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水击三千里 整理 请手机用户输入m.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直接访问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城主总是不正经[穿书]》 作者:公子湛 文案 一句话简介—— 这个城主看起来给力给气。 花草语言技能点满后,祁昭穿了书。 某天捡回一棵哑巴草,旦日便被附近城主带回了家。 城主颜高声正腹肌好,就是性子污力喜欢撩。 祁昭觉得还是自家树洞草好。 于是白日被撩到不要不要,晚上对草使劲吐槽。 后来他发现,城主就是那棵草。 祁昭:呵呵,这世界仿佛在逗我笑。 食用指南 ①.1V1-HE-主受。 ②.给力给气苏裂苍穹城主攻X自以为直男实际弯成蚊香受。 ③.内有污萌物出没,诸位一定要把持住。 ④.作者玻璃心需要爱护,遭受人身攻击后怼人指数满点,所以如有不适请点叉,否则气哭不管。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系统 甜文 穿书 主角:祁昭,谢慎 ┃ 配角:太多了数不过来 ┃ 其它:又甜又苏狗粮文 作品简评 祁昭有与生俱来的能与花草对话交流的天赋,并且眼前总能看到一个进度条,进度条满值后,祁昭一觉醒来穿了书,从此便开始了与草木卖萌笑闹,再欢欢喜喜谈个恋爱的日子。本文设定新奇,文笔自然流畅,语言诙谐有趣,剧情环环相扣引人入胜。笔下人物性格鲜明,温润平和的祁昭,表面高冷内心极度不正经的谢慎,以及性格各异的配角们,一同构建了一个温暖鲜活的世界。 ======================== 第1章 第1次不正经   2017年7月9日。   晴,日光正好。   下午六点,祁昭关了店门,旁边饭馆的小老板看见了,隔着玻璃窗笑眯眯对他打招呼:“祁昭昭这么早就要回去了?”   祁昭大学毕业后在这条街开了家花店,每天养养花浇浇水,顺带着图个温饱。   他点了点头:“这个点儿也不会有什么买花的客人了,我就先回去了,你晚上回去的时候记得关好店门,别总是迷迷糊糊的,知道么?”   “知道的,放心吧,我有我家豆包。”小老板开心的指了指在饭馆门口蹲着的哈士奇,“它会保护我哒。”   祁昭看了一眼那只瞪着三白眼摇尾巴的哈士奇:“……”   这种撒手没放飞自我起来不忍直视的生物不坑你就不错了好吗?   祁昭无奈背好背包,朝他挥手后过了马路。   小老板看着他的背影,蹲下去捏了捏豆包的耳朵:“祁昭昭最近回去的好早啊,以前都没有这样的,豆包,你说他是不是谈恋爱了?”   ……   祁昭当然没有谈恋爱。   他回去这么早,是为了追一本名叫《大道初生》的小说。   这本书连载于晋江文学城,剧情发生在浮生界。浮生界以草木入道,修者天生有灵植血脉,筑基时本命血脉觉醒,平时修炼需汲取同属性草木灵力滋养血脉,每阶突破也要以本命灵植作为引子。   灵植在手,金坷垃我有。   可浮生界同样是个灵植稀少的世界,修者能寻到平常用来滋养血脉的同属性灵植都很难,突破时需要的本命灵植更是可遇不可求。每日都会有无数修者因为在突破期滞留已久灵力衰竭而陨落,其中不乏大能,毕竟灵力越强大,血越脉稀有,寻找本命灵植就更难。   这时候,能够培育草木,赋予灵力使其成为灵植的灵植师自然成为各方势力招揽的对象。《大道初生》的主角池木就是灵植师,而相比其他灵植师,他有一种得天独厚的能力,就是他能听懂草木的语言并且和它们交流,从而引导普通草木蜕变为灵植并且自由选择属性。   靠着这种天赋,池木的日子过得顺风顺水,一路从一级灵植师晋为九级灵植师,实力诠释了什么叫人生赢家。   《大道初生》每天下午六点更新。   按照进度,今天应当是最终完结章。   祁昭打开小说页面,发现作者已经更新了,急忙点进去,看到的却是一页空白,他上下翻了翻,还是什么都没有。   背后阳台传来唧唧喳喳的声音。   “祁昭昭又在看那些没营养的东西了,每天和个小傻子似的。”   “没办法,孩子越大越傻,还是要我们这些老人家多操心啊。”   “你说我们究竟该不该告诉他看那些没用,毕竟这世界上许多事除了看造化,还是要看智商的。”   “还是算了吧,孩子本来就傻,被打击以后更傻怎么办?”   “就是,还有一定要相信科学,少看那些那些有的没的,不知道建国后不准成精吗?”   祁昭:“……”   祁昭站起来走到阳台,唰的一声拉开门,似笑非笑看过去:“你们也知道建国后不准成精?”   阳台鸦雀无声,几盆花草安静摆在角落里,叶子讨好的动了动。   祁昭一阵无奈。   这就是他喜欢《大道初生》的理由——他和里面的主角池木一样,都能听得懂花草的语言。   祁昭蹲下来:“你们啊……”   左边的仙人球动了动:“祁昭昭,你看那些是没用的,别挣扎了,反正你能听懂我们说话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习惯就好,么么哒!”   么么哒。   ……个鬼。   祁昭被气笑了:“你倒是想得开,对了,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们,就是我的语言熟练度,今天上午满了。”   祁昭在花草语言上的能力与生俱来,而且自他记事起,眼前左上角处就能看见一个花草语言技能熟练度进度条,蜗牛爬了这么多年终于到了顶端。   仙人球顿时来了精神:“满了啊!那祁昭昭你现在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比如任督二脉突然打开洪荒之力汹涌而来?”   祁昭:“……说好的相信科学呢?”   他伸手轻轻点了点仙人球上开的花,带着无可奈何的纵容:“我什么感觉都没有,就是昨晚没睡好有点困,我先去睡会儿,你们都乖乖的别闹,知道吗?”   “好哒!”一众花草晃了晃叶子,“祁昭昭好好休息,晚上记得给我们浇水呀么么哒。”   祁昭笑笑应下来,转身回了卧室,躺下不久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四周万籁俱寂。   寂静中,半空突然浮现一点光,绕着祁昭转了一圈后,一片叶子悄无声息落在他的枕边,机械系统提示音缓随即响了起来。   【叮,检测到进度满值,绑定条件已达成,系统绑定程序自动开启,请宿主在三秒内确定是否同意……无应答视为默认,系统绑定成功,进入自动维护状态。】   【叮,系统维护结束,时空通道开启,将于五秒后启动。】   【亲爱的宿主,《大道初生》世界,欢迎您的到来。】   ……   浮生界9725年。   荒芜之城。   黄昏,祁昭坐在藤椅上昏昏欲睡,不久后被外面的声音惊醒,发现自己又梦到了自己穿越那天发生过的事情。   祁昭揉揉眉心,彻底清醒了,抬头看向对面站着的中年男子:“林叔,你看好了吗?”   被称作林叔的人依依不舍把目光从眼前的灵植身上收了回来:“祁先生,这株灵植能便宜些么,实在是囊中羞涩。”   他卡在突破期已经很多年了,眼看着就要进入衰竭,没想到在这家店里突然寻到了同属性本命灵植,生的希望是有了,就是价格实在让人吃不消。   祁昭还没说话,外面一声清朗的声音先传了进来:“那可不行,这规矩若是轻易破了,今后我们祁昭岂不是难做?况且林家底蕴深厚是整个荒芜之城都知道的事,林叔也莫要太谦虚啊。”   说话的人缓步走进来,青年模样,长着一张娃娃脸,颈间的盘扣一丝不苟扣到最上面,手里拿着一个乾坤盘。   林涣脸色有些不好看,干巴巴应了一声,和他们道别后匆匆走了出去。   他走后,祁昭笑了起来:“看来我们渡闻今天心情不是很好,怎么了?”   说起这事渡闻就糟心:“还不是因为那个死奸商!”   祁昭微微一笑。   他是在三个月之前来到荒芜之城的,具体发生了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只知道一觉醒来就到了这里,然后被路过的渡闻捡回了家,在这里开了家灵植店。   浮生界有七座城,城池各有结界,平衡灵气,共同撑起了四方天地。而七城中间其实还有一个夹缝之地,不属于任何一方,这里藐视规矩,强取豪夺,被称为荒芜之城。   荒芜之城很乱,祁昭能在这里安身全靠着渡闻和越沧的庇护。   越沧就是渡闻口里的死奸商。   渡闻摆摆手,说:“不提死奸商了,祁昭,林涣你得防备着点,他不是什么好人,想要本命灵植保命还舍不得花钱出血,就怕毁了自己奢侈的日子,我记得他上次突破的本命灵植是杀人夺来的,虽然有我和奸商在他不敢造次,可你还是要小心。”   “我晓得的。”祁昭点点头。   “那就好。”渡闻开心起来,“我那边还有事,就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明天见啊大昭昭。”   “好。”   祁昭应了一声,送他出了门,转身把店门关上,关好后刚回头,迎面一个火红色的果实飞了过来。   祁昭接住,走到上午被林涣看的那株赤火草前面,摸了摸它的叶子:“怎么闹脾气了?”   赤火草声音有点委屈:“那个大叔心术不正,我不要和他走。”   “我清楚,不会让你跟他走的。”   “真的吗?”   祁昭好脾气的嗯了一声:“真的。”   赤火草很好哄,开心晃了晃枝叶,又开始为之前拿果实丢祁昭感到不好意思,羞涩用叶子蹭了蹭祁昭手臂:“那祁昭昭早点去睡吧,明天见嗷。”   背后一众灵植跟着它一同晃叶子:“祁昭昭晚安!”   祁昭笑了笑,朝它们摇了摇手,转身上了楼,关好门窗后熄了灯,呼吸渐渐变得平和。   半夜,大雨瓢泼。   祁昭睡的很不安稳,总觉着有许多人杂乱无章叫着他的名字,这样勉强又睡了一会儿,窗外突然间雷霆乍惊,白光刺透整片天空,亮如白昼。   祁昭骤然惊醒,朝外面看了一眼,接着发现睡梦里的声音不是错觉,而是来自于楼下一众灵植。   “祁昭昭,出事了快下来啊!”   “祁昭昭救命救命救命!”   “祁昭昭快点!救草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祁昭一慌,连衣服都来不及仔细穿,随意披在身上下了楼,楼下灵植见到他瞬间激动起来,枝叶齐齐指向门外:“祁昭昭,那里!”   祁昭走到门边打开门,在天边刺眼白光里看到一株木本植物,躺在泥泞雨水里,木身遍布焦痕,仔细看还能看到无数细小的裂纹。   身后传来灵植们着急的催促声。   祁昭蹲下去,小心翼翼将浸泡在雨水里的植物抱起来,转身回了屋子。   作者有话要说:   祁昭昭:“你说我究竟要不要救他呢,好纠结,救,不救,救,不救……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救了。”   城主大人:“……”   《城主总是不正经》,完。   ……   开文惹,男票很不开心,因为他觉着每次我开文之后都会不同程度的冷落他2333333.   哼唧但是这依旧不能阻止我造作的人生,宝贝儿们么么啾,从今天开始又要一起浪惹!   记得每天都要来对阿湛湛表白嗷! 第2章 第2次不正经   “有木,状盘桓,通体漆黑,上覆蛇纹,其叶如芒。”渡闻盯着手里的《草木图鉴》,说,“错不了,你捡回来的这颗是蛇纹木,可避鼠虫。”   祁昭小心翼翼往花盆里埋土,闻言点了点头,不错,实用系。   渡闻放下手里的书:“不过你最近注意点,晚上不要出门,也别随便捡什么东西回来了,城里最近来了许多生人,不太平。”   “发生什么事了?”   “晚景城城主谢慎半年前闭关突破,几日前出关渡雷劫,突然没了消息,外面都传他已经陨落,就有不少人打上了晚景城的主意,聚到了这里。”   荒芜之城处于七城之间,离晚景城最近,无人管制又藐视规矩,是最合适的地方。   “我会小心的。”祁昭把最后一点土添好,洗了手,“说起来你今天怎么没去越沧那里?”   渡闻吸了吸鼻子:“这就去,死奸商让我过去肯定没安好心。”   他站了起来,有气无力对祁昭挥了挥手,转身走了出去,背影都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感觉。   祁昭笑着送他出去,顺带着把蛇纹木抱到窗台晒晒太阳,今日天气还算好,木身上的蛇形纹路在日光里很是清晰,不诡异,反而有种古典的风雅。   店里的花草对新来的小伙伴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   “嗨,你好呀!”   “你的叶子看起来好漂亮,花纹也很好看,会开花吗?”   “欢迎你来到祁昭昭的家,我是火火,你叫什么名字呀?”   “你是什么品种的啊,我以前见过的蛇纹木色泽都没有你好。”   “你怎么不说话?”   “……”   离祁昭最近的梦魇花用花瓣蹭了蹭他的手:“祁昭昭,它不会说话吗?”   祁昭对此也很奇怪,他以前见过的草木无论是否蕴含灵力,都能和他语言交流,只有这颗蛇纹木不一样,从昨晚开始就一声没吭过。   “可能是因为它受的伤还没好吧。”祁昭说。   赤火草不同意:“当初我们也都是重伤被你捡回来的,看着比它严重多了,可也是会说话的啊。”   其他灵植晃了晃叶子,表示赞同。   祁昭拿它们没办法:“那你们可不能欺负它,要好好相处知道吗?”   “好哒!”   草木们开心的答应下来。   祁昭笑了笑,弯腰把地上的花洒提了起来,刚装满水,身后门上挂着的藤木铃铛突然叮当响了几声。   他回头,门口站着一个眉目温和的青年,笑起来时眼角带着笑纹,问:“是祁昭祁先生吗?”   祁昭对爱笑的人天生带有好感,点了点头:“我是,有什么事吗?”   青年拱手表明来意:“在下谢清,晚景城城主府管事,今日是奉城主之命前来,邀祁先生定居晚景城。”   说着,他从怀中拿出一块漆黑木牌,上面龙飞凤舞刻着[晚景]二字。   祁昭愣了愣。   浮生界七城,入居任何一城恐怕是荒芜之城所有人都期望的事情,因为那意味着更安定的生活和更强大的庇护。   但祁昭不在此列。   一来他与晚景城城主素不相识,还是个小人物,这事来的莫名其妙。   二来他相熟的人只有渡闻,如若他进了晚景城,想和渡闻见面就没那么容易了。   见祁昭有拒绝的意思,谢清继续道:“祁先生若是因为最近的传言犹豫,那么大可放心,都是谣传,城主凌晨时已然回城,吩咐的第一件事便是请你入城。”   “如果祁先生愿意入居,晚景城会赠予商铺作为灵植店,免除赋税和地租,并且赠送文书给你的朋友,今后出入探望也方便。”   条件确实很诱人。   祁昭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这份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对现在的生活还算满意,就不麻烦了。”   谢清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勉强,说:“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强求,不过祁先生还是再考虑考虑,稍后我会再来一次。”   祁昭点了点头,送谢清出了门。   他没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回来后给店里的花草浇了浇水,浇到窗台上的蛇纹木时,突然觉得它的光泽比之前黯淡了不少。   他端起花盆仔细看了看,发现不是错觉。   这是身上的伤又复发了吗?   蛇纹木伤的不轻,昨晚被祁昭捡回来的时候全身脉络断了大半。灵植脉络断裂,在旁人看来根本就是无力回天,但祁昭不一样,他从第一次捡到重伤灵植开始,就发现自己莫名拥有修复灵植脉络的能力。   按照《大道初生》的设定,即便是主角池木,也是在晋升九阶灵植师后才领悟了脉络修复。   祁昭抱着花盆上了楼,伸手覆上木身,一团暖色的光出现在他掌心,沿着木纹上下游走一周后慢慢变淡,等到光团彻底消散,祁昭收回手,蛇纹木的枝叶已经重新恢复了光泽。   祁昭松了口气:“还好没事。”   修复脉络是件耗费精力的事,他有点累,趴在枕头上看着蛇纹木身上的纹路,忍不住摸了摸:“真好看,你真的不会说话吗?”   蛇纹木没出声,叶子却抖了抖,害羞一般。   祁昭乐了,又摸了一下,安慰道:“没事的,无论你会不会说话我都会养好你的,你也要尽快让自己好起来呀。”   蛇纹木叶子弯下去碰了碰他的手,祁昭伸手环住花盆:“好了,和我一起睡一会儿吧,昨晚为了照顾你一宿都没睡,有点困。”   他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被他环着的蛇纹木枝叶僵硬杵在那里,良久,伸出一片叶子小心翼翼试探着碰了碰祁昭的脸颊,颤了颤,木身上的光泽霎时间更亮了几分。   ……   原本打算着最少睡一个时辰,不曾想却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没能睡够。   他是被楼下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惊醒的。   床头的花盆摇晃起来,祁昭迅速把它稳住,走到楼口往下一瞥,看到楼下店门已经成了碎片,林涣站在碎片里,目光贪婪盯着角落里的赤火草。   “林叔,你这是做什么?!”   林涣转头,皮笑肉不笑看过来:“祁先生,这颗赤火草对我来说性命攸关,还望你能割爱。”   “我店里规矩如何是荒芜之城都清楚的事。”祁昭说,“只要付得起相应价格且灵植愿意跟你走,那我自然不会阻止,至于其他,先前渡闻也说了,规矩不能破,还望林叔包涵。”   林涣冷笑一声,脸上被刻意伪装出来的温和彻底消失殆尽,也懒得很他再做表面功夫,声音阴狠。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渡闻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将它卖给我,耍我是不是?既然好说歹说没用,那你也别怪我,这颗赤火草,我今天要定了!”   说着,他往边上一移,后面赫然站了十几人,虎视眈眈。   这些人打扮不同于荒芜之城,明显就是上午渡闻口中的外来生人,他们做惯了亡命之徒,不会好相与,林涣现在和他们勾结在一起,明显是早已做好了打算,就等着彻底撕破脸了。   祁昭皱眉退后一步:“你可想好了,渡闻和越沧你惹不起。”   林涣面上出现几分不屑:“渡闻区区一个不入流的神棍,你还真以为我怕他?至于越沧,等赤火草到手,不一定是谁惹不起谁,你也不用拖延时间了,上!”   身后十几人迅速围了上来,与此同时,店里灵植齐齐伸出藤蔓将祁昭护在里面,攻击形的草木身上蕴起淡淡的光,枝叶边缘瞬间锋利,朝着对面的人卷了过去。   这些人明显强取豪夺的事情做多了,不惧反喜,除了灵植,他们还打着祁昭的主意。浮生界灵植师几乎都已被各方势力招揽,他们这些平常人很难寻到,如今难得有个落单的,如果将他控制住,此后一生也不愁了。   攻击不约而同朝着祁昭的方向落了过去,在他身周藤蔓上留下了刀伤灼痕。   店里的灵植大多都是重伤时被祁昭捡回来的,痊愈没多久,渐渐有些支撑不住,轻轻颤抖起来,见状,林涣眼里精光一闪,对着带来的人做了个手势,攻击骤然集中在了左边,藤蔓不得已把右边的分了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林涣嘴边扯起得逞的笑,猛地纵身上前将右侧稀少的藤蔓扯开,手握成爪直直朝祁昭探了过去。   祁昭避无可避,下意识弯腰将手里的蛇纹木护在怀里,闭上了眼睛,之后只听耳边众草木一声惊呼,脸颊微风拂过,预想中的疼痛感却没传来,反而鼻尖有些痒。   他睁开眼,看到眼前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背影,气势凌冽,发尾随着周身气流浮动,缓缓扫在他的鼻尖。   男人单手掐着林涣的喉咙压制着让他半跪在了地上,同来的那些人也已经被十三个长相一模一样的青年给制住了,随即为首的一人走上前,将林涣同那些人敲昏后一齐带了下去。   训练有素,来去无影踪。   祁昭有点懵,店里的花草已经小声议论起来。   “我没看错吧,那是晚景城的十三卫?是不是是不是!”   “是是是!还有边上那个,好像是之前来过的城主府大管事谢清。”   “十三卫和大管事都在,等等,如果这样的话,那中间那个黑衣的男人是不是晚景城城主谢慎?啊啊啊谢慎!活的谢慎!”   祁昭一愣。   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窗台前,手指轻触石面,从祁昭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   谢清微笑走到他面前:“还好没来迟,祁先生没事吧。”   祁昭回神点了点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渡闻急切的声音:“祁昭!”   他回头,渡闻一脸惊慌跑过来,停下后还喘着气:“林涣的事我都听说了,你怎么样?”   “我没事,你别急。”祁昭说。   渡闻半信半疑,将他上下来回看了看,确定没事后才彻底放了心,朝着谢清看了过去。   谢清依旧笑着:“这位道友,在下谢清,奉晚景城主之命前来邀祁先生入居晚景城,之前已经来过一次,被回绝了,这次还是想来问问祁先生的意思,恰巧碰上了这样的事,也是天意。”   说罢,他看向祁昭:“祁先生可是考虑好了?”   祁昭其实还是不想去,刚要继续回绝,袖子却被渡闻扯了一下。   渡闻沉默半响,嘴唇动了动,低声开了口:“你……还是去吧。”   祁昭看着他。   他声音更低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荒芜之城太乱了,无所不用其极的人也多。以前我以为我们足够震慑他们,没想到城中一乱就有人动了心思,而且眼看着……这样的事今后在荒芜之城里只会多不会少。晚景城主的为人我也知道几分,这是你最好的选择。”   说罢,渡闻抬起头直接看向谢清:“谢管事,这事祁昭同意了。”   谢清投来询问的目光。   祁昭没说话,在渡闻催促的目光下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   谢清几不可见松了口气,转身走到一直没说过话的黑衣男人背后,毕恭毕敬道:“城主,祁先生应下了。”   窗台前的男人缓缓转过身,看清楚他模样的一瞬间,祁昭忍不住怔了怔。   男人大约二十几岁的模样,穿着一身玄色袖口绣着金底树枝纹路的袍子,很年轻,浑身的气势却不容小觑。长眉入鬓,眉眼深邃,看过来时瞳色沉如深渊,莫名吸引人。   肤色白皙,鼻梁挺直,嘴唇淡薄。   近乎完美的长相。   祁昭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看一个男人看的眼神转不过来。   他发愣的时候,男人缓步走了过来,低头看向祁昭,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祁昭,我是谢慎。”   还真是谢慎……   祁昭这么想着,就又听见他对谢清说:“尽快安置下去吧。”   祁昭没想到这位城主如此雷厉风行,还没开口,之前出去的晚景十三卫重新出现,手脚利索把店里的东西打包了出去,渡闻也跟过去着帮忙了。   祁昭:“……”   谢清站到他面前,微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祁先生,外面已经备了马车,请吧。”   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   祁昭突然觉着,自己很有可能是被人有预谋的坑上了一条不归路,还是死都不能反悔那种。 第3章 第3次不正经   晚景城的人办事很有效率。   祁昭到晚景城的时候,店里的花草已经尽数被安置在了城里洒金街的一家店铺里,他下了马车,首先看到的是天边一轮泛着暮色的弯月。   晚景城虽有晨昏变化,却昼夜不见金乌,整年只有一抹冷清的阴晴圆缺,这也是它被称命名为晚景的原因。   谢清站在边上:“祁先生,这家商铺从今以后就归属于你了,进去看看吧。”   祁昭点点头,跟着他一起走了进去,屋子很雅致,灵植们被安置在四边木架上,中间放了藤椅和小木桌,都很新,布局也是灵植店的格局。   明显是早就准备好的,看来晚景城从一开始就做出了无论如何都要让他入城的打算。   这么想着,祁昭朝后看了一眼,谢慎正站在那边一动不动看着窗台上的蛇纹木,注意到他的视线后抬头看过来,四目相对的一刹那,不知是不是错觉,祁昭仿佛看到他笑了。   特别苏特别好看的那种笑。   祁昭恍了一下,再看过去的时候谢慎已经重新低下了头,他揉了揉脸,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在一天内连续两次看一个男人看到发呆。   草木们缩在角落里看热闹看得很是开心。   “哎嘿我没看错吧,祁昭昭刚才那是脸红了吗?”   “绝对是,没办法,都赖谢城主又苏又帅,笑起来还特别撩。”   “不过祁昭昭其实也挺好看的,尤其是脸红害羞的时候,看着不是一般的诱人!”   “噫,说好的直男呢?”   听着它们的话题已经在他究竟是不是直男上无限度歪了过去,祁昭满心无奈,又揉了把脸,旁边谢清看见了,不由笑起来:“祁先生对这里可还满意?”   “挺好的。”祁昭说,“只是这里似乎没有住的地方?”   他刚才就注意到了,商铺只有这么一层,摆放了花草后就没别的空处了。   谢清点了点头:“时间有些仓促,所以还没来得及准备住处,不过祁先生不必担心,城主已经吩咐过,这段时间就委屈先生先住在城主府了。”   城,主,府。   祁昭一顿,拒绝的话还没出口,谢清先微笑着先堵了一句:“祁先生不会嫌弃吧?”   祁昭:“……”   于是到了嘴边的不必就硬生生变成了一声干巴巴的好。   得了祁昭的应答,谢清放松下来:“那我就先回去安排一下,祁先生,回见。”   说罢,他一拱手,无声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了谢慎和祁昭两人。祁昭偷偷瞥了一眼,谢慎还在看着那颗蛇纹木,侧脸的轮廓异常好看。   灵植们不约而同开始起哄。   “祁昭昭,不要怂,上!”   “对!别怂!上去就是一个么么哒!”   “祁昭昭加油,城主在手,衣食无忧!”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祁昭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不过确实也觉得现在没人说话挺尴尬,就走到了谢慎边上,唤了一声:“谢城主。”   谢慎扭过头:“嗯?”   尾音要多苏就有多苏。   背后的草木已经被苏的开始嗷嗷叫,祁昭选择性屏蔽了它们:“今后就要叨扰了,还有就是……晚上我可以带几盆花草回去吗?”   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能和它们说说话也是挺好的。   谢慎还是淡淡的模样:“哪几盆?”   祁昭指了指,谢慎看了,脸色莫名有些不好:“不行。”   祁昭失望的耷拉下眼睛,却又听着谢慎说:“不过,如果你真的想带的话,可以把窗台上那盆带回去。”   他看了看,发现窗台上偏偏是那盆不会说话的蛇纹木。   祁昭:“……”   算了,有总比没有好。   寄人篱下要学会将就。   这么想着,祁昭点了点头,伸手把蛇纹木抱了起来,顺手还在木身的花纹上摸了摸。   蛇纹木叶子害羞的抖了抖,祁昭见了,忍不住笑起来,偏头去看谢慎:“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我想早点收拾一下,以后就省事儿了。”   他眼里的笑意还没散,看过来的时候瞳孔熠熠生辉,谢慎一顿,不动声色把目光从祁昭身上收了回来,背过身:“走吧。”   ……   城主府坐落于晚景城的正北方向。   藤木作门,门后白桥碧湖,看着十分风雅。   谢慎带祁昭到住处后就回了房,他一走,祁昭不禁松了口气,谢慎身上的气势实在太过强盛,让他总有种上学的时候上课玩手机被班主任盯上的压迫感。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蛇纹木,发现它身上的光泽比起谢慎在的时候亮了不少,顿时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谢慎真是太吓人了,你刚才也被吓到了对不对?”   蛇纹木枝叶一僵。   祁昭自然而然以为它这是对谢慎心有余悸的反应,很理解的伸手摸了摸它的叶子,安慰道:“别怕,以后我们就要住一起了,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蛇纹木僵着的叶子颤了颤,弯下去碰了碰他的手腕,祁昭笑笑,抱着它一起推开了门。   屋子分为内外间,门柱和墙壁底端都雕刻着藤蔓木纹,是他喜欢的模样。   祁昭看了一圈,四周都挺干净,应该是城主府的人提前打扫过了,这省心到让他觉得有些无所事事。   无聊了一会儿,祁昭把蛇纹木放在了窗台,自己拿了那本《草木图鉴》进了内间。   随便一翻,正好是蛇纹木那一页。   祁昭看了看,很偏心的觉得上面图上的蛇纹木无论从形状还是光泽上都没有自家的好看。   这样突如其来的小骄傲先把祁昭自己给逗笑了,从门缝瞥了一眼外间窗台上的蛇纹木,祁昭继续翻开了下一页,这样又看了一会儿,突然觉着手腕上阵阵发烫。   他以为是自己维持同一个姿势太久导致的手腕发麻,就没怎么在意,可慢慢的,手腕上那种灼热感觉越来越强烈,直至滚烫。   这时候就算再迟钝也知道不对劲了,祁昭撩开袖子看过去,在发烫的位置看到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叶子脉络图案,最初时还是浅淡的绿色,在温度里渐渐浓厚,最终变成了浓郁的墨绿色。   祁昭一愣。   图案上方的热度在脉络变色的同时蔓延至全身,霎时间整个人犹如置身于烈火中,祁昭渐渐觉着头脑昏胀四肢无力,手腕上图案的颜色却越来越重了。   一秒。   两秒。   三秒。   ……   度秒如年。   祁昭手指紧紧攀着床柱想要站起来,几次都因为乏力跌了回去,他虚弱靠在床头歇了一会儿,又一次要尝试的时候,还未使力,身上那股灼烫的热度突然如潮水一般退了下去。   意识在这一刻重新清晰,祁昭下意识朝着手腕看了过去,发现叶子脉络图上浓郁的墨绿已经重新变成了浅淡的薄荷绿,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耳边随即听到系统机械提示音。   【叮,检测到能量恢复,系统重启完毕。】   【亲爱的宿主,我是阿九,好久不见,么么哒!】   这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   等等。   这不就是他穿书那天在半睡半醒的时候听到的机械音吗?!   祁昭眯起眼睛:“我到这里是不是你搞的鬼?送我回去。”   阿九的机械音有点委屈。   【嘤叽人家做不到啊,之前时空传送耗尽了能量,能重新被激活已经很不容易惹,而且宿主是被选定的人,必须要完成所有任务后才可以回去。】   “……什么?”   【你还记着之前《大道初生》的空白结局章吗?其实它原本是有内容的,结局是有神秘人破坏了浮生界七城的结界,灵力失衡后浮生界大乱,八方修士自相残杀,最终浮生界一界都成了虚无。】   祁昭:“……居然还有这么渣的作者?”   【不只渣,而且丧心病狂。】   阿九说,说完,一副画卷出现在了祁昭面前,上面是浮生界结界被打破后的模样,赤色蔽空,横尸遍野,背后是一片荒凉。   荒芜之中,祁昭看到了渡闻,原先眉目清秀总是爱笑的小神棍没了双眼,气息微弱躺在血泊里,越沧半跪在他身前,胸口被一柄长剑穿心而过。   【如果不阻止,结局就是这样。】   祁昭瞳孔猛地收缩一下,他盯着画卷上渡闻空洞的眼睛和眼角的血泪深呼吸数次,最终垂下眼:“我要做什么?”   【改变世界线和最终结局,这样浮生界依旧平静,你在乎的人也能继续肆无忌惮过着他们喜欢的生活。】   祁昭再次朝着画卷上看了一眼:“……好。”   话音落下,祁昭眼前的画卷就变成了一个灰色的卷轴,上面刻着七个图腾。   【这个是进度条,等这七个图腾都被点亮,就是你回去的时候。】   【不过啊,你之前的世界有什么好的呢?你这二十多年,小时候因为总是和花草说话被人背后说是怪物,长大了怕别人发现自己的秘密,一直也是一个人。但在这里不一样,你可以光明正大的活,还有渡闻和越沧,不好吗?】   祁昭沉默了。   阿九也不想戳他心里的伤疤,说完后就没再吭声。   这样的寂静持续了很久,直到外面传来城主府下人的声音——   “祁先生,城主请您到前厅用膳。”   作者有话要说:   众草木:“最佳神助攻奖是不是得给我们来一打?” 第4章 第4次不正经   祁昭是个性子平和的人。   去往前厅这段路上,祁昭把之前小九说的话重新在心里过了一遍,慢慢就觉着这些其实也不是什么很难接受的事情。   至少有一点小九说的没错,他在这里会比以前过得更好。   前厅很快到了。   领路的小厮停下脚步:“祁先生,请。”   祁昭道了谢,伸手推开门,里面不像他预想中的那样奢华,四边墙壁木纹风雅,中间点缀着一副山水画,水墨影影绰绰。   水墨之下,是又苏又撩的谢城主,他坐在那边,湖光水色般的眼睛清清淡淡朝祁昭看过来,说:“过来坐吧。”   声音真是又性感又温柔。   但压迫感同时也很强烈。   祁昭低头看向蛇纹木,发现它身上的光泽又黯淡了下去,顿时心有戚戚焉,走上前把它先放好,之后才在边上坐下,唤了一声:“谢城主。”   谢慎嗯了一声,把筷子拿了起来,他吃相很文雅,看起来赏心悦目。祁昭不是特别有胃口,喝了点粥就搁下了筷子,坐在一边偷偷看谢慎。   颜好声正,可惜陨落的早。   祁昭对谢慎其实没有什么印象,这不能怪他记性差,谢慎这个名字在《大道初生》里只出现过一次,是在第四十九章,也就是五年后,谢慎因着不明原因陨落,晚景城大乱,正巧这时候池木离开第三城来到这边,顺其自然掌管了晚景城。   可以说谢慎唯一的一次出现,就是为了做池木的跳板。   之前祁昭看文字的时候没觉着有什么,但现在亲眼见到了谢慎,再一想原文那么坑的结局,不由想的多了些。   谢慎的强大毋庸置疑,之前他没理时间线的时候,以为谢慎陨落是因为雷劫,但明事实上谢慎现在雷劫已过,修为只高不低,身为一城之主也不会寻不到灵植,没理由会陨落。   那么五年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想不通。   祁昭叹口气,下意识抱起了蛇纹木,刚一动,就觉着不对劲,抬头看过去,发现谢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下了筷子,正细细看着他。   “……谢城主。”   谢慎眉头几不可查皱了皱:“谢慎。”   祁昭一顿,反应过来后顿觉紧张,把怀里的蛇纹木抱得更紧,试探着开了口:“……谢慎?”   谢慎点了点头,唇角漾开一抹淡淡的笑。   要多好看就有多好看。   等到祁昭回神,才发现自己今天已经是第三次看一个男人看到发怔了。   美色误人。   直弯共赏。   祁昭摸了摸鼻子,那边谢慎目光慢慢移到他怀里的蛇纹木上,问:“你很喜欢它?”   “喜欢。”说到草木,祁昭笑笑,无意识放松下来,伸手摸了摸蛇纹木的叶子,“它这么好,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蛇纹木的叶子迅速抖起来,带着隐约的小开心,祁昭笑眯眯抱好它,抬头看向谢慎,瞬间对上一双浸满笑意,流光溢彩的眼睛。   祁昭没心情去细想谢慎为什么高兴,因为他的注意力已经全被后者笑着的模样吸引过去了。   用店里草木的话来说,就是又苏又撩。   分分钟值得扑上去就是一个么么哒。   祁昭干咳一声,觉得自己真是已经被草木们带坏了,忍不住揉了揉脸,刚要正经矜持的换个话题,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手。   骨节分明,指腹饱满。   而后轻轻从他唇角擦了过去,触感温热,祁昭甚至都能闻到淡淡的兰草香气。   祁昭愣住了,傻傻看过去。   那边谢慎收回手,目光从容,坦坦荡荡看着他:“方才你唇边沾了米,现在已经好了。”   祁昭其实觉得有些别扭,一来他自小没什么亲近的人,不习惯被这么对待,二来他自以为自己还是个挺直的直男,谢慎的动作多少让他有点无所适从。   他抱着蛇纹木,耳根发烫,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在谢慎之后没再说什么话,祁昭也就慢慢放松了下来,又和谢慎说了会儿话,等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和谢慎告别,抱起蛇纹木出了门。   木门一开一合,四周归于沉寂。   谢慎收回视线,垂头看向自己的手指,指腹反复轻轻碾磨数次,半晌,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   回了房间,祁昭简单洗漱了一下,抱着蛇纹木上了床榻,小心翼翼帮它继续修复脉络。   蛇纹木看起来状态很好,枝叶在暖暖的白光里轻轻摇晃,还不忘时不时蹭蹭祁昭的手。   这么亲昵的动作让祁昭一颗心软到不像话,白光散去后抱着蛇纹木趴在枕头上,笑眯眯说:“最多还有半个月,你的脉络就要好了,到时候你一定会更好看,想想还有点小期待。”   蛇纹木拢了拢叶子,看起来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祁昭笑起来:“我记得蛇纹木是会开花的,米白色的小小的花,你什么时候会开花呀?”   蛇纹木没动。   祁昭觉得是自己说错了话,蛇纹木重伤未愈怎么可能会开花,说这话不是戳它伤疤吗?   得换个话题。   祁昭想了想:“你觉得,谢慎他怎么样?”   话音落下,就看着蛇纹木枝叶大幅度弯了弯,仿佛点头一般。   祁昭乐了:“你是不是也和火火他们一样,被谢慎的颜给折服了?”   他托着下巴:“其实谢慎的颜值我也是服气的,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真是好看的没话说,声音也很好听,有点低还有点撩……我说谢慎好,你抖这么厉害做什么?”   蛇纹木叶子在他说话的时候迅速颤抖着,看着就不是一般的激动。   祁昭端起花盆让它和自己视线齐平:“谢城主脑残粉么,嗯?”   有点吃醋。   蛇纹木讨好的蹭了蹭他的脸颊,叶子又一晃。   祁昭被愉悦到了,放下它笑了笑:“是他脑残粉也没事,谢慎确实挺苏,但是刚才不知道为什么,他总给我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大概就是……”   蛇纹木枝叶摇晃的幅度不自觉放缓了,有点小紧张。   祁昭想了很久,终于从脑海里搜刮出一个合适的词:“大概就是……给里给气。”   蛇纹木:……   摇晃着的枝叶顿时僵住了。   半晌,它委委屈屈往祁昭手边靠了靠,却没像往常那样用叶子蹭,明摆着说我不开心,需要安慰。   祁昭笑了,手指在蛇纹木叶子上轻轻一点,把它圈在臂弯里:“好了,别生气,是我的错,早点睡吧,乖。”   他话说的温声细语,眼神也很柔软,蛇纹叶子动了动,弯下去蹭了蹭他的脸颊,宽宏大量表示了原谅。   祁昭抿唇一笑,抱着它又说了声晚安,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夜好梦。   旦日清晨,祁昭早早去了灵植店。   店里的草木很热情的对他打招呼:“祁昭昭来了呀,早上好!”   “祁昭昭么么哒,昨晚睡得好吗?城主府是不是很漂亮?”   “城主府哪里能有谢城主好看?祁昭昭,谢城主今天怎么没来?”   “哎呀我跌倒了,要盛世美颜的谢城主亲亲抱抱举高高才能起来!”   祁昭:“……”   那你在地上躺着吧,谢谢。   怀里的蛇纹木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腕,祁昭多少得到了点安慰,摸了摸它身上的纹路,笑了笑。   背后草木们还在叽叽喳喳痴汉着谢城主的脸和身材。   祁昭无奈摇了摇头,提起花洒给它们浇了水,坐在后边藤椅上继续看那本《草木图鉴》。   这么看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门外路人在路过店门时都会有意无意停下来看他一眼,甚至还有人已经反复路过了三四次。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当看到同样一个人第五次停在门外后,祁昭终于确定了那不是错觉。   他伸手戳了戳边上的赤火草:“刚才路过的那些人,是不是在看我?”   “习惯就好呀祁昭昭。”赤火草不以为然,“昨天你走以后,我们已经被人隔着窗户看了好多次了。”   “……”   晚景城城民确实对祁昭很好奇。   城里已经很久没来过生人了,以往前来寻求庇护的人虽然多,但都没能如愿。现在终于有人入城,还是被谢城主亲自请进来的,众人八卦之心自然熊熊燃烧。   不要说是因为灵植师难得,他们在晚景城这么多年,只见过灵植师慕名而来,可从没见过城主府主动伸出橄榄枝。   毕竟势力雄厚,任性。   所以突然间来这么一出,再加上新来的小哥还那么好看。   众人摸下巴表示,其中必有蹊跷。 第5章 第5次不正经   一众人目光灼灼,祁昭脸皮再厚,也没办法泰然自若继续看书。   想了想,他放下书,起身上前打开了店门。离门最近的那人猝不及防对上他的眼,一懵,反应过来后瞬间低头,一副‘我只是路过,你当没看见我就好’的模样。   祁昭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长得好,温温和和的模样,笑起来的时候更是眉目宁和,不像寻常灵植师那样自视甚高难相处。那人见了,也放松下来,笑容有些羞涩:“咳,嗯……那个,你好呀。”   说完,他停了一下,又朝边上指了指:“我叫孟然,是食修,旁边那家食肆是我的,你有空可以过来吃饭……你叫什么名字?”   孟然的模样和说话语气与祁昭以前认识的饭馆小老板很像,和气讨喜,让人觉着很亲近,祁昭笑了笑,说:“我是祁昭。”   他挺喜欢孟然,迟疑了一下,又问:“你要不要进来坐坐?”   孟然惊喜的睁圆了眼睛,急忙点了点头:“要的!”   浮生界的人对草木天生看重,孟然也不例外,所以他一进灵植店的门,身子就不自觉僵硬起来,生怕自己不小心碰到了草木们的枝叶。   赤火草在旁边坏心眼的探过去一片叶子,看着孟然受惊跳开后哼笑一声:“噫,祁昭昭,你从哪里找来的小傻子?”   祁昭面无表情把它的叶子勾到一边:“不要欺负老实人。”   他转身把孟然带到藤椅处:“坐吧。”   孟然兢兢战战坐下,身子绷成一条线,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赤火草,看着像是快哭了:“我刚才没有碰到它吧,碰坏了怎么办?”   背后赤火草很没良心的晃了晃叶子:“哎哟喂小可怜儿。”   祁昭不想理它,垂手给孟然倒了杯花茶,孟然端起来抿了一口,幸福的眯起眼睛:“好喝。”   方才的忐忑顿时烟消云散。   一个吃货食修,就是这么好满足!   真是太可爱了,祁昭笑眯眯看着他:“如果你喜欢,以后可以常来喝,对草木也不用太紧张,它们没那么脆弱。”   孟然视线不自觉朝那边的赤火草看了一眼,赤火草瞬间耷拉下叶子,表示我很脆弱你已经碰坏了我。   孟然捧着茶杯,一双圆润的眼睛里顿时满是无措。   也是被吓得不轻。   祁昭叹气:“小魇。”   梦魇花会意,枝叶一动把一片沾了花粉的花瓣丢到赤火草身上,后者叶子晃了晃,很快就睡了过去。   世界终于清静了。   被赤火草这么一闹,孟然坐立难安,祁昭给他添了茶,问:“我初来乍到,对晚景城也不熟悉,你知道在哪里可以买到草木种子吗?”   “草木种子?”孟然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放松下来:“城南植元楼应该有,那里只有灵植师能进去,虽然规矩有点多,但是很靠谱。”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你去的时候记得带上阶位木牌,否则进不去,而且阶位越高,能买的种子品种也就越多……对了,祁昭昭现在是几阶?”   这个问题很尴尬。   祁昭突然意识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没到植灵殿测试考核过的他根本不算是灵植师。   【没出息,咸鱼昭。】   小九趁机插话。   那边孟然眼神亮晶晶开口:“不用问也知道,能培育出这么多灵植,你的阶位一定低不了。”   祁昭顿时觉得更尴尬了。   孟然倒还是开开心心的模样,捧着茶杯低头小口啜饮,像只小仓鼠,祁昭笑笑,把碟子里的小点心推过去,实话实说:“其实我现在还没有阶位。”   孟然一愣,圆润的眼睛眨了眨,下意识反问了一句:“那植灵殿的一个月以后的阶位考核,你打算去吗?”   【祁昭昭你必须去!】   【再咸鱼下去世界线迟早要完!】   阿九痛哭流涕。   祁昭:“……”   我也没说不去。   他轻轻嗯了一声。   孟然瞬间严肃起来,放下茶杯,很想把自己知道的东西知无不言告诉祁昭,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店门上挂着的藤木铃铛就响了起来。   他们回头,一名穿着青色布衣的青年抱胸倚在门边,微笑着对孟然挑眉:“小老板,正午到了,店里来了不少人,你还做不做生意了?”   孟然这才想起来他是偷偷溜出来的,顿觉心虚:“咳,当然要做的,我这就回去。”   他站起来,朝祁昭挥了挥手:“那祁昭昭我就先走了,你如果有事或者饿了,记得随时到旁边来找我嗷!”   祁昭点了点头,看着他出门和青年一起回了小饭馆,而后低头瞥了一眼手里的《草木图鉴》,叹了口气。   一炷香过后,城主府来了人接祁昭回去用膳午休,正巧就是谢清。   虽然不知道谢清身为城主府大管事为什么能闲到做这种事情,但祁昭还是迅速把握了机会,在路上问了谢清关许多于植灵殿阶位的事情。   谢清微微一笑:“祁先生想去考核了么?”   祁昭颔首。   灵植师的阶位考核还是挺重要的,一来浮生界灵植师地位尊崇,阶位高了万事都能方便不少,二来强大的灵植师可以操纵灵植,这样至少他将来在面对类似于林涣那样的事情时,就不会那么无措了。   更何况,还有一条未知的世界线在前方等着他。   谢清对此倒是很支持:“这件事也好办,你——”   话刚说了一句,眼角余光瞥到祁昭怀里蛇纹木的叶子动了动,到了嘴边的话立马拐了弯,说:“祁先生不妨去问问城主,他与植灵殿那些个长老有几分交情,知道的要比我们清楚许多。”   想到谢慎,祁昭有些怂,觉得还不如等孟然闲下来继续问他。   但面上自然是不能这么说的,祁昭只点了点头,没说去或不去,谢清看着他了然一笑,也没再说话。   回到城主府,谢清便寻了个说辞先行离去了,祁昭抱一手抱紧蛇纹木,一手推开了藤木门。   谢慎还是坐在那副水墨山水画下,眉眼微垂,听到声音后抬起头,外面透过门缝的光在那一刻清晰笼在他的脸上,苏到不像话。   祁昭很没出息的又怔了怔,回神后把蛇纹木抱得更紧,在谢慎面前坐下:“谢城……谢慎。”   谢慎视线在他怀里的蛇纹木身上停顿一下,唇角勾勒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转瞬即逝:“快吃吧。”   祁昭昨晚就没吃多少,今早也只喝了点寡淡的粥,是真饿了,也就不再拘谨。与昨晚不同,这次吃的少的人变成了谢慎,他随意吃了几口后就没再动筷,静静看着祁昭。   祁昭一开始只顾着吃,没注意,等到吃饱了一抬眼,顿时一愣,下意识先抹了抹自己的嘴角,确定没有再粘上米粒后松了口气,重新把边上的蛇纹木抱了起来。   贴心小棉袄,抱着就是安心。   “吃饱了?”谢慎眼里蕴起笑意,问。   祁昭点了点头,而后就看到谢慎站了起来,语气清清淡淡:“那就走吧。”   “诶?”   祁昭有点懵,站在原地没动。谢慎走到门边,手指轻触把手,没有回头:“植灵殿阶位考核要提前一月报名,今天是最后一天。”   他打开门,在光线渗入的同时站在逆光里转身看过来,眉眼深邃,说:“我带你去。” 第6章 第6次不正经   植灵殿位于晚景城南的木华街。   祁昭和谢慎下了马车,转过巷口踏进木华街结界的一瞬间,恍若走入了另一个世界,街道四处藤树盘绕,古木苍郁,风声隐约簌簌。   祁昭觉着很神奇,伸手摸了摸旁边的藤木,刚一碰,就听着一道苍老的声音在他耳边淡淡响了起来。   “年轻人规矩些,不要非礼老人家。”   “……”   祁昭笑着移开手,之后向再前走的时候小心翼翼避开了地上的藤蔓,尽可能不踩到它们。   身后的藤木看着他的背影开始窃窃私语。   “嗯,这次来的年轻人挺有礼貌,心也挺好,不错。”   “他模样也好看,我喜欢,希望他能过得了关,每天看着植灵殿里的那些个老头子进进出出早就腻了。”   “这话说的是没错的,但我们还是要矜持一点,该有的姿态不能丢,对,就是这样,架子端起来。”   祁昭发现,这里的草木说话字里行间都是一股浓浓的老干部风,有种口嫌体正直的反差萌。   于是不由对植灵殿多了几分期待,脚步也跟着加快许多。   木华街不长,又走了一段路后,远远看到了植灵殿的轮廓。   它伫立在树藤蔓延的尽头,玄木为壁,赤木为底,正中高悬一块金丝木牌匾,篆刻[植灵]二字,被周围藤木众星拱月簇拥着,古朴庄重。   祁昭停下脚步:“是这里吗?”   谢慎站在他边上,闻言偏过头,一双眼睛倒映树影,轻轻嗯了一声:“是这里,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植灵殿非灵植师不能入,即便谢慎身为一城之主也不例外,这就意味着之后只能是祁昭一个人了。   祁昭有些忐忑,但知道有人在外面等着也安心不少,又看了谢慎一眼,伸手推开了门。   门内尽是盘根错节的藤蔓,枝叶朝向一致,齐齐指往同一个方向。   祁昭看了看,发现四周只有那么一个路,根本没有别的选择,便抱紧蛇纹木走了进去。   这条路很长,蜿蜒曲折,似乎没有尽头。祁昭弯弯折折走了很久,面前突然出现一道分叉口,之前朝向一致的藤木也分开形成了两道不同的指向。   这要怎么选?   祁昭觉得这道题很难。   他站在原地没动,这么等了一会儿,背后的藤木们先急了,还是那道苍老的声音:“你倒是走左边啊!”   选择强迫症的祁昭终于得见曙光,毫不犹豫进了左边的路口,之后的路更加曲折,遇到的分叉口渐渐增多,稍有差池就会迷失在藤木从里。   “左边!”   “还是左边!”   “你往左边走做什么?小傻子,这次是右边!”   “又是左边!”   祁昭按着它们的话走,一路都很顺利,在又走过一个岔路口后,苍老声音的藤木看着他的背影幽幽开了口:“我怎么老觉得,他能听到我们说话?”   “我也觉得。”   “同上。”   “这……不能够吧?”   祁昭走在前面,抿唇笑了笑。   半个时辰后,这条路终于到了尽头,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一间小小的木屋。   祁昭走进去,里面摆设很简单,只在中间放了张小小的书案,一名慈眉善目的老者端坐在书案后,看着他微微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祁昭。”   老人提笔将他的名字登记在手边书册上,之后递过一块褐色的木牌,说:“恭喜你报名成功,这是阶位考核资格木牌,拿着吧。”   祁昭一愣,有些茫然,如果他没记错,浮生界灵植于修士而言至关生死,所以灵植师阶位报名也要通过一定的考核,考核方式书里虽然没写,但祁昭也知道不是简单在名册上写个名字就能够了事的。   【关键时候还是要我为你解惑,刚才那条路就是报名考核的结界。】   “……啊?”   【植灵殿认为,懂得感知草木是成为灵植师的基础,所以就设了藤木路结界,方向藏在草木里,阵眼即是方向,通过即为报名成功。】   “……如果刚才不慎选择错一条呢?”祁昭问。   【那你现在恐怕已经站在植灵殿外了。】   祁昭:“……”   祁昭回想了下之前弯绕曲折的路和最多有九个的岔路口,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潜心于灵植培育,却终其一生连灵植师的边都摸不着。   太坑了。   他一边这么想,一边接过木牌,恭恭敬敬对面前的老人道了谢。   老人笑眯眯看着他,视线缓缓落在他怀里的蛇纹木上,一顿:“你怀里这盆是……”   “只是棵寻常蛇纹木,不是灵植。”祁昭摸了摸蛇纹木的叶子,“但是它很好,我很喜欢它。”   蛇纹木叶子颤了颤,轻轻碰了碰他的手。   将他们的互动看在眼里,老人笑了笑,目光有些意味深长:“年轻人眼光还是应该深一些……不过你也很不错了。我看你对灵植师阶位似乎还是一知半解,记得买本书册看看,好了,回去吧。”   祁昭应下:“多谢老先生。”   说罢,他拱了拱手,抱好蛇纹木转身出了门,之前曲折的藤木路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条长廊。   祁昭向前走,一路上还听着背后的藤木在絮絮叨叨。   “我还是觉着他能听懂我们说话,是不是我疑心病犯了?”   “大概是你年纪太大生错觉了,他即便再有天赋,到底也和我们不是同一物种,不可能听得懂的。”   “这不好说。”   “有什么不好说的,就你话多,你看如果他能听得懂,怎么会对我们现在说的话没有一点反应?”   尾音落下的时候,祁昭正好走好了门边,手指轻轻搭在把手上,听到这句话后轻声一笑,转过头去:“今天真是谢谢你们了。”   一句话,九个字。   背后的声音戛然而止。   祁昭唇角勾起缓和的弧度,手指用力,拉开了门。   ……   门外风声轻缓,树影绰绰。   祁昭刚踏出门就看到了谢慎,他眉眼低垂站在那边,听到开门的吱呀声后抬头微微一笑:“回来了,怎么样?”   “妥当!”祁昭笑眯眯晃了晃手里的木牌。   他平时是很温和的性子,这样笑起来的时候很少,但很好看。谢慎眼神缓和下来:“现在时间还不算晚,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自然是有的。   《大道初生》里提到过灵植师的阶位考核方式,考生随机抽取渡灵阶段的草木进行渡灵,成功晋为灵植即成功。   这里面学问不少,草木因为品种习性不同,渡灵时的灵力缓急程度也不一样,而且在属性抉择时极易发生变化,修者必须时时小心掌握,否则稍有不慎,轻则渡灵失败,重则草木灵脉受损,无法再次渡灵,修者灵力反噬,伤及血脉。   至于如何渡灵,如何掌控灵力缓急,如何引导草木选择属性……祁昭几乎一无所知。   现在他必须要在一个月内,完成其他修者数年的积累。   “我想去买些灵植师修行方面的书。”祁昭有点不好意思,“只是,我现在没什么钱,恐怕买不起,我……”   看着祁昭窘迫的模样,谢慎眼里闪过笑意:“既然今日是我带你来,那么自然是要负责到底的。”   这么一瞬间,祁昭觉着谢慎身周仿佛都笼了光,简直是个大好人!   还不知道自己被发了好人卡的谢城主看着他发亮的眼睛,不甚明显笑了笑,转过身去。   “走吧。”   书局在城西的雅金街,四周有不少摆摊人,新奇的物件也很多。   祁昭一路走过去,看上了不少小玩意儿,然而穷,只能看着过过眼瘾,谢慎本想买下来,可祁小穷鬼相当有原则,眼巴巴看了很久后到底还是摇了摇头。   花别人的钱,不能那么理所当然。   因着要买的东西并不多,未近黄昏时二人便回了城主府,谢慎把祁昭送回住处,抱着书的小傻子站在门边笑眯眯对谢慎挥挥手:“明日见。”   像只毛发柔软的小动物。   谢慎眼神放软,低低嗯了一声,等到祁昭转身回去,面上的冷淡尽数退去,眼底笑意便不加掩饰显露了出来。   谢清从长廊过来便看到了自家城主前所未有的柔软神情,不由感叹一句有心上人就是了不得,道:“城主今日心情看着甚好,想来祁先生也是一样。”   “那便是最好了。”谢慎垂眼,又说,“他今日看中了许多小玩意儿,但没好意思开口,回头你寻个借口给他送去。”   “是。”谢清一副‘我懂’的表情,拱手退了下去。   谢慎站在原地,朝面前木门又看一眼后,意味深长笑了笑。   收了我的东西。   那就是我的人了。 第7章 第7次不正经   祁昭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一间倚着青山的阁楼,角落里放了香炉,四周雾蒙蒙的笼着一层烟气,他躺在床榻上,有人坐在边上居高临下看着他,衣袍上的暗色金纹蔓延到颈间盘扣,再向上,容颜却被烟雾遮掩,只能模模糊糊看见轮廓。   “你是谁?”祁昭问,那人没说话,只低低笑一声,嗓音低沉,尾音略微上调,在昏暗的阁楼里有些撩人。   祁昭仿佛被蛊惑一般,突然间无比急切想看清他的模样,伸手探了过去,那人轻轻握住他的手:“要我更低一些么?”   祁昭点了点头。   那人便弯下身来,清清淡淡与他额头相贴,弯身的时候随意披在身上的外袍滑了下去,露出好看的肩和锁骨,祁昭视线停了一下,对上那人的眼睛,墨一般的颜色,又深又沉。   但五官依旧看不清楚。   他不满,偏头移开眼,那人笑了,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条斯理搭在衣襟,一点点将原本已经滑落至肩头的布料拉了下去,祁昭怔怔看着,不自觉咽了咽口水,突然感觉自己身下一暖。   抬头,那人唇靠在他耳边,说话间的热气缓缓洒在他脸颊,声音沙哑而蛊惑,说:“来,我帮你,好不好?”   猛地惊醒,天边半明半暗。   面前没有烟雾沉沉的阁楼,也没有声音撩人的那人,只有空荡昏暗的屋子和窗台上光华灼灼的蛇纹木。   祁昭舒出一口气,起身用冷水洗了把脸,好歹是把心里的燥热平复下去,做完这些发现天已经亮了,干脆简单收拾了一下,抱着蛇纹木去了洒金街。   洒金街的店铺开张了大半。   祁昭打开灵植店的门,边上饭馆的小老板孟然听到动静探出头,看到他后弯着眼睛一笑:“祁昭昭来了呀,等等我,我这就过去。”   说完,他缩回去抱了几盒小点心,开开心心跟着祁昭进了门,刚坐下便一脸八卦嘿嘿笑了笑:“祁昭昭,我听说昨天你和谢城主一起去逛街了?”   “……”事实是没错,可是你这语气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见他不说话,孟然摸了摸鼻子,干咳一声:“咳,我是说,祁昭昭早呀,昨晚睡得还好吗?”   祁昭顿时想起来之前的梦,他脸皮薄,耳根悄悄红了,话也说的结结巴巴:“还,还好。”   话音落下,就看着孟然用‘你懂我懂大家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祁昭心情很复杂,复杂到不想说话,顺手把昨天买的书拿了起来,孟然倾身看了看,很是好奇:“大昭昭你已经报名了?”   “嗯,昨日去的。”   “我听说灵植师报名也不容易,真的是那样吗?”   必须是。   一提起那么坑的方式祁昭就很有倾诉欲,听他说完,孟然摸下巴点了点头:“确实很难,不过这些考核方式你之前都不知道的吗?”   祁昭:“……”谁让书里没写。   “不过没关系,总之结果是好的嘛!”孟然笑眯眯把手边的小点心推过来,又说,“我亲手做的,你吃一些呀,心情会好。”   祁昭伸手捏了一块,糕点甜而不腻,入口即化,他本身也喜欢甜食,忍不住夸了一句:“真的不错。”   “真的呀!”孟然惊喜的睁圆了眼睛,“你还没吃饭吧,看在你这么有眼光的份儿上,我得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手艺,诶你别动,好好看书,我做好了就给你送过来,等我呀!”   祁昭含笑点了点头,孟然就开心的站了起来,走到门边时被突然探出叶子的赤火草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一抖,缩着肩膀出了门。   赤火草晃了晃枝叶:“噫,小傻子还是这么傻。”   祁昭很想亲自教教它什么叫正直和厚道,众草木却在他之前开了口:“祁昭昭,昨日你和谢城主就只是单纯出了趟门?”   “……不然呢?”   “噫,那你之前为什么脸红?”   祁昭:“……”   这个说不清楚,祁昭默默抱着书缩了回去,想到之前的梦就又忍不住耳根发烫,觉得这种时候必须看几页书冷静一下。   事实证明,学习果然是平心静气的最佳方法。   这么看了半个时辰,心里所有绮念早已烟消云散,祁昭揉了揉酸痛的脖颈,眼角余光突然瞥到门边一抹白色身影。   他抬头,门边站着一个青年模样的人,在祁昭看过去的时候别过头,抿了抿唇,转身离去了。   祁昭觉着这人有些奇怪,不过还没来得及多想,孟然便提着一个食盒推开了门。   他的注意力瞬间被吸了过去,和小老板闹着吃点东西喝点茶,很快就到了中午。   城主府那边遣了人过来接祁昭回去。   听到是城主府的人,孟然眼睛眨了眨,很识趣的拿起空了饭盒拐回了小饭馆,临走时还不忘意味深长看一眼祁昭。   祁昭被他看得莫名背后一凉:“……我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   门口晒太阳的赤火草懒懒晃了下叶子:“嗯?”   “他为什么总把我和谢慎扯在一起,我和谢城主其实还不算太熟。”   这下沉默的变成了赤火草,它静了一会儿,语气生硬憋出五个字:“心疼谢城主。”   之后这五个字便被身后众草木刷了屏。   祁昭觉着自己跟这群脑残粉没法沟通,叹口气到窗边把自己的贴心小棉袄抱了起来:“还是你好。”   蛇纹木叶子微微颤了颤。   ……   因着和孟然吃吃喝喝一上午,祁昭并不是很饿,原本打算陪谢慎喝点粥,结果被告知谢城主自清晨出门后还未回来,只好回了住处。   躺下后睡不着,祁昭把蛇纹木抱到枕头边,拿了买来的书继续看。   他看得其实很吃力,一来里面的文字极为晦涩,二来这不像《草木图鉴》,看了记下来就可以,它很抽象,根本下不了手。   祁昭很发愁,摸了摸蛇纹木身上的木纹:“我觉得我恐怕是要完。”   蛇纹木静静待着没说话,小九倒是开了口。   【我才是要完,咸鱼昭。】   “分明是你坑,别人家拥有的系统个个都是金手指,像这种事情稍微上点心就很稳妥,到了我这里怎么突然就不一样了?”祁昭戳了戳手腕上的纹路,“你说是不是?”   【……你说的那些太不科学,一点都不像社会主义接班人。】   祁昭被气笑了,手指刚要继续戳,门突然被扣响,谢清的声音随之传来:“祁先生睡了么?”   祁昭应了一声,起身开了门:“谢管事有什么事吗?”   “我寻了一些东西,想来祁先生用得到。”   谢清朝身后指了指,祁昭看过去,顿时愣了。   萌系和风雅的花盆,猫咪花洒,木纹小铲子,水墨花架……都是他之前见过的喜欢却买不起的东西。   浮生界与灵植牵扯到的玩意儿都不便宜,祁昭不敢收。   谢清把他的心思看的通透,又一笑:“这些东西买来可就不能退回去了,放到仓库也是糟蹋,不如物尽其用,先生也不用觉着不好意思,等你学有所成,能给城主府的可要比它们有价值的多。”   说罢,他指了指祁昭怀里的蛇纹木:“我看它近来长了不少,现在的花盆未免有些小,总归是不大好。”   不得不说谢清这位大管事确实当的妥当,先言明利益关系,让祁昭不至于有心理负担,之后又从草木入手,恰到好处戳中了他的死穴。   祁昭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于是点了点头:“那就谢过谢管事了。”   谢清笑了笑:“不必谢我,这其实也是我家城主的意思,先生若是要谢,就去对城主说吧。”   那确实该好好道声谢,谢慎帮了他不少,祁昭之前都没想到晚景城这位城主如此平易近人。   他这么想的时候,谢清已经吩咐人将东西搬进了他的屋子,这下他彻底没了睡意,回去兴致勃勃开始摆弄起那些小玩意儿。   “你马上就有新的家了,开心吗?”祁昭选了一个看着极为风雅的水墨花盆,转头问蛇纹木。   蛇纹木刚一动,就又听着他说:“也不知道你之后能长到多大,现在我还能抱得动你,再过段时间估计就不能了。”   枝叶瞬间僵住了。   祁昭摸了摸它的叶子:“嘛,没事,到时候再说,我现在给你换土换花盆,你别乱动啊。”   手下的叶子乖乖弯了弯,祁昭笑起来,拿了小铲子手脚麻利给它换了土。   蛇纹木原先就长得很好看,之前屈就在一个土色的花盆里不显,现在换了水墨花盆,一眼看过去风雅中隐约带着流光,有种绝世天成的高贵。   祁昭很满意,也不顾及花盆上沾着的泥土,开心的把它抱了起来:“你真好看!”   蛇纹木害羞的弯了弯枝叶。   祁昭抱着它,小心翼翼拿着湿布巾把它叶子和花盆上的泥抹去,越看越觉着好看,突然间就明白了那种家长显摆自家漂亮小孩儿的感觉。   看看外面时间也差不多了,祁昭伸手把路过的小厮唤了过来,问:“城主回来了么?”   “方才刚回来,现在——”   “祁先生,城主请您过去。”   小厮的话刚说了一半便被另一人的声音打断了,祁昭回头,是十三卫里的十一。   “城主在书房等您,祁先生,随我来吧。”   来的正是时候。   祁昭颔首应下,回房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跟着十一一起去了书房。   书房四处很清静,他敲了敲门,听到一声隐约应声后伸手推开了门:“谢慎,我——”   声音戛然而止。   一名老者坐在窗边棋桌处,听到动静后抬起头,眉目柔和笑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   糖油果子:“谢城主是如何撩夫的,具体套路如下,第一,用可爱(?)的本体在雨天装作弱柳扶风的模样引起目标的注意,意图碰瓷以身相许,第二,用人形的美色和声音勾引,并且具备精分的能力可以双管齐下继续勾引,第三,借用职务便利故意近水楼台,甚至点名“间谍”跟随。啧啧啧,可见套路至深。”   谢城主:“故意弱柳扶风?不存在的。”   糖油果子:“那第二和第三呢?”   谢城主笑而不语。   ……   噫,祁昭昭长点心吧,现在居然觉着蛇纹木是贴心小棉袄。   小傻子。 第8章 第8次不正经   这名老者祁昭认识,正是之前在植灵殿见过的那位老人。   “小友莫要紧张。”老者不紧不慢道:“老朽名为魏舟木,上次见的匆忙,未曾与你好好说过话。”   魏舟木?!   祁昭不自觉睁大了眼,魏舟木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七阶灵植师,德隆望尊,《大道初生》里池木接手晚景城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登门造访,费尽心思成为了他的弟子。   祁昭敬佩他的品行,因为魏舟木是浮生界少数对灵植和普通草木一视同仁的灵植师。   “魏老先生。”祁昭拱手道。   “不用拘谨,坐吧。”魏舟木微笑着看着他,在他坐下后轻轻拈起一颗棋子,“会下棋么?”   “略知一二,不精通。”   大概是许久没见过这么认真实诚的回答了,魏舟木一顿后忍不住笑起来,将黑子推到他面前:“陪老人家下一局吧。”   “好。”祁昭点点头,接过后发现棋子居然是草木种子,挺神奇。   拈棋,落子。   祁昭没骗人,他对围棋确实一知半解,只懂一些基本规则,其他就完全靠着感觉走。   半柱香过后,棋盘劣势已然明显,他也不急,继续按着感觉落子,但有人先沉不住气了。   “你能不能长点心?下这里自寻死路,往上放!”   声音是从手里棋子那边传来的。   祁昭手一抖,下意识把棋子落在了靠上的地方,见状,魏舟木眼里闪过兴味,继续落子,之后祁昭几乎没能再按着自己感觉走过。   “见过傻的没见过你这么傻的,左边那里!”   “诶我说你到底会不会下啊?停停停,往下移!”   “真是愁死我了,心疼自己。”   “气不动,算了还是听我的吧。”   祁昭眼神无奈看了棋子们一眼,手下倒是没驳它们的意,他也能看出来棋子们的棋艺很好,这从对面魏舟木越发认真的神情中就能看的出来。   不过即便再厉害,因着祁昭一开始坑得厉害,到底也是无力回天。   看着魏舟木落下最后一子,祁昭拱手:“晚辈棋艺不精,让您见笑了。”   魏舟木摇摇头,突然开了口:“月尾花的形态特征和习性是什么?”   “月尾花,通体淡紫,偶见绛红,形如月尾,有淡香,喜潮湿。”   他话问的突然,祁昭来不及思考,几乎是下意识开了口。   魏舟木微微颔首,又连着问了几个问题,都是《草木图鉴》里的内容,祁昭记得清楚。   “不错。”听祁昭语气从容,内容也无误,魏舟木满意笑了笑,指了指棋盘上的棋子,“最后一个问题,这是什么花?”   这是花?   祁昭懵了一下:“……种子花?”   话音落下,祁昭自己都要被自己蠢哭了,一时间都没脸去看魏舟木的表情。   魏舟木失笑:“这是月尾花。”   “久遇热花叶拢而凝结,凝体黑白二色,状似棋子,喜干燥。”   这段描述祁昭听着有些熟悉,愣怔一下后,猛地把怀里的《草木图鉴》拿出来翻到了月尾花那页,果然在底下一行极其不惹人注目的小字里发现了这段话。   魏舟木眼神通透看着他:“草木一道还是要细心些,莫要潦草行事。”   祁昭低下头:“晚辈受教。”   他有些沮丧,如果说一开始他还不知道魏舟木此次前来的原因,从方才被提问时也就明白了,明显是谢慎知道他看不懂那些晦涩的书,特意为他请了魏老先生来,只可惜他表现不好,搞砸了。   他模样原本就生的讨喜,坐在那边耷拉下眼尾时像极了因为讨要不到吃食而失望的小动物,软软的,让人很想揉一揉。   魏舟木摇头轻声笑了笑,从边上抽出一本书:“这本书你拿着,等把里面的东西完完整整都记清楚了……就到植木堂来寻我罢。”   说罢,他想起祁昭还不是灵植师,无法进入植木堂,便把自己腰间的木牌解了下来,一齐递了过去。   祁昭抬头呆呆看着他。   “别怔着了,东西收好。”魏舟木站了起来,“书记得好好看,到时候我还会考你,若是还出差错,我可没有这么没出息的弟子。”   言语间的意思不言而喻。   “好!”祁昭眼睛亮起来,郑重其事点了点头。   他站起来送魏舟木出了城主府,看着他背影消失后还觉着有点恍惚,谢清站在边上微微一笑:“魏老眼界向来高,恭喜先生了。”   祁昭也很高兴,偏头看他:“谢慎呢?”   “城主现在应当在先生的住处。”仿佛是在等着祁昭问这句,谢清几乎是在瞬间便接了上去,“先生早些过去吧。”   祁昭嗯了一声,抱着蛇纹木回了住处,远远便看到了谢慎的身影。   他站在窗台处,低头细致打量着手里的小猫花洒,听到脚步声后抬头看过来,眉眼清淡的脸和小猫萌萌哒的模样放在一起,不是一般的反差萌。   “好看吗?”祁昭走过去,献宝似的抬起手里的蛇纹木,“这个花盆是不是很衬它,还有这个小猫花洒,太可爱了,看着都开心。”   “很好看。”   祁昭满意了,把那些萌系的小铲子小花盆和水墨花架挨着给谢慎说了个遍,说完后停顿片刻,抱着蛇纹木犹犹豫豫开了口:“还有就是……谢谢你。”   话说出口也就不觉得那么难了,祁昭看着谢慎,认认真真开了口:“我在晚景城的的灵植店,去植灵殿报名,那些书和这些小东西,还有魏老先生……我受你照拂,心里很感激,今后如果有机会,我也会好好报答你的。”   谢慎眼里染上明显的笑意,嘴角都带了些许轻缓的弧度:“嗯?你打算怎么报答?”   祁昭被难住了。   谢慎此人,颜好声正,身居城主之位,名利皆有,而他一穷二白,安身之处还是在谢慎的城主府,若说报答,他还真没什么能给的。   而且仔细想想,还觉着越欠越多了。   祁昭很发愁:“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当然有,而且除了你没人给的起。   谢慎不动声色看了他一眼:“现在还没有,等我以后想到了再告诉你好不好?”   “好。”祁昭毫不犹豫应了下来,“到时候,只要我有,一定会给你。”   闻言,谢慎意味深长笑了笑:“我记着了。”   ……   祁昭花了一周的时间将魏舟木给的书完完整整背了下来。   他曾经是只文科狗,记忆力在多年磨砺下一直不错,而且草木原本就是他喜欢的东西,要比政史地好记的多。   这日清晨,祁昭起了个大早,抱着书去寻谢慎让他先考了自己一番,确定不会有错后才去了植木堂。   走的时候也没忘记带上自家的贴心小棉袄蛇纹木。   植木堂在城东木承街,距城主府并不远,祁昭走过去,门口站着两名修者,先是在他腰间看了看,发现没有灵植师木牌后开了口:“植木堂非灵植师不可入,阁下可有事?”   “我是来寻魏老先生的。”祁昭说着,伸手去怀里拿之前魏舟木给的木牌,还没来得及拿出来,突然听着背后有人不屑笑了一声。   “每日来寻魏老的多了去了,要我说,有些人也真是不懂规矩,既然不是灵植师,还是离这里远一点比较好,免得挡路,木一和木二你们也应该注意些,别让什么猫猫狗狗都靠过来。”   祁昭上次听到别人用这种没事找事的语气说话,还是小时候在孤儿院被人奚落的时候,他转过头,一人身着白衣站在那边,眉眼倒是端正,就是眼神着实让人喜欢不来。   植木堂门边的修者显然也对这人没什么好感,没应声,那人也不觉得尴尬,上前把腰间的灵植师木牌给他们看了,进去时还没忘丢给祁昭一个不屑的眼神。   祁昭觉得这人挺中二的,真心话。   他把怀里的木牌拿出来递了过去,修者见了,神色恭敬起来:“原来是祁先生,我是木一,魏老之前已经同我吩咐过,请随我来吧。”   祁昭跟着他进了门,植木堂从外面看不算大,里面却是别有乾坤。   木一对他印象还不错,在路上给他说了些要注意的事,祁昭默默记下,想了想,问道:“刚才门口见过的那人,也是魏老的弟子吗?”   “那样的人怎么能入得了魏老的眼。”木一摇摇头,“那是白垣,你以后见着他,还是躲远些为好。”   “嗯?”   “这晚景城中想拜魏老为师的人不在少数,白垣就是其中之一,他仗着自己有几分天赋,又是城里最年轻的灵植师,心高气傲惯了,就觉得除他之外没人更有资格入魏老门下。”   “平日里他无事就到植木堂给魏老打下手,连着快两年了都没能让魏老松口,如今你突然出现,自然就成了他眼里容不下的那颗砂,而他的品行如何,方才你也明白了,这样的人还是少接触为好。”   祁昭点了点头。   这时候路也到了尽头,面前出现一道金丝楠木门,木一停下脚步:“魏老就在里面了,你进去便是。”   祁昭对他道了谢,深吸一口气后伸手推开了门,门内墙壁缠绕藤木,四周木架摆着众多草木,在他开门的瞬间齐齐晃了晃叶子。 第9章 第9次不正经   “哦豁我没看错吧,居然来新人了!”   “有生之年系列!而且他长得很好看很对我胃口呀!”   “噫,矜持点好吗?”   “这年头,谁矜持谁单身狗,我不管,你们怂好了,我要上了!”   话音落下,祁昭就看着左边角落里缓缓探过来一根藤蔓,绕着他转了一圈后,顶端叶子轻轻在他手背极具挑逗性蹭了一下。   祁昭:“……”   现在的草木真是了不得。   这时候魏舟木也注意到了他,从一盆祝融木后探出头来:“祁昭来了啊,过来吧。”   祁昭走上前:“魏老。”   “那本书记得怎么样了?”   “都记下了。”   听祁昭这么说,魏舟木挑着几个容易混淆和被人忽视的灵植问了,听他对答如流后满意点了点头:“不错,看得出来上心了。”   说罢,他顿了一下,又问:“你的问题我之前听谢慎说了一些,现在可有些眉目了?”   “最基础的渡灵懂了些,其它还是没什么长进。”   这在魏舟木的意料之内,他看着祁昭沮丧的模样笑了笑,指了指那盆祝融木:“只看晦涩文字不懂也是正常,过来亲自试试吧。”   祁昭抿唇嗯了一声,走到祝融木前伸手缓缓覆了上去,祝融木身周笼着一层淡红色的火焰,触感温热,并不烫手。   “不用紧张,我会引导你。”   魏舟木站在他边上,手指点在他手腕,祁昭瞬间感觉到自己的灵力被一股暖流牵引而出,掌心渐渐浮起淡色的光。   “把灵力慢慢渡进它的脉络。”   祁昭稍微有了些底气,掌心依言细细笼上祝融木的枝叶,试探一下后感觉着手下的植物没有什么抗拒的情绪,便小心翼翼将灵力朝着它的脉络引了过去。   灵力最初时还有些颠簸,被魏舟木缓了下来,慢慢的祁昭多少有了点感觉,融进祝融木脉络里的光越来越稳。   祝融木的叶子慵懒晃了晃:“好暖呀。”   居然是娃娃小奶音。   祁昭不由笑了笑,魏舟木一直在边上注意着他的状况,见状,接着道:“草木都是有灵性的,许多东西用心便能感受得到,现在控制灵力,注意平衡。”   祁昭神情严肃点了点头,半点不敢含糊,祝融木倒是很轻松的模样,闻言晃了晃叶子,还没忘记安慰祁昭。   “魏爷爷还是这么爱吓唬人,哎呀你别怕,我不疼的。”   祝融木的小奶音软软的,仔细听着很像小孩子依赖的撒娇,祁昭手指摸了摸它的叶子,得到一个软萌可爱的蹭蹭。   渡灵还在继续。   凝成白光的灵力沿着祝融木的脉络慢慢探了下去,最初时还是温热的感觉,但随着灵力的深入,那抹温热渐渐淡了下去,触感犹如湖水,有些凉,还有些软。   不像火属的祝融木会有的灵力。   祁昭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想法,他也不急,慢慢操纵着灵力游走,半晌,看到祝融木脉络中出现一个隐约的节点。   草木每一处脉络节点能承受的灵力都不同,所以灵植师必须准确判断并时刻控制灵力的缓急,祁昭之前看书的时候对此一筹莫展,可如今看着那处节点,突然就觉着这时候应当放缓灵力。   而就在他这样的想法出现的同时,祝融木的小奶音也响了起来:“你一会儿力气小一点呀,我会疼的。”   “好。”   祝融木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方才祁昭是应了它的话,脑海里瞬间浮现两句话——   他的声音好温柔。   等等,他能听得到我说话?!   它愣的时候也就没了心思去注意自己的脉络,无形间就将那种不自觉的阻力散了去,祁昭的灵力顺势渡进它的脉络深处,顿时感觉到一阵凉意。   不同于之前细微的凉,而是那种略微扎人的冷。   之前的猜测在这一瞬间得到证实,祁昭不可置信抬起头:“这盆祝融木……是冰属性!”   冰火相容,祁昭自己都很难相信自己的判断。   魏舟木却笑了,他垂下眼,手指轻抚着祝融木的枝叶,说:“我带着它见过许多人,却只有你感受出来了它的真实属性。”   说罢,他手指蕴起光,在祝融木枝叶上点了一下,木身四周笼着的淡红色火焰晃了一下,而后须臾之间凝出一层刺骨寒冰。   明明火焰还晃动着,外面却裹着冰。   着实令人惊叹。   “这就是我给你上的第一课,。”魏舟木语气很轻,“每一株灵植的属性都不是与生俱来,你可以赋予它们任何属性,这其中需要掌握的东西有很多,你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而我,将会倾尽毕生所学教予你。”   他微微一笑,转身看向祁昭:“现在,你应该唤我一声老师了,我的孩子。”   祁昭眼神热起来,神情庄重对魏舟木弯下腰:“老师。”   魏舟木伸手将他扶起,眼里的笑意很真心:“你很不错,真的。”   被自己尊敬的老人家夸奖,祁昭有些不好意思,他觉着自己其实并不算好,就像这次,如果不是边上有魏舟木稳着,他肯定在一开始就因为灵力失衡被祝融木抗拒了出去,哪里还能深入到它脉络深处。   不过没关系,他的路才刚刚开始。   祁昭迅速稳住了心态,再抬头时发现魏舟木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角落的书架处,从最上面的盒子里拿出一本黑色封皮的缝线本,重新回到了他面前。   “这是我这些年记下的一些东西,你应该用得着,拿着吧。”   祁昭把接过缝线本,它已经很旧了,边角泛黄,四边纸屑脱落,书脊的缝线却很新,看得出来换过很多次。   他小心翼翼翻开本子,一瞬间便明白了它的价值,里面是魏舟木在多年辗转中摸索出的心得和见解,如何渡灵,如何控制灵力缓急,如何更好的引导草木选择属性,这些复杂的事情用平常的语句记在这里,字里行间凝着的是一位老人数十年的心血。   “我会好好保管的,老师。”   祁昭眼神很认真,承诺一般开了口。   认真的人谁都喜欢,魏舟木嗯了一声:“今后有不懂的就来问我,老人家虽然不年轻了,但该记着的还是没忘的,你别自己瞎琢磨,容易走歪路。”   “好。”   魏舟木便笑了:“别这么拘谨,不知道的还以为老人家欺负孩子,刚才你渡灵的时候有几处要注意的地方,过来我好好给你说说。”   祁昭点点头,抬脚跟了上去。   这么一说,就是一个时辰。   外面已经是正午,木一在外面轻轻敲响了门:“魏老,是用膳的时辰了。”   魏舟木的生活极其规律,祁昭也知道,刚要开口告辞,就又听着木一说:“城主府那边的人也已在木承街外等着了。”   “他倒是急,难不成我还会饿着自己的徒弟不成?”   魏舟木哼了一声,看祁昭的时候眼神却是十分缓和,“早些回去吧,前几日给你的木牌你收着,今后你随时可以过来,若是我不在,有事可以问木一和木二。”   “好。”祁昭应了一声,“老师再见。”   魏舟木笑眯眯对他摆了摆手,抱起边上的祝融木和木一出了门。   祁昭整理了一下,一手抱着书一手抱着蛇纹木走了出去,还未出植木堂,迎面遇见了神色不虞的白垣。   白垣在偏堂等了一上午都没能见到魏舟木,心情正烦躁,看到祁昭后皱起眉,用质问的语气开了口:“你不是灵植师,是怎么进——”   之后的话在看到祁昭腰间木牌和他手里的缝线本后戛然而止。   那块木牌是魏舟木特有的木牌,缝线本白垣也见过,里面的内容融了魏舟木的心血,说是只传给弟子,而现在这本书却出现在了祁昭手里。   意思如何不必多说。   凭什么?!   他耗费了两年的时间都没得魏舟木青眼,凭什么眼前这个甚至还不是灵植师的家伙一来就得到了这么多?!   白垣彻底阴了脸。   祁昭不在乎他的心情,自然不会理会,径自从他边上走过。   这样的姿态落在白垣眼里无疑是挑衅,他猛地伸出手抓住了祁昭衣角朝后一带,冷笑道:“你可真是好手段。”   猝不及防被人往后拽了一下,祁昭手里抱着的书和蛇纹木差点摔下去,他急忙稳住,确定它们都没事后皱眉抬起头:“你做什么?”   “一盆没有灵力的普通蛇纹木都看的这么要紧,你也就这点出息了,模样做给谁看?”白垣松开手,“你最好安分点。”   祁昭觉着这人简直不可理喻,懒得同他言语,抱着蛇纹木就要朝门外走。   白垣却不想就此罢休,刚要继续说些什么,眼角余光瞥到身后魏舟木和木一的身影,瞬间收起了眼里的戾气,脚步一转朝魏舟木走了过去。   木承街外。   祁昭出去的时候城主府的马车已经在边上等着了,这次来的是晚景十三卫里的谢一,祁昭将蛇纹木和缝线本放好,问他:“谢城主回府了么?”   谢一摇了摇头:“眼见着马上就是植灵殿考核了,城里事情比较多,城主这几日在府的时候很少,夜里也都没怎么睡。”   身为浮生界第四城的城主,谢慎的祁昭不用见也知道,再想到谢慎已经这么忙了还能顾及到他这边的一些细节,心情不由有些复杂。   他总觉得谢慎对他太好了些,让他心里有些没底,但又很珍惜这份好。   【你这就是缺爱。】   小九哼一声。   祁昭伸手朝自己手腕上戳了一下,却没反驳,他知道小九说的其实也没错,想了想,他看向谢一:“先别回城主府了,去洒金街吧。”   谢一不赞同道:“城主还在等您一同用膳。”   “这个时间还不到城主府用膳的时候,谢慎现在应当还在书房,洒金街那边有家食修开的小饭馆,味道还不错,我用食盒装一些回去到书房寻他,也省的他来回折腾。”   谢一顿了下,似乎还想说什么,到了嘴边的话却朝祁昭怀里瞥了一眼后突然收了回去,点点头:“好。”   马车调头缓缓朝着洒金街方向驶去。   车内,祁昭翻开缝线本细细看着,蛇纹木安安静静待在他怀里,木身光泽缓缓浮起,宛若流光。 第10章 第10次不正经   知道祁昭要的吃食是给谢城主带,孟然前所未有的热情,连着做了许多道小菜放进食盒,在祁昭临走前还没忘记丢给他一个‘你懂我懂大家懂’的眼神。   祁昭:“……”   祁昭不想说话。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食盒,想了想,又到灵植店去拿了一盒之前晒好的花茶,众草木摇晃着枝叶在身后各种八卦谢城主又苏又撩,再顺带着质疑一波祁昭的直男属性。   祁昭心累至极,一概没理,提着食盒和花茶重新上了马车。   城主府。   谢慎果真还在书房忙碌。   谢一回去后便拱手隐到了暗处,祁昭提着食盒走到书房门边,敲门,里面很快传来谢慎清清淡淡的声音:“进来。”   他推门走进去,第一眼便看到了坐在藤木桌后的谢城主,他今日穿了件月白袖口绣着银纹的袍子,眉目如画,手中狼毫笔通体漆黑,更衬的那双手骨节分明。   见祁昭进来,谢慎放下笔,对他浅浅笑了笑:“你来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笑让祁昭怔了下,反应过来后点了点头:“我听谢一说你这几日很忙,就从洒金街那家食肆处带了点吃食,多少能让你缓一缓。”   说着,他走到窗边的木桌处,把食盒里的吃食一碟碟拿了出来。   饭菜的香气在四周缓缓散开。   谢慎搁笔到他对面坐下,唇角笑意隐约,静静看着他忙碌。   祁昭没注意他的眼神,伸手把筷子递过去:“看味道合不合口味,我还拿了自己晒的花茶,待会儿给你尝尝。”   “好。”   谢慎应了一声,提筷夹了一片云腿,他吃东西的模样很优雅,天生贵气,半晌点头微微一笑:“不错。”   恕祁昭肤浅,那么一瞬间他觉着比起桌上菜肴,面前的谢城主更加秀色可餐。   祁昭隐约觉着这样的想法放在一个直男身上恐怕是有点危险,但这样的想法还没来得及深入,便被眼前人的动作打断了。   谢慎将云腿放到他碗里:“别发呆,多吃点,嗯?”   “……啊?嗯。”祁昭手忙脚乱提起筷子,咬了一口云腿,顿时满足的眯起眼睛,“好吃,孟然的厨艺是真的没话说。”   闻言,谢慎眼神深了一些,不动声色问:“你同他关系很好?”   “还好。”祁昭说,”他性情温软良善,是很好相与的人。”   温软良善。   谢慎唇角缓缓勾了勾:“你知道孟然的草木血脉是什么吗?”   “嗯?”   “是饕餮花。”   饕餮花,色青,叶纹若齿,身覆硬刺,可吞日月。   几乎是在谢慎开口的一瞬间,饕餮花的描述便出现在了祁昭脑海里,他回忆了下《草木图鉴》上饕餮花的形态,再想想小傻子孟然平时笑眯眯软绵绵的模样,忍不住抖了抖。   这世界真是复杂又可怕。   他抬起头,恰好撞进谢慎的眼睛里,那双眼睛颜色很漂亮,湖光山色一般,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撩的不行。   祁昭被晃了一下,无意识轻声问:“那……你的血脉是什么?”   谢慎的手指微不可查一顿,随即若无其事抬起头,眼里的笑意在这一刻更加清晰,说:“浮生界问及草木血脉意味着示爱,你当真想要知道?”   他的声音本就略低,尾音微挑时有种缱绻的意味,祁昭耳根一烫,莫名觉着谢城主这是在故意撩,可再看过去时,面前的人还是眉眼清淡的模样,接触到他的目光后微微一笑:“怎么了?”   神色从容,目光坦荡。   肯定是自己想多了。   都是灵植店草木的锅。   祁昭摇了摇头,迅速将这个话题岔了过去:“没事,孟然做的糖醋鱼挺不错的,你尝尝啊。”   谢慎嗯了一声,低头尝了一口祁昭夹过来的鱼,而后看着他还红着的耳根,无声笑了笑。   ……   之后几天,祁昭也忙了起来。   除了去灵植店照顾草木和必要的休息,祁昭其他时间尽数耗在了植木堂,魏舟木在的时候跟着他一同学习感知草木和控制灵力,不在的时候便一个人窝在角落里看缝线本,或者翻阅偏室魏老的藏书。   植木堂里的草木跟了魏舟木很久,懂的东西也不少,偶尔指点几句,也足够让祁昭少走许多弯路。   这日照常忙碌。   清晨,祁昭抱着蛇纹木进了植木堂,魏舟木正在角落里给草木们浇水,他今日看着心情不错,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老师。”祁昭走上前。   魏舟笑着对他招了招手:“祁昭来了啊,快过来,看看这盆龙牙草如何?”   那是一盆渡灵期的龙牙草,叶子细长,花瓣外笼着淡淡的光,时不时轻轻摇晃一下。   祁昭走过去,手指轻触龙牙草的叶子,片刻后微微一笑:“渡灵末期,若是顺利的话渡灵成灵植不会太远了,到时候它一定会很漂亮。”   龙牙草有些害羞,花瓣悄悄笼了笼:“谢,谢谢,你也很好看!”   祁昭笑笑,边上魏舟木满意点了点头:“不错,有点长进。”   “是老师您教得好。”   魏舟木表面上不吃他这套,内心深处实则很是受用,笑着骂了他一句油嘴滑舌后,又开了口:“那这盆龙牙草的渡灵交于你来做,你觉着怎么样?”   刚从外面走进来的白垣听到这句话,脸色立马沉了下来。   祁昭也有些惊讶。   浮生界草木在成熟之前会进入灵力覆笼的阶段,也就是渡灵期,这个阶段的草木顺利渡灵后便可成为灵植,但若是没能渡灵或者渡灵失败,从此一生就只能是寻常草木。   大多渡灵期草木附灵在三层以下,这样的草木渡灵极难,即便成功渡灵所剩灵力也寥寥无几,而面前这盆龙牙草附灵八成,渡灵后必定是许多人趋之若鹜的上品灵植。   这就是魏舟木在为祁昭铺路了。   一个拥有上品灵植的灵植师,什么时候地位都低不了。   魏舟木的心思祁昭清楚,可他不像其他灵植师那边拥有数年积累,心里自是没什么底气,有些害怕自己会毁了这株龙牙草。   祁昭手指紧张捏了捏衣角,却也知道这一步迟早都要走,郑重点头:“是。”   “别总想着那些有的没的,草木与灵植师的亲和力越高,渡灵也就越容易,你带它回去同它好好亲近亲近,记得别给老人家我丢人。”   “不会给您丢脸的。”   魏舟木这才满意,提起花洒继续给边上的草木浇水。   龙牙草晃了晃自己开得最好看的那朵花,小心翼翼朝祁昭靠过去:“我很乖的,不会让你很操心的。”   “操心也没关系。”祁昭笑了,弯腰把它抱了起来,突然觉着背后一阵冷意,他回头,白垣沉着脸站在那边,眼神晦暗看着他。   那双眼睛里的恶意太深,祁昭不自觉皱了皱眉,这时候魏舟木也看见了白垣,眼里的笑意收了收:“白垣也来了啊,有什么事吗?”   白垣在魏舟木抬眼的瞬间将眼里的阴沉尽数收了回去,道:“植灵殿林长老遣我来捎句话,说是您要的东西到了,请您过去一趟。”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笑着,很温和安宁的模样,与之前看着祁昭的时候判若两人。   这样的人祁昭从前在孤儿院时见过不少,面对院长和前来收养的人时安静又乖巧,笑起来像个小天使,谁能想到他们在背后欺负旁人时还有着另一张狰狞扭曲的脸。   祁昭垂眸不语,那边魏舟木听着东西到了,眼神有些迫不及待,同祁昭又说了几句话后便匆匆出了门。   屋子里就只剩下了祁昭和白垣。   白垣的笑早在魏舟木走的时候就已经尽数淡了去,站在原地定定看着祁昭,祁昭不想同他打交道,将蛇纹木和龙牙草并排放在身边后重新翻开了缝线本。   但白垣的眼神依旧如芒刺背。   “他看你的眼神好像不太友好,没关系吗?”龙牙草小声问了一句。   祁昭嗯了一声,笑笑没说什么,可被这样的眼神看着也没了继续看书的心思,干脆抱着蛇纹木和龙牙草站了起来。   如此糟心,还不如早些回去。   植木堂里魏老的木室闲人止步,平时只要魏舟木离开就要封上,也只有祁昭是个例外,现在魏老不在,祁昭也要走了,白垣自然不能留。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门,到了门边,祁昭才发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了雨,雨势不算小,根本回不去。   他这次回去的要比往常早,城主府还没遣人来,植木堂也没备用的伞,只好站在门边等雨停。   背后白垣目光依旧刺人,站在那边沉默了许久,突然语含讽刺开了口:“你现在是不是觉着很得意?”   三番两次被白垣这么没事找事,祁昭脾气再好也不想继续忍着,闻言淡淡瞥了他一眼:“与你何干?”   “你如今拥有的一切是怎么得来的,你自己心里清楚。”白垣讥讽道,“若不是因为谢慎,你连灵植师都还不是,凭什么能入魏老的眼?”   祁昭差点被气笑了。   且不说魏老本就不是那种会因着权贵违背自己心意的人,就算他真的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白垣若是心里不平衡,大可靠着植灵一道打他的脸,整日在他这里阴阳怪气算什么?   一不清楚魏老的为人,二不肯付诸努力。   祁昭其实更想问问他,你凭什么觉着自己能入魏老的眼?   祁昭这么想,也这么问了,白垣目光骤然沉下,猛地朝着祁昭靠近一步,掌心霎时间溢出灵力,居然是要动手的架势。   白垣是三阶灵植师,论灵力祁昭自然不如,但他从来不是任人欺负的人,见状先把蛇纹木和龙牙草护在身后,手下随之蕴起灵力。   那边木一见了,快步走过来:“你们这是做什么?”   有木一在,白垣不好发作,阴沉着脸收回手,语气阴狠:“祁昭,奉劝你好自为之,否则——”   之后的话他没说,但眼神里的狠意已经足够说明一切。祁昭皱了皱眉,刚要说话,却先听着门外传来一道清清淡淡的声音:“否则什么?”   门内的人一愣,齐齐看过去。   谢慎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撑着一柄淡青色的油纸伞站在台阶处,目光先是在祁昭身上停了下,而后淡淡落在白垣身上:“否则什么?”   “我倒是想听听看。”   白垣的脸瞬间一片煞白。   作者有话要说:   祁昭昭:↑今天的谢城主真是很帅嗷。 第11章 第11次不正经   谢慎站在那边,油纸伞淡淡的青色笼在他脸上,眉眼显得越发清淡。   白垣脸色苍白低着头,什么话都不敢说。谢慎是什么人?天阶修者,浮生界第四城城主,在晚景城一手遮天,植灵殿首席长老尚且要让几分,哪里是他能招惹得起的?   再想到谢慎平日里的手段,白垣咬着下唇,脸色瞬间更白了几分。   惹事的人不吭声,受为难的就成了木一,他站在边上,犹豫着朝祁昭看了一眼,祁昭知晓他的意思,也不想把魏老的地方闹得不清净,走到谢慎身前笑了笑,问:“今天不忙么?怎么有空过来?”   “来接你回去。”谢慎偏头,目光落到祁昭身上的时候缓和不少。   闻言,祁昭弯起眼睛,转身把蛇纹木和龙牙草一手一个抱起来,说:“那就回去吧,我也饿了。”   谢慎没说话,抿唇朝着白垣的方向淡淡扫了一眼,他面无表情的时候周身气势很是凌冽,被这么看着,白垣忍不住颤抖起来。   木一眼里流露出几分担心。   见状,祁昭轻轻碰了碰谢慎的手,谢慎手指一顿,这才将视线收了回来,伸手将祁昭手里的龙牙草接过来,重新撑起伞:“走吧。”   木一松了口气,拱手道:“谢城主,祁先生,回见。”   祁昭同他道别,抱起蛇纹木和谢慎一起出了门。   外面雨势未止,雨水被风卷了迎面拂来,一片冰凉。   谢慎将伞朝他那边偏了偏,肩膀很快便被打湿了,祁昭注意到,伸手将伞朝谢慎那边推了推,却很快又被他遮了过来。   祁昭没办法,只好尽可能的朝谢慎靠过去,这才稍稍好了一些,祁昭挨着谢慎,笑眯眯指了指他手里的龙牙草:“你觉着它好看吗?”   “好看。”谢慎点了点头,却又说,“但是没有它好看。”   祁昭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蛇纹木,不由笑了:“你这么喜欢它啊。”   想一想,当初灵植店那么多草木,谢慎只独独仔细看过蛇纹木,还让他将它带回了城主府。   祁昭抱着蛇纹木抬眼看着谢慎,后者撑着伞低头对上他的眼,突然微微一笑:“你不是也很喜欢么?”   他说话的时候嗓音无端有些哑,祁昭先是被谢城主苏苏的笑晃了一下,转而又听到这么撩的声音,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半晌,他抬起头,认认真真问了一句:“你声音有些哑,是不是感冒了?”   谢慎:“……”   这话煞风景的厉害,可说话的人眼神清澈,眼里尽是不加掩饰的关切,让谢城主觉着很是心累。   谢慎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波澜不惊,道:“没有。”   祁昭怀疑的看了看他已经被彻底淋湿的肩膀:“我们走快些吧,回去我给你煮点姜茶,多少管些用。”   谢慎低低嗯了一声,又将伞朝祁昭那边遮了遮,这才加快了脚步。   回到城主府的时候,谢慎身上几乎都湿透了。   祁昭没怎么被淋到,只有左边肩膀稍稍湿了一点,他把谢慎手里的龙牙草接过来:“你回去后记得用热水沐浴半个时辰,稍后姜茶煮好我给你送去,别着了凉。”   其实以谢慎的修为,根本不需要在乎这些,但祁昭明显忘了。   谢慎目光柔软说了声好,重新撑起伞转过身去。看着他背影消失,祁昭抱起蛇纹木和龙牙草,推门进了屋子。   龙牙草对这个地方很好奇,叶子颤了颤:“这里就是我以后住的地方了吗?”   祁昭被它的小奶音萌得肝儿颤,但也还记着他是寄人篱下,想着谢慎应当是不愿意让其他草木进来的,只好摸了摸龙牙草的叶子,抱歉道:“这里应该不行,你别害怕,之后我会带你去一个有很多草木的地方,它们会好好照顾你的。”   “这样啊。”龙牙草有些失望,但还是很乖的晃了晃叶子,说,“我不怕的。”   小奶音萌萌哒。   祁昭眼神软软的,手指分别在它和蛇纹木的叶子上点了一下,起身去里间换了身衣服,去了小厨房给谢慎熬姜汤。   他其实不会什么特别的手艺,做的是最简单的那种姜汤,有点辣喉咙,但喝下去绝对是暖暖的。   姜汤很快熬好了,祁昭算了算时间,觉着谢慎那边差不多也稳妥了,便将姜汤装进烫蛊,撑伞出了门。   谢慎的住处离他这边不远,只隔着一道长廊,祁昭走到门边,抬手敲了敲了门:“谢慎,姜汤熬好了,你好了吗?”   门内很快传来谢慎一声低低的应答,而后脚步声响起,祁昭把手里的伞合上,在面前门打开的时候提着汤蛊抬头看过去:“这是我熬的姜汤,可能不是很好……”   之后的话在祁昭看清楚谢慎的模样时戛然而止。   他站在门边,身上还带着沐浴后的氤氲水汽,里衣松松垮垮搭在肩膀上,发尾水珠沿着皮肤缓缓滑下去,掠过锁骨,悄无声息的隐在更深的地方,那里隐隐约约能看到他曲线分明的腹肌。   祁昭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谢慎还是眉目清淡的模样,稍稍错身:“来了,进来吧。”   祁昭都没听清楚他说什么,傻乎乎的跟着他进了门,把汤蛊放在桌上,回身便看到谢慎站在身后,正拿着一块布巾擦头发,身上的里衣随着他的动作又散开不少,方才若隐若现的腹肌在这一刻便清晰落入祁昭眼睛。   真好看。   祁昭悄悄隔着衣服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那里一派平坦,没有赘肉,却也没有腹肌。   现在看着谢慎身上曲线分明的腹肌,他有点羡慕,目光都有着不加掩饰,谢慎见了,擦头发的动作顿了一下,嘴角弧度一缓,问:“怎么了?”   祁昭没移开目光,下意识顺着他的话说:“我能摸一下吗?”   话音落下,两个人都愣了。   祁昭反应过来后瞬间觉得耳朵有点烫,简直后悔的不得了,尴尬摸了摸鼻子刚准备糊弄过去,却看着谢慎一双眼睛明显带了笑意:“过来吧。”   这……究竟要不要过去?   这样的小挣扎只持续了不到片刻,祁昭自暴自弃的低下头,总之脸已经丢了,不摸白不摸。   这么想着,祁昭走过去,谢慎眼里笑意还未散,缓缓抬起手,意思很明显,他如此坦荡,祁昭索性不再犹豫,伸手覆了上去。   触感温热,细腻有弹性,确实很好摸。   祁昭摸了好几下才收回手,目光接触到谢慎眼里的笑,耳根顿时一片滚烫,迅速偏过头去:“咳,嗯,姜汤就要凉了,你快趁热喝。”   谢慎低笑一声,说了声好,跟着他一同走到桌边,姜汤还没凉,温度正好,谢慎端起汤蛊,祁昭在边上看着他,觉着这人真的是做什么都看着特别优雅。   是那种金雕玉砌也堆不起来的,天生贵气。   等到谢慎喝完,祁昭把空了的汤蛊放好:“我回去了。”   外面还下着雨,谢慎看了看,说:“我送你。”   “不不,不用。”祁昭急忙摆了摆手,说罢,又犹犹豫豫开了口,“你这么出去……也不好。”有伤风化。   “……”   谢慎眼里的无奈已经快要藏不住,祁昭提着汤蛊也不敢正面看他,胡乱同他道别后便匆匆朝着门口走去,低着头没看路,差点被门边的台阶绊倒,稳住后耳朵又一红,头也不回出了门。   门一开一合,室内归于寂静。   谢慎不紧不慢将身上的里衣拢上,想着祁昭之前碰触自己时通红的耳根和手足无措的模样,眯起眼睛笑了笑。   必要时可以卖肉诱惑。   谢慎想。   人间界那些风花雪月的话本子,有时候看看也是很管用的。 第12章 第12次不正经   祁昭又做了梦。   梦里还是那间笼着雾蒙蒙烟气的阁楼,他躺在榻上,之前见过的那人半跪他旁边,衣衫将落不落遮在身上,骨节分明的手沿着枕头掠过去,轻轻触在祁昭脸颊。   他的眉目依旧被烟雾笼着,看不清楚。   “你……”   祁昭开口,刚说出一个字,那人低声一笑,手指缓缓蹭过脸颊,漫不经心贴上他的嘴唇,说:“乖,别说话。”   祁昭怔怔看着他。   那人手指往下一挑,将祁昭前襟的盘扣解开,指腹沿着他的锁骨处反复摩挲,祁昭颤了颤,抬手握住那人的手腕,那人又一笑,如他所愿抬移开手,而后缓缓的,搭在了自己的衣襟处。   祁昭的目光仿佛着了魔,凝在他的手指上。   那人稍稍弯下腰,手指随即将肩上的衣衫慢慢拉了下去,之前被半遮半掩的风景在这一刻尽数被祁昭看在眼里,祁昭呼吸一滞,视线掠过那人的锁骨和胸前,最终停在他的小腹处。   腹肌线条清晰,轮廓分明。   祁昭觉着有些眼熟,但还未来得及细想,那人突然反手握住他的手往自己身前一带,祁昭没有防备,顺着惯性朝前倾了过去,再回神,眼前就是那人漂亮的锁骨,而掌下触感温热细腻。   他一愣,下意识摸了几下。   那人带着笑意的声音很快从上方传来,微微喑哑,问。   “喜欢么?”   ……   祁昭猛地从榻上坐了起来,背后衣衫湿了大半。   眼前自然又是什么都没有。   他偏头,外面雨已经停了,清风透过木窗吹进来,被汗浸透的地方顿时一片冰凉。祁昭揉了把脸,枕头边上的龙牙草担心的用叶子碰了碰他:“祁昭昭,你怎么了?”   祁昭抬起头,语气很沉重:“没事。”   龙牙草和他还不太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把自己开得最好看的那朵花凑到了祁昭眼前,蛇纹木也默默将自己的枝叶蹭了过来。   祁昭笑了,伸手把他们抱起来下了榻,刚换了衣服,听到外间的门被轻声扣响:“祁先生醒了么?”   是谢清。   祁昭应了一声,上前打开了门,谢清站在门边笑容温和看着他,道:“方才魏老遣人传话,说他与植灵殿林长老那边有些事,这几日恐怕回不来。”   “城主便让我来问一句,祁先生今日是去植木堂还是洒金街?”   魏老不在,祁昭在哪里看书都一样,何况那里还有个碍眼的白垣,祁昭一来不想看见他,二来也想着同龙牙草亲近亲近,便说:“去洒金街吧。”   谢清颔首,人却没动,视线依旧停在祁昭脸上,祁昭疑惑看过去,他笑了笑:“祁先生的脸看着似乎有些红,不要紧吧?”   祁昭:“……”   祁昭摸摸鼻子,支支吾吾嗯了一声,转身抱起蛇纹木和龙牙草,逃也似的出了门。   洒金街依旧热闹。   祁昭打开店门,店里众草木立即齐齐看了过来,打量了一圈没见到谢慎,失望的耷拉下叶子:“谢城主没来啊。”   祁昭简直对它们没脾气,一概没理,上前将蛇纹木和龙牙草放在了窗台,草木们注意到,顿时来了精神:“嗨呀来新草了?”   龙牙草被它们的热情吓了一跳,羞涩的拢了拢叶子:“你们好呀,叫我牙牙就好了。”   这次来的草会说话,草木们表示很满意,开心的朝它晃了晃枝叶。   见它们相处和睦,祁昭放了心,提起小猫花洒给墙边的花浇了浇水,不久,门上的木铃铛响了起来,孟然探头看了一眼,弯着眼睛笑起来:“祁昭昭!”   他来之前应当是在吃东西,嘴角还带着糕点屑,像只小仓鼠,祁昭看了看他,再想想他的饕餮花血脉,心情又一次变得很是复杂。   孟然不知道他的想法,推门走了进来,看起来有点小委屈,说:“你怎么才来啊,我给你做了好多好吃的你都不来,已经坏掉了。”   赤火草:“啧啧啧,小可怜儿。”   “……”祁昭递不动声色将赤火草伸过来准备吓孟然的枝叶压了下去,递过一杯花茶,说,“我今天会待很久,你一会儿做给我吃好不好?”   “好,记得夸我啊!”   孟然很好哄,抱着茶杯笑眯眯抿了一口,半晌,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又开了口,?“还有就是,有人想买灵植,在这里等了好多天了,可惜一直没见着你。”   “客人?”   孟然朝着门的方向指了指:“呐,就是他。”   祁昭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正巧见着一名穿着玄服的青年推门进来,他身后背着一把剑,模样清冷,缓步走到祁昭面前。   长眉入鬓,眉目清冷,声音也似凝着冰。   “是这家店的主人么?”   祁昭点了点头。   得到应答,青年直接说明来意:“我是周泽,此次前来,是想买那株青溪木。”   四周草木们的目光顿时齐齐聚在了青溪木身上。   “我店里的草木,不是有钱就可以带走的。”祁昭看着他,“若是它们不愿意,那么,谁都不行。”   “你店里的规矩我清楚,灵石已经备好。”周泽还是面无波澜的模样,道,“至于其他,我想,它应该愿意跟我走。”   说着,他眼神缓和下来,将手掌虚放在青溪木身上,静静看着它。   四周一阵沉寂。   祁昭走到青溪木边上,轻声问:“你想跟他走吗?”   青溪木枝叶轻轻颤了颤,半晌,最末端的一根藤蔓犹豫着探了出来,而后慢慢的,缠上了周泽的手指。   “祁昭昭,我想跟他走。”   祁昭有些惊讶。   他店里的灵植都是重伤无力回天后被之前的主人丢弃,然后被他捡回来的,经历过苦楚的灵植防备心比平常草木重很多,轻易是不愿跟别人走的。   青溪木自然也一样,之前还在荒芜之城的时候,有不少人想带它走,它都不愿意,这次却不一样了。   祁昭下意识看向边上的赤火草,后者不愧是八卦小分队队长,接触到他到目光后嘿嘿笑了笑,晃着叶子说了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青溪木和周泽之前就见过的。   那时候青溪木重伤被丢在荒芜之城,周泽被人追杀躲藏的时候看到它,也不嫌弃它脉络断裂,抱着一起躲到了石桥底下。   那时候的周泽之于青溪木,可以说全是曙光般的存在。   后来周泽被追杀的人发现,只好先把青溪木放在石桥下,一去三个月。等到一切安稳后周泽回去找,青溪木已经被祁昭捡走,去了晚景城。   于是又是一番辗转。   好在终于还是找到了。   “啧啧啧。”赤火草摇了摇叶子,“是不是很感动?”   祁昭想,你的语气可一点都让人感受不到感动。   和青溪木相处这么久,他有点舍不得,不过草木们能有一个独一无二的归宿,是很值得欢喜的事。   祁昭伸手摸了摸青溪木的叶子:“以后我就不能照顾你了。”   青溪木也很舍不得祁昭,轻轻蹭了蹭他的手指:“我会过得很好的,你别担心。”   它声音很清,是那种很好听的少年音,听着心就会不自觉软下去。祁昭笑了笑,偏头看向周泽:“今后它就拜托给你了。”   “嗯。”周泽应了一声,弯腰将青溪木抱在了怀里,从怀中拿出一个灵石袋,声音淡淡道,“你看够不够。”   祁昭还没说话,背后的金钱草先欢快的伸枝叶探了探,而后晃着叶子开了口:“祁昭昭,够的!”   小财迷,倒也是省事儿。   祁昭无奈一笑,又看向周泽:“一株灵植的寿命不过一二十年,对修者来说微不足道,若是它将来伤了或是你有了更好的选择不需要它了,记得给我送来,不要丢了它。”   周泽神情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变化,眼神认真起来,说:“不会有那么一天。”   祁昭对草木的眼光还是有信心的,闻言点了点头,将多出来的灵石连同袋子一同还给他:“那么,有缘再见。”   周泽本身也不是什么爱说话的人,轻声嗯了一声,抱着青溪木转过身去。   祁昭和众草木一起看着他出门,外面清风和畅,周泽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巷子尽头。   灵植店有些静。   “这么早就走了啊……”赤火草看着巷口,呐呐开了口,“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种嫁女儿的感觉。”   “如果小溪还在这里,听到你的话恐怕是想打人。”金钱草哼了一声,“那么矫情做什么,以后这种事还会见得少吗?不如想点实际的。”   说完,它转向祁昭:“祁昭昭,你看是不是可以给我换个花盆了?现在的颜色太寡淡了,我喜欢金黄色最好还有元宝纹的盆!”   祁昭看了一眼它现在用着的山水画图案的花盆,再想想它口中所说的元宝纹花盆,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最后赤火草用一句话进行了总结:“土又俗。”   审美遭受歧视的金钱草很不开心,揪了一个果实朝着赤火草丢过去,被扔的这位也是个爱闹的,当即抖了抖叶子,枝条抽了过去。   背后一阵喧闹。   之前的沉默骤然被冲淡。   祁昭没去管,微笑的看着它们闹,等它们闹够了,他坐回来,目光触及桌上的灵石,不由自主开始发呆。   居然这么快就有钱了,祁昭想。   那么……他是不是该给谢慎买些东西,礼尚往来一下呢? 第13章 第13次不正经   想要给谢慎买件礼物。   心里有了这样的想法,之后祁昭就变得有些漫不经心起来。   傍晚的时候,孟然过来喊他吃饭,叫了几声没反应,伸手在祁昭眼前晃了晃:“祁昭昭,想什么呢?”   祁昭没多想,条件反射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孟然啧了一声,又是那种你懂我懂大家懂的表情,摸着下巴一笑:“嗯,礼尚往来啊……”   祁昭:“……你的表情和语气能不能不要这么不正经?”   不正经的小老板揉了把脸,嘿嘿笑了笑:“说正经事,如果你想给谢城主买东西的话,可以去雅金街看一看,那边稀奇的小东西不少,说不定有合适的。”   祁昭刚要点头,就又看着孟然眨了眨眼睛:“不过说实话,其实也不用那么麻烦,你懂的。”   这个人说话真的好不正经哦!   大概是祁昭眼神里的意思太过坦荡,孟然皱了皱鼻子,一副单纯小动物的模样:“好了,我那边做了很多你爱吃的菜,走走走,多吃点,吃好了好去给谢城主买东西。”   说着,他笑眯眯凑上来,讨好的扯了扯祁昭的衣袖,祁昭无奈看了他一眼,摇头笑了笑。   “走吧。”   ……   在孟然的食肆里吃过饭,外面天也暗了。   祁昭和孟然告别,嘱咐众草木好好照顾龙牙草不准搞事之后,抱着蛇纹木去了雅金街。   雅金街这个时候人不多,四周的店铺倒是都开了,小玩意儿摆了不少。祁昭刚进去,目光便被边上摆着的花盆和小花架勾了过去,被怀里蛇纹木探着叶子蹭了蹭,才想起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蛇纹木今日状态看着很好,木身光泽灼灼,仿佛被渡上了一层浅淡而温柔的金色。   祁昭深知它对谢城主脑残粉的程度,手指在它叶子上点了下:“我给谢慎买东西你就这么高兴?”   蛇纹木叶子颤了颤,什么都不说,但是身上光泽又亮了一层。   祁昭失笑,无奈抱好它,向雅金街深处走去。   但给谢慎买东西其实并不容易。   四周新奇的小玩意儿不少,可祁昭总觉得不太满意,所见不是太寡淡就是太艳俗,没有一个能衬得起又苏又撩的谢城主。于是半个时辰后,他手中除了蛇纹木依旧是什么都没有。   蛇纹木看着似乎比祁昭还要着急,每走一段路便会伸出枝叶蹭蹭他的手指,木身光泽也时明时暗。   这么又走了一会儿,眼看着雅金街就要到尽头,蛇纹木刚想继续探叶子,却看着祁昭突然停了下来,目光凝在了稍远一些的地方。   那里是一家玉石铺子。   简简单单一块招牌,在四周繁华里宛如一股清流。   祁昭走了进去,铺子的掌柜很年轻,卖的是玉人也像玉,温温和和看着看过来:“客官想买些什么?”   他这里摆放着的东西并不多,但每一样都很精致。   祁昭低头看过去,几乎一眼便看中了放在最左边的玉,那是一块麒麟纹佩,淡白色玉块中间勾勒了一道淡淡的墨痕,风雅中带着几分贵气,像极了谢慎给人的感觉。   就是它了。   祁昭指了指:“这块玉佩被人定下了么?”   “未曾。”   “好。”祁昭微微一笑,“那么烦劳你把它装起来吧,我要了。”   掌柜应了一声,从边上拿了木盒和绸布把麒麟纹佩包了起来,还顺带着送了他两根编织的红线。   祁昭原本觉得这对他没什么用,想了想还是收了起来,回去给蛇纹木和龙牙草系上去应该也是挺好看的。   他低头看了一眼蛇纹木,想象了一下它系着红线的模样,在心里暗自对自己的眼光表示了肯定,抱起蛇纹木和麒麟玉出了门。   外面天已经彻底暗了,晚景城的明月悬在天上,淡淡的光。   蛇纹木的木纹在月光下更优雅了几分,枝叶蹭过祁昭手里的木盒,又慢慢移到了他的掌心。   祁昭捏了捏蹭到手里的叶子:“放心了,嗯?”   蛇纹木叶子轻轻颤了颤。   “既然放心了,那我们就回家。”祁昭轻声一笑,抱稳它转过身去,刚走了没几步,突然又停下了。   蛇纹木疑惑碰了碰他。   祁昭指了指玉石铺子边上的一个卖小鸡崽的摊子,声音带着笑:“你说,我买一只带回去送给谢慎怎么样?”   ……   于是这日祁昭回城主府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一个木盒和一只啾啾叫着的小黄鸡。   进门后迎面碰到了谢清,大管事笑容温和:“祁先生回来了。”   祁昭同他问了好,问:“城主在吗?”   “在书房。”谢清目光瞥到他手里的木盒,了然笑了笑,“祁先生若是有事,直接过去便可。”   祁昭点头说了声好,便不再多做言语,抬脚朝着书房方向走了过去。   谢慎今日不算忙碌,祁昭推门进去的时候他正在窗边煮茶,茶是祁昭之前送的花茶,香气氤氲在空气里,淡淡的甜味。   祁昭将蛇纹木放在边上,抱着木盒和小黄鸡走过去,听到动静,谢慎转过头,五官被茶炉腾起的水雾笼着,声音很低:“祁昭?”   他起身朝着祁昭走近,身影拨开水雾,五官慢慢清晰起来:“怎么了吗?”   谢慎此人。   真的是越看越觉得撩又苏。   祁昭怔怔眨了眨眼,谢慎在他身前站定,视线在他怀里抱着的东西上停了一下,缓缓勾出一个好看的笑:“这是送给我的么?”   “啊?嗯,是。”祁昭回神,手忙脚乱把怀里的木盒递过去,“送,送给你。”   顿了顿,他又犹犹豫豫托起了怀里的小黄鸡:“这个……也是。”   祁昭之前买小黄鸡的时候没想太多,只是单纯觉着面无表情的谢城主投喂毛茸茸小鸡崽的画面很是反差萌,便买了下来,但现在看着谢慎,再看看画风和他明显不符的小黄鸡,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谢慎面上倒是没有什么异常,将小黄鸡接了过来,手指在小动物头上轻轻抚了一把,道:“很可爱。”   祁昭松了口气:“还有盒子里的东西,你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谢慎嗯了一声,将小黄鸡暂且放在边上,打开了木盒,手指在麒麟纹佩上摩挲几下,勾出来系在腰间,而后抬眼看向祁昭:“好看么?”   他今日穿了件月白色袖口晕染水墨的袍子,和麒麟纹佩相衬到了极致,眉眼间还带着浅浅的笑意,自然是好看的。   祁小傻子诚实的点了点头:“好看。”   谢慎便又笑了:“不过说来也巧,我正好也有件东西想送你。”   说着,他转过身,从身后茶桌下拿出了一个盒子,祁昭好奇接过来打开,里面也是一块玉佩,颜色和麒麟纹佩很像,淡淡的白,上面云纹若隐若现。   温润美丽,当然,看着也很贵。   祁昭急忙摆了摆手:“这个我不能拿。”他这次买玉佩原来就是想着还几分人情,哪里好意思欠的更多?   谢慎没说话,上前一步将云纹佩拿出来垂下手,他突如其来的靠近让祁昭一愣,等到回神,云纹佩已经被稳稳系在了腰间。   果然是做城主的人,就是霸道。   这时候再拒绝就显得太矫情了,祁昭在心里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腰间的玉佩:“谢谢,我很喜欢。”   谢慎便一笑,重新将在边上啾啾叫着的小黄鸡抱了起来:“好了,让谢清将晚膳送来,我们就在这里用吧,也省的折腾,正好我煮了茶,你尝尝。”   “好。”祁昭笑眯眯应下,朝茶桌走去。   谢慎跟着他过去,目光在祁昭腰间的云纹佩和自己这边的麒麟纹佩上环视一圈,眼神深了几分。   一个时辰后。   茶足饭饱。   祁昭有点困,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就抱着蛇纹木站了起来,同谢慎道别,谢慎送他回了住处,等到他屋子里的灯熄了,才转身回了房间,抱起小黄鸡摸了摸毛,低声一笑。   前来收拾的谢清走进来,便看到自家城主抱着一只与他的画风严重不符的小黄鸡笑着的模样,突然觉得渗人,忍不住抖了抖。   “城主……您真的要养它么?”   谢慎淡淡朝他这边瞥了一眼,却没回答是或不是,手指在小黄鸡身上轻点一下,又摸了摸腰间的玉佩,不紧不慢说了一句:“你不懂的。”   莫名其妙被强行塞了一把狗粮的谢清:“……”   好好好,你有心上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可还是好气哦!   作者有话要说:   谢清:“被强行塞狗粮好气哦!”   众读者:“……别伤心,你还有我们陪你。”   好气哦! 第14章 第14次不正经   祁昭送给谢慎的小黄鸡被养在了花园边上的一间小暖阁。   冬暖夏凉,四处清风。   谢清被使唤着去买了喂养指南和一些相关的小玩意儿,回来一看,不由在心里感叹了一句人不如鸡。   于是突然就更气了。   祁昭这几日倒是过的很悠闲,上午看看书,下午去洒金街和草木们闹一闹,再和孟然聊聊天,晚上回来与谢慎一同用膳,然后去花园散步,顺带着喂喂小黄鸡。   这么过了六七日,植木堂那边遣了人来传信,说是魏老回来了,让祁昭过去一趟。   收到消息的时候祁昭正抱着蛇纹木趴在榻上晒太阳,半闭着眼睛昏昏沉沉,听到魏老回来后瞬间清醒,起身稍微收拾了一下,跟着前来送信的人一同去了植木堂。   植木堂依旧安静。   祁昭走进去,四周的草木们最先注意到了他,枝叶欢快抖了抖。   “嘿呀小美人儿好久不见!”   一如既往的流氓调调。   祁昭无奈笑了笑,朝角落看过去,魏老正蹲在那里为祝融木修建枝叶,白垣站在他边上,见到祁昭,低头轻声道:“魏老,祁昭来了。”   他今日穿了件颜色很素净的衣服,眼神澄澈温和,在看向祁昭的时候还对他友好笑了笑,仿佛之前曾有过的晦暗和扭曲都是幻象。   【这段位升的有点可怕,你应付得了吗?咸鱼昭。】   小九啧了一声。   祁昭没说话,那边魏舟木听见他来了,放下剪刀对他招了招手:“祁昭来了啊,快过来,看看我给你带的东西你喜不喜欢。”   说着,他在左边一个木箱里翻了翻,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木盒递给祁昭,祁昭接过来打开,里面有一个小袋子,放着五颜六色的草木种子。   祁昭一直都很喜欢养植物,看着它们慢慢发芽探出枝叶,心里就很满足,可惜浮生界的草木种子非灵植师不能有,所以他一直没能如愿。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祁昭抱着木盒惊喜的抬起头,眼睛明亮看着魏老:“谢谢您,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魏老温和笑了笑,“谢就不必说了,若你真要谢,就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莫要丢了我的脸。”   祁昭也笑了:“好。”   师徒俩又说了几句话,魏老直起身,把手里的剪刀扔给祁昭:“小祝融越大越不听话,修剪下枝叶动来动去,我老了,折腾不起,你来试试。”   这事祁昭做过不少,心底有底,握着剪刀在祝融木身前蹲了下来,祝融木枝叶晃了晃,小奶音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祁昭昭,我不想剪。”   祁昭差点就心软了:“怎么了?会疼吗?”   “不疼。”祝融木倒是很乖,不会撒谎,说,“可是我害怕。”   它是真的害怕,祁昭的剪刀刚探过去一点,祝融木身周顿时燃起外面裹着冰的火焰,叶子也发着颤。   这样直接剪肯定不行,可不剪对它也不好。   祁昭想了想,把剪刀放在地上,掌心灵力凝成淡白色的光,缓缓覆在了祝融木身上,祝融木很喜欢这样暖暖的感觉,叶子抖了抖,身周的火焰渐渐散了下去。   看着它放松下来,祁昭眼里起了笑意,趁着它不注意悄悄摸起剪刀,咔嚓一声。   祝融木:“……”   祁昭昭你变了,以前你是没有这些小心机的。   祝融木低下头看着自己散在地上的枝叶,很是伤心。   祁昭忍着笑,安抚的摸了摸它的叶子,在它重新放松下来后,又一次摸起了剪刀。   背后,魏舟木满意笑了笑,轻声说:“灵植师最重要的就是要懂得感知草木,这一点,我见过的人里,没人及的上他。”   站在后面的白垣听到他说的话,眼底闪过不甘,袖子下的手指狠狠攒了起来。   一株香后,地上的枝叶铺了薄薄一层,祝融木遭的罪终于结束了。   祁昭把剪刀放回去,伸手摸了摸祝融木:“好了,别怕。”   “我现在不害怕,我委屈。”祝融木扭了扭,躲开了祁昭的手,“你不要碰我,你是个骗子!”   祁昭其实很想笑,但怕祝融木更生气,强行忍了回去,边上魏舟木感觉到了祝融木的情绪,上前在它木身上拍了拍:“闹什么闹,再闹下次还是我给你剪。”   祝融木在心里默默比较了一下,半晌,抽抽搭搭开了口:“那,那还是让祁昭昭来吧……”   虽然魏老听不懂植物说话,但毕竟是从小养起来的,多少也能通过感知明白它的意思,顿时气的抖了抖胡子。   祁昭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被魏老一瞥,干咳一声岔开了话题:“老师,我这几日看书,有几处不懂的地方,想问问您。”   他声音里的笑意还未来得及收去,魏老听着,胡子又一抖,没好气的哼了一声:“现在的小崽子们真是越来越糟心。”   话说得很嫌弃,可人还是上前打开了内室的门,看向祁昭:“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进来。”   祁昭在背后偷偷一笑,抬脚跟了进去。   ……   进内室的时候外面天还亮着,出来却已经见了暮色。   魏老风尘仆仆回来,还没休息就来了植木堂,这会儿看着有些疲惫,揉了揉眉心。   白垣不知在门外等了多久,见他们出来,走上前唤了一声:“魏老。”   他看着像是有话想对魏老说,祁昭不想多掺和,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拱手道:“老师,我先回去了,您记着早些休息。”   “你等等。”魏舟木唤住他,转身从角落的箱子里拿出了一个包裹,“你回去的时候帮我把这个给林长老送去……你认识他的住处么?”   祁昭还没说话,边上白垣开了口:“魏老,我可以同他一起去。”   他之前还是和魏老有话说的模样,现在却又这么说,魏舟木手一顿,没接他的话,只看着祁昭。   祁昭确实不认识林长老的住处,也不惧怕白垣会使什么手段,就点了点头:“我们一起去就是。”   听他这么说,魏舟木这才松了口:“那就麻烦白垣了。”   白垣微笑着摇了摇头,走到了祁昭身边,二人向魏老告了别,一起出了植木堂。   林长老的住处在城东。   若想过去,首先要穿过整条雅金街。   祁昭没什么心思理会白垣,抱着蛇纹木走在前面,白垣难得没像从前一样出言挑衅,沉默的跟在后面。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雅金街,边上的店铺已经开了,摆摊的人也不少,人最多的地方是卖糖人的摊子,祁昭上次没见着,现在看着有点好奇,上前买了一串,还没来得及吃,突然听到身后‘当啷’一声,而后就是白垣气急败坏的声音。   “你们能不能看着点儿?!”   祁昭回过头,看到地上落着一块被打翻了的砚台,白垣衣服下摆被它染黑了一块,墨色在素净布料上分外惹眼。   砚台的主人是在边上卖笔墨纸砚的两名青年,分别穿着玄白二色的衣袍,其中的白衣青年站在那边,神情有些无措,连连道歉。   祁昭看着他有些眼熟,想了一会儿,记起青年正是那日在灵植店外偷偷看过他的人。   他看着就是脾气很好的模样,不停道着歉,白垣却不吃他这套,挥开他的手:“秦初,你离我远点,每天跟个废人在一起,你自己不在乎,可我怕沾了晦气!”   说着,他瞥向秦初身后的黑衣青年,眼里的不屑一览无余。   黑衣青年沉默低着头,明明是在最好的年纪,浑身气息却犹如迟暮老人,边上白衣青年被气得红了眼:“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白垣冷笑一声,“这晚景城上下,谁不知道戚誉是个血脉受损的废人?要我说,既然已经是废人了,安安心心待在家就是了,何必出来碍眼。”   这话说的太过分,祁昭皱了皱眉,见白垣还要说话,在他之前先出开了口:“白垣,再不走,林长老那边恐怕就要等急了。”   秦初这时候才看到到祁昭,不由一愣,眼神闪了闪。   白垣嘲讽的看了他一眼,抬脚把脚边的砚台踢到一边,头也不回朝前走去。祁昭把砚台捡起来放好回他们的摊子上,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将东西送到林长老住处,出来时已经是晚上。   祁昭没和白垣一起回去,独自抱着蛇纹木不紧不慢朝城主府方向走,快要出雅金街的时候,在街口隐隐约约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   是秦初。   秦初似乎是在等他,目光瞥到他后便快步走了过来,也不吭声,只抿唇静静站着,眼睛却慢慢红了。   祁昭最见不得人红眼睛,一慌:“你怎……”   之后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秦初突然伸手死死握住了他的衣袖,声音沙哑开了口。   “祁先生,我想请你……帮戚誉修复血脉!”   作者有话要说:   谢城主:“这章没我,不开心。”   孟然然:“这章也没我,不开心。”   小黄鸡:“虽然这章也没我,但是至少我出现在了提要里,开心哈哈哈!” 第15章 第15次不正经   秦初声音哑到不像话,手指紧紧抓着祁昭的衣袖,快要哭出来一般。   祁昭也很无措,试着挣了挣,没挣开,刚要说话,看到秦初抬起头,嗓音嘶哑开了口:“祁先生,我知道你能修复灵植脉络,修士血脉与灵植脉络几乎相同,求你试一试!”   祁昭一惊,下意识抱着蛇纹木后退一步:“你在说什么?”   蛇纹木身上光泽骤起,枝叶微微蜷缩,做出攻击的姿态。   秦初没有避让,继续说:“灵植店的赤火草,我之前在荒芜之城的白桥下见过,那时候它脉络尽毁,被你捡回去后却恢复如初,所以,你一定可以。”   祁昭皱了皱眉:“你是在用这件事威胁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怀里的蛇纹木身上的光更亮了一层,探出来的枝叶上隐约出现了闪着寒光的刺。   “无论你愿不愿意帮戚誉修复血脉,我都不会说出去。”秦初摇头,手指攒紧,眼里隐约见了水光,声音也哽咽了起来,“可我真的特别想让戚誉好起来,他是特别好的人,怎么能被别人那么说?!”   祁昭看着他泛红的眼圈,垂手摸了摸蛇纹木的叶子,没说话。   秦初说他不会说出去,祁昭其实是信的,人的好坏他向来看的清楚,秦初若是想要威胁他,当初在灵植店的时候大可以做,何必等到现在。   见祁昭不说话,秦初慌了:“祁先生……”   话说出三个字,之后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红着眼睛看着祈昭。   他是脸皮薄的人,如果不是被逼到了这个地步,不会用这样的姿态求人。   祁昭本就心软,看着他红红的眼睛,到底是狠不下心,低头想了一会儿,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说:“我只能先试一下,但不一定能好。”   这对秦初来说已经足够惊喜了。   “祁先生,你答应了?”   祁昭点了点头,抬眼看了下天色,又看了一眼因为喜悦更加无措的秦初,道:“现在也不算太晚,你带我去看看,如果可以最好,不能的话我也没办法了。”   “好。”秦初胡乱擦了擦眼角的水渍,人往边上一错。   “祁先生,请跟我来。”   秦初的家就在雅金街边上。   屋子不大,四周摆放的东西却很用心,窗台上放着亲手做的木花瓶和一支花,看得出屋子的主人日子过得很用心。   祁昭跟着秦初进去,内室点了一盏灯,戚誉提笔坐在小案后写字,听到声音抬头看过来,目光温暖又柔软:“回来了。”   看到祁昭,他愣了一下:“这是?”   秦初走过去,伸手将边上的披风拿起来搭在他身上,才说:“这是祁先生……我对你说过的。”   戚誉顿了顿,起身朝祁昭拱了拱手:“祁先生。”   祁昭被他们弄的有点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你的事,方才秦初已经对我说了,但我也只能试一试,有无用处只能看造化。”   “早已经没有指望的事,如今有了些盼头,总是好的。”戚誉神色和声音都很平静,“即便好不了,总归也和现在一样,习惯就好了。”   这样的人,若不是血脉受损,想来是个人物。   这么想着,祁昭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手指搭在他手腕,将灵力探进去看了看,戚誉血脉确实受损极为严重,破碎中还有着断层,看着要比他之前见过的灵植脉络复杂的多。   想了想,祁昭小心移出一缕灵力,沿着戚誉的筋脉缓缓渡了进去,淡白色的灵力在破碎的地方慢慢游走,融进裂缝,瞬间被吸了进去,祁昭一点点的操纵着,半晌,看到那里的裂缝渐渐融合了起来。   不多,但至少有用。   祁昭眼里闪过惊喜,灵力朝着更深的地方渡了过去,越往深,裂纹就越大,继续修复了三处裂纹后,祁昭背后的衣服已经被汗湿透,灵力控制也渐渐不稳。   在彻底要控制不住之前,祁昭手腕,将灵力慢慢撤了出来。   见他收了手,秦初站在边上,眼巴巴问:“怎么样了?”   祁昭笑着和戚誉对视一眼,戚誉看着秦初,眼里尽是细碎的光,这样的眼神足够说明一切,秦初一顿,眼眶几乎在瞬间便红了。   这次是高兴的。   “我一次能修复的并不多,按着戚誉血脉的受损程度,彻底好起来至少需要半月,以后我每天会来一次,直到他好。”   “祁先生,多谢。”秦初看着他,话说的很真心。   祁昭嗯了一声,笑眯眯承了他的谢,抱起蛇纹木站了起来:“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见……不用送了。”   说罢,他朝他们挥挥手,转身出了门,外面天已经彻底暗了,路都有些看不清,祁昭勉强走了几步,最终决定回去向秦初借盏灯。   敲了敲门,却没人应。   祁昭等了一会儿,里面没人出来,门倒是被风吹开了,他犹豫了一下后,还是走了进去,内室门没关,祁昭走过去:“秦初,我来……”   之后的话在看到眼前抱在一起亲吻的秦初和戚誉的时候戛然而止。   祁昭:“……”   祁昭的直男心,在这一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击。   ……   这晚,祁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   应当从始至终都是懵着的状态。   他回城主府的时候,谢慎正抱着小黄鸡沿着青石路散步,看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快步走了过来:“怎么了?”   祁昭目光呆滞,喃喃道:“我的面前仿佛打开了一道新世界的大门……”   “嗯?”   小黄鸡跟着他仰头:“啾啾啾。”   祁昭的意识被小鸡崽的叫声唤了回来,看了一眼,伸手将谢慎怀里的小黄鸡抱过来撸了一把绒毛,这才缓了下来,说:“没事。”   谢慎眼里闪过几丝意味不明的光,没继续问,很自然的转了话头:“你是不是还饿着?我今日从一味楼带了几样吃食,来尝尝么?”   祁昭这个时候急需美食安慰,闻言点了点头:“要。”   谢慎便笑了:“走吧。”   谢慎带祁昭去的不是书房,而是西边一间阁楼下的长亭,长亭外是湖泊,很是雅致,即便晚上看不大出来,但被灯笼隐隐映着,也是一种朦胧的美。   祁昭在石桌后坐下,看着谢慎把食盒里的吃食一碟碟摆了出来,突然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他拖着下巴笑了笑,谢慎见到,眼神一软,问:“笑什么?”   祁昭摇了摇头,眼睛弯着,什么也不说,谢慎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将筷子递过去:“快吃吧。”   小傻子笑眯眯接过来说了声好,也不客气,开始大快朵颐。   等到吃完,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亥时,是晚景城明月最好看的时候,淡淡一层光笼下来,眉眼都温柔几分。   谢慎几乎没有动过筷,只静静看着祁昭,在他吃完后把碗筷放回食盒里,递过去一杯茶:“这是今天谢清带回来的茶,你尝尝,我觉着没有你晒的花茶味道好。”   祁昭喝了一口,觉着谢慎也是足够偏心,明明就是手里的茶更好喝。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想法,谢慎微微一笑,低头抿了一口茶水,道:“这茶到底还是涩了些,我不大喜欢,还是你……的茶更合口味。”   这中间的停顿有些暧昧,寻常人细细一听,就能察觉出些许端倪。但祁昭却没注意到,他的目光凝在谢慎的唇上,那里沾了些茶水,水光润泽,看上去非常……嗯。   祁昭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小傻子发呆的模样被谢慎看在眼里,后者眼里笑意一闪而过,漫不经心又端起茶杯抿了抿,声音尾音苏到勾人:“怎么又发呆了,嗯?”   祁昭又怔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老脸一红,低下头摸了摸鼻子:“咳,不,没事,我只是在想,我那里还有别的花茶,明天给你送去。”   “那我就期待着了。”谢慎低声说,声音隐约带着笑。   祁昭没敢继续看他,应了一声,又撸了一会儿小黄鸡,眼看着天彻底深了,便给谢慎道了晚安,抱着蛇纹木仓皇回了住处。   背后,谢慎收回目光,又抿了口茶水,唇角缓缓勾起一个好看的笑。 第16章 第16次不正经   祁昭这夜睡得并不安稳。   梦里还是一片昏色沉沉,这次他没躺在榻上,而是坐在阁楼窗台边的小桌处,桌上茶炉水烟袅袅,那人坐在他对面,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笑着说:“想我了么,嗯?”   声音低哑,尾音微微上勾。   祁昭没吭声,抬眼看着他,那人的五官还是被雾气遮着,祁昭看不大分明,但总觉着那层雾要比之前薄了许多。   茶炉的水渐渐沸腾起来,那人轻轻拨了拨,水雾顿时弥漫,一片朦胧中,祁昭看到眼前的雾气晃了晃,而后便感觉有温润的东西沾了茶水,缓缓贴上了他的嘴唇。   一秒。   两秒。   三秒。   水雾在这一刻散了下去,周围慢慢清晰,那人眼里笑意入眼的同时,祁昭看清了自己唇上的东西,是他的手指。   祁昭耳根不自觉一烫,急忙伸手拨开他的手,那人倒是不在意,只轻声一笑,提起茶壶将眼前的茶杯斟满,轻抿一口。   嘴唇触上杯沿的一刹那,覆在他唇上的薄雾在这一刻突然晕开,被祁昭看得清清楚楚,淡色的茶水沾在那人好看的唇上,随着他的笑,更润泽了几分。   眼前却突然一暗。   方才的温润感觉再次出现自己唇上,却不是手指,温软湿润,是那人沾着水光的唇。   祁昭瞳孔微微缩了缩。   那人离开他的唇,低哑着声音笑了笑。   “怎么样,味道如何?”   ……   清晨,祁昭是带着眼下青黑去的洒金街。   他打开灵植店的门,进门后便窝进藤椅里闭上了眼睛,四周草木围在他身边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最终是赤火草先出了声:“祈昭昭,你这是怎么了?”   祁昭有气无力的睁了一下眼睛,又很快闭上:“没事。”   众草木的目光立刻深沉起来,赤火草探出叶子在他眼下的青色上抚了一下,斩钉截铁开了口:“不用多说,肯定是纵欲过度。”   “有眼光,我看着也是。”   “噫,想必昨夜相当激烈嘿嘿嘿嘿。”   “你们这些草能不能正经一些?”   “你闭嘴吧,信不信我把你偷偷藏在盆里的小黄书烧了?”   “咳,有些事我们私下说,私下说……”   祁昭:“……”   祁昭坐起来,眼神很无奈:“你们能不能别闹了?”   “怎么能是闹呢?”赤火草贼咪咪的凑到他边上,“你自己说说,自从你住进城主府,今天这样的模样我们就见了好多次,说是什么事都没有你自己信吗?”   祁昭一噎,和赤火草对视片刻,突然间也觉着似乎有哪里不对。   他这梦,是不是来得太诡异了一些?   二十多年里从未做过这样破廉耻的梦,刚到荒芜之城的时候也没事,来晚景城之后却突然开始,梦到的来来去去还都是同一个人。   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   细思恐极。   祁昭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抱着书想了一会儿后,犹犹豫豫朝着梦魇花的方向凑了过去:“小魇,我有件事想问你。”   梦魇花大大方方看着他:“你说。”   “就是……”   祁昭把梦里破廉耻的内容模糊掉,简单对梦魇花说了,听他说完,梦魇花花瓣拢了拢:“你是觉着,你被灵植编织了梦境?”   祈昭嗯了一声。   梦魇花却摇了摇头:“不会的,能编织梦境的灵植与我源于一脉,如果你身边有,我能感觉得到,可你身上并没有它们味道,而且,操纵梦境必须在你十米以内。”   顿了顿,它又说:“所以说,我觉你恐怕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祁昭:“……”   我是那么不正经的人吗?!   这样的想法刚出现,祁昭莫名就有些心虚,因为他突然想起,除了第一次梦境来的莫名其妙,之后两次似乎都不能说是空穴来风。   意识到这一点,祈昭沉默了一下,面无表情转身重新窝进了藤椅,想了想觉着心里很不开心,起身走到角落一盆草木面前,将它花盆里的小黄书拿了出来:“小孩子不要看这些,没收!”   年龄二十九的灵泉草欲哭无泪。   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祁昭向来是温和的性子,如此打击报复的行径还是头一次,背后必定有事。   草木们对视一眼,最终还是赤火草凑了上来,一脸八卦的问祁昭梦了些什么,祈昭刚想着要怎样搪塞过去,就听着门上的藤木领的响了起来,孟然站在外面,笑眯眯对他招了招手。   他今日做了新的小糕点,类似于千层酥,让祁昭过去尝尝。   祁昭跟着他进了小饭馆,孟然招呼他坐下,便去了后面的小厨房,不久后抱着糕点碟子走出来,身后还多了一个人。   眉目张扬,桃花眼微挑。   那人站在孟然身后,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孟然。孟然将糕点碟子放在祁昭面前,笑着指了指他,说:“这是魏怀,食肆是我们一起开的,之前他有事出去了几日,昨天晚上才回来。”   说完,他把碟子推过去:“来,你尝尝好不好吃。”   祁昭隐约觉得魏怀的名字有些耳熟,没多想,点了点头,捏起一块糕点尝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甜而不腻,还有着淡淡的茶味。   孟然眼神期待开了口:“好吃吗?”   祁昭还未说话,便看着他身后的魏怀抬头朝他眯了眯眼睛,大有一种敢说不好吃试试看的意味。   被护短的小老板恍然未觉,依旧期待的看着祁昭。   祁昭在魏怀的目光下,艰难把糕点咽了下去,说:“好吃。”   孟然满足的弯起了眼睛,看到他开心的模样,站在他身后的魏怀神色缓了缓,眼神要多温柔就有多温柔,昨晚刚被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祁昭坐在他们对面,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这样的念头刚出现,便看着孟然笑着转头,在魏怀的下巴上亲了一下:“阿怀,开心。”   魏怀微微笑了笑,低下头,顺势吻住了他的嘴唇。   直男心再次受到冲撞的祁昭:“……”   这世界怎么了?   面前的两人还没停,吻的温柔缱绻,等到一吻结束,孟然脸和嘴唇都红红的,转头看了一眼才意识到祁昭还在,羞涩笑了笑。   祁昭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你们是……什么关系?”   “当然是道侣啊。”   也许是因为孟然的语气太自然,祁昭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目光在孟然身上停了一下,又转到魏怀那边,这么过了一会儿,祁昭突然想起来他为什么觉着魏怀的名字耳熟了。   《大道初生》里曾经提起说,池木接管晚景城后招揽了许多修者,其中有个叫孟无赦的,性情嗜杀,疯狂偏执,但听说曾经也是温和爱笑的人,性情大变是因为道侣的死。   祁昭记得书里的孟无赦是饕餮花血脉。   他死去道侣的名字,就是魏怀。   开着小饭馆每日笑得没心没肺的孟然。   性情暴虐如同行尸走肉的孟无赦。   祁昭一怔,心里突然就有些五味杂陈,将之前的震惊冲淡了不少。   见他发呆,孟然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祈昭昭,怎么又发呆了?”   祁昭回神,微微笑着摇了摇头。   孟然眨了眨眼睛,吃了一块糕点,突然问祁昭:“祈昭昭,你打算什么时候找道侣?”   祁昭愣了一下:“还是要等到遇见合适的姑娘吧。”   “姑娘?”孟然一愣,下意识反问,“那谢城主怎么办?”   祁昭也很奇怪:“这关谢慎什么事?”   “……”孟然和魏怀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眼里闪过了然后,孟然转过头,意味深长看了祁昭一眼,“我不知道究竟是该心疼谢城主,还是心疼你。”   祁昭迷茫的看了他一眼。   孟然又一笑,把小糕点推过去,转了话题:“好了好了,我做了一碟,你才吃了一块,这可不行,来来来继续。”   祁昭原本就被这几次的梦搅得有些乱,闻言放松下来:“好。”   小饭馆很快又热闹起来。   蛇纹木待在祁昭手边,木身光泽忽明忽灭。   ……   在洒金街待到午时过一点,祁昭抱着蛇纹木去了植木堂,见着白垣在,便没待多久,去秦初那边为戚誉修复了血脉后,提前回了城主府。   谢慎不在,谢清正提着小水壶在花园浇花。   祁昭缓步走过去,谢清回头看见他,微微一笑:“祁先生今日回来的挺早。”   “没什么事,就早点回来了。”祁昭提起谢清边上的水壶,和他一起浇花,时不时闲聊几句。   也许是因为祁昭心里还想着方才孟然和魏怀的事,话题不自觉便扯到了道侣上,问谢清:“谢管事有道侣吗?”   谢清浇花的手一顿:“没有。”   “那……谢城主呢?”   谢清心想,这才是你真正想问的吧,问我只是个过渡。   但还是尽可能的保持了微笑:“也没有。”   蛇纹木的叶子漫不经心颤了颤,祁昭抱稳它,点了点头,重新提起了喷壶。   晚上的时候,谢慎依旧没回来。   祁昭白天在孟然和秦初那里都吃了点东西,现在也不饿,就回了住处,沐浴后抱着蛇纹木上了榻,掌心白光融融,缓缓渡进了蛇纹木的脉络。   它基本已经好了,脉络里的裂痕只剩下浅浅一点。   祁昭熄了灯,外面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屋子里不算暗,他转头看着蛇纹木,手指在它的木纹上缓缓摩挲,半晌,叹了口气:“我觉得有些不对。”   蛇纹木伸出叶子蹭了蹭他的脸颊。   祁昭笑着捏了捏它的叶子,小声和它说悄悄话,内容漫无边际,这样聊了一会儿,祁昭发现,只要提到谢慎,蛇纹木的光泽就会特别好看。   他故意试了几次,确定之后不由失笑:“你就这么喜欢谢慎?”   蛇纹木身上的光又是一亮,祁昭也是没办法,笑着抱起它:“如果你是人就好了,谢慎还没有道侣,你还能去碰碰运气。”   说罢,他放松了身体躺下去:“不过我有点奇怪,你说谢慎这个人,颜好声正还有腹肌,有钱有颜,却到现在还没有道侣,你说,他不会是……”   他稍稍抬起身,慢慢靠近蛇纹木,小声说:“……不行吧?”   不,行,吧。   蛇纹木枝叶骤然一僵:“……”   而后祁昭就看到它身上的光泽突然急剧变化起来。   这看着像是被气狠了,祁昭急忙抱住它,小声哄着:“不气不气,谢慎绝对不会不行,就看他的腹肌,像是不行的吗?肯定不是。”   一连着又是几个不行,这下蛇纹木全身都开始抖了起来,祁昭摸了摸鼻子,刚要下去点灯好好看看它,突然听到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这么晚了还会有谁来?   祁昭点上灯,看向门边:“谁?”   外面一阵沉默,半晌,谢慎略微低沉的声音淡淡响了起来。   “是我,开门。” 第17章 第17次不正经   方才才说过谢慎不行,转眼间被说的人就已经站在了门外。   祁昭心虚的朝蛇纹木看了一眼,若是往常,后者早已经探着枝叶蹭了过来,今日却一动不动,明摆着还在生气。   现在的草木真是越来越难哄,没办法。   祁昭摸摸鼻子,上前打开了门,外面月色正浓,谢慎站在那边,里衣外只随意穿了件玄色的外袍,慵懒而优雅。   祈昭不自觉吞了吞口水,问:“这么晚过来,怎么了吗?”   谢慎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方才修行时不慎把被褥烧了,没法将就,我来与你睡一晚。”   祈昭:“……”   见祁昭不说话,谢慎抬眼,低声问:“不愿意么?”   他原本就生的好看,认认真真看过来的时候眼眸深处仿佛有细碎的光和浅浅的旋涡。   祁昭从第一次见谢慎时就对他的颜没什么抵抗力,如今再听到这样低哑的声音,仿佛受到蛊惑一般,到了嘴边的不愿意立即收了回去,怔怔点头:“好。”   见他应下,谢慎眼神一动,面上还是没有什么波澜,将搭在肩上的外袍提了提,缓步走了进去。   他睡前习惯沐浴,进门后便去了屏风后,祁昭没敢同他共处,抱着蛇纹木进了里间,半晌,听到外面有水声轻轻响了起来。   祁昭手指勾着衣角来回碾着,心虚里带着点小紧张。   蛇纹木似乎已经不气了,只是木身光泽还有些黯淡,察觉到祁昭情绪后顿了顿,而后慢慢将最顶端的叶子探过来蹭了蹭祁昭的手臂。   简直贴心小棉袄。   祁昭笑了,将它抱起来放在腿上,小声说:“我紧张。”   蛇纹木没动,静静听他说。   “我这几晚总是在做一些莫名其妙的梦,梦里有一个人,应该是好看的,有腹肌,声音也很好听,我一开始还没觉着有什么,但现在我突然觉着……那人好像有点像谢慎。”   蛇纹木叶子猛地颤了一下。   祁昭抱着它,将脸埋进枕头,闷闷说了一句:“可我明明是喜欢姑娘的啊。”   撑了二十多年的直男心,没道理说变就变。   外面水声渐渐停了。   衣物摩挲声后,谢慎走了进来,里衣松松垮垮搭在身上,肩膀附近被未干的头发沾湿了大半,半透明的贴在身上。   似乎是觉着沾湿的布料贴在身上不舒服,谢慎抬手,手指在前襟轻轻一挑,好看的锁骨和腹肌便再一次入了祁昭眼睛。   祁昭耳根悄悄红了,掩饰抱起蛇纹木干咳了一声,半晌,觉得眼前一暗,再抬头,谢慎已经坐到了床边,正细细看着他。   祁昭往里面移了移:“你要上来吗?”   谢慎也不客气,上榻在他边上坐下,拿了一块布巾擦头发,祁昭将蛇纹木放在枕头边上,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偏头看他。   有些人,即便是做着这样司空见惯的事,也是赏心悦目的。   等到谢慎头发擦干,祁昭已经在旁边困得不住点头,身子晃了晃,朝着谢慎的方向倒了过去。   谢慎顺势抱住他,祁昭被惊醒,睁开眼迷迷糊糊看了他一眼,声音带着睡意:“嗯……你好了?那我们早点睡吧。”   谢慎的眼睛因为他的话危险的眯了眯:“早点睡?”   话说出口,却没得到回应,谢慎低头看过去,小傻子已经就着头挨着他胳膊的姿势将眼睛闭上了,模糊不清说了一句:“记得熄灯……”   谢慎无奈笑了笑,下榻将灯火熄了,回来后却没上去,在榻边俯身看着祁昭,目光细细描摹他的脸。   四周灯火微微摇晃,眼下人的睡颜安静宁和。   谢慎看了半晌,终究是没能抑制住自己心底的渴望,低头在他颈边落下一个轻吻。   似乎是被这个吻吵到,睡着的人不满的皱了皱眉,扭头想要避开,他扭头的时候谢慎正要抬头,只看到眼前晃了晃,而后便感觉有温软的触感,从自己唇上缓缓擦了过去。   谢慎怔住了。   他抬手碰上自己的唇,在四周万籁俱寂里,能清楚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一声又一声。   沉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欢喜。   没心没肺的小傻子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抱着被角沉沉睡了过去,唇角还带着安心的笑。   谢慎低下头,目光深深看着祈昭,在他耳边低声开了口:“这一次,就放过你,下次若是还那么说,可就不能那么容易过去了。”   睡着的人无意识的低低嗯了一声。   谢慎眼神柔和起来,无声笑了笑,把他的被子掖好,闭上了眼睛。   这晚,祁昭难得睡了个好觉。   只是清晨醒来的时候,面临的状况就有点尴尬了。   亵裤被明显撑起一团,在薄薄的布料下分外惹眼。   祈昭心情很是复杂,偷偷朝边上还睡着的谢慎看了看,犹豫一下后,起身小心翼翼越过谢慎,朝床边挪了过去。   谢慎睡得并不稳,祁昭一动,便像是要醒过来的模样,草木皆兵的小傻子顿时停住,等他呼吸平缓起来,才敢继续悄悄往边上挪。   眼看着就要摸到榻边了。   祁昭眼神一亮,轻手轻脚探过身去,一只脚刚踩到地面,还未来得及完全下去,睡着的人手突然朝外勾了勾,祁昭猝不及防被他一勾,身体随着惯性朝后倒去,瞬间压在了谢慎身上。   掌心无意间碰到了什么东西,触感炙热滚烫。   是个成年人就知道那是什么。   祁昭:“……”   祁昭欲哭无泪抬起头,谢慎已经醒来了,那双好看的眼睛正看着他,深处满是戏谑,声音带着刚睡醒时的沙哑:“你这是……做什么?”   报应。   祁昭想,话不能乱说,这一定就是他昨晚说谢慎不行的报应。   祁昭尴尬笑了笑,若无其事把手移开,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岔开话头:“你今天忙吗?忙的话晚上我从孟然那里带点吃食过来,到书房找你。”   看着祁昭窘迫的模样,谢慎眼里闪过笑意,没有难为他,说:“好。”   祁昭松了口气,逃一般的下了榻,谢慎不紧不慢跟在后面走了出来,祁昭不好意思看他,迅速洗漱了对他道别,抱起蛇纹木就朝门外走。   刚走到门边,听到谢慎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等等。”   祁昭受惊一般回头:“怎么了?”   便看着谢慎缓缓笑了起来,眉眼隐在晨光微熹中,温柔又好看。   然后说,“我送你。”   ……   日子在晚景城的月光里缓缓走了过去。   这日傍晚,祁昭去了秦初家,他进门的时候秦初正在窗边浇花,戚誉坐在矮桌后提笔细细描绘他的身影,气色比祁昭第一次见他好了很多。   见祁昭进来,戚誉搁笔,朝他笑了笑:“祁先生来了。”   这已经是祁昭为他修复血脉的第十三天,若是顺利,不出三日,戚誉就能彻底痊愈。   祁昭将蛇纹木放在桌上,笑着点了点头,在他面前坐下,说:“你若是准备好了,我们就开始。”   戚誉嗯了一声:“好。”   祁昭便不再言语,手指搭上他的手腕,将灵力渡进去看了看,之前破碎的地方已经被修复平整,蕴藏着淡青色的灵力。   不过美丽的颜色之后却是更加深沉的黑色。   现在已经到了戚誉灵脉很深的地方,断层越来越深,四周布着的黑雾也越来越浓,祁昭必须很谨慎才能不伤及他。   淡白色的光融进戚誉的血脉,游走一周后,慢慢朝着深处渗了进去,祁昭小心操纵着,不知过了多久,渐渐的,黑雾被驱散,雾下的断层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合了起来。   可断层之后,却出现了一片巨大的黑色淤积。   祈昭皱了皱眉。   戚誉这样的情况祁昭以前在魏老的记载里见过,修者血脉破碎后,周身灵力不得周转,便会堵在灵脉里成为淤积,触之动全身。   见他收回手,秦初眼里浮起担忧:“祁先生,怎么了?”   “是淤积。”   祁昭将戚誉血脉里的淤积给他们说了,闻言,秦初手指一颤,眼里的担心更甚:“这……还能好吗?”   祁昭想了一下,实话实说:“淤积深处的脉络易变,我对灵力的控制还不稳,不确定能不能行。”   “而且血脉淤积牵扯心脉,一旦开始就不能停下,如若熬得过去便能痊愈,熬不过去心脉破裂,命都保不住。”   秦初瞳孔骤然缩了缩,眼里出现几分退却,看向戚誉。   手却突然被人紧紧握住了。   秦初低下头,戚誉握着他的手,在他看过来的时候扬眉一笑。   那么一瞬间,秦初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戚誉,那时候戚誉的灵脉还没毁,也爱这么紧紧握着他的手,笑得意气风发。   再想想他这些年受到的奚落。秦初闭了闭眼睛,终是什么都没说,反手握住了戚誉的手。   戚誉转头看向祁昭:“祁先生,就拜托你了。”   祁昭其实也很紧张,稳了稳心神,将手指重新搭了上去,淡白色的光渡进戚誉的血脉,在那块淤积处绕了一圈后,缓缓覆了上去。   戚誉眼里瞬间浮现痛苦之色,手臂暴起青筋,眼睛赤红,却一声都没吭。   淤积下的灵脉遍布裂缝和断层,变化莫名,还会吞噬灵力,祁昭不敢分神,小心翼翼操纵着灵力,稍有不慎,身后就是万丈深渊。   渐渐的,祁昭和戚誉额头都渗出了冷汗。   前者因为累,后者因为疼。   那块深黑的淤积却只有边缘浅淡了一点。   祁昭背后已经被冷汗浸透,仍旧全神贯注将灵力引了进去,这么来回数次,他隐约摸到了淤积变化的规律,不再像之前那样犹豫,掌下灵力聚成光墙,将那处淤积围在中间,猛地压了下去。   戚誉痛苦的仰起头,闷哼一声。   他痛苦加剧的同时,淤积在白光里迅速从外而内缩小,其下的断层和裂缝也开始愈合,深黑淤积慢慢化成了灰色的一团。   但冲击之下,灵脉变化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了。   祁昭艰难跟随它的变化,手指慢慢颤抖起来,眼前也时不时发黑,他清楚,自己离力竭已经不远了。   不能再拖了。   脑海里闪过这样的想法,祁昭咬着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周身灵力在这一刻倾巢而出,尽数覆在了那处灰色上。   ‘呲——’   淡白色的光接触到那团阴影,犹如水覆火焰,刹那蒸发成雾,缓缓盘绕,等到雾气尽数散下去,戚誉灵脉里的淤积彻底不见了踪影。   戚誉脱力朝后倒了下去,被秦初稳稳抱住。   祁昭收回手,如释重负的笑了笑,灵力透支的疲惫在这一刻席卷而来,整个人摇摇欲坠,就要倒下去。   秦初一惊,急忙走上前,还未来得及伸手,眼前暗光一闪,一双手凭空出现,在他之前将祁昭稳稳的抱在了怀里。   秦初看过去,不由怔住了。   “……谢城主?” 第18章 第18次不正经   夜里,祁昭起了高热,浑身上下滚烫不已。   晚景城所有大夫都被请到了城主府,束手无策,最后魏老抱着一盆神农草来了一趟,看过之后笑了笑。   “灵力枯竭后的自我修复反应,物理给他降降温,他能挺得过来的,到时候会是好事。”   谢慎送走他,不眠不休陪着祁昭,用布巾浸了冰水为他降温,丝毫不肯假手于人,谢清劝了几句,没有用处,干脆也就不说了。   小黄鸡颠颠凑过来,啾啾叫了几声,谢慎抱起它放进谢清怀里:“带它出去吧,别吵到他。”   同时被嫌弃的小黄鸡和谢清:“……”   算了算了。   我们不和有心上人的人计较。   谢清抱着小黄鸡背影萧瑟出了门,屋子里重新静了下来。此时外面正是深夜,温柔的月光透过窗户映在榻上躺着的人的脸上,眉梢眼角像是被笼了一层淡淡的银粉。   谢慎低头看着他,只觉着一颗心都涨得满满的,这感觉与他而言很陌生,但是并不讨厌。   “你啊……”   他垂下眼,伸手将祁昭额角被汗沾湿的头发拨开,眼神带着心疼,又有着说不出的柔软,嗓音略微无奈。   “怎么就是顾不好自己呢?”   ……   祁昭觉着很难受。   浑身燥热,血液都仿佛在沸腾,汹涌而来却寻不到出口,散在他全身血脉里,隐隐作痛。   这样的痛在高温里慢慢发酵,灵力透支后的疲惫和疼痛融在一起,越发难熬。   而就在他觉着自己就要熬不下去的时候,突然有冰凉的触感出现在额上,而后慢慢蔓延全身,将原先的灼热冲淡了不少。   很舒服。   祁昭的意识在这阵凉意里稍稍清醒了些,睁开眼睛,便听到了小九的焦急的声音。   【祁昭昭,你还好吗?】   祁昭低下头,手腕上的叶子图案正散着淡淡的绿光。   【你意识已经沉睡了快三天着,我叫不动你,快要吓死了嘤嘤嘤。】   已经三天了?   祁昭诧异的抬头,这才发现眼前居然是一片混沌虚无,四周漂浮着五颜六色的淡淡的光,星辰一般。   祁昭有点懵:“这是哪里?”   【这里是你的识海,周围这些光点是你不受控紊乱的灵力,将这些光点敛起来融进血脉,你才能出去。】   融灵的方法,祁昭隐约记着魏老的藏书里有说过,当时他只匆匆扫了一眼,如今只有个模糊的印象。   他想了一会儿,试着抬手碰了碰旁边的光点,用灵力包裹住了它,散着微芒的光点在他指尖跳了一下,而后缓缓点隐进去。   小九看着比他还要激动。   【祁昭昭,有用!】   祁昭发现四周的光点很温和,就是有点小淘气,时不时故意避开他。   半晌,祁昭发现,这些光点的游走都是有规律的,像是在刻意训练他的缓急控制。   祁昭认真观察着,掌下的光朝着四周光点的覆了过去,越来越多的光点融进他的血脉,暖融融的,他的灵力操纵也慢慢娴熟起来。   四周的光点渐渐淡了。   祁昭朝着更深的地方走了过去,一路上不断有光点融进了他的体内,这样不知走了多久,他抬头,在四周微芒里隐约看到了路的尽头。   那里有一颗覆着金光的树,周围光点上下浮动。   色金,形如云,枝桠连绵,叶尾有隐刺,喜光。   云虚藤木。   将云虚藤木的描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祁昭戳了戳手腕上的图案,问:“我的识海里怎么有一颗云虚藤木?”   【因为他是你的灵植血脉。】   祁昭一怔。   我一黑户还能有灵植血脉?   【必须有。】   小九语气很是严肃。   【为了让你不被人看出端倪,我也是很靠谱的,记住呀,有我在,没意外。】   祁昭:“……”   小九干咳一声,避开祁昭的视线。   【嗨呀这些不重要,你快点把云虚藤木周围的光点融进去,然后将手放在它的木纹上,就可以了。】   祁昭点了点头,走上前去,云虚藤木枝桠上浮着的光点似乎对他的气息很亲和,没躲,主动浮过来笼在了他身边。   祁昭将掌心的灵力渡了过去,很快,周围的光便淡了下去。   没了光点的覆笼,云虚藤木清晰起来,它在《草木图鉴》里被喻为风雅之木,淡淡的金色里缠绕着云纹,是那种很舒服的好看。   小九已经在后面催促起来。   祁昭走上前,手指在它身上的木身处摩挲一下,覆了上去。   ……   祁昭睁开眼睛。   外面正是黄昏,屋子角落灯架上只点了一盏灯,昏色融融。   耳边隐约有沉稳的呼吸声,祁昭偏头看过去,顿时愣住了。   