,围在太后身边的四位贵妃哪一个不是绝色,只是他这一身的大红,着实惹眼。   晋朝以深色为尊,帝王为五爪龙纹玄黑帝王锦袍,而大红色,普天之下除了太子,便只有皇后可以穿戴,这一介阉臣穿了一身大红色,如何能不叫人惊诧。   苏漾自然也是知道的,他不是无知之辈,知道穿这身衣裳出席晚宴势必会引起轰动,只是宗桓这几日对他避而不见,再多的意见也无处去提,他原本想托病不来,却阿虹强行穿戴得整整齐齐,带来了这里。   那小妮子武艺高强,别说苏漾身子弱,便是身体强健,哪里又拧得过她。   事已至此,好在他脸皮厚得很,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也丝毫不怯场,大大方方往上座走去。   宗桓已经三日没见他,心里想得紧,没等到苏漾走到他跟前,便亟不可待地站起身,牵住那只微凉的手,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太后在一旁皱了皱眉,但想到那日千秋殿的盛况,终究还是闭上了嘴。   宗旭坐在她右下方,自顾自斟了一杯茶。   这是江南进贡的极品龙井,泡茶的水是牡丹花上采集的朝露,杯子是奇玉阁出产的暖玉瓷杯,皆同那日赏花宴上一样,却再无那杯茶的清冽口感,还有唇齿间弥留的淡淡余香。   他眸中闪过兴味,此时这般矜贵的少年,待蛊毒发作时,又该是如何的凄惨无助,楚楚可怜?童家宝为他做过事,虽然彼此没有交流过,但他知道这小太监很是怕死。   宗桓握着苏漾的手,低声道:“怎生来得这样迟,朕等了你许久。”   苏漾硬着头皮道:“这衣服……于理不合。”   “于理不合……”宗桓勾唇嘲讽道:“对朕呼来喝去,直呼其名,还和朕耍蛮斗气,那时候你怎么不说于理不合?罢了,今日是大喜的日子,这些账日后再清算不迟。”   苏漾一时间转不过弯来,问:“什么大喜的日子……”   宗桓伸手抚了抚他的发丝,幽幽道:“你很快便会知道。”   被那双深邃的看不透的眼眸盯着,苏漾感到些许不安,这个男人乖顺的时候就像一只忠诚的大型犬,能把全世界送到你的面前,但是他疯起来的时候,便堪比凶猛的虎狼,任谁也拦不住。   宴会进入高潮,宗桓不疾不徐地抬起手,举杯道:“今日中秋佳节,朕与众爱卿同乐,祝愿我大晋国泰民安,万世繁华。”   他的语气漫不经心,连神态也透着慵懒随意,却偏偏给人无穷的信心,好似他便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他的话便一定会变成现实,值得所有人去追随,去臣服。   众臣皆起身跪地,齐声高呼:“愿我大晋国泰民安!万世繁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宗桓勾起唇角,缓缓开口道:“朕曾经听人说,所谓天子,便是承天命,行天权,是受上苍庇佑的天之骄子,可是朕年少时吃了许多苦头,因为朕一出生时,太皇太后便驾鹤西去,朕时常听人背后谈论,说朕克死了太皇太后,是不祥之人,是煞星转世。”   跪在地上的大臣们惶恐至极,不知他提起这些往事意欲何为。   “朕也曾经这样认为,认为朕是不祥的,是不受上苍庇佑的,不配为天子。”   他这一句话说的所有人尽皆失色,就连一直淡定自若的太后和武王也都变了脸色,苏漾在旁边悄悄扯他的衣袖。   宗桓握住他的手,淡淡道:“史官何在。”   史官急忙出列,伏身跪地道:“微臣孟唐,叩见陛下。”   宗桓道:“你说说,晋和五年六月十八巳时,那日发生了何事。”   孟唐垂首,打开记录的史册缓缓念道:“晋和五年,六月十八巳时,千秋殿走水,火势甚大,宫人不得入其中,忽半空雷电交加,雨势惊人,火势渐息止,千秋殿上空化蓝紫巨龙腾跃,顷刻,又化为翱翔火凤,龙凤临世,世之罕见,帝命保密,不可传外。”   宗桓抚掌大笑,道:“好一个龙凤临世,如此看来,朕的确是上苍选中的天子,是大晋当之无愧的君王!”   曾经义正言辞指责童家宝魅上惑主的人脸上时青时白,许多在后宅嚼过舌根的贵妇也如同吞下好几只苍蝇,这件事在京城沸沸扬扬传了一月,皇帝一直引而不发,任由流言飞语胡乱传播,原来是在等着今日揭开真相!   众人皆叩首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宗桓拉起苏漾,二人并肩站立在上座,他缓缓道:“上苍的旨意朕莫敢不从,童氏虽然曾受人蛊惑犯下大错,但他是福星临世,如今已然涅槃重生,自不可同日而语。朕的皇后,只有他一人而已。”   跪在地上的文武百官面色各异,有胆大的公子贵女偷偷看向上座,打量那一玄一红的身影,只见高大英俊的男子牵着矜贵清雅的少年,如墨的黑,似血的红,二者交相映衬,说不出的和谐美好。   有人问及子嗣传承该当如何,太后大喜过望,她以为宗桓特意召宗旭回来,一定是有这个打算,再如何也是亲兄弟的孩子,难道还能把皇位传给不相干的人不成?   岂料宗桓只淡淡道:“朕会从皇室中挑选家世清白,品性良好的孩童亲自抚养,朕既为天子,所选储君想必也是合乎天意的,此事不必多言。”   家世清白,品性良好。八个字便将罪臣宗旭的子嗣撇清干系。   宗旭眸色阴沉,他虽然不屑旁人的施舍,可宗桓这般作为分明是在打他的脸。   ==========   苏漾恍惚不已,被宗桓牵出殿外时尚未回过神。   凤仪楼是整个皇城的至高点,此时中秋的焰火升起,整片天空皆被绚丽灿烂的火光照亮,黑夜瞬间被白昼笼罩,星星点点的星光从半空中齐齐落下,如同银河坠下九天宫。   在这片绚烂的火光中,宗桓缓缓说道:“凤仪楼,有凤来仪,正如你之于朕。”   还有句话他没有说出口,朕愿兴万丈高楼囚你这只凤凰,不论你心里想的是谁,此生此世再也逃不得。 第74章   承乾宫。   红衣少年光着白皙的脚丫子, 歪坐在厚厚的狐裘软垫上,怀里抱着一只喝空的酒壶,眉眼间皆是醉意, 宗桓也不阻止,只在旁边静静望着他沾了酒水, 因而越发艳丽的樱红唇瓣。   苏漾晃了晃空壶,轻轻打了个酒嗝,嘟囔道:“酒……酒没了, 我还想要……”   那张玉白的脸颊上染着一层绯红,因为喝醉的缘故,视线找不到焦距,发散的眼神泛着粼粼微光, 直直地望着宗桓,又重复了一遍:“宗桓, 我,我还想要……”   被直呼其名的帝王并不恼怒, 反而低低笑出声, 把这只小醉鬼拥入怀里, 问:“怎么忽然想喝酒了?”   苏漾疲软地靠在他的肩膀上,表情呆呆的,不知道望着哪里, 反应迟钝了许多。   好半天他才道:“因为我,我很高兴。”   宗桓眸中闪过幽光,没接话。   从凤仪楼回来, 这小崽子便躲在寝宫喝酒,哪里像是高兴的模样,可以名正言顺成为大晋皇后,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崇地位,换做任何人只怕都会高兴得疯了,只有眼前这个男孩,眼里弥漫着化不开的郁结。   他知道原因,可他无能为力,没有谁教过他如何得到一个人的真心,他只能通过强硬的手段去掠夺。   苏漾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脸颊,小声道:“宗、宗桓,我好高兴,我喜欢当你的妻子,也喜欢你做我的夫君,虽然你有时候很坏,可是这么久以来,只有你陪在我身边,我真的觉得你很好的……”   宗桓攥起他一缕乌发,薄唇轻轻吻上,道:“朕自然要陪在你身边,从今往后,每一日都会陪在你身边,便是你想逃也来不及了。”   苏漾眨眨眼,忽然就笑了起来,他本就颜色艳丽,喝醉后更是难掩媚态,明眸婉转风流,仅是微微一笑的风情便叫人难以招架,宗桓望着他灿烂的笑颜,顿时心跳漏了一拍。   便听这小妖精又道:“那……你可要说到做到。”   宗桓捏了捏他柔嫩的脸蛋,道:“朕一向说到做到。”   苏漾便挂在他身上,口里嘟囔着“真好”,边用手扒拉宗桓的外衫,那双没什么力气的手不住地在宗桓身上点火,直惹得宗桓浑身燥热,他一把扣住苏漾的手腕,道:“你若再闹,朕可不会怜惜你了。”   谁知这要人命的精怪困惑地眨了眨眼,委屈地唤道:“夫君……”   他面带潮红,身上穿的是华贵的大红锦袍,两片饱满樱红的唇瓣泛着诱人水光,甜甜糯糯地唤着夫君,宗桓这一瞬间理智全失,把人猛地拉扯进怀里,将那张甜蜜的小嘴堵上,疯狂地吞噬他口中的甜津,吸吮他的舌,只恨不得把这小崽儿嚼吧嚼吧吞进肚子里才好。   他的动作算不上温柔,反而带着某种饿极了般的迫切渴望,苏漾闭着眼睛发出一声嘤咛,缓了缓,他借着醉意攀上宗桓的肩膀,只希望这一夜永远不要有尽头。   到了明日清醒时,他的理智胜过感情,届时不知又会做出什么伤人伤己的事,他从来不是智商高情商高的人,唯一的愿望只是保护好爱人,即便如此,他也做得并不好。   宗桓亲了亲他泛红的眼角,把人抱去床上,红衣尽褪,眼前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够的春光美景,虽不是新婚,却是大喜之日,二人肆意放纵中,谁也没有听到一声机械的电流声。   “宿主意图破坏任务,数据清零中。”   ========   次日清晨。   宗桓吃的餍足至极,虽然在脑海中幻想过无数遍,但真正得到这只妖精,那种美好仍是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他俯下身在苏漾圆润的肩上吻了吻,那处还残留着昨日的吻痕,不止是那里,这具身体的每一处都留下了他的印记,这是属于他的人,独属于他一个的。   沉睡中的男孩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眸,呆呆地和他对视,似乎不清楚此时此刻是什么状况,宗桓轻笑着道:“怎么,昨夜累坏了吗?”   只见这小崽儿瞬间瞪直眼睛,沉默半晌,他慢慢地、却无比坚定地从宗桓怀里爬了出去,还没爬到床尾,便被宗桓握住他光洁的脚踝,毫不留情地拽了回来,再次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禁锢住。   原本盖在两人身上的棉被已经落下,苏漾望着他精壮的身体,再看看自己满身的痕迹,顿时无语凝噎,欲语泪先流。   ——被、被吃了?!   宗桓皱起眉,道:“你这是后悔了?”   苏漾脑海里一片空白,他依稀记得自己绑定了一个奇怪的系统,他让自己穿梭到其他的位面攻略命运之子,难道任务已经开始了,可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啊QAQ   宗桓见他不答,只当他默认了,满心的愉悦顿时被戾气所取代。   他粗鲁地捏起苏漾的下颚,在他温软的唇瓣上亲了亲,露出狰狞一笑,“后悔便后悔吧,你终归只能是朕的人,谁也夺不走。”   言罢他松开手,自顾自穿上衣服,大步走出内殿。   苏漾呆愣良久,这、这是什么情况?   他浑身都在叫嚣着酸痛,后臀尤甚,只得趴在床上缓缓神,明黄的枕头上绣的是五爪金龙,方才那男人又自称为“朕”,应该是皇帝无误,原身莫非是受宠的侍君?   既然是渣受,原主的真爱应该另有其人,俗称“就算你得到我的人,也永远得不到我的心”类型,所以皇帝才会说出那样一番话,只有一个人付出的感情如何能长久,等那个人感情耗尽时,这段关系也就真正结束了。   他唤出系统,道:“你总该给我一些提示吧。”   系统二话没说把资料传给了他,很快苏漾眼前出现一道光屏,上面显示着这个世界的局势,人物关系,还有宗桓的个人信息。   他正在消化,几名相貌清秀的婢女踏入殿中,送来一套干净的衣裳,为首的女孩穿着一袭桃粉色罗裙,长得很是面善,脚步稳健有力,似是习武之人。   她躬身行了半礼,一板一眼地道:“大人,陛下前朝有事绊住了手脚,命您自个儿用膳,不必等他了。”   什么事能让皇帝忙得用不上早膳,分明是在他的生气,借故不来见他。   苏漾虚弱地说:“你替我告诉他,若他不来见我,我就不吃不喝,饿死也罢,总归没人心疼。”   他昨夜劳累过度,脸色本就苍白,此时稍加伪装便分外惹人心疼,那姑娘轻轻颔首,二话不说便出去了。   ……   “朕不去他便不肯用膳?”宗桓今早的气闷尚未散去,当即恼怒道:“那便让他饿着,谁都不许给他吃的,朕看他嘴硬到几时!”   阿虹低眉顺眼,没应声。   宗桓恨得咬牙切齿,却说不出更严厉的惩罚出来,只得拿起手上的奏折扔到大理寺少卿的脸上,怒骂:“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朝廷养你们这群酒囊饭袋有何用,朕给你三日结案,若是办不好,你脑袋上这顶乌纱帽也别要了!”   他鲜少这般大动肝火,便是真的动怒时,也只是显山不露水,此时这般对臣子怒骂出声,显然真的被气着了。   赶走了一帮议事的大臣,宗桓又砸了一套珍稀的御用古玩,末了,还是大步往承乾宫走去。   “他身体如何。”终究还是担心。   阿虹道:“回禀陛下,大人自来有体弱之症,在千秋殿那三年更是亏损严重,过多承受恩泽怕是不好,还望陛下克制。”   宗桓心下有了计较,过了片刻,他嗤笑道:“在他身边服侍太久,你的胆量也跟着见长,只怕已经忘记谁才是你的主子。”   阿虹连忙道:“奴婢不敢。”   从暗卫里挑出来的死士都能被他蛊惑,怎么能说这童家宝不是精怪妖孽?宗桓脸色阴沉,再想到那狗崽儿今早惊慌失措的神色,有如心脏被人重重插了一刀。   眼看着到了承乾宫,他胸中仍是意气难平,谁知刚踏入殿内便被扑了个满怀,那只惹他生气的精怪,此时正乖巧地窝在他怀里,仰着头望着他,脸上带着抹纯粹的笑意:“就知道你放心不下我。”   宗桓满腔的怒火被这笑冲散了不少,却仍是板着脸不说话,这妖精便扯着他的衣袖,问道:“你生我的气了?”   宗桓冷梆梆地道:“朕为何要生气。”   他本意是想傲娇一下,谁知道这小东西见坡就下,立马眉开眼笑起来。   “我也觉得你不该生气,昨夜你那样对我,我都没生气,腰疼得厉害,后面也是,你不哄我便罢,还冲我发火,若你不来见我,日后我再也不同你欢好了。”   他说得头头是道,宗桓被他生生气笑了,他捏了把这小东西腰上的软肉,惹得他身子轻颤。   他眯起狭长的眼眸,道:“如此说来,无理取闹的人反倒是朕?”   苏漾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小声嘀咕道:“我又不是小心眼的人,偶尔让着你一些也无妨的。”   他仰着脖颈,细长的脖颈上印了好几处靡艳的红痕,配上这张无辜纯稚的面庞,怎能叫人不心软不心动。   宗桓伸手抚上他轻轻滑动的喉结,道:“左右朕说不过你,只能被你牵着鼻子走。”    第75章   宗桓鲜少向人示弱, 他强硬惯了,让他向人低头比要他命还难,偏偏怀里这小东西时时牵扯着他的喜怒, 叫他一次次抛弃原则,做出退让, 而且心甘情愿。   他把人拉到餐桌旁,童家宝的早膳是他亲自吩咐下去的,皆是消火清胃, 松软易消化的食物,他虽然没有经验,却也知道男子不比女子,做承受的那方少不得吃点苦头, 饮食上尤其需要注意。   御膳房精心烹饪的早膳向来细心周到,这小崽儿平日里也极爱吃, 只是今日不知为何,只喂了几勺便再也咽不下去。   宗桓望着碗里剩下的半碗甜粥, 深深皱起眉头。   “要吃完。”   苏漾望着他, 轻轻摇摇头, “我,我不想吃了,吃不下去。”   宗桓只当他在闹脾气, 在别的方面他都可以退让,唯独对用膳这件事很坚持,这小东西本就瘦弱, 只有脸颊上长得水嫩,身子上没有半两肉,抱着都硌手,还不肯好好用早膳,长此以往只怕对寿数有碍。   两个人僵持片刻,宗桓终究耐不住性子,直接把人拖到自己怀里,苏漾下面难受得厉害,此时坐在他腿上,那种被填满的感觉变得越发明显,他挣扎着想要逃,却被宗桓禁锢在臂弯里,逃脱不得。   宗桓舀了一勺甜粥递到他唇边,强硬道:“吃。”   苏漾何曾受过这样的欺凌,即便有他也不记得了,只当自己还是那个养尊处优,时时有人听候他差遣的贵公子,难免委屈得紧,就是不肯张口。   宗桓将那勺甜粥转了个方向,直接送进了自己口中,苏漾正待惊讶,却被他骤然钳住了下颌,一张唇堵了上来,将那口甜粥送进他嘴里,唇齿交缠,分不清那口食物是进了谁的肚子,只感受到口腔里留下的甜蜜爽口的滋味。   用锦帕拭去他唇角沾染的濡湿,宗桓缓缓问道:“是你自己吃,还是朕喂你?”   苏漾委屈巴巴地望着他,见对方毫无退让的意思,只好屈服,道:“我,我自己吃。”   他乖乖张嘴巴喝粥,只是那双湿漉漉的黑眸仍旧紧紧盯着宗桓,生怕他再来偷袭,其实他也知道,他那点力气在这个男人眼中,无异于小奶猫的负隅顽抗,一根手指便可镇压,可还是忍不住升起防备。   他并不知道,这样色厉内荏的眼神看在宗桓眼中,分明是赤裸裸的蛊惑,正所谓食髓知味,从前没有尝过滋味时,只一个亲吻便能心满意足,如今却是远远不够,他还想要更多,恨不得把这妖孽时时禁锢在床上,做个千八百遍,看他日后还敢不敢想着旁人。   宗桓合上眼眸,将那抹渴望掩去。   苏漾胆战心惊地把粥喝完,肚子里难受极了,好似有什么在啃噬他的肺腑一般,宗桓正要喂他喝水,茶杯还没递到他唇边,这小崽儿骤然捂起腹部瘫倒在他怀里,接着呕出了一口鲜血,将他一身玄衣染上猩红的色彩。   刺目的鲜红让宗桓目眦尽裂,铺天盖地的恐惧瞬间袭遍全身,他张张嘴,过了好几秒才从嗓子里挤出不连贯的一句话:“快,快传御医!!”   他这辈子第一次嗓音发颤,其中承载了多少惊惶不得而知,承乾宫霎时间乱了套,连向来淡定的阿虹也是怔愣了片刻,急忙运起轻功往太医院去。   苏漾脸色惨白,被他搂得喘不上气,腹中更是疼痛难当,他埋怨道:“我说吃不下,你偏让我吃……出事了吧……”   宗桓虽然清楚这不是一碗粥的问题,只是此刻已然失了分寸,连声应和:“是,都是朕的错,都是朕的错,宝儿别怕,御医就要到了,你别怕……”也不知真正怕的人是谁。   苏漾疼得几欲昏厥,朦胧间看到宗桓失措的面庞,忽然有些心软,这个皇帝,是真的很爱原主啊。   可惜他不是那个人。   宗桓宽厚的手掌捂在苏漾的小腹上,好似这样做便能代替他疼一般,只是怀里的小东西已经疼晕过去,那张惨白的近乎透明的脸蛋,叫人怀疑他是否还存活着,他除了将人搂得更紧一些,已经做不出旁的举动。   苏漾的识海中骤然响起一道沙沙的电流声,系统道:“检测到宿主体内有苗疆蛊毒。”   蛊毒。这是苏漾完全陌生的名词,仅仅听着名字便叫人毛骨悚然,他问:“这蛊毒要如何取出?”   系统道:“蛊毒无法取出,若在休眠期杀死母蛊则尚有活路,只是你身体里这只蛊虫已经完全苏醒,会听从母蛊的指令在体内活动,令人痛苦难当。”   “既是听从母蛊指令,把母蛊杀了岂不干脆?”   “母蛊与子蛊本为一体,母蛊死,子蛊也没了活路,毒性完全在你体内释放,你会死得更难看。”   “……”苏漾额角抽搐,“如此说来,我这次是没救了。”   系统默了默,道:“兑换五百经验值的业务,系统帮你封住蛊虫,让它短期内不活动,只要保证母蛊不死,你就不会死。”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苏漾道:“我是新手,没有这么多经验值,能先赊账么……”   让他一个小少爷说出“赊账”这两个字着实有些难为情,苏漾不经意地点开识海中的光屏,然后结结实实怔愣住。   光屏上写得清清楚楚:经验值余额——7640   系统说过积攒够10000经验值就能回家,现在还差两千多,也就是说,只需要再执行三次任务,就可以回到他自己的世界。   这种感觉就像你以为自己是个穷屌丝,忽然发现,原来家里给你留下了庞大的资产,可以少奋斗好几十年!   苏漾自然是高兴的,可是除此之外,更多的是困惑,因为他觉得这个系统并不是这样好心的人,他肃了肃脸,问道:“这些经验值是怎么来的?”   系统:“……”   ========   已是深夜,承乾宫仍是灯火通明,里里外外跪了好几十位太医,宫人们更是人人自危,只盼着躺着的那位能快些醒来,不要一睡不醒,否则在承乾宫服侍的上百位宫人都要陪葬。   宗桓面沉如水,紧紧握住那只软绵的手,这种抓不住的无力感几乎将他逼疯,情绪越暴躁,他的眼神越趋于平静,沉淀为看不透的幽深暗芒。   整个太医院的人,没有一位能解开病症缘由,实在可笑至极。   他垂下眼眸,徐徐说道:“朕记得武王养了一批苗疆的毒师,送去天牢交给王朔,命他三日内查出真相,逾期,便提头来见。”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遵旨”,殿内回归于平静,清冷的月光下,只留下这个浑身笼罩着阴霾的男人,还有他怀里沉睡的少年。   第76章   慈安宫, 佛堂。   太后身着一袭素净的衣衫,手里转着碧玉佛珠,眉眼间皆是温良慈善, 低声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她回眸看向身后眉目轻佻的男子, 问道:“承乾宫的事你可听说了。”   淡定地从贡品盘中拿出一颗新鲜的苹果,宗旭挑眉道:“母后问的,莫非是童家宝吐血昏迷这件事, 儿臣略有耳闻。”   这是撇清关系的意思,太后微微蹙眉,眼角的皱纹越发明显,她低叹道:“如今朝局稳定, 你这又是何必。”   宗旭用衣袖随意地擦了擦苹果,张嘴咬下一口, 发出一声脆响。   “这苹果可真甜,想必日日都有人替换, 也对, 若是贡品不新鲜了, 佛祖可是会怪罪的。”他缓缓将口中的果肉吞咽下去,道:“母后可知道,这样一颗苹果, 在冀北却是难得一见的,那片土地十分贫瘠,寻常的果树难以存活, 老百姓大多挖地上的野菜果腹,儿臣饿极的时候也曾吃过,那滋味到如今还难以忘却。”   太后合上眼眸,叹气道:“母后知道,你这几年在外头吃了许多苦头,很不容易,可你犯了弑君之罪,你皇兄只将你贬谪出京,已经是格外开恩。何况如今你已经回京,母后便是豁出这张老脸,也不会再让皇帝将你外调,你又何必去动那小太监。”   “呵……”宗旭啧啧两声,摇头道:“对母后来说他只是个不足挂齿的小太监,可对皇兄来说,他却是动不得的心肝宝贝,是他的脉门所在。”   “既然知道动不得,你为何要动,激怒了你皇兄,可有好果子吃?”   “母后,看来这几年皇兄很是孝敬您,从前您处处向着儿臣,如今却是句句为了皇兄,难道果真是人心易变吗?”   太后被他刺得直皱眉,她手里的佛珠串不慎落地,发出一阵啪嗒的响声。   “真是好得很,”太后别过脸,半晌她冷笑道:“哀家的确是老了不中用了,中秋宴上被皇帝落了脸面,如今还要被你埋怨,也罢,哀家言尽于此,日后你们兄弟二人的事,哀家不会再插手。”   言罢拂袖踏入内殿,宗旭站在原地静默良久,转身离去。   =========   东方渐露鱼肚白,苏漾悠悠转醒,他体内的蛊毒已经被暂时压制住,只在后肩处留有一块紫色的诡异图案,身体倒是没什么大碍,好生调理,很快便又可活蹦乱跳了。   眼前便骤然出现一对猩红的眼眸,苏漾张了张嘴,眼前是不修边幅的宗桓,这男人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低声喃喃道:“宝儿醒了……可是朕又出现幻觉了?”   苏漾噗嗤笑了出来,伸手重重掐他的脸颊,问道:“疼不疼,若是不疼就是陛下在做梦呢。”   宗桓被他掐得直皱眉,随即眸中显出狂喜,他把这淘气的小东西从床榻上挖出来,抱在怀里亲了又亲,口中不自觉唤道:“宝儿,朕的宝儿,终究还是回到朕的身边了……”   苏漾不太习惯与人这般亲热,但想到这个男人守了自己一天一夜,心里头不禁发软,任由他在自己脸颊上亲吻啃噬。   宗桓理智渐渐回笼,他急急忙忙掀开苏漾的衣衫,苏漾哪里肯让他这样做,忙双手抱胸不肯松开,宗桓解释道:“让朕瞧瞧你身体如何,可还有不适的地方?”   苏漾誓死捍卫贞操,嘟囔道:“你瞧什么,你又不是太医。”   不提太医便罢,提起太医,宗桓骤然阴沉了脸色。   “太医院那些废物,没一个派上用场,朕没将他们拉出午门斩首,只是怕损了你的福报,否则他们一个都见不着今早的太阳。”   苏漾咽咽口水,他直觉宗桓说的都是真心话,这个男人是真的想杀了那些太医,只是因为他们诊断不出病症,别人家医闹只是殴打个别医生,皇帝医闹是要杀了整个太医院的医生。原来医患关系最紧张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皇宫!   他急忙道:“你可不能这样做,我生病与他们有何干系,滥杀无辜是不对的。”   宗桓敛去了眸中的阴霾,缓缓勾起唇,道:“你好好的,他们的命自然就保住了,若你……不,没有别的可能,你会好好地在待朕身边,谁都夺不走,便是阎罗王也不行。”   苏漾觉得他的语气有些瘆人,这男人在这短短时日里究竟经历了什么,怎么变得如此偏执可怕?   正胡思乱想着,宗桓已经把他压倒在床上,轻而易举便将他纯白的里衣和亵裤扯下,那双深邃的黑眸定定地望着苏漾,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个彻底,身体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别人的目光下,苏漾羞恼难当,白皙的躯体渐渐添了抹淡粉色。   宗桓还嫌不够,干脆将他翻了个身,还用手捏了捏他柔软的翘臀,惹得苏漾羞窘不已,怒骂出声:“臭流氓!”   宗桓也不在意,自顾自在他身上逡巡,每一处角落都不放过,待视线扫过他后肩上那块紫色的印记时,眼眸轻轻闪了闪。   他把羞恼的男孩揽在怀里,额头抵着他消瘦的肩,话语里透着浓浓的睡意,“朕卯时要去早朝,陪朕小憩片刻……”苏漾未来得及回答,耳边已经传来均匀的鼾声。   “等等……你先放开我啊……”   苏漾满面通红,他衣服被扒了个精光,这男人就这样贴在他身上,简直羞耻///   =========   三日后,御书房内。   一名长相温吞敦厚的男子翻开手上的手记,不紧不慢地念道:“苗疆的蛊毒,名曰:子母蛊。一旦发作便无解,生死全凭母蛊掌控者。”   宗桓垂下眼睛,问道:“这就是你查出的所有真相。”   “卑职不敢欺瞒圣上,其实还有一些,”王朔跪倒在地,道:“这蛊毒潜伏期很长,一般是在幼年种下蛊,随着供体年龄的增长,蛊毒的毒性也越发增强,童……凤君大人体内的蛊约有十个年头,卑职斗胆查过,在那段时间,与凤君大人在一起的人是……”   宗桓攥紧拳头,接道:“是朕。那时候他与朕住在千秋殿。”   虽然早知道童家宝是宗旭派来的人,但追溯到那样久远的过去,仍是查到当年的痕迹,叫他难免心生恼意。   王朔打量了眼宗桓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凤君大人的蛊毒便是在那段时间种上的,母蛊……应该是在武王身上。”   宗桓眸中闪过厉色:“若朕杀了武王,”   “母蛊死,则子蛊亡,供体立即毒发身亡。”   宗桓沉默片刻,摆手道:“你退下吧。”   等人走了,宗桓手里的岱山砚台已然被他捏成碎末,当年他不该心软留下宗旭的性命,否则哪会沦落到如今骑虎难下的境地。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只乌黑的小脑袋探了进来,那个叫他劳心劳神,茶饭不思的小妖精闪身进来,玉洁粉嫩的脸颊上挂着狡黠的笑,轻快地朝他走来。   “御书房重地,你怎可擅闯……”   宗桓正要训斥他,忽然眼前一片莹绿色的光芒闪耀,近百只萤火虫齐齐飞舞,那个微笑的男孩穿着浅蓝色锦衣,在这片绿光中挥舞衣袖,想要把试图逃跑的小虫驱赶回来。   他额上渗出薄汗,气喘吁吁道:“我捉了许久才凑够九十九只的,你看到它们,心情有没有好一些?”   他原以为这小崽子没心没肺,什么都不在意,原来并非如此,他其实比谁都细心,也比谁都容易心软。   宗桓眸中沁出丝丝笑意,他踏入那片绿光中,把这天下仅有的宝贝纳入怀中。   他问:“为何是九十九,凑够整百岂不是更好?”   苏漾皱了皱鼻子,理所当然道:“因为笑口常开活到九十九啊,人不能太贪心的!”   “朕偏要贪心,朕要与你百年好合,一天都不能少。” 第77章   苏漾的身体逐渐痊愈, 虽然还是消瘦,可到底恢复了元气,从他能上蹿下跳去御花园捉萤火虫便可见一斑, 宗桓深思熟虑后作出决定,如期举行册封大典。   大晋王朝自古便有男妻的先例, 便是帝王也不例外,这些男皇后有个别称,曰:凤君。   虽然童家宝并非真正的男子, 但那日在中秋夜宴上,宗桓站在凤仪楼之巅说出了那样一番话,加上千秋殿上空天降异象的事已经在民间传开,这世上又有谁敢反驳?他这凤君之名可谓当之无愧, 无可指摘。   此时承乾宫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虽说苏漾这几个月日日与宗桓同吃同住, 早已有了凤君之实,如今才算是真正的名正言顺, 下面伺候的人难免要沾光。   苏漾坐在宗桓怀里, 神色呆滞, 待王德全笑意盈盈地宣读完圣旨,用尖细的嗓音道 :“钦此,凤君大人接旨吧。”   他还是不能接受现实, 若当真做了凤君,岂不是又要同宗桓欢好?他可还记着呢,童家宝就是被宗桓做死在床上的!!   系统:“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苏漾分析给它听:“你之前说过, 原主死了我才能穿过来,我来的那天他们不是才欢好了一宿,他身上又没有别的伤痕,不是做死的还能是怎么死的?”   系统:“……”竟然无法反驳。   苏漾简直委屈到不行,他身上的痕迹最近才消散干净,对宗桓还是有些恐惧的。   宗桓见怀里这小东西又发起呆,伸手捏了把他腰间的软肉,苏漾被他捏得脊背发颤,连忙接过圣旨,嘟囔道:“奴才谢主隆恩。”   相处了这样久,宗桓多少摸清了他的脾气,这小东西平日里都是自称“我”,没大没小不成规矩,只有事情不顺遂他心意的时候才会自称“奴才”,算是变相的抗议。   个人习惯,无论有没有记忆,都是不会改变的。   宗桓使了个眼色,王德全与阿虹便领着人出去,偌大的承乾宫登时变得空荡荡的,苏漾靠在男人宽厚的肩上,手里不轻不重地撕扯明黄的圣旨,很是郁闷。   宗桓掰过他的脸,危险地问:“你不想和朕成婚?”   哪里是不想,分明是不敢!!   苏漾湿漉漉的黑眸闪了闪亮光,他问道:“若是和你成婚,又有什么好处呢?”   这个问题是宗桓始料未及的,和自己成婚有何好处?恐怕天底下也只有他会这样问,和帝王成婚,万里山河与之共享,是万人之上的凤君,权势地位唾手可得,谁见了他都须得讨好奉承,从今往后便再无人敢对他不敬,他可以随心所以,肆意妄为。   这些是宗桓想给这个男孩的,只是他不曾想过,他的宝儿可想要这些。   宗桓望着那双满含期待的杏眸,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最后只好问道:“你想要什么好处?只要朕有,只要你要。”   苏漾自是高兴不已,他问:“此话当真?”   “自然。”   苏漾抿了抿唇,认认真真地思考起来。   宗桓也不催,自顾自拿起奏折批阅,过了好半晌,怀里的小崽儿拉扯他的衣袖,他抬眸问:“想好了?”   苏漾揪着他胸前的衣襟,极严肃地说道:“你若是和我成婚,做了我夫君,那一定要对我很好很好才行。”   宗桓眯起眸,幽幽地问:“难道朕待你不好?”   苏漾被他瞪了一眼,小腿都开始发颤,他硬着头皮道:“这是不同的,你想啊,民间的夫妻都是相敬如宾的,有什么事都是夫妻一起商量的,哪像你这样,总是对我为所欲为,我连说不的权利都没有。”   说到后面声音已经低若蚊呐,要不是宗桓就贴在他身上,只怕根本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   宗桓皱眉,道:“朕何时对你为所欲为,不让你说不了?”   苏漾急道:“比如昨晚……你都没有听我的抗议,偏要脱我衣裳!”   宗桓愣了愣,闹了半天原来在别扭这个,他唇角勾起一抹稍有些邪气的笑,暧昧道:“即便是民间的夫妻,平日里如何相敬如宾,到了床上,该脱的还是要脱,该做的也一样不会少。”   苏漾听得脸红,他自认为自己脸皮已经足够厚了,可遇到宗桓这种实干家,终究还是欠缺点火候,这人可不光是嘴上说说,他可是真的会付出实践的,真是想想就怕!   宗桓见他不说话,耳尖却红透了,忍不住又是一笑,他凑到苏漾耳边轻声道:“好,朕答应你还不成?成婚之后,朕一定待你很-好-很-好。”   说完便见怀里的小东西用眼睛偷瞄他,似是在道:你可不要骗我。   宗桓抚了抚他柔软微凉的发丝,开口保证:“朕说的话,自然是算数的。”   于是苏漾满意了,捻起一块白糖糕递到宗桓口中,宗桓缓缓咀嚼,感受口中松软甜腻的滋味,心想,等成了婚,这小东西便如同这盘中的白糖糕,吃到饱为止。   =========   根据大晋的祖宗典法,皇后的册封大典之前,须得进太庙祭祀先祖,和宗氏一族的列祖列宗打个招呼,算是入门仪式。   太庙建在皇城外的武陵山,常年有重兵把守,苏漾穿着繁复华美的凤君朝服,是艳丽却沉稳的大红色,玄色金边绣着展翼的火凤,长长的黑发被整整齐齐地束起,插了一根金丝楠木的发簪,端庄绮丽,美不胜收。   这身衣服固然是美,只是穿戴起来麻烦得紧,天还没亮便早早起来,被宫女们摆弄了半天才穿上,苏漾打了个哈欠,歪坐在凤辇中打盹。   ——“从今往后,不许再被别人欺负,谁都不行,记住了么。”   苏漾在睡梦中微微蹙起眉头,是谁在说话?这声音好熟悉……   ————“凤仪楼,有凤来仪,正如你之于朕。”   凤仪楼,有凤来仪……是宗桓,他在同谁人说话?   眼前是如同漫天星辰般绚烂的火光,星星点点,仿佛银河从九天直直落下,坠落人间,男人星目剑眉,那双深邃的眼眸比黑曜石还要耀眼夺目,他身后的焰火立时黯然失色。   他如此深情望着的人是谁?有什么即将呼之欲出。   忽然凤辇被什么冲撞,摔落在地,脑门重重磕到轿辇的车壁,苏漾从梦中惊醒,脑海中的困惑瞬间消散,只在心底留下一丝莫名的遗憾。   他揉了揉脑门,喧闹声从四面八方涌来,似乎有人在喊“护驾”还有“刺客”,阿虹掀开轿帘,急急道:“大人,在凤辇中坐好,千万不要出来。”   没等苏漾应声,她已然不知去向,隐约可以听到外面传来的厮杀声,还有刀剑相撞击的声音。   苏漾想出去找宗桓,他觉得跟那个男人在一起比较安心,可是阿虹嘱咐他不要出去,他担心出去会遇到不好的事,正在犹豫中,轿帘再次被掀开,只是出现在眼前的不是阿虹,也不是宗桓,而是……宗旭。   虽然他脸上戴着面具,但苏漾还是从那双阴鹜的眼睛看出来,这人绝对是武王宗旭。   “武,武王你……”   宗旭随手拭去唇角的鲜血,没有听苏漾啰嗦,迅速出手点上他的睡穴,把人扛在肩上带走。   =========   炊烟袅袅,远方有几只大雁飞过,此时已是深秋,宗旭眯着眼睛望着湛蓝的天,深邃的黑眸中闪过一丝茫然。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一枚弃子,却成了这场战局中最大的变数。   当年宗桓被先皇厌弃,打入千秋殿反省,那时他刚被先皇封为武王,十五岁加封王爵,大晋历史上再没有这样年轻的王爷,可谓风光无限。   或许是源于兄弟的血脉联系,他直觉这个同胞哥哥不简单,至少不会这般容易就被击垮,他从家奴中挑选了一名年幼的小太监送去冷宫,为的也不过时时监控宗桓,同时提防他,并没有刺杀谁的打算。   这个小太监就是童家宝,生的玉雪可爱,唇红齿白,是能叫人卸下防备的长相。   后来,宗桓从冷宫中出来,还彻底走进先皇的眼里,连他也远远比不上,渐渐被忽视被冷待,等到宗桓登基,巨大的心理落差终于叫他失去了理智,他给童家宝下达指令:刺杀宗桓。   结果自然是失败了,一败涂地。   他没有想到,这个当年被他遗弃的弃子,竟会找到办法再次获取宗桓的信任和宠爱,他比谁都清楚,宗桓这个人够果决,也够睿智,唯独欠缺对人的信任,让他接受一个曾经妄图谋害过他的人,堪比登天之难。   他甚至可以作下论断,若是让宗桓拿性命来换童家宝,想必他也是愿意的。   地上的男孩缓缓睁开了眼眸,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沁着迷茫的水光,如同夜空繁星般光彩夺目。这样的美色,的确是有祸乱后宫的资本。   苏漾的视线渐渐找回焦距,他打量了眼周遭的环境,是一间十分荒凉的破庙,还有不知在想什么的武王,这男人的目光让他下意识地厌恶。   宗旭缓缓朝他走来,问:“怎么,短短三年,你已经不记得自己的主子是谁了?”   苏漾垂下眼睫,笑道:“王爷说笑了,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奴才的主子自然是陛下,王爷亦然。”   他回答得这般随意,叫宗旭十分不满,他狞笑一声道:“看来你还是没吃够苦头。”他用内力催动体内的母蛊,只盼能看到这无法无天的小太监跪地求饶。   一盏茶后。   苏漾摘下一株狗尾巴草编了个圆环,随口问道:“王爷什么时候放我回去,陛下见不到我,可是会着急的。”   宗旭:“……”他为什么没反应?! 第78章   苏漾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反应的, 他已经花去五百经验值封住了体内的子蛊,这个破系统虽然各种鸡肋,但在只要你愿意支付足够的报酬, 它就会瞬间变成金大腿,超给力!   有钱能使鬼推磨, 此言不虚。   宗旭惊疑不定,子母蛊非同一般,苗疆的蛊毒有上百种, 子母蛊不是其中最阴毒的,却被奉为蛊毒之首,就是因为它无法清除的特殊性。   试想,蛊虫在体内蛰伏近十年, 早已融入心脉,成为躯体中的一部分, 若是强行清除,蛊虫的毒液与会在瞬间侵蚀心脏, 必死无疑。   宗旭缓缓沉下脸色, 半晌, 他冷笑道:“本王正奇怪,怎么这样容易就把凤君大人绑来,原来是个冒牌货, 皇兄他真是好算计。”   这下轮到苏漾懵逼了。   冒、冒牌货?这是怀疑他被人调包的意思,苏漾见宗旭的眼神越发危险,知道他恼怒之下对自己动了杀心。   这真是天大的误会, 他端正脸色,认真地说道:“王爷说的哪里话,奴才是如假包换的童家宝,大晋未来的凤君,宗桓将要过门的妻子,何来冒牌货一说。”   宗旭如何肯信,童家宝的蛊毒是他亲自种下的,绝无作假的可能,前些日子承乾宫传来的消息不似作假,子蛊确实已经苏醒,如今却毫无动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他费尽心机夺来的人是假的!   “到底还是被他摆了一道啊……”宗旭捏起苏漾的下颚,眼神阴鹜到了极点,“用的人皮面具么?还是原本就长得跟他相像?本王竟是无法分辨出来。”   苏漾蹙起眉头,推开他的手,冷声道:“我就是我,不必像谁。”   宗旭仔仔细细地打量他,那日在御花园的赏花宴上,那个冷清矜贵如同谪仙般的少年,和眼前这个,实在找不出丝毫的差别,如果说相貌可以伪装,那么气质要如何伪装成如此以假乱真的地步?   苏漾不想和他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他直截了当地问:“王爷若是想要我的性命,大可以在马车上了结我,留到现在,不知有何吩咐。”   宗旭勾起唇角,道:“吩咐谈不上,只是想和你做一笔交易。”   苏漾道:“这交易……莫非与谋朝篡位有关?若是如此,恕我无能为力。”   宗旭脸色骤冷,“那毒蛊虽然不管用,本王还有千万种法子叫你不得好过,切莫猖狂太过为好。”   苏漾把玩手中的草环,缓缓道:“王爷自然有这个本事,只是奴才实在为难得紧,不日便是成婚大典,王爷却要我去害未来的夫君,岂不是强人所难?何况陛下对我恩重如山,背叛一次是无可奈何,两次便是狼心狗肺了,奴才虽然贪生怕死,但尚存有良知,王爷还是不要为难奴才了。”   宗旭面对着苏漾席地而坐,早已没了当朝王爷的潇洒风姿,他一手托着腮,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苏漾,笑问:“你可知这里是何处?”   见苏漾摇头,宗旭便道:“此地名曰忘尘峰。出了这间古庙,往西南方向约行百米,有一道万丈悬崖,从悬崖上跌落的人会尸骨无存,红尘尽忘,踏入忘川,故曰忘尘。皇兄便是有天大的本领,也寻不到你的尸骨,届时凤君之位不知会旁落到何人头上,你对他忠心耿耿,他又能记得你几年?”   他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若是从前的童家宝只怕早动摇了,只是苏漾并不怕他,这个男人眸中的兴味十分明显,显然对他有好感,虽然并不知道原主与这人有何交集,既然他对自己有兴趣,那必然不会让他“尸骨无存”。   想通了这些,苏漾淡定道:“我为奴,陛下为主,若他记得我,我自然是高兴的,若他日后忘了我,我也只祈盼他能幸福顺遂,再觅得佳偶……”   他话音刚落,宗旭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这小太监字里行间透露的情意叫他烦躁不已,他并不喜欢男子,从来都不喜欢,只是童家宝是宗桓心里的宝贝,他难免上了心,到如今竟发展到了他自己都没有预料到的地步。   “说得这样冠冕堂皇,你既然喜欢他难道不会吃醋?”   苏漾反问:“人死了要如何吃醋?你也说了尘世尽忘,我哪里还记得谁是谁的谁,又去吃谁的醋?”   宗旭被他气得七窍生烟,他没料到往日见了他只会卑躬屈膝的人,短短三年竟成了这样能言善辩的脾性,莫非在千秋殿被压抑得狠了?还是说,被宗桓给宠坏了!   他拎起苏漾便往外走。   “既然你不在意,本王便带你去忘尘峰走一遭,得见阎罗王记得告诉他,是本王送你下去的,来世记得向我索命。”   苏漾见他动真格的,心里难免有些惊慌,他害怕宗旭被他激得太过,也怕宗桓来不及救他。   虽然来到这里不久,可宗桓在他心里已经占据十分重要的分量,日日肌肤相亲,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何况宗桓待他这样好,难免从心底生出些许依赖。   他敢无所顾忌地和宗旭叫板,说到底,还是因为他心里清楚,那个男人一定会来救他,绝不会放任他被别人欺负。   ==========   忘尘峰位于皇陵,对面就是太庙所在的武陵山,原来宗旭并未带他走远,两座巍峨雄壮的山峰遥遥相对,中间只隔了一道水流湍急的长河,从对面寻过来只需要半天的功夫。   山顶风大,苏漾头上别的发簪早不知遗落到了何处,披散在肩上的长发被风吹得凌乱,那张苍白的脸蛋已经没有多少血色。   他怔怔地望着这片秀丽的山河,低喃道:“原来在皇陵……”   “是皇陵,宗桓再如何聪明,也不会想到我把你带来祖宗的墓穴。”   宗旭扯着他的手臂走到悬崖边上,悬崖下嘶吼咆哮的水流声隐约传入耳中,可以想象得到,若是人摔下去,势必瞬间被河水吞没,正如宗旭所言,尸骨无存。   “这里便是你的葬身之地,宗氏历代帝王便在此处安眠,你出身虽然卑贱,可好歹蒙受过帝王恩宠,也不算辱没这块土地。”   苏漾点头,并不说话。   宗旭见他脸色难看,嗤笑道:“你这是后悔了?”   苏漾低声笑了笑,道:“的确是后悔了,不过不是因为违逆王爷,我只是在笑我自己傻,王爷说的不错,陛下他……果真是好算计,他算计了你,也算计了我。”   他说的没头没尾,宗旭皱起眉头正待说什么,忽然一道破空的声响传来,膝上骤然中了一箭,宗旭直接跪倒在地,与此同时,他旁边的少年已经被人揽住腰身,远远离开了悬崖边。   迎风望去,只见身着玄黑华服的高大男子,将那抹红色的身影抱在怀里,那是完全的保护的姿态。四周已经被身着银色盔甲的皇家禁卫军所包围,他埋伏在四周的人已然被全部制服。   宗旭握紧拳头,咬牙切齿道:“宗桓!!”   宗桓没有看他一眼,他抚着少年被风吹乱的发丝,轻声唤道:“宝儿……”嗓音里竟有些微颤抖。   苏漾垂下眼睫,心想,他凭什么呢。让自己深陷险境的人不正是他么,此时此刻又凭什么做出这般怜惜的姿态,他无法感动,更无法感激。   虽然宗旭不知道,可苏漾却是知道的,皇陵内有宗氏历代帝王的直属亲卫,从他和宗旭踏入这里的那刻起,所有的行踪便都在那个男人的掌控之中。   天色渐晚,夕阳迟暮,却迟迟没有人来营救,为的便是此刻吧。   让武王谋害凤君,意图谋反的罪名成立,顺便也测试他值不值得信任,用这样残酷的方式。   苏漾苦笑道:“我怎么就忘了,你终究是帝王啊。”   人间帝座,是用数不清的尸体堆砌而成的,能坐上这个位置的有几个是善类,宗桓这一辈有八位兄弟,他能成为最后的赢家,足以说明一切,是他太天真,竟把这样的人当成最可靠的靠山。   宗桓胸口剧痛,他搂紧怀里微凉的躯体,道:“朕错了,朕只是太害怕,你总是若即若离,不确定你的心意,朕实难安心。”   苏漾问:“是从什么时候决定的。”   宗桓默然不语。   “册封我为凤君的时候?宣读圣旨的时候?还是得知我被抓走,决定将错就错?亦或者更早,所有一切都没有发生之前,你就已经设下圈套,只等着宗旭来跳?   宗桓紧锁眉头,道:“朕从未想过伤害你。”   苏漾抿了抿唇,惨白的脸色在冷风中近乎透明,他了然地笑了笑,道:“你只是从未相信过我。”   风声越来越吵,苏漾的脑子里嗡嗡地响,他原本就大病初愈,此时已经有些糊涂,宗桓似乎在他耳边急切地解释什么,他虽然听得见,却想不通是什么意思,最后软倒在他怀里。   第79章   慈安宫佛堂。   太后手里转着一串佛珠, 鬓角不知何时已然添了丝白发,她垂下眼眸,问:“如何了。”   殿中的宫人皆是支支吾吾不敢吭声, 宋嬷嬷在她身边伺候久了,知道这位太后娘娘的脾气, 只好硬着头皮上前。   她躬了躬身,恭谨道:“回禀太后,说是去太庙祭祖途中发生了意外, 凤君大人被……被武王劫持了去,人倒是没事,就是受了些惊吓,册封大典怕是要延期了。”   太后骤然睁开眼眸, 她缓了缓,才沉声问道:“那……皇上要如何处置武王?”   宋嬷嬷为难道:“而今尚不知晓, 不过……”   太后重重喘了口气,已然失去了惯有的淡定, 她重重拍桌道:“快说!”   “不过听说武王腿上中了一箭, 如今已经被收押在天牢, 交给了王朔王大人看管。”   “王朔……”太后脸色难看至极,“那个令天牢的恶徒闻风丧胆的黑面阎王?不行,哀家必须见皇帝一面。”她猛地站起身, 往外走去。   宋嬷嬷急忙追上去,劝道:“太后娘娘,武王殿下破坏了祖宗祭祀, 意图胁迫凤君谋害圣上,犯下的是滔天的大罪,皇上此时正在气头上,您再插手,岂不是和皇上离了心,武王殿下更没了活路。”   太后脚步慢了下来,她握紧手中的佛珠,厉声道:“哀家终究是他的母亲!”   宋嬷嬷凑她身边,轻声道:“您可还记得,崇帝十三年冬天,上书房那件事。”   话音刚落,太后颤了颤指尖,终于停下了脚步,那件事即便她想忘,又如何能忘记。   宗桓出生时克死了太皇太后,先帝虽然忌惮他,但也不好拿这些没有根据的事责怪他,只是平时冷落了些,不至于将他打入冷宫。   他之所以会被彻底厌弃,都是因为崇帝十三年冬天,在上书房发生的一件事。   那时太后还只是萧贵妃,与她交情甚笃的淑妃怀了龙种,先帝十分欢喜,几乎夜夜留宿在淑妃的寝宫。   后宫这种地方,从来没有长久的友谊,只有相互利用,有共同的敌人时便是朋友,利益相悖时便是敌人,萧贵妃并未犹豫,她决定让淑妃小产。   淑妃虽然一直对她多加防备,但萧贵妃更技高一筹,她佩戴的香囊放置了些微能让人小产的药物,无色无味难以察觉得到,此药药性极慢,一时半会不会发作,但她与淑妃时常相见,不过两个月淑妃便有了小产的迹象。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巧合,淑妃那日得到先帝恩准,有幸得以进上书房探视四皇子,偏偏不慎被宗桓冲撞,其实撞得不重,淑妃也只是受了惊吓,退了两步便稳住了身子,下一刻却见了红。   如果换做是旁人,先帝或许会稍作考虑其中因由,但对象是一出世就克死了太皇太后的宗桓,淑妃被他的煞气冲撞小产实在太合乎情理。   萧贵妃当时也在场,她是沾了淑妃的光进上书房,却见到了自己儿子被先帝狠狠训斥,并发配冷宫的场景,那孩子面无表情地跪在地上,从始至终一言不发,似是认命一般。   只是,他在临行前望了萧贵妃一眼,让她刹那间浑身冰冷,直到如今,她已经从萧贵妃成为了皇太后,也还是记得那抹幽深的冷淡的目光。   ——他知道!!   他知道是萧贵妃害得淑妃小产,也知道他的母妃为了前程放弃了他,甚至对他见死不救,不为他说一句话,求一句情。   这也是宗桓在千秋殿三年,太后从未去探视一眼的缘由,她其实是心虚的,也是愧疚的,可她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   如今宋嬷嬷提起这件事,她终于清醒过来,皇帝虽然还拿她当母亲孝敬,但他们二人之间远没有寻常母子的情分。   她曾经为武王要过一条命,如今,再没有那个脸面要第二次。   她闭了闭眼,面上露出颓败的神色,她这一生尊荣无限,原以为她是这后宫中最后的赢家,却原来输得这样惨烈。   =========   承乾宫。赤红色的烛光轻轻摇曳。   宗桓往苏漾口中喂了些温水,那两瓣泛白的唇终于显出水润的色泽,只是脸色还是苍白得厉害,怀中的男孩低垂着眼睫,如同一尊精致漂亮的木偶任他摆弄,却一句话也不肯说。   这样的顺从何尝不是反抗,宗桓从不知道,原来人世间真的有这样一种疼,明明半点伤痕也无,却疼得人窒息。   他稳住心神,俯下身亲了亲他的唇角,道:“朕已经着人查过了,下个月初二是黄道吉日,你好生将养着身子,等着朕迎娶你。”   一直安静的男孩终于抬起眼眸,轻声问:“不必去太庙祭祀了么。”   他的语气十分平静,好似只是随口询问,可是听在宗桓耳中,却与嘲讽并无差别。   无论是武陵山,还是忘尘峰,他们在那里留下的只有糟糕的回忆,他只恨不得将这两座山峰夷为平地,哪里能容忍苏漾再踏足那里。   他深吸了口气,道:“不必去了,再也不去了。”   苏漾便不再说话,只垂下眼眸闭目养神,今日吃了不少苦头,他已然没有力气应付任何人。   比起委屈,更确切地说是失望,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不算长,可莫名对宗桓有很深的好感,他说不清楚缘由,但毋庸置疑,他不自觉地将信任全然交托给了对方。   可是这个男人并未妥善保管,反而肆意践踏了他的信任。   宗桓见他这般模样,心里更是慌乱,他近乎偏执地把人禁锢在怀中,好似这般便能永远将他留在自己身边。   他低喃道:“朕知道你在怪朕,可是朕本就是这样的人,朕活了三十多年,从没有人在意朕的感受,更没有人为朕着想过,血脉至亲对朕而言不过是笑话,除了背叛和算计,也没有别的意义,朕不知道该如何相信别人,宝儿,朕也想相信你,可是……”   苏漾哪里还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因为原主曾经背叛过他,宗桓这样多疑的人,要重拾信任有多难,其实可以想象得到。   只是,他终究还是被伤到了。   宗桓捧着他的脸颊,缓缓道:“听到你与宗旭的对话时,朕只当是出现了幻觉,原来宝儿心里一直都有朕,宁死也不肯背叛朕,能亲耳听你说出那些话,朕想,便是就这样死去也无憾了。”   苏漾蹙起眉头,嘟囔道:“疯子。”   宗旭额头抵着他的肩,低笑道:“朕是疯了,不过,是你把朕变成疯子的。”    第80章   天渐渐冷了起来, 寝宫里烧了地龙,苏漾手里捧着一杯热茶,自己与自己对弈。   他其实不善下棋, 只是对着棋谱排兵布阵,宗桓在旁边安静地看着, 只有见他出错了才会出声指点一二,苏漾也不理会他,只按着自己错误的法子来。   几次之后, 宗桓也不再多言,只是难免觉得神伤,他还记得这小东西曾经窝在自己怀里是何等乖巧可人,如今又是这般冷漠, 说到底都是他的错。   有些伤害并非一句道歉可以弥补,还好他还有一生可以弥补。   阿虹推门而入, 将渐渐冷却的茶水替换成温热的,她身后跟了几名穿着桃粉色罗裙的婢女, 每人手里捧着凤君的衣冠配饰, 依旧是艳丽的红色, 却不是从前那套款式,缝制得更加华美端庄。   无论是武王,还是那日去太庙祭祀穿的凤君朝服, 甚至是苏漾乘坐过的凤辇,所有能让他回想起那日忘尘峰顶的事物,全部没有再出现在他面前, 这个男人在自欺欺人这方面,比谁都要擅长。   只是想要忘记谈何容易,且不说宗桓日日出现在他面前,便是这个处处周到熨帖的阿虹,也在时时提醒着苏漾,他的一切都被这个男人掌控着,他可以肆意监控他,摆弄他,而他逃不得,只能受着。   宗桓拿起那套繁复的华服细细打量,面上露出满意的神色,他回眸对苏漾道:“宝儿,过来试试看合不合身。”   苏漾犹豫了一瞬,顺从地走到他身边,任由他摆弄。   由于时间充裕,这套衣服比前一套更用心许多,他本就生得姿容绝色,此时穿着羽红色的牡丹凤凰纹浣花锦衫,气质更是矜贵优雅,仅是木着脸不发一言,那张白皙莹润的脸蛋已然叫人挪不开目光。   宗桓细致地替他将腰带束好,他虽然极少伺候别人,做起这样的事也不别扭,似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待他将那身繁复的衣冠整理完毕,抬眸正对上苏漾湿润清亮的眼眸,心跳顿时漏了一拍,他脑海中浮现起这小崽子喝醉时的媚态,一颦一笑都透着妖气,对他更是未曾有过的热情,心中便有些意动。   若非烈酒伤身,这孩子身子又素来不好,他一定是要灌他几壶的。   宗桓抬手将宫人挥退,把这孩子直接抱起压倒在床榻上,那头乌黑浓密的长发铺散在明黄的绸缎上,还有那身艳丽的火红,三种强烈的色彩相互映衬,显出惊心动魄的美。   苏漾终于不再淡定,眼眸中闪过慌乱,下唇被他咬出深深的齿痕,像一只被侵犯了领土的小奶猫,表情倔强而又脆弱。   宗桓理所当然地心软了,他伸手抚过那抹朱唇,蹙眉道:“不必如此,除非你点头,否则朕绝不动你。”   苏漾心里稍稍放心了一些,只是压在他身上的男人并没有起身的意思,反而在他脖颈间轻嗅,低声道:“宝儿,别让朕等太久,朕的耐心有限。”   宗桓平日里的嗓音皆是盛气凌人的,充满了霸道和自信,此时压低了声线,竟隐约带着似有若无地撒娇的意味,若是被宫殿外的宫人们听到,只怕是要吓坏的。   用这样撒娇的语气说着那样霸道的话,简直就是犯规,只是苏漾已经不会轻易被动摇了,他用力推开男人的肩膀,嘟囔道:“衣服都压皱了。”   宗桓轻叹口气,只得从他身上起身,替他整理压皱的衣摆。   苏漾望着他认真的神色,心里默念,还差百分之十的进度,很快便能离开这个世界,离开这个男人的掌控了。   只是想到要离开,他的心里竟产生些许不舒服的感觉。   有些记忆虽然已经被清除,但这具身体尚且残留着从前的感情,不会立马便消散。   宗桓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低声絮絮道:“前些日子从江南进贡了几尾珍珠鲫,上次你尝了说清蒸的好吃,朕吩咐御膳房做成同样的,午膳时多吃一些,你太瘦了,朕抱着都硌手。”   苏漾垂眸应了一声,过了许久他问:“陛下要如何处置武王殿下。”   宗桓微微一愣,他淡笑道:“意图谋反篡位,劫持凤君,朕已经褫夺他的封号,永远从皇室除籍,日后他只是罪人宗旭,不是皇亲国戚,更不是什么武王殿下。若非是为了你……”   他话未说完便住了口,苏漾却知晓其中的深意,若非为了他,宗旭此时已经见了阎王。   因为他体内还有子蛊,宗旭体内的是母蛊,一旦宗旭被杀,他的命也没了。只是这样长久耗下去早晚会出事,他必须在那之前达成进度。   =========   册封大典这日,天空阴沉沉的,飘洒着小雪。   宗桓望着铺了一地的薄雪皱起眉头,司天监挑选的日子实在算不上好,“雪”同“血”,在这种日子里办喜事,总是不太吉利的。   苏漾却很高兴,在他的世界是极少见到雪的,因此每次看到下雪都会大为惊喜。他忘记了许多事情,自然也不记得他其实见过许多次下雪,早已对这种气象见怪不怪了。   他伸手去接飘落的雪花,手心里冰冰凉凉的触感,很快便化为水滴,他乐此不疲地去接落雪,华贵的衣裳弄湿了也毫不在意。   从太庙祭祖回来后,这是他首次在宗桓面前泄露出快乐的神采,宗桓直直地盯着他看,只怕少看了一眼,日后便再难见到。   阿虹在旁边提醒道:“凤君大人,不好贪凉的。”   她从前是管苏漾直呼“大人”的,只是自忘尘峰回来后,她也发现了苏漾对她的疏远,便自觉加上“凤君”二字以示尊重。   说到底,她真正的主子是宗桓,小事上再偏向苏漾,遇到重要的事一样会听从宗桓的,便如同那日在凤辇之上,她原是有机会带走苏漾,却因为命令,眼睁睁见他被宗旭带走。   这件事说不上谁对谁错,不过各司其职罢了,苏漾不怪她,只是无法再如同从前那般信任,便如同他对宗桓一般。   苏漾闻言便收了手,宗桓这才想起来,忙用手帕将他手心的水渍拭去,擦完后把帕子塞入怀里,却不肯松开那只冰凉的小手。   苏漾挣了挣没挣脱,便道:“松开。”   宗桓自然是不肯的,他笑道:“你手凉,朕帮你暖暖。”   说着用自己宽厚的手掌去包裹苏漾的,他内功雄浑,体温自是比常人高一些,苏漾本就怕冷,被他握得舒服,也懒得和他争辩,就这样让他牵着,一道走向祭天高台。 第81章   宗桓登基以来, 后位便一直悬而未决,如今尘埃落定,民间亦是空前欢喜, 即便这位凤君大人从前有些不好的传言,在朝廷的刻意粉饰下, 也早已脱胎换骨。   雪花仍在飘落,甚至有加剧的趋势,宗桓握紧这小崽儿的手, 心中郁结渐渐消散,他从不信命,只相信人定胜天。   如今他的宝贝就牢牢握在掌心,他是人间帝王, 是世间最尊贵最有权势的存在,谁又能奈他如何。   ===========   册封大典的仪式十分繁琐, 太庙祭祖之后还需要登高祭天,在露天高台上举行祭祀仪式, 一是因为凤位有主, 须得禀明上苍, 二是为了祈愿大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登高祭天时不能有宫人追随,自然也没人撑伞遮挡风雪, 宗桓便将苏漾护在怀里,一步一步往前走去,此时台下跪拜着文武百官, 还有皇城外的上万民众,他们皆朝着皇宫的方向,以虔诚的心情静默祈愿。   这种仪式无疑是庄重而神圣的,苏漾能够感受到台下的人对于神明以及皇权的敬畏,这种气氛很容易感染他人,连他也不自觉神色凝重起来。   宗桓只当他是紧张,便捏了捏他柔软的掌心安抚,二人相携踏上至高点。   因为是祭天仪式,祭品甚为丰盛,桌案正中央整整齐齐摆放着三炷贡香,用厚重的绸缎遮掩着,宗桓拂去绸缎上的落雪,将贡香点燃,朦胧的白色烟气四散开来,空气萦绕着淡淡的熏香味,算不得好闻,却是会让人安心的味道。   宗桓将那贡香插在香炉上,面上没什么表情,他转过身走到祭台边,对着台下缓缓开口:“承天旨意,童氏恭谨谦慧是为良人,今封为凤君,与朕同寿同辉,掌管凤印统筹后宫。”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如同凌霄惊雷,掷地有声,穿过风雪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台下文武百官齐呼万岁,皇城中上万御林军尽皆俯首跪地,口称“陛下万岁,凤君千岁”,声势浩浩荡荡震撼苍穹,整座皇城都被笼罩在这片欢欣之中。   不知何时起,飘洒的小雪终于停下了纷扰,东方现出一抹徇烂的霞光,刹那间光芒万丈,风雪退散,朝霞满天,好似在为这对新人奉上新婚贺礼。   ——“宗桓,我好高兴,我喜欢当你的妻子,也喜欢你做我的夫君,虽然你有时候很坏,可是这么久以来,只有你陪在我身边,我真的觉得你很好的……”   曾经,那只小醉鬼赖在他怀里如此说道,可是如今,即便他再次喝醉,只怕也不会再对他有丝毫的依赖。   宗桓将苏漾拉入怀里,在他耳边轻声道:“宝儿,从今往后朕便是你的夫君,朕会用性命爱惜你,不会再让你失望了。”   他是如此真心诚意地表白心意,只是被他拥在怀里的小家伙只是用力推搡他,没有推动,便着急道:“你做什么,许多人看着呢,快放开我……”   宗桓没有说话,亦没有松开他,只是唇边染了一抹苦涩,他曾经完全拥有这个少年,却没有好好珍惜,他贪婪地想要更多,最终却将他越推越远。   感情一事,是最试探不得的。   若有可能,他只想回到祭祖当日,当宗旭出现在凤辇内要带走他的男孩时,他从天而降,做一个盖世英雄,将自己的心上人牢牢护在怀抱中,不容他遭受分毫的伤害和委屈。   =========   册封大典后,苏漾的生活并无很大的变动,只是他有了自己的凤鸾宫,不必住在帝王寝宫寄人篱下,宗桓却夜夜赖在他这里不肯走。   这个男人耍起小性子时哪里还有一国之君的风度,二话不说便钻进了苏漾的被窝里,无论打骂都不肯挪身,苏漾把床让给他,自己去偏殿歇息,宗桓便也抱着棉被追过去。   凤鸾宫里的宫人们不比承乾宫训练有素,见此情形险些没有当场晕过去,这位凤君大人在民间多有传闻,早已被描述得神乎其神,但他们万万没有料想到,这二人的相处模式竟是如此,只怕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   谁会相信世人敬仰的大晋帝王其实是个惧内的男人,被凤君大人百般嫌弃不说,还不屈不挠地往跟前凑,堪称死皮赖脸之典范,实在叫人大开眼界。   夜里,宗桓和往常一样赖在凤鸾宫,苏漾早已拿他无可奈何,只得自己做自己的事,将他当做空气。   他煮好一壶茶,清冽的香气由紫砂壶中传出,宗桓自觉拿杯子去倒,喝完还要卖卖乖,赞道:“唇齿留香,沁人心脾,宝儿煮茶的功夫愈发精进了。”   苏漾从不知道皇帝与无赖可以划上等号,气得瞪了他一眼。   宗桓被他那双水汪汪的杏眸瞪了下,竟是心跳得厉害,这些日子苏漾已不似从前那般冷淡,偶尔也会给他一些回应,虽然这些回应大多数时候是嫌弃,可已经足够宗桓欢喜了。   他笑着将杯盏放下,从背后将这小东西揽入怀里,他最近喜欢同苏漾说些年幼时的事,刻意略过那些难堪的遭遇,只挑拣那些有意思的事情说,苏漾对听故事并不排斥,总是耐下性子听他说。   “昨天说到朕年幼时喜欢看书,经常偷溜到藏书阁的顶楼寻书看,有次朕遇到一个奇怪的老者,他须发皆白,穿着一身带破烂的衣衫,活似京城里乞讨的老乞丐,他问朕喜欢看什么书,朕说兵法,他便笑道,说他有世上最精妙的兵法,只是轻易不给旁人看,除非朕拜他为师……”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下来,苏漾抬眸望他,用眼神催促他快些说下去。   宗桓指了指自己的唇,诱哄道:“宝儿亲朕一下,朕就接着说。”   苏漾自然不会因此就亲他,推开他便要走,却被宗桓搂住腰,强行亲了一口,似得了便宜般舔了舔唇角,暧昧道:“真甜。”   苏漾眼里直冒火花,骂道:“臭流氓。”   宗桓心里也十分无奈,若是在一年前有人对他说,有一日他会对别人死缠烂打,无所不用其极,他一定将那个胡说八道的人斩首示众,只是到如今,除了不要脸,他已经想不到别的办法挽回心上人。   流氓便流氓吧,总好过被他彻底漠视。   他笑着接着道:“正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朕哪里会随随便便拜师,何况那人来路不明,若是被人算计又当如何。”   苏漾心想,你那时才几岁,疑心就这样重。   宗桓道:“那老者说,小子你错过了天大的机缘,朕指着藏书阁里的兵法道,‘世上本没有最精妙的兵法,万法不离其宗,待学成后,我自己就是最精妙的兵法,无需拾人牙慧。’宝儿猜怎么着,那老者便日日软磨硬泡,一定要收朕为徒,还传授了朕高深的内功和武功绝学。”   苏漾问:“那人如今去哪里了?”   宗桓沉思了片刻,道:“朕学成后,他便离开了皇宫,临走前嘱咐朕日后做个好皇帝,可笑的是,他走后不久,朕便被贬入冷宫,险些再也没能翻身。”   苏漾不想接这茬,便捧着温润的瓷杯默默饮茶,宗桓望着他被茶水浸湿的唇瓣,眼眸幽深。   “朕最终也没有拜他为师,”宗桓道:“朕继承了他毕生的心血,却没有唤他一句师父,朕自小便是如此,天生便学不会信任别人,没有缘由的,好似灵魂深处时时刻刻在警惕,不断告诫自己,千万不要轻信别人,否则会被欺骗得很惨,会失去一切。”   苏漾手指微颤,掌心的瓷杯骤然倾倒,温热的茶水全部落在身上,他却像没有痛感一般,抿着唇发呆。   宗桓却是吃了一惊,他反应极快,迅速将苏漾被茶水淋湿的衣衫除去,用冷水替他擦拭被烫红的肌肤,苏漾光溜溜地坐在他怀里,男人粗粝的手掌在他身上游移,他也想不起阻止,只是觉得心虚。   其实他又有什么资格怪宗桓利用他试探他,他对这个男人的感情不也是假的么,他生气自己的信任错付了人,宗桓的感情不也是错付了人?相比之下,该说抱歉的是他自己才对。   知道真相的系统默默装死。   心爱的人坐在自己怀里正一丝不挂,还用这样歉疚的眼神望着自己,宗桓自认不是圣人,终于按捺不住极速上涌的冲动,把人压倒在罗汉床上。   身下垫着绣着龙凤祥瑞图纹的锦被,这小妖精圆眸里闪烁着迷茫的水色,完全不知道自己此刻是怎样的诱人。   那两片艳丽的唇瓣缓缓开合,嘀咕道:“对不起,我也有错的。”   宗桓的大脑已经混沌不清,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可爱,想X。   第82章   宗桓压着身下勾人的妖精, 还没来得及将想法付诸于实践,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打断了他的动作。   他微微蹙起眉, 只当做没听到,不管不顾地压着苏漾索吻。   苏漾连忙捂住嘴巴, 道:“外面的似乎是王公公,他平日里最有分寸,这个时间来寻你一定是有要紧事的, 你快去看看,耽误了正事可不好。”   他说的在情在理,宗桓却是最了解他不过的,这小崽子从来不管朝政如何, 只顾着自己过的开不开心,此时这般着急, 也不过是为了逃避接下来的亲密之事。   虽然恼怒,宗桓还是缓缓起身放过了他, 谁知刚松手, 这小崽子便迫不及待地钻进被窝里, 然后裹着被子逃到了床脚,那躲避不及的模样,活似遇到了吃人的猛兽。   宗桓望着他惊慌的模样生生气笑了, 他拖着苏漾的一只脚踝,把人拉到自己跟前,他的力气远不是苏漾可以抵抗的, 小白兔扑腾得再厉害,最终还是会进大灰狼的嘴巴里。   苏漾脸颊通红,完全是累的,他扑腾了半天把自己的力气挥霍干净,宗桓却看得起劲,等苏漾终于消停下来,这才将他连人带被抱起身。   他大步朝外间走去,道:“让他进来。”   殿外的喧闹骤然停下,片刻后殿门被推开,王德全几乎是跪着爬进来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根本不敢往上看。   他惶恐道:“奴才罪该万死,只是事发突然,无奈之下才惊扰了圣驾,望陛下恕罪!”   宗桓此刻已经恢复了帝王的威势,微皱眉头,道:“说吧,何事。”   王德全垂头,颤颤巍巍地道:“王大人派人通传的消息,说是罪人宗旭从天牢内消失不见,如今不知去向。”   这王大人指的应该是王朔,话音未落便听到宗桓冷笑出声。   “不知去向?朕把人交给了王朔,他就是这么给朕交代的么!”   王德全头垂得更低了,“这……王大人说,线索追查到了慈安宫便断了,如今尚在排查,妥善起见才先行禀明圣上。”   慈安宫,便是与太后有关。   原来不是宗旭不知去向,只是找到了人却不敢捉拿,毕竟那是皇太后,皇帝的亲娘,若是出了问题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便是王朔素来胆大,此番也难免退缩了。   宗桓深邃的黑眸掠过暗芒,他抚了抚苏漾柔顺的发丝,竟然笑了出来。   他对怀中男孩道:“宝儿你瞧,这便是朕的亲生母亲,不论宗旭谋害朕多少次,无论他犯下多大的过错,她都会拼尽全力保护她的儿子,而朕,不过是他们母子的绊脚石,合该被除之而后快。”   跪在下方的王德全吓得瑟瑟发抖,他身份低微,哪里敢听这些话。   苏漾却从心底生出一丝疼惜,他手脚都被包裹在棉被里,无法挪动身躯,只好用自己的脸颊去蹭宗桓的脸颊,这完全是兽类的安抚方式,是苏漾下意识做出的动作。   前世墨衍偶尔犯蠢,被他教训了便会用这样的法子讨好他,有些记忆即便被删除得干干净净,可习惯就是习惯,不经意的时候便会泄露出来。   宗桓微微愣了愣,这小崽儿的脸蛋柔嫩得紧,比之上等丝绢也不差分毫,贴在脸颊上有些微凉的感触,叫他舍不得离去。   他回过神来,对王德全道:“告诉王朔,从现在起排查整个后宫,除了凤鸾宫,其他每一处都不要放过,慈安宫那边派人盯紧,四处宫门各增加五道巡察使,任何人进出必须有朕的谕旨。”   王德全领命离去。   等人走了,宗桓便把苏漾从被子里挖出来,压着他要做先前没做完的事。   苏漾力不从心地反抗皆被他压制住,最终被宗桓擭取住唇瓣,开始掠夺吞噬,这个男人的吻素来占有欲十足,苏漾被他亲得气喘吁吁,喘着粗气道:“宗旭跑了,你不去抓他,折腾我做什么。”   宗桓道:“他跑了,朕便拿你撒气。”说着抱起这只小东西大步走上床榻,进行久违的洞房花烛夜。   =========   次日正午,苏漾迷迷糊糊中被阿虹唤醒,她身后跟了七、八位粉衣宫女,手里呈着衣裳还有洗漱用具,各个低垂着眼眸,面颊涨红,似是羞涩得厉害。   苏漾困惑地眨眨眼,垂头一看,这才发现昨夜宗桓太过放肆,在他身上留下了好些痕迹,他的肌肤本就白皙剔透,寻不到一处瑕疵,此刻印满了青紫暧昧的痕迹,更是靡艳至极。   他窘迫极了,失去记忆他便从老司机蜕变回了小纯情,而且偶像包袱极重,被一群小姑娘取笑这种事,他如何受得了。   待宗桓下朝回来,便见昨夜那只小妖精正躲在被窝里,阿虹和好几位婢女连番劝慰他,说的口干舌燥,这小妖精就是不肯出来。   他笑着把人揽在怀里,道:“虽然天冷,可殿内地龙烧得旺,何必躲在被窝里不出来。”   苏漾听到他的声音,更是气恼,他隔着被子推搡宗桓,道:“都是你的错,害我丢脸。”   宗桓只觉得这样的场景十分熟悉,刚把这小东西接回来的时候也是这样,他因为被自己误会,委屈地闹别扭,如今又是故伎重演,可他却怎么也看不腻。   若是旁人在他面前撒泼耍蛮,便是太皇太后他也不会给他半分颜面,只是怀里这小东西着实可人疼,即便是不讲道理的时候,也叫人喜欢得紧,别说惩罚,只恨不得再狠狠疼爱才好。   他笑问道:“朕如何害你丢脸了?你说清楚,若是你说的有理,朕便任由你处置。”   苏漾默了默,骤然掀开被子,让宗桓看他的身子。   他瞪着湿润的圆眸,气恼道:“你自己瞧瞧,这还不够丢脸吗,阿虹替我更衣的时候全看去了,还有芍药牡丹她们,我以后都没脸见人了。”   刚说完,耳边便响起了系统提示,当前进度:百分之九十五。   苏漾:“……”这个禽兽QAQ   第83章 (完)   面前的男孩白皙胜雪, 细长的脖颈上落着点点红梅,黑曜石般的眼眸泛着委屈的光芒,直把素来冷血的帝王整颗心都看得软了, 心底深处平添了几分想要凌虐的欲望。   宗桓半晌才回过神,心道, 这妖精绝对是上天派来折磨自己的,否则以他冷淡了几十年的性子,怎么到这小崽子面前, 就热血充脑,比血气方刚的少年郎还不如,所谓自制力全成了空谈。   昨夜才抱了他整整一宿,如今见了便又心痒难耐, 有些人一旦爱上就像是染上毒瘾,戒不了, 只能为他疯魔为他痴狂。   他想也不想便把这白嫩的小崽子拖到腿上抱着,掌下的肌肤柔嫩富有弹性, 大约是世上最美妙的触感, 宗桓用自己的狐裘大氅将他包裹住, 殿内进进出出的奴才多,难免有胆大不怕死的胆敢窥视他的宝贝。   苏漾柔软的臀部正被宗桓的大手掌托着,这男人手掌宽厚得很, 掌心有常年习武留下的细细薄茧,抚在肌肤上留下难言的酥麻,叫他浑身不自在。   苏漾挪了挪身子, 红着脸问:“你,你今天,下朝真早。”他的表情格外乖巧,好似先前公然跟皇帝撒泼耍蛮的人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宗桓用鼻尖蹭他的脸蛋,低笑道:“还不是为了你这小东西,昨夜你哭的厉害,朕担心你醒来不舒服,想早些回来陪你。”   苏漾又闹了个大红脸,人是一种很容易被主观意识支配的生物,当厌恶一个人时,他说什么做什么你都觉得他不好,只恨不得远远逃离才好,但是当那种偏见消弭后,这个人的闪光点便越发明显。   比如此刻,被宗桓以这样暧昧的姿态拥在怀里,换作昨天,苏漾一定要狠狠骂几句“臭流氓”,还要咬上一口才能罢休,如今却止不住地心猿意马,隐隐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有那么一丢丢的……色气。   这大约与昨夜的欢好有关,毕竟苏漾的真实年纪尚小,没了从前执行任务的记忆,他也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大男孩,眼前这个男人是他初次欢好的对象,也是仅有的与他有过亲密接触的人,难免特殊一些。   他想了想,认真地道:“以后可不许这样了。”   宗桓明知他是指身上的吻痕,却故作不知,反问道:“不许哪样?”   苏漾被噎住,瞪着猫儿似的漆黑圆眸看他,宗桓只无辜地和他对视,最后这妖精泄气一般,转过脸不去看他。   “傻东西,”宗桓挥退宫人,拿起衣裳在他身上比量,道:“朕是喜欢你,才在你身上印下痕迹的,有了记号就是朕的宝贝,天底下谁也不敢觊觎。”   苏漾心想,在所有物上留记号,那是小孩才做的事呢,这男人果然幼稚得很,心里这样想着,倒是配合地张开手臂任由宗桓替他更衣,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好似人家皇帝生来就该服侍他一般。   宗桓却爱极了他这副骄矜的模样,只要这小家伙不再抗拒自己,不再冷脸相待,便是骄纵任性些又何妨,他愿意将他捧上天去。就像一位尊贵的神祗,旁人只能仰望和膜拜,而他却可以抱在怀里肆意亲吻占有。   换上繁琐的凤君朝服,宗桓半跪在地上替他穿上鞋袜,将那只雪白莹润的胖脚丫子握在手里,久久没有动作。   苏漾用另外一只脚踢了踢他,问:“你怎么了?”   宗桓没应声,只是缓缓俯下身,在那白皙的脚背上轻轻落下一吻,苏漾错愕地瞪大眼眸,这男人却坏笑着勾起唇,又接连落下好几个吻,从白皙细腻的脚背一直吻到浑圆可爱的脚趾上,几乎每一处都不放过。   有人说过,吻脚背意味着忠诚,可苏漾没想到有人会把这样的动作做得如此旖旎,竟有种他吻遍了自己全身的错觉,顿时连话都说不出了,脑海中只有两个字缓缓放大。   ——变、变态!!   宗桓却是淡定自若,道:“朕早想这么做了。”   苏漾咽了咽口水,呐呐地点头,道:“原来,原来是这样啊……”显然是被吓傻了。   他这样青涩稚嫩的反应让宗桓更是满意,他将苏漾的胖脚丫塞进袜子里,轻笑道:“除了这个,朕还有许多想要做的事,不过不着急,”他捏了捏苏漾的脚心,笑道:“来日方长。”   苏漾:“……”突然心惊胆战!!   待衣衫整理完毕,宗桓把他抱在腿上细细揉按腰身,虽然是第二次承受恩泽雨露,距离上次到底过去了数月,昨夜这小崽儿嗓子都哭哑了,可见是真的受了罪。   阿虹已经命人把早膳送来,她做事向来妥帖,都是些易于消化清火的食物,也是苏漾素来喜欢的口味,只要宗桓送到他唇边,无一不被他吃进腹中。   宗桓见他垂着眸乖乖用膳的模样,眸中闪烁着旁人未曾见过的温柔神色,若是苏漾肯抬头看一眼,就会发现,这个人间帝王早已被他驯化成一个普通人,眼睛里除了他便再也看不到旁人。   过了几日,苏漾身子稍好一些,阿虹却风雨无阻给他送来补药,她的解释是,凤君大人体内的蛊虫虽然暂时没有复起的征兆,但根基已然受损严重,须得仔细调理些时日。   天知道,苏漾最无法忍受的就是药材的味道,他从前只喝西药,可是不知缘由,每次闻到这苦腥味,就有种十分熟悉的感觉,好像已经不止一次遭受过这种恐怖的摧残。   苏漾:“我觉得我是不是忘了些什么。”   系统:“……你想多了,真的。”   苏漾没说话,却越发狐疑起来。   ==========   这一日,苏漾照例在宗桓的强行灌溉下把药喝完,忽然没由来地有些头晕,他捂着额头,低声嘟囔道:“宗桓,我头好晕。”   宗桓紧紧搂住他,嗓音有些发颤,他道:“宝儿别怕,朕在,朕会陪着你的。”   苏漾觉得他的声音很奇怪,好似在害怕什么,可是他是宗桓,宗桓怎么会害怕呢?他没来得及细思,意识被一片雾霭笼罩,渐渐失去了意识。   宗桓望着他的睡颜,喃喃道:“他不会有事的,是吧王朔。”   帘幕之外跪着一名黑衣男子,他安静地伏在地上,半晌才神色凝重道:“微臣不敢欺瞒陛下,换血之术只有七成的存活把握,若是能成功,凤君大人从此便能彻底摆脱蛊毒,不必再受制于人。”   若是失败会如何,这二人都很清楚。   所谓换血之术乃是苗疆秘术之一,王朔奉命审讯武王府的毒师,终于从他们口中撬出,原来子母蛊并非无解,还有一项古老的秘术可破,只需要找一个身体康健,血液可以与中蛊者相融的人,二人进行换血,便可以将这毒蛊导入另一人体内。   这种秘法所需要的材料和药物罕见非常,王朔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苗疆寻齐了全部,这才开始着手准备相关事宜。   只是,但凡改天换命必然有风险存在,即便有苗疆最好的毒师坐镇,也只能保证七成的存活率。   宗桓此生最不惧怕的就是赌博,没有风险如何能创造奇迹,只是若是赌注是他的宝儿,他实在难以下定决心,因为承担不起输的风险。   王朔道:“宗旭从天牢窃取的天罗根乃是世间至毒,无药可解。这剧毒他不是为旁人准备的,他是为他自己准备的,也是为了……凤君大人。”   宗桓合上眼眸,眼底已然是一片肃杀。   阿虹在一旁劝道:“为了今日换血,凤君已经服用了月余的配药,如今医者已经俱备万全,尽在承乾宫候旨,陛下切勿因为一时的犹豫不决,耽误凤君的医治良机。”   王朔在一旁直瞪眼,他没料到这一介宫婢胆敢说出这样的话,要知道他们这位陛下的脾气从来都不算好,普天之下能让他特殊相待的人,也就只有那位天生凤命的凤君大人。   出乎意料的,眼前的明黄帘幕动了动,身着玄黑龙袍的男人怀里抱着一名沉睡的男孩大步走了出来。   他沉声道:“去承乾宫。”   待路过阿虹身边时,他道:“明日便回暗卫处吧,不必在凤鸾宫伺候了。”   身着粉色衣裙的宫婢微不可查地颤了颤身,很快那张淡定的脸上带着了然,躬身道:“奴婢遵旨,谢陛下隆恩。”   对凤君动了情思,没有赐死已然是极大的恩德,她也清楚这恩德不是给她的,陛下只是担心凤君大人醒来会追根究底,届时不好交代罢了。   =========   转眼春花零落,夏蝉开始聒噪,京城处处浮动着夏花的浓烈香气。   茶馆里说书的先生口若悬河,周围坐了一圈听书的闲杂人。   “却说那日护国寺被御林军包围得水泄不通,往来的香客被吓得不轻啊,纷纷猜测这护国寺可是犯了什么律法,说时迟那时快,忽然从黑压压的人群中走出一人,那名男子端的是相貌堂堂,英武不凡,你们猜他是何人?那英俊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上!”   喝茶的过路人皆是哗然。   说书者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水,接着道:“先皇在位时,这护国寺曾经香火鼎盛,可是后来新皇即位了,这寺庙也就渐渐没落了,坊间流传,皇帝不待见这群秃驴,只是如今,这传言怕是不攻自破了。”   有人问:“圣上去护国寺作甚?难道只是为了添香油钱?”许多人连声附和,追问缘由。   只见那说书者摇了摇头,他慨叹:“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呐,圣上去护国寺,乃是因为宫里的凤君得了急病,圣上这是亲自来祈福的!在下与主持是多年的好友,听他所言,护国寺内如今正燃着凤君的祈福长明灯。”   听书的人皆是唏嘘不已,曾经盛极一时的龙凤传说再次被掀起,京城里新降生的女婴,许多人名字里都带了个宝,只盼着能沾一沾凤君的福气,日后也能寻得如意郎君宠爱一生。   凤鸾宫。   玄黑华服的男子侧卧在床上,他的臂弯里躺着一名面容消瘦的少年,浓密的眼睫安静地低垂着,睡着很是香甜,二人的墨发青丝相互交缠,竟是说不出的缱绻缠绵。   忽然,沉睡的少年轻轻耸了耸鼻,鼻息间都是花的馨甜,他蓦地睁开眼睛,一双圆眸晶亮有神,再不复从前的虚弱不堪,竟似真的涅槃。   他身边的男人却疲惫至极,眼下有一弧青影,似乎很是疲惫。   苏漾顿了顿,忍不住伸手抚了抚那微蹙的眉心,谁料睡梦中的男人骤然睁开了黑眸,犀利的视线正撞到苏漾尴尬的神色。   “我,我不是有意吵醒你的。”他小声道。   宗桓闭了闭眼,又猛地睁开,确定眼前的小妖精并非他梦中的虚幻之景,这才骤然而起,一把将人拖到自己怀里,不留一丝缝隙地搂抱着。   苏漾被他抱得快要窒息,却听这男人委屈地道:“你这小崽子是要将朕吓死才肯罢休。”   “才没有,我不过是睡了一觉,你怎么就变老了?下巴都生出胡茬,戳疼我了。”   哪里是变老了,分明是操劳过度,宗桓将脸埋在他的脖颈,深深地嗅了嗅。   他自顾自地道:“朕给护国寺捐了一座金身佛像,寺庙里为你添了祈福明灯,住持说,只要灯不灭,你就不会死,朕还把王朔关进天牢了,谁让他欺骗朕,既然成功了,朕的宝贝为什么不是活蹦乱跳,却是一直昏睡,还有那些苗疆的废物,若不是因为他们,你也不用遭罪,朕把他们全都发配到了边疆……朕担心你害怕才瞒着你的,若你就这么离开,朕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朕不甘心……”   他的话毫无逻辑可言,好似已经失了理智,只想让心爱的男孩知道,他这些日子时时刻刻都在想他,想祈求他不要再吓唬自己。   苏漾的脑袋抵着他的胸膛,认真而耐心地听着,虽然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现在的宗桓叫他心疼得厉害。   沉睡的这些日子,这具身体的许多记忆接踵而至,不是童家宝的记忆,是属于他苏漾的记忆,零零碎碎,却足以让他认清现实,这绝不是他的第一次任务,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剩余积分。   他意识到,那个系统并不是可靠的伙伴,不过是可以相互利用的关系。   耳边传来男人强有力的心跳声,宗桓口中喋喋不休地说什么,好似是高兴得疯了,一会往苏漾脸上啃一口,一会又用粗粝的指腹摩挲苏的脸颊,挺翘的鼻尖,还有他湿润的唇瓣,眼神更是专注至极,好似找回了全世界。   苏漾本就对他有好感,何况受了从前记忆的影响,如何能不心软,他当即笑了笑,往男人的唇上轻轻印了一个吻。   宗桓终于停止失态的举动,紧紧搂着怀中的宝贝,良久他说了一句:“上天待朕不薄。”   后来苏漾才知晓,原来他昏睡了整整一月,体内的蛊虫也已经消失不见,宗桓不肯告知他是如何做到的,每次他询问,这男人便会抓住他狠命地亲,好似要把他吃了一般。   这位擅长豪赌的帝王,虽然再次赌赢了,却也是真的怕了。   这一个月发生了许多事情,受陛下宠信的王朔王大人莫名被关押天牢,皇帝亲临护国寺,为凤君点祈福明灯,罪人宗旭联合国舅爷意图谋反,被御林军当场制服。   太后闻讯赶来,以死要挟皇帝放人,皇帝说,若是太后不尊,罪人宗旭的骨灰便洒进鱼池里,让鱼群吞食,生生世世困在水底无法转世投胎,太后日日礼佛,哪里敢拿这件事做赌注,只得洒泪送走了宗旭。   比起这些事,凤鸾宫的大宫女被换只能算是小事,甚至没几个人察觉到。   苏漾无意间问起这件事,宗桓只说:“她年岁到了,该出宫嫁个好人家。”   阿虹是好姑娘,苏漾当然是为她高兴的,便道:“她伺候了我这么久,你可要为她备一份丰厚的嫁妆,让她以后过好日子。”   宗桓笑道:“这个哪里用得着你操心,朕还能亏待手下的人不成,你这小脑袋瓜子只能记挂朕,不许想着旁人。”   苏漾知道他素来爱拈酸吃醋,点到即止便作罢,任务进度在他昏迷的时候已经到了百分之九十九,眼看着便要离开这个世界,他也愿意顺着宗桓一些,让这个男人高兴一些也无妨。   那时候,他并未想到,这剩下的百分之一要经历如此漫长的岁月。   