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舞蝶 整理 请手机用户输入m.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直接访问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大明女土豪》 作者:东方句芒 文案 作为金陵望族陆家弃女,陆景兰平生有三愿: 1,成为NO.1的金陵女土豪。 2,重返陆家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3,收服沈婉。 作为江南传承百年望族沈氏的当家人,沈婉一生执着于三件事: 1,不许景兰不爱我。 2,不许景兰爱别人。 3,不许景兰离开我。 当穿越颜性恋妹子遇到一只霸爱妻控,要自由还是要爱情,这是个问题。 当重生白富美撩妹追妻,发现妻已变身钢牙小白兔,不给吃还咬人,一脸懵逼.jpg。 内容标签:布衣生活 豪门世家 主角:陆景兰,沈婉 ┃ 配角:齐娟,萧如玉,丁香,耿虎,萧玉琅 ┃ 其它: ================ 第1章   景兰蹲在半人高的野草丛里,往院墙根儿下那个“狗洞”里紧张地张望。   不过三月初三,天气已经热起来,让人穿不住夹袄。   她刚才去爹娘插秧的田间送了菜粥回来,就听到妹妹阿果告诉她的一个“好”消息。   “姐,晚间不用发愁没米下锅了。”阿果雀跃着说。   景兰狐疑地问:“阿山又捡着米了?”   阿山是景兰的弟弟,比他小三岁,今年十岁。就在一个多月前,景兰家的米缸空了,一家人连吃了七八天的煮南瓜后,阿山忽然提了四五斤米回来,说那是他跟隔壁阿虎哥一起去佛足镇卖小鱼捡着的。当时一家人都很欢喜,靠着这几斤米,景兰家又撑了一个月,不过四五斤米再省着吃,每日抓一把煮一锅能照出人影的稀粥,也是终究要吃完的。   三月初三这一天,景兰早起煮粥,就把米缸里的最后一把米扔进了大铁锅,厨房角落里的米缸就见底了,景兰好看的秀眉也锁起来了。   阿果这个妹妹,还有阿山那个弟弟,当然也看到了他们长姐锁起的眉。   于是阿山就去想办法了,他跟隔壁阿虎一起再次去清溪村东头的那个沈家别院“捡米”去了。   阿果鬼灵精,悄悄跟在阿虎和阿山身后,看到他们从沈家别院后墙的那个狗洞钻进去“捡米”,回去后见到景兰就把自己看到的事情对景兰说了。   景兰一听,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原来阿山捡的米是这么捡来的!   阿山和阿虎去村东头的沈家别院偷米,上一次那四五斤米就是从沈家别院偷的,这一次又去了。   她让阿果立即带自己去,她要阻止他们这样做,如果他们偷了米出来,她要让他们放回去。   再穷,再饿肚子,也不能偷,这是她这个穿越者的道德底线,虽然她也才穿过来不过半年多而已。   阿果带着景兰到了沈家别院的后院墙,指给景兰看了那个阿山和阿虎钻进去的“狗洞”之后,景兰就让她回去看家。不知为何,景兰心有点儿慌,她直觉弟弟阿山这一次怕要闯祸,她不想让妹妹阿果也牵扯进来。   沈家别院的后院里,春日午后的太阳慵倦无力,海棠和梨花静静地盛放,蜜蜂在花间嗡嗡地忙碌,蝴蝶在花上翩翩起舞,绿得发青的杨柳细丝在和煦春风里婀娜摇曳。   庭院静寂,四下无人。   景兰看得真切,屏住呼吸,大着胆子从墙根下的那个可供一个人通过的“狗洞”钻了进去。   她的手脚放得很轻,害怕弄出一丁点儿响动,待到成功钻过“狗洞”,她呼出一口气,又趴在地上好一会儿才慢慢爬起来,弓着身子再次四处张望。   景兰想,到底沈家的厨房在哪一处,又或者说什么样的房子看起来是放米的仓库呢。   此时虽然过了晌午,作为富豪之家的沈家应该都是吃三顿的,尽管这里是沈家的别院,沈家人平常不怎么来这里,但景兰还是期盼留守沈家别院的奴仆们在一个多时辰之前做了饭。那样的话空气里或许还有淡淡的柴草燃烧后散发的烟味,能让嗅觉灵敏的她闻出来厨房在哪边。   可惜了,沈家别院的后院花木深秀,尤其现在是仲春,各种花开得尤其多,空气里浓郁的花香味儿盖住了淡淡的烟味儿,景兰鼻子里尽是让她醺然的花香。她不能闻出来烟味儿来,也就判断不出眼前的那些错落有致的十几间房屋到底哪一间才是厨房。   她忽然想到厨房不都是有烟囱的吗?   她只要站直身体,踮起脚尖,应该能够看到厨房。   景兰这么做了,很快就发现了原来厨房在她左手边,离她五六十米的一个小院子里。   恰好现在后院里一个人影也没有,景兰猜测守着沈家别院的奴仆们吃了晌午饭,犯了春困,多半在自己屋子里睡觉呢。   好,她唇角微微翘了翘。   景兰以五十米冲刺的速度冲了过去,冲到厨房院门边儿停了下来,尽量轻地喘着气,扒着门框往里瞧。   阿山和阿虎!   景兰陡然睁大了秀目,不可置信地看着背靠着背,被捆在一起,嘴里塞着布团儿,站在院子中间,被刺目的春阳晒着的两人。   两人的表情慌张且羞赧,尤其十岁的阿山还哭了,脸上挂着两痕泪。   他们被抓住了!   景兰悬在半空的心这下子一下就提到了嗓子口,擂鼓一般的心跳声经由耳膜放大,在她的脑子里轰雷一般阵阵地响。   怎么办?到底来晚了,他们到底出了事!   片刻地慌张之后,景兰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她迅速地扫遍了厨房所在的小院儿,发现除了院子中间被捆成一堆站着的阿山和阿虎,并没有别的人。   为了证实这个判断,她甚至竖起耳朵听了好一会儿小院里的动静。   很寂静,没有一点儿声音。   景兰就判断尽管阿山和阿虎因为偷米被抓住了,可是沈家别院的奴仆们却偷懒,没人看守他们,大概觉得这样捆着他们,他们也没法逃跑了。   咬了咬唇,景兰决定冒险过去帮他们两个把绳子解了,救他们出去。   实在是因为她无法预知阿山和阿虎因为偷米被抓之后,会受到怎样的严厉的处罚。毕竟此地乡间,凡是偷东西的贼被抓住后,几乎会被打得半死,再送去官府治罪。   就算阿山和阿虎年纪小,偷的米也只不过是几斤,但是沈家人要是也像对待一般的贼那样痛打他们,他们也只能受着。   心一横,景兰向着阿山和阿虎冲了过去。   阿山和阿虎听到动静,看到景兰冲过来,在短暂的惊诧之后,很快却是同时焦急起来。   两人的嘴巴虽然被破布塞着,可却一起发出了含混的声音,似乎是在让景兰别过来,快跑。   景兰来不及分辩他们的嘴巴里到底在说什么,她眼睛里面只有两人身侧的那个绳结,她的两只手在奋力拉扯着那个系得很紧的绳结。   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张,她的手哆哆嗦嗦,明明已经用了最大的劲儿在解那个绳结,可却像没用力一样解不开。   大颗的汗珠子在她饱满光洁的额头涌现汇聚,然后顺着侧脸迅速蜿蜒流下。   景兰觉得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停滞了。   终于,她解开了绳结,心里立时一喜,很快,阿山和阿虎就会跟着自己一起逃走了。   绳子落到了阿山和阿虎脚边,阿山的手一能动,他就一把扯掉堵住他嘴的破布团,哭着大喊:“姐,你来做什么,你好傻,他们设伏了!”   景兰望着阿山:“……”   “哈哈哈哈!果然又逮着一个!”有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在院门口响起。随后嘎吱一声,院门被关上,五六个小厮跟在那个中年男子身后进来了,两个人守在门口,其余的人在那中年男子带领下向景兰等人走过来。   “大姑奶奶真是神算。”一个婆子也笑着说话,然后带着三四个健壮的仆妇从关着门的厨房里推门走了出来。   景兰傻眼了,心直直地落了下去,她没想到原来寂静无人的沈家后院里竟然潜伏着这样多的人,这些人用阿山和阿虎做诱饵,就是要捉她这个自投罗网的人。   “不,我姐跟我们不是一伙的,她不是来偷米的,你们放她走!”阿山在被破布再次塞住嘴之前,在两个小厮手里挣扎着大声嘶喊。   阿虎也同样说,他试着冲向院门却被抓住了。   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让手下的小厮把阿山和阿虎捆了个结结实实,然后说一会儿禀明大姑奶奶之后就把这两人送去官府治罪,别看他们小,然而盗窃的米不下千斤,定然要治重罪。   “千斤……不,我弟弟和阿虎哥没有拿这么多……”景兰在被两个健壮仆妇反扭着手后朝着那管家解释。   管家道:“我没冤枉你们,厨房旁边仓库堆放的米袋可是记录有数的,我可以呈给官爷账册证实你们盗窃的米不下千斤。”   沈家是金陵城里大名鼎鼎的望族,他们肯定是跟官府有来往的,只要进了衙门,还不是他们怎么说,衙门里的官爷就怎么听。至于像景兰家这种无权无势的贫民之家的话,当官的当然不会听了。   这一点儿景兰用脚趾头都能想到。   景兰又气又急,秀目霎时就红了,结结巴巴地,她说:“你们……你们官商勾结……”   管家冷哼一声:“谁叫你们偷?偷一千斤米是偷,偷一两也是偷。见着官爷可不要说这样的话,老实认罪还能少遭些罪!”   景兰被管家的话呛住了,眼中凝聚晶莹。   是啊,谁叫阿山和阿虎要来偷米,若是他们不来偷,就不会给人家官商勾结,诬陷他们偷米千斤的机会了吗?   管家挥手让手下的小厮把捆起来的阿山和阿虎两人拖了出去,自己跟在后面负着手大摇大摆地走。   景兰泪眼模糊,眼睁睁看着弟弟和阿虎被带走,倍感无力。   “别哭了,与其担心那两小子,不如操心你自己个儿吧,一个姑娘家竟然也来偷米,这要是上了堂,脱了裤子受杖,啧啧……”婆子在一边拿帕子掩着嘴角幸灾乐祸地笑道。 第2章   沈婉推开冰裂纹窗扇,往竹筠楼下看。   楼下,满院青竹,竹叶被和煦春风一吹,发出沙沙的响声。   在那翠绿的青竹林中,有一条石子甬路通向洞开的院门。   院门旁,有一个身穿青绿色比甲的小丫鬟守着门,因为这竹筠院满院的浓郁的绿,不仔细看,简直看不出来她人。   屋子里面两个站在屋角身穿水红色比甲的大丫鬟看着主子秀颀的背影,总觉得她有些紧张。   安春和安冬在沈婉身边伺候了七八年了,而且随着嫁到萧家的沈婉去了萧家,她们对于主子的了解不可谓不深。所以,就算沈婉背对着她们站在窗前,她们也能感觉出来此刻的沈婉是紧张的。因为沈婉看起来像是随意站在窗前,可她的身体却是绷紧的,而下垂放在裙边的手也不自觉地握紧。   主子为何紧张呢?   安春和安冬互看了对方一眼,疑惑写在彼此的眼底。   毕竟这不是在萧家,而是在娘家沈家的别院,就算在萧家主子过得不甚开心,可上巳节这一天,大好春光,主子不是该放松,该惬意吗?   沈婉是昨日下午才带着身边的几个忠心的奴仆来到沈家别院的,她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等上巳节,三月初三这一天。   她觉得自己并不只是等了一个晚上,外加一个上午,而是等了五十一年七个月十六天。   其实,她自己一开始也是异常迷惑的。   当她醒来,她发现自己只有十八岁,而且是在隆庆元年的三月初二时,她立即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在第二天,三月初三,是她初见林景兰的日子。   林景兰……   一想到这个人,沈婉的心就要痛苦地缩成一团。   在不懂爱的年纪,她从来没有留意到那个大名叫林景兰,小名叫兰儿的女孩儿对她一往情深,为了她,甘愿顶替被诬陷的她沉塘。   在景兰被沉塘的前一晚,沈婉去见她最后一面,景兰对她倾诉了那些对她的恋慕之情,并且索要了一个吻。   沈婉吻了她,吻过之后,景兰就留在了她心上,一留就是五十一年七个月十六天。   直到她寿终正寝,她一辈子都在怀念景兰。   在阖上双眼之前,她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下辈子能够遇到景兰,能够跟她相爱相守……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听到了她的祈愿,然后成全了她。   但不是下辈子,而是重活一世,她莫名回到了十八岁,初见景兰的前一日。   于是她立即不管不顾地令人收拾包袱,她要赶去位于栖霞山下的清溪村东的沈家别院。   夫家的人没有一个不阻拦她的,可她还是出门儿了。   到了沈家别院之后,她立即布置起来,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三月初三上巳节晌午过后,景兰应该如同前世那样出现在沈家别院,为了救回她的弟弟阿山还有一个叫阿虎的少年。   阿山和阿虎是来沈家别院偷米的,而且算上被抓的那一次,两人一共来沈家别院偷过两次米,数量不过二十来斤。   然而她却吩咐管家对景兰说,阿山和阿虎偷了不下千斤的米。   偷了这么多米,后果可是很严重的,要想阿山和阿虎没事,景兰必定在见到她之后向她求情。   要是她向自己求情……   沈婉勾起了唇角。   接下来,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提出自己的要求了,她要景兰跟自己走,要景兰成为自己的人,一辈子。   紧张,忐忑,还有压也压不住的兴奋,这三种情绪交替出现,从昨天到达沈家别院就开始了。   在这一刻,她望着竹筠院的院门时达到了顶点。   景兰,应该快来了吧……   几个健壮仆妇押着景兰,跟在陈妈妈身后往沈家别院最后一进的竹筠院走。   陈妈妈说要把这个偷米的丫头带去主子跟前,让主子治罪,至于另外那两个偷米的少年先关起来再说。   景兰一路走一路心酸地掉眼泪,她本不想哭,可实在觉得委屈,因为自己被冤枉了,沈家别院的人并不相信她。   她心乱如麻,都不知道怎么就被带到了一个栽种着许多青竹的幽静整洁的院子前。   “到了,喂,你这丫头怎么哭个没完,让我家大姑奶奶见了还以为我们冤枉了你。”陈妈妈在竹筠院门口停住脚步,转身看了一眼流泪的景兰不满道。   景兰抽抽鼻子,同样不满地说:“你们本来就是冤枉我,还有我倒是想擦一擦眼泪水,可我的手……你们押着我,我能擦么?”   陈妈妈撇撇嘴,挥手让押着景兰的两个健壮仆妇松了手,然后叫景兰擦一擦眼泪,擦干净了跟着她进去见她家大姑奶奶。她还说她家大姑奶奶是最爱整洁的人,下人们见她,向她禀事,都得收拾整齐,干干净净的,否则必定会被大姑奶奶叱责。   景兰听了只觉得奇葩,因为自己不是沈家下人,这会儿应该是被沈家捉拿的“囚犯”。   她这么个“囚犯”还被要求仪容整洁去见那位设计捉拿自己的女人,让那个女人治罪,这不是笑话是什么?   要是有可能,她真想滚得一身泥,脸上涂上锅底灰去气一气那个女人,恶心一下她。就是这个女人不但冤枉弟弟和阿虎偷米千斤,还用他们做饵,把自己这个跟偷米丝毫不相干的人给捉来了。   只是,到现在为止,她也想不明白,怎么那个被眼前这个婆子叫做大姑奶奶的女人会算到自己要来救阿山和阿虎?   莫非,她还真通神了,是神算?   竹筠院门口守着的小丫鬟见到了陈妈妈带着景兰来,早飞跑着去报信儿了。   在竹筠楼下守着的丫鬟又提着裙子上楼去向沈婉禀告。   站在竹筠楼二楼窗前的沈婉其实已经见到了由陈妈妈领着走进来的景兰。   在见到那个无数次在梦里才能出现的身影时,心潮起伏,激动不已。   按捺住心跳,沈婉轻声吩咐:“让陈妈妈带那个女子上来。”   来报信儿的丫鬟应了,却步退了下去。   沈婉随后走到屋中的一张紫檀书案前,铺开一张纸,拿起一只毛笔开始作画。   她画得是一幅竹石兰花图,竹子挺拔,兰花清丽,怪石嶙峋。   由陈妈妈带着上楼来的景兰便嗅到了一股子墨香和佛手香混合的香味儿,然后看到了一位身姿绰约,乌发如云的年轻女子正站在一张紫檀书案前,一手执笔,一手拢起玉色的衣袖作画。   春阳从右侧的冰裂纹窗扇照进来,打在右半边脸和身体上,景兰觉得她就像是用上好的羊脂玉雕琢而成的,整个莹润发光。尤其是她执笔的右手,从露出一截子的纤柔的手腕往下,捏住白玉笔管的那纤长的手指竟然比那白玉笔管更加白皙通透。   因为她低着头作画的缘故,景兰并不能看清楚她的容貌,只不过,光凭现在入眼的一切,她就会猜想这位被婆子称为“神算”的女人应该是个美人。并且还不是个庸脂俗粉,而是个有文化有素质的女人。   景兰暗暗好奇,眼前这个出乎她意料的女人会有怎样的一张脸。   一开始,她被捉住,被带来时,可是猜测用阿山和阿虎做饵,指使沈家的下人捉住自己的女人应该是个尖尖脸,高颧骨,三角眼,看上去就很阴险狡诈的女人。   但……   “大姑奶奶,老奴把那个偷米的女子带来了。”陈妈妈上前一步向沈婉行了礼,谄媚禀告道。   “嗯。”沈婉轻声道,随即放下手中的笔,缓缓抬头看向了景兰。   景兰在心里轻呼一声,秀目陡然睁大了一些。   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绝色的丽人!   她比景兰所设想的还要美上数倍不止。她的五官很好看,很端正,每一样单看或许算不上多么出色,但是合在一起就奇异地使得她一张脸瞬间夺目起来。她有一双幽潭般的黑眸,如丹的形状完美的红唇,气质冷冽,就如同暗夜里孤崖上绽放的红梅,暗香浮动,影影绰绰,让人神往。   景兰呆呆地看着沈婉,脑子里空空如也,把上楼时想好的那些解释,那些恳求的话都给忘得干干净净。   沈婉悄悄地用捏在左手的手帕擦干了右手掌心的汗水。   天知道她刚才强自镇定作画有多么不容易,她不想坐在屋子里的某张椅子上,静静地等着那个她牵挂了五十一年七个月十六天的人来到自己跟前。   她不想让那个人看出来自己在等她,什么也不做的等她,不想让景兰看出来自己在意她。   天下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表现得太明显了一定会吓到那个小丫头。   是啊,景兰还是个小丫头呢,今年不过十三岁而已。   其实沈婉自己也算不上多大,不过十八岁,只比景兰大五岁,但她可是一个重生者,所见过的,所经历的事情比景兰多了去了。故而,在沈婉眼中,景兰就是个小丫头。   对这么个小丫头,沈婉认为,自己务必不能心急。   反正她已经落进了自己锅子里,横竖是被吃的命,小火慢炖,到时候入口一定鲜美无比。 第3章   “大姑奶奶,这丫头姓林,是这村里林根生家里的女儿……”陈妈妈恭恭敬敬地向沈婉说着关于眼前这个偷米的丫头的一些情况。她是长期留守沈家别院的沈家下人,自然对于清溪村的情况比较了解。   沈婉坐在紫檀书案后的一张雕花紫檀圈椅上,手里捧着一盏茶闲闲地喝着,一面听陈妈妈汇报眼前这个“偷米贼”的事情。   其实,不用陈妈妈介绍,沈婉对眼前这个“偷米贼”的情况也是门儿清。   景兰是村里一户自耕农林根生和谢氏的长女,景兰底下还有一个一个弟弟景山以及一个妹妹景果。   林家有几亩水田和几亩桑田,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前世,在景兰为了她,顶替她沉塘之后,沈婉给了林家一百亩水田和一百亩桑田做补偿。并且,替林景山介绍了好学堂上学,最后林景山得以考上举人,又是她帮忙,让林景山补缺做了官。至于林景果,也是她帮忙,让林景果嫁给了金陵城里一户诗礼之家的嫡子为妻。   所以,沈婉对于陈妈妈的话并无兴趣,当然也就并没有认真听,不过是左耳进右耳出罢了。   她感兴趣的当然是那个扭着双手,局促地站在陈妈妈身后两步远的景兰。   美人颈,流水肩,身着洗得发白的紫色夹袄,同色的紫色布裙,脚上一双半旧的“小梅妆”绣花鞋。   这一身虽然破旧,但挺整洁,看得出来女孩儿爱干净。   兴许是去年或者前年做的衣裳,今年穿着已经小了,露出一截子手腕不说,还勾勒出盈盈一握的腰身。   沈婉注意到景兰那略微有一丁点儿起伏的胸,暗叹,这也太小了,都是家里太穷了,吃得不好,所以身条儿这样瘦。带她走后,一定要给她吃些好的,补一补,让她跟城里别的同年龄的女孩子一样,拥有起伏的身段,当然也迎合她的喜好,她喜欢胸上点儿肉的女孩儿……   她又看到景兰头上顶着两个双螺髻,用半旧的红绳子扎着,垂着眼,浓密的眼睫遮住了那一双晶亮的眸子。   挺直秀美的鼻子下头是肉嘟嘟的饱满的红唇,红唇左边有一个浅浅的梨涡,若是开怀大笑时,那梨涡就会很深。   虽然此刻的景兰紧闭着嘴唇,但沈婉还是知道她嘴里有一口糯米牙,还有香甜的一个粉色小舌头。   如此想着,她竟然觉着呼吸都开始乱起来。   恰在此时,陈妈妈已经汇报完了,她向沈婉请示,接下来该怎么处理景兰,还有关在马房里的那两个偷米的小子。   沈婉回过神来,深吸口气,端起茶盏喝了两口茶,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这才抬眸看向景兰,问:“姓林的丫头你可有什么说的没有,若是没有……”   “有!我当然有!沈太太……”景兰正视沈婉大声道。就算沈婉不说那样的话,景兰在陈妈妈说完之后,也要向沈婉解释的,更何况沈婉开口问她可有话说。   陈妈妈赶忙纠正:“胡喊什么呢?这是我家大姑奶奶,是萧家的大少奶奶,你得尊称一声少奶奶。”   “……”景兰有些尴尬,老实说她穿过来半年多,对于这个时代的很多东西都还不甚了解,更别说这些称呼了。至于一开始脱口而出的沈太太,不过是她这个穿越者对于眼前这位沈家美女的笼统的称呼。毕竟对方看起来十八|九岁,梳着的发髻也是已婚妇人们梳着的牡丹头,身条儿也不像个未婚女子,简单说就是凹凸有致。综合这几点,景兰当然脱口而出喊她沈太太了。   她这么一喊,难怪陈妈妈要带着训斥的口吻纠正了。   要说沈太太这个称呼在沈家,就适合大姑奶奶的娘还有跟她同辈的几位老爷的夫人了。而作为嫁到萧家的沈家长房大小姐,景兰这么喊当然是不合适的,属于胡喊。   “少奶奶。”景兰很快改口称呼沈婉。   没想到沈婉却放下茶盏道:“ 你就跟我身边的丫鬟一样叫我姑娘罢。”   听起来,她似乎对别人喊她少奶奶不太高兴。   “……姑娘。”   “说罢,你可有何辩解尽管说,若是你能说服我,我就不为难你。”   竟然有这样的好事,设计捉自己的女人说自己只要能够说出让她信服的话,她就放过自己?   景兰不太相信,然而此时她就跟个溺水的人一样,就算抓住一根稻草也想试一试能否靠着这一根稻草逃出生天。   “姑娘,我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来沈家偷米,今日我是听见我妹子阿果说……”景兰把今天自己如何听了阿果的话,又是怎么想的,还有怎样大着胆子进来意图阻止弟弟阿山和阿虎偷米,还有后面发生的事情都仔细说了一遍。   沈婉一边听景兰说话,一边回想起前世当景兰被带到自己跟前来,是如何在发愣之后,立即跪地求饶,声泪俱下结结巴巴诉说她的冤屈的。当时的景兰跪在地上,身子缩成一团,一张秀美的脸惨白,话都说不清楚,看起来异常懦弱和可怜。   可这会儿站在她眼前的景兰,尽管也有些紧张不太放松,可却口齿清楚,没有显露出前世那种楚楚可怜的样子来。   很明显,景兰跟前世不一样了。   这让沈婉感觉意外,说不上是喜欢前世那楚楚可怜的景兰,还是喜欢现在这个镇定的景兰。   但不管怎样,她接下来要解决的问题是,既然景兰没有像前世那样求饶,她又怎么好就坡下驴,对景兰说要想自己绕了她跟她的弟弟还有那个阿虎,她就需要做自己的奴婢,跟自己签订卖身契。   沈婉看向了陈妈妈,启唇,将这个难题抛给了她:“陈妈妈,你说这姓林的丫头说的话可信吗?”   陈妈妈在沈家做下人二十年了,又如何不明白沈家的主子们说话的套路。   所以,她立即说景兰的话当然不可信,因为她可是跟那两个偷米的少年一起被捉的,至于偷米千斤那也是管家现场查验后得出的结论。   “哦,林丫头你也听到了,陈妈妈说你在狡辩。我呢,其实是不太相信你这个丫头也会去偷米的,然而,瓜田李下,你既然在我们沈家厨房的院子里被捉,那也是包括陈妈妈在内的许多沈家下人亲眼所见……”沈婉看向景兰,徐徐道。   景兰听着,两眼几乎要喷火了。   她就知道,这位貌美的少奶奶根本不会那么好心,真会听自己的解释放过自己。   景兰觉得自己就如同一只被猫儿抓住的老鼠,那只猫在吃下自己之前还要故意玩弄一番。   “哼!我就晓得你不会这么好心,惺惺作态充好人!”景兰忍不住愤然出声道。   陈妈妈闻言,立马大声让景兰住口,并扬起了手,看样子是要立即给景兰一巴掌。   沈婉立即开口阻止了陈妈妈动手,并说景兰还是个孩子,还是个村里没什么见识的孩子,不会说话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陈妈妈放下了扬起的手,哈腰称赞沈婉是菩萨心肠,怜贫惜弱。   然后她又建议沈婉别再听景兰胡说八道,还是将景兰带下去,让管家派人押着那两个少年跟这个丫头一起去城里的衙门治罪。   别看景兰当着沈婉的面敢指责她惺惺作态充好人,可是真要让沈家的下人押着去城里的衙门治罪她还是害怕的,故而在陈妈妈向沈婉建议后,立刻说:“我不服,你们冤枉我,即便去了城里衙门,就算我被打死我也不服!我若死了,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作为一个穿越者,景兰当然是不相信世上有鬼的,然而她知道她穿过来的这个时代的人们是信神信鬼的,她这样说不过是希望她说出这样的话,能让沈家的人也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害怕,害怕他们真冤枉了自己。然后那位容貌美丽的少奶奶能够犹豫下,再调查下。总之,能够拖延一下时间,说不定爹娘还有村里的人就会过来找到沈家的人,说情也好,求饶也好,还是提供新的证据也好,她跟弟弟还有阿虎就会没事,不用真被押去衙门里脱了裤子打屁|股了。   就在陈妈妈还要开口劝沈婉别听景兰瞎说,世上的神鬼都站在沈家这一边时,沈婉说话了。   她说看来这事情还是要调查下再说,她让陈妈妈下去告诉管家,先把那两个少年关在马房里,派人严加看守,然而不要打骂他们,到吃饭的点儿也给他们饱饭吃。至于眼前这个刁蛮的林家丫头,她会让安春带人去看守着,就锁在竹筠楼书房隔壁的小屋里,等她调查一番,查清楚了偷米一事再做打算。 第4章   景兰接连暗暗欢喜了两次。   头一次是那个沈家的大姑奶奶相信了自己的鬼神之说,决定再调查一下,这下子就能拖延下时间,或许自己有脱困的可能,还有阿山和阿虎说不定也不用被送到衙门里去治罪。   第二次,当然是沈家大姑奶奶说要将她锁到这间书房隔壁的小房间里去,派她的贴身丫鬟看守。她想,自己不用被绳子捆起来扔到柴房里去锁着,这间书房隔壁的房间应该会比柴房干净吧。她这个穿越者在穿前是个大一生,年纪跟沈家大姑奶奶查不多,她呢,算是个有洁癖的人,所以她可以忍受穿得破破烂烂,但却绝不允许自己身上脏兮兮的不干净。   等到她被那个叫安春的大丫鬟带到书房隔壁的那间小房间里时,她的欢喜立即大大地放大了。   因为这间在沈家大姑奶奶嘴巴里被说成小房间的房子并不小,至少是她跟妹妹阿果住的那间房的三倍大,用四扇描金的花鸟屏风分割成里外两间。外间有桌椅,里间有床帐和箱柜。而且这屋子里的家具看起来都挺新,床上的帐子和枕头棉被更是崭新,屋子里甚至有熏香的香味儿,是一股子像鸭梨的甜香味儿,在里间,这种香味尤其浓郁。吸入一口,浑身舒畅不已。   安春看着景兰这个丫头笑着打量屋子里的一切时,不由得在心里腹诽,昨日一到沈家别院,姑娘就命她带着人到竹筠楼的书房来,先是把书房打扫干净了,接着又让她带人打扫书房隔壁的这间屋子。还特意吩咐打扫完了,去库房搬来新家具床帐等物布置起来,还让她用名贵的“鹅梨香”熏了帐。当时,安春还在想,莫不是姑娘在竹筠楼读书之余,嫌弃回到蕙香居要走一截子路,所以索性在竹筠楼书房隔壁布置一间屋子用来休憩。要是那样的话,她当然要尽心尽力地布置起来,所以昨日她带人一直忙到掌灯时分,布置得妥妥帖帖才下楼回去向姑娘回了话。   哪想到,今日姑娘却是让这么一个村里的黄毛丫头住了进来,而且还交待自己要好好招待她,比如说茶水点心什么的都要给人家准备着,而且还是姑娘平日吃的龙井茶以及茶糕。   安春想不通,为何自己家姑娘对这个偷米的丫头这么好,就算现在还不能断定她偷米,然而光是看她那穷兮兮的样子,安春就觉得她不配自己家姑娘这样对她。   因此接下来安春让小丫鬟去端了一壶新泡的龙井茶还有厨房里新蒸的茶糕来,并指给景兰看了屋子里的便桶在哪里,以及她可以睡可以躺,但是不要想着逃跑之后,就脸色冷淡地出去把门给锁了。   在外面,她交待两个小丫鬟在外面守着,若是屋子里的景兰有什么话要说,或是有什么事情,她们其中一人就去隔壁找自己,她会过来处理。   两个小丫鬟应了,乖乖地在外头窗户下头守着。   景兰此时在屋子里也听见了安春吩咐的话,又见到窗下两个扎着双丫髻的小丫鬟,打消了逃跑的念头。   更何况她此时坐在屋子外间的桌边一边喝着喷香的龙井茶,一边吃着软糯鲜香的茶糕,种种香味儿在她唇齿间漾开去,让她满足得不得了,她更是不想跑了。这是她穿过来之后半年内吃到的最好的食物。林家,即便过年也没吃肉,只是吃了一条鱼当作荤腥,其余的就是蔬菜还有干饭。那个时候她刚穿来一个多月,病后的身体很虚弱,情绪也不佳,终日恹恹的。过年的时候,他爹娘给她碗里夹了好几筷子鱼腹的肉,让她吃。本来这鱼腹上肥嫩的肉是该给祖母吃的。   大病之后吃了一个多月的稀饭腌菜,闻着鱼腥味儿,景兰就跟馋鱼的猫儿一样,食指大动,就着那几块鱼腹上的肉吃了两碗干饭。   过了年,天气暖和起来,穿过来的景兰慢慢适应了林家的生活,随着情绪的好转,她的身体才渐渐恢复如常。   除了过年那天吃了鱼,这一晃又是三个月,景兰嘴巴里没有尝到一点儿荤腥。   而这茶糕是用糯米,酱肉,皮冻,春笋,韭菜做成的,这几样食材来是穿前的景兰非常喜欢的,所以用这几样食材做成的茶糕很得景兰喜欢。就着喷香的龙井茶,景兰很快就把那一盘子八个茶糕给吃光了,吃完了之后虽然她已经吃饱了,可还是想吃。   于是她就端着那个甜白瓷的盘子走到窗前,招呼一个小丫鬟转身,把手上的空盘子给她,讨好地喊人家一声姐姐,问可不可以再给她弄一盘子刚才吃的那种点心来。   小丫鬟表情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不情不愿地街接了盘子,让她等着,接着跟旁边的另一个小丫鬟耳语了几句,自己端着那个空盘子去前面的书房找安春了。   安春那时候跟安冬正在沈婉跟前伺候呢。   沈婉这会儿也没作画了,而是喝着茶,听安春和安冬就这一次清溪村的孩子上沈家别院的偷米事件发表高见。   小丫鬟手里拿着空盘子在书房门口探了探头,见到大丫鬟安春正在向主子说着什么就没敢进去。   眼尖的沈婉反倒是瞧见她了,之前沈婉听了安春的回禀,也晓得是哪两个小丫鬟负责看守景兰,所以瞧见那拿着空盘子的小丫鬟就点手让她进来,并问她有何事。   小丫鬟就把景兰的要求说了,话音才落呢,安春就说话了,呵斥她说这点儿小事也来烦扰姑娘,并说姑娘刚才让人给那个姓林的丫头端去一盘子茶糕已经是够优待她了。这会儿,她倒是吃上瘾了,可知这一盘子茶糕要值六分银子呢,加上那一壶上好的龙井茶,一共就要一钱银子以上。姑娘已经好心好意不把她关进柴房了,关进了隔壁布置一新的屋子,还给了她好茶好点心吃,她就应该知道好歹,谁想她却是脸皮够厚,竟然得寸进尺,把姑娘给她的好点心当包子吃……   安春是个急性子人,一急起来就爆豆子一般噼噼啪啪脱口而出,忘了在主子沈婉跟前应该保持含蓄,听沈婉怎么说的。   等她噼噼啪啪训完小丫鬟,在她身旁的大丫鬟安冬悄悄拉了拉她衣袖,她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在主子跟前失态了,于是立马向沈婉道歉,说自己嘴快了,一切都等姑娘示下。   沈婉不以为意,吩咐那小丫鬟,景兰不管是要茶水也好,还是要吃的也好,都答应她,若是她有个什么头疼脑热不舒服的,也快点儿来回话。她自己还要每过一个时辰过去亲自瞧瞧那姑娘,既然人家的罪名未定,当然要好好对待人家。   “是,姑娘。”小丫鬟恭声道。   得了主子这样的吩咐,她就却步退了出去,下去到厨房去给景兰端茶糕去了。   这里沈婉让安春和安冬继续发表高见。   安春和安冬哪有什么高见,说来说去,她们还是认定景兰既然是跟那两个偷米的少年一起的,多半也是掺和到这件事情里面了。只有一点儿,她们认为管家说的景兰等人偷米千斤这个话恐怕多有不实,因为千斤米可不是那三个半大的小孩儿能够运出去的。很可能这里面有猫腻,安春甚至说多半是管家自己监守自盗,反而把这千斤米的数目算到了三个半大的小孩儿身上。故而,她建议沈婉派自己去查账,毕竟她跟着沈婉这些年,也没少查过账,她相信主子派自己去,一定会查出这里面的猫腻,查清楚这件事的。   “不用了,这件事,我心里有数。对了,你们去把我这一次带的那些我陪嫁庄子还有铺子的账册拿来,你们跟我一起算一算。”   “……是,姑娘。”   安春和安冬心里更奇怪了,为什么姑娘说要彻查偷米的事情,却又不让安春去查管家的账,还说她心里有数。还有,姑娘这一次对萧家的人说她要出来散心去栖霞古寺拜佛,顺便踏青过上巳节,却不带想要跟来的小姑子萧如玉。另外,她还带来了她陪嫁的那些田庄和铺子的账册,明明每年都是年跟前才算账盘账的,但这才过了年三个多月,姑娘怎么就又要算账了? 第5章   林根生夫妻两人插完秧回到家时,已经过了下午未时(三点),两人回到家里,发现小女儿阿果跟隔壁耿家的丫头阿菱一起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翻绳。   谢氏过去摸了摸小女儿的头,林根生则是把农具拿去土墙边放好,抬脚跨进堂屋里,走到屋子中间的方桌旁边倒水喝。尽管晌午的时候大女儿送了粥和水来,可是天热,那些水不一会儿就被他喝光了,等到干完活他又口渴了。一气儿倒了两碗水喝了后,他擦了擦嘴,随口喊了声:“阿兰!阿山!”   东西两边的屋子里都没人答应,林根生转身随口就问外面正和阿菱翻绳的小女儿,她大姐和二哥干嘛去了,怎么不在屋子里。   正翻绳的阿果听见后,这才记起了方才大姐跟自己说的话,要是她进去沈家的大宅子里面找二哥和阿虎哥,超过一个时辰,也就是说天上的日头往下落下去一尺,她这个当妹妹的就要去告诉爹娘,大姐去沈家找钻进沈家“捡粮食”的二哥和阿虎哥了。   她停止了翻绳,站起来跑到她爹跟前把景兰走之前交待的话都小小声对他说了。   林根生一听吓了一跳,忙蹲下去握住小女儿的肩膀让她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他紧张兮兮的样子引起了才进屋的谢氏的注意,便问他发生什么事情了。   “娘子,阿果方才跟我说……”林根生急声把阿果刚才告诉自己的话说给了谢氏听。   谢氏一听也吓了一跳,走过来,放柔声音问阿果,她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吗?要是真的就点点头。   被她爹的反应吓住的阿果慢慢地点了点头。   谢氏又问她,她二哥跟阿虎走了多久了,她大姐又走了多久了。   阿果结结巴巴说了下大致的时辰,谢氏听完心里直打鼓,因为几个孩子从晌午过后去村东头的沈家别院已经快一个半时辰了,这么久了还没回来,多半出事了。要问出什么事,她猜测多半是去沈家偷米被抓住了。   清溪村这边因为去年天旱欠收,交了官府的税,就没剩下几斤粮食。再加上天旱桑树也枯死了不少,所以桑叶也少,连带着蚕也比往年少养了一半不止,不但林家,村里绝大多数的村民日子都不好过。林家还是典当了大人的好几件冬衣,才勉强糊口撑到现在。一家人一直都是吃可以照见人影的稀粥果腹,大人小孩一直都处在饥饿之中。   一个多月前,就在林家断粮吃了好几天的煮南瓜之后,阿山跟阿虎去佛足镇卖小鱼,路上捡着了几斤粮食回来,当时把一家人给高兴坏了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呢。   那时候,他还以为就像他老娘说的那样,菩萨保佑林家,才让林家有这运气续上粮,又能撑上一个多月。   谁想,这会儿听了阿果的话,才明白原来一个多月前阿山和阿虎去捡回来的粮食竟然是去村东头的沈家别院偷的。   清溪村这个有四五十户人家的村子位于栖霞山下,背靠着好风景的栖霞山,山清水秀,是个好地方。故而这地方有金陵城里的有钱人家来此修别院,那些有钱人喜欢夏日来此消暑,也喜欢春秋两季到山上的古寺里面礼佛,然后住在别院里面几天。村东头有一个沈家别院,村西则有一个齐家别院。   林根生听说过沈家和齐家都是金陵城里的大户人家,尤其是沈家,据说是江南传承百年的望族之家,族中有钱人不少,还有人在朝中做官。   他也曾不少次路过沈家别院,只觉得那五进的大院子修造得甚是气派,占地大。进出的人即便是奴仆也是衣服齐整,尤其是一些看起来像是领头的人更是身着绸缎衣裳,就跟镇上的乡绅没区别,甚至还要比那些人下巴抬得高些。一看见那些人,他就生起敬畏之心,隔得老远就低下了头,匆匆走过。   阿山和阿虎要是去沈家偷米被捉住了……   林根生不敢想下去了,脸色瞬间惨白。   他连连跺脚,骂阿山和阿虎两个臭小子,谁家不去偷,竟敢去沈家偷,这下子被沈家的人抓住了,还连累了自己的大女儿阿兰,真是该死!   谢氏见丈夫这样,忙劝他别骂了,现如今还是想办法去沈家打听下消息,看是不是三个孩子被沈家人扣下了。她觉得还是要越快去越好,万一去得晚了,孩子们被打坏了怎么办?   林根生害怕去沈家别院面对沈家的人,特别是光是他跟谢氏去。   “定然是阿虎那小子撺掇咱家阿山去的,要去也要去把耿家人叫着一起去。”他脸色难看道。   谢氏:“也好,那我这就去耿家把这事儿说一说,咱们两家人一起去。”   说完,她就去了隔壁耿家,找到了耿石夫妻,把刚才从小女儿阿果嘴巴里听到的事情说了。   耿石夫妻一听是又急又慌,连忙对谢氏说,这就去沈家看一看。   于是林根生夫妇还有耿石夫妇分别把各自家里事情交待了,就结伴匆匆忙忙地往沈家别院走。   到了沈家别院大门前,还是耿石大着胆子上前去向站在门口守门的小厮打听可见到有十一二岁的三个孩子进出沈家。他这话说得含糊,毕竟偷米可不是什么好事情,明说出来他也觉得丢人。   沈家别院平时都很寂静,想要传个八卦的事情打发时间都不容易,昨儿沈家大姑奶奶来沈家别院已经是大事了,没想到今日还发生了抓住偷米贼的事情,守门的小厮哪会不打听。   所以耿石这么一问,他立即就皮肉不笑地告诉耿石,去后院门里托人进去求见范管家,他自然就晓得那三个偷米贼的下落了。   耿石一听,挤出个笑来道了谢,心里却慌起来。   他走回去,叫上娘子柴氏还有林根生夫妻,让他们赶紧跟自己去后院门。   林根生夫妇问他可打听到什么了,耿石默了一会儿,才苦着脸告诉他们,很可能孩子们被抓住了,要去求范管家才能够放人。   “哎,作孽呀,不学好的小崽子们,不让咱们倾家荡产他们不消停呀!”林根生一听又跺上脚,又骂上了。   耿石夫妇也是脸色难看,他们当然也知道这个沈家别院的范管家不好相与,除了眼高于顶很傲气以外,据说还很贪财很小气。   他们不自觉地想到,要想求范管家放人,怕是要出血了,本身家里就穷,这要救他们出来,不卖田地怎会有钱救人。尤其是林根生夫妇,他们可有两个孩子在范管家手里,这得出多少钱才能把两个孩子弄回来呀,也难怪林根生要跺脚,又气又急了。   到了沈家别院后院门,耿石掏了十文钱塞给守着后院门的一个小厮,那人才进去传话了。   不一会儿,小厮回来了,让几人跟着自己一起进去见范管家。   范管家彼时正在跟陈妈妈闲聊,说得不过是沈家大姑奶奶来了之后发生的偷米事件,还有关于她的一些八卦。陈妈妈说她很疑惑怎么大姑奶奶要信那林家丫头的话,不把这些小偷米贼送去衙门治罪,还说要再查一下。然而要查也没见她派人来查,却还吩咐说不要饿着渴着这些小偷米贼了,也不知道大姑奶奶打得什么算盘。   “就是啊。”范管家点头,接着发表了自己的意见,“莫不是大姑奶奶要学着这乡下财主们的做法,把人扣下了,叫他们家里人来交赎金才放人。只是往年还好,今年要扣了人,怕是叫他们拿钱出来,他们也拿不出几个钱来,除非卖田卖地。然而即便是他们卖田卖地的银子,恐怕也入不了大姑奶奶的眼。大姑奶奶陪嫁的庄子和店铺,一年的出息少说也有上万两银子……”   陈妈妈接话:“谁说不是,故而我才说不晓得大姑奶奶打得什么算盘哩。不过,话说回来,对于这些偷米贼,几十两银子就跟要他们的命一样。大姑奶奶扣下他们,要他们填补上偷沈家千斤米的钱,再罚上一些也说得过去。此举既可以让这些偷米贼吃些苦头,也可以震慑本地的村民们,让他们再不敢上沈家来偷东西。”   范管家对陈妈妈的说法深以为然,接着两人又说起了关于沈家大姑奶奶在萧家的一些八卦。比如说其公婆,乃至丈夫都异常不满她嫁过去三年都还没有坏上身孕,故而其公婆张罗着要给其夫纳妾呢。   一说起婆媳矛盾,还有纳妾的话题,陈妈妈就来了精神,坐在范管家跟前就啰嗦了一个多时辰,还喝干了三碗茶,直到小厮进来禀告说林根生夫妇还有耿石夫妇来了,要求见范管家才住了嘴。   范管家叫小厮去把他们带进来,看他们怎么说,然后再让陈妈妈去见大姑奶奶,讨她的主意,看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第6章   沈婉领着安春和安冬算了一个多时辰的账,才抬起头来,揉了揉后颈,暂时放下了手头的活。去年岁末的时候盘过账,过完年到现在只有一季,要算的账不算多。可即便不算多,也不是一个多时辰就能算清楚的。作为沈家长房长女,她的陪嫁有两个田庄,两个铺子,一个织坊。田庄的账要每年秋收之后粮食入库,底下的庄头才会来交账,所以这会儿不用算。至于两间卖绸缎和香料的铺子,还有那个有上百织机的织坊,每个月的银钱进出数目不小,要把账目算清楚,恐怕需要四五日才行。她呢,决定留在沈家别院这几日就把这些账目弄清楚再回萧家去。至于为何要弄清楚账目再回去,当然是为了和离的时候清清爽爽,不在钱财上跟萧家有所牵扯。   “先算到这里,明日再算。安春,你带我去瞧瞧那个刁蛮丫头去。”沈婉站起来吩咐道。   也多亏了算账分了她的心,不然她早就管不住自己的脚,想要走到隔壁去看景兰了。   “是,姑娘。”安春应了,随即站起来在前引路,“要奴婢说,姑娘何必费心去瞧她,她被锁在咱们这里,定然是比她家享福,她不会逃走的,说不定还巴不得姑娘多锁她几日呢。”   沈婉闻言含笑不语。心说,景兰若果真贪图在这里住得好吃得好,然后答应跟自己走,那她真是求之不得。前世心心念念怀念景兰超过五十年,如今再见,沈婉当然是想要把她留在身边,再也不让她离开自己。而想要将景兰留在身边,最正大光明的做法就是让她从良民变成奴婢,自己握着她的身契。   其实在沈婉的内心,当然是不把景兰当成奴婢,想要平等待她。   但握有景兰的身契,却会让她感觉安心,这是她重生之后立即来沈家别院布置安排一番拿下景兰的原因。   前世,她在隆庆元年的三月初三到沈家别院来过上巳节,范管家抓住了阿山和阿虎,还有进沈家别院来找他们回去的景兰。范管家当时说的是这几个人偷了沈家别院好几十斤米,虽然数量不算大,可这是偷窃行为,为了杜绝再有此类事情发生,所以他建议将两个偷米少年押送衙门惩治。   后来,景兰的爹娘还有那个叫阿虎的少年的爹娘都找来了,他们恳求沈婉放过阿山和阿果,并说愿意加倍赔偿沈家丢失的大米。   沈婉没答应,因为她也赞同范管家的说法,不惩治那两个偷米少年,就无法震慑这里的村民们,他们或许也会做出跟两个少年一样的事情来。再有,沈家也不缺那几十上百斤米。   最后还是景兰向沈婉磕头求饶,磕得额头都出血了,她说她愿意为奴为婢伺候沈婉一辈子,且发誓对她忠心不二,以此来换取她放过那两个少年。   不知道是不是被景兰那含泪的眼,还有额头淋漓的鲜血所打动了,沈婉一心软就答应了她的恳求,让她做了自己的奴婢,放过了阿山和阿虎。   景兰做了她的奴婢之后,果然尽心尽力在她跟前伺候,而且履行所发下的誓言,对她忠心不二。   从景兰十三岁到十六岁,沈婉知道景兰的眼睛里就没有过别人,那时候,她一直以为景兰是个难得的忠婢。直到景兰顶替她沉塘的前晚,她才知道了景兰原来从初初见自己头一面,就迷上了自己。用景兰的话说,第一次见到她,景兰的心就咚咚乱跳,就想不管不顾地到她身边来,那是一种强烈的喜欢上的情感。为了她,景兰可以毫不顾忌地舍弃自己的生命。   那种强烈喜欢上一个人的情感,沈婉觉得自己前世一辈子都没有过。   她只是把景兰放在了心底,从一坛子新酒变成陈酿,夜夜孤枕难眠又或者在佛堂青灯古佛之下,独自一个人品尝。   这一世,初见景兰时,她可是特别留意了她的表情,也如愿看到了景兰的失态。   景兰眼尾微微上扬的杏眼陡然睁大,脸上是痴迷和吃惊兼具的表情。   如此一来,沈婉便认定前世景兰沉塘前夜说的话果然是真的,景兰对自己一见钟情,喜欢自己。   只不过,后来景兰的表现跟前世大不一样,让沈婉有点儿拿不准了。   但她还是很有信心的,认为景兰多少是有点儿喜欢自己的,自己又让她好吃好喝住在竹筠楼书房隔壁,只要一会儿景兰的爹娘来求情,景兰就会如同前世那样为了那两个少年,为了她对自己的暗恋,愿意签下卖身契,成为自己的奴婢。   当安春拿出钥匙打开锁,推开那间关着景兰的小屋的房门时,沈婉看到屋子里的那张黑漆小圆桌上的甜白瓷盘子上空空如也,旁边的小丫鬟低声说景兰真能吃,又吃了一盘子茶糕不说,后来还要了一壶龙井茶。安春便小声嘀咕说又一钱银子没了。   小丫鬟要进里间去把景兰叫出来见沈婉,沈婉摆摆手说不必了,她自己进去看一看。   她放轻脚步转过屏风,看到了躺在里间床上,面朝外睡着的景兰。   沈婉走过去低头仔细瞧着她,见她虽然没心没肺睡着了还流了口水,但秀眉还是蹙着,大概即便在梦中也有心事。一打眼见到她搭在身上的锦被滑下去一些并没有遮住腹部,沈婉就伸手去将被子拉起来给她盖好。   景兰在吃过两盘子茶糕,喝了两壶龙井茶之后,心满意足地走入里间,看到那张铺设华美的床,自然要走过去坐下。坐下了就想躺,再加上帐中浓郁的好闻的甜香味儿,又是在春日午后人容易犯困,所以景兰一躺下去一会儿瞌睡虫就蜂拥而至,在睡着之前,她用脚把锦被勾过来胡乱搭在身上。   在沈婉进来瞧她之前,她睡了有大半个时辰了,估计穿来之后她从来没有午睡过,又或者是到底担心着偷米一事并未解决,所以,景兰睡得并不深。沈婉一替她拉被子盖上,她就被惊醒了。   一睁眼,见到了唇边噙着笑,弯着腰,牵着被子替她盖上的沈婉,愣了愣之后,景兰赶忙爬了起来,抱着被子往后挪了挪,离沈婉远一些,警惕地望着她。   沈婉见景兰这样,也有片刻的怔愣,以及失望。   她僵着身子,保持着弯腰替景兰盖被子的姿势好一会儿,才直起身子来拍了拍手,道:“你若受凉病了,还要花我的钱替你找大夫瞧病……”   景兰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她盯着沈婉,心想眼前这个如玉般美丽出众的女人到底是不是有病,或者说精分了。明明是她让人抓了自己,把自己当成偷米贼,还把自己关起来。然而关的地方却是布置一新,吃的点心喝的茶都是上等货,末了,自己一不小心睡着了,她还进来给自己盖被子。尽管她说给自己盖被子是怕自己生病要花她的钱请郎中,但这个理由景兰直觉说不通。不管怎么说,既然她这么好心,可是为什么不听自己的辩解,还是把自己当成偷米贼?   “姑娘,我真……真没偷米,你相信我好不好?”景兰不死心地再次对沈婉哀恳道,她抱着一线希望,认为如果此时的沈婉真得精分了的话,这会儿应该是心软的时候,或许这会儿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求她会有用。   沈婉听完“哦”了一声,不置可否,她只是贪婪地盯着景兰看。   这会儿屋子里只有她们两人,她站在景兰床前,两个人隔得并不远,应该说这是沈婉重生之后两人挨得最近的一次。她想把眼前这个思念了五十一年的人饱看一回,一解相思之苦,至于景兰解释的话,她当然也听见了,也相信,然而却不能开口赞同。   景兰被沈婉如此“审视”,心里也在打鼓,不知道沈婉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凝滞,也有些暧昧。   好在景兰正觉得不安时,外头响起丫鬟安春的声音:“姑娘,陈妈妈来了,她说她有事向姑娘禀报。”   沈婉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方才一直盯着景兰看,看得人家都不好意思了,忙收回视线,转过身朝外应了一句:“我就来。”   说完,也没再看景兰一眼,就走了出去。   走出去后,沈婉就在外间的黑漆小圆桌子旁坐下,让陈妈妈近前来回话。   陈妈妈就走到沈婉身边,恭恭敬敬地禀告沈婉,说半个时辰之前三个小偷米贼的爹娘来求见了范管家,求他网开一面,只要放了三个小偷米贼,他们情愿赔偿沈家两千斤米。范管家就让她上来禀告沈婉,是否接受他们的赔偿,放过三个小偷米贼。   沈婉听了就问陈妈妈,要是自己不拿主意,让范管家拿主意,范管家会怎么做。   陈妈妈道:“范管家说咱们沈家不缺这钱,还是要把这三个小偷米贼送官,才能震慑本地村民,让他们不敢到咱们沈家来偷东西。”   “你们也太欺负人了!本来我弟弟和阿虎哥前后也不过偷了一二十斤米,我爹娘还有阿虎爹娘愿意赔你们两千斤米,你们还不放人,你们……你们真是为富不仁!”在屋子里面把陈妈妈跟沈婉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的景兰冲了出来,红着眼圈儿指着沈婉等人愤然道。 第7章   “放肆!你这野丫头竟敢如此对我家姑娘说话!”安春向来嘴快,景兰话音刚落,她就上前几步,一伸手推退了景兰叱道。   景兰杏眼圆睁,怒视着安春,大声道:“本来就是!”   陈妈妈也开口了,她说景兰跟底下那两个关在马房里的小偷米贼是一伙的,大姑奶奶善待她,她不知感谢不说,还说出如此诛心的话,应该把她带下去一起关在马房里。   “哼!我还不稀罕在这里呢,别以为将我锁在这里,给我好茶好点心吃,我就会把你当好人!”这话景兰是朝着看向自己的沈婉说的,很硬气的样子。   沈婉微感诧异,景兰怎么会在听了陈妈妈的话之后,跟前世的反应不一样。   刚才她故意让陈妈妈就在这间小屋的外间回话,不外乎是想让景兰听见两人说话的内容,然后景兰会慌张,出来为她弟弟和阿虎求情,说出愿意做奴婢对自己忠心不二的话来。要是景兰说了,她假装沉吟一番就会答应了。   可景兰不但没求情说出愿意做自己奴婢的话,反而还措辞强硬的指责自己,说自己为富不仁,说自己太过分了。   这中间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沈婉收回视线,想了想,站了起来,吩咐那两个小丫鬟继续看守着景兰,她则是带着陈妈妈和安春走了出去。   安春走在最后,出来依旧是把门重新锁了,让那两个小丫鬟严加看守景兰,屋子里有什么动静,随时过来一个人向她禀告。   沈婉走进隔壁书房,接着让陈妈妈附耳过来,交待了她几句话,陈妈妈听了尽管很迷惑,但还是点头应承了。   陈妈妈下楼去找到范管家,把沈婉刚才交待自己的话说给范管家听:“大姑奶奶说,咱们沈家不缺米,要是答应那几个小偷米贼的爹娘赔两千斤米,传出去还会被人说咱们为富不仁,鱼肉乡里……”   范管家笑着点头:“我就说嘛,大姑奶奶一定会赞同我说的,应把这些偷米贼押到衙门里去治罪,杀鸡给猴看,让这里的穷鬼们不敢再打咱们沈家的主意。”   陈妈妈有些嫌弃范管家接话太快,摇摇头,她接着说:“大姑奶奶要我来传话给你,她改主意了,她要把那个林家的野丫头扣下来做奴婢。她还让你去跟小偷米贼的爹娘说,若是他们愿意跟她签下林家丫头的卖身契,她就放过这些小偷米贼,放他们回去不说,那上千斤的米也不用赔了。”   “啊!”范管家大吃一惊,她看向陈妈妈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大姑奶奶真是这么说的?”   陈妈妈点头,皱起了眉头,自言自语:“大姑奶奶这么做难道是因为方才在楼上,那林家丫头出言不逊顶撞她,所以她才一时生气计较起来,要将那林家丫头变成她的奴婢,以后慢慢收拾她?”   “竟有这事?”范管家问。   陈妈妈便把刚才她去竹筠楼见沈婉,见到的那一幕对范管家说了。   范管家听完就算开了账:“像林家丫头那么个模样周正的丫鬟,又十三岁了,若是去牙人手里买也要五六两银子的,现如今一两银子买两石粮,千斤粮约莫要三两银子……”   算到后面,范管家一拍大腿,称赞还是大姑奶奶精明,若是将那林家丫头变成她的丫鬟,不但不落下鱼肉乡里的口实,还赚了,同时也惩罚了偷米的林家,以后还可以教训那个野丫头,让她知道厉害。   范管家这么一说,陈妈妈也懂了,不由得嘻嘻笑,跟着范管家一起夸赞起自己家的大姑奶奶来。   “我这就去跟林根生等人说,你等着,一会儿好上去跟大姑奶奶回话。”   “好。”   在范管家看来,大姑奶奶提出的这要求,林根生夫妇一定会一口答应的,毕竟不送他们的儿子去衙门,放过他们的儿子,只是让他们的女儿卖身为沈家的奴婢,这可是他们撞大运了。再有虽说林家的女儿做了奴婢,以后被大姑奶奶收拾教训,但最起码是不会挨饿受冻的,比跟着他们夫妻过要好得多。   林根生夫妇和耿石夫妇在沈家别院靠近厨房的一间空房里焦急地等待着,他们也是在见到范管家,知道了阿山和阿虎偷米千斤,并且要被押送到衙门里去治罪后,经过商量,咬牙提出了愿意双倍赔偿,也就是用两千斤米换取沈家放过三个孩子。   范管家听了并没有立刻答应他们,而是让他们等着,他说现如今沈家的大姑奶奶在,这件事情要沈家大姑奶奶点头才行,所以,他让他们等着听回音儿。   在范管家出去之后,两家人就说开了,他们一致认为阿山和阿虎并没有偷米千斤,最多也就二十来斤,范管家说偷米千斤不过是想讹诈他们。这都罢了,被讹诈就被讹诈,总比孩子们被押去城里的衙门里头挨打受罪好。故而,他们明知道范管家在讹诈他们,不但要忍气吞声,还要提出双倍赔偿的话。他们认为,他们大大地满足了范管家,或者说沈家的主子的讹诈,沈家的主子总会放过他们的孩子吧。   林根生一直都在唉声叹气,说这一次估摸着要卖出去一亩田地才能救出一双儿女了。他说自己是不孝子,守不住他爹置下的产业了。耿石两夫妻虽然没有说卖田地的事情,可是脸色也难看,为了救出来儿子阿虎,他们谷仓里的粮食全部要拿出来不说,还要花掉积蓄买粮。   两家的男人都说一会儿领了孩子回去,要痛打他们一顿,打断他们的腿才好,谁叫他们跑出来给家里惹祸。   范管家领着两个小厮去而复返,大喇喇地坐在小厮端来的一张圈椅上,看着林根生等人说:“我家大姑奶奶说了,咱们沈家不缺粮食,若是让你们赔偿两千斤米还显得咱们沈家鱼肉乡里,为富不仁……”   林根生等人听到这里齐齐一喜,他们还以为接下来范管家会说沈家的大姑奶奶开恩,就不计较阿山和阿虎偷米,要放孩子们回去呢。   谁想范管家紧接着说沈家大姑奶奶决意要惩罚三个偷米的小贼,将他们送到官府治罪。   话音刚落,林根生等人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两个妇人更是哭泣起来,恳求范管家帮忙再去传个话,只要不送孩子们去衙门治罪,什么样的条件她们都答应,即便是要她们为奴为婢,她们也愿意。   范管家看着两个妇人冷笑,说:“你们这岁数,为奴为婢能做什么?不过,既然你们这么说了,我倒是想起这一次伙同两个小子来偷米的林家丫头,模样倒还周正,若是让她到沈家为奴婢,或许此事可以转圜。”   此话一出,两个妇人都停止了哭泣,林根生忙问范管家此话当真。   范管家道:“当然是真的。”   谢氏看到丈夫意动,却是大声哭泣起来,说她不愿意让女儿景兰入沈家为奴。   林根生将她拉到一边,低声呵斥她,要她别哭了,问她到底是儿子阿山重要还是景兰重要,她不会犯糊涂了吧?   谢氏抽抽搭搭地看着丈夫,看他满脸怒容瞪着自己,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她当然明白丈夫的话。景兰只不过是他们在十三年前在山阳镇开豆腐作坊时,清早在门口捡的孩子。当年,她跟林根生成亲之后三年都没有孩子,两人无比渴望有一个孩子。恰巧那个时候也是刚进了三月,在上巳节前一日,天蒙蒙亮,谢氏早起打开门,就发现了一个竹篮子在自家豆腐作坊门口,篮子里面有个红底碎花布的小包袱,小包袱里面有个睡着的小婴儿。这个小婴儿就是他们两夫妻的头一个孩子,长女景兰。之所以,给孩子取名景兰,是因为这块包袱里面有半块羊脂玉珮,上面刻着景兰两个字。   两夫妻觉得这个名字好听,便给捡到的这个女婴取名叫林景兰了。   收养了景兰之后,过了三年,谢氏生了个男孩儿取名林景山,又过了两年,生了个女孩儿,取名林景果。   那个时候谢氏的公婆都健在,一家人在山阳镇开豆腐作坊赚了钱,她公公去清溪村买了四亩水田和三亩桑田,最开始的时候租给人种。没想到后来他公公被人哄骗去赌坊赌钱,把豆腐作坊给输了出去,他自己也气病了一命呜呼。林家人在山阳镇呆不下去,只得搬到清溪村务农。   从做豆腐的小商贩变成务农的村民,林根生和谢氏用了好几年时间才勉强把庄稼种好了,也学会了养蚕。   好在,做了种地的农民,只要你勤快一些,日子虽然过得不宽裕,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得安稳,也挺不错。更何况位于栖霞山下的清溪村,青山绿水,风景优美,连那些城里的有钱人还要来此修造别院呢,林家人就在这里住下来了,安心做农人。   捡到的孩子,还是个女儿,在林根生心里当然比不上自己亲生的儿子阿山重要。   谢氏认为丈夫也应该明白范管家要自己女儿入沈家为奴婢,并不是什么沈家大姑奶奶的意思,恐怕是那个年过四十的尖嘴猴腮的奸滑的范管家的意思。范管家多半在打自己女儿的主意呢,这才提出了这样的要求,一想到女儿入沈家为奴之后,落到范管家的手里,谢氏就觉得不寒而栗,就想哭。 第8章   陈妈妈果然等来了范管家带回来的好消息,林根生夫妇同意将女儿卖给沈家做丫鬟,跟沈家大姑奶奶签下卖身契,以此来换取沈家放过偷米的阿山和阿虎。   她喜滋滋地上楼向沈婉禀告,沈婉点点头,说陈妈妈和范管家做得好。   接着,她让安冬带着自己的私印下去,跟林根生夫妇签下林景兰的卖身契。签下身契之后,把那两个关在马房里的孩子给放了。安冬答应了,接了她的私印。   沈婉忽然想到这件事总还是要让景兰知道好些,再说了一但签了身契,她就要离开林家,最好还是让她下去见一见她爹娘。   “安春,你去隔壁开了门,带着那个林家丫头去见一见她爹娘。等到她爹娘跟安冬签了身契,就带她回来见我。”   “是,姑娘。”   安春对于自己主子要买下隔壁那个刁蛮的乡下丫头也是不解,然而并不耽误她依照沈婉的吩咐行事。   她走到隔壁的小屋,掏出钥匙开了门,带着两个小丫鬟进去,让躺在里间床上犹然愤愤不平的景兰起来,下去见人。   景兰当然要问去见谁。   安春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说:“下去就晓得了。还有,别想着逃走,别忘了那两个小偷米贼还在我们手上,若是你敢逃跑,他们就要遭罪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那两个小丫鬟则是等景兰跟上后,跟在她后面。   景兰一路走一路猜测,是不是爹娘来了,然后跟沈家人谈判,达成了什么协议,所以这个大丫鬟才带自己下去。难不成自己一会儿就可以回家了吗?   尽管穿来才大半年,但景兰已经适应了原主的生活,虽然说不上对原主家里的人有多深的感情,可是她觉得他们总要比外面那些陌生人好。再说了,她占据的这具身体才十三岁,她这个穿越者穿前也只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大一生,脑袋中除了知识,并无多少社会经验。两样综合起来,决定了她现阶段除了呆在林家,其它的地方都不能去。也就是说,目前待在林家,在适应原主的生活之后,观察学习在这个时代如何生存,甚至生存得更好是她最佳的选择。   一想到一会儿就能回家了,景兰难免会暗自高兴。   但她也不是小孩,高兴之余,她想到如果沈家真放自己还有阿山和阿虎回去,一定是爹娘满足了沈家的那些过分的要求,沈家才会放人,比如说赔偿两千斤米。   这么多米,不卖地是不可能有钱赔的,而对于农人来说,田地就是一家人安身立米之本,不到万不得已,谁家都绝对不会卖地。林家原本就只有四亩水田,三亩桑田。遇到丰年,收的粮食交了官府的赋税之后,还能对付着吃,而桑田所产的桑叶用来养蚕,卖出蚕茧之后的钱就用来对付家人的日常开销。风调雨顺之年,林家人在的收入刚能应付吃穿花销,略有盈余。而遇到灾年,日子就过得紧巴巴了,就象今年。现如今又要卖地赔偿敲诈他们的沈家,可不是雪上加霜吗?   想到这里景兰的心情就变得不好起来了,连她都会生出想要打阿山两巴掌的冲动。   心情复杂地跟着安春等人下楼,走到那间爹娘还有隔壁耿家夫妇等着的空房里,景兰看到了他们,还有范管家,陈妈妈,以及沈婉跟前的另外一个叫安冬的大丫鬟。   谢氏一看到女儿,就往她跟前走,却被安春指挥两个小丫鬟拦住了她,并说等到跟沈家签了景兰的卖身契,她才能跟女儿在一起说一说话。   景兰耳朵尖,听到了什么卖身契的话,忙看向安春问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卖身契。   安春转脸看向她,撇一撇嘴,道:“咱家姑娘好心,愿意收你做沈家的奴婢,让你家不用筹钱买米来还给沈家了,不但如此,那两个偷米的男娃也不用被送到衙门里头治罪了……”   不等安春说完,景兰已经愤然喊出声:“我不做丫鬟!我不做奴婢!”   她大喊着看向爹娘,再次强调她不愿意卖身为奴,不愿意进沈家做丫鬟。   景兰看起来十分愤怒和激动,以至于陈妈妈忙叫了两个健壮仆妇进来扭住她,怕她闹起来会往外跑,又或者大哭大闹,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来。   谢氏看女儿如此,只是呜呜地哭,林根生的眉毛也拧到了一起。   陈妈妈见状不高兴了,看向林根生夫妇道:“你们两个闷葫芦别不说话呀,你们家到底谁做主,你们女儿不愿意卖身进沈家做丫鬟,你们可是跟她一个意思?要是一个意思,你们这就回去,范管家这就把今日来偷米的小贼们连夜送去衙门里治罪!”   林根生忙道:“不,不,我们这就签阿兰的身契,我是她爹,这个家里我说了算。”   陈妈妈看了林根生一眼,手一指,让他去范管家跟安冬坐着的方桌边,这就把景兰的卖身契签了。   林根生弓身应了,就往方桌那边走。   景兰见状奋力挣扎,决然喊:“不,我不要做奴婢,爹,娘,我不做奴婢!你们要是跟沈家签了我的卖身契,就等着收尸吧!”   她是个来自现代的穿越者,骨子里对卖身为奴这种事情就是无法接受的。她觉得穿越到这个乡村贫穷的农家已经是命不好了,还要卖身为奴,失去自由身,成为奴婢,要是这样,她真得不如死了算了。   景兰这决绝的话到底还是吓住了林根生和谢氏,尤其是谢氏,在景兰喊出来这样的话之后,跑去拉住林根生,哭道:“孩儿她爹,你听听,阿兰说……说要是你签了她的卖身契,她就……”   林根生的大拇指都已经按了印泥,要在范管家写的卖身契上按下去了,这会儿听了景兰的哭喊,又被谢氏一拉,也犹豫了。   耿石两口子见林根生犹豫了,却是提起了心,害怕他们两夫妻犹犹豫豫的,错失让两家的儿子脱身的机会。   柴氏一狠心,朝着景兰走过去,在她跟前两三步远的地方跪了下去,一边朝着她磕头一边流着泪哀求,请景兰为阿山和阿虎想一想。要是她不答应入沈家做丫鬟,那么阿山和阿虎就要被押去城里的衙门治罪,到时候受了杖,说不定就是个死。因为沈家的人说了,他们家不缺粮食,不需要林家和耿家赔偿粮食,所以只有景兰入沈家为奴这个法子才能救阿山和阿虎。   谢氏见到柴氏朝着自己女儿跪下求情了,忙扔下丈夫跑过来,去拉柴氏起来,并说柴氏这么做,自己女儿受不起。如此说着,她又哭着看向景兰,脸上露出哀伤的神色来。   景兰见到两个神色哀伤看着自己流泪的女人,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儿,一开始那誓死不为奴的心也动摇了。   她迅速地想着,若是自己真不答应入沈家为奴,弟弟阿山和隔壁的阿虎哥被押进城里的衙门受杖,他们的年纪都不大,万一打重了,完全是有可能伤重不治而亡的。要是真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即便她这个当姐的平安回去了,恐怕也受不了家里人和耿家人,还有村里人的异样的眼光,以及种种的议论。还有真死了人,她也会愧悔终生的。   当然,牺牲她自己来换取阿山和阿虎平安回家,她又觉得自己太圣母白莲花了,她并不愿意牺牲自己。   怎么办?她左右为难,想了好久。   两权相害取其轻,经过一番比较,她最终认为比起死人,她自己入沈家为奴还是要轻省些,然而就这么自己往火坑里跳去当丫鬟,她实在是不情愿。   就在景兰思虑再三,难以下决定时,范管家又开始催促了,柴氏又朝着景兰跪下了,不停说着哀恳的话。   “哎……”最终,景兰长叹口气,让柴氏起来,她答应入沈家为奴。   说出这个话之后,她伤心不已,痛苦落泪。   柴氏一听,脸上放光,忙说出了感谢的话,而谢氏则是一惊后又一悲,默然流泪。   陈妈妈见景兰松了口答应了,也是舒出口气,她可不想把大姑奶奶交待的差事办砸了。   她让那两个健壮仆妇押着景兰到方桌跟前,让她在身契上也按上指印。景兰就探头去看桌上那张身契,上写身价银子十二两,至于景兰为奴婢的年限是永为沈婉奴婢。   范管家见景兰仔细地看那张买奴婢的契书,不由得好奇地问景兰认识字吗,知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   景兰闻言会意过来自己要是表现出会认字的话,会让人怀疑,便说自己不识字,麻烦范管家念一念这收养文书,顺便给自己解释下是什么意思。   范管家拿起那张收养文书,卖弄一样念起来,景兰听到他念到永为沈婉奴婢时,就故意问了一句,为何要特意写出来这样一句来。   “哦,永为某某奴婢,就是自立下身契开始,一世为奴,这是死契。也有五年八年十年的,那就是活契。”范管家解释道。   景兰听了立即说:“我要跟沈家签活契,若是不想买了我之后人财两失,就答应我签活契!” 第9章   “活契?这事儿我可做不了主。”范管家听了景兰嚷嚷,看向安冬摇头道。   安冬立刻说:“这事儿我也做不了主,得去问一问姑娘的意思。”   说完,她就站了起来,意欲往屋外走。   景兰却突然朝着安冬大声道:“带我去见一见你家大姑奶奶,我有话要对她说。”   安冬不解地看向景兰。   一旁的陈妈妈却让安冬只管走自己的,不用听景兰这个乡下野丫头的话,她说景兰就是个事儿精,她活了四十几岁,没见过这么能闹腾的乡下丫头。再说了,不管是签死契还是活契,也是景兰的爹的事情,要跟大姑奶奶讲条件也该是景兰爹,景兰这么个野丫头瞎掺合干嘛。更何况,她认为不管是景兰爹还是景兰自己都没有任何资格跟自家大姑奶奶讲条件。景兰若不愿意,范管家直接把这三个小偷米贼押去城里衙门治罪就好了。   陈妈妈冷脸冷声这么一说,把林根生夫妻还有耿石夫妻都吓着了,齐齐看向景兰,林根生更是恳求景兰别闹了。   景兰不理她那个便宜爹的话,经过今天这事,她可算看出来,她那个爹在让她入沈家为奴,换取沈家放过阿山和阿虎的事情上可是干脆得很。她那个便宜娘还好些,舍不得她。   她对陈妈妈说:“我怎么就不能见你家大姑奶奶说一说这个卖身契的事情?毕竟是我要入沈家为奴,还是你家大姑奶奶执意不要林家跟耿家赔偿的米,非要我进沈家为奴的。”   景兰想既然签订身契卖身进沈家为奴这件事情已经算是定了,那么为自己争取一个活契,争取一个年限短一些的活契当然是自己要尽量争取的事情了。而要争取这个,自然是要跟沈家大姑奶奶这个主子谈,跟底下的人说再多都没用。   安冬见景兰这不依不饶的样子也是头疼,怕不带她去见主子,她不消停。   “走罢。”安冬最后道。   于是景兰依旧走在安春和两个小丫鬟中间,安冬走在最前面,一行人走回了竹筠楼。   安冬先上楼,景兰等人候在楼下。   “姑娘,那个林家丫头……”见到沈婉之后,安冬把景兰闹腾,先是不愿意卖身为奴,后来经不住她娘和另一个妇人的苦苦哀求,答应了签下卖身契,然而她却说要签活契,否则她就要寻死的事情对沈婉说了。最后补充说,景兰要见沈婉有话要说,她呢,已经让安春带人将景兰带来了,在竹筠楼底下候着,等着沈婉拿主意。   沈婉知道这个情况之后,显然有点儿心惊。   她没想到这一世的景兰居然不愿意入沈家为奴,前世,景兰可是对她说过,自从初初见到她,被她迷上之后,景兰就一心想到沈婉跟前伺候的。她回想起一两个时辰之前,这一世的景兰初初见到自己时,脸上依然是显露出痴迷之色的啊。要是景兰喜欢自己,自己要她签下卖身契,到自己跟前伺候那不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吗?她又怎会想寻死,不想到自己跟前来伺候呢?   一时之间,沈婉也闹不明白,怎么这一切都出乎意料,不在她的掌控之中了。   但不管怎样,她不想景兰寻死寻活,不想景兰有事。   “去带她上来。”沈婉简单吩咐道。   安冬答应了,转身下楼去叫景兰上楼。   等到景兰站在沈婉跟前,沈婉叫小丫鬟端了一张圈椅来,请景兰坐下说话,甚至她还让人给景兰上了茶,落在安春等人眼里,就觉得她们的主子对待景兰太客气。   景兰接了茶,喝了两口就放下了,在景兰开口说话之前,沈婉让屋子里伺候的人都出去,接着看向景兰和声说:“你有什么就说罢,我听着。”   景兰在来见沈婉的路上早已经想好了,先说什么后说什么。   “姑娘,你能不能不让我跟你签卖身契,我不想做奴婢,只要不让我签卖身契,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你能做什么?做饭洗衣算账伺候人?”   “这些我都能。”   “可这些是奴婢分内之事,若没有奴婢之名,做这样的事情就是名实不副,是出格。”   沈婉认为,握着景兰的身契,才是将她留在身边最正大光明的做法,而且出于对景兰的独占欲,她也觉得一定要握有景兰的身契。   “……”景兰无语了,她现在明白自己这个穿越者和沈婉这样的土著存在思想上巨大的差异了。   好吧,看来说服沈婉不跟自己签下卖身契是不太可能的了,预料中的失望如期光临。   景兰垂头丧气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重新看向沈婉说:“不知道姑娘为何如此固执,两千斤米不要,非得要我入沈家为奴?”   沈婉:“若是我要了你们的两千斤米,会有人说我们沈家仗势欺人,鱼肉乡里。但偷米之人不能不受罚,否则远近村庄中的百姓们定会蜂拥而至到沈家别院来偷东西,尤其是去岁年景不好,今年闹饥荒……想必你定会说,我们沈家是豪富之家,在这样的荒年应当施舍米粮救济百姓,可我们非但不这样做,却要拿住几个进沈家偷米的半大孩子作筏子,加以惩罚,可见我们的确是为富不仁……”   景兰撇撇嘴,小小声道:“本来就是如此。”   沈婉微微一笑:“明日我将会上栖霞山去栖霞寺礼佛,并施舍栖霞寺好米二十石,让栖霞寺施粥十日,这远近村庄的村民皆可去吃粥。”   景兰愕然。   沈婉继续说:“我想,没有人会说我们沈家为富不仁。”   景兰接话:“所有人都会说我弟弟和阿虎哥到沈家偷米受罚是理所应当。而沈家的大姑奶奶好心,不想让林家和耿家卖田卖地,用来赔偿沈家,只不过略施薄惩,让林家的女儿入沈家为奴而已。”   沈婉勾唇,唇边漾起一抹浅淡的笑,看样子,她认为景兰说得很对。   景兰见她得意一笑,心里却跟吃了个苍蝇一样难受,低沉道:“……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来沈家别院意图阻止阿山和阿虎偷米了。”   沈婉听了却想说,即便景兰今日没有来沈家别院阻止她弟弟和耿虎偷米,她也一定会想办法让景兰落到她的手里,无论如何,她会握有景兰的身契的。   开口,沈婉说的却是让景兰别那么悲观,觉得进入沈家为奴一辈子都毁了,她可以保证景兰跟着她,比在外面她爹娘身边日子过得好,见的世面更大,学到的本事更多。   “可却自己做不了自己的主,没有自由,吃得好穿得好,有再多的钱也只不过是笼子里的金丝雀……”景兰悲伤地说。   “自由?”沈婉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词儿,“这就是你寻死的理由?”   景兰实诚地点头。   沈婉眨着眼睛想了想,猜想估计景兰这丫头说的自由就是自己要做自己的主,比如吃什么穿什么,到哪里去,做什么样的事情,喜欢什么样的人,跟谁在一起。   前面那些她都可以让景兰自己做主,可是那最后关于喜欢什么样的人,跟谁在一起,她却是不允许景兰自己做主。因为要是景兰自己做主喜欢上别的人,跟别人在一起,那是她绝对不允许的。   想念了景兰五十一年,好不容易重活了一世,见到了景兰,她怎么会允许自己把景兰拱手让人。   不管初见自己的景兰是喜欢自己还是不喜欢自己,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握有景兰的身契,让景兰属于她,在此基础上,再谈其它。   “咳咳……”沈婉轻咳两声,肃然道,“你年纪不大,不要整日家把寻死挂在嘴边,到我跟前伺候是你的福气。你看看我身边的丫鬟们,她们哪个不是活得好好的。我不是个喜爱虐待下人的主子,等你到我跟前来了,你就会明白。我会好好待你的,你无需担心。”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景兰知道自己为奴的命运已经不可逆转,只能要求跟沈婉签订活契,并说这是她到沈婉跟前伺候唯一的要求。   “难不成你打算签了活契,以后到年纪出去嫁人?”   “我是不想一世为奴,想要自由自在地活着。”   “真固执,那……你想跟我签多少年?”   “三年。”   “不行。”   “五年。”   “也不行。”   ……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沈婉终于答应了跟景兰签订八年的活契,也就是说景兰到沈婉跟前以奴婢的身份伺候她八年之后,等景兰二十一岁,景兰就可以恢复自由身了。   然而,沈婉认为,八年之后,景兰一定是她的人,那个时候,景兰是不是自由身都无所谓,她会用别的东西捆住景兰,让景兰心甘情愿地待在她身边一辈子。 第10章   阿山和阿虎头一次从沈家别院的后门走出去,跟他们各自的爹娘一起。   景兰在阿春等人的监视下,跟在林家人身后走到了后院门旁边就止了步。   谢氏和阿山眼泪兮兮的,一边走一边频频回首,其他人则是没说话,表情木然,除了阿虎以外。阿虎已经红着眼圈儿,好几次对景兰说是他害了景兰。他走在林家和耿家人后面,离景兰最近,不过几步远。   景兰木着脸,不跟他说话。   因为她觉得阿虎说得是真话,他的确害了自己,要不是他带着阿山来沈家别院偷米……方才阿山已经悄悄地告诉了景兰,头一次是阿虎带的头,阿山只不过做他的跟班,拿回家的米也比阿虎拿回家的更少。因为上一次成功地从沈家别院偷到了米,这一次阿山看到家里没米了,就去找阿虎再去沈家偷一次,没想到却出事了。   阿虎比景兰大半岁,比阿山大三岁半。   景兰想,正是因为阿虎年纪大些,他带头,阿山才学着去偷米,出了事不怪他还能怪谁。   最让景兰气愤的是,阿虎带着阿山闯了祸,最后却让自己失去了自由身,要进沈家做八年的奴婢。不过,话说回来,沈家那个冰雪美人儿一样的大姑奶奶,非要拿了她,要她入沈家为奴,她也是想不通的,对沈婉多有怨言。她想,为何沈婉不把阿虎留下,让他在沈家为奴呢,因为阿虎要是在沈家为奴,同样可以达到她惩罚他们的目的啊。   看来,要不是自己运气不好,就是沈婉刁钻古怪,亏她长得那么花容月貌的……   “阿兰,你,你在沈家要乖顺些,不要跟主子顶罪,主子叫做什么就做什么……”谢氏在沈家后院门口,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切切地叮嘱景兰。   阿山也哭着说,都是他不好,他不该为了几斤米来沈家,结果把长姐给牵连了。   景兰望着眼前的便宜娘和便宜弟弟,长叹一口气,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穿过来之后,林家人对她还不错,至少吃穿上没有偏心,对三个孩子一视同仁。当然,这是今日之前,今日她就发现了原来便宜爹娘还是重男轻女,更加爱弟弟阿山的。特别是她那个便宜爹,更是表现得很明显。就好比现在,他就是站在离景兰最远的地方,催促谢氏和阿山快走,别磨蹭,这天都黑了,家里一老一小等着他们回去呢。   听他的语气,仿佛沈家别院是匍匐的凶兽,需要快些离开免得被咬。   谢氏和阿山难得地没有听他的,反而是拉着景兰的手哭着不松手。   林根生只得大步走过来,扯脱他们抓住景兰的手,道:“阿兰也不是不回来了,不是说了八年之后就可以回来么。再说了,在沈家做丫鬟,有吃有穿,比在咱们家里吃得好穿得好,每年还有工钱,年节上有赏赐。你们这么哭哭啼啼的,让沈家人见了不欢喜。”   转脸,他又对景兰说:“你也要欢喜些,别苦着个脸,在沈家好好干活,伺候好主子,多攒下些钱,以后从沈家出来回家,嫁妆多些才能找个好夫婿。不过,若是你有别的造化,也尽可以去奔。”   说完这个话,他一手拉着谢氏,一手拉着阿山,用力将他们拉走了。   耿家人过来也过来跟景兰道别,柴氏说耿家不会忘记景兰的恩情的,他们一定会报答林家,只要耿家有一口饭吃,就不会让林家人没饭吃。   景兰点点头,依然不说话。心里在想她便宜爹说的什么有别的造化是个什么意思?   因为心情烦乱,她想了一下也没继续多想,只是站在那里看两家人越走越远。   橘色的夕阳慢慢沉入黑黝黝的远山,林家人还有耿家人的身影宛如剪影,暖熙的春风把那些纸片一般的剪影越吹越远,最终融入远处暮色笼罩的村落里头。   景兰觉得自己像是个无根之人,那种以前刚穿来的时候的感觉又回来了。   她心里堵得慌。   “行了,别看了,姑娘说了,你跟你家里人说过了话,就带你去吃饭,饭后洗干净换了衣裳去姑娘跟前服侍。”安春不耐烦地催促道,接着又吩咐跟着自己的两个小丫鬟,“翠竹,你带着她去厨房吃饭,吃完了带着她去洗浴,翠柳,你去陈妈妈那里领一套你们穿的夹衣和比甲来,一会儿给她换了。换好了,领着她到蕙香居来见姑娘。”   “是,姐姐。”翠竹和翠柳齐声应道。   翠竹和翠柳两个小丫鬟年纪跟景兰相差不大,约莫十二三岁的样子,她们是呆在沈家别院的丫鬟,凡是沈家的主子来别院了,她们两个都会被调去主子跟前伺候,听主子跟前得脸的下人的指挥。   安春是沈婉跟前的大丫鬟,她们当然是要听她的。   吩咐完这两个小丫鬟之后,安春就走了,她跟安冬还要伺候沈婉吃晚饭,所以赶着回去。   翠柳去找陈妈妈领新的夹衣和比甲,交待让翠竹帮她打一份儿晚饭。   翠竹干脆地答应了,领着景兰往厨房所在的院子里去。   她一边走一边问景兰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景兰看眼前这个脸圆圆的小丫鬟挺实诚的样子,便也老实告诉她家里人都叫她阿兰,今年十三了。   “阿兰?大姑奶奶怕是要给你改名儿,咱们做丫鬟的没有人配叫兰的。”   “为啥做丫鬟就不能叫兰?”   “兰花高贵呗,反正大姑奶奶跟前没有名字里头有兰的丫鬟。”   景兰本来想说沈家大姑奶奶的怪癖还真多,可话到嘴边,才想起自己如今都跟眼前的小丫鬟一样的身份了,要是说出那种话就是犯上吧,只得忍住不说了。   翠竹又说也不晓得到时候景兰会不会被沈婉带走,若是跟着沈婉,那可比留在这沈家别院做丫鬟前程更好。   景兰当然又问翠竹,这话什么意思。   “你想想啊,大姑奶奶是沈家长房嫡出长女,嫁给了萧家的长房长孙。在大姑奶奶身边做丫鬟,年节上得的赏赐多,又是在金陵城里的萧家,吃穿都比在沈家别院的丫鬟好。这沈家别院跟金陵城里的萧家大宅比,那就是一个地上一个天上。不知道的人呢都说沈家别院在栖霞山下,山清水秀,景色怡人,是个神仙居处。要我说,这里就是乡下,吃的穿的看的玩的,都差劲儿,还有……”   她四面看了看,压低声对景兰说:“听人说大姑奶奶跟姑爷成亲三年无子,两人不睦,萧家打算给姑爷纳妾呢,你说,万一,那可是大造化呢……”   后面的话她没说了,但景兰看她眼神儿,大致猜到了估计是这些丫鬟们想去沈婉跟前伺候,想要往那个“妾”字上头靠。能成为豪富之家大少爷的妾,那就是做丫鬟的大造化了。最后翠竹要景兰别把自己刚才说的说给旁人听,还要景兰发了个毒誓才算完。   景兰想这个翠竹真是个没心没肝的丫头,要是碰到那种多嘴多舌的,就算发了毒誓,也很可能把这些话给传出去,传到别有用心的人的耳朵里,翠竹就要倒霉了。好在,她自己不是那种爱传话的人。   她又想起了她那个便宜爹离开时说的所谓别的造化的话,原来是这个意思。   摇摇头,她不屑地勾唇笑了笑,她想,她会求沈婉让她留在沈家别院,至于那什么萧家,她不想去。她呢,就喜欢沈家别院这个乡下,山清水秀,景色怡人。有空还可以回家看一看,不管怎么说,她占据了人家林景兰的这一副身体,林家人毕竟跟她有血缘关系,在这世上,她不想做无根之人。 第11章   沈家别院的厨房所在的小院子每当吃饭的时候是这所五进大宅子最热闹的时候。   平时在别院里各处当差的奴仆们到这个点儿绝大多数人会来打饭和吃饭,除了少数人留守岗位。   厨房所在的小院有饭堂,男女各占据一间。   景兰随着丫鬟翠竹走进那间全是丫鬟的饭堂,看到一个三十左右的胖厨娘面前有三个木桶,两个小木桶,一个大木桶。丫鬟们端着两个碗过去,厨娘会从小木桶里面给她们舀一勺子菜。菜很简单,一个烧豆腐,一个烧冬瓜。大木桶里装着蒸好的白米饭,然后丫鬟们自己动手拿桶里放着的木勺子给自己盛饭。   打眼一看,这间饭堂里有十多个丫鬟,都是穿着青绿色比甲,浅绿色的布衣和布裙。   景兰想起自从进了沈家别院之后,貌似就看到了沈婉跟前的两个大丫鬟穿着水红色的比甲。这样看来,她们的等级明显是比这些穿青绿色比甲的丫鬟们更高,也难怪她们不到这个厨房来吃饭。   后来跟翠竹一桌吃饭时,果然从翠竹那里听到了这个沈家别院的十几个丫鬟都是三等丫鬟,平时负责洒扫,一旦城里的沈家的主子来别院了,她们就要去主子跟前伺候,听主子带来的等级更高一些的奴仆们的指挥。沈家别院的这十几个丫鬟平时都听陈妈妈的,陈妈妈算是个管丫鬟还有厨娘等人的头儿,范管家则是管理小厮还有整个沈家别院。   “大姑奶奶跟前的那两个大丫鬟是几等?”   “二等。”   “她们只是二等?”   “一等的在沈家老太太还有几个太太跟前,现如今你也是沈家的丫鬟了,以后说不定跟着大姑奶奶回沈家去,就能看到那些一等的了。”   ……   翠竹一边吃饭一边跟景兰八卦,把景兰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都告诉了她。   她最后说要是景兰能跟着沈婉去萧家,以后有出息了可别忘了她这个在沈家别院做三等丫鬟的姐妹啊。   景兰点头说当然不会忘。   她想,要是自己把不想跟着沈婉去萧家的事情说了,翠竹还会不会对她这么热情?   景兰连吃了三碗饭,才放下了饭碗,翠竹就偷笑。她告诉景兰以后每顿都能吃饱的,不会吃了上顿没下顿。沈家虽然给她们三等丫鬟每月不过八百文钱,但是却是管一日三餐,每顿菜虽然只有两个,还是素菜,可是那大木桶里的饭却是随便舀来吃。另外,年节上她们也能打牙祭,吃到鱼和肉。   进了沈家做丫鬟能够吃饱肚子,吃的干饭和两份儿素菜,简直可以跟林家过年的年饭相比。   景兰自从穿过来之后就一直在饿肚子,今天头一天进沈家别院,她在吃的上头就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摸着鼓起来的肚子,她不无感慨地想,其实在外面做个自由的饥肠辘辘的良民,跟做个每顿都撑得肚子要爆炸的奴婢比,她宁愿做后一种人。   想到这里,她自己也有点儿鄙视自己了。   后来,翠柳来了,交给了景兰一套换洗衣裳,吃完翠竹给她打的那一份晚饭之后,她就带着景兰去沈家别院丫鬟的住处,那里有个平时供丫鬟们沐浴的浴房。   厨房打杂的仆妇早就得了吩咐,送来了热水,翠柳还给了景兰皂角和澡豆,让她洗头和洗身体。   景兰美美地洗了头洗了澡,不得不说,沈家别院里面就算是三等小丫鬟的浴房的洗浴条件,也比林家好。两相对比,她更加觉得自己一两个时辰之前跟沈家大姑奶奶说,她宁愿要自由,也不要做个笼子里面的金丝雀有多可笑。她觉得自己骨子里是个现代人,比较贪图享受,也很现实,在沈家别院吃了一顿饱饭,好好沐浴了一番之后,她对于做奴婢也不是那么抵触了。   穿上那一套从里到外都干干净净的衣裳之后,她由两个小丫鬟陪着去了蕙香居。   那个时候沈家别院各处都已经上灯了,蕙香居内也是如此。   沈婉由安春和安冬伺候吃晚饭,两个大丫鬟看出来她有些心不在焉,吃得不香,就问她是不是菜不合胃口。   “不……也对,我不饿。你们吃罢,只是晚间替我多备下些点心,我怕临睡前饿了。”沈婉放下手中吃了一小半的饭碗,往窗外看了看,外面暮色四合,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她不由自主地想,此时的景兰是不是在沈家别院丫鬟们所在的饭堂吃饭呢?   那些菜也太简单了,她好想跟景兰一起吃饭,还想把许多好吃的菜放到她面前,看她大快朵颐。但她知道要真那样做,景兰怕是吃不下了。而且沈家的那些奴仆们也会起疑心,也会议论纷纷,这对于才进沈家的景兰来说并不利。   她急切地想要对景兰好,可她也明白对景兰过分好,反而会害她。   既然这一世跟景兰重逢了,她这个比景兰多活了那么多年的人理所当然应该保护景兰,让她平安长大,才能最终跟景兰双宿双飞。   所以,她时刻告诉自己要冷静,要把每一件事情想清楚再做,这一辈子她应该做个掌控一切的女人。   安春和安冬吃完晚饭,走进内室去对在灯下静静坐着的沈婉说厨房送来了热水,她可以去沐浴了。   沈婉却叫等等,并说今晚她会让那个新进沈家别院的林家丫头伺候,她让安春去把她更换的中衣准备好就行了。   “姑娘……那个新来的能伺候好你么?”安春忍不住试探地问。   自从她到沈婉跟前伺候,都是她跟安冬轮流伺候沈婉沐浴的,而且在伺候沈婉之前,她们都做了三年的小丫鬟,把所有伺候主子们的事情学会了。那个林家丫头才头一天进沈家,姑娘就叫她伺候沐浴,安春和安冬都想不通。只是因为安春嘴快,才把这疑惑说出来了。   沈婉平淡无波道:“不用担心,去准备罢。”   得不到主子的解释这也算是安春和安冬能够接受的结果,她们只需要按照沈婉吩咐的办就行。   两人退出去后,不由得低声议论此事,议论一番的结果是,她们无论如何也搞不懂主子这么做的理由。还有就是主子貌似对这个新进沈家别院的丫头与众不同,否则如何能解释那个叫林景兰的丫头被关在安春带人精心收拾的房间,以及吃上主子平时才能吃的茶和点心。   安春议论此事的时候语气有点儿发酸,觉得失了宠一样。   安冬让安春别说了,她们虽然是主子的贴身侍婢,但主子做事情的理由她们最好还是别去猜,只管听主子的吩咐就是了。而且她们两个已经十六七岁了,要不了几年就可以求主子放她们出去嫁人了,林家丫头这小丫头来做主子跟前的丫鬟,等到做熟了,她们就可以丢手了。这么一想,主子安排那个林家丫头去伺候她沐浴也未尝不好,兴许主子就是考虑到这一层呢。   安春接受了这个理由,撇着嘴跟安冬一起去安排沈婉沐浴的事情了。   等到吩咐小丫鬟们在沈婉的卧房里铺上油毡,放好浴桶,准备好巾帕,洗浴物品,以及更换的中衣之后,景兰就到了。   小丫鬟翠柳在帘子外禀告说她们带景兰来了。   沈婉在屋子里听见,忙让安冬去带景兰进来。   景兰在安冬的带领下走进沈婉所在的卧房,看到已经散了发的沈婉坐在床边,屋子中间摆放着一个大浴桶,以及热气腾腾的好几大桶水。   房间里面氤氲着热气,还有她下午闻到的那种像是鸭梨一样的甜香味儿,还有脂粉味儿……   看这样子,明显是那个冰雪美人儿要入浴。   景兰想,自己来得会不会不是时候,难道冰雪美人儿有入浴的时候见人的习惯?   沈婉坐在床边看向沐浴之后换了干净衣裳的景兰,觉得她精气神儿都不错,比下午的时候看起来更加清新可人。   来送热水的仆妇们把那几大桶热水倒进大浴桶之后,小丫鬟们又把屋里的四扇花鸟屏风摆放好,就都退下了。   安春走到景兰身边,冷冷地扫她一眼,告诉她一会儿就由她伺候姑娘沐浴,以及简单指点她一会儿该如何伺候主子洗发浴身。末了,又指给她看洗头的加了香料和皂角一起熬成的洗头液,同样加了香料做成的胰子,还有洗完之后给姑娘擦身的巾帕以及更换的干净中衣在何处之后,就退了出去。   景兰微微张着嘴,听安春说话,老实说,她觉得很吃惊,怎么头一天进沈家就来干伺候冰雪美人儿洗澡的工作了啊?   正常的程序,不该是在第一天成为丫鬟之后,被带到主子跟前,听一顿训,然后再由小丫鬟带她回去睡觉,明天一早起来被安排去干些洒扫之类的杂活吗?怎么头一天就来干这种,这种让人觉得尴尬的工作啊…… 第12章   沈婉早就看到了景兰脸上尴尬的神情,这在她的意料之中。   若是景兰不尴尬,她才觉得失望呢。   趿着软鞋走到浴桶边站定,沈婉展开了双臂,看都没看景兰,说:“阿兰,你进来服侍我沐浴。”   站在花鸟屏风外的景兰听到后,心里莫名抖了抖,然后挪动步子慢慢走了进去。   老实说,她穿前活了十八岁,只在两个地方见过陌生女人的果体,一个是游泳池的更衣室,一个就是大学的澡堂子了。但是那种见法跟即将的见法有点儿不一样,穿前的那种见法是恍惚瞄一眼,但即将的见法是人家一个人在你跟前,你还要拿起帕子替人家擦洗,也就是说极有可能碰着人家的肌肤。   若是碰到一个相貌平平的女人,她会感觉像是碰到一件没有生命的衣服。   可沈婉是个冰雪美人儿,碰到美女的身体,景兰没办法不紧张,谁叫她是一个颜性恋呢。穿前的她是个好学生乖乖女,直到进入大学,都没有过一段恋情。她也不能确定自己的性向,貌似只要长得好看的人,她就喜欢,无论男女。于是她把自己定性为颜性恋,也期待着跟一个美女或者帅哥展开一段恋情。悲催的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实现愿望,就穿了。不过是感冒了,昏睡了一天,醒过来之后就变成了清溪村的贫穷农家的女儿林景兰。前世,她叫周兰,这一世她的名字里面也有个兰字,不晓得这是不是穿越大神选择她的原因。   如果真是这个理由的话,她就憎恨这个“兰”字了,还有,天下名字里面有“兰”字的那么多,怎就选上她了。要是穿过来做个公主官僚的女儿,最次做个财主的女儿,好吃好穿,混吃等死,她也不会这么大的怨念了。关键是她穿成林景兰,林家很穷啊,成为原主这半年多,她就只有过年那天吃饱了,其余的时间都是饿着肚子。要不是原主的身体早已经适应了饿肚子,可能她还要感觉难受些。   不知道是不是她过于敏感,她听到沈婉喊她阿兰心里也有触动。   穿前穿后,都是她的亲人喊她阿兰,沈婉这么喊她,似乎透着莫名的亲热,尽管沈婉的声音平淡无波。   屏风里面比外面更亮,浴桶上方挂着一盏八角宫灯一样的灯,把里面照得明晃晃的,大浴桶里散发出氤氲的热气,沈婉面向她展开双臂,很随意的样子。   这是要叫自己帮她脱衣服呢,安春刚才出去之前简单跟她说了下伺候沈婉沐浴的过程,这第一步就是帮沈婉脱掉外面的褙子,以及里面的衣裙。   景兰腹诽着沈婉这样的米虫好吃懒做,沐浴之前连自己衣服也懒得脱,脱衣服不是很简单,很快,也一点不累吗?可她偏要人来帮她。   沈婉穿的是一件藕荷色的竖领褙子,领口有两颗金蝶恋花的绿宝石钮扣,所以景兰第一步就是要解开那两个钮扣。   景兰站在沈婉面前,头顶只到人家的下巴,她必须微微仰起头,抬起手去解开那两颗钮扣,于是不可避免地会看到对方曲线完美的脖颈和下巴,嗅到沈婉如兰的呼吸。   美女就是美女,连呼吸都很好闻,带着独特的沁人心脾的脂粉味儿。   沈婉垂眸俯视着眼前替自己解着钮扣的景兰,着迷一样偷看她的眼睫鼻子粉唇,同样嗅到了景兰清新的呼吸,喜欢得不得了。   笨手笨脚地解开那两颗名贵的钮扣后,接下来是褙子上的系带,还有里面的玉色衣裙……   替冰雪美人儿脱衣服,这种感觉真是难以名状。   景兰本来对沈婉的印象并不好,觉得就是她让自己成为了奴婢,失去了自由身。但是离沈婉近了,跟沈婉近距离接触,替人家宽衣解带,她又被人家的美色所诱,又享受又紧张,小心脏比平时跳得快些。   直到沈婉所有的衣服被她脱下,只剩下身上穿的一件鹅黄色上面绣了并蒂莲的肚兜时,景兰偏过头去,脸红了。   “这个也帮我脱了。”沈婉一边轻声吩咐一边转过身去,伸出右手,将披散的头发拢到前头,露出白腻优雅的后颈来。   景兰见沈婉转过身去,不由得轻轻呼出一口气。   刚才,她不止看到了肚兜,还有隐藏在肚兜下面峰峦的形状。   完全没想到,看起来纤丽的沈婉身材会这么有料,若是跟她现在这个身体比,她有点儿自惭形秽。   景兰胡思乱想的同时,没忘记自己现在还在当差呢,要服侍作为她的主子的沈婉沐浴。   抬眸,她看向沈婉的后颈,明白沈婉要她解掉那鹅黄色肚兜的系带。   解系带的时候,景兰的指腹不可避免地碰到了沈婉的后颈,沈婉几不可见地抖了一下,只不过,因为景兰自己有点儿慌,就没有注意到。   轻轻扯掉那细细的系带后,沈婉就全部呈现在了景兰面前,景兰的脸更红了。   接下来帮着沈婉沐浴的过程,景兰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她的手碰到了沈婉身体更多的地方,好不容易帮沈婉洗完了,热出了一身汗,自己都能感觉到脸发烫。   拿干的软巾替沈婉擦拭身体时,景兰的手都抖了,她马马虎虎帮沈婉擦了下,沈婉却不满意,要她给自己擦干,每一寸地方都要擦到,不能留一颗水珠在肌肤上。   景兰暗怪沈婉龟毛而挑剔,一边又听话地替沈婉一寸一寸擦干肌肤,相当于隔着一块帕子把人家沈婉从头摸到了脚。于是对沈婉身体的感受就从视觉变成了触觉,当然触觉的感受一定更深刻。   别看沈婉从头到尾都云淡风轻的模样,可从景兰帮她解开藕荷色褙子的那两颗金蝶恋花绿宝钮扣时,心就在荡秋千。她可没忘记前世景兰第一次伺候自己沐浴时,小脸血红,手足无措的样子。只不过,前世是景兰在她跟前来伺候了两年多后才让景兰伺候沐浴的,而这一世却是在见到景兰之后的头一天。   她之所以这么做,就是想瞧出景兰到底喜不喜欢自己。   主要是这一世景兰不愿意入沈家为奴,沈婉费了一番心思才把她拿下,况且在拿下之后,还退让了一步跟景兰签下了活契,这让沈婉有点儿不放心。   沈婉对自己的身体很有自信心,借着让景兰来服侍沐浴的借口在景兰面前展露身体,就是要试探景兰会不会被自己的身体诱惑。如果景兰被诱惑,她一定会脸红羞涩,手足无措,像前世那种样子。   要是这样的话,沈婉会安心,觉得景兰无论如何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将来必定是自己的人。   结果……   沈婉挺满意,很明显景兰是会被自己的美色所诱的。   用美色来诱惑人这种事情,不管是在重生之前还是重生之后,沈婉认为都是坏女人才能做得出来的。   可是和景兰重逢,她却没有任何犹豫地做出来了。   其实,一想起自己竟然要用身体去诱惑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丫头,沈婉内心还是觉得挺羞耻的。   羞耻之外,她居然还觉得兴奋,就跟喝了烈酒一样,这种刺激的感觉让沈婉很是享受和迷恋。   沈婉穿着一套她的织坊织的白色细布中衣,坐在镜台前,让景兰帮自己擦干头发。   在外守着的安春和安冬领着小丫鬟们进来撤去屏风,倒出浴桶里的水,提出去倒掉,打扫屋内沐浴后的水渍。安春瞄了一眼笨拙地替主子擦头发的景兰,又看了一眼神态平常的主子,终于没忍住走过去问沈婉,景兰服侍得怎样。   沈婉说还行,接着道:“今晚就由阿兰值夜,你跟安冬可以好好歇歇了。对了,一会儿把茶水糕点果子备好拿进来,我晚饭时不想吃饭,这会儿沐浴之后却有些饿了。”   “由……由她值夜?”安春吃惊地问。   沈婉从镜子里也看到了安春吃惊的表情,便说:“你看,适才我让阿兰服侍我沐浴更衣,她也做好了。你只要交待一下阿兰该如何值夜,聪慧如她,一定一下子就可以学会了。”   既然主子满意林家丫头的服侍,接着让她值夜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但,阿春还是嫉妒起景兰来。   本身伺候沈婉沐浴都已经是贴身丫鬟才能做,还是像她跟安冬这样主子的心腹才能干的活儿。这个林家丫头却头一天进来就被主子挑上服侍她沐浴了。   她跟安冬在外面守着的时候还私下议论,是不是主子在挑选顶替她们两个大丫鬟的人之外,还有可能要惩罚容易出错的林家丫头。毕竟,这个林家丫头今日可是顶撞了主子,说了一些不知高矮的话。   谁想沐浴完了,主子非但没有叱责林家丫头,还说晚上要让林家丫头继续服侍,让她值夜。   值夜这个活儿也是属于心腹丫鬟才能做的,因为不论哪个主子都不会放心在自己睡着时,守在自己跟前的是不知根知底和不信任的奴仆。   眼前这个黄毛丫头一来就被主子挑上连续当差,还是当得只有贴身丫鬟才能当的差,在安春看来,简直是一步登天,一下子就成了主子跟前的红人。往日,可是只有她跟安冬才是主子跟前的红人啊,并且她们走到现在这一步还熬了那么久的资历,但林家丫头只用了一天,这实在让她无法接受。 第13章   存了一点儿私心,安春想让景兰在值夜的时候出错,所以在景兰替沈婉擦干头发后到自己跟前来听怎么值夜时,她就不像刚才交待景兰如何服侍沈婉沐浴那么尽心了。   她故意漏说了沈婉中夜醒时起夜,景兰该怎么做,就想景兰到时候手脚忙乱,受到沈婉的责备,从而失去贴身伺候沈婉的机会。   景兰可不像安春以为的那样,听到要在沈婉跟前值夜,就是捞到了好差事。她总觉得眼前这个冰雪美人儿般的沈家大姑奶奶让人捉摸不透,她出的牌全部都在景兰的意料之外。   比如说她不要林家和耿家赔两千斤米,也没有把弟弟阿山还有阿虎哥送去城里的衙门治罪,而是非要她入沈家为奴,要跟景兰的爹娘签下景兰的卖身契。   但签下卖身契,却又同意了景兰的恳求,跟她只签下了八年的活契。景兰换位思考了下,认为要是自己处在沈婉的那个位置,她一定不会轻易答应景兰的恳求,因为她不答应,景兰也毫无办法。   接下来在景兰成为丫鬟之后才头一天,她就让景兰来干伺候她沐浴的活儿。   景兰就是再没有古代常识,也知道服侍主子沐浴这个活儿可是比去扫地打杂要更高一级,并且要熟悉和信任的人才能干这个活儿。毕竟沐浴可是要脱光的,同样换位思考,景兰觉得自己如果是沈婉就不能让一个才进沈家,才成为丫鬟的女孩子来服侍自己沐浴。   但沈婉偏偏让自己这个等同与陌生人的人来伺候她沐浴。   沐浴完了,还要她这个陌生人值夜。   接连上手两个完全陌生的“高端上档次”的工作,景兰不晓得这是沈婉看得起自己,还是沈婉在打什么别的主意,然后自己犯一个打错,被狠狠地惩罚。还有啊,值夜不能睡个囫囵觉,只要沈婉在床上有个动静,要起夜要喝水,她这个当丫鬟的就要随时听候沈婉的召唤。不能好好睡觉,在景兰看来,跟饿肚子完全有一比。在林家,虽然吃不饱肚子,可是晚上天黑就上床睡觉,到第二天早上,她可以不受打扰的一觉到天明。   平常这个时候,她都已经在床上梦周公了,可在这里,似乎另一项工作才要开始,她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反正,景兰是不愿意在沈婉的卧房里值夜的,一千一万个不愿意。   所以在安春来交待具体该怎么做这个值夜的工作之后,她就小小声地问安春自己能不能不值夜,因为她才进沈家别院做丫鬟,什么都不懂。   安春看着景兰先是呵笑了一声,接着敛了笑,低声训斥景兰:“你可晓得自己几斤几两,姑娘挑上你值夜是你的福分,你祖上积德了,才撞到大运。就凭你,也敢挑三拣四,我可告诉你,好生伺候姑娘有你的好。若是皮痒,你这就可以去跟姑娘说你才将对我说的话。你别觉得姑娘生得美,说话和气,就觉着姑娘好打发,姑娘没少让人打跟前的奴仆,没少发卖人。”   景兰被安春这么一训,瞌睡虫都飞走了,咬咬唇,低下头说了句:“那我还是值夜吧。”   安春训完了景兰,忽然觉得自己怎么又忍不住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呢。其实,她刚才在景兰说出来不愿意在主子跟前值夜时,就该立即禀告主子,让主子发落这个姓林的丫头,那样不是称了自己的心意吗?   这会儿她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安春,你交待完阿兰如何值夜没?”那边厢,沈婉已经歪在了拔步床上,倚靠着一个绿色闪缎的大迎枕问。看样子,她是要歇下了。   “姑娘,交待完了,奴婢这就退下。”安春应道,接着她却步退了出去,出去之后,再把卧房的门给阖上,最后是外间的房门。   屋子里只剩下景兰还有沈婉,景兰不免觉得气氛诡异起来。   她想起安春交待的话,便走到沈婉歪着的拔步床边,低声问她是不是这就要睡了,若是要睡了,她来把锦被抖开,服侍沈婉睡下。   不想沈婉却说她暂时不想睡,还往床里面挪了挪,空出一块地方,接着拿手拍了拍床,让景兰坐下说话,她想跟景兰说会儿话。   “……”景兰愣住了,她看向沈婉,总觉得这个冰雪美人儿一样的沈婉实在太奇怪了。   刚刚她不是暗示安春可以退下了,她要睡觉了,怎么安春一走,她就不睡了,还要跟自己聊天。   聊天就聊天吧,还要坐在她躺着的床边。看这架势,让景兰想起穿前跟寝室玩得好的同学随便坐着聊天的情形,或者是跟闺蜜侃大山时的情景。   然而面对跟个陌生人一样,还是她主子,自己还对她有怨言的女人,她完全没有想聊天的**。   愣愣地看着沈婉,景兰不知道说什么。   “你别怕,来,坐下。”沈婉再次拍了拍床,和声招呼景兰,就像在招呼一个关系好的熟人。   景兰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去,两只手放在腿上交握着,整个人看起来是绷着的。   沈婉见她这样本想说自己又不是老虎,景兰不用害怕自己要吃掉她,再说了,要吃也不是现在,还早着呢。   抿了抿唇,她说出了另外的话:“今儿晚饭吃好了么?”   这就跟清溪村里的村民路上碰见惯常说的你吃了吗差不多,景兰回答起来毫无压力,她道:“吃饱了。”   沈婉轻笑,说:“你倒老实,吃饱了和吃好了大不一样呢。”   平时跟个冰雕的人一样的沈婉很少笑,但她一笑就是冬去春来,百花竟放。   景兰这个颜性恋也被她的笑容给迷住了,原先紧绷着的身体不自觉放松下来,唇边的梨涡深了些。   沈婉紧接着又问景兰今晚在沈家别院下人的饭堂里面都吃了什么菜,以及想吃些什么菜。   说到吃,景兰就打开了话匣子,连说了好些她想吃的菜,比如说红烧狮子头,莲藕炖排骨,糖醋鱼等,都是她穿前爱吃的菜,穿过来之后这些菜只能在梦里与她相见了。   沈婉唇边噙着笑听着,等到景兰说完,又问她喜欢吃什么样的点心喝什么样的茶。   对于茶,景兰没研究,便说喜欢今天喝到的龙井,至于糕点,她也不敢说出面包蛋糕等的种类,只好捡了几样她所知道的古代就制作的糕点,比如说绿豆糕,玫瑰糕,桂花糕之类的说,当然她没有忘记说她很喜欢吃茶糕。   待到景兰说完,沈婉接着问景兰喜欢吃什么水果。   “水果啊……嗯,桃子,李子,梨,甜瓜,葡萄……”景兰扳着指头一样一样地说着,说完了,还吞了一口口水,实在是说这些吃的,让她流口水了。   景兰说着那些她喜欢吃的东西的时候,沈婉默默地把景兰说的都记了下来。   前世,到景兰离她而去,她都不知道景兰喜欢吃什么,因为从来她就忽视了景兰,只是把她当个忠婢。既然是个婢女,她这个做主子的人又怎么会去留意对方喜欢吃什么。   重生了,再见到景兰,成功地让景兰到了她身边,她头一个想知道的就是景兰喜欢吃什么。   沈婉想,景兰还小,等着她长大跟自己在一起,还有好几年。现阶段,景兰的身份是自己的奴婢,在穿上头也不能可劲打扮她,只能让她吃好一点儿了。因为景兰只要像现在一样做了自己的贴身侍婢,自己就可以让厨房和采买准备景兰爱吃的东西端上来,然后自己再赏给景兰吃,景兰就能吃到她爱吃的东西,还不惹人注目了。   不得不说,沈婉洞悉人心,知道用什么的话题可以消除景兰的紧张感,让两个人之间说话的气氛融洽起来。   说吃的绝对是让景兰这个吃货放松的话题,反正她回答完沈婉的话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到了沈婉刚才要她坐下的地方,离沈婉不过一尺远。   “说了这么多,一定渴了罢,那边小圆桌上有我让人备下的茶水和各样的点心,你可以去喝茶,挑你喜欢的点心吃。”等到景兰说完话,沈婉就抬手指了指屋子中间的那红漆面小圆桌道。   还别说,景兰说了那么多关于吃的话,这会儿真有点儿口渴了。   沈婉让她去喝茶吃点心,她当然愿意,只是出于骨子里现代人自带的礼貌,她在站起来去喝茶吃点心之前,还是问了一句沈婉:“姑娘,你要吃么?”   “端过来罢。”沈婉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好。”景兰答应了,站起来走去红漆小圆桌边,把那一壶茶并两个茶杯,挑拣了各种糕点放到一个盘子里,用托盘装了,端到沈婉拔步床内的小几上。   她倒了一杯茶,先捧给沈婉,沈婉接了,抿了两口。   景兰又给自接倒了茶,一气儿就喝了一杯,托盘的粉彩盘子里放置的各种精美小点心吸引了景兰的主意。她拿起盘子边放的牙箸夹了一个放进嘴里吃起来。吃的时候,她才想起,自己应该先问她的主子沈婉想吃什么点心,然后夹给她吃了,自己再吃。   “那个……姑娘,你想吃什么点心?”后知后觉想到这一点,景兰忙讪笑着问,并说自己方才忘了应该先问她这个主子吃什么了,这也是因为自己头一天进沈家别院做丫鬟,没习惯。   沈婉其实在晚饭之后,一般都不会吃任何甜食和点心,很多时候放在她屋里的点心不过是做摆设而已。   她叫景兰把点心端过来,只是想看着景兰吃,若是景兰吃得欢喜,她就暗自高兴。 第14章   只不过此刻看到景兰手里拿着牙箸,问自己是否要吃点心,带着那么一点点献小殷勤的样子,让沈婉觉得让景兰夹上几块点心喂给自己吃,也挺不错的。   她指了指盘子里的一块茶糕,说:“我想吃那个。”   景兰听了就用手中的牙箸去夹起来一个,同时笑着说:“姑娘也喜欢吃这个呀,很好吃呢。”   等到她夹起来,沈婉歪在那里静静看着她。   景兰夹起一块茶糕之后,才想起这要怎么给沈婉吃,难不成要喂给她吃?就像曾经喂给闺蜜吃东西一样,然而穿前喂东西给闺蜜吃,大家都是打打闹闹的,哪像沈婉现在这样,正正经经地等着自己去喂她。   现在这样,她就觉得透着难言的尴尬。   想着想着,手里的牙箸就松了,茶糕掉了下去,她会意过来,连忙再次去把那块掉到盘子里的茶糕夹起来,把茶糕往沈婉唇边送。   沈婉张嘴,轻轻含住那一块茶糕,咬了一小半,斯文地吃起来。   景兰呢,夹着剩下的那半块茶糕有点儿进退不得,心想,这位冰雪美人儿怎么吃东西这么斯文呢,一点儿都不像自己,一口就是一个茶糕。   还有啊,眼前这位也是十八|九岁的人了,吃东西还要人喂,难不成这个时代的大家闺秀们都是这样四体不勤,什么事都要人伺候?联想到之前沈婉沐浴也是从头到尾手都不动一下,全程由她这个丫鬟伺候,她开始接受了自己的推论了,那就是像沈婉这样的有钱人就是通过使唤奴仆,让奴仆伺候自己,来获取高人一等的优越感的。   沈婉特别享受景兰喂自己点心吃的感觉,那是一种被照顾的感觉,而且是一种被自己喜欢的人照顾的感觉,就算她是个活了七十二岁的重生的女人,她还是抑制不住喜欢这样的感觉。   她一连吃了两块茶糕,一块玫瑰糕,一块绿豆糕之外才不吃了。实在是她从来没有在晚饭之后吃过这么多的东西,有点儿撑。话说回来,要不是景兰喂她,她也没有兴趣可以吃下这么多点心。   接了景兰捧过来的茶,沈婉慢慢喝着,再指着盘子里剩下的十多块点心让景兰随便吃,不过千万不要吃撑了,不然一会儿睡觉不会安稳。   “嗯。”景兰答应了,接连夹了好几块糕点,一口一个,吃得香甜。   在她吃糕点的时候,她眼角余光瞄到沈婉托着茶盏唇角弯起看着自己,看她的表情很愉悦的样子。   景兰忽然想到自己不是想不去萧家,想留在沈家别院吗,这个时候的沈婉看起来心情不错,自己正好可以试着提一提。恰巧今天又是由她值夜,跟前没有安春那些人,她不提就是错失良机。   “姑娘,我有一事想求你……”她吞下嘴里的糕点后,看向沈婉慢吞吞道。   “甚么事?”沈婉问,她很好奇眼前这个丫头又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景兰期期艾艾说:“我能不能不跟着你去萧家?我想就留在沈家别院。”   沈婉讶然:“……可你是跟我签的身契,也就是说你是我的丫鬟,你只能伺候我,不能伺候沈家别的人。”   “我不伺候别的人,你来沈家别院我就来伺候你。”   “跟我说一说你不跟着我去萧家的理由,若是说得过去,我或许可以成全你。”   景兰组织了下语言,说自己故土难离,不羡慕在那些大家族里面吃得好穿得好,还说沈家别院这里离家近,可以常常见到家人,而且她也喜欢这里乡间的景色。   翠柳偷偷告诉她的那些话,她并没有对沈婉说,信守了承诺。   最后她做出哀哀可怜的样子出来,撒娇一样恳求沈婉能答应自己。   沈婉盯着景兰看,心想,景兰这一世真跟前世不一样了,她方才说出来的那不跟自己去萧家的话,表明她对自己并没有留恋之意。可景兰方才服侍自己沐浴时,明明脸红无措了啊,这说明她对自己是有感觉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让我想一想,你若是不吃了,就把这里收拾一下,再去漱漱口。”沈婉闭眼揉着眉心道,“漱口的水在那边的铜壶里,也给我倒点儿来漱漱……”   “好。”   景兰站起来收拾,把茶盏,剩下不多几个糕点的盘子,还有筷子等都放进托盘里,端去屋子中间的那张红漆面的圆桌上。   然后她按照刚才沈婉说的,找到屋角一个方的花几上放的不大的铜壶,拿起花几上放着的一个粉彩鸡缸杯倒出水来漱口,漱口水就吐进旁边的盂里。   她做着这些的时候心里打鼓,不知道沈婉会不会答应自己。   她想,至少沈婉没有一口回绝自己,自己就有希望。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沈婉极有可能答应自己,这种直觉也不知道从何而来,大概是从沈婉答应跟她签活契的时候就产生了。   景兰觉得,沈婉似乎挺心软的,跟外表那冰山脸形成了反差。   漱完口,她发现沈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床走到她跟前了,她让景兰给她倒漱口水,接着漱了口。   接着她趿着软鞋走回去上床躺下了。   景兰在后面呆呆看着沉默的她,好一会儿,才走过去站在床边,犹豫了一会儿问她可是要睡觉了,还有刚才自己求她的事情,她答应自己吗?   沈婉躺在拔步床最里面,窗前小几上的桌灯照不到她,景兰也看不清楚她的脸,只听她说:“晚了,我睡了,你求我的事情,让我想一想。你也去睡罢,对了,不要灭灯,把帐幔放下来。”   景兰不好再追问下去,便爬上床,把床上的那床锦被抖开,给沈婉盖上,再倒退着爬下床。   沈婉一直没说话,景兰看见她闭着眼,便以为她是真困了。   放下豆绿色的帐幔之后,景兰给桌灯里面换了一根蜡烛,这才走向拔步床对面靠墙处的罗汉床。   罗汉床上放着两床棉被和一个枕头,景兰把一床被子铺开当垫子,脱了外面穿的比甲衣裙,穿着一身粗布中衣钻进了被窝。她先仰面躺了一会儿,再侧身朝着拔步床看了两眼,嘀咕,也不知道沈婉是个什么意思,她要考虑什么,她会答应自己吗?   经过这一天下来,她觉得自己对沈婉的印象稍有改观。   就是沈婉看上去很高冷,不好打交道。但私下接触下来,就会发现其实她待人挺和气的,不知道她对别人怎样,但景兰认为她对自己至少挺和善。   她又想,要是沈婉不答应自己的恳求,也不算什么,顶多到时候她就跟着沈婉去萧家好了。   告诉自己要摆正位置,现如今的她可是沈婉的丫鬟,是跟人家签了卖身契的人,是人家的奴婢。作为奴婢,哪有为难主人的理,她自己就跟一个物件一样,还不是由得人家主子摆置。   哎……   她在心里叹口气,困意上来,她也闭上了眼。   沈婉在宽大的拔步床上闭眼躺着,她耳朵捕捉着景兰动作的那些微小的声音,知道她放下帐幔了,知道她给桌灯里面换了蜡烛,知道她去对面罗汉床上铺被子上了罗汉床,她甚至能够听到景兰在罗汉床上翻身……   这让她感觉幸福,跟景兰在一个屋子里面睡觉,虽然是各睡各的床,但景兰就在那里,是真实的人,不是梦。   对面的人似乎开始打鼾了,鼾声很小。   沈婉翻身,往拔步床边挪,她从最里面挪动了最外边,透过豆绿色的帐幔,她能够看到罗汉床上那个模糊的身影。   悄悄掀开帐幔,透过缝隙,她清楚地看见了景兰。   景兰弓着身子,脸朝着自己这边睡着了。跟下晌在竹筠楼书房隔壁的小屋里面睡着的样子不同,这一次,她的秀眉很舒展,并没有拧着,沉沉地睡着。   见她这样,沈婉唇角翘了翘,她从帐幔的缝隙里盯着景兰看,一面想着景兰刚才恳求的话。   到底答不答应那丫头呢?   她的一只手搭在锦被上,位置正好是她的腹部,她不自觉地隔着锦被摸了一下肚子。   肚子里面此时已经有个小生命了,她未来的女儿此刻已经在她肚子里面安家了,尽管还没安家多久,大概两个月左右。   这一世,除了她自己,还没有任何人知道她肚子里面有个小生命住下了。   前世,萧家人是在隆庆元年五月之后才知道她怀上了身孕,在十一月的时候,她的女儿呱呱落地。   自从重生之后,她已经决定要跟萧玉琅和离了,可女儿她是想要的,也不想把孩子留给萧家。所以她需要在肚子显怀之前就跟萧玉琅成功和离,那就是说最多她只有三个月的时间。   这回到萧家去之后,要跟萧玉琅和离,必定会有风波和阻力,若是带着景兰回到萧家,说不定景兰也会遇到一些麻烦事。   如此说来,带着景兰回萧家也许对景兰并不好?   但她自己又如此舍不得景兰,重生之后,她就想每天都看到景兰,喜欢景兰每时每刻都在她左右。如果不带景兰回萧家,那么就要等上一段时间才能再见到景兰了,这让她几乎无法忍受。   到底该怎么做,沈婉一时间竟无法取舍。 第15章   景兰是被沈婉推醒的。   睁开眼,首先就看到了晨曦微光中,沈婉那张貌似已经融化的冰山脸。   沈婉的手放在她肩上轻轻推她,口中轻声道:“阿兰,该起身了。”   景兰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在沈家别院,昨日她签了卖身契,成了沈婉的丫鬟,昨晚住在这里。她还想起昨晚是她值夜来着,伺候她的主子沈婉起夜或者喝水等等。   然而,昨晚的她一觉到天明,根本就没有做值夜的工作,并且,睡到天亮,还是沈婉来叫醒她的。   想到这里,她忙翻身坐起来,讪讪地对沈婉道:“姑娘,对不住,我……我睡死了,昨晚没有伺候姑娘起夜。”   沈婉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用像对一个小孩子说话的语气说:“不妨事,你年纪小,睡过头也正常,再说,昨晚我也睡得沉,没起夜。只是,这会儿,该起了,因为安春她们就快进来伺候我洗漱梳头了。你呢,就跟着翠竹去洗漱吃朝食,然后再回来,今日我要去栖霞寺礼佛布施二十石米,让栖霞寺的僧人明日就搭起粥棚施粥,叫远近乡村的村民都去吃粥。”   景兰被摸头后有点儿尴尬,她难免会想起自己聊天的表情包里有一张摸狗头的图片,而此刻她就像那只傻狗……   “姑娘,我不小了,已经十三了。”她往后仰了仰,不让沈婉继续摸着自己的头,小声抗议道。   “在我眼里,你就是小。”沈婉道,她想,就算景兰三十又如何,在她这个重生之前活了七十二岁的女人眼里一样小。景兰抗议自己说她小,躲避摸头,在沈婉看来那更是像小孩子说的话,还有小孩子做的动作。   在景兰急急忙忙穿衣裙的时候,沈婉又对她说,以后在外人面前不要说“我”,而要说“奴婢”,否则会被人认定为失礼,也会遭到别人的呵斥。如果景兰在她跟前,她跟前也没有别的人,景兰大可以自称“我”。   经过沈婉的提醒,景兰才想到,果然从昨天晚上到沈婉跟前服侍她沐浴开始,自己就一直在说“我”,算是失礼,但沈婉一直都没有纠正,只是在安春等人要进来服侍之前才纠正。这说明什么,说明沈婉对景兰有些纵容。可她为什么要纵容自己呢,而且,景兰想起昨晚吃点心的时候,貌似在沈婉的眼中也看到了一丝宠溺。   宠溺?   对!就是这个词儿!   可她为什么要纵容和宠溺自己,景兰觉得很疑惑。   她还要深想时,外面窗下传来安春和安冬的声音,她们隔着窗户问沈婉是否已经起床,她们可以进来服侍了吗?   沈婉在里面说:“进来罢。”   外头就有了开房门的声音,以及纷沓的脚步声,听上去不少人进来了。   景兰停止了思考,只忙着把罗汉床上的两床被子折起来放在一个大的包袱皮上,枕头也放进去,打成一个大包。她知道,一会儿会有丫鬟过来把这个装着值夜的丫鬟睡的被子拿出去放到别处的柜子里。   安春等人进来后,就向沈婉行了福礼,沈婉叫起,接着她叫人去把丫鬟翠竹传来,交待翠竹带着景兰去吃朝食,完了就带着她回蕙香居来。自己在沈家别院这几天,翠竹就跟着景兰,负责解答景兰的疑问,让景兰尽快了解沈家别院的情况,以及一日三餐都由翠竹陪着景兰去吃。   在等着翠竹来带自己去吃早饭时,景兰在一边观摩安春等人是如何伺候沈婉洗漱更衣梳头匀面的。   安春负责给沈婉梳头匀面,安冬负责给沈婉搭配衣裳和首饰。   不得不说,景兰还看得挺起劲儿。自从她穿过来,成为林景兰,周围的女人们都是村妇,平时穿的都是粗布衣裳,梳的头发也是最简单的什么圆髻螺髻之类,根本谈不上什么收拾打扮。   但此刻她见到安春和安冬伺候沈婉梳妆打扮,也会认同这不但有趣还是一门学问。   如果她不到沈婉跟前来当丫鬟,也许永远也见不到眼前这一幕,学不到这个时代的名门望族家里的女人们是如何穿衣如何打扮自己的。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是景兰认可的行为准则。   反过来说,那就是在其位要谋其政了,做贫穷农家的女儿林景兰时,她也会认真去学怎么做力所能及的农活,如何洗衣做饭喂鸡喂鸭。现在她做了沈婉的丫鬟,便认为也应该认真学习怎么伺候人,还发现原来伺候人也是一门学问。就比如说安春和安冬现在干的活儿,她就干不来,并且光是看也不容易学会,这需要长期的实践。   沈婉在镜子里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景兰偏着头,煞有兴致地看着安春和安冬给自己梳妆打扮,不由得暗暗勾了勾唇。她想,看来景兰那个丫头对于女人梳妆打扮很感兴趣呀,也难怪,是个女子都爱美,景兰当然不能免俗。   她还想,只要景兰喜欢这个,那么以后在一起的时候就有说不完的话了。   安春一边梳头一边问沈婉,这个林家丫头到沈婉跟前伺候了,是不是该给她取个名儿,以后大家好称呼她。   沈婉想了想说:“那就叫她安兰罢。”   “安兰?”安春一听不太高兴,因为沈婉跟前以安字开头取名的丫鬟就只有她跟安冬,沈家还有两个叫安夏和安秋的丫鬟却是在沈家大太太,也就是姑娘的娘跟前伺候。   她跟安冬原先是沈家大太太余氏跟前的丫鬟,因为余氏疼爱女儿,就把自己跟前调|教好的四个丫鬟里面的安春和安冬给了沈婉。   为何只是挑了安春和安冬也是有说法的,余氏爱女心切,小时候的沈婉一直身体不太好,每到春天和冬天就会生病。所以,她把安春和安冬给了沈婉,希望这两个丫鬟可以让沈婉春天和冬天都平安无病。还有就是,一年里头,春天是开始,冬天是结束,春天和冬天都安稳了,这一年就安稳了。   以“安”命名的丫鬟一共就只有四个,她们也都是二等丫鬟,每一个月的月例银子是一两五钱。这比三等丫鬟的八百文铜钱足足多了一半,而且作为主子跟前贴身伺候的二等丫鬟,她们年节上得到的赏赐也比那些三等丫鬟多,当然连三等也排不上的负责打杂洒扫的丫鬟就更不用说了。   而她们有这样的待遇是在主子跟前尽心尽力伺候了七八年的结果,但林家丫头才来一天,不但昨晚伺候主子沐浴,还被主子挑上值夜,那已经是一步登天了。现在,她还被主子赐名安兰,也就是说,以后林家丫头就跟她和安冬一样是二等丫鬟,拿二等丫鬟的月例银子,凭什么呀,真是!   只不过,她心里不高兴,也不敢表现在脸上,只是脸上堆着笑,还要奉承沈婉给林家丫头取的名字真好听。   安冬在一旁给沈婉挑今天配衣服的首饰,听见了,便回头招呼景兰过来,让她向沈婉行礼道谢,感谢姑娘给她赐名儿,还说这名儿可是抬举她了。   景兰耳朵尖,早就听到了安春和沈婉的对话。   安兰?   这个名儿说不上好听,一听就是丫鬟的名字,不过她想起昨日小丫鬟翠竹说沈婉跟前服侍的丫鬟没有叫兰的,因为兰花高贵,故而没有丫鬟可以叫兰。但沈婉亲口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安兰,这里头就有兰字,她穿越的原主名字里面也有兰字,可见沈婉还是照顾了她。并且,景兰还隐隐约约感到沈婉赐给她的名字里面这个“安”字大有文章,因为沈婉跟前服侍的两个大丫鬟名字里面就有“安”字,她们可是沈婉跟前的贴身二等侍婢,明显高其她丫鬟一个等级。   安冬说了,沈婉给她取这个名字是一种抬举。   意思是沈婉直接将她这个刚到她跟前服侍一天的丫鬟提成了二等?   景兰脑子里面车轱辘一样转,可也没耽误她上前来向沈婉行礼道:“多谢姑娘抬举。”   沈婉在镜子里面看着景兰,漫声道:“起罢,以后要跟着安春和安冬多学,不懂的多问。”   “是,姑娘。”景兰弓身答应。   待她直起身来时,外面有丫鬟隔着帘子向内禀告说翠竹来了。   沈婉就让安冬带着景兰出去,把自己刚才说的话交待给翠竹。   景兰跟着安冬出去了,安春帮沈婉梳着头,随意问了一句:“不晓得安兰那丫头昨晚伺候姑娘可伺候得好,没出什么纰漏吧?”   沈婉说自己昨晚睡得很好,景兰伺候得不错。   安春就不好问了,她暗想,也许姑娘昨晚没起夜,所以景兰才没出纰漏,这也算是她运气好。   屋外,安冬交待翠竹:“你领着你安兰姐姐去饭堂吃饭,吃罢饭带她回来。姑娘吩咐了,这几日在这里,就由你陪在你安兰姐姐身旁,她有什么不懂的,你都要说给她听,还有一日三餐也由你带着她去吃。”   翠竹赶忙应了,接着在前引领着景兰出去。   一走出蕙香居,翠竹就抬起了低着的头,转身一把抓握住景兰的手臂,兴奋道:“姐姐,你走运了!也不晓得你前世是不是做了不少好事,积德积福了,这才一进来就跟大姑奶奶跟前的两个大丫鬟平起平坐了!哎呀,看来,你是个有大造化的!” 第16章   一听到大造化这个词儿,景兰就要撇嘴,所以让翠竹别说了,赶紧这就带自己去吃早饭罢。   翠竹嘟囔说,景兰不用装,这沈家别院的丫鬟就没有一个不想着有造化的。就算景兰是签的活契,也别以为出去之后能够嫁一个多好的人。因为放出去的时候年纪已经大了,只能嫁给比自己还大的男子,那些男子有如下几种。一种是贫穷无钱娶妻,拖到后年年纪挺大,愿意娶从大户人家出来,有些积蓄的女子为妻。还有一种就是那些死了老婆的鳏夫,嫁过去给人当继室,娃娃还没生呢,倒有人喊你娘。甚至,还有从大户人家出去的女子,回去后再被亲人卖了,给人做妾的。   所以,翠竹总结,能够被亲人卖了来做丫鬟的,那她家里的人大多数并不疼她,即便是拿吃不起饭做理由。   “这还是签了活契的,若是签了死契的,要是不想到了年纪被配人,让自己的儿女继续做奴婢,就只有给主子家的老爷少爷做妾。做了妾,好歹生的儿女不用再做奴婢,要是生了有出息的儿女,那么老来有靠,安享荣华,这可不比配给家里的小厮强得多么……”   翠竹带着景兰往沈家别院厨房的饭堂去,一路走一路絮叨,景兰默默地听着。虽然她并不认同翠竹的一些观点,但她还是认为翠竹的观点是这个时代,这个阶层的主流观点。   她问翠竹是不是签的死契,翠竹说是,她被她亲生爹娘以五两银子卖了,只因为她家里还有两个弟弟,去年灾年家里断了粮,为了让她的两个弟弟活命,她爹娘就狠心把她卖了。   “哎,当时我也哭了一个多月,后来也想通了,我虽然做了奴婢,可不挨饿受冻。我来沈家别院一年多了,还长胖些了,你看……”翠竹一边说一边撸起了衣袖给景兰看,“原先我瘦得跟干柴似的,要再饿上几日准去见阎王了。”   说到这里,翠竹呵呵笑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在庆幸自己还活着,还长胖了,总之看起来很愉快的样子。   景兰摇摇头,笑她傻丫头。   翠竹挽着景兰的胳膊,要景兰答应她,若是景兰走了好运,以后做了半个主子,别忘了关照自己,至少把自己调到城里的萧家去做奴婢。   景兰告诉她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她已经求沈婉将她留在沈家别院了,而且沈婉已经说她会考虑一下。   “呀!你,你这是昏头了吧!你瞧瞧大姑奶奶多抬举你,你才进来一日,就给你取了安兰这个名儿,以后跟安春她们都是二等丫鬟,一个月拿一两五钱银子的工钱,年节上得的赏赐也多。最要紧的是,你不觉着大姑奶奶如此看重你,多半是想让你成为她的心腹,以后若是你做了姑爷的妾,也会向着大姑奶奶。你虽然年纪小些,可是模样生得好,或许这也是大姑奶奶抬举你,有心栽培你的缘由。你为何敬酒不吃吃罚酒,反而向大姑奶奶提出来,你要留在沈家别院。依我说,你吃罢饭了,去大姑奶奶跟前伺候的时候,赶紧把前番说的话收回吧,就说你不懂乱说的,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翠竹站住了,紧握着景兰的手臂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   景兰觉着自己再坚持己见,还不知道翠竹有多少车轱辘话说呢,简直聒噪,听得脑仁儿疼。于是她只得含混说她知道了,会去沈婉跟前说的。   好在,她们已经走到了厨房小院门前,翠竹自己肚子咕咕叫了,忙招呼景兰一起进去吃早饭,暂时不再提起这个话题。   昨晚景兰去沈婉跟前伺候沐浴兼值夜的事情不知被什么人传到了沈家别院的下人耳朵里,景兰坐在丫鬟们吃饭的饭堂里吃粥的时候,不少邻桌坐着的的丫鬟们拿着筷子指着景兰议论纷纷。甚至还有路过丫鬟们所在的饭堂,朝着里面张望的沈家别院的小厮,想瞧清楚才进沈家别院,就被沈家大姑奶奶抬举去跟前伺候的人长什么样。   景兰隐约听到一些人的话说得很难听,带着妒忌和嫉恨,然而她却不去理会,只管吃粥把肚子给填饱。在周围那些人的嫉恨的眼光和议论声中,她居然吃了三碗粥,才放下了筷子。   她吃粥的速度挺快,放下筷子的时候,坐在她旁边的翠竹才把一碗粥给吃完,然而她也不吃了,说自己吃饱了。   周围那些人议论景兰的话她也听到了,本想怼那些人几句的,可她见到景兰没开腔,就忍住了。   两人把碗筷洗了出来,翠竹就安慰景兰,别把那些人说的话往心里去,她们只是嫉妒景兰而已,只要景兰在大姑奶奶跟前得脸受大姑奶奶信任,那些人终究会来讨好她的。   景兰嗯一声,算是领了翠竹的好意。   或者因为她是个穿越者,在面对这些土著时,有天然的优越感,故而行事始终要镇定些,遇到刁难和困难没那么容易惊慌失措,也没那么大的情绪起伏。   翠竹冷眼旁观,倒是对景兰这样镇定感到吃惊,同时也越发坚定了要抱住景兰这根大腿,争取成为景兰的死党的心。   景兰一下子就被大姑奶奶挑上了,有成为大姑奶奶心腹的可能,别管能不能有大造化,她总是个二等丫鬟了。能巴结上一个二等丫鬟,翠竹认为也挺不错。   打定了这样的主意,翠竹就对景兰格外热情了,从沈家别院厨房走回蕙香居的路上,把自己知道的一些沈家别院还有沈家的事情,以及萧家的事情一样一样说给景兰听。   景兰且听着,只是有些太夸张的地方就当成八卦听了。   或许是因为沈家和萧家都是金陵城里的望族,人多事杂,翠竹说到蕙香居门口也只说了个大概,她说等以后有空再慢慢将给景兰听,这会儿她先带着景兰进去交差。   蕙香居里,此时沈婉也由安春和安冬伺候吃完了早饭,然后她让安冬拿着买二十石米的银票去范管家那里交给他,充作买下沈家别院仓库里的存粮的银两。接着叫范管家安排人装车,跟在自己坐的轿子后面运去栖霞寺,她要上栖霞寺礼佛,并将这些米布施给栖霞寺,让栖霞寺开粥棚,通知周围乡村里面的村民去吃粥。   “是,姑娘,奴婢这就去。”安冬应了,去里面开了沈婉带来的钱箱,拿了银票出去找范管家了。   沈婉接着又吩咐安春去找陈妈妈,让她安排一下轿子,还有去礼佛需要准备的香烛等物,一个时辰之后就出发上栖霞山。   沈家别院所在的清溪村就在栖霞山下,去栖霞古寺不过十来里路,况且还有修造好的能容三辆马车并行的石子路一直通到山门前。因此,沈婉等人一个时辰之后出发,到栖霞寺也不会超过巳时(中午十一点),进入寺庙礼佛布施之后,还能赶得上吃寺内的斋菜。   栖霞寺内的斋菜远近闻名,从金陵城里来礼佛的贵人们都爱在礼佛之后吃一吃栖霞寺的斋菜。沈婉便想到了景兰那个吃货要是去吃到那些精致的斋菜,一定会大快朵颐吧。   一想到了这里,她就忍不住心情大好。   安冬和安春得了她的吩咐出去之后,翠竹就带着景兰来到了蕙香居,门外守着的丫鬟见到她们来了,便进去禀告说两人来了。   沈婉一听,就让带景兰进来,至于翠竹,则是让人带她去耳房里候着,一会儿去栖霞寺礼佛也带上她。   在外面候着的翠竹一听大姑奶奶要去栖霞寺礼佛,还要带上自己不知道多欢喜,她知道这是因为景兰,她才会有跟着去栖霞寺的机会。便在景兰进屋之前,拉她的袖子,轻声嘱咐她等会进去见了大姑奶奶,一定要收回那什么不去萧家的话。   景兰只是微微一笑,就跟在来传话的丫鬟后面进去了。   沈婉在蕙香居正房的东屋里坐着,南窗下有一张红木的罗汉榻,榻上有一张红木小桌,小桌上放着茶盏,还有一些账册,以及一个算盘。   景兰进去的时候看到她正在一边翻看账册,一边打着算盘,算盘珠子被她拨得噼噼啪啪响。屋角的花几上一个青瓷香炉里面散发出好闻的香味,深深一嗅,好像是玫瑰?   春阳从糊着雪白的高丽纸的窗外透入室内,将沈婉整个人笼罩,让人觉得她美得既朦胧又梦幻。   景兰在心里感叹,人好看就是不一样,到哪里都自成一道风景。优美的风景大家都喜欢看,因为赏心悦目,景兰也是。   她立在东屋门口,离沈婉四五米远的地方,没吭声,静静欣赏着那个让周遭的一切瞬间变美的美人。仿佛一开口,就会破坏这一切一样。 第17章   沈婉虽然在算账,拨打着算盘珠子,可早就听到了门口帘子轻碰在门槛上的声音。   但她没有立即去看进来的景兰,大概是虽然重生到十八岁了,可是心态上还是没回到十八岁,这让她绝不毛躁,动作也舒缓得多。   她等着景兰首先过来行礼,说她来了。   可是都算了一页的账了,景兰竟然还没吭声,难不成她看见自己在算账,害怕打扰自己,所以才在门边站着。   想到此,沈婉就停止了算账,抬头看向站在门边发呆的景兰开口:“阿兰,你来了也不过来向我行礼么?”   景安闻言猛然回了神,想起自己方才失态了,不由得尴尬不已,忙上前几步向着沈婉行了礼,然后说:“姑娘,方才我瞧见你在算账,不敢打扰你……”   果然如此,哎,还是村里的孩子,年纪小,胆子也小。   “起来罢,你来,去端个椅子来在我跟前坐下。至多再过一个时辰,我就会带着你还有其他人去栖霞寺礼佛,顺便布施二十石好米给栖霞寺施粥。”沈婉朝着景兰抬抬手道。   景兰应一声是,直起了身子,然后依照沈婉的吩咐去端了个椅子来坐在她旁边。   也没敢坐太近,景兰跟沈婉保持着一米多两米的距离。   沈婉见了就叫她坐过来些,若是看见她茶盏里没茶水了,就给她续茶。   景兰“哦”一声,把椅子又搬近些,大概一米左右,就又坐下来了。   沈婉见状,没再要求她再近些,重新又开始算账。因为今日要去栖霞寺礼佛,要耽搁,故而她抓紧这一个时辰的空闲时间算账。今日过了,她打算再在沈家别院呆三日,就回萧家去,在这之前,要把开年后这一季的账都算清楚。回到萧家之后,她就会展开行动。   景兰看沈婉算盘打得娴熟,那一双形状优美的手上下翻飞,跟执笔作画时的那份娴雅又有不同。   沈婉眼角余光瞄到景兰盯着自己打算盘,心想,莫不是这丫头对算账感兴趣么?又一想,若是她感兴趣,自己倒可以教她如何算账,一来可以跟她多亲近,二来以后她熟悉了,自己手里的那些铺子和田庄也有个可以信任的人去帮着管理。反正再过几年,安春和安冬年纪到了,就要放她们出去嫁人,又或者她们嫁了人还愿意回来帮自己,但始终不如将景兰培养成自己的左右手合适。   想到此,她就听了下来,看向景兰问:“阿兰,你想学打算盘,想学算账不?”   景兰穿前本来是财经院校的大一生,尽管才学了一年,但她觉得自己的数学知识应付沈婉手里的账册应该没问题,而且就算是珠算,她也学过口诀,也上手打过,只不过不如沈婉熟练而已。   但联想到她穿过来的这个岁数,这个出身,她要是说她会那就真得会吓人了。   景兰摇摇头,说自己不会。   “那我教你。”   “……也好。”   “不过,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学会的事情,要学着算账,还要先识字,得从简单的字开始学。”   “嗯。”   “你还有很多要学的呢。比如这见人的礼仪,比如如何说话,都因人不同而不同。不是有句话说,人情练达即文章么?人情练达可是大学问,也非三五日可以学会的,有些人三五年还没掌握关窍,甚至还有一世不通的。咱们女子不比男子,可以做学问走仕途,他们可以穷经皓首,指望从书山上走出一条路来。故而咱们女子的学问就在于人情练达这上头,这上头做好了,无论家里家外,都是益处多多。”   “嗯。”   不得不说,景兰觉得沈婉说的很有道理,至少切合这个时代的现实情况,所以,她要学的东西真得还有很多。   “姑娘……我想问,昨晚我求你的事情,你可能答应我?”   景兰望着沈婉,试探着问,趁着眼前没有别的人,而且两人说话的气氛也不错。她一早起来就牵挂着这件事,这会儿忍不住打听沈婉的意思。   沈婉再次打起算盘,算起了账,好半天才慢悠悠地说:“我还没想好呢,端看你这小丫头把我伺候得好不好了。”   一听这话,景兰就高兴起来了,忙站起来狗腿地把红木小桌上那盏茶端起来,揭了盖子,捧给沈婉:“姑娘喝茶,奴婢瞧你也忙半天了,说了好多话教奴婢。”   沈婉接了景兰的茶,吃了两口放下,继续打算盘。   景兰又站到她身后去,给沈婉敲打肩膀和后颈,一边说沈婉算账也好一会儿,一直埋着头,肯定脖子和肩膀都酸了,所以自己给她敲打一下。   穿前,景兰每次有求于她爸妈时,就喜欢这么干,给敲肩膀和后颈,因此做起来简直顺手得不行。而且,她这个人要想达到目的,也舍得放下身段儿谄媚说些违心的甜言蜜语。   很明显,她如此狗腿地又给端茶又给敲肩膀,还自称奴婢,出乎沈婉的意料,因为前世的景兰可是拘谨得很呀。她记得当初景兰刚刚成为她的丫鬟,只是在庭院里扫地,自己从她身边路过,她都紧张地缩着身子,低着头,向自己行礼问安时话都说不利索。哪像现在的景兰,自己就那么说了句,她就立马给自己又端茶又捶肩,貌似一点儿都不怕自己,还很灵活。   疑惑归疑惑,这不影响沈婉享受景兰的“服务”。   景兰给沈婉敲肩膀敲了一刻钟左右,沈婉怕她累着,就让她不用敲了,坐回去休息会儿。   “姑娘,奴婢方才伺候得好么?”景兰一坐回去就搓着手涎着脸问。   沈婉淡淡道:“一时半会儿我也说不上来好不好。”   景兰一听就在肚子里腹诽沈婉是个老狐狸,说话滴水不漏的,先给她希望,让她狗腿地服侍她,等到服侍了,她就说个模棱两可的话。   沈婉的言下之意是要让自己再接再厉,继续狗腿?   好吧,为了不去萧家,不要脸就不要脸算了,她继续拉低下限哄她的主子高兴,达到目的。   脸上堆了笑,景兰说自己会继续努力,让沈婉满意。   “那就好。”沈婉道,眼睛继续看着账册,手不停,噼噼啪啪拨着算盘珠子。   景兰起身去给沈婉续茶,接下来就静静地坐着看美人算账了,她也知道沈婉在干正事,自己不能老拿自己的事情去烦人家。   小半个时辰之后,安春和安冬相继回来向沈婉禀告说,沈婉交待她们去办的事情已经办好了。   陈妈妈已经让人备好了几顶轿子,去山上的栖霞寺礼佛需要的香烛等也准备好了。范管家则是拿了银票,就叫小厮们打开粮库的门,拿出二十石粮食装车,要不了多久就可以装好。装好之后,他会派个小厮来传话,然后沈婉就可以动身了。   沈婉点头说知道了,又让安春和安冬过来,各分给她们一本账册,让她们利用等着出发的这一段儿时间算账。   自从安春和安冬进来,景兰就自觉地把那张圈椅搬开,到屋角去站着了,而沈婉也没让她再过去。   本身安春和安冬回来,见到景兰坐在离沈婉不远处已经够吃惊了,景兰又哪能再引人注目。   沈婉算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景兰傻傻地站在屋角,一动不动,肯定难受,便叫她先出去,去耳房找翠竹,一会儿动身去栖霞寺,再到自己跟前来伺候。   景兰早就觉着站得无聊了,得了沈婉的吩咐简直像得了一纸特赦一样,忙应了,急急忙忙地退出去了。   退到外面后,她舒出一口气,自己觉得轻松了不少,刚才在屋子里跟个木偶人一样站着可把她憋坏了。   她去找到外面守门的丫鬟问翠竹在哪里呢。   守门的丫鬟知道她是沈婉这个沈家大姑奶奶新挑上的得宠的丫鬟,就忙带着她去了右边的耳房,那里是一间平时伺候主子的丫鬟的起坐间。一般来说,蕙香居来了城里沈家的女眷,被安排来伺候的丫鬟就会在耳房里等着主子召唤,或者等着大丫鬟们来指派她们去当差。   景兰进去的时候就看到翠竹坐在一张木桌子边,一边嗑瓜子,一边跟一个丫鬟说笑。   见到景兰进来,她忙招呼景兰坐过去,还跟她介绍说她旁边坐着的丫鬟叫/春桃,在这个沈家别院两年了,比起她这个才来半年多的,算是老资历了。   春桃估计刚才跟翠竹一起也说了不少话,知道景兰很被沈家的大姑奶奶看重,就也有了讨好她的意思。   景兰才坐下去,她就把桌上一块手帕里堆着的瓜子抓了一把给景兰,让她吃点儿。   瓜子算是闲来无事的女人们最喜欢的零食,尤其凑在一起八卦的时候,磕着瓜子的话,能让八卦的内容更加香些。   本来瓜子这种东西是极为普通的零食,不管穿前穿后都是。   但对于景兰来说,她穿过来这半年饭都吃不饱,天天饿肚子,瓜子这种零食对她来说都成了稀有的零食了。春桃给她抓了一把瓜子,她还小高兴了一把呢。   吃瓜子侃大山,她也喜欢啊,尤其还是跟翠竹这么个爱八卦的人坐一起。 第18章   “你有没有在大姑奶奶跟前出错?”   “大姑奶奶好伺候么?”   “你伺候大姑奶的时候怕不怕?”   ……   翠竹和春桃接二连三地抛出来了她们感兴趣的问题。   景兰据实以告,说她自己也不知道出没出错,反正就那样,还有大姑奶奶并不难伺候,说到害怕呢还是有一点儿。其实就算她心里认为沈婉挑剔又龟毛,可也不会当着眼前这两个丫鬟说,要说也说沈婉的好,比如沈婉还给她吃了点心。   她们两个听完面面相觑,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景兰一定是服侍的另外一个大姑奶奶。   因为她们知道的沈家大姑奶奶是个清冷不苟言笑的人,凡是到她跟前去服侍的奴仆都小心翼翼,生怕犯错。要是犯了错,定会按照家规严惩。所以沈家的下人,若是没有过硬的服侍人的本领,是不会去大姑奶奶跟前伺候的。   她们断定要不是景兰运气好,去大姑奶奶跟前服侍没有出错,要不就是大姑奶奶心情好,景兰即便犯错也没有计较。   景兰想了想昨晚自己睡了一晚,都不知道沈婉到底有没有起夜,这应该是明显得的怠工,算是犯错,然而沈婉并没有惩罚自己。   所以她就说:“想来应是后一种吧。”   翠竹和春桃呵呵笑,道:“我们也这么想,或者兼而有之。”   景兰不想再跟她们两个谈昨晚服侍沈婉的事情,就把话题转到了今日沈婉要去栖霞寺礼佛布施的事情。   一提起这个,翠竹就雀跃起来,说她托景兰的福,大姑奶奶让她跟着一起去栖霞寺呢。自从她进了沈家别院做丫鬟,一次也没有出去过,更别说栖霞寺了。   栖霞寺离清溪村就十多里路,名气挺大,穿过来的景兰也没去过,至于原身去没去过她就不知道了,因为她穿过来之后,原身的大部分记忆已经缺失了,剩下的都是一些关于家人的记忆。就连林家的左邻右舍,还有清溪村的那些村民都是她后来慢慢认识熟悉的。   春桃道:“我倒是跟着沈家长房的二太太还有五小姐去过一次栖霞寺,寺里那金光闪闪跟真的菩萨神佛一样的塑像就不说了,栖霞寺的斋菜可是一绝。那用豆腐做出来的肉就跟真肉一样好吃,还不油腻。还有那些南瓜和冬瓜,也不晓得他们怎么做的,好吃得能把舌头吃下去……啧啧,这会儿说起还要流口水……”   翠竹也接话说,她听说过别的丫鬟提起过栖霞寺的斋菜,也跟春桃说的一样,好吃得要命。   景兰听了笑道:“能比肉好吃的豆腐?我不信,还有冬瓜和南瓜,好吃得能把舌头吃下去,我也不信。估计是你们在沈家别院平时吃得好,上山去吃着寺里的豆腐南瓜这些,因为他们做法不同,你们就觉得与众不同了。”   春桃接话:“能把素菜做得比肉好吃,当然要手艺,你说的做法与众不同太对了。好比说一条鱼,由不同的人来做,就会做出百十种菜来,又因为厨艺有高有低,做出来的鱼就有好吃不好吃之分。我想,正是因为栖霞寺里有好厨艺的僧人,他们做出来的斋菜才远近闻名,让人称道吧。”   “姐姐说得好有道理!”翠竹拍着手赞道。   景兰也停止了吃瓜子,听住了,过后跟着翠竹一起拍手称赞,认为春桃说得很有道理。   “既然春桃姐姐说得这么好,那么我跟翠竹今日跟着大姑奶奶去栖霞寺礼佛,看来要一饱口福了。”   “是啊,是啊!”   几个丫鬟在这里说得眉开眼笑时,外头帘子掀起,跑进来一个小丫鬟传话,说大姑奶奶那边叫景兰和翠竹去,她们要动身出门儿了。   翠竹一听,即刻从凳子上蹦起来了,慌得不行,几下拍干净身上的瓜子壳,又把景兰从凳子上拉起来,替她拍干净裙子上的瓜子壳,然后拉着她就往外蹿。   还是景兰临出门之前感谢春桃招待她和翠竹吃瓜子了。   春桃闻言一笑,挥手让她们快去。   ……   沈婉换了一身冰蓝色折枝花卉纹褙子,下着白挑线裙子,戴了金头面和嵌蓝宝的金镯子。   这让景兰看到的时候小小惊艳了一把,觉得她这一身高端大气上档次,看起来很有气场,又隐隐符合她的冰雪美人的气质。   “走罢。”沈婉简单吩咐一声,就往蕙香居外走。   跟着沈婉往外走的除了安春和安冬两个大丫鬟,还有景兰和翠竹,以及另外两个景兰不知道名字的丫鬟,这两个人估计是沈婉这一次从萧家带到沈家别院来的,反正景兰没跟她们说过话。这两个丫鬟的年纪约莫在十四五岁,比景兰大些,又比安春和安冬小些。   虽然只是去十多里外的栖霞寺礼佛,并且当天去当天回来,可是沈婉出行,跟着去的丫鬟们要带的东西不少。比如说要带两身可以换的衣裳,带雨伞,带茶具和茶叶,带各种点心和果子,带专用的碗筷,带交椅,带马桶等等。所以丫鬟们手上都没有空着,包括安春和安冬在内。   景兰被安春安排提着一个红漆描金的马桶,翠竹被安排拿着雨伞和一把折叠的交椅。   提着马桶的景兰走在一行人最后,因为虽然她提着的马桶被洗擦得很干净,但毕竟是马桶,还是有一些味道。所以,她不能走到前面去,甚至不能在翠竹前面。   安春让景兰提马桶的时候,还说了这是从萧家带来的,马桶的材料是檀木,很名贵的,当初作为大姑奶奶的嫁妆陪嫁,带去了萧家。大姑奶奶也用惯了这个带着檀香味的马桶,所以要安排景兰这个大姑奶奶喜欢的丫鬟来提着。   景兰对于这个名贵的马桶是用檀木制成的表示半信半疑,因为她没怎么闻到檀香味,还有就是这只马桶死沉,提起来费力,就是她对手里提着的马桶的全部感受。   光是提着它从蕙香居走到沈家别院的大门口,她就出了一头汗。想到还要提着它走十几里路上栖霞寺,景兰不觉头大起来。   沈家别院大门口停着三顶蓝呢轿子,陈妈妈和范管家都在,还有六个充作轿夫的小厮。   一见到沈婉来到,陈妈妈和范管家都赶忙上前去行礼,接着把各自负责的事情是怎样安排的禀告给了沈婉听。   沈婉点点头,走往最前面那顶轿子,轿夫压轿,她钻进轿子坐定。   陈妈妈和安春安冬分别上了后面的两顶轿子。   就在轿夫要起轿时,忽然沈婉掀开轿帘子,叫了范管家过来,对他说了几句话。   范管家连连点头,沈婉放下轿帘,吩咐轿夫起轿。   跟在轿子后面的景兰等人拿着各自手里的东西正要跟上,范管家过来了,说:“你们稍等,大姑奶奶体恤你们,让我给你们套个车,你们就坐马车上山去罢。”   说完,范管家让一个小厮去车马房套个车出来。不到一刻钟,从沈家别院赶出来一辆马车,景兰和翠竹,以及另外两个丫鬟上了马车。这辆马车刚好能坐下四个人,她们手里拎着的东西也可以放在车上。   景兰等人上了马车,范管家翻身上马,简单说了句:“我们走!”   他就领头策马小跑起来,后面载着景兰等人的马车,还有装运粮食的马车随即跟上。   虽然沈婉等人坐的轿子要先走一会儿,但范管家带领的车队还是很快就追上了她们,一行人迤逦往栖霞山上的栖霞寺去。   