他看到了谢慎,后者闭着眼睛趴在榻边,已经睡着了,眼下覆着阴影,手里握着一块湿漉漉的布巾。   布巾下放着一个木盆,表面还浮着没有融化的碎冰。   之前浑身灼热时感受到的凉意从何而来,此时再明显不过。   祁昭一时间也不知心里究竟是怎样的感觉,他伸手,隔空在谢慎眼下的青黑处抚了一下,似乎是察觉到了动静,谢慎皱了皱眉,慢慢睁开了眼睛。   睫毛在掌心缓缓掠了过去,很柔软,略微发痒。   祁昭下意识曲起手指在掌心摸了摸,半晌,听到谢慎声音低哑在他耳边开了口,问。   “想喝水么?”   祁昭听见他的话,这才觉着喉咙很是干涩,点了点头,谢慎扶他坐起来,转身去外间倒了茶,放在他手边。   昏迷了几日刚醒,祁昭手上没什么力气,试了几次都端不稳杯子,见状,谢慎眼里闪过笑意,把茶杯接过来在他边上坐下:“我喂你。”   祁昭确实渴了,这时候也不觉着有什么不好意思,低头就着他的手喝水,这么连着喝了三杯,祁昭摆了摆手:“好了。”   谢慎嗯了一声,将茶杯放回去,再回来,手里便多了一碗蔬菜粥。   “你刚醒,先吃些清淡的,等明日我再让厨房做你爱吃的。”   谢慎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粥一直在食盒里温着,温度正好,味道也不寡淡,祁昭挺喜欢,不过之前喝的水有点多,只吃了一碗就饱了。   谢慎将碗筷放到食盒里,回身把地上摆放的乱七八糟的木盆收了一下,祁昭坐在榻上偏头,从角落灯火映照里,清楚看到了谢慎现在的模样。   头发半散,衣服下摆到处都是褶皱和水渍,腰带散了一半,他送的那块麒麟纹佩摇晃在那边,绳子也被灰尘模糊了颜色。   这大概是祁昭见过谢慎最憔悴的时候了,但是无比真实。   祁昭突然笑了,唤了一声:“谢慎。”   谢慎回头,面容疲惫,但眼睛深处的光依旧耀眼,祁昭往边上移了移:“你要不要上来睡会儿?”   谢慎顿了一下,唇角勾起一抹好看的笑:“好。”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天色昏昏沉沉,屋檐被雨水轻轻敲打,是个很适合睡觉的天气。   谢慎将外袍脱下来放到边上,只穿着里衣上了榻。   他看上去是真的累了,和祁昭小声说了几句话后,很快便睡着了,祁昭刚醒,不困,躺在边上静静看着他。   角落里的灯火没熄,在外面的风雨声里摇晃着,谢慎的脸一半隐在黑暗里,一半笼着融融的光。   这样的他要比平时里柔和不少,祁昭无声笑了笑,给他把被子掖了掖。   似乎是被惊到了,谢慎半睁了下眼睛,抬手摸索着覆上祁昭的额头,确定温度正常后,重新闭上了眼睛。   他很快睡稳了。   祁昭的心却因为他方才下意识的举动,猛地跳了跳。   他回头看了眼谢慎的睡颜,又想起自己之前数次带着谢慎影子的梦境。   突然间隐约觉着。   有些东西,似乎开始变得不对劲了。 第19章 第19次不正经   之后几天,祁昭被禁止出行,只能在城主府看书和喂喂小黄鸡,闲散到了极致。   中间秦初和戚誉来过一趟,祁昭问了问,得知戚誉已经能重新凝出灵力,虽然比不上从前,但总会好的。   祁昭放了心,继续在城主府没心没肺的养着,等到他彻底痊愈,距植灵殿阶位考核的日子只剩下了三日。   祁昭紧张到失眠了一夜,隔日醒来,抱着书和蛇纹木便去了植木堂。   似乎是知道他要来,魏老没出门,特意推掉了所有的事在植木堂等他,看到他后笑眯眯招了招手:“过来,让我看看这几日养的如何?”   自然是极好的,脸看着都圆润了不少。   祁昭不好意思的走上前,魏老上下看了看,满意点了点头:“不错,看来养得挺好,以前瘦的都有点弱不禁风的感觉,现在正好。”   老人家总是觉着自家的孩子胖些好,祁昭笑眯眯抬起头:“我也这么觉着。”   看看,谁家的弟子能有这么讨喜这么乖?   魏老越看祁昭越觉着顺眼,心情顿时更好了,又和他聊了几句,这才将话转到了正题上:“还有三日就是植灵殿阶位考核的时候了,你现在觉着怎么样?”   提到这里,方才还笑着的人突然低下了头,像只沮丧的小动物,声音都弱了不少:“我……还是有点没底气。”   祁昭自己都觉得自己没出息,魏老却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小孩子家家的,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做什么?没事的。”   平日里明明最喜欢把别给我丢脸挂在嘴边上的人,可真正到了这个时候,却只安慰他说,没事的。   祁昭的心突然涨涨的,半晌,他抬起头,朝魏老弯着眼睛一笑,声音清朗:“老师,我不会给您丢人的!”   “那我就等着了。”   魏老眼里透出些笑意,应了一声,朝他招了招手:“过来,让我看看你现在对灵力的控制到什么程度了。”   祁昭跟着他走过去,面前还是那盆祝融木,见到他后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惶恐道:“祁昭昭,你今天是来剪我的枝叶的吗?”   祁昭:“……”   上次的经历有那么吓人吗?   祁昭无奈一笑,摇了摇头。   祝融木松了口气,这才晃着叶子蹭了过来,听他说明来意后大大方方把枝叶舒展开:“来吧,记得对我温柔点嗷。”   周围众草木忍不住对它嘘了一声。   祁昭失笑,把手放在他的枝叶上,将灵力渡了进去,祝融木是水火属性相融的灵植,灵脉要比寻常灵植复杂不少,上一次祁昭是被魏老引导着才顺利探到了最后,过程中还有点吃力,可这次,他的灵力很顺利便渡到了最深处。   祝融木上蕴着的光缓缓散了下去。   祁昭收回手,魏老站在边上,满意的看着他:“很好。”   祁昭其实也有点惊讶,自己的斤两如何自己最清楚,他知道自己之前对灵力的控制还没有这样娴熟的,真正好起来,是在为戚誉修复灵脉之后。   无论是修复和过程还是之后的识海融灵,都给了他很大的助力。   “你对草木的感知向来不错,如今灵力控制的弱处也弥补了,植灵殿的考核应当是没问题的,不用紧张,平常心就好。”   祁昭笑着说了声好,魏舟木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说:“我怎么看着你像是最近没睡好?”   哪里能睡好?   一开始总是被那些旖旎的梦惊醒,后来突然又觉着自己有变弯的倾向,晚上一直在想这些事,到了清晨才有困意,也只能睡两个时辰不到。   祁昭一想到这些就觉得发愁,想了想,他瞄了魏老一眼,犹豫着凑上前:“老师,我有件事想问问您……就是,有没有不是织梦属性,却也能操控梦境的草木?”   魏老意味深长朝他怀里的蛇纹木看了一眼:“你被织梦了?梦到了什么?”   祁昭立马红了脸,支支吾吾说:“嗯……也没有什么。”   魏老笑了笑,没有追问,低头抿了口茶,这才在祁昭期待的目光下不紧不慢开了口:“不是织梦属性却能操控梦境的草木,浮生界确实没有,不过有一种草木,它虽然不能织梦,却能直接入梦。”   “什么?”   “浮生界最初形成的时候,还没有城池结界,靠七棵神木支撑着,这七颗神木里的腾蛇神木,三尺内能够入人梦,而且一点痕迹都不会留。”   腾蛇神木?   这种一听就很重要的东西,《大道初生》里居然一点都没提。   祁昭急忙问:“这些神木现在还存留着吗?”   “如果它们还在,也就不会有七城结界了。”魏老语气带着点叹惋,“天地演变,沧海桑田,哪里有什么东西能永远留着?这七颗神木渐渐老去,眼看着已经无法支撑浮生界,当时的七城城主便以它们的一截木身为眼建立了结界,之后又过去许多年,就再没人见过神木了。”   祁昭听着有点难受,低低嗯了一声。   魏老看着他,顿了顿,又说:“后来倒是出现过有神木血脉的人,这些人修炼到一定程度就可以修出神木本体,我记着谢慎就是神木血脉,有没有修出神木,这就不清楚了。”   祁昭想起梦里和给人感觉和谢慎很像的人,心骤然一跳:“谢慎的神木血脉……是哪种?”   魏老眼里出现一抹狡黠之色:“我想想,嗯,对了,应该是——”   门在这一刻突然被扣响了。   魏舟木的声音被敲门声打断,和祁昭一起朝门外看了过去,木一站在那边拱手行礼道:“魏老,祁先生,谢城主来了,说是来接祁先生回去。”   祁昭站起来应下,偏头看向魏老,原本想听他说完再走,魏老却一笑:“回去吧,浮生界只有在示爱的时候才会询问旁人的血脉,谢慎血脉是什么我一老人家哪里清楚,如果你想知道,不如直接去问问他。”   祁昭原本就觉着自己要因为谢慎变弯,闻言心虚的低下头。   魏老对他摆了摆手:“好了,记得将你那盆蛇纹木带走,气压那么低,看着吓人。”   祁昭随着他的话看过去,这才发现蛇纹木的光泽前所未有的暗,急忙抱了起来,用灵力探了探发觉没事,才安下心,对魏老道别后,抱着它出了门。   刚出去,便看到了谢慎。   他站在植木堂外的石阶下,穿着祁昭第一次见他时的玄底绣着树枝纹路的袍子,眉目如画,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对他笑了笑。   祁昭走过去,也笑:“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方才有事去了洒金街一趟,回来的时候遇到了孟然,他给了我这个,说里面都是你爱吃的东西,凉了不好吃,我便来接你。”   祁昭把食盒拿过来打开看了看,果然都是他爱吃的,顿时高兴了:“走走走,我们回家,孟然做的这个水晶包子特别好吃。”   谢慎眼含笑意嗯了一声,重新将食盒接过来提在手里,跟了上去。   ……   连着喝了几日的粥,突然间解了禁。   祁昭意料之内吃撑了。   和谢慎在花园散了散步,还喂了下小黄鸡,回去后依旧觉着撑得难受,睡不着,便抱着蛇纹木坐在窗边看书。   连雨初歇,晚景城的明月更清朗了几分,窗外夜风徐徐,吹在人脸颊微微的凉意。   祁昭朝外面看了一会儿,不由自主想起今天魏老说的话,顿时觉着有些乱,把书放到边上,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蛇纹木的叶子,蛇纹木很喜欢他这样亲昵的小动作,时不时蹭蹭他的手指,很乖巧的模样。   祁昭叹了口气:“好烦啊……”   蛇纹木疑惑动了动。   “你说,谢慎的血脉是什么呢?会是腾蛇神木吗?可我觉着依谢慎的性子,应当做不出来这样的事,而且魏老说必须三尺内才能入梦,这就更不可能了……”   他顿了顿,突然将蛇纹木抱起来和视线齐平,眯起眼睛:“你不会就是腾蛇神木吧?”   蛇纹木猛地一颤。   祁昭笑起来,重新把它放在腿上:“吓你的,你身上连一丝灵气都没有,怎么可能会是?”   话音说完,祁昭自己先沉默了。   既然他的梦境不是因为草木作祟,难不成……真是因为他潜意识里的想法不正经?   这样的想法出现的一瞬间。   祁昭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作者有话要说:   祁昭昭:“我迷茫了。”   谢城主微微一笑:“不如……让我来为你指条明路?” 第20章 第20次不正经   祁昭觉着谢慎最近有些不对劲。   总是偷偷看他,被发现了也不躲避,抬眼坦坦荡荡看过来,眼睛被笑意笼着,杏花春雨一般。   他似乎不知道自己笑起来有多好看,但祁昭是清楚的,于是总是被撩得怔住,被面前的人笑着唤了名字,才能回神。   祁昭将这些碎碎念给草木们说了,赤火草嗤笑一声:“祁昭昭,如果你没偷看谢城主,怎么能知道他在看你?”   祁昭一噎:“……”   草木们对视一眼,晃着叶子在他面前绕了一圈:“别挣扎了,早就对你说过,直接上,不用怂,你就是不听。”   祁昭被他们怼的不想说话,整个人窝进藤椅里,低头翻开了书。   不过究竟能不能看的进去,也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时日流水一般过,又过三日,晚景城城门敞开,城内客栈须臾间满客,都是前来参加植灵殿阶位考核的修士。   谢慎身为晚景城城主,这种时候要在城主府坐阵,不能陪着祁昭,祁昭原本以为自己要一个人去,心里还有点忐忑,不过清晨醒来,在前厅看到背对他站着的人的时候,那点忐忑顿时便不复存在了。   祁昭惊喜的走上前:“你怎么来了?”   那人转过身,腰间挂着的罗盘随着他的动作叮当作响,笑眯眯对他招手:“这么重要的时候我怎么能不来?祁昭昭,好久不见呀!”   是渡闻。   他走过来,上下打量了祁昭片刻,一笑:“不错,看来在晚景城过得挺好。”   祁昭刚要说话,就又见着他突然眯了眯眼睛,说:“祁昭昭,昨晚我来之前给你占了一卦,你最近命里有桃花,记得留点心,莫要被人给骗走了。”   “……”   祁昭想,大概是没有人要骗我的,倒是我有一个想要骗走的人,不知道能不能行。   他摸了摸鼻子,笑了笑,渡闻看着他,似乎还想说话的样子,却突然被背后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   “小神棍,过来。”   渡闻一听小神棍三个字就炸了毛,回头怒视背后的人:“死奸商,你不要乱说话,我铁口直断那是荒芜之城人人都知道的事,怎么能是神棍?!”   越沧也不在意他对自己的称呼,勾唇一笑:“既然这么准,不如你来给我算算,我的意中人什么时候会出现?”   “你……”渡闻瞬间泄了气,“你明明就知道,你还……”   他气鼓鼓说了一句,越沧眼里蕴起笑意,走到他身前低头:“生气了?”   “你你你离我远你点,这么大的人了一点礼数都不懂。”   渡闻红了脸,退后几步,很快被人给堵住了。   小神棍有点生气,这人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过,脸皮更是比不上,一点办法也没有。想了想,他伸手在越沧腰间一戳,在他僵住的时候找准时机挣了出去,就往外面走。   越沧挑了挑眉,转身不紧不慢跟了过去,外面很快响起二人闹的声音。   明明说着是来陪我的,但结局为什么却是自己被强行塞了一嘴狗粮?   祁昭无奈笑了笑,跟在他们身后,怀里的蛇纹木光泽探出叶子在他手臂蹭了蹭,祁昭笑着捏了捏,将它抱得更紧了些。   嗯,关键时候还是贴心小棉袄最靠谱。   ……   木华街很快到了。   植灵殿阶位考核是晚景城一年中唯一允许外人入城的时候,在外云游的修士可以就近选择城池进行考核,不考核的修士也能前来见见世面。   祁昭到的时候,木华街外已经站满了人,渡闻陪着他走过去,刚站稳,便听到有人唤了一声:“祁昭。”   祁昭回头,唤他的人是白垣,他站在离祁昭不远的地方,被人众星拱月般围在那边,炫耀一般对他笑了笑:“待会儿你要和我们一起进去么?”   “他是谁? ”渡闻小声问。   “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祁昭朝白垣摇了摇头,白垣原本也不是真心想请他过去,见他拒绝后便回头,不知说了些什么,他那边的人往祁昭这边瞥了一眼,齐齐哄笑起来。   “你平时是不是被他给欺负了?”   渡闻向来护短,不忿的皱眉,将腰间的罗盘拿在手里拨了一圈,半晌,眉头缓缓舒展开来:“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人物,结果却是这样,算了算了,这种人没必要搭理。”   祁昭好奇看着他:“你占到什么了?”   “稍后你就知道了。”渡闻一笑,突然指了指前面,“好了,祁昭昭,你该进去了。”   木华街的结界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抬眼便能看到里面的树木苍翠。   祁昭心里有点紧张,不过更多的是期待,将蛇纹木交给渡闻暂时照看,踏进了结界。   刚进去,就听到了上次听到过的苍老声音。   “嗯?你们看他是不是上次能听懂我们说话的小娃娃?”   “对对对,就是他,我绝对不会忘的。”   “他怎么不说话?我要不要上去和他打一下招呼?”   “还是别了,马上就要考核了,你吓到他怎么办?考核完再说。”   最开始的苍老声音委委屈屈嗯了一声,之后便不再说话了。   祁昭无声笑了笑,推开了植灵殿的门。   里面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植灵殿里按照修士阶位设置了不同的区域,祁昭在初次测试的木牌处停下,将报名的时的木牌递了过去,负责审核的修士仔细核对过后,将木牌还给他:“进去吧。”   祁昭道了谢,跟着引路的人走了进去,首先入眼几处高台,上面摆着许多渡灵期巅峰的灵植,枝叶上的光融在一起,生机勃勃。   这就是植灵殿的考核方式,修者随机抽取渡灵期巅峰的灵植为其渡灵,成功便可。   听着不复杂,但其中的不确定性太高,若是抽取到与自身血脉相克的灵植,就只能等待来年了。   祁昭等了一会儿,听到上面唤到他的名字后,上了台阶,上面站着一老一少二人,老者祁昭认识,是植灵殿的林长老,年少的那人也不算陌生,是白垣。   他算是这次的辅考。   祁昭将自己的木牌递给他,白垣接过来,将牌子贴在背后的藤木墙上,相贴的地方很快浮起点点白光,白光散去后,木牌背后缓缓亮起散着金光的字——[青藤叶]。   “七十一号祁昭,抽取灵植,青藤叶。”   白垣报了一声,将木牌给林长老看过后,从后面抱下来一盆青藤叶,放在了测试台上。   为了防止修士动手脚,同时也是为了保证灵植不被损伤,在正式考核前,修士是不能直接触碰灵植的,这一点祁昭也清楚,记下青藤叶所在位置后便下了高台。   之后又有考生陆续上前抽取了考核灵植,约莫半个时辰过后,四周安静下来,各个高台的长老站在上面,沉声开了口:“时间到,已抽取灵植的修士上测试台。”   祁昭起身,和其他修士一起上了高台,站到了青藤叶身后,高台四周缓缓升起结界,之后便是一声钟声。   钟声过后,祁昭掌心蕴起灵力,朝着青藤叶覆了下去,灵力进入它木身的一刹那,青藤叶突然剧烈颤抖一下,声音尖利哭喊了一声。   “别碰我!我疼!”   祁昭一怔,这才发觉出不对劲。   ——这株青藤叶的脉络,被人故意弄碎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城主:“嗯?你是想把我骗回去么?”   祁昭昭:“……咳。” 第21章 第21次不正经   青藤叶枝叶轻轻颤抖着,木身光泽紊乱,祁昭能清晰感知到它痛苦的情绪。   祁昭清楚这是有人要整他。   植灵殿的阶位考核灵植都是经过重重选择后才进来的,而且有城主府的人帮衬,根本不会出现脉络受损的草木,这明摆着是在他抽取之后才动的手脚。   这人心够黑,脉络受损的草木体内灵力因为疼痛而暴动,这时候如果被强行渡灵,会耗尽灵力对修士进行反噬,受到反噬的修士即便能保住性命,灵植血脉也会受损大半。   浮生界灵植血脉受损后要面临什么,看之前的戚誉也就知道了。   祁昭将这些想的清楚,不过比起气愤,他此时更担心面前被白垣因为私怨强行碎了脉络的青藤叶。   青藤叶已经因为疼痛发出了小声的哽咽声。   祁昭在它身边小心蹲了下去,青藤叶声音里满是惶恐:“你想要做什么?”   渡灵期未果的草木按着年龄算,其实还只是个奶娃娃,心里害怕,却也没办法保护自己。   祁昭看着心疼,掌下重新蕴起灵力,朝着它的木身覆了过去,青藤叶想起之前被光触碰到的时的刺痛感,刚要避开,听着面前的人用很温柔的声音开了口:“别怕,不会疼的。”   也许是因为他的声音太温柔,青藤叶顿了顿,没继续躲。散着光点的白光慢慢笼了过来,它下意识僵起了枝叶,半晌,却没感觉到疼痛。   有种它很喜欢的温暖感觉从脉络里缓缓游了过去,之前的疼痛一瞬间淡了不少。   青藤叶慢慢舒展开了枝叶,善意的蹭了蹭祁昭的手,奶声奶气说了一声:“嗯……谢谢你。”   大概是因为之前对祁昭大喊过,现在还有点害羞。   祁昭笑了笑,继续为它修复脉络。因为不是陈伤,伤它的人修为应该也不算高,受损程度比起之前被祁昭捡回去的灵植要轻很多,修复起来不难。   淡色的光点笼在他和青藤叶的四周,渐渐旋转起来。   四方高台上众人都在小心为面前草木渡灵,而他们的一举一动,此时尽数被后面高处的人看在眼里。   魏舟木坐在那边,眼神从始至终都凝在祁昭那边,边上与他同是七阶灵植师的傅一承见了,忍不住打趣了一句:“别看了,不就是个小徒弟?至于吗?”   魏老不紧不慢看了他一眼:“一大把年纪了连个徒弟都没有的人,就别多说话了。”   傅一承:“……”   他别过头,朝祁昭那边看去,说实话,他也觉得魏舟木挑人的眼光确实是不错,四周这么多灵植师,一眼看去就是祁昭身周的灵力最温和,面前草木的枝叶舒展度也最高。   这代表了草木对修者的信任,信任度越高,渡灵成功的几率便越大,灵植的蕴灵程度自然也能更好。   祁昭渡灵的青藤叶最后蕴灵能有几成?傅一承突然很是期待。   ……   植灵殿内的钟声响了三次,沉稳声音里,已经陆陆续续有修者下了高台。   有人渡灵成功,有人渡灵数次依旧无法被草木承受,只好沮丧放弃。   青藤木的脉络在钟声的余音里终于重新愈合。   它叶子晃了晃,惊喜过后,又担心的碰了碰祁昭:“那个……你还来得及吗?”   钟声五次后若是渡灵还未成功,默认出局,而祁昭剩下的时间,几乎不可能完成渡灵。   到了这个时候,祁昭心里也不报什么指望了,虽然失望,但还是温和笑了笑:“来不及的话也没事,还有明年,你没事就好了。”   青藤叶愧疚的看了他一眼:“你来吧,说不定能好。”   祁昭嗯了一声,把灵力渡了进去,淡白色的光探进它的脉络,几乎没受什么阻碍便一路畅行下去。   “这样的话是不是有可能来得及?”   青藤叶小声问,第一次承受渡灵,它其实很害怕,但还是努力把自己的脉络张开,好让祁昭渡灵的速度更快些。   祁昭眼神一软,点了点头,操纵着灵力往下探了过去,青藤叶确实是在竭力帮他了,即便是到了节点处,也忍着没动。   渡灵很快到了更深的地方,眼前出现了十几个光点,不同的颜色代表了不同的属性,修者要凭着自己对草木的感知选择一个光点渡灵,若是感知正确,皆大欢喜,若是不正确,很容易便会被草木排斥。   祁昭突然间体会到了能与草木说话的好处,低头问道:“你想选择什么属性?”   “我是在湖边长大的,想选水属!”   祁昭掌下的白光凝成一条线,迅速朝着淡蓝色的光点渡了过去,那点淡蓝被灵力缓缓围成一团,被线牵着,往最深处一个圆形的凹陷处移了过去。   落下,严丝合缝。   周围出现细小的藤蔓,将它牢牢固在了那里。   “当——”   第五声钟声响起,祁昭收回手,看着眼前的青藤叶枝叶四周凝起淡蓝色的光,随着它的叶子缓缓晃动,温和又美丽。   背后的魏舟木因为紧张攒着的手终于放松下来,祁昭朝他一笑,摸了摸青藤叶的叶子,起身下了高台。   下面已经站了很多人,都在紧张等着。   植灵殿的人走上去,检查了草木们的渡灵情况后陆续通报出来。   “十七号李青,渡灵草木月尾花,成功,蕴灵一成。”   “二十一号周远臣,渡灵草木神农草,成功,蕴灵二成。”   “三十九号陈白,渡灵草木饕餮花,未成功。”   “……”   一炷香后,祁昭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七十一号祁昭,渡灵草木青藤叶,成功,蕴灵……五成!”   四周瞬间一片喧哗。   蕴灵五成是什么概念?植灵殿阶位考核准备的都是附灵五成的草木,渡灵后蕴灵会折损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当年傅一承折损一成便被喻为不世之材,而如今的祁昭,竟然半点都没有折损!   傅一承猛地站了起来:“魏老头,你这小徒弟我要了,你给不给?”   魏舟木最初听着的时候也很震惊,缓过来后听傅一承这么说,哼了一声:“休想,这可是我的关门弟子,给了你,我怎么办?”   傅一承愣了愣:“你当真?”   魏舟木之前从未收过徒弟,今日说了这样的话,这就意味着,祁昭将是他唯一的徒弟。   他将自己一生的荣耀和传承,全都寄在了祁昭身上。   “这种事还能做的了假?”   魏舟木看了他一眼,听着下面的通报已经结束了,一笑:“好了,我们是时候下去了。”   说着,他站起来,整了整衣袍,走了下去。   阶位考核未成功的人已经被请了出去,剩下的人站在植灵殿中央的高台上,面上都有些激动。   林长老站在最前面,目光环视他们一圈,带着笑意开了口。   “恭喜,我的孩子们,能够站在这里,这证明你们终于没有辜负过去许多年的努力,同时,也意味着,从此之后你们将要走上一条更艰难的路。”   “你们会遇到很多事情,或好或坏,或喜或悲,有的咬咬牙就能挺过去,有的则很容易便让人一蹶不振,无论如何,我希望你们都能像最初的时候,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光明磊落,顶天立地。”   说罢,他顿了顿,声音坚定沉稳。   “而最后,我想告诉你们,无论你们将来遇到什么,植灵殿永远是你们的归处!”   在旁人听起来或许很虚伪的一番话,但在场的人都是从最难的时候一步步走过来的,最是能感同身受,如今听到,眼神里都起了热度。   祁昭也是一样。   将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林长老温和笑了笑,又说:“你们前面的路还很长,我想,应该很需要一位老师来带你们向前走,今日谁能够成为幸运的人,就看诸位的造化了。”   众人因为他的话齐齐转头朝左边看过去,那里,九名老者缓步走了过来,都是浮生界叫得上名号的灵植师。   祁昭一眼就看到了魏老,紧张的捏住了衣角,魏老安抚对他笑了笑,小拇指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勾了勾,祁昭明白魏老的意思。   小孩子家家的,年纪不大操心的事倒是不少,别怕。   祁昭忍不住笑了,静静站着。   在上面看了那么久,想收谁做弟子,其实心里早就有数,前来的老者都不是拖沓的人,直截了当说了名字,被选中的一脸惊喜站到了他们的背后,没被选中的人则是满脸失望。   很快,前面的几位长老都选了弟子,之后便是魏舟木和傅一承。   都是七阶灵植师。   众人的脸上的紧张比之前更甚,站在祁昭身边的人凑过来,声音有点激动:“是魏老和傅老!”   祁昭理解他,他当初第一次见到魏老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心情。   四周的紧张气氛在傅一承摇头表示谁都不选的时候到达了巅峰,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聚到了魏舟木身上,紧张忐忑与期待混在一起,微微发亮。   魏老面容依旧平静,微微一笑,而后抬头,一字一顿开了口。   “晚景城魏舟木,愿收祁昭为关门弟子,我毕生所学以及一生荣耀,从此之后尽数为他继承。”   渡灵后未折损灵力的鬼才。   七阶灵植师唯一的弟子。   祁昭这个名字,今日两次被人听到,带来的是一次比一次更甚的震惊。   在场众人的目光从魏舟木那边齐齐移到了祁昭身上,魏舟木走到他身前,将一块木牌垂到祁昭面前:“若是愿意,就接下吧。”   木牌还是之前他送给祁昭的那块木牌,昨日被要了去,今日再送回来,是在告诉所有人,他是我魏舟木唯一的弟子,我将给予他最大的庇护。   祁昭其实很不喜欢哭,因为在孤儿院,哭只会带来更为肆无忌惮的欺负,可现在,他看着面前温和笑着的魏舟木,突然觉着鼻子酸涩,眼睛都模糊起来。   他将木牌接过来紧紧握在手心,认认真真看着魏舟木,声音哽咽着唤了一声:“老师。”   魏舟木眉眼柔和,笑着揉了揉的头发:“怎么这么没出息?都哭了。”   祁昭不好意思低下头,跟着魏老走过去,众人目光还要跟着移过去,但很快被之后的长老吸引了过去。   紧张的气氛重新弥漫起来,不过已经和祁昭没什么关系,祁昭站在魏老身后,小声和他说着话,半晌,突然感觉边上有人看着他,目光如刺。   他猛地抬起头,看到了白垣,他站在那里,来不及收回目光,眼里不加掩饰的嫉妒和恶意便尽数落入祁昭眼睛。   祁昭皱了皱眉,一瞬间突然想到了之前青藤叶脉络受损的事情,想了想,他低下头:“老师。”   魏老看向他。   青藤木脉络受损时的惶恐无助和脉络修复能力暴露后可能有的后果在祁昭心里缠绕着,半晌,他眼神坚定起来,道。   “我有件事,想和您说。” 第22章 第22次不正经   浮生界灵植极为珍贵,脉络受损向来是大事,更何况是人故意为之。   听祁昭说完,魏老皱眉,甚至都没来得及多想祁昭修复脉络的能力,眼里当即见了怒气。   “他怎么敢?!”   他了解祁昭的秉性,不会怀疑他话语里的真实性,越想越觉着生气:“这事待会儿我就和林淼说,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完了!”   祁昭抿唇站在那边,魏老看着他,觉着还是自己的小徒弟省心,神色缓和下来:“你先回植木堂等我,记得好好休息,烦心的事就莫要想了,有我呢。”   此时后面的长老们已经各自选择好了弟子,剩下的人无论失望与否都只能离开,四周除了植灵殿的人以外已经没什么人。   祁昭点了点头,拱手行礼后转过身,刚下了两个台阶,突然听着魏老唤了他一声。   祁昭回头。   魏老看着他,眼神带着关切:“有些东西,能藏就尽量藏着吧,护好自己。”   祁昭眼神暖起来,弯起眼睛说了声好,出了植灵殿。   ……   木华街外此时的人也不多了。   渡闻站在那边百无聊赖等着,见祁昭出来,兴奋的朝他招了招手:“祁昭昭,这边,恭喜你呀。”   “你已经知道了?”   “荒芜之城渡半仙的名号也不是白来的。”渡闻说,刚说完,便被边上的人掀了底,“小神棍,明明这个时候城里几乎都知道了。”   渡闻怒视他一眼,倒也没觉得不好意思,笑着在祁昭肩膀拍了一下:“祁昭昭真棒!”   祁昭看着他的笑,心里却忍不住朝另一个方向想了过去。   既然他的事情晚景城几乎都知道了……那谢慎是不是也听说了呢?   人总是想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表现出自己优秀的一面的。   也许是祁昭想这些时候的表情太没有收敛,渡闻摸着下巴:“祁昭昭,想什么呢?”   祁昭回神,若无其事摇了摇头,从他怀里将蛇纹木接了过来,说:“我现在要去植木堂拿点书,你们有什么打算么?”   “我和奸商是第一次到晚景城,想四处看看,你先去吧,回头我们再去城主府找你啊。”   “好。”   祁昭应下,看着他们背影消失后,慢慢朝植木堂走去。   来之前已经想好了要带什么书,祁昭没花多长时间便把书找好抱了下来,坐到了角落的藤椅边看书边等魏老。   结果魏老没回来,先来的是白垣。   他手里抱着一盆渡灵期柴胡草,满脸阴郁在桌后站定,植灵殿阶位考核除了一阶时是当场渡灵,后面的阶位都会提前抽取灵植,留三日时间与灵植培养信任度,再到植灵殿渡灵。   很明显白垣的进展并不顺利,柴胡草的枝叶从头到尾都未曾舒展开分毫。   祁昭心里已经基本确定青藤叶的事情是白垣做的,对他反感到了极点,自然不会理他,径自低头看书。   这么过了一会儿,白垣神情越来越烦躁,瞥了一眼角落里看书的祁昭,眼里怒气和嫉妒一闪而过,猛地挥手。   “咔嚓——”   祁昭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到,猛地抬头,看到白垣身边的一盆寻常定风草已经被他挥到了地上,陶瓷花盆碎了一地,沾着泥土的根茎都露了出来。   “你做什么?”   祁昭心疼的要死,急忙上前蹲下小心将碎瓷片拨开,发现定风草根茎未受到伤害后才松了口气,寻了一个空花盆将它重新安置下来。   白垣阴沉着脸,冷笑道:“一盆没有灵力的定风草,我想摔就摔了,与你何干?”   祁昭觉得这人简直无药可救,他心里生气,说话自然不会好听:“就你这般模样,柴胡草不愿与你亲近也是正常,白垣,我看你的路也就要走到尽头了。”   这话正戳中白垣痛处,白垣怒火中烧,从边上捡了碎瓷片便朝着祁昭扔了过去,祁昭也没想到他能做出如此幼稚的举动,来不及躲,下意识动用了灵力,他身边绕着的草木一动,瞬间在他面前形成一道藤蔓墙,将瓷片挡在了外面。   白垣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灵植师确实可以操纵草木,但一来需要草木亲和他,二来要在灵力操纵范围内。   他身为三阶灵植师也不过最多同时操纵五株草木而已,而祁昭不过是一阶灵植师,方才受他操纵的却已经有十几株。   植木堂的草木不是他从小养起的都能如此,如若是他一直养着的呢?   ……这人不能留。   这样的想法出现在脑海的一瞬间,白垣眯了眯眼睛,双手背到身后,全身灵力凝在其下,做出了攻击的姿态。   “祁昭昭,小心他。”   四周草木齐齐开了口。   祁昭也察觉到了白垣的恶意,防备看着他,白垣并没有把现在的他放在眼里,待掌心灵力凝到浓郁时,刚准备动手,背后突然响起一声怒喝。   “白垣,你这是要做什么?!”   白垣掌心灵力顿时消失,朝后看了看,眼神一慌。   门口站着林老,正怒气冲冲看着他,而更让白垣惶恐的是他背后,植灵殿几乎所有长老都到了,还有……晚景城十三卫。   长相一模一样的十三人上前,将他围在了里面,白垣一惊:“长老,这是何意?”   “蓄意损伤渡灵期草木脉络是什么罪,你心里难道不清楚?”   林长老失望看着他,最初魏舟木与他说这事的时候,他还不信,不信有人能修复草木脉络,更不信……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能做出这种事来。   可之后一检查,那株青藤叶的脉络确实有被人为损伤的痕迹,根据伤痕算算时间,那时候只有白垣接触过它。   “林长老,我不能平白无故受冤枉。”白垣语气却很平静。   “青藤叶脉络受损,可有谁亲眼见到是我做的?而且若是他受损,祁昭此时早已被反噬,怎么可能渡灵成功?而且青藤叶还蕴灵五成,这不是笑话么?”   林长老一滞。   确实没人亲眼看到过,而祁昭的脉络修复能力他答应过魏舟木不说出去,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见他们不说话,白垣眼底浮现出几分得意之色,这样的神色还未持续多久,便被外面一声淡淡的声音打断了。   “有些事,你做了,自然会有人看到。”   屋子里的人齐齐朝门口看去,谢慎缓步走进来,眉目冷冽,边上跟着谢清。   众人拱手:“谢城主。”   谢慎应了一声,朝谢清看了一眼,后者会意,微笑着走上前:“因着植灵殿阶位晋考是大事,城主特意在植灵殿四周都设了镜画石,城主府在其中发现了些有趣的事,请诸位长老一看。”   说着,他拿出一块透明的石头,放在中间木桌上,探进一缕灵力,石头很快亮起来,在墙上映出了镜像。   正是白垣将青藤叶放上测试台时的画面,很清晰,将白垣故意用灵力撕碎青藤叶脉络时的动作和眼里的狠毒彻彻底底显了出来。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   谢清收回镜画石:“这事发生的突然,为防引起变故,城主府便将那盆脉络受损的青藤叶换了,还好没出事。”   这话就是在说谎了。   祁昭下意识抬头朝谢慎看过去,谢慎正巧也在看着他,二人视线相对,谢慎目光柔和,缓缓勾起一抹笑。   祁昭的心突然就那么定下了。   在场众人神情都不大好看,齐齐看向白垣。   白垣的脸色早在谢清将镜画石拿出来时便变得煞白一片,现在被他们看着,眼神惊慌,嘴唇嗫嚅着,却因为慌乱什么都说不出来。   不过这时候也没有人愿意再听他说话,十三卫伸手敲在白垣脖颈将他打昏,迅速退了出去,一如既往的简单粗暴。   半晌,还是谢清先出了声。   “林长老,白垣擅自损坏灵植血脉,行径恶劣前所未闻,这样的人晚景城是万万不能留了,您这边打算如何处置?”   林长老面露羞愧,低头想了很久,低声开了口:“这次的事,是我管教不周,麻烦城主府了,至于白垣,灵植师阶位木牌收回,血脉也……”   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他有些不忍,闭了闭眼,艰难的说:“也就毁了吧。”   灵植师阶位废除,血脉损毁,再被赶出给予他庇护的晚景城。   从前白垣奚落旁人是废人,如今风水轮流转,半点让人可怜不起来。   事情尘埃落定。   林长老面色疲惫,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到最后却只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出了门。   植灵殿的人跟着他走了出去,四周很快静了下来,祁昭犹豫了下,抬步走到谢慎面前,唤了一声:“谢慎。”   谢慎低低应了一声,眼里带着笑:“你今天的事,我听说了,很厉害。”   大概是他们二人间的气氛太旖旎,谢清在旁边看着眼疼,很识趣的先行退了出去。   祁昭没注意到他,依旧站在那边笑眯眯看着谢慎,见状,谢慎眼神更加柔软,说:“走吧。”   “嗯?”   “你努力了这么久,我觉得是值得奖励一下的,所以就准备了礼物,不想去看看么?”   祁昭眼睛微微发亮:“要。”   谢慎便笑了,将他怀里的书接过来,转过身。   “那就,跟我走吧。” 第23章 第23次不正经   回城主府的路上, 祁昭心里的小期待就没有断过, 在想谢慎的礼物究竟会是什么。   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什么所以然, 就偷偷朝着谢慎看了一眼,注意到他的目光, 谢慎偏头一笑, 一双眼睛湖光水色一般, 好看到不像话。   祁昭想, 何必费心思想其他,把你自己送给我多好。   这样的想法刚出现,祁昭忍不住干咳一声,觉得自己真是被灵植店的草木们彻底带坏了。   边上谢慎听着他咳嗽:“怎么了,不舒服么?”   “没有。”祁昭摆了摆手,又好奇的靠过去, “我就是在想,你究竟准备了什么?”   “这个还是你亲自看比较好。”谢慎说, “不过,我想你肯定喜欢。”   闻言, 祁昭心里的期待更多了几分:“那我们走的快一点好了。”   他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谢慎看着他的背影,眼里笑意盎然,跟了上去。   城主府很快到了。   谢慎这次是打定了主意要给祁昭惊喜, 刚进了城主府的门,便拿了一条玄色绸巾将祁昭的眼睛蒙了起来。   他在祁昭印象里一直是清冷的性格,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 祁昭不觉着幼稚,反而觉得有点小可爱。   眼睛被蒙着,祁昭看不见,被谢慎握着手向前走,现在是八月,还热得很,两人肌肤接触的地方很快变得潮湿。   有那么一瞬间,祁昭突然觉着他们现在的模样像极了他在读书时见过的恋爱的少年少女们,很青涩的那种喜悦。   他偷偷笑了笑,怕被谢慎看到,很快敛回去,却不知道谢慎一直都在看着他,眼神逐渐变得意味深长。   一株香过后,四周的风声淡了下来,祁昭感觉他被谢慎带进了一间阁楼,楼梯很高,走了许久,谢慎停下来:“到了。”   祁昭静静等着,有双温暖的手贴在他的眼睛边上,将那条绸巾慢慢解了下来。   祁昭睁开眼睛。   眼前果真是一间阁楼,依旧是见惯了的雅致风格,阁楼中间摆着一张木桌,上面摆着一盆灵植,枝叶身周覆着湖蓝色的光,朝他欢快的晃了晃。   “祁昭昭,我知道你的名字了!开心!以后就要多多指教了!”   是祁昭渡灵的那盆青藤叶。   祁昭愣住了,怔怔看着它,心里一瞬间又暖又涨。   “它是你第一次渡灵的草木,意义不同,我想,你一定是想要将它接回来的,就到植灵殿把它买了下来。”   谢慎缓缓走到他身旁,垂下头,声音低沉:“喜欢吗?”   “特别喜欢!”   祈昭猛地抬起头,眼睛发亮:“谢慎,你怎么就那么好呢?”   谢慎一顿,低声笑起来,刚要说些什么,却看着祁昭已经回过头去将青藤叶抱了起来,根本没继续看他。   谢慎:“……”   谁懂谢城主心里的苦。   那边祁昭抱着青藤叶,笑眯眯摸了摸它的叶子:“以后你就要跟着我了,别担心,我会对你很好的。”   青藤叶知道他是温柔的人,完全不担心,开心的弯了弯叶子:“好。”   它刚渡灵成功,声音从之前的小奶音变成了青涩的少年,听着让人心软软的。   祁昭笑了,转头问谢慎:“你说,我要给它取个什么名字好?”   谢慎:“……”   蛇纹木跟了你这么久都没有名字,怎么它一来就能有?   于是淡淡说:“唤它青藤就是了。”   “怎么能那么随意?”祁昭小傻子完全不懂看人脸色,低头想了想,说,“嗯,你以后就叫阿藤好了。”   青藤叶伸出叶子蹭了蹭他的脸颊:“谢谢,我很喜欢。”   祁昭心软的一塌糊涂,带着笑意期待的看向谢慎:“我今晚能和它一起睡吗?”   谢慎表情顿时有些不好看:“不行。”   “那……”祁昭失望的说,“今天我也不去洒金街了,它怎么办?”   他失望的时候眉眼都会跟着垂下去,像极了讨要吃食却没如愿的小动物,柔软又招人疼。   谢慎眼神一晃:“它今晚可以先放在我那里。只不过,旁边有草木的话我夜里睡不着,所以……”   他笑了笑,对上祁昭的眼睛:“今晚,我去你那里睡。”   祁昭耳根先是一红,继而没眼色的问了一句:“可是我那里也有蛇纹木啊,你不要紧吗?”   谢慎眼里的无奈简直快要满到溢出来,说:“……我喜欢它。”   祁昭眨了眨眼睛。   谢慎靠近他:“嗯?”   祁昭被这声尾音上调的嗯撩的心猿意马,终于没再说什么让谢慎无奈的话,点了点头:“好。”   谢慎这才看青藤叶稍微顺眼了一些,将它从祁昭怀里抱了出来,祁昭回身将蛇纹木抱好走回来,在下楼梯之前突然伸手捏住了谢慎的衣袖。   谢慎回头看着他。   祁昭有些不好意思,无意识将蛇纹木抱得更紧了些,轻声说:“谢谢的,今天的礼物我很喜欢,也很开心。”   谢慎眼神缓和下来,抬手揉了揉祁昭的头发。   而后在小傻子愣愣看过来的时候低声笑了笑,说。   “你喜欢,那就是最好了。”   ……   谢城主最后那一笑,可以说是相当的苏又撩了。   以至于祁昭抱着蛇纹木回去后很久,还没能从那个笑容里缓过神里。   见他一直出神,蛇纹木有些不开心,枝叶在祁昭眼前晃了晃,顺便蹭了蹭他的脸颊。   祁昭这才回神,抱着它躺到了榻上,笑着说:“我觉着今天真的要高兴死了。”   他把脸埋进软软的被褥,露出来的耳根红红的。蛇纹木伸出叶子碰了一下,祁昭受痒笑起来,抱着它靠在床柱上:“怎么这么坏啊你?”   蛇纹木又碰了一下。   一人一木闹成一团,不久,门外响起敲门声,是渡闻来了。   祁昭整了整衣服,起身下榻打开了门,渡闻走进来,看着他挑了挑眉:“祁昭昭,你的脸怎么这么红?不会是我占卦里的桃花犯了吧?”   说着,他往里间瞄了一眼,眼神要多不正经都不正经。   祁昭一笑,坐下给渡闻倒了杯茶,问道:“你这次过来可以待多久?”   “本来这次过来就是为了看看你,待不了多久,应该明天就要回去了。”渡闻将视线收回来,“毕竟不是晚景城的人,留太久总是不合规矩。”   祁昭有些失望,嗯了一声,渡闻便笑起来:“失望做什么,谢慎送了我入城文书,过来还是很方便的,今后我常来就是。”   “也是。”   祁昭也笑了,点了点头:“你尝尝这茶,我前不久刚晒的,之前在荒芜之城的时候没有过的。”   闻言,渡闻来了精神,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眯起眼睛:“好喝,你晒的花茶一直都很好,你走之后我喝不到还想了很久,明天我要要带几盒回去。”   “好。”祁昭好脾气的应下,看着他笑。   两人喝喝茶叙叙旧,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半个时辰后,越沧来接渡闻。   祁昭送他出门,小神棍走的时候也没忘记叮嘱祁昭:“我之前说卦象显示你最近有桃花是真的,你记得留心,如果哪天有了苗头,记得告诉我,我得来给你把把关。”   祁昭说了声好,见他答应下来,小神棍放了心,心满意足抱着花茶和越沧出了门。   他们走后,祁昭抬头看了看天边,四周已经暗了,月光正温柔。   谢清站在他边上,拱手道:“祁先生,是用膳的时候了,城主在前厅等你过去。”   祁昭应下,转身去了前厅,秀色可餐的谢城主坐在山水画下,看着他一笑,道:“来了,过来吧。”   他上前坐下,低头看了一眼,饭菜都是他爱吃的。他吃了不少,之后和谢慎一起去喂了喂小黄鸡,便回了他的住处。   房间里只有一个浴桶,祁昭先沐了浴,上榻等着谢慎。   外面很快传来水声,祁昭听着,渐渐就有些心猿意马。   上次其实也有过这样的时候,只不过他那时的心情更多的是心虚,现在却不一样了。   他静静等着,半晌,外面水声歇了,脚步声渐渐响起,谢慎缓步走过来,里衣依旧松松垮垮穿在身上,被湿漉漉的头发沾湿了大半。   祁昭将边上的布巾拿起来,说:“要擦头发吗?我来帮你吧。”   谢慎一怔,很快低声笑了笑:“好。”   他在床榻边坐下,任祁昭摆弄他的头发。祁昭一开始还在专心致志为谢慎擦头发,可慢慢的,就有些心不在焉了。   他如今的位置比谢慎稍稍高一点,低下头,谢慎松垮里衣内的锁骨和腹肌一览无余。   怎么能不分神?   许是察觉到了祁昭的速度变慢,谢慎稍稍偏头,问:“怎么了?”   “啊?没事。”祁昭摇头,迅速找了个理由,说,“只是有些困了。”   话音刚落,便感觉手腕被人握住了。   他低头,谢慎握着他的手腕,将他手里的布巾接过来放到一边,说:“困了,那就睡吧。”   此时谢慎的头发只有七八分干,这时候睡觉隔日很容易头痛,祁昭说不行,谢慎却不在乎,将灯火熄了,将他拉下来:“睡吧。”   又霸道。   祁昭在腹诽一句,还是依着他的话躺了下去,之前说困其实不完全只是借口,因着今日植灵殿考核,他心里紧张,昨晚睡得并不好,确实是累了。   没心没肺的小傻子闭上眼睛,呼吸很快变得平稳。   朦胧中,感觉有温软的物件覆在了他的唇上,暖暖的,很舒服,忍不住舔了舔,发现没什么味道之后皱了皱眉,嫌弃的别开了头。   谢慎眼神骤然加深,看着已经睡稳的人,却也是拿他没什么办法,无奈笑了笑,在他身边躺了下去。   外面月色沉沉。   很快便是深夜了。   ……   隔日,渡闻回荒芜之城。   祁昭早早起身,送他和越沧出了城,之后抱着蛇纹木和青藤叶独自去了洒金街。   见到又来了新草,草木们很是开心,晃着叶子上前打招呼,青藤叶是个性子软的,用好听的少年音一一向它们说了自己的名字,听它说完,赤火草幸福的蹭过来。   “祁昭昭,我觉着我恋爱了。”   祁昭:“……你别欺负它。”   “怎么能是欺负呢?明明是喜欢!”赤火草不忿的强调,“说不定再过不久,你就会拥有一株小赤火草或者小青藤叶了。”   “别想了……你们都是雄花。”   赤火草失望的啊了一声,很快满血复活,说:“没关系,看来是天意要让我追求真爱!”   祁昭拿它没办法,敷衍的点了点头,赤火草气鼓鼓看了他一眼,没吭声,转身晃着叶子去和青藤叶培养感情了。   祁昭叹口气,走到角落里安安静静待着的龙牙草面前,笑着将它抱了起来:“最近还好吗?”   “很好的。”龙牙草很乖的说,“对了,听说祁昭昭植灵殿阶位考核通过了,恭喜你呀!”   小奶音萌萌哒软软哒。   难得灵植店里还有株没被赤火草一众带坏的,祁昭笑了笑,用灵力看了一下它的脉络,里面已经聚了一团浓郁的灵气,看来到渡灵期巅峰就是这两天的事了。   最初从魏老眼里接过龙牙草的时候,祁昭心里并没有多少底气,但现在经了这么多事,心境自然不同往日。   “很快就要为你渡灵了,牙牙,害怕吗?”他问。   龙牙草摇了摇叶子:“祁昭昭的话,不怕的。”   它在灵植店待了这么久,一个人心好不好,值得信任与否,看周围的草木们就能看的出来,之前的被丢弃过的灵植都能那么信任祁昭,它自然也是信的。   龙牙草又将自己开得最好看的那朵花递到了祁昭面前,声音里满是信赖:“祁昭昭,加油!”   怎么能这么软呢?   祁昭弯起眼睛,说了声好,提起边上的小猫花洒给它浇了浇水,刚浇好,背后的藤木铃铛也响了起来。   会在这个时候来找他的只有孟然,祁昭回头看了看,果然是他。   “祁昭昭!”孟然抱着一碟小点心走过来:“你植灵殿考核通过,我还没来得及说恭喜,就带了一盒千层糕过来表达贺意,你快来尝尝。”   祁昭放下小猫花洒,在他面前坐下,吃了一块。   孟然期待看着他。   “好吃。”祁昭被他小仓鼠般的模样逗笑了,又说,“还有,前几日你让谢慎给我带回去的吃食,我很喜欢,谢谢了。”   “吃食?”孟然茫然眨了眨眼睛,注意到谢慎的名字,很快反应过来,笑了笑,“没事,应该的,应该的……”   祁昭觉着他的态度有点奇怪,不过也没多想,从后面拿了几盒花茶递过去:“你拿着。”   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无功受禄的滋味,孟然浑身难受,又和祁昭说了几句话,便寻了个借口抱着花茶回了小饭馆。   刚出门,突然又折回来:“祁昭昭,中午记得过来吃饭呀,魏怀做了云腿豆腐,我记着你喜欢。”   赤火草坏心眼儿的探过枝叶,而后瞬间耷拉下叶子,装作被碰坏的模样,孟然吓了一跳,看着祁昭点头后急忙转身出了门。   赤火草惬意晃了晃叶子:“小傻子哟。”   祁昭:“……”   一上来就把自己的恶劣性子暴露的如此彻底,就你这样还想把青藤叶骗到手?   没可能的。   祁昭幽幽看了他一眼:“小魇。”   梦魇花早觉着赤火草烦,就等着祁昭开口,闻言直接朝它丢了一片花瓣过去,赤火草晃了晃,很快就睡了过去。   梦魇花是很高冷的御姐音,淡淡道:“放心,我会让它做个好梦的。”   祁昭在心里默默给赤火草点蜡,不过没了它在边上作怪,确实安静的很称心,祁昭窝在藤椅里看了一个时辰的书,一开始没什么,慢慢的,就觉着有些无聊了。   他之前准备植灵殿考核的事,因为时间很赶,中间还遇到了戚誉的事,所以一直很忙,现在突然闲下来,还有点无所适从。   祁昭放下书,发了一会儿呆。   觉得还是应该找点事做才对。   正午的时候,孟然过来叫祁昭,祁昭在他的小饭馆吃了饭,下午没在洒金街待多久,关了店门去了植木堂。   魏老不在,听木一说,昨日夜里,植灵殿连夜处置了白垣,经此一事,植灵殿上下都失了脸面,现在内部整改,魏老最近应该会一直和林长老忙碌这事。   祁昭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有些惊讶。   木一笑了笑:“正常来说,是不会这么快,不过这次城主府插了手,昨夜里白垣便被废除血脉赶出了晚景城。”   说着,他也有点奇怪:“城主府向来不管植灵殿的事,这次也不知是怎么了,不过也好。”   祁昭心跳了跳,潜意识感觉这与自己有关,又觉着自己恐怕是想多了,就没说什么,又和木一聊了一会儿后,便同他告了别。   也没别的地方可以去,祁昭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城主府。   晚景城白昼的时候街上人向来不多,可今日却有些不一样,远处隐约喧嚣。   祁昭向前继续走,不久,便看到了声音来源的地方,那里围了一圈人,有些好奇的人凑过去看一眼,神色避讳起来,匆匆转身走了。   祁昭不是好奇心重的人,也怕人太多挤坏蛇纹木,就没过去看,抱着蛇纹木回了城主府。   谢慎还没回来,谢清正在同谢一说着话,见祁昭回来,笑着说:“祁先生回来了。”   “谢慎不在吗?”   “城主方才有事出去了,回来的应该会晚些,祁先生今日回来的倒是很早。”   “没什么事,就早点回来看看。”祁昭说,“不过我刚才从木承街回来的时候,看到那边围了很多人,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闻言,谢清神情凝重起来:“祁先生也见着了?”   “人太多,我没过去看。”见谢清表情变了,祁昭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方才城主出去就是因为这事。”谢清道,“城主没让我跟着,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太清楚,等城主回来,祁先生可以问问。”   祁昭点了点头,之后谢清明显是有心事的模样,没说几句话,便和谢一一起出了门。   这明显是出事了。   祁昭有些担心,旁人不知道,他却是清楚的,《大道初生》里谢慎会在五年后突然陨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晚景城向来安逸,现在植灵殿高阶位考核正开始,却出了事,很难让祁昭不往坏处想。   在房间坐立不安了一个下午,快傍晚的时候,谢慎回来了。   没等祁昭去寻他,他先到了祁昭这边,神情有些疲惫,祁昭给他倒了杯水,在边上坐下,问:“今天木承街那边,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正要与你说这件事,祁昭。”谢慎看着他,说,“最近若是无事,能不出去就不要出去了。”   “怎么了?”祁昭不自觉直起了身子。   谢慎揉了揉眉心,这才将今日发生的事给他说了。   城里出了命案,死的人是位前来晚景城参加植灵殿考核的三阶灵植师,被一株魔化吸血藤吸干了血,血脉里的灵气被尽数抽尽。   “这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谢慎说,“第一次出现吸血魔藤,是一周前,在天墟城,之后凤凰城和云州城也出了事,现在又到了晚景,被吸血的都是灵植师。”   浮生界前四城都已经遭了事,后面三城也不远了。   一周内能在四座城池里搅起风浪又不被发现,想来是蓄谋已久,就等着植灵殿考核七城城门禁令解除的时候动手了。   “现在吸血魔藤的血气还不深,攻击的都是一到三阶的灵植师,我很怕你出事。”   谢慎细细看着他:“所以,若是无事,最近轻易就不要出城主府了,若是要出去,记着将蛇纹木带上。”   祁昭疑惑道:“可它不是灵植,有用吗?”   谢慎表情僵了一下,半晌,语焉不详道:“吸血藤……天生畏惧蛇纹木。”   这一点《草木图鉴》里没有写过,祁昭还是很疑惑。   不过谢慎总归不会害他的。   这么想着,祁昭点了点头:“好。”   谢慎的表情这才放松下来,笑了笑,面容上的疲惫清晰显露了出来,祁昭看着有点心疼:“你先睡一会儿把,晚膳的时候我叫你。”   他把被褥铺开,很贴心的对谢慎招了招手。   谢慎眼里蕴起笑,没拒绝他的好意,上榻躺下,祁昭轻手轻脚将窗户上的帘子拉上,屋子里骤然暗了下去。   祁昭重新坐回去,静静看着谢慎,也许是屋子太暗,容易让人起睡意,他慢慢也有点困,不想吵到谢慎,便趴在榻边,闭上了眼睛。   半梦半醒间,感觉有双手伸了过来,将他抱上了榻,祁昭迷迷糊糊睁开眼睛,隐约看到眼前人的脸,含糊唤了一声:“谢慎?”   而后眼睛便被温热的手覆上了,谢慎略微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睡吧。”   眼睛被他掌心贴着,避去了光,潮湿发暖,祁昭睫毛动了动,很快又睡着了。   ……   谢慎的手段向来干净利落。   晚景城命案发生的次日,城主府在城北寻了间宅子,城内灵植师都从客栈搬了那边,外边城主府十三卫率人把守,水泄不通护了三层,设了结界,并要求灵植师除考核外轻易不外出,考核时候城主府会随从护送。   努力了那么些年才成了灵植师,众人都是惜命的,自然配合,一时间倒是得了暂时的安宁,之后许多天都没再出过事。   不过这总归不是长远之计。   晚景城这边尽了全力去护,浮生界后三城这时候也传出了消息,各自都发现了吸血魔藤的踪迹。   谢慎骤然忙到了极致,每日到了深夜才能回去,祁昭不会在这个时候去给他添乱,独自看看书,乏了就去喂喂小黄鸡。   这日,祁昭照常为蛇纹木修复脉络。   它当初伤的是真的很重,比祁昭之前捡回来的灵植都要重很多,来来去去到了今天,才是真正要好了。   覆在木身上的灵力微暖,在受损的脉络里游走,最深处残余的一处小小的裂缝被笼在其下,慢慢愈合起来。   彻底痊愈后的蛇纹木,木身光华流转,美不胜收。   祁昭收回手,眼角眉梢都带着欢喜:“你终于好了,以后就再也不用受疼了。”   蛇纹木枝叶颤了颤,轻轻碰了碰他的手,祁昭笑起来,捏住它蹭过来的那片叶子,把它抱在腿上,手指摸着它身上的木纹。   半晌,突然觉着有点不对劲。   蛇纹木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长了两处凸起,看着不明显,摸起来却很清晰。   祁昭弯下腰仔细看了看,逆着光看清楚了那里,两处凸起长在蛇纹木木身上的蛇纹上端,左右分开两侧,看起来仿佛像是蛇长了两个小小的角。   祁昭从枕头下把那本《草木图鉴》拿出来看了看,将它的基本描述和异化后的形态来回看了数次,都没看到都这样的状况。   他担心起来:“你是不是生病了?”   蛇纹木安抚的蹭了蹭他的手指,示意自己没事。   祁昭还是有些不放心,但它身周的气息确实很缓和,不像是有事的模样,只好暂时搁下心,打算寻个时间去给魏老看看。   不过现在植灵殿也是正忙的时候,他又不好出去,真要去找魏老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了。   祁昭叹口气,起身用冷水洗了把脸,打开了门,刚出去,就看着谢清迎面走了过来。   “谢管事。”祁昭对他问了好,“怎么了吗?”   他有点担心是谢慎那边出事了。   “是这样,方才我在植木堂见到了魏老,魏老托我捎句话。”谢清说,“提醒你那株龙牙草渡灵期巅峰要到了,记你上点心,不要丢了他老人家的脸。”   祁昭都能想象得到魏老说这话时候的语气和神态,忍不住笑了。   谢清也笑起来:“祁先生若是需要,我正巧也要出门,帮你将龙牙草带回来就是。”   “那就麻烦谢管事了。”   谢慎回身取了灵植店的钥匙,交给了谢清。   当天下午,谢清便把龙牙草从洒金街带了回来。   魏老提醒的正是时候,龙牙草是在清晨的时候到达渡灵期巅峰的,它本就是附灵八成的草木,渡灵期巅峰时灵力更是浓郁,枝叶带着浅浅的光。   龙牙草渡灵时喜光,他屋子暗了些,便带着它去了安置小黄鸡的暖阁,小黄鸡歪头看了他们一眼,啾啾叫了一声后跑了出去,给祁昭挪开了地方。   祁昭抱着龙牙草,觉着浑身暖洋洋的,很舒服,摸了摸它略微有些僵硬的叶子:“害怕吗?”   龙牙草虽然说不上害怕,但第一次承受渡灵,还是有些紧张,背后的藤蔓不自觉在祁昭手指上缠了一圈。   祁昭摸了摸它:“别紧张,不疼的。”   龙牙草的花点了点,依旧僵硬着,祁昭笑了笑,掌下浮起白光,朝着他脉络里渡了过去,龙牙草下意识阻了一下,很快放松开,还是很紧张的模样。   祁昭一边把灵力渡进去,一边语气自然开了口:“牙牙。”   “嗯?”   “你觉着灵植店的草木们怎么样?”   “大家都很好啊,对我也很好。”   “这样啊。”祁昭点了点头,顿了下,又问:“那你觉得它们里面谁最好看呢?”   “……梦魇花。”龙牙草枝叶微颤,“我第一次到灵植店就注意到了她,好漂亮。”   此时灵力已经到了一个节点,祁昭放缓了语气:“等渡灵期过了,你也就可以谈恋爱了,牙牙,你现在有没有喜欢的?”   提起这个话题,龙牙草羞涩起来,花瓣笼了笼,半晌,不好意思的低声说:“我觉着……小魇就很好。”   刚才还是梦魇花,换了个问题,就成了小魇。   灵力顺利渡过第一个节点。   祁昭笑起来:“原来你喜欢小魇这种类型的啊。”   龙牙草彻底害羞了,拒绝回答祁昭的问题,不过被他这么带着说了会儿话,它比一开始的时候放松了很多,之后连续过了几个节点都没受到什么阻碍。   灵力探入越来越深了。   四周光华渐起,十几个颜色不一的光点缓缓浮了起来,在半空中上下浮动。   祁昭低头看着龙牙草:“牙牙,你想要成为什么属性?”   “嗯……”龙牙草想了想,叶子一颤,“那个,小魇上次说她喜欢光属性的植物,所以,我想选择光属性。”   祁昭失笑。   龙牙草说完后也觉得不好意思,缩了缩,感觉着祁昭的灵力凝成线将自己脉络里淡金色的光点包住,朝深处渡过来,情不自禁又紧张起来。   见状,祁昭放缓了速度,看向它:“牙牙,我告诉你个秘密,好不好?”   龙牙草好奇抬头:“嗯?”   “就是,上次啊,小魇给我说了一句话,关于你的。”   祁昭故意吊它的胃口,龙牙草听了,注意力果然被转了大半,急切的问:“是什么?”   “就是……”   牵引着光点的灵力线慢慢朝脉络深处的凹陷处漂了过去,龙牙草完全没注意,眼巴巴的看着祁昭,等着他的答案。   祁昭微笑看着它,操纵着灵力将光点定在了凹陷上方,而后猛地落了下去。   四周灵力瞬起,龙牙草木身四周蕴起淡金色的光,温暖又明媚。与此同时,祁昭靠近它,笑眯眯说:“她说,觉得你真的很可爱。”   龙牙草愣了一下,半晌,藤蔓兴奋的缠住祁昭:“真的吗?她真的夸我了吗?!”   祁昭笑着点了点头,龙牙草见了,枝叶微微颤抖,身上霎时间溢出更璀璨的光。   灵力看着居然要比之前还浓郁很多。   祁昭伸手覆上去,想看看它现在的蕴灵程度灵力刚探进去,立即被一股暖流给包在了其中。   祁昭一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连着又看着很多次,才慢慢将手收了回来。   ……蕴灵九层。   在蕴灵六层就足以让修士趋之如骛的的浮生界,它之后会掀起怎样的波澜,像祁昭这种现在还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人,根本理解不了。   那边龙牙草浑然不觉祁昭的想法,枝叶因为兴奋欢快的颤动着,叶子上浮着浅浅的光。   ……都是爱情的力量啊。   祁昭失笑,不再想那么有的没的,上前将它抱了起来,出了暖阁。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晴雨,光很暖,雨水却是凉的。   祁昭护着龙牙草迅速跑回了住处,将它放到阳台,关上了窗,龙牙草还沉浸在小喜悦里,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神,叶子微微摇晃。   祁昭笑着看了它一眼,没打扰它,转身朝里间走去,刚进去,视线在榻上扫了一眼后,心里突然咯噔一声。   ——原本放在枕头边上的蛇纹木,不见了。 第24章 第24次不正经   祁昭慌了。   在屋子里来来回回找了很多遍, 依旧没见到蛇纹木的踪影, 祁昭这下彻底没了主意, 边上龙牙草看着他无措的模样,也急了, 问:“祁昭昭, 怎么了?”   “蛇纹木不见了, 牙牙, 你现在还能感知到它的气息么?”   龙牙草一惊,急忙说了声好,叶子晃了半晌,沮丧的垂了下去:“我感知不到了。”   感知不到气息,就是它已经不在城主府了。   祁昭手心因为出汗变得潮湿起来,从他去暖阁到回来, 中间不到半个时辰,城主府守卫森严, 外人很难进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偷偷潜进来将蛇纹木带走……谁能做到?   他突然想到了最近出现的吸血魔藤, 心骤然提了起来, 转身慌慌张张出了门,谢清站在长廊外,见他没撑伞就跑了出来, 疾步走过去:“祁先生,怎么了?”   祁昭转头,眼眶因为着急微微有点红:“蛇纹木不见了!”   他看着谢清, 眼里的慌乱和无措无比清晰:“我到暖阁给龙牙草渡灵,一时忘了带它,去了不到半个时辰,回来它就不见了……谢管事,你见到它了吗?”   他向来温和,如此焦急的模样谢清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愣了一下,听到是蛇纹木心里也有了底,安抚道:“祁先生,你先别急。”   怎么能不急?   蛇纹木在荒芜之城的时候就跟他,到晚景城后更是与他形影不离,祁昭是真的拿它当家人看待的,如今突然不见了,他怎么能不急?   祁昭眼睛更红了。   见他像是快哭的模样,谢清也慌了,急忙说:“祁先生,晚景城里谢七他们都在,他们的身手你也是清楚的,不会有人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带走蛇纹木。”   “那是怎么回事?”祁昭看着他,“难道它还会自己走吗?”   谢清:“……”   谢清噎了一下,心想别的草木我不清楚,但你家的那株,还真的能。   可这些自然不能说,谢清不知道该怎么回他,想了一会儿,只好将锅推给始作俑者:“之前城主回来过一趟,说不定是他带走了,不如等城主回来,你再问问?”   闻言,祁昭的心稍稍定了定,不是因为谢清说蛇纹木可能被谢慎带走了,而是他清楚谢慎的强大,不会有人敢在他在的时候造次。   看出他不如之前慌张,谢清继续道:“而且,我听说蛇纹木这类喜潮湿的草木,下雨天常常会不见踪影,等天晴了自己就回来了。”   “真的?”   谢清坦然一笑:“草木本就有灵,这不奇怪。”   “……好。“祁昭信了几分,勉强将心神稳了下去,不好意思对谢清笑了笑,“多谢你了。”   “无事。”谢清松了口气,将边上凉亭处放着的伞拿过来递给他,道,“起雨风寒,祁先生下次莫要不撑伞就出来了。”   之前太慌乱,祁昭根本没注意下雨,这下被谢清说了,才发觉自己的衣服几乎已经湿透了,便又说了声谢,撑起伞回了住处。   看背影还是有几分心神不宁。   谢清叹了口气:“造孽啊。”   谢一从边上探出来:“谢管事,若是让城主听见你这么说,你之后的日子恐怕是要不好过。”   谢清斜睨了他一眼,没接话茬,问:“城主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闭关了,稳固脉络,应该不会太久。”谢一说,“城主闭关,吸血藤一事十三卫自然会看管好,至于管事你……”   他一笑:“还是想想在城主闭关的这段时间,你要怎样才能稳住祁先生吧。”   谢清:“……”   这日子没法过了,真的。   ……   谢慎闭关的消息,祁昭是在晚上知道的。   听到的时候,他先是惊了一下,以为谢慎是受了伤,听谢清解释说只是例行闭关后,松了口气,就又开始担心蛇纹木。   修士闭关的时候周围不能有同属以外的灵植,寻常的草木更不能够,否则身周蕴藏灵力会被汲取,扰乱灵力场,所以蛇纹木定不是谢慎带走的。   那它究竟去哪了?   祁昭夜里睡不着,将有的书全都翻了一边,都没见到蛇纹木阴雨天会自己消失这样的记载,就又去找了谢清,谢清早有准备,当即便将魏老请了来。   魏老来的时候祁昭正看着《草木图鉴》上蛇纹木那一页发呆,眼下一片青黑,还有点浮肿。   魏老一看便笑了:“我的小徒弟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没精神?”   听到魏老的声音,祁昭急忙站起来,将蛇纹木消失的事情给他说了。   听他说完,魏老笑了笑:“蛇纹木阴雨天确实会自己出去,我之前养着的那株也是,你再等等看,说不定过几日自己就回来了。”   说罢,见祁昭依旧忧心忡忡,他又道:“而且它消失那日,四周有散落的叶子么?蛇纹木是很敏感认生的草木,若是旁人想带走它,会下意识抗拒,如果没有,那么定是它自己走的。”   祁昭回想了一下,那日床榻上确实是干净的,再加着谢清和魏老都这么说,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那……其实出去走走也好,希望它能早点回来吧。”   见他想通了,魏老恰到好处的岔开了话题,说:“好了,我听说龙牙草你渡灵成功了?来让我看看。”   祁昭点了点头,将龙牙草抱了过来,见到魏舟木,龙牙草也很高兴,花瓣拢了拢:“魏爷爷来了呀!”   魏舟木虽然听不懂草木说话,但善意却是能感觉得到的,笑着摸了摸它的叶子:“色泽看着应该是光属?不错,蕴灵几层?”   祁昭一顿,犹豫着开了口:“我不也不清楚究竟测的准不准……是蕴灵九层。”   蕴灵九层?!   魏舟木一惊,没说什么,掌下灵力缓缓渗入龙牙草的脉络,半晌,他收回灵力,眼神有些复杂:“确实是蕴灵九层。”   他声音一半欣慰一半感叹:“现在的小崽子们,真是了不得啊,我们到底是老了。”   祁昭缓缓在他面前弯下腰,眼神坚定:“您是最好的老师。”   “又油嘴滑舌。”魏舟木笑了,“不过也好,我可是将这辈子所有的脸面都压在你身上了,现在看来好歹是丢不了脸了。”   祁昭眼睛弯了起来。   魏舟木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蕴灵九层的龙牙草,还有你的脉络修复能力,无论哪一点都足够惹来是非,你记着护好自己,有问题的话……”   “可以和谢慎说说,他是个靠得住的。”   这话听着莫名有点不对劲,祁昭摸了摸鼻子。   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魏舟木一笑,看着有些意味深长:“还有,等你家的蛇纹木回来,记得带它到我那里去一趟。”   祁昭原本也想着给魏老看看蛇纹木木纹顶端新长的突起,点了点头:“好。”   这几日因着植灵殿阶位考核和吸血藤的事情,魏老本就忙,这日是抽空过来的,之后待了没多久便说要走了。   祁昭拿了几盒花茶,撑伞送他出了门,回来的时候下意识朝桌上看了一眼,入眼空荡荡的一片,失望的垂下眼睛。   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祁昭觉着,才过了不到一日,他就已经很想蛇纹木了。   ……   之后几日连雨,雨势渐大。   蛇纹木还是没回来。   陪了自己那么久的草木突然不见了,祁昭总觉着不习惯,看书都老是走神,龙牙草已经被送回了洒金街,也没人能和他说说话,除了喂小黄鸡外就没有别的消遣了。   这日依旧如此。   百无聊赖一个白昼,晚上,祁昭喝了点粥,早早便合了门窗上榻躺下了,外面风雨未歇,角落里的光在阴雨里更昏暗几分,是容易困倦的时候。   祁昭看了会儿书,呼吸慢慢变得均匀起来。   他睡得并不安稳,一直在断断续续做着梦,一会儿梦到他原先养的那些植物没人浇水渴死了,一会儿又梦到小时候在孤儿院的那段日子。   这样朦朦胧胧过了很久,他突然梦到蛇纹木回来了,静静待在桌上,枝叶微微摇晃。他开心极了,走过去想要将它抱起来,眼看着手指就要碰到它,边上猛地蹿出来一团灰色的影子,挡住了他的去路。   是现世里隔壁饭馆的小老板养的那只哈士奇。   哈士奇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将他扑倒在地,那张随便一眼都是表情包,看上去一言难尽的脸离他不足十厘米,而且还在慢慢靠近……   祁昭便被吓醒了。   外面惊雷四起,天边亮如白昼。   这次的雷霆很不同寻常,从四周笼聚而来,边上乌云翻滚,云层深处尽是雷光,声音将雨声完全掩盖了过去。   天生异象。   祁昭坐在榻上,隔着窗户看外面,也不知道为什么,心突然跳得厉害,他伸手覆上心脏的位置,偶尔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又很快被外面的雷声掩去。   这样的惊雷持续了约莫半个时辰,才渐渐散去了。   外面的天重新恢复暗色,乌云隐在其下,耳边的雨声和风声在深夜里越发清晰。   不如之前的雷霆惊人,但祁昭却觉着自己心跳更快了,还有些隐约的焦虑,祁昭皱着眉,半晌,突然听到外面响起三声轻轻的叩门声。   他心头一跳,心里一瞬间像是预料到了一些东西,猛地起身,上前打开了门。   外面雨声簌簌,地上一片泥泞。   蛇纹木静静立在那边,不如祁昭第一次见它时的狼狈,木身光华流转,熠熠生辉。   而后朝祁昭轻轻晃了晃枝叶。   作者有话要说:  谢城主:“我回来了,你想不想我?”   祁昭昭(红脸,低声):“……嗯。”   谢清:“造孽啊……” 第25章 第25次不正经   祁昭惊喜的将蛇纹木抱了起来。   蛇纹木怕把身上的水蹭到他身上, 僵着不敢动, 祁昭将它放在桌上, 找了块布巾小心将它枝叶和花盆上的泥水擦干,问:“这几日你去哪里了?怎么能什么都不说就到处乱跑?”   听着祁昭似乎是生气了, 蛇纹木身上的光黯淡了一下, 伸出叶子讨好的在他手臂蹭了蹭。   祁昭本来也就不怎么怪它, 被它这么一碰心顿时软了下来:“算了, 以后不准这样了。”   话音落下,便看到它的枝叶弯了弯,很乖巧的模样。   祁昭笑了,不过想到之前的雷鸣,还是有些担心蛇纹木,毕竟当初他就是在同样的夜里将它捡回来的。   这么想着, 祁昭弯下腰,将蛇纹木身上来来回回仔细看了一遍, 发现并没有什么伤痕,倒是它木纹顶端那两个凸起突然长大了不少。   这里真的不要紧吗?   祁昭微微皱眉, 看向蛇纹木, 却发现后者枝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拢了起来,时不时轻颤一下。   看来是被他摸得害羞了。   祁昭乐了,伸手戳了戳它的木纹:“又害羞了?”   蛇纹木枝叶又拢了拢。   祁昭忍不住笑起来, 抱起它进了里间,原本是想把它放在枕边的,但蛇纹木刚淋了雨, 花盆底部还在漏水,没办法,只好将它放在了床榻边上的木凳上。   不能上榻,蛇纹木看着有些不开心,身上的光泽一瞬间黯淡了不少。   祁昭看着好笑,只觉着整颗心都软了,额头在它顶端的叶子上贴了一下,轻声说:“晚安。”   灯火熄去,外面雨声被窗户隔着,只能听到一点细微的声音。   蛇纹木僵在那边,静静看着祁昭,半晌,之前触碰过祁昭的那篇叶子轻颤一下,慢慢拢了起来。   木身上的光泽陡然清晰。   ……   许是因为蛇纹木回来了,祁昭夜里难得没失眠,隔日醒来气色甚好。   外面骤雨初歇,暖阳清风,祁昭抱着蛇纹木去花园晒太阳,小黄鸡睁着豆豆眼在边上歪头看着它们,祁昭笑着撸了撸它头顶的绒毛,说:“不许啄它,听到没有?”   这区别待遇甚是明显。   小黄鸡不开心的抖了抖羽毛,颤着往前走了几步后,突然回头在蛇纹木的花盆上啄了一下,这才小跑着去觅食了。   祁昭失笑,抱着蛇纹木继续晒太阳,不久,看着谢清从对面走了过来,像是特意来寻他的。   祁昭站了起来:“谢管事。”   “祁先生。”谢清确实是来找他的,脸上带着笑,看着心情很是不错的模样,对祁昭说,“城主昨夜出关,现今正在前厅等你过去用膳。”   谢慎也回来了?   祁昭眼睛亮了亮,应了一声,将蛇纹木抱起来去了前厅。   刚进门,便看到了谢慎,他还是坐在那幅山水画下,眉目如画,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连祁昭走进来都没注意到。   祁昭走上前在他面前坐下,等了一会儿没见谢慎回神,便开口唤了一声:“谢慎。”   谢慎抬头,目光触上祁昭的眼,视线相对的一刹那,祁昭突然觉着谢慎周身的气势要比他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强了很多,凌厉如锋。   不过谢慎很快便将外露的气势收了回去,低声笑了笑,问他:“这几日过得怎么样?”   虽然气势与之前不同了,但笑起来的撩人程度还是一样的。   祁昭怔怔点头:“很好。”   “那就好。”谢慎嗓音轻缓,说,“先吃点东西吧,都是你爱吃的。”   祁昭笑眯眯说了声好,执筷朝着面前的云腿探了过去。   两炷香后,吃饱喝足。   边上候着的人将碗筷收拾后退了出去,四周便突然静了下来,祁昭知道谢慎最近很忙,恐怕也是要出去了,想了想,先开了口:“一会儿我可以出去吗?”   “嗯?”   “我想去找老师。”祁昭说,“蛇纹木的木纹上端不知道为什么长了两个小凸起,最近还变大了,我怕出什么事,想去给老师看看。”   说着,他将蛇纹木推到谢慎面前,伸手指了指,纳闷的在上面摸了一下:“这到底是什么?”   话说出口,半晌却没得到应答,祁昭抬头看过去,突然发现谢慎的耳根似乎有点……红?   祁昭惊奇的眨了眨眼,再看过去时,谢慎却已然又成了往常面无波澜的模样,道:“这样的话,你便去吧,记着带上它。”   即便谢慎不说,祁昭也是要带着它的,闻言点了点头。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谢清在门外扣响了门,说是去植灵殿的时候了。   祁昭要去寻魏老,便和他一起出了城主府,谢慎看着还是有些不放心,说:“记着无论什么时候,都别让蛇纹木离你太远。”   “好。”祁昭应下,看着谢慎转过身去,在他要走的时候突然开口唤了一声,“谢慎。”   谢慎回头看他,目光融融。   祁昭笑着走上前,凑近他耳边,小声问:“我还是想知道……你刚才是不是脸红了?”   谢慎:“……”   谢慎手指一僵,耳根很快起了热度。   真是……太可爱了。   祁昭满意了,抱着蛇纹木退后一步,笑眯眯对谢慎摆了摆手:“那么,晚上见。”   小傻子心情很好的转过身去,没有再回头。   背后,谢慎看着他的背影,眼里无奈之色一闪而过,低声笑了笑。   ……   知道祁昭要来,魏老推迟了去植灵殿的时间,在植木堂等他。   祁昭进去的时候,魏舟木正在给祝融木浇水,看到祁昭,他放下花洒,笑着朝他招了招手:“来了啊,我有东西要给你。”   祁昭疑惑的走上前去,看着魏老在边上堆着的书里翻了翻,半晌,抽出一张青色的符纸,抖了抖递过来。   “这是抑灵符,你回去把它埋到龙牙草的花盆里,省得惹麻烦。”   话说得嫌弃,其实还不是因为担心。   祁昭笑起来,将符纸接过来小心放好,眉眼弯弯。   知道自己的小心思被小徒弟看穿了,魏老表情有些不自然,说:“不是说要我看看你那棵蛇纹木么?还不快点拿过来。”   “好。”   祁昭回身将蛇纹木抱过来,摆到魏老面前,魏老看了一会儿,又用灵力探了探,良久,低头轻声道:“没想到传闻居然是真的……”   他声音太小,祁昭没听清楚,问:“老师,怎么了吗?”   “没有。”魏老抬起头,笑了笑,“它这边挺正常,没什么事,浮生界草木身上偶尔出现些变化是常事,你安下心。”   祁昭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蛇纹木,后者枝叶微微摇晃,木身光泽莹润,确实不像是有病痛的模样,再加着魏老也这么说,便点了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魏老嗯了一声,顿了顿,突然又问:“谢慎最近怎么样?”   “前几日在闭关,昨晚刚回来,看着是不错的。”祁昭说,“他这会儿已经去了植灵殿,您稍后应该就能看到他。”   “闭关了啊……”   魏老眯了眯眼睛,意味深长说出四个字后,站了起来:“我也是时候去植灵殿了,现今城里不安稳,你早点回去,不要四处走了。”   “我清楚的。”   祁昭点头应下,魏舟木最喜欢他认真又乖的模样,目光缓和笑了笑,说:“走吧,一起出去。”   师徒二人一起出了门,走出木承街后,魏老往南去了植灵殿,祁昭向北回城主府。   因着这几日吸血藤的事闹得人心惶惶,街上几乎没什么人,四周一片萧瑟。祁昭抱着蛇纹木,加快脚步往城主府走,心里有点紧张。   察觉到祁昭的情绪,蛇纹木探出叶子,在他脸颊轻轻蹭了蹭,安抚的意思很明显。   祁昭的心顿时软成一滩水,将它抱得更紧了些,觉着自家的贴心小棉袄果然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最靠谱的。   一炷香后,面前的路到了尽头,从巷口拐过去,四周便彻底冷清了下来。   上条街人虽少,但偶尔也能见几个,这条街干脆却一个人也见不到了,不过因着怀里有小棉袄在,祁昭多少还是有些底气,沿着街道走了过去。   走了不久后,街道的尽头已经能隐约看见了,拐弯后就是城主府所在的地方,祁昭眼睛一亮,不自觉加快了脚步,眼看着就要走到尽头,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怪异的声音。   与生俱来的感知能力在这一刻终于起了作用,祁昭迅速往边上一闪,刚移开,听着边上一声巨响,他原先站着的地方地面已经有了裂纹。   裂纹之上,一条通体血红的藤蔓缓缓倒垂下来,身上泛着幽幽的光,边缘浸染着腥臭的血液。   而后弓起身来,做出了攻击的姿势。   作者有话要说:  祁昭昭:“城主城主你为什么脸红呀?是害羞吗?”   谢城主(沉默片刻):“是因为激动。”   谢清:“……造孽啊。” 第26章 第26次不正经   祁昭瞳孔骤然一缩。   色红, 身覆小刺, 尾有暗花, 可吸血,喜潮湿。   吸血藤。   如今, 这株吸血藤倒垂在他眼前, 尾部的吸血花微微张开, 花瓣表面满是干涸的血迹, 祁昭甚至能闻得见上面的腥味。   祁昭抱着蛇纹木,掌心的汗在它的花盆留下沾湿的痕迹,他心里清楚,这株魔化的吸血藤不知吸食了多少灵植师的血液和血脉灵力,根本不是他能挡得了的。   怎么办?   只能想办法避开了。   这么想着,祁昭稳了稳心神, 抬眼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巷口,再看看边上的吸血藤, 掌心的光凝成一条条柔韧的线,从四周慢慢朝围了过去, 而后猛地它缠在了里面。   吸血藤暂时被困住, 剧烈扭动起来,身上骤然浮起红光。祁昭抓紧时间抱着蛇纹木就巷口走,刚走了两三步, 听到身后响起嘶哑的叫声。   “杀——”   缠在吸血藤的身周缠着的光线在这一刻尽数断了,血红色的藤蔓表面支起小刺,朝着祁昭猛地卷了过来。   祁昭距它很近, 避无可避,用尽全身灵力在身前凝成一道灵力壁,想要挡一下,淡白色的光墙还未完全成型,就看着血红藤蔓已经到了眼前。   身周魔气浓郁,尾部花瓣大开。   却突然在距他不到一米的地方僵住了。   祁昭来不及细想,抱着蛇纹木转过身,刚一动,吸血藤骤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声,尾部的花收缩成一团,剧烈颤抖着。   而后在祁昭反应过来之前,惶恐往后一退,顷刻间便不见了踪影。   四边街道空空荡荡,若不是鼻尖还嗅得到隐隐约约的血腥味,祁昭恐怕会觉着刚才看到的一切都是错觉。   这是怎么回事?   祁昭一时间有些懵了,怔怔站在原地,半晌,手指被凉凉的东西碰了碰,他低头看过去,蛇纹木待在他怀里,叶子摇晃着,安抚的意味很明显。   祁昭习惯性伸手摸了摸它的叶子,突然想起了之前谢慎对他说的那句话。   ——吸血藤天生畏惧蛇纹木。   当时他对此还有疑惑,现在看来,还真是他见识少了。   祁昭突然觉着自己一点都不了解蛇纹木,从之前的阴雨天会失去踪影到现在的吸血藤这里,明明是他养着的草木,却都是别人告诉他的。   都赖自己书读得太少。   祁昭把蛇纹木抱起来与自己视线齐平,认认真真看着它:“你救了我一命。”   蛇纹木用最顶端的叶子轻轻碰了碰他,而后拢了拢,很羞涩的模样。   祁昭便笑了,将蛇纹木抱紧,心有余悸在地上被吸血藤抽出来的裂纹上看了一眼,匆匆出了巷口。   他没能看见,怀里的蛇纹木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将木纹上端的更加明显的突起悄悄往里收了收。   这晚,谢慎回来的很早。   他过来的时候,祁昭正看着蛇纹木发呆,听到叩门声后回身打开门,看到谢慎站在门边,微微抿着唇。   祁昭想,应当是谢清把自己遇到吸血藤的事告诉给他了。   他将谢慎请进来,倒了杯花茶递过去,笑着说:“我没事,你不用担心……你那边怎么样?”   他语气很温和,眼神也不见任何惶恐,仿佛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小傻子没心没肺的模样让谢慎略微有些无奈,说:“这几日同植灵殿一直在说这些事,傍晚的时候设了缚魔结界,城里这株吸血藤魔气不强,将它困住应该不难,现在就只等它再次出现了。”   “那就好。”祁昭松了口气,又一笑,指了指手边上的蛇纹木,“如果需要,我可以把它借出去,吸血藤挺怕它,说不定能更容易些。”   谢慎眼神晃了晃,嗯了一声。   他面容看着有些疲惫,这也难怪,谢慎闭关之前就一直在忙这些事,闭关出来后还没来得及休息,就又开始忙碌,尽是糟心事。   祁昭看着心疼,问:“你用过晚膳了吗?”   谢慎摇了摇头,祁昭便站了起来:“我去给你做碗面条吧,这个快,你吃了早点休息,不过味道估计也就是上次姜汤那种程度的水平,你别嫌弃。”   “不会嫌弃,上次的姜汤也很好。”   祁昭眼睛顿时弯了起来,转身去了边上的小厨房,背后,谢慎看着他的背影,目光逐渐暖了起来。   ……   植灵殿那边的结界已经备好,只等着吸血藤出现。   可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直到植灵殿阶位考核结束,它还是没有出现过,植灵殿觉着奇怪,将全城细细探了一遍,发现城内已经没有了任何魔气残留。   魔物的藏匿能力再好,也不能够完全掩盖魔气,如今丝毫察觉不到,只能说它已经不在城里了。   这事来的蹊跷,植灵殿和城主府恐防有诈,比往常更谨慎了些。这么连着过了几日,依旧没发觉吸血藤的踪迹,这才确定,它是真的离开了。   吸血藤消失的次日,植灵殿贴出阶位榜。   这日,祁昭起了个大早,和谢慎一起去了植灵殿,他们到的时候外面已经聚了不少人,都在那面看墙上贴着的阶位榜,祁昭挤进去一看,发现他的名字在初次考核栏的第一位,后面跟着灵植师阶位。   ——灵植师二阶。   一瞬间,祁昭以为自己看错了。   植灵殿阶位考核向来都是层层递进,从未有过跨度,同张纸上阶位是一样的。通过的人前来看阶位榜看的不过是自己蕴灵程度的排行。   祁昭原本以为自己今日来拿到的会是一阶灵植师的身份牌,不曾想却得到了如此大的意外。   很好,离谢慎又近了一点。   他从人群中退了出来,转头去寻谢慎,看到他站在后面,边偏头和魏舟木说着话。   看见魏老,祁昭高兴的走过去,眉眼弯弯唤了一声:“老师?”   “看见阶位榜了?”   “看见了。”祁昭笑眯眯的说,“还好没有丢了您的脸。”   “你这个娃娃不老实,就会说些好听的哄老人家。”   魏老瞥了他一眼,不过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也是很高兴的,又道:“以后也不能懈怠,知道么?”   祁昭点了点头,笑着的模样被魏老看在眼里,只觉着又乖又讨喜,越发觉着自己确实有眼光,这个小徒弟没选错。   植灵殿今日是忙碌的时候,魏老陪着祁昭去领了身份木牌后,便先离开了。   他走后,祁昭兴奋的摸了摸手里的木牌,抬头看向谢慎,目光软软的,像只做了好事求夸奖的小动物。   谢慎眼神不由缓了下来,笑了笑:“很厉害。”   祁昭满意的眯了眯眼睛,谢慎见了,忍住伸手揉他头发的冲动,问:“现在你想去哪里?”   “去洒金街吧。”祁昭想了想,“这几日外面戒严,都没有去看过,不知道它们还好不好。”   谢慎嗯了一声,转过身,祁昭将手里的木牌放好,迅速跟了上去。   洒金街。   灵植店的草木们几日没得到照顾,有些喜水的已经有些蔫了,但看到祁昭和谢慎一起过来,还是忍不住晃了晃叶子,意味不明的哦了一声。   祁昭提起窗边的小猫花洒给它们一一浇了水,和谢慎一起在藤木桌后坐了下去。   刚坐下,就看着赤火草晃着叶子凑了过来,很八卦的问:“祁昭昭,你这么快就把谢城主搞到手了?”   什么叫搞到手了?   祁昭伸手将它的叶子拨到一边,后者不依不饶蹭过来:“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对谢城主告白?”   “……”祁昭心虚的朝谢慎的方向看了一眼,不自然的说,“你觉着谢慎对我有意思吗?”   话音落下,就看见赤火草用看傻子的眼光看了他一眼:“这你到现在都不清楚?”   祁昭有些茫然:“嗯?”   赤火草对他的迟钝彻底没了脾气:“我发现,和你相处的越久,我就越心疼谢城主。”   说罢,它颤了颤叶子:“实在不确定的话,你去问问,不就清楚了?”   祁昭沉默了一下:“可是……我怂啊。”   这话说的理直气壮,草木们顿时静了,良久,边上围观的金钱草凑上前:“祁昭昭啊,我发现,你对自己认知确实是很准确的。”   祁昭很想反驳,却又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只好重新缩回了藤椅里。   赤火草接着给他出主意:“我给你说个法子,祁昭昭,等晚上谢城主沐浴的时候,你借口给他送东西进去,穿的少点,看看他什么反应?”   祁昭:“……”   这是什么馊主意!   祁昭脸不自觉红了,下意识看了谢慎一眼,便看到后者正看着他,那双好看的眼里满是笑意。   金钱草靠在他边上,小心翼翼开了口:“祁昭昭,我怎么觉着……谢城主能听得懂我们说话?”   祁昭愣了愣:“……不会吧?”   浮生界修士虽然有草木血脉,但毕竟不是完整的草木,不能直接与草木交流,谢慎再厉害也是如此,不应该听得懂。   金钱草想了想,觉着也是这个道理,又缩了回去。   没了草木们在边上调侃,祁昭耳边顿时清净不少,重新看向谢慎,那边谢慎已经低下了头,眉眼隐在淡淡的光里,温柔又好看。   真的是很撩很吸引人。   似乎是注意到了祁昭的目光,谢慎抬起头,目光很柔和:“怎么了?”   祁昭别开眼,说,“你要喝茶吗?之前只给你带过三四种花茶,还有很多你没尝过,要不要试试看?”   谢慎微笑说了声好,祁昭便站起来,拿了盒花茶到窗台边上去煮,谢慎坐在藤椅里看着他,眼神总让祁昭觉着想脸红,被草木们又调侃了一通后,便不敢再回头看了。   一炷香后,淡淡的茶香在四周蕴开。   祁昭将茶水倒进瓷壶,转身回去,看到谢慎正在看藤椅木桌上放着的书,也不知是翻到了那一本,眉毛突然微微挑了挑。   谢慎向来是内敛的人,祁昭很少见他情绪外露的模样,不由有些好奇,问:“怎么了?”   谢慎没说话,只是将手下那本书抽了过来,祁昭凑过去一看,顿时愣住了。   他手里的书,纸张泛黄,边缘沾着些泥土,但都盖不住中间两个衣衫不整紧紧缠绕的人,画的栩栩如生,祁昭甚至能清楚的看清楚他们的表情和姿势。   是上次没收的灵泉草的那本小黄书。   祁昭一时间懵住了。   半晌,听见谢慎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响了起来。   “原来……你喜欢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祁昭:“……你听我解释。”   正在研究小黄书的谢城主:“嗯?你觉得这个姿势比较好?”   谢清:“造……孽……啊……” 第27章 第27次不正经   不不不, 你听我解释。   祁昭只觉得心情很复杂, 他很想对谢慎说些什么, 但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难不成要说, 这本小黄书不是我的, 而是我养的草木看的?   太坑了。   面前谢慎眉眼低垂, 那双浸着笑意的眼睛还在细细看着他, 祁昭不敢对上他的眼,偏头看向角落里的灵泉草:“……都是你的锅!”   遭了无妄之灾的灵泉草:“……”   被没收了日常读物已经很委屈了,为什么这时候我还得背锅?   简直扎心。   它这边委屈的不得了,那边祁昭也很难做,想了一会儿,厚起脸皮将谢慎手里的书拿过来, 紧紧握在手里,说:“……这是个误会。”   谢慎好整以暇看着他:“嗯?”   尾音喂喂上挑, 声音低哑。   这样的声音里,明明小黄书不是自己的, 但祁昭就是莫名觉着羞耻, 耳根烫了烫,低头没说话。   谢慎突然笑了。   祁昭怔怔抬头,便看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 将他紧紧握着的手指松开,手指沿着他的手臂缓缓掠了过去,温热柔软。   瞬间心如擂鼓。   祁昭按住自己的胸口, 竭力将自己的心跳稳了下去,别浪啊你这个小基佬。   他耳根又烫又红,谢慎看到,无声笑了笑,把他手里的书抽出来,刚要放回去,门上挂着的藤木铃铛突然响了两声,孟然清朗的声音随即从门外传了进来。   “祁昭昭,我给你带了好吃——”   之后的话在看到屋子里二人的时候戛然而止。   孟然眨了眨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   谢城主和祁昭昭以很近很暧昧的姿势站着,前者眼底含笑,后者耳根通红,手指挨在一起,握着的书居然还是……小黄书?!   ……夭寿啊。   孟然脸也不由自主跟着红了红,迅速把食盒藏到身后,结结巴巴开了口:“我我我,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你,你们继续,等结束后记得到我那里拿食盒啊,走了走了。”   说罢,不等祁昭应答,转身匆匆出了门,那身影可以说是很仓皇了。   祁昭:“……”   祁昭僵硬的朝谢慎看了过去,明明都是被误会,谢慎却依旧是很从容的模样,不紧不慢把书放回去,对他说:“走吧,我们回去。”   “啊?嗯,好。”   祁昭无意识被他带了过去,迷迷糊糊应了一声,跟着谢慎出了门。   门一开一合,屋子里归于沉寂,背后,草木们摇了摇叶子,齐齐噫了一声。   ……   之后的几天,天晴了起来,日光轻缓,惠风和畅。   吸血藤来去都太突然,着实让人踏实不下来,城主府和植灵殿一起在晚景城外加了一层结界,虽然仓促,但至少血气不深的魔物是进不来了。   晚景城又恢复了从前安宁的模样。   清晨,祁昭抱着蛇纹木在暖阁外看书。   他以前就习惯带着蛇纹木四处走,上次阴雨天后更是不离身,自从接回来就被放养的小黄鸡看见了,觉着心里很不平衡,蹦过来歪着头看祁昭:“啾。”   祁昭低头看书,没注意。   小黄鸡生气了,低头在他鞋面啄了一下:“啾啾啾!”   耳边的鸣叫声清脆,祁昭回神,垂眼看了看它,见他注意到了自己,小黄鸡抖了抖身上的羽毛:“啾啾啾?”   祁昭:“……”听不懂。   努力交流一会儿后没得到回应,小黄鸡泄了气,沮丧的在旁边坐下,祁昭失笑,揉了揉它的羽毛:“别生气,晚上喂你上次那种小米怎么样?”   “……”   “再加一小碟肉糜?”   小黄鸡顿时屈服了,很好哄的偏过头,用头顶的绒毛在祁昭手心蹭了蹭,之后乖乖待在祁昭边上,被太阳晒着有了睡意,挨着他迷迷糊糊睡着了。   毛茸茸的小东西睡着的模样很可爱,祁昭偏头看了一眼,笑笑继续看书。   蛇纹木身上的光暗了暗,趁着祁昭不注意,悄悄探出一根树枝,在小黄鸡臀部抽了一下。   小黄鸡羽毛瞬间炸开:“啾啾啾啾啾!!!”   祁昭吓了一跳:“怎么了?”   小黄鸡欲哭无泪,眼睛湿漉漉的,朝着蛇纹木的方向啾了一声,祁昭顺着看过去,蛇纹木静静立在阳光下,木身笼光,叶子微微晃动。   看起来并没什么异常。   祁昭奇怪问它:“你是害怕它吗?没事的。”   有苦没法说的小黄鸡心里很委屈,抬起黝黑水润的眼睛看了他一会儿,回身泄愤似的在蛇纹木花盆狠狠啄了一下,啾啾跳下了台阶。   祁昭看着它的背影一头雾水,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刚要坐回去,突然看见谢清从青石路上匆匆走了过去,神情沉重。   他在祁昭眼里一直都是温和沉稳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微微笑着的,这样的时候很少有。   祁昭心里隐隐咯噔了一声。   不会是……出事了吧?   晚上,祁昭在前厅等了很久,谢慎依旧没来用膳。   他不来,祁昭放不下心,没什么心情吃东西,索性回了住处,躺在榻上却也睡不着,伸手戳了戳枕头边上的蛇纹木:“你说,是不是又出事了?”   蛇纹木静静待在那里,光泽有些暗,祁昭叹了口气,下榻倒了杯水。   刚喝了一口,听到门外传来了扣门声。   会是谢慎吗?   祁昭急忙出去开了门,门口站着的果然是谢慎。   祁昭错开身让他进来,没等他开口,先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谢慎揉了揉眉心,没说什么,从怀里拿出一封文书递到祁昭眼前,祁昭拆开看了看,白底黑字,果真是出事了。   之前在后六城突然消失的吸血魔藤,尽数潜进了天墟城,昨夜蛰伏在植灵殿外,有七位灵植师遇害。   遇害的虽然都是一到三阶的灵植师,动摇不了植灵殿的根本,但浮生界已经多年没出过魔物了,突然间开始在第一城闹事,背后的意味值得深究。   天墟城城主秦戮在信里说,应当是有灵植师化了魔,隐藏在城里,暗地里控制吸血藤。   信的末尾,请六城城主前去天墟城,解决此事。   祁昭放下信:“打算什么时候去?”   “三日后。”谢慎说,“浮生七城结界互相牵扯,一城失衡,对其余六城都不是好事,而且……晚景城没有阳光,是最能滋养魔物的地方,若是不尽快解决,后患颇多。”   祁昭沉重点了点头,又听着谢慎说:“到时你同我一起去。”   祁昭惊了一下:“这合适吗?我怕我拖你的后腿。”   “不会。”谢慎看着他,“有蛇纹木在,吸血藤近不了你的身,而且……再过七日,天墟城的植灵秘境就要开了,你去看看也是好的。”   植灵秘境?   听起来很耳熟。   祁昭想了想,半晌,心突然跳了跳。   《大道初生》里,主角池木从他出生的小镇出来,前往天墟城,就是为了参加植灵秘境,他的路从这里开始,原文剧情也是一样。   祁昭想,那条需要被他改变的世界线,是不是也要,或者已经从那里开始了呢?   【咸鱼昭,难为你了,还记得你要改变世界线。】   小九凉凉的说。   祁昭心虚了一下,听着谢慎问他:“要去么?”   不等小九痛哭流涕,祁昭先点了点头:“去。”   谢慎嗯了一声,他似乎还有事要处理,在祁昭这边待了没多久,便又去了书房。   祁昭送他出去,抱着蛇纹木坐在原处发了会儿呆,心情沉重叹了口气。   ……   前去天墟城之前要先做许多事。   谢慎要在这几日将晚景城之后的事安排好,祁昭则要将洒金街的草木们搬到城主府里来。   他这一去不知要多久,只能把草木们托付给谢清,洒金街离城主府有段距离,让他来回跑总是过意不去,接回来省事些,也能避免出什么意外。   谢慎在花园清了一间暖阁让他安置草木,晚景城十三卫和谢清去了洒金街,不到半个时辰,草木们便尽数被放在了阁楼里。   祁昭依着草木的习性和喜好,分别将它们放在了不同的位置,小黄鸡好奇的凑过来看了看自己的邻居:“啾啾啾。”   啾完,害怕的朝蛇纹木看了一眼,看到它离自己还很远,放了心,又啾了一声。   祁昭摸了摸它的绒毛,示意它别捣乱,继续忙碌,不久,暖阁的门被敲了敲,他回头,是木一。   木一站在门边,笑了笑:“祁先生,我受魏老嘱咐而来,给你送样东西。”   他从背后拿出一封信笺,放在了祁昭手边:“魏老知道你要去天墟城,便写了封推荐文书,你进城后去找天墟城植灵殿的徐长老,他能帮衬你一些。”   魏老确实是事事都在为他着想的。   祁昭弯了眼睛,将信接过来放好,说:“代我向老师问好。”   木一笑着点了点头:“会带到的,祁先生,植木堂还有事,我也是抽空出来,就先回去了,祝你此去顺遂……不用送了。”   祁昭对他道了谢,看着他背影在门边消失后,转过身去,刚弯下腰,就听着身后又传来了脚步声。   他以为是木一,起身回头:“木一,是忘了什么东西吗?”   这次来的人却不是木一,而是谢慎。他现在那边,神色缓和看着祁昭。   祁昭有些惊讶,把手里的龙牙草放下走过去:“你那边忙完了吗?回来的挺早。”   “已经好了。”谢慎说,“刚才木一来过了?”   祁昭嗯了一声,指了指桌上的信笺:“魏老让他来送了封推荐信,说是进天墟城后用得到。”   说罢,他笑了笑:“你先坐下喝点茶,我很快就好。”   谢慎低低说了声好,祁昭给他倒了杯茶,转身继续给草木们找合适的位置。   眉眼温柔的人含笑细致摆弄花草,窗外暖暖的光洒进来,笼在他身上,眼角眉梢都发着光。   谢慎坐在背后看着他,心突然颤了颤。   一炷香后,草木们各自在合适的地方安置下来,齐齐晃了晃叶子。   “谢谢祁昭昭。”   “祁昭昭么么哒!”   祁昭笑了笑,伸手擦了擦汗,出了暖阁将外面放着的猫咪小花洒拿起来,隔着暖阁的栏杆给它们浇水。等到这些做好,祁昭抬头,发现谢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对面,正细细看着他。   雕花一道栏杆,谢慎站在里面,祁昭站在外面,视线相对的一瞬间,祁昭看见谢慎笑了。   是那种面上未显露多少,全聚在眼底,真真切切的笑。   祁昭突然红了脸,问:“怎么了?”   谢慎没说话,却上前一步,伸手触上了他耳边的头发。丝滑的绸缎从脸颊慢慢滑过去,鼻尖隐约闻得见淡淡的兰草香味。   祁昭怔住了,呆呆看着谢慎。   半晌,谢慎收回手,指尖捏着一片小小的花瓣,说:“方才你头发上沾了叶子,如今没有了。”   这场景似曾相识。   祁昭想起来,之前谢慎也像这样一般为他擦过唇角的米粒,当时他觉着浑身别扭,回去后还对蛇纹木吐槽谢慎此人给力给气,但现在看到,心境却完全不一样了。   这就是直男和基佬的差别。   祁昭别过头,胡乱应了一声,那边谢慎收回手,重新坐了回去。   祁昭偷偷朝他看了一眼,蹲在角落装作继续做事,心里却不自觉又想到了刚才的景象。   虽然很不好意思。   但谢慎手里拈着花,站在暖光里朝他微笑的模样,真的好好看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重新修了,改了三分之二,宝贝儿们重新看一下哈。   ……   祁昭昭:“如果我没答应去天墟城,会发成什么?”   谢城主:“……”   叮,系统提示,您的蛇纹木又在某个夜里自己长腿离家出走了。 第28章 第28次不正经   八月九。   前去天墟城。   天墟城是第一城, 位于浮生界中央, 在六城里晚景城距它已经算近, 但还是经了足足三日风尘,才遥遥见到了城门。   祁昭下了马车, 抬头便看见面前高耸城墙, 城门玄色藤木雕琢, 刻着古朴神秘的木纹, 背后街道熙熙攘攘,很繁荣热闹的模样。   天墟城早已遣了人在外面等着,是城主府的大管事秦重,见他们来了,急忙走上前,拱手道:“谢城主, 祁先生,我家城主已经恭候许久, 请随我来。”   谢慎淡淡嗯了一声,眉眼清淡, 祁昭在边上看着, 突然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见过谢慎这般冷淡的模样了。   怎么办?莫名有点小开心。   祁昭暗地里荡漾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摸了摸鼻子,匆匆跟了上去。   晚景城是最后一个到的, 其余六城的人在上午便已经全了,不过只有凤凰城城主聂槃和朔方城城主燕回是亲自来的,其他城城主因着城内事务缠身走不开, 只好遣了心腹过来。   祁昭跟着谢慎进书房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六七个人,最首端的人抬头看过来,一双眼睛仿佛凝了冰,里面什么情绪都没有。   祁昭知道,这就是天墟城城主秦戮了。   在《大道初生》里,秦戮是除池木外圈粉最多的一个角色。他这一生,前半生名为秦修,温和心善,素爱帮衬人,后半生为挚友背弃,历经世事沉浮后以杀正道,从此世上没有了温和爱笑的秦修,多了无情无欲的天墟城城主秦戮。   祁昭当初也很喜欢他,在文下努力求作者写关于他的番外,后来番外真的出来了,祁昭看完后眼睛红了很久,之后将近一周都没能缓过来。   现在居然见到了本人。   祁昭眼睛亮了亮,边上的谢慎见了,不动声色上前一步挡去了他的视线,小声说:“跟我过去。”   “嗯?哦……”祁昭失望的走过去,在谢慎手边坐下,坐了不久,见秦戮已经准备同他们议事,清楚自己还是避开为好,就和谢慎说了一声,独自出去了。   外面日光正好,四周假山碧湖,祁昭抱着蛇纹木在城主府走了一圈,最终回了书房外面,那里有一处凉亭,亭下湖心波光粼粼。   祁昭抱着蛇纹木走过去,低头看着它:“我看了一圈,觉着晚景城的城主府要比天墟城的好一些。”   蛇纹木叶子点了点。   “不过秦戮真的是很好看啊,比起谢慎也不差,你觉着呢?”   “……”   蛇纹木身上的光淡了几分,叶子不开心的扭到了边上,立场很明显。   祁昭笑了:“你这谢城主脑残粉当的也太尽职了……你别生气呀,我给你说个秘密。”   他笑着,低头轻轻贴上蛇纹木顶端的叶子,轻声说:“其实我也觉得,谢慎比较好看。”   蛇纹木僵了一下,迅速颤抖了起来,叶子表面的温度骤然间升了不少,蹭过祁昭的脸颊,有点暖,又有点痒。   真是好可爱啊。   祁昭弯着眼睛直起身,刚要继续逗它,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噗嗤一笑。   他转过身,一个穿着淡青色衣袍的青年站在离他不到两米的地方,唇角带着浅笑,沉稳而温和。   知道青年见到了自己方才与蛇纹木玩闹的场景,祁昭有些不好意思,抿唇笑了笑。   青年走过来,很和善的开了口:“我看这位道友也是灵植师,我是池木,请问怎么称呼?”   池木?!   祁昭惊了惊,抬头朝着他的脖颈看过去,也许是觉着他的反应有些奇怪,对面的青年眼底染上了些疑惑:“怎么了?”   他说话的时候,祁昭也看清楚了他的脖颈,那里有一块浅色的花瓣胎记,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还真是池木。   祁昭又愣了一会儿,半晌,看到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这位道友?”   祁昭这才回神,说:“我是祁昭。”   池木微微笑了笑,目光和煦。   《大道初生》里祁昭是很喜欢池木的,否则也不会那么上心的追文,而喜欢他不仅仅是因为池木同他一样听得懂花草的语言,更因为池木本身的性子。   温和而坚韧,隐忍而执着。   祁昭喜欢这样的人。   祁昭心里有些拘谨,绷着没说话,良久,还是池木先开了口:“我是前日进城的,为的是日后的植灵幻境,昨天夜里遇见了吸血藤,正巧被秦城主看见救下了,就先住在了城主府。"   他顿了顿,又说,“你也是来参加植灵幻境的吗?说不定我们可以一起。”   “应该是能一起的。”祁昭点头,“我是前不久刚成为灵植师的,有许多东西还不懂,就想着出来见见世面。”   “多看看总是好事。”池木点了点头,目光突然停在了祁昭怀里的蛇纹木身上,笑起来,“有木,状盘桓,通体漆黑,上覆蛇纹,其叶如芒,是蛇纹木?我记着它向来不喜人,现在能这么安稳的待在你怀里,挺不错。”   说着,他上前一步,伸手就要触摸蛇纹木的叶子。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祁昭心里突然觉得有点不舒服,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池木的手指挨着蛇纹木的叶子错了开来,就那么滞在了那边。   气氛一时间很是尴尬。   祁昭反应过来后,不大自在的把蛇纹木紧了紧:“我……”   池木垂眼站着,没吭声,祁昭支吾了半点不知道该怎么说,眼看着就要更尴尬,突然听着前面有人远远唤了他一声:“祁昭。”   是谢慎的声音。   祁昭应了一声,朝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谢慎站在那里,轻轻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来的正是时候。   祁昭如释重负,抱着蛇纹木快步走了过去,背后池木也跟了过来,对着谢慎拱手:“谢城主。”   谢城主对晚景城的人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对外人更是不必多说,淡淡嗯了一声。池木似乎还想说什么,谢慎却在他之前先开了口:“走吧。”   话自然是对祁昭说的。   祁昭说了声好,跟着谢慎走了两步,觉着把池木突然晾在那里有点不好意思,怕他多想,便回头看了一眼。   注意到他的目光,池木抬眼,微笑着对他摆了摆手,面容笼在阳光里,恰到好处的温柔。   祁昭放了心,对他回之一笑后转过身去,很快便和谢慎一起消失在了拐角处。   背后,池木收回目光,垂眼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慢慢捻了惗。   ……   天墟城给谢慎准备的住处是东边的一处院落,山水雅致,很符合谢慎的喜好。   只是有一点,整个院子里只有一间卧房。   祁昭看了一圈,发现了这个问题,回头给谢慎说了,问:“能不能换一间?”   他最近的小心思荡漾的狠,确实怕夜里一不小心对谢慎做出点什么。   谢慎看了他一眼,面无波澜道:“我已经问过了,说是城主府已经没有别的空院落了。”   祁昭:“……只来了十人不到就满了,天墟城城主府这么穷的吗?”   “嗯。”谢慎很坦然的嗯了一声,接着错开了话头,“我有些饿了,你之前带的小点心还有吗?”   来之前,孟然怕祁昭路上饿,给他装了满满一食盒的小点心,很是贴心。   “有的有的。”祁昭点头,指了指边上的石桌,“你先坐,我去拿。”   谢慎缓缓一笑:“好。”   祁昭转身进了屋子,他们的行礼被天墟城放在了桌上,很显眼。祁昭把食盒翻出来,打开放在了石桌上,看着谢慎吃了一口后,问道:“方才你们商讨的怎么样了?”   “秦戮怀疑控制吸血藤的人就在城主府,即便不在,也离不了多远,天墟城恐怕是出了内鬼,这几日你注意些,不要乱走动,如果要出去,也记得——”   “也记得带上蛇纹木,我知道的。”   祁昭顺着谢慎的话接了下去,想了想,又说:“不过,我今天在城主府走了一圈,没有感觉到有魔气波动。”   灵植师天生感知能力强,祁昭更是如此,既然他感觉不到,那么要么是控制吸血藤的人不在城主府,要么就是他掩藏能力很厉害。   谢慎皱了皱眉:“我现在对天墟城的状况还不是很了解,先待一段时日看看吧。”   祁昭想了想也是,不再说这个,笑眯眯将食盒推过去:“孟然做的这个千层糕很好吃,你快尝尝啊。”   谢慎眼神缓和,抬手捏了一块。   食盒里的小点心剩的不多,不过因着二人一直在说话,居然也撑到了晚上。   天墟城的晚上很静,也很冷清,祁昭把食盒的盖子盖起来:“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回去就意味着要同床共枕,说不定还能洗下鸳鸯浴,这点谢慎倒是很期待,站起身来。   二人一前一后慢慢朝屋子里的走,走到门前时,听到外面响起脚步声,祁昭下意识回头,看到有人从他们的院落门前匆匆走了过去。   是秦戮。   这么晚了,他这是去了哪里?   这样的念头刚出现,祁昭突然感觉到四周蕴着若有若无的魔气。   这股魔气很淡,转瞬即逝,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祁昭皱了皱眉,忍不住朝着秦戮过来的地方看了看。   那里被夜色笼着,朦朦胧胧。   是后山禁地的方向。 第29章 第29次不正经   夜里, 祁昭终究还是没能忍住自己内心里的小荡漾, 偷看谢慎偷看了很久。   因着睡得太晚, 清晨醒来自然没什么精神,坐在榻上努力睁着眼睛, 才没能继续睡过去。   谢慎洗漱后走进来, 看到他抱着被子迷迷糊糊的模样, 眼神骤然柔软下去, 轻声问:“醒了么?”   祁昭眼睛还是没能彻底睁开,抬起头一脸茫然看着他,谢慎伸手在他眉心点了一下,声音里含着笑意:“好了,该起了。”   鼻尖熟悉的兰草香气让祁昭的意识清醒了些,他睁开眼睛, 便看到谢慎正俯身在他面前,那双眼睛比黑曜石还要好看。   好, 好近啊。   小傻子有点害羞,稍稍往后退了退, 支支吾吾回应他:“嗯, 嗯……好。”   谢慎却没动,依旧眼含笑意看着他,被他这样看着, 祁昭的耳根悄悄红了红,半晌,忍不住开了口:“谢慎……你把被角压到了, 我起不来。”   谢慎:“……”   谢城主在心里叹了口气,对他的不解风情已经彻底没办法了,直起身来,说:“我到外面等你。”   祁昭点了点头,看着谢慎身影消失在门边后,迅速将衣服穿好,走了出去。   天墟城城主府和晚景城一样,用膳都是在前厅。   祁昭跟着谢慎走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他第一眼看到了池木,后者坐在秦戮边上,目光温和朝他笑了笑。   祁昭还之一笑,在谢慎边上坐下来,刚把蛇纹木放好,便觉着有人在看他。   他偏头,视线的主人身着赤色衣袍,眉目张扬,在他看过时来挑眉一笑,潇洒又肆意。   凤凰城城主聂槃。   祁昭悄悄往谢慎那边靠了靠,谢慎抬眼看向聂槃,眼神淡淡的。   聂槃不由笑了,戏谑道:“护得这么紧,难道我还能做什么不成?”   他和谢慎私交不错,说话时的姿态很放松,谢慎没理睬,他也不介意,一双桃花眼弯成好看的弧度。   好看是好看,就是太……   祁昭觉着他以前错怪谢慎了,什么叫真正的给力给气?这才是。   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城主府的钟声响了一声,有人陆续走进来,将准备好的膳食摆在藤木桌上,色香味俱全,看起来很有食欲。   祁昭昨晚就吃了点小点心,早已经饿了,但因着人没到全,暂时还不能吃。这么又等了一会儿,祁昭实在饿的难受,悄悄问谢慎:“这是谁还没来?”   “云州城林束。”谢慎说。   话音刚落下,便听到秦戮清冷的声音从首位响了起来:“秦重,去看看。”   秦重点头应下,转身迅速走了出去,祁昭坐在原处百无聊赖等着,半晌,听着门外有脚步声响了起来。   看来是能吃了,祁昭眼睛亮了亮,手指朝着桌上的筷子挨了过去,碰到的同时,木门被推开了。   秦冲走进来,神情沉重拱手开了口。   “城主,出事了。”   ……   林束死了。   死时浑身血液被吸干,整个人干巴巴皱成一团,面目全非。   祁昭站在谢慎背后瞥了一眼,看到林束惊恐睁大的眼睛,顿时觉得毛骨悚然,把视线收了回来。   他接触过的草木一直都是善良温软的,从未想过还会有植物是这般凶残的性子。   那边,秦重将林束的尸体检查完,走回秦戮身边:“城主,灵脉残留魔气,是魔化的吸血藤所为,人应当是昨夜便没了。”   秦戮没有应声,嘴唇紧紧抿着。   城主府是天墟城守卫最严密的地方,林束身为云州城城主的心腹,自身灵力也不差,吸血藤能却能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取了他性命,还一点动静都没留下。   果然是有了内鬼。   而更糟糕的是,之前吸血藤攻击的只是低阶的灵植师,现在却已经能将高阶修者无声致死。   秦戮那边垂眼不语,祁昭看着他的背影,想到的却是他昨晚在秦戮路过时感受到的那抹若有若无的魔气。   这和林束的死,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一株香后,林束的身体暂时被收殓,至于其他,还得慢慢查。   众人都没了吃东西的心情,各自散去了。   祁昭和谢慎缓步朝着住处走,等到四周没人了,祁昭靠近谢慎,小声问他:“你觉着……秦戮和后山禁地那里有问题吗?”   “秦戮任天墟城城主的首日便将后山设为禁地,不许旁人靠近,所以里面有什么,究竟有没有问题,谁也不知道。”   听谢慎这么说,祁昭忍不住皱起眉,又听着他再次开了口。   “所以,既然想要知道,那我们去后山看看便是。”   “……那里是禁地,我们过去合适吗?”   谢慎没说话,唇角缓缓勾了勾,转过身去,意思很明显。   祁昭眨了眨眼睛,急忙跟了上去。   城主府,后山。   这里不像祁昭想象中阴森,反而树木葱郁,风声和缓,是很美的地方。   不过确实也很奇怪,明明是禁地,外面却没有派人把手,只设了一层结界。谢慎自然不会把这种结界放在眼里,几乎不费什么功夫便打开了它。   刚进去,祁昭便感受到了昨晚那种若有若无的魔气。   果然有鬼。   二人慢慢向前走着,沿着魔气的源头寻了过去,半个时辰后,最终在深处的一处山洞外停下了。   四周魔气在这一刻凝到了极致,缠绕在空气里,深厚浓郁。   这样厚重的魔气,不是寻常魔物能有的。祁昭朝谢慎看了一眼,还未说话,突然听着山洞里有人开了口。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待客之道我还是懂些的。”   语气漫不经心,带着些困倦的慵懒。   他话音响起的同时,山洞外遮着的藤蔓缓缓移开,露出一个洞口来。祁昭跟着谢慎走进去,里面很空,只放着一张藤木床,有人背对着他们躺在上面,听到脚步声后转过来,眼尾微挑,懒散勾出一抹笑。   祁昭愣住了。   面前这人,长了一张和秦戮一模一样的脸。   “原来是谢城主。”那人目光在谢慎身上停了停,“我这里好些年没有外人来过了,第一次来人,居然就是如此贵客。”   说着,他笑了笑,缓缓坐了起来,说:“我是秦修,不知道谢城主边上这位小朋友怎么称呼?”   秦修?祁昭心里一跳。   这不是秦戮以前的名字吗?   “你和秦戮什么关系?”谢慎没回他的问题,淡淡问他。   “能有什么关系?”秦修慵懒一笑,“世人都知道当年秦修以杀证道,从此无情无欲,也不想想,经了那么多事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心魔?”   “秦戮曾经承受过的痛苦和七情六欲,全部在我身上。”   他语气很平稳,虽然是魔,但眉眼间没有一丝阴郁,满满的全是坦荡和肆意。   祁昭心里莫名觉得,他不像是能做出来操控吸血藤杀人这种事情的人。   这样的想法刚出现,就听着秦修嗤笑一声:“小朋友,难道没人告诉过你,以貌取人是不能有的吗?”   祁昭:“……”   祁昭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刚要说话,突然听着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这时候会来后山的人除了秦戮不会有旁人,毕竟是没经过允许就偷偷进来的,祁昭有些心虚,转头看向秦修和谢慎,前者笑着,后者面无波澜,似乎完全不担心会被发现。   半晌,脚步声停下,一人的身影出现在洞口边,正是秦戮。   他走过来,目光在祁昭和谢慎身上缓缓扫了过去,半点惊讶都没有,语气平静无波:“谢城主。”   谢慎除了面对祁昭的时候缓和些,平日里也是一副冷淡模样,闻言只点了点头。   边上的秦修却笑了,起身走上前,很自然的在秦戮唇角落下一个吻:“你来了。”   秦戮难得有了点不一样的情绪,眉头微微皱了皱,看了他一眼,秦修倒是不介意他的冷淡,轻笑着看着他,眼里蕴藏着的情感满到快要溢出来。   祁昭看得目瞪口呆。   他突然觉着,自己从前看过的那些重生到别人身上和过去的自己谈恋爱的文根本不算什么。   这才是彻彻底底的自攻自受啊。 第30章 第30次不正经   秦修确实与此次吸血藤无关。   从祁昭和谢慎的角度来说, 秦修虽是魔, 但身上一丝血气都没有, 未曾背负过人命,而从秦修口中说出来的就更简单了。   “这里是秦戮的城池, 我这么喜欢他, 怎么舍得给他添麻烦?”   他说话时的语气很慵懒, 但目光牢牢锁在身上秦戮身上, 语气说是在解释,倒不如说是在表心意。   祁昭看着他,在心里轻声叹了口气。   很明显,秦修对秦戮是单箭头,他眼里的喜欢很深很浓,但秦戮那边却不是这样, 抛却了七情六欲的人,在秦修靠过来的时候会下意识皱眉, 心里恐怕对他是反感的很。   他这么想着,突然听到边上有人开了口, 问他:“单箭头是什么?”   是秦修。   祁昭干咳一声:“没什么。”   秦修微微一笑:“你若是不说, 我便把你的那点小心思告诉谢慎。”   祁昭:“……”太狗了。   祁昭沉默许久,眼看着秦修真的要喊谢慎,急忙拽住他。秦修回头看他, 眼里笑意盎然:“想说了么?”   祁昭心想,我不说还不是怕扎你心么?   他默默看了秦修一眼,把单箭头的意思给他说了, 闻言,秦修垂眼沉默了一下,漫不经心笑了笑:“你看出来了啊。”   他重新坐回去,又成了之前慵懒困倦的模样:“我是他的心魔,身上担着的都是他想要彻底抛却的东西,于他而言,我是他此生的污点,自然不受待见。”   祁昭看他不像是不在乎,而像是已经习惯了这种伤心,心里有些不好受。   秦修却笑了,看着他:“小朋友,心别太软,会受苦……不过,你真的不打算给谢慎说么?”   “……我不敢。”祁昭很怂的说。   秦修没说话,目光在祁昭腰间挂着的云纹佩上停了停,低声一笑,靠在榻上闭上了眼睛。   见他没了交谈的意愿,祁昭也就不再出声,偏头看着对面的谢慎和秦戮,他们不知道在说什么,两个人面上都没什么表情。   不久后,那边似乎谈妥了,谢慎回身走回来:“走吧。”   “好。”   祁昭也不想在这里多待,点头后蛇纹木抱好,跟着他转过身,刚走了两步,听到秦修优雅倦懒的声音从后面缓缓传了过来。   “小朋友,若是有时间就多来陪陪我吧,一人在这里待得久了,也有点难熬。”   他将话说完后便偏过了头,似乎只是随意说一句,根本不在乎祁昭的应答。   谢慎回头淡淡看了他一眼,轻轻握住祁昭的手,拉着他继续向前走。快要走出山洞的时候,祁昭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秦修,他还是那样慵懒的模样,靠在石璧上细细看着秦戮,眼底尽是小心翼翼的深情。   祁昭突然觉着,他特别可怜。   出了后山,四周渐渐热闹起来。   祁昭还在想着秦戮和秦修的事,蛇纹木在他怀里晃了晃,见他依旧没反应,顶端的叶子探到他脸颊,轻轻蹭了蹭。   脸颊边上凉凉的触感让祁昭回过身来,习惯性想要摸摸它的叶子,手却没抽出来,他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居然被谢慎握着。   潮湿温热。   祁昭心颤了颤,虽说之前谢慎也牵过他的手,但那时是为了给他惊喜,眼睛被蒙着,什么都没看见,如今清清楚楚的看到,心情自然不一般。   不能荡漾,不能浪。   祁昭在心里默默将这句话重复了很多遍,这才抬起头,竭力让自己的表情和语气看上去自然些,问谢慎:“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   原本以为秦戮和后山会有问题,但现在明显他们与此事无关,吸血藤的事情便再没头绪了。   谢慎回头,没说这事,轻声问他:“你不饿么?”   他不说还好,一说,祁昭顿时觉得胃部有隐痛,昨天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清晨刚要吃,就被林束的事打断,一直饿到了现在。   祁昭立马抬起头:“饿。”   “那就随我走吧。”   谢慎低声一笑,握着他的手紧了紧,没松开,转身向前走去。   祁昭低头看看他和谢慎相握的手,心很没出息的跳了跳。   ……   天墟城,芙蓉街。   整条街都是卖吃食的铺子,祁昭跟着谢慎走了不到三分之一,便吃饱了。   祁昭失望的看了看剩余的地方,很可惜的说:“后面不知道还有什么,可惜吃不下了。”   “之后再来便是。”   “也是。”   祁昭很快又开心起来,抱着蛇纹木笑眯眯站在路边,此时正午刚过,阳光暖融融照在身上,与晚景城相比,前者虽不如后者温柔,但那阵暖意确实像能渗进心上一般。   “真舒服。”祁昭偏头看谢慎。   许是日光太暖,谢慎素来清淡的眼里也融了细碎温暖的光,朝着他微微一笑。   那一笑实在太好看,祁昭被晃了眼,一怔,没动弹,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这样不知多久,突然感觉衣袖被人扯了扯。   祁昭低下头,一名看着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站在他面前:“哥哥,你要买花吗?”   她手里提着一个藤木篮子,里面的花几乎已经卖完了,只剩下零散两三朵,祁昭看了看,是合欢花。   在浮生界,合欢花一般是送予道侣表明情意的,祁昭顿了一下,便听着篮子里传来了稚嫩的声音。   “嘿呀你到底要不要买我们呀?快点快点。”   “就是,我们这么好看,不买是你的损失,再说你心上人不就在边上吗?买了直接送过去,还犹豫什么?”   “噫,这人好怂哦。”   祁昭:“……”   卖花的姑娘正在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祁昭怕自己脸红,不敢再听合欢花们说下去:“多少钱?剩下的都给我吧。”   听她说了价格后,祁昭将灵石递过去,抱着花低下了头。   他手里原本就抱着蛇纹木,现在再加上花,有点抱不过来。见状,谢慎从他怀里把花拿过去,声音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问他:“合欢花,这么快就有心上人了么?”   不仅有,这人现在还在我面前站着。   祁昭又想,谢慎方才亲自从自己手里把合欢接了过去,他是不是能当做自己的心意被接受了呢?   想想都开心。祁昭忍不住笑了起来,刚笑了一声,就看着边上谢慎怀里的合欢花动了动。   “怎么看着和个小傻子似的?”   “又怂又傻,还想找道侣?没希望的。”   祁昭:“……”   这么毒舌的花,真的能用来表明心意?   祁昭摸了摸鼻子,不过也觉得自己方才的反应确实有点傻,便把笑意敛了:“我们回去吧。”   刚说完,就对上了谢慎的眼,顿时又被撩了一下。   祁昭急忙低下头,胡乱又说了声走吧,抱着蛇纹木先迈开了步子。   背后,谢慎看着他的背影,手指缓缓抚过合欢花的花瓣,无声笑了笑。   回到城主府的天色还早,谢慎待了没多久,便被秦重请去了。   他走后,院落里就只剩下了祁昭一个人,祁昭把蛇纹木和合欢花一起放在桌上,自己坐在边上找了本书看。   他这次来的时候没带什么书,看的是城主府放的一些话本子,大都是些风花雪月的事,若是以前,祁昭是决计看不下去的,但现在他倒是很想看看。   不为别的,里面那些撩人的办法和情话,多看看也是好的。   屋子里很静,只能听到外面偶尔的风声。   半晌,边上的蛇纹木叶子晃了晃,而后探出来碰了碰边上的合欢花,又碰了碰了祁昭的手。   祁昭看清楚了它的意思:“你想要吗?”   蛇纹木叶子朝里拢了拢,不好意思的点了一下。   祁昭原本也没有把合欢花直接送给谢慎的胆子,花留在他这边也是浪费,不如送给蛇纹木,植物彼此滋养,还能让合欢花活得久一些。   他将合欢花拿起来,在花盆里挨着蛇纹木的木身放了一圈。   蛇纹木通体玄色,合欢花淡粉,两种颜色挨在一起其实有点丑。   不过蛇纹木很开心,祁昭也是个偏心的,觉着它这样不仅不丑,还有种诡异的好看,笑着夸它:“好看。”   蛇纹木枝叶颤了颤,探出叶子碰了碰身边的合欢花,木身的温度都烫了起来。   祁昭便笑了,伸手摸了摸它身上的木纹,将边上的书重新拿了起来。   这次没了草木们的打扰,却也没能看多少,刚翻了两三页,就听到外面传来了扣门声。   祁昭想不出来在天墟城还能有谁来找他,问了一声:“谁?”   “是我,池木。”   祁昭放下书开了门,错身想要将池木请进来,池木却摆了摆手。   “我就不进去了,今日植灵殿那边贴了告示,说是想前去植灵幻境的人可以过去报名了,我刚准备出门,想到你也想去,就过来问一声。”   祁昭想了想,他现在没什么事,谢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提前也好。   “那就一起去好了。”   他把魏老之前给的推荐信找了出来,抱起蛇纹木,跟着池木出了城主府。   植灵殿在天墟城城东,离城主府距离很远。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才看到了植灵殿的门。   天墟城的植灵殿与晚景城的不像,没有那种树木苍郁的古朴神秘,但是很繁荣。   池木看来是来过植灵殿许多次的,对这里很熟,带着他直接去了后殿的一间藤木屋子,负责登记的是一名老者,祁昭将木牌递过去,他看了一眼,便笑了。   “你就是魏老头的小徒弟?”   说着,他将祁昭和池木的名字的名册上写下来,目光很祥和,说:“我是徐成之,魏老头应该对你提起过。”   祁昭反应过来,这就是魏老要自己找的徐长老了。   真是很巧。   “徐长老。”祁昭拱手,尊敬行了礼,而后从怀中将魏老给的信拿了出来,“这是老师托我带给您的信。”   “他那么无聊的人能在里面说什么,无非就是些老生常谈罢了。”   徐成之哼了一声,但还是把信接了过来,一行一行看过去,啧了一声:“就知道是这样。”   他将信收好,嫌弃的表情在抬头的时候收了回去,对祁昭笑了笑。   “我与你家老师也很多年没见过了,他既然将你托给了我,那我自然是要好好顾着的……不过,植灵幻境里面很复杂,你真的想好了要进去?”   祁昭点了点头:“我只想着,能去见见世面就好。”   “这种想法不错,年轻人最好还是不要太浮躁。”   徐成之满意的说了一句,而后从边上拿了一块木牌递给祁昭:“这个你拿着,你家老师说了,不能让你把学的东西荒废掉,之后若是无事就多来这里走走,我这里的藏书不比魏老头差。”   这正合祁昭的心意,祁昭眼睛微亮,把木牌接过来,对徐成之道了谢。   徐成之这边挺忙,祁昭不愿打扰他,与他说了几句话后,便和池木一起退了出去。   出门后,池木道:“你和徐长老方才所说的,是舟木老人魏舟木吗?”   魏舟木盛名甚笃,为人所知不奇怪,祁昭嗯了一声。   “我之前听说舟木老人收了关门弟子,阶位考核时蕴灵未曾消减,堪称鬼才,一直想见一见,没想到这么快就如愿了。”   若说天赋,祁昭觉着整个浮生界应该没人能比得上池木,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没说话。   见他不言语,池木眼神深了深,很快微笑起来:“好了,既然事情已经了了,我们就回去吧,最近天墟城不太平,还是别在外面待太久为好。”   祁昭说了声好,将徐成之给的木牌放好,跟了上去。   ……   池木住在城主府的西边,与祁昭住的院落位置正好相反,刚进城主府二人便分开了。   祁昭回了住处,谢慎还没回来,屋子里一片冷清,什么声音都没有。   祁昭走进去合上门,到桌后坐下,他也不想看那些话本子了,伸手戳了戳自己手腕上的脉络图案:“小九?”   良久,小九的声音才响了起来。   【祁昭昭,怎么了?】   祁昭觉着它有些不对劲,之前在晚景城的时候,小九虽然因为能量消耗说话的时间也不多,但至少也会见缝插针说几句的。可现在到了天墟城,剧情真正开始的地方,它却突然沉默了。   按道理说,小九见到池木,应当是有些反应的,不该这样才是。   他这么问了,小九沉默了一会儿,闷闷开了口。   【我只是觉得很累,不想说话。】   “……嗯?”   【看到你每天只顾着心思荡漾,不管其他,我能不心累吗?】   祁昭:“……”   小九的声音在这一刻重新欢快起来。   祁昭刚要解释说我没有我不是,背后的藤木门却在他说话之前被人推开了,和缓的风随着门的缝隙吹进来,祁昭回头一看,是谢慎回来了。   他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食盒,缓步走过来:“方才聂槃说想去芙蓉街买些东西,我就跟他去了,顺便着给你又带了些。”   祁昭看了一眼,里面正是他上午很想吃,却因为吃撑了没有买的那几样。   真是太贴心了。   祁昭笑眯眯夹了一筷子,接着问谢慎:“你们在书房待了那么久,有商讨出什么吗?”   “秦戮将城主府的人一一查了过去,没有血脉里带着魔气的。能操纵植物的只有灵植师,秦戮这会儿应当是去了植灵殿,但想来也是查不到什么的。”   “像晚景城那样在城里布下结界不行吗?”   谢慎摇了摇头:“天墟城里的这株吸血藤,是吞噬过其余六根吸血藤后进阶了的。”   祁昭一愣。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他现在心里也没什么想法,只能说:“我半个时辰前去了那里报名植灵幻境,遇见了徐长老,他给了我一块木牌,之后我常过去,会多留心的。”   谢慎嗯了一声:“无论如何,先护好自己。”   “我知道的。”祁昭笑起来,不再谈这个,把食盒往前面推了推,“这个很好吃,你尝尝啊。”   谢慎表情缓和许多,拿起了筷子。   等到食盒里的吃食见了底,外面的天也暗了,祁昭满意的眯了眯眼睛,将桌上的碗筷收拾了一下,站起来。   他昨夜没睡好,如今吃饱喝足,有些困倦,和谢慎说了一声后,便先去了屏风后沐浴。   但说来也奇怪,被浴桶里的热气蒸了蒸,不仅没有更困,连最开始的睡意都烟消云散了。   祁昭坐在榻上,听着屏风后响起的阵阵水声,觉得应该是这声音勾引了他。   他有些心猿意马,竭力控制自己的眼神不往那边瞟,可越这么想,就越是控制不住。   屏风是藤木做的,中间有两处是空的,只覆着纱,隐约能看到里面的人影。   祁昭看了一会儿,耳根红通通的,突然又想到之前他沐浴的时候说不定也被谢慎看见了,脸上的热度瞬间便更重了。   正不好意思着,屏风后,谢慎突然开口唤了他一声:“祁昭。”   祁昭被吓了一跳,猛地直起身子:“嗯,嗯?”   屏风后的声音低沉微哑:“我忘了拿里衣,帮我递过来吧。”   谢慎的里衣就放在枕边,祁昭一偏头便看见了,应了一声后抱着衣服下了榻,刚走近,看到屏风上的薄纱背后更清晰的人影,心顿时乱了。   但更刺激的还在后面。   面前的屏风很高,如果想将里衣递给谢慎,必须要走过去,也就意味着他能彻底的看到谢慎正在沐浴的模样。   祁昭干咳了一声。   “怎么了,嗓子不舒服么?”   “啊?没,没有。”   不能浪不准浪不许浪。   祁昭努力将自己的心跳稳了下去,绕过了屏风,屏风后水汽氤氲,谢慎坐在水雾里抬头看过来,对他缓缓一笑:“过来吧。”   祁昭心里突然猛地一颤。   容颜被水雾笼着朝他微笑的谢慎,在这一刻像极了他梦里五官被雾笼着看不清的那人。   他怔在了原地,直到被谢慎又唤了一声,才回神走上前去,衣服递到了谢慎眼前,人却低着头,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谢慎意味深长笑了笑,没说什么,将里衣接过来后放在一边,突然就站了起来。   祁昭原本正低着头在心里默念道德经,听到水声后睁开眼,谢慎沾着水光的腹肌和不可描述的地方便瞬间映入他的眼睛。   猝不及防的祁昭:“……”   这尺度对于直了二十多年突然变弯,什么还不懂的祁昭来说实在太过刺激,震得他当即便愣在了原地。   谢慎却不在意,从边上拿了布巾慢条斯理擦身上的水,祁昭目光不由自主随着他的手晃过去,之前的震惊在面前水雾里淡下去,慢慢变成心底隐约的期待和小荡漾。   太羞耻了。   祁昭心里清楚,但就是没办法移开视线,许是他的视线太过胶着,谢慎笑了笑,将手缓缓移开,低哑的声音开了口:“你……在看什么?”   随着他的声音,之前被布巾挡着的若隐若现的地方彻底出现在祁昭眼前。   祁昭仿佛被诱惑一般,无意识往前走了一步,嘴唇动了动,刚要开口,突然感觉鼻腔里涌现出一阵温暖的腥味。   谢慎:“……”   祁昭:“……”   方才的旖旎气氛瞬时间去无踪。   祁昭生无可恋的看着浴桶里水面上的红色印记,已经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太丢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祁昭昭:“我,我……”   谢城主(安慰):“没事,下次好好表现。” 第31章 第31次不正经   四周的空气仿佛凝滞了。   祁昭现在只想捂住脸, 站在那里半点反应都没有, 半晌, 还是谢慎起身,扶着他坐好, 拿布巾浸了冰水给他冷敷。   冰冷的布巾贴在脸上, 把心里的火降下去八分, 但祁昭耳根依旧烫的厉害, 毕竟是太丢人了。   谢慎坐在他边上,手里拿着布巾,问他:“还好么?”   祁昭又等了一会儿,感觉着鼻腔里的血腥气没那么重了,就点了点头,谢慎把布巾拿下来一看, 鼻血已经止住了。   手里的布料上沾着的血迹很明显,祁昭看了一眼, 又想捂脸,谢慎笑了笑, 把布巾折了一下放到一边:“困了么?睡吧。”   祁昭巴不得他赶紧忘了之前的事, 急忙嗯了一声,往里面移了移。   这还是祁昭第一次如此主动,谢慎眉毛挑起细微的弧度, 低声笑了笑,熄灭灯火后上了榻。祁昭浑身僵硬的面向着墙壁装睡,良久, 听到边上响起均匀的呼吸声,轻轻翻过身,在月光里悄悄看着谢慎的脸。   颜好声正腹肌撩,某个不可描述的地方也很是惹眼。   祁昭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要是自己没那么怂,就更好了。   ……   隔日,祁昭醒来的时候,边上已经没人了。   他问了路过的小厮,得知六城来的人天刚亮的时候便被秦戮请到了书房,至于究竟是什么事情,也就不清楚了。   正巧此时池木来找他,问是否要一同去植灵殿,祁昭便收拾了一下,和他一起出了城主府。   因着是清晨,植灵殿的人并不多,祁昭和池木走进去,沿路上一直有人对池木打招呼,祁昭一个面孔都不认识,想着池木只比他早来了几天,就能结识这么多人,也是很厉害的。   似乎是看出了祁昭的想法,池木微笑着开了口:“其实我认识的人也不多,只是植灵殿阶位考核的时候,我拜了杨长老为师,方才过去的都是同门师兄弟,所以要熟悉些。”   祁昭一愣,他记着《大道初生》里,池木在天墟城并没有拜师,是又过了几年到晚景城,才主动去寻的魏老。   祁昭很早之前就觉得不对劲,他所在的这条世界线和文里似乎是错开的,像是浮生界神木,秦戮的心魔,以及突然出现的魔化吸血藤,这些在原文里根本从未出现过。   ……难道他现在接触到的,就是导致《大道初生》丧病结局的渊源?   祁昭觉着很有可能,但奇怪的是,别人身上发生的事只能说是在原文里隐藏了起来,究根结底人生轨迹是没变的,可池木的却不一样   如若是因为听说魏老收了自己做弟子,于是突然拜了别人为师,这也不合理,因为他们都是首次参加考核,时间是重合在一起的,不可能提前听说。   祁昭想了一路,思绪依旧乱糟糟的,这么又走了一会儿,走在他前面的池木停下了脚步。   “到了。”   他要去寻杨长老,而祁昭要去徐老那边,二人便就此分了路。   徐成之的堂室在植灵殿后殿的最左面,看着和植木堂差不多,只是稍稍小了些。   祁昭进去的时候,徐老正在蹲在角落里拿着一个小木铲不知道在做什么,祁昭敲了敲门沿,没得到回应,又等了一会儿后,才走了过去。   他突然出现,把徐老吓了一跳,定神后发现是祁昭,眼睛一亮:“快过来,我听魏老头说你的草木亲和力很好,这株龙牙草性子实在是不友好,根本不让换土,你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祁昭自己就养了一盆龙牙草,对此挺好奇,依言在他边上蹲了下来。徐老的这盆龙牙草是蕴灵六层的灵植,名字叫龙启,不是牙牙那种软糯的少年音,而是低沉的青年嗓音:“嗯?新人?”   这年头,一株草的声音都这么撩。   祁昭在心里感叹了一下,手指在它的叶子前端轻轻碰了碰:“初次见面,我是祁昭。”   龙牙草惊讶了一下,很快沉静下来:“能听得懂我说话的人类?倒是有意思,不过无论如何,土我是不愿意换的,你趁早罢休。”   祁昭当年开花店的时候性子形形色色的花草见多了,再难搞的都不怕,闻言笑了笑:“你是没有安全感,害怕吗?”   “……你别胡说。”   龙牙草恼羞成怒把叶子从他指尖抽了出去:“换土换土,有什么好换的?你们人类真是事多。”   “我在晚景城也养了一株龙牙草,还是奶娃娃的时候就很勇敢,无论是修建枝叶还是换土,根本都不带怕的。”祁昭顿了顿,挑眉一笑,“你也是渡灵多年的草木了,难道还不如一个奶娃娃不成?”   龙牙草叶子一晃:“怎么不如?我会怕换土?简直可笑。”   “那就换一换,如何?”   “换就换!”   “好。”祁昭眼里掠过笑意,在它话音响起的同时便将边上的小木铲拿了起来,龙牙草反应过来后为时已晚,看着凑近的铲子忍不住想躲,但因着话已出口,只好忍了下来。   它此时也明白自己中了祁昭的套,很生气,觉得人类真是太有心机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感觉一股暖暖的灵力缠绕在它枝叶上,而后将它全身都笼了起来,暖暖的。   龙牙草抬起头,看到刚才才被他腹诽的那个有心机的新人笑得很好看,说:“别怕,很快的。”   他之前怕换土,就是害怕那种根茎离了泥土后的冰冷感,即便时间不长,也很难受。   现在浑身被暖暖的光覆着,面前的人还笑得这么好看,龙牙草轻轻哼了一声,虽然没说话,却很配合的把枝叶舒展开来,方便祁昭挖土。   因着没了阻挡,之后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换好了。   祁昭站起来,上下打量它一圈,夸赞道:“嗯,好看!”   龙牙草之前的花盆旧了,徐老特意为他准备了新的木纹花盆,再配上新土,颜值要比一开始高了不少。   龙牙草在对面那株草木的陶瓷花盆表面照了照,很满意的晃了晃叶子。   祁昭笑笑,退到了徐老身边,徐老看了他一眼:“不错,之前魏老头说你哪里都好,我还以为他是存心添油加醋了来气我,现在看来,确实挺好。”   “就是我刚才见你的灵力控制还是有点不稳,魏老头年轻时和你一个毛病,来,我给你说说。”   祁昭认真的点了点头,跟着他到边上坐下,听徐老把他潜在的问题一点点挑了出来,又细细说了该怎么解决。祁昭原先就觉着自己的灵力控制不大顺畅,但一直不知道原因,现在听他说了,豁然开朗。   他悟性极好,又不是心高气傲的人,什么话都能听得进去,徐老看他的眼神更满意了些。   “你的亲和力和感知力都是上乘,就是控制方面还有不足,我这里这方面的书也不多,不过秦城主那里倒是多得很,你现在也在那里住着,可以去看看。”   虽说祁昭追文的时候很喜欢秦戮,但见着真人和面对文字时的感觉是不一样的,祁昭挺怵他。   不过还是应了下来:“好。”   植灵幻境的报名连续三日,徐老还忙着这事,之后在堂室里待了不久,就走了。   祁昭在徐老的藏书室里待到了快晚上,发现魏老和徐老不愧是多年老友,藏书几乎都是重合的,全是他以前就看过的内容。   看来去秦戮的藏书阁那里看看还是很必要的。   祁昭对此向来打紧,脑海里出了这样的想法,便想着回去和秦戮说一说,抱着蛇纹木转身朝门口走去,路过龙牙草身边时,突然有一根藤蔓伸了出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怎么了?”祁昭笑着看过去。   龙牙草叶子晃了晃,有点害羞:“我觉着你挺好的,所以就想问问你……”   它清了清嗓子,整株草都严肃了起来,一字一顿说:“你愿不愿意做我的道侣?”   蛇纹木身上的光骤然便暗了下去,叶子剧烈颤抖起来。   祁昭一愣,只觉着哭笑不得,但他对草木向来很是纵容,闻言没当回事,笑了笑:“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的,知道吗?”   听着他的语气,龙牙草就知道他没当真,刚要继续开口,祁昭已经起身背对着他向前走了很多步。   龙牙草沮丧的垂下叶子,还没来得及失望,突然感觉自己被一个圆滚滚的东西砸了一下,它抬头,看到祁昭怀里那盆蛇纹木叶子探出来,迅速勾过窗台上的一枚果子,又朝它砸了过来。   这次准头很好,砸的是真的很疼。   龙牙草懵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刚要还手,就看着蛇纹木已经被祁昭抱着从门边拐了过去。   龙牙草恨的牙痒痒:“……”   小赤佬,别让我再看见你。   ……   原本是打算回城主府的,但想到谢慎事情多,晚上恐怕也吃不好,就转去芙蓉街带了点吃食。   此时天已经有些暗了,周围人家都点上了灯火,在夜里明暗一片。   祁昭进了城主府,匆匆向住处走去,快要走到时,遥遥看见原本应该是暗着的院落里已经亮了起来。   难道是谢慎已经回来了?   祁昭加快脚步,踏进了院门。院子里桂花开的正好,一人站在树下,听到声音后回头,朝他勾唇笑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  龙小启:“祁昭昭,你愿意做我的道侣吗?”   谢城主:“↑看来还是砸得不够重。” 第32章 第32次不正经   来人有一双慵懒的眼, 是秦修。   他斜靠着桂花树, 漫不经心看了他一眼:“小朋友, 太慢了。”   见着不是谢慎,祁昭有点失望, 被秦修看在眼里, 忍不住嗤笑一声:“至于这么一刻都离不了么, 嗯?小朋友?”   “我是祁昭, 不是小朋友。”祁昭下意识反驳了一句,突然想起来秦修现在的处境,接着问他,“你怎么从后山出来了?现在凤凰城和岐木城的城主都在这里,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秦修慵懒笑了:“若是我不想,不会有人发现的了我。”   祁昭一脸‘你这个骗子’的表情, 幽幽的说:“上次你就被我发现了。”   言下之意很明显,连我都能发现你, 你还能瞒得了谁?   秦修:“……”   他无奈在石桌后坐下,对祁昭扬了扬下巴:“坐。”   祁昭依言在他面前坐下来, 把食盒放在了桌上, 蛇纹木依旧在怀里抱着。秦修见了,眉毛略挑,伸手朝食盒探过去, 还没碰到木头的边缘,便被祁昭移开了。   “小气。”秦修撇嘴,“我都特意来找你聊天了, 吃你点东西都不行么?”   祁昭手按在食盒盖子上,警惕看着他:“这是给谢慎的,至于你,聊天可以,其他不行。”   秦修不置可否啧了一声,弯腰从地上拎起一坛酒:“虽然你这样,不过我还是要大方一些,酒分你一半。”   祁昭心向来细,从他刚才见到秦修的时候就知道他有心事,边点了点头,准备彻底做一回知心人。谁知秦修后面却一直没开口,酒水一杯接着一杯,眼神却是清亮的。   祁昭就知道了,秦修其实并不想对他说什么,只是想在借酒浇愁的时候找个人陪着,总归不至于太寂寞。   背后夜色渐浓,晚风微凉,白日的喧嚣繁荣淡去后,天墟城的夜里要比晚景城还要安静很多。   眼看着秦修一坛酒喝完,又弯腰拎起一坛,祁昭伸手把他的手挡了下来:“够了。”   “我是心魔,醉不了的。”   “我知道,但是会更难受不是吗?”   秦修的手因为祁昭的话滞了一下,祁昭趁着他停顿,迅速把酒接过来放到脚下:“如果你想的话,就对我说说吧,怎么了?”   四周静了很久,面前的人也没有说话,就在祁昭以为秦修已经不打算说的时候,才听到他用无悲无喜的声音开了口。   “我今天问他,什么时候才能爱我,他让我死心,说只要看到我,就觉着厌恶,恨不得我从未存在过。”   他眼神麻木,表情却渐渐苦涩起来,低声说:“这种话,就算是已经听过许多次,可是我……还是会伤心的啊。”   祁昭之前就知道他是单箭头,但没想到会苦成这样,心里堵得慌。   秦修却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的机会,继续开了口。   “你知道么?其实很多时候我很害怕看到他,他的七情六欲在我这里,没有人能比我更清楚的感受到他对我的厌恶了……可是我究竟又做错了什么呢?”   “我从未伤过人,从未起过坏心思,从未算计过他一分一毫,不想扰了他名声,所以待在后山这么些年从未出来过……我已经很努力的讨他喜欢了,可为什么,他就是不肯喜欢我呢?”   他仰起头,手虚虚捂着眼睛,像是要哭的模样。   祁昭也慌了,神情无措看着他:“你,你别哭啊。”   祁昭以前没经过这样的事,不会安慰人,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坐在原处眼巴巴看了一会儿后,把手边的食盒递了过去:“那个……你要不要吃点?”   刚才还警惕着不许碰,这会儿却主动送了上来。   秦修没动,祁昭看着他,刚想着要不要再问一次,却听着秦修笑了。   笑声里,他放下手,还是那样慵懒的模样,看着祁昭勾唇一笑,说:“谁哭了?天下人哭,我秦修都不会哭。”   祁昭假装没看见他微红的眼眶,嗯了一声:“那就好。”   然后把食盒又往前送了送,试探着问:“不过,你还是吃点?”   秦修低头看着面前的食盒沉默了很久,半晌,低声说:“谢慎是有福气的人,你也是。”   他声音太轻,祁昭没听清楚,疑惑的看了过去:“嗯?”   秦修却不说了,又看他一眼后,抬头一笑:“快把你的食盒收好吧,我还不至于抢你心上人的东西吃……天晚了,谢慎应该是要快回来了,小朋友,下次我再来寻你。”   他起身,衣角在晚风里微晃,整个人轻飘飘的往前走了几步,像是须臾间就要被风吹散一般。   祁昭心里揪了一下,下意识想要唤他的名字,一个秦字刚出口,秦修突然转过了头。   “还有,如果你想看书的话,直接去和秦戮开口就是,他此生所有的不好都给了我,对旁人还是说得过去的。”   他话说的满不在乎,唇却抿了抿,对祁昭挥了挥手,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门边。   祁昭愣愣看着他消失的方向,良久,抱着蛇纹木轻声叹了口气。   ……   之后几日,祁昭没再见过秦修。   他隐约觉着秦修有些不对劲,求而不得太久的人,心里总是会苦些,何况秦修是衍生而出的心魔,除了秦戮,他一无所有。   祁昭觉得那天的秦修很揪心,但他毕竟同他们非亲非故,没有立场说什么做什么。   不过秦修对秦戮的确很了解,祁昭前去问能否借用藏书阁的时候,秦戮只淡淡看了他一眼便同意了,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祁昭几乎都待在了那里。   这日清晨,祁昭早早去了藏书阁。   昨日看的那本已经看完了,现在又要重新找,祁昭站在书架前看了很久,最后选了最左边的一本,他伸手把书拿下来,可能是用的力气大了点,不小心把边上挨着的一本也蹭了下来。   祁昭急忙弯腰把书捡了起来,低头看过去,那本书放在书架上时不起眼,但全貌却很是端庄,封面是天墟城城门玄木的颜色,上面印着三个龙飞凤舞的金色大字——[神木集]。   祁昭手一顿,突然想起之前魏老说的浮生界神木的事情,把书擦了擦翻开,扉页上是七棵木本植物,祁昭盯了一会儿,莫名觉着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到过。   【……咸鱼昭,图腾。】   祁昭顺着小九的提示把进度条给戳了出来,画卷上的图腾还暗着,但轮廓和书上的一模一样。   进度条就是浮生界神木?   祁昭戳了戳小九,小九说出上一句话后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吭声了,祁昭戳不动他,垂手把书又翻开了一页,最先出现的是一副和天墟城城门上刻着的一模一样的纹路,纹路下面,则是一棵通体墨蓝的树。   梼杌神木,色暗蓝,末节生齿,叶纹若虎,四周蕴灵自上古而生,形如分。   神木的边上还有一行极小的文字——神木五千年后成朽,血脉继承,传数世,当今有梼杌神木血脉者,天墟城秦戮。   祁昭愣了愣,而后绕过去直接先翻到了腾蛇神木那边,这一页先出现的不是图,木纹后面直接就是文字。   腾蛇神木,上古神木之一,色玄,枝叶遮天,木端若龙角,可入梦,行迹诡谲。   许是因为腾蛇神木不是天墟城的图腾神木,后面没有写拥有血脉的人是谁,祁昭有点失望,又往后翻了一页,一棵玄色的巨树便出现在了祁昭眼前。   还没来得及细看,注意力就被门外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谢慎的声音随即响了起来:“祁昭,开门。”   听着是谢慎,祁昭赶紧上前打开了门,谢慎还是惯常的从容模样,但额角却微微渗着汗,像是从什么地方匆匆赶过来一般。   祁昭以为发生了什么事,问他:“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谢慎示意他安心,“就是渡闻和孟然寄了一些东西过来,问你过得如何,东西有点多,现在还在府门口放着,现在城里很乱,东西容易丢,你要不要先放回去再来看书?”   “要的要的。”   千里迢迢寄来的心意当然要珍惜,祁昭点了点头,就和谢慎出了门,藏书室的门被缓缓关上,寂静里,桌上的蛇纹木探出叶子,朝桌上的书缓缓伸了过去。   孟然和渡闻寄来的东西还真不少,等祁昭把它们放好,半个时辰便过去了。一起被送来的还有几封信,祁昭想晚上安静的时候好好看,便先放在了枕头底下,自己重新回了藏书阁。   却发现刚才出去时被他放在桌上的《神木集》不见了。   祁昭以为他记错了,来回又找了很久,还是没发现,戳了戳蛇纹木的叶子:“我刚才看的那本书,是不是你卷走了?”   蛇纹木静静待在那边,叶子微微摇了摇,很乖很无辜的模样,完全不像是个做了亏心事的。   祁昭这下彻底疑惑了,慢慢窝进藤椅里,想了很久,刚才在《神木集》上看到的文字突然从脑海深处浮现出来。   腾蛇神木,上古神木之一,色玄,枝叶遮天,木端若龙角……   等等,木端若龙角?!   祁昭猛地从藤椅里坐起来,目光如炬朝边上的蛇纹木看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祁昭昭:“书是不是被你卷走的,你是不是腾蛇神木?”   蛇纹木:“我不是,我没有!”   众读者:“噫,心机狗。” 第33章 第33次不正经   蛇纹木枝叶微晃, 被祁昭这样的目光看着, 周围气息依旧沉稳, 不带半分慌张。   祁昭盯了它一会儿,上前把它抱起来放在腿上, 低头朝它木身看过去, 却看到上面除纹路外一片平滑, 之前出现过的两端小凸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了。   他伸手在木纹上端摸了摸, 摸得久了,蛇纹木害羞的颤抖起来,顶端的叶子按在他手上,轻轻蹭了蹭。   祁昭感受了一下,蛇纹木脉络虽然平稳,但的确没有一丝灵气, 只是株普通草木罢了。   他收回手,目光里满是疑惑:“刚才藏书阁里只有你, 如果不是你的话,书能去哪里呢?”   蛇纹木自然不会吭声, 晃了晃叶子, 祁昭想了很久也没想出什么所以然来,只好回身将一开始找的那本书拿了下来,但却完全没看进去。   祁昭觉得很不对劲, 仔细想一想,蛇纹木身上确实有很多值得疑惑的点。   他在荒芜之城的雨夜里捡回蛇纹木,隔日就被请到了晚景城, 开始做一些令人难以启齿的梦,再加着蛇纹木脉络彻底修复后,木纹上端就长了小角,莫名消失后突然在雷雨夜里回来,小角就变大了不少。   等等,雷雨夜里回来?   祁昭一顿,突然想起了一件之前从未注意到的事,蛇纹木消失的当日谢慎正巧闭关,它回来后谢慎也正巧出关,浑身气势瞬间凌厉了不少。而两次雷雨夜里均是天生异象,现在想来,很像是渡劫的雷云。   梼杌神木血脉持有的人是天墟城城主秦戮,如果这么想的话,腾蛇神木的血脉持有者会不会就是谢慎?   细思恐极。   祁昭眯了眯眼睛,合上书看向蛇纹木,蛇纹木原本在边上晃着叶子玩,接触到他的视线,一僵,良久,才探出叶子小心翼翼在祁昭手臂上蹭了蹭,像是在疑惑为什么要这么看它。   软萌软萌的,说实话和面无表情惯了的谢城主一点都不像。   祁昭虽然心里挺怀疑,但看着它这般模样,还是忍不住把它抱起来安抚的摸了摸,蛇纹木很委屈的窝在它怀里,看起来又乖又可怜。   祁昭心彻底软了,又摸了摸,感觉指尖又被蹭了一下后,低头笑了。   它身上没灵气,丝毫不像传闻中的腾蛇神木,之前很像的小角还已经消了,而且性情确实也差的很远。   所以……或者是他想多了?   祁昭被蛇纹木的突然卖萌蒙蔽了双眼,自欺欺人的想,但内心深处依旧还是觉得不大对。   算了算了,还是再看看。   这么想着,祁昭低头朝蛇纹木看了一眼,微笑着翻开了书。   ……   等到距植灵幻境开启还剩不到五日的时候,祁昭的日常由城主府藏书阁变成了植灵殿。   徐成之在灵力操纵这方面当得上是翘楚,也是个惜才的,见祁昭态度认真又不浮躁,自然不会吝啬,祁昭跟在他身边学了不少,操纵灵力时的那种阻塞感淡了很多。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   在植灵殿待的这几天,祁昭认识了不少人,走得比较近的是徐老的小徒弟元崎,徐老对他这个小徒弟很是无奈,闲着无事就当着祁昭的面吐槽元崎,末了点一下他的额头,说一声不上进。   祁昭倒是很喜欢元崎,他和孟然的性子很像,有张娃娃脸,爱吃,整日笑眯眯的很讨人喜欢,徐老虽然老嫌他不上进,但心里也是很待见他的。   这日,元崎又被徐老点着鼻子说了,送走徐老后,他松了口气,随意坐下去后不知从哪里摸出一盒小点心,弯着眼睛问祁昭:“吃不吃?”   典型的有错就认,死不悔改。   “吃。”祁昭乐了,在他边上坐下来,捏了一块点心。   他吃一块的时候元崎已经吃了三四块,满足的眯起眼睛:“这才是人生啊……”   祁昭笑起来,陪他吃了一会儿,问:“后天的植灵幻境,你去吗?”   “能不去吗?”元崎叹气,“你信不信,我要是不去,老头儿能扒了我的皮……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师兄们天赋都比我好,怎么就老是盯着我呢?”   “因为徐老喜欢你啊。”   “嗯哼哼,祁昭就是会说话。”元崎又咬了一块小点心,“不过说起来,我记得你和杨老的弟子池木关系挺好的?到时候你们要一起去?”   “应该是一起的吧。”   “不管怎样,到时候你记得带上我啊。”元崎无所谓的挥了挥手,“到时候你们在前面冲锋陷阵,我在后面给你们加油啊,饿了还能找我要几块小点心。”   这话祁昭当年渣游戏的时候也常说,大佬你们加油,我就在后面给你们端茶倒水喊六六六。   顺便躺赢。   祁昭被他逗笑了,眼睛弯起来:“好,不过,这话要是被徐老听见,你又要挨骂了。”   “怎么可能,你信我,老头只要出去,一般不到晚上是回不来的,我才不——”   “兔崽子!”   元崎被惊的手一抖,迅速把糕点盒子盖起来藏到身后,而后站起来对徐老笑得谄媚:“老师你回来了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没拿?来坐下坐下,喝茶吗?我给您倒。”   这么娴熟,一看就是已经习惯了的。   祁昭在边上静静看戏,看着师徒二人斗嘴,最后,元崎抱着一摞徐老给的书,欲哭无泪朝祁昭看了一眼。   祁昭忍不住笑了。   晚上,祁昭同徐老和元崎告别,出了植灵殿,池木像往常一样在门边等着他,看他出来后一笑,并肩和他走到了一起。   他手上拿着本书,祁昭看了一眼,是关于植灵幻境的,注意到他的目光,池木笑了,说:“这个没什么用的,植灵幻境每年都在变,都说不准。”   祁昭知道池木对植灵幻境很看重,问他:“你有什么打算吗?”   “原本我也想问你来着。”池木说,“后天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进去?”   “我之前说好了要和元崎一起,你介意吗?”   “徐老的小弟子?”池木眼神闪了闪,很快笑起来,“也好,植灵幻境变化莫名,人多一点,底气也能重一些。”   他同意了,祁昭当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就点了点头:“好。”   之后又聊了一些日常的小事,遥遥就看见了城主府,二人照常从门口分了路,各自回了各自的院落。   谢慎今日回来的比之前早了不少,祁昭回去的时候他已经在了,祁昭挺开心,把蛇纹木放在桌上走过去:“今天回来的挺早,你吃东西了吗?”   “没有。”   “那还吃上次那种素面行吗?”祁昭问的很自然。   谢慎眼里缓缓蕴起温度,微笑着说了声好,祁昭便去了偏处的小厨房,面还有一些,是祁昭昨晚饿醒做宵夜剩下的,他看了看,正好够吃。   看来今天能快点。   祁昭把菜切好,开始热锅,厨房挺小,不太透气,四周渐渐热了起来,祁昭擦了擦汗,突然感觉背后有人把掌心贴了上来,而后清凉的感觉便传遍了周身。   祁昭回头看了他一眼,手下动作没停,问:“你的血脉是冰属?”   “不是。”   “那是水属?”   “也不是。”   不是冰水属性,但灵力却是凉的,祁昭疑惑了一下,无意识接着问了下去:“那你的草木血脉是什么?”   话音落下,想起浮生界问及草木血脉是示爱的意思,干咳一声,回头就看见谢慎低着头,眼里满是笑意,低声在他耳边说:“连合欢花都没有,就来问我的血脉,是不是太随意了一点呢?”   他靠的很近,说话时的热度清晰覆在祁昭耳边,祁昭耳朵动了动,一瞬间烫到发红:“我……”   谢慎又低了点,眼里的笑意刹那间染到了声音里:“不过,如果你真的想知道,就算没有合欢花,我也可以考虑考虑……你想知道么?”   祁昭其实挺想知道的。   可惜他怂。   他缩着脖子愣了一会儿,反复支支吾吾说着我,也没有什么实际的内容。   见状,谢慎唇角的笑更厚重几分,但也知道不能操之过急,没有再难为他,身子朝后退了退,好心提醒:“要糊了。”   “啊?”祁昭反应过来回头朝锅台看了一眼,立马惊了,拎起锅铲开始挽救,之前的事尽数被抛却脑后。   背后,谢慎看着他还未完全褪去红色的耳根,无声一笑,朝着外间的蛇纹木瞥了一眼,桌上的草木叶子动了动,勾起自己花盆里的合欢花,晃了一下。   还带着点隐约的狡黠。   ……   昼去夜消,八月十九,植灵幻境开启。   