一年后。   苏漾抓住男人的手问:“你爱我吗?”   宗桓露出一抹邪气的笑,道,“关于这件事,我们还是去床上谈吧。”   苏漾:“……”   五年后。   苏漾握住宗桓的手,万分诚恳地道:“宗桓,我爱你”   宗桓感动不已,遂将某只小崽儿抱到龙床上扒干净,一遍又一遍地吃。   系统:当前进度,仍然百分之九十九……   十几年后。   苏漾望着宗桓从皇室挑选出来的储君,认真地道:“你快些选妃生子,生个小皇孙让我玩玩。”   刚过完九岁生辰的太子惊恐往后退了退,求救地望向皇帝。   宗桓眸光一闪,直接把人扛回凤鸾宫,“等他生,倒不如你给朕生一个快些。”   苏漾:“我的老腰哟QAQ”   已经三十多岁的凤君大人感到十分绝望。   时光荏苒,皇城里的宫女太监已换了好几拨,只有从千秋殿走出的小太监仍被人口耳相传,经久不衰。   ——那日天降大雨,浇灭了千秋殿的熊熊烈火,皇帝从废墟中大步走出,怀里抱着一个哭得厉害的男孩,他便是日后名震朝堂的童凤君,亦是大晋帝王的心头宝。 第六卷 元帅的omega养子 第84章   “哥, 他,他……他好像死了……”幽静的小树林里响起女孩惊恐的叫声。   “果真是废物omega,不过揍了两三拳就死了, ”有人轻啧了一声,接着又无所谓地道:“那又如何, 你以为他还是从前的元帅之子?再说,严冽元帅如今生死未卜,谁还顾得上他。”   先前那道女声有些发颤, 道:“那,尸体总该处理了,否则被巡逻机器人检测到,总会查到我们头上的……”   朦胧的月光下, 十七、八岁的纨绔少年,他面色阴鹜地道:“这倒是个问题, 杀害omega可是要判刑的。”   他朝前走了两步,在深深的夜色中, 隐约可以瞧见地上蜷缩着一个瘦弱的男孩, 他脸上化着浓艳的妆容, 原本精致的相貌显得艳俗至极,此时唇角正溢出一丝鲜红的血液。   那纨绔伸出脚踢了踢地上的人,想看他是真死还是装死, 结果这个已经没有呼吸的男孩骤然发出一声轻吟,吓得兄妹俩往后退了好几步,女孩胆小, 甚至惊叫出声。   “小声点,想把巡警引过来吗?”那兄长气急败坏地道。   女生捂着嘴巴,心跳得飞快,小声道:“原来,原来他还没死呢哥。”   男生不耐烦道:“看到了,既然没死那就不用管了,反正你气也出完了,我得回帝国军校,明晚还有阶段性考核。”   听到帝国军校四个字,那女生眼中闪过钦佩和向往,连连点头,“好,哥我送你。”   说完她厌恶地瞥了地上的男孩一眼,挽着自己兄长走了。   没有人看到,地上的男孩爬起来的那一瞬间,眼神里闪过的迷茫。   苏漾诧异地望周遭一片漆黑,心想这穿越速度也忒快了,上一秒还在跟宗桓洒泪告别,下一秒就来到一个陌生的时空,变成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那男人说要跟他百年好合,古人的寿命哪里有这样长,七老八十已是高寿,苏漾虽然保养得不错,到底也长了皱纹生了华发,他这个人臭美成性,已经好几年没照过镜子,到底不敢面对自己变老的模样。   相比之下,宗桓却像是感觉不到他的变化,也不管他的宝儿是变老还是变丑,总当成心肝似的宠,使得苏漾到了那把年纪,也还是和年少时一样骄纵,性子也没什么变化。   想到那个男人,苏漾心里难免有些悲伤,只是很快便被脑海中骤然涌入的庞大记忆所取代。   他接收了原主的记忆。   原主名叫严珞,是帝国元帅严冽的养子,严珞的亲生父亲在战场上为救严冽而牺牲,于是元帅大人答应替他照顾唯一的子嗣,那孩子便是严珞,是个珍稀而柔弱的omega。   严珞在严家的照料下本该活得一帆风顺,偏偏他性子自卑而敏感,严家在整个帝都星都是首屈一指的地位,他这样小地方来的孤儿,难免会觉得格格不入,甚至会觉得自己被刻意针对。   在十多年的压抑之下,他的性格逐渐变得扭曲,由于严肃而冷漠的严冽唯独对他十分友善,使得他对这位名义上的养父产生了疯狂的爱慕之情。   他想要得到严冽,但在法律上二人是父子,而且严家为严冽安排了一位门当户对的未婚妻,等严冽远征归来,不出意外二人将公开完婚。   严珞无法接受自己恋慕多年的对象即将成为别人的丈夫,但他的能力实在有限,根本无法阻止帝都星两大家族的联姻,更无法阻止严冽将来要娶妻生子,所以他想到了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杀了严冽。   苏漾只觉得脊背有些发凉,原主虽然长得柔弱,思维却十分缜密,为了将所爱的人杀死,他可谓无所不用其极,最终在严冽的战斗机甲上动了手脚,使得帝国不败神话在这次远征中受了重伤,险些丧命。   能够接触严冽机甲的人只有那么几个,只需稍加排查,很快便能发现罪魁祸首是谁。   当得知凶手是元帅大人的公子时,许多人都不敢相信,严珞在严家唯一的靠山就是严冽,若严冽死了,他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傻子才会做出这种事!   显然,严珞就是这样的傻子,他非但做了,还大大方方承认了。   苏漾表示很绝望,现在严珞已经被严家所驱逐,他之所以没被当场处死,大约是因为严冽还没醒,凶手该交由他来亲自处置。   严冽元帅是帝国的荣耀,更是全民偶像般的存在,严珞的所作所为相当于和全世界为敌,如今整个帝都星的人都把他当成忘恩负义的小人,已经到了人人都想往他脸上吐口水的程度。   上个世界苏漾花了好几年才摆脱了妖妃妖孽的黑历史,用实际行动换得了整个皇朝的尊敬,结果转眼就回到了解放前,又成了人人喊打的对象,简直心累!   他扶着树勉强站起身 ,这里是帝国艺术学院的后山小树林,原主就是被严冽某位脑残粉的哥哥给校园暴力至死的。   苏漾心想,虽然原主的罪行足够他死好几次了,但是,也不是谁都有资格代替警察执法的,这对兄妹未免猖狂太过了。   根据原主的记忆来看,那女生是音乐系的系花林轻语,家世一流,她哥哥是帝国军校的学生,听说深受上层器重。   帝国军校是军部的直属摇篮,从这里出去的优秀学生大多数都将进入帝国的机战部,仕途可谓平步青云,难怪他敢直接进校行凶。   苏漾暂时还无法与这二人发生正面冲突,而且相比之下,还是找到任务对象要紧。   系统热心肠的问:“需要帮助吗亲??“   苏漾:“……” 第85章   苏漾深知系统的尿性, 这货绝不会免费给你提供帮助,尤其是当他使用这种酷似某宝客服的语气时,八成是想给你推销什么昂贵的商品。   苏小守财奴果断拒绝了, 因为他发现,要是自己拖拖拉拉地不做任务, 先着急的反而是系统,既然如此,他何必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只要性命不受威胁,他完全可以占据主导地位。   苏漾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小腹,忽然扯了下嘴角,道:“先去医院验伤, 恶意殴打omega是要受处分的,就算是帝国军校的备用军官也不例外。”   系统:“现在?”   苏漾点点头, 步履蹒跚地往树林外走,这片区域是无人监控区域, 连巡逻的校园安保机器人都极少出现, 他走了十多分钟才看到树林的边缘地带, 隐约有一块紫色的照明晶石。   他顺着光亮往前走,却在不经意时踢到了什么,耳边响起嗷呜一声哀嚎, 苏漾微微一怔,这才发现他的脚边趴着一只黑色小兽,大约是什么野兽的幼崽, 皮毛柔软黑亮,借着微弱的月光可以看到一双湿漉漉的豆大的黑眸。   “这是什么东西?”   苏漾顾不得腹部的不适,蹲在那幼崽的跟前,伸手戳了下它的小脑袋,惹得那团黑色的小身子晃了晃,差点没摔倒。   系统道:“是纯血统的黑曜兽幼崽,只有一周大小。”   黑曜兽是一种亲人类的兽类,由于性格温和,长得憨态可掬,且没有攻击力,许多人会养来做宠物,严家就有一只成年黑曜兽,每年都会生下好几只幼崽。   苏漾把这小东西包在掌心,对上那一对黑色宝石般的小眼睛,轻声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的家人呢?”   那小东西口中发出微弱的呜呜声,苏漾迷茫地眨眨眼,问系统道:“它说什么?”   “……”系统并读不懂兽语,便道:“兴许是饿了吧。”   苏漾想了想,把自己的食指塞进它的嘴巴里,道:“来,先吃这个。”   系统&幼崽:……   见那团小东西含着他的手指发呆,苏漾终于露出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真心的笑容,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这小兽看到他笑,变得更呆傻了。   他点了点它湿润的小鼻子,道:“先跟我去医院,让护士姐姐给你找些吃的。”   ========   不出所料,幼年黑曜兽这种萌物实在是终极大杀器,从排队挂号到进入医疗室,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这小东西身上,而苏漾浅显的伪装根本无人看穿。   他戴着口罩和帽子,只有一双清亮的眼眸露在外面,对护士道:“请问有食物吗,这小家伙饿了。”   那姑娘愣了愣,待看到缩在苏漾怀里的幼崽,顿时心都萌化了,问道:“营养剂可以吗?”   苏漾好看的眼眸弯了弯,感激道:“可以,太感谢了。”   他眼睛里的光芒实在璀璨至极,惹得护士姑娘看得呆了,呐呐地回答:“不客气的。”   得到三种口味的营养剂,苏漾先尝了下口味,这才往手心里倒了一些,放在小家伙面前,那小东西顿了顿,好像有些犹豫,过了片刻,终于还是抵不住诱惑,俯身去舔舐苏漾掌心的液体。   黑曜兽的舌苔粗糙,舔在手掌有些微酥麻,苏漾忍住痒意,用另一只手去抚摸它毛茸茸的脑袋,惹得小东西轻声哼了哼。   “你这么喜欢哼,就取名叫哼哼好了。”   那只小兽好似能听懂他的话,朝他又是瞪眼又是低吼的,苏漾笑嘻嘻地道:“我就知道,你也喜欢这个名字。”   旁边排队的人见了讶异不已,道:“这黑曜兽幼崽真有灵气啊,好像能听懂人话似的,我家里那只可没这样机灵。”   苏漾没见过其他黑曜兽,只当作是夸赞,便道:“我的哼哼特别聪明!”   那人只笑笑,点头称是。   做完伤势鉴定天已经大亮,苏漾把相关材料整理好,又买了许多内服外敷的药物,抱着哼哼回到宿舍,通过瞳孔识别通道,顺利进了门。   严珞的宿舍是二人寝,不过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居住。   他原本就不是合群的人,在学校的人际关系全靠严家的地位撑着,严冽出事后,他被严家驱逐出门,哪里还有人愿意和他沾上关系,只恨不得立刻划清界限才好。   苏漾叹了口气,抱着哼哼坐在宽大的机械转椅上,仔细打量这间卧室。   屋子打理得很整齐,可以看出原主是个很有条理的人,在最中央的位置摆放着一个电子画板,还有各类绘画材料,有些苏漾认识,有些只能从原主的记忆中了解到。   严珞的专业是绘画,帝都星现如今的居住民较为繁杂,但最早到达的一批移民是名为华夏的族群,他们从母星带来了许多艺术珍宝,在历史的长河中流失了不少,即便是传统绘画也变得不再纯粹,掺杂了高科的产物。   座椅的扶手上有几个数字按钮,苏漾根据记忆按了个1号,面前的墙壁开始翻转,座椅迅速往前滑动,眨眼之间,他已经坐在严珞的绘画室里。   在他面前的是一副尚未完成的画作,画中是一名高大的男子,没有画上五官,但身体比例十分完美,从那件独特的元帅军服可以看出,这人正是原主的养父——帝国元帅严冽。   这位战无不胜的将军没有多余的动作,仅仅是静静地站立,潇洒的身姿和凛然的气魄已然显露无疑,直让人望而生畏。   苏漾看着这样一副画,心底莫名产生一丝遗憾,他也说不清是没有得见完整的画作,还是因为没有见到严冽的脸而遗憾。   这间绘画室的特别之处在于,在这片空间内,除了眼前这幅画,其他的背景都是纯然的白色,给人一种身处梦境的虚幻之感。   循着记忆,苏漾按下座椅上的2号按钮,眼前的白色背景骤然消失,他如同被困在一个封闭的六面体之间,六面纯白的墙壁瞬间被成百上千幅画作填满,铺天盖地鲜明而诡异的色彩,直看得人心底发寒,处处显露着主人的孤独,恐惧,以及在炼狱无穷无尽的挣扎。   这些全部都是严珞自己的作品。   此时,苏漾有种不该进入这里的负罪感,他在窥视另一个人的内心,这是不应该的,是对他人的亵渎。   他几乎是逃一般地从画室出来,发现怀里的哼哼情绪低迷,苏漾以为它被吓着了,便把这小毛团贴在脸上,小声地哄道:“哼哼别怕,以后再也不进去了。”   被他贴在脸上的幼崽微微沉下眼眸,眼里的情绪晦涩难明。   =========   苏漾怀里搂着小毛团,在宿舍睡了个昏天黑地,学校的老师们不想见他,而他也不想听那些半吊子的讲师授课,干脆逃了作罢。   等休息够了,系统已经把他体内的损伤修复完毕,不过外伤还是需要涂药。   为了表现伤势严重,他特地从医院买了许多药,其实真正需要的只有一瓶蓝色试剂,他把药剂和浴衣拿上,准备进浴室里洗澡,发现床上的小毛团正抬着小脑袋看他。   苏漾被它严肃的眼神逗乐,他想了想,干脆拎着它的脖子,把小东西带进了浴室。   苏漾把小毛球放在一边,自顾自脱下衣服,对着一旁的显示屏打量这张脸,长得还算精致漂亮,不过或许是艺术家的坚持,又或许自卑心理作祟,原主对浓艳的妆容情有独钟,穿衣风格也偏缀余,不够干脆利落。   他把脸上的浓妆洗去,露出白皙清秀的脸蛋,又把落到肩上的头发剪短,刚与耳畔平齐,总算舒服一些。   转过头去找哼哼,那小东西正缩在墙角,一双滴溜溜的眼睛不知往哪里摆才好,小脑袋抵着门拼命地钻,厚重的金属门都快被他钻出洞来。   苏漾把这小东西拎到眼前,道:“别怕,哥哥给你洗澡。”   他“洗澡”两个字刚说出口,那边的浴缸已经开始哗哗地放水,苏漾挑了挑眉,露出邪恶的笑容,拎着它一道进了水里。   原本是想吓吓它,谁料这小毛团竟然会游泳,苏漾这才刚松开手,它那四只小短腿便划得飞快,转眼就游到了浴缸另一边,自始至终用小屁股对着苏漾,坚决不转身。   苏漾的外伤还没好,泡久了会疼,也不再捉弄它,草草洗完澡,把药剂涂在伤口上。   药剂被伤口吸收时疼得他头皮发麻,忍不住嘶了一声,那小东西动了动两只小耳朵,忍不住回头望他,待看到苏漾的伤口,漆黑的小眼珠竟是不动了。   苏漾朝它咧唇笑了笑,道:“不疼,我骗你的。”   他并非以为这小东西能听懂他的话,只是无聊罢了,离开了熟悉的爱人亲人,总要找点寄托。   穿好衣服,他用干毛巾包裹着黑色的小毛球走出浴室,刚好接到视频消息,他顺手点开,一个相貌刻薄的女人出现在眼前。   那女人皱眉道:“今天之内回来一趟。”   苏漾知道她,她是严冽的姑姑严姝,也是整个严家最厌恶严珞的人。   当初严冽出于道义收养了严珞,原本只需要履行抚养义务,但他却让严珞成为自己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这件事只有严家的长辈们知晓,就连严珞自己也毫不知情。   一个外来者霸占了严家嫡亲血脉的资源,严家人能喜欢严珞才怪,只是碍于严冽的威严不敢发作罢了。   这些事原主的记忆中没有,苏漾自然也不知道,因此看到这张讨嫌的老脸,下意识就想点击关闭。   却听严姝冷冷地道:“你不想见你爸爸么。”   爸爸,是指严冽?苏漾关闭显示屏的手微微一顿。   严姝将他的犹豫尽收眼底,讽刺地勾起红唇,嗤笑道:“恶心。”言罢率先关闭了显示屏。   她这是笃定苏漾会去,苏漾虽然不甘心让她如愿,但难得的机会可以见到攻略对象,错过了这次,谁知道还有没有下次?   他搂着怀里的小毛团,郁闷道:“怎么总有人欺负我,等你长大了可要保护我。”   他怀里的毛团想的却是,以前我有能力保护你,你要杀我,现在我生死未卜,你却让一只黑曜兽保护你。你这孩子,怕是青春叛逆期到了吧? 第86章   苏漾要出门自然不能把哼哼带着, 这小东西刚出生不到一周时间,身子软绵绵的,四只小短腿走路都不稳, 若是磕着碰着哪里怎么办。   他摸着下巴想了想,很快便有了主意, 先是找来一张毛毯铺在盛放器具的空盒子里,又在毛毯上铺了两层软棉垫,算是个简易版的小窝, 把小家伙塞进去。   他用手指戳哼哼的小脑袋,耐心地叮嘱道:“哥哥要出门了,你留在家里乖乖睡觉觉噢!”   严冽瞪着眼睛望他,已经放弃用语言和他进行交流, 因为无论他说什么,听在对方的耳朵里都是嗷呜的声音, 和卖萌没什么两样。   这对于严肃了小半辈子的元帅大人而言,绝对是一生的羞辱!   他至今还是想不明白, 自己是如何落到这步田地的, 他虽然算不上多么合格的父亲, 但该尽的责任和义务都尽到了,这孩子也一直对他恭谨孝顺,没有半分违逆, 他如何能想到,严珞会在他的机甲上动手脚。   战斗结束后他的精神力受到最大程度的消耗,等他察觉到机甲故障已经太迟, 系统内部的力量极速暴走,他的意识受到那阵强烈的冲击,陷入彻底的昏迷。   醒来时,人已经在帝国艺术学院的森林深处,成了一只刚出生不久就夭折的黑曜兽。   这几天他除了寻找出去的方法,还有就是在不断进行反思。   他一直以为严珞是脆弱的,是怯懦的,是没有自保能力的,这种印象其实也是大多数人对omega的印象。   这个群体拥有出色的外貌,拥有可以繁衍子嗣的身体,却如同温室里需要细心呵护的花朵,稍有不慎便会受到损伤。   严冽常年在外征战,他没有时间,更没有心思去呵护一朵娇贵的花,他给予了严珞继承人的待遇,有整个严家做他的后盾,谁也无法伤害他,这是严冽所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保护。   可是他没有料到,他养的这朵花是有毒的,而且是剧毒。   再次碰到严珞是一个意外,严冽不得不承认,在看到严珞的那瞬间,他其实是恨他的。   没有人不恨杀害自己的凶手,何况他如今不死不活,比直接死了还要难堪。   但是当这孩子小心翼翼地把他捧在手心,温声细语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的家人呢?”   他问的那样认真,好像在同别人闲话家常,而不是在询问一只迷路的野兽幼崽,那双眼眸里闪过的思念,不知寄往了何方。   胸腔中萦绕的恨意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严冽问眼前的少年:“你在思念谁?”   出口却是呜呜的低叫。   那孩子困惑地眨了眨眼睛,接着蹙眉思索起来,过了不会,将细长的食指塞进了他的口中,一派天真地道:“来,先吃这个。”   他先前也不知道摸过什么,手指上还沾着泥土的咸涩味,严冽愣了整整三分钟,如果不是牙齿尚且没有长出,他一定会把这根手指咬掉。   之后被严珞喂食营养剂,更是严冽此生都不想回忆的过去,堂堂帝国元帅,却舔舐自己养子的掌心舔了半个钟头,若不是饿得狠了,他是决计不会做出这等事情的。   他以为这不肖子的手段已经用完,没料到他竟然将他带进了浴室,当着他的面脱下了衣服,白皙鲜嫩的身体就这样展露在他面前。   omega的身体与alpha不大相同,细窄的腰身过分纤细,好似可以轻易折断,精致的锁骨极致诱人,喉结也并不明显,这是一具散发着青涩气息的尚未成熟的躯体,却已经有了蛊惑人心的魅力。   按理说严珞还未成年,没有到分泌信息素的时候,可严冽却仿佛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香甜到了极致的气味,以至于他迫切地想要离开这个危险的、封闭的空间。   直到那一刻,严冽已经做出决定,即便是死也不会让任何人知晓他的身份。   但他必须知道自己的身体如今是死是活,眼看着男孩转身欲走,他情急之下从刚搭建好的小窝中跳了出去。   虽然他的精神力极强,耐不住这身体不过是个还没断奶的幼崽,刚跃出去便摔倒在金属质桌面上,发出重重的声响。   听到身后啪嗒一声响,苏漾惊讶地回转身,却见那只顽皮的小家伙已经逃逸了,正蜷缩着小身子趴在桌子上,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可见是摔得疼了。   苏漾急忙上前抱起它,小心揉按那四条小短腿,再看一眼那个铁箱,终究不敢放回去了。   他叹口气,训斥道:“原先还以为你聪明呢,原来也是个笨的,这样容易就伤了自己。”   话虽这么说,他哪里还敢把这小东西放回去,只得抱着带出去了。   =========   严家。   苏漾被安保机器人带进客厅,严家的几个长辈都在,还有几个苏漾不认识的人,看着装似乎是军部的人,军衔应该不低。   他已经被严家剔除了身份,遇到长官理应行礼,便微微点头致意,客厅里的人皆是一愣,差点没认出来这位昔日的严家继承人,曾经拥有几十颗矿星开采权的元帅之子。   因为那些微小的改变,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要说严姝最看不上严珞什么,便是他宛如暴发户般的气质,什么衣服贵,什么饰品华丽,就往自个儿身上穿戴,脸上时时刻刻化着精致的妆容,平白给人艳俗的感觉。   这样要血统没血统,要气质没气质,要门面没门面的人,凭什么把她严姝压在脚底下。   只是此时这个身着简简单单的艺大校服的男孩,素面朝天,白皙清秀的面庞,一头干脆利落的短发,还有微微勾着的唇角,到底有哪一点像严珞?   苏漾才不管他们是什么心情,直接切入主题,问:“我人已经来了,请问可以探望爸爸了吗?”   严姝皱着眉,微微抬了抬手。   便有管家上前,朝苏漾做了个“请”的手势,苏漾朝严姝说了句多谢,转身跟着管家往楼上走。   等苏漾跟随管家离去,大厅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有人道:“会有用吗?”   严姝眉头紧锁,道:“严冽的生命体征已经近乎完全消失,只有听到他的名字,脉搏才会有微弱的起伏,就让他试一试吧。”   “可是……他对元帅心怀不轨……”   严姝冷笑一声,道:“我们这么多人看着,难道他敢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动手?”   她话音才落,监视器里的少年已经俯下身,湿润的唇瓣印在了男人泛白的唇上。   严姝:“……”   众人:“……”   他还真敢!!   与此同时,病房内的记录仪发出突兀的提示声:心脉起伏恢复正常指数。   虽然只持续了短短23秒,却让所有人看到了希望。   苏漾幽幽地道:“没醒,果然童话故事都是骗人的。”   而他怀里的幼崽像是见了鬼似的,被黑色皮毛覆盖的身体已经红透了,他朝旁边的管家道:“快把这没羞没躁的东西带出去,不许他靠近我的身体半步!”   管家哪里知道它在“嗷呜嗷呜”地叫唤什么,热泪盈眶地道:“有反应,有反应了,元帅有救了……”   严姝等人也破门而入,她望着苏漾无辜的面庞久久说不出话,沉默半晌,道:“你,你再试试。”   苏漾:“……”   在几十号人的围观下,苏漾到底做不出这样掉节操的事,严姝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大手一挥,顿时所有人都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苏漾,还有严冽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的身体。   以及盛放着严冽意识的黑曜兽幼崽。   这幼崽在苏漾怀里拼了命地挣扎扭动,维护自己仅剩的尊严,苏漾伸手拍了拍他的小脑袋,道:“再皮,今晚不让你吃晚饭了。”   怀里的小东西终于消停下来,苏漾这才有机会细细打量这个男人,立体深刻的脸庞,高挺的鼻梁,五官完美得挑不出半点瑕疵,这样英俊的男人,怎么看都不是他吃亏。   苏漾被自己说服,再次俯下身,温热的唇瓣贴上严冽微凉的两片,不同于前次蜻蜓点水般的亲吻,此次没有急切离去,反而缓缓加重力道,四瓣相贴带着试探的意味,暧昧而缠绵。   严冽只觉得这世界疯了,他的养子在亲吻他,而他本人在围观!   明明被亲吻的对象不是他,他却能切切实实感受得到,这孩子喷洒在他脸上的微热鼻息,唇瓣间弥散的夹杂青草香味的甜蜜,还有柔软温暖的触感,一切都是如此真实,就像他已经回到了那具身体。   而他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跳也被记录仪忠实反映出来。   苏漾抬眸看了眼记录仪,心想真是奇了怪了,难道真的是他的吻起了作用?他微微蹙眉,忽然伸出淡粉色的舌尖,缓慢地描绘严冽好看的唇形,如同在品尝美味的糕点。   “!!!”   被他抱在怀里的幼崽再也忍受不能,拼尽力气跳了出去,四只小短腿紧紧趴在严冽的脸上,决心誓死捍卫自己的贞操!   然而就在下一秒,它被苏漾无情地拎起来,低声呵斥道:“哼哼别闹,我在救爸爸呢。”   严冽:“……” 第87章   眼前训斥自己的男孩是如此理直气壮, 严冽几乎要以为无理取闹的人是他自己,但是当视线落在躺在修复舱内的身体上时,他整个人都要炸了。   只见原本苍白的唇色因为男孩大胆的动作, 此刻已然被染成了嫣红,唇角挂着晶莹透明的口津, 微抿的薄唇充满了性感的味道,这是足以让所有异性看了面红耳赤的画面。   苏漾看着也有些脸热,毕竟这是他的杰作。   他上前一步, 用自己的指腹擦拭严冽唇角的水光,那动作轻佻得像个经验十足的流氓,口中还念念有词道:“你还太小,不懂大人的世界。”   严冽:“……”   这真的是矜持娇弱的omega?简直是社会你严哥, 人浪还会撩!   严冽是个极为正统的男人,他养了严珞十多年, 便真的把他当成儿子看待,虽然出了那件事后, 他与这个养子的情分也就到头了, 但多年的父子关系已成习惯, 此时受到的冲击自是不小。   这个唤了他十多年“爸爸”的男孩,用正直的口吻告诉他,他在用猥亵他身体的方式救他!是个人都不能忍!   他扑腾着四只小短腿, 在苏漾手里拼了命的挣扎,苏漾也很是讶异,这小东西一直很听话的, 怎么忽然这么凶?   他把黑色的小毛团拎到眼前,四目相对,那双漆黑的小眼睛充满了暴怒的情绪,苏漾只当它是兽性难驯,便恶狠狠地道:“再不听话,以后可不带你出门了。”   “……”   这真是强有力的威胁,元帅大人也怵了。   就在此时,门被打开,严姝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进来,这些人看向苏漾的眼神充满了一种“真是没想到你是这种人”的内涵,看得苏漾极为恼火,虽然他料到会有监控,但被这么多人围观,还是很难为情的!   相比之下,严姝要显得淡定得多,她肃着脸道:“我有话跟你说。”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苏漾只得老老实实道:“好。”   说着便跟严姝一道进了书房,那只凶神恶煞的小东西已经安静下来,乖乖地窝在他臂弯上,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严姝坐在书案后,默默地打量这个穿着白衣黑裤的纤细少年,半晌后,她开口道:“严家不能没有严冽。”   帝都星四大家族实力均衡,近十年来严家异军突起,稳稳屹立于顶端,其他几个家族无法撼动其地位,究其缘由,皆是因为出了严冽这个精神力和战斗力都是SSS级的帝国最强者,亦是掌管着军部的帝国元帅。   可以这么说,失去了严冽,严家依旧是家大业大的严家,但将失去军部这一大助力,具备的优势也将不复从前,而一直虎视眈眈的皇室,不知道哪天会采取手段,铲除他们这些心腹大患。   这些道理不用严姝多说,苏漾也清楚,可惜严珞不清楚。   而现在,他就是严珞。   苏漾抿抿唇没说话,手里抚着哼哼柔软的皮毛,暗自在心中合计对策。   严姝又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但我也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这不可能,我不会同意,严冽更不会,你不必妄想了。”   苏漾抬起眼眸看他,明亮的黑眸中暗藏年轻人特有的轻狂,他倔强地道:“你也看到了,爸爸是有反应的!”   严姝冷笑一声,“是有反应,你怎么知道那不是愤怒?当怨恨一个人的时候,也会引起情绪的变化,别忘了,他会躺在那里都是因为你。”   这个道理苏漾当然也懂,只好垂下眼睫,不再言语。   感觉到养子骤然失落的情绪,严冽越发茫然,他不知道严珞究竟想要什么,为什么严姝笃定他不会同意。   严姝轻叹口气,道:“我知道你在后悔,年轻人总会犯错,知错能改还不算太迟。严冽现在的情况很糟糕,你是唯一能引起他情绪的刺激源,先不论这个刺激是正向还是负向,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和严家就不会放弃,严珞,你已经犯过一次错,难道还要一错再错吗。”   这是要让他帮忙的意思,苏漾缓缓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捏着哼哼粉色的小肉垫,面上是犹豫不决的神色。   严姝微微皱起眉,冷声道:“你想看你爸爸就这么死去吗?”   男孩骤然抬起眼眸,又缓缓垂下脑袋,他有些迷惘地摇头,道:“我不知道,如果他醒来,是不是依旧要举行婚礼,和孟家那个女人……我不想看他和别人在一起。”   严姝没料到他这样顽固,所剩不多的耐心已然告罄。   “帝都星的局势千变万化,唯有建立利益共同体才能保证家族的繁荣,你还有一年就该成年了,连这样浅显的道理都不懂?”   “我是不懂这些,我只知道我喜欢爸爸,想和爸爸永远在一起,非要联姻的话,严家那么多青年才俊,让其他人娶孟瑶不行么……”他把一个胡搅蛮缠,涉世未深的糊涂蛋演得活灵活现。   严姝却被气得半死,几乎是咬着牙道:“即便没有孟瑶,也会有其他人,他总有一天会结婚生子,他那样优秀的基因,当然要留下传承,而且,在严冽的眼里你只是个孩子,他对你只有亲情没有爱情,你应该是最了解他的不是吗。”   苏漾心想,严珞就是太了解他,才会那样孤注一掷。   这二人陷入长久的沉默,而窝在苏漾怀里的黑曜兽幼崽却彻底怔住了。   ——严珞喜欢他?   那个总是带着崇拜的目光看着他的男孩,竟然是喜欢他的。   严冽仿佛在听一个最滑稽最可笑的笑话,一手养大的孩子,因为不希望他和别人结婚,所以要杀了他?   他对上那一双天真无辜的水润圆眸,从前他怎么没有发现,这孩子拥有如此漂亮的眼睛,那眸中好似盛着漫天星辰,璀璨至极。   这样像天使般美好的孩子,却拥有一颗固执到了极致的善妒的心,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面对他的固执,强势如严姝也只得落败,她承诺道:“好,我答应你,会对外宣布取消婚礼,不过你也应该清楚,即便不是孟瑶,也绝不会是你。”   “我知道的。”苏漾抬起眼眸,忽然笑了笑,真诚地道:“谢谢姑奶奶。”   她是严冽的姑姑,按理说严珞合该叫她一声姑奶奶,但是严珞素来心思细腻,察觉到严家人不喜欢他,便都是用敬称,从未用亲昵的称呼唤过。   严姝被那笑容晃了眼,皱眉道:“从明天起,下课后会有人去你宿舍楼下接你,记得准时过来。”   是去宿舍楼而不是教学楼,看来她也调查过,严珞自从被严家驱逐后,已经许久没去上过课了。   苏漾知道她的意思,只点点头,道:“好的。”他顿了顿又道:“我现在能去陪陪爸爸吗?不会待很久,只需要十分钟。”   严姝挑眉,语气难得柔和了些,道:“去吧。”   苏漾深知做戏要做足这个道理,抱着小家伙又回到治疗室,此时治疗室里除了医护机器人,其他人已经全部离开。   他把哼哼放在一旁,自己爬进了修复舱内,和严冽的身体并排躺在一起。   修复舱本就宽敞,加上他也不嫌拥挤,他把脑袋靠在男人的肩膀上,一言不发地盯着男人的俊脸。   良久,严冽听到男孩小声地嘟囔道:“真希望爸爸永远都不要醒来,这样就永远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了,爸爸爱我吗?爱吗?……为什么爸爸不爱我,我却这样爱爸爸呢,真的好不公平啊。”   他的语气可怜至极,好似被全世界遗弃般的失落,严冽看着这个依偎在自己怀里的少年,心底竟生出一丝心疼。 第88章   高大英俊的男人安静地沉睡着, 纤细的少年依偎在他的肩膀处,眼中是不可错认的深情,远远看过去, 这画面竟是说不出的美好。   严姝瞥了一眼监控,忽然道:“他昨天去医院了?”   管家毕恭毕敬道:“是, 伤得不轻,听说还做了伤势鉴定。”   严姝微微眯起眼眸,眼角的皱纹越发明显, 她冷笑道:“严冽这还没去,有些人就亟不可待地欺负到我严家的头上。”   老管家低垂着脑袋,脸色严肃起来,道:“是林家的小辈。”   严姝略一思索, 随即轻嗤:“那个林渠?当初在军校生选拔赛时就打着严冽第二的名号,闹得沸沸扬扬的, 他莫非以为SSS和SS之间只是第一和第二的差别?可笑,那是天堑。”   其实天堑这个词仍是不够恰当, 人类目前所能达到的最高战力和精神力水平是SSS, 在严冽出现以前, 这个水平只停留在理论上。   “既然他不知道天高地厚,就给他一点教训好了,让他知道, 即便是严家扔出去的一条狗,也轮不到别人欺侮。”   老管家点头应道:“是。”   ==========   林渠被帝国军校开除这件事,苏漾是半个月后偶然听人提起的, 那时候他正抱着哼哼在自助商场闲逛。   这小东西一天比一天挑食,记得最初的时候,他是连最廉价的营养剂都可以吃下去的,现在除他亲手烹饪的食物不吃。   要知道,整个帝都星也只有一半的居民可以吃得起食材烹饪的食物,在偏远的星球更是少数,大多数人通过食用营养剂补充身体所需要的能量,不会在食物上花费时间,精力以及金钱。   可是他养的这只黑曜兽却金贵得不得了,吃喝用度都要最好的,简直就像是过惯了好日子的公子哥,比他这个货真价实的少爷还难伺候。   苏漾站在货架前面挑选食材,哼哼就窝在他怀里用爪子拨弄,那模样好似在认真判断哪个更新鲜。   “哼哼来看看哪个更好?”苏漾把两颗红杉果放在它面前,兴致满满地问。   只见那小东西用鼻子嗅了嗅,然后又开始用爪子拨弄其他蔬菜,看样子只是好奇,苏漾这才放心,他差点以为这小家伙成精了!   而某元帅暗自得意,想套路你老子,还嫩点。   忽然听到对面有人道:“哎,你听说没,那个林渠被帝国军校开除了。”   “林渠?那个已经被军部破格提前录取的优等生林渠?他怎么会被开除?!”   “是他,我听人说他恶意殴打omega,把对方打到重伤住院呢,医院那边伤势鉴定都出来了,确定是蓄意伤人!”   “真的假的,SS级别的军校生殴打毫无还手之力的omega,也太不要脸了吧……”   苏漾眨巴眨巴眼睛,心想,我这还没开始行动呢,怎么这货又去殴打别人了,难道打人打上瘾了?   不过讨厌的人倒霉,总归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苏漾拍拍手下毛茸茸的小脑袋,道:“哥今天开心,晚上加餐!”   某元帅两只眼睛立马亮了起来,还要假装听不懂,真的好气哦!   苏漾的厨艺一直稳定保持在某个平均的水平,毒不死人,但也算不上好吃,可是架不住这个时代的人都不会厨艺,苏漾那点粗浅的功夫,竟然比得上大多数的专业厨师了。   他把许多食材混在一起炖成一锅汤,这个世界的调料种类少得可怜,他只好从系统那里兑换了一瓶老干爹麻辣酱,于是原本味道一般的食物瞬间就变得与众不同起来,某元帅更是吃得停不下来。   这天他刚做好午饭,就听到门铃声。随手按了下墙壁上的按钮,门前的影像出现在眼前,是一位挺有气质的姑娘,细看之后才发现,这人竟然是林轻语。   苏漾对这姑娘的印象实在算不上好,但是如果对方找他有事,躲过了这次总会有下次,不如一次结束得好。   他走过去径直打开了门。   林轻语抬起眼眸犹豫了一瞬,她没料到再次见到严珞时,对方会变化如此之大,几乎让她认不出来。   “你,你是严珞吗?”   苏漾觉得对方问了一句废话,可还是好脾气地道:“是我,上次你和你哥哥才揍了我一顿,这么快就忘了?”   林轻语脸色一僵,接着愤愤地道:“那次是我们不对,可你也不能让我哥被学校开除啊,你知不知道去军部效力是我哥这辈子的梦想,你这样做,也未免太过分了!”   “你哥殴打omega被开除,反过来怪我?”   林轻语皱眉道:“装什么,有本事对帝国军校施加压力的势力,除了严家还有谁?”   苏漾顿时恍然大悟,原来传说中那个被人殴打重伤的omega不是别人正是他,可是验伤报告正躺在他的保险柜里,除非是从院方调取的资料,算来算去,也就只有严姝会这样做了。   苏漾朝她微微一笑,道:“多谢告知。”言罢砰的一声关上门,也不管门外传来尖利刺耳的魔音。   他几步上前把哼哼抱起来揉捏,道:“想不到姑奶奶会为我出头,要不要感谢她一下?……可是如果她不想让我知道,岂不是很尴尬?”   严冽暗道,她这样做只是为了大局着想,现在严家遭遇前所未有的危机,她这叫杀鸡儆猴,好稳定军心,跟你半点关系也没有。   可苏漾却觉得,虽然猜不到对方的目的是什么,但从结果来看的确是为他出气了,他应该感谢严姝。   于是他转身走进厨房,把刚做好的两道菜打包好,准备晚点送去严家,聊表谢意。   这个时代,家常菜实在很难得,用这个做谢礼既不显得随意,也不显得刻意讨好。   严冽哪里肯,抛弃尊严地跟在他身后卖萌,试图挽留即将被送出去的午餐,苏漾看得好笑,伸出戳了戳他的小脑袋,道:“小气鬼。”   说是这么说,到底还是把午餐留下了。   苏漾把这小东西抱在腿上,小口小口地喂它吃饭,十几天的幼崽已经开始长牙齿,只是还不够尖利,一些硬质食物目前还无法嚼碎,就连肉食也需要炖透了才敢让他吃。   某元帅一边暗自唾弃自己的堕落,一边忍不住沉溺在养子的投喂中,在这种复杂的心境中不可自拔。   第89章   这个时代最大的特点就是信息传递速度飞快, 几乎是爆炸式的传播方式,苏漾和林轻语在宿舍门前的谈话不知被谁发到星际网络上,当天下午就登上热门, 引起了轩然大波。   帝都星四大家族分别是严孟林许,其中严家最为势大, 其他三个家族相互扶持,与皇室相鼎立,维持着某种危险平衡。   但是由于严冽元帅至今昏迷未醒, 如今严家的形势十分危险,虽然严家人一直强调元帅的身体正在快速康复中,但可信度很低,毕竟除了严家的亲信, 谁也没见到元帅本人。   在这种情况下,林家便因为林渠这个拔尖的子嗣而越发显眼, 很多人甚至断言,十年后的林渠将是最接近严冽元帅的人, 之所以这样断言, 便是肯定元帅再也醒不过来了。   如此一来, 林家的潜力便远远高出了严家,毕竟一位帝国元帅意味着什么再明显不过,若是林渠能接替严冽的位置, 林家的将来便是现在的严家。   当然也有很多人持反对意见,毕竟精神力和战斗力都是SS级别的人虽然稀有,但也不是完全找不到, SSS才是令世人仰望的高度。   但这段视频一出,却令人大跌眼镜,原来林渠所殴打的omega竟然是被严家驱逐的养子严珞,这实在是令人寻味。   有人猜测这都是严家设置的陷阱,是为了借机打压林家,也有人说,严家肯为严珞出头,一定是严冽元帅的意思,毕竟谁都知道,严家人十分厌恶严珞,只有严冽元帅把严珞当做亲子相待。   这段视频发出后,很快有媒体人挖掘出来,严珞每天下课都会去严家,直到天黑才回,看上去心情很不错,由此可以推测,严冽元帅有极大的可能是真的醒了。   这种展开是严姝始料未及的,严家的危机竟因此而有所缓解,皇室的那些咄咄逼人的老家伙们也收敛了许多,开始小心地试探。   星际网上的那些新闻苏漾也看了,有些言论实在好笑,他从未怀疑过严冽会醒来,这个男人是命运之子,能弄死他的只有他自己,没有醒只能是因为时机未到。   ========   苏漾到底也没能跟严姝道谢,这老太太凶神恶煞的,就连笑起来都带着森森的冷意,他实在怵得慌。   不过严冽对他的好感度倒是长得飞快,不知不觉进度已经到了百分之十六,可见对他的“治疗”还是很满意的。   在这种鼓励之下,苏漾哪里还记得矜持两个字怎么写,怎么撩拨人怎么来,甜言蜜语不要钱似的往外倒,只恨不得在元帅大人昏迷的时候就把进度刷满,然后赶紧跑路,免得等人醒了还得负责。   原主还有半年多就要性成熟了,也就是说,信息素啊发情期啊生猴子这些丧心病狂的东西已经离他不远了,他必须加把劲才行。   又到了清洗身体的时间,苏漾将元帅大人的病号服脱去,露出漂亮匀称的肌肉,以及结实有力的长腿,他的身体结构实在是完美,无处不充满力量的美感,无疑受到了造物主的偏爱,看得苏漾指尖微颤。   他勉强定了定神,用湿热的毛巾缓缓擦拭这具完美的身体,由脖颈处缓缓游移到胸前,眼神是说不出的专注,待擦拭完毕,他照例在男人的胸膛上落下一吻,仿佛是一个献祭的仪式。   这画面实在太过旖旎,严冽偏过头不去看,可男孩的细腻嫩滑的手掌在身躯上轻柔抚摩的触感根本无从躲避。   等这场甜蜜的折磨终于结束,对方絮絮叨叨的话语又开始在耳畔萦绕。   只听男孩轻声道:“爸爸的身体真好看,不管看多少遍都看不够呢,如果爸爸能一辈子都属于珞珞该多好,珞珞不希望别人看到爸爸的身体,谁都不行……”   说完他又沮丧起来,脑袋靠在男人的胸膛上,幽幽地道:“可是爸爸总会结婚的,将来还会有别的孩子,我要怎么做,爸爸才能只属于我呢,珞珞到底要多喜欢爸爸,爸爸才能多看珞珞一眼呢?”   “我只有这些了,所有的爱都给了爸爸,可爸爸根本不在乎,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啊……”   说到这里,他又笑了起来,道:“真好。爸爸永远不醒也好,珞珞会照顾爸爸一辈子的。”   这孩子近乎病态的感情感染了严冽。   因为天赋过人,他从小就被当成家族继承人培养,所接受的教导都是最规律正统的,他从未想过,世上会有如此独特的男孩,带着炙热到足以燃尽一切的爱意靠近他,将他烧得体无完肤,却再也无法挪开视线。   他天真,幼稚,他的爱慕纯粹到没有一丝杂质,他直率得叫人忍俊不禁,他的嫉妒和疯狂也叫人心生恐惧。   当他笑着跟你说喜欢时,你会以为自己看到了纯洁的天使,但是当他微微垂眸,那双漆黑的眼眸中倾泻出强烈的独占欲,身后那对纯白的翅膀瞬间被染成黑色,分明是堕入地狱的恶魔。   被这样的人爱上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严冽无从判断,但他很清楚,这孩子已经走进了他的视线,甚至是心里,难以拔除。   苏漾已经替他将衣服穿上,红玫瑰般艳丽的唇瓣附在男人柔软的唇上,不远处的幼崽骤然僵硬了一瞬,因为他发现,这个大胆的孩子已经不再满足浅尝辄止,竟将小巧的舌尖伸进了自己口中。   意识虽然离开了身体,但身体所感受到的一切会忠实传递给意识,反之亦然,严冽觉得这是上帝和自己开的玩笑,然而执行者却是邪恶的撒旦。   这孩子显然胆量有余,技巧不足,动作生涩而小心翼翼,舔吻了半天也没敢深入,空惹得人心痒难耐。   严冽想回到自己的身体,没有哪一刻像此刻一般急切,他想抓住这调皮的孩子,狠狠地堵住他的唇,加深这个吻,让他知道,他的这些小把戏在他这里实在不够看,让他知道撩拨人的坏孩子是要接受惩罚的。   苏漾哪里知道元帅大人已经被这个不成熟的吻逼疯,只恨不得把他吃进肚子里,他慢悠悠地从严冽的口中退出,遗憾道:“时候不早了,我明天再来看你。”   说罢还舔了舔唇角不慎沾染的津液,看得一旁的幼崽眼里直冒火,暗道,你最好别有落我手上的一天。   第90章   从严家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 司机照例将苏漾送到宿舍楼下,他从车里出来,抬着哼哼的小爪子朝司机叔叔摇了摇, 道:“来乖乖,跟叔叔说再见。”   他怀里的小毛团无奈地嗷呜了一声, 算作应答。   司机微不可察地笑了笑,朝他们轻点了下头,缓缓驱车离去。   苏漾往小可爱脑门上亲了下, 把它放在一旁的台阶上,从衣服口袋里掏出身份识别卡,等那扇厚重的金属材质的门缓缓打开,他回过身去找那小崽子, 却发现脚边那团黑色毛球已经不在原地。   苏漾吓了一跳,弯下腰在黑暗中搜寻, 唤道:“哼哼,宝贝小哼哼?躲起来了吗?别吓唬哥哥啊……”   他唤了好几声没得到回应, 紧张得连嗓音都变了, 这时候从一旁的草丛里钻出一团黑漆漆的小东西, 乖乖地坐在地上望着他,一双黑亮的眼眸在黑夜里像是会发光的宝石,闪烁着无辜的光芒。   见它这副乖巧模样, 苏漾又是气恼又是无奈,伸手把它拎到眼前,严肃地问道:“跑去哪玩了, 一会没见就弄得这么脏?”   严冽自然没办法回答他,他方才察觉到有人隐藏在附近,对他这种常年在战场上厮杀的人而言,即便战斗力和精神力都已经弱成渣渣,本能和直觉却仍是敏感得可怕,根本难以逃过他的耳目。   ——有人要对付严珞。   对方的来头暂时还不清楚,这孩子又是个没心没肺的,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提醒。   苏漾哪里知道它那小脑袋里都琢磨些什么,拎着它的脖子把它带上楼,嘴里嘀咕道:“这么脏我可不会抱你的,先去洗干净了再说。”   为了养好这小家伙,苏漾特地买了一本叫《黑曜兽幼崽饲养指南》的书,书里对这种生物的生活习性介绍得很详尽,可读性很高,唯一的缺点就是——不适合他家里这只。   比如书里说黑曜兽这种生物很不喜欢水,给它们洗澡是件大难题,但是为了保持卫生,每隔两三天必须进行一次清洁,主人要有足够的耐心,必要的时候可以采取强硬的手段。   苏漾曾经也很苦恼,因为他怕自己对哼哼狠不下心,不过看看眼前这只小东西,乖乖蹲坐在浴盆里,被揉了满身的粉色泡沫也岿然不动,就像在做日常任务,虽然不说有多喜欢洗澡这项活动,但也绝对不是书里介绍的那样厌恶。   作为一名新晋铲屎官,苏漾表示有点方,还曾经在宠物论坛发帖询问:“我家的黑曜幼崽根本都不怕水,洗澡的时候也乖乖哒,这是肿么回事?”   一楼:卤煮是来炫耀的,鉴定完毕。   二楼:炫耀+1   ……   N楼:炫耀+身份证号!!   炫耀?苏漾看着帖子里的长楼沉默半晌,然后把这小家伙前后左右各个角度拍摄了好几十张美照萌照上传到论坛。   楼主:“这才叫炫耀,懂?”   然后下面就炸了,全是要人肉卤煮家庭住址,表示要组团偷这只幼崽的,还有疯狂保存美照,表示这种萌物吸了是要上瘾的,卤煮请持续更新千万不要弃帖!   直到现在,苏漾逛星际网络时,还能看到很多用户头像是他家哼哼的盛世美颜。   不得不说,这种体验还是蛮不错的。   清洗干净后,苏漾把湿漉漉的小东西用干毛巾包裹住,径直抱到自己床上去。   他虽然为哼哼准备了专属小窝,但是架不住这团软绵绵的小毛球手感太好,撸起来常常忘了时间,就这么抱着睡着了也是常有的事,久而久之他也不再挣扎,直接把自己的床分给它一半。   纯种黑曜兽生长速度很快,刚带回来的时候只有成人手掌大小,这才过去两个月时间,已经是先前的两三倍,苏漾伸手戳他的小脑袋,笑道:“真怕你哪一天比我还重,我可抱不动你了。”   严冽怔了怔,心想你抱不动没关系,我抱你就好。   苏漾不过这么随口一说,只见这小东西瞪着圆圆的眼睛,摆着无辜又萌煞人的表情,顿时心都要化了,哪里还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忙抱起它的两条前肢,往它小巧的鼻头上啾了一下。   “真乖,哥去洗澡,一会再陪你玩。”   严冽听到洗澡两个字,顿时眼神就变了,用毛茸茸的小脑袋去蹭苏漾的掌心,惹得苏漾低笑连连,舍不得放手,抱着它一道去了换衣间。   男孩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在豪华的试衣间里挑选睡衣,最后拿了一件宽大的白衬衫。   他原本是喜欢裸睡的,不过这个坏习惯在上个世界被某流氓皇帝强行纠正过来了,毕竟随时随地都能化身禽兽的人真的是很可怕,你的一举一动在对方眼里都加了黄色滤镜,都是诱惑,都是赤裸裸的勾引!根本没有道理可讲,要讲也只能去床上讲,简直泪流满面!   苏漾转过身看了眼他家纯洁的小可爱,那小东西正仰头望着他,圆圆的小脑袋呆萌可爱,苏漾放心地脱去衣物,完全不知道眼前这只也是真禽兽。   他光着脚丫子进了浴室,身后的幼崽在愣神之际,也迈着四条小短腿跟了进去,苏漾便蹲在它面前,用食指点他的小鼻子,道:“才帮你擦干,别又弄湿了,快出去。”   都到了这一步,严冽如何肯出去,装作听不懂赖着不走,苏漾拿他没有办法,便拎着他的后颈直接扔了出去,然后合上了浴室的门。   某元帅被养子拒之门外,想起上次被养子关在浴室里他拼了命地想出来,这次却是挠破门也进不去,当真是天道好轮回!   思来想去,只恨上次没细看。   =========   转眼到了学期末,严冽的身体状况已经好了很多,可见这段时间的“治疗”效果不错,严姝便让苏漾假期先搬回严家,省去了来回折腾的时间。   严珞的房间早已被整改,不过这么大的宅院,最不缺的就是空房间,苏漾只整理了几件换洗衣服,便带着小家伙重新搬了回去。   不出所料,这件事又被媒体大肆报道,被严家驱逐出去的养子又堂而皇之地回去了,很多人猜测严家在耍什么把戏,外人终究是雾里看花,不敢轻举妄动。   严姝给他安排的房间和医疗室靠得很近,接触严冽的机会自然也更多。   苏漾细细盘算了一下,当前好感度才刚到百分之四十五,可距离原主的成人期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这样来看,根本就来不及。   他虽然着急,但涉及感情的事从来都是急不得的,何况他对严冽的了解仅限于原主模糊的记忆,只知道那是一位严肃冷漠,不苟言笑的元帅,旁的一概不清楚,这样一来,攻略难度无疑又加大了许多。   小东西趴在他腿上睡觉,苏漾抚着它柔软的皮毛,心想当宠物真好啊,好吃好喝伺候着,什么都不用想,吃吃睡睡卖卖萌就好。   苏漾望着沉睡的男人,脑海中骤然闪过宗桓那张脸,来这个世界许久,那个男人的面容却越发清晰了起来,他心底生出一丝惶恐,他不知道源于何处,只知道这是一种极危险的信号,让他下意识地不去乱想。   他闭了闭眼眸,再睁开眼时只剩下炙热的深情。   他把哼哼放在一旁,自顾自趴在男人身上,小声地念叨着:“爸爸睡了这么久,有没有想珞珞,有没有在梦里看到过珞珞?珞珞每天都在想念爸爸呢,白天想,晚上也想,即便爸爸就在眼前,还是疯了一般地想念……爸爸是不是讨厌珞珞,所以才一直不愿意醒来?因为不想看到珞珞的脸?因为不想听到珞珞的声音?可是即便是这样,珞珞还是不能离开爸爸啊,因为珞珞最喜欢爸爸了……”   沉睡的幼崽被他的声音惊醒,正对上苏漾微垂的眼睫,那双好看的明眸此刻闪着点点水光,已然湿润,眼眶盈着泪却倔强地不肯落下,这个孩子很脆弱,却又该死地固执。   严冽微微怔愣,急忙解释道:“不是这样的,爸爸怎么会讨厌珞珞,爸爸也很想用自己的手臂拥抱珞珞,想用自己的唇亲吻珞珞,只是暂时还不行,珞珞再等等爸爸。”   然而他出口的声音却只是呜呜的兽鸣,苏漾听到它的叫声,连忙抹去眼角的泪,勉强笑道:“哼哼醒了吗?要是爸爸也能和哼哼一样,睁开眼看我一眼该有多好。”   他伸手把小东西抱在怀里,轻声地道:“我伤害了爸爸,却还是希望爸爸爱我,我真是一个坏孩子,是不是?”   他说得漫不经心,不仔细听甚至听不见,严冽却觉得心头被利刺割伤一般,疼得几乎在滴血。   是,你是一个坏孩子,可爸爸还是喜欢你。   与此同时,苏漾听到系统的提示音,当前进度:百分之五十。   进度到达百分之五十,说明攻略对象已经真正动心,苏漾稍稍松了口气,他俯身在男人的额上印上一吻,道:“爸爸晚安,好梦。”   严冽在心中默念道:“晚安,我的宝贝。”   =========   自从搬进严家后,苏漾发现这只小东西越来越贪睡,经常睡得昏天黑地,怎么唤都唤不醒,他在网络上查了许多资料,也咨询过许多黑曜兽饲养专家,可是一条有用的建议都没有,无奈之下只好带它出门去看兽医。   他不敢麻烦严家的人,虽然搬回了这座宅邸,可这里的人却没有把他当做家人,那些人大多效忠严冽,如今他们的信仰昏迷不醒,只能依赖修复舱存活,而苏漾作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理所当然被他们厌恶。   苏漾预约了一位帝都星相对权威的兽医,整理好相关证件,到了日期便带着小家伙出发。   做了许多项检查,愣是没瞧出半点毛病,所有的结果都显示:兽体健康指数良好,不需要接受治疗。   医生对着诊断结果沉吟片刻,道:“你这只黑曜兽,其实还是有一点问题的。”   苏漾急忙追问:“有什么问题?问题大不大?有没有生命危险?”   那医生额角抽搐,摆手道:“没这么严重,不过我看再过半年你这只黑曜兽就该做绝育了,到时候记得带它过来。”   苏漾一愣:“绝、绝育?!”   在旁边打瞌睡的小毛团一下子就清醒了,一双漆黑的眼眸直直地望着这位耿直的兽医,直看得人家头皮发麻。   不过这位兽医显然是十分负责的那种,硬着头皮道:“是的,黑曜兽在发情期容易变得暴躁,而且进行绝育有利于延长寿命,我们一般建议在十个月左右的时候进行绝育手术,您最好考虑考虑。”   苏漾郑重点头,道:“好,我会考虑的。”   还敢考虑?!   堂堂帝国元帅,整个星际最强的男人,何曾受过这种屈辱,黑色的小毛团彻底炸了毛,径直从桌案上跳了下去,一溜烟跑出了观察室——竟然负气出逃!   苏漾连忙追上去,跟在后面唤道:“哼哼,我逗你呢,别跑啊喂!”   两条腿的自然跑不过四条腿的,何况这两条腿的还是素来柔弱的omega,苏漾追到楼下已经没了力气,扶着墙大喘气,那小东西却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他正在着急,耳边骤然响起一声轻嗤,那声音太近,近到呼出的热气几乎喷洒在他的脖颈上,苏漾连忙往后退了两步,却见林渠正站在他的面前。   数月不见,这男人身上的痞气越发严重,离开了帝国军校的束缚,他身上的匪气几乎遮掩不住。   他眼神阴鹜地望着苏漾,低笑道:“你在找那只黑曜兽?”   苏漾一愣,防备地问:“你见过它?”   林渠朝苏漾身后示意,苏漾回转身,却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拎着一团黑色的毛球上了车。   苏漾神色冷厉,“放了它。”   林渠扯开一抹讽笑,道:“命令我,你以为自己还是严家的小少爷?严家,严家倒台也是早晚的事,毕竟严冽不是你亲手杀害的吗?呵,我也是才收到的消息,原来你喜欢你的养父啊,喜欢到要杀了他的地步,啧啧,真是变态啊。”   苏漾眯起眼眸,没有做声。   林渠往前走了两步,几乎贴在苏漾耳边,缓缓说道:“不过说真的,你这样还挺对我口味的,严冽反正也醒不来了,你不如跟了我吧,omega本来就少,像你这样的极品更少,老实说,我很想尝尝你的味道。”   苏漾喘了口气,转身便走,却被人钳制住手臂压制在墙上。   “跑什么?你看,我揍了你一顿,你联合严姝断了我的仕途,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现在你的爱宠又在我的手上,真的不考虑考虑吗?万一我手下的人想吃肉了,把它给煮了怎么办?”   苏漾蹙眉道:“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得来的情报,不过显然已经失去了时效性,我爸爸就要醒了,脑部区域活动已经逐渐活跃,这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就是你林渠,还有你们林家,都得完蛋!”   他说的太过笃定,完全没有装腔作势的意思,林渠略有些犹疑,不过很快便释然了。   他低笑道:“等他醒来,你都已经被我干完了,说不定他还要感谢我,一个弑父的养子,他拿捏在手上还嫌烫手吧。”   苏漾面上看着淡定,脊背已经汗湿了,他其实很怕林渠,原主就是被他两拳打死的,这种草菅人命的土匪,是他最不想面对的类型。   林渠毕竟是精神力SS级别的强者,很快瞧出了他的色厉内荏,正要调侃两句,忽然一道黑影扑过来,苏漾下意识接住它,果然是他的哼哼,后面跟着之前那位兽医和几名保安。   那兽医道:“这位先生,伤害未成年Omega是触犯帝国法律条款的,请停止您的行为。”   林渠脸色黑了黑,忽然抚掌大笑起来,“你养的宠物都很有意思啊,严珞,我还会来找你的。”   说罢大步离去。   苏漾只当有苍蝇在叫,回过身跟医生道谢,对方道:“这只小东西真聪明啊,要不是它咬着我的衣袖拼命把我往外拽,我也不知道你在这里被人刁难,快回家吧,路上小心坏人,哦对了,别忘了半年后带它来绝育。”   刚还摇着尾巴表示嗨森的小毛团再次炸毛。   苏漾却不敢再胡乱应承,怕它再离家出走。   回去的路上,苏漾仔细想了想,林渠带走的那只黑曜兽的皮毛没有哼哼亮,身形没有哼哼矫健,长得没有哼哼萌,不管怎么看都不像,当时一定是吓傻了才没瞧出来。   他摸着小家伙一再叮嘱:“下次可不许乱跑了,哥哥是民主的人,有意见就提出来,哥哥会听的,离家出走是坏孩子才会做的事。”   严冽暗自好笑,跟一只宠物讲道理,这孩子怕是吓傻了。   =========   到了晚上,苏漾照例窝在严冽的怀里,小声地嘟囔道:“爸爸,我今天遇到坏人了,那个坏人想带走我,还想欺负我,珞珞不想被别人欺负,珞珞是属于爸爸的,从身到心都是,只能被爸爸一个人欺负的,爸爸想不想欺负珞珞,听说alpha和omega的契合度最好,爸爸会喜欢的,真的……”   严冽原本在认真地听着,忽然觉得他口中的【欺负】变了种味道,这种感觉就像原本在喝水,忽然这水变成了高纯度的酒,几杯下肚便已微醺,迷醉在男孩清浅的嗓音中。   苏漾知道他能听到,否则进度条也不会一直往前推,便又道:“珞珞第一次做那种梦的时候,梦里就只有爸爸,梦里的爸爸是喜欢珞珞的,真好,真希望一直待在梦里不要醒来,这样爸爸就能一直喜欢珞珞了。”   这已然不是迷醉的程度,是世间最煎熬的折磨,严冽从不知道原来仅仅是言语的撩拨就能让人如此着魔,可是眼前这个男孩将不可能变作了可能,他活了几十年,也只遇到这么一个叫人发疯发狂的精怪。   他痛恨自己从前的迟钝和忽视,当初将他接回来之后便交给了管家和仆人照顾,虽然给予了富裕的物质生活,却不曾给过他关心呵护。   他们明明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不曾好好接触过,十几年的相处,说话的次数却屈指可数,白白耽误了那么多的时间。   好在他知道自己距离醒来的日子不远了,自从搬回严家,他与寄宿的兽体的契合度一日比一日差,精神力却在日益强大,偶尔还有意识回笼的情况,这是要恢复的征兆,他能感觉得到。   只是他无法将这种情况告知那孩子,只能眼看着他为自己着急。   苏漾还在絮絮叨叨地道:“爸爸,今天是哼哼救了我,当时我都吓坏了,哼哼忽然带着救兵从天而降,就像大英雄一样把敌人击退,要是没有哼哼我该怎么办呢,说不定已经被坏人带走了,如果珞珞被坏人欺负了,爸爸会不会为了摆脱掉一个大麻烦而高兴?”   他失落地道:“一定会吧,林渠有句话说的没错,我只是个弑父的养子,拿捏在手上还嫌烫手,可是珞珞真的错了吗,这样喜欢你,真的是错的吗。”   严冽缓缓合上眼眸,掩去一闪而过的幽光。   林渠,那个一直试图仿冒自己的残次品?很好。 第91章   打小报告这种事具有非常高的操作难度, 首先你得分清主次,具有明确的导向性,其次要循序渐进, 环环相扣,然而最重要的是, 你不能让对方看出来你在告状,否则完美的人设说崩就崩。   苏漾向我们展示了一个成功的案例,既让严冽心疼了自己一波, 顺便记恨上了林渠,而且还没有产生不好的联想,比如那家伙怎么偏偏看上了你,你是不是招惹人家这种容易引人误会的话题。   可以说非常完美, 于是他窝在男人的怀抱里,放心地进入梦乡, 睡得可香可甜。   夜色渐深,躺在修复舱里的男人缓缓睁开了眼眸, 冷峻的面庞划过困惑, 他微微蹙起眉头, 待看清依靠在自己怀里的男孩,那双如潭水般幽深的黑眸瞬间迸发出狂喜的神色。   他细细地打量男孩静谧的睡颜,那眉眼是他所熟悉的, 却不曾以这样居高临下的视角看过,秀气的眉,浓密卷翘的眼睫, 再往下是艳丽的红唇,如同沾染了清晨朝露的红色玫瑰,艳丽而夺目。   他眼神微微暗了暗,骤然伸出手扣住男孩的下颌,贴上他渴望已久的饱满唇瓣。   因为有人在霸道地抢夺口中的津液,睡梦中男孩被吻得几乎窒息,待被松开时,无意识地小声嘟哝道:“哼哼别闹……”   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还没醒来。   严冽低声笑了起来,垂首再次贴近苏漾的唇,没有等来期待中的柔软,他的意识已经被黑暗吞没,又一次回到那具幼崽的身体。   意识体离开了身体太久,竟然遭到了排斥,看来还需要磨合些时日,严冽在心里不无可惜地想。   而此时坐在监视器前的安保工作人员已然呆若木鸡,拿着传呼器竟不知道该不该通知严姝,甚至怀疑他们集体出现了幻觉,否则怎么会看到元帅亲吻自己的养子?而且表情那般幸福,分明是陷入热恋中的模样。   那可是帝国的神话,是整个星系最强的男人,高高在上的神祗怎么会拥有人类的感情,而且对象还是那样卑微又自私的人!   无论他们相信与否,房间的监控已经将这一幕忠实记录下来,它昭示着沉睡中的帝国元帅即将苏醒,帝都星的格局也将再次被重新洗牌。   ==========   次日凌晨,苏漾抱着哼哼回自己的房间睡回笼觉。   他昨夜睡得并不好,修复舱毕竟比不上柔软的床,而且和他睡在一起的还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所能占用的空间很有限,只能勉强凑合一晚。   被管家叫到书房的时候他还满心困惑,不知道老太太一大早又要瞎折腾什么,哪里知道,他睡着后竟然被人占了便宜!   好吧,他已经忘了自己趁别人不能动弹的时候,占了人家多少便宜。   严姝面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少年,问:“看清楚了?”   眼前的投影设备播放的正是昨天夜里的画面,英俊如神祗般的男人微垂着眸,神色认真地打量沉睡的少年,过了片刻,他骤然出手擒住对方的下颌,重重吻了上去,而睡梦中的男孩毫无所觉,甚至无意识的配合。   素来没有多余情绪的帝国元帅,此刻已经被温情完全笼罩,他眸中的笑意太过明显,让人无法忽视。   苏漾呆呆地点点头,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   严姝瞥了眼屏幕,那张老脸稍有些不自在,她轻咳了两声,道:“严冽恢复意识的时长约有十分钟,在此之前,曾经也有过短暂数秒的情况,不过不明显,这是他第一次产生实际行为,医生推测,距离他真正苏醒最多不超过一个月。”   苏漾脑子懵了一瞬,面上立马显出欣喜的神色,道:“爸爸就要醒了吗,我,我不是在做梦吧,又可以见到爸爸,我说的话他也可以听到了,真是太好了……”   说着嗓音竟然有些哽咽,这、这也太快了,进度还差得远呢!   严姝淡淡看了他一眼,勾唇道:“恭喜你得偿所愿,这些日子的努力没有白费。”   “……姑奶奶过奖了。”   苏漾被她说得两颊发烫,他怎么知道这些人正事不做,见天就守着监视器,那他做的那些没羞没躁的事情岂不是都被他们看去了?他以后还要不要见人了!   严姝看出了他的不自在,摆手道:“去用早餐吧,接下来还要继续麻烦你。”   苏漾朝她点点头,转身走出书房,早餐也不吃了,直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去。   他就说怎么这里的人看他的表情那么奇怪!他就说林渠怎么会知道他喜欢自己的养父!原来医疗室里不但有二十四小时监控,还有人无时无刻不在监视,严姝表面上说相信他,到底还是怕他做出对严冽不利的事,竟然看得这么紧,还有没有点隐私了!!   他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心里又气又闷,最重要的是尴尬至极,虽说那些话都是说给严冽听的甜言蜜语,可被外人听去了总归不好,而且数量还那么多,传播还那么广,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趴在床上假寐的小毛团望着鼓起来的被子,黑眸中倾泻出一丝笑意,不知为何,他觉得眼前这个因为羞恼,把自己藏进被子里的男孩熟悉至极,熟悉到让他忍不住想要把他禁锢在自己的身边,一生一世。   ========   很快又过去小半月,严冽的情况果真日益好转,枯竭的身体竟然奇迹般地开始痊愈,SSS的体质再次焕发出强大的生机,相比从前病态的面色,如今已然呈现健康的小麦色肌肤。   这个男人就要醒来了。   在整个严家都在为家主的回归而翘首以盼时,苏漾却为了他的小崽子操碎了心。   这小东西整日里睡觉,不吃不喝,即便强行喂到它嘴里,也会被它吐出来,胃部似乎停止运作,吃进去的食物已经不消化了。   苏漾吓得够呛,去医院买了许多药,可是根本喂不进去,只好请求严姝在家里弄了个宠物修复舱,维持着机体运转所需的能量,好歹暂时保住了小命。   他其实是不喜欢养宠物的,因为他怕自己负担不了一条全新的小生命。   哼哼的出现就像命中注定一样,那天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没有熟悉的亲人和爱人陪伴,内心充满恐惧和孤独,在这种时候,它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或早或晚他们都会错过,偏偏那样凑巧,他们相遇了。   苏漾将这归结于缘分,既然是缘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他愿意好好照顾它。   就如同它到来时的仓促,如今也走得仓促,毫无预兆,即便苏漾拼了命地挽留,它的生命却如流沙一般,在一日日地缩短。   他坐在医疗室里,想了想,还是将这小东西抱在里自己腿上,既然它终究是要走的,倒不如靠得近一些,总好过冰冷的修复舱。   又是一次生离死别,他还记得上个世界即将离开宗桓的时候,那个男人揽着他,在他耳畔近乎偏执地重复:“来生我去寻你,你一定要等我。”   苏漾那会正担心着自己大限已到,进度还是不满,满心只有惊惶,便随口应道:“我会等你的。”   话音刚落,停滞了数十年的进度条竟然到达了顶点。   出乎意料,却也是情理之中。   黑色的小毛团缓缓掀开眼眸,正对上男孩略有些空洞的眼眸,它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他的掌心。哼哼不能再陪伴你,但是以后爸爸会保护你。   病了近一个月的小家伙忽然精神起来,苏漾并非不谙世事的人,知道它这是回光返照,便抚着它的皮毛,轻轻道了一声:“再见。”   躺在他腿上的小毛团渐渐断了呼吸,苏漾呆愣了许久,才又唤了一声它的名字。   可惜没有听到它的应答。   系统沙沙的电流声传出:“生老病死,见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或许是为了转移胸口的闷痛,苏漾问:“你见过很多死亡么。”   过了片刻,系统道:“仅是你,就见了好几次。”   它这是变相承认了苏漾的推测,他的确是忘记了一些事,而这一切必定与系统有关。   苏漾道:“我很好奇前几个世界的任务,那是我不应该记得的事吗?涉及到了你的利益?”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苏漾还以为系统又要装死,忽然他听到了他一直想得到的答案:“因为你爱上了任务对象,不愿意继续攻略。”   它回答得这样诚实,好像自己做的事合情合理,剥夺了别人的记忆并不是什么过错,苏漾如今站在它的对立面,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他轻嗤一声,抱着哼哼的尚有余温的身体缓缓走出去。   “我真想知道,设计出你这种智能系统的人,究竟是什么脑回路的怪物。”   =======   苏漾把哼哼的身体葬在墓园,疲惫至极地回到严家,习惯性地去医疗室探望沉睡中的父亲,却见修养舱已然空了。   他眨了眨眼睛,素来灵动的眼眸有些呆滞,难、难道……   身后骤然响起一声低笑,他还没来得及转身,已然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桎梏,那人从背后将他揽入怀抱,轻轻道:“珞珞,爸爸回来了。”   鼻息间萦绕着熟悉的气味,即便朝夕相处了半年,苏漾却是第一次面对醒着的严冽,这个男人的危险程度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这头沉睡许久的猛兽,终于还是醒了。   苏漾闭上眼眸,坏事接二连三地到来,他已然放弃了抵抗。   严冽淡淡看了眼监控摄像,那边的安保人员立时冷汗涔涔,手忙脚乱关闭了监控。   ……   当天夜里,严家向整个帝国发出通告,严冽元帅已然苏醒,身体机能并未受损,不过沉睡太久,需要静养些时日才能回到军部任职。 第92章   严冽俯下身, 鼻尖贴在养子白皙细腻的后颈处缓缓磨蹭,他的腺体尚未发育完全,散发着未成年Omega所独有的馨香, 再过不久这个孩子就将成熟,然后完完全全变成他的。   其实以他的身份, 再漂亮的男孩都曾见到过,严珞只是这其中长得并不算出色的一个,可是这个孩子实在特别, 特别到,他仅仅是想到有一天能够完全拥有他,便会激动到失去惯有的冷静。   这是极为不正常的,他强大, 亦理智,只是当这个孩子横冲直撞闯进他心里的时候, 他生不出半点抗拒的想法。   严冽的嗓音略有些喑哑,低声笑道:“爸爸的珞珞长大了啊。”   他的声音危险至极, 苏漾瞬间感受到莫大的威胁, 他先前撩拨人家时可没有料到报应来的这样快, 他还没有做好准备,便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几乎是有些发颤地问:“是……是爸爸?”   严冽勾起唇,贴着苏漾小巧的耳尖, 道:“是我,不是在你的梦里,是现实, 我正在拥抱你,亲吻你,高兴吗我的宝贝?”   “高,高兴。”   苏漾差点没哭出来,真希望这是个噩梦,明天醒来的时候,眼前的男人会好好地睡在修养舱里。   他的语气实在勉强,严冽听出了异样,捏起他的下颚细细打量这张精致的脸蛋,少年白皙的面容透着些许倦色,眼眶略有些泛红,让他瞬间蹙起眉头。   “怎么了?不想见到爸爸吗?”   却见这孩子抿了抿唇,片刻后,眼泪瞬间盈满了眼眶,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眸被水光浸润,竟是说不出的动人。   他哽咽地道:“爸爸,哼哼死了,我找来了许多医生,可是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他们都说哼哼没有病,可他为什么会死呢,我不明白,它还没有成年呢,还那么小,要是爸爸早点醒来就好了,爸爸这样强大,一定能救它的……”   严冽身子僵了僵,把哭泣的男孩抱在腿上,安慰道:“宠物的寿命毕竟有限,说不定有什么先天的疾病,如今医学的发展毕竟有限,有些疾病是难以诊断出的。”   他用手指将苏漾眼角的泪水抹去,在男孩冰凉的脸颊上吻了吻,道:“累了一天了,爸爸抱你去睡觉吧。”   见他这样通情达理,苏漾稍稍安心了些,点了点头。   严冽把他打横抱起,即便休眠了这样久的时间,行动起来竟与常人无异,这便是SSS等级的可怕之处,自我愈合的能力着实惊人。   他抱着苏漾径直往严珞从前的屋子走去,苏漾见状连忙道:“爸爸,我现在的房间在三楼,以前那间被当做储物间使用了。”   他伸手指向另一个方向。   严冽脚下一顿,往他所指的方向走去,明知故问道:“是姑姑安排的?看来我昏迷的这段日子,他们对你不太好。”   苏漾垂着脑袋,小声嘟囔道:“我做错了事,该罚的。”   说完,他又悄悄地偷瞄了男人一眼,忐忑地问:“爸爸不怪珞珞吗,珞珞差点害死爸爸,而且还是个想要独占爸爸的坏孩子,这样的我,爸爸真的不讨厌吗……”   他眼睫上泪迹未干,轻轻咬着下唇,楚楚可怜的模样直让人想要狠狠欺负他,谁能讨厌得起来。   严冽骤然停下脚步,把这招人的孩子压倒在走廊的拐角处,这里是监控死角,他哑着嗓子道:“就快到房间了,别再诱惑爸爸了,嗯?”   苏漾哪里知道,自己只说了几句话这人都能动情,差点没把舌头咬下来,他可算是知道进度是怎么涨的,什么严肃冷峻的帝国元帅,分明就是个闷骚。   可他如今哪敢再撩拨这个男人,从前敢那样浪,是因为知道这人动弹不得,左右拿自己没辙,现在这男人已经醒了,他还是收敛些为好。   他轻轻点了点脑袋,默默闭上嘴巴。   严冽见他这副乖巧的模样,心里更是火热得紧,俯身在那两瓣紧闭的唇上反复研磨舔舐,等到他亲够了退开,那唇色已经被他蹂躏成了血红色。   他用指腹揩去苏漾唇角沾湿的液体,笑道:“说了别诱惑爸爸,真不乖。”   苏漾:“……”咩咩咩???   这时候身后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严姝领着一帮人匆匆赶来,严冽蹙了蹙眉,把正在发呆的男孩护在身下,不容旁人窥视一眼。   他的视线停留在少年粉色的耳垂上,话却是对严姝说的,“姑姑,有什么事明天再说,珞珞今天很累,需要休息。”   严姝知道他在生气,无非是因为她自作主张将严珞驱逐出了严家,并且公开除名。   按照他护短的个性,这个态度已是极难得了,可见他此时心情还不错。   她道:“现在外面都在等着你的消息,你觉得是现在公开,还是再过几日为好。”   严冽抬眸,锐利的视线一闪而过,淡淡道:“无所谓,姑姑拿主意就好。”   言罢抱起纤细的男孩,大步上了楼。   严姝在他身后无奈地笑出声,对旁边的男人道:“听到了吗,联系媒体,今晚就发通告。”   那人犹疑道:“这,这样好吗,这次的机会难得,如果好好利用……”   严姝轻扯嘴角,打断他的话,道:“元帅大人都发话了,怎么会不好。”   曾经有军事专家研究严冽的作战技巧,最终得出的结论是——没有任何技巧,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的计策谋略都是空谈。   他就是这样的男人,像是一把出鞘的绝世利刃,无时无刻不展露惊天动地的强大力量,试其锋芒者亡,唯有退避他的锐气才是自保的手段。   ========   回了房间,严冽目送苏漾进了浴室。听着哗哗的水流声,脑海中难以抑制地浮现出旖旎的画面。   他暗自告诫自己,再忍耐一些日子,这孩子还太小。   然而所有的理智,在看到那只从浴室里缓缓踏出的湿漉漉的脚丫子时,瞬间被碾为粉末。   他透过那只白嫩的脚缓缓向上,那孩子正一脸无措地看着他,柔软的碎发沾了水珠,此刻正在往下滴水。   严冽忽然就想起了他作为黑曜兽幼崽的时候,严珞时常把他抱在自己腿上,用干燥的毛巾替他擦干身上的皮毛,那双修长柔软的手用力很轻,好像生怕弄疼他一般。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处于劣势,需要他人的帮助,然而在他近乎绝望的时候,拯救他的恰好是将他推入谷底的罪魁祸首。   严冽一开始当然是拒绝的,可是人在孤苦无依的时候,最难拒绝的就是温柔,而严珞的温柔尤甚。   他曾经以为那些过去是他迫切想摆脱的记忆,可如今回想起来,竟然叫他从心底生出甜蜜的滋味。   严冽拿过一旁的干毛巾,把局促的男孩拉到自己腿上,模仿苏漾当初的模样,缓缓地替他擦拭潮湿的发丝。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他的神情都像极了苏漾当初替他服务时的模样。   苏漾抬眸看他,小声问:“我说的那些话,爸爸都能听到吗?”   严冽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笑道:“偶尔有意识的时候可以听到,大多数时候听不到。”   苏漾做出松了口气的模样,然后又小声地试探,道:“那,那爸爸都听到什么了?”   严冽正等着他这个问题,他凑到苏漾的耳边,暧昧地说道:“我听到有个坏孩子说,他不希望我和别人结婚,所以也不希望我醒过来,就这么照顾我一辈子也很好。”   见怀中的孩子瞬间涨红了脸颊,他低笑道:“还有……”   苏漾立刻问:“还有什么?”   严冽捏着他红扑扑的脸蛋,道:“我还听到,有个小笨蛋整天怕我讨厌他,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念叨,说最喜欢爸爸,想要爸爸也能喜欢他。”   不待苏漾做出反应,他已经把这坏孩子压倒在床上,望入那双迷蒙的泛着水光的明眸,道:“我还知道,有人每天早晨给我早安吻,夜里入睡前给我晚安吻,帮我清洗时会吻我的胸膛,经常盯着我看一整天,有时候夜里和我挤在修复舱里不肯离开……宝贝你说,那个人会是谁呢?”   苏漾被他说得无地自容,用手捂着双眼,耍赖道:“我,我哪知道是谁,说不定是爸爸的错觉……”   严冽实在爱极了他这副模样,故意道:“我觉得不是错觉,说不定……是孟瑶,她是我的未婚妻,在我昏迷的时候照顾我也很正常。”   身下的男孩骤然变了脸色,他瞪着明亮的黑眸,缓缓说道:“不是那个女人,那个姓孟的知道你快死了的消息就不要你了,她已经不是你的未婚妻了,爸爸,能不计一切喜欢你的人只有我,真的,只有我。”   他扯住男人的衣襟,强调道:“爸爸,她有什么好呢,都是omega,她长得没有我好看,更没有我的爱忠诚,如果你一定要结婚的话,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我呢?”   话音刚落,已然被严冽擭取了唇瓣,重重吻了起来。   吻毕,男人喘着粗气,在他耳畔轻声道:“傻孩子,爸爸的心里只有你,那个孟瑶我一眼都没见过,和她结婚只是为了留下SSS体质的基因,如果你愿意为爸爸生宝宝,爸爸当然不会和别人结婚。”   苏漾正在为好感度骤然上升五点而暗自惊喜,下一刻便被严冽的话给惊呆了。   ——生宝宝?!   苏漾伪装的表情差点破裂,这种事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的!!   他抿着唇,固执地道:“珞珞不要生宝宝,爸爸的孩子有珞珞就够了,不需要其他的宝宝了,对不对?”   严冽被那双纯稚的眼眸看着,险些点头说好,好在理智尚存,他把无理取闹的小孩揽在怀里,耐心地安抚。   “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早点歇息吧。”   在他眼里,严珞毕竟还是个孩子,是个连信息素都还没有开始分泌的未成年小孩,想法难免幼稚些,等他长大自然就想要孩子了,这是所有omega共有的天性。   苏漾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等任务进度一满他就跑路,才不给他生宝宝呢!   =========   第二日一早,整个帝国乃至于联邦全都被严冽元帅苏醒的消息刷屏,许多人热泪盈眶地表示:人类最强者,重生了!   严家也开始收到各路人马的拜帖,有些是真心实意来看望,更多的是来探听虚实。   严冽为了杜绝这些麻烦,直接用军部的公共媒体账号上传了一段视频,是他自己的一段自述,感谢这段时间关心和支持自己的人,如今身体状况良好,不过欠缺休息时间,不久的将来将回到军部任职。   那些试图搅混水的人彻底没声了。   严冽扔下手中的通讯器,嘴角泄出一丝冷笑,林家的人现在知道卖乖了,也不嫌太迟?   苏漾正坐在旁边画画,再过不久就要开学,他的假期任务还没有完成,不得不费点心思。   他太过专注,以至于严冽走到他的身后都没有发现,只完成了一半的画作便出现在男人的面前,那是和他有七八分相像的男人,不同的是,画中的男人没有本尊身上凛冽的锐气,反而挂着温暖的微笑。   严冽扣住男孩的腰肢,把人带到沙发上坐下,问:“那是我?”   苏漾把手里的工具放在一旁,摇头道:“不全是。”   严冽挑了挑眉,这胆大的男孩用两只手指抵着他的脸颊,轻轻一扯便制造出了一抹笑,“是珞珞梦里的爸爸,温柔的爸爸。”   刚走进大厅的严姝倒是吓得不轻,她可没料到这严珞胆量这样大,竟敢在严冽面前放肆。   她在门口等待片刻,没有等来严冽的盛怒,却听到男孩喘不上气,呜呜的求饶声,抬眸望去,两人闹得正欢。   苏漾被男人抱在腿上挠肚子上的痒痒肉,他原本就怕痒,换了omega的身体更是敏感,险些没昏厥过去。   男人抚着他的腰肢,逼问:“再说一遍,更喜欢哪个?”   苏漾哪里知道这男人竟然这样较真,他眼里盈着泪花,屈辱地道:“更喜欢真正的爸爸。”   严冽满意地拍拍他的小肚皮,道:“那就起来,重新画一幅。”   苏漾:“……”   第93章   苏漾自然是不愿的, 再过几日便要开学,他现在重新赶一幅画哪有这样容易,这男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不过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他是万不敢说出口的, 便瞪着水汪汪的眼眸看着严冽,道:“不画不行么?”   严冽原本就是在逗他, 此时听他软软糯糯的撒娇声,心里已是满足至极,却还是觉得不够。   他故意板着脸道:“作画讲究传神, 你画的东西只有形似,却失了神,便是交上去也是一份失败的作品,不如不交。”   苏漾被他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本事惊呆了, 他是堂堂帝国元帅,亲眼见过的人能有几个, 谁又知道私底下是什么模样,更别说神似不神似的!   可是他万不能因此就屈服, 便抓住男人的衣袖, 小声地祈求道:“爸爸, 你就放过我这次吧,下次我一定把你非凡的神韵风姿描绘出来,绝不再乱来。”   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眸闪烁着水光, 眼角泛起的红晕还没消退,软糯的嗓音直撩拨得人心痒难耐,这哪里是祈求, 分明是诱惑,严冽脑海中闪过无数乱七八糟的想法,险些端不住父亲的架子。   他在苏漾白皙光洁的额上印上一吻,勉强将旖旎的心思压下,哑着嗓子道:“这一次,便先放过你。”   苏漾心跳如擂,总觉得他口中的“放过你”指的不仅仅是这幅画,还有更深层的意思。   不过他到底没胆量说出来,只伸手抚了抚额上被吻的地方,小声地欢喜道:“谢谢爸爸。”堪称父亲大人的忠实小迷弟。   他眸中的欢喜这样明显,严冽觉得自己的养子实在是世上最好哄的孩子,只消一个吻便能让他高兴半天。   他把怀中的孩子搂得更紧了些,缓缓替他整理凌乱的衣服,苏漾原本穿着纯白的衬衫,方才被挠痒痒肉时挣扎得太过,下面的纽扣已然松开,从衣摆处可以看到他纤细的腰身,还有淡粉色的肚脐。   严冽不动声色地将眼前的美色遮掩住,鼻尖抵着他的后颈轻嗅,已然可以嗅到浅淡的信息素的气味,并不浓烈,却在逐渐侵蚀他的理智。   他的嗓音低沉悦耳,道:“快到了吧,你的成人礼,宝贝,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   ——“珞珞是属于爸爸的,从身到心都是,只能被爸爸一个人欺负的,爸爸想不想欺负珞珞,听说alpha和omega的契合度最好,爸爸会喜欢的,真的……”   苏漾脊背微僵,心想,自己究竟是记得好,还是不记得好一点呢?   