景兰坐在马车上,松了一口气,心想,好歹是有马车坐,不然提着那个名贵的檀香木红漆描金马桶去栖霞寺,可有罪受了。   马车从清溪村穿行而过的时候,她掀起车帘子遥遥看了下林家,她看到了妹妹阿果正在篱笆院子里玩,祖母高氏在锄院子里那块菜地。林家院子附近有大大小小的一块一块的油菜田,这时候金黄色的油菜花开得正盛,折射春阳,耀眼得很。空气里还传来了浓浓的油菜花的味道,是她最近半个多月来嗅惯了的,不时还有几声鸡鸣犬吠声入耳。   景兰无比怀念作为自由人享受村居生活的昨天,前天,上前天……   和她的怅惘不同,马车里其她的三个丫鬟却是说说笑笑,别提有多高兴了。她们也在景兰掀开车帘子的时候,凑到那小小一格的窗子跟前,咯咯咯地笑着,指着外面过路的村民,或是坐在水牛背上的小童,以及溪边洗衣裳的村妇,评头论足。   直到马车出了清溪村,离得远了,景兰放下车帘子,她们才把话题转到别的上头。比如说这一次沈家大姑奶奶真是发了善心了,她们完全想不到不但能跟着大姑奶奶去栖霞寺礼佛散心,还能坐着马车去。虽然她们觉得提着手上的东西走十几里路去栖霞寺也算不上什么吃苦,她们能应付,然而能够不费力,坐着车去当然求之不得。   说着说着,她们又把话题转到了景兰脚边放着的那个红漆描金的马桶上了。   跟景兰膈应的感觉不同,她们是真觉得那马桶是名贵的东西,只有大姑奶奶瞧得上的丫鬟才能提这个马桶。   “这个马桶是大姑奶奶的陪嫁,据说是沈家大太太在大姑奶奶跟萧家孙少爷定亲后,专门找人做的,用的是一种最名贵的木料金丝楠木。你们看,马桶里面没有上漆,可里面是金色,少说也值百八十两银子呢!”跟景兰同车的一个丫鬟卖弄地说。   翠竹以手掩口,两眼瞪圆,吃惊不小。   好一会儿,她才看向景兰,了悟般自言自语:“怪不得兰姐姐受大姑奶奶器重呢,咱们几个加在一起也没这个马桶值钱……”   景兰听了,噗嗤一声笑出声,道:“那一会儿你拿这马桶,我拿你手里的雨伞和交椅,你也享受一下这受器重的滋味儿,咱们交换好不好?” 第19章   本来景兰只是跟翠竹开玩笑,说要把自己提着的那个名贵的红漆描金马桶换给翠竹提。   没想到,到了栖霞寺,景兰被沈婉叫到跟前去撑遮阳伞,那个马桶当真让翠竹提着了。跟景兰提这个马桶有点儿膈应不同,翠竹提着可是相当高兴的,因为她真觉得能提这个名贵的马桶是一件光荣的事情,不是被主子看重的人提不着。以后回去沈家别院,她甚至能够跟其她的丫鬟们炫耀一番了。   彼时的春阳尽管耀眼,但绝对没有到晒人的地步,景兰甚至觉得能晒晒,对身体钙质的生成有好处,还可以杀一杀菌。   不过看到沈婉这种冰雪美人儿,她第一感觉竟然是若是沈婉给晒了,怕是要晒化。   景兰只到沈婉肩膀高,要给她撑伞遮阳,就需要高高地举起手中的油纸伞,落在旁人眼里,觉得有些可笑。   落到安春眼里,却是觉得景兰又夺走了她跟安冬的差事,平时沈婉外出,但凡撑伞遮阳也好,还是遮雨,都是她或者安冬给沈婉撑伞。多少年了,都这样,自从景兰来了就变了,这让她对景兰的怨恨又多了几分。这一次她趁着沈婉来栖霞寺礼佛,故意整景兰,给她安排提马桶的活儿,没想到沈婉却破天荒地发善心让管家给同行的丫鬟们准备马车,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沈婉这一安排,景兰就不用提着死沉的那个檀香木做的马桶走十几里路了,安春要整一下景兰的愿望就落了空。   她现在越来越认为景兰是自己的克星,接连给景兰使绊子两次都没有达到目的,景兰运气好,不是她的克星又是什么。   景兰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处有人看着她的背影嫉恨她,而是唇边噙着笑,兴致高昂地替沈婉撑着伞遮阳。她暗想,自己运气真好,不用提那只死沉而且有味道的马桶了,替冰雪美人儿撑伞要省力得多不说,而且身边这个美人看着就赏心悦目,她当然愿意当这个差。   沈婉其实从沈家别院出发来栖霞寺就一直留意着景兰,当着那么多奴仆的面,她没有跟景兰说话,也没有正眼瞧她,就像景兰是最普通的丫鬟一样。可她却把一切看在眼里,包括安春让景兰提那只挺沉的马桶。故而她才叫来了范管家,让他安排马车给四个同行的丫鬟坐,那样一来,景兰就不用提着那只马桶走十几里路了。到了栖霞寺,她再叫景兰过来给自己撑伞,那提马桶的活儿自然就不会再落在景兰头上。   当景兰被叫过来给她撑伞之后,沈婉瞥到景兰笑,不由得暗笑景兰就是个小丫头,换个轻省的活儿就乐呵起来了。   景兰一乐呵,沈婉也跟着心情大好,觉得今日的春光格外明媚,天高云淡,是个出游的好天气,更何况身边有喜欢的人作陪,更让这满目春光添彩几分。   在沈婉一行人来栖霞寺之前,早就有范管家派出来的沈家的小厮快马加鞭到栖霞寺,见了主持方丈,说沈家大姑奶奶将于今日午时到寺中礼佛布施,方丈便安排了知客僧来接待。   因为提前知道了沈婉要布施二十石米给寺里,还要布施香油钱一百两银子,所以在沈婉一行人到达栖霞寺门口时,不但寺内响起了钟声,还有知客僧领着一众僧人出来迎接沈婉这位大施主。   沈婉等人被迎进了栖霞寺,被知客僧带着去见寺内的主持方丈。   接着就是由主持方丈去亲自作陪,带着沈婉去烧香礼佛。   烧香礼佛的过程并不长,也就半个多时辰,估计主持方丈接待沈婉这样的女客不少,知道女客们来这里拜佛,也不会真要把寺里逛遍,也不需要他这个主持方丈一直陪同。   大多数人来栖霞寺烧香礼佛,只是走过场,拜一拜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就算完,顺便布施,为家人求平安富贵。   沈婉烧香拜佛的时候,景兰就在一边静静看着就行,也没她什么事情。   烧完香拜完佛,主持方丈叫来了知客僧带着沈婉等人去寺内专为大施主准备的禅室休息。   栖霞寺给大施主们准备的禅寺在后山,都是单独的院子,整洁雅致,院子里花木繁盛,十分清幽。   等到沈婉等人在知客僧的带领下来到栖霞寺后山特为她们准备的禅室,已经差不多晌午了。   知客僧在退下时,问了下跟随沈婉来栖霞寺的下人的人数,然后说一会儿会有斋堂的僧人给她们送精心制作的斋菜来,请她们稍等。   等知客僧走了,沈婉身边的丫鬟们就忙起来了,有用自带的炉子给沈婉煮茶的,也有把禅室内的禅床擦干净,铺上垫子,请沈婉去坐下的,还有的把带来的里面装有蜜饯和点心的粉彩攒盒打开,问沈婉可要吃什么的。   沈婉让她们把茶放下,攒盒也放下,接着让她们退下,就留下景兰,让她像昨天晚上那样给自己敲敲肩膀,敲敲腿。   景兰立即狗腿地照沈婉的吩咐做,她可是记着沈婉曾经说过,是否答应自己不去萧家,可是要看自己的表现的。   沈婉貌似很享受景兰的服务,她闭着眼,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小桌上有蜜饯和点心,你喜欢吃什么就去拿一点儿来吃,还要等一会儿才吃饭。”   景兰听了,不客气地在旁边的粉彩攒盒里面挑了两个金桔蜜饯放到嘴里,含着,继续替沈婉敲肩膀。   “姑娘,我听翠竹说这栖霞寺里的斋菜很好吃?”景兰一边给沈婉敲打着身体,一边含混问,沉默地干活,她觉得无聊,便没话找话。   “嗯,是不错,我之前来这里吃过两次。我觉得不错的有南瓜杂菇盅,糖醋藕排,五宝鲜蔬,翡翠玉卷,如意节节高……”沈婉一口气说出了七八样光是听名字就让人觉得好吃的菜,听得景兰直吞口水。   仿佛听到了景兰吞口水的声音,沈婉唇角微翘,她睁开了眼,抬手让景兰别敲了,指了指跟前的一张圈椅,让她坐下陪自己说会儿话。   坐下景兰是愿意的,然而陪沈婉聊天她就不在行了,毕竟她跟沈婉可是隔了数百年,属于两个时代的人,很难有什么共同的聊天话题,更何况还属于两个阶层,这能说的就更少了。   这种时候,她就只能把皮球踢给沈婉,问:“姑娘,你想聊什么呢?”   沈婉:“你喜欢小娃娃么?”   这个话题让景兰感觉突兀,怎么好好地就说到孩子上头了,景兰回想起刚才在佛堂里沈婉拜了观音,便想是不是今天她向观音菩萨求子了,这才会提起孩子的话题。   想了想,景兰说:“别人家的小娃娃我可能很难喜欢,因为小娃娃爱哭闹,我不喜欢吵。可若是我自己的小孩,我就会很喜欢。”   “你倒是实诚。”沈婉听了景兰的话默了一会儿道,“可我还想问你,要是你这一世都没有亲生的孩儿,你只能收养一个,你可会喜欢?”   “没有亲生的?”景兰蹙起了秀眉,“不太可能,要是我跟男子成亲,多半是会生的吧。”   沈婉闻言,本来和煦的脸霎时就冷了下来,看向景兰的眼神也瞬间冒着寒气。   她抿紧了唇,调转视线看向窗外,没再说话。   景兰感觉到了她的不高兴,立时在心里惊呼,糟糕了,言多必失,果然这是真理。   早知道,就该说些违心的话,比如说自己喜欢孩子,无论自己的别人的都喜欢。她暗怪自己太蠢,沈婉既然拜观音菩萨求子,肯定是喜欢孩子的。自己却那样说活,这不是跟人家抬杠是什么。要是沈婉生气了,那么,自己求她不去萧家的事情定会泡汤了。   不晓得现在说些违心的假话可否挽回,景兰忐忑着,即刻做出了亡羊补牢的举动。   她陪着小心向沈婉解释:“姑娘,若是我没有亲生的小孩,我收养一个,当然会把他当作自己的亲生孩子。还有,等我长大了有了孩子,推己及人,也会喜欢别人的孩子吧。”   沈婉听了她的话,又调转视线回来重新看向她,喃喃道:“推己及人?有些事情是不能尝试的……也许等你大些,就会变。”   景兰忙顺着她的话说:“姑娘,说得在理,我就是这个意思。”   心里暗自鄙视自己无原则的拍马屁,于是她堆在脸上的笑跟眼睛里头不到底的笑一比,就显出了她的不真诚。   景兰自己看不到,可沈婉却看到了,一哂。   言不由衷是吧?   兰儿,你这小滑头,别想逃出我的手心,这辈子你没有跟男子在一起的可能,也不可能生孩子。孩子,我生一个就够了。 第20章   “终于要吃了!”翠竹搓着手兴奋道,双眼落在了栖霞寺小沙弥送来的斋菜上头。   栖霞寺的几个小沙弥提来了几个大的食盒,从里面端出来一盘盘卖相很不错的斋菜来。   景兰跟翠竹,还有同来的另外两个沈婉从萧家带来的丫鬟们一桌。   安春和安冬两个人照旧在沈婉跟前,伺候她吃饭。   景兰很快发现,栖霞寺给她们上的菜与沈婉那一桌的完全一样,一共有八个菜。   小沙弥一边端出来,一边向景兰等人报菜名儿:“南瓜杂菇盅,糖醋藕排,五宝鲜蔬,翡翠玉卷,如意节节高……”   “哎呀,这些菜光是听名儿就好吃,啧啧啧!”翠竹吞着口水两眼放光念叨。   景兰却是想起了刚才沈婉说的那些栖霞寺好吃的菜的名字,貌似和送斋菜的小沙弥报的菜名儿一样。   她问跟前摆菜的小沙弥:“敢问小师傅,来你们寺里礼佛布施的施主们都吃这些菜么?”   小沙弥笑着告诉景兰这是不可能的,只有大施主才可以享用这些斋菜,而且这些斋菜是沈大施主刚才亲自告诉知客僧的,让厨房里做斋菜的师傅送这些来。而且沈大施主说了,佛家讲究一个众生平等,所以她要跟同来的丫鬟们吃一样的斋菜,换言之,也就是说景兰等人有幸跟沈大施主吃一样的精心制作的斋菜了。   翠竹等人听了,都说她们伺候的主子这样善心,她们要祈求佛祖保佑她多福多寿,一世平安顺遂。   小沙弥接话:“是啊,沈大施主施舍了二十石好米给鄙寺,用来施粥,这远近的村民皆可来吃粥,如此善举可拯救不少因为去岁天旱欠收而饿肚子的百姓,诸天神佛定会保佑她的。”   景兰却不再说话,而是拿起竹筷先就夹菜吃了。   她动作极快地在每个盘子里夹了一筷子菜放到自己饭碗里,仿佛怕这些菜眨眼间就会没有一样。接着,她开始把菜和着饭大口大口扒拉进嘴里。   翠竹等人发现景兰开动了,也不跟小沙弥说话了,各个拿起筷子夹起菜往嘴巴里塞。   然而景兰比翠竹想得要生猛多了,她在翠竹才夹了四筷子菜的时候,第一轮被她夹到碗里的斋菜她已经吃完了,饭也下去小半碗。   她夹第二轮菜的速度比第一轮还要快,翠竹忍不住叫起来:“兰姐姐,你这是饿死鬼投胎呀,你这两下子这菜都下去一半了!”   景兰不搭理她,埋头狠吃,她觉得她要是不狠吃,真得对不起沈大施主。   沈大施主发善心,远近村庄饿肚子的村民都可以来连续吃十天的粥,可她为什么不对自己发回善心,放过自己,不计较弟弟和阿虎偷米的事情,放他们几个不懂事的孩子回去。   今天跟着沈婉一起出来,看到熟悉的村庄和村民,她又羡慕起他们活得自由自在了。   为奴的羞耻感霎时又回来了,刚才听到众人称赞沈婉的善举,两相对比,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这会儿就拿饭菜当敌人,开始埋头狠吃。当女孩子情绪不佳的时候,有一部分人会像景兰一样狠吃,大概也是一种治愈坏心情的方法。   沈婉在禅房里吃饭,听到了外面翠竹的叫喊,便叫安春把自己盘子里的菜分一半出来,送到外面景兰那一桌去。   安春简直想说不用管外面那些小丫鬟,她们都是饿死鬼投胎的,见不得好吃的,见到了都要抢。   话到嘴边,她没说出来,想到今日主子是来栖霞寺礼佛布施做善事,这把斋菜分给外面那些抢吃斋菜的丫鬟们估计也是属于行善。她呢,不合适拦着主子,不让主子行善的。   “是,姑娘。”安春答应了,找了干净盘子来,果真将摆在桌上的八盘斋菜都分了一半出来装到空盘子里,再拿个食盒装了提到外面去。   翠竹等四人正在抢斋菜吃,冷不防见到大丫鬟安春过来,立刻都变得斯文起来了,就连景兰都收敛了些,没吃那么快了。   安春将食盒放到桌上,揭开盖子,把沈婉要她分出来的那几盘子菜一一放到桌上,然后对发愣的丫鬟们说:“这是姑娘叫分给你们吃的斋菜,你们慢慢吃,别抢,让人听了只觉我们沈家的丫鬟们没规矩,个顶个都是饿死鬼投胎的。”   说完,又凉凉地看了景兰一眼,把食盒盖子盖上,拎着走了。   除了景兰外,被安春训了的翠竹和另外两个丫鬟再次拿筷子夹菜时就斯文多了,不抢了。估计也是因为桌子上又出来四盘子菜,她们觉得景兰也吃不下这么多,用不着再跟景兰抢。   景兰连吃了三碗饭,桌上的斋菜被她吃了一大半,她吃撑了,再也吃不下了,才放下了筷子。   这一顿是她进入沈家别院之后,甚至是穿过来之后,吃得最多的一顿,胃被撑得隐隐作疼,连后面小沙弥送来的栖霞寺自制的上等香茶也喝不下去了。   沈婉往昔来栖霞寺礼佛一般吃完晌午饭之后,稍微休息一下,喝上一道茶,就会去后山的花园子里逛一逛。栖霞寺后山的花园也是出名的,被懂园艺的僧人伺弄得极好,花园里面林泉奇石,百花竞艳,特别是这个时节去园子,真是一种享受。   晌午饭后,沈婉略微休息了一会儿,就从禅室里出来,带着景兰等人去后山的花园逛了。   景兰拎着一把油纸伞陪在沈婉旁边,她只替沈婉打了一会儿伞,沈婉就叫她收起来了。   她说这栖霞寺的后山树木繁盛,灼人的春阳穿不透树叶,用不着打伞。   在园子里逛了一会儿,沈婉在池塘边喂了鱼,观赏了各处花卉,突然发现景兰的秀眉微蹙,额头上泌出细汗,就忙问她怎么了。   景兰苦哈哈道:“晌午吃多了些,这会儿肚子疼。”   “你呀。”沈婉话音里虽然有责备之意,但心里却心疼她。这会儿她有点儿后悔晌午在禅室里面听见外面翠竹说景兰抢斋菜吃,就赶忙让安春分了自己一半的菜出去给景兰那桌了。   “可否想如厕?”   “嗯。”   “那我叫安冬带你去。”   “好。”   栖霞寺后山的园子,安冬跟着沈婉来过几次,也知道这附近哪里有给女客们建的茅厕。   于是安冬就带着景兰去如厕,沈婉则在园子里的一个六角亭里坐着等景兰如了厕回来。   在等人的时候,安春忍不住又在沈婉跟前念叨了,她说景兰就是个多事的丫头,从她开始进入沈家别院开始。这来栖霞寺了,又完全不顾及沈家脸面胡吃海塞,让寺里的僧人看了还以为沈家虐待下人呢。胡吃海塞了吧,肚子又受不了,到头来还要劳烦主子等她。真不知道她是主子,还是姑娘才是主子了。   “她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村里的小丫头,常饿肚子,这吃着好吃的东西,难免贪嘴了些。我正巧走累了,歇一歇也好。”沈婉微微一笑道。   安春满以为自己这一念叨,姑娘会生景兰的气呢,因为自从她到沈婉跟前服侍以来,沈婉从来没有等过哪个下人。要是别的丫鬟这样,安春敢保证沈婉早呵斥她了,更别说坐下来等她。   这样的主子,安春觉得有些陌生。   她张张嘴,还想说什么时,却忽然听到前面石子甬路尽头被繁盛花木遮住视线的地方,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叫。而那条路,正是方才安冬带着景兰去找茅厕如厕的路。   沈婉也听到了那一声女子的惊叫,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带着身边的几个丫鬟从亭子里出来,匆匆往传来女子惊叫声的地方疾行而去。   安春那叫沈婉别去,自己带人去看一下的话都没说出口,沈婉已经走下了亭子下的几级石梯,她只得赶紧跟上,并且跑到沈婉身边,说让沈婉小心,一会儿让自己挡在沈婉前面。   因为景兰走那条石子甬路去如厕没回来,因为她也分不清刚才发出惊叫声的女子的声音到底是不是景兰的,沈婉才着急亲自带着人过去瞧。如果不是景兰,是其她的人的话,沈婉会在原地不动,只是吩咐人去瞧瞧就是。   这使得安春再次疑惑。   一行人急匆匆走到甬路尽头,转过秀木繁花,首先入目的是景兰拿着一根四尺多长的竹竿,正在将一条青色的三尺多长的蛇给驱赶开。那条蛇好像不怕人一样,吐着信子跟景兰对峙着。景兰用竹竿打着蛇前面一尺的地方,发出啪啪的声音。   在景兰身后几步远的地方,除了吓得睁大了眼的安冬,还有一个吓得花容失色的十四五岁的容貌娟秀,看穿着像是大家小姐的姑娘,以及一位二十出头的容貌艳丽,体格风骚的妇人。在这两人身边还有一个婆子,几个小丫鬟。   从那位容貌娟秀的大家小姐脸色煞白,捂着嘴看,刚才发出来惊叫声的女子应该就是她。   沈婉判断,刚才应该是景兰和安冬去如厕回来,听到前面甬路上传来女子的惊叫声,两人就跑过来看,结果看到一条蛇在甬路上,景兰就跑去把花圃里面用于培植花卉的一根竹竿拔|出来,拿来驱赶那条青色的蛇了。   一看那条青色的蛇的样子,沈婉就知道这是被称作竹叶青的剧毒蛇。因为眼前这条蛇头呈三角形,尾巴部分有一截赤黄色。   景兰敢去打蛇,一定是把这种青色的蛇认成没有毒的青竹蛇了。青竹蛇浑身青色,头钝圆,全身青色,连尾巴部分也是青色。   因为两种蛇都是青色,很容易认混,沈婉想景兰一定是把眼前这条蛇认成了无毒的青竹蛇了。   想到此,沈婉紧张得嗓子发干,话都说不顺溜了,她结结巴巴地大声提醒景兰:“阿兰,那条是竹叶青,你……你快停手,快跑,要是被咬了……后果不堪设想!” 第21章   “竹叶青!”景兰身后不知是谁紧跟着惊呼出声, 呼啦一下子,她身后除了那个娟秀的小姐模样的人外, 其余的人都惊慌失措地跑开了。   “林景兰, 你快扔下竹竿,快过来!”小姐模样的人声音同样发干,在景兰身后着急地喊。   可怜景兰这个穿越过来的娃她是个城市娃,从来没有真看见过这种书本中才存在的蛇,或者她有耳闻, 但绝对在真看见竹叶青这种剧毒蛇的时候没有意识到危险。   她刚才由安冬陪着去上了趟茅厕回来, 路上碰见了齐家的大小姐齐娟, 看到了一条青色的一米多长的蛇盘踞在路中间, 把齐娟吓得尖叫。恰好她旁边有一只插在花圃里的竹竿,她顺手就抽出来了, 上前几步拿竹竿打地去驱赶那条蛇。   景兰想, 那条蛇也就一米多长, 也不大,不知道有什么好怕的。   人对于没见过的东西就没概念, 所谓的无知者无畏大概就是这样。   从沈婉还有身后齐娟的喊话里面意识到了眼前这条不大的蛇是毒蛇, 而且从周围的人惊恐的表情推断, 这条蛇的毒性很恐怖。   “这……”景兰吓出了一头汗,拿着竹竿的手都微微发抖了。   是不是该逃跑,还是再继续当英雄, 把眼前那条蛇给打走。   刚才无知冲动当了一会儿英雄, 现在……   景兰把竹竿一扔, 往后就跑,跑到齐娟身边时,齐娟跟着她一起跑起来。   于是,沈婉眼睁睁地看着景兰跟那个喊她名字的十四五岁的女子跑了,跑到很远的地方才停下来,一群人围着她们,她看不见景兰了。   说也奇怪,景兰扔下竹竿落荒而逃了,那一条原先在路中间跟景兰对峙的竹叶青也迅疾游进了路边的草丛不见了。   “姑娘,那条蛇跑了,没事了,咱们回去罢。”沈婉身边的安春长出一口气道。   沈婉就好像没听见她的话一样没坑声。   安春没等到主子的回应,就顺着她的目光往前看,一看之下,她生气道:“这一回真是该罚一罚安兰那丫头了,她又惹事了,害得姑娘担惊受怕。可她倒好,不听姑娘的,却听她身后那个女子的,跑那边去了……”   “走,陪我过去瞧一瞧。”沈婉凉凉道。   安春忙说:“姑娘,奴婢去把安兰带过来就是了,不劳姑娘亲自过去。姑娘还是回去罢,方才那条毒蛇也不知游远了没。”   沈婉两眼锁定着前方那群人,只顾走过去,听都没听安春的。   她此刻心情很复杂,除了景兰在听到自己示警后没有跑过来反倒朝相反的那头跑去之外,还有就是她听到了那个大家小姐模样的人喊景兰的名字,还招呼景兰去她那边。听她的话,好像她不但认识景兰,还跟景兰挺熟。   关键,这个人她前世没有听景兰提起过,这一世景兰也没在她跟前提起过。   这个人会是谁呢?   她想知道,所以她不顾安春的劝阻朝着景兰那群人走过去。   景兰此时正被齐娟还有丁姨娘以及齐家的婆子丫鬟们围绕着,齐娟连说景兰胆大,连竹叶青也敢去打。   “我不知那是竹叶青,不然……”   “不然也不敢过去打它?”   “是啊。”   “嘻嘻,我还以为你不怕呢?”   就在景兰跟齐娟说得热乎时,安冬在一边催促她,别再闲聊了,还是赶紧回到大姑奶奶身边去。   “大姑奶奶?你……”听到安冬的话,齐娟才注意到景兰身上穿的衣裙和打扮都像是个大户人家的丫鬟。刚才遇到蛇,太紧张了,她都没有注意到景兰的穿着打扮跟从前不一样。   景兰沮丧道:“成为沈家大姑奶奶的丫鬟只有一日,今日我跟着她来栖霞寺,谁想却遇到你了。”   齐娟握住景兰的手忙问她是怎么回事,怎么三个多月不见,她就成了沈家大姑奶奶的奴婢了。   “哎……”景兰长叹口气,不知道该如何说起。说出来弟弟和阿虎去沈家别院偷米总是不好听的,这会儿安冬又在旁边催促快走,齐娟身边又有那么多的下人,景兰就算想对齐娟说真话也说不出口。   “说呀!到底是怎么回事?”齐娟焦急地追问。   “阿兰是我的丫鬟,还是由我来告诉你是怎么回事好些。昨日,阿兰的弟弟还有邻居一个叫阿虎的少年男子一起来沈家别院偷米,他们之前已经来偷过一次。昨日又来,阿兰也在,他们被捉住了。为了惩戒此种偷窃行为,所以我让阿兰成为我的丫鬟,放了她弟弟和那个叫阿虎的半大孩子回去。”沈婉清冷的声音忽然在众人身后响起。   她是这一堆人里面最高的,所以她站在最外面不但能够清楚地看到里面站着的景兰和齐娟,还能清楚地听到她们的对话。   “……”齐娟吃惊之余,转脸看向了说话的沈婉。   “阿兰,过来。”沈婉冷冷发话,带着不容违抗的语气。   哎,卖身契在人家手里,自己就是她的丫鬟,敢不听她的话吗?   景兰听话地应了一声,朝着沈婉走去,没想到齐娟却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她看向沈婉道:“你能不能开个价,我可以帮景兰赎身。”   “赎身?那你可否跟我讲上一讲,你是阿兰的什么人?”   “她是我一早认识的好友。”   “有多早?”   “足有三年多了,每年春秋两季我都爱到这栖霞山下的齐家别院来玩,三年前的一个春日,我在山下采花,认识了景兰。”   齐娟说这个话的时候,让景兰想起了一些往事。   其实这往事也不是太古早,不过是去年她穿过来之后不久的事情。那个时候已经入秋,她一直小病不断,心情郁闷,一日外出路过村头的一片枫树林,被一个采摘枫叶的十来岁的姑娘叫住了。那姑娘就是齐娟,她叫住了景兰,让景兰陪着她一起玩儿。   景兰愣住了,她对这个齐娟没印象,齐娟见她发愣,就问景兰难道不认识她了吗?这才半年不见就不认识了?从前她们可是每年春秋两季都要在一起玩的呀。   齐娟肯定是原身以前的朋友,景兰想到此,就也留下来,陪着齐娟一起采摘枫叶,顺便聊天。通过聊天,景兰知道了更多齐娟的事情。   原来齐娟是离清溪村十多里外的佛足镇土豪齐栋梁的小女儿,齐娟上头还有一个大哥,齐家是大地主,在佛足镇周围有大片良田,在金陵城里也有店铺,做着粮食生意。   清溪村的西头的那个齐家别院就是齐栋梁修的,作为齐家娇小姐的齐娟十岁以后,就常常跑来这里玩。她来的时候,身边奴仆成群,她娘也不担心她,再说了齐家老宅在佛足镇,离这里也不远,所以齐娟常常都是单独行动,在天气好的时候带着一大票人来齐家别院玩耍。   她是身娇肉贵的小姐,不管是原身的景兰,还是穿越的景兰,都只是把她当成一个偶尔会见到的玩伴儿,不像她对沈婉说的,她是景兰的好友。   齐娟要沈婉开价,她要帮景兰赎身,反倒被沈婉问出来了她跟景兰的关系,以及怎么认识的。   “我也把如何跟景兰认识的对你说了,那你就讲一讲你要多少银子,才肯让景兰成为良民?”   “你先松开抓住阿兰的手,她这会儿还不属于你。”   “……”   “放开她。”   景兰完全没想到这个被她看成普通玩伴的齐娟竟然愿意出钱为自己赎身,要是沈婉真开价了,那是不是说齐娟付了钱,那么自己就可以恢复自由身了?   她忍不住激动起来,看向齐娟,感激无比。   齐娟当然将景兰激动的表情看进眼里,她朝着景兰微微一笑,接着松开了抓住景兰手臂的手,调转视线,再次看向沈婉说:“开价。”   “阿兰,你过来。”沈婉淡淡道。   景兰分开人群,慢慢走到了沈婉身边,沈婉一伸手将她拉到身后,然后才看向齐娟漫声说:“无价。”   “你戏弄我!”齐娟伸手一指沈婉,柳眉倒竖,怒道。   沈婉抿抿唇,眼底有讥讽一闪而过,继续说:“我沈家除了犯错发卖奴仆之外,从不往外卖人,只买人。”   说完,她就叫安冬和安春带着景兰走,她们这就要下山返回沈家别院了。   “景兰!”齐娟在沈婉身后不舍地大叫。   她没有喊出来的话是,这下子她会跟沈家那个冷傲的大小姐杠上了,谁叫她戏弄自己,还把自己的朋友变成了她的奴婢。   要问齐娟为何有这样的执念,她也说不上来,大概这可以让她无聊的生活变得不那么无聊了吧。   景兰转回头去看她,笑着说了句多谢,谢她好心肠想帮自己,可她的命就是这样了。   她虽然笑着,可是明眼人看得出来她的笑是苦笑。   沈婉走在景兰身后,她也看到了景兰的表情,神色冷峻。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凡是有人对她的景兰表现出好感,表现出亲近之意,这都会让她不舒服。   特别是那个齐娟,她对景兰的好感表现得非常明显,居然想为景兰赎身,景兰为此一定很感激她,她在景兰心里就是个大好人了。就是她的出现,把自己衬托得像一个无情冷酷的人,景兰心里一定把自己想成坏人了。她从昨天对景兰释放善意,以及对她好的那些举动,希冀景兰能够因此对自己产生好感,却因为齐娟的出现泡汤了。   再加上景兰之前耍滑头,想要不跟着去萧家的行为。这些都让沈婉决定,她会带着景兰一起回萧家,她要让景兰在她的眼皮底子下呆着,天天看见景兰,要让景兰寸步不离自己身边。   与一开始去栖霞寺时隐隐带着期待,还有出行的喜悦不同,回沈家别院的路上沈婉的心情有些失落。她以要教训景兰为借口,让景兰坐到了她的轿子里面。沈婉坐的轿子比其她人坐的轿子要宽大些,因此坐得下两个人。   景兰还以为沈婉真要训她呢,垂着头,绞着手,做出一副乖乖听训的模样来。刚才帮着齐娟驱赶那条竹叶青的事情她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但后面流露出对要为自己赎身的齐娟的感激,她觉得自己是失策了,而且也太天真。   她后来想到要是她是沈婉,也会说出那样一番话来。   齐娟直接就开口,让沈婉开价,作为江南望族沈家的嫡长女,作为金陵望族萧家长孙媳妇的沈婉,到底是有多缺钱,才会开价卖出去一个丫鬟。   沈婉不缺钱,齐娟在大庭广众之下那样说只会招致沈婉的反感,她当然会不给齐娟面子,抛出一个沈家只买人不卖人的话,那话里的意思其实就是“不差钱”三个字。   景兰此刻有点儿后悔刚才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这些人里除了齐家的人,还有沈家的人,她居然流露出想要成为一个良民的样子来。最后还是沈婉冷声叫她回来,她才慢腾腾地走到沈婉身边了。   她这样子不是让沈婉丢脸是什么,外人看到那一幕,会否说她这个丫鬟不想伺候沈婉,或者说沈婉对她不好,她才那么想摆脱沈婉,想要别人帮她赎身。   沈婉觉得丢脸了,自然不会高兴。   不高兴的后果很严重啊,除了可能被骂被罚,将她从二等丫鬟直接变成个去洒扫的小丫鬟,最关键的一点她之前求沈婉的事情要没戏了。   看来,她是不能留在沈家别院,要跟着沈婉去那个大染缸一样的萧家了。   这一糊涂,前功尽弃呀,她昨晚使劲讨好沈婉,不就是为了不去萧家吗?这下可好,全给自己搞砸了。   一时之间,景兰后悔得不行。   轿子里面的气氛很沉闷,沈婉和景兰两个人都各自想着心事。   “姑娘……奴婢做错了,你能不能别往心里去?”景兰小小声道,最终还是她先开口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她是人家的丫鬟,她不先识相地先开口认错,难不成要等着人家主子先说话。   估计主子一开口就是一顿好骂吧。   沈婉转脸看向身边这个垂着头认错的丫头,忍了又忍,才忍住了去摸一摸她的头,安慰她说不要紧,自己不会真生她的气的,谁叫她还是个孩子呢。   “你哪里做错了,说给我听一听。”绷着一张冰山脸,沈婉寒声道。   景兰咬咬唇,开始扳着手指头认错了:“第一,奴婢不该打肿脸充胖子,去打那条竹叶青,害得姑娘担心我被咬。第二,姑娘告诉我那是条毒蛇之后,我该跑到姑娘这边来,姑娘才是我的主子。第三,我不该跑去齐娟那边跟她乱说话,让她误会我跟着姑娘过得不好,要替我赎身,她那样做让姑娘没面子。”   “没了?”   “……奴婢蠢笨,不晓得还做错了什么,请姑娘告知。”   “既然你知错了,那么以后不要再这样冒失,犯下你方才说的那些错了。”   “姑娘,奴婢知错了,以后都不做那样的蠢事了。”   “你今日既然做下了这样的蠢事,让众人看在眼里,我若是不罚你,其他人都不会服气。故而,我罚你今晚不许吃饭。”   “多谢姑娘轻罚于我。”   沈婉为了服众,罚景兰不许吃吃晚饭,这比景兰预料的要轻多了,她霎时心里一松,赶忙向沈婉道谢。   之后,轿子到沈家别院,沈婉都没有再说一句话,景兰也不敢吭声,尤其是不敢问沈婉那答应她考虑的不去萧家,留在沈家别院一事。   回到沈家别院的蕙香居,已经暮色四合了。   景兰被罚站在蕙香居外的廊下不许吃晚饭,直到各处上灯,沈婉也由安春和安冬服侍沐浴之后,她才被安冬叫了进去。   安冬告诉她,主子很满意她昨晚值夜,故而今晚又点了她的名儿,叫她过去伺候。   又值夜?   哎,景兰在心里长叹一口气,她实在是想回到翠竹等丫鬟们的住处睡觉了。   从栖霞寺回来,她在这个蕙香居外的廊下站了一个多时辰,脚都站疼了,又饿又渴,相当疲倦。   经历了下午在栖霞寺的事情之后,景兰也是吃一堑长一智,不再轻易把心里想的表现在脸上了。   她就算一点儿都不想去沈婉跟前值夜,但还是要在脸上挤出些笑容来,干脆地答应安冬:“好,姐姐,我这就去。”   安冬让她先去蕙香居小茶房那里要点儿水,洗了手和脸,再跟着她去耳房换一身干净衣裳再去沈婉跟前伺候,因为沈婉好洁,景兰这在外面一天了,有些腌臜了。   景兰依言去小茶房要了些热水,找了个木盆子,安冬给了她一块帕子,她把帕子放盆里,拧干了擦干净脸和手。   接着她又跟着安冬去了耳房,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裙,这才跟随在安冬身后,去了沈婉所在的卧房。   沈婉如同昨晚那样歪在拔步床上,慵懒地倚靠在绿闪缎大迎枕上,见到景兰进来,她点手招呼景兰过去,要景兰替她敲肩膀敲腿。   听在送景兰进来的安冬的耳朵里,就成了景兰会替主子敲肩膀敲腿,所以,主子才又叫她来值夜,要她服侍。   只是这给主子敲肩膀按摩的事情,她和安春都会,而主子非要点景兰,让景兰伺候,想必她是有什么绝招吧。   这么一想,安冬对主子一下子把景兰提成二等丫鬟也要释然些了。   尤其是景兰今天在栖霞寺让主子丢了面子,主子罚她站不说,还罚她不吃晚饭。大家都以为这下子景兰要倒霉了,肯定要被主子不喜,不再让她去主子跟前伺候,明天就会变成一个最低等的洒扫的小丫鬟。谁知道,主子到晚上还要景兰去值夜,还要她伺候,景兰要是没有让主子特别满意的绝招,主子断不会这样。   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景兰才得了主子的看重啊。   安冬退出去把门给阖上的时候,就想,她回去之后可以跟安春说了,她发现了景兰受主子宠爱的秘密了。   景兰在安冬退出去,屋子里只剩下她跟沈婉两人的时候,强打精神,走过去向沈婉行了礼,然后让沈婉背对自己,她这就替沈婉敲打肩膀。   “不必了,你看,桌子上有泡好的龙井茶,还有不少点心果子,你去吃罢。”沈婉淡道。   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了。   景兰抿抿唇,看向沈婉问:“姑娘是特意备下的么?”   沈婉:“不,我屋里每日都有茶点,当摆设的。我是觉着你去吃些,一会儿才有力气替我敲肩膀敲腿,今日我走的路多些,身子有些乏,腿有些酸。你快去吃,记住别吃太多,吃撑了,一会儿又要腹痛了。”   尽管她漫不经心,语气平淡,可是景兰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她对自己的关心。   感激地看了沈婉一眼,景兰快步走到屋中间的小桌边,就那样站着,拿起牙箸,从粉彩攒盒里夹起来一块块的点心塞进嘴里。另外一只手则是不断拿起紫砂壶,往茶杯里倒茶水,一杯接一杯地灌进嘴里。   她饿了,也渴了。   接连吃了十多块点心,喝了半壶茶下去之后,她才停止了吃东西。   沈婉歪在拔步床上,看见景兰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可心疼她。   今日虽然罚了景兰在外面站着,还不许她吃晚饭,但沈婉的心可是没离开外面站着的景兰。   沈婉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她匆匆地吃了一点儿晚饭,味同嚼蜡,根本没胃口吃饭。吃完晚饭,她催着安春和安冬准备热水沐浴,沐浴的时间比往日提前了不少。安春还奇怪地问她这才吃了饭沐浴好吗,往常不都是吃完饭要歇小半个时辰才沐浴的。   她用今日去栖霞寺累了,想早些洗了歇下为借口敷衍过去,其实她就是想早点洗完,让在外面罚站又没吃晚饭的景兰进来值夜,然后她就可以让景兰吃点心充饥了。   “姑娘,我吃好了。”景兰重新走回到沈婉躺着的拔步床边,笑一笑,“我可以给你敲一敲肩和腿。”   沈婉往里挪了挪,用手拍了拍床,和声道:“你坐下,慢慢替我揉一揉就行。”   景兰这一天跟着沈婉去栖霞寺,回来又罚站,早就累了,巴不得能坐下。   “是,姑娘。”沈婉一叫她坐,她没有半分犹豫地就坐了下去。   沈婉翻转身体,将黑发拢到前头,背留给景兰。   景兰的手放到沈婉的香肩上,隔着细布中衣,能感受到她肩膀的纤柔美好的曲线。她用的劲儿不大不小,慢慢从她后颈揉捏下来,顺着肩膀来到圆润的肩头。   正揉着呢,沈婉的一只手忽然向后伸过来,握住景兰的手,往左侧后颈牵,她轻声说:“这里酸得很,多揉揉。”   景兰一怔,她没想到沈婉会来握住自己的手。   沈婉的手干燥微凉,简直就像她给人的感觉的延伸。   “好。”景兰答应了,左手就放在那里揉了起来,沈婉覆住景兰的手直到景兰揉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拿开了。   奇怪地是,她的手才拿开,就叫景兰不用揉肩膀了,甚至不用敲腿了,她让景兰脱了鞋上床来陪自己说会儿话,她还往里挪了挪,把那个绿闪缎大迎枕让了一半出来给景兰,叫她倚靠着。   “……”景兰发懵,心想,难道这也是贴身侍婢需要提供的服务吗?只是在这香氛扑鼻的锦帐中,跟对面那么一个颜值超高的美人儿靠在一个枕头上说话,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太对劲儿。   有点儿暧昧,也有点儿让她紧张。   “来,靠着枕头,陪我说会儿话。”沈婉好像洞悉了景兰所想一样,拍了拍枕头,微微一笑温声鼓励道。   景兰最怕沈婉对着自己笑,主要是沈婉笑起来太好看,她会着迷,脑子发晕,接下来有一段时间迷迷糊糊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说什么话。   然后……   景兰听话地脱了鞋,上了床,在绿闪缎大迎枕上沈婉拍了一拍的地方躺下去。   其实也不是躺,而是半躺着,沈婉侧身向她,一只手枕在头下,两人之间隔着一尺多宽的距离。   锦帐里面吊着一个鎏金香球,从香球里散发出缕缕的甜香味儿,跟刚进沈家别院那天,在竹筠楼那间小屋里睡觉时帐子里面的香味一样,都是那种甜甜的类似于香梨的香味儿。可这香味儿又和纯粹的香梨味不一样,除了底子是香梨味,上面还浮着一层异香,十分馥郁。   于是两人的谈话就从锦帐中那鎏金香球还有里头散发出来的香味开始了。   景兰看向帐顶悬着的鎏金香球问沈婉:“姑娘,那香球里面烧的是什么香,怪好闻的。”   “你喜欢?”   “嗯,真好闻。”   “这香名叫鹅梨香,据说是李后主宫中传出来的制香法所制,乃是用鹅梨和沉香一起放在火上蒸,让梨汁的甜香浸润香料制成。李后主宠爱花蕊夫人,终夜在床帐中燃这鹅梨香,所以此香又叫帐中香。帐中有温柔美人,又有如此甜腻的鹅梨香,两情缱绻之时,一定异常美妙。”   沈婉的声音带着女子特有的磁性,这么缓慢说着,景兰竟然在那里吞口水。   鹅梨香分明与某种香|艳靡|乱联系在了一起,怪不得是专门在帐子里头用的。   沈婉把景兰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里暗笑,认为景兰这个吃货在那里馋鹅梨吃呢,不然她怎么会听了自己说的话,在那里咽口水。   其实,她在说着那鹅梨香时,脑子里的画面就是过两年等景兰长大,跟景兰这个小美人儿一起缠绵缱绻,帐子里燃着鹅梨香……   “这香还有一首诗呢,窗窗户户院相当,总有珠帘玳瑁床。虽道君王不来宿,帐中长是鹅梨香。”   “……姑娘真是好学问啊,而且姑娘还会打算盘,还会算账,还会画画下棋,真是能文能武,还很美。姑娘这样的人,就是天上的神仙姐姐下凡,谁要是娶了你,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景兰本来是有心想要拍一下沈婉的马屁,让她开心的。   没想到,她这拍马屁的话一说出来,原先微微带着笑说着鹅梨香掌故的沈婉却是敛了笑,过了好一会儿才盯着景兰问:“你说的都是心里话么?”   “是,我没觉得夸大其词,姑娘本来就出众,能配得上姑娘的人少,萧家孙少爷想必也是人中龙凤。”景兰继续说着奉承的话,她想天底下的妻子大概都是喜欢别人说丈夫的好话的,沈婉应该也是。她曾经听翠竹说过,沈婉的丈夫萧玉琅长得也是一表人才,不然沈家和萧家也不会把他们两人凑在一起。   “金玉其表,败絮其中。”沈婉用一种洞悉一切后,漫不经心的语气说,“这世上有的是花团锦簇之后的腌臜和丑恶。”   “……”景兰愕然,她没想到沈婉会这么说她丈夫,这么说来,那些传言是真的了?   沈婉跟她的丈夫感情不好,夫妻关系不睦。   景兰这会儿颇有拍马屁拍到马腿上的感觉,提起沈婉的丈夫,那不是给人家找不痛快么。   她真想抽自己一个大耳巴子,这多嘴多舌的!   “姑娘,说起来,今日去栖霞寺吃的斋菜果然好吃呢,我吃撑了。姑娘让寺里僧人送来的那些菜,不但名儿好听,卖相也好,味道也好,我可饱了口福了。这都要多谢姑娘,要不是姑娘带我去,我一定吃不着那些好吃得不得了的斋菜……”景兰赶忙转换话题,让聊天的气氛轻松些。   沈婉听景兰兴致高昂地说着,唇角翘起,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说:“小孩子家,就知道吃。”   又摸头了!   景兰这一次不躲了,嘟囔道:“姑娘也不大,才比我大五岁,为何老说我小,我到底哪里小了?”   沈婉上下扫她一眼,眼睛停留在她胸口,戏谑道:“哪里都小。”   景兰顺着她的视线,会意过来她在说什么时,竟然吃惊不小,眼前这个真是不苟言笑,整天冰山脸的沈婉吗?她怎么会跟自己开这样的玩笑,实在有点儿匪夷所思。   “等我也十八岁了,不一定比姑娘小喲。”景兰不服气道。   沈婉勾唇一笑:“哦,真能那样,我倒是乐见其成。”   乐见其成?   景兰怀疑沈婉用词不当,自己的胸变大了,她乐见其成……   “其实呢,女子丰胸的法子,我倒是看过一些书,也有一些方子,我可以告知你一二,你听不听呢?”沈婉接着说。   “姑娘,你说,我要听。”景兰立刻道。   她才不愿意当一个平胸的姑娘,拥有傲人的事业线也是穿前的景兰追求的人生目标之一呢。   “好,你听着啊,首先这丰胸可以食补,比如说花生,猪蹄……”沈婉慢慢说着,景兰认真地听着。她绝对想不到,人家沈婉告诉她这些,不过是为了将来她可以带给人家福利。   景兰心情愉悦地听着,她本来还想趁着此时跟沈婉两个人在锦帐中聊天气氛好,再提一提那个留在沈家别院的要求的。可是帐中鹅梨香氤氲,沈婉的声音又那么温柔好听,她倚靠着的绿色闪缎大迎枕又那么柔软,她的瞌睡虫就像是被打落的蜂巢里的蜜蜂一样,倾巢而出,朝着她飞来。   她的眼皮仿佛有千斤重,沈婉说话的声音也忽远忽近。   景兰心里尽管明白不能就这样睡着,睡在沈婉的床上,可是那困意却排山倒海一般袭来,她完全抵抗不了,只能举手投降。   沈婉看到景兰困倦不已的模样,也没有叫醒她,而是停止了说话,静静地凝望着身边离她一尺多远的景兰。   景兰不一会儿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她今天实在太累了,很快就陷入沉睡之中。   沈婉拉过来自己盖的那床锦被,给她搭在身上,自己也挪过去一些,挨着景兰。   两人同在一个被窝里,手臂挨着手臂,腿挨着腿,枕边人那清新的少女气息不时飘过来,帐中弥漫甜腻的鹅梨香,沈婉觉得自己仿佛坠入了亦真亦幻的旧梦中。 第22章   景兰清晨醒来的时候吓了一大跳。   她的右手臂被侧身向她的沈婉压着, 沈婉还在沉睡,如兰的气息若有若无地缭绕在她的鼻间。从窗外传进来一两声鸟鸣, 豆绿色的帐幔低垂, 帐子里还有浓郁的鹅梨香未散。   昨晚自己睡在这里了?   景兰快速地去回想昨晚的事情,记起她是在沈婉说那些丰胸的食物和方子的时候睡着的。主要是沈婉这床上的睡眠环境太好,昨天她又太累,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睡着了,她的主子沈婉也没有叫醒她, 还给她盖上了被子, 还跟她一个被窝睡, 一觉到天明。   如果沈婉跟她是朋友, 或者说地位差不多的人,沈婉这样做, 景兰一点儿不会感到吃惊。关键沈婉是她的主子啊, 她是沈婉的奴婢。昨天晚上, 沈婉叫她来值夜的。结果,她在人家沈婉的床上睡了一晚上, 比前天晚上值夜还过分, 不但什么活儿都没干, 还跟沈婉挨得这么近……   景兰不由自主地被还在沉睡的沈婉吸引了,因为沈婉的那张美颜就在她旁边不到二十厘米的地方。   沈婉的肌肤白如初雪,眼睫细密纤长, 鼻子挺秀, 唇线清晰, 唇色浅淡。   和这些浅淡纤丽不同,她的长眉如黛,铺散在枕上的发黑得发青,乃是属于最为纯粹的那种黑色。   她睡着的时候,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和疏离就会少得多,这让她的美多了些属于女人的柔软,这种柔软会勾着人去触碰。就像是一个高冷禁欲系的女人在露出软肋的时候,会激发人的**去征服她。   “哎,她真美……”景兰在心里感叹,一看见这个人的脸,她就会变得贪婪起来,总是看不够一样。   她的心里痒痒的,真想用另一只手去抚过眼前人如画的眉眼。   但很快,当她蠢蠢欲动真抬起手时,她就被自己居然想上手去摸沈婉的脸的想法给震住了。   服侍人家沐浴的时候,手底下垫着帕子已经摸过了人家全身,这会儿居然想去摸人家的脸?   这真是得寸进尺,色胆包天!   这样发展下去……   景兰汗了,慌了,不敢再往下想了。   她屏住呼吸,慢慢抽出被沈婉压住的手,再轻轻揭开锦被,光着脚丫下了床。   昨晚睡得太沉,沈婉帮她脱了外面的比甲和衣裙,还有布袜,她都不知道。   下了床,她到处找衣裙,后来才从床的另一头找到,她的衣裙比甲布袜叠放得整整齐齐。   景兰捧着那一叠衣裙,踮起脚尖走到原本该她值夜睡的那张罗汉榻边,把那一叠衣裙放下,然后开始速度极快地穿衣裳。   沈婉其实在景兰抽动手臂时已经被惊醒了,但她并没有睁眼,假装继续睡着。   昨晚挨着景兰睡,因为激动窃喜以及看沉睡中的景兰直到床头小几上的桌灯熄灭,等她睡着的时候早已经过了中夜,这比她平时睡觉的时间晚了太多。   睡太晚的后果就是比平时醒得晚,景兰都醒了,她还睡着。   她被景兰的动作惊醒没有睁眼是怕跟景兰四目相对,会让两人尴尬。尽管她是个七十二岁的女人重生,但面对景兰这个她想念了几十年的丫头,两人不管什么原因同床了,醒来之后看到对方的眼睛,她还是会害羞。   竖着耳朵,沈婉听到了景兰偷偷摸摸下床,听到她的脚步声往罗汉榻那边去,接着传来悉悉索索穿衣裳的声音。   睁眼,她看向豆绿帐幔外,晨曦微光中,景兰模糊的身影在那里忙碌。   沈婉唇角翘起。   昨夜太美好了,她睡得很香甜,似乎前世一辈子加上重生这几天都没有睡得这么好过。   都是因为有了景兰在身边,只要有景兰在她身边,她会无比满足。   锦帐外,景兰匆匆把衣裙穿上后,外面窗下已经响起了安春和安冬的声音,照例是在问沈婉可起来了。   帐内,沈婉出声,叫了一声:“阿兰。”   景兰赶忙答应了,走过去隔着帐子问沈婉是不是要起来了。   沈婉吩咐:“你去开门,让安春和安冬进来伺候,我吩咐人传翠竹来,带你去洗漱吃饭。另外,你吃了饭跟翠竹去竹筠楼,去书房旁边那间屋子候着,有事我会叫人来传你,没事,你就在那里歇一歇罢。”   景兰:“是,姑娘。”   随后,她去开了房门,安春和安冬领了人进来,进来的时候安春原先对景兰十分不屑的表情不见了。原来昨晚,安冬告诉了她景兰得到主子重视的原因,她认为景兰有些真本事,不全是靠运气,也就不敢那么轻视她了。   沈婉叫了人去传翠竹来,再让安冬告诉翠竹她今天的任务,翠竹高兴地接了差事,领着景兰出了蕙香居,去吃早饭了。   景兰跟着翠竹去吃了早饭去竹筠楼书房旁边的小屋候着整整一天,吃了晌午饭和晚饭,直到上灯十分,才有丫鬟来告诉她,说沈婉吩咐了,叫她就歇在这里,让翠竹陪着她。   翠竹听到她可以陪着景兰住在这样好的房间内,笑得合不拢嘴。   这一天,她的工作就是陪景兰侃大山,吃点心,喝茶,无聊了就去里屋的床上歪着,晌午饭和晚饭还有专门的人送来,饭菜也比普通的沈家别院的奴仆们好。   翠竹简直巴不得天天干这样的活儿。   来传话的丫鬟说了,这是主子体谅景兰连续两天值夜,辛苦了,所以让她自己歇一歇。   听到来传话的丫鬟的话,景兰都要脸红,这两天值夜她哪里辛苦了,都是一觉到天明,昨天晚上还跟她的主子同床共枕了。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有没有磨牙流口水说梦话,种种糟糕的样子被她主子看到。   多半是看到了吧,否则不会明知道她这两天晚上值夜一点儿不辛苦,还让她别去了,自己歇着。   这么一想,景兰倒有一点儿失落了,毕竟值夜,像昨天晚上那种值夜,她私心还挺喜欢的。在那种甜腻的鹅梨香弥漫的帐幔中,跟那样一个冰雪美人儿一起相对聊天,真是一种享受啊。   她在心里怅惘时,翠竹则是叽叽喳喳说开了,说沈婉对景兰真好,这一整天她跟着景兰过得别提多舒服,她巴不得以后天天这样。   “天天这样?做丫鬟的不伺候人,主子还要你干嘛,迟早把你打发出去。”景兰给了翠竹额头上一指头,怼她道。   翠竹“啊”一声,接着点头:“姐姐说得也是,咱们都是苦命人,不能闲着,闲着要出事。”   景兰哼笑:“你可说了句名言,得了,睡吧。我们各睡一头,你的脚不能放到我身上来,半夜不要磨牙,不要说梦话……对了,你有我说的那些毛病没?”   翠竹讪讪地说:“没有,大概没有,好了,天晚了,姐姐,咱们睡了罢。”   景兰瞧她那样有些不放心,临睡之前,拿块帕子来给翠竹围在嘴上,这才吹灭了灯睡下。   因为今天无所事事,下午又睡了觉,景兰躺下之后想起自己求沈婉的事情还没着落,不免东想西想,直到半夜她也没睡着。等到好不容易有点儿睡意的时候,床那头的翠竹又开始打鼾磨牙外加说梦话,她蹬了翠竹好几脚,翠竹依然故我,景兰烦躁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睡着了。   睡眠不足的后果就是次日景兰起来,无精打采,老打哈欠不说,眼底下还发青,让她的颜值连跌了两级。   早上吃了早饭,沈婉让人带她去跟前问她话,见她这样十分吃惊,问她昨晚干嘛了。   景兰直接说自己没睡好,择床。   沈婉对此话的理解是,景兰是天生该在自己跟前值夜的,她一到自己屋子里睡,就会睡得香甜。也难怪,她是一辈子要陪自己吃,陪自己睡,陪自己老去的人,有这样的天赋太正常不过。   抿抿唇,她道:“那,从今日起,你就每日在我房中值夜罢,我不体恤你了。”   景兰忙奉承说:“姑娘的不体恤对奴婢来说就是体恤。”   “哦?”沈婉挑起了眉,轻轻一笑。   这笑来得快,去得也快,沈婉很快恢复了正经脸,道:“明日我就会带你回金陵城,今日你不如回家一趟,向你爹娘弟妹道别,毕竟这一去,没有一年半载是不能回来瞧他们了。”   “什么?”景兰大惊,失望不已说,“姑娘,奴婢伺候你伺候得不好么?你才要带奴婢去萧家?”   “你要我不体恤你,换言之,你要到我房内值夜,又岂能留在这里呢?”沈婉将就景兰刚才说的奉承话来堵景兰的嘴。   “……”景兰果然被呛得说不出话来了。   沈婉见状,心里得意,面上她却依然云淡风轻。   拉开抽屉,她从里面拿出两个五两的银锭来,告诉景兰这是十两银子,相当于景兰半年的工钱。她提前预支给景兰,让景兰拿回家去给家里人,有了这十两银子,林家应该能够顺利度过灾年。   景兰穿过来,还没看到银子长什么样呢,但她知道十两银子对普通农家来说是一大笔钱。有了这些钱,她的家人就有钱买米吃饭,不用饿肚子,也算是解决了她的后顾之忧。   沈婉考虑周全,都这样做了,她还能说出什么拒绝的话吗? 第23章   景兰揣着十两银子从沈家别院的后门出来, 往清溪村里的林家走。   路两旁长满了浅绿的嫩草,就象是大小不一的绿色绒毯, 见缝插针一般铺满了她目力所及的山野田间。   朝阳冉冉升起, 路旁的那些才生出小手指一样桑叶的桑树上的露水,被阳光一照,发出点点碎芒。   泥土和草叶混合在一起的清新的独属田野的气息无处不在,不管不顾地直往景兰鼻子里钻。   深深地嗅了嗅这股子她已经熟悉和喜欢的味道,她一边贪婪地四处看, 一边慢慢往前行。   沈婉给了她一天的时间, 她只需要在太阳落山之前回到沈家别院去就行了。她回林家, 沈婉甚至没有派人陪着她, 说是陪,其实应该是监视。当沈婉一个人都不叫来陪她回林家, 沈婉身边可是有不少人忍不住问, 这样放景兰回去妥当吗?万一, 景兰跑了怎么办?   安春说也有人不怕家里遭殃,只管自己的, 万一景兰这么做, 主子可要受损失了。   “不会, 安兰要真是只顾自己的,她就不会管她弟弟还有隔壁那家的孩子,死活都不答应入沈家为奴的。再说了, 我待她不薄, 她更不会做出逃走的蠢事。”沈婉很有信心地说。   她让安春等人不用担心, 她们还是接着把没有算完的账算了,明日就要回金陵萧家了。   原本沈婉打算多呆两天才回去的,可是想到肚子里面的孩子一天一天在长大,她要在被萧家人看出怀孕之前跟萧玉琅和离成功,时间宝贵。所以她这两日加紧算账,昨日就没有见景兰分心,今日景兰回林家去,她正好聚精会神把剩下的账给算了。她估算过了,今日抓紧一下能够算完。   安春和安冬便不再多说话,而是按照沈婉的要求算起余下没算完的账来。   景兰慢腾腾往家里走的时候,也不是没想过逃走的事情。但她稍微一想,就觉得要是逃走那就是在做蠢事。先不说有没有辜负人家沈婉的信任,就说她这个年纪,又是个女孩子能够逃到那里去。跑路容易,可是跑出去之后,没有合法的身份,没有谋生的手段,她靠什么活下去。   更何况她是个才穿过来半年的穿越人士,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昨天跟着沈婉一起去的栖霞寺。她对外面的情况两眼一抹黑,真要逃走,她估摸着绝对会遇到不少的危险,会很惨。还有啊,她是跟人家沈婉签了卖身契的,逃走的话,就是逃奴了,会被追捕的。至于林家,也会被自己逃走的行为牵连。   一句话,为了自由在这种情况下逃走是做蠢事,会得不偿失。   得不偿失的事情不能干,还是老老实实地做沈婉的丫鬟比较好。有吃有穿不说,还有高工资拿,另外天天看见那个赏心悦目的冰雪美人儿,这对景兰这个颜性恋来说,也是一个很不错的福利。   综合对比一番,她决定回家去呆一天,到太阳落山的时候就回沈家别院去继续自己的丫鬟生涯。   当景兰出现在林家院子里,在院子里玩耍的林景山和林景果都飞奔过去抱住了她,激动地大喊:“阿姐回来了!”   在屋子里的景兰的祖母高氏还有她娘谢氏听到两个孩子在外面大呼小叫地喊话声,都跑出来了。   当她们看见站在院子里被阿山和阿果抱住的景兰时,第一个感觉是这是不是在做梦,第二个感觉是这是真的,然后她们落泪了。   两个女人流着泪朝着景兰跑过去,一起抱住了她,她们把激动地抱住景兰的阿山和阿果一起抱住了。   “阿兰,阿兰……”她们直喊景兰的名字,把她抱得紧紧的,仿佛害怕一松手,景兰就会不见了,“是你么,我们没做梦吧?”   “阿奶,阿娘,是我,我回来瞧你们了。”景兰哽咽道。   尽管她才成为林景兰半年,可是跟林家人相处下来,也有了感情,此刻见围绕在她周围的人这样激动,她也难免会受感染。   “阿兰,你回来,怎么没有沈家的人跟着你?”激动之后谢氏放开景兰,看了看景兰身后紧张地问,她担心景兰是从沈家别院逃回来的。   谢氏这一问,高氏也紧张起来了,往景兰身后张望。   景兰告诉她们,她不是逃回来的,而是因为就要跟随沈家大姑奶奶去金陵城里的萧家,所以她的主子才放她回来看望一下家里人,因为这去金陵城,以后要回来一趟看家里人不容易。   “原来如此。”谢氏和高氏一起释然道,复又说沈家的大姑奶奶真是放心,一个沈家人都不派来跟着景兰,她对景兰真是信任。   “沈家大姑奶奶对我还不错,她信我不会逃走,阿奶,阿娘,我们进屋去说话。”   “好,我们进去说。”   高氏和谢氏一人牵着景兰的一只手,三人进屋去。   林景山和林景果也不在外面玩了,赶忙跟着进屋去。   进了屋,景兰没看到她那个便宜爹,就问谢氏:“阿爹呢?”   谢氏说他去田间看才载下不久的秧苗去了,每天他都要去田间转一圈才回来,这才刚出去不久,要不然她这叫阿山去把她爹喊回来。   景兰想起那天便宜爹为了保住阿山,为了保住林家的田,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给沈婉做了丫鬟,就说不用了,反正今天自己要在家里呆一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她爹就会回来,也能见着的。   谢氏听女儿这么说,就晓得她在计较当日丈夫舍下她保住阿山的事情。   那天的事情,她后来想起常常哭,也认为丈夫心狠了些。   然而面对女儿,她还是要劝说景兰别跟她爹计较,再怎么说,他也是她爹。   景兰心里不痛快,但面对眼前这几个对她不错的亲人,她也就没再任性下去,而是说自己不计较。   高氏等人问景兰这几天在沈家别院做丫鬟没受罪吧,尤其谢氏更是担心地问她有没有被人欺负,若是有的话,可要说真话,她就算不要这条命,也要去给景兰讨公道。   “没有这样的事情,孩儿在沈家别院能吃好睡好,也没有人欺负我,你们放心。其实,进了沈家别院做丫鬟,有吃有穿,活儿也不重,我才觉着这样也不错。反正也不是死契,八年之后,我就可以再做良民了。”   “阿兰,你可说得是真的,没有骗娘吧?”   “真的,阿娘,阿奶,你们看,这是沈家大姑奶奶给我的,她说这是预先给我的半年的工钱。”景兰把那两锭五两银子从袖子里面摸出来,托在手上给她们看,笑着说,“十两银子。”   白花花的十两纹银,高氏和谢氏都好多年没看见过了,似乎自从景兰的祖父败家,林家搬来清溪村之后就没有看见过整锭的银子了。十两银子,对于现在的林家来说绝对算是一笔巨款。   “阿奶,阿娘,这银子你们拿着,有了这些银子,家里一定能够度过灾年。”景兰把手里的两锭银子各拿了一锭交到两人手里。   高氏和谢氏拿着银子喜极而泣,都说有了这些钱就可以买粮回家,家里人再也不用饿肚子了。   林景山和林景果听到祖母和娘亲这样说,都盯着她们手里的银子看,满脸喜色。   他们两兄妹也是没有看见过银子的,所以很好奇高氏和谢氏手里那闪亮的银白色的东西竟然能够换回来很多粮食。   手上有了钱,谢氏就张罗着要好好做一顿饭给景兰吃,因为景兰吃了家里的这顿中午饭就要离开清溪村,去金陵城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看见女儿。   她让景兰在家里陪着祖母还有妹妹,她带着儿子阿山去佛足镇买米买肉买鱼回来,给景兰做一顿好吃的。   景兰也没有拦着谢氏,因为她觉得家里做一顿好吃的给她践行是天经地义的,毕竟她可是用失去自由来换取了阿山免于被惩罚平安回家 ,以及现在给祖母还有娘亲的十两银子。   高氏要去给景兰收拾换洗衣裳带走,景兰告诉她不用了,因为沈家管穿管吃,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管。   听景兰这样说,高氏只得作罢,她拉着景兰的手去坐着,仔细地问她这两天在沈家别院的经历。   景兰当然净捡好的说,不过是为了让老人家放心而已。   两人正说着话呢,林景山带着隔壁的耿虎过来了,耿虎一见到景兰眼睛发亮,先是笑,后来走近一些对景兰说,他听阿山说景兰回家探亲了,就过来了。   景兰对耿虎不感冒,就拿话撵他走:“你看也看了,可以回去了,我跟我阿奶还有很多话说。阿山,你带你阿虎哥出去玩儿去。”   耿虎讪讪地,挠了挠脑袋说:“我这就走,你不用撵我,听说你要跟着沈家的那个大小姐去金陵城了。我过来想对你说,你放心去吧,我会护着阿山和阿果的,不让村里的那些娃娃欺负他们。还有,我爹娘也会帮你们家度过难关的,你放心。”   原来在景兰给祖母和娘亲银子之后,高氏和谢氏就交待阿山和阿果,出去不许说景兰给家里拿了银子。谁要是说出去,那银子就会被老天爷收走,然后一家人又要饿肚子了。   两个孩子一听,连忙说他们绝对不说出去。所以,阿山出去碰到耿虎,并没有跟他说长姐回家,给家里拿了银子的事情,这才有耿虎后面的话。   “阿兰?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这是从沈家逃回来的么?”景兰爹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进了屋,一看到景兰,立刻就火冒三丈地质问她。 第24章   “根生, 你弄错了,不是你想的那样。”不等景兰开口解释, 她祖母高氏已经说话了,“阿兰今日回来是向我们辞行的,她就要跟着沈家的大姑奶奶一起去金陵城萧家了,这一去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林根生听了,这才没了火气和担心。   再次看向景兰时, 他温和了许多,说:“看来真是我想错了,阿兰,你是不是明日就要去城里了?”   耿虎见林根生回来朝着景兰发火, 本来还有点儿担心景兰的, 但后面见他听了他娘的解释火气消了,便悄悄溜了出去。   因为自从景兰被沈家那个大姑奶奶弄去做了奴婢,林根生回来只要看到耿虎都要骂他是个害人精, 要不是他带着自己的儿子阿山去偷米, 就不会害得自己的女儿成了沈家的丫鬟。   要不是看在后来耿家送来了二十斤米作为耿虎惹祸的赔偿,林根生非要揍耿虎不可。   所以, 耿虎有点儿怕林根生, 刚才他敢上林家来也是因为林根生去田里了, 没在家,他才敢跟着阿山到林家来见景兰。   景兰看着眼前这个便宜爹, 从心里看不起他, 觉得他胆小没本事。不然, 她也不会变成沈婉的丫鬟了。当然在成为丫鬟之前,她把一切都想得很糟糕,什么又没有自由,又没有自尊,还会受欺负打骂,甚至沦为主人的玩物等等。不过,等她真成了丫鬟,在沈婉跟前服侍这两天,她发现她所想的那些情况都没有出现。相反,她有吃有穿,还睡得不错。她今天的黑眼圈也是因为翠竹那个丫头,丝毫怪不了她的主子沈婉,人家可是给她安排了好房间睡觉的。   要是以后做沈婉的丫鬟都是这样,那么景兰不会再怪她的便宜爹心狠,怪他胆小没本事,把自己抵账一样卖给沈婉做丫鬟。   今天从沈家别院回家,在路上慢慢走着的时候,景兰想起了沈婉说的话,她说景兰跟着她,能开眼界长见识,学到很多东西,比在乡下做一个良民更好。   景兰今年十三岁了,要是她一直待在清溪村,将来到十五六岁的时候很有可能就会跟同龄的村子里的姑娘一样,嫁给一个周围村庄的普通的务农的年轻男子。再过上一两年,也会生孩子,从此过上跟普通村妇一样地里家里两头忙的生活。几十年下来,她也会变成她现在的娘谢氏的模样,早早两鬓染霜,成为一个显老的满脸沧桑的村妇。   而景兰不想变成这样一个人。   想清楚了这些,她对于离开清溪村去金陵城,也不是那么不情不愿了。   她很简单地对便宜爹说:“明日一早就走,大姑奶奶让我晚饭时就回去。”   林根生往外面看一看,道:“你那个主子也不叫个人来看着你,我才以为你自己跑回来的。既然你主子让你回来见咱们,那就好好在家呆着歇一歇。对了,你娘呢,方才我回来也没瞧见她?”   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景兰身边的阿果抢着对林根生说:“阿爹,阿娘去镇子上买肉买鱼去了,她说要给阿姐做一顿好吃的饭。”   “买肉买鱼?”林根生皱起了眉,又不高兴了,他看向他娘问,“她哪来的钱?家里买米的钱都没有,她还要去买肉买鱼?难不成是去隔壁借的钱吗?”   高氏就跟他说景兰拿了工钱回家。   林根生又吃惊了,他说这才去两天就发工钱了?   高氏:“阿兰服侍的那位沈家的大姑奶奶是个好人,给阿兰一下子支了半年的工钱,整整十两银子呢。”   “十两!钱呢?”林根生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大叫起来。   “阿兰给了为娘五两,给了媳妇五两。”   “快给我瞧瞧!”   高氏站起来去开了床头的箱子,从小箱子底下掏出来那一锭五两的银子,林根生两眼放光,一下子就抢了过去,拿在手里爱不释手,翻来翻去地看。   他喃喃道:“好多年没有看见过这么大一锭的银子了……”   等到他的眼光从手中的银锭上挪开,他再看向景兰时就是一脸笑了,他说景兰这一次看来是因祸得福了。一不小心就掉进了个福窝里面,看来当初跟沈家签卖身契是最正确的决定,这下子林家人有指望了。半年十两银子,一年就是二十两银子,林家人就算不种田了,这些银子都够一家人花了。   景兰听他说话,越听越有气。   看起来,他这个便宜爹觉得景兰在沈家当丫鬟得的工钱全部都该交给家里,而且连林家人不用种田的话都说出来了。她就想问他,自己辛苦挣的钱都交给家里了,家里都给花了,以后她年纪大了从沈家出来,到时候她又该怎么办?   没有积蓄,不挣钱了,她的便宜爹会不会嫌弃她是个累赘,把她再卖了,卖给人做继室,卖给人做妾,再从她身上捞一笔银子?   景兰差点儿朝着他脱口而出,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人,我还是你的亲生女儿吗?从刚进门时到现在,那脸变得跟翻书一样。   可惜了她不是原主,不会愚蠢到认为要孝顺家里人,就要把自己挣下的辛苦钱全部上交,就要为了这所谓的亲情,把自己骨头渣子都榨干用来供养家人。   孝顺原主的父母,对原主的弟妹们好,她会做,但是她绝不可能按照她这个便宜爹想的那样做。   先顾上自己,再顾及家人,她就是这样自私。   她决定了,以后得的工钱每年往家拿五两就够了,剩下的十五两她自己要攒起来,以后用来做买卖赚钱。   景兰直觉进了金陵城,会比在清溪村多很多机会,可以赚到钱,要赚钱肯定是需要先要有本钱。要问她为什么要赚钱,当然是想以后做个良民时成为有产者,过上她希望的富足的生活,而不是回到清溪村去做农妇,或者给人家当继母当妾。   林根生见景兰在自己说完话之后一直没吭声,还紧紧地抿着唇,看起来不高兴的样子。   本想发火训她两句的,可想到如今的景兰对于林家来说,就是一棵摇钱树了,还是不要骂她,惹得她不高兴了,以后少往家拿钱那就不好了。   他把他娘拿出来的五两银子又还回去,让他娘锁好,别再拿出来了,这钱得攒着,以后给阿山讨媳妇。   高氏点头,接过五两银子,开了箱子,藏到箱子最下面,最后把箱子给锁了起来。   将近晌午的时候谢氏从九亭镇回来了,提着三四斤肉,一条鱼,还有些点心菜蔬。   到了家之后,林根生跑过去让她把买菜剩下的四两多银子给自己,接着又让谢氏别把肉都做了菜,留下来一半,用盐腌了,过些日子吃。   谢氏问他为啥不把肉都做了吃,景兰明天就要去金陵了,很久见不着。   林根生道:“阿兰在沈家不缺肉吃,可咱们缺,能省一个是一个,你别啰嗦了,照我的话做。”   谢氏没办法,只得切了一半瘦些的肉下来用盐腌起来,剩下的肥些的那一半,她拿来炒菜了。   晌午饭,景兰只吃了一碗饭就放下了碗筷,奇怪得很,她在沈家别院吃饭至少吃三碗,但在家只吃一晚就饱了。看到弟弟阿山和妹妹阿果狼吞虎咽的样子,她忍不住唇角翘起。   谢氏让景兰多吃点儿,并要去给她盛饭,景兰按住碗筷告诉她,自己真得已经吃饱。   林根生大口吃着饭,发出含混的声音,他叫谢氏别劝了,说景兰在沈家不缺吃的,既然太阳落山就要回沈家别院去,在家里少吃一点儿还能够给家里省些呢。   景兰听了这话,逆反心理作怪,便说自己这会儿看阿山和阿果吃得香,她也还想吃一些。说完,站起来,去厨房重新舀了饭过来坐下,拿起筷子大块夹鱼和肉吃。   林根生见了有心想说景兰两句,最后到底是没说出来,只是加快了夹菜的速度。   一顿比去年过年还要丰盛的饭菜最后被林家人风扫残云一样席卷而空。   饭后,景兰要去洗碗,谢氏不让,她让景兰回屋去午睡,因为她见景兰有黑眼圈,似乎昨晚没睡好。   景兰答应了,回她跟妹妹睡的那间屋去,爬上那张简陋的床睡午觉。   她只所以答应她娘来午睡,一是她昨晚被翠竹影响了确实没睡好,二是她挺怀念在林家跟妹妹阿果一起睡的这张木床,总觉得以后很难在这张床上睡觉了。   头挨着枕头,她很快就舒服地睡着了。   为了不影响景兰睡午觉,谢氏不准阿山和阿果进屋去打搅景兰,让他们两个在院子里玩。   高氏也搬了张竹椅坐在外面院子里的梧桐树下坐着剥蚕豆,林根生则是去桑田转悠去了,他刚才跟谢氏商量了,明天就拿钱去买几张蚕种回来把今年的春蚕养起来。他说,以后景兰拿回家的钱都攒起来,过几年盖房子给阿山娶媳妇用。   林家都是林根生说了算,他所谓的商量不过是通知谢氏罢了。   这些年来,谢氏也习惯家事由丈夫拿主意了,她今天就只是自作主张一次,拿钱去镇子上买了肉和鱼回来,就这样,林根生还让她割下来一半肉腌起来以后吃。   谢氏忙完厨房里的事情,搬了个竹椅子过来跟婆婆一起剥蚕豆,一边说些家长里短的事情。两人说得最多的就是景兰了,她们都认为那个景兰的主子沈家大姑奶奶是个好人,对景兰挺好的,这样她们就放心了。高氏还说她希望自己可以活到景兰八年后身契到期,成为良民,回家能够有个可靠的人成个家,不然她死都不安心。 第25章   “娘会长命百岁的, 别说死呀死的,到时候咱们一起给阿兰挑人家。”谢氏忙道。   高氏笑:“是啊,我要活一百岁, 抱上重孙才能去见那个败家的老东西哩。”   婆媳两个正说笑着, 只见篱笆院子的门被阿山拉开了,阿山站在门口朝着些氏喊:“阿娘, 间壁的柴婶子过来了。”   “阿虎娘来了,快, 快来坐下说话。”谢氏忙起身招呼人。   柴氏笑眯眯地走过去,先往屋里看了一眼, 才坐下, 然后说她听儿子阿虎说景兰回来了, 而且阿虎还说景兰今日是回来看家里人的, 明日就要随着主子去金陵城。她呢, 自从这两天景兰进了沈家别院做丫鬟之后, 她跟她夫君商量了下,为了报答景兰这一次帮了阿虎,帮了耿家, 他们愿意让阿虎跟景兰定亲,等到景兰八年之后回乡阿虎就娶她。   高氏和谢氏闻言大吃一惊, 互看一眼, 再看向柴氏问:“你们真愿意让阿虎跟阿兰这就定亲?”   柴氏点头:“真愿意,阿兰不是就要进城去了么,我们就想要是你们也愿意, 就把这个话透露给她听,让她心里有谱,进了城之后不用担心八年以后回来亲事没着落。”   高氏和谢氏听了这话当然高兴,之前她们唯一担心的就是景兰进城去做丫鬟,等到她八年之后恢复自由身,那个时候已经二十一岁了。   二十一岁算是年纪很大的女子了,要想找个年纪相仿的男子做夫君基本不可能,因为大多数男子十六七岁就已经成亲了。就算能找到,也是条件不太好的,或者家贫或者本身貌丑,或者是死了老婆的鳏夫。   阿虎跟景兰年纪一样大,耿家跟林家又是知根知底的邻居,要是景兰能够跟阿虎定亲,那可算是一本上佳的亲事。那样一来,等到景兰二十一岁获得自由身,回乡来就可以跟阿虎成亲,真是再好不过。   高氏先就一口答应了柴氏,说这个亲可以定,两家可以按照定亲的程序走,今年就挑个好日子把景兰和阿虎的亲事给定了。她们呢,也可以把这事情悄悄地告诉景兰,让她安心地离家进城去做丫鬟。   柴氏便笑着说那就这样定了,她呢,这就回家去包些地瓜干和核桃仁来给谢氏,让她把这些零嘴给景兰带在路上吃。   谢氏连忙说不用了。   柴氏笑吟吟道:“阿兰以后可是我媳妇,我这个当婆婆的给她包些吃的也应当,你们不收就是见外了。”   “那……那我这当娘的就替阿兰道谢了。”谢氏喜滋滋道。   她将柴氏送出了篱笆门,回来跟高氏两人笑得合不拢嘴,连说没想到景兰有这样的好运气。   高氏蚕豆都不剥了,进屋去拿了一本老黄历出来,跟谢氏两人坐在梧桐树下翻看老黄历,看下半年收了稻谷之后,农闲时哪一天是好日子,好跟耿家办定亲酒,把两个孩子的亲事定下来。   林根生去自家桑田逛了一圈回来,见到他娘还有他娘子在院子底下的梧桐树下坐着翻看老黄历,就走过去好奇地问她们翻黄历做什么。   高氏抑制不住激动说家里今年有喜事,她跟媳妇正在挑日子了。   不等林根生发问,谢氏已经抢先告诉他,刚才隔壁的柴氏过来说的事情。   跟高氏和谢氏听了柴氏的话很高兴不同,林根生却说他不觉得景兰跟隔壁的阿虎定亲有多好。   高氏问:“你这话是怎么说的?”   林根生:“阿兰进了城,说不定被哪个老爷少爷瞧上,做了房里人,以后再生个一儿半女的,等身契到了期,就是正经主子了。那不比回清溪村来跟间壁那个阿虎成亲强么?”   高氏听了不喜,反问他要是成不了呢,那这头跟阿虎的亲事也落了空,景兰二十一岁回来还好找婆家吗?   林根生不吭声了。   高氏气呼呼道:“除非我死了,否则我是不想见到阿兰去给人做小,她已经为了阿山卖身为奴八年,我可不想她以后连个正经女人也做不成。无论如何,咱们得给她定下个好亲事,不然我们也太对不起她!”   谢氏也是这样想的,但她不敢当面顶撞丈夫,就去低声劝林根生不要惹婆婆生气。   林根生见母亲发怒了,他也不好再坚持己见,只得说都依母亲。   高氏这才罢休了,重新跟谢氏一起翻看那本老黄历。   林根生无事可做,刚刚又惹得他娘生气,就不好坐在她们跟前,自己回屋去躺下蒙头睡觉。   景兰美美地睡了一觉,等她睡醒,看到窗外的斜阳发出淡橘色的光,远方的云彩流金重彩,看来未来几天都是好天气。   她翻身坐起,留恋地看了一眼身下这张不大的木板床,然后下床来穿上绣鞋,往外走。   院子里面的梧桐树下,坐着她祖母,她娘,还有隔壁耿家的柴氏,她们在低声说笑着什么。她弟弟阿山和阿果,还有隔壁耿家的阿菱正在追家里的一条小黄狗玩儿,阿果不时发出一阵阵压着的清脆的笑声。   阿果先发现站在门口的景兰,就笑着喊了一声姐,接着扔下那条小黄狗,跑过来牵着她说:“走,姐,你陪我去玩去。”   “阿果,自己去玩去,让你阿姐坐一会儿。”谢氏发现景兰睡醒出来,就过来,把景兰拉去梧桐树下坐。   景兰才一坐下,柴氏就笑望着她,指着地上放着的一个竹篮子说那篮子里是一些核桃仁和地瓜干,让景兰带上,去金陵城的路上吃。   “不用了,柴婶子,这东西你拿回去吧。”景兰客气道。   柴氏:“这些是我们一家人的心意,你一定要收下,尽管也值不了几个钱。”   她这么一说,景兰不收也得收了,于是她也就跟着说出了感谢的话。   柴氏又跟景兰说笑了一会儿,并说了些一路顺风之类的吉利话就带着女儿阿菱回家了。   等到柴氏走了,高氏和谢氏就把她们给景兰准备的炒花生还有烤的锅巴拿出来了,让景兰带着在路上吃。   景兰本想说跟着沈婉就不会饿着,但想到这些也是祖母和娘的心意,拿上当零食吃,也是个念想,就收下了。   看看夕阳又往下落了一些,也该到了离开的时候了。   谢氏去把丈夫林根生叫起来,一家人送景兰去沈家别院。   从林家到沈家别院的路也不长,却但林家人却走了挺久,高氏和谢氏一边一个拉着景兰的手切切叮嘱她要注意这样要注意那样。阿山在后面一只手提着那个装了耿家和林家给他姐准备的零食的篮子,一只手牵着妹妹阿果。林根生走在最后面,看起来就他一脸轻松。   到了沈家别院的后门跟前,景兰接过了阿山递给她的那个篮子,叫祖母等人都回去,不用担心自己,她会好好的。   高氏等人红着眼圈,抓住景兰的手舍不得她走,阿山和阿果也跑上来牵住她的衣襟,扁着嘴要哭的样子。   最后又是林根生上来让他们放手,不然景兰一会儿会错过饭点儿,吃不上晚饭,那样就要饿肚子了。   他这样一说,高氏等人果然松了手,让景兰这就进沈家别院去。   就在景兰上前去拍打后院的院门,让里面守门的小厮开门时,谢氏忽然跑上去把景兰往后拉了两步,附在她耳边喜滋滋道:“阿兰,娘忘了跟你说了,你的终身大事定下来了。”   “什么?”景兰几乎怀疑自己听茬了,或者说耳朵有问题。   谢氏再次满脸是笑,低声告诉景兰:“下晌你也看见了间壁的柴婶子过来了,她呀,是来跟我们讲耿家愿意让阿虎跟你定亲,等你二十一岁回家,就让你们成亲……”   景兰不等谢氏说完,已经连连摆手说自己不同意,她不愿意跟阿虎定亲。   谢氏本以为自己跟景兰说定亲的事情,她会异常羞涩,没想到景兰却是这样的反应。   吃惊之余,她忙说:“阿兰,阿虎跟你正相配,咱们林家跟耿家也是知根知底的,你可晓得等你二十一岁回家,这好婆家就难找了。”   景兰扶额,她真想说我才十三岁,这结婚的事情考虑得也太早了吧。况且那个阿虎在她看来,就是个鼻涕都没擦干净过的小屁孩,要让他做她将来的丈夫,她真得不敢想象。   沈家后院的院门这时候已经被里面的小厮打开了,正在喊景兰别磨蹭快进去。   景兰于是提着篮子匆匆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撂下一句话:“阿娘,我再说一次,我不愿意,你们别给我张罗了,就这样,我进去了啊,你们都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多谢大家支持,MUA!   再另外,在这里回答下有亲在文下提出的疑问。   第一是觉得前一章琐碎,为嘛要写。要写是因为有伏笔。   第二,为啥景兰养父母不给她玉佩告诉她身世?其实看看现在的养父母有谁会主动说出养子或者养女的身世就明白了。父母是害怕失去孩子的。 第26章   景兰一回到沈家别院, 去蕙香居报到, 在院子里就先遇到了翠竹。   翠竹把她的手抓得生疼,兴奋不已地告诉她:“兰姐姐, 我被大姑奶奶挑上, 要跟你一起进城去萧家了!”   景兰听了就恭喜她,说她这下子终于心想事成, 不用呆在这个乡下了。   翠竹却说,这还要感谢景兰,因为她刚才进去见大姑奶奶, 大姑奶奶说因为她跟景兰关系不错,所以才让她跟景兰一起凑成对, 跟着安冬和安春学着怎么伺候大姑奶奶。这样一来,她跟景兰的前程大好。   “前程大好?”景兰不解地问。   翠竹把景兰拉到院子里的一丛花树后面, 贴着她耳廓告诉她:“大姑奶奶的意思多半是让我们两个以后顶安冬和安春的窝儿呢。你想啊,安冬和安春都十六七了,过不了几年,就该放出去配人了。到时候,大姑奶奶跟前就没有管事的大丫鬟了, 我跟你就能升为大丫鬟。”   这下子景兰懂了,拍一拍翠竹的肩膀:“好好干,有前途。”   翠竹嘻嘻笑,她说大姑奶奶叫她在外面等着景兰,景兰回来了进去见了她,就陪着景兰一起去吃饭, 所以,她叫景兰快进去见沈婉。   “那你等等我。”景兰从篮子里面抓了一把地瓜干给她。   翠竹立马塞了两根地瓜干在嘴里,一边说好吃,一边让景兰快进去见沈婉。   景兰本想把篮子让翠竹提着,叫她在外面等自己,可是回头一想那丫头是个吃货,让她给自己看着篮子,她还不得大吃特吃啊。篮子里这些东西虽然不值钱,可却是家人的心意,她当然要留着慢慢享用。   所以,她拎着篮子直接去蕙香居正房见沈婉了。   那个时候沈婉已经算完了账,正躺在美人榻上歇着呢,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估摸着景兰该回来了。   果然,屋子外面守着的丫鬟进来禀告说景兰回来了,在外面候着呢。   沈婉便让那丫鬟去叫景兰进来相见,此时,安春和安冬两人正在沈婉跟前伺候着。   安冬替沈婉揉着肩膀,安春拿一对儿美人锤替沈婉敲着腿。   景兰提着篮子进来之后,向沈婉行了礼,说:“姑娘,我回来了。”   沈婉叫她起来说话,接着就让安冬和安春下去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再来,说她们今天也累了。   既然景兰回来了,就让她来替自己按揉一下身体。   安冬和安春今天陪着沈婉算账,一算就是一天也的确累了,这会儿既然有拿手绝招服侍主子的景兰回来了,她们也想下去歇一会了。   于是她们依言退下。   沈婉点手招呼景兰过去,待景兰走到自己跟前,便伸出一只手去,和声道:“扶我起来。”   景兰忙把手里的篮子放下,伸出一只手臂给沈婉搭手,沈婉扶着她的手坐了起来,接着问她回去跟家里人辞行,还顺利吗?   这样问的时候,沈婉留意到景兰的眼睛并没有发红发肿,看来是回家之后没有像自己想的那样,跟家里人难舍难分,把眼睛都给哭肿了。枉她算账的时候还在暗暗担心这丫头回去后见到家里人,舍不得离开他们,哭得一塌糊涂,回来给自己看到了还要心疼她。   沈婉觉得景兰这一世跟前世的确是有些不同了,比如说前世景兰跟家人告别可是哭得两个眼睛都肿了。那个时候她并没有特别留意景兰,但是她还是记得恍惚看到过景兰肿着两个眼睛在自己跟前扫地。   这一世的景兰要大方些,活泼些,似乎并不多愁善感。   沈婉觉得现在眼前这个跟前世不一样的景兰也不错。   景兰在进来之后已经听到沈婉要叫她来敲肩膀做按摩了,所以在沈婉坐起来之后,就说让自己来替她揉一揉肩膀。   沈婉却说不必了,她指着地下的篮子,好奇地问景兰里面是什么。   景兰去把篮子上的碎花布揭开,跟沈婉介绍这里面都有些什么,说完了,不等沈婉说话,就去拿了个碟子过来,把篮子里面的核桃仁地瓜干等各抓了一些放进去。   接着她把这碟子端到沈婉跟前,笑道:“姑娘,这是我们乡下人做的一些土物,你尝一尝。”   沈婉什么没吃过,景兰端着的碟子里面装着四样东西,地瓜干、核桃仁、炒花生、米锅巴,看起来制作得很粗糙。必须要说,如果这些东西并不是景兰端给她的,她一定不会吃。   但此刻景兰唇边噙着笑,端给她吃,她当然要吃。   沈婉每样捡了一样放进嘴里吃起来,很快发现这些土物虽然做得很粗糙,卖相不好,但味道还是好的,特别是那个米锅巴很有特色,咸甜香。   于是她就吃了两块,对景兰说那个米锅巴很有特色。   景兰乐呵呵地告诉她,那个是自己祖母的手艺,在柴灶的铁锅里加了蜂蜜和盐加上剩饭,用小火烘制的。要想把这个锅巴烘成金黄色,具备咸甜香三味,可是要掌握火候的,火候不够,就不会香,要是火过大,就胡了。   “那你可会做这个米锅巴?”沈婉问。   景兰说自己会做,就是没她祖母做得好,她问沈婉是不是喜欢吃这个锅巴。   沈婉说还好,以后景兰跟她回城了,可以做些来,放到她跟前,她偶尔吃一吃。   景兰立马说好。   沈婉接着告诉她:“我已决定将翠竹也带回城去,你们两个都是我从沈家别院带回城的,以后方便在一起做事说话。”   景兰道:“方才在外头,我瞧见翠竹了,她说姑娘交待她等我回来就跟她一起去吃饭。”   沈婉:“我是这么说的,这会儿你就去吧,等到了值夜的时候你就来,今晚还是你值夜。”   景兰答应了,把自己的那个篮子留在了沈婉房中,反正她一会儿跟翠竹去吃了饭还要来伺候沈婉睡觉的,也就是值夜咯。   比起跟翠竹那个丫头同睡,要遭受她磨牙说梦话的打扰,弄得她失眠暴躁,到沈婉跟前来值夜简直是一种享受。   这个工作她喜欢啊,陪美人聊天,陪美人睡……   一想起前天晚上陪着沈婉在燃烧着鹅梨香的帐中聊天,挨着美人睡觉,她还要心荡神怡呢。   所以景兰晚饭跟翠竹在沈家别院的饭堂吃饭时,心情很愉悦。   比起景兰的心情愉悦,翠竹简直称得上是兴奋无比,她的嘴巴一直都在讲话,很难顾得上吃饭。饭堂里面的丫鬟全都知道了翠竹即将跟着大姑奶奶去金陵城萧家,从此将会离开这个乡下的沈家别院,飞上高枝做凤凰了。在她们的心里,能去城里的沈家或者萧家做丫鬟相当于草鸡变凤凰。   一时之间,翠竹就收到了各种各样的眼光,在旁边的景兰看得很清楚,她总结了下,五个字:羡慕嫉妒恨。   景兰突然发现翠竹现在已经顶替她成为这个饭堂里面丫鬟们嫉恨的对象时,她忍不住偷着乐,胃口大开,连吃了三碗饭。   翠竹尽顾着在那里炫耀吹牛了,被景兰拉走的时候连一碗饭都没吃完。   景兰说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她要去沐浴一番,换了干净衣裳去沈婉跟前值夜,一会儿要是去得迟了,主子该不高兴了。   翠竹听了,忙说这就带着景兰去沐浴,毕竟伺候主子的差事比什么都重要,只有伺候好了主子,她跟景兰才有大好前程。而她能够跟着大姑奶奶去城里,那是托了景兰的福气。   景兰不谦虚地说看来你还是个明白人。   翠竹呵呵笑,让景兰进城以后还要多关照她。   景兰拍一拍她的肩膀:“好说,好说,到时候大家彼此关照。”   翠竹爽快道:“行!”   景兰由翠竹陪着去丫鬟的澡堂子美美地洗了个澡,换了干净衣裳,看着又是上灯时分了,便去了蕙香居。   蕙香居沈婉的卧房里,她也已经由安春和安冬伺候着沐浴完,换了寝衣,歪在拔步床上,倚靠着绿闪缎大迎枕歇着呢。今天算了一天的账,她有点儿累,也就没有像往常那样临睡前看会儿书,或者摆个棋盘,照着棋谱一个人下残局。   安冬把一盏桌灯放在沈婉床前的小桌上,又把帐中鎏金香球中放入鹅梨香,点燃之后,这才退下。   门外已经有丫鬟隔着帘子禀告说景兰来了,预备着值夜。   沈婉叫景兰进来伺候,其她的人都退下,各自去歇息,明日早起吃完早饭,众人就回萧家去。   安冬等人退下了,景兰就进来了。   她去沈婉跟前向她行了礼,接着问可否要自己给她敲打按揉下肩膀。   沈婉说好,她依旧背过身去,将一头乌发拢到胸前,将整个肩背露出来给景兰。   景兰便伸出手去如同前夜那样给她揉捏纤柔的双肩。   要说景兰按摩的手艺不过尔尔,甚至比不上在沈婉跟前服侍了多年的安春和安冬,但沈婉莫名心喜欢景兰的手揉捏自己的身体,景兰每在她肩膀和后颈揉捏一下,她就想要发出舒服的叹息,但她忍住了。   只不过让景兰揉捏了三次肩膀,她就已经上瘾了,希望每晚景兰的手都可以隔着一层细布中衣,将景兰手心的热度透过那一层细布,度到她肌肤上……   不知道是不是今日沈婉有些累,还是景兰给她揉捏肩膀太舒服,一刻钟之后,沈婉居然睡着了。   景兰后面轻声叫她,她也没答应,景兰就知道她睡着了。   拉开锦被替她盖上,景兰放下帐子,给桌灯换了一根蜡烛,这才走到拔步床对面的罗汉床边。   抖开一床棉被当垫子,一床当盖被,她脱了外面的衣裙钻进被窝,头挨着枕头,什么都没想,很快就睡着了。   香甜一觉到天明,这一次她跟沈婉同时醒来。   沈婉撩开帐子下床,景兰坐了起来揉眼睛,顺便伸了个懒腰。   “阿兰。”沈婉看向景兰温声唤她。   “哎,姑娘你醒了啊?”景兰转脸笑着问。   见到景兰睡足了的样子还有她笑着的小脸,沈婉心情大好。   她道:“一会儿洗漱了,你和翠竹伺候我吃朝食吧。吃完朝食,收拾收拾就坐马车回萧家去。”   景兰当然说好。   沈婉起床之后不久,安春和安冬就领着丫鬟们进来了,服侍沈婉洗漱梳头。   景兰被别的丫鬟领着去了隔壁的耳房洗脸漱口梳头。   接着等到厨房里的厨娘送来了特意为沈婉做的早饭,她又被传去了伺候沈婉用早饭。   她跟站在门外候着的翠竹一起进去的,翠竹带着她给沈婉盛粥,布菜。   景兰有样学样,给沈婉盛第二碗粥的时候就是她来做的,至于布菜也是一学就会。   因为有景兰在跟前,沈婉比平时多吃了一碗粥。   她放下了筷子,就把桌子上没吃的两盘子小菜赏给了景兰和翠竹,让她们两个拿干净的碗来盛粥,另外拿两双筷子来就着那两盘小菜吃饭。   桌子上也并不是只有粥和小菜,另外还有点心包子等,那些东西沈婉一筷子也没动过,所以一并赏给了景兰和翠竹吃。   既然是厨房特意给沈婉做的早饭,当然是所有的食材都是最好的,做出来的东西也很精致味美。   景兰和翠竹吃得不亦乐乎,对于这一顿早饭相当满意,两个人都吃得饱饱的。   吃完早饭,另外的丫鬟们进来把碗筷等都收下去。   沈婉坐在东屋的南窗下喝了两道茶,安春和安冬就进来禀告说已经备好了车,沈婉可以带着她们回金陵城了。   “好,咱们走。”沈婉站了起来,带头往外走。   安春和安冬跟随在后,另外有丫鬟婆子们背着包袱,拎着沈婉带来的各种东西走在后面。   景兰和翠竹跟在那些丫鬟和婆子后头。   景兰手里拎着一个篮子,篮子里面是她家里人和柴氏送给她的零食,背上背着一把油纸伞。翠竹则是拎着那个名贵的马桶,乐呵呵地走在最后面。   沈家别院门口已经停放了好几辆马车,沈婉上了最前面的那一辆宽大的翠帷马车,安冬和安春随后也上了那一辆马车。其余的人纷纷上后面的几辆马车。   景兰和翠竹被安排跟那两个沈婉从萧家带来的丫鬟坐一辆黑漆平头车。   那两个丫鬟一看见她们两个,远比上一次同去栖霞寺的时候热情。   她们说,没想到景兰和翠竹竟然有这样的运气,被主子挑上带回金陵城萧家去,这下子大家都成为了同在沈婉跟前服侍的人。   上一次,她们只是把景兰和翠竹当成两个最末等的丫鬟,根本就没怎么瞧得上她们,所以都没有向两人自我介绍。这一次,她们主动向景兰和翠竹介绍自己。   两个人之中,那个高一些瘦一些的说自己叫凤梨,矮一些那个则是叫金橘。两个人的年纪今年都是十五岁。   一听这两个丫鬟的名字,景兰就想怪不得她们是萧家的丫鬟,这名字就是水果名儿,跟沈婉身边的那些丫鬟的名字不一样。   果然,她们接着说她们原先是沈婉的婆婆唐氏跟前的丫鬟,沈婉嫁入萧家之后,唐氏就把她们给了沈婉使唤。那个时候她们跟景兰和翠竹的年纪差不多,这一晃悠就过去三年了。   凤梨和金橘尤其羡慕景兰,说她一来就被沈婉挑上又是服侍她沐浴,又是值夜,而且沈婉来了沈家别院这几日,景兰一个人就值夜三回,可说是非常受主子宠爱了。   “以后妹妹可是有大造化啊,若真有那一日,可不要忘了我们几个就好了。”金橘抓着景兰的手道。   景兰不喜欢被不熟的人抓手,因此一边笑着说不会忘了她们,一边把手不动声色地从金橘手里抽出来。   翠竹则是向两个丫鬟打听萧家的一些情况,景兰竖起耳朵仔细地听,马上就要去一个新的地方了,会见到许多陌生的面孔,她也想多了解一下,免得到时候两眼一抹黑,容易犯错。   据两个丫鬟说,萧家作为金陵望族,也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   整个萧家一共有五房人,聚居在白石街一带,街两旁的房屋铺子也多半属于萧家。萧家是做粮食生意发家的,拥有运粮的船队,占据了好几个货运码头。总之,在金陵城里,提起做粮食买卖的大户,首屈一指的是萧家。   沈婉嫁的人是萧家宗房长孙萧玉琅,这个萧玉琅是大老爷萧永清和大太太彭氏的长子萧延禄和唐氏所生。萧延禄和唐氏人到中年,只生有一子一女。儿子就是今年十九岁的萧玉琅,女儿名叫萧如玉,今年十三岁。   萧玉琅人如其名,被人叫做玉面郎君,跟沈婉这个冰雪美人很登对。   当初两人成亲时,那排场可是轰动金陵城,十里红妆,喜乐喧天。人人都很看好这一桩婚事,说他们是门当户对的金童玉女,婚后一定恩爱无比,让人羡慕。   然而,婚后两人却说不上恩爱,只称得上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随着两人成亲越来越久,沈婉没有怀上身孕,萧家的长辈们对沈婉这个媳妇越来越不满。因为萧玉琅是宗房大老爷的嫡长孙,以后如果不出意外,他可是要执掌萧家,成为族长的。   萧玉琅无论如何是不能没有子嗣的,否则这族长之位就要换人。   因此在两人成亲三年,沈婉的肚子依旧没有动静后,萧家宗房大老爷等人已经强烈地表达出了主张,那就是要给萧玉琅纳妾,让妾室为萧玉琅生子,儿子再给沈婉养着。这样一来,萧玉琅就有了后,萧家族长之位才不会旁落。   金橘和凤梨表达了一样的担忧,那就是沈婉再怀不上,那萧玉琅纳妾之事必定会板上钉钉。这既然有了一个妾,就会再来第二个第三个。这样的事情在萧家也是司空见惯之事。   说起来萧家的老爷和少爷们纳妾的都不少,但这些妾们很少有生下儿子的,有孩子的也多半是女儿。   翠竹听到这里就问她们,为什么萧家的妾们很少生儿子,多半都是生的女儿呢。   金橘踌躇了半天,才悄悄告诉翠竹,别说是萧家了,就算是金陵城里别的大户人家,妾里面能生孩子的就少,生儿子的更少。因为这些妾,能不能生要看正妻的意思,正妻不让你生,就给你喝避子汤。   避子汤这东西,就算景兰这个穿越者也晓得,但那是她在小说里看的,还以为是子虚乌有的东西呢,没想到这会儿听金橘说了,竟然真有这东西。   那些让生下孩子的多半都是正妻信任的人,比如说陪嫁的丫鬟,还有娘家的沾亲带故的远房穷亲戚的女孩儿。   说到这里,金橘看向了景兰,笑道:“也许妹妹是个有福气的。”   景兰看她那眼神儿,立马明白金橘说的什么意思了。之前她听翠竹老是说自己有造化,还认为翠竹是胡说,没当回事。可现在听了金橘的话,她禁不住怀疑沈婉对自己那么好,难道是打主意收自己做心腹,然后把自己给她丈夫萧玉琅做妾,这样做比让外人做萧玉琅的妾更好。不少的大户人家的正妻在给自己丈夫纳妾的时候都会这么做。   要真是这样的话,景兰真得要恨死沈婉。   她会觉得自己被沈婉利用了,而且一辈子都被她给毁了。   不过,她随即想到自己才十三岁,年纪这么小,当妾这年纪也小了点儿吧。   于是她就朝着金橘说了:“姐姐,我才十三岁,太小了,没那个福气的。”   金橘听了却笑话景兰,她说十三岁给主子收做房里人的丫鬟并不少,想要做妾还要正妻肯接你的茶,或是怀上身孕才能做姨娘呢。   所以说,这做妾都不是哪个丫鬟想做就做的,即便你被主子收房了。   景兰胸口堵起来了,她想要是真像金橘说的那样,被沈婉哄着做了萧玉琅的房里人,那不是更惨吗?   这万恶的没人性的封建社会!   还有那万恶的外表美丽内心邪恶的沈婉!   眼看马车已经进了繁华的金陵城,离萧家越来越近,景兰的怨念越来越大,在她眼里,那个萧家就跟一个火坑一样,她就要被沈婉给推下去了。 第27章   萧家宗房占据了白石街最好的地段, 到底五层的宅子。   沈婉一行人下了马车, 进入大宅,奴仆们见了她纷纷行礼, 更有丫鬟进去向里面的沈婉公婆禀告沈婉回来了。   夏妈妈过来领着景兰等人去了鸳鸯楼, 沈婉则是带着安春和安冬去了正厅拜见公婆。   就算是决意要跟萧玉琅和离,但作为萧家的媳妇一天, 她该对长辈孝顺的还是要孝顺,面子上该讲的礼还是要讲。   进入正厅之后,她毫无意外地见到了婆婆唐氏, 还有唐氏娘家远亲唐文远的妻子武氏以及她的一双儿女,唐皓和唐端淑。   她公公萧延禄却是不在, 大概也是因为瞧不上武氏,不耐烦接待这种亲戚。   唐文远是没有进学的穷酸儒生, 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在乡镇上坐馆,教几个小童得些束脩养家糊口,日子自然过得紧紧巴巴。   好在他娶的老婆武氏很有些社交手腕,常常靠巴结唐家一些有钱的亲戚得些好处。   萧家大太太唐氏就是她极力巴结的对象之一。   因为唐氏算得上唐家嫁得最好的女人, 本来作为一个普通地主之家的女儿唐氏是不容易嫁进萧家这样的望族的。只因为唐氏年轻的时候是金陵城数得上号的美人,芳名远播,一次去檀觉寺上香,偶遇当时的萧家大少爷萧延禄。   萧延禄一眼就看上了她,后来托媒人上门提亲,这亲事一提就成, 所以唐氏嫁进了号称金陵四大望族之一的萧家。   唐家的女儿除了唐氏之外,其她人嫁的多半是跟唐家门第相当的乡绅,武氏自然头一个想巴结的就是唐氏。   武氏生的一双儿女容貌都不俗,特别是今年已经十六岁的女儿唐端淑更是艳若桃李,十分明艳。   靠着巴结唐氏,武氏把自己十二岁的儿子唐皓送进了萧家族学,一文钱不花就可以跟萧家的孩子们一起上学,族学里面还补贴给他书本费伙食费。   至于已经十六岁的女儿唐端淑,武氏一直不给她找人家,不过是想让女儿也能攀龙附凤,嫁入豪门。   武氏心中的豪门不是别家,就是萧家,她看上的女婿就是她极力巴结的唐氏的儿子萧玉琅。   但是她也很清楚自己家庭是个什么状况,要想女儿被作为萧家嫡长孙的萧玉琅明媒正娶是不可能的。但要是让女儿做个萧玉琅的妾,她认为还是很有可能。不过,武氏对女儿前途的定位可不只是萧玉琅的妾,她希望一开始是宠妾,后面能够成为正室,又或者说是成为萧玉琅的继室。   武氏这个想法在女儿十二岁时就有了,当时萧玉琅跟沈婉才定亲。   萧玉琅跟沈婉的亲事是由两家长辈定下的,定亲一年后两人才成亲。   武氏冷眼旁观这门亲事,就希望那个号称江南望族,同时作为金陵望族第一家的沈家的嫡长女沈婉能出个意外,到时候她的女儿就能够上位了。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她带着女儿可没少往唐氏跟前凑。   以探望儿子为由,武氏带着女儿一年四季来萧家小住,一住就是好几个月,在萧家蹭吃蹭喝蹭好处,完全不觉得不好意思。   因为她会讨好唐氏,萧家人也不觉得她们母女吃住在萧家,能把萧家吃穷。再说了她们吃喝花的钱,也是算在唐氏头上,更没有人愿意生事,得罪唐氏了。   前世的沈婉,虽然不喜欢武氏和她的女儿,但还是跟别人一样敷衍她们,并不在表面上得罪她们。   沈婉跟萧玉琅成亲之后,一年两年三年肚子没有动静,可把武氏高兴坏了。她觉得这是老天爷要成全自己的女儿。   其实在沈婉跟萧玉琅成亲一年之后,没有怀上身孕,武氏就探听过堂嫂唐氏的口风。   唐氏悄悄告诉她,碍于沈家是金陵望族之首,萧家要给沈家面子,不好这就给儿子玉琅纳妾,得再等一等。   武氏自然问要等多久,唐氏说需要三年,要是三年沈婉还怀不上,那么再给儿子玉琅纳妾,沈家也无话可说了。   这些年来武氏带着女儿老往唐氏跟前凑,唐氏也明白武氏是个什么意思。   唐氏认为儿子要是纳妾,就纳她娘家的堂侄女唐端淑很合适。一是因为唐端淑跟唐氏存在亲戚关系,她觉得给儿子纳这样的妾也算是知根知底。二是唐端淑模样生得好,身材凹凸有致,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第三,则是唐氏觉得儿子玉琅每次见了这个表妹,说话都透着亲热,而唐端淑也老爱去看儿子,两人四目相对时,颇有些眉目传情的意思。   综合这三样下来,唐氏心里就把唐端淑当成了给儿子纳妾的首要人选。只是这个意思她没有明白对武氏说过。她担心武氏是个嘴巴不严的,要是让武氏知道了自己的意思,到处去说,让儿媳妇沈婉听到,沈婉会厌憎自己这个婆婆。而沈家的人知道了,自己也会被恨上。   见到沈婉从栖霞寺回来拜见自己,唐氏让她起身,接着淡淡地说:“你回房去歇着罢,玉琅在你去栖霞寺后就随着萧家的船队去了扬州,怕是要下个月才能回金陵了。”   沈婉点头:“媳妇晓得了。”   她并没有主动跟武氏等人打招呼,眼睛在他们三人身上梭巡一番也就算是见礼了。倒是武氏等人要向她这个萧家的孙少奶奶道福。   沈婉向着他们微微点头,随即就转身出了正厅,由候在外面的安春和安冬陪着回鸳鸯楼去。   唐氏等人都习惯了她冷淡疏离的作风,各人不以为意。   在退出正厅之前,沈婉不经意瞄了一眼唐端淑,见她在见到自己后没有如同往日那样总是要谄媚地奉承自己两句,而是站在那里面有得色。   前世,她留意到这一点儿也没多想。   可这一世,她一下子就了然了,为何唐端淑会不再巴结自己,无法掩饰心中的得意了。   原因就是在她去栖霞寺礼佛,顺带过上巳节这几天,唐端淑已经和萧玉琅勾搭成奸。并且在她的肚子大起来之前,顺利地成为了萧玉琅的妾室。在沈婉生下女儿两个月之后,唐端淑生下了一个儿子。   前世的唐端淑在跟沈婉相斗的时候,曾经亲口说出来她跟萧玉琅彼此早就有情,两人的感情甚至可以追溯到萧玉琅娶沈婉之前。只是因为她家贫,萧玉琅才不能够娶她为正妻。萧玉琅娶沈婉为正妻,不过是遵从家中长辈的安排,不得已而为之。而且,萧玉琅还说沈婉没有女人味儿,搂着她就跟搂着一个冰人一样,他对她兴致缺缺。所以,他一两个月才去碰她一回,总是借着替家族做生意赚钱的借口外出跟躲避沈婉。   这些话是唐端淑跟她表兄武清源勾结,陷害沈婉与檀觉寺僧人慧定通奸,结果被景兰顶罪,沈婉后来报复唐端淑,让她自食恶果,被赶出萧家时,唐端淑说出来的。   这一世后面的事情还没有发生,比如说唐端淑生下儿子之后,儿子却被抱给沈婉养育,因为这个,唐端淑越发仇恨沈婉。   又因为越来越恨沈婉,后面才发生了她勾结表兄武清源陷害沈婉的事情。   面对这一世的唐端淑,沈婉并没有自动地代入前世的仇恨,她只觉得利用前世她知道的一些事情,能够成功地跟萧玉琅和离就算达到目的。   沈婉在见到唐端淑面有得色地站在萧家正厅里的时候,一颗心倒是落了地,她早已经想好该怎么展开自己的计划,只要唐端淑这里没有变,跟前世一样就行。   心情轻松的沈婉加快脚步往萧家西路的鸳鸯楼去。   那里是她在萧家跟萧玉琅的居处,位于萧家正厅西边,是一座二层楼的宅子。在整个萧家宗房的房屋里面,鸳鸯楼也是相当好的一个住所。   这个鸳鸯楼中间被雕花飞罩隔断,分外南北两边,冬暖夏凉,推窗即可看荷池花园。   鸳鸯楼有十几个丫鬟婆子伺候沈婉和萧玉琅,作为女主人的沈婉回去,她们早就列队于鸳鸯楼前,见到她之后纷纷上前来向她行礼道福。   沈婉叫起,然后被她们簇拥着去了南楼。   南楼是沈婉平日起居歇息的地方,南楼下面的厅堂则是她接待女客的地方。   而北楼属于萧玉琅,鸳鸯楼的主卧室就在北楼,北楼相对于南楼来说更加开阔,萧玉琅在家里的时候就住在北楼。   萧玉琅跟沈婉成亲之后,在家呆着的时候少,沈婉后来就把自己的东西搬去了小一些的南楼。时间一长,自己住惯了,即便萧玉琅回来了,也不去北楼住,而萧玉琅也不来要求她回北楼住。这么一来,就跟分居也差不多了。   踩着红漆楼梯,沈婉上了南楼,回房由着安春和安冬伺候换了家常穿的半旧玫瑰紫的牡丹花纹褙子,到南窗下铺着弹墨软垫的红木罗汉床上坐下。   接了夏妈妈捧来的龙井茶,沈婉喝了几口,放下茶盏,长长地舒出了口气。   在一边站着的夏妈妈就笑说:“少奶奶的气色看着甚好,想来此一去栖霞寺礼佛顺带踏青过上巳节,一定诸事顺遂。”   夏妈妈是沈婉的乳母,她嫁入萧家之后作为陪房跟着沈婉一起来萧家的,她的男人左新替沈婉管着陪嫁过来的那些铺子。因此他们两口子都算得上沈婉的心腹,尤其是夏妈妈,在沈婉心里跟她的亲生母亲也差不多了。   沈婉十分信任夏妈妈,有什么心事还有遇到难以决断的事情都会跟夏妈妈说。这一次去栖霞寺礼佛,她没有带夏妈妈去,是因为夏妈妈前几日偶感风寒,身子不太爽利,所以她让夏妈妈在家歇着,顺带管着家里的丫鬟婆子们。   沈婉听了夏妈妈的话之后,就说如夏妈妈所说,她这一趟去栖霞寺一切顺遂,还带了两个能干听话的小丫鬟回来。   随后她问夏妈妈所患风寒可好些了。   夏妈妈笑道:“托少奶奶的福,老身大好了。”   沈婉:“那就好,这几日我没在家里,家里没什么事吧?”   夏妈妈说没事,只不过沈婉不在的时候,武氏母女来这边鸳鸯楼北边的花园赏花,还是由孙少爷作陪的。后来孙少爷还请武氏母女吃饭,喝了不少花雕酒,孙少爷喝醉了,还是武氏母女要来了醒酒汤给孙少爷喝。   听到这一节,沈婉笑了,也许就是在上巳节那天,自己人在沈家别院,萧玉琅就跟唐端淑勾搭成奸了。而武氏也有份儿,她推波助澜,让女儿跟酒醉的萧玉琅成就好事,生米做成熟饭。   沈婉挥退了屋内的丫鬟,只留下了夏妈妈一人,接着对她说:“妈妈,我有一事想跟你说一说,但请你听了之后不要反对,还要助我成事。”   作者有话要说:  解谜总是很爽的,对不对? 第28章   夏妈妈点点头, 没说话, 静静等着沈婉说话。   自从成为沈婉的乳母,这十几年来, 夏妈妈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听沈婉向自己诉说心事,又或者讲出遇到的难题。每次听完之后,她都会像一个母亲那样给予沈婉安慰,又或者从自己的人生经验出发提供一些意见。   这一次,她认为和以往不会有什么不同。   但……   等她听完沈婉说的话之后,夏妈妈震惊了。   她确定自己并没有听茬, 而是听得清清楚楚,沈婉跟她说:“妈妈,我想要跟萧玉琅和离, 你一定要帮我在我娘跟前说话, 让她能够去说服我爹……”   夏妈妈是沈婉的娘余氏的同乡,当初沈婉生下来之后, 要找一个可靠的乳母,余氏就选了夏妈妈。因为是同乡, 所以夏妈妈和余氏很聊得来,这些年相处下来, 不像主仆,倒像是无话不谈的老姐妹了。这么多年来, 沈婉惹祸了,小到把家里她爹的古董花瓶打碎,大到整了族里看不惯的小子姑娘, 夏妈妈一经沈婉恳求,必定去余氏跟前替沈婉求情。   只要沈婉恳求,夏妈妈二话不说,就会去余氏跟前帮着说好话的。   这一次,她却是说话了,她看向沈婉问:“少奶奶,你为什么要跟孙少爷和离?你们的日子不是过得好好的么?”   沈婉反问:“妈妈,你觉着我跟他日子真过得好么?”   夏妈妈:“……多少人不是这样过得么。”   沈婉就说这是一种要死不活的过法,她不想再这样过下去。   夏妈妈就问沈婉是不是听到一些萧家要给萧玉琅纳妾的话,故而不满萧家,这才要提出和离的。   沈婉只得实话跟她说,她的确听到了,而且萧玉琅和唐端淑已经暗通款曲。   这话一说,夏妈妈再次吃惊,问沈婉从哪里得知的萧玉琅和唐端淑私通。   沈婉道:“妈妈,自然有人对我说的,千真万确。”   夏妈妈这下子犹豫了,她无法再劝沈婉忽视萧玉琅和唐端淑通奸,是个女人都无法忍受这个。她把沈婉当成亲生女儿一样,想一想要是她的女婿跟别的女人私通,她肯定是生气,不赞成女儿无视这件事,轻易就饶恕女婿,还有那个勾引女婿的女人。   然而因此就让女儿跟女婿和离,那不是太吃亏了吗,白白便宜了那个勾引女婿的女人,让那女人以后占据女儿的位置。   要是一般的女人,在知道这种事情之后,绝大多数是不会和离的,她们只会竭尽全力对付那个勾引其丈夫的女人,让她得不到任何好处,让她不能够进家门,至多做个没有名分的外室。   夏妈妈想沈婉之所以提出和离,大概还是因为她跟萧玉琅没有孩子,于是这牵绊就更少了一分。又或者是因为跟萧玉琅成亲三年无子,萧家要给萧玉琅纳妾的传言尘嚣直上,这让身为萧玉琅正妻的沈婉很有压力,也让她很没有面子,故而她想要跟萧玉琅和离,结束这些苦恼。   最要命的一根稻草却是萧玉琅跟唐端淑私通,这让沈婉下定决心要跟萧玉琅和离了。   “少奶奶,这和离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牵涉到沈家和萧家的脸面。况且老身以为,就算少奶奶跟孙少爷和离了,也是你吃亏更多,以后回到沈家去还要遭受沈是族人的白眼和刁难……”   “妈妈,我宁愿吃小亏,也不愿再跟萧玉琅维持下去,以后吃大亏。至于,回到沈家之后的境遇我也不怕,自有应对之策。”   对于沈婉说的话,向来夏妈妈是极为相信的。   沈婉是夏妈妈看着长大的,当沈婉说出信心满满的话时,夏妈妈知道她一定可以说到做到。   不过,处于疼爱沈婉的心,夏妈妈接着还是说难道沈婉就这么放过那个唐端淑,让她坐享其成吗?以及唐端淑和萧玉琅私通的事情,是不是该告诉萧家的人,让此事大白于天下,让他们那一对狗男女丢尽颜面,这样一来,等沈婉提出和离也才名正言顺。   沈婉闻言勾唇一笑,说:“妈妈,这事怎么能告诉萧家人呢?要让萧家人知道,也得让萧玉琅和唐端淑演给众人看。”   夏妈妈立即了悟,她问沈婉是不是要设局抓奸,让萧玉琅和唐端淑的□□大白于天下,然后拿到这个错处来跟萧玉琅和离。到时候,萧家人不想让这件事情泄露出去让萧家丢脸,他们要保全萧玉琅就要同意沈婉的和离要求。   沈婉点头:“妈妈猜中了。”   夏妈妈喃喃道:“要真是抓住了他们,那个唐端淑怕是不会被萧家人喜欢了,她就算想做萧玉琅的妾也做不成了,那不要脸的女子正该得到这样的下场。”   沈婉悠悠说她可不管唐端淑以后会怎样,是好是坏,端看她的命了。   夏妈妈又问沈婉:“那少奶奶打算什么时候回去跟太太说?”   沈婉:“不忙,待我设局抓住了那一对男女,再回家去跟我娘说不迟。到时候,妈妈帮我说服我娘就行了。”   夏妈妈嗯一声,说自己到时候会尽力帮沈婉说服她娘的,然后她问沈婉打算什么时候,怎么设局呢。   沈婉就让夏妈妈去跟她男人左清说,派上两个得力的小厮去查一查萧玉琅是否真去了扬州,以及要真去了扬州又是什么时候回来。总之,她要详细了解萧玉琅的行程。而在这宅子里头,她就要让夏妈妈多费心了,唐端淑那里的情况她也要随时了解。   夏妈妈频频点头,最后她让沈婉放心,她这就去办妥沈婉吩咐的事情。   “如此,烦劳妈妈了。”   “姑娘,静待佳音罢。”   夏妈妈转身离去之后,沈婉闭目靠在罗汉床的弹墨靠垫上养了养神,这才睁开了眼,让安春和安冬,以及景兰和翠竹都进来。   她直接把自己的意思说了,那就是以后安春和安冬要多带一带景兰和翠竹,把她们的本事交给景兰和翠竹。安春带翠竹,安冬带景兰,因为再过三四年,安春和安冬就会被放出去,各自成亲安家。要是她们成亲之后,还想到自己跟前来伺候,那么她们也可以回来做管事媳妇。   这是沈婉头一次明说她对于安春和安冬的安排,也算是落实了之前两人的猜测。   安春和安冬并不意外这样的安排,所以朝着沈婉躬身道谢,说她们一定会把自己的本事教给景兰和翠竹。   沈婉接着说:“给景兰和翠竹安排南楼东边次间的耳房,她们两人住一间,床帐棉被等给她们安排妥当,你们下去罢。”   “是,姑娘。”安春等人齐声应道。   待到四人走到楼梯口时,沈婉忽然开口:“安兰留下,我有些乏,你来给我按揉一下。”   景兰那个时候跟在安春和安冬身后都已经走到楼梯口了,听见沈婉又要留她下来,便站住了。   现在景兰算是安冬的徒弟了,安冬就也跟着站住了,回头让景兰快去,把主子伺候好。至于景兰的帐子棉被等物,她会替景兰安排妥当的。   “多谢姐姐。”景兰小声道,然后转身缓慢朝着沈婉走去。   沈婉早就看到了景兰进了萧家之后,一直沉着脸,不太高兴的样子。本来她早就该问她到底为了什么不高兴,但回到萧家之后要走过场拜见公婆,完了还要跟夏妈妈说事儿,之后才能顾上景兰。   这会儿得了空,她自然要过问一下景兰的这糟糕的情绪因何产生。   自从猜想沈婉有可能故意对自己好,要让自己变成什么萧家孙少爷的房里人,好稳固她正妻的位置之后,景兰对沈婉就再没有亲近之心了。   相反,沈婉在景兰心里变成了蛇蝎美人,她甚至有点儿排斥靠近她。   沈婉留景兰下来,除了想要知道为什么景兰一进萧家就不高兴之外,还真得想让她给自己揉一揉。仿佛景兰一给她按揉身体,她就能够得到满足和放松。   在这之前,沈婉一叫景兰给她按揉身体,景兰总会狗腿地跑过来,唇边噙着笑,很愉悦的样子。   接着她会挽起袖子,伸出一双对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儿来说显大的手。   也许是常年干农活的原因,景兰的手较大,手指长,手掌厚而有肉。这样的手在相书上被认为是有福之人的手,特别是手掌厚而有肉,说明这个人情感丰富,将来会有美满的家庭。   可今日的景兰,只是垂着头,并没有像往日那样主动。   沈婉见状,和声问她:“阿兰,你为何不欢喜,可否跟我说一说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景兰虽然认为把自己猜测的事情明说出来有点儿可笑,还担心因为说出来被证实沈婉真有这样的打算而伤心难过死,可是憋在心里不说对她来说也是一种折磨。反正伸脖子缩脖子都是一刀,还不如来个痛快的。   心一横,景兰说出口了:“姑娘,你是不是打主意要把我收为心腹,以后给孙少爷做什么房里人啊?”   说出来之后,羞耻心作祟,她的脸也有点儿发烫。   “甚么?”沈婉一愣,随后呵呵笑出了声。   景兰却被沈婉的笑给弄懵了,表情复杂地看着沈婉,猜测沈婉这么笑的原因。她是在笑自己自以为是说出这种话,还是笑自己不怕羞这么说,以及人家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打算?   作者有话要说: 第29章   笑了好一会儿, 沈婉才敛了笑, 一本正经地对景兰说:“你可否跟我说一说为何别的丫鬟巴不得可以做孙少爷的房里人, 偏偏你就不愿意呢?”   景兰道:“我年纪小,再说了我是不想做谁的小妾,甭管那人多有钱,多好看,这一辈子我就想一生一世一双人。”   沈婉喃喃:“一生一世一双人……”   接着她问景兰是否想着以后身契到期了, 出去做个良民的娘子。   景兰点头:“若是有瞧得上的人当然那样,要是没有我就自己过。”   “自己过?”   “就是这些年攒些钱, 以后做良民了做个小本买卖自己养活自己。”   “你这想法虽好, 可真实行起来挺难的,尤其是对一个未嫁的女子来说。在本朝, 未嫁女要想过得好, 可不能做小本买卖,要做大买卖,手底下多的是男人替你去办事,你只要在后面运筹帷幄就行了。”   “要做大买卖……”   “对,你跟着我, 以后我会让你染指那些大买卖,多学些本事。”   “多谢姑娘肯栽培我,我以后一定好好学。”   沈婉颔首。   感激之余的景兰不忘了小小声问沈婉:“姑娘, 你还没说会不会把我给孙少爷做房里人呢?”   沈婉伸出手给了景兰额间一指头:“小小年纪,胡思乱想做什么。我耗费那么多心思栽培你,当然是想你做我的左膀右臂, 你是我的,我不会把你给任何人。”   说完让景兰过来替她按揉肩膀和后颈。   景兰听到沈婉那么说,早已经高兴起来,她想起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这会儿真想给自己一巴掌。   她走近一些,将双手放在了侧坐在罗汉床上的沈婉肩上,力道合适的揉捏起来。   一边揉她一边抑制不住欢喜问沈婉:“姑娘,你方才说的话是真的吗?”   沈婉道:“当然是真的,你大可放心,每日做好分内的事情就好。等我忙过这一段儿,我会先教你认字算账打算盘。”   得到了沈婉肯定的回答,景兰喜不自胜,忙向沈婉道谢,说她一定会把分内之事做好,不让沈婉失望。   景兰替沈婉按揉了一会儿肩膀和后颈之后,沈婉又让她帮着揉一揉双臂和双腿。   这样一来,她就能看着景兰忙活,随意跟景兰聊天。   “阿兰,你觉着金陵城如何?”   “没细看,当时在马车上听金橘她们说萧家的事情,她们说姑娘要把我给孙少爷做房里人,我心里就乱糟糟的,哪有心思看。”   “你这傻丫头,这样,过两日我带你去城里逛逛去。这金陵城里可比你那清溪村好看好吃好玩的东西多,尤其到月底,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这三日,檀觉寺那里有庙会,更是热闹。”   景兰听说过庙会,但从来没有逛过,特别是这个时代的庙会,她还真挺有兴趣去逛一逛的。   于是她高兴地为问沈婉:“姑娘,月底檀觉寺的庙会你也会去么?”   沈婉告诉她自己要去,要是她不去,景兰也去不成,因为萧家可没有给下人们放假去看庙会的规矩。   “姑娘,你真好。”景兰笑望着沈婉道,她眼里是一片诚挚,沈婉看得出来她说这话出自真心,不由得心情大好。   她正想跟景兰这个吃货说一说庙会上都有什么好吃的,就听到楼梯上传来蹬蹬蹬的脚步声,不用抬头去看,沈婉光听这脚步声也知道谁来了。   因为整个萧家就只有一个人这么上沈婉所在的南楼。   果然,很快一个女孩儿娇嗔的声音就在楼梯口响起:“嫂子,你回来了怎么也不派个人来跟我说一声儿,害我这会儿才晓得!”   正坐在罗汉床旁边的一个小板凳上替沈婉敲腿的景兰闻声好奇地转头去看。   只见一个上穿鹅黄色四喜如意纹妆花褙子,下穿银白闪珠缎裙,梳着三丫髻,年约十三四岁,十分娇俏苗条的姑娘上了楼,疾步往沈婉跟前走来。   听她喊沈婉为嫂子,景兰也就晓得了她是谁,因为不管是翠竹,还是金橘她们都提到过她。   来人是沈婉的小姑子,萧家孙少爷萧玉琅的妹妹萧如玉。   这个萧如玉非常受宠,不管是其祖父祖母,还是父母,以及上面那个兄长萧玉琅都很疼爱她。也难怪,她是宗房大老爷最小的孙女,还生得十分可人意儿,说她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也不过分。   因为受宠,萧如玉素日眼高于顶,非常傲娇,别说对仆人了,就是对那些跟她平辈的族中男女,以及跟萧家沾亲带故的人,她都是爱理不理。   按说这样一个人,遇见沈婉这么个冷淡疏离的人,肯定是不感冒的。再加上从来小姑子和嫂嫂有矛盾,合不来的就多,她应该跟沈婉不对付才符合常理。   但出乎绝大多数人的意料,萧如玉非常亲近沈婉,自打沈婉嫁进萧家,她是整个萧家里面跟沈婉在一起时间最多的人。   她大哥萧玉琅在成亲之后常常外出,十天半个月不在家,可萧如玉却是天天往沈婉这个嫂子这里跑。   萧如玉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要跟沈婉说,还有不知道多少事情喜欢跟沈婉一起做,比如说看书写字作画,下棋弹琴听戏,以及挑选那些商户送进萧家来的衣裳首饰……   沈婉除了回娘家,萧如玉不能跟着去以外,平时不管沈婉去哪里,她就都要跟着去。   这一次沈婉去栖霞寺礼佛,不带她去,她伤心了好久。   然而她是很听沈婉这个嫂子的话的,沈婉叫她不去,她不欢喜,她伤心,可她没有死缠着沈婉非要去。   沈婉离开萧家去栖霞寺那天,萧如玉一早起来跑过来送沈婉,还让她早点儿回来。   这会儿她一见到沈婉,就径直跑过来在她身边坐下,拉着她手臂撒娇般说:“嫂子,你不是说去三日就回来的么,这都第五日了才回来,如玉很想你啊。”   沈婉没有跟她解释怎么会多耽搁了两日,而是笑着说:“你啊,你瞧瞧,你都多大的姑娘了,这还像个小娃娃。”   萧如玉往沈婉的肩膀上靠,笑吟吟道:“在嫂子跟前,我就是小娃娃。”   沈婉把萧如玉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头给推了起来,数落她没个正经样子,叫人家看了要笑话她。   “这屋子里不是没人吗,谁瞧见了笑话我……”话未说完,她突然坐直了身体,看着坐在小板凳上的景兰,一脸惊色地问,“你是谁,我怎么从来没看见过你?”   原来萧如玉满心都是沈婉,一上楼就看着沈婉,对于坐在沈婉跟前小板凳上的景兰自动无视了。话都说了那么多了,才发现沈婉跟前坐着一个陌生的丫鬟呢。   不等景兰回答,沈婉已经抢先一步说话了:“这是我从沈家别院带回来的丫鬟之一,她叫安兰,很会按揉身子,我就叫她在跟前伺候。”   “丫鬟之一?难不成还有别的人?”萧如玉不错眼地盯着景兰,嘴巴里的问话却是问沈婉的。   沈婉:“还有一个,我叫安春带着下去了。”   萧如玉就问沈婉是不是对萧家服侍她的那些丫鬟都不满意,故而去了沈家别院,带了两个沈家的丫鬟来。   “这个……”沈婉不置可否。   萧如玉气鼓鼓道:“待我明日把段一凡家的叫来,问她都是怎么买丫鬟怎么教丫鬟的,害得我嫂子还要去带沈家的丫鬟回来服侍。”   “行了,如玉,你别去问了。我也是去栖霞寺礼佛,住在沈家别院,见两个丫鬟家里穷,做事也还算勤恳,才带了回来,并非嫌弃萧家的丫鬟不好。”   “嫂子,你说的是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嫂子什么时候骗过你。”   萧如玉闻言俏脸上这才重新有了笑,她看向景兰说:“你叫安兰是吧,你把我嫂子服侍好,以后我赏你。”   景兰莫名觉得眼前这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丫头有点儿蠢萌蠢萌的,不过人家说伺候了沈婉有赏,她当然要愉快地答应:“好,多谢姑娘。”   “你晓得我是谁么?”萧如玉又问,她想要景兰知道自己的身份,然后明白自己说话算话不会赖账。   景兰即便知道她是谁,但依然会摇头说自己不知道。   萧如玉呵呵笑,道:“你还真蠢,方才你不是听我叫婉姐姐嫂子么,既然婉姐姐是我嫂子,那么我就是她小姑子拉。”   景兰囧,也不晓得到底谁蠢啊。   有萧如玉在跟前搅合,沈婉觉得自己也不能够跟景兰好好说话了,她得先把这个小姑子打发了才行。   于是她就对景兰说:“安兰,你不必替我揉了,你下去罢,去底下东次间耳房找翠竹。今日你们才来,就不用到我跟前来伺候了,有什么不懂的多问一问安春和安冬。”   “好的,姑娘。”景兰答应了,站了起来,把小板凳搬开,接着向沈婉和萧如玉行个礼,就退了下去。   一直却步退到楼梯口时,她才转身下楼。   身后传来萧如玉的阵阵娇笑声,景兰觉得奇怪,为什么萧家的两兄妹对沈婉的态度如此不同。本该跟沈婉亲近的萧玉琅却是跟她关系不睦,本该跟嫂子有矛盾不对付的小姑子萧如玉,却对沈婉那样亲热。   虽然想不通这里头的原因,但景兰的心情却十分好。   不过是因为她亲耳听到了沈婉说,她根本没有把自己送给萧玉琅做房里人的打算,相反,沈婉决定栽培她,让她做沈婉的左膀右臂。沈婉还告诉她,要是一个未嫁女想要做买卖,一定不要做小买卖,而是要做大买卖。跟着沈婉,就有机会染指大买卖,学到本事。这对于将来景兰的独立,对于她人生目标的实现非常有现实意义。   景兰从南楼上下来,也不晓得到底东次间耳房在哪里,于是就去问守在门口的一个丫鬟。   那个丫鬟见景兰是个生面孔,而且穿的还是三等丫鬟穿的绿色比甲,就爱理不理的。   景兰见她对自己冷淡,便也不好意思再问她,又走了几步,她遇到一个洒扫院子的小丫鬟,便嘴甜地喊她妹妹,说自己是新来的,不知道东次间耳房在哪里。   洒扫的小丫鬟给景兰指了方向,景兰道了谢,又重新走回去。   走过刚才那个不搭理她的丫鬟身边时,不知道哪里跑出来一个丫鬟,正在跟那丫鬟窃窃私语,她们的眼睛却是看向自己的。   景兰就想到了她们两个咬耳朵说的话跟自己相关,她的感觉有点儿不好,如芒刺在背。   匆匆地从她们身边走过,没走多会儿,她看到了翠竹从一间房里走出来,站在门口东张西望。   她忙走过去,高兴地喊她:“翠竹!”   翠竹听见景兰的声音,笑着跑过来,拉她的手,说:“我正出来看兰姐姐回来没呢,再过小半个时辰要吃饭了,安春姐姐方才带我去这萧家丫鬟们吃饭的饭堂了。”   景兰由得翠竹挽着自己的手,道:“那咱们一会儿吃去。”   两人进了耳房后,景兰看到这间屋子不大,后墙上只开了一个直棂窗,窗户不大,而且位置很高,光线不佳。可屋子里也不黑,地上铺着青砖,两架没有刷漆的杉木架子床分别靠着东墙和西墙,在床边有一人高的衣橱,还有一口箱子。屋子里另外有简单的桌椅,以及一个妆台。   架子床上笼着绿色帐幔,一对铜帐钩挂起帐子,床上是绿底碎花的床单棉被还有枕头。   翠竹对这间屋子相当满意,一直在景兰耳边唠叨,说她是托了景兰的福,不但进了城里的萧家做丫鬟,还有这么好的屋子住。最关键的是这屋子只有她跟景兰两人住,她还说她了解过了,沈婉跟前服侍的丫鬟就只有安春和安冬两人住的两人间,其余的丫鬟们或是四个,或是八个住一个屋呢。   “你看,这是什么?”翠竹走过去打开衣橱,指着衣橱里面的水红色衣裙说,“这是安春姐姐拿来的,说既然少奶奶吩咐了给我们安排两人间住,又叫我们跟着她们学本事,这就是二等丫鬟了。二等丫鬟呢,就要换衣裳,不然名实不副,那些三等丫鬟见了咱们就不会对咱们行礼,不会给咱们脸……”   景兰听着翠竹说这些,就想起了刚才她从南楼上下来,底下那个守门的丫鬟对自己相当冷淡,问她话,她也不搭理自己。想必就有翠竹说的这个原因在里面,一来自己是生面孔,二来跟她们穿一样的绿色比甲,人家是老人,自然犯不着给你这新进萧家来做丫鬟的人尊敬。   “一会儿咱们就换了衣裳去吃饭……”翠竹继续道。   “这样好么?”景兰犹豫地问,她总觉得头一天来就换上二等丫鬟的衣裳去萧家饭堂吃饭,有点儿过于招摇了。并且她虽然刚才听到了沈婉说要让她跟翠竹跟着安春和安冬学本事,但沈婉却没有说这就升她们做二等丫鬟啊。人家安春和安冬成为二等丫鬟,可是在沈婉跟前服侍了七八年,而自己跟翠竹呢,服侍沈婉连七八天都没有。   她可以想象,要是自己跟翠竹穿上了水红色的比甲衣裙去萧家丫鬟们吃饭的饭堂,恐怕会吸引所有人的主意,那些人一定会竭尽所能地打听自己跟翠竹的情况。   要是她们听到自己跟翠竹两个人服侍沈婉连七八天都没有,就做了二等丫鬟,她们会怎么想。   她们会羡慕嫉妒恨吗?   还有就是安冬和安春真得那么大度,对于自己和翠竹直接成为二等丫鬟,一点儿都没想法吗?   景兰想到,安春送了两套二等丫鬟穿的水红色比甲和衣裙来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第30章   “翠竹妹妹, 我看这个安春姐姐送来的比甲和衣裙还是等几日再穿吧。”景兰思索一番, 决定劝说翠竹不要在今天初进萧家, 就穿上这一套去丫鬟们吃饭的饭堂,免得引人侧目,无端惹出事端。   翠竹不解地问:“为何要过几日才穿呢?安春姐姐说了我们已经是二等丫鬟,就该名实相符,穿着水红色的比甲和衣裙呀。”   该用什么理由说服翠竹呢, 景兰想,总不能说出来自己想到的那些吧。   抿了抿唇, 景兰说出了另一套说辞, 那就是为人要谦虚谨慎,因为她们两个并没有到主子跟前伺候多久, 根本无法跟安春和安冬相比。如今主子分了这么个两人间给她们住, 已经是开恩了。再说了,她们现在还是安春和安冬的徒弟,哪有徒弟和师傅一样品级,穿一样的衣服的。   她这样一说,翠竹就不那么坚持了, 觉得景兰说得也有理,可是她是多想穿上那一身二等丫鬟才可以穿的水红色的衣裙啊。   不过,翠竹依然说既然这两套衣裙是安春送来的, 说明她们并不计较自己和景兰是她们的徒弟,就穿一样的衣裳。   无奈,景兰只得说:“若是你真想穿, 待我去少奶奶跟前去伺候的时候问一问她,看她怎么说。”   在进萧家之前,安冬交待她一进萧家就要称呼沈婉少奶奶,姑娘那个称呼不要再喊。   没等景兰问为什么,安冬已经告诉她因为萧家的下人都是那么称呼沈婉的,为了避免萧家人听到沈婉跟前的下人称呼她为姑娘感到不快,故而要称呼沈婉为少奶奶。实在要喊沈婉为姑娘,也要跟前没人时才可以,这个没人是指的没有第三个人。   景兰立马懂了安冬说的第三个人是把沈婉跟前贴身伺候的人都包括在内的。   哎,沈婉就那么讨厌做萧家的少奶奶吗?这称呼换的,在她跟前服侍的人要是脑子不灵光,这么颠来倒去的喊,不晕才怪。   翠竹听到景兰说要去讨了主子的主意才决定是否穿那一身儿水红色的衣裙后,也就同意了景兰的提议。   景兰接着去把自己的衣橱打开,看到里面除了水红色的比甲和衣裙外,还有两身儿换洗的中衣,两双布袜和布鞋。她把换洗的中衣拿出来看,发现穿在身上有些大,鞋子则是刚合适。   翠竹坐在她的床上,跟景兰唠嗑,她说萧家果然是金陵城里的富贵人家,萧家的宅子又深又大,处处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而且这宅子里的下人们也是衣服齐整,个顶个的生得好看,比沈家别院的那些下人有气势多了。   “如今你也是她们中的一员了,不必羡慕她们。”景兰听她羡慕不已的说话,不由得跟她开玩笑道。   翠竹一拍大腿:“对呀,我怎么忘了这一茬了!哈哈哈哈!”   “笑什么呢,这样大声,还在门外我都听见了。”安春推门而入笑着问。   “姐姐,我……我没笑什么,就是到了这里欢喜,故而笑来着。”翠竹见安春进来了,忙收了笑,站起来解释道。   景兰见安春进来了,忙也恭声喊了她一声:“姐姐。”   安春点点头,算是跟两人打过招呼了,她接着说:“你们为何不把我方才送来的衣裙穿上,穿上了好跟我们一起去饭堂吃饭。”   翠竹看了景兰一眼,见景兰闭着嘴巴没说话,便忙说:“我们这就穿上,劳烦姐姐等一等。”   安春:“好,你们快一些。”   原来她是过来督促自己跟翠竹穿她送过来的水红衣裙的,这让景兰更加起疑了,觉得自己的推测恐怕完全正确了。那就是安春没安好心,在沈婉不知道的情况下,送了两身二等丫鬟穿的水红色的衣裙和比甲过来,让自己跟翠竹穿上,跟着她一起去萧家丫鬟吃饭的饭堂。那些萧家的丫鬟们必定对新来的两个二等丫鬟感兴趣,要打探一番。打探的结果是,自己跟翠竹根本不够资格成为二等丫鬟,她们一定会嫉恨自己和翠竹。   才来到萧家,就被人所嫉恨,以后的日子会好过吗?   用脚趾头也可以想到,以后一定会有不少人给自己和翠竹穿小鞋使绊子,她们会难以应付那些四面八方射来的暗箭。   安春还真是有手段,整人都不用自己动手的。   那么,自己看穿了她的企图,当然不能让她称心如意了。   “姐姐,你看,我习惯于沐浴之后才换干净衣裳,况且,我觉着这一身的水红色比甲和衣裙比我身上的衣裙好看多了,我舍不得这去吃饭就穿上,我晚上去少奶奶跟前伺候的时候再穿吧。”景兰满脸是笑地望着安春道。   安春眼底有不悦一闪而过,她说:“进了萧家,就算是做三等的丫鬟,每季也有两身新衣裳换,更何况如今你跟翠竹已经是二等丫鬟,按照萧家的规矩,每季有四套衣裳换的。我今日给你们送来的春衫只是其中之一,还有三身下晌就给你们送来,你们不会缺换下的衣裙。另外,二等丫鬟也用不着自己洗衣裳,自有做粗活的婆子和丫鬟给你们洗衣裳,你们大可穿着去吃饭,弄脏了,顶多回来再换一身新的去少奶奶跟前伺候就是。”   景兰被安春的话哽住了,不知道再说什么话作为不穿那水红色衣裙的理由。   就在景兰和安春说话的时候,翠竹已经把她的那一身水红色比甲和衣裙换上了。   换上了之后,看得出来她很高兴,乐呵呵地不时摸一摸身上的这套无论是颜色还是衣料都比她原先身上的衣裙更好的衣服。   “安兰,你快些,翠竹都换好了。”安春耐着性子催促景兰道。   景兰没办法了,她又不可能这就跟安春闹翻,不听安春的,拒绝换上二等丫鬟才能穿的水红色比甲和衣裙。   她也拿不准这到底是不是沈婉的意思,万一她不听安春的,非得跑上去见沈婉,沈婉却对她说,那是她的意思,那就太出丑了。   磨磨蹭蹭地走去衣橱边,景兰拿出来属于她那一身水红色的比甲和衣裙换上。   她想,只能看一步走一步了。   今天她可以穿着这一身引人注目的二等丫鬟穿的水红色衣裙去饭堂,那么明天她就可以求沈婉脱下来这一身衣裳。要是沈婉因此而生气,怪她不识抬举,罚她去干杂活,还正好趁她的心意。到时候这萧家的丫鬟们就会说她触怒了沈婉,倒霉了,她们快意了,也就不会来针对她,想整她了。   考虑到这一层,景兰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接下来,她就坦然跟翠竹一起跟在安春身后出了门,到了外面跟在前面甬路处等她们的安冬汇合,四个人一起去位于萧家大宅最东边的饭堂。   她们穿过一条窄窄的专供下人行走的里弄,到达了萧家的丫鬟们吃饭的饭堂。   进入饭堂之中,景兰发现这个饭堂可比沈家别院的饭堂大多了,里面有至少十五六张圆桌子,可以坐下一百多个人。跟沈家别院的丫鬟们自己拿着碗去排队打饭不同,这里的丫鬟们是自己坐在圆桌旁,有厨娘把菜给她们端到桌上,米饭也是她们给盛。   景兰和翠竹跟在安春和安冬身后去了有四个穿着水红色衣裙丫鬟的一桌。   整个饭堂里那么多桌,加起来一百多人,包括景兰和翠竹在内,仅仅有八个身穿水红色衣裙的丫鬟,可见要当上一个二等丫鬟有多么不容易。   有生面孔的丫鬟进来已经够引人注目了,更何况还是两个年纪不大的身穿水红色比甲和衣裙的二等丫鬟。   所以,景兰和翠竹一走进饭堂,原先喧闹的饭堂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不管是已经开始吃饭,还是正在等厨娘盛饭来的丫鬟们的眼光齐刷刷地向景兰和翠竹扫过去。   翠竹看见那么多人看过来,居然害怕起来,她紧紧地抓住景兰的手臂。   景兰这个时候真得无语了,她真想问翠竹,刚才不还是趾高气扬的样子吗,怎么这会儿晓得怕了。   翠竹怂了,自己可不能怂!   景兰暗暗给自己打气,她步履从容,挺起胸脯走向那一桌有四个二等丫鬟已经就坐的桌子,在安冬身边坐下来。   同桌立即就有人问安春和安冬,新来的这两个二等丫鬟是谁,怎么以前从来没有见过。   安春便向她们介绍景兰和翠竹,她特意说她们很得沈婉的喜欢,所以才把她们从沈家别院带来的。   又有人问景兰和翠竹在沈婉跟前伺候多久了,景兰说不久才几天而已。   此话一出,那四个一等丫鬟同时惊讶不已,互看对方一眼之后,她们开始细细地打量起景兰和翠竹来,同时还问两人多大了。   当景兰和翠竹说出自己的年纪之后,她们的眼里又有了一丝疑惑。   短暂的寂静之后,饭堂里面再次喧闹起来,几乎所有的丫鬟们都把景兰和翠竹当成了菜,看着她们扒拉着碗里的白米饭,同时议论纷纷。   吃完午饭,景兰和翠竹又跟在安冬和安春身后出来。   那四个二等丫鬟跟景兰等人一起出来,在岔路口分手之后,有个丫鬟便说:“那个叫安兰的,定是少奶奶挑选来给孙少爷做房里人的,不然凭什么她才在少奶奶跟前服侍几日就做了跟咱们一样的二等丫鬟。”   作者有话要说:  儿童节加更,孩砸们,节日快乐! 第31章   沈婉为萧玉琅挑选了两个房里人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唐端淑耳朵里。   是她跟前伺候的小丫鬟杏儿回来告诉她的。   这两年寄居在萧家, 她娘和她靠着巴结唐氏, 也得了些钱财。她娘武氏就花了五两银子买了个十岁左右的小丫头给她做丫鬟。因想着萧家的小姐们跟前都有使唤的人, 唐端淑要是连一个都没有显得太寒酸。   杏儿尽管伺候着唐端淑,可她吃饭还是在萧家丫鬟的饭堂里面吃,这也是唐氏给武氏母女的恩惠。   今日景兰和翠竹换上一身二等丫鬟穿的水红色比甲和衣裙去饭堂吃饭,杏儿就在那一百多个看着她们,把她们的八卦当成下饭菜的丫鬟里面。   杏儿也听见周围的丫鬟们的议论了, 说新来的两个小丫鬟都是生面孔,一下子就成为了二等丫鬟, 而且这两个人还是少奶奶沈婉从沈家别院带回来的。   沈婉如此抬举她们, 难道不是有特殊原因吗?   大家一通议论,得出结论, 这最可能的特殊原因就是少奶奶要给孙少爷纳妾。   自从少奶奶跟孙少爷成亲三年以来, 少奶奶都不允许孙少爷有房里人。孙少爷在跟少奶奶成亲之前有几个房里的丫鬟,在成亲之后也被少奶奶打发了。对此,孙少爷和萧家人都没有反对。   于是所有的萧家的丫鬟都明白了,孙少爷那里她们是不可能有爬床的机会的,就算爬了床, 她们也会被打发出去,根本没有人会为她们说话。   从此以后,萧玉琅跟前就干干净净的了, 他就只有沈婉一个正妻。   然而随着萧玉琅跟沈婉成亲的时间越来越长,沈婉却没有子嗣,萧家的丫鬟里头有些人心里又蠢蠢欲动, 有了想爬萧玉琅的床的心思。   再加上最近半年多以来,萧家大宅里面流传的那萧家长辈要给萧玉琅纳妾的传言尘嚣直上,不少人又开始猜测萧家的丫鬟里面有谁被萧家的长辈瞧上,要给萧玉琅做房里人,甚至做过明路的妾。   但是千猜万猜,她们完全没猜到沈婉居然自己去娘家挑人,要给萧玉琅做妾。   其实这种做法,算是司空见惯的那些大家族的正妻的做法。   可这种做法,落在成亲三年以来,一个贴身伺候萧玉琅的丫鬟也不能容的沈婉身上,就让人吃惊了。   丫鬟们又讨论了一番,认为这一定是萧家长辈决定要给萧玉琅纳妾生子的传言是真的,作为孙少爷正妻的少奶奶感觉到了压力。与其让萧家长辈给萧玉琅纳妾,还不如她自己去挑心腹给萧玉琅做房里人。如此一来,即便她的心腹以后生子成了姨娘,新姨娘也会对沈婉恭恭敬敬,不会跟她那个正妻相斗。   那么,新来的那两个一下子就成为二等丫鬟的丫头肯定是要成为孙少爷的房里人了。   大家肯定了这种想法之后,一时之间群情激奋,纷纷咒骂新来的景兰和翠竹一看就是狐狸精,尤其是长得清丽的景兰更是个骚蹄子。   她们不敢骂沈婉,只能骂景兰和翠竹出气了。   不为别的,只是认为景兰和翠竹挡了她们的道,断了她们从奴婢变成主子的念想而已。而且,她们还觉得她们在萧家这么多年,怎么就让两个外来的沈家的丫鬟占了先呢?她们太不服气了!   在唐端淑跟前服侍的杏儿尽管年纪小,长得也普通,可她也有嫉妒心,嫉妒新来的两个丫鬟运气好,眼看就要一跃跳龙门,成为主子了。   从饭堂吃饭回来,她就对刚跟武氏吃完饭的唐端淑说起了此事,语气当然是不满加愤然。   唐端淑一听吓了一跳,赶忙问杏儿这事是真的吗?   杏儿道:“奴婢亲眼所见,哪会有假?”   “……”唐端淑慌了,她定了定神,忙撇下杏儿去了隔壁她娘的房间。   武氏有每天晌午饭后午休的习惯,吃完午饭,她喝了一道茶,正想脱了鞋子上床呢,见她女儿慌慌忙忙推门而进,再转身把门给闩上了。   “端淑,你这是……”武氏见到女儿慌慌张张还把门给闩上,心里直觉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还是不好的事情,所以问话时嗓子有点儿发干。   “娘,不好了。”果然,唐端淑回转身来,还没走到她跟前就说出了让她的心一沉的话。   待到唐端淑走到她跟前,武氏一把拉住女儿的手,拉她坐在自己身边,着急地问她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唐端淑就把刚才杏儿从饭堂回来对自己说得那些话对母亲说了。   武氏听完,一开始也是不想相信的,觉得沈婉要给萧玉琅丫鬟做房里人的举动和平时太不相同。   所以她再三问女儿:“你跟为娘说的话是真的吧?”   唐端淑:“千真万确。”   咬咬唇,她又说要是沈婉真的带了两个沈家的丫鬟回来给萧玉琅做妾,那么自己怎么办?   难道自己还要排在沈婉安排的那两个丫鬟后面吗?   万一那两个丫鬟怀上了身孕生下个一儿半女,萧玉琅就有可能不要自己了。   说到这里,她不免语带哭声。   武氏立马安慰女儿:“你玉琅表哥不会不认账的,即便姓沈的给了你表哥两个她的心腹丫鬟做房里人,你表哥还是会最疼你的。”   唐端淑道:“可前日表哥事后并未对我许下承诺,只说不会亏待我。这不会亏待的意思多了去了,给金银财物也是不会亏待,可我要的是他那个人。”   “你跟你玉琅表哥自打小就投契,你不是说他还在姓沈的没进门之前,就说过他想娶的是你么?”   “他是说过,可那时他是玩笑一样说的,焉知他不是说着玩儿的。”   武氏明白女儿的意思,这些豪富之家的公子们多的是心口不一的人,为了哄姑娘上手,什么样的甜言蜜语都会说。只要姑娘上手了,就把你撂开一边了。虽然女儿是唐氏的堂侄女,算是萧玉琅的表妹,他不敢真占了女儿的便宜还把女儿给扔了,但他可以得了新欢就冷落女儿。   现在,沈婉不是要给萧玉琅两个心腹的小丫鬟,做萧玉琅的房里人,那她们不就成了萧玉琅的新欢了吗?   男人都是贪新厌旧的货色,萧玉琅也不例外,如此一来,那两个小丫鬟就会成为女儿的敌手,阻碍女儿达成绸缪了好多年的目标了。   所以这还真是问题,沈婉给她们母女出了一道难题。   武氏喃喃道:“难不成是姓沈的有所察觉,她才下了这一着棋?”   唐端淑说不可能,因为沈婉去栖霞寺的第二日她才跟萧玉琅成就好事了。   “娘,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你快帮我想个法子,不能干等着沈婉把那两个丫鬟给玉琅表哥啊。”   “你让为娘想一想。”   武氏皱着眉想了好半天,也没想出来个万全之策,最后她说:“要不赶明儿咱们去檀觉寺,见你清源表哥,他足智多谋,必能给你想个好法子,让你心想事成的。”   唐端淑的表哥武清源在檀觉寺做知客僧,法名慧真。   这个武清源年纪不过二十五六,已经做了十来年的和尚,他是武氏大哥的第三个儿子,因为家贫跟随同乡出家为僧。先是在家乡的小庙里呆了两三年,后到金陵檀觉寺里面做烧火打杂的和尚。因为他机灵能言,逐渐脱颖而出,最后做了檀觉寺的知客僧,负责接待来檀觉寺上香的施主们。   武氏母女自从来到金陵萧家之后,遇到一些她们的智商解决不了的问题,就爱去檀觉寺上香,顺便向慧真请教。慧真呢,读书识字,当知客僧这些年也有些见识,倒真能给她们出些主意解决问题。   因此,武氏这么一提,唐端淑就点头了:“也好,那咱们明日就去檀觉寺。”   ……   景兰有两天没有去沈婉跟前值夜,这两天她跟翠竹被安排学一些礼仪还有怎么梳头怎么插戴头面。   她跟翠竹拿对方当实验对象,轮流给彼此梳头插戴簪子梳子等。   景兰其实很想见沈婉,然后跟前没人的时候问一问她,是她安排安春给自己和翠竹换二等丫鬟的衣裳的吗?   自从换了二等丫鬟穿的水红色的比甲和衣裙之后,如同翠竹说的,的确那些比她们品级低的丫鬟们对她们要尊敬些了,问个什么事,也没人敢不回答她们。然而当背过身去,她能感觉到她们冷飕飕的目光,如同穿透身体的暗箭一般,朝着她和翠竹的后背射来。   景兰非常不喜欢这样惹人注目,被人暗中嫉恨。   南楼上时不时会飘下来萧如玉的娇笑声,这种笑声一直持续了两天。   直到第三天,她娘唐氏来到南楼,才把她给带走了。   她一走,别说南楼了,整个鸳鸯楼都恢复了安静。   被小姑子缠了两天,她终于被婆婆给拉走了,这让沈婉也松了一口气。她这两天之所以没有让景兰到自己跟前来值夜,不过是因为小姑子要跟她同吃同住,她不好叫景兰上来服侍自己。   萧如玉在旁边,她没法子跟景兰说稍微显得亲密一些的话。   不过,她虽然没有叫景兰到自己跟前来,却还是吩咐了安冬和安春要教景兰和翠竹些什么,让两个小丫头有事情做,不觉得无聊。   安春和安冬也会向她回禀景兰和翠竹学得如何了。   萧如玉一走,沈婉立刻叫人去把景兰传来相见。   两人两天没见了,甫一见到,彼此都有点儿小激动。   景兰朝着沈婉行礼,礼还没成呢,沈婉已经叫她起来说话。   待她直起身来,沈婉就点手招呼她过去。   景兰正想说自己给沈婉揉一揉肩背吧,沈婉却好像早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一样,道:“下晌你就陪我说一说话,晚上由你给我沐浴,由你值夜,你得把这两日欠我的补起来。”   然后她让景兰搬个鼓凳来坐自己身边,又指了指桌上的茶水和点心,让景兰随便吃。   陪吃陪聊的差事,景兰当然喜欢,尤其是面对眼前这么个颜值超高的美人儿。   高高兴兴地按照沈婉的要求,搬了个鼓凳来坐在她身边之后,沈婉就问了些景兰这两日过得如何的话。   景兰实打实说她是如何过的,当然她也顺带说起了安春送了两身二等丫鬟穿的水红衣裙来的事情,她试探着问沈婉:“姑娘,你是真觉着我跟翠竹穿二等丫鬟才能穿的衣裙合适么?这真是你的意思吗?” 第32章   “难不成你不喜欢么?”沈婉反问道。   听沈婉这么说, 景兰是有点儿意外的,她原以为这不应该是沈婉的意思才对。因为无论是谁,都会认为她跟翠竹两个丫头年纪小不说, 到沈婉跟前还没服侍几天呢, 到底有什么资格可以成为二等丫鬟。若是实际上可以享受二等丫鬟的福利, 并不在外张扬, 这种做法在景兰看来,那才是真对自己和翠竹好。   景兰不相信睿智的沈婉想不到才进萧家,就让自己跟翠竹换上二等丫鬟穿的水红色衣裙是张扬之举,张扬的后果就是招来许多嫉妒恨,让自己和翠竹的日子要过得小心翼翼。   “我……”景兰犹豫了下, 说了两口话, “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   沈婉“哦”一声,挑起了眉,打量了景兰好一会儿,才说:“先穿着罢,若是你不喜欢, 过些日子给你换了就是。”   景兰闻言蹙起了眉, 暗想沈婉这是什么意思呢?   什么叫先穿着,什么叫不喜欢, 过些日子换了就是。   景兰弄不明白沈婉的话,但沈婉可是非常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   因为在没有跟景兰见面的这两天内,她可是每天都见了夏妈妈。   夏妈妈告诉沈婉, 为了让武氏和唐端淑母女狗急跳墙犯错,有必要利用下她新带回来的丫鬟。正好,她去了栖霞寺礼佛,住在沈家别院,还带了两个沈家的丫鬟回来。只要把这两个新来的小丫鬟直接提成二等丫鬟,并让她们两个换上二等丫鬟穿的水红色的比甲和衣裙,引起整个萧家的丫鬟侧目就行了。   沈婉没等夏妈妈说下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了。   只要让自己新从沈家别院带回来的景兰和翠竹成为二等丫鬟,并穿上二等丫鬟才能穿的水红色比甲和衣裙在萧家丫鬟们吃饭的饭堂出现,那么萧家的丫鬟很快就会猜测她们会成为二等丫鬟的原因。   原因嘛,必然是自己想要把她们送给萧玉琅做房里人,以后当她们怀孕生子成为姨娘之后,自己还能控制她们。这是绝大多数大户人家的正妻给丈夫纳妾首选的方案。   这么一猜,消息很快就会传到武氏和唐端淑耳朵里面,她们呢,一定会惊慌失措,急着见萧玉琅,让萧玉琅给个肯定的说法,又或者她们坐不住,要去找人想办法。这个想办法的人,沈婉猜的不错的话,一定是那个武氏的堂侄,唐端淑的表哥,在檀觉寺做知客僧的武清源了。   结果第二天,夏妈妈来向她禀事时,就告诉了她,果真武氏和唐端淑去了檀觉寺,上香拜佛之外,她们去檀觉寺僧人慧真的禅房里坐了很久,才告辞出来。   “慧真……”   “后来老身派人打听,得知那个慧真是武氏的堂侄,唐端淑的表哥,已经做僧人十多年了,现如今是檀觉寺的知客僧。”   其实,不用夏妈妈补充,沈婉也会牢牢地记得这个慧真的。   前世不就是他趁着自己去檀觉寺上香,用迷药迷晕了自己,把他师弟慧宁骗到自己休息的禅房中,然后用同样手段迷晕了慧宁,接着去通知同来上香的婆婆等人来看……   恰恰那一天,安春和安冬等人都被同行的武氏母女“借”走了,景兰因为去如厕而没有跟着同去。   等到景兰返回禅房,发现自己跟慧宁赤身裸|体躺在禅床上吓了一跳,此时外面禅院里有脚步声传来。情急之下,景兰推醒了她,并给她穿上衣裳。   禅房只有一道门,这会儿出去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唐氏等人的脚步声就在门外了。   当慧真领着唐氏等人到达时,就见到了沈婉和景兰主仆两人站在禅床前,床上躺着赤身裸|体的僧人慧宁。   唐氏当时铁青着脸问这是怎么回事。   不等沈婉回答,景兰已经跪下去求唐氏饶命,她说她的主子沈婉过来发现了自己跟慧宁一起,她正恳求主子饶恕自己。   唐氏当时大怒,说景兰做出这种事情把萧家的脸都丢尽了,对于这种与人成奸的事情她绝不能容忍。   景兰和慧宁被萧家同来的奴仆绑了给押走,沈婉当时竟然无法开口解释。   因为她知道,要是自己解释,只会越描越黑,若是景兰不是跟慧宁成奸的人,那么别人就会说是她。这种事情传出去,不但萧家,就是沈家也会没脸。   直到后来,萧家的族长,也就是宗房大老爷萧永清决定将景兰和慧宁沉塘作为惩罚,沈婉才慌了。她完全没想到后果竟然这么严重,她原以为到时候顶多将景兰发卖,把慧宁痛打一顿就算完。没想到萧家族长为了以示惩戒,竟然要将景兰和慧宁沉塘。   沈婉后悔了,她后悔自己当时一时懦弱,造成了现在不可挽回的局面。   ……   想起前世的种种,沈婉对那个唐端淑的表哥慧真还要切齿痛恨。前世在报复了唐端淑,将她赶出萧家之后,沈婉也对惠真展开了报复,让他被诬与盗匪来往,私藏赃物,最后判了个流放岭南,并病死在那里。   这一世这个人又出现了,还跟唐端淑搅合在一起,不晓得他又会怎么帮唐端淑成为萧玉琅的妾室呢?   