天墟城植灵幻境,传说曾是上古梼杌神木生长之地,灵力滋养四方草木,千年累积,内有珍惜草木灵植无数,是浮生界灵植师向往之地。   这期清晨,祁昭起的时候池木和元崎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他洗漱后出去,第一眼看见了元崎,他一副没睡醒的模样,站在那里半眯着眼看他:“好慢,好困。”   居然是连你我都懒得说。   祁昭一笑,就看着元崎眼睛突然睁了睁,面上的困意被戏谑取代,挑眉道:“祁昭,不就去趟幻境吗?你还不是一个人,至于这样吗?”   祁昭迷茫了一下,朝池木看过去,后者微微一笑,朝他身后仰了仰下巴。   他回头,这才发现谢慎不知什么时候跟着出来了,怀里还抱着蛇纹木。   “谢慎?”   “我送你过去。”谢慎走到他边上,说完,又指了指怀里的蛇纹木,“还有,你忘了带它。”   蛇纹木在谢慎说话的同时扬起了叶子,没蹭祁昭,在半空中拢了拢,看着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祁昭其实是没打算带它的,毕竟植灵幻境中未知的东西太多,蛇纹木只是株普通草木,万一不小心丢了伤了那就不好了。   不等他说什么,谢慎垂手,将蛇纹木放进他怀里:“带着。”   可以的,很霸道。   祁昭好脾气的笑了笑,把蛇纹木抱稳了,后面的元崎笑了一声,祁昭有点不好意思,谢慎倒是完全不在意的模样,上前和他并肩站在一起:“走吧。”   植灵幻境的入口在天墟城城南梼杌山的山顶。   祁昭到的时候,植灵幻境外已经聚了许多人,基本都是一到五阶的灵植师,有几个祁昭看着挺眼熟,是在之前阶位考核时见过的。   “挺热闹。”元崎一直眯着的眼睛终于睁开了,“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有什么。”   “半个时辰后就知道了。”   那边池木向旁边的人打听了开启的时间,走过来道,元崎对他似乎没什么好感,随意嗯了一声后便转头看向了别处,祁昭没注意他们那边,他现在目光全放在谢慎身上。   这里的人明显都是认得谢慎的,投过来的目光不知有多少,祁昭脸皮薄,觉得挺不自在,悄悄碰了碰谢慎:“那个……你还不回去吗?”   “等你进去后就回,不急。”谢慎说,“进去后记得将蛇纹木带好,如果觉得有危险自己熬不住,就别撑着,把传送令捏碎出来就是,知道了么?”   祁昭原本也是这么想的,点头说了声好,之后实在被边上的视线扰的慌,就拉着谢慎去了边上小声说话。   半个时辰后,植灵幻境结界开启,上方圆台上缓缓出现一个巨大的传送阵。   祁昭对谢慎挥了挥手,和周围的人一起进了传送阵,只听到耳边隐隐有钟声响起,而后视线便被突然出现的光阻挡,等到光芒暗淡消失视线恢复清明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已经完全变化。   雾气迷茫,灵植丛生,四周空中悬浮着七彩的光点,有些覆在灵植之上,有些隐入白雾之中,美丽至极。   祁昭站在原地看着,片刻,嘴里被元崎塞进去一个圆形的东西,咬了咬,略微发苦。   “瘴气。”元崎看看白雾:“先等等。”   祁昭点头,和元崎与池木等着,这时边上突然靠过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是一名五阶灵植师,目光温和看着他们,道:“三位小友,这幻境变化甚多,人少总是照顾不到,不知三位可愿意与我们同行?”   祁昭回头看了一眼,元崎本身就不喜欢热闹,闻言撇了撇嘴,池木也低下了头,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前辈的好意晚辈心领,不过我们原本也只是想进来看看,对其他没有什么心思,就不必了。”   听他这么说,面前的人笑了笑,没有继续拉拢,带着身周的人退回去了。   他边上的人有些不解:“许前辈,他们最高不过也只是三阶,何必对他们这么客气?”   “你懂什么?我不是对他们客气,是对晚景城客气。”许润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   “浮生界上下谁不知道晚景城那帮疯子最护短?何况那位是一般人么?师承魏舟木,还是晚景城城主谢慎亲自送来的,这种年少成名的人最是心高气傲,说不定因为你一个态度不好,就记恨上了。”   那人哦了一声:“可我觉得他不像是那种人啊。”   许润已经连回答都不想回答了,撇过头开始和别人说话。   祁昭在背后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很窘。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雾气散去,眼前一片清晰。   周围人的表情都严肃了很多,齐齐看过去,没了雾气的植灵幻境少了几分神秘,却也让人更清楚的看到了它的底蕴,面前是十几道分叉路口,每一道路口边缘,都能看到里面许多稀有草木和灵石。   像魏老这样的灵植师或许对这些看不上眼,但对于中低阶的灵植师来说,这里绝对是充满诱惑的地方。   众人不由自主迈开脚步,向前走了过去,一时间远处就只剩下了祁昭三人。   祁昭看了一眼,元崎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出了一盒小点心,正吃的开心,根本不在乎这些,而池木,祁昭清楚他的目的不在灵植,而在最深处植灵密室的传承上。   《大道初生》里,池木在前往天墟城的路上得知了幻境里有传承,费尽心思得到了它,人虽然还是一阶灵植师,底子却已趋五阶。   他想的同时,池木直起了身,选了左边那条路:“走吧。”   祁昭应了一声,扯着元崎的衣袖跟了上去,走了不久,看到不远处堵了一圈人,他们的前面是一座悬空而起的藤木桥。   走近了,祁昭才发现,两边的藤木索居然是食人藤和饕餮花缠绕而成。   ……多大仇多大怨。   “我们先别过去,看看情况。”元崎在边上小声说。   祁昭点了点头,静静看着,这样等了不久,前面终于有了动静。   一名二阶灵植师走了出来,他是盘石木血脉,无惧撕咬。   他上了藤木桥,试探着走了几步,确定没什么事后,脚步逐渐快了起来,众人在背后屏息看着,眼看他已经安全走过了一半,有不少人放了心,把会被植物咬到的地方用灵符包好,迅速跟了上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变故突生。   桥上人脚下的藤木桥面突然鼓了起来,而后瞬间分裂开来,一朵巨大的变异饕餮花猛地出现在裂开的地方,藤蔓一卷,桥上还来不及反应的人顷刻间被勾着落到它生齿的花瓣里,空气里很快便传来了血腥味。   饕餮花餍足的动了动,很快又消失了,祁昭细细看过去,从桥的背面能看到一点不甚明显的红色,是它的花瓣。   它一直趴在那边,蛰伏等待着。   众人沉默了,齐齐朝着领头的看了过去,但领头的人阶位也不过三阶,不知道怎么应对,半晌,边上的池木笑了一声:“我们过去吧。”   前面的人不自觉为他让开了一条路。   池木走过人群,右脚踏上藤木桥的瞬间,有许多藤蔓从他身体里探了出来牢牢护在他周围,被池木的手指一碰,霎时间燃起火焰。   桥上的都是普通草木,怕火,往后缩了缩,池木站在火焰里回头:“过来啊。”   祁昭已经看呆了,他一直都以为灵植师只能操纵灵力来防守或者攻击,从未想过还有这种操作。   元崎这时候也走了过去,身周同样被藤木包围着,什么都不会的祁昭很羞愧的上前,被二人前后护着上了桥。   桥面上很稳,快走到变异饕餮花那里时,池木停了停,看到那抹淡红从桥下出现的同时,周身燃着火焰的藤蔓迅速朝那边裹了过去。   “嘶——”   饕餮花发出一声痛苦的吼叫,藤蔓扒着桥身翻滚起来,身上的火焰随着它的动作蹭到桥上,很快着了火。   还未上桥的人惊呼一声,知道桥断了就过不去了,顿时涌了上来,藤木桥晃了晃,往下一坠,池木虚虚往后看了一眼,踏着饕餮花跨了过去。   背后的饕餮花被火焰炙烤着,身周气息狂躁起来,弓起身做出了攻击的姿势。   见状,池木眼里闪过不屑,手边藤木的火焰骤然猛烈,扬起来就要朝着它抽过去,桥上的人意识到了他的意图,急忙开口:“等等!”   藤木桥已经不堪一击,这时候如果遭到撞击,桥上的人根本没有活路。   池木手里的火焰藤木却依旧不带丝毫犹豫抽了下去。   饕餮花痛苦的叫起来,翻滚的幅度更加剧烈,藤木桥摇晃了几下后,池木眼神变暗,手边藤木再一次扬起。这一次,藤木桥终于不堪重负,猛地坠了下去。   背后火光大盛,周围温度渐起。   火光里,池木回过身,唇角的笑依旧温和。   可祁昭却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清楚的看到了他眼里不加掩饰的嗜血和冷漠。   作者有话要说:   ……   蛇纹木:“我们的马甲要保不住了。”   谢城主:“我知道,你没看见我已经撩的越发明显了么?先骗过来再说。”   谢清:“……造孽啊。” 第34章 第34次不正经   这样的池木让祁昭觉得很陌生。   《大道初生》除了空白状态的结局外, 之前的章节祁昭来来回回看过很多遍, 池木一直都是温和的性子, 刚出镇子时有颗赤诚之心,后来渐渐成熟, 不会像之前那样容易心软, 但冷漠残酷也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而且, 这时候的池木还在懵懵懂懂的时候, 但看刚才他的举动,完全不像是刚从小镇子出来的少年,倒像是涉世已深。   祁昭不由自主往元崎的方向看了一眼,接触到他的视线,元崎靠过来,轻声说:“他有点不对劲。”   他话音落下的同时, 那边池木仰起头,眼里的嗜血和冷漠悄然无踪, 微笑着看过来:“好了,我们走吧。”   此时背后的火光还未散去, 对面一些吟因为没上桥而逃过一劫的人愤怒看着他们这边, 桥下深渊处隐约可以听到阵阵惨叫声,而造成这一切的人却站在若无其事站在他们面前,笑容堪称温柔。   祁昭突然想起它以前看过的一部漫画, 深渊里爬出的魔鬼想要毁灭世界,他纵了火,提刀屠戮血肉, 而后站在火焰和遍地残骸里笑。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池木见了,低下头:“怎么了,不舒服么?”   祁昭摇了摇头,对上他的眼,池木还是笑着,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温和,颜色澄澈纯粹,看不出一点杂质。   “可能是这里的血腥气太重,祁昭不习惯。”元崎上前一步将二人的距离隔开,说,“继续走吧。”   池木点了点头,转过身去,后面,元崎轻轻扯了扯祁昭的衣袖,小声道:“他进了幻境以后眼神看着就有点不对劲,先别和他走太近。”   祁昭低低嗯了一声,继续向前走,之后的路和祁昭第一次到植灵殿报名时候的差不多,每走一段就会出现几个分岔路口,因着池木在,祁昭不好和植物们交流,不过池木像是感知极强,不带犹豫便带他们选了路。   他选的路确实很平稳,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危险。   但这样的平稳却在一炷香后结束了。   池木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前方,那边有两条路,不同于之前的明亮坦荡,边缘处都是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也就更难选择,而更糟糕的是这路应该是设了屏蔽灵力的结界,感知都无从下手。   全是看运气。   池木皱眉:“感知不到了,我们选哪条?”   元崎从怀里掏出盒小点心,不紧不慢吃了一块,慢悠悠道:“不如我们分开选?你去左边那条,我和祁昭走右边。”   池木知道元崎一直看他不大顺眼,眼神淡了下来:“不行。”   元崎耸肩,不可置否偏过头,连回声都懒的回,池木抿了抿唇,看向祁昭:“祁昭,你的感知力向来好,你觉着应该走哪条?”   祁昭犹豫了一下,就听着四周植物们叽叽喳喳开了口。   “其实哪边都一样的,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被骗。”   “大概是因为他们傻吧。”   “嗯,有道理,不过最好还是走左边呀,虽然殊途同归,但总归是要顺畅点的。”   植物们既然开了口,那么池木肯定是听得到的,祁昭松了口气,抬起头,却发现池木还是看着他,对方才植物们的话语半点反应都没有。   祁昭看得分明,池木现在的模样不是在为了掩人耳目装没听到,而是真正根本就没听见。   这是怎么回事?   疑惑之下,祁昭也有了心眼,试探着说:“不如走右边?”   池木说了声好,当即就朝右边的分叉口走了过去,祁昭心沉了沉,在他进去之前叫住了他:“不,我刚才又感知了一下,还是走左边吧。”   池木没说什么,脚步一转换了方向,祁昭和元崎对视一眼,跟着走了进去。   里面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但有细微的水声。   三人蕴起灵力合在一起照明,勉强看清了脚下的路,慢慢往前走,走了不知多久,路还没看见尽头,雾气却渐渐深了。   元崎怕是瘴气,又往祁昭和池木那边塞了一颗味道很苦的药丸,他们继续往前走,四周雾气浓郁到厚重,遮盖视线,到了最后,三日彼此握住了手,才能确定人没有走散。   又是一段漫长到仿佛没有尽头的路。   摸索着拐过一个拐角后,周围的温度突然高了起来,和着重重雾气,像是蒸笼,但他们身周萦绕着的雾气也在越来越高的温度里慢慢淡了。   眼前清晰起来,但祁昭的心情不仅没见好,反而沉重了几分——因为他们看到,对面藤木林处,一只浑身火焰的妖兽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仰头朝他们嘶吼一声。   三人对视一眼,池木和元崎身上藤蔓骤起,朝它缠了过去,暂且阻挡后迅速朝边上的一道出口跑过去,极其有默契。   妖兽怒吼一声,口中吐出一个火球,缠在它身周的藤蔓瞬间化成灰,像火球一般向祁昭冲撞过去,它速度极快,祁昭堪堪躲开,就嗅到了发丝被火燎的焦味。   这只妖兽仿佛盯上了祁昭,眼前明明有三人,它却不顾,只朝着祁昭的方向撞,元崎看着不好,急忙在边上说:“祁昭!用藤蔓覆上灵力先护着自己!”   这个技能祁昭根本不会,元崎也看出来了,大声道:“把灵力探进你识海的本体里,快点!”   祁昭听见了,但来不得试,继续躲,也是亏得他感知力好,每次都能预见到妖兽的轨迹,狼狈躲开。   如此数次后,妖兽渐渐没了耐心,鼻尖发出一声粗重的喘息,周身火焰一瞬间熊熊燃起,从他脚下蔓延到祁昭身边,将他的退路彻底断了。   祁昭心一惊,那边元崎也变了脸色,藤蔓迅速探过来想把祁昭勾过去。   但太晚了。   祁昭身周的路已经被火焰包围,元崎的藤蔓刚靠近就枯了去,妖兽弓起身,蓄力之后迅速朝着祁昭冲了过来。   “嘭——”   四周温度骤然上升,细小的火焰飞溅,周围草木在热浪里枯萎破碎,眼前尽是细小的黑灰。   元崎面色已是一片惨白,死死盯着眼前的火焰,许久,眼睛突然一亮。   他在逐渐消散下去的火焰团里看到一个人影,蜷缩在那里,身周被淡金色的藤蔓牢牢护住,暖光覆在藤木球周围,将外面的火焰完全隔了去。   云虚藤木,色金,形如云,枝桠连绵,叶尾有隐刺,喜光。   阻隔水火。   元崎急忙探出藤木把裹着祁昭的藤木球给勾了过来,趁着妖兽力竭后趴着休息,道:“我们快走。”   祁昭刚才虽然无意间激发了血脉,但被火焰冲撞着往后退了不少,撞得晕晕乎乎,被元崎拉起后也顾不得什么,被他拉着往前面跑。   见他们要逃走,背后的妖兽怒吼一声,重新站了起来。   三人一看,急忙加快了脚步,跑过去后,远远看见面前出现了一座矮山,山的周围寸草不生。   这一看就知道不对劲,三人的脚步不由慢了下来,刚一顿,就听到背后嘶吼声清晰起来,浑身燃着火焰的妖兽直直冲撞过来,这下是彻底没了办法,三人咬牙,疾步进了山。   见他们进去,背后的火焰妖兽鼻子愤怒喷出一口气,转身趴了下去,似乎是要等着他们出去。   祁昭在山口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它离去,看来是铁了心,无奈回过头:“只能向前走了。”   池木和元崎应了一声,和他一起转过身,面前的道路和他们刚进分叉口的时候很像,黑漆漆的,四周缠绕着雾气。   视线再次被隔绝,三人又把手握了起来,小心翼翼朝前走。这条路不如之前长,眼前很快就见了光。祁昭心有余悸看了一圈,周围并没有任何妖兽。   “这里暂时能歇一下,刚才跑了很久,也累了。”   说完,却没有得到任何应答,祁昭疑惑了一下,突然觉着手里的触感不对,不是温热的皮肤,而是粗糙像是树枝的东西。   他猛地低头,在右手里看到了一截形似人手的藤木,而原本牵着的元崎却不见了,在元崎边上的池木也是如此。   同时不见的还有他腰间装着传送令的锦囊。   祁昭心头狂跳,他们这一路手都没松过,不可能走散,但人就是突然没了。   他站在原处没动,警惕的看着四周,良久,听到左边有平稳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在周围寂静里越来越清晰。   祁昭神经陡然绷了起来,抱着蛇纹木转过身去,脚步声的主人在面前的雾气里慢慢显露出来,等到看清楚,祈昭不由愣住了。   玄底衣衫,袖口下摆绣着金色树枝纹路,目光清淡,气势凌厉。   是谢慎。 第35章 第35次不正经   谢慎站在那边, 四周浅淡的雾气萦绕在耳边, 整个人高贵又优雅。   祁昭看着他, 没动,怀里的蛇纹木却突然动了, 最顶端的叶子探出来, 不停在他手腕上敲打着。   祁昭也不傻, 不会觉着蛇纹木现在的状态是脑残粉的激动, 抱着它谨慎后退一步:“谢慎?”   “嗯。”   谢慎笑了,眼神在对上祁昭目光的时候很快柔软下来,唇角弧度缓和,和祁昭见惯了的谢慎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走上前,轻声道:“我还是不放心你,又听植灵殿那边说感知到你的传送符离了身, 怕你出什么事,就过来了。”   祁昭微微眯起眼睛, 谢慎见了,又一笑:“怎么了?”   “没事。”祁昭摇头, “就是我看这座山像是迷宫, 不知道该怎么出去,心里没底。”   “跟着我就是,我既然来了, 自然是会护好你的。”   谢慎目光很暖,手指将祁昭额角被汗沾湿的发往边上拨了拨,转过身去:“走吧。”   他走在前面, 祁昭抱着蛇纹木在后面跟着他,将他周身的气息感知了一下,确实和谢慎无二,就连方才他拨弄自己头发时手上的兰草香气,都是一模一样的。   怀里的蛇纹木又开始晃了起来,祁昭摸了摸它的叶子,缓步向前走着,刻意将与谢慎的距离拉远了,这样走了很久,耳边渐渐听到了清晰水声,拐角后,是一个水潭。   潭水有些浑浊,深处隐约有晃动的黑影,水潭周围寸草不生。   但此时唯一的出口也出现在了祁昭眼前,就在水潭背后,如果想离开,必须绕过去。   云虚藤木可避水火,若只是寻常水潭,祁昭倒不是很担心,但就怕水底下会有什么。想了想,他直起身,身周淡金色的藤蔓再次出现,朝着水潭上空探了过去。   潭水深沉宁静,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淡金色的藤蔓在半空中缓缓靠过去,大约过了快一半的时候,水底下静静晃着的那个影子突然猛地颤了一下,水面顿时掀起波澜。   “哗——”   “吼——”   巨大水声过后,黑色的影子从水潭底下腾起,盘旋在半空中,浑身布满黑色鳞甲,长颚尖牙,头有须角,腹有条纹,旁生五爪。   蛟龙。   它嘶吼一声,龙尾一摆,便有散着暗光的水珠朝着祁昭溅了过来,祁昭后退一步,习惯性看向谢慎,头还未完全转过去,就感觉边上光芒一闪,谢慎的身影顷刻间到了他前面。   他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柄泛着蓝光的剑,浑身气势凌厉,衣角发尾被身周凌厉拂着微微晃动,面无表情看着水潭上方的蛟龙。   祁昭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到了他第一次见到谢慎的时候。   蛟龙被挑衅,愤怒的吼了一身,在半空盘旋一圈后俯冲了下来。虽然还不知道眼前的谢慎是真是假,但祁昭心还是揪了一下,担心的看过去。   那边谢慎已经和蛟龙缠斗在了一起,一人一龙身形都很快,在祁昭眼前形成虚影。祁昭看不清楚,抱着蛇纹木的手不自觉紧了许多,就在这个时候,半空中突然响起一声痛苦的吼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很快在四周蔓延开来。   “哗——”   又是一声水声。   蛟龙心口出现一个巨大的血窟窿,痛苦叫着跌进了水里,水面上顿时被红色晕染。谢慎面无表情站在那边,身周一根藤蔓伸出来卷住剑柄,往潭水深处狠狠一刺。   潭水剧烈翻腾起来,又在浓郁的血色里渐渐平缓下去,恢复成了原本毫无波澜的模样。   谢慎淡淡抹去剑上的血,回身朝祁昭看了过来。   ……居然这么快就结束了?   他站在原地没动,见状,谢慎面上出现无奈,走过来,语气很轻柔:“怎么,吓到了?”   祁昭回神:“没有。”   “那就出去吧。”   谢慎低声一笑,没有握剑的那只手悄悄伸过来,握住祁昭的手,身周的藤蔓在他转身的一刹那在水潭上方搭起一座藤木桥,祁昭被他牵着走上去,很快便出了这座迷宫一般的矮山。   刚出去,鼻尖便嗅到了一阵花香,随即有花瓣被风拂起从脸颊略过去,柔软微凉。   面前是一座桃花林,很漂亮。   祁昭伸手将沾在自己肩上的花瓣拿了下来,轻轻摩挲,很快,边上的桃树动了动,探出一根桃花枝将花瓣沾了回去:“你这人好不正经哦!摸人家的花瓣!”   祁昭自然知道花瓣之于植物是什么部位,不由红了脸:“对,对不起。”   桃树是很清朗的少女音,无所谓的晃了晃花瓣:“这次就算了,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祁昭不好意思嗯了一声,但是听到桃树开口,心情也稳了不少,至少踏实感是有了。   他转头看向谢慎,后者也在看着他,眼里带着笑,眉眼在背后桃花里温柔了不少,说:“累了吗?我们先到那边坐一下吧。”   祁昭现在可以说是身心俱疲,便点了点头,随意到一株桃花下坐下了。谢慎不是个话多的性子,祁昭现在心事很多,也不怎么开口,四周突然间就静了下去。   这么沉默了许久,祁昭眉头缓了缓,转头看向谢慎,和他小声说着话,在话里不动声色试探着他。谢慎眼神很柔,一一应了,无论是从话里的内容还是字里行间给人的感觉,确实和谢慎半点差别都没有。   再想到之前谢慎屠戮蛟龙时熟悉的气势和背影。   难不成……这是真的?   祁昭这么想着,再抬眼,突然发现谢慎现在的状态有些不对劲,面色潮红,眉头紧紧皱着,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你怎么了?”   祁昭忍不住往前靠了靠,刚凑近一点,便感觉谢慎身上的温度高的异于平常。   祁昭心里咯噔一声,掌心灵力覆上去感知片刻,察觉热度的源头是在谢慎的手腕,低头一看,看到他手腕处有两个血红色的小点,像是被蛇类咬后留下的痕迹。   这是被蛟龙咬伤了?   “哎呀你这个人真的好傻的,龙性本淫,被蛟龙咬到会怎么样?你现在都没看出来?”   祁昭一愣,反应过来后耳边顿时烫了,谢慎此时的神智已经被欲望灼烧的不大清楚,乌黑的眼睛细细朝他看过来,杏花春雨一般。   怎么会有人能这么好看?   祁昭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手突然被灼热的温度覆上了。   是谢慎。   他握着祁昭的手腕,缓缓直起身,唤祁昭的名字:“祁昭……”   声音低哑,温度在祁昭脸颊一烫,瞬间蕴起了红色。   祁昭本来就对他有不轨之心,被这么不加掩饰的一撩,当即就心猿意马起来。谢慎眼睛雾蒙蒙的,看了他一眼,突然低声一笑,手缓缓放在了自己腰带上面。   一解,一勾,衣袍骤然松了开来。   谢慎垂头,手指按着肩上的布料,没动弹,静静看着祁昭,半晌,在祁昭心痒难耐到快要绷不住的时候,轻声开了口。   “阿昭,你知道,我是喜欢你的。”   一句朦朦胧胧的情话,却像一盆冷水,祁昭心里所有的旖旎和热度一瞬间便被浇了下去。   阿昭。祁昭心里清楚谢慎的性子,哪怕是有一天他真的得偿所愿同谢慎在一起了,谢慎也不会这么黏糊的称呼他。   山寨货。   眼前明明还是谢慎的脸,眼里的情意也未散,方才看着还是满心荡漾,现在却觉得背后都发着凉。   祁昭抿了抿唇,悄无声息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眼下的山寨谢慎还在演戏,疑惑看过来:“阿昭?”   祁昭竭力让自己看着温柔一些,笑了笑:“谢慎,刚才你拿的那柄蓝色的剑,我觉得很好看,你让我看看好不好?”   谢慎点了点头,将之前的剑拿了出来,递给祁昭。祁昭将它握在手里,朝谢慎弯着眼睛一笑,慢慢俯下身靠近他:“谢慎……其实有件事,我很早以前就想对你说了,就是……”   “嗯?”谢慎朝他这边凑了凑,眼里的温柔满到快要溢出来。   祁昭再也看不下去,咬了咬牙,握紧手里的长剑,不带丝毫犹豫朝着他的心口刺了下去。   却一点血液都没见着。   谢慎闷哼一声,低头看了看自己心口的剑,不可置信看着祁昭,看了很久,发现祁昭依旧不为所动,眼里的缱绻突然就褪了下去,嘴角轻轻勾起一个诡异的笑。   “居然被发现了。”   他伸手将自己心口的长剑抽了出来,满不在乎一笑,将手里的剑丢到边上,皮肤表面突然拱了起来,撑出细小的裂缝,而后猛地膨胀开来。   四周腥味顿时变得浓郁,祁昭抬起头,眼前是那条水潭处的蛟龙,盘旋在空中,口吐人言:“有点意思,不过,既然来了这里,走是走不了了。”   祁昭现在已经整个人都不好了,一想到刚才牵他手同他说话的居然是这条蛟龙,就觉着自己浑身都是腥味。   云虚藤木的藤蔓在他身周形成了严密的防护层,祁昭警惕看着前面,发现了更不好的事情。   方才还对他笑着说过话的桃花们,花瓣变得阴森一片,无数树枝伸出来,朝着他卷了过来。   祁昭狼狈的躲开,从腰间拿出一把来之前谢慎给的匕首,让藤蔓卷着,自己一边躲,一边朝蛟龙的方向刺了过去。蛟龙操纵着桃花枝,自身躲闪不及,被刺了许多下,深黑的血液已经将地上的桃花沾了大片,看着却一点事都没有。   一定有命门,但祁昭此时要顾着躲避桃花枝,来不及感知。   一筹莫展之际,怀里的蛇纹木突然猛地晃了下,祁昭怕摔了它,急忙抱好,而后就看着它的叶子从地上卷起了一颗小石子,朝着半空中的蛟龙扔了过去,撞在了它心口下三寸的地方。   蛟龙浑身一震,嘶吼一声,就要收回对桃木枝的操纵,换取自由。   祁昭反应从来没这么迅速过,在蛟龙恢复自由前将藤蔓一转,明晃晃的匕首瞬间深深刺进了鳞片深处。   “吼——”   蛟龙痛苦的翻腾起来,从尾部开始渐渐化灰,嘶吼声里,桃木林一点点枯萎灰白下去,等到它的身子彻底湮灭在空气里,祁昭抬头一看,眼前哪里有什么桃林,还是那座矮山,周围荒冢一般。   池木和元崎还是不在,但出口离他居然只有十米不到。   祁昭紧了紧蛇纹木,不想在这里多待,迅速走了出去,眼前这次出现了数十个路口,祁昭从路口前慢慢走过去,这他没等边上的植物开口,直觉觉着中间的一处路口给他的感觉很舒服,就没带犹豫,抬脚进了结界。   眼前瞬间的漆黑过后,豁然开朗,四周隐约有沉稳钟声,细微的金色光点从四面八方缓缓漂浮而来,聚在祁昭身边,温暖的碰触他的脸颊。   祁昭抬眼,面前是一座高塔,高塔外竖着一块石碑,上面篆刻着四个大字。   [植灵秘境]。   作者有话要说:  蛇纹木:“怎么办?我们的祁昭被一个山寨货给摸了爪爪。”   谢城主:“嗯,我现在的心情很复杂。”   蛇纹木:“那怎么办?”   谢城主:“……”微微一笑。   谢清:“……造孽啊。” 第36章 第36次不正经【一更】   四周淡金色的光点融融漂浮在祁昭身周, 偶尔亲昵贴贴他的脸颊。   祁昭被它们笼着, 抱着蛇纹木推开了高塔的门, 里面有许多层塔楼,一眼看上去也分不清究竟是多少, 他往前走了一步, 耳边感觉到轻缓的风, 高塔的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了。   塔楼里钟声沉稳, 祁昭环视一圈,没感知到危险,便踏上了台阶。   眼前的台阶似乎无穷无尽,祁昭走了很久也没能看到尽头,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祁昭腿酸的实在是没力气继续向前走, 便在台阶处坐了下来。   他叹了口气:“小九,塔楼的最高处应该就是传承的地方, 你说我们能走得到吗?”   【为什么不能?】   “秘境的机遇原本就是池木的,我这不是在抢吗?”   【天道赠予的东西, 万般皆造化, 从来没有什么应该是谁能有的。】   小九的声音在这一刻冷漠到了极致,祁昭之前就觉着小九来天墟城后就有些不对劲,现在这样的感觉更是明显, 问道:“你心情不好?”   【不是。】小九语气压抑起来,但还是说,【祁昭昭, 加油。】   “……好。”   祁昭应了一声,垂手抚了下蛇纹木的叶子,重新站起来,踏上了台阶。   差不多走了一千多级台阶后,祁昭发现,脚下的路变了,或者说,一直是变。有了这样的想法,祁昭之后便细心留意着,这么又走了一段路,他终于是确定了。   塔楼里是结界,变化的轨迹像是太极八卦图。   像这样的结界,要么灵力甚高能一眼看穿阵眼,要么熟悉奇门遁甲根本不会被难到,很明显祁昭二者都不是,而高楼里的草木们也很是有职业道德,看着他在那边皱眉想了许久,也从始至终都没有吭声。   良久,祁昭叹了口气,在心里自言自语,看命吧。   这么想着,他站起身,按着之前察觉到的轨迹往前走,因为脚下的路是按着太极八卦图变化的,祁昭边留意边走,不久后就觉得有些眼晕,干脆也不顾那么多了,全然靠着感觉走。   塔楼里的钟声沉沉响了三次。   在响到第五次的时候,祁昭晕晕乎乎停下脚步,看到眼前出现一座藤木墙,上面嵌着两道门,一黑一白,太极两仪。   这里《大道初生》提到过,当初池木进入塔楼后也是遇到了这两扇门,一扇通顶层,一扇入深渊,而祁昭身上的传送令已经不见了,也就是说,若是选不对,命都留不住。   生死一念间,然而池木那时究竟选择了什么颜色的门……书里没说。   也是很坑的。   祁昭站在太极门前面静静看了一会儿,突然听着塔楼里又一声钟声响起。   钟声七声后,若是还寻不到,前路就是深渊,现在是第六声了。   祁昭揉了揉眉心,紧张的将蛇纹木抱得更紧了一些,上前推开了那道玄色的门,选择的理由其实很简单,他记着第一次见谢慎,后者就是穿着一身玄色的衣袍,那时他就觉着,这人真是好看极了。   吱呀声里,玄色的藤木门被缓缓推开,一道刺眼的白光晃到祁昭眼上,让他忍不住闭了眼睛。   等到那阵光芒散去,祁昭慢慢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已经变了,是一座古朴庄重的大殿,四周漂浮着五颜六色的光点,光点中间,一棵参天古木立在那边,浑身笼着暖暖的光。   色暗蓝,末节生齿,叶纹若虎,四周蕴灵自上古而生,形如分。   梼杌神木。   祁昭心里清楚这并不是梼杌神木的本体,现在出现的只不过是它枯老前用灵力撑起的一方秘境,古木也只是残影罢了,但这并不会影响它身上散发出来的源源不断的灵力,还有温暖的善意和亲昵。   【过去吧,它不会害你。】   小九说。   祁昭点了点头,朝梼杌神木走了过去,这株巨大的古木立在他面前,枝叶探出来轻轻蹭了蹭他的脸颊,而后在他面前一弯,示意祁昭坐上去。   祁昭依着它的意思坐下,古木稳稳托着他抬了起来,叶子很温顺的搭在他手边,祁昭微笑看着它,到了离地约莫十米的时候,原本平稳的枝叶突然一滞,古木周身的气息瞬间混乱起来。   树枝在半空中一翻,祁昭一惊,急忙抱稳蛇纹木,身周藤蔓一边勾住梼杌神木,一边勾住他的腰将他放了下去,祁昭刚刚站稳,就听着背后传来一声冷笑。   浓郁的魔气同时在四周散开。   祁昭心头一跳,猛地回头看过去,只见在大殿的门边,一人脸色苍白,唇色如雪,浑身被黑色的魔气缠绕着,朝他森森一笑。   “好久不见,祁昭,看见你还活得好好的,真是扫兴。”   居然是之前因着破坏青藤叶被赶出晚景城的白垣。   此时的他祁昭差点就认不出来了。   白垣之前虽说是张扬跋扈,心思也不端正,但他素爱白衣,眉清目秀,不敌视人的时候看着也算是温润如玉。   但现在,他面色惨白,紫黑色的魔纹从额头一直蔓延到了下巴,狰狞恐怖,衬着如血的嘴唇,仿佛从地狱中走出厉鬼一般。   见祁昭一直盯着自己的脸,白垣面色一冷:“我如今变成这般模样,说到底是你害的,不过或许我还要谢谢你,若不是当初你把我逼到走投无路,我也不会入魔道,更不会拥有如此精纯的修为。”   他一笑,牵着嘴角的魔纹:“所以……为了感谢你,我就将你的命给拿回来,好不好?”   话音落下的同时,浸着魔气的藤蔓在白垣身周微微一晃,而后朝着祁昭缠了过来。   刚近身,祁昭淡金色的藤蔓骤然在他眼前形成屏障,将面前黑色的藤蔓挡了下去。   一击不成,白垣眯了眯眼睛,在看清挡在祁昭眼前藤蔓的模样后,眼底闪过嫉妒:“云虚藤木,你可真是让我——”   “看不顺眼!”   他突然暴躁起来,面容狰狞,身周藤木漫无目的朝四周刺了过去,梼杌神木不过是一点残影,身上担着的是传承,防御攻击能力并不好,祁昭察觉到它的慌乱,迅速探出藤蔓将它挡在了身后。   “你还是一样虚伪。”白垣不屑的笑着,身边藤蔓一敛,再出现的时候尖端已经成了刺状,祁昭看着,心里不由一惊,他居然把血脉炼化了。   祁昭的血脉是云虚藤木,主防御,光属,压制暗属,白垣的血脉已经尽数被魔化,虽然攻击力强,但一时间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半晌,白垣眼神暗了暗,将藤蔓尽数收回,突然从怀里拿出了一颗深黑色的珠子,森森一笑,弯腰将它埋进了土壤。   那片土壤颜色很快变深,上方覆着的草瞬间枯萎,深沉的颜色仿佛有生命一般,在汲取了植物的生命力后动了动,而后朝着中间梼杌神木的位置蔓延了过去。   梼杌神木痛苦的颤抖起来,祁昭离它很近,清晰感知到后顿时心疼了,想了想,他蹲了下去,将手下淡白色的光覆在了地面。   确实有用,那片暗色立即恐惧的后退一截。   但祁昭灵力覆盖的范围毕竟有限,只能护住一方,眼看着黑色的影子要从边上绕过去,祁昭眼睛眯了眯,身边的藤木瞬间浮起淡白色的光,均匀点在了殿内地面。   暗色的影子被光隔在外面,恐惧的慢慢朝后退。   将这些看在眼里,白垣眼里的嫉妒和狰狞更甚,面上却浮现了得逞的笑,朝祁昭缓步走了过来,深黑色的藤蔓在他背后摇晃着。   祁昭的手和周身藤蔓都在往土壤里输送灵力,只要一停,影子便会见缝插针游走过来,根本不能移开,而且即便能,也来不及了。   白垣是始作俑者,心里自然清楚这些,站在祁昭面前居高临下看了他一会儿,微微一笑:“再见了,祁昭。”   尾段呈尖刺的藤蔓高高扬起,向着祁昭的心口猛地刺了下去。   祁昭没法动,边上的梼杌神木探出枝叶挡了一下,却被拨开了,眼看着已经没了任何避开的可能,祁昭咬牙,血脉灵力瞬间涌起,不动声色笼向白垣,已经做好了与他同归于尽的准备。   要死也不是只自己死。   祁昭低下头,暗地里操纵血脉涌向心口,静静等着白垣,鼻尖嗅到四周的风带上了腥味,藤蔓尖端已经到了他的心口。   “沙——”   预想中的疼痛没感觉到,却看到带着尖刺的藤蔓被斩断,零碎跌落在他身周。   白垣沙哑难听的声音同时传入他耳中:“你,哈,居然是你……”   他话音响起的同时,一抹玄色的衣角落入祁昭眼里。   祁昭一愣,怔怔抬起头,眼前是他最熟悉不过的玄色背影,他手中握着一把冰蓝色的长剑,浑身气势凌厉,手腕一动,玄色的藤蔓瞬间缠绕上剑柄,直直对准了白垣。   而他的脚边,是那盆散落在边上,已经失去了所有光泽的蛇纹木。   作者有话要说:  蛇纹木:“大兄弟,我们的马甲掉了,怎么办?”   谢城主:“一会儿我脸皮厚点,先缠住,然后你凑上去使劲卖萌,懂吗?”   蛇纹木:“懂!”   谢清:“……”   今天的谢清什么话都不想说。 第37章 第37次不正经【二更】   这个谢慎不会是假的吧?   之前已经被骗过一次的祁昭很谨慎的想, 这么想着, 祁昭眯了眯眼睛, 那边谢慎偏头,目光与他对上一瞬, 而后躲避一般迅速回头, 握着剑的手微不可查僵了一下。   祁昭现在可以肯定了, 这绝对是真的谢慎, 没差。   于是心情突然间便变得很是复杂。   虽说他之前就在怀疑谢慎的灵植血脉为腾蛇神木,蛇纹木就是他的本体,但猜想着的事情突然间得到证实,仍旧是撞得他一懵。   一刹那,祁昭想到了很多事情。   他深夜里对蛇纹木偷偷吐槽谢慎给力给气和不行,闲着没事和洒金街的草木们八卦谢城主又苏又撩, 和谢慎夜里共处时抱着蛇纹木心猿意马偷偷往屏风处看。   之前隐蔽做这些的时候就已经觉得很羞耻了,现在更可怕, 被他肖想的人本身居然一直都知道。   不仅知道,暗地里还不知道推波助澜了多少次。   祁昭又想到之前谢慎对自己恰到好处的撩, 他当时还以为谢城主是真的天生对他的口味, 能准确无误把握到他的苏点,现在看来,却是因为自己身边始终有个小细作。   太可怕了。   这么想着, 祁昭朝谢慎看过去,后者手执长剑背对他站着,没有回头, 但祁昭却注意到他耳朵一片通红。   不好意思的谢慎真是很萌啊。   这样的想法刚出现在祁昭脑海,突然听着前面有人嘶哑笑着开了口:“谢慎,你护着他,你居然愿意为了这么一个人,让自己窝在一株卑微的蛇纹木里?”   晚景城城民无一不是谢城主脑残粉,这一点祁昭是清楚的,没想到连白垣也是。   谢慎没说话,剑上的藤蔓延至剑身,眼神平淡看着白垣。   见状,白垣眼神一暗,口里说出的话更是不堪,和着布满魔纹的脸和狰狞恶毒的眼神,让人看着更提不起好感。   眼看着他说的话越来越过分,祁昭皱眉,在谢慎手中长剑彻底被藤蔓拢上时开了口:“谢慎,让我来。”   谢慎回头看向他,半晌,手指一动,剑身藤蔓缓缓褪去,转身走到祁昭身边,衣摆的金色树枝纹路微微一晃,手里的长剑就势刺入土壤里。   谢慎修为原本就极高,腾蛇神木血脉彻底觉醒后更是深不可测,灵力缓缓蔓延向四周,生生把地上暗色的影子逼退到了白垣脚边。   同时,祁昭起身,将淡金色的藤蔓收拢回来,看向白垣:“今日便将前事彻底了断。”   白垣对祁昭向来不屑,现在也是一样,闻言冷笑一声,萦绕着魔气的藤蔓在半空中一勾,便向祁昭卷了过去。祁昭早防着他,左边的藤蔓将它们挡去,右边的缠绕成约有成人腰身粗的藤蔓索,朝白垣的方向狠狠抽了过去。   云虚藤木的藤蔓淡金蕴光,避水火,克制阴暗,像白垣这种半路入魔的人最是畏惧。   白垣一开始并不清楚祁昭的血脉,独自便过来了,不过现在知道了他也不惧,一笑,脸上的魔纹颜色加重,浑身魔气也浓郁起来。   他被赶出晚景城,入魔后忍痛将自己血脉炼化,人不人鬼不鬼,罪不是白受的。   笼着魔气的藤蔓再次勾过来,黑色的烟雾居然盖住了云虚藤木上的光。   祁昭这几日在藏书阁看的那些书终于有了用,他后退一步,按着书上说过的,将手下灵力转成脉络修复的光,渡进藤蔓的脉络,凝聚到一定程度后,瞬间涌起。   “嗞——”   仿覆在云虚藤木上的黑雾发出被炙烤的声音,痛苦的弯曲在一起,白垣瞳孔一缩,不管不顾继续操纵着藤蔓,可还是晚了,祁昭将自己周身的灵力尽数用来滋养藤木的光属,拢在一起的藤木周身泛着华光,再次朝着白垣抽打了下去。   一下。   两下。   三下。   周围细小的尘土浮起,伴着沉闷的声音,深黑色的藤蔓不断后退,表面的树皮被光芒炙烤,慢慢斑驳脱落在地上。   白垣将血脉炼化,这些藤蔓都是他血肉的一部分,之前被谢慎斩断已经伤了元气,如今又被重创,他捂着脸,身上的皮肤也如藤蔓表面一般脱落,原本就恐怖的脸更加鬼魅一般。   “不,不可能的,凭什么?祁昭,祁昭,我今日就算是死,也不能饶了你!”   他嘶哑说着,浑身血脉之力聚在一起,报着的居然是和祁昭之前一样要同归于尽的念头。   可刚抬手,却发现自己身周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透明的屏障,将他的灵力堵在里面,半点都散不出去。   怎么回事?!   白垣这才彻底慌了,抬头死死看着祁昭,祁昭对上他的眼,而后缓缓的,朝他露出一个微笑。   将灵力渗入藤蔓脉络,攻击时把脉络里的灵气不着痕迹缠绕过去,形成屏障,阻隔灵力。   这才是祁昭这几日在藏书阁真正学到的东西。   白垣身边深黑色的藤蔓无力垂到了地上,他自己也被透明屏障困着无法动弹,双眼一片赤红。祁昭缓缓走到他身前,身后的藤蔓拢成剑形,垂在了上方。   “白垣,我觉得你应该知道三件事。”祁昭声音很淡,“第一,懂得谦逊,第二,尊重生命,第三——”   藤木贴在屏障外白垣心头的位置,慢慢刺入,祁昭在最后的话随之缓缓响了起来。   “第三,学会做人。”   话音落下的同时,剑形藤木猛地往里一刺,耳边顿时响起惨叫。   祁昭转过身,没看白垣,朝谢慎走去,刚走了几步,眼前看到被风拂起的黑灰,心里清楚,此事终于是了结了。   谢慎站在梼杌神木下看着他,眼神和缓,一手握着剑,一手抱着那株失了光泽的蛇纹木。   不,应该说是,腾蛇神木。   祁昭看着,眼睛忍不住眯了起来,谢慎耳根还红着,但面上还是保持着沉稳清淡的模样,唤了他一声:“祁昭……”   祁昭现在也把从前的细节理清楚了,深刻明白谢慎本性就是一心机狗,却突然感觉手臂一凉,他低下头,看到腾蛇神木探出顶端的叶子,小心翼翼碰了碰他,而后仿佛怕他生气一般迅速缩了回去,可怜兮兮颤了颤。   祁昭:“……”   他从来没想到谢慎脸皮居然能如此厚,不可置信看了过去,谢慎这下连脖颈都有些红,没吭声,倒是腾蛇神木的叶子又小心探了过来。   可以的。   社会我慎哥,人狗话不多。   祁昭心情很是无奈,刚要开口,边上梼杌神木的枝叶重新出现在了他面前。   “我的孩子,上来吧。”   庄重而苍老的声音,带着洞穿世事的沉静。祁昭也知道这时候不是和谢慎说什么的最佳时刻,偏头给了谢慎一个眼神,意思很明显,回去之后,我们慢慢说。   谢慎人还在天墟城城主府,本体分离在外,被他敛了一成灵力进去,幻化出身体再加着阻隔暗影,已经趋于耗尽,看到祁昭眼神后微微一笑,身子一晃后凭空散了去,腾蛇神木身上的光泽重新亮了起来。   祁昭在边上纠结的看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把它抱了起来,坐到了梼杌神木的藤蔓上。   这次没了阻碍,很快便到达了顶端。   在下面的时候看不到,上来后才发现,树顶居然有一处高台,高台上是一方及腰的玉石柱,上面雕刻着梼杌纹。   祁昭站了上去,很快听着梼杌神木苍老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将手放上去吧。”   祁昭一愣,下意识问:“不,不用考验的吗?”   他记着池木里是通过了梼杌神木的考验才拿到传承的。   梼杌被他的实诚逗笑了:“神木传承之人,要果断勇敢,拥有赤诚之心,这一点你已经很好了。”   祁昭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将手放到了上面,掌心与玉石柱相触的瞬间,高台四周泛起白光,周围五颜六色的光点在其中融成一体,缓缓笼到了祁昭身上。   祁昭只觉着他整个人仿佛在温水里浸着,那层温水渗入他浑身筋脉,缓缓冲涤,周围又暖又融,耳边能听到隐约的簌簌声,仿佛自亘古而来,沉稳大气。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等到周身笼着的温度消失,祁昭站起来,发现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本金色封皮的书,他没来得及看,梼杌神木在边上开了口,说:“试试你现在的灵力吧。”   闻言,祁昭试着将灵力在掌心凝了出来,发现手里的白光要比之前厚重不少,细小的光点在光团周围漂浮着,生气勃然。   祁昭惊喜的睁圆了眼睛。   那边梼杌神木的叶子却在此时迅速枯了下去,落到祁昭肩头,祁昭一惊:“您怎么了?”   “我本来就是一抹残影,早在几千年前就该消失了,靠着执念撑到现在,如今夙愿已成,是时候归去了。”   梼杌神木苍老的声音有些疲惫,却带着无穷无尽的祥和,将叶子在祁昭眉心轻点三下,轻声说。   “再见了,祝你好运,我的孩子。”   触在自己眉心的枝叶在这一刻淡了下去,大殿背后缓缓升起一道门,整个秘境轻轻晃动起来,植灵殿长老的传音也随即响了起来。   “植灵幻境有变,所有人尽快传送出来!”   祁昭抱起蛇纹木,回头看了一眼,梼杌神木的位置已经空空如也,他将书放好,对着那里庄重行了礼,这才转身迅速朝着背后的藤木门走了出去。   藤木门推开,前方是传送结界,刚踏进去,眼前便是一阵白光。   祁昭条件反射的遮住眼睛,感觉到光芒黯淡下去后,睁开眼睛。   眼前微风和煦,树木丛生。   是天墟城梼杌山顶。   作者有话要说:  腾蛇神木:“大兄弟,这样秋后算账,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让我很慌。”   谢城主:“我也是……但是不要慌,按着之前的计划见机行事,记住了吗?”   腾蛇神木:“好!”   今天的谢清连听都听不下去了。 第38章 第38次不正经   梼杌山顶已经站了不少人。   “这是怎么回事, 我方才只差一些就能得到那株月光花, 却被强制传送出来了, 到底是做什么?”   “我也是,我寻到了一个山洞, 里面放了不少草木种子和灵石, 还没来得及拿, 就出来了。”   “植灵幻境一年就开启一回, 好不容易等到了,好好的机会就这么没了,真是可惜了。”   “……”   众人在边上议论着,语气或无奈或叹惋,喧嚣一片,祁昭抱着蛇纹木刚走下传送台, 便听到了元崎的声音:祁昭!”   他回头,元崎朝着他走过来, 身上沾着灰尘,头发凌乱散着, 看起来很狼狈。   “你这是怎么了?”   “那座山林是迷宫幻境, 我同你走失后遇到了岩石妖兽,土属与我相克,勉强挣了出来, 却也成这样了。”   元崎人虽狼狈,但精神看着挺好,祁昭放心了, 往四周看了看没看见池木,问他:“池木呢?”   “我也没见着他,说不定已经回去了。”元崎并不是很在乎池木的行踪,又说“老师昨日说让我出来后就去寻他,你现在打算去哪儿?”   被祁昭抱在怀里的草木轻轻颤了颤。祁昭似笑非笑看了它一眼:“我就先回城主府了,有些事要好好算清楚。”   他这话说的仿佛是要寻仇,元崎啧了一声,耸肩说了声好。   二人一起下了梼杌山,元崎懒懒朝祁昭摆手后去了植灵殿的方向,他走后,祁昭手指缓缓在腾蛇神木的叶子上摩挲片刻,微微一笑:“你还不打算说话?”   腾蛇神木:“……”   沉默一会儿后,谢慎低沉的声音缓缓传了出来:“祁昭。”   这个时候也没忘记用声音诱惑祁昭,心机狗。   偏偏祁昭就是很吃这套,眉头微挑,什么也没说,伸手戳了戳腾蛇神木木纹上端的两个小角:“之前在藏书阁的时候不是特意收回去了么?现在都懒得藏了?”   腾蛇叶子温度一烫。   这么一瞬间,祁昭突然有了一种谢慎被自己调戏的感觉,好笑的又和它说了一句话,听着身后有人开了口:“是祁昭,祁先生么?”   祁昭转过身,面前站着的是位眉清目秀的少年,模样很讨喜,祁昭见过他几面,知道他是植灵殿的人,近日也在城主府住着。   “是我,怎么了吗?”   少年羞涩笑了笑:“现今植灵幻境开启,城里不太平,我不敢一个人走,正巧见着您,就想问问能否同行?”   这是小事,祁昭点了点头:“走吧。”   少年惊喜应了一声,迅速跟上前,也不搭话,就安安静静在后面走着,祁昭现在警惕心强了不少,不动声色探了探它的气息,是很温和的水属,灵力很纯净。   他放心了,又想着要尽早和谢慎说清一些事,便加快了脚步。   城主府很快到了。   祁昭抱着腾蛇神木朝后面的院落走去,刚绕过拐角后,突然听到花园那边有些吵,边上的青石路上站着许多人,谢慎也在那里。   祁昭便转了方张,走近了,发现各城的人和池木都在,秦戮站在人群的最前面,面前站着一人……是秦修。   秦修居然被发现了?!   祁昭心里咯噔一声,谁都知道七城命案是魔化的吸血藤所为,而且秦戮之前也说过城主府是有内鬼,秦修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自然免不了被怀疑。   秦修这时也看到了祁昭,朝他瞥了一眼,而后淡淡偏过头,显然是不想把他牵扯进来。   凤凰城城主聂槃站在秦戮左后方,挑眉:“秦戮,这位是?”   “自然是心魔。”秦修懒散一笑,满不在乎说,“凤凰城城主,眼力不至于差成这样吧?”   聂槃好脾气的笑笑,兴味看着他,话却是对边上人说的:“身上半点血气都没有的魔,我看这事不会是他做的。”   话音落下,立即有人反驳:“他身上没带血气,只能说他没亲自动过手,谁能保证他不是隐藏在最深处操控的人?而且他是心魔,这事背后指不定是谁的意思。“   这话就是在针对秦戮了。   秦戮还是惯常的冷漠模样,秦修唇角的笑却突然淡了,冷冷看向说话的人:“你说什么?”   他浑身的气势在这一刻尽数散出来,与秦戮不相上下,直直朝着说话的人压过去,那人在这阵威压弯下腰,牙齿打颤,什么话都说不来。   但秦修的举动同时激怒了不少人,眼看着他们准备动手,祁昭忍不住开了口:“我之前在晚景城遇见过吸血藤,它身上的魔气与秦修不同,背后操纵的人绝不会是他。”   听到他的声音,众人转头看过来,刚要开口,脸上的神情突然变了,直直看向他的身后,谢慎更是已经迈开了步子。   与此同时,祁昭感觉到有魔气在他身后蔓延开来,耳边随即响起风声。他一惊,迅速往边上一躲,血红色藤蔓擦着他肩膀错过去,青石路上顿时出现一道裂痕。   祁昭偏头,站在那边的是之前一路跟着他的少年,他浑身给人的感觉已经变了,白皙的面上覆盖魔纹,阴森诡异。   少年手臂上缠着一条吸血藤,像蛇一般弓身看着祁昭,迅速又朝着祁昭卷了过来,祁昭拧眉,手指微动,淡金色的藤蔓在他身前一挡,随即和吸血藤缠绕在了起来。   身后众人此时也回了神,手里蕴起灵力朝着祁昭和少年围在了里面。站在这里的人修为都不一般,少年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性,他却不慌,待他们走近后,角缓缓勾起一抹得逞的笑。   祁昭心头一跳,下意识觉得不好,却已经晚了。   “噗嗤——”   刀剑刺入血肉的声音。   这声音响起的同时,少年狞笑一声,脚下突然起了火焰,整个人顷刻间便化成了灰,原先靠在他身边的吸血藤也凭空消失了。   这边事情变的突然,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又听着背后有人惊呼一声:“秦,秦——”   祁昭心头一跳,回身看去,瞳孔骤然一缩。   秦修面色苍白站在那边,心口被一柄墨蓝色的长剑穿过,鲜红的血液沿着剑身缓缓滴落下去,而剑的另一端……是秦戮。   “秦戮……”   秦修轻声唤了他一声,听到他的声音,秦戮如梦初醒一般抬头,眼神里的冷漠在看到秦修心口被血液染红的长剑时一顿,瞬间变成了茫然和恐惧。   他张皇松了手,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茫然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   秦修却笑了,伸手将自己心口的剑拔了出来,随意扔下。剑跌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秦戮在这声音里回头,看到秦修捂着胸口,对他惨惨笑了笑。   明明是早就抛却了七情六欲的人,这一刻,秦戮却突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祁昭眼眶都红了,将腾蛇神木往谢慎怀里一放就要过去,快走到时,秦修衣袖一挥,一道结界屏障在他身周出现,阻隔外界,只将他和秦戮围在了里面。   “我这一生因你而起,爱你数年,没想到末了,换来的居然是穿心一剑。”秦修喑哑笑着,“秦戮,我这一生,我这一生……”   他笑着,眼里却出现了隐约的水光,话里的声音和绝望谁都听得清楚,秦戮抿唇站在那边,死死看着他心口的血迹,半晌,用只有他听得到的声音说:“我……”   说还未出口,却被秦修打断了。   “人这一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我这一生,生居然生尝了大半……秦戮,我不怪你,这其实也是好事,喜欢你太苦了,我真的熬不下去了。”   他闭了闭眼睛,有血液从他指缝源源不断渗了出来,他却恍然未觉,直直朝着秦戮走了过去。   他衣摆上刺目的红色随着他的动作越发深沉,秦戮手指轻轻颤抖起来,他嘴唇动了动,大脑却一片空白,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前人缓步在他面前停下,微笑着伸手触碰上他的脸颊,用恳求的语气说:“秦戮,抱抱我好吗?”   无论是秦修还是秦戮,都清楚梼杌剑是诛邪之剑,秦修被它穿心,没人能救得了。   秦修卑微的爱了秦戮一生,到了最后,也只能用这样的语气恳求一个或许都不是真心的拥抱。   秦戮却还没说话。   秦修眼神黯了黯,深处绝望一闪而过,红着眼睛笑了笑,不再等秦戮开口,上前一步抱住了秦戮。   他身上的血迹将秦戮一身白衣染红,刺目的颜色,秦戮没动,任他抱着,良久,秦修将头靠近他脖颈,低声笑了。   “我曾在无数次梦里像这样一般抱过你,你没避开,也没用那样冰冷的眼光看着我,我梦里越欢喜,醒来就越是难受……现在我终于抱住了你,也不会再难受了,挺好,真的。”   秦戮抿唇站在那边,明明被一剑穿心的是秦修,他的脸色却比秦修的还要苍白。   秦修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将手掌贴在他的胸口,沙哑问他:“秦戮,我现在心特别痛,像是要窒息的那种痛,是不是你在心疼呢?”   话刚说完,他自己先摇了摇头:“不可能的,是我妄想了。”   那声妄想被他亲口说出的时候,秦修眼眶红到了极致,水光在他眼睛里晃动,深处满是隐忍,他就这么紧紧抱着秦戮,过了很久,他退了退,细细凝视秦戮许久,一笑,在他唇角落下一个冰冷的吻。   那点被隐忍许久的水光终究再也撑不住,沿着他脸颊滑了下去。   那个曾经慵懒笑着,说即便天下人哭,我都不会哭的秦修,到底还是哭了。   他放在秦戮心口的手开始变得透明,边缘化成细碎的光点,很快散在了风里,等到他的手已经没办法再触碰眼前的人,秦修抬起头,像从前无数次那样对秦戮一笑。   “你前生承受过的痛苦,我舍不得你痛,就此带走,七情六欲就此还给你,愿你从此自在宁乐,永享太平……秦戮,再见了。”   他深深看了一眼秦戮,半透明的身子在这话的尾音里彻底化成了光点,融进秦戮的血脉,缓缓在他身周缠绕。   背后清风和缓,温柔吹拂众人的脸颊,也将四周的光点吹散了,秦戮茫然抬起手捂着胸口,半晌,手指狠狠一拧,半跪了下去。   四周万籁俱寂,谁也没有说话。   祁昭红着眼睛怔怔看着,半晌,周围起了风,脸上一阵冰凉,祁昭无意识在自己眼下碰了碰,发现自己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满是水光。   怎么会这样呢?   他嘴唇动了动,心里特别难受,谢慎在边上看着他,手指安慰的在祁昭手腕碰了碰,而后轻轻将他的手握住了。   “回去吧。”   谢慎说。   祁昭摇了摇头,目光还是看着秦戮的方向,后者神情麻木半跪在那边,沉默的看着那把还沾着秦修鲜血的剑。   城主府的人走上前想要扶起他,四周立即乱了。祁昭心里难受,不想在这里多待,刚要回头,突然在离秦戮不远的地方看到了一株深蓝色的藤木,表面还晃着微弱的光。   上面的纹路祁昭很熟悉,是梼杌纹。   祁昭心颤了颤,心里突然有了种莫名的感觉,悄悄上前将它抱了起来,瞬间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真的是秦修。   小九的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祁昭昭,你用修复的灵力稳住他的生命,说不定还有救。】   闻言,祁昭急忙将灵力探了进去,发现它脉络里的生命波动虽然微弱,但还存在着,被他的灵力滋润半晌,多少是稳下来了。   而在他将灵力收回的同时,有薄荷绿的叶子在他眼前一晃而过,之后那幅神木图腾的画卷在他面前展开,上面梼杌神木的部分慢慢亮了起来。   祁昭愣了愣,   那边,秦戮站了起来,却没动,面无表情站在那边,周身气息绝望又孤独。   看着要比从前的秦修,还要可怜。 第39章 第39次不正经【一更】   隔日, 植灵殿前来认了人, 操纵吸血藤的少年是李长老的小弟子, 叫薛溱,他自焚而死, 那株从城主府消失不见的吸血藤, 也在清晨时被发现焚烧枯死在了城门处。   扰得七城数日不宁的吸血藤一事至此终于尘埃落定, 但付出的代价未免是大了些。   那天夜里, 秦戮进了后山,之后连着几日都没出来过,后来他感知到了秦修化成的梼杌神木在祁昭那里,原本想要带走,得知秦修说不定还能回来后,便没再提过。   又过三日, 祁昭收拾了行囊,和谢慎一起回晚景城。   腾蛇神木已经失了宠, 被放在谢慎怀里,叶子可怜巴巴垂着, 心里很失望。   祁昭没看它, 抱着梼杌神木上了马车,等到快要拐弯时不经意回了下头,远远看到秦戮站在城楼上, 目光沉沉朝着他怀里看了过来。   马车缓缓拐了过去,祁昭放下轿帘,轻声叹了口气。   神木血脉的持有者在修炼到一定境界后, 能凝出神木本体,谢慎的本体是腾蛇神木,而秦戮这里因着前生经历以杀证道,有了心魔,心魔依着神木修出肉身,消散后便又成了梼杌神木。   秦修身上承着秦戮的一半魂魄和七情六欲,他那时感受到的心痛其实不是错觉,就是秦戮在心疼。   还好秦修还能好起来。   这么想着,祁昭伸手抚了抚梼杌神木的叶子,谢慎见了,眼神一暗,怀里的腾蛇神木悄悄探出叶子,在祁昭手腕蹭了蹭。   祁昭回神,抬头看过去,谢城主坐在那边,耳根微红没说话,怀里草木的叶子倒是再次探了过来,委屈的拢成一团,求抱抱。   如此数次后,祁昭一颗心到底还是软的一塌糊涂,伸手将它抱了过来,谢慎顺势将他怀里的梼杌神木抱了去。   “有心事?”谢慎在祁昭开口前将他的注意力岔了开来。   “我总觉得不对劲。”祁昭点了点头,“秦戮刺伤秦修的时候,我太急了没想太多,但现在想想,他那时的模样不像是故意为之,而像是被人钻了空子给暂时控制了。“   谢慎若有所思嗯了一声。   “还有薛溱,我感知过他的血脉,很干净,根本没有入魔,他很有可能只是替罪的幌子。而且吸血藤之前闹了那么久,突然选择了在城门自焚,这让我觉得,它出现的根本目的就是为了制造那个空子,好让秦修和秦戮——”   祁昭的话停住了,他突然间想通了一些事情。   《大道初生》的结局是有神秘人潜入七城破坏了结界,之前祁昭觉着这很不合理,七城城主修为深不可测,怎么可能有人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毁坏结界。   但若是这么想呢?   秦戮亲手诛杀秦修后,一来内心煎熬不愿再问世事,二来梼杌神木的血脉毁了一半,神魂俱损。而谢慎渡劫未成,血脉破碎,原文里没有人能为他修复,灵力淤积后血脉承受不住,结局自然逃不过陨落。   这么一来,浮生界七城,两座城池已经趋于颠覆。   而现在秦修免于陨落,天墟城的世界线得以扭转,所以梼杌神木的图腾亮了。   【咸鱼昭,你突如其来的聪明真是让我很不习惯。】   小九声音满是感叹。   “……”祁昭朝手腕上的图案看了一眼,戳一戳,又问,“可谢慎这边的轨迹不是也变了么?为什么腾蛇神木的图腾没亮?”   【……你猜。】   小九敷衍的说了两个字后便匿了下去,任凭祁昭怎么戳都不肯出现了,祁昭无奈抬起头,就看到谢慎正看着他,眉眼在四周昏暗里温柔的惊人。   祁昭眼神晃了一下,不自在的移开眼神,说:“有些事我们是不是该好好说说了?”   谢慎低声一笑:“什么事?”   嗓音低沉,尾音上挑,祁昭无意识又被晃了一下,回神后眯了眯眼,竭力做出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对上谢慎的眼睛。   小傻子这般模样着实讨人喜欢,谢慎眼神软下来,与他对视良久,开了口:“是我。”   承认的干净利落,祁昭懵了一下,很快又听到了后者低沉的声音。   “我渡劫失败后,本体血脉碎裂落在了荒芜之城,无意间知道了你能修复血脉,后来遇到雷雨夜,就被你捡了回去。”   “后来的事情,你也清楚了,让谢清请你回晚景城的是我,装作是蛇纹木待在你身边的是我,夜里入你梦的人是我,还有其他的一些,都是我。”   祁昭垂下眼:“如果只是为了修复血脉,你根本没必要把我带到晚景城的,我……”   话说到一半,却突然看着谢慎耳尖红了。   红着脸的谢城主无论什么时候都能戳到祁昭萌点,以至于他一时间居然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这么等了一会儿,还是谢慎先开了口。   “原本我是没想带你回去的,但是……你带我回去的那天夜里,摸了我的木纹。”   谢说着,慎抿了抿唇:“腾蛇神木的木纹,是只有道侣才能摸的。”   祁昭:“……”   对面慎浑身的气势突然变了,他直起身子,那双湖光水色般的眼睛细细看着祁昭,一字一顿问:“祁昭,你现在是不是不想对我负责?”   “……”   有那么一瞬间,祁昭仿佛觉着自己是个万夫所指的渣男。   祁昭滞了半晌,惊觉自己是被谢慎套路了,刚要说话,听着谢慎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还有,之前你问我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那时说等想到了再对你说,你答应了的,祁昭,现在我想到了——”   “你别生气,好不好?”   他周身气势在这一刻平缓下去,话里居然带着可怜兮兮恳求的意味。   与此同时,腾蛇神木的叶子也凑了过来,在祁昭脸颊讨好的蹭了蹭。   祁昭的心突然就这么软了下去。   他知道蛇纹木就是谢慎后,其实没有多生气,最多的是震惊,和蛇纹木模样的谢慎朝夕相处了这么久,谢慎待他如何,祁昭心里清楚,再加上谢慎和腾蛇神木现在这般姿态,根本就生不起气来。   他忍不住朝着谢慎看了过去,后者对上他的眼,眼神和贴在他脸颊上的叶子一样柔软,祁昭看了一会儿,最终无可奈何在心里叹了口气。   算了算了,祁昭想。   但有些话还是要提前声明的:“这些事以后不许再做了。”   谢慎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唇角还勾着,看上去答应的一点都不真心。   祁昭又无奈起来,幽幽看着谢慎:“谢慎,你这简直是……”   太狗了。   祁昭觉着自己很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谢慎,抱着腾蛇神木转过了身,不久,后面传来低沉笑声,怀里草木枝叶一晃,亲昵的朝他怀里拱了拱。   腰也随即被人碰了一下。   祁昭猛地回头,凶巴巴的说:“做什么?”   谢慎笑了,低头靠近他,问:“你难道不想问问我,为什么要入你梦去?”   他一提梦境,祁昭就不由自主想到了梦里那人撩人的模样,原先被烟雾笼着的脸在脑海里变成谢慎的容颜,耳根通红的人顿时又多了一个。   “你……好好说话。”   祁昭干巴巴的说了一句,不敢对上谢慎的眼,只能把自己缩了起来。   而后就在四周静谧里清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有些快,像是迫不及待。   这也不能怪祁昭会慌,他一个人过了二十多年,没有喜欢的人也没有朋友,头一次谈恋爱就是搞基,很难有底气。   小傻子怂了,不愿去细想谢慎究竟要说什么,当即就要岔开话题,可还没等着他开口,周围一晃,马车停了。   一道粗犷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晚景城到了。”   方才的旖旎气氛顿时去无踪,这下无奈的人成了谢慎,他清楚祁昭的心思,也知道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候,就没再继续这个话头,对祁昭伸出手。   祁昭想了想,还是将手放在了谢慎手心。二人一前一后下了马车,外面惠风和畅,天边还有日光,祁昭看了一眼就开心起来:“到了,天墟城太闹了,还是回来好,你觉得呢?”   “我以前是很喜欢天墟城的,因为那里是浮生界日光最好的地方。”   “嗯?晚景城的月光不好吗?”   “过于冷清了,我小的时候一直想出去多看看,但那时总是在修炼,没时间,后来就更是如此了。”   谢慎声音很平淡,说出的话也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但祁昭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懂得渴望却得不到是什么滋味。   他心里顿时有些不好受,于是眼神里不由带上了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心疼。   将祁昭眼里的情绪看在眼里,谢慎笑了笑,先着一步踏进了晚景城的结界:“走吧。”   祁昭应了一声,抬脚跟了上去,进入结界的一瞬间,天边日光变成了温柔的月色,耳边有和煦的风声,细细吹拂过行人的脸颊。   祁昭向前走了几步,惬意的眯起了眼睛。   终于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城主求取原谅的套路如下。   1.甩锅,先问祁昭昭负不负责。   2.让草木卖萌让祁昭昭心软。   3.自己先退一步让祁昭昭觉得他温柔体贴。   4.恰到好处的装可怜让祁昭昭心疼。   战略成功。   谢城主:“合作愉快,干得漂亮。”   腾蛇神木:“大兄弟,稳!” 第40章 第40次不正经【二更】   正午回了晚景城, 用膳后午睡片刻, 刚醒来, 便有人在外面通报,说是孟然来了。   祁昭忙把他请了进来, 小老板慢悠悠进了门, 笑眯眯打量了祁昭一圈, 说:“嗯, 看来跟着谢城主过得不错。”   祁昭想,这人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看出了祁昭的想法,孟然干咳一声:“咳,我是说,我和你那个叫渡闻的朋友给你寄去的信,你看了吗?”   祁昭:“……”   还真忘了。   这下不好意思的人变成了祁昭, 转身到行囊里把那两封信翻了出来,刚要拆开, 孟然在边上开了口:“我的信就是问你好不好,原本也没想寄的, 是你那朋友找到了我说要给你寄信, 我就顺便也写了,你先看看他的。”   祁昭应了一声,将渡闻的信拆开了, 他的字很清隽,祁昭一字一行看了过去,等到看完, 心情已经复杂到什么都说说不出来。   渡闻的来信其实很简单,主要说了三件事,第一是让祁昭注意下自己的命里桃花,第二是他卜卦得知祁昭身边恐怕有人要出事,第三则是说祁昭此去会得到机遇。   信不长,但却准确预料到了祁昭在天墟城经历的一切。   从前祁昭以为渡闻只是个小神棍,现在看来居然是他错看了。   如果这信他当时没忘,早点看到就好了,这都是造化。   祁昭在心里叹了口气,又将孟然的拆开,这封信就很不正经了,满满三页纸,只有一两句是问祁昭过的如何,剩下的就全是在问他和谢城主的日常了。   祁昭放下信,沉默的看着孟然。   孟然忍不住又干咳一声,眼神漂移几下,说:“说起来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到洒金街找你的人很多,你打算什么时候把草木们再搬回去?”   “应该是明天吧。”祁昭想了想,“一会儿我先去老师那里一趟,再给渡闻回信,其他事明天再说。”   而且他也好先考虑考虑,怎么安置秦修。   “是该去看看。”孟然点了点头,“还有,我这次来也给你送点吃食,你省着点吃啊,毕竟之后的几天我都不在。”   “嗯?”   孟然的笑容突然羞涩起来:“再过两天就是我和魏怀相识的第十年了,我们当年也经历了很多,走到现在不容易,他一直想去岐木城,我想陪他去看看。”   祁昭猝不及防被塞了一把狗粮,突然又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你为什么要用也?”   “嗯……”孟然摸了摸鼻子,良久也不知道该怎么回他,便冲他眨了眨眼,“你懂的哦。”   祁昭:“……”   孟然笑了,将食盒在桌上放下,挥了挥手:“那祁昭昭我就走了,回去还要收拾行囊,我知道你喜欢看书,到时若是见了有趣的就给你寄来,还是说你想要点特殊的?”   祁昭一点都不想知道特殊的书是什么,幽幽瞥了他一眼,之后见孟然要走,转身从行囊里把一个小包裹翻出来,叫住了他:“我和你一起出去。”   他去寻魏老,包裹是徐老托他带去的。   孟然说了声好,和祁昭一起出门后便告别去了洒金街的方向,祁昭转身去了木承街,木一很久没见到他,笑着同他说了几句话,祁昭一一应了,而后推门进了植木堂。   刚进门,迎面一枚果实扔了过来。   祁昭偏头躲开,惊讶的看到植木堂里乱成一团,魏老撸着袖子在角落四处走,没好气的训斥道:“小崽子你别动,不就是换个土顺便再修剪下枝叶吗?至于这么胆小?”   他面前有四五株草木,最中间的是祝融木,闻言叶子猛地一抖,抵死不从。   祁昭在背后忍不住笑出声,魏老闻声回头,见是他后眼睛一亮:“祁昭回来了?快来快来,这帮小崽子反了天了,我制不住。”   祁昭笑着走上前,先把包裹递给了魏老:“这是徐老托我带给您的。”   “还算这老小子有点良心。”魏老瞥了一眼,一脸嫌弃的接了过来,拆信的动作倒是很快。   祁昭又在心里一笑,拿着剪刀蹲了下去,眼前的几株草木枝叶晃了晃,也知道此劫定是逃不过,祁昭总比魏老强,很识时务的舒展了枝叶,任祁昭动作。   魏老一边看着徐老的信,一边问祁昭:“今日没带着你那株蛇纹木来?”   提到蛇纹木祁昭就是一哽,没说话,魏老见了,眉毛微微一挑:“看来你是知道了?”   “老师您一早就知道?”   “怎么能不知道?当初谢慎出生时灵脉有点问题,还是我给他渡过去的。”魏老道,“其实一开始没想替他瞒着你的,只是那时他来找我,平生第一次求了人,我看他对你是真心,你对他也不算无意,自然是选择成人之美了。”   被自己尊敬的老人家说起这个话题,祁昭脸不自觉红了,低低嗯了一声。   魏老笑起来:“小徒弟,脸皮这么薄可不行,以后这还不得被谢慎吃的死死的?”   祁昭想,不用等以后,现在已经被吃的死死的了。   他在心里叹口气,还好魏老之后没继续说这些,而是问起了他在天墟城的事,祁昭一一说了,特别说了他觉得不对劲的地方还有秦修与秦戮的事,听他说完,魏老皱了皱眉。   “那些事现在还没有明显的眉目,既然他开始了第一步,那么之后总还会露出苗头,至于你说的秦修,是梼杌神木是么?回头带来给我看看吧。”   “好。”   祁昭应下,之后魏老便没再说话,低头看信,他看信的时候祁昭迅速将面前草木们的枝叶修剪了,还换了土,做完这些,他站起来,抬头就看到了魏老拧眉,气的胡子都抖了抖。   祁昭一想就知道肯定是徐老在信里调侃了魏老什么,自然不会参与老人家们的互相伤害,当即低头装作在感知草木。   “姓徐的老小子简直过分,居然说你拜我为师是屈才了,不如跟着他好,真是不要脸!”魏老冷哼一声,将手里的信揉成一团,“不行,我现在就去给他回信,你要想待着的话就待会儿,不想的话就回去早点休息。”   老人家相互较劲的模样也挺可爱的,祁昭笑着点点头,看着魏老进了内室后,坐在角落和植木堂的草木们说了会儿话,不久,和草木玩闹的时候突然感觉怀里被什么硌了一下,摸了一下,是一本书。   是之前在植灵幻境接受传承后拿到的那本书,原本是想回去就看的,没想到一会去就遇见了秦修和秦戮的事,之后又一直在想办法稳着秦修的魂魄,就给忘了。   祁昭手指在书的封皮摸了摸,触手融融暖意,他翻开书,将序言细细看过去后,眼睛一亮。   这本书里的所说的,居然是重塑肉身。   他之前一直在发愁这里,虽然秦修魂魄能修补回来,但他的身子早已散去,即便魂魄完整也只附在梼杌神木里,那个笑起来慵懒又好看的人却是再也见不到了。   但若是能重塑,结果自然不一样。   祁昭心里惊喜,他原先是没想到会如此的,《大道初生》里说池木接受传承后灵力趋于五阶,却没说还有这样一本书在里面。   他先将手里的书粗略看了看,里面的内容晦涩难懂,对灵力的掌控和修者亲和力要求极高,祁昭觉着自己领悟应该需要一段时间,他也不急,现在秦修魂魄还不够稳,当务之急是尽快让他的魂魄稳定下来。   还是尽早带他去草木那边,草木气息彼此滋养,才最是稳妥。   想到这里,祁昭站了起来,到内室外和魏老告了别,出了植灵殿。   城主府。   祁昭回去的时候谢慎刚去了书房,住处窗台放着两盆木植,祁昭上前将梼杌神木抱了起来,边上的腾蛇神木幽怨的晃了晃叶子,委屈的拢成了一团。   “……谢慎,你这是犯规。”   腾蛇神木自然不会听不懂,但谢城主仗着自己这幅模样最容易讨祁昭欢心,根本无所畏惧。   事实证明他确实是很了解祁昭的,祁昭看了它一会儿,到底还是不忍心它受委屈,把它一起抱了起来,腾蛇神木蹭了蹭祁昭的下巴,顺便不动声色将梼杌神木往边上推了推。   祁昭没注意它的小动作,抱着它们出门去了暖阁,草木们早就知道祁昭回来了,见他过来,立马晃着叶子对他开心打招呼。   “祁昭昭回来了呀,么么哒,想你!”   “嘿呀祁昭昭!我要求一个亲亲抱抱举高高!”   “祁昭昭,快过来,让我们看看你瘦了没有!”   祁昭笑眯眯走过去,挨着抚了抚草木们的叶子,草木们满意了,之后眼尖的看到谢清,立马对祁昭告黑状。   “祁昭昭,这个人类特别讨厌!我明明是喜干燥的,却老给我浇水!”   “就是,而且每天笑得跟狐狸似的,看着就瘆得慌。”   “还有还有,他出去的时候老忘记关门,风都吹进来了,万一我漂亮的花瓣被吹走了怎么办?”   草木们叽叽喳喳,将谢清控诉了个遍,谢清虽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也能感觉得到,笑得顿时更加温和了。   祁昭自然清楚自家草木们操蛋的性子,不由同情的看了谢清一眼,二人视线相对,谢清微微一笑。   “看到了吗祁昭昭,就是这幅笑里藏刀的模样!”   祁昭:“……”   祁昭无奈笑了:“别闹。”   草木们哼了哼,倒是没驳祁昭的话,祁昭眼神一缓,回头将梼杌神木放在了桌上,草木们见了,顿时又是一番叽叽喳喳,末了失望的叹口气:“又是个不会说话的吗?”   不不不,不是又,之前那个是假的!   但这话自然是不能对草木们说的,毕竟祁昭还要脸,只得笑了笑。   草木们很快发现了梼杌神木的状态不是很好,也知道了祁昭带它来这边的意思,信誓旦旦的保证:“祁昭昭放心吧,我们肯定会把它养的好好哒!”   祁昭弯着眼睛嗯了一声,又给它们浇了水,过程里谢清一直站在他边上,时不时和他闲聊几句,他有时会走神,祁昭很快发现他似乎是有别的话想说,便问:“谢管事是有什么事么?”   “确实是有一件事。”谢清笑了笑,“就是,再过半月,就是城主的生辰了。”   谢慎的生辰?   祁昭一愣,抬头看向谢清,谢清却什么都不打算说了,之后和祁昭又说了几句话,便寻了个借口先行离去了。   留下祁昭一人站在原地,开始了新一轮的苦恼。   作者有话要说:  谢城主:“去给祁昭说,我的生辰要到了。”   谢清:“……”这也要我去?   谢城主:“不去扣工资。”   谢清:“……去。”   今天的谢清依旧什么话都不想说。 第41章 第41次不正经【一更】   祁昭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   所以突然间又在梦里见到那人时, 他有些慌, 更多的是紧张。   那人站在他面前, 容颜还是被淡淡的薄雾遮着,只有那双眼睛清晰起来, 在周围一片朦胧昏暗里, 灼人到惊人。   祁昭轻声唤了他一声:“谢慎?”   那人没说话, 缓步走上前, 骨节分明的手温柔抚上祁昭的脸颊,他低下头,耳边的发缓缓掠过祁昭的耳边,声音很轻:“嗯?”   他呼吸间的热气洒在祁昭耳边,祁昭的脸忍不住悄悄红了。   那人见了,低声一笑, 问他:“为什么脸红了,是很热么?不过没关系……我也很热。”   他的手缓缓搭在衣襟, 颈间盘扣被他一点点解开,露出好看的锁骨, 祁昭视线不由自主被勾了去, 看着那人肩上的布料慢慢散开,更多令人心猿意马的地方便毫无保留入了他的眼。   祁昭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就听着耳边又是一声低笑。   他别开眼, 不敢对上那人的视线,半晌,眼下瞥到一抹玄色的影子, 那人低声笑着,朝他慢慢走近了。   他每走一步,衣衫下若隐若现的地方便会更清晰一分,祁昭耳尖滚烫,慢慢朝后退,这样过了一会儿,背后贴上冰冷的墙壁,再没退路了。   那人站在他眼前,不紧不慢整了整衣服,唇边噙着笑:“为什么躲?”   他的笑被薄薄雾气笼着,朦胧的更加勾人,祁昭被撩的晃了下神,那人看出他出神,也不恼,低下头,祁昭只感觉眼前一暗,唇便被温软给贴上了。   若是像从前那般蜻蜓点水般的吻也就罢了,偏偏他还嫌不够,舌尖在祁昭唇上舔了舔,还想要探进更深的地方。   祁昭哪里能承受得住这些,愣愣待在那里,很快被他得了逞,那人吻着他,手也没闲着,先是触上他的锁骨,而后慢慢向下。   角落里的香炉烟雾袅袅,耳边隐约听得见水声。   这样过了很久,久到祁昭眼神逐渐迷茫,腰和腿都软的不像话,那人才稍稍朝后退了退,低声说:“祁昭,抬头看着我。”   祁昭随着他的话抬起头,四周雾气盘绕,那人脸上的薄雾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散去了,露出一张祁昭再熟悉不过的容颜。   即便之前已经知道这人就是谢慎,但如今亲眼见到,祁昭还是怔了怔。   而后就看到谢慎弯下腰,温柔至极的亲了亲他的耳尖,低声问。   “祁昭……喜欢我么?”   ……   祁昭猛地睁开眼,天边还暗着,空气里有淡淡凝神香的香气,周身燥热,腿间却濡湿得冰凉。   他自然知道那是什么,耳根一烫,迅速将那一片狼藉收拾了,坐在榻上沉默许久,重新躺下去,默默把脸埋进了枕头。   他之前在梦里被那人撩了许多次都没有太大的反应,如今那人露出谢慎的脸来,须臾间溃不成军。   如此丢人。   都赖谢慎。   祁昭咬了咬牙,朝着枕头边看过去:“谢慎,我们不是说好了不再做这些了吗?你怎么又——”   之后的话在看到空空如也的枕边时戛然而止。   祁昭这才想起来,为了不让腾蛇神木搞事,他昨夜将它放在了窗台,距离不够,根本入不了梦。   难不成……还真是他不正经,内心深处想要对谢慎图谋不轨?   意识到这点,祁昭手指一顿,经了这么一遭后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索性坐起来靠在榻边熬到了天亮,起身去了暖阁。   临走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腾蛇神木给带上了。   暖阁。   祁昭今日过来,是想着把草木们送回洒金街的。   草木们不是很喜欢城主府,早就盼着回去,毕竟城主府规矩太多不能浪不说,大管事也是个看着令草讨厌的。   “祁昭昭,今天要把我们送回洒金街了吗?”赤火草的声音很兴奋。   “对。”   赤火草开心的晃了晃叶子,突然贼兮兮凑到了祁昭边上,小声说:“祁昭昭,回去以后你记得把我和青藤叶挨在一起,我们都是喜光的,正巧般配。”   “那我得看阿藤愿不愿意。”   “藤藤肯定愿意。”赤火草嘿嘿笑了笑,“它应该对我印象挺好的,小魇说藤藤私底下还去找它偷偷问我的喜好了。”   祁昭面无表情把它因为激动晃了晃去的叶子按了下去,走到青藤叶边上,将赤火草的意思给它说了。   闻言,青藤叶颤了一下,被吓得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祁昭昭,我不要,我觉得火火……可能有点不太正常。”   在一旁偷听的赤火草:“……”   赤火草伤心欲绝,崩溃的躲到角落嘤嘤嘤,梦魇草被它烦得不行,最终忍无可忍,揪下一片花瓣朝角落丢了过去。   世界陡然安静了。   草木们枝叶微晃,没人同情他,龙牙草靠在梦魇草边上,心疼的问:“小魇,揪花瓣疼吗?”   梦魇花摇了摇叶子,两株草木很快便亲昵的挨在了一起,羡煞旁人。   祁昭在边上看着,觉着赤火草这时候昏睡过去也是好事,否则还不被刺激死。   正午的时候,暖阁里的草木尽数被送回了洒金街。   灵植店应当是被人时常清扫的,并不脏,祁昭稍稍整理了下就没了事做,和草木们说了会儿话后先去驿站把给渡闻的信寄了出去,回来后窝进藤椅,将传承里得到的书拿了出来。   内容晦涩不说,有些字是古字,祁昭连认都认不出来。   这么撑着看了一会儿,祁昭叹气把书收了回去,打算回去先找本古字书先把字认全了再说。   赤火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见祁昭在看书就没吭声,看他把书收回去,迅速蹭了过来。   祁昭一看就知道它心里在想什么,在赤火草开口前将它的叶子捏住:“这话先别说,如果你真的想和阿藤在一起,喜欢你就欺负你这是小孩子才做的事情,你得懂的讨人家喜欢,知道么?”   赤火草似懂非懂的嗷了一声:“就像谢城主对你这样吗?”   “……”   祁昭噎了一下,下意识想反驳,但又觉得它说的似乎有道理。见祁昭不说话,赤火草明白了:“我懂了,我就不信,牙牙那么傻的都能和小魇成道侣,我会不行?”   祁昭不想给予它二度打击,敷衍点了点头,正兴奋的赤火草没在意,晃着叶子窝回了角落。   梦魇草嫌弃的看了它一眼,和龙牙草往边上移了移。   祁昭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这日,祁昭在洒金街待到了黄昏,来店里看的人不少,无奈要么囊中羞涩,要么灵植不愿意跟他们走,倒是有些爱养花草的人过来,特意买了几盆寻常草木回去。   黄昏过后,祁昭关了店门,带着秦修去了植木堂。   秦修的魂魄还是不够稳,梼杌神木身上几乎半点光泽都没有,魏老听祁昭说过秦修的事,看了之后叹了口气:“脉络倒是没事,只是命线和魂魄都系不到一起,能不能熬过来,还要看秦修自己怎么想。”   心死之人,还能怎么想?   祁昭也很发愁,眉毛拧在了一起,魏老朝他瞥了一眼,当即被他的模样逗笑了,道:“你也不用急,梼杌神木是金火双属,植木堂这种灵植比较多,先把它放在我这里吧,半个月后看看如何,实在不行再想办法。”   “好。”   祁昭应下,魏老笑了笑,往边上放着的腾蛇神木处看了看,又道:“祁昭啊,回去记得给谢慎说,神木本体到底是要用血脉滋养的,之前没渡劫就罢了,现在就别出来乱晃了,容易出事。”   这话虽然是给祁昭说,实际上却是给谢慎听的。   祁昭认真点了点头,对此事很上心:“老师,我知道的。”   他哪里会不清楚谢慎迟迟不肯让神木归于血脉的原因,忍不住看了腾蛇神木一眼,后者也知道他是生气了,叶子小心翼翼凑过来,讨好的蹭了蹭他的手腕。   看见他们的互动,魏老忍不住笑了起来,说:“好了,天也不早了,你早点回去,我若是再不放人,外面那人可就等不及了。”   “老师,你是说……”   祁昭有些惊讶。   “你自己去看看不就是了。”魏舟木摆了摆手,“回去吧。”   祁昭起身对魏老告别,抱起腾蛇神木匆匆出了门,外面天已经暗了,祁昭刚出门,便看到了谢慎,后者站在对面桂花树下,周身被月光笼着,朝着他缓缓一笑。   那么一瞬间,祁昭清楚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一声。   二声。   三声。   直至再也数不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腾蛇神木:“我都失宠了嘤嘤嘤大兄弟你给力点啊!”   谢城主:“我这不是已经努力的撩了么?你记得也别闲着,这样才能早日重新得宠,知道么?”   腾蛇神木:“好的了解!我这就去找祁昭么么哒!”   站在他们身后将一切听清楚的谢清:“……”   其实很想说话,但为了工资,必须忍着。 第42章 第42次不正经【二更】   祁昭觉着谢慎此人有毒。   若不是如此, 他也不至于从第一次见谢慎时就总被撩的晃神, 末了还义无反顾的弯了。   祁昭觉着自己也有毒。   旁人直了二十多年一朝变弯, 起码也会惶恐犹豫不决一段时间,到了他这里却就那么顺其自然的接受了。   不, 其实也不算顺其自然, 被这么心机的温水煮青蛙, 搁谁都是迟早的事。   祁昭又想到自己昨晚的梦, 干咳一声后摸了摸鼻子:“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确实是有一件事。”谢慎说,“入居晚景城的人,按理说都要先去拜访长老的,之前你来的时候,长老们正巧外出云游, 前日夜里刚回来,也是该去见见了。”   祁昭知道浮生界七城都有长老坐阵, 平时深居简出,若无大事不会露面, 但新入城后要去拜见这点, 他倒是没听说过。   “我们现在去吗?就这么去是不是不太好?”   “没什么不好的,我之前已经同长老们说过了,直接去便是。”   听谢慎这么说, 祁昭放心了,点了点头,“那就走吧。”   晚景城有三位长老, 住处在东南方的腾蛇山半山腰挨着的藤木屋里。   祁昭跟着谢慎上了山,三间藤木屋只有一间亮着灯,祁昭走进去,看到窗边有两位老者正在下棋,边上还坐着一人,看着比下棋的人还着急。   “臭棋篓子,你这棋不能这么下,放上面,哎,对对对,就是那里,你别移动啊,真是,输了输了。”   如此数次后,他左边的老者终于忍不可忍:“谢忱,你能不能安静会儿?”   谢忱很不满:“你自己棋艺不精,还不许人说了?”   眼看着他们要吵起来,一直没说话的老者开了口,声音淡淡的:“别闹了,让后辈看了笑话。”   二人齐齐回头,看到站在门边的谢慎和祁昭,立马正襟危坐,谢忱目光先是在谢慎身上一停,而后转到祁昭那边,笑着招招手:“这就是祁昭吧?过来坐。”   祁昭依言坐下,谢忱看着他:“我是谢忱。”   说着,又指了指边上的人,道:“谢望和谢持。”   最端庄的是谢持,方才和谢忱斗嘴的是谢望。   祁昭起身,对三位老人拱手行礼,老人家都喜欢乖巧的孩子,笑了笑“我们同舟木老人相熟多年,你是他唯一的弟子,到这里来不用拘谨,回头也记得给你老师说一声,让他没事来坐坐。”   祁昭点了点头。   他们没什么架子,祁昭慢慢放松下来,和他们说着话,不久,谢忱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问祁昭:“腾蛇山上很久没来过人了,挺难得,你来的时候谢慎是怎么给你说的?”   祁昭将谢慎的话对谢忱说了,闻言,谢忱捋了捋胡子,眼含戏谑看了谢慎一眼。   谢慎对谢忱说的是要带心上人来给他们看,晚景城也根本没有那样的规矩,人就是被他给骗来的。   接触到谢忱的目光,谢慎缓缓一笑,半点不好意思都没有。   谢忱在心里啧了一声,朝下一瞥,突然看见了祁昭挂在腰间的云纹佩。   他目光不由一顿,边上的谢望和谢持也注意到了,三人齐齐朝着谢慎看了过去,被看的人面无波澜站在那边,轻轻点了点头。   谢忱:“……”   谢望:“……”   谢持:“……”   长老们心里很无奈,心想你连城主夫人的玉佩都送去了,明显是心里早有了决定,何必还要来问我们。   不过他们看着谢慎长大,清楚他的性子,知道他能有个喜欢的人不容易,原本也没想着反对,再加着也挺喜欢祁昭,态度更是缓和。   祁昭在山上待了约莫有两个时辰,临走的时候,三位老人家拿了几个藤木盒,不由分说就往他手里放,他们也是干脆的性子,放下后不等祁昭反应,挥了挥手各自回了自己的藤木屋,回手关上了门。   夜里山风微凉,耳边偶有虫鸣。   祁昭抱着盒子站在原地,眼神有些无措,却听着谢慎说:“东西收着,回去吧。”   他这么说,祁昭也不好敲门再把东西还回去,只好点了点头,和谢慎一同下了山。   祁昭怀里抱着东西,腾蛇神木便被谢慎先抱着,祁昭看了看,想起来魏老之前说的话,看向谢慎:“今晚魏老说的话你也听到了,神木被分离在外,对你对它都不好,你还是尽快将它融回识海吧。”   谢慎垂眼,什么都没说,天边月色朦胧,祁昭偏头看过去的一刹那,恍然间心软下去,差点就将那句‘若是你不愿意就算了’说出口。   还好忍住了,再看过去时,谢慎已经抬起了头,眉眼沉稳,对他点了点头。   他这么好说话,也没让草木卖萌做可怜相博取同情,祁昭有些惊讶,不过这是好事,就笑了笑。   谢慎目光也缓和下来,手里突然间蕴起淡色的光,覆在怀里的腾蛇神木身上,这阵光不算暖,微凉,但生命力和灵力都甚是蓬勃,这么过了一会儿,一周光芒淡下去,谢慎怀里就只剩下了一个空荡荡的花盆。   祁昭看了看那个自己曾经为蛇纹木精心挑的花盆,心里有点惆怅。   他的模样被谢慎看在眼里,后者无声一笑,眼神有些意味深长,说:“走吧。”   半个时辰后,城主府到了。   此时已经是夜深,祁昭昨夜被破廉耻的梦扰着没睡着,早已困了,同谢慎道别后便回了住处,因着身边突然没了蛇纹木,失眠了许久,半夜才勉强睡去了,刚睡了不到一个时辰,突然被外面一声惊雷惊喜了。   祁昭猛地坐了起来,下意识朝窗外看去,窗外黑漆漆一片,仿佛方才那道雷只是错觉一般。   他有些失望,扯过被子刚要躺下去,就听着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祁昭随意披了件外衣,下榻开了门,门外站着谢慎,他只穿着里衣,朝着祁昭缓缓一笑。   “这么晚了,怎么了吗?”   “方才修炼时灵力溢出,不慎把住处毁了,就来借住几日。”   这理由听着莫名耳熟,祁昭想起这套路谢慎在之前被他怀疑不行的时候也用过,借着住处不能住的由头进了他的屋子,夜里就入了他的梦,隔日清晨还故意制造了很尴尬的一幕,就为了告诉祁昭他其实很行。   从前没注意过的小心机,现在回头看过去,数不胜数。   祁昭在心里噫了一声,看向谢慎。   许是祁昭眼神里‘你是个骗子我不信你’的意味太浓重,谢慎唇角缓了缓,没说话,怀里却逐渐有浅色的光点凝了出来。   光点过后,腾蛇神木重新出现在谢慎怀里,顶端的叶子抖了抖,可怜兮兮蹭了蹭祁昭的手腕。   “……”祁昭被噎了一下,“谢慎,你不能这么……”狗。   腾蛇神木叶子随着他的话拢了起来,看上去无辜又可怜,明摆着吃准了祁昭拿他这般模样没辙。祁昭也知道谢慎的小心思,但他在面对草木时确实一直都没什么出息。   祁昭叹了口气,认命般的错开了身子:“进来吧。”   谢慎缓缓一笑,将腾蛇神木收回去,跟着他进了屋子。   外面夜色正浓,四周万籁俱寂。   祁昭上了榻,不知是因为谢慎在,还是真的困了,很快便沉沉睡了过去。谢慎躺在他边上,手指隔空在他眉眼处抚过去,半晌,无声笑了。   ……   五日后,祁昭收到了渡闻的回信。   他给渡闻寄信的时候就写了不少,足足有五张信纸,先是说了他在天墟城发生的一切,而后写了他和谢慎之间的事,顺带着问了问谢慎生辰时他送什么好。   渡闻对他简直恨铁不成钢,回信洋洋洒洒十几张,基本也就是三点。   一是让祁昭不要怂,你们这都是明摆着的事了还犹豫什么。   二是建议祁昭什么都不用送,简单粗暴点去撩谢慎,一雪前耻。   三是说他这里其实也有件大事。   至于大事是什么,他没说。   祁昭无奈的把信收好,笑了笑,其实他已经想好要送谢慎什么了,也是偶然,他是在那日从腾蛇山上下来时,看到谢慎低眉敛目的模样时突然有的想法。   虽然时间有些紧,但应该也是来得及的。   至于渡闻说的去撩谢慎什么的,祁昭觉着这根本是不存在的。这几日谢慎与他住在一起,明里暗里不知撩了他多少次,祁昭每次都觉着自己定然不会再被勾过去,但现实却将他的脸打了无数次。   没办法,祁昭想,看来他也是时候去学学怎么撩人了。   毕竟来日方长。   作者有话要说:  祁昭昭:“……谢慎,你不能这么狗。”   谢城主微微一笑。   不然你以为心机狗会那么容易容易收回腾蛇神木? 第43章 第43次不正经   之后的一段时间, 祁昭终于再次体会到了忙碌的感觉。   上午去洒金街照顾草木, 回去前要先去植木堂那里看看秦修的状况, 下午窝在城主府藏书阁拿着古字书册一点点看传承得到的那本书,傍晚还要躲起来偷偷给谢慎准备生辰礼物。   忙碌之下, 天暗时回去, 和谢慎说不上几句话就累得睡过去了。谢城主和他住到一起原本就是存着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的, 现在没了撩人的机会, 心里很无奈。   而这样的无奈,在祁昭某日无意间从藏书阁找到了《神木集》后越发浓重,晚上那难得的几句话都变成了看书的时间。   谢城主很不开心。   等到晚景城里又下了一场雨,骤雨初歇后,距谢慎的生辰只剩下了不到三日。   祁昭算了一下,自己给谢慎准备的东西在他生辰之前肯定能好, 就放下心,平日里回去要比之前早了许多, 被谢慎连着许多次撩到晃神后,痛定思痛, 写了一封信向远在岐木城的孟然求助。   孟然不愧是有道侣的人, 在这方面经验很足,给祁昭出了不少主意,那些太破廉耻的被祁昭自动略了过去, 就剩下一条,孟然让他平日里多看些风花雪月的话本子,先从学说情话开始。   祁昭心里有点忐忑, 问了句靠谱吗?   隔日,便收到了一个包裹,里面约莫有二十多本书,全是孟然寄来的。   祁昭随意翻了几本,觉着肉麻的不行,挑挑拣拣选出了两三本还能接受的搁好,其他尽数打包压了箱底,之后闲着没事就看看,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觉得也有点用处,至少谢慎在他耳边说话时,不会那么容易脸红了。   这日正午,祁昭出了洒金街,去植木堂看了看秦修后回了城主府,谢慎不在,他一个人吃了点东西,回去后暂且睡不着,靠在榻上看传承时得到的那本金色封面的书。   自祁昭回来晚景城已经十日,十日里,祁昭到底是把上面的古字给勉强认清了,为了怕自己忘,还特意在旁边写了标释,和当年读书时在英语课本上写的汉字翻译殊途同归。   魏老之前还因着上面的标释嫌弃过祁昭没出息,不过话虽这么说,明里暗里还是指点了祁昭不少,祁昭心里有了底,之后的进度就快了许多。   半个时辰后,祁昭揉了揉眉心,觉得有些困了,将书合上放到一边,很快睡了过去。   这么睡了不知有不久,祁昭朦胧中感觉到身边床榻一陷,似乎是有人靠了上来,他从天墟城回来后警觉心就高了不少,差点惊醒,被人安抚的拍了拍后背,又嗅到熟悉的兰草香气,便又闭上了眼睛。   再次醒来时,窗外暮色沉沉,已经是黄昏了。   祁昭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手习惯性的往边上一摸,手下触感却不是被褥的柔软,而是一片温热。他立即清醒了,猛地偏过头,发现躺在他边上的是谢慎,   他还没醒,睡着的时候眉眼也是清淡的,唇微微抿着,看着一点都不温柔,但是很好看。   祁昭轻手轻脚越过他下了榻,还不想走,坐在床榻边上静静看着他,看了良久,也不知是为什么想起了他这几日看的那些话本子,突发奇想想要趁着谢慎睡着试一试。   先从哪一段儿开始呢?   祁昭想着话本子里的内容,明明什么还没做,自己倒先是脸红了。   窗外清风徐徐,四周宁和静谧。   祁昭垂下眼,手指沿着谢慎的衣襟处慢慢划上去,手指轻轻贴在他嘴唇,尾音略挑。   “小美人儿,我会对你很好的,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顿了顿,又在谢慎下巴一勾,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说。   “你知道,我是喜欢你的。”   睡着的人对他的行为一无所知,呼吸依旧平稳,祁昭见了,心里踏实了些,也上了瘾,自娱自乐把自己在话本子上看过的套路试了个遍,等到会的那些都用的差不多了还是没过瘾,想了想,心里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祁昭耳根一烫,不自在的干咳一声,而后酝酿了一下,缓缓低下头凑近了谢慎耳边。   “小美人儿,不如就此跟了我,我会让你很舒服的。”   话说完,祁昭自己都觉得羞耻,耳根更热了,不好意思的揉了把脸,定了定心神后直起身子,顿时呆住了。   谢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那双好看的眼睛正看着他,里面藏着些戏谑,细细朝着祁昭看了过来。   祁昭愣住了,看着他不紧不慢从榻上坐了起来,唇角勾了勾,问他:“你刚才……是在做什么?”   祁昭也不知道他究竟听到了什么,毕竟谢城主人狗话不多,装睡这件事真能做的出来。   若是从前,他如此窘迫,谢慎定不会难为他,但这次却不一样,祁昭低着头,很快听到谢慎低沉的声音在耳边沉沉响了起来。   “小美人儿,舒服,这都是谁教你的,嗯?”   他一说话就挑中了两个最羞耻的点,祁昭简直想拿枕头捂住脸,偏偏谢慎还不肯罢休,低笑一声,像祁昭之前那般靠过来,鼻尖在他颈侧一碰,声音低哑唤了一声。   “小美人儿……”   祁昭这下颈间都浸上了红色,别开头不敢看谢慎。   见状,谢慎眼里掠过笑意,直起身子:“下次记得要这样才算稳妥,记着了么?”   祁昭现在哪里还好意思应声,支支吾吾嗯了一声,迅速将枕边的书拿起来和谢慎告了别,转身逃一般的出了屋子,从始至终都没敢抬起头来。   还是撩不过,祁昭挫败的想。   要不……把那些压箱底的书也找出来看看?   ……   三日后,谢慎的生辰到了。   谢慎为人不喜热闹,但毕竟是浮生界第四城的城主,该有的场面还是要有。   城主府上下早就筹备好了一切,等到生辰那日,四面喧嚣,六城城主都亲自来了。祁昭原本在暖阁喂小黄鸡,听见外面喧嚣探头看了看,第一眼看到了秦戮,后面是他之前见过的凤凰城聂槃和朔方城燕回,剩下的就不认识了。   聂槃显然是还记着祁昭,眼角余光瞥见他,回头一笑:“祁昭,好久不见。”   他有一双桃花眼,笑着的时候有种惊鸿一瞥的惊艳,祁昭没还应声,便感觉手边被冰凉的叶子一碰,是腾蛇神木,因着生辰时杂人较多,谢慎怕祁昭出什么事,便把腾蛇神木送来了。   祁昭忍不住起来,应了一声,那边聂槃也看到了腾蛇神木的小动作,啧了一声,没再说话。   祁昭不喜喧嚣,就没去前面,午膳是谢清抽了空送到暖阁的,祁昭对他道了谢,很随意的盘腿坐下打开了食盒,小黄鸡蹦蹦跳跳凑过来,站在边上好奇的看着,祁昭一笑,给它挑了一点肉糜。   小黄鸡一啄,很是满意,乌黑的豆豆眼眼巴巴看着祁昭,还想再要。   祁昭对这样毛茸茸的小动物根本没有抵抗力,从前饭馆小老板养着的那只哈士奇那么浪,总用三白眼看他,都能让他心软,别说是他亲自带回来的小黄鸡。   到最后,那碟菜里的肉糜几乎都喂给了小黄鸡,吃饱后,小黄鸡懒散的抖了抖羽毛,到自己的小窝里窝了下去,祁昭也吃饱了,把食盒收拾一下后出了暖阁。   他没回住处,而是去了以前祁昭送他青藤叶时的那间阁楼。   祁昭上了楼梯,里面还是以前的模样,只是角落里多了一个半米高的藤木盒,上面雕着精致的花纹,他上前掀开木盒看了看,满意的眯起眼睛,在边上坐了下来,把怀里之前带着的话本子拿了出来。   再温习一下,说不定一会儿用得到。   谢慎是在傍晚过来的,他来的时候,祁昭正好把要看的话本子都看完了,听到阁楼下传来了脚步声,立即将怀里的书藏回去,正襟危坐等着谢慎出现。   谢慎走上来,便看到祁昭一脸严肃的模样,不由笑了笑:“祁昭,怎么了?”   “没有。”祁昭说,“我以为你会到天暗了再过来,外面还有那么些人,你这么早来没问题吗?”   “有谢清在,他做事是稳妥的。”   说着,谢慎走到祁昭身边,也坐了下来,细细看着他,被他这么看着,祁昭心不由自主跳了起来,别开头:“我给你准备了礼物,你要不要看看。”   谢慎轻笑着说了声好,祁昭不看他,朝后面的藤木盒指了指:“就在那边,你……你自己打开就是。”   谢慎眉头微不可查挑了一下,起身走到藤木盒边上,手指将盒子打开的一瞬间,一道暖暖的金光便就此映入了他的眼睛。   里面是一株金黄色的向阳花,渡灵为火属,花瓣外层包裹着一层暖色的火焰,在那边燃烧着,宛如……   宛如太阳。   谢慎怔住了,偏头看过去,祁昭在他手指触碰上藤木盒的时候就已经站了起来,和他一起看着那株太阳花,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   “你之前说,你最喜欢天墟城的阳光,却没什么机会去看看,晚景城的月光不能变,你身上担着一座城池的责任,这也没办法,但我还是想为你做点什么。”祁昭笑了笑,“原本还担心你生辰前没办法渡灵成功,还好赶上了。”   说罢,祁昭上前一步,认认真真朝着谢慎看了过去。   “谢慎,你想要的太阳,我送给你……生辰喜乐。”   谢慎怀里那盆周身都泛着暖意的太阳花,眼神凝在祁昭脸上,他眼前的人有温和的眉眼,笑起来的时候干净又温柔,谢慎看着他,慢慢的,就想起了他第一次见到祁昭的时候。   那日他渡劫失败,以腾蛇神木的形态落在荒芜之城,藏到了巷角的阴暗角落里,周围冰冷潮湿,他在那边忍痛躺着,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听到藤木铃铛的声音,谢慎抬头,看到对面有人抱着一株草木走了出来,那人怀里的草木有点闹,扭来扭去,眉眼温和的人却也不恼,低头凑近它说了句话,而后缓缓笑了起来。   那日风很缓,温暖的光洒在他脸上,整个人都蕴着光。   就像……就像是一个小太阳。   而现在,他心里的小太阳,因着他的一句话,真正送给他一个太阳。   阁楼里寂静无声,窗外暮色的光映进来,阁楼昏沉一片。   谢慎低下头,对上祁昭的眼,如此近的距离,祁昭甚至都能感觉到谢慎的呼吸声。   他方才才平复下去的心跳又快了起来,却没动,静静看着谢慎,旖旎和暧昧在四周里慢慢蕴了出来,越发浓重,祁昭抬着头,半晌,突然看着谢慎笑了。   是那种很温柔,很眷恋,藏了无尽暖意的笑。   “祁昭。”   谢慎低声开了口,声音微哑,落在祁昭耳中,让他忍不住颤了一下,而后眼前一暗。   谢慎的吻,就这么突然落了下来。 第44章 第44次不正经   祁昭心跳得厉害。   他从前不是没被吻过, 但那些都是在梦里, 仔细说来算不得真, 祁昭心里始终有种隐约的不确定感,所以即便他已经清楚了谢慎对他的心意, 也还是没有底气。   但现在, 那些不确定尽数被这个蜻蜓点水的吻打散了。   一吻结束, 祁昭深呼吸数次, 声音却还是轻颤着:“谢慎,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慎垂头在他眼角亲了亲,眉眼在四周昏暗里依旧温柔的惊人,他伸出手,手指挑起祁昭耳边的发和自己的缠绕在一起,而后轻声说:“就是这样的意思。”   结发之好。   祁昭喉结动了动, 藏在衣袖下的手轻轻颤抖起来。   谢慎温柔一笑:“虽然有些事情你我心中其实都已经清楚了,但我还是想问一句——”   他眼神略微有些飘忽, 在说话的同时从身后拿出了一把合欢花,红着耳尖递到祁昭面前, 目光认真, 一字一顿问。   “祁昭,你愿意告诉我你的草木血脉么?”   明明是沉稳的人,如今眼里却也带上了掩盖不住的紧张和忐忑。   四周寂静无声, 只能听到淡淡的呼吸声和他们彼此的心跳,半晌,祁昭突然笑了, 伸手将他手里的合欢花抱了过来:“虽然我觉着,你只用几枝合欢花就想把我骗回去这很不合理,但是……我愿意。”   他翻过手,手腕上渐渐浮现出云虚藤木淡金色的纹路,谢慎眼睛骤然亮了起来,手上同时出现玄色的腾蛇纹,而后轻轻和祁昭腕上的贴在了一起。   一明一暗两种淡光混合在一起,不突兀,有种异常和谐的好看。   等到手腕上散着的光淡下去,祁昭收回手,学着话本子的人挑眉:“小美人儿,以后就好好跟着我,不会亏待你的。”   谢慎目光纵容,低头用鼻尖碰了碰他的颈侧,看到被触碰的地方迅速变红后,低声一笑:“之前不是教过你,应该这样才对么?”   段位到底是不够,小傻子反撩失败,默默红了耳尖。   谢慎还是笑着,手指温柔抚上他的脸颊,又压低了声音问:“还有……接下来是不是该说,不如就此跟了我,我会让你很舒服的,嗯?”   祁昭一噎,垂下眼还没说话,先听到了怀里合欢花的声音。   “噫,这两人真是好不正经哦,大白天就要做那种苟且之事,不害臊。”   “你不懂,这是情趣,反正我看得挺开心的,来来来继续继续。”   “嘿呀怎么不亲了?这人不行啊,这时候应该一边亲一边解衣扣,亲到意乱情迷后往榻上一抱,接下来顺其自然嘿嘿嘿,半点阻碍都没有,啧,这不行不行。”   祁昭:“……”   祁昭没有被谢慎撩得彻底羞耻,倒是被植物们说得连头都不敢抬了,沉默间,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节骨分明的手,再然后,怀里的合欢花便被提着放到了窗台外面。   合欢花们很是委屈,嘤嘤嘤了几声,声音就被突如其来的结界给隔去了,谢城主面无表情收回手,声音平稳到毫无波澜:“以后还是莫要什么草木了,太吵。”   祁昭忍着笑:“谢慎,你不会是因为合欢花说你不行生气吧?”   谢慎眼睛眯了眯,唇角的笑容重新温柔起来:“我行不行,你不是早就知道的么?”   “……”   祁昭很想反驳,但他不得不承认,他还真的清楚。   先是在那日清晨跌倒时不小心触碰到了某处不可言说,知道了那处的热度和硬度,之后沐浴时亲眼看到,又更加清楚的记住了尺寸和颜色,不得不承认,确实挺行的。   祁昭一瞬间窘迫到了极点:“谢慎,你……”   谢慎自然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模样一下子便正经起来,微笑着朝祁昭伸出手:“祁昭,来。”   祁昭警惕的看着他,生怕他又要搞事,谢慎见了,眉头微挑,上前一步将祁昭的手握在手下,缓步下了阁楼。小傻子被他牵着往前走,很快认出来这是去往自己住处的方向,顿了顿,不由想到了一些不大纯洁的东西。   这种感觉,为什么那么像示爱后立即开房?   祁昭的住处很快到了,谢慎停下脚步,让祁昭走在了他的前面。   祁昭疑惑的回头看他,谢慎笑容很温和,说:“其实我也为你准备了礼物,进去看看吧,我想,你会喜欢的。”   祁昭有点怂,盯着谢慎看了半晌,见后者还是那副坦坦荡荡的模样,心里的防备稍微淡了些,再加着他也有几分好奇,犹豫了一下后,上前伸手推开了门。   “祁昭昭!”   渡闻抱着他的八卦盘和占卜龟壳眼神亮晶晶看过来,开心的唤了祁昭一声,身后跟着越沧。   祁昭惊喜的看着他们:“你们怎么来了?”   “之前不是在信里对你说过最近有件大事吗?”渡闻笑眯眯的晃了晃手里的文书,“祁昭昭,从今天开始我们就又是一座城的人了,至于原因如何,这你还是要问谢城主。”   谢慎抿唇笑了笑,目光柔和看着祁昭,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渡闻啧了一声,祁昭有点不好意思,但也没收回手,低头笑了笑,就瞥见越沧伸出手,也把渡闻的手握住了。   祁昭眼神在他们交握着的手上停的久了点,小神棍眼神不自然晃了晃:“祁昭昭你看什么,就许你有道侣,还不许我和死奸商在一起?”   话音落下,越沧笑了,附在他耳边轻声说:“死奸商,昨晚你可不是这么叫我的。”   猝不及防的渡闻:“……”   猝不及防的祁昭:“……”   这车的开得太快,渡闻回头怒视了越沧一眼,祁昭不敢听,倒是边上的谢慎闻言眼神微敛,意味深长停在了祁昭腰上。   ……   渡闻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先给祁昭惊喜,他和越沧刚入居晚景城,要忙的事情不少,虽然都在洒金街上,可祁昭之后连着几日都没见到他。   至于祁昭过得如何,祁昭表示,他不想说。   谢慎是真的很撩,从前祁昭就觉着他无论眼神还是笑都很是勾人,现在成了道侣,祁昭才发现谢慎以前其实是收敛过的,而不加收敛的谢慎如何,祁昭每日腰都是软著的。   最后一步还没到就已经成了这样,若真到了那天,祁昭想都不敢想。   清晨,祁昭去了洒金街,进门后便懒散的窝到了藤椅里,无论草木们说什么都不想动。   赤火草在旁边盯了他许久,语气严肃下了结论:“欲求不满。”   “有眼光。”   “肯定是。”   “噫,正经点好吗?”   祁昭现在对正经和不正经这两个词异常敏感,听到后看过去,发现让草木们正经的居然是那株最喜欢偷藏小黄书的灵泉草。   祁昭:“……”   灵泉草自以为讨好了祁昭,晃着叶子蹭过来,先是嘿嘿嘿了几声,才说:“祁昭昭,你看我最近这么乖,上次被没收的那本书,你看是不是可以还给我了?”   祁昭无奈看了它一眼,虽然觉着这爱好不太和谐,但也不想难为它,就点了点头。   灵泉草叶子开心的转了个圈:“祁昭昭,么么哒!”   祁昭一笑,从藤木桌边上的那摞书里找它的小黄书,来回翻了数次,却没见到书的影子。   灵泉草期待的眼神黯了下去,语气要多伤心就有多伤心:“祁昭昭,我的书是不是丢了?”   听着特别可怜,祁昭急忙又仔细翻找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找到。见状,灵泉草的叶子彻底耷拉了下去,也知道肯定是找不到了,失望的窝到了角落,自言自语不知道在那边嘟囔着什么。   祁昭心里油然而生出沉重的罪恶感,但也没办法,他记着小黄书一直是在这里放着的,碰过他的人除了自己就只有谢慎,不应该会丢。   等等,谢慎?   角落里的声音这时也传到了他耳中,灵泉草果真不是正经草,在那里不断叹惋某些体位和撩人技巧它再也看不到了,他话里的内容祁昭听着莫名耳熟,半晌,突然一顿。   那些不就是谢慎日常用来撩他的法子吗?   ……心机狗。   祁昭眯了眯眼睛,一瞬间被气得想笑,坐在藤椅里想了一会儿,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起身走到角落,伸手戳了戳颓丧的灵泉草,灵泉草以为祁昭是来对他道歉了,虽然心里不是很想原谅,但顾忌到自己大气的草设不能崩,还是回过头:“怎么了?”   祁昭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是开了口。   “那个,就是,咳,之前的那种小黄书……你还有吗?” 第45章 第45次不正经   灵泉草一哽:“……”   它的叶子偏过头来, 不可置信问:“祁昭昭, 你说什么?”   话说出来就没那么不好意思了, 祁昭摸了摸鼻子,将之前的话重复了一次, 草木们听见, 晃着叶子朝他齐齐噫了一声。   灵泉草已经丢了一本珍藏小黄书, 实际上是不愿意把自己的存货贡献出现的, 但无奈来讨要的人是祁昭,它权衡了一下,认命的垂下叶子:“……有。”   它背后探出两根藤蔓,沿着灵植店绕了一圈,从各个角落里把它藏的小黄书找出来堆到了祁昭面前,满满一摞, 祁昭看得目瞪口呆,草木们也是一样。   沉默半晌, 金钱草开了口:“噫,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草。”   灵泉草叶子捂着花瓣, 害羞的对祁昭说:“你记得先看上面的嗷, 下面的略微有点重口,我怕你受不住。”   祁昭不信,从最下面抽了一本瞥了一眼, 顿时面红耳赤把书合上了。   灵泉草也很不好意思,干咳了一声,末了还没忘记鼓励祁昭:“祁昭昭, 加油!”   祁昭忍不住笑了,抱着那摞书坐回去,不得不说灵泉草是老江湖,放在最上面的书尺度正好,撩而不腻,最适合祁昭这种内心蠢蠢欲动偏偏脸皮还薄的人。   这一看就是两个半时辰,正午时候。   祁昭挑了几本放到怀里,关门回了城主府,谢慎还在书房忙碌,祁昭打算先把小黄书藏好再去寻他,就从边上饶了过去,他选的这条路会路过花园,在草丛里捉虫子的小黄鸡眼尖的看到他,啾啾叫着跳了过来。   祁昭习惯性的蹲下身子揉了揉它头顶的绒毛,突然觉着触感不太对,低头看过去的时候小黄鸡正巧抖了抖羽毛,身上黏腻的红色便尽数落入祁昭眼里。   他心里一跳,将手指凑到鼻尖嗅了修,一股铁锈腥味。   小黄鸡见他目光凝重起来,疑惑的歪了歪头:“啾?”   “你刚才去哪里了?”   小黄鸡听懂了,啄了祁昭衣摆一下,示意祁昭跟它走。祁昭起身,小黄鸡带他去的地方是花园深处,那里有一丛约莫有半人高的木芙蓉花,祁昭小心翼翼拨开枝叶,看到花丛背后躺着一人,玄衣上深色斑驳,散着浓郁的血腥味。   这人周身的气息让祁昭觉着有些熟悉,刚靠近,突然听着有人哭着唤了祁昭一声:“祁昭。”   居然是祁昭之前养着的青溪木的声音。   它在这里,那地上躺着的人是谁不言而喻,祁昭绕过花丛,将昏迷着的人小心翻了过来,那人有着极其冷淡的眉目,果真是周泽。   “你们当初不是离开晚景城了么,这是出了什么事?”   青溪木哽咽一声,还未说话,背后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是谢慎,他之前就听谢清说祁昭回来了,却迟迟没见到人,便亲自寻过来了。   祁昭钻出花丛,谢慎伸手摘去他肩上的花:“怎么来这里了?”   “就是,我刚才捡到了,嗯……”   祁昭习惯往家里捡植物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否则谢慎也不会被他带回去,谢慎清楚他的性子,笑了笑:“是又捡到了什么植物么,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养几日送到洒金街就是。”   “不是。”祁昭犹豫了一下,心虚的说,“这次,是捡回了一个……人。”   说着,他错开身子,背后的周泽便清晰进了谢慎的眼睛。   谢慎:“……”   谢城主抿了抿唇,突然觉着整个人都不好了。   ……   “脉象平稳,识海也未受损伤,失血过多后的短暂昏迷,养几日也就醒了。”   谢望收回手,又说:“这人身份应该不一般,你们最好查一查。”   周泽还昏迷着,唇上半点血色都没有,但胸口处却纹着一只展翅欲飞的火红凤凰,从锁骨一直蔓延到腰身,在苍白皮肤上鲜活到有些刺目。   祁昭对谢望道了谢,送他出了城主府,回来的时候谢慎正巧从里间出来,祁昭往里面瞄了一眼:“周泽是不是和凤凰城有什么关系?”   “凤凰纹是凤凰城的图腾,他身上既然有,关系不会浅。”谢慎说,“凤凰城的事晚景城不好插手,回头我给聂槃修书,让他把人带回去。”   祁昭点了点头:“好。”   青溪木却急了:“祁昭昭,不能让凤凰城的人来,追杀周泽的就是他们!”   祁昭一愣,朝谢慎看过去,谢慎微微皱眉:“凤凰城追杀周泽?”   这不对劲,能拥有城池图腾的必定是城主庇护的人,不可能会追杀。但植物心思纯粹不会骗人,祁昭上前安抚的摸了摸青溪木的叶子,问:“小溪,你见过那些人吗?“   “他们身上也有这样的凤凰纹,但是纹在后背,黑色的,很凶。”青溪木哽咽着,“以前在荒芜之城时追杀周泽的就是他们,现在这么久过去了还是不依不饶,趁着周泽修炼的时候偷袭,他们模样也特别可怕,脸上也有纹路,不是凤凰纹,很诡异。”   听它说完,祁昭一顿,他觉着青溪木口中所说的更像是魔物。   不是秦修这种天生的魔,而是白垣那种半路入魔的魔物。   天墟城的吸血魔藤一事刚尘埃落定,虽然背后仍有蹊跷,但也算安稳了一些时日,谁知这还没过多久,浮生界第二城又出了事。   祁昭和谢慎对视一眼,将青溪木放在周泽枕边,出了里间后合上门。藤木门将里外隔开,祁昭看向谢慎:“你有什么打算吗?”   “先等聂槃的回信。”谢慎说,“这毕竟是凤凰城的事。”   七城之间维持着各自的权衡,这点祁昭也清楚,闻言说了声好,又往里间的方向看了一眼,突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那个,这里周泽住着,我晚上怎么办?”   谢慎早等着他问这事,一笑:“你自然是随我住。”   祁昭目光幽幽看着他:“我怎么觉着你这是蓄谋已久?”   “怎么会。”谢慎从容道,“我最近在你这里借住了这么久,自然是要还的。”   他目光坦荡,若搁在从前祁昭肯定深信不疑,至于现在?   祁昭只能在心里默默叹口气:“走吧。”   ……   祁昭的住处祁昭以前送姜汤的时候去过,那时候他看到了谢慎的腹肌,晚上回去做了一点都不社会主义的梦,现在回头想想,那恐怕就是他弯成蚊圈的开端了。   推门进去,屋子里和上次他来的时候没什么变化,就是窗台上多了一盆微微摇晃的太阳花。   太阳花想了祁昭很久,开心的唤了一声:“祁昭昭。”   祁昭笑眯眯碰了一下它探出来的叶子,边上谢慎走过来,不动声色将他和太阳花隔开:“想吃什么?我让小厨房说。”   祁昭不挑食,就报了几个谢慎爱吃的。谢慎笑了笑,坐到桌后给聂槃写信,他写字的时候很好看,眉眼微垂,笔墨在雪白的宣纸上留下沉重墨色,就像执笔人眼眸的颜色。   能遇见个这么好看的,这袖断的不亏。   祁昭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不久,门外送膳的人来了,祁昭转身把食盒提进来,谢慎那边也正巧写完,把信纸放进信封用火漆封好,让谢清给送了出去。   晚景城的厨子手艺不比孟然差,很合他们口味,等着吃到一半,谢慎不知道从哪里提起一坛酒:“三长老那里新酿的酒,你要尝尝么?”   “……总觉着你在酝酿着什么?”祁昭警惕的说,谢慎唇勾了勾,没说话,将酒坛上的木塞拔了下来,酒香瞬间在四周蕴开,味道清冽,还带着淡淡的梅子香气。   祁昭有点心动,但奈何酒量不佳,总觉得会把自己坑了,犹豫着。   谢慎最了解他心中想法,将面前酒盏满上推到他面前,小傻子之前还有的那么点犹豫立即淡去了,手指悄悄勾住酒杯,低头尝了一口。   辛辣过后,是越发醇厚的甘冽。   祁昭不懂酒,但也知道这是极好的,又尝了点,谢慎也没闲着,一直给他夹着菜,如此之下,祁昭不知不觉就喝了很多,等他发觉不对时,为时已晚。   他晕晕乎乎站起来,那边谢慎同时起身,很贴心的扶住了他:“醉了?”   “你,你……故意的,是不是?”   酒醉的小傻子眼里水雾氤氲,呆呆看向谢慎,谢慎抱着他,唇角勾起不甚明显的笑:“怎么会呢?来,你醉了,你带你去休息。”   祁昭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谢慎拦腰抱了起来,上了第二层阁楼,祁昭迷迷糊糊任他抱着,等到手下触摸到柔软的被褥,眨了眨眼睛,突然发现,这阁楼不就是他梦里多次出现过的那间吗?   祁昭顿时清醒了:“谢慎……你不要搞事。”   “不会。”谢慎笑了,温柔的亲了亲他,祁昭原本就昏昏沉沉的,被他一吻,方才短暂的清醒瞬间消失不见了,根本无法招架。   颈间传来温热濡湿的感觉,有点痒,但是挺舒服,祁昭眯起眼睛,一点要挡的意识都没有,谢慎见了手指在他前襟一挑,又吻了上去,祁昭哼了一声,眼睛雾蒙蒙看过去,像是在期待。   谢慎眼神瞬间变深,低声问:“若是我继续,你会怪我吗?”   祁昭只模模糊糊听见了最后三个字,无意识摇了摇头:“我,我是喜欢你的。”   喜欢二字的尾音刚落下,唇便被炙热的吻堵上了,这吻不同于之前温柔,疾风骤雨一般,祁昭不习惯,一开始还伸手推几下,到后来就彻底没力气了。   二人身上的衣物不知什么时候都散开了。   祁昭瞥了一眼,一眼看到了谢慎的腹肌,咽了咽口水,伸手摸了一下还不够,缓缓摩挲着,谢慎眼里的热度又升了些,手也顺着他散开的衣服探了进去,这时候原本是在最好的时候,但谢慎刚抚上祁昭的腰身,覆在他身上的那双手却不动了。   他抬眼一看,醉糊涂了的小傻子已经睡着了,呼吸沉稳,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干净又温柔。   谢慎整颗心浸的满满的,但又有着说不出来的无奈,沉默看了他一会儿后,低头报复般的在祁昭唇上狠狠一吻,睡着的人被扰到,不满的皱眉翻过了身,很快又沉沉睡了过去。   留下谢慎一人独自坐在床边,眼神沉到一眼见不到底。   ……   隔日,祁昭醒来,只觉着身上哪里不大对劲。   他一开始还没在意,直到在铜镜里看到颈间的斑驳,骤然红了脸。   祁昭不是那种醉后会忘事的人,对昨晚发生的种种记得很清楚,知道这些痕迹在他睡过去之前都没有的,心里一时间很震惊。   谢慎究竟是多欲求不满,才能在他已经睡过去后还能一个人弄出这么多痕迹?   他这么想的时候,谢慎也起来了,衣服松松垮垮穿在身上,腹肌若隐若现。祁昭还记得昨晚那里的触感,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早啊。”   谢慎微微笑了笑,面容在晨光里温柔又好看,祁昭晃了下神,就听着面前的人低声说:“下次,可不能就那么睡过去了。”   “……”   祁昭凶巴巴看着他:“你好好说话!”   谢慎眼尾略微一挑,看着就不像是要说正经话,祁昭慌得不行,眼角余光瞥到楼下谢清,急忙道:“你先正经点,谢清马上就要来了。”   “好。”谢慎从善如流,不紧不慢将衣服穿好后,外面谢清也到了,拱手道,“城主,凤凰城来人了,说是……”   “凤凰城城主,失踪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城主(微笑提刀):“说,春风一度在什么时候?”   阿湛湛(瑟瑟发抖):“快,快了QWQ。”   然后心里默默的想,就你这么凶巴巴的,等!着!吧! 第46章 第46次不正经   凤凰城来的人是凤凰九卫里的聂一。   他是个沉稳的性子,站在那边微微躬身:“谢城主。”   谢慎唤他入座:“出了什么事?”   聂一沉默了一下, 将近日里的事一一说了出来。   聂槃自谢慎生辰时前来晚景城后, 就再也没回去。   浮生界七城城主地位甚高,肩上担着的责任也就越重, 平日里轻易不会出城。这次他走前分明说三日内必归, 但现在算算将近半个月过去了, 还是没回来。   而且, 凤凰祠里聂槃的灵魂木牌, 上面隐隐有了裂痕。   凤凰祠城主有陨落之危,凤凰九卫勉强将消息压住了, 但心里也甚是慌张,商量之下,想着聂槃失踪前是来了晚景城, 聂一便过来了。   听他说完,谢慎目光微敛。   命牌上有细小裂痕, 证明聂槃如今在生死一线, 六城里他与聂槃最熟稔, 清楚聂槃虽然看着轻浮, 但心思细腻, 修为也不低, 能把他逼到命牌破裂这个地步,要么是那人修为比他还要深,要么就是把握到了他的弱点。   无论是哪一点,都不是好事。   聂一站了起来, 再次躬身:“谢城主,我知道您与我家城主交情最深,凤凰城内本就复杂,不能无主,还请您随我前往,寻到我家城主。”   祁昭悄悄问谢慎:“这算我们擅自插手吗?”   谢慎摇了摇头,但也没回聂一,见他沉默,聂一抿了抿唇,突然半跪了下去,从怀里拿出一块雕着凤凰的赤色玉佩,双手捧着递了过来。   凤凰令。   《大道初生》里没提过凤凰令,但是说过晚景令的,五年后谢慎陨落,池木到了晚景城,寻到晚景令后继任晚景城,这是城主的标志,否则城民与神木结界不会承认。   “凤凰令一直是凤凰卫护着的,如今城主下落不明,还望谢城主相助,凤凰城上下听您调令。”   聂一抬头,神情庄重又认真。   谢慎沉默了片刻,到底是将他手里的凤凰令接了过来。   这就是答应了。   聂一面上终于有了喜色,毕恭毕敬行了礼,把凤凰城如今的状况简略说了。他走后,祁昭看了看谢慎手里的凤凰令,“我和你一起去。”   谢慎点了点头,将凤凰令放好,祁昭对刚才聂一说的命牌有点好奇,问谢慎:“你也有命牌吗?”   “有。”谢慎说,“命牌是血脉觉醒的时候用心头血和距心口最近的藤蔓做成的,水火不浸,轻易是碎不了的,只有人命悬一线或者已经回不来的时候,才会出现裂痕。”   “凤凰城有凤凰祠,晚景城里是不是也有?”   “祠堂这种东西,现在只有凤凰城有。”   “这样啊。”祁昭应了一声,终于问出了他想问的话,“那你的命牌在哪?”   谢慎手指一滞,半晌,漫不经心一笑,“这么快就想了解我了,嗯?”   “……你正经点,我,唔。”   之后的话,就被深吻尽数淹没了。   ……   听闻祁昭刚从天墟城回来就又要走,魏老不是很高兴。   魏老站在角落给花架上的草木平土,从祁昭进来后就一眼没看过他,祁昭很狗腿的给他递小木铲,数次没得到回应后耷拉下眼睛认错:“老师,我错了。”   像只犯了错不知道该怎么讨人喜欢的小动物。   魏老余光瞥见他可怜兮兮的模样,到底是心软了,放下木铲到桌后坐下,“过来。”   祁昭赶紧走过去,也不敢坐,魏老一看,挑眉,“坐吧,做可怜相给谁看,让别人看见了,还以为老人家不厚道,欺负小娃娃。”   “老师最是心善,怎么会欺负人,不会的不会的。”   魏老被他狗腿的模样逗得想笑,忍住了,“你说说你,刚从天墟城回来就要去凤凰城,聂槃的事我也听说了,那是你能去凑热闹的吗?出事了怎么办?我可是——”   想了想,觉得这样说未免太掉价,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没好气的看了祁昭一眼,重重哼了一声。   老人家得哄,祁昭想。   他低下头,又重复了一次,“我错了。”   看着魏老神情缓和了,紧接着岔开话题,“老师,秦修怎么样了?”   魏老哪里会不知道他的小心思,也懒得拆穿,顺了过去,“说起来,秦修这里大概是我最近遇到的唯一的省心事了。”   他转身,祁昭跟着他去了内室,那里有一座温床,梼杌神木就被放在那上面。   祁昭伸手覆上去,秦修的脉络稳了许多,曾经的死气沉沉也被淡淡生机取代了。   他有些惊讶,偏头看向魏老,魏老垂头看着它,“说起来也奇怪,他是十几日前突然变了的,心不死了,魂魄也就慢慢稳了下来。”   十几日前晚景城唯一发生过的大事就是谢慎生辰,那日秦戮到了天墟城。   应当是秦戮偷偷来过了。   “老师,秦修魂魄稳了,是不是可以重塑了?”   “还不行,重塑肉身灵力冲击太大,他现在受不住的。”   说着,魏老又瞥了祁昭一眼,“不过你现在不是要去凤凰城么?凤凰城里有株不死树,你去的时候带秦修过去,至于效果如何,就看你在那里待多久了。“   祁昭:“……”   这话题怎么突然就绕了回去。   不过知道了秦修能好,他也高兴起来,“谢谢老师。”   “不要总是说这些有的没有的哄骗老人家。”魏老哼了一声,“凤凰城有灵植师试炼,傅一承在那里,估计徐成之也要过去,你到时记得给我长长脸。”   说罢,顿了顿,声音低了不少,“我也会去。”   祁昭眼睛一亮:“老师也去?”   “怎么能不去?傅一承和徐成之都带了弟子去,明摆了是要把他们的名号打出去,我怎么能落下?总之你长点心,若此次试炼夺魁,你渡灵出蕴灵九层龙牙草这件事,我就散出去了。”   祁昭眼神有点疑惑。   魏老凉凉看着他,“小娃娃翅膀硬了,连自己的老师都要瞒着了,你自己说,你现在的灵力还是二阶么”   “……”   其实不是祁昭故意瞒着,是他真的忘了说。   祁昭心虚起来,刚要继续认错,魏老摆了摆手,“行了行了,快回去吧,看着就碍眼,再说了,以前你什么都没有,韬光养晦也就罢了,现在你背后是一整座晚景城,你怕什么?”   祁昭当然知道魏老话里的意思,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那老师,我就先走了。”   魏老应了一声,祁昭便退出去带上门,出了植木堂。   晚上,祁昭沐了身,给窗台上的草木浇水。上面除了太阳花,还放了十几个小花盆。   花盆里是祁昭刚种下不久是草木,种子是之前魏老和三位长老赠予,都是会开花的。   祁昭一边浇水,一边和球球小声说话,球球就是那株太阳花,因着燃烧起来时像火球,原本想唤它火火,但赤火草已经是这个名字,就成了球球。   球球虽然是火属,但性子比赤火草好许多,乖得很,祁昭被他逗笑很多次,不久,谢慎带着一身水气从楼下上来,“祁昭。”   祁昭将花洒放下洗了手,目不斜视走到面前将他身上松松垮垮的里衣扣子系上,才开了口:“来,去那边坐下,我给你擦头发。”   谢慎笑了,跟着他走到榻边,祁昭扯了布巾给他擦头发,空隙里把傍晚魏老说的话说了,听他说完,谢慎点了点头,“魏老这番思量没错,锋芒毕露会受人觊觎不假,但也比一无所成要好的多。”   这一点祁昭知道,当年的池木就是那样,众人欺他少年穷,背后不知受了多少苦,等他成功渡灵出蕴灵七层的灵植,境地须臾就变了。   世间本就残酷,这再正常不过。   祁昭便不再想这件事,手指轻轻捋过谢慎的头发,等到头发差不多感了,祁昭在他边上坐下,听着谢慎问他,“洒金街的草木,你要搬回来么?”   “此去凤凰城不知多久才能回来,它们不愿意在这里待,搬来搬去也麻烦。”   祁昭皱眉,想了想,又说,“我想寻个靠得住的人管事。”   他莫名有种预感,之后他恐怕要经常出去。   “也好,心里有合适的人么?”   “还没有,回头我在店外面挂个牌子,看有没有人来,晚景城里的人你也算知根知底,到时候选个心眼好的就可以了……我们什么时候走?”   “后天清晨就走。”   “那我明早就去挂上,希望能找到,就省得麻烦了。”   谢慎嗯了一声,听着祁昭没了事要说,轻轻笑了。   祁昭现在看到他笑就觉着慌,结结巴巴问:“你,你笑什么?”   “也没什么。”谢慎眼里带着笑,“只不过,下午的时候,我发现了东西。”   祁昭突然间有了不好的预感,看着谢慎,被看的人勾了勾唇,不紧不慢从枕头下摸出了几本书,外封花里胡哨,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的东西。   “……”   祁昭愣住了。   而后就看着谢慎将最上面的一本拿起来翻了翻,低声说:“其实,很久之前我就想问你了——”   他抬起头,那双好看的眼睛细细望着祁昭。   “你最喜欢哪个姿势?”   作者有话要说:  祁昭昭:“就算断袖,我也是个正经的断袖,都不喜欢。”   谢城主:“没试过自然不知道喜欢哪个,不如我们……”   谢清:“造,造……” 第47章 第47次不正经   晚景城城民们发现,洒金街那家灵植店外, 突然间挂了一个藤木牌。   众人很好奇, 陆续凑上来看了看,顺便偷偷瞄一眼里面正在看书的小掌柜, 小掌柜人长得好, 性子又温和, 人们心里很满意, 觉着城主果真是个有眼光的。   祁昭对此已经习惯了, 知道他们没什么恶意,而且还有点小可爱, 唯一无奈的就是人们在外面看了那么久,也始终没有推门进来的。   又翻了几页书,眼下看到一片叶子伸到了书页上方。   祁昭以为是赤火草, 头也没抬,“什么事?”   响起来的却是青藤叶的声音, “祁昭昭, 我听说你要去凤凰城参加试炼了, 那个……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去?”   凤凰城试炼是积分制, 开始前会给试炼者十块积分木牌, 木牌被掠夺清零后淘汰。   试炼者可以独行, 也可以与他们暂且联合,不过利益所驱,其实谁都信不过。而灵植师只凭借自身的话攻击防御到底是弱了些,若是有同属灵植傍身, 会好很多。   云虚藤木是光属,店里与他同属的灵植只有青藤叶和龙牙草,龙牙草听魏老的意思是要暂时藏着,等试炼结束后再说,符合的也只有青藤叶了。   祁昭之前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心里总觉着草木们是需要护着的,无意识就忽略了这里是浮生界,灵植才是最凶悍的存在,如今听青藤叶这么一说,祁昭想了一下。   “好。”   青藤叶开心的颤了颤,边上赤火草凑了过来,“祁昭昭,我也要去!”   祁昭面无表情将它拨开,“不要捣乱。”青藤叶也很是冷漠的把叶子扭到了一边。   赤火草:“……”   赤火草伤心欲绝,窝到角落里嘤嘤嘤,小声吐槽祁昭变了心,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对它百依百顺的人了。   祁昭听着,也觉得自己最近似乎确实对它差了点,刚想着要不要过去安慰一下,就听着门上的藤木铃铛响了起来,随即有清朗的声音传了进来:“祁先生。”   这声音祁昭是熟悉的,转过身去,“你们怎么有空过来?”   来的人是秦初和戚誉,秦初手里提着一个木盒,先是放到了祁昭眼前,而后指了指外面的藤木牌,“这个,我们想来试一试。”   他接着说,“承蒙先生援手,戚誉血脉才能修复,如今灵力恢复了七八成,原本是想要出城去的,走前来与先生告别,正巧看着外面的牌子,戚誉从前是七阶修士,现在实力应当在五阶后期左右,基本护得住的。”   戚誉在边上点头,“先生放心就是。”   祁昭有点窘迫,“我来晚景城没多久,手里没有什么钱,七阶修士恐怕是……”   后面的雇不起三字还未说过口,秦初先笑了,“先生救戚誉一命,我与他自然也愿以命相还,到时我在外面摆个摊子继续卖笔墨纸砚,还与从前一样,先生就莫要想别的了。”   祁昭还是觉着有点不妥当,“这样不太好,总不能让你们白做。”   “一命之恩,还不起的是我们,怎么会是白做。”   秦初目光很坚定,祁昭看着,也知道说其他也没用了,只好点了点头,把灵植店的钥匙给了他,说了说草木们的大致习性,又递过去一本《草木图鉴》,秦初抱着书认真点头,“我会好好记着的。”   祁昭笑了笑,“之后就麻烦你们了。”   这事定下,祁昭后面还要准备些东西,便与他们告别,带着龙牙草和青藤叶出了洒金街,他先去了植木堂一趟,把龙牙草交给魏老,之后才抱着青藤叶回了城主府。   谢慎看见青藤叶,眼神暗了暗,“我也是能陪你进试炼的。”   “别闹。”祁昭把青藤叶放好,“此去凤凰城不知要经受什么,你把腾蛇神木分出来,神魂就分了一半,出事了怎么办?我带着阿藤就可以,你记着顾好自己。”   谢慎也就是潜意识里的占有欲作祟,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楚的,再加着他也清楚试炼与之前的秘境不同,点到为止不伤及性命,便低低嗯了一声。   青藤叶探出叶子在碰了碰他,“城主城主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昭昭的!”   谢慎眼神缓和下来,轻声笑了笑,偏头看向祁昭,“好了,去吃点东西吧。”   祁昭点了点头:“走吧。”   ……   浮生界9527年。   九月初七。   清晨,祁昭同谢慎出门,与魏老和聂一在城门处碰了面,渡闻也来了,小神棍抱着龟壳很不满的看着祁昭,“要不是我昨晚遇见了魏老,都不知道你要走!而且灵植店我也能帮你照看,你何必还找旁人。”   祁昭一笑,“我昨日去寻你,你和越沧正好出去了,就没碰见,记得好好的,嗯?”   “……你别转移话题。”渡闻说,语气随着软了下来,“我昨晚给你占了卦,怕写信给你你又忘了看,就过来了,卦文是暗象旁生,否极泰来,上卦,你仔细思量。”   暗象旁生,否极泰来。   祁昭将这八字在心里重复了几句,认真道:“我记下了。”   “记下就好,可别忘了啊。”   祁昭嗯了一声,朝他挥了挥手,转过身去。   魏老此行带了龙牙草,祁昭这边有青藤叶和梼杌神木,谢城主是个爱吃醋的,便将两株草木都送到了魏老和聂一那边,自己牵着祁昭的手上了后面的马车。   五日后,凤凰城到了。   凤凰城是浮生第二城,城门赤红,上覆凤凰图腾,从半空俯瞰而下时,城池轮廓仿佛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而凤凰的左右眼,分别是凤凰祠和城主府。   聂一下了马车,引着他们去了书房,其余八卫早在里面候着,藤木门一开一合,聂一先开了口:“我不在的这段时日,城里如何?”   聂二凝重道:“城主失踪这件事,被长老府发现了,如今他们已经在正堂等着了。”   聂一皱眉,剩余的人还未说话,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人面无表情站在那边,声音平成一条线,“长老请诸位过去。”   他们进来不久,长老那边就已经收到了消息,明显是在城主府内设了眼线。   祁昭想起聂一之前说的凤凰城城内复杂的话,现在也明白了,悄悄靠近谢慎,“我总觉着,这事不大好做。”   话音落下,就感觉到门边一道冰冷的眼神瞥了过来,如芒刺骨。   见他如此,旁边谢慎的眼神也冷了下来,衣袖一拂,那边站着的人闷哼一声,方才冰冷的视线立即不见了,说话也客气了不少,躬身道:“谢城主,聂大人,长老有请。”   谢慎淡淡嗯了一声,和祁昭先走了出去,背后凤凰八卫对视一眼,稳稳跟了上去。   城主府正堂。   四处金木为壁,奢华至极,角落里放着鎏金香炉,燃着龙涎香。   五位老人端庄坐在上方,看着谢慎几人进来,眼神淡淡的,什么动作也没有。   他们不说话,谢慎也没言语,不紧不慢在边上坐下,从始至终都没朝上看一眼,这么对峙了许久,上方的人还是没能沉住气,沉声道:“谢城主,凤凰城的事,你插手恐怕不好吧?”   边上聂一开了口:“大长老,凤凰令如今在谢城主手中,那么在城主回来之前,他有权代掌城内一切事物。”   老者怒目,“这里哪里轮得到你说话?凤凰令是我凤凰城所有,你却将它给了一个外人,我倒是想问问,你是什么居心?!”   聂一抿唇,没再说话,见他退却,老者边上的人也陆续开了口,说的话大抵一个意思,就是说凤凰九卫居心不良,谢慎应当将凤凰令交出来,莫要插手凤凰城一事。   祁昭之前只见过晚景城的长老,以为所有的长老都是同他们一般平和的,但凤凰城这五位未免有倚老卖老之嫌,而且,祁昭总觉着他们根本不在乎聂槃是死是活,只想把凤凰城权力攒在自己手中。   上方的人一直在说,却始终没有得到谢慎的应声,慢慢也觉着无趣,就停了下来。等到四周完全没了声响,谢慎抬头,声音平淡,“说完了?”   最开始说话的老者语气沉了下去,“谢慎,七城之间彼此互不干扰,你莫要犯忌讳,凤凰城的事,就算是没了聂槃,也轮不到……谢慎,你做什么?!”   最后四个字又惊又怒,还带着竭力掩藏的惊慌,他瞳孔微缩,死死看着抵在眼前的剑,剑的另一端,谢慎握着剑柄,细小的藤蔓悄悄覆于其上。   边上四人也站了起来,“谢城主,你这是何意?”   谢慎面无表情看着他,被剑抵着的人咬牙,却没说话,他旁边的人见谢慎不肯把剑放下,刚要开口,谢慎不耐抬手,手里的剑不由分说便朝着他挥了过去。   那人一惊,来不及躲,泛着寒光的剑从他耳边掠过去,‘轰’的一声,边上的藤木桌尽数成了残片。   他惊魂未定看过去,谢慎衣角微晃,缠满藤蔓的剑身被他握在手里,视线掠过面前几人,语气依旧平淡:“说完了?”   许久,都没再有人吭过声。   谢慎把剑收回来,“既然没话说,事情就先如此定了,凤凰令既然在我手里,就轮不到旁人说话,聂一,送他们回长老府。”   凤凰城九卫一同上前,“诸位长老,请。”   上面的人脸色很难看,嘴唇动了动,沉声说了声不用,挥袖离去了。   他们走后,聂一拱手,“谢城主,让你为难了。”   “看着他们,若是生事,直接禁足就是。”谢慎说。   “是。”   聂一应下,其余七人跟着他一起退了出去。堂内归于沉寂,祁昭朝外看了看,心有余悸的说,“谢慎,我觉着还是我们城的长老好。”   许是被祁昭话里的我们取悦了,谢慎眼神缓和下来,“那你觉着,我们城的城主怎么样?”   祁昭:“……”   祁昭幽幽看了他一眼,但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话,“很好。”   说实话的小傻子太可人疼了。   谢慎笑了,手指在祁昭脸颊点了一下,祁昭伸手捂住,又往前凑了凑,“不过,我看长老府那几位是不愿意让聂槃回来的,说起来他们不是与聂槃同出一脉么?关系怎么差成这样?”   闻言,谢慎揉了揉眉心,“是这样……” 第48章 第48次不正经   凤凰城是浮生七城里最守旧的城池。   是以城里依旧留有凤凰祠,长老府的权势也未曾抹去, 里面八位长老, 都不是什么令人省心的,总想恢复长老府极盛时的荣光。   前城主聂擎手段强势, 他们不敢造次, 等到聂擎陨落, 聂槃继任时年仅九岁, 长老府便动了心思, 暗地里培养了一人,想要取代聂槃的位置。   聂槃隐忍十一年, 及冠之年锋芒毕露收拢权势,一夜血洗后,长老府里只剩下五人, 悉心扶持的人也去了,此后数年, 聂槃在凤凰城说一不二, 长老府明面上虽没说, 但心里不忿已久。   如今聂槃失踪, 正衬了他们的意, 巴不得聂槃回不来, 哪里会管他的死活。   听谢慎说完,祁昭叹了口气,突然又想起周泽的事,问:“你觉着周泽与聂槃和长老府之间有关系么?”   “现在还不清楚, 聂一见过周泽了,却说没什么印象。”   “那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说完,祁昭又看向谢慎,“周泽还没醒,魏老带他去了植灵殿,让我待会儿去找他,一同和秦修去不老树那边,你有什么打算?”   “凤凰祠。”   “这事要紧,那你先去,城主府里肯定是不能住了,老师说他要住在凤凰客栈,我们一起,你稍后来客栈就好。”   谢慎点了点头,“嗯。”   梼杌神木和青藤叶还在凤凰城书房搁着,祁昭回去抱着它们转了植灵殿,却听说魏老已经和徐老傅老它们先回客栈了,他不大认识路,问了许久才找到了客栈,魏老住在二楼最左边的房间,祁昭刚走近门边,便听到了门老的声音。   “傅一承你说话注意点,什么叫我误人子弟,你看看你的模样,还是多回去看几年书再说。”   傅老的声音随即传了出来出来:“别不承认,祁昭那么好的苗子,若是在我这边,现在无论如何也有些声名了,可惜到了你手里,啧,毁了毁了。”   徐老:“我觉着也是。”   三位旁人眼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和小孩子一样斗嘴,一开始还是攻击彼此,谁也说不过谁,末了冷哼一声,转头开始嫌弃自己的徒弟没出息。   站在他们身后的几人莫名背了锅,奈何前面是长辈,也不敢顶嘴,可怜兮兮的应了下来。祁昭在外面听着,觉着这话再继续下去自己恐怕是要惹众怒,当即敲门,“老师。”   魏老听出祁昭的声音,“进来。”   祁昭推门进去,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徐老背后的元崎,元崎刚被叨叨完,满面哀怨朝他看了过来。   徐老瞪了他一眼,回头换上笑眯眯的表情,“祁昭过来,我怎么看你瘦了?是不是这厮总欺负你?”   魏老胡子抖了抖,眼看着两位老人家又要斗嘴,元崎开了口:“老师,您方才不是说与魏老和傅老有事相商么?我们在这里也碍事,就先出去了。”   他边上站着的徐老和傅老的弟子也觉着生无可恋,闻言立即附和。   老人家们哪里不知道年轻人心里这点弯弯绕绕,摆摆手,“去吧去吧。”   背后几人立即来了精神,再次拱手行礼后,扯着祁昭一起出了门。   门外人声喧嚣。   等走过拐角,元崎从怀里摸出一包小点心,叹气,“放着清闲的日子不过被强行要求参加试炼已经很倒霉了,还要受嫌弃,人生啊。”   他把油纸包往前面一送,“喏,吃不吃?”   祁昭不客气的伸手拿了,吃完,离祁昭最近的人笑着说:“之前就听老师提过你,幸会。”   他边上的人也分别同祁昭打了招呼,总共四人,一人师承傅老,一人徐老,还有二人是杨老的弟子。   “杨老?”祁昭转头看向元崎,“那池木是不是也来了?”   “他是杨老的得意弟子,当然是来了的,方才杨老带他去了外面,具体做什么没说。”   祁昭知道元崎一惯对池木没有好感,就没再继续说,二人又说了一会儿别的,拐角后的门被推开,几位老人走了出来。   祁昭和元崎起身过去,“老师。”   傅老就是凤凰城的人,在城里有住处,就先行走了,徐老带着元崎和杨老的弟子去了另一边,只剩下了魏老和祁昭。   魏老把梼杌神木接了过来,又看了看他背着的行囊,“这是怎么了,不住城主府了?”   祁昭嗯了一声,把城主府和长老府的事给魏老说了,闻言,魏老摇了摇头,“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人还是折腾,何必。”   说完,他又说:“那就在我隔壁住下吧,你先把东西放好,我们去凤凰山寻不老树。”   祁昭应下,把行囊放进隔壁,和魏老一起出了客栈的门。   不老树在凤凰山山顶。   祁昭和魏老徒步走上去,山上的草木都是火属,虽还未渡灵,枝叶上也隐约泛着红色,看上去火焰一般。   不老树被簇拥在最中间,枝叶赤金,百米外就能感受到暖意。   不老树周围设有结界,寻常是不能靠近的,魏老到植灵殿求了个人情,才得了一个藤木印章。   魏舟木走到结界外的石台前,将手里的印章放上去,赤金光芒闪烁过后,结界缓缓打开,祁昭进去将梼杌神木放到不老树的边上,手轻轻贴在它身上,“它就拜托你了。”   不老说枝叶微晃,没说话,背后却有藤蔓卷出来,把梼杌神木托了起来。   祁昭微微一笑,转身退了出去,他出去的一刹那,赤金结界再次合上,魏老将印章收好,“不老树是浮生界最能滋养生气的地方,你放心就是。”   “好。”祁昭应了一声,又往里看了看,梼杌神木被赤金色的藤蔓卷着托在半空,枝叶在周遭光芒里黯淡到了极致,可从前的秦修,即便目光慵懒靠在榻边时,周身的气势也是不容人小觑的。   祁昭垂下眼睛,肩膀被人轻轻拍了拍。   他回头,魏老站在他身后,目光包容又睿智,轻声说,“走吧。”   ……   谢慎是在傍晚的时候回来的。   他回来的时候祁昭刚把行囊里的东西放好,青藤叶待在他边上,时不时伸出藤蔓帮他一下,见到谢慎,青藤叶晃了晃叶子,细声细气说:“祁昭昭,谢城主回来了。”   祁昭站起来,“回来了,先坐会儿。”等谢慎坐下后,又问,“凤凰祠那边如何?”   “聂槃命牌的裂纹扩大了,而且……凤凰祠命牌每一道外都设有结界,我看了看,只有聂槃的被毁了。”   “长老府做的?”   “他们没那么大的胆子。”谢慎说,“凤凰祠四周有很浅的魔气,晚景城里有魔物混了进来,和追杀的周泽的应当是一起的。”   又和魔物有关,祁昭皱眉。   “天墟城时魔物在植灵幻境开启时闹事,如今凤凰祠有试炼,聂槃就出了事,你到时还是小心点。”   “我有数的。”祁昭笑了笑,“这几日在路上都没休息好,刚来也一直忙着凤凰城的事,今日早点睡吧,你先去沐浴,我把床铺一下。”   谢慎取了里衣去了屏风后,祁昭铺好了床,一时间没事看,就坐到榻上继续看那本传承书,不久,谢慎带着一身水气回来,在他边上低头看了看,“怎么样了?”   “都记下了,等秦修血脉稳定后就能重塑,不过浮生界重塑肉身闻所未闻,也不知究竟能不能好,只能看造化了。”   “有盼头总是比没有好的。”谢慎手指按在书页上,将传承书从祁昭手里抽出来放到枕头下,一笑,“不过我还想知道,我们的事,你什么时候能给我些盼头呢?”   “什么?”祁昭装傻。   “比如,上次问你喜欢的姿势,你对我说的那个姿势,什么时候愿意与我试一试?”   祁昭脸骤然红了,“你,你别胡说,上次我根本没给你说过。”   谢城主微微笑了。   祁昭说完,才知道自己这是主动把自己装傻的苗头给掐了,不由一哽,觉着谢城主心机的程度与日俱增。   他也是不服气的,毕竟觉着自己这么些日看的话本子和小黄书不该白看,眼睛眯了眯,伸手拽着谢慎前襟往下一拉,学着后者以前的模样凑近他耳边,压低了声音,“来,告诉我,你是喜欢什么姿势呢?”   说话间的热气尽数洒在面前人的耳尖和脸颊,谢慎眼里划过笑意,朝着祁昭方向一偏头,祁昭的唇就这么猝不及防被他给吻上了。   这个吻由浅及深,从温情慢慢变得强势,一吻结束后,祁昭躺在榻上喘息,谢慎半俯在他身上,右手撑在枕头上,缓缓俯下身,在祁昭耳边把十几个姿势说了出来。   祁昭耳尖已经红到快要滴血,听着谢慎似乎还要描述姿势的具体内容,实忍不住伸手捂住他的嘴,“你,你别说了。”   而后就感觉掌心里传来温热濡湿的触感。   小傻子面红耳赤收回手,卷着被子滚了一圈把脸埋进枕头,无论谢慎说什么也不肯出来了,谢慎怕他闷着,哄了许久却也没用,站了起来。   祁昭一直在被子里小心听着外面的动静,察觉到安静了,刚疑惑了一下,耳边就听到了细微的摩挲声,有细小的藤蔓从缝隙伸到了被子里,靠近他腰间,轻轻一碰。   祁昭身上痒痒肉很多,忍不住笑了起来,谢慎站在榻边,看着床上的被子团颤抖着,半晌,一只白净的手先探了出来,“谢慎,先停,停下,哈,我真的,真的不行了……”   说话间,他裹在身上的被子彻底散了开来,见状,谢慎衣袖一拂,将缠在祁昭周身的藤蔓收了回来,祁昭笑得肚子疼,缓了一会儿后抬头怒视祁昭,但眼睛湿漉漉的,看起来更像是在撒娇。   谢慎眼里的笑意浓郁到快到溢出来,“嗯?”   祁昭很唾弃他这种欺负完人就撩的行为,拧眉还没开口,眼前一突然暗,谢慎一手遮着他的眼睛,左手手指轻轻摩挲他的脸颊,唤了一声:“祁昭……”   祁昭应了一声,疑惑的看过去,目光撞进那双好看的眼睛后,之前的气势瞬间减了下去,干巴巴问,“干,干嘛?”   谢慎没说话,覆遮祁昭眼睛上的手移了开来,整个人却覆了下去,祁昭耳朵红着看着他慢慢靠近,下意识的闭上眼睛,许久,却没等到想象中的吻,柔软的被子被掖进颈间,四周灯火也在一瞬间熄了。   有人在暗色里轻轻握住他的手,低声一笑,用很柔软的声音在他耳边轻声说,“喜欢你,还有——”   轻柔的吻落在眉心。   “晚安。” 第49章 第49次不正经   旦日,凤凰城试炼。   试炼在凤凰城南边的苍梧山上, 与凤凰山相对, 山体成谷形, 天然而成的试炼场。   清晨,晚景城植灵殿负责试炼的人早早便到了,等将试炼结界布好, 参加试炼的人也基本来全了, 植灵殿将藤木牌和传送石分别交到他们手里, 坐阵试炼场的大长老坐在上方, 沉沉开了口。   “此次试炼, 木牌耗尽则出局, 不限手段, 但点到为止不可伤人性命,试炼三日后结束, 按藤木牌持有数决出前十,出局或者中途想要退出者, 掐碎传送令即可。”   众人一一应下,又听着他道,“传送阵半个时辰后开启, 诸位莫要心焦。”   说罢,上边便再也没了声音,众人心里各有各的心思,也不打紧,暗地里观察周围的人, 在心里定夺自己取胜的可能性,随即对一些人探出橄榄枝,暂且结盟。   祁昭去的晚了些,他到的时候苍梧山上的人已经各自成了无数个分派,他环视一圈,很快在左边的梧桐树下看到了懒散靠在那边吃东西的元崎,走了过去,“元崎。”   “嗯,祁昭来了。”元崎漫不经心招了招手,“来得慢了点,等你好久了……这次谢城主没来?”   祁昭耳尖有点红,谢慎原本是要送他来的,但他不想再像上次那本被众人盯着看,就回绝了,谢城主自然不愿意,祁昭没办法,末了主动凑上去送了吻,又说了许多令人面红耳赤的话,这才过了关。   他耳尖的红根本收敛不住,元崎啧了一声,“不过也有比你更慢的,等一会儿秦慵来了,我们一起进去。”   “秦慵?”   “就是傅老的大弟子,你上次见过,不过没来得及说名字罢了。”   祁昭想了想,依稀记得那是个很沉稳的人,就点了点头,和元崎一起在树下坐下了,没等多久,秦慵抱着一株清池草走了过来,三人打过招呼,那边传送阵也正巧开启,就一同走了进去。   苍梧山遍布梧桐树,郁郁葱葱一片。等到传送的眩晕感过去,众人环视一圈,很快开始思量之后的路如何走。   人群之中,祁昭见到了池木,他似乎是一个人,静静站在那边,怀里是一株梦魇花。   祁昭觉着有点奇怪,他记着池木是金属,按理说不该带暗属的梦魇花前来,这么想的时候,池木也看到了他,微笑着走了过来,“元崎,祁昭。”   元崎敷衍的嗯了一声,低头逗着秦慵怀里的清池草,祁昭应了一声,回之一笑,秦慵站在边上多看了池木几眼,突然说:“你……是池木么?”   池木目光转到秦慵身上,“阁下认识我?”   “植灵殿阶位考核时我在天墟城给徐老帮忙,正好见过你。”秦慵笑了,“蕴灵只低了一层,那时天赋最好的就是你了。”   池木笑了笑:“见笑了,如果说起天赋,其实这里倒真有一位鬼才。”   他看向祁昭,秦慵随着他的视线望过来,也笑了,“可不是,原先我在老师手下也算是得意门生,但自从他从晚景城回来,便开始时不时嫌弃我们,啧,若不是祁昭模样好看,我恐怕就要在暗地里揍他一顿出气了。”   祁昭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生硬的转移了话题,“咳,前面的人都已经散了,我们也走吧。”   秦慵调了下眉,倒也没有继续调侃他,嗯了一声,三日各自把怀里的灵植抱好,朝深处走去。   因着凤凰城试炼是淘汰制,许多人有备而来,刚进来便寻了地方藏匿起来,蛰伏在角落里静待机会,不经意间给予一击。   于是走了一路,路上几乎没见着什么人,只能听到虫鸣声。偶尔遇到一些人,见他们怀里都抱着灵植,蕴灵还不低,自然不会招惹。   毕竟现在试炼才刚开了头,没必要冒险。   一个时辰后,正午时分,日光灼人耀眼。   四人寻了地方暂且休息,元崎从乾坤袋里拿出了不少吃食,几乎把他面前的地方都要摆满了,祁昭看了一眼,“你这次来不会只带了吃的吧?”   元崎漫不经心耸了耸肩,“差不多。”   这话若是旁人说,祁昭只当他是为了降低自己的威胁,但若是元崎,他还真信。   秦慵与元崎相熟数年,与祁昭是一样的想法,叹气道,“元崎,若不是知道你的本命灵植,我就要怀疑你是饕餮花血脉了。”   祁昭想了想孟然的模样,发现还真差不多,不由笑了。   傍晚的时候,四周除了虫鸣,多出几分声音。   凤凰城试炼三日便结束,没有太多的时间能用来观察局势,试炼者蛰伏了一个白日,也是时候开始试探了。   他们中不乏有厉害的人,很快便有人淘汰出局,如此之下,各人不得不为自己做出打算,局势瞬间便乱了。   但祁昭这边却一直很安静,静到他们自己都觉着自己恐怕是参加一个假试炼,过于太平,甚至有些无聊。   秦慵虽然是水属,却是个好战的,一挑眉,“我觉着这样不是回事儿,既然他们不来,那我们便出去搞事好了,如何?”   他原本就是眉目张扬的人,这么说话时看着有些狂妄,但很容易让人心生激荡。池木随着他一挑眉,说了声好,那边元崎也放下了手里的食盒,挑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好啊。”   在祁昭原先的印象里,池木温润,元崎慵懒,秦慵沉稳,现在看来,恐怕是他眼瞎了。   但不得不承认,听到秦慵这么说的时候,他自己也是蛮心动的。   祁昭觉着自己真的变坏了,抱着青藤叶站起来一笑,隔着木从朝东南方向瞥了一眼,小声说,“那边有人过来了。”   四人用藤蔓托着上了梧桐树,敛去周身气息,梧桐树枝叶茂密,祁昭靠着树身坐下,云虚藤木的藤蔓缠绕边上,秦慵回头见了,目露惊讶,“云虚藤木啊,我还是第一次见……我能摸一下吗?”   泛着金光的藤蔓微晃着凑了过去,秦慵伸手,小心翼翼在藤蔓上摸了一下,眯起眼睛一笑,“都说云虚藤木是最接近神木的草木,千年前绝迹了,没想到居然还能见着云虚藤木血脉的人。”   说着,他语气里多了几分感叹,“也是多亏了你走了灵植师的路,不是修士,否则进阶时要的本命灵植恐怕都找不见。”   祁昭之前倒不知道云虚藤木如此稀有,现在听秦慵说了其实也没多大感觉,毕竟他也是见过两株神木的人了。秦慵也不在乎他应不应声,手指又碰了碰云虚藤木,听着边上的池木出了声,“他们过来了。”   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几道人影出现在了他们视线里,约莫五六人,从腰间的阶位木牌来都在三四阶,只有中间领头那人怀里抱着灵植,是蕴灵四层的白鹤松。   四人对视一眼,元崎挑眉一笑,伸手在颈间一划。   此时远处的几人已经走到了树下,元崎眯了眯眼睛,周身藤蔓突然暴起,刺入土壤形成一道藤木屏障,将树下的人牢牢困在了里面。   遭此突变,被困的几人惊了一下,不约而同开始攻击周围的藤木屏障,但元崎血脉是轩辕木,金土双属,除非阶位比他高出三阶以上,否则根本打不开。   领头那人很快察觉到了他们此番作为是无用功,沉声道:“既然阁下已经想好了,那便出来吧。”   元崎漫不经心下了梧桐树,手指微动将轩辕木的藤蔓收敛至身后,秦慵站在他边上,很邪气的挑了挑眉,道,“藤木牌,你们是自己留下,还是要我们去拿?”   祁昭和池木站在他们旁边,藤蔓微微弓着。   那人目光在他们腰间瞥了一眼,发现最高也不过是四阶,剩下的都是一二阶,怀里虽都抱着灵植,但阶位如此,蕴灵也不会高到哪里去,人数还少,不由冷笑,“就凭你们?”   他身后的人跟着做出了攻击姿态,站在他身后警惕看着他们。袁戊看着心已经定下了,眼睛在祁昭等人身上打量片刻,突然停下,再抬眼,阴森的目光直直落在祁昭身上,“原来是你啊,早就想寻个机会教训你一次,一直没赶上,现在……呵。”   这针对来得莫名其妙,祁昭不由细细打量了他,这才发现这人他之前见过,是植灵殿考核前与白垣站在一起奚笑过他的人之一,似乎是叫袁戊。   秦慵他们虽不认识袁戊,但一听也知道祁昭和他有过节,觉着这次正好给祁昭出气,也就不再多言,身周的藤木上浮现出蕴着灵气的光,迅速朝着他卷了过去。   四周风声骤起,树林簌簌,衣摆猎猎作响。   一触即发。 第50章 第50次不正经   秦慵的血脉是水属剑溪木,但许是因为他生性好战, 气势居然比边上火属的池木还要凌厉几分。   缠绕在一起的藤蔓直直朝着袁戊压了下去, 袁戊不屑的掀了掀眼皮, 衣袖一拂,覆着小刺的藤蔓从他身后猛地探出来,迎上了上方的剑溪木。   “嘭——”   尘土四起, 一株泛着墨绿光芒的藤蔓从灰尘里探出来, 不给秦慵喘息的功夫, 势如破竹, 猛地压了下来。   秦慵来不及挡, 却不着急, 墨绿藤蔓距他还有半米的时候, 轩辕木的枝叶凭空伸出,将它彻底隔在了外面。   是元崎。   元崎与秦慵相熟数年, 彼此之间有着岁月磨砺出来的默契,轩辕木为秦慵挡去攻击后便再次消失, 在对面几人中间见缝插针游走着。   明明是懒散的人,认真起来的时候却异常强悍。   不过袁戊那边的人确实也不弱,他们明显是磨合惯了的, 自有一套章法。两方人彼此牵制,谁也奈何不了谁,势均力敌之下,就看谁能撑得更久了。   祁昭这边有灵植供给灵力,自然不怵, 但袁戊那边就不一样了。   五人里只有袁戊一人有灵植,属性还只与他相合,支撑不起所有人,他与秦慵是同阶,耗也是耗不起的。   眼见着眼前陷入僵局,袁戊面上却依旧不见惊慌,冷笑着朝他们看了一眼,不紧不慢收回手,手在乾坤袋上一拂,掌心瞬间多了几道符纸。   “是惊雷符,蕴藏七阶修者的灵力,小心些。”秦慵沉声说。   元崎目光也沉了下来,低低嗯了一声,祁昭心里清楚七阶修者的灵压如何,云虚藤木迅速外面拢了三层,上面蕴着沉沉金光。   “有几分眼力劲,不过不用挣扎,太晚了。”   袁戊不屑的笑了笑,将灵力渡进惊雷符,手一扬,只听到凭空一声惊雷,梧桐林上方骤然暗下去,刺目雷霆从黑压压的云里露出一角,而后迅速朝着祁昭的方向劈了过去。   “轰隆——”   祁昭眼前一晃,喉间隐约尝到了血气,藤木的焦味在四周散开,刺得他大脑昏沉。   袁戊眼里的惊讶转瞬即逝。   他知道云虚藤木阻隔水火,但祁昭修为不过二阶,血脉之力不算强大,按理说不可能阻挡七阶惊雷符,但事实却是生生被隔了一半。   果然留不得。   这么想着,袁戊低头看了看手里剩下的几道惊雷符,这些符纸价格昂贵,是他费尽心思求来的,原本不想这么早就用,但现在,也由不得他了。   元崎皱眉将祁昭扶起来,神情凝重看着他,“凤凰城试炼点到为止,你可莫要忘记了。”   袁戊冷笑,“我有分寸,不就是不伤及性命么?但是血脉破碎也不会送命,不是么?至于你们……陪他就是。”   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元崎和秦慵神情一凛,袁戊手里的符纸得意的晃了晃,祁昭多看了几眼,突然一顿。   黑压压的雷云在这一刻集在他们上空,雷光闪动后,几道蕴着惊人威压的雷狠狠落了下来。   雷霆乍惊,金光四泄。   尘土卷着破碎的梧桐叶,四周烟尘滚滚,隐约有树木焦味。袁戊身边的几人看着,眼里满是势在必得的兴味,半晌,却看着眼前烟尘里突然出现了一抹更耀眼的雷光,刺破烟霾,以汹涌之势朝着他们席卷而来。   袁戊一惊,手中惊雷符迎上面前的雷光。   “嘭——”   金石碎屑伴随着这声巨响洒在地上,袁戊面色苍白,捂着胸口后退一步,目光死死盯着前面。那里覆着的烟尘已经彻底散了去,四道人影逐渐清晰起来,站在中间的是祁昭,身上半点尘埃都不沾。   他手里也捏着几张墨蓝色的符纸,隐约雷光流转。   袁戊只瞥了一眼,原本苍白的脸立即更白了。   九阶惊雷符。   七阶惊雷符价格虽昂贵,但费点心思也能求到,可九阶纯粹就是有价无市了。   元崎也看见了祁昭手里的符纸,怔了怔:“九阶惊雷符,祁昭,你这是哪儿来的?”   祁昭眼神有些茫然,听见元崎的话,从乾坤袋里又抓出了一沓,说:“来之前谢慎给的,说让我没事丢着玩儿,我刚才看见他手里的和这挺像,就丢一下试试。”   元崎:“……”   秦慵:“……”   秦慵羡慕的眼睛都要红了,“九阶惊雷符,这么随随便便就给你丢着玩儿?