严冽没有给他纠结的时间,已经低笑道:“宝贝想变成爸爸的,爸爸也想拥有宝贝,不要着急,很快就到了。”   苏漾:“……QAQ”   如果可能,他现在只想回到过去狠狠给自己一个耳光,让你再浪,浪崩了吧!!   他将脸埋在男人的胸膛,生怕被对方捕捉到自己的不自然,嗓音有些发颤,道:“爸爸,珞珞有点害怕……”所以能不能缓个一年两年什么的?   严冽自然没有get到他的点,指尖在他微凉的发丝间穿插,笑道:“现在才知道害怕,是不是晚了点?”   苏漾:“……”爸爸,你的属性是不是不太对!!   严冽哪里还记得自己曾是个连接吻都不会的纯洁汉子,就算有omega当着他的面发情,他都可以凭借强大的意志无视到底,可是在被这小东西占便宜的日子里,他从一开始的抗拒,到麻木,到享受,一直到如今的痴迷,难以自拔。   要说他变态了,那也全是某只妖精的错。   那边严姝等他们交流完毕,这才悠悠踏入大厅,严冽见状便将怀里的小东西收紧,从严姝那个角度只能看到苏漾黑色的后脑勺,还有瘦削的脊背。   这个男人的占有欲已经强到连自己的亲姑姑都不放心的地步,谁让严姝也是Alpha,而且他们这一家子都和严珞没有血缘关系,在元帅大人眼里,天底下就没有不喜欢他家珞珞的人!   #全世界都是情敌系列#   严姝并不知道自己这侄儿已经中毒颇深,而且弃疗已久,她公事公办道:“明天一早,皇室会派来特使慰问你。”   严冽道:“是谁。”   “三皇子。”   严冽勾起唇角,眸中闪过戏谑的光芒,看着苏漾暧昧道:“原来是他。”   苏漾抿抿唇,垂着脑袋不说话了。   帝国皇室的口碑一直不算太好,但三皇子凌申是其中的一股清流,他虽然是omega,却拥有S级体质和精神力,曾经在帝国军校的考核中夺得榜首,以优雅的作战姿态以及敏捷的思维至今为国民称颂。   后来他成熟期将至,不得不放弃就读军校,许多人大感惋惜,认为军部损失了一位将帅之才。   值得一提的是,这人跟严冽是网民公选出的最般配的CP。   有颜有权有才华,能文能武能生娃,打着灯笼都找不着这样好的配偶了,可惜严家和皇室关系紧张,注定不可能联姻,所以虽然三皇子好到天上有地上无,也从来不是严家主母的候选人。   这次皇室却派来三皇子,求和的意图简直不要太明显。   苏漾伸出小手,抓住严冽的衣襟,也不说话,就这么紧紧抓着,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抓紧这个男人。   这样谨慎的举动戳疼了严冽,顾不得有人看着,他直接捏着这孩子的下颚吻上甜蜜的唇瓣,亲得怀中的男孩涨红了脸颊,险些没窒息过去。   他没有松开手,反而低笑道:“上次怼孟瑶的劲头去哪了?嗯?”   苏漾委屈道:“这又不一样,我长得没他好看,没他有权势,也没他那样高的战力和精神力,我什么都比不上他,唯一比他多的就是对爸爸的爱。”   严冽垂眸道:“这就够了。”   严姝简直没眼看下去,眼前这个温柔的男人是她侄儿?她怀疑上次的事故对严冽的脑区产生了极大损伤,她已经决定联系整个星系最权威的脑部医生,对他进行严密的复查。   正在发呆,却听严冽问:“上次的事情查出结果了吗。”   严姝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哪件事,道:“盘查过了,一月前监控室有个保安请假,从外区调来一名警卫值班,就是他把探听的消息卖给林家的,包括你昏睡不醒,还有你们父子间的事。”   说到这里,她讽刺一笑,道:“他大概以为我们严家彻底倒了,依附林家是条不错的出路,不过也多亏了他,林家跳得有多高也就摔得有多惨,现在外面都在笑话他们,拥有一名还没成气候的SS继承人,就妄图攀上帝都星的顶峰,跳梁小丑而已。”   苏漾只觉得耳朵烧的厉害,父子间的事……   他跟严冽没有血缘关系,可在外人眼中,他们二人年龄差距悬殊,他还是被对方抚养长大的,与真正的父子并无差别,因此这段恋情便增添了禁忌的色彩。   林渠说他是变态,也许所有知情者都是这么认为的,包括严家的人,包括那位贩卖消息的安保人员,还有那些无意中得知这件事的人,这已不是难为情的程度,而是难堪至极。   身为养子,却对恩重如山的养父存了龌龊的心思,勾引不成便起杀心,让对方此生都无法娶妻生子。严冽因为动了心所以不会怪他,可是旁人是怎么看待他的呢?   苏漾自小是被众星捧月长大的,即便在上个世界,那也是被宗桓捧在手心里疼爱,只恨不得把全世界的最好的一切都送到他的面前,何曾让他受过半分委屈,此时难免有些惶然。   严冽感觉到他的颤抖,垂眸看他,却见他浓密卷翘的眼睫微微发颤,不安显而易见,父亲大人无奈地想,终究还是个孩子。   拥有一颗纯然稚子心的同时,又拥有偏执到可怕的感情,若没有人好生呵护,他总有一天会走上毁灭的道路。   他只庆幸自己觉悟尚早,没有让这孩子独自承受这一切。   严冽蓦地站起身,把怀中的男孩抱起往楼上走去,忽然他脚步顿了顿,回转身道:“姑姑,那个林渠,我不希望在帝都星再见到他。”   严姝颔首,道:“明白了。”   严冽这才大步离去,径直回了他自己的房间,这是苏漾第一次进严冽的房间,过了好几层身份识别通道才进入卧室。   机械金属门缓缓合上的声音在耳畔回响,苏漾抬眸看着这男人,抿了抿唇,唤道:“爸爸。”   严冽问:“怎么?”   “我,我不想做你的儿子了……”   严冽挑了挑俊眉,道:“哦?”   苏漾鼓起勇气道:“反正姑奶奶已经把我公开除名,从法律上和血缘上来说,我都不是严家的人了,那,那我就和爸爸没有关系了,所以……”   没有关系?严冽就这么盯着那张淡粉色的开开合合的唇瓣,想看这傻孩子还敢说出什么胆大包天的话来。   “所以啊,珞珞就算喜欢爸爸,也是没有问题的,对不对?”   严冽生生被他气笑了,他把人压在宽大的沙发上,掌心贴着这小东西浑圆柔软的臀瓣,笑道:“可是珞珞跟爸爸断绝了关系,爸爸就没有孩子了,这可怎么办?”   苏漾眨了眨眼,心想,还能怎么办,不要了呗。   严冽望入那双无辜的圆眸,一字一顿地道:“珞珞要对爸爸负责到底啊。”   苏漾:“……”你,你套路太深了啊喂!   第94章   严冽对子嗣传承并无执念, 体质和精神力能否通过血脉传承目前还是个未知数,所谓将优秀的基因留下的说法,其实不过严家长辈的美好期望罢了, 而他自己,只是乐于看眼前的孩子吃醋的可爱模样。   为一个尚不存在的人吃醋, 全天下也就只有他怀里这个精明又傻气的宝贝。   却见这孩子板着一张粉嫩的小脸,脸颊上透着微微红晕,说不清是羞还是恼, 抑或是二者皆有。   他揪着男人的衣襟,眼眸漆黑明亮,固执地道:“不可以,爸爸有珞珞就够了, 珞珞不要和别人分享爸爸,谁都不可以, 宝宝也不可以……爸爸快答应珞珞,爸爸……”   严冽将脸埋在他的脖颈, 嗅着少年独有的青涩的馨香, 低笑道:“方才还说要断绝父子关系, 这会倒知道叫爸爸了,宝贝,你怎么这么难伺候, 嗯?”   苏漾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眼眶却红了起来,眨眼间已经蒙上一层了水光, 竟是急哭了。   严冽心头一跳,他可没想弄哭这孩子,当即用指腹拭去他眼角的泪水,轻声道:“爸爸和你闹着玩的,不想要便不要吧,爸爸只疼你一个。”   那双湿润的如同黑宝石般的黑眸闪过一抹亮光,他微微抬眼,伸出小拇指在严冽面前,谨慎地道:“那,那拉钩吧,拉过钩就一定要信守承诺的。”   严冽被他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逗乐了,伸出小拇指,配合他的幼稚和天真。   听着他用雀跃的语调念叨着:“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了就是小狗……唔,对了还要盖章。”说着用大拇指在严冽的大拇指上轻轻碰了碰,这才满意地笑起来。   见他这般模样,严冽可算懂了那句话:六月的天,孩子的脸,都是说变就变,方才还哭得叫人心都碎了,转眼便笑得这般开心,严冽却气不起来,如同整个人都被泡在蜜糖罐子里,直甜到心底。   他伸手拍了拍这小蜜糖罐子柔软的小肚腩,掌下细腻柔嫩的肌肤叫人流连不已,他低笑道:“左右有你这个宝贝已经够了,再多一个,爸爸可吃不消。”   这是在调侃他难伺候,苏漾鼓着两腮,认真地保证道:“珞珞会对爸爸很好很好的,珞珞很优秀的,不但会做料理,会画画,还会唱歌跳舞,又能照顾爸爸,和珞珞在一起,爸爸是只赚不亏的。”   他说的这些优势,在严冽眼里其实都算不得什么,那些拼了命地想往他床上爬的人中,比这孩子会照顾人,比他多才多艺,更有能耐的人数不胜数,只是他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些。   要说严珞真正打动他的,是这份不死不休的感情,他炽热的爱,他天真率直的思想,还有偶尔流露出的春心荡漾,都叫他心动不已。   他是自己抚养到大的孩子,他们之间没有血缘,这孩子却软软糯糯地唤他“爸爸”,好似自己是他的天,是他的整个世界,这样的爱情,世界上有几个人能抗拒得了?   严冽恍惚间产生了一种想法,自己空白了几十年的感情,都是为了等待这孩子长大的这一天。   他吻上那张嘟起的红唇,甜蜜的带着青草的芳香,清新得叫人如置身于梦幻中,他几乎是有些迷乱地低喃道:“是,珞珞是全世界最好的宝贝,是爸爸赚了。”   苏漾自卖自夸时不觉得尴尬,可被严冽这么一肯定,心里倒心虚起来,他自己也是清楚的,和震慑整片星系的帝国元帅相比起来,他实在差得太远太远了。   他的唇瓣被男人吻得有些刺痛,只好抚着湿润的唇掩饰自己的难为情。   身下的男孩眼神迷离,葱白的指尖抵着艳丽的红唇,脸颊微微透着淡淡的粉色,严冽觉得自己受到了某种难以抗拒的蛊惑。   他正待垂首,再次擭取让他迷失心智的朱唇,却被男孩猛地抵住胸膛。   “等等,等等爸爸,”男孩指着一旁的通讯器,道:“好像有消息提示呢,会不会有要紧的事啊。”   严冽元帅,精神力和战斗力都是SSS等级的最强人类,竟然对这样显而易见的提示声毫无所觉。   他轻喘口气,所谓美色误国的道理,实在不是空穴来风。   严冽猛地站起身,几息间呼吸已然调节平稳,他淡定地连接了通讯器,语气微恼道:“什么事。”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引来男人的轻嗤,“逃走了?行了,这不是你的错,有什么等我到了再说。”   他走到窗边,看着屋外蔚蓝的天空,道:“不用担心,我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即便现在启用战斗机甲也完全没有问题。”   收了线他回过头,那孩子已经整理好着装,趴在桌子边把玩他的机甲模型,有些是市面上贩卖的珍藏版,有的是严冽自己组装的机型,就算是严姝到了这里也不敢乱碰一下,他胆子却大得很。   严冽从身后贴上那具温软身躯,吻了吻那枚泛红的耳尖,道:“爸爸要去处理一些事,晚上回来跟你一道用餐。”   苏漾自然是乖乖应好,踮起脚尖在男人侧脸上印上一吻,刚要退开,却被男人扣住了腰肢,只能维持着这个踮脚的姿势和男人对视。   被那双幽深的黑眸盯着,苏漾心里有点发慌,忙小声催促道:“爸爸,你怎么还不去啊。”   严冽在心里暗骂一声要命的妖精,到底还是松了手,转身大步走了出去,好像生怕再慢一些,今日便出不了门。   苏漾愣在原地良久,他眨了眨眼,被这男人吓得不轻。   他现在只担心下个月的成人礼之后该如何是好,严冽现在不动他是因为他还太小,可等他成年了,成了真正的omega,在信息素的加持下,那头危险的猛兽真的还能把持得住吗?   ——呸,没信息素他都把持不住!   苏漾抱起沙发上的抱枕,脑子里凌乱地想,听说有种叫做抑制剂的东西可以抑制发情,而且可以压制信息素的发散,网上肯定有渠道可以购买,问题是现在他在严家,什么事都逃不过那个男人的掌控,得等到开学。   开学就在下周,这件事还是很靠谱的,于是他安心地松了口气。   ========   次日,三皇子凌申在几位官员的陪伴下来到严家。   原主的记忆中似乎和凌申见过面,不过二人并不熟悉,苏漾此时见了这个人难免有些新奇,盯着他看了好一会。   凌申的相貌属于典型的优雅贵公子类型,浅蓝色的眼眸,白皙的面庞,精致到华丽的五官,从某些方面来说,和严冽的确很登对。   而且气质也相当出众,面对严冽强大的气场,竟然能保持优雅从容的态度,尤其在如今皇室和严家几乎撕破脸的局面,他竟然还能保持这般淡然的态度,实在令人心生敬佩。   他盯着对方看了太久,久到连凌申都不能无视下去,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道:“严珞,好久不见。”   苏漾愣了愣,礼貌地回道:“皇子殿下,好久不见。”   严冽只当他在防备情敌,捏了捏他柔嫩的掌心,惹得苏漾不敢再乱瞄,却自觉往他身边靠了靠,严冽被他全心全意的依赖取悦,眸中闪过笑意。   凌申没有看到他们的互动,笑道:“父亲一直想来探视元帅,不过严姝姑姑说你病重,外人探视对养伤无益,所以才一再拖延,希望元帅不要怪罪。”   严冽只淡淡道:“不敢。”   凌申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又道:“元帅昏迷的这段日子,帝国的民众都在翘首以盼元帅的归来,也都在等着揭开事实的真相,毕竟破坏战斗机甲是要判处刑罚的。”   他不动声色地望了眼苏漾,道:“关于当初的那场事故,不知道元帅作何解释。”   严冽淡淡道:“没有事先检查机甲是否无损,是我的自负,也是我的失误,至于要不要追究责任……”感觉到身旁的男孩微微僵硬的脊背,他勾起唇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我们会私下解决。”   他这“私下解决”四个字说得尤为缓慢,旁人听不出来,苏漾却是品得出来其中的意味深长,这爸爸已经没救了!   凌申蹙起眉头,片刻后他仍是微笑,道:“这是元帅的家事,自然是元帅自己做主。说完了公事,接下来该说说私事了,学长,当初在帝国军校时承蒙你的照顾,一直没有机会跟你道谢,这个遗憾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弥补。”   他优雅的笑容略带一丝狡黠,其中暗示的意味不言而喻,换做任何一个男人都很难拒绝他的好感,若是严冽有那个意思,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难免不会成就一段佳话。   只可惜,在他之前,这位帝国元帅已经先着了另一只狐狸精的道,再没有多余的心让他俘获。   严冽蹙起眉头,问:“帝国军校?我们曾经是校友?”   他此言一出,气氛顿时凝滞住了,凌申的笑容也有瞬间的崩裂,不过很快又恢复了优雅的气度,道:“我入学晚,只读了一年就退学了,学长不记得也很正常,不过学长是军校的传奇,我想不认识都难。”   严冽只微微颔首,道:“难怪。”   噗……父亲大人冷场技能满分,苏漾偏过脑袋,憋笑憋得很难受,等他笑够了,一抬眸,发现众人的视线都在他身上。   原来他方才不小心笑出声来了,这,这就很尴尬了……   严冽轻咳了一声,解释道:“这孩子笑点低。”   苏漾头垂得可低可低,脖子都臊红了,心想,你还不如不解释呢!! 第95章   由于某元帅的不解风情, 场面一度变得十分尴尬,三皇子虽然看上去谦逊有礼,到底流淌着皇室的高傲血脉, 被这样冷落,哪里还受得了, 很快便提出了告辞。   眼见着人走远了,苏漾拳头抵着唇偷笑,严冽伸手拍拍他的脑袋, 无奈道:“有这么好笑?”   自然是好笑的,凌申明示暗示了好几次,就差直截了当地说:你愿不愿意和我处对象,偏偏严冽有这个本事视而不见, 还怼得人家无话可说,亏的人家皇子殿下涵养不错, 换个泼辣点的早开口骂人了。   不得不说,这画面光是想想就觉得太有喜感了。   苏漾认真地点点头, 见男人的神色有些不对劲, 他连忙摇起脑袋, 乖巧地道:“不是不是,是我笑点低……”   这是拿他的话来搪塞他,严冽忍不住扯了扯唇角, 把这小东西按到自己腿上,道:“没心没肺的小东西,这都是为了谁?”   苏漾瞪着漆黑明亮的眸子看他, 其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轻声道:“那也是爸爸愿意的,因为爸爸最喜欢珞珞了,是不是?”   他问是不是,严冽盯着那两瓣缓缓开合的粉色唇瓣,只觉得这个问题实在多余,多余到他甚至懒得用言语来回复,他扣住这孩子的双手束在上方,用不容置疑的力道压制在沙发上,俯下身啃噬他精致小巧的锁骨。   骤然的刺痛,苏漾耐不住发出一声嘤咛,连忙咬住了唇,生怕再泄出声音刺激这个男人。   他很清楚,在这个男人发疯的时候尤其不能求饶,否则只会让这头野兽更加失去理智,所以他只能静静地等待男人啃够了,自己主动离开。   真是个聪明的小东西,严冽勾起唇,在那修长细腻的脖颈上重重吮吸了起来,感受到身下的男孩发出轻微的颤抖,露出满意的神色。   苏漾轻轻喘着气,命令自己放松,不要被这个男人牵着鼻子走。忽然耳边传来砰的一声响,是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紧接着是谁的轻呼,他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推搡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不过他那点力道对于严冽而言,堪比一只还没断奶的小奶猫的撒娇,可爱的模样只想让人抱得更紧一些。   严冽把人按在自己胸膛,用高大的身躯将怀中的男孩遮挡干净,偏过脑袋望去,门口站着的竟是去而折返的凌申。   那道射来的视线实在危险至极,凌申不禁露出怯意,解释道:“父亲让我带来一些疗伤的补品,之前忘了交给你……”   严冽没说话,苏漾却是恨不得立刻便去死一死才好,他方才双颊潮红,眼眸湿润地被人压制在沙发上,这样的姿态被外人看去,实在是有些羞耻。   凌申克服心中的恐惧,攥紧拳头问:“你们……你们是什么关系?”   严冽道:“如你所见。”   他的嗓音并无什么变化,至少外人听来是这样,可是苏漾却听出了其中隐藏的危险气息,好似对方胆敢出言不逊,便要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   好在凌申并非不知趣的人,闻言只是脸色难看了几分,也不再自取其辱,转身便干脆利落地走了。   在那道沉重的金属门闭合时,苏漾似乎听到了严姝真诚的道歉声,但凌申并未给予任何答复,可见涵养良好的皇子殿下是真正的恼怒了。   苏漾有些忐忑,伸出食指戳了戳男人的肩膀,问:“这次,这次真的要和皇室撕破脸了吧?”   严冽抓住那根手指亲吻了两下,笑道:“你以为他们想把凌申塞给我的原因是什么,真正害怕撕破脸的……是他们啊。”   苏漾微微一怔,他虽然早料到严冽很强大,但并未想到会让皇室忌惮到如此地步,这位统帅三军的元帅,其实才是这个国家真正意义上的帝王吧。   他的眼神实在简单好懂,严冽只一眼便可猜透他的想法,笑道:“没有你想的这样夸张,这是个民主的时代,所有妄图禁锢自由的力量,最终都会被消弭。”   苏漾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迷迷糊糊的模样惹得严冽又是低笑连连,把他抱起往厨房走去。   “宝贝,上次你煮的汤味道不错,爸爸还想喝。”   第一次在厨艺上得到了人类的肯定,苏漾自是义不容辞。虽然他忘记了很多事,但总有种感觉,那就是自己曾经在厨房这种地方栽过跟头,确切来说是被人嫌弃过,所以此时有种迷之自豪感。   看,本少爷也是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新世纪三好少年!   系统难得上线吐槽:“在这种连油盐酱醋都不全的世界,你也好意思吹嘘厨艺。”   然而自我膨胀中的苏小漾并不理会它。   ========   过了几日,艺大已经开学,苏漾便准备搬回学校去住。   严冽很不满意,当初的他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离不开这孩子,因此为严珞选择了omega比例最多的帝国艺术学院。   如果早知今日,当初即便是动用私权,他也要把苏漾安插进帝国军校里,时间一到,就把人调到自己身边,做个秘书文员实习生什么的,不但可以朝夕相处,也可以好好保护他。   omega相貌姣好,往往在艺术上拥有较高的天赋,现在娱乐圈的超级偶像还有艺术圈的宠儿几乎都是omega,但是这条路并不好走,严冽私心是不希望他家珞珞去吃苦的。   再者,他也不希望严珞成为公众人物,被网民们老公老婆地叫。   这些不够成熟理智,甚至有些幼稚的想法,他断不会在养子面前说出口,因此只能黑着脸坐在一旁,眼看男孩哼着轻快的小调整理衣物。   待看到苏漾将一套纯白的小兔叽睡衣收进了行李柜,严冽终于坐不住了。   那是他最喜欢的一件衣服。   每天晚上,洗过澡的男孩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薄荷清香,身上套着小兔叽连体睡衣,睡帽上还有两只粉嫩的耳朵,加上屁股后面短短的小小的尾巴,萌到令人窒息的画面,简直是一天中最享受的时光,现在却全都要被剥夺了!   该死的开学季!   他站起身把那件衣服夺过,不满道:“又不是不回来了,至于收拾得这么干净吗。”   苏漾知道他对这件衣服情有独钟,因为每次穿上这件衣服,严冽看着他的目光会格外深沉,像极了想要扑倒小白兔,并且嗷呜一口吞掉的大灰狼。   他呐呐地道:“那,那这件衣服留给爸爸,做个念想。”   念想……   严冽冷笑了声,把衣服放在一旁,转而将这胡言乱语的小东西拎到床上,翻过身压上去,对准他白皙的后颈就咬。   “呀!疼呢……QAQ”   看着那不算深的印记,严冽的心情总算平复一些,心想时间怎么过的这么慢,再这么继续下去,他难免不会触犯《帝国未成年omega保护法》中某一条将会让他身败名裂的律法。   苏漾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心想这日子没法过下去了,动不动就咬人,比哼哼还难讨好。   可是这些话他不敢说,只好委屈巴巴地道:“疼呢爸爸……”说着拿起男人的手去触碰自己的伤痕,那模样像是疼极了。   严冽以为真的下口重了,忙探身去查看,指腹在那细腻嫩滑的肌肤上摩挲片刻,发现根本寻不着咬痕,这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身下的男孩还在似模似样地哼唧,他狞笑一声,再次俯下身,在男孩后颈处重重舔舐啃咬,腺体内信息素的味道越发浓烈起来,就像即将盛开的艳丽鲜花,已然可以闻到馥郁的花香。   他已然动情,身为导火索的男孩毫无自觉,低泣着道:“你欺负我。”   男孩口中软软糯糯的“欺负”二字无疑是火上添油,他问:“珞珞不是正希望爸爸欺负珞珞么,爸爸如你所愿难道不好?”   “……”苏漾认真地跟他解释:“可……可珞珞怕疼啊。”   这理由真是无敌,堂堂帝国元帅竟是惊呆了,良久才沉声道:“总是要疼的。”   他话中的决然让苏漾微微瑟缩,不出意外,他的发情期就在成人礼的前后,也就是说,满打满算也只剩下半个月的时间。   还好明天就离开这里了,他必须尽快购买抑制剂才行。   =========   入夜,严冽嗅着男孩身上淡淡的体香,难以成眠。   也许连这孩子自己都没有发现,在即将成熟的这段时期,他的身体也在逐渐发生改变,变得……越发迷人。   “我要这个……”熟睡中的男孩口中发出呓语,轻到常人几乎难以听到。   不过严冽的精神力毕竟远超旁人,非但听见了,还听得异常清晰,他勾起唇,凑近去听男孩的梦话。   却听他道:“老板,我要买口服的那种,不要注射的,我怕疼的……”   果然是个娇气的小东西,严冽觉得有趣得紧,在他耳边轻声追问:“你要买什么?”   男孩发出轻轻的鼾声,许久没有回应,严冽以为他睡去了,谁知过了片刻,他听到男孩微恼的声音:“来你家买,当然是买抑制剂啊……”   抑制剂。   整片星系想必没有人不知道这玩意儿的用处,尚未被标记的omega散发的信息素会引来周遭alpha的垂涎,注射抑制剂后可以抑制omega的发情期,避免窘境,但由于这种药剂对omega的性发育有损害,所以只有医院有配置和出售的权利。   他竟然想去买抑制剂。   严冽面色冷凝,这个口口声声说爱着他的男孩,究竟在想些什么,又想做些什么。   第96章   次日凌晨, 苏漾醒来时身边的男人已经不见。   这种情况很少见,甚至可以说是从未有过的,一般来说, 他醒过来的时候,严冽要不是把他搂在怀里兀自沉睡, 要不就是躺在他身侧静静注视他,从不会让苏漾见不到身影。   房间里有保姆机器人正在清扫,苏漾问道:“你知道爸爸去哪了吗?”   机器人面前的两只眼睛发出红色的光线, 机械的声音在房间内突兀地响起:“不知道。”   苏漾无奈地扶额,觉得自己是傻了才会向它打听消息。   等到用餐时还没见到严冽,他才感到有些异样,严姝淡淡瞥了他一眼, 道:“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苏漾放下手里的汤匙,回道:“昨晚就已经收拾好了。”   严姝轻轻颔首, 道:“军部出了些问题,严冽今早已经回去处理了, 我会让管家派人送你回学校……他不缠着你, 你应该很高兴吧。”   苏漾心头猛然一震, 面上却已露出茫然的神色,道:“姑奶奶,我怎么会高兴呢, 我希望爸爸每天都陪着我才好呢。”   严姝用餐巾擦拭了下唇角,笑道:“我觉得很奇怪。”   没等苏漾说话,她便接着道:“按照你喜欢严冽的程度, 如今得到了回应,即便是为了他辍学,一辈子守在他的身边都不奇怪,可是要离开的这几天,你的脚步明显比前几日轻松许多。而且,从严冽醒来后,你的积极性就下降了,以前是拼了命地追赶,现在却多半是半推半就,这应该不是我的错觉吧。”   她每多说一句,苏漾就越是心惊胆战。   他也知道自己的伪装并非完美,只是迫于当前形势,不得已而为之。   他先前撩严冽撩得太狠,在这男人眼里就是一只欲求不满的小妖精,那头饿了几十年的野兽哪里还会跟他客气,现在的境况已经是他悠着的结果,若是像先前那样大献殷勤,也不知道会不会连宝宝都怀上了。   不过这个女人的心思细腻还是让他感到毛骨悚然,当初发现严珞对严冽有不正常感情的人也是她,他还以为是严珞的破绽太多,如今看来未必。   能在这把年纪成为严冽的左右手,果然是有几把刷子的。   苏漾微抬起眼眸,缓缓说道:“爸爸醒来的那天,我的哼哼走了,心情不是很好。至于其他的,那些没有根据的推测,我觉得很烦恼,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要我知道自己喜欢爸爸就好,不需要别人相信我。”   严姝眯起眼眸,只见对面的男孩朝自己轻点了下头,转身走出了餐厅。   “啧,回答得真是无懈可击,只是步伐凌乱了些。”   苏漾闭目坐在返校的车里,终于离开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府邸,他的胸腔还是没有恢复平静。   严姝对自己起了疑心,那严冽呢?   不会的,按照严冽的脾气,如果起了疑心,是绝不会这般平静的。   ========   回到久违的宿舍,虽然有近两个月没有人入住,这里仍旧整洁如初。   这间屋子里到处都能看到哼哼的痕迹,给小家伙买的小玩具小零食,还有各种昂贵的宠物家具,以及还没穿过的小衣服。   他深吸口气,把这些东西整理好放在储物室。   如果严冽在这里,那个男人一定会把他搂在怀里狠狠地亲吻,直到他把这些不开心的事全都抛诸脑后为止。   他就是这样的人,霸道强势,却也温柔到极致。   苏漾狠狠揉了揉自己的脸,崩溃道:“你在想什么呢!”   等心情平复下来,他打开宿舍的星际网络,为了保险起见,又重新申请了一个临时账号登录,然后才敢放心地搜索抑制剂。   果然这类违禁物售卖信息很少,但是并非完全没有,只要有利可图,风险再大也会有人勇往直前。   得知这类药物没有口服,只有注射的,苏漾有点犹豫,发消息问:“你这抑制剂确定安全吗?渠道正规吗?注射器会不会感染啊?”   店家被他烦的不行,道:“你要安全的怎么不去医院买,来我这里干嘛,这价格都不一样,还要求这么多。”   苏漾道:“价格好商量,你得确保没有副作用,否则我家里人会把你弄死的。”   他发誓这完全是真心诚意的劝诫,结果对方瞬间炸毛,直截了当地道:“爷不卖了。”   苏漾望着秒关的消息对话,真真是目瞪口呆。   过了好半天,才终于找到一家渠道正常的店,店主有医院的工作执照,产品编号也完全没有问题,这才下单。   “什么时候能到?”   “今天之内。”   苏漾放心了,他心想,等注射了抑制剂,也就不用躲着严冽了,反正他发情期迟迟不来,腺体发育不成熟,那男人应该不会动他。   而此时,在帝国军部总指挥室,元帅望着自己养子的购物清单,眸色越发冷厉。   ========   天色渐晚,苏漾听到门铃,想着快递也该到了,来不及看门前的视频监控,人已经先冲了出去。   “是我的快……递……”   眼前的不是快递传送员,而是穿着一身墨色军装的严冽,在沉沉的夜色中,隐约可以看见他深邃的泛着幽光的黑眸。   他就这么笔直地站在门前,俊美的面庞没什么表情,平白让人感到一丝冷意,还有无法忽视的压迫感。   苏漾讷讷地道:“爸爸,这么晚了,你怎么会……”   严冽缓缓抬起左手,竟然是他的假期作业,“你早晨走得太急,把这个落在家里了。”   日理万机的元帅大人,竟然为了区区假期作业特地赶来学校,苏漾脸颊发烫,连忙接过,道:“谢谢爸爸,爸爸还没有来过我宿舍吧,要不要进来坐坐?”   严冽没有动,反而问:“方便么。”   能有什么不方便的,苏漾感到莫名其妙,忽而想起快递今晚就要送到,要是严冽在这里,他要怎么签收?   严冽没有给他反悔的机会,接过他手里略有些沉的画作,率先走进了屋里。   苏漾:“……”   男人穿着长筒军靴,踏在地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方才在夜色中没有注意到,此时进了屋里,严冽这一身笔挺的军装便格外惹眼。   苏漾是见过这身制服的,在原主未完成的遗作里,严冽便是穿着这样一身威风凛然的元帅制服,踏着漆黑发亮的高筒军靴,配上他此时冰冷的视线和坚毅的面容,竟然让人喘不过气来,只想臣服。   他是极少在自己面前释放威压的,跨了六阶的精神力的压制实在非比寻常,何况他只是脆弱的omega。   苏漾额角已然流下冷汗,脸色发白,颤声唤道:“爸爸?”   压得他站立不稳的气息骤然消失,严冽已经端坐在沙发上,拿起苏漾今天下午看过的书册翻阅起来。   如果说先前还只是怀疑,苏漾此时已然能够确定,严冽在生气。   他试探地问:“是……姑奶奶跟爸爸说了什么吗?”   严冽似笑非笑地看他,“她能跟我说什么。”   见他这副模样,苏漾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他上前两步跨坐在严冽的腿上,揽住男人的脖颈,受伤地问:“爸爸不相信珞珞吗?”   严冽垂眸,不去看那双蛊惑人心的灵动的双眸。   片刻后,他扔掉手中厚重的书册,把投怀送抱的男孩搂紧,低声喃喃道:“一天没有抱你,爸爸很想你。”   苏漾乖乖窝在他怀里任他抱着,悄悄松了口气,却忘了——严冽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两人在公寓里看了会时政新闻,在苏漾已经沉沉欲睡的时候,门铃声再次响起。   苏漾瞬间变清醒了,他推了推男人的坚硬的胸膛,“我去开门。”   严冽沉默了片刻,缓缓松开手,眼看着男孩匆忙地打开门出去,进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一个金属箱。   “是我买的减肥药,快递还挺快的。”他说。   严冽朝他伸出手,男孩略有些犹疑,最终还是将那枚方方正正的银色盒子递给了他。   严冽把“减肥药”放置在桌上,干脆利落地解开了环扣,只见里面躺了五支蓝色试剂,标签上清清楚楚写着“特效减肥药”。   严冽将箱子合上,叮嘱道:“这种药有副作用,不要多吃,而且,爸爸不觉得你胖。”   苏漾把那药剂收好,随口应和道:“我知道的,就是听人说药效不错,觉得好奇才买来试试的。”   严冽从身后将人揽住,在他后颈处深吸了口气,少年方才吓出一身薄汗,信息素的味道伴随着汗腺发散开来,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浓郁。   他眸中掠过暗芒,道:“我过几天再来看你。”不等苏漾反应,他已然转身大步离去。   苏漾透过窗户,确认严冽已经坐上飞行器,飞奔进房间登上星网账号,给这位店家5S好评,这障眼法必须要给满分!!   =======   上了飞行器的严冽点开最新消息提示,一个金色耀眼的5S评价赫然出现在屏幕上方,望着满屏的惊叹号,他缓缓勾起唇角。   玩套路是吧,你爸爸终究是你爸爸。 第97章   暗搓搓地注射了抑制剂, 苏漾总算不再提心吊胆,只是好几天没见到严冽,难免觉得不习惯, 也隐隐察觉到一丝异样。   他仔细回想上次见面时的场景,虽然虚惊一场, 不过严冽的状态是有些不同寻常,可是他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难道问题是出在严姝那里?   这是不合理的,因为严姝远远没有这样大的影响力。   不管真相是什么,这次双休日必须回去一趟,抑制剂虽然好用, 但发情期延迟太久严冽会起疑心,还是尽快刷满好感度比较保险, 才能真正地摆脱危机。   他现在是有恃无恐,左右他有抑制剂护体, 严冽再过分也只能亲亲抱抱, 最多是啃上几口, 忍一忍就过去了,而且……他似乎也习惯了这个男人的触碰。   苏漾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连忙往嘴里灌了口凉白开, 清凉的液体入喉,脑子也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这么着急回去才不是为了见那头禽兽呢,完全是为了任务!任务!   不管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这天东方才露鱼肚白,他已经出现在严家正门前,全副武装的守卫见到是他,自然不敢阻拦,没有请示就把人放进去。   苏漾估摸着严冽还没起床,便自顾自进去卧室找他。   严冽的卧室并没有什么机密文件,但是这个男人对自己的领域有种强烈的掌控欲,设置了许多道关卡和密码,能单独进入这个空间的人,除了他本人,整片星系也就只有苏漾了。   走过最后的虹膜识别通道,他顺利进入这间卧室。   不过短短两周没见,这间屋子的格局变化实在太大,苏漾险些没有认出来,很多家具器物都被移除,整体看上去宽敞许多。   严冽不是喜欢改变的人,所以卧室的变动显得格外突兀。   苏漾定了定神,视线向前,那男人正躺在深色的床榻上安睡,微蹙的眉头显出他睡得并不安稳,苏漾朝他走近,伸手试图抚平那几道深刻的纹络。   他才刚触到男人的眉心,那双紧闭的黑眸骤然睁开,其中的锐利锋芒,哪里像是初醒时的模样,吓得苏漾顿住了脚步。   “爸爸,是我吵醒你了?”他小声问。   严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朝他勾起唇角,嗓音透着前所未有的愉悦:“算着时间也该到了,正打算去接你,回来得刚好。”   那笑容是苏漾所熟悉的,先前的惊诧渐渐消退,他小步踱到床边,前臂趴在严冽的枕边,仰着小脑袋,无比认真地道:“因为珞珞想爸爸了。”   严冽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眸色已然深不见底,到了这种时刻,他竟然还是会被这个男孩的甜言蜜语所打动,果真是痴傻。   苏漾不知道他的想法,用天真的口吻追问:“那爸爸呢,爸爸想珞珞吗?爸爸说过会来学校看珞珞,都是骗人的,珞珞每天都在等爸爸,爸爸却没有出现……不过没关系的,珞珞知道爸爸很忙,所以自己来找爸爸。”   久违的勾人嗓音,包含着无尽的委屈,话语里透着蛊惑的味道,便是铁石心肠也要被他化成绕指柔。   在他沉睡的那些日子,这男孩便是以这样姿态,日日夜夜在他耳边呢喃情话,字字动人,让他以为自己被人深爱着,被人无时无刻地挂念着。   原来……都是假的么?   不过,无妨。如果是假的,把它变成真的就好了。   他骤然出手,握住那截玉雪细腻的手腕,将这个试图勾引自己的男孩拉扯进怀里,纤细的男孩没有挣扎,也没有抱怨,乖巧地窝在他怀里,还用白嫩的脸颊蹭了蹭他袒露的胸膛。   这实在是很大胆的举动,严冽的呼吸骤然加重。   他抬起男孩的下颚,望入那双乖巧无辜的圆亮的黑眸,轻声道:“因为注射了抑制剂,所以有恃无恐起来了?”   男孩骤然放大的瞳孔和苍白的脸色,让暴躁中的男人越发恼火,面上却越发看不出情绪,只有微微抿起的薄唇显出些许残酷的意味。   男孩竭力镇定,只是嗓音却抑制不住地发颤:“爸爸……什么抑制剂,珞珞听不懂。”   严冽凑到他耳边,缓缓将交易单号报出,不出所然,被他紧紧拥在怀中的身躯骤然僵硬起来,接着便是剧烈的挣扎,却因为力量的悬殊无法逃脱。   “现在知道怕了,方才不是还投怀送抱,想尽法子勾引我?”   苏漾抿着唇,过了片刻,他小声地问:“那,那我的那些药剂……是不是真的?”   严冽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直到他眼眸中露出惊慌的神色,才缓缓说了三个字:“安慰剂。”   安慰剂……也就是生理盐水注射剂,苏漾这次是真想哭了,这几天就是发情期了,他却告诉自己,那些抑制剂是安慰剂!那他现在和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   他微微喘着气,祈求道:“爸爸,我,我想起来学校还有点事,下次再回来看你好不好……”   严冽没有说好还是不好,只是淡淡地松开了手。   苏漾如释重负,转身奔向沉重的金属门,却被系统提示密码不正确,他愕然地瞪大眼眸,眼前感到一阵晕眩,有种被困在囚牢中的错觉。   这种用特殊材质制造的通道,除非驾驶军部最新研发重型机甲,否则绝无可能打开。   此时床上的男人徐徐起身,没有看他一眼,自顾自走进了洗手间。   等他出来时,苏漾正抱膝坐在沙发上,面上有些空洞和茫然,他已经完全不知所措了。   什么叫做自作聪明,他现在的行为就是,这个人是严冽,是掌控整个帝国最强力量的三军统帅,自己耍的那些小手段怎么可能瞒得过他,他不仅天真,而且愚蠢。   不知何时,严冽穿戴完毕,大步走到他的面前。   男人身上还是穿着那件墨绿色的军装,眼中的戏谑和嘲弄不加掩饰,此刻的他不再是那个疼宠他的爸爸,而是一位被冒犯的上位者,只想将这只玩弄他感情的小兔子撕碎,并且拆骨入腹。   严冽抬起那张惨白的小脸,轻声问道:“讨厌我?”   不等苏漾回答,他自己先扯了扯唇角,“讨厌就讨厌吧,比起你的虚与委蛇,我更喜欢你现在毫不遮掩的恐惧。珞珞,这都是你逼的,知道吗?”   苏漾摇了摇脑袋,可怜兮兮地唤道:“爸爸,你……”   严冽没有给他出声的机会,他俯身堵上男孩的唇,把那两瓣淡粉色的樱唇吻得充血,这才缓缓退开,他用指腹缓缓摩挲被他咬破的唇瓣,道:“军部最近很忙,我要很晚才能回来。在此期间,你就在这里等着,哪里都不要去。橱柜里有营养剂,饿了记得吃。”   言罢他大步走了出去,苏漾只来得及看到他冷酷的背影。   他在沙发上呆坐良久,渐渐回过神来,直到此刻,他终于发现从进来时,便一直萦绕在脑海中的异样源于何处。   这间房间不像是为了居住而存在的,所有娱乐的设施全部消失不见,一些舒适便利的家具也被悉数移除,它过分宽敞,无法搜索到任何网络信号,就像是一间简单却牢不可破的囚笼。   严冽要把他关在这里多久,他还有没有出去的一天?   他像一只误闯了狼窝的小白兔,被禁锢在饿狼的领地,无法逃更不敢逃,只能默默等待成为对方腹中食物的那天。   只是这一天来的这样快,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   夜色渐深,苏漾提心吊胆了一整天,最后竟是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间被人吻醒,或者不能说是吻,那力道分明是要吃了他,耳畔是严冽粗重的呼吸声,男人在他后颈处流连不去,似乎受到了极致的诱惑。   苏漾心头一跳,连忙伸手推搡他,却被顺势钳住了手腕压在头顶,衣襟不知何时已经被撕扯开,毫无章法的啃噬舔吻落在他的后颈,锁骨,还有胸膛上,这男人重重喘息着,似乎在追寻极致的美味。   他的力道实在太大,被他触碰过的每一处都是火辣辣地疼,苏漾毫不怀疑自己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面对未曾体会过的激情和狂热,他险些被吓哭,呜咽着问:“爸爸,你做什么……”   严冽深呼吸好几次,才勉强寻回神智,哑声道:“发情期,到了。”   发情期……   他自己还没感受到身体的变化,信息素已然疯狂分泌,严冽刚踏入房间,便被这极致的甜蜜馨香蛊惑住,几乎失去所有的神智,密闭的空间将信息素隔绝无法逸散出去,也使得内部的气味越来越浓郁。   胸腔剧烈起伏,苏漾借着床前橙色的暖光,看到男人额上密布的细汗——方才那可怖的力道,竟然是他极力控制后的结果。   他难以想象,如果这个男人完全失去理智,他今晚会不会被弄死。   苏漾尽可能屏住呼吸,可是自严冽身上弥散的纯雄性的气息无从逃避,身体越发无力起来,好似瞬息之间便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气,除了依附眼前的男人,再无其他的选择。   他眸中闪过挣扎,最后还是圈住男人的脖颈,道:“爸爸,你抱我吧。”   严冽自然不会客气,尽情享受这份已然烹饪到了极致的佳肴。   =======   两天后,苏漾终于得到了解脱,彻底昏迷过去,严冽搂着他纤细的身躯,自始至终没有松开。   这个孩子怀有什么意图都无所谓,反正除了自己身边,他无路可走。 第98章   严姝的书房内, 老管家低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喘。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林家在皇室的扶持下日益壮大, 处处针对严家的产业,军部的权利也在逐步被蚕食, 严姝整天忙得焦头烂额,身为家主的严冽不去处理,却见天守着那个刚成年的养子, 完全没有要理会的意思。   思及此处,她幽幽叹了口气,问道:“小少爷今天肯用餐了吗?”   管家犹疑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严姝揉了揉眉心, 肃声道:“严珞那孩子,真是我们严家的灾星, 他在这里一天,这个家就别想有安宁的日子。”   她的语气泛着森森冷意, 管家惊出了一身冷汗, 沉默良久才敢问:“您的意思是……”   严姝瞪他一眼, 没好气道:“我能有什么意思,他要是没了,你看严冽还能不能活下去!我还能不能活!”   打理了严家产业大半辈子, 她鲜少这般发脾气,可见这次真的是气的狠了。   这也难怪,那天严冽把发情期的养子关在卧室里狠狠折腾了两天, 结束时那孩子命都去了一半,过了大半宿人才恢复意识,好不容易醒来,又开始赌气,无论如何也不肯进食,只嚷着要回学校,不要待在这个家里。   严冽哪里肯,让医护人员定时给他注射营养针,自己更是日日守在那孩子跟前照顾,什么都肯依他,就是坚决不肯放人。   这两个人僵持的结果就是,现在整个严家上下都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谁也不知道元帅的耐心什么时候告罄,届时倒霉的一定不止是严珞,其他人一个都跑不了。   严姝叹道:“这件事我也有错……”   在严珞返校的前一天深夜,严冽不知道发什么疯,命令她调出医疗室的监控,对着那些视频看了整晚,当时她就陪在严冽的身边。   看完后,严冽问她:“姑姑能看出差别吗,珞珞对我的前后态度。”   她的眼力一向很好,自然是能看出差别,如果说先前严珞对严冽爱得炙热,就像扑火的飞蛾,无时无刻不在主动出击,那么之后便稍显平淡了些,称为顺从更合适。   而且,如果她没有判断失误的话,严珞似乎有些惧怕严冽,虽然他在极力掩饰,但乱了阵脚的时候难免会露出马脚。   她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严冽,严冽当时并未多言,只是将这些监控录像全数销毁,而后径直去了军部。   从那之后,他便恢复了从前的脾性,甚至比他昏迷之前更加冷酷严苛。   看来问题就出在那晚。   严姝摇摇头,感慨道:“我这老太婆,就不该多嘴嚼舌。”   管家劝慰道:“您次日提醒了小少爷,是他没能领悟,又怎么能怪您,而且元帅素来强硬,他询问您的意见,说明自己心里已经有了决断,这不是您的力量可以改变的。”   这些道理严姝自然也懂,只是如今严家的形势实在不容乐观,难免焦躁起来。   ========   苏漾不知道自己被囚禁了多久,这个空间里的时光仿佛是停滞的,他看不到日月星辰,无法获得外界的讯息和信号,更没有人可以交流谈心,根本无从判断时间的流速。   他的伤势差不多已经痊愈,只是细看之下还是可以看到青紫的痕迹,这都是严冽的战绩。   严冽看着桌案上逐渐冷却的浓汤,沉默半晌,开口道:“学校那边已经办理了休学,你所有的资金也已经冻结,离开了严家,你将失去所有的庇护,那不会是你想要过的生活。”   床榻上躺着一名消瘦的男孩,穿着纯白色的衬衫,红色的唇瓣上结着血痂,可以看出曾经遭受过怎样的蹂躏,听到男人的话,他没有作出回应,只是紧闭的眼睫骤然颤抖了一瞬。   这自然逃不过严冽的眼睛,他眸色幽深,凑到男孩的耳畔缓缓道:“珞珞,除了爸爸身边,你还能去哪呢?”   苏漾缓缓睁开眼眸,漆黑明亮的眸子流转着愤怒的光芒,却依旧美得动人心魄。   严冽勾唇将他拥入怀里,轻声道:“终于肯正眼看爸爸了,如果珞珞求爸爸两句,学校那边还有商量的余地。”   苏漾其实并不在乎能否回去读书,他只是不想被困在这里,也不想和这个可怕的男人同处一个空间,这令他连睡觉都不能安稳。   那天晚上这男人无休无止的索取令他恐惧,他至今还记得自己是如何在男人的身下,一次次攀上天堂,又一次次被带入地狱,备受折磨。   他抿了抿唇,终究也没能说出那个“求”字。   严冽眯起眼眸,伸手抚着男孩的后颈,道:“有这么难?我以为这个对你来说很简单,你不是轻而易举就和我说出了喜欢么,瞧,你装得多像,爸爸差点就被你骗过去了。”   苏漾避开他的触碰,一言不发。   他毫不掩饰的抗拒刺痛了严冽,他扯下眼前碍眼的衣扣,男孩细腻白皙的肌肤瞬间暴露在空气中,隐约可见青紫的伤痕,那是激烈的情事遗留下的印记,看上去狰狞可怖。   终究还是不忍心,他俯下身在男孩淡粉色的唇瓣上碰了碰,道:“对不起,对不起珞珞,爸爸不想伤你的,那晚是意外……”   吃素吃了几十年的猛兽,有一天,有只肥美的蠢兔子正好跳进他的嘴巴里,他哪里顾得上什么烹饪的方法,唯一的念头就是——我要吃了它!   可是对那只兔子而言,他只知道自己被对方粗鲁地咀嚼吞咽,从头至尾毫无怜惜,从猛兽身边逃离已经是他的本能,他已经想不到其他。   他用手遮挡着唇,嗓音里已然夹杂了哭腔:“爸爸求你了,放珞珞走吧,我知道错了,我真的很害怕……”   他在害怕什么不言而喻,只是若可以轻易放手,他们也不会走到如今这步田地。   严冽将脸埋在男孩的颈侧,嗅着他身上散发的熟悉的馨香,神智仿佛被烈火所炙烤,他闷声道:“你知道怕就好,珞珞,你的胆量太大,知道害怕是好事。”   ——知道害怕,你就不敢轻易从我身边逃离了。   苏漾知道这个人无法沟通,便再次合上眼眸,任凭男人替他脱下被扯坏的衣服,又换上另一件,根据触感可以感觉得到,是那件严冽最喜欢的小白兔连体睡衣。   严冽亲了亲他粉嫩的长耳朵,又伸手摸了摸男孩身后短短的毛球,呢喃道:“珞珞,你还记得在我昏迷时候说过的话吗,你说,爸爸永远不醒来也很好,这样你就能照顾爸爸一辈子了。”   男孩没有说话,严冽自顾自道:“我现在的想法和那时的你一样,只要珞珞乖乖待在我的身边就好,你爱不爱我,有什么目的,全都不重要,只要让爸爸看得见,摸得着就够了,别的我全都不在乎。”   苏漾现在只想回到半年前,打死也不再说出那些可怕的话了,天知道他只是为了把原主的行为解释得更合理,谁能想到会造成攻略对象的性格严重扭曲!   ========   又过了两个月,帝都星的局势越发险峻,在这种境况下,帝国元帅严冽却因为养子突发胃部疾病,长时间在医院照顾病人,对于外界的一切消息置若罔闻。   由于长时间未进食造成消化器官的萎缩和衰竭,如果继续用输液方式进食,很有可能造成胃部永久退化,日后只能借助机器消化。   医生说出这些话时,苏漾正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得可怕,只是湿润的眼眸如黑宝石般耀眼夺目,好似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   严冽面色铁青,端起粥碗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大口,扣住男孩的下颚,嘴对嘴喂了过去。   香甜软糯的米粒在二人口中辗转,最终被严冽渡入了苏漾的口中。   苏漾虽然借用了系统的力量,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长久不吃饭的确消耗了极大的体力,此时已经没有力气抵抗,只能任由他为所欲为。   眼看着粥碗见了底,严冽稍微放下心,只是没过几分钟,好不容易喂下的食物便被苏漾全数呕了出来,脆弱的内脏器官再次受到损伤。   omega身体的娇弱远远超过了严冽的想象,在他看来,两个月不进食并非严重的问题,但放在这孩子身上,便会威胁到他的生命。   医生劝道:“如果病人持续抗拒喂食,是无法进行医治的。”   严冽闭了闭眼,忽然挥手道:“都出去。”   待人走干净,病房里只剩他们二人,严冽将那闭目不语的男孩抱在腿上,轻声道:“珞珞,爸爸说个故事给你听,好不好?”   没有得到回应,他也不气馁,用怀念的语气道:“那次机甲发生爆炸,身体被带回严家治疗,那段时间里,所有人都以为我昏迷不醒,包括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可实际上,我一直是清醒的,不过我的意识体离开了躯体,寄居在别的生物体内。”   一直闭目的男孩终于睁开的眼眸,其中的震惊不言而喻。   严冽努力地梳理措辞,却难掩尴尬,他道:“那是一只刚出生就夭折的黑曜兽幼崽。”   苏漾的眼神已经不仅仅是吃惊可以概括,不,不是吧?!   第99章   苏漾当然是不想死的, 所以他提前从系统那里兑换了保命的工具,但是就目前而言,除了自己的性命, 他已经没有别的可以拿来和严冽相抗衡的筹码。   好在严冽还算有点人性,这段时间他堪称是作天作地的矫情小公举, 把严家闹得鸡犬不宁,严冽更是被他折腾得身心疲惫,到底也没敢再动他, 大约是真的怕他情急之下自杀。   严冽哪里知道,在他面前表现得生无可恋的男孩,其实是最怕死的人,谁都可能自杀, 唯独他不会。   胆小怕死,矫情又没心没肺, 苏漾自己也知道自己满身都是缺点,从前他被家里宠着捧着, 粉丝遍布整个星系, 他只需要负责貌美如花, 维持完美偶像的人设就好,和现在自然是有所不同的。   这就像是他信心满满地开启恋爱攻略游戏,本打算撩完就跑, 结果被游戏里的BOSS艹翻,换谁都会犯怵,不知道害怕的, 那是神不是人。   谁还管任务不任务,他现在就想跑,反正这个时代的人类生命普遍很长久,他虽然回不了家,在这里也能白得几百年寿命,也不算吃亏。   公子哥的娇气毛病又犯了,系统默默盘算,或许要再次开启一轮新手任务。   苏漾口中最先的那几次任务,其实并不是正式的,只是为了锻炼他的品性进行的新手任务,也是为了让他熟悉业务,积累经验,顺便积攒经验值在后期购买道具。   所以后来遇到傅洲,苏漾感慨任务变难,其实是因为前几次并非真实的,只是虚拟任务。   眼看着苏大少完全不听劝告,任性到没朋友,系统又开始怀念以前那个敬业乐业,追求完美的苏小漾。   却说严冽被这孩子闹得没法子,他不肯吃饭,不肯配合治疗,一心只想从自己身边逃走,长久下去,他怕这孩子还没有屈服,便先把命给折腾没了。   即便是震慑整片星系,战力最强的帝国元帅,也有做不到的事。   他思虑良久,终于决定将那个他曾经想要带进坟墓里的秘密说出来,这个孩子对他虚与委蛇,可对那只小幼崽却是真情实意的。   听到黑曜兽三个字,苏漾瞪大眼睛看他,哪里还有先前的虚弱,他泛白的嘴唇动了动,问:“哼……哼哼?”   严冽微微蹙眉,到底还是应了一声。   “是我。”   苏漾盯着男人英俊冷肃的面庞,回想他的宝贝哼哼软软的小身子,毛茸茸的小脑袋,还有卖萌撒娇时的可爱模样,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猛地摇头,道:“不会的,不会的,你骗我。”   说出这件事本身就需要极大的勇气,这孩子竟然还不肯相信,严冽脸色顿时阴沉下来,道:“你难道忘了,当初在医院用自己手心喂我营养剂,还强迫我和你一块洗澡,之后你想对我的身体……咳,我想阻止,还被你教训,这些事我都还记着。”   虽然他懊恼的神色很有说服力,可这件事实在匪夷所思,苏漾呐呐地道:“那,那你说说,哼哼最喜欢吃什么?”   严冽道:“杂烩汤。”   那是苏漾特制的一种汤食,把多种食材混在一起乱炖,哼哼最喜欢吃这个,他后来因为怕想起伤心事,就没有做给严冽吃过,除了他自己,就没人知道那个叫杂烩汤,除非眼前这个人真的是已经死去的小家伙。   见男孩呆愣着不说话,严冽问:“现在肯相信了?”   苏漾点了点头,然后也垂着脑袋不说话了。   想起往日相处的时光,这两人既觉得尴尬,又觉得无比怀念。   那时他们俩相依为命,能依靠的只有彼此,但是无忧无虑没有这么多的烦心事,谁又能想到,不过短短半年的时间,他们已经变成如今的境况。   严冽按响传呼器,很快有人送来温热的甜汤,苏漾张开嘴巴乖乖由他喂,再也不折腾了。   旁边围观的医生护士们大为惊奇,严姝更是惊疑不定,这个严珞整整两个月没主动进食了,怎么这才过了片刻功夫,他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虽然不清楚原因,但却有种感觉——严家的暴风雨总算是过去了。   严冽仍旧把消瘦的男孩抱在腿上,此时的苏漾低垂着眼睫,看上去分外乖巧,两片泛白的唇瓣因为进食轻轻抿起,消瘦的脸颊也泛着淡淡的红晕,他轻轻抬眸瞥了眼男人,见严冽也在看自己,连忙避开了视线。   他的宝贝爱宠和最惧怕的大魔王合体了,害怕自然是害怕不起来了,可要像从前那样熟稔更是不可能,因此浑身都透着不自在。   因为长久没有吃东西,需要缓慢过渡,严冽只喂了一小碗汤便罢手,小心地帮他揉按腹部。   察觉到男孩探究的目光,他轻轻勾起唇,道:“怎么,有话要和我说?”   哪里是有话要说,分明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苏漾嗓音有些喑哑,他小声嘟囔道:“过去这么久,你都不告诉我。”   严冽失笑:“告诉你,你就会喜欢我了吗?”   “……”苏漾默默钻进被窝里,把自己的脸遮盖住,只露出两只晶亮的眼睛和男人对视。   严冽拿他没有办法,俯身在那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吻,道:“如果我承认了,你就更没法喜欢我了吧,在你眼里我只是宠物,有哪个主人会爱上自己的宠物。”   苏漾:“……”你说的好有道理!   严冽缓缓将他脸上的被子扯下,对上那双清澈的眼眸,轻声问道:“为什么撒谎?”   苏漾偏过脑袋,不高兴地说:“你不是不在乎么,反正你只想得到我的人,别的都不在意。”   “我说的是气话,”他也知道自己这把年纪和一个小孩置气非常可笑,可他偏偏做了,还做得十分彻底。   想到这些日子的失常,他不得不承认,在这场闹剧中自己也需要承担一部分责任。如果当初他采用温和的手段,或许他们不必陷入这样的僵局,说到底,二者都有错。   苏漾见他露出难堪的神色,想到这人是他的哼哼,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他缓缓道:“我只是很害怕。爸爸,我弄坏了机甲,他们都怪我,整个严家,不,整个帝都星只有爸爸会保护我,可是那时候你正在昏迷,我没有别的办法才会……可是,后来我是真的喜欢爸爸的,在学校想念爸爸也是真的……”   他说的不全是假话,至少最后两句是真的,严冽对他好,他不是全然没有感觉的,如果别的人想要碰他,例如林渠,他只会恶心反感,但是严冽对他做出那么多过分的举动,他却生不出厌恶的感觉。   如果那天他回去严家,严冽没有黑化,没有囚禁并且占有他,或许他早晚会爱上这个男人也说不定。   严冽弯了弯唇,把这孩子连人带被抱在怀里,道:“现在扯平了,以后想要什么直接说出来,不许再骗人。”   苏漾眨了眨眼睛,轻声应了一声,心里却在想,我想要你完完全全爱上我,这种话要肿么说出口?   ==========   等到苏漾出院的时候,帝都星已经彻底变了天,严冽元帅因为多项罪名被皇室告上军事法庭,经证实,其中有三项罪名成立,将被放逐到边缘星系,此生不得踏入帝都星。   消息一出,全民尽皆哗然,网上彻底闹翻了天。   话题几乎呈一边倒的形势,几乎都是请愿为元帅平反的消息。   即便皇室花了大价钱请网络水军,但面对国民英雄,帝国神话这种逆天存在,根本无从下手,没有人愿意相信那些所谓的罪名,更有许多黑客攻击皇室的内部网络系统,妄图找出陷害严冽的证据。   收到消息的严冽只淡淡一笑,继续用汤匙喂养子喝粥,严姝被他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直截了当地道:“你再这么堕落下去,就只能带着你的宝贝儿子一起去蛮荒星球开荒了!”   苏漾小口咽下嘴里的米粒,问:“蛮荒星球有什么?有原始森林吗,有恐龙吗?”   严姝瞪直了眼睛,严冽却低笑出声,碰了碰他湿润的唇瓣,道:“听说有数不清的珍禽猛兽,还有野生植物,饿不死我们父子俩。”   有肉就好,植物什么的真的无所谓,苏漾点点头,道:“那我们要多带点调料过去,不然会吃腻的,我上次让管家做了许多果醋和辣酱,本来想拿到星网上卖的,现在看来还是全部带走吧。”   严冽舀了一勺甜粥送进他嘴里,道:“好,都听你的。”   严姝冷笑好几声,大步走了出去,老远都能听到她训斥人的声音。 第100章   命运之子被几个渣滓逼迫到要移民外星的程度, 苏漾私心觉得,这背后一定有不为人知的暗箱操作,例如某元帅在扮猪吃老虎, 可是他左等右等,眼看着最高执法院下达了最后通牒, 还是没有等到转机出现。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喂!!   离开的这天,严冽把他护在怀里缓缓踏上飞行器,目标地点设置在几十万光年外的蛮荒星球。军界和政界的各路大佬全都到了现场, 还有皇室的代言人,乃至联邦大使,整片星系数百家权威媒体都在进行实况转播,场面空前浩大。   这男人仍旧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 好像即将被放逐的人不是他,而是无关紧要的人。   他抚上男孩轻抿的唇瓣, 轻声问:“害怕吗?”   倒不是害怕,确切地说是不知所措, 大佬你有什么底牌赶紧拿出来啊, 再不用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然而显然他不敢这么说, 所以晃了晃脑袋,小声道:“不怕的,反正爸爸会保护珞珞。”   严冽用食指点了点他的鼻尖, 道:“小骗子。”说罢,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转身朝送行的人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然后大步踏入了飞行器,直到那道厚重的金属舱门缓缓落下,他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有新闻标题是:“从此,帝国失去了他最坚硬的盾牌,最锋利的剑刃,以及最英勇的战士。”   他为了帝国奋战了十数年,击退过星际海盗,剿灭过被虫族占领的星球,打败过联邦最新研发的超能机甲,他拯救过千千万万条生命,在整片星系,没有人不畏惧他的力量。   这样的神话,却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放逐,谁能接受?   人们的视线定格那个坚毅的背影,不过短短十分钟,星网上转发量已经超过千万,曾经这个男人带来了多少荣耀,如今就有多少疯狂谩骂,人民对皇室的信任几乎全然坍塌,帝国陷入前所未有的信任危机。   引起这样大的风波是皇室始料未及的,凌申一再劝说:“这件事会给帝国带来无法估量的损失。”   然而皇帝坚持认为:“网民是最健忘的群体,只要有持续的爆点满足他们的好奇心,不需要多久,他们就会完全忘记严冽这个存在。”   劝说无果,凌申只好动用关系制造其他新闻热点,妄图压制这件事情的热度,可惜收效甚微。   就在帝都星乃至周围上百颗星球笼罩在失去了最强护盾的不满和抗议声中,苏漾已经和严冽乘坐那架飞行器离开了帝都星。   这架飞行器空间很宽敞,该有的设施一应俱全,甚至还可以登上星网查看新闻,看到网上群情激奋,他小心翼翼地打量一眼男人,却被他抓了个正着。   严冽直接把人拖到自己腿上,拍了拍那两瓣浑圆的小屁股,问:“偷看?”   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苏漾连忙道:“不是不是,我只是怕你难过,关心你才……”   严冽挑眉,道:“我为什么要难过,又不是再也不回来了。”   “……咩?”苏漾瞪直了眼睛,呐呐地问道:“不是被永久放逐吗?”   严冽轻笑着把他压在宽大的座椅上,在他唇角亲了亲,低声道:“这次出来是有正事要做,等事情结束了就回去。”   他才说完,苏漾就听到飞行器发出警告:“前方发现不明飞行物体,七分五十四秒后将会与机体相撞,请下达指令。”   飞行舱内有几十名随行人员,是为了确保将严家父子送达目标星系的监察特派员,这些人对于星际航行很有经验,此时也不慌乱,淡定地选择继续航行。   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严冽轻轻扯了扯嘴角。   当天夜里,苏漾还在睡梦中,忽然被剧烈的震动惊醒,严冽轻抚他的背,轻声哄道:“爸爸出去看看,你继续睡。”   苏漾实在困倦,便闭上眼睛继续睡,期间似乎听到了打斗的声响,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第二天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先前那架飞行器上,而被转移到了一架战斗舰上,从严冽口中得知,这不是一架战斗舰,而是整支舰队,可以轻易占领防御指数为A的星球。   而他们所在的,是舰队的核心战舰。   他终于理解了严冽的话,原来这男人从始至终要的就是离开帝都星,有些事情,身为帝国元帅的他无法去做,摆脱了那个身份将会方便许多。   四大家族,乃至皇室,都被这个男人利用了。   这是苏漾第一次乘坐战斗舰,无论是速度还是灵活度,皆不是普通飞行器可以相提并论的,更遑论它惊人的破坏力,任何男人都无法抵抗这种战斗航舰的诱惑,仅是看着这些装备就足以叫人热血沸腾。   他一整天都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严冽瞧出他很眼馋,便驾驶双人战舰带他出去逛了两圈,那种极致的速度体验远远超过巨型战舰,回来后这孩子便像是着了魔一样,整天待在驾驶舱里研究。   严冽偶尔指导他几句,虽然暂时还不能单独驾驶,但进步神速,苏漾看他的眼神越发友善起来,时不时还带着些崇拜,让他很是受用。   几个月后,舰队抵达了一颗偏远的星球。苏漾看了下名字,叫做UM-12,而当初那架飞行器设置的目标地点是UM-13,他绝不相信这是巧合。   不过严冽不说,他也不想多问。   这颗星球算是真正的未开化,四处是繁茂的遮天密林,隐约可以听到猛兽的凄厉嚎叫,处处透着危险的气息。   战舰刚着陆,几头巨型猛犸兽远远地奔来,那速度实在是快,转眼便到了眼前。   严冽眸中寒光乍现,他拥着怀中的男孩轻松避开攻击,回过身,拳头狠狠砸上身侧的硕大身躯,不过瞬息之间,那头猛兽便已倒地不起,口中发出长长的哀嚎,渐渐没了气息。   另外几头围攻的猛犸兽立马顿住了脚步,然后开始四散奔逃,很快森林里又恢复了平静。   这是苏漾第一次直面SSS级别人类的强大,却不再感到害怕,反而有种踏实的感觉。   从战舰中陆陆续续下来许多人,有些他在严家见过,有些看着很面生,不过这些人有一个特点,全都是面瘫。   相比之下,元帅大人真的算是面部表情丰富了!   严冽不知道他在腹诽些什么,指使人把那头倒霉的猛犸兽烤了,可是这玩意儿皮糙肉厚根本砍不动,严冽蹙眉走到跟前,从下属手里接过一把长刀,跃身而起,等他落地时,身后的猛犸兽已经被切割完好。   苏漾看得目瞪口呆,要不是条件不允许,他简直想把这一幕录下来,发到星网上大肆炫耀!   ——看,这是我爸爸!!   等了约有半个钟头,那头猛犸兽终于被烤熟,严冽举着一块烤好的胸脯肉递到苏漾的面前,道:“加过调料了,你尝尝看。”   鼻尖萦绕着嗅着浓郁的肉香味,苏漾脑海中忽然浮现起一个画面:同样是一片茂密的森林,一名黑衣男子从大片的赤色火光中缓缓走来,肩上扛着一只金黄色的兽腿,脸上挂着有些呆傻的笑容。   ——“这是银狼,只有几百年道行,不过肉质很鲜嫩,你尝尝。”   苏漾蓦地愣住,竟是没有动弹。   此时严冽撕下一小片送到他唇边,道:“猛犸兽虽然偏老,但胜在肉质富有嚼劲,改天叫人制成肉干,或许合你的口味。”   面前的男人和脑海中的男人渐渐重合,耳边的话语模糊不清,他几乎有些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感觉到唇上的触感,苏漾下意识含住,却没有咀嚼,良久他含糊不清道:“爸爸吃过银狼兽吗?”   “银狼兽……”这是严冽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他挑起俊眉,问:“还有这种野兽?我竟不知道。”   苏漾露出尴尬的笑容,随口扯道:“在星网上听人说起过,据说远古时候有这种野兽,肉质很鲜嫩的,真想尝尝看。”他暗自思忖,方才的画面大约与他失去的记忆有关,那个身穿玄衣的男人,莫非就是系统口中那个让他动心的人?   若当真如此,他如今在哪里?   好在严冽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伸手捏了捏他白皙的脸颊,哄道:“爸爸接下来要去办一件要紧事,很快回来,在此期间内,你在这里乖乖等我,哪里都不要去。”   苏漾心里不安,追问:“很快是多久?”   “至多七天。”   七天,不算很长,苏漾便伸手勾住他的脖颈,撒娇道:“好,珞珞在这里等爸爸回来。”   严冽顺势把他搂在怀里,心里自是不舍,如果不是此行凶险,他绝不会把宝贝安置在这里。   他轻轻吻了吻男孩的鬓角,道:“保护好自己。”   严冽没有想到,他才离开不久,那个让他挂念的男孩便发起高烧,烧了一夜也没有退去。 第101章   严冽离开前留下一个十人小分队保护苏漾, 但是队伍中没有专业的医护人员,眼看着苏漾持续高烧不退,所有人都乱了阵脚。   谁都知道, 这个男孩是严冽的命,要是他出什么差错, 他们这些人全都要跟着遭殃。   高烧不退,苏漾已经被烧的已经有些迷糊,队伍的负责人心急如焚, 纠结了一整晚,终于还是道:“把联络器拿来。”情况危急,必须尽快联系严冽。   苏漾虽然不是很清醒,但基本意识还有, 他伸手扯住男人的衣角,力气比猫还小, 虚弱道:“我只是水土不服,先别打搅他, 我发发汗就好。”   “可是……”那人犹豫不决。   “没有可是, 你要是不听话, 我就让爸爸把你停职。”   兄弟,这种时候扰乱军心是要全军覆没的!   说完这些话他已经没了力气,又倒头继续睡。   那人也知道此时打搅严冽是不智之举, 但是不上报的后果他无法承担,拖了一整夜已经是极限。不过有苏漾亲口下达的命令,他好歹是镇定一些了, 静静守在床前,不敢离开半步。   =========   苏漾做了个梦。   梦里他经历了数百年的时光,多次穿越时空位面,只为了和同一个男人相爱。   他们之间有欺骗,也有伤害,可更多的是刻骨铭心的爱恋。他见证了那个男人的成长,也看到了自己在一点一滴地改变。   曾经的他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他没心没肺,满脑子都是任务和回家,伤害了别人而不自知,甚至是理所当然。到了后来,他开始学着照顾别人的感受,他开始学着为别人着想,甚至为了所爱之人,可以牺牲自己的幸福。   从前的他虽然胆小怯懦,可并不骄纵,可如今娇气任性已经深入骨髓,原来都是这个男人宠的。   他从青涩懵懂的大男孩,渐渐有了心,学会了爱人,这一切也全是因为这个霸道的男人。   此刻,他就像一个旁观者,注视着自己经历过的往事,那些早已被剥夺的记忆全数回到脑海中,陌生得不像他自己的记忆,然而每一幕画面,都让他眼眶发烫,甜蜜中泛着苦涩。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没有人教过他如何去爱,所以他只能胡乱摸索,自以为是地以为自己做的事皆是为对方好,结果全是错的。   他实在愚蠢,相忘于江湖怎么会是最好的结局?他们明明还有很多可能,险些被他完全扼杀。   还好,好还不算太迟。   正如苏漾所言,他发了一身汗,烧渐渐退了。   只是这场高烧来的实在蹊跷,就像有人强行把那几世的记忆塞进他的意识里,因为负荷过大,所以才会表现为高热。   这个问题只有一个人能回答他,然而系统选择了装死。   他冷笑,“你好得很,私自剥夺了我的记忆,难道以为我不会报复?”   如果换做从前,这种程度的威胁系统都会当做没听到,然而这次它却像是忌惮什么似的,很快便答:“因为有人希望你想起来。”   苏漾为之一愣,急忙追问:“是谁?”   系统默了默,沙沙的电流声传出:“反正不是你所认为的那个人。”   的确,他也觉得自己想太多,他家男人的身份太神秘,只知道他是命运之子,而且次次都会失忆,忘得比他还要干净彻底,哪有可能会是什么幕后主使。   但是苏漾可以确定,系统很忌惮他家男人,或者说,这背后的操控者很忌惮他家男人。   这让苏漾更好奇了,他越来越期待真相揭晓的那天。   烧退后,他的衣服已经全部汗湿了,床垫几乎可以挤出水来,他暗自咂舌,这种程度的高热,烧了整整两天,只怕能把人烧傻吧。   其他人显然也是这样认为的,跟在他身后一再确认,询问他现在的意识还清不清醒,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苏漾觉得好笑,跟他们说了几个在其他时空听过的脑筋急转弯,那几个据说是军部的精英人才全部被难住,抓耳挠腮地追问答案,哪里还记得眼前这个少年才大病初愈。   他洗个澡,换了身清爽的衣服,便暗搓搓地给严冽发消息。   【现在忙吗?】   那边几乎是秒回:【不忙。】   苏漾抿着唇,想象那个男人此时的模样是什么模样的,越想越觉得有趣,他指尖飞快,很快输入几个字点击发送:【我想你了。】   这次等待的时间比上次还要久,大约过了三四分钟,那边回复:【我也是。】   苏漾趴在枕头上,幽幽道:“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刚刚寻回记忆,不同时空的轮转,几世繁杂的记忆的融合,让他的思绪变得十分混乱,以至于产生一种错觉,好像许久没有见过对方了。   所谓沧海桑田,大约便是如此。   他问:【有多想?】   这次回答得很快:【想得心都疼了。】   苏漾便笑了,心道这人还是一样的油嘴滑舌,他情况特殊,所以觉得格外想念,可对严冽来说,上次见面还是两天前,哪里就这样夸张了。   话虽这么说,到底还是受用的,他发了个亲亲的表情过去。   过了好一会,严冽回道:【等我回来。】   苏漾盯着这四个字,觉得心跳得飞快,说句没出息的话,他觉得自己像是等待丈夫出征归来的征妇,得到只言片语的家书,便满心都是欢喜。   他捂着涨红的脸颊,把显示屏关闭,过了片刻又打开浏览了一遍,笑得像个傻子。   与此同时,严冽板着一张正直的脸看着面前的显示屏,耳尖泛红。这种久违的被撩了的感觉,真是让人难以抗拒。   ========   这几天,苏漾除了掰着手指算日子,便是跟着几位前辈学习驾驶战舰,向往天空和大海是人类的原始追求,这个时代的人已经征服天空和海洋,开始转向浩瀚的宇宙。   苏漾的水平还远不能独自驾驶战舰,但是他喜欢在驾驶舱待着,既可以熟悉内部结构,又可以饱眼福解解馋,何乐而不为。   到了晚餐时间,他和往常一样从驾驶舱钻出来,清风拂过,带来淡淡的血腥味,空气中弥散着不同寻常的味道。   这不是野兽的血,是人类的。他下意识紧张起来,从腰间摸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别在身后。   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快步钻进一旁的丛林,透过茂密的丛林缝隙,他看到月色下站着一道人影。   不算熟悉,却让他一眼认出来对方。   是许久未见的林渠,如果说上次见面时他身上带着匪气,此时的林渠已经完完全全成了土匪,浑身透着杀戮的气息,煞气森然。   苏漾下意识屏住呼吸,这是个SS级别的强者,不是现在的他可以对付的,严冽留下的人呢,难道已经……   他眉头紧锁,悄无声息地弹开通讯器。   严冽现在人在距离这个星球近万光年的UM-13星球,能够联系到他的只有这种特殊信号装置,只是如果按动按钮必然会发出响声,到时一定会被林渠发现。   如果能顺利通知到人还好,如果不能,岂不是白白暴露自己的位置。   他正在犹豫,林渠已经从驾驶舱检查完毕,走了出来。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刀疤脸,道:“难道严珞真的不在这里?”   林渠嗤笑:“怎么会不在,严冽知道我和虫族签订了协议,也知道我会去UM-13截杀他,肯定不舍得带小心肝去危险的战场,他想把我和虫族一并剿杀,在此之前,会把他的宝贝儿子安置好。”   他轻轻踩了踩脚下的地,语气笃定:“除了这里,还能在哪里。”   苏漾就在距离他们十米不到的位置,林渠说的话他只能听到个大概,脑海中却隐约有了思路。   林渠早在半年多前就被严冽的人驱逐出境,可是他却和虫族搅合在一起,严冽一定是收到了消息,所以想把林渠还有林渠背后的势力引出来,恰逢皇室想要剥夺他的权力,索性将计就计,来个荒星放逐。   按照林渠的个性,肯定不会放过报仇的机会,UM-13就是这场混战的战场,严冽不放心带他参战,所以事先把他安排在相邻的UM-12。   现在的问题是,他现在要怎么逃脱险境。   那边林渠已经开始不耐烦,道:“放火烧了这片森林,我就不信他不出来。”   苏漾:“……”   他对系统道:“你算算,从这里跑到驾驶舱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系统的光屏微微闪光,道:“根据你的体力,大约需要三点七秒。”   他又问:“那在我跑过去的途中,被林渠抓住的概率呢?”   系统道:“百分之百。”   苏漾深吸一口气,道:“开个价吧。”   系统道:“100经验值,赠送隐身特效十秒钟。”   在可接受范围内,苏漾点点头,道:“行。”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特效发动的那瞬间,苏漾快速朝战舰奔去,林渠尚未回过神来,发现眼前的战舰竟然已经闭上舱门,他眸中闪过厉色,抬手一道镭射枪炮朝那架银灰色的战舰舱门射去。   砰砰的响声让苏漾慌乱不已,他没有真正驾驶过战舰,但是他见过很多次,在漫长的飞行旅途中,严冽在他面前示范过很多次,还手把手教过他。   他心跳如擂,缓缓按下启动按钮,脑海中回想着严冽当时的姿态和动作,双手灵活操作起来。   没人料到一个omega会驾驶战舰,当那架战舰缓缓升起时,刀疤脸惊得下巴都掉了,呐呐道:“他,他是什么时候进去的!”   林渠冷笑道:“我怎么知道,刚才进去搜查的是你。”   刀疤脸干笑几声,还没来得及解释,那架银灰色的迷你型战舰朝他们连续射来几道镭射光线,两人赶忙闪身躲避,等避开所有的攻击,转眼看去,那架飞行器已经消失在半空中。   林渠面色狰狞,抬手道:“追。”   等脱离大气层,把身后的几条尾巴甩得越来越远,苏漾才恍然间想起来,他虽然会操作,但不会导航。   他几乎是哭着按通了严冽的通讯器,道:“爸爸,救命啊QAQ”   作者有话要说:  #昔日情侣如今竟成父子!#   #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渣作者给泥萌爱的抱抱顺便说一句晚安=3=# 第102章   严冽这边已经结束战斗, 却遍寻不到林渠的身影,当即有了不祥的预感,他把剩下的扫尾工作丢给部下, 自己驾驶战舰往UM-12赶去。   上了战舰,他试图与苏漾身边的人联系, 却无法联络上,那个林渠短短时日不见,倒是长进了许多, 他眸中划过冷厉之色,心里却越发焦急起来。   正在心急火燎之时,通讯器接收到信息:【爸爸,救命啊QAQ】   严冽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这孩子还有时间卖萌,想来情况不算危急, 他问道:“你在哪里?”   在哪里……这个问题可把苏漾难住了,他现在不是在帝都星迷路, 他这是在茫茫宇宙中迷失了方向, 没有东南西北, 上下左右之分,这要怎么描述?!   他的视线在前方的显示屏上逡巡,这上面倒是显示了方位, 可那些数字和符号他根本就看不懂!   他顿了顿,回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哪,林渠的人正在后面追, 不过应该追不上的,还好爸爸教我的操作技巧没忘记,不但躲过了追击,还击落了他们一架战舰,离子炮发射的瞬间连空气都被震碎了,超炫酷!。”   严冽脑子里嗡的一声,险些没避开从眼前飘过的陨石群,他指尖都有些颤抖了,发了几个字过去:【你已经离开UM-12了?】   如果说严冽先前只是担心的话,现在就是完全乱了阵脚。   这孩子只学了些皮毛,灵活操作尚且勉强,更别说这片宇宙处处暗藏杀机,绝对不是一个新手可以应付的。   他只希望这是个恶劣的玩笑话。   然而显示屏上很快显出几个字:【是啊,我一个人逃出来了。】   严冽眼前一黑,那孩子却完全没有自觉,自顾自地问道:“爸爸,这架战舰能设置目标地点吗?就像带我们离开帝都星的那架飞行器一样,我可以跟着导航系统航行。”   到这种时候,亏他还能这样冷静地分析问题,找出解决方案。严冽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一些,他的宝贝正在等待他搭救,他不能自乱阵脚。   他严肃道:“珞珞,现在听爸爸的指令,首先你打开系统主菜单……”   苏漾对操作结构的熟悉程度远远超过了严冽的想象,他只是稍加提点,苏漾立刻便能领悟他的意思,很快便将目标地点设置为UM-13,根据这个航线航行,严冽将在一天之内和他相遇。   苏漾松了口气,严冽却不敢有丝毫懈怠,一边询问他那边的情况,一边向他讲授宇宙航行中会遇到的突发状况,以及详细的应对方案。   这大约是严冽从学会说话到现在,说过的话最多的一天。   苏漾取笑他道:“爸爸说了这么多话,渴不渴?”   严冽想也不想便回道:“不渴。”说完他才意识到,这孩子是在嫌自己啰嗦,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回复:“等见了面我再收拾你。”   收拾?苏漾心想,你能怎么收拾我,不敢打我骂我责怪我,连说句重话都舍不得,最多亲我的时候用点力,全当做情趣了。   他眸中泛起狡黠的光芒,又连续发送了好几个亲亲的表情过去,严冽被他气得够呛,却拿他毫无办法,最后却是仰头靠在椅背上,扶额笑出声来。   紧绷的神经得到了些许放松,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孩子变化很大,似乎懂事了。   由于时间很漫长,懂事的苏漾又通过通讯器给父亲大人讲故事,讲述了一个发生在母星上的古老的爱情故事,故事的男主人公是个王爷。   严冽问:“王爷是什么?”   苏漾便耐心地解释:“王爷是一种爵位,大多是封给皇室宗亲的尊贵爵位,地位很高,但是我们这个故事里的王爷,他虽然爵位很高,却没有封号,所以人们就用排序做他的封号,叫他五王爷。”   严冽蹙起眉问:“当时的君主不喜欢他?”   “何止是不喜欢呢,因为五王爷有帝王之才,所以君主十分忌惮他,就像现在的你被皇室忌惮一样,不过那个年代比现在要黑暗很多,五王爷不但处处受到排挤,还被皇帝塞了一个男妻。”   “那个时代只有男人和女人两种性别,男女结合才是社会的趋势,所以如果他的妻子是男人的话,就没有资格继承皇位,皇帝也可以放心了。”   他尽可能用通俗的语言向严冽解释,好在严冽领悟力很强,很快便接受了这种说法。   还评价道:“这君主很有趣。”   苏漾语塞,良久才回道:“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男妻,他的名字叫做陶子煜,是当时的户部尚书之子,也就是帝国财务部部长的儿子,从小就生得玉雪可爱……”   这个故事无疑说得很费力,那个时代的很多事物已经消逝,需要换种说法严冽才能听得懂,但他说得很认真,严冽便也听得很认真。   故事的最后,那个男孩死了,新登基的帝王失去了挚爱,最终抑郁而终。   这无疑是个悲伤的故事,苏漾却问他:“爸爸,从这个故事里你学会了什么道理?”   严冽沉默良久,才缓缓敲出几个字:“一步错,步步错。”   “……”这领悟还真是深刻,然而苏漾并不想听他做检讨,他道:“爸爸不觉得这是天意弄人吗,明明两个人都爱着对方,却不能相爱相守,或许是冥冥之中有种力量在戏弄他们呢,等他们坦白了心意,就要把他们分开,很过分不是吗?”   这思路实在清奇,严冽被他的言论逗笑了,应和道:“是很过分。”   苏漾便道:“所以要想不被那种力量所戏弄,再喜欢也不能说出口,要是两个人真心相爱的话,总是能看出来的吧。”   见严冽迟迟不回复,他又问道:“爸爸觉得呢?”   严冽若有所思,道:“你编了这么一个故事,就是为了含蓄地告诉我,你虽然一直嘴硬,但其实是喜欢我的?”他眼眸里沁出点点笑意,“宝贝儿,你这么有才华,不去当编剧真是可惜了。”   苏漾:“……”这道阅读理解给你零分,一分都不想给你!!   而后他又陆陆续续把另外几个世界的故事说给严冽听,除了最后一个,其他几个全是悲剧,听得严冽脸都黑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这故事里的主人公就是他们两个,偏偏还都没有好结果,严冽只当这是他自己编的故事,也是他设定的结局,能高兴得起来才怪。   苏漾还不知死活地问:“爸爸,你领悟到了吗?”   严冽龇牙一笑,幽幽地发送了几个字:“宝贝,爸爸到了。”   经他提醒,苏漾这才看到显示屏上出现的对接请求,连忙点击了确定,两架战舰便开始对接,他坐在驾驶舱里后知后觉地想,严冽似乎生气了?   可是为什么,他只是想用这种方法告诫对方,他们俩一旦到了某个程度就会分别,希望不要重蹈覆辙而已。   他还在懊恼,那边严冽已经踏入驾驶舱,把这胡说八道的小东西拎到腿上,狠狠拍了一下小屁股。   苏漾整个人都不好了,说好的“不敢打我不敢骂我不敢责怪我”呢?!爸爸你变了!!   他瞪着严冽,漆黑湿润的眼眸充满了委屈,指责的意味实在明显,严冽竟生生被他看得心虚起来,转而一想,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有什么可心虚的!   他又是重重拍了一下,恼怒道:“在你眼里,爸爸就是那种人?我们俩注定不得善终?”   omega的身体娇嫩得不像话,苏漾挺翘的两瓣浑圆微微发颤,他哪里受得了这种委屈,当即眼眶就有些泛红,好歹忍住了,没真的哭出来。   他伸手推严冽的胸膛,哽咽地说道:“你就知道欺负我……”   怀里的男孩眼里盈着潋滟的水光,轻抿着红唇,要哭不哭委屈至极,这副娇态任谁也发不起火来,严冽的火气当场就消了。   他忙伸手帮苏漾揉按被拍打的部位,问:“真疼了?”   见男孩点了点头,他又是小心地揉按了几下,揉着揉着就变了味道,心上人在怀里撒娇,严冽理所当然心猿意马起来。   过了片刻,他终于忍不住含住男孩淡粉的唇瓣,轻轻吮吸舔吻。   和从前不同的是,从前一味顺从的男孩,这次却明显沉浸在他的吻中,白皙的面颊泛着淡粉色,面若桃花。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地确认,此时在笨拙地回应自己的男孩,是真的喜欢他。   这是远远高出肉体的精神上的享受,严冽几乎是瞬间就迷失了心智,他把这香香软软的男孩按在怀里,疯狂地掠夺啃噬,只恨不得把人拆骨入腹,再不分离。    第103章 (完)   这边二人激情未退, 那边林渠的人已经追赶上,严冽眸中闪过狠戾,他把苏漾放在副驾驶座上, 伸手去操控系统。   林渠的舰队将这架战舰团团围住,却犹豫着不敢靠近, 逃跑的人忽然不逃了,极有可能有诈,当然也有可能是唱空城计。   两边正僵持不下, 忽然那架迷你型的战舰朝这边疾驰而来,那架势实在迅猛,唬得众人连连后退,生怕发生机毁人亡的事, 只是他们还没来得及逃走,几道离子炮已经破空而出, 橙红色的耀眼光束骤然迸发,转眼间已经有三架机甲坠落。   苏漾捂着嘴巴, 差点脱口而出一连串的六六六。   那边林渠却是脸色阴鹜, 这个时候, 他要是还看不出来驾驶的人是谁,也枉费了他在外逃亡这么久积累下的丰富阅历。   “严、冽。”   他怒极反笑,SS级别的战斗力和精神力让他在同龄人中难以找到对手, 他本该享有辉煌的人生,本该被亿万人崇拜,却因为这世界上有一个名叫严冽的强大存在, 让他活得就像一个笑话。   严冽第二。   这是林家为了炒作他而传出的噱头,可是没人知道,他最痛恨的就是这四个字。第二,他永远只能做第二,成为这个男人的光环下的一抹阴影!   他咬着牙,阴森森地道:“就让我看看,打压了我这么多年的你,究竟有多少本事吧。”   他驾驶的是战斗专用机甲,和苏漾带出来的普通迷你战舰不可同日而语,战舰侧重的是速度,而机甲偏重的是力量,论逃跑比不上战舰,可若是战斗,机甲则占据碾压式的优势。   他启动机甲冲到前方,和严冽的战舰遥相对望。   这种激战一触即发的既视感,苏漾终于还是没忍住,默默按下了视频录制按钮——果然还是把爸爸战斗的英姿记录下来吧!   严冽勾起唇,并不阻拦。   只见那架蓝色的机甲朝这边疾速而来,严冽缓缓抬手恰到好处地躲避开来,继而一个旋身,连续几道镭射光线发射出去,林渠险险避开,却被一道光线擦到了机翼。   没给他喘息的机会,严冽忽然冲到那架机甲跟前,苏漾吓了一跳,这就像一个远程ADC冲到近战战士跟前,绝对是很大胆的操作,林渠反应不能,却被严冽一个近身大招给轰了个彻底。   林渠虽然成长迅速,说到底也只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少年,和严冽这种级别的大魔头相比,到底还是差的太远。   此时此刻,苏漾脑海里缓缓浮现出几个字: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这、这就结束了?苏漾看了下视频录制的时间,嗯,刚好三分钟。   果然所有和命运之子正面刚的人,都是要被消灭的,还好他及早抱住了大腿,他直直看向金大腿,问:“爸爸这么厉害,上次怎么还会被我得逞啊?”   这件事亏他还敢提,严冽失笑道:“机甲出现故障是战前就发现的,但是那点故障对我来说微不足道,最终也确实取得了胜利,只是没想到,在我连续激战数天,精神力最薄弱的时候,机甲发生自爆,来不及逃生意识就先脱离了身体。”   苏漾若有所思,然后一语中的道:“原来是因为爸爸太自大狂妄了!”   被养子如此取笑,严冽面子挂不住,扣住他的后脑勺,把人强行扯到自己面前,道:“我是自大狂妄,不过是哪只小崽子害的?”   苏漾便顺势亲了下他的唇,果然这男人便忘了先前发生了什么事,贴着他的唇轻轻摩挲起来。   很快,严冽的部下全部赶到,林渠不知从哪找来的亡命之徒,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清缴完毕。   严冽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其实是林渠背后的虫族,这次几乎将虫族主力清缴殆尽,有很大一部分原因还要感谢他。   ========   和预想的一样,回到帝都星并未受到阻拦,甚至还得到了皇室的热切期盼。   严冽离去后,国民内乱不断,联邦借机频频压制,还有四大家族的互相争斗,使得皇室焦头烂额,如今他们才意识到,帝国的和平表象,都是因为有严冽的存在才得以维持。   很快苏漾在战舰上录制的视频不慎流出,各种各样的传言层出不穷,流传最广泛的一种是:这是严冽元帅联合皇室演的一出戏,为的就是将这个人族叛徒和虫族一网打尽,严冽元帅忍辱负重,不愧是最强人族!!   苏漾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差点没笑岔气,他掐着严冽的脸颊,笑道:“爸爸,真是委屈你了,为了人类的明天和未来,你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严冽眉头轻挑,笑道:“爸爸都这么辛苦了,那宝贝犒劳一下爸爸,好不好?”   遂将某只小混蛋按在床上酱酱酿酿,酿酿又酱酱。   苏漾眼里盈着泪,大口喘着气,只觉得自己在天堂和地狱间徘徊,他死死盘住男人的腰,跟随他共同攀登极乐。   ……   两年后。   苏漾抱着冰淇淋坐在沙发上狂吃不停,手里翻阅最新的新闻消息,严姝在他旁边唠叨。   老太太一再强调:“生孩子是必须的,你现在年纪小可以不逼你,但你不能老是服用药物,以后会影响受孕的。”   要不是为了尊老原则,苏漾真想捂住耳朵大喊:“我不听我不听,你快走开!”可是显然他不能,所以只好双眼无神地听她说这些已经说过八百遍的话。   严冽从军部回来,就看到某只小东西委屈巴巴地爬到他怀里,那模样真是惹人怜爱极了。   他抚着男孩细腻嫩滑的小肚腩,问:“姑姑又念你了?”   苏漾点头点头再点头,那模样就像在说:你快管管她吧!   严冽自然是应承道:“好,我回头就说她,”言罢又将手探进苏漾的衬衫下摆,嗓音低沉:“有没有想爸爸。”   这身体敏感着呢,哪里经得起他的撩拨,苏漾当即腰肢就软了,他趴在男人的胸膛上,小口喘着气,摇头道:“早上才见了面,哪能这么快就想了。”   他回答得这样认真,严冽竟无法反驳,只好含着他的耳垂道:“可是爸爸想你了。”   苏漾:“……”想要就直说呗,整这么多套路干嘛!   他主动跨坐在严冽的腿上,亲吻他的唇,很快便被严冽夺去了主动权。   系统:“当前进度:百分之九十九。”   似乎又回到了某个死循环,但是经过了上个世界,系统表示自己已经淡定了,不就是几百年吗,慢慢等就是!   ========   天色阴沉而晦涩,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气味,城市不再是城市,人类也不再是单纯的人类。   异能者与丧尸,逃亡与猎食,捕杀与反杀,不断在这片土地上演以及落幕,这是个生存游戏,活下来的势必是强者,而弱者便被残酷淘汰。   华国最大的基地——西北基地。   这是目前异能者们所能找到的最安全的庇护所,因为他的拥有者顾煊,是一名九级异能者,也是唯一可以单杀丧尸王的存在。   有传言说,顾煊的团队为了研发出抑制丧尸毒素的抗体,所以没有将那只十级丧尸王杀死,反而将其囚困在实验室,日复一日地研究。   然而只有内部人员知道,所谓的丧尸王早就死了,因为一起人为的意外,将这只曾经威慑整个人类世界的王者彻底终结,并且挖取了它的十级丧尸晶核。   但没人知道——新的丧尸王已经诞生。   幽暗的实验室,清冷的月光洒下,躺在白色病床上的男人缓缓睁开了眼眸,那双眼眸的瞳孔处流动着血色红光,透着一股妖气。   “我……这次又变成什么了?” 第七卷 末世霸主的丧尸情人 第104章   纯白色的床单上躺着一名清秀的男人, 柔顺的发丝耷拉在耳鬓,微微睁开的眼眸流动着赤红血光,唇色艳丽, 脸色却白的不像话,竟有些像是传说中的吸血亲王。   他微微侧着脑袋, 似乎在打量这间房间,眸中显出些许困惑。   “我……这次又变成什么了?”   系统默了默,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苏漾抬手看了看自己过分苍白的肤色, 幽幽地道:“因为我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和脉搏,还以为自己是个死人呢。”   “……”   系统久久没有回复,苏漾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忽然原主的记忆全数涌入脑海, 苏漾把这一切消化完,而后淡定地说道:“原来不是死人, 是活死人。”   系统试图开解他,道:“也可以称为不死者。”   苏漾冷哼道:“通俗来说, 就是丧尸呗。”   然后系统就开始装死。   苏漾动了动身体, 发现无法动弹, 这才发现自己的四肢被几条蓝色的丝带捆绑着,也不知是什么材质,看上去松松垮垮的, 却让人没什么力气。   这是研究所最新研发出来可以麻痹丧尸的工具,据说蓝色的染料混杂了某种药剂,可以与丧尸体内的病毒发生中和, 换做是平常的丧尸只能任人宰割,但是他的等级比较高,只能起到麻痹的作用。   他伸手用力扯了扯,几条丝带在他手中骤然崩断。   这时候实验室的警报声响起来,他侧耳听着,也不着急,反而脸上显出一些好奇的神色。   就在他专心致志地研究警报器的时候,实验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走了进来,笑问:“醒了?还认识我吗?”   苏漾把从墙壁上直接拽下来的警报器拿在手上把玩,并不理会他。   白大褂推了推眼镜,打开手里的黑色笔记本,快速翻了几页,拿起一只黑色墨水笔快速地记录,口中念叨:“一名八级异能者吞噬了十级丧尸晶核,二十七小时五十四分零三秒后心跳停止,确认死亡。没有抵抗得了丧尸王的病毒侵蚀,已经丧尸化。”   笔尖顿了顿,他抬眸看了眼苏漾,又继续写道:“不过根据反应灵敏度,以及对外界刺激作出的反应,等级显然高于普通丧尸,至少是六级丧尸,智商与三四岁小孩相同,目前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攻击行为,还需要后续的观察研究。”   他将手伸到苏漾的面前,语速极为缓慢地道:“握个手怎么样?”   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全都捏了把冷汗,却不敢贸然上前,生怕惹恼了这名脾气古怪的博士。   苏漾眨了眨眼睛,然后将手上的警报器递给了他。   白大褂接过警报器,却伸手握住了苏漾的手,刻意靠得很近,问:“饿吗?想吃食物吗?”   丧尸的食物就是生肉,相比起动物,他们更愿意享用人肉。   如果苏漾没有接手这具身体,此时丧尸化的原主肯定直接把他两只手全咬掉,毕竟他不是白大褂口中的六级丧尸,而是真真切切的十级丧尸王。   不得不说,研究所的这些疯子才是真正可怕的人。   苏漾眨巴着眼睛看他,那双漆黑的眼眸流转着红色的光芒,呆萌的表情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有吃人的欲望,反而有种猫科动物的软萌。   白大褂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一会,才又在笔记本上写道:“眼睛很好看,像色红宝石一样,”顿了顿又补充道:“这种丧尸还会用眼睛勾引男人。”   苏漾:“……”勾引泥煤啊!!   旁边的科研人员嘴角抽了抽,提醒道:“博士,这份记录报告是要交给老大看的,你……别把自己的主观感情加进去啊。”   白大褂却坚持,低着头继续奋笔疾书,道:“你们老大说了,事无巨细,全数上报给他。”   等他转身走出去,苏漾被关在隔离的单向玻璃房里,所谓单向玻璃,就是只有一面可视,在里面看不到外面,可外面却可以全方位监控他的行为。   不过十级丧尸的听力敏锐到可怕的地步,虽然看不到外面是什么情形,可科研人员的窃窃私语,苏漾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只听有个八卦的女研究员道:“以前听人说博士喜欢左夏,现在心上人死了还成了丧尸,他却这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别是假的吧。”   “我看八成是假的,顾子琰会喜欢人类?我宁愿相信他会喜欢丧尸。”   “这种事很难说的,以前还有人说左夏喜欢老大呢,结果为了抢夺一枚十级丧尸晶核,就联合外人坑害老大……哎,这世上最难看懂的就是人心。”   另外两人点头称是,道:“他现在算是遭了报应,丧尸,说白了就是行尸走肉,战力再强又能怎么样,死了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这话说的还是有理的,苏漾暗自赞同,可惜原主他不懂啊,为了一枚根本就消化不了的晶核,陷害朋友还丢了性命,想想也是蛮心疼的。   而且由于身体机能已经切换成活死人模式,所以即便装成正常人,早晚也会被发现,到时候就更难解释了。   一个会撒谎,而且智商正常的丧尸,说明等级至少是九级以上,那就是人类的巨大威胁,是必须要被清除的,或者关在实验室里进行解剖,就像之前的丧尸王一样。   所以苏漾决定先装成低等丧尸,消除他们的戒备,只要见到他家男人,一切就都可以迎刃而解。   至于他家男人是谁,苏漾根本连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西北基地的老大顾煊。   首先根据原主的记忆来看,顾煊是九级异能者,也是这个世界目前最高级别的异能者,可以说非常符合命运之子的无敌人设。   其次,既然是渣受,那肯定要对不起对方才叫渣,原主对不起的,应该只有这位仁兄了。   左夏和顾煊是大学室友,后来末世来临,顾煊觉醒了雷系异能,左夏觉醒了冰系异能,这两人组建了团队打拼至今,可以说西北基地就是由当初那支小队发展成为今天这个规模的。   方才那个白大褂是顾煊的异卵双胞胎弟弟顾子琰,这人是个科研怪胎,虽然没有异能,可是凭着超高的智商成为团队的核心主脑,大家都叫他博士,而且兄弟二人长得并不相像,因此很多人甚至不知道他是顾老大的亲弟弟。   苏漾趴在桌上暗自思忖,顾煊现在摆明了对他心灰意冷,想必不会主动来看他,只能借助顾子琰的力量了。   ========   到了晚上,顾子琰果然又来研究他了。   这次他带来两份晚餐,一份是新鲜的猪肉,另一份是仿真人肉,气味上与新鲜人肉几乎分辨不出差别,要不是系统解释,苏漾几乎要以为这个疯子真的割了人肉来考验他。   顾子琰把两盘晚餐摆在桌上,笑得十分友善。   苏漾仿佛听到有人在说,年轻的丧尸哟,这里有两盘生肉,一盘是猪肉,一盘是人肉,你想吃哪一盘?   苏漾只想回答:“我两个都不想。”   可是他不能说,便自顾自把玩手指,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顾子琰并不气馁,他把两碟盘子推到苏漾面前,这下子苏漾不能装作没看到,他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用鼻子轻轻嗅了嗅,不得不说,这人肉的味道的确很吸引如今身为丧尸的他。   他险些没忍住要咬一口,好在曾经作为人类的理智制止了他,他默默吞了口口水,转而将魔爪伸向那盘猪肉,装模作样地伸手戳了戳,然后索然无味地转过脸去。   这只丧尸并不似平常所见的那样狰狞难看,反而长得唇红齿白,就连轻轻耸动鼻尖的姿态都可爱得紧,顾子琰眼睛里的兴味越发浓厚,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枚低级丧尸晶核,递到苏漾的唇边。   这次苏漾没再跟他客气,毕竟丧尸也是要补充能量的,不吃饭就算不会死,也会陷入长时间的沉睡。   他张开嘴巴将那枚蓝色的透明晶核含进嘴巴里,当成糖果一样咀嚼咽下,因为太着急,唇瓣还不小心碰到了顾子琰的手指,他心想,自己的唾液应该是不传染病毒的吧。   可是顾子琰显然很在意,盯着自己的指尖看了好一会,好像生怕被传染丧尸病毒一样。   这就很尴尬了啊兄弟,你怕感染就别总招惹伦家,我确定是你先动的手!   被嫌弃的苏漾觉得伐开心,可是这时候又一枚蓝色的晶核被递到他唇边,苏漾下意识地张嘴含住,然后又不小心碰到顾子琰的指尖。   ——兄弟,我怎么觉得你是故意的呢?   顾子琰显然没有感受到他的尴尬,乐此不疲地投喂这只小丧尸,根本停不下来。    第105章   苏漾显然低估了一名科研工作者的无私奉献精神, 顾子琰喂了他整整二十枚丧尸晶核,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模样。   蓝色品质的晶核,不出意外应该出自四级丧尸, 这实在是很大的手笔了,苏漾最后吃得都有些撑了, 还小声地打了个饱嗝。   顾子琰这才收手,眼眸里的笑意更甚。小丧尸咀嚼晶核时白皙的两腮轻轻鼓动,偶尔还能听到嘎吱的脆响, 像只偷吃的小仓鼠,真是怎么看都看不够。   苏漾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转过脸去,假装方才打嗝的人不是自己。   顾子琰看不出他的小纠结, 掏出自己的黑色小本,写道:“不喜欢吃生肉, 喜欢吃晶核,而且食量很大。”   苏漾:“……”明明就是你不停地喂好吧!!   顾子琰又凑到他面前, 轻声问道:“困了吗?”   他和苏漾说话的时候会刻意放慢语调, 有时候还会辅以动作, 显然是把他当成低智商儿童对待,苏漾能怎么办,当然是配合地装得更弱智一点, 他傻愣愣地望着顾子琰,鲜红的唇瓣微启,简直浑身都是戏。   顾子琰瞬间被萌出一脸血, 没办法,萌点太低!   他推了推镜框,在自己的黑色小本上写下硕大的两个字:“可爱!!”   写完后他重重合上本子,结束了今天的研究,却没有急着离开,他牵着苏漾的手把他带到床边,等这只小丧尸休息后才离开观察室。   苏漾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在黑暗中幽幽叹了口气,什么时候才能见到老攻呢?   =========   顾家两兄弟住在基地中心的一栋别墅里,顾子琰回到家时,顾煊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他。   “左夏……怎么样了?”   顾子琰喝了口水,淡淡道:“已经死了,那是十级丧尸晶核,就算是你也未必能全部吸收,而且还不被反噬,何况是他。”   顾煊默然,片刻后才道:“到底做了这么久的兄弟,他不仁我不能不义,尸身好好安葬了吧。”   闻言,顾子琰却是轻轻一笑,摇头道:“不行。”   “不行?”   顾子琰走到他面前,唇角噙着笑,语气里难掩雀跃,道:“他变成丧尸了。”   不等顾煊说什么,他抢先道:“你说过要给我一只高级丧尸研究的,先前那只丧尸王被他弄死了,现在这个就算是补偿,谁都不能和我抢。”   顾煊拧起眉头,道:“你自己把握分寸。”   顾子琰应了声,拿着自己的黑色小本子大步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开始潜心撰写之后的研究计划,比如什么时间投喂,什么时间陪小丧尸聊聊天,什么时候给小丧尸洗澡澡,简直就是史上最人性化的《丧尸饲养指南》!   写完后还给自己的小本本上了锁,谁都不给看,亲哥也不行。   ========   丧尸并不需要睡眠,事实上,在夜晚他们的视力会增强数倍,这也是为什么丧尸喜欢夜间行动的原因。   苏漾这只丧尸比较不敬业,他昨晚睡得很香很甜,如果不是某人清晨来打搅他的话,他觉得自己可以睡到天荒地老。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颜,眼睛里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委屈巴巴地看向顾子琰,以至于某怪胎竟因为吵醒了实验体休息而感到前所未有的愧疚,真是莫名其妙的世界!   等这只小丧尸终于清醒过来,顾子琰把他带进洗手间,手把手地教他如何洗漱,耐心看得一众工作人员像见了鬼似的。   谁都知道,科研所的顾博士虽然办事能力超强,但是脾气也古怪得没边,他高兴时可能见谁都是笑意盈盈,心情不好时便是风云变色,谁都别想好过,就连顾老大都拿他没辙,所有人都只能顺着他。   此外,这人还有个怪癖——懒。   只要不是他感兴趣的事,绝不多给一个眼神,即便是对待他最感兴趣的丧尸研究活动,也从来不做多余的事情,那些复杂的数据和计算他只需要用大脑就能解决,因此双手基本没有离开过他的那本黑色笔记本。   可是现在……   透过单向玻璃,可以清楚地看到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把那只六级丧尸抱在腿上,握着对方纤细的手腕,向他示范刷牙这种简单操作,那眉眼间的温柔和耐心,绝对不是他们所熟知的那个博士!   然而苏漾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人虽然很热心肠,很善良,但是这姿势实在过于暧昧了,将来的小叔子,请你放尊重点啊喂!   在顾子琰孜孜不倦的教诲下,苏漾终于熟练掌握了洗漱技巧,成为一只爱干净讲卫生的好丧尸。   苏漾面无表情,实则内心幽怨,就在这时候,顾子琰往他唇边递了一枚丧尸晶核……竟然是赤红色的。   五级丧尸晶核,看色泽的深浅程度,应该出自巅峰状态的五级丧尸。   这诱惑实在太大了,仅仅是嗅到气味都觉得难以抗拒,苏漾只挣扎了三秒钟,便放弃了尊严,乖乖启唇,张嘴含住了那枚赤红色的晶核。   果然味道不是四级丧尸晶核可以比的,超美味!   他吃的眼睛都眯起来了,白皙的两颊轻轻鼓动,丧尸晶核被他咬的嘎吱作响,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确定晶核对他有足够的吸引力之后,顾子琰笑着从口袋又摸出一枚赤红色的晶核,诱哄道:“说,我想要,我就给你吃。”   “……”这、这话是不是有点污?   然而口中残余的诱人芬芳击退了他的底线,他张了张嘴,发出了声音:“唔,唔……”   丧尸化前后嗓音是没有变化的,可是听在顾子琰耳中,不知怎的,这两声根本算不上语言的发音,竟动听无比。   他凑到苏漾耳边,教导道:“我想要,说,我想要,说了就给你吃哦。”他将那三个字在苏漾耳边重复了许多遍,全然没有不耐烦。   苏漾盯着那枚赤红的透明晶核,硬是从嗓子里挤出声音:“我……我,想,要。”   顾子琰眼神炙热,他高兴地抓住苏漾的手,在白皙的指尖亲吻了一下,道:“夏夏最棒了。“   苏漾没理会他的夸赞,他就想知道什么时候能吃,顾子琰高兴了好一会,这才将那枚晶核递到苏漾唇边,小丧尸亟不可待地含住晶核,不意外地碰到他的指尖。   用同样的方法,苏漾又陆续“学会”了顾子琰,夏夏,吃饭,睡觉等常用词汇,成功把顾子琰口袋里的晶核骗光了。   因为吃不完,他把剩下的晶核放在枕头下方,这样明天就不必再被逼迫学习了,他真是一只聪明的丧尸宝宝。   苏漾的算盘打得啪啪响,然而第二天,当顾子琰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一枚紫色晶核的时候——底线?那是什么?能吃么?   这可是七级丧尸晶核!!   可以帮助六级异能者直接升到七级的珍贵的丧尸晶核,这人就这么随意地从口袋里掏出来了,隔着这么远都能闻到香味好么!!   苏漾觉得,他现在就是劫富济贫的仗义侠士,即便对顾子琰说出“我喜欢你”“最喜欢子琰”这种话也毫无压力,这都是为了缩小贫富差距,共建和谐社会啊!!   然而顾子琰是天才来着,天才的脑回路你这种平常人永远别想跟上,他已经做好说出各种羞耻话的准备了,结果顾子琰指着自己的腮帮子,笑道:“来,亲我一下,亲完就给你吃好吃的。”   苏漾:“……”恕我直言,这难度有点大。   小丧尸呆呆的模样着实招人疼,顾子琰坏笑地勾起唇角,道:“来,吃吧。”   他把那枚晶核递过去,苏漾眼眸立马亮了起来,哪里还顾得上多想,赶紧凑过去吃,结果没吃到晶核,唇瓣直接贴在某人脸上了。   苏漾:“……QAQ”骗纸!!   围观的吃瓜群众们都惊呆了,卧槽还有这操作,作为一名高知分子竟然用七级晶核诱拐无知丧尸,难道不觉得可耻吗! 第106章   苏漾被某人的厚脸皮气到想哭, 氮素他坚强地忍住了,没错,就是这么敬业!   好在顾子琰还算有节操, 亲完后便兑现承诺,把那枚七级晶核放在苏漾的掌心里, 眼睛里全是笑意。   苏漾才不理会这个恶趣味的男人,他手里握着那枚紫色的晶核,放在鼻尖嗅了嗅, 瞳仁里流转着赤红色的光芒,显然是很满意的,却没有急着动口。   就像孩童看到最爱吃的的零食,会想要藏起来一般, 他把这枚七级晶核和另外几枚五级晶核一起放在枕头下方,当做预备粮食, 他可不想每天都为了生计进行羞耻情话play。   顾子琰显然没有察觉到他的用意,只觉得小丧尸藏晶核的举动非常可爱, 真想抱回家里养。   不过他那位厌恶丧尸到骨子里的哥哥肯定不会同意, 顾子琰烦恼地蹙起眉, 见小丧尸小心翼翼地用枕头将晶核盖好,一丝缝隙都不留,顿时低笑起来。   他眉眼微微舒展, 心道不急,总会有办法的。   日常聊天环节过去,苏漾的词汇本里又增加了“谢谢”“你好”“喜欢”“对不起”等词汇。   顾子琰凑到小丧尸面前, 诱哄地问道:“我给了你这么多的食物,你应该对我说什么?”   不就是想听一句谢谢么,苏漾偏不如他的意思,佯作无知地眨眨眼睛,然后低下头自顾自把玩观察室里的仪器。   顾子琰也不恼,反而锲而不舍地继续教导,惹得苏漾实在无法,只得从嗓子里挤出两声:“谢,谢。”   这样简单的话,却让顾子琰感受到了莫名的感动。   因为智商极高,他过去二十几年的人生始终顺风顺水,几乎没有遇到过什么挑战,唯一挑起他兴趣的事情,大约便是丧尸病毒抗体的研制,给他枯燥的人生增添了些许趣味。   不过那些趣味,与眼前这只笨笨的小丧尸比起来,什么都算不上。   他把小丧尸抱到体检台上,观察他的身体状况,因为身体被固定无法挣脱开,那只小东西吓得眼睛都瞪大了,神色不安地左顾右盼,等到检查完毕,被他抱下来的时候还是精神恍惚的。   苏漾发誓,他刚才是真的担心这人要把自己解剖了,他还记得以前那只丧尸王就这么被顾子琰送上了解剖台,虽然没有直接导致死亡,但是真的很遭罪,而且场面异常血腥残暴。   虽然他现在丧尸化,心跳和脉搏都已经几乎停滞,但却有一种心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去的感觉。   其实在他的心里,西北基地里强者众多,他最怕的不是九级雷系异能者顾煊,而是这个穿着白大褂笑得温文尔雅的鬼畜博士。   丧尸的敏锐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身上有许多秘密。   他眼里的惊慌失措太明显,看得顾子琰有些心疼,他揉了揉掌下柔顺的发丝,轻声哄道:“没事的,我不会伤害你的。”   苏漾抿着唇,委屈地想,这是不是就像医学生对小白鼠说:“别怕,我们会很温柔的。”根本就不能相信好吧!   实验室外面的工作人员深有同感,跟顾子琰共事久了,对他的古怪脾气也越发了解,这人变脸绝对比翻书还快。   犹记得从前他对那只丧尸王也曾经笑眯眯地,十分友善地说:“不必紧张,我们都是温和的文明人,不提倡动粗。”   谁知道隔天就把那只丧尸王送上解剖台,把内脏结构研究了个彻底,而且从头到尾都挂着温和的微笑,看得这些经验丰富的科研人员皆是脊背发寒。   说到底,没人相信顾子琰真的会对一只丧尸动真心,不过是一时兴趣罢了,兴趣早晚会消失,到那时这只呆呆傻傻的丧尸也不知会被如何处置。   ========   几日后,顾子琰拿到苏漾的检查报告,默默蹙起眉头,这情况和他想象的似乎不大相同。   六级丧尸他并非没有见过,即便如今他的小丧尸被他养肥了些,也不过是七级丧尸,无论如何不会是这份报告所呈现的这般……强大,如此惊人的能量体,即便是先前的那只丧尸王也未必比得上。   他小心地将检查报告收起,用另一份七级丧尸的检查报告替代,上交给了顾煊。   顾煊只淡淡扫了眼检查结果,便将那份文件扔在桌案上,道:“听说你最近和左夏走得很近。”   顾子琰推了推镜框,纠正道:“他不是左夏。”   他刚说完,顾煊便笑了,侃道:“不是左夏,难道是那什么……夏夏?”显然对他给丧尸起昵称一事嗤之以鼻。   顾子琰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准确来说,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夏夏。   顾煊被他气笑了,他揉了揉额角,道:“我以前怎么没有看出来,原来你的喜好这么独特,左夏活着的时候没见你对他有什么好感,现在成了具行尸走肉,你倒在意起来……你到底知不知道,他现在是丧尸啊,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只知道疯狂进食的驱壳。”   他的话刺到了顾子琰,某任性的弟弟当即抬眸道:“这件事我自有分寸,你也不要再提。”   说着就自顾自上了楼,顾煊在他身后叫了好几声都没停下脚步,把兄长大人气得够呛。   顾老大又把那份报告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仍是没有瞧出有什么特别之处,他懊恼中又觉得好奇,也许他也该去探望这位老朋友了。   ========   苏漾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祈盼已久的相遇来得如此突然,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整理仪容,正乐呵地趴在床上数自己骗来的晶核,那个男人就这么走了进来。   丧尸识别人类大多数时候不是依靠眼睛,而是根据能量信号的传递,按照常理来说,一名九级异能者的到来会引起丧尸的强烈不适,可是苏漾完全没有察觉得到。   顾煊的存在感甚至没有顾子琰强,以至于那人走到他的床前,他才觉察到这个不速之客。   苏漾抬起眼眸盯着他看了片刻,然后原主的记忆起了作用,他在两三秒的怔愣后,认出了眼前这人便是顾煊,也就是说,他老攻!   苏漾几乎是下意识地抓住了顾煊的衣角,那人先是蹙了蹙眉,却也没有立刻甩开,反倒是饶有兴趣地道:“看来子琰调教得不错。”   这话所包含意味的绝对不是赞赏,而是某种苏漾无法领悟的调侃,那人缓缓伸出手,抬起苏漾的下颚,在他眼中,一只七级丧尸显然不是什么值得小心谨慎的存在。   如果说眼前这只丧尸和别的有什么不同的话,大约是这具皮囊实在是太过出色,白皙的面容配上艳丽的红唇,漆黑的眼眸灿若星辰,瞳仁里流转着红色的流光,乖巧中透着妖冶,白皙的小爪子正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角,如果换成别的丧尸早被顾煊一脚踹出去了,哪还有被他细细观赏的份。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大约便是——赏心悦目。   他似乎有些理解弟弟日日守在这间无趣的实验室的缘由了,这么个小家伙,的确是比从前的左夏有趣得多,也招人稀罕得多。   不过,到底还是丧尸。   他蓦地站起身,隔开了苏漾握住他衣角的手,这动作引来苏漾的不满,他抿了抿唇,又再次伸手抓住那人的衣袖,一双晶亮的眼眸就这么看着这个男人,简直委屈到不行。   老攻又失忆了,简直绝望好吗!!   曾经在苏漾所在的世界有这样一句话,苏漾想要征服谁,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一个眼神,便能叫人牵肠挂肚。   或许的确有夸张的成分,但目前而言,顾煊的确是被这只小丧尸撩到了。   他沉默了片刻,想伸出手去握一握那只白皙的爪子,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穿着一袭白大褂的顾子琰站在门前,手里拿着他的黑色笔记本,静静地看着自己怎么都养不熟的小丧尸,正用让他心动不已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亲哥哥,手里还紧紧攥着他哥的衣袖。   这种感觉就像什么,就像自己悉心照料的花终于到了开放期,却被人捷足先登采摘了;就像自己酿了许久美酒,自己只舍得闻一闻,却被别人拿去开封痛饮……所谓为他人做嫁衣,也不过是如此憋屈的感觉了。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人能愤怒和不甘到这种程度,几乎让他的大脑有些缺氧,胸口就像被一块大石紧紧压住,迫切需要做什么来发泄这种负面的情绪。   可是在外人看来,他不过是微笑更冰冷了一些而已,顾子琰推了下眼镜,问:“你怎么来了,你不是最讨厌……丧尸的么?”   顾煊隐约觉察到了他的愤怒,但完全无法理解原因,他自顾自坐到沙发上,道:“顺路过来看看而已,它还挺有趣的,难怪你连家都舍不得回。”   顾子琰已经走到床边,握住了苏漾的手,把这只不听话的小丧尸抱在自己腿上,无论他怎么挣扎都不松开。   他抬眸道:“哥哥看完了吗,如果看完的话——可以走了,因为我们还有很多研究要做。”   苏漾忍不住一瑟,觉得他口中的“研究”二字格外有深意。    第107章   苏漾觉得很诧异, 因为他竟然在顾子琰的压制下毫无反抗之力,这简直非常不科学!!   原主本身是八级异能者,之后传承了前任丧尸王的力量, 又被顾子琰喂了那么多高级晶核,力量只会比之前的丧尸王还要强大许多, 而顾子琰,他不过是个普通人,甚至连异能都没有觉醒。   这丫到底是怎么做到把他像只小鸡仔似的抱在腿上, 连挪动一下屁股都被镇压的?!   这个世界简直玄幻,苏漾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脑海里循环往复着几句话——我是谁,我从哪里来, 要往哪里去……   顾煊显然没有料到会被亲弟弟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他蹙了蹙眉, 似乎想说什么,终究还是住了口, 大步走了出去。   苏漾直直望着他的背影, 祈盼着他能回头看自己一眼, 把自己从这个鬼畜博士手中解救出去,可是那人的脚步甚至没有停顿,就这么把他扔在了这里。   这一刻, 苏漾的心都凉了。   然而顾子琰的心比他还凉。他喂养了这只小丧尸整整一个月,每天为他准备好吃的晶核,每天教他说话, 每天细心照料,他这辈子第一次对别人这样好过。   可是这只小东西傻傻愣愣的,没有半点回应也就罢了,他可以等他开窍,可是他无法忍受这只小东西用特殊的眼光看向别人,即便那人是他的亲哥哥也不成!   他无法理解这只小东西对兄长的好感源于何处,难道是左夏的感情影响到了他的夏夏?开什么玩笑,左夏有没有真心喜欢过顾煊还不好说,但最后的背叛绝对是真的。   这样浅薄的喜欢,根本不足以在身体留下执念。   顾子琰伸手捏住苏漾的下颚,对上那双让他着迷的双眸,嘴角的笑意渐渐凝固,他问:“舍不得?”   是有点舍不得,然而苏漾并不敢说,因此只当做自己听不懂,无辜望着对方,以为顾子琰会和往常一样就此揭过。   可是这次的情况比较特殊,顾子琰已然气昏了头,他捏着苏漾下颌的手越发用力起来,语气难得严厉地道:“你喜欢他?”   这句话苏漾应该是听得懂的,因为顾子琰每天都围绕着“喜欢”这个词衍生出无数话题,和苏漾进行各种羞耻聊天play,所以无从撒谎,只好呆呆地点了点头。   这颗小脑袋就这么轻轻点了两下,顾子琰却觉得有一把刀直接插进了自己胸口,他忍着疼,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是我老攻啊,虽然苏漾很想这么回答,可是看小叔子的情况有点不妙,他不敢刺激对方,只好用笨拙的语言,缓缓地说道:“我,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若这句话由人类说出口难免显得敷衍,因为喜欢一个人总是会有些原因,可对于一只懵懵懂懂的丧尸宝宝而言,也确实不需要理由,就像他们为什么喜欢吃人类,没有人能给出答案。   有人曾经解剖过丧尸,发现他们的腹中有大量未能消化的生肉,他们并不能消化这种食物,可是却仍旧疯狂地猎食并且进食,就像一种本能。   顾子琰只能将这种莫名其妙的好感归结于本能直觉,或许是由于顾煊身上的雷系属性能量符合小家伙的口味,也或许是顾煊今天穿的衣服的颜色更吸引他,总而言之,理由可能十分简单,却仍是叫他懊恼不已。   他抱着苏漾径直上了解剖台,把不听话的小丧尸绑在台上,四肢被那种蓝色丝带缠绕着,麻醉药的药性开始发作,苏漾有心挣脱开,可在顾子琰的威压下,他竟然无从使力。   直到此时,他才终于醒悟,这个男人哪里是不会使用异能,他分明就是一名精神系异能者!!   能轻松压制十级,甚至超过十级的丧尸王,顾子琰的等级已经高到苏漾不敢想象的地步。   可是,为什么会有强于命运之子的人出现,这人该不会是这个世界的BUG 吧。   他正惊慌着,顾子琰已经将室内的屏障打开,隔绝了室外的窥探,缓缓解开了苏漾的纽扣,白皙的胸膛便显露出来。   他身上的衣服都是顾子琰准备的,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全部都比苏漾本身的尺码要大一些,平时小丧尸歪着脑袋发呆时,顺着侧颈便可以看到他精致的锁骨,还有锁骨下方的大片春色。   当然,这一点苏漾并无察觉。   顾子琰的气息稍微加重一些,平时只能偷看的风光此时在面前展露无遗,他难免有些激动,好歹才稳住心绪。   然而苏漾却吓得脸都白了,他的手腕上松松垮垮地系着丝带,便抬手无力地推搡顾子琰在他身上来回比量的手。   这力气实在太小,不要说丧尸,即便是没有异能的人类也会比他的力气大一些,拍在顾子琰的手背上,竟然有种轻轻抚摸的错觉。   顾子琰对这种情况十分满意,他唇角勾起一抹笑,淡定地拿出那本不离身的黑色笔记本,十分认真地丈量苏漾身体的尺寸,然后记录在册。   笔尖在纸上划动留下沙沙的声响,这片空间里只有他们二人,因为放下了屏障的关系,屋子里很暗,只有解剖台上的灯亮着。   真是奇怪,明明早已没有了呼吸,苏漾却产生了即将窒息的错觉。   顾子琰缓缓俯下身,凑到苏漾耳边暧昧地道:“喂了你这么久,既没有长高,也没有长胖,那些晶核都被你吃到哪里去了?嗯?”   顾子琰平日里的嗓音听起来温和居多,看上去会显得很好相处,当然,熟悉的人都知道这是假象,但是此时他凑在苏漾耳边的低语,性感且带有淡淡的蛊惑意味,竟让人感觉色气满满。   如果苏漾现在是个人类,恐怕耳根都要红透了,可他现在只觉得惊慌,因为顾子琰笑着对他道:“不如把你的身体解剖开,仔细找找,看那些晶核都被藏在哪里好不好?”   苏漾差点吓哭,那双明亮的黑眸盈着一层朦胧的水光,幽幽地闪烁着红色光芒,给人一种黑色的宝石泣出血色眼泪的错觉,美到极致。   他用这样的眼睛看着顾子琰,然后伸出小爪子扯着顾子琰的衣袖,分明是在祈求。   顾子琰却没有轻易放过他,反而似模似样地从拿出手术刀,锋利的刃口在苏漾的肌肤上缓缓划过,冰冷的触感让这只小丧尸身体发颤,那双好看的眼眸也紧紧闭了起来。   过了片刻,他小声地道:“夏夏乖,子琰不要……”   这是第一次没有强迫,也没有利益诱惑的情况下,他主动开口说了话,还叫了他的名字,顾子琰生生怔住了。   良久,他轻叹口气,这是在和谁置气呢,这只小东西除了吃和睡,脑子里根本就什么都装不下,他这般作为惩罚的其实还是他自己。   他将那几根丝带解去,把这瑟瑟发抖的小丧尸搂在怀里,轻声哄道:“我和你闹着玩的,我怎么会伤害你呢。”   苏漾的胸膛上还残留着刀刃划过的冰冷触觉,心想,信谁也不会信你这个疯子。   顾子琰却捧着他的脸蛋,对着他的眼睛轻声地道:“夏夏是子琰的,对不对。”   小丧尸余惊未退,只知道胡乱地点头。   明知道他并不懂这是什么意思,顾子琰还是感觉到了满足,他吻了吻苏漾的鬓角,道:“所以夏夏的眼睛里不可以装着别人,只能有子琰,要是夏夏再用那样的眼光看哥哥,子琰会生气的。”   他捏着小丧尸的下颚,强调道:“子琰生气的时候体内能量会暴走,那力量会伤到夏夏,所以不要惹子琰生气,好不好。”   所以说,能量暴走是什么鬼设定QAQ   苏漾总算知道为什么到现在都无法使出力气来了,原来这人情绪波动时,精神系异能会不受控制地外泄,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霸气侧漏?   仅仅是侧漏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他身体里到底是蕴含了多强大的能量!   虽然在心里吐槽了千千万万句,可看在顾子琰眼中,眼前的小丧尸只是懵懵懂懂地点头,那模样真是乖巧又惹人怜爱,顾子琰忍不住又在他的发旋上吻了吻。   亲够了,他将小丧尸的纽扣细致地扣上,温声道:“观察室人多眼杂,我不想再让别人看到夏夏,所以,以后就和我一起住吧。”   顾子琰和顾煊是住在一起的,跟顾子琰回家,那岂不是可以每天都见到老攻,苏漾果断点头点头再点头。   他显然是忘记了顾子琰做这件事的前提是——不想让别人看到他,这别人里必定是包括顾煊的。   顾子琰猜想他大概还是不懂自己的意思,不过无妨,先把这宝贝拐回家再说。   他笑着把人打横抱起,大步走了出去。 第108章   眼前是一座欧风别墅, 位于S市的城郊,苏漾被顾子琰牵上楼的时候还有些迷茫,因为在原主的记忆里, 顾家两兄弟的住处并不在这里。   难道是这段时间搬家了?这也不是没有可能,苏漾不自觉向四周张望, 顾子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镜片下掠过幽深的暗芒,他勾唇问道:“夏夏在找什么?”   尽管他的话语含着笑意, 可外泄的精神压制忠诚地反映了主人的暴躁情绪,苏漾哪里敢说在找你哥哥,当即小声地道:“没,没有。”   他撒谎的时候, 总会用真诚的目光和别人对视,那双清亮的眼眸清澈见底, 说不出的纯然无辜,顾子琰只看一眼便招架不住, 终是被这眼神糊弄过去, 脚步轻快地带他进了楼上的房间。   一张宽大的双人床在正中央的位置, 床头灯散发着暖色调的微光,从陈设和布置来看是很正常的起居室,正常到不像顾子琰这种研究狂住的房间。   这人十分自觉地解释道:“因为时间匆忙, 很多地方还没有布置好。”   他这人做事向来随心所欲,想一出是一出,不过这件事并非心血来潮, 事实上,他早就动了这个心思,只是没有料到会这样匆忙,所以没有完全布置好。   他走到窗边拉开落地窗帘,屋里骤然明亮起来,苏漾不适地闭上眼睛,却见顾子琰在壁橱上的方块格上轻轻按动,接着对面的墙壁便缓缓出现了一道门,这房间竟然连通着一间密室!   苏漾还未来得及消化这份诧异,顾子琰已经凑到他耳边,笑道:“虽然匆忙,但是夏夏的观察室已经事先布置好了。”   苏漾:“……”   走进去略扫了一眼,苏漾只得佩服顾子琰的记忆力,这间密室就像是研究所那间完全拷贝过来的,找不到丝毫的差别。   顾子琰把惊呆了的小丧尸收揽在怀里,在他耳边幽幽地叹道:“其实还想加些有趣的小玩意儿的,但是怕夏夏不习惯,所以没有变动。”   他语气里的遗憾让人难以忽视,苏漾险些没绷住表情,只想戳着他脑门大骂:“你丫给我适可而止!”   不过喷洒在耳廓上的气息让他识趣地闭上了嘴,只当做什么都听不懂,自顾自走进观察室,果然在枕头下面翻出了几枚晶核,连数量都是一样的。   苏漾很后悔没有把观察室里的晶核带出来,这样他就有双份的了!   顾子琰见小丧尸捧着晶核发呆,便走过去问:“怎么了?”   这小丧尸便认认真真地从晶核里挑挑拣拣,最终挑出一枚紫色的晶核递到他面前。   “请我吃的?”顾子琰一愣。   那小丧尸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是举着的手没有动。   顾子琰忍不住笑了笑,他伸手接过那枚晶核置于掌心,道:“我是人类,不能直接食用丧尸晶核,但可以用另一种方法消化。”说着他掌心里的紫色晶核渐渐化作一缕紫色的烟气在他手上消失。   直到此刻,苏漾终于确定这人一定是异能者。   只见这只小丧尸瞪大眼眸,抓着他那只手翻来覆去地看,似乎在找那枚消失的晶核去了哪里,惹得顾子琰低笑连连,又从口袋摸出一枚紫色晶核递给他,装作这只是个魔法。   苏漾明知道他在把自己当小孩哄,却还是没出息地被收买了,他欢欢喜喜地把晶核含住,在嘴里嘎吱嘎吱地咀嚼,鼓动的脸颊上很快便贴上两瓣温软的唇——顾子琰总喜欢在他进食的时候偷亲他。   他羞恼不已,却没有阻止这人的亲近,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他对顾子琰大多数时候是纵容的,并未有对其他人的排斥。   研究所里对他好奇的研究人员其实不少,但每次有人学顾子琰来逗弄他时,要么直接无视,要么就利用异能等级来压制对方,总之不会让别人靠近自己。   说白了,顾子琰在他心里是特别的,可是为什么呢?有什么似乎在脑海中渐渐清明起来,可是却被雾气笼罩着,让他一时想不明白。   怀里的小丧尸竟然吃着吃着就睡着了,顾子琰好气又好笑,他保持着原有的姿势等他睡熟,这才把人抱回卧室的双人床。   他俯下身,将男孩额前的碎发掀开,在他光洁的额上落下一吻,然后转身离去。   ========   研究所重点研究对象被顾子琰打包带走,其他人难免有异议,很快便告到了顾煊那里。   顾子琰打的是先斩后奏的主意,顾煊虽然不悦,但在外人面前还是要维护自己兄弟的,便道:“这件事是我准许的,以后左夏的事就全权交给他,其他人都不要插手了。”   老大都这么说了,谁还敢有意见,全都讪讪地回去。   等找茬的人走了,顾煊怀着不知怎样的心情,竟是匆匆赶回家,可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自己胆大包天的弟弟和那只叫做夏夏的小丧尸。   到了晚间,顾子琰回去收拾行李时,便看到自己哥哥黑着脸坐在沙发上,他还在记恨今天下午的事,哪里会理会他,径直上了楼。   顾煊:“……”   兄长大人气闷不已,却还是拉着脸跟过去,推开门就问:“你这一下午去哪里了。”   顾子琰早知道会有人上报这件事,也没藏着掖着,道:“我带夏夏熟悉熟悉新家。”说着就从衣柜里拿出一个大行李箱。   顾煊大步上前,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箱子,不可置信道:“你这是要搬出去住?”   “是啊,我要跟夏夏住在外面,暂时不会回来了。”说着就把顾煊手里的行李箱抢回来,笑道:“哥要是有空可以来做客,要是没空就算了,最好是没空,因为我一点都不欢迎你。”   顾煊眼睁睁看着他把换洗衣服塞进行李箱里,却无从阻止,把左夏的身体给他是早就承诺好的,成年弟弟要搬出去更是无可厚非,但他的确憋闷的厉害。   良久,他忽然开口道:“地址呢。”   顾子琰脸一沉,“你还真想来做客啊。”   顾煊道:“你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德性,忙起来经常连饭都不记得吃,现在还要和一只高级丧尸同居,我这个当哥哥的能放心得下吗?把地址告诉我,有什么紧急事态还能及时联系到你。”   这兄长的谱一摆,顾子琰没辙了,当初父母离世的时候说了,什么事都得听你哥的,只好含糊地报了一串地址,然后拎着箱子闪人。   顾煊看着他毫不留恋的背影,暗叹:“弟大不中留啊。”   ========   眼前的一切皆是朦朦胧胧看不清楚,苏漾只觉得自己被困在一片迷雾里,似乎有什么人在远处呼唤他,一声又一声不绝于耳,可那是在唤他吗?   阿姚是谁?煜儿是谁?彦清又是谁?他不叫苏儿,也不叫宝儿,更不叫什么珞珞,他是苏漾啊,为什么没有人叫对呢?他坐在白色的雾气中央,觉得有些委屈。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声音渐渐被另一道声音所覆盖,男人焦急的嗓音在他耳畔响起,仿佛直接传进了他的心里。   “夏夏……”   苏漾蓦地睁开眼眸,正对上一双幽深的黑眸,在暗夜里散发着锐利的光芒,其中隐含的深情几乎能将人心暖化。   是顾子琰。原来他摘下眼镜后是这副模样,那双漆黑的深不可测的黑眸,竟和那人很像。   顾子琰抓住这小丧尸手指,放在口中重重咬了下,吓得苏漾赶紧缩回手,呐呐地道:“不,不能吃的。”   他的意思是自己是丧尸,血液会传染病毒。   可顾子琰显然误会了他的意思,他低笑着把这小东西按到自己怀里,不讲理道:“我偏要吃,你睡了一天一夜怎么都叫不醒,是想吓死我吗?要是你消失了,我就把你的尸体解剖了,再把你的晶核吃了,这样你还是我的,永远都不分开。”   永远都不分开。   苏漾恍然间想起了严冽,他说死后要把他们二人的骨灰混合在一起撒入大海,永不分离。明明是那样严肃刻板的人,偏在这种事情上十分幼稚,甚至到了固执的地步。   不止是严冽,无论哪一世,那男人的执念都深得可怕,可怕到了恨不得把他吃下去融为一体的地步。   拥有那样深的执念,怎么可能放任他被别的男人拥入怀中?他终于知道问题出在那里了。   眼前这个男人,虽然相貌和性格都和他老攻无一相似,可是感觉不会骗人,这人,确确实实就是他家男人!   怀里的小丧尸骤然亮起眼眸,清亮的眸子瞬间蒙了层水光,一眨便要落下眼泪来,完完全全是激动和欣喜的。   顾子琰抚着他泛红的眼角,问:“吓到了?……知道害怕就好,知道害怕就永远留在我身边,哪里都别想去。”   苏漾憋住眼泪,紧紧揪住他的胸前的衣襟,怎么也不肯松手。 第109章   此时的顾家。   顾煊将那份检查报告扔在桌上, 深深拧起眉头,这是管家打扫顾子琰的房间时发现的文件,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 初步判断是十级丧尸,可当初他收到的那份报告写的明明是七级丧尸。   顾子琰刻意隐瞒这件事, 难道就是为了保全那只丧尸?   十级和七级,等级上看似相差不大,可实力却是天壤之别, 而且到了十级这种巅峰级别的丧尸,往往都有了自主的思想,甚至衍生出了独立的人格。   他正奇怪,为什么向来懒散的弟弟偏偏对这只丧尸这样上心, 甚至连家也不回,若是受到蛊惑, 那一切都可以解释得通了。   =======   认错人这种事的确是很尴尬的,苏漾只要想起这些日子, 自己要找的人就近在眼前, 他却心心念念地想着别人, 也是有些微妙的羞耻感。   氮素他坚信这件事不是他的错!都是因为原主的记忆误导了他!   想想从前的世界,哪里有哥哥弟弟这种混淆视听的存在,而且在整个西北基地里, 你随便抓个人问问,整个末世谁是老大,毫无疑问都会回答说——顾煊, 所以他的推测没毛病,有毛病的是这些鬼设定!   他冷静思考了一番,终于发现那些矛盾之处在哪里了。   这个末世的等级压制是很可怕的,以顾煊九级异能者之力是不可能虏获十级丧尸王的,如果他是命运之子那另当别论,但若他不是,那么真正出手的人就只可能是顾子琰。   而且,顾煊是雷系异能者,和丧尸王打斗的话,不可能不在对方身上留下明显伤痕,如果换成顾子琰的精神系异能,就完全有可能了。   而且这兄弟二人跟左夏之间都有感情上的联系,不是有传言说顾子琰喜欢左夏么,但是左夏公开表明自己喜欢顾煊,所以这就是渣点?   苏漾现在只想把系统拖出来狠狠骂一顿,小爷不信你不是故意的!!   要是早知道顾子琰就是老攻的话,他也不用撒谎装弱智,因为这个男人在自己面前完全就是零智商,可是现在谎言已经说出去了,问题是接下来要怎么收场。   难道直截了当地说,其实这一切都是骗你的,你脑补的那个智障丧尸宝宝根本就不存在……那不是找死吗?!   顾子琰不知道他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只是被小丧尸眼睫上沾染的水汽吸引去了注意力。他用食指轻轻碰了碰,道:“从没听说丧尸会哭,夏夏真是个宝贝。”   苏漾:“……”   顾子琰嗓音有些低哑,他贴着苏漾脸侧轻声道:“就连要哭不哭的样子,也很美啊。”   苏漾抬眸看他,被他眸中毫不遮掩的兴味给惊到了,所以这又是觉醒了什么奇怪的属性!!   然而他的表现看在某人眼里,就像一只懵懵懂懂的小羊羔,误闯进了狼窝的慌乱,可爱到了极点,让人忍不住想要把他抓到利爪之下逗弄一番,尽情欣赏他失措的模样。   恶趣味的某博士忽然勾起唇角,将这只小丧尸从床上抱起来,大步往观察室走去。   苏漾下意识揽住他的脖子,脸颊靠着他的肩膀,全然依赖的姿势极大取悦了顾子琰,他亲吻小丧尸的侧脸,道:“这些日子的教导总算没有白费。”   见他高兴,苏漾便也高兴起来,直到他被这男人放在解剖台上。   “……喵喵喵???”   顾子琰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嗓音十分低沉:“夏夏睡了一整天,落下的任务要全部补上哦。”   所谓任务,指的是顾子琰给苏漾制定的那本人性化的《丧尸饲养指南》里的任务,包括了学习语言,适应人类的生活方式,表达情感,以及进行常规体质检测鉴定等等多项任务。   顾子琰没有直接开始,而是转身将自己的白大褂穿上,反光的镜片将他锐利的视线遮掩住,苏漾只能看到他唇角温和的微笑,便也放下心来。   这男人缓缓用丝带将苏漾的双手束缚住,压在头顶,用十分正直的语气道:“有一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那就是——丧尸到底有没有X能力?”   这一瞬间,苏漾的脑子是蒙蔽的。   丧尸,有,没有,X能力……   刚刚还沉浸在找到老攻的喜悦中的苏漾,此时只想狠狠打爆自己老攻的头,可是他的手被束缚着,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顾子琰解开了他的睡衣,然后身体立刻变得凉飕飕的。   丧尸有没有那个的能力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丧尸也会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那人摆弄了他将近十分钟,苏漾有些无神地望着观察室里的灯光,那光亮是有些微刺目的,但他的心思完全不在视觉上,在顾子琰的手触碰到他身体的那刻起,他的视线已无法聚焦。   真是奇怪,明明是一具行尸走肉,怎么会有如此强烈的感觉,强烈到分明是没有呼吸驱壳,却产生了严重窒息的错觉。   顾子琰也很激动,那双素来清澈的眼眸被他染上了别样的色彩,不是清纯,不是懵懂,是渴求,甚至是祈求。这只无知无觉的小丧尸,此刻双眼迷离地望着自己,好似眼里就只有他!   结束后,苏漾被顾子琰抱进浴室冲洗,这个男人的洁癖很严重,这样的男人本不该和丧尸这种腐物有什么牵扯,偏偏饲养了一只在家里,还百般疼爱,怎么能说不是前世留下的羁绊呢。   可苏漾还是有些生气,顾子琰讨好地凑在他面前,笑道:“子琰最喜欢夏夏了,夏夏喜不喜欢子琰?”   若是在此之前问,苏漾肯定毫不犹豫就说喜欢,可现在么……他抿了抿唇,将脑袋埋在男人肩窝,就是不开口。   顾子琰却很惊喜,小丧尸对他越发亲近了。   他把小东西放在沙发上,用干毛巾帮他擦拭身上和发丝上的水珠,小丧尸的肤色很白,抚上去细腻幼滑,因为这些日子用高级晶核喂养,发丝也被滋润得如绸缎般柔软。   他忍不住在苏漾的湿发上吻了吻,末了又将唇附在巧致的锁骨,接着是圆润的肩,再往上,他覆上苏漾艳丽的唇。   不知是不是意外,这只往日总是紧紧抿着唇的小东西竟然微微咧开了细缝,顾子琰从来不是见好就收的人,当即探入他的唇里,寻到小丧尸的粉舌,霸道地吮吸舔舐,吓得苏漾往里躲,却怎么也躲不过他的探寻,等他亲够了,苏漾的唇边已经湿濡一片。   才刚退出去,这小东西便推开他躲进被窝里,那模样分明是受了惊吓,他不敢再造次,蹲在床边轻轻唤了两声。   苏漾被这男人气得够呛,先前那样对他还不够,现在又吻得他这样疼,他自然是不肯理会的,可是没过片刻,一阵熟悉的香味传来,小丧尸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睡了那么长时间,真的是很饿很饿的!   他悄悄探出脑袋,却见顾子琰笑得像只狐狸,食指和中指间夹着的那块分明是块紫色的晶核。   男人引诱地问:“想吃吗?”   小丧尸没出息地吞了吞口水,然后点了下脑袋。   男人被萌的心肝乱颤,险些就把晶核送到他唇边让他享用了,好在争取最大福利的心占据了上风,他指着自己的唇,道:“过来亲一口,要是满意了就给你。”   再羞耻的事都做过了,一个吻简直毫无压力好么,苏漾当即凑过去,往他唇上吧唧亲了一口,然后用晶亮的眼神望着他——求投喂!   然而某不要脸的博士轻轻摇了摇头,他把小丧尸拖到自己腿上,十分严肃地道:“我不满意。”   苏漾:“……!!!”   顾子琰指着自己的唇,道:“再试试。”   苏漾有心不理他,但想想自己都亲了一次,要是拿不到晶核岂不是很吃亏,于是又默默凑过去亲了一下。   顾子琰愉悦地眯起眼眸,顿了顿还是摇头,“不够,我还是不满意。”   苏漾气得不想再试,这人却用那枚晶核在他面前晃了晃,笑道:“满意了就给你,真的。”   话音刚落,唇上蓦地贴上了两瓣柔软,甜蜜的滋味在唇角渐渐弥散开来,惹得某无良博士微微一怔,然后下一秒,他手上的晶核已经被某只小丧尸抢走了。   顾子琰摸着自己的唇,再看那只得了便宜正在欢喜的小丧尸,后知后觉地想,他家夏夏似乎变聪明了。   第110章   苏漾很快便发现这座别墅的位置很特别, 它位于S市的远郊,属于西北基地的边缘地带。   所谓边缘地带,便是防御最薄弱的地方, 也是最有可能遭遇丧尸潮的位置,正因如此, 这里十分安静,连虫鸣兽语都少有。   在末世,遭受巨大的劫难的不仅仅是人类, 动物也是一样,扛不住丧尸病毒的侵染便是死亡,但即便扛住了也会变成病毒携带体,会造成病毒的迅速传播, 被异能者大量消灭。   所以研制出抗体已经刻不容缓,不仅仅是为了人类, 而是这片土地上所有的生灵共同需要的。   顾子琰在大事上还是拎得清的,每天除了陪苏漾, 其他时间都花在抗体的研制上, 苏漾也终于看到了这个男人认真工作时的模样, 不得不说,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抚着下巴沉思的模样,的确很性感。   他乖乖地坐在旁边啃晶核, 顾子琰不知从哪里弄来了许多一级二级晶核,这些晶核所含能量极少,苏漾就当成零嘴吃, 这些东西根本满足不了他的食量,到了正餐的时候,还是得照老规矩换取食物。   这个男人在别的方面都顺着苏漾,唯有在占便宜上面无论如何不肯松口,倔强而固执地执行。   到了午餐时间,顾子琰走进厨房给自己做了一份西红柿鸡蛋面,苏漾嗅着香味实在嘴馋得厉害,但是他不能消化人类的食物,所以只能就这么干看着。   他眼里的渴望太过明显,顾子琰哪里受得住他这样的眼神,夹了一根面条送到小丧尸唇边,问:“想尝尝看吗?”   苏漾抿了抿唇,心想这么小的分量应该没什么问题,便张开嘴巴把面条吞了进去,谁知那面条的味道才被味蕾感受到,接着便有一种难言的恶心涌上心头,他呕的一声,将这根面条原原本本吐了出来。   眼看这小丧尸呕得脸都白了,顾子琰心里发颤,连忙把人拉去洗手间漱口,再也不敢让他尝试别的食物。   苏漾既觉得尴尬又觉得悲伤,他也曾经是个人类啊,怎么现在连人类的食物都吃不下去,真是堕落!   漱完口,顾子琰盯着他水润的唇,眸色复杂。   无论他如何教导,不论他的小丧尸多么聪明可爱,他丧尸的本质都不会改变,终归还是异类。   若有一日,丧尸病毒的抗体研制成功,即便他教会了小丧尸人类的生活方式,教会了他说话和读书写字,即便他看上去与人类无异,可他真的能够融入人类世界吗?   有件事藏在顾子琰的心里,他始终不愿触碰,那就是,他的夏夏并非一只单纯的丧尸,他是——进化后的丧尸王。   丧尸王的本领他是见识过的,瞬间号令集结上万只丧尸,拥有源源不断的丧尸军团,可以说,他的存在就是原罪,是人类所无法容忍的存在。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见他神色有异,苏漾只当他在担心自己,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认真地道:“我没事的。”   顾子琰心头一软,他猛地将这小东西拉进怀里,亲吻他的发旋。   他的夏夏这样乖巧懂事,顾子琰想,世上怎么会有人愿意伤害他呢,若有的话,让那些人消失就好。   =======   那个要伤害苏漾的人很快便出现了,可顾子琰无法让这个人消失,因为他是自己的亲兄长。   顾煊是入夜赶过来的,白天基地里许多只眼睛盯着,他无法在不惊动众多盟友的情况下来找顾子琰摊牌,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和弟弟相见。   远郊夜间出没的丧尸潮多得难以想象,在幽深的森林深处,除了丧尸,还有许多感染了病毒的野兽,在那群丧尸潮的正中间站立着一名男子,月色下他的镜片幽幽地反射着寒光,嘴角挂着温柔的浅笑。   只见他悠哉地抬起手,空间骤然停滞,那些丧尸像是疯了一般互相撕咬,还有自己啃噬自己的身躯,他们疯狂地自相残杀以及自残,最后将晶核尽数挖出。   很快在那片残躯之间躺了几十枚的晶核,上面还沾染着肮脏的脑浆和浊液。   男人嫌弃地啧了一声,慢悠悠的套上塑胶手套将那些晶核拾起,装进事先准备好的盒子里,忽然他的动作停顿住,视线停留在黑暗中的某处。   几分钟后,顾煊从树影后转出,他紧紧拧着眉头,道:“你这么晚出来猎杀丧尸?”   顾子琰看清他的脸,诧异地挑眉道:“是啊,给夏夏准备明天的早餐,他最近胃口不太好,需要补补。”   闻言,顾煊冷笑出声,他缓缓走近,道:“再补,要猎杀岂不是更难了。”   这话真真切切地戳到了顾子琰的逆鳞,他瞬间沉下脸,“什么意思。”   顾煊道:“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去你的住处。”   顾子琰身上还沾染着丧尸的腐臭味,他有严重的洁癖,这种味道一时半会都忍受不得,便率先往别墅走去。   清洗完身上的异味,顾子琰先去卧室看了眼熟睡的宝贝,在他额上吻了好几下才心满意足,转身去客厅找顾煊。   客厅里的灯没有全开,只开了一盏台灯,顾煊就坐在台灯旁的沙发上,柔和的灯光映衬下,他的背影看上去显得尤其冷酷。   顾子琰用干毛巾擦拭湿发,问:“说吧,找我什么事。”   顾煊抬眸看他,一字一顿地道:“左夏不能留。”   顾子琰脸色微变,随即便想通了,他抿唇问道:“你翻我书架了。”   小丧尸的体检报告他放在书架上,因为时间匆忙,他只来得及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和一些用得上的东西,那份报告便没有带走,看来他犯下了一个低级错误。   顾煊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表情更严肃了些。   “子琰,你还记得爸妈是怎么死的吧……如果那只丧尸只是个六级的低等玩意儿,你要怎么玩我都随你,可他不是,他是十级丧尸,或许得到了从前那只丧尸王的传承,如今你养着他,和玩火自焚有什么区别?”   顾家二老都是死在丧尸的口中,因此顾煊十分痛恨丧尸,但是顾子琰天生就是个亲情淡薄之人,对他而言,当初伤害了父母的丧尸已经被剁成肉泥,大仇得报,与其他的丧尸没什么关系,所以对待丧尸并没有私人仇恨。   他沉声道:“我既然敢养,就有能力制服他。”   顾煊眼神犀利,道:“如果在今晚之前你这样说,或许我会信上几分,可现在……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为了那么个玩意儿,每天夜里出去捕猎,和傀儡有什么两样,我看你是被他迷惑了心智了。”   他的语气算不上友善,顾子琰本就不是乖乖听训的人,他轻笑道:“你现在的语气真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头,不过有句话你算是说对了,我是被他迷了心智,我爱上他了。”   “顾子琰,我看你是疯了……”   “哥,丧尸怎么了,他会哭会笑会撒娇,他比从前的左夏更真实更鲜活,也从没有伤害过别人,更没有吃过人肉,这样的丧尸我为什么不能喜欢。”   顾煊咬牙道:“这都是他的伪装,你被他骗了,他现在没有对你出手只是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听哥的,现在就把他解决了,等他完全成长,一定会后患无穷。”   这边两兄弟争执不下,当事人却被他们的声音吵醒,卧室的门骤然推开,那只小丧尸穿着白色的宽大T恤衫,怀里抱着小白兔抱枕站在门前,他用拳头揉着惺忪的睡眼,小声嘟囔道:“子琰,我困……”   顾子琰哪里还记得自己在吵什么,二话不说上去把他抱怀里,小声地唱着摇篮曲哄他睡觉,没过几分钟,怀里的小丧尸渐渐陷入沉睡。   这气氛实在太温馨,以至于方才还火冒三丈的顾煊莫名泄了气,他就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听着一贯蛮横不讲理的弟弟笨拙地唱着摇篮曲,温柔耐心地哄一只小丧尸睡觉。   别说,这一幕还是挺解气。   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顾煊一直很期待那个能制住他家混世魔王弟弟的人出现,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人……他不是人。   等怀里的小东西睡着了,顾子琰眸中带着笑,在他微微撅起的红唇上轻轻磨蹭,这才把人送回卧室。   回到客厅,顾煊还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他,他气势汹汹地走过去,可是兄弟俩对视了好一会,愣是找不到方才争吵的状态。   最后还是顾子琰先开口,“时间也不早了,你去客房歇息吧,有什么事明早再说。”   这弟弟照顾小丧尸久了,越发有家长的气度了,顾煊竟然在心里小小地骄傲了一把,然后一脸冷酷地去了客房。   第111章   苏漾其实听到了这两兄弟的争吵内容, 先不说他们俩嗓门那么大,就是细声细语,也逃不过他这只听觉灵敏的丧尸王的耳朵。   顾煊想要杀他是苏漾没有想到的, 毕竟上次见面时,他觉得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印象还不错, 应该不至于要他的命,可惜他忘了,他家男人毕竟是特例, 换成其他人,得知他是丧尸王,痛下杀手才是正常的表现。   他眨着眼睛望着漆黑的夜色,心想, 是自己的身份让顾子琰为难了,他真是没用, 总是给这个男人添麻烦。   顾子琰很快把兄长安顿好,轻手轻脚地回了卧室, 动作轻柔地把苏漾揽在怀里, 嗅着他脖颈间沐浴乳的薄荷清香, 呼吸声逐渐均匀,显然已经陷入沉睡。   躺在他怀里的小丧尸却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盯着男人俊美的面庞看了好一会, 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戳了戳顾子琰的鼻梁,暗道,果然还是摘下眼镜的老攻更好看。   忽然他正在作乱的手指被人抓住, 男人将他的食指凑到唇边,在指尖上落下一个吻,丧尸的夜间视力极好,苏漾可以清晰地看到顾子琰唇角的笑意,还有黑眸中闪烁的狡黠。   ——竟然装睡!   用装睡来欺骗一只天真单纯的小丧尸,男人丝毫不觉得尴尬,反而笑侃道:“我的脸有这么好看,看不够还要上手摸。”   “……”苏漾不争气地羞涩了,他抿了抿唇,小声地道:“子琰,好看。”   顾子琰认为自己是在调戏对方,却不料这只被调戏的小东西毫无自觉,反而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这样一来不好意思的反而成了他,不过他到底脸皮厚一些,将脸凑到小丧尸跟前,道:“既然好看,那把子琰送给夏夏好不好。”   两人的面庞只相隔一指宽,顾子琰的鼻息全然喷洒到了苏漾的脸上,让他产生自己呼吸错乱的感觉。   顾子琰只微微垂首,唇便贴在了小丧尸的鼻尖上,他笑道:“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以后子琰就是夏夏的人了,”他把苏漾的掌心贴在他的胸膛上,道:“所以不要担心,我会保护你。”   他的嗓音仿佛有魔力,苏漾原本还紧绷的神经,很快便放松下来,逐渐失去意识进入香甜的梦乡。   ========   第二天清晨,顾煊有幸得见自己弟弟是如何用丧尸晶核哄骗丧尸,占尽便宜,真可谓是大开眼界。   说起来也奇怪,如果丧尸王想要丧尸晶核,其实只要在夜间发出丧尸之间传递讯息的暗号,周遭所有的丧尸都会奔过来给他送晶核,完全不必为了这么点晶核受制于人。   ——单身二十多年的兄长大人完全无法理解情侣间的小情趣。   那边顾子琰乐此不疲地投喂小丧尸,按照惯例让苏漾先完成日常任务,小丧尸仰着脑袋任由顾子琰在他细长的脖颈上舔舐亲吻,等男人吻完,在他白皙的肌肤上留下淡粉色的印记,这才往他唇边递了一颗紫色晶核。   小丧尸鼓着两颊认真地咀嚼,偶尔发出细碎的咯吱的声响,无形中让人食欲大增。   晶核的硬度其实很高,以人类的牙口是绝对无法咬碎的,由此可见这只小丧尸的战斗力有多强,如果他想的话,趁着亲热之机瞬间咬断顾子琰的咽喉也不是难事,可是过去了这么久,他却只乖乖地任由顾子琰欺负,如果不是伪装,那就是真傻。   顾煊心里的防备到底疏松了一些。   喂完了小丧尸,顾子琰随便给自己弄了些吃的,顾煊也沾了光吃到了弟弟做的早餐,这面条做得像模像样,让顾煊颇感欣慰。   吃完早餐,苏漾趴在沙发上摆弄国际象棋,顾子琰给顾煊倒了杯茶,道:“今天的面条煮咸了。”   顾煊道:“我觉得还行。”   顾子琰略挑眉,道:“没想到哥你挺重口的啊。”   苏漾险些笑出声,这算什么对话,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吗,怎么还唠起家常了。   意识到话题跑偏,顾子琰轻咳了声,他伸手抚了把苏漾柔软的发丝,才道:“昨晚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表个态吧,先说好,夏夏就是我的命,你要想杀他,必须先亲手弑弟。”   顾煊:“……”那你让我表什么态?   这还真符合这小子一贯的霸道个性——我的立场就在这里,至于你的意见爱说不说,反正我不听。   顾煊气得想揍他,但他现在已经打不过弟弟,所以只能憋着气。   他道:“现在西北基地是什么情况你应该也清楚,常林江那些人表面上依附我们,其实背地里打什么算盘,谁也不清楚。当初左夏……那件事情的背后未必没有他们的推波助澜,在这种时候,你还往自己身边扔一颗定时炸弹,是嫌麻烦不够大么。”   西北基地如今这样壮大,主要是由于吸纳了五支联盟军,但既然是吸纳,那么自然有一部分会先渗透进去,然后反过来吸血。   顾煊的意思很明显,既然这件事迟早会暴露,与其等他们发难,不如先铲除威胁。   顾子琰嗤笑:“究竟你是老大,还是常林江是老大,你怎么被他欺负得这么惨,连自己的基地都做不了主。”   这话可以说是直接刺到了顾煊的痛处,他恼火道:“我当然可以做主,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将他们的势力拔除,在此之前,你就不要给我惹是生非了。”   “等你能做主的时候,我的夏夏恐怕要被他们欺负惨了,算了,既然哥哥做不了主,我也不为难你。”他把苏漾的手握在手心里,道:“我会带夏夏离开,等抗体研制出来,我们就走。”   这并不是顾煊乐见其成的结果,他拧眉道:“不要任性,现在外面的世界很危险。”   顾子琰笑睨他一眼,问:“能有这小东西危险?”   说着他朝苏漾看去,只见趴在沙发上小丧尸一手托腮,另一手只摆弄棋局,感受到他们的目光,他抬起漆黑水润的眼眸,眸中流转着星星点点的红色光晕,动人至极,他弯起唇角,朝顾子琰露出甜甜的笑容。   这二人周遭仿佛萦绕着粉色的爱心气泡,兄长大人莫名被喂了一嘴的狗粮,却完全无法反驳。   的确,外面再危险,加起来都不会比一只无限成长的丧尸王更危险。   可他还是不放心,正要出言反对,弟弟已经坐到沙发那边去了——谈话就此结束。   顾子琰张开手臂,小丧尸便扔下手里的玩意儿,乖乖爬到他腿上坐着,顾子琰从口袋摸出一颗二级丧尸晶核递到他唇边,苏漾凑过去嗅了嗅,然后轻轻皱起了眉,那分明是嫌弃的表情。   这小东西吃惯了好的晶核,嘴巴也越来越挑。   顾子琰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用食指点了点苏漾小巧的鼻尖,道:“别着急,等去了外面,就能给夏夏找更好吃的晶核了。”   苏漾闻言便张嘴将那枚晶核含住,便咀嚼边嘟囔道:“子琰,最好。”说着还往顾子琰脸颊上啵了一下,可以说是非常乖巧。   越高级的丧尸智商越高,也更会隐藏和躲避,所以越难捕捉,基地周遭时常出没的高级丧尸基本已经被顾子琰清理干净了,要想寻找好吃的丧尸晶核,拓展空间势在必行。   顾煊怀疑这才是弟弟决定出去的真正原因,什么不想让哥哥为难,全都是屁话,其实就是为了给这只小丧尸王找好吃的晶核!   第112章   顾煊平时事务繁忙, 能抽空来找顾子琰,全是兄长的责任感作祟,他和顾子琰虽然是双生兄弟, 但这个弟弟素来任性妄为,他觉得自己既然比他早出生半个小时, 就有义务照顾好他。   不过如今看来,这个弟弟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 也找到了想要保护的人,不再需要他的过分干预。   他和顾子琰道别,又习惯性地叮嘱了两句,这才转身离去。   顾子琰送他到门口, 眼看着兄长的身影渐渐消失,他回过身来抱起苏漾匆匆忙忙地往楼上去, 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动身。”   苏漾的大脑是懵的, 说好的等抗体研制成功再走呢?你已经连亲哥都要忽悠吗!   顾子琰被小丧尸指责的眼神望着略有些尴尬, 他伸手捏着苏漾白皙的脸颊, 笑道:“抗体哪有这么容易研制,那个常林江的确很精明,我哥性子又耿直, 斗起来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我们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省的再给我哥添麻烦。”   其实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他不想在小丧尸面前动手杀人。   苏漾想了想, 如果顾煊昨晚的行踪已经暴露,那这里确实是很危险的,而且他的身份又极为敏感,没被人发现还好,要是丧尸王的身份被发现,那是要被全民通缉的。   他重重点了点脑袋,道:“好,听子琰的。”   顾子琰便笑了,在他唇角亲了亲,快速收拾起行李来,苏漾也在旁边帮他的忙。   顾子琰有个空间储物环,那是之前顾煊清缴某个基地得到的小玩意儿,顾老大向来是以弟弟为先的,就把储物环给了顾子琰,研究抗体的相关材料都在储物环里,他又把苏漾换洗的衣物塞进去,食物和水倒是不必装太多,在路上可以随时补给。   末世的混乱远不止丧尸的威胁,还有许多比丧尸更可怕的人类,在和平年代他们活得压抑,末世后便肆无忌惮起来,他们以烧杀抢掠为乐,形成许多大大小小的雇佣兵团体。   有时候各个基地抢夺地盘或者资源时,会借用他们的力量,顾煊倒是没有,他性子耿直,无法接受和这种人并肩作战。   顾子琰想着,如果食物不够,完全可以从这些人手中夺取,不需要为此担心。   他们出行乘坐的越野车是经过顾子琰改良后的,速度很快,当天晚上已经远离西北基地,到达了陌生的城市。   因为沿途空无一人,在高速上顾子琰放纵地飙车,上演现实版的速度与激情。   这种近似私奔的感觉对于乖宝宝苏漾而言,实在是有点刺激,直到夜里入睡时,他还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即便睡着了,手里还紧紧揪着顾子琰的衣角,嘴里嚷道:“子琰,快点……还要再快点。”   他指的自然是车速,可是顾子琰难免想歪了。   这小东西的唇饱满水润,色泽靡艳而诱人,他微微启着唇,用甜糯的嗓音催促人快些,顾子琰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撩拨,很快便陷入某种难以言说的窘境中。   某些事固然想做,但考虑到天时地利以及人和,尤其是人和,他不得不按捺住心中的躁动。   看着小丧尸毫无防备的睡颜,某饲主忽然想抽一支烟排遣忧愁——这日子越发难熬了!   =========   过了几天,他们抵达了W市的边缘地带,据说丧尸病毒就是从这座城市向外辐射的,因此越往里进,丧尸的数量也越多,而且多到难以想象的地步,等级高的更是数不胜数。   顾子琰本性懒散,他对当救世主没什么兴趣,否则也不至于许多认识的人甚至不知道他会异能,选择这座城市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这里的丧尸足够多,可以提供大量的丧尸晶核,不必为小丧尸日益增长的食欲而担忧。   在路途中偶遇了一个穿着蓝色长衫的大叔,这人留了两撇长胡子,穿着打扮像极了算命先生,气质却像教书匠,说起话来温温吞吞的,倒是个很有趣的人。   他俩觉得人家有趣,人家却觉得他们俩是怪胎,这座城市里的所有人都想往外逃,这两人却亟不可待地想往里进,不是怪胎是什么?   不过是不是怪胎不重要,难得遇到活人,那人便厚脸皮地道:“二位可有多余的食物,实不相瞒,老朽已经三天没有进食了。”   苏漾心想,连说话也很有趣呢,就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浅蓝色的晶核递给他,那人愣住没接,顾子琰本不打算理会他,见状忍不住笑出声,从车厢里拿了袋面包扔给了他。   他把苏漾拉到自己身边,笑道:“傻不傻,他又不能吃这个。”   苏漾微囧,他吃晶核吃习惯了,已经下意识把这玩意儿当成食物。   那大叔三两口就把面包全部吃完,他捋捋胡须,满足地道:“味道尚可,尚可,多谢二位。”   苏漾道:“不客气的。”想了想又问:“你是谁啊?”   在顾子琰日夜不休的谆谆教诲下,苏漾终于“学会”了简单的日常对话,实在可喜可贺。   那大叔嘿嘿地笑两声,却并不回答苏漾的问题,反而意味深长地道:“这位小友虽然长得水灵,不过……可惜了可惜了啊。”言罢他将手伸进衣袖里,掏了半天竟掏出一张黄色的符咒,他笑嘻嘻地道:“拿着吧,说不定有用到的时候。”   苏漾便伸手接住了那张鬼画符,那人便闪身不见了,苏漾的视力极好,隐约可以看见那道身影往南方去了,正好是和他们相反的方向。   顾子琰走过来,将那张符咒接过仔细地打量了片刻,才道:“大约是玄族弟子,听说这些人在末世前隐居世外,修习玄法,末世来临后,他们中的一些人便开始入世救人,算是好人吧,这符咒你收着,或许将来有用。”   苏漾乖乖点头,然后将那枚符咒塞进了自己贴身的口袋里。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顾子琰便开车启程,往W市中心开去,没有人知道,这片无人敢涉足的领域即将迎来它的主人。   因为怕吵醒熟睡中的小丧尸,这一路顾子琰并未出手,只是用精神力驱散了周围的丧尸,但是一些等级很高的丧尸无法用简单的方法干扰,很快便因为他们的阻拦停下了车。   