夏妈妈随后又向沈婉禀告了她男人左清派出去的得力小厮打探到的消息,那就是萧玉琅的确随着萧家的粮船去了扬州,估摸着月底会回到金陵。   “月底回来?看来我是要在月底回一趟娘家才行了,正好,沈家月底有几个人接连过生……”沈婉悠然笑道。   夏妈妈很快说:“老身明白了。”   接着她又对沈婉说,让景兰和翠竹两个丫头换上二等丫鬟穿的水红色比甲和衣裙是她的意思,她让安春去办的。为了让这戏演得真些,沈婉务必要配合一下,对新来的两个丫鬟格外恩宠些才好。要是萧家的长辈,比如沈婉的公婆问起此事,她也要对他们说,她是有让两个新来的丫鬟做萧玉琅的房里人的打算。这么一来,才会让武氏和唐端淑越发着急。那样的话,唐端淑肯定要急于见到萧玉琅,甚至再次利用美色固宠,获得萧玉琅的承诺。只要他们两个再次勾搭成奸了,沈婉就有了把他们两人捉|奸在床的可能。   沈婉觉得夏妈妈说的不错,完全同意她的说法,并肯定了她的做法。   这会儿景兰问起此事,从景兰的语气里面,沈婉听出了她的怀疑和担心。尽管她已经认定景兰会是陪自己终老的人,她把景兰当成后半生的伴侣,可两人这一世初初重逢,景兰对她的感情还不深的情况下,她是不敢把这个计划随便说给景兰听的。因此她只能那么说,让景兰先穿着二等丫鬟的衣裳,过些日子再换。   过些日子,只要顺利将萧玉琅和唐端淑捉|奸在床,跟萧玉琅和离成功,景兰就不用穿这一身水红色的二等丫鬟的衣裳了,到时候景兰想穿什么样的衣裳,她都会让景兰穿。   看景兰欲言又止的样子,沈婉加上了一句话安慰她:“你别担心,我会护着你,这萧家大宅里面的下人没人敢把你怎样,你就安安心心地做你的二等丫鬟。”   沈婉都这么说了,景兰除了感谢人家对自己青眼有加,如此维护自己还能说什么呢。   这一下午,沈婉除了跟景兰聊天就是教她认字和写字了。   沈婉教她认的字是一到十,这么小儿科的内容,景兰当然是一学就会。   接着就是拿着毛笔写一到十。   写钢笔字景兰在行,写毛笔字她抓瞎,于是沈婉就站在她身后,一只手放在书案边,一只手握着她的手,教她一笔一画写。   景兰觉得自己被沈婉整个圈在怀里一样了,她柔柔的说话的声音在她耳畔,她身上的蔷薇花香不时钻入她鼻子里面。   这样温柔而馨香的怀抱,景兰哪有心思写字啊,一颗少女心完全化掉了……   沈婉自己也非常喜欢把景兰圈在怀里,教景兰写字,她发现这是一种比让景兰给自己揉肩背更好的感觉。从今以后,她又多了一种跟景兰相处的方式了。这种方式可以让她跟景兰度过一整个白昼。夜来,她可以让景兰伺候自己沐浴,享受般地偷看景兰红了脸,享受她的手隔着帕子抚过自己的身体。最后,她还可以让景兰陪着自己在熏香的帐中说话,自己或者她在无比惬意中沉沉睡去。   头一次圈着景兰,手握着景兰的手写字,沈婉就发现了景兰的耳朵红了,心思全不在写字上头。   知道景兰被自己圈着写字有感觉,沈婉在心里直乐,于是更加贴紧她些,说话的时候故意将唇息呵在她耳蜗里。   景兰一阵颤栗,这下子连脸上都飞起了一抹红。   沈婉见状心里一阵急跳,突然发现自己这样撩拨景兰,自己也会产生冲动,想要做出一些冒犯景兰的事情。比如想咬一口她莹白的耳珠,想将一只手放在她盈盈一握的腰身,想搬转她的身体,将她按在书案上吻她。   不行!   绝对不能这样做!   景兰年纪不够,在沈婉看来,真要对景兰做出这种事情也要等她十五岁及笄才行。   可还有两年啊,两年,沈婉觉得两年太漫长了,估计以后她要被景兰给折磨得发疯吧。尤其像现在这样,她的冲动席卷如潮,每抵挡一次,都让她感觉累,很想纵容自己……   沈婉放开了握着景兰的手,转身深吸一口气,她往另一侧的窗边走。   景兰稳了稳心神,才回头去看她,问她不要紧吧。   沈婉说:“我没事,你继续练字,每个字写十个,一会儿给我看。”   她声音有些暗哑,听起来挺疲惫的样子。   景兰抿抿唇说好,接着转身重新开始写字,老实说,沈婉再那么教她写字,她就要站不稳,酥在人家怀里了。   不管是穿前也好,还是穿后成为林景兰,她都没有跟任何人这么亲近过。   她总觉得沈婉教自己写字时,透着难言的暧昧,沈婉的某些动作好像在撩自己一样。   但……   这有可能吗?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以下宝贝儿们投雷支持,么么哒! 第33章   唐氏把女儿萧如玉拉回去, 黑着脸训她, 两天不去族学里跟其她各房的姐妹们上学, 两天没有做家里请的绣娘叫做的女红, 她这是要干嘛。   萧如玉不怕唐氏,吐了吐舌头,说她一时在嫂子那里玩, 忘了,她这就去把族学里女先生要求背的书都给背了,字写了,女红也做了。   最后她说:“娘, 我去嫂子那里玩, 不会耽误事儿的, 我这就回屋去补上。”   唐氏继续黑着脸:“好在你还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这两日荒废了,晓得补上功课,去吧, 晚上吃饭前我要查验。”   萧如玉鸡啄米一样点头, 然后由自己的小丫鬟陪着回房去了。   见女儿走了, 唐氏这才接了跟前心腹婆子陈妈妈捧上来的茶,吁出口气之后喝了一口, 说女儿如玉真是让人不省心, 不像儿子玉琅从小到大都没让她操心过。   “太太,老奴最近听到一个传闻,不知该不该跟太太说?”陈妈妈谄笑道。   唐氏继续喝着茶:“什么传闻, 说来听听。”   陈妈妈:“老奴听说少奶奶去了一趟栖霞寺,住在沈家别院,从沈家别院带了两个沈家的丫鬟回来……”   “她是嫌弃咱们萧家的丫鬟伺候的不好么?还是说咱们萧家无人,她要从娘家带丫鬟回来。”唐氏寒声道,复又嘀咕了一句,“玉琅不让我操心,可他娶的那女人让我操心不少,哎……”   “太太,少奶奶带回来两个沈家的丫鬟,听人说是要给少爷做房里人的。”   “什么?你听谁说的啊?”   也难怪唐氏吃惊,在她看来,儿媳妇沈婉是个善妒之人,这三年来没怀上身孕,还不许别的女人沾儿子的身。刚一嫁进来,就把原先儿子房里的几个贴身使唤的如花似玉丫鬟给打发了,换了几个黑胖而又其貌不扬的丫鬟伺候。   因为沈婉是沈家嫡长女,沈家又是金陵望族之首,再加上沈婉人美又聪慧,陪嫁还多。金陵城的人都说萧玉琅娶妻赚了,萧家的长辈们对沈婉都是礼遇有加。   所以,后来即便连着两年,沈婉的肚子没有动静,萧家的长辈们也没有说要让萧玉琅纳妾。直到第三年,萧家的长辈们才忍不住了,有了给萧玉琅纳妾的心思,毕竟他们认为萧家的嫡长孙不能没有子嗣,否则宗房的族长之位就要易主了。   但要给萧玉琅纳妾,他们还是要顾虑,怕沈婉不依,闹起来,到时候沈家和萧家不睦,两家合作的买卖就会受到影响,甚至沈家会对付萧家。   这会儿听到陈妈妈说儿媳妇沈婉特意带了两个沈家的丫鬟回来,要给儿子做房里人,以后生了一儿半女抬姨娘,她要不吃惊才奇怪了。   所以她连茶都不喝了,放下茶盏,盯着陈妈妈问话。   陈妈妈便说:“宅子里的下人们都在传这事儿呢,老奴还特意去瞧了少奶奶带回来的那两个丫鬟。两个人看起来约莫十三四岁的样子,一个圆脸可亲,一个鹅蛋脸很是清丽。她们一来,就做了少奶奶跟前的二等丫鬟,穿了二等丫鬟才能穿的水红色比甲和衣裙。据说,她们拢共没在少奶奶跟前伺候几日。”   唐氏听到这里抬手:“行了,你别说了,你这就去一趟鸳鸯楼,把儿媳从沈家带回来的两个丫鬟叫到我这里来看一看。即便是她给玉琅挑的房里人,也要我看了点头才行,不然什么货色的贱婢都能伺候玉琅。这伺候玉琅的人必要清白人家的女儿才行。”   “是,太太。”陈妈妈恭敬答应了,随即却步退了出去,去鸳鸯楼传人去了。   陈妈妈前脚刚走,外头丫鬟进来禀告说武氏和唐端淑母女来了。   唐氏叫丫鬟去带她们进来。   武氏和唐端淑进来向唐氏行礼问安之后,就在唐氏下手的椅子上坐下了。   武氏一坐下,就把一个秋香色的金线织成的香囊摸了出来,双手捧着给唐氏道:“嫂子,这是我跟端淑昨日去檀觉寺上香,求寺里的方丈开了光的祛病延寿安神的香囊,此香囊乃是端淑一针一线绣成,特意来呈给嫂子。”   唐氏接了过来,看了两眼,夸赞唐端淑手巧,不像自己的女儿如玉,连个手帕子都绣不好。   接着她把这个香囊佩戴在身上,算是接受了武氏母女的心意。   没说多会儿话,陈妈妈去而复返,把景兰和翠竹给带来了。   当时,景兰正在南楼上沈婉的书房里写字呢,刚写到“九”,陈妈妈就上来了。拜见沈婉之后,她传了唐氏的话,说要让沈婉新带回来的丫鬟景兰和翠竹去一趟富贵堂见太太。   唐氏跟其夫萧延禄所住的正房正厅挂了一块匾额“富贵堂”,萧家宅子里面的人就把唐氏那里统称富贵堂了。   于是景兰放下了手里的毛笔,跟着陈妈妈下楼,在下楼之前,沈婉嘱咐她只管去不必害怕。   景兰其实并不害怕,只是觉得奇怪,为嘛这个萧家的太太唐氏,也就是沈婉的婆婆要见自己和翠竹。   难道是唐氏太闲,听到儿媳妇从沈家别院带了两个丫鬟回来,还要亲自过目?   下了楼,她跟被安春叫来的翠竹汇合,跟在陈妈妈和其她两个丫鬟身后走过另一条窄窄的里弄,拐了几个弯,到了萧家大宅正房正厅。   正厅的门楣上挂着一个块金字匾额,上书“富贵堂”三个字。   这里是萧家大宅的正房正厅,果然是既宽敞又金碧辉煌,厅里陈设着许多金玉之物,都是景兰不认识只觉得昂贵的东西。   但是唐氏却不在正厅里,而是在右手方的东次间里坐着,下手坐着武氏和唐端淑。   叫景兰和翠竹来相见,唐氏也没有避着武氏母女的意思。   因为她认为,武氏母女迟早要知道这件事,或者说她们也已经知道了也有可能,不然为何她们巴巴地给自己送了个开光的香囊来讨好自己呢?   景兰和翠竹进来,按照她们这两天学到的问安道福的礼仪向唐氏行了礼。   唐氏让她们直起身抬起头来,然后细细地打量她们。   不光唐氏,屋子里的其她人都在看景兰和翠竹。   景兰还好,面对这么多人的目光镇定自若,翠竹却是害怕得双腿发软,全身都在筛糠似地抖。   唐氏首先就看不上翠竹,觉得她脸圆姿色一般,而且没见过世面,屋子里这么点儿人打量她,她就害怕得发抖了。   也不晓得儿媳妇到底看中了这个翠竹哪一点儿,竟然挑了她打算给儿子玉琅做房里人。   想到这里她又多看了两眼翠竹,看到她细腰臀翘,就想,莫不是儿媳妇觉得这个小丫鬟好生养,所以挑了她?   好吧看在萧家宗房子嗣艰难的份儿上,这个资质一般的姑且让儿子收了房吧,只要她跟玉琅生个男娃出来,长成这样也可以接受。   唐氏又去看景兰,从上到下,从下到上细看了两遍,微微点头。   她认为儿媳妇挑的这个丫鬟无论是从容貌身段儿上都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了以后那姿色不会比沈婉差。尤其是这个丫鬟被这么多人看,镇定自若的模样让唐氏认可。   儿子玉琅的姨娘也不是什么资质的女子都能做的,毕竟以后要从这些姨娘的肚子里生出来萧家的子嗣,这当娘的差了,生出的孩子能好到哪里去。不然,大户人家讲究个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嫡庶有别做什么。   唐氏看中了景兰,先就问起景兰的情况来,什么年纪,家里几口人,可认字等等。   景兰照实说了自己的情况,当听到儿媳沈婉在教景兰认字写字时,唐氏道:“你主子这一回可算是想通了,就是要这样心胸宽广,才会有福。”   接着唐氏又问了翠竹的情况,翠竹当然也老实说了,唐氏听完却撇了撇嘴。大概她认为翠竹家里不如景兰家里,翠竹家是雇农,景兰家好歹有几亩薄田,要不是兄弟犯了错,景兰也成为不了沈婉的丫鬟,家有恒产者要纯良些。   在让陈妈妈带她们下去之前,唐氏赏了景兰和翠竹东西。   景兰得了一对儿绞丝银镯子,翠竹得了一支银簪。   两人谢了赏退下之后,唐氏心情愉悦地重新喝起茶来。   武氏和唐端淑在旁边坐着,把景兰和翠竹看得清清楚楚,后面唐氏问两人的话,她们也听到了,最后唐氏赏两人的东西,她们也看得真切。   女儿在跟前,武氏不好问堂嫂打算在怎么安排自己的女儿,所以她就故意说女儿还要去和如玉一起绣女红,把她给打发走了。   等女儿走了,武氏这才问唐氏:“嫂子,方才那两个丫鬟……”   唐氏慢慢道:“我也不瞒你,这两个小丫鬟是我儿媳从沈家带来的,打算给玉琅做房里人的。等玉琅从扬州回来,我就让他收房。”   “那……我家端淑呢?嫂子,你不是答应过我,必定让玉琅和端淑在一起的?”   “你这脑子怎么长的,要是玉琅收了两个丫鬟做房里人,这头开了,要纳了端淑不是很容易么?你放心,玉琅喜欢端淑,就算有了那两个丫鬟做房里人,端淑还是要高她们一截,还是踩在她们头上。”   “能不能先纳我家端淑,再收那两个丫鬟呢?我方才听了,她们年纪都不大,可以等她们大些。”   “这……等玉琅回来,听听他的意思再说吧。”   话都说到这一步了,人家堂嫂也给了承诺了,作为一个依附萧家的远亲,武氏知道自己不能再多说话了。毕竟萧玉琅作为萧家嫡长孙,愿意先纳妾还是先收房,她跟女儿端淑根本管不着。如今,也只有按照昨日去见堂侄清源时,他说的要先一步见到萧玉琅,再来一出美人计,趁着让萧玉琅贪图新鲜,给出承诺才能把事情给定下了。   不管怎么样,女儿端淑要先成为萧玉琅的妾,才能占上风,以后压制住那两个被沈婉送给萧玉琅做房里人的小丫鬟。先一步就有可能先怀上身孕,要是先生下一个儿子,就是庶长子。而要是将来沈婉不在了,女儿就可以做继室,儿子可以记在前妻沈婉名下,变成嫡长子。这样的事情,在江南的大户人家里面也是常常发生的。   景兰跟翠竹从富贵堂出来,被另外的唐氏跟前的丫鬟送回鸳鸯楼。   一路上,翠竹都在笑,她捏着手里的银簪子看了又看。   景兰跟翠竹不一样,她不觉得高兴,只是觉得疑惑。她想,萧家这是什么规矩,当家的太太见了新丫鬟还要赏东西。况且一出手就是银器,翠竹那一支银簪少说也要二两银子才能打成。而自己手里的这一对绞丝银镯应该至少要五六两银子。就算萧家是富豪之家,对于两个新进宅子的丫鬟来说,这赏赐是不是重了点儿啊? 第34章   景兰跟翠竹一起回去, 就去了南楼上见沈婉。   沈婉问她们见到唐氏, 都说了些什么, 她婆婆唐氏又问了些什么话。   翠竹得了一支银簪子的赏赐高兴得不得了, 不等景兰说话呢,抢先就叽叽喳喳地说上了。   她说唐氏慈眉善目是个好太太,问了她跟景兰多大了, 家里有几口人,可识字等。她和景兰都老老实实回答了,太太一高兴,就赏了她跟景兰, 景兰得了一对儿银镯子, 自己得了一支银簪子, 银簪子上头錾刻着喜鹊登梅,可漂亮了。   等翠竹说完,沈婉看向景兰,问她:“是这样的么?”   景兰点头, 没说话, 看起来兴致不高的样子。   沈婉见景兰这样, 就猜她肯定是又想事了。   刚才两个丫头得到的赏赐她也看过了,景兰的那一对儿绞丝银镯子少说也有五六两, 对于一般的小丫鬟来说, 得了这样的赏赐定然欢喜,就跟翠竹差不多。可景兰完全没有欢喜的神色,可见她并不认为得了婆婆的赏赐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景兰又会想到什么呢?   该不会是重新怀疑自己要把她送给萧玉琅做房里人吧?   婆婆唐氏让陈妈妈来把景兰和翠竹叫去相见, 其实就是认为自己要把她们送给萧玉琅做房里人。夏妈妈的计策起作用了,现在连唐氏都认为景兰和翠竹被自己提成二等丫鬟,是因为自己要招揽她们做心腹,让她们做了萧玉琅的房里人之后帮着自己稳固正妻的位置。   哎,要是她问自己该怎么解释啊。   沈婉想,要是景兰问起,她今日就要跟景兰解释清楚,不然明日景兰从别人那里听到,一定会认为自己之前那样说是骗她的。   景兰因此一定会生气伤心,说不定还会做出什么傻事。   可现在跟景兰说清楚真相,沈婉认为又有点儿不合适,就怕景兰人年轻,一不小心说漏嘴,那么自己的计划就会泡汤。   计划泡汤的结果就是和离很难,肚子大起来,和离更不容易。就算和离了,也带不走女儿,女儿会属于萧家。   那么要让景兰不听到外面那些人的闲言闲语,就只有让她一直呆在自己的南楼,或者说随时让她呆在自己的身边,直到计划成功了。   有了解决的办法,沈婉心里一松,接着便让景兰去书房,翠竹则是回去继续跟着安春学习。   她对翠竹说:“最近一段儿你就自己去饭堂吃饭,不要等安兰了,她要能背能写千字文才能下楼。”   翠竹不明白为什么主子沈婉地景兰要求这样严格,非得拘着她背书写字,还要能写一千个字才能下楼回屋。她想,如果是自己,不要说写了,就是认一千个字怕也要一年半载才行。她平时最怕看书上的字,一看就头晕想睡觉。也不知道景兰会不会跟自己一样。   哎,景兰好惨啊。   翠竹在退下去之前以同情地看了景兰好几眼,却步退下了,她边退边庆幸自己没有被主子挑上读书写字。   景兰弄不明白为何沈婉要亲自抓自己的学习,还抓得挺紧。   沈婉叫人去拿了一本萧家族学里面蒙童上学的开蒙读物《千字文》来,对她说:“先学这个吧,这可是学里蒙童们念的书,你每日会认八个字,能背下来,并且会写就行。千字文念完,也认识不少字了,到时候咱们再换别的书。”   景兰在心里默默算,一天认识八个,会背会写,一千个字就要一百二十多天,差不多四个多月。现在是三月份,四个多月后,都进了七月了。这要是按照沈婉的意思,那不是要七月份才能下楼吗?   这么长的时间在南楼上呆着,还真跟坐牢没差呀。   不过,沈婉也太小瞧自己了,这个千字文,她只要用用心,不说三天,顶多六七天她就能达到沈婉的要求,会认会背会写。   只是沈婉说了,学会了千字文,还要换别的书,反正是要被她关在书房里,满足人家这好为人师的瘾,自己那么努力干嘛。   等到在楼上呆腻了,想要下去再努力不迟。   沈婉接着吩咐人搬了张罗汉床进去,铺上垫子床单,找来干净的棉被和枕头各一,方便景兰读书写字累了,好在上面休息。以及不用景兰值夜的时候,她在这里睡觉。至于景兰的换洗衣裳,她也叫丫鬟去替景兰拿上来了。   景兰见状就问她:“姑娘,难不成以后我要沐浴也在这楼上吗?”   沈婉道:“你想沐浴了就跟我说,我会叫人给你准备水提上来,还给你准备一只新浴桶。”   景兰撇嘴,心想这个沈婉看来真是下定决心要把自己培养成她的左膀右臂啊,自己搞不定那一本千字文就别想下楼了。   那么这一本千字文自己要用多少时间来搞定呢?   仔细思忖一番,景兰觉得一个月就够了,这南楼上的环境再好,可她也受不了老是在这么个房间里面活动。萧家鸳鸯楼南北的花园和池子都很漂亮,她也很想在天气晴好的时候去逛一逛花园,去池子边喂一喂游鱼……   沈婉最后把唐氏赏给景兰的那一副绞丝银镯收走了,她说景兰年纪小,这镯子沉,景兰戴不了这个,她收去替景兰保管,等景兰大些了再还给景兰。   景兰本来就不喜欢唐氏送的这一副银镯子,根本不稀罕戴,沈婉收走时,她对沈婉说,以后还给她五两的银锭就行了,因为这一副镯子的花样很老气,自己不喜欢。   沈婉讶然,她没想到景兰还真敢说,作为萧家当家太太赏赐的东西,一般的丫鬟哪里敢说那镯子老气,不喜欢戴。   然而讶然归讶然,景兰的这态度她自己倒是很喜欢,因为她太明白婆婆赏赐给景兰这一副绞丝银镯的意思了。看见这一副绞丝银镯,沈婉就不愉快,觉得别人在打景兰的主意。   景兰只属于她一个人,只要有人觊觎景兰,就会激发她的独占欲,将景兰牢牢地控制住,不许任何人靠近景兰。   自从景兰从富贵堂回来之后,沈婉一下午都在安排景兰的事情,直到吃晚饭才把所有的事情安排妥当。   她让安春和安冬来伺候自己吃饭,接着从自己的饭菜里面分出来一份儿,叫别的丫鬟送去书房给景兰吃。   景兰就把沈婉的紫檀书案当成了餐桌,好歹她还知道这书案名贵,不适合在上面弄上油渍,就去废纸篓里面拿出来几张沈婉写过的字纸垫上。   给景兰送饭过来的丫鬟在景兰吃饭时,把书房里面的窗户全部打开了。等到景兰吃完饭,她把碗筷收走,再回来时,她又把窗户全部关上,在书房里点燃了檀香。   景兰就笑着对她说:“你不用这么麻烦,我不那么讲究,用不着在饭后还要熏香。”   丫鬟闻言发笑,道:“你还以为这是为了你啊?我这是为了少奶奶,少奶奶不喜欢书房里有异味,特别是饭菜的味道。”   “……”   “听说太太很喜欢少奶奶教你读书写字,少奶奶对你越发上心了。”   “……”   景兰隐约记起唐氏似乎说过这样的话,当时唐氏还说难得沈婉想通了,变得大度起来,以后会有福气。   难道这就是沈婉在培养自己成为她的左膀右臂以外的另一个理由,讨得婆婆唐氏的欢心。   只是唐氏说的话还是让景兰琢磨不透。   在外面南楼的偏厅里伺候沈婉吃饭的安春和安冬此刻也是一脑袋的浆糊呢。自从知道太太跟前的陈妈妈过来把景兰和翠竹带去了富贵堂,太太赏了首饰给景兰和翠竹,她们就迷惑了。   少奶奶之前不是说要让景兰和翠竹跟她们两个学本事吗,怎么看这架势,景兰和翠竹倒像是要成为孙少爷的房里人一样。   因为太太不会平白无故赏赐首饰给丫鬟,就连她跟前服侍了她很多年的二等丫鬟鹦鹉和紫燕都没有得到过那样的奖赏。倒是萧家有不成文的规矩,当家主母会给成为自己丈夫或者儿子的房里人的丫鬟赏赐首饰。   唐氏赏赐了景兰和翠竹首饰,那不是明摆着要让孙少爷把景兰和翠竹收房吗?   难道少奶奶把景兰和翠竹提成二等丫鬟,真正的目的是这个?   安春和安冬两人伺候着沈婉吃饭时,真是欲言又止,想问吧,这件事貌似不是她们两个该问的。   她们两个觉得,自从少奶奶去了一趟栖霞寺礼佛,发生了太多她们难以理解的事情,她们有许多疑问。这些疑问,比她们到沈婉身边伺候七八年加起来还多。   最新的一件难以理解的事情就是少奶奶把景兰拘在南楼书房里读书写字,还说了景兰要是不能把那本千字文上的字都认识都能写,不能把那本千字文背下来,景兰就不能下楼。   而且少奶奶还把她一直钟爱,不许外人涉足的书房给景兰收拾出来做个简易的居处,还让人把饭菜送进去给景兰吃。   景兰难道要去赶考吗?抓得这么紧?又或者是真得因为太太夸奖了少奶奶教景兰读书写字,少奶奶就要做出这种样子来讨太太的欢心。   从嫁进萧家以来,沈婉就从来没有做出过刻意去讨唐氏欢心的事情,婆媳两个人的关系仅限于维持表面的和气,暗地里婆媳两人对彼此都多有怨言。   安春和安冬两人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沈婉这样做的原因,只有让脑袋里的浆糊越来越糊。   沈婉吃完饭,径直去了南楼上的小书房,一边喝茶一边教景兰读了千字文的起首一句话: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这八个字,景兰会认,会背,但是为了不在沈婉这个严师跟前露底,她跟着沈婉一字一句念了五六遍,这才指着上面的字逐字念起来。   “很好,看来你会认了,那么下面我来教你写一写,这八个字可比先前教你的一到十跟难。我教你写的时候,你用点儿心。”沈婉在紫檀书案上铺上了一张白纸道。   景兰在心里腹诽,明明你撩我来着,害得我分心,这会儿却教训我,说我不用心了。要是还那么教,我能专心才怪。   沈婉又在铺好的白纸旁边铺上了另外一张白纸,接着招呼景兰过去,递给景兰另外一支笔,说:“你看着,我在这一张纸上写,你就在你面前那张纸上写。我写慢些,你记住这字的架构,我写完一个之后,你就写给我看我才写的那字。”   原来沈大美人儿也觉得那样教写字有点儿不妥吗,这会儿换了一种方式。   但景兰又有点儿失落,其实她暗搓搓地很喜欢被沈婉圈着撩拨着写字呢。 第35章   沈婉不但不在景兰写字的时候撩她了, 也不让景兰服侍她沐浴了,顶多她会让景兰去值夜,给她按揉一下肩膀, 陪着她说一会儿话, 然后让景兰回小书房去睡觉。她说她用不着景兰整晚服侍自己,起夜喝水这些她自己能应付。   景兰不明白为什么沈大美人儿突然跟自己疏远了,至少是比在沈家别院的时候更远。   她弄不明白, 可沈婉太明白了。   自从在南楼小书房教景兰写字, 撩拨景兰,她对景兰产生了冲动,自己抵抗这种冲动很辛苦之后,她就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再那样做。景兰年纪还小, 她不应该对景兰产生某种欲望,要是不控制这种欲望,恐怕等不到景兰满十五岁, 她就会要了景兰。   而她, 不想这样做。   她希望, 当那一天来临的时候,景兰不管是从年纪还是心态上来说,都不是像现在这样青涩。她还希望, 真有一天要景兰时, 两个人是两情相悦,情不自禁做那种事情的。   于是,景兰就在南楼上过起了跟沈婉若即若离同居的日子。   说是同居, 是因为在南楼上只有她跟沈婉居住。   沈婉通常早上起床去富贵堂向唐氏问安之后,回来鸳鸯楼,就会跟景兰一起在小书房度过两三个小时。   中午吃完午饭睡了午觉起来,她又会来小书房,跟景兰一起消磨时间。   上午读书写字,下午沈婉会教景兰算账下棋,有时候她也会画画弹琴,景兰就在一边当吃瓜群众围观。   晚上,沈婉会再去一次富贵堂,然后回来沐浴更衣。   景兰每天晚上在沈婉沐浴之后,就会被叫去值夜。自从她到南楼小书房读书以来,沈婉再也没有让安春和安冬上来值夜过。   这就让景兰产生了她这是跟沈婉在同居的想法。   然而这种同居到底跟一般意义上的同居不一样,毕竟她没有跟沈婉一起吃一起睡。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七八天,景兰还没有产生厌烦的情绪,也没有产生想要下楼去走一走逛一逛的想法。   大概是整天有沈婉这么个温柔体贴颜值超高的小姐姐陪着,让景兰这个贪恋美色的颜性恋很满足,所以她心甘情愿地在南楼上的小书房里呆着,哪里都不想去。   在此期间,翠竹向安春打听过,景兰有没有憔悴,有没有觉得在南楼上读书写字度日如年,有没有恳求过主子放她下楼。   安春因为要跟安冬一起陪着沈婉去富贵堂请安,服侍沈婉吃饭沐浴,她们两个每天都会上南楼,自然会碰见景兰,对于景兰的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翠竹就不同了,自从跟景兰在南楼一别,她再也没有上去过,当然看不到景兰,不知道景兰过得怎么样了。   听了翠竹的问话,安春嗤笑:“安兰过得可好,不但没憔悴,我还觉着她挺精神,似乎长胖了点儿了。故而,你说得什么度日如年,肯定是没有的,她也没有恳求少奶奶放她下楼。我听少奶奶说,安兰很聪慧,每日教她的字,她半个时辰就会念会背会写了。少奶奶对此很满意,最近已经让安兰每日学十六个字了……”   翠竹“啊”一声,很吃惊,瞪圆了圆圆的眼睛,嘴巴大张着,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安春轻声嘀咕:“看来,安兰要先抬姨娘了……”   “你说什么?什么姨娘?”翠竹耳朵尖,恍惚听到这么句话,就赶紧问安春。   安春立即说自己没说什么,不过是翠竹听茬了,她随即让安春来给自己梳个牡丹头,考她学会了没。   “哦,好,我这就来给姐姐梳,梳的不好,还请姐姐多指点。”   “行啊,来给我梳。”   ……   新来的一个名叫安兰,由少奶奶从沈家别院带回来的丫鬟在南楼小书房刻苦用功学习,连着七八天没下楼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萧家。   各人听了这个事情,有称赞的,也有嫉恨的,更有发怒的。   称赞的当然是唐氏了,她说自己果然没看错人,未来的兰姨娘生的孩子一定不差,因为兰姨娘都这么聪明好学。   唐氏已然把景兰看成了她儿子未来的姨娘了。   嫉恨的当然是武氏和唐端淑,她们觉得景兰是一块她们实现计划的绊脚石。碍于景兰一直在南楼上,一直在沈婉身边,她们想要害景兰也没有途径。听到唐氏称赞景兰,还说什么兰姨娘的话,两个人的心简直在滴血。   至于发怒的就是萧如玉了。   她一直认为只有自己才有资格陪着嫂子读书写字下棋弹琴,一陪一整天。   那个叫安兰的丫鬟是怎么回事,她怎么能够陪着嫂子做那些事情呢。   她还听说了,安兰那个丫鬟七八日没下楼了,一直在南楼的小书房里,嫂子除了早晚来娘亲房里晨昏定省,都是跟那个丫鬟在一起。   最不可思议的是,大家都说那个丫鬟以后是要被大哥收房,做姨娘的。   既然她要做大哥的姨娘,不应该是嫂子不喜欢的人吗,为什么嫂子还要教她读书写字,跟她腻歪在一起。   不知为何,萧如玉就是觉得大嫂跟那个丫鬟有些腻歪。   而那个丫鬟取代了她在嫂子心里的位置。   怪不得这几天,偶然在娘亲那里碰见大嫂,她都是向娘亲问安之后,寒暄两句,就告辞而去了。   原来她是在牵挂着那个丫鬟,所以匆匆离去,跟自己都没有怎么说话。   因为她前段时间,在沈婉从栖霞寺礼佛回来后,她在嫂子那里呆了两日,被娘亲揪回去骂了一顿。她老实了七八日,没有去找嫂子,故而关于沈婉教景兰读书,景兰七八日没有下楼的事情她是最后听说的。   听说了之后,她坐不住了,她想去看一看那个叫安兰的丫鬟有什么了不起,竟然得到嫂子那样的青睐。   她回忆起,好像嫂子刚从栖霞寺回来的时候,她去见嫂子,就是有个看着还顺眼的小丫鬟在嫂子跟前坐着,给嫂子捶腿来着,当时嫂子说那个小丫鬟叫安兰。   那个时候,她的眼里就只有嫂子,都没多看安兰两眼。   没想到七八天之后,安兰就成了嫂子跟前的红人了,嫂子跟安兰一起做那些以前只有嫂子跟她一起做的事情。   安兰不是受嫂子宠爱吗,她偏要去下一下安兰的脸,让安兰明白自己的身份。   于是次日一早,萧如玉逃课了,她对女先生说自己肚子痛,要去如厕,结果遁了。   那个时间,也是沈婉去唐氏所在的富贵堂问安的时候,她人不在南楼。   萧如玉熟门熟路地溜去了鸳鸯楼,她要上南楼的时候,楼梯口两个丫鬟怯生生地上来拦住了她,告诉她:“少奶奶吩咐了,她不在鸳鸯楼的时候,不许任何人上楼,也不许任何人下楼。”   “放肆,你们两个没长眼睛么,我是谁你们不晓得?在萧家,没有地方是我不能去的,让开!”   萧如玉是个被爹娘兄长娇纵惯了的人,哪里会真让两个丫鬟拦住了。况且,她这一次趁着嫂子不在悄悄溜来,就是为了下一下那个叫安兰的丫鬟的脸,不达到目的,她怎么可能回去。   她一边娇叱两个在楼梯口拦住她的丫鬟,一边推开她们,蛮横地上楼。   那两个按照沈婉吩咐守住楼梯口的丫鬟知道萧如玉的厉害,犹豫了一阵儿,到底不敢拦她,让她蹬蹬蹬地跑上了楼。   南楼小书房,对于萧如玉来说,她很熟悉,所以她直接走过去,推开了书房的门。   那个时候,景兰正在书房里认真写字呢,沈婉在出去之前给她布置了作业,写最近教的一百多个字,每个字写三个。   沈婉离开半个多时辰了,她才写了一半不到。   听到书房门被推开,景兰抬起头来看是谁,来人的脚步声并不像是沈婉的。   看到萧如玉之后,景兰放下了手里的毛笔,她还记得眼前这个年纪跟自己差不多的女孩儿是萧家的小姐,沈婉的小姑子,那天刚到萧家时,景兰跟她有一面之缘,还说了几句话。   景兰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见到了萧家的小姐,她当然是要从紫檀书案之后走出来,向萧如玉行礼道福。   萧如玉却没有立刻叫起,她围着屈着膝,将双手放在身侧行福礼的景兰踱步转圈儿。   好一会儿她才说:“你还真是走运,才被我大嫂带进萧家,就得我大嫂青眼相加,教你这教你那。我大嫂对你这么好,等你成为我大哥的妾室之后,你可要记住我大嫂对你的好,不要用些下三滥的手段对付她。”   景兰本来屈膝低着头的,听到萧如玉说的话立马抬起头,直起了身体,看向她问:“你说什么?”   萧如玉却仿佛不屑回答景兰的话一样,继续说:“依我说,你们这样出身的奴婢本来就低贱,学什么看书写字,用得上么?等我大哥回来,你就会被收房,在房里伺候好我大哥,早些怀上身孕,生个一儿半女,抬姨娘,这才是你的命。换言之,你该学的是如何在房里伺候好男人……”   不等萧如玉说完,景兰已经铁青着脸,喊出来一句:“住口!”   萧如玉冷笑,道:“哟,恼了?听我说了真话,就怒火攻心,脑子烧成了浆糊,敢这样对我说话了?”   景兰此时的确很生气,说是怒火攻心也不为过。   怒气在她胸口来回激荡,她的身子阵阵发冷,气血上行,又让她脸和头发烫。   萧如玉的确说的是真话,她揭穿了沈婉曾经对自己说的那些是假话。   景兰想,怪不得沈婉要让自己呆在南楼书房里读书写字,不让自己下楼,也不让别人上楼,原来她就是不想让萧如玉说的这些传到自己耳朵里面。她曾经承诺过自己的都不算数了,她说变就变,还要装好人,自己被她骗得好惨。   想到这里,景兰不知道多心酸,多痛苦,好不容易,她才忍住了不让眼里的泪水滚落下来。   “如玉,你在这里干嘛?这会儿,你不该是在族学里么?”忽然,书房门口传来沈婉的声音,听得出来,她有些吃惊,也有些不悦。   作者有话要说:  说我不理人的小天使,来,嘴一个! 第36章   “我……我……”萧如玉一时之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好在她反应很快, 接着就嬉皮笑脸地说:“我想嫂子了,故而过来看一看。既然已见到嫂子了,那我就可以回学里了。”   说完, 她疾步跑出了书房, 蹬蹬蹬地下楼去了。   书房里,景兰在萧如玉离去之后,终于是仍不住落泪, 她低着头, 大颗大颗的眼泪滴在了绿漆面的楼板上。   沈婉见状,就知道小姑子萧如玉跑来对景兰没说好话,看见景兰掉眼泪,她心里忍不住抽痛。   快步走向景兰, 她伸手打算去握住景兰的肩膀,问她出什么事情了,萧如玉都说什么了。   不过没等她的手碰到景兰的肩膀, 景兰已经往后退了几步, 抬起头来, 眼里包着泪,哀哀地说:“你别碰我……你,你这个骗子……”   景兰也是豁出去了, 说出了这种一听就是得罪沈婉的话。   她把萧如玉说的话, 以及最近沈婉让自己在南楼书房呆着不许下楼的事情联系起来一想,就觉得萧如玉说的是真的。自从见到沈婉,成为她的丫鬟以来, 她被沈婉对她的好所打动,日渐一日地对沈婉有了好感。再加上沈婉本身又是个大美人,景兰又是个颜性恋,对沈婉的颜,她没有免疫力,沈婉又撩过她,她不自知地对沈婉产生了小小的恋慕之情。   这些天,就算沈婉跟她若即若离,但景兰的感觉却像是坠于初恋一样的微甜之中。   总之,她对沈婉的感觉越来越好,很愿意在她左右,不管是做什么打发时间,她还很努力地学沈婉教她的东西,就是为了博得沈婉的一两句称赞。   沈婉说的话,景兰都听,都信。   因此当她认为沈婉是个骗子,哄骗自己,就是为了让自己以后乖乖地去做萧玉琅的房里人时,沈婉在她心里的美好形象破灭了。   不管是美梦也好,还是人的美好形象破灭时,总会带给人失落痛苦。   景兰现在就是这样的心情。   沈婉看见景兰伤心落泪的样子,真是无比心疼,她伸出的双手落空之后就那么停在那里,她急切地说:“你别哭,这里头应是有误会,你把如玉来跟你说了什么跟我说好么?”   其实,不用景兰开口,沈婉大致猜到了多半是跟这宅子里这几日越传越厉害的景兰会成为“兰姨娘”相关。但她还是想证实一下,萧如玉是不是说的这个,要是说的其她的侮辱景兰的话,她又有另外一套说辞安慰景兰。   景兰望着她痛楚道:“那少奶奶可否跟奴婢说一说您让奴婢在这南楼上读书写字,不许奴婢下楼,真是为了让奴婢做您的左膀右臂,还如此迫切?”   沈婉听得一怔,景兰现在说话都跟自己生分起来了,什么少奶奶,什么奴婢,这些拉开距离的词儿可是好久没从景兰的嘴巴里面冒出来了。可见,景兰是真得生气了,一生气就不管不顾地说出这样跟自己拉开距离了的话。   从她的话里,沈婉越发肯定如玉跑来应该是说了跟“兰姨娘”有关的话。   “哎……”她在心里叹气,没想到自己绸缪一番,最后却是被萧如玉跑来给搅了局。   沈婉回身去把书房门给关了,接着转过身来,走向景兰,走到她跟前几步远处停住,轻声道:“我敢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把你送给萧玉琅做房里人的打算,宅子里那些闲话都是乱传的。最近这些日子,我不让你下楼,一则是想让你多读书写字,以后早些成为我的左膀右臂。二来,我是怕你听到那些胡话心烦意乱,又怀疑我。”   景兰听了沈婉的话,并没有立即相信,她想了想,问沈婉:“可即便奴婢跟翠竹住在楼下东次间的耳房,听到了丫鬟们传的话,上楼来问你,你这么对奴婢说,奴婢也会信的。但你偏偏要奴婢在南楼小书房里,不许奴婢下楼去,也不许人上楼来见奴婢,这不是有鬼是什么?以及,你是主子,奴婢是丫鬟,你还怕奴婢怀疑?”   沈婉真想说自己怕,怕景兰不高兴,怕景兰跟自己闹,怕景兰怀疑自己,不相信自己。景兰的喜怒哀乐,都影响着自己的心情。她是那么在意景兰,只想景兰在自己的护佑下平安快乐的长大成人,她这辈子的幸福跟景兰息息相关。   但此刻面对景兰,她又说不出,总觉得现在就说这些早了点儿,会吓到景兰。   于是她只能再次发下重誓,要是自己骗景兰,要把景兰送给萧玉琅做什么房里人,她就不得好死,或者说让她的容颜尽毁。   这样的誓言,足以打消景兰的疑虑。   因为她相信,不管是这个时代,还是她穿来之前的时代,都没有哪个美女敢随便拿自己的脸来发誓。   咬了好久唇,景兰期期艾艾地问沈婉:“你,你……不会骗我吧?”   就好像恋爱中的女人,总是喜欢问一句“你爱我吗”这种话。   仿佛得到了对方肯定的回答,确认了,就会安心一些。   沈婉不说话,她走近景兰,伸出手去握住景兰的肩膀,低下头,看进景兰眼里,一个字一个字慢慢道:“不,骗,你。”   复又对景兰说:“你要信我,答应我,以后不管如何要信我的话,不要听别人胡说。”   景兰觉得自己又变傻了,除了点头说好,没有别的词语。   沈婉笑了,好看的唇角翘起,突然带着景兰的肩膀,将她拥入怀中。   景兰本来也跟着傻傻地笑,粉唇边绽开一个梨涡,被沈婉这么一抱,愣了下,笑容就凝住了。   她还是第一次被沈婉这么抱,因为她的身高只到人家下巴,这会儿她的脸就搁在沈婉胸上。似乎用脸去触碰那里的感觉跟用帕子擦洗那里又有不同。   景兰的心律失衡了。   她有些无措,明明觉得沈婉这样抱她,有些暧昧,她本该推开沈婉的。   景兰又想起了前几天在书房沈婉第一次教她写字时,从背后圈住她,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说话撩拨她时的情景,那一次,她本也该摆脱沈婉的。   可……   到头来,她却是沉溺于沈婉的怀抱。   有点儿像温水里头的青蛙啊,哎,好舒服……   不知道以后会不会丧失警惕,舒服……死……   沈婉只是用下巴蹭着景兰的头顶,什么话也不说,她就用这个拥抱告诉景兰,一些用话语不合适表达的东西,她认为,聪明的景兰一定可以感觉到。   景兰是感觉到了,沈婉跟她之间,有不同于一般主仆的情感,那是……   一想到这种感情极有可能是她知道的蕾丝情,景兰纠结起来了。   这种纠结有喜欢上同性,属于人群中小众且不被认同的感情的压力,还有沈婉是她的主子,还是人|妻的身份,带给她的压力。   难道她最后真要变成温水中的青蛙吗,明知道沈婉的怀抱会让她万劫不复,她还要心甘情愿地继续沉溺下去?   她想,就让沈婉最后抱一次,就让自己完整地享受这一刻,以后,以后,她绝对不要沈婉抱了,绝对不要接受她跟自己亲近了。她不想最后变得不伦不类,跟沈婉的男人一起分享沈婉,她不想要做第三者,把自己放在被人谴责鄙视的位置上。不管是感情上,还是身体上,她都有洁癖。   沈婉哪晓得她抱了景兰,通过这个拥抱来暗示自己对她不同一般的情感后,景兰会想那么多,还想到了要跟自己疏远。   景兰在沈婉结束了那个拥抱之后,向她要求,要回到楼下东次间的耳房去,跟翠竹一起住。   她说既然现在明白了沈婉的良苦用心,也相信了沈婉,她就不会听萧家宅子里面的那些人胡说了,所以,她现在应该可以下楼了。   沈婉听了景兰的话,以为景兰是厌烦了在这南楼上书房呆着了,想要下楼去跟翠竹一起呆两日,便答应了她。   不过,她让景兰还是要在上午到自己的南楼书房来继续学习,学习不可中断,至于下午,她可以带景兰去园子里逛一逛,看看花喂一喂鱼。   至于晚上,她可以让景兰这三日不用值夜,相当于放她的假,三日之后,再到自己跟前来。   景兰点头说好,她把没写完的字写完,就下楼去回到她跟翠竹住的东次间耳房。   翠竹见她回来了,先是吃惊,后是高兴,她说:“你可回来了,我一人呆这屋里,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呢。对了,春姐姐不是说你一点儿也不觉着读书写字难受么,你怎么下楼来了?”   景兰便以自己在上面书房里呆烦了为由,所以请求主子放自己下来的理由来敷衍翠竹。   当吃晌午饭时,她跟翠竹一起去萧家丫鬟们吃饭的饭堂是时,引起了更大的轰动。甚至还有不少丫鬟跑上来谄媚奉承,送景兰这样那样的东西,比如刺绣的手帕还有香囊,蜜饯瓜子花生这些。   在她们眼里,景兰不但得沈婉的信任,更得到了萧家当家的太太唐氏的夸赞,唐氏提到她直接说的是“兰姨娘”。看来,景兰这个丫鬟以后一被孙少爷收房,就会成为姨娘,还是同时被现在萧家的当家太太和未来的萧家当家的少奶奶认可的人。她们当然要巴结她,这个孙少爷未来的宠妾,期望从景兰这里得到一些好处。   景兰对这些跟苍蝇一样扑上来的人淡淡的,她们送什么东西,也不推辞,收着,免得这些人会因为她不收东西而又说她清高等等。   回到两人住的东次间耳房时,翠竹看到景兰放在桌上的那些东西,就说景兰收获颇丰,她笑着说:“这些手帕和香囊够用上一年半载的了,还有这些蜜饯瓜子也够吃十天半月了。兰姐姐,你就要做兰姨娘了,我果真没看错人,在沈家别院时,我就说你是有大造化的,如今一看,果然……”   景兰道:“这些吃的都给你,还堵不住你的嘴么?”   翠竹讪讪地说:“兰姐姐,我不说了,我这就用这些吃的堵住嘴巴。”   景兰躺在床上,双手枕在头下,想起沈婉发的誓言,还有饭堂里面那些丫鬟奉承的话。   她想,今日去饭堂,那些丫鬟说的话还有举动,看起来就不像是空穴来风,但沈婉却信誓旦旦地说她们乱传话是胡说。以及她现在后知后觉想到唐氏见自己和翠竹时,赏了银首饰给她们,那举动也是有点儿与众不同。   现在,她是相信沈婉的誓言的,那就是自己绝对不会成为萧玉琅的房里人,但以唐氏为首的人的举动却跟沈婉说的话相左,这里面会有什么猫腻么?或者说沈婉还有一些跟真相相关的话并没有对她说?   就在景兰在这里费心思猜所谓的猫腻时,萧如玉放学回来,吃过了饭,提笔给她还在扬州的大哥萧玉琅写了一封信。信里告诉他,大嫂已经给她找了两个十三四岁的丫鬟,要给他做房里人。这里面,有个叫安兰的丫鬟尤其漂亮,她让她大哥赶紧回来,把那个漂亮丫鬟给收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以下宝贝儿们这一段时间投雷支持,么扎! 第37章   翠竹半夜突然发热腹痛, 接着又吐又泄。   景兰见她这样不敢大意,穿起衣裳开了门,去隔壁去拍门。   隔壁住着安冬和安春, 是安冬来开的门, 安春今日在楼上值夜。   安冬问景兰发生什么事情了,景兰便把翠竹的症状对安冬说了,安冬就去找了平常备下的治疗腹泻的药丸, 跟着景兰过去, 让翠竹服下。她还说,要是翠竹到天亮都还不好,就去禀告少奶奶,去请大夫来替翠竹瞧病。   翠竹服药之后勉强睡下, 到天亮依旧不见好转,景兰便又去找安冬,说翠竹的情况看着糟糕得很, 恐怕要赶快去请大夫。   安冬去看了翠竹, 见她果然如同景兰说的那样, 脸色惨白,腹痛得连腰都直不起了。   “那,我去见少奶奶, 请她派人去请大夫。”   “好。”   安冬匆匆忙忙上了南楼, 去向刚起床的沈婉禀告翠竹昨晚上吐下泻,给她吃了萧家常备的治疗腹泻的丸药还是不管用。   沈婉一听就问:“安兰没事吧?”   安冬说景兰没事,沈婉松了口气, 让安冬去找夏妈妈,告诉夏妈妈去去外头找管事派个小厮去这条街上的白家医馆的白大夫来给翠竹瞧一瞧。   “是,少奶奶。”安冬答应了,正欲退下,不想夏妈妈却上楼来了,这下她不用特意去找夏妈妈了。   沈婉见到夏妈妈,不用问她为何这么早来,就知道她是有要事找自己。   所以,她就让安冬先下楼去看着翠竹,一会儿她会告诉夏妈妈给翠竹请大夫的事情。   沈婉亲自领着夏妈妈进了书房,再把书房门关上。   她去檀木书案之后坐下后,夏妈妈就开始低声向她禀告了:“老身安插在武氏母女住的院子那里的小丫鬟跟老身说,前日有个道婆来见武氏母女,三个人在屋子里也不晓得嘀咕些什么。小丫鬟去窗底下偷听,恍惚听到什么灵丹妙药的话。还有就是,昨日萧二小姐派人送了一封信去扬州。”   “灵丹妙药?信?”沈婉喃喃道,她蹙起了眉沉思。   好一会儿,她才让夏妈妈去外头叫管事请白大夫来给翠竹瞧病。   夏妈妈问翠竹得了啥病,沈婉说好像是腹泻又好像不是,因为萧家常备的腹泻药是请名医做的,对付腹泻这一类的病有奇效,可翠竹吃了竟然不大管用。看来她要亲自去看一看翠竹,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老身觉着这翠竹腹泻怕是有内情,少奶奶去好好查一查。”   “行。”   等到夏妈妈退下了,沈婉去洗漱了,顾不上吃早饭就下楼去了东次间耳房。   她到的时候,看到景兰守在翠竹躺着的床前,翠竹脸色煞白,紧闭着眼,一头的虚汗,看起来很是虚弱和痛苦。   “少奶奶。”景兰站起来向她行礼。   沈婉见到景兰又对自己客气起来了,不由得皱了皱眉,她一伸手将景兰扶起来,说:“不必如此多礼,对了,翠竹昨日发病之前可吃了什么东西没有?”   景兰指着桌子上的那些蜜饯和瓜子说:“昨日去饭堂吃饭,一些丫鬟送了奴婢一些手帕香囊还有瓜子蜜饯等。回来后,奴婢没吃,都给了翠竹,翠竹吃了不少。”   沈婉听景兰如此说,便走到小方桌跟前,让人把那些吃剩的东西都用干净手帕包起来,至于那些堆放在桌上的手帕和香囊也收起来。   “你昨日没有吃桌上的那些瓜子和蜜饯么?”沈婉问景兰。   景兰摇头:“没有。奴婢自己从家里带来的那一篮子吃食还有不少呢,我顾不上吃别的。”   说到这里,景兰忽然说要不是自己藏着家里送的零食,翠竹就不会那么馋,吃了不少瓜子和蜜饯闹肚子。   “这不能怪你,也不能怪翠竹……”沈婉若有所思道。   “那怪谁?难道是怪那些送了瓜子和蜜饯给我的人?”   “或许……”   “……”   景兰随后想到难道沈婉是觉得那些别人送的吃食有问题,翠竹吃了才这样?难道翠竹成了替罪羊,要是那些瓜子和蜜饯真有问题的话,送这些零食给自己吃的人原本想要害的是自己?   一想到这里,景兰忍不住背上发凉,以前的担心终于变成了现实。   景兰能够想到这些,沈婉当然也会想到。   她另外叫了小丫鬟来服侍翠竹,接着把景兰给带走了,她要景兰重新去南楼小书房住,恢复以前的规矩,没有她的允许,谁都不许见景兰,景兰也不许下楼去见别人。   这一次她对两个守住楼梯的丫鬟说,要是她们放了人上去,就等着被发卖吧。无论是谁,别管哪个萧家的主子要上楼来见景兰,她们都得拦住,然后向她禀告。   景兰问沈婉,是不是有人想害自己,但没想到没害着,却让翠竹遭殃了。   沈婉说要等白大夫来给翠竹瞧过了再说。不过,景兰不用担心,就算有人想害景兰,她们也不会有机会了。   别看沈婉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可她心里却并不平静,她想,自己太大意了,景兰差点儿被人所害。还好,这一次,翠竹那丫头贪吃,替景兰挡了这灾祸。如果她猜的不错,这害人的人多半是武氏母女。虽然在萧家,嫉妒怨恨景兰的不止她们两个,但有这种胆子下药害人的应该就只有她们。   前世的时候,她们连自己都敢算计,这会儿对付景兰这么个小丫鬟,更不会忌讳什么。   夏妈妈一早来向她禀告的一个道婆送了什么药给武氏母女,这药说不定就是用来害景兰的药呢。   只要等到白大夫来给翠竹看过了,她就确定自己猜的可对了。   小半个时辰之后,白大夫就来了。   因为白大夫的白家医馆就在这条街上,萧家人有什么不舒服的,差不多都是去请白家医馆的大夫来看,所以白大夫熟门熟路,听了萧家小厮的话很快就来了。   他去替翠竹看过之后,开了方子,并且隔着屏风向沈婉说明了翠竹的病情。他说有人把这一种加重腹泻的□□加在致人腹泻的药里面。如果人吃了这种药,只需要很少就可以让人患上症状如同痢疾的病,上吐下泻,身体底子弱的人,或者拖延过久没有及时医治的人,有可能不治身亡。因为这种下药的方式十分隐蔽,如果有人因此毙命,绝大多数人会以为是得了痢疾身亡。他之所以能辨认出来这并不是普通的痢疾,是因为他祖父写的一本家传的医书里有一例这种病例……   沈婉听完,抿紧了唇,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让人拿了十两黄金来付给白大夫做诊金,并对他说,这事情对谁也不要说。要是有人问他,就说翠竹是因为染了时疫才那样,跟翠竹同屋的那个丫鬟也很可能感染时疫。   白大夫知道这件事很可能牵扯到萧家的内斗,他只管医治病人拿钱就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很清楚。   所以,他向沈婉保证,一定守口如瓶,要是有人来问起,他就照刚才沈婉说的那样对别人说。   “好,多谢白大夫,夏妈妈你替我送一送白大夫。”   “是,少奶奶。”   夏妈妈把白大夫送走之后回来站在沈婉跟前,问她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沈婉道:“把安兰和翠竹都挪出去,就以她们感染时疫做借口,这宅子里想害人的人再也下不了手。”   夏妈妈却说,其实可以继续拿这两个丫鬟做诱饵,因为既然暗中想害她们两个丫鬟的人没有得手,说不定还会再次出手。   沈婉抬手,说她怕有意外。   夏妈妈认为就算有意外也不过是两个丫鬟,比起捉住那不敢直接对她这个少奶奶出手,却对她身边人出手的奸人,不值什么。   “不,妈妈,将两个丫鬟挪出去,对于想害她们的人来说,这威胁就一直在。她们一定会更着急,一着急就会出错。咱们是该做好准备了,萧大少爷说不定等不着月底就要回来了。”   “少奶奶是说,有人提前通风报信了?晓得少奶奶给他备下了两个要做房里人的丫鬟,便急匆匆地赶回来了?”   “我想应是如此,等他回来,急着想将两个丫鬟收房,发现人不在,失望之余,就会去见唐端淑了。唐端淑呢,定然也是急着想见他,如此一来,我们就可以瓮中捉鳖了。”   “老身佩服,以退为进,少奶奶真是思虑周祥。”   “妈妈去安排吧,将两个小丫鬟挪去夫子庙后街那一座三进小院里,多派人看守门户,要出去逛,也要多派人跟着。”   “是,老身这就去。”   ……   当晚,景兰吃过饭之后,沈婉进了书房,对她说,经过白大夫的诊治,翠竹已经没有性命之忧。白大夫说,的确是有人在送给她的那些瓜子蜜饯上面动了手脚,而翠竹吃了那些东西就腹痛腹泻了。为了防止再有人暗害她们,所以她打算将她们两个先挪出萧家大宅。   景兰问:“少奶奶,那奴婢跟翠竹会去什么地方?”   沈婉道:“比这里好,那里是我买的一座宅子,翠竹去那里养病,你陪着她就是。我不在那里,你的功课不可松懈,每日十六个字,要会认会背会写。我得空会过来查你的功课的。”   景兰又问:“我们去哪里什么都不用干么?”   沈婉点头,扫了景兰一眼,勾一勾唇,说:“吃好睡好就是你该干的,多长点儿肉就行了。”   景兰惊讶不已,她觉得沈婉这个主子一定是世界上最奇怪的主子,把她跟翠竹弄来,都没怎么干丫鬟的活儿,特别像两只哈巴狗,只要巴结着沈婉,让她开心就行了。   “那什么时候去呢?”   “明日,明日夏妈妈会亲自送你们过去,我对萧家的人说,你和翠竹得了时疫,要出去避一避。” 第38章   第二日天蒙蒙亮, 景兰和翠竹已经从萧家侧门登上了一辆马车, 另外还有一辆马车在前,夏妈妈早已经在马车上了。见到她们上了车,即刻吩咐车夫驱赶马车, 往夫子庙后街沈婉买的那一座宅子去。   沈婉并没有出来送景兰,她的身份在那里,要是出来送景兰和翠竹, 叫萧家的下人看到了,一定会说闲话。更何况翠竹感染了“时疫”, 景兰还是个疑似感染者,她这个主子更要避开。   不过,一早起来, 沈婉和景兰一起共用了早饭,这早饭还是摆在南楼的小书房里的。景兰名义上伺候沈婉吃早饭,实际上却是两人面对面坐着吃的,跟前没有第三个人。   两人静默地把早饭吃完,沈婉才开口叮嘱景兰去夫子庙后街那宅子住下后, 没事不要出门, 免得惹事生非。因为自己不在她跟前, 要是景兰惹祸了,她恐怕鞭长莫及。   景兰说自己记住了, 她还问沈婉是不是自己从今以后就要住在那里了。   沈婉道:“顶多住个两三个月。”   景兰:“住两三个月就要返回萧家么?”   沈婉摇头:“不,另有去处。”   景兰“啊”一声,问沈婉:“别处是哪里?”   沈婉说到时候她就晓得了, 让景兰别问了。   在景兰离开小书房,被安冬送出去之前,沈婉给了景兰一锭五两的银子,说这是跟景兰换那一对唐氏赏赐的绞丝银镯子的钱。   景兰高兴地接过去了,摩挲着手里的银子,笑得唇边梨涡深深。   沈婉便笑话景兰爱钱,一见到钱比见到谁都更亲。   景兰说:“这要离开萧家了,手里一点儿钱都没有我觉着不踏实。”   沈婉微微摇头,告诉景兰去了夫子庙后街自己的宅子,那里有管事婆子会照顾她跟翠竹的衣食,想要吃什么买什么,跟管事婆子说一说就行了,用不着花她的钱。   景兰一听更加乐呵了,然而她还是说小女子有钱傍身才有安全感,不管花不花得着这钱。   沈婉闻言本想给景兰多拿几十两,让她更有安全感的,但考虑到这么拿钱会招致景兰以及别人的怀疑,就打消了这念头,想着等到自己和离了,回到沈家,再多赏赐些金银首饰给她,讨她欢心。   景兰离开之前,把自己篮子里的锅巴都留给了沈婉,说这个零食沈婉爱吃,都给她了。   沈婉便说:“你不拿这个出来,我差点儿忘了,你说要做锅巴给我吃的。你去了夫子庙后街的那宅子,除了练习我教你的那些字,也没事情干,不如去厨房做点儿锅巴,你自己可以吃,我过来了也可以吃。”   “行啊。”景兰一口答应。   又说了几句话,安冬进来禀告说,夏妈妈让人进来传话说是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景兰可以下楼了。   景兰便背着装了她换洗衣裳的小包袱,提着她从家里带来的那一篮子零食,辞了沈婉,跟着安冬下楼去。   沈婉站在南窗前,目视着景兰跟在安冬身后消失在萧家大宅的壁弄尽头。   景兰一走,沈婉情绪有点儿低落,总觉得自己住的南楼空落落的,真是对这里越来越厌烦了。   她闷了半个多时辰,这才下楼来去婆婆所在的富贵堂,向她行礼问安,顺便把景兰和翠竹因为染了时疫,送出宅子的事情对她说了。   “时疫?白大夫真是那么说的?”唐氏一听很紧张,即刻追问。   沈婉说是,白大夫就是那么说的,所以自己一早就把她们送去了外面,找个地方给她们住着,顺便请大夫医治。   唐氏便抚着胸口,道:“幸亏白大夫瞧出来了,不然她们多在萧家呆几日,不定整个家里的人都要被染上。”   她夸沈婉做得好,然而她又可惜连景兰都疑似染上了时疫,原本以为月底儿子玉琅从扬州回来,就可以让他把两个丫鬟收房的。   “哎,她们也太没有福气了,也不晓得她们什么时候能被治好?”唐氏最后感叹道。   这个时代,时疫治起来并不容易,总要几个月才能治好,沈婉便说大致要两三个月,只要她们好了,就可以回来了。   唐氏看向沈婉欲言又止,她很想说既然那两个原本要给儿子做房里人的丫鬟得了时疫,还要好几个月才能回萧家,不如等儿子回来之后,先给她纳一房妾,这妾就是自己的堂侄女唐端淑。   沈婉看出来唐氏似乎想跟自己说什么,就问她可是有什么话对自己说。   唐氏组织了下语言,就把自己想到的说出来了,她说唐端淑是她的堂侄女,自己对她知根知底,这样一个女子给儿子做偏房最好。本来她是想儿子收了沈婉从娘家带来的两个丫鬟之后,才提这个的。   沈婉其实巴不得唐氏说出这个话,她的“鱼钩”可不是白撒的。   她慢慢地用十分坚定的语气说:“媳妇也不反对娘的安排,只是尽管安兰等人的运气不好,得了时疫,出宅子去治病了,但这病也不是治不好。我想最好还是等她们回来,玉琅收用了她们,再让端淑妹妹给我敬茶,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不是?”   沈婉能不吵不闹答应唐氏的提议,唐氏已经觉得很不错了,至于沈婉要儿子玉琅先收用两个丫鬟,再纳端淑为妾,这也有理。毕竟沈婉这个儿子正妻的脸面是要顾的,不然沈婉不接端淑的茶,端淑就做不成妾,只能跟那两个丫鬟一样成为儿子的房里人,那样不仅让端淑没脸,自己这个她的远房姑母也会没脸。   不过就是多等两三个月,端淑成为儿子的妾室的事情就可以圆满解决,这个结果她能接受,她想武氏母女也应当能够接受。   所以,她就笑眯眯地说:“那就依媳妇说的办。”   ……   武氏母女下晌过来陪着唐氏打双陆说闲话时,唐氏就把早晨跟媳妇沈婉说的那些都对她们母女说了。   她笑着说:“这下好了,只要她点头了,这事情就算是定下来了。”   武氏母女可不像唐氏那么高兴,觉得这样就好了,因为就算真得沈婉答应了唐端淑做萧玉琅的妾,但沈婉不是说了,要让她的那两个丫鬟先成为萧玉琅的房里人吗?   先成为萧玉琅的房里人,就极有可能先怀上身孕,先生下儿子,成为庶长子。   以后要是沈婉不生,她的心腹丫鬟生的庶长子就会记在她的名下,成为这萧家的产业最大可能的继承者,而她生了儿子的话,就会永远比先前那个记在沈婉名下的庶长子更差。萧家的产业,还有宗房的权力就会属于别人,不属于她生下的儿子了。   明面上她们尽管笑着奉承唐氏,多谢她替唐端淑说话,让沈婉答应了以后接受唐端淑。   可心里却是把沈婉骂了又骂,觉得她太狡猾了,早就把她的利益紧抓在手里,还做了好人,博得了一个贤妇的名声。   回去之后,唐端淑跟其母关上门,在屋里说悄悄话。   唐端淑就说:“那个安兰和翠竹哪会得什么时疫,分明是她有所察觉,才以这个借口把那两个丫鬟给送出去了。只要玉琅表哥一回来,她很快就可以把她们两个接回来。她非得要玉琅表哥先收用那两个丫鬟,才肯接我的茶,不过是想这一辈子都把我死死地踩在脚下。”   “可那两个丫鬟年纪那么小,说不定还没来葵水呢,即便被你玉琅表哥收房,也不一定能怀上。”武氏安慰女儿道。   唐端淑冷笑一声,说:“那个姓沈的能挑两个没来葵水的丫鬟么,她不会那么傻。她就想让她的两个心腹丫鬟先怀上,以后占了庶长子的位置,让我跟玉琅表哥的儿子只能做庶子,她养的庶长子一辈子压在我的孩子头上。那样,我就一世都翻不了身了。更别说,以后要是她也生了儿子,那么她就更添胜算了。这一回,咱们该把李道婆给在咱们的药多放些在那金橘蜜饯里的……”   武氏皱眉道:“这会儿说那些有什么用,只怪那两个丫鬟运气好。”   母女二人沉默相对了一会儿,只听唐端淑忽然笑起来,幽幽道:“我如何忘了,既是那两个丫鬟要在外治病,等玉琅表哥从扬州回来,我正好多跟他在一起。只要我先怀上,自然可以破局。”   “可你先怀上,这肚子大了,还没向姓沈的敬茶,事情败露了,姓沈的必定不会答应让你做孙少爷的妾了。”武氏担心道。   “娘,顶多也是多出两三个月的月份,肚子不会大到被人看出来,而要生产时,就说孩子早产了。如此一来,还是我的孩儿占先。菩萨要是看在我常往寺里上香礼佛施舍的份儿上,赐给我一个男婴,那这一世我的荣华富贵就稳当了。”   “那就要……”   “让表哥多去几回檀觉寺的禅房了。”   “还是女儿聪慧,能想出这样的好法子来,为娘必定全力助你成事。”   “呵呵呵……”   唐端淑得意地娇笑起来,武氏也跟着笑,一面笑一面向她竖起了大拇指。   此时在笑的还有萧如玉,当她听说景兰和翠竹两个染了时疫已经被挪出萧家了,不由得感叹:到底老天爷还是站在她这边,不用大哥回来将那个叫安兰的丫鬟收房,让她无法再去嫂子跟前奉承,安兰已经染上时疫,离开了嫂子,远离了萧家。   她不无恶意地想,要是那个安兰无法再回萧家才好呢。   也并不是咒安兰死,据说,有些得时疫的人会留下终生残疾或者说皮肤溃烂,等到好了,美人儿也变丑鬼了。   安兰要是变成丑鬼了,就回不了萧家,缠不了嫂子,也服侍不了大哥,永远消失在自己眼前了,想到这里,萧如玉忍不住发笑,心情大好。   就在景兰走的当天,她就去找嫂子沈婉了,沈婉却以人不舒服不见客为由,连她都不见。   这让萧如玉很沮丧,也很有些担心嫂子,怕她也感染上了时疫,那就糟了。   过了几天,事实证明,萧如玉白担心了,因为沈婉下楼来出去逛街去了,回来的时候看起来气色非常地好,根本不像生病的样子。   萧如玉再过去南楼,沈婉也肯见她了,还请她吃了些奇奇怪怪的零食,里面就有几种锅巴,有甜的,有咸的,还有芝麻味儿的,花生味儿的,甚至还有一种里面有笋子和火腿。   难道嫂子就是因为出去逛街,不知道在哪里买到了这种看起来像是乡下人吃的锅巴就这么高兴?   萧如玉猜对了一半,那就是这些锅巴的确让沈婉心情好。另一半没猜到的是,这些锅巴不是沈婉在金陵城里卖零食的铺子里买的,而是去了一趟夫子庙后街的宅子见景兰,景兰特意做了给她留着的。   景兰说宅子里的管事婆子刘妈妈对她非常好,听说她要去厨房做锅巴,就给她弄来了很多食材,让她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她呢,就大展厨艺,这几天开发了很多新口味的锅巴出来,然后她尝过了 ,觉得口味好的才留下来放在一边,就等着沈婉来吃呢。   沈婉想起自己出门时特意收拾打扮了一番,坐着车去见景兰,心里那份儿迫切,哪里像是活了七十二岁重生的女人,倒像是一个想要去见初恋情人的少女。   待到见到景兰时,她过来向自己行礼,看到她唇边的梨涡绽开,看到她澄澈的黑眸映着天光云影,那份儿快活满足,充盈心间,是她两世为人也不曾体会过的。   萧如玉见一贯不苟言笑的嫂子望着桌子上粉彩碟子里的那些锅巴勾唇浅笑,吃惊不已,她托着腮琢磨开了,这些锅巴到底是谁家店铺做的,赶明儿要去买个十斤八斤的,给嫂子送来逗她笑一笑……   “阿婉!我回来了!”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打破了屋里的宁静,有人从北楼那边走过来,老远就扬声喊起来。   沈婉收回飘远的神思,不用转脸去看,她也知道这个人是谁。   果然跟她预料的一样,萧玉琅提前从扬州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文下有亲说十两黄金太多。   我手里有个资料,明朝中前期,白银和黄金的比价是四比一,或者五比一。折算下,可以知道沈给了白大夫大概四五十两银子。   隆庆万历年间,一两银子折合现在人民币五六百元。五十两银子就是两万五千元。   这笔钱比起看一次病给一二两银子(几百块钱)来说的确很多,但也不是高到离谱,毕竟计划的成功需要在细节上考虑到,没有任何纰漏。我私以为这笔钱给得很合适,你们觉得呢? 第39章   萧如玉站起来笑望着萧玉琅, 喊了一声:“大哥!”   沈婉则是坐在那里动都没动,也没回头去看他。   萧玉琅大踏步走过来,先是伸手摸了摸萧如玉的头,接着从袖子里面摸出了一个小匣子给她, 说里面是一支珠钗, 乃是在扬州最好的首饰铺子里面买的, 所有的珍珠全部是金色的,而且大小也一致。   萧如玉一听, 赶忙把匣子打开,拿出那一支全部由黄豆大小的金色卵圆形珍珠做的牡丹花形的珠钗, 连连赞叹这一支钗漂亮。   萧玉琅紧接着又拿出一个稍微大些的匣子来递向沈婉:“喏, 阿婉,这是给你买的。”   沈婉接过去看也没看就放在一边。   萧玉琅在她对面坐下,问她怎么不看一看里面是什么。   沈婉道:“左不过是珠玉之物。”   萧玉琅笑一笑:“这是为夫的一片心意,为夫晓得阿婉瞧不上一般的首饰, 故而让人用一套十二快鸽血红宝石做了一支凤钗送你,那一套十二快鸽血红宝石可是外洋来的,在扬州一富商手里传了也有七八十年了。因最近穷了, 才忍痛割爱卖出来, 花了我整整两千两银子呢。两千两银子倒罢了, 难得的是这十二快宝石毫无瑕疵, 十一块指头大的宝石围着一块鸽子蛋大的宝石,殊为难得……”   不等他说完,在一旁的萧如玉已经惊叹出声了, 她放下手里的那支金色的珠钗,把沈婉放在旁边的匣子抓过来,打开来看,一看之下,发出了更大的惊叹声。   匣子里面煌煌耀目,一支镶嵌了十二颗鸽血红宝石的凤钗闪花了人的眼。   萧如玉拿起来,连连赞叹,爱不释手。   沈婉见状便说:“如玉要是喜欢就拿去罢。”   不等萧如玉问沈婉是不是说的真的,萧玉琅已经一把抢回去了,说这东西不是小女孩可以戴的东西。   说完,他把手里的镶嵌红宝石的风钗依旧放进匣子里,合上匣子,将那装了凤钗的匣子放进自己衣袖里的袖袋里面。   萧如玉就撇撇嘴,说萧玉琅这个大哥小气。   “行了,你拿上大哥送你的珠钗回去罢,我还有事儿要跟你嫂子说呢。”萧玉琅挥了挥手道,“我跟你大嫂也有好久没见了……”   萧如玉知道她大哥撵人了,好在,她大哥为了感谢她通风报信,也送了她一支名贵的珠钗,虽然比不上送给她嫂子的镶嵌红宝石的凤钗,但她也满足了。   “大哥,大嫂,我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瞧你们。”   “去罢,对了,你路过娘那里,跟她说,我等会儿过去瞧她。”   “是,大哥。”   拿起装了珠钗的那个匣子,萧如玉下了楼,由自己的小丫鬟陪着回去。   她住在萧家大宅的最后一进的楼上,要经过富贵堂,她爹娘的住处。   萧如玉一走,萧玉琅就站起来,走到沈婉旁边,俯下身去揽住她肩膀,嬉笑问她:“为夫走了,你想我没?”   沈婉真想说这宅子里有人比我更想你,我也想你,但我想得是怎么让你理亏,成功和离。   “好好坐下说话。”沈婉冷淡道,对萧玉琅的话不予回应。   这就是他的冰人一样的娘子,不但常年是一张没什么表情的冰山脸,说话也是没有温度。   萧玉琅觉得沈婉会让他这个男人意图跟她调笑时,会显得自己是个流氓。   只有在她心情极好时,她才会顺着他,跟他闲聊几句,平常都是安静地做她自己喜欢的事情。看书写字作画弹琴,奈何她喜欢的那些事情,他都不喜欢。刚刚新婚时,他还耐着性子陪着她,时间稍长,他就没兴趣了。而他喜欢的事情,听戏赏花饮宴,她也不感兴趣。于是,后面两个人各玩各的,渐行渐远。   这一次,要不是妹妹萧如玉写了封信来,告诉他,沈婉居然给他从沈家带回来了两个丫鬟,要给他做房里人,他才不会这么快回来呢。   因为这真是让他大感意外,同时又无比兴奋。   他想,或者是她想通了,认为萧家的长辈反正要给自己纳妾,还不如去找她心腹的丫鬟来给自己,总好过外人做了妾,不听她的要跟她这个正妻作对。   在妹妹写给他的信里提到,两个丫鬟都是沈婉从沈家别院带回来的,尤其一个叫安兰的丫鬟特别漂亮,他听了心里痒痒,就把扬州的事托付给跟着他去扬州的管事,还去给妹妹和沈婉买了首饰,自己另外坐了马车往家赶。   不过,他对沈婉此举还是有怀疑,那就是为什么她要另外去沈家别院挑人,而不是把安春和安冬给自己做房里人呢。按理说,这两个丫鬟跟着沈婉好几年,算是她真正的心腹。另外,安春和安冬作为陪嫁丫鬟,她们是最可能成为自己房里人的,可沈婉偏偏没有挑她们两个,而是去另外挑了人带回来。   难道是沈婉嫌弃安春和安冬不够漂亮么,但说实话,在萧玉琅看来,安春和安冬也不难看,一样的身段苗条,五官端正。   想到这里,他对沈婉带回来的两个丫鬟更好奇了,她们到底有多美,让沈婉没有挑安春和安冬,而是选了她们。   他在走回去坐下之前,往南楼这边各处看了一看,并没有看到什么新面孔,屋角站着的两个丫鬟还是以前的人。他很想问沈婉,新来的那两个丫鬟在哪里,可又觉得问出口会暴露自己回来这么快的真正目的,还会暴露妹妹如玉给自己通风报信了,如玉在信里可是一再叮嘱不能对沈婉这个嫂子说起,她给自己写了信,不然,以后她都不理他了。   沈婉见他心神不宁地在对面椅子上坐着,大概能想到他此刻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想到了有谁会说出萧玉琅想听到的那些话,她便说:“你回来了,还是换了衣裳去拜见了爹娘,咱们夫妻再聚罢。”   萧玉琅正想还是去问自己娘亲那两个丫鬟的事情,沈婉就说话了,说得正是他想做的。于是,他就立即答应了,顺着沈婉的话,说自己这就去拜见爹娘,稍晚一些回来再跟沈婉一起吃晚饭。   沈婉道好。   萧玉琅匆匆忙忙地走回北楼卧房,房里服侍他的丫鬟给他挑了一套家常穿的宝蓝色团花锦袍换了,他下了楼,去了富贵堂。   到的时候,萧如玉才走,唐氏见儿子来了,忙点手叫他过去在自己身边坐下,亲热地说:“如玉才走了,她让你给我带话,一会儿就过来瞧我还有你爹,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过来了。”   萧玉琅走过去,先向爹娘行了礼才坐下。   然后笑道:“儿离家数日,甚是思念爹娘,故而一回来,换了衣裳就过来了。”   唐氏问:“你见过你娘子了?”   萧玉琅:“见过了,还对她说,稍晚些回去跟她一起吃饭。”   唐氏“嗯”了一声。   他爹萧延禄则是问了他路上有没事,买卖可还顺利的话。   萧玉琅说一切都顺,接着他转脸看向他娘,问:“儿一进宅子,就听下人说起阿婉去栖霞寺礼佛,带回来两个沈家的丫鬟,据说要给儿做房里人,可方才儿去南楼,却没瞧见有什么新人呢。”   面对自己的母亲,他也不掩饰自己对那两个丫鬟的兴趣了。   实在是跟沈婉成亲以来,沈婉本身冷淡,跟他同房的时候少,又管得严,不许他沾染宅子里的那些丫鬟,他就只好去风月场所偷腥。而那些地方的女人大多都是庸脂俗粉,爱他的钱。比起那些女人,他更喜欢收几个清纯的丫鬟做房里人,既能满足他,还可以给他生孩子。   跟沈婉成亲三年以来,沈婉的肚子都没动静,这让他也有些压力,害怕是他自己的问题,沈婉才怀不上孩子。没有孩子,特别是没有儿子,他这个嫡长孙将来是不能继承萧家族长之位的。   所以,他迫切需要收几个丫鬟,或者说纳一个妾,让她们怀上身孕,证明自己没问题,要是她们能替他生下儿子,那就更好了。有了儿子,他这个萧家嫡长孙的一切都稳当了。   唐氏一听儿子提到沈婉带回来的丫鬟就叹气,道:“哎,那两个丫鬟也是运气不好,就在前几日,内中一个丫鬟夜里发病,次日请了白大夫来瞧,白大夫说她染了时疫。另外一个叫安兰的也有些小症状,因她跟那个染时疫的丫鬟都住一个屋子里,媳妇就把她们给挪出去了。听说要医治好了,才让她们再回咱家呢。幸亏,媳妇处置得及时,不然这宅子里别的人也给染上,那可不得了。”   “染上时疫?怎会有如此凑巧的事情?”萧玉琅皱眉道,他觉得这里头有点儿不对劲儿。   这感觉也不知道从何而来,但他就是这么觉得。   唐氏没有顺着儿子的话去想,而是提起了另外的事,她说:“玉琅,你就别去想那两个不走运的小丫鬟了,娘跟你说个好事儿。”   萧玉琅挑眉:“好事儿?”   唐氏笑眯眯道:“前几日,你媳妇终于答应让你端淑表妹给你做妾了,只是,她说了,要等那两个避出去治病的丫鬟好了回来,给你收了房,才让你纳你端淑表妹为妾的。”   “哦?”萧玉琅疑惑更多了,“娘,你有没有觉着阿婉变得太多,搁在以前,这些事情她都不会答应的,为何她从栖霞寺礼佛回来,整个人就变了呢?”   唐氏不以为然道:“兴许是她也听到了咱们要给你纳妾的风声,想通了,索性挑沈家的丫鬟来给你,以及她看我这个婆婆的面子,让端淑给你做妾。端淑在萧家这一两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们彼此有情,她难不成一点儿看不出来么?”   萧玉琅摸一摸下巴:“要真是这样就好了。对了,娘,我忽然想起这回来还有事情没给外头的大管事交待,我这就去跟他说上一说。”   “你去吧,明日咱们一家人一起吃个饭,给你接风洗尘。”   “好。”   萧玉琅随即站起来,整理了下锦袍,辞了他爹娘,往外走。   他的确是出了内宅到了外面,但他却没有去见萧家的大管事,而是去了白石街上的白家医馆,找到了那一日给翠竹瞧病开药的白大夫。   他说他从扬州回来,听到宅子里面服侍他媳妇的两个丫鬟染上了时疫,因为担心自己媳妇,所以他来问一问那两个被挪出去的丫鬟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们是否真得了时疫,她们的病严重不,需要多久能好,以及那两个丫鬟是不是还由白大夫医治。   白大夫没想到萧家还真有人来过问此事,还是那一日给了自己十两诊金,让他守口如瓶的萧家少奶奶的相公,萧家嫡长孙萧玉琅。   既然收了沈婉的钱,那肯定是要按照人家吩咐的说,不管来问的人是谁。   白大夫告诉萧玉琅,景兰和翠竹的确感染了时疫,少奶奶后来将她们挪出去了,他呢,也没有继续给那两个丫鬟治病,想必少奶奶另外找了专门治时疫的大夫给两个丫鬟治病。   “哦,如此甚好。”萧玉琅道,他听了白大夫的话,一颗心才算是安定了,也相信了他娘的话。不然,他还真不放心,总觉得沈婉变化如此之大,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不得不说,萧玉琅虽然不爱读书,是个大俗人,可这个大俗人从小跟着萧家族人走南闯北做买卖,还是有些精明的。他直觉不对的事情,总会去调查求证。   沈婉呢,跟他夫妻三年,虽然感情淡漠,可对他这个人也有相当的了解,故而她提前给了白大夫十两诊金,让白大夫按照自己说的做,就是不想让自己的计划出一丁点儿纰漏。   事实证明,她果然算准了,萧玉琅对所听到的事情有怀疑,就跑来亲自找白大夫求证了。   得到了让他放心的答复,萧玉琅向白大夫拱一拱手,告辞而去。   他想,他回去后今晚吃饭的时候就要问一问沈婉,她将那两个丫鬟挪出去,送到哪里了。他呢,想要买些东西去探望一下她们,毕竟那两个丫鬟治好了病,以后回萧家,还是要成为他的人的,既然定下了是他的人,他当然要去看一看她们。   正在街上走着呢,忽然从后面跑来一个半大小子,拉住了他的衣袖,喊他:“玉琅哥,留步!”   这声音?   萧玉琅觉得有点儿熟,就真站住了,回头去看拉住他衣袖的人。   一看之下,他就说:“阿皓,你为何在这里?”   拉住萧玉琅衣袖的人是唐端淑的弟弟唐皓,他在萧家族学里念书,这个时候未时末(下午三点),唐皓应该在族学里念书才对。   萧家族学一般除了三节还有年节上会放假,平时都要读书的,而且从早上辰时(上午九点)起,一直要读到下午申时末(下午五点)。   今日又不是过年过节,况且又是平时萧家族学的学生念书的时候,萧玉琅当然要这么问。   唐皓告诉他,因近日族学的先生病了,故而放假,自己娘听说玉琅哥从扬州回来了,就整治了一桌席面,就在白石街尾的那间何家茶坊里,请萧玉琅过去赏脸吃些。   萧玉琅一听笑了,他没想到武氏母女这么快就听说自己回来了,而且这么快就去了何家茶坊叫了一桌席面,让他过去吃酒。   其实外面的酒菜他倒不稀罕,他稀罕的是唐端淑那个浪|骚的小表妹,上次跟她有了首尾,他觉得她颇有些风情。既然那两个给他做房里人的小丫鬟不在,那就去会一会她好了。   迈步之前,他求证似地问唐皓:“你姐在么?” 第40章   武氏母女之所以选何家茶坊跟萧玉琅相见, 是因为她们跟何家茶坊的一个孀妇麻氏来往密切。   这麻氏比武氏大几岁,今年四十出头,丈夫是这何家茶坊的东家,三年多前因病而亡, 这麻氏就当了何家茶坊的家。   麻氏生了一女一子, 女儿在其夫死前一年已经出嫁, 嫁给了这金陵城里一个开杂货店的男子为妻。   儿子今年才十四岁,还没说亲, 平时帮着麻氏照管生意。   武氏母女在萧家借住的一个小跨院,跟这何家茶坊仅仅一墙之隔, 平时武氏母女从萧家的侧门出去, 一拐弯,走不了几步就是何家茶坊。   何家茶坊的麻氏见武氏母女路过通常都会跟她们打招呼,一来二去就熟了。麻氏有心巴结上萧家,但她苦于没门路, 故而对于是萧家远亲的武氏母女格外上心。熟了之后,只要见到武氏母女,就请她们去茶坊内吃茶吃瓜子点心, 不要武氏母女一文钱。   有时候, 她还会让店里的伙计去离茶坊不远的酒楼叫上些酒菜来招待武氏母女。   今日萧玉琅从扬州回来, 早就有在唐氏那里当差的小丫鬟跑去武氏那边通风报信。那个小丫鬟早就被武氏买通, 一有些风吹草动就要过去跟她们报信儿的。这萧玉琅回来了,自然是属于大事,小丫鬟见了立马就去找到杏儿说了此事, 杏儿又跑去说给了武氏母女听。   唐端淑听了,立即有了主意,她让因为族学里先生病了在家的弟弟唐皓去找萧玉琅,叫萧玉琅去后街上的何家茶坊相见,她请萧玉琅吃酒。   唐皓认识萧玉琅外书房的小厮,他就去了,打算通过那小厮联系上萧玉琅。结果那小厮告诉他,萧玉琅才出了外宅门,说是要去白家医馆,让小厮不用跟着。   听说萧玉琅去了白家医馆,唐皓就找去了,他问了医馆里的学徒萧玉琅在不在里面,学徒跟唐皓说,萧玉琅才进去没多会儿。   唐皓便在外面等着,见到萧玉琅从白家医馆出来,他就去拉住萧玉琅,把姐姐交待的话说给了萧玉琅听。   当萧玉琅问他姐在不在,他老实回答在,就是他姐要请玉琅哥吃酒来着。   唐皓尽管今年只有十二岁,武氏母女也没有把她们的计划告诉过他,但唐皓还是隐隐约约猜到了母亲和姐姐的打算。他认为她们的打算不差,只要他姐靠上了萧家的嫡长孙萧玉琅,以后做个偏房,生几个孩子,荣华富贵就跑不脱了。作为她的弟弟,也用不着寒窗苦读,要去考什么功名了。有了个将来做萧家族长的姐夫,他还去用什么功,萧玉琅只要给他一个替萧家办事的机会,他就少不了钱花。所以,他是愿意帮助姐姐成事的。   带着萧玉琅进了何家茶坊,茶坊老板娘麻氏亲自上前来领着萧玉琅上楼去。   何家茶坊分为上下两层,楼上是用槅扇分开的几家雅间,平时武氏母女来这里,麻氏也是请她们楼上坐着吃茶闲聊。   武氏母女一般会在二楼茶坊的最末一间,大概是不想外人听到她们说话。   今日武氏母女来,特意拿了二两银子出来,让麻氏帮忙去叫上一桌好席面,再要上一壶好酒,她们要请贵客吃酒。   麻氏便问贵客是谁,武氏母女让她别问了,见了就晓得了,还说,一会儿唐皓会带着那人过来。   等到唐皓带着人进到茶坊里,麻氏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个人正是萧家宗房的嫡长孙。在这白石街的后街住了几十年,就算三五年才能看见一次在街上走的萧玉琅,麻氏也能牢牢地记住他。   主要是萧玉琅长得俊,平常进出锦衣华服,更添风采,让见过他的人难以忘怀。所以,麻氏立马就认出来了武氏母女说的贵客是谁。   她谄笑着上前领着萧玉琅上楼,唐皓则是在楼下呆着,因为他娘和他姐交待过他,要在何家茶坊楼下守着,等她们下来,三个人一起回去。   楼上,麻氏把萧玉琅领到最后一间雅间前,在槅扇上轻轻敲了敲,说:“妹妹,你们请的贵客来了。”   里面传来了武氏的声音:“我就来……”   原来这何家茶坊的雅间都是从里面可以闩上的,客人在里面把门闩上,外面的人就无法进去,这也是何家茶坊的东家考虑周全之处。大概茶坊的雅间历来就有给客人提供密谈和私会的功能,为了不被人打扰,就在里面设置了门闩。   先听到推开椅子的声音,接着是脚步声,最后是拔掉门闩,开门的声音。   武氏的笑脸出现在萧玉琅和麻氏跟前,接着她闪过一边,请萧玉琅进去。   萧玉琅进去后,她朝着麻氏点点头,就把门给关上了。   麻氏在门口停了一会儿,听到武氏母女笑着说了不少谄媚的话,她勾唇一笑,明白了这里面的关窍了。   她喜滋滋地下楼,想自己运气可真好,没想到巴结的这武氏母女居然能够跟萧家的嫡长孙牵扯上。要是那武氏的女儿将来能够做这个萧玉琅的妾,再生个一儿半女,在萧家立稳脚跟,那么以后自己的儿子也能够在萧家谋个差事了……   楼上雅间里面,武氏陪着女儿只坐了一会儿,就识趣地说她下去买点新鲜的樱桃来给萧玉琅佐酒,从雅间里退了出来,再把槅扇门关上。   唐端淑送母亲出去,顺便把门闩给闩上。   她重新走回去坐下,给萧玉琅斟酒,酒还没倒满呢,萧玉琅就捉住她的手,另一手过来拿掉她手里的酒壶,再将她拉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表哥,你这是做什么?我这做妹子的特意给你接风洗尘呢?”她娇嗔道,媚眼如丝。   萧玉琅已经急不可耐地把一只手放到了她胸脯上揉捏起来,然后去吃她嘴上的胭脂,喘着气说:“你晓得我想要你如何给我接风洗尘……”   “可这里都是人,万一有萧家的族人在这里吃茶……”   “哪有那么巧,端淑表妹,你就顺了我,离开金陵这么久,我想死你了。”   尽管唐端淑有使用美人计套牢萧玉琅的意图,可她不想如此轻易就让萧玉琅得了手,她觉得有必要在顺从萧玉琅之前,提一提他怎么为自己打算的。   所以,她捉住了萧玉琅打算伸进她裙子里的手,娇声说:“我已是你的人了,你何必急在这一时,我想问表哥可有长远打算?”   萧玉琅道:“……今日我去见我爹娘的时候,我娘说了阿婉答应我纳你做妾,只要阿婉给我挑的那两个丫鬟治好病回来,我将她们收了房,就纳你为妾。你等着罢,不过两三个月。”   “为何就不能先纳我呢?”唐端淑故意做出委屈的样子问。   萧玉琅说:“毕竟要顾一顾她的面子,你就别委屈了,她能答应我纳你,你都是烧高香了……”   说完,甩脱唐端淑的手,就往她裙子里探进去……   两个人正在颠鸾倒凤,忽地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跑过来,在萧玉琅和唐端淑两人所在的雅间外停住,并在槅扇上急促地拍打,同时急声道:“不好了,孙少爷,二房的你二叔和三叔来了,还有……还有少奶奶……”   那个时候萧玉琅和唐端淑正在茶坊里的一张罗汉床上苟合,脱得赤条条的。   外头来报信的正是武氏,她跟儿子唐皓在楼下守着,正在一边吃茶一边跟麻氏说笑呢。   麻氏净说些奉承话,比如什么以后武氏就是萧家族长的丈母娘这一类的话,逗得武氏十分高兴,咧着嘴笑个不停。   甫一看到茶坊里进来了一堆人,她认出来都是谁以后吓得不得了,立刻往楼上跑。   因为何家茶坊的柜台在里面楼梯处,跟茶坊大门还有一段儿距离,所以坐在楼下的楼梯口的武氏就抢先一步上楼去报信了。   但是既然沈婉早有安排,又岂是武氏去通风报信就能让萧玉琅和唐端淑躲过一劫的?   果然,武氏话音刚落,又是一阵纷沓而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接着武氏就被人推到一边,接着有人抬脚一脚踹在雅间的槅扇门上。   “砰!砰!砰!”连踹三脚之后,槅扇门被踢倒,接着一堆人涌了进去。   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手忙脚乱捡起地上脱下的长袍遮住身体的萧玉琅,还有早已经被突发状况吓瘫了,哆哆嗦嗦的唐端淑。   “玉琅,你……你这是……”萧玉琅的二叔萧延平指着他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萧玉琅的三叔萧延喜则是一挥袖,转过身去道:“简直寡廉鲜耻,侄媳妇派人来请我做主,我还不信呢。”   萧玉琅此时恨不得有个地缝钻下去,他速度极快地穿上裤子和外袍,低着头满脸通红不敢说话。   站在他面前的是他的两位叔叔,尽管是二房的,可也是他的长辈,今日他跟唐端淑在此私会,被他们看到,他的脸可算丢大了。   还有,他被妻子沈婉当场捉奸,这下子还不知道闹腾成什么样。   想到这里,他起头去看站在二叔和三叔身后的沈婉,见她的脸色更冷了,眼里净是淡漠。仿佛她看见的是别人的相公跟野女人私会被捉住。她的脸上没有怒容,有的只是覆盖在玉容上的一层寒霜。   好象她早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好象她对一切成竹在胸。   这让萧玉琅猛然想到,自己跟唐端淑的奸|情,沈婉不会早就察觉到了吧?怪不得她从栖霞寺礼佛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变了,做了一些搁在以前根本不可能做的事情。她故意放出话来说要给自己两个她的心腹丫鬟做房里人,就是为了让唐端淑着急,让唐端淑主动找自己私会,然后她就好来捉奸。   她这么做,就是为了让自己丢脸,让端淑表妹永远不可能成为自己的妾,发生了这种事,她除了被赶出萧家没有别第二条路可走。因为萧氏族人是绝对不可能接受这种跟人私通的女子呆在萧家,绝对不可能让她再跟萧氏子弟牵扯上一丁点儿关系。   沈婉啊,沈婉,你可真毒啊!   萧玉琅望着沈婉抿紧了唇,眼中充满了怨毒。   沈婉接收到萧玉琅的目光,却是勾了勾唇,一副完全不以为然的表情。   武氏这时候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从地上捡起来女儿的衣裙,胡乱给她穿上。   唐端淑还在瑟瑟发抖,跟个木头人一样由着她娘摆弄。   武氏抱着女儿大哭,她知道这下子女儿一辈子都完了,别说荣华富贵了,就是一般的平常人的日子她都不会有了。   千算万算,怎么就没算到女儿的大劫在这里呢?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爽到没?O(∩_∩)O~ 第41章   入夜之后,富贵堂里灯火通明。   堂上最正中的一把扶手靠背椅子上坐着萧家的族长萧永清。   在他下手方左边坐着他的儿子萧延禄, 在他右手方坐着萧家二房的萧永泰, 还有他的两个儿子萧延平和萧延喜。   萧家虽然有好几房人,但族长萧永清只是叫了二房的人来, 主要是二房他兄弟的两个儿子萧延平和萧延喜参加了这一次的“捉奸”行动。在了解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前, 在对这件事有个初步的处理结果之前, 作为族长的萧永清是不会召集全各房的人来议事的。   如果有可能的话, 萧永清甚至希望这件事能够不了了之。他虽然对嫡长孙萧玉琅干出了如此令人羞耻的事情很失望, 但他依旧是希望萧玉琅将来能够从他爹手里接过去族长之位。   富贵堂中间站着垂头丧气的萧玉琅, 他刚才知道了他娘在知道他跟唐端淑被沈婉等人捉奸之后,就晕倒了, 这会儿正请了大夫来给她诊病呢。   他很想过去看一看她,但却被他爹叫住了,让他在他祖父来之前,对他这个爹说实话。要是他不说实话,到时候出了纰漏, 他爹保不了他。   于是他就粗略地跟他爹说了,他跟唐端淑之间的牵扯,当他爹听到他说这一次被捉奸都是沈婉设计害他的时候,他爹给了他一耳光, 骂他:“你还知不知廉耻为何物, 照你说起来,你媳妇抓你还抓错了,你要是不跟那个小婊|子偷情在先, 你媳妇岂会来捉奸?”   萧玉琅捂住被打得红辣辣疼的侧脸,不服气地嘀咕道:“阿婉那种跟块冰一样的女人,哪个男人会受得了……”   萧延禄便说:“你受不了也不该吃窝边草啊,这下被捉了奸,要是嚷出去,你这个萧家嫡长孙的脸还要不要,你还不得被全金陵城人笑话啊 ,连带着我们萧家也要名声受损。”   萧玉琅道:“儿子失策了。只是这件事晓得的只有二房的二叔三叔,还有那个何家茶坊的麻氏,麻氏多给她些银子封口,再让她儿子到咱们萧家当差,想必她不会说出去。”   “也只能先这样了,只是,为父还是担心二房的人会借此事提出你好色失德,不配做萧家长房以后接掌萧家的人。你也晓得,这些年,二房对咱们长房执掌萧家多有不满。”   “他们敢!”   “你还别说他们不敢,我想这一次的事情你祖父为了保住你,怕是要拿出一些好处来给二房了,不然二房拼个萧家名誉受损,也要把你跟你表妹偷情的事情泄露出去,要把你给毁了。故而,等一会儿你见到你祖父时,万万不可顶撞他,他要你说话,你就一口咬定是那小婊|子勾引你,你祖父怎么骂你,你就受着,另外还要向他诚恳认错,说你以后再不敢了……”   “是,爹,儿子都依您说的办。”   两父子议定此事之后,不一会儿,作为萧家族长的萧永清就来了,紧接着二房的萧永泰就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萧延平和萧延喜也来了。   大家彼此见礼之后各自落座,只有萧玉琅识趣地站在堂下。   果然,萧永清一来就把萧玉琅痛骂一顿,接着让他老实交代跟唐端淑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玉琅就按照其父教的,都是因为唐端淑百般勾引挑逗自己才中了招,而且他还把今天跟唐端淑在何家茶坊偷情说成是第一次,是武氏母女故意设计,在酒里面加了春|药,他控制不住才出了事情。接着他就抽了自己几个耳光,跪下向祖父认错。   他这一出戏一唱,萧永清就没那么大火了。   萧永清让萧玉琅继续跪着,接着征询自己二弟的意见,问他二房的人是什么意思,如何处理这事情。   萧永泰在来之前就跟自己的两个儿子说好了,一定要抓住这一次的机会,把萧玉琅这个嫡长孙接掌萧家的资格给撸了。   萧玉琅一失去执掌萧家的资格,宗房这族长之位就有可能旁落了,而二房是最有可能得到这个位置的。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萧玉琅是族长萧永清唯一的孙子。   萧永清一辈子除了正妻之外,纳妾十几个,但只有他的正妻给他生了一个儿子,这个儿子就是萧玉琅的爹萧延禄。   萧延禄长大之后成亲娶了唐氏,又跟他爹一样,除了唐氏之外,另外有七八个房里人和妾,可这些女人没有一个给他生孩子的。   唐氏给他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就是萧玉琅,女儿是萧如玉。   萧玉琅跟表妹唐端淑私通的事情泄露出去,萧氏族人完全可以借机指责他寡廉鲜耻,毫无道德可言,根本就不配作为宗房族长的继承人。因为他们不能容忍将来全金陵城或者说全天下的人指着萧家人的脸说,他们的族长是好色无德之人。   大概正是因为二房的人对宗房的族长之位一直有觊觎之心,所以沈婉一派人去通知二房的萧延平和萧延喜,让他们为她做主,他们就去了,跟沈婉汇合在一起去何家茶坊捉奸。   真捉住了萧玉琅跟唐端淑偷情,他们表面上做出生气的样子,内心可是欢喜着呢。   回去之后,他们立即把此事对他们的爹萧永泰说了。   萧永泰捋着胡子说,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即便无法撸掉萧玉琅接掌萧家的资格,也可以为二房争取最大的利益。要让他哥,族长萧永清拿出大好处来,才会放过萧玉琅。   萧延平就问他爹:“什么是大好处?”   萧永泰道:“你忘了,宗房手里掌握着两座煤山么?”   “那两座煤山一年少说也要赚五六万两银子,大伯父肯拿出来么?”萧延平怀疑地问。   萧永泰阴阴地说:“要是他不肯,那么就别怪我这个做叔祖的不疼爱侄孙了……记住,一会儿我大哥要是来叫我们去议事,你们除了绘声绘色说一说你们侄儿玉琅和那唐端淑的丑态就行了,其余的由我来说。”   萧延平和萧延喜即刻答应了。   萧永泰想一想,又叫大儿子写了封信给沈婉,在信中表示二叔和三叔一定会为沈婉这个侄媳妇出头,让她不要轻易宽恕了萧玉琅等等。   信写完了,派了一个机灵的丫鬟给沈婉送去。   故而此时坐在富贵堂里,萧永清问二房的人有什么意见时,萧延平和萧延喜闭口不言,一起看向他们的父亲萧永泰。   萧永泰捋了捋胡子,慢悠悠道:“此事闹出动静不小,我这个当二叔祖的也要说侄孙两句了,家有娇妻,才从扬州回来,不该是陪着侄孙媳妇么?为何竟然要跟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于茶坊私会,侄孙方才说是着了你表妹的道儿,可我想,若是你谨记男女之大防,就不会去茶坊见她,也不会出事了。此事,先不议咱们萧家该如何处置,合该问一问你媳妇可会宽恕你若是侄孙媳妇不依不饶,要把此事张扬出去,我们就算议个处置的法子出来也没用。”   萧延平和萧延喜在一边连连点头,附和父亲的说法。   萧玉琅听完,不由得在心里暗骂,果然被父亲说对了,二房的叔祖是一只老狐狸,他这样说分明是为了讹诈宗房。   二叔祖不急于表态,就是要看长房拿出什么好处来给二房,不然他们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坐在堂上的萧永清闻言,眼角跳了一下,他看向坐在右边下手方的二弟,寒声道:“二弟,你可别忘了你是萧家的人,怎能胳膊肘朝外拐呢,孙媳妇跟玉琅夫妻两人关上门来怎么都好说。我们萧家的人处置玉琅犯错的事情,跟孙媳妇无关。”   “大哥,你这么说,是不承认侄孙媳妇是萧家的人么?当初咱们萧家可是八抬大轿,风光迎娶侄孙媳妇进门的。要是连金陵望族第一的沈家的嫡长女嫁入萧家也不被大哥当作萧家的人,此话要是传出去,我萧家还能娶到名门望族的女儿做媳妇么?”萧永泰当即反驳道。   “……”萧永清没料到萧永泰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之间语塞。   可萧永泰还没完,他就知道自己反驳的话说出去后,他的族长大哥无言以对。   这会儿,他正好利用大哥无言以对的时机。站了起来,向着萧永清拱拱手说:“大哥,既然我们对如何处置玉琅的事情上头有分歧,那就各退一步,好好想一想彼此的法子哪个更好。这天也晚了,我看不如明日再议。”   说完,他就招呼两个儿子跟他一起退下。   萧永清嘴巴动了动,想要叫他们父子留步,再议一议,可一想,这是他狡猾的二弟故意拖延和为难之举,他要是连跟他们一招都没过就妥协了,那也太怂了。   他坐在椅子上没动,也没说话,直到二房的人都走了出去,走远了,他才让跪在堂下的萧玉琅站起来。   萧玉琅腿都跪麻了,站起来之后使劲儿揉着腿,抱怨二叔祖等人是在故意为难自己。   “住嘴!你少说两句不行?”萧延禄训斥儿子道,他转脸看向萧永清,“爹,二叔他们……你看,接下来怎么办?”   萧永清思忖了一会儿,对萧玉琅道:“玉琅,你二叔祖不是说要让你先安内,让你媳妇宽恕你,他才肯继续往下议么?那就回去好好哄哄你媳妇,让她宽恕你,明日来富贵堂,让她在你二叔祖跟前说她跟你重修旧好,不计较此事了。到时候,我看你二叔祖怎么说!”   满以为萧玉琅会立刻答应的萧永清没想到,他说完这个话之后,萧玉琅却很为难,他说:“阿婉那个人心思深沉,这一回她特意叫了我二叔三叔来抓我,哪会轻易就饶恕我。一日是不行的,怕是要三五日,看能哄好不?”   “那就给你五日,五日之后,带着你媳妇来富贵堂。”   “是,祖父。”   萧永清在离开富贵堂,回后面的松鹤堂之前,吩咐儿子这几日把这一次牵连在内的人都要安置好,不要再出错。   萧延禄应承了,送其父出去,回来之后才带着萧玉琅去卧房内见唐氏。   唐氏那个时候经过大夫的诊治才刚刚苏醒过来,靠在床头,正在抹眼泪。   见到儿子和丈夫进来,她哭得更凶了。   萧玉琅走到她床前,正想安慰她几句,刚说出口个“娘”字,左脸上已经被唐氏打了一记耳光,声音十分清脆。   这下子他的脸上又多了一个红红的巴掌印,正好跟刚才他爹打在他右脸的巴掌印配成一对儿。   “你这不争气的东西!真是气死我了……你明知你端淑表妹两三个月后就是你的人了,为何你竟然急着跟她在外私会?你晓不晓得,你端淑表妹这下子被你害死了,她除了死没有别的路了……”唐氏边指责儿子边哭,“我这脸给你们丢尽了,我们唐家的女儿以后没人要了,我对不起唐家的列祖列宗啊……”   萧玉琅捂着被打的脸小声说:“娘都嫁进萧家二十年了,早就是萧家的人了,还想什么唐家?”   唐氏听到了,气不打一处来,朝着萧玉琅的脸上就啐了一口:“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混账东西,给你害得没有娘家可回了,给你害得以后唐家人提起我就骂,早知如此,我就不该生你!”   萧玉琅被他娘吐了一脸的口水,狼狈不堪,忙一边擦脸一边退远了些,怕再被他娘给啐上一口。   这时,萧延禄走上前来说她想得太严重了,这事情只要严格封锁消息,不让外头的人晓得,唐家人也不晓得,到时候她照常可以回娘家的,唐家的女儿们也不会嫁不出去。   “此话怎讲?”唐氏一听,立马停住了哭泣问。   萧延禄便在床边坐下,凑到她跟前低声这么一说,说完之后,唐氏破涕为笑,道:“这个法子好。”   ……   沈婉晚饭时只吃了点儿粥菜就放碗了,她站起来,走到南楼窗前。   暮色四合,晚风送来阵阵混合着水汽,来自楼下花园的馥郁花香。   她深深吸入一口,表情异常惬意。   “少奶奶,有个小丫鬟送了一封信来,她说她是二房的丫鬟。”安春走过来禀告道。   “信?”沈婉回头,安春恭敬地把手上的一封信递了上去。   沈婉接过信,走去小书房,安冬进来奉上一盏茶,并问沈婉要不要点灯。   “点上吧。”沈婉说着,拆开信看了起来。   看完之后,她把信放下,吩咐安冬去请夏妈妈来见自己。   夏妈妈那个时候才吃完了饭,她今天陪着沈婉一起去何家茶坊抓奸,抓到萧玉琅和唐端淑私通,她是又高兴又难过。   她紧张地看向沈婉,害怕沈婉难受,可沈婉的脸上竟然没有一丁点儿难受的样子,有的只是冷淡。   夏妈妈这才相信,自己带大的姑娘对萧玉琅是真没有什么感情了,否则就不会用抓奸这种堪称决绝的方式来撕破脸皮。看来,她是铁了心,不想跟萧玉琅过了。 第42章   “妈妈, 你看看, 这信。”沈婉将二房萧延平写的信递给了夏妈妈。   夏妈妈接过去仔细看了一遍,便说:“二房的人这是想要让宗房给好处, 又怕少奶奶很快就饶恕了孙少爷, 故而写信来说他们愿意为少奶奶做主?”   沈婉点点头,慢慢道:“我想,这是二房的二叔祖授意二叔写的,他们想要我帮他们的忙, 那么他们也要帮我的忙才行。之前,我只是想带着二房的人去当场捉奸, 再用将这事宣扬出去来胁迫萧家同意萧玉琅跟我和离。即便如此, 萧家怕也不会轻易同意萧玉琅跟我和离。我的后手, 之前我也跟妈妈讲过, 就是要回娘家去, 求得我娘的同意, 再让她去说服我爹, 我爹再去说服我祖父, 用沈家跟萧家做的生意来威胁萧家,让他们顾全家族利益, 从而同意萧玉琅跟我和离……”   夏妈妈接话:“这会儿二房的人写了信来,少奶奶不妨让老身去跟萧延平说, 若要少奶奶帮他们拖延数日,那就要答应帮着在萧家人里面说话,赞同少奶奶跟孙少爷和离。”   沈婉加上一句:“妈妈还可以跟他们说, 若是他们站在我这一边,助我跟萧玉琅和离,以后我们沈家跟萧家宗房做的买卖可以分些给萧家二房做。我也不敢答应太多,一半是可以的。”   夏妈妈欠身:“那老身明日就去二房见一见萧延平。”   沈婉又说:“那我就等着妈妈回来,咱们一起回沈家去。此事早晚都要让我爹娘晓得,宜早不宜晚。”   两人商议妥当,夏妈妈就重新下楼回去歇息,沈婉也叫人来服侍自己洗漱了,早早回屋去睡觉,并把门给闩了,又叫了安冬和安春在房里值夜。   她晓得,萧玉琅回来必定要来纠缠自己的,故而早早洗漱了回屋去歇下。   果然,沈婉才睡下一会儿,就听见北楼那边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有人走到了自己卧房跟前,接着有人在外面门上拍打,喊:“阿婉,给为夫开一开门儿。”   沈婉躺在床上不说话,安冬和安春听见了也不敢吭声,她们两个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呢。   她们只知道,今日下晌,沈婉由夏妈妈陪着出去了,回来的时候主子的脸色很冷,夏妈妈陪着上去,在书房里说了好一会儿话才走。吃过晚饭,又有二房的小丫鬟送了信来,不久,夏妈妈又被叫来了,上南楼书房里去跟主子密谈。   夏妈妈一日之内相当于三上南楼,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一般来说活,夏妈妈来见主子,说的都是比较重要的事情,这连着来三次见主子,只能说明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   但是宅子里也没有流传到底出了什么事,这让安冬和安春更加疑惑了。   晚上主子吃完了饭,早早洗漱了睡下,也是比平日早得多,更何况今日孙少爷从扬州回来了,两夫妻没有一起吃晚饭,但也应该晚上在一起歇宿呀。为何少奶奶竟然自己一个人先睡了?   孙少爷呢,这会儿急匆匆走了来,在外头拍门,听起来声音很急切,要进屋,可少奶奶却不答应他。   从这情形看,莫不是两个人今日闹架了,她们两个心腹丫鬟还不知道他们在何时何地闹的架。   想了想,她们两个一致认为,反正不在南楼上,大概是跟着夏妈妈一起出去的时候在哪里碰见了孙少爷,吵架了。孙少爷晚上没跟少奶奶一起吃饭,少奶奶心里不痛快,故意早早睡下。   萧玉琅一开始是用手掌在拍门,最后就变成了用拳头捶打,声音从着急变成了隐带不满和愤怒。   他使劲儿捶门,要沈婉给自己开门,他要进去跟她说话。   萧玉琅捶门的动静挺大,把里面还没有睡下的安春和安冬都吓住了。两人慢慢走到沈婉躺着的床前,求助似地问她咋办。   沈婉坐了起来,下床来穿了绣鞋,走了过去,在门后说:“你还嫌闹得不够么,今日我什么都不想跟你说,你回去歇着罢。”   “阿婉,你听我说,今日的事情,都是我昏了头,我对不住你,你答应我,别往心里去好么?”萧玉琅隔着门,在外切切道,听起来好像很歉意一样。   沈婉在门后简直想笑了,她真想说,萧玉琅不去做戏子真可惜了,这么会演戏。今日在何家茶坊楼上,当自己带着二房的人去捉奸时,他在狼狈之余看向自己时,眼里可是充满了怨毒,这会儿却又装出一副深情的样子来认错了。   萧玉琅啊,还真是“金陵好夫君”。   冷哼一声,沈婉在里面说:“若是我跟你一样,跟外头的野汉子私会,被你捉住了,我也跟你一样的说法,你可会恕我?”   “你……”萧玉琅语塞,良久他道,“男子和女子能一样么?女子嫁人就得终生伺候一夫,男子要为宗族增添子嗣,收房纳妾,是不可能终生如女子一样,只跟一个女子在一起的。”   “你少用这套说法来为你自己开脱。”   “这不是为我自己开脱,而是大户人家的男子都是这样的,我们萧家,从我祖父到我爹,到我叔祖父叔父,隔房的兄弟,凡是成亲的,哪个不是妻妾成群。倒是我,跟你三年了,没有收房纳过妾,你又不生,我才动了别的意思。阿婉,你摸着良心说,金陵望族之家的男子里头能像我一样三年不收房纳妾的有多少。三年,我觉着我对得起你了。”   沈婉噗嗤一声笑了,讥讽道:“你可真对得起我啊,刚从扬州回来,就迫不及待地去跟你表妹私会了。你口口声声说男子是为了为祖宗增添子嗣才收房纳妾,可她又不是你的房里人,又不是你的妾,你又如何说?”   明知道沈婉用那两个丫鬟给自己做房里人为诱饵,使得表妹端淑上了当,急于跟自己相见,从而出事。可这会儿面对沈婉的诘问,萧玉琅还要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说:“……阿婉不是跟我娘说过,要等我收房之后纳她为妾么?”   “我是说过,我还想对你说,你可以纳天上的嫦娥,本朝的公主为妾,你也去纳?还是等不及进门儿的?”   沈婉戏谑的话,惹恼了萧玉琅,他敛了笑,硬声问她:“你到底想怎样,才肯恕我?”   “且让我想个三五日再说,你回去歇着罢,远道从扬州回来,又是诸多应酬,想必也累了。”沈婉淡淡道。   沈婉不提还好,一提,萧玉琅是真觉得很累,一时间呵欠连天。   他想到祖父给自己五日时间说服沈婉放自己一马,宽恕自己,沈婉刚才说她也要想个三五日,才给自己答覆,那么就不忙在这一时,歇几天再说。   说实话,以前他就对冷冰冰的沈婉不感兴趣,平时跟她相处不过是敷衍她而已。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情,他发觉自己简直是有点儿恨上她了,若不是为了向祖父交待,过了眼前这一关,他才不会低声下气地来求沈婉呢。   他决定,只要过了眼前这一关,他跟表妹端淑被捉奸的事情风平浪静之后,他就要让人去扬州买些漂亮的女子回来收房纳妾。最好有个十个八个的,让她们给自己生一窝孩子,气死沈婉。   “那好,我就三日后再来找你,阿婉,你歇下罢,为夫不来打扰你了。”萧玉琅在外和声道,听起来真像是一个体贴至极的夫君。   沈婉听出来他在装腔作势,便也用同样的腔调嘱咐萧玉琅好好休息,过三日两人再谈,到时候自己想必也消气了,可以跟他好好谈一谈了。   萧玉琅听完转身离开了,他回北楼去洗漱了上床睡觉。   也真是累了,萧玉琅黑甜一觉睡醒已经快到晌午了。   他爹娘那边派了人来,叫他跟沈婉一起去富贵堂吃饭。   萧玉琅便起来让人伺候着穿上衣裳,打扮齐整了,接着往南楼走,他打算叫上沈婉一起去富贵堂。昨天晚上虽然沈婉说了要等三日才跟他谈,但他想这个一起去爹娘跟前吃饭不在谈话之列,两人还是该以夫妻的样子出现在爹娘跟前。   他还想,爹娘叫自己跟沈婉一起去吃饭,多半是要哄沈婉,让她别较真,宽恕自己,把日子继续往下过。   谁知道,到了南楼,他发现南楼的卧房和书房都找不到人,沈婉还有她那两个贴身丫鬟都不在。   于是他找了人来问,沈婉在哪里。   小丫鬟告诉他,一早,沈婉就带着两个贴身丫鬟出门了,那两个贴身丫鬟又背着包袱,不像是要去逛街的样子。   “什么?你为何不早些来通禀于我?你这蠢笨的贱婢!”萧玉琅气得抬手给了那小丫鬟一耳光怒骂道。   小丫鬟被萧玉琅一耳光打得跌坐在地,只是捂着脸掉眼泪,不敢哭出声。   萧玉琅叉着腰在屋子里来回走,气得不轻。   他知道,沈婉一定是回娘家去了,她昨晚说要等她想三日再答覆他,不过是哄骗他的话。她这一回娘家,他跟唐端淑做的丑事就要被沈家人知道了。要是沈家人要将这事宣扬出来,萧家是控制不住的。   “孙少爷,这是少奶奶走之前写的一封信,她交待奴婢说,等孙少爷睡醒 ,就把这信给你。”一个专门在沈婉的南楼小书房里伺候的丫鬟走出来,手里捧着一封信怯生生道。   萧玉琅走过去,一把从小丫鬟手里夺过信来,从信封里抽出信来,展开看。   信里,沈婉告诉萧玉琅,她要回娘家去静待佳音。   所谓的佳音就是萧家同意让萧玉琅跟自己和离,如果痛快地大家和离了,那么萧玉琅跟唐端淑做的丑事不会被沈家人知道。可如果萧家不同意两人和离,那么萧玉琅跟唐端淑做的丑事就会被全金陵人知道。还有,她奉劝萧玉琅不要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觉得他可以不做宗房接掌萧家的人,也不跟自己和离。要是那样的话,沈家跟萧家恐怕会交恶,萧家族人在金陵城的处境要艰难些,到手的银钱会变少,他们不会放过他这个让他们日子难过的人。   “真是可恶至极!”萧玉琅看完信,气得面孔都扭曲了,说他俊颜无存也不为过。   他把信揉成一团,放在脚下猛踩,一边踩踏,一边咒骂沈婉,用的全是恶毒的词儿,什么贱人婊|子毒妇之类的。   为何萧玉琅都恨上沈婉了,他还不愿意跟沈婉和离呢?   主要是因为这个时候,对于望族之家的男子来说,跟妻子和离也是属于人生失败的事之一。并且望族之家的男子因为娶的是门第相等的人家的女子,和离也代表这两家姻亲关系的终结,而两家的姻亲关系可以为彼此的家族带来荣誉,带来利益,甚至还会带来官场势力的变动。别看表面上只是属于宗族成员之一的人和离,可这牵扯的面却十分广,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和离的。不但本人不愿意,其父母长辈,乃至全宗族成员都不会愿意。   更何况萧玉琅是萧家宗房的嫡长孙,将来要接掌萧家的,而沈婉是沈家长房受父母宠爱的嫡长女。沈家更是金陵四大望族之首,萧家因为跟沈家缔结姻亲关系得到了许多好处,这要和离了,萧家从沈家得到的好处不是就会没有了吗?   综合以上,萧玉琅跟唐端淑被捉奸之后,不但他本人,就是全萧家的人,也没有哪个会想两人和离算了。   换言之,沈婉要和离,会遭遇到极大的阻力,想要成功和离并不容易。萧家也许会为了保住萧家的利益,牺牲萧玉琅,要是发生了这种情况,就要看沈家是否会全力支持她这个嫁出去的女儿了,沈家是否会为了她跟萧家交恶。虽然沈婉在留给萧玉琅的信里说,要是他想破罐子破摔不当宗房的接掌人也不和离,沈家会跟萧家交恶,萧家的日子不好过。但实际上要做到这点儿,沈婉除了说服爹娘支持自己,还需要说服沈家的当家人,同时也是族长的她的祖父沈祥。   为了一个已经嫁出去的女儿跟一个望族交恶,这种事还从来没有在金陵发生过,甚至没有在江南发生过。   沈家的族长会破例支持沈婉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小朋友把古代和离想得太简单了,毕竟不是小门小户。 第43章   沈婉跟夏妈妈坐在同一辆马车上, 听夏妈妈说跟萧家二房的萧延平见面的情况。   夏妈妈告诉沈婉,萧延平听了夏妈妈提的合作要求之后, 没有立即答覆夏妈妈, 说是要跟他爹商量一下才能给夏妈妈答覆。不过, 她说话的时候留意了萧延平的表情,觉得他有些意动。所以, 她猜测沈婉提出来的要求二房的人很有可能答应。   “只要二房的人肯助我, 萧家就不是铁板一块, 那么跟萧玉琅和离就不是那么难。不过, 我们要想好万全之策, 不管萧家出什么招,我们都要能应对自如。”   “姑娘说的是, 只是老身心疼姑娘, 这才从萧家出来, 回到沈家怕是又要面对一些人的刁难了。”   “妈妈,你放心,我能应付, 甚至, 我还可以收服他们, 让他们服服帖帖, 以后我不但想当自己的家, 还想当沈家的家呢。”   “当沈家的家,可族长他……”   夏妈妈没说完的话的言下之意是,沈家的族长还健在, 并且活得好好的,他怎么可能同意让沈婉来做沈家的主呢。   沈婉尽管是他的嫡长孙女,可毕竟不是嫡长孙,没有顺其自然掌家的权力。   金陵这边望族之家约定俗成的规矩是,假如长房没有男子,嫡出的女儿又是和离回家的,能力出众,为家族做出了大贡献,族人又都推举她出来主持家事,那么她才可以当家。但这个嫡出的女儿当家只能当到她寿终正寝,若是她有子嗣,那么其子嗣可以在她过世之后,跟族中其他人竞争当家人的位置。要是她没有子嗣,其族人就要聚在一起,推选出另外的最有资格的人来接掌当家人的位置。   沈家作为金陵望族之首,族人众多。   光是宗房族长沈祥就有两个儿子,沈婉的父亲沈昌是大儿子,他跟其妻妾生有两个公子,虽然他们的年纪比沈婉小,尤其是沈婉的亲弟弟沈世思,算是宗房里面最有资格将来接掌族长之位的。   除非他做了族长,却不掌家,把当家的权力给了沈婉,沈婉才能达成心愿。   但沈世思愿意这么做,可是同样作为宗房子嗣的他二叔那一房却并不一定支持这种做法。   尤其是他二叔生了一个儿子沈世连,仅仅比他姐沈婉小一岁,还是宗房这一脉年纪最大的男孙。   沈世连今年十八岁,已经成亲,目前他娶的妻子已经怀孕,眼看就要为沈家添人进口。而沈婉的同母同父弟弟沈世思只有十四岁,还在念书。两相比较,沈世连还是占一定的优势的,他算是沈家宗房将来族长之位有力的争夺者。   故而夏妈妈觉得沈婉要当沈家的家,从沈婉的祖父开始,那就是一个阻碍。   沈婉玉指轻轻挠了挠额头,悠然道:“我祖父?他有一个秘密,外人都不晓得,可我晓得。”   能够要挟沈家族长的秘密,就算夏妈妈作为沈婉的乳母,跟沈婉的关系不可谓不亲,但她也知道这秘密太重大,她根本不应该问。   除非沈婉愿意告诉她,但目前看来沈婉显然没有这个打算。   “那老身就静待姑娘的佳音了。”夏妈妈恭声道。   这个秘密,也只有沈婉这个在前世活了七十二岁重生的人才会知道,前世,在她十八岁时,她连萧玉琅跟唐端淑私通都不知道,更别说知道她祖父,沈家族长沈祥的这个秘密了。   沈婉有把握,凭借这样一个秘密,她的祖父会站在她这一边,支持她和离的,甚至支持她以后成为沈家的当家人。   或者别人都不了解,沈婉跟萧玉琅和离之后,回沈家悠哉悠哉的过日子,做个富婆,万事不操心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去做沈家的当家人,辛辛苦苦为沈家族人谋福利,自己多累。   重活了一世的沈婉多了条人生经验,作为一个女人,最大程度的获取能够到手的权力,才能够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前世景兰顶替她被沉塘,她却无法护住景兰,不是最深刻的教训吗?   沈婉半道上让车夫把车赶去夫子庙后街,夏妈妈问她去那里做什么,不是昨日才去看了那两个丫鬟么?   “去那里吃个饭,我带她们一起回沈家。”   “……”   夏妈妈觉得沈婉有点儿过于重视那两个丫鬟了,这和她知道的沈婉不同,想不通这是什么原因,但她也没有问。   景兰等人见到沈婉来了,还带上了夏妈妈,安春和安冬,比昨日来的人还多,自然是吃惊。   宅子里面的奴仆们都出来迎接沈婉,沈婉就说她吃个晌午饭就走,让她们做几道开胃的小菜来就行。   她去了宅子里最后一层的女楼休息,照旧是把景兰叫到跟前服侍。   景兰替坐在圈椅上的沈婉按揉肩颈,不免低声问她是不是惦记着自己做的锅巴所以又来了。   沈婉听出来她是在跟自己戏谑说话,弯了弯唇角,也戏言道:“是啊,你昨儿给我的几斤锅巴都叫我吃完了,实在太好吃,惦记着就又来了。怎样,你是这就要下厨去为我做么?要是不快些,恐怕等我离开时你还做不出来。”   景兰不相信她真能一个人把几斤锅巴都吃完了,要是真没了,多半是送人了吧。   一想到沈婉把自己辛辛苦苦做出来的锅巴送人了,还开玩笑说是她自己吃完了,景兰就不太爽,不吭声了,就闷闷地继续干活儿。   然而,因为情绪不佳,手上就难免重些,沈婉终于忍不住嘶了一声,回头看她。   嘶声提醒景兰手重了,她忙放轻力道。   沈婉见她把心情表现在脸上,大概也能想到她想写什么了,便抿抿唇轻声说:“你听不出来我跟你说笑么?怎么你说笑就可以,我说笑你当真了?你给我做那些锅巴,我得吃上一个把月呢。拿回去,就款待了下如玉。”   听到沈婉把锅巴给了那个刁钻说话难听的萧如玉吃,景兰撇了撇嘴。   “然而她吃得很少,她说她吃不惯。”沈婉补充道。   “姑娘喜欢的话,我明儿起又给你做,等你下一次来就又可以攒上几斤了。”景兰快活了些。   “好了,你不用替我揉了。”沈婉伸出一只手去拍一拍景兰放在她肩上的手,“来,坐到我跟前来。”   景兰就去搬了个黑漆面的鼓凳来,坐在沈婉跟前,看着她,问她:“姑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么?”   沈婉点了点头,开始和声说:“一会儿吃完饭,你和翠竹就会跟着我回沈家去,故而你要做好吃的锅巴也不在这里做了,回沈家去,我会跟小厨房的人说,你想什么时候去做锅巴都可以。”   “回沈家?”景兰微惊,“我还以为要回萧家呢?”   “以后你们都不会回萧家了。”   “姑娘你这是要把我跟翠竹留在沈家么?”   “以后我也不回萧家了,我会留在沈家,你们在沈家还是服侍我。”   “……”   景兰有些懵,望着沈婉,不太明白她说不回萧家,留在沈家是个什么意思,天底下哪有嫁出去的女儿长住娘家的?   沈婉盯着景兰清澈的眸子解释:“我要跟萧玉琅和离了,以后都不去萧家了。”   “和离?”这下子,景兰真是大吃一惊,她晓得“和离”这个词儿搁在现代,那就是离婚的意思。   离婚无论在古代和现代对于一个女人来说都是大事,为什么在这之前没有听到沈婉提起一丁点儿呢。   她想知道沈婉为了什么要跟萧玉琅和离,难道是为了传言说的纳妾的事情吗?沈婉不同意萧玉琅纳妾,所以就要跟他离婚。   这个理由在现代的话,女的不愿意男的跟小三搅合要离婚,那是妥妥的正当理由。可在古代,这个理由可是站不住脚,心里不爽,闹归闹,要用来离婚,大多数的人会说这女的有毛病。   “恕我冒失,姑娘,你可否跟我讲一讲你为何要跟萧家的孙少爷和离呢?”景兰觑着沈婉小心翼翼道。   沈婉在成功捉奸前,她不对景兰说真话,是担心跟景兰感情不够深,景兰知道了,不小心或者有心泄露出去一些什么,那她的计划就会失败。   原本以为要成功捉住萧玉琅和唐端淑私通还需要一些时间,没想到这么快,萧玉琅才从扬州回来头一天就幸运地捉住了。   这下子,沈婉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她也能够跟景兰说真话了,更何况她有向景兰倾诉的愿望。   “想听,那我跟你说……”沈婉接着把昨日如何在何家茶坊,当场捉住萧玉琅和唐端淑私通的事情详细对景兰说了。   景兰听完,立即圆睁杏眼表示她的愤怒,她骂萧玉琅恶心无耻,出了这种事,当然要跟那个渣男和离。   不过,随即她也表示了担心,担心沈婉不容易离这个婚。   因为在这个男子三妻四妾的年代,望族之家的男子偷个人算是没道德,可却不是离婚的必要理由。   沈婉让景兰不用为自己担心,自己能够处理好一切,她只想问景兰可支持自己和离。   景兰说自己当然支持沈婉和离,是个女人都没办法容忍那种事情,不管以后怎样,先和离了再说。   “你这样想很好,我跟你想的一样。”沈婉望着景兰轻轻一笑道,顿了顿,她问景兰这是不是个好消息。   景兰重重点头,咧开嘴笑:“是!”   要是沈婉和离了,当她再撩拨景兰时,景兰觉得自己接受起来就没什么压力了。恢复了单身的美人儿,不管是她撩景兰,还是景兰撩她,这都跟别人没关系,纯属两个人之间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注意,本章内关于金陵望族之家约定俗成的关于女当家人的规矩是本君写的,此为架空文,为了大家看得苏爽些,请勿考据。 第44章   景兰提着自己的那半篮子零食从马车上下来, 撞入眼中的是一座高大的, 如凤凰展翅,被当地人称为“五凤楼”的门楼。   门楼的门额上雕着“光辉高拱”四个两尺见方的大字。   在门楼两边站着穿戴齐整的几个青衣小厮,见到沈婉下了马车, 都赶忙上前来躬身行礼。   沈婉只是抬抬手就走了过去,身后跟着夏妈妈,安春和安冬,最后才是景兰和翠竹。   翠竹自从被挪到夫子庙后街的那宅子里,经过大夫的医治, 到今日跟着沈婉一起回沈家时已经完全好了。她跟景兰, 还有安春和安冬坐一辆马车。   一行人里面, 除了沈婉自己,就是夏妈妈和景兰才知道沈婉要跟萧玉琅和离了, 其她人都不知道。所以,安春和安冬自然奇怪,为何她们的主子要去把景兰和翠竹带回沈家, 并且这两个人被从萧家挪出的时候,不是说她们染了时疫吗?虽然现在看起来她们好像病好了。   不过, 这也没多少天啊, 要是景兰和翠竹真染上了时疫, 这么几天能真好吗?万一再把病带回沈家, 让沈家的人染上时疫该怎么办?   说实话,沈婉让景兰和翠竹跟她们坐一辆马车,她们还是有点儿担心的。故而两人上车之后, 安春就问她们两个的病好了吗?   景兰说翠竹好了,而自己根本就没病。   “没病?翠竹染上了时疫,你跟她住一个屋,病发也是迟早的事情。也不知姑娘怎么想的,这就把你们一起带回沈家了。”安春嘀咕道。   “时疫?姐姐,我没得时疫啊,给我治病的大夫说我只是吃坏了东西才上吐下泻。”翠竹忙分辩道。   “……”这下轮到安春和安冬懵了,她们互看彼此一眼,想到要是翠竹说的是真的,那么景兰和翠竹被挪出萧家,估计是她们家姑娘的意思。联想到之前萧家流传的什么景兰和翠竹会被主子作为房里人送给孙少爷,而孙少爷又提前从扬州回来了。这样一来,姑娘这么做,就是不想让孙少爷碰景兰和翠竹,所以才用什么景兰和翠竹得了时疫为借口,把她们两个挪到夫子庙后街姑娘的宅子里去了。   想到这一层,两人松了口气,安冬便谆谆教导两人:“你们两个回沈家要格外小心,不要多说话,不要管闲事,谨记我们教的礼仪。沈家是比萧家更讲规矩的地方,因为沈家是金陵望族之首,还有族人在朝中为官,沈家的下人言行都要符合沈家的家规。”   景兰和翠竹边听边点头,最后两人一致表态,说她们两个一定小心谨慎,不犯规,不惹祸。   沈婉带着景兰等人一路穿过门厅,屏门,连着走过四五个天井,到了一个宽阔的院落才停下来。   院子北边有一座装饰精美大气的二层楼,楼下的大门处站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鬟,见到沈婉,都忙上来行礼道福。   沈婉对她们说了几句话,就有两个十三四岁的丫鬟过来了,她们走到景兰和翠竹跟前,说方才大姑奶奶吩咐了,叫两人跟着她们去耳房候着。等到大姑奶奶见过了太太,才出来跟着大姑奶奶一起走。   景兰和翠竹点头,跟着她们往一旁的茶水间旁边的耳房里去坐着等沈婉见了她爹娘等人出来。   她们坐着等沈婉的过程中,有沈家的丫鬟进来给她们倒了两杯水,景兰抓了把篮子里的地瓜干给她吃。   那丫鬟看起来十三四岁,模样周正,穿了一身青布比甲。   她接了,笑着坐下来跟她们两个说话,她说她叫柳儿,是太太这里的三等丫鬟,平时就是管茶水间灶上的几个大茶壶。她见到景兰和翠竹跟着大姑奶奶一起来的,就晓得她们是伺候大姑奶奶的人。   柳儿说她们两个面生,问她们是不是萧家的丫鬟,这一次跟着大姑奶奶一起回娘家探亲的。   翠竹嘴快,她道:“我跟安兰姐姐不是萧家的丫鬟,我们从前在沈家别院的。”   柳儿哦一声,问她们是哪一处的沈家别院,因为沈家的别院有很多处呢。   “是栖霞山那里。”景兰告诉她。   柳儿说那里啊,不远。   景兰正想问一问这沈家的情况,想对沈家大致有个了解,隔壁茶水间有人叫柳儿的名字。   柳儿脆声答应了,赶忙站起来往外走,连跟翠竹和景兰打招呼说她走了也来不及。   等柳儿撩开帘子走出去后,翠竹对景兰说这一次跟着主子来沈家又见了世面,光从外面的门楼看,就知道沈家比萧家还有钱有势。   现在她很羡慕沈家的这些丫鬟了,好希望主子能多在沈家呆几日,要是不回萧家就好了。   景兰不免感叹:“你呀,就是个见异思迁的东西,但愿以后不要踩低捧高就好。”   翠竹撇嘴,很不满景兰这样说自己,她问景兰:“难不成你不喜欢沈家么?”   这里没有刁蛮的萧如玉,也没有好色的萧玉琅,更没有那个浪骚又心毒的唐端淑,景兰当然喜欢这里。   不知道为什么,她刚才一下马车,看到沈家那气派而又肃穆的门楼,就喜欢这里,觉着这里有大家之气。   更重要的是,沈婉对她说以后不回萧家了,会一直住在沈家,那么沈婉在这里,她也在这里,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我呀也喜欢,可却不是你喜欢的那种喜欢。”景兰微微一笑道。   “你喜欢的又是什么呢?”   “不告诉你,嘿!”   ……   沈家长房的荣辉堂西次间里,沈婉的亲娘余氏拉了她的手,让她跟自己同坐在一张紫檀罗汉榻上,笑眯眯地说:“自打过了年,到今儿,三个多月没瞧见你了,今日可好,你回来瞧为娘了。只是你要回来,也不叫个小厮来传个信儿,说你要回娘家,为娘也好叫厨娘备下你爱吃的几道菜。”   沈婉不接这个话头,反而是问她爹呢。   余氏道:“今日接了帖子,去跟他那几个所谓的名士游湖去了,到黑才回呢。”   沈婉又问弟弟世思呢。   “这个时辰自然是在学里,晚些等他从学里出来,我派人去传他来,咱们晚上一起吃饭。”   “哦……”   沈婉抬起头,看一看屋子里伺候母亲的一屋子仆妇,她对她们说:“你们先下去,我跟我娘有话说。”   说完,对身后的夏妈妈和安春安冬道:“你们也出去。”   余氏都没有吃惊或者发愣,她端起茶盏,轻轻吹开浮茶,抿了两口茶,等她放下茶盏时,屋子里的丫鬟婆子都已经全部退出去了,屋里除了她跟女儿,再没有别人。   “我就晓得你这也不派人来说声就回来了定是有事,方才又问你爹,又问你弟,都是没话找话,果真叫我猜准了。”余氏倾身过去,离沈婉近一些,敛了笑,问她,“说罢,什么事儿?”   “娘,昨日他从扬州回来了。”   “玉琅去了扬州多久,难不成是带了几个扬州瘦马回来?”   余氏知道女儿跟她夫君萧玉琅关系不睦,萧玉琅常常外出,让女儿独守空房。过年的时候,沈婉回娘家来还跟她说过,萧家的长辈们不满她成亲三载还没有身孕,想要给萧玉琅纳妾。   扬州那地方,有专门调|教年轻貌美的女子,教给她们琴棋书画,针线上灶,唱曲儿跳舞,卖给大户官宦人家做妾,或者送给达官贵人做玩物的行当。   时人把这种女子叫做扬州瘦马。   因此,余氏结合她听到和了解的情况,才会这么问。她以为,女儿是因为萧玉琅从扬州买了几个漂亮的扬州瘦马回来预备做妾,她才不高兴,一气之下回娘家的。   “不,娘,不是扬州瘦马,而是昨日他一回来就跟他表妹唐端淑在何家茶坊私会。我听了下人的禀告,气不过,带着二房的两位叔叔去把他跟唐端淑抓住了。”   “什么?”   原先还十分淡定的余氏这下子不淡定了,她眼睁得老大,吃惊不小。   一时之间,屋里落针可闻。   余氏这个宗房大老爷的太太在迅速地思考这事情造成的影响,以及会波及的方方面面,以及女儿在这件事里面应该怎么办。   思索一番,她首先谴责萧玉琅和唐端淑都不是个东西,并说女儿带人去抓奸是抓对了,像唐端淑那种不知廉耻,一门心思想要勾引望族之家的爷们儿翻身的女人,就是该让她身败名裂。   然后,她就说女儿在娘家呆一段儿时间,让萧玉琅知道错了,上沈家来认错道歉,才跟他一起回去。   “娘,我是不会回去了,而且,我已决意要跟萧玉琅和离。”沈婉在她娘说完话之后笃定道。   “和离!”余氏惊讶出声,一下子从罗汉榻上站了起来,望着沈婉,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她听出来了女儿话音里透着坚定,然而她还是不死心地望着女儿,希望从她的脸上看到一丝犹豫。   余氏很快失望了,她完全看不到她所期望的那些。   沈婉是她的女儿,都说知女莫如母,她一眼就看出来了,女儿可不是说来玩的。这个孩子,从小心志坚定,凡是她决定了的事情,除了她自己放弃,任何人都说不动她。   所以,她无比肯定,她的女儿是真的要决定跟萧玉琅和离了。   余氏慢慢坐下,一只手放在罗汉榻上的小几上,一只手揉着眉心,她觉得很头痛。   说实话,作为女人,她完全能够理解女儿抓住萧玉琅跟她表妹唐端淑私通是什么心情。她想,要是她是女儿,也会非常痛苦,非常生气,想要跟离开萧玉琅的。甚至,她比女儿还要不如,至少此刻坐在她面前的女儿没有容颜憔悴,没有哭得双眼红肿,她远比自己坚强。   但是,她还是要劝女儿不要这么冲动,因为就算女儿提出要跟萧玉琅和离,也不一定能离得了。萧家和沈家的长辈们都不会同意女儿跟萧玉琅和离的,萧玉琅本人大概也不愿意。   再有,就算跟好色无德的萧玉琅和离了,女儿以后就会找到一个好男人吗?绝大多数女子再嫁,嫁的人都是年纪大些的丧偶的鳏夫,嫁过去做人的继室。她担心女儿因为跟萧玉琅和离了,以后就那么蹉跎青春,嫁的人比萧玉琅还不如。   余氏就把自己想到的这些都对女儿说了,她说自己是过来人,才要劝一劝女儿,她语重心长道:“名门望族家的男子多的是三妻四妾的,你呀,迟早要看到你的夫君跟别的女人一起。不管你看不看得惯,你都要接受。这会儿你难受,你有气,我这当娘的能体会。还是先静一静,在娘家歇上几日,等气消了再说。不定,过几日,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推一下,我下一本的预收文《重生小青梅》,从专栏点进就可以看到了,有兴趣的亲可以收藏下。如果我手快的话,暑假会开。   谢谢大家支持,么哒! 第45章   沈婉没有再跟她娘叨叨, 为了所谓的和离的坏处和不和离的好处争论下去。   反正回了家, 稍微晚上两天拿下她爹娘也可以。   就像她娘说,自己多两天消气了想法会不一样,那么, 自己跟夏妈妈多在娘跟前磨几天,劝她帮自己,她是不是也会改变想法。   不急在这一时。   沈婉又跟她娘说了会儿话,便说自己要去拜见下祖父和祖母,然后再回去歇着, 晚上再来跟爹娘还有弟弟一起吃饭。至于她跟萧玉琅的事情, 她让她娘先不要告诉她爹。   余氏点头, 说那是当然,她希望女儿过几日改主意, 就不用让家里人为她操心了。   沈婉就辞了母亲出来,到了外面让人去把景兰和翠竹叫来,带着她们往后面那一进的院子去。   沈家的族长, 也就是沈婉的祖父沈祥还有其夫人郦氏住在荣辉堂后面的那一进院子。   这个院子的正厅也挂着一块匾额,上面写着延年堂三个字, 而且这个院子的地势比起沈婉爹娘住的前面的荣辉堂更高一些, 大致上算是沈家房屋里面地基最高的, 是为了符合所谓的高堂之意。   延年堂的楼要比荣辉堂少些华丽, 多些庄重,然而进了屋子,才会发现这一派庄重里面所含着的低调的奢华。   没有所谓的金碧辉煌, 但却是有世家大族的厚重,屋子里的家具全部都是名贵的紫檀,摆设的器物也是青铜瓷器这一类的古玩。   景兰和翠竹照例是被延年堂这里的丫鬟带去旁边的耳房候着,等沈婉进去拜见了其祖父和祖母出来。   她们还没有资格进入延年堂,沈婉带进去的依然是夏妈妈,还有安春和安冬。   在延年堂这边耳房里面候着的时候,就没有人给她们倒水,陪她们说话了。大概是延年堂这里的丫鬟,就算是打杂烧水的也是沈家精挑细选出来服侍老太爷和老太太的,她们可没有闲功夫顾得上景兰和翠竹这两个初入沈家的面生的小丫鬟。   景兰和翠竹也感觉到了这里气氛的严肃,不敢多说话,人家带她们进来,叫她们坐着等,她们就坐着不乱动。   沈婉进了延年堂,她在西次间里拜见了祖父和祖母。   沈祥只是稍微跟沈婉说了几句话,就去了东边他的书房,让沈婉陪着她祖母说话。   沈婉的祖母郦氏今年五十多岁,人富态,一看就是个慈祥的老人家。   见到孙女回娘家,郦氏拉她跟自己坐在一起,笑着问她这一次回娘家打算住多久才回去,沈婉道:“孙女儿想多陪老太太几日。”   郦氏拍着沈婉的手,笑道:“那敢情好,咱们后面园子里花开得甚好,你五妹妹前几日还说要办个赏花宴,发帖子邀人。她还提到你,说务必也要给你写个帖子,邀你回来赏花作诗。这可好,她不用特意写帖子给你了,你回来了,叫她快些筹办起来,到时候咱们好好乐一乐。”   沈婉心说,以后都不走了,不用那么急着筹办赏花宴的。   但嘴里,她还要对郦氏说:“老太太说得是。”   郦氏接着说她的孙女少,就只有沈婉和沈娇,沈婉嫁出去后,就只有沈娇一个人常常来她这里,承欢膝下,她怪寂寞的。尽管儿子媳妇孙子孙媳妇一大堆人,见天到她跟前来请安,讨她欢心,但她还是喜欢沈婉和沈娇这两个孙女陪着她。   她尤其怀念沈婉还待字闺中的时候,每日来这里陪自己,一陪就是大半天。还有沈婉小的时候有多孝顺多聪慧等等,甚至她还提起沈婉生下来时,她是第一个抱沈婉的人……   “哎,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想起来,还象是昨日一样……”郦氏感叹道。   沈婉自从嫁去萧家,每次回娘家来拜见老太太,她都会如此感叹一番,沈婉觉得自己几乎能把老太太说的这些背下来了。   但她并不厌烦,还是耐心地听着,她知道祖母人老了,就喜欢回忆过去。作为老太太的嫡长孙女,她是老太太看着长大的,老太太很宠她。   希望过几日老太太知道她要和离之后,能够因为对她的宠爱,而支持她。   郦氏抓着沈婉的手,絮叨了至少半个时辰,才放沈婉走了。   她也听沈婉说了晚上要去跟爹娘和弟弟一起吃饭,就让她回去休息一下,明日到她这里来,也陪着她吃个饭。   沈婉点头答应了,这才出来,叫人去把景兰和翠竹叫出来,跟着她一起往后面的女楼去。   原先沈婉出嫁之前就住在延年堂后面的沈家的女楼。   因为宗房只有两个女孩儿,她跟她的五妹妹沈娇一人住了一层。   沈婉住底楼,沈娇住在楼上。   女楼的北边就是沈家的花园,只隔着一道墙,宗房的两位小姐要去花园很方面,打开墙上的门,就能直接进入沈家的花园。   沈婉嫁出去之后,她住的底楼还是空着,定期会有丫鬟婆子来打扫一番。这是因为老太太郦氏和太太余氏都认为,沈婉出嫁之前的屋子平时收拾干净,万一沈婉回娘家来探亲就不用住到别的地方,她回老地方住着最舒服。   故而,在沈婉一行人到达女楼后,夏妈妈摸出钥匙去打开门,推门而进时,屋子里依旧整洁,只是因为长期关着门窗,屋子里的空气有点儿潮。等到安春和安冬去把所有的窗户都打开,屋子里空气对流起来,那股子潮味儿很快就淡了。她们两个又熟门熟路地去找出香来,把熏香点燃,屋子弥漫开奇香时,这间屋子就有了生气,完全就是没出阁的女儿家的闺房了。   尽管这屋子有人定期打扫并不脏,可景兰和翠竹还是挽起袖子去打了水来,拿帕子擦家具擦门窗。这是翠竹作为婢女的觉悟,她刚一进来就主动问安春去哪里打水,景兰放下她的半篮子零食也跟着去了。   沈婉住的这女楼的底楼被雕花飞罩隔成了五间屋,中间是厅堂,两边各两间。西边两间是卧室和宴息间,东边则是两间书房。沈婉的书很多,两间屋子的书架都被摆满了。底楼的五间屋之外,左右还有两间耳房。东西两边还有厢房,作为沈家正房的小姐们的库房还有服侍她们的丫鬟婆子的住处。另外这厢房也是二层的楼,估计当初建这房子的时候,沈家的先祖考虑了如果生的小姐多,就需要在这最后一层修建足够多的绣楼才够住。   但是到沈婉这一辈,宗房就只有两位小姐,她们住了最北边的女楼,两侧的绣楼没人住,就空置了。   以前老太太郦氏来这里时,环视四周,看到两边空置的绣楼就连连摇头,说沈家的女孩儿太少了,太少了……   别人家的老太太都是希望孙子多,郦老太太则是巴不得自己的儿子能多生两个女儿,好歹把宗房的绣楼住满啊。   但她的两个儿子一人一个女儿,妻妾们愣没给他们再多生出一个女儿来。   景兰和翠竹最先擦洗的房间是沈婉西边的次间和梢间,安冬和安春也没闲着,她们去把带回来的包袱里面的东西分门别类放到屋子里的箱子和柜子里。夏妈妈又去找了沈家管理小姐们库房的管事婆子来,开了库房,领了干净的帐幔等物。管库房的婆子又临时调了两个小丫鬟过去帮忙,把沈婉屋子里的床单被子帐幔等物全部更换一新。至于茶盏等物也是随后就送了过来,交给景兰和翠竹拿去清洗一番,摆放好。   众人正忙活着呢,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阵环佩叮当的声音还有杂沓的脚步声,听起来像是许多人过来了。   有人还在门口就娇笑起来,说:“大姐是什么时候到的,都不派人去传个话呢?”   正坐在西次间的宴息间里喝茶的沈婉听见了,勾唇笑一笑,对在她旁边擦家具的景兰低声说:“咱家最皮的姑娘来了。”   最皮的姑娘?难道是沈婉的堂妹,就是以前在沈家别院听说过的那位五小姐?   随着帘子接连被打起,景兰很快就看到了一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身穿一袭玫红色万字流云妆花褙子,同色月华裙,鹅蛋脸,俊眼修眉,看起来十分娇憨可爱的女子走了进来。   她手上戴着镶嵌红宝的金镯子,头上插着点翠花枝凤尾钗,裙边佩着玉禁步,行走间,只见金光闪烁,只闻玉佩叮当。   景兰初初看她,只有一个感觉,她是活得很飞扬的一个姑娘。跟沈婉那样的高冷雅致内敛完全不一样。   沈家的五小姐沈娇,是宗房族长沈祥的次子沈显和其妻庞氏所生的女儿,年纪最小,甚是受两夫妻宠爱。特别是沈婉嫁出去之后,整个宗房就只有沈娇这么个待字闺中的女儿,上到老太太,下到她娘,都是把她给捧在手上,当眼珠子一样疼。   仗着这些宠爱,沈娇当然活得恣意飞扬,想怎么皮就怎么皮,想作弄谁就作弄谁,没人会因为这个惩罚她,顶多说她两句而已。   “大姐,你总算回来了,哎呀,我想死你了!”沈娇一进屋,看到沈婉,眼眸发亮,随即跺脚撅嘴,扭着身子撒娇道。   “呃……”景兰见状嘴角抽了抽,心道,“这位五小姐平时都喜欢这么说话么?看起来,明显表现得比她实际年纪小……”   “五妹妹。”沈婉站了起来,走过去几步,握住她的手含笑道,“这不才从我娘还有老太太那里出来,过来没见着你人,不晓得你去哪里了……就先收拾上屋子了……”   “嫂子叫我过去陪她做针线。”   “你没叫你嫂子少做些女红么,她的身孕都六个月了,做多了仔细坏眼睛。”   “她是给她肚子里的孩儿做的,小肚兜,我也帮着做小鞋子。她说做着那些东西,倒好混,不然这时节容易春困,整日睡对肚子里的孩儿不好。”   “原来如此。”   姐妹两个一边聊着一边相携去西次间南窗下的红木罗汉床上坐下。   自有丫鬟去沏了茶捧来给沈娇。   沈娇接了茶,喝了一口就放下了,抓住沈婉的手叽叽喳喳就是一通说。   她也说起了原本过几日打算办赏花宴,请家里各房的姐妹们,还有金陵城里的一些大家小姐,以及沈婉还有她小姑子萧如玉来赏花的。   “大姐,你回来了正好,不但我不用写帖子给你邀你来了,还可以让你帮我出点儿主意,如何把这一回的赏花宴办好。”沈娇笑吟吟道。   在一边干活的景兰听到沈娇要邀请萧如玉来,难免皱眉,实在是那个萧如玉让人讨厌。而且她想到,要是萧家此时已经传开了沈婉要跟萧玉琅和离的消息,那么萧如玉也知道了,她来了会不会嚷嚷得沈家人全部都知道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我说下,虽然开了小青梅的预收,但不代表这本文进入中段。这才开始呢,首先我要好好写完这本。那个预收文只是代表我有这个梗,还有想写,这本没写完之前,还是要忙得过来才能开。 第46章   萧家此时倒还没有传开沈婉要跟萧玉琅和离的消息。   萧玉琅在看了沈婉留下的信暴跳如雷之后, 又把那被他踩成一团的信拿了起来, 捏着去了富贵堂见他爹娘。   他爹娘见到他黑着脸一个人到了富贵堂,还以为他昨晚回去跟沈婉吵架了,这才一个人来了。   唐氏往他身后看了看, 确定沈婉没跟儿子一起过来,就用责怪的语气说:“玉琅,你媳妇为何没跟你一起来,你是不是昨儿晚上回去没好好哄她?你那媳妇素日醋性就大,昨日那种事……”   她话还没说完呢, 萧玉琅已经不耐烦地打断了她:“娘, 你别说了, 那贱人使诈,昨晚儿子去找她, 她不给儿子开门,说什么过几日等气消了跟儿子谈,可今日一早她就叫人收拾了包袱回娘家去了。她给儿子留了一封信, 说她回娘家了,她还要跟儿子和离。儿子后来去她房里翻了, 她的金银细软还有陪嫁的庄子的地契铺子的房契都带走了, 看来她写的信是真的, 她是真要跟儿子和离了。”   “和……和离……”唐氏一听, 有些坐不稳,忙扶着茶几的一角才撑住了。   萧延禄听了脸色也是不好看,他朝着萧玉琅伸出手:“信呢, 给为父瞧瞧。”   萧玉琅就把手里捏着的纸团给了其父。   萧延禄接过去展开来看,看完了他把信纸重重往茶几上一拍,嘴巴里虽然没说话,可看得出来,他很生气。   “媳妇信里写的什么?”唐氏见丈夫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样子,不免发问。   萧延禄把手从按着的信纸上拿开,唐氏就伸手去拿起来一看,看着看着,她拿着信纸的手抖了起来,看完,她不可置信地问:“媳妇……媳妇真要……要跟玉琅和离?就为了昨儿的那件事?另外,她要是回沈家去把这事情说出来了,咱家玉琅还有脸再去沈家接媳妇么?”   “她信上不是说,若是玉琅就这么跟她和离了,她就什么也不说出去么?”萧延禄提醒道。   “可玉琅不能跟她和离呀。”唐氏苦着脸说,“爹不会赞同的,萧家族人也是。”   萧玉琅却说他要是不顾及方方面面,他真想跟沈婉和离,沈婉哪有什么媳妇的样子,她在萧家就象是一个菩萨,随时端着,被萧家人供着。自己的母亲哪有做婆婆的威严,从来都是看沈婉的脸色。还有就是,他这个做夫君的也没有为夫者的尊严,要是搁在别家嫡长孙,早就不晓得收了几个丫鬟在房里做房里人了,不知道纳了几个妾了。也不至于跟沈婉成亲三年了,他还连一个子嗣都没有。   这话说出后,萧延禄和唐氏都沉默了。   老实说,儿子的抱怨,他们也有,当初这门亲事,是萧家的族长跟沈家的族长定的。沈婉貌美又有才名,沈家又是金陵望族之首,比萧家的门第高,在外人看来,萧玉琅能娶到这样的媳妇是赚了。当时,萧家族人从上到下都是这个想法。只有萧延禄夫妻觉得沈婉嫁过来之后,儿子很可能降不住她。   结果,预料还真成真了。   所以这是一门外面看着风光内里却是让人觉得亏了的亲事。   然而即便他们亏了,只要整个萧家赚了,他们也只能咽下这苦果。   现在就是这种情况,萧延禄和唐氏两夫妻,加上他们的儿子萧玉琅,三个人其实都想跟沈婉断了关系。   萧延禄两口子不想做沈婉的公婆,萧玉琅不想做沈婉的夫君。   但他们又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萧家族长还有萧家族人不会答应的。   “哎……”最终萧延禄长叹口气说,“咱们把晌午饭吃了,我跟玉琅拿着她的信去见我爹,让他拿主意怎么做罢。至于端淑那里,一会儿玉琅娘去看看,把我昨儿晚上的主意跟她们说说,让她们暂且离开金陵去避一避……”   唐氏跟儿子互看一眼,都点点头说“好”。   一家人默默地吃完饭,萧延禄带着儿子去了松鹤堂见萧家的族长萧永清,唐氏则是由身边的丫鬟婆子陪着去见借住在萧家偏僻跨院的武氏母女。   萧永清见了萧延禄和萧玉琅父子两个,又看完了信,直接撂下一句话:“玉琅明日一早就去沈家接回你媳妇,你跟她说,只要她肯回来,什么都好说。”   萧玉琅听了就迟疑地问:“什么都好说?难不成任由她打骂,或是答应她永不收房纳妾?”   萧永清道:“你就是把她供起来又如何?人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你还没明白么?咱们萧家需要跟沈家联姻,现如今沈家在朝里有人,咱们不是想卖更多的粮去京里?自从你跟沈家那个嫡长女成亲,萧家卖去京里的粮就一年比一年多。这三年下来,比之前多卖了二十万石。什么爱什么恨,都没有银子重要。她既是不欢喜你纳妾收房,你就不收,可外面的女人她也管不了是不是。多置几个外室,多养几个孩子,你日子不是一样过,子嗣不是一样有么?”   萧延禄立即在一旁拍其父的马屁,说这个法子好,儿子玉琅到底嫩了点儿,才弄成这样。   “可她说了,这一回非跟我和离,咱们留不住人啊。信您也看了,她说了不答应她,她就把这一回我跟表妹端淑的事嚷嚷得金陵城的人都晓得。如此一来,孙儿还有什么脸面出去走动?萧家的名声受损,萧家的族人们以后也要被别人羞辱。更别说,她说的沈家要跟咱们家交恶,不跟咱们做买卖了。”萧玉琅无奈道。   萧永清哼一声,说:“你也是幼稚,她说不跟咱们萧家做买卖就不做了,可惜了,沈家不是她做主。我若是猜得不错的话,沈祥那老小子即便晓得了你做的事情,也不会让他嫡长孙女跟你和离。我们萧家虽不是金陵望族之首,可也排在第三,他犯不着为一个已然嫁出去的孙女就跟咱们萧家交恶,谁都不会这么做的。故而,你放心明日去接她就是,她若不回,你就去见沈家族长,他会帮你的。”   “这样真能行?”萧玉琅仍然有些怀疑。   萧永清负着手说:“行不行你去了就知。”   萧玉琅垂目答应:“好,那孙儿明日就去沈家。”   武氏母女那边,唐氏去了,见武氏母女两个眼睛都哭肿了,唐端淑更是卧倒在床,一天一夜不吃不喝,跟个傻子一样。   她们两个见了唐氏都很羞愧。   唐氏呢虽然跟她们是远亲,但这两年武氏母女在她跟前奉承,把她奉承得好,她倒是真把两人当走得近的娘家亲戚。本来唐氏一心想把唐端淑这个远房堂侄女变成儿子的妾室,让她们母女过上好日子的。   可惜了,唐端淑却做出如此轻浮的事情出来,让儿子跟着一起丢丑,还弄得沈婉如今要闹着跟儿子和离。这让唐氏相当失望,也很看不起唐端淑。   不过,看着是娘家亲戚的份儿上,她总还是不希望武氏母女真走到死路上去。   于是她就垮着个脸,把昨晚上她夫君对她说的话对她们说了,要她们收拾收拾,明日就动身离开金陵,去萧家在金陵城外五十多里外资助的一家尼姑庵先住着。那尼姑庵虽然偏僻,好歹是衣食无缺的。等到这一阵儿风声过了,再接她们母女回金陵。至于唐端淑以后的出路,看她自己,她要是愿意再去找个男人过平头百姓的日子也随她的便,她要是以后还想跟着儿子玉琅,那就只能做玉琅的外室了。   武氏母女听完了唐氏的话暗自思忖,似乎也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随即就答应了唐氏,按她说的做,只是武氏还是不放心儿子唐皓,就问唐氏,自己的儿子唐皓如何安置?   唐氏道:“暂且让他在萧家族学里继续念书,若是玉琅跟端淑的事情嚷嚷出来了,那也就只能让他回去,跟着我兄弟文远了。这都是个人的命,我这个做他姑姑的人也尽力了。”   武氏母女无话可说,唐氏就说明日一早她会派人来领着她们出去,送她们去距金陵五十多里外的那座尼姑庵,今日就让唐皓从族学里回来,陪陪她们吧。   对于唐氏说的话,武氏母女无不应承。   唐氏要走的时候,唐端淑挣扎着从床上下来,陪着她娘一起把唐氏送了出去。   等到唐氏一走,母女两人相携走回屋来,武氏就问女儿这去了尼姑庵,以后若是再回金陵,她是否还要跟着薄情寡义,出事了只顾自己的萧玉琅。   唐端淑几乎咬碎一口银牙,恨声道:“娘,你还真以为我稀罕萧玉琅那个人呢。既然我已失身与他,不跟着他还能跟谁?不从他那里得到我想要的那些,我是绝不会罢休的。还有那个姓沈的,这一世我若是不报她羞辱我之仇,枉自在世为人!”   ……   沈婉在荣辉堂跟其父母还有其亲弟弟世思一起吃了晚饭,又陪着他们吃了三道茶,这才出来回后面女楼去。到荣辉堂来吃晚饭,她只带了安春和安冬,夏妈妈留在女楼继续安排她屋子里的杂事。   春日昼暖,可入夜之后还是微凉,沈婉行走在路上,偶尔抬头看到夜空的明亮的星子,竟然觉得心中发热。好象隔了几十年,她重新回到了家,这里是她真正的家。   她能记得自己幼时牵着夏妈妈的手,在春夜沈家的天井玩时,偶尔会抬头看夜空的繁星,那些星子亮晶晶,朝她调皮的眨眼。她也能想起少女时,跟沈家各房的姐妹们在春夜里偷偷聚在一起玩,采摘花园里夜晚才开的昙花。   