祁昭你告诉我,晚景城现在还缺灵植师么?缺的话我现在就跟你走。”   祁昭被他眼里的炙热烫得抖了抖,默默离他远了些。   秦慵:“……”   袁戊边上的人见情势不好,不动声色朝后退了退,想要趁着祁昭四人不注意传送出去。他们都清楚,现在已经不是交出藤木牌就能了结的事情了。   将他们的小心思看的清楚,元崎衣袖一拂,轩辕木腾空而起,彻底断去他们所有去路的同时,又把他们腰间的传送令卷了去。   “这么快就想走?”元崎把玩着手里的传送令,漫不经心一笑,“用不着这么慌,我自然不会伤及你们性命,不过袁戊也说了,血脉破碎是不会送命的,我想……你们定然愿意陪他,是不是?”   离袁戊最近的人抿了抿唇,突然上前一步,将怀里的藤木牌拿了出来,道,“我们只是跟随袁戊谋个好处,与诸位无冤无仇,此前种种非我们本意,还望诸位抬手,莫要赶尽杀绝。”   袁戊蓦的冷笑一声。   那人还是有点怕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弯腰将装着藤木牌的锦囊搁下了,边上的人对视几眼,也随着他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凤凰城试炼点到为止,祁昭本来就没想做的太绝,若不是之前袁戊这么说,如此恶毒的念头他有都未曾有过。元崎和他也是同样的想法,将地上的锦囊勾回来后,扬手把传送令还了去。   那几人道了谢,将传送令掐碎,轩辕木里围困的人就只剩下了袁戊。   袁戊沉默的看着他们,良久,阴森森笑了,一字一顿道:“祁昭,你真以为这就完了?”   话音落下,他手里剩下的几道惊雷符尽数朝着祁昭的方向扔了过来,祁昭眯了眯眼睛,扬手迎上,两道雷光撞在一起掀起烟尘,还未散去时,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尖利的哭喊。   哭喊声里,墨绿色的光芒骤然暴起,白鹤木枝叶呈刺状,朝着祁昭卷了过来。   祁昭闪身避开,淡金色藤蔓与它交锋数次后,四周也清晰了起来,四人朝袁戊方向一看,脸色顿时变了。   袁戊目光阴冷,手里握着一把匕首,匕首的尖端正对着怀里白鹤木的枝干,面无表情往前一刺,草木受痛,灵力紊乱里汹涌而起,藤蔓四周笼着的光芒顿时耀眼起来。   他居然是在用这种方式刺激草木,以此来获得更加强势的灵力供给。   祁昭目光彻底冷了下来,背后淡金色藤蔓上笼起耀眼的光,显然是气急了。   袁戊眼里满是不屑,“从前白垣说你最爱做戏,现在看来果真不假,它归属于我,我想如何对待那是我的事,你假惺惺的模样真是令人倒胃口。”   不愧是和白垣走的近的人,一样的无可救药。   祁昭淡淡看了他一眼,明明还是温和的面向,但眼神里藏着的情绪,却让袁戊有那么一瞬间,觉着自己仿佛已经是个死人。   他一顿,很快又冷笑一声,“修为不过二阶,我倒是想看看你能如何,祁……”   话说到一半,交缠在一起的金色藤蔓便迎面落了下来,袁戊没把祁昭看在眼里,墨绿色的藤蔓直迎而上,刚离近,周身突然被笼上一层威压,墨绿色的光芒只亮了一瞬,便被金色尽数掩盖了下去。   四周重新被烟尘布上。   烟尘里,袁戊捂着心口半跪在那边,低头咳出一滩血,面露惊愕:“你……”   祁昭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云虚藤木再次击下。   一下。   两下。   三下。   四周朦朦胧胧一层,地上枯败的破碎梧桐叶在疾风里掠过众人的脸颊,眼看着祁昭再不停手袁戊性命恐怕不保,元崎急忙上前按下祁昭的手,“祁昭,够了。”   声音却在看到祁昭眼睛的时候戛然而止。   那双向来温和的眉眼已经失去了他原来的模样,内覆赤红,瞳孔无神收缩在一起,脸颊隐约有若隐若现的黑色纹路,看起来居然是……要堕魔。   元崎大骇,急忙用周身藤蔓裹住云虚藤木,回头唤道:“秦慵!”   秦慵也是一惊,掌下迅速蕴起湖蓝色的灵力,覆在了祁昭身上。   湖蓝色的光微凉,沉淀心境,祁昭眼里的赤红稍稍褪去一些,他低头,看到元崎正握着他的手腕,目光前所未有的认真。   “祁昭,你不能堕魔,你的老师将一生荣光托在了你身上,谢慎也还在等你回去,你怎么忍心让他们失望?”   不知是身周的光太温柔,还是元崎的话戳到了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祁昭手指颤了颤,眼神渐渐恢复清明,彻底清醒后,看到梧桐林里的狼藉,怔住了。   “我……刚才怎么了?”   “差些堕魔,你……算了。”   边上秦慵先到袁戊那边探了探鼻息,确定没事后把藤木牌收好,抱着地上的白鹤木走了回来,祁昭还是茫然站着,元崎皱眉想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你先好好歇歇,别想太多。”   祁昭低低嗯了一声,目光依旧茫然。   背后,池木垂眼抚了抚怀里梦魇花的叶子,无声笑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  池木:“我有预感,这一章的评论我要挨骂了。” 第51章 第51次不正经   将从袁戊几人那里得来的藤木牌分了分,天色也暗了下去。   九月的山谷夜间有些凉, 秦慵生了火, 有元崎在也不缺吃的, 吃饱喝足后,祁昭靠着梧桐树坐下,心里还在想傍晚时候的事。   他清楚自己的性子, 不是那么容易能被心魔入侵的, 而且当时的感觉实在太过诡异, 他依稀记得, 那时他背后隐约感到些凉意, 之后行为就不受自己控制了。   祁昭一顿。   那时候秦慵和元崎都在他左手边上, 站在后面的……只有池木。   祁昭下意识朝池木的方向看了过去, 接触到他的视线,池木笑了笑, “祁昭,怎么了?”   他唇角弧度温和, 容颜在暖融融的火光里显得愈加温和,但那么一瞬间,祁昭却恍然想起了之前在植灵幻境的时候, 池木站也曾像今天这样站在蔽空赤色里笑得温柔,眼里却是敛藏到极深的冷漠和嗜血。   宛如从修罗地狱里走出的恶鬼。   而秦修被秦戮一箭穿心那日,祁昭记得池木也是在的。   世上真的有那么多巧合么?   祁昭眼神深了深,他之前始终先入为主觉着池木是温柔到骨子里的人,就没细想, 但走到现在,《大道初生》的世界轨迹一点点发生变化,他眼前的池木,真的还是他所认识的那个池木么?   祁昭不敢笃定。   见他不吭声,池木目光疑惑又唤了他一声,“祁昭?”   祁昭回神,在抬头的瞬间将眼里的情绪敛了回去,摇了摇头,“没事,只是刚才有些累了。”   “那就早点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起。”池木说,旁边元崎也凑过来应和了一声,祁昭低低说了声好,走到另一边靠着梧桐树闭上了眼睛。   ……   祁昭是被自远处而来隐约的呜咽声吵醒的。   夜里的苍梧山万籁俱寂,这样的声音在四周寂静里清晰而突兀,祁昭睁开眼睛,那呜咽声却突然停了。   他往边上一看,火堆已经熄灭了,秦慵几人还在睡着,身上盖着的薄被不知什么时候滑了下去,被夜里略微刺骨的山风一吹,皱了皱眉。   祁昭上前给他们把被子掖好,回去后刚闭上眼,那阵呜咽声再次响了起来。   如此数次后,祁昭的睡意彻底散去了,起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一眼,那里黑压压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隐隐约约的呜咽声还在继续。   祁昭想了想,弯腰把青藤叶抱起来,朝着梧桐林深处走了过去。   四周很静,偶尔虫鸣。   约莫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呜咽声在耳边清晰到了极致,祁昭停下脚步看了一眼,那里是一处小小的矮丘,声音就在它背后。   青藤叶晃了晃叶子,小声问:“祁昭昭,你真的要过去吗?我怎么觉着渗得慌?”   祁昭笑着摸了摸它的叶子,嗯了一声,把它抱紧后缓步绕过山丘,山丘后是空旷的一块平地,有人背对着他蹲在不远处,喉咙不断发出呜咽的声音,像是在哭。   压抑又隐忍。   这样的哭法明显是伤心到了极致,祁昭犹豫了下,刚要走过去,那边哭着的人突然动了。   他身子很僵硬,用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站了起来,慢慢转过头,唇角沾着血,赫然是与祁昭一模一样的眉眼。   祁昭一愣,那人却笑了,头一歪:“你是谁?”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朝前走了几步,动作间,若隐若无的血腥味在背后淡淡蕴开,祁昭下意识看过去,瞳孔骤然一缩。   那里躺着一人,心口撕裂,身下泥土被血液浸染成了深红色,边上散落着细小的残肉,而那颗原本应该在胸腔跳动着的心脏,此时正被牢牢握在前面那人的手里,已经缺了一半。   祁昭心里一寒,恍然明白过来,刚才他听到的根本不是什么呜咽,而是这人吞食心脏时发出的吞咽声。   反胃的感觉汹涌而来,祁昭后退几步,脸色略微发白。   那人意识到祁昭的抗拒,疑惑看过来,“你怎么了?”   他随着祁昭的视线朝后一看,了悟一笑,“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也饿了?没事的,我这里有吃的,来,我给你。”   说着,他朝祁昭一步步走了过来,有淡红色的魔纹从他脸颊浮现出来,每走一步就越深沉一分,等到走至祁昭面前,魔纹的颜色几欲滴血。   祁昭浑身冰冷,很想退后,却无论如何都动不了。   那人一笑,眼神无辜又天真,将手里血淋淋的心脏递到他眼前,“这是晚景城城主谢慎的心,你尝尝,看味道好不好?”   ……   祁昭猛地惊醒,霎时间对上一双带着关切的眼。   是元崎。   见祁昭醒来,他松了口气,“你怎么了?睡得好好的就哭了起来,怎么叫也叫不醒,做噩梦了?”   祁昭还没缓过来,目光呆滞朝四周看了看,天还暗着,眼前火光融融,分明还是他入睡前的模样。   居然是梦。   他声音沙哑开了口:“我睡了多久?”   “半个时辰都不到,突然就哭了起来,也是很吓人。”元崎递过水袋,“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其实用不着,我们家老头儿嫌我没出息,总威胁说要打断我的腿,我这不还是好好的?”   秦慵在边上啧了一声。   元崎不满看过去,秦慵摸了摸鼻子偏过头,看着要比元崎还要没出息。   祁昭靠在梧桐树上看着他们,心跳渐渐缓了下来,疲惫的揉了揉眉心,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抹白色衣角,他偏头,池木坐在那边微笑看着他,手指轻轻抚着怀里梦魇花的叶子。   噩梦,梦魇花。   祁昭眯了眯眼睛,不动声色将灵力覆在了梦魇花身上,却没感知到动用过灵力的痕迹,不禁皱眉,刚要收回视线,池木弯了弯身子,颈后玫瑰色的胎记一瞬间落进了祁昭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祁昭总觉着池木胎记的颜色比他之前见到的那次重了很多。   再看过去时,池木已经直起了身子,声音柔和:“做噩梦了?现在好些了么?”   祁昭点了点头,看出他不想说话,池木笑了笑,很识趣的没再开口,此时夜已经深了,天边暗色沉重,秦慵拨了拨火堆,说:“都早点睡吧。”   他们累了一天,靠着梧桐树很快便睡着了,祁昭原本是没有睡意的,闭着眼睛想了许多事,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倒是一夜好眠。   隔日清晨。   祁昭醒来的时候,秦慵三人已经起来了,正围着火堆煮菌菇汤,见祁昭醒了,元崎捧着碗对他招了招手,“祁昭,快过来。”   经了昨晚的梦,祁昭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一点,池木吃的也不多,一锅菌菇汤末了都进了秦慵和元崎的胃。   吃饱后的元崎很满足,眯了眯眼睛,问:“今日打算如何?”   这日是试炼的第二天,实力不济的基本都已经出了局,剩下的要么是有实力要么是运气好,说起来谁都不大好对付。   “暂且走一步算一步。”秦慵说,“也就这半天了,今天傍晚过去各人都要开始为自己争,到那时就真不太平了。”   顿了顿,他又问:“到时你们是打算分开走,还是继续一起?”   祁昭昨夜已经想清楚了必须和池木分开,闻言还未开口,那边元崎先出了声,“还是分开吧,我家老头儿这次看着挺认真,我还是挺在乎我的腿的。”   秦慵笑了,“好。”   四人把火堆熄灭,转身出了木丛,昨日里有过的寂静已经烟消云散,祁昭走的还算顺利,遇到的都能抵得过去,偶尔遇到五阶灵植师,一道惊雷符下去也就了事了。   渐渐的,旁人都听说了试炼里有这么一帮揣着九阶惊雷符的土豪,自然不会傻到上来送人头,稍有不对就早早躲开了。   “这样下去也是平白消磨时间。”   眼角余光又看到远处有人躲开后,秦慵叹了口气,“我们就此别过吧,之后的路如何,就看各自造化了。”   池木微笑着点了点头,“可以。”   祁昭和元崎当然也没有意见,几人又说了几句话后,便在前面的分叉口分了路。   四周就只剩下了祁昭一人。   青藤叶伸出叶子在祁昭下巴碰了碰,“祁昭昭,我会好好保护你哒!”   祁昭笑了,眼神缓和说了声好,抱着它朝前走去,许是因为试炼里的人都清楚惊雷符是为他所有,走了许久也没有遇到什么人,祁昭无奈笑了笑,刚想着要不要学之前那样搞偷袭,就看着远处拐角出现了一抹黑色的人影。   不仅没像旁人那样躲去,还加快脚步朝他走了过来。   现在还留在试炼里的人都不是莽撞之辈,如此有底气实力定然不弱,祁昭也谨慎起来,唤出云虚藤木,淡金色的光芒在藤木表面蕴起的同时,那人的身影也在祁昭眼里清晰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祁昭昭:“我有点方。”   谢城主(叹气):“想不想我?” 第52章 第52次不正经   面覆魔纹,自眉心纵横至下唇, 目光冷漠阴森。腰的左侧隐约能看到一抹纹路, 像是凤凰尾羽。   旁边的木丛里突然传来簌簌声。   祁昭骤然间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偏过头,从木丛里走出来的赫然是六七名背上纹着凤凰纹的人,与周泽身上的很像, 但不是鲜活耀眼的赤金色, 而是深沉到诡异的黑。   凤凰城的事, 果然和魔物有关。   最先出现的那人面无表情看着祁昭, 从背后缓缓抽出一柄刻着黑色纹路的长剑, 声音平直。   “杀——”   一字落下, 旁边的六七人齐齐看向祁昭, 眼神阴寒到极致。   祁昭粗略感知了一下,这些人几乎都是六阶和七阶的修者, 他无论如何都是打不过的,权衡之后, 祁昭抿了抿唇,将惊雷符朝那边一扔,抱紧青藤叶转身就跑。   【不容易, 孩子傻了这么久,终于懂得打不过就要跑了。】   小九声音里满是感叹。   这话说的虽欠揍,但归根结底是没错的,祁昭以前是个老实性子,遇到事情第一想法就是咬牙挺过去, 见着事情不对就跑这是最近才和元崎学的。   背后几人被惊雷符挡了一瞬,很快跟了上来,祁昭找了个空档偷瞄了一万眼,觉得他们这追人的经验应该是从追杀周泽那里得来的。   眼看着要被追上,祁昭从乾坤袋里把谢慎给的符纸拿了出来,每跑一段路就朝后扔一张,把小九看的很是心痛。   【暴殄天物!浪费!】   祁昭心想,这个时候再不暴殄天物,丟的恐怕就是我的命了,没吭声,继续往前跑,青藤叶静静待在他怀里,时不时伸出藤蔓到后面挡几下。   背后的人与他的距离渐渐远了。   祁昭找了个隐秘的地方躲了进去,朝外瞄了一眼没看见那些人的身影,松了口气,边上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祁昭一惊,云虚藤木的藤蔓缠绕在一起,迅速朝着脚步声的方向抽了过去,那人也不慌,不紧不慢挥了挥衣袖,藤蔓的力度瞬间被隔开了。   “祁昭,数日不见,你打招呼的方式是不是太与众不同了一些?”   说着,那人的身影从深处显了出来,衣袍赤红绣金,桃花眼微挑,眉目张扬。   居然是失踪已久的聂磐。   “聂磐?”   “是我。”聂磐一笑,拂去衣摆上的尘土,“你怎么在这儿?”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这里是苍梧山试炼,聂一说你失踪,而且命牌有损,我和谢慎就来了……你之前去哪了?”   聂磐眉头因为他的话皱了皱,:苍梧山?   祁昭觉着他反应有点奇怪,嗯了一声,聂磐沉默半晌,摇了摇头,“我这里的事三两句也说不清,还是出去后再说,你方才慌慌张张的,怎么了?”   祁昭把后背有着黑色凤凰纹的那些人给他说了,顺带着提了周泽的事,闻言,聂磐想了想,“周泽?没听说过,不过……”   “嗯?”   聂磐刚要开口,风里却突然出现了淡淡的魔气,祁昭立即警惕起来,手里捏着惊雷符,在那几道黑色身影出现的一瞬间将符纸一洒,拉着聂磐就跑。   不知是不是畏惧聂磐,那几人没再追上来。   祁昭累极,靠在梧桐树上喘气,聂磐在旁边好整以暇看着他,“不过就是些六七阶的修者,何必这么狼狈。”   祁昭这才意识到他身边这位是凤凰城的城主,天阶修为,根本没必要跑。   他转头看向聂磐,后者懒懒倚着梧桐树,桃花眼含着笑,勾魂摄魄。   祁昭:“……”   大概是因为这位看着太不靠谱,以至于从头到尾他都没指望过他。   看出祁昭眼神里的意思,聂磐无所谓一笑,“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以貌取人是会吃亏的?”   事实上是有的。   秦修曾口头上对他说过,而谢慎更直接,身体力行让他认识到了这个道理,然而就是改不掉。   祁昭摸了摸鼻子,“既然你回来了,是要回城主府了么?凤凰八卫都很挂念你,不过长老府那边你还是小心些。”   “那帮老家伙又闹事了?”聂磐眼神淡了下去。   他明显不大想提这件事,又问祁昭:“你还不打算走么?”   “试炼明日才结束,我总不能让老师失望。”   “那正好。”   聂磐笑了,“我暂且也不想回去,正好也想看看你说的那些人究竟是什么模样,他们既然盯上了你,自然会再回来,我跟着你就是。”   祁昭幽幽看着他。   “不用这么看我,到时我会藏匿气息,对你不会有任何影响。”   说实话祁昭根本就不信,但聂磐这么说,他也没什么办法,只好点了点头,“好吧。”   聂磐将周身气息敛了去,很快藏去了身形,祁昭环视一圈没发现他,脑海里倒是听到他的声音,“好了,没人会发现我,继续走吧,需要帮忙的话喊我的名字就是,谢慎会感谢我的。”   这个人也是很不正经。   祁昭没理他,换了个方向继续往前走,之后没遇到那些魔物,倒是之前一直躲着他的试炼者出现了。   祁昭明面上虽只有二阶,但传承后其实是在五阶的境界,自然不怵,怀里的藤木牌很快添了许多,唯一闹心的大概就是身后跟着的聂槃了。   “啧,实力不错啊。”   “这人长得贼眉鼠眼,现在植灵殿收人都不看脸了么?这在凤凰城根本就不是不可能的事,还是你长的顺眼,嗯,谢慎有眼光。”   “还有,你看见刚才那人抱着的那盆蝴蝶叶了么?物随主人形,那么好看的花,毁了毁了。”   他跟看戏似的,颇有行为的指指点点,手边就差盘瓜子。   青藤叶凑近祁昭耳边,低声道:“祁昭昭,这个人怎么比火火还吵?”   祁昭也很无奈,“可能是因为都是火属,所以性情差不多。”   话音落下,就被凭空出现的一枚果子砸了头。   梧桐叶声音很高冷,淡淡道:“火属草木不背锅。”   祁昭觉着他这也算是遭受无妄之灾了,凭着感觉朝左边瞥了一眼,加快了脚步。   背后清风徐徐,聂槃的轻笑声响起一瞬,很快被风拂去了。   ……   一夜后,试炼里的情形更紧张了。   觉着手里持有的藤木牌差不多的人已经躲藏起来,剩下还差得远的便开始四处寻找,在最后关头拼一把,说不定还有转机。   祁昭低头数了数他现在有的藤木牌,三百一十七,不少,但也算不上多。   【还不够。】   小九说。   祁昭心里也清楚,将藤木牌放回乾坤袋后抱着青藤叶站了起来,青藤叶夜里一直在尽可能的滋养祁昭的血脉,叶子有点蔫。   祁昭摸了摸它的叶子,“还好吗?”   “好的。”青藤叶叶子一晃,“都说了我会保护好你哒,绝不食言!”   祁昭轻轻笑了,耳边风声掠过,聂槃现出身形,手指在青藤叶的木身上戳了一下,“它是不是不行了?”   青藤叶性子再软也是朵雄花,被人用如此质疑的语气问行不行简直是机会,叶子边缘的小刺当即探了出来,毫不留情在聂槃手指一戳。   “啧,脾气还挺大。”   聂槃收回手,看到被扎的那处已经红了,眯了眯眼睛,“信不信把你烧成灰?”   话说完,青藤叶还没反应,祁昭先护短的抱紧了青藤叶,不满看了聂槃一眼。   聂槃:“……”   人不如草。   聂槃幽幽看了他一眼,半晌,低声叹气,“你这性格,倒是和我的一位故人很像……”   他说出一句后就不吭声了,像是在回忆着什么,祁昭偏头看他,后者沉默良久,却没继续往下说,一笑,“有人过来了。”   远处隐约响起脚步声,聂槃重新隐去身影的同时,脚步声的主人慢慢出现在祁昭眼前,腰间佩着五阶藤木牌,怀里是一株暗属的暗影花。   见到祁昭,他愣了愣,看着像是认识祁昭。   祁昭看着他也有几分眼熟,片刻后想起来,之前在植灵幻境的时候这人曾向他递过橄榄枝,被他拒绝了。   依稀记着名字是叫徐岩。   “这位小友,又见面了。”   徐岩温厚一笑,怀里的暗影草上却缓缓蕴起光芒,试炼还有不到五个时辰就结束了,在这个关头两方相与意味着什么,他们彼此之间心知肚明。   “小友,我不愿难为你,你将藤木牌予我一半就是,可好?”   徐岩说。他如今持有的藤木牌数量不少,但离夺魁还是有些差距,晚景城那些人护短的不讲道理,他心里有顾忌,便选了折中的法子,能将他的积分凑够,也不算太得罪人。   灵植师间差一阶就是天壤之别,徐岩觉着祁昭没有拒绝的理由,不曾想后者却摇了摇头,“前辈,请吧。”   祁昭怀里的青藤叶光芒灼灼,云虚藤木出现在身后,慢慢弯下。   徐岩愣了愣,看清楚他面上的坚定后知道没有回转的余地,便不再言语,身周藤蔓拢起,抬至半空,暗影花的光一瞬间顺着徐岩的手覆在其上,以雷霆之势俯冲而去。   他之前也遇见过二阶灵植师,知道什么样的力度能在不伤及性命的前提下使其无力。覆着暗芒的藤蔓离祁昭越来越近,祁昭手指一抬,金色的藤木直面迎上去。   嘭的一声,烟尘四起。   徐岩后退一步,感受到四周还未散去的威压,心里暗自一惊,这样的气势和威压……根本就不是二阶灵植师能有的。   他再不敢小觑,神情认真起来,被刻意敛藏的灵力在这一刻尽数迸发出来,空气里渐渐隐现细小的暗色光点。   光属与暗属相生相克,又相互吸引,祁昭识海里的淡金色光点也躁动起来,笼上他身周。霎时间,温暖蓬勃的灵力汹涌而来,徐岩眼睛亮了亮。   灵植师里光属和暗属最难修行,高阶里几乎不存在这两种属性,是以徐岩这么些年从未遇到过与他同阶的光属灵植师,眼前的人虽然只是二阶,不过徐岩心里清楚,他真正的实力绝对不止如此。   人都有秘密,徐岩没兴趣细究,可这种棋逢对手的感觉,让他兴奋。   徐岩掌心光芒燃起来,“来,我们此次不用灵植支撑,也不用灵符和法器,战个痛快。”   祁昭现今心里的感受与他无异,说了声好,云虚藤木的藤蔓腾空而起,掌心灵力也分成细小的光线,从四周朝徐岩缠绕过去。   明灭光点在四周浮动,祁昭和徐岩在周围布了结界后,便再无顾忌,一暗一金两种颜色的藤蔓在半空中碰撞无数次,二人身周里烟尘滚滚。   祁昭生来性情平和,此后二十多年学得最多的是隐忍,一朝尝到肆意滋味,索性将灵力线收了回来,纯粹较量灵力。   清楚他对想法,徐岩也是坦荡的人,懒得搞那些弯弯绕绕,视线模糊了也不要紧,只凭感觉操纵藤木。   二人性格相投,都不担心对方出尔反尔下黑手,更是不加保留,掌心光芒耀眼缠绕上血脉藤木,一次又一次的迎击上去。   若说灵力深厚程度,祁昭比徐岩要好,但徐岩这么些年四方云游,对灵力的操纵很是熟练,相互抵过,一时间根本决不出胜负。   天边渐渐染上了金色,日光昏沉映着梧桐林。   半个时辰后,徐岩先叫了停,他面色有些疲惫,眼睛却很亮,随意在地上躺了下去,“真痛快。”   他之前给人的一直是温厚沉稳的感觉,现在彻底将那层假面抛去了,笑得很轻松,说:“我输了。”   祁昭在他身边躺了下去,和他一起看着天边,“我们胜负还没定。”   “怎么没定?”徐岩说,“我心里有数,最先撑不下去的肯定是我,若是平常,耗到筋疲力竭也痛快,但是既然来试炼了,我还是留着些力气去旁人那边探探吧。”   说着,他从乾坤袋里把自己的藤木牌拿了出来,扬眉一笑,“多少给我留一个如何?不出局,说不定还能挣扎一下。”   祁昭也笑了,把地上的藤木牌拨过来一半,“这样就好。”   徐岩挑了挑眉,没矫情,说了声谢,把藤木牌收了起来,“你是晚景城的人吧,住哪儿?等下次我过去的时候,找你彻彻底底痛快站一场。”   “城主府。”   徐岩先是一顿,而后意味深长朝祁昭看了一眼,“我懂的。”   “……”祁昭沉默了一下,“我认识一个人,是食修,我觉着你同他应该会很有话题。”   “那感情好。”徐岩摸了摸下巴,“那到时候我去寻你,你记得给我引见一下。”   祁昭无奈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之后二人没再说话,就那么静静躺着看着天边的赤云。   四周风很轻,又有些凉。   等到天边的金色边缘隐约覆上暗色后,徐岩站了起来,“好了,还有不到两个时辰试炼就要结束了,我再去挣扎一下,总不能白来,回见。”   “回见。”祁昭说。   徐岩对他笑着一拱手,抱起暗影花转身,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木丛深处。他走后,祁昭将藤木牌拿出来数了一下,将近六百,觉着基本稳了。   “小九,现在够了么?”   闻言,小九将苍梧山上的所有人的藤木牌数量查看了一下。   【够了,不容易,你终于出息了一次,怎么办,我居然有点想哭。】   祁昭没应,接着问:“元崎和秦慵那边如何?”   【也还不错。】   “……池木呢?”   小九声音消失许久,才开了口:【他已经离开苍梧山了。】   试炼还未结束就离开,要么是出局,要么是自己主动退出。池木是被天道眷顾的人,定不会是出局,可退出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凤凰城试炼这里《大道初生》没提过,祁昭不清楚原文里池木在这里经历了什么,他现在觉着池木身上的疑点很多,明明是火属,带着的却是暗属的梦魇花,随后他突然失控,夜里又遇噩梦,分道后更是直接碰上了有着凤凰暗纹的魔物。   再后来,池木就自己先行退出了试炼。   祁昭不相信巧合,而且他觉着小九对池木的态度也有点奇怪。小九寻上他是为了重铸世界线,按理说迟木身为主角,应当是重要的一条线,但小九却似乎一直在躲着他。   这么想着,祁昭伸手戳了下手腕上薄荷绿的图案,“小九,我怎么觉着你对池木的态度有点不对劲?”   小九声音一滞,故作轻快道:【有吗?】   祁昭眯了眯眼睛。   小九顿时怂了,支吾了一会儿,声音里带着为难:【祁昭昭,有些事我不能说,世界线如今已经走到了七分之二,总有一天背后的事会水落石出,你先不要问了,好吗?】   话说到最后,已经染上了恳求的意味。   祁昭沉默了一会儿,“你只需要告诉我,原先浮生界的颠覆,和池木有没有关系?”   小九却不吭声了。   祁昭又戳了一下,见它还是没有反应,知道再继续问也没用了,心里不由有些沉。   身边风声涌起,聂槃重新出现在他边上,“我看你的藤木牌已经够了,夺魁应当是稳的,魏老也不是苛刻之人,至于心慌到戳自己手腕么?”   祁昭幽幽叹了口气。   聂磐眼尾微挑,接着说:“比起这个,我觉得你更应该心慌这点,如果让谢慎那个小心眼的知道了你方才和别人躺在一起,会怎么样?”   祁昭:“……”   他偏头,“听你的话,我怎么感觉你想要去告状?”   “你的感觉没错。”聂磐微微一笑,“想一想到时候谢慎脸上可能出现的表情,嗯,刺激。”   祁昭面无表情。   聂磐笑了,“好了,逗你的,你现在打算如何,是就在这里坐着等试炼结束,还是再四处看看?”   祁昭心里有点闷,站了起来:“走。”   他随便寻了一条路,四周很静,此时距时间结束只有一个半时辰,局势基本已定,还出来的都是些阶位高的,运气好的那些早就躲了起来。   于是祁昭有了一路,也没遇见什么人,偶尔遇见了,也是已经被徐岩洗劫过的。   时间慢慢流逝,天边最后一点光也被浓郁的夜色覆上了。   山谷里钟声沉沉响了起来,钟声过后,山谷上方渐渐聚拢起淡色的光点,祁昭抱着青藤叶闭上眼睛,片刻后身子一晃,再睁眼,人已经到了植灵殿里。   植灵殿的人上来将装着藤木牌的锦囊收回去清点,祁昭一边等着一边四处看了看,没见到聂磐,倒是看到了同样在不断张望的元崎和秦慵,就走了过去,“找我吗?”   他突然出声,把元崎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是他,松了口气,“终于找到你了,你怎么样?”   祁昭把自己集到的藤木牌数量给他说了,元崎点头,“可以的,我已经遇预见到之后我会如何被老师嫌弃了。”   秦慵在边上生无可恋点了点头。   “所以……”元崎转头看向祁昭,“我觉着,你必须请我们吃顿好的。”   “是的,必须。”   祁昭笑了,“好,随你们吃。”   元崎满意的嗯了一声,此时试炼的积分排名也出来了,白色的字缓缓在左边一面玄色的墙上浮现出来。   所有人都最先看到了最上面的名字和边上小了一个字号的阶位。   [祁昭,二阶]。   周围几乎是立刻就喧嚣起来。   “二阶灵植师?是开玩笑吧?”   “祁昭这名字有点熟,我记得是晚景城?这里是凤凰城似乎是晚景城谢慎代为掌管,啧,这背后不会有什么事吧?”   “肯定有事,试炼里阶位比他高的灵植师不知多少,怎么就能轮到他夺魁?不行,这事得交待清楚。”   “就是!”   人声沸腾,止都止不住。   植灵殿大长老只是看着,不出言阻止,这些人说了许久后没得到应答,齐齐看过去,“大长老,你凤凰城植灵殿,不会这么欺负人吧?”   话音落下,大长老笑了笑,没说话,却有另一道声音从后面沉沉响了起来。   “来,说出来让我听听,是怎么个欺负法儿?”   作者有话要说:  谢城主:“我家祁昭昭被质疑了,快点,我要出现!”   腾蛇神木:“大兄弟,你别急,好久没被祁昭昭抱过了,我也很急。” 第53章 第53次不正经   说话的人是魏老。   他怀里抱着一个蒙着黑布的藤木箱,从后殿缓步走了进来, 同行的人还有谢慎, 后者穿着玄底金边的衣袍, 面无表情站在那边,气势凌冽。   见着他们,底下的人静了一瞬, 很快又喧嚣起来。   “舟木老人?祁昭不就是他门下么?再加着谢慎, 这背后没鬼谁信?”   “就是, 但事情可不能这么做, 试炼本就是看各人本事, 在后面作假算什么?”   “而且这不是凤凰城的试炼么?晚景城插手进来是什么事, 不行, 这事得理清,否则难以服众。”   “……”   谢慎目光淡淡的, 衣袖微微一拂,雷霆般的威压直压而下, 方才的鼎沸人声骤然消了。   众人虽没了声音,但眼神依旧是不服气的,见状, 植灵殿大长老站了起来,微笑着说:“诸位莫急,我凤凰城试炼自然不会违背良心,若是有疑虑,诸位不妨听听舟木老人如何说。”   魏舟木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紧接着开了口:“诸位对凤凰城试炼结果不满, 不过是因为祁昭的阶位低而已,但阶位考核一年只有一回,有时候是衬不上的。”   “您的意思是说,他在考核结束的这不到两个月内,灵力能从二阶跃到至少五阶?”   当即就有人开了口,语气里满满的都是怀疑和嘲讽。   他身后也是一阵嘘声,明显都是不信的。   魏舟木笑了笑,没直接回应,手指缓缓搭在了手边的黑布上,“此次前来我也是有一件事要说,诸位都清楚,如今浮生界蕴灵最高的是傅一承手里的白纹竹木,蕴灵八层,不过现在,那也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底下的人一愣,意思是说……有蕴灵八九层或者十层的草木出世了?   这不可能,众人想。即使渡灵后阶位持平,草木原有附灵至少也得九成,但高阶草木渡灵后蕴灵不落根本不存在,那岂不是说草木附灵为十成?   简直是笑话。   如果说这话的人不是舟木老人,现在定然会有不少人出言讽刺。   将底下人的质疑看在眼里,魏舟木摇了摇头,也不再多说什么,手指一动,将藤木箱上蒙着的黑布撤了下来。   藤木箱是镂空的,随着黑布的撤离,里面的草木一点一点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色金,枝若龙牙,叶尾有针芒,上覆短纹,似鳞。   而就在草木彻底清晰的一瞬间,它周身燃起金色的光,温暖和煦里,有蓬勃汹涌的灵力向四面散开,将植灵殿整个笼了下去,霎时间,底下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融融的暖意。   蕴灵九层,光属龙牙草。   没有人出声,怔怔看着上方那株散着温暖光芒的龙牙草。   他们自小专注于培植,从少时到如今,十几或数十年,曾无数次期盼自己可以培养出最高阶的灵植,不负半生努力。如今这样的灵植出现在了他们眼前,即使不是为他们所有,依旧心有热血。   这条路很苦,能一直熬着,都是因为信仰。   众人的眼睛深处尽是热度,四周一片沉寂,这样静了许久,有人回神,还是最开始说话的那人。   “有蕴灵更高的灵植出世自然是好事,但我们现在求的是一个交待,难不成这株龙牙草还是他渡灵的不成?”   听到他的话,边上的人也反应过来,应和了一声。   却看着魏老笑了,眼神骄傲,“你说的不错,这株龙牙草,确实是小徒祁昭渡灵而成的。”   底下静了半晌。   “不可能,浮生界七阶大能八位,沉浸半生,最高也不过是傅老的蕴灵八层,他区区二阶,走这条路才多久,灵力平衡还不知会不会操纵,能撑得起九层的渡灵?”   “之前植灵殿考核的时候我见过他,当时手法还很生涩,如今不过两月,这不是笑话么?”   “就是,这太荒谬了。”   此时有人看见了人群里的祁昭,一边说着嘲讽的话,一边朝他看了过来,眼里的不屑和怀疑尖刺一般。   元崎是个护短的,护在祁昭身前,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怎么不可能,灵植师这条路本就是祖师爷赏饭吃,你自己天赋不够做不到,也别觉得旁人都不成。”   这话无疑是在朝许多人心窝子戳。   元崎怼完他们,才想起来祁昭从头到尾还没开过口,便看了过去,而后瞬间就觉得自己眼睛一疼。   他身后的人根本就没有听旁人说什么,目光遥遥对着上方谢慎的眼睛,眼神里洒着细碎的光,柔软微凉,和谢慎的一模一样。   元崎:“……”   元崎简直拿他没办法,伸手在他腰间戳了一下。   祁昭回神:“嗯?怎么了?”   元崎有气无力朝前一指,祁昭这才发现面前的人看自己的目光都不大友好,不由一愣,看到龙牙草后也明白过来,微微一笑。   这样的笑落在众人眼里无疑于是嘲讽和挑衅。   人群里有人冷声开了口:“总之,这事我是不信的,舟木老人只有他一名弟子,弄不好是为了给他铺路,所以自己渡灵后将名头安在了祁昭身上。”   这就是在说魏舟木弄虚作假了。   祁昭眼神顿时冷了,魏老坦坦荡荡了大半生,身无尘埃的人,怎么能让人如此诟病?   他抿了抿唇,什么话都没说,淡淡扫了人群一眼后转身上了藤木阶,魏老笑眯眯看着他上来,眼神依旧祥和,轻轻说了一句,“你是我的骄傲。”   祁昭认认真真朝他一躬身,而后走到龙牙草面前,掌心蕴起灵力直接覆了下去,龙牙草你枝叶光晃了晃,三秒后,周身灵力突然火一般燃了起来,和祁昭灵力的光交缠在一起,绚烂夺目。   灵力共鸣。   只有自己亲手渡灵的灵植亲和到极点,才会有的交融共鸣。   人会撒谎,草木的反应却是做不得假的。   四周再次静了,每个人眼里尽是不可置信。   祁昭再次对魏老行了礼,下了木阶阶,一步步朝方才说话的那人走了过去,周围的人下意识给他让出一条路,祁昭停下脚步,直直对上那人的眼睛,“道歉。”   那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半天都没说出话来,末了终于开口,还是嘴硬,“我还是不信,谁知道你们背后有没有做什么手脚?”   他走灵植师走了二十多年才成了四阶,这条路要熬,旁人走的也不容易,他一直都清楚,所以没什么好说。   可就是有人如此好运,刚来就受到舟木老人和晚景城主的青睐,明明也没有见到他多努力,却轻而易举拥有了旁人终其一生可能都达不到的成就。   他不甘心。   怎么能甘心?   他心里愤怒,却没看到边上人看他的眼神也变了。   灵力共鸣已经足够说明事情,到现在还不依不饶,明显是心态不对,不管是嫉妒还是什么,道心不稳,这条路还能走多久?   祁昭眼里最后一点温度也不见了,退后一步,云虚藤木的藤蔓瞬间出现在他身周,他垂下眼,声音一点波澜都没有,“来吧。”   赫然一副你不服我就打到你服的架势。   元崎在心里给感叹小绵羊怒了也是很有气势,见那人不说话,挑眉,“你不是不信么,那干脆先来比试比试,反正你阶位也比祁昭高两阶,怕什么?”   那人嘴唇动了动,似乎有些畏惧,可祁昭没给他退缩的机会,藤蔓上已经蕴起光。   他咬了咬牙,唤出血脉藤蔓,“来!”   话信落下,便看着淡金色的藤蔓凌空击下,祁昭因着他之前诟病魏老的话看他极其不顺眼,下手一点都没保留,云虚藤木上的光芒仿佛要燃烧起来,猛地朝着那人落了下去。   雄浑的灵力在四周散开,众人只看到一抹金色从面前迅速掠过,就听到耳边一声巨响。   那人的血脉藤蔓毫无招架之力被碾在了地上,脸色煞白捂着胸口咳嗽一声,身子摇摇欲坠。   四阶的灵植师,在比他阶位低二层的手里居然连一下都没撑过去。   众人沉默了,静静看着,祁昭上前一步,云虚藤木的枝叶尖端对着那人的喉咙,面无表情说,“道歉。”   那人瞳孔一群,丝毫不怀疑,若是他还是拒绝,祁昭真的敢刺穿他的喉咙。   他咬牙,许久,艰难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最后一字尾音落下,祁昭收回藤木,居高临下看着他,声音很淡。   “你不行,也别觉得旁人和你一样。”   同样意思的话之前元崎也说过,当时只觉着愤怒,可现在被祁昭这么轻轻说出来,语气里明明半点嘲讽都不带,可就是能让人觉着前所未有的难堪。   那人低下头,没吭声。   祁昭再没看过他一眼,退回元崎身边,眉眼还是温润的,但现在已经没了任何人敢小视。   将底下人前后的态度变化收入眼里,魏舟木满意笑了笑,今日的事都在他把握之内,他心里早就清楚,祁昭二阶夺魁和渡灵九层势必会忍人怀疑,最重要的一环就在祁昭这里。   若是他今日没有动手,比起忌惮,旁人更多的会是觊觎,但现在不一样了。   走出这步,从此晚景城祁昭就不再是那个窝在洒金街籍籍无名的人了。   还是他眼光好,小徒弟就是争气。   这么想着,魏舟木又一笑,朝边上的谢慎看了一眼,却看到后者唇角弧度轻缓,目光凝在祁昭身上,温柔的快要浸出水来。   年轻人真是肉麻的厉害。   魏舟木叹了口气,传音给植灵殿大长老,闻言,大长老捋了捋胡子,开了口,“如此,了还有人有异议?”   底下没人吭声。   “既然没了异议,那此次试炼排名就这么定下了,排名前二十者,稍后随植灵殿前去领取奖励。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宣布。”   众人看着他。   “阶位考核一年一度,无论灵力如何也只能晋升一阶,但方才诸位也看到了,这本就不合理,植灵殿墨守成规数年,也是时候做出变动了,所以——”   大长老站了起来,神情骤然间变得严肃,一字一顿道,“即日起,阶位考核阶位晋升抛去限制,只要能力够,可以跃阶!”   浮生界植灵殿阶位考核数千年未曾有变,这无疑是大事,尤其还是在向来守旧的凤凰城。   这对灵植师是好事,众人没有反对,植灵殿的一些人却变了脸色。   凤凰城内情势复杂,植灵殿里长老府和城主府各有势力,大长老属于城主府一派,这事此前并没与任何人商量过。   长老府那边的人自然不愿意,朝边上使了个颜色,当即边有人出了声,“这是大事,植灵殿没权力全然做主,还是要城主同意才合规矩。”   他们分明已经从长老府那边知道了聂槃失踪,有恃无恐。   大长老笑着,笑意却没到眼睛里,“拥有凤凰令即可当是城主的意思,如今凤凰令就在谢城主手里,我同他商量过,是同意的。”   众人朝谢慎看过去,果然看到了他腰间赤金的凤凰令。   这就合乎规矩了,众人点头,说话的人见扯规矩没用,很快换了思路,“即便有凤凰令,凤凰城和晚景城到底还是有别,谢城主的想法不一定和城主相同,此等大事,谢城主代为决定还是不合适吧?”   说着,边上多了不少人附和。   眼看节奏带起来了,植灵殿三长老不紧不慢开了口:“这话也是没错的,这事不如先放放,等聂城主回来再说也不迟,我——”   话说到这里,突然被人打断了。   “不用等了。”   大殿的门在这一刻被缓缓推开,众人齐齐看过去,有人步伐从容从门外走了进来,赤金衣袍火焰一般,眉目张扬,桃花眼肆意挑了挑。   是聂磐。   众人一同躬身行礼,“聂城主。”   聂磐颔首,目光在四周环绕一圈,语气漫不经心,“谁说我不同意的?”   他视线定在三长老身上,挑眉,“是你么?”   三长老眼神晦暗,他听长老府的意思,分明是说聂槃十有八九回不来了,之前才那么拖时间,现在的话……根本就没了挽救的余地。   他走了下去,拱手,“不敢,之前只是有些忧心,想要更稳妥些罢了,既然您同意,我等自然拥护。”   聂磐一笑,“既然如此,那便是最好了,随后将布告贴出去,规矩就这么定了。”   大长老应下。   聂磐不再给旁人说话的机会,摆了摆手,“散了吧。”   前来参加试炼的人随着植灵殿的人走了出去,不久,植灵殿的人也去忙各自的事情,殿里就只剩下了几人。   聂槃面上的笑一点点沉了下去,疲惫的揉了揉眉心,“真是麻烦。”   谢慎面无波澜看了他一眼,把腰间的凤凰令解下来扬手扔了过去,聂磐收好,笑了笑,“这种有人替自己把事担了的感觉,真不错。”   祁昭鄙夷看了他一眼,走到了魏老身边,魏老正和大长老说着话,他听了一会儿,大致也听明白了。   今天这事其实是场交易。   大长老早为植灵殿墨守成规的规矩发愁,但长老府势力蛰伏太深,一时间也寻不到的机会。魏老便找上了他,借试炼后在植灵殿的时间将祁昭的名声传了出去,代价是帮大长老改变局势。   说起来也不算是代价,毕竟魏老和傅老他们也早觉着现今的规矩太死板,改了是好事。   听他们说完,祁昭眨了眨眼睛,只觉着这背后的水确实是太深了。   他悄悄凑到了谢慎身边,像只小动物一般柔软笑了笑,谢慎眼神柔软看了他一眼,袖子下的手探过来,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前面是魏老和大长老,旁边有聂磐,元崎和秦慵,祁昭掌心潮湿,有些害羞,更多的是欢喜。   他觉着他和谢慎这样像极了读书时候的恋爱,在旁人面前小心翼翼将彼此的手心握在一起,然后低头笑。   青涩又美好,祁昭读书时没体会过,遇见谢慎的时候已经过了最好的年纪,但那种感觉却分毫未少。   谢慎全都给了他。   祁昭偷偷笑了笑,挨近谢慎耳边,“谢慎。”   “嗯?”   “喜欢你。”   谢慎一愣,耳尖骤然通红,眼神依旧柔软,嗯了一声,心里欢喜中又有点不对劲,觉着自家小傻子突然这么会撩,他再不努力点恐怕压不住。   祁昭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却看到了他红红的耳尖,笑眯眯往那里吹了口气,“害羞了?”   谢慎眼睛眯了眯,没说话,转头在祁昭唇上亲了一下。   蜻蜓点水的吻在唇上一点而过,祁昭一顿,害羞的人瞬间就多了一个。   将他们的打情骂俏看在眼里,元崎和秦慵觉得自己眼要瞎,先一步走了,聂槃啧了一声,“你们够了啊。”   祁昭低下头,谢慎面无表情朝他看了一眼。   聂槃:“……”   又不是我不给你亲,你看我做什么。   被迁怒的人觉着自己很无辜,摊手表示惹不起。   那边魏老和大长老说完了话,朝祁昭这边走了过来,祁昭急忙走过去应,“老师,您要回去了吗?”   “是时候回来了,年纪大了,一到下午就困。”魏老笑了笑,看祁昭的目光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半晌,伸手在他柔软的发顶揉了揉,“你让我骄傲。”   祁昭弯着眼睛笑了,目光干净又纯粹。见状,魏老眼神更加柔软,“老人家就先走了,我看你们年轻人似乎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没关系,慢慢来。”   说着,眼神有意无意朝祁昭和谢慎手指交握处看了一眼。   祁昭不好意思一笑,却没松开手。   魏老眉头微微一挑,没再说话,摆了摆手,抱着龙牙草和青藤叶回了凤凰客栈。   他走后,祁昭和谢慎相视一笑,这才看向聂槃,“之前我给你说过的周泽,现在就在植灵殿后殿,还没醒,你要不要去看看?顺便说说你失踪的事。”   “总归无事,看看也好。”聂槃说。   祁昭便和谢慎带着他去了后殿靠左的一间房间,周泽还没醒,安安静静睡在榻上,聂槃缓步走过去,掀开床帐,“我倒是想看看是多重要的人,让你们如此上——”   之后的话在看清楚榻上之人容颜的时候戛然而止。   聂槃整个人都僵了,手指颤抖着,轻轻碰上周泽的脸颊,面上漫不经心的表情消失了,眼睛里情绪冗杂在一起,深的发沉。   认识与否,此时已经不必说了。   祁昭站在后面,没上前去打扰他,这样不知过了多久,聂槃才放下床帐,竭力让手指不再颤抖,转过头来,祁昭看见他眼睛有点红。   “你们……在哪里寻到他的?”   聂槃问,声音也是颤抖的。   祁昭把两次见周泽时的状况都给他说了,闻言,聂槃眼神沉了沉,“他一直在被追杀?背后有黑色凤凰纹的人?”   祁昭点头,“和周泽胸口的凤凰纹一模一样,只是颜色不同罢了。”   聂槃抿了抿唇,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祁昭看的出来,他应该是知道些什么的。   沉默了一会儿,聂槃眉间的沉郁重了几分,颓然在桌后坐下了,“有些事,也罢,到现在也是时候说出来了。这种黑色凤凰纹,我确实知道怎么回事,还有此次的不告而别……”   “都和这些有关系。” 第54章 第54次不正经   这事还要从十年前说起。   那时聂槃还在韬光养晦,长老府暗自扶持了一人, 妄图取代聂槃的位置, 这人叫魏嘉栩。   彼时聂槃年九岁, 一人之力抵不过长老府,为躲开长老府监视,平时里常在苍梧山修炼, 后来他遇见了一名来山上采药的少年, 眉眼弯弯, 声音清朗, 笑着送了他一朵花。   少年让聂槃唤他阿泽。   此后阿泽常到山上来, 时不时给聂槃捎些书和吃食, 一来二去, 二人很快熟悉起来。聂槃自小孤独惯了,和阿泽相处越久, 心绪也就越发沉淀,等他察觉到不对劲时, 已经晚了。   一往情深,逃都逃不开。   阿泽是个心思通透的,尽管聂槃竭力掩藏自己的心思, 可到底也没能瞒住,那是一个阳光正好的午后,阿泽坐在梧桐林里看医书,聂槃在他边上痴痴看着他,许久, 看到那人突然回头,眼睛干净的琉璃一般,问他。   “你是不是喜欢我?”   那时的天很蓝,眼光透过树叶斑驳在他脸上,整个人身上仿佛被揉了一层细碎的金粉。   什么心情到现在已经记不大清了,可能是有点慌,还有点期待和欢喜,聂槃只记得他当时心跳的特别快,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握住他的手,说了声,我喜欢你。   而后就在满心忐忑里,看见阿泽一笑,反手把他的手握住了。   这年聂槃年岁十五,阿泽亦是。   聂槃九岁认识他,十五与他执手,中间六年光阴,只喜欢这么一个人,可以说是把他放在了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后来日子轻慢,他们一起上前采药,下河摸鱼,累了就随意躺在梧桐林的树叶上,不怕脏,起来的时候再笑着摘取彼此头发上沾着的碎叶。   那时候心上无杂念,喜欢得坦坦荡荡,不图风花雪月,偶尔的轻吻都是害羞而欢喜的。做过最出格的事恐怕就是那只纹在阿泽身上展翅欲飞的凤凰。   等到苍梧山的梧桐凋谢过五次,凤凰城里更加复杂起来,长老府对聂槃步步紧逼,多次想致他于死地。也就是在这年冬天,聂槃继承凤凰令,锋芒毕露,血洗长老府。   那晚过后,长老府八位长老没了三位,魏嘉栩下落不明。   聂槃荣耀而归,站在了凤凰城最高的位置,他回苍梧山寻阿泽,张开手想拥抱他,一瞬间却撞进了一双满是仇恨的眼。   那个从前总喜欢温柔笑着对他说喜欢你的人,用冷到骨子里的声音一字一顿说,我恨你。   字字诛心。   而后冰冷的匕首就刺进了他的心口。   那日他昏了过去,再醒来时阿泽已经不见了,他疯了一般的找,后来聂一回来,对他说了一件事。   阿泽的原名,是魏嘉泽。   魏嘉栩的胞弟。   他很愤怒,觉着魏嘉泽是有心接近他,动用了所有势力将他找了回来,看到的却还是冷眼,他彻底失了理智,对魏嘉泽做了不少折辱的事。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魏嘉泽哭。   再后来,魏嘉泽从城主府逃了出去,就没有后来了。   听聂槃说完,祁昭沉默了。   “阿泽以为是我杀了魏嘉栩,可那晚我根本没有见到他,他为何失踪我也不清楚。”聂槃低声说,“这五年,我一直在找阿泽,那日从谢慎生辰宴出来,在桌上看到一封信,说是有阿泽下落,不管是不是真的,我总要去看一看,谁知那是个圈套。”   “我去了以后便进了生死阵里,那像是特意为我设下的,处处压制,后来我用了些法子出去,恰好落在苍梧山,见到了祁昭。”   聂槃说着,突然笑了,“不过现在好像也算是殊途同归,阿泽总归还是回来了。”   “……如果不想笑,就别笑了。”祁昭看到他的笑觉着特别难受。   聂槃愣了一下,还是笑着,“之前还说你是明白人,怎么突然学坏了?有些事知道就好,就莫要说出来了。”   祁昭不说话了。   谢慎沉沉开了口,“那些背后有黑色凤凰纹的人是什么人?”   “是长老府去了的那三位暗自养的死士。他们被控制,堕魔不意外,只是我想不清楚,他们为何要追杀阿泽。”   祁昭下意识接了话,“因为他是你的弱点。”   聂槃手指颤了颤。   魏嘉泽确实是他的弱点,他这二十多年,最好最干净的岁月里边只有这么一人,他最真切最炽热的感情都给了他,再也没有办法去喜欢别的人了。   聂槃很多时候都觉得他自己可笑又可悲,可到底也是没办法的。   “我们之间的误会太深了。”聂槃神情有些疲惫,“其实像极了人间界那些话本子里的故事,以前看的时候总觉得腻味,可亲身走到这一步的时候,也没比里面的人物好多少。”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祁昭看着他,也没出声,四周静了一会儿,半晌,床榻里突然响起咳嗽声。   聂槃几乎是立即就站了起来,下意识朝那边走了一步,突然停下了。   床榻里模糊的人影坐了起来,又咳嗽了一声,聂槃死死看着,嘴唇都在颤抖,却迟迟没有迈出步子。   祁昭低声问:“你不过去吗?”   聂槃的手指握紧了又松开,“……他恨我。”   这样平日里肆意放纵的人,也有瑟缩畏惧的时候。   祁昭叹了口气,那边魏嘉泽的手已经从床帐里伸了出来,聂槃急忙躲到了他看不见的地方,无声道,“好好照顾他,多谢。”   祁昭走到了床榻处,将床帐拉开,问魏嘉泽,“醒了,好点了吗?”   魏嘉泽怔了怔,“祁昭?”   “是我。”   祁昭应了一声,突然觉得他有不对劲,眼睛没有焦距,无神盯着与祁昭偏离的方向,就好像是……   “我看不见了。”   魏嘉泽声音很平淡。   聂槃瞳孔骤然一缩,几乎是瞬间就到了他边上,却不敢说话也不敢碰。   祁昭也是一惊,手搭上他的手腕,发觉是之前受伤太重,灵力堵塞造成的暂时失明,慢慢就好了,不会眼盲。   他松了口气,给魏嘉泽说了,闻言,魏嘉泽语气依旧平淡,“就算是盲了,也无所谓的……小溪呢?”   青溪木早在一旁摇晃枝叶,祁昭把它抱过来递过去,魏嘉泽因着看不见,没接好,差点把它摔了,祁昭急忙稳住,放进他怀里。   魏嘉泽抱好它,对祁昭道了谢,“我如今看不见,给你添麻烦了,你们也不必管我,总是会习惯的。”   他不在乎自己的眼睛,也不在乎命,从始至终都是平淡的,仿佛对这些都无所谓。   可他当年也是个温柔爱笑的人。   聂槃眼神骤然苦了下去。   祁昭看着不忍心,道:“我既然把你带回来了,自然不能不管,不过我和谢慎这些日子也有事,照顾不了你,正巧我这里有位试炼时认识的朋友,叫……云深,是个细心的,这段时间就让他照顾一下你吧。”   说着,他一边对聂槃使眼色,一边说,“云深,你愿意吗?”   聂槃自然清楚的意思,垂下眼,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变了,说:“……好。”   仔细听来,尾音还是有些颤抖。   魏嘉泽眉头皱了皱眉,似乎是不喜欢与陌生人待一起,祁昭见了,急忙说,“你一个人是真的不方便,我和谢慎忙,你看不见,谁来给小溪浇水。”   这是魏嘉泽的软肋。   魏嘉泽眼里的坚持果然淡了,犹豫了一下后,点了点头。   聂槃目光深深看着魏嘉泽,眼神压抑。   祁昭偷偷扯了扯聂槃的衣袖,“要不……我们先走?”   谢慎嗯了一声,不过走之前还是要先和聂槃把一些事说清楚的,便将他叫了出去。   魏嘉泽静静靠在榻上,眼眸微垂,祁昭倒了杯水递过去,他接过来抿了一口,轻声问:“祁昭,我现在这是在哪。”   “……”祁昭静了一会儿,到底还是不会撒谎,实话实说道,“凤凰城。”   魏嘉泽的手剧烈颤了一下,脸色立即变了,“我要回去。”   说着,他掀开被子就要下床,祁昭急忙把他按回去,“现在还不行,凤凰城出了事,聂槃失踪,谢慎得替他稳着,回不去。”   魏嘉泽愣了一下,“聂槃……失踪?”   祁昭这二十多年没撒过谎,今天连着撒了许多,耳根通红,还好魏嘉泽看不见。   “对,而且凤凰祠里的命牌也有了裂纹,恐怕是凶多吉少,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得来。”   魏嘉泽面上出现几分恍然。   见他没了离开的打算,祁昭给他将方才散落开的被子掖好,“所以,你现在这里好好养着,有事可以和云深说。”   魏嘉泽没说话。   祁昭也说不下去了,陪他沉默着坐了一会儿,还好谢慎没过不久回来了,不至于让他太尴尬。   祁昭和魏嘉泽和聂槃道别,同谢慎出了门,发现他之前还给聂槃的凤凰令又重新到了他手里,不由问,“这是?”   “聂槃打算彻底解决长老府,现在那边已经知道他回来,势必更加警惕,他打算做场戏,就说血脉重伤,强弩之末,要外出养伤,凤凰城接着由我主事。”   祁昭觉着这样的戏挺假的,“他们能信么?”   “往常可能不会信,但现在他们按捺不住了,最容易自欺自人。”谢慎说。   祁昭想着也是,叹了口气,“何必呢?”   谢慎便笑起来,伸手将他散在耳边的头发拨过去,又轻轻在他脸颊一捏,“你不爱争,自然同他们不一样的。”   祁昭心想,晚景城里上上下下都你迷妹迷弟,我要是不争,那还得了?   他笑了笑,又乖又干净。   谢慎便又在他脸颊一捏,“走吧,饿了么?带你去吃你喜欢的。”   祁昭点了点头,笑眯眯跟了上去。   ……   知道了聂槃回来,长老府上下都不安起来,商讨了一夜还没出结果,就听着城主府里的细作传来消息,聂槃重伤外出,城内依旧由谢慎执掌。   大长老皱眉:“这会不会是个局?”   边上的人踌躇一会儿,开口道:“我觉得应该不至于,聂槃近几年顺风顺水惯了,不是个隐忍的性子,而且……若真的担心,不如去凤凰祠看看。”   众人颔首,当即遣了人过去,不久后有人传信,聂槃的命牌上面还是有裂纹,而且还扩大了些。   命牌是做不得假的。   祁昭和谢慎知道的时候也很吃惊,聂槃已经安然回来,命牌却还是有损,这证明他对命劫还未过去,按着套路,祁昭觉着这应该和魏嘉泽有关。   他把这些给聂槃说了,聂槃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说:“没关系。”   他朝聂槃住着的木屋看了一眼,眼里仿佛有光,“心里空荡荡的感觉,才是真正的劫数。”   那日晚上聂槃就带着魏嘉泽回了苍梧山,山上原本就有植灵殿的结界,他又加了一层,如今除了各城城主,只要他不愿意,没人能发现端倪。   祁昭觉得谈恋爱谈成他们这样也挺累的,在心里叹了口气,“你保重吧。”   聂槃扬眉,“我觉得该保重的应该是你,上次我看谢慎看你的眼神炽热的跟什么似的,就你这小身板,经得起他折腾?”   祁昭老脸一红,嘴硬道:“怎么了,指我们俩不定是谁折腾谁。”   聂槃啧了一声,“是么?”   祁昭理直气壮的点了点头。   就看着聂槃朝他身后扬了扬下巴,“嗯,你听见了?”   祁昭心里咯噔一声,回头看去,谢慎不知什么时候来的,长身玉立站在那边,看着他微微一笑。   那笑容怎么看怎么瘆得慌。   祁昭:“……”   他转头怒视聂槃,我怎么得罪你了,你要如此害我?   看清楚他眼神里的意思,聂槃笑了,“山中日子多无聊,总是要寻些乐子来调剂一下。”   他这话说的要比祁昭之前还理直气壮,祁昭脸皮实在怼不过,又觉着背后的目光实在是刺人,很快就怂了。   “就你这胆子,还打算折腾别人?”聂槃好笑的看了他一眼,又看向谢慎,“行了,带着你的人回去吧,至于究竟谁折腾谁,你们晚上可以好好聊聊。”   谢慎不仅不反驳,还低低嗯了一声。   祁昭敏锐觉着自己恐怕是要完,头越来越低,聂槃忍不住笑了一声,转身回了木屋,祁昭摸了摸鼻子,回头看谢慎,“嗯……那个,你吃过东西了么?”   “没有。”谢慎眼里笑意未曾消散,“我觉得,我应该留到晚上好好吃。”   最后三字一字一顿,里面尽是意味深长。   祁昭现在也是看过不少小黄书和话本的人,纸上谈兵还是可以的,自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耳朵上好不容易才淡了的热度重新燃起。   他心里很震惊。   谢慎什么时候学会说骚话了?   祁昭忍不住抖了抖,谢慎唇角笑意更甚,没向从前一样退步,手指轻轻在他腰间点了一下,刻意压低了声音,“我想,一定会很好吃,对不对?”   祁昭被他这么一戳,腰差点软了,支支吾吾了半晌,才用特别低的声音开了口,“你……你正经说话。”   语气要多没底气就有多没底气。   谢慎知道他脸皮薄,再撩下去恐怕适得其反,见好就收才好,就笑了笑,低头在他唇角亲了一下,“好。”   明明是在撩,但祁昭就是从那一个字里听出了纵容的味道。   于是骤然间心跳加速。   晚上回去后,祁昭和谢慎陪魏老用了膳,二人之前都有些忙,现在难得有空,就一起出了门。   其实也没什么想做的,就是四处走走,说说话。   凤凰城在夜里也是热闹的,称得上是不夜城,祁昭逛了一圈,怀里就有了不少吃食,大概是因为和孟然相处的久了,祁昭吃东西的模样多少也带上了些仓鼠的影子,谢慎在边上看着,眼神柔软的像云一般。   祁昭吃到一半想和他说话,偏头对上他的视线,脸顿时就红了。   他觉着不是自己没出息。   想一想,有这么一人站在你面前,眉目如画,眼神柔软,万家灯火在他背后,融成一点凝在眼里,而后对你微笑。   就像初春时的那抹新绿,平日里或许发现不了,但就是有那么一个瞬间,你不经意回头时突然触及,就须臾间坠入你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生根发芽。   换成谁谁不心动?   不是一句苏不苏撩不撩就能简单描述的。   祁昭迅速心里给自己开脱好,凝视了祁昭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一些东西,笑眯眯开了口:“好久没见过腾蛇神木了,让它出来好不好?”   谢慎自然不会拒绝,寻了一处没人的地方,将腾蛇神木凝出来,玄色草木刚出现,叶子便开心的勾住了祁昭的手指。   祁昭挑眉看了谢慎一眼。   谢慎还是笑着,任腾蛇神木勾着他左手手指,自己伸手握住祁昭另外一只手,紧紧的。   祁昭心又颤了一下,手指在腾蛇神木的叶子上摸了摸,笑着说,“我突然想起来,我似乎一直都没给它取名字?”   谢慎看了他一眼,虽然没说话,但眼神里的意思也是很明显了——你现在才知道?   这样的谢城主也是很可爱,祁昭弯了眼睛,“那我现在给他取一个,好不好?”   谢慎面无波澜,看着仿佛一点都不在意,却说:“……不能太随意。”   祁昭故意逗他,“其实原本阿藤就挺好的,但已经被青藤叶用去了,嗯……你觉着阿蛇怎么样?”   “……”   “不喜欢?那阿纹呢?”   “……”   “还不喜欢啊,总不是能是阿木吧?”   “……”   “阿叶?”   “……”   “阿喵?”   眼看着他越说越不像话,谢慎眯了眯眼睛,“你觉着第三页的第一个姿势怎么样?”   祁昭:“……”   你又说骚话!   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回忆了一下谢慎说的姿势,顿时低头摸了摸鼻子。   不能再逗了,否则晚上真的过不去。   这么想着,祁昭正经起来,对上谢慎的眼,“你觉得,朝暮如何?”   谢慎看着他。   祁昭凑到谢慎耳边,低声说了一句,闻言,谢慎目光晃了晃,轻轻一笑,“好。”   “那就这么定了。”祁昭笑起来,“因着迟了太久,为了补偿,我是应该送它些什么的,正巧手里也有个物件,我觉得还是挺合适,就看它喜不喜欢了。”   说着,他将手上缠着的叶子松了松,到怀里把东西拿了出来,谢慎低头看过去,那是一条绣着金线的红绳。   是他当时给谢慎买麒麟佩的时候掌柜送的,说是送道侣用的,当时祁昭觉得他用不着,就一直收着,没想到还真的有了用处。   现在两条红绳里一条已经在祁昭手腕上,另一条则……   谢慎眼底情绪翻涌,沉得深不见底。   祁昭不敢看他的眼,握着红绳,红着耳尖低头看向腾蛇神木,很认真的问,“你喜欢么?”   话虽然是对草木说的,眼角余光却一直停在谢慎身上。   身边的人没动,只静静看着他,寂静里,祁昭低着头,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一点点加快。   就在心跳要控制不住的时候,眼角瞥到一抹黑色衣摆,谢慎站在他身前,伸手将他手里红绳接过来,声音微微发沉,“他愿意。”   他摊开掌心,“那么,你愿意帮我把它系上吗。”   这声音隐在夜风里,很轻很柔,祁昭抬头,看到谢慎站在那边,眼神里带着融融的光,缓缓朝他笑。   背后是万家灯火。   作者有话要说:  祁昭昭:“我现在是不是也很会撩?”   小黄书:“在下功不可没。” 第55章 第55次不正经   更晚一些的时候,祁昭和谢慎回了客栈, 魏老还没睡, 听到声音出来看了看, 一眼瞥见他们手腕上的红线。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得不了啊,我们这样的老人家果真比不了。”   祁昭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边上谢慎唇角一勾, 目光坦坦荡荡。   对比之下, 自家的小徒弟实在太没出息, 魏老摇头, 对祁昭招了招手, “算了算了, 过来, 我有事给你说。”   祁昭应下,谢慎有些不情愿, 低头在他祁昭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小傻子的耳尖立即红了, 犹豫片刻后,迅速在他唇边蜻蜓点水亲了一下,而后逃一般的进了魏老的房间。   藤木门一开一合。   祁昭缓了缓心跳, 抬头就撞进了魏老满是戏谑的眼睛。   祁昭:“……”   祁昭干咳了一声,“老师。”   “坐吧。”魏老说,看着他坐下后笑了笑,问,“现在你有什么打算吗?”   祁昭清楚魏老说的是什么意思, 如今蕴灵九层的龙牙草出世,他今后可能要面临的未知会有很多,具体要朝什么方向走,还是尽早打算为好。   可事实上,祁昭确实不是什么有青云之志的人,曾经他开了一家花店图温饱就觉着挺惬意,现在到了浮生界,也只为了一些人才想改变世界线,至于自己能不能走上巅峰,他根本不在乎。   想了想,祁昭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听他说完,魏老垂眼端起茶水抿了一口,什么都没说,沉默里,祁昭忐忑看着他,心里觉着很愧疚。   魏老将一生荣光都托在他身上,他却是个不长进的。   他低下头,声音特别轻,“对不起……老师,我让您失望了。”   话音落下,听着边上的人沉沉叹了口气,心情顿时更沉重了。   却突然感觉着有双手轻轻覆在了他头上,安抚的揉了揉。   祁昭怔怔抬头,魏老目光慈祥,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一般,“怎么会失望?我说过的那么多次你是我的骄傲,都忘了?”   祁昭嘴唇动了动,却什么话都没能说出来。   魏老无奈笑了笑,“再说,我是那么苛刻的人吗,你看徐成之那个小徒弟元崎,那可是真真正正的闲散,徐成之明面上那么嫌弃他,实际上最疼他是谁都知道的事情,难不成,我在你心里还比不上徐成之?”   想到徐老和元崎的日常,祁昭忍不住笑了,“不是,老师是最好的。”   “你知道就最好了。”   魏老满意笑了笑,“其实你这样是我最喜欢的。我见过不少人,总爱说要怎样怎样,却只付出微不足道的一点,末了还怨天道不公,但你不一样。”   “虽然什么都不说,但你这一路走来,付出和努力我是看的见的,自然结果也好,你觉着你这是不长进么?如果是,我宁愿要这样不长进的。”   祁昭愣愣望着他。   魏老手又在他发顶一揉,“祁昭,我为你骄傲。”   祁昭眼睛一烫,就听着魏老笑着开了口,“可不许哭,否则就真是个没出息的了,我可丢不起这人。”   祁昭也笑了,哑着声音说了声好。   魏老便不再说话,倒了一杯水递过去,水有些凉,祁昭慢慢静了下来,又觉着有些奇怪,他是清楚魏老的性子的,若是无事,应该不会跟他说这些才是。   他忍不住朝着魏老看了一眼,清楚祁昭心里在想什么,魏老也不打算瞒他,说:“你和谢慎出去的那会儿,元崎来寻我了,说你似乎是有心魔。”   祁昭知道元崎说的是他在苍梧山时差点堕魔的事。   “他说你不是心境不稳的人,有堕魔的趋势只能是因着什么事心思太重,我想了想,觉着可能是我总说你不能给我丢人,你放心上了,又不是愿意争的性子,容易愧疚,自然会给心魔可乘之机。”   这样的想法祁昭确实是有些,但也不至于太重,犹豫了一下,祁昭看向魏老,“老师,您对天墟城植灵殿杨老的弟子池木有印象么?”   “见过几次,好像是个挺乖的孩子,怎么了?”   祁昭把他觉着池木不对劲的地方给魏老说了,闻言,魏老一顿,“你是觉着,你当时差些堕魔,和他有关?”   祁昭点了点头,“还有,他明明是火属,试炼时带着的却是暗属的梦魇花,差些堕魔后的夜里,我做了噩梦,梦到了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是魔,当然在吃活人心……”   他抿了抿唇,“那心……是谢慎的。”   这就仿佛是见到自己亲手杀了爱人一般。   魏老皱了皱眉,“这么说的话,他确实有些不对劲,你打算如何?”   “现在只能先防备着,我觉着他背后不简单,具体怎样还要再看看。”祁昭抬起头,又说,“老师,这事您先莫要告诉杨老。”   “我晓得的,不过看着他这是盯上你了,你注意些。”   “我会的。”   祁昭笑了笑,“老师,谢谢您。”   “又说酸话,这习惯可不好。”魏老站起来,“好了,原本就是怕你心思重出什么事,现在既然没事,我也放心了,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祁昭嗯了一声,起身朝魏老躬身后,回身出去后掩上了门。   客栈里已经静了,外面空无一人。   祁昭还不想回去,索性在门边坐了下去,开始想一些他之前从来没有细想过的事情。   《大道初生》,浮生界,七城,世界线,池木。   祁昭突然发现,从天墟城到凤凰城,他其实一直都是在被别人牵着走,虽说梼杌图腾点亮了,但那也颇有些阴差阳错的味道。   这样不行。   祁昭在心里叹了口气,戳了戳手腕上的叶子图案,“小九。”   【嗯?】   小九这次难得反应快,祁昭靠着门,“你觉着,现在的世界线进行的怎么样?”   【我觉得挺好哒,梼杌神木的图腾已经被点亮了,剩下的还会远吗?】   “……我没底气。”   【魏老说你心思太重其实没说错,算了,反正我现在没什么事,可以帮你排忧解难。祁昭昭,人之所以没底气,要么是因为不够强大,要么是因为没用,你觉着你是吗?】   祁昭目光沉重点了点头。   【……】   小九很无奈,【如果不是你,秦修的命稳不住,天墟城这条线早就崩了,还有凤凰城这里,若是你没有救回魏嘉泽,聂槃恐怕会疯,是不是又崩一个?】   祁昭没说话。   小九静了一会儿,声音却突然沉了几分,【至于强大还是弱小,本来就没有什么具体的衡量规则,有些人耗尽力气,末了还不是……】   话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祁昭奇怪的又戳了一下,“小九?”   许久,才听到他的回应,【算了,其实也没有那么多好说的,我只能说,祁昭昭,你现在走的路没什么错……你会好的。】   祁昭隐约觉着他话里隐藏的东西很深,手腕上的图案却已经黯淡了下去,身后靠着的门突然被人打开,他没有防备直直朝后倒去,瞬间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托住了。   谢慎好听的声音从上方缓缓传来,“既然回来了,怎么不进去,嗯?”   祁昭仰头看向他,他刚沐身出来,水汽氤氲缠绕在他身周,整个人看着都温和了一些。   但他们现在的姿势略微有些尴尬。   谢慎站在门边,祁昭坐着,一转头眼前就是他的腹肌,因为挨着近,稍稍一动鼻尖就能碰到他的腹肌。   祁昭耳尖烫起来,但是可能是因为习惯了,所以红的不明显。   谢慎稍稍挑眉,搭在祁昭肩膀上的手指轻轻在他脸颊摩挲几下,低声一笑,“有些烫。”   又慢慢下滑到祁昭胸口,“心跳也很快。”   反观谢慎,神情无波澜,心跳依旧沉稳。   祁昭简直想为自己的没出息捂住脸,悄悄往后挪了挪,谢慎眼里掠过笑意,手下稍稍用力,祁昭不仅不能退开,还因为惯性往前一倾,脸瞬间就贴在了谢慎小腹处。   祁昭:“……”   不不不,我不能想歪。   眼看着耳尖不明显的红彻底散出来,谢慎满意了,不动声色松了力,“好了,外面夜里风凉,进来吧,嗯?”   “嗯?嗯……好。”   祁昭站起来,跟着他走了进去,刚进门,门便被谢慎合上了,祁昭习惯性看过去,谢慎微微一笑,“沐身么?我陪你。”   这笑容看上去很是熟悉,祁昭记得,傍晚他给聂槃说他能折腾谢慎时,谢慎也是像现在一样站在他身后微微的笑,目光却深的很。   “不,不用,我自己来就好,自己就好。”   祁昭心虚的说了一句,转身就往屏风后走,谢慎跟着走了过来,目光虽然坦荡,但祁昭就是觉得瘆得慌,“谢慎,真的不用了。”   但这种事是由不得他的,说话间,谢慎试了试水温,“正好,进来吧。”   祁昭缩了缩。   谢慎又一笑,将手里的布巾搭在浴桶边缘,朝他走了过来,祁昭愣愣眨了眨眼睛,之后只觉着眼前一晃,身上凉了凉,半个身子便被浴桶里温热的水浸上了。   祁昭:“……”   你变了,你以前不会这么一言不合就动手的。   屏风后水汽氤氲,四周雾蒙蒙的一片。   祁昭僵硬着身子坐在浴桶里,不敢回头看谢慎。   谢慎也不在意,手指挽住他的头发,将皂角打了上去,鼻尖嗅到皂角香味,祁昭下意识闭上眼睛,感受到谢慎的手指在他发间温柔摩挲,也不知怎么就有了困意,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谢慎知道他这几日累了,手下力度放轻,动作更加细致温柔。   祁昭趴在浴桶边上,模模糊糊睡着了,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着身下一空,惊醒后偏头看过去,发现自己是在谢慎的怀里。   祁昭还没醒透,茫然问:“洗好了?”   “好了。”   谢慎说,闻言,祁昭点了点,突然觉着不对劲,如果说是洗好了,岂不是意味着,他自己已经被谢慎看光了?   祁昭懵了,“谢慎,你……”   “都看到了。”   谢慎声音带着笑意,话说的坦坦荡荡,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你之前不是也看过我么?”   说的是祁昭流鼻血那次。   祁昭一噎,“过去的事,就,就别提了……”   “好。”谢慎从善如流,“既然如此,我看了你,自然是应该被你看回去才是,那么——”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附在祁昭耳边,“你想从哪里看起?”   祁昭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很坚定的说哪里都不想看,但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在谢慎身上绕了一圈,最终凝在他的小腹处。   那里的触感如何,祁昭是记得的。   注意到祁昭的目光,谢慎向前一步,手指不经意间一拨,被祁昭看着的地方就更明显了。   祁昭:“……你这是犯规。”   谢慎但笑不语,细细看着他,二人视线相对,半晌,祁昭自暴自弃低下头,“来吧。”   谢慎便笑了,上榻在他身边躺下,衣袖一拂,灯火熄去,屋子里瞬间暗了下去。   祁昭吓了一跳,“我们又不做什么,关,关灯关上门?”   话刚说完,祁昭就觉着自己是犯傻了,他不想做什么,不代表谢慎不想做什么。   危机感油然而生,但是却晚了,谢慎按住他的手,低声一笑,“你不觉着,这样更有感觉么?”   什么感觉?   又说骚话!   祁昭幽幽看了谢慎一眼,刚要说话,手就被谢慎牵着覆在了他的小腹上,想说的话顿时被堵了回去。   祁昭先试探着摸了一下,偷偷看向谢慎,见后者只是笑着没别的反应后,稍稍放心,又摸了数次,慢慢的就上了瘾,没心思去顾及谢慎的表情了。   于是腰间突然被温热手掌贴上的一刹那,祁昭猛地一颤,表情可以说是很惊慌了。   “谢慎?”   “嗯?”   谢慎低低嗯了一声,手下却没停,祁昭想去挡,手却动不了,他这时候才发觉恐怕自己从一开始就进了谢慎的局。   但到了这个时候,也不知是为什么,他突然就不想去阻止谢慎了,没再挣扎,把脸埋进被褥,闭上了眼睛。   不过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的。   察觉到他的僵硬,谢慎手停下了,轻声问:“害怕么?”   祁昭却问:“……你真的想要?”   “我心悦于你。”谢慎这么说,眼神深邃,温柔又耀眼。   听到心悦于你这四字的一刹那,祁昭突然就不慌了,笑了笑,“那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他放松了身体,想了想,又红了耳尖,“第七页的第三个姿势,慢一点,好不好?”   谢慎搭在他腰间的手骤然一紧,声音沙哑,“……你想好了?”   祁昭觉着这其实是很奇怪的,明明平时里撩起来没羞没躁的,怎么到了关键时候反而顾忌起来?   他伸手拉住谢慎衣襟往下一拉,“你若是不行,可就没下次了。”   谢慎眼里的热度骤然升起,疾风骤雨般的吻落下后,缓缓覆了下去。   外面夜风徐徐,初秋时节,微微的凉。   一墙之隔里,却是春天。   ……   隔日,祁昭醒来时已经近正午了。   他起身,腰间瞬间一阵酸痛,缓了许久才缓过来,不过某个不可描述的地方倒不是很疼,反而有点凉,看来是清洗后上过药了。   祁昭不由自主回忆了一下昨晚的场景,半晌回神,干咳一声后摸了摸鼻子。   门在这时被推开了。   谢慎抱住一朵花走进来,将花递到祁昭手边后在榻边坐下,手贴上他的腰轻轻按摩,“很难受么?”   “不算特别难受。”祁昭顺势将花接过来,发现是他从未见过的一种,问,“这是什么花?”   说完,就看着谢慎耳尖红了。   谢城主害羞可以说是很难得的,祁昭更加好奇,“怎么不说话?”   谢慎还是没应,祁昭看着他,半晌,感觉手背被柔软的东西触了一下。   他低下头,腾蛇神木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他枕头边上的,最顶端的叶子正小心贴着他的手。   祁昭眯着眼睛笑了笑,把它抱了起来,习惯性的在它身上木纹处摸了摸,却觉着有些不对劲,仔细看过去,发现腾身神木木纹顶端的那两处小角不见了,上面一片平滑,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祁昭一惊,“这是病了么?”   “不是……”谢慎终于开了口,通红的耳尖很可爱的动了一下,说,“这,这是我的花。”   “嗯?”   “腾蛇神木成熟期的时候木纹上端会出现类似于龙角的地方,和……那个地方相连,初夜后会开花,这花是要送给道侣的。”   说完,耳尖又抖了抖。   祁昭:“……”   祁昭看着手里的花,突然觉着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想起来,他之前曾经许多次摸过腾蛇神木的小角,甚至有一次还是当着谢慎的面,后来知道了腾蛇神木就是谢慎,他也只当后者那时是害羞。   而现在……小角与某处感觉相连。   岂不是在说他之前是都在摸丁丁?   想清楚这点,祁昭沉默了一瞬,慢慢扯过被子,把脸埋了进去。   谢慎本来是紧张的,看到祁昭的反应,忍不住笑了,扯了扯被子,听到祁昭的声音闷闷传了出来。   “你先别和我说话……我没脸听。”   谢慎低声一笑,“怎么会?”   “会的,我觉着你现在应该去寻聂槃,和他好好寻思寻思凤凰城的事,出来太久了,我想回去了。”   说着,顿了顿,声音更低,“还有这朵花,你找个好看的花瓶插好,我……是要的。”   他脸埋在被子里,谢慎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能清晰看到他通红的耳朵。   谢慎眼神暖起来,“好。”   他将花插好,弯腰碰了碰祁昭的脸颊,“我先走了。”   祁昭忙不迭点了点头。   谢慎便起身,转身出了门。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祁昭把脸埋在被子里又冷静了一会儿,这才抬起头,伸手揉了把脸后输出一口气,掀开被子下榻,腰间经过谢慎方才的按摩,酸痛不全明显,祁昭适应了片刻,也出了门。   他此去是要找元崎。   元崎喜静,住在城东的一间小客栈里,祁昭过去的时候他刚醒,祁昭就先在外面等他,不久,元崎没出来,但是看见了徐岩。   徐岩笑得很爽朗,“你是来找我比试的么?走走走,战个痛快。”   说着,他拉着祁昭就要往外走,祁昭猝不及防被他一扯,腰间的酸痛卷土重来,脸色煞白。   徐岩见到,吓了一跳,急忙松了手,“你这是怎么了?”   祁昭有气无力摆了摆手,“没事,但是比试今天肯定是不行了,择日再来吧。”   徐岩点头,扶着他站好,边上的门突然开了,元崎迷迷糊糊走出来,看见他们俩拉拉扯扯的模样,顿时清醒了,“祁昭,你们这是?”   不过他很快注意到了祁昭捂着腰的手和微微颤抖的腿,了然一笑。   祁昭换了过来,直起身子对徐岩道谢。徐岩这时候看出了端倪,摸着下巴挑眉,“谢城主不错嘛。”   祁昭:“……”   虽然这是实话,但基本的矜持还是要有的好吗?   徐岩看出他眼神里的意思,抬头避开。   元崎便笑了,打开门,“进来吧。”   祁昭先迈开步子,徐岩也厚着脸皮跟了进去。   三人坐下,祁昭揉着腰,元崎还是没睡醒的模样,祁昭瞥了一眼,“你怎么这么没精神?”   “别说了。”元崎脸上满是沉郁,“我住这里就是为了静,谁知昨晚隔壁也不知做什么,总有人在哭,阴森森的哭了一夜,清早才停住。”   祁昭一愣。   又听着徐岩在边上开了口。   “是不是那种……呜咽声?”   作者有话要说:  腾蛇神木:“你们喜欢我的花吗?” 第56章 第56次不正经   徐岩也在这家客栈住着, 和元崎没隔多远, 能听到不奇怪。   元崎点头, “就是那种要哭却强行忍着的呜咽声,阴森森的,一夜都没停过。”   “你和我听到的是一样的, 我还去敲过门,但是没人理。”   祁昭低着头站在边上,元崎觉着他的反应有点不对劲, “祁昭, 怎么了?”   祁昭抿了抿唇, 犹豫一下后, 还是开了口,“元崎,你真觉着你听到的那是呜咽声,而不是……吞咽声吗?”   元崎和徐岩都怔了一下。   半晌, 元崎皱起眉,“这么说的话, 昨晚的声音确实更像吞咽声。”   他和徐岩对视一眼,突然间觉着毛骨悚然, “祁昭,你是知道些什么吗?”   “……这种声音,我之前也听到过。”   祁昭把背后有着黑色凤凰纹的堕魔之人和那夜他做的噩梦给他们说了,不过没提里面的人是他和谢慎,也隐去了对池木的怀疑。   听他说完, 元崎眉头皱的更深,“背后有黑色凤凰纹的人,我好像听秦慵提过,说是在长老府附近见过一次,不过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他都怀疑自己是看错了。”   长老府?   祁昭心头一跳。   这些人在没堕魔之前就是长老府暗地里养的死士,现在依旧为长老府所用,也不是不可能。   想了想,祁昭说,“这事我回头会给谢慎说,现在的问题就是,你们隔壁……究竟是什么?”   元崎和徐岩想了想祁昭梦里生吃人心的魔,胃顿时不好受起来。   “这个还是先看看,毕竟现在谁也不知道隔壁是什么情况,这样,今晚我们偷偷去看看,若是能知道些什么,你和谢慎也能早点回去了。”   “……太危险了。”   “不会。”元崎笑了,“金刚木血脉,旁的不敢说,自保还是可以的,实在不行你上次给我的九阶惊雷符还在,丢一张就是。”   元崎走为上策这一路数向来贯彻的好,祁昭知道他决定了的事情一般是改不了的,只好点了点头。   “那就先这么定下,别说这个了,下去吃点东西,吃完继续睡,晚上才能有心思做事。”元崎说。   徐岩也是这个意思,“我也去吃点,然后到凤凰城演武场看看。”   这是个好战份子,倒是和秦慵很像。   元崎挑眉,“你这性子让我想起个人,我觉得,你不如先去寻秦慵,和他一起去演武场,你一定会满意的。”   秦慵是个能把水属用得比金属和火属还凌厉的人,虽然从血脉属性上来少了些共鸣,但绝对也是够的。   徐岩眼睛亮了亮,“好好好,那我们快下去吧,吃完我就去。”   祁昭无奈笑了笑,随着他站了起来,因着坐了太久,起身的一瞬间腰身又是一阵酸痛,他急忙扶住桌子,缓了缓后回头,看到元崎和徐岩用同样的表情看着他,笑得意味深长。   今天丢人也真是丢到外面了。   祁昭别开头,“看什么,走吧。”   ……   这家客栈位置虽然偏僻,也小,但做出来的吃食味道却是不错的。   三人用半个时辰吃了饭,徐岩准备去演武场,祁昭有点好奇,也打算跟着去。   元崎则决定去睡回笼觉。   “总是睡觉有什么意思?”徐岩怂恿他,“不如和我们一起。”   元崎懒懒瞥了他一眼,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难得没拒绝,“行。”   徐岩高兴起来,“那就别磨蹭了,走走走。”   三人便一起出了门,先去植木堂寻了秦慵,秦慵最近也闲的发慌,自然同意,同他们一起去了演武场,演武场在凤凰城城北,四面都雕刻着展翅欲飞的凤凰。   这里分为三层,一层是修炼之地,二层是寻常切磋,点到为止即可,三层则是生死不论。   徐岩一进去就直朝三层而去,秦慵也是跃跃欲试的模样,祁昭和元崎虽无奈,但也跟着他们上去了。   里面人很多,四周较高,中间是一座稍矮一些的四方石台,上面已经有人在比试了,金属与火属,明显左边金属的那人强一些,下手也更狠。   祁昭和元崎选了个位置走上去,他们坐下的时候比试正好结束,四周骤然响起一阵欢呼。   祁昭顺着声音看过去,火属的那人奄奄一息躺在地上,身周那一滩鲜血格外刺眼。   鲜血很多时候都能激起人的战欲和暴虐欲,周围人的呼声愈来愈高,空气里蕴着浓郁的血腥味和汗味。   元崎凑近他,“生死不论的比试就是这样的,你若是不舒服,我们就先出去。”   “我没事。”祁昭往旁边看了看,“徐岩和秦慵呢?”   “他们想要下去比试,先到后面等着了,就是演武台左边那个地方。”   元崎指了指,又说:“你记得别乱跑,乱跑也别靠近那里,只要踏进石台方界,无论你是不是有意,都视为要比试。”   “好。”祁昭点头。   元崎突然笑了,“不过我想你也不会乱走,腰和腿颤成那样,你想走哪儿去?”   祁昭:“……”   突然响起的欢呼声恰到好处化解了他的尴尬,二人一起朝着演武台看去。现在又是新的一轮比试,之前胜的那人还要继续,没走,站在原地等着新上来的人。   不久,石台边上的藤木墙缓缓升起,有一人慢慢走出来,浑身被黑色斗篷笼着,脸上也带着一个银色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死水一般,半点波澜都没有。   四周的人见他出来,突然沸腾了。   “是不夜?他不是已经有大半年没出来过了么?”   “是他,听说之前似乎是去养伤了,不过我们管那么多干嘛?”   “对啊,我之前早听说过他的名声,但来的时候他已经消失了,原本以为见不着了,没想到还有机会。”   “就是不知道他现在身手如何,如果还是和以前一样,那就有的看了。”   “……”   将周围人的议论听在耳中,祁昭对这个名为不夜的人大抵有了点了解。   这人是一年前突然出现的,刚来演武场时就是这身打扮,凭一己之力将当时纵横演武台的人一一击了下去,手段狠辣,干净利落,从无败绩。   是为无冕之王。   见到他,台上方才还意气风发的那人眼神掠过畏惧,但还是咬牙道,“请。”   不夜看都没看他一眼,唤出藤蔓,二话不说直接压了下去,同样是火属,但他伪装的太彻底,藤蔓上都颤上了黑色的布,若不是周围燃着的灵力火焰,什么都看不出来。   藤蔓带着火红色的光,稍稍一弓后击下,对面的人挡的很辛苦,脸色瞬间白了。   不夜瞥了一眼,漫不经心动了动手指,前面的藤蔓顿时换了轨迹,在那人周围缠绕起来,而后表面掀起利刺,往前一探,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那人周身的火光突然散了,须臾间,血肉瞬间被藤蔓上的尖刺刺透。   “嗤——”   而后就是一声尖利惨叫。   带着尖刺的藤蔓是缠绕在他身周的,如此一来,他身上已经没了任何完好的地方,鲜血顺着刺缓缓淌出来,眨眼的功夫,身上的衣袍就已经看不出原先的颜色了。   他双手无力垂下,喉咙间发出痛苦的声音。不夜却还觉着不够,藤蔓向上提起,那人被提至半空,沙哑的惨叫出来,血液源源不断落下,很快在脚下集了一滩。   这根本就是下死手了。   被藤蔓围着的人脸色已经趋于青白,六阶修者,居然毫无还手的余地。   不夜觉着无趣,终于将蔓着火光的藤蔓收了回去,那人无力倒在地上,很快被演武场的人抬了出去。   片刻的寂静后,四周人声沸腾。   不夜站在喧嚣里,眼神还是淡淡的,之后又有不少人接着上去了,阶位都不算低,但在不夜手里依旧连一刻都没能撑过去。   他下手还是狠的,演武台的地面很快覆上了一层难看的褐色。   祁昭被空气里越来越浓郁的血腥味晃的眼晕,脸色看着比下方败的人还要白,元崎担心的看了他一眼,“祁昭,你还好么?”   “还好。”祁昭摇了摇头,更担心徐岩和秦慵,“不夜他如此……徐岩和秦慵能熬得过去么?”   “不夜是修者,徐岩和秦慵是灵植师,演武场里这两种分得很清楚,不会对上的。”   元崎说,“说来也是事先没给你说,修者的比试向来血腥,你见的不多,可能习惯不了,灵植师这边就要平和许多了。”   毕竟浮生界灵植师很重要,若真的伤及性命,演武场这边也是担待不起的。   祁昭点了点头,突然间觉得很羞愧,同样都不是凤凰城的人,没见识的却还是只有他自己。   他这么给元崎说了,闻言,元崎一顿,幽幽叹了口气,“没办法,从前我不好好修炼的时候,老师总威胁我要把我丢到凤凰城演武场来,慢慢的,也就知道了。”   “……”   祁昭忍不住笑了。   元崎又叹了口气,“好了,继续看吧。”   但演武台上却没人敢上去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明摆着去送死的事,谁愿意去。之前的几人只听说过不夜的名声,没真正见识过,觉着不服,凭着意气就去了,下场如何如今已经明了。   周围就这么静了下来。   按着演武场的规矩,只要是下来的人,无论愿不愿意都要强制推上去的,观看的人的视线齐齐朝那边聚集过去,良久却也没见到任何动静。   不夜一人站在演武台上,还是从容的模样,片刻后,目光淡淡朝下瞥了一眼,突然转身朝藤木墙后走去。   他不再继续迎战,边上看着的人有些失望,但对藤木墙后的人自然是好事。   不夜走的很慢,黑色的斗篷把他笼在其中,整个人都带着一种死气沉沉的味道。   祁昭看着他,快要走到藤木墙时,不夜突然回头,祁昭来不及收回视线,瞬间与他对上,那双眼睛波澜不惊,沉沉郁气藏在眼底,荒冢一般,半晌,微微眯了眯。   眼睛里的感觉立即就变了。   就像是在沼泽附近的毒蛇,司空见惯了死亡,目光冷漠,带着满身腥气在边上蛰伏,稍不留意便会缠上来,而后一击成杀。   祁昭手指一颤,再看过去时,不夜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藤木墙后。   但方才他眼睛里的恶意实在太过浓重,即便人已经不见,但那也是散不了的。   祁昭身子僵直,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元崎偏过头,“怎么了?”   “不,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祁昭心思很乱,不太想提这件事,他说话的时候,周围人声重新喧嚣起来,底下演武台上有人上去了。   演武场内的比试分为两个阶段,今日修士的切磋阶段已经结束,剩下的都是灵植师比试的时间,元崎对这有几分兴趣,确定祁昭没事后点了点头,低头看了过去。   祁昭将心神缓了缓,不过到底也是什么都看不下去了。   不夜临走前的一瞥在他脑海里翻转了无数次,撇去那抹令人胆战心惊的恶意后,祁昭突然感觉到,这样的眼神,他以前似乎也看到过。   是在植灵幻境时的池木身上。   想一想,池木自凤凰城试炼退出后就没了消息,再加着他之前的不对劲,祁昭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会是池木么?   但不夜是修者,这一点却又和池木对不上。   祁昭皱起眉,边上的元崎突然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秦慵和徐岩出来了。”   祁昭回神看过去,说来也巧,切磋的人明明是随即的,这次秦慵和徐岩倒正巧对上了,二人属性一是水属一是暗属,是共生的属性,说不上谁比谁占优势。   他们都是有许多对战经验的人,在这方面算势均力敌,暗色和湖蓝色的光纠缠在一起,分毫不肯相让。   周围的气氛渐渐热闹起来,祁昭的心神也被分了过去,不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时间一点点的走。   这场比试持续了约莫半个时辰,末了,还是徐岩赢了,秦慵差在了阶位上,一阶的差距,最后是力竭败下的。   徐岩没有继续,和秦慵一起走了上来,看着有些累,眼睛却是亮的。   他擦了擦汗,看向祁昭,“真痛快,不过我还是想和你比试比试,无奈今日不赶巧,只能等下次了。”   说完,徐岩摸了摸下巴,一笑,“不过啊,祁昭,谢城主今后真的还能给你机会么?”   元崎也笑了。   秦慵还不知道祁昭的事,听他们这么说,疑惑道,“祁昭和谢城主怎么了?”   徐岩也不多说,只一挑眉,“你懂的。”   于是秦慵还就真懂了。   他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当即就凑了过来,观察半晌后啧了一声,“看来谢城主是挺厉害,祁昭,来说说,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酸,痛,窘迫。   祁昭幽幽看了他一眼,“想打人。”   “那也得等你好了再说。”秦慵耸了耸肩,“不过谢城主究竟还能不能让你好,这我们就不知道了。”   祁昭:“……”   祁昭决定不再接他的话,重新朝演武台看过去,看了一会儿后倒也觉着不错,底下的人切磋时各自有各自的套路,多看看也能学到不少。   就没什么心思再去想其他了。   ……   傍晚的时候,四人出了演武场,几人都在兴头上,暂且还不想分道,就先回了元崎住的客栈。   元崎又变成了惯常昏昏欲睡的模样,无精打采托着腮,秦慵和徐岩在边上说着演武场的事,三言两语就约好了今后要时不时过去几趟。   生性好战之人的想法,祁昭是不懂的。   祁昭倒了杯水抿了一口,和元崎说了几句话,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应该是叫的饭菜来了,我去开门。”徐岩先站了起来,转身走过去打开了门。   站在门边的却不是客栈小二,而是谢慎。   这是来接人了。   他缓步走进来,在祁昭身边停下,眼神缓和得特别温柔,轻声问,“今日怎么样?”   祁昭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干咳了一声,“还,还好。”   而后就听着徐岩在背后凉凉开了口,“嗯,说这话时你可以考虑先别扶腰。”   祁昭手一僵。   谢慎却笑了,手覆在他的腰间,“难受?”   “……没有。”祁昭说,说罢,又用只有他和谢慎能听到的声音说,“其他的我们回去再说,好不好?”他是丢不起这人了。   “好。”谢慎应了一声,目光要多纵容就有多纵容。   徐岩之前是见过谢慎一次的,晚景城城主,天阶修者,性情冷淡不苟言笑,那时是有人蓄意在晚景城挑事,谢慎只字片语都未曾说,只站在城楼上长剑一挥,雷霆般的威压汹涌而来,便再没人敢吭声了。   他当时现站人群里朝上一瞥,离的太远看不大清楚,但也清晰记得那双眼睛记得冷淡。不曾想一去三年,再见居然是温柔的眉眼。   有道侣的人就是不一样。   这么想着,徐岩笑了笑,“祁昭,你这是要回去了么?”   “出来一天了,也是时候回去了,不过我刚才突然想起一件事。”   祁昭看向秦慵,“之前我听元崎说,你在长老府附近见过背后有黑色凤凰纹的人?”   “好像是有过一次。”秦慵想了想,“看的不清楚,擦肩而过的时候,看到他背后有一只黑色的凤凰,挺惹眼,就记住了,怎么了?”   祁昭把之前给元崎和徐岩说过的话简略一说。   “如此……我听旁人说,近日他们也在长老府附近见过,若是不对劲,你们可以去看看。”   祁昭和谢慎对视一眼。   之前这些人是极其隐蔽的,如今突然变得如此明目张胆,看来是长老府信了聂槃重伤,按捺不住了。   他点了点头,“好……那,那我就先回去了。”   “早点回去吧,好好养着,我还等着和你战个痛快。”   说着,徐岩促狭一笑,“不过之后一定得注意些,我是不想欺负一个腰酸腿软之人的。”   祁昭:“……”   祁昭今日被他调侃了许多次,只有他时也就罢了,但现在当着谢慎的面,祁昭摸了摸鼻子,耳根滚烫。   徐岩注意到,摸了摸下巴,“祁昭这是害羞了?”   祁昭没理睬他,抬头偷偷看了谢慎一眼,看到后者眼里笑意盎然。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   祁昭看了一会儿,莫名觉得心里有了些底气,那边徐岩已经开始和秦慵小声说话,内容很不正经,元崎还时不时凑凑热闹。   祁昭只听了一句,耳朵就更烫了,“秦慵,徐岩,你们……”   话只说了个开头,就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了。   秦慵和徐岩知道他是个老实人,不会怼人,根本不把他的炸毛放在心上,齐齐挑眉笑着看过来,“嗯?怎么了?”   祁昭支吾了片刻,也不知该究竟怎么说,眼看着他们面上的笑意越发明显,祁昭顿了顿,脱口而出四个字。   “死单身狗。”   会心一击。   元崎:“……”   秦慵:“……”   徐岩:“……”   三人沉默半晌,悲愤欲绝朝谢慎看过去。   谢慎,你管不管?!   作者有话要说:  单身狗小分队:“谢慎,你管不管?!”   谢清(叹气):“如果他肯管,我至于过的这么心痛?” 第57章 第57次不正经【一更】   谢慎自然不会管。   不仅不管, 还笑得越发温柔, 目光温柔又纵容, 轻声说,“走吧,我们回去。”   猝不及防又被塞了一口狗粮的三人默默看着他们。   祁昭应了一声, 与秦慵三人道别,在他们‘你快走吧’的眼神里和谢慎一起出了门。路过隔壁的时候,下意识偏头朝里看了一眼, 里面熄着灯, 黑沉沉的, 仿佛被蒙着一层雾。   凤凰客栈。   祁昭进门后便到榻上趴下了, 整个人埋在柔软的被褥里满足的叹了口气,“好累。”   谢慎在他边上坐下,将他脸颊旁边散着的头发拨开,低声笑了笑。   祁昭偏头看着他, “笑什么?”   话问出口,自己却也笑了。   谢慎眼神更加柔软, 指腹在祁昭唇上缓缓抚过,轻声问, “饿了吧,想吃什么?”   祁昭眼睛耷拉下来,“除了喝粥,我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   像是只受了委屈后毛发柔软的小动物。   谢慎看着他,只觉着心里的柔软满到快要溢出来, 声音也就更温柔了,“这几日先将就着,等你好了,带你到凤凰街去,嗯?”   “好。”祁昭很好哄,“那就先喝粥,什么都行,我不挑食的。”   谢慎便笑了,起身出了门。   藤木门一开一合,屋子里很快静了下来,祁昭在榻上趴了一会儿,觉着没什么意思,眼角余光不经意间看到桌上腾蛇神木开的花,想了想,下榻走了过去。   上午的时候因着太过窘迫,祁昭没来得及仔细看,现在才看的清楚,它是绛红颜色,花瓣尖端有些淡淡的金色,放在阳光下一定很好看。   于是因为祁昭的目光太灼热,桌上的花颤了颤,“你,你不要这么看着我,我,我害羞。”   软软的小奶音。   祁昭失笑,将它连着花瓶抱了起来,“你是什么花?”   “我不知道,应该是没有名字的吧……不过我允许你叫我阿晏嗷。”   “好,阿晏。”   听到祁昭唤它的名字,阿晏害羞了,“你是第一个知道我的名字还叫了的人嗷。”   “这样的吗?我很高兴。”   祁昭笑眯眯说,阿晏花瓣开心的颤了颤,祁昭见了,莫名觉着自己有种养孩子的错觉。   不过说起来,阿晏是他和谢慎咳咳之后开出来的话,某种程度上,其实也算是……吧。   细思恐极。   祁昭手一抖,差些把阿晏摔了,急忙稳住,阿晏以为祁昭是不喜欢它了,委委屈屈问,“你是不喜欢我了吗?”   “没有没有。”   “那就好,你不要讨厌我,我在这世上最多也只有十天不到,不想被你讨厌的。”   祁昭一怔,恍然意识到阿晏只是朵没有根茎的花,和合欢花一样,存活不了多久。   看出祁昭心情突然间低落下去,阿晏笑了笑,“没事的啊祁昭昭,众生有各自存在的意义,我生而为了传达爱意,这事做到了也就没有遗憾了。”   祁昭也清楚这些,但还是觉着有些难受,阿晏拢了拢花瓣,用尽浑身解数逗他开心,祁昭垂眼,慢慢也就缓过来了。   和阿晏又说了一会话,外面响起叩门声。   祁昭以为是谢慎回来了,起身走上前,手刚搭到门把上,突然觉着不太对,若是谢慎应当会应声才是,不可能这么一声不吭。   祁昭警惕起来,“谢慎?”   外面隐约能看到人影,却是一声不吭。   祁昭确定了不对劲,松开门把,刚后退几步,门外的人影动了,几道藤蔓出现在他身后,而后猛地朝门上袭来。   “轰——”   一声巨响后,藤木门尽数成了碎片,一人现在烟尘里,面无表情,面上纵横魔纹,腰间清晰可见黑色凤凰尾羽。   他露出诡异的笑,缠绕着魔气的藤蔓晃了晃,勾起朝祁昭席卷而来。   祁昭这些日子里这种架势见了不少,在他刚抬手的时候就反应了过来,云纹藤木一挡后将惊雷符扔过去,抱起边上的阿晏退至窗边,翻窗而出。   雷霆乍惊后,原先完好的屋子里烟尘滚滚,空气里满是焦味。   谢慎就在客栈大堂站着,听到上面响起雷声的一瞬间便上了楼,刚好看见祁昭从窗户处出来。   他走过去,顿时察觉到了四周缠绕着的魔气,将祁昭护在身后,冰蓝色长剑出现在手上,藤蔓须臾蔓延。   四周的黑色浓烟渐渐散去了。   里面的人生生受了雷霆,浑身上下狼狈不堪,却像是不知疼一般,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唇角的笑依旧诡异,背后藤蔓再次朝着祁昭卷了过来。   他眼眸无神,口中喃喃自语一个杀字,显然是完全丧失了神智。   谢慎淡淡看了一眼,周身气势涌起,手里的长剑朝着那人轻轻一挥。   一声闷哼,那人脚腕上出现两道血线,摇晃着跪了下去,还是挣扎的朝祁昭的方向爬了过来。   祁昭生生打了个寒颤。   脸覆魔纹的人,浑身焦黑,脚腕上不挺渗着黑色的血,带着诡异的笑慢慢朝他挪过来,这样的画面,像极了他以前看的末世大逃杀里的丧尸。   这样彻底失了意识的魔,留着也没用,还吓到了祁昭。   谢慎眼神更淡,手里的剑再次一拂,趴在地上往前挪动的人突然僵住了,用一种扭曲的姿势瘫在地上抽动几下,地上很快出现一滩人形的黑灰。   被窗外的风一吹,很快散了。   谢慎收起剑,偏头,“没事吧?”   祁昭摇头,“没事,就是视觉冲击太大了……长老府这是什么意思?”   “人不一定是长老府指使来的,但无论如何,看来背后那人是按捺不住了,今晚只是个试探。”   祁昭觉着有些莫情其妙,他一来不是凤凰城的人,二来凤凰令也不在他身上,城中内斗,为什么能试探到他身上。   这么想着的时候,背后楼梯处响起脚步声,祁昭警惕看过去,看到上来的人是凤凰客栈的掌柜。   他拱手,“祁先生,谢城主。”   祁昭拱手还礼,隔壁两间房的门也被推开了,魏老和徐老走了出来,见到眼前遍地狼籍后愣了愣,“这是怎么了?”   老人家们浅眠,客栈又乱,平时休息都会布下结界,听不到什么声音,若不是惊雷符晃了晃,这会儿都不会出来。   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祁昭不方便说,先模糊了过去。   魏老也明白,看向客栈掌柜,掌柜也是个不做作,直接道,“客官,您看看,这该怎么赔偿?”   谢慎:“……”   魏老:“……”   这两位大佬纵横浮生界这么多年,恐怕还是第一次被旁人这么问,祁昭忍不住笑了,“掌柜你说吧。”   掌柜就等着这句,从背后扒拉就一个算盘,噼里啪啦一阵敲后,报出个数字。   很公道,一点都不奸商。   祁昭从乾坤袋里拿出灵石付了钱,另外又开了间房,因为是当着谢慎的面,觉得倍有面子,一点都不心疼。   掌柜如愿后便不在这边多事,再次拱手后退了下去,顺便还把边上围观的人给疏散了。   四周无人后,祁昭不想让老人家太担心,把之前的事三言两语带过了,魏老见他确实没事,稍稍放心,重新回去休息了。   祁昭目送两位老人回去,看向谢慎,“我们也回去吧。”   新开的房间在另一边,进去后,祁昭掩上门,看了看怀里也有些焦黑的行囊,叹气,“这都是什么事儿啊,还好牙牙和阿藤都在老师那,否则都来不及带出去。”   谢慎皱起眉,觉着祁昭这样总不顾及自己的性子让他有些发愁。   祁昭一看谢慎皱眉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立即岔开了话题,“今晚这事,虽说只是试探,但我们就不管了么?”   “自然不行。”谢慎眼神淡淡的,“注意都打到我的人身上了,凤凰城一事,也是时候了结了,明天我们去寻聂槃。”   祁昭知道他和聂槃心里有数,就点了点头。正巧客栈送来了吃食,二人就不再说这些,填饱肚子后洗漱上了榻。   祁昭今天体力消耗了不少,趴下后就再不想起来了,谢慎在旁边看了他一会儿,眼含笑意开了口,“衣服,要我帮你脱么?”   祁昭斜睨了他一眼,试图从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无果,懒懒张开手,“要的。”   无论如何,气势不能输。   谢慎笑了,伸手帮他把衣服脱了放到榻边,过程中难得正经,倒是让祁昭有点惊讶。   看出他眼神里放的意思,谢慎低声一笑,拂袖熄了灯,手放在他腰上,轻声说,“睡吧。”   祁昭嗯了一声,刚闭上眼睛,听着谢慎又一笑,“不过,我发现今晚发生的事,也有一些好处。”   “嗯?”   祁昭回头看他。   谢慎低头亲了亲他的脸颊,声音在夜里无端低哑。   “就是……以后我们做些什么的时候,再也不用担心会被魏老听见了。”   祁昭:“……”   我信了你的邪!   作者有话要说:  魏老:“???” 第58章 第58次不正经【二更】   隔日清晨。   祁昭和谢慎去了苍梧山。   此时初秋, 山上梧桐正好, 望过去火焰一般。祁昭进了结界, 一眼在木屋边上的溪水畔看到了聂槃和魏嘉泽。   魏嘉泽身前放了不少药材,正在用嗅觉分辨,聂槃坐在边上眼含笑意看着他, 时不时从背后摸出一朵花混进去,魏嘉泽发现端倪,什么话都没说, 唇角却悄悄勾起了一抹笑。   他以为聂槃看不见, 却不知他所有模样都被人细细看在眼里, 成为那双温柔眼睛里独一无二的剪影。   自是情深。   听到背后的脚步声, 聂槃回头,看到是们后笑了笑,“你们来了。”   他知道他们过来定是有要紧事,和魏嘉泽低声说了几句话后, 起便身和谢慎去了另一边。   魏嘉泽还在远处分辨药材,祁昭过去在他边上坐下, 也不言语,垂眼看着底下的溪水潺潺。   末了, 是魏嘉泽先开了口,他声音很轻,“祁昭,你和谢城主,是道侣么?”   祁昭笑着嗯了一声。   魏嘉泽不说话了, 半晌后再次出声,声音比之前更低了一些,“你们这样,真是令人羡慕,真好。”   话里的羡慕和惆怅一览无余,祁昭清楚他和聂槃的故旧,想了想,犹豫着问,“周泽,这几日云深一直在照顾你,你觉着他怎么样?”   “挺好。”   “眼睛还好吗?”   “挺好。”   “那住的还习惯吗?”   “喜欢。”   “嗯……”祁昭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选择尬聊,“你手里的花,挺好看的。”   魏嘉泽手里是聂槃方才放进去的花,闻言,他手指紧了紧,虽然看不见,但还是低下了头,“它……是什么颜色?”   “赤金色,花瓣是正红,边缘绕了圈红色,很好看。”   祁昭把花的模样简单描述出来,魏嘉泽没出声,手指轻轻在它的叶子上轻抚而过,许久,突然开了口。   “祁先生,其实我很羡慕你。”   “嗯?”   “人生,得之容易守之难,两个人差的太远,走得就更难,你和谢城主都是心无杂念之人,自得宁乐,我却连奢求都不敢有。”   他双眼遥遥看着远方,似乎是在回忆什么,末了,低声道,“都是造化。”   祁昭清楚他话里的意思,事实上说的也没错,他和聂槃之间,说到底大多都是造化弄人。   他沉默了一会儿,看向魏嘉泽,“其实这世上,心无杂念的人几乎是不存在的,我做不到,但是我清楚一件事。”   魏嘉泽疑惑看过来。   祁昭定了定心,一字一顿道,“无论如何,谢慎都是不会害我的。”   魏嘉泽手指猛地一颤,手里赤金色的花落在他手边,沾上了泥土。   祁昭在心里叹了口气,把花捡起来,拭去花瓣泥土后放回他手里,没再说话。   四周瞬间静了起来,很久的一段时间里,只能听到树叶簌簌,溪水潺潺。   约莫两刻钟后,谢慎和聂槃回来了。   聂槃敏锐的发现魏嘉泽的情绪有变化,看向祁昭,祁昭站在谢慎身边只笑不语。   他没办法,走到魏嘉泽身后弯下腰,“阿泽,怎么了?”   魏嘉泽浑身一阵,面色略过复杂,在抬头的一瞬间却尽数收了回去,还是惯常的冷清模样,摇了摇头,“没事。”   他不愿说,聂槃也不好问,放缓了语气,“阿泽,我有事要和谢慎出去一趟,我先扶你进去吧。”   魏嘉泽点了点头,搭着他的手站了起来,聂槃把他送回木屋,出来后神情认真起来。   “走吧。”   祁昭还未听过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倒是有了浮生界第二城城主的气势,谢慎同他也是一样的感觉,颔首,转过身去。   他们要去凤凰祠。   路上,谢慎给祁昭说了他和聂槃的打算,长老府已经按捺不住,就差一把火,这把火的关键就是聂槃和凤凰令。   长老府现今之所以如此明目张胆,是因为他们知道聂槃重伤不愈,命牌有损,认定他熬不过来,所以有恃无恐。   如若此时散出消息,说聂槃伤愈,不日就要回来重掌凤凰城,长老府那边很难不慌。   于是他们眼前就只有一条路能走——牵制谢慎,从他这边夺走凤凰令,在聂槃未回来前断去他所有退路,提前让一切尘埃落定。   长老府与那些堕魔之人有牵扯已经是明摆着的事,谢慎修为为天阶,他们比不得,所以这时候,若那些堕魔之人为他们所用,自会不带保留取用,如若不是,也免不了要和背后之人共谋。   至于之后如何,聂槃已经布好了局,只能他们往下陷了。   而凤凰祠,就是局的一部分。   太复杂。   听他们说完,祁昭只有这一个念头。   他悄悄凑近谢慎,“我们还是尽快把此事了结回晚景城吧,太可怕。”   谢慎缓缓笑着说了声好,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聂槃见了,只觉着眼疼,忍不住往旁边挪了挪。   不久,凤凰祠到了。   聂槃在出苍梧山的时候就已经幻化成了秦慵的模样,不怕被长老府的细作看见,谢慎布了结界,进去后掩上门。   “开始吧。”   他们站在聂槃的命牌前面,赤金色的藤木牌,上面的裂纹比祁昭上次见到时又舔了不少,隐隐就要过半了。   聂槃神情依旧平静,仿佛那根本不是他的命牌一般,他上前一步,将掌心赤金色的光覆在命牌上面,红光里,命牌上的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合拢起来,直到一点痕迹都看不见了。   祁昭有些惊讶。   说好的命牌上面做不了假呢?   聂槃收回手,唇色有些白,“这是凤凰城城主府世袭的秘术,用血脉之力暂时掩盖裂痕,是先祖在千年前动乱时为了安定人心所出,没曾想,千年后殊途同归。”   他笑得有些嘲讽,“凤凰城里的权势之争熬得太久,也是时候彻底了断了。”   祁昭没说话,掌下蕴起灵力,缓缓渡进他血脉。   聂槃摇了摇头,“不用费心了,没用的,血脉之力与灵力不同,一旦消耗不能修复,即便再——”   之后的话突然停住了。   他感觉到有源源不断的暖意融进自己血脉,原本枯竭了一段的地方灵力突然游走开来,渐渐连成了一条血脉线。   居然……被修复了。   这下惊讶的人变成了聂槃,他怔了一会儿,转向谢慎笑了笑,“我之前说你是个有福气的,如今看来,半点不假。”   谢慎心安理得接了这话,“嗯。”   聂槃无奈笑了,“如今这局已经开始了,我命牌恢复,他们不会对你放出的消息有所怀疑,之后的事,就按打算来吧。”   谢慎嗯了一声。   这边也就没了事,谢慎撤去结界,三人一起出了门,聂槃不放心魏嘉泽一人在苍梧山上,出去后便要回去。   他与祁昭和谢慎道别,笑着转过身,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巷口。   他走后,祁昭看向谢慎,“我们也回去吧。”   谢慎微笑着说了声好,往他身边靠了靠,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   下午的时候,谢慎为之后的局筹谋,唤了凤凰九卫去了城主府书房。   祁昭闲着没事,先去凤凰山不老树那边看了看秦修,确定顺利后下山,在路上遇见了秦慵和徐岩。   他们是打算去演武场的,见到祁昭,徐岩眼睛一亮,“祁昭,我看你今天似乎挺好,要不要去比试比试?”   “……”   徐岩继续说,“来吧来吧,你看元崎这么懒的都来了,怎么能缺了你?”   他这么一说,祁昭才发现元崎也在,后者正趴在秦慵脸上昏昏欲睡,注意到祁昭目光后懒懒抬手打了声招呼,随即又闭上了眼。   祁昭:“……人都这么累了你们还把他拉出来,是不是太惨无人道了?”   “咳,这是小事。”徐岩干咳一声,“说起来,他这么困也是因为昨晚,我们偷偷摸进去隔壁了,但是什么也没看到。”   祁昭一怔。   “今晚我们打算继续,不过在此之前,你还是先与我战个痛快再说。”   说着,他上前拉着祁昭就往演武场的方向走,后面秦慵也背着元崎跟了上来,祁昭无奈,干脆也就随他们去了。   演武场的人依旧很多,祁昭今日打算上去,就和秦慵与徐岩一起去了藤木墙后面,今日来比试的灵植师不少,祁昭上去抽取对战牌,看到上面的数字是十九。   徐岩看了一眼,失望道,“我是十八,只差一位数,可惜了,不过迟早能轮到的……说起来,请问十九号是哪位?”   话音落下,角落里有人开了口,“这里。”   那人不急不缓走了出来,白衣微动,笑容清润。   居然是之前一直都没有消息的池木。   作者有话要说:  谢城主:“我不喜欢凤凰城,我只想带着祁昭回晚景城谈恋爱。”   祁昭昭:“……嗯。” 第59章 第59次不正经   池木晃了晃手里雕刻了[十八]的藤木牌, 微笑着走了过来, 同祁昭打招呼, “祁昭,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祁昭点头,“上次从苍梧山出来后我还寻你了, 结果没找到,你当时是出什么事了么?”   池木突然不好意思起来,“说起来也是怕人笑话, 与你们分路后我朝深处走, 不小心摔了一跤, 放在腰间的传送令就那么给折了, 传送了出去。”   说着,他羞涩一笑,“这个你们可别给老师说,否则免不了一顿数落。”   他生得清润, 抿唇笑起来的时候很是讨喜,秦慵本来对他印象就不错, 闻言笑了笑,“行。”   元崎懒懒撩了下眼皮, 什么也没说,祁昭垂下眼,轻轻嗯了一声。   他性情不是热络的人,但因着之前先入为主的印象,对池木还是比较热切的, 如今态度突然变化明显,池木眼睛眯了眯。   难道是他已经知道些什么了?   池木眼底的晦暗一闪而过,却看到祁昭抬起头,还是惯常温润的模样,打趣他,“那你可得对我们好点,否则是封不了口的。”   他语气和神情都很自然,池木一时间分辨不出来他究竟是不是做戏。   他朝秦慵和元崎的方向看了一眼,想着他们和祁昭相熟,若祁昭察觉什么应当会给他们说才对,可二人的态度丝毫未变,应该……没事。   这么想着,池木笑了笑,“自然。”   藤木墙外的喧嚣声在他尾音落下的同时响了起来,演武堂的人随即开了口。   “植十八和十九,请上演武台。”   祁昭和池木便一同走向四方石台,站定后,听到演武场里钟声响起,祁昭不多话,衣袖轻拂,淡金色的藤蔓随着他的动作在半空中缠成一条,气势磅礴直落而下。   池木也早做好了准备,赤红色的藤蔓外燃烧火焰,金色和赤红撞在一起,停滞不到一瞬,四周淡金色蔓延,骤然将那抹火焰掩盖过去。   巨响过后,池木后退几步,眼神里不明的情绪淡淡掩藏到深处,旁观的人只看到两团撞在一起的光,他却是在云虚藤木落下的时候切身感受到了那抹威压。   如山而来,气势万钧。   别说是二阶灵植师,五阶灵植师恐怕都不会有。   池木这边心思晦暗,祁昭心里也算不得平静,他刚才用威压震慑住池木的时候,趁机探了下后者的灵脉,那里空荡荡的,四处荒芜,半点灵力波动都没有。   浮生界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修为,灵脉里不可能空,更何况池木还是灵植师,天赋极高,那里的光点应该浓郁才是。   怎么回事?   祁昭眉头皱了皱,停在他上方的藤蔓再次扬起,池木这次有所准备,一赤一金两种藤蔓在半空里抗衡相抵,为了能有更多的时间查探,祁昭刻意放缓了灵力,又仔细一探,却发现池木灵脉里尽是赤色光点,与方才空荡荡的模样大相径庭。   又一探,依旧是赤色密布。   差不多在三阶左右。   现在看到的真切,但刚才瞥见的也不假,祁昭眼神一沉,刚要继续探个究竟,那边池木却突然将藤蔓撤了回来,闪身避开落下的藤蔓,朝祁昭一笑,“祁昭,虽说我不如你,但你让的如此明显,也是太伤我心了。”   说着,他整了整衣物,将身周燃着火焰的藤蔓收了回来,“也罢,我认输。”   灵植师间的比试虽平和,但也没有这种刚开始就主动认输了,四周围观的人愣了一下,说出话就有些不好听。   池木自然不会在意他们怎么说,将腰间的藤木牌放到祁昭身上,“我知道我是不敌你的,也就不自取其辱了,祁昭,回见。”   说罢,他拱手,转身朝藤木墙边走去,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墙边。   祁昭现今已经确定池木不对劲,但暂时也想不出来他这里究竟是什么情况,沉思间,看到眼前有一双手晃了晃。   徐岩站在他面前,挑眉一笑,“终于到我了,来,战个痛快。”   他也不是个爱说废话的,最后一字尾音落下后暗色的藤蔓便卷了过来,祁昭急忙迎上,一开始还能分神思量池木的事,后来徐岩的攻击越发凌厉,也就没有什么心思顾及其他了。   他和徐岩的切磋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依旧是那种直来直往的方式,若不是因为精疲力竭,恐怕还结束不了。   二人势均力敌但没有爆点,围观的人早就觉着烦,见他们停下后便开始出声赶人。   祁昭和徐岩相视一笑,一同下了石台,元崎还趴在秦慵背上睡着,听见他们回来也只是懒懒瞥了一眼,祁昭把藤木牌交还给演武场的管事,回头就看见秦慵正直勾勾的看着他。   祁昭背后一凉,“怎,怎么了?”   秦慵眼神灼热,“我都不知道你居然这么能打,下次一定要同你比试比试。”   边上的徐岩也凑了过来,“我觉着明天就行,你上午,我下午。”   祁昭:“……”   好战分子实在太可怕,祁昭被他们盯得头皮发麻,不得已岔开了话题,“池木呢?”   “刚才出来后就走了,走得挺急,说是杨老找他有事。”说罢,秦慵探出藤木墙环视一周,发觉四周已经没什么人了,回头问,“不如我们也回去吧。”   “你不上去过把瘾?”   “今天先不了。”秦慵将背上快要滑下去的元崎往上托了托,“他太困了,我想让他好好休息。”   祁昭觉着这挺正常,便说了声好,徐岩的目光却突然怪异起来,沉默半晌,幽幽道:“我怎么觉着眼睛有点疼……”   他转过身,“快走快走,简直辣眼睛。”   ……   之后一周,祁昭都没再出过凤凰客栈的门。   一来是因为谢慎的局已经开始,长老府那边心慌之下指不定会做什么事,二来则是因为魏老不知从哪给他寻来许多古籍,上面有些关于重塑的描述。   虽然只是只字片语,但也比什么都没有的好。   祁昭对此比较上心,秦慵和徐岩来找了许多次都被他推了,安心窝在客栈里钻研古籍,闲的的时候就给龙牙草和青藤叶浇浇水修剪下枝叶。   不过没过几日,这样的悠闲就被打破了。   聂槃寻了来,他近日来忙着布局,能陪魏嘉泽的时间很少,虽然在苍梧山上布了结界,但心里总是不踏实,也怕魏嘉泽孤单,便想请祁昭上山多陪陪他。   祁昭有些犹豫,倒不是因为不愿意,而是他着实不擅长撒谎,之前三言两语就觉着心虚,若是魏嘉泽到时仔细问起,他怕熬不住。   聂槃却不担心,笑了笑,“无事,你放心就是。”   他这么说了,祁昭不好再说什么,便点头答应了。   当天下午,祁昭便抱着两株草木和阿晏上了苍梧山。   聂槃此前应当是给魏嘉泽提过这事,魏嘉泽也不意外,微微一笑,“你来了。”   他笑起来很好看,冰雪初融一般,祁昭看了,恍然间居然有些受宠若惊。   他从认识魏嘉泽起后者就是一副冷淡模样,之后被他救了也没什么变化,现在居然笑了。   不过他这么一笑,祁昭倒是放松了许多,嗯了一声,将怀里的草木放在了窗台上。   魏嘉泽走过来,轻轻一嗅,“是龙牙草,青藤叶,还有……这个我倒是感觉不出来。”   祁昭也能在看不见的时候知道草木的品种,但那是因为他是灵植师,感知力是天赋。魏嘉泽是修者,在这方面差很多,能如此准确分辨,祁昭有些佩服,“是它们,你很厉害。”   魏嘉泽神情缓和,“药师和灵植师殊途同归,说到底其实是差不多的。”   说罢,他没再问阿晏的事,在窗台边上的藤椅处坐下,声音清润,“祁昭,坐吧。”   祁昭依言坐下,在四周环视一圈,屋子布置简单,清淡雅致,与魏嘉泽很搭,和聂槃就差得有些远了。   “怎么了?”见祁昭不说话,魏嘉泽问。   “就是觉着这里和云深挺违和的。”   “这样。”魏嘉泽了然,转头看向他,“那云深是什么模样的呢?”   他眼睛乌黑,虽然无神,但祁昭总觉着自己被看透了。   他一慌,反问回去,“你有没有想过云深的样子?”   魏嘉泽轻声笑了,“自然是想过的,应该是这样的吧……爱穿赤色金线的衣袍,有双潋滟的桃花眼,笑起来时喜欢挑眉,人有些轻浮,但骨子里认真又温柔,是不是?”   祁昭手指一顿,没应声,魏嘉泽之后也没再开口,摸索着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看向窗外。   暮色的日光洒在他眼里,恍然间透明如琉璃。   祁昭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再开口,声音干涩,“你……都知道了。”   不是疑问的语气。   魏嘉泽回头,眉眼在暮光里意外的柔和,轻声说,“祁昭,有没有告诉过你,你实在不是一个擅长撒谎的人?”   这事不用旁人说,祁昭都知道。   “那日我在植灵殿醒来,就嗅到聂槃的味道了,他从前就爱用檀香,一晃五年也没变……他觉着我看不见,就带我来了这里,还虚构了一个故事。”   “但是啊,从踏入这里的第一步起,我就知道,这里是苍梧山,屋子是他以前住的地方,外面有条小溪,聂槃还给它取过名字。”   魏嘉泽的声音很淡,祁昭一时间不太清楚他在想什么,若是他恨聂槃,不应当会在知道云深就是聂槃后还如此平静,但若是不恨,他却不愿与聂槃相认。   祁昭忍不住问了出来。   闻言,魏嘉泽低下头,良久,用很低的声音开了口,“兄长的事,后来都听说了,与聂槃无关,我不恨他,但是我愧疚,你不知道,有很多个夜里我总是想起以前的事,就在这里,我将匕首刺进他心口,他满眼绝望,沙哑着声音问我为什么。”   “我唯一问心无愧的事,就是我和他的遇见从来都不是刻意设的局。”   祁昭没经过这些事,若说能感同身受就纯粹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只能叹了口气。   魏嘉泽却笑了,“我现在就差几分勇气,总会有的,我会好好待他。”   “你能这么想就好了,你是好人,聂槃也是,那就好好的吧。”   “好。”魏嘉泽眉眼缓和,“我知道他就是云深的事,你就先别告诉他的,等我复明那日,我想亲自对他说。”   “嗯。”   祁昭应下,觉着不用继续圆谎的感觉甚好,察觉他的情绪变化,魏嘉泽笑了笑,又问:“聂槃近日里很忙,长老府的事很麻烦么?”   “应当还好,你不用担心,聂槃是聪明人,而且谢慎也在。”   听他话的意思倒是只要是因为谢慎在。   魏嘉泽唇角出现一抹笑意,祁昭话说出口后也觉着自己似乎是有点小痴汉,就不好意思再说话了,偏头看向窗外。   天边暮色将歇,金色倾洒。   正是好时候。   ……   夜里回去,祁昭把傍晚时魏嘉泽说的话给谢慎说了,问:“你觉着我到底应不应该给聂槃说。”   “他们之间的事到底还算是要自己解决,就莫要插手了。”   祁昭也是这么想的,便笑了,刚要说话,又听着谢慎开了口,“若你实在想找些事做,第三页的第二个姿势怎么样?”   祁昭脸瞬间红了,“那,那个不行。”难度太高了。   “第九页第一个。”   “不行。”   “十一页第三个。”   “也不行。”   “第七页第一个。”   “……”   这个其实也有点羞耻,若是平常祁昭定是不会同意的,但同谢慎之前说的那几个比较了一下,祁昭突然就觉着这个也不是多难了,犹豫着点了点头,“这个……还可以。”   “那便就这个了。”谢慎勾唇一笑,“我们先去沐身,嗯?”   祁昭被他的笑晃得晕晕乎乎,点了点头就傻傻跟着他走了过去,等身上只剩下条亵裤了才反应过来,怒视谢慎,“……你又心机我。”   先说些极难的姿势刁难他,而后放缓,对比效果后忽悠他同意,之后还□□!   但现在想清楚也晚了。   亵裤落到脚踝,之后就不见了踪影,谢慎动作轻柔抱着他放进浴桶,眼底满是笑意,“水温还好么?”   “挺好的,等等,你别转移话题,我不傻,很坚定。”   “嗯,不傻。”谢慎笑着,“我喜欢你。”   “……”   方才还说自己不傻的小傻子吸了吸鼻子,红着耳朵别过头,“我也是。”   至于谢慎心机不心机,哪里还有心思想。   这晚,第七页第一个姿势到底还是被谢慎贯彻了个遍,祁昭一开始还能挡一挡,后来就只能无力闭着眼任他作为了。   夜深,谢慎抱着祁昭重新去了屏风后,祁昭昏昏沉沉闭着眼睛,感觉到身子浸入热水后睁开眼,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谢慎?”   “你继续睡。”谢慎将边上的灯挑了跳,屋子里暗了几分,看着祁昭又睡熟后,小心翼翼给他将里面的东西清理了出来。   祁昭不舒服的皱了皱,不过没有睁开眼睛,头埋在谢慎颈窝抱怨的哼了几声。   谢慎垂眸看了他一眼,眼神顿时柔软到不像话,偏头在祁昭发顶亲了亲,抱起他走回床榻,温柔放下了。   祁昭陷在被褥里,眉头很快展开了,抱着被角睡了过去。   谢慎低声一笑,坐在榻边看了祁昭许久,将被角抽出来给他盖好后熄灯上榻,缓缓闭上了眼睛。   ……   五日后,凤凰城里下了场雨,骤雨初歇过后,凤凰城的局渐渐到了尽头。   不得不说聂槃城府极深,长老府的作为几乎尽数在他把握里,即便祁昭对这些弯弯绕绕不擅长,也清楚长老府这次不会有任何退路了。   这日,谢慎又是早早便出了门。   祁昭醒来后浇了浇花,看了会儿书,实在无聊后借了客栈的小厨房做了点甜汤。   他从前有段时间嗜甜,手艺还不错,就是没控制好做的多了,给魏老和徐老送去后还剩了不少,想着元崎是个爱吃的,就打算给他送去。   元崎住的小客栈里人依旧不多。   祁昭提着食盒上楼敲了敲门,元崎困倦的声音很快传了出来,看来还没起身。   他耐心在外面等着,不久,元崎的门没开,徐岩倒是从房间里探了出来,见到祁昭手里的食盒后眼睛一亮,“就吃的?”   “甜汤。”祁昭说,“想喝的话就过来吧。”   徐岩欢欢喜喜应了一声,重新回去穿好了衣服,抱着三只碗出来了。他过来的时候元崎的门正好开了,二人走进去,祁昭刚把食盒放下,徐岩便伸了手。   食盒盖子被掀去,淡淡的甜味很快在空气中蕴开。   元崎瞥了一眼,徐岩立即开口,“来来来坐下,我特意带了碗,是不是很贴心?”   元崎点了点头。   他以前嫌徐岩吵,能不理则不理,徐岩遭了不少嫌弃,突然被肯定,立即感动了,手脚麻利舀了一碗甜汤过去,“来,尝尝。”   元崎面无表情把他的手拨开,自己舀了尝了口,满足的眯起眼,“好喝。”   徐岩委委屈屈把碗收了回来,他不太爱甜食,但也觉得味道不错,于是也喝了不少。   祁昭带来的甜汤很快见了底。   元崎又成了之前睡不醒的模样,托着下巴昏昏欲睡,徐岩对此是很服气的,“我有些不懂,明明每晚被折腾的是你,怎么他看着比你还爱睡?”   祁昭:“……”   眼看着祁昭眉头一皱就要炸毛,徐岩急忙道,“不,我的意思是元崎太累了,就之前说过的吞咽声,不是有大半个月没出现了,昨夜又响起来了,他浅眠,肯定没睡好。”   “你们去看了么?”   “去了,里面有人,不过那人布了结界,我和元崎打不开,没能进去。”   徐岩是五阶灵植师,那里面人的修为只高不低。   祁昭下意识想起了背后有凤凰纹的人,他们都是六、七阶的修为,很符合。   他点了点头,“这几日你们顾着些自己就好,至于其他,聂槃和谢慎会顾及到。”   徐岩嗯了一声,接着问,“你待会儿有什么打算么?”   祁昭明白他的意图,无奈昨夜有些放纵,确实支撑不起。   祁昭干咳了一声。   徐岩瞬间明了,幽幽叹了口气,“这种时候我就觉着一个人也挺好的,至少自由不累。”   话说的洒脱,但语气就是莫名酸。   祁昭笑了,“你不打算寻道侣么?”   “我的道侣大概是丢在路上了,全看造化了。”徐岩撇撇嘴,把桌上的碗端了起来,“我先回去了,一会儿去寻秦戮,还好还有个靠谱的,啧。”   说罢,他空着的那只手朝祁昭摆了摆,转身出了门。他走后,祁昭回头,发现元崎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不由无奈,从榻上拿了被子披在他身上,提起食盒也走了出去。   门外静悄悄的,四周有些暗。   祁昭走到楼梯口,刚下了几阶,背后突然有股凉风袭来,缠绕着沉沉魔气。他颤了一下,回头看过去,瞳孔不自觉缩了缩。   元崎隔壁的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沉重的脚步声在昏暗深处响起,一道黑色的人影从深处渐渐清晰,缓步朝着他走了过来。   祁昭警惕看着,将惊雷符握在了手中,对面的人影慢慢从黑色雾气里显露出来,容颜苍白,唇色似血,朝着祁昭诡异一挑唇。   这笑只维持了一瞬,面前再次拂起凉风,那道门重新合起,四周归于平静。   可祁昭的心却再也落不下去了。   因为刚才那一瞬间,他看到的,分明就是魏嘉泽的脸。 第60章 第60次不正经   眉眼一模一样, 甚至连眼尾的泪痣都没有出入。   但周身气息却是天差地别。   祁昭几乎是瞬间就猜到了这人的身份, 魏嘉泽的兄长魏嘉栩。   当年聂槃血洗长老府没见到他, 居然是堕了魔。   这人失踪了五年,如今长老府和城主府之间的局到了最后关头,他突然出现, 凤凰城里也紧接着发生了许多事,若说背后没有文章,祁昭是不信的。   这么想着, 祁昭眼神沉了沉, 转身下了楼。   凤凰客栈。   “魏嘉栩?”谢慎皱眉, “他堕了魔?”   祁昭点头, “我虽没有真正见过他,但这人与魏嘉泽长相一模一样,十有八九就是他。”   因为魏嘉栩的名字出现的不多,之前祁昭等人都无意识将他忽略了, 但仔细想想,凤凰城发生的这些事里, 魏嘉栩始其实始终是极重要的一环。   长老府妄图夺权扶持的是他,魏嘉泽刺伤聂槃后五年漂泊为的是他, 如今凤凰城出现魔物,牵扯最深的还是他。   这种感觉,就像是隐藏在背后的大BOSS,等到拨云见日,才发现是明明一直都在却最不惹人注意那人。   谢慎当即有了决定, “我们去寻聂槃。”   祁昭和他是同样的想法,闻言点了点头,跟着他往客栈外走,刚下了楼梯,迎面就看到聂槃慌慌张张走了进来,一改往常从容模样,眉目间甚至有些惶恐。   见到祁昭,他疾步走过来,语气焦急,“祁昭,你见到阿泽了么?”   祁昭心里咯噔一声,“没有,发生什么事了?”   “阿泽说他吃城北那家的芙蓉膏,我去给他买,来去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再回来他就不见了。”   魏嘉栩刚出现,魏嘉泽就没了踪影,很难让人往好的地方想。   聂槃脸色有些白,“他还没复明,万一——”   之后的话生生被他吞了回去,手指轻轻颤抖起来,聂槃此时虽不是凤凰城的模样,但毕竟失态,边上已经有不少人好奇看了过来。   祁昭定了定神,“我们上去说。”   他们上楼后,祁昭掩上门,将他方才遇到魏嘉栩的事给聂槃说了。   “魏嘉泽失明,定是被人接走的,可苍梧山上有你的结界,旁人进不去,而能让他自己出去的,只能是他亲近熟悉之人,也就是魏嘉栩。”   想了想,祁昭又问:“他走之前,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有。”聂槃,“上午他看着就有些心神不宁,我问他,他只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复明,心里没底,我就没再问。”   那就是了。   “魏嘉栩现在堕了魔,魏嘉泽被他带走说不定会有什么事,尽快把人找到才是正事。”   可是……怎么找?   祁昭皱起眉,突然听着阿晏开了口,“祁昭昭,魏嘉泽不是有株青溪木么?认主的草木与饲主血脉相融,是能感知到他的位置的,你可以问问它。”   祁昭转头看向聂槃,“魏嘉泽走的时候带走那株青溪木了么?”   “它还在苍梧山上。”聂槃的声音冷静下来,“是不是有什么办法?”   “青溪木说不定可以感知到他的位置。”   聂槃不多言,在祁昭尾音落下的同时转身去了苍梧山,不久后归来,怀里便多了那株青溪木。   青溪木晃了晃叶子,“祁昭昭,好久不见呀么么哒。”   话说完,见到眼前的人神情都很沉重,不由问:“出什么事了吗?”   “魏嘉泽不见了,你能感知到他现在在哪儿么?”   “嗯?没事哒,不用急,上午阿泽说他可能要离开几日,好像是为了眼睛,让我乖乖等他回来。”   祁昭没有瞒它,声音很沉,“他是和他的兄长一起走的,但那人堕魔了,而且和之前追杀魏嘉泽的应该是一路人。”   青溪木吓了一跳,枝叶顿时僵住了,他知道祁昭不会骗人,当即就慌了,想了想竭力让自己沉静下来,枝叶表面笼日湖蓝色的光。   良久,它一晃,“在长老府。”   闻言,三人心都沉了下去,祁昭刚要继续问,旁边谢慎突然伸手将他往自己的方向一扯,祁昭猝不及防跌进他怀里,疑惑抬起头,就听着耳边响起簌簌破空声。   一支藤木箭破空而来,直直刺入木墙,嗡嗡作响。   若是祁昭刚才没被谢慎拉开,此时这把箭所在的位置就在他的心口了。   耳边是谢慎清晰的心跳声,有些乱,眉头也紧紧皱着,祁昭知道他在后怕,抬手将他的眉头抹开,轻声说:“没事。”   谢慎没说话,沉默着握紧他的手。聂槃上前将墙里的藤木箭拔了出来,通体漆黑,尾部锋利,上面带着一封梨白色的信。   聂槃将信取下来展开,是长老府的笔迹,说魏嘉泽在他们手中,若想让其无恙,聂槃明日正午到凤凰祠,自断血脉,交出凤凰令。   字迹赤红,末尾点褐。   青溪木枝叶颤抖起来,“祁昭昭,那封信,是用阿泽的血写的!”   聂槃脸色瞬间变了,手指一握,梨白色的信在他指尖揉成一团,赤红色成皱,突然狰狞起来。   之前还觉着魏嘉栩虽堕魔,但毕竟是魏嘉泽的兄长,只是说不定会有事,而现在,说不定已经成了必然。   “按着长老府的行径,斩草除根,即便按着他们的话说了,你和魏嘉泽也回不来,这事不能如此。”   “而且他们似乎还不知道魏嘉泽有认主草木,这样,明日正午你去凤凰祠,一切按原本的打算做,魏嘉泽那边我和谢慎会潜进去,把他带出来。”   说着,他看向青溪木,“小溪,你能感知到魏嘉泽的具体位置么?”   “现在不行,但是如果进了长老府范围内,就可以。”   “好。”祁昭语气很沉,“就这么定下了。”   面前二人沉默着。   祁昭听不见他们应答,疑惑抬起头,“怎么了?”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祁昭从前都是平和清淡的模样,很好相处,但有时候就显的有些没有主见,这般模样他们还都是第一次见到。   谢慎眼神缓和,聂槃低头半晌,沉声应下,“好。”   祁昭嗯了一声,“你放心,我们会把魏嘉泽好好带到你面前的。”   聂槃终于露出了今天来的第一个笑,虽然还是有些苍白,他点了点头,因为事情突然提前了,为确保万无一失,还有许多事要筹谋,匆匆离去了。   祁昭抱着青溪木和谢慎对视一眼,半晌,沉沉叹了口气。   ……   隔日清晨,聂槃独身去了凤凰祠。   说是独身,不过也是表面上的事,凤凰九卫及城主府势力早已暗中蛰伏,这场筹谋已久的局,无论如何今日也是要结束了。   长老府自然不会没有防备,势力大部分都聚到了凤凰祠那边,不知是他们太自信还是因为什么,一来没将魏嘉泽带走,二来留下的人也不多,祁昭在外面探了探,十七修者,五阶以上的只有两三人。   祁昭和谢慎潜了进去,四周很静,青溪木枝叶晃了晃,“祁昭昭,左转长亭下面,地牢。”   祁昭依言绕过去,很快找到了青溪木口中的长亭,长亭外有结界,应当是八阶修者布下的。   他往边上错了错,谢慎走上前,手指随意在结界壁上点了一下,周围笼着的光瞬间散了。   二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地牢很黑,沉闷压抑,最深处隐约能见到一点亮光。   “祁昭昭,是阿泽,我感觉到了!”   果真是魏嘉泽。   他坐在最深处的牢房里,静静靠着墙壁,脸色略微有些苍白,似乎是昏过去了。祁昭一看,发现他手腕有一道血线,没有愈合,还在渗着血。   牢门上只有一道简单的锁,被云虚藤木一敲便开了,祁昭走进去将魏嘉泽扶起,融融灵力渡进他血脉,不久,魏嘉泽醒过来,声音有些惊讶,“祁昭?”   “你复明了?”祁昭问了一句,又想起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来带你走。”   魏嘉泽很虚弱,面上站稳了,“聂槃呢?”   祁昭怕有人过来,三言两语将聂槃和长老府的事给他说了说,闻言,魏嘉泽手指一颤,“我要去凤凰祠。”   祁昭也是想带他去的,但他现在站都站不稳,明显不是时候,可魏嘉泽却很坚持。   祁昭拿他没办法,“那也要等正午,事情成为定局后才能带你去。”   魏嘉泽没反对,祁昭扶着他,一步一步出了地牢,刚上去,一顿。   面前赫然二十几人,那十七修者背后,是八九名堕魔之人,阶位……九阶。   怪不得一路都没遇见,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祁昭很快认清了局势,扶着魏嘉泽便躲到了谢慎身后,谢慎将他们护着,冰蓝色的长剑瞬间在手中凝起,藤蔓缠绕其上,表面覆着雷光,一挥。   这些堕魔之人阶位九阶,又无惧痛楚,但修者阶位越高,差一点就是云泥之别,谢慎天阶修为,即便只有一人,也不是他们能敌得过的。   周围的土壤很快覆上了深黑色的血。   这些人却也不躲,灵力快耗尽时背后那些修者便会用灵力补给,祁昭很快发现了不对劲,他们虽然不避,却也不攻击,看着就像是纯粹为了拖延时间。   祁昭下意识偏头,看到魏嘉泽手上还滴着血,已经摇摇欲坠。   他手腕上的伤久破不凝,明显有问题,不能再拖了。   想到这里,祁昭眯了眯眼,云虚藤木缠绕在一起覆在谢慎藤蔓上面,朝下面的人狠狠压了下去。   “轰隆——”   周围瞬间成了一片废墟。   烟尘滚滚里,祁昭拉住谢慎的手。   “走。”   ……   魏嘉泽手腕的伤问题不大,就是上面笼了层魔气,祁昭是光属,按着魏嘉泽说的试了试,很快止了血。   不久后,正午时分。   三人站在凤凰客栈外,遥遥看着凤凰祠方向,也不知为何,祁昭总觉着心里发慌,那种感觉无论如何也散不了。   反观身旁两人,谢慎且不说,魏嘉泽看着都要比他沉静不少。   祁昭深呼吸数次,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才稍微稳了点。   约莫半个时辰后,凤凰祠上空突然掠过火光,分明是正午,天边却如黄昏时候。   谢慎看了一眼,声音清淡,“走吧。”   方才的火光是聂槃之前和谢慎定下的暗号,若是出现则是局势已定。   祁昭三人到凤凰祠的时候,天边的赤色刚好散去,长老府的人已经被擒住了,聂槃提着赤金长剑站在凤凰祠外的梧桐树下,有鲜血沿着剑身不断落下,很快渗入了泥土里。   周围血色里,祁昭看到了长老府的那五人,其中四人已经咽了气,眼睛还不甘心的睁着,唯一存活的三长老此时也是浑身狼狈,怒视着聂槃。   “藐视宗法,聂槃,你如此行径,必将万劫不复,万劫不复!”   聂槃神情一派肃杀,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手中长剑一挥,方才还叫嚣着的人痛苦捂住脖子,倒在地上后抽搐几下,很快没了呼吸。   凤凰九卫上前,迅速将周围的尸体清了下去。   聂槃收回剑,偏头的一瞬间看到魏嘉泽,方才还肃杀的脸缓和下来,惊喜道,“阿泽,你回来了。”   话刚出口,想起来魏嘉泽或许还是恨着他的,眼里掠过退缩,“我……”   魏嘉泽却笑了,唤了他一声,“小凤凰。”   这是他当年对聂槃的称呼,每次唤起这个名字时眼神总会很温柔,就和他现在的眼神一样。   聂槃一顿,面上带上难以抑制的喜悦,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半晌,他张开手,“阿泽。”   他眼里尽是融融的光,魏嘉泽见了,缓缓一笑,朝他走了过去。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聂槃心上,带着无与伦比的欢欣。   五年前也像今日这般,他得胜而归,对魏嘉泽张开手,得到的却是冰冷眼神心口一道疤,但现在不一样了。   魏嘉泽终于走到了聂槃面前,看到聂槃眼里的光,他睫毛颤了颤,坚定的抱住了聂槃,“以前的事,是我错了,没有信你……对不起。”   “没事,回来就好。”   聂槃的眼神温柔到快漾出水来,唇角的笑欢喜而满足,头挨着魏嘉泽的颈窝,半晌,轻声道,“五年了,我终于又能这么抱着你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二十字不足,声音却颤抖到了极致。   魏嘉泽轻轻嗯了一声,听着聂槃又开了口。   “以前你我有过的所有错,都过去了,以后还有许多年的岁月,你不知道,其实我已经想过许多次,如果有一日你愿意回来,我们还回苍梧山,陪你养花采药,再一起看水。”   这些都是他们少年时过的日子,中间隔了那么多事,越发显得纯粹而珍贵。   聂槃将魏嘉泽抱得更紧了些,“还好你回来了,还好你还愿意回来。”   他心里太欢喜,也不顾边上还有许多人看着,抱着魏嘉泽低低笑着,半晌,却突然感觉怀里的人颤抖起来。   聂槃一惊,“阿泽,怎么了?是不是手腕——”   后面的话还未说完,听到魏嘉泽靠在他肩膀,沙哑着声音不知再说什么,聂槃凑近一听,却听着他是在一遍遍重复着三个字。   我恨你。   这三字许多年里都是他的梦魇,聂槃一顿,后心口突然传来剧痛,他瞳孔一缩,不可置信看过去。   魏嘉泽眼神疯狂,带着刻骨的恨意,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匕首,上面沾着鲜血,死死看着聂槃,“给我,把凤凰心给我,我要用它来救我的兄长,给我,你给我!”   他声音像哭又像笑,狰狞嘶哑,挥着匕首就又要一刺,被祁昭和谢慎夺了去困住,还是疯狂的模样,面上甚至若隐若现蔓延上了魔纹。   与此同时,凤凰祠四周突然出现许多背后纹着黑色凤凰纹的人,他们明显有备而来,将手里一条赤金色的网扬至半空,一道结界瞬间展开,天阶结界,瞬间将所有人都挡在了外面。   魏嘉泽还在嘶哑重复着,“凤凰心,凤凰心,给我……”   聂槃怔怔看着他,眼里的温度一点点退了下去,良久,绝望笑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想哭。   五年前与五年后,本以为前路平和,不曾想短暂欢喜后,却是殊途同归。   方才的喜悦与期待,仿佛是个笑话,这一生,又还剩下什么呢?   心如死灰。   聂槃眼里的光彻底黯淡了下去,看着魏嘉泽,眼里满是绝望和伤心,“你……当真就这么恨我,恨到成了执念,甚至要堕魔?”   魏嘉泽不说话,只用那双带着仇恨的眼睛看着他。   “我明白了。”聂槃面露苦涩,心灰意冷的摇了摇头,“我原以为,原以为……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也罢,这样的诛心之痛,太疼了,阿泽……我承受不起第三次了。”   “所以,就这样吧。”   他上前一步,任凭魏嘉泽的匕首在他身上划下无数次,手下蕴起赤红色光,覆在魏嘉泽的手腕上,赤金光点里,魏嘉泽脸上的魔纹慢慢淡了。   祁昭心里一惊,他居然是在用自己的生命之力,强行将魏嘉泽的心魔压了回去。   “这是我最后能给你的东西了,阿泽。”聂槃手指抚过魏嘉泽的脸,笑容重新温柔起来,等看到他面上再无暗纹后,退后一步,“至于凤凰心,我的心本就是你的……你想要,我也给你。”   他笑着,手慢慢移到了右边的心口,深深看了魏嘉泽一眼后,闭上眼睛,在凤凰九卫惶恐的声音里不带一丝犹豫刺了下去。   “嗤……”   血肉穿破。   聂槃身子晃了晃,面无血色抽出手,鲜红色的心脏离体而出,慢慢变成了一颗赤金色的珠子。   凤凰神木血脉,穿心不死,不是因为真正不死,而是因为他们的心脏在右边。   而这颗心,现在被聂槃放在手上,微笑着朝魏嘉泽递过去,“阿泽……”   魏嘉泽眼里渐渐恢复清明,他茫然了一瞬,看到聂槃模样后又瞥见自己手里的匕首,眼神仓皇,颤抖起来。   “别怕。”聂槃将凤凰心放到他手上,身子修炼变得透明,“我能给你的不多,以后也没办法陪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的,知道吗?”   魏嘉泽骤然慌了,手指颤抖,“不,不,不是我,你说好要陪着我养花的,不能食言,为什么会这样,刚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   他抱着聂槃,失了凤凰心,聂槃面上半点血色都没有,闭着眼睛倒在魏嘉泽怀里,赤金色的光芒笼在他身上,慢慢收拢,片刻后,魏嘉泽怀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了一株赤金色的草木。   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沙哑的笑。   一人凭空出现在魏嘉泽背后,一步步走过来,面上魔纹沉重,沉沉看着魏嘉泽,“凤凰心,给我。”   他有一张和魏嘉泽一模一样的脸,只是身周气息阴森。   “是你,是你……”魏嘉泽眼睛赤红,“为什么?我自小敬你,你从前明明也是——”   “那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罢了,你真当我喜欢你?错了,我烦透了你,你不知道,小时候你跟在我身后的时候,有无数次,我都想掐着你的脖子让你滚远点,而你还问我为什么?呵,你自己有想过,你从我这里抢走了多少东西么?”   魏嘉栩不耐烦打断他的话,继续道。   “你我自小被养在长老府,我原以为我是那几个老东西扶持的人,偶然一次,我才知道,他们选中的人是你,我只不过是你的挡箭牌罢了,后来聂槃血洗长老府,他们为了护全你,居然要我去送死……凭什么?”   “所以我堕了魔,带着之前追随于我的死士,现在看来,我当初的选择果然没有错,只是魔气浸心,到底是苦了些,不过没关系,只要我吃了凤凰心,那些痛就与我没关系了。”魏嘉栩冷笑,“聂槃倒真是个痴情种子,被你诛心了还要护着你,现在的下场也是他自己的造化。”   魏嘉泽一怔,眼里闪过恨意。   “你不用这么看我,当初没人逼着你诛他的心,如今走到这步,都是你自己作的。”魏嘉栩面上略过快意,“这次也是一样,如果你信他,怎么会被我钻了空子?”   都是你自己作。   魏嘉泽眼里溢满痛楚,身子缓缓弓起,将怀里的赤金草木抱紧了。   魏嘉栩懒得看他这般模样,朝他走过去想要夺去凤凰心,魏嘉泽回头冷冷看了他一眼,突然仰头将那颗赤金色的珠子吞了下去。   魏嘉栩一惊,猛地掐住他脖子,“你找死!”   魏嘉泽怆然一笑,“聂槃死了,我一无所有,随他去就是,但想着你之后还要熬浸心之苦,也够了。”   被他的话激怒,魏嘉栩面上魔纹更深,手下用力。魏嘉泽呼吸渐渐乱起来,却也不挣扎,怀里抱着聂槃化成的凤凰神木,在意识彻底被剥离之前,一滴冰冷的泪从眼角落下,渗进了凤凰神木的木纹里。   见他没了意识,魏嘉栩冷笑一声,手弓成爪,察觉他的意图,祁昭一惊,淡金色的藤蔓瞬间击了过去,却被结界挡了回来,眼看着魏嘉栩的手已经挨近了魏嘉泽,祁昭心里焦急,突然看见魏嘉栩动作滞住了。   他眼里突然浮现惧怕,迅速退后几步,而就在他退后的同时,魏嘉泽怀里的凤凰神木周围燃起火焰,迅速蔓延开来,而后瞬间凌空。   四周惨叫声此起彼伏。   祁昭也被笼在这火焰里,却一点疼痛都没感觉到,反而感觉很暖。   他看向谢慎,谢慎走到他身边,遥遥看向魏嘉泽的方向,那里是火光最深的地方,几乎都是金色。   半个时辰后,蔽空的火光慢慢淡了下去,祁昭看见,四周的堕魔之人和魏嘉栩已经在火焰里成了灰,之前挡着他和谢慎的结界已经没了。   而火焰深处,一人缓步而来,身上凤凰纹光华灼灼,温柔将地上昏迷的人拦腰抱了起来。   凤凰涅槃,生而不死。   祁昭怔怔看着他抱着魏嘉泽走来,随着他的步子,四周突然起了风,晃起衣袍,一张字条就这么从他袖口落下,又被风拂起掠过眼前,上面八字墨色清晰。   是他无聊时写下的渡闻给他的卦文。   ——暗象旁生,否极泰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还记得祁昭昭之前做过的那个梦吗?   把这个梦放在聂槃、魏嘉泽和魏嘉栩身上,有没有突然觉着剧情有种奇妙感?   我不管,我就要这么认为【任性】。   另外凤凰城的副本结束辣!哈哈哈哈哈哈完结近了一步! 第61章 第61次不正经   聂槃用一周的时间将长老府的势力彻底清了出去。   谢慎将凤凰令还与他, 余事不再管, 整日就带着祁昭在凤凰城里四处走, 凤凰城的凤凰街和天墟城的芙蓉街一样,里面尽是各种各样的吃食,祁昭和元崎都很喜欢这个地方, 每日傍晚都会去一次。   魏嘉泽是在第九日醒来的。   他想见祁昭,聂槃便遣了人来请。祁昭过去的时候正是黄昏,他走进卧房, 看到魏嘉泽正抱着青溪木靠在榻上沉思, 窗外的光在眉眼处细细晕染了一层。   听到脚步声, 魏嘉泽偏头, 看见是祁昭后笑了笑,“你来了。”   祁昭上前在他边上坐下,“怎么样,感觉还好么?”   他之前被魏嘉栩割伤手腕, 魔障渗入血液,操控着他伤了聂槃, 清醒后又受了刺激,差一点就醒不过来了。   “还好, 让你挂心了。”   “那……你和聂槃,还好么?”   魏嘉泽沉默了一下,轻声开了口,“他把我照顾的很好,只是我总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五年前和五年后,两次,我……”   他垂下眼,“其实魏嘉栩说的也没错,若是我肯全心全意信他,哪里会经受这么多事?”   祁昭轻声叹气,“你这样的想法,就是在第三次诛他的心,他承受诛心之痛两次,肯往前继续走要很大的勇气,得到的却是你的回避,该有多伤心?”   魏嘉泽一愣。   半晌,他咬了咬唇,眼神坚定起来,“我……我知道了,稍后我就去寻他,我会好好待他的。”   “这样就再好不过了。”   祁昭笑起来,将身后的食盒递过去,“这是我做的酒酿圆子,原本想着若你还是执迷不悟,就不给你吃了,算你运气好。”   魏嘉泽也笑了,将食盒接过来道了谢,祁昭看着他,这才发现魏嘉泽笑起来其实很好看,温柔清润,和原先冷冰冰的模样一点都不像。   都是爱情的力量啊。   祁昭在心里感叹了一句,眯着眼睛笑了笑。   晚一些的时候,祁昭出了城主府。   城主府外是梧桐街,这个时候有些冷清,祁昭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把神木图腾画卷戳出来,凤凰神木的图腾已经被点亮了,灼灼如火。   【当当当——恭喜祁昭昭点亮凤凰神木图腾,成为大赢家指日可待!】   “不要说什么大赢家了,我怎么觉着我其实就是拉个红线的?”   【你对你的定位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完全没有。”祁昭凉凉的说,“天墟城和凤凰城都是因为感情纠葛,我掺在中间,觉着自己差不多就是红线童子。”   【红线童子没你这么老……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谁告诉你凤凰图腾的点亮是因为聂槃和魏嘉泽复合的?】   祁昭很惊讶,“难道不是?”   “看来我真是太高估你了,咸鱼昭。”小九语气很不屑,“梼杌图腾点亮是因为秦戮神魂未消,凤凰图腾则是因为凤凰心没被夺去。”   “说到底还不是殊途同归么?”   【嗯?】   “秦修因为舍不得秦戮,有了求生之心,所以秦戮神魂不散,魏嘉泽这边也是因为误会消除,聂槃化成凤凰神木后听到了他的话,心不死,于是涅磐重生,凤凰心才得以保留。”   【……】小九一时间居然找不到反驳的点,沉默了很久,愤愤道,【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红线童子。】   祁昭不打算和他斗嘴,那太幼稚,想了想,又说:“其实我总觉着这事还没完,池木在这里面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不夜和他有什么关系……还有其他,想不明白。”   【总会水落石出的。】   小九轻声说了一句,便不再说话了,祁昭也清楚他不愿意说,也没继续问,缓步回了凤凰客栈。   此时天已经暗了。   祁昭在楼下要了饭菜,用木托盘端着上了楼,敲门,“客官,饭菜来了,特殊服务需要么?”   他在某个夜里玩小情趣的时候给谢慎说过这样的话,谢慎自然清楚是什么意思,轻笑一声后起身打开了门,眼尾微挑,“哪里请来的小二,这么标志?”   噫。   祁昭把托盘放在桌上,将碗筷摆好,“都是你爱吃的,来尝尝。”   谢慎伸手环住祁昭的腰,低头靠在他颈窝,“不想吃。”   祁昭以为他是嫌客栈的不对胃口,“是不喜欢么?那你想吃什么?我去借下厨房给你做。”   话音落下,听着谢慎在耳边低低笑起来,“不是说有特殊服务么?”   祁昭干咳一声,正经脸道:“你听错了。”   “是么?”谢慎低头亲亲他的耳垂,“真是我听错的?”   “你撩我也没用,确实是你听错了。”祁昭将谢慎搭在自己腰间的手扯下去,神情很是严肃,“吃东西,不许说别的。”   谢慎便笑了,不再闹他,坐下执起了筷子。祁昭不饿,在边上托腮看着他,眼角余光一瞥,看到桌上放着本书,应当是谢慎之前在看的。   他有几分好奇,将那本书拿了过来,封面素雅干净,看起来应该是正经书。   祁昭放了心,伸手翻开扉页,只低头看了一眼,脸顿时红了。   小黄书也就罢了,他之前不是没看过,可这本尺度也太大了些。   祁昭面红耳赤合上书,那边谢慎已经放下了筷子,正眼含笑意看着他,眼瞳湖光水色一般。   自己钻进套里的小傻子支支吾吾开了口,“这,这是什么?”   “你不喜欢么?”谢慎唇角带着缱绻的笑,“第三页第二个姿势,我以为你会喜欢。”   祁昭顺着他的话翻开了第三页,看清楚谢慎所说的姿势后手指一颤,摇头,“这个绝对不行!”腰会折的。   “那上面那个?”   “……”   “第一页的最后一个?”   “……”   祁昭幽幽看向谢慎,“你休想套路我。”   “不是要套路。”谢慎轻笑,“我只是觉着这几个都不错,想要和你都试试罢了,看起来你比较喜欢最后一个?那我们今晚就先试试这个,嗯?”   说着,他眯了眯眼睛,“至于其他的,我们……慢慢来。”   最后三字说的缓慢且意味深长,祁昭毛骨悚然,小动物的直觉在此刻终于起了用处,起身就想出去,刚走到门边,一枝玄色金纹藤蔓自他身后而来抵住门,挡去了他所有去路。   祁昭慢慢转身。   谢慎缓步走到祁昭身前,俯身将他拦腰抱了起来,低声一笑。   “没事,还有一夜,你究竟喜欢哪一个,我们可以挨着试。”   ……   回晚景城的日子定于十月十九。   也就是三日后。   第二日的黄昏,祁昭去了凤凰山不老树那边,打算把秦修带回去。   不老树依旧被簇拥在最中间,枝叶似火,光芒灼然,祁昭用藤木印章打开方界走进去,不老树明显还记着他,横在半空中的几枝藤蔓垂下来,被拢在中间的正是秦修。   之前刚被放入结界时,梼杌神木枝叶暗淡,了无生气,如今过去不到二月,再见已是光华流转模样。   祁昭惊喜将它抱了起来,弯着眼睛看向不老树,“谢谢你。”   不老树枝叶晃了晃,声音慈祥平和,“没关系。”   说罢,它垂着的藤蔓往上卷了卷,再回来时,藤木中央便多了一截赤金色的树枝,往祁昭手边靠了靠,“拿着吧,你会用得到的。”   祁昭将树枝接了过来,触手温暖,他小心翼翼将它放好,再次道了谢。   不老树缓声笑了笑,没说话,枝叶一颤后,布在他周围的结界再次亮起,祁昭只感觉眼前晃了一下,人已经站在了结界外。   祁昭遥遥朝它躬身,抱着梼杌神木下了山。   回去后,祁昭先去寻了魏舟木。   魏老正在打点行囊,听到脚步声后头也没回,“秦修接回来了?”   祁昭应了一声,走到他边上帮忙打点,“不老树还送给了我一截树枝,说我之后会用得上。”   “不老树枝?”魏老一顿,突然笑了起来,“这你得藏好了,不老树树枝只赠有缘人,凤凰城植灵殿那些人闲着没事就到山上套近乎,都没人拿到,你来了不足两个月就有了,他们知道了还不得气死。”   话这么说,语气却很高兴,“不过没事,你若是想,拿去气气他们也挺好,尤其给傅一承看看,多长脸。”   祁昭笑了,“好。”   师徒二人把行囊整好,魏舟木到桌后坐下,抿了口茶,“秦修怎么样了?”   “好了很多。”   但还是不够,回来的路上祁昭尝试和秦修说话,没得到回应,也就是说他血脉还未好全,不能重塑。   “不用灰心,虽然还不够,不过我看着也差不多了,不会等太久。”   祁昭嗯了一声。   魏老看了他一眼,站了起来,“明日就要走了,我得去和那几个老东西道别,否则他们又要编排我,这可不行。”   祁昭站了起来,也起身,和魏老一起往外走,出了门,魏舟木又像想起什么什么一般,回头叮嘱,“还有,你和谢慎今晚也消停点,清晨应该会有不少人来送,旁人看出来了不好。”   祁昭脸颊顿时滚烫,干咳一声,“……好。”   魏舟木这才满意了,摆了摆手,转身下了楼。   留下祁昭一人面红耳赤站在原地,等脸颊的热度彻底褪去了,才回去推开了门。   ……   隔日清晨,回晚景城。   果真有不少人来送。   大多人都拢在谢慎和魏舟木那边,祁昭这边只有几人,徐岩很舍不得祁昭,眼角都耷了下来,“真是的,你走了,过几日秦慵和元崎也要回去,连能同我战个痛快的人都没了。”   “你不打算回去么?”祁昭记得徐岩不是凤凰城的人。   “说起这个我就绝望。”徐岩叹气,“我是从遗风城来的,你是不知道,那里大多都是文人,平日里之乎者也,吵的我头痛,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祁昭忍不住笑了。   温文尔雅,君子遗风。遗风城里的人不图权势不爱财,就爱琴棋书画诗酒茶,修炼切磋不爱,赏花饮酒人不会少,在浮生界里宛如一股清流。   徐岩这样的好战分子在那里,确实煎熬。   祁昭同情的看了他一眼,“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先去岐木城看看,那里强者为尊,应该能寻到不少同道同人。”徐岩爽朗一笑,“此去一别,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不过你也不用想我,等我在岐木城待够了,就去晚景城找你。”   祁昭笑着应了一声。   那边笼在谢慎和魏老周围的人终于散了,谢慎走到祁昭身边,“走吧。”   祁昭点了点头,同元崎三人道别后上了马车。   五日后,归于晚景城。   此时初秋,晚景城里已经有些凉,清风细细拂过角落里的花,花瓣掠过城门落入人家,又缓缓沾在人们肩头。   祁昭觉着他还是最喜欢晚景城的月光,这么给谢慎说了,谢城主偏头一笑,“你难道不是应该最喜欢晚景城的城主么?”   魏老:“……”   渡闻:“……”   谢清:“……”   魏老摆摆手,“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太不矜持,老人家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走了走了。”   说罢,他将怀里的草木交给边上的大管事,转身离去了。   谢清心里其实很苦,他得知城主和祁先生今日会回来,特意早早到城门等着,不曾想猝不及防就被被喂了狗粮,虽然同他一起的还有渡闻,可那位也是个有道侣的。   相比之下,简直扎心。   谢清抱着草木沉默的避到了后面。   渡闻对此倒是无所谓,见到祁昭回来很高兴,“你终于回来了,怎么样,在凤凰城过的还好么?”   “还不错,多谢你的卦文,你很厉害。”   “当然了,你不要听死奸商叫我小神棍,就觉着我是招摇撞骗的,铁口直断不是闹着玩儿的。”   祁昭摸了摸鼻子,在之前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是这么想的。   