这种情况实在反常,因为丧尸是典型的欺善怕恶,在顾子琰明显的等级压制下,他们非但没有远远避开,反而有前仆后继的趋势,就像有什么在吸引他们。   顾子琰回眸看了眼睡得正香的小丧尸,瞬间了然,因为丧尸王在自己的车里,这些丧尸自然是紧追不舍。   苏漾的听觉很灵敏,很快便被外面的喧闹声吵醒,他眨眨眼睛,用疑惑的目光看向顾子琰。   “怎,怎么了?”   顾子琰被他这副无辜的模样气笑了,他捏着小丧尸软软的脸颊,揶揄道:“还好意思问我,你睡着的时候是不是传递了什么讯息,这些丧尸赶都赶不走。”   “……”   苏漾趴在车窗往外看,然后呀的一声捂住了眼睛,这,这是什么情况!   他虽然知道这是末世,也知道自己是丧尸,但这是第一次他亲眼看到这种生物的狰狞相貌,那些丧尸就像丑陋的恶鬼,疯了般地想推开玻璃窗闯进车里。   这是自己干的?苏漾表示很懵,这锅他是拒绝的!   顾子琰凑到他边上,咬了下他的耳垂,道:“夏夏闯的祸,就要自己解决哦。”   苏漾刚被他咬得脊背发颤,紧接着就彻底僵硬住了……自己解决?   他当然可以解决,但他真的很怕这些腐烂的玩意儿,要是他们的脑浆不小心溅到自己身上怎么办,是要留下一辈子心理阴影的!   他朝顾子琰投去求救目光,顾子琰本就是逗他的,他哪里舍得让夏夏一个人去对付丧尸,见状微微一笑,调侃道:“害怕丧尸的丧尸王,世上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苏漾:“才,才没有害怕呢QAQ” 第113章   为了证明自己真的不害怕丧尸, 苏漾鼓起勇气,猛地推开车门,他的速度太快, 顾子琰一时来不及阻止,便见这只小丧尸跳下了车。   神奇的是, 从他下车起,方才还处于躁动不安的丧尸群全都安静下来,可以说是安静如鸡, 齐刷刷地面朝苏漾的方向站立不动,千奇百怪的形态和相貌堪比世界上最吓人的鬼屋,吓得某只丧尸王连忙捂住了眼睛,好不容易才忍住没尖叫。   这么丑的丧尸, 真的连交手的欲望都没有好吗!   可是就算是为了维护身为男子汉的尊严,他也不能在顾子琰面前丢脸。   苏漾强行镇定下来, 他想着按照这个世界的设定,自己应该是可以控制他们的, 但是具体方法没有人知道, 他也没有尝试过。   他正犹豫不决, 顾子琰已经跟着下了车,从背后将他揽入怀里,道:“逗你的, 我怎么舍得让夏夏触碰这么肮脏的东西呢。”   听他这样说,苏漾松了口气,他摸着自己的良心保证, 这些七级八级的高级丧尸在他眼里真的是弱成渣渣,可以随便秒杀的,但是他实在不想多看他们哪怕一眼!   那些丧尸似乎感应到了其他人的存在,再次开始躁动,步伐缓慢地朝二人迈进,苏漾正待说什么,顾子琰已经携着他跃上了附近约两米高的高台。   此时朝阳已经升起,绚烂的晨曦洒在这片土地上,丧尸不是僵尸,并不害怕太阳光线,但是他们的视力会相对减弱,可即便如此,苏漾还是可以清晰地看到高台下乌压压的一片丧尸正在推进。   顾子琰倒不担心,还饶有兴趣地调侃道:“这丧尸围城的盛况,都是因你这只小丧尸王而起。”   怪我咯?苏漾觉得自己很无辜,因为他真的什么都没做!什么丧尸间的特殊通讯信号,他真的不知道那种东西啊!   等、等等——   他骤然想起昨天晚上自己有些失眠,这男人就在他耳边哄道:“夏夏乖乖睡觉,等明天进了市中心,就会有数不清的丧尸晶核了。”   他听了自然是欣喜的,然后就安然入睡了,梦里梦到顾子琰送了他一座小山,是各种高级晶核堆成的,那可真是让人幸福得想要落泪的场景……   所以说,难道是因为他一直想着丧尸晶核,所以无意识地召唤了这些丧尸过来,别说,这种可能性真的很大。   苏漾伸手扯了扯顾子琰的衣袖,道:“好像,好像是我做的。”   顾子琰:“……”   苏漾承认错误:“我昨天晚上,一直想着,有数不清的晶核可以吃。”   顾子琰彻底没话了,这要追究起来,还得怪他自己,因为是他拿丧尸晶核哄这小丧尸的,这小家伙嘴馋他是清楚的,只是没想到他对食物的执念会这么深,竟然会在潜意识里召唤这么多丧尸过来。   他忍不住又是一笑,这小东西总是叫他意外,他伸手揉了揉小丧尸的脑袋瓜子,把他凌乱的发丝梳理整齐,这才悠悠然地抬起手,想要解决眼前的这些障碍。   苏漾赶紧抓住他的手腕,及时制止了这场单方面的屠杀,他道:“别,我怕……”这个世界可不会有圣光暗牧护眼,更不会自己打马赛克啊,他可不想直面这么血腥的场面。   他劝道:“我试试,把他们赶走。”   顾子琰道:“现在杀了他们就有数不清的晶核吃了,夏夏不想要吗。”   “……”苏漾怕自己会被恶心得以后再也吃不下晶核,连忙摇头,坚持道:“我把他们全都赶走。”   顾子琰就收了手,在一旁看着丧尸王大人如何发功。   第一次在老攻面前展现自己强大的能力,苏漾还有一丝小紧张,不过很快这种紧张就变成了尴尬,因为不论他怎么用意念驱赶,那些丧尸仍旧是越来越靠近,甚至有的丧尸已经开始攀爬他们落脚的高台。   顾子琰凑到他耳边道:“别着急,慢慢来。”   他不说还好,越说苏漾越着急,直到他感觉到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脚踝,垂头一看,视线正对上一张狰狞可怖的脸。   苏漾愣了好几秒钟,骤然惊叫:“啊啊,你们怎么还不走啊啊啊——”   他话刚出口,周遭的空气仿佛停滞一般,进攻的丧尸大军仿佛得到了什么指令,开始缓缓向周围撤退,动作整齐划一,看上去非常训练有素,苏漾捂着自己的嘴,惊得下巴都掉了。   ——原来是声控的!   顾子琰显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笑道:“昨晚你睡着的时候也说了几句梦话。”   以前严冽也说过他偶尔会说两句梦话,但是从来不告诉他内容,苏漾便好奇地追问:“我说什么了?”   顾子琰看着他沉默片刻,才缓缓地说道:“你说——丧尸们,快到小爷的碗里来。”   苏漾:“……”   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难道就是他这几句梦话把周遭的丧尸都吸引过来了?这些丧尸都是顺风耳吗?!   气氛一度变得很尴尬,苏漾试图用傻笑掩饰过去,顾子琰也不为难他,揽着他从高台上一跃而下。   两人先回了顾家在W市的一处房产,W市有座世界闻名的旅游景点——阡陌山,顾家二老在世时常来这里游玩,所以在附近买了栋精装公寓,主要是为了闲暇度假准备的。   和顾子琰料想的一样,在末世,这样隐蔽又豪华的居所很容易被人征用当做据点,两人一下车就被人团团包围住,显然从他们进入这附近区域开始,已经被人盯住了。   顾子琰推了推镜框,道:“各位,这里是我家,能烦请你们离开吗。”   那些人便笑了,在他们眼里,顾子琰言谈举止温文尔雅,显然是个文弱的学究派,另一个则是柔弱的小白脸,都是没什么威胁的人。   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摸着侧脸的伤疤,嘲弄道:“末世没有你家我家,谁拳头够硬就是谁的地盘,这一片被我们老大收了,所以就是我们海龙雇佣团的地盘,你要是不服气,大可以抢回去。”   说完便引起一阵哄笑声,那男人又道:“我看你们的车还不错,不如这样吧,你们把车留下,我们就不追究你们擅闯这里的责任了,不然的话,”他的视线从苏漾脸上扫过,笑得越发猥琐,“你这兄弟长得挺标致,我们老大正喜欢这一款。”   他话没说完,忽然眼神飘忽不定起来,然后缓缓抬起手,开始疯狂甩自己耳刮子,周围的人拦都拦不住,脸都肿了还是在继续。   顾子琰道:“别浪费时间了,快收拾东西滚吧……食物和水留下。”   这些先前还在嘲笑他们的人尽皆神色恍惚,显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行动起来,忠实履行顾子琰的命令。   精神系异能一直被视为低级异能,在战斗中也都是被当做辅助使用,因为大多数精神系异能者只能干扰别人的思想,让他们的行动变得迟缓或者暂时停顿数秒,没有人知道,精神系异能者也可以恐怖如斯。   他们不需要亲自出手,只需要命令对手自相残杀或者自残自杀即可,如果顾子琰想,甚至可以让这些等级低的异能者瞬间精神崩溃,丧失神智,从此变成真的弱智。   苏漾原本都亮出了尖牙,想要动手教训那个嘴贱的男人了,可是顾子琰出手太快了,他只好垂下脑袋,继续扮演乖乖小白兔。   这个海龙雇佣团的老大名叫李海龙,是个八级巅峰级别的异能者,能力是控制重力,这种异能的确非常强势,如果换成顾煊在这里,都少不得费些功夫才能击败他,难怪这人敢在最危险的W市中心常驻。   李海龙今天外出是为了调查高级丧尸全体发生异动的原因,没查清楚已经很憋气,结果还没进基地呢,就看到自己的部下们已经收拾好行囊,整整齐齐地站在基地门前等他。   他脸一沉,咆哮道:“你们这是要造反啊!”   之前被教训过的大胡子捂着红肿的脸颊,告状道:“龙哥,不是我们造反,是有人来挑事!”   他把刚才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李海龙眉头蹙得死紧,然后狠狠甩了他一巴掌,“蠢!现在W市多危险,你驾车绕一圈给我看看,这两人能平安到这里,能是普通人吗!”   说着他大步走进基地,“都跟我来,我亲自会一会他,我倒要看看,谁胆子这么大。”   顾子琰正在发愁这么大的屋子要怎么收拾,就见李海龙领着一帮下属走了进来,镜片下的黑眸顿时闪过一抹幽光——真是要什么来什么。   李海龙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在末世混迹了这么久,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看上去非常和善可亲的男人,笑容里有几分阴险的味道。   这时候,苏漾挥舞着扫把从卧室里走出来,气恼道:“我真的,不会打扫!”   顾子琰噗嗤一笑,拉过他的手替他小心揉捏,小丧尸细嫩的掌心已经被蹭红,他心疼地亲了亲,道:“那就不做了,看,帮我们打扫的人已经到了。”   苏漾闻言眼眸一亮,然后又故作天真地问:“那以后,怎么办。”   顾子琰略一挑眉,轻笑道:“那就让他们留下来吧。”   这是要留下他们做长期苦力的意思,那些人被吓得齐齐后退了半步,李海龙脸色铁青,半晌才挤出一句:“原来是西北基地的二位。” 第114章   西北基地在华国的知名度很高, 与西北基地同样有名的还有三位领头人。   顾煊顾老大自不必说,九级雷系异能者的称号让他在整个华国区域内声名大噪,而他的另外两名兄弟, 性格恶劣的天才博士顾子琰,还有八级冰系异能者左夏, 都是十分有名的存在。   对于顾子琰,大多数人对他的认知是没有异能,但智商极高, 正在研制对抗丧尸病毒的抗体,所以虽然他目中无人,性格又极为不讨喜,很多人都会对他客客气气, 并不会真的对他出手。   毕竟丧尸病毒在日益升级,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永远不会被感染, 日后难免要求到他头上来。   可是……   李海龙揉了揉眼睛,眼前这二人确实是顾子琰和左夏没错, 那次在S市召开的末世高层峰会, 他的座位被安排在最后, 但他视力极佳,顾煊带着两个兄弟上台发言的时候,他还感叹过这个左夏生得标致。   那会看这二人分明是泾渭分明, 甚至还有些不对头的样子,这才过去半年,怎么就发展到了这种地步?   顾子琰靠坐在沙发上, 怀里揽着宝贝小丧尸,旁若无人地亲吻他的掌心,道:“是我的错,以后都不让夏夏干粗活了。”   苏漾心想,自己吃过的苦头多了去了,才没有这么娇气呢,不过被人宠着的感觉还是不错的。   李海龙站在一旁干笑道:“顾博士原来是精神系异能者,看来等级还不低吧……我这些部下全是莽汉子,没规矩,我已经教训过了,而且这屋子打扫得够干净了,您看看是不是能饶过他们一次。”   顾子琰抬眸瞥了他一眼,道:“我记得你叫李海龙是吧。”   “是是是,是我,难为顾博士还记得我。”李海龙殷勤地道。   没办法,无论是拼地位还是拼实力都不是对方的对手,何况他所有的下属都被顾子琰控制住了,这些人全都跟失了神智似的,除了打扫屋子什么都不会干,他现在要是走了,就等于净身出户,几年的打拼全都拱手送人。   顾子琰似笑非笑地看他,道:“你的心腹有没有告诉你,这里是我家。”   李海龙脸一僵,缓缓摇了摇头。   “我父母生前最喜欢这处房产,说这里风光好,空气也好,最适合养老。现在他们故去了,这里对我来说意义非凡,你们却擅自弄脏了这里,为人子的心情,李老大应该可以理解的。”   他都这么问了,就算不理解也要强行理解,李海龙连忙点头,道:“理解理解,这件事是我们做的不对,不该私自动用顾博士父母的房子,我们立刻撤离这里,绝不再打扰您和左先生。”   顾子琰摇了摇头,道:“走当然可以,不过凡事都得有个章法,你们白住了这么久,交点房租不算过分吧。”   李海龙是人精,立刻领悟了他的意思,试探地问:“顾博士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说,我一定照办。”   “好说,我初来乍到,W市的势力分布不太清楚,怕犯什么忌讳,希望李老大指点一二。”   李海龙心想,以你这实力还怕犯什么忌讳,我看你是想收集情报,好吞并这里所有的基地吧!   顾子琰悠哉地给怀里的小丧尸喂水喝,并不在意被人察觉自己的野心,要想保护好喜欢的人,手上必须有足够多的筹码。   李海龙犹豫再三,终于下定决心,郑重其事道:“顾博士,实不相瞒,从上次在高层峰会上得见,我就十分崇拜您,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为您效一份力。”   顾子琰蹙起眉头,道:“你这是想投靠我?”   冠冕堂皇的话说白了往往不太好听,李海龙老脸涨红,却还是恭恭敬敬地道:“正是这个意思。”   顾子琰便垂眸看苏漾,问:“夏夏觉得呢。”   苏漾眼珠子转了转,他看向李海龙,脆声道:“那个大胡子说,你就喜欢我这样的男孩。”   “……”   感受到顾子琰蓦然射来的意味深长的目光,李海龙差点怄出一口血来,直想把那个蠢货抓过来再狠狠扇几个耳光,叫他什么都往外说。   他赔笑道:“是啊,我这把年纪了还孑然一身,一直想着,要是有个像左先生这样好看的孩子就好了。”   苏漾忍不住笑,揪住顾子琰的衣襟道:“他很有趣,留下吧。”   顾子琰向来是依着他的,便点了头,却还是道:“李老大想要孩子就自己生一个吧,别人家的孩子再好,也不是你能肖想的。”   李海龙连忙应是,额角不自觉流下了冷汗,如此强大的等级压制让他除了恐惧,再无法生出别的心思。   ========   W市比S市还要混乱许多,这里是丧尸的集中营,除了各种高级丧尸的威胁外,还有个原因就是这里鱼龙混杂,什么样的团体都有。   顾子琰在与小丧尸无关的事情上是懒得花心思的,尤其是争夺领地这种无聊的事,但是作为基地的老大,不战斗是不可能的,为了避免浪费精力,他以李海龙的名义发了几十封邀请函,凡是W市排的上号的皆在名册上。   海龙雇佣团的实力在W市排在中上水平,大多数基地还是愿意给他这个面子的。   李海龙没想到他如此雷厉风行,毕竟再强大的人也不可能同时和数十位八级异能者战斗,这其中还有些是八级巅峰级别的人,忽略那些战五渣的喽啰,这场仗的胜算也不大。   他旁敲侧击地问顾子琰:“博士,您是不是还有别的王牌没出?”   顾子琰笑睨他一眼,从口袋摸出一枚八级丧尸晶核在苏漾眼前一晃,这小丧尸果真立刻嗅着味道追过来,扑到他怀里要吃的。   顾子琰断不可能在人前让他吃晶核,便搂着他哄道:“昨天让你写的字写完了么。”   这小丧尸立刻变成苦瓜脸,气哼哼地跑去卧室写字。   顾子琰望着他的背影,笑得格外温柔,“夏夏就是我的王牌。”   李海龙还以为他要说什么,这左夏不过是个八级冰系异能者,连他都未必能打得过,算什么王牌?   他这边抓心挠肺地着急,苏漾那边也很急,因为顾子琰的任务实在太难,写字虽然容易,可他不能表现得太熟练,但也不能显得太愚钝让人笑话,这个度实在很难把握。   他握着笔杆,忽然灵光一现,对系统道:“帮我找一些低年级小学生的字,我模仿着来写。”   系统不放过任何敲诈的机会,道:“三十经验值。”   苏漾财大气粗道:“你随便扣。”他现在的经验值是九千五百多,就算系统再扣他个五百经验值,他这个世界结束,也能攒够一万。   系统办事效率很高,很快便向他脑海中传输了几页小学生字迹,苏漾的模仿能力很强,照着这个临摹,倒也像模像样。   顾子琰进来时他已经写完,两手托腮正发呆,顾子琰从身后将他揽入怀里,抚着他纤细的腰肢,嗓音有些沙哑,问:“在想什么?”   当然是在想任务的事,这个世界结束后他真的能回到本来的世界吗,回去后还有没有机会见到这个男人。   经历了这么久的时间,他几乎快要忘记自己真正属于何处。   如果这次分别是永别的话……   他骤然转身,将脸靠在男人的胸膛上,听着这人强有力的心跳声,心情才渐渐平静下来。   不会的,他的占有欲这样强,他要的是生生世世,绝不可能放自己离开。   顾子琰察觉到他的异常,抬起小丧尸的下颚,望入那双泛着红色光晕的好看眼眸,严肃道:“说,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开心?”   苏漾抿抿唇,将桌案上的字拿给他看,委屈的说:“我写的不好。”   顾子琰心情一松,接过作业簿翻了两页,如他所言,的确写得不怎么样,可对于一只丧尸而言,人类的字写不好不是再正常不过了,他笑道:“夏夏的字和夏夏的人一样可爱,我都是喜欢的。”   所谓可爱,也可以等同于幼稚,所以说,这个男人无论哪一世,都没有改变过花言巧语的本质。   苏漾忍不住笑,道:“那,我的奖励呢。”   顾子琰便将那枚八级晶核递到他唇边,苏漾刚要吃,这男人却蓦地收回了手,苏漾瞪他,却听他道:“宝贝儿,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小丧尸便蹙着眉头仔细地想,自己究竟是忘了什么,他写了字,顾子琰给他吃晶核,没毛病啊。   没等他想通,这男人已经耐不住性子,把他压倒在沙发上,随手便扯开了苏漾胸前的纽扣,开始执行日常任务。   小丧尸呀了一声,某毫无人性的博士已经啃上他的锁骨,他的力道过于霸道,苏漾被他亲得有些疼,忍不住推了推男人的脑袋,顾子琰便移动到他的脖子上不轻不重地吸吮起来。   苏漾瞪着璀璨的华丽吊灯,心想这人比丧尸还像丧尸。   揩完油水,顾子琰将那枚晶核塞进苏漾嘴里,这滋味实在太过美味,方才还气鼓鼓的小丧尸立时开心起来,将方才差点被弄哭的事情抛诸脑后。   ==========   很快迎来了约定好的日子,W市各路大佬齐聚一厅,都想看看这个李海龙有什么想说的或是想做的,结果却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对于顾子琰这尊大佛,这些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不认识的只能说明混的太差,没够上这个级别。   这些方才还谈笑风生的大佬们笑不出来了,因为通常顾子琰出现的地方,顾煊也都在,顾煊在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位九级异能者把手伸来了W市,也想分一杯羹。   李海龙被四面八方射来的抱怨的视线弄得很是尴尬,不过他脸皮子到底厚,赔笑道:“各位,今天召集各位前来的其实不是我李某人,主要是顾博士前几日来到了W市,想长住下来,不得不跟各位兄弟们打个招呼,日后也好相互照应。”   他说完话,便讨好地看向顾子琰。   这些大佬看得直皱眉,李海龙素来是个脾气烈的,顾子琰虽然身份特别,可也不至于让他放低身段到这个地步,这里面恐怕有猫腻。   有人发言道:“来W市的恐怕不止顾博士一个人吧,顾老大人在哪,他总不会让军师一个人出征吧。”   顾子琰轻笑道:“有件事你们大概不知道,我已经正式脱离了西北基地,从今往后顾子琰就只是顾子琰,是独立的个体,无论我做什么事,都和顾煊无关,各位不需要妄加揣测。”   他考虑到以后会做出许多缺德事引起众怒,和兄长捆绑在一起,只怕会连累对方,还是现在就划开界限为好。   他话音刚落便引起了场内哗然,顾子琰脱离了西北基地?两人一文一武打下的江山,他竟然说抛下就抛下,真是好定力。   有人问:“顾博士来我们W市,莫非是想另立门户?”   不等顾子琰回答,有人便嘲弄道:“顾博士不会异能是众所周知的事,现在是末世,不是靠脑子就能取胜的时代,我看顾博士是来找新靠山的吧。”   李海龙冷汗涔涔,忙道:“别胡说八道,谁说顾博士不会异能,顾博士分明是精神系的异能者。”   现场沉默了一瞬,接着便有三三两两的笑声传出。   “李老大,你这不是在搞笑么,精神系异能不就是辅助异能么,就算他真的会精神系异能,又能改变什么,他还能单独杀死一只丧尸不成?”   “……”   李海龙无言地看着他,就在前几天他还亲眼目睹了顾子琰用精神系异能猎杀了一只八级丧尸,那枚异能者梦寐以求的晶核被他喂给了左夏。   没有人能理解他沉默背后的含义,皆是嘲笑不断,顾子琰也不说话,只淡淡抿着茶水。   见他们说得差不多了,顾子琰才淡淡开口道:“都笑够了么。”   在他开口的同时,一股强大的威压降下,不止是等级的压制,还有某种十分恐怖的力量,没有人愿意相信,这是精神系异能的力量。   在所有人的认知里,精神系异能并非攻击异能,这种鸡肋的异能可以说是被人瞧不上的,在这个力量为尊的世界里,风火雷电系异能霸道,速度异能灵活多变,治愈系异能相当于超强奶妈,而精神系异能只能起干扰的作用,这种作用只相当于其他异能的附加作用。   而此刻,这种压得人几乎昏厥的力量,如同所有的异能被瞬间抽干,绝对的力量压制下,根本无从抵抗。   李海龙心有余悸,他到底还是低估了顾子琰的力量,要是他在今天这场大会之前倒戈相向,只怕此时要付出无比惨烈的代价。   这些人的力量皆不弱,在华国也都小有知名度,然而此刻,他们这些人被一个人同时压制得还不了手,可以说是颜面扫地,同时还有从未有过的畏惧。   顾子琰道:“你们恐怕没有见识过真正的精神系异能吧,今天可以饱眼福了。”   他抬眸看向方才率先嘲笑自己的两个人,一股白色的能量团甩过去,那两人如同傀儡般厮打在一起,无所不用其极地伤害对方,场面甚为血腥。   “如果他们现在可以用异能的话……”剩下的话他没说完,但所有人心里都有数。   如果这两人可以用异能,那么他们就不是现在这样赤手空拳地肉搏,而是用异能相斗,到那时就不是皮肉之苦,而是真正的你死我活。   这一刻,再没有人敢说精神系异能只是辅助系异能,因为这个男人的力量已经强到可以控制人的思想和行为,剥夺你所有的神智,压制你全部的力量,在他的面前,你只能臣服。   就在大厅笼罩在恐惧的沉默中,那两人仍旧在拼了命的厮打,这便是所谓的杀鸡儆猴。   这时候二楼的门推开,穿着睡衣的苏漾打着哈欠走出来,他瞪大眼睛逡巡一圈,然后准确定位到自己男人,欢快地跑到他身边,抱怨道:“你吵醒我了。”   这个可怕的男人立刻露出溺死人的温柔神色,他把小丧尸抱在腿上,喂他喝水,道:“抱歉,这里很快就能结束。”   苏漾点点头,道:“那我陪你,等下一起吃早餐。”   顾子琰揉了揉他的发丝,再开口时已经收敛了先前的威压,那些人却不敢再不敬,皆是战战兢兢。   “你们想好了吗,我的耐心有限。”   那些人哪里还有怨言,连忙道:“我们愿意投靠博士。”   顾子琰淡淡一笑,道:“你们也不必不甘心,我在研制病毒抗体的事你们应该有所耳闻,为我做事就算是自己人,这点好处我还是能给的。”   这些人面露喜色,抗体如果发布,售价必定十分高昂,他们未必能买得起,如今为顾子琰做事,虽然被人压着,却也有了强大的靠山,而且还有这样的好处,自然都是愿意的。   顾子琰道:“为了好管理,以后基地统一改名,就叫——炎夏。”   这名字虽然听起来既不霸气,又没有什么内涵,但在场的各位还是使尽浑身解数,搜肠刮肚地想出各种溢美之词来夸赞这个名字起得好,简直揍是天上有地上无。   只有李海龙默然不语,炎夏,可不就是顾子琰和左夏么,啧啧,这些人被秀了一脸恩爱还不自知。    第115章   在外界毫不知情的情况下, 顾子琰吞并蚕食了W市大大小小的黑白势力,但是这只是第一步,他要的远不止如此。   他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要想在这个时代给他的宝贝小丧尸谋求一席生存之地,那么他就必须强大到无人可以抗衡的地步。   新基地初建并不容易, 即便顾子琰已经将大多数的事务安排下去,但作为领头人,有些事情不得不由他亲自出面, 除此之外病毒抗体的研制也不能耽搁,还要抽时间陪着小丧尸读书认字,忙得脚不沾地。   究其缘由,还是因为新基地的发展速度远远超过了顾子琰的预料, 在W市这种地方盘亘数年的人,谁都有那么一些野心, 如今顾子琰给了他们机会,这些人自然是卯足了劲去扩张地盘, 掠夺资源。   并没有花去多久的时间, 名为【炎夏】的新兴势力势如破竹, 在整个华国掀起了滔天巨浪,相邻的许多势力要么避其锋芒,要么投靠依附。   很快, 占据北方的西北基地收到了消息。   顾煊听闻后并未多想,乱世出英雄,他不觉得出现厉害的后辈有什么稀奇的, 只是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还是没有带回弟弟的消息,这让他十分焦虑。   那日他从顾子琰的住处回来,便被常林江拦下,这人不顾阻拦要搜查顾子琰的住处,最后当然是扑了个空,而他也借此机会反将一军,打击了常林江的嚣张气焰。   事后他思来想去,只能得出一个结论——他和常林江都被顾子琰给耍了。   虽然这个弟弟很不懂事,却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他还是要把人找回来。   ========   顾子琰忙完事务回来时已经是深夜,他轻手轻脚摸进卧室,天气渐渐冷了,他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不敢直接钻进被窝里,便隔着被子搂着小丧尸,在他细腻的后颈上轻轻吻了一下。   整整一天没见,他实在是想念的紧,即便嗅着他身上清新的气味,都能叫他感到无比幸福。   忽然被子动了动,本该在熟睡中的小丧尸从被窝里钻出了小脑袋,瞪着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眸望着他,软软糯糯地抱怨道:“子琰,你回来得好晚。”   顾子琰抚着他白皙的脸庞,有些愧疚道:“抱歉,这几天事情太多,是我吵醒你了吗。”   苏漾摇了摇脑袋,伸出手臂圈住男人散着寒气的身体,小声道:“我一直在等你呢,你不在,我睡不着。”   顾子琰心头一软,他垂首吻了吻苏漾的发旋,轻声哄道:“等忙完了这阵子,以后就只陪着夏夏,不出去了。”   苏漾轻声哼了哼,他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但他心疼这男人每日奔波操劳,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而且他总也想不明白,顾子琰为什么忽然热衷于追名逐利起来,他分明不是这样的人。   可是顾子琰很少和他提及这些事情,他也不好直接问,只好点了点头,道:“说话要算话的。”   顾子琰便笑了,亲了亲他的唇角,赞道:“真甜,今天吃什么了。”   苏漾想了想,般掰着手指数给他听:“两颗蓝色的晶核,三颗紫色的晶核,还有一颗橙色的……就这些了。”   这分量其实不算少,但对比苏漾平时的食量来说就显得格外罕见,顾子琰拧起眉头,仔细打量他的面庞,问:“怎么吃得这么少,是身体不舒服吗?”   苏漾有些心虚,他总不好说,因为没有你哄着,我吃什么都不香吧。   “我,我也不知道,就是吃不下去。”他睁着眼说瞎话。   顾子琰微微眯起黑眸,良久,他缓缓勾起唇道:“难道是因为没有做日常任务,所以不习惯?”   “……”苏漾怒视他,道:“才不是!”   顾子琰不愿听他的辩解,伸手扣住他的下颚,道:“既然不做任务没食欲,那现在就一起补上吧。”   不等这小丧尸做出反应,顾子琰已经狠狠堵上他的唇,重重舔吻吮吸他柔软甜蜜的两瓣,这小丧尸的口津好似混杂了蜂蜜似的,直甜到人的心坎。   等他亲完,那双漆黑的眼眸已经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瞳仁里流转着好看的红色流光,说不清是难过还是享受,包含着勾引蛊惑的味道,对顾子琰而言绝对是致命的诱惑。   他如同迷失了心智一般,伸手扯开了苏漾的衣襟,指腹摩挲着小丧尸水润的唇,他嗓音低哑道:“夏夏,有些事总是要做的,即便不是现在,也会是以后,你明白吗?”   苏漾眨巴着眼睛看他,心想,我是明白呢还是不明白呢。   他无辜的眼神就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顾子琰瞬间清醒了,他深吸一口气,替身下的小丧尸整理好睡衣,无奈地道:“你就只会装可怜,算了,今晚就先放过你。”   言罢,他转身大步走进浴室,接着便响起哗啦的水流声。   其实心里很想要,却不知该如何含蓄表达的小丧尸表示很捉急,这难道就是老攻太体贴的坏处?   他身上还残留着男人身上的气味,是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味道,他揪着被子胡思乱想,要是自己主动的话会有什么下场。   等浴室里的水声渐渐停止,他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索性掀开被子钻进洗手间——要试过才知道。   顾子琰正在穿衣服,看到擅闯进来的小丧尸,一时不知该摆什么表情才好,他才刚冲完冷水澡,难道还要再冲一遍。   苏漾眼神闪躲,小声地嘟囔道:“我们……我们一块洗澡。”   “……”   这一刻,顾子琰百分百确信自己正在被勾引,要是再客气他就不是男人,他毫不留情地把这小丧尸拎进怀里,然后压倒在光滑的大理石墙壁上,开始反复地品尝。   这只小丧尸的滋味自然是妙极的,每日用上等晶核喂养,肤质乃至于成色都是上上品,嗓音软糯又极为撩人,性格更是讨喜可人,在相性上可以说是非常契合的。   过了不知多久,浴室里再次响起哗哗的水流声,那声音停止后,苏漾被满脸餍足顾子琰抱出来,他失神地想,所谓衣冠禽兽也不过如此了。   ========   大约是终于脱离了处男群体让某博士茅塞顿开,久久停滞不前的抗体研制竟然有了飞跃式进展,他最新研制出的试剂明显有克制病毒蔓延的效果。   这一进展让许多人看到了希望,末世的阴霾笼罩已久,如今驱散它的希望终于到来。   苏漾穿着同款白大褂,远远地坐在一边,这抗体是专门对付丧尸病毒的,可他就是丧尸,难保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李海龙激动得脸红脖子粗的,口若悬河地夸赞顾子琰如何如何精明强干,如何年少有为,如何如何智勇双全,那模样看来已经晋升为顾博士死忠粉一枚。   顾子琰显然不想和死忠粉分享这一刻的喜悦,他径直绕过李海龙,走到苏漾面前,搂着心爱的人缓解情绪,过了好半天才沉声道:“你看,我说过我能做到,我真的做到了。”   苏漾拍着他的肩膀,笑道:“是啊,因为你是最聪明的。”   这两人旁若无人地在实验室里拥抱,他们的关系在炎夏基地不是秘密,其他人皆是自觉回避,很快只剩下他们二人。   顾子琰钳住小丧尸的下颚,问:“怪我吗?”所谓病毒抗体,说到底还是用来对付丧尸的,他的行为其实也是在间接伤害苏漾。   “不怪,你做得很好。”苏漾摇了摇头,他不是个合格的丧尸,谁让他喜欢上了人类呢。    第116章   秋去冬来, 很快迎来了这年冬天的第一场雪,簌簌飘落的雪花将基地妆扮成了银白的世界,就在这场初雪中, 病毒抗体研制成功的消息自顾子琰的实验室传出。   这也预示着,末世的危机即将结束。   消息很快传遍整个W市, 并迅速向外界传播,基地内部更是欢呼雀跃,不少人喜极而泣, 他们的喜悦是发自内心的,也是真情流露,或许从末世以来,这是他们第一次露出如此安心的笑容。   苏漾站在高处看着这一幕, 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们这样高兴,是因为他们不愿意变成丧尸, 因为变成了丧尸就将彻底失去自我,变成另一种他们极度厌恶的存在。   可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从睁开眼睛的那刻起, 他就已经是这些人眼中的异类。   虽然在顾子琰的保护下, 他的身份被隐瞒得很好,可是真相总有揭开的一天,就像他们处处小心隐藏, 顾煊的人还是追查过来了。   苏漾曾经在西北基地的实验室做了几个月的研究对象,那几个月里留下了无数的影像资料乃至数据,处处证明了他并非人类, 而是一只变异了的高级丧尸,那些证据是他的罪状,而他的存在就是原罪。   他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纯白晶莹的花瓣在他的掌心渐渐融化,留下些微凉意。   忽然肩上被披上一件外套,男人从身后将他拥入怀里,道:“小心着凉。”   苏漾心里觉得憋屈,便赌气道:“不会着凉……是丧尸,所以不会着凉。”   顾子琰心头骤然刺痛一下,他将那只沾染了雪水的手包裹在自己的宽大的手掌里,沉声道:“就算是丧尸,也是我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宝贝,冷了热了我都会心疼。”   这男人说情话时眼神会格外专注,平日里慵懒的神态尽皆收敛,好似不论外界发生什么,在他的身边都是安全的,苏漾忍不住心跳漏了一拍。   他定了定神,故意找茬道:“你心疼,还总是折腾我。”   这分明是无理取闹的说法,顾子琰忍不住笑,他循着小丧尸的鬓角亲吻,嗓音低沉悦耳:“那不是折腾,是另一种疼爱的方式,你不是也很喜欢吗,昨晚你还主动坐在我腿上……”   苏漾连忙转过身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出那种羞人的话,他瞪着眼睛看他,顾子琰连忙住了口,不敢真的惹他生气。   过了片刻,这小东西又自顾自钻进他怀里,就像是一种本能,当他觉得不安时便会躲进男人的怀抱里,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整个世界便只剩下他们两个,什么种族差异,什么丧尸的身份,全都不复存在。   =========   由于病毒抗体的研制成功,原本已经声名远播的炎夏基地,再次被华国境内所有强大的势力列入重点关注对象。   这个占据了南方所有丧尸集中的城市,图标为一团红色火焰的团体,一直为其他势力所忌惮,因为他们的实力强横到难以匹敌,尤其是其从未以真面目示人的老大,据说可以瞬间摧毁一座A级防御系数的基地。   虽然炎夏基地成立了不过短短半年,但目前在南方遍寻不到敌手,而且行事风格嚣张乖戾,对外部人员并不友好。病毒抗体被这样的群体所持有,显然不是众人期望看到的。   打又打不过,又想要得到病毒抗体,只能想其他的法子。   最终这些势力找到了西北基地,虽然炎夏基地目前风头正盛,但论起资历,还是顾煊率领的西北基地更具有底蕴。   顾煊得知他们的来意也没有推脱,说了几句漂亮的场面话,答应出这个头,也算是宾主尽欢。   他答应得这么干脆,原因很简单,那个能够研制出抗体的人一定是他弟弟无疑,这么说来,顾子琰和那只丧尸王都在炎夏基地。   时隔半年,他总算回过味来,炎夏炎夏,原来真相如此简单,他竟始终没有发现。   顾子琰研制病毒抗体的初心很简单,一来可以拯救人类,二来这玩意儿很有趣很有挑战性,所以他并没有藏私的意思。   他之所以压着配置方法没公布,不过是想给自己多一些留筹码而已。   各方的异动都在顾子琰的算计中,他也不着急,晚上和自己的宝贝小丧尸该做的一点没耽搁,绝不委屈了自己。   趴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比平日里还要热情,苏漾颤声道:“你,你怎么……”   顾子琰俯身在他耳边道:“顾煊很快就要来W市了,半年没见,你有没有想他。”   苏漾伸手搂住他的脖颈,道:“顾煊……那是……谁啊……”   天地良心,他发誓自己是真的是忘记了顾煊是哪位,在做这种事的时候提别的男人,他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何况是别人,可是顾子琰却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也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   苏漾小声地催促他继续,顾子琰被他的反应取悦了,碰了碰他水润柔软的唇。   当初这小丧尸对顾煊的特别还历历在目,即便已经过去许久,这小家伙也完完全全成了自己的人,可只要想起当初那个留恋的眼神,仍是能将他刺痛。   他的宝贝对别人产生好感,他无法不去在意。   苏漾感受到男人越发激烈的动作,渐渐失了神,与他共同沉溺。   =======   顾煊的人在半个月后抵达W市,全城戒备森严,这场世纪性的南北对话引起了外界的诸多关注,说不定以后还会写进史书里。   顾子琰的心腹们表示毫无压力,因为这个顾煊就是老大的亲哥哥,那种世界上只剩下一个的血亲,这个顾煊再怎么狠心,也不会对自己的亲弟弟出手。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这场据说会被载入史册名垂千史的重要谈话,竟然以顾煊扇了炎夏基地老大一巴掌作为开端。   顾子琰用手指揩了一下唇角的血丝,毫不在意地道:“出气了吗,不够就再来两下吧。”   顾煊冷笑两声,道:“你以为我不敢?”   他说着就扬起手,要再给顾子琰一巴掌,却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一只萌兔子打断了他的动作,顾煊觉得这背影略眼熟,等那只小白兔转过脸来,他嘴角抽了抽。   竟然是穿着小白兔萌萌哒睡衣的丧尸王,两只长长的耳朵因为剧烈的动作还在摇晃,他脸蛋红扑扑的,正瞪着双明亮的眼眸怒视他,顾煊瞬间就被萌掉了半管血。   只听这小白兔道:“不准打子琰,要打就打我吧。”   顾煊:“……”   虽然这的确只是一只丧尸,但莫名下不了手。   顾子琰皱眉将这小兔子拉到自己身后,用自己高大的身躯遮挡得严严实实,不给顾煊偷窥的机会,道:“这顿打先欠着吧,正事要紧。”   苏漾在他身后不满地道:“不行,以后也不准打。”   顾子琰深吸一口气,道:“我先处理一点家务事。”   不等顾煊回答,他已经拎着小白兔上了楼,刚进门,他便把这小丧尸压在门上,难得严肃地呵斥道:“谁准你穿成这样出去的。”   苏漾觉得自己委屈到爆,他抿抿唇道:“我在睡觉,听到你被打了。”所以直接掀开被子就冲出去,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下。   顾子琰哪里还气得起来,他把这小丧尸送回床上,道:“没事,他是我哥,反正不能把我弄死,你乖乖睡觉,我处理完事情陪你吃早饭。”   苏漾看着他有些微肿的脸颊,心里还是有些生气的,可这两兄弟的事他不好插手,只好点头,目送他出去。    第117章   苏漾不知道顾子琰是怎么解释的, 总之等他们聊完,顾煊的怒气显然已经消散许多,不过语气仍是不善, 尤其是对某只拐跑了自己弟弟的妖孽,更是怨念颇深。   这种局面正是顾子琰乐见其成的, 他并不希望自己哥哥对自己媳妇抱有好感,这两个人最好是相看两厌。   他将自己微肿的面颊凑到苏漾跟前,道:“来, 给我吹吹。”   苏漾便凑过去替他吹气,顾煊作为九级异能者,即便只是随便一巴掌,那也绝对够人受的, 顾子琰脸颊上可以清晰看到肿起来的痕迹,看得苏漾心里直抽抽。   他往顾子琰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问:“疼吗?”   这点小伤顾子琰当然是不放在眼里的,不过这小东西为自己担心的模样实在太招人稀罕, 他忍不住连声呼疼, 道:“再亲两下就不疼了。”   苏漾当即便拉下脸, 看向顾煊的视线也变得不怎么友善,转身去卧室给他拿消肿的药膏。   顾煊将这些看在眼里,冷哼一声, 道:“你是成年人,做什么心里有数就好。”   顾子琰笑应道:“谢谢,这次又给你添麻烦了。”   “亲兄弟的事, 不能算是麻烦。”顾煊拧眉道:“只是……你为他付出这么多,他却未必感怀在心。”   顾子琰道:“不会的,夏夏很好。”   他说这话时神色格外温柔,那是顾煊从未见过的深情,让他在这一瞬间深刻地感觉到,这个从小到大都无比任性的弟弟,已经足够成熟到可以独自扛起一片天。   顾煊说不清自己心里是高兴居多,还是失落居多,但理智上他是清楚的,顾子琰能够在W市这种狼窟里一手遮天,短短半年就成长到如今这个地步,说明他早就已经不再需要自己的庇护,他欠缺的只是野心而已。   而那只小丧尸造就了他的野心。   片刻后,苏漾拿着药膏从卧室里出来,小心地给顾子琰搽药,顾子琰眯着眼睛,嘴角的笑意怎么也掩盖不住,顾煊默默看了几分钟,也没说再见,径直转身离开了。   等人走远了,顾子琰便搂着这小东西一起倒在沙发上,抱怨道:“跟我哥说话,比和九级丧尸战斗还要耗费精神,他明明和我同一天出生,却活像个老人家。”   他难得说出这样孩子气的话,苏漾忍不住笑起来。他笑起来时右脸颊上会有个不太明显的酒窝,顾子琰觉得可爱得紧,俯下身去亲吻那处。   他脸上方才涂了药膏,还有很浓的药味,苏漾不喜欢那个味道,便往后闪躲,顾子琰便故意用自己的脸蹭他的脸,两人闹得不可开交。   这两人打闹之际,外面却炸开了锅,顾煊打了老大一个耳光这件事飞速传遍了整个基地,没有人担心顾子琰,都在盘算着要是老大一怒之下杀了顾煊,炎夏基地也就彻底和西北基地翻脸,这样的话,他们岂不是要走上征服整个华夏的道路了,真是想想就觉得激动!!   然而他们还没高兴多久,又传出顾煊安然无恙地走出了老大的书房,已经准备走人了。   这下所有人都傻眼了,顾子琰的脾气他们都是知道的,就算无缘见识,那些骇人听闻的事迹也都有所耳闻,没人能想到顾煊当众打了他一个耳光,还能活着走出顾子琰的住处。   李海龙这些人还能稍微淡定一些,毕竟他们都知道顾家两兄弟的关系,自然也不会认为顾子琰挨了一巴掌,就要杀了自己的亲哥哥,但还是有些担忧的,毕竟顾子琰这古里古怪的脾气,做出什么事都难说。   等到顾子琰终于想起来正事,炎夏基地的这些人早脑补了不知多少恩怨情仇,看向他的眼神也是各种内涵。   顾子琰勾起唇,道:“先送一批药剂去S市,算是我的诚意。”   至于是什么诚意他没说,但是半个月后一条消息新鲜出炉,那就是华国几乎所有的异能强者皆齐聚在W市签订协议,正式组建正义联盟,联盟总部就设立在W市,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顾子琰将担任这个联盟的总司令。   这条消息一出,再没有人提出疑问,顾子琰为各方提供抗体,同时也拥有了调遣他们的权利。   事实上,整个华国有实力和炎夏基地相对抗的也就只有西北基地,其他的要么畏惧顾子琰的可怕能力,躲得甚远,要么早已成为炎夏基地的附属领域,现在西北基地主动带节奏,因此这件事实施得并不困难。   顾煊那里倒是受到了一些阻碍,但是因为抗体的诱惑力实在太大,最终高层意见敌不过民意,还是妥协了。   ========   顾子琰现在算是事业爱情双丰收,妥妥的人生赢家,深夜里躁动难安,非常想搂着自己的宝贝小丧尸来一发爱的抱抱。   他刚解开苏漾的睡衣纽扣,爪子还没伸进去,便被睡梦中的小丧尸抓住了手。   顾子琰略一挑眉,心想这小东西竟学会装睡了,他勾起一抹邪笑,有意整治他一番,却见那小丧尸就这么闭着眼睛,把他的手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然后像饿极了一般重重咬了一口。   顾子琰当即便流了血,好在他注射过解毒剂,倒也不会被感染,只是这伤口太深,不像是恶作剧。   他拧着眉把人唤醒,苏漾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望他,那双迷茫的双眸里还含着朦胧的水汽,分明是刚睡醒的模样。   “子琰别闹,我困呢。”   如果忽略他唇角沾的殷红血液,这一幕一定会把顾子琰萌的心肝乱颤,可惜没有如果,他现在就像进食结束的吸血亲王,慵懒而妖气。   顾子琰朝他笑了笑,道:“没事,就是你刚才说梦话了。”   苏漾便揉了揉眼角,懒懒地问:“那……我说什么了?”   顾子琰凑到他面前,用恐吓的语气道:“你说,你想吃肉。”   苏漾愣了愣,他最近的确是觉得人肉味比从前更有吸引力了,难道不小心说出来了,连忙捂住嘴巴,忽然察觉到自己口腔里弥散着血腥味,他瞪大眼睛道:“我,我是不是咬了你。”   说着便拉起顾子琰的手查看,果然在他的手背上看到了很深的咬痕,还在流着血,当即心跳得厉害。   他翻身下床,从药箱里翻出了消毒药棉和绷带,用不太熟练的动作替他包扎,顾子琰就这么看着他,也不说话,让苏漾心里更忐忑了许多。   等包扎完,顾子琰搂着他的腰歪坐在沙发上,道:“宝贝,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苏漾不敢撒谎,只好轻轻点了点脑袋。   顾子琰轻叹了口气,道:“你是不是吃过人肉了,觉得味道比晶核更好?”   这种推理合情合理,却是冤枉苏漾了,他做了那么久的人类,怎么可能吃得下去人肉,连忙摇了摇脑袋。   “我没有,没有吃过人肉的。”他望着顾子琰,认真地解释道:“子琰,我只是……只是觉得那味道很香,可我不会吃的,真的。”   没吃过就好,顾子琰稍松了口气,道:“别怕,我相信,只要是你说的话我都相信。”如果连自己一手教导养育大的小丧尸都不能相信,那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值得他相信了。   他用手帕替苏漾擦拭去唇角干涸的血迹,苏漾嘟着唇任他摆弄,等擦拭干净,他唇角的肌肤都擦红了,若是换成平时这小东西肯定要炸毛,可今天却格外乖巧,好似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所以心甘情愿接受惩罚一样。   他这副模样更是惹人心疼,顾子琰虽然烦恼,却也不会胡乱责怪他,只能将他抱紧,道:“我们一起找到原因,总会有解决办法的,别忘了,你男人我可是天才。”   顾子琰有意逗他笑,苏漾便配合地笑了起来,他脸颊上的梨涡若隐若现,看得顾子琰眼热,忍不住逮着人一顿狠亲,舌尖扫过方才咬了自己的利齿,疯狂而霸道地掠夺。   终于把小丧尸哄睡着,顾子琰却无法入眠,翻出了许久没有动用过的黑色笔记本,翻阅着最开始的记录数据,镜片下的黑眸闪过锐利的光线。   =========   第二日,苏漾被顾子琰送上了扫描台,这次倒是没有束缚住手脚,可他还是紧张,是出于病患对自己身体的担忧。   顾子琰穿着熟悉的白大褂,抚着他柔软的发丝,道:“别怕,只是常规检查,很快就结束了。”   如果真的只是常规检查,苏漾是不会这样害怕的,但是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体只怕是出了什么问题。   他没应声,只是眼睛紧紧盯着顾子琰,好似只要这个人在自己身边,自己就是安全的。   等检查结束,苏漾便赖在男人身边等待结果出来,顾子琰其实是不愿意让他看到的,可是这孩子是他亲手教的读书认字,如今自然也没有办法剥夺他阅读的权利。   等待的时间分外漫长,终于出来时苏漾已经困得睡去了,顾子琰把他送回床上去,自己拿着检查报告先简单翻阅了一遍,然后脸色瞬间变了。   ——升级了。   原来十级并非丧尸的最高等级,这只小丧尸王在他的饲养下快速成长,如今发生了蜕变,完成了进化。   目前无法估量他的最高容量是多少,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随着等级的提高,他的丧尸化程度也就越高,到那时,他是否能保留现有的意识还是一个未知数。   顾子琰把这份报告锁进保险柜里,这种东西断不能让他的宝贝看到,至于要如何处理,他暂时还没有想到方法,只能暂时先中止晶核的提供,以免进化加速。 第118章 (完)   苏漾看到的是顾子琰伪造的检查报告, 得知一切正常,他悬着的心也悄悄放下,不过按照顾子琰的说法, 为了保险起见,短期内还是不要吃晶核比较妥当, 他虽然不乐意,却不敢违逆男人的嘱托。   原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可是某天夜里他再次被顾子琰从睡梦中摇醒, 睁开眼睛一看,他们竟然已经出了基地,身处城外的郊区。   苏漾眨巴眨巴眼睛,疑惑道:“这么晚了, 你带我出来做什么?”   顾子琰面色复杂,沉声道:“不是我带你出来的。”   不是他带的, 难道还是自己走出来的?苏漾刚想说这怎么可能,我又没有梦游症, 但是话到嘴边却停顿住, 因为他想起了几天前自己无意识咬了顾子琰的事。   他有些慌乱地往后退了半步, 生怕危险的自己再次伤害到顾子琰,可是这男人却强硬地扯住他的手腕,牢牢地把人固定在身边。   顾子琰也难得有些慌了神, 呼吸了好几息才道:“你觉得身体有什么异常吗?”   他这么一问,苏漾便仔细思索起来,他思前想后也想不出有何不妥, 泄气道:“我不知道,这几天我都听话没有吃晶核,现在还饿得厉害呢。”   顾子琰蓦地变了脸色,问:“很饿?”   苏漾点点脑袋,闷闷地道:“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饥饿,但就是很想吃东西,以前稍微有点想吃的时候你就会给我晶核,从来没有像这次,好几天都不让我吃东西。”   顾子琰心里心疼得厉害,他当然愿意拿自己的一切来满足这孩子的愿望,只是这次情况特殊,这已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结果他还是失算了。   他忘了,即便自己不给这小丧尸提供能源,这小东西也会遵循本能去猎捕食物,而且长期处于饥饿状态,会让这种本能更加强烈,这才产生了深夜外出的行为。   他捧着小丧尸的脸蛋,对上他沮丧的眼眸,这双曾经无忧无虑的眼睛此时盛满了担忧,任谁也无法忍心责怪他,顾子琰倾身吻了吻他的眉心,道:“抱歉,这次是我考虑不周到,回去给你吃晶核。”   苏漾眼眸亮了亮,几乎是有些受宠若惊,道:“子琰,你是认真的吗,不会骗我吧。”   顾子琰捏了捏他的下颚,笑道:“是认真的,不过你现在情况特殊,不宜过量。”   苏漾也知道自己如今不比从前,有的吃就好,哪里还敢讨价还价,连连点头说好。   ========   顾子琰所谓的不宜过量,其实不过几枚二级晶核,最好的不过三级,苏漾吃完后就像喝了几杯水一样,该饿还是饿,夜里梦游的几率日益增加。   而且因为他等级的提升,顾子琰有时候很难察觉他不见了,只好把两人的手铐在一起,这样可以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动静。   苏漾晃了晃手腕上明晃晃的手铐,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劳改犯,吃又吃不好,睡又睡不好,这日子真心过不下去了!   顾子琰自然也不好受,只是他的夏夏是个丧尸这件事暂时外界还没有人知道,这些事无从对外人道也,没人可以商量应对的方法,只能自己一步步摸索。   苏漾嘟囔道:“也不是没有别人知道我是丧尸啊,上次遇到的那个大叔就知道的。”   顾子琰挑眉问:“哪个大叔。”   “就是我们刚到W市的时候,有个很有趣的大叔跟我们要吃的,然后他还给了我一张奇怪的纸条,说要收好了,他就能看出来我是丧尸。”   顾子琰愣住神,他盯着苏漾的脸看了好一会,才惊喜道:“宝贝,你怎么会这么聪明。”   小丧尸被夸得不好意思,伸手挠了挠脑袋,这男人却麻利地解开了手铐,转身去了书房。   苏漾眨了眨眼睛,也跟了过去,发现顾子琰把书架上的书翻得遍地都是,屋里也被他弄得乱七八糟,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苏漾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没心没肺地问:“你在找那张纸条吗?”   顾子琰没有停止翻找的动作,抬眸道:“是,既然那个人能看出你的身份,那么他留下那张符肯定是有用的……该死,我给放哪里了。”   以顾子琰的超强记忆力,找不到东西这种事从来不会发生在他身上,只是近期为了小丧尸的事,他精力耗费过多,已然身心俱疲,连记忆力也退步严重。   苏漾便走到他身后,抱住他的腰,轻声抚慰道:“子琰别急,你这么聪明,没什么事可以难倒你的。”   顾子琰把他拖到面前,对准那两瓣淡粉色的唇重重吻上去,等这个吻结束,他脸上挂着苏漾所熟悉的自信的微笑,道:“我想起来在哪里了。”   他走到书架末尾处,把从前给苏漾布置作业的习题册翻开,果然就夹在里面。   苏漾接过这张符咒,泄气道:“虽然找到了,可要怎么使用呢。”   顾子琰道:“这个不难,玄族弟子虽然少,却也没有到凤毛麟角的地步,别忘了你男人现在是什么身份,找几个能人异士而已,难不倒我的。”   正如顾子琰所言,W市现在作为联盟的总部,华国境内有能力又想施展抱负的人全都向这里靠拢,个别玄族人也不例外。   顾子琰亲自接见了这几人,和上次见到的怪大叔穿着相似,只是显然这些人没有那个人那样神神叨叨,看上去可靠很多。   这几个玄族人看完符咒后大为惊讶,道:“这是极为珍稀的灵品符咒,我们是没有本事做出来的,不知到您是从何处得来的。”   顾子琰只说有次请路人吃了一顿饭,那人便赠与这张符咒作为答谢,只是一直不知道有什么用处,所以才请他们过来问问。   其中一人道:“据晚辈所知,此乃辟邪符,是可以镇压邪祟的。”   顾子琰皱眉,道:“什么意思?”   那人道:“所谓邪祟,便是指害人的鬼怪,也可以说是看不到却会让人迷失本性的魔物,将此符咒随身携带,可以保持纯粹心性不受魔物干扰。”   顾子琰心中惊喜,不自觉提高了声调,道:“你的意思是,只要将这符咒贴身携带即可?这符咒可有使用期限,会不会失效?”   那几人被他问得一愣,连连摇头说不知。   顾子琰心下有了合计,这些人显然没有上次遇到的怪大叔道行高深,还是要找到那个人才好,不过暂时算是安全了。   他找来工匠打造了一枚玉器,中间有个机关按钮,打开可以放进符咒,让苏漾务必随身携带,就连洗澡都不许摘下,果然从那天以后,他夜里再没有不老实过。   关于这件事苏漾也曾问过系统,为什么自己会做出那么多莫名其妙的事,系统解释说,人类变成丧尸后,身为人的本能和意识会全部消散,成为完全的行尸走肉。   即便高级丧尸拥有智慧,可永远也不会拥有人性,这就是人类和丧尸的本质区别,丧尸的每一次升级都是对躯体的又一次进化过程,例如听觉嗅觉视觉的灵敏度会有质的飞跃,而那些不必要的属性,例如痛觉,例如人性都会被一定程度地剥夺,行动全凭本能。   苏漾自然是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他还想和自己老攻长长久久,可不想一觉醒来,发现枕边人被自己吃了,那他一定会吓到崩溃。   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不要再汲取能量,说白了就是不要再吃晶核,反正他是丧尸也饿不死,最多能量枯竭失去行动力而已,等到那个时候,顾子琰都老了,就算离开这个世界也不会留下遗憾。   =======   末世的第五年,顾子琰发布了改善受污染土壤和水源的药剂,加上前几次发布的对抗丧尸病毒的抗体,抗体二代,以及最新的抗体三代,解决了人类目前面临的几大难题,也为这场末世危机画上了句号。   然而人类的危机并未完全解除,没有丧尸病毒的威胁,没有资源匮乏的威胁,但有一部分人获得了特殊的能力,另一部分人仍旧平凡,这造成了这个世界的不平衡性。   不平衡,必然会造成动乱。   在这种情况下,屹立于W市的维和总部则成为维持这种平衡的支柱,很多人都知道,维和总部的总长顾子琰是个很可怕的男人,他非但是拯救世界的救世主,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异能者。   但有一部分人持反对意见,因为据说有人亲眼见过,顾子琰和他的夫人左夏有次动手切磋,打得那叫一个风云变色,天地为之震动,最后……天下第一的顾子琰输得很难看。   这件事是真是假至今没有定论,不过听说最近有个穿着怪异的怪大叔频繁出入顾家,似乎和顾家老大关系极为密切。   顾家。   苏漾抱着自己养的大狗使劲蹂躏,幽幽地感叹道:“好不容易才找到大叔,还以为自己有救了,原来是个江湖骗子……”   顾子琰摸他脑袋,笑道:“你怎么知道他是江湖骗子,说不定他说的都是真的。”   苏漾瞪他,“那个怪大叔说,他和顾煊是前世结下的缘,今生必定要结果,这种鬼话也能信啊?”   顾子琰没说信不信,只是把他怀里的金毛犬拨开,把人拉到自己腿上,道:“宝贝,你想想看,他要是和我哥成了一对,以后辟邪符不是要多少有多少,相信又有何不可。”   “……”   苏漾抿了抿唇,道:“我忽然有点同情顾煊了。”   被一个神神叨叨的怪大叔纠缠上不说,还有这种随随便便就能卖了自己的弟弟,简直非常值得同情好吗!   虽然苏漾很同情顾煊,但这两个不要脸的男人联起手来,战斗力无疑是惊人的,最终耿直的顾哥哥还是被某怪大叔拿下,苏漾也因此有了各种各样好用的符咒,老攻再也不用担心了呢!   =========   R星系主星,最高军部医疗室。   修复舱里躺着一名相貌精致的男孩,他双眸紧闭,微垂的眼睫看上去分外乖巧,只是脸色苍白得可怕,很是惹人怜爱。   穿着军装的男人走到病床前打量了他片刻,嘴角挂着狡黠的微笑,道:“快醒来了吧,已经整整一年了。”   旁边的男人毕恭毕敬地道:“是的长官,根据数据显示,苏少爷今晚就会醒来。”   男人挽着袖口,不疾不徐地说道:“那就通知苏家来接人吧,在那个人醒来之前,把一切安排好。”   “是,长官。”   “副官,我很期待接下来的好戏,你知道吗。”   副官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却不敢不答,应道:“是,长官。”   男人离开后,修复舱里的男孩手指轻轻动了动。    第119章 现世1   R星系处于文明高度发展的时代, 但是这个时代并不和平,反而因为武器过度开发和滥用,导致许多普通人的生活受到打扰, 甚至深受其害,白白赔上性命的也不在少数。   苏漾在绑定系统之前, 是在远古丛林里取景,结果飞行器莫名其妙遭到袭击失事,飞行器里的工作人员全部当场死亡, 只有他命大,吊着一口气等到了救援。   这个时代本身就战乱不断,为了掠夺资源和开辟土地,军方不会放弃开发新式武器, 只能用各种层出不穷的借口敷衍人民。   然而这一切,在苏漾的事故发生后, 引起了极大的反弹。   一个普通人被误伤误杀,会为他伤心为他讨回公道的人除了亲人朋友, 社会公众关注力度毕竟有限, 可这次受到伤害的是国民偶像, 是超级巨星,是苏家的小少爷,爱他的人有千千万万, 谁能忍受自己的爱豆遭受莫名的伤害。   在苏漾昏迷的这段时间,军方已经因为这件事被闹得焦头烂额,甚至修改了法案, 限制主星及周围星系的武器使用。   然而此举并未平息民愤,星网上的质疑一天高过一天,可以料想到,如果这个男孩真的死了,军方势必会遭遇到更多的攻讦,无奈之下只好将病患转入最高军部医疗室进行治疗。   霍思妮抚着儿子的脑袋,轻声道:“那时候你的情况实在危急,而军部拥有最先进的医疗设备,为了帮助你恢复健康,母亲不得已才把你交给他们的,还好你平安回来了,我已经快要撑不下去了。”   说着嗓音已经有些哽咽。   苏漾没有答话,只是自顾自盯着自己的掌心看,上面依稀可以看到些许伤痕。   霍思妮只当他在介意留下伤疤,想到儿子素来爱臭美,便出言开导:“这点伤痕不要紧的,只需要让美容医师开些护肤药剂,几天就能消退。”   苏漾蓦地抬起眼眸看她,道:“我是谁?”   霍思妮讶异地瞪直了眼,下一刻眼眶通红,她把儿子搂进怀里,道:“儿子,你这是怎么了啊,你是我的宝贝儿子苏漾啊,不然还能是谁。”   是苏漾,不是别人。   苏漾被“苏漾”这两个字真真切切地治愈了,他不再是别人,不再是那些与他无关的陌生人,他是苏漾,是他母亲的掌心宝,是整片星系万千粉丝的心头爱,他是他自己,只是他自己。   系统信守承诺,送他回来了。   他鼻头一酸,对霍思妮道:“母亲,我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了。”   霍思妮流着泪道:“是啊儿子,你回到母亲身边了,别怕,一切都过去了。以后母亲再也不让你拍那么危险的片子了,你是苏家的继承人,是霍家唯一的外孙,哪里用得着那么辛苦工作,以前都是母亲不对,逼你逼得太紧了,以后都不会了。”   苏漾搂着自己母亲,感受此时此刻的温暖,但是无论这个怀抱如何温暖让人留恋,他始终觉得心底是空的。   他回来了,可是那个口口声声说要和他生生世世的男人在哪里?   =========   儿子捡回一条命,霍思妮把所有的事务通告都推了,整日在家里照顾儿子,俨然成为了全职妈妈。   苏漾的父亲因为有一场公益演出此时不在主星,自从苏漾出事后,这位著名的影星彻底退出了影坛,像是为儿子祈福一般,开始频繁出席各类公益活动,只希望有一天,那孩子能够回到自己身边。   从前对孩子要求十分严格的夫妇,从那场事故后心性大变,脱胎换骨。   苏漾也有些不适应,打小开始,他便在父母的要求下学习各种才艺,学会应付各种人和各种情况,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母亲会严肃要求他回床上躺着,三天之内不许下床。   这种感觉着实新奇,苏漾忍不住笑,道:“我的伤已经好了,走动走动对康复更有益处。”   霍思妮仔细一想,的确是这个理,便让人陪着他去屋外走走。   能成为超级偶像,苏漾的皮相自然是极好的,因为长得唇红齿白,一双潋滟的桃花眼格外勾人,看上去会显得有些稚嫩,但是他的体质是A级,与弱不禁风毫无关系,并不需要格外的照顾。   他挥退了佣人,自己在草坪的秋千上轻轻摇晃。   此时正是下午,茵茵绿草的背景下,阳光照射在他的脸上,那张白皙的脸蛋透出一抹嫣红,他勾着唇浅笑,远远看上去就像一幅美好的画卷。   路过的女佣忍不住将这一幕拍下。苏家的规矩多,她也不敢随便乱发,只给几个闺蜜群发炫耀,结果当天晚上,这张照片便流到了星网上。   霍思妮考量的是,自己儿子以后混不混娱乐圈还是个未知数,先公布苏醒的消息并不理智,因此一直压着这条消息,谁料计划赶不上变化,到底还是公开了。   她把那名自作主张的女佣责骂了一通,最后说得口渴,优雅地抿了口茶水,道:“回去把原图发给我,然后你自己的彻底删除。”自己儿子的照片当然是自己留着,别人想都别想。   那女佣连忙称是,惶恐地退下了。   苏漾在一旁笑道:“我人就在这里,要照片做什么。”   霍思妮夹了他一眼,哼道:“我这当母亲的心,你这孩子怎么会懂。”   “……”   苏漾道:“既然照片已经流出去,我今晚就去个人官网说明一下,让大家担心这么久我也很过意不去。”   霍思妮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当天晚上,苏漾的个人网站几乎被挤爆,同时开通了数十条线路才勉强稳定住,他利用星际网络的同步直播,向粉丝们表达感谢并且郑重道歉。   他身上穿着闲适的居家服,头发垂在鬓角,看上去别样的乖巧,他对着镜头认真地说道:“好久不见,大家好,我是苏漾……其实我在两天前就已经醒来,没有及时通知你们,真的很抱歉。”   因为伤势没有完全恢复的缘故,苏漾的精神不是很好,他说得很慢,但是没有人抱怨,因为这个男孩能够苏醒已经是上帝的神迹。   他缓缓地向粉丝诉说自己的感动和感激,也详细解释了自己没有及时公开消息的原因,包括家庭因素还有工作因素,暂时不能出现在公众面前。   霍思妮在镜头外干瞪眼,这孩子怎么这么诚实,要是在从前,三两句俏皮话就将这茬揭过去了,哪里像现在,解释半天也未必有人买账。   粉丝们也纷纷留言,说他这一病,整个人都变了许多,好像成熟了。   苏漾刷着他们的留言,忍不住笑,他这多了几辈子的人生,要是再不成熟点,岂不是白活了。   “我在昏迷的时候,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他道:“我在梦里爱上了一个人。”   话音未落,评论区便疯了,有表示宝贝儿你是在开玩笑么,也有人说漾漾别傻,梦里的事情怎么能当真呢,还有人说你们都被我苏调戏了,这根本就是个段子!   苏漾看着以惊人速度刷新的评论,蹙眉道:“我很难过,也很迷茫,因为我不知道,一个人醒来后,要怎么找到梦里遇到的人。”   “我真的真的很想他,明明只分开两天,可是我真的很想他。”   有人说:“苏漾其实是在暗示我们——他爱上了某个人!”   还有人说:“梦里遇到的人,肯定是现实认识的人的缩影。”   更多的人是说:“ 是我是我一定是我!!”   苏漾想,如果是他曾经遇到过的人,他是一定会记得的,那样特别的人,谁能忘记呢?   他在直播上说这些话,为的就是利用粉丝将这条消息传出去,他相信,只要那个男人在这个世界上,得到消息就会来找他。   等他退出星网账号,留下的影响却如潮水般扩散,霍思妮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她眼里,儿子才刚到二十岁,还不是很成熟的年纪,怎么会在梦里动情。   苏漾有些不好意思地抿抿唇,他深吸一口,唤道:“母亲,你能帮我吗?”   霍思妮走到他面前坐下,道:“别告诉我,你要我帮你找梦里那个人。”   苏漾点点头,道:“就是这件事,我知道母亲的人脉很广,一定会有办法的。”   霍思妮皱眉道:“这与能力无关,只是你也说了,那是梦里遇到的人,现实生活中怎么可能找得到。”   苏漾握紧拳头,道:“我也知道……只是我有种感觉,总觉得他不会离开我,母亲,你知道吗?他很强大,世界上没有他做不到的事,他就是这样的男人,他说不会放我走,所以就一定不会放手。”   见霍思妮不说话,苏漾握住她的手,道:“母亲,我知道你觉得我傻,可是他比我还傻,每一次都是他追着我不放,我总不能让他一直追逐下去,一个人付出的爱情迟早会终结的,母亲,你就帮我一次吧,就当……让我死心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宝贝儿子似乎比从前更加会撒娇了,而且这软软糯糯的嗓音实在让人无从抵抗。   霍思妮终于妥协,道:“那你说说看,他长得什么样。”   苏漾摇摇头:“不知道。”   “……”霍思妮道:“你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这就很尴尬了,苏漾道:“不是不知道,而是他的脸总在变,我,我怎么知道这次是什么样。”   霍思妮道:“那性格呢?”   “……”苏漾又摇了摇头,见霍思妮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他连忙补充道:“但是我知道他肯定是个老处男,母亲,你帮我把主星所有大龄未婚的成功人士,整理一份详细的名单给我……不,不止是主星,整个R星系的都要!”   霍思妮咂舌道:“你知道那是多少人吗?”   苏漾想了想,道:“那范围缩小一点,要极度成功而且有权有势的男人,嗯……还要加上长得帅,身材高大。”   “这范围的确缩小了不少,”霍思妮挑眉,“不过,我怎么觉得你这不像找人,倒像是在挑人。”   见苏漾露出尴尬的神色,她噗嗤一笑,道:“是该到这个年纪了。”说罢起身出去,临出门前还强调道:“放心,母亲肯定给你找最好的。”   “……你真的误会了啊!”苏漾眼睁睁看着亲妈离去,无力地瘫倒在沙发上。   他自己抱着自己,想象那个男人正把他拥在怀里,小声念叨:“你在哪里,我想你了。”   ========   粉丝的效率果然很高,那天晚上苏漾直播的视频被流传到各处,作为国民偶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超级巨星竟然有了喜欢的人,那人还是个虚拟人物,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有些键盘侠便道:“这绝壁是炒作,苏漾昏迷了整整一年,现在的偶像更新换代不要太快,他早就过气了,不找点噱头怎么翻身?”   这人很快便被无处不在的粉丝喷得狗血淋头。   “我苏过气?抱歉我只想笑。”   “这位仁兄,你怕是从来不关注娱乐圈新闻吧?”   “你知道苏漾红了多少年吗,你不如去星际百科搜索一下,人家从出生就进娱乐圈,是在娱乐圈长大的好吧!”   “楼上说错了,当年霍影后怀着漾漾的时候,登上了星际最高荣誉领奖台,这叫从娘胎里火到大,没毛病。”   “你知道什么叫做圈宠吗?娱乐圈最宠没有之一不接受反驳!”   就在粉丝们撕得不亦乐乎的时候,霍思妮已经把苏漾要的人物资料准备齐全,不算很多,也就百八十人,介绍得十分详尽,还有个人视频照片资料,几乎应有尽有。   苏漾严重怀疑,他妈这是打着找女婿的主意在帮他。   他便从第一页开始翻看,跟那个男人处久了,即便不知道相貌性格才能,也能判断他的处事风格,因此排查起来不算困难,第一遍便已经排除了一半人。   到了第二遍,苏漾更加耐心了许多,结合霍思妮给的视频采访资料,再次排除了一半的人,剩下二十人左右,因为手里的资料不够,暂时还没有办法做出判断。   他把这些人再次进行分类,发现其中有七个人是主星的,其他星球鞭长莫及,他暂时不可能乘坐宇宙飞船,所以可以先从主星着手。   以他的身份,要约见这些社会精英不算难事,关键是现在外面对他的关注度很高,出门绝对会被媒体拍到。   既然自己不能出去,那就把人都叫到一起,他眼里闪过精光,给自己的机智点个赞。   苏漾的外公霍启是有名的商业大佬,手里握着好几个星球的矿产开采权,即便是在军界和政界也是相当有地位,请他办一场酒会,年轻一辈的谁敢不给这个面子。   不过霍启并不喜欢苏漾这个外孙,当年他的掌上明珠之所以进浑浊的娱乐圈,全是拜苏漾的老爸所赐,在霍思妮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时,就疯狂崇拜当时是星际巨星的苏老爹,于是毅然决然进了演艺圈,最后两人私自开花结果,把霍启气得差点脑溢血死亡。   这件事是霍启的心结,从前苏漾没想过要解开,因为他觉得外公对自己不好,自己也没有义务讨好他,但经历了这么多世,他也明白了一些道理——眼见未必为实。   霍启不过是憋着一口气,他这样疼爱自己的女儿,自然不会不喜欢外孙,只是当年闹得太凶,如今已经拉不下面子来和解了。   既然老人家拉不下面子,他这个年轻人没什么好顾忌的,只不经意地在霍思妮面前提起,说好久没有见到外公,他怎么一次都没来看自己。   霍思妮惊喜万分,当天就发消息质问霍启,说你外孙大病初愈,嘴里还念叨着想你,你这个外公怎么这么狠的心肠。   霍启多精明,当即顺坡就下,“勉为其难”地道:“那我改天去看他一眼。”   苏漾哪会让老人家过来,隔天便亲自登门拜访。   霍家是名门望族,这也是霍启看不起苏老爹的原因,若要真论起来,苏家只能算是暴发户,而霍家却是百年积累的深厚底蕴。   苏漾被管家领着往屋里走,那人道:“老爷正在接待客人,小少爷请在客厅稍候片刻,老奴这就去通传。”   这“老奴”“通传”让苏漾莫名想起来在古代位面做任务的时候,该说真不愧是百年底蕴的霍家吗。   苏漾朝他点头,似模似样地道:“有劳了。”   等那人走了,苏漾便登上自己的星网账号玩小游戏,这是最近在星际网络风靡的一款谋略游戏,据说通关程度可以体现你的智商和情商综合评分,苏漾便手痒下载了这款游戏,结果——二十五分是什么鬼?!满分是一百分啊喂!!   他忍不住又开了一局,结果分数还是二十五分,再没有比这更让人受打击的事了。   “噗……”   苏漾皱起眉头,抬眸望去,一名穿着军装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笑得像只狐狸,道:“抱歉抱歉,我不是有意的……哈哈哈,你是霍老的外孙吧,真是有趣,这么简单的游戏竟然不能通关。”   “通关?”苏漾瞪他道:“你知不知道,这款游戏目前没有完全通关的人,如果能打通,那绝对不是人。”   那人勾起唇,道:“哦?今天就有了。”   苏漾眼睁睁看着他夺过了自己的操作面板,花了二十多分钟把所有关卡全部通过。   永远死在前十分钟的苏漾默默往后挪了半步,说好的只有非人类能打通关的游戏呢,他现在很想问一句:“呔!你是哪路妖怪,快快报上名来!”   没等他问出口,有人在他身后唤道:“殷衡,走了。”   苏漾微微一怔,这声音很好听,还隐隐有一些亲切。 第120章 现世2   苏漾回转身, 只看到一个挺拔的背影,那人已经走到门口,他穿着一身和殷衡相似的军装, 高筒军靴衬得一双长腿笔直修长,却是截然不同的气质。   如果说殷衡是随性不羁, 那么这人只有凛冽二字可以形容,直让人望而生畏。   苏漾早已经历千锤百炼,自然是不怯场的, 他下意识想要跟上去,却被那名叫做殷衡的男子挡在面前,这男人恶劣地朝他笑了笑,道:“是叫我的, 不是叫你。”   苏漾正气闷,却听背对着他们的男人低声道了句:“麻烦。”然后大步走了出去, 殷衡连忙追出去,苏漾只能站在原地干瞪眼。   霍启此时也下了楼, 见外孙正望着门口发呆, 便轻咳了两声, 苏漾这才回过神,唤道:“外公。”   这孩子经历了那么多苦难,好不容易活下来, 霍启哪里还能给他冷脸看,只是黑脸黑习惯了,如今要想转变态度着实是困难, 他勉强柔和了脸色,道:“身体好一些了吗。”   苏漾乖巧地走到他身边,扶着老爷子往沙发走去,嘴上应道:“已经好很多了,前几天就想来探望您,只是母亲拦着不让,您也知道,她总喜欢小题大做,觉得我伤势没有好全。”   其实哪里是苏漾想来探望他,反倒是霍启一直想去探望外孙,只是他在霍思妮那里旁敲侧击问了几次,霍思妮考虑到往日儿子和外公不亲,怕是不想在病中见他,便故意装傻,气得霍启撂了通讯器直跺脚。   这次因为是苏漾主动提起来,霍思妮心思便活泛起来,想借这个机会让这祖孙二人重归于好。   霍启听他这样数落自己女儿,倒也没有反对,反而附和道:“这都是你过世的祖母教坏的,还好你性子不随她。”   苏漾忍不住笑,亲自给他倒了杯茶,随口瞎掰道:“听父亲说,我的性格是随外公的,我看也是。”   霍启眼眸亮了亮,眼里的笑意怎么也遮掩不住,故意问:“你父亲是这么说的?”心道那臭小子总算是有点可取之处了。   苏漾自然是连连点头,道:“是啊,父亲常说,他有很多需要向你学习的地方。”   这句话霍启是不买账的,不冷不热地道:“他如果真有心,就不该让你进娱乐圈,我们霍家的子孙,哪里用得着做那种行当。”   苏漾也不好反驳,说这话的是霍家老家主,像他们这样自小受家族百年传承的熏陶,总认为混娱乐圈是不干净不纯粹的,也不够高贵,配不上他们的身份。   如果换成从前的他,心里肯定已经闹不愉快了,只是他现如今经历的世事多,也不计较老人家的任性话语,只笑着道:“父亲已经息影,日后有更多时间孝敬您了。”   霍启也想到自己说的话不够恰当,自己这外孙是打小就在娱乐圈打拼,自己这话不是将他的努力全盘否定了么。   他有些不自然地道:“他有心就好,我这老人家还是乐意和你们这些孩子一起,自己也能显得年轻一些。”   苏漾最是会察言观色的,哪里还能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连忙应道:“那我以后经常来陪外公聊聊天,外公不会嫌烦吧。”   “不嫌烦不嫌烦,我平日都很得空的。”   他这话才说完,管家便拿着通讯器走进来,显然是有要事让他处理,结果才进门,就被霍启一个凶神恶煞的眼神给瞪懵了,连忙退了出去。   苏漾抿了口茶水,嘴角的弧度怎么也收不住,外公其实很好,是他从前太傻太幼稚了。   唠了会家常,苏漾好似不经意地道:“先前走出去的那两个人,看着有些面生呢。”   霍启的脸色凝重了一些,把手里的杯子放下,道:“那是军方的高级军官,连身份都是极其隐秘的,你当然没有见过,最近有些合作事项,或许要经常往来了。”   原来如此,苏漾又道:“那个叫殷衡的男人很聪明啊,我打的那款超级难的游戏,他是整片星系第一个打通关的人,说明这个人智商情商都很高,是绝对不能得罪的!”   霍启被他孩子气的话逗乐了,笑道:“他当然聪明,那个殷衡可不是普通人,知道联邦的最强S级机甲吗,机甲的智能系统就是由他主策设计的,可以说,他是联邦最珍贵的机甲设计师。”   苏漾咂舌,看他方才那副模样,还以为是个混不吝的军痞子,原来身份这么高级,他忍不住道:“那另一个,肯定也不是普通人吧。”   霍启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喝了口茶水,才缓缓开口道:“那是席亦。”   原来他叫做席亦,苏漾在暗自把这个名字记下,等待霍启接下来的话,只是霍启显然没有要接着说的意思,或者说,关于席亦的事,他其实不愿意多谈。   可是见外孙难得露出好奇的神色,他无奈地叹口气,道:“关于席亦的事,那都是军部的机密,整个联邦也没几个人知道的。”   苏漾连连点头,只是眼睛里还是止不住地闪烁着好奇的光芒,霍启耐不住他的恳求,终是妥协道:“你听说过兹塞星吗?”   这倒是有些耳熟,苏漾试探地问:“那个传说的诅咒之星?可那不是假的吗?”   霍启摇摇头,道:“这片宇宙很大,也隐藏了许多的秘密,兹塞星便是其中之一,这颗星球孕育的生命体,他们拥有强大的肉体和灵魂,同时拥有完美的皮相,以及极高的智慧,他们完美得就像是上帝最杰出的作品……却是怀着满满的恶意被创造出来的。”   “兹塞星的生命体生来便被诅咒,每一个人都死于同族的残杀,他们性情暴虐,他们嫉妒成性,他们傲慢也怠惰,贪婪,色欲以及贪食,这是他们生来便背负的罪恶,当人性逐渐泯灭,当人与人之间只有杀戮时,这片星球最终只能走向灭亡。”   苏漾呐呐道:“这,这和席亦有什么关系。”   霍启道:“孩子,席亦就是兹塞星的幸存者,或者说——他其实是军方利用兹塞星的残留基因创造出来的人,当初的实验体有许多,席亦是唯一成功的案例。”   那是苏漾所无法理解的领域,用这种方法创造出来的人,那他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他们有自己的人生吗?   霍启抚着他的脑袋,沉声道:“席亦是目前军方的最强战力,也是秘密武器,但是他的血统不能公开,否则将会引起民众的恐慌和不满,毕竟基因造人是违背基本道德和人伦的。”   苏漾点点头,表示自己懂了。   霍启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是不赞同这种事情的,席亦的血统决定了他是个极度危险的人,兹塞星就是毁在他们自己人的手上,谁能保证这个危险的兹塞人不会让当年的事件重演。”   苏漾想,霍启能想到,军部的高层不会想不到,他们创造了席亦,利用他可怕的战斗力扩张领土,另一边却防备他对联邦不利,这种行为才是最令人不齿的。   霍启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只轻轻摇头,道:“你还小。”   或许正是因为他还小,所以还留有底线,而那些所谓成熟的大人,总是做着连小孩也瞧不起的事。   ========   关于酒会的事,霍启自然是满口答应,对老爷子来说,用自己的面子帮外孙拓展人际是十分划算的买卖,霍思妮听闻后也是喜不自禁,连连夸赞儿子长大了,竟知道利用外公给自己拉拢关系了。   苏漾无奈地道:“我拜托外公办这个酒会,其实是想找到那个人。”   “……”霍思妮用十分关爱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傻儿子,道:“你这股傻劲是和谁学的?”   苏老爹刚从外星赶回来,一进门就听自己爱妻对儿子说出这样的话,顿时噗嗤笑出声,道:“你说呢,当年有人好好的名门闺秀不做,一门心思扑进娱乐圈,只为了追梦中情人,你说谁更傻?”   苏漾惊喜道:“父亲回来了。”   霍思妮脸一红,羞恼道:“我那是喜欢演戏,追你……追你只是顺便做的。”   这夫妻俩久别重逢自然要甜蜜一番,苏漾不愿意做电灯泡,悄悄回了自己房间,他扑进被窝里回想今天看到的那个背影,虽然没有看到正面,感觉却很熟悉。   席亦么……外公办的酒会,他会来吧?   =========   军部最高级别指挥室。   男人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空的,他伸手抓了一把虚空,空落落的感觉让他变得焦虑,他周遭的空气很快变得压抑起来。   殷衡感受到来自他的压迫感,勉强维持住微笑,问道:“霍老的酒会邀请,你去吗?”   席亦垂首整理袖口,深邃的黑眸里闪过不耐,淡道:“不去。”   殷衡闻言便勾起唇角,笑道:“我猜你也不想去,只怕有人要失望了。”   见席亦挑眉询问,他嘿嘿一笑,道:“我说的当然是霍老,不然还能是谁,不过也是,充其量不过是个军商,妄想攀上联邦的元帅,真是不自量力的蝼蚁。”   席亦不置可否,只是猛地站起身,道:“我去训练室,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   “喂喂,你又要训练啊,你现在已经可以徒手撕机甲了诶……”   嘀的一声,银色金属门已经在他面前闭合,将聒噪的声音彻底隔绝,殷衡摸着下巴道:“奇怪,还以为已经治好了,怎么这些怪癖又回来了。”   副官在一旁冷汗淋淋,道:“会不会是因为苏少爷不在……”   殷衡睨了他一眼,道:“别让我再听到你说这些,乖乖看戏不好吗。”   副官有苦难言,看戏?这是看联邦四大元帅之首,被称为人形兵器的席亦元帅的戏!您是联邦最珍贵的大脑,自然不会有事,我这个知情不报的共谋又有几条命可以丢?   殷衡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宽心,他感激我们还来不及,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然后就这么心安理得地走了,副官沮丧地跟着他一道出去,既然上了贼船,如今也没有回头路可走,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   霍家的酒会在一周后召开,苏漾早早地穿戴好服饰,他原本就生得好,此时稍加打点,整个人便如同星光般耀眼夺目,让人根本挪不开眼。   