沈家是让她感受到亲情和爱的地方,处处都有让她留恋的回忆。   她已经决定要留在沈家,就要为了留下而使用各种手段,跟各种人相斗,做自己的主,做沈家的主。   沈婉回到自己的住处,夏妈妈早就已经让人给她准备好了沐浴的热水,安春和安冬服侍她沐浴。   沐浴完了,沈婉依旧要让景兰伺候自己值夜。   她要景兰到床上去跟她一起倚靠着一个大靠枕,陪她说话。景兰便上前去,脱了鞋上床,靠在靠枕上。   沈婉先就握了景兰的一只手含笑问她:“你觉着这里怎样,可喜欢,可习惯?”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们的支持,看到买我V文值的评,真是心花怒放,谢谢!我会继续努力哒! 第47章   景兰当然笑着告诉她, 她喜欢这里, 很快就习惯了。   因为夏妈妈已经给她和翠竹安排好了住处,就在东边那座二层绣楼底层最靠边上的那一间,而且还是她跟翠竹住一间。屋子里面家具齐全, 床,柜子,桌子,这些都有,一点都不比在萧家的时候, 沈婉给她和翠竹安排的住处差。   沈婉便笑着告诉她, 沈家修给宗房女孩子们住的绣楼住不满, 服侍她跟沈娇的丫鬟婆子们有的是地方住。   景兰其实这会儿注意力全在沈婉主动伸过来握着她一只手的手上。   好像自从到沈婉身边之后,沈婉从来没有这么做过, 两人之间唯一的一次手和手的接触还是在沈家别院时,当时沈婉教景兰写字,握住过景兰的手。   当时景兰对沈婉的手的感觉就是很纤柔, 手干燥微凉,不像她自己的手, 手指象胡萝卜, 总是热热的。自从穿越过来吧, 景兰对原身的身体有三大不满, 第一是胸小,第二就是手大,第三肤色偏黄。可仔细一想, 原身本来就是农家女孩儿,吃得不好发育不良,天天干活,最后就是她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是太正常了。   她的年纪比沈婉小,可一双手都快赶上沈婉的手大了。   并且让景兰自惭形秽的是,沈婉的手形状优美,完全符合她优雅的女性气质。她的手呢,就是劳动人民干活儿的厚肉手,一点儿都不好看,感觉蠢蠢的。   这样一双手,你说有什么好握的,还一直握着不撒手,最后,沈婉的手指还状做无意地在她肉肉的手背上轻轻抚过。   这个动作一下子就把景兰撩到了,她耳根子不争气地红了,脸上也有点儿烧。   但因为是在夜晚的缘故,只是在帐外床边的小桌上放着一盏羊角灯,帐子里面光线昏暗,景兰预料沈婉并不会看到自己脸红,稍觉安心。   沈婉岂会不知道自己手上的动作会让敏感的景兰有感觉,她只是不动声色而已。   自从在沈家别院教景兰写字,圈着她,握着她的手,撩拨过景兰之后,这又是那么多天了,她都没有再跟景兰亲密接触。甚至在景兰被挪出萧家之后,她还有好几天都没有见到景兰,挺想念景兰的。那个时候,因为要操心怎么一步一步地进行和离的计划,心里有事,即便想念景兰,也得压一压。   现如今跟萧玉琅和离的初步计划成功,又回到了沈家,这对沈婉来说是一个能带给她安全感的地方,她当然想要一亲景兰芳泽。不过虽然想跟景兰亲密接触,她还是会顾忌到距离 ,不想因为放纵自己,而惹火烧身。那么最合适的一个举动就是让景兰上床来陪着自己说话,再握住她的手了。   沈婉喜欢景兰的手,肉肉的,手掌上虽然有干农活留下的薄茧,可却带给她踏实的感觉。她曾经对景兰说,她喜欢景兰多长点儿肉,景兰的手是目前对沈婉来说,最让她满意的部分。   喜欢握着景兰发热的肉肉的手,间或手指在她手背上抚过。   反正以后是要抚摸景兰全身的,这会儿就从抚摸她的手开始吧,直到她有一天适应全部……   留意着景兰的反应,沈婉在心里暗笑,这小丫头被自己摸个手都脸红了,若是等到她摸遍景兰全身时,景兰又会是什么反应呢。   这样一想,沈婉心里都热起来,一股心火往上窜,烧灼着她的咽喉,下一刻,连呼出的气息都烫了些。   她偷偷地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从脑子里驱除那种绮丽的画面。   被沈婉撩了的景兰在耳红心跳之后,却有些不服气,为何自己老是如此被动地被沈婉“欺负”呢。   她决定,要是以后沈婉再这么撩自己,那么也要撩回去,让她知道自己人虽然小,可不是随便她“欺负”的。   胡思乱想了一阵儿,她忽然想起自己想要提醒的沈婉的一件事,那就是万一沈娇邀请萧如玉来沈家赏花,她会不会把沈婉要跟萧玉琅和离的事情嚷嚷得大家都晓得。这样一来,会不会对沈婉的和离计划有什么影响?   沈婉听完道:“如玉是不太可能这么早就晓得这事的,我猜萧家人也不想把这事情闹得人众皆知,他们现如今是巴不得能捂住这事。要是我猜得不错的话,萧玉琅明日或者后日要来沈家接我回萧家了?”   景兰闻言微惊,说:“萧玉琅还真是厚脸皮,他做了那种事情还好意思当作没事发生一样来接你回去?难不成他不晓得你是不会跟他回去的么,他要如何让你宽恕他,才能让你改变主意?”   沈婉勾了勾唇:“看来他上沈家来将会有一场好戏了,既然他自己揣着明白装糊涂,不听我的,那就先让他吃些苦头再说吧。我原先想跟夏妈妈一起,轮流去我娘跟前,先说服她帮我。要是萧玉琅这两日真上沈家来,他要是自己嚷出来,还省得我逐个去说了。”   景兰关心地问:“姑娘,你有万全之策了吗?”   沈婉反问她:“你想听么?”   景兰道:“想听,可若是事关重大,姑娘不必对我说的。”   沈婉挪了下身体,挨着景兰肩膀,跟她并肩靠在靠枕上,依旧握着她的手,轻声道:“没有什么是不能跟你说的,不过,你要守口如瓶,不要对任何人说。”   景兰忙所自己一定不跟任何人说,舔了舔唇,她问沈婉,为何对自己如此信任,这些话是不是沈婉对别人没说过的。   沈婉:“有一些夏妈妈晓得,她是我乳母,我从小由她带大的,我信她。”   景兰偏着头问:“那姑娘我才到你身边数日,你为何如此信我呢?”   沈婉眨眨眼,莞尔一笑:“我找术士算过命啊,术士说我可以信你。”   “我不信。”   “真的,术士说你前世是我的恩人,这一世转世投胎,我要报答你,自然要信你。”   “姑娘,我才发现,你居然会一本正经正经地说笑。”   “咱们处久了,你还会有新的发现……”   ……   结果两个人扯远了,景兰忘了打听沈婉的完全之策,沈婉也没有提起,两人聊天聊到很晚。   沈婉见景兰打呵欠困 ,就让她在自己身边睡下,不用去对面的罗汉床上睡了。   上一回是不小心睡着了,醒来之后无比尴尬,这一次还清醒着呢,怎么能再跟人家睡一个床上。而且景兰觉得跟沈婉之间的确存在暧昧,这要是再同床共枕,不定发生什么不可控制的事情呢。   那种事情,景兰很明白是什么,但在这种暧昧不明的情况下,还有认识沈婉的时间太短,原主年纪又小的情况下,她不想发生。   景兰轻咳两声,干着嗓子告诉沈婉,她要下去睡,这不符合规矩。   沈婉有点儿舍不得景兰离开,她真喜欢有景兰陪伴在身边,就这样说说话,什么都不做。她自信自己有控制力可以让景兰睡在身边,不会动她。   不过,景兰执意要去睡丫鬟们值夜时临时睡的地方,她也不能阻拦,也许景兰这么做有她自己的考虑呢。   沈婉就叫景兰自便,另外嘱咐她晚上不要踢被子小心着凉等语。   “好。”景兰笑一笑,下了床,去对面靠墙的罗汉床,把被子抖开,钻进被窝睡了。   其实,不是每一个丫鬟都有睡罗汉床的运气,这也是沈婉,搁在别人那里,值夜的丫鬟们多半是要在床下的脚踏上打地铺的。从这点儿也可以看出来,沈婉平日高冷,对身边服侍的丫鬟婆子们要求严格,但是实际上还是对她们不错的。   回沈家的第一晚,沈婉睡得很香甜踏实,景兰也是。   两人次日醒过来之后精气神都不错。   沈婉起得比在萧家更早,她一起来,景兰也就起来了,她把被子叠好,自己抱着被子枕头去放进这屋子里的一个箱柜里面。然后沈婉跟前就不用她服侍了,她退出去跟翠竹一起去沈家的丫鬟们吃饭的饭堂吃饭,领她们去的是沈娇的丫鬟。   沈娇也起床了,收拾好下来跟沈婉一起去老太太跟前请安。   延年堂里,宗房的女人们,大太太二太太,还有二太太的媳妇已经怀了六个月身孕的黄氏,在沈婉和沈娇到了之后很快也到了。   郦老太太一见到黄氏就说她肚子大了,不用每日到自己跟前来晨昏定省。   但黄氏每次都说,走一走倒好些,请老太太体恤她。   二太太庞氏也说儿媳妇多走动,以后好生,再说了现在天儿不冷不热的,六个月身孕到临盆还有几个月呢,等天热了,要临盆了再不来。   见到沈婉,庞氏和黄氏都笑着跟她打招呼,叫她多住几日再回去。   众人伺候着老太太吃过早饭,照例是要坐在她身边陪她吃茶说话,半个时辰之后才各自散去,回去处理各房自己的事情。   只有沈婉这个回娘家的女儿,还有沈娇这个待字闺中的女儿没有杂事处理,可以陪着老太太多坐一会儿。   在大太太余氏离开时,沈婉对夏妈妈使了个眼色,夏妈妈也就跟在她身后退了出去。   余氏回到荣辉堂,就有沈婉的爹的几个妾来向她请安了,管事婆子也来禀事了,小半个时辰之后,等她们退下了,夏妈妈才有机会过去向她行礼道福。   见到夏妈妈,余氏挺高兴,让人端了个鼓凳来给她坐,请她坐下说话。   夏妈妈是来见余氏,肩负着沈婉给她的特殊使命,没说几句话,就提到了萧玉琅,把萧玉琅种种不堪说给了余氏听。并说,萧玉琅跟本就配不上沈婉,沈婉嫁给他吃亏了,要是再这样下去,沈婉定然会郁郁而终。   她还说,自己是看着沈婉长大的人,沈婉自打嫁去萧家,都是向家里报喜不报忧,完全没有跟娘家人说起过萧玉琅的好色无德,现在实在是忍不下去了,才跟萧玉琅撕破脸皮,捉了他的奸。   为了小姐能多活几年,她是建议余氏帮沈婉和离。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的建议我收到了,会微调,但节奏还是会按照自己的来。   感谢以下最近一儿投雷支持的亲: 第48章   余氏爱女心切, 夏妈妈说的这一席话到底让她犹豫起来,比起女儿以后会不会嫁个好男人, 得到幸福,她觉得还是女儿的性命更为重要。   沈婉可是她唯一的女儿, 她可不想有一天白发人送黑发人。   余氏并不觉得夏妈妈夸大其词, 因为她的女儿她了解,沈婉就是一个外面要强,有什么事都是藏在心里的人。这样的人最容易心里藏事,郁郁寡欢, 日子一久, 渐渐憔悴生病, 最终殒命。大家小姐里面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了, 余氏哪年都会听到几例。而且, 仿佛疾病是特别容易来找上这样的大家小姐,嫁了人,遇到姑爷或者婆家的人待她不好, 把心事存在心里, 不几年就会香消玉殒。   “你回去对婉儿说, 我这个当娘的会帮她, 跟她爹说一说, 让她爹也帮她,你叫她安心在家里养着就是。”最终余氏道。   夏妈妈忙起身说:“太太果真是最疼姑娘的。”   “哎……”余氏叹口气,“这世上我再不疼她,就没人疼她了, 到底她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看着长大的,我不能逼她呀。”   夏妈妈忙笑着奉承:“太太说得是,姑娘有您这样的娘真是她的福气。”   余氏也笑一笑,挥手道:“你去罢,把我的话说与她听,叫她放心。”   夏妈妈应了“是”,随即辞了余氏出来,喜滋滋地回女楼向沈婉报信了。   她刚走,沈昌就进了延年堂,他昨晚是去妾室马氏那里歇的,这才回来。   马氏算是沈昌的宠妾,她是郦老太太娘家兄弟媳妇的远房亲戚,因为这一层关系,才成了沈昌的宠妾,并且生下了四少爷,今年十岁的沈世都。沈昌还有几个妾,她们却是连女儿都不曾生下一个。   沈昌直接走进延年堂西次间,余氏亲自上前去给他更换了外穿的衣袍,换了件家居的道袍穿。   丫鬟进来奉上新沏的茶,沈昌端着茶喝了两口,余氏便说有事要他商量。   沈昌放下茶问她何事。   余氏顿了一下,就把沈婉这一次回家之后来见自己,对自己说的那些,还有夏妈妈来说的一些女儿的事情,都对沈昌说了。   沈昌对于女儿抓女婿的奸,以及因此要跟萧玉琅和离也是挺吃惊的。从男人的角度出发,他真不认为女婿做了多不得了的事情。只是,跟自己远房表妹,又没有任何名分在外厮混,这的确算是丑闻,让人不齿。女儿发现了这件事,生气,想要跟萧玉琅和离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他却并不赞成女儿和离,他说他并不是不爱女儿,而是女儿跟萧玉琅和离关系到沈家和萧家两大家族的许多方面,族长,也就是他爹不可能同意女儿跟萧玉琅和离。   余氏听了不满,她说:“我只问老爷的意思,你口口声声说爱婉儿,可婉儿这一回跟萧玉琅撕破脸皮,捉住他跟其表妹私通,萧玉琅还能对女儿好么?女儿要是就这么放过了萧玉琅,跟他继续往下过日子,怕真要像夏妈妈说的会郁郁而终。我这辈子就生了婉儿这么一个女儿,我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看来你是不顾婉儿死活了,还想把她送回虎口去。”   “我的好太太,我是婉儿的亲爹,怎会看着她入虎口不管她。你说得也忒过了。”   “那你既是要管她,就该跟我一起向公婆说明,咱们两夫妻是站在婉儿这边的。她既是想跟萧玉琅和离,咱们当然依她。我就奇了,难不成我们沈家还怕萧家,还有求于萧家吗?自从萧家跟咱们沈家联姻,得了多少好处,明眼人一看即知。得了我们沈家的好处,还敢欺负我女儿,让她脸上无光,我这个当娘的头一个不依!你说说,萧家欺负婉儿是不是就是看不起咱们,以后这事情传出来,你外头的那些朋友笑不笑话你,还真当我们沈家无人了呢。”   沈昌听了余氏的这些话,虽然还是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听老婆的,跟她一起站在女儿那边,但他却拿定主意,即便女儿跟萧玉琅和离不了,也要让萧玉琅和萧家吃点儿苦头。不然沈家会丢了颜面,他这个沈婉的爹,将来沈家族长的接班人也会没脸。   所以,他向余氏表态,他会好好教训萧玉琅那小子,以及不会让萧家那么好过。还有就是,他一定会站在余氏这边,谁叫他们是夫妻呢。   后面这句话,他说出来也就是哄哄老婆,他还是不想女儿跟萧玉琅和离的。   余氏跟沈昌小二十年的夫妻了,对于沈昌的尿性门儿清,所以她拉着沈昌,要他发誓站在自己这一边,支持女儿和离,否则就跟他没完。   沈昌走不脱,没奈何只得勉勉强强发了个誓:“为夫一定站在太太这边儿,太太说啥就是啥,如若不然,定叫……定叫为夫……”   余氏追着问:“定叫你什么?你说呀!”   沈昌想半天,说:“定叫为夫……”   余氏帮他说:“定叫你老妻与你和离,你若违背誓言,我就与你和离。”   沈昌吹胡子瞪眼:“你这说得什么话,哼!好了,我答应你就是了,你也别胡搅蛮缠了。不过,你也晓得爹,他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到底怎样,只能看天意了。”   余氏松了沈昌的衣袖,撇一撇嘴,说:“晓得了。”   大概她也明白老爷说的是实话,公公那个人,可不是揪着瞎闹就有用的,他永远做出决断的时候都是以沈家的利益为重。而女儿和离,对沈家的利益并无好处。这样一想,余氏也觉得女儿的和离之路怕是艰难。   ……   夏妈妈回到女楼后不久,沈婉和沈娇一起也从延年堂回来了。   两姐妹在沈婉的宴息间内喝了一道茶,说了一会儿话,沈娇便去了她嫂子那里。沈婉送了她回屋,夏妈妈就上前去向她禀告了好消息,那就是她娘已经答应要帮她和离了。   沈婉问夏妈妈是如何劝服她娘的。   夏妈妈道:“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只说你再这么下去,怕是会郁郁而终了,你娘就心疼了,叫我回来跟你说,让你好好在家歇着,放心。”   沈婉自然欢喜,夸赞夏妈妈出马,果然一说就成,自己昨日那样说,她娘还犹豫呢。   正欢喜说话呢,丫鬟安春进来禀告说,外头二门上传进话来,萧玉琅来了,要见沈婉。   “来得好快。”沈婉道,她随即敛了笑,要安春去告诉传话的人,请萧玉琅进来,在前面花厅等她。   “是,姑娘。”安春应了,却步退下。   这里,沈婉便和夏妈妈商量,一会儿见了萧玉琅,自己该说些什么话打发他。以及他不听劝,非要见自己爹娘甚至祖父,自己又该怎么办。   夏妈妈道:“实在不行,姑娘就要用杀手锏了,老身曾经记得姑娘说,你有一个你祖父的秘密。”   沈婉点头:“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用,不过,若是真没法子了,也只有用上了。”   沈家第二进的花厅里,萧玉琅坐在一张圈椅上,正在一边喝茶一边等沈婉来。他带了好些礼盒子来,有一些是给沈婉预备的,一些是给他岳父岳母,还有些是给沈老太爷还有郦老太太的。   尽管这些东西,沈家人多半不会收,可预备着,也是为了面子上好看。   说实话,沈家这里他一点儿都不想来,但被家里祖父逼迫,他不来就是不孝,无法讨得长辈的欢心,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来了。   足足在沈家的花厅等了大半个时辰,沈婉才来了,她穿得倒比往常在萧家的衣服要艳丽些,还薄施粉黛,涂了口脂,看起来很有精神,仿佛一点儿都没被发现萧玉琅跟唐端淑私通的事情气着。   见到萧玉琅之后,她径直去他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冷淡道:“你来做什么,长话短说。”   萧玉琅脸上挤出些笑,望着沈婉说:“阿婉,你还是我娘子,你负气回娘家,我这做夫君的当然是要上门来接你回去。你看,我还带了这许多东西来向你赔罪,你就恕了我,跟我一起回萧家吧。”   沈婉不屑地看他一眼,道:“萧玉琅,你就不要再惺惺作态了罢。我给你的信想必你也看了,再说一遍,我是不会跟你回萧家的,我要跟你和离。”   萧玉琅敛了笑,慢慢说:“和离?你说笑呢?我们萧家和你们沈家的嫡长孙和嫡长孙女和离,这是要让金陵城的人看笑话么?明跟你说,我倒是很想跟你和离,可我祖父不愿意,我有什么法子。”   沈婉便说:“你忘了我信里说的了,你不和离,那就等着金陵城的人晓得你做下的丑事,看你这萧家的嫡长孙以后还有什么面目代表萧家,接掌萧家!”   “你要说出去,弄得全金陵人都晓得,我也没法子。那时候,我祖父还是不让我们和离,你作为我的发妻,你的名声也要被我拖累。你干的事情是把双刃剑,既会伤了我,也会伤了你,你想好了真要这么做?”萧玉琅痞笑道。 第49章   “好, 既然你要破罐子破摔,那么我也奉陪到底!”沈婉冷声说完, 接着站起来拂袖而去。   这倒让萧玉琅吃了一惊,他本以为自己这样一说, 沈婉该有一点儿犹豫的。   其实这也是个试探, 虽然沈婉在离开萧家的时候给他留了一封信,信上已经说得清清楚楚,叫他不要耍无赖,破罐子破摔, 想着不和离, 还可以拖累沈婉。但他想起了祖父说的话, 说沈婉的祖父, 沈家的族长沈祥做不出那种为了沈婉, 跟萧家交恶的话。   所以,他认为沈婉多半都是在恐吓自己。   既然她恐吓自己,那么自己当然也可以不顺她的意, 试探一下她。   要是她犹豫了, 就可以证明祖父的说法是对的, 那么自己肯定有恃无恐, 不担心沈婉会真得不顾一切跟自己和离。   但从现在沈婉的反应来看, 很显然,她还真不怕。   那么,既然来了,他当然要跟她斗上一斗, 看最后到底谁低头。再说了,他也没有退路,不然回去之后,向其父和祖父都交不了差。   于是在沈婉走之后,萧玉琅就去求见岳父岳母了。   沈昌和余氏那个时候刚刚统一了意见,决定站在女儿沈婉这边,帮她跟萧玉琅和离,这会儿听到丫鬟进来禀告说萧玉琅求见,两口子便一起出去见他。   还是在刚才沈婉见萧玉琅的花厅,沈昌两口子坐在花厅正中的官帽椅上,见了萧玉琅。   萧玉琅恭敬地向两人行礼之后,便赶忙认错,说自己糊涂做下了对不起沈婉的事情,想必沈婉回沈家也对他们说了。他这一趟来,就是来接沈婉回萧家的。他恳请两人帮自己说服下沈婉,让她别太计较,而且以后自己发誓绝不再犯,不但如此,还可以不纳妾,不收房里人。只要沈婉跟他回去,继续做夫妻。   沈昌听了倒想原谅女婿来着,可余氏抢先说话了:“你回去罢,我们已然决定让婉儿跟你和离了。”   “这……”萧玉琅很意外,天下还有二话不说就赞成女儿和离的爹娘,他今天也算是见识了。毕竟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门亲,夫妻之间闹矛盾了,做父母和长辈的不是该劝和不劝离吗?   可岳母却好,一开口就说赞成沈婉跟自己和离,这哪里是做长辈的态度,更何况自己刚才又那么诚心诚意地认错了,还赌咒发誓说,以后只疼沈碗一个,既不纳妾也不收房了。   这样都不能让岳父和岳母原谅自己吗?   萧玉琅忙转脸看向沈昌,道:“岳父,你可要帮小婿啊。”   意思是,大家都是男人,这在外面逢场作戏,跟个女人私通,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吧。   沈昌咳嗽一声,垂眼不语。   刚才可是在老妻跟前发过誓的,说了要站在女儿这边,这要是去帮萧玉琅说话了,等会儿回去老妻真跟自己闹和离,那就是把麻烦往自己身上扯。想了想,他认为自己还是保持沉默好一些。   反正不是还有爹在吗,女儿要和离,最后还是由爹来决定。爹不点头,女儿想和离也和离不了。   余氏见状,得意地勾了勾唇,接着又说:“我沈家的女儿都是娇生惯养长大的,金贵着呢。可你倒好,把个金玉之人当个稻草人儿打发,你做下的事情,让人不齿。我也不想多说什么了,你跟我家婉儿无缘,彼此好说好散,以后还好相见,沈家和萧家在这金陵地面上也可以相安无事,你又何必如此执着。”   萧玉琅心说,我倒想好说好散,可我祖父不许,我有什么办法。   这话他不好直说,只能委婉道:“小婿临来时,祖父交待我一定要将阿婉接回萧家。”   余氏想将萧玉琅打发了,便说:“你回去与你祖父说,我跟婉儿的爹都觉着你们还是和离了好。”   萧玉琅听了,暗想,好在爹和祖父早有叮嘱,若是遇到沈婉的爹娘阻拦接回沈婉,就求见沈婉的祖父。因为沈婉的爹娘会因为爱女心切,听沈婉的话,赞同和离,可是沈婉的祖父,却绝对不会冒着跟萧家交恶的可能,顺从沈婉的心意。   他随即说他想要求见沈家的族长,要是他老人家也认为他应该跟沈婉和离,那么他就回去,把沈家族长的话告知自己祖父,然后跟沈婉和离。   “你这个人……”余氏指着萧玉琅不悦道,她本想说萧玉琅不要脸的,可又想到,毕竟萧玉琅这会儿还没跟女儿和离,要是自己的话说得太难听,女儿跟萧玉琅和离不了,将来萧玉琅记恨自己说过的难听的话,怕是又要报复女儿,对女儿不好了。   她甩了甩袖子,将难听的话咽下。   一直没说话的沈昌此时说话了:“那就随你了。”   他的态度十分冷淡,说完,就拉起了坐在旁边的余氏,两夫妻扬长而去。   出去了之后,他对余氏说:“尽管为夫认为你对萧玉琅太不客气了,可你那么对他,我却觉着心里爽快。”   余氏斜睨他一眼,道:“这一回你好歹像婉儿的爹,咱们就不给萧玉琅好脸色看,他那样欺负我家婉儿,我们若还是好声好气跟他说话,显得我们女儿也太值钱了。”   沈昌点头,随即说:“可惜了,我爹终究是不会愿意得罪萧家的。”   “哎。”余氏闻言叹气,“但愿爹也为我婉儿出气,好好教训一下萧玉琅。另外,就算爹同意萧玉琅接婉儿回去,我也会拉着她,多在沈家呆些日子再回去。不然萧玉琅来一接就回去,也太掉价了。”   ……   沈婉回到女楼之后,派了人盯着萧玉琅,看他有什么举动。   她爹娘去见了萧玉琅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沈婉的耳中,她得到的消息是,她父母拒绝了萧玉琅接她回萧家的要求,并劝他跟自己和离,可萧玉琅不愿意。   萧玉琅说是其祖父要他来接她的,要是接不回她,他就交不了差。   在她爹娘走后,萧玉琅又通过二门上的人传话,说他要求见沈家的族长,因为他祖父,萧家的族长有话要他传给沈家的族长听。   “看来,这一回是要图穷匕见了。”沈婉听了来向她禀告的丫鬟的话之后,站在南窗前,看着窗外,蹙起了眉道,“该来的始终会来。”   景兰当时伺候在沈婉身侧,她也晓得萧玉琅来了沈家,要接沈婉回萧家去。   沈婉求了夏妈妈帮忙说服沈婉爹娘的事情,她刚才也听说了。   方才从前院花厅来的丫鬟禀告的沈婉爹娘支持沈婉,让萧玉琅跟沈婉和离,而萧玉琅不肯,要见沈婉的祖父,她也听见了。   见到沈婉蹙起了长眉,听到了她自言自语的话,她也跟着担心起来了。   景兰问沈婉:“若是你祖父不赞同姑娘跟萧玉琅和离,那么姑娘是否要回萧家去?”   沈婉淡淡一笑,转身,伸手摸了摸景兰的头,轻声道:“不会,你放心,我不会再回萧家的。”   “那……姑娘有何良策?”   “等这件事过去了,我再跟你说,因为这事关我们沈家的一个大秘密。”   “沈家的大秘密?”   “嗯,我们沈家在三十多年前还算不上金陵的第一家望族。对了,你可知现如今的金陵四大望族都是谁家么?”   景兰摇头:“只晓得沈家和萧家。”   沈婉微微一笑,说:“还有两家,一家是陆家,一家是黄家。排在第一的是我们沈家,其次是陆家,第三是萧家,第四是黄家。可在三十多年前,排在第一的却是一家姓胡的,并非我们沈家。三十多年前,沈家排在第二,胡家第一,陆家第三,萧家第四。后来胡家出了事,衰落了,沈家才成为第一家。”   景兰听了沈婉说的话,明白了原来三十多年前旧的金陵四大望族和现在的四大望族并不相同。少了一个胡家,多出来一个黄家,并且各家的排位也有变化,最明显的就是沈家成了金陵望族第一家。   那么沈婉说的所谓良策和沈家的大秘密之间到底有何关系呢?   还有什么为什么要告诉自己旧的金陵四大望族和现在的金陵四大望族不同,以及排位的变化?   她想追问沈婉来着,可是见到沈婉又转过身去,看着窗外的几丛绿油油的芭蕉,似乎在思考什么。   怕打搅沈婉想事情,景兰也就没有再吭声。   ……   萧玉琅在被沈昌夫妇拒绝其接沈婉回家之后,就去求见沈家的族长,沈婉的祖父沈祥。   沈祥听说萧玉琅这个萧家的嫡长孙带了萧家族长萧永清的话来,便在属于他的外书房接见了萧玉琅。   萧玉琅把来意说了,沈祥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嫡长孙女正在跟萧玉琅闹和离,至于和离的原因,萧玉琅也不敢隐瞒老实说了。他还把自己祖父教给自己的话说给了沈祥听,并请他主持公道,为了沈家和萧家的和睦共处,依然维持自己跟沈婉的婚姻。当然,他也赌咒发誓,说自己以后只有沈婉一个女人,绝不纳妾和收房。   沈祥其实是看不起萧玉琅这样的色令智昏的人,要是他的孙子干出了这样的事情,他定然要废了他作为宗房族长接班人的资格,另外找子孙代替。可考虑到萧家宗房就萧玉琅这么个男孙,他似乎能够体会萧家族长萧永清的难处。   萧家要不是金陵四大望族里的,那么沈祥还真会赞同孙女沈婉跟萧玉琅和离,什么玩意儿,华而不实的东西!   沈祥现在有点后悔当初听了萧永清那老小子的话,说他的孙子是人中龙凤,精明能干。当初看萧玉琅的外貌和举止,似乎还真像萧永清说的那样,他也就点了头。谁想,三年之后,萧玉琅就被抓奸,如此狼狈。   但考虑到萧家跟沈家联姻,对于沈家巩固金陵望族第一的位置也有好处,他觉得没必要顺着孙女沈婉的意思,为了跟萧玉琅和离,得罪萧家,还是继续两家的姻亲关系比较好。   他就说了,他赞成萧家族长的话,两家没有必要为了这样的事情闹得不愉快,他说,他这就叫人把沈婉叫来,他会亲自吩咐她,让她这就跟萧玉琅回萧家去。   萧玉琅闻言喜之不尽,忙向沈祥道了谢。   沈祥就叫人去传沈婉来自己的外书房。   不一会儿,沈婉就来了,她向祖父行礼之后,不等沈祥开口,她就说请萧玉琅出去回避一下,她有东西要交给祖父,还有些话想对祖父说。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聪明的小天使猜一猜这个秘密是什么?猜到了有红包哈! 第50章   沈婉交给祖父沈祥的只有一张折叠的巴掌大的纸条, 纸条上写着寥寥几行字。   这几行字是关于一个人的介绍:胡泉,金陵提督织造太监, 年三十七岁,乃金陵人氏。生于嘉靖八年, 嘉靖十八年入宫, 初为小火者,因勤谨为帝喜,后为长随、奉御、御马监少监。隆庆元年,奉旨提督金陵织造。   沈祥看完, 已然变了脸色, 将那纸条紧紧攥在手里, 表情凝重地看向沈婉, 他眼底有惊有疑, 良久问沈婉给他这样一张字条是什么意思。   沈婉垂眼缓缓道:“孙女曾听人说过一件旧事,此一旧事就是跟我方才给祖父的字条上的胡泉相关,不知祖父可想听一听?”   沈祥闻言心惊, 他隐约觉得孙女沈婉大概是听人说了三十多年前的旧事。然而当年他做那件事的时候, 知情人就只有黄家的族长黄荣发, 且黄荣发三年前已经病亡, 这世上按理说唯一的一个知情人就是他自己了。   可现在站在他眼前的孙女儿却要提起这旧事, 这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也许孙女要说的并不是自己做的那件事,且听她说些什么再说。   沈祥故作镇定,对沈婉道:“你说。”   沈婉便说开了,说那是发生在三十三年的事情, 当时金陵望族第一家的胡家为其老祖宗陈老太太庆生,阖家坐着两艘画舫出游,却不料画舫夜泊一处河湾时,夜来强人登船杀人劫财,并焚烧画舫。   胡氏族人因此灭族,只有一个善水的忠仆带着年仅四岁的胡泉逃脱。   因为胡家遭此大难,家道一蹶不振,不几年间,家业都被底下那些管事掌柜瓜分殆尽。   嘉靖十五年,那位忠仆带着胡泉去了北边京城附近的老家,务农为生。   不想次年,忠仆所在的村庄遭受大旱,忠仆被饿死,其妻疯癫,只剩下胡泉和忠仆夫妻的小女儿相依为命。因过不下去,村里有人送胡泉入宫做了小火者。   胡家没落之后,金陵四大望族之首成为沈家,另外有一家黄家得以进入金陵四大望族之列。   后面的话沈婉没有再说,外书房里此时一片静寂,她抬起头来看向其祖父,发现他脸色煞白如纸,额头上满布豆大的汗珠,那攥着字条放在紫檀书案上的手也在微微发抖。   不用沈婉再明说了,她相信她祖父一定听得出来她在讲什么。   当年其祖父为了让沈家顶替胡家成为金陵四大望族之首,跟本身是靠强盗行径发家的黄家合作,灭了胡家满门,除了胡泉一个人幸运地逃脱了,其他的胡氏族人全部死了。   当年胡氏不幸灭门的事情震动金陵,官府也曾派人去查,却没有查到有力的证据,证明是谁做的。其后,胡家无人当家没落时,又是沈祥跟黄荣发合作,利诱那些胡家的管事和掌柜吞没胡家的生意和商铺,将胡家的产业低价买下,壮大了自己,覆灭了胡家。   最终,沈祥抖着唇问沈婉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这相当于他承认了当年让胡家灭门的事情他参与其中了。   说什么他也想不通,才十八岁的孙女沈婉会知道三十多年前的那件旧事,他认为一定是当年有另外的活口/活着,跟沈婉说了胡家的事情。   他要沈婉说出这个人是谁,他想要斩草除根。   沈婉道:“孙女儿也是道听途说,那个人云游四方,缥缈无踪。孙女儿说出这个,实指望祖父能为我做主,让我与那好色无德的萧玉琅和离。”   沈祥的脸色白得吓人,现在他明白了,他这个嫡长孙女不知道从何处知道的这个沈家的大秘密之后,就用它来威胁自己,让自己这族长支持其和离。   要是沈婉没有这个秘密在手,他当然是不可能答应她的要求的。   然而沈婉用这个秘密来要挟他,他也觉得是天大的忤逆,作为沈家的一员,沈婉难道不明白要是将这个秘密泄露出去,他这个族长要被官府捉拿枭首示众不说,沈家也会跟着完蛋吗?   沈祥愤怒地站起来,在书案上重重一捶,怒斥沈婉:“你简直是大逆不道,竟敢威胁老夫,你就不怕老夫这就将你当作忤逆之徒,打杀了你么?”   沈婉微微一笑,说:“自然是信的,祖父当年的手段何其狠辣,我若是不留下后手,又怎敢来见祖父。祖父若真想打死我,这就打罢。”   沈祥听了这话,更气了,他刚才倒真是动过杀心,认为将沈婉杀了,就再也没有人能威胁他了,至于那个云游四方的人只是跟沈婉说了,却没有来找沈家的麻烦,显然是已经出家,不想沾染红尘俗事。   如此一来,岂不是将沈婉这个不孝孙女打死了,就再也没有后患了吗?   谁想,沈婉却留有后手,如此一来,他就不敢动她了,还要受她威胁,改变主意,得罪萧家,支持沈婉跟萧玉琅和离。   这么多年来,沈祥在金陵呼风唤雨,还从来没有吃瘪过,今天却被自己的亲孙女制住了,这让他大为生气,指着沈婉手一个劲儿地抖:“……你……你……”   沈婉眼角微跳,躬身,轻声道:“孙女也无法,恳请祖父成全……”   她还没有直起身来,就听到书案那里传来了书册瓷器等被推落在地的声音,紧接着咚地一声,似乎是有人摔倒在地了。   ——   沈昌和余氏才回到荣辉堂不久,茶还没喝上两道呢,就有丫鬟急匆匆地跑进来向两人报信,说大事不好,老太爷在外书房昏倒在地,摔伤了头,现如今家中管事已经去请大夫来瞧了。   “这几日我去向爹请安,他都好好的,之前也从未犯过昏厥的毛病,为何突然这样了?”沈昌站起来急道,他像是在问余氏,又好像是在问来报信儿的丫鬟。   那来报信儿的丫鬟告诉沈昌,老太爷昏倒之前,见了萧家孙少爷萧玉琅,当时大姑奶奶也在那里。   沈昌和余氏听了,就想到老太爷昏倒多半是跟沈婉和萧玉琅闹和离有关。   两口子又听说老太爷昏倒的时候摔伤了头,也不晓得严不严重,就匆匆忙忙往外书房去。   到了老太爷的外书房,见他被安放在一张罗汉床上,头上裹着染血的帕子。他整个人看上去面如金纸,双眼紧闭,嘴角还有血沫流出,看起来情况非常不好。   外书房里里外外都是人,各房得知老太爷昏倒了,当家主事的人都来了。   众人面色凝重,不时小声讨论几句老太爷的伤情。   人群最里面站着沈婉,她站在老太爷躺着的罗汉床前,面上隐有泪痕,看来刚才是哭过了。   他们没有看到萧玉琅,想必那家伙见老太爷出了事情,害怕沈家人找他算账,先就溜了。   沈昌和余氏两口子还真猜准了,在外书房外面候着的萧玉琅听到书房里面传出来挺大的动静,就跑进去看,结果看到沈家族长沈祥摔倒在书案旁,满头是血。沈婉蹲在他旁边手足无措,语带哭声喊她祖父。   紧接着,书房外跑进来不少奴仆,他们见沈祥出事了,抬人的抬人,去报信的报信。   萧玉琅害怕一会儿沈家族人来了,会迁怒于他,就趁着一片混乱,偷偷溜了出来,坐着等在门外的萧家的马车回去了。他在马车上想,这下子沈家的族长出了事,他也好回去交待了,接不回沈婉也不怪他了。   另外,他还猜测沈祥晕倒多半是被一直要坚持跟自己和离的沈婉给气的,说起来,沈祥出事,还是因为他到沈家来接沈婉,后又求见沈祥引起的。要是沈祥真有个三长两短,沈家人绝对要怪罪他,如此一来,多半沈家会支持沈婉跟自己和离了吧。要真是这样倒好了,免得真弄得自己声名扫地,失去了作为萧家族长的继承人的资格。   现在他倒是在马车上望天拜佛,恳求菩萨保佑沈祥出事,最好死了,那样一来,他就可以渔翁得利,顺利跟沈婉和离了。   他一点儿都不留恋沈婉,还觉得没有了她,他的性福日子才是真正要到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菩萨听到了萧玉琅的恳求,大夫来看过昏迷不醒的沈祥之后,直接就对后面赶来的郦老太太等人说:“准备老太爷的后事罢。”   郦老太太等人一听就哭了起来,请大夫无论如何要救沈老太爷一命。   大夫说自己无力回天,郦老太太等人要是不信他,可以另请高明。   郦老太太等人知道这来给老太爷瞧病的大夫是金陵/城/的/名医,他说准备后事那还真就是要准备后事了。   那大夫还说,老太爷至多能够再活六到十个时辰,沈家人应该将白事准备起来,以免到时候忙中出错。   郦老太太忍悲拭泪,将族人召集一堂,把如何筹备后事吩咐下去,众人无不听从,各自散去做老太□□排的事情。   沈婉则是被郦老太太叫去了书房里间,让她跪下,要她将如何气得沈老太爷晕倒受伤的事情如实禀告。   用胡家的事情威胁祖父,让他支持自己和离的事情,沈婉当然不可能说出来。她只能说,是自己不听祖父的话,要祖父支持自己跟萧玉琅和离,祖父不肯,她自己就以死相逼,才把祖父气着了。   祖父大怒之下,怒气攻心,就晕倒了。   摔下去的时候,头不小心磕到了椅子的尖角,出了很多血。   郦老太太听完,连连叹气,说没想到,沈婉这一次回娘家,竟然给沈家招来了这样的大祸,害得老太爷命将不保,害得自己失去了陪伴多年的老伴儿。   她认为,沈婉的罪过大了,等到办完老太爷的丧事,一定要严惩于她,否则无法向沈家族人交待。至于跟萧玉琅和离一事,自有继任的族长,也就是沈婉的爹做主,她这个老太婆就不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哦哟,不少亲猜到了哦,有红包奉上哈。   我个人很喜欢这两章的剧情。 第51章   沈老爷子果真没有再醒来, 他在昏倒摔伤头之后,于次日凌晨撒手人寰。   他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于是沈家按照族长继承的规矩, 由宗房大老爷沈昌继承了族长之位,并主办沈老爷子的丧事。   沈家为沈老爷子大办丧事, 其余三家金陵望族的当家人也到沈家来吊丧, 包括萧家的族长萧永清。   在沈老爷子出事当天, 萧玉琅就回去向他禀告了此事, 当时萧永清就说看来沈家和萧家要交恶了。早知如此, 他就该同意沈婉跟萧玉琅和离,那样就不会让孙子去沈家接沈婉, 后面就不会出沈婉气到其祖父, 让沈家族长昏倒摔伤, 一命呜呼的事情了。   尽管沈家族长出事, 并不是孙子萧玉琅一手造成, 但毕竟是因为他上沈家去见了沈家族长,后面沈家族长为了孙女跟萧玉琅和离的事情生气造成的,沈家族人定会为此迁怒萧玉琅, 此事必然板上钉钉。   萧永清骂了萧玉琅几句, 也就罢了, 他叫了长子萧延禄来, 对他说了此事,并让他陪自己去沈家为沈祥吊丧。   果然如同萧永清料想的那样,他跟长子去沈家为沈祥吊丧, 遭到了沈家上上下下的冷遇。   吊丧结束之后,继任族长沈昌找他说话,开头就说:“我看等我爹的丧事结束,咱们两家就把我家婉儿和你家玉琅和离的事情给办了罢。”   萧永清知道自己多说无益,看沈昌那冷漠的样子,显然是心有怨恨。   说起来,他自己也觉得孙子玉琅间接造成了沈祥的死,无论如何是推诿不了的。   现在,也只有顺着沈家新族长的意思,让玉琅跟沈婉和离,然后再争取继续维持两家的生意往来了。   萧永清随即答应了,并跟沈昌约定,在沈祥的丧事办完之后第三日,两家人就在一起把萧玉琅和沈婉的和离之事办了。   沈祥的灵柩在半月之后入土,葬入沈家金陵附近的祖茔。   丧事完毕之后第三日,沈婉和萧玉琅在两家族长和父母的见证之下,签下了和离文书,两人结束了夫妻关系,沈家和萧家也结束了姻亲关系。   拿着那好不容易得来的和离文书,沈婉觉得沉甸甸的。   她完全没想到,重生之后为了这一纸跟萧玉琅的和离文书,竟然让祖父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说实话,她虽然觉得祖父手上沾满了胡氏族人的鲜血,可他毕竟是为了沈氏族人的利益才做的恶。也许他祖父这样的人是应该遭到天谴,遭受处罚,但她不希望是自己来执行。   但阴差阳错之下,偏偏老天爷是借了她的手收去了祖父的命,这让沈婉觉得自己真是不孝,觉得自己是罪人。   这些天来,她都没有笑过一下,看在景兰等人眼里就是姑娘比从前更冷了。   她们也试着去劝沈婉,让她节哀顺变,这件事也不是她故意做的,不是她的错,要怪也只能怪萧玉琅非要上沈家来,逼着接她回去。   只有夏妈妈没有说这样的话,她比较担心的是沈家会对沈婉做出怎样的惩罚。   她对沈婉说:“老太爷这一走,想必姑娘定然会跟萧玉琅和离了,只是老太太说了,要严惩姑娘,沈家族人也这样认为,老身担心老太太会不会将姑娘除族……”   夏妈妈的这种担心并非没有道理,因为沈家族长正是被沈婉给气着才出了事,沈氏族人理所当然会认为是沈婉直接造成了沈家族长的死。别说是沈氏的族长死了,就是其他的长辈被沈婉气死,沈婉也会被加上一个不孝的罪名。   在当时,整个国家包括民间,都是把孝道看成立国立身之本。   沈婉气死了沈家族长,这是大不孝,完全可以因此将她除族。   对一个大宗族的子孙来说,除族意味着失去了宗族的承认和庇护,意味着必须离开宗族的居住地,意味着失去从宗族获得的所有财产,还意味着耻辱。从此以后,无法在族人所在地立足,爹娘和兄弟姐妹也不会再接纳你,再跟你往来,就当没有你这个人想。   提到“除族”,沈婉的脸色一变,她咬了咬唇,轻声道:“从小老太太就疼我,她不会这样做罢。还有我爹现如今是沈家的族长了,只要他不点头将我除族,其他族人也没法子。”   夏妈妈叹了口气,说:“正因你爹是沈家的族长了,他为了服众,说不定即便有心护你,可最后也得妥协。姑娘,除族是不得了的事情,一旦要是被沈家除族,你就失去了沈家的庇佑,再也不能回沈家了。无论如何,你得求老太太和你爹不要将你除族,除此之外的惩罚你都接受。老身也会去求你娘,让她务必保住你,不让你被除族。只要不被除族,你就还有回到沈家的一日。”   沈婉点头:“好,都依妈妈说的做。”   在沈婉拿到跟萧玉琅和离文书的第二日,她被老太太的丫鬟传去了延年堂。   延年堂里,除了坐着郦老太太,还有她爹,她二叔,以及其他各房头的主事的人,乌泱泱坐满了整个延年堂。   看这架势,好像是要公审沈婉一样。   沈婉向堂上坐着的老太太,还有其父,以及其他长辈们行了礼。   等她直起身来,郦老太太就发话了,她对沈婉道:“今日延年堂内坐着的都是你的长辈们,除了在京里的三房之外,沈家包括宗房在内的五房人的主事人都在这里。老太爷因你而故去,你所犯下的罪乃是大不孝。今儿在这里,大家要议一议你的罪,看该作何惩罚,否则无法让沈氏族人心服。”   郦老太太话毕,扫视了众人一番,她特意看了长子,也就是说现如今的族长沈昌一眼,希望他能够先发表意见。   可沈昌却眼观鼻鼻观心,毫无动静。   想来也是,现在的郦老太太主持家庭会议,要议论如何处罚他的亲生女儿,他这个当爹的怎么可能先发表什么意见。   难道是要让他大义灭亲吗?   女儿虽然有过错,也是犯了族规,是该被处罚,可他却觉得自己这个当爹的不能先说话。   潜意识里,他当然是想要护着女儿。   沈昌不说话,可有人却说话了,这人是宗房的二老爷,也就是郦老太太的二儿子,沈昌的亲弟弟沈显。   沈显这个人一直喜欢修玄问道,不管俗事,只顾自己长生。   一般的沈家俗务他是不爱管的,可今日他却来了,只见他捋了捋胡子,又擦了擦眼睛,脸上露出哀戚之色道:“我实在是没想到阿爹这样就走了,这些年来我只顾着修长生之道,甚少在阿爹跟前尽孝道。我原以为自己炼出仙丹来给阿爹吃,阿爹服用了能长生不老,那也是尽孝了。可没想到,我还没炼出仙丹来,阿爹就撒手而去了。这真是子欲养而亲不在,我……我……”   说到这里,他又挤出了几滴眼泪,显得十分哀痛,哽咽了好久。   堂上的郦老太太见状,又红了眼圈儿,跟着掏出帕子来擦眼泪。   沈婉却对一直以来不问俗事,只管自己修炼长生之道,对父母甚是淡漠的二叔突然流露出这样的孺慕之情感到微惊。   难道真像二叔说的,他对祖父和祖母的感情是藏在心里的,平时没有表露出来而已?   堂下有人劝沈显别这样惹得老太太伤心。   沈显就拿袖子擦了擦眼,平复了下来,接着看向沈婉,面容一肃,开始指责她让自己失去了父亲,让沈氏族人失去了一个好族长。沈婉的所作所为实为大不孝,这样的沈家子孙不配留在沈家,故而,他建议将沈婉除族,赶出沈家。   他的话音刚落,就有不少人附和,说他们也认为应该将沈婉除族作为惩罚,否则无法告慰老太爷的泉下之灵。   一时之间,延年堂内群情激奋,越来越多的人赞同沈显的提议,将沈婉除族,赶出沈家。   因为夏妈妈早就跟沈婉议论过除族之事,沈婉倒没有显得有多慌张,她赶忙跪下向老太太求情,说自己知错了,请老太太网开一面,只要不除族,其它的惩罚她都接受。   郦老太太听了沈婉的恳求沉吟不语。   沈婉便又向其爹沈昌求情,说的是跟向老太太求情一样的话,只不过多出来了她为人女,也想在爹娘跟前尽孝的话。   沈昌听了动容,便看向其母郦老太太,道:“老太太不是最疼婉儿的么?”   不等郦老太太回话,沈显已经愤然出声:“大哥,你忘了阿爹是怎么死的么?如今你作为沈氏族长,怎能徇私袒护女儿,你这样做如何让其他的沈氏族人心服?”   沈昌噤声,不敢说了,他带些歉然地看了沈婉一眼,垂下了头。   这时候,忽然从堂外闯进来一人,这人进来之后直接奔到郦老太太跟前跪下,抱着郦老太太的腿,哭着替沈婉求情。她说这一次的事情也不能全怪沈婉,始作俑者应该是萧玉琅。公公出事,沈婉也不是故意的。既然是无意为之,公公出事了,这惩罚就不能是除族,因为沈家的家规里面除族一条并没有规定无意为之的不孝之举,属于除族之列。她还提到沈婉小时候是如何在老太太跟前孝顺老太太的,她恳求不要让女儿失去向老太太尽孝的机会。   只要不除族,其它的处罚比如说迁出沈家居住,没收家族给沈婉的陪嫁这些都可以。她说完这些,狠狠地盯着沈昌看,沈昌接收到他的目光,大概明白她什么意思了,犹豫了一下,朝着她微微地点了点头。   延年堂里面,余氏这一番哭闹到底起了点儿作用,郦老太太没有当即宣布如何处置沈婉,而是让沈婉将其娘亲余氏扶下去,众人再议一议,再决定如何处罚沈婉。   沈婉扶着娘亲回了荣辉堂,发现夏妈妈早在那里,原来刚才娘亲去延年堂大闹是夏妈妈出的主意。   坐立难安地在荣辉堂里等了半个多时辰左右,沈婉又被叫去了延年堂。   郦老太太当众宣布,没收沈婉的一切陪嫁以及妆奁首饰,责令沈婉离开金陵,去沈氏在苏州的老宅居住,顺带管理沈氏在苏州的义田和学田,除了上交公中的粟米,剩余的为沈婉日常生活之资。没有老太太的准许,沈婉不得返回金陵,不得进入沈家,不得跟沈家族人联系,沈家族人也不得暗中资助沈婉,若是有所违犯,则将沈婉除族。   作者有话要说:  即将开始第二卷,发迹之路:) 第52章   郦老太太为了服众, 派二老爷沈显去执行没收沈婉的陪嫁和妆奁首饰,大老爷沈昌在一边监督。   沈显便口口声声以遵母亲的吩咐为借口,把沈婉的陪嫁田庄房屋铺子的契书, 以及沈婉这三年攒下的银子,房里面的妆奁首饰搜刮得干干净净。   而且还把夏妈妈和安春和安冬也作为沈婉的陪嫁, 不准她们跟随沈婉去苏州。   如此一来, 就只有景兰和翠竹这两个她买的丫鬟不在陪嫁之列, 可以跟着她去苏州了。   沈婉可以带走的也就是她的衣裙, 这不在老太太宣布的没收上交公中之列。   余氏便亲自带了丫鬟婆子过来给沈婉收拾衣裳锦被帐幔等物。   苏州沈家老宅那个地方, 已经好多年没有沈家的人去了,那里只有几个沈家的家仆看守老屋。因此余氏让沈婉把屋子里能带的衣裳帐幔等都带上, 不然去了那里, 怕她没有钱购置这些东西, 连个基本的居住之处也布置不出来。   忙活了好几天, 余氏带过来的人给沈婉打了十好几个大包袱, 沈婉的衣箱里面的衣服差不多都包在里面了,还有她女楼的住处的床上铺的盖的,悬挂的帐幔等也包含在内。   沈家给沈婉雇了一艘去苏州的船, 并且派了一个老管事带着两个小厮, 拿着郦老太太的信陪着沈婉一起去苏州。   临行之前, 沈婉去向老太太辞行, 老太太却并没见她,只是让人告诉她,去了苏州以后好好反省。若是要问什么时候可以回沈家, 那要等到她这个老太婆去见老太爷那一天。   沈婉知道祖母还在为祖父暴亡之事伤心,还在怪自己害死了祖父。   对于这一点,沈婉自己也觉得有愧,认为老太太这么对自己情有可原,她朝着老太太呆着的西次间磕了头,说:“孙女这就走了,愿祖母身子安康,长命百岁。”   郦老太太隔着帘子也听到了沈婉的话,然而终究是没有回应她。   沈婉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延年堂,又去爹娘所在的荣辉堂向他们辞行。   沈昌和余氏把这几日交待沈婉的话又重说了一遍,不外乎是去了苏州,什么都要小心,要三思而行,要低调做人。以及虽然老太太说了沈婉不能跟沈家人联系,沈家人也不能资助她,可是沈昌在苏州还有几个朋友,她娘的娘家余家在苏州还有亲戚。遇到事情,或者说过得艰难了,可以去找他们帮忙。   两口子把写给朋友亲戚的信都交到了沈婉手里,让她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沈婉将信收起拜别爹娘。   余氏拉着女儿的手哭着不愿意放手,说老太太也是太狠心了,竟然让伺候女儿多年的夏妈妈还有安春和安冬都不许跟着女儿去苏州。   女儿才十八岁,才和离了,去那么远的地方,万一遇到事情,没有个长者在身边可怎么办?   沈婉让她别担心,她说自己也不是小孩子了,能够应付一切。   其实,她要真是一个十八岁才和离的大家小姐,又没有出过远门的,这就带着两个小丫鬟去人生地不熟的苏州,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但她可是一个重生的,前世活了七十二岁,见过不少大风大浪,也去过不少地方的沈婉。   这一次被家族赶去了苏州,要遇到种种困难,她早已经有心理准备,而且凭借前世的人生经验,她自信她能够应付一切,所以一点儿也不慌。   甚至她对去苏州一点儿也不忐忑,还隐隐向往呢。   因为景兰会跟着她一起去,到了苏州,两人可以朝夕相处,即便做出什么亲热的举动也没有沈家人在一旁,她跟景兰都不会被束缚。   对于沈婉来说,她将苏州之行看做了一个难得的机会,她可以跟景兰一起经历许多,增进感情。   只要有自己喜欢,自己爱的人在身旁,即使去了天涯海角,她也会无所畏惧。   荣辉堂外,沈婉的两个弟弟,沈世思和沈世都,有二房的沈娇,以及夏妈妈,安春和安冬都在外面等着。见到沈婉出来,纷纷上前来跟她说话,祝她一路顺风,盼望她早些回到金陵。   沈婉看着眼前洒泪的众人,也是红了眼圈儿,她逐一跟他们道别。   沈娇等人将沈婉,还有同行的景兰和翠竹一起送出了沈家,送上了船。   船开了,远远地看不见了,他们才擦拭了眼泪回去。   从金陵到苏州,坐船去不过四个多时辰。   沈婉等人是辰时末(早晨九点)左右上船的,姓严的老管事告诉她们大约在申时(下午四点)左右就会到苏州。   苏州沈家的老宅在城郊的金河镇,离苏州城约莫二十里左右,在老宅附近有学田二百亩,义田一百亩,总共三百亩田。   所谓的学田,就是这个田的产出用来供应沈家族人的子弟们上学所用,至于义田则是用来救济族内的孤寡老幼的。   沈家数七八十年前还没有迁到金陵时,就是住在沈家老宅,置办的田产就是现在被称为学田和义田的土地。   苏州的沈家老宅沈婉以前听说过,还从来没有去过,就算是前世,她去过不少地方,也没来过苏州老宅。主要是苏州老宅差不多属于被沈家族人遗忘的地方,那三百亩的田地的产出在后来成为金陵望族第一家的沈家人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   郦老太太让沈婉来管理这百亩地,地里面的产出除了交公之外才是她的平常生活之资,沈婉料想应该非常微薄。既然她被老太太惩罚,老太太定然不会给她提供优裕的生活条件。   不过,她并不过于担心这件事,她觉得凭借她前世的生活经验,到了苏州,她应该不至于过得太差。更何况,她还有父母给她的几封信,实在困难了,还可以找人帮忙。   相对于沈婉的坦然,景兰和翠竹两个丫头却是挺忐忑的。别看景兰是个穿越者,可她穿越前只有十八岁,是个大一生,同样是没来过苏州的。翠竹就更不用说了,当她知道主子沈婉被郦老太太惩罚,失去了所有的陪嫁和财物,并被赶到苏州去,有生之年也不知道能不能回金陵时,差点儿吓傻了。   跟着沈婉从沈家别院到萧家,再从萧家到沈家,翠竹以为她将要成为大家族里面有见识好吃好喝,穿绸缎的大丫鬟。哪想到,没上一个月,就会跟着主子去苏州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这落差太大了。   说实话,她是真不想跟着主子一起去苏州,她想留在金陵城里的沈家做丫鬟,就算不做二等丫鬟,做个三等的干杂活的小丫鬟她都愿意。   但是,主子说了,她跟景兰都要跟着主子去苏州,因为她们不是沈家的丫鬟,也不是萧家的丫鬟,是她沈婉的丫鬟,因此只能跟着主子。   沈家和萧家都不要她,她也只有跟着沈婉去了,好歹虽然沈婉没有钱了,但是太太命人打包了那么多衣服布料锦绣绸缎给主子。   那些东西都是好东西,翠竹想,没钱了把这些东西拿去当铺当了,日子也不至于过得太差吧,更何况,老太太说了,主子还要管苏州那边的田产。也就是说,她的主子最次也是一个有房子住,有地租可以收的小地主,跟着她也不至于饿着冻着。   好在景兰也要跟着去,而且看起来景兰一点儿都不害怕不沮丧。   她就问景兰了:“难不成你不怕去苏州么?那里可是比金陵差多了,甚至比沈家别院还差。”   景兰告诉她四个字:“随遇而安。”   这四个字,翠竹在沈家别院当丫鬟时,没少听范管家和陈妈妈训人,他们一开口就说凡是当奴仆的人要知道自己的身份,要随遇而安,不要不安分,不然没好下场。   哎,既然是做丫鬟的人,当然是要随遇而安,主子去那里自己跟着去那里了,谁叫自己是做丫鬟的命呢。   命该如此,就要认命。   这么一想,她也就接受了现实,跟景兰一起帮着沈婉收拾东西。   景兰能说,自己的镇定都是装出来的吗?   翠竹都吓傻了,她要再表现得惊慌失措,不是给沈婉添堵是什么。   什么也为沈婉做不了,至少不要给人家添堵吧。   两个小丫鬟忐忑归忐忑,等她们一坐上去苏州的船,立刻就被河岸两边的风土人情吸引了,脸上也慢慢地露出轻松的笑容来。   此时不过四月中旬,还是暮春时节,沿河两岸烟柳行行,草色青青,天高云淡,绿波荡漾。   除了景色优美之外,就是那些在河边洗衣裳的妇人,钓鱼的钓叟,河上撒网的渔翁,还有养鸭的赶鸭人吸引了两人的目光。   景兰和翠竹都没有出过远门,做丫鬟时更是整天就在宅门之内忙碌,基本上出不去。   现在能有这个机会坐着船悠哉悠哉地欣赏暮春时节江南的风景和人物,当然是非常惬意的。   沈婉呢,也跟她们一样,不时往外看,偶尔也说上两句话,显得主仆之间十分融洽。   景兰也很享受这样的时光,有沈婉在身旁,鼻子里不时钻进来她惯用的兰花味儿的熏香,耳畔不时响起她的温言细语,还有翠竹这么个爱说话的话痨在旁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离开金陵时,她只想了原身的家人一刹那,就将那种离愁抛开去了。   对于将要陪着沈婉一起去苏州过的新生活,她隐隐地很是期待。 第53章   果真如同严老管事说的, 申时(下午四点)左右,沈婉等一行人坐的船到达了苏州码头。   随行的两个小厮帮着把船上装着的十几个包袱搬下了船, 放到了去雇来的两辆马车上,沈婉和景兰翠竹主仆三人坐另外一辆马车。   一行人坐着三辆马车往金河镇去。   到了金河镇时,太阳已经落山,暮色四合了。   金河镇是一个不大的镇子, 镇子上拢共只有两三百户人家,一条东西向的主街, 其余都是南北向的小巷子。   沈家老宅在镇子最南边, 再往南就是沈家拥有的那三百亩学田和义田了。   当三辆马车在沈家老宅跟前停下,沈婉带着景兰和翠竹下了马车,看到那将近百年的沈家老宅时,心中只有一个感觉, 这个宅子真是历经沧桑。   景兰借用一句穿越前比较流行的词儿形容她自己的感觉,那就是“哇凉哇凉”的。   老宅就是老宅, 名副其实。   房门斑驳,墙上早就没有白灰了,露出青砖的墙体,屋顶的瓦上长了不少衰草, 跟金陵的沈宅一比,简直寒酸极了。   严老管事命同行的小厮上去拍门, 好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   开门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瞎了一只眼的男子,他一见到严老管事就上前来哈着腰向他行礼。   严老管事让他起身, 接着转脸对沈婉说:“姑娘,这人叫丘六,是沈家的世仆,他跟他娘子赵四娘在这里替沈家看守老宅。”   接着严老管事又对丘六说:“还不过来向沈家宗房的大小姐行礼,她以后就要在沈家老宅住下,并顺带着管理沈家在苏州的学田和义田了。”   丘六早就看到了站在严老管事身后不远处的沈婉了,他还在想这是哪家的美貌的少奶奶,怎么会跟在严老管事身后到这里来?   待到严老管事介绍说这是沈家宗房的大小姐,他才明白眼前这个人是谁了。   只是沈家宗房的大小姐不是嫁给了萧家的嫡长孙吗,怎么刚才严老管事说她以后要在沈家老宅住下了?   好像想到了丘六在想什么,严老管事便简单对丘六说了下沈婉已经跟萧玉琅和离,老太爷又因为沈婉跟萧玉琅和离故去了,老太太便罚沈婉到沈家老宅来反省思过。   当然太详细的情况,严老管事没有对丘六说,在严老管事看来,丘六还没有资格让他浪费太多口水。   反正丘六明白沈婉到这里来,是郦老太太的意思就行了。   沈婉这种主子,若是在平时,丘六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实在是作为沈家最下等的家奴,他跟沈家宗房嫡出的大小姐一个在地下一个在天上,等级尊卑相差太大。   所以,丘六在明白沈婉的身份之后,先是震惊,后来回了神,就算知道沈婉是被郦老太太惩罚,才来这里的,可他还是不敢丝毫怠慢沈婉。   于是他忙上前去向沈婉行了个礼,恭声道:“小人丘六见过姑娘。”   沈婉抬抬手,示意他起身。   丘六站起来之后,忙躬身请沈婉等人进去。   沈家老宅一共有三进,门厅进去连着三个有天井的院落。   丘六和其娘子赵四娘住在头一进,后面两进都是常年锁着门。   赵四娘那个时候正在厨房烧火做饭,听到外面有人说话,还传来纷沓的脚步声,听起来像是不少人进来了,就出来看是怎么回事。   平时沈家老宅就他们夫妻两个,难得有人来,她当然会觉得好奇。   丘六在前引路,看到他娘子从厨房里出来了,连忙招呼她过来,让她来拜见沈婉。   赵四娘就跛着脚过来了,原来她瘸了一条腿。   这两夫妻一个人瞎了一只眼,一个瘸了一条腿,景兰见了在心里吐槽,这也配得太好了。沈家居然让这样两个人看守沈家老宅,可见这老宅在沈家人心里的地位是怎样的了。   赵四娘跟她男人一样,见到沈婉,就跟见到天上下来的神仙一样,她恭恭敬敬地向沈婉行礼道福。   沈婉一样叫她起来说话。   旁边的严老管事这时候摸出了一两碎银子出来,交给赵四娘,让她快去镇上没有关门的小饭店里弄些饭菜来,晚上好招待大小姐一行人吃饭。   赵四娘接了银子,跛着脚先回厨房把灶堂里的火灭了,这才出去买饭买菜。   丘六摸出了身上带着的钥匙去把后面两进屋子的大门打开了。   一打开门,迎面扑鼻而来的就是潮湿霉臭的味儿,撞进众人眼中的是破损的门窗,还有长了满院的齐膝深的乱草。   丘六问沈婉住第二进还是第三进,因为这沈家老宅的屋子都空着,随便住哪里都行。   沈婉蹙起眉道:“再看看后面。”   一般宅子的最后一进都是给家中女眷住的,也就是说会有绣楼,她当然希望可以住进绣楼去。   丘六便又在前面引路,打开了第三进的屋子的大门。   果然如同沈婉预料的,这沈家老宅第三进有座绣楼,只是房屋的破损状况和前面第二进也差不多,没有一扇好的门窗,屋顶上,院子里长满青草,时不时还有老鼠从草丛里钻过。   走进屋子去看,可以看到屋子里面落满灰尘,挂满蛛丝,地上不时有蚂蚁爬过,还有蜈蚣等虫子出没。   唯一好点儿的是,这屋子里面还有些床和桌椅等家具,而且看款式,都是女子用的。   这些家具好几十年下来,还没有朽烂,只能说当初作为金河镇土财主的沈家打家具时选用的上好的好木材,又刷了一层一层的土漆。才让这些家具保存至今,才使得沈婉等人到了这里不用睡在地上。   沈婉又上楼去看了看,最终决定暂时住在楼下,因为她去楼上看到屋顶的瓦有破损,害怕屋子会漏雨。如果住在楼下的话,好歹有楼板可以挡一挡,不会被淋得那么惨。   跟着沈婉同来的严老管事还算是个好心人,他被郦老太太派来送沈婉来苏州沈家老宅前,沈家宗房二老爷沈显见过他,授意他对沈婉态度恶劣些,因为老太太要严惩她。   当时严老管事点头答应了,不过,真送沈婉来苏州时,他就没有按照沈显的要求做。   严老管事认为沈婉虽然被郦老太太惩罚了,可她爹还是沈家的现任族长呢。老太太虽然说沈婉回金陵除非她去见老太爷了,可是老太太年纪大了,谁知道她能活几年。要是不几年老太太就去见老太爷了,到时候沈婉回去沈家,还不是宗房的大小姐,荣华富贵一样少不了。要是听沈显的得罪了沈婉,那时候自己就要倒霉了。   这会儿他看到沈家老宅的房屋如此糟糕也是暗暗皱眉,于是他立即吩咐同行的小厮去打水来,把这女楼的楼下的五间屋子收拾出来。   景兰和翠竹当然也不能闲着,挽起袖子去打扫屋子。   他们打扫屋子的时候,赵四娘拿着严老管事给的一两银子去买了饭菜,用食盒提回来了。   严老管事便请沈婉去前面丘六和赵四娘的住处用饭,至于还在打扫房屋的两个小厮和景兰等人,则是给他们留饭,等他们打扫好了再吃不迟。   沈婉点点头,看了一眼还在擦洗家具的景兰,跟在严老管事身后出去了。   丘六和赵四娘住的屋子里有桌椅,相对于后面景兰等人正在打扫的房屋来说干净多了。   赵四娘把专门给沈婉买的饭菜摆在桌子上,她跟她男人丘六则是去厨房吃饭。   沈婉请严老管事坐下一起吃,严老管事不肯,端着碗去旁边站着吃。   在严老管事看来,沈婉即便是沈家的罪人,人也年轻,可她还是正儿八经的主子,他这个受雇于沈家,为沈家管理家务的人算是下人,当然不能跟沈婉一桌吃饭。   沈婉见劝说不动严老管事,也只得默默地用饭了。   金河镇小饭馆里的饭菜当然很粗糙,对于沈婉这样吃惯了精细美食的大小姐来说,味道真得挺糟糕。   不过今早从金陵上船,到现在她只是在船上吃了两块糕点,也的确饿了。   饿了,也就不太讲究味道,而是只求果腹吃饱了。   勉强吃下一碗粗糙的米饭之后,沈婉放下了筷子不吃了。   严老管事吃了一碗后,也放下了碗筷,他倒并不觉得这金河镇小饭馆里的饭菜有多难吃,而是因为他已经年过五十,吃多了肠胃会不舒服。   郦老太太之所以派严老管事送沈婉到苏州来,是因为严老管事每年都会跑一趟苏州,将苏州这里三百亩田产出的大米收起来,用粮船运回金陵沈家入库。因此他对沈家老宅也好,还是沈家委托管理三百亩田的庄头,都比一般的沈家管事熟悉。   往常吃完了饭,沈婉都习惯喝一道茶,可这里却并没有茶水,她只能拿起桌子上的一把瓷壶,倒些凉开水到饭碗里,将就喝下去半碗。   严老管事随后也倒了些水到自己捧着的饭碗里喝了。   随后,他对沈婉说了自己的安排,明日他会让人把管理沈家苏州学田和义田的两位庄头叫来,让他们两人拜见沈婉,以后这苏州的学田和义田就让沈婉负责征收粮食。他提醒沈婉,沈家每年是按照每亩二百斤粮食征收的,这也是两位庄头上报的农田产粮的数目。   但实际上,据他了解,沈家的这三百亩田都是好田,风调雨顺的年景多半可以每亩产粮五百斤以上。除去给雇农的工钱,庄头们可是赚得不少。当然也有灾年,地里的产出粮食没有五百斤。不过,在苏州这边,十年之中,也仅仅会碰到一两年灾年。沈家的规矩,若是碰到灾年,上交的粮食减半,也就是说每亩一百斤。   后面的话,严老管事没说了,但沈婉可是非常清楚他的言下之意了。   老太太让她来管理这三百亩田,她的日常生活所需要的钱要从这三百亩上来,那么只有庄头们多交粮食,她才能有余钱吃饭,有余钱花销。而已经习惯了占沈家这三百亩田便宜的庄头,岂是那么轻易就把已经吃到嘴里的好处给吐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是两个女土豪啊。只是景兰比较年轻要去争第一。我这么说,你们懂了没? 第54章   景兰和翠竹, 还有那两个小厮一直忙到天都黑透了, 才把沈家老宅最后一进绣楼的底层收拾出来。   而且这收拾也是大致洒扫干净,能够住人了。   沈婉吃完晚饭回来,就让他们都别干了, 先出去吃饭, 吃完饭各自歇下, 等明天再收拾。   不知道其他人累不累, 但景兰觉得自己是真有点儿累了, 也饿了。   这个沈家老宅这么破烂,景兰估计光是打扫卫生, 弄得干干干净净就需要十天半个月。至于要补一下屋顶漏雨的瓦,修一下朽烂的门窗这些, 就更需要时间了, 还需要钱。   但要是不弄好,这地方就不是人能住的。   景兰和翠竹两个人出去,外面赵四娘带着她们两个去厨房吃饭, 至于那两个小厮则是捧着一个饭菜混合在一起的粗瓷碗在厨房外面站着吃饭。   金河镇小饭馆里面买来的粗糙饭食, 景兰和翠竹两个人却是吃得津津有味儿。   赵四娘在一边看着她们吃,一边笑眯眯地问她们两个一些话。   比如说金陵沈家怎么样,是不是用黄金当瓦, 用白玉铺地,是不是主子们每顿都吃的山珍海味。   景兰和翠竹听了直笑,翠竹说:“赵娘子,你还当金陵城是在天上啊, 沈家就是天宫?”   赵四娘睁大眼问难道不是吗,她可听说了,沈家在金陵可是头一家啊。   “头一家也不是你说的那样,就算京城里皇帝住的皇宫也不可能用黄金当瓦,白玉铺地。”景兰一边划拉着碗里的饭菜,一边说。   一旁的翠竹听了就问景兰:“你这样说,难不成你去过皇宫?”   景兰只得打个哈哈说,她是听沈婉说的,她怎么可能去过皇宫。   提到了沈婉,爱打听八卦的赵四娘就问两人,到底沈婉为何会到这么偏僻的沈家老宅来,毕竟她可是沈家的嫡长孙女啊。   景兰随着沈婉下马车的时候,已经听严老管事跟丘六说了主子来这里的原因了,便问赵四娘,难道她男人没跟她说过吗?   赵四娘道:“倒是说了的,不过……”   景兰:“没有什么不过,就是那样。”   赵四娘撇撇嘴,知道眼前这个跟着沈婉来的小丫鬟不愿意说主子的是非,自己再要提,人家就不高兴了,便也不再打听下去了。转而问起了景兰和翠竹,她们以后是不是自己做饭,要是自己做饭的话,后面绣楼旁边的那个小茶房就要找匠人来重新砌灶。砌了灶台,还要买些锅碗瓢盆之类的东西,以及米面油盐之类,总之够忙活一阵的了。   “姑娘没跟咱们说过,这要回去问过姑娘才晓得。”翠竹老实回答。   景兰却问赵四娘,要是现在她们不做饭,让赵四娘帮着做,她做吗?   赵四娘忙点头:“做啊,大小姐要是不嫌弃我做的饭难吃,我就做,只是这柴米油盐要大小姐给钱买的。”   景兰便又问她:“我和翠竹,还有姑娘三人的饭都由你来做,你看,一月这柴米油盐菜的钱要多少?”   赵四娘道:“端看怎么吃,若是每日有鱼有肉,这一月也要五两银子的。若是节省些,十天半月吃一回鱼和肉,也要三两银子的。”   景兰和翠竹听了互看一眼,再看向赵四娘,翠竹皮笑肉不笑地说:“赵娘子,你给我们一月五两银子,我们做饭,每日有鱼有肉,饭管够,你们两夫妻来吃就是。”   “吓!一月五两银子?我跟丘六要吃上一年了!”赵四娘吓了一跳道。   她这么说是因为,她跟丘六两人看守沈家老宅,吃的米是从沈家苏州的田里来,每年收了粮食,严老管事都会给他们两夫妻留下一千斤米。而平时吃的菜也是两夫妻自己种的,沈家老宅后面原先是一片花园,后来荒废了,就被他们开垦出来种菜了。因此,他们两夫妻的米和菜都是不花钱买的,五两银子只用来买柴买油盐,过年过节买点儿鱼和肉吃。   景兰和翠竹这会儿闻言捧着碗笑出了声,赵四娘这才明白过来被两个小丫鬟耍了,不由得脸上辣辣的,叉着腰说她们两个小蹄子奸滑。   “赵娘子你这话可不妥当,为何你让我们一月出五两银子的饭钱就可,我们叫你出五两银子,我们就奸滑了呢?”翠竹敛了笑问。   赵四娘犟嘴道:“我跟我男人是两口人,你们三口。”   “那你们给我们四两也可。”   “……”   景兰拉一拉翠竹,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别说了。   她想,毕竟初来乍到,要仰仗这丘六夫妻的地方还多,用不着这就在言语上跟赵四娘杠上。   赵四娘怎么想的,景兰很清楚,那就是想通过给她们做饭,在她们主仆三人身上弄些油水,这是处于赵四娘这样位置的人都会有的想法。只是这个赵四娘太贪了,一开口居然要她们一月出五两银子的生活费。   要知道,在江南的乡间,若是农民,一家四口一年下来只需要二三两银子就可以对付一年。当然农民自己有粮食和蔬菜,二三两银子就买些油盐调料。   要是在城镇,一家四口一个月二两银子买些柴米油盐就能度日了。   在这个时代,百姓们都是常年吃素的,只有过年过节才会吃肉,因此二两银子足够一户普通人家的生活费。   就算经常吃鱼吃肉,这生活费往上再添上一两银子,拢共三两银子就足够了。   赵四娘一开口就要五两银子,这也是太贵了,翠竹才会那样说话戏弄她。   此时景兰也吃完饭了,她放下碗筷,对赵四娘笑一笑道:“方才我跟翠竹跟赵娘子说笑,还请娘子不要放在心上。娘子既然想帮我们姑娘做饭,那么我也跟娘子说句实在话,每月三两银子,晚间给我家姑娘做些荤菜,平日每顿两个素菜就行。服侍好了姑娘,少不了你的好,可别忘了,现如今沈家的族长是谁。”   景兰说到最后时,已然加重了口气,她相信,赵四娘听得出来话中的意思。   果然,赵四娘听了景兰的话,脸上现出谄媚的表情,忙点头说:“好,好,就按照姐姐吩咐的做。”   这赵四娘三十多岁的人了,居然喊景兰姐姐,景兰也是醉了,不过她知道,人家赵四娘这么喊是尊重她的意思,并不是真把她当姐姐。   景兰点点头,继续道:“那就从明日开始,早上给姑娘还有我跟翠竹送粥菜进来。粥,每人两碗的量,不能太稀,不能太稠。菜一个腌菜,一个新摘的当季青菜,少油少盐。晌午和晚上,炒两个当季的菜。晚上,除了两个炒菜,给姑娘蒸个蛋,或是炒个荤菜,只二两肉就行。明日你送粥菜进来,姑娘就会给你三两银子。还有这一日三餐的时辰,你记住,辰时初,午时正,酉时初。”   赵四娘鸡啄米一样点头,谄笑着说:“好,我记住了。”   景兰想了想又道:“还有这茶水,你也按照这三个吃饭的时辰送进来,待后面的小茶坊找了匠人来砌了灶,就不麻烦你烧水了。”   在景兰跟赵四娘说话的时候,翠竹跑去找了个木盆子出来,倒了灶上大铜壶里的水在里头。   她一边倒水,一边在旁边补充道:“还有这洗漱沐浴的水,也得备下,分早晚,朝食之前,晚饭之后送来。先麻烦赵娘子几日,待到后面的小茶房可以烧水了,就不麻烦赵娘子了。”   赵四娘当然说不麻烦,她会按照两位姐姐说的做。   景兰看了翠竹倒在木盆里的水觉得不够她们主仆三人洗漱的,就又管赵四娘要了个木桶,把剩下的铜壶里的热水都倒干净了,她跟翠竹两个人一人端着一盆热水,一人提着半桶热水去后面绣楼。   她们进屋的时候,看到沈婉正在那里铺床,翠竹见状赶忙把木盆子放下,急道:“姑娘快放下,这些事怎能让你来做呢?”   沈婉回身看向两人,微微一笑道:“我如何不能做?反正闲来无事,早些把床铺好,便能早些歇下。”   翠竹已经奔到沈婉身边从她手里夺过了床单,开始快速地铺床,一边铺还一边解释说她跟景兰给沈婉打热水去了,又跟那赵四娘磨叽了一会儿这才回来晚了。   景兰把装着热水的木桶放下,又去找了巾帕出来放进木盆里,给沈婉拧了帕子擦脸。   她比沈婉矮上一头,需要踮起脚尖才能够得着沈婉的额头。   沈婉见她如此费力,也没有去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让景兰好擦一些,她似乎很喜欢景兰踮起脚尖服侍她。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想起景兰第一次服侍她沐浴时候的情景……   景兰给沈婉擦了脸,沈婉又去自己洗了手,让景兰给她擦拭干净。   接着景兰又服侍她洗脚。   按理说一路从金陵而来,晚上是该沐浴一番的,可这里条件太简陋,只能洗脸洗脚之后就睡下。   景兰在服侍沈婉洗脸洗脚的时候,就跟她说起了刚才在外间厨房里吃饭时,跟赵四娘说的那些话,她问沈婉:“姑娘,你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没跟你说,就答应了每月给赵四娘三两银子做饭钱。我是这么想的,咱们才来,光是修葺收拾好这第三进的屋子也要不少时日,哪顾得上买菜做饭。且让赵四娘先做着,等到这后面的小茶房砌灶的时候,咱们让匠人多砌两个灶眼,到时候咱们就可也自己做饭了,不经赵四娘之手,姑娘吃的东西还是要洁净些为好……”   没等景兰把话说完,原先一直含笑听着她说话的沈婉忽然捂着嘴干呕了两下,好像要吐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土豪的意思,这是强强,还有下个月我争取多更点儿。   谢谢亲们支持我,么么哒! 第55章   “姑娘!你没事吧?是不是晚上吃的饭不洁净, 你吃了不舒服?”景兰见状赶忙问。   沈婉来不及回答景兰, 一只手捂住嘴,又干呕了几下。   已经把床铺好的翠竹听到景兰的话,也走过来了, 见沈婉这样就去把木盆子端过来, 预备给沈婉接着呕吐物。   她说:“定是今日赵四娘去买回来的饭食不干净, 姑娘吃了难受, 这才要吐。”   沈婉见她们两个小丫鬟在那里紧张兮兮地看着自己, 有心想把自己怀孕的事情告诉她们吧,又觉得太早了。可要是不说, 她们这样担心自己又过意不去。   想了想,她决定过一阵子, 等在这里安定下来再说。   好在她现在的孕吐只是干呕, 不算严重,很快就过去了。   “我没事了,翠竹把盆子端走罢, 你和景兰还没洗脸呢。”   “姑娘, 你真没事了么?”   “嗯。”   翠竹这才把木盆子给端走了,她还说她跟景兰今日不洗脸也没什么。   自从景兰到沈婉身边服侍以来,她还没看见过沈婉这样干呕过, 因此她认定一定是沈婉吃了赵四娘从金河镇小饭馆里买的饭食,肠胃不适才这样。   她给沈婉擦了脚,给她穿上绣鞋,扶着她站起来, 接着说明日她会去厨房看着赵四娘做饭,要她把饭做得洁净些。只要不吃外面的饭了,沈婉就会好受些,不会肠胃难受要吐。   沈婉默默地听着,没吭声儿,心里却暖暖的。   她发现,自从到苏州沈家老宅之后,景兰好像一下子就能干起来了,里里外外的,主动安排这安排那。以前在金陵沈家,她身边有夏妈妈,有安春和安冬,就显不出景兰来。   一直以来,沈婉都希望把景兰培养成自己的左膀右臂。原以为,需要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教她,要很久之后景兰才能上手。   可现在看来,景兰远远比她想的更加聪明能干。   说实话,沈婉很高兴看到这样的景兰。   还有,到了苏州老宅,这里的情况这样糟糕,她又开始孕吐,景兰变得能干起来,又这样关心照顾她,沈婉莫名觉得自己竟然想要依靠在她窄窄的肩膀。   起了这种念头,沈婉就拉住景兰的手不放了。   等到景兰扶着她在西边梢间的卧房的架子床上坐下,她就要景兰一会儿洗漱完了过来陪自己。   景兰留意到她说的是陪她,而不是值夜,意思是要跟沈婉同床的。   自从上次沈婉要她就在身边睡,而景兰拒绝了之后,沈婉就再也没有那样要求过。   对于跟沈婉同床,景兰以前是拒绝的,那个时候她认为沈婉是有夫之妇,又是她的主子,两人相处时间也短,自己年纪又小,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不能脑子发热,跟沈婉发生关系。   现在呢,她也还是不想跟沈婉同床,就是怕两人之间的暧昧继续发酵,控制不住会出事。   但沈婉因为跟萧玉琅和离,被郦老太太放逐到苏州老宅这么个破旧的地方来,所有的钱财也被沈家没收了。景兰觉得这对沈婉一定是个重大的打击,尽管她在面上还是云淡风轻,可内心想必还是觉得很难过和无助吧。   环顾四周,昏黄的油灯发出的灯光下,斑驳的墙面,朽烂的门窗,除了靠墙的架子床外,寥寥无几的几样家具。这里实在是太寒酸和破旧了,和以前沈婉的居处比,简直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天上。   她又想起自己在沈家别院清雅的书房中,初初见到沈婉的时候,简直惊为天人,顿生倾慕之心。   以前志得意满的大小姐和现在正在落难的大小姐,两相对比,让景兰无法将拒绝的话说出口。   她迎着沈婉切切的目光,点点头说:“好。”   “那我等着你。”   “嗯。”   景兰将锦帐撩起,沈婉自己脱了绣鞋上床,倚靠在靠枕上,景兰又将锦被拉过来给沈婉盖上,这才重新放下帐子,说自己去去就来。   她到外面去跟翠竹一起将就沈婉用剩下的水洗脸洗脚。   翠竹在一边啰啰嗦嗦说:“明日要叫姑娘拿些银子出来,先把这洗漱要的盆子浴桶等物买了,趁着严老管事和那两个小厮还要在金河镇呆上一日,可以让那两个小厮去帮我们跑路买来。另外,这满院子的杂草也得拔了,还要买些雄黄回来到处洒一洒,驱除虫蛇,以及让老鼠也藏不住身。方才我出去倒水,见到草里好几只老鼠在跑来跑去,还见到一条蛇,将我吓得不轻……”   她一边说一边瞪大了眼,拿一只手拍着胸口,又说:“但愿今夜这些东西不要跑进屋里来,不然我得被吓着睡不了觉。”   景兰觉得她的表情有些夸张,还没有认清现实。   在苏州的沈家老宅见到老鼠蛇还有虫子不是太正常的事情吗,都到了这个地步了,怕有什么用?   穿前,景兰要是看见这些东西,肯定会吓晕,但现在,她不会再害怕。   见景兰始终是平淡无波的表情,翠竹便问:“对了,兰姐姐,你怕这些东西么?”   景兰摇摇头,道:“我想明日还是你跟我一起去买木盆木桶等物,让那两个小厮拔掉庭院里的杂草吧,将整个绣楼所在的院子收拾出来。那些活可不轻松,也费时,咱们去跑跑腿买东西好些。”   “那顺带叫上赵四娘,让她带着咱们去买,还能讲讲价,少花些银子。”   “好。”   洗完了脸和脚,翠竹把两人的洗脚水用木桶提出去倒了,回来把门给闩上。   好在绣楼的门还有个门闩,能闩门。   这苏州沈家老宅最后一进的绣楼是楼下五间,楼上五间。   楼下的西梢间和东梢间各有一张架子床,沈婉住在西梢间,这东梢间就归景兰和翠竹住。   景兰伺候沈婉去西梢间的床上躺着时,东梢间的床也被翠竹铺好了。   沈婉虽然被郦老太太放逐到苏州老宅来,没有钱财,可这床上铺的盖的却是极多。这真应了沈婉的娘余氏当初的说法,金陵沈家沈婉居处的那些屋内的帐幔被子衣物等要是不带去,怕她到时候连个居住的地方都收拾不出来。   本以为景兰今夜会跟自己一起住在东梢间,没想到景兰在端起油灯往东梢间走的时候,告诉她,自己今夜要去西梢间陪大小姐,不跟翠竹住。   翠竹一听立即就哇哇叫起来,说:“不行,不行,我怕,兰姐姐,你带上我一起去大小姐那里睡吧!”   景兰立即给否了她的要求,因为翠竹什么睡相她太明白了,就她这种的,带着她去沈婉那里睡,那才是要把大小姐给吓着呢。   于是她便把拒绝翠竹不能去大小姐那边睡的理由说了,还说了,大小姐从来没有叫她去值夜,估计也是早晓得她睡觉又磨牙又说梦话,吵得人睡不着。另外,翠竹要搞清楚,现在是在苏家老宅,也不是在金陵沈家做丫鬟,要是不迅速地让自己的胆子大起来,就不能伺候和保护好大小姐。这样一来,大小姐还要她做什么,不如把她给卖了,重新买个胆子大的丫鬟来。   景兰这么一说,到底是把翠竹真给吓着了,她觉得景兰说得很有道理,要是自己胆子太小,大小姐留着她做什么。一个胆小的,光给大小姐添麻烦,连自己也保护不了的丫鬟,大小姐一定很鄙视吧,然后不高兴就把自己给卖掉了。老实说,她现在已经跟景兰混熟了,而且习惯了服侍大小姐,要真是被卖掉了,去陌生的地方,服侍陌生的人,那个时候她才会哭死呢。   “那,我,我就在这里睡,不过,兰姐姐,你把油灯留给我。”翠竹弱弱地说。   景兰答应了,便把手上的油灯放在了床前一把扶手椅子上。   翠竹又要求自己爬上了床,钻进了被窝,景兰才能走。   景兰哭笑不得,然而还是答应了她,看见翠竹爬上了床,钻进了被窝,还把帐子放下压在垫的棉絮下面,这才离开了东梢间,摸着黑去了西梢间。   进了西梢间,景兰将门关了,又去端着油灯,走去检查下了窗扇可都关好了,见一切都妥当这才走去沈婉躺着的床前,把油灯放在床前的小条几上,脱了衣裳和鞋子上床去。   上了床,她跪在床上,把帐子四面垂下的部分都捞起来,压在床垫下面。   尤其帐门这边,她更是拿出了自己荷包里面的针线来将帐子两边给粗略地缝上。   沈婉在一边看着她如此忙活,不觉好奇,尤其是看见她摸出荷包里的针线来缝住帐门两边的帐子,就忍不住问她为何要这么做。   景兰一边缝一边说:“姑娘也看到了,这老宅里头有老鼠,有蛇,还有不少虫,咱们才住进来,又没有用雄黄驱蛇鼠虫蚁。不把帐子缝起来,我怕那些东西钻进来,姑娘跟我怕都会睡不好了。”   沈婉听了不由得夸赞景兰心细,能干。   景兰抿唇笑,手上的活儿不停,她又说她刚才跟翠竹商量来着,明日这院子里的杂草让严老管事带来的两个小厮来除,她自己就跟翠竹一起去买木盆木桶浴桶以及雄黄等物。   她问沈婉,自己这样安排可得当。   沈婉当然说好,还说她考虑得周祥,就按照她说的办。   景兰犹豫了一下,又问沈婉有多少银子,因为这关系到能买多少东西,先买什么,后买什么,以及往后如何安排日常生活。 第56章   沈婉告诉她:“手中没有现银。”   “……”景兰停住了手上的活儿, 转身愣愣地看向她, “姑娘,你是在说笑吧?”   沈婉摇头:“我没说笑,是真的。老太太不准我带走一文钱, 也不准沈家人资助我。有我二叔在一旁监督着, 我爹娘也不敢给我拿钱, 否则被发现了, 我就会真被除族。”   “那, 姑娘打算怎么办?这……”   “眼看就要用银子?”   “对了,姑娘我这里还有五两银子, 另有两根你赏我的金簪,要不明日我把金簪拿去当了, 先用着。”   “用不着花你的银子。老太太虽不叫我拿走一文钱, 可我屋里所有的衣裳绸缎大毛皮袄披风都叫我娘给我打了包袱带来了。没钱用,就当几件衣裳吧。”   前两日,余氏带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到沈婉屋子里来帮她打包衣裳, 景兰也在里头帮忙, 亲眼见到沈婉的貂鼠皮袄披风之类的衣裳有十几二十件。只是她不晓得这些衣裳的价格,但按照穿前对貂裘的了解,她料想应该很贵。   果然, 沈婉告诉她:“那些貂鼠皮袄,最便宜的也值六十两银子以上,即便拿到当铺当,减价一半也有三十两银子。有三十两银子倒可应付一阵。还有我那些褙子领子上的金镶宝钮扣, 一粒也得值一二十两银子。几十件这样的衣裳,也有上百粒金镶宝的钮扣,这也得值一两千两银子了。我跟你交个底,咱们不至于穷得没饭吃,施展不开的。”   景兰边听沈婉说话,边继续缝着帐子,默默算了算,三十两银子可以做如下安排。先给赵四娘三两银子,应付一个月的生活费,剩下的银子找人砌灶,把屋顶补下漏,恐怕需要花个十两八两的,剩下十多两,再买些必须的生活用品外,倒是可以像沈婉说的那样,足够应付一阵儿。   只是被郦老太太放逐到此的大小姐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去,这总当东西过日子终究不是长久之法。就算沈婉的那些值钱的衣服还有金镶宝的钮扣拿去卖了,她们不会受穷,但景兰却觉得不甘心。   对于一个从来没有进过当铺的穿越者,景兰固执地认为当铺还是尽量不去的好。一是去当铺当东西总是件没脸面的事情,二来当铺当东西,得到的钱比当的东西价值要少一半以上,这是睁着眼吃亏。除非,你以后赎回去。可是进了当铺来当东西的人大多数都是走投无路,真没钱了才会进当铺来当东西,就没有想过要赎回去。第三,当东西当成了习惯,就不会有紧迫感,想要改变艰难的处境了,会懈怠,会变得没出息。   景兰想清楚时,帐门两边的帐子也缝在一起了。她用牙齿把棉线咬断,接着将针线放进枕边的荷包里,这才转身对沈婉说:“姑娘,那就当一件最便宜的貂鼠皮袄子罢,以后都别当东西了。”   沈婉见她忙活完了,早已经揭开被子,让景兰进被窝里来,因为这还没入夏,晚上虽然不冷,但她还是担心景兰脱了外衣忙活了一阵子受凉。   待到景兰到她身边,靠在靠枕上,沈婉将被子拉上来给景兰盖上,两人并肩靠在靠枕上了,她才微微一笑,问景兰:“为何只当一件呢,你是怕以后赎不回来了么?”   景兰就把自己刚才想到的都对她说了。   沈婉边听边点头,道:“你说得都对,当初我娘叫我把屋子里的衣裳料子大毛披风貂鼠皮袄都打包了,只是防着万一手上紧没钱,可以将这些东西换钱。我也没想过要老去当铺里当衣裳换钱呀,活了这么大,还没干过这种事情,只觉有些没脸。哪能叫你们老去当铺,叫人家笑话。”   景兰就问她:“那姑娘,不当东西,又怎么挣钱呢?”   沈婉道:“明日严老管事要叫我见那两个管着咱们家学田和义田的庄头,我跟你说……”   她把严老管事说的那些话都告诉了景兰,景兰听完了也产生了同样的担忧,那就是既然那两个庄头管理沈家苏州的学田和义田十五年了,他们早就已经习惯侵吞本该上交给沈家的粮食,哪会那么容易就把占去的好处吐出来。   “大概,这也是老太太想考验我之处。若是我管不好这三百亩田,就得自己吃自己,即便带了些可以换钱的衣裳,不至于挨饿受冻。但长此以往,坐吃山空,始终不是个长久之计。”   “姑娘说得是。方才你说这苏州老宅附近属于沈家的田都是好田地,一亩田一年要产粮五百斤以上,可庄头却是只交上去二百斤,这还有三百斤被他们私吞了。我想,就算给雇农一亩地一百斤的工钱,这都还剩下二百斤。今年的粮价是一两银子两石粮,两石粮约莫三百二十斤。也就是说,庄头还要在每亩地上头落下六分多银子。三百亩地,一年下来就是一百八十七两左右。他们管理了十五年,这就有两千八百多两。十五年里就算有几年荒年,田里出不了这么多粮食,他们少占点儿,也不过一二百两银子。故而,他们侵占的银两数不会少于两千五百两。”   沈婉听景安说得头头是道,也是暗暗赞许,她听到最后握了景兰的手惊喜道:“阿兰,没想到你如此聪慧,我拢共教你算账也没多久,你就把帐算得这样清楚了。”   景兰抿抿春,说这是沈婉教得好。   其实呢,她想说,这点儿心算简直小意思好不好,自己的本事沈婉还没见过呢,以后她就会慢慢见识了。   “那两个庄头这些年来可贪墨的银子不少。不过我也奇怪了,为何沈家就没有人下来查账,而是放纵他们贪占沈家的便宜呢?”景兰问沈婉。   沈婉解释道:“这两个庄头一个姓刘,一个姓齐,其祖上都是替沈家办事的人,自从沈家搬去了金陵,他们的祖上留守苏州,一直帮沈家管理苏州的田地和买卖。因为有这交情在里头,估计沈家的主子知道他们上报的田里的产出偏少,可也没有追究。又或者他们往上头送了礼,上头收了好处,一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日子一长,每亩田上交二百斤粮就成了惯例了。”   景兰想了想又问沈婉:“那这两个庄头帮着沈家管理苏州的这三百亩田,沈家付了工钱给他们么?”   沈婉答:“付了,一年四十八两银子,每年严老管事下来收粮,还要赏辛苦费八两,加起来一年有五十六两银子。”   “既然付了钱给他们管庄子,他们就不该贪墨上交沈家公中的粮食。可既然已经形成惯例了,要让他们吐出来也是不易。不过,既然老太太让姑娘管这三百亩田了,他们若是不按姑娘的意思做,姑娘大可下年让他们别管庄子了,另外找人管。可若是他们识相,知道如何孝敬姑娘,姑娘就可以继续让他们管着,毕竟水至清则无鱼。”景兰缓缓道。   她似乎是一边思索一边说出这样的话,沈婉不由自主伸出另一只手去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赞赏:“阿兰 ,这脑子忽然开窍了呢,连水至清无鱼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景兰忙说:“这也是在姑娘书房里见到的。”   她这才想到自己今日似乎真得有点儿能干过头了,自从到了沈家的苏州老宅,不但自作主张处理了很多事情,还跟沈婉说了好多话。   这些话本来就不该是她现在这个年纪的景兰能够说得出来的,也就是原身的水平提高太快了。   再这么下去,该引起沈婉怀疑了。   她接着假装打了个呵欠,对沈婉说:“姑娘,我困了,想睡了。”   沈婉又摸了摸她的头,含笑道:“今日累着我的兰儿了,睡罢,好好睡一睡。”   她的语气如此宠溺,说的话又如此亲昵,这让景兰心里一跳。   景兰忙闭眼,不敢看这时一脸宠溺看着自己的沈婉。   沈婉让景兰稍微抬头,把靠枕拿开,景兰想到什么睁开眼,从沈婉手里拿过来靠枕,压在帐门这边。   她还是有些担心睡着了,油灯灭了,会有蛇鼠虫蚁些东西钻进来。   沈婉跟着躺下,景兰才闭上眼,沈婉就靠过来了,这一次比任何一次都更近。她的头枕在景兰窄窄小小的肩膀上,额头触到景兰的侧脸,顺滑的青丝拂在景兰脸庞,带来痒痒的触感。   既然头都枕在景兰的肩膀了,自然身体也贴在了景兰的手臂。   景兰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她丰盈的胸压在她手臂上的弹性和形状。   以及,沈婉如兰的气息无比汹涌地扑过来,挡也挡不住地钻进她鼻中。   景兰的身体一下子就热起来,她动了动,想往旁边挪一下。   哪想到,沈婉比她的速度快,一只手已经横着伸过来,抱住了她的腰,软声说:“别动,兰儿,让我靠一靠好么?”   作者有话要说:  又到月末了,营养液不用要归零了,你们懂的,么扎! 第57章   景兰的腰部最是敏感, 被沈婉这么一抱, 身上立时软了, 一点儿力气都没了, 自然不能再动。   沈婉完全感觉到了景兰身体的变化, 刚开始靠在她窄窄小小的肩膀上时, 她整个身体是绷紧的。可当自己的手伸过去抱住她的小腰时,她立时就软了, 并且似乎连呼吸都变粗了。   景兰的这种变化反过来刺激了沈婉, 让她的心跳开始失衡。   一开始, 沈婉真没有什么想法, 就只是想靠一靠景兰的肩膀而已。   被老太太放逐到苏州沈家老宅, 又被没收了全部的嫁妆和财物,沈婉虽然认为这没什么, 她能承受这样的打击,可是到底有些失落。到了苏州老宅, 眼前所见的一切比她设想的还要差,再加上孕吐,这些都让她感觉疲倦。景兰今日表现得这样能干, 她很欣慰, 莫名就想靠在景兰的肩膀上寻找慰藉, 缓一缓。   在这样破旧的地方,面对艰难的处境,景兰对于沈婉来说,就跟相依为命的人差不多。   她想要跟景兰亲近, 想要靠在景兰肩膀,实在是太自然不过的事情。   但是,她没想到的是,景兰因为她的靠近,反应这样大。   尤其是景兰突然变得粗重的呼吸,更是勾得沈婉的心蠢蠢欲动。   她想循着景兰粗重的呼吸,凑过去跟景兰气息相接,想要吻景兰,想要让景兰在她身下颤栗,想要压着景兰软软的身体。   只是这样一想,沈婉的呼吸也变粗变烫了。   呼吸都变粗的两个人很快身体也开始烫起来,景兰本来身体就因为沈婉的靠近发热了,贴着她身体的沈婉再一发热,她很快就出汗了,觉得被子里面很热。   她有些受不住了,便呢喃着说了一声:“好热……”   这话一说出口,她才觉得有点儿不妥当,听起来像是某种暗示。   此时正在天人交战,忍得很辛苦的沈婉听了景兰的呢喃,不由得心里一抖,紧接着就撑起身体,俯首下去吻景兰。   景兰被吻住后,反而一惊,下意识地就伸出手去推开沈婉,没想到双手却按在了沈婉丰盈的双峰上。   这样的动作无疑又刺激了沈婉,她的吻变得更强横霸道。   景兰很快就失守了,被沈婉裹挟吮吸挑逗,最后软成了一滩水,任由沈婉的舌在她口腔里肆虐。   好在沈婉在疯狂吻着景兰时,到底还记着景兰年纪小,手没有乱动,只是捧着景兰的头,让她不能动弹,好跟她口舌相缠。   沈婉觉得自己爱死了景兰口中那香甜的津液,还有那软嫩的小舌,呆呆傻傻而又羞涩,被自己追逐裹胁时,想要逃跑可却又力不从心。   前世难以忘怀的吻感排山倒海一般重新回来,让她无比激动,整个人都在颤栗。   景兰呢,感受也是很强烈。   毕竟这是她的初吻,不管是穿前,还是穿后,她都没有这种体验。   虽然一开始她非常吃惊沈婉竟然会吻她,还小小反抗了一下,但被沈婉的舌一侵入口腔,被她一缠上,景兰所有的理智都涣散了。   沈婉的气息,沈婉口中的味道,很不幸都是景兰喜欢和接受的。   很香又很烫,是她完全抵抗不了的诱惑。   她觉得自己完全沦陷了,背脊上阵阵过电,小腹那里也在收紧,甚至有热流涌出。   景兰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跟一个女人接吻,感觉还这样强烈。   之前,她觉得自己只是个颜性恋,喜欢漂亮的人,不管这人是男还是女。不过潜意识里,她还是偏向男的多一些,大概是被公众对同性恋的偏见所影响,认为弯了有点儿小羞耻,担心被人家说,还担心从此以后偏离正常的生活轨道,担心无法向父母亲人交待。   穿越后成为景兰,遇见沈婉,她不自觉地被这个美丽的女人吸引,还安慰自己是喜欢沈婉的颜,不会弯的。   直到沈婉撩她,她对沈婉产生了感觉,理智回归时,她用诸多借口来逃避这感觉,做着最后的顽抗。   所有堆砌的抵抗的堤岸在沈婉的热吻之下土崩瓦解。   如此强烈的感觉让景兰明白自己已经弯了,她无法再自欺欺人。   也不知道吻了多久,最后两人分开时,景兰觉得自己的舌头又麻又疼,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不知身在何方,不知身在何年,好象一直在云端浮着。   直到沈婉暗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兰儿,你不会怪我吧?”   她才从云端上缓缓落下来,她睁开眼,转头去看枕边那个灼灼望着她的人。   沈婉这会儿理智慢慢回归了,她的心绪有点儿复杂,后悔歉意惬意得意兼而有之。   后悔刚才太冲动没忍住强吻了景兰,歉意于景兰的年纪还是偏小,惬意则是因为吻景兰太舒服,得意呢,她得意景兰初吻被她夺走了。得到了景兰的初吻,意味着她将会得到景兰这个人。   方才她可是发挥了最强的吻技,就是想要景兰终身难忘,被她的吻技征服,一辈子都会想着她。   看景兰的反应,她想自己的目的应该已经达到了。   就像现在,景兰睁着秀目看着她时,眼里都是一派迷离。   好一会儿,景兰才说话,她的嗓音也是又哑又干,昭示着方才她有多动情。   “不。”她简单地说。   沈婉勾唇笑了笑,接着又低声问她:“……你……你觉着好么?”   这是在问她被吻的感觉好不好吗?   景兰讶然沈婉这么快就跟自己调情了,那种事后问感觉好不好的话不是调情又是什么?   一惯清冷的大小姐居然会调情,这……着实出乎景兰的预料。   不过,她很快回想起刚才被沈婉强吻时,她的强横霸道掠夺似的吻,不是也跟她外表的斯文柔婉完全不同吗?   景兰不知道为何把沈婉跟霸道总裁联系起来了,觉得自己招惹了一个热爱室内运动的霸气侧漏的女总裁。   见景兰不吭声,沈婉以为景兰是因为很羞涩,所以不回答,可她就是想晓得景兰感觉好不好,明明她自己已经从对方的身体反应里面读出来了景兰的真实感觉,可她就想听景兰说出口。   所以,她凑过去一些,贴着景兰的耳廓,哑声问她:“喜欢么?”   景兰被沈婉更加露骨的调情的话刺激得身体一抖,她赶紧羞涩地点点头,说:“喜欢。”   她怕自己再不回答,沈婉还会说出什么刺激的话来。   沈婉听了,满意地笑了。   她抬起一只手,轻轻将景兰额前的乱发拂开,柔软而形状优美的手从景兰额头轻轻抚下,经过景兰的鼻,到景兰的唇。她的食指在景兰的双唇上来回划过,她悠悠道:“兰儿,我早说过你是我的。自然,我也是你的。你放心,这一世我不会负你,我将只会有你一人。”   这是?这是在向自己许下承诺吗?   为她刚才对自己做的事情负责?   老实说,直到现在沈婉说出负责的话,景兰才想到自己刚才脑子一热,接受了沈婉的吻,其实也是在冒险,把自己放置在了一个不可预知的境地。毕竟沈婉是她的主子,沈婉吻了景兰,可用不着对景兰负责。   这种事情,完全可以解释成冲动游戏,景兰丢了初吻也就白丢了。   别说初吻了,这个时代就算她丢了清白之身,作为她主子的沈婉也用不着负责。   两个女人之间发生关系,会被绝大多数的这个时代的人看成荒唐的游戏。   但对于景兰这个穿越者来说,初吻对于她来说意义重大,那绝对意味着爱情,而不是游戏。   所以,当沈婉说出要对景兰负责的话之后,景兰既震惊也感动,她缓缓伸出手去握住沈婉覆在她唇上的手指,仿佛是要确定什么一样问沈婉:“姑娘,你是说真的么?”   “当然。你可知……”   帐外条几上的油灯此时恰巧灭了,景兰眼前一片黑暗,她刚才凝注着沈婉的眼眸,正等着沈婉说出肯定的话呢。   沈婉是说了,她本想说出我和离就是为了你,为了和你这一辈子在一起相爱相守,白头到老。   可油灯灭了,沈婉就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她忽然改变了想法,认为现在说出来,可能会给景兰压力,景兰也会想是不是沈婉早就打她的主意,对她一切的好,就是为了得到她。   室内一片黑暗之后,沈婉的热情也冷却了一些,她随后对景兰说:“兰儿,晚了,睡吧,明日还有许多事呢。”   说完,她往床里面挪动,跟景兰拉开距离,再转身向内而眠。   景兰还想跟沈婉说话的,她觉得自己好像有很多话想和沈婉说,因为沈婉跟她之间的关系发生了改变。今夜之前,沈婉是主子,她是奴婢,两人之间存在尊卑以及贫富差异,有许多话就能不能说。可今夜之后,沈婉对于景兰来说,因为那个吻,是确定了爱慕关系的恋人,她当然依恋沈婉,想跟沈婉说话。   但沈婉此刻不再靠在她肩膀,两人之间也隔着起码一尺的距离,没有那个生热的身体贴着她,她的身体也很快冷却了。   然后她发现,原来她并不讨厌因为沈婉的靠近,身体发热出汗。   身体冷却了,倒让她有些小小的失落。   景兰并不知道,沈婉要跟她再次保持距离,是因为害怕忍不住万一再做出什么不可控制的事情那就糟了。   并且沈婉还决定,以后尽量不要景兰再跟自己同床了,得到了景兰的初吻已经足够了。   她要等到景兰长大,再采摘那一朵娇花。   这一晚,沈婉睡得香甜,景兰却在不断做梦,梦里都在跟沈婉纠缠,早上被外面翠竹的拍门声惊醒的时候脑子昏昏沉沉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GN们的营养液,(づ ̄3 ̄)づ╭?~ 第58章   “兰儿, 你醒了?”沈婉不知道是不是比景兰先醒, 她在景兰睁眼之后温声对景兰道。   翠竹还在那里把门拍得砰砰响, 一向比景兰睡眠浅的沈婉自然是先醒了。   醒过来后, 她翻身过来, 撑起身体往帐子外看了看, 确定是翠竹在外面一边喊景兰一边拍门,听她的声音, 好像带着哭声,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看了一眼还在睡着的景兰, 正犹豫要不要亲自下床去给翠竹开门呢, 旁边睡着的景兰醒了, 只见她揉着眼睛,面上犹有困倦之色, 就跟一只刚睡醒揉眼的猫咪一样。   看她这样子,沈婉心里充满了柔情, 一开口问话也是温柔至极。   景兰听到沈婉的问话,转脸看她,甫一看到她美眸里盛满的柔情, 心里就急跳一下。   昨晚被沈婉强吻那一幕再次浮现在她眼前, 还有身体里强烈的感觉, 如同冷却下去却又复燃的火,灼了景兰的心。   她垂眼,羞涩地调开视线,轻声“嗯”了一声。   沈婉见不得景兰羞涩的样子, 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强行压制下去身体里面腾起的冲动。   想抱景兰,想拥她入怀,想要再次吻她……   “兰儿,你去看看,翠竹这么早就来拍门,还带着哭声儿,不知有何事?”沈婉咬唇,说出了可以分散绮思的话。   “好,我这就去。”景兰应道,她爬起来,想要撩开帐子,却发现撩不开,这才想起昨晚把帐门两边的帐子缝上了。于是她去翻出来荷包里的小剪子,这小剪子是铜制镀金的,很是小巧精致,乃是沈婉送给景兰的。景兰很喜欢,将它装在自己的荷包里,和针线等放在一起,拿来剪断一些较粗的线。   昨晚她用牙咬断棉线没用剪子也是因为只有那么一根,现在她急着要去给翠竹开门,便拿出剪子来剪开缝着帐子的那些线。   正忙着呢,沈婉凑过来了,手里拿着昨晚景兰脱下来放到床尾的衣裳给景兰披上,说:“一会儿穿上衣裙再去,早上凉。”   比衣裳披在身上更觉暖和的是心里暖暖的,景兰喜欢沈婉给自己披上衣裳的那种被呵护的感觉。   她回眸看了沈婉一眼,唇边绽开梨涡,旋即转回头,继续剪断缝着帐子的棉线。   沈婉退回去,倚靠在床头,也勾唇笑了笑。   景兰麻利地把所有缝住帐子的棉线剪断之后,重新将那把镀金小剪刀放进荷包里,下床去听话地穿上衣裙,这才走去把西梢间卧室的门闩拔了,打开门。   刚打开门,翠竹就扑进来了,抱着景兰直哭。   景兰愣了一下,拍了拍她后背,推开她,问她是不是昨天晚上有老鼠什么的钻进她被窝了?   翠竹眼泪兮兮地告诉景兰不是老鼠,而是一条蛇,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帐子外面钻进来,在她枕头边盘着呆了一夜,今早醒来她看到后,吓疯了,光着脚跳下床就跑过来拍门找景兰了。   “你确定那条蛇呆了一夜?它怎么没咬你呢?”   “那是一条花蛇,也不多大,只有小酒杯那么大,想是无毒的,昨晚我等着油灯灭了才闭眼,那时候都过了中夜了。后来我又睁着眼好一会儿才睡着,今早醒来才看见它,想是后半夜溜进来的。”   “既然是无毒蛇你怕成这样?你一早就来拍门,就不怕打扰姑娘睡觉么?”   翠竹听景兰这样说,才意识到自己不够冷静,一大清早跑来拍姑娘卧房的门找值夜的景兰,的确是冒失了。   只是刚才她真是被吓着了,一睁眼跟一只蛇面面相对,不被吓疯才怪。   “兰姐姐,那你陪我回去看一看,帮我赶走那条蛇,我衣裙都还在床上呢。”翠竹拖着景兰往东梢间走,一边恳求道。   景兰见她披着头发,光着脚,脸上还有泪痕,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由得摇摇头,答应跟着她过去。   走到东次间的时候,景兰去窗下拿了一根朽烂后掉在地上的木条握在手中,走到翠竹前面,率先进了东梢间。   翠竹跟在她身后,缩着脖子,轻手轻脚地随后走进屋。   景兰手里拿着木条走到床前去把帐子挑开,仔细往帐子里看,发现并没有那条翠竹嘴巴里的花蛇。   她又把床上的被子用木条掀开,仔细翻找,还是没有。   “呼……”她舒出一口气,转身看着身后脸上还有畏惧之色的翠竹道,“跑了,那条蛇被你吓跑了。”   “……”   她又去把翠竹的衣裙拿过来,扔给她:“穿上,别受凉了,才来就生病,那就是拖姑娘的后腿。”   “哦。”翠竹吐吐舌头,接着景兰扔过来的衣裙赶紧穿上。   她一边穿一边用撒娇的语气说:“兰姐姐,今晚你就不要去陪姑娘了好不好?”   景兰无语,说实话,她就算不陪着沈婉,她也绝对不想跟翠竹一个床。   就算她弯了,她也对翠竹没有兴趣。   “这可不是我能决定的,其实,你不用怕啊,今日咱们去多买点儿雄黄回来,把这屋里屋外都洒满,就再不会有蛇鼠虫蚁进来,你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说得也是,那咱们多买点儿,买个十斤八斤的。”   “好了,你穿好赶紧过来,咱们得服侍姑娘起床穿衣梳妆呢。”   “嗯。”   景兰交待完,转身往西梢间走。   到了床前,她撩开帐子,正想问沈婉是否要起床了,却见她在干呕。   “姑娘,你这是肠胃又不舒服了么?要不要紧?”景兰赶忙问。   沈婉捂住嘴,另一只手摆摆手,示意自己不要紧。   等到缓过去了,她才放下捂住嘴的手,看向景兰,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兰儿,我要跟你说一件事……”   “你说。”   “就是……就是我有身孕了……大致是三个半月……”   “……”   景兰猛然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向沈婉,简直有点儿怀疑自己听茬了。   沈婉静静地看着景兰,没有再说话,她能够想到当自己对景兰说出怀孕的话之后的吃惊。   只要她只是吃惊,没有厌恶就好。   在昨晚强吻了景兰之后,沈婉很担心自己说出怀孕的事情之后,景兰会膈应她肚子里这个跟萧玉琅相关的孩子。   她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了,再有这么个孩子,景兰到底会怎么想呢?她会接受自己带着这个孩子跟她一起共度以后的时光吗?   当然,沈婉固执地要这个孩子时,那个时候可没有多考虑景兰的想法。   在沈婉看来,她要这个孩子,跟爱景兰,要跟景兰共度余生没有一丁点儿抵触。   那个时候她还是沈家的嫡长孙女,高高在上,拥有财富美貌还有爹娘的宠爱。   再加上她还是一个七十二岁重生的女人,所拥有的智慧和见识也非常人可比,她有很强的优越感。景兰虽然前世对她一片痴情,为了她被沉塘,她欠着景兰一条命,欠着景兰的深情。这一世重生了,她就想报答景兰,就想把自己全部都给景兰。可是面对景兰时,景兰在沈婉眼里还是贫穷又没有学问,也没有什么见识的农家女。她觉得自己宠爱景兰,对她好,以及决定这一世拿自己来报答景兰已经很够了。景兰不可能挑剔自己,自己并非完璧之身还会生下萧玉琅那个令人讨厌的男人的孩子。   要说,她也想重生之时是完璧之身,跟景兰一样纯洁,然后跟景兰在一起。   但是她重生时偏偏是怀有两个多身孕的时候,她有什么办法。   直到昨晚吻了景兰之后,感受到她的纯洁美好,才让沈婉产生了一些想法。   她头一次发现自己在意景兰会不喜欢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沈婉心中有小忐忑,这可是破天荒的事情。   “你,你……”景兰干着嗓子,指了指沈婉的腹部。   她现在可算明白了沈婉昨天还有今早干呕是怎么回事了,这不是她听说过的怀孕的女人的早孕反应吗?   好像是怀孕两个多月到三四个月的女人,有些人会觉得恶心想吐。   沈婉这样干呕的还算是好的了,有些女人会吐得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去。   “对,我怀有身孕三个多月了。当初在沈家别院,你第一次见到我时,我就有两个多月身孕了。”沈婉摸着自己的肚子说。   景兰傻傻地说了一句:“可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她想起自己曾经服侍沈婉沐浴,那个时候的沈婉也是腹部平平的,身段儿性|感又苗条。   只是后来去了萧家,还有回到沈家,沈婉都没叫她去服侍沐浴,也不晓得最近她的肚子冒起来一些没有。但是穿上衣裳的沈婉,景兰回想了一下,直到现在,她还是看不出来沈婉怀孕了。   沈婉微微一笑,告诉景兰至少要五个月之后才会看得出来,现在腹中的胎儿还很小。   景兰看着怀孕的沈婉,说不清楚什么感觉,她想计较,但作为现代人她又觉得如果爱沈婉,就不应该膈应她肚子里的孩子的,尽管这个孩子身上流着萧玉琅那个好色无德的渣男的血。毕竟沈婉腹中的孩子是一条小生命,她不觉得什么样的爱情非得排斥开一个小生命,不允许这个小生命来到世上。   那么,就只有接受了。   接受了呢,她又会觉得失望,一生一世一双人里头多了个人。   这个小人儿跟她没有血缘关系,还会分走沈婉的爱。   现在的景兰心里可是五味杂陈,东想西想了好一会儿,她才突然想到沈婉怎么怀孕了还要坚决跟萧玉琅和离呢,而且如果是在沈家别院时就知道怀上身孕了,为什么她回萧家去没有对任何人说过?难道是她瞒着一切人,就是为了完全拥有腹中的这个孩子?   要是这样的话,到苏州老宅来,真是太合适不过了。   沈婉甚至可以瞒着丘六和赵四娘夫妻生下这个孩子,除了自己跟翠竹不会有人知道沈婉生下了孩子。   所以这一切会不会是沈婉计划中的事情呢?   要是真这样的话,景兰觉得沈婉的心思也太深了,她都开始害怕连自己也是人家计划中的一颗棋子了。 第59章   吃罢早饭, 景兰去把沈婉挑选出来一的一件已经包好的灰鼠皮袄的包袱背在背上, 跟赵四娘一起出门去。   本来一开始是打算带着翠竹一起出去,跟着赵四娘买东西,可是后来景兰想到沈婉怀了身孕, 跟前没个人不好, 所以她让翠竹留在宅子里照顾沈婉, 她则是负责去把皮袄当了,再把需要的日常用品买回来。   沈婉向她坦白怀孕之后,景兰尽管担心自己也被沈婉利用了, 成为了她计划中的一颗棋子, 但是她太喜欢沈婉了,喜欢超过了担心和害怕,在这样一种艰难的处境之中,她还是想照顾沈婉,陪着沈婉。   说她没出息也好,还是什么别的, 她看着沈婉那个人, 甚至只是想着她,心就会悸动。   这样一种状况,她认为就是初恋,更何况她的初吻也被沈婉夺走了,这个吻还给了她那样美好和强烈的感觉,她觉得自己恐怕会终生难忘。   沈婉后来看到景兰神情寡淡的吃饭做事,也是有点儿担心景兰真会计较了。   翠竹在跟前, 她也不好说的。   早饭后沈婉嘱咐景安早去早回,景兰点点头。   翠竹不能跟着景兰一起出门去买东西,可也是把她送了出去,路上,还不忘了叮嘱景兰:“什么都可以忘了买,可千万别忘了买雄黄,还要买多点儿。”   景兰让她放心,说自己忘不了。   跟在赵四娘身后出了沈家老宅,景兰就让她带自己去镇上的当铺。   赵四娘早就看到景兰肩上背着的包袱了,这会儿听景兰打听当铺在哪里,就知道她要当东西,准确地说,是沈婉要当东西。   昨晚上她问过她男人丘六了,沈婉被沈家老太太赶到沈家老宅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之前只是粗略听说是为了跟萧玉琅和离,气死了老太爷,老太太动怒才罚她来的。   丘六说他向严老管事打听了,老太太派二老爷没收了沈婉的陪嫁和钱财,只准她带着屋里的衣服,到苏州沈家老宅来思过,并顺带着管理沈家在苏州的学田和义田。   现目前而今下,大约是没钱的。   今日沈婉让贴身丫鬟背了东西出来典当果然印证了其夫的推测,赵四娘不禁暗暗叹气,心想沈婉这位金贵的大小姐竟然落到要去当铺典当东西才能维持生活的境地,也是够惨,那位老太太对孙女也是太狠了。   她领着景兰去镇上唯一的一家当铺把貂鼠皮袄当了,好说歹说人家给了三十五两银子。   拿了银子出来,她又带着景兰去杂货店里买木盆木桶浴盆,杯盘碗盏,还有扫帚拂尘等物,景兰没忘记答应翠竹的话,足足买了十斤雄黄,让店伙计把这些东西都装在一辆独轮车上,送去沈家老宅。   赵四娘收了景兰给她的三两银子,也去买了肉和菜放到杂货店伙计推着的独轮车上回去。   到了沈家老宅时,差不多都中午了,赵四娘拿了肉和菜下厨去做饭。   杂货店的伙计帮着景兰把车上的木桶等物搬进去。   沈家老宅最后一进的庭院里的杂草被严老管事带来的两个小厮都拔完了,清扫得挺干净。   翠竹一看到景兰回来,就高兴地跑过去问她:“雄黄呢?雄黄没忘记买吧?”   景兰说:“手里提着的就是。”   她提着的木桶里有用黄纸包着的好几包雄黄粉。   沈婉也站在厅内,远远地含笑望着她,景兰虽然在跟翠竹说话,可还是不自觉地看向翠竹身后的沈婉。   她把手里的木桶递给翠竹,走过去向沈婉福一福,说:“姑娘,我把咱们要用的浴桶木盆都买回来了。”   沈婉叫她站起来说话,接着指一指桌上的青花瓷壶:“我叫翠竹早烧好了茶凉着,等你回来喝呢,你跟赵四娘一早出去,这到晌午才回来,一定渴了。”   景兰也确实渴了,她走过去接连倒了几碗茶喝了,接着掏出袖袋里的银子递给沈婉:“姑娘,你那件貂鼠皮袄当了三十五两银子,我给了赵四娘三两,然后买这些木桶浴桶澡豆雄黄等物花了不到二两银子,剩下还有三十两银子……”   沈婉把景兰递过来的银子推回去,道:“这银子你拿着安排一切罢,平日我也不买什么。”   景兰想一想,还是拿了十五两银子给沈婉,她说沈婉虽然不用买东西,可是身边还是要放钱,万一碰到她不在身边,又要用钱,就会不方便。   沈婉一听,觉得景兰考虑得周到,就也接了十五两银子过来,拿去放到内室的箱子里锁了。   现在她也没有大丫鬟安冬和安春替她管钥匙了,就自己把钥匙带在身上了。   沈婉去而复返时,景兰已经被翠竹拉出去,两人挽起袖子,拆开黄纸包,用干净的茶碗把里面的雄黄舀出来到处撒。院子里,屋子里的角落处全部都撒了,于是众人的鼻子里都满是浓浓的雄黄味道。   然后,大家可以看到不少蜈蚣虫子都在乱爬,钻进地下没有雄黄粉的地方。   老鼠和蛇随后也出现了,四散奔逃。   十斤雄黄粉撒完,翠竹拿帕子捂着鼻子笑:“这下可放心了,晚上能睡个好觉了。”   赵四娘进来叫她们出去吃饭,她捏着鼻子开玩笑道:“你们这下子能睡好觉了,我跟丘六倒是睡不好了,你们这里的蛇鼠虫蚁都会跑到前面去了。”   翠竹接话:“赵四娘子,那改日我们再买上十斤雄黄粉给你前面撒一撒。”   赵四娘立马说:“好啊,正好不久就要到端午了,端午就是要除五毒,我今年省了买雄黄的钱了。”   众人说说笑笑,到了外面,景兰和翠竹今天陪着沈婉一起吃饭,赵四娘专门给她们主仆三人打扫了一间空房出来,摆上了一张小方桌,三根条凳。她说里面这才撒了不少雄黄,这两天还是在外面吃饭,等到后面院子里的雄黄味儿不那么浓了,她再送饭进去比较好。   沈婉便夸赵四娘考虑周到,赵四娘被沈婉夸了高兴极了,忙说自己是沈家下人,能够伺候宗房嫡出大小姐是她的荣幸。   吃完饭,严老管事过来向沈婉禀告,他去通知了刘庄头和齐庄头,告诉他们带着最近三年的账册,等沈婉吃完晌午饭之后就过来拜见沈婉,这也是按照沈婉的吩咐来的。   沈婉考虑到要是上午叫他们过来,这第三进的院子也没收拾出来,在丘六和赵四娘这里见他们有点儿掉份儿。   第三进绣楼的厅里收拾干净后,就初步具备了一个见客的环境。   尤其是今日帮着打扫的小厮在别的东西厢空房内找到了四扇完好的描金花鸟屏风,以及条案,数把靠背椅子之后,她让他们把这些家具擦干净摆放到了绣楼的正厅中,来个客也可勉强招呼人家坐下说话了。   沈婉便对严老管事说:“那一会儿烦劳老管事带他们进来,到绣楼正厅见我。”   说完了,她又让翠竹去对赵四娘说,让她一会儿烧一壶茶送进来,她则是由景兰陪着先回绣楼去了。   回到绣楼卧房之后,景兰问她要不要去睡会儿再起来。   沈婉说去躺一躺就可以了,她不想睡,只想躺着想点儿事。   景兰就扶着她去床上倚在靠枕上,然后自己出去找赵四娘去了,既然沈婉已经让她安排她们的衣食住行,她当然要尽快安排匠人来砌灶,修补屋顶,趁着最近几日天气晴朗。   出去的时候,碰到提了茶水进来的翠竹,景兰叫她去沈婉那屋守着,自己一会儿就来。   她到了外间,找到还在厨房洗碗的赵四娘,问赵四娘找匠人砌灶以及修补绣楼的屋顶要多少钱,以及她认不认识那些匠人。   赵四娘道:“砌灶连工带料要二两银子左右,光是修补绣楼的屋顶也要四五两银子,要是连着修补门窗一起,怕还要二两银子,反正十两银子差不多够了。”   景兰又问:“砌灶要几日?修补屋顶和门窗又要几日?”   赵四娘扳着手指算开了:“砌灶要两日,修补屋顶要两三日,修补门窗也要两三日。可以请三个匠人干活,各干一样,如此一来,三日就一切妥当了。”   景兰点点头:“好,那就烦劳赵娘子去帮着找找人,最好明日就能来干活,你做得好,以后姑娘回金陵了,必定给你和你男人换个好差事。”   “哎呀,若真是如此,我们两口儿愿为姑娘做牛做马,报答姑娘。”赵四娘笑得合不拢嘴。   “那你洗完了碗就去找丘六,让他找人去,这里是十两银子,就交给你们去办这事儿了。”   景兰摸出两锭五两的银锭交到赵四娘手里,“记住,务必找好的匠人,切勿偷工减料。这可是姑娘头一回考验你跟你男人。”   赵四娘攥着两锭银子忙不迭地点头,请景兰放心,说自己跟丘六一定不会让沈婉失望的。   景兰笑一笑,转身出了厨房,回绣楼去。   她知道找人办事,虽然许给人好的前程可以让人为你出力,但要是再适当给点儿好处,那么,帮你办事的人才会完全相信,你许下的不是空承诺,他才会更加卖力。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身体不太舒服,发晚了,GN们见谅 第60章   沈婉坐在绣楼正厅中间的一把官帽椅子上, 隔着四扇花鸟屏风, 接受刘庄头和齐庄头的拜见。   景兰和翠竹两个人,站在屏风两侧,负责传话或者递东西。   严老管事站在刘庄头和齐庄头稍前一些的地方, 正看着两人向着屏风后面的沈婉行礼。   “小人刘世明, 拜见姑娘。”   “小人齐云平, 拜见姑娘。”   两个人手里都抱着几本厚厚的账册,面对屏风微微躬身道。   “起罢。”沈婉在屏风后面淡淡道。   虽然沈婉已经不是在室的女子,而是和离的妇人, 但她不想随便见外男, 所以让跟着严老管事同来的沈家小厮把找出来的那四扇花鸟屏风摆出来,作为遮挡之用。   景兰觉得这个举动很恰当,主要是她认为沈婉貌美,让外男看到了,未免会被人垂涎觊觎,这种感觉简直太讨厌。自从和沈婉昨晚吻过了之后, 她莫名觉得, 沈婉的美貌越少给外人看到越好,仿佛外人看了,就是沈婉被占便宜了。   “是,大姑娘。”刘世明和齐云平答应了,直起了身来。   这时在屏风左侧站着的景兰看清楚了这两个庄头的样子。   刘世明是个四十来岁的胖子,穿着一身玄色暗纹团花的绸缎袍子,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乡间的土财主。   齐云平年纪稍长些, 约莫五十出头的样子,是个瘦子,蓄了山羊胡子,穿着一袭蓝色布衫,看起来像是镇子上开杂货铺,做小买卖的商贩。   景兰记得沈婉跟自己说过的,沈家在苏州有二百亩学田,一百亩义田,分别委托两位庄头管理。   看眼前这两个人,景兰猜那个管理两百亩学田的应该是像个土财主一样的刘世明,因为这十五年来,他管的田地多,贪墨的银子也多。   而那个像个小商贩的齐云平管理的义田只有一百亩,贪墨的银子少些,自然也就不能跟刘世明相比。按照她之前估算的两人这十五年至少贪墨了两千五百两银子算,齐云平应该到手八百多两,刘世明则有一千七八百两。   果然随后严老管事隔着屏风向沈婉介绍说刘世明是替沈家管理二百亩学田的,齐云平则是替沈家管理那一百亩义田的,两人把沈婉要求带来的最近三年学田和义田收租的账本都拿来了。   “阿兰,你去把账册拿来我瞧瞧。”沈婉听完吩咐道。   “是,姑娘。”景兰应了,随即走过去,从刘世明和齐云平手里接过了厚厚的账册,然后走回屏风后面递给沈婉。   沈婉接过来,放到面前的小几上,略微翻了翻,就阖上了账册。   景兰知道这看账册不过就是走过场,刘世明和齐云平怎么会让外人在账册上看出什么猫腻来。   她能想到的,沈婉当然也能想到,所以她略微翻了翻就不看了。   接下来……   沈婉望着景兰笑了笑,景兰知道好戏要上演了。   “姑娘啊,你叫我家丘六去买两石米,人家卖米的人已经把米送来了,这银子……”赵四娘忽然在厅外大声道。   “阿兰,你去拿银子给卖米的农户。”沈婉随即对景兰道。   景兰答应了,走出去,走到厅门口,问那个卖米的农人,这两石米多少钱。   站在厅门口的农人道:“回这位姐姐的话,我卖的米乃自家田地所出,两石米只需一两银子。”   景兰接着又大声问:“但不知你家有几亩田,去岁收了多少粮食?”   农人答:“小人家中有四亩田,去岁风调雨顺,收了约莫十三石粮食。”   两人说话的声音都挺大,站在厅内的两个庄头,还有严老管事,甚至坐在屏风后面的沈婉都听得清清楚楚。   刘世明和齐云平听到那农人说去岁四亩田收了十三石粮时,眼角都跳了跳。   两人接到严老管事的通知今天到沈家老宅来见从金陵来的沈家嫡出大小姐时,都预感到怕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毕竟自从他们受沈家委托管理沈家在苏州的学田和义田时,沈家从来没有派人来过问过这三百亩田的收成的事情。   整整十五年了,沈婉算是头一个沈家来过问三百亩田地产出的人。   严老管事还对他们说了,沈婉是受沈家郦老太太委派,来过问三百亩田地产出的事情的。   于是两人都郑重地拿出来早就精心“准备”好的账册来见沈婉了。   他们还想着沈婉不过是个十八岁的沈家大小姐,就算成了亲几年也都多了点儿见识,可她又有什么本事可以查出他们精心准备的账册上的纰漏,那些被他们贪了的粮食换成的银子,还不是稳稳当当地在自家箱子里,沈婉将会毫无办法。   哪想到,此刻站在厅外的那个卖粮的农人却揭了他们的短。   两人想要阻止那农人再说话,要赶他走,但此时他们两人面前不但有沈婉,还有严老管事,他们找不到理由那么做,而且要是做了还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   所以两个人的脸色忽青忽白的,看起来相当尴尬。   沈婉坐在屏风后面看不到,但严老管事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他忍不住在心里暗夸大小姐聪明,居然想到这种法子来揭两个庄头的短。   不过,景兰的问话还没完,她继续笑着对农人说:“看你的年纪也有四十了,种田一定不少年了?”   农人答:“姐姐好眼光,小人今年四十有二,种田已超过三十年了。”   景兰:“但不知你家的田在何处?可是良田?”   农人:“就在沈家学田旁边,算是良田。”   景兰:“那最近这十来年收成都好么?”   农人:“小人记得,最近十五六年,只有两年闹旱灾,收成少了一半儿,其余都是丰年,每年每亩田地少说也有五百斤米的。”   “好,我这里有一两银子,辛苦你送来。”景兰从荷包里摸出来一块早就用戥子称好的一两银子递过去。   农人接了银子刚欲转身离去,忽然看到刘世明,便大声跟他打招呼:“刘员外,是你么?你也是来卖粮的?”   刘世明认出来了这个人是沈家学田旁边拥有四亩田的石大郎,跟租种沈家学田的许多雇农住在一个金河镇旁边的村子里,那个村子叫李家村,村子里的村民大多数姓李,只有几户人家姓石。   偏偏这几户姓石的人家手里有田,不是雇农。   刘世明每年去李家村收粮食时,难免会跟石家人打照面,这个石大郎他有印象。   但这个时候,刘世明简直想从来不认识这个人才好。   特别是石大郎问他是不是也来卖粮,更是暴露了一切。   因为按理说他是替沈家管理田庄的庄头,收上来的粮食应该全部交给严老管事运走入库,他又哪有什么粮来卖。   要是他有粮要卖的话,事实就是他把本来应该上交给沈家的粮食扣下来一些,再拿去卖掉换银子。   刘世明的脸色这会儿更难看了,他赶忙转脸,将后脑勺对着石大郎,含着怒气说:“你认错人了。”   没想到那石大郎却不依不饶地继续说:“刘员外你这十几年来每年都到李家村来收粮,每年咱们都要见上几面的,我怎么会认错。还有每年卖粮的时候,咱们在九亭镇上的几家粮店还要遇上呢……”   刘世明一口咬定石大郎认错了人,并赶石大郎走。   景兰看看也差不多了,就让赵四娘带着石大郎出去,并说以后缺粮还找他买粮。   石大郎笑着答应了,喜滋滋地跟在赵四娘身后出去了。   等他们一走,厅内就恢复了沉寂,景兰重新走回去,看到屏风后面坐着的沈婉朝着她笑,眼里都是赞赏之色。   她不动声色地转身,看向此刻站在厅中,脸色难看的刘世明和齐云平。   严老管事忽然说他想起来了,这一趟来苏州,还要去收两家绸缎商的账,这就要去。   沈婉在屏风后面说让他自去。   严老管事随即告退。   他知道接下来这两个庄头怕是有话要跟沈婉说,他呢,不合适听,不过,他倒是希望刘世明和齐云平识相点儿,晓得拿出银子来孝敬沈婉,不然,他们这庄头的位置不保。   厅里除了沈婉主仆三人,就剩下刘世明和齐云平之后,沈婉就在屏风之后凉凉地开口了:“刘庄头,齐庄头,说说罢,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这呈给我的账册上记着每年咱们沈家的良田产粮二百来斤,刚刚那位来卖粮的农人却说他的田地就在咱们沈家学田旁边,除了灾年收粮二百多斤,其余风调雨顺的年景却是要收粮五百来斤。按照你们这账册上的记载,难不成年年都是灾年?”   这就发难了!   刘世明和齐云平互看对方一眼,不知道拿什么话回答沈婉的问话。   他们来之前可是没有想到过,沈婉会这么厉害啊,都没有做任何准备。   刘世明本来想说那个石大郎是胡说八道的,但仔细一想,自己这么说那才是胡说八道。既然沈婉能找来石大郎来揭短,那么她也可以找到其余的在沈家学田附近种田的农人来问话,证明苏州这里的良田的确在风调雨顺的年景每亩可以产粮五百斤以上。   所以强词夺理否定石大郎的话是不成的。   可要是默认了石大郎说的话,那么这些年扣下沈家苏州学田应该上缴的粮食卖的银子是不是要吐出来呢?   这些年自己可是在上头弄了一千八百多两银子,这些银子他拿来买宅子,买了田地,要是吐出来,不是什么都没有了吗?   齐云平跟刘世明的情况差不多,他也学着刘世明在自己当庄头管着的一百亩义田上弄了□□百两银子,这些银子他拿去给他儿子做买卖去了,他儿子在镇子上开了一家布店。   他跟刘世明一样,吃下去的银子就不想往外吐。   只是他们还是害怕要是不给沈婉个交待,最后庄头的位置不保,以后就再也不能从沈家在苏州的田地上弄钱了。更何况,失去了庄头的位置,那每年五十六两的银子也会没有了。加起在田地上私吞的银子,就是每年一两百两银子啊,现在要找个差事每年挣个一两百两银子那可是比登天还难。另外,沈家是金陵第一家,江南有名的望族,靠上这样的家族,好处多多。   所以丢掉了庄头的位置,可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样,后果要严重得多。   齐云平拉了拉刘世明衣袖,使了个眼色给他,示意他先说。   刘世明早就被沈婉突出的奇招给弄得心慌意乱,哪里说得出来什么应对的话。   他擦了擦额头上泌出来的汗珠,好半天憋出一句话说:“姑娘,想来是小人雇的算账的先生算错了,小人回去叫他再算算,再来向姑娘回话。”   齐云平一听,也赶忙如此说。   沈婉沉吟了下,便说:“那就给你们两日,后日辰时再来跟我说一说到底为何?两日之后若是没个让我信服的说法,那么……”   “姑娘放心,我跟齐庄头两日之后定会给姑娘一个说法。”刘世明忙拍着胸脯保证。   齐云平也跟个应声虫一样,说他也这样认为。   “那你们去吧。”沈婉最终道,“阿兰,来把刘庄头和齐庄头带来的账册给他们,让他们拿回去好好算一算。”   景兰应了,走去把沈婉放在小几上的账册拿出来还给刘世明和齐云平两个人。   刘世明和齐云平拿了各自的账册,却步退了出去。   一走出沈家老宅,齐云平就扯着刘世明的袖子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办?沈婉只给了两日,后日就要去见她,要拿出一个让她信服的说法来。   刘世明人胖,爱出汗,这会儿便见他又抬起袖子擦汗,他脸色难看地说:“若是要叫我把这些年吃下去的银子都吐出来,我是吐不出来的,我方才说再回去算算的话,不过是拖延之计。实在是,没想到她有这样的招数,一时之间无法应对。我就想出来跟你商量一下,你说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齐云平捋了捋自己下颌花白的山羊胡子道:“左不过是为钱。”   刘世明嫌弃地瞪他一眼,说自己何尝不知道沈婉查账是为了钱,只是她是要自己跟齐云平把这些年弄的银子全部吐出来,还是只要一部分。   齐云平摇头:“我哪里知晓她的心思?你问我,我问谁去?”   刘世明接话:“跟你商量个什么事,真是累人。看来,咱们还要找个中人去问一问才行。”   齐云平问:“哪个中人?她才来苏州,哪有什么人在她跟前说得上话?”   刘世明想了想说:“赵四娘子不是现成的中人么?你叫你儿媳妇去找她,再让赵四娘子把沈家大小姐贴身伺候的丫鬟叫出来,打探下大小姐的意思,我瞧着今日那个叫阿兰的丫鬟挺受大小姐器重,都是吩咐她做事情。你回去就叫你儿媳妇明日一早去找赵四娘,让她帮忙找那个阿兰的丫鬟出来说话。打听清楚了大小姐的意思,咱们才好行事。”   “也好,若是她狮子大张口,比如叫我们两人吐出来这些年吃下去的一半银子,你愿意么?”   “一半我是不愿的,若是两三成我还愿意凑一凑。”   “那到底是两成还是三成?”   “三成,至多我只能拿出来三成。”   看着刘世明咬牙切齿,满脸心疼之色的样子,齐云平自己算了下账,也很肉痛。拿出这些年私吞的银子的三成,也有将近三百两呢,他实在是不想拿出来。所以,他说那也不算少了。   “那也没法子,若是从长远来看,出几百两银子出来,咱们还保着庄头的位置,不过几年,这拿出来的银子就赚回来了。更何况,靠着沈家这棵大树,对咱们的儿女子侄有好处。”   “你说得未尝不对,可我就是觉着心疼,不甘心。她只给咱们两日,若是多几日,我还想去一趟金陵找人打听打听,打听清楚再给银子。”   “有什么好打听的,严老管事不是说了,她是跟萧家的嫡长孙和离了,气死了老族长,老太太一怒之下罚她到苏州来,顺带着管苏州这三百亩田。”   “我总觉着这里头有内|情,你可别忘了,现如今宗房大老爷,也就是她爹是沈家的继任族长。一个族长竟然保不住唯一的嫡出女儿,还让她来苏州管这些闲事,几百上千两银子能入得了沈家那些人的眼么?”   刘世明看着捋着花白山羊胡子,做沉思状说话的齐云平,嗤笑道:“没想到,你还有长脑子的时候。这样,咱们一边应付着她,一边派人去金陵那边打探下你说的内|情。”   齐云平:“好,就这么干!”   景兰在刘世明和齐云平走之后,跟翠竹一起把那四扇花鸟屏风收起来,抬去一边放下,回转身来她才对沈婉说:“姑娘,这两个庄头果然是老狐狸,故意拖延,回去想法子商量应对之策去了,姑娘为何不在今日就要他们说出个子丑寅卯呢?” 第61章   沈婉便告诉景兰, 像刘庄头和齐庄头这样的人, 你若是逼得狠了,他们索性狗急跳墙撕破脸皮,概不承认私吞沈家的粮食, 到时候难不成闹到公堂上去吗?   景兰道:“若是闹到公堂上去, 不定他们还真要怕了, 两千多两银子,不判个十年八年才怪。”   沈婉闻言笑:“那样一来,我们沈家会丢脸不说, 咱们也捞不到一点儿好处。须知, 咱们可是在求财,弄一笔钱改变困境才是正经。”   “正因为如此,姑娘才不逼着他们今日就说出个子丑寅卯?”   “对。”   “那姑娘猜他们回去会商量出个什么样的法子来呢?”   “他们呀……多半还会找个中人来探一探我的口风,看我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是要他们把这十五年来私吞的银子都交出来,还是要他们交上一些。”   “……那姑娘是要他们都交出来还是交上一些呢?”   “我早想好了,让刘世明交个五百五十两, 让齐云平交二百五十两, 这只占他们这些年侵吞沈家粮食所值银两三成左右。咱们有了八百两银子在手上,就可以安排很多事情了。之后我让他们两人每年凑个九十两银子交来,咱们在苏州吃穿就有着落了。”   景兰听了,认为沈婉考虑得当,这是给人方便也给自己方便的意思,如此一来刘庄头和齐庄头接受起来也不难。   既然是求财,就要做到一团和气, 都不得罪。   不是有句话叫做和气生财吗,做生意也好,人际交往也好,都是如此。   “那姑娘认为他们后日来就会带银子来么?”景兰继续问。   “多半会,我想他们派来的中人明日来探了口风回去,后日他们就会送银子来,毕竟我定的日子是后日。”   “姑娘又为何要定下后日呢?这日子既不紧又不松?”   “你听过夜长梦多,迟则生变这样的话么?我连三日也不给他们,就是怕他们会跑去金陵沈家打听,我是怎样被沈家打发到苏州来的。沈家可有一个跟我爹,跟我不对付的人呢。我担心刘庄头和齐庄头会去找到他,他会为他们撑腰,阻止我从两个庄头那里弄到钱。那样一来,沈家苏州田地的庄头虽然会换人,但咱们可就损失了八百两银子。”   “二老爷?”   “对,他可是巴不得我穷困潦倒,我只给刘庄头和齐庄头两日,他们即便派人去打听,再搭上我二叔,也需要三四日,两日之内断不可能。等咱们收了他们的孝敬,他们即便搭上了我二叔的关系,我二叔也不能叫我把银子吐出来。况且我猜只要我收了他们的孝敬,他们是不敢去搭上我二叔的,否则惹恼了我,我银子白吃,还可以把他们从庄头位置上赶走,另外找人代替。总之,他们孝敬的八百两银子,我一定要弄到手。”   景兰拍掌叫绝,说这一定是沈婉今天中午躺床上想到的。   沈婉不否认,并对景兰说,要是明日赵四娘带她出去见刘庄头和齐庄头请来的中人,她就把自己刚才说的八百两的底漏出去。   “赵四娘……”景兰大概明白为什么是赵四娘来找自己了,赵四娘是当地人,还是看守沈家老宅的下人,她跟当地一些人认识,还跟新来的景兰等人认识。要是刘庄头和齐庄头要找人来探口风,找赵四娘这么个人最合适。   “好,那我就等着了。”   “兰儿,过来,陪我去外面走一走,咱们看一看哪里合适摆放些盆栽。过两日有银子了,咱们把这宅子也布置起来。”   景兰见沈婉兴致颇佳,便也欣然应允陪着她出去在院子里转一转。   翠竹莫名觉得自己插不进去话不说,沈婉和景兰都当她不存在一样,她觉得没趣儿,就跑出去找那两个严老管事带来的小厮,指挥他们去把第二进院子的野草都拔干净。   她对他们说,这是姑娘的意思。   其实,她是怕两个小厮走了,沈婉会叫她去干这个拔草的活儿。   以前,景兰就受沈婉宠爱,现在到了苏州更是了,沈婉已然叫景兰当家安排一切了。   景兰当管家了,自然是会少干甚至不干杂活了,翠竹觉得自己要不抓住两个明日就要跟着严老管事回金陵的小厮把第二进庭院的杂草拔干净,那以后这活儿准是她的了。   她呢,最怕拔草,因为那些及膝深的草里面最多老鼠爬虫还有蛇,她看见就头皮发麻,吓得要死。这个活儿,她是绝对害怕干的。   那两个小厮正好也没事儿干,严老管事也没带他们出去,他们就听翠竹的指挥干到天黑,把第二进庭院的杂草都给拔干净了。   翠竹又去拿了扫帚来扫了,让他们把垃圾和杂草都挑出去倒了。   吃晚饭的时候,严老管事回来了,去见了沈婉,说他明早就要带着两个小厮回金陵了,问她有没有什么话带回去给她爹娘。   沈婉说:“你就说我一切皆好,让他们不要为我担心。”   严老管事点点头,笑道:“端看今日姑娘处事就错不了,那姑娘吃罢饭早些歇下罢,明日老仆一早就要坐船,就不来向姑娘辞行了。”   沈婉:“好,老管事自去。”   ——   次日,赵四娘起了个大早,做了早饭给严老管事和那两个小厮吃,又单独做了一锅碧粳粥,给里面沈婉等人送了进去。   接着她出来吃了早饭,挎了菜篮子去买菜。   沈婉等人来了,她跟丘六在后园种的菜种类不多,太单调,故而她要去街上买些菜添上。还有家里的母鸡下的蛋也不多了,她打算买上几十个回去。   买完菜,经过镇子上的齐家布店时,她被里面布店东家的娘子周氏叫住了。   这个周氏年约三十左右,能说会道,赵四娘每每经过齐家布店,去看花布时,常跟周氏聊天,两人很熟。   今日赵四娘买了菜经过齐家布店,周氏叫她,她也就笑眯眯地走过去跟她说上话了。   周氏看见她篮子里装了那么多菜,就问她今日是不是家中有客,买那么多菜。   赵四娘实打实地说是金陵沈家来人了,给了她银子做饭,她当然要多买些菜回去做给主子吃。   周氏接着问都是谁,来做什么的等等。   赵四娘也如实相告了,这个周氏就说能不能带她去见识一下金陵来的沈家的人。边说边还裁剪下来上次赵四娘看过没舍得买的那种花色的三尺布来,她将布包起来塞给赵四娘,请她帮忙。   得了三尺花布,赵四娘理所当然乐意带周氏去见识。   到了沈家老宅,周氏跟着赵四娘进去,然后对赵四娘说,她也不巴望着能见到沈婉一面,只要能见一下沈婉跟前得力的丫鬟,说上两句话就行了。   赵四娘一听,说这简单呀,沈婉跟前得力的丫鬟是一个叫安兰的,她这就进叫安兰出来见周氏。   周氏说好,她等着。   不一会儿,赵四娘去而复返,将景兰带来了。   她指着周氏向景兰介绍说:“这是镇子上齐家布店的周娘子,她听说金陵沈家来人了,就想来看一看,她说她见一下姑娘身边得力的丫鬟就走。”   周氏忙上前来朝着景兰福了福,景兰还了礼。   景兰站了站,便转身欲走,周氏却叫留步,并恳请景兰去一边,她有要紧的话想对景兰说。   “何事?你在这里说也是一样?”   “这……这话实在是不宜嚷嚷得众人皆知。”   周氏一边说一边看向赵四娘,景兰随即叫赵四娘回避一下。   赵四娘只觉得奇怪,这个周氏到底要干什么,有什么话是自己不能听的。但景兰既然开口让她回避了,她也只好走出去了。   周氏等赵四娘出去后,去把门给关上了,然后回来压低声对景兰说,她是昨日来见沈婉的庄头之一,齐云平的儿子齐忠的媳妇。   她受了她公公和丈夫所托,来向景兰打听一下,这次沈婉来苏州查沈家学田和义田的账目,到底想怎么做。   景兰故作不懂地问她是个什么意思,说清楚。   周氏咬咬唇,道:“不知你家大小姐是要我公公出多少银子,才能将这事揭过去?”   景兰默了默才说:“三成,我家姑娘说了若是愿意交出历年私吞的粮食所值银子的三成就算揭过去了。我家姑娘早已经算过账,具体的数目就是你家公公拿出二百五十两,刘庄头五百五十两,一文钱不能少。明日辰时送来,以后这沈家的学田和义田还是由他们管,只是每年收粮之后,另外上缴九十两银子即可。”   说完,景兰也不等周氏说话,转身就走,她径直去开了门,走了出去。   周氏呢,赶忙跟上谄媚地说:“姐姐慢走,我这就回去跟我公公说。”   景兰也不答她的话,径直走回去向沈婉禀告此事。   沈婉在绣楼西梢间卧室中间的桌子旁坐着,正在看几封信。   那四扇花鸟屏风又被搬进了卧室,放在南窗前,因为今日丘六找来的修补屋顶门窗还有砌灶的匠人都会来了。屏风放在窗前,是不想让外男往里看。   景兰径直走到桌前,向沈婉报喜,她说:“果如姑娘预料的,今日那齐云平派了他儿媳妇周氏来找到赵四娘,让她帮忙见咱们。我出去后,她果然问我姑娘到底是要做什么,要多少银子才肯揭过此事。我便把姑娘说给我听的说与她听了,她说她这就回去传话。”   “辛苦了,来坐下,喝茶。”沈婉拉了景兰自己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亲自挽袖给她倒了一碗茶。   景兰捧着茶喝着时,看见沈婉摆在桌上的几封信就问她:“姑娘,这信是谁给你写的,这才到苏州,没见谁给你写信来呀?”   沈婉微微一笑,说:“这信不是别人给我写的,而是我从金陵来苏州之前,我爹娘写的,我爹写给了他几位在苏州的好友,我娘则是写给了余家在苏州的亲戚,要他们在我上门求助时,帮我一二。我拆了这信来看,是想晓得我爹的好友都是些什么人,又是做什么的,还有我娘的娘家的亲戚,他们又是在苏州做什么的。”   “难不成姑娘这就打算前去求助?”   “当然不是,我是看呀,这些人里头哪些人该前去拜访,结交起来,哪些人是不到最后关头,绝不求助的。”   “这又作何解释?”   “有大用处的人绝不轻易动用这层关系,而有些用处较小的人则可走动,不为别的,认识了他们,也就能认识更多苏州当地他们的亲戚朋友。认识更多的人,以后对于咱们在苏州做买卖和办事都有用。我可不想只靠着八百两银子就过上十年八年,等着老太太招我回去。”   “姑娘想在苏州大展拳脚,做买卖?那可否问姑娘,想赚多少银子呢?”   “不多,跟我以前沈家陪嫁给我的嫁妆的出息差不多就好。”   一提到沈婉陪嫁的出息,景兰就想起从前在沈家别院时,听人说的沈婉的陪嫁一年的出息都是上万两的银子。   她眨一眨眼,调皮地问沈婉:“姑娘,你的陪嫁一年的出息到底是多少呢?”   沈婉伸出一只食指,接着又比了个三。   景兰便猜:“一万三千两以上?”   沈婉点头说是,她说她赚了银子,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沈家老宅修葺一新,那样她沈婉不管在苏州也好,还是金陵也好,都会有好名声。   她要让沈氏族人看一看,她沈婉的能耐。   沈家将她放逐到破烂的沈家老宅,她却凭自己的本事把沈家老宅修葺一新,这叫以德报怨。   “我想了想,沈家老宅修葺一新需要两千两银子,到手了八百两银子之后,咱们先买两个小厮,一顶轿子,再找人来把老宅的大门换了,外面粉刷一新。然后咱们就可以拜访我爹的一些好友还有我娘的娘家人了。”   “那么姑娘,你已经想好哪些人先要去拜访,那些人的关系暂时不动了吗?”   “兰儿,你去拿纸笔来,我这就写个先后顺序,下晌你叫赵四娘去给我买些拜帖回来,我写上他们的名字。”   “是,姑娘。”   景兰高高兴兴地去拿了纸笔来,看着沈婉写了几个名字:陶远新,程浩然,焦子延,霍家恺,余缙云。   然后又在旁边用蝇头小楷写上这些人的住址。   ——   周氏回去齐家布店,她家店铺后面的厅堂里,不但她相公和公公在,就连胖胖的刘世明也在。众人都在翘首以盼等着周氏回来呢。   一见到她进来,齐云平不等她行礼就问她沈婉的贴身丫鬟怎么说的。   周氏便回禀:“那叫安兰的沈家大小姐的丫鬟说了,她说她家大小姐的意思,让公公出二百五十两,刘员外出五百五十两,这事就算揭过去了。另外,以后每年交给她九十两银子,这庄头句让公公和刘员外一直当。”   刘世明一听完就一拳打在手上,道:“果然被我猜准了,她是要咱们拿出三成来孝敬她。只是为何我出五百五十两,齐大哥才出二百五十两。”   周氏以为刘世明怀疑她帮着自己公公减了银子,把他出的银两添了,便忙说:“刘员外不信明日可以去问那个沈家大小姐的贴身丫鬟,她是这样说的。”   刘世明哼一声,不说话了,心想,自己明日当然要问清楚,才能把这银子拿出去。   齐云平捋了捋山羊胡子,对于儿媳妇出马打探到沈家大小姐的真实意图很满意,对于自己出二百五十两更是满意,这可比他昨日估算的少上了五十两,几乎相当于他为沈家办事一年的工钱了。   他说了一句:“媳妇做得挺好,对了,除了这个,沈家大小姐的丫鬟还说了什么没有。”   周氏:“说了,她说,明日辰时,等着爹和刘员外送银子去,不要少一文钱。”   “好,你去歇着罢。”齐云平挥手道。   等到周氏退下了,他就对刘世明说:“既然大小姐是这个意思,那咱们照做就是。今晚,我会派我侄子去金陵沈家,打探一下最近沈家到底都有些什么事。”   刘世明道:“那此事就劳烦齐大哥操心了,我们明日再见。”   说完,向着齐云平拱拱手,不太高兴地转身离去了。   他想,齐云平占了五十两的便宜,这派人去金陵沈家打听消息的事情当然该他负责了,自己可不会为他侄子出一文的花费。   翌日,辰时左右,刘世明和齐云平果然如约来到沈家老宅,在最后一进绣楼的厅里拜见了沈婉。   这才隔了一日没来,两人发现沈家老宅第三进的门窗破朽的地方已经修补一新了,除了还有匠人在屋顶上修补,左边耳房的茶水间,一个小丫鬟已经在里面烧茶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参加了日万活动。 第62章   沈婉坐在屏风后面“见”了刘世明和齐云平两人。   两人因为之前已经探听清楚了沈婉的真实意思,今日过来也就没有带什么账册来了, 直接带来了银票。   刘世明奉上了五百五十两的银票, 齐云平掏出来了二百五十两银票。   景兰过去收银票时, 刘世明特意问了景兰:“姑娘算出来这些年来我管着的沈家苏州学田应上缴的银子是多少呢?”   “你反着过去算不就晓得了?”景兰道,“五百五十两只占三成,那就是说你这些年来少往上交了至少一千六七百两银子, 刘庄头我并没有说错吧?”   刘世明心里一凛,心想,果然这位大小姐是真厉害, 算出来的钱跟他这些年到手的钱差不多, 他侵吞的粮食卖出去获得的银子就是一千七百两左右。   “没错,没错。”他擦了擦额头的汗讪笑道, 接着他把手里的五百五十两银票乖乖地递给景兰。   景兰接过去, 仔细地看了这才收起。   齐云平也听到了刘世明问景兰的话,不由得暗自腹诽,这个刘世明也太多疑了吧, 他还真怀疑自己儿媳妇昨天说的话了, 认为是自己儿媳妇在中间捣鬼, 让他多出了五十两,让自己少出了五十两。   这会儿问了人家大小姐贴身使唤的丫鬟的话, 才知道大小姐早就把一切算得清清楚楚的,别想瞒过人家去。   领教了大小姐的精明之后,等到景兰再走过来收齐云平的二百五十两银票时,他就恭敬多了, 向着景兰躬身,脸上挤出笑来,双手捧着把银票奉上。   景兰从他手里拿过银票,也仔细看了看,这才折起来,拿到屏风后面去给沈婉。   说实话,银票这东西景兰还从来没看见过,尤其是这种大额的银票,她刚才在外面看也是装样子。   沈婉就跟景兰不同了,对银票的真假一看即知。   她接过来景兰递过来的银票,一张张看了,最后向景兰点点头,表示这些银票无论是数额还是真假都没问题。   景兰随即走出去,对刘世明和齐云平说:“姑娘收下你们的孝敬了,只是还有一个话要交待你们,就是从今之后每年收了粮食,你们要给姑娘这里送九十两银子来,你们可记下了?”   刘世明和齐云平昨日就知道会有这个条件了,而且他们也知道这是沈婉收走了一半左右,他们从沈家的学田和义田上弄到的银子,这也不算苛刻,在他们的接受范围之内。   所以,两人在景兰说话之后,立马答应了,说他们都记下了,一定按照大小姐吩咐的做。   “两位庄头,若是没什么事,你们自去吧,我有些乏了。”沈婉在屏风后面淡道,“阿兰,替我送客。”   景兰应了,走上前去,比个手势,道:“刘庄头,齐庄头,这边请。”   刘世明和齐云平就跟在景兰身后走了出去,他们走出沈家老宅后长出了一口气,心里都一松,可是想起掏出去的银子又肉痛。   