渡闻一看他的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撇了撇嘴,“我伤心了,你必须好好哄我,没有五盒花茶是过不去的。”   “好。”祁昭笑了,眼睛弯成极好看的弧度。   他这般纵容的样子,谢慎只有在腾蛇神木的时候才见过,不由眯了眯眼睛,将他们隔开,淡淡道:“该回去了。”   渡闻无声对祁昭做口型——大醋包吃醋了,你哄的了不?   祁昭笑了笑,食指在嘴唇上一碰,渡闻会意笑起来,比心。   谢慎没有见到渡闻之前的口型,只看到了他最后比心的手势,眼神立即暗了,将祁昭的手紧紧握住了。   渡闻得逞笑了,给了祁昭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祁昭昭,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找你。”   祁昭点了点头。   渡闻又一笑,挥了挥手,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巷口。   祁昭用空着的那只手扯了扯谢慎的衣袖,“我们回去吧,我……想回家了。”   谢城主很好哄,听到他说家,眼神立即缓和下来,让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迈开了步子。   城主府。   祁昭和谢慎这次出去的久了些,最受苦的是谢清,最忧伤的是小黄鸡。   祁昭一走,没人给它梳羽毛,没人喂它肉糜,没人用温柔的声音哄它,只剩下晚景城那十三位终日面无表情冷冰冰的人,再加一只笑面狐狸。   这日它醒来,抖了抖羽毛,突然间敏锐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祁昭回来了。   小黄鸡立即精神抖擞,乖巧蹲坐在花园边上等,不久,遥遥看见缓步而来的身影,开心的蹦蹦跳跳跑了过去。   祁昭刚拐过长廊,就被脚边突然出现的一团东西惊了一下。   那团东西抖了抖,似乎很急切的模样,“叽叽叽叽!”   有点耳熟。   祁昭迟疑了一下,“……小黄鸡?”怎么这么快就长残了?   见祁昭认出了自己,小黄鸡开心的啾了一声,用头顶的羽毛蹭了蹭祁昭的衣摆,它小时候做这动作的时候是很软萌可爱,但颜值即正义,如今再坐起来,就很是……一言难尽了。   祁昭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   外表如今十分粗犷的小黄鸡有颗敏感的心,伤心的后退了一眼,黑豆豆的眼睛水润润看向祁昭,“叽叽叽叽叽!”   你不喜欢我了?   可是我这样不好吗?可以保护你哒!   祁昭愧疚了,沉默的盯着小黄鸡看了半晌,慢慢觉着其实看习惯了也没那么丑,便蹲下去摸了摸它头顶的毛,“乖。”   小黄鸡被治愈了,上前一步低头蹭了蹭他的手,祁昭笑起来,轻声说:“我现在有些累了,你先自己去玩,晚一些的时候我去找你好吗?”   小黄鸡歪头看了祁昭一会儿,确定他不是在骗自己的后抖了抖羽毛,往边上跳了跳。   祁昭起身朝它摆了摆手,回了住处后,突然发觉谢慎这一路似乎没说过话,疑惑看过去,谢慎正面无表情看着他,瞳孔漆黑,沉沉的一片。   他虽然什么都没说,面上眼底也没太多情绪,但祁昭就是觉着他看出了谢慎眼里的意思。   ——你对那么一只丑东西都如此纵容,为什么不能对我好一点?   吃醋的谢城主真的好可爱,祁昭眯着眼睛笑了笑,凑过去,学着谢慎的语气开了口,“吃醋了,嗯?”   他离谢慎很近,无奈身高不够,说话间的热气便尽数洒在了后者颈间,谢慎耳尖不自觉红了,目光沉沉看向他。   祁昭被红耳尖还吃醋的谢城主萌的肝儿颤,胆子也就大了些,“怎么不说话?”   四周万籁俱寂。   良久,谢慎突然笑了,微微俯身,嘴唇距祁昭的唇只有不到一张纸的距离,低声说,“我觉着,比起说,不如好好做,嗯?”   而后就是一声轻笑。   唇上是温热的触感,耳边是又苏又撩的低笑,这段数太高,祁昭有些招架不住,怔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谢慎话里的意思,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你,你别乱说话。”   谢城主之前因为不平衡差下去的心情终于好了起来,目光缱绻看着祁昭,没再撩,伸手将他散在脸颊的头发拨到而后,微微一笑,“好了,不闹了,带你去吃东西。”   真温柔。   祁昭看着他,觉着眼又要被晃了。   ……   回来晚景城的第二天,祁昭挂念着洒金街的草木们,清晨便带着梼杌神木去了。   草木们昨日就得知了祁昭回来的消息,眼巴巴等着,却在一夜后才见到了祁昭,有些不高兴,觉着自己失宠了,叶子花瓣都失望的拢着。   不过草木们很好哄,听祁昭温言软语说了几句话后便不生气了,开始关切的问祁昭在凤凰城的经历,祁昭简单给它们说了,报喜不报忧,草木们放下心,齐声开了口。   “祁昭昭么么哒,欢迎回家!”   祁昭眼神骤然软成了一滩水,边上秦初见了,笑着说:“草木们是真是很喜欢你,你走的这些日子里,它们身上的光就没像今日这么亮过。”   祁昭抿唇笑了笑,“这一个多月里,辛苦你们了。”   “不会,草木们很单纯,不用说场面话做场面事,我挺喜欢的。”   二人在藤木桌后坐下,秦初给他倒了茶,“戚誉去给书院送笔墨了,稍后就会回来。”   祁昭点了点头,和戚誉说了会儿话后,看到梼杌神木的枝叶有些乱,便抱着它去了窗台修剪,窗外的光正暖,祁昭小心翼翼修剪着,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才停了手。   他低头看了看,觉着很满意,提起边上的花洒给它浇了浇水,一切完备后,祁昭转身,突然听到身后响起了枝叶掠过窗户的声音。   祁昭一怔,而后就有慵懒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   “祁昭,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谢城主:“喜欢你。”   祁昭昭:“我也是。”   渡闻闻:“我有道侣无所畏惧。”   谢清:“造孽哦!” 第62章 第62次不正经   祁昭心头一震, 猛地回头,不可置信看过去, “……秦修?”   秦修慵懒笑了,“是我。”   顿了顿,又说,“谢谢你。”   祁昭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概就是心中想的事突然成真时的震撼, 愣了许久,他才回神,小心翼翼将窗台上的梼杌神木抱了起来, 喃喃道:“真是太好了。”   “你确定你要抱着我?让谢城主看到了可不好。”   秦修声音慵懒,语气还是从前的调调, 祁昭笑了笑, 把他放了下去,“一时激动,不好意思。”   祁昭平复了下心情, “你能好过来, 那重塑也就可以开始准备了, 希望一切顺利。”   “重塑?”   秦修反问了一句, 不说话了。   祁昭看了他一会儿, 迟疑的问:“……你不愿意吗?”   秦修沉默良久, 低声开了口,“做人太难了,稍稍走错一步, 背后就是万丈深渊,我……已经怕了。”   曾经靠在桂花树下眉目肆意笑着的人,用那么轻的声音说,他怕了。   祁昭还记得那时他被一剑穿心,红着眼睛说人生有八苦,他这一生,生生承了大半时的模样,不由心酸。   他不曾经历过这些事,没办法感同身受,此时说什么都觉得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于是也沉默了下去。   半晌,却是听着秦修笑了。   “也罢,想那些做甚?人总是要向前看的,祁昭,劳烦你了。”   秦修的声音又成了惯常的漫不经心,仿佛什么都不在乎一般,祁昭深深看了他一眼,“好。”   秦修血脉刚稳,苏醒后没多久就又沉沉睡了过去,不久后,戚誉也回来了。   三人说了会儿话,秦初突然想起了一些事,起身到柜台后把账本拿了出来,“对了,这是这些天的明细,我都记着了,你看看。”   祁昭不报什么指望,毕竟他来晚景城这么久,也只卖出一株青溪木而已,他翻开账本低头随意瞄了一眼,顿时愣住了。   上面秦初的小楷写得满满的,后面跟着的数字加起来,让祁昭有种一夜暴富的感觉。   祁昭惊了,“你们怎么做到的?!”   为什么他之前就只卖出去一盆!   【你自己想想你在洒金街待过多久,旁人连你人都找不到,怎么买?穷鬼昭。】小九吐槽。   祁昭皱了皱鼻子。   秦初微微一笑,“我们也没做什么,平日里来的客人很多,我和戚誉以前就是在城南摆摊的,讲价就好了,而且凤凰城试炼后,来的人就更多了。”   祁昭又看了下账本,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静了一会儿后,他抬起头,特别大方的一挥手,“我要给你们涨工资!”   秦初和戚誉虽然没听过工资这种说法,但想想也就懂了,笑了笑。祁昭说完才想起来之前工资都没定下,就又提了这件事。   秦初清楚他的性子,不再和他客套,说了个数字,挺低,再高也不肯接受了,祁昭无奈,只好暂时这么定下了。   下午,祁昭回去之前在洒金街买了很多东西,有钱任性底气足,眼睛眨都没眨。   城主府。   祁昭把给魏老和渡闻买的东西先放到了他自己从前的住处,其他带着回了房间。他给谢慎买的主要是成衣,想着谢城主以后穿着的是自己选的衣服,祁昭就觉着开心。   谢慎很纵容祁昭,把他买回来的成衣挨着试了,不得不说谢城主的颜值着实让人服气,祁昭在边上看着,眼睛越来越亮。   那脸,那身段儿,那气质,啧。   谢慎看到祁昭发直的眼神,忍不住微微一笑,“怎么了?”   “好看,我有点想……”   “嗯?”   “有点想亲手把它扒下来。”   话说出口,祁昭反应过来,老脸一红,掩唇干咳一声,脸颊突然被柔软的布料拂了一下。   他抬头,谢慎在他身前缓缓张开手,唇角笑容缓和,一副任君采颉的模样,“或许……你可以试试。”   祁昭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暗自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受诱惑。   一秒。   两秒。   三秒。   祁昭自暴自弃低下头,上前一步,手指搭在了谢慎的腰带。   谢城主低头看着他柔软的发旋,轻声笑了。   ……   白日宣淫。   快到夜里时醒来,浑身酸痛。   祁昭抱着被角发呆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来正事,带着秦修和给渡闻与魏老买的礼物出了门,先给渡闻送了去,之后转身去了植木堂。   魏老难得没在忙,靠在藤椅里慢悠悠的晃。   听到脚步声,他睁开眼,“嗯?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祁昭笑眯眯把给魏老带的礼物捧到他眼前,“送给我最好的老师。”   “油嘴滑舌。”魏老斜睨他一眼,把木匣子接过来打开看了看,满意点了点头,“眼光不错。”   那是一副山水画,却不是笔墨铸成,而是用不同色的藤木枝勾勒而出的。   “老师喜欢就好。”   “总说这些有的没的,学坏了。”魏老直起身,“是不是为秦修而来?说说吧,怎么了。”   “秦修的血脉稳了,是时候重塑,传承书上说的法子我练过许多次,还有些底,可重塑需要的东西,有几样我没有听过。”   “嗯?”   祁昭把那些闻所未闻的材料说了出来,魏老皱起眉,“你说的这些……有一两种虽然难找,但也能找得到,可其他的,很多年前已经绝迹了。”   “绝迹?”祁昭心凉了凉,“那怎么办,秦修还能回来吗?”   “这样,先把那几种还有的材料找见,城里最近不是新开了家奇珍店么?我听说掌柜是个妙人,你可以去问问,说不定他那里有?”   奇珍店?   祁昭想了想,“掌柜是不是姓越?”   “你认识?那就更好了。”魏老点头,“你去看看,秦修就先待在我这里吧,我看他精神不是很好,还是再养养。”   “谢谢老师,那我现在就过去。”祁昭对魏老躬身,转身出了门。   越沧的店是在雅金街。   祁昭转了一圈,没看到店,倒是一眼看见了渡闻铁口直断的布幡。他走过去,渡闻边上的还真是奇珍店,店前有几位表情看上去很兴奋的客人,越沧正在和他们说着话。   祁昭走过去,很快听到了那边几人的话。   “店主,最近有那种东西吗?你懂得。”   “对对对,里面内容要是他们的,你也懂得。”   “有没有有没有?”   “有。”越沧笑着从下面一层拿出来一摞书,“风月字卷十三卷,图卷九卷,人物均为谢城主和祁小先生,童叟无欺,客官想要哪种?”   眼前的人有些犹豫,不知该选哪个。   “若是几位不知如何选择,小店还有虚像镜面石,可以更直接的看到风月像,客官如果购买镜面石,小店可附送风月字画卷各一卷。”   那几人眼睛亮了亮,“好好好,就这个了,谢城主和祁小先生的……咳,想想都刺激。”   祁昭:“……”   还有这种操作。   站在店前的人付了钱,心满意足的走了,渡闻走上前,“死奸商,你这也太狗了。”   越沧挑眉,“其实我这里还有你和我的风月卷,想看看么?”   渡闻脸一红,逃避的别过头,顿时看见了现在拐角处的祁昭,“祁昭?”   祁昭反应过来,走过去,先看下向越沧,“越沧,你……”   越沧清楚他要说什么,在他开口之前把手边的风月卷展了开来,祁昭看了一眼,上面确实挺不正经,但人物的模样和他与谢慎最多有点轮廓相似,其他半点都不一样。   ……这是虚假广告啊。   祁昭艰难开了口:“你……渡闻对你的称呼,果真不假。”   越沧坦然受下,“还好。”   渡闻实在听不下去了,给了越沧一个你别说话的眼神,靠近祁昭,“祁昭,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吗?难道是还有东西要送给我?”   祁昭笑了笑,“我是想来买点东西,不知道你们这里有没有。”   “什么?”   “月华朱丹桂枝,融松石,晨午水。”   越沧回想了一下,“前两种有,后面一种也不难,你若是不急,过几日也能有……不过,会有点贵。”   “我可以等,价格也没问题。”祁昭说,“大概多久可以有?我到时一并来取,还有,是什么价格?”   “应该要半月,至于价格……”   越沧报了一个数,祁昭付得起,说了声好,想了想,又问:“还有,天都石,你听说过么?”   “天都石,很多年前就寻不到了,不过……我之前听说岐木城城主那里有,那里的规矩是交换,若你想要什么,就要先满足他们的愿望,全靠运气,你可以去试试看。”   祁昭经了天墟城和凤凰城一事,现在听到旁人说城池心就虚,觉着又是冥冥中有人推着他走,但想了想,剧情之后应该是到第三层云州城,岐木城却是第五城,或许没那么复杂。   即便是复杂也只能认了,秦修这边是一定要重塑的。   这么想着,祁昭点了点头,“那几种东西就拜托你了,等半个月后拿到它们,我就去岐木城。”   越沧点了点头,“好。”   祁昭这边就没什么事了,渡闻见了,笑眯眯凑了过来,祁昭跟他进店里说了会儿话,主要是把他在凤凰城经的事说了一下,听他说完,渡闻皱眉,“我也觉得事情不大对,你回来的时候有见过那个池木么?”   祁昭摇了摇头。   “总之你今后离他远点,如果实在不小心遇见了,也记着做戏……不过这个你恐怕不行。”   【咸鱼昭。】   莫名被怼的祁昭抹了把脸,“我觉得说不定不行。”   渡闻一脸不信任的点了点头,敷衍道:“好好好,你行。”   祁昭刚要说话,突然看着渡闻眼神变了,直直看向他身后,慢慢啧了一声,祁昭奇怪的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过去,拐角处有一人缓步而来,眉眼深邃。   是谢慎。   “你这才来了没多久,就找过来了,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渡闻啧了一声,“你这朵桃花城府深啊,祁昭昭你得小心点,否则连翻身的余地都没有了。”   祁昭心想,其实已经没了,你是不知道谢城主段数有多高。   但这么丢脸的话绝对是不能说的,祁昭往后一瞥,谢慎已经近了,缓缓走到祁昭身边,“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嗯?”   祁昭一看,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他起身笑了笑,“这不是等你来接我吗?”   渡闻被他们刺的眼疼,嫌弃的拍了一下自己腰间的罗盘,“好了好了,你们可以回你们的家了。”   谢慎低笑一声,朝祁昭伸出手。祁昭把手放到他手心,同渡闻和越沧道别后,出了雅金街。   渡闻看着他们身影消失,摇了摇头,“明明我也是有道侣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觉得心一痛。”   越沧眼神缓和看着他,伸出手,“如此,敢问这位小公子,可否愿意随我归家?”   渡闻心跳了跳,依旧嘴硬,“我也是有家的,才不跟你回去。”   “好。”越沧从善如流,手没有收回来,又问,“那么敢问这位小公子,可否愿意带我归家?”   渡闻想了想,用我虽然不愿意,但既然你这么坚持,那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你好了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那好吧。”   越沧一笑,干净又温柔。   ……   跟谢慎回了城主府用了膳,舒舒服服在浴桶里泡了两刻钟,出来后觉着异常满足,趴在了床上。   谢慎沐浴后出来,身上水汽氤氲,祁昭忍不住缩了缩,“今晚什么都不许做,我腰还疼。”   “我舍不得。”   谢慎笑着将手放在他的腰上,小心按摩,祁昭舒服的哼了几声,“往左边点。”   满身柔软和全心全意的信任。   谢慎无声笑了笑,响起祁昭最开始遇见他时拘谨的模样,再和现在的一对比,眼神顿时更加柔软了。   夜渐渐浓了。   祁昭心疼谢慎,怕他手酸,往里面移了移,“不早了,睡吧。”   谢慎应了一声,熄灯上了榻,祁昭心里有事,躺了很久也睡不着,谢慎发现了,“怎么了,有心事?”   祁昭想了想,点头,“谢慎,我半个月后想去一趟岐木城。”   “岐木城?”谢慎想了想,也就清楚了,“是秦修那里有什么事?”   “重塑需要的东西差几种,有一些越沧说他可以找到,但还有一种天都石已经绝迹,越沧说岐木城说不定会有,我想去试试。”   “岐木城的规矩,若是没有拜帖,是进不去城主府的。”   祁昭皱眉。   谢慎伸手把他的眉头摸平,“所以,我打算跟你一起去。”   谢慎如果要一起,祁昭当然是愿意的,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大对,“你一直不在晚景城的话,可以吗?”   “有谢清和十三卫在。”   他语气和神态都十分坦然,有那么一瞬间,祁昭突然有些同情谢清和十三卫。   谢慎笑了笑,“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祁昭心里虽然还是很同情,不过到底是点了头,眼睛弯了起来,“嗯。”   “那这事就这么定下了,好了,睡吧。”   谢慎轻轻蒙上祁昭的眼睛,祁昭睫毛颤了颤,闭上了眼睛。   ……   半月后,越沧那边传来消息,说祁昭要的那三样齐了。   祁昭去雅金街把东西取了,回去后和谢慎商量了一番,决定次日就往岐木城赶。   渡闻觉着祁昭这很不厚道,刚回来半个月就又要走,但还是给他占了卦,卦文只有一个字——重。   祁昭看了很久也没看懂,就去问了问渡闻,渡闻也是第一次占出只有一个字的卦文,有些茫然。   虽然渡闻说不出什么来,但祁昭对他的卦文很信,妥善收下了,弯着眼睛说:“我会早点回来的。”   “勉强信你一次。”渡闻说,“还有,我记得你那个叫孟然的朋友和他的道侣也在岐木城,他们已经去了三个月了,我在晚景城吃了一圈,觉着都没他的对胃口,如果可以,你就把他带回来吧。”   祁昭笑了,“好。”   渡闻便摆了摆手,“好了,走吧走吧,等你回来嗷。”   祁昭点头嗯了一声,“回头你记得给越沧说说,要做正经生意,有些生意就没必要存在了,容易被封店,知道吗?”   渡闻哼笑一声,点了点头。   次日,祁昭和谢慎再次上了马车,前去岐木城。   岐木城在浮生界的东南方向,距晚景城不近,马车在路上昼夜未停行驶了十日,才终于到了。   岐木城强者为尊,民风彪悍,也是浮生界里唯一有两位城主的城池,城主是兄弟二人,陆煎水和陆作冰。   煎水作冰。   为不能为之为。   虽然他们在《大道初生》里出现的时候不多,甚至连具体人设都没说过,但只是因为这个名字,祁昭也忘不了。   岐木城城主府进入原本需要拜帖,是非常高冷的,但因着有谢慎在,只通报了一声就进去了。   进去后,发现徐岩居然也在,   徐岩之前不知道祁昭要来,见到他很是惊讶,“祁昭?你怎么来了?”   “有事前来想要与城主府做回交换,你怎么到城主府了?”   “也是想做交换,那我们可以一起进去。”   话音落下,城主府的大管事走了出来,面容严肃一拱手,“谢城主,各位,城主有请。”   大管事引他们去的地方是书房。   走到门口后,大管事停下脚步,“城主就在里面,诸位,进去吧。”   祁昭还礼,推门走进去,第一眼便看到了窗边站着的两人,听到门开的声音,他们回头,一人眉眼温润,如沐春风的长相,一人身穿一袭绛红色襦裙,眉目如画,窈窕之姿。   “大美人哦。”徐岩眼睛亮了亮,和祁昭说悄悄话。   确实是大美人,顾盼生姿,看过来的时候有种烟视媚行的感觉,就是表情太冷了些。   祁昭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片刻,视线便被站在旁边的谢慎挡住了。   大醋包。   祁昭偷偷笑了笑,收回了视线,不过心里有点奇怪,岐木城有两位城主,现在只出现了一位,边上的…大美人,是城主夫人吗?   窗边的两人走了过来,眉目清润的人朝谢慎笑了笑,“你怎么有空过来?”   “是我的道侣有事。”谢慎淡淡道。   “道侣?恭喜了。”他看向祁昭,“我是陆煎水。”   “祁昭。”   祁昭说了自己的名字后,因为不熟,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徐岩站在他边上,视线还凝在大美人身上,不甘心的小声说:“大美人儿怎么不说话?好想听听他的声音。”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话,大美人抬眼看了过来,眼睛黑曜石一般,睫毛微眨。   而后淡淡开了口:“大美人?”   声音平淡,低沉而有磁性。   徐岩愣住了。   祁昭:“……”   女,女装大佬?   见他们愣住,女装大佬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说:“陆作冰。”   祁昭又是一惊,回神后偏头同情的看了一眼,徐岩一脸生无可恋,默默掩住了眼睛。   陆煎水笑了笑,“祁先生是要做交换么?若是已经想好了,就和舍弟谈谈吧。”   陆煎水往边上退了一步,“来吧。”   祁昭先朝谢慎看了一眼,见后者点头之后嗯了一声,朝陆作冰拱手,跟着他进了书房的暗阁。   里面很暗,只点了一盏油灯,一片昏沉。   陆作冰站在油灯边上,眼睛被衬得更加乌黑,淡淡问:“你想交换什么?”   “天都石,不知城主府是否有。”   “你的消息得的倒是准。”陆作冰说,“但是你应该知道岐木城的规矩。”   “自然清楚。”祁昭点头,看着陆作冰,“请问陆城主需要什么?”   陆作冰眼睛更暗了些,沉默片刻,而后一字一顿开了口。   “我想上我哥。”   作者有话要说:  女装大佬:我想上我哥。   祁昭昭:??????   ……   为了防止有心人举报,提前说明,双陆没有血缘关系哈,么么啾! 第63章 第63次不正经   祁昭:“……”   他觉得自己仿佛幻听了。   祁昭看向陆作冰, “抱歉,我刚才没听清楚, 你能再说一遍么?”   陆作冰目光冷淡,有些不耐,“我说,我想上我哥, 听清楚了么?”   “……听清楚了。”   祁昭怔怔应了一声, 半晌,忍不住问:“这事你不是应该给大城主说么?给我说……也没用啊。”   “如果我敢,还需要与你说?”陆作冰怂的理所当然, 面无表情道,“你既然能把谢慎搞到手, 那么肯定有一套, 不会没用。”   有一套。   ……个鬼。   祁昭发现陆作冰虽然是高贵冷艳的模样,说话却很是奔放,开口就是上不上搞不搞的, 但他也没办法, 毕竟有一套的是谢慎, 不是他。   “这种事外人不好插手。”祁昭很为难, “再说我也没什么想法, 总不能用药迷倒了送你床上吧?”   陆作冰却仔细考虑了一下, 认真说:“也不是不行。”   祁昭:“……”   大佬你认真的?   祁昭一噎,“我觉着,如果我真这么做了, 恐怕没办法活着出城主府。”   陆作冰面无无情看着他,“你怎么这么怂?”   本是同根怂。   相煎何太急。   祁昭叹了口气,“这真不好做。”   “我知道不好做。”陆作冰声音毫无波澜,“所以天都石你还要么?”   如果不是因为你长得好看,我现在已经动手了。   祁昭又叹了口气,“那我也只能试试,能不能管用我就不知道了。”   陆作冰看着他,“你只需要知道天都石你究竟要不要就是了。”   “……”祁昭戳了下小九,“我能打人吗?”   【别想了,你打不过的,乖乖从了吧,人家可是女装大佬。】   “我现在越发觉着我就是红线童子,不,以前我可能还能说是红线童子,现在我觉着我就是个……拉皮条的。”   【不用说那么污,算不上算不上,你最多是拉郎配。】   祁昭已经不想说话了,沉默着看向陆作冰,点了点头。   陆作冰抿了抿唇,“你心里有什么打算么?我很急,越快越好。”   他话里说急着上他哥,神情却是面无表情一本正经,祁昭看着很是心累,把谢慎从前撩他的套路回想了一下,觉得都不太适合陆作冰。   面前陆作冰还在看着他,眼底波光粼粼,在昏暗里也是好看的。   祁昭迟疑着开了口:“……你觉得,色诱怎么样?”   陆作冰睫毛颤了颤,“我不大会,但是或许可以一试,我觉着你应该是有经验的,用哪种方式会比较好?”   “咳。”   祁昭摸了摸鼻子,“我现在对大城主还不是很了解,所以具体要先看看,这种事急不得,一击成杀才是最好,是不是?”   “但是也不能太久,我急。”   “……好。”   祁昭心累的应了一声,陆作冰整了整裙摆,“好了,我们出去吧,我想见我哥。”   祁昭已经连应声都不想应了,揉了把脸,跟着他走出了暗阁。   书房。   谢慎和陆煎水正在桌后烹茶。   茶是祁昭带来的薄荷花茶,陆煎水是爱茶之人,当即就煮上了,他明显对这茶还比较满意,微微笑着,眉眼被窗外的日光笼着,整个人如沐春风。   但这只是表相,虽然陆煎水在《大道初生》里出现的次数很少,性格等等也是一笔带过,但岐木城民风彪悍,强者为尊,陆煎水温润之相能镇压住,城府不会浅。   这样的人,陆作冰想上他,难。   让他来帮忙,更难。   祁昭忍不住叹了口气,谢慎听见了,偏身走到他身边,低头问:“怎么了?”   祁昭摇了摇头,抬头看了一眼,那边陆作冰已经在陆煎水旁边坐下来,还是面无波澜的模样,但眼神里的热度祁昭离这么远就能感觉到。   也是很痴汉。   祁昭小声给谢慎说:“这事不好办,回头我再给你说。”   谢慎低低嗯了一声,“好。”   岐木城和晚景城平日里虽然联系不多,但两城城主之间自然是不能只敷衍几句话就过去的。   祁昭因为陆作冰的事情愁的不行,现在看见他和陆煎水就觉着眼疼,见谢慎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便和他说了一声,先出去透透气。   刚出去不久,徐岩也跟着出来了。   祁昭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要和岐木城做交换吗?怎么出来了。”   “我伤心。”徐岩生无可恋脸,“活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喜欢的,居然是男的,是男的也就算了,还是我根本不可能搞到手的。”   而且人家还想上他哥。   祁昭在心里补充。   徐岩转过头,“你说我是不是很绝望?”   祁昭一脸同情点了点头。   徐岩惆怅的在亭子里坐下,半晌,突然用很奇怪的眼神瞄了祁昭几眼。祁昭被他看的心里发毛,“怎么了?”   “我在想,既然你都能把谢慎搞到手,说不定陆作冰我也行。”   祁昭一哽,“要不你再想想?”   徐岩眼睛耷拉了下来,“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不行,强抢都打不过,算了算了,诶祁昭我给你说,岐木城的演武场特别痛快,去不去?”   祁昭刚一犹豫,徐岩就可怜巴巴开了口:“我这么伤心了,你忍心不去?”   一句话将祁昭以后想说的话都堵了回去,祁昭幽幽看了他一眼,“不能回来太晚。”   徐岩便扬眉笑了。   ……   说是不能回来太晚,但从演武场出来的时候,天还是暗了。   祁昭回了城主府,谢慎已经在门口等他了,看到他后缓缓一笑,“我选的住处偏了点,怕你寻不到,就在这里等着了……冷吗?”   “不冷。”   祁昭和他回了住处,确实很偏远,岐木城城主府的位置原本就已经够偏僻了,这里偏上加偏,四周安静到了极致。   进去后,祁昭在桌后坐下,谢慎从外边提了一个食盒进来,“这些是岐木城特有的吃食,也不知道你吃得惯吃不惯,来,尝尝。”   祁昭提起筷子吃了一口,不难吃,不过味道还是有点怪,就只喝了点粥。   “不喜欢就别吃了,我们去外面看看。”   “不用,今晚将就将就就可以。孟然也在这里,我记得他就住在城里的客栈,到时候我们可以去蹭饭。”   如果是在以前,祁昭不会如此坦然的说要去蹭饭这样的话,但脸皮总是要随着岁月增进的。   茶足饭饱后,祁昭去沐浴,回来的时候谢慎已经把被褥铺好了,谢城主以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突然之间如此贤惠,祁昭笑了笑,走上前从背后抱住谢慎,“谢城主,你怎么这么好啊?”   谢慎没说话,嘴角勾起一抹笑,从祁昭的角度,正好能看到他唇角的弧度,清清淡淡的,却很柔软。   祁昭眼神晃了一下,忍不住在他耳边亲了一下,谢慎耳尖动了动,整理被褥的手停了下来。祁昭清楚他接下来想做什么,在他说话之前正经脸开了口:“你先别撩我,我有正事要说。”   谢慎转头,眼睛湖光山色一般,明媚又温软。   二人在床榻边上坐下,祁昭把陆作冰的事连同自己崩溃的心情给他说了,说完,低声说:“我觉得这根本没活路。”   谢慎笑了,“不会,若实在没有方法,就按着你说的给陆煎水下药,下了药后你去找陆作冰要了天都石,我们就走,至于一夜过去他们会怎么样,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祁昭:“……”   这样是不是太狗了?   但确实是个好办法,总之谢慎打得过。   祁昭的原则已经崩成了渣,想了一会儿后,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狗就狗吧。   “如此,就别想这些了,早点休息吧。”谢慎揉了揉祁昭的发旋,“我选的院落很偏僻,你无论做什么,也不会有人听得到。”   “谢城主,虽然你很好看,但是我必须告诉你,你说这话的时候特别像人间界纨绔子弟调戏人。”   谢慎一笑,声音低哑而有磁性,“那这位被调戏的小公子,你愿不愿意呢?”   祁昭静静看着他,谢慎只笑。   良久,小傻子低下头,叹了口气,“算了,看在你这么好看的份儿上,来吧。”   ……   晚景城城主带着道侣到岐木城的消息,很快就在城里传开了。   众人都很惊讶,他们之前是听说过晚景城这位城主的,好看归好看,但性子冷,旁人见过他最多的模样就是提着太凤惊蓝衣角猎猎的模样,至于这样的人谈风花雪月时会是什么样子。   众人表示,不敢想。   孟然倒是很高兴,隔日清晨便到城主府寻祁昭,祁昭惊喜的把他请了进来,孟然弯着眼睛把手里的食盒递过去,“祁昭祁昭,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祁昭笑着接过来,带他进了偏处的院落。   坐下后,孟然看着他,“你怎么突然到岐木城来了?我觉得你应该更喜欢云州城才是。”   “有点事,就过来了。”祁昭不太想对旁人提这些事,倒了茶递过去,“玫瑰花茶掺了薄荷叶,你最喜欢的。”   “祁昭昭最好了。”孟然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心满意足的笑起来,“你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这个暂时还定不下。”祁昭想起陆作冰的事就忍不住叹气,顿了顿,又问:“你和魏怀呢,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原本打算这几天就走的,但既然你来了,那就等你一起回去好了。”孟然说,“如果有事需要帮忙,你就说,我平日里修炼虽然不勤快,但应该也是有点用的。”   饕餮花血脉,大杀器。   以后逼不得已用下策的时候,说不定在逃跑的时候可以帮忙。   祁昭笑眯眯说:“好。”   孟然一直觉着祁昭是个心思干净的人,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进了坑,开心的又抿了口茶,“对了,岐木城里有一条街,里面都是卖草木类小东西的,有空我带你去看看。”   “好。”   祁昭笑了笑,又给他斟满了茶。   孟然在在祁昭这里带了一个时辰不到,魏怀便寻来了,孟然害羞的抱着祁昭给的花茶起身,站到他身边低头笑。   他们二人感情一直很好,祁昭未与谢慎成为道侣的时候还羡慕过,眼睛带笑看着他们。   孟然和魏怀小声说了几句话,而后抬头对祁昭摇了摇手,“祁昭昭,我和魏怀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找你,食盒里的东西你记得吃,吃完了我再给你做新的花样。”   “我记下了。”   祁昭应下,送他们出了城主府,回来后将桌上的茶盏收拾了一下,刚摆好,身后一阵清风拂过,有人在他身后淡淡唤了他一声:“祁昭。”   是陆作冰。   他今日不是女装大佬的打扮,而是穿着月白色的衣袍,和清晨时陆煎水的很像,只是上面的纹路换了方向罢了。   即便陆作冰的性子让祁昭觉着甚是发愁,也不得不承认他是真真切切的好看,穿绛红襦裙描云鬓时烟视媚行,着广袖衣袍时又有种生来优雅的贵气。   但说出来的话就没那么讨喜了,陆作冰看着祁昭,眼神毫无波澜,“你不是说要去探探我哥的性子的么?怎么还没开始。”   祁昭又想叹气,强行忍住了,“我昨日才到岐木城,没有缘由就冒冒失失就去寻大城主恐怕不大好,而且这种事平日里细致些就好,太刻意了反而过犹不及。”   说罢,祁昭看着陆作冰,生怕他又要说些让人噎住的话,陆作冰却没吭声。   半晌,陆作冰垂眼,轻声说:“其实这些,我也知道,可我求而不得念了太多年,真的有些等不下去……太难熬了。”   他人生的好,低眉敛目的时候看着特别委屈。祁昭经了秦修的事,对求而不得的感觉也能懂一些,不由心软了,“我会尽力的,你别急。”   陆作冰抬头,淡淡嗯了一声:“不过,我觉着这样等着也什么办法,你之前不是说色诱么?不如先给我说些好点的调情手段,我先都学会了,省得到时出差错。”   祁昭不敢告诉他自己当时说色诱只是开个玩笑,不由哽住了,见状,陆作冰眯了眯眼睛,“你怎么不说话?”   说着,他停了一下,又说:“你是怕被谢慎发现么?无事,我可以带你去太阴山上,那里有结界,不会有人看见的。”   祁昭心说这话怎么听着像是我要劈腿,刚要开口给陆作冰说些什么,听见谢慎的声音从院子外传了进来。   “怕我发现什么?”   这就很尴尬了。   祁昭转头,看着谢慎提着一个藤木盒从外面缓步走了进来,衣摆微动,上面绣着的金丝树枝纹路被日光映着,渐渐晃了祁昭眼睛。   他站在祁昭身边,淡淡朝陆作冰看过去,“陆小城主,陆城主方才在寻你。”   陆作冰眼睛稍亮,但面上依旧没什么变化,只嗯了一声。   祁昭发现谢慎和陆作冰其实很像,看上去高贵冷艳清清淡淡,不惹尘埃的人物,骨子里却闷骚到了极致,还爱吃醋。   不过陆作冰城府还是要浅一些,心明显乱了,随意和谢慎应付了几句后重新看向祁昭,“他找我,我便先过去,那些事你千万别忘了。”   祁昭说了声好,挥了挥手。陆作冰便不再说话,转身出了院落。   他走后,祁昭松了口气,“痴汉兄控太可怕了。”   “那是什么?”   “就是像陆作冰这样,除了他哥外谁都不在乎,无时不刻心里眼里都只有他哥的人。”   谢慎笑了,低声问:“那我对你这样,算什么呢?”   大概是心机狗和撩汉狂魔吧。   祁昭摸了摸鼻子,没说话,但谢慎从他下意识的小动作里也能看出他心里的意思,唇一勾。   祁昭不由一怔,觉着谢慎的笑要比他衣摆上的金线还要晃眼。   看着他呆住的模样,谢慎眼底掠过笑意,稍稍俯身,祁昭只感觉腰间一暖,整个人便被谢慎拦腰抱了起来。   鼻尖是谢慎身上惯有的兰草香气,耳边能听到他沉稳的心跳。祁昭耳尖一烫,到底是没挣扎,伸手环住了谢慎的脖子。   藤木门一开一合,角落香炉烟气弥漫。   祁昭整个人陷入柔软的被褥,扯过被子蒙过来,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谢慎。   谢城主站在床榻边上,眼底仿佛藏着细细的雾,祁昭一看就知道他是认真的,急忙将被子裹紧了,“白,白日宣淫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谢慎只笑,“你我是名正言顺的道侣,此处偏僻,什么声音也不会传了去,而且……若你不亲自试试,又怎么告诉陆作冰哪种最合适?”   “……你听见了啊。”   “不只是这些,我还听到有人想把我的道侣带去太阴山。”   祁昭干咳一声,把被子裹得更紧了些,“总之不可以,我……”   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感觉到有细小的藤蔓从四周钻了起来,沿着他的小腿擦了过去,祁昭身上很敏感,四处都是痒痒肉,笑得被子团颤了起来,压着的被角很快就开了。   谢慎将被子扯开放到边上,细细对上祁昭的眼,“祁昭。”   祁昭因着之前的笑闹,头发和衣服都散了,有些狼狈,再看着谢慎一丝不苟的模样,顿时有些不甘心,想了想,眼睛弯了起来,“你离近点,我有话想对你说。”   谢慎依言弯下了腰,“嗯?”   尾音刚落,淡金色的藤蔓就从祁昭身周探了出来,迅速缠上谢慎,再一使力,二人的位置就变了。   祁昭趴在谢慎身上,稍稍起身,手指在他下巴处一勾,学着之前看的那些话本子里的纨绔子弟道:“这是哪家的小公子?长得甚是标志,跟了我如何?想要什么给什么。”   谢慎眼里尽是细碎的光,温柔又耀眼,“真的要什么给什么?”   祁昭笑眯眯点头,“怎么样,来不来?”   谢慎便轻轻笑了。   祁昭的直觉向来准,看着他的笑就觉着不好,刚要退,腰便被人紧紧扣住了。祁昭低下头,瞬间对上一双好看的眼睛,眼睛的主人抱着他,唇挨在他耳边,将声音压低了。   “那我就要你和春宵苦短,之前给你看的那本书里第七页的第三个姿势,如何?”   祁昭下意识摇头,谢慎预料到,手带着他的手从自己衣服下摆探进去,覆在小腹上,祁昭顿时被美色迷了心窍,听着谢慎又在耳边问一声后,点了点头。   之后的事,就再也由不得他了。   ……   隔日,谢慎有些事,清晨起身后便出了门。   祁昭也起来了,送他出门,谢慎在他额头亲了亲,“我先走了,正午之前应该能回来,还有……若是陆煎水找你问陆作冰的事,无论他问什么,你实话实说就是。”   祁昭虽然觉着这话说的有些突然,但他清楚谢慎不会害他,就点了点头。   好乖。   谢慎眼神里的柔软满到快要溢出来,忍不住又亲了亲,揉揉祁昭的头发,转身出了城主府。   祁昭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这才回了院落,原本是打算睡个回笼觉的,但刚躺下不久,门外便响起了叩门声,岐木城大管事的声音随即响了起来。   “祁先生,我家城主有请。”   陆作冰寻他的时候向来是随意就过来了,那么请的人只会是陆煎水。祁昭不由想起方才谢慎临走时给他说的话,觉着陆煎水此次唤他过去和陆作冰脱不了干系。   祁昭有点心虚,但还是整了整衣襟,开门随着大管事去了书房。   书房。   祁昭推门进去,里面只站着一人,果真是陆煎水。   听到开门声,陆煎水回头,笑容和煦,“祁先生来了,坐吧。”   祁昭在他对面坐下,“陆城主唤我前来,是有什么事么?”   “确实是有些事。”   陆煎水笑了笑,朝祁昭看过来,眼眸琉璃一般。   “我是想问问祁先生,之前你与舍弟做交换,他——”   “是想要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祁昭昭:我能说么?   陆煎水:请说。   陆作冰:天都石。   祁昭昭:……   #你们还让不让人活?# 第64章 第64次不正经   说还是不说?   祁昭犹豫了一下。   说的话, 这是陆作冰藏在心里最深处的事,说出来总觉着不好。但若是不说, 谢慎走之前特别那么叮嘱,不会没有原因。   见祁昭沉默,陆煎水继续道:“祁先生不必顾及太多,岐木城的规矩本就是因为舍弟喜欢与人交换才定下的。但他从小喜欢些稀罕玩意儿, 与他交换的人大多无法满足, 我不愿让他失望,往日后都把那些人唤来问了,我再去寻。”   他提起陆作冰的时候, 眼神突然间变得无比温柔。   祁昭心跳了一下,“大城主, 你对陆小城主……”   “就是你想的那样。”陆煎水笑了笑, “我的心思岐木城上下应该都清楚,就他不知道。”   “你为何不亲口告诉他?”   “太在乎,所以有畏惧。”陆煎水垂眼, 用茶杯盖拨了拨杯面上浮着的茶叶, “有时候我会想, 他说不定不是不清楚我的心思, 而是知道了却装傻, 若是他不愿, 我说出口,说不定连现在拥有的都要失去了。”   他轻声说:“我不敢的。”   “……”   陆煎水抬眼,琉璃般的眼眸细细对上祁昭的眼, “所以,祁先生可愿告诉我?”   陆煎水此人城府极深,温和的表象本就容易让人卸下心防,后面说的话又或多或少带着示弱和柔软。若是从前,祁昭恐怕早就心软了,但见过秦修心如死灰的模样后,他不敢赌。   二人视线相对,一人温和一人警惕,半晌,陆煎水摇头笑了笑,“谢慎说你心如明镜,我原本不信,现在看来却是我错了。”   “我只是觉着,陆城主性子谨慎,该不会对萍水相逢之人轻易交心,所以不敢信。”   “祁先生这却是误会我了。”陆煎水眉眼依旧温和,措辞一番后,道,“我也不知是为什么,总觉着那些藏在心里的事是可以给你说的……我是如此,想来舍弟也是。”   祁昭静了一瞬,问小九:“这是在说我与生俱来拉郎配气场么?”   【嘿呀怎么会呢?明明是你与生俱来草木亲和力,陆煎水草木血脉,殊途同归嗷。不过,咳,你如果要那么理解的话其实也不是不行。】   【另外,可以相信陆煎水。】   陆煎水坐在窗边融融笑着看着祁昭,“我希望祁先生可以信我。”   祁昭暗自叹了口气,终于是开了口:“陆小城主的愿望是……他想上你。”   陆煎水一愣。   浓浓的惊喜在他眼底慢慢浮了上来,明明是沉静温和的人,却在这一刻突然无措起来,“也就是说……他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太好了,太好了。”   他连着说了许多个‘太好了’,语气里的欢喜一览无余。   【像个纯情的傻子。】   小□□价。   虽然这样说别人不大好,但祁昭觉着形容的其实没错,刚要应和一声,就听着小九又开了口。   【和当初的你一模一样。】   祁昭:“……”   不久,陆煎水冷静了下来,又成了之前温和内敛的模样,不过眼里的欢喜还是掩不住,“依他的性子,应当是问了你法子的,祁先生怎么说的?”   祁昭老脸一红,“咳……色,色诱。”   “如果没能成功,最后你们打算怎么办?”   “……用药把你迷晕后,咳,送到他床上。”   陆煎水目光意味深长起来,沉思片刻后微微一笑,“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祁昭满心复杂看了他一眼,却发现陆煎水耳尖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红了。   “我想祁先生现在应当也是为难的,不如这样。”陆煎水看向祁昭,“我觉着这法子不用改,至于如何诱,我到时写下来,先生直接誊写后给他就是。”   说着,他红着耳尖向祁昭说了一下他的大体思路,听完,祁昭觉着他比谢城主还要心机狗,问:“既然已经知道是两情相悦,何必还做这些?”   话音落下,便看着陆煎水笑了,眼神温柔缱绻,低声说:“他想要什么,我都会给,既然他想要做勾人的那方,我便如他愿。”   祁昭被他眼里的柔情万种刺的抖了抖,“好。”   陆煎水笑着斟茶递过去,“那就拜托祁先生了。”   祁昭怀揣着对陆作冰的愧疚感点了点头,将杯子里的茶饮尽,起身出了书房。   ……   正午过后,陆煎水便将他写好的东西送了过来,满满五页纸,还带着七八本风月卷,撩的不能再撩。   如此精心布下的温柔局,是个人都逃不了,何况陆作冰本就对他喜欢的紧。   祁昭心情复杂把手里的宣纸放下,眼角余光便看见陆作冰从院门缓缓走了进来,急忙将宣纸藏好,忐忑等着他。   不久,陆作冰推门进来,淡淡问:“你怎么有些紧张?”   他今日又成了女装大佬,穿着件大红金纹的襦裙,云鬓红唇,惊鸿一瞥的高贵。   见祁昭不说话,他歪了歪头,疑惑的看过来。   因为我不擅长撒谎。   祁昭心里这么想,面上艰难笑了笑,“没,没有,坐。”   陆作冰慢条斯理在他对面坐下,“我听说你方才被我哥叫去了,说了些什么?”   “就是随便问些事,毕竟我现在住在城主府,大城主谨慎些也是对的。”   陆作冰没怀疑,毕竟这也不是他想要问的事,闻言嗯了一声,又问:“那……你现在有什么想法了么?”   祁昭手指一顿,下意识朝抽屉看了一眼,半晌,沉重点了点头,道:“有了。”   “什么?”   陆作冰面上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但眼睛却比之前亮了不少,细细看着祁昭。   祁昭不由更愧疚了些,但也清楚陆煎水不会害他,便开了口:“我觉着色诱这条路可行,至于怎样合适,我这里有几本……咳,你可以看看。”   陆煎水给的纸上说要循序渐进,祁昭就把最上面的那本先给了他,陆作冰翻开看过去,睫毛颤了颤,依旧面无表情,耳朵却红了。   他和陆煎水是真的像。   祁昭小心翼翼瞄了一眼,“你觉着怎么样?”   “嗯,挺好。”陆作冰红着耳尖把书收了起来,眼神淡淡的,“如此,我就先回去了,若你之后还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就去寻我。”   祁昭应下,“好。”   陆作冰便起身出了门,绣着金边的裙摆从青石路上掠过去,身影渐渐消失了。等到他彻底看不见,祁昭回身,看见谢慎站在院子里的木芙蓉边上,正看着他温柔的笑。   祁昭走了过去,“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陆作冰说要走的时候。”谢慎笑了笑,“陆煎水找你了?”   “你走后就把我唤了去。”祁昭说,“我原本还发愁陆作冰想做的事不好做,没想到他们居然是双箭……嗯,两情相悦,就是陆煎水还是要做戏,虽然是温柔局,但我还是有点小愧疚。”   “他们的事,看他们自己造化就是。”谢慎不是很在意。   祁昭点了点头,突然想起谢慎临走说的话,“不过你不是说傍晚时才回来吗?现在刚过中午,怎么了?”   谢慎还未说话,窗外的木芙蓉先开了口。   “哎呀,你这人怎么这么笨?人家明摆着是不放心你才特意赶回来的,你居然还问。”   木芙蓉的话谢慎也是能听见的,他悄悄别开眼,什么都没说,看着像是在不好意思。   好可爱。祁昭最喜欢他这个样子,弯着眼睛笑了起来,谢城主眉眼微垂,低头用唇把祁昭想要说的话堵了回去。眼看着干柴烈火,一触即发,却突然听着有人干咳了一声。   旖旎的气氛瞬间烟消云散,祁昭和谢慎看过去,孟然和徐岩站在门口,尴尬笑了笑,“你,你们好啊。”   说罢,看到谢慎的脸色不太好,急忙又道:“我们不是故意偷看的,只是门没关,是它先动的手。”   祁昭:“……”   谢慎:“……”   祁昭红着脸退后一步,“你们怎么来了?”   “喊你去演武场。”   “喊你去梨花街。”   孟然和徐岩异口同声说。   祁昭偷瞄了谢慎一眼,见后者眼睛眯了眯,有点想笑又有点怂,忍回去了。孟然迷迷糊糊看着祁昭,一点眼色都没有,“祁昭昭你看谢城主做什么?要不要跟我去?”   说罢,自问自答,“要的要的。”   祁昭被逗笑了,偏头问谢慎:“你还要出去么?”   他是想着如果谢慎不出去,他也就不去了,孟然和徐岩清楚他的意思,齐齐眼巴巴朝着谢慎看了过去。   谢慎轻声一笑,手指在祁昭脸颊抚了抚,“我稍后要去寻陆煎水,你同他们去吧。”   “多谢谢城主。”孟然眼睛一亮,上前扯住祁昭袖子,“我们走吧。”   祁昭说了声好,对谢慎笑笑,和他们一起出了门。   究竟是去梨花街还是去演武场。   出门后,孟然和徐岩难免为此起了争执,孟然虽然看着傻白甜,但其实油盐不进,徐岩没办法,不耐烦道:“你这么不想去演武场,是不是因为太弱了,怂?”   饕餮花血脉居然被人说怂?!   孟然浑然不觉徐岩这是激将法,怒了,“去就去!”   小老板愤怒的转身,徐岩对祁昭扬起一抹得逞的笑,跟着走了过去。   演武场。   岐木城的演武场与凤凰城相差甚远,有些简陋,一间大殿里立起一座四方石台,看着甚是不起眼,但上面的石纹其实是结界阵法。   因着岐木城强者为尊,讲究的是以武会友,演武场里人很多。祁昭走进去环视一圈,只有角落里还有空位,他刚想过去,看见边上坐着的人后,顿了顿。   一身漆黑,面上带着银色面具。   是不夜。   徐岩也看见了他,小声道:“这不是凤凰城的不夜么,不过他在这里也不奇怪,喜欢比试的都愿意来岐木城。”   孟然不认识不夜,但他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兴奋的很,见那边有空位便拉着徐岩和祁昭走了过去,听到有人靠近,不夜抬头淡淡看了他们一眼,倒是没什么其他的情绪。   三人在角落坐下,祁昭右边就是不夜,他们挨得很近,动一下手指就能碰到不夜的披风。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祁昭总觉着不夜身上有股血腥味,不浓,但如影随形。   他忍不住往左边挪了挪,注意到他的动作,不夜抬眼,“我记得你。”   祁昭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颔首道:“我也是。”   不夜没回应,仿佛没听见一般,又垂下了眼睛。   孟然和徐岩没注意他们这边的情况,兴致勃勃看着石台,不久,演武场钟声响起,孟然兴奋的扯了扯祁昭的袖子,“开始了开始了。”   祁昭看过去,岐木城比试不拘小节,不分灵植师和修者,点到为止各自有分寸。   现在站在石台上的是一修者和一灵植师,都是四阶,按理说比武力灵植师是赢不了的,不过在岐木城城民这里,一切皆有可能。   灵植师站在石台左边,怀里抱着盆金属灵植,血脉藤蔓和灵植的藤蔓缠绕在一起,在半空中铺成一张巨大的网,朝面前的修者笼下,同时还分出一部分灵力从两边绕过去,蓄势待发。   祁昭注意到灵植师带着的是和他的血脉属性相生的草木,脚下也在走八卦,是个有底子的。面前的修者也不弱,是雷属,气势很足。   孟然探过头,“祁昭昭,你觉得谁会赢?”   “应该是灵植师。”   孟然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把灵石,“那我下注了。”   这是什么操作?   祁昭转头,才看见角落那边还有一人,手里拿着一块纸盘,上面还挂着布,写着,买定离手。   孟然把灵石放过去,“祁昭昭,一会儿你去和徐岩打,我问过了,他打不过你,到时候我就把我所有钱都押上去。”   徐岩在边上幽幽开了口:“我听见了,下次说我弱能小点声吗?”   孟然满不在乎耸了耸肩。   祁昭笑眯眯看他们斗嘴,又过不久,石台上的比试结束,赢家果真是灵植师。   二人在上面躬身后下了石台,孟然欢欢喜喜把赢得灵石拿了过来,“祁昭昭,晚上去逛梨花街的经费有了,当然,徐岩就可以回去了。”   徐岩撇了撇嘴,“我先上去了,祁昭你来不来?”   “我先不去了。”祁昭摆摆手,徐岩点头,独自上了石台。他上去后,祁昭下意识往右边一瞥,突然发现不夜不见了。   祁昭心里一跳,急忙看向石台,徐岩的对手已经上去了,不是不夜。   看来不夜是走了。祁昭心里虽然有点疑惑,但也忍不住为徐岩松了口气。   徐岩此次的对手是四阶灵植师,比徐岩少了一阶,实战也没他多,很快就败下了。徐岩与他互相躬身后,没下去,朝孟然扬了扬下巴,“孟然,要不要上来比试比试?”   “他是不是在挑衅我?”孟然转头。   祁昭憋笑,“没事,他可能是因为不知道你的饕餮花血脉,你上去吧,我下注押你,记得争点气。”   孟然严肃点头,起身上了石台。祁昭趁着空当把刚才孟然迎来的灵石全押了他,而后就托着下巴往上面看。   因为孟然的外表太人畜无害,徐岩怕伤到他,一开始没使全力,走了三招后便感觉不好。孟然一心开小饭馆,确实没什么实战经验,但他的血脉就是天赋,半点不保留横冲直撞,也足够了。   而且他还是六阶修者。   这场比试几乎没什么悬念就结束了,孟然收回手,对祁昭比了一个手势。   祁昭对他回了一个手势,从下注的人那边把灵石拿了回来,不少,孟然回来后看见,顿时开心了,“来来来,今晚我们随便吃,随便玩。”   徐岩跟在他身后,衣服下摆被划拉了几道口子,抹了把脸,“真的是……果然不能以貌取人,会吃亏。”   祁昭笑了笑,“你们还要继续看么?”   “都行,你呢?”   “那就看看好了,在你们之前上去的那个灵植师,我觉得挺厉害,多看看多懂点套路也挺好。”   孟然和徐岩自然不会拒绝,重新在他边上坐下了,坐下后,徐岩往不夜之前的位置看了一眼,“不夜走了?”   “你上去的时候走的。”   “有个性,来了却不上去,看不懂。”   孟然啧了一声,没再提不夜。三人在演武场里待了差不多两个时辰,眼看着要到黄昏了,孟然站起来,“祁昭昭,我们去梨花街?”   这时候演武场里人剩的虽然不少,但是套路基本都一样了,祁昭就点了点头。孟然笑眯眯蹭到他身边,嫌弃的看了徐岩一眼,“你去不去?”   徐岩特别有志气,“不去。”   这这中孟然下怀,孟然弯了眼睛,“好的好的,那你可以回家了,早点睡……祁昭昭,我们走。”   徐岩很生气,但是也不好意思开口说去了,祁昭笑着摇了摇头,和孟然一起去了梨花街。   梨花街。   这条街上买卖的东西尽是与草木相关的东西,琳琅满目,祁昭进去看了一圈,眼神就收不回去了。   孟然带着他进去,“你要不要给洒金街的草木们买点东西?对了,我记得你之前每天都抱着一株蛇纹木,它去哪里了?”   祁昭揉了把脸。   孟然蹲在摊子前,“你过来看啊,我觉得这个花盆挺适合蛇纹木的,是不是特别神秘?”   祁昭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是个通体漆黑的花盆,上面覆盖着麒麟纹,看上去和之前他送谢慎的麒麟纹佩差不多。   他眼神晃了晃,孟然一看就知道他看上了,特别财大气粗的挥了挥手,“摊主,这个,这个,还有最边上的那个。”   祁昭还没反应过来,孟然就把麒麟纹的花盆放到他怀里,里面还放着相衬的小木铲,另外也带着一条墨色的绳子,应该是可以捆着固定草木的。   用来捆谢城主的话就有点污哦。   祁昭摸了摸鼻子,“多谢。”   “不用客气。”   二人继续往下走,走了一圈后,祁昭买了不少东西,但孟然手里还是空空如也。   “你不买东西么?”   “这里什么吃的都没有,我都不喜欢。”   祁昭笑了,“回头我做桂花糕给你吃。”   “祁昭昭还会做点心?”孟然有点惊讶,随即笑起来,“那我就好好等着了。”   梨花街并不长,祁昭和孟然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就看到了尽头。孟然有点困了,一直在旁边打哈欠,此时天边也暗了,城主府里还有人在等他,便决定回去。   回城主府的路上会路过客栈,祁昭把孟然送了回去,抱着怀里的花盆回了城主府。   谢慎却不在。   祁昭找城主府的人问了下,得知谢慎从陆煎水那边出来后就出门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祁昭把花盆放在窗台,沐身出来后不久,谢慎也回来了,神情有些疲惫。他到桌后坐下,祁昭给他倒了杯水,“去哪里了?这么累。”   “有点事,还好。”谢慎看着他,半晌,突然问,“你明天有事么?”   祁昭摇了摇头。   “如此,明日我带你去个地方。”   “嗯?什么地方?”   祁昭疑惑的看过去,谢慎垂眼,从怀里拿出一块青色的木牌,淡淡开了口。   “拍卖行。”   作者有话要说:  陆煎水:“你说我弟想上我?很好。”   陆作冰:“今天的我依旧想上我哥。”   祁昭昭:“……”   #你们兄弟俩城会玩儿哦#   ……   今天给男票看了一下我的大纲。   男票看了以后很惊讶:“你确定你写的是修真?”   我:“必须是,怎么了?”   “修真文里面居然没有拍卖行这种情节?假修真文。”   我:“……”   好好好,你长的好看我的大宝贝儿,你要啥我给啥。 第65章 第65次不正经   岐木城拍卖行是浮生界最大的拍卖行, 有许多避世的九阶修者坐阵其中,龙蛇混杂。   《大道初生》里池木也来过这个地方, 买走了一颗漆黑的草木种子,当时作者对它的描述很神秘,但最后具体做了什么用处,却一直都没说。   而且, 祁昭清楚记得, 拍卖行在书里第一次出现应该是在六年后。   祁昭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问谢慎:“为什么突然想去那里?”   “是有点事。”谢慎说,“传闻拍卖行里面最近出现了很多中高阶灵植, 还有……灵植师藤木牌。”   浮生界灵植把控严格,不允许黑市交易, 而灵植师对自己的阶位木牌视为生命, 死时都会随同入葬,现在突然出现在拍卖行,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这些灵植师遇害或者被控制, 藤木牌被抢了去。   再往深处想, 拥有阶位牌就等于是拥有了灵植师的身份, 再加上灵植, 有心人用它们假扮灵植师去做文章, 也不是不可能。   “我和陆煎水都觉得拍卖行里面定是出了事, 因为事关灵植师和草木,才想着带你一起去。”   祁昭皱眉想了想,点头, “浮生界的人应该都认识给你,我们去之前是不是要稍微做一些伪装?”   话音落下,就看着谢慎缓缓笑了。   “自然要。”   ……   傍晚,祁昭一脸生无可恋,跟着谢慎出了城主府。   边上还有陆作冰。   谢慎扮成了纨绔子弟,金边深紫衣袍,手里拿着一把折扇,唇角带笑,和清清淡淡的谢城主一点都不一样。陆作冰还是女装大佬的打扮,一袭白色广袖裙,高贵冷艳的很。   至于祁昭……   祁昭低头看了下自己身上鹅黄色的裙子,觉着整个人都不好了。   看出他不自在,谢慎笑了笑,手中折扇在祁昭下巴一挑,“鹅黄衣裙淡胭脂,着实不错。”   祁昭叹气:“你别用这张脸撩我,这让我总有种劈腿的错觉。”   谢慎:“……”   陆作冰依旧面无表情,眼里却带了笑,转过身去,“走吧。”   拍卖行。   它在城中最繁荣的地方,表面上是一家杂货铺,地底下就是另外一番模样了。   三人走进杂货铺,掌柜是位中年人,看上去温厚平和,朝他们躬身,“几位客官需要些什么?”   “我看掌柜店铺虽不大,但有的东西倒是不少,想必掌柜眼光独到,我这里有件东西,想请掌柜看一看。”   谢慎将怀里的青色木牌拿出来递过去,掌柜微微一笑,“确实是件好物,三位请同我去后面一叙。”   三人随着他进了后堂,掌柜在墙上按了一下,中间一副合着的字画慢慢分开,露出一间黑洞洞的屋子。   掌柜往边上错了错,“三位,进去吧……不过,事先还要奉劝诸位一句,里面龙蛇混杂,乱的很,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诸位心里有数才是。”   他话这么说着,面上却还是温厚神情,和在一起分外诡异。   谢慎漫不经心一笑,“这些小爷都懂,用不着你操心。”   说罢,他手里折扇一摇,抬脚进了那间屋子。   走过一条狭长暗淡暗道后,拐弯,面前豁然开朗。眼前是一间金色藤木为底的大殿,墙壁四周雕刻着纹路,隐隐约约的神秘。   他们刚进去,就有人走了过来,“三位是来竞拍还是拍卖?”   “竞拍。”谢慎折扇又一晃,浑身一股纨绔子弟人傻钱多的气息,“给我们最好的位置,快点。”   使者明显这样的人见多了,面上的笑容美得无懈可击,“三位请随我来。”   他带着他们去了二楼左边的一间雅室,自然不是什么好位置,不过这正和合慎的意,他们到时会寻个时间溜出去,这种地方正容易掩人耳目。   “竞拍很快就要开始,三位稍安勿躁。”   使者说完,躬身后退了出去。   谢慎先在雅室外又加了一层结界,确保不会被窃听和监视后,到桌后坐了下去。   祁昭在他身旁坐下,雅室用了阵法,外面看不到里面,里面却能清晰的看到外面。他朝外面看了看,一眼就看到了下方的展台,华丽精美,虽然空荡荡的。   手边放着此次竞拍的图册,祁昭拿出来看了看,上面大都是些法宝和珍稀材料,他看了几眼后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上面是沉沉的黑色,描了三个金色的问号。   “压轴的应该就是传闻里的那些,是不是真,一看就知道。”陆作冰淡淡道,“前面如果你看上了什么,尽管买就是,我有钱。”   祁昭刚要应声,就听着谢慎开了口,“不必,他有我。”   祁昭忍不住笑了起来,什么都没说,就是默认了。陆作冰看着他们,再想想自己求而不得的这么些年,闭上眼睛假寐,什么话也不想同他们说了。   半个时辰后,四周的灯突然暗了下去,只有展台那处还亮着。   祁昭知道,这是竞拍开始了。   展台下刚才还喧嚣的人群骤然静了下来,目不转睛看着上方,不久,有一人从展台一侧缓步走了出来,温文尔雅对众人拱手。   “实在抱歉,让诸位等急了,不过诸位大可放心,今晚绝对不会让你们失望。”   说罢,他又一笑,手搭在面前石台上蒙着的黑布上,道:“话不多说,先来看今天的第一件拍品——九转太极幡,上品法器,善卜,预测阴阳,底价十块上品灵石。”   这东西挺适合渡闻,祁昭低头算了算价格,十块上品灵石,等于一千块中品灵石,等于一百万块下品灵石,还是底价。   他的花盆一个才三块下品灵石。   这能买好几十万个花盆!   祁昭沉默了一会儿,偷偷和谢慎说:“……这是在抢钱吗?”   谢慎轻声一笑,“你也不是没钱,怎么会这么想?”   祁昭这才想起他现在多少也算是个有钱人了,摸了摸鼻子,穷久了有点不喜欢。   他瞅了一眼乾坤袋,再抬头的时候下面的价格已经被人叫成了三十块上品灵石,祁昭按了下桌上的传音石,“三十五。”   “三十七。”   “四十。”   “四十五。”   “……”   九转太极幡到底还是被祁昭拍了下来。   使者将刻着太极幡数字的木牌送进来,又迅速退了出去,祁昭把木牌又在手里看了看,感叹,“花钱的感觉真好。”   “那就继续。”谢慎说,“先让旁人清楚这里是纨绔,稍后闹事才能顺理成章,你随意买。”   小财迷摸了摸鼻子,“这样好吗?”   陆作冰在他边上面无表情开了口:“因为除去你想要买的,其他都算我哥的。”   祁昭懂了,眯着眼睛笑了笑,之后手就没有从桌上的传声石上移开过。这样过了几轮后,拍卖行里的人都知道了二楼边上的人傻钱多,什么都抢。   眼看着效果差不多了,祁昭收回手,之后只偶尔竞拍几下。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场上的竞品慢慢到了最后。   展台上的灯突然更暗了些。   之前的那人重新回到展台,“诸位,之后就是今日最后的竞拍品了,在场各位里应当有许多人是为此而来,现在,请屏息以待。”   他特意卖关子,蒙在展台上的黑布以极慢的速度被扯了下来,众人紧张看着上面的东西露出本来面目,先是一点光,而后溢出来的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展台。   那是七八盆灵植,蕴灵四到六阶,五颜六色的光混在一起,璀璨耀眼,而在它们旁边,是一只通体漆黑的盒子,那人没再吊他们胃口,慢慢把盒子打开转过来,里面放着许多快灵植师木牌。   传闻是真的。   陆作冰猛地坐直了身子,眼睛眯了眯,看过去,展台上的人微微一笑,“现在开始竞拍,底价——一百块上品灵石。”   底下人瞬间沸腾起来,竞价声此起彼伏,价格很是吓人。   祁昭看向谢慎,“我们要拍么?”   谢慎还没回答,那边陆作冰已经按了传音石,他身后是一整座岐木城,自然不怵,底下人也知道这间雅室里人傻钱多,不愿意跟他抬杠,第一株灵植很快就被他拍下了。   陆作冰拍下灵植是为了稍后看看里面有没有端倪,拍下后就不再继续,祁昭坐在原处往外看,慢慢的,就发现下面展台上的草木有点不对劲。   明明身上的光泽很耀眼,但枝叶颓靡,就像是被人强行刺激血脉一般。   门突然被敲响了,三人转头看过去,站在门口的是使者,手里分别拿着太极幡和陆作冰拍下的草木,在桌上放下后迅速出去了。   草木是株乾坤木,刚才离得远还看不清楚,现在手里真真切切有了一盆,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就不仅仅是感觉了。   祁昭把它抱了过来,掌心刚覆上去便皱了眉,这株灵植灵脉紊乱,气息里藏着恐惧。   淡白色的光点缓缓渡了进去,不久,祁昭怀里的灵植渐渐有了反应,枝叶颤抖一下后瑟缩起来,声音里面满是害怕。   “你们是谁?”   “别怕。”祁昭手指一下又一下温柔抚着它的叶子,“没事的,没事的。”   乾坤木慢慢冷静了下来,叶子晃了晃,声音颤抖着,“你们快走吧,这里很可怕……我,对了,他们还抓了很多灵植师,我的主人也在里面,他快死了,你们救救他,好不好?”   话说到最后已经快要哭了。   祁昭和谢慎对视一眼,祁昭接着问:“我们可以帮你,你知道他们被关在哪里吗?”   “知道知道,我根本忘不了那个地方,太可怕了。”   祁昭点了点头,抱着它站起来,又往外看了一眼。   此时底下的竞拍已经过了一半。   陆作冰淡淡道:“要不要开始闹事。”   谢慎点了点头,三人合计一下后,祁昭把隐匿符收好,陆作冰便从乾坤袋里摸出来一张低阶惊雷符,往外面一扔。   拍卖行里的人很谨慎,在惊雷符身上的蓝光刚出现的时候就上来截下了,但即便如此,惊雷符还是造成了不小的动静。   下面的人一惊,齐齐朝上方看了过来。   谢慎和陆作冰掀开雅间的帘子走出去,折扇一打,“这里管事呢,出来,我花了大价钱买的东西,给的却和看到的根本就不一样,这是什么意思?出来出来!”   楼层的那头很快有人走了过来,“这位客官,请问是有什么事么?”   谢慎指了指祁昭怀里的草木,“你们自己看看,我刚才买的是五阶灵植,现在给我的却是株没灵力的草木,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   乾坤木已经被谢慎下了伪装禁制,只要不是灵力比他高,探进去只会觉着那是颗没有灵气的草木。   拍卖行管事探了探,手指一顿,拱手道:“客官可否将草木暂时交于我们手中,仔细检查后若还是出了事,拍卖行愿意补偿。”   “补偿什么,我们缺你这点儿补偿么?”陆作冰冷冷道,“这草木刚送到我们手里,我们不会有作假的时间,诸位也可以看看,这根本就是株没有灵力的普通草木,你们店大欺客不成?”   前来参与拍卖的也有灵植师,用灵力探了探后,应和道:“确实是寻常草木,这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骗人罢了。”谢慎冷笑一声,“摆在眼前的事儿,你们居然还说什么要拿回去,是要再调包么?既然你们如此,那也怪不得我了。”   说罢,谢慎从乾坤袋里拿出一摞灵符,二话不说开始洒,拍卖行的人没办法全部挡住,二楼顿时摇晃起来。   底下的人见着不好,匆忙说了声拍卖暂停,将灵植和藤木牌先撤了下去。   谢慎扔的灵符各种属性都有,拍卖行里藤木建成,隐约见了火,四周大乱。   陆作冰轻轻碰了祁昭一下,祁昭会意,趁着周围的人不注意,抱着乾坤木从后面溜了出去。   他刚走,陆作冰手指掐了个法诀,身后顿时出现一个和祁昭一模一样的幻象,只是眼睛有些无神。   陆作冰将幻象挡了挡,正色朝面前的人看了过去。   ……   因着二楼很乱,底下基本没什么人,祁昭用了隐匿符,很顺利就溜进了乾坤木说的地方。   是在拍卖行更下一层的地方。   拍卖行上面金碧辉煌,这一层却阴冷潮湿,还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酸臭味。   祁昭抱着乾坤木轻手轻脚走了进去,怀里的灵植用气音开了口:“就是最里面,那里……很血腥。”   祁昭点头,朝深处走过去,这里没有人把守,很静,祁昭慢慢走到深处,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后,顿时愣住了。   左右十个牢房里,黑压压全关着灵植师,他们目光呆滞坐在潮湿的地上,什么反应都没有,牢房的墙壁上,是被层层叠染的血迹。   祁昭眼神一晃,看到最边上的牢房,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里靠墙的地方放着刑架,上面绑着一位灵植师,四肢无力被挂在上面,浑身上下遍体鳞伤,双手不自然的扭曲着,像是被人生生折断了。   这间牢房墙壁上的血迹深到发黑,让人毛骨悚然。   乾坤木声音颤抖起来,“他们抓了很多灵植师,用刑具逼他们交出灵植后催眠,然后,然后……这些灵植师就会被拍卖,成为别人的给自己培植的傀儡。”   “而且他们拍卖出去的灵植灵脉也被污染了,修者用它修炼,很容易就会入魔!”   拍卖灵植师。   灵植灵脉污染。   祁昭心猛地跳了跳,“你的主人在这里吗?”   乾坤木这时候才把四周都看清楚,慌乱起来,“不在,我的主人不在,对了,他们今天说晚上拍卖的是五阶灵植师,应该就是我的主人。”   祁昭皱眉,突然感觉脚腕被一个凉凉的东西碰了一下,他吓了一跳,低头看过去,居然是腾蛇神木。   “你怎么来了?”   祁昭俯身抱起它,谢慎低沉的声音很快响了起来,“我不放心,过来看看。”   祁昭嗯了一声,刚想把之前乾坤木对他说的话告诉谢慎,眼角余光却看见地牢入口墙壁上有人影晃了晃,沉沉的脚步声也随即响了起来。   祁昭迅速又捏了一张隐匿符,在角落藏好了。   符纸是谢慎写的,祁昭不担心会被人发现,这是上次来的人确实也没有注意他这边,走在最前面的人浑身被一件斗篷罩着,脸也笼在帽子里,什么都看不清。   他在放着刑架的牢房门口停下了,声音嘶哑难听,沉暮老人一般,“他怎么样了?”   “还是不肯,这人意志很坚定,强行催眠也没成功。”   “呵。”沙哑的老人声重新响了起来,“用魔化梦魇花继续催眠,我倒是想看看,他还能撑几天。”   身边的人恭恭敬敬应下了,“是。”   老人环视一圈,道:“既然这里没什么异常,那上面的人应该就是纨绔子弟闹事了,赶紧把他们打发了,拍之后的拍卖也先别继续了。”   说罢,他转过身,重新上了石阶。等到脚步声彻底远了,祁昭松了口气,问谢慎:“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现在还是先不要打草惊蛇,回去后和陆煎水商量一下,彻底绝了这里的事。”   祁昭同他是一样的想法,说了声好,抱着腾蛇神木和乾坤木,又原路溜了回去,站在幻象的位置撤去隐匿符。陆作冰紧接着把幻象收回去,没人察觉到这里的异常。   拍卖行的管事还在和谢慎交涉,边上匆匆而来的黑衣人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管事缓和了下表情。   “客官,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您看这样如何?草木有时候因为外界变化,是有可能暂时做出无灵力假象的,您先带回去,如果一夜后还是如此,拍卖行会将灵石双倍退换,可好?”   谢慎晃着扇子,不屑的哼了一声:“态度早这样不就好了?但是我还真不图你那点钱,我现在也懒得跟你闹,如果一夜后还没好,我就砸了你这里。”   这话说的很纨绔乡土,管事眼里闪过不耐,但还是笑着,“是,抱歉。”   谢慎摆了摆手,“行了,都说岐木城拍卖行最好,不曾想也只是名虚名罢了,走了走了,一会儿都不想在这里待。”   管事忍耐了一瞬,退到了边上。   谢慎没看他,带着祁昭和陆作冰大摇大摆出了拍卖行,不知是他们要收尾没法顾及,还是因为觉得他们就是人傻钱多不用在意,拍卖行居然连跟踪探底细的人都没派出来。   三人绕路回了城主府,谢慎才把身上纨绔子弟的模样撤了,又成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祁昭感叹了下谢慎的演技,“我们现在去找大城主么?”   陆作冰眼睛亮了亮,嗯了一声,疾步便书房走去。   书房。   陆煎水请他们坐下,先对陆作冰笑了笑,才看向祁昭和谢慎,“怎么样了?”   “确实有问题。”   祁昭把地牢里的情况给他们说了,听他说完,陆煎水垂眼,“这些年不怎么动作了,就有人这么大胆,在我眼里做这些事。”   陆作冰面无表情嗯了一声,“大概是这几年日子过的太好。”   陆煎水笑了笑,“没事。”   说罢,他转头,“拍卖行的事,和我之前想的没什么出入,我这里倒是有一个法子,就怕你们不愿意。”   “大城主直说就是。”   陆煎水也不跟他们绕弯子,直接把他的打算说了出来。   话音刚落下,谢慎眼神便沉了下来。   “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我还是要说一下。   拍卖行的剧情不是突兀加进来的,是我原本的大纲都设定有一个转折点,之前没有想出来一直空着,眼看着要写到这里了,还是没想法,就让男票帮忙想,他给了我拍卖行的建议。   我把拍卖行剧情和后面的设定理了一下,确定没问题后,才用的。每篇文都是我的心血,我一直用很认真,很负责的态度对它们,不是随随便便瞎搞,我觉得我能接受很多评论,挑刺零分评我都不在乎,但是我没办法忍受,别人否认我对我自己文的认真程度。   我三次元很忙,各种事,然后手速慢,努力更六千,每天晚上都要头痛很久才能睡着,看见一些评论真的心态有点崩,哪怕这样的评论不多,但一条也就足够扎心了。我也不想卖惨,城主更到25万多字,作者有话说从来没提过什么负能量的东西,我……算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写文为了娱人娱己,很抱歉让你们看到这些不让人开心的东西,或许明天早上起床我就后悔删掉了,大家就当我发神经。   晚安。 第66章 第66次不正经   陆煎水声音很温和, 把他的打算说了出来。   说起来也不复杂,拍卖行既然算计的是灵植师, 地牢里也关了许多,可以寻一位灵植师混进去,假装被控制,之后寻找时机一击成杀。   最合适的人自然是祁昭。   陆煎水抿了口茶, 道:“催眠之术必须在人没有防备的时候才能用, 祁昭心里清楚,这对他就没了用处,而且他因着九阶龙牙草的事名声大噪, 拍卖行的人愿意为了他冒险。”   谢慎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你不必多说,不行。”   他的反对在陆煎水意料之内, 陆煎水没应, 目光落在祁昭身上,轻声道:“祁先生,岐木城城民好武, 即便是灵植师, 草木亲和天赋也算不得好, 但你不同, 能唤醒那些灵植师和净化草木的人, 除了你, 恐怕没人能做到了。”   他搁下茶杯,眼底波澜不惊:“你知道,这其实是最好的选择。”   谢慎眼神一沉, 身周气势瞬间凌厉,眼看着周围气氛变得剑拔弩张,祁昭急忙扯了扯谢慎的衣袖:“你先别急,听大城主说完。”   谢慎抿了抿唇。   祁昭看向陆煎水:“大城主所言我能理解,但我非孑然一人,不能因为一句话就盲目去送死,大城主既然这么说了,想来心中是有万全之策。”   言下之意谁都听的明白,若是你什么想法都没有,就不必多说了。   “自然是有。”   陆煎水笑了笑:“到时就演一场戏,谢慎与你成为道侣是为了你手里的灵植,你得知后与他闹翻,抱着九阶龙牙草跑出去,最终昏倒在拍卖行外。至于龙牙草,腾蛇神木血脉,以幻象迷惑旁人应当不难。”   他眼里出现几分戏谑:“而且,谢城主亲自跟着,也该放心才是。”   谢慎垂眼看着腰间的麒麟纹佩,坐在边上没说话,祁昭沉默半晌,艰难开了口:“大城主,你要我说实话么?”   “请说。”   “你这个话本,真的好俗。”   陆煎水:“……”   陆煎水掩唇干咳一声:“俗是俗了些,但是有用就行。拍卖行做的这些事几乎是已经放在明面上了,他们只要结果,其他根本不会细想。而且你要收到,无论是灵植师还是修者,你之于他们都是极大的诱惑。”   修者需要高阶灵植师为他培植。   灵植师想要祁昭培植的秘密。   这话里的意思祁昭是懂的,但听着就是怪怪的。   祁昭不动声色在手腕戳了一下:“小九,这事靠谱么?”   【不要怂,就是干。】   【就算陆煎水的筹谋没用,还有我呢。】   小九不说后面那句祁昭觉着还好,一说就觉着可信度瞬间降了。想了想,祁昭又扯了扯谢慎的衣袖,轻声说:“谢慎,我觉着可以试一试。”   谢慎抬眼看向祁昭,乌黑的瞳孔湖光水色一般,祁昭被晃了晃,听到面前的人波澜不惊开了口:“你想好了?”   祁昭犹豫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那我就陪你去。”   “这就是最好了。”听谢慎答应,陆煎水微微一笑,“待此事了结,天都石会立即送与祁先生手上,除此之外,还会另外附赠一些东西,你们会用得到。”   站在他边上的陆作冰睫毛颤了颤,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他那一瞬间的表情变化被陆煎水收入眼中,陆煎水无声笑笑,眼睛骤然变得更加缓和。   祁昭哪里会不清楚他们二人在想什么,一方面觉着陆煎水心机狗,一方面又对陆作冰满是愧疚,和他们确认了之后的打算后,便寻了个借口和谢慎出了书房。   外面清风徐徐,时不时有落叶被风拂着蹭过行人脸颊,微微的凉和微微的温柔。   谢慎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沉默走在祁昭身边,祁昭看了一眼,以为他还在生气,伸手拉住他的衣袖晃了晃:“你在生气吗?不要生气,我最喜欢你笑的时候。”   谢慎眼神缓和了一些:“没有生气,我舍不得。”   他朝祁昭缓缓一笑,眼角眉梢满是温柔,祁昭被撩的怔了一瞬,放下心来:“那怎么不说话?”   谢慎笑了:“在想你。”   这个人好不正经,又说骚话!   祁昭在心里腹诽着,但是口嫌体正直,耳尖还是红了,谢慎见了,不由又一笑:“不好意思了?”   “怎么会。”祁昭嘴硬,“是我耳尖太敏感,被风一吹就红,和你没关系的。”   话音刚落,就感觉耳尖被温软的东西碰了碰,一阵带着湿气的热风从他耳尖抚过,烫得祁昭忍不住颤了颤,腰也在此时被人抱住了,谢慎唇贴在他耳尖,声音沙哑里带着笑意:“是这样么?”   撩的简直让人腿软。   祁昭喉结上下动了动,半晌后,终于自暴自弃的低下了头:“算了算了,我认输,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求之不得。”   谢慎笑得温柔极了,俯身将祁昭拦腰抱了起来,转身回了住处。   ……   隔日,戏便要开始了。   清晨,谢慎早早出了门,祁昭醒来后脸色就不太好,抱着龙牙草坐在长亭的石桌后,面无表情看着水里的游鱼。   祁小先生一直都是温和的,笑起来时眼睛月牙儿一样,整日都是清清润润的模样,这般显而易见不开心的时候着实是第一次见。   他从清晨坐到了正午,城主府下人到底是忍不住了,走上前问:“祁先生,是有什么事么?”   祁昭面无表情偏头:“谢慎回来了么?”   过来的那人心头一跳,难道是和谢城主吵架了?   他摇摇头:“没有。”   话说完,看到祁昭的表情更难看了些,越发笃定自己方才的猜想,刚要继续开口,却看着祁昭已经转过了头,眉眼低垂,像是在伤心。   那人便不再敢说话,沉默着退了下去。边上城主府的其他人早就等着,见他出来后便围了上去,七嘴八舌问:“祁小先生为什么不开心?”   “应该是和谢城主吵架了,谢城主的性子你们也清楚,整日冷冰冰的,不好说。”   周围的人想了想谢城主冷淡的模样,顿时对祁昭充满同情,但也没办法,只得叹了口气。   傍晚,谢慎从外面回来了。   他走到祁昭眼前,说了几句话,祁昭表情更沉,但还是起身跟他回了住处,袖子下的手狠狠攒着,明显是在压抑怒气。   二人进了院落,城主府的人不放心,躲在外面偷偷朝里看,等了很久后都没听到什么动静,松了口气刚要转身,突然听着背后一声巨响。   一只花瓶从里面摔了出来,随即是祁昭隐忍的声音:“谢慎,你这是什么意思?当初你说是想同我成结发之好,我信了,于是同你成为道侣,结果呢?”   他颤抖着手把一封信甩到谢慎脸上:“你居然只是为了我的血脉!”   他气极了,整个人都微微颤抖着。谢慎却只是抿了抿唇,伸手想去拉祁昭的手:“够了,这算个什么样子。”   祁昭眼睛发红看着谢慎,猛地将他探过来的手打了下去:“你别碰我,现在的你,我看着就……恶心!”   最后二字出口,谢慎眼神一沉,强行握住祁昭的手腕就拉着他往里带,外面的人一惊,生怕他因为气急伤了祁昭,就要往里走,被谢慎回头冷冷看了一眼,腿一软,止住了脚步。   藤木门被合上,里面什么声音都再听不到。   城主府的人慌了,急忙前去找自家城主,四周很快就静了下去。   角落里,一人将今日发生的事尽数收入眼睛,唇角一勾,身影瞬间隐去了。   屋子里。   谢慎拉着祁昭走进里间,瞬间松了手:“手腕,痛么?”   “不疼。”祁昭摇头,更心疼谢慎被他打红的手,捧起来揉了揉,“都红了。”   谢慎缓缓一笑:“没事。”   他抱着祁昭在榻上坐下:“刚才角落里有人,是陆煎水故意放进来的,是拍卖行的人没错。”   “我也感觉到了,你觉得今天我们演的怎么样,别人能信么?”   谢慎亲了亲他的脸颊:“很好。”   祁昭第一次演戏,觉着挺有意思,忍不住笑了笑:“下次演戏在什么时候?”   “三日后。”谢慎说,“这三日里就按着陆煎水说的就好,三日后,我会护着你。”   “好。”祁昭笑起来,眼睛弯着的弧度特别讨喜,谢慎看着,一颗心就情不自禁柔软下来,又在他脸颊亲了亲,微笑着嗯了一声。   之后三日,祁昭什么也不做,清晨到外面长亭坐着,直到晚上,而谢慎没再回来过城主府。   城主府的人都很喜欢温温柔柔的祁小先生,对谢慎的行径很是痛心疾首,这样的心情在某日不小心看见祁昭偷偷抹眼泪后,瞬间到了巅峰。   但他们也没办法做什么,只好时常往长亭送些小点心和水果,温和的祁小先生总会对他们道谢,红着眼睛微笑的模样,看着特别让人心疼。   三日后的正午,消失了三天的谢慎终于回来了。   城主府众人敢怒不敢言,暗里不知怒视他多少次,谢慎自然不理,淡淡走到长亭,二话不说拉起祁昭就往院落走。   祁昭任凭他拉着,沉默和他回了住处,眼里情绪翻涌。   温和的人生起气来最没有余地,众人胆战心惊窝在外面,隐约听到里面的人在说话,不久,突然传出一声沙哑的笑声。   他们听得出来,那是祁小先生的。   院子的门被风吹开了,里面的声音清晰的传了出来,还是祁昭的,他声音很轻,却满是伤心。   “好,好,居然是这样,谢慎,我将一颗心都给了你,不曾想,不曾想……”   随即是谢慎冷淡的声音:“够了。”   城主府的人几乎能想象的到里面的画面,祁小先生红着眼睛对谢慎伤心欲绝说着话,后者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眼里甚至还有不耐和厌烦。   事实上却是这样的。   祁昭吃了一颗葡萄,惬意挨着谢慎,语气沙哑:“我这一生,看错了人,也爱错了人,端是我活该。”   谢慎眼睛带笑看着他。   祁昭换了个姿势:“走到这一步,你却还是什么话都不想说,倒是我可笑了,谢慎,我现在只想问你,你当初说心悦于我,究竟是不是真心?”   这个问题不会得到应答。   祁昭把葡萄喂给谢慎一颗,谢城主低头微微一笑,无声说:“是。”   祁昭也笑了,语气伤心欲绝:“我将所有的真心给了你,末了却是这番下场,也罢,你心狠,我比不过你,也爱不是,从此之后,从此之后——”   他声音停了半晌,再响起时,已是决绝之态:“从此之后,便就是陌路人,再不必见!”   院落外的人一惊。   祁昭吐出葡萄皮,把头发和衣服弄乱,又揉了把眼睛,抱起腾蛇神木幻化而成的龙牙草狼狈出了门。   他眼睛通红,脸色白的吓人,眼神却沉如心死,衣服和头发胡乱散着,一看就是没心思打理,彻底被伤了心。   城主府的人下意识就去拦,刚挨过去,却看见祁昭闭了闭眼,一滴冰凉的泪从他眼角渗出,很快便落在了土壤。   最温和最爱笑的祁小先生,哭了。   众人一愣,脚步不由停下,等反应过来后就出去,街道熙熙攘攘,那个伤心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   城主府外。   祁昭脚步踉跄向前走着:“小九,我演的还好吗?不会太浮夸被人看出来吧。”   【特别好,一点都不浮夸,自然的展现出一位被道侣背叛却无法做什么,心死之下狼狈离家出走的小弱受形象。】   祁昭:“……你可以闭嘴了。”   小九很不满意:【我不,让我说话我就得说,不让我说话就要我闭嘴,你当我是什么?我也是很有尊严的!】   祁昭懒得理他,手指摸了摸腾蛇神木的叶子:“谢慎,很快就要进去拍卖行在的那条街了。”   谢慎嗯了一声:“别怕,我在。”   “我不怕。”祁昭轻声说,知道前几日的那人就在身后跟着,不想露出端倪,就没再说话,踉跄着往前走去。   不久,进了流云街。   拍卖行就在流云街的正中央,祁昭脸色越发苍白,目光也开始溃散,看起来随时随地都会倒下去。   街上的人看到他,有些犹豫,想上来扶一下,祁昭却不管不顾,完全一副失了神的模样,只往前走。   众人只好罢休,目光还是不由自主跟着他,这么走了一会儿,距拍卖行只剩下了不到十米的距离,祁昭身子遥遥欲坠,又走了几步后,暗地里掐了昏睡符,整个人便突然倒了下去。   边上的人被吓了一跳,刚要上前,却看着有一人突然出现在祁昭旁边,先一步把他扶了起来。   “他是我朋友,因为出了点事,就跑了出来,我不放心一直跟着,现在把他带回去,多谢诸位了。”   那人撑着祁昭,对四周的人解释道,杂货铺的掌柜闻声出来,温厚开了口:“是昏倒了么,小哥不必担心,内子略通岐黄,如果不介意,可以帮忙看看。”   那人大喜,对掌柜道了谢,扶着祁昭随他走了进去,旁边的人认识杂货铺掌柜,不疑有他,很快也散了去。   围观了一切的小九感叹。   【果真都是能演的啊。】   昏睡符的作用如其名,不过被陆煎水改动过,所以祁昭明面上虽昏迷着,让人不会起疑心,实际上意识却是清醒。   杂货铺掌柜回去铺子后就变了脸,温厚模样被冷漠取代,和那人一起带着祁昭下了楼梯。   他们去了祁昭之前见过的地牢。   地牢里阴冷潮湿,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二人把祁昭放下,掌柜开了口:“你确定不会有鬼么?”   “应该不会。”那人道,“我在城主府看了几日,不像是作假,而且我回来之前看见城主府已经开始慌乱找人了。”   “是真是假其实也无所谓,长老若是知道我们带来了祁昭,定然十分欢喜,到时我们日子也好过。”   那人点了点头:“长老之前就对他很有兴趣,魏舟木关门弟子,越阶培育九阶灵植,之前他被谢慎护着,我们没办法,现在么,也是天助。”   他笑了一声:“我去请长老,稍后就来。”   掌柜应了一声,随即就有脚步声响了起来。   四周一片静谧。   祁昭躺在潮湿地面上,鼻尖尽是血腥气,他觉着手下黏糊糊的,像是血肉,令人作呕。   “还好么?”谢慎问。   “没事。”   祁昭说,最后一字的尾音还没落下,门口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很杂乱,明显不是一个人。   那脚步声慢慢近了。   掌柜恭恭敬敬道:“长老。”   “嗯。”   一道嘶哑难听的声音应了一声,祁昭记得这个声音,是之前那个被包的严严实实的老人的。   祁昭心跳了跳,突然感觉被粗糙的东西碰了一下。   祁昭只是意识清醒,但眼睛睁不开,不知道面前发生了什么,等到方才粗糙的触感再次掠过,终于反应过来,那是老人的手指。   毛骨悚然。   那边老人收回手,嘶哑笑了一声:“心脉不稳,气急攻心之相,应该不是做戏。”   “长老觉着如何?”   “自然不错。”老人说,“能培育出蕴灵九层灵植的人,到时候催眠后为我所用,魏舟木那里不也是囊中之物?这样的傀儡,多珍贵……”   他笑着,又问:“他边上的龙牙草怎么样?”   “灵植认主,若是他不愿,旁人根本动不了,一切还是要等他醒来。长老,他醒来后,是用刑让他先把龙牙草交出来,还是直接催眠?”   “这么完美的傀儡,我可不想让它看起来有一点的瑕疵,直接催眠就是。”老人开了口,“这事若是除了差错,你们……拿命来赔。”   最后四字刻意被压低,地牢里的回音随之响起,地狱恶鬼一般。   他身边跟着的人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是。”   之后混乱的脚步声再次响起,随即是门开合的吱呀声。   知道他们离去,谢慎将昏睡符驱散,祁昭睁开眼睛,打量了下四周。   阴冷昏暗,死气沉沉,因着上次的拍卖被谢慎闹事暂停,灵植和灵植师都关在这里,草木枝叶颓靡,灵脉紊乱,灵植师呆呆坐在那里,眼里一点光都没有。   在某个瞬间,这里看起来像极了修罗地狱。   祁昭心里瘆得慌,很庆幸谢慎跟着来了,低头叹了口气:“希望我们一切顺利。”   “会的。”谢慎声音里带着安抚的意味,“现在就等明日你醒来,他们来催眠,你别怕,至于其他按陆煎水说的来就是。”   “好。”祁昭笑了笑,想抱起谢慎,但怕明日他们发现姿势不对,忍着没动弹。   谢慎仿佛看出了祁昭的想法,低声一笑,探出枝叶在他脸颊和嘴唇碰了碰,略微发痒。   祁昭忍不住皱了皱鼻子,但没挡,眼睛弯了起来。腾蛇神木的叶子从他额头慢慢抚过脸颊,谢慎的声音在静谧里响了起来,很柔软:“这几日辛苦了,累了的话就先睡吧。”   他不说还好,说起来祁昭倒真觉得很困,便点了点头,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   次日,窗外晴好。   不过地牢里阴冷潮湿,不见光,外面日光再好祁昭也看不到,甚至如果没有谢慎告知,他根本没办法分辨昼夜。   他坐起来,觉着浑身酸痛,还有点冷,谢慎关切问:“还好么?”   祁昭嗯了一声,朝他笑笑,小声说了几句话后,远远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响了起来,慢慢走近。   “吱呀——”   门被缓缓推开,一道亮光透过门缝映进来,略微刺眼。 第67章 第67次不正经   脚步声由远及近, 祁昭稳住呼吸,闭眼装睡。   那阵脚步声渐渐停下了, 之前嘶哑的老人声音再次响起:“弄醒他。”   边上一人应了,上前在祁昭身前蹲下,从怀里拿出一颗绿色的药碗在他鼻下晃了晃,一股刺鼻气味随即传来, 祁昭眼睛一烫, 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那股气味实在太难以言喻,祁昭眼睛通红,生理泪水忍都忍不住, 湿漉漉抬眼看过去。老者浑身还是被斗篷笼着,看到祁昭狼狈的模样后低声一笑:“祁先生, 久闻大名, 如今终于得见了,是老朽的荣幸。”   祁昭用袖子擦了擦眼睛:“但是这见面的地方是不是太不规矩了点?”   “特殊时候,无奈为之, 祁先生莫要见怪。”老者道, “不过这里阴冷潮湿, 确实不是个好地方, 如果祁先生愿意答应老朽一些事, 自当奉为上宾。”   “你说。”   “将龙牙草卖与老朽, 并且,为我所用。”   祁昭目光在周围环视一圈,最终停在老者身上, 嘲讽道:“若是我不愿,是不是就是这样的下场?”   老者低哑笑了一声,砂石磨砺一般,听起来旁人觉得很不舒服,却没言语,明显是默认了。   祁昭垂眼:“但是,我不愿。”   他的回答在老者意料之内,老者沙哑笑着,声音变得更低:“祁先生执意如此,老朽不好强求,先生就莫要怪老朽用些手段了。”   说罢,他退后一步:“动手。”   边上的人明显这种事干过很多次,闻言后齐齐躬身,回手将一盆梦魇花抱起,朝着祁昭走了过来。   梦魇花花瓣通体绛红,这株却不是这样,枝叶黑漆漆一片,略微发沉,四周缠绕着浓郁的魔气。   做戏要做到底。祁昭瞳孔一缩:“魔化梦魇花,你们居然与魔道勾结?!”   老者一直在旁边细细观察祁昭的反应,看他眼里的震惊和厌恶不似作违,对祁昭是故意潜进来的顾虑消了一些。   他眯了眯眼睛,对祁昭面前的几人使了个眼色,那些人会意,边上的人将祁昭手脚控制住,最中间的人便抱着梦魇花靠近了祁昭。   梦魇花漆黑的花瓣颤了颤,枝叶弥漫出一股浓香,祁昭刚晃了一下,清明符就起了作用,小九也出了力,祁昭意识清醒过来,但眼睛还是雾蒙蒙的。   他双眼渐渐变得无神,表情也麻木起来,还是分出几缕灵力抵挡着,这是灵植师下意识的行为,也更让面前的人相信他不是故意潜伏。   抱着梦魇花的人手腕一转,梦魇花身周的香气更甚,那人压低声音开了口,蛊惑一般。   “你是谁?”   “祁昭。”   “你为何而来?”   “我,谢慎,骗我……痛。”   被控制中的人是不会说谎的,那人回头看了一眼,老者抬头,示意他继续,那人沉沉的声音便再次响了起来。   “你想报复么?”   “想。”   “那就把灵魂交于我们,我们会让你强大,无所顾忌,而后将你受到的所有伤害还回去。”   “报,报复?”   “对,报复,想想你经受过的背叛和痛,你甘心就这么忍着?不会的,来,现在告诉我,你愿不愿意,把灵魂交与我?”   “我要报复……”   祁昭眼神混乱起来,像是压抑隐忍着仇恨,表情也带上了些许狰狞。   那人见时候到了,微微一笑,梦魇花身上的气味一瞬间浓郁到了极致。   “好,你是谁?”   “……”   祁昭眼里最后一点光散了去,茫然抬起头:“我是谁?报复,报复,我是谁?”   这句话在他口中喃喃重复了许多次,等到最终停下,模样已经与周边牢房关着的人无二。   那人满意笑了笑,起身退回老者身边:“长老,成功了。”   老人上前一步,手指搭在祁昭手腕探了探,确定他识海一片空白后沙哑笑了起来:“不错,这样的傀儡,我喜欢。”   他直起身子,浑浊的眼睛沉沉看着祁昭:“来,解除你和龙牙草之间的认主,然后把他交于我。”   祁昭手下蕴起光,僵硬的覆到边上龙牙草身上,不久后收回手,边上的人手放在龙牙草花盆边缘一抬,欣喜道:“长老,认主解除了!”   长老嗯了一声,伸手将龙牙草接了过来,眯了眯眼睛:“来,将我们的贵客换个干净的地方,怎能如此失礼。”   祁昭以为他是要把自己带出地牢,心里一跳,毕竟按着陆煎水的打算,他必须待在这里将灵植师和草木唤醒,如果被打乱,不是件好事。   但这样的忐忑只撑了不到三分钟。   三分钟后,祁昭坐在对面牢房里,心情很复杂,说好的干净地方,结果就是给换了个没有刑架的牢房?   他心里觉得老者实在太扣,面上还是陷入控制浑浑噩噩的模样。   牢门被合上,上锁。   长老站在牢门外,黑色的披风在昏暗里像是轻飘飘的鬼,声音也如是:“龙牙草带走,我们的贵客就先让他在这里休息,下一轮拍卖定于半月后,他们就是底牌,你们好好备着,半点差错都不能有。”   “还有,谴几个人在外面守着,如果有异常,格杀勿论。”   “是。”周围人应下。   长老便转身,走前又回头看了祁昭一眼,阴森一笑,抬脚出了地牢。   四周寂静无声。   祁昭睫毛颤了颤,眼里的光渐渐从眼底浮了出来,一直在背后握着的手展开,手心里面是一片叶子。   “谢慎,你那边怎么样?”   谢慎的声音很快在祁昭脑海里响了起来:“他们带我去了暗室,这里还有很多灵植,蕴灵六阶以上,灵脉都不干净。”   这和陆煎水想的一模一样,祁昭点了点头:“我准备先把这些灵植师唤醒,然后用陆煎水改的这些清明符伪装还是被控制,我刚才探了探,他们血脉里的魔气不深,半个月内应该是没问题的。”   谢慎嗯了一声,笑得很好听:“先顾好自己,你知道,无论如何,你在我这里最重要。”   谢城主现在的情话技能点的很溜,祁昭眼睛弯了弯,反撩:“我也是,最喜欢你。”   那边不说话了,祁昭想,谢城主恐怕是在害羞,不由笑了起来,听着他笑了,谢慎的声音才终于从那边传了过来,简简单单的几个字。   “我们要一起回家。”   祁昭一颗心涨的满满的:“好。”   二人便不再说话,祁昭心情已经不紧张了,偏头看了看周围的灵植师,离他最近的那人他以前还见过,是灵植师阶位考核时就现在他边上的。   祁昭记得他是火属,人很热情,现在却无神坐在阴暗角落里,嘴唇发白,脸颊还血迹。   祁昭叹了口气,不再浪费时间,将周围灵植师的血脉简单探了探后,灵力按着他们血脉里魔气的积淤程度分了出去,渡进血脉深处。   淡白色的光线布在四周,在半空中形成一张线网,昏暗的地牢里瞬间亮了起来。   祁昭怕被人察觉异状,急忙布了结界把光敛了进来,他所在的这片方界顿时更亮,融融的光映着周围一张张麻木的脸,减去了些阴森恐怖,隐约有了点人气。   这阵光一直持续了半个时辰,祁昭灵脉里的光点渐渐消耗殆尽,他赶在灵力透支前收回手,周围的光散去,祁昭擦了擦额头的汗,手有些软。   也许是刚才停止的时候因为灵力消耗,结界没能支撑住,撤的早了些,被外面人察觉到了,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门口看守着的人谨慎走了进来。   祁昭垂头,眼神再次切换成无神麻木模式,进来的人掌灯仔细看了看,觉得没什么异常后重新退了出去。   祁昭松了口气,低头看看自己掌心里的叶子,无声笑了笑。   ……   祁昭在地牢里一直待了十日。   这十日里祁昭始终在净化灵植师们血脉里的淤积,每日都耗到筋疲力竭,老者自上次后就没有再来过,祁昭偶尔用神识到外面偷听,得知这些日子城主府一直在找他们,拍卖行的人确信他和谢慎是真的闹崩,已经把消息放了出去,说之后的拍卖里会出现前所未有的神迹,广邀灵植师和修者前来竞拍。   十日后,地牢里的灵植师清醒了大半,最先醒的是离祁昭最近的那位,他睁开眼,眼里的茫然渐渐被惊讶取代。   “你怎么在这里?”   说罢,他目光在周围环视一圈,看到那些还没醒来的灵植师面上的神情后吓了一跳:“这……闹鬼了?”   祁昭:“……”   这人怎么这么有精神?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时那人也把周围的一切看清楚了,疑惑的看向祁昭,明显什么事情都不记得了。   祁昭把拍卖行里的事给他说了,问他:“你是怎么被抓来的?”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那人羞涩笑了笑,“我到外面云游,在岐木城外在看到了一位特别好看的姑娘,上去套了下近乎,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叹了口气:“美色误我啊。”   祁昭:“……”   那人笑嘻嘻转头:“我还记得你,祁昭对不对?大佬太厉害了,我叫齐宣,千万要记住这个名字啊,毕竟也算同生共死过了。”   祁昭不想搭理他,手下光芒温和,不久,边上许多灵植师一一醒了过来,无一例外都记不清发生过的事。   齐宣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添油加醋转述了祁昭的话,灵植师们听了,脸色皆是一白,沉默了一会儿,他们拱手:“祁先生有何打算,我们跟从便是。”   祁昭点了点头,详细说了说陆煎水的打算,听他说完,众人颔首:“如此甚好,多谢祁先生。”   祁昭笑着摇了摇头,把清明符分给了他们,众人将它咽了下去,重新成了之前死气沉沉的模样。   之后的事就顺利了很多,地牢里的灵植师有一些是光属,虽然阶位不高,但也能帮不少忙。如此之下,所有人终于都赶在拍卖前夕清醒了过来。   祁昭心里的石头放下了,将事情都布置下去后,底气足了不少,戳了戳手心里的叶子:“谢慎。”   谢慎低沉的声音很快响了起来:“嗯?”   “没事,就是想喊喊你。”   谢慎清楚祁昭的性子,知道若不是事情定下,是不会这么放松的,便笑了笑:“你那边好了么?”   “好了。”祁昭问,“你呢?”   “还好,这几日他们没碰过这里的灵植,脉络里的脏东西不多,已经被它们自己代谢了出去。”   祁昭有点奇怪:“他们都不知道?”   “不是不知道,而是因为知道了也没用。”谢慎道,“这次拍卖行请了很多人,其中不乏隐世大能,他们不敢在这时候做手脚,很容易被看出来,所以就停了手。”   拍卖行将灵植脉络污染后卖出来,本就是用心险恶,现在停下与他们初衷有悖,肯定是在计划着更大的事,   还好能及时止损,否则后患无穷。   祁昭嗯了一声:“我现在觉着陆煎水真是很厉害,居然什么都被他料到了。”   谢慎没吭声。   祁昭等了一会儿没得到应答,疑惑一下后反应过来:“谢慎,你不会是连一句话的醋都吃吧?”   谢慎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开了口:“……你以前从来没有说过我厉害。”   听起来居然很委屈。   祁昭想象了一下谢慎清清淡淡说这话时的模样,顿时被萌到了,轻声说:“其实……你是最厉害的?”   话音落下,就听谢慎沉沉一笑:“哪方面?”   祁昭:“……”   祁昭刚要炸毛,突然听着小九开了口。   【咳,祁昭昭,有人来了。】   祁昭急忙低下头,那边地牢门被打开,老者一步步走了下来,步子在一片寂静里莫名沉重。   “都准备好了么?”他在祁昭所在的牢房门口停下,问。   “都好了,展台结界已经布下,除非天阶修者,否则不能破。”   说话的人是掌柜,说完,他顿了顿,犹豫着说:“长老,若是七城那几位有任何人来了,我们不就前功尽弃了么?”   “那几位?不会的。”老者不以为然,没说原因,声音却很笃定。   祁昭忍不住对小九吐槽:“他哪里来的自信。”   【专心演戏,咸鱼昭。】   老者在小九声音落下的同时,在祁昭面前蹲了下来,声音仿佛是从喉咙间挤出来的:“祁先生。”   祁昭僵硬抬头,眼里死气沉沉。   他对上老者的眼,那双眼睛很浑浊,几乎也看不到一点光,冷到了极点,但仔细看,有好像有薄雾在缠绕。   【祁昭昭,意识别对上他的眼睛!】   祁昭急忙把意识撤了回来,老者看了一会儿,最终确定他已经被彻底控制,眼里流露出几分满意:“好了,带他们上去,拍卖今晚子时一过就开始。”   他带了很多人来,那些人应了一声,上前将牢门打开了,之前用梦魇花催眠他们的那人从怀里拿出一支笛子,一吹,牢房里的灵植师闻声站了起来,慢悠悠朝外面走去。   四肢僵硬,神情麻木。   一个个都是巅峰演技。   【大概是戏精学院毕业的。】   小九啧了一声。   祁昭没理他,跟着众人出了地牢。那人带他们去的地方是顶层,祁昭进去后看了一眼,里面是要拍卖的法宝和灵植,谢慎也在。   祁昭心里前所未有的轻松,那人把他们带到角落,回手收回笛子,走到老者身旁恭恭敬敬躬身。   老者摆了摆手,扬手在周围布下结界,该放了一颗镜面石在桌上。   做完这些后,他转身,周围的人也一起跟着他出了门。因为桌上有镜面石,众人都没动,闭目养神静静等待着今日过去。   祁昭和谢慎说了几句话后,也随之闭上了眼睛。   ……   入夜后,拍卖行喧嚣起来。   收到青木牌的人不少,里面很快就坐满了人,因着距拍卖开始还有两三个时辰,众人都在聊天,声音很杂。   灵植师和草木连同今日的拍品被移了移了下去,就在展台的幕布后面,拍卖行的人很谨慎,来回检查数次后,才退了出去。   祁昭感知了一下,周围没有镜面石,便开口把待会儿要做的事又重复了一次,众人颔首表示记下,就不再出声了。   夜渐渐深了,灯火点上,展台后都映的一片光亮。   不久,钟声响起,一人从展台一侧走出来,还是上次的面孔,拱手一笑:“诸位久等了,今日我也不多说,拍卖就此开始,压轴会有惊喜,诸位请耐心等待。”   说罢,他又拱手,疾步走到了一边,展台上的灯光随之暗下去,拍品一一被推到前方。   很多人之前来为的就是压轴的拍品,前面竞价的人并不多,很快就结束了,到了最后压轴的时候。   拍卖厅里的光更暗了些,那人走上前,先被送上展台的还是灵植和藤木牌,前来的人已经做好了竞价的准备,却迟迟没听见说开始,不由疑惑看过去。   “诸位稍安勿躁。”   那人笑了笑:“今日可不仅仅有这些而已,接下来呈上的就是最终的展品,诸位请看——”   他背后的幕布被拉开,数十个人拍成两列,一左一右慢慢走了出来。下面的人立即惊呼起来:“灵植师?!”   灵植师表情眼神都很麻木,明显是被控制了,众人心头一动,齐齐看向上方。   “正是。”那人微笑,“这些灵植师,就是最后压轴的展品,诸位常年为了性命奔波,末了还要恳求灵植师渡灵草木,何必?现在就不同了,你们可以拥有灵植师,他们的命和灵力,完完全全都属于你们。”   这话说到了不少人的心坎上。   他们从拍卖灵植师的震惊中平静下来,虽然觉得这实在太过冒险,但不可否认极为动心。   修者本就过的是命悬一线的日子,好不容易凑到了换取灵植的钱,还要低声下气的求人,更有甚者根本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力枯竭而亡。   拥有一名灵植师,大概是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事情。   这些人既然能被邀请,平日里与拍卖行的联系也甚是紧密,心里的底线很低,很快就接受了这样的事情。   有人在底下喊了一声:“不必说了,开始吧。”   此时除祁昭以外所有的灵植师和灵植都已经站在了展台上,那人看了一眼,又一笑:“诸位也看到了,这里的灵植师基本都是低阶,可算不得压轴的筹码,真正筹码如何——”   他声音拉长,往边上错了一步,随着他的动作,后面的幕布被拉开,祁昭抱着谢慎幻化而成的龙牙草,缓步走了出来。   “是舟木老人唯一的亲传弟子,越阶培育出蕴灵九层龙牙草的,祁昭!”   这下不仅仅是下面的人,在楼上雅间的人都忍不住拉开帘子看了看。   祁昭的名字,自凤凰城试炼后谁人不知?年纪轻轻的鬼才,多余的话不必多说,若是有了他,怎么可能还会受那陨落之苦?   不过他们心里到底有顾忌,舟木老人还好,避开就是,但晚景城就不一样了。   有人这话问出口,那人又一笑,转向祁昭:“来,告诉我,你的心愿是什么?”   祁昭面无表情,眼底情绪却疯狂,一遍又一遍重复道:“报复谢慎,报复谢慎……”   那人满意转头,将祁昭和谢慎的事说了出来,说完,又道:“诸位何必忌惮?得到他后立即离开,神不知鬼不觉,谁能知道是你?而且,竞价祁昭成功者,附送蕴灵九层龙牙草……现在,竞价开始!”   底下沉默一瞬后,竞价声杂乱响了起来,价格节节攀高,最低的都够祁昭买几百万个花盆。   祁昭垂眼,手指不动声色颤了颤,这是事先言明示意动手的手势,他周围的灵植师见到,各自也都垂下了眼。   竞拍价格已经到了末尾,跟着的人寥寥无几,祁昭一边看着,一边在心里默数。   三。   二。   一。   祁昭猛地抬眼:“动手!”   作者有话要说:  祁昭昭:“我这么值钱,你懂得嗷。”   谢城主微微一笑,走上前去。   腾蛇神木(叶子捂眼):“大兄弟你俩干啥呢?” 第68章 第68次不正经   云虚藤木拧成一条巨大的木索, 朝人群中间猛地抽了下去,淡金色藤蔓上裹着的灵力汹涌而来, 在烟尘里耀眼到灼目。   这变故来的猝不及防,底下的人来不及躲避,生生挨了一下。   “该死!”   短暂的静默后,旁边拍卖行的人反应过来, 操控着血脉藤木朝祁昭卷去。与此同时, 周围灵植师一齐扬手,藤蔓在上方形成一张网,气势磅礴。   但这还不够。   祁昭手指微动, 识海里的光点流进血脉,汇聚而成更暖的光, 而后缓缓渡进背后的灵植里。   脉络得到滋养, 沉睡着的灵植被唤醒,立即发觉自己的主人正陷入困境,枝叶齐齐一颤, 木身光泽骤起, 将灵力反渡给了灵植师血脉。   闻讯赶来的掌柜看到这一幕, 瞳孔猛地一缩, 他想不明白, 这些草木与灵植师明明是已经解除了认主关系的, 怎么还能如此?   将他面上的惊愕看在眼里,祁昭垂眼,觉得有些人很多时候真的是无知又可笑。   灵植师与灵植, 尤其是有认主关系的这些,感情都是经过相处后细水长流得来的,他们血脉和命曾彼此牵扯在一起,一同行过千山万水,岂是一道认主契约就能决定的?   这么想着,祁昭嘲讽笑了笑:“来,我们把他逼出来。”   灵植师们会意,灵力源源不断从掌心渡出,血脉藤蔓上的光芒更加耀眼,披靡朝底下压了下去。   灵植师修为向来不如修者,但那是在身边没有灵植的时候,而现在,他们背后是数十株草木,即便大多数阶位都不高,也不是一般人能挡的住的。   更何况,还有祁昭。   四周光芒闪烁,原本富丽堂皇的拍卖厅在草木肆虐下已经快要成为废墟,祁昭站在展台上看着,不久,听到谢慎沉沉开了口。   “来了。”   尾音落下的同时,一道黑色身影从远处显露出来,是那名老者,他缓步走来,身上笼着黑色的烟雾,整个人仿佛刚从地狱里挣扎着爬出来的恶鬼。   下面的人不自觉为他让开一条路,老者向前走了几步后站定,眼睛浑浊抬头看过来,声音嘶哑:“祁先生,好算计。”   祁昭扬眉一笑:“是你贪心。”   若不是他贪心不足,也不会那么容易上了套。   老者清楚他话里的意思,眯了眯眼睛,冷笑道:“不过这样也还算有意思,当初你那么容易就被催眠,老朽还有些失望,如此极好。”   祁昭不置可否笑了笑,明显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儿。   老者眸色微沉,没再说话,干枯的手从披风下探出来,手下渐渐凝起黑雾,弥漫了整个大厅。   随着这阵黑雾的蔓延,展台半空中出现一道半透明的屏障,越来越清晰,上面隐约出现一个骷髅头。   祁昭知道,这应该就是老者之前说过的结界了。   老者的模样一看就是不是好对付的,祁昭知道自己的斤两,自然不会逞能,手指在怀里龙牙草的叶子上抚了一下。   瞥到他的动作,老者眼里出现几分不屑:“祁先生到底是少年心高气傲,难不成,你觉着凭你们和一株九层龙牙草就能挡得了我?”   祁昭还给他一个不屑的眼神:“不如你试试?”   老者这么多年也是被人恭敬过来的,如今被一个小子嘲讽,面上看不出喜怒,但明显也没办法保持之前的淡然了。   此时周围结界已成,上方印着的骷髅头色泽乌黑,狰狞又冰冷。而就在它落成的同时,黑雾渐渐弥漫的更深,祁昭感觉自己的灵力源源不断被那个骷髅头给吸了去。   他边上的灵植师们也是如此,不由转头看向他,祁昭不慌不忙后退一步,然后朝老者笑了笑。   老者再不能忍耐,手勾成爪状,皮肤干枯如树皮,遍布青筋,指甲上也缠绕着浓郁的雾气,朝着祁昭纵身刺过来。   他他速度很快,祁昭只看到一道黑色的影子从身边掠过去,老者的手就已经近至眼前。   灵植师们惊呼一声,草木们更是急了:“小心!”   藤蔓铺天盖地从半空中压了下来,想要保护祁昭,老者手漫不经心动了动,结界上骷髅头光芒一亮,藤蔓便瞬间失了力度,跌落在地上缠绕成了一团。   老者却突然停下了。   他浮在半空中,眯着眼睛看着祁昭:“祁先生,老朽有惜才之心,若是你还愿意为我所用,今日发生的事既往不咎,如何?”   祁昭微微一笑:“把还去掉,我从来就没有愿意过。”   老者眼神沉了沉,喉咙间发出一声笑,手再次握成爪,以迅雷之势便祁昭袭过来,他这次速度比之前更快,人已经成了一道残影,如此近的距离下根本就是一招毙命的结果,祁昭根本躲不开。   边上的灵植师们瞳孔一缩,一些胆小的已经闭上了眼睛,半晌,前面一声巨响传来,却没有嗅到一丝血腥气。   雷霆般的威压出现在四周,汹涌磅礴,压得人快要喘不过气来,众人抬眼,看到祁昭身前凭空出现了一道墨色的身影,手里冰蓝色的剑剑身流光,气势凛然。   是谢慎。   很快有人认出了他,语气里满是诧异:“惊蓝剑,晚景城主谢慎?!”   老者也是一愣,反应过来后冷冷一笑:“好一个祁先生,好一个晚景城城主,如此心机,倒是老朽小看了你们。”   祁昭之前还愿意和他贫几句,谢慎却不会有这样的耐心,手里惊蓝剑一晃,横空劈过去。   老者来不及躲,手上的指甲瞬间长至十寸,漆黑发沉,直直迎了上来。   “刺啦——”   剑与指甲相接的地方出现一道火光,火光散去后,老者后退一步,身影有那么一瞬间的不稳。   谢慎不给他缓冲的机会,手里的剑第二次劈了下去,剑身上的雷霆更甚几分,老者生生挨着,小腿陷进地下三寸。展台周围布着的结界发出类似于陶瓷破碎的脆响,瞬间裂了开来。   灵植师们血脉藤木上的光泽再次涌起,蓄势待发。   老者知道不敌,但此时想逃脱已经晚了,谢慎手腕一转,手里的惊蓝剑分成十几把,直直刺进他身周的土壤里,形成一道牢笼,将他牢牢困在其中。   前来参与竞拍和拍卖行的人一直在边上屏息看着,眼见老者无法逃脱,知道自己再留着也会被牵扯其中,转身就想逃,还未到门边,背后簌簌风声响起,人便被藤蔓卷起,重重摔在了展台前的地上。   与此同时,拍卖行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强行破开了,光线透入的同时,陆煎水和陆作冰走了进来,背后是歧木十一卫,外层的人已经被他们控制了起来。   方才还喧嚣的大厅顿时安静下来,老者回头看了一眼,想着这些日子里发生的时,眼神阴沉:“原来是岐木城城主的意思。”   谢慎面无表情看着老者,手中惊蓝剑直指他的喉间。   老者低哑笑起来,笑声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一般,艰涩又狰狞:“老朽何德何等,居然能惊动歧木晚景两城的城主,栽的也不算冤,不过……”   他抬眼,身上缠绕着的雾气在这一刻浓郁到了几点,沙哑道:“老朽到底是比你们多活了这么些年,你们是不是太小看我了?觉着这样就能困住我?呵,太可笑了。”   祁昭一惊,云虚藤木顿时朝他捆去,谢慎手中的惊蓝剑更是直接挥了下去,却落了空。   老者的身影在剑刃近身的瞬间化成了一团烟雾,松松浮到了半空。   “祁昭,一切还没完,你我拭目以待,都是造化。”   喑哑的声音在周围响起,和着回音,更加阴森恐怖,尾音里,那团雾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散了去,最终一点痕迹都不留。   四周寂静无声。   拍卖行的人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底气,颓然垂下了头,手指紧紧攒着。   陆煎水皱眉沉思片刻,再抬头时,又成了从前温润的模样,转身朝祁昭和谢慎拱手:“祁小先生,谢城主,此次劳烦了。”   说罢,他又朝祁昭身边的灵植师们一笑:“也辛苦诸位了。”   灵植师们受宠若惊,急忙挥手:“没有没有,应当是我们感谢城主才是,若不是你,我们现在还不知会如何。”   边上的人也附和着点头。   陆煎水笑了笑,对身后的十一卫吩咐了一声,十一卫会意,先是把角落里捆着的人押去了岐木城地牢,随后便带着灵植师去寻休息的地方。   他们一走,原处就只剩下了四人。   祁昭看向陆煎水:“那人跑了,这事到底还是没有办好,而且他一直掩藏容貌,身份还是个谜,恐怕后患无穷。”   “已经足够好了,至于其它,到了那一步再想就是。”陆煎水很是洒脱,“方才我已经在他身上洒了追踪木粉,木粉是我血脉草木的叶子研磨而成,遇身则会融进血脉,他逃不过的。”   祁昭颔首,按着规律,陆煎水应该也是神木血脉,但从他进岐木城后到现在,也还不知道他的血脉究竟是什么。   不过好奇归好奇,血脉是什么自然是不能问的,否则就是要劈腿了。   祁昭收回视线,琢磨下陆煎水方才说的话,很明显岐木城这位城主想铲除拍卖行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可那时候拍卖行应该还没出事。   祁昭有些疑惑:“大城主对拍卖行是有什么不满之处么?”   陆煎水笑而不语。   陆作冰面无表情:“老做些暗地里的勾当还不交税,忍不了。”   祁昭:“……”   祁昭听出了重点应该是不交税,心情顿时很复杂,朝陆煎水瞥了一眼,陆煎水站在那边微笑着,注意到祁昭的目光后抬眼:“怎么了?”   “……没有。”   陆煎水眼里笑意更甚,没继续说这事,转过身:“好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回去,之前答应祁先生的天都石,回去后自当奉上。”   陆作冰睫毛颤了颤,垂下头。   祁昭在心里感叹了一句陆煎水着实城府深,面上却还是应了一声。   “走吧。”   ……   回去城主府后,陆煎水先忙了起来,地牢里押着的人不少,有些人确实是暗地里有勾结,不过也还有一部分人,只是单纯得到了青木牌前来竞拍,并不知道拍卖之物是什么,与此事并没有什么联系。   如何分辨,不算简单的事,于是谢慎也跟着去了。   祁昭原本是打算和谢慎出去走走的,现在成了一个人,只能坐在院子里发呆。不久,院子外响起脚步声,祁昭习惯性回头看了一眼,是陆作冰。   他手里拿着一个藤木盒,走上前在祁昭边上坐下:“在想什么?”   祁昭叹了口气,重新在石桌上趴了下去。   陆作冰明显也有心事,问了一句后没得到应答也不在意,抿唇将手里的藤木盒放在桌上:“这……是天都石。”   祁昭眼里掠过惊喜,瞬间直起身子,手指刚碰到盒子边缘,陆作冰却突然伸手将盒子按住了。   “怎么了?”祁昭疑惑看过去。   陆作冰眼里出现几分犹豫,沉默片刻后还是松了手,垂眼道:“……算了,你拿去吧。”   祁昭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将盒子收好后看向他:“答应你的事,我还是会做的。”   陆作冰抬眼看过来。   祁昭笑了笑:“之前给你说的那些,你做到哪一步了?”   陆作冰向来没有波澜的脸上难得出现了情绪,他皱了皱眉:“你们不在的这半月,除去布置拍卖行的事外,其他时候我都会寻个由头去兄长房里,能说的话和做的事都尽可能做了,可兄长待我的态度还是一如往常。”   祁昭摇头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   陆作冰偏头,黑白分明眼睛直直看向祁昭,道:“祁昭,我等不及了,想试试最后的法子。”   祁昭猝不及防被茶水呛了一下:“你说什么?”   陆作冰眼神认真:“兄长对我太过熟知,我亲自做的话很容易被他发现,旁人又没办法近他的身,但是他信你,药我已经备好了,晚膳时你下给他,其他就是我的事了。”   说着,他沉默了一瞬,又道:“你想要的东西已经拿到,想来不会在岐木城待多久,若是再犹豫……我怕我就来不及了。”   不得不说陆煎水对陆作冰极为了解,他现今的想法与陆煎水在宣纸上写下的最后一步不谋而合。   “……你想好了?”   “想好了。”   陆作冰点头,眼里满是坚定。   眼看着他一步步朝陆煎水布下的温柔局走进去,浑然不觉后者用心险恶,作为同谋,祁昭在对陆作冰心里有愧的同时,又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于是不由又叹了口气:“好,我帮你。”   陆作冰眼睛一亮,从怀里拿出一只小瓷瓶:“这就是药,你用一颗……不,还是两颗就是。”   他抬头,声音骤然严肃起来:“祁昭,拜托你了。”   祁昭笑了笑:“你放心。”   陆煎水神情稍缓,转头看向院落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良久,垂眼笑了笑。   特别好看。   ……   傍晚,陆煎水和谢慎回了城主府。   陆煎水还有些事,就先回了书房,陆作冰也跟去了。   祁昭扯着谢慎衣袖回了房间,将陆作冰下午给他说的事完完整整说了,听他说完,谢慎淡淡颔首:“早该如此,没必要熬。”   祁昭却很发愁,从怀里把陆作冰给的小瓷瓶拿了出来,问:“我真的要给陆煎水下两颗药么?”   “陆煎水修为不浅,受得住的。”   “我知道。”祁昭更发愁了,“我是怕陆作冰受不住。”   他已经看过小瓷瓶里药的成分了,合欢花和春宵木添加风月草制成,简单来说就是纯植物,不掺水,效果定然极好。   陆作冰能承受得住才怪。   谢慎低声一笑:“无事。”   “怎么可能无事,会很疼的。”   闻言,谢慎眼尾挑了挑:“我当初让你疼了么?”   “那倒是没有,挺舒——”祁昭无意识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说了半句后反应过来,耳尖立即红了,转口道,“那是因为我适应能力好,陆作冰一看就是被娇惯着长大的,恐怕是不行。”   谢慎眼里满是戏谑,不言语,只含笑看着他。   祁昭一开始还很有出息的和他对视,结果没出三秒就败下阵来,低声说:“好吧。”   谢慎笑了,伸手揉了揉他发顶的绒毛:“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不必担心。”   祁昭惬意的眯起眼睛:“好。”   他点头应声的时候总显得特别怪,让人看着心就不由自主软了下去,谢慎更是如此,眼里的温柔一时间快要溢出来。   祁昭抬头瞄了一眼便不好意思起来,狼狈的避开他的视线,慌乱道:“好了,到晚膳时候了,陆煎水和陆作冰应该已经在前厅了,我们也过去吧。”   耳尖通红的小傻子柔软又可人疼。   谢慎上前一步,手指轻轻勾住他的手指,缓缓笑了笑。   前厅。   祁昭和谢慎推门进去的时候,陆煎水和陆作冰果真已经在里面了。   见他们进来,陆煎水微微一笑:“来了,坐吧。”   祁昭颔首,同谢慎一起上前坐下,他对面就是陆作冰,后者今日穿着月白衣袍,面无表情坐在那边,唇角紧紧抿着,明显是在紧张。   对比边上的陆煎水,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女装大佬的演技不行啊,别说陆煎水,就算是对此一无所知的路人,看着也会发觉不对劲的吧。】   祁昭认同的点了点头,和陆煎水交换了个眼神,后者唇角一勾,眼里波光粼粼。   不久,城主府的人将饭菜送了进来。   祁昭看了一眼,菜色不错,开心的执起筷子,刚夹到碗里还没来得及吃,脚踝突然被人踢了踢。   他抬头,陆作冰坐在他对面,正用催促的眼光看着他。   祁昭知道自己这顿饭肯定是吃不成了,心下叹气,手指轻轻在桌面一敲,陆煎水手指顿了顿,随后卸力,指尖的筷子瞬间跌在了地上。   他弯腰去捡筷子,祁昭迅速把小瓷瓶的药捡了两颗丢进他的汤碗,药丸遇热瞬间融化,陆煎水也正巧起身,陆作冰瞥了几眼,看他神色如常,这才放了心。   陆煎水也是个演技精湛的,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边和他们说着话,一边端起那碗汤,很自然,丝毫不刻意浮夸。   末了还不忘一笑,道:“味道不错。”   见他的汤碗里只剩下一道底,陆作冰眼底的热度晃了晃,又垂下头,眼角余光却一动不动只看着陆煎水。   不久,陆煎水面色渐渐红了起来,眼睛里也腾起了雾气,陆作冰注意到,立即抬头,用眼神催促祁昭,你们可以走了。   这种时候再待着未免就是招人恨了,祁昭看了看自己碗里几乎没什么机会动过的饭菜,无奈站了起来。临出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陆作冰已经把陆煎水抱住了,眼睛里温情脉脉,底下满是喜悦,陆煎水任由他抱着,那双琉璃般的眼睛表面上蒙着雾,深处却是一派清醒。   祁昭忍不住同情的看了陆作冰一眼,而后摇头转身,顺便把门给关上了。   外面已经暗了,夜色沉沉。   谢慎心里充满了对陆作冰的愧疚,眼角耷下去,见状,谢慎笑了笑:“走吧。”   “嗯?”   “带你去吃东西。”   也是很贴心。   祁昭弯着眼睛笑起来,心里那么点小烦恼瞬间烟消云散,开心的上前拉住谢慎的袖子:“吃过东西后我还想去趟梨花街。”   谢慎自然不会拒绝,低低说了声好。   二人手指交握,并肩朝外走去。   背后清风徐徐,明月温柔。   ……   因着前夜在外面逛了许久才回去,心上也没什么事,祁昭和谢慎一直睡到了次日正午,才慢悠悠起了身。   二人洗漱后说了会儿话,祁昭拿出天都石,打算寻个合适的地方为秦修重塑肉身,路过前厅时门正好被推开,陆煎水缓步走出来,怀里抱着陆作冰,他还在睡着。   祁昭怕吵到陆作冰,压低了声音:“大城主。”   陆煎水餍足笑了笑,同他们打过招呼后,道:“他累了,我先送他回去,祁先生也一并来吧,之前我说拍卖行一事了结后,除了天都石外还有东西要赠与你,如今是允诺的时候了。”   祁昭点头,随他一起进了院落,静静等着。不久,陆煎水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深灰色的锦盒。   他递给祁昭:“祁先生,收着吧。”   祁昭道谢,将锦盒打开看了看,里面是一小截棕色的树枝,在图鉴里没出现过。   祁昭一时间也分辨不出那是什么草木的树枝,好奇的伸手碰了碰,触手一阵冰凉,他习惯性蕴起灵力覆上去,刚一探,耳边突然响起了一声机械音。   声音落下后,神木画卷在他面前徐徐展开。继梼杌神木和凤凰神木后,第三幅图腾渐渐亮起,上面的草木通体苍灰,枝叶尾部分节,左下角刻着行刺金小字。   太阴。   作者有话要说:  阿湛湛:“今天的作者有话说,被短发丑没了QWQ!” 第69章 第69次不正经   祁昭一愣。   他伸手戳了下手腕上的薄荷绿图案, 问:“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小九疑惑,【图腾被点亮这是好事啊, 证明你终于不咸鱼了,走上人生巅峰指日可待!】   祁昭敷衍的点了点头:“好好好人生巅峰。”   “但我总觉得太阴神木的图腾点的太顺利了点,按照之前的套路,不是应该陆作冰醒来后发现自己被骗, 与陆煎水翻脸, 二人相爱相杀恩怨纠缠后终于醒悟,然后被我拉郎配,神木图腾就此点亮……么?”   小九:【……】   它沉默了一瞬, 道:【祁昭昭,答应我, 人间界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以后少看, 影响智商。】   祁昭认真点头,而后说:“驳回。”   小九突然开始怀念从前那个时不时就会害羞低头摸鼻子的祁昭,和现在的简直不像一个人。   它幽幽开了口:“祁昭昭, 你变了。”   祁昭微微一笑:“这还是得谢谢你。”   小九便不说话了, 窝回去再也不吭声, 那便陆煎水也出了声:“祁小先生?”   祁昭回神, 将藤木盒合上收好, 拱手道:“多谢大城主。”   陆煎水笑笑:“喜欢就好, 其实我也不知它有什么用,只是半年前得到占文,说时机到的时候会有人来取, 虽然占文上没说是谁,但我想,应该就是你了。”   “万一弄错了怎么办?”   “那就随它去。”   祁昭:“……”也是厉害。   祁昭无话可说,屋子里突然传出来一声细微的声响,陆煎水立即站了起来:“他醒了,我去看看。”   祁昭说了声好,看着他进去后,转身出了院落。   ……   物九属,位于平和,方可及。   这是传承书上写着的重塑方法,其中的物九属已经齐全,差的就只有平和之地。   岐木城是杀戮之城,晚景城是沉暮之城,都算不得平和,祁昭把握不住平和的标准,询问了周边的人,徐岩漫不经心抬眼:“平和之地,不就是云州城么?”   他忍不住吐槽,声音恨恨的:“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浮生第三城云州城,烟柳香巷,青瓦白桥,诗词歌赋小夜船,半点浮华都不染,确实当得起平和二字。   徐岩:“祁昭,你要去么?”   祁昭有点犹豫,之前的剧情点恰好到第三城,他心里是有点怵的。但这次和以前其实也不一样,至少没有那种别人在背后暗自操纵的感觉。   徐岩循循善诱:“云州城里到处都是书,写什么的都有,这么适合你的地方,你确定不去看看?”   祁昭很心动,但还是说:“那我回去和谢慎商量商量。”   “你怎么这么没出息,被吃的死死的。”徐岩啧了一声,“那你先想着,我去演武场,你到时如果要去云州城记得告诉我,我也想回家了。”   祁昭点了点头:“好。”   徐岩就先去了演武场,他走后,祁昭怀里的草木枝叶微动,秦修的声音随之响了起来。   “祁昭,为难的话就别去了,其实……重塑与否,我都没关系的。”   “不能没关系。”祁昭捏了捏他的叶子,“我还指望着等你重塑后报答我呢,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秦修轻声一笑:“嗯。”   祁昭抱着他站了起来:“走,我们回去。”   此时还是清晨时候,晨风微凉,温柔吹拂在行人脸颊。   祁昭往前走了一段路:“秦修,等你好了,你有什么打算么?”   “打算?”秦修淡淡笑了,沉默良久,用很低的声音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没有地方去。”   祁昭也随着他沉默了,不久,突然开了口:“秦修,如果你寻不到去处,到时候就留在晚景城吧,我虽然没什么钱,但是,但是谢慎有啊。”   方才压抑的气氛瞬间散了,秦修笑忍不住笑起来:“若是谢城主不愿怎么办?”   “不会的。”祁昭异常坚定,“你不要看谢慎总是冷冰冰的模样,其实他骨子里是很温柔的人。”   骨子里很温柔的人。   秦修心想浮生界大概也就只有你会觉得谢慎温柔,不由又笑了,声音里染上了暖意:“好。”   见他不像是之前那样了无生气,祁昭心里缓和不少,秦修抬头看着他的眼,不久后低声喃喃了一句,那声音太轻,祁昭没听清楚:“嗯?”   秦修却不再说话了。   祁昭只当是他又睡了过去,没在意的,疾步回了院落。   谢慎正在桌后煮茶,屋子里水雾弥漫,什么都看不大清楚,只有那双眼睛越发清晰,在四周茫然里更柔软了几分。   祁昭把梼杌神木放在阳台,上前在谢慎对面坐下,低头看见桌上的食盒,笑着问:“孟然然来过了?”   谢慎嗯了一声:“不久前刚走,说是让你回去的时候记得唤他一起。”   祁昭端着茶杯的手一顿,不自在的干咳了一声:“谢慎,其实……我有件事想对你说。”   “云州城的事?”   祁昭一惊:“你怎么知道?”   话音落下,就看着谢慎唇角勾起了极为好看的弧度,身子稍稍前倾,手指沿着他的前襟探了进去。   祁昭面红耳赤:“门窗都没关,秦修也还在,你这是做什么,我——”   后面的话在看到谢慎手里叶子后戛然而止。   “之前留在你身上的叶子,你没丢,所以我都听见了。”谢慎眼里浮起戏谑,“你刚刚想到了什么?”   “咳,没有没有。”祁昭低头揉了揉发烫的耳朵,“那你觉得我们应该去云州城吗?”   “你想去么?”   “想去。”   祁昭诚诚实实回答了,而后就感觉头发就被人温柔的揉了一下,他怔怔抬头,看到谢慎正看着他,眼神柔软极了,说:“你想去,我便陪你去。”   祁昭以前就觉着谢慎是温柔到骨子里的人,但他清淡惯了,面上很难显露,像这样不加掩饰的时候其实很少。   小傻子领悟过来,忍不住笑弯了眼睛:“谢慎,你是因着我之前说你其实很温柔,才这么好说话么?”   “我对你什么时候不好说话了?”   祁昭想了想也是,眼睛顿时更弯了,撑着下巴歪头凝视谢慎。   也不知是因为水雾太朦胧还是因为水雾里的人太好看,祁昭看着,慢慢就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也柔软到不像话,突然站了起来。   谢慎抬头,眼睛被水雾笼着,江南烟雨一般。祁昭心被戳了一下,再也忍不住,隔着雾气蒙蒙的茶炉倾身抱住谢慎,头窝在后者颈肩:“你怎么就这么好呢?”   “哪里好了?”   “长得好,性子好,声音好听腹肌撩,器大活,咳,嗯,总之什么都好。”   谢慎笑了:“你少说了一样。”   祁昭:“嗯?”   “我的道侣最好。”   祁昭默默在之前说的话后面又加上了‘还特别会说骚话’,却忍不住口嫌体正直的笑了起来。   谢慎看着他,眼里薄雾弥漫,半晌,他站起来,低头想要去亲祁昭的眼,刚靠过去,被他抱着的人突然一颤,而后猛地用力推开了他。   谢城主可以说是很懵了:“怎么了?”   祁昭泪汪汪捂着下巴:“水雾,太,太烫了。”   谢慎:“……”   谢城主心很累,把茶炉的火熄了,起身在祁昭身前蹲下去:“烫到了么?我看看。”   祁昭移开手,下巴处红了一块,他皮肤白,这痕迹就衬得更加明显,谢慎心疼了,手覆在他下巴揉了揉,不久后收回手,关切问道:“还疼么?”   他刚才揉的时候掌心蕴了灵力,祁昭只感觉发烫的地方被凉意覆上,那阵疼痛感觉很快就没了。   “不疼了。”祁昭摸了摸,“还红吗,是不是很难看。”   其实还是很红,覆在下巴看着特别滑稽。但谢慎自然不会这么觉得,摇头在他下巴亲了亲:“很好看。”   祁昭就信了,越看谢慎越觉得心里满意:“谢城主,我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祁昭很少叫谢慎谢城主,偶尔叫也是在某些不好明说的时候,谢慎眼神立即沉了下去:“嗯?”   祁昭小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红着耳朵低下了头。   谢慎起身把他抱了起来去往里间,关门时看到外间阳台上的秦修,想着祁昭脸皮薄,顺便布了一道结界。   藤木门一开一合,外间窗台开着,光线明亮,窗台草木枝叶慵懒的晃。   至于里间。   自行想象。   ……   孟然和魏怀原本是打算回晚景城的,但听说了祁昭要去云州城,想了想,最终决定跟着。   于是同行的人就多了起来。   离开岐木城的时候是清晨,陆煎水到城门送他们,没见陆作冰,祁昭用目光找了他一圈,陆煎水笑了笑:“他来不了,昨晚……有点累。”   祁昭突然对陆作冰充满同情。   晚景城和岐木城来往不深,他们没多少话能说,随意说了几句后便同陆煎水道别,上了马车。   五个人里,祁昭谢慎一辆马车,孟然魏怀一辆马车,剩下徐岩一只单身狗,孤身一人特别委屈。   祁昭安慰他:“没事,道侣迟早会有,没有也没事,不你先抱着云烟木?好歹还有个伴。”   云烟木是秦修伪装的模样。   徐岩幽幽抬眼:“你觉得我已经沦落到要和草木作伴的地步了么?”   祁昭:“……你要不要?”   徐岩:“……要。”   祁昭便把怀里的草木给了他,徐岩抱着它叹了口气,可怜兮兮窝到了马车的角落里。   祁昭无奈笑笑,转身回去了。   马车缓缓驶出岐木城,云州的距离它不远,第五日的下午,马车便在一株白木下缓缓停下了。   云州城是天空之城,被一颗通体雪白的巨树支撑着,遥遥望去远入云端,是为云州城。   五人下去,徐岩从腰间拿出一块白色的藤木牌,在白木木身上的一处凹陷里碰了一下,片刻,一道晃着白芒的传送阵出现在他们脚下,徐岩看了一眼:“上来吧,记得闭上眼睛。”   祁昭随着他过去,等几人都站进去闭上眼睛后,徐岩把白木牌收回来,传送阵一颤,再睁眼,面前便出现了一座城池。   祁昭抬头望了一眼,隐约看到城里烟雨蒙蒙,明明只有一墙之隔,他们站着的地方却是晴空万里。   很神奇,这种奇妙的感觉,祁昭之前只有在进晚景城的结界时才体会过,不由对云州城多了几分期待。   城外的守卫是认得谢慎的,恭恭敬敬叫他们请了进去,同时命人去了城主府通报。徐岩到边上买了几把油纸伞,自己却不撑,惬意的张开手:“终于回来了。”   “你之前不是该嫌弃的不行么?”孟然吐槽他。   “你不懂。”徐岩深沉道,“又爱又恨,才是记得最深的模样啊。”   孟然转头看向祁昭:“祁昭昭,我怎么觉得你这朋友有点傻?”   “习惯就好了,没事。”   孟然嗷了一声,背后徐岩阴森森看着他们:“下次说我坏话能背着我说么?实在不行至少也小声点啊。”   他摆摆手:“算了,走走走,我带你们去我家看看,别看我看着穷酸,其实家里还是有底蕴的。”   祁昭笑眯眯点了点头,跟着他朝正街走去,云州城是真的很平和,烟雾朦胧,四处白桥碧湖,岸边栽着的花树被雨水打湿,花瓣在风雨里摇晃着落入青瓦下下的小桥流水人家,人家外有酒巷,酒香醇厚,说书人的声音也正好。   诗情画意,是祁昭喜欢的模样。   祁昭一路看过去,最终跟着徐岩进了白马街,他家就在白马街的正中央,宅子很大,牌匾[徐府]二字龙飞凤舞,下面刻着八个小字,笔锋遒劲,确实如徐徐岩所说很有底蕴。   “牌匾上的字是我爷爷写的,他是很厉害的人。”   徐岩说,眼里满是尊敬。   他引着祁昭几人上前敲了门,来开门的是府里的老管家,见到徐岩后一愣,眼睛顿时红了:“少爷?你终于回来了?”   他急忙开了门,将徐岩上下打量了好几次,不停心疼的说他瘦了也黑了,晚上一定要做些好吃的。   孟然看了一眼徐岩比他粗了不少的腰,凭良心讲后者真不瘦,刚要偏头对祁昭吐槽几句,突然愣住了。   他看见祁昭正目不转睛看着徐岩和老管家,眼里满是羡慕。   孟然没听祁昭说过自己家世,但他到晚景城这么久也只有渡闻去看过他,孟然多少也猜到了,默默把话收了回去。   祁昭没注意他这边,依旧看着徐岩的方向,不久,听到边上脚步声响起,手随即就被纳入了温暖的掌心。   他偏头,谢慎握着他的手,眼里揉着细碎的光,说:“真想带你回家,长老们和魏老肯定也是很想你的。”   祁昭笑了:“那等我们回家的时候,要在城里买很多东西带回去,他们肯定喜欢。”   不久,徐岩终于安抚好了老管家的情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林伯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老人家容易激动,让你们见笑了……走吧,我带你们去见爷爷。”   “好。”   五人走过湖上的桥,从长亭拐角绕过去,徐岩最终在一间竹楼外停下了,祁昭随着他停住:“怎么了?”   徐岩干咳一声:“我……我当年是瞒着爷爷偷跑出去的,现在不是很敢见他。”   话音落下,竹楼上的窗户处突然有一只茶杯落了下来,正好砸在徐岩脸上,老人的声音随即在众人耳边响起:“兔崽子,你还知道回来?”   一名穿着青衫的老者从住楼上下来,吹胡子瞪着徐岩:“把茶杯给我?”   徐岩急忙递了上去。   老者接过杯子检查了一遍:“还好没破,否则,真是可惜了。”   徐岩:“……”   不过老人话虽然这么说,但眼角余光实际上一直在偷瞄徐岩,徐岩自然也发现了,一笑:“爷爷,别生气,您可是读书人,读书人。”   “读书人怎么了?”老人哼了一声,“读书人照样能教训不听话的子孙,小兔崽子!”   “是是是。”徐岩忙不迭道,“我这不是怕你气坏了身子吗?消消气消消气。”   老人又哼了一声,倒是没再继续说他,转头看向祁昭等人的方向:“这几位是?”   “爷爷,这是我的朋友。”   徐岩把祁孟魏三人一一给老人介绍了,最后才说起谢慎:“这是晚景城城主,谢慎。”   “这是我爷爷,徐章。”   徐章惊讶,不过很快平复下去:“居然是谢城主,有失远迎,还望城主莫要在意。”   话说完,回头小声问徐岩:“你在外面惹什么事了?人家城主都跟着来了?”   徐岩哭笑不得:“爷爷,您就不能想我点好吗?好了好了,别在这里杵着了,您不是藏了好茶和好酒吗?快拿出来,我要招待朋友。”   “不肖子孙!就知道惦记老人家那点东西!”   徐章又哼了一声,转头后变成了温文尔雅的模样:“谢城主,几位小友,上来吧。”   祁昭便拱手:“徐爷爷,打扰了。”   几人跟着徐章上了竹楼,徐章让徐岩把他藏的差和老酒拿了出来。谢慎没能在这里待太久,云州城城主府那边便遣了人来请他。   浮生界七城间井水不犯河水,谢慎总是得过去打声招呼的,否则容易让有心人揣摩造谣,便过去了。   谢慎走后,孟然他们彻底放开了,他们在徐章这边虽然还是半大孩子,但徐章并没忽视,几人相谈甚欢。   祁昭心情很久没这么好过了,徐岩悄悄凑过来:“我就知道我爷爷会喜欢你,你也会喜欢他?”   祁昭笑了:“为什么?”   “爷爷他自小就想要人继承他衣钵,然而我不是个爱读书的,老惹他生气,他一直就喜欢你这样的,爱笑又乖巧,喜欢读书的人,关键你还长的好看。”   “至于你,我一早就看出来了,你心里极度缺乏安全感,谢慎能给你的虽然多,但是也没办法齐全,对不对?”   他一直都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模样,看事情却很通透,祁昭低头,轻轻嗯了一声。   徐章偏头:“小兔崽子,又说老人家坏话呐?”   “没有没有,我哪儿敢啊,夸您慈祥和蔼来着。对了,爷爷,祁昭很喜欢书,您那里不是有一堆书发愁没人看吗?现在就是它们重见天日的时候了。”   徐章白了他一眼:“兔崽子。”   不过他确实很喜欢祁昭,如果不是听说祁昭已经有了老师,走的也是灵植师的路,他还真想好生栽培栽培祁昭。   不过简单教教也不冲突,徐章嗯了一声,把怀里掏出一把钥匙丢过来:“你带祁昭过去吧,这酒好,我有点困了,得回去歇会儿。”   徐岩立马应下,扶着徐章进了卧房后,出来晃了晃钥匙:“孟然,魏怀,你们要看书么?”   孟然痛苦的摇了摇头。   徐岩开心了:“那我们先把祁昭送去,然后去游湖,云州城下雨的时候湖上景色特别好,不看可惜了。”   孟然和魏怀点头:“好。”   几人把祁昭送到了徐章的书楼,之后便欢欢喜喜走了,祁昭无奈笑了笑,推门走了进去,里面三层楼,四处都是书。   祁昭喜欢。   但幸福也有幸福的烦恼,祁昭楼上楼下走了好几圈,都不知道要从哪里看起,想了想决定看命,走到书架上随便抽了一本,棕色的封皮,上面写着三个墨色大字。   浮生历。   祁昭看了看扉页,这应该是算是浮生界的史书,之前他看过的书都是灵植师相关,对此挺有兴趣,便接着翻过一页。   而后就顿住了。   后一页一整页只有一句话。   ——浮生之地,万魔之渊。 第70章 第70次不正经   祁昭下意识觉得这会很重要。   他接着翻开了下一页, 后面关于这句话的解释大约有十多页,祁昭逐字逐句看过去, 心渐渐沉了下去。   浮生界在许多年前还不是这个名字,那时候这里叫万魔渊,彼时尸山血海,寸草不生, 七名魔祖率万魔行于路, 所过杀伐不歇。后来有另界大能十一人带神木而来,以自身血脉将万魔封与结界,结界外血肉成壤, 神木作骨,在万魔渊上重结一界, 是为浮生界。   取空蒙无妄, 以定浮生之意。   祁昭怔怔看着,也就是说,他现在站着的土壤下是万魔的深渊, 七城结界下各自封印着魔祖。   《大道初生》里结局有神秘人突然出现毁去七城结界, 从此浮生界覆灭, 与其说是灵力失衡所致, 不如说是因为万魔重归, 腥风血雨。   祁昭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戳了下手腕,问:“小九,这就是浮生界覆灭真正的原因么?”   四周寂静无声, 许久,才听见小九低低嗯了一声,语气异常沉闷。   “那神秘人应该就是被封印的魔祖之一了,旁人不会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毁掉结界,如果是这样,究竟是哪一城的封印出了事?”   小九却不肯说话了。   祁昭心里很乱,他发觉他在的这个地方一切成谜,现今魔物出世,七城封印肯定已经有一城松了,但是哪一城没人知道,而且神秘人是谁,他到底做了什么事,全是谜团。   他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小九,之前你对这些避而不谈,我不想逼你,所以没多问,但是你要清楚,我原本就是局外人,清楚的事情不多,若你还是什么都不说,局势会一直被旁人牵着走,对你对我都不好。”   小九还是没说话,但祁昭看见自己手腕上薄荷绿的图腾亮了亮。   他知道小九听进去了,就没再说话,低头继续看了下去,不过书里后面说的都是浮生界立界后的事,没再提过万魔渊。   祁昭大概了解了一下后便把书合上了,他没什么心思再去看别的书,着眼睛靠在墙上把一些事捋了一下,重新低头把浮生历万魔渊的部分来来回回看了很多遍。   窗外渐渐暗了。   夜幕沉下的时候,书楼的门被推开,祁昭抬头看过去,是谢慎回来了。   “回来了。”祁昭笑着起身走到他身边,“晚膳用了么?没有的话我们一起去外面的食肆吃,徐岩他们去游湖了,一时半会儿应该回不来。”   他虽然笑着,但谢慎方才进来时还是瞥见了他皱着的眉,先没回祁昭的话,手捏了捏他的鼻尖:“怎么了,有心事?”   “没什么事,闲着没事发呆罢了。”祁昭暂时还不想给谢慎说这些,便岔开了话题,“去不去?云州城书香气这么浓,我对这里的食肆挺好奇,去吧去吧。”   谢慎眼神缓和微微一笑:“怎么和小孩子一样?”   祁昭不满的皱了皱鼻子。   “不过今晚恐怕是不行了,温故请我们过去,他既然开了口,总是要过去见见的,至于其他,我明日再带你去。”   浮生第三城云州城城主温故,书中说他温文尔雅,遍读诗书,有君子之风。   他的温和与陆煎水这样的不同,后者那是城府深的假面,温故是真的清润,也是因为他心无杂念,所以修炼速度过于常人,任云州城城主。   祁昭追文时最喜欢他的性格,不过温故在文里的戏份也不多,池木在云州城里并没再多久,就到了晚景城继任城主,之后《大道初生》就主要是在说后几城了。   “那我们现在就去么?”祁昭问。   谢慎低低嗯了一声。   “那我们现在就去,我听说温城主是风雅之人,写得一手好字,也爱茶,而且还有不少藏书。”   祁昭眼睛亮亮的,典型的记吃不记打,说完后感觉着边上有点不大对劲,偏头才发现大醋包又吃醋了。   祁昭立即补救:“当然了,温城主即便再好,也是没你好的。”   谢慎眼尾微微一挑:“哪里好?”   “当然是你的道侣最好。”   谢慎忍不住笑了,眼里满是纵容,伸手把祁昭的手握住:“好了,去和徐老道别,然后我们走。”   祁昭点了点头,模样要多乖就有多乖,二人锁了书楼,把钥匙还给徐章后道了谢,之后便一起去了城主府。   云州城城主府布置的很是风雅,假山碧湖,湖心白桥后有小亭,四周墙壁上刻着小字铭文,细节处很用心。   祁昭瞥了一眼,视线就收不回来了,偏头问谢慎:“我们住的阁楼回去后能布置成这种风格么?”   谢慎自然不会拒绝:“好。”   祁昭开心了,对住在这里的人更是多了几分好奇,二人一前一后绕过长亭,最终在一处小楼下停下了。   祁昭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小楼屋檐底下还挂着陶瓷做的风铃,在风雨里不停发出清脆的响声。   温故好风雅,不喜奢华,城主府里下人很少,是温故亲自下来迎他们的,祁昭站在谢慎身后看了一眼,温故穿着一身白衣,眉目如画,不笑的时候眼睛也是弯着的。   看起来好乖好萌啊。   祁昭眨了眨眼睛眼睛,那边温故一拱手:“谢城主,好久不见。”   他同时也看见了谢慎背后的祁昭,眼睛的弧度更弯:“这位小公子,就是晚景城城主夫人么?”   祁昭:“……”   谢慎缓缓勾唇:“这是我的道侣,祁昭。”   温故再次拱手:“祁小公子,到云州城不必拘礼,唤我温故就是。”   祁昭颔首还礼:“温故,叫我祁昭就好了。”   温故便笑了笑,身子往边上错开一些:“谢慎,祁昭,上来吧。”   二人跟着他上去,温故身上有许多文人的习惯,桌上笔墨纸砚不离,窗台养了许多花,边上木架处还养了鸟。”   祁昭走在最后,进去后合上门,回身就看见一团毛茸茸的东西直扑了过来,祁昭下意识接住。   “喵~”   怀里毛茸茸的一团懒洋洋叫了一声,祁昭低头看过去,那是一只雪白的猫,眼睛是天空的颜色,水润润看着他。   祁昭被萌的肝儿颤,空出右手在手里软毛上撸了一把,因为失了一部分支撑,左手猛地往下一沉,祁昭急忙稳住,看向温故:“你养的猫?”   “嗯,可爱么?”   “可爱,而且看得出来,养的很好。”祁昭把猫放下,知道祁昭是嫌弃自己沉,白猫不满的喵了一声,转身迈着猫步上了窗台,幽幽看着他们。   温故笑了笑,请他们坐下后斟了茶,不紧不慢端茶抿了一口:“我听谢慎说,你想找城中最平和的地方进行草木重塑?”   “正是。”   “秦戮和秦修的事我听说了,说起来你们可能不知道,我前些年去过一趟天墟城,偶然间见过秦修一面,他挺好的,我愿意帮这个忙。”   祁昭急忙道谢:“多谢。”   温故笑了笑:“云州城是浮生界的平和之地,而云州城里最平和的地方,是白泽禁地。”   祁昭猛地抬起头。   白泽禁地在白泽山底,池木曾经去过,是被人心生嫉妒后算计到白泽山后失足跌落悬崖,主角光环下穿透结界,悬崖下就是白泽禁地。   池木在里面经历了什么书里没写,只知道他从禁地出来后便匆匆离开了云州城,三月后进入晚景城,登上了最高的位置。   既然是禁地,自然不是能随便进去的,祁昭不想因为自己的事给让人凭白惹麻烦:“这样合适么?”   温故嗯了一声:“这要看你自己合适与否,白泽禁地的结界是有灵性的,若是它肯接纳你,你就能进去,若是不能,那我也没有办法。”   “我愿意试试。”   “好。”温故放下茶杯,轻声笑了,“所以,你怕高么?”   祁昭突然间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样的预感很快就成了真,温故抬着头,眼睛弯成月牙儿,说:“禁地入口也不远,从白泽山悬崖跳下去就行了,没死即成功。”   祁昭:“……”   温故抬眼:“祝你好运。”   祁昭默默回头看谢慎,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控诉,你确定这是温文尔雅君子之风的温故?   谢慎还没说话,温故先笑了:“你不用看谢慎,看了也没用,去禁地只能有这种办法,结界百米内限制灵力,血脉藤木都帮不了你,一切看造化,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   “我看了看,往年能被结界接纳的人都是你这种调调,妥当的,安心去。”   【祁昭昭,去吧,我保你不死。】   祁昭心累的叹了口气:“好。”   祁昭心里这关好过,但谢慎那里就不一定了,他面无表情的时候很有压迫感,祁昭悄悄握住他的手:“没事。”   温故也说:“谢慎,你应该对你的道侣有点信心,他师承舟木老人,如今也声名在外,不是躲在你身后只靠你护着的娇花。”   谢慎抿了抿唇,偏头看像谢慎,祁昭也正看着他,眼睛水润润的,瞳孔干干净净半点杂质都没有。   谢慎便反手把祁昭的手握住了,淡淡道:“到时我在白泽山上等你。”   “好的,比心。”   祁昭笑眯眯对谢慎比了个手势,被比心的谢城主微微一笑,面上毫无波澜,耳尖却红了,眼睛里也浸满了细碎的光。   边上温故看着他们,笑着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平心静气,绝不眼红。   ……   温故虽然说着一切看造化,但却也不会直接什么都不管的。   接下来的几日,温故在白泽山上用了些小手段,虽然不能直接让祁昭通过结界,但确保他的安全还是没问题的。   因为要等,祁昭就趁着等待的时日和谢慎一起在云州城里玩了很久,游湖看花,饮茶听书,这座城池节奏很慢,雨水也不凉,颇有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韵味在里面。   这日,祁昭和谢慎又溜到了茶馆听书。   茶馆的说书人是百晓木血脉,几乎什么事都知道一些,二人进去后就了二楼雅间,祁昭抱着瓜子盘,往下瞅了瞅。   说书人之前的桥段刚说完,此时正在喝水稍作调整,祁昭收回视线嗑了一会儿瓜子,就听到楼下惊堂木猛地一拍,猝不及防手一抖,瓜子皮洒了满身。   祁昭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瓜子皮,重新看过去。   底下说书人松开惊堂木,手里折扇一打,笑眯眯开了口:“今天老夫要说的,是晚景城城主谢慎十年前独身退魔的事——”   祁昭顿时来了精神,耳朵竖了起来。   “这事还要追溯到十年前,那时谢慎刚刚继任晚景城,十五年岁,外面动了心思的人不少,结果他们刚聚到晚景城外,那些角落里滋生的东西也一起去了。”   “彼时那是相当惊险了,诸位想想,十五年岁,城内事还未定下,外面就有一明一暗两拨来闹事。那时候的场景,啧啧啧,老夫想起来都忍不住捏把汗。”   底下人不满:“别卖关子了,你倒是说啊!”   说书人对他们的声音充耳不闻,又停了一会儿后才不紧不慢开了口:“那时连日阴雨,天边黑压压的,众魔临至晚景城下,阴森森的雾气绵延十里,里面森森白骨,残破血肉挂在上面,却还能行走,狰狞的笑。”   “他们攀上城墙,在上面留下刺目血迹,尖啸声刺破耳膜,不停叫嚣着,但晚景城却始终没人出来应战,城民也一点反应都没有,魔物慢慢往上爬,诸位也清楚,只要他们越过那道城墙,从此之后城内会是什么模样。”   他压低了声音:“生灵涂炭,四处鬼哭,不见天日,男女老少会被剥离血肉,成为魔物滋生的养料,土壤会变成赤红颜色,人的残骸腐烂在里面,遍体生蛆……”   祁昭:“……”   祁昭被恶心的放下了手里的瓜子:“这位老先生,以前肯定是专门写话本的,你看看这文笔。”   底下的人也和祁昭是一样的感觉,默默放下了茶和食物,说书人见这种让人感同身受的效果达到了,满意笑了笑,手里惊堂木突然一拍。   “啪——”   众人吓了一跳,迅速看过去,说书人眼睛一挑,声音突然激昂起来。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谢慎出现了,他一袭玄衣,手执惊蓝剑立与城墙,气势凌厉,剑身蓝色的光冲散黑雾,他就那么站着,待魔物及至脚边时一挥剑,骤然间雷霆乍惊,天地失色,魔物化为焦土,后面的还要再过来,又一剑,四周忽有光来,再回眼,城下已是清平。”   “两剑。”说书人叹道,“人人说晚景城谢慎手下从不出第三剑,因为他两剑足够披靡,诸位也知道,晚景城虽不是第一城,但确实旁人最不敢来犯的城池,是何原因,就看诸位各自思量了。”   “至于其他——”   众人眼巴巴等着他说。   说书人笑着将惊堂木一拍:“且听下回分晓是也。”   众人沉默了一瞬,不约而同开始往上丢瓜子皮。   祁昭放下帘子坐回谢慎身边,眼睛亮晶晶偏头看过去:“谢城主,帅的哦。”   谢慎手虚虚拖着下巴,微笑看着他,眼里波光粼粼,纵容又温柔。”   祁昭:“谢城主,么么哒!”   “么么哒。”   谢慎轻声回了他一句,朝窗外看了一眼:“雨停了,要回去么……我觉得,我们也时候做一些许久未曾做过的事情了。”   祁昭面无表情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捏住谢慎脸颊往两边拉了拉:“你还我当初清清淡淡不苟言笑的谢城主。”   说完细细盯着谢慎看了看,又忍不住在心里感叹,怎么会有人脸被捏的变形以后还这么好看?   谢慎任凭他动作,只笑。   末了还是祁昭自己松了手:“好了好了,你长得好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回去。”   谢慎便站了起来,二人在桌上搁下了打赏的灵石,绕过底下的人出了茶馆。   外面骤雨初歇,风很清新。   云州城气温偏暖,这时候湖边的柳树还未枯萎,祁昭走过去看了看,在地上捡了一条柳枝,麻利编成一条,给谢慎带在了手腕上。   “这是什么?”   “我在古书里看的风俗,折柳赠人,意为,心悦于你。”   祁昭脸皮薄,很少说情话,谢慎听见后一愣,手指轻轻摸了摸手腕上的柳环,唇角缓缓勾起。   倒是祁昭不好意思了:“其实也不正规,草木都会疼,我不想折断它,就捡了个还看得过去的,你别嫌弃。”   “不会的。”谢慎说。   他整个人都鲜活起来,唇角带笑。   像极了春天时的第一缕风。   ……   九日后,温故告诉祁昭,白泽山禁地可以过去了。   这话换个意思,就是说祁昭可以安安心心去跳崖了。   清晨,祁昭和谢慎跟着温故一起上了白泽山。   山顶清风徐徐,悬崖深不见底,祁昭站在边上,被风一吹,就有种自己顷刻间会掉下去的感觉。   祁昭以前曾经和隔壁饭馆的小老板去蹦过极,闭着眼睛下去软着腿上来,在这方面是真的怂。   他心神不宁极了,温故都看不下去:“何必呢?没事没事,最多一尸两命,别怕。”   两命指的是祁昭和秦修。   祁昭无语凝噎:“一尸两命不是这么用的。”   温故送了耸肩:“但其实很贴切,不是吗?”   “……你这样是不会找到道侣的。”   温故根本不在乎:“道侣重要么?我有猫就够了。”   他怀里的白猫惬意的喵了一声。   祁昭叹了口气,偏头看向谢慎,后者现在他边上,眉眼淡淡的:“我会在这里等你。”   说彻底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但祁昭的紧张确实因为他的话稍稍散了一些。   祁昭把梼杌神木抱好,深吸一口气:“那我就下去了。”   温故:“祝你好运。”   谢慎也点了点头:“去吧。”   祁昭便不再说话,上前一步往下看了看,被吓得潜意识就要后退,强行忍住了,干脆不再犹豫,闭上眼睛往前一倾。   耳边风声呼啸,祁昭头一嗡,心揪成一团,强撑着没有松手,死死抱着梼杌神木。人从高空坠落时都不会好受,时间越长越是煎熬,还好下落的速度快,虽然悬崖很深,但也很快就到了。   祁昭突然感觉下方传来浮力,轻轻把他托起,停在半空中,祁昭犹豫着睁开眼睛,看见自己脚下是一道半透明的金色膨胀,里面可以看到树木苍郁。   这就是白泽结界了。   祁昭尝试着往前走了一步,但人刚从高空坠落后四肢都会软,祁昭之前太紧张还没觉得,现在一动,整个人顿时软软的朝前倒了下去。   他心里一惊,但也没办法,只好将梼杌神木护在了怀里,想着能保一个是一个。   这次坠落的时间不长,祁昭只感觉身上一暖后骤然又凉下去,腰间一揪,整个人就被挂在了一棵树的树枝上。   祁昭睁开眼。   眼前是一汪碧湖,湖水周围有许多树,见他睁开眼睛后,撑着他的那棵树探出一支树枝在他眼前晃了晃,随机就有细声细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嘿呀,白泽禁地两百年来的第一个活人,你好呀。”   “还有,你是不是可以下来了?讲真的,你真的有点重。” 第71章 第71次不正经   祁昭想了想, 发觉自己确实是被谢慎喂的胖了不少。   不免尴尬。   他红着耳尖应了一声,但因为被挂在树枝上没有着力点, 废了很大力气也没能下去。   白泽禁地的草木们二百年来第一次见到活人,饶有兴致看着,就是不肯帮忙,时不时还小声调侃几句。   “你们看到了吗?他耳尖红了, 好可爱啊。”   “对呀对呀, 二百年没见过人了,突然来了人,还长得这么好看, 嘤嘤嘤,可爱, 想上。”   “你们能有点羞耻心吗?大白天的说什么骚话, 要说也等到晚上嘛。”   “噫,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把他们这话听在耳中,祁昭哭笑不得, 挣扎半晌后好不容易找到了法子, 刚动了动, 上面突然落下来一个绒毛团子, 着落点寻的很合适, 直直跌在祁昭怀里。   祁昭下意识抱住, 还没看清楚那是什么,耳边听见“咔嚓”一声,勾着他的树枝应声断裂, 祁昭整个人便突然跌了下去。   祁昭:“……”   草木:“……”   草木反应过来后,哇的大哭起来:“我的头发断了,以后再也不好看了呜哇哇,还怎么找道侣啊嘤嘤嘤。”   断了草木姻缘的罪魁祸首懒洋洋抖了抖毛:“喵~”   它可能觉得边上草木疯狂晃枝叶的模样太丑也太吵,优雅走上前,不满的伸出爪子在树干上按了一下。   湿漉漉的爪子瞬间在光滑的树身下留下泥泞的印子,草木一愣,顿时哭的更伤心了。   祁昭:“……”   祁昭认命的上前哄孩子:“好了,别哭,你这样也是很可爱很好看的,别伤心,它不是故意的。”   草木抽噎道:“说它不是故意的,你良心不会痛吗?!”   猫大爷骄傲仰头站在边上,眼神里满是睥睨天下唯喵独尊的不屑。   草木炸毛了:“你看看它的眼神,很明白就是在说丑木别作怪!”   