霍老的面子大多数人都是愿意给的,名册上的那几个人都在现场,并且对苏家小少爷表现出了明显的好感,霍思妮以丈母娘看女婿的心态把这些人比较了个遍,最终谁也没瞧上。   在母亲眼里,谁也配不上自己的宝贝儿子。   苏漾满场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却什么也没找到,最后找霍启打听才知道,原来席亦和殷衡都没来,只派副官送来了道歉的礼物。   霍启显然有些不悦,但他也知道以席亦和殷衡的身份,来不来全凭心情,的确没必要给他这个面子,换句话说,他的面子还没有值钱到可以邀请联邦的最高级别军官。   只是看外孙不高兴,他还是开口哄道:“后天他们会来霍家商议要事,你如果想见他们,提前来等着就好。”   苏漾眼眸一亮,连声说好。   霍启见他开心,也忍不住笑,又叮嘱道:“我上次和你说的话都记得吧,别招惹席亦,他很危险。”   苏漾点头点头再点头,心想招惹不招惹可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事,如果那人果真是自己老攻,就是倒贴他也要缠着席亦的。   因为想要见的人没有来,苏漾也没有待下去的欲望,把该应付的人应付完,便亟不可待地离场了。   夜晚的风很凉,他刚才喝了些酒,有些头晕,脚步不自觉踉跄了一下,忽然被人扶住手臂,勉强稳住了身形,不知是谁站在他的身侧,低声问道:“你还好吗?”   苏漾脑子有些迷糊,他偏过脑袋,眯着一双泛着水光的桃花眼,嘟囔道:“席亦吗?”   那人愣了愣,也不知是被问题难住了,还是被眼前的美色迷惑住了,下意识地问:“席亦是谁?”   苏漾推开他的手,道:“我也不知道,但,但我在找他。”   “你要找的人真多,”那人轻笑道:“在梦里喜欢个人都能惦记这么久,还要在现实世界找到他,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可爱的人。”   他凑到苏漾耳边道:“我是你的粉丝,喜欢你很久了,知道吗?”   苏漾刚要说谢谢你的支持,忽然被人扯住了腰肢拖进另一个怀抱里,脑袋猛地撞入一个温热而坚硬的胸膛,就像一块有温度的石头。   他原本就晕乎的脑袋一时间更晕了,隐约听到两个人在对话,其中一个人似乎气急败坏,而另一个人则淡定地回道:“因为我就是席亦。”   第121章 现世3   ——因为我就是席亦。   萦绕在耳畔的声音不断地在苏漾的脑海中回响, 他艰难地抬起脑袋,在清冷的月色下,一张英俊而立体的面庞映入他的眼帘, 仅仅只是一眼,心跳便不受控制地加快起来。   他是记得的, 这声音,在霍家他听过。   听上去淡漠而疏离,好似把别人都推拒在外, 让人不敢靠近他,他就像一座冰山,黑色的眼眸却比深海还要深邃迷人。   这人是席亦,也是他一直在找的人, 这种心动的感觉是不会错的。   苏漾立时弯起好看的眉眼,伸手扯住男人的衣袖, 急切地说道:“席亦,你是席亦吗, 我正在找你。”   男人瞥了眼被扯皱的衣袖, 不悦地拧眉, 问:“清醒了?”   苏漾讷讷地点头,他不习惯男人用这样冷漠的语调和自己说话,印象中, 这人的语调总是带着无限宠溺,恨不得把他捧上天,何曾有过此刻的疏离。   男人把他推开, 道:“以后不要这么晚出门,免得被居心叵测的人盯上。”   虽然没有言明,但显然他口中“居心叵测”的人便是对面的男子。   苏漾这才想起来现场还有别人在,他抬眼看过去,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人是霍思妮给的名单里的人,名叫冯沛,往日也没什么交集,原来这人是他的粉丝。   他正要开口解释,便听冯沛冷笑道:“我和小漾的母亲是熟识,他喝醉了我照顾他不是很正常么,倒是席先生你莫名其妙地出现,说自己就是小漾在找的人,真实性恐怕还有待商榷。”   席亦眸色渐深,他微微勾起唇,淡道:“原来你们是熟识,是我多事了。”   苏漾心头一凛,连忙摇头道:“不熟的不熟的,今天是第一次见。”   冯沛走到苏漾身边,低声道:“你是第一次见我,可我不是第一次见你,从前你的每次演出我都会去,台上的你是最闪耀的明星,小漾,现在的你比那时候更吸引我。”   这不是苏漾第一次被粉丝表白,他的个人官网上每天有数不清的男男女女向他表达爱意,再疯狂的措辞都有,他也早已习惯,只是现在当着自己老攻的面,虽然冯沛的声音很小,他也难免觉得心虚。   他悄悄地和这人拉开距离,道:“谢谢你这么支持我的事业,改天让我母亲请你吃饭。”   冯沛追问:“霍夫人请我吃饭的话,你也会来吗?”   当然不会,苏漾在心里暗暗地回答,面上却是挂上了温和的笑容,道:“如果有空的话会去的。”   他下意识地看向席亦的方向,却见那男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苏漾也顾不得敷衍冯沛,说了句再见便追了过去,席亦不愧是军部最强战力,转眼间已经在几十米开外,苏漾跑得气喘吁吁才追上他。   前方的男人骤然顿住脚步,苏漾来不及停下,猛地撞上了他的脊背,他原本的醉意还没消退,索性直接搂住男人的腰不撒手。   “放手,不要跟着我。”   苏漾搂着老攻有力的腰身,笑得格外荡漾,耍赖道:“不行,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席亦,席亦,你再陪陪我好不好。”   他的嗓音格外清甜,如早春的新茶沁人心脾,甘甜从口舌中流淌而过,留下袅袅余香,只盼着能再细细品味一番。   席亦板着脸,到底也没把他推开,问:“你找我,为什么。”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苏漾慢悠悠地说道。   “那就不用说了。”   “可我想说啊,”苏漾用脸颊在男人的脊背上轻轻磨蹭,嘻嘻地笑道:“因为你是我的梦中情人啊……整个联邦都知道我在找你,你怎么就不知道呢?我让外公邀请你来酒会,你也不肯来,我很难过,还好你出现了,不然我……”   他的声音渐渐弱下去,很快传出轻微的鼾声,竟然站着睡着了。   席亦额角冒气青筋,认命地蹲下身把这小醉鬼背起,很快消失在浓浓夜色里。   ========   把苏漾送回苏家已经是深夜,席亦回家换了套制服,忽然想起那只小醉鬼说的话,他打开自从申请后,就没有登录过的星网账号,检索与苏漾相关的新闻。   出乎意料,那看上去十分稚嫩的孩子竟真的是红遍整片星系的超级巨星,正如冯沛所说,站在舞台上的男孩光芒四射,是最闪耀的一颗明星,他随意点开了几段影音资料观看,还是觉得方才那只像小奶猫似的男孩更挠的人心痒。   席亦生性淡漠,他并非爱管闲事的人,之所以会出手帮苏漾,不得不说是因缘巧合。   路灯下男孩双颊透着淡粉,眼眸里弥散着点点醉意,嘴里说着自己要找“席亦”,大多数人对自己的姓名都会敏感,席亦也不例外,不自觉被吸引了注意力,后来认出那男孩是霍老的外孙,便顺手搭救了。   他可以看出来,那个叫冯沛的人对这孩子有强烈的欲望,他不确定如果自己不出现的话,苏漾是否能全身而退。   不知为何,只要想到这种可能,他便满心都是焦躁,甚至有暴虐的冲动。   他继续往下浏览,忽然被一条标着热门的消息吸引去了注意力。   视频里的男孩说:“我在昏迷的时候,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我在梦里爱上了一个人。”   “我很难过,也很迷茫,因为我不知道,一个人醒来后,要怎么找到梦里遇到的人。”   席亦蹙起眉头——梦中情人么。   ========   苏漾难得睡了个好觉,梦里席亦把他压在床上教训,说不准他和别人暧昧,他刻意撩拨对方,结果从前像饿狼一般的男人这次竟格外把持得住,直把他欺负哭了才肯罢休。   醒来后,苏漾面对床上的一片狼藉羞愧难当,急急忙忙把床单拆下扔进垃圾桶销毁证据。   昨夜那酒喝着没劲,后劲却很足,苏漾瞪着镜子里的自己,自我催眠道:“都是那些酒的错!才不是我饥渴难耐呢!”   第122章 现世4   镜中的少年五官精致, 漆黑的眼眸明亮得像黑曜石,本该是十分美好的画面,只是此时捂着脸哀嚎的模样着实可笑, 霍思妮一进门便见到这样的儿子,颇有些不习惯。   从前的苏漾把涵养当成饭吃, 无论何时何地都要保持完美的一面,让人无可挑剔,无论人前人后都是一样, 但也因此失了年轻人的活力与朝气,至少霍思妮从未见过儿子有过不得体的举动。   她记得曾经有一家媒体这样评价苏漾,说他虽然看上去完美,只是完美得有些不真实, 就像一个打造精良的机器,谁也看不透真实的他。   霍思妮不得不承认, 即便是自己抚养长大的亲儿子,她也无法准确摸清苏漾的脾性和喜好, 因为他乖巧懂事得不像这个年纪的少年。   可是现在, 她望着正对着镜子做鬼脸的儿子, 忍不住会心一笑,那场事故也算是因祸得福,这孩子身上发生了许多喜人的变化, 尤其是他不再排斥自己的外公,这让霍思妮尤为欣慰。   她伸手敲了敲门,苏漾便回转身, 甜甜地唤道:“母亲,早上好。”   “早上好,我的宝贝。”霍思妮走到他跟前,替他理了理凌乱的发丝,问道:“昨晚睡得好吗?”   苏漾连连点头,他已经习惯在爱人怀里睡觉,自从回家后便没有睡过一次好觉,昨晚好不容易见到了席亦,而且也确定了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自然睡得十分香甜。   他道:“就昨晚睡得最好。”   霍思妮准确抓住他话里的关键词,问:“昨晚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吗?你离开酒会后我让司机去接你,可是没有找到你,回家后发现你已经躺在床上了,你是怎么回来的?”   这问题实在是为难苏漾了,他只记得自己跟席亦耍赖皮,又因为男人身上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而放下所有的防备,没过一会就彻底没了意识,怎么回来的他也不知道。   但这种神展开而且有些丢脸的事,他是万万不能告诉亲妈的。   他做出回忆的姿态,缓缓说道:“昨晚啊……我好像是喝醉了,有个好心的粉丝看我在路边不舒服,就顺路送我回来了,睡得好大约是喝了点酒的缘故,看来以后睡前都应该喝一杯,有助于睡眠的。”   霍思妮并没有怀疑,道:“我看不是顺路,饶了这么远的路,肯定是特地送你回来的,你可要好好感谢人家才是。”   感谢啊……苏漾脑海里迅速浮现出一些不太和谐的画面,加上昨晚的春梦,他脸颊上不自觉染上绯红,他咽了咽口水,不太自然地道:“好,我会好好感谢他的。”   霍思妮眉头一拧,抚上他的前额,问:“还是不舒服吗,怎么这么烫?”   苏漾:“……我好像是病了。”相思病。   好不容易把亲妈哄走,他往滚烫的脸颊上拍了点水,道:“振作振作,明天就能见面了。”   =======   就在苏漾害相思病的时候,军部高级会议厅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中,众人正襟危坐,大气不敢出。   坐在上首的四位联邦元帅皆是面色不虞,其中有一位看上去尤为年轻,约三十岁左右的年纪,他眯起狭长的眼眸,淡淡地重复道:“这么多人,却没有人能回答我的问题吗。”   每年一次的高层会议是军部例行惯例,讨论过去一年的得与失,并对来年的计划作出切实规划,只是今年比较特别,往年从不过问任何事务的席亦元帅,却在会议即将结束时忽然发难。   席亦冷声道:“既然是计划就该做到详尽,而不是宏伟的展望蓝图,我要的是你们为了达到这个计划目标将作出哪些努力,这种纸上谈兵的言论我不希望再听到,散会吧。”   ……   会议厅里的人陆陆续续地散了,三位位高权重的老人家还坐在原地,其中一人从口袋掏出一粒救心丸服下,道:“上次不是说治疗情况良好么,我怎么觉得不像。”   “都是殷小子说的,”另一个花白胡子道:“人不是在那么,把他叫过来问一问就知道了。”   还有一人从头至尾没发表言论,只是默不作声地朝一旁的警卫员使了个眼色。   正准备脚底抹油的殷衡被强行带过来,面对联邦最高级别的统帅,他嬉皮笑脸地敬礼,道:“各位长官好!”   “别没个正经的,你给我们说说,席亦这是什么情况。”   殷衡挠了挠后脑勺,没心没肺地笑道:“他心情不好。”   三人相互对视,片刻后那花胡子问道:“他心情为什么不好?”   殷衡忍不住翻白眼,小声嘟囔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会知道原因。”   “你虽然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但你是他的主治医师,现在你的病人情况出现了异常,你怎么能说不知道原因。”   “没有异常没有异常,”殷衡连忙解释道:“席亦元帅的情绪指标已经回归正常,从前经常出现的极端情绪也几乎观察不到了,别的不敢说,这一点我还是可以保证的,他现在的情绪变化都属于正常人的范畴,你们也不要太草木皆兵了。”   得到了他的保证,几个老头这才放下心来,却还是补充道:“后续观察还需要继续,和席亦相关的事绝不能疏忽大意,要知道,他的血统是……”   殷衡眸色变冷,却还是笑道:“我知道的,你们放心吧。”   回到指挥室,那个搅得人心惶惶的男人正靠在椅背上,淡淡抬眸道:“他们找你了。”   殷衡勾起唇道:“你今天太反常了,难怪他们会觉得奇怪,我还没有问,是谁惹得元帅大人不快,当真好本领。”   席亦垂眸摆弄棋局,良久才道:“是一个很奇怪的孩子。”   殷衡挑眉,“哟,还真有啊。”   不理会他的调侃,席亦道:“他说我是他的梦中情人,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是指在梦里喜欢上的人。”   “呵,苏漾苏大明星。”   席亦皱眉:“你为什么会知道。”   “噗……因为苏大明星那晚直播的视频点击量已经过百亿,整片星系就没人不知道这件事,哦对,你就是那个例外,再热门的新闻也进不了你的耳朵里。”   席亦冷睨他一眼,殷衡连忙闭上嘴,表示您老继续。   “那晚我遇到他,他说自己正在找席亦,或许我和他梦里那人拥有相同的姓名,所以他才会把我当成那人。”   殷衡嘴角微抽,道:“莫非这就是你心情不好的原因?”   见席亦沉默不语,只低着头摆弄棋局,殷衡便已猜到八九不离十,他走到席亦对面坐下,道:“你们昨晚才认识,这就上心了?”   席亦摇头,落下一子道:“不至于,我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在他的面前我会觉得很踏实,而且……无法拒绝他的任何请求。”   “……”殷衡像看傻子一样看他,又是觉得踏实又唯独对他仁慈,这不是上心是什么。   只是他乐得看这男人的好戏,只勾着唇道:“哦~原来是这样啊~”   席亦淡淡瞥了他一眼,然后指着桌案上的一摞文件,“交给你了。”   “喂……开玩笑的吧……”   席亦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进了训练室,厚重的金属门将某人哀嚎的声音彻底隔绝。   他站在白光显示屏前点击播放按钮,很快男孩稚嫩却清冽的歌声传出,在封闭的训练室内回荡,那是苏漾十六岁时出的个人单曲,节奏舒缓的音乐配上男孩干净纯粹的歌喉,有如天籁。   有人说,这是本世纪最接近天使的嗓音。   画面上微笑的少年,嘴角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不知为何,席亦觉得这是不对的,这孩子的笑容不该是这样的。   男孩的笑容应该更调皮一些,他不该是乖巧懂事的,他应该像个骄傲的王子,好似全世界都应该顺着他的心意,只为让他的笑容停留得更久一些。   他将画面关闭,专注地倾听男孩的歌声,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从那晚的相遇后,这个名叫苏漾的少年从此走进他的人生,并且再也走不出去,充斥在他生活的每一处。   ========   次日凌晨一早,苏漾便已赶到了霍家,霍老爷子还没起,他便自己蹲在温室花房里看外公重金购买的珍贵花卉,据说这种子是从母星采集来,总共只有那么几颗,价格却足够买下一栋豪华别墅。   苏漾蹲在那朵明显发育不良的花卉面前,撇嘴道:“原来是玫瑰啊。”   一旁的园丁惊奇道:“小少爷您知道玫瑰啊,这花我们可从来没听说过,更别说亲自照料了,这不,眼看着就要蔫了。”   “这有什么难的,”苏漾道:“我教你怎么养。”   他拿起笔刷刷写下一整页照料玫瑰的注意事项,把纸笔交还给园丁,道:“你照着这个来,什么问题都没了……”   他不经意抬起眼眸,却见透明的花房外站立着一名穿着军装的男子,他一身笔挺板正的制服,满满的肃杀凛冽之意,那人冰冷的视线扫过这边,惹得苏漾心跳加速,手不受控制地伸向了那朵发育不良的野玫瑰。   心神恍惚之际,他已经将这朵价值千金的奇花异卉给扯断了,旁边的园丁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席亦刚好走到他跟前,问:“你怎么在这里。”   “因为我,我想见你……”苏漾将手里那朵残花挡在面前,羞涩地道:“你喜欢玫瑰吗?”   席亦微微一怔,伸手接过打量了两眼,道:“这花倒是没见过。”   苏漾抿了抿唇,小声地道:“它的花语是我爱你,传说在遥远的母星,人们都拿它来求爱,接受了花就等于接受了爱意,你可不能反悔的。”   席亦:“……” 第123章 现世5   现场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极为尴尬, 一旁的园丁大叔收好手里的纸笔快步溜走,很快花房里就只剩下苏漾和面色复杂的席亦。   透明的玻璃房温度适宜,四处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花香, 高大的男子和俊秀的少年四目相对,温情流动, 如果忽略席亦手里那朵卖相不佳的野玫瑰,或许这一幕看上去会更加美好。   那种话都说出口了,苏漾也不嫌害臊, 自发往男人身边靠了靠,问道:“你的意思呢?”   席亦垂眸看他,眼前的少年轻抿着唇瓣,那色泽竟比他手中花朵的颜色还要艳丽, 双颊透着淡粉,潋滟的桃花眼正万分期待地看着自己, 这是一名朝气蓬勃,而且胆大包天的少年。   席亦将那朵玫瑰随手摆在一旁, 将少年困在透明材质的墙壁和自己的手臂之间, 语气顿时变得极为危险, 道:“你是认真的,还是单纯想撩拨我。”   苏漾心想,我这是在认真地撩拨你, 一点都不单纯!   他眨了眨眼眸,故作无辜地道:“我当然是认真的,这玫瑰……虽然看上去不好看, 其实是很珍贵的,外公花了两百万星币才买下几颗种子,在整片R星系,只有霍家有这种花,不信的话,你可以去搜搜……”   席亦盯着他开开合合的饱满唇瓣,心里发烫得厉害,有种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底疯狂滋生。   他猛地松开手,好似这漂亮的男孩是什么危险物,道:“既然这样贵重,你就该好好收着。”   苏漾连连摇头,扯住席亦的衣袖,讨好道:“只要是送给你,再贵重我也不心疼的。”俨然已经忘了那花还不属于他。   席亦被他这副殷勤的模样逗乐,微微弯了弯唇,很快又正色道:“如果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苏漾打断他道:“你是,你就是,我是不会认错的。”   他的表情十分肯定,有一瞬间,连席亦几乎也要相信他的无稽之谈,相信自己曾经出现在这男孩的梦境里,俘获了他的心。   席亦难得生出了好奇,他想知道,梦里的“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能让这样的天之骄子对他格外青眼,即便回到了现实世界还是放不下,一心要找到他。   正待开口询问,霍启已经闻讯赶来,看到自己宝贝外孙与席亦靠得那样近,顿时老脸就黑了。   他走上前把苏漾拉到自己身后,道:“这孩子被他母亲宠坏了,行事有些不着边际,如果有得罪的地方,还请不要和他计较。”   席亦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漠,淡道:“无妨。”   苏漾扯了扯霍启的衣角,凑他耳边小声道:“外公,我刚才把你的玫瑰采下送人了,改天我再补偿一株更好的给你,你千万别在席亦面前拆我的台啊。”   好不容易他对自己不那么冷漠了,千万不能功亏一篑。   霍启想了好一会才想明白,外孙口中的玫瑰是指自己重金拍卖回来的花种,像他们这种地位的人,买一些没有用的东西,其实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财势地位,日后和人说起来,也算是风雅韵事,自然不会为了这些小事和外孙计较。   老爷子比较介意的是,外孙把这花送给了席亦,而且似乎有想长期相处的意思,最重要的是,他的语气为什么这样熟稔。   对于席亦这个人,霍启心里是既敬畏又忌惮。   要说席亦的地位是联邦四大元帅之一,是军部最强战力,知名度应该是极高的,但是外界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许多人好奇这位席姓元帅究竟是何方神圣,却不知道这个男人的可怕之处。   而霍启刚好去过战场,他见识过席亦的真正实力,也知道他拥有怎样毁天灭地的威能,因此每每见到他心里都有些犯怵。   现在人的体质分为四等,像苏漾的A级体质已经属于十分强悍的体质了,更高的S级体质十分稀有,可是以霍启的阅历来看,席亦势必远远超出了S级,无法估计具体的数值。   霍启很是心疼自己的傻外孙,以席亦的超强体质,他方才在自己耳边说的悄悄话只怕会一字不漏地传进对方的耳朵里。   席亦自然是听到了,原来是借花献佛,心里好气又好笑,这孩子只是随意为之,他却当了真,还暗自纠结,白白多活了十多年。   苏漾不知道自己翻了车,见霍启不答,又扯了扯他的衣角,道:“外公,只要你帮了我这次,我什么条件都能答应你的,真的。”   “……”霍启越发尴尬起来,因为他已经察觉到席亦投射过来的探寻的目光,十分之凌厉。   然而苏漾还在道:“你怎么不说话,你要是还是不肯答应,我……我就赖在你家不走了!”   这真心是个好提议,要不是碍于有外人在场,霍老爷子就想当场拍板说没问题,不如就住个十天半个月,三年两载也不是问题。   他拍了拍外孙的手,示意他看席亦。   喋喋不休的男孩终于住了口,他瞪直了眼睛,显然是遭受了沉重的打击,过了半晌他轻轻咬唇,道:“我,我想起来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少年仓皇而逃的背影惹得席亦轻勾起唇角,那笑容一闪而过,霍老爷子暗道自己真是老眼昏花,竟然出现了幻觉。   =========   因为身体原因,苏漾暂时无法进行高强度的训练,所以复出计划只能一再延迟,他养尊处优惯了,倒不觉得米虫生活不好,只是最近想席亦想得厉害,却总也见不着人,急需找点事情分分神。   霍思妮听说他想要接通告,第一个站出来反对,最后被苏老爹不知用什么法子给说服了,终于同意他接一些不费体力的工作。   因为拍戏体力不够,写歌需要灵感,而他需要分散精力,所以霍思妮给他接了一档真人秀节目的邀请。   这档节目在当下很火,是苏漾复出是个很好的踏板,他本身的粉丝基数在这里,所以当节目方公布这条消息时,官方网站都快被挤爆了,全都在询问真实性,会不会只是语音或影像出现在现场,得到肯定答复后,一时间新闻热度居高不下。   信息科技发展至今,如今的综艺节目为了展示真实性,都是进行直播,而且全体观众可以通过全息影像的状态参与现场,既可以营造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也可以与喜欢的爱豆靠得更近。   这档节目的主要内容是花式闯关,分组PK,还好没什么体力难题,大多数是一些类似于大冒险的难题,唱歌跳舞,现场即兴表演,搞搞怪什么的,苏漾都可以轻松应付。   他从前在人前总是表现得太过完美,以至于失去了真实性,而这次节目则让从前那个他变得更加鲜活起来,加上他的可爱俏皮,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许多路人纷纷表示转粉,而原本的颜粉表示已经晋升为死忠粉。   或许是为了节目效果,在最后一道关卡,苏漾面临的难题是:“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如果有,请现场连线向他表白。”   这道题说难不难,因为只要回答没有就可以完美解决,反正别人也不知道真假,但问题这档节目是面向整个星系直播的,如果被席亦看到,那个男人恐怕不会再信任他了。   此时星网上有上亿的观众在同步收看节目,许多人看到这里都纷纷留言骂节目组套路,欺负他们的小可爱,也有人说很好奇,究竟什么样的男人才能征服这个天之骄子。   在三分钟的思考时间内,节目的收视率涨到历史最高峰,评论数量以每秒万条计数。   席亦看着疯狂刷新的评论,眉头皱的死紧,他就像个狂热粉丝窥视了苏漾一路,看他游刃有余地应对各种奇奇怪怪的难题,看他在众人面前展示曼妙的舞姿,低声吟唱他从未听过的优美曲调,看他面对这个刁钻的问题露出犹疑的神色。   全息影像最大的优点就是真实,他可以清晰地看到男孩漆黑的眼眸里闪过的迷茫,还有一丝不知所措。   对手已经在疯狂追赶,他好不容易领先的优势即将消失。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不知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席亦拿起通讯器给男孩发了条消息:“这是我的号。”   苏漾正在挣扎,因为他知道席亦的身份很特殊,像他那种身份的人是不能轻易把私人号码给别人的,还没等他想好该怎么蒙混过去,手腕上的通循环忽然有消息提示,他瞥了一眼,顿时弯起眉眼。   穿着浅蓝色衬衫的少年忽然绽放了笑容,围绕在他身边无数的粉丝都被这一幕看呆了,因为苏漾虽然经常笑,却从未像这一刻,笑容直甜到人的心底,好似裹上了最美味的蜜糖。   他对着数亿观众轻声道:“就在刚才,我得到了当事人的准许,我知道他在看这个节目,所以现在我要说——我喜欢你,席亦。”   我喜欢你,从你前世追到今生不离不弃时便已动心,从你将我捧在手心倍加呵护便已无法自拔,我为你犯过傻,你也因我受过伤,但我知道,我们都爱彼此。   仅仅是六个字,却仿佛历经万年。   席亦站在耀眼夺目的少年面前,不知为何,心底生出丝丝钝痛,还有前所未有的满足,好似已经等待经年。   没有人知道席亦是谁,但这一夜,无数的人羡慕嫉妒,甚至是怨恨这个男人。    第124章 现世6   苏漾在节目中公开表白的事很快便传遍了整个星际, 星网上猜测席亦身份的人不计其数,但仅凭姓名找到一个人难度太高,因此这个人的身份仍然是个谜。   有黑客黑进国家通讯部门, 查询苏漾在节目当天收到的讯息来源,然而令人费解的是, 只能看到消息内容,却无法查询消息的发送者的身份。   这件事堪称是灵异事件,要知道那名黑客名气很大, 很多人猜测,这个席亦的地位一定不低,因为平常人的通讯号根本不会加密这么多层,连顶尖的黑客都难以破解。   一些天真的脑残粉猜测, 这席亦或许是我苏梦里的那个人,被小可爱的深情打动, 穿越梦境来到现实和他相爱,所以才查询不到消息来源。   不得不说, 这种十分扯淡的言论竟然得到了极大数量的支持, 因为苏漾满世界找人是大家都知道的, 他不可能说变心就变心,如果席亦和那个人是同一个人,那一切就都可以解释得通了。   外界已经闹得天翻地覆, 苏漾却像没事人似的,对着手腕上的通讯环发呆,把那几个字一遍又一遍地看, 有种全世界都在冒粉色爱心的错觉。   他想,既然席亦都把联系方式给自己了,不联系对方岂不是说不过去,而且显得很没礼貌啊,可是如果联系,又该说些什么呢。他双颊发烫,心跳得厉害,在脑海里认真地构思内容。   想说的话太多,但又不想显得自己太啰嗦,苏漾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最后索性输入几个字:你现在在做什么~   还没来得及点击发送,忽然收到了霍思妮的视频通话请求,苏漾手一抖直接点击确认,母亲大人带着薄怒的脸便出现在他面前。   “你现在在哪?”   果然是来兴师问罪的,苏漾眨了眨眼睛,乖乖地道:“我在回家的路上,很快就到了。”   即便只是对着影像,霍思妮还是没法对这样乖巧的儿子发火,只是她实在气得不轻,好不容易才压住怒火,道:“回家后直接来书房,你外公来家里了。”   苏漾应了一声,等消息切断,便靠在椅背上唉声叹气,外公这把年纪不早点休息,熬夜看什么综艺节目!   他对前面的司机道:“开慢点,我忽然想看看这一路的夜景。”   但飞行器这种玩意儿速度并不是跑车可以比拟的,他才说完没多久,司机已经穿过繁华热闹的夜色,把他送回了苏家。   管家早等候在门前,好似怕他偷溜似的,一再强调夫人交代了,少爷您回来后第一时间就要去书房,苏漾瞪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了。”   他在进去前给席亦发了条消息——好希望你在我的身边。   入门后苏漾便被他们的架势给惊到了,只见霍老爷子正虎着脸坐在沙发的正中间位置,霍思妮坐在他旁边,也是一脸的面色不虞,显然苏老爹地位最低,只能站着,不过俊脸同样很不好看。   苏漾明知故问,道:“这么晚了,外公怎么会……”   霍启丝毫不跟他转弯抹角,威严赫赫道:“我为什么来,你自己心里难道没点数吗,你今天都在节目上说什么了。”   “……”苏漾道:“我今晚说的话太多了,不知道您是指哪一句。”   他惯会打太极,霍思妮沉声道:“就是你说你喜欢席亦的那句!你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你外公不是早就告诉过你,那人不是咱们家高攀得上的,你为什么要去招惹他!你就是继续找你那位梦中情人,也好过招惹那尊煞神啊!”   苏漾被她的话伤到,赌气道:“我喜欢他才招惹他的,他是什么身份我根本不在意,他是联邦元帅我喜欢他,即便他是落魄的乞丐我也依旧喜欢他。何况,席亦不是煞神,他很好的,那晚我喝醉了就是他送我回来的,他其实比谁都温柔体贴。”   这大约是苏漾自打出生以来第一次顶撞她,霍思妮太过震惊以至于有些迟钝,久久说不出话来,苏老爹连忙给她顺气,道:“别气别气,儿子到叛逆期了,我来说说他。”   霍启逮到机会就要损这位女婿,当即便道:“我的乖孙都是被你给教坏的。”   苏老爹连忙应是,回过头看向苏漾,道:“我没有接触过席亦,所以不方便予以评价,但你外公和母亲的意思你可能误会了,我们并没有贬低席亦的意思,正好相反,我们承认他的优秀和出色,或许在将来,他会站在这片星系的顶端,但是在目前为止,你不可否认他的危险程度,他们的血统决定了他们会伤害至亲至爱的人,这是你无法改变的事实。”   苏漾抿抿唇,有些委屈地道:“其实我知道,他可能会有各种古里古怪的脾气,有时候会很过分,但是我也知道,他绝对不会伤害我。”   他不知道该怎么向父母和外公解释,他其实和席亦已经在一起好几辈子了,那个男人的脾气从来不算好,也犯过很多错,可是他在努力地改变,他们不能这样否定那个男人的进步。   苏老爹显然也不太适应这样倔脾气的儿子,这孩子自小就乖巧懂事,因此他们也没有经历过寻常父母经历过的孩子的叛逆期,此时难免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无奈之下,他打起感情牌:“上次你出事,你母亲不知道悄悄流了多少泪,好不容易你醒了,难道还要她继续为你担惊受怕吗?”   苏漾鼓着腮帮子岿然不动,显然是铁了心要一条路走到黑。   霍启在一旁冷哼道:“自己儿子都管教不好,没用!”   言罢他看向苏漾,语重心长地问道:“漾漾啊,你告诉外公,你到底喜欢席亦哪一点?你们才认识不久,怎么就对他动心了?”   这问题可为难苏漾了,他看向霍思妮道:“那母亲当年是看上父亲哪一点了,为什么要为了他放弃名门闺秀的身份,转而进娱乐圈辛苦打拼?”   这个问题让霍思妮彻底怔住,苏老爹也微微一愣,因为他们一直在把苏漾的感情问题当成青春年少的一时脑热,却忘了,他们的儿子早已经成年,他是把席亦是当做要共度一生的伴侣去喜欢的。   苏漾继续问:“如果父亲处于席亦的位置,母亲当年会怯懦吗,会因为身份的悬殊而放弃吗?”   霍思妮下意识地道:“当然不会,我喜欢的是他这个人,与他是谁有什么关系。”   苏老爹微微挑起俊眉,母亲大人当即恼羞成怒道:“我们是在讨论你的问题,怎么总说我和你父亲。”   苏漾道:“这是一样的,我喜欢席亦,就像母亲喜欢父亲一样,您不能放弃,儿子难道就能放弃吗?”   在场的人一下子都不说话了,霍老爷子更是身心俱疲,当年女儿的叛逆行为他到如今还没消气,如今外孙有样学样,他这把老骨头只怕要少活许多年。   苏漾走到霍启身边,娴熟地为他揉捏肩膀,他在这么多世界走过,别的不擅长,讨好人方面再没人比他更拿手。   “外公,父亲母亲,你们现在考虑这些未免太早了,我只是向席亦表白,人家还没答应呢,你们又何必着急上火。”   霍思妮轻哼道:“我儿子这么好,世上有哪个人不会喜欢。”   他这话引得霍启和苏老爹连声赞同,苏漾闹了个红脸,他嘟囔道:“既然你们都这么想,还担心什么,如果席亦眼瞎看不上我,那你们这些担忧都是多余的,如果他真的喜欢上了我,那就更不用担心了,因为我这么好,他怎么可能狠得下心伤害我?”   这分明是强词夺理,但在场几人都被他逗笑了,霍思妮戳他脑门道:“就你歪理多,我们才懒得管你。”   好不容易将长辈们应付过去,他悄悄瞥了眼通循环,果然还是毫无动静。   苏漾忍不住忧桑地想,每个世界都失忆这个鬼设定简直是要人命。   他转身坐在一架钢琴前,随手按了几个音符,声音嘈杂得很,因为怕吵到家人,他只得自暴自弃地收手,然后颓然地趴在琴键上。   “怎么都不理我。”   过了片刻,他听到有人幽幽地道:“你在说我吗?”   苏漾蓦地一惊,险些惊叫出声,却被男人用宽大的手掌捂住了嘴,他深吸一口气,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席亦有些不悦道:“不是你要我来的么。”   ——好希望你在我的身边。   苏漾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通讯器,然后咧开唇,猛地扑进男人的怀里,搂着男人的腰不撒手,道:“是不是我所有的愿望你都会帮我实现?”   席亦抬着两只手不敢碰他,怀里这宝贝是整个星系的宠儿,因为他的一句表白,现在星网上还有许多名叫“席亦”“袭义”“习艺”的人在被人疯狂诅咒谩骂,要他们把苏漾还回去。   这个少年,值得所有人珍而重之地呵护。   他低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笑意,道:“那要看是什么愿望。”   苏漾蓦地抬起头,那双黑曜石般的黑眸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他弯着唇角道:“我想你亲我一下!”   言罢便闭起了双眸,那两瓣水润的饱满的唇瓣微微嘟起,诱人至极,只等着男人去采撷。   第125章 现世7   鼻尖萦绕着少年独有的馨香, 清冽而微甜,席亦几乎是受到了蛊惑一般凑过脸去,就在即将贴上那两瓣樱唇时, 他想起了什么,蓦地停顿下来。   眼前的少年太过可爱, 让他险些忘了,少年钟情的对象其实不是真正的自己,只是他幻想中的泡影而已。   席亦脾性高傲, 他的原则不容许他接受一份不纯粹的感情。   苏漾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期待中的亲吻,他有些郁闷地睁开眼,却见那男人正认真地端详他的脸。   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道:“给你亲还不亲, 以后想亲也没机会了。”   言罢愤愤地甩了脚上的拖鞋,光着脚丫子走进浴室里, 他录完节目就被长辈们抓着教训了一通,连换衣服的时间都没有, 更别说清洗脸上的妆容。   席亦站在门前, 看他撩了一抔水到脸上, 额上的发丝不慎沾湿,少年随手将那丝碎发撩起,露出白净的额头, 晶莹的水珠挂在他黑密的睫毛上,配上那双水汪汪的黑眸,显得很是楚楚可怜。   席亦莫名有种做错事的感觉, 这突如其来的负罪感。   他走到男孩身后,没话找话地问:“累了吗?”   自然是累的,今天的活动虽然不费体力,却很费精力,不过比起从前那样装模作样地维持偶像的完美形象,他如今全是率性而为,心理上的负担少了许多,倒也不算疲惫。   而这一切的改变,都是因为遇到这个男人。   想起从前相处的时光,记得的只有他一个,苏漾忍不住眼眶发酸,恹恹地道:“还好。”言罢不理会身后的男人,继续清洗脸上的淡妆。   席亦也不说话,只静静望着他稍显单薄的脊背,不由自主地萌生了想将这抹身影揽入怀中的冲动,只是他自制力向来极好,脑海中想再多,面上也不会显露半分。   等苏漾卸完妆,他正待说话,却见那少年自顾自将外衫脱去,然后将外裤也除去,两条笔直白皙的长腿就这样暴露在视线里,他呼吸骤然加速,眼神不自觉停留在男孩胖嘟嘟的脚丫上。   真是奇怪,少年分明身材苗条细瘦,却有一双Q萌的胖脚丫子,脚趾头白皙粉嫩,让人想握在手里揉捏,甚至是……   察觉到脚上的视线有些灼热,苏漾皱眉,心想我自己送上门你偏要做柳下惠,这才脱下外衣你就暴露本性了,不禁赌气道:“我要洗澡,你快出去。”   席亦停顿了两三秒,才醒悟过来,连忙转身出去,只是他耳力太好,浴室里的水声仍旧清晰可闻,他闭上眼睛,回想军部最近的烦心事,勉强将心绪拉回来。   苏漾洗完澡出来,见男人正端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即便只是毫无表情地坐着,他身上的气势便叫人无法忽视。   他是鱼的记忆,刚冲完澡便把先前的羞恼给抛诸脑后,刻意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走到男人面前,用视线描摹男人高挺的鼻梁,浓密的剑眉,还有性感的唇。   他正要靠得再近些,却被男人猛地扣住腰身拖进怀里去。   这是应该算是严冽第一次主动抱他,那晚在酒会外搀扶的搂抱自然是不算数的,虽说已经是老夫老夫,可苏漾还是心跳得厉害,他捂住自己的胸膛,生怕因为太过激动,心脏从胸腔里挣脱出来。   席亦嗅着少年身上湿热的水汽,还有不知名的沐浴乳清香,有种着了魔的错觉,连他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低声喃喃道:“你说我是你的梦中情人,不妨和我说说,在梦里都发生了些什么。”   苏漾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傲娇道:“你真的想知道?你刚才都不肯亲我,我还以为你根本都不在意我呢。”   刚洗完澡的男孩唇瓣格外艳丽,好似涂抹了上等的口脂,席亦垂下眼眸,已然受了蛊惑,凑过去想要擭取他的唇,温香软玉在怀,谁还会在意原则。   谁知他丢弃了原则,苏漾却傲娇起来,及时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挡住了男人的亲吻。   席亦亲到了苏漾的手背上,眸中泄露出微不可查的错愕情绪,苏漾顿时感受到大仇得报的快感。   “说不让亲就不让亲。”他表明立场。   席亦觉得自己大约是中了这孩子的毒,否则怎么会被戏弄了非但不觉得生气,反而觉得怀中的少年可爱得紧。   苏漾见他眸中露出笑意,反而越发不好意思起来,他鼓着腮嘟囔道:“你真的想知道我们的过去吗?那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完的,发生了好多好多事情呢。”   席亦想,不管那究竟是谁的过去,只要是男孩用这般清冽的嗓音说出来的,他都觉得是值得的,哪怕会嫉妒那个或许不存在的人。   “你慢慢说,我有很多的时间来听你说这个故事。”   苏漾便开始娓娓道来,从自己在远古丛林失事说起,因为那些事实在过去了太久,转眼已经过去了几百年的岁月,回忆起来已然模糊,许多事情他只记得个大概,唯有和男人相关的事,他都能记得清楚。   正如苏漾所说,他们之间发生了许多事情,并非三言两语就能说完的,还没把第一次相遇的世界说完,苏漾已经开始犯困,靠在男人的胸膛上直接睡着了,即便进入睡梦中,他也还是低声呢喃道:“你那时候总欺负我,我很怕你的……”   “怕我么。”席亦眸色渐深,他凑在男孩耳边沉声道:“可惜已经晚了,你已经错过了逃跑的最佳时期。”   逃跑的最佳时期是什么,席亦想,大约是相遇那天晚上,如果苏漾跟那个叫冯沛的男人走了,而不是从身后抱住自己,或许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可惜从来没有如果。   他把沉睡的男孩抱回床上,暖色的床头灯下,男孩静谧的睡颜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虽然苏漾说的故事他没有印象,但是他确信,他们之间一定有某种羁绊,正如此刻胸腔内充斥的陌生却炙热的情绪。   他俯身靠近男孩的脸,终于如愿以偿碰到了男孩的唇瓣,他不敢造次,只是轻微触碰了几下便立刻起身,心中已是无比满足。   “晚安,好梦。”   =========   苏漾白天外出工作,晚上便早早回家给老攻讲故事,霍思妮惊讶于他最近的安分,自从那天在星网上表白后,外界对他的关注度居高不下,霍思妮很担心儿子按捺不住去找元帅大人,万一被拍到,那真不是好玩的事。   按照霍启的话说,虽然席亦目前是联邦最高级别的指挥官,但是另外三位元帅显然是处处提防忌惮他的,在这种情况下,一旦和霍家扯上关系,后续的麻烦事将源源不断。   好在这儿子虽然犯浑,在大事上却拎得清,她欣慰地想,完全不知道元帅大人每天夜里都在自己儿子房间里来去自如。   “刚才说到哪里了?”苏漾歪着脑袋认真地思索,他现在觉得自己就像在地球上听过的《一千零一夜》的故事的主角,靠说故事来征服恋人,还不能说太快,不然故事说完了,就更没有理由留下席亦了,简直苦逼!   席亦好心的提醒他道:“说到你发现自己的身份是卧底警察,而且已经被揭穿了,对方要杀你。”   苏漾连忙作出恍然大悟状,道:“对对,你那时候二话不说就掐我脖子,可凶!而且我额头上有伤口,你都弄疼我了。”   他明显是在拖延时间,席亦怎么会看不出来,只是这小东西千方百计拖延进度,不惜撒娇也要挽留自己的模样,他是怎么看也看不够,便故意装作不知道陪他玩耍。   他们这边正在斗智斗勇,忽然卧室的门被推开,苏家二老的身影出现在门前,正困倦的苏漾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接近,席亦虽然早已察觉到,却根本不在意,仍旧岿然不动地稳坐在沙发上,完全没有拐带人家儿子的自觉。   霍思妮手指他们,气得直哆嗦,道:“你,你们……”   苏漾猛地一惊,想站起来却被席亦搂着腰身无法动作,情急之下他说出了一句非常老套的台词:“真的不是你们想得那样!!”    第126章 现世8   霍思妮听到儿子的话, 顿时脸色更不好看了,心里要是没鬼能说出这种经典台词?显然是有问题!   苏老爹倒没什么反应,只是能隐约看到他唇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常,他悄悄拉了下妻子的手, 霍思妮是名门淑女出身,这种尴尬的事传出去她面子也不好看,当即回身把门合上。   这种新型金属门隔音效果很好, 她没了顾忌,便怒气冲冲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苏漾已经乖乖坐在旁边,目测和席亦离了有两米远,把做贼心虚这个词演绎得十分到位, 他垂着脑袋老实交代:“他就是席亦。”   这个霍思妮已然猜到,她在意的问题是为什么堂堂联邦元帅会在自己儿子的卧室里, 而且两个人还表现得这么亲密,说好的正在追求阶段, 连面都见不着呢?合着全都是骗他们的!   苏老爹担心妻子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得罪人, 当即接过话头道:“你们什么时候进展到这个地步了, 怎么没有告诉父亲和母亲?”   “……”苏漾简直委屈到爆炸,虽然每天都能见面,但是只是坐在一起聊天说故事, 根本就没有进展好伐!   不过这种话说出来会有人信吗?他看向面色冷淡的席亦,男人察觉到他求助的视线,便悠悠开了金口道:“是我的错。”   这是要把错揽在自己身上的意思, 苏漾心里头有些发烫,无论什么时候,这个人总是会站在前方保护自己,不让自己受到伤害。   然而……苏漾还没感动完,男人的发言已经戛然而止。   是的,元帅大人只扔下这么一句模棱两可四个字,然后便开始冷着脸沉默不语,不止是苏漾,就连苏家二老都被他雷到了。   苏漾简直想揪着他的衣领大吼:“你倒是说说自己错在哪里啊!你知不知道这样的说法听起来更暧昧了啊!”   霍思妮显然想歪了,席亦说是他的错,莫非是他先勾引自己儿子的?否则自己一向乖巧懂事的乖宝宝怎么就忽然飞奔进入叛逆期了呢!还在自己卧室跟男人这么地亲密,绝壁是被蛊惑了,这个衣冠禽兽!   要不怎么说搞艺术的想象力丰富,霍思妮在脑海里迅速上演了自己天真单纯的儿子被邪恶的兹塞人骗去了感情,甚至骗去了肉体的R18场景,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眼看母亲大人即将暴走,苏漾连忙解释道:“不是不是,你们误会了,我跟他……我们俩关系很纯洁的!”   别说苏家二老不信,就连席亦听了都略挑眉,夹着寒气的视线直直地射向他的脸上,苏漾顶着凛冽寒风,硬着头皮道:“元帅大人会来,全是因为我的恳求。”这句话虽然是事实,不过也有某人纵容的因素在里面。   苏老爹问:“那你们之前那样的姿势是什么意思……”不愧是亲爹,一下子就握住了关键。   “……”苏漾脸颊迅速染上绯红,小声嘟囔道:“我喜欢他是人尽皆知的事,当然是我投怀送抱了呗。”   霍思妮皱起眉头,还有些将信将疑,苏老爹倒是面色复杂,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意思。   苏漾转过眸看向席亦,认真地道:“不管被拒绝几次,我都不会放弃的。”   那模样好似真的被人拒绝了许多次,仍旧不屈不挠地勇往直前一般,席亦不置可否,只是他微微垂下的眼眸眸色更深了些,他弯起唇,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见他就这么走了,苏漾松了口气,苏家两父母显然也松了口气,又教育了苏漾两句才离开,苏漾被训得身心俱疲,苦逼地想,这下完了,席亦以后还会来找自己吗。   谁知道霍思妮两人前脚刚走,那男人后脚便又从窗户翻身进来,显然是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他直接把苏漾拽到里间,把人压在门上,危险地问:“你父母不同意?”   今天这一出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苏漾只得点头。   “因为我是兹塞人。”   这句话不是询问,而是肯定的语气,果然在他的心里,血统也是抹不去的伤痛,苏漾张了张嘴,终究不能欺骗他。   见席亦深邃的黑眸微微掠过寒光,苏漾是最了解他不过的,当即心头一跳,他伸手抱住男人的腰,道:“你不可以伤害他们。”   席亦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其实,我可以理解他们的想法。”   “……”   席亦抬起男孩的下颚,轻声道:“兹塞人有多危险,你知道吗?”见苏漾点头,他却笑道:“不,你不知道,否则你不会主动靠近我的,这个血脉的危险程度,足以毁灭现有的一切文明,我的血统,就是原罪。”   苏漾连连摇头,道:“但我知道你不会,你也很难过吧,被人轻视,被人误解,被人恐惧……你这些年一定过得很辛苦。”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他遇到的男人,不论在哪一个世界,都是一样的孤独,即便看上去无比强大,知心的朋友却几乎没有,他们都因为才能而被忌惮,被人处心积虑地陷害,活的很辛苦。   因为那些人都来源于席亦的内心世界,是他潜意识的化身。   席亦蹙眉,道:“我不觉得辛苦,只是厌倦而已……我原以为你不知道我的身份,敢招惹我,全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原来,你是真的胆大包天。”   苏漾忍不住笑,道:“我其实胆子很小,我很怕死的,但是谁让我喜欢你呢,如果这点勇气都没有,我又凭什么要你的心。”   “既然是这样,为什么在你父母面前那样撒谎。”   苏漾想,那才不叫撒谎,那叫用他们可以接受的方式进行解释,他道:“上次在节目上公开表白,我回来被他们教育了很久,在没有把你拿下之前,我不想再受到来自家庭的阻挠,真正聪明的人,才不会让自己腹背受敌呢。”   他骄傲的神采着实动人,席亦忍不住凑近一些,低声道:“你如果真的聪明,就该知道……”   “知道什么?”苏漾好奇地追问,却被男人猛地擒住下颌,粗鲁地堵住了唇。   四瓣相贴,这是苏漾真正意义上的初吻,从前那些吻不是他的身体,自然是不算数的,如今仅仅是唇与唇的相贴摩挲,并不曾深入,便叫他心跳如擂,淡粉的唇瓣被男人研磨成了艳丽的色泽,泛着暧昧的水色,着实是诱人犯罪的画面。   “如果你真的聪明,就该知道,你早就拿下我了。”席亦用指腹摩挲那两瓣殷红,在心中暗自补充。   望着少年蒙着水雾的双眸,里面倒映着自己冷静的面庞,谁能想到,他的内心世界早已溃不成军。   这样骄傲的少年在祈求自己爱他,席亦自私地想,就让这种被人重视被人爱的感觉再持久一些吧,以后,他一定补偿回来。   ========   眼看着便到了年底,这两个月,除了夜晚父母会搞突然袭击查房,一切都很顺利,尤其是每天晚上的睡前故事。   因为苏漾的刻意拖延,还有某人纵容配合,以至于这个故事讲到现在才讲到结尾,苏漾道:“我回来后,母亲告诉我,我昏迷期间是军部派人治疗的,否则我早就死了,可是医治我的是谁,不管我怎么查也查不到,好像还挺神秘的,我想感谢都没有机会。”   听到这里,席亦一直平淡的眼眸终于显出波澜,他抚着少年的发丝,幽幽地问道:“你说,是军部派人把你接走了。”   苏漾点头,根据霍思妮的说法,在他醒来的当天晚上才被转移回家,在此之前的一年时间,他全部都是在军部的直属最高医疗室度过的。   一年时间么,真的只是巧合?   席亦微眯起眼眸,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一年前正是殷衡让他尝试新式疗法的时间,而之后他也在昏迷和沉睡中度过了许久,一直到最近才没有时间混乱的感觉。   因为从前的暴虐情绪确实有所改善,他从未对殷衡的治疗有过质疑,看来还有他不知道的事。   他把男孩紧紧地揽在怀里,虽然苏漾说的那些故事他并无印象,但是他会牢牢记住,因为那极有可能是他遗失的过去,和苏漾有关的过去。   至于那些设计他们的人,总有一天他要把他们的狐狸尾巴揪出来。   第127章 现世9   主星是很少下雪的, 这颗星球一直处于相对温暖的气候,只是今年不知怎的,竟然飘落起雪花来, 少有的严冬。   因为年关将至,霍思妮把苏漾的工作都推到年后, 想让他休息一段时间,她始终没法忘记,上一次新年伊始时, 自己宝贝儿子还在军部的医疗室里生死未卜,夫妻二人苦着脸吃了顿并不美好的年夜饭。   如今儿子回到身边,她自然是竭尽所能地对他好,不希望他出半点差错。   苏漾心里觉得愧疚, 便乖乖听从她的安排,还抽空陪母亲大人外出购买年货, 顺便母子俩久违地一道散散心。   他的行程事无巨细几乎都会向席亦报备,事实上, 即便他不说, 那男人也会通过他自己的方法得知他的一切, 还好苏漾已经习惯了他的变态占有欲,若是换成从前的他,只怕会被吓跑。   霍思妮正在听导购员介绍什么, 苏漾便走到角落里悄咪咪给席亦发讯息,隔了几秒,那男人的消息传来:【注意安全。】   他的担心并非全无道理, 苏漾的人气太高,至少在主星遍地都有,这个时代并无同性恋异性恋的分别,只有喜欢不喜欢分别,所以苏漾这样精致的相貌,属于男女通杀,老少咸宜,迷恋他的人群非常广泛。   苏漾便回道:【走的是S级会员通道,不会遇到粉丝的,别担心~】   他这种随时随地立flag的体质似乎从任务世界得到延续,刚和席亦发完消息,转过头便看到一张极为熟悉的面庞——是自称喜欢他多年的粉丝冯沛。   苏漾犹记得自己骗过人家,下意识挡住脸,只是为时已晚,那人显然已经看到他,轻勾起唇角,大步朝这边走来。   “小漾,好久不见。”冯沛道。   这样亲切的称呼让苏漾有些不习惯,却还是礼貌地回答道:“好巧啊冯先生,上次的事还要多谢你帮忙。”   “上次?上次我可没有帮上什么忙,”冯沛走到他跟前,放低声音道:“帮你的是那位席先生不是吗,他可真是厉害,以我冯家的手段,竟然连他的身份都查不出来,连我都忍不住怀疑,他真的是从你梦里跑出来的人物。”   这不是废话吗,苏漾想,知道席亦身份的人,整个联邦也就只有掌握最高机密的那部分群体,他们一家子侥幸知晓,全是因为霍老爷子和军部高层有非常密切的合作,寻常人家再有钱有势也绝无可能接触到那个男人。   苏漾干笑两声,道:“或许他平时很低调呢,查不出来也很正常吧。”   冯沛并不接受这样敷衍的解释,他凑到苏漾耳边道:“除了那种不着边际的猜想,其实还有一种可能——我记得联邦四位元帅中,其中有一位姓席,虽然不曾露过面,却是战功赫赫,能让我冯家的消息网一夜之间瘫痪,难道真的是这位大人?”   苏漾垂着眼睫,过了片刻他微微一笑,道:“你推测得很有道理,只可惜没法验证。”   冯沛皱眉问:“你不知道他的身份?”   “我怎么会知道,”苏漾无辜道:“我虽然喜欢人家,但并不意味着人家要对我交根交底,而且如果真的是那位大人,怎么会跟我这样的小明星有所牵扯,不过是有几面之缘罢了,冯先生真会说笑。”   他说谎的本领实在高超,即便是席亦那样精明的人也无法分辨真假,何况是冯沛,他道:“我推测的可能性很大,所以,早点放弃对你也好,小漾,你值得被人好好疼爱,而不是追逐触不到的星空。”   苏漾不动声色地往后拉开距离,认真地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是不会放弃的。”   冯沛脸色变了变,正要说话,那边霍思妮已经看到了他们,她眼眸里精光闪了闪,优雅地朝这边走来。   “是冯沛啊,好久不见,要一起用午餐吗?”   冯沛露出绅士的微笑,道:“这是我的荣幸,Daisy。”   苏漾皱眉,如果单纯和母亲的朋友吃饭本没什么,可偏偏这个人是冯沛,席亦那种个性,明面上不会拈酸吃醋,可私底下肯定又要搞事,他轻轻咳了咳,道:“母亲,我刚刚想起来……”   霍思妮扬起描画得精致的眉,意味不明地道:“说好今天专属于母亲的,宝贝,你这是要放母亲的鸽子吗?”   苏漾头疼不已,如果他还瞧不出他妈的用心,那他就白活了这么多年,母亲大人显然是想撮合他和冯沛,而且颇有些势在必行的意思。   不等他回答,霍思妮已经和冯沛走在前方,苏漾只得不远不近地跟着。   因为他们几人的身份都很特殊,所以去的餐厅也格外隐蔽,进了包厢,苏漾把脖子上的蓝色围脖取下,身体还有些发颤,他惧寒这毛病算是从心里落下了病根,只有在男人的身边能好一些。   冯沛是个很体贴的人,先是问他们二人有没有忌口的食物,随后点了几道暖身子的汤,苏漾又加了几道他母亲喜欢吃的菜色,惹得霍思妮眼里全是笑意。   霍思妮和冯沛是生意上的朋友,本来交情不深,只是因为冯沛是苏漾的粉丝,有刻意结识的因素,一来二去便熟络起来,霍思妮对这个年轻有为的后辈是欣赏的,只是要配自己天上有地上无的宝贝儿子,当然还是差一些的。   但那是从前,自从发现儿子对席亦有意思,她已经别无所求,只要未来而女婿或儿媳对自己宝贝儿子是真心实意就好。   冯沛也不傻,机会递到眼前,他当然要牢牢把握住。   比起他们,苏漾却是忐忑不安,他时不时瞥一眼手腕上的通循环,生怕某人发消息过来兴师问罪,在脑海里盘算着,想着如果被席亦责问,自己要怎么巧妙而又不失技巧地回答。   担惊受怕地吃完这顿饭,不可否认味道还不错,可是他心里正发虚,加上冯沛时不时献殷勤,使他心更虚了,见时间差不多了便撂下汤勺,嘴里嚷嚷着要走。   霍思妮拿他没有办法,而且她也知道感情的事讲究循序渐进,不能逼的太急,只得点头。   冯沛固然不舍,却不好说什么,等苏漾的背影消失在包厢门前,霍思妮淡定的嗓音传入他的耳朵:“不用心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该是你的,急也没用。”   ========   雪下了一整天,直到晚上还没停下,苏漾趴在阳台上看飘落的雪花,顺便在雪地上寻找新出现的脚印,想抓住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男人,或许只有这种稍显愚蠢的办法了。   只是脚印没找到,不知何时身后多了个人,苏漾回过头刚想跟他撒娇,抱怨他今天来迟了,却见他手里提着一条围脖,看上去有点眼熟……好吧,正是他今天落在餐厅的那条。   席亦淡淡地道:“这是我去冯家拿回来的。”   “……其,其实我可以解释的。”   席亦没回答,耐心细致地替他将围脖戴好,才缓缓说道:“外面有点冷,进屋里说。”   他越生气的时候往往表现得越冷静,苏漾深知他的尿性,当即抱住窗沿,道:“我不要进去,我不要进去,我就要在这里解释!”   席亦勾起唇,静静地看他表演,等他闹够了,这才把人一把扛到肩上往屋里走,途中还重重拍了下他挺翘的臀,道:“解释什么,我又没有怪你。”   臀上的软肉微微颤了颤,苏漾委屈地想,没怪我你打得这么用力QAQ   席亦把他按倒在沙发上,道:“我把它取回来,只是不希望冯沛拿这个做借口,再接近你,你懂吗?”   苏漾连连点头,懂懂懂,您老这是吃醋了。   席亦显然不觉得自己的举动是幼稚的嫉妒,他抚着苏漾软乎乎的发丝,因为先前沾了几朵雪花,此时融化成了水珠打湿了黑发,他便拿了干毛巾替少年擦拭,一边耐心地告诫道:“那人心术不正,以后最好不要往来了。”   苏漾险些没笑出来,应道:“好。”   席亦见他笑得开心,也忍不住弯了弯唇,素来严肃的人一旦露出温柔的神色,便格外性感有魅力,苏漾心里头有些发痒,情不自禁地凑过去亲了下男人的下巴。   这种感觉并不像被亲吻,反倒像一只小奶猫试探性地用舌头舔了舔,小奶猫舔完后胆子便越发大起来,又伸出小肉垫轻轻碰了碰,席亦伸手握住那只不安分的白嫩的小爪子,放到唇边亲了下。   苏漾耳尖有些泛红,他瞪着漆黑明亮的眼眸,兴奋地问:“我们这样算不算情侣?”   席亦被问得一愣,他从来没考虑过他们是不是情侣这种问题,在他眼里,从这只古灵精怪的猫咪闯进自己的世界开始,他就是属于自己的,而自己也是属于他的,所谓情侣的关系,对他而言太过肤浅,他要的不是短暂的容易消逝冷却的爱,他要的是长长久久的陪伴。   苏漾见他不答,难免有些失望,这男人却凑在他耳边轻声道:“不是情侣,是爱人。” 第128章 现世10   年底大家都忙, 除了苏漾被霍思妮强行留在家里,每天无所事事,其他人皆是忙得脚不沾地, 连面都很难见到,这其他人里, 当然是包括席亦的。   连续几天没见到人,苏漾虽然理解他忙,不愿打搅他工作, 只是没有席亦的陪伴,他夜里总也睡不着觉,白天更是没精打采,霍思妮甚至怀疑他旧病复发, 要带他去医院复诊。   这天晚上,苏漾依旧孤枕难眠, 他用拳头揉了揉黑眼圈,想象男人就在自己身边, 正从身后拥抱着他, 就如同之前的每一晚, 可是等他睁开眼睛,室内仍旧是一片漆黑,只有自己一个人。   他翻起身看时间, 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凌晨,这个时间席亦应该已经忙完了,他打开通讯器把前几天录好的最新单曲发过去, 道:“这是我的新歌,很适合做睡前歌曲听的。”   很快显示已接收,席亦回复道:“我听听看。”   男人略显沙哑的嗓音从通讯器传出,显然是刚睡下便被吵醒了,苏漾歉疚道:“我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对不起。”   很快男人回复道:“觉得抱歉的话,就让我看看你。”   看看他?苏漾连忙跑进洗手间整理一下仪容,又简单把眼底的黑圈给遮住,这才自拍了张卖萌的照片发过去。   他身上穿着宽松的白色睡衣,懒懒地靠在床头,精致的锁骨乃至雪白的胸膛都隐约可见,他怀里抱着一只毛绒抱枕,俏皮地嘟起水润的唇,好似在对男人说——快来亲我呀。   此时的军部最高级别指挥室。   男人望着通讯器上传来的撒娇的照片,不由得弯了弯唇角,殷衡刚踏进指挥室便看到这惊悚的一幕,连忙擦了擦眼睛,再看过去,席亦仍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心想果然是看错了吧。   他轻轻咳了两声,调侃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再过两个钟头就要启程,前往帝国帝都星访问,这虽然是你第一次公开露面,但也不需要紧张得睡不着觉吧。”   席亦睨他一眼,殷衡讪讪地走到一旁整理文件,忽然室内响起悠然的曲调,清冽的歌声从席亦的通讯环中传出,如幽谷清泉的干净纯澈,直击人的心底,将尘世一切的喧嚣洗涤。   正在陶醉之时,歌声戛然而止,只是那清甜的嗓音已经回荡在脑海中难以抹去,殷衡刚想问这是谁的歌,却见那个冷漠的男人,此时正垂首柔声道:“这首歌很好听,早点休息,我明天晚上去看你,你亲自唱给我听。”   “……”   等席亦切断了通讯,殷衡眯起一双狐狸眼,问道:“苏漾苏大少爷?”   席亦沉默不语算是间接承认了,殷衡嘴角抽搐,“这么晚还跟你聊天,看来关系匪浅啊,席帅,你瞒得够严实啊,我竟然一点风声都没察觉到。”   席亦蓦地抬起眼眸,直看得殷衡浑身不自在,这才勾着唇道:“彼此,彼此。”   殷衡收起吊儿郎当的模样,问:“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   “你明白,你是殷衡,怎么会不明白。”   殷衡垂下眼眸,片刻后他露出招牌式的狐狸微笑,道:“153天,这速度比我预料的还要快,不愧是席亦你……你的那位小朋友也很有趣,这么准确地找到你,明明任务中还认错过人呢。”   席亦站起身,缓缓踱到他的身边,语气极度危险:“我讨厌被人欺骗,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开个玩笑而已,不用这么认真吧……”殷衡防备地往后退了一步,道:“我可是他的救命恩人,而且,没有我你也不会遇到他,过河拆桥不像你的行事风格。”   席亦冷冷道:“这件事,等回来再跟你算账。”   殷衡悄悄松了口气,傻子才会在这里等他回来算账呢,席亦一走他就去偏远星球考古,他虽然贪玩,但不会蠢到和席亦硬碰硬,必须先避避风头。   他正在盘算要出去几年比较合适,选什么借口比较容易请假,席亦却道:“你那位副官嘴很严实,为了维护你一句话都不肯说,不过以你的个性,想必也不在意他的死活。”   “……难怪几天没见到他,原来是你,你是来真的?”   席亦缓缓扣上纽扣,不容置疑道:“是。”   =======   再过几日便是除夕,苏家今年热闹非凡,似乎是为了弥补上一年的遗憾,霍思妮请来了许多亲戚朋友,霍启自不必说,就连冯沛都在邀请之列。   苏漾本身对冯沛没什么厌恶情绪,席亦口中的“心术不正”,其实有很大一部分因素是出自对情敌的敌意,并非客观公允的评价,那个男人吃醋的时候,会觉得全天下的男人都对自己的宝贝图谋不轨。   不过霍思妮明显拉红线的行为还是让他不悦,他其实能理解母亲的心理,无非是想让他发现别人的好,不要在席亦那棵树上吊死,只是对他来说,已经找到了对的那个人,别的人便都不存在了。   在其他人推杯换盏时,他却躲在角落里刷时政新闻,席亦出访帝国帝都星的事苏漾是知道的,现在许多媒体都在大肆报道这件事,星网上也掀起了不小的风浪,不过没有人会把这个“席亦”和苏漾口中的席亦当成同一个人,毕竟这两个圈子相差太远,甚至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苏漾抿了口酒水,继续刷新和保存老攻上镜的帅照。   忽然大殿里一片喧哗声,苏漾下意识抬眸看过去,却见一名高大英俊的男子正站在门前入口处,笔挺的军装制服衬得他整个人气势凛然,眼神却冷漠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男人在大厅内逡巡一周,然后准确地锁定了苏漾的方向,大步朝他走来。 第129章 现世11   充满硝烟的战场从来不缺乏奇迹的创造, 然而在这个年代,联邦军部的最强战力无疑是其中最有名的一位,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然而他和那架玄黑色战斗机甲,已然成为战场上许多人的噩梦。   浩渺的星际流传着一条不成文的规定, 但凡遇到那架玄黑机甲,不战而逃并不算违背战争守则,因为没有人能打败那个人, 这是所有人默认的。   军校是优秀将领的摇篮,可是从没有人听说过哪所军校培养出这样一名逆天的学生,因此很多人怀疑,所谓联邦的最强战力其实只是一个幌子, 这个人的真面目其实是联邦研发的新式武器,因为制造手段违背了宇宙基本法, 所以一直没有公开身份。   关于这种无稽之谈,联邦政府自始至终没有站出来辟谣, 倒让那些胡乱猜测的人渐渐消了声。   在几年前, 联邦德高望重的老元帅席正涛卸任, 他在临走前推荐自己的养子为继任者,一时间军部高层吵得不可开交,主要划分为两个派系。   席老元帅一脉的人支持席亦, 主张有能者居之,席亦从十多岁在战场上厮杀,未尝败绩, 再没有人比他更适合统领军部,另一派系则认为席亦的血统过于危险,一旦发生异变后果不堪设想,因此坚决反对。   后来有人提出了折中的法子,将当时战功赫赫的三位大将共同提拔为元帅,与席亦共同成为联邦四元帅,互相制约,以达成某种平衡。   虽说在人数上占尽优势,但知情的人都很清楚,三位老元帅主要是起着监督的作用,真正做主的人还是席亦。   席正涛卸任后,席亦本有机会走到人前,但他断然拒绝了,原因很简单,他觉得麻烦。   兹塞人孤僻怪异的性格早就深入人心,军部那些老家伙虽然不满,却也不会为了这种小事和他闹不愉快,只要他能战斗,能够继续为联邦开疆辟土,别的一概听他随他。   只是从他决定亲自访问帝国帝都星开始,意味着他蛰伏的时期已经过去,一切都将变得不同。   ========   因为这个男人的忽然出现,原本热闹的宴会瞬间变得混乱不堪,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联邦四元帅之首的席帅会出现在这里。   有不了解的人悄悄问道:“那个人是谁,怎么大家都很怕他?”   旁边的人像看傻子似的看他,道:“这两天的新闻没看吧,联邦有史以来的最强战力,传闻中是人造兵器的第四位元帅,一直到昨天以前都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相貌,这么说总该明白了吧。”   那人惊讶地捂住嘴,结结巴巴地道:“难道,难道是席帅……”   “席帅昨天不是还在帝都星,从帝都星到主星,怎么也得一天的时间,他是怎么做到的这么快赶回来的。”   “传说席帅那架玄黑战甲速度是普通飞船的十倍以上,看来是真的。”   “可是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站在人群里的霍思妮攥紧拳头,这男人的目标显然是自己儿子,即便她百般阻挠,他们还是搅合在一起了,就如当年的她,为了爱情义无反顾。   兹塞人,拥有毁灭一切力量的兹塞人。她的儿子偏偏喜欢上了这样的怪物,而她无力阻止。   事到如今,她总算明白当年父亲的无可奈何,因为不论她如何劝阻,那孩子只会将她当成追寻幸福的阻碍,因为年轻,所以无所畏惧。   苏爹扶住妻子的肩,在她耳边轻声道:“你要相信我们的儿子。”   霍思妮苦笑,如果在苏漾出事之前她或许可以坦然接受这段感情,但看过儿子命悬一线的场景,那孩子险些就这样在她面前消失,那种恐惧已经烙印在心底,她如何能不担心不害怕。   她道:“现在我的意见还重要吗,这孩子,已经长大了啊。”   从前只会一味顺从父母的乖宝宝,如今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他不再依赖家人,而是变得独立,拥有了属于他自己的骄傲。   即便再不甘心,她也不得不放手。   苏漾望着朝自己走来的男人,还有些回不过神来,这男人不是昨天还在帝都星进行友好访问,怎么转眼就回到主星了,难道会瞬移不成。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他扔下手里的酒杯,大步地朝男人奔去,脑袋直接撞到男人的胸膛上,没把别人撞疼,他自己脑门先红起来了。   席亦顺势揽住他的腰,帮他揉捏脑袋,勾唇道:“怎么这么皮。”   苏漾脑袋都撞晕了,他气哼哼地说:“你说今晚回来看我,再过几分钟就不是今晚,是明晚了,这是你迟到的惩罚!”   这指责可以说是非常无理取闹了,席亦昨天凌晨和他聊天时还在主星,晚上赶到帝都星,忙完正事后便马不停蹄地往回赶,能在期限内赶回来绝对是奇迹。   席亦也不恼,反而认真地解释道:“我回来后先去了你家,发现你不在,在桌上看到请柬,然后才来这里。”   言外之意,他绝对是准时赶回来的。   苏漾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小声道:“那,那这次就原谅你好了。”其实本来也没生气,只是习惯性地撒娇罢了。   席亦疼惜地亲吻他泛红的额头,“下次再生气,不要拿自己惩罚我。”   苏漾:“……”这不是我的本意啊喂!听上去真的很蠢啊!   他们站的位置不算显眼,但因为二人的身份和此刻暧昧的举止已然变成了全场的焦点,冯沛脸色一会青一会白,原来他们早就是一对了,他那天告诫苏漾的话简直就像个笑话。   席亦牵着男孩的手,往霍启和苏父苏母的位置走去,所到之处,皆是自觉让开了一条道。   霍启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两个小辈,他是真没想到自己外孙的本事这么大,竟然连这个冷血的煞神都给拿下了。   霍思妮脸色不太好看,却也没有说难听话,儿子幸福的表情她看在眼里,即便不能祝福,她也做不出泼冷水的事。   只有苏老爹还算淡定,道:“这么忙还要抽时间照顾我家这不懂事的孩子,累坏了吧。”   被自己亲爹当众拆台,厚脸皮如苏漾也觉得有些尴尬,他悄悄扯了扯席亦的衣角,让他给自己做主,席亦挑眉,淡定道:“不会,只要能看到漾漾,就不觉得累。”   他脸上的表情极为淡漠,只是语气里的温柔和维护是遮掩不住的,霍老爷子听得嘴角直抽搐,道:“听上去你们很熟悉啊,在一起多久了。”   席亦刚要答,苏漾在一旁狠狠咳嗽起来,元帅大人立马闭上嘴。   苏漾干笑道:“这里人多,我们回家再说吧。”   席亦点头附和:“回家说。”   他今天赶过来除了赴约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让所有人知道,他的宝贝已经有主,以后岳母大人再想给儿子拉红线,只能去外星系找人了,目的已经达到,久留无益。   几人很快便到了苏家,进了门才发现多了两个不速之客。   穿着便装的殷衡正懒懒地靠在沙发上喝茶,一头长发没有梳理直接披在肩上,俨然一副在自己家的模样,让苏父苏母怀疑自己进错了门,殷衡的副官正站立在他的身边,尽职尽责地给他递甜点。   见到席亦和苏漾,他抬了抬手道:“哟。”   苏漾:“……”哟你个头!   霍思妮皱眉道:“他是谁,你们认识?”   不等苏漾解释,殷衡便抢先答道:“我是苏少爷的主治医师,来看看他病情的恢复状况,毕竟当初是帮他起死回生,怕有什么后遗症。”   他说完,苏家人对他的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几位长辈赶忙上去表示感谢,还有询问病情,苏漾看向席亦,男人沉着脸点了下头,算是肯定了这一说法。   他牵着苏漾坐在殷衡对面,道:“与其说是治疗,不如说是互相利用来得更贴切,是不是。”   他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方才还对殷衡无比热情的一家子顿时用怀疑的目光看他,直看得殷衡直冒冷汗。   “喂喂,不是你让我来的吗,叫我过来就是要坑我吗?”据说是来替病人查看病情的某无良医生道。   席亦面色不变,淡淡道:“我叫他过来,是想解释一些事,我知道,你们不同意我们的事,其实我并不在意你们对我的看法,也不在意你们的意见,我做这些,只是不想看漾漾两边为难而已。”   苏漾抿了抿唇,握紧男人宽大的手掌。   席亦轻勾起唇角,唤道:“殷衡。”   殷衡收敛了不正经的态度,严肃道:“凡是和你有关的事,按理说是不可以外泄的,军部那些老家伙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后果我一力承担。”   殷衡没有再废话,转身将自己的微型计算机点开,很快画面上显现出一副画面,穿着病号服的少年浑身插满了各式各样的管子,生命体征越发虚弱,只能依靠高科技的仪器才能勉强存活。   他对着数据麻木地念道:“在一年半以前,军部最高医疗室转移来了一名病人,姓名苏漾,年龄十九周岁,因为武器事故重度伤害,病危。”   席亦脸色难看,一旁的霍思妮已然红了眼眶,霍启也是不忍看向屏幕,眼里泪光闪烁。   “这伤害太严重,即便是军部最高医疗室也是无法医治的,所以他们请了我过去。而那时,我正因为席帅的病情而发愁,他的病与苏少爷不同,是罕见的基因病,他拥有人类所共有的负面情绪,但是表现得异常极端,放在普通人身上并不会棘手,但是考虑到他可怖的力量,就显得非常危险了。要治疗这种病,只能使用精神治疗。”   他点击了微型计算机的一个按钮,屏幕上方出现了一段视频画面。   有个女医生抹着眼泪道:“这是国民偶像苏漾啊,我们一家人都很喜欢他的,怎么会伤成这样,也太可怜了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即便被亿万粉丝拥护,血肉之躯就是血肉之躯,再美丽也有容颜消逝的一天。”   在一旁查看数据的殷衡微眯起眼眸,问旁边的副官,“他很有名气么?”   副官中规中矩地回答:“是大明星,据说没有他的魅力征服不了的人。”   殷衡摸了摸下巴,勾唇道:“有趣,那就姑且试试吧。”   他给苏漾植入了一个自生系统,这个系统可以通过获取能量进行肉体再生,而提供能量的本源就是席亦。   席亦在军部几个老家伙的授意下接受殷衡的治疗,所有的世界都是通过母星各类古老的资料组成的世界,以及席亦自己的潜意识进行世界重组,也就是说,世界的大局观是资料生成,但具体构成是席亦的潜意识走向。   他没有信任,所以总是遭遇背叛,他性格暴虐,所以崇尚武力,他消极悲观,所以常常众叛亲离,他冷血冷情,所以不吝以最大的恶意去对待别人。   殷衡的目的很简单,让这个据说能让所有人爱上他的苏漾去教会他信任,教会他人类该有的积极情感,而苏漾也通过自己的努力去获得支持肉身重塑的资源,一举两得。   苏漾体内的系统是受外界控制的,为了防止他在任务过程中出岔子,殷衡及他的副官会时不时下达指令,使任务在正常轨道上行走。   显示器上是苏漾任务中的画面,那是在他离开鬼域后,那头万年凶兽穷奇丧失神智,上天入地寻自己的雌兽,却在无意中发现了世界的奥秘,险些打破了世界的桎梏,寻回本体意识。   殷衡只好中止治疗,让席亦休息几天后再次进入意识世界,所以后来苏漾到达宦官世界晚了三年,没有在原主被抛弃的时候及时赶到。   苏漾望着显示屏久久回不过神,过了半晌,他猛地站起身,扑过去掐住殷衡的脖子,怒道:“所以后来强行抹去小爷记忆的也是你这个魂淡是不是啊是不是!!”   “咳咳……救命……席,席亦快把你家孩子拉走……”   忠诚的副官赶忙过去营救自己欠揍的长官,副官长得人高马大,苏家几个长辈哪里见得了自己乖宝被欺负,也上去帮忙拉扯,场面一时间变得极为混乱。   席亦怕苏漾被误伤,走过去把发疯的男孩拖到自己怀里,顺势踹了某狐狸一脚,苏漾这才消气,却还是道:“我跟你这只臭狐狸没完!”    第130章 现世12   殷衡不愧是只狐狸, 他只提到了苏漾的任务是帮助席亦重塑人格,却没有说具体内容是什么,要是让苏家人知道自己家的独苗苗到处背黑锅, 而且吃了许多苦头,还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   他有些后怕地摸摸自己饱受摧残的脖颈, 这个苏漾,长得柔柔弱弱的,力气怎么这么大。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完了, 天色不早,我的大脑需要休息了。”他回过头,懒声唤道:“副官,背我回家。”   苏漾这才发现他是光着脚的, 沙发下面空空如也,是怎么过来的不言而喻, 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人比他还娇惯呢。   殷衡挑眉道:“不要误会, 我才是受害者, 睡觉睡到一半收到上司的命令, 不得不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忍受严冬的寒冷,还要接受你们的暴力殴打, 找个苦力代步不算过分吧。”   高大的副官已经半蹲在他面前,殷衡便懒散地伏在他背上,两人泰然自若的表情好似已经习以为常, 殷衡忽然抬眸看向苏漾,微微勾起唇角,道:“后-会-有-期。”   那模样怎么看怎么奸诈,苏漾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席亦冷睨他一眼,某狐狸当即转过头,重重拍了下副官的后脑勺,催促道:“还不快走,要不是为了你,我现在都不知道在哪个星球上逍遥度假,用得着受这份罪吗。”   副官憨厚的脸上显出一些微笑,随即正色道:“是,长官!”   这二人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霍家父女却咬碎一口银牙,难怪他们家乖宝忽然就像魔怔了似的非席亦不可,原来全是别人造的孽!要不是殷衡身份特殊,他们真恨不得像席亦那样狠狠踹他几脚!   可是再生气也没辙,毕竟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这两个人经历了几生几世的相爱相守,几经曲折才得以重逢,绝无可能再被分开,霍思妮心里那根小火苗算是彻底熄灭了。   苏老爹是个明白事理的人,虽然这件事没有得到他们的同意,而且引起了不太好的后果,但是总的来说,殷衡的确是自己儿子的救命恩人,要是没有他研发的那个再生系统,苏漾根本不可能有醒来的这天。   他宽慰妻子与岳父道:“没有什么比孩子健健康康更重要的,漾漾现在还活着已经是万幸,而且依我看,漾漾和席帅是有缘分的,咱们也别让孩子为难了。”   “能不有缘吗,这简直就像是命中注定……”霍老爷子叹口气,摆手道:“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以后这些事我也不管了,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咯。”   他扶着沙发站起身,慢悠悠地往楼上走去,霍思妮赶忙去扶他,劝道:“父亲,您身子骨硬朗着呢,别瞎说。”   苏老爹拍了拍苏漾的肩膀,道:“你已经长大了,做你觉得是对的事,年轻人不要害怕犯错,长辈的话要尊重,但不需要一味遵从。”   苏漾重重点头,道:“我知道了,父亲。”   苏老爹灌完鸡汤,赶忙上楼去找妻子和岳丈大人,苏漾站在原地重重叹了口气,道:“原来我是你的药引子。”   席亦勾起唇,道:“是。”   刚说完,这只爱炸毛的小猫便直直瞪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好似揉碎的星光,直把人的心神尽皆吸进去。   席亦揽住他的腰身,低笑道:“别忘了,你身体再生的能源是谁提供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也是你的父亲,儿子给父亲做药引,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这分明是歪理,苏漾却臊得满脸通红,因为他想起来某个世界,他和身份是自己养父的席亦,做过许多羞羞的事,即便已经过去许久,回想起来还是叫人耳热。   “……”席亦捏着他的下颌,仔细打量这张染上薄红的脸,挑眉道:“脸红什么。”   苏漾恼羞成怒地推搡他,道:“没有,我就是有点热!刚才殷衡说了这么多,你,你没有想起来一些事?”   席亦沉默了片刻,问:“你希望我想起来么。”   这是自然的,苏漾连连点头,“当然啊,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怎么能只有我一个人记得。”   席亦道:“那好,我会尽量找回那些记忆。”   其实在他心里有种隐秘的嫉妒没有对苏漾说,方才殷衡播放的影音资料里,有些是苏漾和别人在一起的画面,即便知道那些男人都是自己,但是他还是嫉妒了,嫉妒到想要将所有人毁灭。   他知道这种想法苏漾是很难理解的,或者说,以任何正常人的思维都是无法理解的,可他就是这样的怪胎,连他自己也无法控制。   苏漾哪里知道这人又在自己吃自己的醋,他打了个哈欠,嘟囔道:“席亦,我困了。”   男人便半蹲在他面前,这是要背他的意思,苏漾漆黑的眼眸瞬间闪过亮光,兴冲冲攀上席亦宽厚的肩,用自己的脸颊磨蹭男人的背,笑道:“席亦,还是你懂我。”   方才这孩子羡慕殷衡羡慕得眼都红了,他要是还不懂,岂不是白瞎了这么多天的同床共枕。   席亦背着他往楼上走,顺便用手拍了拍他柔软的臀,他的少年其实很好哄,只需要一个拥抱,一个亲吻,哪怕只是背他上楼,他都能高兴许久。   他太容易满足,却让席亦想把全世界送到他的面前。   ========   第二天,苏漾再次登上星系各网站的新闻头条,这是这次和从前不同的是,他的名字在另一个人的后面——席亦。   如果这条新闻放在几天前,自然也是一条极为轰动的消息,星系超级巨星苏漾的神秘恋人现身,对方的相貌极为俊美,气质超然,有足够的噱头吸引人的眼球。   