这个银子他们可是不愿意拿出来的,就算现在掏出来了,还不甘心得很。   刘世明问齐云平:“你侄子去了金陵,啥时候能回来?若是回来了,也叫我来听听沈家都有些什么事。”   齐云平道:“好说,总要四五日才能回,昨晚才坐了船去呢。”   两人走出去一段路,彼此拱手道别各自回家。   宅子里头,刘世明和齐云平走后,沈婉便让景兰和翠竹撤去屏风。   景兰和翠竹将屏风收起,抬放到一边去放好之后,都过来向沈婉道喜。   沈婉扬着手里的银票笑着说:“好了,这下咱们有钱了。”   景兰便说:“那就先去把那件当铺里的貂鼠皮袄赎回来。”   沈婉却道:“不急,当期还有半年,现如今咱们手的银子还有用处。今日修补屋顶的工匠完工之后,还要花些钱把外面第二进,第一进都修葺一番,大门也换了,再刷一刷墙,买些花木回来点缀,这都要花银子。另外,我昨日不是说了么,还要买两个小厮回来,出门的时候他们可以抬轿,不出门的时候需要跑腿的事情也叫他们去办。方才我想了想,不如再买两个小丫鬟回来,让她们烧茶洗衣洒扫。如此一来,阿兰和翠竹就可以只在我跟前听我吩咐,伺候我了,不用去做那些杂活儿。”   她话音刚落,景兰还没说话呢,翠竹已经抢先拍起手来了,喜道:“姑娘这样安排最好,我跟兰姐姐就该专一伺候姑娘,不然姑娘跟前该缺人了。”   景兰也认同翠竹说的,沈婉跟前不能缺人,尤其是她已经怀上了身孕。   但她还是瞪了翠竹一眼,取笑她这是偷懒,不想干活儿。   翠竹说自己才没有,不过她虽然犟嘴,可却被景兰看穿了小心思,不好意思低下了头。她就是不想去茶水间里烧茶,不想早起就要打扫院子,擦家具,还要负责洗衣裳。   这两天,这些活儿都是她干的。   当初在沈家别院她就是只负责扫地,都没有干过这么多活儿呢,这两天可把她累惨了。   主子说要买小丫鬟回来顶替她干这些杂活,她当然愿意拉。   “那这小厮和丫鬟去哪里买呢?”景兰问沈婉。   沈婉:“一会儿去把赵四娘叫来,让她找一找这镇子上的牙人,让牙人带人来挑一挑。”   景兰便说她这就去跟赵四娘说,还有去镇上买家具的店铺挑上一些这宅子里需要的家具,以及床帐被子等物,这就布置起来,因为要是买小厮和丫鬟的话,还要给他们安排住处。   “做这些之前,咱们还要先进城一趟啊,要把这银票拿去换成银子才行。”沈婉提醒景兰道。   景兰一拍脑袋:“我怎的忘了这个了。那我去找赵四娘,让她去镇上租个车来,陪着我一起进城拿银票去取银子。姑娘就不必去了,让翠竹陪着你在宅子里好些。”   沈婉知道景兰是觉着自己怀上身孕了,不合适坐车出去,可她自己觉得最近一个把月恐怕都会坐车出行,她要在肚子大起来之前去拜访她爹在苏州的几位好友,还有她娘的娘家亲戚。   之后很多事她交给景兰办,自己在幕后指挥就可以了。   所以,她对景兰说她要去,她没关系的,还有,她让景兰去告诉赵四娘,最好去雇车的时候,跟赶车的车夫讲定,这车要长租,先租上一个月。另外,这车最好是宽大的马车,车钱多些也可。   “姑娘,你真要跟我一起进城呀?你这……”景兰看了眼沈婉的肚子不确定地问。   沈婉朝着她笑一笑,说:“我没事,我还要去拜访拜帖上的人呢,怎能不坐车。”   这下景兰明白为何沈婉坚持要出去了。   “那好,姑娘进出上车下车慢些。”   “行。”   “那我出去找赵四娘了,姑娘先去歇会,翠竹,你扶姑娘去卧房躺一躺。”   “好的,兰姐姐。”   景兰随即走出去,找到了正在厨房里剥豆子准备午饭的赵四娘。   她对赵四娘说:“赵娘子,一会儿晌午饭后,你先去镇上雇个马车回来,姑娘吃罢晌午饭要进城去。你去对那车夫说,咱们要长租一月,看他要多少钱,价钱合适就租。另外,这镇子上的牙人你可认得?”   赵四娘就是这金河镇土生土长的人,当然认识这镇子上的牙人,她告诉景兰,镇子上有三个牙人呢,他们常年手上有几十个人,年纪小年纪大的,男男女女都有,不晓得姑娘想要什么样的。   景兰便说了:“要十六七岁上,身体好有把子力气的小厮两个,不拘长相,只要不要太丑陋就好了。姑娘说了,要他们来抬抬轿子,无事时守守门跑跑腿。另外,再要两个十二三岁的丫鬟来负责洒扫浆洗烧茶,干些杂活儿,她们也不用长得多好,五官端正就行了。”   赵四娘听了便说:“那我吃罢饭,替大小姐去把车雇回来,就去找镇子上的牙人,让他们明日送人过来给姑娘挑一挑。”   景兰说行,她帮着赵四娘剥了会儿豆子,闲聊了几句,这才重新回第三进绣楼去见沈婉,把刚才跟赵四娘说的那些对沈婉说了。   沈婉彼时正倚靠在床头的靠枕上养神呢,这两日因为孕吐,她没什么胃口 ,吃得少,想的事情却不少,费神,逮着空闲就要歇息养神。   不过,因为今日顺利地从刘庄头和齐庄头手上弄到了八百两的孝敬银子,她精神不错。   见到景兰进来,就叫景兰过去,到她床边坐下陪着自己说话。   只要景兰在身边,沈婉就不要翠竹服侍,支开她去干别的事情,这会儿也是这样。   沈婉让翠竹去第二进把那些空着的屋子再洒扫一番,等下晌进城去取了银子回来,买了新家具好搬进去。   翠竹偷偷地扁扁嘴,委委屈屈地答应了,退了出去。   现在她也是很酸景兰,这么得主子的宠爱了,只要景兰在沈婉跟前,沈婉就不让她服侍的。   景兰把翠竹委委屈屈的样子看在眼里,等她一出去,就对沈婉说:“姑娘你这样,翠竹会觉得很受冷落。”   沈婉说:“有么?她委屈什么呢?她怎能和你相比,若是我还要顾忌着她欢不欢喜,才能叫你到我身边来陪我,那我这个姑娘也别当了。”   景兰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说出来,大概她觉得沈婉那种上位者固有的不会平等对待下人的思维模式是不对的,但她又没有理由可以反驳沈婉的说法。   她忽然想起之前想过的自己会不会是沈婉计划中的一颗棋子,沈婉做这么多,绕这么大个圈子其实就是为了独自占有腹中的孩子。因为对萧玉琅已经没有感情了,可又想要腹中的孩子,才会瞒着绝大多数人和离,还来了苏州。   要是沈婉对翠竹那样一个丫鬟都是抱着上位者固有的思维模式,那么她对自己这个丫鬟又是什么样的真实态度呢。   自己跟翠竹唯一不同的是,是跟沈婉有了一个吻,是两人之间存在暧昧的情感。   沈婉吻了她的那晚,虽然说过类似负责的话,可是那真得能够相信吗?   “姑娘,我想问你个事儿,你能跟我说实话么?”景兰最终没忍住,抿了抿唇问道。   沈婉看着她:“何事,你说就是,我定然对你说真话。”   “就是,你是如何看我的?我的身契在你那里,我是你的丫鬟,我跟翠竹一样都是奴婢。”   “……我……我没有把你当奴婢看。”   “但我的身契在你那里,我本来就是你的奴婢。”   “你跟翠竹是不一样的,你是我想要相伴终生的人。该如何向你解释呢?对了,就是我是小姐,你是丫鬟,咱们可以长相厮守,外人不会说我们朝夕相伴有何不对。可若是你是良民,又有什么借口待在我身边儿?”   景兰听到这里,猛然抬头看向沈婉:“……姑娘是说,在我成为你的丫鬟之前,你就……”   沈婉闻言身体一震,她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景兰才会这么问。   她怎么能够对景兰说什么前世两人的纠缠,还有今生重生她为了永远占有景兰,故意设计让景兰成为她的丫鬟。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在去沈家别院之前,我从来没见过你。我只是说,你是丫鬟,我是小姐,咱们可以光明正大地相伴终生,这比你是一个良民好。有时候我都觉着奇怪,我怎能在短短的这一两个月里就那么喜欢你。或许我们有宿缘,只能这么解释了。你若是不信我说的这些,那么你能感受到的绝不会骗你。那一晚,你感受到我在颤栗发抖么?”沈婉灼灼地望着景兰切切地问,“我长这么大,从没有人可以让我那样,兰儿,你相信我好么?”   景兰随着沈婉的叙述,不自觉回想起那晚,当沈婉吻着自己时,身上的人的确在颤栗发抖,想必她跟自己的感受一样强烈。   都过去了好几日了,再回想起那晚的情景她还是要脸红心跳。   见景兰脸红,沈婉心中升起渴望,她凑了过来,低声说:“兰儿,你要想不起了,就再试一试?”   这种话其实就是一种挑逗,景兰听到了不被触动才怪。   她的脸更红了,连耳朵下面脖子那块都红了。   大白天的说这个,景兰觉得沈婉跳频太快,她都快跟不上了。   “不。”景兰慌乱道。   她总不能说要的,而且她还想把手从沈婉手里抽出来,只是她没有用多大劲儿,让人觉得她拒绝的态度不坚决。   既然她不坚决,沈婉就坚决了。   她从景兰身后贴过来,另一只手环过去抱住了景兰的腰,启唇去亲她耳后。   不管是腰也好,还是耳朵也好,这都是景兰身体的敏感之处,沈婉掌控住了她身体的这些地方,她就没什么力气拒绝了,只能让沈婉得逞了。   沈婉虽然对景兰有很强的欲望,可她自控力强,说让景兰试一试就是试一试。   她没有在景兰耳后脖子这些地方种下草莓,只是让滚烫的唇息在这些地方浮光掠影一般掠过,激得被她抱住的景兰头皮发麻,肌肤上不断冒起小栗子。   景兰忍不住发出一声“唔”声,立刻就招来了沈婉的热吻。   最初的时候,她双掌放在沈婉肩部想要推开她,可当沈婉滚烫的香舌突入她口腔,缠住她宣泄爱意时,不知不觉环住了沈婉的脖颈。   沈婉的这个吻比上一次更加精雕细琢,照顾到她口腔内更多的地方,尤其是扫过景兰上颚时,她抖得更厉害。   景兰简直要捂脸,想不通两个人本来好好地坐着说话,最后就变成这样了呢?   青天白日,她被沈婉压在床上,求证什么沈婉真实的吻感。   “……你感受到了么?嗯?”沈婉追逐着景兰的小舌时,喘息着问景兰。   沈婉那撩人的“嗯”声,钻入景兰的耳中,让景兰只觉身子都酥了。   她美眸里跳动着火焰,倒映着景兰一双因动情而湿润的眸子。   景兰感觉到了,并且是再次感觉到了,两人唇舌相缠时,沈婉跟她一样脸颊滚烫,气息火热,全身颤栗。   所以,就不要怀疑她了,全身心投入去爱她吧。   景兰非常肯定地点头,凝注着她的美眸,笃定地告诉沈婉:“我信了,你跟我一样。婉婉,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网站的日万活动有五天,连续更万字,有榜单奖励。   我是第一次参加这个活动,挑战下,哈哈!晚点儿还有一更。 第63章   “兰儿,什么是爱?”头一次听到这个字的沈婉觉得很新鲜。   景兰告诉她就是很喜欢很喜欢一个人, 就是爱。   沈婉非常满意景兰这个解释, 然后捧着景兰的脸, 说:“我也爱你,兰儿。”   又说景兰的脸摸着很烫,看着很红。   “你也一样。”景兰握着她捧住自己脸的双手娇嗔道。   “是么?那……”沈婉松开了捧着景兰的脸的双手, 然后坐了起来,再把景兰拉起来坐好,“咱们得晾一晾, 不然赵四娘一会儿送饭进来瞧见咱们这样会起疑心。”   景兰闻言噗嗤一声笑出声, 她问沈婉,赵四娘能起什么疑心, 她晓得女人和女人之间有这种事么吗?   沈婉跟着笑:“也许不知, 也许知道,毕竟民间女子和女子相好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在闽南那边有一种习俗叫做义结金兰, 就是女子和女子相好, 说的是拜姐妹, 实际上和结为夫妻一样。义结金兰的两位女子终生不嫁,彼此陪伴终生。”   景兰听了便说:“那样倒好, 也算光明正大在一起了,甚至比起姑娘说的小姐和丫鬟在一起更加光明正大。”   言下颇多羡慕的意思。   这让沈婉有些后悔说出什么闽南那边女子义结金兰的事情了,因为景兰知道之后,就开始羡慕起来那样的一种两个女子相伴的方式了。   可那种方式, 沈婉觉得自己不想要。   因为她姓沈,出自金陵望族沈家,目前虽然被老太太罚来苏州遭罪,可是她深信自己将会有回到金陵沈家那一日。   闽南那边义结金兰的女子都是平民之家的女子为多,像她这样的名门望族的女子是不能冒着让家族名声受损跟一个女子义结金兰的。   况且,她肚子里怀着的孩子,以后出生了,也需要一个正常的环境长大。   沈婉希望自己的女儿以后会为自己是金陵沈家的人感到自豪,而不是做一个没有家族可以依靠的女子。   因此她认定让景兰成为自己的丫鬟,那是两个人能够长相厮守唯一的方式。   在沈家别院时,她同意了跟景兰签订活契,答应景兰为奴八年后就让她恢复良民的身份,不过是权宜之计,就是为了让景兰不闹腾,乖乖跟着她回金陵。   她当时想,只要在后面八年让景兰喜欢上她,让景兰成为她的人,景兰舍不得离开她,也就不会要求恢复良民身份了。   到了那一天,她可以跟景兰再签一个死契,让景兰永远无法离开她。   沈婉原以为让景兰喜欢上自己离不开自己要花上一些时间,因为重生之后,她发现景兰比起前世来变了不少。不但要聪明些,还要大胆有主见些。   谁知道,景兰没变的是前世那样对自己初见就有好感,对自己的靠近并无排斥之心和抵抗之力。   然后她很顺利地没多久就夺走了景兰的初吻,再吻一次景兰,景兰就说很喜欢很喜欢她了。   一切都在按照她希望的那样进行。   沈婉重生之后的人生目标就是做沈家的当家人,让景兰以丫鬟的身份陪在她身边一辈子,跟她一起养大女儿,过上实际上的一家三口的美满生活。她觉得这样的人生才对得起她重活一世。   可景兰认可的两个女子在一起生活的方式绝不和沈婉相同,她认为两个相爱的人首先要平等,而且自己要是自由的,这样的两个人才会有幸福的爱情生活。   景兰穿前才十八岁,没有恋爱过,穿后才十三岁,感情更是一片空白。   她被貌美的沈婉吸引,被沈婉撩拨,被沈婉吻了,爱上了沈婉。她认为这是自己纯纯的初恋,她满足于沈婉这么个貌美的女人宠她给她美好的恋爱体验,但她可从来没想过以后。   一是因为她年纪小,不会想得那么远,二就是她对自己的未来不确定,她只能确定的是八年之后她要恢复自由身重新成为一个良民,而且最好有些积蓄,可以过上富足的生活。   八年之后成为良民了,她的生活里还有沈婉吗?她不知道。   她还能确定的一点儿就是她绝对不想一直当个丫鬟,就算她很爱很爱沈婉,可也不愿意为了和她一起,永远做一个没有人身自由的丫鬟。所以,她羡慕沈婉对她说的那闽南女子义结金兰的那样光明正大在一起的生活方式。那比较接近她的理想,两个自由的地位相等的人相爱相守。因为,她灵魂里面镌刻着现代人对于何种爱情才是最纯粹,最容易获得幸福的认定。   才坠入爱河的景兰还没有想清楚过她希望和沈婉建立何种恋人关系,才能获得彼此认可的幸福。   她现在只想看着沈婉,陪着沈婉,满心满眼里都是她,那就是全部了。   “好了,咱们别说这个了。兰儿,咱们有银子了,手上宽裕点儿了,我们今日进城去到绸缎铺子去逛一逛,买些衣料做些夏衣吧,今年都没做衣裳呢。”   “行,都依姑娘。”   两人心情愉悦地又说了一会儿话,赵四娘就提了食盒进来,请沈婉和景兰出去吃饭。   翠竹看见赵四娘提着食盒进来,早就把手洗干净,过来桌子边帮着摆饭了。   因为人少,也没外人,沈婉也没要求翠竹伺候自己吃饭,而是让她跟景兰两人也坐下一起吃。   翠竹这也是托了景兰的福了,是沈婉不愿意景兰站着伺候自己吃饭,就让她跟翠竹一起坐下用饭。   赵四娘送了饭进来,把饭菜摆好食盒放下,就出去了,她说她要去快点儿吃饭,吃了饭好去镇上给沈婉等人雇车。   沈婉吃了饭,去喝了两道茶,又换了一身外出的衣裳,赵四娘就进来禀告说已经雇了一辆马车来,讲好了长租一个月,一月车钱三两银子。她还说别看这个车一月要三两,比那些一月要二两的车贵,可那些要二两的车是骡车,这个可是大马车,车厢很宽敞,能坐四个人。   “三两就三两,阿兰,咱们走。”沈婉道,说完当先往外走。   景兰跟翠竹随后跟上。   这要进苏州城,沈婉也没有不让翠竹跟着去,大概还是听进去了景兰的话,老是让翠竹靠边站,人家会很委屈。其实按照她本来的心意,是只想带着景兰进城去钱庄取了银子然后去逛绸缎铺子买衣料的。   主仆三人来到沈家老宅门外,果然见到一匹高大的枣红马拖着的马车,马车的车厢很宽大,主仆三人坐进去一点儿都不挤。   景兰就付了车夫一两银子的车钱,并说一月分三次付车钱,他每天把车赶来沈家老宅门口停着就是,到晚再赶回去。她们要是要用车,就出来坐车,要是不用,车夫就歇着。   “行啊!”车夫满口答应,接了景兰的银子,一甩马鞭,赶着马车往苏州城去。   沈婉等人进了苏州城,先去找到钱庄用银票兑了三百两银子,然后拿着银子去逛苏州城的绸缎铺子,买了好几匹衣料放到马车上带回去。   景兰发现沈婉对绸缎铺子的衣料的质地和价格都非常在行,就好奇地偷偷问她难不成常逛绸缎铺子吗?   沈婉笑着告诉她,沈家的主业就是丝绸织造,她从小就开始见识各种衣料,长大了,陪嫁里面有丝厂,还有绸缎铺子,自然对这些衣料的质地和价格非常了解。   她说苏州城的绸缎比起金陵来说,花色要丰富些,价格也要便宜些,看来全国都流行苏州的衣料不是没有道理的。   景兰便说以后要请沈婉多教自己,她对于丝绸衣料非常感兴趣。   沈婉道:“你若是喜欢这些,找我这个师傅可算是找对了,而且呀,现如今我们在苏州,你要学丝绸衣料的学问也是得天独厚。在这里学好了,以后走遍天下大可做得这丝绸衣料的买卖了。”   景兰一听高兴得摩拳擦掌,连说太好了太好了,那以后就要请沈婉多费心教她了。   沈婉摸一摸她的头,道:“好说,好说,我不教你还能教谁。”   如此说着,还朝着她眨了眨眼,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你是我的人啊,我当然只能教你。   景兰看懂了她的眼神,不觉一羞,瞪了她一眼。   沈婉调开眼神,掩唇笑。   同行的翠竹被沈婉买的那些绸缎衣料晃花了眼,只顾着去看衣料去了,都没有留意到沈婉和景兰两人在那里眉来眼去,说些别有深意的话。   回到金河镇沈家老宅,景兰和翠竹跑了好几趟,才把沈婉买的几匹衣料抱进去了。   赵四娘见到沈婉买了这么多好看的衣料也是啧啧赞叹,她对景兰说,等到裁衣服的时候能不能把那些边角碎料给她,她好拿来做几个好看的荷包。   景兰说没问题。   赵四娘高兴之余,告诉了景兰,她下晌去找了镇子上的几个牙人,他们听说沈家大小姐要买人,都愿意把自己手里最能干最漂亮的男子女子送来给沈婉挑选,他们明日一早就送人来。   至于价钱,等带了人来,看上了再说。   景兰道好,说她这就进去向大小姐禀告,这次买小厮和丫鬟的事情办妥了,大小姐会有赏赐给赵四娘,让她等着。   其实这放赏,景兰不必回禀沈婉,沈婉说了,几两银子这种事情就不必告诉她了,景兰自己做主就是。   进城去钱庄兑了银子出来,沈婉就交给了景兰五十两银子,让她拿去安排家事,不够了再问她要。   今日进城去兑了三百两银子,除了买绸缎衣料花了六两银子,还剩下两百九十四两。   沈婉给了景兰五十两让她安排家事,剩下的两百四十四两,加上上次景兰当了貂鼠皮袄给她的十五两,一共二百五十九两银子都锁在她内室的衣箱里。   今日进城去,沈婉回来也乏了,晚饭没吃多少就让翠竹烧了水来沐浴。   景兰服侍她沐浴时,看到她肚子还是不见凸起,胸却似乎大了些,看起来更性感了。   说起来,景兰也有很久没有服侍沈婉沐浴了,刚到苏州这几天,一开始不具备沐浴的条件,沈婉就只是每日洗脸洗脚,最多打水来擦一擦身。   以前景兰服侍沈婉沐浴时,两人还没有亲密的关系,现在有了一层亲密的关系,景兰却觉得更难以平心静气地干这个活儿了。   沈婉呢,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撩景兰,偏偏要她帮自己搓洗前胸大腿这些位置,并且要景兰不要拿着帕子,要她的手掌搓洗。   她用的借口是好几日没有洗澡了,身上多了很多泥垢,景兰务必要用手才能搓掉。   结果景兰用力搓也没搓出什么泥垢来,倒把自己弄成了一个大红脸。   沈婉仰靠在浴桶边缘,特别嘱咐景兰多帮她搓一搓胸,胸口最近老出汗。   景兰果真就去搓两ru之间,她这是第一次测量沈婉的事业线,测量之后,发现海拔高度又高了些。   哎,实在是洗不下去了,景兰被刺激到了。   她结结巴巴地问沈婉,自己可以不可出去透透气,她喘不过气来了,觉得屋子里很热。   沈婉看她可怜兮兮地样子,不由得笑了,睨她一眼,轻声道:“暂且放过你,我也不洗了,来,替我擦了,我去躺着,你再出去透气吧。看你这样,我也难受。”   景兰弱弱道:“多谢姑娘体恤。”   沈婉噗声笑出声来,拿纤纤玉指一戳景兰的额头:“没出息的,算了 ,今日不要你陪了,你一会儿自去歇息。”   景兰道:“我不去东梢间跟翠竹睡,我就睡在西次间宴息间的罗汉床上吧,一个人睡着素净。”   沈婉:“行。”   景兰接着便帮沈婉擦了身,拿来她的干净中衣给她换上,扶着她去床榻上躺下,给她盖上薄被,这才出去叫了翠竹来把沈婉的洗澡水舀到桶里提出去倒了,再弄干净屋子里的水渍。   退出去之前,给沈婉帐子中点了安息香,这才出去洗了脸和脚睡觉。   她果真在西次间的罗汉床上睡的,对翠竹说的就是姑娘叫她值夜。   不挨着沈婉睡,也不挨着翠竹睡,景兰总算好好睡了一觉,连一个梦都没做,就一觉到天明。   翌日起来,收拾了,陪着沈婉一起吃了早饭,赵四娘便进来禀告说镇子上的牙婆带了人来给沈婉挑了。   沈婉就让景兰等人在院子里摆上桌子椅子,一边喝着茶,一边等着牙婆带人进来。   因为知道是沈家大小姐要买人,镇子上带人来卖的都是牙婆,这一点儿赵四娘先就明着要求了的。   头一个带着十来个人进来的是一个姓江的牙婆。   她带来了六个年轻男孩子,八个年轻女孩子,年纪从十一二岁到十六七岁,这也是按照赵四娘昨日说的要求选的人。   沈婉让他们站成一排,伸出双手来,再叫过来景兰,在她耳边说:“你先去看那些孩子的手,若是指甲不长,手干净的就留下,其余的人则出去。”   景兰依言上前去逐一看过,结果一多半的人都被刷下去了,只留下了两个男孩子,三个女孩子。   沈婉又让这些人张嘴,接着叫过景兰来,让她去检查一下他们的牙齿是否齐整,齐整的留下,不齐整的则出去。   对于挑选指甲干净的人景兰能理解,可这牙齿齐整是个什么意思她就不懂了。于是她悄悄问沈婉,为什么这么挑人。沈婉说牙齿不好的孩子从小病多,牙口不好身体不会好。   景兰听了,将信将疑,但她还是按照沈婉的吩咐上前去一个一个看过,结果只留下了一个男孩子和一个女孩子。   沈婉便让江牙婆介绍下这两个孩子的情况,以及要卖多少银子。   江牙婆谄笑着指着那个男孩子说:“那个娃儿姓麦,今年十六岁了,之前也做过小厮服侍人,他主子是个做买卖的药材商人,今年买的药材在江上翻了船,亏了本做不下去了,就把他卖了。这小子能干活,人老实,我买他花了十两银子,现如今卖给大小姐,也不赚钱就十两银子,只求一个长期的买主。”   沈婉点点头,又指着那个女孩子问:“她呢?”   江牙婆道:“那个女娃儿只得十一岁,家里死了娘,他爹续娶差钱,就把她卖了,据她自己说,她会做饭做针线活儿,我买她花了八两银子,也不赚钱将她卖与姑娘。”   沈婉听完倒也爽快,让景兰取了十八两银子来,把被景兰挑出来的两个人买下了,当场写了契书按了手印儿,付了银子。   江牙婆拿了银子眉花眼笑地退了出去。   这才买了两个还差两个,沈婉又让赵四娘叫外头候着的牙婆带人进来。   这一拨进来了九个人,就只挑中了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子,同样给了八两银子买下来。   好在,这次带人来给沈婉挑选的是三个牙婆,最后的那个牙婆带进来的七个人里面挑中了一个十七岁的男孩子。   买这四个人花了沈婉三十六两银子,加上买的一顶轿子,几张床,几个柜子,以及给他们预备的帐子衣服被褥等,一共花去了四十五两银子。   沈婉把这几个孩子叫到跟前来给他们取了名字。   两个小厮,一个叫平安,一个叫平富。两个丫鬟一个叫桔梗,一个叫白菊。   她让平安和平富住在第二进,明日开始就练习抬轿子,以及守着第二进的门,有外人来的话,需要到第三进的门那里通禀。   院子第三进的门无论白天晚上都要关闭,桔梗和白菊的工作之一就是守着第三进的门,除了赵四娘之外,外人进来都要去向沈婉和景兰通禀,若是她们不在,任何人不许放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可真是个挑战!(⊙﹏⊙)   谢谢GN们留评投雷支持。 第64章   齐鸣受了他大伯父的委托坐着船到了金陵, 直奔沈家而去。   他之前也跟着大伯父来过沈家, 给沈家宗房二老爷的公子二少爷沈世连送过礼。那还是在去年,沈世连成亲大宴宾客, 齐云平带着儿子和侄子上金陵来给沈世连送贺礼, 他们才得以见了沈世连一面。   给他们牵线的是他大伯父的一位姓董的同乡,他在沈家宗房二少爷跟前做管事。   当时大伯父把齐家传了上百年的一幅画送给了沈世连,沈世连才见了他们,说了几句话,叫人送他们出去吃席了。   后来出来, 齐鸣就偷偷问堂哥齐忠,这到底算不算上攀上了沈家宗房二老爷这边的关系啊?   齐忠又问他爹齐云平,齐云平拿不准,问董管事。   董管事道:“你们送的画也值不了多少钱, 只是对了我家二少爷的胃口,放心, 他既然见了你们, 就是记得你们了。”   他这一说, 齐云平等人才高兴起来了。   因为他们为了抱住沈世连这根大腿可是绸缪了很久了。   齐云平倒想巴结上宗房大老爷或者是他的儿女的, 可是却没有董管事这样的同乡帮忙, 根本摸不着边儿。退而求其次,就只能巴结宗房二老爷的独子沈世连了而且是趁着沈世连娶妻办喜事送礼的机会。他送给沈世连作为贺礼的那副画是前朝的大家画的, 现在最少也值百两银子以上。   听闻沈世连喜欢字画,他才投其所好,把家传的这幅画送给沈世连了。   董管事说巴结上了沈世连大有好处, 说不定将来这沈家还由沈世连来掌呢。   齐云平对董管事的话不太相信,他觉得那是董管事安慰自己的话,让自己觉得送了祖上传下的字画给沈世连并不亏。宗房大老爷可是有两个儿子,怎么样也轮不到二少爷沈世连吧,虽然他的年纪在宗房的几个男孙里面是最大的。   但攀上了金陵沈家宗房的关系,总是一件好事,齐云平还想将来齐家也迁到金陵来,让自己的儿子和侄子能给沈家办事呢。在苏州那么个镇子上呆着,尽管开了一家布店,但齐云平觉得自己的儿孙们可不能就那样在那个镇子上终老一生。   齐鸣被大伯父派到金陵来,因为上一次来过沈家,他熟门熟路地去找到在宗房二老爷所在的那一片宅子,在角门那里找到一个小厮,让他帮忙进去找下董管事来见一见。当然,他求小厮帮忙传话,不忘了给人家塞了几分碎银子。   看门的小厮收了他的钱,就进去找到了董管事,对他说外头有个长什么样,叫什么的人求见。   董管事听了,知道这是同乡齐云平的侄子齐鸣求见,便让小厮出去把他带到自己跟前来。   等到齐鸣被小厮带到他屋子里,他问齐鸣找自己干嘛,他大伯父呢。   齐鸣就把来意说了,他请董管事说一说宗房嫡出大小姐沈婉到底是为了什么被沈家放逐到苏州去的。还有,郦老太太让她去管理苏州的学田和义田又是个什么意思。   董管事就把沈婉为何受罚,以及郦老太太召集沈家各房的人商量之后,对沈婉做出的具体的处罚都对齐鸣所了。   当齐鸣听说沈婉的陪嫁和财物都被没收了,老太太只叫她带走了屋里的衣裳帐子等物时,不由得一拍大腿,道:“我说为何她要清理大伯父和刘庄头的账目,让他们拿钱孝敬,却原来是身上没钱。”   “此话怎讲?”董管事忙问。   齐鸣道:“临来之前,我大伯父和刘庄头都被严老管事叫了去见沈家大小姐,沈家大小姐叫了个农人来演 了一出好戏,让我大伯父和刘庄头下不来台。趁机威胁我大伯父和刘庄头,要是他们不把帐算清楚,下年就不叫他们做苏州沈家学田和义田的庄头了。至我上船那晚,我大伯父说大小姐要叫他和刘庄头一共拿出八百两银孝敬她,她才答应揭过此事。”   “那你大伯父和刘庄头给大小姐拿银子没呢?”董管事又问。   齐鸣答:“怕是拿了,我大伯父说大小姐限期两日。”   董管事听了叹口气,想了想他又说:“你等着,我将此事去回禀二少爷,看二少爷如何说。”   齐鸣问:“二少爷晓得了又能如何?这事情我也是见你跟我大伯父交好,我才对你说的。毕竟我大伯父和刘庄头这些年来占了沈家不少便宜,这事情嚷嚷出去,到时候我怕给他们招祸。”   董管事哼了一声,说:“说不定让二少爷和二老爷晓得了,你大伯父送出去的银子能拿回来呢。你大伯父靠上了二少爷,难不成还担心做不成什么庄头么?二少爷手里多少的好差事,只要你们讨得二少爷的欢心,还怕没有银子?”   齐鸣听董管事这一说,也是有些心动,他想董管事说得没错,便道:“那我等你,你去禀告给二少爷听吧。”   董管事随即站起来走出了屋子,往后面二少爷的书房去,这个时候二少爷一般在书房坐着处理一些杂事。   果然他走去一下子就找到了沈世连,接着他把齐鸣来告诉自己的话对沈世连说了。   沈世连听了很重视,他叫董管事出去陪着齐鸣,让齐鸣先别走,他进去向他爹禀告此事。   董管事答应了,退了出去,依言去挽留齐鸣呆着,等二少爷的消息。   沈世连直接走去后面他爹单独居住的一个小院,他爹常年在这里修道炼丹。   他去的时候,他爹打扮得像个道士,正在屋子里围着炼丹炉,仔细观察着什么呢。   “爹,儿有一事来向您禀报。”沈世连一进去就向其父沈显恭声道。   沈昌盯着丹炉,眼都不眨一下,问沈世连:“何事?”   沈世连凑过去一些,低声把董管事来向自己禀告的情况告诉了沈昌。   沈显听完不看丹炉了,转身看向沈世连,问:“此事当真?”   沈世连:“当然是真的,并且那齐鸣说,堂姐怕是已经收了刘庄头和齐庄头的孝敬了。”   “哼!没想到她嫁了人,倒长了本事了,这么快就弄到钱了。”   “爹,那这事……堂姐收的银子能让她吐出来么?”   “要让她吐出来,这事情就得嚷嚷出来,刘庄头和齐庄头做不成庄头都是小事,但咱们沈家在苏州的脸面就会荡然无存了,老太太定然不愿这样的。他们若是早派人来,我还能给他们撑腰,让他们不拿银子出来,沈婉最后只能不让他们做庄头,可却得不了八百两银子。刘齐二人不做庄头了,咱们也能随便给他们一个好差事。”   “那咱们就假装不知此事么?”   沈显沉吟一番:“这事儿还是要将一将我大哥的军的,你一会儿你出去跟齐鸣这样说……”   他凑到沈世连耳边如此如此一说,沈世连不断点头,最后说:“爹,儿这就去按爹爹说的办。”   齐鸣在董管事的屋子里坐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喝了一会儿茶,就有小厮来传齐鸣去二少爷的书房说话了。   觉得受宠若惊的齐鸣赶忙跟着去了沈世连的书房。   沈世连让小厮给他搬来一把椅子,请他在对面坐下,然后说:“你可敢求见我家老太太,对她说大小姐讹诈你大伯父和刘庄头的事?”   齐鸣本以为自己得到沈家二少爷的召见会有什么好事呢,没想到沈世连一开口竟然让他去干这个。   去告沈家大小姐收受大伯父和刘庄头的孝敬,那岂不是把大伯父和刘庄头私吞沈家苏州学田和义田的粮食卖银子的事情抖露出来了吗?   到时候沈家大小姐大不了退了那八百两银子,可自己伯父和刘庄头却是要退出剩下的上千两的银子,并且这事情抖露出来,他们的庄头的差事就没了。   所以他脸色难看地说:“小人只是受大伯父委托上金陵城来打听下沈家最近都有些什么事发生,并不能做什么主。”   沈世连就知道齐鸣没这么容易答应这去告沈婉的事情,所以他紧接着说:“你无须担心你大伯父和刘庄头的差事没了,我方才已经跟我爹禀告了,他说没了苏州管田地的差事,咱们在金陵可以给你们另外安排差事,保管比他们现今干的庄头赚的银子更多。还有,我爹保证了他们不会有事,他会保住他们,退出来的银子也由我们来出。”   此话一出,齐鸣倒有些动心了,但他一向是个办事稳妥的人,就算沈世连开出的条件诱人,他还是有顾虑的。   他认为要是他大伯父和刘庄头彻底投靠了宗房二老爷这边,帮着让沈家大小姐吐出来那孝敬钱八百两银子,就算一切都按照沈世连说的那样,不会损失银子,还会有比沈家苏州学田和义田更好的差事,这些他相信宗房二老爷都会办到。可名声呢,他大伯父和刘庄头的名声呢,私吞主家的银子这种事情到哪里都会被人看不起,嚷嚷出来,以后见了熟人同乡抬得起头来吗?   当初大伯父割爱,将家传的一副古画送给沈世连,还不是为了子侄着想,想让他们靠上沈家,以后到金陵来过有头有脸富足的日子。   没了脸面,光有富足,那跟见不得光的老鼠差不多,他觉得自己就不想过这种日子。   所以,他依旧做出为难的样子说:“此事,容小人回去回禀大伯父,一切由他做主。”   “哼!真是不识抬举!”见齐鸣依旧不答应,沈世连就冷了脸,一拍书案冷声道。   齐鸣脸色更加难看了,他也被沈世连这么拍桌子吓了一跳。   然而他咬咬唇还是继续坚持自己的意思,他要回去向大伯父回禀此事,还有就是他认为就算要去老太太跟前告沈婉的状,也不差这几天。他即刻回去禀告了大伯父,大伯父要是同意的话,明日就上金陵了。   沈世连见利诱和威逼都没有让齐鸣改变意思,只得松了口,让齐鸣速速回去禀告他大伯父,早日上金陵来。   齐鸣赶忙答应了,随即忙不迭地退出了沈世连的书房。   到了外面,他擦了额头的汗,出去连招呼也没跟董管事打,就去码头边搭船回苏州。他之所以不去见董管事,是怕董管事站在沈世连那边,也逼着他这就去见郦老太太,告沈婉的状。   他到苏州,回到金河镇时,正是沈婉带着景兰等人进城去钱庄取了银子,买了绸缎衣料回到沈家老宅的时候。   沈婉等人心情愉快,满脸是笑,齐鸣却是苦着一张脸,慌慌张张。   说实话,他没有答应沈世连的要求还是挺怕的,怕得罪了沈世连,让大伯父的那张家传的名画白送了不说,以后还会招致宗房二老爷父子的报复。   齐云平那个时候在自己儿子开的齐家布店后面的北房的堂屋里坐着喝茶呢,他估摸着侄子齐鸣这个时候该回来了。   果然被他算准了,齐鸣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他儿子齐忠。   两人进了屋之后,齐云平见侄子一脸慌张之色,心里的感觉就不太好,于是他忙问:“阿鸣,你打听出什么事了,为何如此慌张?”   齐鸣给自己倒了一碗茶咕噜咕噜喝了,这才说:“大伯父,早晓得,我就不上金陵去了。”   这话一说,齐云平父子一起吓了一跳,忙问他去金陵遇到什么事情了。   齐鸣便把沈世连见自己说得那些话都对他们父子说了,最后说:“因这事关系重大,我不敢擅做主张,故而回来向大伯父禀明此事,请大伯父做决断。”   齐云平父子听了齐鸣的话都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发出了跟齐鸣一样的感叹:“早晓得不去金陵打探大小姐的事情该多好。”   齐鸣道:“现如今说这些已晚了,大伯父还是想一想该如何做吧?是听宗房二老爷的去郦老太太跟前告大小姐的状,还是不听他的。小侄在路上想了几遍,还是觉着难以取舍。”   齐云平在慌了一阵儿之后说:“这事就是看长远还是看眼前了。看长远,就得顾忌齐家的名声,没了名声,不但在苏州,在金陵也立不足脚跟。若是看眼前,必是投靠宗房二老爷父子更容易得利。”   一直没说话的齐忠这时候补充了一句:“爹和堂弟还有一层没想到,投靠了宗房二老爷去告沈家大小姐的状,那可是要得罪现如今的宗房大老爷,也是沈家的族长,大小姐的爹的。得罪了沈家的族长,咱们还想依附着二老爷在江南立足么?”   齐云平捋着胡子点头:“对,还有这一层呢?那宗房二老爷父子根本没有替咱们想过,只想哄着咱们替他办事,到最后这苦果就只是我们吃。”   齐鸣就说:“那大伯父和堂哥的意思,就是不听宗房大老爷的去告大小姐么,我就怕他们父子见咱们不为他们办事,记恨咱们,到时候整我们。”   齐忠:“他们若真这样做,我们就去投靠沈家大小姐,投靠宗房大老爷,咱们就说宗房二老爷父子威逼咱们去告大小姐的状,咱们不从,他们就要整我们。”   齐云平闻言大喜,赞赏儿子齐忠聪明,他说如此一来,齐家并不会走投无路,宗房二老爷父子若是逼急了,他们就转投宗房大老爷这边。以前还找不到路子,现如今有这个借口正好搭上沈家族长的关系。   齐忠接着又说:“我听车夫耿九说大小姐今日进城买了许多绸缎衣料回来要做衣裳,明日我就让娘子去给她们裁衣缝制,我娘子的手艺可不比这镇子上的裁缝差。既然咱们有投靠沈家宗房族长的打算,不如早点儿奉承大小姐,为以后早做绸缪。”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儿还有一更。 第65章   周氏原本在早饭后就带上剪子和尺子上沈家老宅, 找到赵四娘, 毛遂自荐要帮沈婉等人量体裁衣的。   可赵四娘却告诉她,今日在晌午饭之前, 大小姐等人怕是没空见她, 因江牙婆等人带了人来给大小姐挑,大小姐要买几个小厮丫鬟。   所以,她叫周氏晌午饭之后再来。   晌午饭之后,周氏再次去了沈家老宅,找到赵四娘求她引见, 终于见到了沈婉等人。   沈婉忙完了挑丫鬟和小厮的事情,正想要找个裁缝来把新买回来的绸缎衣料裁剪了,给自己还有景兰翠竹都做两身夏天穿的衣裙呢。   赵四娘带了周氏来恰恰合适,因为周氏是个妇人, 不但方便量身体尺寸,而且这周氏还会裁剪缝制, 叫她到宅子里来做衣裳, 想到什么衣服上的花样就近可以改动, 比较方便。   景兰见到这女裁缝是周氏, 一眼就认出她正是前两日来打听口风的人, 这个人是齐庄头的儿媳妇。她也听说过齐庄头的儿子在金河镇上开了一家布店,此刻想起来布店东家的娘子会裁剪缝制衣裳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只是这周氏消息倒灵通, 那么快就晓得大小姐进了趟城买了绸缎衣料回来,就上门来毛遂自荐要给她们做衣裳了。   若是别的女裁缝,来了就来了, 可是这个周氏来,景兰就觉得恐怕不是单纯来兜揽生意那么简单了。   所以,她留心在一旁观察,见这个周氏见了沈婉,极力奉承不说,甚至还说她是闲来无事知道沈婉买了衣料,所以就上门来帮忙了。   她要免费给沈婉裁剪缝制衣裳。   沈婉当然说不用,她说镇上的裁缝要多少钱就给周氏多少钱,不然她就不让周氏做了。   周氏于是大赞沈婉是心肠好的大好人,菩萨都会保佑这样的人大富大贵等等。   沈婉笑一笑,不说话了。   她让周氏给自己量了尺寸之后,再去给景兰和翠竹,以及新买来的两个丫鬟桔梗和白菊都量一量。当然新来的两个丫鬟就买些周氏布店里的浅青色的夏布来给她们做两身衣裙就行了。   从苏州城绸缎铺子里买的绸缎衣料给她自己做四身,给景兰和翠竹分别做两身。   沈婉做衣裙的衣料是最好的今年新出的花样和料子,而且她选的给她自己做衣裙的料子要沉稳大气些。   给景兰和翠竹做的衣裙所用的料子就要颜色鲜嫩些,符合她们少女的年纪。   沈婉让周氏先给自己做两身,接着是给景兰和翠竹各做一身。   至于两个丫鬟桔梗和白菊的衣裙,就让齐家布店里面的男裁缝做。   周氏忙应承了,加紧给沈婉等人做起衣裙来。   沈婉估摸着这个周氏需要七八日才能做好出去见客的衣裳,趁着这段日子就让景兰和翠竹负责教两个小丫鬟干活,让赵四娘和丘六监督着两个小厮学习抬轿子,以及让他们跑腿干些杂活儿。   沈家老宅的大门重新上了漆,装了兽首门环,临街一面的墙也重新刷了一遍。宅子里前面第二进和第一进漏雨的屋顶,以及朽烂的门窗也找匠人来修补好。沈婉又和景兰去把两人商量好要买的盆栽和花卉买了回来装饰庭院和屋子。还有宅子里缺的一些家具器物也买来填补上。   等到周氏做好沈婉两套见客的衣裙,还有景兰和翠竹桃红色的衣裙时,七八日过去了,沈家老宅也被收拾得焕然一新。至少在外面看起来还是不错,进来呢,看着虽然没外面那么新,但也顺眼,待客也不显得寒酸。   这些准备工作做好了,沈婉也定下了日子,打算前去见一见其父写信让帮沈婉的一个好友陶远新。   陶远新是个做丝绸买卖的商人,在苏州城里开着一家很大的绸缎铺子不说,还有丝织机不下七八十张,请人织缎子。   陶家的丝织绸缎生意是家传买卖,已经做了三辈人了。   说起来,陶家祖上就跟沈家打交道,沈家后来发迹,搬去了金陵,但两家的子孙还多有来往。   陶远新跟沈婉的爹沈昌年轻时候就是朋友,关系密切。   所以沈婉带着其父的信,坐着雇的马车进城去见陶远新,景兰和翠竹同行。   陶远新那个时候已经没在陶家的绸缎铺子里管事了,他把生意交给了两个儿子,自己在家做个闲散的赏花下棋的富家翁。   沈婉等人坐着的马车到了陶家大宅门前,下了车,沈婉递进去拜帖以及其父的一封信之后,陶远新很快就让人引着沈婉进来。   作为贴身侍婢的景兰和翠竹陪在左右。   陶家正房正厅内,陶远新和其妻方氏一起见了沈婉。   沈昌写给陶远新的信上已经写得很清楚,女儿是为何被老太太罚去苏州老宅思过的,他在信中恳请陶远新这位好友能尽量多看顾女儿一二。若是女儿上门有所求,务必帮忙。   作为沈昌的好朋友,陶远新看了信,当着沈婉的面,他问沈婉有什么难处,他可以尽量帮忙。   沈婉便说自己暂时不需要陶远新帮忙,她今日上门来不过是来拜访陶远新这位父亲的好友的,她说自己初来乍到苏州,在这里还是希望有人家可以走动,否则也是太孤单了。   方氏一听就叫来了自己的两个儿媳妇,还有她的女儿,才十四岁的陶月华,介绍她们与沈婉认识,并笑着说:“今日认识了,阿婉尽可常来我们这里,跟她们吃茶玩耍,反正金河镇到在咱们这里也不远,坐着马车来不过半个时辰。我们得空了也可以上你那里来玩,两下里多亲近才好。”   沈婉含笑说好。   方氏接着说择日不如撞日,既是沈婉今日来了,就一起赏花逛园子打双陆吃饭,玩高兴了再回去。   陶远新夫妇这样热情,倒让沈婉不好拒绝了,便答应了方氏留下来坐一坐。   于是方氏就请沈婉去了花厅坐,让自己的两个儿媳妇还有女儿陶月华都来陪客。   陶月华对自己娘亲还有两个嫂子跟沈婉说的那些什么衣裳首饰家长里短的事情不感兴趣,就溜出去捉弄等在外面的同龄人了。   所谓的同龄人就是景兰和翠竹,她们两个看起来跟陶月华差不多大。   陶月华是陶远新夫妇的小女儿,他们两夫妻只有这一个女儿,平时异常疼爱。这就养成了陶月华傲娇任性的性子,很是调皮,爱捉弄宅子里的下人。   她胆子大,跑去用小细树枝夹了一条毛毛虫,蹑手蹑脚走到景兰身后,把那条毛毛虫放在了景兰的肩膀上。   然后再故意指着景兰的肩膀,大声惊叫:“啊!好大的一条虫!”   景兰闻言转头去看,她先转向左肩,没看到,就以为是陶家的小姐在故意吓人,直到她身边的翠竹看到,吓得跳起来,口齿不清地指着她右肩:“……虫,好大一条……”   转脸向右肩,景兰这才看到了那条在她肩膀上爬的毛毛虫。   她淡然伸手将它从肩膀上拂去,脸色如常。   只是将毛毛虫从肩膀上拂下去后,她转身看向陶月华,面罩寒霜质问她:“你放到我肩上的?”   陶月华正等着看好戏呢,没想到跟着沈婉一起来的,眼前这个清丽出众的小丫鬟不但没被自己的恶作剧吓到,反而还质问是不是自己干的。   这样的丫鬟她从来没有遇到过。   因为她知道的陶家的丫鬟个顶个都被自己的恶作剧吓得哇哇大叫,没有不怕的,更别说质问自己了。   她突然对景兰感兴趣了,拍拍手,她轻松地看向景兰:“是我放的,怎的,你要找我算账?”   景兰不说话,忽然弯下腰去,捡了个树叶,把地上爬的那条肥滚滚的毛毛虫捏起来,放到陶月华的衣袖上。   从来都是陶月华把毛毛虫放到别人身上吓人的,今日她却是自食其果了,有人把一条毛毛虫放到了她衣袖上。   她吓了一跳,惊呼一声,赶紧甩袖子,把那条毛毛甩到地上。   景兰见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一边站着的翠竹也跟着笑了。   她自从穿过来在林家呆着的半年也不是白呆的,穿前的她跟很多女孩儿一样怕虫子,但在林家,她干农活时,什么样的虫没见过,别说虫了,就是那些蛇她也见得不少。所以陶家小姐放在她肩膀上的毛毛虫是吓不到景兰的。   陶月华何曾被人这样捉弄取笑过,而且捉弄取笑她的还是一个小丫鬟。   一时之间,她又气又羞,指着景兰道:“你等着,你等着,我……我要你好看!”   说完,她就旋风一样跑开了。   翠竹跑过来拉景兰的袖子,担心地问她:“那个陶家小姐要干嘛?”   景兰拍拍手:“谁知道?”   翠竹怕兮兮的往陶月华跑走的方向看了一眼,建议两个人这就回到沈婉身边去,免得一会儿被陶月华报复吃亏。   因为陶月华是陶家小姐,要是报复了两人,让两人吃了亏,这亏也白吃,主子是不会为了她们两个丫鬟找陶家小姐算账的。更何况,大小姐初到苏州,要跟这些她爹的朋友所在的家族来往。   景兰听了,就觉得自己刚才有点儿任性了,就那么抓了毛毛虫去吓陶家小姐,没想到这会不会坏了沈婉的计划。   “那咱们走罢。”她听进去了翠竹的话,一拉翠竹的衣袖,两个人往花厅那边走。   才走几步,就听到身后有响动,好像是什么东西尾随两人追过来了。   翠竹先回头一看,立马就惊叫起来:“啊!快跑!狗!”   说完扔下景兰就跑,景兰没有回头去看,正好她看到路边有一截子胳膊大的修剪下来的树干,她就捡了起来,然后转身,迎着跑过来的一条大黄狗一树干挥打过去。   这一棒正中狗头,那只被陶月华牵来,让它去咬景兰和翠竹的黄狗被打得呜一声,偏倒一旁,再爬起来就夹着尾巴,蔫头耷脑地往回跑了。   跟在黄狗后面跑来的陶月华这下子彻底呆了,她没想到刚才那个不怕毛毛虫的清丽的小丫鬟这样生猛,居然一棒子就把她家看门的大黄狗给打蔫了。   她把大黄牵来咬两个取笑她的小丫鬟,原以为大黄能够帮她出气的,没想到,连一向厉害的大黄也被那个清丽的小丫鬟收拾了。   这下子她服气了,看向景兰的眼里充满了惊奇以及好奇。   景兰也没想到自己临危不惧,这样冷静地,象打棒球一样就把那只恶狗给打飞了。   她得意地抬起下巴,瞟了呆在那里的陶月华一样,扔掉手里的树干,转身扬长而去。   跑了很远才转身,看见景兰打飞了追赶而来的恶狗的翠竹高兴得蹦起来,又跑回来挽着景兰的手,大赞景兰勇猛,什么都不怕。   景兰勾唇笑一笑,口气很大地说:“这算什么!”   两人继续往花厅走,没走几步,后面传来了脚步声,只听陶月华在后面喊:“你们等一等,等一等!”   翠竹拉着景兰疾走,并且低声说:“咱们快走,她不定又要弄什么幺蛾子。”   景兰对陶月华的映像不佳,也就不停步,随着翠竹疾走。   陶月华只好跑上来拦住她们,说:“你们别走,我请你们吃好吃的茶点去!”   咦?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跋扈的陶家小姐居然说要请自己跟翠竹一起去吃好茶好点心?   “不打不相识,我服气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儿?”陶月华看向景兰赧然问。   “……”景兰对于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的陶家小姐很无语。刚才还气势汹汹地要放狗咬人,这会儿就来交朋友来了?还说她被自己的武力值征服了?   翠竹也不相信这位陶家小姐这样好心,别不是还想作弄她跟景兰吧。   于是她拉了拉景兰的衣袖,朝着她使了个眼色,示意景兰,她们继续走。   “你们不信我的话?我陶月华说话从来一言九鼎,我是真想请你们吃茶点来着。方才,我在屋子里跟我娘还有两位嫂子,还有你们的大小姐一起坐着,不喜欢听她们说那些家长里短的事情才出来的。看到你们,就想像作弄其她丫鬟那样吓一吓你们……总之,你们别怪我,我这性子都叫我爹娘惯的……”   好吧,考虑到沈婉要跟陶家人来往,既然人家陶家小姐又认了错,又这样热情地请她和翠竹去吃茶点,要是不去似乎不好。   景兰也不是一个肚子里容不得人的人。   陶月华说了这么多,她倒是喜欢陶月华这爽快的性子,就开口了:“不晓得姑娘请我跟翠竹去哪里吃茶点,我们不能离我家姑娘太远,防着她叫我们服侍,却没人。”   “就在那里吧,我叫丫鬟摆上些茶点,我们去坐一坐,说会儿话。”陶月华指着不远处的一个石桌子说。   景兰看那个小石桌子在一颗大乌桕树下,旁边有几个石鼓凳,树荫遮住石桌,感觉那里很清静又凉爽,便答应了陶月华过去坐一坐。   陶月华就去叫了她的丫鬟泡茶摆放点心和果子,领着景兰和翠竹过去坐下。   不一会儿,陶月华的丫鬟送来新泡的茶和精致的点心来,放到桌上,陶月华就让景兰和翠竹别客气,随便吃,吃完了还有。   景兰自从跟着沈婉,在她身边服侍以来,好点心没少吃,看见桌子上的精致的点心,并没有什么大吃特吃的欲望。   翠竹跟她不一样,平时很少吃到精致的点心,此刻见到这么多好点心,当然是要不客气放开肚皮吃。   陶月华跟景兰一样,只是喝了几口茶,桌子上的点心都没动。   看到景兰不眼馋桌子上的好点心,陶月华对她就更好奇了,她觉得景兰一点儿都不像她看见过了解的那些丫鬟。   于是她就开始问景兰多大了,家里几个人,她怎么这么胆大还敢打狗,还打得那么准。   景兰听她问得好笑,便逗她说,自己家里是屠户,从小她看着她爹什么都杀。特别是她爹杀狗时,就是那么一棒子敲晕,接着杀狗放血剥皮。   陶月华听住了,好一会儿才说:“怪不得我总觉着你与众不同,原来你是屠户之女啊。还好,我家大黄没在别处遇见你,不然你也要把它打晕杀了。”   翠竹听景兰在那里胡诌,把个陶家小姐哄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喷笑起来,嘴巴里的点心渣子都喷出来不少。   陶月华见状问翠竹笑什么,难道自己说得不对吗?   翠竹看见景兰向自己使眼色,便说:“姑娘说得对,幸好你家大黄狗没在外面遇见兰姐姐,不然真要被打杀了,下锅炖成一锅香喷喷的狗肉。”   “狗肉很香么?我还没吃过呢?”陶月华听了翠竹的话不但没吓到,还露出向往之色来,凑过来一些问景兰。   景兰道:“我杀狗但不吃狗肉,没法回答你。”   翠竹说:“不骗你,我吃过,加上各种香料炖上一锅可好吃了。”   陶月华舔了舔唇,重新看向景兰,道:“我听我娘说,以后你家姑娘跟咱们家要常走动的,我过几日叫我娘带我去你们那里,你去打一只狗杀了,让翠竹下厨炖一锅给我尝尝鲜吧?”   景兰简直暴汗,没想到这个陶家小姐居然真信了自己和翠竹胡说八道的话。   “我家姑娘的宅子里面没有狗,我上哪儿给你打狗去?”   “我吃是吃过,没有做过,姑娘还是放弃这吃狗肉的念头吧。”   ……   景兰和翠竹跟陶月华一通胡侃,没说多会儿,竟然十分投机,三人不时发出欢快的笑声。   她们聊得太欢快,都没有留意到沈婉此时已经由方氏陪着出来,打算去后花园转一转,招呼她们两个过去,她们竟然没有听到。   沈婉站在花厅门口,看到景兰和陶月华两人脑袋都凑在了一起,不知道说什么说得那么开心,好像景兰跟自己说笑都没那么开心过,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天又翻篇了。╮(╯▽╰)╭ 第66章   “爹,那个齐鸣回去之后就没信儿了, 我看他们是怕了, 不敢来老太太跟前告堂姐了。”沈世连在齐鸣回苏州六七日之后去见其父沈显,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然后他问齐庄头等人怕了不敢来, 接下来怎么办?难道就这样让沈婉收了苏州两个庄头孝敬的银子, 过上舒服日子吗?   沈显阴阴/道:“他们人不敢来,难不成咱们就不能让他们写的信来么?”   沈世连疑惑地问:“他们写信来?这……”   “你不是认识一些书画上做伪的高手么,写两封信又有何难?”   “爹……我懂了!我那里正好还有齐云平写的一封信, 是去年贺我新婚时随着那一副画一起送来的。”   “这不是更好么?有了他的亲笔信, 更可以假乱真了。你把那信找出来, 拿去找人仿写两封信,信上写齐云平检举揭发沈婉在苏州敲诈勒索他跟刘世明八百两银子。这信写好了,送一封到我这里, 送一封到你大伯父那里, 到时候我就拿着这封信去找老太太。”   “爹的意思是大伯父必定不会把收到的那封揭发堂姐收了两位庄头孝敬银子的信, 交给老太太看。然后爹就能以此来质疑大伯父做族长不公,偏袒堂姐, 以及让堂姐把收的那八百两银子吐出来。如此一来就可一箭双雕, 既让堂姐没钱受穷, 也可以让做沈家族长的大伯父名声受损?”   “你还不算太蠢笨。”   “只是……万一那齐云平跑到金陵来说这两封信不是他写的,是有人诬陷他,咱们又如何应付?”   “谁会信他呢?白纸黑字,咱们只要阿婉受穷, 沈氏族人质疑你大伯父作为族长藏私就够了。再有,你让董管事去与齐云平说,若是他不胡闹,他损失了多少银子我们给他补上,也会在别处给他们父子找好差事。若是他不识相胡闹,就等着倒霉罢。”   沈世连听完向着其父躬一躬身,说自己这就去办妥此事。   隔了两日,沈家宗房的两位老爷果然收到了笔迹相同的两封信,此信是由沈家苏州管理义田的庄头齐云平所写,信中揭发宗房族长之女沈婉到了苏州之后,借着老太太让她管理苏州学田和义田的名义,讹诈了他们两人一共八百两银子。齐云平在信里还写了,沈婉说如果不给她这个银子,她就会让齐云平和刘世明做不成庄头,他们两人被沈婉如此威胁,只能把银子交出去,换取保住庄头的位置。   沈昌收到的信里,最后写要让大老爷,也是沈氏族长的沈昌做主,秉公处理此事,还他跟刘庄头一个公道。不能因为沈婉是族长之女,就包庇她此种讹诈行为。   看到这封信,沈昌着实吃了一惊,他总觉着讹诈庄头银子的事情不像是自己女儿能干出来的事情。就算女儿的陪嫁和银子都被老太太没收了,去苏州的时候身上没有一文钱。可是太太说了的,老太太让女儿把她屋子里那些绸缎衣料大毛衣裳都带去了,光是那些大毛衣裳也值不少银子,她随便当一件就可以过上一段儿日子了。还有,自己跟太太都写了信给苏州的朋友以及太太的娘家亲戚,女儿拿着那几封信去求助,也不至于说没有钱花呀。为何她要讹诈两个庄头的银子,让这把柄落到他们手上,最后写信来告状呢。   拿着这封信,沈昌叫人找来了严老管事问话,问他苏州那两个庄头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会写信来告发女儿在苏州讹诈了他们八百两银子。   严老管事自从送了沈婉去苏州回来覆命,并没有把沈婉召见两位庄头的事情告诉沈昌,当然后面沈婉跟两个庄头说了什么,以及两个庄头拿银子出来给沈婉没他也不知道。   此刻听沈昌问起,便把当日沈婉叫了农人来演戏,揭露两位庄头私吞本应交给沈家公中的银子的事情告诉了沈昌,并推测这应是两个庄头拿了银子出来孝敬大小姐后,不满此事,才写信来告大小姐的状。   “可这也不对呀,难不成他们不明白这一招叫做损人不利己么,阿婉被告了,顶多将那收受的八百两银子退出来,可如此一来,他们这些年来私吞的银子不是都要退出来吗,而且还会被沈家辞退,不让他们再做管理苏州学田和义田的庄头。这样大的损失,他们不可能不清楚,可却要冒着受这样损失的可能写这信来告婉儿,这里头必有内情。”沈昌拿着手里的信沉吟道。   严老管事在一边插话:“依老仆看,他们还没有这样大的胆子敢来告大小姐的状,还将这信写给老爷,明知道这样做可是要得罪老爷的。会不会是他们被人挑唆写信来告大小姐,故意来将老爷的军,就要看老爷可会秉公处理。若是老爷不秉公处理,他们就会说老爷因私废公,不配做沈家的族长。若是老爷秉公处理了,他们虽然受了损失,可大小姐才收下的银子也会退出来,大小姐的日子又会过得窘迫了。老太太有令在先,不许沈氏族人帮大小姐,否则大小姐就会被除族。老爷收到这封信,无论如何做,都不能两全。比起大小姐在苏州受穷,老仆认为还是要保住沈氏族长的名声更为重要,岂不闻一句话,皮将不存毛将安附?”   沈昌微微点头,道:“老管事说得对,我做着沈家族长,我的儿女才会受到庇护,即便婉儿在苏州短暂受穷,可我做着沈氏族长,旁人也才会给婉儿多几分尊敬,也容易伸手相帮。如此说来,这一回就要委屈婉儿了。老管事,你即刻派你信任之人亲自去苏州一趟,把我如何处理这事的决定告诉婉儿,让她早做准备。”   严老管事一躬身:“老仆这就让我孩儿快马加鞭前去苏州一趟。”   沈昌:“有劳老管事。”   严老管事忙说为沈氏族长做事情是分内职责。   说完,转身疾步走了出去。   沈昌又将信看了一遍,将信折好,重新装入信封,袖了这封信去延年堂。   他打算将这封信给老太太看了,再讨得老太太的示下,好秉公处理此事。   到了延年堂一看,他二弟沈显比他先来一步,正坐在老太太旁边,手里拿着一封信读着呢,老太太坐在罗汉榻上认真地听着。   他听到了最后几句,跟他刚收到的那封告发女儿沈婉讹诈苏州两位庄头的信里最后几句差不多,只是沈显念的是请宗房二老爷帮他们做主。   哼!原来内情在这里!   沈昌立刻明白了这封信是一式两份儿,一封送到自己这里来,一封送到二弟那里。   要是自己知情不报,隐瞒此事,那就会被二弟拿住把柄,到时候指责自己徇私袒护女儿,不配做沈氏族长,自己这个族长还真是会无地自容,名声受损。   看来,苏州那两个庄头是投靠了二弟,跟自己还有女儿做对了。   严老管事方才分析说,光是苏州两个庄头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一定是后面有靠山才会针对女儿和自己,写这一样一封告发女儿讹诈的信。   从眼前的情况来看,苏州那两个庄头的靠山就是二弟了。   沈昌觉得非常奇怪,在父亲做着沈家族长的时候,他这个二弟啥事不管,只顾修玄问道求长生。可父亲一死,他就跳了出来,处处针对女儿,之前还以为他是为了父亲的死,怪罪女儿才这样。可从今日的情况来看,他还开始针对自己了,针对自己这个沈氏的族长,难不成他还有顶替自己成为沈氏族长的意思?他要来争夺这个沈氏族长之位?   说实话,沈昌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权力欲望很强的人,并没有很强的欲望要执掌沈家。只是因为他是长子,按理该由他在父亲死后成为沈家族长,他才当这个沈氏族长的。要是沈显真那么想当,又具备能力品格,他甚至可以让贤,说自己身体不好,不能为沈氏尽力,把这个沈氏族长的位置让给他。   但偏偏不是,以前他还不觉得这个像个道士的二弟有什么讨厌之处,可现在他讨厌沈显了,太急切,太明显,想要取代自己。以及他不能忍受的是,他一而再而三的针对自己的女儿。   当初在老太太召集沈氏族人讨论是否将女儿除族时,沈显可是最强硬要求要将女儿除族的人,要不是自己在老太太跟前力争,恐怕女儿已经被除族了。   后来,又是沈显提出了要监督没收女儿的嫁妆和财物,硬是给搜刮得一点儿没剩下,连根银簪子都没给女儿留下。女儿离开金陵时,头上只戴了一朵绒花,身上一点儿金银首饰都无。   到了苏州,女儿凭借其聪慧从私吞沈家田产所出的两个庄头身上讨了几百两银子来花,可却被他利用,不但挑唆两个庄头写信来告发女儿,还设了个局,想将自己牵连进去,让自己族长的名声受损,为他以后夺取沈氏族长之位做准备。   这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沈昌按捺住心头的怒火,在面上不显露出一星半点儿来。   见了老太太,就立在堂下,从袖子里掏出了那封信,躬身捧着道:“娘,儿才将收到一封苏州姓齐的庄头写来的一封信,信里告婉儿讹诈了他们八百两银子,信在这里,请娘亲过目。”   郦老太太听了,看了坐在自己跟前的二儿子沈显一眼,让身旁的大丫鬟过去把大儿子手上的信拿过来,叫大丫鬟拆开来念给自己听。   听完了她对站在堂下的沈昌说:“昌儿且去一旁坐下,你跟你二弟前后脚到我这里来,给我瞧的都是同一封信,信里都是说的婉儿在苏州的事情。俗话说,偏听不明,兼听则信。那两个庄头写了信来告婉儿强逼他们给孝敬银子,到底婉儿收没收,还要婉儿亲自到我跟前来说与我听。我看这样,立即派人去苏州将刘齐两位庄头还有婉儿都接来,让他们两方对质,辨明此事真伪可好?”   沈显闻言错愕,沈昌却立刻说:“就依娘的意思,那儿即刻派船去苏州接婉儿还有两位庄头来金陵。”   郦老太太补上一句:“叫两个庄头带上他们这些年收粮的账册,再叫上几个种咱们田的佃户。”   沈昌躬身答应:“是。”   郦老太太一挥手:“去罢。”   沈昌随即却步退下,沈显在老太太跟前僵坐了一会儿,才想起了什么站起身来说:“既是娘已经有了示下,那儿就告退了。”   郦老太太也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沈显从延年堂出来,立刻去儿子的书房,让沈世连即刻派一个得力的人快马加鞭前去苏州见齐云平,务必要让他答应到了老太太跟前承认那两封信是他所写,不然的话,有他好看。   沈世连就叫来了董管事,把他爹吩咐的话说给了他听,并叫他带上三千两银票,速速赶去苏州,收买齐庄头和刘庄头,让他们务必配合在老太太跟前演戏。   ……   沈婉在陶家由方氏和她的两个儿媳妇陪着逛了花园子,吃了晌午饭,还打了一会儿叶子牌,到了未时末(下午五点)左右,就不顾方氏等人的挽留,带着景兰和翠竹出来坐了马车回金河镇去。   方氏等人将沈婉主仆三人送出了宅子,看着她们上了马车,马车走远了才回屋去。   她们跟沈婉约定,过几日,她们就会去金河镇沈家老宅拜访沈婉。   陶月华拉着景兰的手,依依不舍地送她上马车,说过几日她就去找景兰玩,她还送了景兰一个精致的荷包和一个绣得非常精美的香囊。她说,这是她们陶家针线活儿做得最好的丫鬟做的,外面买不着的,她呢,有不少,就送两个给景兰。   景兰实在是很喜欢陶月华送的荷包和香囊,因为陶月华没有吹牛,荷包和香囊的选料做工还有绣技都非常出色,在外面的确是买不着的。说起来,她也在萧家和沈家这样的大家族呆过,看见过不少的荷包和香囊,还真没有一个比得上陶月华送她的这两个。之前,沈婉曾经说过,苏绣闻名天下,如今看来,果真如此,在这两个小绣品上就能看得出来。陶家本来就是苏州世代做丝织和绸缎衣料买卖的,他们家里绣技最出色的丫鬟的手艺必定是比一般的绣娘更好的,也难怪,景兰一看到就喜欢,拿在手里就舍不得放下了。   她谢过了陶月华,并说过几日等陶月华跟着她娘等人来沈家老宅做客了,她就把自己烘制的特色锅巴送一些给陶月华品尝。   陶月华这个吃货听说了,立马拍手叫好,然而她还忘不了吃狗肉的事情,让景兰留意着金河镇上可有狗出售没,她到时候来出钱买下来一只,让景兰杀了,炖狗肉给她吃。   “额,没有,没有,你来了,我另外做好的给你吃吧。”景兰忙摆手。   “另外的好吃的?是什么呢?”陶月华追问道。   景兰还没来得及想到,先上马车的沈婉已经撩开车帘子,冷声催促景兰了:“阿兰,上车了,有什么话过几日也是可以说的。”   “是,姑娘,我就来。”景兰听出来了沈婉不太高兴,大概是自己在这里跟陶月华啰啰嗦嗦,让她那个大小姐等着,有点儿扫她的面子,所以不耐烦了。   她忙辞了陶月华上车去,并说:“等你过几日来给你一个惊喜,到时你就晓得吃什么了。”   陶月华在车子下拍手说好,她喜欢被吊着胃口,等吃的时候才会更觉得有滋味儿,好吃。   景兰朝着她笑一笑,放下了车帘子。   才放下车帘子,沈婉就立即吩咐车夫耿九将车赶起来,快些回沈家老宅去。   耿九在外应了,一甩马鞭子,将马车赶得飞快。   车子跑了一会儿,景兰又让耿九别赶那么快,慢慢地就行,不然车子太抖了。   如此说着,她看向坐在对面的沈婉,眼里有怪她怎么如此不小心的意思,明明是有身孕的人,怎能让耿九快些赶车呢。   沈婉木着个脸,对于景兰眼睛里的暗示无动于衷,然而内里却对景兰的体贴很受用。   她刚才也是有点儿醋景兰跟那个陶家小姐在那里依依不舍,虽然她也不会信景兰跟那个陶家小姐会有什么,但是她就是觉得心口堵着,看不得景兰跟其她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接触。   看到景兰跟陶月华开心说笑,她就觉着刺眼,浑身不舒服。   所以她一醋之下,就忘记了自己是怀着身孕的人,不能够坐太快的马车,不然车子太抖,对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让车夫耿九快些赶车,不让景兰再跟那个陶家小姐磨叽。   车子远远离开了陶家大宅,沈婉才觉得舒服了些,然而当她一看到对面坐着的景兰手里捏着陶月华送的荷包和香囊在那里爱不释手翻来覆去地看,又不痛快了。   “拿来。”她实在忍不住,终于伸出一只手,硬声开口管景兰讨要那荷包和香囊。   正笑眯眯地翻看着手里的精致的荷包和香囊的景兰闻言一愣,她看向沈婉,不可置信地问她:“姑娘,也觉着这荷包和香囊精巧好看么……”   后面没说出来的话是,沈大小姐这眼皮子也有浅的时候吗,看到自己手里的荷包和香囊好看,就要讨要。   只是,这个是人家陶家小姐送给自己的礼物啊,她要去了佩戴在身上,人家陶月华看见了会怎么说?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儿有二更。 第67章   沈婉说:“是觉着很好看,很精致, 怕你弄掉了, 故而想替你保管。”   “……”这算是什么理由?景兰愕然。   自己这么大了,连这种小玩意儿也会弄掉?   再说了, 就算弄掉, 也是自己的东西, 沈婉犯不着为这么两个小玩意儿掉了觉得心疼吧?   “姑娘,我会很小心,不会弄掉的。”景兰非常认真地说。   沈婉抿唇, 也很真道:“你人小, 弄掉了不是辜负人家陶家小姐一片好心了吗?我替你保管着, 你要戴我再给你,拿来!”   见沈婉固执地要收走手里精致的荷包和香囊,景兰也有点儿不痛快了, 她觉得自己被沈婉管得太严了, 而且沈婉就是把自己当成小孩子一样管。   可要是她把自己当小孩子, 为什么要对自己做那样的事情,那不是大人才可以做的吗?   不情不愿地把手里陶月华送的荷包和香囊交给沈婉之后, 景兰想, 一会儿回去了就是要问一问她, 到底是把自己当小孩还是当大人?要是当小孩,就别吻自己,别挑逗勾引自己。要是把自己当大人,就尊重自己一点儿, 虽然自己是她的丫鬟,身契还在她手上,不过她不是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己,爱自己吗?对自己所爱的人,就要给予最起码的尊重,不要大事小事都管着。   沈婉见景兰把陶月华送的香囊和荷包交给自己之后,小脸上就跟结上了一层霜一样,也是有点儿担心,害怕景兰真生气了,会抱怨自己收了她的心爱之物。   但是一想到景兰翻看着陶月华送的荷包和香囊爱不释手的样子,她就觉得宁肯让景兰不痛快,也不能让自己心里扎着一根刺。   荷包和香囊拿回去之后她要把它们放到衣箱下面,再把箱子锁起来,让它们再也见不了景兰的面。   沈婉认为,不管是男也好,还是女也好,在情窦初开的年纪,传递这些荷包香囊最容易心生好感,以后生出别样的情感出来。景兰虽然年纪小,但跟景兰吻过之后,沈婉知道景兰她就是一个容易喜欢同性的女子。景兰跟陶月华走近了,未必不生出别的心思出来。这种事情还是要提前杜绝为好,免得到时候真发生了,自己这一辈子的幸福就没了。因为她设想的美满幸福生活里,景兰是唯一的,谁也不可能取代的人。   景兰哪想到沈婉是这么想的,她还真以为沈婉把她当个孩子,才要收走陶月华送她的荷包香囊呢。   美其名曰我为你好,这种话她简直太讨厌了。   原本上车之后还叽叽喳喳说陶家的糕点好吃的翠竹,见景兰不情不愿上交了荷包之后就没吭声了,她也不说话了,车厢之内一时之间气氛很是沉闷。   要是车上只有景兰,估计沈婉还要说点儿话活跃下气氛,可是有翠竹在,沈婉就要端着。   她木然地端坐着,袖袋子里面装着陶月华送给景兰的荷包和香囊,想着一会儿回家之后要好好训一训景兰,她都是自己的人了,怎么能够收下别的姑娘送的这些传情的小玩意儿,以后再也不许收了。   两人各有心事,一路闷着回到了金河镇,马车在沈家老宅跟前停下,景兰和翠竹先下车,接着两人扶着沈婉下来。   景兰再不满刚才沈婉收走了她的精致的荷包和香囊,但也不会不小心翼翼地扶着沈婉,提醒她注意脚下。   沈婉主仆三人回来径直回绣楼,赵四娘进来请示了沈婉晚饭吃什么后出去做饭,新来的小丫鬟桔梗和白菊给沈婉送上了茶水。   “阿兰留下,替我揉一揉身子,其她人都退下。”沈婉进西梢间换了家常在家穿的衣裙之后吩咐道。   翠竹和桔梗白菊依言退出去,翠竹回房休息,桔梗和白菊依旧一个去守门,一个人去茶水间看着灶上的水。   她们退出之后,沈婉自己走去把门给闩了,这才走回来去架子床上躺下,然后叫景兰过去。   景兰见她自己去把门闩了,也不去日常躺着让自己按摩的美人榻上,居然去床上躺下,心就先突突跳了起来。   她想自己今日惹得沈婉不高兴了,她要“惩罚”自己了,沈婉的那种“惩罚”真是让她又心慌又羞涩。   本来回来之前,还想着要质问沈婉到底当自己是小孩子还是大人看的,可看沈婉这阵仗她就先心虚了,质问的话也说不出口来了。   景兰拖着步子慢慢走过去,站在沈婉床前弱弱喊了声:“姑娘。”   沈婉倚靠在床头的靠枕上,简单说了句:“脱了鞋上来。”   “……”景兰迟疑了下,还是照做了。   她慢慢地脱掉绣鞋,把双脚放到了床上,低垂着头,抱着双膝,好像一个犯错的孩子一样。   沈婉伸开自己一只手的手臂,继续说:“躺到我手臂上来。”   景兰不动弹。   她想,沈婉要求躺到她手臂上,那跟投怀送抱也没什么区别了,自己不能那么没出息。   沈婉没多少耐心,见她不动,就猛地一下子伸出手去将她捞过来,然后翻身而上,将她压在身下,俯首下去亲她。   正在赌气的景兰偏头不给她亲,沈婉稍微愣了下,没想到景兰竟然反抗自己,这是景兰头一次不顺从她,以前只要亲过去,景兰都会傻傻地让她得逞的。   是为了那个陶月华跟自己置气吗?   气自己没收了陶家小姐送给她的荷包和香囊,她有没有顾忌自己的感受呢。   “你是我的,我不喜欢你收陶家小姐的东西,任何女子送你东西,尤其是香囊荷包之类传情的东西,我都不允许你要。”   沈婉气恼说出这样的话之后,就去亲景兰侧颈了,她脖颈白腻异常,沈婉亲下的时候用力吮吸,很快就在景兰的侧颈种上了几个草莓。   景兰的脖颈也很敏感,被沈婉这样一亲,只觉痒酥酥的,半边身子都麻了。   “姑娘,不要……”她抖着声音拒绝。   “叫我婉婉……我想听……”沈婉喘着气道,她的吻往下,然后用牙扯开了景兰衣领的盘扣,将热切的吻落在了景兰一边的锁骨。   景兰抖得更厉害了,她直觉这样下去要出事,就哀求道:“婉婉……你别,别这样……我不想这么小就和你……你饶了我吧……”   沈婉猛地停住了动作,好像才从梦中醒来一样看着景兰,好一会儿她哑声对景兰说:“对不住,我险些忘了。”   景兰松口气,仰面喘气。   沈婉忽然低头噙住了景兰的唇,滚烫的舌长驱直入,发狠的纠缠她。   她用力之大,前所未有,景兰连气都回不过来了,她伸手想推开沈婉,沈婉却捉住了她双手,手指交扣,压在景兰头的两侧,继续裹住景兰,大力吮吸……   沈婉用强势的吻表达她对景兰的热烈的爱意,她要景兰感受深刻,要景兰牢牢记住。   景兰的意识陷入了迷糊之中,一是呼吸不畅,二是那强势的吻强烈刺激了景兰,她一直都在抖,身体软软的,力气全都消失不见了。   当沈婉的唇离开时,景兰因为大口吸气而剧烈咳嗽起来,她咳得双颊绯红,眼中洒泪。   “兰儿,兰儿,你没事吧,我……我适才太用力了……”沈婉着急地问,她这才后知后觉想到自己对刚才对景兰做的事情太狂野。   她掏出帕子去替景兰擦因为剧烈咳嗽而咳出的眼泪。   景兰却推开了她的手,翻过身去脸朝下趴着继续咳嗽。   刚才沈婉的强势的吻让景兰害怕,虽然她的身体无法拒绝沈婉,做出了诚实的反映,可她自己的心却是不喜欢这样被沈婉对待。   她喜欢温柔的沈婉,喜欢两情缱绻的拥吻,而不是这样以爱的名义,被另外一 个人强势的对待。   难道非要在痛中感受的快乐才更深刻吗?才能牢牢记住?   景兰一边咳嗽着一边乱七八糟地想着。   好一会儿她才停止了咳嗽,趴在那里喘气,眼泪持续不断流出来。   刚开始流眼泪是咳的,可现在,她是真得有点儿伤心,因为她觉得爱上沈婉这么一个名门望族的大家小姐,她的身契在沈婉手里,这注定了她们不会平等。注定了沈婉可以这样强势地对待自己,注定了她要忍耐。   为什么要爱上沈婉呢?早知道,不应该爱上她的。   在跟沈婉的爱情里,景兰看不到将来,她也不甘心就这样做沈婉的丫鬟,她渴望自由。   无论如何,这份爱不能再加深了,景兰告诫自己,就这样已经足够了。   她决定要守住自己的心,自己的清白之身,直到八年之后获得自由身。   再翻转过来身体时,她已经冷静下来了,情绪也恢复正常了。   她抬袖擦干净脸上的泪水,看向沈婉问:“姑娘,你还要按揉身子么?要是不按的话,奴婢可不可以下去了?”   沈婉身子一抖,她听到了什么?   景兰自称奴婢,一下子就跟自己生分起来了。难道自己刚才那样热烈地吻她,她感受不到自己对她的爱意吗?她方才难道没有动情吗?吻了她,难道都没有让她不再生气?   咬咬春,沈婉问景兰:“你就那么喜欢陶家小姐送你的荷包和香囊么?你要是真舍不得,就拿回去。”   景兰说:“算了,奴婢是个丫鬟,配不上用那么好的东西。”   “你……兰儿,你生我气了么?我对你如何你不知么,我喜欢你,见不得你跟别的年纪小容貌生得好的女子在一起,见不得她们跟你亲近……”沈婉声音哀婉,看向景兰道。   原来她是吃醋了,才向自己讨要陶月华送自己的荷包和香囊,景兰现在明白,为何沈婉今日的表现这么奇怪了。   沈婉为她吃醋,景兰感觉挺好。   眼前这个绝色的冰山美人居然会为自己吃醋,这样在乎自己,她刚才下的决心又有了点儿动摇。   她想,既然沈婉把的心里话说给自己听,那么自己也不妨说出来,要是不说简直如鲠在喉。   “姑娘,在你的眼中,奴婢是个孩子还是大人?你能跟我说实话么?”景兰盯着沈婉的美眸问。   沈婉想了想才说:“有时候像个孩子,有时候又是个大人。”   “这是什么话,奴婢想听你到底是将奴婢当成孩子还是大人。”景兰不满地问。   “那就不要再跟我如此生分,别再当着我的面自称奴婢。”   “我……”   “你的身体还不是一个大人,但你做事的时候像个小大人。”   “那么,姑娘还是将我当成一个孩子的对不对?”   “这……”   “若是将我当成孩子,那么随便姑娘怎么管我,我都不觉着过分。就如同你今日要替我保管那陶家小姐送我的香囊和荷包。只是,既然我是孩子,那么姑娘以后可否不要再像方才那样对我。”   景兰知道这话说出来很残忍,可她还是下定决心说了出来。   果然她这话狠狠地刺伤了沈婉,她面上现出受伤的表情,好一会儿才问景兰:“难不成你不喜欢,你的脸红,你的羞涩,你的颤栗,还有你说爱我都是假的?”   景兰咬唇,深深吸入一口气又吐出来,她垂眼,缓缓说:“我喜欢,可我更喜欢你温柔对我,而不是如方才那样,不然我会很难过,觉着你不尊重我。我还想,姑娘尽量克制下,不然对你腹中的孩儿不好。一切,都等你生下腹中的孩儿之后再说。这些,姑娘,你能答应我么?”   沈婉看着景兰,觉得她这会儿就是个大人,而且很陌生。   沉默了好一会儿,沈婉说:“兰儿,我可以答应你,可你是否也可以答应我,这一世都只有我一个,绝不负我。”   景兰不说话,沈婉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良久,她道:“兰儿,你可以走了,你放心,以后我都不会像方才那样对你了。”   景兰下床,穿上鞋子,还没直起腰来,沈婉在她背后说:“你是要温柔对吧,我会倾尽温柔对你,若是你自己把持不住,可不能怪我。”   这话让景兰身体一震,她转回头看向沈婉,心道,大小姐这是又在打什么主意?   沈婉看她的眼神,却向是看着一只猎物一般,她眼中本来已经沉寂的火焰又腾腾燃烧起来。   景兰不知道,就因为她刚才没有肯定地回答沈婉那一世只有沈婉一个,永远不负沈婉的话,让沈婉决定等生完了孩子,景兰再大些,她就会要了景兰的身子,让景兰完完全全属于她。   她不想再等着景兰长大及笄了,趁早将景兰这朵娇花采摘了,她才能彻底放心。   景兰下了床去镜台前整理衣裙,才看到了侧颈那被沈婉种下的草莓,这让她暗暗咬唇羞涩不已。   于是,她只能拿出粉来在那里擦了又擦,可还是遮掩不住那惊心动魄的红色。   沈婉这时也下床来了,她看见景兰在那里努力地擦粉,依然遮掩不住她种在景兰侧颈的草莓,便说:“这两日你就在我这屋里呆着,别出去了,过两日,那印子淡了再出去。”   景兰在镜子里瞪她,说这都怪她。   沈婉走过去,双手放在她双肩,看向镜中,笑着说:“你看,镜子里有个小美人儿,那唇好诱人……”   景兰觉着这是沈婉在取笑自己,刚才唇都被她亲肿了,现出跟平时不同的绮丽的艳红色来。   于是她抬手去掐沈婉的手臂,沈婉后退一步,躲开,景兰站起来去追她,不小心绊到了妆凳,一下子跌入了沈婉怀中。沈婉趁机揽住她纤腰,抱她入怀,将下巴放在她头顶,柔声道:“别动,让我就这样抱抱你。”   景兰就吃这种人设,温婉柔媚的御姐,所以真没动,静静地伏在沈婉胸前,感受她的心跳和曲线,以及如兰似麝的衣香。   窗外,橘色夕阳正落入如黛远山,庭院寂寂。   “姑娘,赵娘子送饭来了。”翠竹在窗外禀告,打破了如画的美好。   “好,我就来。”沈婉在屋子里回答,她随即推了推伏在她胸口已经小睡了一觉的景兰,“兰儿,走,吃饭去。”   景兰被推醒了,她嘟囔了一句:“我什么时候睡着了……”   她去开门,抽开门闩时,沈婉忽然想起什么,拉回来景兰,让她在屋子呆着,随后她拉开门对外面吩咐:“翠竹,让赵娘子把饭摆到我屋子里来,我在屋子里吃。”   沈婉的卧室里面有一张小桌子,有时候她会在卧室里吃早饭,但从来没在卧室里吃过中午饭和晚饭。   因此赵四娘送饭进来一般都是摆在西次间的宴息间的。   不过,沈婉既然这样吩咐了,赵四娘便把食盒提进来,将给沈婉做的饭菜摆在桌上才退了出去。   沈婉让翠竹等人不用来伺候,自去吃饭,她叫了景兰过来陪着自己一起吃。   两人相对吃饭,还没吃到一半呢,赵四娘匆匆忙忙跑进来说,宅子外头来了一个人,他说他是严老管事的儿子严宽,他从金陵来,奉了老父之命,来见沈婉,有要事禀告。 第68章   严宽站在沈婉跟前, 把其父叫自己传的信儿都详细对沈婉说了。   沈婉听完就说自己晓得了, 让丫鬟桔梗带着他出去, 到前面赵四娘那里吃晚饭, 吃完晚饭再回金陵沈家去覆命。   严宽一来就对沈婉说了, 他来传了信儿之后就要立即快马加鞭赶回去。   所以,沈婉才做这种安排。   等到严宽走了, 沈婉才回内室去,景兰那个时候已经吃完饭了,看到沈婉进来,就问她要不要继续吃饭。   沈婉摆摆手说不吃了。   景兰见她蹙着眉, 就又问严老管事的儿子从金陵来告诉了她什么不好的事情么?   其实这话也是多余,因为严老管事的亲儿子快马加鞭赶到苏州来这事情本身就说明了事态紧急。   沈婉去窗下的罗汉榻上坐下, 景兰见她不吃饭了, 就捧着一杯茶过去递给她。   接过景兰递过来的茶,沈婉喝了两口,就放下了。   “兰儿,你坐下, 我有话跟你说。”她招呼景兰在身旁坐下。   景兰就在沈婉旁边的罗汉榻上坐下了, 看着沈婉, 猜测她会说出什么话来。   “方才严老管事的儿子严宽来传话, 话是我爹说的。我爹说,齐云平写了信去我爹跟前,告我收受了他跟刘庄头的贿赂一共八百两银子。他要我爹秉公处理此事。我爹的意思是,他会查清楚齐庄头和刘庄头的账, 让他们把这些年欠沈家的银子都退出来,庄头自然也是不让他们做了……”   “那姑娘收的他们的孝敬银子也得退出来了?”   “嗯。我爹特意让严宽来告知我此事,就是想让我早做准备。”   “姑娘真要把银子退出去么?”   “当然要退,我爹说不能让他这个沈家族长背上因私废公的名声。这话,兰儿你明白么?”   “族长是要保住他自己?”   “若他保我,必定被别有用心的人抓住把柄,那他族长的名声就要受损了。这事情你也不想一想,齐云平有那么傻么?他甘心既退银子,又名声受损,还跟我爹那个族长作对?可见这里头有人在给齐云平做主,挑唆他写信去告我。他这么做,至多让我退出八百两银子,日子过得难些,可他家受的损失比我大多了。这么多不利之处,他都视而不见,实在是不像平常谨慎行事的齐云平啊。因此,我爹推测怕是有人借着此事针对他的族长之位?”   “沈家能有资格够得着族长之位的不就是你二叔么?还有你二叔一直针对你来着。”   “连你也看出来了,因此我爹让我顾全大局,宁肯自己艰难一些,也要让他那个族长秉公处事。他在族长之位上,外人才会多给我几分尊重,他苏州的这些朋友也会多看顾我一二。”   景兰点头:“我懂了,姑娘,那咱们是不是还要凑成八百两银子来上交呀,要是那样的话,咱们花了也有近一百两呢,去哪里找银子填补上呢?”   “哎,少不得明日又要去当几件衣裳了。”沈婉叹气道。   “要不然咱们想一想别的法子吧?”   “什么法子?”   “不知道沈家苏州老宅的房契还在不在呢?要是在的话,姑娘可以将这房子拿去典当换钱,约定当期,等有钱了赎回房契就行。现如今这老宅也被姑娘修葺一新了,也看得,想必也能当个二三百两的。若是有了二三百两,姑娘就算将八百两银子退出来,还可支撑一阵的。”   沈婉听了忽然眼睛一亮,她说:“我怎的忘了,老太太让我来苏州管理三百亩田地,住在苏州沈家老宅,这田契和房契都交与我了,我放箱子里锁着呢。”   景兰一拍掌,高兴道:“这真是天无绝人之路,那明日姑娘就拿着房契亲自去一趟当铺,用房契换些银子救急吧。”   沈婉补充道:“要不然我把田契一并带上,也拿去当银子,要当就多当些。”   景兰问沈婉三百亩良田能当多少银子。   沈婉答:“江南地贵,尤其苏州一带都是人多地少,三百亩地去当,就算折价一半,也要当两千两银子的。”   景兰:“那还是别当了,咱们一下拿那么多银子也没处用,真到要用这么多银子的时候再说吧。”   “也好,那我明日就拿房契去当一笔银子应付过去再说。”   “那我让白菊早点儿烧水给姑娘洗漱了早些歇下,明日一早还要去镇上的当铺。”   “嗯。”   景兰随即去叫白菊烧水,然后服侍沈婉洗漱了躺下歇息,她自己还是到外面宴息间的罗汉榻上睡了。   次日一早起来,赵四娘送了早饭进来,沈婉吃过了饭,叫上小厮平安和平富,让翠竹作陪,自己拿了房契坐着轿子去了金河镇上的当铺,拿房契做抵当,当了银子二百四十两。她跟当铺定了,过年之时赎回,要是逾期则收房。   她才拿着二百四十两的银票回到老宅,他爹派来的魏管事带着小厮就到了,他们说奉了族长之命,请沈婉带上刘庄头和齐庄头送给她的孝敬钱八百两银子,回金陵沈家,老太太要亲自过问齐云平告沈婉讹诈他们银子的事情。   沈婉倒是没想到此事竟然惊动了老太太。   她问魏管事既然老太太要过问自己收受刘庄头和齐庄头孝敬银子事情,那是不是应该也要让刘庄头和齐庄头一起去金陵,到老太太跟前一起对质。   魏管事道:“鮑管事已带着人去请刘庄头和齐庄头了,还有老太太吩咐租种沈家田地的雇农也请去几人。”   沈婉听了,就觉得老太太考虑得如此周祥,自己根本不需要担心一点儿。   “那魏管事稍等,我这去收拾一下,随你坐船回金陵。”沈婉说完,回了内室,把魏管事来说的事情对景兰说了,然后她让景兰收拾几件两人的换洗衣裳,带上八百两的银子回金陵沈家。   “我也去?姑娘,我这脖子上的印儿还在呢。”景兰不情愿道。   “穿上高领的衣衫就能遮住了,不妨事,等到坐着船到金陵就天黑了,再歇上一晚上,第二日起来一准儿没了。”沈婉摸了摸景兰脖子上已经淡了些的草莓印儿说,“快去收拾。”   景兰只得听话地去找出来沈婉跟她的换洗衣裙出来打了个包袱。   沈婉把今日典当苏州老宅得的二百四十两银票,以及上次没兑的五百两银票,还有现银六十两都放进了一个小钱箱,又放进景兰打的包袱里,让她背着。   看看床头箱子里面剩下的一百四十两银子,那就是她全部的家当了,这还是拿沈家老宅的房契去当的银子。   沈婉暗暗打定主意,这一次上金陵去把齐庄头闹出来的事情处理后,回到苏州就要想办法做买卖赚钱了。   景兰换了件高领的衣衫后,揽镜自视,见侧颈上的草莓印儿将将遮住,总算是松了口气,不过现在天气已经是初夏了,这高领衣衫可是秋冬时节才穿的,这会儿穿实在是有点儿古怪。   但没办法,沈婉要她陪着去金陵,她不去不行,再说了,她其实也是不太放心沈婉的,想着她毕竟怀上了身孕,如今又要应付齐庄头弄出来的糟心事。自己陪在她身边,即便给她出不了什么好主意,但让她可以有个小肩膀好靠,给予她慰藉,总是好事。   沈婉留了翠竹在老宅看家,顺带管理家里的两个丫鬟和外面的两个小厮,翠竹高兴地答应了。   一开始她晓得沈婉要回金陵沈家一趟,不带她,她还挺沮丧呢。   后面听沈婉说,要她看家管事,她就又高兴起来了,毕竟她还从来没有管过人呢。   景兰随着沈婉去了金陵,她就顶替了景兰,开始管家管人了,这在她看来,也是受重视的表现,在新来的小丫鬟和小厮面前也很有脸面。   沈婉跟景兰一起随着魏管事上了沈家派来的一艘航船,很快她们就看到了齐庄头和刘庄头,还有几个租种沈家田地的雇农上了另一艘船。   远远地,沈婉也看不清齐庄头和刘庄头的脸色,沈婉也不以为意,只是报以冷笑。   认为齐庄头和刘庄头此举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想起前几日齐云平的儿媳妇周氏还到自己跟前来奉承,才几日呢,就转投了她二叔那边,写什么揭发信去告自己的状了。   说实话,沈婉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她这个做法是绝大多数人都认可的合理的做法,最大限度上地顾及了双方的利益,顾及了沈家的声望。况且,老太太既然叫她来管理沈家在苏州的这三百亩田,她就有权利采用她认为正确的方法来管理。或者会有人说,她既然查出来了刘庄头和齐庄头私吞沈家田地的出息,就应该让刘庄头和齐庄头把这些银子全部退出来,而不是拿一部分去中饱私囊。   要是有人这样说,沈婉就会问他,要是刘齐两位庄头不退呢,是否要把这事诉诸公堂,见了官,收回了银子,但沈家的名声呢。毕竟刘齐两位庄头这么多年来替沈家管理这三百亩田,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江南的大家族凡是请人做庄头管理田地,都会让所请的庄头占些便宜的,这叫做体恤下人。只是,刘齐两位庄头占的便宜多了一些而已,一般来说,他们占沈家的便宜在田地产出的一成到两成是合适的,可他们竟然占了一半以上,这就是太贪了。   为了两千多两银子要对簿公堂,让沈家背上一个苛待下人的名声。   虽然这不叫苛待,可看在旁人眼里,就觉得沈家那么大一个家族,家私亿万,居然为了这么点儿银子见官,那就是苛待。   总之,大家族的治理跟一条名言有异曲同工之处,那就是治大国若烹小鲜。   什么事讲求一个大事化了,小事化无,无论何时要以顾及家族名声和利益为上,不要为了一点儿小事小钱,就闹出挺大的动静。   因此沈婉会认为收受刘齐两位庄头八百两银子当真是利人又利己,同时也顾及了沈家的利益的做法。   在这件事情里面,沈家的利益不是银子,而是名声。   沈婉觉得,即使让老太太站在自己这个位置上,她也会这样做。   “兰儿,走咱们进舱里去歇着。”沈婉冷冷地看了不远处那条船上的刘庄头和齐庄头后,将手放在景兰手中,款款一笑,柔声道。   她现在可是把景兰昨晚说的话记得清清楚楚,景兰不喜欢她那么强势,喜欢她温柔相待。   那么,就对景兰温柔起来好了,她是个女人,要温柔还不容易吗?   就怕她柔情似水起来,景兰受不住。   果然,景兰真是有点儿受不住了。   被她这一笑弄得小心脏扑通扑通乱跳,她就是吃这种温柔婉媚的人设。   “唔,好。”她嗓子发干道。   沈婉见状笑得更妩媚,眼波流转之际,对景兰眨了眨眼。   这样的大小姐……   景兰有点儿吃不消,这不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跟自己眉目传情么。   她迅速地低头,不敢再看沈婉的眼睛,而是低声提醒她注意脚下。   到了船舱里坐下,沈婉非要让景兰坐她身边,然后把头靠在她小肩膀上,说她有些乏了,想要靠在景兰的肩膀上睡一觉。   景兰只得把肩膀借给她靠着,沈婉闭上了眼,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睡着了。   好在这一艘沈婉和景兰坐的船,船舱里面只有沈婉和景兰,魏管事等人都坐在船舱外面,不然人家看见她们如此亲密,难免会觉得怪异。   沈婉突然改变了画风,不走高冷的冰山美人儿路线,变成了柔如柳枝没长骨头的温婉妇人,景兰觉得吧。   咳咳,她又喜欢又觉着有点儿不踏实,总觉着不太对劲儿。   ——   此时在另一艘船上的齐庄头和刘庄头却是哭丧着脸,看起来极度不安。   沈家现任族长沈昌派出的鲍管事找到齐庄头和刘庄头之前,沈世连派到苏州来的心腹董管事就抢先一步到了。   他先去找到了齐庄头,再让齐庄头派人去把刘庄头通知来。   三人关着门在屋子里时,董管事就把自己的来意说了,他掏出来三千两银票,让刘庄头和齐庄头到了金陵沈家老太太跟前,承认那两封写给大老爷和二老爷的信是他们两人商量之后,由齐云平动笔写的。   齐云平听了董管事的话,才知道二老爷和其子沈世连让人照着自己的笔迹伪造了两封信,告发大小姐沈婉收了他跟刘庄头的孝敬银子,并说那是讹诈。   如此一来,他的庄头之位保不住了不说,还会名声受损,以后在金陵和苏州都无法立足。   甚至要是不收下董管事带来的二老爷收买他的银子,他还要倾家荡产,然而倾家荡产还不够,还要得罪二老爷。   他还想到,要是坚决不被二老爷收买,去郦老太太跟前揭穿二老爷伪造书信揭发沈家大小姐收孝敬银子的事情后,郦老太太会怎么处置二老爷呢?二老爷会说些什么为自己开脱呢?   恐怕到最后还是要推到他这个庄头身上,说他胆小不敢揭发沈婉,他才代笔的。   他这样做,不过是为了维护沈家的利益,也是为了惩罚害死老族长的大小姐。   郦老太太顶多会责骂二老爷用的方法不正当,最后二老爷依然会没事。   二老爷没事的话,齐家人就会有事了。   于是他打消了之前要投靠大老爷的念头,更何况这些年来,他积攒着这份儿家私十分不容易,董管事愿意拿出一千两来收买他,他得了这个银子,退了这些年从沈家私吞的银子之后,家业就保住了。   没了名声,背井离乡,有这份儿家业就能保证一家人基本的生活,至于,以后怎么样,走一步看一步吧。   齐云平觉得自己千算万算,没算到二老爷如此胆大,竟敢伪造书信告发大小姐,把自己一家人拖下水,到头来形势逼得他只能接受二老爷的收买,帮他在郦老太太跟前圆谎。   但这么做,他真得觉得好不甘心!   至于刘庄头,是比齐云平更没有远见的人,见董管家愿意拿出两千两银子来替自己补那个退出这些年私吞沈家银子的亏空,也就答应了配合二老爷在郦老太太跟前演戏了。   两艘船上午巳时末(上午十一点)离开苏州的,到了下午申时末(下午五点)就到了金陵。   码头上早有沈昌派来的沈家的轿子和马车,接着沈婉等人就往沈家大宅去。   作者有话要说:  日万活动终于要结束了。T^T 第69章   沈婉回到家里, 她娘余氏早就带了她弟弟等着她, 见了面激动地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   而且厨下早就做了沈婉所有爱吃的菜, 摆了一桌子。   夏妈妈, 安春和安冬也来了, 向她请安道福。   沈婉让夏妈妈等人带着景兰去吃饭,晚上就安排景兰在她以前住的绣楼闺房住, 她吃了饭就回去。   景兰背着包袱跟着夏妈妈等人走了,沈婉洗了手,他爹从外书房回来,一家人坐在一桌吃饭。   饭桌上, 他爹就问她那八百两银子备好了么,明日去老太太跟前跟那两个庄头对质完, 那银子定然是要交出来的。   沈婉说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让她爹不用担心。   余氏则担心地问她这银子交出去了,以后在苏州怕是要把那些大毛衣裳当完才能过日子了,她抱怨说老太太也是,对自己亲孙女这么狠, 让女儿去苏州受穷。   沈婉夹着菜, 一边吃一边说:“娘, 你不知, 我觉着老太太对我不错呢,去苏州,她把沈家老宅的房契还有那三百亩田的地契都给我了。我这八百两还是用房契去典当了借了些银子出来周转呢。”   余氏大惊,筷子都拿不稳了:“啊, 婉儿,你这么做,要是让人晓得了怕是又要挑事了吧?”   沈婉笑:“这又有什么?我也不是真把房子当了,不过是用房契拿去抵押借些钱出来花。”   沈昌问女儿:“婉儿,你这房契到时候千万要能赎回来,不然你二叔恐怕会抓住这事情,说你不孝,竟然把沈家老宅拿去当了换成银子花了。”   “不过二百四十两银子,爹和娘,难不成觉着我半年里头连这个银子也赚不来么?放心,我有法子挣钱的,我去了苏州,把沈家老宅修葺一新,又买了两个小厮两个丫鬟,跟前也有人服侍,你们无须担心于我。”   “婉儿,为父叫你可以去求助的那些人,你去见了么?”   “见了一家,陶远新那一家,这一季金河镇附近到了收蚕茧的时候了,我这趟回去就叫人去收蚕茧,收了送去陶家的丝厂,也可以赚上些钱养家里的下人。另外,我打算这蚕茧卖了,就在金河镇上开起来一家绸缎店,从陶家拿些货来卖,再招上几个手巧的裁缝,兼做成衣买卖,到年跟前应该能把这房契赎回来。只要把金河镇的绸缎铺子做起来,便进可攻退可守了。过上一两年,我还要在苏州城里开绸缎铺子,开丝厂。真要缺银子了,再去向阿爹的那些朋友借。”   沈昌和余氏听女儿说的头头是道,而且显然已经详细规划了,便大为高兴。   两口子认为,沈婉也不用去苏州做什么买卖了,只要凭借沈婉自己的能力在金河镇开上一家绸缎铺子,赚的钱够养下人,够她的花销就行了。   等到老太太消了气,他们两口子好好求一求她,沈婉就能回金陵了。   回到金陵沈家什么没有,何苦那么辛苦要去赚大钱。   沈婉知道他们说的也在理,然而她觉得自己重生一世,又有了景兰相伴左右,就应该为了两人的将来,挣下一份家业来,这家业也不跟沈家相关,以后万一再出什么事情,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手里没钱,日子过得窘迫。   更何况,不远的将来,她就会有一个女儿。   这个女儿的出生,不知道还会引起什么风波呢,早一点儿为将来做绸缪,绝对没有错。   吃完饭,沈婉也没有在她爹娘跟前多坐,她以坐了一天船觉得很累要回后面绣楼的闺房歇息为由,辞了她父母出来,往后面走。   余氏跑出来亲自送她,一直送进她住的绣楼的闺房,见到房子里面都收拾得很干净,什么都不缺,这才让女儿沐浴了早些休息,明早到前面来找她,母女两人一起去老太太的延年堂。   沈婉这时已经怀有身孕四个月了,腹部稍有隆起,所以丫鬟们给她备下了热水之后,她没让安春和安冬来伺候,还是叫来了景兰服侍。   景兰伺候她沐浴的时候,偷偷问她,在老爷和太太跟前没有干呕吧?   沈婉说吃饭的时候没有,然而她还是担心突然露馅儿,所以都没有在她爹娘跟前久坐。   刚说完这个话,她就干呕起来了。   景兰忙给她揉胸口,说:“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不会再呕了,明日千万不要在老太太跟前露馅儿。”   沈婉抚着自己的肚子说自己的女儿君珮非常乖巧疼娘亲,明日定会帮自己这个娘亲,不会折腾自己让自己露馅儿的。   “君珮?姑娘如何得知你腹中的是个女儿呢,甚至连名儿都取好了?”景兰闻言好奇地问。   “哦……我就是晓得,她托梦给我了,至于君珮这名儿我是一早就想好的,你觉着好听么?”沈婉愣了愣,赶忙解释道。   重活了一世,她当然晓得会生一个女儿拉,至于名字,也是前世取的,她叫惯了,就脱口而出了。前世,女儿的名字是萧玉琅跟她一起想了几个名字出来,写在纸上,呈给她公婆看,然后她公婆挑上了她想出来的名字。   她想,既然女儿的名字是自己取的,这一世叫这个名儿也没什么。   景兰又重新念了几遍“君珮”,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又合适女孩儿家,又很文雅。这种水准的名字也只有她家琴棋书画皆精的大小姐能取出来了。   “姑娘,这个名字很好听呢,你取得真不错。”她赞道。   “兰儿喜欢?”   “喜欢啊。”   “太好了,你喜欢君珮的名儿,这是一个好开头。等她出生,我们就一起养这个孩儿。”   沈婉一边笑着说一边把景兰的手拉过去放到了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然后问景兰感觉到君珮的心跳没。   景兰对于沈婉腹中的小生命感到非常好奇,她果真屏息静气,将手放在沈婉的腹部,似乎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但又不是很清晰。   沈婉就又说:“一会儿我躺下,你将耳朵放在我腹上,就会听到了。”   “好,我一会儿听一听。”景兰将手从沈婉腹部拿开,又拿帕子浇水给沈婉洗浴。   她留意到,随着沈婉腹部微微隆起,她的胸更加饱满了,很是挺翘,她变得越来越性感,也越来越有了成熟的风韵。   沈婉由着景兰服侍完沐浴,换上干净中衣后,就躺在床上,等景兰洗漱了上床来陪她。   景兰上了床,还惦记着要听沈婉腹中孩子的心跳声呢,沈婉就撩起衣裳,露出光洁的腹部让景兰侧头将耳朵放在上面听。   “砰,砰,砰……”一阵阵无比清晰的心跳声传入景兰耳中。   她惊喜地说:“姑娘,我听到了,果然,跳得好快。”   沈婉道:“再过几个月,她还能摸到她呢,这样真好……”   她伸手握住景兰的一只手,拉着她到自己枕边躺下,再侧身与景兰相对,将将景兰的手心放在枕上摊着,她将自己的脸放上去压着,喃声对景兰说:“兰儿,我怀着君珮,有你陪着,我只觉满足,我该如何谢你?”   “谢什么?我不是你的……人么?陪着你是我分内的事。”   “要是一世和你这样就好了。”   “姑娘,为何这么说?说得我们好像要分开一样。”   “兰儿,你会嫌弃我么,我非完璧之身,以后肚子大了,还会很难看,生了孩儿,也难比未生孩儿之前。”   “我想不会。”   “真的?”   “是真的,你生了孩儿也美,我喜欢成熟的妇人。”   “你该不会把我当你娘了吧?”   “姑娘,这是说什么话,我能喜欢一个老是欺负我的娘么?”   “呵呵呵……我可没打你,那不算欺负。”   “你狡辩,哼!看我不咯吱你。”   景兰陪伴在沈婉身边也有好几个月了,也知道她怕痒,只要咯吱她,她必定怕的,所以就咯吱上沈婉的痒痒肉了。   沈婉果然笑得不行,边躲边求饶。   两个人在帐中闹了一会儿,最后沈婉像条蛇一样箍着景兰,景兰才消停了。   停下来之后,沈婉亲了亲景兰的侧脸说不许再闹了,睡觉,明日还要去老太太跟前呢。   景兰回亲了沈婉一下,说你放开我,我就睡。   沈婉却要景兰闭上眼睡了才放,不然一放开景兰,景兰就要挠她。   争了一会儿,景兰妥协了,果真闭眼,她原想装睡,哄着沈婉松手的,没想到后来不知道怎么搞的就真睡着了。   翌日清早醒来的时候,沈婉在那里甩胳膊,说自己的手被景兰压了一晚,都要断掉了,一点儿知觉都没了。   景兰咬唇笑,忙去帮她揉手臂。   两个人又说笑了一会儿才起床,景兰服侍她穿好衣裳,给她梳头。   正梳着头呢,外头有丫鬟在窗下说:“太太派奴婢给姑娘送来了首饰头面,太太让姑娘打扮下,一会儿去前面荣辉堂吃朝食。”   景兰就去开了门,让外面送首饰头面的丫鬟进来。   跟着那丫鬟同来的是安春和安冬,她们两个过来伺候沈婉穿衣梳妆了,可见到沈婉已经穿好衣裳梳好了头,就晓得这些都是景兰做的。   沈婉前去苏州不过一个把月,景兰就迅速地上手,知道怎么给主子穿衣梳头了,这让安春和安冬微微有些不快,因为她们感觉到她们的主子越来越不需要她们了。   不过,插戴头面首饰,沈婉还是叫安冬来做,不为别的,到苏州一个把月,她都没有头面首饰可以给景兰练习插戴,景兰不会。   沈婉收拾打扮完,沈娇下来了拦住了她,牵着她的手说:“昨儿晓得你从苏州回来了,来寻你,你的丫鬟说你在荣辉堂。我想也不知大伯母要留你在荣辉堂不,就回去歇着了。今早忙忙地起来下来找你,你这又要去哪?”   “阿娇,我娘叫我去荣辉堂吃朝食,等着我呢,再说了一会儿我要去见老太太,等见了老太太我再陪你说话好不好?”   尽管沈娇是二叔的女儿,但沈婉觉得二叔做的事情,沈娇应该不晓得。她为什么回金陵沈家的理由沈娇也应该不知道,故而就没有跟她提这茬。   沈娇嘟嘟嘴,只好说好,她说在沈婉走之后,她很想念她,每日都去老太太跟前念叨,婉姐姐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念叨起作用了,沈婉这次回来不走就好了。   沈婉拍了拍她的手,道:“多谢阿娇念着我,我也想念你。”   沈娇笑:“那我一会儿也到老太太那去找你,我们一起陪着老太太说话吧。”   沈婉说好,然后带着景兰等人去了荣辉堂她爹娘那里,景兰等人服侍着沈婉和余氏吃了饭,又喝了一道茶,余氏就牵着女儿沈婉的手去了延年堂。   景兰跟夏妈妈等人随后跟上。   延年堂里,正中的紫檀罗汉榻上坐着郦老太太。   左右手的交椅上坐着沈家大老爷和二老爷,在两人身后是几个办事的管事。   余氏领着沈婉上前恭敬地向着老太太行了礼,老太太叫起,接着纷纷管事去把刘庄头和齐庄头,还有租种沈家苏州田地的几个雇农叫进来。   等他们一进来,老太太就让不相关的闲杂人等退下,包括夏妈妈景兰等人都被请了出去,再让人去把延年堂的大门关上。   看这阵势就像是要审理案子一样。   沈婉见老太太这样,越发轻松了,她的判断没错,老太太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此事。毕竟沈家的庄头私吞沈家田地所出的粮食这种事,传出去不好听。   郦老太太随即让长子沈昌主持处理此事,次子沈显旁听。   沈昌站起来,拿出齐云平写的信,让齐云平上前,问他是不是写了这样一封信来告发沈家大小姐讹诈他们八百两银子。   齐云平看都没看就承认了有这回事。   沈昌又问刘世明是不是跟齐云平商量后,齐云平才写的这信。   刘世明说是。   沈昌接着就让那几个租种沈家田地的雇农说一说他们租种的田地一年打多少粮食,接着拿出刘世明和齐云平的账本儿,以及每年严老管事去苏州押运粮食入库的记录。   这么一番对比下来,很容易就得出了刘世明和齐云平私吞沈家苏州那三百亩田的粮食的结论,甚至算出了两人这些年私吞的粮食换成银两值多少钱,跟沈婉和景兰算过的数目差不多。   最后沈昌问刘世明和齐云平两人如何解释。   两人倒是很痛快地就承认了他们两个私吞沈家粮食换了多少钱,并说愿意将这些年贪墨的钱系数退还。   沈昌原以为这两人还要狡辩一番的,没想到他们这么爽快就承认了并且答应退还侵吞的沈家苏州田地所产粮食价值的银两。   他看向郦老太太,问她有没有什么意见,没有的话他就宣布如何处理这两个庄头了。   郦老太太说没有。   沈昌便宣布即日起解除刘世明和齐云平沈家苏州学田和义田的庄头之职,另外择人担任。以及两人所贪墨沈家的银子必须在三日之内退还,会有沈家的管事带着人去收取。   郦老太太随即叫人开了延年堂的大门,将刘世明和齐云平还有苏州来的几个租种沈家田地的雇农都带下去。   大门再次关上时,沈显便提醒老太太还有沈婉收受两个庄头孝敬银子的事情没处理呢,沈婉这么做属于中饱私囊,以公肥私。   沈昌听了,便说:“二弟可否稍等,别那么急,我这就宣布如何处置阿婉。”   郦老太太让沈昌这就宣布怎么处理沈婉。   沈昌随即大声说责令沈婉将收受的刘齐二人的八百两银子全数退出来,交给沈家入公库。并说,以后沈婉都不可再做这样的事情。   这种话其实就是场面话,刘世明和齐云平两个庄头替沈家管理苏州的学田和义田十五年,才捞了两千六百多两银子。以后沈家新派的庄头就是想要孝敬沈婉,也不可能有银子送的。   沈婉在父亲宣布处理结果之后,当然说她愿意接受这样的处罚。   原以为此事就这样结束了,沈婉也将会很快回苏州去过她的穷日子了,郦老太太忽然说:“我看,以后苏州学田和义田每亩收三百斤入库就是,剩下的一半分给庄头,一半分给婉儿。以及,这一回婉儿虽收取苏州两个庄头的孝敬银子有中饱私囊之嫌,可到底是挖出了这么两条蛀虫,替我们沈家找回了被他们贪墨的银两。一共是两千六百两对不,我看,将其中一千三百两赏给婉儿。婉儿手里的那八百两就不用退了,等收了苏州两个庄头退出来的银两,再给婉儿送五百两去。我这个人虽活了一大把年纪,可赏罚分明。婉儿去苏州思过是罚,她挖出了两条蛀虫该赏。”   “多谢老祖宗!”在堂下站着的沈婉听到这里已经激动地跪了下去,向着郦老太太恭敬地磕了个头。   “娘,你处理得再合适不过了。”沈昌也高兴地说。   余氏也在女儿沈婉旁边跪下了,口中称谢,并赞老太太公正无私。   只有坐在一边的沈显脸色难看至极,他双手紧握住太师椅的扶手,好像要把那木头扶手给掐出水来一样。   合着他又出钱又费力,计划了这么一出,最后的好处却被沈婉得了,一千三百两啊,从他这里跑到沈婉那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胜利!日万活动结束!   谢谢GN们留评投雷支持,么哒!(づ ̄3 ̄)づ╭?~ 第70章   沈娇没想到自己比堂姐沈婉稍微晚一步到延年堂, 延年堂的大门就关上了。   问外面候着的夏妈妈等人, 为何她进不去延年堂。   夏妈妈告诉她, 老太太和大老爷二老爷, 以及大小姐等人在里面议事, 让闲杂人等回避,所以老太太就下令将延年堂大门关闭。   沈娇听了嘟着个嘴在外面不耐烦地等着。   等了半个多时辰左右, 延年堂大门开了,沈家的几个管事领着数人出来,沈娇刚想进去,大门又关上了。   沈娇的丫鬟跑过去问为何又要关门, 守门的婆子说老太太等人议事还没完,所以还不能放人进去。   没奈何, 沈娇又等了一刻钟, 延年堂大门再次打开,这次她看到大伯母余氏还有堂姐沈婉母女两人并肩走了出来。她忙迎上去,拉住沈婉的手,说咱们不是约了要一起陪老太太说话么, 走, 咱们进去。   沈婉道:“适才我已陪老太太说了一会儿话, 老太太让我下晌就回苏州去, 看来,咱们要等下一次我回家才能聚在一起陪老太太说话了。”   她虽然在跟沈娇说话,眼睛却在往夏妈妈那边看,当看到景兰望着自己时, 便对她笑了笑。   景兰见沈婉笑,便知道事情顺利解决了,不由得也轻松起来。   沈娇听了沈婉的话,却发起了牢骚,说老太太怎么回事,堂姐昨儿才回金陵,今日就要让沈婉回去,这也太严厉了。她说,她要进去找老太太说道说道,还说,让沈婉先别忙走。   沈婉只得说那一会儿沈娇要找自己就去荣辉堂,她爹娘那里。   余氏喜滋滋地领着女儿回荣辉堂,沈婉则是吩咐夏妈妈带着景兰回女楼去,让景兰收拾收拾,一会儿晌午饭之后,就坐沈家的船回苏州。   “时,姑娘。”景兰答应了,跟着夏妈妈回沈家最后一进的女楼去,把昨日带来的换洗衣裳重新打包袱收起,然后跟着夏妈妈一起去吃午饭。   沈婉跟着她娘余氏回荣辉堂不久,她爹沈昌也回来了。   一家人坐在一起说笑吃茶,沈昌道:“看来老太太明里虽罚婉儿,但内里还是疼婉儿的。老太太晓得,若是不罚婉儿,不能服众,让婉儿去苏州历练历练也是好的。婉儿此番才去苏州不久,很快就查出两个庄头私吞我们沈家银两,并趁机让他们孝敬,老太太心里定然是认定这件事婉儿没做错。至于这两个庄头不识好歹,居然写信来告发婉儿,还以为老太太会没收婉儿收的孝敬银子,婉儿会再次手头紧起来。没想到,哈哈哈哈,我娘居然那样处置。婉儿,这下子你有一千三百两在手,什么都不用干,也可以好好过两三年了。对了,老太太今日让你去内室,她对你说了什么”   “老太太让我在苏州好好思过三年,要真心反省了,她才会让我回金陵。”   “我娘说要三年才让你回来?”   “嗯,老太太还说望我体谅她的苦心。”   “你呢,又是如何说的?”   “孩儿对老太太说,我定不辜负她的一片苦心。”   “就这些,老太太还说别的没?”   沈婉摇头说没了。   其实老太太还有话对她说了,那就是等她三年后回苏州,老太太将亲自为她选定一门亲事,让她嫁人。   至于沈婉所嫁之人,她会为沈婉精挑细选,必定不让沈婉失望。   沈婉的娘余氏在她和离之后,未尝没考虑过替沈婉另寻好人家,奈何她还没付诸行动,老太太就罚女儿去了苏州,最开始还说的要等老太太离世才让沈婉回金陵,她就为难了。   到底是在金陵给她找一个还是在苏州给她找一个呢,要是老太太一直都不让女儿回苏州,那不是就要在苏州找了吗?苏州那边,只能托付娘家远房堂兄,又或者让老爷的朋友帮忙。   哎,总之,余氏觉得在苏州找简直太不好了,那不等于女儿远嫁了吗?   为此,她还跟老爷不少商量。   如今听到女儿说老太太让女儿三年之后就回来,她也就定下了要在金陵再为女儿找个好人家了。   虽然女儿和离了,但凭借女儿的花容月貌,她又未曾生育,余氏觉着要给女儿找一个家境不错或者是有才学的未娶的男子也不难。   故而,余氏接着就对女儿说了自己的打算,并让女儿放心,三年后回金陵,女儿一定会嫁给一个好男子,这一次她要女儿的爹好好挑人。   沈婉听了便说这事儿不劳她娘费心,一切等自己回到金陵再说,因为她爹娘挑的人还要过了她的目,她喜欢才行。   余氏道:“你三年后回金陵都多大了,若那时再找,又得拖上几年,越发不好找到合意的,你听娘的,娘先给你找着,等你回来再挑,好不?”   “娘,我……”看着她娘切切的眼神,沈婉最后不言语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她也是将要当娘的人,前世,她做了娘好几十年,她当然明白做娘的人是如何为孩子考虑的。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娘俩说着话呢,沈娇来了,告诉沈婉她去求了老太太,老太太固执得很,都不松口让沈婉多在沈家呆几日再回苏州去。因此她只能来荣辉堂找沈婉,跟她聚一聚,顺便在这里蹭个饭,饭后再送一送沈婉。   余氏只能暂且不提什么给女儿找人家的话,另外说些别的打发时间了。   饭后,夏妈妈领着景兰过来,众人送沈婉出门,坐着轿子去了码头,坐上沈家的船回苏州。   上了船,到船舱里坐定了,沈婉从荷包里掏出来银票给景兰看。   景兰便好奇地问:“为何姑娘没有上交这银子?”   “哈哈哈哈!”沈婉开心笑起来,“你万万想不到这一回咱们因祸得福了。”   景兰拉着她的手臂,让她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沈婉便把其父是如何处置刘庄头和齐庄头,以及老太太是如何赏罚分明这些事情都告诉了景兰。   景兰听后也高兴得很,她跟沈婉一样认为老太太心里还是有沈婉这个孙女的。   “老太太还说了,三年之后,让我回金陵沈家。”   “这也是个好消息。”   “只是……”   “只是什么?”   沈婉本想把老太太要给自己找婆家,让自己再嫁的事情跟景兰提一提的。她想让景兰预先知道,免得到时候知道了会不高兴。但又一想,自己何苦跟景兰提这个,这会儿正高兴着呢。反正自己这辈子只有景兰,不会再有别人,不管是老太太也好,还是她娘也好,她们随便介绍谁,她也不会动心,甚至看都不会看一眼。   “只是咱们在苏州这三年要多挣些钱,置办些产业,为以后绸缪。”   “……不是三年之后姑娘就要回沈家去么,回了沈家,姑娘什么都会有。”   沈婉摇摇头,握了景兰的手,说:“我想有些属于我们自己的产业,你,君珮,我,沈家的到底属于沈家。就如同这一回,老太太说收回给我的陪嫁,我就一文不名了。我可不想等以后生下君珮,她跟着我受穷。”   “姑娘既有这打算 ,那我定然全力相帮。”   “好。”   沈婉一动情,又往景兰肩上靠了,景兰默默拥住她,莫名觉得肩上似乎担上了责任。   回到苏州金河镇,又是暮色四合的时候,火烧云连绵横亘在天边。   赵四娘等人都出来迎接两人,并说,没想到这么快沈婉和景兰就回来了,因见沈婉和景兰一脸喜色,众人提起的心都放下了。   回到了苏州老宅,沈婉和景兰两人都有了回家的感觉,好像这里才是她们真正的家一样。   吃了晚饭,沈婉和景兰早早地沐浴了,同榻而眠。   次日一早起来,沈婉吃过早饭,刚想让赵四娘去把丘六还有两个小厮叫到跟前,她要安排他们去收蚕茧,小丫鬟桔梗上前来禀告,说外头小厮平安带了个妇人来,那妇人说她姓周,是镇子上齐家布店东家的娘子,她要来见沈婉。   桔梗向沈婉禀告的时候,景兰也在旁边,一听就不屑地笑了,低声对沈婉说:“这天底下真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我可是真头一次见识了。她公公带头写信去告发姑娘,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如今不但要退银子,连沈家苏州义田的庄头也丢了。既是甘心为人驱使,这会儿又叫他儿媳妇来见姑娘,难不成还想走姑娘的门路保住庄头之位,又或是转投姑娘?”   沈婉道:“在金陵时,当时在延年堂上,我觉着齐庄头显得十分古怪,我爹叫他上前去确定手里写的告发我的信可是他所写,他竟然看都不看就说是。以及后来我爹处置他和刘庄头时,他们没有半点辩解,这实在是让人起疑。我和我爹都疑心他们是被人收买才这样,至于这收买他们的人嘛……”   景兰竖起食指中指比了个“二”字,沈婉点点头。   最后沈婉说:“想来那周氏来见我,必是有内情相告。你想啊,之前齐云平叫周氏来我跟前奉承,是有投靠我之意,可才几日就变了,这里头……我看不妨叫她进来,听她说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最近一段儿以下亲投雷支持,么么哒! 第71章   周氏站在沈婉和景兰跟前, 脸色异常难看地嗫嚅着解释说, 她公公和相公本来已经打定主意要投靠大小姐这边,哪想到二老爷竟然私自伪造了两封信, 说是他公公和刘世明商量之后写的,硬是把他公公拖下了水。后来,二老爷又派董管事抢先一步到金河镇来找到他公公,拿出三千两银子收买他公公和刘世明。并说若是他们不配合二老爷在老太太跟前演戏,他们就会倒霉。他公公想既然已经被拖下水,这庄头也当不成了, 不听二老爷的就要倾家荡产,迫于无奈,就也答应了他。   “……我公公和相公都觉着对不住大小姐, 这就要离开苏州了, 叫我来跟姑娘说一说。不为别的,就为了给姑娘提个醒儿,二老爷这个人心思深着呢,是他不想让大小姐好过。”周氏最后道。   沈婉和景兰听了,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你说要感谢周氏来说这些么, 一方面她公公齐云平的确是好心,可他又收了二老爷的银子, 又帮他在老太太跟前演了戏,这回来又到她们跟前来说这些,这不是马后炮吗?   沈婉想了想还是说:“你回去对你公公说,多谢他这番好意提醒。但不知你们此番离开苏州要去何处呢?”   周氏道:“我公公和相公说苏州留不得了, 金陵怕也是呆不下去,只能去济南府了,那里还有齐家的亲戚。”   沈婉又问:“哦,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   周氏:“正收拾呢,待到把布店的货贱卖了,还有店铺也卖了就走了。”   沈婉闻言心里一动,想到齐家布店在镇子中间当道的热闹之处,那店铺门面四间,到底三层,临街是两层楼,后面有卧房,厢房,厨房等,要是买下来拿来做绸缎铺子正合适。   “不知你们那店铺要卖多少银子?”沈婉问周氏。   “姑娘要买?”周氏意想不到,忙问。   沈婉点头:“我听一听,价钱合适就买。”   周氏立马说那店铺是她公公八年前,花了二百四十两银子买的,若是沈婉要买,他公公还可以少。   沈婉听了觉得那房子还是要值这个钱的,那还是八年前的价格,要是现在买,应该更贵。   “价倒不用少了,这样,你回去与你公公说,若是他愿意将你们的店铺二百四十两卖与我,那就择日带了房契来,再找个中人,我买了你家的那店铺。”   “好,好,那我这就回去与我公公说。”   沈婉让景兰将高兴起来的周氏送了出去,等景兰回来便对她笑着说:“没想到正想着要找个店铺开绸缎铺呢,周氏就上门了。那齐家布店该改成绸缎铺子正好,店里的货三成是各样的布匹,七成是各种绸缎衣料,四间门面还可以用一间来收蚕茧。”   景兰道:“这都是姑娘好心才会有这样的好报。不过,我听姑娘要做这许多样买卖,哪有那么多人手?”   沈婉说:“雇人就是,只是这掌柜的要从别处找一个能干的来。可惜了老太太不叫沈家人帮我,不然找我爹派个能干的掌柜来也是易事。现如今,只能去找陶家帮忙,让他们找个熟手来给我做掌柜,带一带你,等你上手了,以后那店铺就由你来管。”   “我来管?我能行么?”景兰听到沈婉要叫自己去管将要开张的绸缎铺子,不由得跃跃欲试,然而她还是表示谦虚,说自己怕应付不下来。   沈婉抿唇,道:“这也不是叫你即刻上手,你想上手没有一两年是不行的,先跟着人学吧,要做一个赚钱的绸缎铺子的掌柜可是不容易。”   景兰搓手,嘻嘻笑:“嗯,那我好好跟人学。不过,姑娘,你接手了齐家布店,为何还要收什么蚕茧呢?蚕茧有绸缎布匹赚得多么?”   沈婉告诉景兰,蚕茧自然没有绸缎布匹赚得多,但如果要做个绸缎铺的好掌柜,就要从这收蚕茧开始,知道什么样的蚕茧才能让丝厂出好丝。   有了好丝,才能织出好绸缎,好绸缎才会卖出好价钱。   景兰承认自己对蚕茧一无所知,就是那些绸缎衣料也认不了几样,因此倒是很盼望着齐云平早些将齐家布店卖给沈婉,接手了齐家的店铺好,从辨认蚕茧开始,好好学习丝绸这一行。   周氏回去对公公齐云平和丈夫齐忠说了她到沈家老宅见了沈婉的情况,她提到了沈婉有意要买下齐家的店铺,自己提出价钱她也没有压价。   齐云平便说:“那就把咱们的铺子卖给大小姐,她既然爽快不压价,我看咱们铺子里剩下的这些布就送给她好了,咱们可以早些收拾了上路。”   齐忠也同意这么做。   于是次日父子两人带上了房契,请了镇上的耄耋老人去做中人,将齐家店铺以二百四十两的价格卖给了沈婉。并且还在契书上写了将店中价值几十两银子的布匹随着店铺一起转给沈婉。   齐云平最后说希望沈婉接手齐家店铺之后买卖兴隆,若是有可能,希望有朝一日可以为沈婉办事。   沈婉也说了一些面子上的话,比如说希望他们一路顺风,平安到达济南,以后在那边过上好日子等。   齐云平将齐家店铺卖给了沈婉之后,刘世明知道了,就也托人去问沈婉要不要买田,他手里有上好的良田五十亩,愿意以每亩十两银子的价钱卖给沈婉。这个价钱要比同等良田十二两的价格少二两。   沈婉却拒绝了,说她不买田。   景兰知道了当然要问为什么她会买齐云平的店铺不买刘世明的良田呢。五十亩良田买下来不是要赚上一百两么?   沈婉戳了戳她的头,笑话她是个小傻瓜。   她说马上她们的绸缎铺子就要开张了,还有这就要开始收蚕茧了,这都需要大量的现银。虽然魏管事才送来了五百两银子,可是她们手上拢共现银才□□百两,要是拿去买了田,花了五百两,剩下的三四百两就铺展不开买卖呢。   同样是五百两银子用在做买卖上和用在买田上,最后赚的钱大不相同。银子其实是长了腿的,跑得越快,生出的利息越多。   沈婉这么一说,景兰秒懂了,她家姑娘这赚钱的理念跟她穿前知道的那些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做买卖需要流动资金,流动资金越充裕越好,滚动得越快越好。   沈婉还说刘世明那个人她一点儿都不信任,谁知道买了他的田,会不会中计。比如说这是她二叔故意安排的,到时候又有说法了。   综合这些,她是不会买刘世明的田的。   她愿意跟齐云平打交道,觉得这个人虽然也狡猾,但却还有一点儿良心,从他派儿媳妇来提醒沈婉被她二叔设计陷害就看得出来。   甚至,她还想,只要跟齐云平有联系,那么有朝一日说不定还真可以用上他。因为他二叔做伪书信告发自己的事情,齐云平可是门儿清。   所以在四五日之后齐家举家离开东河镇去济南时,她派了景兰带着两个小厮去送他们一程,并透露了让齐家人到了济南安定下来之后来信告知的意思。齐云平等人巴不得能跟沈婉有联系,因为这样至少说明他们以后还有机会为沈家做事,对他们来说不异于又多了一条路。   因此,齐云平马上就答应了,说到了济南安定下来之后,一定会写信来给沈婉。   接手了齐家的布店之后,沈婉亲自不辞辛苦带着景兰去清点店铺里的布匹以及后面库房里的货。   她告诉景兰这些布匹都是什么名儿,以及什么花色,产地在哪里,成本是多少钱,卖又能卖多少。   景兰就拿着笔和账册在一边详细记录,还用剪刀剪下一小块来贴在记录旁边,便于随时翻看辨认。   光是清理齐家布店里面的布匹的数量花色这些,就耗了她们两日。   小厮平安和平富,还有翠竹以及两个小丫鬟桔梗和白菊也跟着去了,她们负责打扫卫生,把齐家布店收拾得干干净净。   沈婉又亲自写了招牌出来挂在店门口收蚕茧。   她把这过秤的事情交给了两个小厮,然后坐在店中亲自给收进来的蚕茧定价,并交给景兰怎样来分辩蚕茧的质量好坏。   不几日,景兰差不多也会辨认蚕茧的好坏,以及价值几何了。   于是,她就让沈婉留在老宅休息,叫翠竹带着桔梗回去陪她,自己在店中跟两个小厮还有白菊负责收蚕茧。   连着忙了五六日,沈婉也是有些吃不消了,毕竟她还时不时的干呕,胃口也不多好。她也怕自己累坏了,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就答应了让景兰去负责收蚕茧,自己打算写一封信给陶远新,把自己接手了一家店铺,想要做绸缎生意,需要一个对业务很熟的掌柜,以及想要从他那里拿些货来卖的意思说一说。   这正拿着笔,还没落笔呢,赵四娘进来禀告说,从苏州城里来了一辆马车,车上下来几个妇人一个小姐,她们说她们是陶家的人,来拜访沈婉的。   沈婉一听,就晓得是陶远新的妻子还有他的两个儿媳妇,以及他的女儿陶月华来了。   “她们来得倒巧,如此一来,倒省了我写信了,赵娘子,我这就去亲自迎接她们。”沈婉放下了笔,站起来道。   作者有话要说:  营业液的感谢名单我会在月中,月末各公布一次。   不管是投雷营养液还是留评,我都非常感谢。 第72章   方氏见沈婉亲自迎出来, 十分高兴,彼此见了礼, 她的两个儿媳妇艾氏和裘氏,还有陶月华也上前来向沈婉行礼道福。   沈婉回了礼,道:“此处简陋,不比陶家的宅子,还请不要嫌弃进去坐上一坐。”   方氏笑着说:“这里虽简陋, 可却是闻名江南的望族沈家的老宅, 更有大小姐在此,令此地蓬荜生辉呀。人都说, 山不在高, 有仙则灵,水不知深,有龙则灵。大小姐就是这里的仙,是这里的龙。”   她的这一番话,说得实在漂亮, 别说沈婉听了心里受用,就是跟在她身后出来迎客的翠竹和赵四娘听了,也是笑得脸跟一朵花儿一样,认为能够伺候沈婉是她们前世修来的。   陶月华跟沈婉见了礼之后,她就往沈婉身后看, 没看到景兰,颇觉得失望。   但此刻她娘正跟沈婉说话,她也不好插话去问沈婉, 景兰在哪里。   她想,多半景兰没出来迎接自己,是在做好吃的吧。   上次景兰离开苏州回金河镇之前,可是亲口答应过她,等她到金河镇沈家老宅做客时,会给她做好吃的。当时,景兰还卖了个关子,说等她来就晓得是什么好吃的了。   为了这个,她可是好生盼望来金河镇沈家老宅。   她在景兰离开后,去催了她娘好几次,好不容易她娘才安排出来了时间,带着她两个嫂子还有她来金河镇。想到要跟景兰相见,她又准备了一攒盒好吃的点心蜜饯,让自己的丫鬟芮雪提着。   她听景兰说过,景兰会做很多好吃的锅巴,那么她吃了景兰的锅巴,就该回人家的礼,所以,她亲自挑了许多她认为好吃的点心和蜜饯,用粉彩花鸟攒盒装了,打算一会儿见了景兰,就把这一攒盒的点心和蜜饯送她。   “伯母,两位姐姐,月华妹妹,这边请。”沈婉跟她们见礼之后,挽袖比了个请的手势。   因为陶远新的年纪比沈婉的爹略大几岁,沈婉称呼方氏为伯母,称呼她的两个儿媳妇为姐姐。   “好。”方氏等人点点头,跟在沈婉身后款款而行,走进沈家苏州老宅。   沈婉虽然花钱将沈家老宅修葺了一番,但也没有经过大修,因此里面房屋比起外面粉刷一新来说差不少,看起来比较陈旧。但好在旧虽然旧,可却很干净,再加上摆放了不少盆栽花卉,让这老宅别有一番清幽的景致。   别看沈婉住在这样陈旧的老宅之中,但方氏等人丝毫没敢小看她。   毕竟沈婉的爹是现任的沈家族长,沈婉是宗房嫡出大小姐,就算她现在被郦老太太罚来苏州思过,但注定会有回去那一日。沈婉一回去,富贵不会少。   要不是沈婉这一次被郦老太太罚来此地,方氏等人想要结识沈婉还不可能呢。   陶远新跟沈婉的爹沈昌认识,但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这些年来见得少,交情也稍微淡了些。   沈家比起陶家来说可是有名多了,金陵名门望族里面的头一家,而陶家在苏州也只能算是比较富的一家,算不上多出名。   不管是为了家族的利益,还是子孙的将来,陶远新和方氏夫妇都觉得应该跟沈婉来往,搞好关系。   因此方氏才会这么积极在沈婉到陶家拜访之后半月不到,带着两个儿媳妇和女儿来金河镇沈家老宅拜访沈婉。   沈婉带着方氏等人一路走,不时停下来会跟她们说庭院里开的正盛的是什么花,又是她费了多少心思才从金河镇附近种花的花农那里买来的等等。   妇人们在一起聚会赏花也是必不可少的,所以沈婉熟门熟路地向方氏介绍自己跟景兰一起去买回来的花。   陶家也有不少盆栽花卉,方氏平常也自己动手种花浇花,到了花开的时候去剪了花枝下来插瓶,或者说插在发髻上。   沈家老宅第三进,沈婉居住的绣楼前的庭院里的花卉尤其多。   而且沈婉喜欢香花,廊子前面的盆栽里面多数是栀子茉莉黄葛兰。   间杂摆放一些薄荷,香叶天竺葵,猪笼草。   院子中间原先的一个大石头鱼缸里面此时种了睡莲,睡莲底下游着漂亮的锦鲤。   方氏等人一进这一进院子,除了鼻中涌来清新馥郁的花香外,满目繁花重重绿色,立时觉得眼前一亮,很是舒爽。   “哎呀,姑娘,你这院子布置得太好了,真是会养花的人。”方氏走近去看那些花草之后不由得大声赞道。   她的大儿媳妇艾氏跟着说:“就是,夏日里头这些香花闻着虽馥郁,可最是招惹蚊虫,让赏花的人不胜其烦。可有了薄荷,香叶天竺葵和猪笼草就大不相同了。”   在一旁也去嗅花香的陶月华闻言就问艾氏:“大嫂,这又是个什么说法呢。”   艾氏还没说话呢,方氏就一指头戳在陶月华额头:“你瞧瞧你成日家跟个皮猴一样上蹿下跳,这些女孩儿家该晓得的事情一丁点儿不知。”   陶月华嘟起嘴,做出委屈的样子来,问艾氏:“大嫂,你像我这么大就晓得这什么猪笼草还有香叶天竺葵么?”   艾氏娘家也是苏州城的富户,她从小也是被其娘娇养长大的。   便见她笑一笑,道:“我娘就爱摆弄这些花花草草,我们家就只我一个女孩儿,每当我娘去摆弄花草时,她就带上我,我自打小跟着我娘摆弄花草,自然是晓得这些花草的说法。”   陶月华闻言就拉住她的手臂摇晃,娇嗔道:“大嫂,你就说来听听好不?”   艾氏就先指着薄荷说:“那个叶子如同巴掌,叶面不平整,散发出一股子淡淡香气的是薄荷。平时你就光晓得这薄荷可以入茶,制药后可以醒脑,却不知道它也可以驱虫呢。若是有人被蚊叮虫咬后,以其叶熬水敷用,可以清凉消肿止痒。”   说完,她又指着那个开着淡紫色花朵的盆栽说:“这个是香叶天竺葵,夏日也可以让蚊虫避而远之。养此花需少浇水,避光。”   众人皆听得微微点头。   最后,艾氏又指着那个垂着淡紫色小瓶状一样花的盆栽说:“你瞧,这个像不像个猪笼,民间俗称猪笼草的就是这种花。这花呢,可以捕捉蚊虫,恰恰这花四周香花多,蚊虫爱来,来了之后就会被猪笼草上的那笼子里的花蜜吸引,爬进去就会被猪笼草裹住出不来了……”   陶月华一听,就跑去摘下一朵猪笼花,往里看,果然看到了里面有蚂蚁还有蚊虫,她笑嘻嘻地说:“这个猪笼草真好玩儿。果然如同大嫂说的,它能捕虫。”   “你呀,哎,这回你记住了没?”方氏笑着瞪女儿一眼问。   “记住了,娘,我都记住了,回去后孩儿也养些香花再养些薄荷,香叶天竺葵,还有猪笼草。”陶月华雀跃道。   “那就好。”方氏慈爱地笑,接着她转眼看向沈婉道,“这要不来姑娘这里一趟,我这女儿还不晓得什么时候晓得这些呢,如此说来,还要多谢姑娘。”   沈婉摆手说:“何须如此多礼,伯母,还有两位姐姐,月华妹妹,随我进去吃茶罢。”   方氏道好,跟自己的两个儿媳妇还有女儿一起走进了绣楼的西次间。   西次间是沈婉接待女客的地方,南窗下有一张紫檀螺钿大理石的罗汉床,四面有红木玳瑁扶手椅子十六把。基本上来个一二十人都能坐下。   “两位姐姐,月华妹妹,别客气,都坐下。”沈婉领着方氏在那张紫檀螺钿大理石的罗汉床上坐下之后,又招呼艾氏和裘氏,还有陶月华道。   艾氏和裘氏就去找了两张最靠近方氏的扶手椅子坐下来,陶月华没坐下,却在那里往四周张望。   方氏见状,皱了皱眉,责问她:“月华,大小姐叫你坐下吃茶说话,你为何不坐下?”   她认为作为主人的沈婉招呼女儿坐下,女儿不坐下,还在哪里东张西望,那是明显的失礼。   “哦……我……”陶月华讪讪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然后不情不愿地坐下了。   沈婉起先见陶月华东张西望,这会儿见她心神不宁的样子,早已经知道她这样是为什么。   应该是找景兰吧,自从方氏等人来了之后,她虽然主要是在接待方氏,可是眼角余光还是把陶月华的一举一动看得非常清楚。   只有在听艾氏说那几样驱逐蚊虫的花草时,陶月华认真听了,别的时候她都在四处看,落在别人眼里,就觉得她有点儿心不在焉。   见陶月华这样,沈婉微微皱了皱眉头,不太喜欢她这样,好像惦记上了景兰一样。尽管景兰曾经一再跟她说,对陶月华一点儿意思都没有,纯粹是把她当成一个能说得上话的朋友,可沈婉还是不喜欢景兰跟陶月华凑一块儿。   好在,景兰现在每日都忙得要命,今日也不在宅子里,看来陶月华这一趟来沈家老宅,是见不到景兰了,这让沈婉心情颇佳。   “姑娘,茶来了。”翠竹捧着茶盘进来后,把泡的一壶江南凤团雀舌芽茶拜摆放到南窗下的那张紫檀螺钿罗汉床中间的几案上。   这是为了迎接方氏专门给她泡的茶,上次沈婉去陶家做客,知道方氏喜欢这个茶。方氏等人在外面赏花的时候,她就吩咐翠竹去小茶坊泡一壶这种茶来招待方氏。   沈家老宅的茶水间修起来之后,沈婉开了个单子,让景兰去茶叶店买不少好茶叶回来,放进青花瓷的茶罐里,放在茶水间的茶叶柜内。每个茶叶罐上都有她亲自写的茶叶名字,让丫鬟们把这个贴在青花茶罐上。另外还准备了不少陪茶的干果蜜饯等物,装在粉彩小罐子里面,上面贴了品名。   方氏喝的江南风团雀舌芽茶就在她备下的茶叶里面。   沈婉亲自给方氏倒上一盏这种茶,请她品尝。   接着,翠竹又去了一趟茶水间,给方氏的两位儿媳妇,还有陶月华捧来了胡桃松子泡茶,福仁泡茶,还有陶月华喜欢喝的密饯金橙子泡茶。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比较注意细节的写法,节奏缓慢点儿,我可是写日常的高手,这技能一直没丢。   之前的叙述写法节奏会快些。   这两种写法各有各的优点。看你们喜欢哪种多些?   我可以交替使用,哈哈哈!   来,给我意见,我统计下。 第73章   翠竹给方氏等人送了茶之后, 陶月华喝了几口茶之后终于忍不住问沈婉,景兰呢, 怎么没看到她。   沈婉见陶月华提起景兰,正好可以借此提到求陶家帮忙的事情,便说:“不巧得很,阿兰正在镇子上的沈记绸缎铺子里忙碌,不在宅子里。”   “沈记绸缎?”陶月华闻言疑惑地问, “什么时候姐姐开了一家绸缎铺?”   方氏听到也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问沈婉:“是啊,这绸缎铺是何时开的, 我们竟不知。”   沈婉笑着说:“这正要给伯父和伯母写信, 提这档子事呢,是这么起的……”   她把沈家的庄头齐云平将带着家人远赴济南府,故而出售齐家布店,她听齐云平的媳妇周氏说了,就出手买下齐家布店, 并将这布店改成沈记绸缎铺子的事情说给了方氏听。   当然,她也顺带提到了自己的绸缎铺子缺一个懂行的掌柜,以及想要从陶家进一些绸缎来卖。   方氏一听,便说:“好啊,既然姑娘开了绸缎铺子, 我们没有不支持的理,今日回去我就与我家老爷说,过两日便让他挑一个能干的掌柜来帮姑娘, 姑娘还需什么也尽管说。”   沈婉:“那就多谢了。”   方氏又问:“但不知姑娘的绸缎铺什么时候开张,我们也好来恭贺开张大吉。”   沈婉告诉她,这要等到陶伯父帮忙挑的掌柜来了,看看铺子里合适卖些什么货,以及各样货齐备了,才能挑一个黄道吉日开张。如此一来,最起码也要半个月了,不过,她只要定下了开张的日子,一定会派人通知陶家的。   陶月华对于其母和沈婉说的这些生意经自然是不感兴趣,她站起来说她想要去沈记绸缎铺子看一看,顺带着看一看景兰在忙什么。   方氏不放心陶月华出门,不让她去。   陶月华却说这沈记绸缎铺子就在金河镇上,她带上几个丫鬟去一找就找着了,不需要担心她的。   沈婉想了想,觉得与其让陶月华去铺子里面找景兰,不如让景兰回来,在自己眼皮底子下接待陶月华好些。再说,景兰也在店铺中忙了那么多日了,这歇半日还是应当的。   于是她便对陶月华说:“月华妹妹,我看我这就让赵四娘去铺子上传个话,让阿兰回来,陪你说个话,你看如何?”   “好,当然好!”陶月华雀跃道。   方氏嗔怪女儿耽搁人家沈婉做生意,毕竟景兰作为沈婉的得力贴身侍婢,在沈记绸缎铺子开张之前是要替沈婉料理许多事情的,这叫人家专门回来陪她不是耽搁沈婉做生意又是什么。   沈婉却说不妨事,因为正好也要让景兰等人歇一歇。   她随即叫翠竹去把赵四娘喊进来,告诉她,请她去镇子上传话给景兰,让她今日关半天店,晌午之前回来吃饭,陪一陪陶家小姐。以及让赵四娘去镇子上最好的酒家定上一桌席面,晌午好招待方氏等人。   方氏一听就说不用那么麻烦,随便做几个家常菜吃一吃就行了。   陶月华更是说,上次景兰离开陶家的时候,说了要做拿手菜给自己吃的,那就叫景兰做好了。   沈婉听了,心里犯嘀咕,原来景兰还答应过陶月华这样的话。   自打跟景兰认识以来,景兰就只给自己做个不同口味的锅巴吃,都没说过她会做拿手菜呢。没想到,她却答应了做拿手菜给陶月华吃。   另外,自己叫景兰回来陪客,顺便歇一歇,可不是让她回来又下厨去做菜给陶月华吃的。   但老实说,她也想尝一尝景兰的手艺,想知道她到底可以做出什么样的拿手菜,还有陶月华话都说到这里了,要是不答应显得莫名其妙。毕竟在方氏等人看来,景兰不过是沈婉的丫鬟而已,沈婉犯不着体恤丫鬟劳累,而不款待来客的。再加上,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沈婉还有求于陶家,需要跟陶家搞好关系。   “赵娘子,那你去传话给景兰时,问一问她都会做什么拿手的菜色,需要些什么东西,你去定了席面,就去替她买回来。至于定席面和买菜的银子,你在阿兰那里拿。”   “是,姑娘。”   赵四娘子答应了,随即却步退了出去。   方氏等人说沈婉太客气了,沈婉却说这是应当的,她还怕这金河镇上酒家里面的菜不够精致,待客不周呢。   ……   景兰正在店铺里忙呢,主要是为收进店的蚕茧定价,以及继续熟悉店里的布匹。   自从接手齐家布店之后,镇上和附近乡村的老百姓依然是要到这里来买布,景兰呢,也会负责卖布。   有白菊在一旁帮她,她倒是应付得下来。   若是有附近养蚕的百姓来卖蚕茧,就由平安和平富过秤,景兰过了目,定了价之后付钱。   这一日辰时二刻(上午十点多),景兰刚卖了几尺布给一个镇民,又买了附近养蚕的村民挑来卖的一担蚕茧之后,刚坐下来歇口气,接了白菊捧上来的一盏茶,喝了两口,便见到赵四娘风风火火地进了店。   “赵娘子怎的来了?”景兰站起来问。   赵四娘就把来意说了。   景兰“哦”了一声,就去开了钱箱,拿出来十两银子给赵四娘,告诉她去镇子上的酒楼里定上一桌最好的席面,让那里的店伙计在晌午之前送到沈家老宅。   至于她要做的特色菜,她早想好了就做熊掌豆腐还有鱼香味肉丝招待陶月华。   因为上次跟着沈婉去陶家拜访的时候,她看到陶家招待沈婉的都是些山珍海味,便想估计她们来了,给她们做一些家常小菜吃还对胃口些。   并且做这样的小菜花钱不多,工序也简单。   所以她之后又交待赵四娘买两块豆腐,买一斤猪里脊肉,以及一些做熊掌豆腐和鱼香肉丝的配料。   赵四娘听完,就好奇地问景兰,难道就只要这些食材就可以做出特色菜来待客了吗?   景兰点头,让她去买就是,她这里再忙上半个时辰,就带着白菊等人回去。   赵四娘答应了,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景兰其实对于陶月华跟着其母和嫂嫂来访,偏要找自己是有点儿忐忑的。   想起上一次去陶家,因为陶月华跟她走得近,还送了精致的荷包和香囊给她,然后沈婉看到了很是吃醋,最后那样“惩罚”她,她哭得很伤心,甚至决定不再爱沈婉。   后来,还是沈婉改变了作风,温柔相待,再也没有不顾她的感受强吻过她,她才慢慢地回心转意,又开始跟沈婉和谐相处起来。   不过,从那次之后,景兰也深刻明白了一点儿,那就是沈婉的独占欲很强,容不得自己跟别的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接触,沈婉是一个十分容易吃醋的女人。   换言之,沈婉很在意她,并且说过,以后一辈子就只有景兰,还要跟景兰一起养女儿,这俨然是把她当成了伴侣,当成了另一半。   景兰很有压力的同时,心中也有一丝甜蜜。   未来不可确定,但至少也过好当下,为了不让沈婉这一次再醋意大发,景兰决定一会儿见了陶月华一定要跟她保持距离,不可以太接近。   又接待了两个买布的妇人,收了一担蚕茧之后,景兰就写了个歇业半日的牌子挂出去,接着关了店铺,带着小丫鬟白菊和桔梗还有两个小厮平安和平富回沈家老宅去。   她的时间掐得很准,是在午时初(上午十一点)左右,回到沈家老宅的。   那个时候,赵四娘也把景兰做熊掌豆腐和鱼香肉丝的食材买回来了。   景兰先进去见沈婉等人,并向来访的方氏等人行礼道福。   陶月华见到景兰回来,早就坐不住,跑过去拉住景兰的手,嘟着嘴说:“哎呀,阿兰,我一早跟我娘来了,到处找你,后来你家大小姐说你去打理新接手过来的布店了,我这心里别提多堵了。好在,这会儿你回来了,我跟你讲,我跟你带了好多好吃的点心蜜饯来,叫我的贴身侍婢拿着呢。还有,这些好吃的我可不白给你,你说了要做拿手菜给我吃的,你还记得么?”   景兰轻咳一声,眼角余光已经瞟到沈婉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她赶忙把自己的手从陶月华的手里抽出来,退开一步,说自己记得答应过陶月华,等她来沈家就给她做好吃的拿手菜的,而且今日也叫赵四娘买了菜,一会儿下厨做两道菜请陶月华吃。   “太好了!好,看来今日我要大饱口福了!”陶月华开心地大声嚷嚷道。   沈婉也听到了,就开口问景兰:“阿兰,你说你要做两道拿手菜给月华妹妹吃,不知可提前透露给我们听一听,到底是何菜呢?”   景兰听出来了,沈婉虽然话语平淡,可里头却是酸味十足,她哪敢不回答。   于是,忙说:“姑娘,我一会儿下厨去做两道菜,一道是熊掌豆腐,一道是鱼香肉丝。这两道菜都是家常下饭的菜,难等大雅之堂,我叫赵四娘买了四块豆腐,一斤里脊,一会儿做两份儿,姑娘和陶家太太也尝尝我的手艺。”   “熊掌豆腐,这菜倒是平常,那鱼香肉丝却是新鲜,没听说过,一会儿定要尝尝你的手艺了。”沈婉听说景兰也要做一份儿给自己吃,语气就要轻松些了。   方氏和她的两个儿媳妇也说这鱼香肉丝没听过,一会儿也得尝尝是个什么味儿。   “阿兰,你一早就去店里了,回来了先去歇一歇喝些茶,再去做你那两个菜,别累着了。”沈婉接着对景兰柔声道。她又叫来了丫鬟白菊,让她陪着景兰去换衣裳,给她倒茶水喝,一会儿景兰去厨房做菜,给景兰打下手,总之要不离景兰左右,随时听景兰吩咐。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看了亲们的意见,觉得有一些非常好,所以会有感谢的红包送出,谢谢! 第74章   景兰挽起袖子去下厨做拿手菜, 身边跟着“哼哈二将”。   陶月华非得要跟着去看她做菜, 白菊则是奉命不离景兰左右。   就连帮着烧火的赵四娘也好奇,景兰做出来的拿手菜是什么样,能待客吗?   景兰穿前在上中学时, 每次她爸妈下厨做饭, 只要她不忙,都会去厨房打下手帮忙。后来,她爸妈就让她也做几个家常菜, 一开始她做得不好, 后来做得多了, 也能够端上餐桌招待来家里玩的同学和亲戚朋友了。   所以景兰对于现在要做的熊掌豆腐和鱼香肉丝两道菜驾轻就熟。   她先是把两块豆腐对切成两半, 再切成一块一块厚约一厘米左右的大片儿。   然后铁锅里面倒油, 油温升高后,就让赵四娘少放柴火, 免得火太大, 油温太高,一会儿把放进油锅里的豆腐给炸胡了。   景兰用筷子夹起切好的大片豆腐放进油锅里炸, 不时翻动一下。   等到油锅里面的豆腐炸成两面黄,就捞起来放进竹筲箕里面沥油。   接着景兰准备做熊掌豆腐的配料, 姜,葱, 八角,秋油,豆酱, 糖等。   她做的熊掌豆腐是咸鲜味儿的,适合江南这边的人的口味。   接着她把里脊肉切丝儿,用少许盐和料酒腌上,再裹上芡汁儿,又把准备好的配料姜蒜韭黄香菇大红椒都切了,最后调制酸甜味儿的芡汁儿。其实做鱼香肉丝最关键的就是这个酸甜味儿的芡汁儿,鱼香肉丝做得好不好吃全靠它了。   陶月华在一旁看了大赞景兰能干,一看就是个做菜的好手。   连赵四娘也说不知道原来景兰还有这种手艺呢,看景兰这做起菜来井井有条,可见在家的时候不少做饭。   只不过她还是觉得疑惑,怎么景兰的鱼香肉丝里面没有鱼呢?   景兰听了呵呵笑,她不知道该怎么跟赵四娘解释,因为许多没听过,没吃过鱼香肉丝的人都会像赵四娘一样这么问。   想了想她只能这么解释:“传说某位妇人做鱼时,常常备下这样的调料,某一日,她做了一条鱼,还剩下不少的调料。第二日炒菜时,她看见还有这么多调料,就想要是扔掉可惜了,不如将就这昨日做鱼的调料来炒这肉丝。于是,她就把昨日做鱼剩下的调料都用了。炒好这道肉丝之后,她担心味道不好,恰好其夫回家,腹中饥饿,拿起筷子就夹这菜吃,一吃之下,大赞好吃。从此以后,这一家就常炒这道菜吃,久而久之,这菜流传开来。于是后人就把这道菜叫做鱼香肉丝了。”   她这么一说,不但赵四娘恍然大悟,就其她人,比如陶月华和白菊也明白了这道菜里面没有鱼,为何却叫做鱼香肉丝了。   陶月华连连拍手说:“有趣!有趣!”   景兰跟她们解释了这鱼香肉丝菜名的由来之后,就开始正儿八经做菜了。   她先做的是熊掌豆腐,铁锅内放少许油,放入生姜八角和葱段稍微炒几下,炒出香味之后,再放入豆酱秋油和糖,加水用大火烧开,再让赵四娘拿出一根木柴,让火变成小火熬制汤汁儿。   等到汤汁儿浓稠一些之后,加入炸好的两面金黄的豆腐块,盖上锅盖,焖一会儿,等到豆腐吸入了汤汁儿,就勾芡起锅,最后用水煮过的小白菜围边。   她用两个甜白瓷的圆盘子来装了两份儿熊掌豆腐。   白白的磁盘上放着一块块金黄色外面裹了一层淡淡的酱红色的芡汁儿的豆腐,旁边装饰着绿油油的小白菜,不说吃,光是看就觉得卖相好,让人看了很有食欲。   “好,好,好。”陶月华连说了三个好字,“好手艺!看着就想吃,我觉着肯定比真的熊掌更好吃。”   陶家的厨子是会做熊掌的大厨,每年秋冬进补的时候,都会给陶家人做红烧熊掌吃,所以陶月华才会这么说。景兰听了却觉着自己比较想吃红烧熊掌。因为在穿前,不管是哪种熊都是国家保护动物,红烧熊掌这道菜基本上属于传说中的菜。也只有在这个时代,富户们能够吃到真正的熊掌。然而想起获得熊掌多么血腥,她还是打消了吃红烧熊掌的念头,并且劝陶月华:“姑娘,你一会儿觉着这道熊掌豆腐好吃,以后就吃这个吧,别吃熊掌了。”   陶月华爽快地答应了:“好啊,要是阿兰隔三差五就给我做这个熊掌豆腐吃,我就不吃熊掌了。”   景兰说:“熊掌豆腐你家的厨娘也会做吧。”   陶月华:“我是吃过我家厨娘做的这道菜,可觉着还是你做的更好看,闻着更香。”   “那我哪回跟着我家大小姐去你家的时候教你家的厨娘做这两道菜,你不就能常常吃着了么?”景兰让白菊把锅拿去洗了,看着她刷锅,一边对陶月华说。   陶月华却道:“如今你这么忙,哪有闲工夫去我家,我看,以后我想吃了,还是来找你做给我吃好了。”   “……”景兰无语,心想这个陶家小姐真是的,知道自己很忙,还偏偏要来蹭饭,还让自己做菜。只是她这么来找自己,沈婉恐怕是心里又会起疙瘩。她要是醋意大发,自己可承受不来。   其实,如果沈婉不是那么善妒,景兰还是愿意跟陶月华做朋友的,因为她是景兰的同龄人,性子活泼,说话直爽,不小气。   不过跟沈婉有了那样亲密的关系后,沈婉又明确说出来她不喜欢景兰跟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多接触后,景兰也是很注意这方面,不想惹得沈婉生气,到底沈婉怀着身孕。   景兰想,到底要怎么跟陶月华说,不要频繁地来找自己呢?   然而想来想去,她只想到了就不应该把自己的拿手菜做给陶月华吃,那么她就不会缠着自己要常常来吃自己做的菜了。   哎,现在真是骑虎难下,不管怎么说,沈婉也还期待着吃自己的拿手菜呢,今日就好好把菜做了再说吧。至于以后,陶月华来了,自己忙起来,也是不可能回来给她做饭的。   对了,自己何不把这个手艺传给赵四娘,只要赵四娘会做了,陶月华来了,叫赵四娘做给她吃就行了。   那样一来,又避嫌了,又招待了陶月华,岂不是两全其美吗?   