祁昭心累的想,你的观察力倒是挺好的,叹着气揉了把脸:“不气不气,我给你唱首歌好不好?”   “什么歌?你先唱,唱完我再决定要不要继续哭。”   祁昭失笑,从怀里掏出布巾把它身上的泥爪印擦干净,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它的树干,轻轻哼着小调。   他眼神和声音一样温柔,美好的不像话,草木在哽咽声渐渐停住了,等祁昭他唱完,它晃了晃叶子:“很好听哦,那我,那我就勉强不介意了,你刚才哼的小调我好像听过,是云州城的红豆调对吧……你有道侣了?!”   周围的草木伤心欲绝。   好不容易遇见个顺眼的,还没来得及下手,居然就有道侣了?   哪个小赤佬这么心机狗!   祁昭抿唇笑了,这个小调是云州城求偶时哼唱的歌,他之前不熟练,就没敢哼给谢慎听,现在看来还是不错的,回去就能试试了。   看着他的眼神更温柔,明显就是想到了道侣时荡漾的模样,草木们对视一眼,方才才被祁昭哄好的草木瞬间又忍不住哭了。   猫大爷高贵冷艳瞥了它一眼,嫌弃的往边上挪了两步。   祁昭失笑,伸手又在它木身上拍了拍,随后弯腰撸了撸猫大爷的毛:“你怎么过来了,温故让你来的?”   猫大爷:“……”   猫大爷没好意思说是因为它太沉,在温故怀里扑腾的时候后者没抱稳,所以它不小心摔了下去,就无辜的喵了一声。   祁昭听不懂,只当它是默认。不久,边上的草木们逐渐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问他:“你这次来禁地,是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   祁昭把秦修的事给它们说了,闻言,草木们忍不住唏嘘:“真可怜,一剑穿心什么的,还是被自己的心上人,想想都疼。”   梼杌蛇神木木身光泽暗了暗。   草木们很快反应出来自己戳到了秦修的伤心处,急忙道歉,秦修却云淡风轻笑了:“没关系,这话也没说错。”   草木们更愧疚了,沉默一会儿后,故作轻松开了口:“禁地深处有一处石台,叫明镜台,那里是禁地灵力最浓的地方,我带你们过去呀。”   “那就谢谢你们了。”   祁昭道谢,抱着梼杌神木看向它们,草木们枝叶齐齐指了一个方向,祁昭在那个方向往前走,猫大爷甩了甩尾巴,迈着猫步跟在了后面。   这里的草木们很热情,一边走一边和祁昭说着话。   “对了,还没有问,你叫什么名字呀?诶往左往走。”   “祁昭,你们呢?”   “这个名字好听,我喜欢。”之前勾住祁昭的草木说,“我是阿绒,是雪绒花,火属的雪绒花哦,怕不怕?”   “怕。”   祁昭忍不住笑了,阿绒开心的颤了颤,猫大爷抬头斜睨他一眼,湛蓝眼瞳里的意思很明显,你这个人类简直太虚伪。   祁昭勾唇,草木们倒是没注意猫大爷,继续问:“你的道侣叫什么名字?让我们帮你算算姻缘。”   祁昭笑着把谢慎的名字说了出来,草木们沉默了一阵,不可置信开了口:“你说的是晚景城城主,谢慎?”   祁昭点了点头。   “呜哇哇这个结局我不能接受!谢慎!那么凶那么冷长的还……嗯,也就长相还好点,你怎么就跟他在一起了!”   “好好的白菜就这么去拱猪了!苍天无眼!”   “就是!祁昭昭,不如你跟了我吧,我会对你很好很好哒,财大气粗,要什么给什么!”   祁昭憋着笑:“有多财大气粗?”   阿绒枝叶潇洒一挥:“承包了整个白泽禁地的那种!就问你心不心动!”   祁昭再也忍不住,笑得肩膀都颤抖起来,想一想也是很奇妙,谢慎当初被洒金街的草木们无脑夸,现在怎么就沦落到了这般地步。   草木们还是不死心,继续问他要不要换个道侣,祁昭笑眯眯和它们说着话,不久,眼前的路突然宽阔起来,又走过一个拐角后,四周豁然开朗。   “到了。”草木们说。   祁昭抬头看过去,第一眼便看到了一颗巨木,它通体雪白,静静立在四周空旷里,枝叶遮天,浑身笼着淡淡的白光。   “白泽爷爷,我们带了一个很好看的小哥哥来看你哦。”   阿绒用树枝尖小心翼翼在巨木身上戳了戳,巨木枝叶缓缓一晃,便有苍老的声音在祁昭耳边轻轻响了起来。   “白泽山好久没有人来过了,年轻人,我是白泽。”   “白泽爷爷。”祁昭恭恭敬敬躬身。   白泽笑了笑:“山底孤寂,没事是不会有人来的,你前来所为何事?”   祁昭还没开口,草木们便七嘴八舌替他把来着说了,听它们说完,白泽有些诧异:“拿命为筹码跳崖,不是为自己?”   祁昭觉得他也不算不为自己,毕竟只有秦修彻底好了,秦戮那边才能稳下来。   他摇了摇头,诚诚实实道:“也算是为了自己。”   大概是许多年没见过这种实诚孩子了,白泽一愣,声音里染上了笑意:“但是你也要想好,进来结界这只是第一步,登上明镜台后必须心无杂念,否则你和秦修都回不去。”   祁昭点了点头:“好。”   话音落下,突然有一点光点落在了他眉心,白泽的树枝慢慢朝四周散开,不久,露出身后一座泛着白光的玉台。   “上去吧,孩子。”   草木们也叽叽喳喳开了口。   “祁昭昭加油呀,等你出来我会给你很好吃的小果子嗷。”   “对哒么么啾,比心心!”   祁昭笑了笑,抱着梼杌神木对它们拱手,蹲下去撸了一把猫大爷的毛:“你乖乖待在这里,不准欺负旁人,也不要乱走,等我出来就带你回去见温故,知道了么?”   猫大爷倨傲的甩了甩尾巴。   祁昭又摸了摸它的头,而后起身朝着白泽背后的玉台走了过去,上去后随着白泽的话盘腿坐下,将梼杌神木放在他身前,缓缓闭上了眼睛。   白泽木的枝叶重新绕了过来,将玉台和祁昭一同笼在里面,草木们也暂时散去了,四周清风和缓,静谧宁和。   仿佛从来没有人进来过一般。   ……   白泽山,山巅。   谢慎站在悬崖边,目光沉沉朝下看着。   温故也没回去,优雅坐在五米外的地方,地上被他野营一般放了块后布,上面是一块矮桌,还有煮茶炉,都是从乾坤袋里看出来。   风雅如云州城城主,乾坤袋里只有笔墨纸砚琴棋酒茶,暴力的东西是万万不会存在的。   温故煮上茶,回头看了一眼,慢悠悠道:“过来吧,你着急也没用,命里都有造化,从容些。”   谢慎没动。   温故叹气:“你看看,我认识的那个从容的谢慎哪里去了。”   谢慎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的道侣在下面。”   温故坦然点头:“我的猫也在下面。”   谢慎眼神更沉了几分,温故温润一笑:“别板着脸了,过来坐。”   这次谢慎没再拒绝,转身在他对面坐下了,温故递过去一杯茶,问他,“真的就这么定下了?”   谢慎低低嗯了一声,眼睛骤然柔软下来:“他很好。”   绕指柔。   温故一点不眼红:“你的眼光不错,他是个心好的,干净但是不懦弱,挺好。”   谢慎唇角勾起极缓的弧度,虽然几乎也看不出来,但整个人就是温柔了许多。   温故笑了笑:“以前我们七人一起喝茶,当时都以为你和秦修总冷着脸,恐怕是找不见道侣的,尤其是你,但看看现在。”   “秦修和秦戮还不知以后会如何,聂槃受了许多苦才和魏嘉泽走到一起,陆煎水也等了这么多年。其他的则还都是一个人,我好歹有只猫,不过……”   他轻声说:“也只有只猫了。”   谢慎垂眼:“他没来寻过你?”   “他此时恐怕沉浸温柔乡,哪里有空寻我,本来也就不在乎。”   温故无所谓的笑了笑,不打算再说这件事,端起茶杯:“往事不提,我们中有几个能平安喜乐的就好了,哪里还能人人顺遂?再说我过得也挺好,等猫回来,就更好了。”   谢慎颔首,不再说话,跟着他慢慢喝茶。不久,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茶杯里的茶水都因为他的动作洒了一些出来。   “谢慎,我突然想起来,有些事我忘记给祁昭说了。白泽禁地里有白泽神木,植灵秘境里有梼杌神木,神木一脉相承,都会有幻境,而白泽的幻境是一个人心底最想拥有的东西,最容易让人流连。若他不愿醒,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谢慎端着茶杯的手一滞:“以前进去的人,出来过几个?”   许久,才听到温故艰涩开了口。   “……一个都没有。”   ……   祁昭不知道他在玉台上待了多久。   自他进来后便一直在睡,也是因为这样才能彻底保持心无杂念。   他最初时偶尔还会醒几次,后来不知是因为玉台上的光太暖,还是因为他习惯了昏昏欲睡,醒着的时候就很少了。   这样不知过了多少天,这日清晨,祁昭还睡着,半梦半醒间感觉脸颊被冰凉的东西不停触碰着,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碰着他的东西是一片叶子。   看上去有点眼熟。   祁昭犹豫着开了口:“小九?”   【没错,就是我!】小九笑眯眯道,【你怎么这么晚才醒,说好的今天要早起去花店呢?小心小老板家的哈士奇咬你哦。】   花店,哈士奇?   祁昭下意识抬头环视一圈,不由愣住了,眼前是暖黄色的壁纸,桌上电脑来着,窗外隐约传来鸣笛声,枕头边手机的呼吸灯还在一闪一闪亮着。   他……这是回来了。   “小九,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去白泽禁地了么,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你恐怕是还没睡醒吧?回来都快半年了,怎么还想着白泽禁地。】   【不过想想,你运气是真好,在白泽禁地一睡就是五年,还好我灵机一动,在谢慎彻底发疯之前把所有事告诉了他,后来他连同六城城主把神秘人逼了出来诛杀,世界线才得以稳住……你果然是咸鱼,最后还得靠我和你男人。】   祁昭越想越迷糊。   听小九的话,他应该是早就回来了,并且还清醒的过了半年,可他根本就不记得。   祁昭想了一会儿,还是没办法反应过来,刚想问问具体的事情,突然听到卧室外传来了脚步声。   他独身住着,这时候不应该有人才是,祁昭惊愕抬头,门在这个时候被推开了,一人端着碗走进来,穿着简单的白衣黑裤,但是头发却很长,眼睛特别温柔。   祁昭一愣:“……谢慎?”   【对了,忘了告诉你,你回来的时候,他也莫名跟着你被传送来了。】   谢慎微笑着在他身边坐下:“醒了?你昨天淋了雨,晚上有点发烧,我给你喂了药,现在好点没有?”   “啊?嗯,嗯。”   “怎么有点傻乎乎的?饿了吧,来,喝点粥。”谢慎端起粥碗,舀了一勺后喂到他嘴边。   一小碗粥很快见了底,祁昭摆了摆手:“不要了,头有点疼,想睡觉。”   “那就睡吧,我去花店,回来给你带好吃的。”谢慎温柔笑了笑,起身把窗帘拉好,低头在他眉心亲了亲,“等我回来。”   祁昭整个人都被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很乖的嗯了一声。   谢慎又一笑,端起边上的粥碗,轻声出去了。   祁昭默默盯着合上的门看了一会儿,困意渐渐袭来,不久后便沉沉睡去了。   再次醒来,窗外夜色沉沉,暖光从卧室门缝底下透了进来。   祁昭随意披了件衣服,穿上拖鞋下床开了门,迎面一股饭菜香气袭来,他顺着香味走到厨房,谢慎穿着小黄鸡围裙,正专心在那边炒菜,听到脚步声,他回头:“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回去加件衣服,厨房油烟大。”   祁昭摇头笑了笑:“不冷,没事,我想好好看看你。”   谢慎便也笑了:“很快就好了。”   他重新回头,不久后关了天然气,将菜装盘,回头一笑,祁昭帮忙盛了米饭,餐桌很快就摆满了。   三菜一汤,很是不错。   祁昭尝了一口:“不错啊。”   谢慎眉眼缓和:“多吃点,不够我再做。”   祁昭嗯了一声,之后就再没有多余的时间说话了。   这顿饭吃了半个小时,吃完后,祁昭积极的去洗了碗,回来时谢慎已经切了水果,祁昭吃了几块,觉得撑的不行,就跟着谢慎下去散步,一个小时后回来后洗澡,换了毛茸茸的睡衣趴在了床上。   谢慎摸了摸他毛茸茸的睡衣:“困了么?”   祁昭不困,但刚刚病愈,身上确实没什么力气,就点了点头。   “那就别玩手机了,早点睡。”   祁昭应了一声,特别乖的把手里关机,抱着被子滚了一圈。   谢慎把床头灯熄了,笑眯眯抱住在床上滚来滚去的大毛团,声音里满是纵容和宠溺:“好了,别闹了,早点睡,明天一起去花店,你养的那些花都想你了,嗯?”   “好。”   祁昭在他怀里拱了拱,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唇角带笑闭上了眼睛。   背后,谢慎细细看着他,目光温柔极了。   ……   隔日醒来,洗漱吃饭,一起去花店。   他们到的时候隔壁小饭馆也刚开门,小老板牵着那条叫豆包的哈士奇走过来,看到祁昭后开心的挥手打招呼:“祁昭昭,病好了吗?我看着你好像瘦了,心疼,一会儿来我这里吃东西呀。”   小老板还是和以前一样萌,边上的哈士奇还是和以前一样蠢。   祁昭笑着说了声好,小老板还想说话,边上的哈士奇突然间开始蹦哒的往里面跑,哈士奇这种神奇的生物日常中二病,小老板猝不及防,慌慌张张跟着他跑了进去,背影很是狼狈。   祁昭忍不住笑了,看着谢慎开了花店的门,走了进去,里面的花草叶子一齐晃了晃。   “祁昭昭,一天一夜没见,好想你。”   “对呀,祁昭昭么么哒!”   “祁昭昭快来给我浇水,我好难受啊嘤嘤嘤。”   祁昭一一和它们打了招呼,过去提起花洒浇水,花瓣们开心的蹭着他的手腕,依赖的很明显。   祁昭的心骤然软了下去,一边和它们说话,一边偶尔抬头看看谢慎,每次接触到他的目光,后者都会缓缓勾唇,笑得柔软又好看,让祁昭不知晃了多少次神。   到底还是祁昭受不了撩,红着耳朵别开了眼睛。   之后的几日,清清淡淡,周而复始。   清晨后互相说早安,洗漱刷牙的时候幼稚的朝镜子吐牙膏沫,然后吃早饭,去花店,和花瓣们互怼后回家,吃饭,散步,而后互道晚安。   祁昭觉得他们这很有老夫老妻的感觉。   这日,祁昭起来的时候,谢慎已经不见了,他揉着眼睛走出去,发现饭菜已经被定时热在微波炉里,桌上放了张字条,上面是谢慎的字,还是没能改过来的繁体。   说是有些事,夜里方归。   祁昭把纸条放回去,洗漱后吃了饭去花店,因为谢慎不在,又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一整个白天都心神不宁。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六点半,冬天天黑的早,外面已经黑了,祁昭收拾了一下,刚要关店门,手机突然响了,他把手机从厚重的棉衣口袋里扒拉出来看了看,来电显示是谢慎。   祁昭接起电话:“谢慎?你在哪儿呢?”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我在天桥下,祁昭,过来吧。”   祁昭有点疑惑:“怎么去哪里了?”   话音落下,就听着谢慎又笑了一声。   “我……有惊喜要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  祁昭昭:“谢慎,你在天桥下做什么?”   谢城主:“贴膜。” 第72章 第72次不正经   天桥下这个时候人不多。   祁昭到的时候, 四周一片寂静, 一眼望去路上行人寥寥无几, 祁昭几乎是一眼就看见了谢慎, 他穿着白色的羽绒服, 长身玉立站在天桥的台阶下,眼瞳和夜色一样浓郁。   祁昭走过去, 唤了他一声:“谢慎。”   谢慎抬起头,微微笑了笑,看见祁昭耳朵被冻得通红,伸手揉了揉他的耳朵和脸,皱眉道:“怎么也不戴围巾?”   “早上出来的时候不是很冷, 就忘了。”祁昭吸了吸鼻子。   谢慎无奈看了他一眼,伸手把脖子上的羊绒围巾接下来给他戴上, 围巾还带着他身上味道,暖烘烘的, 祁昭大半个脸和耳朵都被裹在里面,眯起眼睛笑了笑:“好暖。”   谢慎眼神骤然暖了下来, 将祁昭的手握住, 牵着他上了天桥台阶。   等到了最高处,谢慎在天桥中间停了下来, 祁昭疑惑的扒着栏杆往下面看了看:“怎么了?”   谢慎微笑着说:“别急, 再等等。”   祁昭不清楚他想要做什么,不过他性子软,不是那种不知道就非要追问的性格, 便乖乖点了点头。虽然是在等,但谢慎也没让他无聊,一直在同他小声说着话,内容其实和平时也差不多,但是由特定的人说出来,心里总是欢喜的。   夜一点点深了下来。   此时过了饭店,人们出来遛狗散步,天桥上来来往往的人多了起来,祁昭天生讨花花草草小动物的喜欢,路过的哈士奇萨摩耶金毛柴犬总会不自觉往他这边蹭一蹭,祁昭挨着给它们摸了摸头,小动物心满意足,摇着尾巴跟主人离开了。   祁昭笑着站起来:“还好没有泰迪。”   谢慎忍不住笑了。   前几天隔壁饭馆小老板家的哈士奇不知在那里带了只蹭吃蹭喝的泰迪回来,毛被修剪的很好,毛茸茸的一只棕色团子,看着挺可爱。   祁昭好奇过去看了看,原本乖巧和哈士奇玩的泰迪突然激动起来,冲过来抱着他的腿就是一通耸动。   当时是正午,饭馆里的人很多,不由都露出了尴尬中透露着哈哈哈的微笑。   祁昭回忆起来那天的场景都想捂脸。   谢慎揉了揉他的头:“说不定一会儿就会上来一只。”   祁昭觉着谢慎学坏了,时不时心有余悸朝上天桥的地方瞄一眼。谢慎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唇角眼里都带着笑,没说透。   这样过了不知多久,毛茸茸的泰迪没见着,眼角余光却看到天桥下左边黑漆漆的地方突然有一点烛光亮了起来。   一点。   两点。   三点。   ……   直到那里映如白昼。   祁昭一愣,心里突然颤了颤,偏头朝谢慎看过去,瞬间撞进了一双浸满温柔的眼睛。   有着温柔眼睛的人笑得很柔软,缓缓从羽绒服的口袋里拿出一根蜡烛,点亮后在祁昭身前慢慢半跪了下去,眼底满是神情,一字一顿说:“祁昭,生日快乐。”   他半跪下去的同时,底下映着烛光的地方爆发出一阵欢呼声,随即那些光点开始朝天桥上移动起来,不久,数十个举着蜡烛的人出现在他们身边,都是脸熟的面孔,饭馆小老板和他的哈士奇,对面书店的小哥,还有时常会来他的花店坐坐的男孩女孩。   他们捧着蜡烛,弯着眼睛一起看着祁昭,欢欢喜喜说:“祁昭,生日快乐呀!”   祁昭怔怔看着他们,许久,眼睛被烛光一晃,突然间就觉得有点烫。   这样的场景,曾经有许多年无数次出现在他的幻象里。   孤儿院出来的人,因为总和花草说话,被人觉得孤僻怪异,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他没有朋友,没有愿意为他费心思的人,渐渐的,也就把自己的生日忘了。   但是现在,有一个人把他曾经奢想过的东西全部给了他。   祁昭眼眶有点红,和他们道了谢,低下头看着谢慎:“这就是你说的惊喜吗?”   牵着狗的饭馆小老板神神秘秘笑了。   祁昭没注意他,还是看着谢慎,半跪着的人笑得很温柔,闻言摇了摇头,手又伸进羽绒服的口袋,再次探出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一个黑色的绒布盒。   祁昭心骤然一跳。   谢慎将蜡烛固定在一边,轻轻打开了绒布盒,里面是一对对戒,戒指表面上刻着简单的树枝纹路,在周围烛光的映照下散着融融的光。   谢慎的手往前倾了倾,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到了最后,却只挤出了六个字:“祁昭……你愿意么?”   饭馆小老板皱了皱鼻子,觉得这一点都不浪漫,非常值得重新来过。   但事实上这六个字其实已经足够了,祁昭看着谢慎,手指忍不住颤抖起来,许久,用同样颤抖的声音轻轻开了口:“……愿意。”   周围的人再次欢呼起来,看着二人为彼此戴上戒指后就开始不约而同起哄:“么么哒!摸摸哒!啪啪啪!”   祁昭骤然红了脸,看过去时发现谢慎耳尖也是红的,不由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谢慎站起来轻轻抱住他,将吃瓜群众们后面的愿望无视,只满足了么么哒。   不过也够了。   捧着蜡烛的吃瓜群众欢欢喜喜的举起蜡烛,开始说一些乱七八糟的祝福话。   “白头偕老么么哒!”   “相濡以沫么么哒!”   “此生不离么么哒!”   “早生贵……不,是早点结婚么么哒!”   真是很没有文化。   吃瓜群众目露鄙夷朝说话的人看了一眼,那人不好意思低下头,嘿嘿一笑。   祁昭也忍不住笑了,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戒指,回抱住了谢慎。   更晚的时候,祁昭和谢慎带着吃瓜小分队外加一只哈士奇,去小吃街胡吃海喝了一通,群众们都很满意,觉着自己深藏功与名,心满意足的挥爪各自回了家。   祁昭一直在不由自主看戒指,偶尔托着下巴笑,没吃多少东西,谢慎也是一样。等到送走了吃瓜群众,祁昭平复了下心情,这才觉得饿了,但抬头发现已经到了小区楼下。   祁昭犹豫的问:“不如我们先去超市买几包速冻饺子?”   谢慎摇头笑笑,牵着他的手上了楼,里面灯没关,灯光隐约从门缝透了出来,祁昭有点奇怪,他明明记得早上出门时是关了灯了。   钥匙插进门锁,一扭,门被推开的一瞬间,祁昭愣住了。   屋子里很明显被人精心布置过了,里面灯特意被换了暖黄色的灯罩,屋子里暖融融的,祁昭走进去,谢慎回手关上门:“菜我已经做好了,你羽绒服等会儿再脱,别着凉,我先去把菜热一下。”   祁昭点了点头,看着谢慎进厨房后,也跟上去站在厨房外看着他忙碌的背影,七八分钟后,菜热好了,祁昭把羽绒服脱下来挂到衣架上,在餐桌后坐下了。   饭菜很丰盛,都是祁昭喜欢的。   祁昭视线只在上面停了一眼,就转到了谢慎脸上,也不说话,单手托腮眼含笑意看着,谢慎难得害羞了,通红的耳尖几不可查颤了颤,半晌,低声问:“今天我做的这些……你开心吗?”   说完,耳尖又颤了颤。   祁昭想了想,最终决定实话实话:“说实话,有点俗。”   谢慎:“……”   祁昭笑眯眯的继续说:“不过,我很喜欢,也很开心。”   谢慎抬头,眼睛在四周昏黄里亮的灼人。   祁昭难得没有和以前脸皮薄的躲避,直直对上了谢慎的视线,半晌,他轻声笑了笑,垂手把筷子拿了起来:“好了,再不吃就凉了,我可不想辜负了你的心意。”   谢慎微笑着点了点头,祁昭探出筷子,把每个菜都尝过了。   半个小时候,二人把碗筷收拾到水池里一起洗了,谢慎又拌了点水果沙拉,和祁昭一起在阳台上坐下,一边看星星一边吃。   谢慎心里欢喜,话比之前多了很多,祁昭笑着应他,渐渐的,眼睛弯了起来,和谢慎一起想以后的日子。   其实想象里最好的样子和现在也差不多,简简单单的过,阳台上种满花,闲下来的时候可以一起去旅行,拍很多照片,然后最好还有养条狗,乖一点的闹一点的都可以,散步的时候就可以顺便遛狗。   等等等等。   很多很多。   窗外越来越暗了,星星在夜色深沉里更加耀眼,屋子里的暖气很足,整个人都暖融融的,祁昭听谢慎说着话,眼睛沉沉的像笼着雾,不久,他突然低下头,谢慎奇怪的看过去,就看到祁昭面前的地板上出现了一点水渍。   泪如雨下。   谢慎一愣后慌了,手足无措:“怎么了?是我说错什么了?你别哭,我——”   话说到一半,祁昭突然往前一倾,紧紧把他抱住了。   之后的话因为这个怀抱尽数收了回去,谢慎僵硬了一下,而后伸出手,慢慢抚着祁昭的背。   祁昭抱着他,不说话,只无声的流着眼泪,谢慎只穿了一件薄毛衣,被祁昭眼睛挨着的地方很快潮湿起来,谢慎垂眼看着他,慢慢的,仿佛知道了什么,微笑着揉了揉祁昭的头发。   四周依然平和。   寂静里,祁昭慢慢直起身子,沉默着凝视他许久,沙哑着声音开了口:“谢谢。”   谢慎只微笑着看着他。   “这些日子里来,应该是我最高兴的时候了,其实这就是我一直奢望想要的生活,只是想一想,就觉得特别好。”   “但是……”   祁昭睫毛颤了颤,眼眶通红,声音压的很低:“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些都不是真的,谢谢你这么些日子里对我的照顾,我知道,如果再不走,我就再也舍不得了,所以……送我回去吧,还有人在等我。”   谢慎温柔的抚了抚他的眼角:“我是哪里没做好吗?”   祁昭摇了摇头,其实他真的做的很好了,但谢慎之于他很特别,特别到只是凭感觉,祁昭就清楚那人是不是真的他。   而且……祁昭红着眼睛笑了笑:“你知道吗?花店的草木们,从来都叫我大昭昭,而不是祁昭昭。”   谢慎了然一笑:“原来是这样。”   他眉眼依旧柔软,细细看着祁昭:“我能再抱抱你么?”   祁昭点了点头。   谢慎便倾身上前,轻轻把祁昭抱住了,他身上的兰草味道渐渐浓郁起来,祁昭闭上眼睛,什么都没说。   这样过了很久,周围暖融融的感觉慢慢散了去,祁昭睁开眼睛,眼前白色雾慢慢散去,周围没有阳台,没有星星,手上也没有戒指,只有梼杌神木待在他眼前,周身笼着墨蓝色的光。   “欢迎回来,孩子。”白泽的声音从四周而来,“现在你可以把你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为秦修重塑了。”   祁昭的心情还没能平复过来,莫名沉重,目光放空把他之前经历的事情都回忆了过去,不久后缓缓一笑,目光坚定起来:“好。”   白泽神木探出树枝,在他头发上轻柔抚了抚后,悄无声息隐了回去。   秦修枝叶晃了晃:“祁昭,怎么了?”   他是心魔,但在这么一瞬间居然也看不出祁昭心里在想什么。   祁昭笑着摇头:“没事。”   他从乾坤袋里把秦修重塑需要的东西一件件拿了出来,又将传承之书过了一遍,确定不会有问题后深吸一口气:“秦修,你准备好了么?”   其实祁昭自己也没底,重塑之术有记载的很少,难得有也是寥寥几句,能不能成功不好说,只能看造化。   秦修轻轻嗯了一声:“好了。”   祁昭便不再说话,按着传承书说的方法,把盒子分别放在周围八卦位上,淡白色的光从他身上散出来,很快在玉台周围形成了一个雾蒙蒙的屏障。   与此同时,无数光点浮在他掌心,慢慢朝着秦修覆了下去。   ……   白泽山巅。   此时距祁昭进白泽禁地,正好半月。   谢慎的神情自温故说上次的话后就没好过,皱眉站在悬崖边上,温故心虚又愧疚:“其实我也不是故意不说,但我继任云州城后还是第一次有人要去禁地,之前我没注意过这里,关于幻境的事书上也没详细说,就忘了。”   谢慎看了他一眼:“最多三日,若是祁昭还没回来,我就下去了。”   温故叹了口气,想说你下去也没用,身上杀伐气息太众,白泽润泽苍生,禁地结界是不会放你进去的,但看到谢慎紧皱的眉头后也怂了,无奈道:“好。”   谢慎没再理睬他,温故不自在的站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我的猫怎么样了,万一回不——”   之后的话在谢慎慑人的目光下慢慢收了回去,重新坐回去从乾坤袋里摸出一本书。   山顶的风徐徐吹着,四周静极了,偶尔听到三两声虫鸣。   温故虽说是在看书,实际上也看不进去,时不时就会朝着悬崖的方向看两眼。清风徐徐里,天边渐渐昏暗下去,眼看着就要入夜,温故从乾坤袋里摸出油灯,刚要点上,悬崖底下突然爆发出一阵强光,天边顿时亮如白昼。   谢慎眼神沉了沉,温故一惊,猛地起身走到了悬崖边上。   这光是从悬崖最深处散出来的,温故继任城主以来也是第一次见到,不由屏住了呼吸。   一刻钟后,白光渐渐淡了下去,底下静谧极了,什么动静都没有。谢慎面无表情看着,温故心里忐忑,忍不住又往前走了一步,刚低头朝悬崖下看过去,突然就看见一团白色的毛绒团子从底下弹了上来。   温故猝不及防被那团白色撞进怀里,强大的冲力汹涌而来,朝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低头,白色毛团窝在他怀里,兴奋的喵了一声。   是猫大爷。   它回来了,祁昭却还是没出现,谢慎抿了抿唇,便有玄色的细小藤蔓从他脚边探了出来。看清楚他的一图,温故急忙抱着猫抓住他的袖子:“别急,你再等等,阿喵没出事,祁昭肯定也没事,说不定马上就回——”   话刚到尾音,底下突然再次爆发出白光,这次的光比起之前的一次更甚,还带着融融的热度,猫大爷忍不住喵喵着伸爪捂住了眼睛,温故抱着它后退几步,目不转睛看着那边,慢慢就看到白光以肉眼看见的速度散了去。   这次的光芒散的很快,时间连之前的一半都没有。   余光里,有一人被白色的藤蔓送到与地面持平的高度,他怀里抱着一人,缓步踏上土壤,眉眼慵懒,衣袍随风猎猎,朝着谢慎和温故笑了笑。   光芒在这一瞬间彻底淡去,白色藤蔓也随着回到了悬崖底下。   谢慎几乎在他上来的同时便上前把他怀里的人抱了过来,询问的看向秦修,秦修慵懒笑了笑:“他为我重塑,灵力透支了不少,出来后底下的白泽神木给了他一颗果子,他吞食后便昏了过去,白泽说了,最迟明日就醒了,不用担心。”   谢慎这才安心,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温故之前和秦修有几分交情,抱着猫站在边上:“秦修,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秦修微笑道,说完顿了顿,“不过,我觉着现在还不是说话的时候,总要先把祁昭送回去,重塑五日,他都没合过眼,还是让他好好睡一下吧。”   这话不用他说,谢慎已经抱着祁昭转身朝山下走去。   秦修无奈和温故对视一眼,转身跟了去。   ……   祁昭是在次日傍晚醒来的。   他醒来的时候,秦修和温故刚走,二人本来是想多待一会儿的,无奈谢慎目光太沉,细致照顾祁昭的模样让人看了又很是眼疼,只好先一步走了。   谢慎将门合上,掀开帘帐走进来在榻边坐下,看到祁昭额边又出了汗,便拧了布巾给他擦,冰凉的布挨上祁昭脸颊的时候,祁昭刚好迷迷糊糊睁开眼,顿时便撞进一双满是关切的心疼的眼。   祁昭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又进了幻境:“……谢慎?”   他刚醒,声音有些哑,谢慎面无表情扶他坐起来,转身倒了杯水递给他,嗯了一声。   是真的没错了。   祁昭小口把杯子里的水喝完,谢慎看着他:“还要么?”   祁昭摇了摇头。   谢慎随手把杯子放在边上,目光半点波澜都没有,祁昭一看就知道谢城主有小情绪了,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你生气了?”   谢慎目光沉了沉,道:“你答应过,会顾好自己的。这次是因为秦修是神木血脉,所以重塑后能立即现身,如果是旁人,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中间如果出事了……你当要我如何?”   祁昭沮丧垂下头:“我之前是做好准备的,为秦修重塑时也保留了一些,确定自己能清醒走出来,但是当时白泽爷爷给了果子,我也没想太多,就吃了,没想到会昏过去……你别生气,我不好受。”   谢慎还是不出声,眼看着祁昭头越来越低,到底是心软舍不得,叹了口气:“你啊……”   他语气软了下来,里面有无可奈何的纵容,祁昭知道这关算是过去了,捏着他袖子的手又晃了晃:“以后不会了,真的。”   谢慎帮他把滑下来的披风紧了紧:“这次不能再忘了。”   祁昭急忙点头,抬眼看到谢慎眼下的乌黑,知道自己在禁地的这些日子里他肯定也没睡好,便往边上挪了挪:“上来陪我睡会儿吧,我还是有点困。”   谢慎那里会不清楚他在想什么,闻言眼神一软,轻轻嗯了一声,将窗户上的帘子遮下来后,上榻在祁昭身边躺下了。   屋子里昏沉沉的,是个适合睡觉的时候,谢慎确实累了,抱着祁昭很快便沉沉睡了过去。   祁昭刚睡醒,并不觉着困,躺在边上细细看着谢慎,越看越觉着心里满是柔软,半晌,趁着谢慎睡着,偷偷在他唇上亲了一下,而后无声笑了笑,也随之闭上了眼睛。   窗外日光正好,猫大爷姿态优雅从屋檐上走过,无声无息。   作者有话要说:  幻象里的谢城主:“你为什么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是真的?”   祁昭昭(认真脸):“谢城主一不会做饭,二不会贴膜,第三点很重要,没那么正经,真的。” 第73章 第73次不正经   那日夜里, 祁昭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隔日醒来的时候, 窗外正下着雨, 屋檐细雨打湿了挂在檐下的铃铛。   下雨的时候最想赖床, 祁昭哼哼唧唧不想起来, 谢慎自然是纵容的,眼里含笑看着他, 不久,到底还是祁昭自己先不好意思了,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坐起来,朝谢慎一笑。   头发微乱,眼睛雾蒙蒙, 看起来特别软。   谢慎手指碰了碰他的脸颊:“不想起的话就别起了,总之今日也没事。”   祁昭想了想, 最终是没有出息的被柔软温暖的被褥诱惑了,点点头, 放松的靠在了后面,谢慎把被子扯起来盖到他们腰间, 问他:“给秦修重塑的时候没发生什么事吧?”   昨日祁昭是昏迷着被秦修抱上来的, 谢慎担心还来不及,哪里有心情去问其他, 现在缓和了下来, 才终于想起来问了。   “还好。”祁昭点了点头,“传承书上的法子挺靠谱,没有出过差错, 就是中间的时候秦修血脉紊乱了一瞬,吞噬灵力,我当时没有防备,差点没撑过去,不过猫大爷正巧出现了,爪子在秦修的木身上一贴,秦修很快就稳住了。”   “猫大爷?”   “就是温故的那只白猫。”祁昭说,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很胖的那只。”   谢慎不由一笑。   “温故是云州城城主,天赋与生俱来,每日只看看书写写字也能到天阶修为,没想到他养的猫也这么厉害。”祁昭感叹,“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寻的猫,我也想养一只。”   家里的小黄鸡已经让谢城主觉得很头疼了,根本不想再看到任何争宠的宠物,闻言只一笑,没有说话。   祁昭小傻子很没有眼色,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家道侣的情绪,还在说着猫大爷毛很软抱起来很舒服,眼睛湛蓝好看极了,越想越想养一只。   等他说到有猫此生无憾的时候,谢城主终于忍无可忍,倾身上前将他的唇堵上了。祁昭眼睛睁了睁,想了三秒后没有反抗,反而乖乖闭上了眼睛。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一吻结束后,祁昭撑着枕头喘气,眼睛湿漉漉的,谢慎低头又亲了亲他,而后说:“不过,温故的那只猫,若是无事,你还是莫要招惹为好?”   “它怎么了?”祁昭疑惑的问。   毕竟猫大爷那么白,那么软,骄傲仰头的时候肉嘟嘟的很讨喜,看起来很想抱着揉一把,半点威胁都没有。   谢慎在要不要昧着良心说猫大爷坏话里犹豫了一下,刚要开口,突然听着屋檐下的陶瓷铃铛震了震,而后窗边白影掠过,一声凄惨的猫叫随即响了起来。   半晌,窗外再次响起窸窣声,一只泥泞的爪子往上探了探,费力的扒住了窗沿。   祁昭:“……”   谢慎:“……”   外面下着雨,听动静猫大爷刚才也摔得不轻,祁昭急忙起身下床,到窗边把猫大爷抱了进来。   猫大爷现在的模样可以说是很凄惨了,一身白色的毛乱糟糟被雨水糊成一团,上面还沾着草屑和泥,后腿应该是碰到了床沿,一瘸一拐的往前走了一步,爪子瞬间在地上留下几个脏兮兮的印子。   祁昭担心的看了看,确定它的后退只是暂时碰了一下,没什么大碍后才放了心,无可奈何在它眉心点了一下。   猫大爷轻轻喵了一声,那边谢慎后退一步,看着地上的泥爪子忍不住微微皱眉:“把它给温故送去。”   猫大爷抖了抖毛,委委屈屈看过去,湛蓝眼瞳里的意思很明显,你说我坏话就算了,现在还要把我这么惨的模样给温故看?   谢慎对上它的眼,面无波澜,眼神淡淡的。   祁昭倒是心软了,也不顾它身上脏,伸手把它抱了起来:“它现在腿疼,这样回去也不大好,这样,我先把它洗干净,等它干了再给温故送过去。”   猫大爷难得没傲娇,蹭了蹭祁昭的手。   祁昭笑弯了眼睛,抱着它起身,路过黑脸的谢城主身边时,忍不住笑着在他唇角亲了亲,看到后者耳尖变红,这才笑眯眯带着猫大爷去了屏风后。   矮木桶里放了稍热的温水,猫怕水,爪子沾水后立即炸了毛。   祁昭安抚揉了揉它的耳朵,轻声说别怕,不久,猫大爷仰头,表示自己如此炫酷才不会怕,安安静静在水里蹲坐了下去。   祁昭眯笑了笑,动作细致给它清理着身上的污泥和草屑,猫大爷眼睛眯了起来,喉咙不断发出咕噜声,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祁昭低头看了一眼:“猫大爷,原来你不是虚胖啊。”   毛沾水了也还是圆滚滚的。   猫大爷立即睁圆了眼睛,愤怒的喵了一声。   祁昭便笑了,伸手在它下巴摸了摸,继续给猫大爷洗毛,这样洗了一会儿,突然看见水面上浮起了一块白白的东西。   祁昭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用力过度,把猫大爷搓的掉毛了,急忙碰了碰,才发现那一团并不是猫毛,具体是什么他也看不大出来。   其中疑惑看着,又撸了一把猫大爷的毛,水面上再次出现那团白色,而与此同时,祁昭发现猫大爷身上他刚才撸过的地方也出了变化,白色的毛成了一片橘黄。   猫大爷对此浑然不觉,惬意的咕噜着,见祁昭手停下了,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喵?”   祁昭沉默半晌,艰涩开了口:“猫大爷,你……掉色了。”   猫大爷:“……”   反应过来后,猫大爷喉咙间发出一道惊恐的喵呜声,将整个身子都埋进了温水里,这样的结果就是水面上的白色越来越多,等到渗在水里后,木桶里便出现了一只橘黄色的猫。   原来是橘猫啊,难怪这么胖,祁昭想。   但祁昭也不傻,一把将挣扎着想要逃跑的猫大爷按住了:“说说吧,究竟怎么回事?”   猫大爷挣扎了一会儿,确定自己逃不掉后安静了下来,沉默良久,它开口,说出的却不是喵呜声,而是人言:“别给温故说。”   祁昭一愣,当即卸了力,猫大爷趁机从他手下溜了出去,刚跑到门边,迎面撞上一个玄色的身影,谢慎伸手将它提起来扔回木桶里,微微一笑。   猫大爷怒了:“谢慎,当年我可没有这么对过你。”   这话听着,很明显它以前就和谢慎认识,但祁昭问过温故,猫大爷是他半年前才捡回来的,谢慎不可能见过它。   祁昭眼带疑惑看过去,谢慎眉眼还是淡淡的:“当年你也没用这幅模样哄骗我的道侣。”   猫大爷心虚的垂下眼。   祁昭终于忍不住问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谢慎转头看他,眼神不像看猫大爷时那么冷淡,骤然就缓和起来,猫大爷在后面不屑的啧了一声,谢慎充耳不闻,轻声对祁昭说:“这事稍后让他给你说,我们先出去。”   说罢,再回头时声音淡了不少:“一刻钟,自己出来。”   猫大爷晃了晃爪。   祁昭还没能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里反应过来,便被谢慎牵着手带了出去在桌后坐下,窗外的风夹了雨水,谢慎将窗户掩上,祁昭回神,因着谢慎之前已经说了让猫大爷说,也就没再问,捧起茶杯等着。   良久,屏风后传来窸窣声,脚步声后,一人从那边缓步走出来,身着雪白长篇,长眉入鬓,眉眼风流,朝祁昭和谢慎微微一笑。   祁昭顿时又惊了:“猫,猫妖?”   那人唇角的笑僵了僵,而后扬眉:“在下顾从之,祁小先生,幸会。”   这名字听着似曾相识,祁昭想了想,突然一愣,终于意识到他为什么觉得这个名字耳熟了。   顾从之,浮生界第六城遗风城城主,性不羁,好放纵,美姿容。   他是那种极其妖孽的好看,比聂槃更甚,当时曾有无数书粉在评论区呐喊要给他生猴子,但后来不知是作者把他忘了还是如何,几乎没怎么出现过,祁昭对他的印象也就渐渐模糊了。   祁昭拱手:“顾城主。”   谁能想到这位城主居然是能自己摔下屋檐圆嘟嘟的猫。   等等,猫?   浮生界都是草木血脉,怎么会出现血脉是猫的城主?   祁昭忍不住抬头,顾从之自然清楚他眼里的意思,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许久,才开了口:“我不是猫,六合神木血脉,但是温故喜欢猫,所以我就幻化成了猫,身上的白色是白池花的枝叶,只有涂了这个,他才不会察觉是我。”   有故事,祁昭眯了眯眼睛。   顾从之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恨极了我,云州城都不许遗风城的人出入,所以这事你千万别和他说,否则……我连看看他都做不到了。”   谢慎面无表情开了口:“把你故作可怜的姿态收回去,若是有事相求,直说便是。”   顾从之面上的苦笑立即散去了。   祁昭:“……”   顾从之不再卖关子:“祁小先生,我确实是有事相求,聂槃和魏嘉泽的事我都听说了,他们如今能举案齐眉,还是因着你撮合,温故与你极投缘,若是可以,望你能帮帮我。”   祁昭揉了把脸:“我不是——”   刚说出三个字,便看着顾从之微微一笑:“你不是,但是你行。”   【有眼光。】   祁昭沉默了。   半晌,他叹了口气:“你总要先告诉我,你和温故之间有什么事。”   这话里的意思基本就是答应了。   顾从之眼眸深处浮起光,躬身道谢后在桌边坐下,却似乎是有些开不了口,犹豫了很久,才出了声:“我和温故,是这样……”   他声音很轻,慢慢把他的和温故的过去说了出来,听他说完,祁昭心情复杂,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是一个很俗的故事。   温故和顾从之少时算是青梅竹马,二人从襁褓时就认识,十二虽那年,温故被带回云州城,二人虽隔得远了但中间也是时常写信。之后又过七年,顾从之因事前往晚景城,与温故再见,二人经历了许多风花雪月,也就在一起了。   按道理来说,既然是两情相悦,不该有之后的那些事才对。但无奈顾从之性子与生俱来轻浮,平日里看着就没个正经,虽然什么都没做,可看着就是不怎么让人放心。   当时顾从之还未继任遗风城城主,老城主总想让他早些延续香火,明里暗里不知逼婚了多少次,顾从之最初拒绝的不算太明显,后来被逼婚的没办法,只好将他的温故的事给老城主坦白了。   老城主没说什么,沉默的回了遗风城。大抵半年后,遗风城传来消息,说是老城主病重,唤顾从之回去。   这明显是逼婚的套路,顾从之和温故都清楚,但老城主软话狠话都说了,不回去总是不太合适,顾从之只好先回去一趟,说是三月内必归。   他走前温故就总觉得心神不宁,顾从之安慰他会尽快回来,温故也不好说什么,只好随他去了,之后每日都会到城门往遗风城的方向看。   一月,两月,三月,半年——   顾从之没再回来。   那年的岁末,遗风城传出消息,说是顾从之继任城主,并且会即日结亲。消息传到云州城,温故没说什么,只是不再去城门等,而后立了规矩,遗风城人从此不得入云州城。   再而后,一过数年。   “就是这样了。”   顾从之垂眼:“我回去后经了不少事,但结亲那些都是假的,也是我过往太轻浮,所以他不能安心,没办法信我。我也不想寻什么借口,只希望这次回来,能与温故重修于好。”   祁昭叹气:“我觉得这件事其实没那么复杂,你当时是被老城主给……坑了,既然没有结亲,不是存心骗温故,直接与他说便是,何必做那些弯弯绕绕。”   顾从之的声音更轻了:“我不敢……我们这么多年未见,现在已经看不透他的想法了,我变成白猫陪他的这半年,顾从之这个名字与他是绝对不能提的禁忌,所以,我怕。”   “……你想我怎么做?”   “……我也不知道。”   祁昭无奈,试探着问:“那我自己看着来?”   顾从之点了点头,顿了一会儿后,又说:“麻烦你了。”   祁昭心说,没事,我已经习惯了。   这么想着,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顾从之的心情自说了旧事后便沉重起来,低眉敛目坐在那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慎同他不熟悉,不知怎么搭话,重新看向谢慎,谢慎缓缓一笑:“想出去走走么,你之前还睡着的时候,秦修来过一次,正好去见见他。”   祁昭不由松了口气,急忙点头,谁知道刚站起来,就听着门外温故的声音响了起来:“祁昭,谢慎,你们见到阿喵了么?我寻了它一早上,管事说他似乎到你们这边来了。”   顾从之猛地站了起来,祁昭也是一惊,愣住了,末了还是顾从之反应快,迅速到了屏风后,在温故推门进来的前一秒又化成了橘猫,从窗户一跃而出。   温故走进来,目光清润:“祁昭,你是不舒服么?脸色怎么这么差?”   祁昭摇了摇头:“可能是没睡好。”   温故意味深长看了他和谢慎一眼,继续问:“你们看到我了的猫了么?”   不擅长撒谎的小傻子低下头,谢慎倒是依旧坦然,从容道:“没有。”   温故不疑有他,皱起眉:“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外面还下着雨,猫受凉容易生病,真不让人省心。”   “你不用急,或许它这个时候已经回去了。”祁昭小声说。   “也只能这么想了。”温故笑了笑,“你们这是打算出门么?”   “想去看看秦修,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他现在不错,灵力虽只有两三成,不过恢复的很好,最多半年就又是巅峰了。”温故说,说罢,他重新将手边的伞撑了起来,“那你们就先去,我也继续找找猫。”   祁昭摆了摆手:“回见。”   “回见。”温故应了一声,撑起伞重新进了雾蒙蒙的细雨里。   他走后,祁昭到窗边看了一眼,没见到顾从之,应该是躲到隐蔽的地方染毛了,祁昭幻象了一下那般场景,忍不住笑起来。   “笑什么,嗯?”   “在想顾从之染毛的模样,说实话,其实还挺想亲眼看看的。”祁昭弯着眼睛,觉着自己这样的想法着实有些不道德,便转了话题,“好了,不说这些,我们去寻秦修吧。”   谢慎淡淡嗯了一声,撑起伞。   祁昭笑眯眯挨过去,二人便合上门,一起走了出去。   ……   原本是打算寻秦修,谁知到了秦修住处后,后者却不在。   秦修在云州城人生地不熟,谁也不认识,祁昭想不出来他会去哪里,没法找,只好作罢。   此时雨还没停,四周烟雾朦胧,这种时候其实根本就不应该出门,和道侣一起窝在屋子里谈恋爱才是最好的选择。   似乎是看出了祁昭的想法,谢慎看向他:“我们回去么?”   祁昭嗯了一声,想了想,又道:“瞬间布一道结界,雨停之前,无论外面有什么动静,我们都不开门。”   他有预感,顾从之说不定会用爪子挠门,真是很糟心。   谢慎眼里闪过笑意:“好。”   二人便重新回了住处,回去后,谢慎依着祁昭的话在院落外布了结界,掩去门窗,之后便带着边上笑眯眯的小傻子上了榻。   祁昭抱着被子的一角,惬意的眯起眼睛:“还是这样的日子舒服。”   谢慎淡笑着嗯了一声。   祁昭偏头看他,眼前的人眉眼低垂,平和又温和,睫毛在眼睑覆下一层淡淡的阴影,那么一瞬间,突然就和就和祁昭在白泽禁地里看到的人重合了。   那人也总是这样,夜里喜欢靠在床头和祁昭小声说话,时不时微笑,五官在灯火下异常柔和。祁昭看着他,眼神一点点坚定起来,轻声唤了一声:“谢慎。”   谢慎偏头看他,目光融融:“嗯?”   祁昭便笑了:“没事,只是突然想喊你。”   谢慎低头温柔的在他眉心亲了亲。   小九将这些看在眼里,不久,突然开了口:【祁昭昭,我感觉你有点不一样了。】   没办法一样的。   以前很多人没经历过,所以多少有些浑浑噩噩,现在见过了他最想要的日子,就想尽快把这些事情结束,然后安安稳稳过。   “我想快点结束了。”祁昭说,“到时如果能和谢慎一起回去,就回去,如果不能,我留下来就是。”   这一切的前提是将一切不确定的事了结。   【以前听人说,人在心里彻底有了想要的东西时,会明白的比所有时候都快,现在看来原来是真的啊,咸鱼都能被翻身。】   祁昭知道小九是在故意逗他开心,刚要回他,上方却突然一暗。   他下意识看过去,谢慎危险看着他:“和我在一起就这么容易走神么?”   祁昭笑了:“么么哒。”   谢慎的心瞬间柔软下来,面上故意出来的危险模样也撑不下去了,简直拿他没办法:“你啊……”   祁昭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我啊,现在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上次祁昭说自己有大胆的想法的时候,谢城主度过了一个愉悦又难忘的晚上,闻言眯了眯眼睛:“嗯?”   祁昭眼睛弯了弯,将谢慎朝自己的方向拉了拉,耳朵有些红,但说出的话却很大胆:“之前我一直不肯的那个姿势,现在……想和你试一试。”   谢慎眼神顿时暗了下来:“你想好了?”   说罢,还未等祁昭开口,又说:“不过,现在后悔也晚了。”   祁昭摊开四肢做出任君采颉的模样,笑着抬头看谢慎:“不后悔。”   话音落下,疾风骤雨般的吻便落了下来,谢慎向来温柔,这种时候很少有,祁昭努力配合着他,渐渐感觉到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热。   这个人,真的太喜欢了。   祁昭深深看了谢慎一眼,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春色旖旎。   作者有话要说:  顾从之:“我不想染毛。”   祁昭昭:“温故喜欢白色。”   顾从之:“……”   橘色的猫大爷默默从角落扒拉从了染毛剂。 第74章 第74次不正经   隔日, 骤雨初歇。   一晚上翻云覆雨, 醒来时滋味着实不太好。   祁昭懒洋洋趴在榻上, 腰被坐在边上的谢慎揉了许久, 终于觉得没那么酸痛了, 就从榻上坐了起来,谢慎笑着抚了抚他的头发, 问:“一会儿想吃什么?”   “粥配小菜就好了,总之城主府也只有这个。”祁昭偏头看向谢慎,“我稍后再去看看秦修,如果他还是不在,就去寻孟然和徐岩他们, 你要一起么?”   “不了。”谢慎摇了摇头,目光很柔和。“我去了你们恐怕不自在, 早点回来。”   祁昭笑眯眯应了:“好。”   二人便下榻洗漱,不久, 城主府的人送了早膳过来,祁昭吃好后与谢慎笑着摆摆手, 转身去了秦修住处。   秦修还是不在。   祁昭有些奇怪, 因为秦修确实根本没地方能去,但想着他是天阶修为的心魔, 应该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也就没太操心。   他朝城主府外走去,路过长亭的时候,遥遥看到温故正抱着猫大爷在那边晒太阳, 温故穿着身月白长衫,眉眼清软,猫大爷懒懒窝在他怀里,眯着眼睛很惬意的模样。   这只心机猫。   此时温故也看见了祁昭,抱着猫大爷站了起来:“祁昭。”   祁昭走过去,猫大爷见着他有些尴尬,不声不响把头埋进了温故怀里,祁昭瞥了它一眼,笑眯眯看向温故:“什么时候找到猫的?”   猫大爷一僵。   “昨日傍晚雨停后自己回来的。”温故说,“也不知道它窝到哪里去了,应该没去外面吧,回来的时候身上的毛很干净,白白软软的。”   “谁知道呢,不过,回来就好。”祁昭笑了笑。   温故点了点头,又问:“你这是准备出去么?”   “刚才去寻秦修,他不在,之前我是和朋友一起来云州城的,大半个月不见了,想去看看。”   “那就快过去吧。”温故弯起眼睛,“如果有时间,回来的时候能帮我在木南街角落那家店里买点小鱼干么?阿喵好久没吃了,我觉得它可能是馋了,昨日才会乱跑。”   猫大爷:“……”   祁昭忍笑:“好。”   温故便朝他挥了挥了手,笑得很讨喜,祁昭同他告别,转身朝城主府外走去,刚要下台阶,背后突然一沉,毛茸茸的触感在后颈间传来,是猫大爷的爪子。   祁昭下意识握住,猫大爷费力从祁昭肩膀越过去落在他怀里,湛蓝色的眼瞳眯起看着他:“喵。”   顾从之的声音随即在他脑海里响了起来:“带我一起。”   祁昭捏了捏它的爪子,温故从后面走过来,眼神很无奈:“阿喵,别闹祁昭,过来。”   猫大爷喵了一声,不动。   温故无奈,看向祁昭:“它是个任性的,可能是太无聊想出去看看,若是方便,就带它出去看看吧。”   猫大爷指甲露出来抵在祁昭手腕,目露威胁。   祁昭只好对温故笑了笑:“好。”   他抱好猫大爷,回身出了城主府,出去大约百米后,猫大爷才开了口:“我以为你今日会找温故说话,然后不同声色提我的事。”   祁昭点头:“想法很好。”   顾从之:“……”   他声音突然低了下去:“祁昭,这件事是不是很难?”   “温故的性子你也清楚,越平和的人,其实就越是不容易释怀。”祁昭说,“你之前太轻浮,他没安全感,之后你一去不回,其实在他还在等你的这段时日,哪怕你能写封信给他,他也愿意等,但你没有。”   祁昭眼神通透:“顾从之,你敢说你当时一点信都没有,是因为老城主看的太紧,而不是你太懦弱,生了退却之心?”   顾从之沉默了。   “你在逃避,这一点我能想到,温故那么了解你,自然也清楚。之前我把你和他的事想得太简单,但仔细思量后,就是这般结果,和你的名字差不了多少。”   “嗯?”   祁昭面无表情:“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顾从之:“……”   我现在改名字还来的及么?   祁昭说完这些后就没再继续说话,半晌,到底还是顾从之重新开了口,声音艰涩:“你觉得,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祁昭觉得这道题超纲了,毕竟他是第一次谈恋爱,也没经历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想了想,祁昭认认真真的说:“我也说不准,但是,如果是我是温故的话,应该是希望你主动去寻他把话说清楚,而后无论他态度如何,死缠烂打,闲着没事再用猫的模样卖卖萌,总能磨得他心软。”   顾从之无声片刻:“听起来你很有经验。”   祁昭叹了口气。   能没经验么,他当初就是这么被谢慎骗到手的。   不过顾从之明显没有谢慎的心机和胆量,闻言再次沉默了下去,湛蓝眼瞳都按黯淡了下去。   祁昭清楚这种事还是要他自己想明白,便说:“温故那边,我会想办法探探他现在的想法,但你要知道,事情因你而起,不是靠我一个外人就能彻底彻底解决的。”   顾从之低低嗯了一声。   祁昭就不再说这些,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后,徐宅到了,府里的老管家还记得他,慈祥笑着:“祁小先生是来寻我家邵和和孟、魏两位公子么?请随我来吧。”   祁昭躬身还礼,随着福伯进去,很快在假山外的一间竹楼外停了下来。   福伯笑着:“就在上面了,祁小先生上去就是。”   祁昭同老人道谢,抱着猫大爷走上去,刚掀开帘帐,就看见孟然和徐岩颓靡趴在桌上,左右两边各一个,看起来生无可恋。   祁昭一惊:“这是怎么了?”   徐岩目光幽怨:“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孟然同样幽怨:“一个好大厨都没有。”   祁昭:“……”   祁昭同情的看了一眼站在边上的魏怀,辛苦了。   魏怀无奈笑了笑,此时孟然看到了祁昭怀里的猫大爷,眼睛微亮,起身走过来:“这是谁的猫?很好看呀,我能摸一下吗?”   猫大爷尽忠职守扮演一只真猫。   孟然笑弯了眼睛,在它毛茸茸的耳朵上揉了一把,惊喜道:“好软,我也要养一只。”   魏怀面无表情将他的手握了过去:“不行。”   孟然失望:“为什么?”   “仙人球都能养死,就别祸害猫猫狗狗了。”   “……”孟然沉默三秒,咬牙切齿,“我要和你一刀两断,道侣什么的下辈子把。”   魏怀充耳不闻,强势武力镇压,徐岩在边上看的目瞪口呆,走上前来悄悄对祁昭说:“这哥们儿厉害,连饕餮花血脉都敢这样,不愧是青梅竹马出来的。”   祁昭点了点头。   魏怀看着虽然暴力,但眼里的纵容和柔和从始至终都未散去过,他足够了解孟然,知道什么时候该用什么样的法子。   猫大爷将他们的互动看在眼里,垂下了眼睛。他和温故也是青梅竹马,也有过特别好的时候,只是……被他的懦弱给耽误了。   还好,依旧有机会。   将它的模样看在眼里,祁昭知道顾从之是把他之前的话听进去了,无声笑了笑。   在竹楼里待了约莫半个时辰,四人一起下了楼。   徐岩无聊了这么久,看见祁昭很是兴奋,不停怂恿他找个地方比试比试,被在花园浇花的徐老爷子听见,立即将手里的花洒丢了过来。   徐岩早就习惯了,反手把花洒接住,笑眯眯给徐老爷子还了过去:“爷爷,下次里面水多的时候别扔,万一准头不好砸到你那些花花草草,你又要生气了。”   徐章抖了抖胡子:“不肖子孙!”   “是是是。”徐岩从善如流,“不肖子孙现在要出门了,回来的时候给您带酒,要不醉酒坊的还是如归酒坊的?”   “你就不能两个都买么!”   “好好好,您说什么就是什么……爷爷,那我们就先走了,等我回来带酒孝敬您呐。”   徐岩朝徐老爷子摆摆手,在徐章开口前拉住祁昭的胳膊,迅速出了府门。   白马街很静,江堤边碧柳成荫。   徐岩叹气:“所以你们也看到了,我每天过的这是什么日子。”   祁昭不知道究竟该心疼他还是心疼徐老爷子,没吭声,徐岩也不在意,回头兴致勃勃看着他:“我们现在去哪?”   孟然插话:“去哪也不能去比试,云州城没有演武场,平白无故闹出动静的话,徐爷爷的戒尺恐怕就要从枕头底下拿出来了,所以——”   他笑眯眯说:“我听人家说,木南街有家食肆特别好,不如我们去尝尝?”   徐岩:“也只能这样了,顺便给我们家老爷子买酒。”   祁昭这边也要给猫大爷买小鱼干,自然同意,孟然心满意足,开开心心带着他们去了木华街方向。   木华街。   孟然说的食肆不算显眼,他们找了许久才找见。   食肆不大,看着倒是很雅致,掌柜同样是饕餮花血脉,看着有些高冷,淡淡抬眼:“客官吃什么?”   这种事自然要交给孟然,孟然看了一眼,迅速报出七八个菜名,掌柜记下后,四人便去了角落坐下,这是孟然选的,他觉着这样的地方对周围一览无余,旁人却很少能注意到他们这边,很是刺激。   小二上了茶,是云州城最出名的苦茶,祁昭不太喜欢这样浓郁的苦味,抿了一口就放下了,百无聊赖看了看四周。   只一眼,视线便停住了。   食肆右边的独桌上坐着一人,一身玄衣,面容被银色面具遮着,是不夜。   可能是因为祁昭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的久了些,不夜注意到,抬眼淡淡朝他看了过来,眼里波澜不惊,又很快转了过去。   徐岩此时也看到了不夜,不由疑惑起来:“依不夜的性子,不该对云州城有兴趣才是,他怎么到这里来了?”   祁昭摇了摇头:“可能是有事吧。”   “这也不关我们的事,总之不熟。”徐岩点了点头,抬眼看到小二过正要过来上菜,更不在乎,“要上菜了,我倒是想看看这家食肆的味道能不能衬上名声。”   菜很快上全了。   菜肴被摆在棕色木桌上,祁昭低头看了一眼,一半素一半荤,看起来倒是不错。   孟然早在菜刚上的时候就举起了筷子,徐岩坏心眼和他抢,二人很快闹了起来。   魏怀对此已经习惯,祁昭无奈笑了笑,夹了一筷子云腿豆腐尝了尝,豆腐入口即化,味道浓厚,居然比孟然做的还要好几份。   孟然也尝了尝,问祁昭:“祁昭昭,你觉得怎么样?”   祁昭看了看他,最终决定实话实话:“比你做的好吃。”   孟然不开心的皱了皱鼻子,半晌后叹了口气:“好的吧,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像只受了委屈垂头丧气的小东西,可怜兮兮,超级软。   魏怀淡淡朝祁昭眯了眯眼睛。   祁昭急忙补救:“但是你的甜点做的要比这里好。”   “真的吗?”孟然很好哄,开心的咬了一口点心,笑起来,“祁昭昭,么么哒。”   他高兴了,魏怀也就把目光收了回去,祁昭笑着摇了摇头,问猫大爷想吃什么。猫大爷却没用,怔怔看着孟然和魏怀,而后慢慢缩成了一团。   祁昭便不再说话,重新执起了筷子。   这顿饭吃了很久,大约有一个多时辰。   吃饱喝足,孟然摸了摸肚子,笑眯眯转头看魏怀:“开心。”   魏怀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孟然笑着:“我还不想回去,这家食肆的掌柜正巧也是饕餮花,做出来的吃的还……比我的好吃,我想和他聊聊这些。”   魏怀点了点头:“好。”   孟然便转头:“祁昭昭,徐岩,你们呢?”   “我去给猫买点小鱼干,然后应该是要回城主府。”   徐岩耸肩:“我得去给老爷子买酒,那两家的酒拿到要等很久,你们不用管我,了事后先回去就行。”   孟然应下,之后便拉着徐岩去了前面和高冷的掌柜套近乎,祁昭和徐岩一起出了食肆,徐岩去了东边买酒,祁昭买好小鱼干,抱着猫大爷往城主府方向走。   云州城里很静,青砖白瓦,小桥流水,诗情画意的美。   路过江堤花树时,猫大爷从祁昭怀里跳了下来,到边上衔起花枝圈成环,套在自己脖子上,打算回去以后送给温故。   “挺有心。”祁昭笑着说。   猫大爷耳朵颤了颤,迈着步走在前面,祁昭笑眯眯跟着它,走过白桥后,原本静静走着的猫大爷突然转过头:“喵!”   顾从之的声音随之在祁昭脑海里响起:“祁昭,快过来!”   与此同时,空气中隐约出现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背后簌簌声破空而来,祁昭的身体反应要比意识快的多,云虚藤木在听到声音的一瞬间在身周形成屏障。   “嘭——”   有东西撞在藤木屏障上,祁昭稳住身子,抬头看过去。不远处站着的是不夜,眼瞳漆黑里藏着冰冷,淡淡道:“白泽珠,给我。”   祁昭茫然,他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根本不会有。   “就是禁地时白泽给你吃的那枚果子,是白泽木的木髓,遇血成珠,现在应当在你识海里。”猫大爷说,“但是,不能给他。”   祁昭探了探自己的识海,果然在云虚藤木的树冠上看到一颗白色的珠子。   不夜身周的藤蔓被黑布包裹着,弓起立在半空,再次开口:“白泽珠,给我,否则,诛。”   顾从之:“这哪里来的中二病?”   祁昭差点笑出声来,虽然及时忍住了,但那抹笑意还是被不夜看在了眼里,不夜眼神顿时更淡,不再多言,藤蔓顿时朝着祈昭卷过来,祁昭用云虚藤木一挡,也不知为何,不夜居然被冲撞的后退了几步。   不夜眼睛眯了眯,祁昭也有些诧异,不夜修为在八阶左右,不当如此才对。   应当是白泽珠的作用。   猫大爷在边上抬了抬爪子,嫌祁昭碍事:“你走开,我来。”   一只天阶修为的猫,就是这么有底气。   那边不夜的藤蔓已经再次席卷而来,威压气势隔了一段距离也能感觉的到,祁昭退到猫大爷身后,猫大爷耳朵一抖,刚要动手,却有人凭空出现在它和祁昭身前,在它之前将不夜挡了回去。   墨发蓝衣,气质慵懒,墨蓝长剑剑身流光。   是秦修。   不夜的眼里终于有了情绪:“秦修?”   秦修一顿,浮生界里很少有人知道他和秦戮的事,旁人见到他只会以为他是秦戮,不夜却能准确认出他是谁,只能说这人之前就见过他。   但他对不夜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秦修眯起眼睛:“你是谁?”   不夜又成了之前毫无波澜的模样,视线在秦修身上停了一瞬,而后慢慢移到祁昭身上,眼底的颜色深渊一般,垂下了眼。   秦修此时修为虽暂时只有两三成,但毕竟是天阶修为,也不是不夜八阶能敌得过的,不夜后退一步,从怀里掏出一张黑色的灵符扔了过来,灵符在半空中化成火焰,汹涌而来,秦修挥剑一挡,火点散去后,白桥上空无一人。   秦修收回剑,转身朝祁昭慵懒一笑:“小朋友,我发现你似乎总是很倒霉,到任何一个地方都会被盯上。”   说罢,他目光落在猫大爷身上,挑眉:“顾从之?”   猫大爷默默伸爪捂住了脸。   秦修笑了:“你怎么成这般模样了?”   猫大爷躲到祁昭身后,拒绝回答这个问题,祁昭无奈看了他一眼,把顾从之和温故的事简单给秦修说了说,闻言,秦修嗤笑:“总之早死晚死都是死,何必这么怂。”   猫大爷:“……”   猫大爷愤怒的叼住装着小鱼干的纸袋,转身就走。   “居然还闹脾气。”秦修啧了一声,“怎么变成猫后,把那套习性也学了?”   猫大爷在前面走的更快了些,祁昭忍着笑,无可奈何上前当和事佬,和秦修一起跟在它身后。   周围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雨,朦朦胧胧,落在身上衣物不湿,只有微微的凉。   走了几步后,祁昭忍不住问秦修:“你这几日去哪了?”   “出城去了一趟,有些事还是要去确认一下,没什么特别,结果回来就看见你遇到了麻烦。”秦修道,“说起来,我怎么觉着你对此一点都不在乎?”   听出秦修不想提这事,祁昭也就没继续问,随着他把话题转了过去:“没什么必要在乎……其实我已经习惯了,至于背后究竟有什么事,在乎不在乎,它都不可能永远掩藏。”   话音落下,许久都没没再听到秦修说话,祁昭疑惑的偏头看过去,看到秦修正看着他,唇角挂着淡淡的笑,不知在想什么,眼瞳琉璃一般。   祁昭被他看的有点不自在:“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小朋友终于还是长大了,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好事。”秦修笑了笑,“不过这也是迟早的事,早点清醒总比晚点要好……好了,走吧。”   后面的话比起是在说祁昭,不如说是在说他自己。   祁昭也不知该说什么,就点了点头。二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前面的猫大爷脚步放缓,城主府到了。   猫大爷叼着小鱼干上了台阶,进去城主府后便朝着长亭方向走,祁昭和秦修随着它走过去,还未到长亭,却看着猫大爷突然停住了。   “怎么了?”   祁昭疑惑的看过去,顿时也愣了愣。   只见长亭处,温故懒懒的靠在那边,正在和面前的一人说着话,那人身着白色长袍,眉目清润,认真听着温故说话,时不时勾唇笑一笑。   是祁昭认识的人。   池木。   作者有话要说:  【阿凝】温故:“是时候给我的猫做个手术了。”   猫大爷:“……”   猫大爷不想和你说话,并伸爪扔了你一脸小鱼干。 第75章 第75次不正经   二人都是一袭白衣, 眉眼温润笑着, 远远看过去居然意外的般配。   猫大爷当即怒了:“他想勾搭温故!”   它把装在小鱼干的纸袋往祁昭手里一丢, 气势汹汹朝长亭里的人走过去, 温故这时也注意到了它, 笑着看过来,猫大爷在他身前停下, 整只猫突然软下来,歪头喵了一声。   软软的,耳朵还在温故手指撒娇蹭了蹭。   祁昭:“……”   秦修:“出息。”   祁昭和秦修走过去,温故俯身把猫大爷抱起来,朝他们一笑:“回来了。”   祁昭应了一声, 把手里的小鱼干纸袋递过去,温故接过来放到边上, 笑着说:“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池木, 池小先生,今日才来的云州城, 是杨老的弟子, 会在城主府里住几天。”   杨老年轻的时候来过云州城一次,无意中遇到了迷路的小温故, 把他送回了城主府, 温故很尊敬他。   池木勾唇一笑:“祁昭,秦修,好久不见。”   “你们认识啊。”   温故坐回去, 捏了一条小鱼干逗猫大爷:“这样也好,你们平时无聊了还能说说话。”   秦修笑而不语。   祁昭看了看池木:“好。”   温故之前和池木说话原本就是因为无聊,现在看到猫回来了,就朝池木笑了笑,打算道别,但告别的话还未说出口,手就被怀里的猫大爷拍了一下。   湛蓝眼瞳里满是控诉,明显是吃醋了。   温故失笑,安抚的揉了揉它的耳朵,眼里的意味深长一闪而过,对祁昭几人告别后,提起小鱼干转过身。   这还差不多。   猫大爷窝在他怀里,惬意的眯了眯眼睛。   一人一猫出了长亭,等到身后的长亭彻底变成一个浅色的水墨点后,温故轻声说:“杨老的小弟子我看着倒是挺喜欢的。   猫大爷:!!!!!   温故继续说:“模样不错,颇有几分文采,能同我说到一起去,看着也是个沉稳的,比放纵的人好太多,让人安心。”   猫大爷:!!!!!   温故还要再说,猫大爷彻底按捺不住了,伸爪捂在他的唇上,温故立即嫌弃的捏住它的爪子:“刚从外面跑回来,脏兮兮的。”   猫大爷伤心了,委屈的缩成一团。   温故笑着揉了揉它的耳朵:“你知道么?我以前喜欢过一个人,也等了很久,但是他让我失望了,原本我想着一个人过也挺好,但是现在看见谢慎和祁昭,我突然有点羡慕。”   他笑得淡淡的,眉眼微垂。   顾从之细细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他其实很想问,如果你之前等的人回来了,会用尽所有好好对你,你还愿不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但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提。   温故看着它骤然折起来的耳朵,手指轻轻碰了碰,无声一笑。   ……   温故就这么抱着猫走了,祁昭却还得在长亭处对池木假笑。   池木倒是很坦然:“自上次凤凰城一别,你我就未见过,过的还好吗?”   “还好。”祁昭笑。   “看的出来,谢城主把你照顾的很好。”池木说,说罢,又看向秦修,轻声说,“秦小城主,恭喜。”   当时秦修被秦戮一剑穿心,池木也是在场的,这话是何意思秦修和祁昭都懂。   秦修不愿听到当初的事,皱眉:“祁昭,你方才不是有事要和我说?走吧。”   “啊?嗯,好。”   祁昭应下,转头对池木道别,池木唇角的笑容半点都未散:“也好,正巧我也有点事,祁昭,秦小城主,回头见。”   秦修面无表情从他身边走过去,祁昭场面上应了一句,急忙跟了过去。   走出凉亭后,秦修淡淡问:“那人和你很熟么?”   “还好。”   “如果不太熟,趁早和他断了来往,这人城府深,不是你能应付得了的。”   祁昭点头:“好。”   在秦修眼里,祁昭是那种心很软,也懂得留余地的人,被人这么说的时候最多笑笑,现在能这么不带犹豫的答应,背后一定是有事。   他皱眉:“发生什么事了?”   此时二人已经走到了秦修的住处,祁昭长朝亭的方向看了一眼,没说话,秦修知道他的意思,带着他进去后布下结界,道:“说说吧。”   祁昭犹豫了一下:“我觉得……之前秦戮和你的事,八成和池木有关?”   秦修手指一顿。   这事太诛心,已经成了秦修的禁忌,池木刚才只隐约有点意思就已经激怒秦修,现在直截了当提出来的人如果不是祁昭,恐怕秦修已经翻脸了。   秦修闭了闭眼睛,眼里满是隐忍:“……什么意思?”   祁昭斟酌了一下语言,把池木不对劲的地方给他说了,听他说完,秦修垂眼,目光淡淡摇了摇头:“若是如此,你且小心些,至于我……”   他放低了声音:“我和秦戮之间,即便没有池木,走到这步也是迟早的事,就……算了吧。”   祁昭抿了抿唇。   秦修抬头,又是从前慵懒到没心没肺的模样:“我觉得你该回去了,否则谢慎又要找我要人了。”   祁昭:“咳。”   “你以为我在开玩笑?”秦修笑着朝窗外瞥了一眼:“你自己看看就是。”   祁昭下意识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谢慎撑着油纸伞站在院子里,清清淡淡:“祁昭,过来。”   “过去吧,还愣着做什么?”   祁昭一笑,朝秦修摆摆手,而后欢欢喜喜走了出去,谢慎已经走到了门边,眉眼在淡青色的伞面无比深邃。   他走上前来,将祁昭遮入伞下,一手撑着伞,一手握住祁昭的手:“下雨了还一直在外面,不是说了会早点回去么?”   祁昭笑眯眯点头:“这不是等你来接我吗?而且现在也不晚。”   谢慎眼里出现几分无奈,纵容看着他:“好,我们回去。”   祁昭嗯了一声,亲昵的往谢慎身边挨了挨,二人一起出了院落,背后,秦修站在窗边看着他们的背影,垂下眼睛,手缓缓放在了心口上。   那里有一块狰狞的伤疤,直接纵横到后心口,一到下雨天就隐约的疼。   秦修抿了抿唇,伸手掩上窗。   窗外陶瓷风铃在雨声里微微响动,这年深秋时节的雨,到底是多了一些。   ……   回到住处,祁昭到桌后坐下,谢慎把油纸伞合起来放到角落,问他:“和孟然他们玩的开心么?”   大醋包又在闹情绪,祁昭眯着眼笑了笑,说:“本来是很高兴的,就是回来的时候出了点事。”   谢慎皱眉:“什么?”   “你听说过凤凰城演武场的不夜么?之前在岐木城我也见过他,方才他在路上突然对我动手,说是为白泽珠而来。”   祁昭顿了顿,继续道:“我直觉他和池木有关。”   谢慎听出他话里的不在乎:“你是已经有打算了么?”   祁昭点头:“他不是想要白泽珠么?我觉得可以设局,再谨慎的人,当他心里对某事某物有执念的时候,或多或少都会忽略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是个机会。”   谢慎眼神里出现不认同:“又要冒险么?”   “这次不算是冒险。”祁昭笑眯眯,“之前我总被人算计着走,每走一步都是局,这种感觉很不好,现在设局的人成了我,自然不一样。”   他眼里满是坚定,自信的模样也非常耀眼。   到底还是谢慎先退步:“也罢,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其他有我。”   祁昭弯起眼睛:“么么哒。”   “么么哒。”   谢慎眼神缓和下来,祁昭一看就觉得心里软,想了想,身子前倾抱住谢慎的腰,头埋在他颈窝:“好累啊。”   声音软软的,自言自语,又像是撒娇。   “又要帮顾从之求原谅,又要防备池木,现在背后一堆谜团,还要做戏布局,谢慎,我还是喜欢那种种种花养养鸡再和你说说话的日子。”   谢慎反手抱住他,轻轻嗯了一声。   祁昭抬头,认认真真说:“所以我会尽快让自己强大起来,然后早些拥有那样梦寐以求的日子。”   他一直都是清淡平和的性子,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谢慎皱了皱眉:“发生什么事了?”   祁昭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就是之前在禁地的时候做了一个梦,醒来后有点感触……这都是小事,比起这个,你不觉得我们更应该在意一点其他的事?”   “嗯。”   “我饿了。”祁昭说,“回来前和孟然徐岩一起吃的东西,嗯,抢不过他们,没吃好。”   谢慎忍不住笑了:“走吧。”   祁昭笑着点点头,随着谢慎站起来,二人到角落拿起油纸伞,重新出了门。   ……   云州城这场雨连着下了七日。   七日后,放晴,徐章把书楼里受潮较严重的书拿出来晒,祁昭过去帮忙,猫大爷也凑热闹的跟了去。   要晒的书不少,几人忙活了一上午才弄好,因为傍晚时又要收,祁昭就没回城主府,留在了徐府。   正午是孟然做的菜,徐章很喜欢,见孟然也是眉清目秀安安静静的模样,有心收他为弟子,就问了几个问题,孟然全程茫然脸,徐章叹气,觉得自己此生大概是没有收徒的命。   吃饱喝足后,祁昭在书楼的躺椅上休息,猫大爷团在边上,对他懒散的模样很不满:“你什么时候帮我给温故说说话?”   “这几日我不是一直在说么?”   “你那也叫说?”猫大爷眼瞳睁圆了,“每天就是找温故喝喝茶看看书,最多聊聊诗词歌赋,其他的根本就没提过!”   “差不多差不多。”祁昭用书遮住脸,惬意的闭上眼睛,“应该就快了吧,之后我会找个时间说,不过,你真的不打算自己去坦白?”   猫大爷重新团了起来,闷声说:“你明明就知道,我不敢的。”   “我只是觉得,如果不说,你会后悔。”   猫大爷不说话了,耳朵都折了起来。   祁昭也没再说话,闭着眼睛,不久就昏昏沉沉睡着了,猫大爷没吵他,安安静静待在边上想事情,四周万籁俱寂。   这一睡,就是一个半时辰。   祁昭睁开眼,揉了揉眼睛,朝窗外看了一眼:“几点了?”   猫大爷:“申时三刻。”   离傍晚还有一些时间,祁昭坐起来,怕现在继续睡晚上要失眠,决定先找几本书看,等傍晚来临。   猫大爷甩着尾巴跟在后面,不停絮絮叨叨。   “嗨别看那本,文邹邹的有什么意思,拿边上那本,对对对,你肯定喜欢。”   打开,春宫卷。   祁昭默默放回去。   “你怎么放回去了,是不是不喜欢?没事没事,上面那本也不错,是很正经的书。”   打开,话本子。   还是那种剧情特别俗,看个开头就能知道结局那种。   祁昭:“……”   猫大爷还要继续说,祁昭面无表情捏住它的嘴:“我终于知道温故为什么不要你了,就你这样的,当初他能看上你,大概也是看在青梅竹马的那几年。”   猫大爷奋力挣开:“你怎么能这么说?!他不喜欢我还能喜欢谁,池木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么?你别闹。”   祁昭心情很复杂,一来池木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主角光环拿出来恐怕是所向披靡,二来真的别说什么小白脸了,毕竟你长相也是那种调调。   猫大爷看到祁昭的眼神,顿时炸毛:“这是什么眼神?”   “大概是认同的眼神。”   祁昭睁着眼睛说瞎话,把猫大爷从书架上抱下来,想了想,把浮生历旁边那本书抽了出来。   这本书很奇怪,封面通体漆黑,上面什么字都没有,祁昭摸了摸,手感略微粗糙,有种神秘而沧桑的感觉。   猫大爷瞄了一眼:“这书好奇怪。”   祁昭点了点头,把书翻开,内页也是黑色,上面还是什么字都没有,后面连续十几页也都是这样。   到底还是猫大爷有见识:“灵力书,把你灵力覆上去,如果正巧是相克属性,就能看到字,不是的话只能说是命了。”   祁昭随着他的话把灵力覆盖到书页上,慢慢的,漆黑纸面上渐渐有赤色的显露出来,祁昭翻到封面,上面只写了一个字,魔。   色泽赤红,在漆黑书页上异常阴森。   祁昭一怔,反应过来后继续翻开下一页,如果说浮生历说的是浮生界的历史,这本书就是万魔渊的记载,其中重墨说了万魔渊的七名魔祖。   辛夷,姜睺,荼谟,云沉,虚檎,祝留,磬沅。   书里从七人出世,描写了他们半生辉煌,一直到最后被封印。其中最厉害的人物是辛夷老祖,说是曾率十万妖魔踏平十方界,他在的那百年,是万魔渊最鼎盛的时候。   祁昭翻到辛夷老祖那里,最下面三两笔写了他的外貌,常年黑袍加身,行踪不定,身周绰绰黑雾。   祁昭瞬间想到了岐木城拍卖行的老者。   难道从封印里出来的人是辛夷老祖?   猫大爷凑过来看了一眼:“魔祖?不是已经被封在七城底下了么?”   祁昭目光还凝在书上,闻言嗯了一声,收回手,灵力被撤回的刹那,书上的字迹随之消失。   猫大爷还想继续开口,门外却在这个时候传来了脚步声,不久,孟然从门边探出头:“祁昭昭,要收书了,快下来呀。”   祁昭点头说了声好,把书放下出去帮忙,收书的时候事情没那么多,不到一个时辰就收好了。   徐章给几人斟了茶,几人休息了一会儿,眼看着天晚了,便与徐章和徐岩道别,准备回去。走之前,祁昭想了想,还是指了指那本黑色的书,问徐章:“爷爷,这本书我可以借去看看么?”   徐章看了一眼,颔首:“拿去就是。”   祁昭对他道谢,把书抱起来,猫大爷在他身边乖巧端坐,又听着他们说了一会儿话后,跟着祁昭一起出了门。   孟然和魏怀住在城中客栈,与城主府不在一个方向,出去后便和祁昭分了路,祁昭和猫大爷回了城主府,谢慎和温故都不在,池木正在长亭处看书。   见到祁昭,他起身:“祁昭。”   祁昭拱手还礼,俯身时怀里的书露出一个角,池木见到,眼神顿时沉了沉。   祁昭在起身的时候不动声色把书压了回去,若无其事道:“怎么了?”   池木回神:“不,没什么。”   他笑了笑:“这次我过来是老师的意思,让我到云州城寻几株草木,草木我已经找见了,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迟迟无法亲和,你在这方面天赋很好,能不能帮我看看?”   祁昭一笑:“可以。”   池木之前总觉得祁昭对他起了疑心,防备很深,没想到他会答应的如此痛快,一怔后微笑:“那就谢谢你了,随我来吧。”   祁昭跟着去了他的住处,是西边的一间院落,池木说的草木并排摆在窗台上,一共四株,确实都是只有云州城才有的品种。   他探了探草木们的脉络,云州城是座慢节奏的城,草木的性子也同样温润,细声细气道:“你好呀。”   祁昭用眼角余光瞥了池木一眼,后者对草木们的声音什么反应都没有,祁昭之前就觉得池木现在根本听不到草木们说话,现在更是确定了。   他一边和草木说着话,一边把它们脉络探了探,不久后收回手:“脉络什么的是没问题的,云州城的草木内敛,应该是怕生,你多养一些时日应该就可以了。”   池木松了口气:“那就好。”   他拱手:“谢谢你了。”   “没事。”祁昭笑了笑,“你好生养着,我就先回去了,若是他们之后还有事,尽管找我便是。”   “好。”   池木送他出了门,临出门前突然回头,从屋子里拿了一个玄色玉雕出来,那是一个摆件,像龙又像蛇,看着颇有几分气势。   祁昭接过来:“这是什么?”   池木微笑道:“腾蛇。”   祁昭手指一滞,很快掩盖过去:“腾蛇?我在人间界的话本里看过,是长这样么?”   “谁知道呢?我也没见过,只是觉得这个好看罢了。”   “我也觉得挺好看,那就谢谢你了。”祁昭收把玉雕起来,“回去我就摆起来。”   池木笑眯眯点头,随即送他出了门,祁昭拿着腾蛇玉雕回去,合上门后,戳了戳手腕:“出来。”   【嗨呀,祁昭昭怎么了?】   小九以为祁昭会问辛夷老祖的事,不曾想,却听着祁昭问了一句:“腾蛇真长这样?”   小九:【……是。】   祁昭又仔细看了看手里的玉雕,良久,感叹道:“还好只是草木血脉,不是凶兽血脉,原身腾蛇神木我觉得挺好,如果是腾蛇就,就……嗯。”   太狰狞了些。   【你知道以貌取人的下场是什么么?】   “嗯哼?”   【腾蛇可是有两个丁丁的,就问你怕不怕?】   祁昭:“……我突然觉得更庆幸了。”   【没眼光,成年人的世界你不懂,啧啧啧,太年轻。】   祁昭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这么闹了一股儿,眼看着小九越来越没下限,也确定了它如今很是有精力,不会无缘无故掉线,祁昭终于问出来一开始就想问的问题:“那么,有些事,你是不是可以解释一下了。”   说罢,在小九消失之前开了口:“小九,之前有些话你不想说,我也就没多问,但现在你要清楚,如今局越来越大,我已经没办法忍受这种一无所知的感觉,今若你说出来,拨云见日,前路多少会顺遂,若是你继续瞒着——”   祁昭眯了眯眼睛,声音前所未有的冷淡:“总之一切迷茫,我也不管了,随他去,不能同生也能共死,我拿命做代价,也不算亏欠了谁。”   小九沉默了。   他在祁昭来浮生界前就跟着他,这么多年,他对祁昭有足够的了解,知道祁昭这话不是吓他,而是他最真实的想法。   四周很静,祁昭没追问,垂眼静静等着它开口。   许久,小九的声音轻轻响了起来,声音艰涩:“……你想知道什么?”   祁昭抬眼:“首先我想知道——”   “你究竟是谁?” 第76章 第76次不正经   祁昭手腕上的薄荷绿图案骤然一烫。   祁昭眯了眯眼睛。   他以前就觉得小九不对劲, 它是系统, 带他穿书是为了改变《大道初生》的世界线, 那么应当为此竭尽全力给自己提示才对。可事实上它不仅没有这么做, 反而从始至终都是逃避的态度。   祁昭当年也是看过许多穿书文的, 套路多少知道一些,小九这般模样, 比起走拯救路线,其实更像是那些筹谋做坏事,把人利用完就丢的幕后黑手。   这样根本不行。   小九自听到他的问话后就又沉默了下去,但祁昭知道它的心很慌,以至于手腕上忽凉忽烫。   祁昭之前的话已经说的很清楚, 自认为没有必要再说,便只沉默的看着手腕, 良久,小九低声开了口:“祁昭昭, 我——”   “嘭——”   门却突然被撞开了。   木屑被风卷进来,掠过脸颊微微生疼, 祁昭起身避开, 皱眉朝门口看过去。   不夜站在门口木屑里,冷眼看着他:“白泽珠, 给我。”   祁昭瞥了他一眼, 直接把云虚藤木唤了出来,不夜眼神冷下来,手指一动, 被黑布缠绕着的藤蔓迅速便祁昭卷了过来,想要勾住他的手腕。   刚到一半,便被云虚藤木挡住了。   不知是不是白泽珠和自身属性相同的原因,祁昭觉得自己的修为精进许多,居然和不夜不相上下。   不夜也发现了这点,眯了眯眼睛,突然往后退了几步,祁昭因着惯性往前仰了仰,刚稳住,就看到不夜已经近了他的眼前。   他的手呈勾状,直直朝祁昭心口袭来,祁昭用胳膊一挡,不夜顺势变了方向,没攻击祁昭的致命处,而是探向了他怀里的魔书。   祁昭一惊,急忙避开,不夜手落空,冷冷笑了一声。   他此次明显不是为白泽珠而来,而是想要祁昭的书,看来书里定是有什么秘密。   这么想着,祁昭退到窗边,把怀里的书拿出来迅速塞到乾坤袋,顺带着拎出一张惊雷符扔过去,不夜同样用灵符挡住,两种符纸碰撞在一起,四周顿时烟尘滚滚。   祁昭不再避,云虚藤木木身上的光骤然耀眼起来,淡色灵力成线,不动声色从四周朝不夜绕了过去,光线藏匿在烟尘里,不夜没能注意到,等他发觉不对时,已经晚了。   黑色的藤蔓刚探出去便被一道透明的屏障挡了回去,同时,不夜发觉他的灵力正在一点点流失,连藤蔓都已经快撑不住。   他干脆撤了藤蔓,淡淡看着祁昭。   周围烟尘慢慢散了。   祁昭拂去身上尘土:“这个还是我第二次用,不曾想居然成功了,不夜。”   不夜淡淡道:“你困不住我。”   祁昭不想因为多话误了事,云虚藤木浮起,将不夜牢牢捆绑起来。   不夜微微仰头,不语。   祁昭走上前去,不夜静静看着他,眼里半点慌乱都没有,神情掩盖在银色面具下,什么都看不出来。   祁昭对上不夜的眼,手指试探的挨在他的面具边缘,悄悄用力,面具被一点点揭开,将下面的脸慢慢露了出来。   长眉,棕瞳,睫毛微动。   祁昭愣住了。   因为眼前的脸,他曾经在镜子里见到过无数次,再熟悉不过。   是他自己的模样。   不夜缓缓勾唇:“熟悉么?”   祁昭手指一握:“你是什么人?”   不夜嗤笑一声,身周突然再次出现黑布包裹的藤蔓,祁昭警惕看着他,不夜却没攻击,藤蔓一晃,上面包裹着的黑布慢慢滑落下来,露出枯枝一般干巴巴的枯木,周围缠绕着浓郁的魔气。   与此同时,不夜的脸上渐渐浮现出深红魔纹,从眉贯穿到下颌,诡异证明。   他一笑,容颜瞬间和祁昭梦里和他长相一样吃人心的魔物重合了。   祁昭怔了怔。   院落外有脚步声响了起来,伴随着猫大爷的喵呜声。   不夜重新笑起来,魔气影影绰绰浮在他身边,声音沙哑:“他们回来了,看来我也是时候走了,不用徒劳尝试,你知道我为什么说你困不住我么?因为啊——”   他的身影在魔气里慢慢变淡,嘶哑小声却越来越近:“我就是你,怎么可能被你困住呢?祁昭,来日再见,你的命,便是我的。”   不夜的身影在话音落下的同时彻底散在了空气里,云虚藤木瞬间团在一起,而后重新回到祁昭身后。   祁昭死死看着不夜消失的地方,不久,温故和谢慎匆匆进来,看到地上支离破碎的木屑时眉头一皱:“祁昭,这是怎么了?”   转眼,看到的却是祁昭失魂落魄的模样。   四周残留的魔气很沉,猫大爷忍不住伸爪捂住了鼻子。   祁昭还是一动不动。   温故和猫大爷对视一眼,半晌,温故抱起猫大爷,转身出了门,把地方彻底留给谢慎和祁昭。   祁昭的心情不能平静,他之前以为他做的梦是池木做的手脚,只要他心境清明,就无惧这些。但现在,和梦里的魔一模一样的不夜出现了。   这是在说什么呢?   难道谢慎以后会想梦里这般,被人掏心而死,心脏生生被吞食?   祁昭突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低着头,良久,听到耳边一声叹气,谢慎上前一步,轻轻把他抱住了。   熟悉的兰草气味入鼻,祁昭的心情慢慢平和下来,反手抱住了谢慎。   谢慎亲了亲他的眉心,轻声问:“怎么了?”   “不,没有。”祁昭面上扯出一抹笑,“刚才不夜突然来了,他……是魔,想抢白泽珠和书,他来的太突然,我被吓到了。”   这明显是谎话,祁昭不是第一次遇魔,也不是第一次碰上不夜,怎么可能被吓到。   谢慎心里清楚,但没追问,安抚着慢慢抚着他的背,祁昭静静待了一会儿,轻声说:“谢慎,我困了。”   “困了,就睡一会儿吧。”   谢慎俯身抱起他进了里间,为祁昭掖好被子后又在他眉心亲了亲,声音很温柔:“好好休息,我就在外面,有事唤我就是。”   祁昭笑着嗯了一声。   谢慎便起身,掩上窗户后走了出去,他走后,周围顿时安静下来,祁昭坐起来:“小九。”   薄荷绿图案一晃:“我在。”   祁昭无声等着它开口,眉眼低垂,窗外的风景轻轻的响,清脆声音里,小九的声音慢慢响了起来。   “祁昭昭,我……”   他声音里满是挣扎和犹豫,许久,才重新接着开了口,沉淀着坚定:“我是池木,家中排行第九,是真正的池木。”   祁昭手腕上薄荷绿的图案突然一烫,半晌,一道人影淡淡出现在他眼前,越来越深,终于变成了身着白衣的青年。   是池木的模样。   祁昭愣住了:“那现在的池木,你被夺舍了?”   话已经说出口,小九不再保留,他摇了摇头:“是,也不是,你还记得池木脖颈处的玫瑰色胎记么?”   祁昭嗯了一声。   小九抿唇,将自己的领口往下一翻,那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那块印记,我原本也以为是胎记,可后来我才知道,那是魔魂。他自我出生起就附在我身上,蛰伏着等待复起,我对这些一无所知,慢慢走到了高处,那块玫瑰色的胎记越来越深,直到最后……”   小九的眼神痛苦起来:“他操控了我,连着之前布下的局,让七城城主陨落,而后堂而皇之毁了结界,万魔渊众魔出世,浮生界腥风血雨,尸骨成山。”   “我是罪人。”   “我不甘心,灵魂冶炼十年后,有声音告诉我,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但我必须找到机缘之人,我答应了,而后就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世界,遇到了当时还是小孩子的你,发现你也能与草木交流,便附在了你身上。”   “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   祁昭已经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对池木的不对劲,他之前有过很多假设,却没想到居然是这样。   那个干干净净的人是池木。   那个狰狞诡谲的人也是池木。   一个身体,两个灵魂。   那么所有就对的上了。   祁昭大脑飞速运转。   小九能听懂花草语言,他灵魂脱离,池木自然没了天赋,而他之前探到池木血脉空荡荡,不是错觉,而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是灵植师。   晚景城无金屋,是魔物最容易滋生之地,原本世界里谢慎因伤陨落,辛夷影响着池木继任晚景城城主,成了他的根本所在。最后时机成熟时算计六城城主陨落,破除封印,万魔出世。   怪不得,每个城池都有池木的影子。   怪不得,池木对谢慎和当初的蛇纹木那么关注,原来是觊觎晚景城。   一瞬间,祁昭突然想到了之前渡闻的卦文,重(g)。   居然是这个意思。   “我和你来到这里后,看到辛夷老祖的时候很惊讶,因为按着从前,他灵魂还未得到滋养,不该出现才是,但事实上他出现了,而且,除了用着我的身体,他的原身辛夷老祖也出了世。”   小九抿了抿唇:“他应该也是出了什么事,重新来过,我怕他发现我给你添麻烦,才一直避着。”   “至于之前为什么不说这些,因为我身上有禁制,只要一提这些就会被强行禁音,突破点似乎是得你自己起疑心才行,而现在,你怀疑池木,也把辛夷和他想在了一起,禁制就破了。”   说罢,小九声音停了停,抬起头认认真真看着祁昭:“祁昭,你必须信我,这些都是真的。”   祁昭不怀疑他说的话,自小活的不容易,看人还是能看清楚的。   他点了点头:“那不夜是怎么回事?”   小九皱起眉:“祁昭,这个我真的不知道,以前我根本没见过他,可以说他是突然出现的。”   这个世界要比以前更复杂,最开始谜团结束,就又有新的出现。   祁昭揉了揉眉心,疲惫的嗯了一声。   小九小心翼翼看着他,没说话,沉默了许久,才轻声说:“我们慢慢来。”   “好。”   祁昭疲惫一笑:“我们慢慢来。”   小九现在是灵魂状态,撑不了多久能,很快又隐进了薄荷绿图案里,想了想,又最后开了口。   【祁昭昭,还有,我觉得有些事你也该和谢慎说了,池木是辛夷老祖,事关七城结界,马虎不得。而且,无论是从你做的梦和不夜,还是从你想和谢慎长相厮守来说,你如今都不该瞒着他。】   祁昭沉默了一下:“我……知道,其实之前从禁地出来后,我便有这样的想法了,再等等,我会寻个合适的时候对他说。”   小九便不再说话了。   祁昭心乱的很,躺下去用被子蒙着头,胡乱想了很多东西,末了,他叹了口气,发泄的将脸埋进了被褥。   ……   傍晚,祁昭心情彻底平复下去,起身出了里间。   谢慎坐在窗台边的木桌处,垂着眼睛正漫不经心把玩着手里的一个小物件。   祁昭走上前去看了看,是池木之前送的腾蛇玉雕。   听到动静,谢慎偏头,眉眼柔和:“醒了,睡的还好么?”   其实根本就没睡着。   祁昭笑了笑:“还好。这个玉雕是池木给的,说是腾蛇的雕像,我还没来得及细看,不夜就来了。”   “没有细看是好事。”谢慎说,“否则你恐怕是睡不好了。”   看来里面是有什么东西。   祁昭把腾蛇玉雕接过来,把灵力覆上去探了探,发现玉雕中间有片深色的东西,是……魔化梦魇花的花瓣。   这是彻底撕破脸了?   祁昭亲和力和感知力天赋高,池木不是不知道,这么明目张胆的做手脚,是试探,还是有其他意思,摸不清楚。   想了想,祁昭把乾坤袋里的书拿了出来,把灵力覆上去:“谢慎,今日不夜来,不是为了白泽珠,而是为了今日我在徐老那里找到的书,就是这本,你看看。”   黑色的书页上赤红字迹诡异,谢慎翻了翻,那一页上是姜睺。   谢慎皱眉:“姜睺。”   “怎么了么?”   “姜睺魔祖,镇压于晚景城腾蛇山下,我之前听长老说过,但是真是假,长老们也是道听途说而来。”   祁昭翻到辛夷老祖那页:“你知道他是被镇压在哪座城池么?”   谢慎扫了一眼:“朔方城。”   朔方城在浮生界极北之地,是边缘之城,也是浮生界最神秘的城,极度排外,城池多为占卜血脉,擅卜。   朔方城城主燕回,之前祁昭在天墟城的时候见过,很低调的一个人,祁昭一时间都想不起来他的模样。   “燕回是怎么样的人?”祁昭问。   谢慎的回答只有淡淡的两个字:“不熟。”   祁昭问小九:“小九,你对朔方城和燕回有印象么?”   【没有……我就是在前往朔方城的时候失去意识,被辛夷操纵的,等我我醒来,浮生界已经满目疮痍。】   看来朔方城必须去一趟了,但在此之前,还是得先解决了温故和顾从之的事才行。   祁昭叹了口气。   谢慎关切看过来:“怎么了,有心事么?”   祁昭靠着他的肩,“就是累,还饿了。”   谢慎笑起来:“那我带你去吃东西?吃完一起沐身,然后早些睡,如果睡不着,还能做一些有意思的事。”   祁昭并不想知道是什么事,站了起来:“说话一定要正经,走吧。”   谢慎跟他并排走着往外走,临出门时,低头看了眼祁昭腰间挂着的云纹佩,眼里的意味深长慢慢浮了出来。   ……   池木送来的腾蛇玉雕最终被谢慎融了,他没扔,下了禁制后磨成粉,放进祁昭的乾坤袋里。   祁昭有点疑惑:“这是要做什么?”   “他送给了你,自然要还回去。”谢慎淡淡说,“若是他还做什么,直接把它洒在他身上,他会喜欢的。”   听起来有些幼稚,但这种以彼之道还彼之身的感觉,确实挺好。   祁昭点了点头:“好。”   二人说了一会儿话,刚要出去散散步,走出门后不久,突然听到了长亭背面传来一声惶恐的尖叫声,还掺杂着凄厉的猫叫。   祁昭一惊,和谢慎对视一眼,急忙朝声音的来源走过去,那里很乱,城主府所有下人都在那里。   是温故的住处。   城主府大管事从里面匆匆走出来,脸色煞白:“快,快去悬壶堂请周老,快去!”   周围的人立即乱了,急忙出了门,祁昭心里咯噔一声:“怎么回事?”   里面又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如同哭泣,祁昭心急,干脆不再问,直接走了进去,里面猫大爷的声音已经快沙哑,死死守在床边,慢慢化成了顾从之的模样。   顾从之面前,温故静静躺在床榻上,闭着眼睛,脸上覆着一层死气,嘴唇白到快透明。   祁昭瞳孔骤然一缩:“温故?!”   背后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周老赶来了,他搭上温故的闻言,良久,目录惊异:“醉生梦死。”   顾从之眼睛猛地赤红。   醉生梦死,失传数年的药,神鬼难避,中此药者沉睡,一月后血脉枯竭,陨落。   无解。   顾从之手指紧紧攒在一起,周老看着温故长大,对他和顾从之的事清楚的很,看到他有些惊讶,但现在也不是去想这些的时候,他看了看周围人的脸色,沉吟片刻后开了口:“其实,温故也不是没救。”   顾从之瞬间抬起头,隐忍着问:“周老请说。”   “醉生梦死是十九种至阴草木融合而成,极阳融合可破,方子我之前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是真是假只能一搏,书里前几种我这里有,但是不老树枝和云深泉水,还得看你们。”   不老树枝在凤凰城,看造化。   云深泉水在云州城,亦是如此。   “不老树枝我有。”祁昭立即开了口,“云深泉水在什么地方?”   “白泽山里的迷雾境里据说有结界,有人曾迷路进去过,见到过云深泉,但也是看运气的事。”   顾从之沉声道:“我去。”   周老摇了摇头:“你得在这里护着温故,六合神木也是阳木,你要稳住温故的血脉。谢慎也不能去,腾蛇神木是雷属,威慑太高,会让不老泉隐匿。”   顾从之眼里满是隐忍。   祁昭便开了口:“那我去。”   祁昭是灵植师,感知力天赋极高,他去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而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背后有清润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也去。”   是池木。   祁昭眼神一晃,他觉得温故这事应该就是池木做的,他什么心思祁昭不知道,但肯定不会好。   但也好。   祁昭点头:“好。”   说着,他偏头看了一眼谢慎,原本以为后者觉得危险,不会同意,不曾想后者却点了点头。   这和他之前有些不一样,不过祁昭也没多想,重新看向顾从之。   顾从之眼睛里的赤色还未褪去,一字一顿道:“拜托你们了。”   他低头看着昏迷的温故,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眼里的情绪纠缠在一起,复杂到极致,也疼到极致。   祁昭轻声说:“我会尽力的。”   池木也在后边点头。   顾从之没应,隔着被子握住温故的手,眼神片刻都未曾移开。见状,祁昭抬头:“周老,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今日月中,是白泽山雾障最深的时候,不能去,我今日回去给你们做些药,山里用得着,明日再动身。”   祁昭拱手:“好。”   周老收起药箱,先行出了门。祁昭三人跟着他一起出去,临走前朝里面的顾从之看了一眼,叹口气,轻轻掩上了门。 第77章 第77次不正经   旦日清晨, 周老把久入山里必备的东西送到了城主府,祁昭道谢后送老先生出门,打算正午进白泽山, 那时候雾障最薄。   池木自然同意,匆匆回住处收拾在山里过夜的东西, 祁昭的东西谢慎已经给他准备好了,齐全放在乾坤袋里, 省了不少事。   祁昭对顾从之那里不放心,但这时候过去他过去也没用,还不如早点动身寻到云深泉水, 便忍住了。   谢慎轻轻握住他的手:“不用急。”   祁昭没办法不急,温故如果醒不过来,不只顾从之会崩溃,他想要和谢慎一同拥有的日子也会从此成为泡影。   “……我不急。”祁昭皱着眉说。   话虽这么说, 空着的那只手却不由自主焦虑的蹂躏着自己的衣角。   谢慎笑了笑,眼神带着安抚和柔软, 把祁昭另一只手也握紧了, 轻声说:“记得早点回来,我等你, 然后我们一起回家。”   “好。”   祁昭舒展眉头:“等我们回家以后, 一起养花浇水,还要养只猫。”   “这个不行。”谢城主顿时黑了脸,“我养你就好了,你也是, 有我还不够么?”   “够,但是。”祁昭笑眯眯看着他,“可是你没猫可爱。”   谢慎:“……”   谢慎俯身把,他抱起来就往里间走,祁昭只感觉眼前一晃,而后整个人便陷进了柔软的被褥。他抬头,谢城主唇角含笑站在床榻边上,手指漫不经心搭在衣襟的盘扣上。   真的是又苏又撩。   祁昭眼睛晃了晃,下意识就想过去,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退后靠在墙壁上:“不不不,你冷静。”   谢慎低低笑起来:“我不如猫,嗯?”   他突然俯下身,把祁昭往他的方向一扯,顺势压下去,祁昭手脚被他压的死死的,心里清楚自己是逃不开的,偏头把脸埋进被褥里。   闷闷的声音从被褥里传出来:“你故意的,我明明是说你没有猫可爱,怎么就成了你不如猫?”   猫哪里有你又苏又撩,还有腹肌?   谢慎听着祁昭的声音,低头看到他软软的发旋,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声音温柔极了:“生气了?”   “不生气,但是委屈。”   祁昭回头看他:“委屈多了就生气了,现在给你个机会放开我,否则你懂得,超级凶。”   谢慎笑了:“凶也好看。”   又!说!骚!话!   祁昭脸颊悄悄红了,落在谢慎眼里,后者很心机的笑笑,站了起来。   身上的重量消失,但害羞是还在的,祁昭趴在被褥上,不想动。   谢慎朝他伸出手:“来。”   祁昭一动不动。   谢慎勾唇:“如果不愿意起来,那我们就做些有意思的事情吧,正巧你之后一去不知道要多久。”   祁昭立即抬头,咬牙切齿看过去。   谢慎笑着,手指往前倾了倾,黑色眼瞳里蕴着淡淡的光,像极了云州城微雨时的山水朦胧。   心机狗完就开始色诱,怎么能这样,犯规。   但偏偏祁昭就是吃这套,无可奈何叹了口气,把手放进谢慎手里,谢慎把他拉起来,祁昭盘腿坐稳:“现在什么时候了?”   “快到正午了。”谢慎在他边上坐下,“乾坤袋里我给你放了许多灵符,这次和池木一起去白泽山,你要小心,晚景城和我都等着你回去。”   “好。”祁昭笑眯眯说,“只要池木稍有不对,我就往他身上扔符纸,绝对不心疼也不手软,然后还给你一个活蹦乱跳的祁昭。”   我的道侣怎么能这么可爱。   谢城主面上波澜不惊,内心里全是粉红泡泡,伸手揉了揉祁昭的头发。   祁昭眯着眼睛笑起来,伸手抱住,二人之后都没说话,静静靠在一起,不久,门外传来脚步声,池木敲了敲门:“祁昭,你在么?”   到正午了。   祁昭应了一声,和谢慎一起到外间打开了门,池木笑着站在门边:“正午了,祁昭,我们走吧。”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不动声色在屋子里的木架上环视一圈,发现木架上只放了木雕和花后,眼神沉了沉。   祁昭微微一笑:“怎么了?”   “没有。”池木还之一笑,“这时候是白泽山雾障最薄的时候,我们早点过去,能早点回来也安心。”   祁昭点头说了声好,谢慎送他们出去,没见到顾从之,只有大管事站在府门外,不停张望。   大管事从温故还是个奶娃娃的时候就在城主府里做事了,心疼担忧之下,不停抹眼泪:“两位先生,我家城主就拜托你们了。”   祁昭急忙躬身,对身边的城主府下人使了个眼色,几人会意,一同把老泪纵横的老人扶回了住处。   祁昭目送老人离去,回头便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眼。二人视线交缠,祁昭突然上前一步,紧紧抱住谢慎,耳边是谢慎沉稳的心跳,一声一声,许久,祁昭松开手,低低开了口:“我走了。”   谢慎嗯了一声:“等你。”   池木在边上笑了笑:“走吧,早去早回,免去后顾之忧后做什么也安心。”   祁昭点头,深深看了谢慎一眼后转过身,池木朝谢慎浅浅躬身,跟着走了上去,二人身影渐行渐远,很快便看不见了。   “你就这么放心让他去了?”   秦修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轻声道。   谢慎眉眼清淡看了他一眼,没说话,静静朝城主府走去。   背后落叶被风拂着从台阶上掠过,微微沙哑。   ……   迷雾境在白泽山的最深处。   雾气沉沉,远远看去周围的山都是雾蒙蒙的灰影。   祁昭和池木在进来前就吃了周老给的药丸,无惧毒瘴,放心的走了进去。正午时已经是雾障最薄的时候,但周围依旧不见天日。   池木隔着雾气看祁昭:“我们现在怎么走?”   祁昭应道:“只能靠感知,但感知极其耗力,你我得轮着来,方才进来的时候我没来得及闭口,吸进了不少雾,现在脑子有些昏,你先来,累了喊我便是。”   池木本来就不是灵植师,血脉是虚构而成,感知力自然不存在。   闻言,他垂眼,眉头微不可查一皱。祁昭虽然看不见他的神情,但从这短暂的停顿里也能清楚一些东西,无声笑了笑。   他之前让池木先感知只是为了试探,不会拿温故的命冒险,便继续道:“不过周老的药确实管用,我似乎好些了,这样,先随我来吧。”   池木点头:“好。”   二人便一起朝雾障深处走了过去,祁昭与生俱来的感知能力在这种时候非常好用,只要一闭上眼,心里就有强烈的预感,引着他朝一个方向去,   迷雾境,越往里,雾气越沉。   约莫半个时辰后,祁昭停下脚步,池木疑惑看过来:“怎么了?”   “岔道。”祁昭说。   四周雾气沉沉,眼睛看不清楚,辨别的可能性就小了许多。   祁昭盯着眼前那团雾看了半晌,开了口:“我有感觉,结界就在这条岔道后面,如果选对,就会是一个很好的开端。”   池木也装模作样看了看,而后失望道:“我不知道哪条路才是对的。”   白泽山上有许多草木,但岔道处应该是有禁制,祁昭没有感知到半点草木的气息,靠草木指点的这条路也就断了。   他又踌躇了一会儿,天色渐渐晚了,周围的雾气越来越浓,知道这么耗下去只会更难,祁昭抬起头:“只能看命了,我们必须进去,否则莫说寻到结界,到时连迷雾境都走不出去。”   池木同意:“好,我随你。”   “那就走右边。”祁昭很快有了决定,抬脚朝右边的岔道口走过去,那里漆黑一片,从外朝里看什么都看不清楚,祁昭没有犹豫,迈步。   二人进了岔道口,里面还是灰蒙蒙的。   这条路极窄,只能容一人通过,池木若是想做手脚,这里无疑是合适的地方。   祁昭一边在前面走着,一边留心注意着背后池木的动静。池木那边却没有什么异常,认认真真探着路,二人一前一后小心往前走,不久,祁昭突然停了下来。   池木看不清楚,猛地撞在了祁昭后背,问:“怎么突然停了?”   “没路了。”祁昭皱眉。   池木一惊:“我们选错路了?”   祁昭虽然没有准确感知到,但他心里就是莫名感觉没有错,摇头:“不会有错,这里一定还有蹊跷。”   说着,祁昭抬手,缓慢的在面前墙壁上摸索着,这是道石墙,墙面上有大大小小被风化的沟壑,很难辨别有什么端倪,祁昭仔细来来回回摸了许久,突然感觉边缘有一处不太对。   他把手下墙壁上的土一点点抹开,一个圆形的凸起渐渐显露出来,淡淡的暖意与此同时挨上了祁昭指尖。   池木手心燃起火焰,凑过来给他照明:“找到了?”   “可能是。”祁昭说,说罢,他深吸一口气,不多做思考,凭着感觉把灵力灌注到食指,在圆形凸起处用力按了一下。   没有反应。   祁昭皱眉,池木在边上看着:“没用么?”   祁昭没有应答,慢慢把手收了回来,背后池木掌心的火焰也熄了去,祁昭又朝那处看了看,不死心,又伸手往那处按了一下。   岔道里突然颤抖起来。   祁昭没防备,差点摔倒,急忙扶着墙站稳了,周围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地震一般,尘土也源源不断洒了下来,祁昭闭上眼睛,手指紧紧攀着墙壁,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四周才渐渐稳了下来。   一切平静后,祁昭睁开眼,眼前的景色已经变了,不再是雾蒙蒙的岔道,而是明朗的湖光山色。   “嘿呀,虽然有人来了!”   “而且还是两个长的这么好看的小哥哥!”   “你们好呀么么哒!”   “欢迎来到云深境,要不要让我带你们参观一下?不要钱不要东西,只要一个么么哒!”   四周的草木们眼光着枝叶,很是兴奋。   祁昭失笑,池木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池木知道小九能与草木交流,现在不可能不怀疑祁昭,祁昭摇头,一边和草木们说着话,一边从怀里把周老给的小地图拿了出来,展开。   “这里应该就是迷雾境结界了,周老给的地图是他的老师八十年前误闯进去时描绘的,有变动,而且也不全,不过前面还可以。”   祁昭在地图最前面指了指:“最前面是敖凌畔,我们顺着往前走。”   池木点头走到他的身边,问:“不过有一点我很奇怪,为什么一开始没反应,后来却突然好了?”   祁昭心想,究竟为什么难道你心里还没点数么,面上微微一笑:“我也不清楚,估计还是造化。”   池木也笑了笑:“那倒是,你向来是幸运之人。”   这话之前池木也对祁昭说过,当时没觉得有什么,但现在知道了他觊觎晚景城,心里更是不知算计了多少事情,再听着就很意味深长了。   祁昭往前走了几步,将话题岔了过去:“敖凌畔到了。”   这里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之处,底图上也未做明显标注,虽然漂亮,但此时祁昭自然没什么心情去看。他把地图重新展开,又走了一段路后,发觉云深境与八十年前并没有变化,路过的地方都和地图一一对上了。   四周虫鸣鸟啼,风声簌簌。   一个时辰后,天边近黄昏,淡淡的金光洒下来,昏沉中又带了些许安宁。   祁昭渐渐意识到了周老的老师当初为什么没有走完整个云深境,因为这里太阔太远,若是没有足够的食物和水,确实待不久。   池木开口:“现在天黑的晚,我们最多再走半个时辰,就必须先寻今晚住的地方了。”   祁昭瞄了一眼地图:“地图上前面有小丘,避风,我们在那里找一处就好。”   池木点了点头,二人加快脚步往前走,走到小丘的时候天也正好晚了。   二人寻了个避风的地方,把帐帷装好,出来后池木生了火,从乾坤袋里拿出干粮刚要吃,就看见祁昭在火堆上搭了个架子,而后从乾坤袋里拿出蔬果,水和……锅。   池木看了看手里的干粮:“……”   “来之前孟然非要放进去的。”祁昭笑笑,“出门在外也莫要委屈了自己,他是这么说的。”   锅里的水慢慢沸腾起来,祁昭把蔬菜和一些切成薄片的肉放进去,又简单加了些孟然秘制的酱料,浓浓的香气很快在四周蕴起,祁昭笑眯眯看向池木:“你吃么?吃的话碗筷就在边上,自己拿就是。”   池木犹豫了一下,而后果断把干粮放回去,端起碗筷朝锅里夹了过去,要吃的时候手不动声色顿了下,确定祁昭没在菜里做手脚后,才放心吃了下去。   锅里很快见了底。   祁昭收拾了碗筷到旁边去洗,手指碰到筷子,无声笑了笑。   ……   之后十天都在赶路。   白泽山明明不大,但许是因着结界,云深境里一眼望不到边际,醉生梦死的时间限制为一个月,祁昭有些急了,常常夜里都在赶。   又过三日,他们到了地图上记载的最后一个地方。上面点了一个漆黑的点,没写名字,却被用赤红色标注了。   祁昭皱眉看着地图:“过了这里,之后的路就只能你我自己摸索了,而且……我们还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过去。”   池木倒不是很在意:“总是要先看看,说不定过了这里就是云深泉了呢,是不是?”   祁昭嗯了一声,把地图收起来,继续向前走去,不久,眼前出现一个山洞隧道,走过去后,景色和之前并没什么区别,就是略微有些空,边上有一口井。   池木走过去看了看:“似乎没什么不同。”   他手里燃起火焰,照着看了看,不久后回头:“我觉得应该就是一口普通的井,你过来看看?”   祁昭应了一声走上前去,池木往边上错了一步,他低头瞄了一眼,这口井看起来确实极为普通,不深,一眼见底,里面的水已经干涸了。   但祁昭潜意识里觉得这口井不会普通。他起身环视四周,发现路就在这口井的后面,尝试着跨过去,瞬间成功。   莫要说池木,祁昭自己都有点懵。   在地图上标红的地方,居然这么容易就过来了?   池木很快反应过来,也要跟着过去,刚抬脚,面前却像是有道隐形的屏障,把他挡住了。   池木无措:“祁昭,这是怎么了?”   祁昭只觉得他演技有点尬,演傻白甜演过了。   想了想,他说:“可能是要两个人一起,你等我一下。”   他重新回去,和池木一起往井的那边一迈,依旧只有池木一个人被挡下了。   如此数次后,池木无可奈何抬头:“看来我是没有这般造化,前路应该只能你自己走了。”   祁昭皱眉做出不情愿的模样,走回来站在他身边,又低头看了看那口井,还是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刚要说话,肩膀突然被人按住了。   云虚藤木骤然出现在他身周,朝池木卷了过去,但池木自然早有防备,藤蔓在淡金色藤木上一沉,牢牢压制住了,祁昭挣了一下,但池木的力使得很巧,无论如何也挣不开。   祁昭猛地回头:“你做什么?!”   池木静静站在他身后,慢慢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祁昭,你知道这口井的名字是什么么?”   他低声笑笑,说罢,也不在乎祁昭的回答,刻意压低了声音:“不知道没关系,来,我告诉你,这口井叫藏魂井,入井者魂魄游离,走得干净利落,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祁昭一愣,瞬间明白了他想做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动作,池木那边已经直接动了手,冷冷一笑,钳制着他往下一翻,祁昭整个人便无力落了下去。   藏魂井在他落下的一瞬间有了变化,漆黑深沉的井水突然从干涸井底渗出来,瞬间将祁昭包裹在其中,霎时间,水面沸腾翻滚起来,直到一刻钟后才平歇,沉色的黑水慢慢退回去,井底又成了干涸的模样,而祁昭已经彻底没了了踪影。   池木沉默的看了一会儿,半晌,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沙哑的笑。   他眼睛里慢慢有赤红颜色浮现出来,手指都因为兴奋而颤抖着,那么一瞬间,他想到了许多事情,从前万魔渊的鼎盛辉煌,被尘封在地底狼狈的这么些年,他犯着魂魄消亡的危险独自算计应对的辛苦,还有……太多太多。   而现在,堵在他身前最大的威胁结束了,这能怪谁呢?只能说是天命,谢慎因为属性不能跟来,祁昭自己又太傻,多好——   重来一次,他依旧是赢家。   池木喉咙里的笑声渐渐大起来,慢慢染上了歇斯底里的意味,等到笑够,他转身,又成了伪装之前的清润模样,又朝藏魂井看了一眼后,得意一笑后转身。   刚走了三两步,却听见背后突然传来一声低低的笑。   特别熟悉。   池木身子猛地滞住,转头看过去,四周的景象在他回头的瞬间发生了变化,周围没有日光,也没有井,而是夜色沉沉和燃烧着的火。   四周食物的香气还未散去,木架上的锅里只剩下了汤底,祁昭微笑着坐在火堆的另一边,火焰跳跃在他眼瞳里,浓郁的金。   那双沉淀着金色的眼瞳里此时却什么情绪都没有,直直看着池木。   “感觉还好么?”   作者有话要说:  池木木:人活着,谁还不被骗几次?(掩饰愤怒) 第78章 第78次不正经   池木眼睛沉了沉。   祁昭笑眯眯看着他:“我知道孟然调的酱料好吃, 不过也不必如此,今后吃的机会还多的是。”   池木沉着眼睛,赤红的火光晃在他脸上, 衬的那双眼更深了几分。   良久,他似笑非笑扯了扯唇:“你在菜里做手脚算计我?”   祁昭漫不经心挑了下眉, 倒是有点惊奇,池木做戏做了这么久, 居然这么快就忍不住了。   【快快快,傻白甜专业户。】   祁昭无辜看过去:“嗯?”   池木唇角的笑很冷,淡眼阴冷死死看着他, 就在祁昭以为他会彻底撕破伪装时,池木却突然笑了:“可能是这里的磁场与火属不和,能扰乱人的心境,之后我们一定要小心点。”   祁昭笑起来:“我清楚的。”   他收拾好碗筷, 到边上简单清洗了一下,池木在后面把火堆熄了, 二人进了帷帐, 都却没有睡意,祁昭这里还算平和, 和小九暗自说着话。   “小九, 你能知道池木刚才在梦魇花的幻境里看到什么了么?”   他之前把腾蛇玉雕的粉末抹在了筷子上,池木只看了菜里和碗底,却没注意筷子,就这么让祁昭得了手。   也可能是因为孟然饕餮花血脉是暗属, 血脉又强大,他调的酱料短时间内把梦魇花的气息掩盖了下去。   总之,都是造化。   【必须能,特有意思。】   小九把池木在幻觉里做的事绘声绘色给池木说了,特别描述了最后池木得意低笑时的模样。   【他幻觉解除的时候,啧你看到他的脸色了吗?错愕震惊又晦涩,解气解气,祁昭昭,么么哒!】   祁昭之前一直被他牵着走,如今反过来算计他一次,心情也很好,笑眯眯说:“你现在不怕被他发现了?”   【无所畏惧!再说不也晚了么!他送你放了魔化梦魇花的玉雕,现在你用玉雕粉末摆了他一道,他心里肯定清楚你心里已经通透了。】   小九嘿嘿笑了笑。   【还有,人生信条——不用怂,就是干!】   祁昭:“……有追求。”   祁昭觉得今天的小九很躁动,很明显他的感觉没错,不久,他手腕上突然一烫,薄荷绿的叶子立起来晃了晃,膨胀成一个小团子。   祁昭忍不住戳了一下。   “哈哈哈别戳,痒痒肉。”   小九往边上滚了一下:“你还不睡,是不是想谢慎了?”   祁昭诚实的点了点头:“是。”   “……”上赶着吃了一波狗粮的小九沉默了一下,把枕头往祁昭那边一顶:“睡。”   祁昭忍不住笑了,把被子抖开躺了下去:“小九,晚安。”   薄荷绿的团子晃了晃:“晚安,辛夷我会帮你看着你,一有动静就叫你,安心睡。”   “好。”   四周万籁俱寂,祁昭闭上眼睛,抱着被角很快睡着了。   他这里睡的安稳,边上的池木心却彻底乱了,神情阴郁躺在那里,眼里暗色翻涌许久,他坐起来往边上的帷帐里看了一眼,冷冷笑了笑。   ……   隔日,照常赶路。   辛夷从前来过这里,之后经过的路和他梦里的如出一辙,这些小九和祁昭说过,祁昭心里有底,赶路的速度快了很多。   如此之下,梦里他们到藏魂井用了十日,现今却在第八日就到了,这里与池木幻觉里看到的如出一辙,很静也很苍凉。   池木不知道祁昭已经知道了自己梦的内容,皱起眉头:“这口井看起来挺普通,不知道有没有蹊跷。”   其实这里最大的蹊跷就是你,祁昭心里这么想,面上波澜不惊笑了笑:“走,过去看看。”   二人一前一后走了过去,祁昭随意看了一眼,就直起了身:“井水已经干涸了,应该是很久没人进来过,不过井后有路,试试看能不能过去。”   说着,他不等池木说话,便抬脚迈了过去,瞬间过了那道透明的屏障。   祁昭回身,眼神惊喜:“能行,池木,过来吧。”   池木抿了抿唇,没动。   祁昭原本想着,若是池木还和梦里一般说前路只能让祁昭自己走,他就顺着台阶同意了。结果池木却换了套路,扬眉朝他一笑后,冷静迈了步。   井后的透明屏障在半空里出现了几丝明显的波动,池木皱着眉,虽说是有点缓慢,但还是一点点挤了过去。   【用魔障暂时隐蔽灵力,用灵植伪装光属,这是他最擅长做的事,勉强能混过去。不过虽说他没和梦里一样,但你还是要谨慎点,他这个人小心眼的很。】   祁昭嗯了一声:“我就是担心他到云深泉之后搞事。”   【不会的。】小九笃定道,【他既然在这里不动手,那么势必是想要得到云深泉水,但那里有天阶禁制,只要光水两属能遇见,他只能指望你。】   “就是说他打算等我取到后强抢?”   【基本是这样,总之你们现在和撕破脸也没什么区别,祁昭昭,你准备好了么?】   祁昭笑眯眯点头,其实池木刚从梦魇花梦境里走出来的时候,他就准备好和池木动手了,不曾想池木却中途按捺了回去。   小九知道祁昭乾坤袋里有不少好东西,加着云深境对暗属有压制,基本靠谱。   就算这些都不靠谱,小九往祁昭腰间的云纹佩看了一眼,觉着也没问题。   这么想着,小九嗯了一声,休养生息,不再说话了。   祁昭便和池木继续往前走,藏魂井是地图上描绘出来最后的地方,过去后就只能靠他们自己摸索。   这时候已经在云深境的深处,四周的雾气越来越浓郁,祁昭渐渐发觉有些不对劲,停了下来。   池木站在他边上:“怎么了?”   “迷阵。”祁昭说,“半个时辰里,我们已经路过这里三次了。”   池木方才没留心,闻言松开手,独自往前走去,不久后回到祁昭边上:“果然如此。”   迷阵这种东西,无论高明与否,本质上靠着的都是太极八卦,找到阵眼方可破除。祁昭不懂奇门遁甲,对这些很头疼,一时间特别想念远在晚景城的小神棍。   池木想了想,突然皱起眉:“我之前在一本古书上见过,说云深境内有迷阵,是千年前朔方城城主布下的,天阶迷阵,乾坤为底,八卦位面,内里多变化。”   天阶迷阵,还是最擅太极八卦的朔方城城主为之。   祁昭叹了口气,听着池木继续说:“我听说,这么多年来只有一人到过云深泉,因为他……得到了白泽珠。”   他一边说着这话,一边不动声色打量着祁昭,妄图从他的表情中窥探到什么。   祁昭眼底面上满是疑惑:“白泽珠?我之前遇见过不夜,他不由分手就与我动手,还让我把白泽珠给他,但我从来没听说过白泽珠,更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池木眯了眯眼,似乎在看祁昭是不是撒谎。   祁昭坦坦荡荡对上他的眼:“你能给我说说么?”   “我也只知道一点。”池木收回目光,“传说白泽山下禁地里有白泽神木的一缕残影,若是有人有幸遇见并且为白泽接纳,就能得到一枚浆果,它就是白泽珠。服食后融进识海,滋养血脉,血脉纯粹后修为能提升至少三个层次。”   祁昭知道他没说谎,但是却刻意隐瞒了最重要的一点。   白泽神木是祥瑞之木,枝叶能医死人肉白骨,白泽珠也是如此。   祁昭缓缓一笑:“原来是这样,确实很难得。”   说着,他又皱眉:“但现在我们没有白泽珠,怎么办?”   池木无奈摇摇头:“我也没办法,只能看天命。”   祁昭原本也就没指望他能什么,闻言想了想,从乾坤袋里摸出一个精致的罗盘,池木一顿:“这罗盘很是精巧,是哪里买的?”   “好友所赠。”祁昭随口带过去,拨了下罗盘,“但是我看不懂。”   池木眼神晃了晃:“你这位朋友想来极擅占卦,可否告知姓名,将来将与之一叙。”   祁昭却突然想起了原文里渡闻双目被剜的结局。   他心头猛地一颤,面上波澜不惊:“他已然避世,这些便不提了,我不想扰了他清净。”   池木遗憾摇头,没有再追问,祁昭很快将话题绕回了破阵之上,盯着罗盘看了许久还是不知道怎么做,正烦恼着,边上突然有一枝淡白色的藤蔓探过来,不耐在罗盘上一拨:“看你们磨磨唧唧的,白泽真是老了,找到的传承之人一届不如一届。”   罗盘上的指针随着它的话晃了晃,停下来后直直指向东南方向。   祁昭怔了怔,其实他现在不太能相信草木,毕竟从前在植灵秘境的时候就是这样,桃花林里的草木那么软那么萌,末了居然是蛟龙用来降低他警惕心的东西。   这么想着,他伸手触碰上罗盘上的藤蔓,一阵暖意瞬间从指间渡到血脉里,与此同时,识海里的白泽珠也跟着颤了颤。   看来是真的了。   池木听不到草木的话,但他知道祁昭和真正的池木有相同的天赋,暗自眯了眯眼,面上却还在做戏:“这……这能信么?”   祁昭跟着他做戏,不确定的说:“我也不清楚,应该……是能的吧,总之我们也没别的法子,先试试就是。”   “也只能这样了。”   二人便顺着罗盘的方向往前走,淡白色的藤蔓一直跟在他们边上,见着不对了就在罗盘上拨一下。周围的雾气越发浓郁,但祁昭知道路是对的,因为之后再没重复过。   两个时辰后,正午时候。   阳光透过树枝洒下来,沉郁的雾气淡了些,周围的草木影影绰绰。   祁昭笑眯眯看了看藤蔓:“我是祁昭,你叫什么名字。”   “云华。”藤蔓说,说着,枝叶又在罗盘上拨了一下,“云深泉经常出没的地方要到了,不过啊,你确定要带着你边上的人过去?”   “嗯?”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能从藏魂井过来,但他的血脉绝对是有问题的,有他在,云深泉恐怕不会露面。”   祁昭皱眉,他知道这个时候应该把池木甩开,但后者同样为云深泉水而来,避开他有点难。   看着他拧眉的模样,云华的藤蔓晃了晃:“不如你亲亲我,然后我给你指条明路?”   祁昭笑了笑,把罗盘端起来,温柔在云华的叶子上亲了亲。   云华害羞的缩了缩,语气却有点狡黠:“那我说了哦,其实你不用担心,云深泉只有拥有白泽珠的人才能见到,即便他在你边上,也是看不到的,所以云深根本不会怕。”   它藤蔓在祁昭鼻尖一点:“让你不好好读书,傻了吧。”   祁昭:“……”   关键是书上也没有记载啊。   他无奈笑了笑,目光很纵容:“嗯。”   倒是云华不好意思了,腼腆一笑后重新贴在罗盘上,认认真真指着路。   又过一个时辰,云华开口:“到了,不过你们得等等,云深惧热,傍晚才会出现。”   祁昭点了点头:“谢谢你。”   “没事没事,白泽看上的人,我当然要帮忙的,而且我也很喜欢你呀,么么哒。”云华开心的晃了晃叶子,“那我就走了,你记着小心你边上那人,其他不用担心,云深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祁昭笑了笑:“好。”   云华便重新缩回了浓雾里,池木见到它了,偏头:“它怎么突然走了?”   祁昭神情迷茫:“可能是已经到了?”   池木目光探究看着他,却只看见一双清澈的眼,想了想,他开了口:“现在就是两条路,要么往前走,要么在这里等,我更偏向于后者,你呢?”   祁昭眼里出现几分犹豫:“我也不知道,听你的吧。”   池木垂眼点头,探了探地上还算平坦,就随意坐下了,祁昭在距他两米的地方坐下,闲着无事,握着腰间的云纹佩把玩,说起来自从谢慎把这个送给他,祁昭还是第一次认认真真的看,它确实是块好玉,入手温暖,莹润而光洁。   池木往他这边瞥了一眼,对云纹佩没什么兴趣,重新垂眼。   天渐渐暗了,雾气里染上昏色,四周风也微凉。   祁昭抬头看了看,隔着浓郁的雾也能看到渲染的金色,他耐心等着,大约过了一刻钟,风里传来淡淡湿润的感觉,眼前的雾气在这一刻仿佛被一只手拨开,被遮蔽的景色缓缓出现,一汪泉水,周围缠绕着淡淡的雾。   水面映在黄昏夕阳里,流光一金,波光粼粼倒映着周围的花树,宁静而华美。   祁昭看呆了,知道手腕上的薄荷绿图案一烫,才回过身来,边上池木发现了他神情异常,起身走了过来:“怎么了?”   他看不见云深泉,目光所及之处还是沉沉雾气,祁昭回神,声音平静道:“没有,我只是在想,若是找不到,我们要怎么出去,温故又该怎么办。”   话虽这么说,池木却在看到他眼睛的时候猛地顿住了。   那双眼睛很干净,是偏浅的棕色,棕色深处,池木看到了与他所见完全不同的景色,金色的光和粼粼水光混在一起,边上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上古文字,云深。   池木迅速把眼里的惊愕收了回去,心里冷冷一笑,语气却满是关切:“我想着这事也急,已经等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天命究竟如何……算了。”   他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坐回去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祁昭看了看:“你先歇一会儿,我去前面探探路,这样等着也不是办法。”   池木嗯了一声,朝他摆了摆手:“辛苦了。”   祁昭便转过身,向背后的云深泉走去,背后,池木睁开眼睛,瞳孔渐渐融进赤色。   云深泉与白泽同出一脉,是温热之泉。   祁昭刚踏进云深泉边境,便感觉到了一阵沁人心脾的暖意,他在泉水边上蹲下,手在水面上碰触了一下,听着一道糯糯的声音从水下传了上来。   “你,你好呀。”很羞涩,“我,我是云深。”   祁昭笑了笑:“我是祁昭。”   云深腼腆的说:“我知道你身上有白泽爷爷的果子,泉水你要的话就拿去吧,但是,但是……在这之前,我有一个很小的心愿。”   “嗯?”祁昭轻声问。   云深顿时很羞涩了,扭捏片刻,用几乎快听不到的声音说:“我能帮你画一张人像吗?不穿衣服那种。”   祁昭:“……”   云深说出这话用了很大的勇气,说出口后便害羞起来,水面晃了晃。祁昭也红了耳尖,好不容易才把心情平复下来:“不行。”   云深快哭了:“不,不行吗?”   祁昭郑重道:“不行,因为我是有道侣的人,但是——”   他捂了捂耳朵:“如果……你想那种不穿衣服的图,咳,我这里有好几本,可以送给你。”   云深顿时开心了:“嗯?!”   祁昭从乾坤袋里拿出几本风月卷,展开给云深看了看,一阵沉默后,云深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这些都是送给我的吗?祁昭,么么哒!”   这就是同意了。   祁昭笑眯眯点了点头,给书加了一道防水咒后,缓缓沉进了水里:“我现在可以取泉水了吗?”   “嗯嗯嗯!来吧!”   云深说,话音落下的瞬间,云深泉水的水面突然凭空被划开一道,泉水分至两边,正中间,一方小小的水潭慢慢升上来,里面有浅浅的一滩泉水,色泽湛蓝。   “云深泉水其实就是我的精魂所化,只有从这里取才管用,你快点哦,很累的。”   祁昭就明白了为什么周老给的瓶子那么小,他点点头,俯身小心翼翼将瓷瓶装满,刚将瓶子的木塞盖上,那方水潭重新隐下去,泉水自两边涌来,慢慢沉静下来。   而就是水面归于平静的瞬间,祁昭心却骤然跳了一下。   水面的倒影里,他看到池木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身后,眼瞳赤红,唇角的笑狰狞而冷漠,手里拿着一柄缠绕着黑雾的剑,不带丝毫余地朝他后心口刺了下来。   ……   云州城,城主府。   谢慎坐在桌边,静静看着手里的麒麟纹佩发呆。   秦修慵懒瞥了他一眼:“看了一上午了,还没看够?”   谢慎没回应,秦修早就习惯了他这幅半死不活的模样:“之前祁昭走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担心,要我说,既然让他去了,你且安心着,好好等他回来。”   说着,他挑眉一笑:“再说,即便他在里面真的有什么事,你也不是过不去,怕什么呢?”   秦修这才抬头,眼神清清淡淡:“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我同是天阶修为,哪里能瞒得住。”秦修漫不经心看了他一眼,“小朋友现在怎么样了?”   “尚好,已经到了云深泉方界,应该不久后就能回来了。”   “那就好。”秦修放下茶杯,“快黄昏了,你且等着,我……我先去看看顾从之。”   谢慎淡淡嗯了一声。   秦修便站了起来,顺带着将面前刚打开的花茶给拿了去,转身刚走到门边,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椅子磨过地面尖锐的声音,他心头一惊,立即回头,看见谢慎已经站了起来,眉头紧紧皱着,目光凝重。   能影响他情绪的人只有祁昭,秦修不由问:“怎么了?”   却看见眼前谢慎的影子晃了晃,须臾间便不见了。 第79章 第79次不正经   “嘭——”   声音清脆, 犹如金石撞击。   云虚藤木从土壤里钻出,牢牢将池木手里的剑挡住,又一勾, 那把黑色的剑顿时从池木手里脱离,斜斜刺进了三米外的土壤里。   祁昭把瓷瓶放进乾坤袋, 回身笑眯眯看向池木,他之前就知道池木从他眼底看见了云深泉, 所以一直防备着,后者还真的就没忍住。   池木现在哪里还能不明白,索性彻底撕破伪装, 阴森森看着他:“云深泉水,给我。”   祁昭挑眉道:“你是梦还没醒么?”   池木冷冷一笑,刚要开口,四周突然开始晃动起来, 祁昭急忙用藤蔓将自己稳住,等到这阵晃动停止, 他抬头看过去, 发现他和池木已经出了云深泉方界,到了藏魂井背后。   云深泉精髓离开本体后会把周围的人自动传送但云深境的其他地方, 到哪里纯粹看运气。   池木此时也看清了周围环境, 之前被祁昭卷走的那柄黑色长剑又回到了他手里,他握着剑,瞳孔是发黑的赤色:“祁昭,奉劝一句, 你不是我的对手,还是乖乖把东西给我,或许我还能帮你把尸体还给谢慎。”   祁昭漫不经心抬起头:“若是池木,可不会说我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我现在究竟应该怎么称呼你呢?池木,辛夷,还是……不夜?”   池木眼里掠过暗芒,祁昭知道他是辛夷不奇怪,但不夜这里不该如此,总归现在已经撕破脸,他也不再掩藏,直接问:“你什么时候知道不夜是我的?”   祁昭微微一笑:“现在。”   他之前怀疑过池木是不夜,但不夜摘下面具后是和他一模一样的脸,难免会对自己的判断产生怀疑,刚才只是顺着试探一下,没想到还真是如此。   祁昭很快就想明白了。   池木之前把腾蛇玉雕给他,祁昭抱着它回去,多少被影响了,当时面具下应该就是池木的脸,但祁昭之前做过噩梦,潜意识里就看成了自己。   如果往更深的想,池木在凤凰试炼里算计他可能就是在为不夜这里做铺垫,很有心里,细思恐极。   结果池木被之前梦里的大起大落给刺激了,一时间按捺不住,把那些算计都毁了。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否则我也不会那么惨,现在成这样,应该是发现你比我聪明,还和谢慎勾搭成奸,之前的布置基本都毁了,所以忍不住了。】   祁昭:“……勾搭成奸?”   【不不不,是两情相悦。】   祁昭忍不住笑了笑,面前突然有一道冷厉的目光射了过来,池木提着剑上前一步,凝视他半晌,唇角的笑冷到了极点:“我那故人想来你是见过了,能否让老朽见见?”   说着,他身周笼起丝丝黑雾,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苍老起来,宽大的黑色衣袍他整个人笼在里面,只露出一双枯瘦的手。   他口中的故人自然是池木。   但辛夷自然不是真心想见池木,即使是,祁昭也不会同意,他没说话,直觉辛夷之后是要做什么事,干脆先发制人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沓攻击性灵符,朝辛夷那边连着扔了过去。   辛夷身上的黑雾浓起来,衣袍猎猎作响,符纸到了身前也不躲,四周渐渐有鬼哭声站了起来,阴森嘶哑,声音里,无数骷髅白骨在他背后身前缓缓出现,把那些灵符挡了下去。   他周围还有一些魔化的尸花。   这些植物脉络已经尽数被污染,早就丧失了所有深知,木身光泽暗淡,上面覆满了腐肉和凝固的血液。   空气里传来浓郁的腥臭味。   祁昭又扔过去一沓灵符,都被骷髅给挡下了,白骨化为粉末,散在那些植物身上,植物表面的黑色更加浓郁了几分。   祁昭继续扔。   辛夷冷冷笑了笑,缓慢朝着前面走了一步,枯树枝般的手一抬,那些骷髅瞬间朝向祁昭,晃晃悠悠走了过来,魔化的植物也随之探出藤蔓。   这就不好搞了,祁昭便后退了一步。以为他生了退却之意,辛夷得意笑了笑:“被这些魔兵围上,可是会被撕碎的,不如考虑考虑我之前的话,好歹能把尸体留给谢慎。”   祁昭笑了:“你是不是忘了,这是谁的地盘?”   白泽的地方,压制一切暗属。   辛夷一愣,而后笑了起来:“即便被压制,又能压制多少?对付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想,你应该是忘了一点。”   辛夷眼里掠过疑惑,与此同时,他听见边上有杂乱的声音响了起来,下意识回头一看,那抹疑惑很快就被惊讶取代了。   云深境里的雾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散去了,周围散着白芒的草木拢在一起,慢慢聚在了祁昭身周,藤蔓弓起,做出了攻击的姿态。   辛夷终于想起来被他遗忘的那一点是什么了,被白泽神木承认的人,能操纵白泽山内所有草木,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他的依仗。   他迅速衡量了一番,发觉目前其实对他很不利,云深境里的草木多,修为也不低,而他本来就没彻底恢复,如今还被压制,敌不过。   这么想着,辛夷眼神一转,开始为自己想退路,祁昭自然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手指一动,周围的藤蔓朝迅速朝眼前的黑雾卷了过去。   骷髅和魔化植物被白光灼烧,发出难听的声音,辛夷面无表情让它们挡在自己面前,刚要走,却发觉四周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道透明的屏障。   不是藏魂井原先有的,而是突然出现的。   他猛地朝祁昭看过去,祁昭笑眯眯现在草木中间:“不然你以为我和你说这么多话是为什么?”   辛夷冷笑:“倒是我小瞧了你。”   辛夷太有自信,也把祁昭看的太低,主要还是因为后者的皮囊太有欺骗性。而祁昭能不动声色做完这些,除了因着他没警惕外,更多是因为云深境和白泽珠的加成,才能骗过辛夷。   走到这一步,辛夷干脆不做别的打算,挥手让骷髅和魔化植物迎了上去。   云深境的草木存活了千年,彼此间自有一套章法,祁昭根本不需要太操心,只需要用灵力撑着就是,时不时还能扔一张灵符过去助攻一波。   相比之下,辛夷那里就有些狼狈了,按着他原本的打算,是不想这么快就和祁昭撕破脸的,但他在之前的梦境里受了些刺激,人一直在困境里其实会稳一些,但大起大落后,就容易崩溃。   更何况,他承受过的大起大落已经不止一次两次。   辛夷不后悔提前和祁昭挑明这些事,但因着太突然,确实有些应对不及。   草木们的章法是按着太极八卦来的,祁昭注意到,它们的攻击力其实刻意被压制了,并不是想直接要辛夷的命,而是要把他往藏魂井那里逼,祁昭明白了它们的想法,不动声色把灵力渡了过去。   等到辛夷终于发觉不对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藏魂并边上,身周的骷髅和尸花被毁了大半,背后云深境的草木纵横交错在一起,挡去了他所有的退路。   辛夷眯了眯眼睛,透过草木看见了站在后面的祁昭,不由冷冷的勾了勾唇:“你以为你能把我推下去。”   回答他的是突然间卷过来的云虚藤木,辛夷注意了祁昭这么久,知道他是个温吞的性子,一般不会这么不由分说就动手,一时间没有防备,身子一错,差点跌进藏魂井里。   草木慢慢拢到了祁昭两侧,护着他,一开始为祁昭指方向的云华离他最近,说:“我们不能起杀戮,祁昭昭,剩下的就由你来了。”   祁昭点了点头,往前走了几步,辛夷一脸阴郁看着他,身上的罩袍晃了晃,缠绕着黑色雾气的藤蔓从他身后探出来,表面干枯斑驳,交错在一起。   祁昭迎了上去,他其实是没什么章法的,只靠着最真切的感觉来。偏偏辛夷算计人算计的久了,习惯了用复杂的想法思量,一时间居然有些应对不了。   二人僵持了约莫两刻钟,趁着他错身的功夫,祁昭挥手让云虚藤木卷了过来,顺带着扔过去一张九阶惊雷符,辛夷生生受下了,一晃。   他硬生生稳住自己的身子,可还没彻底站稳,眼前祁昭已经近了,淡金色的藤木在辛夷身上一推,辛夷没稳住,直直朝藏魂井坠了下去,反应过来后枯枝瞬起,紧紧勾在了井外。   祁昭试着挑了挑,没挑动。   他偏头:“怎么办?”   薄荷绿团子瞄了一眼:“直接灵力接触,他的血脉能避免藤蔓的牵引。”   祁昭明白了,掌下蕴起灵力,将地上的枯枝勾了起来,一开始还是勾不动,但随着灵力的浓郁程度越来越多,枯枝渐渐松动起来。   半晌,它彻底离开了地面,祁昭眯了眯眼睛,将枯枝撩起来迅速往井下一扔,辛夷身子往下一滑,藏魂井底下的黑水已经开始往上溢,还差一点点就能碰到辛夷的脚。   辛夷目光怨毒看着祁昭,在藏魂井下的黑水漫上脚尖的时候突然目光怨毒的笑了,而后身边无力垂着的藤蔓突然挣扎的朝祁昭卷了过来,直直缠在了他的手腕。   祁昭一惊,他知道人跌落藏魂井下后灵力会被限制,方才辛夷能用藤蔓勾出来就算是耗尽气力了,没想到如今还能重来,辛夷一击得逞,狰狞笑了笑,藤蔓往下一勾,祁昭身子被牵着往下一倾,瞬间对上了一双怨毒赤红的眼。   “来陪我吧。”辛夷嘶哑笑了笑。   藏魂井下的黑水汹涌起来,渐渐涌到了辛夷的腰,祁昭用云虚藤木勾住手腕上的枯枝,但辛夷死了心要他陪葬,甚至已经开始燃烧血脉之力,竭力撑着,就是不肯放手。   祁昭心里大骇,一瞬间想到了许多事,点点滴滴走马观花一般从他脑海里掠过去,最终凝成了谢慎的眉眼。   这样不行,我还没好好谈过恋爱,怎么能给这样一个人陪葬?   这样的想法刚出现在脑海,祁昭眯了眯眼睛,刚也要尝试着用一些极端手段挣脱开,结果心里的想法还没落实,腰间突然探过来一只手,眼角余光瞥到一抹冰蓝色的光,祁昭手腕上的枯枝瞬间被斩断,祁昭因着惯性往后倒去,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鼻尖嗅到淡淡的兰草香气。   祁昭愕然:“谢慎?”   谢慎抱着他,唇紧紧抿着,还未来得及回答,眼前的藏魂井里传来沙哑而隐忍的声音,在四周空旷里阴森恐怖,而后就这么慢慢散去了。   祁昭把谢慎手里的惊蓝剑拿了过来,小心翼翼到井边看了看,藏魂井里已经恢复成之前干涸的模样,仿佛之前的沸腾从来没出现过。   祁昭觉得这顺利的有些不敢相信:“小九……这就结束了?”   【没有。】小九的声音依旧沉重,【辛夷的草木血脉是八重木,八重木其实与凤凰神木有些相同之处。】   也就是说,涅槃重生。   祁昭皱眉,但心里其实没有多惊讶,辛夷从前能把浮生界弄到覆灭,现在不可能那么容易就能被一口井彻底淹没。   但这已经够了,比起之前总被牵着走的时候,即便辛夷不死,也是很好的开端。   这么想着,祁昭嗯了一声,小九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后面的谢慎,忍不住提醒。   【但是现在,祁昭昭,你确定不先去看看谢城主?】   祁昭这才想起来谢慎,急忙回头,谢慎站在那边,微笑着朝他张开了手。   祁昭走过去抱了抱他:“你怎么来了?”   问完后发觉不对,又继续追问:“你怎么过来的?”   祁昭之前和辛夷走到藏魂井,用了约莫十一、二的时间,除非谢慎从他们进来后不久就跟了来,否则不可能。   当然前者的可能性也很小,谢慎是天阶腾蛇神木修为,有雷霆之势,如若他跟着,云深泉那么腼腆的性子,是不会出现的。   祁昭眯了眯眼睛:“你把腾蛇神木偷偷塞到我身上了?”   谢慎微微一笑:“怎么会。”   祁昭默默盯着他。   二人对视良久,末了,终究是谢慎笑了:“我们赶回去至少要十日,离一月之期已经近了,不如先回去把东西给周老,然后再与你好好说?”   祁昭想了一下,觉得是这个道理,点了点头:“好,给你一个编故事的时间。”   谢慎目光纵容揉了揉他的头发。   “走,带你回去。”   ……   十一日后,城主府。   秦修在谢慎出白泽山的时候便感知到了他的行踪,提前就与周老在城主府外等着了,祁昭刚过拐角便看见了他们,知道周老炼药也要时间,场面话干脆省了,直接从乾坤袋里拿出不老树枝和云深泉水递了过去。   周老收过来看了看,惊喜的点头:“没错。”   祁昭问:“炼药需要多久,来得及么?”   “来得及来得及。”周老小心翼翼把东西收好,“我这就回去炼药,你们等我消息就是,记住稳住温故的血脉。”   祁昭急忙点了点头:“好好好,辛苦您了。”   周老摆摆手,转身匆匆离去了。   秦修在边上微笑的看着他们:“回来了,恭喜。”   祁昭笑眯眯嗯了一声:“幸不辱命,到底是拿到了。”   秦修嗯了一声:“累了吧,早些回去休息,而且我觉得,你可能也有点事情要和谢慎好好说。”   祁昭对此很是认同:“有道理。”   他回头看谢慎:“你的故事编好了么?”   秦修挑眉看向谢慎,谢慎波澜不惊瞥了他一眼,偏头看祁昭的时候眼神顿时柔和下来:“好了,我们回去,明日再去看温故和顾从之。”   祁昭应了一声,朝秦修摆了摆手,后者慵懒笑了笑:“小朋友,回头见。”   祁昭便也笑了,转身和谢慎一起回了住处。   二人回了院落,祁昭回身掩上门,挑眉笑。   谢慎低声笑了,握着他的手到里间榻边坐下,目光很温柔:“你想听我从哪里说起?”   “比如你是如何突然到我身边的?”   谢慎缓缓一笑,将腰间的麒麟纹佩握在手里,和祁昭的云纹佩挨在了一起,祁昭低头看了一眼,习惯性的摸了摸云纹佩,觉得和平时并没什么不同:“怎么了?”   而后就听见谢慎波澜不惊说:“它是我的命牌。”   六个字,干净利落,说完就没了。   祁昭懵了,摩挲云纹佩的手一顿,眼睛不可置信的瞪圆了:“命,命牌?”   之前聂一到晚景城说聂槃命牌出现裂痕时,祁昭曾经问过谢慎一句,被后者三言两语岔过去,后来忙起来也就忘了。   因为只见过聂槃的命牌,祁昭一直先入为主觉得命牌是藤木牌,但现在却被突然告知,谢慎的命牌是自己腰间的云纹佩。   小傻子呆住了,怔怔看着谢慎许久都没能回过神来。   谢慎看得心软到了极致,低头在他眼睛亲了亲:“吓傻了?”   “啊?嗯?不不……算了,是有一点。”祁昭迷迷糊糊应了几声,电光石火间,突然想清楚了一件事,“命牌是用心头血和距心口最近的藤蔓做成的,也就是说,即便腾蛇神木被收了回去,但只要我带着他,你还是……”   还是能清楚他所有的想法和接触过的人和事,包括他和薄荷绿团子模样小九的对话。   怎么能如此心机狗?   祁昭再次被震惊了,谢慎低声笑了笑:“因为命牌里有我的心头血,所以无论你走到哪里,我都能寻得到你。”   祁昭面无表情:“别以为你说情话,我就会不生气。”   谢慎弯腰与祁昭额头相贴,那双湖光山色般的眼睛定定看着他:“那……你生气了么?”   说话就说话,声音那么低,呼吸那么撩,你要我怎么办?   祁昭对上他的眼,有出息了不到三秒,低头叹了口气:“其实,也不是很气。”   谢慎又温柔的亲了亲他:“真的不生气?”   “难道你非要说生气?”祁昭看向他,“真的不是很生气,就是震惊比较多,可能是我已经习惯了你心机,咳。”   祁昭默默把最后一个狗字收了回去:“总之就是这样,所以,没力气生气。”   最后半句话说出来,祁昭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容易,叹了口气:“但你这样也是不好的,我觉得你必须补偿——”   要求还没完全说出口,就看着谢慎眼尾微微挑了挑:“补偿是可以的,不过,在此之前,你不是应该先与我坦诚相待?我最后的秘密已经交于你了。”   祁昭知道他说的是小九的事,心虚了一瞬,而后沉默。   谢慎细细看着他:“嗯?”   祁昭之前说是想寻个合适的时候对谢慎说这些事,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什么时候算合适,只是下意识的躲避罢了。   但今天到了这一步,明显再躲就说不过去了。   想了想,他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戳了下手腕上的图案:“小九,出来吧。”   【你确定吗?】小九声音很兴奋。   祁昭无言:“他之前都凭着云纹佩见过你了,有什么好不确定的。”   小九开心的嗯了一声,祁昭手腕随即一烫,一只薄荷绿的团子蹦跶的跳到边上,面向谢慎:“谢城主,初次见面,你好你好。”   谢慎之前看到过小九,但现在亲眼看到,眉毛依旧不自觉挑了挑,看向祁昭。   祁昭伸手把团子捞金了怀里,在心里酝酿了一下语言,紧张的闭了闭眼睛后,开了口。   “是,是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辛夷:“你们尽管骂我,总之我就是不死!不死!不死!”   谢清:“↑上面的别抢戏,城主这篇的小剧场大佬是我,地位不可撼动,谢谢。” 第80章 第80次不正经   祁昭给谢慎讲述了一个漫长的故事。   从他出生后在孤儿院的岁月开始, 到一人过活的那些年,而后又说他养的植物,隔壁饭馆的小老板和哈士奇, 自己追的书,还有之后发生过的所有事。   事事详细, 半点隐瞒都没有。   听他说完,谢慎沉默了。   祁昭的眼睛自说完后就没从谢慎的脸上离开过, 想把他所有的情绪变化看在眼里。他之前也想过谢慎可能会有的反应,或震惊或愤怒或觉得荒谬,各种各种。   但真正到了现在, 谢慎垂着眼,神情淡淡的,什么情绪都没有。   寂静里,祁昭渐渐有些慌了, 与之相伴的还有几分隐忍的伤心。   祁昭抿了抿唇,声音里充满了小心翼翼的试探:“……你生气了么?”   谢慎没说话。   祁昭眼神暗淡下来, 又等了一会儿后, 觉得眼睛越来越酸,已经没办法继续现站这里面对谢慎, 胡乱揉了揉眼睛, 转过身去。   刚走了两步,胳膊突然被握着往后一扯,祁昭因着惯性朝后仰去,整个人瞬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鼻尖是淡淡的兰草香气, 香气的主人抱着他,轻轻埋在他颈窝:“我还在这里,你怎么能走?”   祁昭回头,眼睛有点红:“你不是生气了?”   谢慎在他的眼眶边亲了亲,声音比晚景城春天的风还要温柔:“你知道的,我舍不得。”   祁昭不说话了。   谢慎低头细细看了看他的眼,手指在眼眶抚了抚:“生我气了?”   “……没有。”   良久,祁昭才开了口应他,说着又忍不住揉了揉脸,谢慎把他抱的更紧了些:“对不起,让你伤心了。”   祁昭原本还没觉得有什么,听他这么说突然就觉得委屈了:“你故意的。”   “对不起。”谢慎再次道歉,“我只是希望你能记住,有些事你不与我说没关系,但危及到你的人和事,无论大小,我都想和你一起熬。”   说罢,不等祁昭开口,又说:“我是你的道侣,不是么?”   祁昭静静对上他的眼,凝视片刻后,放松了身体看在他肩膀,认认真真说:“我错了。”   “好。”谢慎笑起来,“那我们之间扯平了?”   “姑且……算扯平了。”   祁昭整个人都撑在他身上,低低嗯说,谢慎的眼神顿时更加柔软了,抱着他走到床榻边上,祁昭靠着墙壁坐下,谢慎将被子摊开盖在两人腿上,偏头看着他:“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么?”   祁昭知道谢慎是想问他之后的打算,就把薄荷绿团子抱了过来:“小九,你确定辛夷还活着么?”   小九点了点头:“之前他跌落藏魂井的时候气息几乎被淹没,但前两日重新出现,应该是从藏魂井逃出来了。”   “还有,辛夷被封印了千年才出来,一次谨慎就在你这里吃了亏,之后应该会韬光养晦一段时间,他最擅长藏匿行踪,我们很难找得到,只能看他什么时候出现了。”   说罢,可能是觉得气氛有点沉重,薄荷绿团子动了动,又说:“其实这也是好事,你总算能暂时松口气,和谢城主好好谈恋爱了。”   祁昭忍不住笑起来,谢慎眼里也蕴起了笑:“这是池木?”   团子往祁昭怀里缩了缩:“池木,字醒言,家中排行第九,谢城主可以和祁昭一样,唤我小九。”   谢慎点了点头,不动声色把他从祁昭怀里拎出来放到一边。   小九知道谢城主这是吃醋了,很识趣的跳下床榻,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门边。   祁昭笑眯眯看了谢慎一眼:“你看看你把人家吓的。”   谢慎没有反驳,微微笑了笑:“既然外人已经走了,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做一些内人才能做的事?”   祁昭习惯性问了一句:“什么事?”   话刚出口祁昭就发觉自己是问了个啥问题,用枕头遮了遮脸,还没来得及翻身,手机的枕头被人拿去,疾风骤雨般的吻随之落了下来。   祁昭一开始还大胆试着回应,到后来被亲的晕晕乎乎,浑身失了力气,懒懒的躺在榻上任谢慎作为。   谢慎平时很少这么亲他,他一直都是温柔内敛的,说撩人的情话时都很柔软,但这次的吻却前所未有的炙热,没给祁昭一分退路,带着想要把他吞吃入腹的冲动。   他的眼神也是灼热的,凝在祁昭身上,即便什么都没说,也能让祁昭忍不住战栗。   祁昭从耳尖一路红到了脖颈,说实话,他与谢慎二十多日没见,确实也有那么几分……咳,饥渴。   他抱住谢慎的脖子:“谢慎,么么哒。”   “么么哒。”谢慎抱着他,温柔的笑了笑,却没像祁昭想的那样嗯哼嗯哼,而是往后倾了倾,在他眉心落下一吻后拉起被子盖在祁昭身上,“好了,睡一会儿吧。”   祁昭:“……”   一瞬间,祁昭突然有那种迅雷下载后发现是葫芦娃的挫败感——我什么都准备好了,你就给我说这个?   祁昭幽幽看着谢慎。   谢慎嘴角噙着笑,温暖的手覆上他的眼:“昭昭,晚安。”   谢慎之前一直对祁昭直呼姓名,还是第一次这么唤他,叠字小名本来就带着宠溺的味道,再被他这么纵容的说出来,真的是……苏爆撩炸。   祁昭心跳的厉害,面红耳赤往被子里缩了缩:“……晚安。”   他闭上眼,其实祁昭是真的累了,再加上情绪大起大落,很快就沉沉睡去了,等到他呼吸变得均匀,谢慎收回手,垂眼凝视祁昭许久,温柔笑了笑。   ……   隔日,天气晴朗。   祁昭起来的时候谢慎已经被周老请去了,听说是周老的药里缺一味药引,谢慎能帮上忙。   祁昭便抱着薄荷绿团子坐到了窗台,一边晒太阳一边等谢慎回来。   “所以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小九问。   “不然还要怎么样呢?”祁昭慵懒的咸鱼躺在藤椅上,“辛夷那里销声匿迹,当务之急是把温故救回来,其他慢慢来。”   “祁昭昭,你变了。”   “嗯?”祁昭偏头。   “我突然有种自己费尽心思养的孩子终于长大了的感觉,心里有底气,不骄不躁,嗯,挺好。”   祁昭点了点头:“后面那半句保留,前面的可以省略。”   薄荷绿团子不开心的在祁昭身上跳了一下。   祁昭笑眯眯抱住他,继续咸鱼躺,不久,听到门上的陶瓷铃铛响了起来。   他起身上前开了门,城主府大管事站在门边,拱手道:“祁小先生,顾城主请您过去。”   祁昭还礼:“烦劳管事带路。”   大管事应下转身,祁昭跟着他出了院落,一直走到了温故的住处,温故的房门紧紧闭着,大管事在门边停下脚步:“祁小先生,请。”   祁昭朝他躬身道谢,而后推门走了进去。里面窗户掩着,昏色沉沉,空气里尽是药汤的苦味。   祁昭进了里间,一眼就看见了温故和顾从之,温故还睡着,睡颜恬静平和,顾从之握着他的手坐在边上,身上的衣服皱在一起,眼下青黑,瞳孔赤红,看着比温故还要憔悴狼狈。   听见脚步声,他偏头:“祁昭,多谢。”   祁昭知道他说的是自己带回云深泉水一事,笑了笑:“无事,周老那里还顺利么?”   “他们在偏殿,周老说是稳妥了,最迟后天就能把药炼好。”顾从之疲惫的揉了揉眉心,“这次还好有你个谢慎,否则我的温故,就,就……”   后面的话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祁昭理解他的感受,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会好的。”   说罢,他低头看了看温故,低声问:“等温故醒来后,你有什么打算么?”   祁昭如今是真正醒悟过来,若是真心想要与一个人共度余生,那就什么都别瞒着,有些事其实不重要,只要那个人还在,有什么过不去?   就怕瞒着瞒着,什么来不及说,就错过了。   他本来想着若是顾从之还想懦弱避着,就劝劝,但顾从之明显也想明白了,低头动作细致擦了擦温故额头的汗,眼里满是深情:“等他醒过来,什么我都告诉他。”   顾从之说:“如果他恨我,我就求他原谅,如果他赶我走,那我就死皮赖脸守在门口,他是我的温故,我是他的顾从之,世上再没有谁能比我更爱他,比他更爱我。”   祁昭沉默着看了他一会儿:“你想清楚就好了,他会原谅你的。”   “借你吉言。”顾从之勉强笑了笑,握着温故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不再说话。   祁昭没劝他休息,毕竟如果现在躺在那边的是谢慎,他也不会有心思做其他,只想陪着。   这么想着,他转过身,去了偏殿。   周老正在里面和谢慎商量着什么,看起来也要结束了,祁昭现在后面等了一会儿,远远看着谢慎把惊蓝剑拿了出来,也不知做了什么,周老满意点了点头,连着说了几个好好好。   又过不久,周老把边上的药箱拿起来,对谢慎摆摆手,回身看到祁昭,笑眯眯指了指:“你们家小道侣来了。”   谢慎闻言抬头,温温柔柔笑了。   周老啧了一声,赶着回去炼药,和祁昭打了招呼后便提着药箱匆匆离去了。   他走后,祁昭走到谢慎身前:“周老找你有什么事?”   “炼制丹药最好用雷火,我便给了他一片叶子。”谢慎揉了揉他的头发,“见过顾从之了?”   “见过了,模样很憔悴。”   “如果当时你被辛夷扯下藏魂井,现在失魂落魄的就不仅仅是他了。”   祁昭愧疚的垂下眼:“对不起。”   谢慎无奈笑了笑,捏了捏他的脸:“也是我没顾好你,今后还是要上点心,你看,我们又扯平了。”   祁昭忍不住笑了:“嗯。”   谢慎手垂下去,与祁昭十指交握:“等温故这里好了,我们就先回晚景城,现在就先带你到云州城里走走……这位小公子,可愿与我把臂同游?”   祁昭腹诽道你都把我手牵住了,还问什么把臂同游,面上温润笑了笑:“本来是很犹豫的,但看你如此诚恳,便应了就是,走吧。”   二人不想打扰顾从之,就从侧门出去了,云州城这几日的天气很好,日光清朗,这座城是很神奇的城池,烟雨朦胧的时候美,晴空万里的时候也很美。   祁昭不想买东西,也不想吃,和谢慎到城南湖畔岸边坐下了,坐了一会儿后觉得还不够,干脆躺下了,头枕在谢慎腿上,眯着眼睛看云。   谢慎怕他眼睛被日光刺到,伸手遮了遮:“不难受么?”   “没事。”祁昭握着他的手,“这样躺着特别舒服,你要不要试一试?”   谢慎微笑着摇了摇头:“躺下就看不到你了。”   就问你们情话慎撩不撩。   祁昭笑眯眯说:“那这样也挺好,我看你看的也很清楚。”   其实这样的角度被看着的人是很毁的,绕是谢慎这么好看,祁昭看着也觉得有点想笑。   这么想着,祁昭到底还是忍不住笑了,谢慎哪里会不清楚他的想法,俯身与他额头相贴,那双眼睛含着笑意看着他:“嫌弃我了?”   “不敢不敢,不会不会。”   祁昭眼睛更弯了,换了个角度枕着:“其实想想,如果现在看到的是晚景城的月亮,应该会更好看,也更舒服。”   谢慎低低嗯了一声。   祁昭跟着撩情话:“枕着晚景城城主的腿看晚景城的月亮,想一想都觉得生而无憾。”   谢慎随着他的话笑起来:“这里虽然没有晚景城的月亮,但有晚景城城主的吻,你要不要?”   “要。”小傻子笑眯眯仰起头。   谢慎眼睛骤然温柔起来,低头,吻先落在祁昭眉心,到眼睛,鼻尖,而后慢慢移到了唇上。   温柔缱绻的吻,耳语厮磨。   谢慎贴着祁昭的脸颊,缓慢而清晰的说——   “我爱你。”   ……   两日后,周老的药炼了出来。   上午,顾从之小心翼翼喂温故服了药,之后就一直守着,祁昭也很心焦,紧张的从清晨等到下午,快入夜的时候,顾从之那边终于有了消息,温故醒了。   祁昭过去的时候,温故刚喝了补气血的汤药,眉眼平和靠在床后,看起来状态不错。   祁昭走上前,温故笑了笑:“来了。”   他往里面移了移,祁昭在他旁边坐下,打量他一番后开了口:“你看起来似乎还不错,昏迷了快一月,真是太吓人。”   温故嗯了一声:“醉生梦死的事我都听说了,祁昭,谢谢你。”   “我还好。”祁昭摸了摸鼻子,“其实最累的还是顾城主,他这一月几乎没合过眼,你醒来时见到他的么?真的是——”   之后的尬夸在看到温故脸上了然的笑后慢慢停了下来。   温故微笑着:“怎么不说了,你不是来给顾从之做说客的么?”   