然而经过这几天的时政新闻奠基,这条消息就像是两颗行星相撞,影响力大到难以想象。   那些总说世上没有人配得上他们爱豆的粉丝们闭上了嘴,年仅三十岁的联邦元帅,这种逆天存在,绝不属于人的范畴。   联邦军部。   胡子花白的老人拍着桌子,怒道:“胡闹!”   席亦坐在他对面,漫不经心地摆弄手中的棋局,淡道:“白叔,我说过,我是认真的。”   另外两位老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皱起眉头,那白老头又道:“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你是联邦的元帅,一言一行都有几十亿上百亿双眼睛看着,他们都在等你犯错,或取笑你,或取代你,你现在的做法,就是给他们这个机会!”   席亦将指尖的棋子落下,发出啪嗒一声响,那三个老头皆是脊背一寒,却听他冷淡地道:“我不觉得,喜欢一个人是错。”   “冥顽不灵!苏家是什么身份,就算是他的外祖百年的霍家,那也配不上你的身份,别忘了,你是席老抚养大的,算是他半个儿子,你现在就是在丢他的脸!丢席家的脸!”   “席家……”席亦望着棋盘,缓缓道:“我高攀不上。”   “你!”   “三位叔叔,下面的话我只说一遍,希望你们都记清楚了,不要再犯,第一,我和席家的关系,仅仅是我是席老养大的孩子,并无其他关联,第二,我喜欢谁都是我的事,不需要任何人置喙,第三,我的私事,你们没有资格管束。”   刚把三只老狐狸赶走,又来了一只小狐狸,他坐在方才白元帅坐过的位置,托着腮问:“你刚才跟他们说什么了,我看老白叔叔的胡子都气歪了,罗叔叔和孟叔叔也气得够呛,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你能把他们气成这样。”   席亦淡淡,道:“只是教他们一些道理而已。”   他云淡风轻地说了这么一句,殷衡却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他干笑两声道:“今天的新闻有点热闹啊,是你授意的吧,如果不是有人指使,他们怎么敢大肆宣扬,而且主角之一是军部的最高统帅,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不敢轻举妄动,更别说闹得人尽皆知,你这是要向整个星系宣布所有权?”   席亦不说话算作是默认了。   殷衡嘴角一抽,道:“我总算知道那几个老头为什么会被你气成这样了,当真好魄力啊席帅。”   席亦站起身,把手里的几枚棋子扔进盒子里,道:“我的记忆,要怎么找回。”   殷衡换了只手托腮,不紧不慢地道:“所有相关资料都已经交给你了,想要找回记忆就慢慢查看吧。”   席亦道:“你知道,我要的不是别人的记忆,我要的是,属于我自己的记忆。”   在任务世界发生的事,他已经全部从苏漾那里听说过,也从记录里看到过,但是终究不是他亲身经历过的事,无法了解那时的自己怀有怎样的心情,更难以忍受所爱之人被别人拥入怀中,查看那些资料,只会让他被嫉妒冲昏头脑。   殷衡自然也是清楚的,他笑得无比狡猾,悠哉道:“你怎么知道那段记忆能找回?万一我说没法找回呢。”   “因为你知道,找不回会有什么下场。”席亦平静地道:“你是聪明人,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这是威胁吧!   第131章 现世13   四目相对, 席亦冷淡一笑,殷衡当即有些腿软,他是席亦的主治医生, 两人认识了许多年,这个笑容背后的内涵他再清楚不过了。   他当初的确是有看戏的意思, 才隐瞒了这么久,但并不意味着他想和这个男人作对,除非他嫌自己命长。   但是这么随随便便就被威胁住, 作为一个有头有脸的人,他又觉得非常没有面子。   席亦耐心有限,见他犹豫不决,便淡淡道:“诺斯星正缺一名军事顾问, 我觉得你很适合这个职位,不如明天例会时着重商讨一下这件事。”   “打住打住!”殷衡立刻跳起来, 道:“那种连年征战的地方你要我去?你的良心都被苏小漾吃了吧!”   席亦淡定地看着他,道:“我的良心有没有被吃, 取决于你接下来要说的话。”   殷衡不敢再跟他打太极, 他伸手拨弄桌上杂乱的棋局, 轻哼道:“你知道的,就算再借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在你身上搞小动作,所以你的记忆从来没有消失过, 只是隐藏在潜意识底层,一时没法提取罢了,要找回那些记忆其实不难, 关键看你对苏小漾爱得有多深,要是足够深,自然就能想起来了。”   他刻意加重这个【深】字,言罢朝席亦挤眉弄眼,笑得非常之欠揍。   然而席亦并不懂他的意思,拧眉问:“什么意思。”   “啧,你是真不懂还是假正经,我言尽于此,剩下的你自己领悟吧。”说罢抱着一摞文件溜之大吉。   席亦扶额沉思,他对苏漾爱得有多深,这要怎么看?   ========   “哈?”苏漾瞪直了眼,道:“殷衡是这么说的?他不会是在耍你吧。”   他刚洗完澡,两鬓的发丝还滴着未干的水珠,席亦把他拉到自己身边,用干毛巾替他擦拭,苏漾便懒懒地背靠在他肩上,他身上清新的沐浴乳的香味飘入男人的鼻腔,让他微微有些失神。   苏漾伸手戳了戳他的胸膛,道:“跟你说话呢。”   席亦嗯了一声,漫不经心地道:“不会,他不敢骗我。”   “可是这种事也太……”苏漾想起上次殷衡离开时露出的奸诈笑容,猛地摇头,道:“我还是觉得不靠谱,他八成又是在耍我们,你别理他。”   席亦眯起眼眸,抚着苏漾带着水汽的湿发,道:“你懂他的意思?”   苏漾心虚的轻咳了两声,推开他的手,羞恼道:“我怎么会懂,他那种怪人,说起话来前言不搭后语的,我当然不懂!”   这分明是懂了的意思,席亦钳住他的手腕,把人拖到自己腿上,对上那双漆黑的明亮的眼眸,满含兴味地道:“说来听听。”   这种羞耻的事要肿么说出口!殷衡那只唯恐天下不乱的臭狐狸!   苏漾固执地摇头道:“我真的不知道!”   席亦显然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直接把人抱到床上,苏漾望着男人靠得越来越近的脸,心跳骤然加速,以为他终于开窍了。   只见男人坏笑着勾起唇角,抬起苏漾的脚踝,在苏漾既期待又羞涩的目光中,对准他柔嫩的脚心不轻不重地挠起来,道:“殷衡的资料上说你很怕痒,我试试看。”   “……”   苏漾简直想飞起一脚踹在他脸上,却因为脚上的命门被握住,只能在床上笑得打滚,他像只小疯子似的胡乱踢脚,但席亦岂是那样容易挣脱的,很快两只腿都被压制住,他只能无力地承受男人的欺负。   身下的少年眼里盈着泪花,笑得花枝乱颤,脸蛋像是涂抹了艳丽的脂粉,樱色的唇瓣被他咬出淡淡的齿痕,别有一番凌虐的美感。   席亦嗓音低哑,凑到他耳边问:“说还是不说?”   苏漾被欺负得连话都说不完整,连连点头,呜咽道:“说,我说,你快……快松开!”   他这副要哭不哭的模样实在是诱人至极,席亦灵机一动,从床头柜拿出一台智能摄像仪,对准苏漾的脸拍摄,苏漾连躲避镜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瞪着含水的杏眸以示警告。   这种智能摄像仪可以自动跟踪拍摄,席亦设置好拍摄对象,继续摆弄已然累到瘫软的少年,苏漾带着哭腔骂道:“骗子,说话不算话!”   席亦握着他纤细的脚踝,一本正经地道:“抱歉,我忍不住。”   神TM忍不住!又不是做那种事,挠人痒痒还能上瘾不成!苏漾气得半死,身体却止不住颤抖,完全不知道自己双眸盈泪,倔强又脆弱的模样有多勾人,席亦把持不住也属正常。   等席亦终于拍够了,在他泛红的脚心吻了吻,道:“辛苦了。”   苏漾双目失神地躺在床上,眼角泛红,等恢复了些许力气,他一脚踹在男人脸上,“你滚!”   席亦自然不会滚,他把愤怒的少年拉到怀里亲了又亲,真诚地夸赞:“宝贝,真美。”   苏漾委屈得很,才不理会他,男人便将方才拍摄的视频放给他看,要不是苏漾是当事人,他几乎要怀疑视频里的自己正遭受着什么不和谐的对待,那难以忍受的表情,那断断续续的求饶声,简直让人浮想联翩……   席亦淡定地将视频拷贝下来,然后发到自己的账号上去,显然是要珍藏的节奏。   苏漾阻止不了他,嘟囔道:“臭流氓。”   “嗯,我是。”席亦用指腹摩挲他泛红的眼角,道:“抱歉,我看到你那副模样,就失了分寸,真想现在就把你占为己有。”   “……我又没说不行。”   席亦眯起黑眸,危险地问:“什么意思?”   苏漾犹豫片刻,屈膝顶住男人的小腹,哼道:“就是这个意思,你不是问我殷衡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吗,就是这样。”   某元帅彻底怔愣住,这么明显的暗示,要是还不理解,那就不是男人,他仔细回想殷衡说这话时的语气和神态,原来竟是这个意思。   他伸手抚着苏漾纤细的腰肢,问:“深?”   苏漾脸一红,“哼!”    第132章 现世14   两人到底也没做到最后一步, 这是在苏家,苏漾的父母随时可能查岗,要是被发现, 席亦是无所谓,可苏漾那里不好做。   霍思妮虽然不反对他们来往, 但暂时还接受不了如此巨大的冲击。   苏漾窝在他怀里,委屈地道:“你变了。”   席亦哭笑不得,他把怀里这只要人命的妖精搂紧, 沉声道:“再等等,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怀里的男孩咬着唇生闷气,过了许久,他似是下了重大决心一般, 郑重宣布道:“我要跟你回家!”   席亦自然是求之不得,但是并不好操作, 他问:“你母亲会同意么。”   “她必须同意,”苏漾道:“你让殷衡给我开张病历, 就说……就说我的病情反复, 需要回军部医疗室进行后续观察, 然后你再悄悄把我接走,神不知鬼不觉!”   他这胳膊肘往外拐的姿势太熟练,以至于席亦盯着他看了好一会, 直看得苏漾不自在了,他才幽幽地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个不会骗人的乖宝宝,看来是我看错了。”   “我, 我是。”苏漾底气不足地反驳,“以前是……”   席亦在他脸蛋上亲了亲,道:“就算是个小骗子,我也喜欢得紧。”   苏漾心虚地想,我骗过最多的人就是你。   其实他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的,毕竟他和席亦的相逢相知相爱都源于欺骗,如果席亦想起所有的事情,那么他一定会发现,他所以为的纯粹的感情其实并不纯粹,自己曾经欺骗和玩弄了他的感情。   他把脸颊贴在席亦的胸膛上,小声道:“席亦,你要一直喜欢我。”   席亦抚着他的发丝,莞尔应道:“好。”   “就算我做错了一些事,你也要一直喜欢我。”   “好。”   ========   苏漾的计划实施得很完美,霍思妮在他的病情上半点不敢大意,殷衡找上门说明来意后,她立刻便答应让苏漾住院治疗。   见母亲愁容满面地替他收拾行李,苏漾心里并非没有歉疚,但是他活了几辈子,已经不再是需要家长时刻照顾的孩童,他想要过自己的人生,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不能一直被束缚在父母的身边。   苏老爹亲自把他送进医院,临走时,他意味深长地对席亦道:“好好照顾他。”   席亦挑眉道:“你知道?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答应。”   “知子莫若父,那孩子心里在想什么,我多少能猜到一些。”苏老爹看向正在和殷衡争论什么的儿子,笑道:“我不反对他独立,这个年纪的孩子有自己的方向,作为父亲,不能给他的人生设限。”   “但我不希望他怨恨自己的母亲,从前她不是这样敏感的人,都是因为那次的事故,或许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了解,亲眼目睹自己的孩子躯体残破,奄奄一息的模样是怎样的痛苦,那种创伤很难愈合,她也很不容易。”   席亦颔首表示理解,道:“漾漾很爱他母亲,所以,他是不会怨恨她的。”   苏老爹点点头,笑道:“那我就把儿子托付给你了,有空带他回家看看,没空也发些照片视频回来。”   席亦点头,目送他离去。这个白手起家的苏家家主,的确有值得人高看的地方。   苏漾见父亲走了,赶忙追上去送他,却被席亦拉住手腕,直接扣在怀里动弹不得,道:“他已经和我道过别了。”   苏漾推他推不动,急道:“那是和你,又不是和我,再不放手就追不上了……”   席亦道:“不放,你被他们霸占了这么久,现在应该补偿我了。”   眼看着电梯已经下去,苏漾哼道:“那你想要什么补偿?”   席亦勾起唇,直接把人扛在肩上,大步朝另一边的特殊通道走去,正遇到追出来的殷衡,他脚步不停,淡淡道:“后面的事交给你了。”   “……”   眼看这两人潇洒离去,殷衡对身后的副官道:“听到了吗,后面的事交给你了。”   副官正色道:“是,长官!”   殷衡被他这副呆呆的模样逗乐了,他伸手拍了下男人的脑门,调侃道:“我总是欺负你,难道你都不生气?”   “报告长官,长官没有欺负我!”   还真是实心眼,殷衡眼里闪过笑意,转过身道:“呆子,还不快跟上。”   副官连忙应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一起往顶楼走去。   =========   虽说认识许久,但大多数时候是席亦去苏家找他,苏漾倒是没有去过席亦的家,他心里不是不好奇的,只是席亦的住处在军区内部,在关系没有确定之前,要是贸然来往,被媒体拍下很容易引来麻烦。   男人驾驶一架银灰色的飞行器在半空中飞速疾驰,因为是军部的牌照,走的又是特殊线路,一路上可以说是畅通无阻。   苏漾坐在副驾驶座上,专注地望着男人没有瑕疵的侧颜,有些花痴地问:“除了我,有别人坐过这个位置吗?”   席亦微微一怔,点头道:“有。”   苏漾顿时就不高兴了,问:“谁啊。”难道不知道副驾驶座的意义么,怎么能随便坐呢!   席亦弯了弯唇,道:“很多,这架飞行器是公家的,我只是借来用用。”   “……”苏漾瞪他,“你绝对是故意的!”   席亦并不否认,反而有些自得,道:“是。”   苏漾一噎,他越来越摸不清楚这个男人的脾气,从前在任务中遇到的男人虽然有时候也很腹黑,但并不是这种捉摸不透的感觉,就像面对一汪深潭,完全看不清内里是什么。   他探究的目光让席亦蹙起眉头,问:“怎么?”   “你是不是变坏了。”苏漾指责他。   席亦挑眉,反问道:“难道我从前是好人?”   “当然不是……”他这么一说,苏漾果然就想开了,不管怎么个坏法,总之都不是好人,那还有什么好纠结的。   两人正闲聊着,飞行器已经停在军区内部,经过十多道识别检查通道,总算抵达席亦的住处,门前站着几名警卫,全都面无表情像个机器人。   席亦把飞行器的启动卡交给其中一人,领着苏漾进了门。   作为联邦元帅的住处,这栋房子的装饰奢华不足精练有余,风格和苏漾想象的差不多,以黑白为主色调,看上去严肃又冷清,没有点活人的气息。   席亦道:“你的房间在二楼,我带你去。”   苏漾站在原地不动,道:“我的房间?不是我们的房间吗。”   席亦脚步一顿,笑道:“有区别吗。”   “……”想想之前在自己家的时候,这男人同样来去自如,还真没什么区别。   苏漾撇撇嘴,凑到他面前,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恶趣味,比如喜欢深更半夜闯进别人的房间,做些不轨的事,好寻求刺激的感觉。”   席亦眯起黑眸,深邃的瞳孔好似纯黑的玛瑙,掠过冰冷机质的暗芒,苏漾心头一凛,转身想跑已经来不及,男人揽住他的腰肢,径直把人拽到自己怀里,蛮横地把人抱去楼上。   “我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不轨的事。”   =========   苏漾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正午,腰酸背痛是其次,关键是饿的厉害,他揉着空荡荡的胃,有气无力地唤道:“席亦。”   没有人回应,几秒钟后,一只圆润的管家机器人走了进来,机械的声音道:“主人不在家。”   苏漾问:“不在家能去哪。”   机器人的双目闪烁着红光,一板一眼地回答:“工作。”   这不可能,苏漾皱起眉头,他们昨夜纠缠了一整晚,直到天亮才结束,他记得临睡前那男人还万分怜惜地亲吻他的唇,怎么可能就这么丢下自己去上班。   可是他找遍了整栋房子也没看到人,终于肯相信,那个男人把他吃干抹净之后,就这么不负责任地走了,真是好得很。   管家机器人转到他跟前,问:“早餐吃什么。”   “不吃,我就在这里等他回来!”   机器人无法检测出他说的是不是气话,只听到他说不吃,收到指令转身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苏漾望着它圆圆滚滚的背影气得直咬牙,恨恨道:“和主人一个样!都是没良心的!”   机器人转过身,道:“我没有心脏,只有能源系统。”   苏漾:“……”   他登上星网账号刷新最近的新闻,果然排在前三的都是关于他和席亦的跨界恋情,已经过去好几天,新闻热度却一点没降,网上说什么的都有,祝福的,质疑的,还有怀疑炒作的,各种阴谋论层出不穷。   苏漾懒得再看,直接点击关闭,忽然他目光扫到下方的热门视频,显示点击量已经超过数百亿次,他手一滑便点开了视频。   是那天除夕宴会的摄像,原本热闹的宴会忽然静默,一名高大英俊的男人推门而入,他的身上仿佛带着和别人不同的气场,凛然的寒气让周围的人自发让路,他就像巡视领地的君王,走向他的意中人。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那天晚上苏漾看到席亦时只觉得惊喜,哪里还有心情仔细观察别的,这台小小的摄像仪却把男人细微的变化全部记录下来,他冷漠的视线在接触到苏漾的一瞬间,尽皆化为柔情,虽然只有一瞬,却十分清晰明了。   他说话的语气,乃至于前所未有的温柔动作,让熟悉他的人感到陌生,让陌生的人感受到他身上尚存有人类的情感。   苏漾把这段视频翻来覆去地看,心想席亦肯定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否则绝不会把他丢下不管,他应该多一点耐心等男人回来。   只是他没等到席亦,却等来了另一拨人。   ========   席家。   宽敞的会客厅已经坐满了人,从制服上的徽章可以看出,在场所有人皆是军部的高阶军官,在最上峰坐着一名年迈的老人,他闭着眼睛听着往日的下属和家族小辈们争执不下,自始至终没有表态。   席家家主席铭道:“当年父亲排除万难把他送上联邦元帅的位置,他却胡作非为,处处给席家抹黑,可见他就是一只白眼狼,有什么资格再得到席家的支持,我坚决反对他连任联邦元帅一职。”   “我同意叔叔的话,席亦虽然也姓席,却不是我席家的席,不过吃了几口我们席家的饭,凭什么继承了我席家在军部的地位,何况他还是外星人。”   席家小少爷席远插嘴道:“祖父好歹也抚养了他几年,这些年他可有来探视过祖父一眼?这种忘恩负义的人,根本不配。”   白老头反驳道:“席帅当职十多年,尽心竭力守护联邦的和平,他的功绩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抹消的,要是因为这件事就要逼他卸任,未免有失公允。”   “白爷爷,你以前是跟随祖父南征北战,怎么这短短几年就被收买了,难道席亦许你什么好处了。”   他还没说完就被席铭喝止,“席远,你这是和元帅说话的态度吗,快和白元帅道歉。”   那名叫席远的少年自知失言,连忙道:“白爷爷,你知道我向来心直口快,说话常常不过脑子,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小辈计较,我只是怕你被那个外星人蒙蔽。”   白老头轻嗤道:“哪里的话,老头子这半截身子入土的年纪,只想说几句公道话罢了。”   两帮人唇枪舌战谁也不让谁,席家的小辈显然积怨已久,如今得了机会,一心想把军权夺回,而军部的那些高层虽然惧怕席亦,但在畏惧的同时也是敬仰的,皆是极力维护他。   “呵,还挺热闹。”   从门外传来一声调侃的笑声,白老头捂着脑袋,头疼道:“和稀泥的人来了。”   孟老拍桌子道:“这下麻烦了,这小子来了,那席亦岂不是也……”   罗老捋了把胡子,肃着脸道:“看来今天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哟,大家下午好啊,”穿着正装的殷衡笑嘻嘻地走进来,他朝上座道:“席老,你要见的人我给你带来了,特意瞒着席亦的哦。”   苏漾跟在他身后缓缓踏入,宽敞的客厅里坐着几十号人物,有些他从时政新闻上见到过,有些则有些眼生,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不过剑拔弩张的氛围倒是渲染得很好。   他朝上首看去,白发苍苍的年迈老人睁开了眼眸,烁烁有神的视线射向他,四目相对,让苏漾感觉到脊背有些发寒。   他曾经在席亦身上感受过这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气场,这是有生以来,遇到的第二个,他几乎瞬间就推测出来,这人就是十几年前威名赫赫,震慑整片星系的联邦元帅——席正涛。   席正涛严肃的表情渐渐收敛,显出一些笑意,道:“孩子,过来。”   苏漾倒也不惧,就这么直直走到他跟前。老元帅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点头道:“不错,很好。”   席铭在一旁皱眉道:“父亲……”   “你既然叫我父亲,就该知道,这偌大的席家,我给你才是你的,我要是不给你,你就什么也不是。”   席铭脸色铁青,却也不敢再多嘴。   “你们想要抢小亦的军权,也不想想自己是不是那块料。”席正涛笑道:“席家的子孙里没有能托付的人,所以我把这一生守护的国家交给了小亦,他做得很好,我就算现在闭眼也能安心了。”   席远忿忿道:“祖父,你没有让我们试过,怎么知道我们不是这块料,我是最稀有的S级体质,也有守护家国的心,可是祖父从没有给过我机会。”   他话才说完,军部那些人都忍不住笑了,其中数殷衡笑得最大声,席远怒道:“有什么好笑的,我说错什么了。”   殷衡缓缓勾起唇,道:“席少爷,恕我直言,S级体质在席亦面前,屁都不是。”   “你!”   “好了。”席正涛道:“我年纪大了,听不得吵吵闹闹的声音,S级体质是难得,可在战场上陨落的S级将士数都数不清,人贵在自知,你要是拎不清自己有多少分量,就别说你是我席正涛的孙子,免得给我丢脸。”   他转眸看向苏漾,温和道:“我想跟你单独聊聊,可以吗。”   老人家和蔼可亲的态度让苏漾无从拒绝,想了想,他道:“我一天没吃东西,能边吃边聊吗。”   席正涛哈哈大笑起来,道:“好,好,边吃边聊。”   ========   苏漾小口地吃着甜点,席正涛在他对面悠哉喝茶,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两人是祖孙,谁能想到他们不过才刚见面不久。   席正涛放下手中的杯子,欣慰道:“看到新闻的时候我很高兴,那孩子一直是孤单一个人,他抗拒所有人的接近,就像风,没有根源,也找不到自己的归处,我很担心,可是我帮不了他,因为我也是被他抗拒的对象。”   苏漾咀嚼着点心,含糊不清道:“可是你不是他的养父吗,我看他对殷衡就很好,你只要耐心一点,他也会接受你的。”   席正涛苦笑着摇摇头。   “小亦的身世想必你知道,”见苏漾点头,他叹道:“当年,去兹塞星遗址采取基因的人就是我。”   “那时候联邦与帝国的交战中接连落于下风,为了扭转局面,我接受了中央下达的指示,亲自驾驶航舰去了生物灭绝数百年的兹塞星。你永远也无法想象那种地狱般的场面,即便是我,当时也只想落荒而逃。”   “可我身后背负着国家赋予的使命,我不能逃,所以我带回了席亦以及他同族的基因。这种造人技术的风险很大,最后也只有席亦这一个成功案例,但这并不是意味着他是幸运儿,在我看来,这意味着苦难的到来。”   苏漾不自觉放下手里的甜点,道:“他过得很不好,是不是。”   席正涛轻叹口气,道:“所有人都觉得他忘恩负义,他们认为我抚养了小亦,他就该对我感恩戴德,可是他们都错了,小亦最该恨的人就是我。你或许不知道他第一次上战场杀人是什么年纪。”   “七岁。别的孩童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他却被我训练成了杀人的兵器,兹塞人得天独厚的先天优势被我利用得淋漓尽致,那时他甚至不会说话,却知道怎么样在瞬息之间夺取别人的性命,比起人类,他更像是机器与野兽的结合体,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我。”   “我把他带来这个世上,却亲手剥夺了他的一切可能,让他在杀戮和阴谋中谋求生存,我这样的人,怎么配做他的父亲。”   苏漾气得身体发颤,他猛地扔下手里的甜点,起身便要走。   “我很抱歉。”老人歉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漾头也不回地道:“知道吗,军部的人正想尽办法想为席亦重塑健全人格,可是造成他精神病态的罪魁祸首,或许正是你们,很讽刺不是吗。”   席正涛呐呐道:“是很讽刺。”   “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他眼眶通红地往外跑,刚下了楼,蓦地撞入一抹熟悉的温暖的怀抱里。   第133章 现世15   苏漾胸口剧烈起伏着, 他鲜少有这样愤怒的时候,愤怒到他甚至想要破口大骂,想要用最恶毒的语言去伤害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   这些人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席亦, 他们又不是造物主,凭什么主宰别人的人生, 那个男人虽然强大,但终究是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受到不公的待遇时, 同样会失望会难过会怨愤。   苏漾自己的童年过得很安逸,所以他无法想象席亦是如何度过那段艰难时期的,他当时还那么小,对这个世界尚且一无所知时, 就被迫手上沾满鲜血,被信任的人利用和伤害, 为了生存与数不清的敌人以命相搏……   或许正因为承受了太多的恶意,才造就了现如今这个冷血无情, 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席亦。   他扑进男人的怀里, 前所未有的委屈席卷了他整个胸腔, 眼里的泪终于不堪重负落下,打湿了面颊,也沾湿了男人的衣襟。   这孩子鲜少在自己面前哭, 席亦的胸膛几乎要被他的眼泪烫伤,他沉声问道:“谁欺负你了。”   苏漾摇头,如果可以选择, 他宁愿自己被欺负,也不希望席亦经历那些非人的遭遇。   席亦哪里会相信,他抚着苏漾的发丝,轻声哄道:“乖,告诉我到底怎么了,我替你出气,不论对方是谁。”   苏漾还是不住地摇头,席亦冷淡的视线扫过楼上,快速掠过一抹戾气,他抬脚步上阶梯,苏漾连忙扯住他的衣角,嗓音已经恢复如常,道:“席亦,我不喜欢这里,我们马上离开好不好。”   此时席家人已经赶过来,席铭满脸不信,指着席亦气急败坏道:“席亦,你身为联邦元帅,私闯民宅是知法犯法!今天在场的各位同僚都是人证,我要将你告上军事法庭!”   席亦好似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垂眸在苏漾的额上吻了吻,轻声道:“好,我们这就离开。”   他这副姿态让在场许多人都如梦似幻,这人是席亦?那个没有情绪的怪物?他何曾会有如此温柔的一面!就连在一旁看戏的殷衡都呆住了,竟然没有及时上前解围。   席铭脸色铁青,却因为忌惮席亦的武力不敢贸然上前,站在两米开外叫嚣道:“席亦,你把席家当成什么地方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么。”   席亦面沉如水,淡漠道:“席家,联邦第一世家,在主星横行霸道了数百年,也该到没落的时候了。”   他的语气漫不经心,只是其中隐含的恶意让人不寒而栗,三位老元帅皆是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席铭更是脸色大变,他们都知道席亦从不说空话,他这是真的动了要对付席家的心。   没有人会怀疑他能否成功,他可以轻易踏平一颗星球,早已失去军权的席家又怎么会是他对手。   “你什么意思!”席远从人群里走出来,怒道:“你这是在威胁我父亲吗?别忘了,你也姓席,如果没有席家,能有你今天吗!你想恩将仇报吗!”   席亦直接无视他,自顾自牵着苏漾往外走去,席远自是怒不可遏,箭步追上去,却被他父亲拦住,“够了,你不是他的对手!”   “可是父亲,这白眼狼也太嚣张了,祖父当年就不该抚养他,让他自生自灭才好。”   他话音才落,已经快走出门的苏漾猛地顿住脚步,他转过身恶狠狠地看向席远,语气森然:“你说的这些话里,只有最后两句是对的,你们席家就不该抚养席亦,没有你们,他会活得更好。”   此时席正涛也走下楼,他直直看向席亦,那双年迈的眼睛里包含了太多情绪,有愧疚有悔悟,也有发自内心的欣慰,席亦却自始至终没有施舍他哪怕一个目光。   席正涛望着那两道相依的身影,心里顿生悲凉。   其实他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席家的子孙若是规矩本分一些,或许还有希望苟延残喘,只可惜这些小辈们不知收敛,偏要去抢夺军权多生事端,他现在活着还可以勉强照看一二,等他闭了眼,席家也就彻底废了。   他轻叹一声,颓然道:“你们走吧。”   席远终究年少,闻言哪里还能按捺得住,叫嚷道:“祖父,你没听到他刚才说的话吗,他说要我们席家没落!就这么让他走了,我们席家的面子往哪搁?”   席正涛沉声道:“我还没死,我说的话你们就要听,放他们走。”   席远不敢违抗他的意思,只得不满地退到一边,却不知道祖父的行为其实是在保护他。   席正涛比谁都清楚,他们对席亦出言不逊,甚至是污言秽语地辱骂,那人什么反应都不会有,因为他根本就不在意,但是一旦和苏漾发生冲突,伤害到他一分半点,那后果绝对是不可预料的。   从来冷血的男人,一旦他的血因为某个人热起来,那么他就是拼死也会守护好那个人。这是兹塞人不可逆转的天性。   席亦淡淡抬眸,记忆中那个严厉的男人已经年迈得让他认不出,他对席正涛其实并无多少恨意,自小被灌输的思想使得他的世界观早已扭曲,在常人眼中的非人待遇,对他而言却是再正常不过的生存之道。   只是若说感恩却也没有,所谓的养育之恩不过是相互利用、各取所需罢了,无关亲情。   他牵起苏漾的手,拥着他大步走出去,男孩对他的维护已经甜到他心里,别的人不值得他费心在意。   ========   回到家,席亦直接把他压在沙发上亲吻,苏漾被他亲得喘不过去,推搡他的胸膛,气喘吁吁道:“你,你今天去哪了,我醒来找不到你很着急。”   席亦抚着他的脸蛋,道:“抱歉,军部出了点急事,我不得不亲自过去处理。”   事实上,当他得知另外三个老家伙以及殷衡都不在军部时,就知道大事不妙,他这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能请得动这些人,整个联邦也就只有那个卸任十多年,却仍然一言九鼎的前任元帅席正涛。   席家有几百年的传承,曾多次挽救联邦于危难中,席正涛更是老一辈的传奇,这个庞大的家族几乎渗透在军部的每一处,一直到席正涛卸任,他们才开始逐渐远离权利的中心。   席家的小辈们当然是不甘心的,这次他和苏漾的绯闻让他们看到了翻身的希望,所以闹了这么一出。   席正涛应该是担心事情闹大,才把三个老家伙叫过去镇场子,至于苏漾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他问:“席正涛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苏漾咬了咬唇,笑道:“他说很为我们高兴,还说你不待见他,乱七八糟的,我没仔细听。”   席亦望入他泛红的眼眸,“那你为什么要哭?”   苏漾眼神闪躲,“我……我没哭。”   他这副模样更加笃定了席亦的猜想,他叹道:“他说了我的事吧,你这是在为我难过?其实大可不必,因为我从来就不在意那些,杀人也好,被人利用也罢,在我看来都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或许,我的身体里真的流淌着恶魔的血脉也不一定。”   苏漾连连摇头,抱住他的脖颈轻轻磨蹭,道:“不是这样的,我记得殷衡说过,任务世界是你潜意识的反映,如果那些故事是你的真实思想,那你的内心一定是渴望幸福的,你只是受伤太多麻木了,没关系,我做你的药引,总会把你治好的。”   席亦弯起唇,道:“那你可要加油。”   说着他的手已经顺着苏漾的衣摆探进去,在他细腻的腰腹间摩挲,道:“不止是心理上的,还有身体的疾病,也要一起治疗才行。”   这暗示的意味不要太明显,要不是苏漾是A级体质,经过昨晚那般折腾,如今只怕站起来都费劲,这男人竟然还想要。   他啃上男人的肩膀,牙齿不轻不重地磨咬,含糊不清道:“你要修身养性。”   席亦轻笑着把他抱起来,大步走进卧室,道:“等我老了再说。”   =======   席家。   “我早说过那小子看上去像只猫,实质是只小狼狗,你指望他圣母心发作为席家求情,基本是不可能的。”殷衡手里快速操作着游戏手柄,嘻嘻笑道。   席正涛抿了口茶水,缓缓道:“我看未必。”   “啧,老爷子,我看你就认命吧,就算席亦肯放过他们又怎么样,你也不想想你席家这一辈都是什么货色,走下坡路是必然的,还记得当年席战天威风凛然、震慑神州,几百年来,也就只有你这个子孙,有他当年一星半点的风范。”   席正涛叹道:“先祖的丰功伟绩,老头子我此生难以望其项背,我只是想保住席家的微薄基业,死后也有颜面面见先祖。殷前辈,您与我席家有着诸多纠葛,可否指条明路。”   殷衡眯起狭长的眼眸,促狭地笑道:“指条明路……当年联邦进退两难时,你也是这么求我的。”   “是,那时您告诉我兹塞星可以找到世间最强大的武器,所以我去了,因此造就了席家今日的灾难,说到底,这其中也有您的一份责任啊。”   啪嗒一声,殷衡手里的游戏手柄已然被捏成碎片,他浑不在意地把手柄扔了,回眸微笑。   “你这是在埋怨我?席老元帅,家与国究竟哪边更重,这个问题不需要我替你回答吧,你既然选择了联邦的繁荣富强,席家就是你该付出的代价,这个已经腐朽的家族就像蛀虫,会把国家逐渐蚕食,早点清除未必不是好事,我想,就算是席战天在世,他也会认可我的做法。”   他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走了出去,徒留席正涛坐在原处,手里捧着一杯凉透了的茶水。   出了席家,副官正等在门前,殷衡朝他勾了勾手指,笑得狡黠:“过来。”   副官连忙大步走到他跟前,立正敬礼:“长官。”   殷衡道:“背我走走。”   副官便半蹲下身子,很快感受到肩上多了不轻的分量,他宽大的手掌正托着殷衡柔软的臀,脸不自觉泛红,问:“长官,去哪里走。”   殷衡趴在他肩上懒懒道:“随便哪里都好,你看着办吧。”   “是,长官。”   副官便大步朝着夕阳的方向走去,殷衡望着天边灿烂艳丽的云霞,喃喃自语道:“人类的寿命真的太短了,我第一次见到席战天时,他比苏小漾还年轻些,转眼间他的曾孙都已经垂垂老矣。”   他的声音很小,副官只能听到轻微的叹息,便问:“长官不开心吗?”   殷衡点点头,道:“不开心。”   “是因为苏少的事?”副官担心道:“要是元帅知道是您把苏少带来席家,他一定会生气的。”   “哼,他再生气还能吃了我不成,最多把我的休假全部取消,让我无休止地工作到精神崩溃而已。”   “……”副官识趣地闭嘴了,过了许久,他小心翼翼地问:“既然您知道后果这么严重,为什么还要答应席老,这种事拒绝也可以吧。”   殷衡轻笑出声,问:“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副官的耳根子有些发热,语无伦次道:“我不是,其实我,那个……”   他这副惶恐的模样逗乐了殷衡,他凑到男人耳边低语道:“其实我只是闲着无聊,想找点乐子而已,你知道吗,当人活得久了,就会觉得很无趣,有时候冒险可以给自己找点乐趣,其实是很划算的。”   副官无法理解他的逻辑,更无法理解他口中“活得久”是什么意思,他只能感受到在耳畔拂过的微风,夹杂着暧昧的热气,使得他浑身都臊起来。   殷衡又道:“你的脖子都红透了,是不是想到什么羞羞的事了?”说着还往男人耳朵里吹了口热气。   副官浑身巨颤,他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腔。   “长,长官你……”   殷衡勾起唇,反问:“我怎么了?”   副官平复了下呼吸,连连摇头,“没什么。”   ========   是夜,苏漾睡得正香甜,忽然感觉到一股锐利的视线夹杂着寒气射在自己脸上,他蓦地睁开眼眸,眼前是席亦那张俊脸。   苏漾揉了揉眼睛,嘟囔道:“这么晚不睡,还想做什么,我可没力气陪你折腾了。”   男人瞪着他脖子上的红痕,咬牙切齿道:“这是谁干的。”   “……”苏漾蓦地睁大眼眸,伸手抚上他的额,问:“病了吗?”   席亦重重喘着粗气,他眼里阴鹜和狠戾让苏漾惊愕不已,这个男人鲜少让负面情绪外泄,大多数时候都是面无表情的,让人无从猜测他的心思,可是现在却像一座即将喷薄的活火山,破坏力惊人。   “席、席亦,你怎么了……”   “席亦……这是奸夫的名字?很好。”男人眼里的杀意已经显而易见。   这一刻苏漾感觉到自己再一次被命运玩弄了,他有些颤抖地问:“那,那请问你是?”   男人就像被戳到了伤口,那双深邃的黑眸瞬间染上暴虐的色彩,他残酷地笑道:“原来,你连我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苏漾还来不及解释,已经被男人扒干净,这人一字一顿地告诉他,“这次我要让你记一辈子,永远都不会忘。”   被男人压在身下反复享用的时候,苏漾想的是,这男人为了啪啪啪已经不惜装疯卖傻了吗!   天微微亮,才刚闭上眼的苏漾被席亦唤醒,他简直气得想揍人,却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   “怎么了。”苏漾有气无力地问。   席亦望着他锁骨上以及肚脐上多出来的痕迹,面沉如水,道:“这不是我弄的。”   “……”苏漾惨淡一笑,“是我自己啃的,我自己啃的总行了吧!你这禽兽QAQ”   第134章 现世16   苏漾不过脑子地胡扯一通, 席亦非但没有领会他的愤慨,反而脸色越发阴沉,道:“自己啃的?那你再示范一遍让我看看。”   表演啃自己的肚脐和锁骨, 正常状态下的苏漾倒是可以挑战一下,但是经过昨晚的激战, 他现在已经和废人无异,就连坐起身都费劲,更别说做这些高难度动作了。   他可怜兮兮地望着席亦:“……这难度有点大。”   席亦轻勾起唇, 手指在苏漾细腻的腰肢上缓缓抚摩,道:“你的柔韧度我还不清楚吗,给我老实交代。”   如果现在有一丝半点的力气抬起脚,眼前这男人一定已经被他踹下床, 并且在地上翻滚好几圈了,只可惜有心无力, 苏漾委屈地道:“那你说是谁弄的,你说不是你, 那当然就只能是我自己咬的了。”   席亦蹙起眉, 被嫉妒冲昏的头脑到底清醒了一些, 这痕迹自然不会是苏漾自己弄的,但要说是别人则更不可能,这片星系没有谁能在席亦的眼皮底下碰他的爱人, 即便是睡着的状态下。   他沉声问:“是我弄的?”   苏漾终于憋不住,鼻头一酸,哭唧唧道:“除了你这个禽兽还能是谁。”   “宝贝别哭, ”席亦连忙把他揽怀里,亲了亲他泛青的黑眼圈,心疼地道:“你脸色这么憔悴,是昨晚没睡好吗。”   被那样折腾,谁能睡得好?苏漾气得张口就咬他,可是浑身都没有力气,根本咬不动席亦的钢筋铁骨,最后不甘不愿地松开口,只在席亦的肩上留下一滩晶莹的口水。   他瞪着自己留下的浅浅的牙印,心里越发委屈,咬着唇道:“昨晚半夜的时候你忽然醒过来,就像刚才那样质问我,问我身上的痕迹是谁弄的,我叫你的名字,你就问这是奸夫的名字吗,还笑得特别吓人。”   “然后呢?”席亦黑着脸追问。   苏漾费力地抹了把眼泪,哼道:“然后……然后你就把昨天上半夜做的事又重复了一遍,说要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还让我保证这辈子都只属于你一个人,再也不许逃。”   “……”   “你是不是人格分裂啊,要不就是装的……”苏漾轻轻耸着鼻子,泪眼朦胧道:“可续发展的道理你到底懂不懂,要是再不收敛,我早晚要死在你手里,我可不想死得这么不光彩。”   他这一番话可以说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然而席亦却不厚道地笑了,他捏了捏苏漾的脸颊,道:“放心,我舍不得让你离开我。”   苏漾哪里肯信,同居的这两天两夜已经充分向他证明,这个人就没有所谓的底线和原则,绝壁是个彻头彻尾的魂淡。   他小声嘟囔道:“我要回家住。”   席亦脸色微变,随即勾起唇,道:“可以,我们还没有试过在你父母的眼皮底下,试试也无妨,说不定会很刺激。”   “!!!”   苏漾连忙摇头,“那我不回家了,就在这里住。”   “真乖。”席亦亲吻他的发旋,温声安慰:“这件事我会想办法弄清楚的,别担心。”   苏漾想,不担心才怪,被酱酱酿酿差点死掉的人又不是你。   席亦照顾他直到下午,苏漾总算恢复了一些精神,席亦便在三个老家伙的催促下返回军部处理事务。   人刚走,苏漾便急匆匆拿出通讯环,连接了殷衡的通话信号,男人妖孽的脸出现在苏漾面前,他歪坐在办公椅上,笑得十分狡黠,“哟,是苏小漾啊,找我有什么事。”   苏漾认真地道:“你还记得自己的承诺吗?”   昨天他跟殷衡去席家,这人说只要自己不向席亦告状,就欠他一个人情,以后可以帮他一个忙,不限期有效,苏漾受不住这样的诱惑才答应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殷衡挑眉,道:“真是沉不住气啊,我的承诺可是很难得的,你确定要这么轻易地浪费吗。”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我要你帮我一个忙,席亦最近晚上不老实,你给我开点药,能让他一觉到天亮的那种,哦对,绝对不能有副作用。然后我们之间就算两清了。”   这是殷衡始料未及的,他抽了抽嘴角,道:“没想到是这种要求,还挺意外,药我可以给你,不过吧……”   “放心,就算被发现也是我担着,跟你没关系。”   殷衡立马拍板道:“好,那就这么定了,我马上让人送货上门。”   苏漾松了口气,却听殷衡那边传来一道憨厚的嗓音,似乎有些欲言又止,道:“长官,这样不太好吧,要是被席帅发现……”   殷衡顿时蹙起好看的眉,哼道:“我会怕他?”说着就切断了通话。   苏漾望着眼前忽然消失的影像,在心里轻笑,不怕才有鬼呢。   =========   殷衡瞥了眼旁边的男人,不悦道:“多嘴。”   副官挠了挠后脑勺,沉默了片刻,还是忍不住担忧道:“我觉得苏少不可信,要是出了事,他极有可能会出卖您。”   殷衡双手托腮,轻挑美目,狭长的眼眸隐含一抹风情,直看得副官面红耳赤,他轻笑道:“我知道啊,反正也不是诚心帮他的,就是觉得有趣而已,这两口子越闹腾,我就不愁没好戏看。”   把联邦元帅的私生活当成一出戏看,普天之下也就只有这只不怕死的狐狸了,副官见劝不动他,就定定地站在原地,不肯帮忙跑腿。   从来只知顺从的人忽然态度强硬起来,殷衡觉得有趣极了,眯眼道:“你这是要违抗我的命令吗?”   副官立正道:“报告长官,属下不敢!”   “嘴上说着不敢,其实胆子大得很啊,”殷衡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望着眼前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男人,笑得十分温柔,“你不愿意,自然有的是人为我服务。”   副官拧起眉头,骤然伸出手臂挡住殷衡的去路,生硬道:“不行。”   “你这是在命令我,”殷衡瞬间敛去眸中的笑意,缓缓问道:“谁给你的勇气,方、啸。”   副官连忙垂下头,只是那条手臂仍旧固执地挡在殷衡面前,显然是不打算放行。   殷衡嗤笑一声,推开他的手臂往前走去,结果没走几步,忽然被人从身后拦腰抱住,脊背很快贴上一堵坚实的胸膛,坚硬得像铁块,却莫名让人感到安心。   殷衡难以置信道:“你疯了吧。”   “也许吧……”方啸喃喃道,“我只是不想长官找别人,也不想长官总是插手席帅的事,席帅喜欢的人是苏少,您,您为什么还要一再给他们添麻烦,即便被席帅责罚还是不肯收手呢,长官是全天下最好的人,请您不要为了别人委屈自己……”   一向沉默寡言的男人骤然说了许多话,以往只觉得木讷的嗓音此刻竟听上去有些动听。   殷衡沉默片刻,蓦地笑出声,他顺势靠在男人的胸膛上,道:“傻小子,你该不会以为我喜欢席亦吧。”   方啸脸颊涨红,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他这位脾气古怪的长官是世上最难伺候的祖宗,难保说完不会被他胖揍一顿,他又不敢还手,只能站着挨揍而已。   考虑利弊的时候,他全然忘了自己正把这位难伺候的长官抱在怀里,而且姿势十分亲密。   殷衡显然不需要他的回答,自顾自笑得停不下来,良久他转过身扣住副官的下颚,食指指腹在男人微微冒尖的胡茬上摩挲,道:“你今天让我很惊喜,要再接再厉哟。”   方啸并不知道他惊喜的点在哪里,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下意识地回答:“是,长官!”   “既然你给了我惊喜,我也给你一个奖励做回礼好了。”   说着他微微踮起脚尖,柔软的唇在方啸的下巴上迅速划过,虽然只有短短一瞬,却足够这个男人被震慑住,直接愣在当场。   殷衡拍了拍他的脸颊,道:“奖励也给你了,现在快去做我交代的事,”顿了顿他诱哄道:“完成得好,还有额外的奖励哦。”   方啸已然灵魂出窍,什么原则全都抛诸脑后,呐呐地应道:“是,长官。”   殷衡哼着小调坐回办公椅上,轻勾起唇角,暗道这傻小子越发有趣了。   ========   殷狐狸送来的东西自然是很好用的,原本就是无色透明的药剂,苏漾每次掺杂些许在牛奶里,睡前让席亦喝下去,保管一夜好梦。   席亦早晨醒来时毫无所觉,倒先关怀起苏漾来,问道:“昨晚没发生什么吧。”   苏漾笑道:“没有,你睡得很香。”   席亦点点头,道:“说起来,昨晚的确比平时睡得更沉。”   “……”苏漾干笑两声,略有些心虚,道:“说不定是因为昨晚没有睡前运动,你身心都得到了放松,所以睡得好。”   席亦露出一抹邪笑,道:“先让你养几天。”   苏漾看着他难得展现出的邪肆,心跳得有些快,他也不是不喜欢和席亦做,只是太过频繁身体吃不消,所以要技术性地操控男人的睡眠时间,让自己得到充分的休息。   他有些忐忑地问:“殷衡说那种事有助于你恢复记忆,那你现在有没有想起来什么?”   席亦道:“没有。”   苏漾失望地撇嘴,这男人凑到他耳边,暧昧地道:“或许是因为——我爱你爱得还不够深。”   苏漾当然知道此“深”非彼“深”,暗骂臭流氓,可是面对男人缓缓靠近的唇终究还是忍不住迎合,渐渐迷失在他的掠夺和啃噬中。   一连几日无梦好眠,席亦自然发现了些许端倪,只是装作不知,面对苏漾端给自己的牛奶,他留了个心眼,偷偷倒掉了一半。   喝完睡前牛奶,他把刚洗完澡的男孩抱在腿上亲吻,沐浴乳的幼滑和清香勾得他心痒,手不受控制地探进苏漾的腰腹处,正准备大展宏图,忽然脑袋开始晕乎,在苏漾期待的目光中栽倒在床上。   眼看着席亦沉沉睡去,苏漾嘿嘿一笑,他捏住男人的鼻尖,哼道:“身体还没好你就动手动脚,这次也该轮到小爷我了。”   他大着胆子把席亦的衣扣解开,八块结实完美的腹肌均匀分布,苏漾咽了咽口水,掌心在男人光洁的胸肌上抚摩了好一会,忍不住俯下身,唇瓣贴上去亲了亲,然后高兴得在床上打滚。   闹腾了许久,直折腾得自己没力气了,他这才心满意足地躺下睡觉。   到了后半夜,他身侧的男人骤然睁开眼眸,那双漆黑的眼眸在深夜散发着幽光,充满了野兽的敏锐。   他抬起手凝聚力量,与他认知的灵力不同,是另一种能量体,他骤然坐起身,却发现身旁安睡的男孩。   那是他日思夜想的脸,只是不再是灵魂状态,而是实实在在的血肉躯体,他曾经发誓,只要能让他再次看到这张脸,能够再拥抱他一次,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或许是思念了太长久的岁月,以至于胸口还留有酸涩的思念,他指尖有些颤抖地触到苏漾的眉眼,然后是鲜艳的唇,接着是小巧的鼻……   “没有消失……”他喃喃道,“这次没有消失,是真的。”   不知经历了多少次失望,才会让天地间无所畏惧的异兽穷奇变得如此患得患失,他缓缓趴下,用自己的舌去舔舐苏漾的脸蛋,就像久远的过去,他们曾经幸福的过去。   苏漾被湿濡的触感搅扰醒,微微睁开眼眸,却见男人正呆呆地望着他,不知为何,他胸口蓦地一痛,竟是险些流出泪来。   “你……”   男人轻声唤道:“苏儿,吾终于找到你了。”   苏儿。会唤他苏儿的人,只有那头呆呆傻傻又死脑筋的蠢穷奇,那个口口声声说心被他偷走了,没了他便活不下去的鬼域之主,那名被他留在鬼域,享永世孤独的傻子。   苏漾几乎是瞬间红了眼眶,他从嗓子里挤出两个字:“墨衍。”   男人捧着他的脸颊仔仔细细地看,口中呢喃道:“就是吾的苏儿,不会错的,苏儿,苏儿……”   苏漾应道:“是我,是我。”他手臂圈上男人的脖颈,高兴地道:“你终于想起来了,太好了席亦。”   男人猛地愣住,他抬起苏漾下颚,寒声问:“席亦是谁?”   “……”要不要这么耍人?!   经历了数万年癫狂的穷奇早已不是当年的天真傻蛋,正好相反,他多疑且敏感,性情也变得暴虐恣睢。   “那个……你可能听错了。”苏漾道。   男人冷漠道:“苏儿,你是不是忘了,吾曾经做了数千年的半瞎,所以听觉尤为灵敏。”   苏漾连忙道:“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你和他是……”   “这些年吾在四处寻你,你却和人类在一起了。”男人面无表情道:“那你的心里可还容得下吾。”   苏漾来不及回答,已经被凶猛的动作扑倒。   ========   天蒙蒙亮,苏漾在熟悉的呼唤声中醒来,眼前是席亦那张俊脸,此时这男人正面色阴沉地望着他。   这场景实在熟悉,苏漾忍不住问:“……我是穿越了吗。”   席亦眸色幽深,缓缓掀开被子,一脸冷漠地问:“这次又是我干的?”   苏漾眨了眨眼,淡定地嗯了一声。   席亦额上青筋暴起,即便苏漾说这是他做的,但是他完全没有记忆,和戴绿帽有什么区别!他现在恨不得回到昨天夜里,把那个对苏漾做出下流事的自己杀了!   眼看男人有暴走的趋势,苏漾连忙道:“不过我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昨晚的你好像是墨衍,那天晚上的,应该是赵封,这说明你的记忆已经恢复了,可是这些意识好像变成了独立的人格,也就是说……”   “人格分裂。”席亦淡定地接口。   苏漾尴尬道:“而且是……多重人格。”   席亦冷笑,“这么说来,现在我的身体里除了我自己,还有另外七种人格,他们原本只是隐藏在我潜意识里的记忆,现在却想独立,想要成为完整的个体。”   他猛地沉下脸:“妄想。”   苏漾连忙道:“你先别急,我觉得这都是殷衡治疗方法的问题,你知道你自己是什么德性,霸道得不得了,潜意识创造的每一个你都是唯我独尊的个性,让你抹消记忆经历不同的世界,肯定要出乱子的。”   “那你的意思。”   “找殷衡做心理治疗,他闯下的祸,当然是由他来解决。”   席亦看着他缓缓勾起唇角,揶揄道:“到底是谁闯下的祸,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苏漾噎住,他当然知道这都是因为他每次跑路,使得席亦潜意识里生出了执念,才造成如今的后果,但这又不是他的本意,便忿忿不平道:“讨人喜欢也是我的错吗?要不是殷衡,我也不必受这罪,所以他才是罪魁祸首。”   方啸猜得分毫不错,一旦出了什么问题,苏大少第一反应就是甩锅给某狐狸。   席亦这次却是帮理不帮亲,他捏着苏漾的脸蛋,威胁道:“不管下次出现的是谁,不要再让我看到这种情况。”   苏漾怒了,“你还不了解你自己吗,我能阻止得了吗!”   席亦:“……”   考虑到自己的尿性,席大元帅觉得这个想法的确不靠谱,他略一思索,道:“牛奶里的药剂是殷衡的杰作吧,让他多送点过来,以后我每晚都喝。”   苏漾点点头,忽然一惊,“等等……你不打算治疗吗?”   席亦望着他笑得冷酷至极,“不治,治好的结果是八种人格融合,我凭什么和他们分享你。”   苏漾:“=口=!!”那都是你寄己啊!   第135章 现世17   殷衡得知席亦主动要求喝药的时候是不信的, 按照那个男人的个性,知道真相非得扒了他一层皮不可,还继续供应, 这不是说笑吗,十有八九是这姓苏的小子在诓自己, 他吊着苏漾的胃口就是不肯给。   他不给,苏漾反而松了口气,他私心是不愿意看席亦自欺欺人下去的, 有病就得治,拖下去谁知道会不会恶化,一个席亦就已经够难搞了,再加上七个简直就是灾难, 还是早点找回全部的记忆融合比较靠谱。   可惜席亦没有领会他的用心良苦,反而质问他是不是想和那些人再续前缘。   苏漾的脑海中飘过无数个“MMP”, 先不说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谁想每天晚上看这男人表演精分抽风, 都要被玩坏了好吗!   “你误会了, 我的意思是……”   “不用说了, ”席亦冷道:“我绝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前两次的事情已经把他刺激得够呛,再来一次,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   苏漾劝说无果, 眼睁睁看着他从殷衡那里敲诈回来一整箱的特制安眠药,是药三分毒,虽然他体质良好, 但长此以往下去肯定要出事。   他背着席亦给殷衡发消息:“你那药吃多了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吧。”   殷衡道:“我可不敢给你什么保证,今天那野蛮的男人冲进我的实验室,把所有的存货都搬走了,按照那分量至少够吃好几个月,到那个时候……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的。”   苏漾紧张地问:“比如说呢?”   那边沉默半晌,道:“席亦的体质和普通人类不同,这种微量的毒素倒不至于伤到他,最多麻痹神经,让他变得嗜睡,或者……一些其他不可预料的状况吧。”   不可预料的状况……苏漾脑子有点懵,追问:“具体什么状况你倒是说清楚啊!”   那边已经切断通话,苏漾望着手腕上嘟嘟响的通讯环,气得想把那只不负责任的臭狐狸揪出来臭骂一顿!   席亦从身后把他揽入怀里,轻声道:“跟谁聊天呢,这么大火气。”   “殷衡。”苏漾闷闷地道:“都怪他弄出这种药剂,不然你也想不到这么个损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席亦挑眉,捏住他的下颚,道:“如果我记的没错,这应该是你想出的主意,甩锅甩得很熟练啊。”   被自己爱人毫不留情的拆穿,苏漾只好将脑袋埋在他脖颈处,撒娇道:“你听我一次好不好,这药吃多了伤身的,早点接受治疗吧。我喜欢的人从来就只有你,眼前这个完完整整的你,你不要胡思乱想好不好。”   这一番话的安抚作用十分明显,席亦很是受用,但是当他的目光扫过苏漾锁骨处的红痕时,很快又变得危险起来。   有些事可以忍,但有些事是绝对无法让步的。   席亦抚着男孩急的泛红的眼眸,轻声道:“别担心,安眠药而已,就算是殷衡做出来的东西,要伤到我还太早。”   “比起这些,”男人的眼神变得深邃,他把怀中的男孩压在一旁的透明墙壁上,低喃道:“我忍了好几天,是时候满足我了。”   “可是昨晚才……”   “昨晚那个不是我。”席亦咬牙打断他的话。   苏漾呐呐无言,在他眼中,正因为这些人是同一个人他当初才会动心。   在看不到希望的任务世界里,这个男人以强硬的姿态将他纳入羽翼,呵护备至,从一个世界追到另一个世界,即使跨越时空,仍然残存着前世的爱意,不知缘由却仍是固执地接近自己,这才是他感动的缘由。   可是现在席亦想要强行抹去那些过去,这让苏漾感到无措,这是不对的,那是他动心的开始,是属于他们共同的回忆,怎么能说抛弃就抛弃,一味地加以否定呢。   苏漾抵着男人的胸膛,认真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我。难道不是因为在任务世界留下的执念影响到了你,我不相信堂堂联邦元帅,传闻中冷血无情的人形兵器,经过短短时日的相处就能全心全意爱上一个人。”   席亦蹙眉,“你的意思是,如果没有经历过那些,我就不可能爱上你?”   苏漾重重点头,“你必须承认,那些过去对你造成了潜移默化的影响,所以你不能全然否定那些人格存在的意义,他们都是你啊席亦,如果没有那些记忆,我也不会找到你,不会认识你,更不会爱上你。”   春寒料峭,风吹过两人发梢,带起微微的寒意。   席亦眯起眼眸,道:“你说的不全对。”   “或许在没有基础的情况下你不会爱上我,但是对于我而言,只要在主星碰到你哪怕一次,我就绝不会放手,得到你只是早晚而已。”   苏漾摇头:“不会的……”   “会的,”席亦望入他清亮的眼眸,道:“兹塞星人在寻找伴侣这件事上,更倾向于依赖野兽般的敏锐直觉,适合不适合,往往只需要一眼。”   苏漾:“……”   只需要一眼么……苏漾想,原来还有这种操作。   席亦不给他反应的机会,把人拦腰抱起,扛进了卧室里。   =========   因为服用药剂的缘由,一连两个月都是相安无事,苏漾知道他脾气倔,也不想再劝,只是暗自控制着席亦的用药剂量,担心他出现殷衡所说的——不可预料的突发状况。   只是该来的早晚要来。   这天晚上,苏漾在熟悉的低哑嗓音中惊醒,他用拳头揉了揉眼睛,果然身旁的男人已经醒过来了。这次他长了个心眼,不敢乱喊,只是朝男人微微笑了笑。   笑总不会错的。   这男人竟是顷刻间红了眼眶,那双深邃的眸中倒映着苏漾的身影,他沉声问:“是煜儿?”   煜儿,即是陶子煜,眼前这个人格是景丞无疑。   苏漾咧开唇,轻声唤道:“夫君。”   男人贪恋地用视线描摹苏漾的面庞,良久轻笑出声,“煜儿,上苍待我不薄,能再见你一面,便是死后下十八层地狱,也值了。”   “夫君,夫君认出煜儿了?”苏漾问。   赵封亲眼见过他从两具身体里穿梭,所以推测出来不足为奇,墨衍见到的苏漾就是这副模样,所以可以轻易辨认,可是景丞并未见过他的真实相貌,究竟是如何认出来的?   男人用额抵着苏漾微凉的额头,轻声叹道:“朕怎么会认不出心爱的人。”   你是朕明媒正娶的妻,是大煜唯一的皇后,朕想了你一世念了你一世,发誓来生必护你一世周全,所以,怎么会认不出。   他抚上苏漾的眉眼,最终指尖停留在苏漾饱满湿润的唇瓣上,他眸色渐深,道:“煜儿长大了。朕曾经幻想过许多次,煜儿长大后会是什么模样,该是如何的风华绝代,又会引得多少人倾慕折腰……而今得见,竟比朕想象得还要美上千百倍。”   苏漾来不及说话,诱人的唇瓣已经被男人侵占。   “若这是一场梦,便不必醒了。” 第136章 现世18   这几个月来, 苏漾不是没想过会遇到这种情况,他很清楚,席亦的神经已然经受不住任何刺激, 要是明天醒来,发现他又被“别人”碰了, 那个男人怕是要疯的。   既然席亦不愿意医治,那么劝说景丞呢?但凡有一线希望,他都不想放弃。   景丞刚离开他的唇, 苏漾忙往后退了一些距离,趁机隔开男人的胸膛,急道:“等等,我有话要说。”   景丞素来是个有耐心的人, 闻言便停下动作,只贪婪地望着苏漾精致的面庞, 温柔笑道:“煜儿想说什么。”   他表现得如此通情达理,反倒让苏漾不适应, 话说回来, 如果眼前的人是赵封, 墨衍或者是傅洲,他都是没胆子提的,正因为是成熟稳重的景丞, 他才敢产生这种妄想。   景丞与其他人不同,他冷漠严肃得像座万年冰山,但很少有发脾气的时候, 让人觉得什么事都是可以商量的。   他咬了咬唇,问:“夫君可知这里是何处。”   景丞抬首,借着清冷的月色,室内的陈设可以依稀辨认,皆是他不曾见过的物什,他摇头道:“不知,似有些不同寻常。”   “是,因为这里是我的故乡,大煜,或者说大铭,那并不是我出生的地方,我之所以会出现在那里,是因为我生病了,必须在陶子煜的尸体里醒过来,替他将原本乱七八糟的人生过好,然后我才能继续活下去。”   景丞哑然,过了片刻,他问:“那日傍晚,在尚书府的后花园内,我遇到的人是你还是他?”   苏漾道:“是我,与你重逢的是我,与你成亲的是我,与你一起平定南海的还是我,从你漠北大捷归来,伴在你左右的便一直是我。”   景丞释然一笑,叹道,“枉我聪明一世,竟被你这小骗子骗了这么久。”言罢他抚着苏漾的发丝,怜惜道:“他的错皆被加诸在你的身上,朕的煜儿平白受了这许多委屈,何其无辜。”   苏漾摇头,道:“那是活下去应付出的代价,煜儿甘之如饴,何况因此得遇夫君,便也不觉得委屈了。”   过去这么久,他说起甜言蜜语还是能甜到景丞的心坎,男人不由得弯起唇角,搂紧这惹人疼的妖精,无奈至极道:“你这小狗崽儿,惯会哄人。”   苏漾见他心情大好,胆量也渐渐大了起来,道:“其实还有一些事,煜儿想说与夫君听。”   无论他说什么,景丞都是喜欢听的,他把男孩抱在自己腿上,好似在另一个时空,他们时常相互依偎着聊天,男人倾诉自己的宏图大志,苏漾诉说自己的天真童话,亲密无间。   熟悉的宠溺,让苏漾放松了许多,他道:“其实我想说的是,你我二人曾经在其他的时空相遇过,且渊源颇深……”   他将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景丞,关于人格分裂的定义他没法向景丞交代清楚,只能用通俗的语言说:“你得了一种失心疯,把每个世界经历的人生当成了独立的个体,忘记了原本你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你的真实姓名叫做席亦,而在这具身体里此时正住着八种截然不同的意识,你们都认为自己是独立存在的,却不知道,你们融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   景丞蹙起眉头,他的内心深处是愿意相信苏漾的,但这件事情实在匪夷所思,他理智上暂时无法理解。   苏漾索性带他进了席亦的书房,当初殷衡把任务世界的资料都给了席亦,这男人膈应得厉害,根本懒得查看,便全都堆放在角落里任其落灰。   景丞蹲下身翻阅那些资料,苏漾就在一旁播放记录视频,景丞不经意瞥了一眼屏幕,少年眉目轻挑笑颜如花,那是他不曾见过的,却仍旧令他心动的存在,他不相信自己会对苏漾以外的人动心,所以真相已然明了。   虽然听上去有点可笑,但他不得不承认,他曾经以为的人生其实并不完整,只是漫长岁月里极其微小的一部分。   他的接受能力很强,缓了缓神,便看向苏漾,问:“煜儿想让夫君怎么做。”   苏漾道:“煜儿只希望夫君能够接受治疗,把这病治好,然后记起所有的过去。”   “记起所有的过去么……”   他睨了眼面前的白色光屏,屏幕里英俊的男人邪肆一笑,将穿着纯白衬衫的男孩抱在腿上,霸道地亲吻他艳丽的唇瓣,男孩难耐地仰起头,露出优美白皙的细颈,无疑是十分唯美的画面,却叫景丞眸色渐沉。   他该怎么告诉自己的宝贝,仅仅是看着这种画面便叫他难以忍受,他并没有苏漾所以为的大度,他只想独占心爱的男孩,所谓的前世来生,又与他何干。   景丞不动声色地问:“切换意识有何契机。”   苏漾想了想,道:“似乎每次都是夜里醒来的时候,再睡一觉就恢复如常了。”   也就是说,如若他睡着,便见不到他的男孩了。   苏漾直觉不好,果然这男人已经施施然地颔首,道:“朕明白了。”   “你……”   景丞揉了揉他柔软的发丝,把人抱起往卧室走去,道:“煜儿方才不是说希望夫君配合治疗么,若夫君消失了,煜儿岂不是需要央求别人去,你会求到朕这里,说明席亦是绝对不肯配合的吧,既是如此,由我来使用这身体不是更合适么。”   苏漾呐呐道:“是,他每天都吃安眠药,就是怕夜里醒过来……”   如此不择手段就是为了阻止自己出现吗,景丞眸中划过狠戾之气。   苏漾并未察觉到,自顾自念叨着:“可是你总是要睡觉的,而且……你真的会接受治疗吗。”   “煜儿,”他用额头蹭了蹭苏漾的脸颊,道:“除了信我,你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   事实证明,苏漾实在低估了景丞的毅力,凭借着兹塞人超出寻常的体质,他竟是熬过了一周没有睡觉,治疗方面看似十分配合医生,实则收效甚微。   直到第七天夜里,景丞搂着苏漾正和他说话,忽然没了声响,只能听到均匀的呼吸声,竟是半睁着眼睛睡着了。   终于还是到了极限。   席亦醒来后首先检查苏漾的身体,确定没有发生奇怪的事,上涌的气血稍平复了一些,可是等他看到日历上的日期,顿时皱起眉头,他只想问一句——时间都去哪了?   苏漾尴尬道:“其实……你已经连续七天没有闭眼了。”   席亦何其机敏,顿时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他沉着脸道:“你竟联合外人打压我。”   苏漾连连摇头,无辜道:“没有没有,我劝过的,是你不听!”   “那不是我!”   “……”精分是病得治啊QAQ   第137章 现世19   次日, 军部。   殷衡哼着歌来到自己办公室,发现方啸像根木头似的杵在门前,见到他立刻面露难色, 殷狐狸眉头一蹙,走到傻大个跟前, 用食指戳他坚硬的胸膛,不满道:“你这是不想见到我?”   方啸连连摇头,殷衡轻哼:“量你也不敢。”推开他自顾自往里走, “你这副表情,难道来了难缠的客人……”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席亦正坐在他的专属座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不是请假逍遥快活去了,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席亦淡淡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殷总长似乎心情不错。”   殷衡想, 你不在没人敢压榨我加班,每天调戏纯情的傻大个副官, 到点就下班, 心情当然好。   不过这种话要是敢说出来, 席亦绝对会让他接下来的日子没有人权可言,这人就是这样,不爽的时候不会显山露水, 但会通过折磨周围的人以缓解自己的不悦。   闻言便笑道:“怎么会,我一直在挂念着你,还有你家那位可爱的小少爷。”   捡好听的话说总不会有错, 他暗道,然而这次某狐狸显然找错了切入点,席亦听罢脸色更冷了些,道:“连你也挂念他,挂念他的人还真多。”   殷衡:“……???”   席亦不想提及最近的憋屈经历,直截了当道:“帮我预约几位权威的心理医生,这件事情必须保密,我不希望有外人知道。”   “你的病一直是我在跟进,从来没有别人插手,你这是不相信我的表现?”   席亦冷睨他一眼,道:“我的病就是因你而起,你说我信不信你。”   事关职业操守,殷衡当即反驳道:“这不可能,你说你什么病是我害的。”   “人格分裂。”   他刚说完,殷衡吃了一惊,就连一直低眉顺眼的方啸也抬起头来看他,显然是没想到他还有这个毛病。   殷衡咂舌道:“这……这是我害的?”   席亦冷笑一声,“上次我问你,要怎么恢复记忆,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说的吗。”   “苏小漾的躯体是用你的能源重塑的,所以你们之间有着某种羁绊,想寻回埋藏在你识海深处的记忆,需要调动极致的情感,最好的办法就是和他那个那个,我说的办法绝对没毛病。”   “没毛病……”席亦站起身,踱到他跟前,道:“就是用你的这个破办法,非但没有找回所谓的记忆,反而分裂出另外七个人格,这些人格居心叵测,想要霸占我的身体,还想夺走我的爱人,你现在跟我说没毛病,嗯?”   他每说一句,殷衡就往后退一步,一直退到墙角无路可退,方啸连忙挡在他面前,道:“元帅,长官不是有意的。”   席亦冷嗤一声,“这件事和他脱不了干系,你是同伙,也跑不了。”   殷衡推开自己面前的傻大个,对席亦道:“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我会全权负责。”   “你能负责得了?你那个安眠药已经对我起不了作用了,我一旦夜里入睡,半夜醒来就会换成别人,而那个人为了不让我出现,可以坚持七天七夜不睡觉,下次……或许会更久。”   他说完,两位部下都用难以言表的表情看着他,显然被他精彩的精神世界所征服。   “难道这就是你请假的真相?”   席亦深吸一口气,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咬牙切齿道:“景丞那个卑鄙小人。”   殷衡嘴角抽了抽,很想告诉他,你服用了几个月的安眠药抑制其他人格出现,比景丞的做法还过分,但是仔细一想,所谓的其他人格不过是拥有单个世界记忆的席亦,说来说去,恶劣的都是他这个人。   气氛正尴尬,忽然席亦的通讯环收到讯息,他蹙眉点开,不悦地道:“怎么了。”   不知为何,殷衡竟从中听出些许撒娇的意味,不,绝不可能,席魔头能干出这么幼稚的事?必须是自己听错了!   苏漾清冽的嗓音传出,道:“你找医生了吗?”   席亦瞥了眼面前的“庸医”,道:“正在找。”   那边好似松了口气,又不放心地叮嘱道:“今天就定下来,否则我明天就搬回家。”   爱人拿回娘家这种事威胁自己,席亦虽然不高兴,却只能不甘不愿地应道:“好。”   苏漾察觉到他的语气中隐含了一丝委屈,不免好笑道:“你乖一点,早点把这件事情了结,然后我们就结婚。”   先威逼后利诱,这手段着实高超,精明如席亦也被这糖衣炮弹所收服,很快眼里只剩下柔情,道:“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等通讯切断,他抬眼看向殷衡,“尽快帮我安排治疗。”然后迈着长腿大步走了出去。   殷衡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恋爱果然会让人变成蠢货。”然后捧着自己的微型笔记本也往外走,催促道:“傻子,快跟上。”   “长官,现在是去预约心理医生吗?”   “预约什么预约,军属高级医院的那些废物就只会依赖我,席亦这病除了我谁能治。”他一边快速翻阅数据,一边道:“送我去席家,我要跟苏小漾聊聊。”   ========   苏漾打开门,见到殷衡那张讨嫌的脸,想都没想就按了关闭按钮。   “喂喂,席亦的病还要不要治!”某狐狸在门前嚷嚷道。   过了片刻,门再次在他的面前缓缓打开,苏漾抱胸靠在门边,不信任地问:“你有办法?”   殷衡晃了晃手里的笔记本,道:“我要是没有办法,你们就只能祈求上帝了。”   苏漾蹙起眉头,却还是道:“进来吧。”   圆圆滚滚的家政机器人奉上热茶,热情道:“客人请慢用。”   殷衡无暇喝茶,将掌中的微型计算机打开,推了推反光的镜片,道:“席亦的事我听他说过了,但是他犯病的时候只有你在现场,所以想从你这里了解一下详细的情况。”   他这副正经的模样唬住了苏漾,他呐呐问道:“要有多详细?”   “不要遗漏任何细节。”   苏漾仔细回想这几次的情形,似乎全都不是很和谐,这要怎么描述!   见他为难,殷衡道:“你先告诉我是哪几个人,出现的具体时间,还有他们的主要行为。”   苏漾便简略地概述了一遍,殷衡把这几人的信息调出来查看,抚着下巴沉思。   过了许久,殷衡道:“或许没有你们想的这么严重,至少,应该不至于有七种人格。”   苏漾凑过去看他面前的光屏,发现每个人的资料上有个最终黑化指数。   傅洲是三星,景丞是四星,赵封是四星半,而墨衍竟是五星。其他几人皆是一星两星。   殷衡解释道:“刚才你说的这几个人都黑化指数偏高的,原因不用我解释吧,因为你提前跑路,以至于他们产生极大的执念,这些执念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变质,蛰伏在席亦的潜意识里,你一出现,他们也就随之出现了,说到底,所谓的多重人格,只是席亦未能解开的心结。”   苏漾道:“这些只是你的推测,能确定吗?”   殷衡摊手,“说实话,只有七成把握,人类的大脑是极其复杂的区域,但是席亦是兹塞星后裔,他的脑域只会比普通人类发达百倍甚至千倍,复杂程度更高,这也是他能够轻易分化出这些独立人格的原因。”   “又是兹塞基因,”苏漾简直抓狂道:“我总算知道这个星球为什么会灭绝了,席亦一个人就这么能搞事,整个星球的人都像这样那还得了!”   对面一直面露微笑的男人忽然敛了笑意,眸色阴鹜,寒声道:“你懂什么,兹塞的先进文明岂是区区联邦百星可以比拟的,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还是不要妄论为好。”   苏漾只是气急说的话,没想到会惹他生气,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殷衡收起自己的笔记本,站起身微笑道:“具体的治疗方案明天之前发给你,记得查收。”语气已经恢复了从前的随性慵懒,仿佛方才那些话不是他说的。   “好,好的。”   苏漾连忙站起身送他们出门,心里余惊未消,暗道这人或许也是个精分重症患者。   =======   等席亦回来,苏漾提起这件事,道:“我觉得殷衡搞不好和你一样。”   席亦挑眉,“什么一样。”   “一样人格分裂啊,”苏漾煞有介事道:“你说他平时多好玩的一个人,从来没见他对谁发火,结果我只是说难怪兹塞星会灭绝,他就凶我,超凶的那种,我以前跟他打架他都不会这样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席亦眯起眼眸,道:“说起来,我幼年时曾经见过他,那时候殷衡的相貌和现在几乎没有区别。”   “什么意思?”   席亦捏了捏他白嫩的脸颊,道:“你说,一个人保养得再好,能够二十年如一日的年轻么。”   这下连苏漾也愣住了。   “而且,当初我看到他的时候,是在席正涛的书房,那老头当时的态度……非常恭谨。”   二十年前,席正涛还是联邦说一不二的最高统帅,那么殷衡到底是什么身份,才能让这样的男人对他如此小心谨慎。   第138章 现世20   席亦的话成功引起了苏漾的兴趣, 他一直觉得自己挺能装的,但是没想到这人比他还能演,如果席亦的话是真的, 这人很有可能活了上百年都不止,还整天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把所有人都蒙在鼓里。   他问席亦道:“这件事,你没向殷衡求证过吗?”   席亦道:“问了,他不肯承认。”   当年席亦也只是碰巧看到那一幕, 席正涛和殷衡当时正在讨论什么严肃的话题,并未发现他,如今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他肯承认才怪。   苏漾对席亦的视力和头脑还是很信任的, 既然他笃定说那是殷衡,那就一定是他。不肯承认, 那就更说明里面有猫腻。   他好奇得抓心挠肺,席亦见状便道:“若你实在想知道, 我就去席家走一趟, 席正涛肯定了解他的身份, 一问便知。”   苏漾一听到席正涛三个字,立马皱起眉头,瞪他道:“不准去, 你忘了自己正在针对席家,还敢去找席正涛,席家的人能放过你吗, 何况你现在状态不稳定,要是遇到突发状况根本应付不了。”   他这是担心席亦在关键时候精分,到时候不管出现的是谁,对这个时代了解不深,都很难全身而退。   席亦闻言便笑了,用食指点了下苏漾的鼻尖,道:“要是这点情况都应付不了,那他们有什么资格和我竞争你。”   这种时候还记得打压“情敌”,苏漾也是很无奈,他故作温顺地靠着男人的肩膀,撒娇道:“不要去,我会担心啊。”   席亦最受不得他这副温软可人的模样,只觉得整颗心脏都要被这妖精给融化了,恨不能满足他所有的需求。   他紧紧环着男孩的腰身,沉声保证道:“好,都听你的。”   苏漾这才笑着,往他唇上啵了一下以示奖励。   当晚临睡前,席亦往牛奶里加了平时三倍剂量的安眠药,苏漾来不及阻止,他已经把那杯加了料的牛奶全部喝下肚,很快便沉沉睡去。   他是睡得香甜,苏漾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他还记得前几天景丞为了不消失,苦熬了一周不肯睡觉,把自己折腾得形容憔悴,现在这男人又如此不计后果地胡乱喝药,席亦是在为难他自己,也是在为难苏漾。   思来想去,苏漾索性从床上坐起,忍着腰痛摸去了储物室,把剩下的几箱安眠药全都藏起来了。明知道这种方法很蠢又没什么用,但他没办法眼睁睁看着这男人自虐,却什么都不做。   第二天,席亦因为药效睡到晌午才醒,他像没事人似的,淡定地吃完午餐去上班。   苏漾送他到门口,被男人扣在怀里亲了好一会才松开,席亦望入他星辰般璀璨的眼眸里,温柔道:“等我回来。”   苏漾鼓鼓腮,指尖抚上被亲得有些微肿的红唇,埋怨地瞪了他一眼,却还是乖乖点头说好。   他这副娇憨的姿态让男人越发舍不得,席亦刚想把人捞怀里再亲热一番,苏漾已经退到门后,透过缝隙催促他:“你都迟到半天了,还要不要上班。”   席亦深深看了他一眼,“晚上再教训你。”   目送他离开,苏漾心神不宁地回到屋里,把殷衡昨晚发给他的治疗方案又看了一遍。   按照殷衡的意思,席亦的问题是心结没有解开,而想要解开心结,就要让他们出现,然后把前因后果交代清楚,获得他们的谅解。   这种事情说起来简单,但是放在席亦这里,却堪比登天之难。   景丞那里姑且算是说清了,可是赵封和墨衍,这两人黑化值忒高,加上上次误会加深,解释的难度更大了,这还是在席亦肯冒风险让他们出现的前提下,毕竟谁也不能保证,景丞干过的事,他们会不会重蹈覆辙。   苏漾很清楚,席亦现在神经敏感,用回家作威胁他才肯让步接受治疗,但想要他主动让出身体的掌控权,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   然而这些显然不在殷衡考虑的范围内,身为医生他只需要提供可行的治疗方案,而执行却全凭苏漾自行发挥。   苏漾沉思片刻,快速跑进储物室,把昨晚冲动之下藏起来的药翻出来,将最上面的几瓶药换成了清水。   做完这些他只觉得心跳极快,要是被席亦发现,这男人有多爱他,就会有多生气,到时候他只怕会吃不了兜着走。   但是如果他成功帮助席亦恢复了记忆,那么所有的问题也都迎刃而解了,冒再大的风险都是值得的。   =========   军部那里,殷衡按照席亦的意思给他安排了一名心理医生,其实他们俩都清楚,这些庸医不可能医治好席亦的病,不过这正合席亦的意思,因为他压根就不想和其他人格融合。   苏漾正是看清了这一点,才会选择相信殷衡。   眼看快到下班时间,席亦正盘算着今晚要吃几次,却意外收到了苏老爹的消息,原来是霍思妮想儿子了,想亲自到军部最高医院见他一面。   这对夫妻霸占了他的宝贝二十年,现在还想跟自己抢,席亦下意识想要回绝,却想起近期的烦心事略多,苏漾更是吃了许多苦头,让他见见父母,或许能帮助那孩子缓解缓解心情。   他指尖顿了顿,发送消息道:“等我安排。”   殷衡打着哈欠地走进来,身后跟着方啸,大老粗的怀里抱着一摞刚处理完毕的文件,殷衡指使道:“把这些放在元帅大人的桌案上。”   方啸便将那摞文件摆在桌上的空余位置,席亦随手翻阅了几页,好似不经意地道:“这是普通人三天的工作量。”   殷衡闻言便眯起狭长的眼眸,哼道:“原来你知道啊,看来你的良心还没有完全泯灭。”   席亦缓缓勾起唇角,惹得殷狐狸防备地蹙起眉头,却听他道:“有件事我很奇怪,军部所有编内人员的社会亲属关系都有清晰的记录,唯独殷总长身份不明。”   他这句话说的蹊跷,殷衡也不急着解释,自顾自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道:“难为你这么忙,还有空关心我的私事。”   “这不是私事,你的工作涉及到联邦政府多项机密要事,当年是席老为你作保,所以这么多年来你相安无事,但现在他已经离职,作保的事自然也就无效了。”   “你现在的意思,莫非是要将我驱逐出军部?”殷衡挑眉问道。   他是不急,一旁的方啸却是脸色大变,急切道:“元帅,我愿意给总长作担保人。”   没等席亦开口,殷衡已经垂首低笑起来,他睨了一眼这二愣子,道:“你以为谁都能做我的保人么,等你升到少将级别的时候再来说这种大话吧。”   “长官,我……”   殷衡抬手打断他的话,回眸看向席亦,“你是认真的?”   席亦将桌案上的几份文件合上,道:“你不是一直想休假么,这次准你个无限期长假,下班之前去特调人事部办理离职手续吧,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   说罢已经拿起自己外套披上,大步走了出去。   殷衡在他身后看不出什么表情,过了许久,他恶狠狠地把一旁的沙发踹翻,“这就想逼我坦白,绝不可能!”   方啸尚未回过神来,自己长官已经怒气冲冲去了人事部,他怎么也想不通,怎么元帅三两句话就把长官革职了,明明就在今天上午还压榨长官做了三天的工作量,这转折完全是毫无预兆。   他赶忙追上去,道:“长官,您是不是得罪元帅了。”   殷衡眯着眼睛看他,冷笑道:“我得罪他?是他在逼我就范!我招谁惹谁了,小时候长得那么可爱,谁知道长大后满肚子的坏水……”他嘟囔着进了特殊通道,然后把方啸给推了出去,“我已经不是你的长官了,别跟着我。”   方啸愣愣地看着眼前银色的金属门缓缓闭合,心底陡然升起莫名的恐慌,好似即将遗失什么重要的宝物。   在脑海理出思绪之前,他已经按下旁边的通道按钮,快步走了进去。   ========   天色渐晚,夕阳霞光分外温柔。   “你跟着我做什么。”殷衡瞥了眼身后的跟屁虫,无奈地道。   方啸耿直道:“不跟着,就见不到长官了。”   眼看着就要到他在军部外面置办的房产,殷衡转过身,把这男人压在一旁的墙壁上,眯着眼暧昧地笑道:“你这是想跟我回家?”   方啸一愣,讷讷地点点头。   殷衡被他这副无辜的模样逗笑了,他道:“你知道跟我回家意味着什么吗?”   大老粗老实地摇头,殷衡伸出食指在男人坚硬的胸膛划了一圈,道:“真纯情,两名单身男子共处一室,漫漫长夜,当然要发生点事情啊。”   方啸那张坚毅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他结结巴巴地道:“长、长官,不要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殷衡凑到他面前,道:“难道你不想?”   方毅避开他勾人的目光,轻声咳了咳,并不答话。   这样明显的暗示,这人却只会逃避,殷衡见状便黑了脸,骂道:“孬种。别再跟着我。”   说着就掏出自己的住宿卡进了大楼,男人在他身后犹豫了片刻,猛地拔腿追上去,挤进不太宽敞的电梯里,大着胆子从身后把殷衡搂进怀里,诚恳道:“是我不好,别生气。”   “不是不想,我,我只是不敢。长官是全世界最好的人,我不敢妄想。”   男人的胸膛坚硬而可靠,好似不管什么风雨都可以为他遮挡,虽然他并不需要谁的羽翼,但是漂泊无依了数不清的岁月,有个傻瓜想要保护自己,这种体验不得不说实在是有些新奇。   殷衡心底难得升起一丝暖意,笑道:“嘴上说着不敢,结果……”他垂首看了眼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臂,“力气倒是挺大。”   方啸有些无措,却不肯松开手,和长官亲近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梦里,他根本舍不得放手,哪怕之后被打被骂他都心甘情愿。   ========   席亦刚回到家,家政机器人便报告道:“苏少在三楼琴房。”   他本身不会乐器,那间琴房是专门为苏漾布置的,所有的摆设都是按照苏家的那套仿置的,苏漾闲暇的时候会去把玩,但是这次显然不同,从房间里传出的不是席亦熟悉的曲调,而是全新的,尚未成形的调子。   身为专业粉丝,席亦对苏漾的每首歌都了若指掌,但这次的与从前的风格都截然不同。   他推开门走进去,穿着白衬衫的男孩端坐在一架古典钢琴前面,他浓密卷翘的眼睫微微垂下,漆黑的眼眸里闪烁着夺目的光彩,纤细白皙的指尖在黑白键间跳跃,音符似流水般流淌而出。   如果说他从前的歌曲是以讨好听众为目的,这次则是单纯地抒情,不为其他任何人,只为他自己。   席亦沉默地站在他身后,恍然如梦,好似在什么时候也曾遇到过类似的情形,男孩也是这般坐在他的身边,垂眸颔首,指尖跳跃,曲调悄无声息地拨动了他的心弦。   一曲结束,他道:“这曲调有些熟悉。”   苏漾猛地怔了怔,坦诚道:“我曾经用吉他弹奏给你听过,做了一些改动,歌词还没想好怎么改,因为那时候不是真心的,所以感觉上差了很多。”   他说的曾经必然是指席亦遗忘的曾经。但这次席亦没有否认说那人不是他,因为这一刻,他确确实实感受到那种隐隐约约的熟悉感,还有莫名的无法抑制的心动。   他把苏漾压在这架天价的古典钢琴上,身下的男孩身着纯白的衬衫,乌黑的发丝有些凌乱,与黑白琴键的交错映衬,他直直望入那双灵动清澈的眼眸,道:“我想听你唱给我听。” 第139章 现世21   由于两人情到深处, 直折腾到深夜才停下,稍作歇息后,席亦没有像昨天那样急着喝药, 只是拥着苏漾说闲话。   席亦把玩着苏漾的手指,轻声道:“这首歌很好听, 我很喜欢。”   边唱边做那种事,调都找不着了,这人也好意思说好听, 苏漾被他说得羞恼不已,忍不住骂道:“臭流氓。”   席亦轻勾起唇,凑过去吻了吻苏漾的鬓角,道:“是真心话。”   他没有告诉苏漾, 就在方才,他的脑海中浮现起清纯的男孩抱着吉他, 垂眸坐在他身边低声吟唱的画面,青涩而阳光的味道瞬间充满了整个胸腔, 那是初次的心动。并非幻觉, 而是切切实实存在于脑海中的记忆。   他找回了曾经的部分回忆, 而那时候他的名字叫做傅洲。   因为方才经历过激烈的运动,男人的嗓音磁性而性感,苏漾听得耳热, 忍不住臊红了脸颊。   席亦向来受不得他的撩拨,当即便俯下身,在他艳丽饱满的唇瓣上反复碾磨舔舐, 温柔耐心到极致,等亲够了才满意道:“不早了,睡吧。”   苏漾微微一怔,“今晚不喝药了?”   席亦已经合上眼眸,道:“其实有件事我没有告诉你,你星网上的所有通讯记录都在我军部的主脑上有备份,你的私人信件我不会窥视,但是殷衡这个人最擅长惹是生非,我不得不提防着。”   “提防的意思是……他给我传的文件你看到了?”   席亦微微颔首,把臂弯里的男孩搂紧一些,道:“我对你还算了解,你想做什么,会怎么做,我大约都可以猜到,原本是不想让你得逞的。”   苏漾呐呐道:“我只是希望你赶快好起来。”他猛地反应过来席亦刚刚说了什么,诧异道:“你说原本?”   “嗯。”席亦转过脸看他,那双黑色的眼眸在暗夜里显得尤为深邃,“你该庆幸自己今天奏的这首曲子,让我找到了一些初恋的感觉,其实你说得对,如果不是早就喜欢上你,我怎么会被你轻易地吸引,而且那种特别的感觉太强烈,让我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苏漾没有get到关键点,反而不满地哼道:“你还想挣扎呢……”   席亦忍不住笑,他翻身把男孩压在身下,抵着他的鼻尖轻声道:“因为你这小家伙太厉害,我又没有经验,被你随随便便撩拨几下,便完全不知所措了。”   从来都是强势的男人竟然肯乖乖服软,苏漾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心想没有枉费自己豁出去的脸皮,他想了想,问:“所以,你这是同意殷衡的治疗方法了?”   上方的男人轻勾起唇,道:“算是吧。”   苏漾没想到事情会进展得如此顺利,以至于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他再次向男人求证:“不是哄我的吧?”   席亦危险地眯起眼眸,幽幽道:“本来不想追究你骗我这件事,可既然你问了,不如我们再好好清算这笔账。”   苏漾闻言立刻摇头,道:“我们没有账可清算的,整件事都是臭狐狸诱哄我,他说只有他能治好你的病,所以我才……就算要追究,我也只能算是从犯!”   “照你的说法,全部都是殷衡的错?”   苏漾心虚地点头,上方的男人便低声笑了起来,他抚着苏漾柔软的发丝,异常温柔地说道:“放心,我已经替你出气了。”   “……你,你是怎么替我出气的?”   席亦淡淡道:“我给殷衡放了几天假,让他回家反省。”   苏漾暗自松了口气,却故作惋惜地皱了皱鼻子,嘟囔道:“给他放假他高兴还来不及,这算什么反省,奖励还差不多。”   席亦微微摇头,道:“殷衡虽然不喜欢工作,却似乎很喜欢军部,给他放假他是会高兴,但如果这个假期没有期限的话,他恐怕比谁都着急上火。”   苏漾立马顿悟,道:“原来你是故意拿离职的事来吓唬他……可是殷衡那么聪明,会上当吗。”   席亦闭上眼睛躺回去,道:“会,因为我事先逼问了他的身份,他以为我是为了跟他较劲才搞出这么多事,如果他不想暴露身份,就只能继续煎熬着。”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玩战术的心都脏。   苏漾觉得这是席亦的一石三鸟之计,既报复了殷衡的自作主张,又可以逼迫他坦白身份,与此同时,还给了苏漾一个下马威,所谓杀鸡儆猴,苏漾这只不听话的猴子的确被吓得够呛。   果然还是生气了啊,苏漾默默地想,按照席亦的个性,他偷偷做的这些事已经触及了他的底线,可他并未惩罚自己,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殷衡承担了他的大部分怒火。   为了不让殷衡白白牺牲,他选择保持沉默。   =========   当天晚上出现的是赵封,男人见到苏漾,照例想亲热一番,但猛然想起被戴了顶绿帽子,顿时面露不虞之色,道:“想起我是谁了?”   苏漾点头,乖乖地唤道:“封哥。”   赵封脸上的戾气稍稍退却一些,他直直望入苏漾的黑眸,沉声道:“我很想你。”   这个男人一直是硬汉形象,让他说出几句甜言蜜语比什么都难,此时却直白地吐露心绪,可见思念已经超出他所能负荷的程度,不得不倾吐而出。   苏漾叹口气,这么多世界里,他最心疼的便是赵封,他给了这个男人希望,却又很快将这希望击碎,对他的打击可想而知。   “封哥,我……”   赵封抚着他的脸颊,道:“这张脸也很好看,只是我还是习惯你原来的那副相貌,我的前半生对着一具冰封的尸体单相思,后半生却连寄托思念的尸身都没有,你说火化,我就全部火化了,我什么都听你的,虽然痛苦,却没有违背你的遗愿,你怎么就这么狠心,把我和小柒都扔下不管了。”   赵小柒,那个喜欢胡闹却内心柔软的孩子,苏漾问:“小柒,小柒还好吗。”   谈及幼弟,赵封冷硬的脸庞稍微柔和一些,道:“他能有什么不好的,你和我没有孩子,我就把他当儿子养,整个赵家都是他的,在整个华国都可以横着走,谁敢惹他。”   这男人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地蛮横,苏漾忍不住笑,道:“照你这种性格,那孩子只怕要被你养成小土匪了。”   赵封却摇头,道:“那孩子早慧,原本赵家残忍的生存方式会将他变成一只野性难驯的狼崽子,可是在他年幼的时候,有个善良的青年人闯进这个狼窝里,告诉他人类的生存方式,小狼崽喜欢这个青年人,所以把那些规矩记得很清楚,即便这个青年人离开了,他也不会忘记。”   苏漾心头一窒,眼眶竟有些发酸。   “先前你问我他过得好不好,其实我也不知道,”赵封道:“他坐拥整个赵氏江山,可是直到我去的时候,他也没有找到合适的伴侣,我想,大概是因为他的许哥哥太好,把他的眼光养得挑剔了,所以看不上其他人了。”   苏漾呐呐道:“这怎么可能……”   “你又活生生出现在我的面前,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赵封把怀里的男孩搂紧,道:“从前的事情我不想再追究,彦清,这次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   “好是好,但是……”   他的犹豫惹恼了赵封,男人咬牙问道:“是因为那个叫做席亦的人?”他骤然停顿住,眼神危险地望着身下的男孩,就在苏漾迷茫之际,前襟已然被粗鲁地撕扯开,借着床前的暖光,可以看见白皙莹润的肌肤上遍布青紫的痕迹,靡艳非常。   黑化指数已经从四星半晋级为五星了,苏漾苦中作乐地猜测。   在赵封的怒火冲到顶峰之前,苏漾瞅准时机,快速搂住男人的脖颈,主动吻上他的唇,这座移动的活火山瞬间便平静下来,擒住苏漾的唇不肯放开,这个男人亲吻的方式向来粗暴而带感,等他亲完,那两瓣红唇已经红肿充血。   苏漾不在意地用手背揩去唇角的口津,站起身把房间里的灯打开,瞬间亮如白昼,他蹲在男人面前,手指灵活地将赵封的纽扣解开,道:“你看看你自己。”   赵封垂首,发现自己的胸膛上也有好几处类似的痕迹。   “……”赵大佬表示有点懵。   苏漾伸出修长的手指抵着男人的胸膛,道:“上次被你冤枉,这次就给你个有理有据,看清楚没有,你身上这是我咬的,我身上这个是谁干的,不用我说了吧。”   “是我?”   苏漾重重一点头,道:“上次是你,这次还是你,从头到尾我都只有你。”   他把上次对景丞说的那些话,又原原本本解释了一遍,由于赵封所处的时代要进步许多,解释起来倒是不费劲,只是赵封听完后便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半晌,他问:“你说的人格转换,有什么契机。”   “……”又是这个问题,难道连你也要搞事情吗?! 第140章 现世22   曾经上过一次当, 苏漾断不可能上第二次,但是赵封还在等着他的回答。   苏漾沉默片刻,道:“景丞也问过这个问题, 后来他还做了很过分的事。”   赵封略一挑眉,道:“是么。”景丞是他的前世, 会做出相同的事并不值得稀奇。   夜色正浓,室内的光线不太明朗,苏漾隐约可以看到对方紧抿的薄唇, 还有略有些冷硬的面庞,在这样寒冷的夜晚,竟显得有些萧索。   他忽然想起之前景丞熬了几天几夜,困倦不堪时露出的倔强神情, 那时候他既心疼又觉得恼火,觉得这个男人简直是在无理取闹, 如今想来,似乎是自己把这件事想得过于简单了。   当一个人骤然被告知, 他曾经所经历过的全部人生都是虚拟的, 是被设计出来的, 而他并非完整的个体,甚至连独属于他自己的身体都没有,任何人都会感到失措, 想要保留清醒的意识或许是为了自我保护,只一种证明自己确实存在的手段。   景丞的做法与其说是阻止其他人格出现,倒不如说是害怕自己消失。   想到这里, 苏漾的胸口骤然一窒,他总是过分依赖对方,把这个男人当成无所不能的存在,却忘记了谁都有脆弱的时候,他当然也会。   苏漾抬眸看向赵封,眼眸里全是歉意,赵封只当他在为无法告知切换的契机而抱歉,便笑着宽慰他道:“既然被你发现我的用意,那就没办法了,谁让哥不忍心逼你。”   苏漾连连摇头,道:“不是,这件事是我的错,我太自以为是了,总是伤人而不自知。”   “这段时间我很累,总想快点把这一切结束,所以总是说一些很过分的话,做一些很过分的事,你们都太纵容我了,所以我根本察觉不到自己做错了什么,说错了什么,等到发现的时候虽然后悔,却不知道怎么弥补……”   利用景丞对他的宠爱逼他做心理治疗,因为景丞不肯睡觉和他赌气,让那个男人很不好受,后来为了采用殷衡的治疗方法,他偷偷换了席亦的药,虽然没有得逞,但他确实做错了。   还有眼前的男人也是,他自以为是地把真相强加给对方,却没有顾略这个男人的感受,忘记这个“真相”是完全颠覆他世界观的。   赵封把这个自我检讨的小东西抱到自己腿上,亲了亲他的鬓角,道:“不论你做错了什么都无所谓,哥愿意宠你,他们……他们也是一样。”   苏漾抿抿唇,正因如此,他才更觉得惭愧,他抬眸问道:“封哥,你觉得这个世界陌生吗,让你觉得不安心了吗。”   内心隐秘的想法被苏漾一语戳破,赵封感到些许难堪,却还是轻轻颔首,这个陌生的时空让他产生了难以把控的感觉,他害怕在这个世界缺乏足够的力量,无法保护好他的男孩。   “可是这里有我啊。”苏漾认真却极为诚恳地说道。   仅仅一句话便让赵封豁然开朗,他已经找回了自己的宝贝,还有什么好不安的,最糟糕的事情也经历过,怀里这个跟自己撒娇的男孩,已经是他曾经最祈盼出现的“神迹”。   赵封默默地收紧手臂,低笑道:“是,有你,我还在怕什么。”   ========   第二日,席亦把苏漾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确认他的男孩还是昨晚的那个,这才脸色稍霁。   苏漾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道:“别闹,刚睡下……”   席亦捧着他的脸蛋亲了好几下,苏漾终于忍受不了清醒过来,眼前是男人带着浅笑的眉眼,他满心气恼瞬间便消逝不见,只剩下满满的幸福。   他用手指戳了戳男人的鼻尖,哼道:“我就想好好睡个觉,怎么这么难。”   席亦问:“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苏漾一愣,“怎么这么问。”   席亦将下巴靠在他的肩上,低喃道:“今早醒来感觉不太一样,就像心底某个堵塞的地方消失了,轻松了不少。”   苏漾生怕他又出什么毛病,闻言松了口气,道:“看来这个疗法还是有效的,要继续坚持。”   席亦不置可否,转而道:“你父母想见你,我已经让人安排好了,后天带你去医院见他们,到时候演得像一点。”   苏漾一愣,脸上立刻绽放出笑容,道:“你竟然教我骗人,联邦最高统帅就是这么教育国之栋梁的吗。”   席亦挑眉,“装病这件事,我确信是你提出来的。”   “……”苏漾羞恼地推搡他的胸膛,道:“我真想念以前那个花言巧语的你!”   两个人闹了一通,席亦穿戴整齐地去军部处理事务,苏漾则衣衫不整地窝在床上补觉。   从早上一直睡到下午才勉强睡饱,在这里住了好几个月,家政机器人已经很了解他的口味,很快送上烹饪好的早餐,苏漾一边吃一边和它聊天。   家政机器人的主脑是连接星际网络的,苏漾道:“最近娱乐圈有什么消息吗。”   因为装病的缘故,他已经暂时把手头上的工作暂时放下,他本身就是贪图安逸的性格,并不觉得当米虫有什么不好,不过八卦的性格一时半会是改不了的。   机器人扭着浑圆的身子转到苏漾面前,一本正经地念道:“超级巨星苏漾疑似嫁入联邦第一世家席家,成为准儿媳,或将淡出娱乐圈。”   “苏漾退出后,谁将取代他成为娱乐圈的新一代宠儿。”   “有人拍到苏漾频繁进出声色场所,粉丝无法辨认真假。”   正所谓哥不在江湖,但江湖仍然流传着哥的传说,即便苏漾低调得不像个偶像明星,但星网上关注他的人仍是数不胜数,大多数人都试图在他和席亦身上做文章,但他们一直守在军部,谁也没本事混进来偷拍,只好发挥脑洞编新闻了。   苏漾正吃着饭,听到前两条新闻时只是一笑置之,忽然听到机器人读第三条消息,顿时噎住,连忙灌了杯水才缓过来,他二话不说登上星网,检索方才的关键词,想看看这人和自己到底像到什么程度,才会连自己的死忠粉都分不清真假。   等看清视频里的男孩时,苏漾结结实实惊呆了,这……这也太像了!   视频里的少年穿着当季新款,容貌精致,一头碎发干脆利落,和苏漾几个月前出现在公众面前的形象几乎一模一样,要不是他脑袋还算清晰,差点就要以为那个人就是自己。   而最让苏漾惊异的是,这名少年被一名男子拥着进了主星著名的销金窟,那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许久未见的冯沛。 第141章 现世23   虽然明知道那个人不是自己, 可是看到有人顶着和自己相似的脸和别人动作亲密,不得不说,这种感觉绝对是十分糟糕的。   苏漾黑着脸往下刷新, 网上众说纷纭,因为冯家和苏家有生意上的往来, 粉丝试图用这件事来洗白,认为成年人代替父母去谈生意再正常不过,也有人认为这两人姿势过于暧昧, 苏漾有劈腿之嫌,而且苏漾作为公众人物去那种地方,实在是有点刷三观。   苏漾搜索了半天,发现只有极少的人质疑这人不是本尊, 而是赝品。   他把那段三分钟的视频点开又看了一遍,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 偷拍还是摆拍还是能分辨出来的,冯沛的样子应该是不知道狗仔的存在, 而另一个人的姿态和神情显然是早有准备。   不管冯沛是被设计的, 还是他也参与其中, 这件事一定是冲着苏漾来的,至于目标是他背后的苏家,还是霍家, 抑或是席亦,这就很难说了。   苏漾皱眉把剩下的早餐吃完,转身往楼上走去, 家政机器人晃着圆滚滚的身子跟在他身后,一板一眼地道:“检测到您的心情为橙色,请问是否需要提供帮助。”   “不用,你别告诉席亦就行。”   “好。”   苏漾把自己搁置了许久的工作专用通讯环接通,瞬间几百条未查询消息挤了进来,他没时间查看,直接找到经纪人的号码拨通,很快李旭刻板严肃的脸出现在眼前。   “李哥,我想跟你谈谈,关于今早的新闻,就是我被人拍到去夜店的那件事。”   李旭道:“在你养病的这段时间,三天两头就会出现瞎编乱造的负面新闻,要是每一件都出面辟谣,我们根本忙不过来,不去理会热度很快就会消退,反而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我知道,其他的我不管,只是这件事我觉得不简单,或许只是一个开始,后面还会继续发酵。”   李旭默了默,道:“一切按照你的指示来,谁让你是老板。”   苏漾弯起唇,道:“先帮我找出视频里的那个人,我要知道我爸妈给我的这张独一无二的脸是怎么和别人撞的,还有冯沛那边有什么异常,一定及时通知我。”   =========   某高级会所。   冯沛拖着俊美少年冲进一间包厢,把纤细的男孩径直摔到对面男人的怀里,沉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席远。”   席远轻佻地勾起男孩的下巴,话却是对冯沛说的,“怎么,昨晚阿阮没伺候好你?”   “你找人偷拍了。”冯沛咬牙道:“你想做什么,这件事如果被苏漾知道,他一定会……”   “他一定会厌恶你,”席远把那名叫阿阮的少年推开,自顾自坐到沙发上喝了口咖啡,嗤笑道:“不过有什么关系呢,难道你还痴心妄想他会喜欢你不成?你难道忘了,他和席亦在一起了,席亦是谁,联邦的最高统帅,这片星系公认的最强者,你拿什么和他争?”   他话未说完,冯沛已经神色阴鹜,“这些我都知道,用不着你提醒。”   “冯哥,你看看我们阿阮,长相和苏漾没有任何差别,身材也是极品中的极品,就连嗓音也不差在哪里,你想要的他都有,你就别惦记那个得不到的人了,享受人生不是很好。”   名叫阿阮的少年微微一笑,那笑容竟和苏漾经典影片中的笑容像了个七、八成,冯沛握了握拳,赝品越是美好,就让他对正品越发向往。   他走到席远对面坐下,冷声道:“你懂什么,我喜欢苏漾,不是因为他的脸。”   席远耸耸肩,朝阿阮使了个眼色,男孩顺从地点头去了里间。   “但是你再喜欢他,他也是属于别人的,每天晚上躺在别人的怀抱里,被别的男人肆意亲吻抚摸甚至是疼爱……”   “够了!他现在人在医院,不在谁的怀抱里。”   席远勾起唇,拿起桌案上的文件,递给冯沛,道:“看完你就知道,苏漾究竟是在医院,还是在席亦的床上。”   随着纸张翻阅的声响,冯沛脸色越来越难看,席远道:“你不用怀疑真假,席家近几年虽然远离权利的中心,但是在各部门安插的眼线几乎无孔不入,苏漾的确办理了入院手续,可惜那间病房一直是空着的,他在第一天就被席亦接走了。”   “你的偶像,你心里最神圣的存在,其实早就被别人占有了。”   冯沛将那份文件揉成一团,沉默良久,他道:“你想对付席亦。”   席远毫不避讳,道:“准确地说,是席家要对付席亦,席家和席亦,只能存在一个。”   冯沛眼神犀利:“你想利用我帮你。”   “反过来想,何尝不是我在帮你,”席远道,“难道你不想得到苏漾吗,这就是你的机会,仅此唯一的机会,跟我合作,把不可能变成可能。”   “你希望我怎么做……”   =========   席亦回来的时候,苏漾正在厨房准备料理,男人从身后将他拥住,靠在他肩膀上轻声道:“你要煮杂烩汤吗。”   苏漾撇了撇嘴,不满道:“我又不是只会那个……”他猛地顿住,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怎么会知道杂烩汤。”   男人理所当然道:“因为这是珞珞最擅长的菜色。”   “严、严冽!”苏漾转身望入男人带着笑意的眼眸,不确定地问:“你在上班的时候睡着了?”不然怎么会切换人格?!   男人沉默片刻,忽然低笑两声,道:“吓唬你的,只是偶然间想起一些事而已,原来我们曾经这么有情趣。”   苏漾大囧,哼道:“什么情趣,分明就是恶趣味。”   他转过身用汤勺搅拌锅里的汤汁,随口问道:“殷衡跟你妥协了吗。”   “他那个人,就算要妥协,肯定也要等休息够了,过足了假期的瘾再出现,短期内别想看到他的影子,还好我提前让他把工作做完了。”   苏漾点点头,觉得这两个人斗法就像神仙打架,普通人根本跟不上他们的思维速度。   吃完晚饭,两个人窝在观影厅看苏漾以前主演的电影,苏漾看着过去的自己,就像在看一个全然陌生的人,虽然才过去短短几年,可对于他来说,却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久远得让人茫然。   席亦却看得很认真,他喜欢看每个阶段的苏漾,稚嫩的,假正经的,善良的,有些小邪恶的,呆萌的,狡黠的,每一面都是独属于他的。   随着记忆的逐渐恢复,他只觉得自己被下了蛊,深陷在名为“苏漾”的泥淖中,除了沦陷已然没有退路可走。   荧幕中苏漾用清脆的嗓音念着年少轻狂的台词,席亦把怀里这个宝贝压倒在毛毯上,像拆开一件精心包装的礼物一般,缓缓解开纽扣褪下衬衫,露出无暇莹润的肌肤,落在身上的视线烫得厉害,苏漾被他饿狼一般的眼神惊吓到,慌忙避开视线。   “电影,电影关了吧。”   席亦哪里肯听,故意勾着唇道:“不觉得这样更有气氛吗,就像在场的不止是我们,还有电影里的演员们,主角,配角,甚至还有群演,他们都在旁边围观……”   苏漾气得用手捂上他的嘴,道:“再说,就睡觉去。”   覆在唇上的掌心柔软而温暖,席亦顺势亲了亲,惹得苏漾面颊染上绯色,自从回到现实世界,这个男人一直都属于坏在肚子里,流氓在骨子里的类型,很少会直接表现出来,怎么忽然就回到解放前,难道受了什么刺激?   席亦才不管他是怎么想的,凶猛地把人扑倒,酱酱酿酿直到天明。   属于傅洲,景丞,赵封,严冽,乃至于宗桓和顾子琰的记忆已经差不多都想起来了,老夫老夫这么多年,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左右是自己媳妇,自然是想怎么疼就怎么疼。   ……   苏漾昨晚累的够呛,醒来时已经临近正午,他睁开眼睛,发现席亦正以怪异的姿势趴在自己面前,便笑道:“你把自己当成狗狗了么。”   男人极为认真地纠正道:“吾不是狗,吾乃穷奇。”   又在假装切换人格么,苏漾失笑道:“这回我可不上当了。”   男人似乎不理解他的意思,皱了皱眉,把脑袋放在苏漾的肩上,低声道:“苏儿,吾的灵力不见了,好似变成了别的力量,吾暂时还无法使用,不过无妨,以吾的潜质,很快便可应用自如。”   “待吾恢复了力量,吾便带你离开这里。”   “离开……要去哪里?”   男人理所当然道:“自然是回鬼域,或是别的什么地方,只要没有别人,只有你我二人的地方。”   他幽幽地盯着苏漾,指尖划过苏漾锁骨上的红痕,道:“苏儿不要再背叛吾,否则,吾会惩罚苏儿的,这次决不会再心软。”   苏漾眼前一晕,差点忘了,这傻子的黑化程度是五星来着。   第142章 现世24   所谓一念成佛, 一念成魔。   苏漾的眼里最是纯稚无垢的墨衍,说到底还是上古凶兽穷奇,是人世间罪恶与残暴的化身, 这样的凶蛮之物一旦失去束缚发起疯来,后果绝对是无法想象的。   被那双略显呆板的黑眸紧紧盯着, 苏漾感到莫名心虚,小声辩解道:“我没有背叛过你,从来都没有。”   墨衍捏住他的下颚, 不由分说地堵上他的唇,直将那两瓣樱唇蹂躏得充血红肿才松开,道:“苏儿是把吾当成傻子么。”   “不是,我没有……”   墨衍用指腹拭去他唇角的津液, 微微的刺痛惹得苏漾皱起眉头,这男人却眸色渐深, 自顾自地道:“从前的墨衍或许是傻,你说什么他都会相信, 但时隔经年, 他再不会上你的当了。”   这头蠢穷奇惯是倔脾气, 与他讲道理无异于对牛弹琴,苏漾也不白费力气,只是道:“从前的事过去太久, 已然解释不清,但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对你说一句假话,如违背此言, 就让我……”   毒誓还没说出口,他已经被男人捂住了嘴巴,这傻子瞪着他,道:“吾从不信这些虚言,你若真心悔改,日后便好好待在吾身边,哪都不许去。”   苏漾眨了眨眼睛,轻轻颔首。   墨衍这才松开手,抬手尝试去凝聚灵气,却发现这个世界的灵力稀薄得可怕,根本难以汇集,他傻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手,伴随了千年万年的强大力量骤然消失,他一时间还难以接受。   但是体内有另一股力量在跃跃欲试,奇怪的是,这种本该完全陌生的能量他却能够轻易掌控,好似操控的手法早已深入骨髓,渗透进灵魂中。   他尝试去使用这种力量,但难以把控力度,刹那间空气中的能量迅速暴走,空间竟险些被撕裂开,苏漾听到周围什么东西支离破碎的声音,尚来不及查看,已经被男人护在怀中,及时逃离了这片危险的区域。   席亦作为帝国元帅,他的住所自然少不了重重机关,平时难以触发,不过墨衍无意中的强大攻击瞬间激活了屋内的警报,这里本就是军区内部,十分钟后已然被大批机甲部队所包围。   周遭黑压压的一片,先进器械的嗡鸣声响彻天际,席亦作为帝国的最强战力,也是联邦重点保护对象,容不得丝毫的差错,毋庸置疑,联邦军部最先进的部队恐怕已经抵达。   空气中流淌的能量场越发强烈,墨衍不由得警惕起来,把苏漾紧紧搂在怀里,好似怕这些不速之客要抢夺他的宝贝。   苏漾何曾见过这等阵仗,当即便有些怂了,但想到他家这傻子现如今状是这般境况,只能依靠自己了。   他推了推墨衍的胸膛,道:“你在这等着,我去和他们谈谈。”   墨衍自然是不肯松手的,只是问:“这些人是谁,他们是来抓我们的?”   “不是,他们是你的部下,”苏漾咬着唇道:“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以后再慢慢告诉你,你先松手……”   被骗了许多回,墨衍再傻也知道,只有抓在手心里的才是最保险的,要是再弄丢了,他该去哪里寻。   “你说他们是吾的部下,那么会听吾的调遣么。”   苏漾点点头,尴尬道:“但是要先解释方才的事故……”   他此刻身上正穿着席亦的睡衣,一头凌乱的发丝没有经过打理,怎么看都像是刚睡醒的模样,甚至还光着脚丫子被墨衍横抱着,用这样的姿态面对一群严肃刻板的高级军官,实在是羞耻得很。   以墨衍的脑子是想不到这层的,他只知道自己的雌兽不能给别人看去,便按住苏漾的脑袋压在自己的胸膛上,用自己高大的身躯挡住他的脸,道:“吾亲自去说。”   苏漾:“/////”这样更羞耻了啊喂!!   眼看半空中的机甲逐渐着陆,看样子是危险信息解除了,接下来应该会找他们确认事故缘由,苏漾凑到男人耳边,小声叮嘱道:“我跟你说,待会你就这么回答……”   ……   数十架威武的机甲停驻在四周,舱门打开,几名年轻的军官率先跳下来,皆是恭恭敬敬地朝墨衍行礼。   “总部检测到十分钟前您的住所曾受到强大的暴力攻击,希望您能配合我们调查,了解事情的真相。”   墨衍面无表情地道:“好。”   那几人明显松了口气,却听他又道:“但是我的爱人受伤了,急需送医治疗,不管你们有什么问题,先确认他的安全之后再问。”   他的要求合情合理,何况也没人敢驳斥他的话,自然是立刻帮他们安排去军区最高医院的飞行器,临上去之前,墨衍又淡淡接了一句:“把殷衡叫来,其他医生我不放心。”   有人为难道:“元帅,殷先生……已经被您辞退了,再找他是不是不太合适?”   墨衍皱起眉头,寒声道:“我说,让他过来,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   先前顶嘴的人立刻正色道:“是!”   飞行器的舱门缓缓在面前合上,在没人看到的地方,苏漾悄悄给这傻子比了个“很好”的手势,男人眼里便泄出了一丝笑意,垂首吻了吻他的发旋,看在旁人眼中,无疑是担心恋人的举动。   因为飞行器里有专门的驾驶人员,苏漾害怕被人发现他没有受伤,便闭着眼睛自顾自地打盹,墨衍就盯着他的睡颜看了一路。   ==========   殷衡正趴在软垫上玩自己研发的超难游戏,忽然接到前同事的通话请求,他看也不看就掐断了,过了不到两秒,通讯环再次响起,竟同时收到十几条通话请求,看来军部这些家伙遇到急事了,不过他乐得看别人急得团团转。   微微勾起唇角,他直接切断了所有的信号,把通讯环扔到一边,心想气不气,看你们能拿我怎么办!   片刻后,他家门铃被粗暴地按响,某狐狸刚打开门便被一大群穿着军部制服的土匪们绑上飞行器,甚至连拖鞋都没来得及换下,问清缘由才知道,原来是元帅大人的爱人重伤昏迷,指名要他亲自医治。   殷衡只呵呵一笑,这群傻子,席亦在场,怎么可能让苏小漾受伤,分明就是套路。   不过他并不敢揭席亦的底,只好故作深沉地坐在原处,思考该怎么把接下来的谈话最大利益化。   第143章 现世25   苏漾把殷衡叫过来的原因很简单, 墨衍弄出来的这个烂摊子他是收拾不了的,只能让这只老奸巨猾的臭狐狸出面解决。   虽然说席亦是联邦最高统帅,但由于他的血统特殊, 对这片星系具有极强的威胁,所以在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的同时, 也受到诸多制约,尤其对于他毁灭性的可怕力量,军部那些老家伙显然是忌惮多过于依赖的。   这也是为什么席亦这边刚出事, 总部立刻出动精锐部队的原因,他们不是来找什么事故的肇事者,更不是担心席亦的人身安全,而是担心席亦的力量暴走, 酿成不可挽回的灾难,毕竟兹塞星的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 他们不得不防。   眼看军属医院已经近在眼前,院长乃至医院几位高阶负责人得到通知后, 早已守在入口接待处等候他们的到来。   因为原本就打算明天来这里见苏家二老, 病房已经提前安排好, 此时住院倒也不算仓促。   墨衍抱着苏漾径直往病房里走,对身后成群的医护人员视而不见,苏漾戳戳他的胸膛, 小声道:“把他们赶出去,千万别让他们给我检查……你最好表现得凶一点,可怕一点, 让他们怕你。”   某上古凶兽沉默良久,忽然转过头目露凶光,可以说是超凶了!!   医院的高层领导被吓得一愣,生生顿在原地不敢上前,院长到底阅历丰富,胆子也稍大一些,结结巴巴地开口道:“您,您有什么指示吗?”   墨衍道:“你们出去。”   院长赔笑道:“可是听说苏少的伤势很严重,我看还是先检查一下为好……”   墨衍蹙了蹙眉,道:“等殷衡,不需要你们。”   后面的几位医生就像吞了苍蝇一样,虽然他们医术不精,但简单的急救还是可以做到的,这连检查都不让,要是这位娇生惯养的苏家小少爷出了什么差错,还得追究他们的责任。   但是超凶的元帅大人已经不耐烦了,他转身把苏漾放在病床上,还不忘盖上被子,生怕被别人看去。   “殷衡到了就带来这里,你们都出去。”   见他们不动,墨衍眸色转冷,寒声道:“吾不喜欢不听话的部下。”   他不知道这里的“元帅”算什么地位,听上去比不得鬼域之主霸气有威严,不过这些人既然是自己的下属,就该听话,就像鬼域里那些鬼使。   见他真的动怒,犹疑不定的众人连忙退出去,不过不敢走远,都在门外守着。   苏漾猛地掀开被窝,白皙的脸颊涨得通红,轻喘着气道:“快要闷死了。”   墨衍便趴在床边仰头看他,道:“苏儿,殷衡是何人,为何一定要等他过来。”   苏漾点了点他的鼻尖,俏皮地笑道:“他是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的那种,不过现在可以信任的人也就只有他了,你可不要把人吓跑了。”   墨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而扑到床上把苏漾揽在怀里,撒娇道:“苏儿,苏儿。”   苏漾抚着他的发丝,轻声应道:“我在这里。”   “这里是你的故乡吗。”   苏漾略一沉吟,道:“这里是我的故乡,也是你的故乡啊墨衍,你我之间的牵绊便是从这里开始的。”   殷衡曾经说过,墨衍在失去他的那段岁月里渐渐发现了世界的本质,为了防止他清醒过来,所以中止过治疗,也就是说,墨衍曾经触碰过这个真实的世界,只是被及时制止了。   果然墨衍听到他的话并不惊讶,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   苏漾想了想,用他能够理解的话解释道:“这个世界的你生过一场重病,为了救你,殷衡把你的灵魂分散开来经历了七种不同的人生,可是你们各自都以为自己是完整的,如今其他六魄已经归位,就只剩下你了。”   “如果吾回去,便不能这样抱着苏儿了。”他将脑袋埋在苏漾的胸口轻轻蹭了蹭,道:“这样也很好,吾不想回去。”   “墨衍……”   这蠢穷奇便用无辜的眼神看他,似是在问:苏儿不想和吾永远在一起吗?   苏漾的脑海中渐渐浮现起那只威风凛然的穷奇真身,身躯分明无比庞大,却会用坚硬的犄角向自己撒娇,当他用那双玄金色的眼眸呆呆地看着你的时候,除了被萌的心肝乱颤,别的什么都想不到。   当他展翅,轻挥背后赤红色的双翼,瞬间火光漫天,赤色的火海美到极致。   在鬼域的那段日子即便已经过去了数百年,他却极难忘却,那时他是一只无依无靠的孤魂野鬼,却被三界中最为可怖的鬼王豢养在宫殿中,若是没有他的百般庇护,他要拿什么在残酷的无间炼狱里存活下来。   要对这样的墨衍说出残忍的话?苏漾自问做不出。   也罢,这傻子总归会睡觉,何必急在一时,伤了彼此的感情。   他凑过去,在男人的额上轻轻吻了一下,这傻子果然便忘了方才的话题,笑着把他扑倒在床上,对着苏漾的唇细致地品尝起来。   =========   殷衡望着对面的狗男男,气得险些把手里的游戏机给捏碎,“所以说,你们把我从家里叫过来,就是为了给你们收拾烂摊子。”   苏漾点头,笑道:“正解。”   某狐狸气急败坏地夺门而去,却被墨衍及时挡住了去路,墨小狼狗呆板而认真地说:“苏儿还没说完话,你不能走。”   “……”   殷衡咬牙坐回原位,道:“你还有什么废话要说。”   苏漾笑嘻嘻地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你也知道席亦的身份特殊,这件事处理不好会很麻烦的,希望你能够谨慎一些,千万不能让人发现他的异常。”   见殷衡一副分分钟黑化给自己看的模样,苏漾连忙安抚道:“我知道席亦想逼你坦白身份,等这件事结束,我向你保证,你可以随时回军部,不必再受他威胁,这笔交易不吃亏吧。”   殷衡黑着的脸稍有些好转,眯起狭长的眼眸,道:“终于说了句人话。”   苏漾道:“礼尚往来么。”   殷狐狸微微一笑,礼尚往来是吧,那我就回你一份大礼好了,不用感谢我。   他看向墨衍,道:“元帅大人,跟我走一趟吧,总部的人都在等着您亲自去给说法呢。”   墨衍立刻看向苏漾,见他朝自己点点头,这才有些不甘愿地跟着殷衡走出去,走到一半复又折返,紧紧拉着苏漾的手,道:“苏儿,一起去。”   苏漾气得不行,道:“你忘了我现在是重伤病患么,怎么跟你去,你听话别闹,乖乖听殷衡的指示,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这蠢穷奇倔脾气上来的时候是无论如何都说不通的,苏漾想了想,忽然踮起脚尖,勾住墨衍的脖颈送上自己的唇,浅吻之后,他有些害羞地道:“你听话,回来之后让你吃。”   墨衍刚被苏漾主动的吻亲得有些晕乎,便又被天降的馅饼砸到头上,险些没把怀里的男孩抱起来,扯开嗓子狼嚎两声以示欢喜。   这招果然奏效了,要知道距离上次吃肉已经是很久之前,某肉食类上古凶兽正饿得抓心挠肺,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连声催促殷衡快些,早点把这些琐事结束,他好回来跟苏漾亲热。   殷衡脾气很好地应道:“放心,不会妨碍你进食的。”完全不似方才的炸毛模样,甚至还愉悦地哼起了小曲。   苏漾望着这两人离去的背影,心里忽然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他的不祥预感向来很准,这次自然不是例外,才刚上军用飞行器,殷衡便勾起唇道:“我猜苏小漾有件事瞒着你。”   墨衍毫不在意地道:“苏儿不想说,一定有他的道理。”   殷衡微微挑眉,“哦?这么说来,你不想知道切换人格的触发机制咯。”   “……”墨衍蓦地转过头,道:“说。”   而此时,一夜未睡,正在医院疯狂补觉的苏漾于睡梦中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尖,把被子裹严了一些。   这天需要防寒防冻防小人啊,他暗暗地想。 第144章 现世26   殷衡当年是由席正涛亲自提拔上来的, 加上他天赋极高,是难得的机甲设计奇才,军部的元老们大多愿意给他几分薄面, 哪怕他性格懒散傲慢,也依然过的顺风顺水。   但是这次他莫名其妙被离职, 许多人暗自猜测,席亦这是故意找茬,拿席正涛留下的心腹开刀, 也算间接给席家提个醒。   由于事发突然,总部的三个老家伙虽然不悦,却也不敢明着为殷衡求情,只好旁敲侧击地告诫席亦, 正是用人之际,希望他不要把私人感情带到工作上来。   席亦自己心里有盘算, 听罢只是一笑置之,并不加以理会。   他这个人做人做事向来狠绝彻底, 众人都默认殷衡这次是彻底废了, 因为从没有谁能在席亦手上被二次启用过, 难免为他那个过分发达的大脑而惋惜。   然而……这才没过去两天,席亦便在殷衡的陪同下走进军方总部,而且二人之间的气氛十分融洽, 和传言中的翻脸相去甚远,以至于八卦的吃瓜群众吓得西瓜皮都掉了。   ——这是什么情况!!   此时总部的另一边,方啸一手插在兜里, 紧紧捏住事先准备好的辞职信,脑海中闪过这些年在军部打拼的岁月,最终定格在殷衡朝他暧昧眨眼的画面,他不再迟疑,大步往人事部走去。   他的性命是长官救下的,长官不在,他也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   却说方啸刚踏入特殊通道,旁边两名文职人员正在窃窃私语,戴着眼镜的男人说道:“刚才没看错吧,真的是殷总长?”   旁边稍年轻的女孩道:“不会错,除了他还有谁的笑容那么可怕,看得我汗毛都竖起来了,我发誓,绝对是那位前任秘书总长,兼天才机甲制造师——殷衡啊!”   那男人咂舌道:“可是他不是离职了么,得罪了席帅还能有翻身的机会?”   “我感觉他们关系挺好的,而且啊你不觉得这两人看上去很般配吗,席帅的冷酷,殷总长的腹黑,简直绝配,搞不好这次的事就是情侣间的小打小闹,和好了就雨过天晴咯。”   “胡说,没看见他们都进了内部会议室么,肯定是出事了……”   这两人争执不下时,一旁的方啸却暗自握紧了拳头,长官不是在家里等着自己去给他做晚餐么,怎么会来总部,还进了内部会议室。   他脚下一顿,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内部会议室相当于军部的小法庭,当涉及不可向外界公开的机密案件时,便会开启这个会议室,只有高阶军官才有可能出席,为的是使用最有效率的方法解决问题,而不是追求公平真理。   殷衡被带去那种地方,他无法不担心。   ========   内部会议室。   相关负责人将现场采集的图像证据展示出来,道:“根据调查,这场事故是住所内部受到攻击导致的,而攻击的来源……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席亦元帅。”   在场的军部高层尽皆变了脸色,只有三个老家伙还算淡定,众人把视线集中在最中央的男人身上,希望他能为自己辩解几句,只是事件的主人公从头到尾都只是木着脸,好似此事与自己无关。   白老头性子急躁,当即便忍不住问:“席亦,你有什么要说的。”   墨衍抬眸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是我。”   “你……”   场上一片哗然,席亦的存在对于军方来说无疑是把双刃剑,如今这把剑变得越发锋利,持剑者没有把握在使用时不会自伤,那么这把剑的价值也就大大降低了。   白老头猛地一拍桌,沉声道:“都安静。”他回过头看向墨衍,肃声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者我应该问,做这件事的时候你的意识是否清醒,是出于自己的意志,还是完全失控。”   墨衍道:“我当时……的确是失去理智了。”   此言一出,三个老家伙同时变了脸色,罗老捋着胡须的手也停顿下来,眯起眼眸道:“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时我和爱人发生争吵,冲动之下想吓唬他,结果没控制好力道,把房子毁了,还把他给伤了。”说到这里,他语气不悦道:“军区的建筑水分太大,我只用了不到两成的力气,竟然就破坏成那样。”   “那是房屋,你当是第八代重型战斗机甲吗!”白老头当即脱口骂道:“冲动!鲁莽!不知所谓!”   话虽这么说,脸色却不自觉缓和下来,显然已经接受了墨衍一时冲动的说辞。   很快有人提出反对意见,道:“我觉得这件事还需要深入调查,席帅一向以冷静理智而著称,听说对苏家小少爷也是疼爱有加,平时连责骂都舍不得,怎么会一怒之下把他打伤住院,这理由……未免牵强了些。”   这人是席家一脉,如今得到机会踩上席亦一脚,当然不会客气。   罗老捋着花白的胡子沉思片刻,看向殷衡,道:“殷小子,你的意思呢。”   “我现在不是编内人员,没有什么立场发表意见,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只是替席亦元帅做个人证而已。”   先前那人嗤笑道:“有意思,难道当时席帅两口子争吵时,殷先生刚好在场?否则怎么能叫人证呢。”   殷衡眯起眼睛看他,道:“我虽然不是刚好在场,不过手里恰好有证据,你说我算不算人证。”   他将随身携带的微型笔记本掏出来,快速打开,惹得周遭的人频频侧目,这种私密会议是绝不允许携带智能产品的,他到底是怎么避开几十部顶级探测仪带进来的!   殷衡没有理会他们的惊诧,手指快速滑动几下,席亦近一年来的体质检查报告,乃至精神检查报告的趋势图,还有详细数据分析尽皆出现在众人眼前。   “可以看出,这一年来,席亦元帅的身体的确出现了异常,不过不是往坏的方向发展,而是……他越来越像正常的人类了。他会生气,会喜悦,甚至会紧张会嫉妒,这是他从前所没有的情绪,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他在冲动之下会做出许多人都会犯下的错误,但是因为他的力量过于强大,所以造成的后果和损失也尤为巨大。”   “当然,如果你们想检验这份报告的真假,请随意。”   殷衡虽然已经离职,但是他在学术界的权威地位无人敢质疑,他既然说席亦的精神状态是正常的,那就一定没有异常。   先前发声的人冷笑两声,道:“比起这份报告,我对殷先生以德报怨的高尚情操更加信服。”   殷衡闻言勾起唇,道:“过誉了,维护公平和正义,是每一位联邦公民应该做的事。”   那人额角抽搐,皮笑肉不笑地鼓了两下掌声,愤愤坐回原位。   方才这几个轮回,墨衍如同雾里看花一般,但他记得殷衡交代的话,所以从头到尾都是一副冷淡的表情坐在座位上,时不时施以眼神的威胁,帮助案件快速审理。   最终判决席亦赔款了事。   ========   两人刚走出会议室,殷衡一眼便看到等候在会议厅前的方啸,他勾起唇朝这傻大个勾了勾手指,方啸连忙迎上去,问:“怎么样,没出什么事吧。”   “有事,”殷衡指了指自己的肩,轻哼道:“又酸又疼。”   方啸立刻领悟他的意思,上前帮他揉按肩膀,殷衡轻嘶一声,“疼疼疼,你太用力了……”他伸手把男人推开,率先走在前方:“走,回家吃饭了。”   方啸亦步亦趋地跟着,傻笑地应道:“好,回家。”   “话说回来,你怎么会来总部啊。”   “我,我来办点事情……”   墨衍站在原地,直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等到那二人的背影越来越远,他终于想起来——他似乎不认识回医院的路。 第145章 现世27   不认识路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 可是不论是殷衡还是苏漾都千叮呤万嘱咐过,让他千万不要和其他人有什么接触,以免被人发现他现在“并不正常”。   虽然在某穷奇眼中自己很正常, 可是既然苏儿这么说了,他还是愿意听的。   正在为难之际, 他瞥见不远处的男人,只见他碰了下手腕上极为精巧的小玩意儿,那枚黑色的手环瞬间弹射出一道白色光屏, 那人在光屏上虚划了几下,一道妩媚的女声便从中传了出来。   某异兽面无表情地看着,实则若有所悟,他抬起手腕打量了眼自己的这枚, 和那人的结构极为相似,莫非是类似于传讯符之类的物什。   他试探性地触碰了一下, 触感光润无瑕,是他不曾见过的材质, 或许是什么天地灵宝所制。   不再犹豫, 墨衍将体内的能量缓缓注入其中, 那枚黑色的小玩意儿便闪烁起滋滋的火花,他漆黑的眼眸蓦地放出光亮,却听嘭的一声响, 手环从中间裂开,彻底断了。   “……”某上古异兽顿时愣在当场,彻底傻眼了。   饶是墨衍再不通世务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 忙俯下身想将那两段碎片拾起,却被人捷足先登,顺着那只爬满皱纹的手往上看,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不是旁的什么人,而是先前在会议上为他发声的罗老头。   这老头的眼神过于犀利,好似能看透一切,墨衍不欲与他多做纠缠,正要夺过手环,却被罗老头灵巧地避开,墨衍眯起黑眸,冷声道:“给我。”   罗老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眼手上的残破手环皱起眉头,正要凑到眼前细细查看,却被墨衍猛地夺过。   见墨衍转身便要走,罗老头在他身后平淡地说道:“席亦,平时的你,可不会像今天这样沉不住气的。”   墨衍心下凛然,却仍是故作冷静道:“你多虑了。”言罢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罗老头在他身后悠悠地捋了把胡须,摇头笑道:“这孩子……”   ========   苏漾这几天疲惫过度,脑袋沾到枕头便再也离不开,直睡到天黑才醒,他看了眼时间,发现不知何时已经入夜。   正好赶上护士来查房,苏漾便问:“元帅回来过吗?”   忽然被大明星搭话,护士小姐显然很兴奋,道:“没有呢,元帅下午和殷医生离开后就没回来过。”   这就奇怪了,原本这件事可大可小,但是殷衡都出马了,应该很好解决才对,就算一时半会解决不了,不至于一条消息都不给。   他瞥了眼手腕上的通讯环,顿时懊恼起来,竟然忘了教墨衍怎么用这玩意儿!   那傻子素来是没什么耐心的,要是研究不明白,搞不好会把通讯环弄坏,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他打开通讯环的定位系统,席亦的超强占有欲使得他对苏漾的每一样智能产品都做了入侵,不过定位侦查是相对的,即便那枚手环被毁了,只要里面的主芯片还存在,就能找到他的位置。   很快屏幕上显示出代表墨衍所在位置的红点,不过奇怪的是,这红点并非静止,而是处于快速移动中,位置是在总部附近。   苏漾盯着屏幕看了半晌,终于确定一件事,这傻子正绕着总部做圆周运动……   他额角抽了抽,忽然想起来曾经问过墨衍,为什么他总能准确而迅速地找到自己,那头穷奇指着鼻子道:“吾循着气味找到苏儿的。”   因为视力不佳,墨衍习惯靠嗅觉识路,可他现在不是上古灵兽,没有那样变态的嗅觉,所以顺理成章地成了一名新晋路痴。   苏漾望着还在疯狂赶路的墨衍,差点没笑岔气,等笑够了,他慢悠悠地把病号服换下,从安全通道溜了出去。   总归距离不远,他就亲自把自己家的蠢兽领回来好了。   ========   “墨衍你过来看,这是军区内部的完整地图,从军属医院到总部的距离大约是三十公里,你呢,就是从这里绕到这里,然后跑回了原点,接着往相反的方向又重复了一遍,噗哈哈哈……”   墨衍仍是那副呆板的表情,只是眸中的恼火已经快要喷薄而出,他把这调皮的少年抱在腿上狠狠地亲吻,道:“先前说好的,回来就让吾吃。”   苏漾被他亲得差点没背过气,唇角的笑意还没敛去,靠着他的胸膛道:“先让我缓缓,你真的太可爱了……”   恼羞成怒的凶兽哪里等得及,径直伸手把少年的衬衫撕扯开,附在他耳边道:“殷衡都告诉吾了。”   苏漾愣了愣,下意识地问:“他告诉你什么了。”   墨衍抿抿唇,沉默地把怀里男孩的睡裤褪下,径直压倒在床上,在他锁骨上边啃噬边含糊不清道:“他说,要想不消失,就不能睡着,还有……”   苏漾大惊,“还有?!”   墨衍道:“殷衡还说,要在你身上一直留着吾的印记,这样其他人格就不容易出现了。”   “……”苏漾道:“这种鬼话你也信?”   伏在身上的男人没有说话,只是用实际行动告诉他——是这样没错。   苏漾气得说不出话来,殷衡那只臭狐狸简直可恶透顶,告诉墨衍不能睡觉就算了,竟然撺掇他留下印记,别是想玩死自己吧!   ========   “唔……鼻子忽然有点痒,该不会是谁在说我的坏话吧。”某狐狸若有所思。   男人在一旁憨笑不语。   殷衡瞪他:“你是不是想说,有人在我背后说坏话很正常?”   方啸不敢对他撒谎,又怕说实话惹他生气,只好转移话题道:“点心做好了,要尝尝吗。”   殷衡张嘴:“啊——”   男人便挑了一块形状好看的递到他唇边,见他优雅地吞下,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便觉得满心都充盈着幸福。   方啸虽然看上去是个大老粗,在生活上却是难得细致的人,厨艺尤其了得,某狐狸被他投喂得没了脾气,哪里还记得方才的话题,只连声催促着:“快点喂,还要……”   他吃东西喜欢细细品味其中的滋味,看不到两颊的鼓动,只能看到淡粉的薄唇轻轻抿动,优雅得像古老世家的贵公子,偶尔从眼眸中流泻出的睥睨,似乎习惯于高高在上的姿态,让人不敢亵渎于他。   见男人傻傻地看着自己,殷衡勾起唇,用指尖挑起男人的下巴,凑近了道:“你知道自己的眼睛里写了什么吗?”   方啸心跳如擂,呐呐地问:“写,写了什么。”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见方啸露出不解的神色,他凑到男人耳边,嗓音带着蛊惑的意味,一字一顿地:“这是母星的古语,意思是,你对我着迷了。”   方啸心头掠过慌乱,急忙辩解道:“我,我是喜欢长官,可是没有不敬的意思,如果您讨厌的话,我……”   “啧,废话真多,”殷衡揪着男人的衣襟,把人推倒在地,径直跨坐在他腰上,一边抚摸男人结实的胸肌,一边咧唇笑道:“趁我现在心情好,把心里话说出来怎么样。”   倾慕已久的对象做出这般邀请的姿态,方啸只觉得脑中的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啪嗒”一声,彻底断了。   他伸手扣住殷衡柔韧的腰肢,猛地翻身将人压倒在身下,男人身后的黑发瞬间披散开来,凌乱的长发交错在纯白的地毯上,美貌的男人竟眯着狭长的凤眸轻笑,问:“然后呢。”   方啸喘着粗气,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循着本能俯身啃噬殷衡细腻白皙的细颈,手不自觉探入男人的衣摆,带着薄茧的手掌在他腰间抚摩。   殷衡道:“弄疼我了。”   男人堪堪停下动作,道:“对不起,我,我轻点。”   “笨蛋,”殷衡伸出樱色的舌尖舔了舔唇,道:“不用,你可以再用力一点。”   殷衡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把他抱起,大步往卧室走去。   =======   次日清晨,苏漾在墨衍的浅吻中醒来,这男人一宿没睡依旧精神得很,昨晚在病房里就兽性大发,虽然说他自己也有责任,但是苏大少已经理所当然地把过错推到某只讨厌的狐狸身上。   “苏儿醒了,饿了吗,吾给你准备吃的。”这副乖巧的模样和昨晚判若两人。   苏漾捏了捏他的脸颊,无奈道:“你啊……”   墨衍用脑袋在他颈边轻蹭,低喃道:“最喜欢苏儿。”   苏漾忍不住弯了弯唇,抚着他微凉的发丝,回道:“我也喜欢你,全世界最喜欢。”   本该是十分温馨的时刻,苏漾却忽然想起昨天接到母亲大人的通知,说是今天一早就和父亲来医院探望自己,加起来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见面,他实在有点想念他们。   因为席亦已经事先安排好,会有专门的人带他们过来,他忙推了推墨衍,问:“现在是什么时间了。”他可不想被父母看到自己现在这副模样,而且要装病重虚弱,怎么也得事先化化妆什么的。   墨衍指了指墙壁上的挂钟,苏漾瞥过去,微微一怔,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遍。   沉默良久,他炸毛道:“已经到正午了?你为什么不叫我!”   墨衍抿抿唇,有些委屈地说:“因为苏儿睡着的样子太可爱了。”   苏漾垂头看了眼自己裸露在空气中的部位,遍布暧昧的红痕,他强忍着骂人的欲望,问:“父亲和母亲不会已经来过了吧。”   墨衍点点头,“那名自称是你母亲的女人看了一眼就出去了,还说儿子学坏了,会撒谎了什么的,很生气的样子,吾怕吵醒你,还帮你捂住耳朵了。”   “……”这种求夸奖的语气真是怎么听怎么欠扁!   虽然只是寥寥几句话,苏漾已经可以脑补出当时那种无与伦比的尴尬场景,他深吸一口气,打开自己的通讯环,果不其然,有一条父亲发来的未查看消息。   点开,上面只有四个字:“好自为之。”   第146章 现世28   为了安抚盛怒的母亲, 苏漾收拾行李准备跑路,墨衍委屈得不行,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 狠心的雌兽却要抛下他回娘家!   他搂着苏漾的腰,固执地道:“吾要跟苏儿一起走。”   苏漾用力掰开他的手, 冷酷道:“我这一生撒谎无数,从来没有被拆穿得这么彻底过,而且还这么丢脸, 这都是你的错!知道吗!”   墨衍望着他轻轻点头,虽然认错的态度很诚恳,可是那双漆黑的明亮的眼眸里分明写着“无辜”两个字,苏漾被他这么看着, 竟然感到莫名惭愧。   ——惭愧个鬼!   苏漾把这莫名其妙的想法驱赶出去,转过头继续收拾行李, 这些日子他被这男人折腾得够呛,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 都可以说是饱受煎熬, 但他都忍下来了,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现在席亦不正常,需要他格外体贴照顾。   但现在却伤了长辈的心, 他不能再继续纵容这个男人了。   墨衍跟在他身后,时不时可怜兮兮地唤一声“苏儿”,就像被主人丢弃的大狗, 苏漾险些就要心软了。   他咬着唇,道:“按照殷衡的说法,其实你的病早该好了,我不能再惯着你,我回家以后,你自己一个人冷静冷静,或许恢复得更快。”   墨衍扯住行李箱,道:“吾不想冷静,亦不想恢复,吾只想和苏儿在一起,苏儿别走……”   苏漾沉默片刻,狠心推开了他的手,墨衍还不能很好地控制体内的能量,怕伤到苏漾所以不敢太用力,轻易便被他夺走了行李箱。   “苏儿……”   这话语里隐含的惊惶刺痛了苏漾,听得他指尖都在发颤,他强忍住回头的欲望,道:“等你找回全部记忆再来找我,否则我不会见你的,你要是不听话,我会讨厌你的。”   言罢大步走了出去。   墨衍连忙追出去,但是怕苏漾生气,只敢不远不近地跟着,直到苏漾出了军部,被李旭派来的飞行器接走,他才失魂落魄地驻足。   过了许久,他抬手打开手腕上新换的通讯器,苏漾已经教过他怎么使用,手指划过苏漾的名字,停顿片刻,转向下面殷衡二字。   =======   苏漾回到家后,本以为会迎来埋怨和指责,毕竟为了跟恋人同居就装病吓唬亲人,害得父母担心,实在是不孝……而且还被看到了那样不纯洁的画面,不管怎么想,母亲都不会善罢甘休。   然而霍思妮见到他只有些惊讶,道:“怎么回来都不说一声。”   李旭朝她点头示意,提着苏漾的行李箱先上了楼,苏漾便乖乖坐到母亲身边认错:“我是来跟母亲道歉的,我不该欺骗你,而且还……”   霍思妮抵着唇轻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当年我也拿装病这招对付过你外公,你呀,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不会有错。”   “您不生气吗?”   霍思妮叹了口气,道:“刚开始是有些生气,不过转念想想也很有趣,你这孩子一直都很懂事听话,偏偏在感情的事上犯倔,也许真的是遗传在作怪吧,我又有什么立场怪你。”   “而且,我今天见到席亦了,他和上次见面的时候不太一样……”   当时她推门而入,苏漾被包裹在被窝里睡得正香甜,墨衍就这么趴在床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睡颜,时不时亲上一口,那男人的脸上虽然看不出什么情绪,眼中的痴迷却是显而易见,那痴恋的傻样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发自内心的。   霍思妮自问活了这么些年,也很少见到如此纯粹的感情,好似在那个男人眼中,世间旁的人和事都不存在,因为自己儿子已经占据了他的全部。   那一刻,霍思妮觉得自己一直以来担心的事就是个笑话,席亦这个男人或许是危险,但绝无可能会做出伤害苏漾的事。   见儿子露出不解的神色,霍思妮轻描淡写地解释道:“当时他看到我,第一反应不是解释,也不是叫醒你,而是怕打扰到你休息,那时候我就想,这孩子或许是真心对你好,是我太偏执了。”   苏漾啊了一声,简直非常不理解母亲这种生物,他从前费了许多口舌为席亦说好话,母亲大人都是一副我不听我不听他就是坏人的模样,到头来却因为这种小事转变了想法。   难道其实墨衍这种蠢萌比较讨她欢心?   苏漾迷迷糊糊地回到卧室,李旭正在等他,他坐到沙发上,道:“李哥,上次拜托你查的事有眉目了吗?”   李旭点头,道:“那个和你长得很像的男孩叫做阮栖元,几年前从克坦星移民到主星,他和你原本长得就有几分相像,加上嗓音好身段也不错,在酒吧街混的不错。”   说着他把一份文件递给苏漾,道:“这里面有他从前的资料,大约在半年前,有人找到他,之后的事你也能猜到了吧。”   苏漾扫了眼阮栖元的照片,了然道:“是整容去了吧。”   李旭道:“如果是从半年前开始的,说明这件事的确是有预谋针对你的,只是你那段时期已经渐渐淡出圈子了,应该没有挡到谁的路。”   苏漾叹了口气,“我是没有得罪谁,但席亦有啊。”半年前正是席亦与席家撕破脸的时候,席老不至于这么下作,但极有可能是席家的小辈。   “那这个阮栖元和冯沛又是怎么搅合到一起的。”   “这件事暂时还没有眉目,不过……你没有看这两天的新闻吗?”   苏漾蹙起眉头,快速登录星网账号,被满屏的《苏漾劈腿冯家大少》《联邦最强元帅被绿》《优质超级偶像原来是朵盛世白莲花》亮瞎了眼睛。   虽然都是网友的胡言乱语,没有确切的人证物证能够证明他劈腿,但像这样大规模地被黑还是头一次,他从前形象太好,即便有人黑他,吃瓜群众们也会站在他这边为他说话,鲜少有这样一边倒的情况。   他继续往下翻,原来是有人拍到阮栖元出入冯家的照片,还有二人在高级餐厅用餐的视频,两人看上去十分恩爱,由于阮栖元一直在刻意模仿苏漾的穿衣风格,远远看去,根本不会有人怀疑他是赝品。   事后有人向冯沛求证,他也是避而不答,反而更像是默认。   这招实在是阴险了,因为造谣者不是他们,全是网友自己的臆测,即便走法律途径,也怪不到他们的头上。   而且他这段时间在军区内部,外界不知道他的行踪,即便他现在表明有个人和自己长得十分相似,也不能证明和冯沛举止亲密的不是他,而是那个人,也许还会被曲解成刻意洗白。   李旭道:“这已经是极力控制的结果了,因为这件事幕后的策划者藏得很深,之所以传播得如此快速,完全是因为你的超高人气,加上有网友偷拍的照片和视频,大多数人是跟风黑,但目前没有发现水军,所以……”   苏漾轻嗤道:“所以,如果公关做的太明显,就更解释不清了。”   “是这个道理。”   苏漾给自己倒了杯温水,抿了一口,道:“其实我不介意退圈,但是怎么说呢,我苦心经营多年的完美形象,就这么毁于一旦,心里还是很不甘心的,李哥,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李旭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实诚,做苏漾的经纪人三年,这个少年爱面子的程度他是深有体会的,如今听他说出心里话,难免感到吃惊。   他道:“你是要追究到底了,是吗?”   苏漾将手里的茶杯缓缓放下,淡道:“我只是很好奇,到底是谁在背后搞这么无聊的把戏。”何况这件事还牵扯到席亦,他更不可能坐视不管。   ========   刚送走了李旭,便看到自己老爹敲门而入,想起父亲发给自己的那条消息,苏漾尴尬地挠挠头,道:“您找我有事?”   苏老爹道:“我刚才看到李旭了,是为了星网上的谣言吧。”   “您都知道了啊,那我母亲她……”   苏爹连忙把门关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放轻声音道:“你母亲要是知道,我们家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苏漾吐了吐舌,心想也是,按照他母亲的个性,大概能去把冯沛给手撕了。   “我自己会处理好的,您不用担心。”   苏老爹沉默片刻,道:“这件事不是你可以处理的,需要元帅出面。”   “……”苏漾伸手拨弄一旁的盆栽,嘀咕道:“他要是能出面,就不会拖到现在了,早把那些人弄死了。”   “什么意思。”   苏漾叹气道:“这件事我只跟您说,您可千万别告诉母亲,席亦他……他现在不太正常。”   他简明扼要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听得苏老爹直皱眉头,苏漾安抚道:“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他只要睡一觉就恢复了,只是他最近精力太旺盛,不想睡觉而已。”   苏漾脸上笑嘻嘻,心里却把殷衡那个罪魁祸首骂了几百遍,简直没人比他更讨厌!   苏老爹勉强接受了他的说辞,又严肃叮嘱他不要轻举妄动,苏漾乖乖应好,苏老爹知道自己儿子本质是有点怂的,倒也不怀疑,领着他一道下楼吃饭。   二人身后,苏漾方才把玩过的绿植不知何时已经被折断。   ======   当天晚上,苏漾的个人网站发出公告,超级偶像强势归来,将在主星举办感恩演唱会,会场就选在苏漾第一次举办演唱会的地点,对网上的风言风语却是只字不提。   此举无疑是再次将苏漾推上风口浪尖,曾经的强大后援团被喷子和黑粉所取代,只有极少的真爱粉还在坚守阵地,为偶像而战。   即便举办演唱会只是个幌子,但苏漾追求完美的个性,还是促使他连夜编曲写歌,与曲谱和乐器共度了一宿。   凌晨三点多的时候,他起身去倒水,顺便登上星网看网友们对这件事的评价,却发现风向有点不对,因为热门话题是——“席亦,苏漾”。   原来席亦转发了他官网的那条消息。   席亦本人是有星网账号的,只是从来没有公开过,苏漾曾经点进去逛过,所有的动态都是分享苏漾唱的歌,不论是原唱还是翻唱都有,不过这次却多了官方认证的红色标志:联邦元帅席亦。   苏漾心里一惊,难道墨衍睡着了,席亦回来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席亦如果回来看不到自己,肯定要来苏家抓人的,绝不可能在背后搞这些手段。   可是……墨衍那傻子会懂网络声援这种高端操作?   他打开通讯设备,发现多了999+条的未读信息,点开来看,发现全是某人发来的。   满屏的——想你。   第147章 现世29(完结)   第二天清晨, 霍思妮在苏漾的房间里没找到人,转身去了琴房,果然看到自己儿子伏在琴键上睡着了, 她放轻脚步走上前,看到刚完成的曲谱。   霍思妮将那薄薄的一张纸拾起, 却觉得如有千斤之重。   这是一曲钢琴独奏,没有歌词,只有音符与音符之间的激烈碰撞, 却意外地温暖。   这是她第一次从儿子的音乐中感受到“温暖”二字,虽然这孩子事事认真,但是比起在音乐中注入感情,他更倾向于炫耀技巧, 用华丽的嗓音和高难度的曲调去征服别人。   苏老爹跟在她身后,扫了眼曲谱, 笑道:“这孩子长大了,也变得勇敢了, 不再需要我们的保护了。”   顶着全网的嘲讽谩骂, 还有未知敌人的威胁暴露在公众视野中, 决心在短短时日里举办一场盛大的演出,仅凭这一点,他就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胆怯的少年, 他变得有担当,也学会了独自面对强敌。   孩子的成长对于父母而言是一件既喜又忧的事,霍思妮轻叹一声, 却难得没有反驳丈夫的话。   =======   就在苏家如火如荼地筹备演唱会的时候,军部的权力争斗也进入白热化阶段,席家在联邦盘亘了数百年,各方面盘根错节的关系难以厘清,就像要拔除一颗百年古树,须得连根拔除才能彻底解决。   军部。   墨衍靠在椅背上,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嗓音喑哑:“刚才说到哪里了,继续。”   殷衡打了个哈欠,懒懒地道:“军部共有一百三十八个部门,其中属于机密不为外界知晓的就有十八个,执行特殊任务的分部有七个,与主星各方势力的关系更是密不可分,你要在几天之内把这些了解透彻,还想把席家人解决,无异于痴人说梦,我可不想再陪你发疯了。”   说着起身就要走。   他的手刚触到开门按钮,却听身后的男人沉声道:“殷衡,苏儿说吾可以相信你,吾现在能相信的也就只有你了。”   殷衡回眸,促狭道:“你这是在向我示弱?”   墨衍不置可否,他抬眸道:“其实吾很清楚,不论是你还是苏儿,你们都希望席亦回来,因为他无所不能,可以轻易解决所有难题,而吾在这个时空,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改变不了,只会给你们添麻烦。”   “可是即便如此,吾也想要保护所爱之人,用自己的力量,而不是如同懦夫般逃避。”   这双眼眸明亮清澈,一眼便可看透,和殷衡记忆中的席亦截然不同,墨衍或许是席亦潜意识里唯一残存的纯然无害的天性了。   殷衡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笑,调侃道:“苏小漾叫你傻子,看来不是没有道理的,你真的是傻的可爱,不过,却有着叫人无法拒绝的魅力。”   说着他打开了自己的微型笔记本,将这些年来整理的绝密资料调出来,道:“我来到军部的时间比你想象得要久远,甚至比席正涛还要久,在那个联邦还处于穷困潦倒的时期,我来到了这里,和席家的先祖席战天萍水相逢,后来我帮他实现理想抱负,他许我安宁盛世,我就在这里定居了。”   墨衍讶异地看着他,殷衡只笑笑,接着道:“军部是我的心血结晶,我舍不得这里,所以一直守在此处,每隔数十年会消失一段时间,然后以另一副相貌和身份出现,至今没有被人发现过。”   墨衍问:“那你的故乡呢。”   “……”殷衡快速划动屏幕,淡淡道:“我的故乡充满了战争和杀戮,你知道吗,当文明发展到极端时,就会迎来巨大的浩劫,然后便是毁灭。我生性懒散,不愿加入任何阵营,所以就离开了,也因此成为幸存者。”   “这些是你的秘密吧,为何要告诉吾。”   殷衡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将屏幕转向他,道:“你想要的都在这里。”   为何要告诉墨衍,大约是因为眼前这个人,和自己来自同一片故土,却难得没有沾染那片土地独有的杀戮气息。   =======   演唱会前夕,星网上依旧吵得不可开交,冯沛翻阅着苏漾个人网上发布的最新消息,视线定格在苏漾坐在钢琴前演奏的宣传照,眸中越显疯狂。   画面中的少年穿着做工华美的晚礼服,内里是一件白色的衬衫,嘴角微微挂着浅笑,眼睫低垂倾泻流光,精致的侧颜不似从前的幼稚天真,反而添了几分沉稳的气质。   之前一边倒的评论从席亦转载消息之后已经得到改善,而这张宣传照再次引起大批颜粉的追捧,许多人表示,这样的祸水就算真的渣也恨不起来,但是更多的人是表示疑问,苏漾既不傻又不瞎,怎么可能放弃星际最强的王者,转而和姓冯的在一起?   与此同时,赫姆星的一名整容医生站出来爆料,他在半年前曾为一名少年进行整容手术,并贴出前后照片,从图中可以看出,那名少年确实是按照苏漾的相貌进行整容的。   许多人把当初网友偷拍的照片翻出来,两相对比,竟然难以区分真假。这下提出质疑的声音更多。   苏漾正在后台排练,见到来人,问:“找到没有。”   李旭蹙眉摇摇头,道:“从你出现在公众视野开始,阮栖元就像人间蒸发一样,他们这是打定主意让你背锅,不过人虽然没找到,但他整容的事我已经安排人曝光了,至少可以证明你有被陷害的可能,应该能点醒一批人。”   “辛苦你了。”   苏漾点开消息记录,墨衍上次发消息过来是两天前,那傻子让自己不用担心,说他会全部处理好。   可是怎么可能不担心,他离开墨衍已经整整一周,也就是说,那蠢穷奇至少有八天没有入睡,再强大的体魄也有到极限的时候。   他深吸一口气,道:“外公和父亲那边安排得怎么样。”   “霍家人负责外围,苏家负责场内,不管背后的策划者是谁,既然大费周章引你出来,今晚势必会下手,只要他们敢来,就让他们回不去。”   苏漾无法同他一样乐观,苏家和霍家固然强大,但比起联邦第一世家席家还是差的太远,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个盘亘在联邦数百年的世家再落魄,也不会是寻常势力可以击败的。   他只是在赌,并且把所有的赌注都下在了墨衍身上。   他记得席亦曾经说过,不管是哪一个人格,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那就没有资格和他竞争,说这话时或许有负气的因素,但更多的是自信,因为他信赖自己的实力。   而苏漾,是这世上最崇拜席亦的人。   =========   夜幕降临,联邦第一星际会场已经被数十万人包围,同时整片星系数千家媒体进行在实况转播。   苏漾站在舞台中央,感受从台下传来的或善意或恶意的目光,微微翘起了唇角,是的,他享受被人注目,享受被人追捧光芒万丈的滋味,曾经这是他追求的终极目标,可是兜兜转转几辈子,他已经找到了更重要的方向。   他道:“还记得这里吗,这里是我举办人生中第一次演唱会的地方,那时候我才十六岁,故作镇定地站在舞台上,紧张到双腿发颤。”   台下传来声声回应,还有阵阵发笑的声音。   苏漾也笑了,道:“不过还好,当时没有跑调。”   他转过身调了下麦克,开始清唱,那是他首场演唱会的曲目,没有音乐伴奏,整片会场只有他清冽的嗓音飘荡,同一首歌,却唱出了与当年不同的味道。   唱完后,他轻喘着气道:“真好,我还在这里,你们也还在,如果你们曾经喜欢过我,喜欢过我的音乐,不论现在对我是爱是恨,是喜欢还是厌恶,至少今天晚上,先忘掉其他的一切,专注聆听我的世界吧。”   伴奏声响起,这场演唱会也正式开始。   舞台上星光耀眼,而台下的观众也逐渐沉浸于其中,而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却是暗流涌动,以命相搏。   “元帅,长官让您回去。”   墨衍道:“席远逃走了,他一定是去找苏儿了,我得去保护苏儿。”说着猛地一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方啸连忙扶住他,“但是您太久没有休息,精力已经到达极限,随时可能发生意外,席家刚倒,需要您回军部主持大局。”   “吾不能休息,至少现在不能……”   猛地推开方啸,他疾步往会场内部赶去,转瞬间便已看不到身影。   方啸把人跟丢了,赶忙向殷衡请罪,殷衡听罢沉默半晌,道:“由他去吧。”   内场远比外场混乱,粉丝的嚎叫和节奏鲜明音乐声混杂,墨衍从中准确找到了苏漾的声音,但他的大脑混乱不堪,无法辨别方向,只能凭着本能往前走,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否则就会因为过于疲惫陷入沉睡,甚至是昏迷。   “这场演唱会即将结束。”舞台中央的少年如是说道。   场下的听众发出浪潮般的嘶吼声,此时不论是粉丝还是为了其他目的前来的群众,全都竭力要求他继续演唱下去。   苏漾咳了两声,轻声道:“其实今天还有一首钢琴曲,是我为了爱人所作,我想演奏给他听,也许他现在不在这里,但是我知道,他一定会听到,并且喜欢它。”   “此时的他正在为了我拼命地努力,而我也是一样。”   他转身走到舞台中央,工作人员已经把一架古典钢琴搬上来,用指尖按了两下琴键,发出两声悦耳的声响,原本哄闹的现场瞬间安静下来。   苏漾轻呼一口气,按照脑海中的谱子开始弹奏,从写出这首曲子开始他一次没有演奏过,因为想演奏的对象不在他的身边。   曲调由初始时的平静安宁迎来波澜起伏,那是他遇到这个男人的开始,他觉得失措,觉得不可理喻,因为对方霸道得让人只想逃离。   可是他逃不了,只能用尽手段伪装自己,虚伪的甜蜜恋歌从他的指尖流淌而出,再之后便是痛彻心扉的离别,他以为自己不曾动心,一切都是为了活命,可是人一旦入戏太深,就会分不清真假,什么时候遗失了真心,便再也拿不回去了。   这首曲子共有五个篇章,每一个阶段都有甜有苦,有欢乐有哀伤,纠结百转情思绕肠,最终却尽皆化为温柔的曲调,暖化人心。   不同于他曾经任何一首歌,因为没有任何技巧可言,只有最真挚的感情,初春的夜晚很冷,会场内却温情弥漫,许多人哭哭笑笑,完全迷失在他的音符中。   按下最后一个音符,少年已然脸颊湿濡,一滴水珠滴落在白色的琴键上,他却像没有察觉一样,微微咧开唇,露出一个稍有些傻气的微笑。   先进的摄像仪器将这一幕拍摄下来,守候在星网上的上百亿民众全都愣在实况转播前。   “我今天站在这里的原因,正如你们所想,是为了前段时间网络上的谣传。从出道起,我被造谣过许多次,什么都有,我也从来没有出面解释过,因为没有必要。但是这次不同,因为我希望R星系的所有人都知道,我苏漾这一生只会喜欢一个人,那个人的名字叫做——席亦,不是别的任何人。”   “有人让我拿出证据……原来喜欢一个人需要证据,那么,我喜欢那个叫做席亦的男人,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其他人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这就是我给出的证据。”   “我的首场演唱会名为《起航》,那这场就叫《终点》好了,因为我已经抵达了站点。”   这句话无异于退圈宣告,瞬间引起了现场的暴动。   苏漾站起身,朝台下鞠了一躬,然后毫不留恋地走下台。   在如潮的人群中,男人已然看不出先前的疲惫,他扶额轻笑,这是第几次被表白了,他的宝贝还是一如既往地直率。   ========   苏漾刚回到后台,李旭便迎上来,脸色很不好看。   “抱歉,退圈的事没有事先和你商量,不过……”   李旭打断他的话,急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母亲出事了,苏先生和霍老已经赶过去,你先跟我离开这里。”   苏漾站在原地没有动,道:“我母亲怎么了。”   李旭犹疑片刻,道:“霍夫人约冯沛见面,想逼他坦白真相,结果中计了。而且刚收到确切的消息,席家倒台了,而席远逃逸正在被通缉,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你快跟我走。”   “冯沛是想要我,他这么做,说明已经做好鱼死网破的打算。如果我走了,我母亲能安然无恙吗。”   李旭皱眉不语。   苏漾将领结拆下随手扔到一边,道:“现在就去冯家,席远肯定也在。”   他大步走出去,迎面撞入某人的胸膛,不待他反应过来,已经被人揽扣住腰身,重重堵住了唇,这是个霸道而强势的吻,苏漾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到最后脑海中只剩下男人熟悉的气息。   “你……”   席亦轻勾着唇,道:“晾了我这么多天,这点补偿是不是不太够。”   “是,是席亦……”   “是,我回来了,完整的我回来了。”   因为这句话,胸口瞬间被酸涩和甜蜜充盈,苏漾想哭又想笑,那些弥足珍贵的过去,那些只有他记得的过去,终于变成了他们两个人的回忆。   他赌赢了,上次席亦会想起前几个世界,是因为他弹奏了那首曲子,这次亦然。   他委屈道:“我母亲出事了,这都怪你。”   即便知道苏漾只是在撒娇,席亦还是因为他委屈的嗓音心疼了,他垂首吻了吻男孩的发旋,轻声道:“别怕,有我在。”   =======   因为席亦的归来,冯家在一夕之间倒塌,冯沛因为涉嫌蓄意诽谤和绑架而被拘留,一直到被关进联邦监狱,他都没有见到苏漾一眼。   席家这些年在军部安插的势力被墨衍尽皆拔除,而席远则因为涉嫌谋害被驱逐出主星,无限期放逐。阮栖元也被席亦的人从邻星找到,他向公众坦白,当初因为虚荣心和金钱的诱惑答应整容,后来和冯沛逢场作戏的人也是自己,真相大白。   这场闹剧逐渐平息,而星网上对这些人的谩骂却持续了很久,因为万千粉丝因为这件事失去了他们的偶像,许多人因为那场告别演唱会迷恋上苏漾,却立马被告知他们已经失去了他,这种打击可想而知。   外界如何苏漾倒是不关注,他还是继续写歌,继续唱歌,不过听的对象只有一个人而已。   “上次的演唱会,听我弹那首曲子的时候你哭了没有?”   席亦脸色微变,淡道:“怎么这么问。”   苏漾指着今天无意中翻到的杂志,道:“因为这本书上说,那首曲子被评为本世纪最佳感人金曲,很多人都听哭了,你呢,流泪了吗?”   席亦瞥了眼杂志上的浮夸言论,勾唇道:“你见我哭过吗。”   “没有。”苏漾失望地摇摇头。   男人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转而抚着男孩微凉的发丝,轻声诱哄道:“没有感动我,说明宝贝你还不够努力。”   苏漾非常不服气,刚想说自己明明特别特别努力,忽然被这禽兽压倒在一旁的琴键上,很快房间里便响起杂乱无章的曲调,还有苏漾不成调的呜咽和求饶声。   窗外韶光明媚,暖春已至。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在即将凌晨的时候写完了最终章,第三本快穿结束了!谢谢每一位看到这里的宝贝,谢谢泥萌陪我走完这一路,也陪伴漾漾走完这一路。   无数次断更我已经解释乏力,很多时候是因为三次元事忙,有身体因素,也会因为太累不想动笔,不管原因是什么,这都是我的不负责任,在此向你们道歉并且表达感谢,谢谢泥萌的宽容和谅解,有缘再会。   希望下次相遇,能让你们看到更好更勤奋的夕夕里。   最后的最后,日常晚安么么哒=3= 本书由 了了官人 整理 小说下载尽在www.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