景兰为自己想到了这个办法而心情大好,接下来炒鱼香肉丝,也是发挥出了应有的水平,把鱼香肉丝炒得色香味俱全。   将鱼香肉丝装盘之后,陶月华两只眼睛都快落进盘子里了,凑过去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大赞景兰的这道鱼香肉丝也是好香,卖相极好。   景兰解下围腰,去洗了手,让赵四娘拿食盒来把菜装进去,快些提到后面的厅里摆放上桌,她说这两个菜要趁热吃才好吃。   正好这时候,赵四娘去金河镇上的那家最好的酒楼定的席面也送来了。   酒楼来了好几个小厮,挑着大食盒来到了沈家老宅。   平安和平富帮着把这几担子酒菜挑去三进的宅门前就放下了大食盒。   景兰领着翠竹和桔梗白菊一起来回了好几趟,才把这些食盒抬进了绣楼所在的厅中。   大厅里的黑漆大圆桌也是临时找出来摆放的,和大圆桌配套的是十个同色的透雕花鸟的鼓凳。   黑漆面的大圆桌上摆满了菜,酒楼还送了葡萄酒和玫瑰酒来,因为赵四娘说了自家大小姐要招待女客,故而酒楼的掌柜就给她们配了合适女人吃的甜酒。   热菜凉菜果品汤水,林林总总摆了一桌子,再加上景兰做的两个特色菜,大圆桌都摆满了。   沈婉招呼方氏等人别客气趁热吃,景兰等几个丫鬟在旁边立着伺候着她们,不时给她们斟酒盛饭等。   陶月华拿起筷子就只管夹放在自己面前的景兰做的两道拿手菜。   一吃之下,立刻大赞好吃,说果然跟她想的一样,色香味俱全,她说自己今日可以吃三碗饭了。   方氏一听就让她别吃撑了,说她平常挑食,一坐到饭桌跟前,一小碗饭也只能吃一半下去。   “三碗绝不许吃,只许吃两碗,吃撑了可不是好玩的。”她蹬了一眼女儿道。   陶月华嘻嘻笑,让她娘,还有嫂子等人都尝一尝景兰做的两道拿手菜,她说那个鱼香肉丝尤其好吃,很下饭。   方氏等人听了,都笑盈盈地去夹景兰做的两道特色菜,尝过之后也是对景兰的手艺赞不绝口。   沈婉见方氏等人如此夸奖景兰,也是非常高兴,她拿了筷子夹了景兰做的两道菜之后,认为果然方氏等人没有言过其实,确实景兰做的这两道菜色香味俱全,算是家常菜里的上品。   “很好,阿兰,你做的这两道拿手菜的确出色,我这里有赏。”沈婉看向景兰,眼中充满了赞赏之色道。说完,沈婉脱下了手腕上的一只金累丝嵌珠镯子,让景兰过去拿着。   这金累丝嵌珠镯子还是沈婉去陶家拜访陶远新时买的,另外还置办了一套金头面。   景兰知道现在的沈婉就只有这么一套首饰,要是赏给了自己一只金累丝嵌珠镯子,那她的另一只镯子就不成套了。   所以,她果断拒绝:“姑娘,奴婢做这些都是分内之事,何须赏赐?姑娘请收回罢。”   沈婉却坚持:“阿兰,收下,你当得起这赏赐。”   景兰想了想,还是上前去接了沈婉的赏赐,她想,等会方氏等人走了再还给沈婉也是一样。   没想到,她这一接沈婉的赏赐,方氏等人也接二连三地撸下手腕上的镯子或者戒指,又或者是头上的簪子要赏给景兰。   景兰口头上推辞了几句,最终还是接了,并向方氏等人道了谢。   一旁的翠竹,桔梗,白菊三个丫鬟看到景兰得了这么多赏赐,也是羡慕得不得了。   景兰自己估摸着就算把沈婉赏给她的那只金累丝嵌珠镯子还了,方氏等人赏赐的金首饰怕是也要价值百两银子以上。   所以,今天她是大大地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总是让人心情愉快…… 第75章   景兰做的拿手菜熊掌豆腐和鱼香肉丝被吃得干干净净, 成了今天饭桌上最受欢迎的两道菜。   本来沈婉还想着给景兰留一下一些,让她这个做菜的人也尝一尝呢, 哪想到全都被吃光了。   吃完晌午饭, 沈婉带着方氏等人去西次间改成的宴息室坐下吃茶闲聊,景兰等人这才抓紧时间吃饭。   景兰才放下饭碗,陶月华就跑过来了,拉着她,让她陪自己去外面逛一逛。   “姑娘, 我还要去我家姑娘跟前伺候呢?”景兰忙说,她记得沈婉下桌之前, 曾经说过, 让她吃过饭就去宴息间的。   陶月华道:“阿兰你不用去了, 我方才求了你家大小姐, 让你陪我玩一会儿, 她同意了。”   景兰:“真的?”   陶月华说当然是真的,说完拉着景兰就走。   景兰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可以陪她玩的,然后人家是客, 来了既然要叫她陪, 她也只能去了。   沈家老宅里面可以赏玩的就是那些花和院子中间大石缸里的鱼了。   这些东西还是景兰和沈婉一起去买回来布置起来的,她当然不觉得稀奇。   谁知道陶月华拉着景兰出去却不是赏花的, 她在院子里荼蘼架下找到了一个石桌子, 旁边几个石鼓凳,跟她家后院差不多又清凉又安静的地方。   拉着景兰过去坐下,陶月华叫随行的丫鬟芮雪把带来的点心和果品摆上, 再去茶水间泡茶来,她跟景兰两个坐在荼蘼架下侃大山。   说笑间,陶月华忽然看到景兰腰间佩戴着的荷包是一个做工很平常的荷包,就问景兰怎么不佩戴上次自己送给她的荷包呢。   景兰忙说那荷包香囊很精致,自己舍不得佩戴,故而放箱子里搁着呢。   陶月华一听就说搁着干嘛,拿出来戴呀,自己家里好多呢,景兰戴旧了还有新的送她。   景兰赶紧说不要送了。   她哪忘得了沈婉为了陶月华送自己荷包香囊醋意大发,可劲儿欺负自己的事情。   景兰真是怕了那样的沈婉了,再不敢收陶月华的东西。   不想这个陶月华却不放弃,死活从自己身上解下来一个香囊给景兰系在裙边。   于是一个人系一个人推辞,两个人正在那里“拉扯”,沈婉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身边还有方氏等人。原来沈婉说起自己还有一小块花圃种了不少兰花,方氏便要来看,沈婉就带她还有她的两个儿媳妇来看兰花。恰巧那一小块花圃就在荼蘼架旁边,因此沈婉等人一过来,就看见了“拉扯”的一幕。   沈婉见状脸色就是一冷,然后问景兰:“阿兰,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景兰见到沈婉就有些慌,害怕她误会什么。   于是忙说:“……回姑娘的话,是陶家小姐要送我香囊,我不要。”   陶月华却把景兰刚才说的话说出来了,她说景兰把自己上次送景兰的荷包香囊搁箱底了,她看景兰这样宝贝自己送的东西,舍不得戴,所以解下来自己身上的香囊,再送给她一个,可景兰死活不要。   沈婉听后便说:“哦,原来如此,阿兰,既然月华妹妹这样看重你,你就收下罢。”   景兰怔怔地看向沈婉,不太明白她到底说的真的。   这个时候陶月华却笑嘻嘻道:“阿兰,你看你家大小姐都让你收下,你就不要推辞了。”   说完,就把手里的香囊系在了景兰裙边。   方氏已经看到了荼蘼家旁的花圃里沈婉种的那数十株兰花了,就对陶月华说:“那你跟阿兰好好玩儿,别惹事。”   接着走过去,看着那些兰花啧啧称赞,沈婉瞟了景兰一眼,随即走过去跟方氏交谈起来。   景兰闹不懂沈婉的含义未明的眼神,又加上她就在荼蘼架旁边的花圃旁边站着,景兰接下来就不怎么肯跟陶月华说话了,只是听着她叽叽喳喳地说东说西。   景兰不说话了,陶月华一个人说,很快她就觉得无趣,接着她让景兰带她去景兰的屋子里玩儿。   自从沈婉叫了匠人来把老宅修葺一新之后,因为景兰不喜欢跟喜欢打鼾说梦话的翠竹一个屋,沈婉就给景兰把绣楼的东次间收拾出来,搬来了库房里面的一张床,买了些简单的家具回来,给景兰布置了一个房间出来。每当景兰不值夜不陪她的时候,就在东次间的屋子里睡。   陶月华要景兰带她去景兰屋子里,景兰也不能说不行。   再有,沈婉在花圃那里,景兰无端觉得有压力,此刻听陶月华说要离开此处,当然巴不得。   于是她便站起来,带着陶月华去了自己位于绣楼东次间的屋子里面。   陶月华在屋子里东看看西看看,最后说景兰住的这屋子太简陋了,除了那张架子床还看得。   那张架子床是在沈家老宅的库房里面找到的,是用上好的紫檀木做的,精雕细刻,一点儿都不比沈婉睡的那张架子床差。   景兰就笑了,说陶月华眼光倒不错,这屋子里只有那张架子床是沈家老早就置办的家具,有许多年了,算是老古董。   结果陶月华椅子不坐,偏偏跑去坐那张床,坐上去了,又往下一躺,躺在床上后,她把脚上穿的丝履给蹬掉,接着招呼景兰也躺床上去陪她说话。   景兰阻止不及,见状直接懵了,心想,这个陶月华也太随便了吧,不但躺在自己床上,还叫自己去陪躺着陪她说话。   还有她也是太自来熟了,就算自己跟她是女的,也要分熟不熟啊,不熟的人躺在一个床上说话别提多尴尬。   难道自己跟她的关系已经到了可以躺一个床上聊天的地步了?   别说她现在跟沈婉算是准恋人,就算她跟沈婉不认识,她也不太可能上床去躺着跟陶月华说话的。   即便这样,景兰觉得沈婉要是看见了,不定还要打破醋缸,大发脾气呢。   陶月华这简直是在坑自己。   她快步走过去,劝陶月华起来,她们坐下面下棋喝茶。   不料陶月华却赖着不肯起来,她说她入夏之后,晌午饭后就要睡午觉,现在困了,想睡了,叫景兰别吵她。   这时候,陶月华的贴身侍婢芮雪也说话了,她说她家小姐夏日的确是要睡午觉的。   景兰听了不好勉强,只得对芮雪说:“那你就好好在旁边守着她,我去隔壁翠竹的房里躺一躺。”   芮雪道好。   景兰便去了东梢间翠竹的房间,翠竹在沈婉跟前伺候着,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来的。   一早起来去沈家绸缎铺子里打理买卖,后来知道方氏等人来了,又下厨去做菜,后面又陪着陶月华,景兰也觉得有点儿累。   翠竹虽然睡觉说梦话打鼾,但还是个爱干净的女孩儿,屋子里和床上收拾得挺干净。   景兰一坐一躺,便也很快睡着了。   她醒的时候,还是被陶月华推醒的,原来陶月华夏日午后就只睡上半个时辰,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她娘不让她多睡,说是白昼多睡了,晚上就睡不好。   景兰自从成为沈婉的丫鬟之后,几乎就没有睡过午觉,再加上她累了,一躺下去就睡熟了,不知道醒。   被陶月华推醒之后,景兰下床穿上绣鞋,问自己睡了多久,这什么时间了。   陶月华笑盈盈道:“大概申时二刻了吧,对了,你上次说你会做好多种锅巴,我才想起,这一回我来你还没给我吃呢。”   景兰一听,记起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就去东次间把自己放在柜子里装锅巴的篮子找出来。当初离开沈家别院时,林家人送给她的那一大篮子锅巴早就吃完了。如今篮子里的这些还是后来她在金陵夫子庙那个沈婉的私宅治疗所谓的“时疫”时,给沈婉做了很多口味的锅巴,最好的给了沈婉,次一些的收起来自己吃的。   从金陵来苏州,景兰也把半篮子锅巴带来了。   有时候景兰嘴馋了,会去拿出一块来吃。   现在她去拿出来,就把剩下的锅巴用黄纸包了都送给陶月华。   陶月华拿了几块出来,一咬,又香又脆,别提多好吃,于是大赞景兰这锅巴简直是一绝,以后她一想到这里,就要流口水了。   景兰暗想糟糕,怎么又让吃货陶月华惦记上了一样吃的呢。   哎,会做吃的真是罪过,碰到吃货,就跟钱财露白一样,招人惦记啊。   景兰正在吐槽,东次间的门被拍得砰砰响,外面传来丫鬟白菊的声音,她说大小姐叫她来禀告陶月华,她娘和她嫂子等人要回城了,叫她出去汇合,好一起坐马车回去。   “好!我就来!”陶月华大声回应,接着让丫鬟芮雪去开门,并且拿上景兰包的那一包锅巴,她呢,边吃边往外走。   走出去几步,陶月华回头朝着景兰一笑,道:“阿兰,过几日我还来寻你,你给了我这么多好吃的,下回来,我也给你带好吃的来,你吃了必定也说好吃的。我也学你,不跟你讲是什么,吊一吊你的胃口。”   说完,回身走了出去。   景兰这时脸上可是没有一丝笑容,她想的是,为什么陶月华在自己屋子里睡觉,她的丫鬟要把东次间的门给闩上?   下午这一个多小时,陶月华在她屋子里关着门,这会不会让沈婉误会啊?   哎呀,这下子自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正在头大的时候,沈婉在东次间门口淡淡说话:“阿兰,你不送一送陶家小姐么?”   景兰闻言,抬头望向站在沈婉的门口看去,先就缩了缩脖子,一颗心七上八跳地乱跳起来,因为她看得很清楚,沈婉眼睛里的那种她熟悉的醋意翻天的眼神又出现了。 第76章   景兰站在那里没动, 琢磨着沈婉这句话的意思, 到底是真要去送,还是故意讥讽自己,既然跟陶家小姐玩得那么好, 难道不应该去送一送吗?   磨蹭了一会儿,她偷偷觑了沈婉一眼,却发现沈婉已经转过身, 往外走了。   于是, 琢磨不透沈婉的话的景兰就跟在她后面放轻脚步,慢慢走出去了。   沈家老宅大门口, 方氏等人上了马车,向着沈婉挥手道别。   “阿兰, 阿兰!”陶月华头探出马车窗,朝着沈婉身后的景兰使劲儿挥手,笑着大声嚷嚷,“过几日我还来瞧你, 你多做些锅巴, 我很喜欢吃!”   “……”景兰见陶月华朝着自己使劲儿挥手, 便想, 自己要是不过去应付下也说不过去。   不过,看着站在前面的沈婉,她有点儿担心自己这要过去回应了陶月华,会不会再被沈婉记上一笔账。   仿佛猜到了身后的景兰想什么一样,沈婉回转身, 含笑对景兰道:“你为何不上前来跟我月华妹妹说两句?你这样畏手畏脚,显得不懂礼数。”   景兰“哦”一声,把沈婉的话当了真,便走去陶月华坐着的马车跟前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话,比如说慢走,有空再来,来了会给她准备很多的好吃的锅巴等等。   她的这些话,不但陶月华听了高兴,就是方氏等人也高兴。   方氏临行前大赞景兰能干知礼,说沈婉可得了一个好丫鬟,既能帮她做买卖,还做得一手好菜,待人也好,难怪自己一向刁蛮任性的女儿这样喜欢景兰……   这话要是一般的主子听了不知道多高兴,可沈婉脸上的表情却淡淡的。   不过因为沈婉在外人跟前从来就是一个不苟言笑,冰山脸的人,她的这种表情看在外人眼里就很正常,要是大笑才不对了。所以,方氏等人并不觉得她这样有什么不妥当。   沈婉脸上一直保持着淡淡的笑,直到陶家的马车消失在街的尽头,她才敛了笑,对景兰道:“好了,别看了,人家都走得没影儿了。”   景兰听得心里一抖,这才明白原来刚才沈婉的笑都是装出来的,刚才说的那话明显是酸意十足。   她吞了一口口水,慢慢转身看向沈婉,见沈婉抿紧了唇,一脸不悦。   “我……”她想对沈婉解释来着。   沈婉却转身往宅子里走,走之前撂下一句话:“阿兰,跟我来。”   “好。”景兰赶忙答应了,跟在沈婉身后一直走进位于第三进的绣楼的西梢间卧房。   沈婉进了屋,吩咐跟在景兰身后的翠竹等人都可以去歇着了,今日她们伺候方氏等人都累了,只留下偷懒一下午的景兰就可以了。   翠竹等人巴不得沈婉这样说,俱都依言退下了。   屋子里一剩下景兰和沈婉两人,景兰的心就提起来了。   “兰儿,你去把门关了,过来,给我找家常衣裳换了,今日招待方氏等人,晌午觉也没睡,着实累了。”沈婉走去镜台边,一边取下头上的绿玉凝华拧金簪和耳边的绿玉耳环一边吩咐道。   听到要关门,景兰心就开始咚咚乱跳。   虽然沈婉要换衣裳时该关门,不过这第三进除了沈婉本人就是四个丫鬟,沈婉有时候换衣裙也不叫关门的,特别是入了夏,天气热起来后。   “姑娘,你听我说……”景兰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在听沈婉的话去关上门之前,向她解释下午陶月华睡在她屋里的事情,希望沈婉能听自己的解释,不要“惩罚”自己,像上次那种“惩罚”她很不喜欢。   沈婉在那次“惩罚”她之后,尽管向她保证过,不再那样对她了,可今天沈婉误会景兰比以前还多,吃的醋也更大,景兰实在担心她被刺激了,重新对自己用强。   “你去把门关上了再对我说,开着门,有些话就不好说。”沈婉把绿玉凝华拧金簪和绿玉耳环放进镜台下面的小抽屉里面,随手关上抽屉道。   景兰想想,觉得沈婉说得也对。   毕竟她跟沈婉之间的真实关系,越少人知道越好。   景兰就去把西梢间卧房的门闩闩上,又去开了柜子,找出了沈婉平常家常穿的衣裙。   沈婉走入平常换衣裳的屏风后面,景兰拿着衣裳走进去,把衣裳搭在紫檀衣架上。   转身她刚要给沈婉宽衣,沈婉却一伸手把她衣裙边陶月华刚才硬要给她系上的那个香囊扯了下来,随手扔到了地上,说:“我讨厌她身上香囊的味儿!”   景兰咬咬唇没有去捡。   虽然她不喜欢沈婉把陶月华,那个算是她同龄朋友送的东西给扔地上,显得不尊重陶月华,也不尊重自己。   哎,眼前这个女人怀着身孕,景兰不想顶撞她,惹她生气,所以,沈婉把那个陶月华送给自己的香囊扔了就扔了。   景兰手上不停,继续给沈婉宽衣,她替沈婉脱下来镂金百蝶穿花紫色烟罗衫,以及粉紫八幅裙。   沈婉见她默默地给自己换衣裙,嘴巴紧紧抿着,看得出来,她又为了陶月华的送她的东西被自己给处理了,觉得不高兴。   已经有一段儿时间没有亲过景兰,一亲芳泽了,此刻低头看着景兰粉润的唇,还有她垂眼时那纤长细密的睫毛像羽毛刷子一样,就觉得自己的心都给搔痒了。   不知不觉,她的气息变得烫了些。   景兰给沈婉脱了身上的见客的华丽的衣裙,转身去拿衣架上搭着的那件湖蓝色的银线长衫,手才刚摸到衣衫,沈婉已经从她身后贴上来,搂住她的纤细腰肢。   “兰儿……”她呢喃着,烫起来的唇已然落在了景兰侧颈。   景兰就知道,沈婉一吃醋,就要做这种亲热的事情,不过,这次很好,她没有一亲她,就像上次大力吮吸她的颈侧肌肤。   她是温柔的,轻轻吻着,间或伸出舌尖在她颈侧肌肤上舔一下。   景兰受不了她这样撩自己,伸手就去解她搂住自己腰肢的手,可是沈婉却搂得死死的,景兰根本解不开,反而被沈婉攥着她的手。   “别动,兰儿,我都多久没亲过你了,很想了,让我亲亲你好么?”沈婉喘着气在景兰耳边低声道。   热气扑入景兰的耳蜗,她半边身子都麻了。   脑子里有个声音在说,不要……不要……   可身体忠实地告诉她,沈婉这样亲她,撩她,她暗搓搓地喜欢。   就像沈婉说的,她们已经有好多天没有亲过,没有这样抱着过。   景兰喜欢沈婉这样从后面抱着自己,给了她安全感。   沈婉感觉到了景兰在颤栗,在初初的拒绝之后,就软软地倚靠着她了,她当然会得寸进尺。   舌尖进入景兰耳蜗舔舐,如愿听到了景兰开始急促的喘气,沈婉搬转景兰身体,一只手抱住她的纤腰,另一只手去按在她后背,使得她紧紧地贴着自己,这才低头去噙住景兰的唇,和她唇舌交缠起来。   两人也吻过好多次了,这一次沈婉很温柔,景兰挺喜欢的,就也慢慢回应她。   她一回应沈婉,沈婉激动得不行,手就开始不老实了,搂着景兰纤腰的手,掐着她的腰,在她的腰线那里抚来抚去,另一只手也在她背心爱抚。   这还是沈婉第一次爱抚景兰的身体,虽然是在腰侧和后背,可这种地方对景兰来说也是很敏感的地方。   沈婉抚摸景兰的腰侧和后背,景兰隐隐约约感觉到了沈婉对自己的欲望。   她霎时全身热了起来,忍不住鼻中溢出了娇声。   “兰儿……”沈婉听了更加火热地吻她,并且推着她从屏风后面出来,一边吻着她,一边带她去床上。   两人一起摔在了床上,景兰还以为沈婉会控制不住像上次那样亲吻她脖子以下的地方。   她想那样的话会危险,说不定自己也会控制不住……   不行,绝对不能突破这个界限。   景兰伸手正想推开沈婉,没想到她却抓住了景兰的手放在了她胸上,眼中显露出滚烫的渴望,她哑着声音说:“兰儿,摸摸我,我身子快烧起来了。”   “这……”景兰怔愣,她想要抽手,却被沈婉抓住。   沈婉的另一只手伸出去拉开了自己中衣的系带,再拉开中衣的衣襟。   于是景兰的眼前就出现了让她鼻血都会涌出来的画面。   她脸滚烫,一头的汗,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太刺激,她真得流鼻血了。   一流鼻血她就头晕,接着软软地趴在了沈婉的胸口,鼻血流到了沈婉蜜色的抹胸上,特别像是绣上了鲜红的红梅花……   沈婉这会儿虽然浴火焚身,脑子都会热得像一团浆糊了,可她见到景兰流鼻血,好像晕厥的样子还是吓着了,忙将景兰从身上推下来,将她放倒在一边,然后拿帕子给她擦鼻血,急切地问她:“兰儿,你没事吧?你不要吓我?”   景兰这会儿是有点儿晕,再加上她晕血,看见自己流鼻血,脑袋就更晕了。   然而她虽然闭着眼,心里还是明白沈婉很担心自己。   她虚弱地说:“……我,我没事,就是血太热了……”   作者有话要说:  【特别感谢“丞”的深水鱼雷】,谢谢你的支持!(づ ̄3 ̄)づ╭?~ 第77章   发生了这种事情, 景兰自己也觉得挺尴尬, 她刚才那种样子一定太怂了。   其实服侍沈婉沐浴也好多次了,沈婉的果体她也看过,擦澡的时候她还碰过沈婉的肌肤, 可为什么刚才那样子,她就受不住了呢?   沈婉用手帕子替景兰擦鼻血的时候,景兰想了下, 大概是因为沈婉的眼神, 她的那种神态,太撩人了。   而且沈婉自己解开中衣, 拉开衣襟,拉着景兰, 把她的手往胸上按,要景兰去摸……   这种“摸”跟服侍沈婉沐浴时的“摸”是不一样的。   景兰觉得自己还没有准备好,不论是以受的角度,还是以攻的角度, 跟沈婉发生关系。   还好, 沈婉主动要景兰去摸她的胸的场面太撩人, 太香|艳, 景兰血气上涌太快,以至于流出了鼻血。一看见流鼻血,她就晕血,头晕,无力答应沈婉的要求。   沈婉呢, 也吓到了,不管是烧得滚烫的脑子还是烧得滚烫的身子都降了温。   这样一来,景兰觉得自己这一次涉险过关了。   只是这一次过去了,还有下一次呢,哎,她觉得自己最好不要跟那个陶月华来往了,只要陶月华一让沈婉吃醋,沈婉就要对自己做亲热的事情,然后自己就要被她诱惑,没法拒绝她。   景兰觉得还是要跟沈婉好好说说这事,但内心里她也有有愧的感觉,那就是没有满足沈婉,其实是不太配做一个合格的恋人的。   头晕的感觉过去之后,景兰睁开眼歉意地看着沈婉,弱弱说了句对不起。   沈婉大概也明白景兰话里的意思,忍不住笑了,她伸出一只手指戳了戳景兰的额头,轻声说了句:“你呀……不晓得你长大了会不会有用一些?”   景兰却问她:“要是我长大了,也没用,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沈婉眼睛眨了眨,凑近她,说:“你长大了没有用,我也要你……我有用就行了……”   她故意把那个“要”字的口音咬得很重。   意思么,景兰很清楚,大概就是自己没用,就一直做被沈婉压着的人……   这样她不甘心啊,而且她也觉得沈婉是那么美的人,两个人私下在一起,沈婉又是那么风情万种的女人,她就算悄悄想一下把沈婉压在身下,也挺激动的。   咳咳,可惜就是年纪不够,不然她真要试一试翻身做主。   “你等着,会有我要你的时候。”景兰咬唇,憋出了这句话。   “哦,那我就等着。”沈婉轻笑道。   两个人说笑了一阵儿,话题转到了陶月华身上,沈婉就开始审问景兰了,问她下午跟陶月华在一起都干什么了,怎么还关着门儿呢?   景兰赶忙解释说自己什么也没干,她又把陶月华自来熟,来到沈家老宅之后,在自己跟前说的话做的事情都说给了沈婉听。   她请沈婉不要东怀疑西怀疑,不要看到自己跟那些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在一起就吃醋,因为她们比起沈婉来说,差远了。她呢,根本看不上她们。   这一番话说出来,沈婉听了当然非常高兴,然而她还是要问景兰,说得是不是都是真的啊。   景兰举起一只手道:“当然是真的,我对天发誓,要是我说假话,那就……”   不要你发那种毒誓。”   景兰看着沈婉深情的眼,心中触动,就在她捂住自己嘴的掌心落下一吻。   沈婉只觉掌心痒痒的,便笑着拿开了手,说景兰调皮。   景兰嘿嘿笑。   这一次的吃醋风波之后,沈婉就趁着穿宽松的衣裳还不会被人看出来有孕在身,带着翠竹和桔梗两个去拜访了她爹在苏州的朋友程浩然,焦子延两人,以及她娘的娘家远房堂兄余缙云。只剩下霍家恺,这位她爹在苏州最铁的朋友没有去拜访。   因为这位霍中凯是苏州府衙里面的官吏,沈婉认为没有事的话,用不着去他那里走动,除非遇到事情了,再去他那里比较合适。   关系铁的话,就不需要讲这些虚礼,人家也不会因为你到了苏州不来拜访,有事就来找就不帮忙。   等到拜访完这几家,陶家为沈婉挑出来的掌柜,一个叫伍志为的四十出头的男人,以及两个叫卓荣和卓华的小厮,随着陶远新来到了金河镇。   陶远新亲自带着挑选来的能干的人手来到金河镇,让这些人帮沈婉开店,陶月华也跟着她爹一起来了。   她爹是来办正事的,她则是来找景兰玩的。   沈婉亲自接待了陶远新,以及接见了伍志为,还有两个伙计卓荣和卓华。   陶远新介绍说伍志为在自己的绸缎铺子里做了十多年的掌柜了,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是个很出色的掌柜。   他挑了伍志为来做沈婉的掌柜,一定可以帮沈婉把生意做起来。   至于两个伙计,卓荣和卓华是两兄弟,他们从十一二岁开始到陶家的绸缎铺子里学做伙计,如今十年过去,他们也成了他的绸缎铺子里的得力伙计。   有了他们三个人,沈婉基本上可以做甩手掌柜,坐等银钱自己跑进她的钱柜了。   沈婉谢过了陶远新,让景兰出面,安排他们在沈家吃饭。   照列是派了赵四娘去镇子上最好的酒楼定了席面回来,请陶远新等人吃饭。   景兰指挥两个小厮平安和平富,给他们倒酒,听候吩咐。   陶月华跟着其父来金河镇,原想着跟景兰聚一聚,再吃景兰做的拿手菜的,没想到景兰却带着两个小厮去招待其父等人,她则是由沈婉接待,在后面绣楼的西次间里吃饭。   好在,景兰虽然没来陪她,可她还是吃到了心心念念想吃的景兰做的拿手菜熊掌豆腐和鱼香肉丝。   甚至,赵四娘还做了一道景兰传授的爆炒鸭舌招待她。   这道菜吧,有点儿微辣,可是很脆,很鲜美,陶月华一吃,那由于景兰不来陪她的怨念就少了很多。   吃完饭,陶月华眼巴巴地等着景兰可以来陪她玩儿的,没想到景兰却是带着伍掌柜还有卓家两兄弟去镇上的沈记绸缎铺了,并且景兰还让赵四娘进来捎话,说她今日会很忙,抽不出时间来陪她玩儿了。不过,她给陶月华又做了些新口味的锅巴,让陶月华带回家去吃。过些日子,等到沈记绸缎铺的生意上了正轨,她有空了,再陪陶月华玩。   赵四娘说完,就把一个篮子递给陶月华的丫鬟芮雪,并且指着里面的五六个青花瓷罐说,每个瓷罐里面都装着大约一斤锅巴,是景兰每日忙完了绸缎铺子的事情之后,晚上回家亲自去灶房烘制的。   这些锅巴一共有五六斤,也够陶月华吃上一段时间了。   原以为陶月华听到景兰给她做了那么多锅巴会高兴,没想到陶月华听了却撇嘴,哭丧着脸说:“阿兰给我做这么多锅巴,大概是要忙好几个月了……”   沈婉在一旁听了,一直正经脸的她都忍不住偷笑了。   没奈何,陶月华只好把自己给景兰带来的一些精致的糖果点心留下,让丫鬟芮雪提着一篮子锅巴,跟着她爹回苏州了。   接下来,从六月到八月,景兰都忙得不可开交。   在伍掌柜和卓家兄弟的帮助下,沈记绸缎店顺利开张了,之前景兰收的那些蚕茧运去了苏州,卖给了陶家的丝厂,小赚了一笔,大概有个七八十两银子。这笔钱,就像沈婉说的那样,足够养平安和平富,还有桔梗和白菊一年了。他们初来,每个人每月的工钱是八百文钱,吃饭这些都是沈婉管了。这样一来,一年下来,他们四个五十两银子就够了。至于翠竹,沈婉给她的工钱是每月一千五百文钱,大约是一两五分银子这样,一年下来就是十六七两。景兰呢,明面上沈婉给的是二两银子,其实沈婉私底下给景兰的赏赐加起来就无法算是多少钱了。有句话是,沈婉觉得自己人都是景兰的了,就别说钱了,景兰想要多少,想花多少,直接拿钱就行了。   伍掌柜知道景兰是沈婉的心腹,而且是代表沈婉这个东家参加到店铺的管理里面,沈婉还亲自拜托过伍掌柜多教教景兰怎么做丝绸买卖,所以对景兰也就格外客气,尽心尽力将怎么做丝绸买卖的方方面面都悉心传授给景兰。   景兰在这个夏天虽然很累,可是也学到了很多东西,渐渐地绸缎铺子里的买卖她也可以上手了,要是遇到伍掌柜外出或者去苏州,景兰也可以把店铺接管过来,暂时顶替伍掌柜做几天绸缎铺的代理掌柜了。   至于小厮平安和平富也被景兰带来让他们跟着卓家兄弟学习如何做伙计。   原本当初沈婉买下这两个小厮时,是打算让他们抬轿子的,可是绸缎铺子开起来,景兰就觉得让他们两个去绸缎铺子帮忙跑腿,学着做伙计,比抬轿子用处更大。   她想,丝绸买卖做起来了,也需要自己的人手,这种人手最好是自己能够控制住的人,小厮平安和平富,景兰觉得就很符合条件。   作者有话要说:  甜蜜完,咱们走剧情。 第78章   景兰一个夏天都在新开的沈记绸缎铺子里面忙碌, 早出晚归的很辛苦。   沈婉呢, 这一个夏天也过得辛苦, 因为五月之后,她的肚子明显地大了起来, 天气暑热,对于孕妇来说就很难捱。   怀孕五个月之后虽然没有再孕吐, 但是入了夏, 她的胃口变得不好起来,吃不下多少东西,景兰又忙,不能时刻在她身边陪着她,这让她很觉得寂寥。   肚子大起来之后, 她就几乎没有出过内宅。   她倒是不怕老宅的下人们知道她怀孕,而是天气热, 她也没地方去,还不如待在家里养胎呢。   景兰知道沈婉怀孕的事情要想完全瞒住众人也不可能,索性就召集了众人, 告诉他们,沈婉怀上了前夫萧玉琅的孩子。她说这个孩子是沈婉跟萧玉琅和离之后才发现怀上的。   “姑娘怀上了就不想不要,故而要把这孩子生下来,你们都不要出去乱传话,在姑娘生下孩子之前,要守口如瓶,记住了没?”   “记住了。”   “好, 翠竹,桔梗,还有赵四娘,你们三人平日留在宅子里好生伺候姑娘,姑娘若是有什么想吃想玩的,你们都赶紧去买来做给她吃。不过,要是买的外面现成的吃食尤其要留心是否洁净。每次买回来,你们三人分别试吃,三人吃过都没事再呈给姑娘。”   “是。”   “你们服侍得好,等姑娘顺利生下腹中的孩子,都有赏。”   如此吩咐了,翠竹等人都应承了,景兰才放心每日带着平安和平富去沈记绸缎铺子里面忙碌。   沈婉怀孕的事情虽然景兰不让赵四娘等外传,可是她们私下还是会悄悄地议论此事。   翠竹就说要是姑娘在跟萧玉琅和离之前知道怀了这个孩子,会不会就不和离了。   赵四娘道:“不和离,姑娘能受得了那种气?要我说还是和离了好,这和离了,姑娘就有了个亲生骨肉。”   翠竹摇头,说:“不觉着姑娘有了个亲生骨肉有多好,有了这亲生骨肉,以后就不好找好人家了,这是其一。其二,再嫁的话,拖着个娃娃,你说嫁过去再生了孩儿,前面跟萧家大少爷生的娃娃就不得宠爱了。”   “翠竹,你不认为姑娘用不着放下身段儿再嫁人么?有了亲生骨肉,又有钱财,为何要嫁个男人去生娃。我要是姑娘,我就不嫁人,带着自己的孩儿逍遥快活。除非找着了一个疼自己,又合眼缘,还俊朗有才的男子才嫁。那些鳏夫,要续娶的一边儿呆着去!哈哈哈哈!”赵四娘大笑道。   桔梗和白菊两人听了,便说赵四娘说得在理,依姑娘的条件,什么样的男人不能挑,谁要去嫁给人做填房。自从姑娘在金河镇的沈记绸缎铺子开起来之后,生意好得很,一个月之内,伍掌柜要去苏州陶家进货三四次,库房里每次进回来的二百两银子的货,不消几天就卖完了。   尤其是最近这两个月,生意越发的好,听说现如今一月下来,除去给伍掌柜还有卓家兄弟的工钱,绸缎铺子要赚一二百两银子呢。   能赚这么多钱的女人,自己都养得起孩子,用不着找什么男人做依靠。   更何况姑娘的爹是沈家的族长,沈家老太太说了,三年之后,姑娘就可以回金陵沈家了,什么样的荣华富贵没有。   赵四娘就总结了:“姑娘生下了亲生骨肉,也不枉跟那萧玉琅做了一场夫妻,最后还是咱们姑娘赚了,赚大了,那个萧玉琅要是晓得姑娘生了个孩子,若是还是个男娃儿,最后不姓萧,那肯定是要被气死。他要被气死了也是活该,谁叫他在外头偷鸡摸狗的,偷人竟然偷到姑娘眼皮子底下了,臭不要脸的男人!”   她在这里说得唾沫横飞,她男人丘六来了,眼一横,说她又在这里逞口舌之快,说些不着调的话,然后把她给拉走了。   赵四娘乖地跟只猫一样,跟着她男人一瘸一拐地走了,桔梗等人在后面捂着嘴巴偷笑。   一晃就到了九月底,离沈婉临盆之日也不过几天了,沈婉的肚子已经很大。   景兰在忙碌之余,每日早起和晚饭之后都会陪着沈婉在庭院里转一转,看看花,赏赏鱼,说说话。   沈婉说,每日这个时候,是她觉得最舒心的时候。   不过,就算景兰没有时刻在她身边陪她,她还是觉得比前世幸福。   当然这话她没有对景兰说,只是心里这么想。   临盆之前几天,景兰已经交代赵四娘去找了镇子上最好的接生婆来,打扫出来一间屋子给她住下,就怕沈婉突然要生,找不着人。   光找一个接生婆,景兰不放心,又去苏州城打听,找到一个做了接生婆超过二十年的女人,同样是接到宅子里住下来。   有了两个接生婆在跟前,景兰要放心些了。   在这个时代是不可能有什么医生护士在跟前帮着怀孕的女人生孩子的。接生婆基本上就是代表了医生护士,她们会有接生孩子的经验,也有各种催产和保住大人小孩的药。   除非是这个怀孕的女人难产,大出血之类,那么她们就无计可施,不能象现代的女人可以剖腹产保住大人和孩子了。   因此,景兰还是认为沈婉生孩子是在鬼门关上走,一旦难产,那就很凶险。   只是自从在苏州沈家老宅安定下来之后,景兰一直都很注意让沈婉多走动。每日早晚至少要活动半个时辰以上,散步修剪花草。   景兰不管是穿前或者穿后都对怀孕孩子这种事情感到陌生,她也只能用道听途说的常识来处理此事。   比如让孕妇沈婉多走动,每日除了保证足够营养之外,要多吃蔬菜水果等等。   从推断出来的临盆之日前四五天开始,景兰就不去绸缎铺了,每日在宅子里陪着沈婉,给她做按摩。   景兰要不是亲眼看到沈婉从孕吐到大腹便便,都不能想象原来女人怀孕这么辛苦。   前期孕吐,吃什么吐什么,后期肚子太大,行动不便,连弯腰都困难,还有,沈婉的脚都肿了。   并不是走路走肿的,而是怀着身孕,身体的体重一下子增加了好几十斤,腿和脚承受的压力比以前更多,就肿了。   景兰每晚就会给她打来热水泡脚,完了给她搓揉敲打肿起来的腿脚。   沈婉还抬起脚看,开玩笑地说:“若是现如今光看我的腿,一定会被认为是个肥胖无比的妇人,这脚都好像长大了一号。”   景兰笑:“还好。”   她又问景兰:“如今我彻底都没腰了,你说我是不是很难看?”   景兰道:“等生完孩子,姑娘就又会变回成一个美人儿。”   这样的对话,在沈婉怀孕后期经常进行,每次景兰都会告诉沈婉,她还是个美人儿,自己还是喜欢她,沈婉才心满意足地一笑。   景兰还发现沈婉肚子大起来之后,在自己跟前越来越像是个小女人,只要自己在她跟前,她基本上都会歪到自己身上来靠着自己。   睡觉的时候,也要景兰在旁边,肚子大了不能侧身,平躺着也要伸出一只手来握着她的手才能入睡。   景兰有时候在她入睡之后没有睡着,或者是早晨醒的时候她还没有醒,都会凝视她的侧颜,觉得这个时候的她简直像个娇弱的孩子,心里就会生出爱怜和宠溺。   十月初三一早,景兰扶着沈婉起来,给她换了衣裳,服侍她洗漱了。   桔梗送来了茶水间的灶上熬的肉粥,以及现炒的青菜一份儿,还有下饭的几样小菜。   沈婉由景兰扶着坐下,拿着勺子刚吃了两口,就觉得肚子痛起来了。   景兰一看她这样子,就猜大概是要真生了吧,因为推算的预产期就在这两三天。   她立马让桔梗去将早几日请来的两个接生婆叫来,让她们看看沈婉是不是要生了。   桔梗提着裙子立马飞跑出去,去把在东厢房住着的接生婆廖氏和穆氏叫来了。   廖氏和穆氏一进来,看见沈婉在那里摸着肚子抽着气的喊疼,二话不说,就让景兰去让丫鬟们准备起来,说沈婉这是开始发作了。   “哦,好,我就让她们准备。”一听廖氏和穆氏这是动真格的沈婉要生孩子了,景兰是又紧张又兴奋。   她立马去把翠竹等几个丫鬟叫进来,让她们各干其事。   换床单,烧热水,准备好一些必用的毛巾剪子等物。   尽管早就有沈婉生孩子时做哪些准备的预案了,可事到临头时,几个小丫鬟还是有些慌张出错。   接生婆廖氏见状就笑着说:“别慌,别慌,这才起头,还要好几个时辰你家姑娘才会生呢。现如今让她去床上躺着,身边去个亲近的人陪着她,说些让人舒心事,叫她不要老去想着痛就行了。”   要说沈婉亲近的人,当然是景兰了。   在翠竹等人换了床单,给沈婉身下垫上了几层垫子之后,景兰就过去陪着沈婉了。   沈婉可是前世生过孩子的人,阵痛发作起来,她并不惊慌,神色如常,只是握了景兰的手皱起了眉头,没有出声喊痛。   景兰见她这样,就柔声说:“要是痛的话,就不要忍着,叫出来好些,再说了妇人生孩儿不是正该叫唤的么?”   沈婉听了睨她一眼,心说,还有做那件事情时,也是该叫唤的。   怀孕这些日子,她忍得太辛苦了。 第79章   沈婉从早上辰时左右发作,一直到傍晚酉时(晚上七点), 接生婆廖氏和穆氏去检查过了, 一起说什么开了十指, 要生了……   景兰陪着沈婉一整天, 从早晨到现在, 茶饭不香,主要是看见沈婉痛得那么厉害,心里堵着, 端起碗来, 吃着饭菜, 都不知道吃的啥。   沈婉痛得不想吃, 但廖氏和穆氏都劝她必须要吃, 不然生的时候没力气就不好了。   她们两个指导景兰等人给沈婉炖了牛肉,还有桂圆红糖汤等吃了经饿又不油腻的食物。   景兰亲自端了这些补充体力又营养的食物来喂沈婉, 沈婉才吃了。   其实,沈婉作为前世生过孩子的人, 是完全知道产前需要少食多餐, 要吃有营养不油腻的东西的,就算吃不下也要吃。不然等到了生孩子的时候没有体力可就糟了, 孩子会因为母亲没有力气, 该用劲儿的时候没劲儿生不出来。   沈婉的不想吃只不过是一种姿态, 她就想看景兰来不来哄她,会不会喂自己吃。   结果呢,景兰不但会哄她, 还会一口一口地喂她,显得特别地温柔体贴。   有景兰在身边陪着她生孩子,沈婉觉得连阵痛都要轻一些了。   就在接生婆廖氏和穆氏说沈婉要生了之后,景兰等人这才真正地开始紧张起来了。   什么热水热汤毛巾消过毒的剪子这些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沈婉生了。   沈婉这时候也是忍不住痛了,开始出声呼痛。   景兰在她身边坐着,握着她的手,傻傻地问都是哪里痛啊。   沈婉现在已经没心思跟她细说到底哪里痛了,她只能说全部都痛。   又等了半个时辰左右,接生婆廖氏和穆氏挽起袖子,让景兰让开,该她们大展身手了。   景兰退到一边去,偏着头不敢看两个接生婆是如何大展身手的。   耳朵里不断钻进沈婉堪比惨叫的叫声,听得景兰的心,阵阵地抽。   还有屋子里弥漫的越来越浓的血腥味,更是让景兰胆战心惊。   沈婉也知道景兰晕血,便也不叫她到自己跟前来,怕她看见自己生孩子流血会晕倒。   以及她觉得女人生孩子时是很难看的,一点儿风度都没有了,就更不想景兰看了。   自从两个接生婆上前去大展身手之后,景兰又等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在沈婉都已经叫得声嘶力竭之时,听到了一声婴儿的响亮的啼哭。   啊!生了!   景兰一激动,就转身看向了两个接生婆,结果……   她强撑着才没有晕倒。   因为她看到了血肉模糊的一团儿,还有沈婉身下那么多的鲜血。   翠竹在一边看她摇摇晃晃要摔倒的样子,赶忙上前去扶她到一边坐下,问她要不要紧。   景兰说喝点儿热茶压一压就好了。   “恭喜姑娘,是个千金!以后知道疼娘!”接生婆廖氏抱着小婴儿向沈婉道喜。   沈婉虚弱极了,没力气说话,只是笑了笑。   她偏头看向坐在不远处桌边的景兰,倒是比较担心景兰刚才被吓着了。   转回头来,她使出残余的一些力气,让接生婆穆氏赶紧给自己收拾干净。   穆氏应了,叫过来小丫鬟桔梗和白菊一起动手,帮沈婉擦身,换衣服,换掉满是血污的垫子还有床单。   都收拾干净了,那边廖氏也把孩子洗干净,穿上了小衣服,用个小被单包了起来,抱过去给沈婉看。   这个时候景兰的不适感和头晕也减轻了很多,她就也站起来,走到沈婉躺着的窗边,凑过去看才出生的小婴儿。   她没想到沈婉找的那什么神算还真算准了,沈婉生的真是一个女儿。   不过,这会儿她看着小君珮,却觉得她长得太丑了,一点儿都没有遗传沈婉的美貌,整个人红红的,五官皱成一团。只有她的胎发漆黑,看起来遗传了沈婉。   于是她就自言自语地说,这孩子肌肤怎么这么红。   接生婆廖氏便笑着告诉景兰,凡是生下来肌肤看起来红的孩子,长大了肌肤会非常白。   “是么?”景兰偏着头看孩子,努力在她脸上找出一些跟沈婉像的地方,很可惜,还是看不出来。   她突然看到了小君珮的耳朵,立马像发现新大陆一样高兴起来,耳朵像沈婉呢,特别是耳珠部分。   沈婉看到景兰站在女儿身边好奇地打量着孩子,也很想知道景兰都在想些什么。   “阿兰,想什么呢?”沈婉含笑问她。   景兰实话实说:“我在看她跟姑娘到底哪里长得像。”   话才说出口,接生婆穆氏噗嗤一声就笑出了声,她说孩子才生下来当然看不出来像谁,要等三四个月之后眉眼长开了,才看得出来像谁呢。   “来,让我抱一抱她。”沈婉随后伸出了手。   就算这个孩子是第二次从她的肚子里生出来,可是沈婉还是很稀罕她,想看看她。   把女儿抱在怀里,沈婉仔细地看她,眼前的女儿,慢慢地和前世的样子重合。   她俯首下去,在她的小嘴上亲了一口,笑得满足。   景兰在一边看到此情此景,竟然觉得好像自己吃了蜜一样,心里甜丝丝的。   而且,她还有辛苦耕耘,终于收获了果实的满足感。   因为,自从沈婉怀孕,到了苏州之后,这半年左右景兰都一直服侍着沈婉,小心翼翼无微不至地照顾她的情绪,她的生活。   沈婉平安生下了女儿,她绷紧了这么久的神经也放松下来了。   人很疲倦,可是却觉得满足。   沈婉抱了一会儿女儿,亲了她几口之后,抬起头来看见一脸倦色的景兰笑得唇边绽起一个梨涡,便问她要不要抱一下孩子。   “……这个……我……”景兰当然很想抱,可又害怕抱不好,就在那里犹豫。   沈婉见状便笑着说:“别怕,也不用太小心,你把手伸出来,你看,你像我这样,一手抱着她的头,一手托着她的臀……”   景兰依言伸出双手过去把小君珮抱在了怀里。   她还是不够放松,身体绷着,感觉双臂象是木头一样,但是抱着怀里的小东西时,景兰觉得小君珮好轻,就跟只兔子一样重,还有小孩子好柔软。凑近一些,还闻到了孩子身上有股子味儿,说不上是什么味道。然而这味道让人闻了,觉得她很娇弱,是个需要呵护的小东西。   景兰真想对她说:“你呀,知不知都我伺候你娘这么久,就是为了跟你见面,生你的虽是你娘,可你以后也要记住我的功劳……”   这个时候,在景兰怀里的小东西忽然扭动起身子,小嘴巴还一动一动的。   景兰问接生婆廖氏,孩子这是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么?   廖氏笑吟吟道:“多半是饿了,要吃奶了。”   “吃奶?”景兰看向沈婉,沈婉就说,“那我喂她。”   前世,沈婉生了孩子,是找的乳母喂女儿。   这一世,沈婉却想自己给女儿喂奶,这也是景兰赞成的,因为她这个穿越者在穿越前,不止一次听她妈念叨,说小孩子还是母乳喂养最好。母乳喂养小孩子才有抵抗力,不容易生病。   于是在沈婉解开衣襟之后,景兰正想把小君珮抱过去时,一旁的接生婆穆氏说话了,“这就把小娃娃抱过去吃奶,她是吃不出来的,姑娘,让婆子我给你揉揉,揉出奶汁儿来吧。”   “这……”沈婉看了看穆氏那双鸡爪子一样的手,有些抵触。   穆氏见状,便又说,“若是姑娘不惯外人替姑娘揉,那就让你的贴身侍婢来替姑娘揉吧。”   不得不说,穆氏的建议简直暗合沈婉的心意,她的贴身侍婢不就是景兰吗?让景兰做这个事情,沈婉简直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   于是,她转脸看向景兰,简单说:“阿兰,还是你来吧。”   “……”抱着小君珮的景兰瞬间心跳如鼓。   穆氏见景兰石化的样子,就说开了,她说景兰尽管去,她会在一旁指导景兰怎么来替沈婉按揉shuangru,挤出奶汁儿,好让小小姐能吃到奶……   在两个接生婆的催促下,景兰只得把小君珮交给接生婆廖氏抱着,自己走上前去,坐在倚靠在床头的沈婉身旁,在穆氏的指导下替沈婉按揉rufang。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景兰脸红不说,连沈婉也脸红耳赤。   一边的人看见,都认为这一主一婢脸嫩,才会脸红。   在一边指导景兰的穆氏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只要生了孩子,成了孩儿的娘,谁不给孩儿喂奶……要喂奶,就有这些事……”   景兰晕乎乎的,她没怎么听进去穆氏的话,只是被手下的感觉触动了,她头一次觉得这个工作她并不讨厌,因为手下的触感非常好。   并且在她手动的时候,她留意到沈婉的脸也诡异地红了,她还产生了一种新鲜的感觉,那就是她喜欢看到沈婉因为自己的原因脸红。   沈婉的触动可是比景兰强多了,要不是这么多人在跟前,她真得想叫出声来,忍了又忍,她才压住了身体里面拿因为景兰的动作带来的潮涌。   作者有话要说:  写得比较好玩一些。   还有一直留评以及默默订阅的GN们,正因为你们的支持,我才能坚持这么久。 第80章   看着小君珮在沈婉怀里捏着个小拳头, 奋力吸吮着乳汁的样子,景兰只觉得看不够, 还想对她说, 要不是我帮你一把, 你哪能这么快吃上你娘的奶呀。   想起帮忙, 景兰的手上还残留着那种触感,丰盈而又有弹性,她需要两只手才能覆盖住一边。   景兰不由得暗叹, 婉婉的胸比之前刚在沈家别院服侍她沐浴时, 大了不少。   不过,胸大不是小君珮的福利吗?   那可是她的粮仓啊。   而且, 她暗搓搓地觉得也是自己的福利,她喜欢沈婉胸大,握住她们的时候手感特别好。   她还发现,沈婉生了孩子做了母亲,脸上就多出来一种母亲才会有的母性的光辉,这让她不自觉地想起那副圣母玛利亚喂奶的画。   沈婉这个时候喂着小君珮, 景兰就觉得她们的形象重合了。   喂完了小君珮的奶,沈婉觉得很疲倦了,把孩子抱给景兰,说自己要睡一觉。   景兰接过小君珮后, 让翠竹上前去扶着沈婉躺下,叫她好好睡,孩子她看着呢。   一旁的接生婆廖氏就说:“等姑娘睡下后, 就把小小姐放到姑娘旁边,让她挨着姑娘睡。小人儿身边不能离人,还有,把小被子拿来给她单独盖着,免得她娘翻身压着她。”   景兰听了就照做,把小君珮放到沈婉枕边,单独给她盖上一床小被子,还叫来了丫鬟桔梗和白菊,让她们两个在一旁看着沈婉和小君珮,随时注意着母女两人的动静,尤其注意不能让沈婉翻身时压着孩子。   桔梗和白菊应了,去沈婉床前守着。   景兰和翠竹,还有两个接生婆这才出来,去宴息间坐下歇息。   众人都很疲惫,赵四娘进来给她们送饭,饭菜很丰盛,得知沈婉生了个千金,赵四粮蹑手蹑脚跑进去看,看完了跑出来压低声乐呵呵地说:“哎呀,小小姐生得真好,那胎发油亮,脸庞秀气,手上几个小肉窝,啧啧啧,简直想抱着她不撒手!”   廖氏便说等孩子眉眼张开了,知道笑的时候更可爱,那个时候才是想抱着不撒手呢。   穆氏吃了一碗饭后,让赵四娘又盛了一碗饭。   她饿恨了,刚才只顾吃饭,也没顾得上参与到孩子的讨论里面,这吃下去一碗饭,肚子饱些了,才一边嘬着筷子一边朝着景兰说:“阿兰,依我说,你还是替你家大小姐找个乳母来好些。你想想,明日我们就要走,若是走了,这宅子里没一个养过孩儿的,也没一个伺候过坐月子,这大的小的有个什么事儿,也没人晓得,着实让人担心啊。”   “……”景兰听了吃不下饭了,她觉着这真是个问题。   之前,跟沈婉商量给孩子找乳母的事情,沈婉说要自己喂奶,景兰就没反对。   当时想着这个宅子里好几个丫鬟,还有赵四娘帮忙,沈婉要自己喂奶,除了喂奶,也不干别的,大概应能应付。这会儿听穆氏一说,才觉得人家说得对。   这宅子里服侍沈婉的人手虽然够,可真得是没有一个生过养过孩子的人,沈婉也是初次生孩子,家人也不在身边,要是没有一个有经验的生过孩子带过孩子的妇人在身边,出点儿什么问题,她们不是都要抓瞎吗?   景兰放下了碗,对穆氏和廖氏道:“不知二位可有什么认识的生养过孩儿的妇人,最好是在大户人家干过活儿的,家世清白,没有恶习,我想请来伺候我家小小姐,烦请二位务必帮忙。”   作为接生婆的廖氏和穆氏肯定是认识这样的妇人了,更何况景兰说的不是乳母,而是生养过孩子的妇人。   只不过景兰提出的条件也不是随便能找到的。   从苏州来的接生婆廖氏因为是从大地方来的,这样的人就认识几个,所以她就对景兰说:“我倒是认识几个这样的三十出头的妇人,明日回去就找她们说上一说,只是,不晓得一月给多少工钱?”   景兰道:“苏州大户人家给多少,我这里就给多少,年节上也有赏赐。”   廖氏便说:“如此甚好,那我明日回去就跟她们说道说道。”   景兰谢了她,接着便请本镇的接生婆穆氏在苏州来帮忙的妇人来之前,在宅子里暂且待上几日,每日待遇优厚,若是有人来请她去给孩子接生,她也可以去。   穆氏道好,因为这几日在沈家老宅等着沈婉生孩子,沈家提供的伙食住宿都挺好的。   生完了孩子之后,她跟廖氏都得了三两银子,不管是苏州,还是金河镇,这算是很优厚的待遇了。   这事情安排下来之后,景兰才继续端起婉吃饭。   吃完饭,景兰进屋去看了一大一小,见她们都沉沉睡着,便对桔梗和白菊说:“我先去睡会儿,若是大小姐或是小小姐醒了,你们就来叫我。”   她又对翠竹说了,下半夜,让桔梗白菊翠竹换着休息,反正沈婉和孩子跟前不能没人,这才出来去茶水间打了热水洗了脸和脚上床去睡着。翠竹同样也去打水洗了上床睡觉,下半夜她还要跟桔梗白菊两人轮流值夜,得趁现在赶紧补补觉。   沈婉一觉睡到了半夜才醒,白菊和桔梗见她醒了,其中一人就去通知景兰了,另一人扶着她坐起来,给她披上衣裳。   这一觉睡得香甜,沈婉坐起来后,先看兰身边睡着的孩子,唇角翘起。   她知道小君珮这一觉一定比自己睡得久,小娃娃刚生下来,都是贪睡的。   看完了孩子,她就让身边伺候着自己的白菊去弄点儿吃的东西来,她饿了。   “要吃什么呢?灶上还给你炖着鸡汤,清淡的小菜可以给你现炒,下饭的腌菜也有。不过,吃这些之前,先吃些糖水蛋吧……”急匆匆走进屋里来的景兰听到沈婉说饿了,便问她。   沈婉醒后,都没有让跟前的丫鬟去叫景兰,就是想到景兰伺候自己生孩子很辛苦,现如今平安生下女儿,让景兰也好好睡个囫囵觉,没想到景兰还是来了。   “你为何不睡,我跟前有人伺候着不需你起来。”沈婉见到景兰后虽然嗔怪着对她说,可是心里还是很欢喜的,因为景兰无微不至地体贴她。她知道一定是景兰在去睡之前吩咐了自己身边的丫鬟,若是自己一醒就叫她过来的。   景兰走过来,先是探头看了看沉沉睡着的小君珮,然后笑一笑,说:“这孩儿睡得真香。”   然后才坐到床边,牵起沈婉的手说:“你才生,我哪能不在你身边伺候着,你快说,你想吃什么,我让桔梗去给你端来,还有,你要吃清淡的小菜不,我去给你炒。你别嫌麻烦,都是早就备好的料。”   沈婉听了心里受用得不行,她还真不客气,说:“那你就去给我炒两个菜,对了,先给我端一碗糖水蛋来,我先垫着,这一醒,觉着好饿。一会儿我再吃喝鸡汤,还有你炒的菜。”   景兰说好,她这就去茶水间的灶上给沈婉炒菜。   她又吩咐白菊去把翠竹叫起来,让翠竹和桔梗在沈婉跟前伺候着,她带着白菊去茶水间。   景兰挽起袖子,先去茶水间的灶上给沈婉打了六个鸡蛋,做了一碗加了红糖和猪油在里面的糖水蛋。   煮好后,亲自捧着去沈婉跟前,一个一个喂她,看她吃干净了,这才收了碗去茶水间的灶上炒菜。   因为菜是早就洗好切好的,白菊烧火,景兰拿起锅铲,铁锅里放油,倒入青菜,略放些盐就起锅。   两道菜三下五除二就炒好了,用青花小盘子装了。又给沈婉准备了两碟子下饭的腌菜,最后用个汤盆把清炖的一只母鸡装了,舀了一大碗饭,准备了汤勺和筷子,把这些饭菜装进食盒里,提着去了沈婉跟前。   沈婉也不下床,桔梗去把罗汉床上的小几端了来,放在沈婉跟前做饭桌。   景兰揭开食盒,把绿油油的两盘子菜放到了沈婉跟前,接着是一盆子黄澄澄的炖鸡,以及酱红色的两碟子小菜,以及一大碗晶莹的白米饭。最后她把一双竹筷放到沈婉手里,另外拿了个小碗出来,用汤勺舀了一碗鸡汤,再放进去一个青花小瓷勺子,含笑对沈婉说:“姑娘,你看你是先喝汤还是先吃饭?”   沈婉说:“我这也没那么饿了,还是先喝点儿汤。”   景兰便道:“那我喂姑娘喝汤,这汤一早就放砂锅里炖着,鸡肉都炖烂了,姑娘赶紧趁热喝上一碗。”   说完,拿了青花小瓷勺子舀浓稠的鸡汤喂沈婉。   这种时候,沈婉也不推辞,因为她就喜欢被景兰如此照顾,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感。   把满含着浓情蜜意的鸡汤喝完,景兰表扬了沈婉,说她今日像个正经吃饭的人,往日都是吃的猫食。平常,沈婉跟景兰一起吃饭,景兰吃下去两碗了,沈婉还只吃了一半。   “再吃些饭,来,我给你夹菜,你看,这些菜都是素日你爱吃的,多吃些。”景兰一边笑着说一边挽起袖子给沈婉夹菜放进饭碗里。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亲说生了孩子三天才有奶,我百度了下,上面说也有人生完孩子不久就会有奶的,体质不同而已。呵呵,还好没bug? 第81章   伺候完了沈婉生完孩子的第一餐, 沈婉就坚决要求景兰去睡觉。   这时早就过了中夜了, 景兰也是撑不住了,就听了沈婉的,安排了翠竹等三个丫鬟轮流值夜之后, 回屋睡觉去了。   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景兰才醒了,还是饿醒的。   她完全没想到自己睡了这么久,爬起来,心里头一个想到的就是沈婉和小君珮。   穿上衣裙,景兰草草地梳了头,没顾得上洗脸就去了西梢间。   还没走进西梢间呢, 就听到了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她忙掀开帘子进去, 见到穆氏正抱着小君珮一边轻轻拍着她小屁股, 一边哄她呢。   “这是怎么了?”景兰凑过去看, 见到小君珮捏着一双肉肉的小拳头在那里哭, 然而却是闭着眼, 没有一滴眼泪。   穆氏道:“估摸着小小姐有些饿,大小姐的奶水不够她吃。”   景兰望向沈婉,心想,自从她生了之后, 胸一下子大了不少,她的手不算小,都要两只手才能覆盖住一只了, 为何沈婉还没奶水呢?   沈婉身后靠着一个靠枕依靠在床头,看到景兰看过来,就伸出了手,那意思是叫景兰过去。   景兰忙走过去,握了她的手坐下,柔声问她觉着好些没。   沈婉说好多了,再等两日就可以下床了。   景兰想起刚才穆氏说的小君珮奶水不够吃,就问沈婉要不要找个乳娘来,那样小君珮的奶水就够吃了。   沈婉微微一笑告诉景兰:“这刚生了孩儿,奶水不足,再过上两日就多些了,不用再请乳娘来。”   景兰问:“那这两日怎么办?总不能让小君珮饿着,依我说还是请个乳娘回来好些,免得你亲自喂奶,太累。”   “这两日就给她弄一些糖水或是羊奶喝,你放心,饿不着她。”   “哎,咱们现如今也不缺钱,我想不通你为何不请个乳娘回来。”   沈婉只是告诉景兰这不是钱的事情,而是她亲自喂女儿,女儿将来长大了才跟自己亲。   景兰想,这个理由站得住脚吗?   毕竟她穿过来见到的听到的都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和小姐多半是乳娘喂奶的,那他们也没见跟他们的娘疏远。只是孩子给别的乳娘喂奶,不像吃到亲娘的奶,能够吃到初乳。   据说生孩子的女人喂给孩子的初乳是最好的,对孩子的免疫力有好处。   但小君珮这一天一夜不是吃了沈婉的初乳吗?沈婉也可以不用喂小君珮的奶了呀?   其实沈婉这样坚持不过是因为前世她没有亲自给女儿喂奶,找了奶娘给女儿喂奶,结果女儿长大一些后对奶娘比对她这个亲娘更亲。   甚至那种亲还维持了一辈子,她这个亲娘还是真得嫉妒了。   所以,这一世沈婉才决定生了女儿,一定要亲自喂她的奶,养育她长大。   两人说话之际,桔梗进来了,端着一碗煮开又晾温加了少许糖的羊奶,她说这是叫赵四娘去镇子上养了羊的人家买的,给小小姐端来之前,她们都尝过了可以吃。   然而,沈婉和景兰还是分别尝了尝,觉得腥味不是很重,味道微甜,孩子可以吃,才给君珮吃。   穆氏亲自拿了小勺子喂还在那里嚎哭的小君珮,她很有技巧地每次喂一点儿给孩子,避免一下子喂多了,孩子被呛着。   她一边喂小君珮喝羊奶,一边向站在一边的景兰和桔梗等人传授怎么喂孩子。   景兰和桔梗等人听得很认真。   小君珮在喝了小半碗羊奶之后,穆氏就不喂她了,说这么大点儿的孩子喝多了奶会撑着,要吐奶,很不舒服。养孩子,多喂不如少喂,饿着比撑着好,切记这一条,就算孩子长到七八岁依然如此。   景当等人都点头,现在她们这些对养孩子一无所知的丫鬟,因为小君珮的出生,都开始学习起育儿知识来,就怕遇到跟养育孩子相关的事情时,一窍不通,耽误了小小姐。   倚靠在床头的沈婉看到一群丫鬟围在穆氏身边听她将如何照顾小孩子,也是唇角翘起。   有穆氏在这几日,沈婉也好,小君珮也好,都没什么事情。   沈婉三天之后就下了床,可以慢慢走动了,只是她还在月子里面,不能出门去,而且也不能洗头洗澡,她觉得身上黏,不舒服。   幸好如今是十月份,天气已经转凉,一个月不洗澡不洗头,忍一忍也能过去。   对于生了孩子的女人一个月不洗澡不洗头的老规矩,景兰虽然不太认同,可搁在沈婉身上,她就要执行了,毕竟还是不想沈婉真因为在月子里洗了澡洗了头,会生病,会头痛。   小君珮三天之后终于睁开了眼睛,好奇地打量她娘,还有周围的人。   景兰发现她的眼睛像极了沈婉,晶晶亮,特别有神。   她觉得小君珮在沈婉怀里,被沈婉抱着喂奶的时候最好玩儿,小嘴含着rutou,两只小手紧紧地揪着沈婉胸前的衣襟,很用力的吸吮。吃一会儿,她会停下来,往上瞄一眼她娘,然后接着吃。   景兰看见了就笑着问,她看什么看,难不成还担心喂她奶水的娘换人了吗?   此话一出,逗得沈婉和众人都笑了。   景兰特别稀奇小君珮小嘴上的奶泡泡,瞧那一溜,有一次沈婉喂完了小君珮的奶后,给景兰抱,景兰就伸手去摸了摸她的小嘴上的奶泡泡。没想到小君珮张开小嘴儿,把她的手指当rutou了,景兰赶忙缩手,说她是个小馋猫,刚吃了还想吃呢,真是没个餍足。   有了小君珮之后,宅子里的欢声笑语就多了起来,跟从前的寂静不同。   接生婆廖氏回苏州之后第五日,就有一个叫姚氏的三十来岁的妇人来到了沈家老宅,她自我介绍说是廖氏介绍自己来的,手里还有一封廖氏让人写的信。   景兰见了这个叫姚氏的妇人,也看了那封她带来的信。   信上廖氏介绍说这个叫姚氏的妇人今年三十五岁,之前在苏州的几家大户人家都做过帮佣。   她自己生了三个孩子,家住苏州城郊,男人是货郎,公婆健在,算是家世清白的人。她跟姚氏说了这里的沈大小姐对下人很好,又待遇优厚,姚氏就来了。   景兰见这个姚氏容貌端正,言辞爽利,说起养孩子的事情也是十分在行,就留下了她。跟她说好每月二两银子,年节上都有赏赐,另外每过两个月,允许她回家几日,这几日也不扣她的工钱。   姚氏听了自然愿意留下来。   她一来,接生婆穆氏终于可以走了,景兰又给了她些钱,好好招待她吃了一顿饭,才将她送出去了。   姚氏来到宅子里,主要就是照顾小君珮,景兰没让她干别的。   有了姚氏这个很有照顾小孩子和产妇经验的妇人,景兰才算真正放下心了。   日子过得飞快,一晃就过去了一个月,沈婉出了月子,终于可以洗头洗澡。   于是景兰就服侍她痛痛快快地洗了一回。   沐浴的时候,沈婉偷偷地问景兰:“我的身子是不是没有以前未生君珮之前好看了,是不是变难看了?你看着肚子大了,腰也粗了……”   景兰笑着说:“是更有女人味儿了。”   这是个新词儿,沈婉没听过,当然不懂,她问景兰:“你说的那女人味儿是何意?”   “就是……”景兰想了想不知道怎么跟沈婉解释,便拿自己作对比,说给沈婉听,“你看我,我没有胸,也没有臀,整个人瘦,象是一块洗衣板,这就叫没有女人味儿。像你那样胸高臀翘,就是有女人味儿。再说了,你生下君珮三日下床之后,就用腹带把肚子绑起来,后来又缠腰……这身材还和以前一样好……”   沈婉生孩子的时候也不过只有十八岁,当然恢复得快。   所以,大概景兰说的话也不全是拍马屁的话,而是沈婉多出来性感,却没有多出来难看。   沈婉盯着景兰的眼睛问:“那你喜欢么?”   景兰点头说喜欢。   沈婉继续追问:“有多喜欢,想不想碰我的身子?”   “……”景兰心一抖,她当然是听懂了沈婉说的“碰”什么意思。   她轻咳一声,说了个模棱两可的话:“我可以替姑娘揉揉。”   沈婉立刻勾唇笑,低声说:“好,那你今晚陪我睡,我叫姚氏带君珮睡。还有没人的时候别叫我姑娘好么,我想听你叫我婉婉……”   婉婉这个词儿,景兰轻易不开口叫沈婉,她记得自己第一次叫出这个词儿,是在她情动时说出来的,而且是跟我爱你三个词儿联系起来的。   不过,今日沈婉出月子,也是个值得纪念的喜日子,满足一下沈婉的要求也是应当。   便柔声叫了她一声:“婉婉。”   沈婉本来在浴桶里坐着,此刻听了这话,就顷身过去,伸出白生生的双臂环住浴桶边的景兰的脖子,含情应了声:“兰儿,你可是答应我了哦。”   景兰不好意思在这上头展开,就话锋一转问沈婉:“婉婉,你这出了月子,君珮也满了月,这满月酒该怎么给她做,你想过没有。以及,你这生了君珮,也出了月,是不是该写封信,派人给你爹娘送去呀?” 第82章   提到给在金陵的爹娘写信告知他们自己生了孩子的事情, 沈婉就敛了笑,说:“这事其实我也想过, 是不是该写信给我爹娘说我生下了君珮, 只是,我怕,若是我写了信去,我爹娘会派人来接走君珮, 又或是我爹公事公办, 要将君珮还给萧家。”   景兰听了,觉着沈婉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 尤其是她爹是沈家的族长, 若是他知晓了此事, 多半真会公事公办,派人来接走君珮, 还给萧家。   想了想, 景兰便说:“姑娘, 我看, 要不你就单写封信去给你娘吧, 让你娘晓得, 以后若是此事传到了沈家人耳中,她那里也好照应一二,总好过忽然得知,毫无准备。尤其是,你二叔他们, 我怕他们会利用此事再次整你。尽管我已命这宅子里的人不许对外面人说姑娘生下孩儿的事情,可是这事始终是纸包不住火,就怕迟早传到金陵那边。”   沈婉边听边点头,她认为景兰说得不无道理,所以,她采纳了景兰的建议,明日就修书一封,让景兰带着小厮跑一趟金陵,亲自面见她娘余氏,将这里她生孩子的情况都告诉她娘。   景兰应了,说自己明日就带着小厮平安租个马车跑一趟金陵,争取晚上就回来。   把这件事情定下了,两人又上商量起该怎么给君珮办满月酒的事情了。   说起来,君珮降生是一件大喜事,本该为她大操大办的。   可如今沈婉在苏州受罚,要是大操大办,这事情很快要传到金陵沈家人的耳朵里面,以及萧家人的耳朵里头,君珮恐怕会因为给她办满月酒而跟沈婉这个娘分开。   所以,沈婉拿主意说君珮的满月酒,宅子里的人吃个席就好,以后等情况好转了再补办。   景兰听了叹气:“哎,只是委屈了君珮,她的满月酒本该办得极其热闹的,如今却只能悄悄地办。”   沈婉也有些黯然,好半天才说:“比起咱们三人团团圆圆在一起过日子,我宁愿君珮的满月酒悄悄地办。”   景兰接话:“你说的也对,大张旗鼓地操办也是给外人看的,小君珮晓得什么。若是让她来选,想必她也是宁愿在自己亲娘身边平安长大,也不去求什么虚名的。”   两人说了许多话,景兰摸着浴桶里的水都凉了,就催着沈婉起来,拿干净的巾帕给她擦了身子,穿上衣裙。接着沈婉就坐到妆凳跟前,景兰拿帕子去给她绞干头发。又慢慢地用象牙梳子给她梳头,抹上一些她最喜欢的兰花香味的头油,梳得如同黑色缎匹那样发亮,最后给她梳起来,梳了个坠马髻,插戴上一只金步摇。   现如今已经入了十一月,天儿也冷了,沈婉穿上了宝蓝色牡丹穿花遍地金通袖袄,下穿月蓝藻纹马面裙。   再对着镜子薄施粉黛,涂上口脂。   站起来面对景兰时,景兰觉得她又变成了一个气度高华的绝色丽人。   跟没生君珮之前比,沈婉多出来了许多成熟的妇人风情,对景兰的吸引力更大了。   尤其是朝着景兰嫣然一笑,问她你觉着我这样如何时,景兰的心跳瞬间失衡,她努力让自己神态如常,说:“挺好看的。”   沈婉噗一声笑出声,伸出手来给景兰扶着,道:“咱们这就出去,商量一下给君珮办的这满月酒都吃些什么,咱们今日好好乐一乐,然后早些歇下,你明日还要去金陵呢。”   “……好。”景兰托着她一只手,陪着她款款地走出去,到绣楼的正厅中坐定。   沈婉已经足足有一个月没有出过卧室,此刻坐在外面厅堂里真是神清气爽。   老宅里面的赵四娘等人都晓得今日沈婉出月子,早就等着沈婉收拾打扮好了出来向她道贺了。   景兰让小丫鬟桔梗出去传话,说外面候着的人都可以进来向沈婉道贺了。   丘六和赵四娘两夫妻一起先进来,向沈婉磕头道贺,恭贺她喜得千金,母女平安。   沈婉让他们起来,直接让景兰放赏,赏了丘六夫妻三两银子,还赏了赵四娘一支银簪子,说自己怀孩子坐月子期间,他们辛苦了,尤其是赵四娘,更是如此。   丘六和赵四娘夫妻谢了赏,却步退下,景兰开口让赵四娘留下,一会儿还有事情交待她,赵四娘就留下了,退到一边去候着。   至于抱着小君珮的姚氏也得了二两银子的赏赐。   按理说她来到沈家老宅还没一个月,也不是小君珮的乳母,沈婉赏赐她二两银子有些多。可沈婉认为,自从姚氏来后,在照顾自己和小君珮方面,非常地尽心尽力。虽然她不是君珮的乳母,但她是带孩子的人,这关系也非一般的下人可比,她给姚氏的赏赐重些,当然是希望以后她能够尽忠职守,好好带着小君珮,直到小君珮长大一些。   姚氏谢了赏,当然说她肯定会尽忠职守,把小君珮带好。   接着是翠竹和桔梗和白菊进来向沈婉磕头道贺,沈婉让景兰赏了翠竹二两银子,两个小丫鬟各一两银子。   小厮平安和平富最后也进来向沈婉磕头道喜,沈婉让景兰各赏了他们一两银子。   他们领了赏,景兰让他们出去先候着,一会儿要派他们的差事。   平安和平富答应了,袖了银子笑嘻嘻地出去了。   沈婉便笑着对屋子里的景兰等人说:“今日是我出月子的日子,也是我的孩儿满月的日子,我想今日给她办满月酒,也不请外人,就咱们宅子里的人在一起好好乐一日。”   话音刚落,赵四娘便说:“既是小小姐办满月酒,我们也该买些喜兴儿的物件来送小小姐的。”   沈婉却说:“我看就不用了,你们好不容易攒上两个钱,别花在这上头,你们的心意我领了。我叫你们留下,是想让你们每人想上两个自己喜欢的菜,说出来,我让景兰记下,一会子赵四娘带着小厮平安和平富去把菜买回来,做上两桌子菜,就当时给我孩儿办满月酒了。”   众人听沈婉这样说,各人都说了两个自己喜欢的菜出来,景兰拿笔记下了,一共有十四道菜。   景兰又跑出去问在外面候着的平安和平富喜欢吃什么菜,让他们各说了两个,一共凑齐了十八道菜。   四个炒菜,四个炖菜,四个素菜,四个卤菜,最后加上两个汤。   至于果品点心这些不算在菜里面。   统计了小君珮的满月酒要做些什么菜之后,就是开列做这些菜需要的食材了。景兰很快开列出来,拿出十两银子,叫赵四娘拿着单子出去领着平安和平富一起去买。   赵四娘不识字,就把单子拿给识字的平安拿着,三人出去买菜了。   此时不过辰时初,景兰让他们快些买回来,才能赶在晌午的时候做出来。   这么多菜,当然是要外面的大厨房和这里面的小厨房一起做才行。   趁着赵四娘等人去买菜的功夫,景兰带着几个丫鬟去厨房把做菜的调料备齐,把要用的碗碟以及锅等清洗出来。   等到她们几个把这些准备工作做好,赵四娘,平安和平富已经把菜买回来了。   景兰又安排他们一些人择菜,一些人切菜,一些人洗菜。   七个人一起动手,要做的菜虽然多,但因为景兰安排妥当,这十八道菜还是在晌午饭时做了出来。   什么红烧肉、樱桃肉、松熏肉、虾圆豆腐、荷叶包鸡、炖羊肉、五香肚丝……   林林总总摆了两桌子。   沈婉,景兰,翠竹,还有抱着孩子的姚氏在一桌。   丘六夫妻,丫鬟桔梗和白菊,小厮平安和平富另坐一桌。   中间用屏风格了一下,沈婉等人在里,丘六夫妻等人在外。   大概是沈婉还是不喜欢自己吃酒的样子被丘六等人看去。   但今日是个喜日子,她这个主子又应当跟宅子里的下人们同乐,故而还是坐在一起吃饭说笑。   晌午这一顿满月酒吃了一个多时辰,大家都酒足饭饱,景兰扶着喝了酒的沈婉去西梢间卧房休息,然后出来指挥找四娘等人把碗筷等都收拾了,给她们半天假,让她们想去逛街就逛街,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不过还是要记住晚上要回来吃饭。   翠竹等人早就想上街去逛了,这一个多月伺候沈婉坐月子,她们都没去镇上逛过。今日又得了赏钱,她们当然是想上街去逛。   不过,景兰还是让小厮平安和平富陪着她们一起去,并叮嘱她们在外不许惹事,少说是非,关于君珮的事情一点儿不能对外人说。   翠竹等人说知道了,就结伴出门儿了。   她们出门儿了,景兰也回屋去睡了,她今天做了那么多菜,也是累了。   沉沉一觉睡醒,已经是日暮时分了。   景兰爬起来,穿上衣裙出来,见翠竹等人都回来了。   她又去沈婉的卧房,看到她也起来了,正坐在床边抱着君珮,逗她玩儿呢。   君珮满月了,眉眼也长开了些,还知道笑了。   她出生以来除了头几天吃不饱,后面沈婉的奶水都很足,她又能吃,一个月下来长得跟个雪白的肉团儿一样,特别可爱。   景兰也过去逗君珮玩儿,沈婉看向景兰,笑一笑说:“你一会子不要再去弄菜了,咱们将就晌午剩下的菜吃了,早些睡,明日你还要去金陵呢。”   “……”她想说,这才睡醒呢,又睡?   可是细想沈婉话中的意思,她暗暗吞下去一口口水。 第83章   吃完晚饭,沈婉喂完小君珮的奶, 就把姚氏叫过来, 让她带着小君珮睡一晚上, 因为明日景兰要去金陵沈家,她有很多事情要跟景兰商量,所以想不被君珮哭闹打扰。   姚氏平日里虽在白天带着小君珮时,小君珮睡觉,也曾把她放进摇篮里在一边陪着, 可这整晚带着小君珮, 还从来没有过。   因此在沈婉这么说之后,她就觑了沈婉一眼, 犹豫地说她从来晚上没带过小小姐, 所以害怕晚上小小姐哭起来,自己会哄不好她,尤其是小小姐要吃奶怎么办。   沈婉说小君珮现在基本都是吃了奶,就会一觉到天明,万一半夜因为尿了,醒了, 哭闹的话就喂点儿糖水给她喝。   景兰在一边听到实在不忍心, 便对沈婉说:“姑娘, 我看,就让小小姐还是挨着你睡,既是她一觉要睡到天明,咱们商……商量事儿时, 她也打扰不了甚么……”   说这个话时,景兰的脸不自然地红了,也不敢去看沈婉的眼睛。   沈婉闻言不由得勾唇笑了一下,她眨眨眼,装出考虑景兰建议的样子,好一会儿才说:“我想了想,阿兰说的貌似不错,那还是让孩儿和我睡罢。”   姚氏随后就退下了,沈婉抱着吃完了奶的君珮在屋子里走着,一边拍她哄着她睡觉,一边让景兰去沐浴一番再来自己跟前。   景兰今日做了那么多菜,在厨房里烟熏火燎的,沈婉不说,景兰也要去沐浴了。更何况今晚要陪沈婉,还有明日还要去金陵见沈婉的娘,大太太余氏。   不过,她沐浴的时候,还是想了想,万一沈婉要自己,自己该怎么办?   想来想去,她只想出来真要是那样,还不如自己要沈婉,也可以满足她。   那一次,沈婉双颊生霞,媚眼如丝,喘着气拉着景兰的手,让景兰放到她胸上,要景兰摸她时,景兰不争气地被刺激得流出来了鼻血。后来还晕血,直接趴到了沈婉身上。   如今又过了半年多了,景兰觉得自己应该不会再流鼻血了。   更何况,她已经帮沈婉揉过胸,那么绮丽的场面她都经历了,还暗搓搓地喜欢揉着沈婉胸的时候的手感。   今日,沈婉要求她晚上陪着一起睡时,她说了可以帮沈婉揉揉的。   不过,没有外人在的情况下,那种揉揉还是让景兰想起心就咚咚乱跳。   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景兰才从浴桶起来,擦干头发和身体,穿上衣裳去了西梢间沈婉的卧室。   进去之后,沈婉已经把小君珮哄睡了,将她放在床的另一头的最里面,给她搭上了一床小被子,她自己也在被窝里。   景兰进屋之后,回身把卧室门闩了,这才把手里捏着的油灯吹灭了。   沈婉睡的那张架子床前依旧是放着一个桌灯,发出一些柔黄色的光。   景兰还是老习惯,每次到这间屋子来值夜时,都要检查门窗一番,这才去床上躺下。   还有几日就要入冬了,外面可以听见深秋的风刮得庭院里的树木发出哗哗的响声,从窗缝里灌进来的冷风让景兰紧了紧披着的夹袄。   一切都没有异状之后,景兰才走去沈婉躺着的床边,脱掉夹袄搭在床边的衣架上,又脱掉脚上穿的大红软鞋,这才撩开罗帐上了床。   上床之后,她先看了一眼睡在那头最里面的君珮,见她睡得很沉,又见到沈婉裹着被子离她至少有两尺远,看起来也不会那么容易碰到小君珮,这才稍微放心些。   不过在揭开被子钻进去之前,她还是问了只露出个头看着自己的沈婉:“姑娘,你为何不让君珮跟咱们睡一头?那一个小人儿,单独一人睡那边会不会冷?”   沈婉嫣然一笑,说:“自然是为了你,才不让她跟咱们睡一头,你说一会子要是有些动静,惊醒了她,她看着咱们,多不好。”   “……”景兰脸红了。   她当然明白沈婉说的“动静”是什么意思。   景兰缓缓地钻进了被窝,刚一躺下,沈婉已经过来贴着她,并且伸出了一条白花花的膀子搂住了景兰的脖子,勾着景兰,凑唇过来亲她了。   ……   青涩的景兰后来开了窍,终于打开了一道新世界的大门。   两人缠绵了一个多时辰,才因为景兰手酸痛得不行,全身力竭,沈婉才作罢。   事后她握着景兰的手,贴在景兰耳廓哑声说:“你的手真好,我那样了好几次,舒服得想死……兰儿,我要死在你手上了……”   景兰喘着气说:“我也要累死了……不过,婉婉,你舒服了,我就是累死也愿意……”   沈婉又说:“还好君珮今晚没坏我的事,她睡得真沉。”   景兰笑:“是啊,你叫得那样大声都没吵醒她,看来,你的担心是多余了。”   沈婉含羞睨她一眼,咬唇说:“我方才叫那样大声,还不是你,你太坏。”   景兰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怀?婉婉,你可别冤枉我,都是你教我的,只不过我很聪慧,你一教我就懂了。”   “是,是,是,我的兰儿聪慧。从今后,我可是你的人了。兰儿,你可听好了,这一世只能对我一个人做我教你的事情,不许你跟别的女子做,不然我决不饶你。”沈婉又过来抱着景兰,一只手指在她额头上一戳,娇嗔道。   景兰握着她手指,装作不服气的样子:“好好的,怎么又说到别人了,你当我对谁都有兴趣做这事?这事真是累人,不是好差事。要不真是喜欢你,我才不愿意干呢。”   “累着了,我明儿一早起来亲自下厨给你做羹汤。”沈婉亲一口景兰道。   景兰却扁扁嘴:“行了,我是什么人,你一个大小姐下厨去给我做羹汤,翠竹等人会如何想,如何说。”   沈婉闻言,立即就去捏景兰的嘴,道:“不许扁嘴,扁嘴像个小雏鸭,一点儿不好看。你是我什么人,是我的心肝儿,跟君珮一样重要。现如今我是你的人了,自然是该挽起袖子下厨给你做羹汤,我管旁人如何看如何说。”   “可我是的丫鬟,你是主子……”景兰话还没说完,沈婉已经捂住了她的嘴,让她被这样想,她说自己完全可以给景兰自由身,让景兰恢复良民的身份,可她就是怕景安成了良民了,没有合适的身份陪在自己身边。   她还是强调,如今这主仆的身份最可以让景兰和自己光明正大在一起。   景兰却说:“你可以把身契还我,我不走就是,在外人跟前依然是你的丫鬟。”   “这……”沈婉犹豫。   “我们都这样了,你还不信我么?”景兰锁定她的美眸问。   “可我真怕……兰儿,再等两年好么,等我们回到金陵沈家,君珮也大了些,我就把你的身契还你。”   “婉婉,我真想不通为何你如此固执地要拿着我的身契,你可知,我觉着你若真是爱我,喜欢我,若真想跟我一世相伴,就该是你敬我,我敬你,而不是我是你的奴婢。”景兰不满道。   “兰儿,我晓得你在这上头不痛快,我也想让你是良民,可是两个女子不以主仆的身份相伴,其她的身份能行么?我这知道委屈了你,不过,兰儿,我发誓,这一世都会只疼你爱你一人,对你比任何人好,甚至比君珮还好。”沈婉紧紧地抱住了景兰,动情道。   “哎……”景兰叹口气,抚着抱住自己的人的如缎的青丝,心想,沈婉其实什么都好,就是爱吃醋,没安全感,固执地死死地霸占自己。也说不清这到底是爱,还是占有欲,或者兼而有之。   看这样子,要让她改变心意,也不是短时间可以的了。   今夜之后,两人的关系前进了一大步,景兰也才直白地对沈婉提出了自己的不满,那就是不想做奴婢,想要做良民,跟沈婉平等相爱。   景兰猜测沈婉说要过两年再把契还自己,大约还是想再跟自己加深感情。   再过两年,她都十五六了,那个时候想必也是沈婉的人了。   女孩子,成为了谁的人,就会死心塌地对那个要了她身子的人,沈婉肯定是这么想的。   景兰问自己,自己也会这么认为吗?   如果两人之间没有什么不可调和的大矛盾的话,景兰觉得自己这辈子应该是跟沈婉在一起了。   沈婉对她的吸引力太强了,她尤其喜欢沈婉在外人跟前是一个高冷的冰山美人儿,而在跟自己两两相对,在床榻之家,她热情似火,媚态撩人,那种成熟女人的风情,简直让自己心醉神迷。   有句俗话叫做“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景兰以前还以为是夸大其词的话。   不过,跟沈婉颠鸾倒凤时,她最情动时,她真得觉得即便自己累死了,也无怨无悔。   沈婉紧紧地抱着景兰,头枕在她瘦瘦的肩上,嗅着景兰清新的体香,无比满足。   她想自己会履行对景兰许下的诺言的,等两年后,回沈家,那个时候景兰也是她的人了,一切都安定下来,把景兰的身契还给她也没什么大不了。   现在还身契给景兰,让景兰恢复自由之身还早了点儿。   “睡罢,明儿还早起呢。”景兰拍一拍沈婉的肩膀,轻声道。   “嗯。”沈婉环着景兰的腰,埋入她肩颈之间,唇角翘起,闭上了眼。   两人恍恍惚惚刚要睡着,床那一头的君珮忽然哇哇哭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写这些也蛮累的。 第84章   景兰次日一早起来,沈婉也跟着起来了, 给景兰收拾换洗衣裳, 拿个包袱皮装了, 打成一个小包袱。   又拿出二百两银票给景兰随身带着。   景兰说哪要得了那么多钱,自己身上有几十两散碎银子带着就行了,再说今日去,到晚就回来了。   沈婉还是要要硬塞给她,并说:“穷家富路, 多带点儿银子出去我才安心。”   景兰见她这样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 道:“瞧你这样,真像个叮嘱相公出门在外要多带钱的小媳妇了。”   沈婉闻言便刮一刮景兰的鼻子柔声道:“那你就是我的小相公, 我已是你的人了……”   景兰就抓住她的手, 呲哒她:“哪有这样对相公的,你若把我当相公,就正经点儿。”   沈婉闻言就挺直了身子,板正了面孔,朝着景兰行了个福礼,柔婉道:“那妾身预祝相公此去金陵一帆风顺, 早些回来, 莫在外头被那些野女人给绊住了, 十天半月不知道归家。”   景兰大笑,上前去把她扶起来,一把将她抱住,踮起脚去亲了她一口, 笑道:“好了,别取笑我了,我这就出去叫上平安,这就去镇子上租个马车去金陵。”   沈婉也紧紧地回抱住她,于是景兰就埋在了沈婉的胸上,使劲儿蹭了蹭,调笑道:“等回来再吃……”   如此一说,沈婉脸都有些辣辣的了,昨晚那绮丽的一幕仿佛又再重现眼前。   她推开景兰,含羞瞪她一眼,说:“你坐着,我去小厨房煮一碗面来给你,你吃了再走。”   景兰却不让她去煮面,并说有翠竹等人在,她们看了会胡思乱想的,她这就跟平安出去,在镇子上随便哪家卖早餐的店铺里喝一碗粥,吃几个包子就行。   沈婉便送景兰出来,包了两包点心,放进平安背着的褡裢里面,又把叫桔梗早就灌好的两个水囊让平安背上。   姚氏也抱了小君珮出来送景兰和平安。   到了老宅门口,景兰亲了亲小君珮,又恋恋不舍地看了沈婉一眼,这才和送她和平安出来的众人挥手作别。   他们去到镇口的早点店吃了稀饭包子,就租了马车往苏州城赶。   马车虽然颠簸,可是却比坐船更快,因此到午时初(十一点),景兰和平安坐着的马车就到了金陵沈家门口。   两人下了车,都各自整了整衣衫,景兰就去角门那里托守门的小厮进去向大太太余氏禀告一声,说自己是奉了大小姐的命来金陵见大太太,有要事禀告的。   这守门的小厮是见过景兰的,知道她是大小姐的贴身侍婢,便请景兰和平安先进来,然后带着他们去门房那里的屋子里坐下,给他们又倒了两杯茶,这才说:“二位稍等,我这就进去到二门上向守门的婆子传话,想来不多时自会有人出来接你们进去。”   景兰道了谢,就跟平安一边喝茶吃带来的点心,一边耐心地等待。   果然,不上一刻钟,那去二门上传话的小厮去而复返,还带来一个大太太余氏跟前的管事婆子安氏。   安氏见到景兰,也是一下子就认出来了她,便说:“太太听说姑娘派了你来,急得不行,说怕姑娘有事,所以叫老奴赶紧出来接你进去。”   说完,就让景兰跟着她快走。   至于平安,就让他依旧在门房这里等着。   景兰嘱咐了平安两句,这才跟在安氏身后快步往内宅走,进入垂花门后,安氏带着景兰七拐八拐,直奔大太太余氏所在的荣辉堂。   恰巧,沈婉的爹,同时也是沈家族长的沈昌近日不在金陵,去了进城办事,所以景兰去见余氏,沈昌并不知道。   不然,沈昌若是得知女儿沈婉派了贴身侍婢来金陵见自己的娘子,必定是要过问此事的。而他要是过问此事,景兰就难做了。   总之听领路的安氏说大老爷不在去了京城,景兰立刻松了一口气,也暗自感叹自己运气好。   到了荣辉堂,安氏直接领着景兰去了大太太余氏所在的内室。   原来,余氏一听女儿派了贴身侍婢来就晓得应该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不然女儿不会这样做。她的女儿,她再了解不过,一般来说,沈婉有什么事都是报喜不报忧,从来不会对自己和丈夫说烦心事。而当她要说了,必定是大事。   所以,她才会这么着急见景兰。   景兰进去向余氏行礼,道福的话还没说完呢,余氏已经上前来亲自将她扶起来,满脸焦灼之色地问她:“婉儿派你来到底是为了何事?她可是出什么事了?”   “太太莫慌,姑娘一切皆好,不过……”景兰看了一眼在余氏跟前的管事婆子安氏。   本来安氏也算是余氏信赖之人,不过,余氏料想景兰接下来说的话一定很重要,也很私密,从景兰的眼神看,最好是不要让外人得知。   于是余氏便让安氏退下,再去亲手关了内室的门回来低声问景兰:“是什么事,你快说。”   景兰便低声把沈婉在和离之后才发现怀上了身孕,月前已经在苏州老宅平安生下一女的事情告诉了余氏。   余氏听了,张大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很明显,此事对她震动相当大,一时之间,她脑子里浆糊一般,根本没个头绪。   好半天,余氏才回过神来,她拖着步子走向一边的罗汉榻,然后扶着榻上的小几慢慢坐下。   良久,长长地叹一口气,道:“哎,既如此,这也是命。”   景兰上前一步轻声道:“姑娘的意思,是叫奴婢来提前禀告太太得知,她要生下的孩儿,不想给萧家。若是到时候萧家得知姑娘生下了小小姐,怕是要向姑娘讨要,姑娘请太太一定要帮她护着小小姐。”   余氏听了就问:“那我问你,此事有多少人得知?”   景兰道:“只有两个接生婆,还有老宅里的下人们得知,姑娘已经让宅子里的下人守口如瓶……”   余氏闻言忧心道:“就怕此事终究纸包不住火,再有两年,婉儿就会回金陵,老太太还一心想要给她寻个好婆家,这生下了萧家的血脉,金陵的人家,又有哪家的男子愿意娶婉儿为妻呢?不是说婉儿不好,而是人都怕娶了她,会跟萧家结怨。除非她再也不嫁,或许能留下所生的女儿,可即便这样,也要力排众议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感冒了,人不舒服,今天少更了点儿,GN们见谅。   昨天的肉渣也不知道被谁举报了,┑( ̄Д  ̄)┍,其实都没写什么。要看肉渣的亲,请去女汉子文下的群,提供到84章的订阅记录,进群就可以看了。 第85章   景兰晌午是跟余氏一起用的饭, 虽然余氏坐大桌, 她坐小桌。   余氏把厨房送来的菜,赏了一些给景兰, 让丫鬟们端了小桌子来,让她坐小桌, 两人边吃饭边聊。   一边吃饭,余氏一边问了景兰一些沈婉在苏州这半年多的生活情况, 以及新生的孩儿长得好不好等。   景兰捡着好的说给了余氏听。   不过,这半年多,确实沈婉在苏州过得不错, 金河镇上开的那家绸缎铺生意很好, 一个月除掉各种杂费, 也有上百两银子的收入。   沈婉这半年来身体也不错,平安生下了小君珮, 小君珮也长得好。   景兰觉得普通人, 无病无灾, 有固定的足够养家糊口的收入, 这就是过得不错了。   余氏听了觉得安心,只不过她还是想要去看一看生了孩子的女儿, 毕竟在她看来,女儿生孩子是大事, 现在女儿一个人就在苏州把孩子生了,坐月子的时候自己这个当娘的都不在她身边,想起来真是心疼女儿。   所以她告诉景兰:“你今日先回去, 跟婉儿说,我过两日就悄悄去苏州瞧她,到时我们娘俩再唠。至于她想要保住君珮,我这个当娘的自然会帮她。”   景兰点头说好。   吃完饭,余氏让管事婆子安氏送景兰出去。   景兰出来,叫上平安出来,去租了一辆马车赶回苏州。   平安晌午没吃饭,只吃了几个点心,不过他并不当回事,认为出来帮主子办事,这忍饥挨饿都是应当的,更何况他也没饿着渴着。   景兰告诉他,等回了,晚上叫赵四娘单独烧一碗红烧肉给他吃,叫他吃饱。   平安搓着手嘿嘿笑,可高兴了。   到了苏州金河镇,天都黑透了,不过沈家老宅门口却是挂起了两盏灯笼,门也虚掩着,丘六不时会跑出来看一看路上有没有过来马车。   一听到马蹄哒哒的声音,丘六就出来了。   马车在老宅门口停下,丘六已经拉开门出来了。   车夫放了车凳在下,景兰踩着车凳下来,丘六就说主子派他一直在门口守着,要是看见景兰回来了,就赶紧进去报信儿,他娘子也好赶紧炒菜。   景兰其实在马车上,老远撩起帘子看到宅子门口的那两盏灯笼,心里就暖和起来了,真觉得那是自己的家,家里有一个喜欢的人,还有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团子在等着自己回来。   “那你先进去报信儿吧,我跟平安这就进去。”景兰笑道。   “欸!”丘六应了,飞快地跑进去报信儿了,景兰回身把租车的银子给了车夫,这才跟平安两个走进了老宅。   景兰一直走进第三进的宅子,桔梗和白菊两个丫鬟在门口等着,一见到景兰都向她行礼道福,抢着上来拿下她肩上挎着的小包袱,桔梗喜滋滋对景兰说:“姑娘一个时辰前,就叫我们在这里等着姐姐回来呢。”   景兰:“一个时辰……”   桔梗:“是啊,姑娘还叫赵四娘早就把姐姐喜欢的菜都切好备下了,单等着姐姐回来就开炒哩。”   说话间,白菊已经去了小厨房,告诉赵四娘可以炒菜了。   景兰走到绣楼的厅门口,见到了倚门含笑望着她的沈婉。   急走两步过去,沈婉已经伸手拉住了她的手,往西次间宴息室走,一边走一边说:“我原想着你一个时辰前就该到了呢。”   景兰说:“太太留我同她一起吃了晌午饭,故而耽搁了个把时辰。”   两人去西次间的罗汉榻上坐下,桔梗跟进来把景兰的小包袱放下,去给景兰端水来洗脸和手,一会儿好吃饭。翠竹则是给景兰倒茶,倒完茶,沈婉让翠竹先退下,自己有话要跟景兰说。   翠竹依言退下,只不过走出西次间之前,她回头看了眼景兰,见景兰和沈婉两个人都笑望着彼此,简直就像是久别重逢的夫妇一样……   她觉得很诧异,不知道自己的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反正她就是觉得景兰和主子太过于亲密了,主子对景兰,完全就不像是对一个奴婢,景兰太受宠了。   从前,她还没有这么酸,可现在她却不由自主地酸起来。   也不晓得景兰是如何得了主子的欢心,主子这样重视她,又让她管镇子上的那间绸缎铺子,又派她去金陵沈家办事,虽然翠竹并不晓得景兰去金陵办的什么事情。   西次间内,景兰低声向沈婉说了她这一趟去金陵沈家,见沈婉的娘余氏,余氏说的那些话。   “你说我娘过两日要来苏州?”沈婉听完后问。   景兰点头道:“是啊。”   沈婉皱起了眉:“你该劝她不必来的,我在这里一切皆好,她来了也没什么用,反而被人晓得来了苏州要起疑心。”   景兰眉心拧起:“你是说你二叔他们还不死心?”   沈婉道:“上一回我二叔白亏了那么多银子,老太太没罚我除族,还赏了我几百两银子,你想,我二叔能死心么?我就怕我娘来一趟苏州,会让他们起疑心,你想一想,这又不是过年过节,也不是我生辰,我娘来了苏州,他们能不打听是为了何事么?”   景兰听了只得劝她:“姑娘或许多虑了。”   沈婉却握紧了景兰的手道:“不能不想万一啊,咱们得有个应对之策才好。”   景兰闻言沉默了一会儿说:“太太说了,若是你生君珮的事情泄露出去,顶多不嫁人,她会全力保全君珮的。”   “你说,我还能嫁人么,和你都那样了。”沈婉咬咬唇羞涩道,停了停,她说,“也罢,即便被萧家晓得我生了君珮,君珮是个女儿,他们也不一定非得来讨要,且看看再说罢。”   景兰回握了她的手,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反正已跟太太通了信儿,太太心里应有成算。”   两人说完话,桔梗已经端了铜盆进来,景兰就去拧了巾帕洗脸洗手。   洗完了,赵四娘提着食盒进来了,她笑眯眯地说她已经把景兰爱吃的菜炒好了,这就吃饭。   景兰看桌上的菜,一个烧豆腐,一条糖醋鱼,一个鱼香肉丝,一个鸡汤,一盘子炒青菜,一个酱瓜。   看着眼前这一桌子她喜欢的菜,景兰拿起筷子大快朵颐,她说:“还是回来吃得好。”   沈婉给她夹菜,让她多吃些。   吃完饭,沈婉洗漱了就给君珮喂奶哄她睡觉,景兰则是去沐浴了一番,因为她今日长途奔波,风尘仆仆,不洗自己都觉得不舒服,更何况沈婉叫了她去“值夜”的。   估计也是考虑到景兰今日很累,沈婉在景兰躺下之后,也就只让景兰累了一次,她也就抱着景兰入睡了。   次日起来,景兰开始带着平安依旧去绸缎铺子帮忙,自从沈婉临产,景兰陪着沈婉已经一个多月,如今沈婉也出了月子,景兰就依旧去绸缎铺忙活。   平静的日子过了两日,余氏果然坐着马车,带着几个贴身使唤的婆子丫鬟来到了苏州沈家老宅。   见到女儿,余氏很激动,连连说女儿受苦了,在这样的地方生下外孙女,跟前都没有一个沈家的人陪着。   沈婉笑着说自己有景兰和几个丫鬟伺候,没受罪。   母女两个人进内室去说话,沈婉把女儿君珮抱来给母亲看。   余氏见了很喜欢,把君珮抱在手里看了又看,说她长得就像沈婉小时候,简直像是一个巴掌打下来的。   母女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沈婉就提到了她的担心,她说她怕母亲到苏州来,会让二叔等人疑心,不定会打什么主意对付自己。   余氏道:“你以为娘会那么傻,径直从沈家来苏州,我是回了趟娘家,回娘家之前我去跟老太太说,你舅奶①身子不爽利,我回娘家去瞧她两日,然后从余家坐了马车来这里。”   沈婉一听就笑了,道:“娘,果然考虑周到,如此孩儿就放心了。”   余氏又说:“你叫你的贴身侍婢来金陵跟我说了你想保住君珮的事,我且问你,你果真不嫁人了么?你得想好,你才十八,以后这日子长着呢,难不成你就守着君珮过一辈子?须知,君珮长大之后也要嫁人的,到那时,你难免老来孤独。娘也晓得,你对萧玉琅那个男人甚是寒心,可这世上不都是他那样的坏男人呀,更多的是好的……”   话未说完,沈婉已经抬手打断了她,道:“娘,我心意已决,这世不想再找什么男子成亲,我就想守着君珮过日子。”   余氏看着女儿的花容月貌,只觉得可惜,最后她直抱怨,这一切都是萧玉琅造成的,要是萧玉琅是个好男人,自己的女儿就不会过得这样不幸福了。都和离了,还生下了前夫的孩儿,萧玉琅真是拖累了女儿一辈子。   她现在后悔得不行,当初为什么要同意那样一门婚事。   不过,她是个疼女儿的人,听女儿说心意已决,不再嫁人,只愿意守着君珮过日子,最后她也只能支持女儿。   余氏道:“要不这样,你不是怕萧家晓得了风声,会要来讨要君珮呢,我看这就让我带君珮回沈家去,我抱着她,在老太太跟前露露脸。老太太是个喜欢小娃娃的人,见了君珮一准喜欢,到那时,谁也别想从咱们沈家讨走君珮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   舅奶:南京(古金陵)的老话称呼外婆。 第86章   沈婉当然不想跟女儿分开, 然而她又担心万一被萧家人知道自己生了小君珮, 他们会来讨要女儿。   尤其是萧玉琅,更有这种可能, 或者他谈不上多喜欢君珮,可他却可以通过要女儿来让沈婉伤心难过, 让沈婉这一辈子都被君珮牵着心肝。   两相比较,最后沈婉同意了母亲的提议, 让她这次回去就带君珮回金陵沈家。   当晚,余氏和女儿抵足而眠,说了许多话, 景兰则是回自己屋去睡觉。   一个人睡对景兰来说, 如今也是相当难得了, 因此她睡得很香。   次日起来,景兰老早就带着平安去绸缎铺了。   余氏早起, 跟女儿一起吃了早饭, 这才带领着随行的丫鬟婆子们坐余家的几辆马车回去。   她身边有的是会伺候小孩子的, 虽然没有现成的乳母, 可是给孩子准备了沈婉特意挤的奶带在路上喂小君珮,料想两个时辰也饿不着君珮。只要到了金陵沈家, 很快就可以给小君珮找来乳母喂她的奶了。   沈婉虽然舍不得女儿,可是为了女儿以后能够留在沈家, 留在她身边,她也只能硬起心肠送走女儿了。   孩子上马车前,沈婉亲了又亲, 为了不让母亲看了伤心,她只能把万般不舍生生压下,忍住不哭。   余氏则是向女儿保证,她一定会照顾好小君珮的,小君珮也肯定会留在沈家的,两年后她回沈家,一定会看到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君珮。   小君珮离开沈婉的时候,还在襁褓里熟睡,也不晓得这就离开了亲生的娘亲。   余氏等人坐着的马车渐行渐远,沈婉在寒风萧瑟的沈家老宅门口站得全身发冷了才回去。   一回去,她就上床去躺着默然流泪,连晌午饭也没有起来吃。   晚上,景兰从绸缎铺里回来,知道了太太余氏带走了小君珮,沈婉卧床一整日连饭都没吃,就赶忙进内室里去看她。   撩开帐子,景兰见到了眼睛都哭肿的沈婉,脸色苍白的躺在枕上,怔怔地望着帐顶。   见她这样,景兰的心里也是难受,忙俯身下去,抱住沈婉的头,柔声安慰她:“别这样,这样伤身。”   沈婉伸出双手抱住景兰的脖颈,哽咽道:“我也晓得我娘带君珮走是最稳妥的……可就是舍不得,仿佛心里的肉被生生挖走一块似的,看到往常君珮睡的地方空落落的,真是摧心肝的疼……”   “哎……”景兰抚摸她的头,不晓得该说什么好了。   大概天下所有的母亲遇到这种事情都会跟沈婉一样吧。   只有时间可以治疗这种伤痛。   “婉婉,你还有我,我不是陪着你么?再说了,至多两年,你就回金陵去。两年过起来也是很快的,君珮回了沈家,萧家就不能来管你讨要君珮了。现如今你在苏州,身边没有沈氏族人,要是萧玉琅带人来要君珮,甚至命人来抢,君珮要是有个闪失,可是比跟着你娘回金陵沈家更让人头痛。你想想,你宁愿两年见不着君珮,还是二十年,甚至一世见不着君珮呢?长痛不如短痛,捱过这阵子就好了。”   “呜呜呜……你说的这些我何尝没想过,就是舍不得……”   景兰抚着她的发,轻声细语继续说些安慰的话。   也不知道安慰了她多久,终于,沈婉不哭了,起来穿鞋下床跟景兰一起吃晚饭。   因为君珮跟着余氏回金陵了,曾经被景兰雇来照顾的姚氏也就在景兰和沈婉吃过晚饭之后,进来见景兰,说她要辞工。   景兰在原先的工钱之外,另外赏了她二两银子,同意她第二日就回苏州去。   晚上,景兰陪着沈婉,安慰她的方式,就是好好宠爱她,仿佛这样做才能让她从跟君珮分开的悲伤之中缓解过来。   不得不说,这样做还是有用的,至少沈婉在景兰宠爱她之后,沈婉看起来心情好多了。   长夜寂寂,屋子里虽然少了小君珮的哭闹声显得有些寂静,可是两个人相拥而眠时,都踏实地感觉到了身边人带给自己的现世安稳之感,这日子也就可以继续了。   小君珮被余氏接走之后,不久,沈婉也参与到绸缎铺子的经营之中了。   她筹划着过年之后,在苏州城内再开设一家绸缎庄,因此不时前去苏州,踏看开店的地点,拜访熟人,筹措开店的银子。   渐渐地,一开始因为小君珮离开的悲伤慢慢也淡了,沈婉和景兰都忙着把自己负责的那部分事情干好。   ——   余氏带着小君珮回了金陵,在余家呆了一日,把小君珮给了余家的人看过之后,这才重新坐着轿子回沈家去。   才一到金陵,一个时辰之内,余氏身边的得力管事婆子已经带来了两个乳母,余氏又拨了两个自己身边的丫鬟去服侍小君珮。   才带着小君珮回去,余氏也是捂着此事的,先跑去郦老太太跟前说了个故事。   她说这一趟回娘家,伺候她娘的这几日,听娘家人说了个故事。   郦老太太就让余氏讲讲这个故事给她听。   余氏道:“媳妇娘家的远房叔叔有个女儿和离了,没想到这和离了,才晓得怀上了,娘家人为这事儿就吵上了。有人说,这怀上的娃儿不能要,不然以后生下来,我这个远房叔叔的女儿不好嫁,还是要打掉这个娃儿……”   话没说完,郦老太太就皱起眉头说:“打掉娃儿,这不是损阴德的事么?这娃儿也不是野孩子,要是打掉了,你娘家远房叔叔的女儿的夫家能不找你叔叔算账么?毕竟是人家的血脉。”   余氏做出为难的样子来,觑着郦老太太,低声道:“可要说生下了那娃儿,以后我娘家远房叔叔的女儿就不好嫁了。”   “不好嫁也不能打掉肚子里的孩儿吧,谁叫她是这样的命呢?既是这样的命,就得受着!”郦老太太不悦道。   余氏听了却安心了,忙奉承郦老太太道:“娘说得是,上天有好生之德,这打掉娃儿的确是有损阴德之事。”   郦老太太又道:“你务必要对爹和娘说,让他们劝劝你那个远房叔叔,还是积积德吧,不要让他女儿打胎。”   “是,娘,我这就回去写封信,让人送去给我爹娘。”   “嗯。”   隔日,余氏在去向老太太请安之后,等到其她人都走了,就对身边的管事婆子安氏使了个眼色,安氏点点头退下。   不一会儿,只见安氏带着一个年约二十三四岁的妇人来了,妇人手里抱着一个襁褓里的孩子。   抱着孩子的妇人径直走向余氏,把手里的孩子递给余氏抱着。   孩子刚吃完奶,精神头还好,看见余氏就在那里好奇地打量她,两个小拳头捏着不断挥动着。   郦老太太忽然见到余氏抱着个小婴儿,就觉着奇怪,问余氏这个小婴儿是哪家的孩子。   余氏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抱着孩子过去给郦老太太看。   郦老太太一看到眼前这个粉妆玉琢的雪白又漂亮的小团子,眼睛就亮了,也忘了再追问这是谁家的孩子了,伸出手就去捏着小团子的手,逗她玩儿。   小团子也乖,不哭不闹的,只管睁着一双亮晶晶黑漆漆的眼珠子盯着郦老太太瞧。   郦老太太把她抱过来,笑望着孩子感叹:“这已经有多少年没有逗这样雪白乖巧的小娃娃玩了。你二弟的儿媳妇倒是生了一个,只是身子太弱,从生下来之后就没断过药,成日家就在屋里,连想逗他玩也不成。我前日过去看他,都三个月大了,手细得比跟前这个娃儿……对了,眼前这个娃儿多大了?”   余氏道:“才出月不过四五日。”   郦老太太便笑着说:“长得可真好,这机灵秀气的模样让我想起婉儿小时候。”   余氏见郦老太太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再不说出来小君珮的身份那就是错过机会了。   于是,便见她跪了下去,向郦老太太禀告道:“娘,这就是婉儿生的女儿。”   “……”郦老太太瞬间懵了,她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干着嗓子问余氏,“你……你说这是婉儿生的……可,可……”   她想说自己的嫡长孙女不是跟萧玉琅和离了么,怎么会生了个孩子。   余氏赶忙说:“婉儿跟萧玉琅和离之后,才晓得怀上了……”   郦老太太听了先是“啊”了一声,看看自己怀里抱着的雪白小团子,好半天喃喃道:“怪不得我一瞧见这娃儿就觉着她眼熟,会想起婉儿。却原来,果真是婉儿生的。”   停了停,郦老太太才后知后觉地想到昨日儿媳妇余氏到跟前来说她娘家那个远房叔叔的女儿,和离了发现怀上了前夫的孩子,余家人为此争论不休,余氏还来问自己的主意的事情。   原来,余氏说的是孙女婉儿啊。   “娘,婉儿说,她想要这个娃儿,不想给萧家,还请您成全。”余氏继续跪在地上恳求道。   郦老太太默了默,让余氏起来,接着她再抱着孩子看了又看,真是越看越喜欢。她一直都在说自己的儿子们生的女儿太少,如今手里多出来个重外孙女,还长得这么可爱,她抱上了,就不想放下了,更别说给萧家人带走了。再说了,她认为既然都跟萧玉琅和离了,这孩儿留在沈家也没什么不可以。   “就留下她吧,养在我跟前,正好陪陪我。”郦老太太最终笑道。 第87章   郦老太太虽然同意留下小君珮, 把她养在跟前, 可她考虑到小君珮才出月, 她这个延年堂每日都有人来请安, 就怕这些人个顶个都来逗孩子, 人多,扰了孩子清静,让孩子长不好。   所以,她就让儿媳妇余氏先把小君珮抱回去养大些, 等来年春暖花开, 孩子长大些了, 再抱到自己跟前来养。   另外,她还考虑到此事走漏风声后,萧家会来要孩子。   尽管已经决定了不会把孩子给萧家, 可是郦老太太觉得萧家越晚知道这事越好, 毕竟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 她希望这年可以过得和顺, 不希望过年期间还要为小君珮跟萧家闹得不愉快。所以, 她叮嘱身边人,不许把君珮的事情泄露出去, 谁要是敢泄露此事, 定会严惩。   郦老太太身边伺候的人, 都是在沈家有些年头的下人,她吩咐一句,没有不听的。   而余氏那边, 她也是严令下人不许走漏一丝风声。   于是,小君珮回了沈家,除了郦老太太和余氏身边信任的人,其他沈家人都不知此事。   就在余氏带着小君珮见了郦老太太,得了她的许可,留下小君珮后两日,大老爷沈昌从京城回来了。   余氏虽然可以瞒着沈家其他人君珮的事情,但对于自己丈夫沈昌,她还是坦白了此事。   沈昌一听,震惊不小,立刻去瞧了小君珮,随后问余氏,沈家其他人知道君珮的事情吗?还有萧家人知不知道这件事?   余氏便把自己去苏州见了女儿,带回君珮,又带着君珮去见了老太太,老太太喜欢君珮,并且已经决定留下君珮的事情告诉了他。   沈昌听后才松了口气,说:“要是我娘不许留下君珮的话,婉儿生下君珮的事情被我二弟他们知道,他们必定会逼我公事公办,将君珮送去萧家的。好在我娘开明,决意留下君珮。只是,即便如此,我也担心萧家必会有来争君珮的一日。”   余氏接话道:“萧玉琅来争君珮不过是想让我家婉儿不好过,你不晓得么,他跟婉儿和离不过三月,就续娶了他祖母彭氏娘家的女子,最近听说那女子已怀上了身孕。还有那个萧玉琅的表妹,就是那个跟他私通的不要脸的贱人唐端淑也回了金陵,听说她已怀上了七个多月的身孕。”   沈昌闻言便问余氏:“这些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余氏道:“你可别忘了,咱们跟萧家曾是亲家,打交道也非一年两年,当初婉儿嫁入萧家,我可没少花银子在萧家的下人身上,就是想晓得婉儿在萧家过得到底好不好。你也晓得婉儿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我就怕她在婆家有些什么事,光跟咱们说好的……婉儿后来虽与萧玉琅和离了,可我花银子买通的萧家下人还时不时跟我通风报信儿呢……”   沈昌叹气:“哎,你这当娘的也是太惯着婉儿了,幸好萧家的人不晓得这些事,不然,定当不喜。不过,如你所说,但愿那萧玉琅知足,他续娶的女子还有他的表妹都会给他生下孩儿,他就不要再来争君珮了。”   余氏腰杆一挺,不屑道:“有了老太太撑腰,他们要是来讨君珮,那就是自找不痛快。”   女儿生下了如此粉妆玉琢可爱的孩子,沈昌也喜欢,抱在手里不断地逗着孩子,他现在跟余氏一样,巴望着自己的外孙女儿在沈家平安快乐地长大。   ……   余氏有几天不在沈家,这引起了沈世连的注意。   自从上次沈世连跟其父一起打算用一箭双雕之计,不但使得大老爷沈昌的沈氏族长的名声受损,还想让沈婉除族的计策破产之后。   二老爷沈显回去之后大发脾气,并且发誓说这事儿没完,他要跟其兄沈昌和侄女沈婉斗到底。   故而,他叫了其子沈世连密切留意其兄那边,还有苏州那边沈婉的情况,若是有什么可疑之处立刻回禀他。   一开始,沈世连每过一个月,都要派人去苏州打听沈婉那边的事情,除了知道沈婉在金河镇开了个绸缎铺子之外,其他也没什么可疑之处。   过了几个月,沈世连也有些懈怠,就隔上一个月再派人去苏州金河镇了。   而金陵沈家这边,他倒是让手下的管事去车马房和门房安插了人手做眼线,随时了解其大伯父那边的情况。   余氏去了娘家余家好几日的事情就引起了沈世连的怀疑。   他打听到大伯母余氏是说的其母生病才回余家去照顾其母的,后来,他派了人去余家打听,却打听到余氏的娘根本没生病。大伯母只是回余家稍微呆了半日,就坐着余家的马车去了苏州,从苏州回来又是去了余家才回的沈家。   沈世连立刻想到大伯母去苏州肯定是跟堂姐沈婉有关系,并且她还瞒着沈家人去,会不会是给堂姐送银子去了?   要是她私下给堂姐送银子的话,这可违反了老太太当初跟各房商量后定下的谁要是给堂姐送钱资助她,就将沈婉除族的规定。   然而,他很快自己又否定了这个猜测,毕竟上次沈婉得了老太太的赏赐,再加上原先从被解聘的苏州两个庄头手里拿的孝敬银子,这两样加起来以前一千多两,沈婉是不会缺钱的。   并且,大伯母也不会那么傻,做出让女儿沈婉除族的事情。   故而大伯母瞒着沈家人去苏州,肯定是为了别的事。   沈世连随后派手下得力的董管事去了苏州金河镇打听,让他务必打听出一些眉目出来,要是不打听出来些什么就别回来了。   这董管事到了金河镇,就去镇子的客栈租了房间住下来,到处打听跟沈家老宅的众人有关的事情。   呆了十多日之后,他终于打听到镇子上的一个接生婆去了沈家老宅呆了几日,尽管这个接生婆后来回来后什么也没对外人说过,可是一个接生婆去沈家老宅呆了几日,不是去给人接生又是什么呢?   董管事也知道沈家老宅有些什么人,除了沈婉和那个瘸腿的赵四娘子,她们是属于可能生孩子的人之外,其他的人,都不可能生孩子。   而赵四娘子,每日买菜进进出出,要是她生孩子的话,镇子上的人早就知道了,再说了,她这么多年没生,之前也没看见她肚子大,所以董管事判定生孩子的人一定不是赵四娘,而是沈婉。   只有沈婉生孩子,才会找接生婆去沈家老宅呆好几日,也只有沈婉生孩子,大太太余氏才会偷偷摸摸跑一趟苏州,去看望生下孩子的女儿。   那么这个孩子又会是谁的孩子呢?   从接生婆去沈家老宅的日子推测,董管事推断出这个孩子就算是早产,也是在沈婉跟萧玉琅和离之前怀上的。   所以,这个孩子是萧家嫡长孙少爷萧玉琅的。   推断出这一点儿,董管事高兴得不得了,立即回客栈退了房,收拾东西,出来牵了马,翻身上马,快马加鞭返回金陵沈家。   到了沈家之后,他直奔沈世连的书房,见了沈世连之后,把自己打听到的还有推测出来的事情告诉了沈世连。   沈世连一听之后大喜,立即又去见了其父,把董管事去苏州金河镇打听和推测出的沈婉生下了和离的萧玉琅的孩子的事情,对他说了。   沈显听了捋着胡子眯着眼冷笑道:“她们做得如此隐秘,不过是不想把这个生下的萧家的娃儿还给萧家罢了。凡是她们不想的,就是咱们想的,咱们必定要做的。”   沈世连便问其父,那么接下来该如何做。   沈显道:“自然是要把这事儿让萧玉琅还有萧家其他人得知,他们晓得了,沈婉要想保住刚生下的娃儿也是痴心妄想。这还有十来日就要过年了,咱们可有好戏看了,哈哈哈哈哈!”   沈世连朝着沈显一拱手:“孩儿晓得如何去办了。”   沈显挥手:“去罢。”   没过几日,萧家人就收到了几封匿名信,包括萧家族长萧永清,萧玉琅,还有其父萧延禄都收到了这信,信里面言之凿凿地说萧玉琅的前妻沈婉在苏州沈家老宅生了孩子,这个孩子是萧玉琅的种。   刚收到这个信时,萧玉琅半信半疑,他也没有多强的要去要回沈婉生下的孩子的意思。因为他后来续娶的彭氏已经怀上了身孕,他的表妹唐端淑更是大腹便便,要不了两个月就要临盆,为他生下孩子了。   之前跟沈婉闹和离,他跟沈婉感情彻底破裂,并且还恨上了沈婉,沈婉生的孩子他当然不喜欢。   可他的祖父和爹就不这么想了。   他们收到信后,就把萧玉琅叫来了,问他可知道沈婉生下了他的孩子的事情。   萧玉琅便说他也收到了这样一封信,还把信拿给了祖父和其父看。   萧永清便问萧玉琅怎么想。   萧玉琅弱弱道:“这事或是空穴来风……”   见他不想要孩子的样子,萧永清就发怒了,拍桌子道:“沈婉可是生的咱们萧家的血脉,咱们萧家作为金陵望族,怎能让萧家的血脉流落在外。你即刻亲自去苏州,把咱们萧家的孩儿要回来!” 第88章   还有十多日就要过年了, 沈婉最近在家里指挥赵四娘等人置办年货, 景兰依旧是在金河镇上的绸缎铺子里忙碌。最近这一个多月, 绸缎铺子的生意特别好, 景兰基本上都是早出晚归。   沈婉说, 这天底下的钱也是赚不完的,也不用学别的店铺在腊月二十九关门歇业了,今年在腊月二十六就放假,等到正月初九再开门, 总要让大家休息半个月。   过完年, 苏州那边的绸缎铺子就要开门了, 那家绸缎铺比现在金河镇的绸缎铺子大三倍不止。   沈婉已经定下让伍掌柜和桌家兄弟到时候去苏州的那家大绸缎铺子,这里金河镇上的绸缎铺子就全部交给景兰负责了。   她认为景兰有能力可以把金河镇上的这家绸缎铺子的买卖做好。   再等一两年,她就让景兰去主持苏州那家大的绸缎铺子的买卖, 总之, 她觉得现在跟景兰是一家人, 既然景兰也喜欢做绸缎买卖, 那就让她去大展拳脚好了。   毕竟自己的生意有自己人主持, 让人放心一些。   这一日,景兰在回老宅之前, 带着平安, 拿了银子去了金河镇上的当铺把年初沈婉拿去典当的房契赎了回来, 小心地看过之后,折好放进随身佩戴的荷包。   回去的时候算不上晚,将近黄昏, 远远地看见沈家老宅门口停放着几辆马车,车下有二十几个小厮模样的年轻男子簇拥在一个身着貂裘,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身边。   有小厮正在使劲儿拍门,老远都可以听到“砰砰砰”拍门的声音。   不知为何,景兰心里感觉不太好,因为她总觉得那些拍门的人很是盛气凌人。   待到走近一些,她看到了宅子门开了个缝儿,丘六探出头来,却被拍门的小厮粗鲁地推开了,然后那二十几个小厮拥着那锦衣华服的男子一拥而入。   见此情景,景兰立刻对平安说:“你这就回去跟伍掌柜说,有匪徒上咱们宅子里了,让他即刻派人去禀告本地里长,带人来抓那些匪人,对了,让伍掌柜别忘了打点里长一二。”   平安立即答应了,转身就跑,景兰则是加快脚步往宅子里跑。   她跑进老宅之后,看见被刚才那些人推倒在地的丘六,就将他扶起来,问他:“方才那些打门而入的人是什么人?”   丘六哆嗦着说:“那些人说那个中间的公子哥是大小姐从前的夫婿……”   “萧玉琅?”景兰脱口而出。   这个名字她可没少听说,可是本人却是一次都没见过。   不过,萧玉琅这个时候在苏州沈家老宅出现,还带了这么多人上门,来势汹汹的样子,景兰还是挺吃惊的。   丘六继续说话:“我拦不住他们,就让我娘子先跑进去向姑娘报信了,但愿他们不要闯进去。”   “走,我们过去看看。”景兰对丘六道。   她担心沈婉的安全,自然是不能在这里什么都不做。   丘六呢,也想知道自己的娘子赵四娘有没有进去报信成功,于是就跟在景兰身后匆匆地往里走。   因为第三进绣楼的门平时都关着,赵四娘快了一步,进去之后就让桔梗赶紧关门,说有强盗闯进来了,吓得桔梗赶紧把门关了。   然而等赵四娘进去见到沈婉,向她禀告的却是沈婉的前夫萧玉琅带着二十多个人闯进来了,也不晓得他们是来干嘛的。   沈婉听了赵四娘的禀告倒是没有多慌,对于萧玉琅带着人亲自到苏州的来意,她随便一猜就猜到了,一定是为了女儿君珮来的。   想来应该是萧家人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自己生下君珮的事情,于是萧玉琅来到苏州向自己讨要女儿了。   看来,君珮被母亲抱回沈家的事情做得很隐秘,萧家人并不知道现如今君珮不在自己身边。   萧玉琅这会儿正在命手下的小厮打门,他在外边大声让沈婉开门,把生的孩子还给自己,不要认为躲在里面就没事了,他会让手下打烂这门,说什么他也要带走萧家的血脉。   翠竹等几个丫鬟都聚在沈婉身边,各个脸色都变了。   赵四娘问沈婉,要不要去把门打开,不然外面那些人真会把门打坏了。   沈婉稳稳当当地坐在厅中的椅子上说:“让他们砸,砸烂了才像强盗。”   现在她很庆幸当初采纳了娘亲的建议,让娘亲把女儿君珮抱回沈家了,前些日子她还收到了娘亲写来的信,说老太太已经同意让君珮留在沈家了,让她不用担心。   不然,女儿要是在身边,看今日萧玉琅带人来气势汹汹的样子,肯定是要把女儿抢走了。   门外的萧玉琅见沈婉就是不开门,也不说话,更是认定沈婉生下了自己的孩子,而且这孩子就在里面。   “给我砸,谁砸开了,本少爷重重有赏!”萧玉琅在外面撸起袖子发狠道。   听了萧玉琅的话,他带来的小厮们就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砸门,几个人和力终于踢开了门,众人簇拥着萧玉琅闯了进去。   萧玉琅领着人直奔绣楼,他本来打算叫手下人进去就四处搜,好搜出孩子的。   可没想到,他进去后却见到沈婉端正坐在厅堂正中的椅子上,十分镇静地看着他,神色冷淡。   两人自从和离之后,已经有大半年不见了,此番见到沈婉,倒让萧玉琅有些吃惊。   因为他那个一直都是冰山脸的美人儿前妻现在看起来,可比以前明媚多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了孩子的原因,她整个人,从脸到身材都不像之前那样骨感清冷,而是圆润了些,也就是说更有女人味儿了。   一句话,沈婉有了女人味儿,对男人更有吸引力了。   至少,萧玉琅是这个感觉,他居然对沈婉有重新产生了兴趣。   解下来,他说话的语调都要柔和些了,他向沈婉拱了拱手,和声道:“阿婉,好久不见,你过得可好?”   沈婉板着脸,说:“有话快说,你我之间不需这些虚礼。”   萧玉琅决定先礼后兵,便笑了笑,道:“好,我也不跟你多言,你把我们萧家的血脉还给我,我好带回去向我祖父和我爹交差。”   沈婉闻言冷笑,道:“我这里可没有什么萧家的血脉,怕是会让你失望了。”   萧玉琅也敛了笑,冷声说:“阿婉,你别不承认,我也是看你是我前妻的份儿上,才没跟你撕破脸皮,让手下人进去搜出孩子。你别想哄骗于我,我们可是得了准信儿,你上月生下了我的孩儿。说实话,阿婉,我想不通你既是要跟我和离,又生下我的孩儿做什么。要是你在和离之前就晓得怀上了,却隐瞒于我,难不成是想用这个孩儿来让我难受么?你这醋劲儿也太大了!宁愿跟我和离,让孩儿没爹,你说,孩儿长大了,会不会怪你心狠?”   沈婉一只手在扶手椅子上一拍,大声道:“住口,你我既是和离了,你跟我就是陌路人,我生谁的孩儿与你何关。你就晓得我生的孩儿是你的?”   “什么?你这妇人还敢给我戴绿帽?”萧玉琅忍不住脱口而出,怒声道。   沈婉成心气他,便随意道:“怎的,你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萧玉琅果然被气着了,一张俊脸铁青,咬牙指着沈婉说出话,直到随行来的董管事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他的脸色才和缓了,说:“险些着了你这妇人的道儿,左右,给我搜,把这里的屋子都给我搜遍,我就不信搜不出来我的孩儿!”   那些小厮们发出一声吼,四散去各个房间内搜查。   这个时候景兰也进来了,走去沈婉身边陪着她,并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沈婉听完之后,再看向萧玉琅时,就说:“这里可是沈家老宅,不是你们萧家,你也非官府公人,竟敢让手下人搜屋,萧玉琅,你眼里还有国法么?”   萧玉琅梗着脖子说:“见了官我也不怕,你藏匿我们萧家的血脉,我这当爹的来找孩儿,自然是要搜屋!”   沈婉随即道:“若是你搜着了,我无话可说,若是搜不着,你这就是强盗行径,我必将向你讨说法!”   萧玉琅见沈婉成竹在胸的样子,忽然感觉有些不好。   果然,后面他的这种糟糕的感觉被印证了,那就是他带来的二十多个小厮把这三进的几座楼的房屋都搜遍了,还是一无所获,根本就没有孩子的影儿。   他们跑回来向萧玉琅禀告后,萧玉琅狠狠地盯着沈婉,质问她孩子在哪里。   要是今日沈婉不说出来的话,他要沈婉好看。   “我倒想晓得你想如何让我好看?”沈婉毫无惧色地看向萧玉琅,不屑地问。   “我,我……”萧玉琅举起了拳头,睁圆了眼,咬牙道,“你别以为我不敢动手!”   沈婉冷哼一声,道:“那你就动手试一试!” 第89章   萧玉琅有点儿气急败坏, 这一趟来苏州, 要是搜不出孩子,带不回去,没法子向祖父交待,到时候又要被祖父看扁了。   看了看沈婉身边的人, 他突然看到一个长得十分秀丽出色的丫鬟, 那个丫鬟离沈婉最近, 一看就是沈婉身边的贴身侍婢。   真奇怪,陪着沈婉来苏州的不是安春和安冬, 却是一些他见都没见过的眼生的婢女。   当初沈婉从沈家别院回来,曾经说过她带了两个沈家的婢女回来要给他做房里人的, 后来却被沈婉以她们得了时疫为由挪出去了。   如今, 他严重怀疑在沈婉旁边站着的那个秀丽出色的丫鬟就是沈婉说的要给自己做房里人的沈家婢女。   一想到生得这么美的丫鬟自己没到手, 还被沈婉捉奸丢了人和离,弄得自己祖父看不起自己。最后沈婉还隐瞒了怀着自己孩子,和离之后生下孩子,让自己再一次被祖父指责。   如此种种, 让萧玉琅气得丧失了理智,他指着沈婉身边的景兰,让小厮们去把她抓过来,要是沈婉不说出孩子在哪里, 他就带走景兰,到时候景兰出什么事,可别怪他心狠手辣。   说完, 他就命手下人动手。   他们人多,沈婉等人当然不是对手,景兰果真被萧玉琅手下的小厮给抢了过去。   一时之间场面大乱。   沈婉铁青着脸,怒声要求萧玉琅放人,不然就跟他这一世都会没完。   萧玉琅见沈婉如此在意景兰,觉得自己真得猜对了,那就是这个秀美出众的小丫鬟很受沈婉看重,所以更加肯定只要用景兰要挟沈婉,沈婉肯定会交出孩子。   “沈婉!你听好,要是你不交出我的孩儿,我就带走这个小丫鬟!”他朝着沈婉霸气十足道。   “你……”沈婉气得脸色发白,她咬咬唇,只得告诉萧玉琅,“我娘前些日子已把孩儿接回了沈家,我这里是没有的,你快些放了阿兰。”   “接回了沈家?此话当真?”   “我骗你作甚,你快些放人!”   “你害得我白跑了一趟苏州,害得我接不回孩子,我偏不放,除非你带孩儿来换她!”   “萧玉琅,你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明着绑人,如此行径,跟匪人有何差别?”   “我就做了匪抢了人,你又敢把我如何,我跟你讲,你三日不把我孩儿带来,我就把这丫鬟收了房,你们沈家也不会为一个丫鬟跟我们萧家交恶!”   “你敢动阿兰一根头发,萧玉琅,我必取你狗命!”   “哼!我等你来取我的命!咱们走!”   萧玉琅一甩袖子,朝着怒目而视的沈婉扔过去恨恨的一瞥,吩咐手下道。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闯民宅抢人,大胆狂徒,你眼里还有国法吗?”   忽然一个老者还有一个壮汉带着数十个手执刀枪的乡兵走了进来,厉声呵斥萧玉琅道,在他们身后还有伍掌柜,卓家兄弟,以及平安等人。   原先强横无比的萧玉琅还有他手下的小厮们见状,刚才那种跋扈的气焰立时就有收敛。   毕竟萧玉琅虽然带了二十多个年轻的小厮来,他们再能打架一不敢跟手拿刀枪的当地乡兵作对。   萧玉琅也是见过场面的人,走过去对那呵斥自己,看起来挺威严的老者拱拱手道:“不晓得老丈如何称呼,这里头怕是有些误会。”   老者挺直身板儿道:“在下姓叶,乃是本地里正。”   又指着身边的中年壮汉道:“这位是本地的乡勇统领毛统领。”   他这话就是明白地告诉萧玉琅他们有权管这事儿。   知道眼前这两个人一个是当地的里正,一个是当地的乡兵统领,萧玉琅知道今日这个沈婉身边叫阿兰的婢女是带不走了,非但带不走,还有可能遇到些麻烦。   虽然萧家是金陵四大望族之一,可他们经营的关系多半在金陵,要说有来往也是跟金陵官场的人有来往。这里是苏州,还是一个镇子上,当地的“强龙”和“地头蛇”也就是叶里正和毛统领这样的人了。   而且,他带着人闯进沈家老宅的时候,都没有看见人跑出去报信,想必是早有人跑去向叶里正和毛统领报信儿了,人家才带了这么多乡兵来。   于是接下来,萧玉琅讪讪地让手底下绑着景兰的小厮们给景兰松绑,放人。   原以为放了沈婉的贴身侍婢就没事了,没想到,沈婉跑过来把松了榜的景兰拉开之后,立即就请叶里正和毛统领为民做主,将萧玉琅这一伙强闯民宅,打烂门扉,还强行要绑走自己的婢女的强人抓起来,投入牢狱审问一番,让他们见识下大明国法,知道大明国法的厉害。   因为这些人目无国法,所作所为与强盗行径无二。   这叶里正和毛统领过来之前就收了伍掌柜的打点,再加上他们也知道替沈婉经营绸缎铺的伍掌柜跟苏州城的陶家有关系匪浅,而且沈婉是谁,他们也门儿清。   尽管现在他们还不知道萧玉琅的身份,但带这么多乡兵来,可不是来演戏的。   所以,沈婉抬出了大明国法,要求他们捉拿强人,审讯下狱后,他们当然会接受沈婉的请求,公事公办。   便见毛统领一声令下,手下的乡兵上前去就把萧玉琅等人拿下,一个个地反绑起来。   萧玉琅这位锦衣华服的公子也在被绑之列,不过,他还是不死心地大声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他说他是沈婉的前夫,并非是沈婉不认识的人,他来这里不过是为了来讨回自己的亲生孩子,沈婉生下了他的孩子还藏匿起来,不给自己,还把门关起来,他才让手下人打烂门闯进来的。   以及,他让手下人绑了沈婉的贴身侍婢,只是想让沈婉交出孩子,他没有伤害沈婉的贴身侍婢的意思。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沈婉怒气冲冲地走过来,抬手就给了他脸上一耳光,骂他:“你还有脸说这个,方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这里这么多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你想绑了我的侍婢去……收房……”   说起这个,沈婉气得发抖,左右开弓,又连打了萧玉琅几耳光,怒声道:“你以为你是谁,我跟你早和离了,你竟敢来绑我的人,还想要强占她,你这好色无德的畜生!趁着我这里人少,带人来强闯沈家老宅,欺负我这里都是些女子,姓萧的,这事儿不但我跟你没完,沈家也会跟你没完!”   萧玉琅被沈婉打懵了,他跟沈婉也做了几年的夫妻了,平时连沈婉骂人都没见过,这会儿被沈婉左右开弓地当着这么多人打耳光,他绝对没有料到。   沈婉不但动嘴骂人,还动手打他,就跟个市井泼妇一样,完全不像一个出自金陵四大望族之首的大小姐,可以说斯文形象荡然无存。   他的嘴都被沈婉这几记耳光打破了,脸也红肿了起来,连发髻都被打散了,狼狈得很。   跟着他一起来的董管事还有萧家的小厮们见状也是呆住了,估计他们也从来没有见过他们金尊玉贵的嫡长孙少爷挨打,还是被一个女人打。   看见沈婉打萧玉琅耳光的叶里正还有毛统领在一边一声不吭,都没有出言阻止。   至于其他人,比如景兰翠竹赵四娘等人更是觉得快意,认为萧玉琅应该挨打,沈婉打他简直大快人心。   等到萧玉琅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怒视着沈婉,抖着声说:“……好,好,沈婉,你竟敢打我,我跟你没完!”   沈婉怒气冲冲地怼回去:“这话也是我想说的,自今日之后,你我相见便是仇人,你有本事就来取我的命,我随时奉陪!”   她的美眸里几乎充血,睚眦欲裂的样子,看起来可是比萧玉琅狠得多。   萧玉琅见了,心里禁不住一凛,他从沈婉充血的眸子里看出来,沈婉不像是说玩笑话,而是动了杀意。   这个疯女人……   萧玉琅怂了,不敢再跟沈婉硬碰硬,他担心再激怒沈婉,沈婉说不定在冲动之下,会抽出旁边乡兵腰间的钢刀给自己一刀。   要是他这就死在这里,那些醇酒美人还有萧家的权势财富就再跟他没有一点儿关系了。   再说了,他看周围那些人冷冷地看着自己,就更加清楚地认识到这是在苏州,在别人的地盘上,自己要是再不收敛,肯定是要吃亏的。   不管如何,先离开这里,远远地躲开沈婉这个疯女人再说。   于是他自己扭头朝外面走,叶里正和毛统领见了就挥手让其他的乡兵押着董管事还有那些小厮跟上。   沈婉在后眼光冰寒地看着萧玉琅等人往外走,她则是叫过来了伍掌柜,让他继续打点叶里正和毛统领,不管花多少银子,都要让萧玉琅和他的手下吃点儿苦头。   伍掌柜说:“方才都已打点他们二人五十两银子了。”   沈婉咬牙道:“五百两,让毛统领手下的乡兵们给我好好招呼他们一下,要让姓萧的晓得厉害,这里是苏州,不是金陵……”   作者有话要说:  我喜欢发狠的美人儿,哈哈! 第90章   萧玉琅被毛统领手下的乡兵带走之后, 沈婉余怒未消, 脸色难看得吓人。   丘六说他明日就找人来修门,用最结实的木材来修。   赵四娘则是赶紧去做饭,至于翠竹等人自然是去把刚才因为萧玉琅的小厮们搜屋翻乱的一切归置还原。   景兰陪着沈婉去内室坐下,才一坐下, 沈婉就伸手过来紧紧攥住景兰的手说:“兰儿, 今日委屈你了, 姓萧的竟然敢当着我的面绑走你,我已让伍掌柜拿银子去打点, 必定让姓萧的和他手下那些小厮吃点儿苦头。”   “没事,我不是没事了么, 我早就晓得萧玉琅他们带不走我, 估摸着叶里正和毛统领带的人就要来了。”景兰回握过去, 倒像是安慰她一样。   很快,她又问沈婉:“姑娘,你让伍掌柜去打点多少银子收拾萧玉琅和他手底下的人。”   沈婉说:“五百两。”   景兰一惊:“五百两!何苦来哉,这也太多了。再说了, 过完年,还要开店,这一下子拿出五百两去,我怕苏州城的那间绸缎铺子开起来没那么多银子周转。”   她这个早出晚归, 在绸缎铺子里面做买卖的二掌柜有点儿心疼沈婉一下子拿出五百两银子去收拾萧玉琅跟他手下的人,这相当于绸缎铺子两个多月的利润了。   “银子不够,我找陶伯父也能借, 可这一回,萧玉琅来这里砸门,搜屋,还想绑走你,我若是轻易放过他,第一个觉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兰儿,他竟然想绑走你,我绕不了他!别说五百两了,就算五千两,我借也要借来,让他不好过。”沈婉绷着脸道。   其实景兰今日感触良多,当萧玉琅派手下的小厮来绑自己时,沈婉可是奋力地拉着自己,还让翠竹等人都上来帮忙。   奈何沈婉等人都是女子,人又少,她们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没能保住景兰,景兰还是被那些如狼似虎,一拥而上的小厮们抢走了。   沈婉等人想要去把景兰抢回来,却有十多个小厮排成人墙,她们根本冲不过去。   景兰看得清清楚楚,当时的沈婉都要哭了,看起来仓惶又无助,脸色煞白。   见她那样,景兰心里痛得一阵抽搐,眼泪水包在眼里,好不容易才没流下来。尽管她不认为自己这就会真被萧玉琅手下人给带走,也不会认为这是生离死别,可是看到沈婉那样在意自己,她没办法不感动。   后来,当叶里正还有毛统领带人来围住萧玉琅等人,她被解开绳索,沈婉头一个冲过来,将她拉去身后,将她带离那些人,带得远远的。   接着沈婉就替她揉搓被绳子捆过的手腕,急切地问她要不要紧,受伤没有等等。   景兰说没事之后,她才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大冬天的,景兰却看到了沈婉一头的汗,可见她刚才有多着急。   至于,沈婉跑上前去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骂萧玉琅还打他耳光,这也是让景兰刷新了对沈婉的认知。   她那么一个出自名门望族的大小姐完全不要风度,像个泼妇一样对萧玉琅又骂又打,景兰知道她为了什么那么生气,心里的感动就更甚了。   然而景兰还是有担心。   那就是沈婉不计后果地在大庭广众之下骂了萧玉琅,还动手打了他耳光,这让萧玉琅颜面尽失,他必定会心怀怨恨的。这会儿,沈婉又告诉她,让伍掌柜拿五百两银子去打点,要让萧玉琅和他的手下吃苦头,这样一来,就是把矛盾更加扩大化了。   要说之前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了萧玉琅的耳光让他没面子,沈婉就是跟萧玉琅本人结仇。可要说让人打点了毛统领,收拾了萧玉琅等人,让他们受刑受伤,那多半会触怒萧玉琅的爹娘,从而跟萧家结仇。毕竟,萧玉琅可是萧家长房唯一的有资格接掌萧家族长之位的人。更别说,要是萧玉琅受刑过重有个三长两短的话,这仇就结大了。   考虑到沈婉还要在苏州呆两年,她们的绸缎生意才刚起步,景兰马上劝沈婉,即刻派人去追上伍掌柜,告诉他少打点一些银子,让毛统领等人不要动萧玉琅和他手下的人,冻饿他们两三日就行了。   “姑娘,我晓得你想为我出气,可是小不忍则乱大谋,咱们现如今不宜跟萧家结仇,请姑娘务必听我一言。”   “兰儿,你……”   见跟前无人,景兰只得凑过去一些,柔声叫她一声:“婉婉,我晓得你的心意,姓萧的若是再敢来招惹咱们,咱们绝不饶他。”   景兰一那么叫她,沈婉的神情都柔婉了些。   她刚才也是因为萧玉琅竟然命人绑走景兰,打景兰的坏主意,太过生气,才丧失了理智,打算狠狠地整一下萧玉琅。   此时理智回归,又听了景兰的话,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现在她跟景兰羽翼未丰,的确不适合下手太狠,跟萧家就此杠上。   “那我就听你的。”沈婉最后道。   随即她让景兰出去跟平安说,让他追上伍掌柜,把景兰刚才建议的话传给他听,让他按照景兰说的办。   景兰又建议沈婉,这就去写一封信,把今日这里发生的事情详细地写上去,明日一早送去金陵沈家,让她爹娘还有老太太知道。让他们早做准备,防着萧家过几日会上沈家来讨要君珮。   沈婉:“好,我这就写。”   景兰去拿来了纸笔墨砚,亲自磨墨,看沈婉写信。   晚饭之后,两人洗漱完毕上床,沈婉缠着景兰,缠绵了很久。   景兰觉得她分外动情,勾得她几乎想死在她身上了。   每次攀到封顶跌落下来之后,沈婉总会喘息着说:“……兰儿我要死在你手上了……你快些长大,也好好尝尝这滋味儿……”   景兰便会回以一笑,道:“现如今这滋味儿也不错,我发觉我手臂上长肉了,你摸一摸,结实么?”   沈婉听了,就会从她的中衣袖子摸上去,一边摸一边说:“结实,你在我身上的时候,就像一只小豹子,真会折腾……”   景兰凑到她耳边,问她被自己折腾的时候,她舒不舒服,情不情愿……   沈婉抱住她的脖子,灼灼地望着景兰,说:“你是我的命,有了你,我才晓得原来做个女人可以这样快活,舒服,舒服死了……”   这样的话,算是赞赏吧,景兰得意于自己现如今也是个床笫之间的高手了,可以让自己的婉婉欲|仙欲|死,片刻离不开自己。   ……   萧玉琅和他手下的小厮当天被毛统领和他手下的乡兵押进了金河镇的一个院子,这院子充作当地乡兵临时的驻所。   他们被关进了院子里的一个露天的,用木栅栏围成的牢房里面。   毛统领后来又收了伍掌柜送去的五十两银子,答应把萧玉琅等人关起来,饿他们两三天再放人。   此时已经是数九寒天,萧玉琅等人被露天关在这个木栅栏围成的露天牢房里,少不得受冻。   不但受冻,还不给吃喝。   只经过一天一夜,好多人都病倒了,萧玉琅这个平日就被酒色掏空身体的公子哥儿更是受不住,开始发热咳嗽。   又折腾了他们一天,毛统领才放了他们,并且说这是看在人家沈婉没有正式来告萧玉琅等人的份儿上,才把他们给放了。   萧玉琅手下的没有生病的小厮背着他出去,立刻就去找了郎中给他瞧病治病。等到他病情稳定了,这才坐了马车回金陵萧家。   这一趟去苏州找沈婉讨要孩子,萧玉琅一去就是五六天,等到回到萧家的时候都要过小年了。   见到他两手空空回来,还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他祖父萧永清,还有其父萧延禄都非常失望和生气。   他们责问萧玉琅,孩子呢,沈婉生的孩子在哪里,还有他怎么搞成这种样子。   萧玉琅就做出可怜兮兮的样子说:“孩儿去了苏州沈家老宅,谁想沈婉不但不给我孩子。我们还被沈婉暗算,她收买当地的里正和乡兵统领,让当地的乡兵抓了我和手下的小厮们,将我们关了几日,不给吃喝,让我们挨饿受冻,孩儿和许多人都病了……”   “混账!真是无用至极!”萧永清首先就怒声骂他,“我叫你去讨回萧家的血脉,你却弄成这样!我问你,你的孩儿呢?你可见过他了?”   萧玉琅摇头说不曾见过,他让手下人搜了沈家老宅,还是没找到孩子,据沈婉说孩子已经被她娘抱回沈家了。   知道了孩子的下落,到底让萧永清没那么生气了,让萧玉琅下去歇着。   倒是萧玉琅的爹萧延禄比较心疼儿子,他等儿子退下之后就问其父:“爹,玉琅去了苏州受辱,难不成这事就不计较了?”   萧永清捋着胡子冷哼一声道:“你要如何计较?难不成这就派更多的人去苏州找沈婉算账?现如今晓得了我们萧家的血脉在沈家,首要做的就是去向沈家讨要孩子。等孩子要回来了,再说这计较不计较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月末了,营养液又要归零了。你们懂的,么么哒!   谢谢大家支持。 第91章   沈昌和余氏收到了女儿沈婉的来信之后, 立刻拿着这信去见了郦老太太, 念了信上的内容,以及女儿是如何处置这事情的。   郦老太太听完问余氏:“你抱君珮回来不是说外人不知么, 这萧家为何如此快就晓得了这事。”   余氏皱起了眉,道:“媳妇也觉着奇怪呢, 按说我娘家人虽有几个晓得此事, 但他们是绝不会走漏风声的, 剩下就是媳妇身边的人,她们也是在我跟前伺候了好几年的人了,媳妇也曾叮嘱过她们, 不能跟外人透漏此事的……”   郦老太太接话:“不是你跟前的人走漏风声, 剩下就是我这里的人, 可我这里的人也是伺候我许多年的, 按理说也没人会透漏给外人得知。然而,知人知面不知心, 咱们还得好生查一查身边的人, 我可不想有跟萧家通信的人在身边儿。”   余氏应了,说一会儿就查。   一直没说话的沈昌对于查“内奸”倒是没那么急迫,他比较想知道母亲会怎么处理这事情。   苏州那里,他这个做爹的肯定要回信一封过去安抚女儿,另外,他也想派些沈家的人手过去护卫女儿的安全。也不说多少人,但是找几个身手不错的沈家护院过去总是应该的。这也不算是给女儿钱财上的支持,不晓得老太太会不会同意。   其次, 萧家那里既然派了萧玉琅去让女儿还孩子,萧玉琅空手而归,还被金河镇当地的毛统领给关了起来。女儿信上说了,她已经让伍掌柜去打点,只叫关他几日,不会让他受皮肉之苦,可这也算是受辱了。   沈昌能够想到,等到萧玉琅从苏州回金陵,萧家想必是要上门来讨要孩子了,到时候沈家人该怎么拒绝此事呢。   “娘,你看这事如何处置……”他恭敬地问郦老太太。   郦老太太看他一眼,说:“你可是沈家的族长,难不成你就拿不出一些法子来?有什么主意就说出来给为娘听一听。”   沈昌欠一欠身,随即缓缓把自己的意思说了,最后请郦老太太示下。   郦老太太听完便说:“婉儿在信上说萧玉琅带许多小厮去把咱们沈家老宅的门都打坏了,这也是没把咱们沈家看在眼里,婉儿让当地的乡兵统领关他们几日也不为过。我虽跟族里各房的人议定婉儿去苏州三年,不许在钱财上资助她,可别人都欺负上门了,咱们焉能无动于衷。就依你说得明日派几个咱们沈家身手好的护院去苏州老宅,护着婉儿。谁晓得萧家人会不会动心思报复婉儿,尤其是咱们不把君珮还给萧家。”   “娘,若是萧家硬要君珮,不给他们孩儿,他们会不会跟咱们沈家就此结仇,跟咱们相斗?”沈昌问,这也是他担心的,就怕萧家为了孩子闹起来,沈氏族人里头会有人说为了萧家的一个女儿,跟萧家结仇,这又成了不顾沈氏族人的利益了。尤其,他很担心自己的二弟会带头挑事。故而,这事要是老太太不拿出个主意来压服众人,以后难免君珮还是被送还萧家。   郦老太太闻言却微微一笑说:“萧家还不会为了一个女儿跟咱家沈家结仇,若是个男儿,倒不好说了。我已想好一个说法,可以应付萧家人。”   沈昌和余氏听了都是一喜,便问郦老太太是何说法,郦老太太却故意卖了个关子,说到时候他们就知道了。这还有这几日就要过年了,沈家现如今把年过好才是正经,她让长子和长媳务必把沈家过年的事情安排妥当。   至于萧家那边,就静待等他们上门来吧。   ……   萧玉琅回到金陵的第二日,就跟随其父萧延禄上沈家来了。   他们要见的是沈家的族长,也就是沈婉的爹沈昌。   沈昌自然晓得他们为何而来,换了衣裳出来,在正厅里面接见了他们。   萧玉琅见了曾经的岳父倒是不敢跋扈,恭恭敬敬地行了礼之后,直接说出了来意,那就是他知道前妻沈婉才生了孩子,这个孩子是和离前怀上的,是萧家的血脉,所以他这个当爹的要接回孩子。   在来之前,他爹告诉他去了沈家,就别提在苏州的那档子事了,他猜想沈婉早就写了信去金陵沈家,他去苏州做的事情沈家人已经知道了。   若是他想告沈婉的状也是白搭,沈家人不会站在他这个外姓人这一边。   萧玉琅不提苏州的事情,沈昌也不提,大家就像都不知道这回事一样,维持着表面上的彬彬有礼。   沈昌也不问萧玉琅是从哪里知道女儿生了孩子的,是何时知道的,只说了这个孩子,也就是女儿生的外孙女在老太太那里,老太太爱如珍宝,一刻都不叫离开。若是想要这个孩儿,萧玉琅要去求老太太才行。   他这一说,萧延禄和萧玉琅脸上瞬间充满了失望之色,萧玉琅更是喃喃道:“原来生的一个姑娘……”   萧延禄心里立马就不太想跟沈家闹掰,要回一个外孙女儿了。   来之前,他爹,也就是萧家的族长萧永清嘱咐过他,若是一个男儿就力争要回来,因为萧家的子嗣单薄。若是个女儿,犯不上跟沈家闹腾,伤了两家和气。不管如何,尽管萧家和沈家不再是儿女亲家,可两家之间的生意还在继续,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女儿让萧家的利益受损。   但是,面子上萧延禄还是要装出一副慈祥的祖父的样子说:“那就见一见老太太,求她能成全玉琅跟他的亲生女儿,能让玉琅带孩子回家。”   萧玉琅当然顺着其父的意思说。   沈昌便安排他们父子两人去延年堂见其母。   萧延禄和萧玉琅父子上沈家来讨要君珮的事情,早有人禀告老太太了,老太太也早有准备了。   等到他们来了延年堂行礼并赐座之后,郦老太太端坐在厅中的紫檀罗汉榻上,等着他们说话。   萧玉琅便又向郦老太太恭敬行了礼,把来意说了。   郦老太太听完,道:“君珮不能随你回去,因我家老太爷托梦于我,嫡长孙女生一女和我八字相合,到我跟前养着,必会让我延寿十年。若是君珮离了我,我怕是活不过三年。”   这话说得可严重,要是萧家人定要讨走君珮,老太太会短命,谁付得起这个责。   此种说法,让陪着萧延禄和萧玉琅父子来延年堂的沈昌也忍不住暗笑。   心想,自己老母亲耍起赖来可真是不一般。   萧延禄父子听了这话,还敢罔顾老太太的性命讨回君珮吗?   果然,郦老太太说了这个话之后,萧延禄和萧玉琅父子面面相觑,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最后萧延禄只得说这个孩儿萧家不要了,因为沈家的老祖宗跟这个孩儿性命相系,他们不想因为孩子害得老太太折损寿元。   郦老太太笑着说:“那就多谢成全了。”   她甚至还请萧延禄和萧玉琅放心,小君珮养在自己跟前必定平安快活地长大,别的孙女有的她一样不少。   萧延禄和萧玉琅听了这种话笑得很难看,他们又说可否看一看孩子,郦老太太却以小君珮最近因为天寒感染风寒病着,不合适抱出来让风寒更重为由,婉拒了他们父子想看一眼孩子的要求。   郦老太太可是比他们想得更远,因为她觉得小君珮长得粉妆玉琢极其好看,怕抱了她出来,萧延禄或是萧玉琅看了舍不得,重新生起要这个孩子回去的心。她不如狠心地直接拒绝他们的要求,免得横生枝节。   所以,最后萧延禄和萧玉琅父子从沈家出来,就是两手空空,甚至连孩子一面也没看见。   父子两人沮丧地上了马车,等到马车离沈家远了,萧玉琅先就骂起来了,他骂郦老太太是个老狐狸,用那么个理由让自己接不回孩子,甚至连孩子的面都没见着。   萧延禄问他:“你就那么想要回一个女儿?”   萧玉琅愤愤地说:“我只是可惜不能要回这个孩儿,拿捏住沈婉那贱|人。”   萧延禄冷哼一声,道:“我就知你是这个意思。估摸着沈家的人也是担忧将孩子还给你,你不会好好待她,故而才将她留在沈家的。”   “这事我不会善罢甘休的,前有沈婉在苏州羞辱于我,今有沈家老太太扣住我的孩儿不给我,若是我就这么忍了,不说外人,就是萧家族人也会笑话我!”萧玉琅一拳打在马车的车厢上怒声道。   “等一等罢,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如今咱们还不宜跟沈家结仇,为父答应你,若是为父做了族长,定当为你一削今日之辱,助你讨回孩儿。”萧延禄捋须眯着眼道。   “爹,十年太久了,孩儿打听到沈婉在苏州开了绸缎铺子做买卖,咱们可以失之东篱收之桑榆……”   “你是说,跟沈婉在苏州斗一斗,让她做不成买卖?”   “何止做不成买卖,最好是能让她的铺子关门,人也牵扯上官司,才能消我兴头之恨!”   “看不出来,你小子在苏州吃了亏,这就聪明起来了。好,为父倒是想要听一听你打算如何做?”   萧玉琅便凑近其父耳边,低声如此如此一说。 第92章   过小年这一天, 金河镇上的沈记绸缎铺只开门半天, 将到晌午,景兰带着平安回老宅吃小年饭。   伍掌柜等人, 景兰一早就找了金河镇上最好的酒楼定了一桌席面送来店里,让他们也吃上丰盛的饭菜, 吃完饭好好歇上半日。   过完小年, 沈记绸缎铺只开门三日, 到二十六就放假,到时候伍掌柜还有卓家兄弟拿了工钱和赏银都会回家过年,要到正月初九才来店里开门做买卖。   前几日就下了一场小雪, 晴了两日, 景兰带着平安走出沈记绸缎铺的时候天又阴了, 下起了雪粒子。   景兰紧了紧身上的皮袍, 平安则是撑起了伞,打着伞替景兰遮挡越下越大的雪。   两人加紧脚步往老宅赶, 也顾不得说话, 心里只想着回去吃一顿热乎乎的美味儿的饭菜。   将要到沈家老宅门口时,景兰远远地看到门口居然拴着几匹马,便猜想这又是何人上门了,不会是萧家派来找麻烦的人吧。毕竟萧玉琅被毛统领关了两三日,才放回去,算算日子也回了金陵萧家了。   要是他回去挑唆萧家人帮他找沈婉的麻烦,转天,也许萧家就会派人来了。   这让她有点儿紧张, 立刻叮嘱身边打伞的平安:“一会儿你在门口等着,我进去瞧一瞧,若是我一刻钟之内不出来,你立即去找伍掌柜,让他去找叶里正和毛统领来。”   平安也看到了老宅门口的几匹马,便脱口而出,问景兰:“姐姐,莫不是萧家又派人来找姑娘的麻烦了?”   景兰道:“或许,总之,见机行事。”   平安忙应好。   两人走到沈家老宅门口,景兰先进去,在门口碰到丘六,就问他什么人来了。   丘六笑眯眯地告诉景兰:“是金陵沈家来人了,来了好几个精壮的汉子,说是沈家的护院,奉了族长的命来这里护卫大小姐的。”   “原来如此……”景兰闻言松了口气,脸上也有了笑,她让丘六一会儿叫赵四娘多做些菜,金陵沈家来人了,又都是精壮的汉子,想必能吃,恰好今日过小年,务必让新来的护卫们吃好。以及以后这些护卫的伙食就劳烦赵四娘一起做了,开了年 ,给赵四娘涨工钱,以后要把这伙食做好些,伙食费也跟着涨。   丘六说这会儿他娘子在厨房里又炖了一锅肉和鱼,还另外蒸了一蒸笼饭,够这些新来的护卫们吃。   景兰满意地点点头,返身出去把平安叫进来,对他说这新来的人是沈家的人,还是有拳脚功夫的护卫,那些萧家的人要再想来闯入这老宅,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平安闻言大喜,道:“那我一会儿要去跟诸位哥哥们喝两碗酒。”   