祁昭:“咳。”   “醉生梦死,八日醉八日生八日梦八日日,第二个八日里,我虽没醒,意识却是清晰的,都看见了。”   祁昭又咳了一声,试探着问:“那……你是怎么想的?”   说罢,又问:“还有,顾从之去哪里了?你不会已经把人给赶走了吧。”   温故笑而不语。   祁昭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门在这个时候被推开了,顾从之端着一碗汤走了进来,在床榻边弯下腰:“滋补的汤,来,尝一尝,或许不会好喝。”   原来是去熬汤了。   温故笑了笑,就着顾从之手里的勺子喝了一口,而后微微一笑:“不错。”   顾从之眼里顿时焕发出惊喜来,强行隐忍着,又舀了一勺。   昭在边上默默看着他们,觉得自己明明也有道侣的人,可莫名其妙还是被强行喂了一口狗粮。   不久,顾从之手里的汤碗见了底,他询问的看向温故,温故摇了摇头,他便将碗放到了边上,看着温故傻笑起来。   是真的傻笑,不带夸张的。   但祁昭还记得顾从之最初时的模样,眉目张扬,姿态风流,和现在的样子半点都不像。   都是爱情的力量。   祁昭在心里感叹了一句,幽幽看向他们:“你们这是……”   顾从之挑眉一笑,握住了温故的手,温故没躲。   祁昭看了看顾从之,前日还是死气沉沉的模样,今日就点亮了喂狗粮的技能,他忍不住叹了口气,之前顾从之那么怕,让他也跟着紧张,没想到温故居然这么简单就重新接纳了顾从之。   似乎是看出了祁昭的想法,温故笑了笑,抬头对顾从之说:“我想吃蜜饯,你能去帮我拿一些么?”   顾从之立即站了起来,出了门。   他走后,温故笑着看向祁昭:“你想问什么?”   “也没什么。”祁昭感叹,“就是觉得挺不可思议的,早知道你这么容易心软,当初我逼也要逼着他来找你坦白。”   温故眼睛弯成月牙儿的弧度:“其实,如果是半年以前,我的心一定不会这么容易软,到现在不一样了。”   “嗯?”   “一开始因为,醉生梦死后,我觉得人之一世也没多久,没必要和在乎自己的人闹别扭,二来则是……我确实很喜欢白色的圆嘟嘟的猫,橘色也可以。”   祁昭一愣:“你,你一直都知道?”   “他以为用云池木的枝叶就能瞒过去,但他不知道,我的修为如今已经比他高了,第一眼便看透了。”   祁昭揉了把脸。   温故好笑:“怎么了?”   “你们俩人闹别扭,我在中间总觉得怪怪的。”   “现在不是好了么?”温故目光柔和:“就先这样吧,我爱他,他也爱我,就够了,其他可以慢慢来。”   祁昭便也笑了:“祝你们越来越好。”   温故颔首,顾从之也正好拿着蜜饯罐子走了进来,温故送了祁昭一罐,祁昭抱好,不愿意在这里虐待自己的眼,转身出了门。   出去后,他戳开图腾画卷看了看,发现里面没有新的图腾亮起,有点疑惑。   小九倒是觉得正常:“这就是说你还没找到触发点亮图腾的点,咸鱼昭昭。”   祁昭无奈:“拉郎配我也拉了,命也差点搭进去了,你还要我怎样?”   小九尴尬一笑,犹豫着说:“要不……你再等等?”   “你怎么这么不靠谱?”   “嗯嗯嗯,不靠谱不靠谱。”小九从善如流,“虽然我不靠谱,但是谢城主靠谱呀,嗯哼,他来接你了。”   祁昭抬起头,看见谢慎正从青石路的另一端走过来,衣摆在夜风里微微晃动,眉目如画,眼睛深邃。   他走过来,将手里的披风搭在祁昭肩上:“温故那里还好么?”   “特别好,而且还和顾从之和好了。”祁昭说。   谢慎嗯了一声:“他们的事定下,你想回晚景城了么?我想带你回家。”   祁昭很想回去,但图腾还没亮,就犹豫了一下。   “若是还不想回去,就多呆几日,你喜欢就好。”   “……嗯。”   祁昭点头,笑眯眯看了看谢慎,和他并肩朝住处走去,快到门边的时候,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几声猫叫,而就在喵呜声落下的同时,祁昭手腕一趟,图腾画卷在眼前展开,上面挨着的两幅图腾缓缓亮起来,一白一棕,枝叶交缠。   “啧。”祁昭突然很想知道现在温故和顾从之究竟在做什么。   见他发呆,谢慎垂头:“怎么了?”   祁昭笑眯眯的说:“白泽和六合神木的图腾画卷,亮了。”   谢慎柔软笑了笑:“你能告诉我,我很高兴。”   “还有更高兴的事。”   “嗯?”   祁昭伸手握住谢慎的手,夜空上的星点仿佛坠入了他眼里。   “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祁昭昭:“当初你在我眼里还是正经人的时候,植灵幻境里的赝品唤了我阿昭,就被我扎了心。”   谢慎(笑):“那么,正品唤你昭昭,你想如何?”   祁昭昭(也笑):“不扎心,么么哒!”   谢清:“造孽啊……” 第81章 第81次不正经   知道祁昭要回晚景城, 最高兴的当属孟然。他不喜欢风雅,觉得云州城太寡淡,很是煎熬, 早就想回去。   离去的前夕,温故把祁昭单独叫了出去, 二人抱着果盘和点心到长亭处坐下,看看月亮聊聊天。   “明天就要走了。”温故偏头看了看池塘水面上明月的倒影, 笑容温和,“在云州城的这么些日子,觉得还舒心么?”   “挺好, 我很喜欢这里。”祁昭笑眯眯的说,“今后你记得和顾从之好好的,有什么事别藏在心里,说开就好了。”   温故点头:“我记下了。”   祁昭原本以为温故唤他出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 结果后者似乎单纯就只是想和他说话看看风景而已,之后没说太多的话。   晚一些的时候, 顾从之和谢慎分别来接人。   顾从之又成了猫大爷的模样, 不是白色,是橘色, 圆滚滚的蹲在温故腿边, 伸爪碰了碰他的手,温故微笑着抱起他站了起来,朝谢慎和温和挥了挥手。   抱着猫的人转身,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拐角处, 祁昭却还是没有收回目光。   谢慎抬手碰了碰他的脸颊:“怎么了?”   “毛茸茸,圆嘟嘟,好想养一只啊……”   祁昭遗憾的看谢慎:“我们回去后真的不能养一只么?”   谢慎:“……”   谢城主眉眼微沉。   祁昭一看就明白了,失望的叹口气,垂首扯住谢慎的衣袖:“好了,回去吧。”   谢慎嗯了一声,揉了揉他的头发,二人一起出了凉亭,一边说着话,一边回了住处。   背后树影斑驳,星河天悬。   ……   隔日,动身前往晚景城。   温故抱着猫到城门送他们,徐岩也来了,祁昭笑着看向他:“你要同我们一起走么?”   “我是很想去,但想了想还是算了。”徐岩笑了笑,“老爷子年纪大了,我以前还没觉得有什么,这次回去突然就发现他老了,还是留下来多陪陪他吧。”   “这样的想法挺好的。”祁昭说。   边上孟然认同的点头:“有种任性的小崽子突然间长大,懂得顾家了的感觉。”   徐岩凝眉:“说谁小崽子呢?”   孟然耸肩哼笑。   眼看着他们又要吵起来,祁昭急忙拉开,把那本黑色封面的书拿了出来,他昨日上午去和徐老道别的时候忘了还。   徐岩看了一眼,突然像想起什么一般,漫不经心的摆了摆手:“哦对对对,差点忘了,老爷子说这本书送给你了,他是真挺喜欢你,别人连碰都不能碰他的书。”   祁昭觉得受之有愧,想了想,从乾坤袋里拿出几盒花茶送过去:“我这里也没什么有意思的东西,这些花茶劳烦你送给爷爷。”   “行。”徐岩痛快答应了,“老爷子肯定喜欢。”   几人闲聊了一会儿,那边谢慎唤了祁昭一声,是时候走了。   孟然拉着魏怀迫不及待上了马车,眼睛亮晶晶,祁昭无奈笑了笑,同温故和徐岩道别,顺带着还偷偷撸了一把猫大爷的毛。   云州城城门打开,马车缓缓驶出。   祁昭从马车的帘子处回头看了一眼,眼神从始至终都在猫大爷身上,谢慎注意到了他的眼神,眉眼淡淡将帘子合上了。   祁昭忍不住叹了口气。   谢慎眼尾微微一挑:“怎么了,嗯?”   “算了。”祁昭微笑着看着谢慎,眼里仿佛落了细碎的光,“虽然没有可爱的猫,但是有我喜欢的谢慎,也够了。”   谢慎眼神顿时深了,声音也低了下去,在祁昭耳边轻声说:“喜欢的谁?再告诉我一次。”   “谢慎。”祁昭笑眯眯说,一点害羞都看不见,抬起身子在谢慎唇上蜻蜓点水亲了一下,“最喜欢你。”   谢慎只觉得心里的柔软满到快要溢出来,嗯了一声:“我也是。”   话音落下,突然听着有人幽幽叹了口气,秦修慵懒的声音随之响了起来:“你们说情话就说情话,但非要当着旁人的面说么,我还在。”   薄荷绿团子靠在梼杌神木的花盆上,对此很是认同。   秦修和秦戮长的一样,为了避免有些不必要的流言传出去,他干脆幻出本体神木模样,清晨他们还没上马车的时候就被云州城的人放到了角落,祁昭忘了,以为他单独在另一辆马车。   于是这就很尴尬了。   祁昭干咳一声:“没有。”   秦修低笑一声,没说话,和小九一起重新安安静静缩回了角落。   祁昭就算脸皮再厚,也不想再经历这般尴尬的时候,何况他本来就是脸皮薄的人,之后一路都没再做出什么不正经的行为,谢城主撩都没用。   八日后,马车进了晚景城边界。   到主城城门时是在正午,孟然急着回去搭理小饭馆,准备重新开张,入城后就和魏怀匆匆回去了。   他毛毛躁躁的时候也很可爱,祁昭笑着把梼杌神木和薄荷绿团子抱了起来,看向谢慎:“我们也回家吧,好想老师,好想孟然,甚至八连谢清和十三卫都有点想。”   谢城主面无表情:“扣他们俸禄。”   祁昭忍不住笑起来:“别那么小气呀,走了走了,小黄鸡肯定也很想我们。”   谢慎:“……”   谢慎唇一扯,祁昭在他撩人之前加快了脚步,走到城主府门前台阶时,回头朝他扬眉一笑。   他在台阶上笑,温柔月光洒在他脸上,眉目奢华。   谢慎眼神一恍,再看过去时台阶上已经没了人,他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跟着进了城主府。   秦修刚重塑,还不算很稳,这也是他之前不怎么出现的原因,回去后便睡了过去,祁昭把他放置在暖阁,秦修最喜欢在那里晒太阳。   祁昭回了住处,他们走的这段时间城主府也有人经常清扫,并不脏,应该是知道了他们要回来的消息,被子都被晒过了。   他慵懒的摊开四肢趴在了床榻上,满足的在暖烘烘的被子上蹭了蹭。   谢慎进来的时候,正巧看见他抱着被角一脸满足的模样,不由笑了:“怎么突然和小孩子一样。”   “小孩子多好,天真无邪,什么都不用操心,还讨人喜欢。”   “你比小孩子更讨人喜欢。”谢慎低头在他脖颈后亲了亲,轻声说。   有点痒,祁昭忍不住缩了缩,抬头朝他一笑,脸不红心也不跳。   小傻子没之前那么容易害羞,谢慎又亲了亲他,这次是亲在他的唇上:“一会儿打算做什么,休息还是要出去?”   祁昭想了想,坐了起来:“出去吧,这次在云州城给老师买了不少东西,想去看看老师,再把东西送给他。”   说罢,他小声补充:“老人家得哄,如果我今天不去,明日又要和我闹脾气了。”   谢慎笑了:“好,要我和你一起去么?”   “让老师看见,又要调侃我们两个,这,这也太……丢人了,还是算了。”   “那晚上我去接你。”谢慎说,不是询问的语气,很肯定。   祁昭弯起眼睛:“这个可以有。”   于是此事就这么被定了下来。   二人靠在榻上说了会儿悄悄话,祁昭把要送魏老的东西抱起来,去了植木堂,木一许久没有见过他,爽朗笑了笑:“祁小先生回来了啊。”   祁昭笑着拱手,他这次也给木一个木二带了东西,二人收到继续很惊喜,朝他道了谢,祁昭摆摆手:“老师在么?”   “之前听人说了你们要回来,今日一早就在里面等着了,还好你来了,否则……嗯。”   祁昭自然懂,与他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那我就先进去了。”   木一点了点头,祁昭再次拱手,而后抱着怀里的东西进了植木堂。   植木堂的草木们首先看见了祁昭。   “嘿呀小美人儿回来了!”   “我的天不容易,植木堂最好看的人终于回来了,最近真是太无聊。”   “小美人儿么么哒,怎么看着是瘦了?过来让我们好好看看。”   “小美人儿嘿嘿嘿~”   说着,角落里的藤蔓探出来,在祁昭腰间轻轻蹭了一下。   祁昭哭笑不得在它叶子上捏了捏,走上前去,魏老一早就看见了他,但坐在藤椅里就是不说话。   祁昭走上前:“老师。”   魏老斜睨他一眼:“终于知道回来了?”   祁昭讨好的笑了笑,把怀里的东西放到桌上:“老师,我是我给您带的继续,希望您喜欢。”   “我可不吃你这套。”   魏老看着祁昭:“小兔崽子真是翅膀硬了,说好去岐木城不会太久,结果一呆就是许多日子就算了,居然还顺带着去了云州城,连一封信都没写。”   一封信都没有,这事确实是祁昭做的不对,低下了头:“老师,我错了。”   魏老叹口气,面前的小弟子又乖又干净,认错的时候也很诚恳,让他连责备都没有办法责备。   在加着他其实就是心里有点别扭,毕竟人老了怕孤独,说生气是绝对算不上的。   他叹了口气:“算了,回来就好,没出事就好……”   祁昭在藤椅边上蹲下:“老师,谢谢。”   “跟我说这些做什么。”魏舟木眼神缓和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不是怪你,就是怕你在外面受苦。”   “不怕我没出息丢您的脸?”   魏老怒目:“说什么呢,老头子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吗?”   祁昭笑了:“当然不是,您是最好的老师。”   好说歹说哄了好一会儿,魏老终于满意了,朝桌上一瞥:“你这都买了什么?看着倒是不少。”   他装作毫不在意,伸手翻了翻,祁昭给他带回来的东西大多是笔墨纸砚和书,里面有一块上好的砚,祁昭当初一眼看到就直觉魏老会喜欢。   果然,魏老把那方砚拿了起来,爱不释手:“不错,有眼光。”   “喜欢就好,老师。”   魏老心里那点别扭彻底没了,欢欢喜喜抱着砚不停看,许久,发现自己的小徒弟还在边上看着他,干咳一声后找回了正经模样:“我听说你在岐木和云州城里经了不少事,具体说说吧。”   祁昭原意也是如此,把拍卖行和白泽禁地、云深境和辛夷老祖的事细细说了说,听他说完,魏老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祁昭知道魏老在想什么:“不要紧,这些谢慎也清楚,辛夷此次受重创,隐匿踪迹我们也寻不到,稍后谢慎会把辛夷的事给各城城主说明,未雨绸缪,总不会输。”   “你心里有底就好了,这都是什么事。”魏老叹了口气,“你护住你自己就好。”   祁昭认认真真应了:“我知道。”   “知道才怪,又敷衍人,给你说这些还不如去给谢慎说。”   魏老摆了摆手:“秦修怎么样了?”   “人还好,其他就不清楚了。”   “这事你就别插手了,他也不是孩子,感情的事有自己的想法,你别去讨人嫌。”   祁昭乖乖应下来。   魏老便笑起来,目光慈祥揉了揉他的头发:“好了,你送的东西老师很喜欢,我也别无所求,你过得开心就好了。”   祁昭眼睛一热,重重地点了点头。   魏老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说话。   更晚一些的时候,魏老累了,要回去休息,祁昭送他进去后掩门出了植木堂,谢慎也正好来接他。   他穿着玄色的衣袍站在树下,整个人几乎都融进了浓浓的夜色中,偏偏衣摆上的金色树枝纹路被月光映的耀眼,就像他的眼睛。   祁昭快步走到他的身边:“等很久了么?”   谢慎摇了摇头:“没有。”   祁昭摸了摸他的衣服,有淡淡的潮湿感,不由皱眉:“骗人。”   “不是骗人,就是想早点过来,现在已经不如猫,再不殷勤点,岂不是连家里那只鸡也比不过了?”   “谢清一直都觉得人不如鸡。”   谢慎眯了眯眼睛。   祁昭还是有点同情心的,不想看着谢慎被扣俸禄,急忙转移了话题:“我想回家了。”   家这个字明显取悦了谢慎,谢慎缓缓一笑,握住他的手:“好。”   二人回了城主府,谢清正在喂小黄鸡,看见他们进来后叹了口气,继续喂。   祁昭被他逗笑了:“谢管事怎么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不用管他。”谢慎淡淡道,“今日他说他想喂鸡,我便让他去了。”   祁昭挑眉。   谢慎坦坦荡荡对上他的眼,到底还是祁昭先没撑住,笑着趴在了他肩膀,笑后来,抬头看着谢慎:“谢城主,你好可爱。”   此时正好到了住处,二人进去后,谢慎掩上门,唇角弧度温柔极了:“有多可爱?”   “只比猫差一点。”   谢慎:“……”   谢慎顿了顿,沉默着看了祁昭半晌,突然转身不带犹豫的出去了,祁昭一愣,谢慎这是……生气了?   谢慎心里咯噔一声,站在原处不安的等了一会儿,越来越觉得没底气,刚要出门去找,突然听到边上响起一声猫叫,轻轻的,似乎有点放不开。   城主府里怎么会有猫?   祁昭下意识四处看了看,不久,门口再次传来猫叫,祁昭看过去,一只黑色的猫从门口优雅走了进来,眼睛如同山水,淡而高贵。   祁昭试探着问:“……谢慎?”   黑猫在他面前蹲坐下来,难堪的喵了一声。   惊喜已经不足以形容祁昭现在的心情,他立即俯身把黑猫抱了起来,脸蹭了蹭他的耳朵:“你怎么这么棒啊!”   谢慎难得不好意思,耳朵烫烫的,谢慎眼睛弯起来,抱着他进了里间在床榻边上坐下,手一下又一下摸着黑猫背上的毛,光滑水润,手感好极了。   黑猫喵了一声,声音很高冷。   祁昭低头亲了亲他的耳朵:“可爱!”   谢慎发现变猫讨道侣欢心虽然有点羞耻,到效果还不错,能被祁昭这么主动欢喜的亲。   他这么想着,尾巴慵懒甩了甩。   祁昭笑着在他尾巴尖捏了捏,后者毛炸了一下,很快安静下来,尾巴勾住祁昭的手指。   祁昭笑眯眯抱着他:“今晚就这么和我睡好不好?”   谢慎有点嫉妒自己的猫形。   他抬头,对上祁昭流光溢彩的眼睛,终于还是心软了,喵了一声。   祁昭眼里的光更亮了,抱着他滚到了床上,黑猫蹭了蹭他的脖颈:“先吃饭。”   脖颈处毛茸茸的,祁昭痒,忍不住笑起来:“你不要在猫的时候用这么低这么性感的声音说话,违和感太重了。”   黑猫无奈的看着他。   祁昭话这么说,但当然不会拒绝谢慎的好意,抱着他去用了膳,回来后匆匆洗漱后上榻,对着黑猫就是一顿揉。   揉完后,把黑猫被揉的乱糟糟的毛撸平,祁昭躺平,惬意的舒了口气。   黑猫在他臂弯里蹲坐下来:“累了?”   祁昭噗嗤一笑。   而后在黑猫要眯眼之前抱住他,往怀里带了带:“毛茸茸的好舒服。”   黑猫尾巴一甩:“现在谁比较可爱?”   “你你你。”   祁昭失笑,真心觉得如此在意谁更可爱的谢慎真的很可爱,又一揉:“好了,今日早点睡。”   黑猫喵了一声,安安静静窝成一团,闭上了眼睛。   祁昭欢欢喜喜亲了亲他的耳朵,闭上了眼睛。   梦里毛茸茸的,笑都是柔软的。   ……   连着在城主府撸了几日的猫,祁昭终于良心发现,想起了洒金街的草木们。   其实草木们也没有很想他,要么忙着谈恋爱,要么忙着收集小黄书,加着秦初对它们极好,日子过的很是滋润。   祁昭过去的时候是清晨。   他刚进门,草木们就注意到了他,顿时开心的晃了晃叶子,叽叽喳喳和祁昭说着话。   最开心的是龙牙草,它凑到祁昭身边,羞涩的说:“祁昭昭,我这里……发生了一件好事。”   “嗯?”   “我和小魇,有小龙牙草了。”   祁昭一愣,惊喜的睁大了眼:“真的啊,在哪里?让我看看。”   龙牙草用藤蔓推着祁昭往前走了走,祁昭看过去,面前的是梦魇花,它托着一盆小小的龙牙草,开心的对祁昭晃了晃叶子。   这个时候的草木很脆弱,祁昭不敢碰,隔空摸了摸它:“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龙牙草和梦魇花一起碰了碰祁昭的手腕:“祁昭昭,么么哒。”   “么么哒。”   祁昭手指碰了碰他们的叶子,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咳了一声,转头看过去,秦初正站在那边,挑眉看着他。   “这么想草木们么,进来后我对你打招呼都没看见,直接从我眼前走过去了。”   祁昭不好意思笑笑:“失礼了。”   秦初无所谓摇了摇头:“没事,我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了。”   二人在藤木桌后坐下,秦初拿账本给祁昭看了看,收入很可观。   “这次要待多久?店里的草木被买走许多,如果你还要一去数月,恐怕就不够了。”   “应该会待很久,不确定。”祁昭说,“至于店里,它们过得好就行,即便一直不愿意跟人走,我也愿意养着它们,总会饿不死。”   秦初笑了:“是你会做的事。”   祁昭嗯了一声:“你和戚誉还好么?”   “挺好,他修为恢复的差不多了,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很好。”秦初抿唇笑了笑,很欢喜的模样,片刻后却皱了皱眉,“不过,你去看过你那位叫渡闻的朋友了么?他似乎不是太好。”   祁昭心里咯噔一声:“怎么了?”   “我知道也不清楚,你走后不久就病了,到现在还没好,我昨日在药铺看见他了,你还是去看看吧。”   “好。”祁昭心里隐约不安,“那我先过去看看,这里就麻烦你了。”   秦初笑着点了点头:“去吧。”   祁昭便站了起来,匆匆出了门。 第82章 第82次不正经   晚些的时候, 祁昭到了渡闻的住处。刚进去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很苦,刺得人昏昏沉沉。   渡闻脸色苍白靠在床榻上, 时不时低头咳嗽几声,越沧坐在边上喂他喝药, 眉头紧紧锁着。   祁昭把门推开一些,门上挂着的藤木铃铛顿时响了起来, 渡闻闻声看过来,见是祁昭后弯唇笑了笑:“祁昭昭。”   他人看着没什么精神,语气却很雀跃, 祁昭担心的看着他:“这是怎么了?”   渡闻此时也喝完了药,朝他弯着眼睛笑了笑:“没事没事,就是前段时间下雨没注意,风寒入体, 很快就会好。”   “小骗子。”   祁昭完全不信:“我都听说了,你这病都病了一个多月了, 还没好, 这……”   他犹豫了一下:“渡闻,你实话告诉我, 是不是因为之前的占卦?”   祁昭对浮生界这里不了解, 但他之前看过的那些文都这么写,占卜泄露天机,为天道所不容。   渡闻沉默了。   祁昭心跳了跳,以为就是他说的这样, 顿时乱了,却听着渡闻突然笑了。   小神棍笑弯了腰,笑够了,揉揉眼睛抬起头:“你怎么这么可爱啊祁昭昭,这种人间界话本子里说的东西你也信?若是如此,你让朔方城里的那些人怎么活?”   祁昭:“……”   祁昭觉得小神棍太不靠谱,说话真真假假也听不出来,直接看向越沧。   越沧捞起热毛巾给渡闻擦了擦脸,又往他嘴里塞了一片雪梨,才沉默的点了点头。   既然越沧都这么说,祁昭觉得还是比较可信的,但还是有点不放心,看向渡闻:“真的没事?”   “没事没事,二十几岁的人怎么比药铺的老先生还啰嗦,看来谢城主每日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心疼谢城主。”   小神棍卷了卷被子,调侃的对上祁昭的眼睛,祁昭对他简直气不起来:“算了,没事就好,大夫怎么说?”   “就是风寒入体,本来吃了药捂捂睡几觉就好了,但是我晚上睡觉不老实,喜欢踢被子,所以就一直没能好。”   祁昭叹了口气,戳了下他额头:“你让我怎么说你,记得好好养着,早点好起来,我等着你。”   渡闻点头:“好好好,那你这次回来给我带礼物了么?”   祁昭不由笑了:“什么时候少的了你的?”   他从乾坤袋里把给渡闻带的东西拿了出来,渡闻欢欢喜喜的拆开看了看,顿时惊喜的叫了起来:“太极幡,我一直都想要!之前听说岐木城拍卖行被人买下了还失望了好久,还有这个这个和那个!”   祁昭笑得很柔软:“你喜欢就好。”   “喜欢喜欢。”渡闻小鸡啄米一般点头,眼睛亮晶晶的,“你比我的道侣靠谱多了!”   越沧:“……”   越沧舍不得对渡闻发脾气,偏头看了祁昭一眼。   祁昭哭笑不得摇了摇头,觉得这简直是无妄之灾,又和渡闻说了会儿话后,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站了起来。   “我出来的时候给谢慎说稍后就回去,现在出来很久了,是时候回去了。另外孟然也回来了,你想吃什么,明日我给你带来。”   小神棍开心的报了一串菜名。   祁昭笑眯眯拿了张纸记下,调侃:“这么能吃,看来是快好了。”   渡闻皱了皱鼻子。   祁昭伸手在他鼻尖戳了一下。   二人相视而笑,笑够了,祁昭与渡闻和越沧挥手告别,转身出了门。   此时还不到正午,是一天中最好的时候,不算闷热,风又清朗,空气里还有河岸边上花树的味道。   祁昭在树下找了一截缀满花的树枝,细细编成一个花环,回到城主府之后,谢清正在路的尽头和谢一说着话,见到祁昭,二人拱手行礼:“祁先生。”   祁昭笑着还礼,问:“谢慎在么?”   “在竹楼里,今日一直没有出来过。”谢清笑了笑,“祁先生过去吧,城主应该是在等你。”   祁昭应了一声,加快脚步回了竹楼,上去后没见到谢慎,倒是看到一团毛茸茸的黑色朝着他扑了过来。   祁昭抱住,黑猫抱起来的感觉和猫大爷其实一点都不像,猫大爷圆嘟嘟的,很沉很可爱,黑猫就比较轻盈,高冷又优雅,眼睛像是琥珀。   祁昭最喜欢。   他抱紧了黑猫在桌后坐下,把之前编好的花环戴到猫的脖颈处,还顺手摸了摸他的下巴。   这是谢慎第二次收到祁昭编的花环,每一次都会觉得欢喜,喵了一声。   祁昭揉了揉他的耳朵,轻声问:“怎么还没有变回来?”   他知道谢慎其实是不太喜欢自己变成这般模样的。   黑猫叹了口气:“怕失宠。”   祁昭失笑:“说的这是什么话。”   他亲了亲黑猫的耳朵:“变回来吧,我想看看你。”   黑猫耳朵烫了烫,从祁昭怀里跳了下来,身上笼起一层淡淡的光,光芒散去后,谢慎缓缓出现在他眼前,瞳孔还带着些琥珀色,又慢慢归与沉沉墨色。   无论什么颜色,都好看。   祁昭抱住谢慎,满足的笑了笑。谢慎看着他,心顿时软成一滩水:“怎么了,在外面受委屈了?”   “谁敢在晚景城里让我受委屈。”祁昭扬眉一笑。   “刚才去哪里了?”   “去洒金街看了看,然后听说渡闻病了,就去了他那里一趟。”祁昭抬头,“我本来还想去看看秦修,结果一看到猫就给忘了。”   谢慎笑了起来:“那现在要去么?”   祁昭犹豫了下:“算了,还是晚一些的时候再去吧,我——”   话说到一半,却看着谢慎目光转向了窗外。   他顺着谢慎的目光看了过去,秦修正缓步走过来,神情慵懒。   见谢慎和祁昭都看着他,秦修挑眉一笑:“看什么,这是不打算给我开门么?”   祁昭这才反应过来,急忙上前开了门,秦修走进来在桌后从容坐下,祁昭递过去一杯茶:“怎么样了?”   秦修知道他是问自己血脉是否稳了,笑了笑:“今后不用一直睡着了。”   这是好事,祁昭弯起眼睛:“恭喜。”   二人以茶代酒,各自抿了一口,祁昭紧接着想起来,秦修人好了,可能也就是要离去的时候了。   他忍不住朝秦修看了一眼,目光里带着犹豫。   秦修看出他在想什么,垂下眼:“之前你问我如何去留,我已经想好了……我不走。”   祁昭静静看着他。   明明秦修是心魔,但被这么双干净的眼看着,有那么一瞬间,秦修觉得祁昭把他给看透了,他的心思就那么完完整整的展现在他眼前,毫无保留。   他低下头,什么都没说。   末了,祁昭轻笑了一声,声音很柔和:“秦修,欢迎你留下来。”   秦修手指一颤,半晌,嗯了一声,声音很轻,但祁昭听清了。   他这次过来其实不只是想和祁昭说这些话,但说完这话后,之后的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四周陷入沉默,中间谁都没开过口,秦修低着头,祁昭的角度看不清他的脸,但就是觉得他应该很难过。   一刻钟后,秦修狼狈的揉了把脸,动作不像从前慵懒,发泄一般的狠,他突然站起来,没让祁昭和谢慎看见他的眼,匆匆说了道别后出了门,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青石路的尽头。   祁昭觉得特别心酸,但秦修和秦戮走到现在这一步,合合分分只能他们自己决定,旁人插不了手。   他偏头看向谢慎,觉得细水长流的幸福着实不容易,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谢慎安慰的抚了抚他的手:“会好的。”   祁昭点了点头,有些心不在焉,片刻,感觉手里温热的皮肤成了毛茸茸的触感,黑猫跳到他怀里,软软蹭了蹭他的脸颊。   祁昭心里其实就是有点涩,没那么容易走不出来,低头也在他柔软的耳朵上蹭了蹭:“正午了,走吧,去看看今日小厨房做了什么好吃的。”   黑猫点头喵了一声。   祁昭抱着他站起来出了门,快拐弯的时候在长亭看到了秦修,他没回住处,站在长亭栏杆处垂着头发呆,手指无意识敲打着栏杆,意识到后蜷缩起来,仿佛受惊一般。   祁昭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没有过去。   ……   之后的日子又回到了祁昭刚来晚景城时的模样。   上午时去洒金街和草木们闹闹,正午回来喂喂小黄鸡再和谢慎一同用膳,下午就去植木堂里看书向魏老请假,晚上与谢慎共浴,偶尔撸猫,夜深的时候再做些不正经的事,日子过的平和惬意,温柔也欢喜。   祁昭一直想着辛夷的事,日子过的越温暖,就越觉得他是心上必须要除去的刺,但无奈辛夷善隐蔽行踪,除非他自己出来,否则祁昭也没办法寻到他,只能先防备着。   几日后,祁昭修书给其余六城,六城对此皆是重视,书信来往数次后定了事。谢慎与植灵殿和长老府一同在晚景城外又加了三层结界,人事尽了,其他也就只能看造化。   日子一过数月,渐渐入了冬。   晚景城的冬日偏冷,不过祁昭不太畏冷,渡闻和孟然却是个怕冷的,里里外外围了几层,抱着手炉缩在那里动都不想动。   这日,清晨大雪,祁昭前往洒金街。   秦初和戚誉前几日因事出了城,所以店里就剩下了他一人,因着有赤火草在,里面不冷,祁昭稍微收拾了一下,便舒舒服服窝进了藤椅里。   不久,门上的藤木铃铛响了起来,祁昭回头看过去,来的人是孟然,他抱着手炉站在那边,身上裹了好几层,还披了件纯白色的披风,远远看过去像只毛茸茸的白熊。   孟然走进来,冻得牙都打战:“祁昭昭,我那里太冷了,到你这里躲躲。”   食肆里其实不冷,否则食客们哪里还能吃得下东西,但孟然就是觉得冷,到祁昭这里才会好一些。   他在祁昭对面坐下,惬意的叹了口气:“还是你这里好。”   祁昭把炭盆搁到他边上:“这个放你这里,小心些,别烧了披风。”   孟然点了点头:“我让魏怀做了点心和甜汤,一会儿就送来了,不是白来蹭地方的。”   “白来也没事。”祁昭失笑,“喝茶么,能驱寒?”   都说寒冬当饮酒,孟然底子不是太好,被魏怀管着滴酒不能沾,能有茶就觉得很满足了,毕竟意境在那里,就点了点头:“好好好。”   祁昭摇头笑了笑,开始温水煮茶,炉上的水雾渐渐在四周氤氲起来,孟然眼巴巴看着,没等到茶,倒是先等到了渡闻。   渡闻抱着太极幡走进来,先是小心翼翼隔在了后面,而后才匆匆到炭盆边上蹲下,不停搓着手:“好冷好冷。”   他之前病了两个月,看起来根本没见好,虽说不如之前苍白,但时不时会咳嗽几声。他没好全就又出来四处走,祁昭担心的问了许多次,渡闻无所谓摆手说没事,越沧虽说是沉默,但末了也没拦着他。   渡闻看着性子软,没心没肺,但心其实特别刚,决定的事没人没左右,一来二去,祁昭也不说了,只是细节上更照顾小神棍了。   现在,小神棍躲在炭盆边上,看起来特别可怜。   祁昭无奈唤了赤火草一声,后者会意,欢快的蹭过来把叶子贴在了小神棍身上,渡闻只感觉有源源不断的热度从背后传到他身周,渗进了骨子里的那种暖。   他惬意的眯了眯眼睛,孟然看着很羡慕,把胳膊伸过去:“我也想试试。”   赤火草很好说话,把叶子移到了他手腕,孟然很快也体会到了渡闻之前的感觉,突然眼巴巴的看向祁昭:“祁昭昭,这株赤火草卖么?”   赤火草瞬间惊悚:“祁昭昭,我还没把阿藤追到手,才不走。”   祁昭:“……”   祁昭无奈对孟然摇了摇头。   孟然失望的应了一声:“突然好想养一株火属灵植啊。”   边上小神棍认同的点了点头,祁昭不由笑了:“若是真养了火属草木,你们还不整日抱着不离手,越沧和魏怀能答应?”   毕竟二人还指望着夜里自家的小道侣能因为怕冷缩进他怀里,难得的主动。   孟然和渡闻对视一眼,齐齐朝祁昭看过来,眼睛黑白分明:“祁昭昭,你很懂哦。”   祁昭干咳一声,低头摸了摸鼻子。   小神棍摸着下巴笑了笑,刚要说话,看到祁昭一挑眉,心里清楚后者又要说他生病的事,急忙转了话题:“说起来,以前我过来秦修都在的,最近怎么没见着他?”   祁昭的心情突然就低落了下去。   秦修其实过的很不好,他平日里没事做,便喜欢到灵植店里和草木们待在一起,从晚景城的秋日开始,到现在树叶凋零,白雪皑皑,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发呆。   大概也就是从七八日前开始,他突然不再继续在窗边待着了,每日清晨出去,夜里才会回城主府,祁昭最初还以为他的倦了想四处走走,后来他无意间在城楼处瞥见了秦修,后者面无表情坐在那边,遥遥看着天墟城的方向。   他穿的很淡薄,仿佛不会冷,衣袍在风里猎猎作响,眼神比周围的雪还淡薄。   祁昭叹了口气。   孟然的食肆就在祁昭隔壁,对秦修的状态是知道一些的,闻言也没有作声,渡闻心很细,立即再次转了话题,指了指桌上的茶炉:“是不是煮好了?”   祁昭下意识看过去,发现确实是好了。   他给孟然和渡闻斟了茶,茶水很烫,不能入口,但抱着也是享受,祁昭却又不由自主想起了秦修,今日雪厚,外面冷的很,秦修只穿了单衣,不知道受住受不住。   秦修心里苦,也舍不得,仿佛只有让自己疼,才能勉强隐忍下去。   看出他心神不宁,渡闻叹了口气:“要不你去找找他吧。”   “嗯?”   “这世上有许多人,一步步从最苦的时候煎熬过来,疼过,也就有个畏惧。这些人里,有些人能在岁月流逝里走出来,另一些人却不能,秦修就是这样的人,祁昭,你还是多找他说说话吧……这里你不用操心,我和孟然在,能看的住的。”   祁昭知道他说的没错,点了点头。   二人便笑眯眯朝他挥了挥手:“祁昭昭,回见。”   祁昭点了点头,回身将披风穿好,想了想又取出一件抱在怀里,这才出了门。   门外寒风彻骨,夹杂着雪,吹在脸上刺刺的疼。   饶是祁昭不怕冷,刚出来的瞬间也不由打了个寒颤,想着城楼上的秦修,忍不住加快了脚步。城门很快便到了,祁昭停下,抬眼便看见了秦修,后者腰身挺立站在那里,睫毛上都盖着雪。   他一步步走上城楼,秦修正朝着天墟城的方向发呆,没动弹。祁昭将披风盖在他身上,秦修回头,见是祁昭后笑了笑:“你怎么上来了?”   “来看看你。”祁昭直起身,差些被城楼上的风吹倒。   秦修急忙扶住他,带着他走到避风处:“我没事,城楼风寒,你还是早些回去罢。”   祁昭摇了摇头,眼睛坦坦荡荡看着他:“你想回去了么?”   秦修手指一顿,他自然清楚祁昭说的回是回哪里,不由沉默了。   城楼上寒风呼啸,远处似有喧嚣。祁昭没动,静静等着秦修,良久,才听到面前的人低低开了口:“……我怕。”   这声音,在尾音落下的瞬间便隐进了风里,但祁昭听清楚了。   说完这二字后,秦修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神突然痛苦起来:“我最近,总是梦见他……我不明白,明明七情六欲我都还给了他,为什么我还是得不了清净?”   祁昭张了张口,心里其实有答案,但不能说,可即便他不说秦修也清楚,他仓惶笑了笑,声音特别涩:“因为我还念着他。”   一句话,七个字。   这七个字仿佛用尽了秦修所有的力气,他靠在城墙上,慢慢遮住眼:“是不是很可笑,我爱他半生,末了换来穿心一剑,却还是想着他……太作践了。”   祁昭想给他说这不是作践,他和秦戮神魂想连,之所以念着秦戮,是因为秦戮念着他,但话还未出口,却就已经没法说了。   他听见秦修喉咙间传来一声极浅的哽咽声。   人压抑太久,总是容易崩溃。   可秦修不需要安慰,他摆了摆手,手还遮在眼睛上。城楼上风雪又大了些,风雪里,秦修放下手,眼睛清清淡淡,之前那些情绪尽数被掩藏。   他一眼瞥见祁昭眼底的心疼,回头又朝天墟城的方向看了一眼,淡淡笑了笑:“祁昭,其实我很想回天墟城,但我知道自己回不去了……诛心的滋味太痛,比风雪刺骨疼太多,承受一次已经足够,我不如聂槃,这一生……受不起第二次了。”   他说话的语气很平静,可就是这样,才越让人觉得压抑。   祁昭心口闷的很,秦修上前将他有些松了的披风带子紧了紧:“好了,城楼风雪最甚,若是你被冻坏了,谢慎恐怕要找我麻烦……回去吧。”   他又成了惯常慵懒的模样,明显已经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祁昭只得点了点头,秦修便懒懒一笑,和他一同下了城楼。   二人一起朝城主方向走,秦修走在前面,从始至终都没回过头,拐角时,祁昭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茫茫白色,远处的山隐在风雪里,什么都看不到。 第83章 第83次不正经   之后秦修没再去过城楼。   祁昭怕他心里熬不过去, 小心翼翼观察了几日,后者一如既往的慵懒模样,只是话比从前更少了, 沉默看着窗外发呆,一坐就是一整天。   连大大咧咧惯了的孟然都发觉了秦修的不对劲, 私底下偷偷问了祁昭几句,祁昭知道症结所在, 却也没办法,只能朝孟然摇了摇头,孟然慢慢也想清楚了背后的事, 除了叹气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了。   日子一天天过,晚景城的雪下过三次后,年关近了。   洒金街的许多店铺已经关了门,各自回家置办物件准备过年, 城主府那边有谢清操心,祁昭无须管, 到了最后几天才把草木们带回了城主府, 打算和谢城主安安稳稳过年。   这日清晨,祁昭最后去了洒金街一趟, 草木们已经被安置在了城主府暖阁, 他此次去是把晒的花茶和一些书都带回去。   晚景城到了年底事情多,谢慎忙碌的很,和他一起去的人便成了秦修,二人进了洒金街, 边上的食肆还在忙,祁昭把要带回去的东西收在一起,那边孟然也正巧过来唤他们,让祁昭帮忙尝尝些新上的点心。   年关时节食肆生意最好,孟然准备上的点心是如意糕,听名字就是个应景的,点心做的很甜,虽说不腻,但也不太对祁昭的胃口,而秦修本就不喜甜食,自然不会有别的表示。   小老板很失望,说要再研究研究,重新钻进了小厨房。   祁昭摇头笑了笑,秦修挺喜欢孟然,眼神也柔和下来,二人在食肆里待了许久,边等边试吃,等到孟然对做出来的点心终于满意,才摆了摆手,心满意足放他们走。   二人与孟然和魏怀道别,顺便定下蹭吃蹭喝的时间,这才出了食肆,确定灵植店落锁后转身朝城主府走去。   昨夜才起的雪,风雪天,雪没脚踝快一半,路上行人很少,寥寥几人,匆匆从他们身旁走过去。   祁昭紧了紧披风:“这天越来越冷了。”   秦修穿的还是很单薄,但他修为高,确实不冷,闻言懒懒笑了笑:“光属血脉也这么怕冷么?”   祁昭坦然点头:“因为我感官正常。”   “说起来,这年还是我第一次过年,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模样,也不晓得该做什么,到时候你别嫌我添乱就是了。”   “不会,你也不用做什么,蹭吃蹭喝会不会?”   秦修便笑起来:“会。”   祁昭看出来他今日心情不错,不由也跟着放松下来,笑了笑。   二人步速不慢,这条街很快到了尽头,再过拐角,迎面就是城主府了。   祁昭走在前面拐过去,抬头望了一眼,城主府立在周围皑皑白雪里,高贵而庄重,他往前走了几步,走近了才发现城主府前的台阶下原来还站着一人,他身着白衣,发也仿佛染了霜,整个人仿佛融进了雪里,离远了根本看不见。   此时祁昭离那人的距离还有些远,看不清容貌,但就是莫名觉得熟悉,可祁昭认识的人都是黑发,根本想不起来还有白发的人,疑惑间,身边的秦修突然顿住了。   他死死看着前面的那人,眼里悲喜哀乐纠缠在一起,沉得像雾,唇紧紧抿着,竭力想要把喜怒哀乐掩藏下去,但越是藏,就越是汹涌。   祁昭就清楚了,那人除了是秦戮,不会有别人。   那人也看见了他们,却没动,只等着他们走过去,祁昭看着秦修,低声问:“秦修……过去么?”   秦修手指轻轻颤抖起来,良久,他闭了闭眼睛,没说话,脚步却动了。   二人走过去,秦戮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他站在风雪里,比从前瘦了很多,白衣空荡荡的穿在身上,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白了,一半雪白一半灰,是他所有的苦和煎熬。   秦修心里苦,秦戮也不好过。   秦戮的目光一直凝在秦修身上,见他过来,嘴唇动了动:“秦修。”   秦修脚步未停,直直就要走过去,刚从秦戮身边错开,秦戮猛地转身握住他的手腕,又唤了一声:“秦修。”   秦修不动了,沉默的垂下眼。   祁昭视线在他们身上环绕一圈,才反应过来他这时候不应该待在这里才是,着实尴尬。这么想着,他随意寻了个借口,转身便往城主府里走,刚进去,就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谢慎撑着伞站在那边,将伞往他头上一遮:“怎么如此匆忙?”   “秦戮来了。”祁昭说,“你是要出去么?别出去了,现在出去撞见他们太尴尬。”   谢慎本就是看他出去的太久,雪又大了,想出去接他罢了,如今人已经回来,自然不用出门,闻言颔首,转身撑着伞同祁昭往里走。   二人回了住处,屋子里很暖,祁昭把披风上的雪抖了抖,挂到边上,谢慎把他的手裹起来给他暖手,祁昭笑眯眯任他动作,想了想,说:“秦戮要来,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   谢慎摇了摇头:“他来时才知晓的,只比你早了半个时辰。”   祁昭了然点头:“他这次来定是想接秦修回去的,但秦修……已经没办法再信他了,你觉得他们能熬过去么?”   “各自有各自的造化。”   祁昭心里其实挺矛盾,之前秦修被秦戮一剑穿心,虽说背后是辛夷推波助澜,但之前秦修受的苦就不少,否则也不会那么绝望,是以祁昭并不想秦修那么容易就原谅秦戮。   但祁昭知道秦修心软是迟早的事,他舍不得秦戮,耗着也是在折磨自己,倒不如早点走过去,同得欢喜。   祁昭叹了口气。   谢慎握着他的手:“还冷么?”   屋子里本就暖和,再被谢慎捂了这么久,早就暖了,祁昭笑眯眯点点头:“不冷了,但再捂一会儿也是很好的。”   谢慎低低一笑,纵容道:“好。”   二人说了一会儿话,很快就说到了年节的事,浮生界不比人间界,修行这条路本就孤独,身边亲友渐渐去了,大多都是一个人四处行走,人情世故浅薄的很,根本不在乎年节。   城主府也是如此,往年谢慎大年初一时会去腾蛇山拜访三位长老,而后年节就算这么过了,但今年不一样。   谢慎打算十五过后与祁昭举办道侣大典,原本他们刚在一起时就应该办的,但那时候事情多,就拖到了现在,趁着如今日子还算平和,谢慎觉得还是抓紧办了,省得之后出意外。   祁昭应下了。   城主府自是欢喜,谢清也不喂小黄鸡了,当即开始着手准备,上午时刚把册子给送来,祁昭拿起来看了看,谢清做事稳妥,他觉得没什么不对,就点了点头。   “这样可以了。”   “那就这么办了。”谢慎说,“晚些的时候会有人过来量身,喜服七八日就能做出来。”   喜服的样式是祁昭选的,上面的刺绣纹也是他亲自画了给裁缝的,对此很是期待:“好。”   他把书册合上,托着下巴笑眯眯看着谢慎,觉得日子再好也不过如此了。将他的眼神收入眼中,谢慎神情缓和:“看我做什么?”   祁昭知道他这是明知故问,坦坦荡荡开了口:“看你好看呀。”   谢慎还看着他,目光不躲避,耳尖却悄悄染上了粉红色。   他耳尖发红时的样子,无论多少次都能让祁昭的心软的不像话,其中还掺杂着隐约的小欢喜,祁昭笑弯了眼,慢慢靠近谢慎:“谢慎,你害羞了?”   说话时的热气洒在谢慎耳尖,那处顿时更红了。   祁昭眼睛更弯,凑上去仔细看了看,谢慎就势转头在他下巴亲了亲,头发拂在祁昭脖颈处,小傻子一滞,突然笑出声来。   谢慎:“……”   祁昭一边笑一边把谢慎的头发从自己颈间拨出去:“你,你不能怪我,实在是太痒了,我也没有办法。”   谢慎无奈揉了揉他的头发。   令人心猿意马的时候虽被祁昭不合时宜的笑打断了,但却突然温情了起来,二人又窝在一起说了些事,不久,门外响起脚步声,谢清抬手扣门,轻声唤道:“城主,祁先生,是用午膳的时候了。”   祁昭应下,和谢慎一起出了门,他心里惦记着秦修的事,问谢清:“秦修和秦戮回去了么?”   谢清犹豫了下:“应该算是回去了吧。”   祁昭有些疑惑:“应该是怎么说?”   谢清这次没说话,伸手朝前面指了指,祁昭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到了秦修住的院落外,他抬头一看,顿时明白了谢清话里的意思。   秦修已经回来了,站在竹楼二楼的窗户边上,淡淡朝下看着,院落的门紧紧闭着,秦戮站在外面,白衣胜雪,头发半白半灰,仰头对上秦修的眼,一动不动,整个人像一座雕像。   仿佛顷刻间就能被风雪掩盖。 第84章 第84次不正经   秦戮在秦修院落外站了半月后, 最先受不住的不是秦修,而是城主府众人。   秦戮以杀证道,浑身杀伐之气, 眼神总是冰冷的,站在那边一动不动时压迫感也极强, 众人给秦修送吃食时被那双不带情绪的眼一看,心里怵的很, 厨房掌厨老爷子的小孙子都被他给吓哭过好几回。   众人受不住,又不敢招惹,纷纷找大管事吐苦水, 谢清同样惹不起,只得把这些事给祁昭和谢慎说了。   祁昭心情很复杂,这事他没有办法,让谢慎去说明显也不现实。   谢城主根本不会多言, 直接打晕了扔出城主府才是他会做的事。   祁昭最终无可奈何去寻了秦修,进门的时候被秦戮的眼神一扫, 果真觉得背后发凉。他上楼, 秦修正站在窗边喂着鸟,听到脚步声后头也未回:“怎么了?”   祁昭叹了口气, 将城主府众人的话给他说了, 闻言,秦修淡淡垂眼:“秦戮想做的事,我从来都阻止不了,若你们觉得难以忍耐, 直接将他请出去就是。”   祁昭幽幽看着他。   秦戮无论如何也是天墟城城主,与谢慎平起平坐,他们这些日子视而不见就已经算是礼数不周到,真请出去那还得了?   祁昭的意思秦修自然清楚,被他这么看了半晌,秦修将鸟食放在窗台,回身到桌后坐下:“你知道,我没办法。”   声音涩涩的。   祁昭当然懂。   他在秦修对面坐下,犹豫一下后试探着问:“他来了有半月……你有什么想法么?”   秦修手指颤了颤。   祁昭便接着问:“那……你想回去么?”   许久,才听到秦修用很轻的声音开了口:“想,但也不想。”   祁昭沉默看着他,秦修抬起头,眼神淡淡的:“想是因为我舍不得,不想,是因为我不敢。祁昭,其实我心里比谁都煎熬,我疼的很,但恨不起来,也舍不得,你知道么?那日他站在我眼前,我看着他半灰半白的头发,突然就特别心疼。”   “他怎么会变成那样呢?我认识的秦戮,永远都是冷漠果断的,眼里从来不会有任何犹豫和苦楚,何况是畏惧……我其实比谁都希望他过得好,从前我愿意承下他的七情六欲和苦,后来我把七情六欲还给他,却也将苦带走了,可是,为什么他会过成这样?”   祁昭愣住了。   他一直以为秦修不肯见秦戮是因为不能原谅,但现在看来,或许更多的是因为他心里矛盾。   他一面觉得疼,不敢再试,一面又觉得心疼和舍不得,两种情绪在心里纠缠太久,慢慢就成了煎熬,觉着自己没出息,被一剑穿心后还念着,自甘下贱的很。   秦修说罢,自己都觉得难堪,低下了头。   祁昭沉默看了他许久,轻声说:“都会过去的。”   “……嗯。”秦修勉强笑笑,半晌后将所有的情绪掩藏下去,再抬头的时候已经是波澜不惊的模样。   强装出来的满不在乎,看得让人更心酸。   祁昭心里酸涩,秦修却扬眉笑了笑:“那城主府这些人你不管了?”   祁昭揉了揉眼:“不管了,秦戮想站就让他站着就是,你若是觉得气不过,我偷偷在背后帮你搞搞事也行。”   秦修失笑,摇头道:“没必要的,算了。”   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抬头看向祁昭:“我听人说你的喜服送到了,如何?”   “好看的,与我心中所想半点出入都没有。”祁昭眼睛亮晶晶的说,“喜服好看,谢慎穿着更好看,尤其上边的金色刺绣,真的是……有空了我带你看看,你一定也喜欢。”   秦修看着他因为激动而语无伦次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眼神和缓许多:“那不如就现在?”   “好。”祁昭站起来,走走走。“”   秦修便跟着他站了起来,二人出了院落,秦戮看见秦修,目光立即探了过来,秦修却仿佛没见到一般,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二人身子相错的一瞬间,秦戮的眼黯了下去,遥遥看着他们身影远去,唇抿成一道直线,而同时,秦修垂眼,嘴唇颤了颤,到底是没回头。   ……   又过七日,祁昭与谢慎的婚宴近了。   晚景城城禁暂歇,广迎四方来客,未下请帖,来即是客。晚景城一时间内多了不少人,清冷的城池瞬间热闹了许多。   离喜宴还有不到三日时,祁昭突然紧张起来,没在城主府和谢慎一起待着,出门溜去了植木堂,却得知魏老上午时就去了客栈。   祁昭回想了下,记着客栈里住着不少他认识的人,傅徐二老,元崎和秦慵,徐章与徐岩,还有女装大佬陆作冰。   但陆煎水是住在城主府的。   祁昭上楼的时候陆作冰正站在二楼栏杆眉眼淡淡朝下看,祁昭刚上去便看见了他。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祁昭顿了顿,确定眼前人就是陆作冰后,不由疑惑:“你怎么没和大城主一起?”   陆作冰面无表情:“吵架了不行么?”   祁昭:“……怎么了?”   陆作冰的脸稍稍一红,垂眼道:“太疼了。”   祁昭沉默三秒后反应过来,脸红的人瞬间就多了一个,看出他不好意思,陆作冰之前那点害羞淡去了,问他:“你和谢慎一起的时候也这么疼么?”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说疼,但谢慎向来温柔,确实不疼,说不疼,又容易让人怀疑谢慎是不是不行。   祁昭:“……”   看着他的反应,陆作冰理所当然以为他是默认了,忍不住用同病相怜的眼光看了他一眼,又继续问:“还有,你们用的什么油膏?我和兄长用的玫瑰膏,味道我不是很喜欢,想换一种。”   祁昭简直想扶额:“我觉得这种事你应该和大城主说。”   祁昭觉得陆作冰这是把他当给钙蜜了,可他直了二十多年,对这种事还真不了解,更没操过心。   陆作冰也发现了祁昭指望不上,瞥了他一眼:“魏嘉泽来了么?”   “之前聂槃有来信,大概下午能到,怎么了?”   “魏嘉泽是药师,同样也是在下面的,应该做了不少东西,到时候问问他就是。”   陆作冰这话说的很坦然,祁昭听着,脸不自觉又红了一些,末了低下头,小声说:“记,记得帮我也要一份,咳。”   陆作冰应下了,祁昭摸着鼻子朝他笑笑:“那你现在打算去哪?”   “哪也不去。”陆作冰摇头,“昨晚有些过,现在腰还疼着,先回去歇歇,你呢?”   祁昭想了想,魏老这么急着来寻傅老和徐老,应该是有事要说,他这时候去不合适,便说自己来寻元崎和秦慵的。   闻言,陆作冰往最左边房间的门一指:“他们住那里,你过去吧,我也回去了。”   说罢,他慵懒摆摆手,转身回了房间。祁昭在外面站了一会儿,等到脸上热度彻底消退后,才到最左边的房间外敲响了门。   片刻,门被打开,开门的人是秦慵。   他们清晨时刚到晚景城,舟车奔波数日,神情有些疲惫。元崎坐在窗边昏昏欲睡,听到脚步声后偏头看了一眼,顿时清醒了些:“祁昭?”   他站了起来,却不说话,只静静凝视祁昭。   祁昭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刚要开口,元崎挑眉一笑,感叹道:“一别数月,没想到再见,你居然就要嫁人了。”   “……不是嫁人,是相互嫁娶。”   “好好好,相互嫁娶。”元崎明显不想与他争论,毕竟究竟如何旁人一看便知,接着道:“大婚在即,你不与谢慎好好说说话,到我这里来做什么,紧张了?”   祁昭咽了咽口水,嘴硬:“没有,只是想看看你。”   元崎嗤笑一声:“我们打个赌如何?”   “嗯?”   “赌一赌你在这里待多久,谢城主就会来。”   祁昭干咳一声:”我不想赌,但很想知道一件事……你和秦慵,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秦慵:“……”   元崎:“……”   秦慵微微一笑,全然是默认的模样,元崎却皱起了眉:“莫要胡说。”   祁昭学着元崎从善如流:“好好好,是我胡说。”   元崎沉默半晌,幽幽道:“祁昭,你学坏了。”   祁昭嗯了一声,承认的干净利落。   元崎叹了口气:“好的吧,过来坐。”   祁昭笑眯眯走上前在他对面坐下,秦慵便站到了元崎身后,祁昭眼里的调侃更甚,元崎见了,眼睛眯了眯,突然道:“你这次过来,真不是因为紧张?”   这时候再隐瞒就没什么意思了,祁昭点头:“其实是。”   元崎便笑了:“若是紧张,我这里倒真是有个法子,就看你敢不敢了,你过来些。”   祁昭依言倾身上前,元崎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又一笑。   祁昭脸瞬间红了。 第85章 第85次不正经   傍晚过后,元崎哈欠连天已经熬不住, 祁昭同他和秦慵告别, 而后又在魏傅徐三老那里待了一会儿,及至夜深, 谢慎来接人。   谢城主站在木阶下面,朝他微笑着张开手,祁昭便笑着跟了去。   二人并肩回了城主府, 此时天已经彻底暗了, 城主府里灯火通明,祁昭没麻烦小厨房, 自己到后面简单做了点吃食, 谢慎最喜欢他亲手做的东西, 眼里的温柔就没散过。   用过膳后,祁昭懒得洗碗,谢城主便手忙角乱收拾了碗筷去洗了,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做这些事, 笨拙的很, 祁昭一边教一边笑, 谢慎也不恼, 只是在洗完后擦干净手,惩罚似的狠狠亲了祁昭许久。   更晚一些的时候, 祁昭沐了身躺在榻上,那边谢慎还在洗,不断有水声从屏风后传了过来, 祁昭盯着看了一会儿,不由自主想起了傍晚时元崎给他说的话,老脸一红。   试,还是不试——这是一个关乎于他明早能不能起来的问题。   犹豫一会儿后,祁昭抿了抿唇,从枕头下将在元崎那里做的东西拿了出来,在身上比了比后脸又是一红,握着它塞到了被子里。   背后水声渐渐小了,衣物摩挲声过后,脚步声响起。   祁昭在谢慎过来的瞬间将边上的灯火熄了,四周顿时暗了下去,只留下窗外淡淡的月光。   谢慎缓步走过来,发尾还滴着水:“怎么了?”   祁昭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可能是刚才不小心给熄了,总之也要睡了,没必要重新点上……你过来点,我给先给你擦头发。”   谢慎在床下的时候从来不会拒绝祁昭,闻言点了点头,在床榻边上坐下。祁昭一边给他擦头发,一边琢磨着之后要做的事,耳根滚烫。   不久,手下的湿润感渐渐消失,待到八分干时,谢慎握住祁昭手腕:“好了。”   他将祁昭手里的布巾取过来放到边上,上了榻,祁昭之前还在想那些心猿意马的事,没防备,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被压在了榻上。   谢慎俯身在他上方,眼睛微微眯着:“在想什么,同我一起的时候还走神么,嗯?”   他的头发拂在祁昭的面颊和颈间,略微发痒,祁昭无意识一动,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你的头发,哈,快拨开,太痒了。”   好不容易有的暧昧气氛便再次烟消云散,谢慎眼里淡淡无奈,但也已经习惯了祁昭的煞风景,手指将头发挑开,亲了亲祁昭的唇:“总是闹。”   “没闹。”祁昭笑眯眯抱住他,“猜猜我刚才在想什么?”   谢慎目光纵容,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是什么?”   祁昭干咳一声,从被子里把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摸了出来,在谢慎手臂上戳了戳,而后脸红。   谢慎一愣,将那团毛茸茸的物件那了出来,就着月光看过去,那是一个猫耳环,藤木编织而成,外面绑了绒布,摸上去触感极佳。   谢慎很快想清楚了祁昭的想法,呼吸急促起来。   可能是因为周围太暗,能给人勇气,也能把羞耻感暂时掩藏下去。祁昭就着谢慎的手握住那个猫耳环:“其实原本还应该有尾巴的,但时间太赶了,没来得及做,就……先将就将就吧。”   说着,他别开头,把谢慎手里的猫耳环抽出来戴在了头上,红着耳朵闭上眼睛:“喵~”   谢慎的眼睛骤然烫起来,暗到发沉,低头看向祁昭,小傻子僵直着身子躺在那里,睫毛因为紧张不停颤着。   谢慎炙热的眼里便忍不住多了几分柔软,他伸手缓慢细致的抚过祁昭头上的猫耳,半晌,无声一笑,俯身贴了下去。   ……   没羞没躁的日子过了几日。   正月二十一,喜宴。   城主府许久没这么热闹过,四处添染红色,窗纸红灯,就连暖阁草木和小黄鸡身上都被绑了一缕红绸。   清晨,祁昭早早便被唤了起来,其实不唤也一样,毕竟一宿都没睡着。   因着道侣大典有规矩,昨晚他与谢慎没有同寝,独自在竹楼二楼,谢慎就在下面。他在铜镜前坐下,孟然和渡闻几人都在,里面陆作冰是个细心的,站在祁昭身后细致给他打理。   祁昭不是姑娘家,用不着胭脂水粉,简单把眼下的青紫遮了遮。他站起来穿上外袍,大红为底,金丝作边,发带也是金红二色编织而成,从黑色的发间露出来,祁昭看了眼铜镜,只能说人靠衣装这话不假,他身上居然也隐约见了几分高贵之气。   祁昭笑着给孟然他们说了,渡闻上下打量他半晌,点头:“确实好看。”   就连一向挑剔的女装大佬陆作冰都是满意的模样。   此时离喜宴开始还早,祁昭坐立不安等着,紧张起来话也多了不少,孟然和渡闻清楚他的不安,在边上和他说着话,帮着缓和他的心情。   一个时辰后,外面锣鼓声响了起来。   祁昭惊的瞬间站起,反应过来后耳尖一红,孟然几人看着却比他还紧张,上前把他乱了的衣服和头发又理了理,确定无事后在门边站定,朝着他微微一笑:“祁昭,来吧。”   祁昭走了过去,手指轻轻搭在门把上,知道谢慎就在楼下,顿时更紧张了,半晌后深吸一口气,慢慢拉开了门。   “吱呀——”   门缓缓被打开,祁昭走出去,低头。   谢慎就站在楼下最底的木阶上,角落香炉里绕着袅袅的烟,他的面容一半隐在暗色里看不清楚,一半被烟雾笼着,温柔而平和。   听到脚步声,谢慎抬头,隔着楼层遥遥与祁昭相望,眸间倒映人影,惊鸿一瞥的高贵。   祁昭记得最初他见谢慎的时候,经常因为后者的容貌而晃神,后来可能是见惯了,虽然还是觉着好看,但那抹惊艳的感觉却少了。   可现在,祁昭觉着自己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第一次见谢慎的时候,他紧张不安的推门进去,一人坐在山水画下淡淡抬眼,眼瞳湖光水色一般,只一眼,便再出不来了。   他怔在那里,直到谢慎温柔笑着对他张开手,说:“昭昭,过来吧。”   祁昭一步步下了楼梯,到最后一阶时,整个人便骤然被眼前的人抱住了,谢慎低头与祁昭额头相贴,不说话,只轻声见着。   这样显而易见的欢喜无疑最能感染人,祁昭心里的紧张尽数被柔软取代,也随之笑起来。   他们这一抱似乎就没有放开的打算,末了,还是陆作冰在边上开了口:“衣服要乱了。”   祁昭是想用最好的姿态和谢慎成亲了,衣服绝对不能乱,闻言立即推开了谢慎,紧张兮兮看向陆作冰:“乱了么,不行,再帮我理理。”   谢慎:“……”   祁昭到陆作冰那边确定了一下后才放了心,重新走到谢慎身边,抬眼看到后者无奈的模样,不好意思抿唇笑了笑:“我……这是第一次成亲,紧张。”   同样是第一次成亲的谢城主笑了:“好。”   二人执着手走到门边,又等了大概一刻钟,外面的鸣乐声再次响起,祁昭手指紧了紧,与谢慎一起出了门,门边宾客列在左右两边,微笑看着他们。   祁昭定了定神,一步步走了过去,拐角后是前堂,前堂门开着,祁昭遥遥看了一眼,魏老和三位长老坐在正前方,目光带着喜悦。   道侣大典其实与人间界的成亲也无不同,拜天地拜高堂,而后一生就此定下。   二人进了门,四位老人微微笑着,祁昭突然不好意思了起来,抿唇笑笑,和谢慎拜过天地后捧茶屈膝:“老师,爷爷,喝茶。”   魏老先端起了茶,三位长老也随之接了过去,抿了一口后从怀里将备好的物件拿出来放在他们手里,那是淡金色的同心结,象征了长辈对晚辈的宠爱和祝福。   祁昭妥善收好,再次行礼后起身,谢清随之抱着一个盒子走了过来,里面是云纹佩和麒麟纹佩,云纹佩是谢慎的命牌,麒麟纹佩也被祁昭融了心头血进去,同样的道理。   祁昭和谢慎分别将云纹佩和麒麟纹佩拿出来,刺破指尖按在了上面,血珠渗入玉佩的同时,二人将灵力覆上,玉佩周身很快浮起暖暖的光,等到光芒散去,云纹佩上染上淡金色,麒麟纹佩上也随即出现一道玄色暗纹。   命牌和血脉交融,余生也就断不开了。   祁昭和谢慎对视一眼,彼此缓缓一笑,松开了手指,相互把自己的命牌玉佩给对方挂在了腰间。   而就在玉佩挂上的同时,四周钟鼓响起,礼乐齐鸣,边上宾客齐齐举手,灵力光点从他们掌心浮起,缓缓笼在谢慎和祁昭,带着阵阵暖意。   谢慎轻声唤道:“祁昭。”   祁昭抬头看过去,谢慎便低低笑了,突然上前一步,站在周围光点里低下头,在祁昭唇上印下一个吻,轻轻厮磨。   而后低声说。   “你的余生,从此我接手。”   “而我的余生,也都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完后,就在刚才,给男票看了看,并且对他的撩人技巧表示了嫌弃。   男票叹气,让我过去点,我就去了。   然后这货突然抱住我,鼻子贴着我的鼻子蹭了蹭,还故意用特别轻的声音问我:“现在撩到了么?”   我:……   咳,我现在就想知道,林同学在我开学的这一个月里,究竟去哪里学了撩人技巧?   妈个鸡快承受不住了! 第86章 第86次不正经   晚景城城主大婚,拜过高堂后要过主城一周, 承城民祝贺。   众人从祁昭进城时就觉得这背后必定有蹊跷, 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如今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人们心满意足,早早便捧着合欢花在街道两列等着了。   承贺用了将近一个时辰,回去的时候祁昭怀里抱满了合欢花。此时正好到正午, 宾客已然入座, 祁昭和谢慎一同到长辈那边敬了酒,之后便到一旁坐下了。   谢慎威名在外, 旁人自然不敢去闹他。祁昭偷偷取了桌上的糕点, 尝了一口觉得还不错, 在谢慎眼前晃了晃:“你要吃么?”   谢慎低头在那半块糕点上咬了一口,缓缓笑起来:“好吃。”   说着,目光细细凝在祁昭身上, 也不知是在说糕点好吃, 还是在说祁昭好吃。   祁昭摸了摸鼻子:“正经点。”   众人眼尖的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 眼睛忍不住亮了亮, 觉得冷冰冰的谢城主撩起来人来真是不得了。   简直刺激。   祁昭原本就对谢慎招架不住, 现在周围这么多人看着,他脸皮到底是薄, 耳尖通红低下头。   不久,聂槃过来将谢慎叫了去,祁昭在原处坐着,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他抬头,渡闻笑眯眯看着他:“祁昭昭,恭喜恭喜,开心么?”   祁昭抿唇一笑:“嗯。”   渡闻欢欢喜喜在他身旁坐下,后面跟着孟然几人,陆作冰和秦修也在,前者还没同陆煎水和好,面无表情站在那里,秦修眉眼微垂与他站在一起,眼神淡淡的,什么话都不说。   秦戮坐在离他约莫三米的地方,静静看着他,半灰半白的头发在周围锦绣红色里突兀到仓皇。   孟然小心翼翼戳了祁昭一下,声音压得很低:“刚才你和谢城主承贺时,我路过秦修住处,看见他和秦戮好像起了争执,具体如何我不清楚,他们看见我后就不说话了。”   祁昭一滞,下意识看向秦修,后者静静站在那边,明明与他们距离很近,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半点情绪波动都没有,明显是在走神。   孟然也发觉了秦修不对劲,不过今日是祁昭至关重要的时候,孟然不愿他因为别的事毁了心情,急忙对陆作冰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布包递过去:“祁昭,拿着。”   祁昭道谢接过来:“这是什么?”   问完后却没等到陆作冰的答案,祁昭便将绳子解开自己看了看,不看还好,一看,脸立即红了。   祁昭迅速将袋子系紧:“这,这……”   “我同魏嘉泽讨来的,里面有玫瑰膏和木芙蓉膏,似乎还有薄荷油,你晚上应该能用不少。”   祁昭耳根爆红,玫瑰膏和木芙蓉糕就算了,薄荷油这是什么?   祁昭惊恐的想到了风油精,忍不住抖了抖。   陆作冰皱眉看他:“你在想什么?”   “……咳。”   祁昭干咳一声,迅速摇头将手里的小布袋收好:“没有,这你给了我,那你……”   陆作冰面无表情:“人都没有,我拿了给谁用?”   祁昭:“……”   这话虽然说的没错,但他听着就是莫名想笑。   他这边忍着,那边孟然没忍住笑出声脸,连秦修都抬起了头,眼里染上些许笑意。   光天化日下讨论这种事实在是不像话,祁昭就没继续说下去,几人又闹了会儿,秦修有些疲惫,不久后先回了住处,祁昭之前其实一直想着他的事,见他离去,当即戳了戳渡闻。   小神棍叼着点心回头看他:“祁昭昭,怎么了?”   “就是……秦修的姻缘,你能算一下么?”   “行啊,多大点事。”渡闻摆了摆手,很随意的将腰间的太极盘扒拉了上来,“你有秦修的头发或者血液么?”   祁昭摸出一片梼杌神木当初掉的叶子:“这个行么?”   “这个最好。”渡闻眼睛亮了亮,把叶子接过来碾在太极盘下,又从怀里掏出一个装着透明液体的小瓶子,从中取出一点滴在了叶子上。   太极盘缓缓浮起白芒,那点透明的水珠在光芒里慢慢分成数条细线,沿着叶子纹路游走,不久,在太极盘上方缓缓凝成了说不上是什么的图案。   渡闻之前占卦得出的都是文字,第一次遇见这种,皱眉。   祁昭紧张问:“怎么了?”   “我也说不清楚,卦象我解不了,但不是下签。”渡闻说,“我看秦修面相,前半生虽然坎坷,后半生却极其顺遂,你就别担心了。”   渡闻说的话祁昭还是信的,点了点头:“好。”   小神棍便笑眯眯给他递了一块点心:“尝尝这个,茶味的,我记得你喜欢。”   祁昭咬了一口,他以前就喜欢吃抹茶味的甜点,这个茶味虽然不浓,但也足够合胃口,满意的眯起眼睛:“好吃。”   几人又闹了一会儿,等到祁昭吃到半饱,谢慎从聂槃和温故那边走了回来,俯身用指腹将祁昭嘴边的点心屑抹去,轻声说:“回去吧。”   “这……长老们还未走,合规矩么?”   “无妨,谢清在。”   谢慎话说的很坦然,完全不觉着这有什么不对,边上的孟然和渡闻也点头:“你们去吧,这边我们会帮衬着。”   祁昭其实也想回去,便对他们道了谢,起身与谢慎一同回了竹楼。   此时才刚过中午,竹楼外人声喧嚣,祁昭清楚有些事这时候做不了,但怀里的小布袋搁着皮肤,想到里面的东西,他就不自觉脸红。   他原本生的就好,往日穿着素衣也惹人注目,现在一身大红金纹喜服,发间金线,沐着光站在窗边朝谢慎回头笑,触人心弦的好看。   谢慎忍不住亲了亲他:“祁昭。”   祁昭抬头看他,眼瞳干干净净,底下的欢喜一览无余,纯粹又干净。   谢慎的心软成一团棉,又一吻:“我……有东西送你。”   祁昭好奇:“嗯?”   谢慎握着他的手上了二楼,到书架背后将一个巴掌大的盒子拿了出来,递到祁昭眼前。祁昭刚接过来,就看到谢慎别过了头,耳尖微红,唇也紧紧抿着。   可爱,想嗯哼。   祁昭忍不住笑了,对盒子里的东西更是多了几分期待,缓缓打开,而后愣住了。   盒子底下是深色的绒布,上面放着一对木雕小人,雕工极为粗糙,头发那处还有着明显雕错修补的痕迹,衣物装饰也很简陋,只有五官栩栩如生,是他和谢慎的模样。   专门的手艺人做不成这样,那么这对木雕是谁做的,如今一目了然。   祁昭怔怔看向谢慎。   听着他沉默,谢慎稍稍回头,手指紧张的拧在一起:“你……喜欢么?不喜欢的话也没事,这次时间太紧,所以粗糙了些,我可以重新雕。”   尾音落下,看到眼前的人突然将盒子合了起来,而后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他。   “特别喜欢,太喜欢了,我要把它们摆在床头。”祁昭声音里有满满的欢喜,“你稍后也记得教教我,我也要刻一对,一起摆着。”   谢慎方才悬着的心彻底定了下去,声音柔到不像话:“好。”   祁昭便笑了,又抱了他一会儿后退回去,拿着木雕傻笑着看,他眼里是木雕,谢慎站在后面细细望着祁昭,唇角笑容柔和。   ——眼里心上全是他。   傍晚后,按着晚景城的规矩,来客都要散了。   祁昭和谢慎到外面送他们,魏老和三位长老今日心里欢喜,酒喝了不少,却还强撑着不让人送,祁昭无奈点头,暗地里让谢一跟着,这才将几位老人送出了门。   孟然和渡闻几人其实很想留下来闹,但到底是畏惧谢城主,被后者淡淡一瞥,便很怂的告辞出了城主府。谢清带着人去收拾残局,一时间,周围就只剩下了祁昭和谢慎。   祁昭眼睛弯了弯,先伸出手,挑眉。   谢慎也笑了,手探过去,祁昭握住,和他一起朝竹楼走去,进去后把门窗掩上,转头便把谢慎扑在了床榻上。   小怂包难得主动,谢慎自然乐意,四肢摊开,眼眸带笑看着他,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被这么双好看的眼睛看着,再加着时候如此适宜,祁昭哪里忍得住,低头吻上了谢慎的唇。   他很少主动吻人,生涩的很,说是吻,倒不如是啃。谢慎手放在他腰上,随着祁昭的节奏适应,慢慢的,祁昭多少有了些感觉,吻带了些缠绵的意味。   灯架上的红烛摇晃着,将人影映在墙壁,清晰的特别煽情。   等到一切水到渠成,二人呼吸都急了起来,谢慎眯了眯眼睛,翻身将祁昭稳稳压住,沙哑着声音问:“那些东西……在哪儿?”   小傻子在这种时候反应极快,知道他是说陆作冰给的那些东西,喘息道:“怀,怀里。”   谢慎手指探进去,温度很热,在他怀里慢慢寻着,不知是因为气氛太好还是谢慎有意为之,手指若即若离触碰皮肤,隐约挑逗。   末了,祁昭再无法忍耐,伸手把小布袋拿了出来,胡乱塞到了谢慎手里,别过头去。   谢慎将布袋打开,眼尾一挑,将里面的油膏拿出来,低声在祁昭耳边问:“玫瑰膏,木芙蓉膏,还有这个……薄荷?”   他嗅了嗅,唇角一勾,接着问:“昭昭,你想用哪个?”   祁昭闭着眼不说话,太羞耻。   谢慎便笑了:“如此……就用薄荷的如何,还没试过,有些好奇?”   祁昭心想,若真用了薄荷油,不仅是我,恐怕你也会疼哭。   这样的想法刚出头,整个人更烫,抬手捂住眼睛,声音同样沙哑:“用,用木芙蓉的。”   谢慎低笑这应了一声。   他将装着木芙蓉油膏的小盒子拿在手上,轻轻扭开,淡淡的木芙蓉花香很快在四周蕴开。里面可能放了一些特殊的东西,祁昭只是闻着气味,慢慢的,便觉得热了起来。   这种时候没什么好矜持的,祁昭闭了闭眼睛,猛地握住谢慎衣襟往下一拉:“……快一些。”   耳边再次响起谢慎低沉的笑:“好。”   窗外夜风起,屋子里的烛火晃动后熄灭,周围彻底暗了下来。一片暗色里,祁昭感觉自己遮在眼睛上的手被人紧紧握住,再然后,木芙蓉的气味便瞬间浓烈起来。   夜渐渐深了。   冬夜帐暖,正是好时候。 第87章 第87次不正经   入夜前天还晴着,夜里却突然下了雪。   隔日清晨, 窗外雪没脚踝, 银装素裹。   祁昭从被子里伸出手,顿时一寒, 重新缩了回去,用被子笼着自己坐起来朝窗外一看,外面还下着雪, 檐下灯笼在风雪里摇晃。   不久, 门被推开了。   谢慎端着粥缓步走进来,看到祁昭后微微一笑:“醒了。”   祁昭抱着被子吸了吸鼻子:“鱼片粥?好香啊, 但是我还没洗漱, 不能吃。”   谢慎低声笑了, 将粥碗放到桌上,走到床榻边上伸手点了点祁昭额头:“还不起?”   “再等等。”祁昭缩紧被子,惬意的眯了眯眼睛, “好暖好软啊, 不想动。”   谢慎俯身亲了亲他, 眼神温柔。   二人耳语厮磨了一会儿, 祁昭终于磨磨蹭蹭从被窝钻了出来, 洗漱后粥的温度正好,祁昭端起来喝了一口, 心满意足笑起来:“好喝,你喝么?”   谢慎微笑着摇了摇头。   祁昭眼尾挑了挑:“鱼片粥,猫不是应该都喜欢么?”   谢慎从枕头下拿出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捏了捏, 笑得好看极了:“所以,我想你是喜欢的,嗯?”   正是那个昨晚被用了一整晚的猫耳。   祁昭脸红了,支支吾吾应了一声,掩饰的低头喝粥,谢慎眼睛含笑看着他,轻轻把他脸颊边散下来的头发拨到耳后。   外面风雪依旧,屋子里的炭盆时不时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祁昭手里的粥碗慢慢见了底,谢慎看见,轻声问:“还要么?”   祁昭刚要说好,却突然犹豫了:“我觉得我最近有点胖了,昨日孟然还说我了,嗯……说我的肉现在看起来比他的还多。”   “哪里胖了?让我看看。”   说着,谢慎伸手,因为是在屋子里,祁昭只在里衣外裹了件极厚的披风,谢慎的手很容易就伸了进去,在他腰间捏了捏:“嗯……”   祁昭紧张的看着他:“是不是胖了?”   没腹肌就算了,如果还胖那还得了?   小傻子眼巴巴等着答案,紧张的模样特别容易让人心软,谢慎眼神柔和下去,重新将祁昭身上的披风掩好,轻声说:“不胖,正好。”   “真的?”   谢慎低笑着点了点头,祁昭自己也捏了一下,没感觉到和之前有什么差别,放心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还——”   最后的一个要字还未出口,突然就被门外突然响起的一声巨响打断了。   祁昭一愣:“怎么了?”   谢慎眉头也皱了起来,起身朝外间走去,祁昭匆匆穿了衣服跟过去,刚开门,迎面就看见谢清神情凝重走了过来,看到他们后抿唇拱手,沉着声音开了口。   “城主,祁先生,秦城主那里出事了。”   ……   祁昭到秦修院落外的时候,远处已经有一圈人围着了。   他匆匆走过去,远远便看见了站在那边的秦戮和秦修,秦戮背对着他,祁昭看不清楚他的神情,但能清晰的看到秦修的模样,后者不知在和秦戮说些什么,眼眶发红,情绪不稳到整个人都颤抖着,往日慵懒沉静的模样半点不复存在。   哪怕是秦修被秦戮一剑穿心那日,祁昭也没见过他如此失控的模样,不由着急,问站在最前面的陆作冰:“这是怎么了?”   陆作冰摇头:“我们来的时候就这样的,但看样子,秦修方才应该是动手了。”   说着,他指了指前面,那是在秦戮的身后,雪面上有被灼烧融化的痕迹,在茫然白色里分外突兀。   祁昭一愣。   秦修对秦戮动手,怎么可能呢?   那边秦修和秦戮还在说着话,秦修眼眶越来越红,手指几乎是不可抑制的颤抖,也不知是秦戮说到了什么,秦修突然失控,转身就要走,秦戮想要拉住他,后者眼睛赤红拂袖,一团深蓝色的火焰便朝着秦戮笼了过去。   众人一惊,秦戮却没躲,只定定看着秦修,深蓝火焰舔上他的衣角,刚往上蔓延了几厘,秦修咬牙将它熄了去,声音像是从喉咙间艰难挤出来的:“秦戮,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想你同我回去。”秦戮轻声说,“秦修,我对你好,你和我回去,好不好?”   “我不回去。”秦修眼眶彻底红了,“秦戮,你当我是什么,当年不愿见我,我便在后山待了数十年,耗尽半生后承你诛心一剑,现在你愿意见我了,便又要我回去,秦戮,秦戮,你……”   他脸色煞白,眼底尽是痛苦,秦戮看的眼睛一痛,颤着声音说:“是我的错,真的不会了,你同我回去,我什么都给你,真的,秦修,跟我回去吧,好不好?”   他小心翼翼握住秦修的手,只觉着看着秦修痛苦,他自己比谁都要疼,疼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无意识重复着好不好三字。   四周风雪刺骨,刺得人面颊生疼,心里发冷。   秦修死死看着秦戮,深吸一口气,竭力把所有情绪抑制下去,摇头:“秦戮,你要我怎么和你回去?我这半生,受过的所有苦所有痛都是因你而起,我这一颗心,为你煎熬半生,又承你穿心一剑,这条命好不容易才留了下来,你放过我,不好么?”   你放过我,不好么?   从前最爱用那样柔软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只要他一回头就能见到的人,如今目光苦涩,对他说,你放过我,不好么?   秦戮愣住了,手指握紧看着秦修。   秦修却像是什么都不在乎了,突然伸手将前襟的盘扣解开,又用力一扯,胸口一道狰狞的伤疤落入秦戮的眼,如针芒刺心,密密麻麻的疼。   秦修对上他的眼,仓皇笑了:“是不是很难看?”   秦戮嘴唇颤抖起来。   “太难看了,我自己都这么觉着。秦戮,这道疤痕永远消失不了,一到阴冷时候,它就隐隐作痛,熬到整夜睡不着,我用尽全力去捂它,却如论如何都捂不热,慢慢的,我就清楚了,它好不了了。”   “我没办法,秦戮。”秦修手覆在那道伤疤上,“我就算再下贱,也总是会长记性的。就像现在,只要看见你,我这里就疼,那滋味太疼,太难熬,我承受不住,也永远忘不了……秦戮,你要我怎么和你回去?”   这是他第二次问秦戮怎么和你回去,秦戮看着他,只觉得眼睛干涩,秦修却突然笑了,自问自答一般缓慢摇了摇头:“秦戮,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我最爱你的那些年,最愿意倾尽所有情意的那些年,最难熬最苦的那些年,所有目光从始至终只追随你的那些年,回不去了。   四字出口,秦戮心骤然一痛,干涩的眼从下而上涌起酸意,眼前都被模糊。那阵疼融进血脉,渗入五脏六腑,又刻在骨子里,疼的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他在疼,秦修其实比他更疼,缓慢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妄自洒脱,慢慢后退几步转过身去。   秦戮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心被一只手紧紧攒着,撕心裂肺的疼,恍然间,那些被他错过或者刻意忽略的瞬间突然重新在他眼前一一掠过,温暖的欢喜的苍凉的,林林总总,最终化成了刺骨风雪和风雪里的人。   “秦修……”他低哑的声音开了口。   秦修脚步一顿,却到底是没回头,刚刚唤住他的人却不再说话了。   他们在这边僵持,那边祁昭也是看得心惊胆战,他看得出来秦修和秦戮现在的情绪都很不稳,二人都是偏执之人,很容易出什么事。   他这么想着的时候,远处秦修重新迈出了脚步,秦戮站在后面看着他,目光死气沉沉,但什么动作都没有,看起来很沉静。   祁昭不由松了口气,但就是这么晃神的一瞬间,秦戮手里突然出现了那柄深蓝色的长剑,什么都没说,反手直直朝自己的心口刺了进去。   “秦戮!”   祁昭瞳孔一缩,秦戮的剑是诛邪之剑,他神魂深处有魔障,寻常人根本救不了,而祁昭也没有足够的东西来为他重塑了。   深蓝长剑和着风雪,不带犹豫便朝着血肉刺入,风雪里须臾间伴上了血腥味,鲜红色的血沿着剑身一滴滴落在雪上,刺目的红。   秦修不知是什么时候回神的,站在秦戮眼前,手死死握着剑身,掌心被割破,却浑然不觉,双目赤红看着秦戮:“秦戮,秦戮,秦戮!”   他猛地把剑甩了出去,剑身落在雪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   秦修的声音却比那还沉闷压抑,一字一顿说:“你是不是想逼死我,是不是?”   秦戮的眼睛也红了:“秦——”   “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你凭什么?!我那么喜欢你,喜欢到这颗心千疮百孔,不够么?还不够么?!”秦戮嘴唇煞白,“你现在是要做什么,拿命还我?你还得起么?!还是你还觉得我不够下贱,非要亲自看见我舍不得,把我最后残留的余地也抹去了才肯罢休?”   “现在够了么,你看够了么?秦修就是下贱之人,所有苦痛都熬了还是舍不得你,你心里是不是特别得意?秦戮,我恨死你了,我恨死你了你知不知道?!”   他压抑的太久,歇斯底里吼出来后,突然间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狼狈的蹲下去,沾着鲜血的双手不停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整个人快要崩溃:“你凭什么对我,凭什么?”   秦戮的心疼的快失去知觉。   秦修应该是慵懒自由的,像风一样四处走,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落满的光,骄傲得很。他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秦修时,那人穿着墨色长衫,手提酒坛坐在树枝上朝他笑,而后说。   “既然已经以杀证道,那还有什么好值得伤心的,不用怕,今后你的痛和七情六欲由我担着,你将拥有无上的荣光,天墟城为你所有,从此之后,天下人哭,你都不会哭。”   那时春光明媚,笑着的人眉目也张扬。   可后来呢?   毁了。   都被他给毁了。   秦戮眼睛骤然湿了,被风雪一拂,冰得生疼,他上前一步,狼狈的在秦修身前跪下,后者崩溃撕扯着头发,喉间不断发出困兽般的声音,秦戮小心翼翼把他的手握在手里,慢慢环住他,声音沙哑:“秦修,我错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秦修却仿佛听不见,无神喃喃着重复那句话:“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秦修紧紧抱着他,眼睛酸的快落泪:“是我做过了,我会对你很好,再也不会了。”   秦修一遍遍说,他就一遍遍应,声音掩在风雪里,有种难以言叙的的仓皇。   祁昭看着他们二人情绪都不稳,担心的皱眉,手却被谢慎握住了,他看过去,谢慎轻轻摇头:“让他们自己缓缓,已经走到这一步,能不能成只能看他们自己。”   祁昭抿了抿唇,轻轻嗯了一声。   周围的人也很有眼色,知道这时候他们任何人最好都别掺和,便各自离去了。祁昭和谢慎是最后走的,临到拐角处时,他回头看了一眼,秦修因为情绪失控已然昏了过去,秦戮抱起他,沉默着朝背后的院落走去。   背后须臾之间,风雪大作。 第88章 第88次不正经   这场雪连着下了三日。   三日后,雪停, 日光晴朗。   这日清晨, 祁昭到暖阁去给草木们浇花,草木们自上次喜宴后就没见过他, 甚是想念,叶子欢快的晃动:“祁昭昭,么么哒!”   背后跟着一众植物的叽叽喳喳。   “祁昭昭, 如今年节也过了, 我们什么时候回洒金街?”   “嗯嗯嗯,还有还有, 那日我在你旁边见着一个穿绛红襦裙的大美人儿, 哎嘿介绍给我认识一下呀。”   “你傻了吧, 那是男孩子!”   “男孩子怎么了?大不了断袖走一波,你看火火都能把阿藤骗回家,说不定我努力努力也行。”   “这能一样么, 火火脸皮厚, 阿藤又好骗, 人家的道侣可是陆煎水, 你的命还要不要?”   “……”   之后的话就不知道被岔到了哪里去。   祁昭迅速抓住重点, 提着花洒的手滞住,猛地回头朝赤火草看过去:“你和阿藤怎么回事?”   赤火草佯装羞涩低头, 嘿嘿笑了一声,叶子尖尖往青藤叶那边一勾:“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呀,么么哒!”   青藤叶也不好意思的垂下的叶子, 羞涩默认了。   祁昭:“……”   祁昭心情很复杂,莫名有种自家养的白菜和猪互拱了的感觉。   赤火草有颗敏感的少女心,迅速察觉到了祁昭眼里的嫌弃,不由炸毛:“祁昭昭你的眼神是怎么回事,我会待阿藤很好的,比谢城主对你还要好!”   话音落下,祁昭还没说话,谢城主的脑残粉们先不满了。   金钱草揪了一枚果子丢过来:“你说事就说事,扯什么谢城主,你有人家谢城主好看么?”   灵泉草和龙牙草跟着附和。   “你有人家谢城主有钱么?”   “你有人家谢城主的腹肌么?”   “你有人家谢城主声音好听么?”   “……”   赤火草寡不敌众,被打击的体无完肤,偏偏青藤叶是被谢慎买回来送给祁昭的,对他忠心的很,也不会护它,顿时更伤心了,委委屈屈窝到了角落。   金钱草平日里被它欺负惯了,还觉得不解气,又揪了一枚果子朝它身上一扔。   祁昭忍不住笑了,捏了捏它的叶子:“别揪果子了,今年长的本就不多,再揪下去光秃秃不好看,开春后找道侣就不容易了。”   找道侣是大事。   金钱草深以为然,小心翼翼摸了摸自己的果子:“那我可得护好。”   怎么能这么可爱?   祁昭笑眯眯顺着它的叶子在果子上摸了摸,偏头叮嘱赤火草绝对不能欺负青藤叶,听见后者可怜兮兮应下后,重新提起了花洒。   两刻钟后,草木们浇够水,舒舒服服伸展了枝叶:“祁昭昭,么么哒!”   祁昭笑了笑,把空了的花洒放到一边,又给几株草木修剪了枝叶,出了暖阁。   虽说雪停了,但角落积雪未散,化雪时天寒,刚出去顿觉寒风刺骨。   祁昭紧了紧披风,匆匆朝住处走去,刚走过长亭,遥遥看见身着白衣的人站在长廊尽头,似乎是在等他。   是秦戮。   祁昭一愣,自三日前秦戮抱着秦修回了院落,他们二人就没再出来过,风月事祁昭不好插手,只命人按时前去送吃食,其余便不管了,于是也对他们之间后来的事一无所知。   如今秦戮突然出现,看着情绪也还算好,难道是和好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祁昭也走到了秦戮眼前,拱手道:“秦城主。”   “祁先生。”秦戮颔首,抬头淡淡看着他,“我能与你说说话么?”   “好。”   祁昭应下,二人往前走了一段,在凉亭处坐下。秦戮说是想与祁昭说话,真正坐下后却不坑声了,祁昭也不急,静静等着。   许久,秦戮垂眼,淡淡道:“他同意同我回去了。”   祁昭对此并不意外:“恭喜。”   “但我想,他虽同意了,却可能并不愿意,他……只是心软罢了。”   “而且你还利用了他对你的心软和舍不得。”祁昭说,“秦修虽是心魔,能看穿人的心思,但他其实干净的很,论城府连你分毫都能不及……秦戮,如今你得偿所愿,我说其他都没必要,但你应该清楚,你之后要做什么。”   秦戮睫毛颤了颤,低声说:“我知道,我会待他好。”   “望你莫要食言,秦戮,再不会有别人能像他这般喜欢你了。”   秦戮沉默着点了点头,祁昭便不再说话,起身朝凉亭外走去,刚走了两三步,听到秦戮轻声开了口:“原本,我以为你会阻止我,毕竟……”   毕竟他伤尽了秦修的心,而祁昭与秦修关系极好,自然对他颇有怨言。   祁昭却摇头笑了笑,回头看他:“秦戮,我是灵植师。”   秦戮目露疑惑,不知道他这话和那有什么关系。   “当时在凤凰山,我分明什么都没做,见不老树也不多,它却把树枝给了我,你真以为我不清楚是为什么?还有在白泽禁地的时候,你在,我感觉到了。”   祁昭看着秦戮:“灵植师的草木感知力与身俱来,我眼睛可能没看见你,但感觉不会错。”   说罢,他摆了摆手,重新朝外面走了去,快要走到拐角处时,听到身后又有清清淡淡的声音传了过来。   “祁昭,我会待他好的。”   祁昭笑了笑,脚步未停,走了出去。   ……   之前喜宴结束后,来往宾客便各自归去,六城留下来的只有岐木城和天墟城。   又过五日,他们也要走了。   陆作冰似乎还和陆煎水闹着脾气,抿唇站在边上不说话,被后者微笑着摸头杀,红着耳朵跟着他上了马车。   祁昭看着,觉得陆作冰的出息和他也差不多了。   这么想着,眼前突然出现一只手,他抬头,秦修站在他眼前,慵懒一笑:“小朋友,想什么呢?”   他今日穿了件月白衣袍,衣袖和下摆绣着暗纹,是秦戮的,倒是很衬他。   祁昭笑了笑:“在想你就这么走了,不知下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   “有缘自然会见。”秦修说,“若是你实在舍不得,我留下来陪你就是。”   秦戮目光淡淡看过来。   祁昭低头摸鼻子,很是怂,秦修失笑,回头看秦戮:“我想和小朋友说说话,稍后就过去。”   秦戮知道他的意思,虽然不愿,但还是点了点头,转身回了马车。   秦修带着祁昭上了城楼,天晴着,城楼上和地下的积雪已经消了,远望过去坦荡晴空,秦修笑了笑:“从前我在这里看天墟城,风雪冷的很,总觉得心都热不起来,现在换个时候看,倒是还好。”   祁昭看着他:“那你的心,现在热了么?”   秦修沉默了,良久,淡淡开了口:“还是寒冬时日,回暖并不容易,还是再看看,毕竟眷恋春天,可能一步步走着,温暖的时候就到了。”   祁昭笑了:“秦修,一定要好好的。”   秦修颔首,之后没有回头,就这么定定看着祁昭,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上前一步,用力抱着祁昭,认认真真开了口:“祁昭,多谢。”   祁昭轻轻在他脊背拍了拍,没有说话。   城楼上风掺杂着凉意,掠过上面旗帜,猎猎作响。   声音里,秦修松开手,退后一步,又是往日慵懒模样,声音很轻:“好了,下去吧。”   祁昭点头,二人走下城楼,秦修没再回头,直接上了马车,祁昭在谢慎边上站定,看着眼前的马车渐渐远去,最终在远处成为一个模糊的点。   手突然被人握住了。   祁昭回头,谢慎握着他的手,目光却还是看着前方,看上去很是正经。他不由笑了,反手握住谢慎的手:“走吧,我们回家。”   谢慎目光缓和,低低嗯了一声,二人执着手转身,缓缓进了城。此时正月已经快要过去,街道上又热闹起来,摆摊的晒太阳的笑闹的,往来喧嚣。   看见谢慎和祁昭,众人眼神亮晶晶,但怕城主生气,只好偷偷看,祁昭凑近谢慎,小声说:“晚景城的人们都很可爱。”   谢慎偏头,祁昭笑弯了眼睛,接着说:“和你一样可爱。”   谢城主眼尾忍不住挑了一下:“嗯?”   祁昭笑眯眯看着谢慎,不语,眼前却突然一暗,谢慎低头与他额头相贴,眼神温柔极了,而后轻声说:“没你在床上可爱。”   祁昭:“……”   小傻子耳朵上的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到了脖颈。   谢慎眼里蕴起笑意,牵着愣住的小傻子往前走,脚步缓和。   背后,众人一脸凝重看着他们的背影,忍不住摸了摸下巴。   虽然什么都听不到,但看着就是不正经的。   啧啧啧,干得漂亮。 第89章 第89次不正经   之后的日子与从前并无不同。   养花撸猫煮茶逗逗鸡,偶尔和谢慎一起出去游湖, 过得比之前还要平静。   等到晚景城角落里冬雪彻底消去, 枝头染上新绿,这年的春天终于是到了。   清晨, 祁昭去了洒金街,花洒刚提起来,就听见门上的藤木铃铛响了, 渡闻抱着太极幡走进来:“祁昭昭!”   祁昭不紧不慢给龙牙草浇水:“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你还不知道?”渡闻欢欢喜喜走过来, 把太极幡往边上一放,上面铁口直断四个大字随着他的动作垂下来, 正好落在祁昭眼前。   祁昭瞅了一眼:“……渡闻, 你的字好丑。”   “哪里丑了, 没眼光。”渡闻不满的看了他一眼,又笑起来,“来来来我们说正事, 再过几日就是拾春节了, 你也不准备一下?”   “嗯?”   拾春节祁昭听谢慎说过, 知道晚景城每年春天都会有这么一次, 但具体做什么祁昭是不清楚的, 谢慎应当也说过,但当时祁昭已经被他折腾到昏昏沉沉, 没记住。   “该如何过就如何过,还要特意准备么?”   祁昭往边上移了一步,继续浇水, 渡闻凑上来:“一看你就不清楚,拾春节是一年最开始的时节,这日城中人都要着新衣,燃灯许愿,来年才能平安喜乐,尤其是——”   祁昭疑惑看着他:“什么?”   “尤其是像你和谢城主这样刚结发的人,那是要一同放天灯的,怎么能不重要?”   他眼里满满的全是戏谑,祁昭笑了:“那你应该趁早和越沧结亲,到时候去燃天灯,岂不是更好?”   “……咳。”渡闻幽幽看着他,“你学坏了。”   “还好。”祁昭笑眯眯说,“不过我说的这也是正事,你真的不打算好生考虑?”   渡闻手指捏着太极幡,半晌,扭捏着开了口:“其实我和死奸商,嗯……三年前就成亲了,当时还没认识你,所以你不知道。”   三年前?   祁昭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挑眉,意味深长看向渡闻。   小神棍瞬间炸毛:“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同他自小就认识,如今年岁二十五,结亲不是正常的事么?”   “是是是。”祁昭从善如流应下来,顺毛道,“那拾春节究竟要准备些什么?我不是很懂,还是要你教教我。”   渡闻瞥了祁昭一眼,确定他的神情还算认真,这才满意了,欢欢喜喜开了口:“其实也不需要准备什么,这种时候要的不过就是心意,亲手做样东西,在点天灯的时候送给谢城主就是。”   说着,又认认真真补充道:“嗯,还有还有,你记得弄两个藤木环,中间用红绳连起来,到时候你和谢城主要带上它们,可千万不能断了。”   红线易断,藤木易折,也就是说要一直牵着手。   祁昭摸了摸鼻子:“好。”   渡闻是过来人,看祁昭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由拍了拍他的肩膀,老气横秋道:“不用紧张,大不了到时候你跟着我,渡半仙手把手教你。”   祁昭忍不住笑了:“还是算了,越沧恐怕是不会同意。”   “死奸商的想法一点都不重要。”   渡闻啧了一声,满不在乎摆了摆手,最后一字的尾音刚落,却听着门口有人沉沉开了口:“是么?”   小神棍晃着的手立即僵了,他回头,越沧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抱臂站在门边挑眉看着他,因着渡闻方才进来时没关门,所以藤木铃铛也就没响。   祁昭缓缓一笑:“越沧。”   越沧应了一声,目光却没从小神棍身上移开,淡淡道:“过来,我们回家。”   渡闻其实是不愿意回去的,但方才说人家坏话被捉到,很是心虚,怂怂的吸了吸鼻子:“……好吧。”   他抱起太极幡,有气无力朝祁昭挥了挥手:“祁昭昭,我回去了。”   祁昭笑着点头,渡闻走到门边,越沧一手将太极幡接过来,一手握住小神棍的爪子捏了捏,和他一起出了门。   铃铛响声过后,藤木门一开一合,周围重新静下来。   祁昭摇头笑了笑,把边上的花洒提起来,继续为下一株草木浇水。   黄昏时,祁昭关了灵植店的门,回城主府。   回去前去了隔壁食肆一趟,孟然愁眉苦脸窝在角落里,也在为拾春节要做的东西发愁。   愁苦的小老板什么话都不想说,把装着小点心的食盒递给祁昭后便重新窝了回去,祁昭失笑,与魏怀道别后转身出了食肆,门刚推开,一眼便看见了谢慎。   他站在的街道的另一端,黄昏时沉沉的光洒在他身上,好看极了。   祁昭走过去:“等久了么?”   “刚来。”   谢慎把祁昭手里的食盒提过来,二人一同往城主府方向走,回去的路上,祁昭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提起了拾春节的事,听他说完,谢慎缓缓笑了笑:“其实那些都不重要,只要人在就好了。”   话虽这么说,但祁昭知道谢城主是又是在假正经了。   他前几日回来寻谢慎的时候,分明看见了后者在偷偷雕木雕小人,那时他以为谢慎是嫌成亲时做的粗糙,又想重新来,但现在看,背后的意味就又多了一层了。   明明在认认真真准备,嘴上却说着无所谓。   可爱,想嗯哼。   祁昭没有拆穿他:“那可不行,只是你我见第一次过拾春节,还是要用点心。”   谢慎耳尖颤了颤,故作镇定嗯了一声。   此时初春,湖边的花树开了,花瓣随着风拂过来,沾在谢慎发梢肩上,衬着略红的耳尖和清清淡淡的脸,反差萌到了极点。   祁昭忍不住换了一声:“谢慎。”   “嗯?”   谢慎回头看他,祁昭在他回头的瞬间,倾身上前在他唇角印下一个吻,而后退开,弯着眼睛朝前走,耳尖也有点红。   主动撩人的祁昭很可爱,撩完人自己却先脸红的小傻子也很可爱。   谢慎眼里缀满了笑,手指在祁昭方才稳过的地方碰了碰,抬脚跟了上去。   ……   之后几日,谢慎在偷偷刻木雕,祁昭也开始准备拾春节要用的东西。   藤木环对祁昭来说很简单,花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做好了,孟然和渡闻过来溜达的时候看见,觉得祁昭做的木环比他之前见到的都好看,蹭着要学,祁昭无奈教了,二人便欢欢喜喜回去了。   他们走后,祁昭才把方才匆忙塞到桌下的东西拿了出来,那是一本书册,一共只有二十几页,前面的是图画,末页是字,中间还有大概八九页是空白的。   这就是祁昭想送给谢慎的东西,前面的图是他亲手所绘,都是他觉得谢城主最好的时候,末页也是他亲手所写,是……咳。   【不就是情书么,你连猫耳诱惑都做过了,要不要这么纯情。】   “你没有过道侣,不懂的。”祁昭幽幽说。   小九一噎:“不带你这么揭短的。”   祁昭没理他,小九便化成薄荷团子钻了出来,在他手边挪了挪:“啧啧啧,文笔不错啊。”   祁昭面无表情推开:“别闹。”   小九完全不为所动:“画的也挺好看,不过你这来得及么,后天就是拾春节了,可你还差……”   他数了数,继续说:“八页半。”   “应该来得及。”祁昭执起笔,“如果你不闹的话。”   “才没有闹。”薄荷绿团子委屈的挪了挪,之后倒是没说话,只在边上静静看着。   一时间,屋子里便只剩下了墨香和笔尖摩挲的声音。   傍晚,谢慎来接人。   祁昭早算好了时间,在他来之前将书册收好,锁上了门。他走出去,小九不愿吃狗粮还扎心,早在看见谢慎的时候便识趣的匿了去,不打扰他们。   二人往城主府走,其实每日都是如此,和同样的人走同样的路,但偏偏就是不会厌。   走到一半,祁昭想起一些事,开了口:“后天就是拾春节了,我做的藤木环你看见了么?”   谢慎一笑:“看见了,很好看,我很喜欢。”   祁昭很好哄的弯起了眼睛:“喜欢就好。“   他们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拾春节的事,祁昭是第一次过,期待又紧张,忍不住话唠起来,谢慎话不多,静静听他说,时不时笑一笑。   城主府很快到了。   祁昭暂时把话收住,眯了眯眼睛:“总之我对后天是很期待的,真好。”   谢慎轻轻嗯了一声,牵着他的手进了城主府,他每日晚膳前都会在书房看会儿书,这日也不例外,祁昭往常这个时候会去浇花和喂小黄鸡,差不多也顺路,二人朝着书房方向走去,刚走到一半,迎面看到了匆匆走来的谢清。   他似乎原本就是要去寻谢慎,看到他们后皱着的眉稍稍舒展,疾步走了过来。   谢清这般模样祁昭之前见过两三次,每次都有些不好的事发生,急忙问:“谢管事,怎么了?”   谢清在他们面前站定,连礼都来不及行,沉声说。   “朔方城来信,说是城主燕回——”   “命牌碎了。”   作者有话要说:  辛夷夷:“让我那么狼狈,成亲时我没去捣乱就不错了,还想过节?不存在的。” 第90章 第90次不正经【修】   朔方城城主燕回。   性寡言,深居简出, 往来神秘, 关乎他的传言很少。   之前天墟城命案,秦戮请六城城主一叙, 那时燕回去了,祁昭见过他几次,依稀记得是个沉默的人, 在最后他被薛溱挟持的时候帮衬过, 修为不低。   但现在,他的命牌却突然碎了。   祁昭心里咯噔一声。   燕回陨落, 那么他身上的血脉图腾也就不复存在了。   他被小九带到浮生界, 为的就是扭转世界线的颠覆, 而现在燕回陨落,血脉图腾缺了一块,浮生界……是不是又会重蹈覆辙?   那么一瞬间, 祁昭突然想到了小九给他看过的, 曾经的浮生界。   赤色蔽空, 横尸遍野, 他所爱的和爱他的人挣扎着死去, 白骨淹没在重重血肉下面……还有他曾想过无数次与谢慎一同度过的日子,都将成为泡影。   祁昭手指拧紧, 呼吸不自觉加重,小九从燕回陨落的消息里回神,看到他的模样顿时急了, 匆匆开口。   【祁昭,你先别急,最后一道神木图腾还没有裂!】   祁昭一愣,迅速将画卷戳开,最右边的图腾果真还是原先的模样。   正常来说,若是这条剧情线断开,那么相应的这道血脉图腾也该裂了,如今没有变化,也就是说图腾根本没有受到影响。   这是怎么回事?   祁昭心里疑惑,下意识抬头看向谢慎,谢慎轻轻握住他的手,声音微沉:“到书房去说。”   书房。   谢慎带着祁昭到桌后坐下,淡淡开了口:“怎么回事?”   “是朔方城来的急信。”   谢清躬身,从怀里将一封书信呈过来,上面有朔方城的火印,谢慎拆开信,和祁昭一同低头看过去,上面字体端正,密密麻麻三页纸。   燕回是昨夜陨落的。   很突然,陨落缘由尚不知晓,而更蹊跷的是,按理来说,城主陨落后勾陈令会归于朔方结界,但如今燕回陨落,勾陈令却也没了踪迹。   朔方城城主位的传承有三条路,除城主指定外,就是看勾陈令感知认主,而燕回生前未指定继任人,勾陈令也失踪,就只剩下了最后一条路。   开启勾陈塔,过塔者即为新任城主。   看到这里,祁昭忍不住皱起眉,燕回陨落,勾陈令失踪,勾陈塔开启,这三件事单独看其实顺理成章,但燕回陨落的突然,着实耐人寻味。   这么想着,他开口:“是不是已经有人进了塔?”   谢清颔首:“听说今日清晨有人进了塔,这人的名字还有几分熟悉,好像是——”   他想了想,道:“不夜。”   不夜,辛夷。   祁昭心头一颤,下意识朝谢慎看过去,二人视线相对,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凝重。   当日辛夷跌落藏魂井,是他们亲眼看见的,辛夷不仅安然无恙从井下逃了出来,还盯上了朔方城。   谢慎垂眼:“你先退下吧。”   “是。”   谢清应下,躬身后退了出去,祁昭失神站在远处,沉默许久后低声开了口:“我们得去朔方城一趟。”   谢慎疲惫的捏了捏鼻梁,“一城城主变更,其余六城城主都要到,秦戮他们这时应当也收到了信,到时我们便——”   想说的话刚说到一半,却被突然响起的扣门声打断了。   二人抬头看去,谢清去而复返,气息不稳站在门边:“城主,祁先生,朔方城那边传来消息,今日清晨进勾陈塔的不夜半个时辰通过了塔内试炼,继任城主之位,不日内举行继任大典。”   四周片刻沉寂。   半晌,谢慎起身,沉沉开了口。   “不必等其余五城的消息了,明日清晨,便前去朔方城。”   ……   朔方城城主陨落,新城主继任。   这是大事,隔日天刚见白,便在浮生界传遍了。   清晨,祁昭和谢慎早早起身,到城外准备前去朔方城。   二人并肩出了城门,此时初春,乍暖还寒时候,刚出去便是一阵凉风袭来,祁昭一宿没睡,在这阵凉意里稍稍清醒了一些,抬眼便看见城楼下有一单薄的身影静静站着,遥遥朝他们看过来。   离近了才看见,居然是渡闻。   朔方城的事来的突然,他要走没给任何人说过,按理说不该在这里见到渡闻才是,祁昭有些惊讶 :“渡闻?你怎么一个人来了,越沧呢?”   渡闻抬眼,唇色隐约发白,祁昭皱眉,伸手在他脸颊碰了一下,触手冰凉,不知已经在城楼下等了不知多久。   他站在那边,脸色苍白,眼下一片青黑,看着也像是失眠了一夜,直勾勾看着祁昭:“你这是要去朔方城么?”   祁昭沉默着点了点头。   朔方城神木结界是勾陈神木,本就是暗属,再加着朔风城是北方边缘之城,是除晚景城外最容易滋生魔障的城池。   辛夷想做什么祁昭大概也清楚,不能如他的意。   见祁昭点头,渡闻的脸更加煞白,目光凄切看着祁昭,语气里隐约带上了哀求:“祁昭,你别去,好不好?”   祁昭一愣:“怎么了?”   渡闻嘴唇颤了颤,眼神挣扎:“我,我,不,我只是凌晨听说了朔方城的事,想着你应该会去,但是朔方城里其实很复杂,外面关乎它的传闻也少……太危险了。”   祁昭知道他在撒谎,没吭声。   渡闻伸手扯住他的衣袖,道:“祁昭,你信我,真的不要去,我……”   之后要说的话,在看见祁昭摇头后渐渐淡了下去。   “渡闻,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如果这次我能回来,便全然告诉你。”祁昭轻声说,“这年的拾春节是过不了了,来年我与谢慎和你们一起过。”   说着,他将渡闻的手拉了下来,笑得很温和,眼神却坚定。   渡闻盯着他的眼看了许久,手指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最终颓然从祁昭的衣袖上垂了下去,声音沙哑:“……好。”   祁昭竭力让自己的声音轻松下来,问:“你这次为我算卦了么?”   渡闻一滞,很快苍白笑了笑:“卦?算了……没事,是好卦,你放心去,我等你回来。”   祁昭说了声好,刚要问卦文,却看着渡闻已经转了身,失魂落魄的朝前走了。   祁昭沉默着看他的背影,到底是没有唤他:“我们走吧。”   谢慎低低应了,握住他的手,二人一同上了马车,马车缓缓行驶起来,城楼在晨光里慢慢远去,渐渐成了一个模糊不清的点。   ……   十日后,马车在朔方城主城外缓缓停下。   祁昭和谢慎进城,一路上都听到城民说不夜的事,朔方城城民善卜,注重的是奇门遁甲与占卦之术,勾陈塔里阵法变化诡谲,不夜不足一日便能安然出来,足够让城民认可他。   唯一不妥的大概就是他没有勾陈令,名不正言不顺。   燕回陨落,新城主未来,城主府中暂时空着,二人便去了长老府,府里管事引着他们去了书房,二人进去时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几乎都是熟悉的面孔。   聂槃和魏嘉泽,陆煎水和陆作冰,还有温故和顾从之。   除去秦修和秦戮,都到了。   书房窗边站着一位老人,是长老府的大长老,听到脚步声,他回头,面容有些憔悴:“劳烦诸位前来,长老府感激不尽。”   温故微微一笑:“既然人都来了,长老有什么事,尽管说就是。”   大长老疲惫点了点头,说:“其实这事信上已经说过,城主无端陨落,这背后疑团重重诸位想来也清楚,而现在……我想说的是不夜。”   陆煎水颔首:“长老请说。”   “诸位都知道,不夜通过了勾陈塔试炼,明日就是继任城主之位的时候。但我总觉得此人出现的时候本就不对,昨晚便用水镜查探了他,结果……”   大长老犹豫了一下,才开了口:“结果发现,他暗地里与魔物有勾结。”   众人对此并不意外,陆煎水眯了眯眼睛:“长老要我们做什么?”   “这显然是一个局,我朔方城虽是边缘之城,但向来清白,从不是藏污纳垢之地,但他过了勾陈塔又是实实在在的事,长老府反悔不得,况且城中人善卜,论修为确实不及他,所以还望诸位城主能帮衬,还朔方城清净安宁。 ”   众人此次本就是为池木而来,颔首应了下来。   大长老揉了揉眼睛,眼眶微红,叹着气摇头:“也是我们这些老头子没用,否则朔方城怎么会陷入如此境地,倒是要你们为难了。”   老人家面容疲惫,一看就是已经熬了几夜,再添着伤心,众人便先劝他回去休息,老人点头应下,步子有些不稳,但腰依旧挺直。   众人目送他出门,收回视线后沉默半晌,聂槃先抬头,沉沉开了口。   “也罢,就先回去吧,明日就是继任大典,虽说这事我们插手是犯忌讳,但这忌讳——”   他眯了眯眼睛:“也是时候犯犯了。” 第91章 第91次不正经   祁昭和谢慎在勾陈客栈住了下来。   回去后, 祁昭到床榻上坐下, 随手把枕头抱在怀里,皱着眉开始想事情。   他现在心里一团糟。   一来对燕回陨落的事一无所知。   二来也不知道辛夷究竟在算计什么。   恍神间, 手腕上的图案晃了一下, 薄荷绿团子跳出来窝到他的身边:”祁昭昭。“   祁昭把枕头放到边上,抱起团子:“小九, 燕回的事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小九晃了晃,说:“之前我被辛夷压制陷入沉睡的时候还没到过朔方城,醒来后浮生界已经被魔障笼了,究竟如何不太清楚。”   “那你觉得还有什么法子能阻止辛夷继任朔方城城主,毕竟谢慎他们干涉,会惹人诟病。”   小九:“其实究竟有没有, 你比我更清楚的,不是么?”   祁昭没有说话,他知道小九说的没有错, 这事他已经想过许多次, 无非只有两个办法。   一是有旁人也过了勾陈塔。   二是在继任大典之前诛杀辛夷。   前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勾陈塔里卦阵是上古卦阵,近三百年来也就只有两人过了塔,并不容易,何况即便有人通过, 论武力恐怕也敌不过辛夷。   后者更难,如果辛夷能那么容易被诛杀,他们现在也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祁昭叹了口气, 眉头皱的更深。   谢慎从下面要了吃食,提着上来后便看到祁昭叹气皱眉的模样,将食盒放在桌上,缓步走到了他身边:“祁昭。”   祁昭抬起头,刚一笑,便感觉眉间被温暖的手指触上,谢慎把他皱着眉揉开,轻声说:“过来吃点东西,莫要想太多,嗯?”   “好。”   祁昭应了一声,跟着他到桌后坐下,但依旧没什么胃口,吃了一两口便放下了筷子。   谢慎看过来:“怎么了?”   祁昭犹豫了一下,还是问:“谢慎,七城之间按规矩来说不能互相干涉,你们明日直接干涉朔方城主继任,这样合适么?”   “不合适也就如此了。”谢慎淡淡道,“最多也是多些风言风语罢了,无论是我还是聂槃,或者其他人,都不会在乎。”   说罢,他顿了顿,在祁昭出声之前又开了口:“我知道你心中所想,但其实不用想那些,辛夷的事关乎浮生界,已经不是你一人的事,自然是要一同背负的。”   这话某种程度上说的没错,某种程度上就是安慰了。   祁昭心里清楚,挑眉一笑:“你是在安慰我么?”   谢慎提起筷子喂他吃了一块云腿,才低低开了口:“管用么?”   “恐怕不太管用。”祁昭托着下巴看他,“安慰人最起码也要有猫,那种毛茸茸的、黑色的、瞳孔颜色特别好看的那种猫。”   谢慎便也笑了,倾身上前在他耳垂咬了一下,低笑着说:“不急,等到晚上,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总!说!骚!话!   祁昭揉了把脸,面无表情:“正经点。”   “好,正经。”谢慎从善如流,又夹了一块云腿递到祁昭嘴边,祁昭咬住,觉得谢城主虽然很不正经,但不得不承认,被这么一闹,心里的沉重感确实消了不少。   因着一边闹一边吃,明明一刻钟就能吃完的东西,生生被拖到了三刻钟。   祁昭把碗筷放下,重新装进食盒,谢慎让他好好休息,独自提着空食盒出了门,祁昭不困,闲着也无聊,就和他一起下了楼。   刚出门,便听到一阵喧嚣。   勾陈客栈是城里最大的客栈,底下几乎满座,谢慎到前面把食盒放回去,回身看见四处打量的祁昭,问:“想出去看看么?”   祁昭想了想,点头:“要。”   谢慎纵容看着他,微笑着伸过手去,祁昭笑眯眯握住,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门,街上人影稀落,和背后客栈的喧嚣相差甚远。   往前走了一段路后,人慢慢多了起来,朔方城的人穿着都很单调,要么一身白,要么就是一身黑,取太极阴阳八卦之意,其余则看起来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我以为朔方城的人会和渡闻一样,每日四处游走给人算卦。”   “也不是没有。”谢慎说,“左边的街上都是给人算卦的,朔方城城民虽然善于占卜,但卦不及己身,所以便去找人互相算。”   祁昭:“……”   还有这种操作?   祁昭惊奇的看着谢慎,后者笑得温柔,轻轻在他眉心点了一下:“好了,走吧。”   朔方城位于西北边缘,总带着些萧瑟苍凉,祁昭喜欢的是那种烟雨朦胧的水润感,对这里没什么感觉,随便找了一处凉亭坐下了。   凉亭地处偏僻,路上行人比之前更少,树影微晃。   祁昭看了一会儿,突然叹气:“还是晚景城最让人舒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拾春节都没过便匆匆来了朔方,想一想也真是不甘心。”   纵然今后还能有无数个拾春节,可二人在一起后的第一个却永远都不会有了。   谢慎缓缓一笑:“人在就好。”   祁昭道理是懂的,但难免还是有些意不平,谢慎清楚他的想法,手指轻轻勾住祁昭的指头,垂下眼:“虽然拾春节错过了,但是之前我未你准备的东西……我带来了。”   “嗯?”   “回去后便给你。”谢慎纵容道,说罢,唇角缓缓一勾,“你的呢?”   祁昭的画册还有八九页空白,还办法送出手,便装傻:“没带来。”   “是么?”谢慎挑眉,眼里含着笑,没拆穿他的小谎话,“那等我们回家了,你亲手给我,好不好?”   祁昭弯起眼睛点了点头:“好。”   谢慎眼神骤然间更加柔软,伸手在他的脸颊抚过,低声一笑。   二人在凉亭处坐了约莫有一个时辰,眼看着天要黑了,才开始往客栈走。   来的时候不觉得有多远,回的时候却不这么觉得,祁昭只感觉他和谢慎走了很久,才终于遥遥看到客栈的旌旗。   祁昭现在很想念柔软的被褥,忍不住加快了脚步,走到门前后看谢慎还没跟过来,笑眯眯回身唤他:“谢——”   声音在看到街道另一端时戛然而止。   他看见了辛夷。   后者还是面覆银具身笼披风的打扮,直直站在银杏树下,眼睛暗沉沉的,直勾勾看着祁昭,他身后还跟着一人,那人低头站着,身上也笼着件宽大的袍子,什么也看不清楚。   祁昭瞳孔一缩,刚要仔细看,辛夷却突然上前一步,将那人牢牢挡在了身后,朝着祁昭无声开了口。   “祁昭,好久不见。”   最后一字的口型刚做出,前面的谢慎突然一反手,惊蓝剑凌空而出,以披靡之势朝辛夷的方向刺了过去,辛夷也不躲,唇角笑容越发狰狞,在惊蓝剑及至眼前时衣袖一挥。   “铮——”   惊蓝剑钉入背后墙壁,铮铮作响。   而那里空空荡荡,哪里还有辛夷和那人的影子。   祁昭眯了眯眼睛:“幻象?”   谢慎收回惊蓝剑,语气很淡,“不算幻象,一缕神魂罢了,他身后跟着的那人修为也不低。”   可辛夷以前是没有同伴的。   祁昭眼神沉了沉,谢慎握住他的手,放缓了声音:“回去吧,不会有事,嗯?”   “……好。”   祁昭扯起一抹笑,反手握住他的手,往前走了几步后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背后街道空荡荡的,万籁俱寂,在初秋时节无端寂寥。   ……   隔日清晨,朔方城继任大典。   城楼大钟敲响,封了数日的城主府门重新打开,在前堂举行继任大典。   祁昭和谢慎是同聂槃几人一起过去的,他们进去的时候长老府的三人已经到了,边上是秦戮和秦修,风尘仆仆,想来是刚进城便来了的。   祁昭同三位长老行过礼,在秦修边上坐下,秦修偏头,压低了声音问:“怎么样了?”   祁昭将大长老说过的话与众人的打算给他说了,闻言,秦修点头:“与秦戮想的一样,或者说,也只能这样了,你见过辛……不夜了么?”   祁昭便又将昨日看到的辛夷的神魂和身后的人告知他,末了犹豫一下,总结道:“不好说。”   秦修看了他一眼,似乎还想要说什么,却听着外面又一声钟声响起,三位长老随即站了起来,沉稳看向门外。秦修便将话收了回来,一同朝那里看了过去。   四周的钟声还在响着,一声比一声雄浑。七声过后,城主府钟鼓齐鸣,喧嚣里,辛夷终于露了面。   他还是穿着那件黑色的罩袍,脸被因面具遮着,缓步走了进来,衣摆随着步子晃荡,仿佛底下支撑着的不是血肉,而是一副干枯的骨架。   他在中间停下,声音毫无波澜:“长老。”   话音落下后,他抬起头,目光在周围众人身上环视而过,最终停在祁昭身上,眼瞳漆黑。   而后慢慢的,勾出一抹诡异的笑。 第92章 第92次不正经   这笑阴森森的, 与祁昭昨日在他脸上见到的一模一样。   祁昭眯了眯眼睛, 一时间有些捉摸不透辛夷的想法。   若是他想要继任朔方城,这时粉饰太平还来不及, 不该做出如此姿态。若是目的不在朔方城, 而是借这个幌子针对自己,此时也早该动手, 没缘由还等那么久。   他在这边想着,那边辛夷唇角的笑已经收了回去,神情掩在面具下,眼里也不见半点情绪。   他上前一步,静静看向前面的大长老,声音清淡:“长老, 继任可以开始了么?”   “算一算也到时辰了,朔方城没那么多规矩,既然你已然通过勾陈塔试炼, 就不必耽搁了。”   说着, 大长老身子往边上一错,将手指刺破,不紧不慢按在了壁上的一处凸起上,血液沾染上墙壁,那处骤然起了一点光, 一晃,而后化成无数道光线,朝四周蔓延开来。   光线游走里, 四周覆着的藤木像是活过来一般,随着光慢慢朝两边绕过去,等到一切停止,众人再抬头看去,那里出现了一方木台,顶端镶着一面晃着黑白两色光芒的镜子,镜面若水,还在不停晃动。   大长老缓步走到木台边上,看向辛夷:“将手指刺破,压在上面把血液融合,便就成了。”   辛夷颔首,一步一步朝上前走了过去,在木台旁边站定,拿起银针把之间刺破,慢慢朝着镜子压了下去。   他动作很缓,看起来十分平静,但外面看着的城民们心却忍不住提了起来,城主更替毕竟是大事,站在上面的虽不是他们,但也足够紧张。   随着辛夷的手离镜子越来越近,城民们的心也越揪越紧。   辛夷手下动作未停,继续挨近。眼看着他的手指距镜面只余下不到一寸的距离,谢慎垂眼在桌上轻轻扣了扣,聂槃会意,漫不经心开了口:“慢着。”   话说出口的同时,他衣袖微动,一片赤金色的叶子凭空出现,生生把辛夷的动作给阻了去。   辛夷眼神稍沉,抬眼看过来:“聂城主这是何意?”   聂槃看都未看他,话是对大长老说的:“长老,这事先莫急,我觉得这恐怕不合适。”   话音落下,堂外瞬间响起喧嚣声。   大长老回头:“聂城主请讲。”   聂槃桃花眼微微上挑:“若是我没记错,朔方城有训,城主除奇门遁甲之术外也要坦荡干净,而这位,在凤凰城试炼场里无人不知,干净及不上,至于坦荡……”   他轻笑一声:“连面目都不敢露出来的人,说什么坦荡。”   三位长老对视一眼:“这……”   辛夷语气很淡:“是否愿意以面目示人,这与坦荡沾不上什么面,况且,七城之间从来互不干涉,聂城主此番作为,可是对朔方起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   说着,他唇一勾:“又或许说,不仅仅是聂城主,诸位城主也是如此?”   堂外的议论声便骤然大了起来。   浮生界七城,各城掌一方天地,按着规矩向来不干涉,如今燕回陨落,朔方正是无主的时候,确实容易惹人生心思,而现在六城如此做,确实容易让人往不好的方向想。   聂槃从前在凤凰城便是和长老府这么算计来的,自然不会被噎到,微笑着回了下去,字字珠玑。   辛夷从前纵横惯了,从未有人忤逆,后来被封印千年,出来后也没遇到聂槃这般性情的人,来往十几句后,眸色越来越沉。   末了,他冷冷一笑,道:“聂城主也不必说太多,你觉得不合适是你自己的想法,但我过了勾陈塔是真真切切的事,这就够了,至于其他,还轮不到其他城插手。”   话音落下,堂外的窃窃私语声也传了进来。   “你们说,聂城主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觉得不夜衬不起城主之位呗,而且我看不止他一人这么认为,秦城主他们也是一样。”   “朔方城的事确实也不应该被其余人干涉,这都是什么事。”   “谁知道呢,但也不是没道理,之前我去凤凰城的时候见过不夜,确实残忍血腥,若是他继任后依旧如此,我们的日子也不会好过,而且吧……我觉得这背后水深的很。”   “就你知道的多,但总之勾陈令失踪,不夜过了勾陈塔也确有其事,其实也还是能衬的上的吧。”   “……”   喧嚣声里,大长老往外瞥了一眼,开了口:“那么诸位城主以为如何?”   秦戮抬眼,面无表情道:“燕回陨落,勾陈令下落不明,这事本就蹊跷,像是被人精心策划的局,若朔方真进了局,天墟也势必受波及,我不愿冒险。况且,这等时候朔方城本就不该忙着选择新任城主,将谜团解开,早日寻回勾陈才是。”   陆煎水也点头:“云州和遗风同样不愿,大长老也不必担心,等到勾陈令寻回,朔方之事我等自然不会插手。”   “谢城主也是这般意思么?”   谢慎淡淡颔首。   “如此。”大长老沉吟片刻,出了声,“原本长老府觉得应当尽快择定城主,将朔方安定下来才是,如今却觉得几位城主所言极是,长老府便——”   之后的话还没说出口,不夜转身,一双眼睛暗沉沉的:“大长老,当日长老府发布告示,说是过勾陈塔者极为朔方城主,勾陈塔里有多诡谲,您也清楚,我冒着生命危险过了塔,长老府却要说话不作数么?”   他冷冷一笑:“还是说,其实对朔方有别的心思的,不仅仅只是外人?”   这话就是在说大长老勾结六城想要掌控朔方城了。   外面的声音骤止,静静看着里面的人。   大长老半生都在为朔方城操心,老人家最不愿忍受这般诟病,脸色沉了沉。   不夜衣袖微动:“今日的事我也算是明白了,但这事不是那么容易反悔的,长老府说的事真切,我过勾陈塔也真切,其余事也只是你们猜测罢了,做不得真,今日若没能有合适的缘由,这朔方城主之位——”   他仰头,目光在堂内众人身上环视一圈,最终凝在谢慎身上,一字一顿道:“只能是我的。”   众人注意到了他视线所及之处,虽不知道他为何看谢慎,但还是不由自主随着看了过去。   谢慎淡淡瞥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手指微动,将惊蓝剑握在手中缓缓站了起来,面无表情道:“那便让我试试,你究竟够不够格。”   二人视线相对,眼睛里都是雾沉沉的。   谢慎握着剑,周身气势不留余地散出来,发尾衣摆轻轻摇晃,不夜阴森森看着他,也不退让,血脉藤木从脚下探出,大有要与之一战的架势。   外面站着的人一惊,心不由自主提了起来。   祁昭也是一样,他没想到事情会走到这步,不夜现今在旁人眼里是无辜清白的身份,也有继任的正当理由,至少不能现在就在明面上动手。   这么想着,祁昭偏头,不动声色扯了扯秦修的衣袖,秦修清楚他的想法,颔首,手指也弯了起来。   前面谢慎剑身上已经彻底被覆上了藤蔓,不夜周身也是如此。   二人之间一触即发,仿佛是为了让谢慎下手更不留余地,不夜突然勾唇开了口:“看来谢城主是给不了我合情合理的缘由了,着实可笑,也罢,那就让我来试试谢城主的惊蓝剑。”   说罢,他挥袖,周身藤木凌空而起,朝着谢慎压下来,谢慎面无表情将惊蓝剑握起,上满覆着的剑气还未起,突然有一枝黑色藤蔓从堂外迅速席卷而来,在半空中一弓,在谢慎挥剑之前将不夜生生压制了下去。   与此同时,有清朗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谁说没有合情合理的缘由?”   众人一愣,同时朝后面看去。   一人自台阶下缓步走来,一袭白色长衫,腰间是黑白两色的罗盘,随着他的步子碰撞在一起,叮当作响。前面的人自觉为他让开一条路,他走进来,漫不经心抚了抚腰间的罗盘,而后在罗盘下面一敲,将一块藤木牌取了下来,缓缓举起。   那是块青色的藤木牌,通体流光,上面雕刻着神秘的纹路。   勾陈令。   众人一惊,而后又有些莫名,那人在堂中站定,躬身对三位长老行礼,大长老看着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红了眼睛,嘴唇颤抖着:“你终于愿意回来了?”   不夜目光沉下去,转头看他。   那人对大长老笑了笑,偏头时眼神便瞬间冷了下去,对上不夜的眼:“勾陈令为我所有,这朔方城也是一样,至于你——”   “算个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小神棍:“么么哒,我帅不?” 第93章 第93次不正经   眼前的人有张娃娃脸, 明明是稚嫩的模样, 但面无表情站在那边嘲讽笑的时候,也用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和气势。   他的模样祁昭再熟悉不过, 来到浮生界后, 他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   小神棍, 渡闻。   祁昭怔怔看着他,那边小神棍注意到了祁昭的视线,朝他抿唇一笑,再回头的时候又是面无表情的模样,手里随意把玩着那块勾陈令,似笑非笑看着辛夷。   辛夷自他说出‘你算个什么东西’后唇角便绷成了一条直线, 身周笼着的藤木上下浮动,眯眼看着渡闻。   渡闻却连看都没看他,偏过头去, 那边长老府三位长老已经从之前的惊愕里回了神, 大长老颤颤巍巍走了下来,凝视渡闻良久,颤抖着声音问:“……小闻?”   渡闻微微笑了笑:“大爷爷,是我。”   话音落下的同时,门外围观的众人里也有人认出了渡闻。   “我想起了, 这不是小公子么?我记得当年老城主是想要他继位的,但不知为何八年前突然失踪了,城主之位这才由大公子继承。”   “你这么说我好像也有点印象, 当年还是个小少年模样,青青涩涩的,没想到一晃眼就这么大了。”   “不过大公子既然继任,为何勾陈令却还在小公子这里?想不通。”   “想那么多干嘛,能回来就好,而且勾陈令那不是好事么?省的折腾了。”   外面议论声此起彼伏,人声喧嚣里,大长老将眼里的情绪抑下去,斟酌下语句后,抬头望向辛夷:“阁下,此前勾陈令失踪,继承人也未曾留下,长老府开启勾陈塔实属无奈之举,如今小城主回来,按着遗训朔方城自是认勾陈令,勾陈塔确实做不得数了。“   辛夷目光沉了沉。   大老夫面上浮现愧疚之色,道:“此事是我等过失,朔方城愿意做出补偿,还望阁下能接受。”   辛夷冷冷勾唇:“若是我不愿接受呢?”   大长老目露犹豫,很为难的模样。   辛夷不再看他,视线移到渡闻身上,凝视许多后转眸在祁昭身上停了一瞬,再转到渡闻那里时突然抬手,身周藤蔓一晃,以迅雷之势朝渡闻卷了过去。   小神棍占卦天赋与生俱来,但修为确实没好到哪里去,门外众人惊呼一声,心骤然提了起来。   渡闻却还是微微笑着,丝毫不见慌张,而就在包裹着黑布的藤蔓落下前的一瞬间,一人凭空突然出现在渡闻身边,面无表情拂袖,上方的藤蔓滞了滞,而后慢慢无力垂了下去。   越沧把小神棍护在身后,手里握着一柄长剑,剑柄白色,剑身却是通体漆黑。   辛夷目光在那把剑上停了下,眼底雾沉沉的,没言语。   三位长老明显是认得越沧的,眼里惊讶更甚。   回神后,大长老动了怒:“阁下,朔方城于你有愧,于是愿意多忍让,可这是我朔方城主,可经受不得你这般冒犯。”   朔方城地处偏僻,往来的人极少,城中人护短的毛病比起晚景城也不逞多让。之前辛夷虽过了勾陈塔,但还没即位,与他们来说还是外人,可小神棍不一样,生在朔方城的人,手里还有勾陈令名正言顺,必须护着。   一时间,外面针对辛夷的嘲讽声越来越盛。   听着众人的声音,祁昭不动声色朝谢慎使了个眼色,谢慎会意,惊蓝剑剑身再次浮起光芒,聂槃也慢慢站了起来。   辛夷也不傻,从藤木被当下后便注意着他们的动作,看到后慢慢朝后退了一步,不屑一笑:“今日这事我记下了,来日必当加倍奉还,不过诸位也且莫要太得意,有事你觉得你们破了局,却不知,到如今才算是真正进了局。”   尾音未散时,谢慎的剑已经到了眼前。   辛夷往后一退,却又遇见了聂槃,再次躲开,这次他躲得有些狼狈,嘴角却还挂着一抹笑,站稳后伸手往怀里一探,拿出一张上面绘着太极图的符纸,渡进灵力朝前面一扬。   光芒乍起,半空中骤然出现一道太极盘,往祁昭几人的方向压了下来。   六阶太极符,藏有六阶法阵,有十九次变换。不过渡闻自是不会把这放心上,手指隔空点了几下,太极盘颤动几下,很快散成了无数光点。   但那边的辛夷的踪影却也随之消失了。   祁昭也没想过这么轻易就能把他诛杀,没什么失望的感觉,他这时候想得更多的是小神棍,便回头唤了声他的名字。   渡闻应声一笑:“祁昭昭。”   不知是不是光线的问题,祁昭总觉得他唇色有点白,边上的越沧明显也注意到了这点,不动声色撑住他,看向大长老:“既然事情定下,他应当是想叙叙旧的,便先将人散了吧。”   他说的是堂外的城民们。   大长老连着说了几声好好好,朝门边的人点了点头,那几人会意,同众人说了几句话,城民们也是善解人意的,不闹不吭退了过去,不久,门边被门外的人合上了。   堂室里很快静了下来,众人齐齐看向渡闻。   小神棍抬头朝他们一笑,唇角突然一僵,猛地俯身咳嗽起来,他咳得很凶,仿佛把心肺都要刻出来一般,整个人摇摇欲坠。   祁昭一惊,刚要上前,就看着渡闻脚下出现了几点刺目的红色。   他一愣,抬起头,小神棍脸色苍白一笑,彻底昏了过去。   越沧稳稳撑住,将他抱了起来,唇紧紧抿着,脸色骤然间沉到了极致。   ……   城主府,西边小楼。   这里是渡闻从前住的地方,他走后没人来过,但老管事总会遣人去清扫。   屋子里烟雾沉沉,四处都是苦涩的药味。   渡闻静静躺在床榻上,还没醒,面上唇色白的像纸一般,越沧沉默坐在边上看着他,眼里情绪缠绕在一起,又深又沉。   祁昭从认识渡闻的第一日,小神棍就是眉目张扬爱笑的,娃娃脸本就讨喜,弯着眼睛笑起来的时候更是让人看着心都软了,但就是这样的人,现在闭着眼睛昏在榻上,看上去脆弱又苍白。   祁昭想起他去年时的那场风寒,之前他信了,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不久,药煎好了,温故端过来递给越沧,越沧接过,手指轻轻在渡闻面容上抚了抚,而后细致将他扶起,喂药。   渡闻还昏着,没办法吞咽,连着两三勺都流了出来,屋子里的几人都是有道侣的,见状默默背过身,没了人看着,越沧垂眼将药喝了一口,轻轻覆上了渡闻的唇。   一刻钟后,药终于尽了。   越沧把药碗放到一边,抹去渡闻唇角沾着的药汁,没说话。   祁昭看了看他,轻声问:“越沧,他究竟是怎么了?”   越沧细细看了渡闻良久,才低声开了口:“……命里劫数,逃不过的。”   他话音落下,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瓷器破裂的声音,众人回头,大长老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门边,神色复杂,脚下是已经摔成碎片的蜜饯碟子。   片刻,大长老回神,步子艰涩走了过来,垂头看着床榻上昏睡着人,叹了口气:“说到底,是我们对不起他。”   越沧淡淡道:“这是他的劫,怪不得任何人。”   大长老面上更愧疚,摇摇头,整个人突然间仿佛苍老了十岁,温故看着他:“长老,八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越沧手指顿了顿,大长老先是看向他,见后者垂眼默认后,沙哑着声音开了口:“都是孽啊……”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那时渡闻还不是这个姓氏,而是姓燕,朔方城天赋最高的小公子,笑起来特可人疼。   老城主最喜欢他,自他五岁起便逐步要将他培养成继承人,但朔方城有条禁令,占卦必须心无尘埃,情字最扰心,继任城主的人万不可动心。   因着这事,老城主明里暗里隔去了他和姑娘家接触,以为如此便可万事无忧,不曾想出了越沧这一变数。   二人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动心是理所当然的事,老城主在世的时候还瞒着,等到老城主过世,也就是八年前,一封信被递到了长老府,便再也瞒不住了。   长老府震怒,觉着渡闻辜负了老城主的期望和朔方城的责任,他们不能拿渡闻如何,便将他关入勾陈塔最外层,又着手将越沧驱出城。   渡闻着急却出不去,最后被逼狠了,咬牙进了勾陈塔试炼结界,还是少年年岁,哪里经得住其中诡谲,强撑着在当日傍晚浑身狼狈出了塔,固执将越沧留下,长老府无奈,紧接着发现渡闻在勾陈塔里沾上咒术,命里多了劫数。   生死劫,劫数来临之前会有血症,直到最后时候。   万事说因果,渡闻的劫和咒明面上是为越沧,其实是因长老府而起。   而渡闻和越沧知道劫数后沉默了一晚,隔日,长老府再过去,发现二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勾陈令早已认主,也跟了去。   三日后,大公子燕回继位,再后来一过许多年,从前惊才绝艳的小公子,便渐渐被人淡忘了。   “是我们这些老东西对不起他。”   大长老眼眶红了,“他如今成这样,想来是劫数到了,生死劫,过则生,不过则死,命里难避,我就怕……”   之后的话太晦气,他没说,颤颤巍巍抹眼角。   祁昭心沉的很,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话,沉默着偏头看向床榻,小神棍还在睡着,呼吸很轻,胸口起伏的弧度也很弱。   背后几人也随着看过去,不知是不是因为众人眼神太过沉,沉到刺人,半刻种后,床榻上昏睡着的人突然轻轻咳了一声,越沧一震,猛地握紧他的手。   渡闻睫毛颤了颤,而后缓缓睁开了眼。 第94章 第94次不正经   越沧是最先注意到小神棍醒来的。   他忍不住将渡闻的手握得更紧了些:“醒了。”   小神棍茫然了一瞬, 迷迷糊糊环视一圈后终于恢复清醒, 点头:“我,咳。”   嗓音沙哑, 说话都有些艰难, 越沧扶他坐起来靠在床头,祁昭急忙倒了杯水递过去, 越沧接过来小心喂给渡闻,小神棍喝了几口,等到嗓子没那么干涩,眼睛弯成月牙儿的弧度:“我没事,你们都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众人沉默看着他。   小神棍又一笑,将目光停在了站在众人背后的大长老身上:“大爷爷, 您怎么了?”   大长老眼眶还红着,看着他笑,眼睛忍不住湿润起来。   他狼狈的擦了擦眼眶, 也笑:“没什么, 就是你回来了,我高兴,高兴……”   渡闻笑着:“这不是好事么,不用红眼睛,祁昭昭, 你们也真是,让老人家这么累着像话么,快送爷爷回去休息吧。”   他话说的软, 但言下之意却算是在赶人,大长老听的说来,手突然就颓然垂了下去,嘴唇颤了数次,那句到了喉咙间的‘你是不是还在怨我们’到底是没出口,勉强说了声你也好好歇着,仓皇出了门。   他走后,屋子里便没了说话的人,都只静静渡闻,渡闻垂眼避开他们的目光,许久,再次出了声:“你们也先出去一下可以么,我有话想对祁昭说。”   越沧手指一顿,什么都没说,将被子给他掖了掖,起身走了出去,谢慎偏头看祁昭,见祁昭对他点头后,也和秦戮几人随着出门,顺带着将门掩上了。   屋子里重新归于沉寂。   祁昭上前一步,在床榻边上坐下:“你怎么回来了?”   小神棍低着头,良久,才低声开了口:“……知道你要来朔方城时,我为你占了卦,却什么都没占到,那时候我就知道,我的劫数到了。”   祁昭心头一跳,他知道,占卦占不出来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他的卦与渡闻本身有关。   “……我是不是害了你?”   “怎么会?”渡闻笑了,“一切都是定数,迟早的事罢了……当时我也是糊涂了,以为你只要不去朔方城,我便能逃过一劫,但我却忘了,我的身子从去年冬天时便开始垮了,逃不开的。”   渡闻想起了他从前看到了卷轴,卷轴上渡闻没了双眼,气息微弱躺在血泊里,越沧半跪在他身前,胸口被一柄长剑穿心而过。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劫数?   见祁昭双目无神,渡闻以为他还是想不开,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安抚道:“其实也好,比起之前总是提心吊胆或者,劫数到了也好,过了是欢喜,不过也是解脱。不过我离开了八年,如今突然回来难免有些无所适从,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三位爷爷。”   “你恨他们?”   “我也不知道。”小神棍摇头,目光茫然,“说恨,他们除了那件事,对我极好,其实我没立场怨恨他们,但说不恨……祁昭,我没办法,若不是当年长老府那般作为,我不必过得这么狼狈。”   渡闻垂眼:“他们把我一生给毁了。”   祁昭沉默半晌,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无论如何,只要你愿意就好,我都是向着你的。”   “好。”渡闻眯眼笑起来,摆了摆手,“好了好了,说这些做什么,其实我想和你说一些这次燕回陨落的事……我怀疑他根本没死。”   燕回是渡闻的兄长,小神棍重情,按理说不会这么淡漠的说他,祁昭一听就知道这背后还有事:“嗯?”   “他这人自小城府深,心思也重,当年写信告知长老府我与越沧在一起的人就是他,其实有件事我没给长老说过,那时从勾陈塔出来,我虽然筋疲力尽,但根本没中咒术,是他在外面等着,逼我将勾陈令给他,我不愿,他便把我推到了暗坑下,之后我便有了生死劫。”   “……”   “你知道我当年心情么,父亲离世,敬重的爷爷逼我,我唯一的血亲也想置我于死地,也是心灰意冷,就和越沧一起去了荒芜之城,我走后燕回继位,但他没有勾陈令,根本撑不起城池结界供养,再加着占卦一事和那日不夜说的话——”   渡闻顿了顿,再次开口:“祁昭昭,我猜他其实是假死,为的是骗我现身夺走勾陈令,顺便将我彻底除去……你信我么?”   祁昭突然想到了那日跟在辛夷身后的人,难不成那就是燕回?   他越想越觉得就是如此,抬头看了看渡闻的眼睛,呼吸一窒,下意识问:“渡闻,你的眼睛,是不是和勾陈令有关?”   这下子惊讶的人变成了渡闻,小神棍看着他:“你怎么知道?其实占卦之人,本质里靠的还是眼睛,目观万物,方可观天道,我是勾陈神木血脉,但血脉本源不在识海,而在眼睛里。”   祁昭不由自主皱起眉。   渡闻不想让他紧张,说完后还没忘记开玩笑:“小时候我看一本古书,上面说我这样的眼睛是天道之眼,这个名字是不是很傻,当时我笑了好久。”   祁昭又在他柔软的头发上揉了揉:“傻乎乎的。”   “你是傻乎乎的。”渡闻不满,“我不管哦,我是跟着你来的,你得保护我,我还不想这么早死,一来孟然做的吃食我舍不得,二来……我还没和越沧过够呢。”   最后半句话瞬间击中了祁昭的心脏,这样的感觉他再理解不过。   祁昭点头:“好,到时虽然你不能和我回晚景城,但在朔方城作威作福多好。”   渡闻认同:“没错,而且万一哪天你和谢城主吵架了,还能到我这里来求收留。”   祁昭:“……”   他哭笑不得摇了摇头:“开心了?”   “简直开心的不得了。”小神棍笑眯眯说,“好了好了,让他们进来吧,我想我家死奸商了。”   “啧。”   祁昭瞥了他一眼,转身打开了门,谢慎和越沧在台阶最前面站着,听到开门声后抬头,祁昭笑了笑:“进来吧。”   几人重新进去,见小神棍笑着坐在榻上,脸颊和唇上都多了血色,看起来精神不错,都放心了不少。   此时天已经晚了,众人之后就没在渡闻这里待太久,道别后回了客栈,祁昭放心不下小神棍,再加着渡闻留他,便和谢慎在他们隔壁住了下来。   晚膳后,谢慎回客栈取他们的行囊,越沧到了小厨房给渡闻煎药,小神棍闲着无聊,随便抱了书跑出去,欢欢喜喜敲了祁昭的门。   祁昭错身把他请进来,小神棍到桌后坐下:“祁昭祁昭,快来,我发现了一本有意思的书。”   祁昭没忘记越沧是有卖小黄书前科的人,警惕看着他,渡闻看明白他眼里的意思,干咳一声后默默把书收回去:“好的吧。”   祁昭:“……”   还真是那种书?   他叹了口气,在渡闻对面坐下:“不要总是看那些有的没的,再说,你现在身子不好,能承受的住么?”   小神棍怒目而视:“怎么受不住,我可是有好多年经验的人,什么姿势都会,不信你试试!”   祁昭:“……”   小神棍话刚出口便后悔了,老脸一红:“不是,主要总和死奸商斗嘴,习惯了。”   祁昭了然:“于是你每次吵不过他的时候,就说自己什么姿势都会,让他试试?”   小神棍幽幽看了他一眼。   祁昭笑了:“好好好,不说了。”   小神棍哼了一声,犹豫了一下,有蹭过来支支吾吾开了口:“那啥,上次秦修给你的那些油膏什么的,你还有么?我拿小黄书给你换。”   “……”祁昭脸也红了,“有,给你就是,小黄书就不用了。”   他往怀里一摸,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递给渡闻,说:“这个似乎有点特别的功效,你还是悠着点。”   渡闻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随身携带?”   “……这不是重点。”   祁昭不回他这个问题,其实是这种油膏因为有功效,他受不住,就偷偷藏了起来不让谢慎找见,如今渡闻要,正好做个顺水人情。   这么想着,他忍不住又叮嘱:“你千万悠着点,记着了么?”   “我有分寸的。”渡闻说,“那我就先回去了,沐身再说。”   祁昭无可奈何点头:“去吧去吧。”   小神棍把小瓷瓶小心翼翼收好,欢欢喜喜起身出门,祁昭送他出去,手搭在门把上刚要开门,眉开眼笑的小神棍神色突然一凛:“祁昭昭!”   尾音落下的瞬间,他伸手扯住祁昭的衣摆,猛地往后一拉,而就在他们从门边推开的同时,门上突然响起一声巨响,一道裂纹从中间出现迅速蔓延,藤木门瞬顿化为了粉末。   凉凉的夜风缓缓吹了进来。   一人站在夜色前,手里执着一柄泛着黑光的剑,冷笑着朝他们劈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和男票聊天。   我:“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可爱,我的读者们比你可爱多了。”   他就笑,然后说:“我是不可爱,但是没关系,我家的小漂亮全世界最可爱啊。” 第95章 第95次不正经   祁昭手下动作要比他的反应快很多, 在那人剑光及至身前时把小神棍护在身后,云虚藤木在身前筑成一道屏障,将那抹剑光挡了下去。   一击未成, 那人嘶哑笑了一声, 手腕一转,漆黑长剑化成十几把, 从四面八方朝他们刺过来。   祁昭早有准备, 身周藤蔓上前将那些剑卷住, 反向还刺给那人,小神棍的反应也很快,咬破手指在半空上画了一个太极八卦,勾陈神木的藤蔓随之覆上去, 血液和藤木碰触的一瞬间, 渡闻后下出现一个巨大的八卦阵,朝着那人笼了下去。   那人目光一凝,迅速退到门边,视线在半空中的八卦阵上停留片刻, 唇角冷冷扯了扯,而后也咬破手指,画了一个与渡闻所绘极其相像的太极。   两幅太极阵,一黑一白,彼此相撞。   四周亮起刺目白光,中间还掺杂着几缕墨色,渡闻皱着眉, 左手指尖上光点浓郁,支撑着白色的八卦阵,右手在那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背到身后,迅速捏了阵法手决,往八卦阵上一镶。   渡闻以血做卦阵,他的血脉天赋无人能及,再加着突然添上去的法诀,对面那人渐渐敌不过,身子一顿,脚被太极压的陷入地面一寸,与此同时,云虚藤木对他的压制也越发沉重起来。   那人却突然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尖利嘶哑的笑,在深夜里阴森恐怖。   而就在他笑声响起的同时,门外随之有阵阵奇怪的窸窣声响了起来,许多通体漆黑的鸟展翅飞了进来,这些鸟长得很怪,眼睛赤红,羽毛漆黑,翅膀上却半点血肉都没有,只有光秃秃的骨头。   祁昭和渡闻对视了一眼,渡闻开了口:“别急。”   他突然间半空中的太极收了回来,用藤木的尖端在手上一划,将血液沾在手指画了一个更为复杂的阵图,对面那人对此明显很是顾忌,眉头皱起,但也晚了。   渡闻猛地把半空的阵图往前一推,阵图在感受到周围魔气后迅速放大,把那人连同他周围诡异的鸟一同围了起来。   小神棍身上有咒术,底子垮了大半,做完这些后唇色发白,虚虚晃了一下。   祁昭急忙把他撑住,渡闻定了定神,往前看过去,散着白光的阵法里,那人站在那边,半张脸被兜帽遮着,缓和笑着。   渡闻深深看着他:“好久不见。”   那人唇角笑意更深,轻轻把兜帽放了下来,露出一张苍白的脸:“好久不见。”   他模样与渡闻相差甚远,渡闻是娃娃脸,眼睛圆溜溜的,笑起来的时候特招人疼,他则内敛许多,脸颊比渡闻消瘦些,气质有些阴郁,但并不难看。   只看模样也算是翩翩公子,可惜心黑的很。   这人定然是燕回,明显渡闻猜的不假,不过祁昭倒是还有些惊讶,他废了这么多心思布局把渡闻逼回来,按理说应该潜藏在深处耍心机才是,这么快就把自己暴露出来,也不知是什么打算。   他这么想着,就听到小九开了口:【祁昭昭,不是他想暴露,是他没办法。】   “嗯?”   【刚才那些鸟出来的时候,我感觉到了辛夷的气息,很微弱,神魂也不稳,看来在藏魂井下并不好过。他现在能有的时间不多,没那么多空当做算计,只能这么来,燕回算是他的棋子,即便不愿也没有说不的权力。】   祁昭颔首,觉得燕回这人真是很傻,放着好好的城主不做,非去沦落魔道做人家的棋子,生前身不由己,死后也遭人诟病。   渡闻明显和祁昭是同样的想法,似笑非笑:“当年你就算不得好,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越来越不长进。”   燕回沉沉看着他:“无妨,再不长进,也比一将死之人要好的多。”   渡闻便笑了:“先莫说我还不一定会死,即便死了也清清白白,比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真的好太多,至少不会让先祖蒙羞。”   燕回城府其实不浅,面上功夫也擅长做,但渡闻自小就是他心里一根刺,他能忍受万人诋毁,也没办法承受渡闻的嘲讽。   他嘴角扯了扯,眼瞳沉的像郁气厚重的沼泽,身周的鸟忽然挣扎着扑腾起来,尖利鸣叫着往阵图屏障上撞,羽毛上黑雾越发浓郁。   渡闻脸色一白,忍不住又咳嗽起来,喉间一甜,迅速伸手捂住嘴,半晌,便有血液沿着他的指缝渗了出来。   燕回嘲讽看着他:“就你现在这般半死不活的模样,那什么和我斗?不如把勾陈令给我,我还能把你的尸体完完整整给越沧送去,否则——”   他恶意笑起来:“血肉被万鸟啄食的滋味,你猜是什么模样?”   渡闻垂下眼睛,祁昭先怒了,冷笑:“不如你先试试。”   说着,他往乾坤袋里一探,取出一沓符纸,二话不说往燕回那里扔,渡闻与他极有默契,同时收回了与阵法的血脉牵扯,确定自己不会被符纸伤到。   惊雷符,千重木叶符,流火符。   高阶符纸接二连三落下去,祁昭的云虚藤木还时不时偷袭一下,用光属将魔气压制下去,等到手里符纸用完,祁昭想了想,又从怀里拿出一跟赤红色的羽毛。   燕回的脸色骤然变了,猛地后退,却被早早遮在门边的云虚藤木挡了下来。   祁昭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羽毛,这是聂槃之前给的,他捏了捏,将灵力渡了进去。   赤红羽毛被淡色的灵力覆上,半晌,羽毛上响起一声鸟鸣,上面红光乍起,无数只小凤凰在光里化出来,于半空中盘旋一圈后,迅速朝燕回的方向俯冲下去。   黑色的骨鸟围在燕回周围,很快被凤凰啄成了灰,等到骨鸟一只不剩,它们看向神情沉重的燕回,再次笼过去。   燕回往后一退,手脚瞬间被云虚藤木缠住了,他眯了眯眼睛,一边狼狈应付着凤凰,一边从脖颈下拿出一只骨哨吹了一声,沉闷哨声过后,四周渐渐响起凄厉的声音,宛如鬼哭。   祁昭抬头看去,院子里出现了无数白骨人,最前面的是辛夷。   他这架势看起来是要决一死战,但事实上却没这么做,只是竭力想把燕回带过去,渡闻脸色苍白把勾陈神木召了出来,在燕回被辛夷揽回的同时扬手,勾陈神木尖端猛地刺向燕回后心。   “噗嗤——”   空气里很快传来了血腥味,但伤的却不只是燕回。   渡闻的唇色在燕回被刺伤的同时变得煞白,俯身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   祁昭一惊:“怎么了?”   渡闻没说话,燕回沙哑笑了起来:“别想了,你杀不了我,若是我死,你也是给我陪葬的下场,不亏。”   渡闻手指猛地握紧:“祁昭,无论用什么法子,他今日不能走。”   祁昭明白他的意思,沉声说了句好,云虚藤木再次卷过去,燕回没想到他那么说了之后他们还敢动手,狼狈一挡,辛夷目光闪了闪,带着他迅速朝外面掠去。   刚出院子外,耳边一声风声呼啸,云虚藤木到了身后,辛夷召出藤木去挡,却突然被边上凭空出现的藤蔓缠住了。   是越沧,他端着药碗抱住渡闻,面无表情看着辛夷,藤木越发凌厉。   燕回受了伤,辛夷又被扯着,没办法顾及身后,祁昭猛地用力,意外顺利的把燕回重新捆了回去。   辛夷没想到燕回如此没用,但这棋子对他还有用,也不能不管,站定后便唤白骨人想要抢人,不曾想手下灵力还没来得及渡进去,院子上方蓝光一晃,惊蓝剑直直刺了下去。   晚景城城主的剑,不是辛夷现在能挡得住的,他自然不会撑着来。目光幽深看祁昭和渡闻一眼,末了在燕回身上一停,咬牙转身,和那些白骨人一同散成了黑雾。   院落里重新静下来,谢慎收回剑,缓步走进来,在祁昭身边站定:“还好么?”   “我没事,渡闻受了点伤。”祁昭看向渡闻,“你怎么样?”   渡闻在越沧怀里摇头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而后偏头看向燕回。   燕回被云虚藤木钳制在那边,后心口伤口虽不深,但还在流着血,目光阴沉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他抬头,朝着面前的人狰狞一笑:“你能对我如何?你伤了,我不会有事,但我伤了,你也熬不下去。”   在场几人脸色都不大好,燕回眼里出现几分得意:“即便你们将我困住又如何,还不是得把我好生——”   话刚说到一半,渡闻却轻轻笑了。   燕回抬头看着他,渡闻从越沧怀抱里出来,在他面前蹲下去,凝视他半晌,偏头朝祁昭笑了笑。   “祁昭昭,我能不能请秦修帮一个忙?”   尾音落下,燕回的脸霎时间白了。 第96章 第96次不正经   秦修, 梼杌神木血脉,天阶修为,更重要的是, 他是自天地而生的心魔。   除窥探心思外, 更能控制神智。   祁昭瞬间便懂了渡闻的意思,点头说了声好, 又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我这里还有梦魇花的粉末, 你需要么?”   渡闻接过来, 在燕回眼前晃了晃:“你觉得,你在秦修那里能撑多久?”   燕回苍白着脸,没说话。   渡闻笑得很温柔:“当初你把我算计进勾陈塔,又中了生死咒, 但受也不过是皮肉之苦, 但你呢,内心深处最恐惧最阴暗的一面将会被提取出来,一遍又一遍承受你最不愿意面对的时候,直到被折磨到崩溃, 是不是很好?”   他声音突然发狠:“走到这一步,你让我难受,我也不能让你好过,弄不死你也要逼疯了你,看你能熬多久。”   祁昭在边上顺带补刀:“正好也让秦修把解咒的法子套出来,到时你站在朔方城最高的位子上,名正言顺, 身边越沧相伴,至于他,先在城门悬挂三日,之后丢到勾陈山上喂野兽和鸟,如何?”   渡闻微微一笑,温和极了:“好。”   二人明明都是性子温和的人,发狠吓人的时候倒也是很唬人,燕回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里尽是不甘心:“……你只是命好罢了。”   渡闻淡淡看着他,燕回说完这句后却不再作声,重新闭上了眼睛。   小神棍也没有什么心思再和他继续废话,与越沧对视一眼,后者会意,从乾坤袋里拿出一颗淡绿色的药丸强行塞到燕回嘴里后将他敲晕,接着又用一条通体漆黑的藤木索将他绑了。   做完这些,渡闻探了探燕回的脉络,确定后者真昏迷后站起来。   “夜已经深了,就先别去叨扰秦修,明日再说。祁昭昭,谢城主,今日多谢,你们也早些去休息吧。”   祁昭点头应了一声:“好。”   越沧便扯着燕回和小神棍一起回了房间,见他们背影消失,祁昭偏头和谢慎对视一眼,谢城主目光缓和握住他的手,也随之回了隔壁的屋子。   ……   更晚一些的时候,屋子里门窗被掩上,角落灯架灯火摇晃,颜色是带着暖意的昏黄。   祁昭沐身后将头发擦干,换好里衣在榻上等谢慎,不久后谢慎也拾掇好了,上榻在他身边坐下,祁昭看着床架上雕着的木纹发了会儿呆,叹气:“这都是什么事。”   谢慎伸手将被子摊开给他盖上,落到腰间的时候,祁昭眯着眼睛压住他的手,整个人前倾靠在谢慎肩膀,声音闷闷的:“……你说,渡闻他能熬得过去么?”   “能的。”   “那……我们呢?”   “也能的。”   祁昭往他的颈窝挨了挨,没吭声,半晌,感觉背被人缓缓抚了抚,谢慎低沉好听的声音随即响在耳边:“我说过要带你回家,这不作伪,你也答应过要给我一个家,难道还想反悔么?”   “……不反悔。”祁昭抬头看着他的眼,认认真真说。   “那就是了。”谢慎在他眼尾亲了亲,“不要多想,早些睡吧,谁是不想睡也可以,你不觉得我们如今的姿势很适合做一些事么?”   “什——”   祁昭下意识回了一字后瞬间反应过来,目光在他和谢慎身上打量一圈后,脸颊一烫,迅速把说骚话的人推开缩进被子里,声音从被子里闷闷传了出来:“熄灯,睡觉!”   谢慎失笑,伸手在眼前的被子团上一戳,祁昭不满的动了动,就听着谢慎低低笑了起来,问:“之前说过的拾春节想送你的物件,不想看了么?”   被子团一动不动。   谢慎靠近他,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昭昭……”   嗓音低沉沙哑,在这样漆黑寂静的夜里性感急了。   祁昭忍无可忍把被子扯下来,回头凶巴巴看着他:“只说算什么,还不快点拿出来?”   谢慎纵容说了声好,将边上摆着的行囊提过来,在最下面拿出一个盒子给祁昭递过去。   盒子上还有一些洒在雕刻纹路里没来得及清理干净的木屑,一看就知道里面是什么,祁昭手放在盒子上,笑眯眯看着谢慎:“我想猜猜里面的东西,如果我猜对了,是不是可以要点奖励?”   谢慎眼里蕴起笑意:“你想要什么?”   祁昭想了想,也没觉着自己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便说:“现在还不知道,先留着,等想到再说好了。”   谢慎嗯了一声答应下来,祁昭瞥了他一眼,莫名觉得后者看起来似乎有些遗憾。   他如今也不是当初那个看小黄书都会脸红的人了,自然清楚后者在想什么,用‘你怎么这么不正经’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缓缓打开了手里的盒子。   里面最底下铺着一块黑色的绸布,绸布上躺着两块木雕,和之前祁昭在成亲时收到过的大抵一致,只是比那时的更精致,头发都雕刻得很用心。   祁昭把木雕小人拿出来看了看,把玩几圈后,突然发现了一个细节。   谢慎的眼睛里被人细心刻了人像,是祁昭的模样,祁昭顿了顿,猛地将自己的人像拿了起来,看到眼睛上也是如此,刻着谢慎的模样。   一时间心如擂鼓,随之涌入浓浓的暖意,他抬起头朝谢慎看过去,眼睛亮晶晶的:“这是你我眼里都有彼此的意思么?”   谢城主耳尖难得有些红,无声点了点头。   祁昭抱紧了手里的木雕,笑眯眯看着他:“我很喜欢。”   谢慎看着他,眼里像是被洒了一层朦胧的光,眼尾稍稍一挑:“喜欢的话,有什么表示么?”   祁昭身子稍稍一倾,在他嘴角亲了亲,眼里笑意盎然:“这样够不够?”   谢慎的回答是重新将他揽住,将这个一触即离的吻加深了。   一吻结束,谢慎眼里的光越发灼人,祁昭眼睛湿漉漉抬起来,支支吾吾说:“这……这里隔音应该不大好,渡闻和越沧就在隔壁,不,不合适……”   谢慎唇角勾了勾:“什么不合适?”   祁昭老脸一红,默默把脸埋进被子里:“明知故问。”   最后一字尾音落下的时候,谢慎拂袖,角落灯架的烛火一晃,很快熄了下去。   感受到周围光线的变化,祁昭抬头:“怎么了?”   谢慎在他上边躺好,将被子扯上来掖住二人两边后轻轻在他脸颊亲了亲:“晚安。”   背后怀抱温暖,耳边能听见沉稳的心跳声。   祁昭唇角忍不住弯了弯,低低嗯了一声,往谢慎怀里又靠近几分,闭上了眼睛。   ……   隔日一早,渡闻便让城主府大管事到客栈把秦修请了来。   不过秦戮和聂槃等人自然也随之跟来了。   昨夜他们走时还是风平浪静,一夜过去院子里变得狼狈不堪,还多了一个昏迷着的人,秦修皱了皱眉:“他是?”   渡闻没说话,直接将燕回的头抬了起来,众人不由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渡闻没隐瞒,将八年前和昨晚发生的事尽数说了出来,听他说完,秦修抬眼:“我清楚你想要我帮什么,只是我是心魔,控制神智要侵入识海后,折磨的很,若是他受不了起了赴死之心,极有可能会让血脉破裂,你和他命格相连,恐怕也会受累。”   “不会。”渡闻摇了摇头,声音很坚定,“他这人最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求生欲强的很,否则也不会宁愿见不得人隐藏在暗地里,也要把我逼出来。”   见他如此,秦修没再劝,只问:“你想好了?”   渡闻颔首。   “既然你心里有打算,那这个忙我帮就是。”秦修说,“城主府里有暗室么,将他带去那里,越暗越好。”   “有,请随我来。”   渡闻说,说着,他转身出了门,屋子里剩下的对视一眼,也随之走了出去。   渡闻带他们去的是城主府最阴暗最狭小的密室。   这里已经有很多年没人进来,阴冷潮湿的很,空气里满是刺鼻的腐朽气息,众人掩鼻进去,渡闻手指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越沧眼神沉了沉,不动声色握住了他的手。   角落里放了灯架,灯油早就干了,聂槃掌心一拢凝出火焰,将周围照明的同时,也把渡闻发白的脸清清楚楚映了出来。   祁昭担心看过去:“怎么了?”   越沧目光顿时更深,充满隐忍,渡闻却无所谓的笑了笑:“也没什么,是小时候的事了,那时候燕回虽不喜我,但我却是想和他亲近的,那天他突然对我笑了,说要不要与他一同玩捉迷藏,我答应了……后来,他把我骗到了这里关了三日,我也没什么出息,后来就开始怕了。”   话三言两语能说完,当只看他的脸色和颤抖的手,也知道当年绝对比他说的更难熬。   魏嘉泽最懂其中滋味,莫不作声从乾坤袋里把几个小瓷瓶拿出来,递给秦修:“这是一些提神的药,若他要昏过去就把药在他鼻下晃晃,睡过去太便宜了他,我就要他清醒的受着。”   秦修把药接了过来:“好。”   他不再多言,将燕回丢在角落,示意聂槃将火焰熄灭后缓缓在他身前蹲下,手下慢慢凝起靛蓝色的光,外面包括着一层淡淡的绿色,影影绰绰,鬼火一般。   那光仿佛有生命,虚虚一晃后迅速散成无数道烟雾,从燕回的七窍钻了进去,燕回几乎是瞬间就有了反应,痛苦的闷哼一声,睁开了眼睛。   秦修对上他的眼,眼底渐渐浮现出令人眼花缭乱的花纹,燕回看了一会儿,双眼逐渐变得无神,秦修见了,一笑,慢慢哼唱起了一首轻缓的小调,声音慵懒沙哑,充满了蛊惑的意味。   小调哼唱里,无数靛蓝色的烟雾从他手指袅袅升起,瞬间将秦修整个人笼了进去。 第97章 第97次不正经   燕回从来都觉得, 自己是天生尊贵的。   朔方城公子,勾陈神木血脉,身份尊贵, 天赋极佳, 勤勉而聪慧,城内人人称道, 都说老城主后继有人。   他无数次想过自己以后的路, 继任朔方城城主, 勾陈令血脉认主,无论如何都是荣耀加身,这一生到底是不算白来。   可这些,却在他八岁那年彻底碎了。   那年春天, 朔方城多了小公子, 同样是勾陈神木血脉,生来背后有勾陈纹,老城主为其卜卦,算出其有大造化, 亲自赐命为[渡],不久后又得了勾陈令认主,老城主大喜,摆宴三日庆贺,当日礼乐齐鸣,城主府往来不绝,老城主抱着小公子坐在主位受人羡慕称贺, 人人眉目欢喜,却没人看到站在角落里沉默看着的他。   再后来,一切便与从前不一样了。   老城主与长老府的心思都放在了燕渡身上,城民也清楚小公子才是将来的城主,他一瞬间失去了全部,往常同伴也常在背后讥笑,除了城主府大公子的名头,他什么也不是,也什么都没有。   