景兰让他一会儿跟平富一起好好陪着他们吃饭,以及给他们收拾住处出来,新来的护卫就住在第二进的厢房里。   平安便说,他这就去找平富给他们收拾出屋子来,就是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   景兰微微一笑,道:“你也是粗心,难不成没留意到门口有六匹马么?”   平安:“来了六个?”   景兰一拍他头:“去二进的库房里拿六床棉被出来,还有把上次咱们买的几张架子床也装起来,也够他们暂时住着了,缺什么,再报与我,我给银子给他们去买。”   平安道好,一溜烟儿地跑了。   景兰这才迈步走去三进的绣楼,她想,这时候新来的沈家的护卫们大概在拜见沈婉吧。   果不其然,等她走进绣楼的正厅里一看,只见六个精壮汉子站在地心里,正在恭恭敬敬地向沈婉禀事。   沈婉坐在厅堂正中的一把紫檀太师椅上,见到景兰撩帘子进来,便结束了跟几个护卫的谈话。   接着向景兰介绍几个护卫,又向几个护卫介绍景兰。   几个护卫里面有个领头的姓姜,在沈婉介绍了景兰是她的贴身侍婢,平常绸缎铺子里的买卖还有宅子里的杂事都是景兰管着,是她的左膀右臂时,就领着众位护卫向景兰抱拳行礼。   景兰回了礼,说大小姐以后就劳他们护佑了,以及以后缺什么短什么都尽管跟自己说,自己一定给他们安排好。还有今日过小年,希望他们能吃好喝好,以及住处都已经给他们安排妥当了,一会儿他们去二进的厢房,会有两个小厮平安和平富接待他们。   那姜护卫听完称赞景兰是个做事情的人,还没见他们,就已经把吃喝住宿这些安排好了。   沈婉在见到景兰进来的时候,就想过去迎着她去卧房,帮她脱了外面穿的皮袍子,给她找家常的袄子出来穿,再捧上一盏热茶,让她换上一双厚厚的棉鞋,坐下舒舒服服的吃茶说话了……   这会儿见那姜护卫老跟景兰说话,便有些不耐烦了,开口道:“姜护卫,还有几位护卫奉家父之命前来苏州,风雪天儿,着实辛苦了,这就下去歇着罢。”   沈婉发了话,姜护卫等人当然是要躬身应是,随即退了出去。   他们一出去,沈婉就从太师椅上站起来了,笑盈盈地上前来拉着景兰的手往西梢间的卧房里去。   景兰睨她一眼,偷偷说:“你就这么等不得么?”   沈婉回以一笑:“真是鬼灵精,这也被你看出来了。天儿冷,我晓得外头下雪了,你这一身冷气地进来,姜护卫倒跟你闲聊,我自然嫌弃他话多。”   景兰微微摇头,顺从地由得沈婉牵着她的手去了西梢间。   自从君珮被余氏接去了金陵沈家,沈婉就让景兰搬到了自己的卧房陪自己,然后,景兰就再也没有回去东次间她那间屋住过。为了两人好相处,沈婉还让翠竹搬出了东梢间,另外在三进的西厢房给她弄个卧房住。   东边那两间屋全部改成了书房,这样一来,整个绣楼就是沈婉和景兰住了。   没有了翠竹进出,沈婉和景兰两人在一起腻歪时也就比较大胆和随意了,两人简直过起了小妻妻的生活。   每当景兰忙碌一日回来时,沈婉就会像伺候一个才回家的夫君那样,帮着景兰换衣服,捧上茶来,甚至还会帮她捏捏肩膀捶捶腿。   景兰便会开玩笑地说两人的身份这是调了个儿了。   沈婉就说其实以前也没把景兰当丫鬟看,她叫景兰帮着按揉身体,不过是想跟景兰亲近而已。   “原来你老早就惦记上我了,婉婉,我问你,我到底有什么好,让你惦记?”   “你生得好你不知么,我见了你就动了心。”   “我没你生得好,被你这样一个美人惦记真是……真是受宠若惊。”   “现如今,就更惦记了……”   沈婉话里大有深意,凑到景兰的耳边,抱着她脖子,那么一说。   景兰心就乱跳起来了,看着撩人至极的沈婉,忍不住会动手……   这会儿,沈婉牵着景兰的手去了西梢间,替景兰解下皮袍子,拿来了干净的早在熏笼上熏得干燥缓和的袄子来给景兰换上。   待到景兰坐下,她就会替景兰脱掉皮靴子,换上一双同样烘得暖暖的棉鞋。   最后把一盏烫烫的碧螺春捧来给景兰,景兰接过去唇边噙着笑喝两口,放下茶盏,她就会把坐在她腿上的沈婉搂着,跟她玩玩亲亲的游戏……   腻歪了一会儿,沈婉便对景兰说:“姜护卫今日来还带来了我爹写给我的信,他在信里说,派这六个护卫来苏州是老太太点了头的。还有萧玉琅回金陵之后,果然跟其父去了沈家讨要君珮,老太太拿话堵了他们,让他们要不走君珮。”   景兰闻言就问:“不晓得老太太说的什么话,可以让萧家父子知难而退。”   沈婉笑着把她爹写的信上老太太如何说的告诉了景兰。   景兰听完跟沈婉一起笑起来,接着道:“这真是大快人心,这下你也可以安心了,君珮留在沈家,过两年回去,就可以跟你这个当娘的在一起,你再不用担心萧家人会抢走君珮了。”   沈婉也感叹说:“幸好及早绸缪,不然君珮若是有事,我哪有心思再筹备苏州的绸缎铺开张,我们也不能过上这样舒心快活的日子。”   “可我,还是有些担心,萧家人会善罢甘休么?我总觉着,他们是看不得咱们在苏州赚银子,过快活日子的。以及这一回,萧玉琅会来苏州讨要君珮,怕是有人故意走漏风声,跟他通风报信的。”景兰微微皱眉道。   沈婉也敛了笑,缓缓道:“咱们沈家看不得我好过的人,不外乎是我二叔他们。我猜,这一回萧玉琅晓得我生了君珮,多半是我二叔他们捣的鬼。兰儿,你等着,等我回到沈家,我定要清理门户,让他们晓得我的厉害。至于萧家人,若是他们不知好歹,再来招惹我,我不会再让萧玉琅那么轻松好过。”   “哦,但不知婉婉,你到底有何手段可以收拾萧玉琅,还能对付你二叔他们呢?”景兰好奇地问,实在是这两件事,无论哪一件,想要做到都不容易,可听沈婉说话,她似乎成竹在胸的样子,这不能不让景兰想要知道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脚崴了,好痛,哭唧唧。幸好不是手崴了,不然要断更了。/(ㄒoㄒ)/~~ 第93章   沈婉的办法当然是不能对景兰透露的。   毕竟她是重生者, 掌握的一些秘密对于她这个年龄来说都太早了, 就算她不想对景兰有任何隐瞒,可这也是属于不能说的事情,她怕吓着景兰。   “兰儿, 到时候你就晓得了, 我虽有这样的想法,可具体如何做,还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以及考虑妥当。”沈婉顺势靠在景兰的肩膀道。   景兰抚着她的背柔声说:“你说得对,咱们平时不惹事, 遇事不怕事,现如今你爹又派了沈家的护卫来,萧玉琅还想趁着人多闯进宅子也是不能了。咱们见招拆招, 遇到什么事一起商量,即便真遇到什么坎儿也能过去的。”   两人在一起卿卿我我,说笑了一阵儿, 便听到桔梗在外隔着帘子说小年饭已经做好了, 外面已经摆了桌子屏风请沈婉和景兰出去吃饭。   因为今日过小年, 沈婉作为主子要跟老宅的下人们一起过年,所以还是在厅堂里放置了屏风,女人们坐里面,外面坐丘六等人,今日来了六个护卫,就也坐在外面那一桌。   沈婉就跟景兰一起去了绣楼的正厅, 在里面那一桌坐了,赵四娘带着白菊等人提着食盒进来,将里面的菜端出来把桌子都摆满了。   热热闹闹地吃完了晌午饭,下晌翠竹等人都陪着沈婉打叶子牌。   沈婉有心给眼前这几个伺候了她一年的丫鬟们发些赏钱,故而输的时候多些,赢了也不要她们的钱。   一下午下来,包括赵四娘在内的下人们至少都有一两银子的入账,各个乐不可支。   到了晚上,沈婉就不跟下人们一起过小年了,她让赵四娘炒了几个景兰传授给她的精致小菜来,又弄个涮锅,涮些豆腐青菜鱼片,跟景兰两人在西次间摆了小桌子,两人相对饮酒谈笑,吃小年夜的年夜饭。   屋子里面因为摆了几个大火盆而温暖如春,景兰和沈婉一个人穿月白云雁纹薄棉袄,一个人穿朱砂红牡丹金玉富贵纹的缎面薄袄。沈婉梳了个一窝丝,景兰则是把头发挽了个高髻,插了一支并蒂莲瓣的金簪。   两人撸起袖子猜枚,输了的人喝酒。   这酒也是甜葡萄酒,景兰爱喝,所以输了也不以为然,仰脖子喝了就是。   不过,想让这样的欢愉久一些,沈婉没拿酒碗来倒酒,而是用的粉彩小酒盅来倒酒。   外面的雪下得紧,雪风刮过窗棂,窗纸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间或从窗缝里透进雪风来。风里裹着厢房中翠竹等人笑闹的声音,让夜显得更沉寂,也让这西次间宴息室里的沈婉和景兰两人觉得此时满心满眼都是彼此。   美酒佳肴,美人在侧,还是彼此两情相悦,无论沈婉还是景兰都希望这样的时刻可以再久些,再久些……   直到两人喝干了一坛子葡萄酒,吃完了半桌子菜,都有了醉意,两人才相携回了内室。   一起相拥着倒在床上,再继续品尝对方唇舌间的香甜,将刚才的欢愉继续放大。   锦帐内霎时春|色无边,莺啼婉转。   ……   小年过了不几日就是大年。   大年,沈家老宅更是热闹,不但张灯结彩,大年夜放的焰火也是金河镇数一数二的,引得镇上的老百姓们纷纷仰头观看。   从大年初一开始,沈婉和景兰就接待来拜年的客人还有余家的亲戚,她们接着也会去别家拜年。   一来一往,很快就到了正月初九,金河镇上的店铺都打开了,开始重新做买卖。沈记绸缎铺也一样开了门儿,景兰又开始忙碌起来了。   苏州城那边沈婉早就选好,跟人议定租下来的店铺也打开了,伍掌柜和桌家兄弟负责那边的开店事宜。   因为去年就计划开店,各方面准备得也很充分,所以沈婉基本上是隔两日才去苏州看一下新绸缎铺子各方面准备得如何。   她回来后对景兰说一切顺遂,到二月初一,选定的黄道吉日,苏州城的那家沈记绸缎庄就能开门做买卖了。   开这家比较大的绸缎庄,两人也核算过可以赚多少钱,大概一月能有五六百两银子入账,一年下来除了各种开销,还能净赚五千两银子。   有这笔钱,到下年沈婉就可以开织造作坊,买织机,请工人织造缎匹了。   景兰曾经问过沈婉为何一定要办织造作坊。   沈婉告诉她,因为织造作坊可以接下官府的活儿,所谓官府的活儿就是说织造的缎匹是要送进宫的。   凡是哪个织造作坊接了官府的活儿,不但可以赚到银子,还能打响名声。   有了名声,开办的绸缎庄生意也比同行更好。   如果说做绸缎这一行,能够迅速地打开局面,卖出最多的缎匹,赚到最多的钱,开织造作坊,揽到官府的活儿是一条捷径。   景兰虽然才听到沈婉说这么一条依靠开设织造作坊快速积累名声和财富的捷径,可她也明白这里面的关窍所在。   那就是有钱可以开设织造作坊的人很多,可是却极少有人能够拿到官府的活儿,在苏州来说,就是苏州织造衙门负责织造的供给宫中御用的缎匹。   这没有关系是拿不到的,特别是跟苏州织造衙门负责的太监有关系。   负责苏州织造衙门织造事宜的可是宫中出来的有一定资历,并且为皇帝所信任的心腹太监,这个关系又该如何去走呢?   所以,她就把自己的疑惑对沈婉说了,让她解释一下,她如何能走通这个关系。   没想到沈婉却说:“你别慌问这个,咱们的织造作坊不是还没开起来吗,这还有一年呢,等一年后开起来,我自然会给你一个惊喜。”   “你这么一说,我越发好奇了,婉婉,你到底有多少秘密,有多少本事是我不知晓的呢?”   “你娘子我,有本事你不喜么?”   “当然喜欢,好吧,那么我就静待娘子的佳音了。”   好在景兰是个现代穿越者,秉持着两人相处,给对方一定自由,不要什么都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原则,对于沈婉卖关子不想说的事情,她也就不再问。   沈婉很喜欢景兰这一点儿,她认为这是景兰心胸开阔的原因。   比起前世的景兰,沈婉发现这一世的景兰有很大的不同,不但在聪明上,在气度上,在心胸上,都比前世的景兰更强。   这一世的景兰很有本事,仅仅一年不到,已经能够主持金河镇绸缎铺的买卖,同时家里的事情也安排得十分妥当。   她喜欢这样的景兰,可又担心景兰太有本事了,以后会离她而去,所以她绝不待在家中做一个贤妇。她希望自己永远比景兰强上那么一点儿,才能让景兰永远仰望自己,不生出背离之心。   二月初一,苏州的沈记绸缎庄如期开业了。   因有伍掌柜这样能干的人主持店铺买卖,又有卓家兄弟这样的伙计帮忙,再加上陶家全力支持,发了很多新花色的货给沈记绸缎庄。   绸缎庄一开业,生意就非常好。   三个月后,绸缎庄卖出的缎匹就比沈婉预计的翻了两倍不止。有许多外地的客商也来沈记绸缎庄进货,这里面还有些将货运去外洋贩卖的。   此时已经是隆庆二年,隆庆皇帝一继位,就废除了他老子嘉靖帝曾经的闭关政策,重新开关,允许商人重新跟外洋做买卖。   而丝绸缎匹属于外洋人最喜欢的中国货,一时之间,贩卖丝绸缎匹去外洋谋利的人大增,卖丝绸缎匹的商人们卖出的货也更多。   沈婉对于自己新开的沈记绸缎庄三个月就卖出了比预计多两倍的货,归功于朝廷新的开关政策,毕竟之前的老皇帝嘉靖闭关几十年,不许商人们跟外洋做买卖。   景兰认为沈婉在苏州新开了一间大绸缎庄是相当有眼光的,这就适逢其时,难怪生意如此火爆。看来到年底,这赚的银子比预计的五千两要翻倍了,估摸着会上万了。   沈记绸缎庄生意火爆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八月,眼看还有三日就要过中秋节了,八月十二日,却突然有苏州府衙的官差上门来带走了伍掌柜,并且勒令沈记绸缎庄关门歇业,并在门上贴上了封条。   沈婉从赶到沈家老宅的卓家兄弟口中知道了消息。   她问卓家兄弟苏州府衙的官差上门带走伍掌柜时说了什么理由没。   卓家兄弟回禀道:“那些来捉拿伍掌柜,勒令店铺关门歇业的官差说,有个买了咱们丝绸的商人将丝绸运去了倭国贩卖被人揭发举报。官府抓了他,发现他就是个长住在咱们苏州的倭人,咱们的铺子被牵连里头,罪名是通倭。”   “通倭?”沈婉面色一冷,接着冷笑,“亏他们想得出来这罪名。”   隆庆元年,皇帝虽然下令重新开关,百姓们可以跟外洋做买卖,但能去的地方是除了倭国以外的其他地方。凡是运送货物去倭国的被抓住了,就会处以通倭的罪名。   隆庆皇帝的老子嘉靖皇帝在世时,手下的将领没少跟倭国打仗,隆庆皇帝继位,他也没忘记这仇恨,所以倭国是单独被列出来,依然禁止大明的商人和百姓用船运货去贩卖的地方。   如有违抗,以通倭论处,情况严重者甚至会被处斩。   最一般也少不了罚钱坐牢流放。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GN们关心,去医院看了,看来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好了。 第94章   景兰很快也知道了苏州城沈记绸缎庄出事了, 是平富奉了沈婉的命去叫她回来的。   从沈婉嘴里知道伍掌柜被苏州府衙的官差带走,并且查封了铺子之后,她问沈婉接下来怎么做。   沈婉道:“在我来苏州之前,我爹曾写了一封信给我, 叫我来了苏州就去拜访他的故旧,其中有一人任苏州府通判, 我来苏州之后, 并未前去拜访他, 如今出了这事可以去了。”   景兰曾听沈婉说过能起大作用的人不轻易拜访, 如今沈记绸缎铺子的伍掌柜被人诬陷通倭, 作为沈记绸缎铺东家的沈婉肯定也要被牵连在内的。说不定,很快,就有苏州府衙的公差来缉拿沈婉了。   所以她赶紧建议:“姑娘,我在家里守着调度一切, 你由姜护卫等人护着去见那位你爹的挚友,任苏州府通判的霍大人吧。”   沈婉点头:“好,那我带走以姜护卫为首的四个护卫,给你留下两人。”   她叫平富去把景兰叫回来,也是为了让景兰守着家里, 居中调度, 她才好去苏州见其父的挚友霍中恺,了解这一次的官司到底背后是否有人指使,陷害她。   随后沈婉就坐着马车,由姜护卫等四人陪着离开了金河镇, 直奔苏州,去霍中恺的私宅。   不过半个时辰,沈婉等人就到了霍家大宅门外。   姜护卫拿着拜帖上前,敲开门,给了霍家的下人,并表明了沈婉的身份。   不一会儿,那下人就带着个婆子来,请沈婉进宅去见霍中恺的夫人蒋氏。   沈婉进入霍家内宅后,见到了蒋氏,行了礼之后,蒋氏请沈婉坐下说话。   她说没想到沈婉都这么大了,还出落得如此貌美动人,当年,她初见沈婉的时候,沈婉还只有周岁呢。   沈婉就把自己为何来到苏州,以及后来再苏州做的一些事情都挑重点说给了蒋氏听。她着重说了今日发生在沈记绸缎庄的事,她说自己被人诬陷了,故而来找霍伯父,这位其父的好友帮忙。   蒋氏听了,叫沈婉别着急,她这就派家里的下人去苏州府衙告知其夫这事,想必她丈夫晓得这事后,会调查清楚,给沈婉一个答复的。如今,她只需要在霍家呆着,静待消息就行了。   沈婉晓得现如今急也急不来的,为今之计,只能像蒋氏说的那样,安心等待霍伯父调查清楚这事,再想办法洗刷冤屈了。   却说在苏州府衙里面坐班的霍中恺收到家中下人送来的信之后,展开来看,才晓得了自己挚友沈昌的女儿沈婉被人冤枉,牵连进一件通倭的官司里面。   于是,他立即派手下去打听是不是今日有公差去捉拿一间名叫沈记绸缎庄的掌柜,还有是哪位官员负责办理此案。   不一会儿,手下回来向他禀告,说是雷司狱主办此案,此案的人犯还没全部捉拿归案,也未取得口供,故而没有上报知府大人。   霍中恺作为苏州府的通判,不论是对民事还是刑事案件都有知情和检查权,所以,他派人立即去找雷司狱,让他把这一案件的卷宗带来给自己看,以及接受自己的询问。   雷司狱那个时候正在让手下恐吓伍掌柜,让他招认是受东家沈婉指使,才跟倭人接触,卖了价值上千两的银子的绸缎给倭人。   伍掌柜紧紧地闭着嘴,当然是不肯承认是沈婉指使他卖绸缎给所谓的倭人。之前他就一再申辩,说自己根本就不知道来沈记绸缎庄买绸缎的人是倭人,更不可能认识那倭人。   雷司狱却奸笑道:“你以为你说不认识就不认识?那倭人可是招认了认识你东家,也认识你,你们都晓得他是倭人,只不过你们为了赚银子,就昧着良心,将朝廷的不许通倭的国法抛诸脑后。”   “那倭人在何处,我倒想与他当面对质,揭穿他的谎话!”   “别慌,到时候你跟你东家会在公堂上与这倭人见面的。”   伍掌柜见他这样说,就猜他是想取得自己的口供,抓了东家沈婉来,再一起送到知府大人跟前,到时候他们就算跟那所谓的倭人对质,也会因为有口供在先,对他跟东家沈婉不利。   这些衙门里的属吏办这种案子,十个有九个都是为了钱财,剩下的一个想要凭借这种案子升官。   伍掌柜便试探着对雷司狱说:“我原是苏州陶记绸缎庄的掌柜,我家老爷派我去帮故旧之女开绸缎铺子,大人若肯宽宥一二,我家老爷必定感激不尽的……”   他特意在说出感激不尽这四个字的时候加重了语气,雷司狱不可能听不出来什么意思。   要是一般想要凭借这种案子讹诈的官吏,肯定就会接着伍掌柜的话,说倒是可以商量下。   没想到雷司狱却勃然大怒,给了伍掌柜一记耳光,说自己是为朝廷办事的廉洁官吏,伍掌柜这种奸商竟想收买自己,简直可恶。   伍掌柜被打之后立即明白这官司怕是没那么简单,定然是有人设计陷害,并抢先一步买通雷司狱,这个雷司狱才是这副嘴脸。   现在他也只能硬撑着不招供,不给雷司狱确实的证据去抓东家沈婉了。他希望自己可以尽量拖延,好让外面的东家沈婉想办法让自己从这桩通倭的官司里面脱身。   雷司狱见武掌柜不吭声了,便狠狠地说:“你不招是吧,我会让兄弟们砸开你的嘴,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们的铁锤硬。”   说完,他挥手让手下的狱卒拿上来一把铁锤,让他们拿铁锤去砸伍掌柜的嘴。   平常人谁受得了铁锤砸嘴,只要一下,就可以砸下来几颗牙。   伍掌柜见状,心里也是害怕起来,虽然他早就有准备,预料着自己不配合雷司狱招供,一定会受刑。   咬紧牙关,正打算拼着一口牙被砸掉也不开口的伍掌柜闭上了眼睛。   没想到,下一刻凶神恶煞的狱卒手里的铁锤并没有落下。   只见牢房外面来了两个衣帽整齐的官府属吏,让雷司狱带着沈记绸缎庄通倭的卷宗走一趟,去见什么霍通判。   那雷时狱听了来人的话,脸色突变,显得有些慌张。   他向着来人哈腰,说这就带着卷宗过去,他手下的狱卒听说通判大人过问此案,也不敢贸然动手了,退到一边。   伍掌柜就此躲过一劫,他睁开眼,感激地看向牢房外的两位属吏,大声说自己是冤枉的,沈记绸缎庄被人陷害牵连到这桩通倭的官司里面,还请青天大老爷明察此案,还清白于自己以及沈记绸缎庄。   两位属吏中的其中一人听了便说:“我们通判大人过问此案,必定会查清此案,不使无辜之人蒙冤的。”   之后,雷司狱捧着这件通倭官司的卷宗,跟在那两个霍通判手下的属吏去见顶头上司霍中恺。   霍中恺看过卷宗之后,认为此案疑点太多,首先就是那倭人身份的认定,因为卷宗上说,这个叫做骆开元的四十四岁男子在大明住了二十年,如今被一个叫刁七的人揭发是倭人。   可是这个刁七才二十三岁,他又是怎么知道骆开元的倭人身份的。   隆庆二年之前,大明有几十年闭关,骆开元不可能买绸缎运去外洋倭国赚钱。要是他是倭人,肯定会紧紧捂住自己的倭人身份,以别的谋生手段讨生活,二十三岁的刁七跟骆开元并不认识,他又是如何探听出骆开元的倭人身份的?   看着卷宗上,只是因为刁七来府衙揭发举报,雷司狱就派手下人去把骆开元抓了。那么,刁七的话属实吗?卷宗里面没有相关的一个字的说明。这就属于偏听偏信了,极容易造成冤案。   至于骆开元的口供里面说,他跟沈记绸缎庄的伍掌柜,以及东家沈婉都认识。这句话没什么问题,一个去沈记绸缎庄买大批的绸缎去外洋贩卖的人,多少跟伍掌柜和沈婉打过交道,说过话,或者见过面。   但是紧接着,他说伍掌柜和沈婉知道他是倭人,为了赚钱,才把大批的绸缎卖给他,这话就有问题了。   试问,有哪个真正的倭人在买绸缎的时候会跟对方说自己是倭人。   可这个骆开元却主动让伍掌柜和沈婉得知,这不是太不合常理了吗?   伍掌柜和沈婉知道他是倭人,极有可能不会跟他做买卖的,天底下会有这么蠢的倭人在买货物之前说出让生意搞砸的话吗?   所以,这是个非常大的疑点,怎么看怎么象是罗织罪名,栽赃陷害。   看完了卷宗,霍中恺就把自己看出的问题说了出来,让雷司狱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雷司狱汗如雨下,当然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此时的霍中恺脸色已经冷下来,说他会把这件官司上报给知府大人,让知府大人亲自审理。至于府衙监牢里面的骆开元还有伍掌柜,若是他们出了事,那雷司狱脱不了干系。   雷司狱忽然朝着霍中恺跪了下去,他恳请霍中恺不要把这件案子上报,不然,他就完了。他家里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幼子,指着这份差事过日子呢。 第95章   景兰在沈家老宅一夜没睡好, 因为担心彻夜不归的沈婉会出事, 第二日早起, 她叫来了小厮平安,让他出去租个车去苏州府衙,求见霍通判, 打听一下沈婉可否被牵连进了通倭那件官司里面。   小厮平安应了,麻溜地退下。才走到沈家老宅门口,他就碰到了才从马上跳下来的房护卫。   一看到昨日跟着主子沈婉去苏州的房护卫,平安就猜应是苏州那边有消息传回来了, 故而忙上前去迎着他, 着急地问:“房护卫, 可是主子让你回来传话给兰姐姐了?”   房护卫笑道:“正是,大小姐命我早一步回来向兰姐姐禀告,沈记绸缎庄今日就会再打开门做买卖, 大小姐料理下铺子里面的事情, 下晌就会回来……”   “太好了, 那你赶紧进去向兰姐姐禀告, 好让她安心。”平安激动道。   房护卫:“好, 我这就去。”   于是,景兰就见到了才出去的平安又跑回来了, 身后跟着风尘仆仆的房护卫。   看到房护卫, 景兰就晓得他是回来传话的,沈婉那里一定是有消息了,只是不知道这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她还是稍觉忐忑。   但随后房护卫说的话却让她脸上有了笑容。   房护卫向她禀告,昨日沈婉去了霍通判的私宅,见过了霍通判的夫人蒋氏之后,把来意一说,蒋氏就派了家中的奴仆去苏州府衙见了霍通判,告知他沈婉牵连到通倭官司里面。   后来,蒋氏留沈婉在霍家等消息。   晚间霍通判从衙门里回家,说他已经查清楚沈记绸缎庄被公差查封,还有伍掌柜被抓进苏州府衙的监牢都是雷司狱在中间捣鬼。   雷司狱收受了一个叫做柯文涵的绸缎铺商人的贿赂,让他帮忙整一整同样做绸缎买卖的沈记绸缎庄,让沈记的掌柜和东家都遭受牢狱之灾。   柯文涵送了雷司狱三百两银子,一个美貌的婢女,他就答应帮忙,按照柯文涵的主意做,设计诬陷伍掌柜和沈记绸缎庄的东家沈婉通倭。   谁想到柯文涵和雷司狱沆瀣一气弄出来的“通倭”官司疑点重重,太过拙劣,一下子就被他找出了漏洞。   他便让雷司狱解释下这桩官司里面的疑点,可是他却解释不出来。   如此一来,他当然要将这桩官司上报知府大人审问此案,没想到,雷司狱立刻怂了,向他跪下求情,把个中内情全说了。并说,这就去把伍掌柜和骆开元都放了,然后去将刁七和柯文涵捉拿归案。   他说,他只求能够亡羊补牢,让霍通判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霍通判当然不会相信他的这些话,也不理会他的求情,即刻让手下人把这个雷司狱扣下,然后将此案禀告给知府大人。   王知府看了卷宗,当即命人把雷司狱,还有牢房里的骆开元和伍掌柜带来过堂审问。   雷司狱害怕受皮肉之苦,很快就招了,王知府马上派人去把刁七和柯文涵抓来审问,他们的供述和雷司狱的一致。于是,被冤枉的伍掌柜和骆开元当堂释放,至于被官差查封的店铺也派人去撕掉封条,准许沈家绸缎庄重新开门做买卖。   考虑到雷司狱主动招供,霍通判还是向王知府求情,希望可以从轻发落雷司狱。   王知府采纳了霍通判的建议,将雷司狱暂时收监,等到案子全部审查清楚之后,会给予雷司狱合适的惩罚。   因昨晚霍通判回得晚,故而蒋氏就留沈婉在霍家住了一晚,今早沈婉起来,便派房护卫先回金河镇沈家老宅向景兰报信,免得沈婉挂念。等把苏州沈记绸缎庄的事情处理下,她下午就会回来。   “太好了!房护卫,你辛苦了,下去歇着吧!”景兰听完高兴不已道。   “是,兰姐姐。”房护卫抱拳道。   现在,老宅这边上下人等都尊称景兰一声“兰姐姐”,就算姜护卫那些比景兰大十多二十岁的人也是如此。   有惊无险地度过这一次的“通倭”事件,景兰总算吃得下饭了,也睡得着觉了。   因为昨晚担心了一夜,现在放心了,景兰吃过早饭之后撑不住睡了,一睡就睡到了晌午。   睁眼,就听到了外面丫鬟们惊喜地喊什么大小姐回来了。   景兰闻言,就知道沈婉从苏州回来了,心里一喜,立时就爬起来,下床来穿衣裳。   衣裳还没穿好呢,沈婉就已经撩帘子走进来了,笑盈盈地疾步向她走过来,待走到她跟前,伸出手攥着她的手,喘着气说:“……怕你担心,我一早去沈记绸缎庄跟伍掌柜一起料理了一些买卖上的事,就赶着回来了。”   景兰笑着问她:“那你吃晌午饭没?”   沈婉摇头:“还没呢,瞧你这样,你也没吃,晌午咱们一起吃。”   景兰点头说好。   沈婉又说让赵四娘炒几个好菜,再喝些酒庆贺一下,这一回这么快就让沈记绸缎庄重新开门营业,让自己这个东家不被牵连到官司里面了。   这的确是个值得庆贺的事情,景兰也就不坚持她下午还要去金河镇绸缎铺子上了。   晌午饭,两人在绣楼的西次间吃,赵四娘炒了好几个景兰和沈婉爱吃的菜送进来。   景兰和沈婉边吃边聊。   “……婉婉,我今日听房护卫说,雷司狱招认是一个叫柯文涵的绸缎商人,因嫉妒沈记绸缎庄的买卖,才想出条毒计,买通雷司狱,陷害咱们。可是,你不觉着这里头有猫腻么?之前,咱们刚晓得沈记绸缎庄被牵连进通倭的官司时,可是猜测多半是萧家人在后面捣鬼,可这柯文涵是怎么回事?”景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这个疑问是她方才听了房护卫的话之后想到的,一直弄不明白。   沈婉夹了一筷子笋片放进嘴里嚼着,慢慢对景兰说:“此事我也甚为疑惑,故而特意在霍伯父跟前提出来,我对他说了我跟萧玉琅之间的事情,我说我怀疑柯文涵背后还有个萧玉琅。霍伯父听了就说,此案尚未审结,他会让人审讯柯文涵,让他老实交代受何人主使,陷害咱们。可若是那柯文涵死活不招,也拿他没法子。”   “嗯。霍通判说的是,就怕那柯文涵全部招认是他所为,也就牵扯不出萧玉琅来。你说,萧玉琅设下这条计想要陷害你时,就没想到这里面漏洞多,陷害不了你么?”   “他想的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想着我一个女子在苏州无依无靠,也没其余沈氏族人相帮。估摸着他还派人打听过,我来到苏州后都跟些什么人来往。晓得我见的都是些商户人家,就想设计诬陷我了,衙门里没人过问此事,我会被牵连在里头。就算后面有陶伯父等人相帮,能让我从这官司里脱身,也会让我在牢里呆几日,受些皮肉之苦,算是报了当初被毛统领关了两日的仇。”   “对,对,对,萧玉琅大概真是打的这个主意。”景兰连连赞同,“他也是抱着侥幸的心思,认为若是你够倒霉,不定要被判个流放,沈记绸缎庄也会被查封关门歇业。若是你有人相帮,也没那么快从牢里出来,那个雷司狱让你在牢里挨打受罪,他也算是出气,报复你了。话说回来,这一回还差一点儿让姓萧的奸计得逞了。就算虚惊一场,可也让我们沈家老宅上下人等担惊受怕了。萧玉琅这小人,要是不让他受点儿惩罚,他怕是还不甘心。”   沈婉道:“我会将此事写信告知我爹还有老太太,让他们晓得萧玉琅这小人的卑劣行径,我们沈家为何还要跟这样的人家来往?咱们沈家就不该再跟他们做买卖,只要我爹写信去京城给我在户部做侍郎的三叔说声,萧家就别想把粮食卖进京城。江南这边卖粮的大户有的是想要把粮食卖进京的,若是有人得知咱们沈家想跟别的大户合作,还不定多巴结咱们沈家呢。”   景兰听完,想了想就说:“那你大可选两家想要把粮食卖进京城的大户,让他们跟萧家斗一斗,取代萧家,把他们的粮食卖进京城呀。萧玉琅不是有钱贿赂雷司狱么,我看萧家的钱变少了,他还能做这么多丧良心的事情不?”   “对!兰儿,你这个釜底抽薪的计策甚好!萧家只要获利少了,以后慢慢地就难在金陵四大望族之列立足了。比起让萧玉琅不好过,让整个萧家为他的卑劣行径付出应有的代价,更让我舒心。”沈婉眼眸一亮,兴奋道。   “像他那种作恶之人,若是不尝到作恶的苦果,反过来,就会继续危害我们,对这样的人不能手软。”   “兰儿所说,甚得我心,将萧家从金陵四大望族之列除名,是我们以后几年定要完成之事。”   景兰端起酒杯,跟沈婉碰杯,并说让她两一起努力,早日扳倒萧家。   沈婉重重点头说好,两人端起酒杯仰脖子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要说: 第96章   沈昌收到了女儿沈婉的来信, 信里说到萧玉琅指使人意图以“通倭”罪名陷害她, 幸亏有他的挚友任苏州通判的霍中恺帮忙, 否则怕是要被牵连在里面,最次也要受些皮肉之苦。   沈婉在信里用无比愤怒的语气说,萧玉琅太不把沈家放在眼里, 年前带人去苏州沈家老宅砸门欺负自己,现在又指使人买通苏州府衙的雷司狱,不但想让自己吃官司,还想让自己好不容易开起来的沈记绸缎庄关门。   想起这样的人以后要执掌萧家跟自己, 跟沈家为敌, 她不禁为自己, 为沈家的将来担心。   最后,她提到了苏州的两位大粮商石大户和祝大户来见自己,恳求她帮忙, 能让他们的粮销往京城, 并说若是沈婉愿意帮忙, 他们情愿跟沈家三七分账。她恳请其父考虑下他们的提议。   沈婉的信上虽然没有明说让石大户和祝大户取代跟沈家合作的萧家, 但是沈昌如何不明白女儿的意思。   沈家现如今只跟萧家合作了粮食生意, 靠着沈家三房沈吉是户部的侍郎,帮着萧家把粮食卖到了京畿地区, 萧家售卖往北运送的粮食赚到的银子, 跟沈家二八分账。萧家得八,沈家得二。   这个条件被沈家接受,是基于萧家跟沈家是姻亲关系, 沈婉嫁给了萧家嫡长孙萧玉琅为妻。   后来两人和离了,沈家还继续跟萧家保持合作关系,不过是因为萧家好歹也是金陵四大望族之一,两家关系也没有因为沈婉跟萧玉琅和离变得多差。   沈昌继任族长之后,处理沈氏跟其他家族的关系,以及家族内部的事宜,还是秉持着“治大国若烹小鲜”这条原则。   所以,就算后来萧延禄和萧玉琅父子上沈家来要求抱走君珮,沈昌出于家族利益考虑,也没有用这个来要挟他们,让他们放弃君珮。最后还是老太太的妙语堵住了他们的嘴,让他们知难而退。   甚至因为萧家放弃了要走君珮,沈昌还想维持着两家合作的买卖,作为一种对萧家的补偿。   但女儿沈婉的来信,旧事重提,提到了萧玉琅去苏州沈家老宅砸门搜屋这件旧怨,以及现在萧玉琅指使人意图陷害女儿“通倭”的新恨。   点明了萧玉琅对她,对沈家包藏祸心,这样的人将来继承了萧家的族长之位,对她和沈家都是一种威胁。   那么再跟萧家合作,那不就是自己给自己挖坑儿吗?   如果光是牵涉到女儿的安危,沈昌从一个族长的角度出发,那他还有可能选择维护沈家的利益,以家族利益为重,不会跟萧家断了合作的关系。当然,从一个父亲的角度出发,他会想尽一切办法保护女儿。   可是,萧玉琅包藏祸心对付女儿,他如果只是个普通的萧家人也就算了,一个人对沈家也不见得多有害。可他以后要继承萧家族长之位,他对女儿如此有敌意,难保他不对沈家有敌意。   既然如此,不管是出自私心还是为沈家考虑,不再跟萧家维持合作关系,让他们萧家的粮卖不去京城,让他们每年少赚比现在少一半的钱,打压萧家,都是为了消除后患。   此举还能够告诉萧家,别轻举妄动,对沈家的人下手,就算女儿在苏州,可是沈家也是要护着她的。敢对沈家的人下手,就要承受得起不利的后果。   萧家不能卖粮去京畿地区了,沈家就可以挑选别的大粮商,得到的分成更多,扶持别的大粮商跟萧家相争,继续削弱萧家的实力,可算是一箭双雕。   沈昌为女儿想出这么好的主意而暗暗叫绝。   只不过,做出跟萧家断绝合作关系的决定之前,他还是拿着女儿写来的信去找了他娘郦老太太,请她示下。   毕竟断掉跟萧家的合作关系这也是一件大事,就算沈昌作为沈氏族长,可以一个人做出这种决定,但是去向沈家长房辈分最大的他娘禀告,也是理所应当的。   拿着信到了延年堂时,郦老太太跟儿媳妇余氏在一起,旁边坐着沈娇等人,正在那里逗君珮玩儿呢。   君珮已经十个月大了,眉眼已经长开,长得十分像沈婉,机灵秀气,身体也好,整一个粉妆玉琢的雪团子。   现在的她正在呀呀学语,年纪不大,可已经会喊人,嘴巴里不时蹦出来几个简单的词儿。   郦老太太一看见君珮,就笑得眼睛都变细了,捏着她的小肉手不撒手。   周围的人再一凑趣说些话,基本上君珮在哪里,哪里就是一团人围着,不时发出笑声。   沈昌今日拿着信过去见郦老太太时,就听到了阵阵的说笑声。   郦来太太身边的大丫鬟见到了沈昌,就去郦老太太身边耳语了几句。   抬眼看到长子匆匆而来,郦老太太便猜到了应是有什么要事,儿子才来见自己的。   于是郦老太太让余氏等人抱着小君珮先退下,接着才让长子到身边来,问他来见自己可是有事。   沈昌就把女儿沈婉的信递了上去,说这是苏州那边来的信。   提到苏州来信,郦老太太就知道这信是嫡长孙女沈婉写的。   她接过来看了眼封皮儿,就把信放到桌上,问沈昌信里都写了什么。   沈昌弓着身子,低声把信上女儿写的那些说给了母亲听。   郦老太太听完脸色不豫,好一会儿才问沈昌:“昌儿如何想?”   沈昌沉声道:“儿子觉着婉儿说得不错,萧玉琅包藏祸心,若他有一日为萧家族长,必定会对沈家不利。这一回婉儿没出事,也是幸亏儿早有考虑,否则婉儿必定吃亏了。萧玉琅竟敢对咱们沈家的嫡长孙女出手,不是欺我们沈家无人是什么?上一回他带人去沈家老宅砸门搜屋,想要抢走君珮,咱们都没跟他计较。没想到,现如今他竟然得寸进尺了……”   郦老太太听了沉默了一阵儿,最后说:“那就跟萧家断了这粮食买卖,今年的秋粮让别人运去京里吧。此事,你先写一封信,让人送去萧家,另外,再派人去把婉儿说的那两个大户请来金陵,你见了之后,若是懂规矩知礼仪,就选他们运粮去京畿地区。定下之后,再给你三弟写一封信去,说跟咱们沈家合作粮食买卖的大户已换人……”   “是,儿这就去办。”沈昌恭敬道。   ——   萧玉琅听了从苏州回来的董管事的禀告,气得把桌上的茶碗都拂到了地上,茶水跟碎瓷片溅得满地都是。   董管事惶恐道:“谁晓得那沈婉竟然认识苏州府衙的霍通判,走了他的门路,脱了干系……”   话未说完,萧玉琅已经拍桌子吼起来:“之前,我叫你去查沈婉都跟苏州府的哪些人家走动,你回来不是说她走动的都是些商户人家么,为何这就冒出来个霍通判了?”   董管事忙分辩说:“之前小人的确打听了,沈婉的确没跟什么苏州府衙的官吏来往。小人回来之前又去打听了霍通判其人,才晓得他乃是沈家现任族长二十年多年前的朋友,近年来只有书信往来……”   萧玉琅闻言才明白霍通判是沈昌的一招暗棋,并且早在许多年前已经布局了。他派董管事去苏州找人买通雷司狱,陷害沈婉,本来是很可能成功的。但谁想沈昌老早就布局,他这一次的计划失败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没想到,他曾经作为沈昌的女婿三年,愣没看出来沈昌有这能耐。   董管事这时候继续对阴着脸的萧玉琅说:“好在小人买通的柯文涵在狱中受刑也没供出小人,孙少爷不会被牵连在其中。”   萧玉琅闻言稍觉心安。   不过,他还是心痛自己的一千两银子打了水漂,还有曾经他在他爹跟前拍着胸脯打包票说,这一回一定会让沈婉吃亏,报自己在苏州受辱之仇的。   哎……   这事情要是被他祖父晓得了,怕是又要说他愚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了吧。   好在,现如今他也有两个儿子了,他续娶的妻子彭氏还有他的外室,表妹唐端淑各给他生了一子。   因为这两个儿子的诞生,他祖父最近几个月见了他,脸色也要好看多了。   希望看在这两个儿子的份儿上,他祖父知道苏州的事情之后,不会骂他。   这一次策划的让沈婉陷在通倭的官司里头的事情失败了,萧玉琅见识了他曾经的岳父沈昌的手段,也不敢再乱动了。   他爹隔天见到他,问他苏州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萧玉琅老实把那边的情况一说,萧延禄摇头,道:“没想到人家沈昌棋高一着啊,早有谋划。你呀,以后都收敛些,不要再招惹沈婉了。现如今你也是做爹的人,好好守着你两个娃儿,再多生几个儿子,把萧家嫡长孙之位坐牢,再相机而动吧。”   萧玉琅沮丧地应了个“是”。   哪曾想,树欲静而风不止。   招惹了沈婉的后果很快就显现出来了。   作为萧家族长的萧永清收到了沈家族长沈昌的一封信,信中说今年秋天,原本由萧家送去京畿地区的秋粮就别送了。原因是京城来信,说去岁由萧家送去京畿地区卖的粮食都是颗粒不饱满的次一等的粮食,买了萧家粮食的人的意见很大,故而今年沈家决定不再和萧家合作,转而和别的粮商合作,因为他们能够提供优等的粮食运入京中。   萧永清看完这封信脸色都变了,拿着信纸跌坐在太师椅上。   他本想立即去沈家见沈昌,问他为何要这样做?   可随后一想,沈家突然发难,不再跟萧家合作粮食买卖,一定是有内情的。此事要想弄明白,怕还是要问一问自己的儿子和孙子,尤其是孙子萧玉琅,他可是一直都跟沈婉不对付,年前还去苏州找过沈婉,闹得很不愉快。 第97章   萧永清脸色铁青地将手中的信扔到儿子萧延禄和孙子萧玉琅跟前。   他寒声道:“你们看看,看完再跟我说说为何沈氏族长会写这样一封信来。”   松鹤堂的丫鬟去请他们父子时, 他们两个预感就不太好, 父子两人在来的路上还向来传话的丫鬟打听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可丫鬟说她也不知道, 只是奉命来传话而已。   走进松鹤堂正厅,他们看到萧永清的脸色时,就更加证实了先前的猜测, 一定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萧延禄弯腰从地上捡起父亲扔在地上的信,展开仔细一读, 脸色跟着也不好看起来。   萧玉琅等到其父看完信, 手无力地垂下时,这才悄悄挪过去, 从他爹手里拿过信看起来。   看到最后, 他额头上泌出一层汗,垂下头去, 不敢看在厅堂上坐着的祖父。   “你们可有什么说的没有?”萧永清两手紧紧握着椅子扶手, 两眼如刀般抵在他们父子身上。   萧延禄紧闭着唇, 转眼看向身边站着的儿子萧玉琅,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跪下!”   萧玉琅咚地一声跪了了下去,向着堂上的祖父萧永清捣蒜般磕头:“祖父, 都是孙儿的错!您大人有大量,饶我这一遭罢!”   萧永清见状,知道果然如同自己方才猜测的一样,与嫡长孙萧玉琅有关。   他重重地一拍桌子, 厉声道:“说!你都干什么了!”   萧玉琅伏在地上,断断续续地把自己最近做的那件陷害沈婉“通倭”的事情对祖父说了,当然这件事如何收场的他也说了。   最后他说一定是沈婉写了信去其祖母和其父跟前添油加醋,沈氏族长沈昌才写了这封信来,说不再跟萧家一起合作卖粮去北边儿了……   “住口!”不等萧玉琅说完,萧永清已经怒吼一声站了起来。   他几步走到萧玉琅跟前,朝着他肩膀踹过去,一脚就把萧玉琅踹翻在地,然后指着萧玉琅的鼻子骂:“你这不成器的东西!不但管不住下半身,心眼儿还跟针鼻子一样小。沈婉跟你和离,你以为我们瞎了,不晓得你做了什么龌龊的事情!之后叫你去寻回沈婉生的咱们萧家的血脉,你去砸了沈氏老宅,说实话,沈婉让人关你两日都是轻的。这后来你居然弄出个通倭的事情陷害她,你以为她就会那么蠢,不晓得这是你买通人做的事情?你做这些蠢事的时候,可想到顾全萧氏族人,顾全萧家的脸面?”   萧延禄看到其父踹在其子肩头的一脚很重,其子滚翻在地,摸着肩膀表情痛苦,便赶忙向其父求情:“爹,玉琅人年纪小,经的事少,他不懂……”   萧永清转脸就朝着萧延禄骂:“他不懂事,你偌大年纪也不懂事吗?玉琅是你教大的,他蠢,你也好不了哪里去,你们父子两人太让我失望了!”   萧延禄闻言莫名地眼角一跳,感觉不太好。   停了停,萧永清才忧心忡忡地说:“这一回我二弟怕是会抓住玉琅的错处,挑动族人来闹,让玉琅坐不稳嫡长孙之位。为免此事牵连过广,我决意废去玉琅接掌萧家的资格。”   “爹!”   “祖父!”   萧永清不为他们恳求的眼神所动,继续道:“即日起,将玉琅继室彭氏所生之子文渊送到松鹤堂,由我另选乳母照料养大,长大之后若是他成才,则由他从延禄手里接掌萧家,若是他也不成才,那么这萧家族长之位,我将让给我二弟。”   “爹……”   “祖父……”   萧永清疲倦地挥挥手:“就这么定了,你们下去罢。”   萧延禄犹然不死心地说:“爹,您这么做,不是让沈家人称心快意了么?还有,您既这么做了,为何不去见沈昌,说萧家已然惩罚了不孝子玉琅,还请沈家继续与我们合作呢?”   萧永清听了,霍然转身,盯着萧延禄冷冷道:“你以为我惩罚玉琅是为了沈家,你个猪脑子!我是为了让你二叔他们没有由头把你也牵连进去。另外,我们萧家好歹也是金陵四大望族之一,沈家写这么一封信来,他们定然是思虑周祥,就怕玉琅以后执掌萧家,与沈家为敌,故而才不跟我们萧家合作,不想让我们萧家继续壮大。他们既是做出了要跟咱们萧家决裂的打算,又岂会因我拉下身段儿请求继续合作就跟我们合作的?我废掉玉琅接掌萧家的资格,一来可以保住你,二来向沈家示弱,也可以让他们不会落井下石,再在我们萧家身上踩上一脚。粮食卖不进京了,咱们每年得少赚不少银子,可是你也晓得朝廷开了海禁,咱们可以走海,往外洋运货赚钱。北路走不通了,我们可以走南路,我就不信了,离开沈家,咱们萧家就不行了!”   萧延禄听完先是怔愣了下随即躬身下去道:“爹,儿子真是对您佩服得五体投地。”   萧永清慢慢转身,不再说话,往松鹤堂里面走。   萧延禄听不见其父的脚步声了,这才过去将萧玉琅扶起来。   一看,萧玉琅哭了。   他只得劝儿子想开点,虽然儿子做不成萧家族长了,可是儿子的儿子不是还有资格吗?   “这能一样么?爹,我好不甘心呀!”萧玉琅拿袖子擦着眼泪伤心地说。   萧延禄给了他头上一巴掌,叱骂他:“你还想干嘛?还想折腾?你是不是想被你祖父赶出萧家才算完?你给我老实点儿,别再闯祸!”   萧玉琅缩着头答应了。   他现在心里是更恨沈婉了,但是现在他是一点儿招都没了,只能忍气吞声继续往下过日子。   沈家跟萧家不再合作的事情很快就被萧家二房的萧永泰等人知道了。   果然如同萧永清先前预料的那样,萧永泰挑动萧氏族人发难,不但要求废掉萧玉琅接掌萧家族长之位的资格,还要问责萧延禄,甚至要将萧玉琅除族,赶出萧家。   最后还是萧永清拿出了一座矿山给二房,才让萧永泰等人不闹了,接受了废除萧玉琅接掌萧家的资格,让他儿子文渊和二房的萧永泰的重孙文瀚一样有接掌萧家的资格,这事情才平息了。   萧家发生的这些事情,不久之后就传到了沈昌耳中,除了外头传的消息,还有余氏在萧家的耳目打探的消息。   沈昌又把这些事情去对其母郦老太太说了。   郦老太太便说:“看来萧永清还没有老糊涂。晓得他那个孙子是个不成器的,不能把萧家交在他手里。这事到此为止,咱们沈家以后就跟婉儿找来的那两个大粮商合作,运粮去京里卖。以后咱们跟萧家井水不犯河水,两不相干。”   沈昌点头。   从延年堂出来之后,他去书房里写了一封信,把萧家最近发生的事情写下来,还有君珮的近况一并写上去,派人送去了苏州沈家老宅。   沈婉接到其父的信时,已经进入了十月,恰好是君珮一岁生辰那天。   女儿不在身边,她这个当娘的还是一早起来就让赵四娘买了不少菜,打算今天做上几桌菜为女儿庆生。   景兰又陪着她去苏州的庙里为君珮祈福礼佛进香,至晌午才回到金河镇沈家老宅。   两人之前就商量了在君珮满周岁生辰这日,景兰不去绸缎铺子里,陪着沈婉。铺子就让平安和新招的几个伙计照应着。   沈家老宅的下人和护卫们知道今日是小小姐的生辰,都分别来向沈婉说了些道贺的话,各个送上一些小孩儿们玩的用的东西,说这些不值钱的东西是他们的心意,惟愿小小姐平安健康长大。   沈婉收了,让他们自去享用好酒好菜,她则是跟景兰两人在西次间的宴息室吃饭。   晌午饭吃完,两人在西次间南窗下的罗汉榻上坐着,一起喝茶闲谈。   外头白菊禀告说,金陵沈家来人送了信来。   沈婉隔着帘子让白菊把信拿进来,接了信,从信封里面拿出信来细细地看,看完了她笑着递给景兰,说:“兰儿,你快看看,这也是一份儿送给君珮的礼呢,还有,我爹说君珮会喊人了,长得也好,我心里甚为快活。”   景兰“哦”一声,接过来,从头到尾看一遍,最后笑起来说:“果然是一份儿礼。这一回萧玉琅可算是晓得好歹了,看他以后还敢招惹你不?萧家族长还算是个明白人,晓得萧家交到他手上要玩完儿。”   沈婉端起菊花茶抿了一口,徐徐道:“你没留意信里说,萧家现如今不往北边运粮了,改成买了几艘海船,招募人往南洋走海了。若是一切顺遂,走海赚的银子可不比往北边运粮赚的银子少,萧永清这个萧家族长不可小觑。看来,之前咱们绸缪要让萧家越来越没落,无法在金陵四大望族里头立足,这愿望不易达成了。”   景兰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那盏菊花茶,道:“萧玉琅既已无法执掌萧家,萧家要去走海就让他们去走,他们要靠走海赚银子超过沈家也不大可能。”   沈婉抿抿唇,看向窗外,目光悠远,说:“可我就怕萧玉琅狼子野心,他不会那么善罢甘休的,还有,萧永清心思太深,以退为进,咱们也不得不防。”   景兰顷身过去,看着沈婉,低声问:“那婉婉你的意思……”   沈婉微微一笑,转眸看向景兰:“还是要让萧家乱起来才行,打蛇要打七寸,一心软,这蛇变成蟒了,就会后患无穷了。” 第98章   景兰问沈婉:“那你可否跟我说说,你打算什么时候, 又用什么法子让萧家内乱呢?”   沈婉沉思, 好一会儿才说:“先不忙,咱们得把自己的事情先办好。待我们回到金陵沈家后, 就是我们动手之时。”   景兰听了也认为沈婉考虑周全,毕竟萧家在金陵,要对付萧家也要沈婉回到金陵之后, 知己知彼,才能采取对策。   其实景兰考虑到的这些, 只是沈婉决定延迟一些对付萧家的理由之一, 还有理由是不合适对景兰说的,那就是能够帮沈婉打压萧家的人的亲人, 还没有生病, 她还不能凭借给人家治病,攀上可以帮她的人。   如果她记得不错, 那人是在隆庆三年三月生的病。   所以, 需要等一等。   现在她有别的事情忙。   那就是开了年就把丝厂和织造作坊办起来, 现在是十月,已经需要筹备起来了。   对于沈婉来说,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一世, 丝厂和织造作坊对她来说都不算陌生。所以,她定下来要办丝厂和织造作坊后,筹备银子,定做织机, 开设为织造作坊提供生丝的丝厂,雇佣工人,这一系列的事情做起来很是顺遂。   景兰在管理金河镇的绸缎铺之余,沈婉也叫她跟自己一起筹备开办丝厂和织造作坊的事情,让她熟悉各个方面。   很快过了年,进入隆庆三年,沈婉在其父的朋友们的帮助下,沈记丝厂和织造作坊相继在苏州城开起来。   虽然在筹备开丝厂和织造作坊的这几个月,沈婉和景兰忙得要死,都瘦了好几斤,可是当丝厂和织造作坊开起来的时候,沈婉高兴不必说了。她说现在她跟景兰,还有君珮,这下子可有了属于她们自己的产业了,以后进可攻退可守。   景兰除了跟沈婉一样高兴之外,还多了一些成就感。   她跟沈婉不同,筹备丝厂和织造作坊,是她穿前穿后都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   重生的沈婉见多识广,不会因为开办起一家丝厂和一个织造作坊就有成就感,景兰就有。   她觉得在这上头取得经验,以后她在没有沈婉指点的情况下,也可以开丝厂和织造作坊了,加上她在金河镇沈记绸缎铺做掌柜两年,她相当于完全跨进了丝绸行业,取得了相关的生产和销售经验。   接下来,她想去参加到丝厂和织造作坊的管理和经营里面,她对沈婉也提出了这种要求。   沈婉听了问她:“你可是厌了在金河镇做沈记绸缎庄的掌柜了?”   景兰说自己其实挺喜欢做绸缎买卖的,但她跟喜欢去接触一些新的领域,比如丝厂和织造作坊。   沈婉一听,大致明白了景兰是有野心的,想深入了解丝绸行业的方方面面,以及在每个方面都取得经验。将来,她就会独挡一面,不需要自己在她旁边指点了。   这是好事,可也会让她稍觉不安。   “兰儿,这事等你及笄了再说罢,下月十一就是你十五岁生辰了。”沈婉将景兰拥进怀中,在她耳畔柔声说。   一提起十五岁生辰,景兰的心就要一窒。   她很明白,沈婉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太多次,两人在红罗帐中缠绵时,沈婉都会说:“兰儿,快点儿到十五岁罢,我等了太久了,太想让你成为我的人。”   以前,她也曾觉得两年是很漫长的,在跟沈婉欢爱缠绵时,她未尝没有产生过一种想被沈婉要的冲动,可是想起她曾经跟自己定下的目标,要保持完璧之身,直到她成为自由人。   沈婉这会儿这么说,她内心里也挺矛盾的。   到底要不要把自己交给沈婉呢?   交给沈婉,她这辈子就算是跟沈婉绑定了,即便沈婉私下里把身契还给她,可在表面上,她还是必须得做沈婉的丫鬟,才能跟沈婉相守。   然而以丫鬟的身份和沈婉相守,她是不愿意的。   可要是不把自己交给沈婉,又对不起沈婉。   毕竟沈婉对她一往情深,很爱她,甚至超过了君珮,这样好的一个爱人,要是错过了,这辈子恐怕再难遇到了吧。   最关键的一点,她可是把人家吃干抹净了。   人家回头要吃她了,她就不给吃了,怎么也说不过去的。   沈婉拥着景兰好一会儿,没听到她说话,就推开她,见到她蹙着个眉毛,貌似在想心事,就伸出手去摸一摸她蹙起的眉头,柔声问她:“想什么呢?”   景兰笑笑,抬手握住她抚平自己眉头的手,道:“没想什么,就是有点儿怅然,一眨眼,都要十五岁了,光阴冉冉……”   沈婉重又伸手去搂着景兰的腰,低声笑:“大了不好么,大了才能独挡一面,大了,我们才能如鱼得水,水□□融。”   这别有所指的话,让景兰霎时背脊过电,耳朵发红了。   沈婉看了,即刻凑唇过去吻住她,景兰很快软了,两只手抱住她脖颈,回吻她,并沉醉于跟沈婉的这个吻中。   ……   二月十一日,景兰满十五岁生辰,也是她及笄的日子。   这一日,沈婉让景兰在家,金河镇沈记绸缎铺的买卖就让平安和其他伙计们照应。   早起,春光明媚,沈婉按照古礼给景兰梳了一个秀美的发髻,并给她插上一只白玉簪。   为了庆贺景兰及笄,沈婉给老宅上下人等都放了赏,还坐着马车去了苏州,租了一艘画舫,去太湖游湖。   在十五岁这一日,能够出来舒舒服服地玩一次,而且身边还有沈婉这个美人陪着,优美的湖光山色尽入眼底,景兰觉得非常惬意。   白日在画舫上欣赏湖光山色,饮茶说笑,到晚来,两人洗漱毕,沈婉就拉着景兰到船舱中一边就着那些蜜饯瓜果,啜饮甜酒,一边看湖边那些灯红酒绿之处,听商贩们叫卖。   彼时的苏州是天底下一等一的热闹繁华之处。入夜后,太湖旁边那些酒楼妓馆越发热闹,人声鼎沸,直到下半夜才会慢慢安静下来。   自从景兰穿过来后,她还是第一次坐画舫游湖,也是第一次在夜晚,于画舫的船舱中,观赏苏州城的夜景。   沈婉不时会指着船舱外,给景兰介绍这是什么,那又是什么,还对景兰说,改日来到岸上那些酒楼去吃它们的招牌菜。   景兰开玩笑地问:“婉婉,有没有兴趣女扮男装去逛一逛那些妓馆?”   沈婉睨景兰一眼,伸手过来在她脸上摸一摸:“醉了么,说醉话了?”   景兰嘿嘿笑。   沈婉挪到景兰那边,两人倚靠在一个大靠枕上,她问景兰:“难不成你真想去妓馆里逛,若是你想去,我下回带你去,可我不许你一个人去!”   景兰“吓”了一声,道:“什么不许我一个人去,你把我当什么了?我只是觉着好奇……随意说一说……”   “好奇?好奇就要出事!”   “我只是……”   景兰想说她刚才那么说也是受那些穿越之前的电视剧影响,看见有姑娘那么干过而已。   话到嘴边,才惊觉这话说不得,硬生生把这话给吞下去了。   沈婉却伸出一只手指竖起放在景兰唇边,低头喝了一大口杯中的甜酒,再凑过去,一捏景兰的下巴,让她张嘴,接着将口中的酒度给她。   在景兰咽下酒之后,就跟景兰唇舌相接,细致吻她。   两人之前也这么喝过酒,但今晚在停泊于太湖岸边的画舫之上,春风带着丰沛的水汽吹入船舱中,画舫轻轻在水波中晃动,这种感觉很特别。   景兰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水波荡漾,慢慢酒意上头,而且跟沈婉的吻也让她的身体热起来。   习惯性地景兰将沈婉拉倒,接着翻身而上,将她压在身下,手也探入她衣裙中。   可这次沈婉却抓住了她的手,不让她动弹,接着将景兰拉下来,把景兰压在身下。   “今晚……让我伺候你……你别动……”沈婉哑声道,船舱内的那一盏红色宫灯,让沈婉的脸此时看起来分外艳美。   方才虽然喝的甜酒,但这甜酒有后劲,景兰身体无力而燥热,一旦被沈婉压住,就好像泄了劲儿一样,只得由沈婉摆布了……   但意料中的那一刻来临时,景兰发觉自己竟然没有觉得痛。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人的痛感是麻木的,还是沈婉的手段高超,前戏很足,她在水波荡漾之中,觉得自己整个都要化了。跟周遭的一切融为一体,跟沈婉融为一体,就好像沈婉曾经说过的一样,水乳相融。她感觉不到东南西北,高低上下。   沈婉的喘息,她说的绵绵的情话,还有她的那些所谓的伺候,都刺激到了景兰,让她不断发出令人害羞的娇喘。   ……   次日一早,当第一缕晨光照入船舱中,耳朵里钻入来自于湖边林中的鸟鸣时,景兰才睁开眼。   她甫一睁眼,枕边有人甜腻地说话:“兰儿,你醒了?”   景兰转脸,看到沈婉一只手撑在枕头上,托着腮,正含笑望着她。   沈婉肩背手臂都裸在薄被外,胸前更是波涛起伏。   而她自己……她动了动……   发现自己跟沈婉一样裸着,而且全身酸痛,胸,还有两腿之间,尤其痛。 第99章   自己这是被吃了吗?   昨晚的事情,景兰只有模糊的印象, 只记得沈婉的确是压在她身上, 给她宽衣解带,以及吻遍她的身体。   当然, 有些比较刺激的部分,她的记忆选择主动回避,免得太害羞。   看见景兰蹙着眉, 咬唇的样子,沈婉大概能猜到景兰为什么这样。   她挪过去一些, 俯首下去在景兰眉心落下轻轻一吻, 接着无比温柔地问她:“是不是觉着痛?”   景兰“唔”一声,算是承认了。   沈婉凑到她耳边, 低声问她:“都是哪里痛?”   景兰闻言害羞地睨她一眼, 很想说你做的好事,你还问我哪里痛。   不过, 虽然她的记忆不肯让她去直面昨晚那些刺激得不行的画面, 但是当时那种感觉还是清晰地留在了她记忆中。由沈婉带给她的一波又一波的快感, 让她整个人都在颤栗,舒服得不行,没觉得痛。她承认, 她喜欢在沈婉身上占有沈婉,看她在自己的身下媚态毕露,也喜欢沈婉在她身上律动,让她攀住沈婉滑腻的香肩, 体会那种欲/仙欲/死的滋味。   沈婉见景兰羞涩地睨自己一眼,心里的火又重新燃了起来。   昨晚的景兰,那滋味儿简直太美妙了,看着她青涩的身子在自己眼前绽放,看着她秀美的脸绯红,全身因为情潮涌动而染上粉色,沈婉就想一直要她,无休无止。   不过,她也知道景兰是处子之身,经受不住狂风暴雨,所以昨晚在她情|欲高涨时,也没有不顾及景兰,而是克制自己的疯狂,用比较温柔的手段对待景兰。   只不过宠爱景兰的时辰稍长,这中间景兰在她绵绵的攻势下,攀上了好几次顶峰。   景兰喝醉了酒,又攀上了几次顶峰,最后没等沈婉力竭,就先睡着了。   沈婉侧身面对景兰,抿着唇笑,看了景兰大半宿,最后才无比心安,心满意足地闭目睡去。   景兰及笄了,她得到了景兰的处子之身,从此以后,景兰就是她的人了,两人彼此拥有对方,她可以放心景兰外出去做那些成全景兰野心的事情了。   她坚信,景兰是她的人后,就会一心一意地跟自己在一起一辈子。   可能这种想法在沈婉那个时代是成立的,因为那个时代的女孩子看重清白之身,往往把身体交给谁,心也就交给谁,会想跟那个人在一起一辈子。   但对于穿越者的景兰来说,可能初夜更多地是跟一个自己喜欢的人的一场性.事。   昨晚她把自己交给沈婉,第一是因为她爱沈婉,第二是因为她吃了人家沈婉,不想太对不起人家,沈婉想吃她,她就给沈婉吃,以此来作为回报。   或许她也有那种想跟沈婉在一起一辈子的想法,但却不是板上钉钉,不能改变。   未来还很长,她并不敢肯定自己愿意以丫鬟的身份在沈婉身边多久。   她的心渴望自由,想自由自在地做很多事,想将来有个良民的身份,赚很多的钱,可以跟沈婉平起平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依附着沈婉。   景兰想和沈婉相爱相守,但却不是以丫鬟和小姐的身份。   沈婉见景兰不说哪里疼,就轻轻揭开了被子,然后看到景兰雪白的身子上布满吻痕。   尤其是胸上,更是密布草莓。   景兰十五岁了,长高了不少不说,就连以前象个小鸡仔的胸也长大不少,至少有沈婉的拳头大,看起来非常可爱。昨晚一个没忍住,沈婉就多亲了一会儿,然后就这样了。   “都是我不好……”沈婉放下被子,把景兰拥入怀中歉意道,复又问她,“那里是不是很痛,我这里有药……”   景兰仰起头,问她:“你还带了药?”   沈婉说:“我荷包里多多少少有些药的,正好可以治你的伤。”   景兰哼了一声,道:“我不信,这药是不是昨日你才故意带出来的。”   沈婉笑:“是又如何?不是由如何?反正对你是好事,来,然我给你抹一抹,你会觉着好受得多。”   大白天的给那里抹药,景兰想想就害羞,坚决不要。   沈婉就哄她说:“不要就不要,那等咱们今日回去老宅,沐浴了,我再给你抹,行不行?”   景兰伏在她怀中,乖乖说好。   两人在一起卿卿我我说了许多情意绵绵的话,沈婉又把她的一只金臂钏拿下来,给景兰套在手臂上,并说:“以后都不许解下来了,你我一人一个,你的那只上面簪刻了四个字,比翼双/飞,我这上面的刻着鸾凤和鸣,都是些好彩头的话。”   景兰开玩笑:“你这算是套住我的意思么?”   沈婉笃定地点头:“是,以后你就是我的人,我也是你的人,一辈子。”   ……   景兰过完十五岁生辰,回到金河镇沈家老宅,沈婉拉着她在家歇了四五日,然后亲自带着她去苏州,在苏州的那家沈记绸缎庄楼上住下。   至于金河镇的沈记绸缎铺子,沈婉另外找了个熟悉绸缎买卖的掌柜去店里管事。   平安依旧跟着景兰,景兰有个什么事,就叫平安去办。   接着沈婉叫来了丝厂和织造作坊的管事,说景兰以后就是总管事,每隔上一日,会去丝厂和织造作坊巡视,让他们好好接待景兰,凡是景兰问的事情,务必详尽回答。   两个管事答应了,景兰次日去丝厂,第三日去织造作坊,他们对景兰都十分恭敬,景兰只要问什么没有不详尽回答的。   沈婉来苏州城,只带了桔梗白菊两个丫鬟,翠竹留在沈家老宅主事,平富帮着跑跑腿。   其实就算景兰不提出要去丝厂和织造作坊学习,沈婉也会在年后搬到苏州了。   毕竟现在她手里主要赚钱的买卖都在苏州城,金河镇的绸缎铺子在她的产业里面,赚的银子在她所有产业的利润里面一成都占不到。   以前刚被老太太罚到苏州思过时,手上没钱,在金河镇开了家沈记绸缎铺,一个月下来赚二百多两银子,一年两三千两银子都觉得很多了。   到第三个年头,她陆续开了沈记绸缎庄,丝厂,织造作坊,这三样买卖,一年下来得给她赚到三万两银子以上。为了方便管理,搬到苏州城来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苏州城的沈记绸缎庄除了临街两层楼,后面还有库房厢房。   知道沈婉要搬来苏州城住,伍掌柜早就让人把楼上收拾出来,买了新家具帐幔等装饰一新。   沈记绸缎庄的二楼挺大,底层有五间门面,楼上也就有五间屋子。中间那间做厅堂,西边两间是宴息室和卧房,东边两间,都是书房,除了书以外,还堆放着许多账册。   跟随沈婉同来的两个丫鬟一个小厮,伍掌柜把他们安排在楼下的厢房。   因为沈婉搬到城里来,沈记绸缎庄里面新添了一个小厨房,伍掌柜专门去请了个会做饭的厨娘来专门给沈婉做饭。   沈婉和景兰也就暂时在沈记绸缎庄住下了。   景兰每日依旧是早出晚归,带着平安一天去丝厂,一天去织造作坊。   沈婉则是在沈记绸缎庄楼上算账,或者是出去拜访她爹的那些朋友们。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进了三月。   三月的苏州,杨柳飞烟,山青水碧,百业兴旺,一派繁华胜景。   初七日,沈婉带着两个丫鬟坐马车去了霍宅拜访其父挚友,时任苏州通判的霍中恺和其夫人蒋氏。   这一日是蒋氏的生辰,沈婉带去了她织造作坊里面新织的今年苏州最时兴的花色的缎匹作为寿礼。   霍中凯夫妇亲自接待了沈婉。   收下了沈婉的贺寿的缎匹之后,闲谈之间,霍中凯就说到了她的顶头上司,苏州知府王义臣的夫人胡氏一月前得了心疾,遍请苏州名医以及曾经为御医致仕归乡的柳太医去瞧,可都束手无策。   眼看,王知府的夫人胡氏心疾一日比一日重,已经卧床不起了,王知府为了救其夫人,放出话来,谁要是能救治他夫人,他愿意以千金相赠。   只不过,苏州城的大夫们没有谁敢去得这个千金的,毕竟连柳太医那样的杏林圣手都医不好胡氏的病,其他人自忖都没有那个本事。   不想,在霍中恺说完这个事情之后,沈婉却开口了,她道:“霍伯父,我倒是有法子可医治王知府的夫人胡氏的心疾。”   霍中恺闻言一惊,茶都不喝了,把手中的茶盏放下,看向沈婉,眼中满是疑惑。   也难怪他会怀疑沈婉这话有点儿不实在,主要是因为沈婉太年轻了,又不是学医之人,连闻名苏州的柳太医都看不好王知府的夫人胡氏的病,沈婉说她有法子,实在让人无法相信。   不等霍中恺问沈婉的话,他夫人蒋氏已经发问了:“但不知阿婉的法子是怎样的,又是从何而来?”   沈婉答:“少时,我曾遇一老尼,她说我跟她有缘,就传授我一套针法,专治一些疑难杂症,这里头就有心疾。我说我可前去试一试,也是老尼对我说过,凡是世人治不了的病,可用她传我的银针,用她教我的针法替人施针。”   她这样一说,霍中恺夫妇都相信了。   尤其是霍中恺十分激动,他对沈婉说,要是她真能用她得自神尼的针法治好王知府的夫人胡氏,那么不但他这个举荐她前去治病的人会得到王知府的赏识,沈婉这个“大夫”也会得到胡氏的欢心。   而胡氏的大哥,就是金陵织造太监胡泉。   有了这层关系,沈婉的绸缎买卖不愁做不大。 第100章   沈婉之所以对去医治王知府夫人胡氏的心疾如此有把握, 主要是因为她前世遇到的老尼慧空说过她于隆庆三年三月十六日去替苏州知府王义臣的夫人胡氏医治心疾。   而慧空也的确传授给沈婉一套专门医治疑难杂症的针法,认沈婉为她的俗家弟子。   沈婉拜了慧空为师之后, 认识了胡氏, 不但搭上了苏州知府的关系, 更加搭上了金陵织造太监胡泉的关系。   后来,她成为沈家实际上的当家人,他祖父虽然是名义上的族长, 可沈婉却是主持家里的丝绸买卖, 掌握沈家的经济命脉。基本上,家里的大事没有沈婉点头, 谁都做不成。   这一世, 沈婉重生了, 如果她的慧空师傅还在的话, 那么隆庆三年的三月初七,她还在昆山的尼庵里,还没有到苏州她师姐的庵堂里。   前世, 沈婉是在报复了害死了景兰的唐端淑和其表哥, 跟萧玉琅和离,回到沈家,约莫在二十八岁左右才在金陵的一家庵堂里遇到慧空的。   成为慧空收的俗家弟子之后,她听师傅说起过隆庆三年三月为王知府的夫人胡氏施针治疗心疾的事情。大概那也算是她的师傅慧空一生之中很值得一提的事情, 医好了胡氏,慧空在苏州和金陵都受到了礼遇。   王知府和胡氏的大哥,金陵织造太监胡泉, 对她都相当客气,这两地的庵堂的主持也经常请她去讲经,名声在外。   这一世,沈婉才二十一岁,如果一切都和前世一样,那么她要在七年后才会跟慧空相遇。   然而她重生了,跟慧空学会的针法这一世她却没有忘。   这样一来,去替王知府的夫人胡氏医治心疾的就会变成沈婉。   沈婉也曾经想过,这样是不是夺走了她前世的师傅慧空的功劳,让慧空不会收获前世那样的名声。   但这一世,一切都变了,她和景兰重逢了,提前跟萧玉琅和离了,被老太太罚到苏州来思过,跟萧家结仇,这些都让她不能像前世那样等着七年后去遇到慧空,成为她的俗家弟子,靠着她的关系认识王知府和金陵织造太监胡泉。沈婉甚至想过,这一世变了这么多,即便她愿意等,七年之后,她能否机缘巧合之下认识慧空都是两说。   因此,她必须要抓住时机,提前搭上王知府和胡泉的关系,推进自己的计划。   沈婉想过如何补偿慧空,在她的计划推进成功之后,会去慧空所在的昆山的庵堂布施,重修殿宇,给菩萨重塑金身,甚至接慧空去金陵,让她去金陵有名的庵堂讲经。前世慧空所拥有的那些名声和尊敬,这一世她依然可以拥有。   霍中恺听沈婉如此说之后,次日就去见了王知府,告诉他自己挚友之女沈婉,少时曾遇到一神尼传授针法,专医疑难杂症,她说她可以前来试一试,替胡氏施针,治疗心疾。   王知府一听,十分高兴,忙叫霍中恺即刻叫沈婉来试一试。   霍中恺说沈婉已经候在知府衙门外了。   王知府叫霍中恺亲自去请沈婉进来相见。   霍中恺随后带着沈婉进来面见王知府,见面之后,沈婉行了福礼,王知府叫起,请沈婉坐下说话。   向沈婉介绍了自己夫人的病情之后,王知府就带着沈婉进内室去瞧卧床不起的胡氏。   沈婉替胡氏号脉毕,就让同行的丫鬟白菊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紫檀盒子来,盒子里是她许久之前就备下的银针。   挽起袖子,沈婉拿出盒子里面的银针替胡氏施针。   王知府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夫人一会儿工夫身上头上的许多穴道上都插上了银针。   整个施针过程约莫半个时辰左右,等沈婉将银针从胡氏身上取下来之后,原本一直被心疾折腾得不时呻唤的胡氏竟然能够坐起来,并且没有再心痛。   沈婉告诉胡氏,接下来只要每三天施针一次,一个月之后,她的心疾就能基本痊愈了。   以后,只要在每年春秋两季接受一次施针,连续三年,再往后她就不会再受心疾折磨。   她这样一说,不但胡氏,连王知府也是大喜过望,夫妻两人连连向沈婉称谢,大赞沈婉的医术过人。   王知府立即命人捧出千金来相赠,沈婉却婉拒了,她说王知府是苏州城百姓们的父母官,自从担任苏州知府以来,廉洁奉公,爱民如子,这样的父母官的夫人病了,她这个小老百姓当然要为胡氏治病,并且分文不取。   这一番话,王知府听了,自然是极为受用,但他却固执地让沈婉收下千金。   因为他是苏州城百姓的父母官,怎么能出尔反尔,说话不算数呢。   一旁的胡氏也让沈婉务必要收下千金,不然以后她都不好意思请沈婉来给自己施针治病了。   沈婉犹豫了一下,便说:“那就只收百金罢,否则民女断不敢再来了。”   最终,王知府夫妇同意了,只赠与沈婉百金。   沈婉陪着胡氏坐了一会儿,叮嘱了她一些心疾需要注意的事情,还有约好了下一次几时来施针之后,就辞了王知府夫妻,出了府衙回沈记绸缎庄去。   王知府在沈婉走后,把引荐沈婉来给自己夫人治病的霍中凯大大夸赞了一翻,从此之后把霍中恺当成了心腹。还拍着霍中恺的肩膀说,他过几年若是升迁了,这知府的位置,他必定会向朝廷举荐霍中恺。   沈婉当天从苏州府衙回去之后,白菊因为陪着沈婉去给胡氏施针,亲眼见到沈婉治好了胡氏的心疾,简直对沈婉佩服得五体投地。然而沈婉叮嘱过让她不要将此事说出去,必须守口如瓶,她也就只能闷在心里,暗暗高兴了。   景兰当日从织造作坊回来之后,沈婉迎上来,笑着告诉景兰,她有一件好事要告诉景兰。   “是什么?”景兰好奇地问。   沈婉却牵着她去西边次间的罗汉榻上坐下,又捧了茶给景兰,让她先喝着,这才仔仔细细地把今天去知府衙门给胡氏治疗心疾的事情对景兰说了。   她说自己也不知道行不行,故而没有提前对景兰说,怕景兰担心,万一治不好知府夫人,反被王知府怪罪。   景兰听完茶都不喝了,盯着沈婉看,好半天说:“婉婉,你到底还有多少本事是我不晓得的。这会替人施针治病又是几时会的,为何我一点儿都不知?”   沈婉就知道她会问这个,便只能说这是她十二三岁时,偶遇一位老尼,老尼觉得跟她有缘,才教了她这针法。前两日去给霍中恺的夫人蒋氏贺寿,听到了知府夫人患了心疾,遍请名医却没人能治,才动了去试一试的心思。   “……没想到一试就成?婉婉,你既有这本事,以后我病了,你就给我施针,懒得请大夫瞧了。”景兰笑着说。   沈婉伸出一只食指,戳了戳景兰的额头,戏谑道:“你不是最怕痛么?一丁点儿痛也大呼小叫的,我可不想给你施针的时候你跟杀猪一样。再说了,我学的这针法是专治疑难杂症的,这头疼发热的我可治不好。”   景兰被沈婉戳得缩一缩头,感叹这世间竟然有这种剑走偏锋一样的针法,□□大病,不治小病,要不是沈婉真替知府夫人治好了心疾,她真得不敢相信,只是她担心此事传开了,以后会不会有人上门来找沈婉治病。   要是那样的话,沈婉就不得安宁了。   沈婉听完便说:“你想到的我未尝没想过,故而在我去给知府夫人施针之后,就对王知府夫妇说,请他们不要泄露此事,否则自己就无法静心给知府夫人治病,王知府夫妇答应了绝不会说出去。后来出来,我又对霍伯父说了,务必请他保守这个我替知府夫人治疗心疾的秘密,他也答应了我。今日陪我同去的丫鬟白菊,我更是一早就嘱咐过了,让她守口如瓶,不许对任何人说起今日的事情……”   景兰接话:“如此一来,外面就没任何人晓得是你去替知府夫人治好心疾的。”   沈婉点头一笑:“正是,我可不想被人追着求治病,即便给人治一次付我千金我也不愿意。”   景兰觑着她,会意笑道:“你替王知府的夫人治好了病,王知府夫妇必定把你当恩人看,放眼满苏州,还有谁敢得罪你,这可是千金也难买的关系。”   沈婉顷身过去一些,低声对景兰道:“你只知其一,并不知那王知府的夫人胡氏是什么来头?”   景兰“哦”一声,挑起半边眉毛,对沈婉说:“婉婉说来听听。”   沈婉曼声道:“金陵织造太监胡泉,乃是胡氏的大哥,兄妹两人感情匪浅。”   景兰惊:“什么?胡氏竟然是胡泉的妹子?”   金陵织造太监胡泉,景兰到苏州来还在金河镇沈记绸缎铺,就听说过这个人,据说很得新皇帝的信任,乃是皇帝少时的大伴儿。   只不过,胡泉有个妹子,还是苏州知府王义臣的夫人,这却是她不知道的。   她八卦之心大起,问沈婉:“这胡泉到底是何来历,胡氏是他的亲妹子么?”   作者有话要说:  100章。本章留言的亲一律有红包送出。\(^o^)/~ 第101章   沈婉也不能对景兰透露胡家的全部秘密。   因为这牵涉到她祖父做下的恶事, 当年陷害金陵四大望族之一的胡家,害得胡家灭门, 只剩下胡泉一人被家仆带去了京郊, 结果家仆夫妇染疾而亡, 留下一女与胡泉相依为命。过不下去时,同乡中有人在宫中做太监,就将胡泉带入宫中做了小太监, 其妹委托那个在宫中为太监的同乡亲戚照顾。   至于胡氏为何嫁给王义臣为妻, 是因为王义臣跟胡氏是同乡,两人自打小指腹为婚。胡氏的爹娘虽然染疾而亡, 可这婚约还在, 再加上胡泉进宫之后挺有出息的, 王义臣后来成年之后, 中了秀才就跟胡氏完婚了。   婚后不几年,他连中举人进士,外放知县, 再到知州。在隆庆皇帝继位之后, 就升为苏州知府。他的舅子,也就是胡泉则是在隆庆开关之后,被皇帝派到金陵提督金陵织造。   沈婉把前面自己祖父陷害胡家的事情隐去,只告诉了景兰胡泉是一家富户之子, 家人染了时疫都亡故了,就跟着家仆一起过。   后面的事情都是说的实际情况。   景兰听完感叹道:“没想到江南最有权势的几个人里头,这胡泉和王知府竟然有这样的关系, 尤其胡泉的身世还挺传奇。”   沈婉抿唇笑,心道,要是景兰知道自己祖父如何害得胡家灭族,肯定更要说胡泉的身世实属传奇了。并且,自己是怎么知道祖父和黄家勾结害得胡家灭族败亡,也有个堪称传奇的故事。   很可惜,这些事情她多半是不想对景兰说的,只能深藏心中,让这些秘密在她的肚子里烂掉。   不过,有些也姑且算是跟秘密沾边的事情,她还是对景兰说了。   她道:“其实,兰儿,我之所以对胡氏说需要连着三年,每年春秋两季给她施针,她的心疾才会彻底不犯,还是想着多跟她走动……”   景兰一听竖起了拇指,赞沈婉聪明,晓得如何把医患关系变成朋友关系。   如此一来,沈婉开的沈记绸缎庄很快就会得到金陵织造衙门的活儿了。   沈婉摇头道:“不,没那么快,我估摸着会在下半年,中秋之后,还是苏州织造衙门的活儿。”   “苏州织造衙门?为何不是金陵织造衙门呢,胡泉不是提督金陵织造么?”景安疑惑问道。   “因咱们的织造作坊在苏州,自然是该从苏州织造衙门拿活儿。”   “你不是搭上的是金陵织造太监胡泉的关系,这苏州织造衙门……”   “提督苏州织造衙门的太监卢霖,跟胡泉是同年入宫的,两人私交甚好。”   “啊?”景兰瞠目,再次向沈婉竖起了大拇指,“婉婉,你真是手眼通天,看来在苏州府你要发迹了。”   沈婉伸手握住她的大拇指,笑着说:“兰儿,你该说,是我们要在苏州府发迹了。”   “呐,到时候分我多少?”   “你要想要,都拿去。”   “好,你也是我的,我都拿走。”   “来,这就来拿。”   沈婉说着,就拖着景兰的手放自己胸脯上了,景兰呢,笑得色兮兮的,抱沈婉在怀,上下其手……   ——   转眼,进入六月,沈婉如愿跟金陵织造太监胡泉搭上了关系,又通过他认识了苏州织造太监卢霖,得到了织造贡缎的活儿。于是,沈婉开的沈记织造作坊在苏州名声大盛,连带着丝厂和绸缎铺子的生意节节攀升。   赚了钱,沈婉就在苏州景色宜人的太湖边上买了一所到底五层的宅院,又买了不少丫鬟和小厮,使得宅子不至于太空落。   迁入新居之后,正巧这一月的二十三又是沈婉的生辰,景兰便决定请客为沈婉庆生。   往年,沈婉过生,都不愿铺张,只是给下人们放赏添菜,由景兰陪着乐一日。   今年沈婉之所以同意景兰的提议,大肆铺张请客,是因为今日不同往时。首先乔迁了新居,其次沈记织造作坊得到了苏州织造的织造贡缎的活儿,一跃成为苏州集产销于一体的顶级丝绸大户,再加上跟官府的人多有来往,都使得沈婉请客做生成为必然。   景兰特意在家帮着沈婉写请柬,去苏州城有名的酒楼看那些酒席单子,定下来请客要做些什么菜,还有采买些请客需要的茶叶点心果子,以及装饰新宅的瓷器家具等等。   忙碌了五六日之后,终于迎来了正日子。   新宅装饰一新,翠竹和桔梗白菊等人带着新的丫鬟和小厮们在宅门前迎接来此向沈婉贺寿的客人。   当王知府带着夫人胡氏,还有苏州金陵织造太监卢霖,霍中凯夫妇,以及陶远新夫妇到来时,沈婉亲自出来迎他们进去吃茶说话。   不过,来的男客们由平安和平富去接待,女客们则是由沈婉亲自接待。   男客和女客们分坐在花厅里不同的厅堂中谈笑。   沈婉的生辰因为有苏州府最有权势的王知府和苏州织造太监卢霖参加,使得几乎全苏州城的大户们倾巢出动,带着自认为最有档次的奇珍异宝做为生辰贺礼,以此来结交沈婉。   彼时秋高气爽,沈婉新宅的厅堂和花园都被来客们挤得满满当当。   景兰作为新宅的总管事,进进出出,忙得不可开交。   直到开席之后,她才有空喘口气。   景兰悄悄溜进花厅,正寻思着跟在那些夫人小姐排着队去沈婉跟前庆贺她生辰快乐时,却被人拉住了,回头一看,立即讪笑起来:“姑娘……你,你也来了啊……”   拉住她的人正是陶远新夫妇的女儿陶月华。   她记得几日前,给陶远新夫妇写请柬时,沈婉叫她只写上请他们,并不请别的人。   沈婉还说,前两日她去拜访陶远新夫妇时,得知陶月华最近生病,在家里养病,故而不请陶月华。   景兰听了信以为真,认为陶月华这一次不会跟随其爹娘来新宅了,心里放松了不少。   哪想到,陶月华竟然来了,还抓住了她。   “哼!可算被我揪住了!”陶月华嘟起嘴巴,气呼呼道。   “实在是太忙,你也瞧见了,这么多来客……我并不是不见你的。”景兰努力堆出笑。   自从跟陶月华认识之后,沈婉明确向景兰提出,不喜欢她跟陶月华来往,并且每次陶月华一去找景兰,沈婉就要吃醋,就要“惩罚”景兰,这也让景兰害怕,躲着不跟陶月华相见了。   可陶月华却是不依不挠,屡次到沈家老宅,去金河镇绸缎铺子找景兰。   沈婉这两年多为了这个可没少跟景兰拌嘴,弄得景兰无比苦恼。   自从沈婉带着景兰来到苏州,住进沈记绸缎庄楼上之后,陶月华来找景兰的次数更多。以前景兰住在金河镇,陶月华去找沈婉还要坐马车,还要跟她娘一起才能成行。可景兰住到了沈记绸缎庄楼上,陶月华来找景兰就跟家里人说她要去逛街买点儿东西,坐个轿子就来了。   沈婉挺烦陶月华的,只要见她来找景兰,要是景兰在的话,她总会支开景兰,让景兰去做别的事。要是景兰不在,沈婉看到陶月华,对她就比较热情。   毕竟是陶家给了沈婉最初的帮助,要不是陶家,沈婉在金河镇的绸缎铺子也开不起来。   沈婉感念陶家的恩情,对陶家人都比较好,陶月华也包括在内。   “你跟我来,我有话对你说。”陶月华扯住景兰的袖子,把她往外边拉。   景兰偷偷往沈婉那边瞄了一眼,见不少夫人小姐围着她,正在向她敬酒,而自己又在厅堂靠近门那里,离沈婉很远,估计沈婉不会看到自己,就也顺着陶月华,跟着她走出了花厅。   这会儿正是晌午吃席的时候,花厅里的几个厅里坐满了来客,推杯换盏,语笑喧阗,听起来噪杂得很。   陶月华扯着景兰的袖子去了花厅的楼上。   新宅花厅的楼上是给来客们饭后休憩的地方,此时来客们都在楼下吃席,楼上静悄悄地没人。   陶月华拉着景兰去了楼上四扇屏风隔出来的一个僻静的角落,才松了手。   景兰见陶月华把自己拉到楼上无人的角落,便好奇地问她到底有什么事要跟自己说。   陶月华绞着手,垂目道:“阿兰,我定亲了。”   景兰一听就笑着说:“定亲?这不是好事么?”   陶月华摇头:“可我觉着奇怪,我一点儿都不盼望着跟那个跟我定亲的人在一起,反倒是时刻想着你……”   景兰闻言,脸上的笑僵住了,她有点儿害怕,陶月华说的这话有深意。   “姑娘,我只是个奴婢,不值得姑娘牵挂。”停了停,景兰小心翼翼道,“再说了,成了亲,姑娘才会过上夫唱妇随,儿孙绕膝的好日子。”   “阿兰,或许你说的是对的,但我就是管不住我自己,会想你,会想来见你,想和你一起坐着,什么话不说都行。”陶月华锁定景兰清澈的眸子幽幽道。   哎,严重了。   景兰将视线移开,看向别处。   这两年多,陶月华老爱来找她,很喜欢粘着她,景兰就有担心,害怕陶月华是个天然弯。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偶生日,所以就吃吃喝喝,然后发文晚了点,亲们见谅哈!   昨天说100章留评发红包,没想到炸出了那么多潜水的小天使,看到许多熟悉的读者,我很高兴。   大家这么喜欢红包的话,那咱们就逢10发一次,happy一下!   最后,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MUA! 第102章   “姑娘, 我们下去罢,我还没向我家大小姐敬酒, 贺她生辰呢。”景兰好半天憋出这样一句话。   说完,她就往屏风外走。   她想过了自己最好假装不懂陶月华的话, 还是采取以前的对策能避则避, 反正陶月华已经定亲了,等到她嫁了人,生儿育女就会忘记自己的。   再说了,她可不想陶月华向自己表白了,就跟陶月华有什么牵扯, 毕竟她从来就是把陶月华当作一个普通朋友, 更何况她的生命中早就有了一个沈婉, 她很清楚自己爱沈婉,不会做对不起沈婉的事情。   然而, 她刚走了一步, 陶月华就扑过来抱住了她,动情地娇声道:“阿兰, 你别走,陪陪我好么?”   景安猝不及防之下被陶月华抱住真得傻眼了。   很快她反应过来这样是不妥当的, 要是被人看见那可就麻烦了, 特别这人如果是沈婉的话,不晓得她会跟景兰闹得多凶。即便不被沈婉看见,被别的来客或者丫鬟看见也是不妥的。   “姑娘,别这样……”景兰急道, 她伸手去推陶月华。   不想,陶月华却把她抱得紧紧的,以至于她无法轻松推开陶月华。   景兰只能使出大力气,但下一刻陶月华却做出了让景兰大吃一惊的举动,她直接亲过来了,并且是亲景兰的唇,还亲到了。   唇上传来香软的触感,跟沈婉的唇给景兰的感觉又不相同。   景兰有瞬间的迷糊和心跳,然而回过神来,却是吓到了,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来推陶月华,到底是把陶月华推开了,而且让陶月华撞到了屏风上,发出很大的声音。   好在陶月华并没有摔倒,也没有撞着头。   景兰看过去,见她双颊赤红,眼中却包着泪,泫然欲泣,痴痴地望着自己。   这样的陶月华,是景兰从来没有看见过的。   一直以来,陶月华都是古灵精怪,快活爽朗,每次见到景兰都是有说有笑。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陶月华这样,景兰心里竟会生起歉意,她刚想说抱歉的话,却见到了因为陶月华撞在屏风上,将屏风撞开一些,出现在她眼前的一个人。   那个人是翠竹,只见她捂住嘴,满脸惊色地看着景兰。   景兰尴尬无比,嗫嚅喊:“翠竹,你听我说……”   话还没说完,翠竹已经转身慌慌忙忙地跑了,景兰听到了她跑起来后,楼板震动发出的咚咚咚的脚步声,还有她下楼时,楼梯上传来的蹬蹬蹬的脚步声。   翠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自从搬到苏州的新宅之后,沈婉除了让丘六和赵四娘两夫妻继续看守老宅之后,其他的人,比如说那六个金陵沈家派来的护卫,还有翠竹和平富都到了苏州新宅。   并且,因为翠竹当初是跟景兰一样,陪着沈婉到沈家老宅的丫鬟,在一众后来到沈婉跟前伺候的丫鬟和小厮跟前,资格最老。   所以景兰做了苏州新宅的总管事,同时还管着沈记丝厂和织造作坊,翠竹就做了沈婉跟前的大丫鬟,平时安排沈婉的衣食和出行。   她此刻出现在二楼的屏风后面,用脚趾头也能猜到一定是沈婉派她来的。   沈婉一定是看到了陶月华拉着她跑出去,心里不放心,派了翠竹跟在后面来查探她们做什么。   翠竹放轻脚步跟着她们两人一起上楼来,她们都不知道后面还跟着一个人。   刚才发生的一切,一定被翠竹偷偷瞧了去吧,所以她才会捂着嘴,显出那么吃惊的样子。   一想到,翠竹会跑下去“如实”地向沈婉说她看到的一切,景兰就一阵头晕,外加心惊肉跳。   陶月华看到沈婉身边的那个大丫鬟翠竹看见了她亲景兰,却是不以为然,甚至她还想,沈婉知道了倒好,那样她可以明目张胆地向她提出来自己想要景兰这个丫鬟,希望沈婉能够把景兰给她。   她也知道景兰很受沈婉器重,是沈婉的左膀右臂,沈婉一定会不舍得把景兰给她。   要是她去求了沈婉,沈婉不给,她回去就要死要活,闹上吊也好,还是跳水也好,定要威胁她爹娘来求沈婉把景兰给她做丫鬟。她还会说,如果景兰不能给她做陪嫁丫鬟,她就不出嫁。   陶月华认为,要是自己爹娘出面,沈婉多半会把景兰给她。   毕竟沈婉再看重景兰,景兰也只是一个奴婢,陶家帮了沈婉那么多,她难道会见死不救,无视自己爹娘的恳求,宁愿得罪陶家,被人说没良心,也不把景兰这个丫鬟给自己?   打定这个主意之后她当然不慌,甚至还有种图穷匕见的痛快的感觉,这两年多来,她思念景兰甚苦,如今可算是解脱了。   景兰在翠竹跑下楼去之后跺了跺脚,柳眉都拧到了一起,她也不再看陶月华一眼,也不说什么,匆匆忙忙地跟在翠竹身后下楼了,思忖着该怎么向沈婉解释。   楼下女客们坐着吃席的花厅里,翠竹疾步跑进去,然后朝着坐在最中间那张大圆桌主位上的沈婉走去。   她走到沈婉身边,弓身在沈婉耳边低声如此如此一说。   沈婉听了脸上神色虽然未变,可眼里却迅速地凝结了一层寒霜,袖子里的手也捏成了拳,微微抖着。   翠竹向她禀告完之后,就退到了一旁伺候着。   此时沈婉的庆生宴才开始不久,她必须要坐在这里陪客,所以就算她现在就想立刻站起来去楼上找到景兰问她话的冲动,也必须忍着。   她万万没想到,景兰背着自己竟然跟陶月华私下在一起卿卿我我,还忘情拥吻。   刚才翠竹跑下来在她耳边低声说她看到景兰和陶月华抱在一起亲嘴,那场面简直不堪入目。   今日是她的生辰,苏州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来向她恭贺生辰,这本是让她欢喜和舒心的一日,但没想到最后却是让她心如刀割。   大约一刻钟前,她眼角余光瞟到了景兰进了花厅,正等着她到自己跟前来向自己敬酒向自己恭贺生辰呢,谁想陶月华却出现了,并且去拉住景兰的袖子,把她往花厅外扯。   景兰貌似看了自己这边一眼,就跟着陶月华出去了。   一见她们两人出去,沈婉就紧张起来了,因为这个陶月华,这两年多来,她没少跟景兰闹腾。   其实,她跟景兰一起后,从来没有为别的事情红过脸吵过架,唯一闹过吵过,都是因为这个老喜欢来找景兰,老喜欢缠着景兰的陶月华。   虽然景兰一再说,她只是把陶月华当成普通的朋友,对陶月华绝对没有生起别的心思。   可陶月华对景兰呢?   沈婉认为陶月华一定是喜欢景兰的,并且是那种类似于少年男女之间情窦初开的喜欢,这一点从她看陶月华的眼睛里能够看出来。   所以,她非常反对景兰跟陶月华接触,一旦看见陶月华来家里找景兰,她多半都要用做什么事情的借口把景兰给支开。而要是陶月华去店铺找景兰,她知道了,就会跟景兰吵嘴,还要“惩罚”景兰。   最后景兰力求不见陶月华,两人之间为了陶月华吵架的时候才少了。   沈婉原以为自己这样严防死守,她们不会出什么问题,等到陶月华出嫁了,两人就会彻底断了。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她没少向陶远新夫妇推荐合适的人家的子弟。尤其是她接下来苏州织造衙门的贡缎的活儿,沈记织造作坊和沈记绸缎庄名声鹊起之后,她跟很多苏州城有头有脸的人家来往,倒也知道几个适合陶月华的富家子弟,就把他们介绍给了陶远新夫妇。   陶远新夫妇从这里头挑了一户姓邹的人家的儿子,半月前两家定了亲。   听到陶月华和姓邹的那家的的公子定了亲,沈婉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下了。   哪想到,陶月华定了亲对景兰还不死心,趁着跟她爹娘来向自己庆生之际,还是把景兰给拖出去了。不但拖出去了,还拖到了楼上做出了勾引景兰的事情。   一想到翠竹刚才说的那些,沈婉心里的醋意和怒意就节节攀升,恨不得这就去把陶月华给撕了。   她使劲忍着,强颜欢笑跟同桌的夫人和小姐们聊天吃酒吃菜。   酒喝下去不少,菜却没什么吃。   连喝了三杯酒之后,她看到景兰慌慌忙忙进来了花厅,去厅里角落处给她安排的位置坐下。   她进来的时候,往沈婉这边看了一眼,又赶紧低头,就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情的孩子一样。   沈婉一看,心里又是一痛,她越发相信了景兰一定做了辜负自己的事情。   后来,陶月华也跟着她后面进来了,看她的样子倒是一点儿都不慌张,她径直走到沈婉坐着的这桌,在她娘方氏身边坐下。   方氏问她刚才跑到哪里去了,不知道开席了吗,而且她还没向沈婉敬酒贺生。   陶月华没接这个话,而是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杯,站起来向沈婉敬酒,并微微一笑说:“姐姐,妹妹贺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财源广进,心想事成!”   沈婉的美眸眯起,看着陶月华的那张春花般娇艳的脸。   这会儿要不是有这么多客人在,沈婉真想扑上去,立刻把陶月华的脸给抓烂。   明知道自己身边的大丫鬟翠竹跟着去发现了她勾引景兰做出那种丑事,她下来竟然还像个没事人一样向自己敬酒贺生,她是有多不把自己当回事,或者说,她倒是有多少信心可以勾走景兰,让景兰喜欢上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生日祝福,还有投雷和灌溉营业液的亲们,爱你们,么么哒! 第103章   沈婉含笑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朝着陶月华点点头,也就算是应付她了。   本来她该说“多谢妹妹”这样一句话, 可是这会儿的她强忍怒火和醋意,不知道有多恨陶月华, 就算花厅里这么多苏州城有头脸的妇人和小姐在这里, 众目睽睽之下,她连多谢的话都没有一句,让外人看了,实在是有些倨傲和失礼。   可她还是不说。   因为她觉得说出那几个字来简直是对自己的侮辱。   多谢她来勾引景兰做出丑事?多谢她来抢自己要相守一世的爱侣?   怎么想怎么觉得讽刺,她哪可能说出口。   按理说, 沈婉这样对陶月华, 陶月华会觉着难堪, 可她却淡淡一笑,丝毫没有显露出尴尬的神色来, 坐下之后, 拿起筷子开始吃菜。   陶月华知道沈婉为何没有礼待自己,想必她这会儿正生闷气呢。   她的左膀右臂被自己抱着亲了, 在她看来肯定是丑事,想要对自己发火, 大庭广众之下又不好发作。   今日是她生辰, 心里窝火,难怪不会在自己说了贺她生辰的吉言之后,对自己说谢了。   陶月华的娘方氏本来笑盈盈地看着女儿向沈婉恭贺生辰的,不过沈婉仅仅一笑, 喝了酒,连多谢的话都没有,她瞬间没了笑容。   她最先想的是,沈婉如今发迹了,攀附上了苏州最有权势的王知府和卢霖,对陶家人也就不那么看得上眼了,故而并不礼待女儿。   可是转念一想,之前自己也端着酒去恭贺沈婉生辰,说了些吉利话,她可是对自己十分礼貌,说了好多感谢的话呢。   她又想起方才沈婉的一个大丫鬟出去又回来,在沈婉耳边说了些话,之后女儿就回来了,她还问女儿都开席了跑去哪里了,可女儿却没说。如今从沈婉并不礼待女儿来看,女儿一定是闯祸了。   方氏一下子担心起来,猜测到底女儿闯什么祸了,连饭也吃不好了。   景兰坐到花厅的角落那桌的座位上后,偷偷往沈婉那边瞧,她看到陶月华举起酒杯向沈婉敬酒,沈婉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好像没事人一样。   难道她并不知道刚才楼上的事情?   景兰又看看在沈婉身后不远处站着的翠竹,翠竹跟平常的样子也差不多,难道她暂时没有向沈婉禀告刚才在楼上看到的事情。   不对!   陶月华站起来向沈婉敬酒,沈婉都没有站起来,就那么坐着,而且喝了酒之后,望着陶月华,话都没一句。   很明显,她在方氏跟前都不礼待陶月华,说明她知道了刚才楼上发生的事情。   想到这里,景兰的心就提起来了,她太害怕沈婉会吃醋会生气难过伤心。   想到今日好歹是沈婉的生辰,就算出了刚才那种事情,她这个沈婉的枕边人也应该去向沈婉敬酒一杯,恭贺她生日快乐。   不过,她知道沈婉这会儿是绝对不快乐的。   刚才的事情都是意外,生日宴结束之后,她会向沈婉解释,说明一切,她没有做对不起沈婉的的事情。   稳了稳心神,景兰倒了一杯酒站起来朝着沈婉走过去,一直走到她跟前,向沈婉敬酒,恭贺她长命百岁,貌美如花。   她倒是很识趣地没有提什么生日快乐的话,就怕沈婉听了刺耳,反而要发火。   沈婉在陶月华敬酒之后,眼角余光一直都在瞄花厅角落处的景兰,早就晓得她端着酒杯过来了。   要是没有出刚才翠竹向她禀告的事情,景来过来敬酒她不知道会多欢喜,因为她有今日,都是因为有景兰陪伴,两人一起克服诸多困难,才终于在苏州发迹了,有了产业有了宅子。之后,就算她再遭遇什么除族的事情,她跟景兰,还有君珮,三人都可以在苏州过富足安稳的日子。   可是偏偏在今日,在她来到苏州之后最风光的这一日,景兰跟陶月华做出了那种丑事。   她的心好痛,简直在滴血。   面对陶月华等人,她能忍住心中的怒意醋意苦痛,强颜欢笑,勉强应付。   可是面对景兰,她却忍不住眼圈儿泛红,有点儿控制不住情绪。   沈婉站了起来,端起一杯酒跟景兰碰了一下,接着以袖遮面一饮而尽,景兰也仰脖子把酒喝了。   “多谢阿兰,这些年要不是你帮我,我不会有今日。”沈婉喝完酒之后大声道,仿佛怕在座的人都听不到一样。   “姑娘言重了,奴婢襄助姑娘是分内之事。”景兰躬身道。   她也看到了沈婉眼圈儿发红,拿着酒杯的时候手都在微微发抖。   要不是身边这么多人,她早就向沈婉解释了,自己是清白的,什么都没做,没有对不起她。   景兰蹙着眉,一脸担忧之色地看了看沈婉,最终选择却步退下。   ——   晌午的生日宴之后,沈婉又陪着来向她庆贺生辰的来客们在家里的戏楼下喝了一会儿茶,听了一会儿戏,借口自己乏了回去稍事歇息再来陪客,回到了新宅第四进的金玉楼。   这个金玉楼的名儿是取自一句沈婉喜欢的诗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在这个楼里面住着的两人,一个是沈婉,一个是景兰,可想而知,沈婉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金玉楼可算是新宅最宽敞最气派的楼,面阔五间,装饰奢华。   沈婉住了楼下西边的两间,东边两间是书房,楼上的西边两间属于景兰,东边两间放置了一些账册和沈婉购置的颇为珍贵的书画。   她一回来,就命人去传话让景兰过来说话,让翠竹去顶替景兰招呼那些有头有脸的妇人小姐们。   翠竹应了,转身带着两个小丫鬟去找在戏楼那里指挥丫鬟们服侍今日来向沈婉道贺的女人们。   景兰其实一直都很想去找沈婉向她解释一切的,可今日来的客人多,她又是新宅的管事,什么都要她来安排,哪里有空去沈婉跟前。   她也看到了沈婉中途离开,猜想她应是回去稍事休息,再换个衣裳什么的才过来。   沈婉的生辰,除了请了苏州城有命的酒楼的大厨来做菜之外,还请了有名的昆曲班子来唱戏,而且是要唱到晚上,连唱三日,满足这些来客们听戏的瘾。   这就注定了,沈婉和景兰都要在戏楼这里陪客。   陪这么久的客肯定也是累人,需要不时去休息一下。   沈婉和景兰可以回第三进的金玉楼,来客里的夫人和小姐也可以去第四进的桂香楼休憩,至于男客们多半是看了下午的戏,吃了晚饭就会告辞而去。他们是在名利场里面滚的人,当然是不会有空闲坐着听几日的戏,若真要听几日的戏,也是有男主人陪着。沈婉是个和离的妇人,肯定是不合适留他们在宅子里几日,连听几天的戏。   景兰正在戏楼那里照应着,翠竹带着两个小丫鬟走过来了,她对景兰说:“兰姐姐,大小姐让我来替你支应着,叫你去见她。”   不知为什么,景兰觉得翠竹看自己的眼光象是看个怪物,还有她拖着声音说话,似乎有些幸灾乐祸。   景兰道好,也懒得跟翠竹解释什么,她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她把在戏楼这边服侍的丫鬟叫来,简单交待了下,指着翠竹,让他们听翠竹安排,这才匆匆离开。   疾步走回金玉楼,她走向西梢间沈婉的卧房,挑开帘子走了进去。   才一进去,她就被守在门口的沈婉推到了一侧的墙边。   沈婉的两只手如同钳子一样钳着她手臂,将她按压在墙上,沈婉鬓边有几丝乱发,她的美眸发红,脸上犹有泪痕。   她发红的美眸牢牢地锁定着景兰清澈的眼睛,面上都是凄然之色。   景兰已经长高了很多,现在沈婉只比她高一丁点儿,景兰可以不再仰视她。   这样子的沈婉 ,早就已经让景兰心疼了,她急忙解释:“婉婉,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绝对没有辜负你!”   沈婉潸然泪下:“那翠竹来向我禀告的都是假的?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搭理陶月华的么,为何今日你要偷偷跟她出去,你答应我的话转头就忘么?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   景兰焦急道:“今日我是被陶月华拉出去的,若是我不理她,那么多人,拉拉扯扯的实在难看,我才跟着去的。后来到楼上,她跟我说她定亲了,我还恭喜她来着。谁知道她后来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我一看不对劲儿,想躲着她,下楼来。谁想,她一下子抱住了我,还亲我……”   话未说完,沈婉已经脸色发青,咬牙切齿,朝着景兰低吼:“亲你?你定然觉着很舒服吧,就被她勾引了,跟她在那里做下丑事!”   “我推开她了!不是你想的那样,翠竹也看到了,我一推陶月华,陶月华撞在屏风上,屏风都差点儿倒了……”   话未说完,沈婉已经凑唇过来,吻住了景兰,舌尖顶开她牙关,突入她口中,疯狂地纠缠住景兰,有淡淡的血腥味在两人口中弥漫开。   景兰心惊,曾经被沈婉这样对待的画面又在她眼前浮现,那一次她差点儿晕过去,还哭得很伤心。   她想推开沈婉,让她别这样对自己,可是沈婉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将景兰死命地压住,景兰根本动弹不了。 第104章   景兰情急之下咬了沈婉。   沈婉舌尖被景兰咬伤, 瞬间吃痛,嘶声之后, 她终于停止了纠缠景兰。   浓重的血腥味充斥在两人口中。   她推开景兰一些,看到自己的血将景兰的粉唇染上了一层夺目的丹红色, 景兰的脸颊不知道是因为憋气还是气愤或是动情而呈现绯红。这样的景兰多了几分绮丽, 跟平时大不相同,强烈地吸引着沈婉。   景兰呢,喘着气,看到沈婉唇角有小股鲜血缓缓流出来,她好看的黛眉拧着, 她的眼中有复杂的痛色。   刚刚因为哭过而变红的眼圈儿, 这时更红。   让沈婉受伤, 景兰也很心疼,她忙说:“婉婉, 我……我不是故意伤你……你听我说……”   沈婉抬起手背擦了擦唇角的血, 凝注着景兰的眼,痛苦地说:“兰儿, 我不想听,此刻我只想要你, 你若是爱我, 就跟我走。”   说完,她去把房门关了,并且闩上门闩,接着她走回来拉着景兰往床榻边走。   景兰因为咬伤了沈婉, 心中歉然,于是无奈地拖着步子跟着沈婉走到内室的床榻前,被沈婉推倒在床。   接着沈婉压了上来,喘着气给景兰宽衣解带。   景兰此时没有一点儿想要跟沈婉欢爱的意愿,并且她认为两个人每次有了矛盾,特别是因为陶月华吵架,沈婉就喜欢跟她亲热,仿佛要通过这种事情来证明两人之间是有爱的。   以前她年纪小,又很迷恋沈婉,再加沈婉是上位者,握有她的身契,她就算不愿意,很多时候也没有反对过沈婉这么做,还是顺着她。   只要两人亲热之后,沈婉往往就会消气,日子又会继续往下过,两人依然恩爱。   景兰最近也常常想,以前自己浑浑噩噩顺着沈婉其实是做错了。   因为那种做法只是暂时解决问题,不能彻底解决问题。   她和沈婉之间的问题就是沈婉控制欲太强,对景兰的爱是霸道和自私的。   沈婉这样做,让景兰觉得这不是爱,而是不信任。   思之再三,景兰决定这一次不能妥协,她要跟沈婉好好谈谈,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每次两人有了争执就用这种方式解决问题。   所以她在沈婉的手拉扯掉她的交领中衣,接着伸进肚兜要往她胸上去时,景兰一咬唇拉住了她的手腕:“婉婉,我不想……”   沈婉愕然,这是景兰在十五岁及笄,被她要了处子之身后第一次拒绝她。   如果不是因为今天发生了陶月华勾引景兰,亲了景兰的事情,景兰拒绝她,那她尽管会觉得憋闷,但不会生气。   但此时景兰拒绝她,沈婉就想歪了,生气了。   固执地挣脱景兰的手,覆盖住她想掌握的部位,沈婉动作起来。   往常,只要她这么做,景兰就会身子发软,呻|吟出声。   可今日,景兰的身体一直紧绷着,显然是一点儿也没投入,不但如此,她还尝试着坐起来。   压着景兰的沈婉不死心,另一只手掀开景兰穿的肚兜,咬上了景兰的另一边胸。   景兰身体发抖,闷哼一声。   她的心虽然在抗拒沈婉这么做,但她的身体却做出了最诚实的反应。   不行,这次再不能顺着沈婉!   景兰咬唇抵抗着沈婉带给她的快感,两只手放在沈婉肩头,趁着她的注意力在自己胸上,一下子猛力推开她,爬起来,朝着她低喊:“婉婉,我不想!你别逼我好么?”   沈婉脸上满是受伤的表情,她含着怒气质问景兰:“兰儿,之前我们这样,你也没说我逼你,可今日,你跟那陶月华做出丑事之后,就成了我逼你了?”   “不,以前我也不想在每次为了陶家小姐争执之后,就跟你欢|爱,让我们之间的恩爱日子继续往下过。我顺着你,不过是我不想你生气。可是,婉婉,我们不能每次为了别的女人争吵就这样做。就好比我们跟前有块大石头,每次我们都不正经瞧它,总是绕过它。”景兰激动地说。   沈婉却理解成了原来以前每次为了陶月华跟景兰吵架,事后两人交|欢,景兰的颤栗和呻|吟都是装出来的,景兰根本就没有投入,也就是说她那样只是哄自己高兴。   所以她更生气了,指着景兰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原来,原来你都在骗我,兰儿,你为何要骗我?你不知我对你一往情深,喜欢你,甚至比君珮更多,为了你,我可以连命都不要!可到头来,你还是存着贰心。你是不是想以后拿回你的身契,就离开我,去找男人成亲?或是去找那个陶月华,就因她比我年纪小,也没生过孩儿,你是不是嫌弃我老了……”   景兰抚额,她真得弄不懂为什么在她看来,一直睿智聪慧又有手段的女强人沈婉,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虽然是气话,可也太脱离实际了,像是无理取闹的泼妇一样。   “婉婉,你今日才过二十一岁生辰,正是貌美如花的年纪,我怎会嫌弃你老?我也没嫌弃你生了君珮,你不要胡思乱想好不好?还有,找男人成亲,或许以前我没跟你定情之前,我有过这样的打算。可我遇到了你,爱上你,我把身子都给你了,就再没别的想法,只想一心一意跟你在一起。”景兰急切地解释,“至于你说我骗你,我更没有,我喜欢和你在床笫之间缠绵欢|爱。”   “假话,你还在说假话,若是你喜欢,为何这会儿推开我,离我这么远?”沈婉苦笑道。   景兰摇头,低声道:“婉婉,你晓不晓得,你这样我会很难过,你说的这些话,明明是不信我。自从认识陶家小姐以来,你说说为了她我们吵过多少回了,我赌咒发誓的次数也不少。可是最终你还是会为了她跟我闹,随便我如何说你都不信,且非要在床笫之间欢爱后,你才不再计较了。我就想问你,在你看来,我跟你在床笫之间交|欢了,你得到了我的身子,就是得到了一切么?”   沈婉被景兰问住了,她想了想自己这样做的理由,似乎被景兰说中了了一些,更多的是,她觉着在跟景兰欢爱的过程中,能感觉到景兰爱她。她喜欢紧紧地拥抱着景兰,缠着景兰,心里会产生踏实的感觉。沈婉认为喜欢一个人就是她可以被触碰,可以被拥抱,而不是单纯的想和思念。这大概跟她前世思念了景兰几十年,景兰对她来说始终是不可触碰的幻像,她太渴望可以触碰拥抱真实的景兰有关。这一世重生之后,她的生活除了生意,女儿,剩下的就是景兰了,并且景兰对于她来说还是最重要的。一旦有女人靠近景兰,她就会害怕失去景兰,于是吃错发气,之后就算景兰解释,赌咒发誓,可她也要抱着景兰,跟景兰欢|爱,那种严重的不安的情绪才会消散。   见沈婉不说话,景兰也误解成了沈婉非得要得到她的身子,非得要跟她交欢,才是觉得得到了一切。   要是这样,沈婉跟那些好色之徒有什么区别,都是喜欢肉体和美色,胜过内在,胜过心与心的交流。   她头一次产生了一种爱错了人的感觉,心中升起悔意。   本身她就不想常年保持沈婉的丫鬟身份跟沈婉在一起生活,不想依附着沈婉,以沈婉的人生目标为她自己的人生目标过日子。她留在沈婉身边的理由不过是两情相悦,沈婉爱她,她也爱沈婉。   可一旦发现沈婉对她的爱是基于肉体和美色,景兰当然会失望。   更何况沈婉强烈的控制欲,以及每次处理两人争执的霸道做法,这些都让景兰不服气和反感。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冷静一下,思考下跟沈婉的关系了。   景兰默默地把散落在床榻上的衣裙捡起来,一件一件地穿好,最后当她下床时,沈婉却从后面过来抱住她,不让她走。   她带着哭音喃喃道:“不许你离开我,兰儿,别离开我。”   景兰用力掰着她抱住自己纤腰的手指,无声地反抗。   难听的话景兰也不想对沈婉说,什么看错人了,你是个好色的女人,跟那些好色的男人也没什么区别等等。   她只是说:“你让我清静下好么?”   沈婉却哭道:“兰儿,你变心了,从前你从不这样狠心对我的……”   “我……”景兰很无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好象两人在这件事情上都是各执一词,沈婉听不进去她解释的话,景兰也听不进去沈婉的偏执之词。   “一定是那个陶月华,都是她,我不会饶了她的!”沈婉死死地抱着景兰的腰不松手,咬牙切齿道。   景兰短暂地沉默之后,忽然爆发了,她咆哮道:“我真烦你这样了!你非得让我跟一只狗一样趴在你身边,除了你哪怕一只虫蚁也不能跟我来往。你说你这是爱我,可我不想要这样的爱!是,我是你的奴婢,你想要我的身子我反抗不了你,只能给你。可你这样,休想让我的心属于你!我想离你远远的,再不想跟你纠缠在一起!”   沈婉被景兰咆哮说出的话严重地刺伤了,她慢慢松开了抱着景兰纤腰的手,不可置信地看着景兰,无声流泪。 第105章   景兰挣脱了沈婉的束缚,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气冲冲地跑出去, 从西次间通往二楼的楼梯上楼了。   她实在太生气了, 长久以来隐藏于心中的对沈婉的不满全都爆发出来了,口不择言, 说的话没过脑, 严重刺伤了沈婉她也不自知。   沈婉听到了楼上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 然后是砰地一声关门声,声音很大, 可见景兰火气很大,正在气头上。   她此刻坐在床上,泪水汹涌而下。   脑子里一遍一遍地回响景兰说的烦她了,想离她远远的,再也不想跟她纠缠一起的话。   沈婉想不通为什么她对景兰那么好,一颗心全都在她身上,到头来她却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方才自己说一切都怪陶月华时,她竟然咆哮起来了。   虽然景兰不承认她喜欢陶月华, 但她们毕竟亲过了, 嘴碰嘴, 一想到那种场面,沈婉心都碎了。   不过, 尽管心碎伤心难过,沈婉也绝不会放景兰走,景兰对她来说, 意味着全部的幸福,甚至比她的女儿和爹娘更重要。   遥遥的,有戏曲声传来,提醒着沈婉戏楼那里还在唱戏,还有那么多女客等着她去招呼。   她不能因为跟景兰吵架,就不顾那头了。   沈婉掏出手帕来擦了泪,这才下床来,叫进来丫鬟,给她打了洗脸水来洗过脸,又自己拿了粉和胭脂出来上了妆。为了掩饰她哭过,她的粉擦得挺厚,妆也比平时浓些,再换了一身艳色的衣裙,不仔细看,倒是看不出来她哭过了。   在重新去戏楼之前,她叫了几个丫鬟来,让桔梗带着她们上去守着景兰,不许景兰下楼,景兰要吃什么要喝什么,就给她找来端上去,以及从此时起任何人不许见景兰。   桔梗应了,领着几个小丫鬟上楼去了。   沈婉这才带着人去戏楼跟前陪着来客们听戏。   不过,虽然她听着戏,可却心乱如麻,没听进去一个字。   偏偏方氏这时走过来,在沈婉身边坐下,小心翼翼地打听今日她女儿是不是在新宅闯祸了。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沈婉气就不打一处来,她面罩寒霜说:“伯母是该管一管月华了,她太胡闹了。”   方氏便问是何事。   沈婉道:“她将我的大丫鬟安兰拉去楼上,做出冒犯安兰的事情。”   方氏疑惑:“冒犯安兰?”   她实在是想不出来女儿怎么冒犯那个她非常喜欢的叫做安兰的丫鬟的。   沈婉只得告诉她就像是那些纨绔子弟欺负普通女子。   “纨绔子弟欺负普通女子……”方氏喃喃念叨。   很快,她眼睛瞪圆,慌忙站起来,说她这就过去问一问女儿。   沈婉点头,方氏就匆匆地去找自己的女儿了。   哪想到,等她重新回到她跟女儿坐的那一桌,却发现女儿不见了,问旁边站着的丫鬟,丫鬟说她也不知道陶家小姐去哪了,方才方氏离开后不久,陶家小姐就离席了。   此时戏楼这里丝竹声声,戏台上的角儿正唱得精彩,底下看戏的人拍手称赞,到处都是人,语笑喧阗。   方氏四处看也看不见女儿在哪儿。   她怕女儿又闯祸,只得急匆匆跑去沈婉身边,告诉她,女儿不见了,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她恳请沈婉派人去找一找。   沈婉一听不由得冷笑,道:“那我带伯母去找她。”   说完站起身,带着方氏和几个丫鬟往金玉楼走。   还别说,真让沈婉猜对了,陶月华在她娘去找沈婉说话时,就离席跑去找景兰了。   沈婉带着景兰等人搬进苏州新宅时,陶月华曾经跟着爹娘上新宅来恭贺沈婉乔迁之喜,顺便找景兰玩。她知道景兰住在金玉楼的楼上。   对于景兰这么个沈婉的心腹丫鬟,同时还帮着照管丝厂和织造作坊的人,能够住在金玉楼的楼上,陶月华跟知道此事的人一样不觉得奇怪。   在景兰被翠竹代替离席之后,陶月华的心就跟着景兰走了。   她想景兰一定是中途离席去换个衣裳休息一会儿,本来她立刻想跟着去的,可后来见到沈婉也离席了,便想沈婉大概也是回金玉楼去换衣裳,自己也要是这就跟过去,会碰到沈婉,沈婉一定不让她见景兰。   因此,她就等了等,等到沈婉回来,她娘过去找沈婉说话,她就偷偷溜了。   她想跑去找景兰,告诉她自己方才忘记对她说的话,那就是请景兰放心,她一定会对景兰负责的,让景兰等着,她会求她爹娘来让沈婉放人。等到景兰一跟着她,她就会烧掉景兰的身契,让她成为自由身,再带着景兰远走高飞,她才不要嫁什么人呢。她要跟景兰一起过自由自在的日子,为了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她都已经攒了几千两银子了。   只是,陶月华没想到,等到她气喘吁吁地跑到金玉楼,要上楼去找景兰时,却被几个丫鬟拦住了,她们说主子有令,任何人不许见景兰。   陶月华不甘心,在门外大声喊景兰。   谁知道景兰却不答应她。   也是,这会儿景兰的心情糟糕透了,一个人在内室的床上躺着,拿被子捂着头,蒙头大睡。   烦躁了一会儿,没想到她还真睡着了。   因为蒙着头的原因,后来陶月华来了在外面大喊景兰的名字,景兰也没被喊醒。   见喊不醒景兰,陶月华想了个办法,她下楼去东次间沈婉的书房,找出来纸笔墨砚,提笔给景兰写了一封信,拿在手上,打算跑去楼上,从景兰内室门的门缝里给塞进去。   她想,那几个丫鬟不让她去见景兰,总不能拦着她塞信进去吧。   陶月华拿着信,兴冲冲地跑出书房,往楼上跑,却在楼梯口那里撞到了人,抬头一看,正是沈婉。   更加不巧的是,那封信因为那么一撞,竟然掉到了地上。   她刚想弯腰去捡起来,却见沈婉的丝履踩在了上面。   这信肯定是不能被景兰以外的人看见的,陶月华立即就想去推开沈婉踩住信的脚。   不等她动作,她身后一个人却是拉住了她,生气地质问她这是在干什么。   陶月华回头一看,见是她娘,愣了愣,问她怎么来了。   方氏怒道:“为娘已然晓得你做的好事了,月华,你这是被猪油蒙了心了么,怎地做下如此荒唐之事?”   因身边有不少丫鬟婆子跟着,方氏也不好意思说得太明白。   可陶月华瞬间就懂了她娘指的什么,这会儿她娘跟着沈婉一起出现在这里,应该是从沈婉嘴巴里知道了些什么。这样也好,省得自己再开口了。   她对方氏说:“娘,你晓得了也好,女儿正是想要向婉姐姐讨要她的丫鬟安兰,女儿觉着跟安兰投契,故而想请娘也帮我向婉姐姐求情……”   “住口!安兰是你婉姐姐最器重的丫鬟,岂能是你想要就要的?”方氏怒声道,她现在无比后悔自己太娇纵这个女儿,惯得她无法无天,以为人家的丫鬟想要就能要到。   沈婉在陶月华跟其母方氏说话时,已经把脚下踩着的那封信捡起来拆开看了一遍,看完了,她真得要气笑了。没想到这个陶月华对景兰倒真是一片真心,老早就开始攒银子,想带着景兰私奔,去过自由自在双宿□□的日子。   还别说,景兰要是看了她的信,指不定会动心,比如景兰最想要的自由身,陶月华应承景兰,只要景兰愿意跟她走,她立即就会把景兰的身契烧了。再加上她攒了几千两银子傍身,带着景兰跑出去,就算什么也不干,买些田地收租两人也能过日子。更何况,景兰这样能干,有几千两银子,她还可以开铺子挣钱,她们的日子一定不会差。   可惜了,这封信落到自己手里了,陶月华的愿望无法实现了。   她将信看完又递给方氏看,冷声道:“伯母,你瞧瞧,月华妹妹都写了些甚么。”   陶月华不想让其母看到信,就去抓信,可却被沈婉轻易握住了她手腕,让她抓不着。   “你松开我,那是我写给阿兰的,你拆开来看,真是不要脸!”陶月华气冲冲地朝着沈婉叫喊。   沈婉哼笑,不屑道:“你倒打得一手好算盘,甚么不要脸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要说不要脸,你可算是头一个。”   接着沈婉吩咐身边的丫鬟过来捉牢陶月华的双手,不许她乱动。   等她们制住陶月华,这才松开了她的手腕。   方氏看完了陶月华写给景兰的信之后,气得发抖,走到女儿身边,抬手就给了她一耳光:“你这混账行子,你想气死我么?你瞧瞧你这写的都是什么,待我拿回去给你爹瞧了,看他怎么罚你!”   没想到,陶月华挨了她娘一耳光却丝毫不退让,反而是蹦起来说,顶多一死,要是他们不答应她,逼她,她就不活了。   方氏听了女儿的话,明显被吓住了,不敢再骂女儿。   沈婉听了陶月华的话,不由得皱了皱眉。   要是陶月华真因为这件事要死要活,最后殒命,那她真不想。   可要是让她成全陶月华,放景兰去跟陶月华一起,她也是绝对不会愿意的。   那么,这件事到底要如何做,才能让陶月华不再如此固执胡闹呢? 第106章   陶月华被其母方氏带回陶家后, 果然哭闹不休, 上吊寻死。   因之前沈婉也给方氏看过陶月华写给景兰的信, 陶远新夫妇知道女儿这样做的原因。   他们轮番去女儿跟前劝她放弃那种荒唐的想法,可陶月华却根本听不进去,不为所动, 并且用行动表明, 她不是说着玩的, 要是她爹娘不能去跟沈婉要来景兰,她是真要去死。   闹过上吊被丫鬟发现解救下来之后,方氏和她的两个儿媳妇白天黑夜轮流守在陶月华跟前,不让她再寻短见。陶月华见上吊也不行了,窗扇全部被钉死,跳楼也跳不成, 跟前每时每刻都有人守着, 就开始绝食。   她坚决不吃东西, 才两天人都脱了形,卧床不起了。   陶远新夫妇见这样下去要出人命, 商量一番,觉得他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就这样香消玉殒。   不管怎么样,救女儿的命要紧。   两口子只能厚着脸皮亲自上新宅去求见沈婉, 求她能够把景兰给女儿, 救女儿一命。   自从沈婉过生那一日,她听了翠竹加油添醋的禀告,跟景兰大吵一架, 又看到了陶月华写给景兰的信之后,就不让景兰出门了。派了丫鬟成日家守着景兰,景兰只能在金玉楼所在的这一进院子活动。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景兰对沈婉的误解更深,索性跟沈婉分居了。   见到沈婉的时候,话都没有一句。   沈婉也试图跟景兰谈,可景兰却说了一句,若是沈婉这么困着她,那什么都不用谈了。   她便跟景兰解释:“兰儿,我并不是要困着你,而是怕你,怕你被陶家小姐引诱,等过些日子,陶家小姐出嫁了,你就能跟以前一样了。”   景兰一听就火了,说:“我是不是要把心挖给你,你才能信我?我跟你一起两年多了,难不成在你心里我就如此不可信么?什么引诱,什么陶家小姐嫁了?分明是你小肚鸡肠,疑心太重。你这样,我真得觉着很厌倦,你是要把我对你的爱都消耗干净么?”   沈婉听了也生气,可她太在乎景兰了,害怕让景兰像以前那样去丝厂和织造作坊,疯狂的陶月华指不定还干出什么样的事情呢。   于是她就把陶月华写的那封信的内容说给了景兰听,问她怎么想。   “这是真的?”景兰听完不可置信地问。   沈婉道:“当然是真的,那一日你在楼上蒙头睡觉,她本来和其母听戏来着,后来偷偷离席溜来找你。桔梗等人拦着她不让她去找你,她就去我的书房写了这么一封信来打算从门缝里给你塞进来。谁想却被我和她娘撞着,信落到地上,我们都看了。你说说,她都要想拉着你跟你远走高飞了,我能放心让你出去么?”   “……”景兰听了火气下去一些,似乎能够理解一些沈婉的苦衷了。   她轻咳两声后说:“没想到她竟然这样固执?她以为她爱谁,谁就会爱她么?可惜了,她的这份儿痴心不该放我身上。早知如此,老早我就该对她凶些,她就不会生出这些傻念头了。”   沈婉听了景兰的话,心里一松。   她听得出来,景兰并没有对陶月华生出别的心思,也许是她真得多想了。   而且看景兰脸上的表情,沈婉也知道她说的是心里话,最起码,跟景兰在一起两年多,景兰有没有说谎,沈婉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沈婉停了停叹口气,又道:“她还说要是我不把你给她,她就要寻死轻生。本来她做出冒犯你的事情,我就恨极了她,不想管她的死活。可回头一想,我还真不想陶伯父的女儿为了你殒命。可要我把你给她,除非日头打西边儿出来。她要想来抢你,就做些正经的事情,让我服气,让我放手,别这么发疯。”   寻死轻生……   景兰也是才从沈婉嘴里听到这话。   她听了只感觉陶月华太幼稚,简直是胡闹,并没有觉得陶月华对她有多深情。   毕竟陶月华的感情是单方面的,她并没有得到景兰的回应,她向沈婉讨要景兰,属于无礼又霸道。   沈婉认为陶月华此举是发疯,景兰也同样认为。   “兰儿,你说,有何法子可让月华别再如此胡闹?”沈婉看向景兰问。   景兰想想,道:“让我去跟她说,我心里已有人了,注定要辜负她了,还请她另外找人吧。”   “她能听么?”   “要是不听,我也没法子了,所谓尽人事听天命,大概如此。”   两人说了这些话之后,各人气都消了些,只不过景兰还是不答应去楼下沈婉的卧房睡,坚持要跟她分居。   在景兰心里,还是认为沈婉是个好色的女人,贪图□□之欢,两人之间起了争执,就非要用交欢的方式来解决问题,而这种方式被景兰所排斥。   沈婉一个人睡着,孤枕难眠,接连几夜都失眠,早上起来眼底下乌青。   景兰一个人睡,倒是睡得好,早晨起来神清气爽,吃过早饭,就跑去下面浇花喂鱼,一个人怡然自得。每当这时,沈婉远远地看着她,只觉苦涩。   沈婉想,到底要怎样才能重获景兰的欢心,让她跟自己重归于好呢?   难不成真要把景兰的身契提前还给她么?   之前,她曾经答应过景兰,回到金陵沈家就把她的身契还给景兰的。   如今都已是八月了,翻年四月,苏州思过三年的日子已满,她就可以回到金陵沈家了。   满打满算,还有半年多多,景兰就可以得到她的身契,恢复自由身了。   要真是那时候才能重新得到景兰的欢心,这还有半年多,难不成两人就一直这么分居下去么?   她看景兰神清气爽的样子,就晓得她并不像自己这样,渴望对方的陪伴。   这才几日,她揽镜自视,发现自己已经憔悴了许多,她根本离不开景兰,已经习惯了每晚有她在枕边睡着。就算什么也不做,她抱着景兰一只手臂就可以安眠。   沈婉知道自己等不了那么久,看来,只有提前把身契还给景兰了。   不过,这也要陶月华断了对景兰的念想,不再纠缠景兰才可以。   沈婉因此倒盼着陶远新夫妇上门来求自己,把景兰给陶月华,那样,她就可以趁机带着景兰去陶家,让她跟陶月华说清楚了。   大约四五日之后,陶远新夫妇上新宅来了。   沈婉在位于宅子第二进的正厅见了他们。   陶远新夫妇就把来意说了,他们恳求沈婉把景兰给女儿,不然女儿就活不成了。   沈婉问:“月华妹妹出什么事了?”   方氏哭哭啼啼地把女儿在家里这段日子是如何闹腾的都对沈婉说了,她最后说:“月华已绝食两日,若是再这么下去,她……她怕是命不久矣……我们也晓得来要你的心腹丫鬟是强人所难,可月华她……”   因之前早已跟景兰商量过,要是陶月华回去之后果然轻生的话,景兰就去见她劝她别再胡闹。   故而,沈婉就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我看就让阿兰去见见月华妹妹,劝劝她,或许她心结解开了,就不会再寻死轻生了。我看,我这就带着阿兰跟你们去见月华妹妹吧。”   陶远新夫妇见沈婉虽然没有答应把景兰给他们带走,但同意去陶家见女儿,劝她一番,觉着这样也不错。要是真能劝住女儿不再胡闹,又何必为难人家沈婉要把心腹丫鬟给女儿呢?   “好,就这么办,那就请姑娘叫安兰出来,咱们这就走罢。”方氏点头道。   沈婉就让身边的小丫鬟上楼去把景兰叫下来了,并对她说了陶远新夫妇登门为何事而来。   景兰就朝着陶远新夫妇道:“那我就去见见她,跟她说说话,至于她肯不肯听,我也拿不准,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陶远新夫妇便说:“若是阿兰能劝月华不再寻死,我们夫妻感激不尽,愿重金酬谢。”   景兰摆摆手:“重金就免了,我跟月华也认识许久了,之前,她待我不薄。”   又说了几句话,沈婉带着景兰,跟在陶远新夫妇身后出了门。   他们坐着几顶轿子到了陶家。   陶远新夫妇带着沈婉和景兰进了绣楼,往楼上陶月华的卧房走。   陶月华的卧房在绣楼二层的西梢间,如今跟前有她大嫂带着许多婆子丫鬟守着。   景兰来了之后,屋里的人都退了出去,陶远新夫妇领着景兰到了陶月华躺着的床榻前,只听方氏柔声道:“月华,你心心念念的安兰来了。”   本来躺在床榻上闭着眼病恹恹的陶月华一听,立即睁开了眼,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   她转脸看向床边,一下子就看到了在她爹娘身后不远的景兰。   “阿兰……”陶月华向着景兰激动地伸出了手。   陶远新夫妇让到一边,示意景兰上前。   景兰走过去,在陶月华躺着的床榻边坐下,却没有伸手去握住陶月华朝着她伸出的手,让陶月华的手落了空。   在对陶月华说话之前,景兰请陶远新夫妇去外边的西次间等着。   陶远新夫妇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出去,并带上了卧房门。   于是屋内就只剩下了景兰和陶月华。   “阿兰,你扶我起来,让我好好看看你。我不会是做梦吧,你终究来我身边儿了。”陶月华激动地笑道,她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嗓音还有些哑。   “月华,我扶你起来,你喝些水,吃点儿粥咱们再说话,行么?”在扶陶月华起来之前,景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第107章   景兰喂陶月华喝水吃粥, 陶月华几次都想说话来着, 被景兰阻止了。   等她喝了一些水, 吃了半碗粥之后,景兰才示意她可以说话了。   陶月华就激动地说:“阿兰,你来了, 以后咱们就可以一起了。”   看她如此激动, 景兰简直不忍心告诉她真相了, 不过,回头一想,自己来就是为了向陶月华说明真相的,而且要用残酷的真相打醒她。再说了,本来她就是把陶月华当成比较投契的一个朋友,连一点儿那方面的意思都没有, 犹犹豫豫的反倒害人。   她轻咳两声, 看向陶月华道:“咳咳……月华, 我来是想对你说,我只是来瞧瞧你, 陪你说几句话就要回去。”   “甚么?你说甚么?”陶月华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她一下子攥着景兰的手不可置信地问。   景兰尽量用比较温和的语气说:“我说,我家大小姐并没有答应你爹娘的恳求, 把我给你。而且, 我也不想跟着你。”   陶月华听到景兰说的前半句话还想发飙的,但后面半句话,却让她被打击到了。   她看着景兰, 眼中霎时就浮上了一层水雾。   景兰硬起心肠继续往下说,她说她只是把陶月华当成好朋友,并无特殊的感情,也就是她对陶月华并无爱慕之情。她从来没想过要跟陶月华一起,她希望陶月华能够忘了她,另外找个女孩子喜欢。   “这些话,是不是沈婉和我爹娘叫你来对我说的,其实并不是你的真心话,对不对?”陶月华不甘心,紧紧攥着景兰的手哽咽着追问。   “不。”景兰摇头,“都是我的真心话,我敢对天发誓,若是我有半句假话,定叫我天打雷劈……”   “别说,你别说了!”陶月华赶忙出言阻止景兰发下毒誓,然后眼中滚下泪来,“我信你,信你说的了……”   景兰看她难过落泪,心里也是堵得不行,好半天才说:“月华,答应我,快些好起来,你还有大把的好日子要过呢。”   陶月华松了攥着景兰的手,躺了下去,黯然道:“你走吧,我的命是我的,我想怎样就怎样,不用你管。再说了,没了你,我也就再没好指望的了。”   “你为何如此固执?你娘十月怀胎生下你,养你长大,你爹早出晚归,让住着大宅,穿金戴银,呼奴使婢,到头来你却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你对得起谁?你这样,真让我瞧不上你!一个拿自己都不当回事情的人,还想别人拿她当回事吗?”景兰闻言,便寒声说出了不屑的话。   这些话深深地刺伤了陶月华,她爬起来,朝着景兰声嘶力竭地喊:“你凭什么说我?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个奴婢而已!”   景兰闻言倒笑了,说:“我这个奴婢蒙大小姐挂念,真是荣幸之至。那么,从此以后,劳烦大小姐别再来烦我,我不喜欢,我主子也不喜欢。言尽于此,告辞!”   说完,转身挥袖而去。   陶月华这会儿又气又悔,猛地把床边小几上的茶碗等拂到地上,哐当一声后,摔得粉碎。   望着景兰决绝离去的背影,她很想说刚才她口不择言,说了伤害景兰的话,她不是有心的。   抬手,陶月华抽了自己一巴掌,赌气重新躺下,呜呜咽咽,伤心地哭了起来。   沈婉和陶月华夫妇听到里面瓷器的碎响,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呢。   站起来,正想去内室看看情况,却见到景兰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方氏就上前一步,着急地为问景兰里面出什么事了,她女儿没事吧。   景兰说没事,估摸着陶月华也不会轻生了,她呢,这就要跟她家大小姐回去了。   陶远新夫妇闻言惊喜道:“月华真不会再轻生了么?”   景兰点点头,接着绕过他们,走到沈婉跟前说:“姑娘,咱们这就回去吧。”   沈婉道好,转脸对陶远新夫妇说:“请伯父伯母代我问候月华妹妹,那我这就带阿兰回去了。”   陶远新夫妇谢过了沈婉和景兰,慌慌忙忙地进内室去看女儿了。   沈婉就带着景兰出了陶家,出了坐了轿子回去。   一回新宅,景兰就被沈婉拉去了西梢间,沈婉悄悄问她:“你是如何对月华说的,她真不会再寻死了么?”   “我说我看不起自轻自贱的人,后来她发气说我只是个奴婢,凭什么说她。我就说劳烦她以后别再牵念我这个奴婢了,她生气,把茶碗那些拂到地上摔碎了。”   “哼!她竟敢那么说你,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叫你去见她,让她发疯好了!”   “算了,其实这样最好,她生我的气,就不会再去寻死,她说的话得罪了我,以后也不好再来找我。”   “但愿如此,兰儿,今晚你到我屋里来,我有东西给你,还有些话对你说。”   “……是什么东西,这会儿给我不行么,非得晚上?”   沈婉咬咬唇,睨景兰一眼:“反正我可是跟你说了,你要不来,到时候可别后悔。”   景兰便说:“那你答应我,不缠着我要做那些事情我就来。”   沈婉一听,失望不已,她弱弱地问景兰:“难不成你就一点儿不想我么?”   景兰不吭声,其实她不是不想睡在楼下的沈婉,可是一想到沈婉沉迷于跟她的□□之欢,是出于贪图美色,她就打不起兴致了。   沈婉见景兰不说话,有点儿难过了,她本以为陶月华的事情告一段落,两人之间的疙瘩解开了,景兰也就会回到她身边了。   好吧,既然景兰不想那事就不做,只要她能晚间到自己卧房就行,或许自己把身契还给她了,她一高兴就愿意留下陪自己也不是不可能。   “行,我应承你,不缠着你。”   “那我来。”   景兰也想在陶月华的事情告一段路之后,跟沈婉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把自己对她的不满都说给她听听。   晚饭之后,上灯之时,景兰下楼,如约到了沈婉的卧房。   沈婉早让人准备好了茶点果子,等着景兰来夜谈呢。   甚至她还不着痕迹地打扮了一番,让自己看起来清雅妩媚,她知道景兰喜欢什么样的自己。   景兰挑开帘子进了屋,又闻到了熟悉的鹅梨香,知道沈婉让人熏帐了,这个味儿总是会勾起她很多的回忆,还都是美好的。   说起来,她已经有十多日没有闻到过这个香味了,这会儿闻到依旧舒心,让她五内熨帖。   再看看,望着她浅笑着的清丽妩媚的沈婉,她还是会着迷。   “来,兰儿,过来坐,我早已命人泡好了茶,是你喜欢的碧螺春,还有一些你喜欢吃的点心。”沈婉走过来,牵着景兰的手往屋子中间的红木小圆桌走。   景兰乖乖地跟着她走过去在小桌旁坐下。   红木小桌子旁是两张玫瑰椅,沈婉和景兰各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沈婉又给景兰倒茶,景兰端起来嗅一嗅,慢慢地品着。   此情此景,让景兰觉得异常熟稔又舒适,比她自己一个人在薄暮昏冥时,坐在有些幽暗又寂静的房中等着夜□□临有生气多了。   跟沈婉分开一小段日子之后,景兰有了对比,原来她由沈婉陪伴度过的日子比自己一个人要舒适许多。   毕竟身边有一个嘘寒问暖的人,她明媚的眼看着你,她朝着你浅笑嫣然,她柔声对你说话,让你感觉被爱,让你不觉得孤单。   没有人是喜欢孤独的,景兰也是一样。   她品着茶,忽然明白了许多以前没有想到,没有弄明白的事情。   “兰儿,想什么呢?”坐在她旁边的沈婉见景兰端着茶好像在想事情,不由得开口问。   景兰回神,朝着沈婉笑一笑,道:“想起一些旧事。”   “旧事?是什么?”   “是……我也忘了。对了,你叫我来不是说有东西给我么?”   “你等等,我这就去给你拿来。”   说完,沈婉站起来,去打开了屋角的一个柜子,再在柜子里面找出一个小箱子,开了箱子,她拿出来了折叠起来的一张纸。   回身走到景兰身边坐下,沈婉把那张纸放到桌上,对景兰道:“兰儿,这是你的身契,我把它还你,等回到金陵,再去把脱籍之事办了,你就是正经的良民了。”   “……”景兰一脸惊色地看着沈婉,她怎么也想不到沈婉今晚叫她来,竟然是给她这个东西,她的身契!   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沈婉是说的等回到金陵才还给她身契的,这会儿少说提前了半年。   吃惊归吃惊,景兰还是很快地把身契拿起来展开来看,果然是那张当年由她爹林根生还有她按了指印的身契。   连着看了好几遍,景兰确认无误,她抬起头看向沈婉,问:“婉婉,你为何提前把身契还给我了呢?”   沈婉反问她:“难不成你不想要?”   景兰立刻说:“想要……只是你还了我身契,不怕我跑了么?”   沈婉幽幽道:“这些日子我也想过了,即便你是个丫鬟,若真要跟陶月华那样的在一起,我也拦不住你,管着你的人管不住你的心,我再不心甘又能如何?人若没有心,不是跟死人一样了么?我才不要死人……”   景兰一听,连着呸呸了两声,大声抗议道:“我才不是死人!”   沈婉闻言噗嗤一声笑了:“谁说你是来着?”   停了停她又问景兰拿回了身契高兴吗?   景兰眉开眼笑,连连点头,说自己很高兴。   沈婉又问她,拿了身契,成了良民,有何打算。 第108章   景兰说自己还没想好, 她如今的打算就是想跟沈婉一起过日子, 把苏州的那些沈婉名下的产业管好。   说完, 她把手上的那张身契放烛火上点燃了,看着火苗一点点吞噬纸张,最后快要烧到手指了, 她才松了手, 看着剩下的那一小块纸张缓缓飘落, 最后化成飞灰。   她觉得自己终于卸下了沉重,从内到外都松快起来,周围都是自由的空气,好象又回到了初次进入沈家别院,见到沈婉之前。   沈婉看到那张身契化为飞灰,跟景兰的感觉却是相反的, 她的心提了起来。   或者她嘴里可以故作轻松说她不想要一个没有心的像个死人的景兰陪着自己, 可是真到那了一步, 就算景兰是个“死人”,她也希望景兰在自己身边, 让她看到触摸到,她的日子才能往下过。   前世几十年的思念,让她太害怕景兰是虚幻的了, 一旦抱住了真实的景兰, 她就不会撒手。   不过,这一次跟景兰吵得这么凶,景兰说了那么些让她伤心的话, 还跟她分居了,她想讨得景兰的欢心,想跟景兰恢复关系,不得不做出让步,提心吊胆地把身契还给景兰了。   她失去了重要的可以拴住景兰的东西,剩下的就只有两人之间的感情了。   但人的感情是会变的,是最抓不住的东西,她只能加倍地对景兰好,让景兰离不开她,除此之外,就是祈求菩萨保佑,不要再出现第二个陶月华那样纠缠景兰的人,不要勾引景兰,让景兰变心。   当景兰看到坐在身边的沈婉看着那张被烧成飞灰的身契,似乎在走神,便也想到了她在想些什么。   沈婉肯把身契还给景兰,足见她的诚心。   如今的景兰就只有一个疑惑了,那就是每次两人争执沈婉都喜欢跟她欢好来让矛盾缓和,让两人的日子往下过,这是什么道理。   今晚来见沈婉,她也是想跟沈婉好好谈谈的,于是紧接着就向沈婉提出了这个问题,让她回答自己。   沈婉也没法告诉景兰重生的事情,于是只能说她反复做一个梦,就是景兰变成了虚幻的影子,她怎么也抓不住,非常害怕。她怕这个梦成真,于是就格外在意景兰,在每次争执之后,她就特别想抱着景兰,跟景兰做亲密的事情,仿佛那样,才能感受到景兰的真实。   “梦?虚幻的影子?”   “对,反复做梦,所以我很害怕。”   “这些事你都没跟我说过,几时开始做这样一个梦的?”   “有两年了,到了苏州之后,尤其做得多。”   “哎……”   景兰看着眼前蹙起了眉的美人,终于是相信了沈婉再强也是一个女人,感情难免有脆弱的时候。特别沈婉是古人,尤其相信梦境,难免心理压力大,所以才表现出很强的控制欲,怕失去自己。   说白了,沈婉深深爱她,才会如此患得患失。   景兰想起了当初在金河镇沈家老宅,沈婉为了她,跟萧玉琅大打出手,拼命的样子。   还想起了,那么多次,她外出回来时,总是沈婉迎上来牵着她去内室,给她换衣裳,捧茶给她,给按揉肩膀捶腿。尤其冬天从外头回来,沈婉都会把她冰凉的手捂在她怀中,永远会有一双早就烘得暖暖的棉鞋在等着她的双脚,还有同样烘得又蓬松又暖和的袄子会给她冻得冰棍儿一样的身体带来舒适的暖意。   沈婉说,她没有把景兰当丫鬟看,景兰是她的爱侣,是她的命。   过往,跟沈婉一起经过的事情,说过的话,不断在她脑中浮现,不时在她耳中响起。   现在她自由了,可却哪里都不想去,贪恋沈婉给她的爱情,贪恋两人在一起过的舒心的恩爱的日子。   景兰伸手把身边坐着的沈婉揽进怀里,抚着她的乌青的发,抚着她的丽颜,她纤柔的肩和背,然后低首去温柔吻她,她一边吻一边呢喃说自己爱沈婉,想要跟沈婉一起一辈子。   沈婉这些日子跟景兰分居,早就饥渴难耐了。   景兰一碰她,她身子都在发颤,可她还要控制着自己,把两人欢爱的主动权交给景兰。   因为景兰说她贪图景兰的美色,只想着肉|欲之欢。   她怕自己不克制,景兰又会那么说。   但有些东西无法克制,比如说动情的出声,比如说紧紧抱住景兰的脖颈,喘着气回吻她,比如拉着景兰的手放在她胸上……   小别胜新婚。   是夜,景兰要了沈婉两次,天亮的时候,沈婉要了景兰一次。   早晨起来,两人又恩爱如初。   一起吃过早饭之后,景兰带着平安依旧去丝厂和织造作坊,有七八日没去了,景兰又要忙上两天了。   景兰一走,沈婉就把翠竹叫来了,昨儿晚上她跟景兰夜谈,说到了沈婉生日那天的事情。景兰就说那天她真得和陶月华就只是碰了碰嘴巴,很快她就把陶月华推开了,哪有什么拥吻。   沈婉就说翠竹来禀告时的确说得是景兰跟陶月华抱在一起忘情拥吻,被她发现了,才推开彼此的。   景兰道:“翠竹那日之后跟我说话也是奇奇怪怪的,仿佛我是个怪物一样。我猜,她应是很讨厌女子跟女子一起吧。”   沈婉怒:“我不管她如何想两个女子在一起,可我不能饶恕她在我跟前中伤你,待我问过她,将她发卖出去!”   “算了,好歹她也跟着你到苏州两年多了,也是在你跟前服侍的老人,她在你跟前说些挑拨的话,大概也是看我受宠心里妒忌。再有,出了陶月华那件事之后,她跟我说话阴阳怪气的,也是看不惯我们这样的异类吧。你要真罚她,不叫她在咱们跟前服侍就是,不必发卖她,让底下人觉着你无情。”   “那好,那我听你的。”   沈婉对站在跟前的翠竹说,金河镇沈家老宅那里交给丘六夫妇不放心,所以,她决定让翠竹回那里管理老宅,并且,这就动身。   说完,也不管翠竹脸色发白,就叫了平富来,让他带两个小厮,出去在车马房套个车送翠竹去金河镇,告诉丘六夫妻,以后就由翠竹带着他们看守沈家老宅了。   平富应了,请翠竹跟他一起走。   翠竹却突然跪下,向着沈婉磕头说她想留在这里伺候沈婉。   沈婉冷声道:“你很能干,留在我跟前端茶送水委屈了你,你去沈家老宅管事,我可是高看你一眼了,去罢。”   说完挥手让平富带翠竹这就出去,她则是站起来往内室走。   翠竹被平富扯起来,拖走了,到了外面上了马车,两个小厮押着翠竹上了车。他们两个得了沈婉吩咐,到了金河镇沈家老宅,就看着翠竹,不许她外出,也不许外人进去瞧她,每过三个月,他们其中一人就到新宅来向沈婉禀告翠竹的情况。   于是等到景兰晚上回家时,就没见到翠竹了。   她问沈婉怎么处置的翠竹,不会是把她发卖出去了吧?   沈婉说只是送她去沈家老宅,派人看着她而已。   景兰闻言就问:“那以后咱们回金陵了,翠竹呢?”   沈婉说:“咱们回了,她就留在这里,我不会带她回去的,再说了,她在老宅拿的银子还是大丫鬟的分例,也不曾亏待她。”   景兰想一想,道:“我看你还是带她回去得好,当年咱们一起来的就一起回去。”   沈婉看向景兰问:“带回去,还让她在我身边伺候?我一想起她中伤你,就不能容她。若是带她回金陵之后,再让她回沈家别院,她定然比在苏州老宅呆着还觉得没脸。行了,兰儿,此事你别管了,否则就是自找麻烦。”   “哎……”景兰叹口气,想起当初跟翠竹在沈家别院刚刚认识,到后来一起经历了许多事,没想到翠竹最后是这样的下场。她虽然同情翠竹,但沈婉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之后,两人也就没再说关于翠竹的事情。   过了半个多月,陶远新夫妇让奴仆提了许多礼物上门来向沈婉和景兰致谢了,他们说陶月华虽然哭了好几日,但没有再寻死。如今也起床肯吃饭了,她两个嫂子天天陪着她逛园子,她一日比一日看起来好,可还是没笑容。最近,他们买了个像景兰的小丫鬟去陪她,她有了笑容,跟从前也没什么差别了,还对他们说,有了那个小丫鬟,就能安心待嫁了。   沈婉便说这样很好,她和景兰这下子也能放心了。   陶远新夫妇就说那等到年底女儿成亲,沈婉和景兰都去吃喜酒。   沈婉和景兰应了,陶远新夫妇又说了几句闲话喝了一会儿茶也就回去了。   陶月华成亲的日子定在腊月十九,沈婉和景兰本来早就准备好了贺礼要去吃她的喜酒的,没想到成亲前一日,陶月华带着那个像景兰的小丫鬟跑了。   陶远新夫妇这才知道他们的女儿骗了他们,这些日子来那么乖,什么都听他们的,不过是为了麻痹他们,好逃婚。   沈婉和景兰知道了这事儿,也是相视一笑,各自摇头。   “没想到,她到底还是做出了疯狂之事,只是,她这移情别恋得真快,找到一个像你的也跑了,原来她只要人长得像你就行了么?”沈婉问景兰。   景兰一摊手:“谁晓得她如何想的?我倒是愿她跑出去之后,从此跟那丫鬟能过上双宿双飞的日子,别到时候把银子花光了又回家。”   沈婉莞尔:“我看,多半如你所说,月华是个没经过事的大家小姐,就怕她那几千两银子被人骗了去,又或在外露了财,遭人觊觎,非但失财,还有性命之忧。”   景兰惊:“哎呀,婉婉,你这一说我很担心她,我看这样,你不如让你认识的官府中人帮着找找她吧,找到之后,咱们帮她一把,帮她买田置业,让她能跟她喜欢上的那小丫鬟安稳度日。” 第109章   “你这心也是太好了, 若不是月华另外找了个人私奔了, 我还以为你还惦记着她呢?”沈婉伸出食指戳了戳景兰的脑门儿戏谑笑道。   景兰逮住了她的手指, 抿抿唇,说:“我不过是想着她跟咱们一样,再说了, 她敢逃婚, 去过她想要过的日子也是勇气可嘉。好歹之前我们也是朋友, 我不想她出事。”   沈婉顺势握住了景兰的手,牵着她去一边坐下,缓缓道:“这事我方才想过了,咱们只能帮她一半。”   景兰问:“何为帮一半?”   沈婉:“我可以去找苏州官府中人帮忙找她,找到她之后让我家的护院去暗处护她周全,至于她带着她那小丫鬟要如何过, 那不是咱们能管的。若按你的说法帮她置业安家, 陶伯父夫妇晓得了, 我不是得罪他们了么?或者你会说只要能帮月华过得好,得罪她爹娘也无所谓。可我却觉着既然月华敢这么做, 后果想必她也该能承受,我们帮不了她一世,她自己要能撑得起她跑出去后安的家才成。”   不得不说, 沈婉的这些话让景兰很钦佩, 她觉得沈婉大她几岁,年纪不是白长的,她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所以基本上按照她说的话去办就行了。   景兰说:“那好,就这么办。”   沈婉便去求见了王知府,让他帮忙叫苏州府衙的公差搜寻陶月华,若是知道了她的行踪,务必告诉不要泄露出去了,只是告诉自己就行了。   王知府慨然应允,之后派了苏州府衙的公差去暗暗搜寻陶月华的踪迹。   那个时候,陶月华带着那个像景兰的名叫珊瑚的小丫鬟才跑出去三日,自然跑不了多远。   五六日之后,苏州府衙的公差就搜寻到了陶月华的下落,她也没跑多远,只跑到了昆山,住进了昆山的一座尼庵。她对尼庵的师太慧空说,她是来寻亲的,然而没找着人,所以想暂居尼庵一段儿日子,为此她向尼庵施舍了十两香油钱。   十两银子,在昆山这地方,要是去住一般的客栈上房,也能住上小半年了。   慧空想,估摸着这主仆两人是觉得尼庵里面都是女子,这才愿意在这里暂住的。   十两银子并不少,再说了尼庵空房也多,平时也有到这里来烧香礼佛的妇人暂住的,慧空就答应了让陶月华和珊瑚住下来。此时,还有几日要过年了,陶月华又拿出来几两银子叫珊瑚拿去给慧空,说这个钱就算是暂住在这里的饭钱,她跟珊瑚也跟尼庵里面的尼姑们吃一样的饭菜。   慧空收了银子,就让伙房做饭的尼姑多做两人的饭。   