其实这话也没说错,他能是什么呢?   空有血脉却不得神木承认的人,朔方城空有其名的大公子,众人讥笑嘲讽的对象,还有……被遗忘在角落只能孤苦伶仃看着眼前荣华的人。   ……多不甘心。   岁月增长,时日渐消,这种意不平在心里最阴暗的地方生根发芽,慢慢生长,等到后来,一切便收不住了。偏偏那时燕渡还总粘着他,他面上勉强对他温柔笑,可暗地里却无数次因为极度和怨恨红了眼,想握住眼前人的脖颈,用各种手段,让他消失在自己面前。   他没等太久。   那大概是个天气很好的日子,燕渡照常跟在他身后,像条小尾巴,他心里厌烦,回头看过去,却对上了一双干净澄澈,无忧无虑的眼。   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他自己曾经也有过这样的眼。   一时间,恶念汹涌而来,凭什么呢?凭什么我独自受苦,你却被护得干干净净,安宁喜乐?   他再也无法忍受,心里黑雾缠绕,面上却笑得温柔,问:“你要不要和哥哥捉迷藏。”   面前的人眼睛瞬间亮了,越发干净好看,他忍受着心里的嫉妒,按捺到手指都颤抖起来,将燕渡骗到了城主府最暗最狭小的暗室,而后将门封紧,头也不回离开了。   老城主很快发现了燕渡失踪,疯了一般的寻找,他只说不清楚燕渡的踪迹,装着担心的模样陪他们一起找,心里却想,若是我不见,你会不会如此着急,或者说,你究竟会不会发现我不见?   可后来,燕渡还是被寻到了。   他被寻到的时候已经面色煞白昏死过去,浑身还在无意识颤抖着,可怜极了,但燕渡看着,心里却只有快意。   老城主将他带回去,唤了城里最好的医师过来,燕渡很快醒了,自然被老城主问及那日发生的事,他很怕,燕渡却没说是他,只摇头说是自己不小心进去的。   老城主应了,心里却什么都清楚,出门便罚了他。   受罚的那几日很苦,他缩在角落里看着外面的灯火,特别茫然。   七日后,他受够了罚,燕渡也安然下了榻。   从前总跟在他身后的小尾巴再没出现过,他也不介意,后来一过两三年,某日他出门,突然看见燕渡在和一人说话,那人他也认识,朔方城少年人里修为天赋最高的人,他躲在后面看着,对面二人不知说起了什么,那人笑了,抬手揉了揉燕渡的头,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温暖爱意。   嫉妒,为什么所有人都爱你?   他失魂落魄退了出去,漫无目的四处走,等到回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走了勾陈山结界,结界周围很暗,阴森森的,他刚要走,却听见了一道沙哑的声音——   “你甘心么,是不是很怨恨,想报复么?若是你愿意,我可以帮你,别怕,过来吧。”   他寻着声音的源头看过去,在结界的一角看见了一团黑色的雾气,周身尽是浓郁的魔气。   他潜意识知道不能靠近,但心却被蛊惑了,藏在内心深处的阴暗面被无限放大,慢慢侵蚀,让他不由自主走了过去,而后血脉一阵刺痛,昏了过去。   那日他在结界外昏迷了整整一夜,醒来后发觉他识海里多了魔了魂魄,心神恍惚下到了下午才回了城主府,发觉没人注意到他昨夜未归。   心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彻底变冷变硬的。   再后来,他渐渐习惯了做阴暗的事,在背后筹谋算计,这么一去又几年,老城主去了,送棺后的夜里,他将一封书信递给长老府,长老府大怒,随着他的话将燕渡关到了勾陈塔下。   他故意将长老府要对付越沧的消息透露给燕渡,燕渡果真如他的意,咬牙进了勾陈塔,他便在外面等着,等到最后,将燕渡推到了生死阵里,沾上咒劫。   但是……   为什么,燕渡已经是半个废人了,勾陈令却还是愿意跟着他?   他没想让燕渡活着出城,却还是迟了一步,准备动手的时候二人已经离开了朔方城。   之后他成功继任朔方城,拥有至高无上的威势,原本想着如此也好,但一恍八年过去,他发现,没有勾陈令的他,根本撑不起朔方城。   他没办法,生生将自己从那个费尽心思才得来的位置上扯了下来,假死算计渡闻回来。原本以为看到的会是病恹恹孤苦伶仃的人,不曾想,他依旧干净,越沧陪着他,身边也有一群人愿意为他赴险。   可自己呢呢?   他什么都没了。   ……   暗室。   屋子里未着灯火,燕回身上笼着的靛蓝烟雾是唯一的照明。   四周万籁俱寂,众人凝神看着,都没有吭声,这样过了不知多久,祁昭维持一个动作有些酸,刚动了动,突然看到燕回猛地弯下了神,双手痛苦的撕扯着头发,不停发出痛苦的嘶吼声。   伴着破碎的话语。   “凭什么,凭什么?那些,那些明明是我的!”   “你不要用那双眼睛看着我,曾经我也有的,你别看!”   “恨啊,太恨了,为什么要那么对我,恨……”   “不甘心,你为什么还没死,你为什么不去死?!”   这话明显是对渡闻而说,越沧眼神沉了下来,渡闻却依旧平淡。   秦修唇角一勾,手在燕回头顶一抚,语气轻缓:“我知道你不甘心,但是没办法,你现在却只能面对你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来,看一看,是不是很痛苦?”   燕回双眼直勾勾看着半空,不知在秦修编织的幻觉里看到了什么,双眼瞬间赤红:“不,不,不能这样。”   他无神抬着头,嘴里无意识重复着这几个字,声音越来越凄厉,到了最后,竟犹如杜鹃啼血。   “不能这样!”   他猛地抬头,双手勾成爪,目光狰狞朝前一扑,秦修没躲,手指一挑,靛蓝色烟雾往燕回七窍探的更深,后者一滞,像是被控制着坐了回去,呼吸沉重低着头。   秦修看向聂槃:“火。”   聂槃伸手将火焰凝起,周围顿时亮了起来,秦修勾起燕回的下巴,祁昭看过去,燕回靠在那里,眼珠上翻露出眼白,已经彻底没了自己的意识,人却是醒着的。   秦修面上出现几分满意:“来,告诉我,勾陈塔里的生死阵是你亲自下的么?”   燕回浑浑噩噩抬头:“是。”   “生死劫的咒术如何解开?”   燕回却不说话了。   秦修眉头一皱,更多的烟雾漫过去,燕回被烟雾缠绕着,身子颤抖起来。   秦修又问:“生死劫的咒术如何解开?”   燕回颤抖的越来越厉害,半晌,支离破碎吐出几个字,众人连着听了许多遍,终于听清楚了他说的是什么。   那是三个字。   ——勾陈塔。   渡闻手指一顿,那边秦修继续操纵烟雾,燕回又断断续续说了几句。   “哈,我都算计好了,即便他知道是勾陈塔又如何,进去也是死,生死阵必须要灵植师同他一起过,越沧可不是灵植师,陪他进去只是送死罢了,至于其他人……谁愿意为了旁人连命都不要?呵。”   几人一愣。燕回像是承受不起秦修的灵力,额头渗出冷汗,之后便开始胡言乱语起来,秦修手指在他眉心探了探,把灵力收回,没了烟雾笼着,燕回身子晃了晃后一歪,很快昏了过去。   四周静的可怕。   渡闻手指紧了紧,看向秦修:“他说的是真的?”   秦修点头:“没人能在心魔面前撒谎。”   渡闻沉默了,没说话,祁昭想了想,偏头看向谢慎,被看着的人对上他的眼,眼神微沉,良久,抿唇点了点头。   祁昭放下心,伸手戳了戳渡闻的肩:“渡闻,勾陈塔……我陪你去。”   小神棍回头,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看着他,良久后,沉默着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谢城主:“昭昭要和他基友出去玩了,不带我。”   腾蛇神木:“大兄弟,你让他带上我好不啦,么么哒!” 第98章 第98次不正经   勾陈塔在朔方城的东南边。   塔顶如盖, 塔刹如瓶,上下十二层,瘦削挺拔立在无边无际的风沙里。   隔日, 祁昭和渡闻一同去了勾陈塔, 到塔下后,渡闻沉默着往上瞥了一眼, 而后扬眉笑着看向越沧, 目光澄澈:“我这就进去了。”   越沧垂眼, 手指轻轻拂过他的脸颊,突然上前一步,张手紧紧抱住了渡闻,仿佛想将他融入骨血一般。   渡闻没动, 任他抱着, 良久,越沧深吸一口气,慢慢松开手,低沉着嗓音一字一顿开了口:“我等你回来。”   渡闻笑起来:“好。”   他们这边说着话, 祁昭那边也是如此,按着燕回的说法,生死阵只有渡闻和灵植师进去才行,多人少人都是死路,甚至连渡灵后的草木都不能带进去,腾蛇神木自然不能跟着,云纹佩也暂且先搁了下来。   谢慎的眉自清晨醒来后就一直皱着, 祁昭见了,抬手将他皱着的眉揉开,眼睛月牙儿一般:“这样都不好看了,又不是坏事情,对我笑笑好不好?”   谢慎面无表情看着他。   祁昭也不恼,倾身在他唇角亲了亲,谢慎的神情这才缓和了,末了,沉声道:“你之前答应过要给我一个家的,不能食言。”   “不会食言。”祁昭笑着说,“我还要和你回晚景城过下年的拾春节,顺带着尝尝孟然新做的点心,舍不得的。”   谢慎没再说话,轻轻抱住祁昭,低头与他额头相抵,被抱着的人也没继续吭声,二人就这么静静站着,约莫一刻钟后,那边渡闻唤了一声:“祁昭昭,进去吧。”   祁昭应了一声,抬眼看谢慎,谢慎眼瞳很深,低头在他唇上狠狠一亲,闭了闭眼睛:“去吧,记得早些回家。”   祁昭点了点头:“但是你还没有对我笑。”   谢慎眼里掠过几分无奈,沉默了一会儿,到底是纵容了他,缓缓勾起一抹笑。   好看极了。   祁昭忍不住又在他脸上亲了亲,而后退后一步,笑眯眯朝他挥了挥手,转身和渡闻一同进了勾陈塔结界,进去前他回头望了一眼,谢慎和越沧站在结界外一米的地方,明明长相和性子都不一样,眼里的情绪却惊人的一致。   他抿了抿唇,垂眼走了进去。   ……   勾陈塔是朔方城第一位拥有神木血脉的城主所立,其中遍布上古卦阵,皆是精妙。   祁昭不懂奇门遁甲之道,进去后便紧紧跟着渡闻,小神棍修为虽只有六阶,但在这事上的天赋确实无人能及,年少时就能过塔,现今更是顺利。   两个时辰后,祁昭站在第十二层塔楼的台阶上,偏头看渡闻:“生死阵,在里面么?”   “……就在最深处。”渡闻点头。   祁昭伸手推开了尘埃密布的门,灰尘伴随着吱呀声落了下来,祁昭被呛得咳嗽起来,等到缓过劲,他回头,看见渡闻站在边上,手紧紧握着心口,脸色煞白。   祁昭一惊:“怎么了?”   “生死咒与阵法有关,我靠近了它,咒术便催动的更快……没关系的。”   渡闻说着,唇角慢慢出现了一抹血线,他淡淡将血色抹去:“过去吧,迟早的事罢了。”   祁昭沉沉应了一声,和他一同走了进去,走过塔内阵法后到了层楼的最深处,最先看到的是一扇深色的藤木门,那是出口,而出口便是有一口井,正晃着幽幽的光。   渡闻靠近,脸色顿时更白了,断断续续说:“就是它了,当年,咳,我走到这里后遇见了燕回,他要勾陈令和我的眼睛,我不肯,便被他推了下去。”   祁昭扶着他:“是要跳下去么?”   渡闻有气无力点了点头,祁昭低头看了一眼,将渡闻撑好,也不犹豫,带着他一同入了井。   耳边风声簌簌,四周一片漆黑。   短暂的下垂感后,祁昭感觉井下有一团气涌了上来,将他和渡闻缓缓托住了,不久,脚下的触感变得坚硬,祁昭睁开眼,眼前景象已经彻底变了。   那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角落里灯火通明,映着周围堂皇,奢华又漂亮。   他搀着渡闻往前走了一步,小神棍捂着心口的手突然紧紧握了起来,猛地俯下身歇斯底里咳嗽起来,入目猩红。   祁昭慢慢拍着他的背,不久,渡闻终于缓了下来,支起身子,唇色白的仿佛快要透明。   他深呼吸数次,撑着开了口:“生死阵里变化原本就极多,如今八年过去,更是难测,我方才看了一眼,里面有九属阵法,层层迭生。”   九属,金木水火土雷光暗冰。   祁昭虽然不懂这些,但听着也知道极难:“你能熬得住么?”   渡闻却笑了:“这恐怕要靠你——我现今终于为何要带灵植师才能走得出去了。”   祁昭疑惑看他。   “因为这里是阵中阵,属性相生相克,与草木亲和力极为熟悉的人才能感知到阵眼,我不行的。”   “也好,你现在也不能强撑。”祁昭说,说罢,他扶着渡闻走上前,之前粗略看还不清楚,如今环视一周,这才发现大殿里四周严密,根本没有门。   而更让祁昭惊讶的是墙壁,那上面的金色根本不是鎏金,而是无数金色的藤蔓,静静缠绕在那里,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祁昭感知了一下,发觉它们身上的气息很是柔和,便试探着戳了一下。   墙壁上的藤蔓僵了一下,随即缓缓动了起来,声音里满是困倦。   “谁呀,怎么这么没礼貌,知不知道我有起床气的,咬你哦。”   它懒洋洋看向祁昭,而后一顿,声音猛地大了起来:“嘿呀你们看,来了个很好看的人,还有八年前我们见过的那个可爱的小公子也回来了!”   声音落下,大殿四周盘桓着的藤木都醒了,齐齐看过来,枝叶顿时开心的晃了起来。   “居然真的是,开心!”   “嗯?小公子看起来似乎不太好,怎么回事,明明八年前还是好好的。”   “八年前这里只有我们和木木它们,大概是那里出了差错?回头我们问问。”   草木们叽叽喳喳聊了一会儿,不久,最先说话的草木开了口:“等等,你们有没有觉得,他好像能听得见我们说话?”   它指的是祁昭,草木们听了,不由自主看过去,看见后者静静站在那边,衣袍无风自动,眼瞳琉璃一般,笑得好看极了。   祁昭缓缓一笑:“你们好,我是祁昭。”   声音也很好听,草木们荡漾的颤了颤,反应过来后很是震惊。   “你居然真的能听得懂!”   “我的天现在的人类了不得哦,可怕!”   “明明很可爱呀,可惜再可爱也不是我们的,难受。”   又是一阵喧嚣后,离祁昭最近的草木小心翼翼往前凑了凑,问:“你好呀,我是阿景,那个……小公子看起来似乎熬不了太久,你们是来做什么的,要我们帮忙吗?”   草木们心思纯粹,祁昭也不同他们说那些弯弯绕绕,点头:“阿兰,你能能帮我和小公子离开这座大殿么?”   “什么大殿。”阿景有些茫然,“这里只有几道沟沟壑壑的路,你是不是花眼了?”   祁昭心头一动:“那路的出口在哪里?”   好好的小公子,长得温润声音也好听,没想到是个瞎的。   阿景看祁昭的眼神里染上了同情:“好的,我带你走,走过这里就是木木那里了,我会和他打招呼的,不过到了阿黑的地方后你们要小心哦,他很不好说话的。”   祁昭笑着点了点头,手指在阿景木身上点了点:“谢谢你。”   阿景蜷了蜷,有些害羞,又有点小激动,开开心心缠绕在了祁昭手腕上:“那我们走吧。”   祁昭应下,回身又搀起渡闻,阿景也帮了忙。   二人慢慢朝前走,阿景一边同他们说话一边指路,路其实很长,约莫一个时辰后,阿景晃了晃:“到了,前面我不能过去的,否则木木会很难受,只能你们自己进去了,不用担心,木木很温柔哒。”   “好。”   “那就就回去了,祝你们前路顺利呀!”   阿景说,说罢,欢欢喜喜探出枝叶在祁昭和渡闻脸颊碰了碰,重新缩了回去。   它走后,祁昭抬头,眼前是一道半透明的灵力壁,隐约可以看到里面的模样,四处古木盘桓,是一处望不到边际的森林。   祁昭看向渡闻:“进去么?”   渡闻点了点头,二人便一起上前,慢慢走过了那道灵力壁,身子彻底进去的一瞬间,背后的灵力壁一晃,瞬间化成了坚硬的藤木壁。   后路已去,只能看前路。   祁昭伸手将渡闻唇角又出现的血色抹去,察觉到唇角的触感,小神棍抬头朝他软软笑了笑:“走吧。”   祁昭嗯了一声,将他搀稳,缓步走向了古木深处。 第99章 第99次不正经   眼前的古木绵延至森林深处, 一眼望去仿佛没有尽头。   渡闻越来越虚弱,头挨在祁昭肩膀,无力喘着气。祁昭搀着他往前走了一段路, 回头看见他苍白的脸, 皱眉:“你还好么?”   “无事。”渡闻扯出一抹笑,“都说了是迟早的事, 我觉得我还算是有福气的, 一定能熬过去的, 对不对?”   “……对。”   祁昭闭了闭眼睛:“即便你是朔方城的城主,等此事了结后也是要先同我回一趟晚景城的,孟然那时说他依着你的口味想了一种吃食,你若不去尝一尝, 他可不会开心。”   渡闻笑了:“还有呢, 我出来之前可是答应过不少人要为他们算卦,若一去不回,这名声岂不是就砸了?不成不成。”   他沉默了一瞬,又喃喃说:“所以啊, 我必须好好的。”   话却不知是在对祁昭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祁昭勉强笑着嗯了一声,不敢再看他苍白的脸,回头继续朝前走。渡闻眼看着是极其难熬,祁昭不打扰他,走的很是小心翼翼。不久,他和渡闻还没急, 边上有人先按捺不住了。   “放心走吧,我答应了阿景不会难为你们。”   这声音不同于先前阿景软绵绵的少年音,是温和的青年声音,江南烟雨一般,与温故很像。   祁昭知道,这就是方才阿景口中所说的阿木了。   这自然是好事,毕竟渡闻也耗不起,祁昭朝声音的方向稍稍躬身:“多谢。”   “不必,你唤我周木就是。”周木轻声笑了笑,“另外,你边上这位小公子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大好,他的命脉我已经暂且护住了,不过你最好还是快点,前路可远的很。”   祁昭颔首,再次朝他道谢,迅速沿着路朝前走去。因着没有后顾之忧,他们的速度快了很多,两个时辰后便看见了古木林的尽头。   尽头依旧是是一道半透明的屏障,后面是一汪碧湖,湖上有白桥。   一枝淡绿色的藤蔓缓缓从边上探了出来,在祁昭手臂碰了碰:“别担心,进去吧,水木相生,阿水这里我还能送你们一程。”   说着,它一颤,先着一步进了屏障里,祁昭随之上前,刚进去,便感觉到整个人被微凉的温度包裹了,很温柔。   周木明显经常到水阵里来,毕竟水生木,他最是喜欢,走得很是顺畅。   水阵的路并不长,走过湖上白桥后便到了,眼前又出现了一道半透明的屏障,周木惧怕火,先一步停了下来,半晌,周围突然想起摩挲声,一枝湛蓝色的藤蔓出现在周木身周,安抚的在它身上点了点,又将一片叶子放在祁昭手里。   紧接着,便有温柔如水的声音在祁昭耳边响了起来。   “水木与火属难以相和,我们不好过去,前路便只有你们继续走了,容炎脾气不大好,还请记得多担待。”   祁昭应下,再次躬身后转过身去,看见眼前的屏障薄了一些,背后的火山熔浆分外清晰。   想了想,祁昭伸手在他和渡闻身上加了退火符,这才踏了进去。   赤红岩石,石桥下滚动熔浆,四周热度骤起。   渡闻之前已经是半昏迷的状态,被这阵灼热一烫,缓缓睁开了眼睛:”祁昭,这是已经到火阵了?“   “是,你怎么样?”   “还好。”渡闻说,说罢,闭眼将火阵里的周易位感知了一周,“跟我来。”   祁昭发现他脸上方才因着热度起来的红润之色又褪了去,不由皱眉:“你别强撑。”   “我有分寸的,你放心。”渡闻笑了笑,先一步动了身,祁昭无奈,只好跟了上去。   火是燥烈的属性,若真是起冲突恐怕不好对付,再加着方才阿水说的话,祁昭心里有忐忑,一直警惕注意着这边的动静,不曾想,一直到见到了前面屏障,也没有遇到过任何变故。   他心里觉得奇怪,顿时更谨慎了些,朝四周一望,就听着耳边响起了一声冷哼。   祁昭一惊,猛地回头,在背后的熔岩上看见了一枝缠绕在上面的赤红藤木。   他脾气确实不好,语气很不耐烦:“你说你这人怎么这样?让你走还不走,人类就是复杂……快走快走,你看看你手里那时什么玩意儿,死水的味道那么浓,真让我难受。”   祁昭低头看了看手里阿水的叶子。   容炎顿时更生气了:“你还故意看,看什么看,还不快走?”   赤火草刚被祁昭捡回来的时候也是这般性子,祁昭眼睛弯起来,眼看着面前的赤红藤木更加气急,摇头一笑,转身搀着渡闻穿过了屏障。   这次的是土阵,祁昭环视一周,觉得周围还算平静,偏头刚说话,瞬间对上了一双澄澈的眼。   而这双眼如今正细细看着他。   祁昭吓了一跳:“怎么了?”   渡闻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祁昭昭,你是不是……能和它们说话?”   祁昭眼神一晃。   渡闻只看祁昭的反应,也知道自己是猜对了,抿了抿唇:“你……”   之后的话却就这么没了。   他垂下头,祁昭心里其实也很乱,他其实是有把自己身上的事告诉渡闻的打算的,但一直没寻到合适的切入点,如今突然被问起,难免不知道该怎么做。   沉默迅速在二人中间蔓延开来。   良久,还是渡闻先开了口:“其实,这样的想法我很早以前就有了,不过当时我自己也觉得确实很荒谬,直到今天——”   “生死阵是我亲自走过的,八年前这里还没衍生出九阵,只有金木水三种,也让我差些把命给丢了,可这次却有藤木引路,顺利的很。你可能不知道,你同藤木一起往前走的时候,虽未开口说话,但神情和眼神却一直在变化,仿佛边上有人一般。”   祁昭抬眼看他。   渡闻笑了笑:“你还是这么不长记性,你忘记林涣的事了?不过啊……我家祁昭昭就是厉害,啧,总觉得便宜谢慎了。”   他这时候还不忘记调笑,眼睛弯成很可爱的弧度,祁昭见了,心情渐渐稳了下来。   小九开了口:【祁昭昭,你要把事情告诉他吗?】   祁昭垂眼沉默下来,半晌,点了点头:“便说了吧。”   小九没再继续吭声,祁昭知道他这是默认了,在心里把语言组织了一下后,重新抬起头:“渡闻,你记着上次来朔方城之前,你要我别来,我当时是怎么说的么?”   渡闻想了一下:“你说你有必须要去的理由,等回来就便告诉我。”   他很快反应了过来:“你是要告诉我了么?”   祁昭低低嗯了一声,心里虽然已经有里准备,但到了真正要说的时候,还是有点犹豫,又静了一会儿后,才开了口。   “是这样的——”   ……   祁昭将《大道初生》的事给渡闻说了,但是没说他们只是一本书里虚构出来的人物,不过即使如此也已经够了,渡闻沉默了下来,九九没有出声。   特别是听到曾经他眼睛被剜去,越沧为了护他被穿心而死到时候。   祁昭理解他的心情,之后也没开过口,静静往前走着,好在渡闻心境开阔的很,低迷了半日后便恢复了过来,又成了开开心心的模样。   二人继续往前走,祁昭在草木亲和力里上的天赋着实起了不少作用,之后连着过了几阵,都没有受到什么为难,就是路越来越远了。   这么大约又走了八九日,祁昭和渡闻在半透明的屏障前停了下来,屏障里是一座迷宫,暗沉沉的,四周缠绕着漫着死气的藤蔓,雕刻冰冷,就像是——   墓室。   这是生死阵的最后一阵,暗阵。   刚进来的时候阿景就对他们说过,暗阵的主人阿黑不好说话,之后几乎每过一阵都会听见类似的话,再看到里面的模样,心里不有忐忑。   而渡闻的情况也越来越糟糕了。   祁昭回头看了看渡闻,后者闭着眼睛靠在他身上,整个人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清醒的时候很少,祁昭探过他的血脉,里面的灵力正在一点点消耗,与他的生命一样。   祁昭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了渡闻的脸,小神棍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虚弱开了口:“我们到最后一阵了么?”   “到了。”   祁昭一边说,一边撑着他进了屏障,迎面刺骨冷意,空气中一股腐朽的气味。   而在最左边的角落里,祁昭看到一块木碑,上面是篆刻小字,大部分已经看不清楚了,只有最上面的一个字一场清晰——墓。   还真是坐墓。   渡闻此时也看到了那块碑,想给他探探路,却发现自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脸色苍白垂下手:“是我拖累你了。”   “说的什么话。”   祁昭瞥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如今渡闻几乎无力到整个人都靠在他身上,祁昭比他还轻一些,如此便有些吃力,小神棍却还有心情笑:“早知道有今天,当年就不吃那么多了。”   饶是现在心情很沉重,听他这么说,祁昭还是忍不住笑了:“软软的,多可爱。”   小神棍眼睛弯了弯:“祁昭昭,我发现你其实很有男友力哦。”   他其实也不清楚男友力究竟是什么意思,但之前挺祁昭说过一两次,结合语境大概能懂。   祁昭挑眉:“那可真不错。”   小神棍嘿嘿嘿笑起来,竭力让自己撑起来,不太耽搁祁昭,祈昭察觉他的意思,不动声色将他撑的更稳了些。   二人并肩往前走,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后,眼前出现了一道门,上面凹陷着一块八卦盘。   渡闻眼睛一亮:“阵眼!”   按理说阵眼不该在这么明显的地方才是,祁昭皱眉,搀着渡闻上前解阵,渡闻打起精神看了看那块八卦盘,很快发现了其中蹊跷,伸手触拉上去。   手指挨上八卦盘边缘的一瞬间,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咔嚓声,随即风声袭来。   祁昭一惊,迅速带着渡闻避开,只听见耳边一声巨响,土屑四溅。   二人站稳,抬眼看过去,霎时间看到一柄黑色长枪,长约四尺,已经深深刺进他们原先站着的地方,由于力度过大,枪身还在嗡嗡颤抖着。   而长枪的另一端,一道约莫九尺高大黑影站在烟尘里,抬手将长枪拔了出来,声音平成一道直线。   “入我阵者,杀无赦!” 第100章 第100次不正经   漆黑的长枪藏着深厚的气势, 朝二人凌厉挥了过来。   渡闻状况很不好,此时根本没办法躲,祁昭反应要比思维快许多, 在耳边听到风声的一瞬间迅速将藤木召出来挡在身前, 漆黑长枪击在淡金藤木墙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   而同时, 祁昭也看清了站在烟尘里的那道黑影, 那是一个藤木缠绕而成的人, 手执长枪威风凛凛看着祁昭,眼睛处黑漆漆的洞里燃着金色的火焰。   像是祁昭从前看的盗墓小说里的镇墓人。   祁昭向墓道的两端看了看,那里都是被封死的模样,根本没有退路, 而就在他偏头的时候, 上方的漆黑长枪再次落下,藤木墙生生承下一击,表面上隐约出现了几道细小的裂痕。   光属与暗属彼此克制,其实谁都不比谁占优势。   知道这样下去也撑不了多久, 祁昭眯了眯眼睛,索性放手一搏,挥手把藤木召回,尽数笼在渡闻身前,自己则从怀里拿出一把藤木剑,手腕一转,剑尖立马分出数十条藤蔓, 从四面八方朝着面前的黑影刺了过去。   这是祁昭之前在云州城时看书学的招数,剑是顾从之所赠,他收下后一直没没来得及试,如今倒是赶巧了。   技多不压身,这话是没错的。   黑影到底没有神智,笨拙了些,躲都来不及躲,身上的藤木瞬间被剑尖衍生出的藤蔓刺穿了,耳边听到树枝断裂声音,黑影发出一声怒吼,提抢又劈了下去。   这次刚落到一半,便被祁昭挡住了。   祁昭发觉这黑影比他想象中弱,心里底气多了不少,再加着心里清楚渡闻时间不多,更不吝啬灵力。   这么僵持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祁昭敏锐感觉到黑影眉心的灵力要比它身上其他地方浓郁不少,心下一动,手里藤木凝成剑,猛地朝那里刺了过去,黑影行动被斜刺进地底的长枪牵制,来不得阻挡,那处瞬间被穿透了。   “噼啪——”   破碎声过后,黑影身子晃了晃,突然无力半跪了下去,地面上瞬间出现一道裂缝,随后烟尘滚滚,一片茫然里,祁昭听到更多树枝折断的声音,黑影身上的藤蔓一节节碎裂,慢慢矮下去,到了最后,眼前便只剩下一堆腐朽的树枝。   祁昭瞥了一眼,迅速将渡闻扶了起来:“怎么样?”   “带我到太极盘那里去,我恐怕撑不了太久了,抓紧时间。”渡闻说。   祁昭急忙搀着他走到了门前,渡闻指尖蕴起光点,伸手在太极盘上迅速点了几下,太极盘后瞬间响起一声咔嚓,片刻,门便缓缓打了开来。   祁昭和渡闻却愣住了。   面前不是出口,而是又一间墓室,那一段上是同样镶嵌着太极盘的门,门边沉睡着镇墓人,缓缓睁开眼,眼里晃着深绿色的火焰。   祁昭方才已经有了经验,反应极快,在它还未彻底起身之前迅速感知了它身上灵力汇集之地,又用藤木穿透,地上便又多了一堆树枝。   渡闻眼睛亮晶晶看着他:“祁昭昭,帅!”   祁昭抿唇一笑,带着他又将这间墓室的门打开了,墓室后依旧还是墓室,镇墓人睁眼,眼里火焰幽蓝。   祁昭如法炮制将它解决了,这次的镇墓人明显比之前的难缠了许多,用的时间稍稍久了一些。   他发觉了不对劲,看向小神棍:“渡闻,第一间墓室它的眼睛金色,第二间绿色,第三间蓝色,是不是金木水三种属性?”   渡闻也注意到了这点,颔首:“暗是众属之集,它被放在最后一阵,自然是有道理的……而且每间墓室里的都比上一间厉害,现在它们灵力不如你,还算顺利,若是灵力平衡或者更甚,遇到不受光属压制的属性,恐怕就有些难了。”   他知道自己现今没什么用,只是在拖累祁昭,不由担心看了过去。   祁昭沉默一瞬,从腰间摸出一沓符纸:“那用这个便是,所有属性的都有,这样的话,到时只需将克制镇墓人属性的符纸挑出来就好。”   说着,他带着渡闻走上前:“你可要好好的,若是没你,我连门都打不开。”   虽然知道祁昭是安慰自己,不过渡闻情绪也好了不少,嗯了一声,迅速将门开了,之后遇到的镇墓人果真是火属,祁昭拿了水属的符纸扔过去,不费吹灰之力便了了事。   谢慎给的符纸阶位极高,根本不是这些镇墓人能挡得住的,之后自是一路顺畅。一个时辰后,最后一间墓室的镇墓人也化成了一堆枯枝。   连着开了那么多道门,渡闻脸色不大好,开最后一块太极盘到时候手指已经剧烈颤抖了起来。祁昭伸手稳住他的手指,按在上面,这才终于顺利打开了门。   眼前出现了一道模糊的屏障。   这屏障和之前看到的半透明模样的不同,祁昭犹豫了下,渡闻强撑着探了探:“过去吧,到最后的时候了。”   祁昭嗯了一声,搀着渡闻一同穿过了屏障,身子触碰到屏障的一瞬间,眼前刺目光芒一晃,二人条件反射闭上眼,不久后感觉强光消失,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前空空荡荡,可见的只有沉沉雾气,脚底下也是如此。   是虚无之境。   祁昭看向渡闻:“这里有什么阵法么?”   渡闻费力的抬眼:“往前走就是。”   祁昭便撑着他缓缓往前走,虚无之境并不深,两刻钟后便到了尽头,他抬头看去,四周依旧雾蒙蒙的,只是最中间的位置多出了一方大鼎,青色藤木所制,被八条刻着神秘符文的粗大木索悬在离地一米的地方,古朴庄重。   而就在大鼎出现的同时,祁昭突然察觉身边的人气息变了,他一惊,迅速看过去,发现渡闻脸上居然重新有了血色。   “渡闻?”祁昭忍不住唤了一声。   “嗯?”渡闻疲惫的睁开了眼睛,眼瞳不像之前那样浑浊。   “你现在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么?”祁昭问。   “似乎比之前清醒了许多,身上也有了一些力气。”渡闻也发觉了不对劲,抬眼在面前的大鼎上凝视片刻,沉声道,“祁昭,生死咒的解除之物,就在鼎里。”   这话即便渡闻不说,祁昭如今也清楚,闻言点了点头:“我们过去。”   “嗯。”   二人一同走过去,在大鼎前面站定,祁昭低头看了一眼,鼎里同样是浓郁的烟雾,根本看不清楚里面有什么。   想了想,祁昭挽起袖子,伸手就要往里探,渡闻吓了一跳,急忙拽住他:“你这是做什么,万一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要我如何和谢城主交代?”   话音落下,祁昭还没应答,背后突然传来了利器破空声。   祁昭急忙扯着渡闻往边上一避,那东西撞在鼎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祁昭顺着方向抬眼看过去,烟雾里,有一人缓步走上前,缓缓勾起一抹笑。   “既然如此,不如你也把命留在这里,就不用担心交待不交待了。”   这人的模样渐渐清晰起来,身着一件宽大罩袍,兜帽没戴,露出一张清俊的脸,若是仔细看,眉眼与渡闻有几分相似。   居然是燕回。   他这时应当在密室里才对,那里有越沧和秦修在,他不可能逃出来,如今却出现在这里,祁昭心里咯噔一声,瞬间有了不好的预感。   燕回自然清楚他在想什么,又一笑:“不用想了,他们如今自身难保,哪里还能顾得上你们?”   说罢,他没再看祁昭,目光落在渡闻脸上,凝视良久,目光突然就沉了下去:“你这张脸啊……看着可真是让人生厌。”   渡闻淡淡看着他:“你现在的样子可真丑。”   燕回冷冷一笑,手腕一转,一柄黑色的长剑便被他握在了手里,祁昭看见,立即上前将渡闻护在了身后,云虚藤木蓄势待发。   燕回的神情霎时间便更狰狞了,声音像是被粗糙的砂石磨过,晦涩难听:“你看看,多么不公平,你自小受人宠爱,无数人爱你纵容你,半生顺遂,连你的朋友都愿拿命陪你进生死阵,小心护着你,可我呢——”   他垂眼,沙哑一笑:“而我认识的那些人,却只会在我失势后于背后嘲讽我,真该死。”   渡闻目光依旧很淡:“当初你对那些人颐指气使,后来也不过是风水轮流转,从来没人亏欠你。”   “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草包,我愿与他们交好已经是给足了面子,谁给他们的脸敢在背后对我冷嘲热讽?”   燕回神情阴狠:“所以啊,后来,我将他们生生活剐,当着面把血肉喂给走兽,还让他们亲眼看着,当时他们的神情和眼神,想一想真是令人愉悦。”   渡闻皱起眉。   “你皱什么眉?别忘了,我曾经也不是这样的人,走到今天皆是拜你所赐……不过没关系,现在也轮到你了,燕渡,我的弟弟。”   燕回肆意笑起来,眼里却如覆冰雪,冷的很。   祁昭看着他,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燕回这般行径看起来根本不是为了发泄心中怨恨,而更像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他心头一跳,猛地偏头看过去,瞬间便看见了渡闻重新变得煞白的脸。大鼎虽然能给他一些补给,但毕竟根源未除,生命力在不断流失,根本撑不了多久。   想清楚这些,祁昭直接挥手,云虚藤木瞬间朝着燕回卷了过去。   心里的算计被戳破,燕回冷冷勾唇,召出藤木还击,二人对峙数次,祁昭刚要继续出手,突然被渡闻拦住了。   他偏头,目光疑惑看着渡闻:“怎么了?”   渡闻眉眼微垂,轻声说:“我和他之间,八年前与八年后沉淀的事太多,这是劫数,只能我亲手了结。”   说罢,他抬眼,身周气息突然凌厉起来,无数藤蔓拢在他脚下,衣摆无风自动,面无表情看向燕回,一字一顿开了口。   “朔方城第二十三任城主燕渡,掌令承勾陈血脉,誓不负朔方荣光,不融晦暗之人,清理门户。”   声音清朗,利如金石。   与此同时,四周响起一阵鸣声,青色的藤木牌凭空出现在渡闻上方,纹路上青色光芒流转,在渡闻话音落下的同时,瞬间灼然。   作者有话要说:  谢城主:“明天就是祁昭昭跟基友出去玩的最后一章了,心满意足。”   腾蛇神木:“大兄弟,我也是呀么么哒。” 第101章 第101次不正经   勾陈令表面流转着青色的光芒, 边缘外覆着的却是一层淡色,将下方的人笼了起来。   渡闻面无表情站在细光里,发尾与衣摆微微摇晃, 琥珀色瞳孔里半点杂色都没有, 恍然间风姿胜却无数。   祈昭印象里的小神棍一直都是爱笑爱闹的,喜欢抱着太极幡游走在大街小巷里, 被人打趣时就回头弯着眼睛一笑, 娃娃脸柔和极了。   而现在, 有着娃娃脸的小神棍卸去了无害的模样,眉眼淡淡仰起头,便有了朔方城城主与生俱来的威势。   祁昭却还是有些担心:“渡闻,你……”   渡闻清楚他要说什么, 摇了摇头:“我承朔方城荣光, 又被勾陈令认主,该承担的责任自然是要担起来的,至于其他,我有分寸, 你莫要担心。”   他脸色还是很白,但目光却很明亮。   祁昭也察觉到渡闻的经脉似乎被勾陈令暂时给护了起来,与平常无异,见渡闻心意已决后就不再劝,朝后退到小神棍身后,云虚藤木的枝叶却没收回去。   渡闻稍稍抬手,掌心慢慢凝出太极阵:“来。”   燕回已经嫉妒的快要发疯。   他眼睛死死盯着渡闻上方的勾陈令, 那是他自小便想得到的东西,为了它,他用尽手段算计,生生将自己作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甚至连活在明面上的资格都没有。可到头来,勾陈令宁愿跟着一个还不知道能活多久的废人,也不愿意认他为主。   不甘心啊。   却是也是时候了结了。   这么想着,燕回没说话,手下浮现出一个同渡闻手里一模一样的太极阵,声音嘶哑:“我倒是想看看,你到底能有什么本事。”   说罢,他手一抬,掌心的太极阵瞬间在半空中放大,朝着渡闻罩了过去。渡闻也随之如此,两方太极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响声。声音里,祁昭抬眼,发现太极阵的边缘处光芒一晃,居然渐渐融合在了一起。   与此同时,一道半透明的结界从融合太极阵上垂下,将渡闻和燕回笼在了里面,站在结界里的人伸手在胸前掐了一道发觉,而后垂头,一同闭上了眼。   这种模样祁昭是在杂书上看过的,卦者之间斗法,不论修为,只看周易之道,最上阶的比试比试便是如此,神识进入彼此布置的阵法里,只有一方重伤或死亡,才能破阵。   周身的结界是血脉结界,旁人不得打扰。   祁昭没想到渡闻居然会直接用不死不休的比试法子,紧张看着结界里的人,却也无计可施,只得在原处站着。   同样忐忑的人还有小九,薄荷绿的团子出现在祁昭肩头:“祁昭。”   祁昭把它紧紧抱在怀里,试图缓解心里的紧张:“小九,渡闻底子还伤着,就这么和燕回神识斗法,若是,若是——”   后面的话不停在脑海回旋,却是不敢说。   薄荷绿团子往祁昭怀里缩了缩,想要他稍稍安心一些:“你别着急,不会有事的,渡闻答应过你会好好的,他什么时候骗过你?”   “……好。”   祁昭深吸一口气:“我信。”   一人一团子便不再说话,一同看着渡闻和燕回,结界里的人闭着眼,一动不动,仿佛是睡着了,但若是仔细看,就能看到他们的手指在时不时颤动着。   四周很静,只有融融的烟雾摇晃。   祁昭凝神看着,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边的人终于有了变化,渡闻身子微微一晃,眼睛还是闭着,稳住后手指凝起光,迅速划了几下。那边燕回也是如此,额角都有细密的汗甚了出来,脸色同样煞白。   祁昭心提了起来,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刚一动,腿上顿时一阵刺痛,他停下,才反应过来他已经站了很久了。   “整整一个半时辰,用你熟悉的,就是三个小时。”小九说。   也就是说,距渡闻和燕回开始斗法,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祁昭细细看过去,从面上神情并不能知道二人如今是谁占上风,不由把小九抱得更紧。小九被勒得有些喘不上气,却没吭声,和他一起看着结界的方向。   时间一点一点过,周围的烟雾越发沉重。   祁昭一直看着那边,眼睛被太极上的光晃着,渐渐觉着干涩。他闭上眼睛,疲惫抬手在眼上揉了一下,手还没来得及放下,突然听到半空上的勾陈令嗡嗡响了起来。   万籁俱寂里,这声音清晰极了。   祁昭一惊,瞬间睁开眼看过去,勾陈令木身上的光不如之前平稳,光线沿着令牌纹路游走,不停颤动着。而同时,祁昭看见燕回和渡闻的眉头同时皱了起来,手上浮起青筋,汗沿着脸颊一滴一滴落了下去。   祁昭知道,这恐怕是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二人都在竭力撑着,谁能熬到最后,谁就是赢家。   勾陈令的嗡嗡声在四周不停回荡着,颤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剧烈。   祁昭心揪在一起,死死盯着结界看,而就在这个时候,勾陈令突然顿住了。   原本在纹路上四处游走的光线在上端汇聚成一点,停顿三息后,猛地一颤,刺目的光瞬间便从那点光里迸发了出来。   周围雾气被白色强光穿透,刺得人睁不开眼,玻璃破碎的声音随之响起。祁昭堪堪遮住眼,竭力透过指缝往外看,还未看清楚,鼻尖突然嗅到了浓郁的血腥气味。   刺目白光与此同时散了去,四周渐渐清晰起来。   半空里的勾陈令已经不见了,随它一同消失的还有方才笼着渡闻和燕回的结界,祁昭终于看见了渡闻,小神棍脸色煞白半跪在那边,脸颊透露出一股浓郁的死气,血线沿着他的唇角不断低落下来,很快将白色衣襟染成了红色。   燕回站在他对面,面无表情,看上去毫发无损。   是……输了?   祁昭耳边嗡的一声,眼前突然间一片空白,只能看得见满眼血色。   他僵在那边,想要过去,却无论如何都迈不动脚,目光呆滞看着渡闻苍白的脸,手指不可抑制颤抖着。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小九顿时慌了:“祁昭!”   他唤的是祁昭的名字,最先有反应的却是渡闻,小神棍费力偏头看过来,像从此许多次那那般朝祁昭弯着眼睛一笑,讨人喜欢极了。   而就着他笑勾起的同时,对面“噗通”一声,烟雾四散。   方才还稳妥站着的燕回倒了下去,脸泛青紫,血液从他身上四处渗出来,将黑色罩袍的颜色变得更加诡异,空气里血腥气浓郁。   小九惊喜一颤:“祁昭昭,小神棍,他,他——”   话还没说完,便看着祁昭已经上了前,弯腰扶起渡闻,唇紧紧抿着。   小神棍温温和和一笑:“我没事,你看,我都答应过你的,怎么就不肯信我呢?”   祁昭没说话,反而是对面的燕回笑了起来,声音嘶哑,歇斯底里。   渡闻抬头看他,眼神瞬间淡了去:“燕回,前尘往事,就此了结。”   燕回没言语,双眼无神看着上方,兀自笑着。越来越多的血从他身上渗出来,他的眼睛渐渐浑浊,奄奄一息躺在那里,仿佛快要窒息一般,大口喘着气。   祁昭心里想着渡闻的劫数,没看他,直接搀着渡闻上前走到鼎边,不等他阻拦便挽起袖子伸了进去,鼎不算深,祁昭细细探了过去,良久,脸色一变。   “祁昭昭,怎么了?”渡闻虚弱靠着他,问。   祁昭沉着脸又寻了一圈,再开口,声音隐约颤抖:“鼎里……什么东西也没有。”   渡闻也愣住了。   他怔怔看向大鼎,半晌,绝望的闭了闭眼睛:“……都是命数。”   四字落下,背后燕回嘶哑的笑声再次响了起来:“走吧,燕渡,随我走吧,我就要死了,你的生死劫去不了,只能与我陪葬,我也不算屈就。”   他狰狞笑着,笑声回荡在四周寂静里,恐怖而渗人。而片刻后,这声音突然停了,燕回眼里的神采黯淡下去,彻底没了呼吸。   与此同时,尸身上浮起一层淡淡的光,渐渐凝成了一株玄色的藤木,木身毫无光泽。   渡闻却也垮了。   他呼吸越发微弱,挨在祁昭肩头大口呼吸着,眼瞳也随之黯淡下来,却还是对祁昭一笑:“祁昭昭啊,我这次,咳,恐怕是要食言了,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等回去后,让秦修把越沧关于我的记忆消了,然后带他回晚景城……好吗?”   祁昭嘴唇颤抖着:“不好。”   渡闻轻轻笑了:“你还是老样子,嘴上不肯迁就我,心却软的很,其实越沧也是这样,只可惜啊……”   他眼里的光晃了晃,眼眶湿润起来:“这么好的你和他,我却再也见不到了。”   祁昭眼眶也红了,抱着他,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却怎么都说不出来。渡闻靠着他,手指紧紧攒着心口,喉咙间是隐忍不住的痛苦声音,嘴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紫,却还是笑着。   强弩之末。   祁昭再也忍不住,眼角有了温润触感,落在渡闻脸上,渡闻艰难的抬手抹去:“祁昭昭啊,千万别哭,我现在……已经没力气去安慰你了,都是命数,逃不过也罢,我这一生,其实过得也不辛苦,你,你……”   这些话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到最后,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手无力的垂了下去。   祁昭突然恐慌起来:“……渡闻?”   渡闻手指微微动了动,几乎看不见,祁昭怔怔抱着他,心痛的快要麻木。   爱笑的小神棍。   神采飞扬的小神棍。   皱眉对他说越沧坏话的小神棍。   出行前总要为他占卦的小神棍。   还有……   他初次在浮生界醒来的那日,逆光站在风里朝他伸出手,微笑着说,你要不要和我回去的小神棍。   就要消失,再也看不见了。   祁昭整个人不可抑制颤抖起来,心口沉闷压抑,仿佛不能呼吸,他死死看着渡闻青紫的唇,半晌,突然俯身,再抬头时唇边立即见了血色。   空气中重新有血腥味弥漫开来。   小九一惊:“祁昭!”   祁昭恍若未觉,小九见状不好,立即往前靠了靠,刚一动,背后突然有光芒一晃。   他下意识回头,看见燕回身边的玄色勾陈神木不知什么时候浮了起来,不复之前黯淡的模样,光泽灼灼,悬在了渡闻上方。而就在它稳住的瞬间,渡闻身上也起了光,一株白色勾陈神木从手腕中探出,与半空的黑色的藤木融在一起,缓缓前倾,一同落在了前面的青木鼎内。   鼎上须臾间光芒盛起。   突如其来的变化终于让祁昭清醒了些,抬头看过去。鼎上光芒越来越灼目,黑白两道光在雕刻着的神秘木纹上流转,流转二十一次后,青木鼎剧烈颤抖起来,四周的藤木索突然断开,巨鼎失去钳制,猛地落了下来。   烟尘滚滚,刺目光芒随之散去,片刻,却有温润的光从鼎内漫了出来。   一株勾陈神木从里面缓缓浮起,白木黑叶,叶尾一分为二。   而后渡到渡闻边上,缓缓融进了他的手腕。   作者有话要说:  妈个鸡写的时候居然有点泪目。   年纪大了就是不行,叹气。   ……   越沧(面无表情):“拔剑吧。” 第102章 第102次不正经   勾陈神木身周漫着的光很柔和, 从手腕开始,将渡闻整个人都笼了起来。   而同时亮起的还有图腾卷轴,上面最右边的那株藤木上光芒暗藏, 神秘而高贵。   祁昭伸手在图腾上一碰, 手指碰触到卷轴的一瞬间,渡闻身上的光瞬间亮了些, 唇上的青紫颜色在光满里慢慢淡去, 煞白的脸也添了上红润。   不久, 勾陈神木彻底融进了渡闻手腕。祁昭低头看过去,小神棍静静躺在那边,身上的死气消失不见,仿佛睡着了。他伸手在渡闻手腕探了探, 发觉他的血脉灵力正在一点点复苏, 而且比从前更浓郁几分。   峰回路转。   死而后生。   这种感觉充斥在心里,太复杂,让祁昭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面对,他怔怔沉默了一会儿, 慢慢抬手遮在眼睛上,沙哑笑了起来。   小九担心看着他:“祁昭昭,你怎么了?这不是皆大欢喜么,不怕不怕。”   “我没事,只是高兴罢了。”   祁昭稳了稳情绪,抬起头:“他什么时候能醒来?”   “勾陈神木血脉此前一分为二,如今融合渡进他的血脉应该要五到七日的时间, 这期间他可能会有高热,这是正常反应,你不要担心。”   祁昭嗯了一声,他把小神棍唇角站着的血抹去,又从乾坤袋里拿出了一张毛茸茸的毯子。小九很有眼色,帮衬着把毯子铺开,祁昭小心扶着渡闻躺了上去,而后将边上的角折起来,盖在了他身上。   小九在边上看着,没话找话:“祁昭昭,我觉得你还是很会照顾人的嘛。”   祁昭没理他,在渡闻边上坐了下来,突然又想起了燕回的尸身,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那处空空如也,只有缓缓盘绕的烟雾。   秦修昔日化成梼杌神木后肉身也成了灰,祁昭只当燕回也是如此,没多想,很快收回了目光,小九静静在他怀里待着,也没有再说话。   四周万籁俱寂,沉默极了。   ……   渡闻是在五日后醒来的。   他醒的时候,祁昭正在边上昏昏欲睡,困倦到眼下一片青黑。渡闻从第三日夜里便起了高热,祁昭也无法安眠,时不时就要睁眼探探渡闻身上的温度,自然休息不好。   如今也是如此,因为睡不踏实,渡闻刚一动,祁昭便醒了。   他睁眼,瞬间对上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底色干净澄澈。祁昭怔了一下,就看着那双好看到眼睛弯了起来,小神棍清朗的声音随之响起:“祁昭昭,谢谢。”   话音落下,祁昭才终于回神:“你怎么样?”   “很好。”小神棍笑眯眯说,“卦术更进一筹,而且燕回的修为也渡给了我,融合后已经晋到了天阶。”   渡闻修为从前不过六阶,这样再好不过。   祁昭笑了笑,彻底放下心,渡闻伸手在他眼尾碰了碰,不满的皱起眉:“你看看你眼睛红的,就不能对自己好点么?”   祁昭任他说,只笑,末了连带着渡闻也笑起来。等到笑够了,祁昭疲惫揉了揉眉心:“既然生死劫已过,也是时候出去了,越沧还在等你。”   “谢城主也在等你,归心似箭嘛,我懂得。”   渡闻促狭的朝着眨了眨眼,手下却不耽搁,太极符从他掌心浮起,在半空中盘旋一圈后迅速朝着虚无之境更深的地方覆了去。祁昭静静等着,半晌,渡闻突然握住了他的胳膊,轻声说:“闭眼。”   祁昭依言闭上眼,很快便感觉整个人被一团柔软的东西笼了起来,而后脚下一轻,轻微晕眩感过后,听见渡闻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好了。”   眼前的景象已经变了。   昏沉环绕的烟雾消失不见,眼前又是勾陈塔,四周壁上刻纹神秘,最末端是一道刻着太极八卦的藤木门。   渡闻手搭在门边上,回头朝祁昭一笑:“祁昭,来吧。”   祁昭嗯了一声,上前去在他身边站定,小神棍笑眯眯将门推开,风瞬间从门缝里晃入,而同时进来的,还有腐臭味和血腥味。   二人一怔,下意识抬眼看去,怔住了。   外面天黑压压的,阴沉的雾笼在天边,土壤被干涸的血液染上肮脏的黑红,上面散落着破碎的血肉,发出令人生呕的气味。   耳边突然听见一声尖利的哭声,紧接着,狰狞嘶哑的声音在四面八方陆续响起,犹如鬼哭。   这声音是从勾陈塔最外面的结界处传来的,二人回神,立即朝着声音的来源走了过去。刚走过拐角,便看见一人手执长剑站在结界外,应付着面前不断涌过来的人。   不,那或许不能称之为人——   脸上血肉斑驳,更甚着半张脸都已经成了骷髅,腐肉挂在白骨上,喉间不断发出狰狞嘶哑的声音,行尸走肉一般。   祁昭立即就想到了辛夷,瞬间将云虚藤木唤了出来,帮着那人一同将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斩杀,等到周围鬼哭暂且淡去,那人回头,看到祁昭后眼睛一亮,惊喜的唤了一声:“祁昭昭!”   声音带着笑意,眼睛弯成柔软的弧度。   是隔壁食肆的小老板,孟然。   祁昭也很惊讶:“你怎么来了?”   说话的时候,另一人从边上缓步走了过来,也是祁昭认识的人,魏怀。   孟然摆手:“是谢城主让我们在这里等你和渡闻出来的,而且不只是我,徐岩和秦慵他们也都来了……祁昭昭,你不知道,几千年被封印的辛夷魔族突然重新出世,七日前率鬼兵围了朔方城,谢城主和秦城主如今都在城楼,形势……”   他顿了顿,说:“不太好,而且,跟着辛夷的还有前朔方城主燕回,就是他看着有些不对,阴森森的,像是换了个人。”   燕回?!   祁昭和渡闻对视一眼,渡闻抿了抿唇:“那不是燕回,燕回的尸身……恐怕已经被辛夷血祭了。”   祁昭和孟然齐齐看向他。   渡闻神色凝重:“打开七城封印只有一个法子,就是拿血脉之人尸身血祭,而且这人死时必须是自己愿意的,不能有死于非命的怨气,他杀不了燕回,便借了我的手,燕回不甘心的根源在我,以为我要同他一起陪葬,走得时候也算坦荡,解开封印的条件就有了。”   孟然反应过来了:“你是说……朔方城封印下的那位,是辛夷。”   话是问话,语气却是肯定的。   辛夷昔日说,破局才是进局,后来祁昭以为他说的是燕回诈死将渡闻骗回来一事,现在看来,背后的意思居然是这样。   “辛夷现今已经取回了自己的肉身,修为正是巅峰时候,不过现在只有他一人苏醒,回转余地还大的很……也罢,我们先去城楼,至于其他,孟然,你慢慢说。”   孟然点头,几人便出了结界,朝城楼方向走去,路上孟然将近日发生的事尽数给他们说了,听他说完,祁昭和渡闻沉默了下来。   七日前,也就是燕回尸身消失的第二日,辛夷率鬼兵临至朔方城下,差一些便把城池外的结界给破了,谢慎和秦戮他们在城楼应战,辛夷那些鬼兵都是些行尸走肉,修为不深,但不痛不死,甚至化灰后,还能凝成烟雾笼过来。   谢慎和聂槃几人这七日不眠不休守在城楼外,这哪里能行。   孟然叹气:“现在也只能熬着,千年前的腥风血雨我虽未亲眼见过,但想着也骇人。如今既然你们无恙归来,我也要下城楼了,饕餮花血脉,到底是有了它该有的用处。”   身边魏怀垂眼握住他的手,不语。   祁昭瞥了他们一眼,在自己手腕一戳:“小九,现在怎么样了?”   话问出口,良久,才听到了小九的声音:“如孟然所说,不过辛夷也是强弩之末,之前我说过,他的神魂从藏魂井里出来后就不稳,现在即便肉身回来也只能说是添补了修为,神魂却没办法……他撑不了多久,所以急了。”   祁昭嗯了一声。   “但这也不算好事,因为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用的法子只会更极端,最多三月吧,能熬过去,就成了,若是熬不过去……”   后面的话小九没说,但祁昭心里清楚。   他沉默着继续向前走,这样又走了一刻钟后,遥遥看见了城楼的轮廓。四人加快脚步上了城楼,即将踏上最后一阶石阶的时候,祁昭听见小九喃喃自语般说了一句话——   “也不知道为什么,腾蛇神木在卷轴上明明是第四位,现在却还没点亮,若是已经点亮,也不用那么苦那么难了,怎么回事啊……”   声音很轻,在风里转瞬即逝,但祁昭还是听见了。   他一怔,整个人就那么听在了那里,而后就听到眼前传来了男人低沉的声音:“祁昭。”   祁昭抬头,谢慎满身风尘站在他前面,发尾被风拂起,衣摆猎猎作响。他面容有些疲惫,但眉眼依旧温柔,微笑着朝祁昭伸出手,声音低沉好听。   “来,让我抱抱你。”   作者有话要说:  阿湛湛:“宝贝们,来,让我抱抱你。”   【果然这句话无论是谁,说出来都炒鸡攻啊23333】 第103章 第103次不正经   祁昭抬头看着他。   谢慎依旧张着手站在那边, 眉眼温柔,唇角含笑,眼瞳湖光水色一般, 祁昭能从里面清楚看到自己的模样。   他不再犹豫, 抬脚上了最后一阶石阶,还未站稳, 便被人紧紧抱住了。   鼻尖充斥着熟悉的檀香味, 耳边是谢慎沉稳的心跳, 祁昭静静在他怀里待了一会儿,等到四周已经有许多人看过来时,抬头朝谢慎一笑:“你一直在城楼上站着,还没沐身就抱我, 不讲究。”   话刚说完, 听见边上的渡闻啧了一声,祁昭才响起来自己进勾陈塔要比谢慎来城楼早的多,若说起不讲究,还是他要更甚一些。   小傻子默默把头重新埋回谢慎肩膀, 后者垂首,低声在他耳边一笑:“你看看,你我多么相配。”   这么不讲究的时候也能说骚话,很可以了。   当城主的人就是不一样。   祁昭抿唇偷偷笑了笑,就听见谢慎身后有人干咳了一声,他抬头看过去,过来的人是秦修。他站在那边慵懒笑着, 见祁昭看过来,挑眉道:“这么多人看着呢,有什么事不能晚上再说么?你看看渡闻,就是比你矜持。”   渡闻正和越沧小声说着话,确实没亲没抱也没做什么。   祁昭:“……”   祁昭从谢慎怀里挣了出来,红着耳尖看向秦修:“怎么只有你和谢慎在这里,他们呢?”   “自然是来等你的,至于其他人——”秦修指了指城楼更深的地方,“都在那里了,清晨辛夷的鬼兵刚撤,伤了不少人。”   这是正经事,祁昭忙道:“那我们也赶紧过去吧。”   秦修嗯了一声,转身朝城楼深处走,祁昭和谢慎跟着他走过去,刚走几步,感觉手指被人碰了碰,谢慎面无表情看着前方,手却轻轻握住了祁昭的手。   谢城主不正经和假正经的时候都意外的反差萌,祁昭反手回握,眼睛弯了弯。   城楼另一边。   祁昭过去的时候,城楼上的狼藉差不多已经被清理干净了,秦戮和聂槃几人站在最边上,眉头皱着,都是很疲惫的样子。   最先注意到他们的人是温故,唤了他们一声,其余几人随之回头,看到二人毫发无损,眼里终于多出几分真心的笑意:“欢迎回来。”   祁昭和渡闻与他们一一说过去,上前朝城楼下看了看:“现在怎么样了?”   话问出口的同时,城楼的下的模样也入了他们眼,底下四处白骨横陈,沾了泥泞的旗帜和布料碾在赤红的土壤里,像是一道道斑驳狰狞的疤。   “不太好。”   聂槃揉了揉眉心,将事情给祁昭说了,说的话和之前孟然所说的基本一致。等到说完,聂槃垂眼:“辛夷如今想以他的命换我们的命,大长老算过,说辛夷底子已经垮了,熬不了多久,就想在最后的时候将其余六城的封印解开,让剩下的六魔重塑昔日风光。”   祁昭已经听小九说过这些,闻言点了点头,聂槃随着他的视线朝下看了一眼,接着说:“不过我们也有了些法子,再加着渡闻回来,若是我感觉不错,他的修为和卦术都精进了不少,这就够了。”   听到他提起自己的名字,渡闻偏头,瞬间明白了聂槃的意思:“我知道的,现——”   刚说出几个字,城楼外突然想起一声尖利的哨声,随之有无数黑鸦从天边汹涌压下,骨翅带着腐烂的味道。   聂槃漫不经心挥手,凤凰火从身周燃起扑向黑压压的鸦群,难闻气味在空气中蔓延看来,黑鸦发出凄厉的鸟鸣,被火焚烧化灰落了下去。而与此同时,远处出现重重阴影,祁昭仔细一看,发现那是许多穿着黑色罩袍的人,罩袍随风扬起,露出下面挂着腐肉的白骨。   是辛夷的鬼兵。   这些鬼兵似乎是感觉到了城楼的人气。当即加快了速度,黑影迅速朝城楼方向靠过来,身周黑雾萦绕,周围都黯淡起来。   聂槃挥手,在城楼外笼了一层燃着凤凰火的屏障,看向渡闻:“能行么?”   渡闻感知片刻,点头:“都是些还未开灵智的白骨人,挡得住。”   说罢,他闭上眼,手指迅速掐了一个法诀,而后在刺破指尖,用血液画了一道太极符,往下一推。太极符在落下一尺后迅速浮起,在半空中慢慢放大,上面黑白两道光不停游走。   此时辛夷的鬼兵已经近了城楼,聂槃的凤凰火在那边,鬼兵触及则化了飞灰,却一直源源不断往上走。   凤凰火是阳属,被阴属魔气笼罩太久,慢慢黯淡了下去。   但太极服却还不够。   渡闻看了看,又将手指刺的更深,更多的血液流出来,被他用手指沾着隔空在太极上的卦位上点了一下。融进血液的太极盘猛地一颤,接着旋转一圈,稳稳的落了下去。   渡闻松了口气,收回手:“好了。”   众人一同看下去,太极符落在地上后便成了透明颜色,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鬼兵被它笼在里面,麻木的眼渐渐变得茫然起来,盘旋打转,根本没办法再近城楼一步。   祁昭偏头,对着渡闻夸了几句。   小神棍很可爱的笑了笑:“融了勾陈木血的阵,分十二重,最初的时候他们只是寻不到路,到后来会自相残杀,这些白骨人没有神智,虽被影响不会太深,但是也够了。”   他仰头,眉眼隐约见了朔方城城主的狠厉:“敢打我朔方城的注意,便让他们有来无回。”   祁昭看了他一会儿,退后挨近谢慎,小声说:“怎么办,我突然觉着渡闻比你帅。”   谢慎眯了眯眼睛:“嗯?”   祁昭在这种时候总能清晰感觉到危险,顿怂,当做没听见谢慎的声音,重新看向渡闻:“这能撑多久?”   “即便他亲自过来,一时半会儿也出不来。”   【他不会来的,除非有足够的法子先破了阵,否则他在那里出不来,你们在城楼上随便扔个什么都能了结他,辛夷不傻。】   既然辛夷不来,只有这些鬼兵,恐怕有生之年都过不了这道阵。   祁昭嗯了一声:“既然如此,暂时是能先安心了,你们回去歇一歇,否则之后不好熬。”   众人面上的疲惫都很明显,也不打算逞能,闻言点了点头。正巧这时长老府的人带人过来了,有他们在城楼守着,众人更放心,便各自回去了。   秦修和秦戮等人住在客栈,祁昭和谢慎却是住在城主府的。二人和渡闻越沧一起回去,小神棍欢欢喜喜抱着自家的人进了屋子,久别重逢,连道别都忘了。   但祁昭很理解他的心思,无奈一笑,和谢慎进了隔壁。   刚进门,整个人便被紧紧抱住,紧接着,疾风骤雨般的吻就落了下来。   祁昭背抵着门,仰头承受着他的吻,谢慎手揽着他的腰,动作很霸道。无论是温柔的谢慎还是霸道的谢慎,祁昭都是很喜欢的,伸手夜抱住了谢慎。   不久,落在唇上的吻慢慢温柔了起来,到了最后,便是轻轻厮磨,缱绻极了。   一吻结束,祁昭抬头,眼睛微亮:“怎么了?”   谢慎看着他,缓缓一笑,声音略微低哑:“我想你了。”   四个字,却让祁昭立即就心猿意马起来,在心里重复了无数次“小基佬不要浪”也没用,最终决定及时行乐:“那……要不要做一些久别重逢应该做的事。”   谢慎笑了,对上祁昭期待的眼,却摇了摇头。   祁昭有点懵,怔怔看着谢慎,眼前突然一晃,再回神,发觉自己已经被谢慎拦腰抱起来出了门,他要去的地方祁昭也熟悉,是城主府勾陈池的方向。   其实就是浴池。   祁昭很快就明白了谢慎是要做什么,耳尖一红:“咳,其实我能自己走的。”   谢慎淡淡道:“现在省些力气,毕竟稍后会累。”   论说骚话,祁昭无论如何都是比不过谢慎的,当即沉默下来,红着耳尖看了谢慎一眼后,慢慢抬起胳膊遮住了眼。   意思很明显,任君采撷。   谢慎不动声色加快了脚步,勾陈池很快便到了,掀开帘帐进去,热汤温滑,水雾缠绕,水里应该是添了什么东西,有淡淡的草木气息。   祁昭从谢慎怀抱下来,上前一步:“这是什么草木的味道?挺好闻的。”   话音落下,就听到谢慎低声笑了笑,而后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唇角的笑温柔极了。   “你去勾陈塔的那日魏嘉泽给的,用越沉木为料,但我不知道你究竟喜不喜欢。”   他笑得太温柔,祁昭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接着听见谢慎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所以,今日我们便试久一些,至少将这一小瓶用完,如何?”   祁昭一懵,等到反应过来时,眼睛已经被温热的手覆上了。谢慎牵着他下了浴池,温滑热水蔓上脚踝,慢慢延伸。   祁昭睫毛颤了颤,只觉得整个人也渐渐热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隔日。   魏嘉泽:“祁昭祁昭,越沉木的味道你喜欢么?”   祁昭(扶腰):“……”   谢城主(温柔笑):“谢谢,我和他……都很喜欢。” 第104章 第104次不正经   这晚, 祁昭没撑到最后,做到一半就昏昏沉沉睡着了。   隔日醒来,窗外依旧被黑雾笼着, 看不出来是什么时辰。祁昭起身, 却没感觉到预想中的酸痛感,只有稍稍的难受, 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他在床上窝了一会儿, 掀开被子下了床, 脚沾地的时候还没觉得有什么,刚一动,腿骤然软下去,随着惯性往边上倒去。祁昭下意识闭上眼, 片刻后接触到的却不是冰冷和疼痛, 而是温暖柔软的布料。   还带着淡淡的兰草香气。   祁昭睁眼,谢慎扶着他在床榻边上坐下,眉眼带着笑:“这是怎么了?”   祁昭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腿,脚踝的布料往上翻了翻, 隐约看得见小腿上密密麻麻的吻痕,不由脸一红:“……明知故问。”   谢慎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见上面痕迹后不动声色勾了勾唇,将祁昭的腿放在自己腿上温柔揉着,问:“饿了么?”   祁昭摇头,靠在他肩膀闭了闭眼睛:“不饿,但是还困。”   “困也正常, 昨夜的小瓷瓶虽然没用完,但也只剩了个底。”   祁昭:“……”   祁昭用看斯文败类衣冠禽兽老司机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知道他眼里的意思,谢慎低低一笑:“不如我们今晚接着再把剩下的那些用完?”   “……休想。”祁昭凶巴巴看着他,“谢城主,以前的你很正经的,不能这样。”   谢慎眉头稍稍一挑,没说话,但祁昭说刚说完就后悔了,因为这话说的实在是昧良心,毕竟谢慎的不正经和小心机是从头到尾贯彻的,当初木纹被摸一下,都能激动到枝叶不停颤抖。   祁昭摸了摸鼻子,干咳了一声:“咳。”   摸鼻子是他心猿意马时习惯性的动作,谢慎自然清楚:“在想什么,嗯?”   祁昭还没从方才的想法里回神,无意识便把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反应过来后老脸一红,刚想说些什么岔开话题来补救,可是已经晚了。   谢慎在边上低声笑起来,目光缱绻极了,低头在他眼角脸颊吻了吻,每一个吻都特别温柔特别撩。小傻子对这样的谢慎从来没有抵抗力,腰很快软了,而就在他以为接下来或许会发生些什么的时候,门突然被人敲响了。   这种时候被打算是很容易暴躁的,祁昭皱眉朝门边看去,听见越沧的声音从外面响了起来:“谢城主,是去城楼的时辰了。”   谢慎应了一声,抱着祁昭到榻上躺好,俯身在他唇上亲了亲:“你腿软着,之前在勾陈塔不眠不休的约莫半月,就莫要出去了,再睡会儿,门上我布了结界,除非你亲自开,否则没人能闯进来,等着我,我正午就回来。”   祁昭知道自己现在是决计走不了路的,没打算逞能,笑眯眯说了声好。   谢慎目光柔和看了他一眼,将被子为他掖好后不再多留,起身出了门。   屋子里重新静了下来。   祁昭在手腕戳了戳:“小九。”   小九现在可以说是已经到了召之即来的状态,薄荷绿团子很快出现在祁昭身边:“祁昭昭你终于叫我了,其实我刚才就想出来,但看见你和谢城主你侬我侬,就没好意思。”   祁昭眯了眯眯眼睛:“我觉得不对劲。”   “嗯?”   祁昭伸手捏住团子,往两边一扯:“都这种时候了,我怎么看你就一点都不紧张?”   “哎呀痛,别扯别扯,我作为池木的肉身已经毁了,如果团子也被扯坏,成孤魂野鬼了怎么办?”   祁昭心一颤,立即收了手:“你的肉身……”   团子在祁昭松手的同时便滚到了安全的位置,欢欢喜喜晃了晃:“骗你的,么么哒!”   么么哒。   ……个鬼。   沉默三秒后,祁昭掀开被子,开始撸袖子,小九在这种时候相当机灵并且有眼色,迅速往后一滚,祁昭伸手去够它,眼看着就要够到,门再次被敲响了。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祁先生,谢城主命我前来送早膳。”   祁昭应了一声,给小九使了个眼色让它藏好,起身下床前去开门,刚打开一道缝,还没看到人,门外人还沾着陈血的衣摆就探了进来。   “祁昭昭,关门!”   祁昭反应极快,在看到衣摆的瞬间便反手关了门,但却晚了。   一只干枯犹如树枝的手迅速插入门缝,手上覆着灵力稍一用力,门上立即出现一道裂缝,随即裂开,变成一块块残缺的碎片。   薄荷绿团子跳到祁昭怀里,把周围沾了魔气的碎片替他挡了去,烟尘滚滚里,门外的人缓步走进来,还是穿着那间宽大的黑色罩袍,声音沙哑:“好久不见,祁昭。”   说罢,他目光移到祁昭怀里,从喉咙里发出一阵难听的笑声,说:“你也是,好久不见。”   感觉到怀里的团子僵了僵,祁昭不由自主将它抱得更紧了些,这无疑给了小九不少底气,他放松下来,波澜不惊道:“无妨,很快就要不见了。”   辛夷漫不经心摇头:“年轻人说话还是给自己留条路,你的肉身还在我那里,怎么就敢说大话?”   小九嗤笑一声,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打断,道:“辛夷,你这话说的也是没有道理,就凭你现在,敢对我的肉身动手脚么?”   辛夷一顿。   “藏魂井,毁损肉身毁的也只是魂魄的肉身,即便你解了封印将肉身取出如何,也毁的差不多了……让我猜一猜,你现在还能现行,难道不是靠着我肉身上的印记么,如果我的肉身毁了,你就只能是孤魂野鬼了。”   “孤魂野鬼,也有你一份。”   “我从前就是孤魂野鬼,魂魄游离了那么些年才重新开始,何惧之有。”   辛夷不吭声了,沉默良久,突然眯了眯眼:“你在拖延时间?”   他猜得确实不错,虽然祁昭不知道明明渡闻设了太极阵辛夷依旧能进来,但他的魔气藏不住,城楼那边如今定然已经有人在往这里赶,差的只是时间。   辛夷很快想清楚了祁昭的打算,脸一沉,当即不再多言,身周黑色腐朽的藤木出现,直接朝祁昭压过来,祁昭唤出云虚藤木挡过去,一光一暗两种属性藤木相撞在一起,光芒缠绕。   “轰——”   祁昭朝后退了一步,抿唇将唇角的血擦了去。他抬头看过去,发觉辛夷比他更狼狈,已经退到了门边,身上罩袍的下摆被撕扯成碎片,露出来的却不是腿也不是白骨,而是两条缠绕在一起的藤木。   这人根本不是辛夷原身,仅仅只是用神识幻化出来的一抹残影。   他站在门边,抬眼看祁昭,唇角勾起一抹得逞而诡异的笑,云虚藤木的藤蔓也在这一刻死死缠住了。   一团那浓郁的黑雾在祁昭背后凝起来,带着彻骨侵心的寒意。祁昭一惊,手掌凝了灵力朝后一推,却只碰触到了虚无的雾气。   雾气里,一人的模样慢慢清晰起来,用的是燕回的皮囊,出口的却是辛夷的声音,低哑一笑:“祁昭,随我走吧。”   这才是辛夷真正的魂魄所在。   而就在他现身的同时,外面有慑人威压落了下来,辛夷眼神一晃,不再犹豫,动作干净利落朝祁昭颈后劈下。祁昭只感觉脖颈一痛,眼前便模糊起来,整个人无力朝后倒了下去。   他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漫天的蓝光和提着惊蓝剑的谢慎。   再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再次醒来,四周阴冷潮湿,伸手不见五指。   祁昭睁开眼,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处境,也不吭声,静静靠墙坐着。不久,耳边听到了脚步声,等到声音停止后,角落灯火被点上,周围这才清晰了起来。   这是一处洞穴,四处散着白骨腐肉,血腥味难闻极了。   “祁先生好魄力。”点灯的人缓慢走上前,在他身前蹲下,银色面具下的眼阴森森的,“这是我特意为你寻的地方,你喜欢么?”   祁昭没吭声。   辛夷笑了笑:“看来是不喜欢的,也难怪,这么糟糕的地方,谁会喜欢,可是啊——”   他声音冷了几分,“我被封印了几千年的地方,比这里更阴更冷,怎么就没有人想想我呢?”   祁昭不想和他说这些:“你想做什么?”   辛夷却不说话了,眼睛冰冷看着他,一点情绪都没有。祁昭没有躲避,直直对上他的眼,半晌,辛夷突然笑了,而后抬起手,慢慢将自己的面具摘下,嘶哑开了口。   “现在,祁先生知道我想做什么了么?”   祁昭抬头看过去,顿时愣住了。 第105章 第105次不正经   辛夷半蹲在祁昭面前, 银色面具被他取下来拿在手中,露出底下一张斑驳的脸。   脸皮如同枯死的树皮, 紧紧覆在骨骼之上,满是死气, 和着那双阴森的眼, 地狱恶鬼一般。而更狰狞的地方是在他左边脸上,那里的血肉被腐蚀残缺了大半,甚至能看得见破碎的肉芽。   真正的人不人鬼不鬼。   见祁昭盯着自己的脸愣住,辛夷冷冷一笑,枯瘦的手指抚上祁昭的脸颊,声音低沉:“是不是很难看,令人作呕?这些都是拜你所赐, 藏魂井下的滋味, 真想让你也试一试。”   祁昭静静看着他, 眼瞳清澈, 将面前人狰狞丑陋的脸完完全全映了出来。   辛夷窥见,眼底骤然浮现出扭曲的嫉妒,手下一用力, 锋利的指甲划破温热肌肤, 鲜血很快渗了出来。他手指轻轻沾了一点,眼里暗光萦绕, 喃喃道:“真好看。”   祁昭莫名觉着,同其他相比,辛夷其实更恨自己毁了他的脸。   想一想或许也能理解, 祁昭之前听小九说过,不夜是辛夷年轻时的模样,面容虽被面具遮住,但只看周身气势和面具下露出的唇和眼,也能窥见风姿不假。   辛夷对自己的皮囊很是满意,那时是不带面具的,后来年老迟暮,这才遮去了面容,而到现在,居然是彻彻底底被毁去了。   祁昭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藏魂井是你自作自受。”   辛夷眼神骤然冷了下来,手指下压,祁昭脸上瞬间有更多的血液渗了出来。他一声不吭,辛夷却自己收了手,轻揉着他伤口边上抚了抚:“不疼不疼,这么好的脸,我可舍不得它被毁了。”   祁昭眯了眯眼睛。   “我的灵魂被毁了大半,没办法继续滋养肉身,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成了这般模样。这些日子里我一直在找合适的肉身,本来觉着燕回人虽蠢了点,但模样尚可,勉强用着也好,可他居然被掠夺了血脉,我怎么能委屈自己用一个废人的肉身呢?所以,我决定重新找一个。”   辛夷手下动作更加温柔,朝祁昭微微一笑:“现在,我觉得你的就不错。”   他突然激动起来,嘶哑笑着:“我都想好了,将你的灵魂驱出去,肉身据为己有。你放心,我会好好对待你的老师和朋友,不会被任何人看出来,不过谢慎我就不能答应了,我实在太恨他,你要理解我。”   祁昭抬眼:“恨他的原因呢?”   “我最爱的人被封印在晚景城下,你说这个理由够不够?”   辛夷情绪突然不稳,声音猛地提高,胸口剧烈起伏。他死死盯着祁昭,半晌,慢慢平复下来,又温柔笑了笑。   “没关系,到时我会用你的身体亲手杀掉谢慎,你还记得你之前的梦么?就用这样的法子,我吃掉他的心,就能解开封印,到时他出来,就用谢慎的肉身好了,我们还是可以在一起。”   祁昭垂眼,在心里想,老变态。   辛夷不知他心中所想,见祁昭低头,只当是他怕了,道:“这几日你就待在这里,奉劝你安分点,毕竟外面都是鬼兵,你的肉身若是受了伤,我可是会心疼的。”   祁昭沉默着闭上眼,不理睬。   辛夷也不恼,阴冷笑了笑,起身出了洞穴。他出去的同时,许多鬼兵聚拢而来守在洞口,为首的人一挥袖,角落里的灯瞬间暗了。   四周万籁俱寂。   黑暗里,祁昭缓缓睁开眼,伸手在手腕碰了碰:“小九,我这戏演得如何。”   【非常好,完美的诠释了猝不及防被掳来,自身和道侣性命都受到危及,忐忑下强装镇定又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小弱受形象,演技生动形象,自然不浮夸,绝对担的上“戏精学院优秀毕业生”称号!】   祁昭:“……”   祁昭被气笑了:“别闹。”   小九立即正经起来:【现在辛夷灵魂不稳,还不敢强行夺舍你,这几日应该会去寻不少定魂的东西,你先耐心等着,之后按打算来就是。不过啊,说起来你这步棋走得也真是险,我都没想到谢慎会同意。】   祁昭嗯了一声,缓缓笑了笑。   ……   这事还要从祁昭和渡闻刚出勾陈塔的那日说起。   众人都知道渡闻从勾陈塔里出来后卦术和修为增进不少,但很少有人清楚,其实祁昭过塔后,感知力也到了巅峰。   于是那日在城楼上见到鬼兵临城时,祁昭敏锐发觉,这些鬼兵身上残留的辛夷气息极其微弱,也就是说辛夷已经有段时间没离它们太近了。   如今正是紧张时候,即便辛夷魂魄不稳不出阵,也不会离自己的鬼兵太远。那么便只剩下了一个可能——他已经潜进了朔方城。   这样的想法在祁昭进城主府第一瞬间得到了证实,之后四人先绕路去了别处,商议许久后将事情定下,这才又回了城主府。定下的事其实也不复杂,约莫是将从前在拍卖行的戏精套路又重来了一遍,偏偏辛夷心思好猜的很,就又成了。   接下来就是等。   等辛夷自以为魂魄稳定到足以夺舍的那天,就是祁昭将备好的大礼送给他的时候。   “你现在能知道谢慎那边如何么?”想了想,祁昭继续问小九。   因着辛夷知道腾蛇神木,祁昭的乾坤袋和谢慎从前给的那片腾蛇神木叶子已经被收走,他之前就预料到了这般境地,便将云虚藤木的叶子给了谢慎,到时谢慎靠着它,就能找到祁昭现今所在的地方。   【谢城主做事你还能不放下心么?他已经知道你在哪儿了。】   “那就好。”祁昭笑笑,“那我就继续等了。”   小九嗯了一声,祁昭又和它说了一会儿话,就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响了起来,在角落停了片刻便走了出去。等到四周重新恢复静谧,祁昭睁开眼,在黑暗里看到角落有一处火点,是香炉。   炉上正燃着香,浓郁香气里,祁昭渐渐觉着有些昏沉,识海里的灵力也被一股烟雾堵在了里面,也不慌,垂头勾了勾唇,重新闭上了眼。   ……   时日慢慢走,五日过去。   这五日里辛夷没再出现过,只遣了人送饭。他可能是顾及肉身,倒是没苛待祁昭,怕影响胃口没让白骨人送,而是让藤木勾着送进来的。   祁昭也不客气,确定里面没添不该有的东西后,该吃吃该喝喝,困了就睡,很是没心没肺。这样又过了几日,辛夷终于有了动静,这日清晨,祁昭睁开眼,便就着外面晨光看见了站在边上的辛夷。   他没戴面具,浑浊的眼在祁昭身上上下打量一圈,勾出一抹狰狞而扭曲的笑:“祁先生,在这里住的还好么?”   祁昭很诚实:“又阴又冷,不如城主府舒坦。”   辛夷眯了眯眼,半晌,温柔笑了:“没关系,很快我就能让你过得很好。”说罢,他直起身:“祁先生,随我走,可好?”   话虽是问话,做的事却很直接,手一挥,身后便有白骨人笼了上来,用藤蔓将祁昭托了起来。那阵血腥气味着实难闻,祁昭往前走了一步,微笑:“我自己走就是。”   辛夷不计较,兀自迈开了步子,白骨人随之笼在了祁昭两边,逼着他朝前跟去。二人一前一后走着,约莫一刻钟后,辛夷停下脚步:“到了。”   祁昭抬眼,眼前是一间赤黑色的屋子,很小。   辛夷朝后瞥了一眼,白骨人会意,躬身在门边守着,辛夷强制带着祁昭进了门,刚进去,便嗅到一阵浓郁的血腥味。血腥气里,祁昭也看清楚了面前的景象,屋子中间雕刻着神秘的阵图,阵图外有八道沟壑,红色的液体沿着沟壑蔓延而来,渐渐填满的阵图里的纹路。   那是血。   辛夷的眼神热烈起来,带着祁昭走到阵图中间,手下用力,强行让他坐了下去。辛夷随之在祁昭面前坐下,眼底浮现出炽热之色,手下凝出暗色的光,往地上一覆。   阵图上的血线蔓延速度顿时加快,半晌,窸窣声下响起,黑色沾染着赤红的藤蔓从阵图里探出,将祁昭牢牢固定在了上面。   祁昭皱眉,试着挣了挣。辛夷的眼神在这一刻更加滚烫,声音沙哑里带着蛊惑的意味:“别动了,放心,不会疼的,很快就好了。”   【蛊惑之术,你该昏了。】   祁昭嗯了一声,眼神里的光渐渐淡下去,很快便成了茫然麻木的模样。辛夷看见,定祁昭神智完全丧失后,手指微动,将另一端虚虚刺进了自己的手腕。   阵法图立即震动起来,血液游走疯狂。藤蔓缠绕上祁昭的脖颈,渐渐收紧,祁昭在窒息感里闭上眼,慢慢感觉有什么东西一直撞击着自己的识海,想要把他的灵魂撞进去。   他也不抵抗,依旧闭着眼。   面前辛夷的眼越来越灼热,手腕上的血顺着藤蔓蔓延,很快到了另一端。祁昭清楚,走到这一步辛夷已经不能往回手,等到血碰到自己也是覆水难收,当即不再犹豫,睁开了眼。   辛夷瞳孔猛地一缩,愤怒发出嘶哑的声音,守在外面的白骨人瞬间出现在门边,手提骨刀走了过来。   而就在它们离祁昭还要不到半米时候,背后利器破空声传来,数十柄长剑笼着蓝光凭空出现在上当,猛地朝辛夷和白骨人劈了下去。 第106章 第106次不正经   惊蓝剑锋芒内藏, 剑身敛着的暗芒掠过四周,白骨人顿时化为齑粉。   四周光芒里, 谢慎提剑从外面缓步走了进来,眉眼清淡, 底下半点情绪都没有。辛夷回首看见他, 哪里还能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神情瞬间扭曲起来:“好,好……”   他嘶哑笑了一声,衣袖拂起,随之便有沉沉黑雾在他身周笼现,无数白骨人从雾气里走出,黑洞洞的眼看着谢慎, 喉咙里发出狰狞嘶哑的吼声, 却在下一秒又重新成了灰。   辛夷自然清楚这些东西并不能挡住谢慎, 但没关系, 他需要的只是时间,一点点就好。   这么想着,他回头看向祁昭, 赤红的眼眯了眯, 缠在祁昭身上的藤蔓一顿,随即疯了一般往上迅速蔓延。   眼看着它就要缠上祁昭的脖颈, 辛夷面上出现几分放松,却看着原本眼神麻木的人突然抬起了眼,而后缓缓勾出一抹笑。   那笑很好看, 温和柔软,连带着眼底都渐渐出现了湖光山色。   却让辛夷心头大骇。   短暂的惊骇过,辛夷抿唇分出一枝藤蔓,尖端汇聚浓郁的灵力,朝着祁昭的手腕刺了过去。它速度很快,辛夷眼里出现几分志在必得,可下一秒,那点轻松就突然间重新化为了泡影。   原本暗沉阴冷的屋子里突然出现了一点灼人的光,生生将眼前的藤蔓挡了下去。而几乎同时间,祁昭眼里的神采彻底恢复如前,识海里被压制的灵力突然翻涌起来,以汹涌之势从身周迸发了出来。   四周光芒大盛。灼目白光里,祁昭听到一阵接连不断的树枝折断声,缠在他身上藤蔓一节节碎裂开来,霎时间将笼着的黑雾冲散的干干净净。   “铮——”   “噗——”   白骨人随着黑雾一同散去,惊蓝剑没了阻拦,瞬间刺入阵盘下三寸,铮铮作响。之前在纹路不停流转的血光被中断,血液如同被蒸发,往上蕴起一层淡淡的血气,而就在它出现的同时,辛夷身子晃了晃,俯身吐出一口血。   阵法反噬。   他弯着腰,整个人剧烈颤抖着,喉间不断发出嘶哑的声音,抬手痛苦的捂住了脸。   有斑驳的血肉从他身上剥落下来,整张脸更是狰狞可怖。谢慎上前提剑斩断祁昭脚踝上的藤蔓,将他抱了下来,而来刚退开阵图边缘,就看着辛夷抬起眼,原先那半完好的脸也扭曲起来,不停渗着血。   周围血腥气无比浓郁,辛夷伸手在脸上碰了一眼,窥见手指暗沉血液后突然崩溃嘶吼了一声,手下涌起黑雾,在阵图上用力一劈。   他力度很大,阵图上瞬间出现裂缝,破碎开来,那阵血气在他身上最后笼起一瞬,随即散开,辛夷脸色一白,歇斯底里咳嗽起来,眼下顿时见了血。   【趁他病,要他命!】   祁昭深以为然,云虚藤木出现在手边,同惊蓝剑一起迅速朝着辛夷心口刺了过去。   云虚藤木是光属,惊蓝剑是神木之剑,无论哪个都能让辛夷魂飞魄散。后者目光阴沉看了一眼,却不躲,只在眼前利器近身前冷冷一笑:“若我死了,池木可就真真切切要做孤魂野鬼了。”   话音落下,他面前光一晃,一块巨大的冰出现在那里,里面封着一人,眉目沉静像是睡着了,是池木的模样。   淡金色的藤蔓和惊蓝剑生生在他眼前不足半米的位置止住了。   祁昭抿了抿唇,下意识就要操纵藤蔓把池木的肉身抢回来,察觉到他的意图,辛夷冷笑,在藤蔓动之前抬手覆上了冰块,沙哑道:“你最好别动,否则这冰块碎了,可莫要怪我。”   【祁昭昭,孤魂野鬼我已经做惯了,何惧之有,先杀了他再说。】   祁昭眼神晃了晃,没理睬他,也没说话。谢慎淡淡朝他瞥了一眼,声音清冷:“你想要什么?”   辛夷脸色苍白:“我走,他给你们留下。”   【不行!】   “我劝你们还是莫要犹豫,今日便是你们不愿,最多也是伤了我,却杀不了我,但池木的肉身可就毁了,倒不如让我走,肉身还你,来日你我堂堂正正做个了断。”   眼见着祁昭有答应的意思,小九急了:【祁昭昭!】   祁昭抬眼,声音波澜不惊:“你现在灵魂不灭,但没有草木本体,重塑之术用不到。若是肉身被毁,是不是只能做孤魂野鬼了?”   【不是,有别的法子。】   “什么?”   【……】   小九沉默了,良久,喃喃说出两个字:“夺舍。”   浮生界的夺舍并不是和修真小说里那样,靠魂力便能夺舍,而是要像辛夷这般屠戮生命藏血做法阵,极其阴邪,池木根本是不会做的。   祁昭抿唇同他一起沉默,半晌后再抬眼,眼神很冷静:“我答应。”   辛夷的脸色在祁昭沉默的时间里又白了不少,闻言看向谢慎:“谢城主呢?”   谢慎目光淡淡颔首,抬手将惊蓝剑收回,便是默认了。   辛夷放下心,他知道自己如今的情况,不再多言,干脆利落把手里的冰朝祁昭和谢慎的方向一推。巨大的冰块带着风声压过来,谢慎抬手将它稳着放下地上,那边辛夷闭了闭眼,身子化成雾,很快消失在了原处。   “辛夷说的其实不错,他将魂魄系在了燕回的肉身之上,今日即便是穿了心魂魄也不散,依旧能用傀儡之术操纵燕回的肉身,不如将池木换回来。”见祁昭一直不说话,谢慎垂眼,轻声道。   祁昭知道谢慎是怕他失望,笑着嗯了一声,又说:“还不出来么?”   这话自然是对小九说的。   话音落下后半晌,祁昭只感觉手腕一烫,淡淡的薄荷绿光点浮了出来,在眼前慢慢凝成一道人影,眼神清润,眉目如画 ,气质兰草清雅。   是池木。   祁昭之前是见小九凝出来过模样的,但那时他太虚弱,看起来过于苍白了些,如今面色红润,眼眸漆黑,倒是和书里描述的池木一模一样了。   池木在冰前半蹲,隔着厚厚的冰层朝里细细看了一会儿,轻声开了口:“祁昭昭,拜托了。”   祁昭嗯了一声,手下很快覆起暖色的光,将面前的冰笼了起来。这冰是暗属凝结而成,遇光后很快化成了水,池木垂眼看了看,没说什么,魂体化成一点光,慢慢融进了躺在地上人的眉心。   一秒。   两秒。   三秒。   三秒后,祁昭敏锐发现池木的手指颤了颤,他紧张的握住了谢慎的衣袖,片刻,就看到地上的人睁开眼,眼睛是很好看的颜色,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而后站起来,目光清润看向朝祁昭和谢慎,温和笑了笑。   “我回来了。”   ……   朔方城,城楼。   渡闻不停朝远处远处:“怎么还没回来?”   自祁昭被辛夷带走,谢慎也跟去,他这样焦躁的模样就成了日常,越沧轻轻握住他的手:“会回来的。”   渡闻点了点头,他一紧张就会无意识絮絮叨叨,很可爱的小习惯。孟然也有这样的习惯,同他一起话唠了约莫一刻钟,突然停了。   渡闻奇怪偏头:“怎么了,你是——”   之后的话才看到城门外渐渐走进的三个人影后戛然而止   “开城门!”渡闻转头吩咐,而后欢欢喜喜下了城楼去接他们。   祁昭看到他也很高兴,笑眯眯招了招手:“渡闻。”   三人走近,背后的池木也进了众人视线,渡闻之前听祁昭说过那些匪夷所思的事,很快想了清楚,没什么反应,倒是后面跟着的元崎皱眉:“池木?”   他目光在池木身上打量片刻,将祁昭往边上拉了拉:“我怎么觉得他有点不对?”   祁昭心里咯噔一声:“怎么了?”   元崎犹豫了一下,说:“看起来没有之前那么讨厌了。”   从前池木是辛夷扮的,那时元崎没由来看他不顺眼,现在却变了。不得不说元崎确实是徐老门下最有天赋的弟子,即便特别懒散。   他笑了笑:“是有一些事,稍后再对你说。”   元崎点头,那边秦戮几人也走了过来,他们眼里池木的灵魂一直是辛夷,见到他后不由一顿。注意到他们的眼神,祁昭偏头朝谢慎看了一眼,后者会意,淡淡开了口:“先去书房。”   众人颔首,便不再在城楼多待,回了城主府。   回去城主府后,池木自己把他和辛夷之间的事给他们说了,至于他和祁昭的部分,则是按着附魂这样还不算太骇人听闻的方式说了出来。   听他说完,秦修勾了勾唇:“所言不假。”   这么说着,却又不动声色朝祁昭看了一眼。   祁昭知道他是瞒不过秦修的,没说完。周围众人听见秦修这么说,对池木的戒心也散了,话题没在他身上继续停,重新绕到了辛夷那里,开始说最后的打算。   四周重新喧嚣起来。   人生嘈杂里,池木却仿佛游离其外,垂头看着自己的手腕,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第107章 第107次不正经   晚些的时候, 书房里众人各自散了。祁昭和谢慎回了住处,池木暂时还没住的地方, 便先跟着他们回去,那边渡闻则吩咐了人去将隔壁院落的屋子给收拾出来。   祁昭窝进藤椅, 舒舒服服将边上毛茸茸的毯子盖在身上, 惬意的眯了眯眼:“舒服。”   池木微微一笑,因着谢慎在边上有些拘谨,没说话。祁昭看了他一眼,觉得池木此人有些精分,这样看上去温和又矜持,甚至还可以说有些高冷,但他作为小九的时候却不是这么回事。   戏精学院同出一脉。   祁昭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眼睛弯了弯, 谢慎目光柔和将一碟点心递过来, 刚要说话, 就听着外面有敲门声响了起来,说是秦戮有请。   要做的事祁昭也清楚,加固结界。辛夷此前神魂就不稳, 如今又被夺舍阵法反噬, 已经是强弩之末。他所剩时间不多,要用的手段自然会更加偏执, 还是防着为好。   这是正事,祁昭看向谢慎:“早些去早些回,我等你。”   谢慎眼神顿时更温柔了几分, 低低嗯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他一走,池木脸上立即浮现出“太好了家长终于走了”的神情,扬眉一笑:“祁昭昭。”   话说完,却看到祁昭正细细看着他,很是认真的模样。被他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池木渐渐觉得有些无所适从:“怎么了?”   祁昭摸了摸下巴:“你知道么,之前我看《大道初生》的时候是很喜欢你的,但后来被辛夷这么一折腾,难免有阴影。这书我还打算二刷三刷的,先洗洗眼睛。”   池木:“……”   池木无奈笑了:“你之后有什么打算么?”   祁昭眯了眯眼:“还真有。”   他直起身子:“你还记得么,辛夷之前说过他恨谢慎,因为晚景城下封印的是他的心上人。”   池木瞬间懂了祁昭的意思:“你是说,用这人把辛夷逼出来?”   这确实是个法子,辛夷现在元气大伤,可以说是在趁他病要他命的状态,当务之急就是将他寻到。可魔族藏匿之道向来是巅峰,若是他不愿意,还真没人能找得到。   “我这也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祁昭淡淡道,“他用你的肉身为由牵制我和谢慎,如今我用那人的肉身引他出来,很公平的事。”   池木深深看了他一眼,感叹道:“这种自家的傻孩子终于成熟了的感觉,则。”   祁昭:“……”他突然觉得还是高冷的池木比较对他胃口。   祁昭的神情明显愉悦了池木,池木轻声笑起来:“具体的法子呢?”   祁昭暂时还没往深里想,就把一些暂时有的想法给他说了,闻言,池木微微皱眉:“七城下封印的都是魔祖,除非血脉之力耗尽,否则神魂不死不灭,而他们是不介意用残忍的法子夺舍的,恐怕威胁不到辛夷。”   祁昭沮丧的耷拉下眼睛,像只失望的小动物,毛发柔软,可怜巴巴。   池木笑着摇头:“没事,慢慢想,辛夷的性格我也是清楚的,谨慎的很。如今定然会藏起来养伤筹谋,不到自觉万无一失是不会出来的,你还有时间。”   说着,他眼里出现几分犹豫:“还有……祁昭,腾蛇神木的图腾到现在还没亮,这事你有想过么?”   祁昭一怔。   “我那时亲眼目睹浮生界颠覆,灵魂冶炼十年后受一道声音指引,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世界,遇到了你。其实后来那声音还出现过一次,说图腾其实是一切事情的终结,若是它完全点亮,无论你我,都能得到想要的人或事。”   池木抬眼:“如今只有谢慎的血脉图腾没有亮起,我总之是……”   他顿了顿,到底还是将后面的不安心三字咽了下去。   可祁昭哪里会不清楚他的想法,也随之沉默了下来,许久后,低低嗯了一声。   之后就没人再吭过声,四周突然寂静。   祁昭低头窝在藤椅里,心一时间乱到了极致。腾蛇神木的图腾不亮他不是不清楚,此前一直安慰说是迟早的事,可一步步走到现在,已经不能再那样想了。   他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整个人都颓了下去。池木看着也不好受,扯了扯唇角:“好了好了,现在也别想那么多,之前的图腾不也是不经意就亮了的么,谢慎这里也便顺其自然就是。”   祁昭知道池木这是在安慰他,抬眼勉强笑了笑:“好。”   池木很有眼色的将话题岔开:“那这几日我们想想如何把心意印出来,这事拖不得了,还是尽早解决为好,我——”   话刚说了一半,池木的声音突然停了,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祁昭原本是在低头听着,听他停了许久也没继续,疑惑的抬起头,看清楚池木神情后心由自主沉了下去:”怎么了?“   池木没吭声,眼里的凝重却越来越深,良久,他闭了闭眼:“祁昭,我想,我们已经不用想法子引辛夷出来了。”   祁昭心头一颤,紧紧看着他。   而后听到池木沉声开了口。   “我感知到,辛夷已经在往朔方城方向靠近了。”   ……   池木此前与辛夷同存,若是辛夷挨得近,是能感觉到他的行踪的,所以他说辛夷在往朔方城靠近,祁昭不会怀疑。   这其实很令人匪夷所思,辛夷如今不比从前,按道理藏起来恢复元气才是他会做的事,如今闹这么一出,若不是他有底气,就是他已经偏执到疯狂,连最后的余地都不留。究竟是什么,祁昭和池木都不清楚,总之来者不善就是。   而秦戮和谢慎那边知道此事也紧紧比他们晚了一些。   辛夷此次来势汹涌,据城楼长老府的人来报,情况很是紧张。祁昭和池木出门,走到一半便遇见了从书房里出来的谢慎,后面秦戮等人也跟着,几人将这事三两两语一说,便一齐疾步去了城楼。   刚近城楼,便听见一阵凄厉鬼哭。四处阴风阵阵,飞沙走石,天边被暗色覆盖,黑沉沉的一片。   几人登上城楼,大长老立即走开,拱手:“城主。”   渡闻应了一声:“怎么样了?”   大长老嘴唇动了动,末了却什么都没说:“您亲自来看吧。”   渡闻抬步上前,祁昭也跟了过去,低头便看见了无数白骨腐肉,鬼兵摇摇晃晃聚在一起,身周笼着数不清的魔化灵植,漫着浓郁的血腥气。   这次辛夷亲自来了,他站在靠后一些的位置,脚下是一株巨大的魔化梦魇花,藤蔓托着他,花瓣颜色如血。   而祁昭注意更多的还是在他身侧,辛夷左右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五人,以前从未见过,手执白骨刃站在那里,气势汹涌。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人,祁昭却再清楚不过,当即变了脸色:“辛夷疯了,那是……魔将。”   魔将。   祁昭之前在那本魔书上看到过,万魔渊魔祖七人,身边各自有五魔将,为他们以自身血肉精魂铸就,忠心耿耿,实力甚笃。   此前七人被封印,身边魔将尽数被诛杀。所想要他们再次出现,只能血肉精魂重铸。若是辛夷在鼎盛时期,这不值一提,可他自己如今都是强弩之末,重铸魔将基本就是拿命在抵了。   祁昭皱眉,和渡闻一起低头继续看。此时靠近城楼的鬼兵已经被太极阵挡住了,无头苍蝇一般四处转。辛夷也看到了这边的情况,唇角冷冷一勾,抬手,身侧魔将恭恭敬敬行礼,而后提着白骨刃走了过来。   他们身上的死气很重,每走一步,地上的沙子就染上一层浓郁的黑雾。五人最终在太极阵前停下,白骨刃好好扬起,而后猛地向下插入土壤里。   沉郁的黑气从白骨刃渗入黄沙,迅速朝着太极阵蔓延过去,受到侵染,原本透明的太极出现一道白色的光线,而后迅速被死气缠绕了上去。   渡闻神情有些凝重。   奇门遁甲靠的本就是阴阳之气,求的是平衡,如今上面阴气加深,平衡也是稳不住了。而最闹心的还不是如此,渡闻是天阶修为,想要影响他的阵,修为只能高不能低,可这些魔将却做到了。   “辛夷把心头血给了他们。”池木沉声道。   祁昭抬眼看过去,那边辛夷现在梦魇花上,身子依旧挺立,抬袖将自己唇角的血擦去了。   祁昭皱眉:“他真的打算以命相搏了?”   “按他的性子不该如此,可他今日能来本就出乎意料。”池木说,“如今也管不得这么多了,太极阵一定不能破,祁昭,你是光属,先将阵图的平衡调过来再说。”   祁昭会意,又朝着辛夷的方向看了一眼,缓缓抬起手来。   一抹淡金色的光点从他手里出现,慢慢晕开,而后猛地放大,缓缓朝下面覆了上去。   一瞬间,四处平和,光芒万丈。 第108章 第108次不正经   淡金色的光带着融融暖意, 渡进下方已经显现出轮廓的太极阵上,覆在阵图上的黑雾察觉到威胁, 瞬间涌上来与它相抵,彼此吞噬。   城楼上众人目不转睛看着。   那边站在阵图边缘的魔将注意到, 仰头发出一声长啸, 手下的黑雾当即变得更加浓郁。魔将的实力不俗,但阵图上一来有渡闻的血脉灵力,二来祁昭光属又克制它,渐渐就有了颓势。   约莫一刻钟后,这场僵持终于有了结果,淡色的暖光一顿后猛地亮起,迅速笼在黑雾上方, 黑雾恹恹摇晃几下, 似乎还想挣扎, 到到底是不敌, 很快从阵图上散了去。   没了黑雾的阻挡,暖光瞬间朝着四面八方涌去,魔将来不及躲避被光冲击到, 喉咙间发出尖利刺耳的声音, 身上如同水被炙烤,出现白烟。烟气里, 辛夷面色更加煞白,一抹猩红沾在唇角,渗人又狰狞。   他身子晃了一下, 稳住后冷冷一笑,再次拂袖。   一阵阴冷气息从他的方向渡过来,魔将身上被炙烤的痕迹瞬间消失,黑雾再次涌上阵图,比先前还要浓郁几分。   而与此同时,辛夷又起身,从怀里拿出一支白骨制成的笛子递到唇边,半晌,嘶哑阴冷的声音瞬间在四周响起,犹如鬼哭,凄厉的很。   温故脸色突然变了:“血笛。”   这二字出现的同时,祁昭心里也不由咯噔一声。他曾在书里看到过对血笛的描述,其是由万魔渊第一任魔祖陨落后的尸骨研磨成粉后制成,覆着上魔的神魂和怨气,吹之可聚妖鬼,为其所用。   几千年前它出现过一次,当时妖鬼游行,八方鬼哭。之后如何书里也没说,只说血笛在万魔渊七祖被封印后也没了踪迹。后来千年过去,就没多少人记得它了。   可现在,它又出现了。   “吹奏血笛要用血脉之力供养,而且只要开始就不能停下,直到血脉耗尽为止。那时候是祝留魔祖的道侣吹了血笛,万魔渊从此如有神助,后来若不是他血脉耗尽后飞魂魄散,血笛没了作用,万魔渊恐怕也不会就此被封印。”   祁昭从温故的话里听出了两点。   一是血笛之力非同寻常。   二是辛夷是已经在拿命搏。   他猛地抬头,那边辛夷还在吹着笛子,猩红的血源源不断从他唇角流出来,渗进笛身,慢慢的,笛子仿佛有了生命,开始吞噬血液,原本通体洁白的骨笛颜色渐渐深沉起来,最终成了浓厚到快要发黑的红。   周围突然静了,紧接着狂风大作,有厚重的死气自风而来,尽头处掀起浓浓黑雾,很深很沉,掺杂着尖利哭声。   辛夷面上露出一抹疯狂的笑意,停止了吹奏,可那边的哭声却比笛声还要阴冷。那阵浓郁朝着朔方城方向慢慢笼了过来,无数白骨骷髅,魔魑妖鬼从黑雾里慢慢走出,仿佛没有终止。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周围尽是身上缠绕着死气的妖鬼,有些站在地上,有些浮在半空,阴森的眼一同看向朔方城,眼神是如出一辙的狰狞。   天边日光被遮蔽,阴冷灰暗。   秦戮和谢慎七人在黑雾刚出现的时候便张出结界将主城内外全都笼了,七名天阶神木血脉修者布下的结界,还缀着无数阵符,才勉强将无数妖鬼挡在了外面。   可这也不过是暂时的事。   妖鬼汹涌而来,身上凝结着的死气太重,几乎是瞬间便穿过了渡闻的阵图。它们在结界边停下,歇斯底里抓挠,透明屏障上不停有暗光浮现,微微往里凹陷。   祁昭皱眉:“这能撑多久?”   “最多半月。”谢慎握着惊蓝剑一挥,结界外的妖鬼群出现一道缺口,又很快被后面的填补上来。背后的黑雾依旧沉重,只要它不散,妖怪就不会停止出现。   如今有两个法子。   要么等辛夷自身灵力枯竭,妖鬼不攻自破,要么直接动手,将事情稳下来。   前者不确定因素太多,辛夷纵横这么些年,总有些底子,谁也不知道他能撑多久,万一朔方城在他之前先熬不住,一切就毁了。能做的只有后者,可究竟如何做,一时间却也想不出来。   祁昭低头沉思许久,见边上的人都不说话,拧眉开了口:“我们需要人。”   他指了指底下被黑雾笼着的妖鬼,继续说:“虽然我们无法克制血笛,但辛夷自身已经快到了尽头,熬不了多久,我们只要比他撑的久一些便能好。若是人多些,等结界要消失的时候一齐将妖鬼挡住,把重设结界的时间留出来,就足够了。”   众人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稍稍一顿后,顾从之先开了口:“确实是这个道理,这样,稍后我便传令回遗风城将修者和灵植师召来,至于能来多少人,挡住挡不住,便只能看造化了。”   另外几人也是一样的意思。   众人又将事情稍稍安排了一下,因着秦戮的剑是诛魔之剑,能让妖鬼不重新凝体,便让他先留在了城楼,其余人则各自回去往城池传令。   祁昭和谢慎是最后走的,刚转过身,便感觉到背后射来一道目光,如芒在背,恶毒又冰冷。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刚好对上辛夷的眼,那双眼已经彻底变成了猩红的颜色,偏执和疯狂沉淀在最深处,诡异极了。   ……   正午,秦修几人各自往城池传了信。朔方城的修者和邻灵植师已经尽数去了城楼,竭尽全力为城池守着最后一道防线。   祁昭从在城楼上时眉头就皱着,直到回来也没放松下来。   池木站在他边上,同样皱着眉,半晌低低开了口:“我竟然一直都不知道他有血笛,若是我知道,当初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用他来换我的肉身,便不会走到这般地步了。”   “我觉得,都是天命。”祁昭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所以不用后悔,也不用责备任何人。”   迟木垂眼,嗯了一声。   祁昭看向他:“再说这也未必是坏事,辛夷如今吹响了血笛,逃不开魂飞魄散的结局,这后顾之忧也就没了,至于其他……”   他扬眉一笑:“我觉得我们是熬的过去的,你信还是不信?”   “……我信。”   池木皱着的眉终于舒展开来,顺便抬手将祁昭的眉心也揉开了:“也罢,尽人事听天命,总之无论如何也不会比之前更差了。”   “这么想就好,而且还不一定熬不过去。”祁昭说,“最迟晚上,六城就能收到传令,城池彼此之间都用传送阵,倒是若是开启,十日内是能来的,只是不知道人会有多少,毕竟这个时节是他们云游的时候。”   “会好的,到时再说,实在不行,我便……”   “嗯?”祁昭没听清楚,偏头看他。   “不,没事。”池木手指一顿,垂眼把话题岔了过去,“好了,你许久没吃过东西了吧,先去吃一些填填肚子,稍后我们去城楼。”   “好。”   祁昭应下来,随后又去里间唤了谢慎,一同推门走了出去。   下午又在城楼待了半天,回来时晚景城谢清的回信也到了,说是已然准备妥当,待传送阵布好便会前来。   如祁昭之前预料,也就是隔日的事。   深夜,四周万籁俱寂。   祁昭躺在榻上,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耳边总能听到那阵阴冷的鬼哭。可事实上,城楼的声音根本不会传到城主府。   他忍不住翻了个身,又怕把谢慎吵醒,之后就没再动,僵硬着身子躺在那边。胡思乱想间,突然感觉身边的人动了。   谢慎伸手握住他的手,声音也是清醒的:“睡不着么?”   角落里的灯火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燃了起来,祁昭干脆坐了起来,偏头对上谢慎的眼:“你还不是一样。”   谢慎低低笑了一声:“嗯。”   他没问祁昭在想什么,只静静看着他,无声的等待。祁昭抬眼凝视墙壁上他和谢慎的性子,良久,轻轻开了口。   “谢慎,你还记得我之前给你说过的图腾么?”   谢慎眼神一晃:“怎么了?”   祁昭垂眼:“只有腾蛇神木,还没点亮,我不知道原因……可是,如今辛夷的事已经到了尽头,我心里清楚这已经拖不得了,但,但……”   他突然停了声,半晌后,声音晦涩重新开了口:“我没办法。”   祁昭觉得自己很无能,心情突然变间前所未有的沉重,他低下头,眼角余光却突然瞥见墙壁上的影子晃了晃,下一秒,整个人便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谢慎低沉的声音响在耳畔:“想不出来,便就不要想了,你只要记得一件事就好,无论如何,我都与你一起,不用怕。”   祁昭睫毛颤了颤,心依旧很乱,随即就感觉眼睛被温暖的手覆上了。   谢慎带着他重新躺下,声音在夜里略微沙哑,又很好听:“睡不着的话,我给你哼首小调,好不好?”   祁昭点了点头,身边的人似乎有些紧张,呼吸重了一顺,很快平稳下来,半晌,便有轻轻的哼声在祁昭耳边响了起来。   很轻,很柔软。   是云州城的红豆词。   祁昭不知道谢慎是什么时候学会的,心里溢满欢喜,唇不自觉勾了起来。见他喜欢,谢慎有了些底气,断断续续的小调慢慢流畅起来,轻轻淡淡散在寂静的夜里。   像情人之间温柔的呢喃,又像晚景城月初时最朦胧的月色。   祁昭听着,心里慢慢平和下来,再加着眼睛上有温暖的手掌覆着,逐渐有了睡意,不久后呼吸便均匀了起来。   谢慎又哼了一会儿,确定祁昭已经睡熟后,熄去灯火,就着夜色凝视祁昭许久,俯身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轻声说:“昭昭,晚安。”   这声音很轻,隐在风里,很快便散去了。   只剩下窗外夜凉如水,星河天悬。 第109章 第109次不正经   晃眼间, 又是八日过去。   朔方城上黑云压境,城池被浓雾和鬼哭声笼着, 宛如鬼域,即便是白日, 看到的也是夜的颜色。   清晨。   朔方城外, 黄沙洞穴。   一人佝偻着身子坐在角落里,歇斯底里咳嗽着,血腥气在四周中晕开,洞穴里顿时更加沉闷了几分。   等到咳嗽声终于停止,辛夷直起身,无力靠在了石壁上,半晌, 听着外面有脚步声响了起来, 越来越近, 最终在他的背后停下了。   他没有回头:“如何了?”   魔将恭恭敬敬行礼:“结界已经成了薄薄一张纸的厚度, 三日内定能打破。”   “三日内?”辛夷摇了摇头,“太久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那处干巴巴的, 血肉干枯的覆在白骨之上, 边上还沾着猩红的血,看上去狰狞又丑陋。   他将袖子拉下来把手腕盖住, 淡淡开了口:“拿镜子来。”   魔将犹豫了一下,似乎是想说些什么,被辛夷一瞥后顿时噤声, 到后面取了镜子。辛夷接过来,垂眼,便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如今的模样。   脸色煞白,唇因着血脉枯竭已经成了青色,血肉残破不堪,人也是如此,仿佛一推就会散去。   他伸手,手指缓缓在镜面上划过,苍凉笑了笑:“你说,若是他现在见到我,还会觉得我好看么?”   魔将没敢吭声,低下头去。   辛夷闭了闭眼,凝视着镜子里人不人鬼不鬼的自己,末了,低哑着声音笑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熬不过去了,即便只有三日。其实他最初是不愿这样的,否则也不会那么大费周章用池木的肉身,可是后来,他神魂破损,又受了反噬,就知道自己已经没了退路。   总之都是要血脉枯竭,不如就这样,好歹……也还有些用。   就是啊,太不甘心了。   不甘心再也见不到那人,那个会在一个雨夜里撑伞遮住他,然后微笑的对他说,你真好看的人。   但也没办法了。   辛夷深深的朝镜子看了一眼,手腕上青筋突然鼓起,猛地把铜镜摔了出去。镜子砸在墙上,发出刺耳的声音,辛夷却恍若未闻,面无表情站了起来:“走吧,是时候了结了。”   魔将躬身,为他穿上黑袍,一同走了出去。   外面黑雾沉沉,风沙掩藏其中,和着背后茫茫大漠,无端凄凉。   ……   城楼。   四处阴风,   祁昭睁眼,起身后首先将帘子掀开朝外看了看,窗外阴暗深沉,一缕光都看不见。   这样的景象从辛夷唤出妖鬼的隔日便开始了,一开始还只是蒙了层灰,时日只不过辗转七八日,就已经成了这般模样。   他将帘子重新放下,那边谢慎也起了身,自后而来轻轻抱住他的腰。祁昭就势靠在他肩上,这么站了一会儿后,谢慎低声开了口:“好了,先去洗漱,然后我们一同去城楼。”   “嗯。”   祁昭应了一声,二人便一起去了外间洗漱,洗漱后城主府的人正好将早膳送来,他们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些,随即出了门。   藤木门打开一道缝隙,瑟瑟的风从外面吹入进来,刺骨的冷。   “等等。”谢慎突然出了声,转身进了里间,再出来时手里就多了件披风,在祁昭面前低下头。   祁昭眼里带了笑,站在原处静静看着他,谢慎动作细致给他将披风披好,抬头时自然而然在祁昭唇上亲了一下:“走吧。”   说罢,他直起了身,眉眼依旧清淡,但若是仔细看,就能发现耳尖那抹若有似无的淡红。   祁昭一直觉着谢城主这一点很神奇,明明每次是他先不正经,但被流氓的人还没事,耍流氓的倒是先不好意思起来。   不过,他喜欢。   这么想着,祁昭心情终于好了起来,唇不由自主勾了勾,伸手在谢慎耳尖一捏,揽着他朝城楼方向走。被拉着的谢城主耳尖顿时变得更红,没说话,却紧紧握住了祁昭的手。   背后秦修刚从城主府出来,便看到了前面他们的小动作,啧了一声,随之跟了上去。   城楼。   这里是黑雾最深最沉的地方,明明是白昼,四处的灯火却依旧燃着,只有这样才能堪堪看见周围的模样。   祁昭上了城楼,迎面一阵藏着血腥气的风拂来,瞬间便将他提着的灯熄了。祁昭重新点上,走到城楼边上低头看过去,下面聚着的妖鬼比起昨夜更多了些,嘶哑嚎叫着撕扯结界,模样狰狞而丑陋。   结界经了七八日无休无止的黑雾侵袭和妖鬼撕扯,到现在已经成了薄薄的一层,看上去一戳即破。   祁昭扬手将云虚藤木笼过去,淡色的光刚出结界,瞬间便被撕扯殆尽。   他心沉下来,偏头看向渡闻:“六城那边有消息了么?”   渡闻摇了摇头,神色同样凝重:“只能等。”   重设结界其实不难,难的就是必须要保证布结界的空当妖鬼进不来,召六城之人前来也是为此,但现在人还没来,只能撑着。   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撑过去。   祁昭抿唇,往城楼的其他地方看了看,片刻后,突然听着周围的鬼哭骤然大了起来。而就在这声音出现的同时,祁昭发觉后面的那团黑雾开始动了,雾气勾缠袅绕,重重叠起,看起来居然比背后的浓重夜色还要暗几分。   这显然不对劲。   那团黑雾是辛夷耗着血脉之力撑起的,按理说不该有变化才是,而如今突然如此,祁昭眯了眯眼,心里陡然间多出几分不好的预感。   池木也注意到了黑雾的异常:“祁昭,这是不是——”   话刚说到一半,就被周围突然狂响的风声给掩盖了下去。这阵风不知是哪里来的,阴冷刺骨,力度大的很,祁昭差些被它带倒,反应过来后急忙抓住边上的栏杆,堪堪稳住。   狂风一直持续了一刻钟的时间,才慢慢缓了下来,可那层浓郁的血腥味却没散。   众人一同朝城楼下看过去,底下的黑雾在狂风起的间隔里已经更浓厚了几分,边缘散着雾气。雾气中,一道人影缓缓从深处走了出来,淡淡抬起眼。   周围的灯火重新被燃上,烛火摇晃里,祁昭垂眼,霎时间对上了辛夷的眼,那双眼是前所未有的平和,没有往常见惯了的狰狞和阴狠,沉如深渊,无数情绪被掩藏在深处,什么都看不清楚。   如此平和的辛夷,却突然让祁昭的心猛地跳了起来。   他视线不由自主停滞在那边,许久都没移开,辛夷也没动,直直对上他的眼。这样过了不知多久,身边的风更冷了些,祁昭恍了下神,就看着辛夷的眼神慢慢变了。   依旧不是狰狞和阴狠,而是许多种很在不停变化着的复杂情绪。最初时藏着淡淡喜悦的期待,而后变成显而易见的憧憬,像是春天时枝头的第一抹新绿,温暖,宁静,生机勃勃。   它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生根发芽,却突然间黯然失色。   从此那抹憧憬被暗色覆盖,成了难以言喻的晦暗和苦楚,像疮疤一般刻在心上眼底,一过许多年。而漫长岁月里,这块伤疤未曾掩去,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盘踞,重新衍生出新的憧憬,又经受抹杀。   到最后,无数情绪就这么黯淡下来,融合在一起,最终成了厚重的……   不甘心。   将辛夷眼里最后剩下的情绪看清楚,祁昭一愣,就看见辛夷突然笑了,眼瞳乌黑看着他,无声说了四个字。   ——“时间到了。”   祁昭心里咯噔一声。那边辛夷说出四字后便垂下了头,从怀里拿出一张泛黄的纸展开细细凝视许久,而后小心翼翼放回去,又将血笛重新取了出来,递到唇边,刺耳喑哑的低声瞬间响了起来。   他之前已经吹响过一次,召来无穷无尽的妖鬼,如今重来一次,耗的是他所剩不多的命数,要的是更多人的命。   城楼上众人在见到他拿出血笛时便有了动作,但是却也无济于事,妖鬼实在太多,藤木刚探出去就被撕扯成灰,在结界最前面的刚被剑气诛杀,后面也随之源源不断添补上去。   根本牵制不了。   笛声里,周围雾更浓了。   辛夷费力握着笛子,他吹得很辛苦,每响一声就会有鲜血蜿蜒其上。不出片刻,笛身上面已经被血覆盖,颜色深沉极了。无边无际的黑雾在他身后蔓延,妖鬼从雾气中衍生出来,仰头发出阴冷的嘶吼声,层层黑雾笼在他们身上,指甲锋利,眼瞳赤红。   与此同时,笛声戛然而止。   辛夷彻底没了力气,狼狈的半跪在地上,浑身血肉又薄了一层,如同骷髅,目光却灼热无比,死死看着朔方城,缓缓抬起手。   他背后无数妖鬼一齐抬头,嘶赤红的眼散着阴狠的光,身子膨胀了数倍,喑哑笑着弓下身。   而后齐齐朝城楼扑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分享一个和男票的日常23333.   卡文,戳男票聊天。   我:“嘤嘤嘤怎么办卡文啊不行了。”   男票(亲亲抱抱举高高并发红包摸头安慰):“现在好点了吗?”   我:“完全没有的,卡文太痛苦了。”   男票:“有多痛苦。”   我:“大概比失恋还痛苦吧。”   男票:“……”   沉默了好久,很暴躁的说:“和我在一起,连委屈都没让你受过好吗,更别说失恋的痛苦了,你说这话良心痛不痛?”   我:“哈哈哈哈哈。”   ……   哎呀今天的男票依旧萌萌哒。 第110章 第110次不正经   一时间狂风大作, 黑雾弥漫。   这次的妖鬼与从前的不同,气势和修为都在笛声的淬炼下提高了不只一阶, 来势汹汹撞在结界上,不停撕扯, 结界边缘处细微的裂缝立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来。   祁昭心里咯噔了一声, 迅速操纵着云虚藤木缠绕了过去,边上谢慎和秦戮几人也动了手,四处火光剑影,藤蔓缠绕,天边都被映成了赤色。   若是之前,妖鬼注意力定会被分散开来,如今却连看都没看一眼, 一心一意撕扯着面前的结界, 原本就已经薄如蝉翼的结界上白芒一晃, 看起来随时有可能碎裂。   “这样不行。”池木皱眉, “像它们这样的填补速度,你我根本挡不住,等到结界一散, 一切就完了。”   他转头问渡闻:“六城的人什么时候到?”   渡闻咬牙道:“我也不清楚, 陆作冰,越沧和孟然在那边, 若是传送阵有反应,他们会给我传话。”   召令在送回的当夜便得到了回复,但六城之间虽有传送阵, 却已经数年未用,重新开启也要耗费些时间。祁昭知道这点,就一直在等着,眼看着现在已经没办法继续等,那边却还是没消息。   底下嘶吼声震耳,结界边缘的裂缝已经蔓延到了中间位置。   渡闻朝下看了一眼,眼里的决绝一闪而过,刺破手指在半空中飞快的画了一道太极,朝下面覆下去。因着没了妖鬼的撕扯,太极停留的时间稍微长了点,但被那层黑气笼罩,须臾间也被吞了大半。   眼看着另一半也要彻底被黑雾淹没,渡闻闭了闭眼,手指迅速结下法诀,黑白两道光从他手腕中探出,直直渡进了下方的太极阵图上。   原本已经残破了一半的太极图瞬间恢复如初,光芒灼目,一时间甚至将周围的黑雾都掩了下去。   妖鬼被太极笼罩在下面,撕扯啃咬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眼里的赤红色也略微褪了一些。   但渡闻的模样却很是狼狈,唇上的血色骤然消了大半,身子微微摇晃。   他这是在用血脉来滋养阵图,几乎是和辛夷一样的法子。祁昭心头大骇,急忙走上前将他的身子稳住,渡闻虚弱靠着他,在祁昭开口之前僵硬笑了笑:“你别骂我,我是朔方城城主,要与城池共生死,至少要撑到六城的人来。”   祁昭嘴唇颤了颤,末了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渡闻缓了一会儿,很快就重新站了起来,继续用血脉撑着下方的阵图。   勾陈神木的血脉自是不寻常,底下的妖鬼陷在阵图里,动作越来越慢,到了最后甚至已经有了停止的趋势。   见状,辛夷目光微沉,抬手将血笛再次递到唇边,尖利声音随即响起,妖鬼的眼神渐渐恢复清明,手下动作重新疯狂起来。   渡闻抿了抿唇,手指一颤,太极阵图上的黑白光芒游走起来,克制着着四周送而来的黑色雾气。   血笛声音刺耳,太极阵图光芒灼目。   浮生界七城里前六城都偏向于攻击,只有渡闻能以奇门遁甲之术做防御,秦戮几人一时间也帮不上他,只能将将涌上来的妖鬼诛杀更多,尽可能的减少它们对太极阵图和结界的撕扯。   时间一分一秒过,周围杀伐不歇。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渡闻身子轻轻颤抖起来,脸色煞白,身子摇摇欲坠。祁昭紧紧看着他,约莫一刻钟后,看见渡闻手指突然攒起,面上出现一道灰白的死气。   底下辛夷唇角猩红,看着他们一笑,笛声四起。嘶哑声音里,辛夷漫不经心抹去唇角的血液,低哑笑了。   太极盘上光芒紊乱,在妖鬼的撕咬下嗡嗡作响,渡闻整个人瞬间垮了下去,嘴唇隐约发青,厚重的死气萦绕在他的眉间,手腕血肉也随之干瘪了下去。   祁昭一惊,接着就看见太极盘的表面出现几道裂纹。   他再不犹豫,伸手将渡闻的手扯了回来,强行把他和太极盘之间的血脉交缠给断了,但即便这样,也还是有些晚了,渡闻猛地俯身,前襟处瞬间一片赤红。   祁昭眼一疼,辛夷在城楼下抬起眼,眼神不悲不喜看着他,继续吹响了笛子。   这次没了太极盘的阻挡,妖鬼凄厉笑着,疯了一般的在结界上撕扯啃咬,结界上的裂纹快到了底,最多也就只能撑两刻钟。   辛夷自然也注意到了这点,低哑一笑,无声对城楼上的祁昭开了口。   “结束了。”   他张开手,结界外的妖鬼瞬间更加疯狂,而就在朔方城最后一道屏障要被攻破时,背后突然涌起一道灼目的亮光,直直朝着城楼下涌过去,瞬间冲散了四周的浓雾。   这光里融了无数灵力,太过霸道,妖鬼被震慑,动作居然缓了下来。   池木和祁昭一怔,而后猛地回头池,只见城里不知什么时候来了许多人,五颜六色的光从他们掌心蕴起交融在一起,耀眼炙热。   是六城的人。   他们站在那里,紧接着又将灵力蕴了起来,在结界在凝了一圈。而城楼的最上方,谢慎几人早在亮光最初出现的时候便反应了过来,开始重设结界。   融融的光在城楼上浮起,温暖漂亮。   祁昭怔怔看了一会儿,被眼前突然出现的手惊的回神,这才发现自己手心里已经浸满了冷汗。   孟然收回手,松了口气:“还好赶上了。之前我看城楼这边不太对,传送阵开启后就没来得及给你们传话,直接把人带来了,真是好险。”   祁昭怔怔点了点头,转身向背后的人看过去,面前乌压压一片,有手提利刃的修者,也有抱着草木的灵植师,站在那边一起抬头,神色认真操控着手下的灵力。   人数很多,多到让祁昭有些惊讶,毕竟这时候浮生界大多修者都在云游,消息滞后的很。他们之前在这等时候下召集令,其实也是在赌,若成,前路顺畅,反之则粉身碎骨。   还好,他们赌赢了。   祁昭目光热切起来,接着又发现这些人里有不少熟悉的面孔,是之前他在岐木城拍卖行里救下的那些灵植师,居然都来了。   那边陆作冰见着祁昭发呆,就顺着他的视线朝那边看了一眼,而后心中了然。   “这次倒还真是要多谢他们,经常在外云游的人彼此之间会用神识联系,他们见到召令后便四处寻人,被寻到的人再继续寻,这么一来二去,各城在外云游的人几乎都回来了。”   “……太好了。”   陆作冰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带了笑:“都是有因果的。”   祁昭现今的心情很复杂,根本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觉,但此时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将渡闻交给匆匆走开的越沧,唤出藤木往下缠绕过去。   城楼上白光融融,城楼下黑雾却也深沉。   辛夷吹着笛子,黑雾弥漫里,妖鬼的攻击力越来越强盛,谢慎这边的结界也几乎成了型,表面灵光。   六城修者们在路上已经听越沧说了他们要做的事,心里有底,知道时候是要到了,不约而同屏息等待着。   一秒。   两秒,   三秒。   ……   十秒。   “咔嚓——”   清脆的声音响起,城楼结界应声而碎,妖鬼瞳孔红光一闪,迅速扑了上来。而几乎是同一时间,朔方城内的修者一齐将手下的灵力凝到了巅峰,妖鬼被强光冲散,一时间居然没有填补上去。   辛夷瞳孔一缩,急忙又抬起笛子,却已经晚了。   谢慎几人手下的结界彻底成型,缓缓浮在了半空,众人看见,当即将掌下的灵力再次强行激发,妖鬼须臾间被冲开一段距离。   而在缝隙出现的同时,城楼上七人手腕齐齐下压,结界瞬间覆下,将冲开白光扑上来的妖鬼挡在了外面。   “咳——”   辛夷半跪下去,唇色发紫,歇斯底里咳嗽起来,片刻就有猩红颜色源源不断从他口中溢了出来。   如今朔方城的结界已重塑,而且还有了六城的修者,他们能熬下去,可辛夷不能。   这一点祁昭清楚,辛夷自然也清楚。他沉默的抹去脸上的血,抬头看着城楼,半晌,沙哑笑了起来。   这声音很轻,和之前掺杂着阴冷的笑不同,更多的是悲凉和自嘲。   他就这么笑着,半晌,颤颤巍巍从怀里将那张泛黄的画卷又拿了出来,手指带着珍视的意味在上面摩挲数次,而后目光一沉,起身拂袖,整个人瞬间凭空消失在了黑雾里。   他离去了,血笛的雾气却还在,妖鬼嘶吼声依旧。但这已经不足为虑,众人对视一眼,彼此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放松和喜悦。   一片宁和欢喜里,池木却格格不入,突然苍白着脸伸手扯住了祁昭的衣服。   祁昭回头看他:“怎么了?”   池木嘴唇颤了颤,凝重开了口。   “辛夷……他往晚景城方向去了。” 第111章 第111次不正经   祁昭的心猛地颤了一下。   几乎是在池木话音落下的瞬间, 祁昭便想起了之前辛夷说过的话——他的心上人被封印在晚景城底下。   祁昭朝谢慎看过去,后者眉眼清淡站在旁边, 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池木继续道:“辛夷神魂耗尽就是这几天的事,依他的性子指不定还要做出什么事来, 你和谢慎还是快些回去, 朔方城这里不用操心。”   祁昭心里迅速有了决定:“好。”   说罢,他转头看向越沧,问:“传送阵现在还开着么?”   越沧还未开口,孟然先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开着的开着的,走走走,我带你们过去。”   秦戮几人也都是让他们回去的意思,嘱咐道:“小心些。”   祁昭颔首和他们道别, 之后便不再在多做停留, 和谢慎一同跟着孟然下了城楼, 匆匆前往传送阵。   朔方城的传送阵在勾陈山脚下, 约莫十米的石台,古朴庄重。   祁昭三人过去的时候,石台周围的白光已经淡了不少, 长老府的人守在边上, 见到他们有些惊讶:“谢城主,祁先生, 这是怎么了?”   祁昭将事情三言两语给他说了,闻言,那人眉头皱了起来:“重新开启传送阵需要半个时辰, 如今还差一刻钟,只能稍作等候。”   这事急也没办法,祁昭只好在旁边等着,谢慎看出他的焦急和紧张,轻轻握住他的手:“别急。”   祁昭心不在焉嗯了一声,突然和想起什么一般,猛地抬起头:“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晚景城下封印着的人是姜睺魔祖,是不是?”   谢慎颔首。   祁昭迅速将魔书从乾坤袋里拿出来,翻到了姜睺的那页,密密麻麻的文字瞬间入了眼。   姜睺,万魔渊七祖之首,性子深沉,不苟言笑。昔日万魔渊众魔松散无定数,百年后他出现,同其余六人一同将势力收拢,建立了魔宫。   此人一生不爱美色不爱财,最重权势,手段城府七人里最是深沉。   若最初醒过来的人是姜睺而不是辛夷,如今还不一定是什么模样。   祁昭心沉了下来:“辛夷是不是想把姜睺唤醒?”   谢慎淡淡嗯了一声。   若是想解开城池封印,唯一的方法就是用神木血脉来血祭,但辛夷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不可能对谢慎有任何危险。   但既然辛夷撑着最后一口气都要去晚景城,不会没有原因。   时间一点点的走。   祁昭低头想着辛夷和姜睺的事,还有迟迟没有点亮的腾蛇神木图腾,心里其实很慌。   这样的慌乱持续了很久,突然被一声巨响打断了。祁昭一惊,猛地回头看过去,背后的石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了微微的震动。   那人的声音随即响了起来:“谢城主,祁先生,可以动身了。”   石台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停止了震动,融融的光缓缓蕴起。   祁昭站了起来,谢慎垂眼看着他,声音很轻:“走吧。”   祁昭低低应了一声,二人走上石台,朝底下长老府的人点了点头,后者会意,将手下印章按了下去,石台再次震动一下,而后天旋地转。   晕眩感过后,祁昭睁开眼,眼前的黑雾沉沉已经成了熟悉的月色,清冷中藏着温柔。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他们也接着听见了阴冷嘶哑的鬼哭声。   ——是从腾蛇山的方向传来的。   ……   腾蛇山从前是晚景城最美的地方。   青山绿水,被城池月光笼着,无论什么时候看都觉得特别温柔。   可现在,这座温柔的山被黑雾笼着,斑驳又干枯。颜色深沉的血雾团挡在那边,狰狞丑陋的妖鬼从里面源源不断走出来,眼瞳赤红。   辛夷把血笛的黑雾带来了一些,不过数量不多,毕竟他还要把秦戮等人和六城修者牵制在朔方城。   若是在往常,这样数量的妖鬼根本不足为惧,可如今城里的的修者几乎都去了朔方城,只有十三卫留了下来,也颇为辛苦。   妖鬼尖利笑着,却比哭还难听。   谢慎走上前,衣袍随风猎猎,手提惊蓝剑面无表情一挥,剑气所至之处,妖鬼瞬间成了灰。   身前压力骤消,谢慎回头,看到他们后眼里略过浓郁的惊喜:“谢城主,祁先生。”   谢慎抬眼:“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谢清凝眉,“它们是突然出现的,无休无止,但是攻击力并不强,就好像……并不是为了伤人,而是只想挡着我们。”   祁昭心里咯噔一声,朝黑雾背后看了过去,仿佛是为了刻意印证他的想法一般,眼前山脉猛地一颤,四周狂风大作,沙石从山上落了下去,落在地上后发出沉闷的声音。   妖鬼如同受了刺激,气势汹汹朝扑了过来。谢慎挥剑将它们诛杀,带着祁昭掠到雾气后,刚稳住,就听见有诡异的声音从山脉深处传了过来。   像妖鬼嘶笑。   如冤魂泣鸣。   无边无际的暗色从山脉深处探出,月光瞬间被阴云遮蔽,山脉颤动的幅度越来越大,伴随着阵阵刺骨阴风。   周围弥漫着一股沉重的魔气,不可能是辛夷这样血脉已经快要耗尽的魔能透出来的。   而腾蛇山的魔,不会有别人。   祁昭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谢慎神情也变了,伸手揽住祁昭往腾蛇山深处走,背后妖鬼挣扎着扑上来,被十三卫牵制住,愤怒嘶吼着。   谢慎速度很快,不久后便到了姜睺的封印之处,禁地的结界果然已经消失了,土壤上沾着猩红的血,是辛夷的。   二人迅速走了进去,刚进去就看见了辛夷,他半跪在中间,低着头,兜帽落了下来,露出一头枯败的白发。   他的背后是一座被无数黑色藤蔓覆着,下陷了约莫十尺的湖水,湖水很清,最深处放着一块半透明的水棺,一人静静躺在里面,面容俊美,闭着眼也能感受到冷冽的杀伐之气。   这人手腕上缠绕着一株枯木,枯木的另一端刺在辛夷手腕,血液源源沿着木枝渡了进去。   之前那阵沉重的魔气更加浓郁了。   谢慎的惊蓝剑在看到辛夷手腕藤蔓的瞬间就斩了过去,却在他辛夷身前一米的地方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挡住了。   辛夷费力回头,朝他们低哑一笑:“别做那些徒劳的事了,没用的。血脉契约定下的禁术,谁都挡不住。”   血脉契约。   以自身血脉和神魂,换取另一人血脉苏醒。   祁昭曾在一本古书里看到过相关记载,只有一人用过,那人的道侣昏因着误入洞府被封印,昏迷了近百年,最后因着契约苏醒了过来。   若是姜睺醒来,浮生界定然又是腥风血雨。   惊蓝剑和云虚藤木再次刺过去,又一次被牢牢挡住,辛夷垂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笑了笑:“总之我的魂魄也要散了,祁昭,不如我们来聊聊如何?”   自然没人理他。   辛夷也不在意,自顾自开了口:“这封印过了几千年,本就散了,否则我也不会苏醒,姜睺苏醒只要一个契机,我来给。”   “原本我是不想如此的,活着与他厮守该多好,可神魂不稳又受到反噬,没有办法,只好用了血笛。后来啊……因为姜睺想登上最高点,我又打算攻下朔方城后再来唤醒他,只可惜,也被毁了。”   他低低一笑:“你说,你是不是很讨厌?”   祁昭没说话。   辛夷闭了闭眼,没再开口,他手腕血液朝外蔓延的越来越快,血肉迅速萎缩下去,只一瞬,整个人就成了一具只覆着一层皮的骷髅。   背后湖水里,躺在水棺里的人缓缓睁开眼,双目无神,神情肃杀。   只差最后一步,只要辛夷用自身血祭,那双眼睛就会恢复神采,重新苏醒过来。   辛夷低低笑了,目光痴迷灼热看着湖底的人,摇晃着起身,慢慢朝湖水走了过去。   他每走一步,湖水就跟着颤抖一下,掀起波澜,水棺也慢慢被推着朝上浮起,浓郁的魔气再次蔓延,祁昭瞳孔一缩,霎时间,突然就有一些画面挤进了他的脑海。   赤色蔽空,尸横遍野,被剜眼的渡闻和被长枪穿心的越沧,血肉分离的魏怀,葬身城楼的秦戮,聂槃……很多很多人。   还有尸骨俱消,魂飞魄散的谢慎。   姜睺绝不能活!   祁昭猛地抬头,手腕却突然被人握住了,谢慎垂眼,神情淡淡的,眼神却深沉如渊,很多情绪藏匿在最深处,祁昭看不清楚,只看见了谢慎唇角缓缓勾出来的笑。   他笑的温柔极了,缱绻又眷恋,祁昭从前特别喜欢他这般模样,可现在看着,心里突然咯噔一声。   谢慎眼里的不舍一闪而过,却没说话,手里凝出一团光,腾蛇神木随即出现在他怀里。   祁昭猛地抓住了谢慎的手:“你想做什么?!”   “你之前问过我,为什么腾蛇神木的图腾没点亮,是不是?”谢慎垂眼,“当时我没什么都没说,但我想,其实我是知道的。”   “梼杌神木亮起是因为秦戮神魂保留,凤凰神木是因为涅槃,白泽和六合神木是因为血脉交融,勾陈神木是因为融合,太阴神木是因为陆煎水将天道占文赐予的东西给了你……一切都有契机。”   祁昭怔怔看着他。   谢慎朝湖水看了一眼:“而属于我我的契机,就在湖里。”   此时辛夷已经快走到湖边,湖水波澜起伏,水棺越来越近。祁昭顺着谢慎的视线看了过去,片刻,瞳孔一缩。   他看见水棺左边棺身上有一处凹陷,很熟悉,轮廓和腾蛇神木一模一样。   祁昭目光移到谢慎手里的藤木上,晦涩抬头。   谢慎手指轻轻抚在他脸颊:“从昔日道祖将万魔之首封印在晚景城开始,腾蛇神木血脉的宿命便就定下了,在魔主要苏醒时用神木本体重新将他封印,就是如此。”   神木本体就是血脉和神魂,若是它没了,这世间哪里还有谢慎?   祁昭的谢慎。   祁昭心特别乱,大脑昏昏沉沉,一分思绪都没有。而就在他发呆的时候,谢慎手指一抬,腾蛇神木藤蔓瞬间伸长,朝着辛夷卷了过去。   方才谢慎用惊蓝剑和伴生藤木尝试过,都被那股无形的力量挡了下来,如今腾蛇神木却没受到任何阻拦,轻而易举便探了进去,将辛夷牵制在那边。   果真是宿命。   谢慎深深看了他一眼,迈出一步,他一动,祁昭瞬间反应过来,猛地抓住谢慎的衣袖:“不行的,谢慎,不行的。”   那边的辛夷被腾蛇神木缠着,也将他们之前的话听在耳中,眼瞳瞬间赤红,死死盯着水棺里的人,嘶哑叫着挣扎起来。动作间,越来越多的血从他身上渗出,姜睺手指颤了颤,眼里的无神霎时间褪去一分。   谢慎看了一眼,手缓缓覆在祁昭手上,目光依旧温柔:“我可能,没办法陪你过拾春节了。”   说罢,他手下用力,将祁昭抓着他衣袖的手松开,手指一动,一道结界瞬间在祁昭身周笼起,保护着他的同时,也隔住了他。   做完这些,谢慎抱着腾蛇神木退后,目光凝视祁昭半晌,转身一步步朝湖边走了过去。   祁昭眼里心上一片空白,怔怔看着他的背影,想出去,整个人却被结界禁锢着,迈不出步。谢慎步子很稳,穿过湖外无形的屏障后走到了湖边,回头又一次深深看了祁昭一眼。   那双眼里的不舍和眷恋太浓了,浓到祁昭只觉得心被撕扯起来,撕心裂肺的疼。眼看着谢慎就要进入湖水里,祁昭心口一窒,眼前突然一片赤红。   而就在这抹红色出现的同时,祁昭听到耳边有机械声音响了起来,就像他第一次听到的那般,僵硬平直。   【叮,检测到剧情关键点且触发条件满足(神木图腾X6、天道之木X1、白泽珠X1),宿主可做出选择——是否替代封印。若否,则传送回现世,若是,宿主己身血脉则与腾蛇神木血脉效果一致,封印魔主。】   【叮,请做出选择。】   那边湖水已经漫上了谢慎脸颊。   祁昭眼睛一烫,毫不犹豫选了是。那道机械音再次响了一声后沉了下去。紧接着,祁昭就感觉腰间一烫,之前陆煎水给的那截棕色树枝从乾坤袋里浮起,猛地融进他的手腕。   浑身的血液霎时间沸腾起来,手腕处的光渡进脉络蔓延到识海,与白泽珠交缠,炽热温度陡然游走在血脉里,祁昭只感觉有一股力量从背后往前一推,推着他除出了结界,及至湖边,而后在那边的人反应过来之前纵身一跃。   冰冷的湖水包覆全身,痛感自瞬间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无边无际的痛楚里,祁昭最后看到的是一道灼目的白光,淡金色的藤木伴随着白光从他身上分离出来,同白泽珠融合后猛地贴向水棺。   脑海中霎时间传来撕裂般到痛感,之后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第112章 最后一次不正经   祁昭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草长莺飞的二月, 晚景城江畔的冰雪融了,春水褪去刺骨寒意, 温柔的风抚过白池花树,掀起新绿, 掠过城楼小巷四处人家, 最后遥遥一转,落在路上行人的肩头。   这是这年最好的时候,秦戮和秦修彻底重修于好,温故和顾从之也成了亲,孟然照旧没心没肺开着他的小饭馆,偶尔搬着小板凳靠在门边晒太阳,就能看到小神棍抱着比他还高许多的太极幡路过, 逢人便弯着眼睛问一句。   “这位客官, 铁口直断, 童叟无欺, 要不要来一卦?”   看起来很像江湖骗子,偏偏人长的讨人喜欢,于是过去的人依旧不少。   孟然看不过去, 抱着小点心边吃便捣乱, 如此数次后渡闻恼羞成怒,抱着太极幡就冲上来抢吃的, 孟然笑着往魏怀身后躲,魏怀便笑,顺势将他护住, 顺带着喂渡闻一波狗粮。   渡闻就更气了,坐在边上沉默半晌,最终决定留下来蹭饭,以慰一颗受伤的心。   祁昭在街道另一端笑眯眯看他们,不久,突然看着远处有人缓缓走了过来,玄衣末处绣着淡金色的树枝纹路,衣摆微晃,眼眸湖光水色一般,淡淡抬眼,就是最招人最好看的模样。   是谢慎。   祁昭眼睛亮起来,噙着笑朝他走去,他很快走到了谢慎背后,伸手在他肩上一拍,后者停下,却没有回头。   祁昭一愣,下意识问:“怎么了?”   谢慎还是没有说话,只沉默着看着远处。祁昭的心突然慌了起来,猛地扯住他的袖子,手触碰到袖边的瞬间,站着的人回头了。   祁昭看见了一双眼。   那双眼里仿佛覆着冰,冷冰冰的,又死气沉沉,无数晦暗苦涩的情绪潜藏在最深处,压抑的让人想哭。   祁昭愣住了。   而后就听着面前的人用特别难过的声音开了口。   “我一个人,以后该怎么办呢?”   ……   祁昭猛地睁开眼。   四周灯火通明,角落里缠着淡淡的梨花木香,宁和静谧。   是城主府的阁楼。   祁昭松了口气,之后突然感觉到一阵痛感自心口席卷而来,蔓延到全身,五脏六腑都在痛,压得他快要喘不上气来。   他难受的抓紧被褥,下一秒,手被人紧紧握住了,一道温暖的灵力渡进他手腕,渐渐将那层难以忍受的痛感压抑了下去。   谢慎的声音轻轻响了起来:“……醒了?”   依旧低沉好听,却沾上了本不该存在的压抑和颤抖。   祁昭觉得奇怪,抬头看过去,就愣了一下。   谢慎不修边幅坐在边上,眼眸赤红,悲凉和无措映在他身上,看起来孤独极了。而他背后站着许多人,秦修秦戮,渡闻越沧,聂槃魏嘉泽,温故顾从之……祁昭在浮生界认识亲近的所有人,都在这里了。   离得最近的人的渡闻,小神棍红着眼睛站在那边,像是哭过了。   祁昭突然反应了过来,手指慢慢触上手腕,一探,里面血脉干涸断裂,识海深处空空如也。   祁昭彻底怔住了。   他沉默了很久,逐渐觉得眼眶瑟瑟发着酸,心被无形的东西压着,特别沉,也特别痛。谢慎依旧握着他的手,手上的力度越来越紧,祁昭感觉到,眼睛几乎是瞬间就湿润了。   不久,他抬头,强行将眼角的湿润压抑回去,竭力笑了笑:“明明一个个都不是闲人,都守在这里做什么?都快回去吧,这里有谢慎就够了,没事的,我,我……”   他想让让自己的语气声音晋江听起来自然一些,可话说到后面,却还是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直到变成哽咽,什么也不能说下去。   背后站着的人骤然红了眼。   屋子里一时间寂静无声,这么过了许久,到底还是祁昭先开了口,声音沙哑:“回去吧……”   说话间,指甲刺入掌心,密密麻麻的疼。   渡闻看见,眼睛顿时更红了,但什么都没说,抬头深深看了祁昭一眼后,转头看向后面众人:“我们……先走吧。”   背后的人沉默着点了点头,片刻,沉闷的脚步声响起,木门一开一合,周围重新安静了下来。   周围灯火融融,将人的影子映在墙上,宁和又柔软。   祁昭偏着头,墙壁上的影子瞬间进了他眼里,他看了着,眼底的酸涩在再也不能压抑,嘴唇颤抖着:“谢慎,我不后悔。”   “可是……我舍不得。”   舍不得三字说出口,谢慎猛地一颤,突然紧紧把他抱住了,他的力度很大,仿佛是想把怀里的人彻底融入骨血一般,带着难以言说的狠意,声音却特别低,特别温柔。   “没事的,别怕……睡一觉就好了,不会再痛的,别怕……”   他抱着祁昭,喃喃说着这句话,到了最后就只剩下了别怕二字,却不知道是在对祁昭说,还是对自己说。   祁昭挨着他,渐渐地,感觉自己肩膀处濡湿起来。   一时间,祁昭说不上来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觉,酸酸涩涩的,沉闷发疼。他没说话,忍着身上的疼痛反手抱住谢慎:“对……我不怕的,但你不能把自己弄成这般模样,你自己看看,如此不修边幅,可不像我眼里最好看的谢慎。”   他顿了顿,又说:“在朔方城待了那么久,草木们也不知道被照顾的好不好,我想去看看,你去洗漱一下,换身衣服,然后和我一起去……好不好?”   周围很静,灯火慢慢晃。   祁昭静静看着谢慎,良久,谢慎缓缓直起了身,手指温柔在祁昭眼角抚过,笑了笑:“……好。”   他站起来,转身出了门,风将烛火摇晃一下,屋子里又成了安宁的颜色。   祁昭闭了闭眼睛:“进来吧。”   话音落下,方才刚被合上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池木脚步沉重走进来,在床榻边上半蹲下:“祁昭。”   祁昭垂眼:“我是不是没时间了?”   池木抿了抿唇,“血脉耗尽,原本是立即成灰的结局,但你和谢慎成亲时命牌交融,腾蛇神木护了你,可是,也仅仅就是这样了……”   他眼里满是痛苦和愧疚:“祁昭,我不知道会这样,如果你能回去现世,没了血脉的束缚便不会有事,可我只能在图腾点满后才能传送,现在,现在……”   现在,谢慎的腾蛇神木已经失去了点亮的触发点,他回不去了。   祁昭僵硬笑了笑:“没事,不怪你,这是我自己选的……池木,你告诉我,我的时间还剩下多少?”   池木张了张口,原本想要说的话后面的话在祁昭平静的眼神下慢慢淡了去,他低下头,半晌,声音仿佛从喉咙中挤出来的一般:“……最多七日。”   祁昭手僵了一下。   池木喉咙动了动,似乎是有很多话想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二人相对沉默,藤木门也在这个时候被重新推开了。   谢慎缓步走进来,眉目清淡,衣摆在夜风里微微晃动。祁昭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谢慎的时候,后者也是这般模样,那时候他们还不熟悉,祁昭觉得他高冷的很,但后来,一切就不一样了。   那双清冷的眼变得柔和,他的温柔从骨子里透出来,祁昭比谁都想珍惜。   他笑了笑:“果然,我还是喜欢你好看的模样。”   谢慎目光沉沉看着他,勉强扯出一抹笑来,低声问:“草木们还在洒金街,现在要过去么?”   祁昭点了点头,谢慎从边上拿出披风披在他的身上,二人起身,慢慢朝外走去。   池木站在后面看着他们的背影,久久都没有离去。   洒金街。   此时已经入夜,这个时间街道的店铺基本都关了,清静的很。   祁昭打开灵植店的门走进去,草木们先是一愣,瞬间惊喜起来:“谢城主,祁昭昭,你们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们。”祁昭笑了笑,“最近还好吗?”   “特别好。”赤火草开心的晃叶子,“阿藤软萌软萌的,小魇和牙牙的小崽子也长大了些,看起来还不错,其实我也想要个小崽子,可惜阿藤是雄花没法生,不过我不会嫌弃它的呀嘿嘿嘿,阿藤你为什么打我?”   可怜巴巴,超委屈。   阿藤懒得理它,声音有点担忧:“祁昭昭,你是病了吗?怎么看着脸色有些不太好。”   “没事,可能是没睡好。”祁昭摇了摇头,“我和谢慎出来散步,正好快走到这里,就过来看一看……你们以后一定要好好的,不要总是闹,知道吗?”   草木们齐齐晃动枝叶。   “我们一直都是很乖的呀,么么哒!”   “么么哒。”祁昭微笑看着他们,鼻子突然有点酸,他急忙低头将眼里的湿意收回去,“好了,看见你们好我就放心了,我……我就先回去了,之后几天应该会让谢慎继续照顾你们,你们听话,别总惹人家生气,嗯?”   草木们其实是很不愿意的,但他们觉得自己必须要乖,便点了点头:“好哒!”   祁昭便笑了,挨着在店里草木的叶子上抚了过去,只觉得眼里的湿润就要掉下来,回身避开草木们的视线,对谢慎说:“我们回去吧。”   谢慎低低嗯了一声,重新扶着他走了出去,快要走出街道的时候,祁昭回头看了灵植店一眼,隐约能透过窗户看到几株藤木,轻轻摇晃着,日子过的轻轻松松,没心没肺。   他垂下眼,边上的谢慎突然松了手,祁昭一怔,接着就看见谢慎在他面前蹲了下来,回头看他:“上来,我背你回去。”   祁昭心颤了颤,红着眼睛笑:“谢城主今日这么有兴致?”   谢城主无声看着他,祁昭就不再说话,直接伸手勾住了谢慎的脖子,谢慎托着他站起来,缓步朝前走,周围风很轻,树叶微微晃。   祁昭把头轻轻靠在谢慎肩膀:“谢慎。”   “嗯。“   “谢慎。”   “嗯。”   “谢慎。”   “嗯?”   “没事,就是想叫叫你。”祁昭笑着,又说,“这种感觉,其实挺好的。”   谢慎低笑了一声,很快敛了去,继续往前走。祁昭趴在他背上闭上眼,一路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   从第一眼见到谢慎开始,到从前每晚和蛇纹木说的悄悄话,再到谢城主的腹肌,他自己的姜汤,彼此送的玉佩和养着的小黄鸡,还有成亲的那日,他站在二楼门边垂眼,看到谢慎站在昏色里抬头朝他看过来,惊鸿一瞥的难忘。   “那天你穿着大红喜服对我张开手的模样,真好看。”   祁昭轻声说,说着,他像是想到了那时候的画面一般,低低笑了起来,显而易见的小欢喜。   谢慎又嗯了一声,眼神压抑极了,祁昭看不见,依旧小声说着话,说到开心的地方就笑。他说了很久,慢慢觉得有些累了,就笑了笑:“谢慎,我困了,先睡一会儿,到家了你记得叫我,好不好?”   谢慎的手骤然紧了紧,很快放缓,低哑着声音说:“……好。”   祁昭心满意足眯了眯眼,闭上了眼睛。谢慎托着他,慢慢朝前走。   而后眼睛就那么红了。   这日,祁昭早早就睡了,可睡得不安稳,一直在做噩梦。谢慎一直没睡,就在床榻边上静静看着他,见他做噩梦了就握住他的手,慢慢安抚。   他很耐心,祁昭慢慢平静下来,皱着的眉也舒展开来,他不知梦到了什么,许久,有冰冷的水珠从眼角渗出,沿着脸颊慢慢滑了下来。   谢慎怔住了,手指在那处冰凉上一沾,只觉得那阵凉意瞬间就进了心里。他垂头,突然看见祁昭的眉头重新皱了起来,更多冰冷的水渍出现在他脸颊,不停胡乱说着话。   谢慎低头亲了亲他的眉心:“别怕。”   这二字被他不停说着,很慢,很温柔。睡着的人像是听见了,渐渐静下来,重新将脸埋进柔软的被褥,又说了几句话后,沉沉睡了过去。   谢慎却因为他最后说的那些话彻底僵了。   “谢慎,我怎么能就这么走呢?”   “我连拾春节都没同你一起过过。”   “我真的……”   “好不甘心啊……”   周围烛火摇晃,睡着的人面容平和。   谢慎俯下身,抬手慢慢遮住眼,许久,发出一声崩溃的呜咽声。   ……   时日慢慢走,须臾间,六日过去。   第七日。   天光清朗,惠风和畅。   清晨,祁昭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已经没了人,他坐了起来,预料里的疼痛感却没出现,反而觉得暖极了。   他低下头,这才看见枕边放着腾蛇神木,枝叶卷着他的手腕,源源不断将灵力渡了进来。   祁昭将它抱了起来:“你去哪里了?”   腾蛇神木叶子轻轻碰碰他的脸,却没说话,祁昭便笑了,抱着他靠在床背,久久不语。   这日,一直到了傍晚,眼看着天已经暗了,谢慎也没回来。   祁昭心神不宁又等了半个时辰,还是没见到人,渐渐有些慌了。他推开窗,刚要唤人来问问,里间的门就突然开了,祁昭回头看过去,进来的人却不是谢慎,而是孟然。   他抱着一身崭新的衣物,上前放在祁昭手边,欢喜道:“祁昭昭,快点起来,我们一起出去啊。”   祁昭疑惑看着他,紧接着就听见外面响起一阵喧闹声,人声和着乐声,听着热闹极了。   孟然朝外面看了一眼,笑起来:“你还不知道啊,今日是拾春节,晚景城里的姑娘和小公子门一早就出了门,就你不上心。”   但这时候是暮春时节,拾春节早就过了。   祁昭突然像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孟然,是不是谢……”   之后的话不用继续问,只看到孟然发红的眼睛时已经有了答案。   祁昭心里闷闷的,无数种情绪混在一起,只觉着五味杂陈。他只静了一瞬,很快回过深,低低嗯了一声,将衣服拿了起来。   那是件大红的衣服,同成亲时的喜服不同,但是很像。   他将衣物穿好,唤了孟然一声,孟然回头,弯着眼睛一笑:“好看,谢城主肯定喜欢。”   谢慎抿唇笑了笑:“你是知道谢慎在那里么?”   “必须知道,来吧,我带你过去。”孟然说,说着,他上前揽住祁昭,刚往外走了一步,就顿住了,“等等,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嗯?”   “你要送给谢城主的拾春节礼物呢?”   祁昭迟疑了下:“可是……我还没画完。”   “有就好的啊。”孟然看着他,“拾春节不给道侣准备东西,意思可就是你已经嫌弃了他,谢城主会伤心的。”   这么严重?   祁昭想了想,到底还是不想让谢慎伤心,回身将他之前准备的书册拿了出来。孟然满意了,说了声走吧,重新揽着他出了门。   此时天已经彻底暗了,晚景城灯火初上,城池上天灯点点,湖上花灯颜色温柔,街道处有许多卖小东西的摊子,面具糖人,什么都有。   孟然带着祁昭往前走,最终是在城中湖畔白桥下停下的。桥下人很多,白桥上却空旷的很,只有一人站在那边,手里提着一盏灯,大红衣袍随风猎猎。   是谢慎。他穿着和祁昭身上几乎一模一样的衣服,像从前他们成亲时候那般,缓缓张开手:“祁昭,过来吧。”   周围骤然爆发出一阵呼声。   祁昭眼睛骤然烫起来,在孟然的催促下缓缓走上了桥,刚踏上第一阶,谢慎便上前抱住了他,祁昭刚站稳,就听见谢慎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拾春节好,我的道侣。”   祁昭眯眼笑着应了一声:“那么我的道侣,我们现在应该要去做什么呢?”   谢慎还没说话,边上众人便笑着开了口:“放天灯!互赠心意!然后亲……咳。”   四周咳嗽声此起彼伏,祁昭笑了起来:“那我们现在就去放天灯?”   谢慎温柔看着他,点了点头,垂手将祁昭的手握住,转身朝左边走去。那里是一座石台,边上种着一颗合欢树,祁昭走过去,合欢树晃了晃自己树枝上挂着的红绸,卖安利一般一般开了口。   “大兄弟,红绸要不啦?”   这树的口音一股东北大碴子味儿。   祁昭忍不住笑了:“那就谢谢你了。”   “还挺有礼貌。”合欢树啧了一声,树身猛地颤了一下,就有一截红绸从树顶垂了下来,缓缓落在他的手心。   祁昭再次对它道谢,而后和谢慎一起把红绸挂在了树上,他们缠的很紧,绑好后,谢慎从心握住他的手:“上来吧。”   二人一前一后上了石台,那里最中间有一方焰火台,谢慎牵着祁昭的手站上去,一手拿着天灯,一手按在焰火台上:“来,我们一起。”   祁昭嗯了一声,学着他的模样把手按了上去,手指刚触及到,指尖顿时感受到温暖的触感,一点火焰从他们的指尖燃起,边缘柔和。   谢慎引着祁昭,用指尖的火焰一同将天灯点亮,放了出去。祁昭紧紧盯着天灯,看着它缓缓升起,最终成了天上的一点,星辰一般。   他笑弯了眼睛:“真好看。”   他看着天上的灯,身边的人却看着他,眼里心上都是一样的影子。祁昭很快注意到了边上人的安静,转头,便瞬间对上了那双眼。   深情和爱慕毫不掩藏。   他心一颤,无数柔软从心底溢出来,瞬间漫了他的所有。祁昭对上谢慎的眼,半晌,一笑:“谢城主,我有东西想要给你,可能准备的不是太好,你会不会嫌弃?”   “若是嫌弃的,你会把你自己补给我么?”   “可以考虑。”   祁昭说,那边谢慎便也笑了起来,眼神很暖。   这样的眼神下,祁昭心跳骤然快了起来,他没再多言,将那本还差八九页才能画完的书册拿了出来,递过去,谢慎垂眼,刚看到一页,眼神瞬间加深,将书册合上后上前一步,抱住祁昭,在他唇上落下一个极尽温柔的吻。   "嘭——"   晚景城的烟火同时在天边燃了起来,光华璀璨,将下面的人映的清清楚楚。祁昭抬眼看着站在烟火前的谢慎,只觉得这人真真要烙进他心上,无与伦比的好看,也无与伦比的珍贵。   他一笑,伸手将谢慎往下一勾,很霸道的吻上后者的唇。   背后瞬间爆发出更大的欢呼声。   欢呼声里,谢慎一怔,随即温柔笑了笑,回吻了过去。   这日,祁昭和谢慎在外面待了很久,买了成对的面具带着,跟着卖糖人的大叔一起学做,最后捏出两个四不像,又笑着到边上吃馄钝……很久很久,直到烟火散尽,灯火熄灭,四处繁荣暂消,眼睛也还是亮着的。   更晚一些的时候,他们回老城主府。   祁昭闹够了,也累了,上榻后就安安静静坐着,手里拿着之前买的面具仔细看着。不久,谢慎过来,在他边上坐下,他手里拿着本书,是祁昭之前送的那本。   他垂眼看着祁昭:“还不困么?”   “困了。”祁昭把面具放到边上,整个人缩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他。谢慎被他看着,心软到不像话,低笑一声,将那本书册翻了过来。   最前面的是一些画,祁昭画的很用心,谢慎看着,唇忍不住勾了起来。   他一页页朝后翻,很快翻到了空白处,祁昭喵了一眼,有点不好意思:“这还没来得及画,但是你可以直接看最后,是,嗯……你自己看就是了。”   小傻子窝在被子里,耳尖红通通。   谢慎笑了,随着他的话翻到后面,就见到了被密密麻麻小字填满的纸页。   第一行,是很亲昵很招人喜欢的语气。   [亲爱的谢城主,这是我给你的情书,你可能不知道情书是什么,没关系,我不会笑你,你只要继续往下看就好了。]   谢慎失笑,继续往下看去,最初是时还是笑着的,慢慢的,眼里的情绪却变了。   外面打更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夜色深沉漆黑,风从门窗缝隙吹入,灯火一晃,墙上的影子也散了。   一片寂静里,谢慎听见祁昭的声音响了起来,很轻,也很沉:“谢慎,我今天……真的特别高兴。但仔细想想,其实我同你的在一起的每个时候都是这样的,只是,我福气不够,留不住了。”   谢慎手指不可抑制颤抖起来。   祁昭笑了笑:“你这人,有时候很不正经,有时候太正经,让你看书你就一页页的翻,就不能看看里面有没有夹着什么吗?算了,谢城主,其实我还给你写了一封信来着,就在最后一页夹着,你看看吧。”   谢慎僵着,把书翻到最后,看到了那封信,慢慢打开,熟悉的字便进了他的眼。   祁昭写的很多,并不煽情,更多的是回忆,一字一句将他和谢慎的点点滴滴都写在了里面。谢慎看着,眼睛慢慢红了起来,祁昭察觉到他的情绪,很想抱抱他,却已经做不到了。   他的时间是真的留不住,之前被谢慎压着的痛感突然回来,渗进五脏六腑,连呼吸都觉得疼。   他也不想走的太狼狈,很想笑,但知道自己此时笑起来肯定比哭还难看,干脆就算了。   边上谢慎的呼吸声渐渐重了,祁昭偏头,只是这么一动,眼睛看到的东西就已经更模糊了几分。   他手指动了动,而后就感觉手被人握住了,其实很疼,祁昭睁了睁眼,竭力勾出一抹笑:“谢慎,抱抱我吧。”   一双手伸过来,将他小心扶起,温柔抱在怀里。   祁昭疼的深吸了一口气,又一笑,将脸埋在谢慎胸前:“真好,谢慎,上次你给我哼过的红豆词,我特别喜欢,再让我听一下,好吗?”   上方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气音,片刻,便有低低的哼唱声在祁昭耳边响了起来。   很轻,很柔,情根深种。   祁昭听着,只觉得整个人都轻了起来。他仿佛又回到了很久以前,他在暖阁外浇花,谢慎站在暖阁里,与他隔着一道栏杆,突然对他招手。   他走过去,伸手将沾在他肩上的花瓣取了下来,而后缓缓笑了。   那时候天正蓝,晚景城的月光也温柔,眉眼温柔的人拈着花站在那里笑,特别好看。   祁昭想着,唇慢慢勾了起来,眼前模糊的景象突然退散开来,慢慢变灰,变暗,最终成了仿佛没有边际的暗色。   他嘴唇动了动,想说声再见,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茫然睁着眼。   难以承受的痛感在这一瞬间汹涌而来,祁昭手指无力松了下去,在闭眼之前,感觉到有一点冰凉的水珠,直直落进了他的眼里。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神木图腾突然在面前展开,上面一直暗着的腾蛇神木光芒一晃,缓缓亮了起来。七种颜色的光融成光点,从卷轴上浮出,缓缓蕴在祁昭身上,平直的系统机械音随之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叮,检测到进度满值,传送条件已达成,传送程序自动开启,请宿主在三秒内确定是否同意……无应答视为默认,传送系统开启成功,进入自动维护状态。】   【叮,系统维护结束,时空通道开启,将于五秒后启动。】   【启动成功。】   ……   是夜。   月朗星稀。   祁昭睁开眼,窗外漆黑一片,屋子里只开了盏小夜灯,昏黄里透着平和。   他抬起头,墙上挂着的电子历也正好响了起来,整点播报,2017年7月9日,夜里九点。   离他睡过去的时候,只过了两个小时左右。   那他在浮生界经历的那些时候,难不成……只是一场梦?   祁昭心意颤,猛地坐了起来,刚起身,就感觉到腰间有什么东西落了下去随着动作滑了下去,他垂头看过去,顿时愣住了。   那是一枚白色的玉佩,玉身温润光洁,边缘刻着淡淡的云纹。   不是梦。   祁昭怔了一会儿,猛地掀开被子下了床,外面阳台的植物看到他出来,开心的晃了晃叶子。   “大昭昭你起来了呀,要给我们浇水吗?”   “大昭昭么么哒,睡得还好吗?”   “大昭昭,你说我为什么还不开花啊。”   “……”   植物们叽叽喳喳,却看着从卧室走出来的人都没往它们这边看一眼,直接去了电脑前。   噫,网瘾少年。   植物们觉得自己失宠了,缩成一团嘤嘤嘤。那边祁昭解开电脑休眠,页面还停在之前《大道初生》结局的空白页,他盯着看了看,抿唇点了刷新。   再次出来的不是空白,绿底黑字,很长,祁昭鼠标下滑,一目十行往下看。   池木去了朔方城,在那里遇到了一无名人,二人结伴同行,池木在那人的帮衬下,渡过重重难关,最终在一处洞府突破天阶,而就在突破之时,洞府里的一处禁制被打破,他在里面寻到了一人,居然是许多年前就已经陨落的晚景城城主谢慎。   池木是喜好自由之人,干脆将晚景城物归原主,自己则四处游历山川。这样一过数年,池木终于厌倦了奔波的生活,想要安定下来,就回晚景城开了一家灵植店,日子平和惬意,偷得浮生半日闲。   再后来,风轻云淡,漫卷云舒。   过去将来的许多年岁,就尽是以后的事了。   祁昭怔怔盯着页面最下端的[全文完]三字,许久,轻声笑起来,一颗心却前所未有的沉重。   之后的日子依旧慢慢过。   祁昭依旧开着那家花店,日常也还是浇花喂狗喝喝茶,隔壁饭馆小老板时不时牵着哈士奇过来玩,忍不住吐槽一下祁昭的老年人生活,然后又有点好奇。   他发现祁昭从此再也没有那么早回过家。   他这么想,也这么问,祁昭听了却只笑,也不说话。小老板拿他没办法,哼哼抱着茶回去了,哈士奇一步三回头,看见它一直很喜欢的花店小老板正垂眼看着手里的一枚白色玉佩发呆,眼神看起来特别难受。   让它很想上去蹭蹭他,安慰他不要哭。   等到外面雨下了许多次,枝头绿色斑驳,树叶破碎后覆上冬雪,鞭炮声里,就又是一年。   这日傍晚,祁昭关了花店,冒着寒风往家里走。走到楼下时,迎面看见了出来倒垃圾的邻居,他看见祁昭,立即走了过来,紧张兮兮开了口。   “你终于回来了,我和你说,你家门口来了一人,从中午就在那里等着了,长的挺好看,就是脑子不太好,穿的跟拍古装剧的人似的,问他什么也不吭,你可要小心点啊。   祁昭心里一动,一个想法出现在脑海,震得他血液都沸腾起来。他道了谢,匆匆进去上了楼,刚出电梯,就愣住了。   腰间挂着一枚墨色玉佩的人回头,眼神在看到祁昭到时候瞬间缓和下来,而后缓缓勾出一抹笑。   “你答应过给我一个家的,却食言了,我没办法,所以——”   “我只好找来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惹!有点舍不得,不过没关系,江湖路长,宝贝儿,我们下本见!   至于番外,因为可能最近思路衰竭,番外暂时没有灵感,但已经申请了完结榜,零点前必须标完结,今天写不出来以后也就不能在文里添加,所以网络版就不放生活番外了。   为了弥补,阿湛湛特意炖了肉,宝贝儿们加下群:569678695。炖肉是给正版读者的感谢和福利,文章订阅百分之八十以上就可以收到炖肉一份嘿嘿嘿。   然后,请让我暗搓搓打一个广告。   第一是城主这本的个人志,微博印调已开@阿湛大魔王。   本子共三册,预计价格150以内,会添加1-3篇普通番外和2-3篇开车番外,内容应有尽有,相当可口。出本应该也只会有这一次,基本不会有二刷,然后如果印调太少估计也不会出,希望大家可以支持一下,我也想要一本啊嘤嘤嘤QWQ。   第二就是我下一本要开的文-W-。   接档文求预收—秦先生总是不正经   秦先生总是不正经   文案菌:   在人类社会安安稳稳生活了五年后,温琅面临了第一次妖生危机。   国家妖怪局发出公告,建国后成精的妖怪面临以下两种选择。   1.被遣返回深山。   2.寻找一位饲主,证明自己安全无公害。   当晚,温琅叼着自己的饭盆,蹲坐在秦先生房门外伸爪敲了敲门。   [一手遮天苏裂苍穹总裁攻X温和软萌特别挑食饕餮受。]   文案君卖萌求收藏么么啾!   APP的宝贝儿们还是戳作者专栏哟!   么么哒!   愿你们一生平安喜乐。   我们下本见! 本书由 水击三千里 整理 请手机用户输入m.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直接访问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