陶月华的打算是,等到过了年,就去找这里走乡串户的媒婆道婆,打听下哪里有田卖,有房卖,她花上几百两银子买个几十亩地,一座小小的宅院,再买些小厮丫鬟回来,就能够暂且安身了。   她也不指着置下的田地能给她赚多少钱,毕竟她带出来三千多两银子,就算什么都不干,这些钱也够她花几十年了。   带着珊瑚到了昆山的尼庵里住下之后,陶月华就没出去过,但即便这样,也被王知府派出的公差们给找到了。其实也不是那些公差有多厉害,而是昆山地方上也有朝廷派下来的锦衣卫密探。他们对于当地最近都有些什么人来,都很清楚。   王知府派下来的公差一到昆山,就去找到锦衣卫密探,一打听,就查到了陶月华和珊瑚的下落。   过去查证一番,果然是陶月华和珊瑚,这些人回去就向王知府交了差事。   王知府呢,又派人通知了沈婉,沈婉就去府衙借着给胡氏针灸向王知府道了谢。   回来之后,她叫来了两个沈家的护院,让他们去昆山,暗中护卫陶月华,每过一月回来向自己禀告相关事宜。   那两个护院领命而去,此时已经是腊月二十六了,再过几日就要过年了。   沈婉对景兰说起此事,就说看来陶月华很聪明,她借住在尼庵,基本上就不会出什么事。   等到过了年,再去买些田地宅子,也能安家了。   果然,等到过完了年,将近二月时,沈婉派去昆山暗中护卫陶月华的沈家护院回来向她禀告说,陶月华年后托人在昆山城郊买了八十亩地,一所小小宅院,又买了六七个丫鬟和小厮,如今在那边安居了。   景兰知道了,便说那这一下放心了,可以准备她们自己的事情了。   再有两个多月,就是回金陵的时候了。   这要回金陵,沈婉名下在苏州的铺子宅子丝厂织造作坊,都要挑选一些忠心又能干的人帮沈婉看守和经营。定下这些人选花了沈婉和景兰差不多两个月。   然后又是盘账,把帐算清楚了,留下一部分周转的现银,剩下的银子换成银票带回去。   当初沈婉身无分文,只带了一些可以典当的衣服到苏州,三年过去,除了在苏州有了好几个赚钱的产业,一座太湖边的私宅外,还有两万两银票带回去。   沈婉给了景兰一万两银票,并说这是当初到苏州时答应她的,赚了钱分一半给她。   景兰不要,认为沈婉这是拿她当外人看,再说了自己要这么些钱干什么。   沈婉道:“这一万两你拿着,这是你该得的,不因我们胜似夫妻你就不拿,这也不是见外,而是我想你身上有些钱,可以随心所欲地花。”   景兰笑:“我哪有花钱的地方,吃穿住行你都管完了。”   “你拿着吧,咱家的钱放你那里一半,我这里一半,不拘谁遇到事情了,有银子在手可以应急。”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好,那我收下这一万两。”   景兰把一万两银票收起,想起后世银子和人民币的兑换比率,相当于好几百万元的巨款,她头一次觉得自己也算是有钱人了。   四月初,将一切安排妥当的沈婉和景兰带着几个护院,还有两个小厮平安和平富,两个丫鬟桔梗和白菊坐船回金陵。   相比上一次她们来苏州坐的乌篷船,这一次她们可是坐的自己购置的画舫回去。   上一次,她们只能矮着身子挤在一起看向船舱外的江南春光,这一次,她们可以坐在画舫二楼的窗前,一边品茗说笑,一边悠然欣赏两岸春|色。   画舫离金陵越来越近,沈婉也开始激动起来。   景兰知道,沈婉为什么激动,除了即将看到爹娘和家人之外,君珮,已经离开沈婉两年多的君珮,是沈婉激动无比的缘由。   说实话,就连景兰也迫切地想看到小君珮呢。   当初,她是看着沈婉肚子慢慢大起来,一直在沈婉身边伺候着,直到君珮呱呱落地,在沈婉的娘余氏来把孩子带走之前,她哪天不抱君珮一两个时辰。对小君珮,景兰怀有特殊的感情,因为爱着小君珮的娘,就也爱屋及乌,同样喜欢小君珮,把小君珮当成女儿一样看。   画舫靠岸,码头上早就有沈家派来的轿子和马车候着。   景兰扶着沈婉下船,沈婉坐轿子,景兰去跟桔梗和白菊一起坐马车,小厮平安和平富跟车。   至于她们带回来的东西,另外有一辆马车载着。   到了沈家五凤楼门楼前,景兰等人下了车,跟着下了轿的沈婉走了进去。   桔梗和白菊一路走一路看,眼里有震惊和艳羡,和景兰当初刚进沈家时一样。   荣辉堂里,沈昌和余氏坐在正厅中,看到沈婉走进来,都暗自激动不已。   待到沈婉向他们行礼毕,余氏早就忍不住站起来走过去拉着女儿的手上下打量,说看见她好好地回来,真是无比高兴。   她拉着沈婉去一旁坐下,问她一些路上的情况,至于这三年在苏州的事情,自然是要女儿慢慢说给她听了。   “婉儿,这三年你在苏州可是给我们沈家大大地长脸了,不仅把咱们的老宅修葺一新,还跟苏州王知府还有苏州织造太监搭上了关系,甚至在苏州白手起家置下了偌大的产业。族人们说起你来,个顶个都竖大拇指呢。”沈昌在自己夫人絮絮叨叨跟女儿说话的时候也忍不住捋着胡子,对沈婉大加赞扬。   对此,沈婉却十分谦逊,她说:“都是孩儿运气好罢了。”   余氏听了道:“还是婉儿能干,老太太晓得了你在苏州做的事情后,私下说,她的孙子孙女们里头,就数你有才干可以撑起沈家,只可惜你是个女子,不然这家就要交给你掌了。要我说,世思今年十七了,下半年八月就要成亲,你回来了,以后多教教他,定要让他比你二叔家的世连强才行。你不晓得,你二叔常常在老太太跟前说,他虽然比不过你爹。但是你弟弟世思孱弱,沈家不能交到他手上,要交也要交到世连那样精明强干的沈家子孙手里,否则沈家会败落。这话不是一次两次在老太太跟前说,而是常常说。你也晓得,老太太疼你二叔多一些,我跟你爹就怕老太太被你二叔说动心了,以后真个支持世连执掌沈家……”   彼时的世家大族,这掌家的人一般来说是父子相传,可是也不绝对如此。只要这掌家的子孙在嫡系之内得到了绝大多数族人,尤其是那些长辈们的认同,他也就能够取代那些不成器的,没能力的孱弱的人,成为大家族的掌家人。   就如同萧家,萧玉琅不成器,萧家族长就取消了他掌家的资格,在他的儿子里面选了一个,另外在二房跟萧玉琅儿子平辈的人里选了一个,同样具备掌家资格,将来看谁更能干更精明,就把族长之位传他。   沈婉的弟弟沈世思性格内向,身体一直不太好,也不喜欢争名夺利,在外人看来未免有些孱弱,故而沈婉的二叔沈显才在老太太跟前那样说。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一些亲老是在纠结多少章。其实我想说,不管是文也好还是电影电视也好,永远好看的是过程。这本文构架比较大,写清楚需要章节比较多,你们也不希望我后面写大纲吧?   感谢亲们的支持,么么哒! 第110章   “娘, 爹春秋正盛, 世思要从爹手上接掌沈家族长之位,少说也要好几十年。老太太是何等精明的人, 怎会答应二叔所求,让世连代替世思, 否则爹这个族长的脸往哪儿搁。再说了,二叔说世连比世思精明能干, 有何依据?难不成就是比谁身子好,谁聪明外露。世思才十七岁,成亲之后才帮着沈家理事,最少也要四五年才能看得出来有没有掌家的才干。”沈婉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安抚余氏道。   余氏说:“可为娘还是觉着未雨绸缪好些,你要多教教世思。”   沈婉点头道好, 说自己会尽力教他。   余氏接着又对她说:“婉儿,你今日从苏州回来, 世思本想去码头接你, 可他学里的师傅不放,世思要晌午才能从家学里回来,跟你这个当姐的团聚。”   沈婉知道沈家请来给族中孩子们上课的老先生很严格,一年之中除了年节上放假, 其它时候一律不准请假。她弟弟世思这书要一直读到成亲之后才不读了,接着学着经营管理沈家的产业。   沈世思在读书上并没有什么天分,读了这么多年书连个童生试也没有过。   不过,沈昌和余氏也没指望他读书入仕途, 不过是多认得几个字,明白道理而已。   他们还是想他将来能够执掌沈家,从沈昌手里接过去沈氏族长之位。   “娘,我想去向老太太请安,还有见君珮。”沈婉忍不住打断了她娘的话。   余氏一听,立刻拉起沈婉的手,站起来就往外走:“走,咱们这就去,为娘见你回来,心里欢喜,尽顾着和你说话,都忘了你这个当娘的人想见孩儿。”   沈昌忙跟着站起来,在后头说:“等等,我跟你们一起去。”   延年堂里,沈婉在拜见过老太太之后,终于见到了两岁半的女儿君珮。   她头上扎着两个小鬏鬏,小鬏鬏上戴了绢花,被乳母牵着一只手稳稳当当地走进延年堂的正厅内,她的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朵刚折下来的栀子花。   若说她的容貌,跟沈婉差不多算是一巴掌打下来的,只是因为她年纪小婴儿肥,脸圆圆的,手腕象是藕节,整个看起来如同一个白白的汤圆子,甚为玉雪可爱。   她一进来,就迈着小短腿向着郦老太太跑过去,扑进她的怀里,软糯喊:“祖母!”   郦老太太弯腰把她抱起来,先亲了一口,又摸了摸她的小脸儿,这才笑眯眯地问她方才去哪儿玩了。   君珮说她跟乳母才去后面园子里转了转,她看见栀子花开得好,特意折了一朵给祖母带回来。   说完,她就把栀子花往郦老太太头上戴。   郦老太太从她的小手里取下来花,交给身边的大丫鬟,夸赞君珮有孝心,然而,今天这花应该给她娘。   “娘?”君珮听郦老太太这么说,果然停止了跟郦老太太玩闹,到处去瞅人。   当她看到外祖母余氏身边站着的沈婉时,就不转眼了。   她猜,那个长得很好看的,眼里包着泪,要笑不笑,要哭不哭,望着她的陌生女人大概就是娘吧。   因为除了她,别的人她都认识。   “君珮果然聪慧,一下子就认出娘了。”郦老太太见状又笑眯眯地夸了君珮一声,接着把君珮从腿上抱下来,放到地上,再指着沈婉说,“过去呀,那是你娘,你娘从苏州回来了。”   可能母子连心这种事情是真得存在的,反正君珮在听了郦老太太的话之后,就慢慢地朝着沈婉走过去了。   一开始走得慢,当看到沈婉蹲下来,向着她伸出手时,她就跑起来了,跑过去扑进了沈婉的怀里。   沈婉将她紧紧拥进怀里,一边亲她的小脸,一边激动地不断低声喊:“君珮,君珮,我的孩儿……”   她眼里包着的泪忍不住滚落下来。   “娘……你哭了,谁欺负你了?你跟我说,我帮你打他……”君珮看见沈婉哭,抬起小手去给沈婉擦眼泪,然后用童稚的声音问。   沈婉握住女儿肉嘟嘟的小手,笑了,她告诉君珮,没人欺负她,她是因为看见君珮然后高兴地哭了。   延年堂里看见这一幕的所有人都鼻子发酸,感动不已。   君珮显然不能理解为何高兴还要哭,不过,她还有关心的问题问沈婉:“娘,你回来是不是就不走了?”   沈婉把她抱起来,一只手摩挲着她滑嫩的小脸,一边说:“不走了,我以后都会陪着君珮的,陪着君珮长大……”   听了沈婉的话,君珮两只小手紧紧抱着沈婉的脖颈,咯咯笑,嚷嚷起来:“太好了,娘不走了,娘说要一直陪我。”   延年堂里头,以老太太为首的人都跟着笑起来。   沈婉本以为自己回来了,要接君珮去一起住恐怕不太容易,而且她也不好意思见到老太太就提出来。哪想到随后陪着老太太说话时,老太太却开口了,她让君珮这就跟着沈婉回后面绣楼去住。   沈娇在五月份就要出嫁,到时候绣楼就给沈婉娘儿俩住了。   这会儿,君珮就跟沈婉一起住底楼,以后沈娇嫁出去,二楼就给君珮住。   君珮之前是养在老太太跟前的,君珮陪着老太太,让老太太不觉得孤单,让老太太开心,这是君珮在替她,替她爹娘等人尽孝。   而且君珮在老太太跟前两年了,老太太跟君珮已经有感情了,她若是回来就要让君珮跟着去住,会让老太太难受。   因此这件事她在见到其爹娘后没提,见到老太太之后也没提。   老太太此时主动提出来让沈婉接君珮去一起住,不但沈婉吃惊,就连沈昌夫妇也吃惊。   吃惊之余,沈昌先说话了,他说君珮要是跟着沈婉回去住了,老太太就会觉得孤单了,不如再让君珮陪老太太几年。   余氏听丈夫这样说,没吭声,她其实暗怪老爷有点儿多话了。   女儿已经跟外孙女分开了两年多,如今从苏州回来了,正该让她们母女团聚,从今以后一起过日子。   君珮虽然现在并没有跟女儿生分,那是因为她小,再加上自己还有老太太等人都常常在她跟前提起她娘,她才很快就认了婉儿。   可要是女儿回来了,君珮还不跟她娘在一起生活,难保再长几岁,就跟她娘不亲了。   趁着现如今只有两岁多,赶紧接回去一起过,培养下缺失的母女感情,这才是紧要的事情。   沈婉抱着君珮也没吭声,她从苏州回来,当然是非常渴望能够立即跟女儿一起生活,但是考虑到君珮在老太太身边两年多,她要是一下子就接走了女儿,可是不孝。   郦老太太早将余氏和沈婉的表情看在眼里。   君珮在她跟前两年多,她看着君珮从一个小婴儿长到这么大,肯定是非常舍不得她离开的。   不过她也是做过娘的人,知道做娘的人是如何牵挂思念自己的孩子。   郦老太太认为,亲娘和自己的孩子在一起是天经地义的,对于孩子也好,她这个长辈哪里能只顾着自己不孤单,生生分开孙女和君珮这一对母女。   在长子说话之后,她就把自己的意思说了,执意让沈婉带走君珮,让她们母女一起生活。她还说,都在一个宅子里,沈婉可以每日带着君珮过来给她请安,她也能见到君珮的。   话毕,余氏和沈婉脸上都有了笑,沈婉更是说像老太太这样好的老祖宗,满金陵城也找不出一个来。   郦老太太对沈婉道:“既是回来了,从今往后就好好带着君珮过罢,世思那里,你也多费心教教他,我晓得这三年你在苏州白手起家,买卖做得极好,不枉我叫你去苏州思过一场。”   沈婉笑:“可见老祖宗是最英明的。”   晌午饭,众人都在老太太这里吃的,沈世思从学堂里回来了,老太太也请了二房的人来。   二房的人倒是来齐了,还个顶个地笑着跟沈婉说话,说的都是好话。   这些人里,只有沈娇的好话是真的好话,其他人嘛不过是敷衍她而已。   尤其是她二叔沈显,还有她堂弟沈世连,沈婉觉得他们应该是最不想她回来的人。   吃过晌午饭,众人又陪着老太太吃了一会儿茶,因老太太每日都有午休的习惯,所以便叫他们都散了。   沈婉抱着君珮,沈娇跟着,她们一起回绣楼去。   绣楼底层早就被收拾出来了,沈婉又见到了一些熟悉的面孔。   夏妈妈,安春,安冬。   她们带着好几个小丫鬟站在绣楼底层正厅门前的左边,正候着她呢。   至于景兰,则是带着桔梗和白菊在正厅门前的右边站着。   等到沈婉抱着君珮走到跟前,夏妈妈等人就激动地向沈婉行福礼,并恭贺沈婉回到金陵。   沈婉笑着叫起。   景兰等人随即也向沈婉行礼,沈婉把君珮放下,指着景兰对她说:“君珮,那是你娘的贴身侍婢安兰,当初在苏州,可是她照顾娘,娘生了你之后,也是她照顾你。你快过去,抱抱她。”   “是,娘。”君珮乖巧道。   随后她迈着小短腿朝着景兰跑过去,并且伸出了一双小胖手。   景兰早看到了粉妆玉琢,玉雪可爱,长得极像沈婉的一个小团子,知道她就是君珮了。   在抱着君珮的那一刹那,她忍不住唇角翘起,心都化了。   作者有话要说:  逢10,本章本日留言的亲有红包送出。 第111章   沈家二房, 沈显书房。   “爹, 您今日看到老太太对堂姐多亲热没,她老人家好象已经忘了三年前祖父是被堂姐害死的了。”沈世连跟在其父身后一进屋就气冲冲道。   沈显去紫檀书案后坐下, 脸色很阴,他道:“也难怪老太太会对她高看一眼, 这三年她在苏州也不晓得用什么手段攀附上了苏州知府王义臣和苏州织造太监卢霖,没用沈家的钱, 在苏州开绸缎铺子丝厂织造作坊,赚了不少钱。说起来,我们真是小看了她。”   沈世连听了十分不屑地说:“她一个和离的妇人能有什么手段,不外乎是靠着美色攀上了王知府,王知府再帮她搭上了卢霖。”   也难怪沈显和沈世连父子不知道沈婉是怎么搭上王知府和卢霖的关系的。   当初,沈婉帮王知府的夫人胡氏治疗心疾时, 就要求王知府等人千万不要泄露出去这件事,所以她替胡氏治病的事情就只有王知府夫妇和霍中恺夫妇知道。而他们都答应了沈婉对此事守口如瓶。   于是外面的人只知道沈婉和王知府有交情, 但却不知道这交情是如何来的, 更不知道沈婉甚至搭上了金陵织造太监胡泉的。   这件事,沈婉也没有对她爹娘说过,沈家人没有一个知道这里面的内情的。   沈世连便做出了这样的猜测。   但与其子的对沈婉用美色勾搭王知府十分不屑不同,沈显却觉得要真如此, 那么沈婉真得不可小觑。   毕竟古往今来,女人用美色来获取权势和财富,在绝大多数人眼里,也算是正路。   不然也不会有貂蝉杨玉环这样留名青史的女人, 更别说宫里的那些娘娘,达官显贵府中的侍妾们,美色本来就是女人手中的利器。   一个懂得利用美色这种利器的女人是厉害的对手。   他把这个话对儿子沈世连说了,让他别小看沈婉。   沈世连听了其父的话,也收起了轻蔑的神色,转而变得凝重。   他问其父:“爹,若是如你所说,她这样厉害,必定会帮世思继任沈氏族长的,那样一来,您在老太太跟前说的话不是白说了么?我们绸缪了那么久,这下子岂不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沈显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想要让世思没法子继任沈氏族长,只有搬开两块大石头或是打碎一块小石头……”   这个比喻,沈世连一听就懂了,只是他还是有点儿心惊。   两块大石头当然是指其大伯父和堂姐,一块小石头则是堂弟世思。   沈显继而抬起头来看向沈世连,让他说一说,到底是搬开大石头,还是打碎小石头好。   沈世连想了想,看向其父说:“大石头不易搬,小石头倒是好打碎些。不过,若是爹想取代大伯父,自然是要先搬开大石头。”   沈显摆手:“我不是红尘中人,不想这把年纪还要去管沈家的俗务。况且就算你搬开最大的那块石头,世思还是有其姐帮忙,老太太依然会叫世思继任沈家族长之位。只有打碎了小石头,到时候沈氏族长之位才会稳稳地落在咱们父子手里。若是还要做得稳当一些,就既搬大石头,也砸小石头。”   沈世连问:“爹说的大石头到底是指?”   沈显:“自然是指你堂姐,为父想派人去苏州打听下她的底细,她这三年来在苏州都做了些什么事,都跟哪些人打交道,说不定能被咱们抓住把柄。若真有把柄被咱们抓住,到时候,哼!她自顾不暇,还能帮世思么?”   沈世连点头,认为其父说得有理,不过他对于如何砸碎小石头还是没有头绪。   故而,他就问其父到底要如何做,才能不被人抓住把柄又能砸碎小石头。   沈显沉吟:“……意外,这世上有那么多意外,马惊了,船漏了……这事情,务必在八月之前要成……咱们不能等着他成亲有了子嗣……”   沈世连立即说这一次还是他去安排人做好了,他保证这一次一定成功。   “也好,你去做,咱们父子才有进退,你去安排,但事事都要回禀我知晓。”   “是,爹。”   父子两人计议已定,沈世连就从其父的书房中退出来,去着手安排去了。   ——   景兰抱着小君珮跟在沈婉身后走入绣楼中,一边走一边捏着她的小胖手跟她说话,亲昵得不得了。   沈婉去西次间宴息室坐定,夏妈妈等人跟着走进去,沈婉就把自己回来之后,跟前服侍的人具体该做的差事给分配了下。   除了夏妈妈依旧做总管事之外,沈婉屋里伺候的人变成了景兰,桔梗和白菊。   安春和安冬管外面待客洒扫库房等。   沈婉说了,安春和安冬至多再有两年就会给她们身契,让她们回家去嫁人,故而就不叫她们到跟前来伺候了。   安春和安冬虽然对沈婉的安排稍感失望,但她们也晓得这种安排在情理之中。   一来,是她们的年纪的确大了,一两年之内就会离开沈婉各自回去嫁人生子,只能短暂服侍沈婉一段儿了。   其次,就是景兰,还有跟着主子回来的两个丫鬟桔梗和白菊年纪比较小,她们可以在主子跟前服侍四五年,比她们服侍的日子更长。   最后景兰等人这三年来在苏州一直在主子身边服侍,早就处出了感情,主子跟她们的关系是很亲密的。她们也听说了,主子在苏州发迹,也多亏了景兰等人帮衬。   回到金陵沈家,主子当然会把原本是贴身侍婢的安春和安冬换成景兰等人。   安春和安冬酸归酸,终究也没有办法,只能遵从沈婉的安排。   把跟前一众丫鬟婆子的事情安排妥当,沈婉就让她们退下,单留了夏妈妈,还有景兰在屋子里。   夏妈妈坐在沈婉跟前的一个绣墩上,喜滋滋地跟沈婉唠嗑。   分别了两三年,夏妈妈作为沈婉的乳母,见到沈婉重回沈家自然是非常高兴的。她对沈婉说,虽然老太太让沈婉的二叔把沈婉的陪嫁都收了,可银子妆奁等物都入了库房,老太太亲自管着钥匙,没人能动一分。至于沈婉陪嫁的那些铺子织坊等还是让她男人管着,这几年的出息都交到老太太那里,老太太记着账呢。   “可见,老太太是要把这些陪嫁都要还给你的。”夏妈妈眉花眼笑道。   说老实话,沈婉如今对沈家的陪嫁并不是那么上心,因为她现在不缺钱,老太太叫二叔没收的那些陪嫁她要不要日子都过得挺好。   只不过,作为沈家的女儿,沈婉认为,她跟其他的沈家子孙一样有分享沈氏财富的权力。   不可能因为她在苏州置下了一份儿不小的家业,就不要该她得的东西了。   这会儿听夏妈妈说老太太是如何管着收上去的陪嫁的,知道原本属于自己的陪嫁会一分不少的还回来,自然也是心情愉快。   沈婉便对夏妈妈和她男人尽心地帮自己表示感谢,说等到拿回陪嫁了定然有重赏。   夏妈妈忙说赏什么赏,她跟她男人做的事情都是分内之事。   她只盼望着沈婉回来之后,很快能够再找到意中人,有份儿好姻缘好归宿。   沈婉道:“妈妈不用再提此事,当初我对老太太说,君珮留在了沈家,我这世就不会再嫁人了。”   她如此说着,去看在不远处的一张椅子上坐着,抱君珮坐在膝上,逗君珮玩儿的景兰。   小君珮似乎很喜欢景兰,被景兰跟她玩的游戏逗得咯咯笑,景兰也笑得眉眼弯弯,压根儿就没听她跟夏妈妈说什么。   见此情景,沈婉心里觉得简直比吃蜜还甜。   曾经,回到金陵沈家之前,她和景兰都挺担心君珮跟她们不亲。   毕竟君珮在刚满月之后就被沈婉的娘带回来金陵,两年多的时间,她们都没有在君珮跟前,见到君珮,君珮把她们当陌生人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可回到沈家,君珮见到她这个娘自来熟十分乖巧,这已经让沈婉喜出望外了。没想到,君珮跟景兰也玩得好,很是亲昵,这简直更是一重惊喜。   她在心里感叹,君珮亲近景兰,简直不枉景兰辛苦一场。   夏妈妈见沈婉说起不嫁了,非但一点儿低徊之意都没有,还笑眯眯地去看逗着君珮玩儿的丫鬟安兰,无端觉得诧异,总觉得有点儿说出的的奇怪。   沈婉才二十出头,像她这么大的女子和离了,难道不该是盼望再有一份儿好姻缘,下半辈子才会稳当和幸福吗?   可她为何却在笑,浑不在意的样子。   难道她真得是有女万事足,宁愿守着女儿一辈子?   但君珮长大了也是要出嫁的,那么,她后半辈子怎么办?   作为沈婉的乳母,夏妈妈把她当自己的亲生女儿,又岂能看着这么个女儿后半辈子日子过得孤单凄凉,她认为当初沈婉是为了君珮留在沈家才那么说的,今时不同往日,没有必要遵守以前说的话。   夏妈妈暗忖,看来要去找太太说一说婉儿的终身大事才行,不能眼看着自己奶大的孩子蹉跎大好青春年华……   作者有话要说:  景兰的身世快了。   这后面的剧情,自我感觉写得非常连贯,目前为止剧情上我最满意的一本。谢谢大家支持!mua! 第112章   景兰逗君珮玩了一会儿, 君珮就瞌睡了, 嚷嚷着找她的乳母魏氏。   沈婉让人去把魏氏叫来,让她把君珮抱回延年堂那边的屋子睡觉, 还说自己下晌让人收拾一间屋子出来,等到晚间再把君珮抱过来。   魏氏应了, 把君珮抱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沈婉和景兰,景兰便问她:“你打算把君珮安置在哪里?”   沈婉说:“暂时就把东梢间收拾出来, 等我堂妹阿娇出嫁,再将二楼上给她收拾出来。只是委屈了你,要住在西边耳房了,不过,我会让人把耳房打通,那样一来, 你过来我这边内室,或是我去你那边都方便。”   景兰摇头:“不用打通耳房了, 你才回来, 何必弄出这些动静,你可别忘了,你二叔他们可是盯着你呢。况且,现如今君珮也要住在你这边来了, 你这个当娘的得多陪陪她才行。”   沈婉想想,景兰似乎说得也不错。   只是不能再如同在苏州的宅子里那样,跟景兰每晚缠绵欢爱,这对沈婉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 因此她很快就坚持说一定要打通耳房,不然她完全受不了。   景兰沉默。   其实在回金陵沈家之前,两个人也曾经商量回来了怎么相处。   按理说,景兰已经拿回了身契,她已经不是沈婉的丫鬟,她想走就可以走。只是,她爱着沈婉,愿意委屈自己还是以丫鬟是身份留在沈婉身边,但她自己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她是不可能一辈子这样下去的。   沈婉曾经说,等她回到金陵沈家之后,掌了家,就可以公布景兰是良民,然后以她的管事身份留在她身边。   但即便这样,景安还是觉得被束缚了。   她渴望两人平等相处,光明正大的手挽着手一起进进出出,一起过日子,和现在她跟沈婉的相处方式太不相同了。尤其是回到金陵沈家,沈婉周围都是沈家的人,她要随时注意言行,不可能再象以前在苏州那样随便。再加上她上有爹娘祖母要孝敬,下有君珮要照顾,还要教他弟弟理事,甚至要帮她爹管理沈家的俗务。   这样的沈婉,十之八|九是属于沈家的,剩下的那小部分才会是属于景兰。   景兰知道,沈婉也不想这样,她的身份注定了她无法做出别的选择。   沈婉见景兰沉默,就有点儿心慌,她忙走过去拉起景兰的手,把她拉进了内室,紧紧抱着她,切切道:“兰儿,你瞧君珮多乖巧,她多粘你,我们一起把她养大好么?你喜欢做绸缎买卖,咱们在金陵再开铺子织坊,你还是去管事,你不喜欢这宅子里到处都是人,咱们就在外面买宅子,你住在外头,我隔三差五住来你那里住……”   “……”景兰环抱住她,半响才说好。   她想,也许按照沈婉说的话做,她依旧可以外出去做买卖,不用每日在这宅子里做丫鬟的事情,她或许会感觉好些,不会觉得自己在虚度时光,也不会有憋闷和束缚的感觉。   以及在外面买宅子,住在外面,沈婉也做出了让步,景兰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不能要求她更多。   那就走一步看一步,暂且把当下的每一日都过好吧。   因为沈婉要接君珮晚上要到这边来睡,所以景兰下晌主要负责叫人把东梢间都收拾出来。   以前沈婉住在这里时,东次间和东梢间两间屋都是她的书房,现在把东梢间的书架和书都挪出来,从库房里面找了床柜桌椅等物搬进去布置起来。   别看君珮只是个小孩子,可她睡的床也是大床,还是上好的红木大床。   只不过屋子里的帐幔等物是用的比较娇俏的颜色,比如桃红鹅黄之类。   忙活了一下午,到晚间吃饭的时候,君珮的屋子总算是被收拾出来了。   至于东次间,也改成了一间平常起坐的宴息室,原先的书案和书架等物都抬去收入库房了。   沈婉在旁边看着景兰指挥人抬走书案和书架等物,还在一边说笑话,说自己现在是不读书只看账本儿的俗人了。   景兰笑着接话:“我也跟姑娘一样了。”   沈婉一听,望着景兰笑,悄悄动了动嘴巴,景兰看口型,三个字:一对儿。   景兰忙收回视线,四面看一看,看到周围的丫鬟们都在忙,没有注意到沈婉,才松了一口气。   君珮睡了午觉起来,在延年堂陪着老太太嘀嘀咕咕说了好多话,她说她这就要搬到娘那里住了,老太太要想她的话,就叫大丫鬟芍药来传话,她一准来瞧老太太。   老太太摸着她的头,说她是个孝顺的,一定要记住以后每日早晨跟着她娘来瞧自己,还有去了她娘那里,要听娘的话,多吃饭少吃糖……   魏氏指挥服侍君珮的两个小丫鬟把君珮日常穿的戴的玩的打了两个包袱,看看时辰差不多了,就来把见郦老太太,说:“这就要把大姐儿带去大小姐那边了。”   郦老太太又抱了抱君珮,亲了亲她,这才让魏氏把君珮抱走。   魏氏抱着君珮,带着两个提着包袱的小丫鬟到了沈婉住着的女楼,沈婉在厅里坐着,正等着她们来。   君珮见到沈婉,一下子就从魏氏的怀抱里跳下地了,迈着小短腿向着沈婉飞奔而去,扑进了沈婉的怀里,甜甜地叫了一声:“娘。”   沈婉把她抱起来,坐在自己的腿上,摩挲着她的小脸,笑着说:“娘这里给你把屋子收拾出来了,以后你就住这边,走,我带你去瞧瞧你的屋子。”   说完,把君珮放下地上,牵了她的小手往东梢间走,魏氏等人跟在沈婉后面。   君珮进屋之后东瞧瞧西瞧瞧,沈婉问她喜欢不喜欢这屋子,君珮说她喜欢,然而她今晚想要跟娘一起睡。   沈婉闻言笑眯眯地答应了。   她跟女儿分开了两年多,如今见到女儿,女儿要跟她这个当娘的睡,她哪能不答应。   只不过,沈婉没想到,君珮跟她睡了一晚之后,就天天缠着要跟她一起睡,于是,她有半个月都没捞着让景兰值夜,跟景兰同眠欢好的机会。并且,因为君珮非要跟她睡,打通西耳房这件事也搁置了。   沈婉有些头大,便开始着手在金陵开一间织造作坊。   老太太已经把她的陪嫁全部发还给她了,这种情况下,沈婉还要另外开织造作坊,她爹娘就过问了。问她难不成还缺钱么,老太太还给她陪嫁里面的田庄和铺子这三年的出息,都快有五万两银子了,加上她之前的积蓄,手里有八万多两银子,用得着还开什么织造作坊吗?   沈婉只得说她开织造作坊有大用处,想着要从金陵织造衙门拿活儿,她还说因为苏州织造太监卢霖跟金陵织造太监胡泉认识,她才要开织造作坊。   听她这么说,沈昌和余氏才没有疑惑了。   然而余氏又说,她觉得女儿如今最重要的是找个好人家,再嫁一个好夫婿,而不是去开作坊挣银子。   沈婉知道这一定是自己的乳母夏妈妈的“功劳”,只能把自己的意思再重申一遍,若是自己改嫁,萧家定会再来要君珮。   为了女儿,她是不会改嫁的。   余氏听了只能叹气,暗自有点儿后悔当初从苏州接回来了君珮,现如今她的婉儿的终身大事悬了。   沈婉要开织造作坊,无论是银子,铺子,还有人手都是现成的。   她派景兰挑头去把织造作坊开起来,景兰便每日带着平安和平富外出,跟沈婉找的帮忙的人一起筹办开织造作坊的事情。   不过一月有余,沈婉要开的这间,织机达到两百张的织造作坊就开业了。   开业当日,来恭贺沈婉的织造作坊开张的人相当多,她包下了一间大酒楼请客。   晌午吃完酒席之后,来客们又去听戏。   沈婉陪着女客们听了一会儿戏之后,便想去找景兰一起去酒楼附设的雅间休息,抱抱亲亲。   没想到她到处看都没看到人,于是便让身边的丫鬟桔梗和白菊去找找。   结果两个丫鬟去找了一圈儿还是没见人,桔梗正好碰到平安,就问他景兰去哪里了。   平安说:“适才在门口,有个六七岁的小童过来给了兰姐姐一封信,兰姐姐拆开看了,就对我说,她去去就来,就跟那小童走了。”   “小童?那你瞧见小童带着兰姐姐去哪儿了么?”桔梗继续问。   平安道:“我瞧见是去了街对面的停着的一辆马车,接着兰姐姐上了马车,车夫把车赶走了。”   听了平安的话,桔梗就回去向沈婉禀告了。   沈婉听完满腹狐疑,猜那辆停在酒楼对面的马车上是何人,为何叫一个小童来送了一封信给景兰看,景兰看了就跟那小童走了,接着上了马车?   她站起来,走到二楼的窗前,往下看,街上车水马龙,行人熙熙攘攘,她也辨认不出来到底景兰上了哪一辆马车。   一时之间,沈婉心里忐忑不安起来。   她担心那辆马车上的人是女人,说不定又是一个陶月华也说不定。   她也担心那辆马车上的人是男人,也许是仇家萧家派来的,写了一封不知道什么内容的信骗景兰去,做出危害景兰的事情。   想到此,她哪还能安心坐下听戏。   沈婉决定,立即派人去找那辆带走了景兰的马车。   她疾步走下楼,到楼下找到平安,让他详细说下景兰上的那辆马车是什么样的,接着吩咐手下的几个管事,让他们立即带着小厮们按照平安说的马车式样去找到那辆马车,带回景兰。 第113章   沈婉正焦灼地等着手底下的小厮把景兰找回来, 不想却有她弟弟沈世思跟前服侍的小厮双瑞跑来说他主子晌午在这里吃了饭, 回去的路上马车翻了,昏迷不醒, 现如今家里请了大夫瞧着呢。   “甚么?竟有这事?我兄弟伤重不重?”沈婉一听当然心惊,急切问道。   双瑞带着哭音说:“三爷摔得满头满脸血, 立时就昏过去了,看着不好得很, 老爷和太太叫小的来叫姑娘赶紧回去,就怕……”   沈婉一听,知道弟弟世思伤重,本来她正在这里等景兰的消息,等得心焦,家里人若是出一般的事情, 她是绝对不会走的。可这会儿听双瑞说她弟弟摔伤了,恐有性命之忧, 她也等不下去了。   她叫来了夏妈妈还有安春和安冬, 让她们在这里代替她招待着二楼的女客,她这就要回家去。若是那些人问她为何不在,就说她家里人出了事,她回去看看。   夏妈妈担心地问是何事, 沈婉低声对她说了刚才双瑞来禀告的事情,夏妈妈听了吓得不轻,让沈婉赶紧回去,这里有她带着安春和安冬支应着。   沈婉又交待夏妈妈, 若是一会儿景兰回来,就叫她赶紧回沈家。   夏妈妈应了,沈婉这才急匆匆地带着桔梗和白菊出来,刚要坐马车,忽然想到弟弟世思坐马车才出了事情,便换了轿子坐着回家去。   到了家,她直接往外院弟弟的住处明德居去。   才走进院子,远远地已经听到了其母的哭声从屋内传来,院子里的几个小厮都垂手肃立着,还有医馆的童子在廊下煎药,满院充斥着浓浓的药味儿。   沈婉急急地走进西梢间弟弟的卧房,见到老太太,他爹娘,都围在床榻前。   床边的一张绣墩上坐着一位大夫,他脚下有个铜盆,铜盆里半盆子血水,一位医馆的学徒挽起袖子将大夫递过来的帕子放盆子里清洗,盆子里已经有好几张染血的帕子了。   老太太背对着她,似乎在拿手帕子抹眼泪。   她娘余氏就更不用说了,呜呜咽咽,眼泪水不断,手里的帕子都被不断滚落的泪水染湿了。   至于他爹,面色凝重,看着床上躺着的弟弟,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祖宗,爹,娘。”沈婉走过去先恭敬地喊他们,接着再看向床榻之上的弟弟世思。   她娘见她回来了,反而是哭得更凶了,只听她哽咽道:“婉儿……世思他……这可如何是好?眼看着还有三个月你兄弟就要成亲了……”   郦老太太和沈昌听了,都叫她别在这里哭,影响大夫给世思治伤。   余氏这才拿帕子掩了嘴,只敢暗自饮泣。   沈婉看向躺在床榻上的弟弟。   只见大夫正在给她弟弟世思头上缠沾了药膏的白色布条,一边缠一边用干净的帕子擦拭伤口处渗出的血。   世思的伤口在前面额头处,伤口深可见骨,所以出血很多。   只见他双目紧闭,脸色煞白,一动不动地躺着。   大夫给世思包好头,又去给他擦洗包扎手肘和腿上的外伤。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才全部包扎完毕。   此时在外面煎药的童子捧着一碗药进来,大夫吹了吹,又喝了一小口觉得不烫才让徒弟帮忙扶起来沈世思,捏开他的嘴,用银勺子有技巧地把药喂进沈世思的嘴中。待到喂完药,沈世思被重新放倒在床榻上躺着,大夫才放下了挽起的袖子,示意沈家人跟自己出去到外面那间屋说话。   郦老太太等人跟着出去后,那大夫在外面开了药方递给沈昌,让沈家照着药方抓药,先吃上七日,七日之后他再看看沈世思的伤。他还说沈世思伤重的地方在头上,至于手脚只是受了皮外伤,没有伤到骨头。   虽然他可以保证沈世思没有性命之虞,但他不能保证沈世思头上的伤好之后会否清醒过来,以及就算清醒过来了,会不会呆傻或者行动不便,他也不敢保证。   他这样一说,余氏首先哭出了声,她求大夫无论如何要治好自己的儿子,让他恢复到受伤之前的模样。   沈昌闻言,就叫她别这样,大夫已经尽力了,一切都要看儿子的命了。   那来替沈世思治伤的大夫也算是金陵城有名的治摔伤骨折头部受伤的大夫了,他一般这样说了,就说明沈世思很可能头上的外伤好之后,会出现他说的那种种情况。   大夫的话音才落,余氏已经开始嚎啕大哭起来了,连连哭着念叨:“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世思,你若不好,娘也不活了……”   沈婉见她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里也是难受,眼圈都红了。   郦老太太也伤心,但她却是没像余氏这样失了方寸,而是对大夫说了有劳的话,并让人去拿出十两诊金奉上。   转过身来,她又让人将余氏送回荣辉堂去,说余氏在这里哭不吉利,还扰了孙子的清静,不利于治伤。   大夫临走之前留下他徒弟在沈家帮忙,让其帮着给沈世思换药喂药。   送走了大夫,郦老太太等人重新进入西梢间看了沈世思一会儿,这才退出来,去外面厅上说话。   沈婉先就说沈家的马车从来没出过翻车的事情,为何这次弟弟世思就遇到了,一定要严查车马房的那些人。   沈昌接话道:“婉儿,你有所不知,据跟着世思的小厮说,马车走到枣树街口,不知道哪里跑出来一只大黑猫,跳到了马儿头上,惊了套在车上的马,马儿狂奔起来,车才翻的。”   言下之意就是这跟沈家车马房的人无关,是有只大黑猫跑出来惊了马,沈世思坐着的马车才会翻车的。   但沈婉并没有打消对车马房的人对马车动了手脚的怀疑,她对郦老太太说:“老祖宗,即便是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大黑猫惊了马,但还是要派人去查一查翻了的那车,看有人在车上动手脚没。若是没有那自然好,可若是有,以后岂不对咱们都是威胁。依我看,在没有查出个子丑寅卯之前,咱家的人出行都不要坐马车,改成坐轿。”   郦老太太闻言点头:“嗯,婉儿说得对。”   随即,她让大儿子沈昌即刻找得力的人去查一查世思坐的那辆马车,看有人在马车上动手脚没。要是查出来马车上有人动手脚,那就要彻查车马房的那些人。   “是,娘,那我这就去办。”   “去罢。”   沈昌走后,沈婉又陪老太太说了会儿话,便劝她回去歇着,自己在这里看着世思就是。   郦老太太年纪大了,在这里耗了一个多时辰,经历了惊痛担忧等情绪的折磨,也是累了,经沈婉这一劝,也就在身边大丫鬟的搀扶之下回延年堂去了。临走之时,她嘱咐沈婉,若是世思这里有什么事情,不管好与不好都都派人去禀告她。   沈婉道好,亲自送老太太出了明德居,这才回来到弟弟世思跟前坐着看。   她人虽然在明德居,可是心却在景兰哪里。   这会儿跟前没人了,瞧瞧伤重昏迷的世思,又想一想突然离开上了一辆马车的景兰,沈婉简直觉得自己在火上烤,每一刻都是那么难熬。   ——   景兰晌午吃完席,在楼下带着手底下的织造作坊的管事招呼客人,忽然有个六七岁的小童过来,向她作揖,然后恭敬地问:“请问姐姐是姓林么,原先是清溪村林根生和谢氏的长女,三年前入沈家别院,做了沈家大小姐的丫鬟?”   眼前这个清秀的小童这么问,倒让景兰吃了一惊,上下扫了他一眼,问他是何人,为何晓得自己父母的姓名以及自己成为沈婉丫鬟的事情。   小童便把手里的信给了景兰,说他家主子让自己把这信给景兰,景兰看了就知道了。   景兰接过信拆开一看,见信里写着:还请随小童过来一见,事关你爹娘兄弟。   爹娘兄弟?   景兰想起了已经阔别三年的便宜爹娘还有弟弟,难道他们出事了?   不管怎么说,他们也是跟他有血缘关系的人,她不可能一点儿都不关心他们的死活。   于是,她就对平安说了,她去街对面的马车那里跟人说话,去去就来。   接着她让那小童带路去见他主人。   小童带着她去了街对面的马车跟前,在车下恭声道:“大少爷,林姐姐已经过来了。”   景兰听小童这样喊,知道马车里面应该是坐着一位大家公子了,不然小童不这样喊。   她很好奇,马车里的公子和林家夫妻以及她的弟弟有什么关系?   车帘子被人从里头掀起,一张俊美雅致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马车里面的公子看起来年纪不大,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在他对面还坐着一位年约五十的老妇人。   那少年公子看到景兰的一刹那,眼中浮现一层水雾,似乎很激动,掀开车帘子的手都在微微抖动,但他却极力压制着不让这种情绪外露。   而那老妇人则是抑制不住落下泪来,哽咽道:“大姐儿……不,大小姐,十五年了,终是又见到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看吗? 第114章   沈婉一直等到天黑, 才等到景兰回来, 听到丫鬟进来禀告说景兰回来了,她立即站了起来, 就想交待几个人看着弟弟,自己回女楼去。   恰好其母余氏歇了一下午过来看儿子世思, 沈婉把弟弟的情况一说,就以自己要回去看女儿君珮为由离开了明德居, 往女楼走。   那个时候,景兰才从外面回来,直接进了自己的小屋,女楼底层西边的一间耳房。她进屋之后,倒了一碗凉茶喝了,去靠墙的木床上躺着, 两手枕在头下,想着下午听到的那些事情。   说实话, 到现在她都还恍恍惚惚的, 觉得做梦一样。   正胡思乱想呢,有人在二房的门上轻拍,同时低声喊她:“兰儿,你回来了么?”   一听这声音, 景兰就知道是谁。   她爬起来,穿上绣鞋去开门。   刚抽掉门闩,沈婉就推门而进,接着让景兰依旧把门闩上。   景兰依言把门闩了, 跟在沈婉身后到了自己的木床边,还未说话呢,沈婉已经一把将她拉过来,接着压倒在床上,气息急促地吻她,同时抬手解她的衣裙。   “婉婉……别这样,外面不知多少人看着呢。”景兰在被吻的间隙推阻着她。   “我不管,我受不住了,想你想得要死……”沈婉喘着气,继续动作。   景兰知道一定是下午自己去见了外人,沈婉知道了,就又醋了,然后控制不住要做这种事情。   可是她想告诉沈婉,不是她想的那样。   于是她道:“婉婉,你听我说,今日我见的不是女子……”   话没说完,沈婉已经用唇堵住了她的嘴,并且已经把她给剥光了,一只手也在她身上敏感之处游走。   耳房里一时之间只剩下了急促的喘息以及极力压抑的娇吟。   外面不时有人经过,偏偏沈婉在要着景兰,景兰只能用力地咬着自己的手背,避免自己在眩晕中不小心出声。   在这种环境下欢爱,景兰很紧张,可这种紧张又添了刺激,于是她一刻钟不到就登顶了。   沈婉全身是汗地趴在景兰身上,喘着气问她舒不舒服一类的话。   景兰轻轻嗯一声,闭着眼还在那云端飘浮。   然而等身体冷一些,理智回归,景兰就赶紧爬起来要找衣服穿上,可沈婉却拉住她,说景兰还没有让她满足呢。   看着一脸欲求不满的沈婉,景兰只好做她的“小豹子”,极力满足她。   沈婉不像景兰登顶那样快,每次她要到那一步,景兰都要费不少劲儿,耗时更久。   景兰常常跟沈婉开玩笑说,这样下去自己要被她榨干了,就算每日沈婉都叫她喝汤进补也不行。   沈婉却说景兰的身子没有干,而是越来越有肉,这样子才像个女人。   景兰听了沈婉的话,每每沐浴时就会仔细看自己的身体,最近她发现果然如同沈婉说的,她也有了胸有了翘臀,不再是那一副青涩的象块搓衣板的身体了。这大概要算沈婉的功劳吧,是她的手,和她的嘴,磨掉了她这块璞玉的外皮,让她变成了一块润白的美玉。   这半年来,有越来越多的人说景兰是美人,果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美貌。   跟她打交道的那些男子们也对她越来越殷勤。   沈婉终于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吟哦,身子颤栗着瘫软在床,景兰倒在她旁边剧烈地喘气,全身大汗淋漓。   外面已经上灯了,景兰隐约听到君珮在喊:“娘,娘……”   于是她用胳膊肘桶了桶沈婉:“婉婉……你听到君珮,在喊你么?”   沈婉“嗯”了一声,哑着声音说:“让我躺一趟,我就起来。”   景兰到底担心君珮找到这里来,激情过后,她才想到沈婉刚才进了自己的这间耳房,到现在至少也有大半个时辰了。这么久不出去,外面的那些丫鬟和婆子们难道不议论不猜测吗?   哎,这就是待在沈家大宅的不好的地方,她跟沈婉两人周围都是人,很难有合适的机会可以相拥而眠缠绵欢爱。   自从回了金陵沈家,加上这一次两人交欢一共就只有三次,还有两次是在外面的旅店。离上一次两人欢好已经有半个月了,也难怪沈婉这样饥渴,刚才不管不顾进来就要做这事儿。   不过,两人舒服了,这后续要面对的怀疑和猜测就要接踵而至了。   景兰揉了揉额头,翻身爬起来,拿了张手帕出来给沈婉擦汗,把她给拉起来,找到她刚才脱下的肚兜衣裙等给她穿上。   沈婉这会儿真是不想起床,她是真得全身发软,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景兰手脚快,几下就给她穿好了。   才穿好,果然听见君珮在拍耳房的门,大声喊:“娘,娘,你在里面么?”   沈婉刚忙答应:“在,娘在跟安兰商量事儿呢,这就来给你开门儿。”   景兰几下把自己的衣裙穿好,下床来点燃油灯,又拿出梳子来给沈婉梳头,简单梳了个一窝丝就作罢。她呢,则是梳了个双螺髻。   彼此看了看对方,无论穿衣打扮都没什么问题,沈婉这才去开了门儿,刚打开门儿,君珮就跨进屋,抱住了沈婉的腿撒娇说:“娘,我睡了晌午觉起来就找你,屋里的安春说你去三舅舅那里了,三舅舅摔破了头……”   沈婉把君珮抱起来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安兰回来,我正是跟她说你三舅舅的事情,还有外头新开的那家织造作坊的事情,这一说就说久了点儿。”   她说话的声音挺大,景兰在屋子里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想来外面的那些丫鬟额婆子们也能听得清楚吧。   这样大概应能遮掩过去刚才两人在屋里颠鸾倒凤。   再说了两人刚才都很注意不要出声,应该也不会有人会听到什么。   想到此,景兰的不安才消散了。   但她要跟沈婉说的正事都没有说成,看来等会吃完晚饭还要过去她那边一趟了。   回到金陵沈家之后,因为有君珮在,景兰一日三餐并没有跟沈婉一起吃,尤其是后面她去操办开织造作坊,早出晚归的,在沈家吃饭的时候都少。   不过一般她不出去的话,沈婉吃饭之时,都会留下两个菜赏赐给景兰,让丫鬟端过来给景兰吃。   今日的晚饭也是这样,沈婉让身边的丫鬟给她端来了一碗带肉的鸡汤,一盘子炒肝儿,再有两碟子腌菜,一大碗米饭。   景兰刚才跟沈婉做了运动,还是剧烈的运动,耗费的体力较多,也真饿了。   于是这些饭菜都被她一扫而光了。   吃完晚饭,小丫鬟进来把碗筷等都收走了,还给她泡了一碗茶来。   景兰端起茶碗刚才浅浅抿了一口,白菊过来了,说沈婉请她过去吃茶说话。   “好,我这就去。”景兰应道,她随即站起来去换了身家常的比甲和裙子穿上,关上耳房的门,去了西次间。   西次间南窗下的罗汉床上,沈婉倚靠着一个红色闪缎大靠枕,正在喝茶。   景兰来了,她就让人端了个绣墩来,叫她在自己跟前坐下。   这会儿她倒是想起来了,方才在景兰那边耳房的床上,景兰说起了她今日去见的人,不是个女人。后面的话,景兰没说出来,就被她的吻堵住了嘴。   “阿兰,你下晌到底去见的谁?”沈婉放下茶碗问。   “这个……”景兰看了看屋子里包括白菊在内的几个丫鬟。   沈婉立刻明白了景兰要说的话外人不能听,于是她挥手让她们退下,并说没有她的吩咐,都不许过来。   待到白菊等人退下,屋子里没有一个人了,沈婉才对景兰道:“兰儿,你说吧。”   景兰垂目组织下了语言,这才抬眸看向沈婉轻声道:“婉婉,我明日要回清溪村去见我爹娘,求证一事,恐怕要两三日才能回来。”   “你爹娘?求证一事?到底出何事了?”沈婉追问道。   景兰缓缓道:“今日晌午饭后,我去见了一位少年公子和一位老妇,他们对我说,我不姓林,而是姓陆。我本是金陵陆家二房的嫡出孙小姐,我爹叫陆学善,我弟弟叫陆成泽,我亲娘谭氏十二年前已亡故,现如今我爹的填房戚氏生有一子一女……”   “你说什么?”沈婉甫一听到大吃一惊。   也难怪沈婉会大惊,主要是前世这个时候,并没有陆家的人来找景兰,告诉景兰是陆家的小姐,并不是林根生夫妻的亲女儿。   前世十六岁的景兰出事是在下半年九月,而这会儿才六月。   既然九月都没有陆家的人来找景兰,怎么会在六月份就有人来了呢?   难道自己重生之后,也有人的命运发生了改变吗?   沈婉随后又想到,既然她可以重生,那么别人的命运发生改变也是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可她却有不少疑惑,想要弄清楚。   接着她就蹙着眉问景兰:“你既是陆家的嫡出孙小姐,那为何会被陆家人抛弃,成为林家的女儿呢?对了,今日你去见的少年公子是你兄弟?那个老妇人呢,她又是谁?”   景兰想起当时见到那少年公子和老妇,听他们说了她刚才对沈婉说的话之后,也对他们提出了跟沈婉相同的问题。   少年公子眼中包着泪对她说:“阿姐,我就是你的亲兄弟成泽,对面坐着的林妈妈曾是你的乳母,她乃是你养父的远亲……这些年来她受苦不少,不过四十,却已鬓发染霜,瞧着像五十的老妇人了。” 第115章   陆成泽请景兰上马车, 去前头一个凉快又僻静的道观里面坐着说话。   现如今在六月里, 正是热的时候, 景兰直觉车上的少年和那个老妇对她都没有恶意,尤其是那个少年,一看到他,景兰居然有莫名的亲切感。其实,要是外人来看的话,会看得出来陆成泽和景兰长得有六七分相像。只是因为陆成泽是男子,五官要深刻一些,而景兰是女子,面容要柔美一些。   在陆成泽的邀请下, 景兰就上了马车, 小童跟车,车夫将车赶到了临街的一座道观里。   这道观, 陆成泽常常到这里来跟里面的道长论道下棋品茶, 所以他去了, 里面的道童就会引着他去道观后面的静室坐一坐, 再去禀告他师傅,说陆成泽来找他下棋论道品茶了。   道童领着陆成泽、景兰、林妈妈走进道观后园的一间静室里。   陆成泽坐定之后, 便告诉那道童不必去找他师傅来了,今日他到这里来,是带自己的阿姐来歇一歇,吃茶说话的。   道童便下去捧了三碗茶来,放在三人面前这才退下。   林妈妈起先不肯坐的, 还是在陆成泽和景兰的坚持下才坐下了。   景兰喝了两口茶,把茶碗放下,先就提出了自己的问题,假如自己真是陆家二房嫡出的孙小姐,为何陆家要把自己给扔了。   陆成泽听了看向林妈妈,道:“当年的事还请妈妈说与我阿姐听。”   “这事儿啊……”林妈妈也放下茶碗,看向卧棂窗外,开始慢慢说起来了。   当年,景兰的娘谭氏嫁给她爹之后,夫妻两人感情一直不太好,一直到第三年都没有身孕。   当时,谭氏的婆婆,也就是景兰的祖母袁氏就有意要儿子纳妾,这妾不是别人,就是袁氏娘家远房堂嫂的侄女戚氏。   戚氏家贫,其爹娘,戚满和苗氏,一直想把女儿嫁进有钱人家,可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也不可能挑上她种门第的女子为妻,而那些一般人家求取,戚氏爹娘又看不上,一来二去就耽搁了。她满了十八,亲事还没着落,戚满夫妻就有点儿着急了。正好,袁氏一次回娘家为其父贺寿,她娘家的远房堂嫂薄氏也来了,袁氏说起想给儿子找个清白人家的女儿做良妾,薄氏就想起了自己的侄女戚氏,便向袁氏推荐了戚氏。   袁氏听了戚氏的话,就说让她什么时候把戚氏带来看看。   她比较关心这个戚氏能不能生,毕竟她想替儿子纳妾也是想要自己的儿子可以尽快地有子嗣。   于是不久之后,薄氏就把戚氏带来给她瞧了,袁氏一看这个戚氏胸高臀圆,而且人也长得娇艳,就觉得很不错,打定主意要让她给自己儿子做妾了。   袁氏接着就对薄氏说:“就她了罢。等我回去跟老爷商量了,定个日子把她抬进门儿。至于礼金,不会少她爹娘的。”   薄氏一听欢喜,悄悄问能给多少银子,还有大致什么时候可以抬戚氏进门儿,她好回去跟戚氏的爹娘说。   袁氏想着戚氏到底算她娘家亲戚,便说给戚家一千两银子的礼金,至于什么时候进门儿,估摸着就这一两个月之内。   薄氏听了,十分欢喜,说她这回去就跟戚氏爹娘说,在家等着陆家的轿子来抬人了。   戚满夫妻知道女儿的终生大事定下来了,能得一千两的银子,并且攀附上了陆家很是高兴。尽管戚氏是去给陆家二房的公子做妾,但陆家二房的公子人年轻,二房还只有他一个男丁,将来二房的家业显然都是他的。他们认为女儿这个妾比那些一般人家的正妻可是强多了。   戚氏自己呢,大概也跟其爹娘想得差不多,况且她听说,陆家二房的公子陆学善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她就更期盼着能早进陆家的门儿了。   那个时候,她也满了十八岁,再不赶快嫁出去,外面的流言蜚语能把她给气死。所以,她挺恨嫁的。   一家人欢欢喜喜地等着陆家来抬人,谁想这一等就等了差不多三个月,陆家那边还没人来抬戚氏进门儿。   戚满夫妻憋不住去找薄氏,让她去陆家打听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薄氏呢,因侄女戚氏是她推荐给袁氏的,那边都说好了,两个月之内陆家就会来人抬戚氏进门儿的,可直到现在陆家都还没来人,她这个“媒人”也该去问一问。   她次日就去陆家,求见袁氏打听这事儿了。   结果袁氏告诉薄氏,她媳妇谭氏怀上了,所以这纳妾的事情就要暂缓,以及如果戚氏不想等,之前说的话就当没说。不过,戚氏愿意等的话,那么之前说的话依旧算数。   薄氏回去之后见了戚满夫妻,把她上陆家听到的袁氏说的话对他们说了,问他们什么想法。   戚满夫妻一心指着女儿发财,抱上一条金大腿,肯定是舍不得放弃陆家,另外给女儿找婆家。   他们就对薄氏说,请她去陆家对袁氏说,他们愿意等,可袁氏得答应一定要答应让女儿进陆家门儿,给陆学善做妾。   薄氏这个中间人后来又跑了一趟陆家,把戚满夫妻的话对袁氏说了,袁氏为了表示诚意,拿出来一百两银子叫薄氏带给戚满夫妻,叫他们放心,说等她媳妇生了孩子,就抬戚氏进门儿。   戚满夫妻得了一百两银子之后,就也安心等着了,只有戚氏焦心,想着这又等上一年,年纪又大一岁了。而且,她还觉得那个谭氏克她,什么时候不怀孩子,偏偏在自己要进陆家门儿的时候怀上,害得自己又要蹉跎一年的青春。   八个月之后,谭氏诞下女儿景兰,袁氏等人见她生了个女儿,不免失望。   在谭氏坐月子的时候,袁氏本想给儿子纳妾的,可这时她丈夫又病了,并且病势沉重,一病不起。   陆学善纳妾的事情就只能再往后拖了。   袁氏为了表示歉意,便又给戚家送了二百两银子去安他们的心,叫戚氏再等等。   戚家人虽然有怨言,可看在银子的份儿上就继续等着。   只有戚氏对谭氏的怨恨更多。   在谭氏生下景兰之后不久,渐渐地有一些对谭氏不利的流言就在宅子里传开了。   比如说陆家老爷生重病是因为谭氏生下了一个克星,说景兰出生之日,陆家老爷就发病,这个克星要是不离开陆家,陆家老爷病不会好,最终恐怕会被景兰克死。   袁氏听了这话就当了真,请了一个龙虎山有名的天师来给景兰算命,那天师替景兰算过后,果然说景兰是煞星临世,主克陆家的男子。而且还要连克七人,这煞才会消失。   这种话一说出来,把袁氏吓坏了,即刻禀报了老太爷和老太太,请他们示下,这可怎么办。   陆老太爷恰巧在景兰生下来那个月,也是感染风寒,至今并未痊愈。   袁氏把张天师给景兰算的命一说,陆家老太太也吓到了,她叫来儿子孙子们,把景兰是陆家男子的克星的事情说了,他们一致决定,让景兰离开陆家。不管是送给别人养也好,还是让她做个江流儿也好,又或者是送她去尼庵也好,总之要让她离开陆家,不能让她把陆家的男人们都克死。   接着袁氏回去就把陆氏族人的决定对谭氏说了,说:“要不你自己个儿办这事,要不我叫人来办,一句话,景兰不能留在陆家,要即刻送走。”   谭氏一听,简直觉得如同天雷轰顶,祸从天降。   她当然不愿意把景兰交出去,而且她说那张天师一定是信口胡诌,胡言乱语,她的女儿绝对不是克星。   袁氏就把张天师批的命给谭氏看,还说让景兰离开陆家是老太太和诸多族人的决定,要是谭氏不愿的话,定会得罪老太太和陆氏族人,以及害死老太爷,老爷,以及最终自己的儿子也难逃厄运。事关重大,她不允许谭氏违拗族人的决定。   谭氏哭了许久,在婆婆袁氏的威逼之下,只得让林妈妈将孩子送走。   她不想让女儿景兰做江流儿,也不想让她小小年纪就去尼庵,林妈妈就说她有远亲成亲后这几年都没孩子,家里也过得,将景兰送去那里,让人放心,以后也可以去看孩子。   谭氏就听了林妈妈的,让林妈妈带走景兰送去那户算是她远亲的人家。   林妈妈的远亲就是林根生,他跟谢氏成亲之后几年都没有孩子,当发现景兰在自己家门口时,就把景兰抱了进去。   躲在暗处的林妈妈看到林根生夫妇把景兰抱进了屋,这才回去向谭氏覆命。   当时林妈妈之所以没有露面,不过是不想让林根生夫妇知道景兰的真实身份后,不敢收养景兰。   谭氏因为女儿景兰被送走,终日哭泣。   陆学善见她这样,非但不来安慰她,还嫌弃她哭得人心烦,越发冷淡谭氏。   也许是因为她怀着身孕伤心过度,在生儿子成泽时难产,几乎殒命。   之后尽管活了下来,身体却受了极大的损伤,在成泽三个多月大时,终于撒手人寰。   在死前,她对林妈妈说,若是儿子成泽长大有出息,就让他一定去认他的姐姐,把女儿景兰接回陆家。若是儿子成泽长大泯然于众人,就别告诉他,因为他力有不逮,别办不成事还害了自己。 第116章   沈婉静静地听景兰说着, 待景兰停下来喝茶润口时, 才感叹说:“我听了你说的这些, 觉着那位林妈妈说的话大致不差。真没想到,兰儿你竟然是陆家二房的嫡出孙小姐, 怪不得你和你养父母长得都不像, 且你这身世也足够离奇, 让人听了咋舌。不过, 你方才最后的话是你娘死前对林妈妈说,若是你兄弟有出息就叫他来认你,接你回陆家,那么,你兄弟如今有出息么?我就担心他虽是好心要接你回去,却无良策应付你们陆家的那些长辈, 你回去了,倒还落入樊笼, 不如你现今活得自在。这倒还罢了,我最怕你回去后成为一些人眼里的眼中钉肉中刺, 会有人暗中害你。”   “你是说陆学善的填房戚氏害死了成泽的娘?”景兰闻言放下茶碗道。   尽管她已经穿到这个时代三年, 也经历了不少事,可是对于内宅残酷的争斗并没有深刻的体会。下晌跟陆成泽还有林妈妈谈话时,他们对于当年谭氏的死, 也是十分怀疑。觉得所谓的景兰克陆家男子的流言,还有张天师的批语凑在一起,是害死谭氏的主因。   谭氏死后得利的人是戚氏, 本来袁氏只想让她这娘家远房亲戚的侄女做儿子的良妾,却因为谭氏死了,戚氏得以嫁入陆家成为陆学善的继室。   要说,戚氏就算成为陆学善的继室,她家的门第也是不够格的。   她能嫁进陆家成为陆学善的继室,多亏了袁氏的支持,以及陆学善瞧上了她。   陆学善在谭氏病亡之前,早就知道其母给他找了个大龄的姑娘做良妾,他还偷偷跑去瞧过戚氏,瞧过之后,他动心了,一心想着纳戚氏做妾。   谭氏病亡,他娘提出让戚氏做填房,他没反对,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其他陆家族人还有些看不上戚氏的门第,但陆学善自己愿意,又是二房太太的娘家亲戚,大家就不好说什么了。   于是戚氏就顺利地嫁入了陆家,做了陆学善的继室。   在瞧不上戚氏门第的人里头,就有陆家老太太冯氏,她觉得孙子陆学善续娶的那个女人出身微贱,不够资格教养她的重孙子成泽。故而在戚氏嫁入陆家之后,就把成泽要去了,留在她身边教养。   冯老太太要这么做,袁氏和戚氏也不敢说什么,毕竟她们也知道冯老太太这么做的原因。   戚氏嫁进陆家之后,很快给陆学善生了一儿一女。   儿子陆成源只比陆成泽小一岁半,女儿陆舒兰比陆成泽小两岁半不到三岁。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么?”沈婉道,“谁在谭氏死的事情里头得了好处,谁就最可疑。不过,这也是咱们的怀疑,这世上之事毕竟有巧合。若想知道到底是不是戚氏害死了谭氏,就要看她之后对陆成泽如何了?对了,陆成泽是如何对你说的?”   景兰想了想下晌陆成泽说的话,便说:“成泽说,他养在老太太跟前,素日甚少跟戚氏相见,只在过年过节,还有陆学善和戚氏生辰时回去拜见他们,磕头行礼。那戚氏也对他笑脸相待,平日她生的两个孩儿置办什么吃什么,她也会叫人给成泽送去。外人瞧着,她这继母对前头元配生的孩儿甚好。只是,她生的两个孩儿就对成泽不好了,也说不上什么不好,只是冷淡,跟他不亲,不把他当兄长。”   沈婉听了笑了,道:“看来这戚氏不简单呀,我敢说,谭氏之死跟她脱不了干系。”   景兰问:“婉婉,为何敢如此肯定?”   沈婉:“戚氏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可说是心机甚深。若是她真对陆成泽好,那么她后来嫁进陆家之后生的孩儿也正该对陆成泽亲,可你说,她生的孩儿对陆成泽冷淡,不把他当兄长。可知,这戚氏背地里如何教这个两个孩儿的。我想,她有如此手段,必定还做了一些事,让陆成泽介怀。”   景兰朝着沈婉竖起了大拇指,赞她真是女诸葛,料事如神。   沈婉含笑睨她一眼,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轻声道:“说罢,陆成泽介怀的什么事?”   景兰:“成泽说,他娘的陪嫁甚多,金陵城里有十一处宅子和铺子,两家丝厂,五间绸缎铺子,还有一个占地三百亩的田庄,这些铺子田产等加起来不少于十二三万两银子。”   沈婉本来是含笑听景兰说话的,听到这里她也敛了笑,蹙起眉接话道:“难不成你娘的陪嫁被人私下侵占了,陆成泽心中不平,找到你个阿姐,想要你回去,一起联手夺回你娘的陪嫁,让你娘的陪嫁不落入外人之手?”   景兰点点头:“他是这么说的。”   沈婉又道:“陆成泽可真高看你这个阿姐呀,若是他没什么出息和能耐,叫你回陆家去夺回你娘被陆氏族人侵占的陪嫁,那不是让你成为众矢之的么?”   景兰:“他说,他去年中了举,南直隶第七名。”   沈婉听了一惊,同时美眸发亮:“十五岁中举,果然有些出息,也难怪他敢来认你,叫你回陆家,为你娘讨回被陆氏族人侵占的陪嫁了。别说陆家了,就算我们沈家,也没出过这样的读书种子,十五岁就中举,以后前途不可限量。这样一来,我倒可以放手让你回陆家去为讨回原本属于你和陆成泽的东西。”   景兰又说:“只是我还要回清溪村见一见林家的人,求证了,我才能安心,跟着陆成泽回去。”   沈婉道:“谨慎些也好,晓得了真相,晓得了谁是你真正的爹娘,晓得了你究竟姓什么,你才能放手去做事。明日你自去吧,我依旧叫平安和平富陪你去,只是,你就这么回去,林家人能跟你说真相么?”   “平安和平富就不用去了,我的身世还是越少人晓得越好。还有,林妈妈和陆成泽明日要随我一起去,故而你不用为我担心。对了,他们让我去下晌去的那间道观接他们。”   “也好,说起那道观,我才明白为何下晌我派那么多小厮去找你,却找不到你。那里很是僻静,倒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婉婉,让你担心了。”   “晓得我为你担心就好,我的一颗心时刻在你身上,你以后成了陆家小姐了,可别负了我就好。”   景兰就站起来,走前一步,去把坐在罗汉榻上的沈婉抱住,俯首,凝注着沈婉的眸子,柔声道:“你别胡思乱想,等我回去把该办的事情办了,以后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修座宅子,带着你和君珮,咱们便去隐居,再不在这俗世红尘中打滚。”   这是景兰头一次对沈婉说出将来的打算,还如此明确,还要她带上女儿,三个人一起去隐居。   沈婉听了满心欢喜,抱住景兰的腰,将头搁在她胸口,喜滋滋答应:“好,都依你。”   两人的身影印在窗纸上,外面某处角落里有一人探出头来看了一会儿,又慢慢地缩回黑暗中。   次日景兰起来,吃了早饭,便过去向沈婉辞行。   沈婉见她背上背着一个小包袱,就让她拿下来,自己解开亲自看了,又去拿了一瓶仁丹,一盒子丸药出来给她放进包袱里,重新将包袱打起,这才说:“这里头的药是这暑天出行必备的各种药,清溪村虽离金陵不远,可这路上还是要防着中暑。你回去之后,求证了,早日回来。”   季兰答应了,道:“我两三日之内就会回来,勿要为我担心。”   沈婉点头,依依不舍地把她送出去,走去二楼,凭窗远眺,见她穿过一重重的天井,最终看不见她身影了,这才收回视线。   景兰到外院,去外面街头租了一辆马车去了昨日那道观。   到的时候,林妈妈和陆成泽都在,陆成泽还背着一个看来挺沉的小包袱。   于是,景兰就让他们上车来,让车夫把车赶去栖霞山下的清溪村。   仅仅一个多时辰之后,景兰等人坐着的马车就到了清溪村口,三人下车,景兰让车夫在此等着。若是今日不回,那就请他在村里的农家暂歇一日,给他四两银子租车的钱。这可比他赶车两日多出来二两银子,车夫忙不迭地答应了。   景兰在前面带着陆成泽和林妈妈,熟门熟路地走去清溪村林家,曾经在她梦里无数次出现的家。   犹记得当年离开清溪村时,她还是个瘦小的黄毛丫头,那个时候坐在沈家的马车上,离绿树清溪环绕的村子越来越远,她还无比伤感。   这些年来,虽然人在外面,但夜深人静时,她会不由自主想起这个山清水秀的小村庄,想起这里清苦却宁静的田园生活,还有祖母,爹娘,弟弟阿山和阿果。当年离开之时,她还以为自己要八年之后才能回到这个小村庄跟家人团聚。   哪想到,如今才过了三年她就回来了,还是自由身,还有了相爱的人,还有了生存的资本和本领。   更不曾想到,她会带着陆成泽和林妈妈来向林家夫妇求证一事,她是不是他们捡的孩子,他们是不是有半块玉佩,上面雕刻着“景兰”两个字,可否跟林妈妈手里的那雕刻了“陆氏”两个字的半块玉佩对上。 第117章   当景兰出现在林家人面前, 他们一霎时都呆住了, 还是阿山最先跑过去拉着她的手兴奋地喊:“阿姐, 你回来了啊?”   三年不见,阿山也长高了不少, 不过, 还是没有景兰高。   景兰摸了摸他的头, 笑着点头:“对, 我回来看看你们。”   紧跟着过来的是谢氏,她笑望着景兰,眼睛里包着泪,上上下下打量景兰,继而上前来抱着她,哽咽道:“阿兰……我的阿兰……”   景兰的祖母高氏牵着阿果也过来了, 站在景兰身边欢喜地问她是不是回家来看望家里人的,还问她住几天才回沈家。   只有林根生没过来, 他站在屋门口,看的却是景兰身后不远处的两个人。   一个少年公子, 以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   很显然, 他们是跟着景兰一起到林家的。   不知道为什么,林根生看见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竟然觉得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他判断, 景兰一定不是单纯回来看望家里人的,就是不知道她这一趟回来会给家里带来祸还是带来福。   景兰在喊过祖母,还有她娘, 招呼过阿山和阿果之后,就转身叫身后的陆成泽和林妈妈过来,一起进屋去。   高氏和谢氏自然要问他们是谁。   景兰便向她们介绍了陆成泽和林妈妈的身份,说他们此行跟自己来是有事情要向林家人打听的。   她也向陆成泽和林妈妈介绍了高氏和谢氏,以及阿山和阿果。   虽然不知道陆家的公子和这个老妇来打听什么,但高氏和谢氏还是热情地请两人进屋去坐着歇一歇喝点水再说话。   在屋门口,景兰看到了便宜爹,见他脸上神色阴晴不定,并无什么见到自己后欢喜的神色,景兰硬着头皮喊了他一声:“爹。”   林根生“嗯”了一声,头一句就问她:“你这回来是经你主子准许的么?”   景兰怔了怔,本想告诉他自己已经是自由身,后来又不想说了,便点点头含混说是。   谢氏见丈夫堵在门口问景兰的话,本来欢欢喜喜的气氛一下有些僵,就赶忙上去推着他进屋,说女儿回来了,还来了客人,进屋去坐下。   景兰等人在林家堂屋的木桌子边坐下,谢氏去拿了些碗出来,给景兰等人倒了瓷壶里的凉开水喝。   一路行来,虽然是坐的马车,天热,景兰等人也是渴了,就端起水喝起来。   喝完水,不等景兰开口说话,林根生就冷硬地问景兰,跟着他一起来的少年和老妇是来做什么的。   不提这话还好,一提这话林妈妈就说话了。   她看向林根生问:“根生,你不认识我了么?”   听她说话的语气,林根生更加疑惑了,问林妈妈到底是谁。   林妈妈说自己小时候还跟父亲去山阳镇跟他一起玩,有一次,两人偷拿了林家豆腐作坊的两块豆腐去换糖……   “你是……是阿桃姐?”林根生终于想起来了小时候,他们一家人还在山阳镇,他爹还在的时候,他五六岁,跟远房堂伯父的女儿叫阿桃的一起玩。有一次的确是两人偷了家里豆腐作坊的两块豆腐去换糖吃。最后被他爹发现了,阿桃只是被堂伯父骂了一顿,而他却被其父揍了一顿。   原先,他堂伯父一家人在山阳镇附近的村里当雇农,帮大户人家种田为生。   后来,在他七八岁时,堂伯父一家人去了金陵城讨生活,之后这几十年,他就再也没见过堂伯父一家人,以及阿桃这个远房堂姐。   算起来,两人至少有三十年未见了。   怪不得他刚才见到林妈妈总觉得眼熟,但细想又不知道这感觉从何而来。   认出来了眼前这个头发花白,很显老的老妇人竟然是自己三十年未见的堂姐阿桃,林根生有些激动,他赶忙向其母,其妻,介绍林妈妈是谁。   高氏和谢氏听林根生如此说,也是很高兴,林根生让谢氏去把家里的咸鱼和腌肉各拿一块出来蒸上,中午好待客。   并让阿山和阿果等人来叫她姑姑。   林妈妈对于阿山和阿果叫她姑姑坦然受之,对于景兰叫她姑姑,却是不敢当,让景兰千万不要这样叫。   林根生在一旁见状就直接问林妈妈为何景兰不能喊她姑姑。   林妈妈从自己背着的小包袱里拿出一包糖给阿山和阿果,叫他们拿着这糖出去玩儿。   等两个孩子拿了糖块欢欢喜喜地跑出去了,她这才对林根生说:“十五六年前,你们还在山阳镇开豆腐作坊时,那个篮子是我放在你们家门前的,篮子里的孩儿就是景兰,我还在她的襁褓里放了半块白玉,上面簪刻着景兰两个字。”   她这话一说出来,不但林根生,就连高氏,都瞪大了眼,满脸惊色地看向林妈妈,林根生结结巴巴地说:“原来……原来是阿姐……”   林妈妈继续说:“当年,我虽跟你们没来往,可是我服侍的主人家里有老家在山阳镇的仆妇,我便时常向她打听林家的事情,晓得你成了亲之后好几年没有子嗣。恰巧,我服侍的主人家有个孩儿没法养在跟前,我就把这孩儿放篮子里,提着来山阳镇放在你们家门前……这些年来,多亏了你们,我家主人的孩儿平安长大,还长这么大了……”   林根生见林妈妈当着景兰说出来这些事,便猜想景兰应该在来之前就听过林妈妈说过这些话,不然她也不会听着林妈妈说关于她身世的事情,一副平淡无波的表情。   虽然景兰并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可到底养了这么多年,如今要改姓,认别人当爹娘,林根生还是有点儿不舍得。   尽管这种不舍得大部分是觉得亏了,替别人养大了孩子。   想到此,林根生不免有点儿生气,便说:“阿姐,你可否跟我说一说,景兰她亲生爹娘是谁?为何十五六年前要扔了景兰,如今又要找回去。他们这样做,不是让我们白辛苦了一场了么?”   “根生,景兰姓陆,十五六年前她娘也是不得已才那样做。你们辛苦一场,陆家人会给你们补偿。”说到此,她向林根生介绍,“这位公子就是景兰的阿弟,成泽,他这一次来,是特意向你们道谢的。”   陆成泽站起来向林根生拱手一礼,道:“这些年来,承蒙你们含辛茹苦带大我阿姐,我,以及陆家人都感激不尽。为表谢意,我这里有些银子还请你们收下。”   说完,他把自己放在桌上的包袱打开,从里面拿出来二十锭十两的银子放在桌上。   “这里有二百两银子,聊表谢意。”陆成泽客气道。   看到桌上二百两雪花银,林根生的眼睛一下子就发亮了,他随即换了一副表情,笑眯眯地看向陆成泽说:“这谢礼足可见陆家人的诚意,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正要把银子全部揽到自己跟前时,林妈妈说话了,她说:“根生,烦劳你把捡到景兰时,她那块襁褓里的半块刻着‘景兰’两字的玉佩拿出来给小公子看一看。”   “那块玉佩,我叫孩儿她娘收着的,我这就去叫她拿出来。”林根生忙道,他认为陆家来的小公子要看到了半块玉佩才放心认景兰,所以急急忙忙走出屋,去了厨房。   厨房里,谢氏正忙着把洗干净的咸鱼和腌肉放到蒸笼上蒸,两个孩子,阿山和阿果在厨房外面一边吃糖块一边玩儿。   林根生走进去,就叫她暂时把手里的活儿放一放,去把她收起来的当初捡到景兰的时候,包袱里的那半块玉佩拿出来。   谢氏一听,就警觉起来,问他拿玉佩出来干什么,难道是要拿去典当,还说无论如何那半块玉佩不能当,以后有一天要把这玉佩给景兰的。   林根生便对她说了实话,那就是景兰的亲弟弟上门了,原来景兰当初是他堂姐放到自家门口的,景兰姓陆,是金陵大户人家的女儿。陆家给了二百两银子做补偿,看了那块能证明景兰身份的玉佩,那二百两银子就属于林家了。有了这二百两银子,林家就发达了,不但可以建起砖瓦房,还有钱买田买地,就是阿山以后娶媳妇的钱也有了。   他笑着感叹说:“没想到阿兰这趟回来是跟咱们带财来的。”   谢氏听了他的话却宛如天打雷劈一样,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林根生不耐烦了,推她一把,催她别磨蹭了,去把那半块玉佩拿出来给人家陆家公子,人家看过了,那二百两雪花银就是林家的了。   谢氏回过神来,哭了,哽咽道:“可阿兰就是别人家的了啊……就是个小猫小狗养这么多年,也舍不得,更何况……”   林根生急切地劝她道:“咱家亲生的孩儿是阿山和阿果,阿兰不是,难不成你还想留着她,让她嫁给隔壁那个阿虎?你要真为她好,就该收了泪,欢欢喜喜地劝她回陆家去。她回了大户人家,做了富家小姐,以后嫁的人可比阿虎不知强多少。如此一来,对咱们家也好,对她也好,你可别哭哭啼啼地把这事情搅黄了。”   谢氏听了他这番话,想想似乎说得也在理。   天底下当娘的都想自己的孩子过得好,如果景兰回去陆家,能过得好,她就算再舍不得景兰,也得放手。   于是,谢氏拿腰间系着的围腰擦了眼泪,哀伤道:“……我这就去把那半块玉佩拿出来给那陆家的公子看。” 第118章   “陆公子, 这就是那块玉佩。”谢氏把一块红布包着的半块玉佩拿出来递给陆成泽。   陆成泽接过去,从怀里掏出来林妈妈给他的另外半块玉佩, 然后把两块玉佩放桌子上, 拼在一起。   “阿姐,你看。”他指着桌子上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的玉佩对景兰道。   景兰凑近一些一看, 见玉佩朝上的一方簪刻着四个字“陆氏景兰”, 拼合在一起的两块玉佩接缝处完全吻合。   现在她一点儿疑惑都没有了,她的确姓陆, 她是陆家二房的嫡出孙小姐,她的亲弟弟是陆成泽,她的亲娘谭氏已经病亡多年。谭氏的死有可能是被人算计了,她死后本该留给自己亲生儿女的陪嫁却被别人侵占了大半, 留下给成泽的不足三成。   抬起头来, 景兰却看到了养母谢氏眼里包着泪哀哀地看着自己。   她心中不忍, 想说两句安慰谢氏的话又不知从何说起,而且现在当着陆成泽和林妈妈的面, 再喊谢氏为娘,又觉得不妥当。但是, 这就不把谢氏当娘了, 景兰知道,谢氏一定会非常伤心的。   不管怎么说, 原身是谢氏养大的,十几年,这份儿养育之情并不轻。   这块拼合在一起的玉佩, 最终由景兰自己收起来。   林根生也把那二百两银子收了,放进屋子里的箱子去锁起来。   陡然一下子有了二百两银子,林家可以彻底摆脱贫困,这让林根生非常高兴,他让其母陪着景兰等人,他带着儿子阿山去田间捉了些泥鳅黄鳝回来,让谢氏做了添菜。   尽管景兰成了别人家的孩子,但是高氏还是把景兰当孙女看,问了不少她进沈家做丫鬟的事情。   谢氏让女儿阿果看着厨房灶膛的火,她也在景兰身边坐着,听景兰讲她这三年多在外面是怎么过的。   景兰略过了跟沈婉相爱,以及跟萧家的争斗,只大概说了些过程。   当听说沈婉对景兰很不错,还把身契提前还给景兰后,谢氏和高氏十分激动,说这下子她们一点都不担心景兰了。她们希望景兰回陆家做了陆家的小姐之后,好好过日子,陆家的长辈也能给景兰找个好婆家。   说到景兰的亲事,高氏忽然对谢氏说:“媳妇,你忘了,当年阿兰跟着沈家大小姐离开咱们清溪村前,隔壁耿家跟咱家下定了么?那时阿兰虽不在,可是阿虎的爹娘提了礼盒子过来说了两家定亲的事情,咱们也点了头,还在一起吃了席。”   “啊?竟有这事?”林妈妈惊讶出声,景兰也是很吃惊地看向高氏和谢氏。   谢氏赧然道:“那时,阿兰的身契是八年,我们怕八年之后,阿兰年纪大了,回来不好找婆家。间壁的耿家夫妇上门来说阿虎愿意等八年,等着阿兰回来,我们就答应了阿兰跟阿虎定亲。只是,当初我们两家就只是在嘴上说了说阿兰和阿虎定亲的事情,也没真下定。”   林妈妈听完就说虽然是口头上答应,最好林家夫妇还是去耿家一趟,告诉他们两家之前口头上的定亲不算数了。不要让耿家的那个孩子再等阿兰,免得耽误了人家。   谢氏答应了,说改天就跟丈夫亲自去一趟耿家,把这事儿说一说。   这时候,林根生提着半篓泥鳅和黄鳝,阿山背着一背篓新鲜的蔬菜回来了,谢氏就站起来走去厨房把菜收拾出来待客。   景兰也跟着去了厨房帮忙。   林根生去洗了手脚进堂屋来陪客,阿山和阿果则是在院子里追狗玩儿。   林家的厨房里,景兰挽起袖子帮着谢氏洗菜切菜。   谢氏让景兰去歇着,景兰笑道:“娘,这些年我在外没少做饭,一会儿让我来做泥鳅和黄鳝,保证好吃。”   景兰这一声娘,喊得谢氏心中熨帖,眉头都展开了些。   她做着饭,说她希望景兰回陆家之后,将来若是成亲,就给自己发个请帖来,她要来吃景兰的喜酒。   景兰含糊答应她。   明知道跟沈婉在一起,是不会有发请帖,让养母去吃喜酒的可能。   不过,她对谢氏说了,以后等她在城里立稳脚跟,会派人来接谢氏进城住一住,吃些好吃的,陪谢氏到处逛一逛。   谢氏听了心里欢喜,可又有些担心地问:“若是我去了,你娘不多心么?”   景兰告诉她:“我亲娘十多年前就病亡了,如今家里有个继母。”   “继母……”   “娘,我的身世,一时也说不清,咱们别说这个了。”   “阿兰,我要嘱咐你一句,回了陆家,做甚事都要多思多想,少说少做。”   “娘,我晓得,你不必担心我。倒是你,以后不要太操劳,多顾着自己的身子。”   ……   景兰跟养母说了不少贴心的话,谢氏的心情也好多了。   吃完晌午饭,陆成泽就提出这就启程回金陵。   原本景兰计划回清溪村在林家住两三天才回去的,哪想到弟弟成泽这就要回去。   陆成泽对景兰说,他原以为这一趟过来,最少要耽搁两日才能说服林家夫妇拿出那半块玉佩给景兰瞧,让她确定自己的身份的,哪想到过来如此顺利。   既然景兰已经确认了自己的身份,那么就没必要在这里耽搁。   毕竟他们三人要宿在林家,也给林家人带来诸多不便,还是尽早回城好些。另外早些回去,他才好着手准备让景兰回陆家。   景兰虽然舍不得林家除了她那个便宜爹以外的谢氏等人,可是当她看到长大后的阿虎在林家院子门口探头探脑,她就坐不住了。   于是她也就同意了这就回金陵城。   高氏和谢氏极力挽留景兰多住两日再回去,景兰告诉她们城里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办,不能耽搁,等闲下来,她会回来看她们,又或者派人来接她们进城去逛一逛。   高氏和谢氏见留不住景兰,就去给她拿了不少花生核桃出来,放在一个篮子里让她提回去吃。   其实这些东西,对于现在的景兰来说一点儿没有吸引力,但她还是收下了,提着上马车去,跟林家众人挥手作别。   阿虎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突然跑到景兰坐着的马车前,激动地大声喊:“阿兰,我等你回来!你回来,我娶你!”   这种大胆表白的话,听在周围人的耳朵里实属热辣。   景兰看着已经长成了一个小伙子的阿虎,看着他年轻的面庞,热切的眼神,只觉得尴尬。   本来是不想跟他碰面的,但现在他却跑到景兰跟前说出了如此大胆而热烈的话,景兰只得硬起心肠告诉他:“阿虎,你别等我了。”   她说这话声音不大,但是却足够清晰,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听见。   阿虎也听见了,只见他瞬间石化,热切的眼神随之快速地黯淡下去,不敢置信地摇头道:“阿兰,你说甚么,说甚么……咱们可是定亲了的……”   景兰淡淡道:“我从没想过要嫁给你,也不喜欢你,你别等我了,咱们就此别过。”   说完,景兰放下了车帘子,让车夫将马车赶起来。   景兰一行人坐着的马车消失在村头后,阿虎突然蹲下去抱头痛哭起来。   高氏和谢氏上前说了抱歉的话,并说这事情,她们正要找他爹娘说,三年前两家口头上定亲不作数了。   “为何不算了?”阿虎站起来大吼,质问高氏和谢氏。   林根生在一旁冷冷道:“因你配不上阿兰,阿兰是城里富户人家的女儿,并不是我们亲生的孩儿。陆家人来认她了,她以后不会再回清溪村。再说了,三年前你爹娘虽上咱们林家来提过亲,但也没正经下定,不作数的。”   阿虎闻言怔住了,他刚才因为痛苦愤怒变得血红的脸,慢慢地血色褪去,变得晦暗无比。   马车上,景兰沉默了一会儿,问陆成泽:“成泽,你说我方才说的话是不是太伤人了。可我要是不那样狠心一下,我怕阿虎不死心,一直纠缠下去。”   陆成泽说:“我倒佩服阿姐说话铿锵,须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景兰叹口气,微微摇头,其实,她不想说出很决绝的话来伤阿虎的,毕竟当年,阿虎家上林家提亲,还真是一片好心。   马车离清溪村越来越远,景兰甩甩头,不再去想清溪村的人和事。   既然现在已经确定了她是陆家二房的嫡出孙小姐,那么她现在要考虑的就是如何回到陆家,查清当年她亲生的娘的死因,并且拿回那原本属于她和兄弟成泽的财产,那是她亲生娘亲留给他们的。   那些陪嫁,不该被二房的人侵占。   她问成泽:“阿弟,你这回去之后打算如何做,当年,那什么张天师不是说了我的八字克陆家的男子么?你要接我回去,陆家人,尤其是陆家的男子们会同意?”   陆成泽微微一笑,道:“阿姐,此事,弟早有绸缪。当年那龙虎山的张天师小有名气,可现今更有比他有名的真人,我若请这真人再给阿姐重新批命,必定和十多年前不同。你说,我拿了这真人批的命去见老祖宗,她是会信这真人的,还是以前那张天师的?”   景兰问:“你就那么肯定现如今你请这真人批的命和之前那张天师的不同?” 第119章   “阿姐,你别管了。后日, 我来沈家接你, 你收拾几件衣裳首饰就跟我走,我管保你回陆家之后, 家里人不会拿之前张天师批的命来刁难你。”陆成泽胸有成竹道。   景兰想了想又说:“成泽, 除了这事, 我还有事想问你。”   陆成泽:“阿姐, 请说。”   景兰:“你说二房的人侵占了娘的陪嫁, 你又如何知道娘嫁入陆家,带了多少陪嫁来, 如今又只剩下三成?”   陆成泽告诉景兰,去年秋闱,他中了举人, 在见过林妈妈之后,就写了封信去扬州谭家, 然后他娘的娘家人从扬州来到金陵, 拿了一张多年前她娘出嫁之时的嫁妆单子给他。   “嫁妆单子?是你管谭家人要的?”   “是, 大舅带来的, 他说, 若不是看我中了举, 谭家人就不给我这留底的嫁妆单子了,他怕我拿去之后在陆家生事,反倒于我不利。就跟林妈妈见我中举之后,才拿出半块玉佩来叫我认你一样。我拿了你的玉佩, 派小厮去清溪村装作货郎打听了,才晓得你在三年多前到沈家大小姐跟前做了丫鬟。于是我又派人去沈家打听,晓得你是沈家大小姐的左膀右臂,帮着她开织造作坊,于是,我就找了来。”   “说来也巧,我陪着沈家大小姐才从苏州回来没多久,否则恐怕你要去苏州找我了。”   陆成泽微微一笑,说吉人只有天象,他相信找到了景兰这个姐姐,以后他们会心想事成的。   他继续跟景安讲他是如何发现其母的嫁妆被侵占的。   中举之后,他爹叫了他去,说他如今中了举,是有功名的人,又满了十五岁,故而把他亲娘留下的陪嫁给他。   他爹给了他一张单子,上面是他娘留给他的陪嫁。   拿过去看了看,陆成泽发现统共才四座宅子,一家丝厂,两家绸缎铺子。   这跟他从林妈妈那里听来的其母的陪嫁数目不符。   林妈妈在其母病亡之后,被戚氏赶出了陆家,自此之后就去金陵城里的大户人家帮佣,收入微薄。再加上她男人后来又病死了,她一个人拖儿带女,把孩子们养大,十分辛苦,才四十出头就头发花白,很是显老。   不过,虽然没在陆家了,林妈妈还是一直留意着陆家的情况,特别是陆成泽的情况。   她至始至终都没有忘记当初答应谭氏的话。   当她知道陆成泽中了举人之后,就去找到了他,把当年谭氏的话告诉了陆成泽。陆成泽从林妈妈的嘴巴里不但知道了他有个亲姐姐,还知道了自己死去的亲娘有多少赔嫁。尽管过去了这么多年,林妈妈也记不得具体有多少了,但大概的数目她是知道的,比如说那个占地三百亩的大田庄,两家丝厂,十多座宅子,绸缎铺子也是好几个。不会像陆成泽拿到手里的单子那样,少得太多了。   陆成泽从林妈妈嘴里知道了这个情况之后,就派了身边得力的小厮去扬州谭家,也就是他亲娘的娘家,交了一封信给他的外祖母蔡氏,请她找一找当初自己娘亲嫁到陆家的陪嫁单子。   蔡氏找了自己的儿子谭家梁,也就是陆成泽的大舅来,让他带着女儿的陪嫁单子去一趟金陵,问一问外孙要这陪嫁单子做什么。   谭家梁拿了其二妹,已经病亡的谭氏的嫁妆单子到了金陵,见到陆成泽之后,将单子交给陆成泽的同时,叫外甥说一说要这嫁妆单子的理由。   陆成泽便将其父给他的那张单子,拿出来放到桌上,再把谭家梁拿来的嫁妆单子往桌上一放,道:“大舅,你看看,这两张单子,就明白了。”   谭家梁拿起两张单子一看,看完就生气地说:“为何少了这么多?你可曾问过你爹?”   陆成泽便说他这才拿到娘亲当年出嫁的嫁妆单子,才确定了果真他娘的陪嫁被二房的人吞了不少,接下来才会去问呢。   只是,他担心,去问了,他爹会说他贪财争产,于他的名声不利。   毕竟他可是新中了举人,有志于仕途,这件事情他不适合挑头。   谭家梁就问他怎么办?总不能让他妹子,陆成泽的亲娘的陪嫁就这样被人侵吞了。   陆成泽说他一定不会让其母的陪嫁落入他人之手的。   谭家梁道:“若是落后有要我们谭家帮忙之处,你尽管写信或派人来,我们必定尽全力帮你。”   他还说当年其妹死得蹊跷,他没用查不出死因来,如今陆成泽有出息了,就指望着他查清其母的死因,让亡者可以安息,让生者可以安心。   景兰听成泽说到这里,便接话道:“这也是我答应你回陆家的缘由,娘虽没养我,可她生了我,十多年前,她或者抱憾而亡,又或是含恨而终,咱们为人子女,总得为她做些事情,让亡者可以安息。”   陆成泽听了,红了眼圈儿,一把握住景兰的手说:“阿姐,这何尝不是我所想的。其实,钱财如粪土,爹给我三成就三成,我也用不着去争。可一想到当年咱们的娘或是被人暗害,才含恨而亡。阿姐又被人害得离家长于乡间,甚至还入沈家为奴三载,我这口气就咽不下。我想,若是我们不将娘的陪嫁全数夺回,不查清娘的死因,娘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的。”   景兰点头,同意他的说法。   然而,空有一番豪情也是做不成事的,景兰接着就问陆成泽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陆成泽压低声音跟景兰如此如此一说,景兰听完了想一想,觉得他的计划倒是可以实施,并且很有可行性,至于漏洞,她暂时没发现。   不过,她还是想回去,对沈婉说一说成泽的计划,看她有什么高见没有。   姐弟两人商议停当,马车也就进了城。   陆成泽和林妈妈两人依旧在那道观门口下车,景兰则是坐着那辆马车到了沈家所在的那条街的街口。下了车付了车夫租车的银子,她背着小包袱,提着那一篮子花生和核桃从街上的西角门进了沈家。   此时日头已经西下,可暑热尚未散去,金橘色的夕阳将眼前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橘红色。沈家大宅处处飘出饭菜的香味,正是上下人等用晚饭的时辰。   当景兰出现在沈婉面前时,沈婉十分惊喜,上前来帮她拿下小包袱,还有那一篮子花生和核桃。   她一面吩咐人给景兰打水来洗脸洗手,一面让她坐下吃饭。   沈婉笑望着景兰说:“没想到你今日就回来了,我还以为要两三日后才能见着你呢。回来的还正是时候,我这里才摆上饭来。”   景兰侧身坐在一张绣墩上,问沈婉君珮呢,怎么没见到她在这里吃饭。   沈婉道:“下晌乳母带她去老太太那边玩儿,老太太留她吃饭,还留她在那边歇。”   说到这里,她让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都出去,不用在她跟前伺候了,这才继续轻声道:“兰儿,今晚你可以睡在我这里,陪我。”   “这……婉婉……”   “我就说叫你服侍值夜,如以前那般,无人说闲话的。今儿这一日没见着你,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往常我去铺子上织造作坊里,也是一整日啊,你……”   “那不同,你今儿一早是离了金陵城,还说要等几日才回,我就怪想你的。”   看着沈婉含情娇嗔的模样,景安心里也软得一塌糊涂,最终她抿抿唇,笑着点点说:“好吧。”   沈婉见景兰答应了,很欢喜,拿起筷子连连给景兰夹菜。   她给景兰夹的都是开胃的凉菜,晓得她在暑天在外跑了一日吃不下油腻的东西。   景兰就着沈婉夹的菜吃了一碗粥,又叫沈婉给她盛了一碗粥,这才慢慢的吃,顺带着跟沈婉说她这一趟回乡的事情。   关于阿虎那个人,她也没有对沈婉隐瞒,直接说回去之后才知道她养父母跟隔壁耿家的阿虎口头定亲,不过她已经当着阿虎的面拒绝了他,让他以后另外找人。   “竟有这事?”沈婉原先笑眯眯地听着景兰说话的,听到这里敛了笑惊讶道。   景兰:“是啊,好歹是口头定亲,否则要退亲还真麻烦。说起来,当初耿家也是一片好心,阿虎也是,那时候我的身契是八年,他们怕我年纪大了回去找不到婆家。哎,我说了那样决绝的话,让阿虎伤心了,我心里也不是滋味儿。”   沈婉放下碗筷,撇撇嘴,道:“我只晓得现如今我心里也不是滋味儿了,没想到还有什么叫阿虎的男人惦记你。兰儿,你出落成个美人儿了,以后惦记你的人怕是只多不少,我巴不得把你锁在箱子里,装在荷包里。”   “咳咳,咱们不说这个了,快吃饭,吃完了,我还有事跟你说,讨你的主意呢?”景兰赶忙转移话题,接着端起碗来,把剩下的半碗粥吃了,放下碗筷,去一边的罗汉榻上坐下等沈婉吃完饭。   在等着沈婉的时候,她把那两半玉佩拿出来把玩。   沈婉吃完饭过来在她旁边坐下,看见她手里的玉佩,就凑过去看,看到上面的“陆氏景兰”四个字,便问景兰这块玉佩跟她的身世是否有关。   景兰说是,还把这玉佩的故事讲给了沈婉听。   “这玉佩明日拿去给金银坊的匠人用金边箍了,就成一块了,比你这两半好。”沈婉拿过景兰的两半玉佩摩挲着说。   “对了,我阿弟说他打算这么做,你听一听,他这些做法有纰漏没?”景兰顷身过去,扒拉着沈婉的半边肩膀低声道。 第120章   陆成泽回到陆家的当天, 晚上是和曾祖母冯氏一起吃的饭。   冯氏今年六十七岁了,可精神头却极好。   她出身书香门第,琴棋书画皆通。   陆成泽自打小养在冯氏跟前, 冯氏既疼他, 又管他管得很严。   因此当陆成泽年纪轻轻考中举人, 不但陆家人,满金陵城晓得陆成泽中举的人都说这是冯氏教导有方,陆家才会出了这样一个读书种子。有了陆成泽这样堪称天才的读书种子, 陆家想必再过几十年,就会成为金陵四大望族的头一家了。   陆成泽自打中了举,他在家族里的地位是直线提高。   现如今,整个陆家的人,没有人敢小瞧他的, 不说他的同辈晚辈,就是陆家的那些长辈们, 见了陆成泽也是挺客气的,那态度跟以前是大不相同了。   当初, 陆成泽还小, 连秀才都不是一个的时候, 尽管他养在陆家老祖宗冯氏跟前, 冯氏也很疼爱他。但是陆家长房还有二房的人,可没有一个瞧得上他的。   毕竟他的亲娘早死,他爹也很漠视他,还有他的继母也只是表面上装面子对他好, 其实呢,背地里巴不得他长成一个废物一事无成。   陆成泽陪着其姐陆景兰从清溪村回来,就带着林妈妈进了陆家,他先将她安置在自己的致知居,然后才换了衣裳去陪曾祖母吃晚饭。   冯氏见到陆成泽回来,很高兴,问他这早早地就出门了,一出去就一天去干嘛了。   陆成泽故意卖关子,说要陪着她吃完晚饭才说他今日听来的故事。   冯氏便让人快些摆饭,她要跟重孙子一起吃饭,吃完饭好听成泽说故事。   一老一小乐呵呵地吃完饭,丫鬟们上来将碗筷等都撤下了,又摆上茶来,陆成泽才开始说开了。   他说自己今日去见了道一真人,跟他一起吃茶论道,还看他给人算卦批命。   提起道一真人,冯氏也知道一二,因为这道一真人曾经在已经崩了的老皇帝嘉靖帝跟前伺候,所以天下闻名。   嘉靖皇帝崩了之后,道一真人回到故乡金陵,在一座叫做清虚观的道观内隐居。平时观中的杂事都是由其弟子处理,凡是有人去求见,都要报上自己的生辰八字,经其弟子们批了吉凶,是否有善缘,还要看道一真人有没有心情,才能见着。   陆成泽中举之前,有一日被几个同窗拉去清虚观玩,几个人都报上了自己的生辰八字,结果只有陆成泽一个人见到了道一真人。   道一真人还说他跟陆成泽有缘,自此以后,陆成泽有空就会去清虚观找道一真人喝茶论道。   今日他去,喝茶论道之时,有人报了八字求见,道一真人见了他们,还给他们批了命。这里头就有个男子,给了道一真人一张八字,说他是来问这八字的主人是否命中带煞,克其家中男丁。   道一真人接过去八字一算,说这张八字的主人并不带煞,到底是谁批的命。   男子说,十五六年前,金陵城有个号称是龙虎山传人的张天师批的命。   当时,他的姐姐嫁给一家富户的公子为妻,生下一女之后,张天师上门来给其外甥女算命,说此女克其姐家中男丁,其姐就将这女儿送去乡下。   这男子说,那个时候,他在西域做买卖,跟家里不通消息,并不知此事。   直到十多年后,返回金陵,才晓得外甥女的事情,他心中起疑,就向其姐要了外甥女的八字来求金陵城批命最准的道一真人,想看看是否真是如同那张天师所说,他外甥女的八字克其家中男丁。   道一真人听了冷笑,道:“若我所猜不错,你姐夫是不是后来纳了妾,这妾夺走了你姐夫对你姐的宠爱,生了不少孩儿呢?你姐呢,若是生的头胎女儿,后面怕是难生了,又或是自此郁郁寡欢……”   “真人真是神算!”中年男子向道一真人竖起了大拇指,“我阿姐后来果真郁郁寡欢,又生了一个女娃儿后就不生了。而那后进门的妾,却给我姐夫生了四个孩儿。”   道一真人继续道:“如此一来,你姐夫家的家财最后不就是要落在他后纳的妾室所生的庶子手里了么?”   中年男子点头说是,还说如此看来该是那张天师跟其姐夫纳的妾勾结,故意这样害她姐失去头胎女儿。绝大多数的女人失去了头胎孩子,没有不伤心难过的,这样一来,难免会伤身,之后也就很难怀上身孕,无子或者少子。要是那伤心过度的,怕还要缠绵病榻,一病不起,郁郁而终呢。   陆成泽一边讲着故事,一边偷偷打量他曾祖母的神情。   冯氏一开始还笑眯眯地听着,到后面脸上就没了笑,因为她听着陆成泽讲这个故事,似乎觉得很熟悉。   十五六年前,她的孙媳妇谭氏生下了长女景兰之后,不是有个张真人上门来给景兰批命,说景兰是命中带煞,还会连克陆家男丁七人。   景兰后来被送走,自此以后再无音讯,后来谭氏生下成泽后才几个月就郁郁而终了。而孙子陆学善在孙媳妇谭氏病亡之后,娶了他娘袁氏的远房亲戚的女儿戚氏为填房。   虽跟成泽讲的故事里那个富户纳妾不同,但戚氏也是后进陆家门儿的。   这样看来,若是那道一真人所说不差,十多年前的所谓的张天师是个跟人勾结,专门害人的道士。那么,自己的孙媳妇是不是也被人害了?而害她的人极有可能就是后进门的戚氏?   要真是如此,那么戚氏不但害死了谭氏,还害得自己的重孙女流落在外,不知所踪。   那可是陆家的血脉,成泽的亲姐姐!   想到此,冯氏心里堵得不行,她随即对陆成泽说:“成泽,你明日可否去请道一真人来咱们家,我也有八字想请他批一批。”   陆成泽正等着曾祖母说这个呢,闻言就一口答应了,他说他明日一早就亲自去清虚观请道一真人来陆家。   次日一早,陆成泽早早起来,吃过早饭,出门坐着马车径直去了清虚观,求见道一真人。   道童进去禀告了,很快出来,请陆成泽进去见其师父。   道一真人把陆成泽当成忘年交,听他把要认亲姐接他回陆家的事情一说,就也答应帮忙了。   为了保险起见,陆成泽还真把从林妈妈那里知道的其姐的八字给道一真人看,让他批一批命。   道一真人依据八字算过之后,告诉陆成泽,其姐的八字就是属于少年艰辛,青年发迹,中年富贵,老年略显孤单。   陆成泽问:“为何我姐老年略显孤单?而不是儿孙绕膝呢?”   道一真人捋了捋下颌的花白胡须告诉陆成泽:“你阿姐在婚事上注定不顺,子嗣单薄,又或是并无子嗣,故而我说她略显孤单。除此之外,她的运数都不错。”   “如此说来,我阿姐并不是什么命中带煞,是我们陆家男丁的克星。十多年前那张天师果真是与人勾结,收人钱财,胡说八道,害我家人!”陆成泽气愤道。   道一真人:“我当年在京里,也偶尔听到有同门师弟说起金陵的张天师,说这个人虽有些本事,可却贪财好色,暗地里做出一些不耻的事情来,算是我们道门中的败类。不知此人是不是坏事做多了,老天爷也要收他。七八年前,听说他一日坐船去金陵城郊一富户家看阴宅风水,船翻了,他溺水而亡。故而你说他与人勾结害人,却无法找到他对质了。”   陆成泽闻言气消了些,道:“他不得善终也是活该!我只求真人去见了我曾祖母,她要叫你替我姐批命,你就如实写下你的判词就好。”   道一真人爽快答应了,随即带着一个道童出来,坐着陆成泽的马车去了陆家,见到了陆成泽的曾祖母冯氏。   冯氏见到道一真人后,请他坐下,丫鬟奉上茶,冯氏跟道一真人闲聊了几句,果然拿了一张八字出来,请道一真人批命。   道一真人看了之后,写了判词,冯氏接过来一看,暗暗点头,认为道一真人批得准。她刚才拿给道一真人看的八字是她已经亡故的丈夫的八字,她丈夫这一辈子经历的事情她比谁都清楚。哪年成亲,哪年有了孩子,有几个孩子,以及哪年做买卖赚了大钱,哪年亏了钱,还有哪年生大病等等。道一真人写给她看的纸上写得清清楚楚,半点不差。   紧接着,她才拿出来了景兰的八字,请道一真人再批个命。   道一真人一看这张八字,就知道这是陆成泽一个多时辰之前给他看过的那张八字,属于其姐景兰。   他就如实把判词写在上头,完了,递给冯氏看。   冯氏看过之后,心里有了数,在谢过道一真人之后,她去命人拿来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相赠。   道一真人不肯要,冯氏却说无论如何要收下,天儿这么热,还劳烦他跑这一趟,要是道一真人不收,她这个老太婆定会心中难受。   陆成泽便把那张银票拿过来,塞进了道一真人随行的道童的手中,让他拿回去给其师父买好茶叶喝。   道童推了几次,最后还是收下了。   在陆成泽送走道一真人后,冯氏叫来了自己的心腹韩妈妈,让她去找一找当年重孙女景兰的乳母林氏,她想要知道自己那个被人冤枉是陆家男丁克星,被送出陆家的重孙女景兰身在何方。   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她,接她回陆家。   作者有话要说:  行文过半,推一推我下本要写的文《调笑大宋》,cp:贺二娘VS许金莲。大概是一个毒舌泼辣武力值很高的饭馆老板娘和一个腹黑性感娇滴滴勾人智商爆表的店小二的故事。有点儿像武林外传?   总之这是强强组合,武力,智力,情商,智商都在线的两娘子一起做饭发财调情恋爱。偶尔行走江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偶尔帮人找娃做媒打小三……   感兴趣的亲,可以点进专栏收藏。谢谢大家支持,么么哒! 第121章   景兰和沈婉刚睡下, 正欢好呢,外头忽然响起拍门的声音,窗外还有数点亮光透过窗纸照进屋中。   安春在外禀告:“姑娘, 老太太命人送大姐儿回来, 她说大姐儿在那边哭闹, 非得找您……”   景兰一听到赶忙将身上的沈婉推开,急急地坐起来,下了床, 找到火石,打燃了,点起蜡烛。   手里拿着烛台,她找到自己的肚兜中衣后,将烛台放到床边的小几上, 开始慌慌忙忙地穿衣裳。   她一边穿一边让沈婉也快点儿找中衣穿上。   沈婉十分不情愿地坐起来,找到刚才脱下的肚兜中衣等, 慢慢地一件一件地穿在身上。   她低声对景兰说:“别慌,君珮来了, 你就假装睡在对面罗汉榻上, 我慢慢去开门就是。”   说完这个话之后, 她就朝着外面大声道:“晓得了, 我这就来。”   景兰呢,三下五除二穿好肚兜中衣,赤着脚去把屋内柜子里的平时丫鬟们值夜的两床被子,以及枕头抱出来, 飞快地抱去罗汉榻那里,铺好床,再钻进被窝里。   沈婉见景兰钻进被窝了,这才趿着绣鞋去开了门儿,门外站着安春,君珮的乳母魏氏,还有老太太那边的一个管事婆子邓氏,以及老太太身边服侍的几个丫鬟。那几个丫鬟提着灯笼,魏氏则是抱着趴在她肩膀上睡着的君珮。   “不是说君珮哭闹么?为何这会儿又睡着了?”沈婉见状问魏氏。   魏氏有些尴尬地解释道:“适才在老太太那边还哭来着,抱过来,半道上睡了就不闹了。”   沈婉伸手把君珮从魏氏怀里抱过来,说:“幸好如今是夏日,不然这么睡得着凉。”   说完,她抱着君珮往内室里走,安春,邓氏,还有魏氏,都跟着沈婉进了屋,只有那几个拿着灯笼的丫鬟守在屋外。   安春等人进了内室,看见景兰从罗汉榻上坐起来,揉搓着眼睛,说她方才睡死了……   看见沈婉抱着君珮,她就问沈婉:“大姐儿回来了么?”   沈婉道:“她在老太太那里吵闹,说要回来跟我睡,半道上又睡着了。”   如此说着,她帮君珮脱了外衣,将她放到床上,给她盖上了被子。   君珮动了动,翻过身,又继续睡。   沈婉便对跟进屋的邓氏等人说:“你们都回去歇着罢,这里有安兰伺候,一切都妥当。”   众人应了,俱都却步退下。   等这些人都走了,脚步声远去,外面重新陷入一片黑暗。沈婉就去把门闩了,回来到景兰躺着的罗汉榻边坐下,俯下身去,凑到她耳边哑声问她:“兰儿,咱们把方才没做完的事做完好么?方才不上不下的你难受不?”   她一边如此说着,一边伸手探入了薄被中,从景兰的中衣下摆探进去,手覆在她胸上撩拨起景兰来。   景兰咬咬唇,按住了她的手,轻声说:“别,君珮刚回来,才睡着,万一醒了,瞧见你这么着不好。况且,我总觉着君珮今晚回来得有些蹊跷。你想一想,这是不是头一回她去了老太太那里歇,又吵着回来的?还有,方才我瞧着邓嬷嬷(mama)进来,仿佛盯着我看呢。”   “邓嬷嬷盯着你看?”   “嗯,后来我想,今晚她带着老太太那边的几个丫鬟送魏氏和君珮回来,安春拍门,我作为你的丫鬟,是该我去开门的。哪有主子睡下来,值夜的丫鬟不去开门,反而是主子去开门的?就算满宅子里的人都晓得我是你的贴身丫鬟,是你的左膀右臂,你宠我,可也不该你去开门啊。”   “你即便违礼一回,又算什么。沈家上下人等都晓得我对你好,你方才不是对我说,你睡着了,没听见,才让我去开门的么,这解释也说得过去,旁人又能说什么?”沈婉不以为然道。   “还是别了,我心里始终觉着不踏实,不晓得为何……”景兰把沈婉放在她胸上的手拉了出来,蹙着眉道。   沈婉微微摇头,嗔怪景兰见风就是雨的,胆子真小。   但她最后还是依了景兰,亲了亲景兰侧脸,道:“那我这就去陪君珮睡了,你安心睡罢。”   景兰点头说好。   沈婉便走去把灯吹灭了,上床去陪着女儿睡下。   今晚跟景兰欢好被打扰了,沈婉睡得不安稳,半夜醒了,悄悄下床,光着脚跑去景兰睡着的罗汉榻,钻进被窝去,到底要了景兰一回,又让景兰满足了她一次,才又重新回大床去睡了。   次日一早,倒是君珮先醒,去抱着沈婉撒娇说话,还捏沈婉的鼻子,沈婉这才醒过来。   母女两人在帐子中嬉闹说话的声音,让睡得很沉的景兰也醒了。   醒过来之后,她转脸,笑眯眯地看向沈婉和君珮那边。   忽然,她发现了什么,一下子就坐了起来,脸上的笑也淡了。   在沈婉的床下踏板上,有三双鞋,一双君珮的小鞋子,一双沈婉的绣鞋,一双景兰的绣鞋。   景兰记得,昨晚她因为邓氏等人的到来,心急火燎地下床跑去开了柜子,抱出值夜的丫鬟的被子铺床,接着钻进被窝去。   之后,邓氏等人进来,她也没下床,一直到现在,一整夜她都没下过床。   所以她的绣鞋是在她跟沈婉上床之前脱的。   如此说来,昨晚邓氏等人大概看到了她的绣鞋在对面沈婉床下的踏板上,而她却睡在值夜的丫鬟常睡的罗汉榻上。那么,那双鞋难道是飞过去的吗?更何况,当时,是沈婉去开的门,她这个值夜的丫鬟却是躺在罗汉榻上。不知道邓氏看见了这一切,会不会起疑心,会不会去老太太跟前说什么。   这个时代,江南一带男风很盛,女子和女子之间所谓的“磨镜”,不少人也知道。   士大夫好男风,有些人以为是风雅之事,可要是平头老百姓好男风,却会被认为是龌龊和有伤风化。   而女子和女子之间的“磨镜”,绝大多数人会认为这是荒唐之事,是病,必须得治,治好了,才好嫁人,走上正途。   哎,多半老太太是会听到一些不利于她和沈婉的话了。   景兰长叹一口气,下床来去沈婉旁边的衣架上拿下来自己的衣裙穿上。   看到衣架上她和沈婉并排搭在衣架上的衣裙,她想,多半这也落到了邓氏眼中,又是一桩“罪证”了吧?   穿好衣裙,她去撩开帐子,朝着沈婉道:“姑娘,你过来看看。”   当着君珮,景兰一直都很注意称呼景兰为姑娘或者大小姐的。   正在跟女儿嬉闹的沈婉见到景兰忧心忡忡的样子,让她去看什么。   于是她赶紧问景兰:“阿兰,出了何事?”   景兰指着脚踏:“你看。”   沈婉探身出来,往下看,一下子就看到脚踏上景兰的那双绣鞋,景兰光着脚站在地砖上。   她立刻就明白了景兰的意思,暗道,不好,昨晚仓促之间果真出了纰漏。   若是邓氏果真去向老太太说起,景兰怕是要遭殃了。   最怕这种事被二房的人得知,那她二叔还不得把这事嚷嚷得整个沈家都晓得,然后众人都会耻笑她,她在沈家的威望就会大大下降了。   现如今,她的兄弟,头伤了的世思虽然已经清醒过来,可却反应迟钝,还不晓得以后好了,行走说话可否恢复如常。她爹派人去查沈家车马房众人,还有查其弟翻车的那辆马车是否被人动了手脚,都没有查出来什么。要是她再陷在这风波之中,沈家长房的族长之位怕是真要旁落了。   这些都是其次,最要紧的是老太太或者她二叔晓得了她跟景兰相好,景兰定然会被赶出沈家。   也就是说,景兰以后是再不能进沈家的门儿了,在外面,也不能跟被沈家人看到跟她一起。   甚至,老太太或者她娘还要给她找门亲事逼婚,让她再嫁。   不能跟景兰相爱相守,这简直如同要了沈婉的命。   她看了看床上躺在枕上笑望着她的女儿君珮,又看了看站在床边的景兰,皱起了好看的长眉。   好一会儿她难过地对景兰说:“兰儿,若是我为了君珮,为了世思,为了沈家长房,顾及不了你,你会恨我么?”   景兰看向沈婉,问她都想到了什么,不妨跟自己说一说。   沈婉就把自己刚才想到的都说给了景兰听,包括此事被老太太和她二叔晓得之后最好,最坏的结果,都说了。   景兰听完,摇头轻声道:“姑娘,我也这么大了,晓得你的难处,怎会恨你?现如今你兄弟世思头伤未愈,他为何出事受伤也没查出来。你这个做长姐的要是不撑起长房,二房你二叔他们恐怕就想取代长房了。再说了,你要是为了我,离开沈家,使得君珮失去沈氏的庇佑,这也是不智。无论如何,你得留在沈家,撑起长房,查清世思出事的真相。正好,我也要回陆家去查清我娘病亡的真相,夺回我娘留给我跟成泽的陪嫁。若真出事了,咱们不如就此分开,各人把手头的事情办好了,再相聚。到那时,咱们同去苏州也好,还是去别处也好,过咱们的逍遥日子去……”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下下本想写的《调笑大宋》,我看到有亲说是属于搞笑的文,其实不是,而是轻松日常,只是里面的人物有点儿好玩儿。具体就不剧透了。 第122章   邓嬷嬷站在郦老太太跟前, 低声向她禀告着什么,屋内烛火摇曳,只听得到邓嬷嬷的轻声絮语。   郦老太太听着听着, 脸上的神情变得肃然。   听完邓嬷嬷的禀告后, 她让邓嬷嬷退下, 并交代邓嬷嬷此事不许对任何人提起。   邓嬷嬷答应了,恭谨地退了出去。   郦老太太随后从袖袋里面摸出了四房的沈正写来的一封信,再次看起来。   这封信是她五六日前收到的, 信中说他近日去苏州办事,顺带着去老宅瞻仰,却在那里碰到了一个终日哭泣的叫翠竹的丫鬟。据守着宅子的丘六夫妻介绍,说这丫鬟曾是长房的大小姐沈婉的贴身丫鬟,但沈婉回金陵时却没有带她回去。   沈正就起了好奇心, 为何这个翠竹既然是当年沈婉被老太太惩罚来苏州思过时带来的丫鬟,按理说是心腹, 她却没有在沈婉回金陵时被带回去呢。   于是,找着一个机会, 沈正就问翠竹了, 为何她是沈婉的心腹丫鬟却没跟着回金陵呢。   翠竹一开始不敢说的, 后来还是在沈正的鼓励下才说了, 她说是因为她发现了沈婉跟她身边那个叫景兰的丫鬟“磨镜”,她们不想她回金陵之后把这事透露出去,于是就将她留在苏州,明面上是让她看守老宅, 其实是将她关在这里不理不睬。她在这里孤孤单单,故而终日伤心哭泣。她恳求沈正,能够去替她求情,让她离开苏州老宅,回到金陵去伺候沈家的主子。   沈正听了翠竹的哭诉之后,觉得这个丫鬟很可怜,还有另外一个叫景兰的丫鬟狐媚惑主,引诱侄女做出荒唐之事,实在是该严惩。因此,他回到金陵之后,就给郦老太太写了这么一封信来,请她处置此事。   郦老太太收到信之后,让人去传四房的沈正来问了话,沈正承认这信是他写的,他才从苏州回来,写了信,就命人给郦老太太送信来了,而且他信中所说都是真的。   “你不可将这事透露给任何人知晓,这事关咱们沈家的颜面。”郦老太太听完沉声道。   沈正一躬身道:“侄儿明白。”   待沈正退下之后,郦老太太叫来了心腹的管事婆子邓嬷嬷,让她带人去一趟苏州,见到那个翠竹之后,将她带来金陵,她要亲自盘问翠竹。   邓嬷嬷奉命带了人去苏州,当日去次日回,翠竹就被带到郦老太太跟前了。   郦老太太拿出沈正的信,叫翠竹说一说她在苏州都看见了什么,知道了什么,老老实实地说出来。   翠竹便说了,她是如何发现沈婉跟景兰的私情的,以及景兰跟陶月华还亲嘴了,是她亲眼所见,可见景兰生性风流,到处勾引人。当时陶月华还为了景兰寻死,闹得不可开交。最后还是陶月华的爹娘为她找了个像景兰的丫鬟,她才不寻死了,最后听说陶月华拐带那个丫鬟逃婚,不晓得跑去哪里了。   郦老太太听了翠竹的话吃了一惊,又派人去了一趟苏州,打听陶月华逃婚的事情,果然如同翠竹说的,确有此事。   于是,这才有了今日郦老太太趁着君珮回来假意说叫君珮留在她那里,看一看是否沈婉和景兰晚上又会歇在一起,做那荒唐之事。   没想到景兰回来之后,沈婉果然叫她去值夜。   等她们睡下之后,郦老太太才让邓嬷嬷送魏氏和君珮回去,借机观察沈婉和景兰两人。   邓嬷嬷回来对她说,她带着几个丫鬟送魏氏和君珮回去,是沈婉来开的门,作为她的值夜的丫鬟的景兰却睡着,虽然是睡在值夜的丫鬟们常睡的罗汉榻上。这显然不合常理,没有尊卑。   接着,她又发现了一双绣鞋在沈婉大床的脚踏上,而景兰躺着的罗汉榻边却没有鞋。可见,方才景兰是在那张大床上睡的。一定是因为她送魏氏和君珮回来,仓促之间,景兰没有来得及穿鞋,光着脚下床跑去罗汉榻上假装睡下。   最后,邓嬷嬷在沈婉的大床旁边的衣架上看见了两套衣裙,一套显然是沈婉穿的,另外一套就是景兰的了。   结论,邓嬷嬷也不用说了,郦老太太清楚得很。   郦老太太捏着沈正的那封信,很快就下了决定,明日就把景兰叫来,问清楚了她跟嫡长孙女之间的荒唐事,就将她发卖出去,卖得远远的,让她永世不能回金陵。至于那个翠竹,也要将她打发了,同样发卖到偏远的地方去,不能让她胡说八道,损了嫡长孙女的名声。   至于嫡长孙女婉儿……   至少要等到世思头伤好了,让她帮孙子撑起沈家,才能给她找个婆家,让她再嫁。要是这样,婉儿最少要在沈家呆上四五年。   可若是世思头伤好了,成了傻子或是瘫痪在床,那么就只能让二房的世连以后顶替世思的位置了。这样一来,婉儿一两年之内就可以给她找个婆家再嫁了。   这两种情况,无论哪种,都不能让沈婉跟景兰做的荒唐事泄露出去。   不然,沈婉的名声受损,不利于她帮世思撑起沈家,也不利于她以后再嫁。   以及沈家的嫡长孙女跟贴身丫鬟做出这样的荒唐事,对沈氏的名声也是一种打击。   郦老太太坐在灯下,思虑良久,才让人进来服侍她洗漱了睡下。   次日起来,长房的儿媳孙媳妇孙女儿等人过来向她请了安,又服侍她吃了早饭,陪着她吃茶说笑一阵才散了。   郦老太太特意叫住了沈婉,让她留下来坐一坐。   接着她让人去将景兰传来了。   沈婉见到景兰走进延年堂,就暗觉不好。   果然,郦老太太屏退了除了沈婉之外屋里的所有人,并且命景兰跪下,寒声道:“安兰,你可知我叫你来让你跪下是为何事么?”   景兰依言跪下了,她心里当然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可嘴巴里还要说不知道,请老太太示下。   郦老太太就摸出袖袋里的那封沈正写的信扔给景兰:“听说你是婉儿的左膀右臂,在苏州也帮她管着铺子织坊的,想必你也识字,你看看这个。”   景兰弯腰从地上捡起两张信纸,仔细地看了一遍。   虽然她昨晚就感觉不太对劲,今日被老太太跟前的人传来延年堂,路上更是不安,但她在看到信后还是微惊,没想到这事情翠竹居然参与在内。   至于这个信里自称侄儿阿正的,景兰却是不知道是谁。   沈婉在景兰看完信后,站起来,走过去从她手里拿过来信快速地看了一遍。   看完之后,她也有些意外,没想到此事竟然是由沈家四房的沈正挑起的。沈家四房的人在沈家是属于毫无存在感的一群人。这个沈正,严格说来,沈婉还要喊他一声叔叔,他是沈婉的长辈,可却只比沈婉大六七岁。   至于翠竹,一定是被沈正收买了,才对他说出了不利于景兰和自己的话。   沈婉有点儿后悔,当初没有把事情做得决绝一点儿,要是不听景兰的,执意将翠竹发卖得远远的,就不会有今日之事了。   毕竟就算沈正去了苏州老宅,只要没见到翠竹,他也就打听不出来什么,然后生不出这样的事端了。   尽管早跟景兰商量了,也有心理准备,但所推测的事情成真,两人即将分离,还是让沈婉相当难过。   沈婉想要否认,但她是了解老太太的,要是没有确实的证据,没有查证之前,老太太是不会当面质问景兰,让景兰老实交待的。   也就是说,如果她要狡辩,那就是自取其辱,然而,她也不能光看着景兰跪在地上,什么话也不说。   沈婉咬咬唇,跪下了,看向郦老太太道:“老祖宗,此事都是孙女儿的错,是我不甘寂寞,要阿兰陪我的……”   “住口!”郦老太太一拍几案,看向沈婉叱道,“你到此时还不悔悟么?你可是我们沈氏长房的嫡长孙女,怎可如此荒唐?你生下了个君珮,你为人母,却跟身边的丫鬟做出不齿之事,你说,君珮要是晓得了,会如何看你?还有,你跟萧玉琅和离,让你爹娘操心,你又对得起他们么?”   “老太太,我跟兰儿一起,也没害人,也没碍着别人,我们对君珮也好,孙女儿恳求老太太成全我跟兰儿。”沈婉看向郦老太太哀恳道。   郦老太太更生气了,怒声道:“婉儿,你怎的如此糊涂?你跟你的丫鬟做的荒唐事传出去,是会被人耻笑的,这有违阴阳天道,必受天罚!”   景兰见沈婉向郦老太太求情,恳求郦老太太成全,心中充满感动。   不管怎么说,在这种情况下,沈婉没有退缩,向着沈家最有权威的长辈说出她想跟自己在一起,这份儿深情,这份儿勇气,景兰很是感佩。   但她知道,沈婉的恳求是没有用的,郦老太太作为沈家最有权威的长辈,肯定无法理解两个女子之间的感情,也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以及为了维护沈家的名声,她是断然不会答应沈婉的。   果然郦老太太随后非常决绝地说:“此事,我决不应允,你若是再糊涂下去,那么我将接回君珮,以防她被你毁了。你好好想一想,你是要君珮,还是要眼前这个勾引你做下荒唐之事的狐媚子!” 第123章   陆成泽送了道一真人回来, 听到曾祖母要她的心腹韩妈妈去找林妈妈, 就退出来,回到致知居,让林妈妈先回家去等着韩妈妈,若是她找来, 林妈妈就对韩妈妈说,关于景兰的下落,要亲自跟陆家的老祖宗说。   “今日我都会在老祖宗跟前伺候着, 你来了, 对老祖宗说起我姐的下落, 我听了,便可以亲自前去沈家接我姐了。若是老祖宗问你是如何得知我姐的下落的,你就说,因你当年将我姐放到你远房堂弟林根生家门前,故而这些年你一直牵挂着我姐,晓得我姐的事。”   林妈妈点头道好, 说她记住了,就依照陆成泽的说。   接着, 她就悄悄地从致知居出来, 回到了城郊的家中。才回去不到一个时辰, 韩妈妈果然找来了。   找到林氏,韩妈妈就把来意说了,而林氏也就将陆成泽交待的话对韩妈妈说了。   韩妈妈便带她去见了冯氏,而陆成泽正在冯氏跟前伺候着呢。   因林妈妈即将要告诉冯氏的事情, 事关陆成泽的亲姐姐,冯氏也没让陆成泽回避,而是让林妈妈当着自己和陆成泽的面说说景兰到底身在何方?   林妈妈道:“禀老太太,当年……”   她把自己如何将景兰放到远房亲戚林根生夫妇门前,景兰长大又因为什么事入沈家为奴。   话还没说完呢,冯氏既惊又气,道:“你那远亲就如此缺银子,竟将我们陆家的女儿卖去沈家为奴?”   林妈妈赶忙把景安入沈家为奴的原因对冯氏说了,并补充说,后来又因为帮助沈家大小姐做买卖,得了赏识,听说最近沈家大小姐已经还了景兰的身契,景兰已经是自由身了。   “她是自由身了,回林家去了么?”冯氏追问道。   林妈妈答:“听说还在沈家,做着沈家大小姐的管事,帮着管新开的织坊。想来沈家大小姐对她不错,她才舍不得回去罢。”   冯氏随即气呼呼地喊:“一日也不要我家阿兰在沈家了,成什么话,她可是我们陆家的嫡出小姐,去伺候什么沈家大小姐三年,说起来真是让我们陆家丢脸之事!成泽,你这就去沈家,将你阿姐接回来!”   陆成泽闻言暗喜,可面上还要假装问冯氏,在沈家的那个叫景兰的女子真是他的亲姐姐吗?   冯氏说没错,当年他姐是被那个张天师给误了,这才离家,被林妈妈送去她远房亲戚家养着,这些年他姐吃了不少苦。她说,接了重孙女景兰回来一定要好好补偿她一番。   陆成泽听完了冯氏的话,激动道:“那我这就去沈家接我阿姐回来!”   他当然激动,因为这比他答应的去接景兰回陆家还提前了一天,作为景兰的亲兄弟,他是巴不得姐姐可以早点儿回陆家。   冯氏又叫林妈妈跟着一起去,说服景兰这就回陆家来。   林妈妈便和陆成泽一起出来,坐着陆家的马车往沈家去。   马车上,陆成泽很兴奋,笑盈盈地对林妈妈说:“没想到,老祖宗比我还急,这就叫我去接我阿姐回家。”   林妈妈也笑着说:“恭喜三少爷,这下子要接回大小姐了。”   陆成泽在陆家同辈的几位孙少爷里面排在第三,他上头还有长房的两位少爷比他年纪大,故而林妈妈称呼陆成泽为三少爷。而景兰在陆家同辈的小姐里面年纪却是最大的,林妈妈称呼景兰为大小姐。   “这一回还是要多谢林妈妈全力助我,才让我找到阿姐,接她回陆家。妈妈,等我阿姐回家,你就留下来陪着她,帮她在陆家立稳脚跟罢。”陆成泽诚恳道。   林妈妈一口答应:“好。”   ——   沈婉最终选择理智行事,说她要女儿君珮。   说完这个话,沈婉落泪了,她看向景兰,哀声道:“兰儿,我对不住你……”   这个结果早就在景兰的预料之中,她完全没被打击到,只是看到沈婉哭泣落泪,她心里也难过。   红着眼圈儿,她对沈婉说:“姑娘,别这么说,自此之后,你要好好陪着君珮,不必为我担心。”   郦老太太看不得她们这样情意深重的样子,就叫沈婉站起来,退到一边儿去,她现在要处置景兰。   接着她说景兰狐媚惑主,行为不端,引诱沈婉做出荒唐之事,沈家不能容她,所以她要将景兰赶出沈家,并发卖得远远的……   话还没说完,景兰已经站了起来,拍一拍裙子淡淡地说:“老太太,我可以离开沈家,但是您却无权发卖我,因我已不是沈家的奴婢。”   “你说什么?”郦老太太不可置信地看向景兰问。   她确定自己耳朵没问题,可景兰说的话的确出乎她意料。   景兰继续道:“早在苏州之时,大小姐已经还了我身契,回到金陵之后,我已去衙门消了奴籍,如今我已是个良民了。我留在大小姐身边,不过是因我爱慕她,不想离开她。现如今,既然老太太不许我们在一起,要将我赶出沈家,那我就只能离去了。”   郦老太太听完,立即问沈婉,景兰说得是不是真的,她已经是个良民,不再是沈家的丫鬟了。   沈婉说是,景兰说得没错,她的确是个良民,之所以留在沈家没走,继续以丫鬟的身份帮自己管理织坊,只是因为两人彼此有情。   听了两人的话,郦老太太瞬间头大了。   她想到,景兰是良民,只要她留在金陵一日,自己的孙女儿沈婉就会想着去见她,就会对她不死心。   如此一来,她这个老太婆就只能下令不让孙女儿外出了,又或者以君珮来要挟孙女儿不许见景兰。但这样做,孙女儿难免会对自己有怨言,两人之间本来很好的祖孙情就会受到影响了。毕竟孙女儿是她看着长大的,一直以来都很得她的喜欢和看重。不到万不得已,她真不想跟孙女之间产生隔阂。   郦老太太阴着脸,刚想说让景兰这就立刻离开沈家,永远不许登沈家的门。   外头进来一个丫鬟禀告说:“陆家来人,说要见安兰。”   “陆家来人?”郦老太太更觉得迷糊了,心想难不成景兰跟陆家还有什么关系,或者说景兰早料到有这一日,一旦离开沈家就会去陆家帮陆家什么人做买卖?   “来人说是他是谁?找安兰做甚么?”郦老太太问进来禀告的丫鬟道。   丫鬟:“那人说他是陆家二房的三少爷,来接他阿姐回陆家的。”   郦老太太皱起了眉,喃喃道:“阿姐?”   继而她转眼看向景兰,问:“你到底跟陆家有什么牵连?”   景兰说:“我是流落在外的陆家二房的嫡出孙小姐,如今我阿弟来接我回陆家了。在沈家这几年,大小姐对我很好,我很感激她。老太太也是个慈爱的人,对下人不错。离去之前,我祝愿老太太寿比南山,松鹤延年。”   郦老太太闻言大惊,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景兰说完话,向着郦老太太行了礼,然后深深看了沈婉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当景兰退出了延年堂,沈婉忍不住追了出去,郦老太太本来想要阻止沈婉去追景兰的。可转念一想,景兰这就要离开沈家,并且她还是陆家二房嫡出的孙小姐,她不如给陆家个面子,给孙女儿一个跟景兰道别的机会。   等景兰离开了沈家,再禁止孙女儿去见她。   只要有君珮,孙女儿就不敢一意孤行,那个陆景兰回到陆家,自己只要费点儿心找跟沈家交好的家族,让他们叫媒人去陆家提亲,陆景兰一嫁人,孙女儿也就会死心了。   想到此,郦老太□□稳了,她端起面前的一碗茶喝了几口,吩咐邓嬷嬷去看着孙女儿,把陆家小姐送出二门就回来,告诉她,君珮找她这个娘呢。   “是,老太太。”邓嬷嬷应了,却步退下。   景兰回屋去收拾换洗衣裳,沈婉随后赶到。   她不管不顾地扑上来就抱住了景兰,泪落如雨。   “兰儿……兰儿……”她叫着景兰的名字,压低声哭。   景兰任由她抱着,她当然能够体会沈婉此时的心情,不过,她更加想说的是,要坦然接受这种分离,两人都还有更多事情要去做。   “婉婉,别这样,我们不是早就商量过该做什么,短暂的分离,是为了以后长久的相聚。”景兰在她背上轻轻抚着,哽咽着安慰她道。   “可我就是舍不得,心肝都碎了……”沈婉将景兰抱得紧紧的,继续哭道,仿佛想将景兰嵌入自己身体一样。   景兰:“你想想世思,想一想沈家对长房族长之位虎视眈眈的人,快收了泪,我想看见那个我初初见到时冷静傲气,好像把一切都掌握在手里的大小姐。”   她的话到底起了作用,让沈婉松开了紧紧抱着她的手,掏出手帕来擦了泪,道:“兰儿,我听你的,来,我来帮你收拾。”   景兰没有拒绝沈婉,本来她只需要带几件换洗衣服就可也离开的,可沈婉却给摊在床上的包袱里面拿来了好料子的衣裙,头面首饰,内服外服的药……   好像她要出远门,而不是回陆家。   在沈婉帮着景兰收拾的时候,邓嬷嬷带着两个郦老太太那边的丫鬟进来了,她客气地问景兰,收拾好没,要不要她和同来的两个丫鬟帮她收拾。   景兰说不需要,已经收拾好了。   沈婉帮景兰打好包袱,景兰背在身上往外走,沈婉陪在她身边,景兰悄悄地告诉沈婉,若是之后两人要联系,她可以派人送信去城内的清虚观,将信交给一个叫玄真的道童即可。而自己要是有什么信给沈婉,也会将信送去清虚观给玄真。每月逢五,沈婉可以派人去见玄真送信拿信。   作者有话要说:  七夕虐汪节快乐!   月底了,营养液要清零了,小可爱们不要浪费哦。嘴! 第124章   景兰坐在回陆家的马车上, 有点儿戚戚然。   她回想起方才在沈家二门前, 沈婉扒着门眼里包着泪,痛楚不已望着她离去的情形, 心里抽抽地痛。   自从初见沈婉到现在已经三年多了, 以前每日都在沈婉左右, 即便两人相爱, 景兰成日忙忙碌碌, 也没有觉得自己有多么牵挂沈婉。再加上, 她一心向往自由,向往不被沈婉控制去外面闯荡,更没有觉得她对沈婉有多牵绊。   可现在, 当她真正地获得自由, 离开沈家,再不能轻易见到沈婉,她的心情立刻就沉重起来了。   没有想象中获得自由, 又成为金陵四大望族之一陆家的嫡出小姐后,随之而来的轻快。没有囚鸟出笼的那种惊喜, 没有兴奋。   频频回首,当沈家五凤楼的门楼再也看不见, 她感觉非常失落。   坐在她身边的陆成泽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 有点儿不太能理解,为什么阿姐获得自由,获得了望族之家嫡出大小姐的身份,有家可回, 即将见到陆家的亲人,她还这么郁郁寡欢。   难道是阿姐舍不得她曾经服侍的那个沈家的大小姐吗?   在来接阿姐之前,他也知道沈家的大小姐对阿姐很好,阿姐是沈家大小姐的左膀右臂。   不过,在陆成泽看来,就算阿姐跟沈家大小姐再主仆情深,也远没有阿姐成为陆家嫡出大小姐后的生活更让人期待。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向阿姐说明,让她快别为离开沈家大小姐郁闷了。   轻咳一声,陆成泽朝着景兰道:“阿姐,过往你在沈家受沈家大小姐看重,她也对你挺好,可是今日你离开沈家,回到陆家就是陆家的嫡出大小姐,跟沈家大小姐平起平坐。这不是比你留在她身边做她的管事好得多么?”   陆成泽的话让景兰收回神思,便见她苦笑一下,含混说:“我只是有点儿舍不得而已。”   “阿姐,你回到陆家,是正经的嫡出大小姐,再不用伺候人,还会有丫鬟伺候你。老祖宗说你受了委屈,要好好补偿你,你看着吧,你回去后比在沈家过得舒心多了。”陆成泽继续道。   景兰没接着他的话往下说,老实说,她并不觉得成为陆家大小姐,有丫鬟婆子伺候是多么好的事情。   但是她也知道,以管事或者丫鬟的身份跟沈婉一起,也是很憋屈不能长久的。   想要以后自由自在地跟沈婉在一起,她离开沈家是正确的决定。   虽然这分离来得有点儿早,可却是迟早会来临的事情。   她回陆家,并不是要做什么陆家的嫡出大小姐,最主要的任务当然是帮着兄弟成泽一起夺回娘亲的陪嫁,查清娘亲的死因。   所以,她紧接着就问陆成泽:“阿弟,我回到陆家,见到老祖宗,你想好如何向老祖宗提咱们娘亲陪嫁的事么?我想尽快向老祖宗提这个事。”   陆成泽展开手中折扇,轻轻扇着,徐徐道:“我想好了,阿姐,你听着。待咱们回到陆家之后,我就写信给大舅,说老祖宗查清了你当年被张天师诬陷克陆家人的事,现如今接你回来。我会向老祖宗提议,为此办席请客,我娘的娘家人定然也在邀请之列。等我外祖母,大舅和大舅母都来了,你便把我爹给我的单子给他们看。我娘的娘家人定会帮你,你带着他们见了老祖宗,他们会提出让老祖宗出头,把娘亲当年留给我们的陪嫁分一分。有谭家人在,老祖宗碍于面子也会管这事的。”   景兰听完又想到了一些事儿,心里疑惑,于是接着问陆成泽:“阿弟,你可去查过咱们娘亲的陪嫁大多落于何人手中没?”   陆成泽道:“还没来得及查,不过,自从咱们娘亲病殁之后,她的陪嫁就是由祖母和咱们爹管着的。”   “你是说,祖母和爹扣下了娘亲的陪嫁?”   “或许。”   “这……”   景兰听了陆成泽的话,不由想,若真是祖母和爹扣下了病殁的娘亲的陪嫁,那么他们可真是做得出来。   二房到底有多缺钱,才会让他们母子把手伸向了病殁的儿媳妇的陪嫁。   他们要是真这么做,传出去绝对算是丑闻。   而且,要是这是事情真相,由她兄弟陆成泽来向祖母和爹讨要陪嫁,真得很不合适,就算要到了,陆成泽也会背上一个贪财不孝顺的名声。   这件事若是让她这个流落在外十几年,受了不少苦,回到陆家的大小姐提出来,就很合适了。因为大家都会说,陆家对不起她,她如今想要讨回已病亡的娘亲的陪嫁也是应该。   她的亲爹和亲祖母,对于她来说,除了存在血缘上的关系,感情上并不亲。   甚至,也许正是因为他们暗中觊觎谭氏的陪嫁,助纣为虐,这才让景兰的亲娘抱恨而亡。   景兰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无视他们是她的长辈,向他们讨要被吞掉的亲娘的陪嫁。   由她来出面,在亲娘的娘家谭家人的帮助下,求陆家老祖宗做主,查清娘亲的陪嫁被何人所吞,让吞掉的人吐出来,这是再合适不过的。   “那咱们回去之后,你就快些写信去谭家,让他们快些来金陵。”   “好。不过,再快也要七八日,阿姐稍安勿躁。阿姐回去了,且让弟陪你几日吧,逛逛咱们陆家的园子,跟咱们家的那些同辈小辈们一起聚聚,弟想让阿姐快活几日。”   “你光陪我,不用读书么?”   “弟跟阿姐分别这么多年,一月两月不念书也不算什么。更何况,咱们要查出当年娘亲是否被人算计含恨而亡,要夺回娘亲被侵占的陪嫁,这些事不做好,我也无心念书。”   “嗯,那就尽快将这事做了,学业不可耽搁,这可是大事。”   “弟明白。”   ……   回陆家的路上,景兰和成泽两人又详细捋了捋一些细节,林妈妈也在一边出主意,到陆家高高的门楼前,他们才停止了说话。   下了马车,陆成泽带着景兰和林妈妈从角门进了陆家大宅,直接往福海堂去。   福海堂是陆家老祖宗冯氏住的地方,在陆家大宅的第五进,同时也是陆家大宅地基最高的地方。   冯氏正在福海堂西次间坐立难安地等着重孙子成泽带回来景兰呢。   她不时会叫丫鬟去外头看看,成泽和景兰来没来。   为此,她晌午饭一口都没吃,韩妈妈劝她吃点儿,她却说,等着成泽带回景兰再一起吃。   韩妈妈知道冯氏的脾气,一旦决定了的事情,没人能劝动她,就让人将摆出来的饭菜重新放回食盒里,转而给陆家的这位老祖宗摆上一攒盒的点心和干果,让她可以在等着重孙和重孙女来的时候,吃点儿垫一垫。   好在成泽和景兰回到陆家不过是刚过了午时,冯氏并没有等多久。   看到他们回来,门口的丫鬟提着裙子飞奔进来向冯氏兴奋地禀告,说景兰和成泽回来了。   冯氏闻言,欢喜不已,立即从罗汉榻上站起来,欲往外走。   可是成泽走得飞快,他先挑开帘子进来,向冯氏报喜:“老祖宗,成泽已将阿姐接回来了!”   “哦,好,我的重孙女儿终是回来了!”冯氏激动地看向成泽身后。   湘妃竹帘一掀,后面紧跟着走进来了景兰,林妈妈帮景兰提着包袱,随后也走了进来。   景兰先就看到一个满头银发,很是富态贵气以及慈祥的老妇人,激动地看着自己。   在她身后站着不少穿着绸缎衣裙的丫鬟和婆子,屋子里装饰奢华大气,一股子檀香味和水果混合的香气扑面而来。   她料想,那个激动地看着自己的,应该就是她的曾祖母冯氏了。   果然,陆成泽回转身,拉着景兰的手臂向前,喜滋滋道:“阿姐,这就是咱们的曾祖母。”   景兰朝着冯氏恭敬地行了一个福礼,口中道:“重孙女儿景兰拜见老祖宗,老祖宗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好,好,好。”冯氏连说了三个好字,走上前来扶起来景兰,上下仔细打量她一番,赞道,“果真是咱们陆家的小姐,秀气温婉,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这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东西,也没因在乡间长大就没了。”   冯氏原先还想在见到景兰之后,让她拿出来陆家的孩子们都有的刻有名字的形质相同的玉佩瞧瞧,再次确定下身份的。   可是在见到景兰之后,她就不打算这么做了,因为随便是谁,一眼就可以看出来景兰和成泽长得像,一看就是亲姐弟。并且,他们姐弟的容貌绝大多数传自他们已经病亡的娘谭氏。凡是见过谭氏的人,看到他们姐弟,心下就会雪亮,他们是亲姐弟错不了。   景兰听到冯氏这么说,只是腼腆地抿唇笑一笑。   “好孩子,回来就好了,这些年苦了你了。”冯氏拉着景兰的手,拍着她手背,红了眼圈。   “老祖宗……”景兰见曾祖母这样,心里也有些感动。   “来,来,咱们坐下先吃饭,吃罢饭再说话,如今你回来了,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可别拘着。”冯氏拉着景兰去圆桌边坐下,又招呼成泽也过去坐。   丫鬟们重新将食盒里的饭菜拿出来摆上,冯老太太拿起筷子让景兰别客气,快吃饭,另外,如果景兰觉得这些菜不和胃口就提出来,她即刻让小厨房里面的厨娘给景兰做她想吃的菜送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营业液和雷,月底会公布感谢名单。MUA! 第125章   沈婉静静地坐在内室南窗下的罗汉榻上, 默然神伤, 焦灼不已。   她刚刚送走了景兰,回来后一人进入内室之中, 四顾空荡荡的房间, 不由得再次落泪。   她伤心痛苦, 这就跟景兰分离了, 以后很不容易才能见上一面, 没有景兰陪在身边的日子, 每一刻对她来说都是折磨。   她忐忑无措,害怕获得了自由,又有了陆家嫡出小姐身份的景兰会遇到追求者, 怕景兰心志不坚, 被人引诱,从而变心。   沈婉绞着手指,唇抿得紧紧的, 拧着眉。   她在想怎样才能尽快见到景兰,跟景兰重聚。   景兰走之前, 跟她说过,她要回去做完她该做的事情, 就会来跟沈婉相聚, 两人去找个地方隐居,过逍遥的日子。   可是按照现在的情况,弟弟世思头伤未愈,他出事也没查出来是意外, 还是被人所害。以及她这个做姐的,这两日也遭遇了麻烦,四房的沈正居然买通翠竹来向老太太告状,说自己跟景兰磨镜,害得景兰被老太太赶出了沈家。老太太还用君珮做要挟,让她不许再跟景兰相见,也就是要她跟景兰断了。   想着想着,沈婉忽然脑中灵光一现,想到世思受伤和自己被沈正告状,这两者之间或有联系。   因为沈正向老太太告状,主要目的大概就是想让景兰被发卖出去,自己痛失所爱之下,定然是没心思去查世思的事情。   但外人并不知道,景兰早已经是自由身,老太太无法发卖她,只能将她赶出沈家,如此一来,她所受的打击就会小些。还不至于痛苦到没心思去查世思无故头伤之事。   进一步,沈婉还想到,景兰临行时说的话,要她忍住悲伤,查清世思受伤的缘由,让她对付那些对宗房族长之位暗中觊觎的人。   不用说,整个沈家最大可能从她弟弟世思手里抢过继承族长之位资格的人,就是宗房她二叔的儿子沈世连了。   为了这个族长之位,她二叔和他的儿子世连可没少上蹿下跳。   从前在苏州,他们就跟她斗了一回,最后是她获胜了,她二叔和她堂弟消停了一阵子。之后,萧玉琅上苏州来打算抢孩子,沈婉就猜,萧玉琅得知自己生了君珮,这消息会不会是他二叔等人透露给萧玉琅知道的。   毕竟当初她娘来苏州,悄悄抱君珮回沈家,外面的人是很难知道的,除了沈家自己人。而按照她二叔父子对她的嫉恨来看,很有可能又是他们干的吃里扒外的事情。   如今回到金陵,他们为了达成从她弟弟世思手上抢过继承族长之位的资格,就下狠手针对世思,让他的马车翻车,使得他受重伤。   如果世思伤重不治而亡了,老太太肯定要考虑在沈婉的爹百年之后,将族长之位传给世连了。   要是这样,她二叔父子就达成了他们的目的。   可是出乎他们两人意料的是,世思虽然伤重昏迷,但却最终脱离危险,醒过来了。   作为世思大姐的自己,肯定是要查世思受伤的缘由的,以及他们知道自己能干,会帮着世思将来顺利地接过沈家族长之位,于是他们就弄出了这样一桩“丑闻”来针对自己。   不但可以让自己失去景兰这样一个得力的左膀右臂,还会让自己被打击,被迫跟所爱的人分开,就没心思再查下去了。   甚至……   沈婉接着往下想,她又想到了,恐怕在四房的沈正买通翠竹告发自己之后,如果她继续往下查,他二叔父子应该会将她跟景兰相好的事情传播开来。这样一来,老太太即便想让她帮着世思掌家,族人也会多有议论,她的名声必定受损。   到底怎样才来震慑她二叔父子,让他们不敢到处传播她跟景兰的事情?然后接着往下查,查出是他们父子在后面动的手脚的话,沈婉定会将他们除族。   为了将来能跟景兰重聚,为了自己的女儿君珮不失去沈氏的庇佑,沈婉决定收拾起伤心,对她二叔父子发起有力的反击。   沈婉站起来,叫进来桔梗和白菊,让她们打水来,她洗了脸,梳了妆,换了衣裳,她直接去了延年堂见老太太。   郦老太太见到沈婉收拾打扮一番来见自己,脸上并无哀伤神色,很是满意,便让她坐下,问她是不是想通了,觉得她之前做的事情荒唐了。   沈婉违心地点点头,道:“老太太教训得是,之前孙女儿也糊涂,做下了荒唐事,多亏老太太训诫,孙女儿才迷途知返。”   郦老太太:“如此甚好,只是,我也要把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是不死心,再去见那陆家丫头,那么,我是不会再让君珮养在你跟前的。”   沈婉:“孙女儿明白。不过,孙女儿有一事相求。”   郦老太太问沈婉是何事。   沈婉说她希望老太太能够下令,让沈家知晓此事的人都不许往外泄露半个字,否则家法处置。若是有人在沈家故意散布此事,也请老太太帮自己正名,严厉处罚散布此事的人。   郦老太太:“婉儿无须担心,我已下令凡是晓得此事的人守口如瓶,若是有人在咱们家散布此事,我定当否认。毕竟这事关你的名声,你可是咱们沈家的嫡出小姐,你的名声受损,也就是沈家的名声受损。更何况这里头牵扯着陆家的丫头,陆家可是仅次于咱们沈家的金陵望族,我想他们也不想她家的小姐牵扯进来。”   沈婉便说多谢老太太体恤她,为她考虑周全。   郦老太太:“你可是我看着长大的,若是你能迷途知返,也不枉我一番苦心。”   沈婉停了停问她:“老太太,但不知那翠竹如何处置?”   郦老太太冷声道:“自然是要将她发卖得远远的,让她没法子再开口胡乱说话。”   “已让人将她带走发卖了么?”   “我这就派邓嬷嬷去办此事。”   “老太太,我跟那翠竹也算主仆一场,当年在苏州,她也曾尽心尽力伺候我。我想在她被带离沈家之前,去见见她。”   郦老太太想说这个翠竹是个背主求荣之人,又何必见她。   然而她觉着这么说了,仿佛在同情孙女儿跟那陆家丫头一样。   郦老太太最终松了口,让她去见一见翠竹,随便说几句话就行了。   “老太太,我还有一事相求,看过翠竹之后,我还想出去一趟。”   “出去?你是还想去见那个陆家丫头?”   “不是,孙女儿的织造作坊不是开业了么?之前是安兰管着那作坊,如今她回陆家了,我得去找新的管事接管织造作坊。另外,孙女儿还要去给我的织坊揽些活儿。”   “婉儿,你的陪嫁不少,也不缺钱,何苦还要再开个织造作坊,甚至还要去给自己的织坊揽活儿?你把这些交给你手底下那些管事去做不行么?”   “老太太,我去揽活儿,并不是去见那些绸缎铺子的东家,而是去见金陵织造太监胡泉,想要从他那里拿些朝廷御用缎匹的活儿。”   郦老太太这下子吃惊了,看着沈婉好半天才问:“婉儿,你认识那金陵织造太监胡泉?”   沈婉道:“并没有见过他本人,只是跟他妹子和妹夫打过交道,他们也向胡泉提起过我。胡泉回信给他妹子和妹夫,说我若是回金陵了,尽可以去见他,有什么他能帮上的地方,他一定会帮。”   “他妹子和妹夫?”   “胡泉的妹夫是苏州知府王义臣,妹子胡氏是知府夫人,之前,在苏州时,我跟胡夫人算是忘年交,故而,胡夫人写信给其兄胡泉……我之所以回金陵之后,开那么大一家织坊,就是这缘故。”   郦老太太也听说过沈婉在苏州跟苏州知府还有苏州织造太监等来往,在苏州把买卖做得风生水起。却没想到这里头居然还有苏州知府夫人胡氏的关系。   金陵织造太监胡泉乃是全金陵城做丝绸织造买卖的大户想要巴结的对象。   然而,却是绝大数人家想要巴结也巴结不上的。   沈家虽然属于金陵四大望族的头一家,主要做的买卖就是丝绸织造买卖,而且沈家三房在京城扎根,朝中有人,也没有搭上这关系。   金陵四大望族里头,只有一家,也就是陆家跟胡泉搭上了关系,所以陆家的织造作坊得以承揽替朝廷织造御用缎匹的活儿。说起来,金陵四大望族之家里头,陆家的财力是很雄厚的,陆家以矿业起家,最近十来年才染指丝绸织造行业。在隆庆皇帝继位,胡泉来到金陵做了织造太监之后,陆家不知道怎么搭上了胡泉的关系,拿到了替朝廷织造御用缎匹的活儿,这几年的丝绸织造买卖越做越好,隐隐有追上沈家之势。   更何况,去年,陆家出了一个几十年难得一见的读书种子,十四五岁就中了举人。要是这个读书种子以后中进士,入翰林,要不了多少年,陆家就会越过沈家成为金陵望族的头一家了。   这让郦老太太,还有其他的沈氏族人颇为担忧。   沈婉此时提到她可以从胡泉那里拿到朝廷的活儿,无疑让郦老太太精神一震。因为就算是沈婉的织造作坊揽到了替朝廷织造贡缎的活儿,那也可以让陆家少接些活儿,让他们赶上沈家的脚步慢些。非但如此,沈婉姓沈,代表沈家,沈婉的织造作坊替朝廷织造贡缎了,也相当于沈家的织造作坊替朝廷织造贡缎了,这对于沈家的名声大有好处。   思及至此,郦老太太笑着对沈婉说:“好,我让秋云,秋雯,两个大丫鬟陪你去见胡泉,她们知进退,有眼色,又稳当,陪你去最是合适。”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想,这个文的摊子是不是铺得很大呀?哎哟喂,烧脑子。但是,写完了,估计笔力能涨一涨。(#^.^#) 第126章   陆家二房。   小丫鬟卉儿匆匆忙忙地跑进戚氏所在的同春堂西次间, 向她低声禀告了一件事, 让原本躺在美人榻上午休的戚氏一下子就坐了起来,蹙了眉, 捉住卉儿的一只手, 问:“你说甚么?”   她染了蔻丹的长长的手指甲因为将卉儿的手抓得太紧, 以至于手指甲掐进了卉儿的手背上的肉里, 让卉儿吃痛, 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   忍住了痛, 卉儿再次将她在福海堂做丫鬟的姐姐桂儿悄悄告诉她的事情讲给了戚氏听。   她道:“适才奴婢去福海堂那边还姐姐的鞋样子,她悄悄对奴婢说,三少爷领着一个十分秀美的女子去拜见了老祖宗。奴婢姐姐去跟前伺候, 老祖宗说, 说那秀美的女子是三少爷的亲姐姐,当年被一个张天师给误了,如今接回陆家, 可要好好补偿她。”   这一次,卉儿说得十分清楚明白, 戚氏听得非常清楚。   她松了握住卉儿的手,让她再去福海堂那边打听着, 有任何关于三少爷和那新到陆家的女子的事情, 速来向自己禀告。   戚氏没忘了说这月要给卉儿加一吊钱做赏赐。   卉儿谢了赏,欢欢喜喜地退出去了。   戚氏脸色有点儿发白,心内惶惶,六神无主。   虽然张天师已经死了七八年了, 她并不认为当年跟张天师勾结,让他说谭氏生下的女儿是陆家男丁克星的事情会败露。   可是谭氏的女儿,那个叫景兰的孩子不是已经送出去十五六年了吗?   这么多年来,随着谭氏的病亡,陆家根本没有人旧事重提,也就是说他们一致认可了张天师的说法,景兰命中带煞,克陆家的男丁。   既然她是煞星,为何老祖宗无视这一点儿,会接她回陆家呢?   对了,卉儿方才说老祖宗认定景兰当年被张天师误了……   张天师已死,那么这个误了的说法又是从何而来?   戚氏想不通这一节,一直皱着眉苦思。   足足想了小半个时辰,戚氏还是想不通缘由。   尽管弄不清楚老祖宗为何这么说,可是接谭氏的亲生女儿景兰回陆家,戚氏直觉对她不利,会有未知的祸事发生。   她觉得自己必须有所行动才行,不能静静地坐在这屋子里什么都不做,眼看着祸事落到她头上。   戚氏从美人榻上下来,穿上鞋,叫了人进来服侍她换了衣裳去婆婆袁氏所在的庆元堂。   她想去探探婆婆的口风,看婆婆是怎么看待老祖宗派人接回景兰这件事的。   毕竟当年,可是婆婆在旁监督,让景兰的乳母林妈妈将景兰抱出去的。   袁氏后来也曾对戚氏说起她坚持让景兰离开陆家的理由,并说她不是不疼孙女儿,而是孙女儿景兰的命太硬了,留她在陆家,陆家会连死七个男丁,她也是迫不得已才让谭氏放弃景兰,让人送走她的。   如今在婆婆眼中的大煞星回来了,不知她会作何感想呢?   也许她也是想不通,会去找老祖宗打听缘由吧,如此一来,自己也就可以知道一些想知道的内情,好早早定下应对之策。   想到此,戚氏带着两个贴身使唤的大丫鬟盼巧和盼珍去了庆元堂。   庆元堂内,袁氏睡了午觉起来,婆子和丫鬟进来帮她梳了头,换了衣裳去西次间坐着喝茶,顺便跟身边的丫鬟婆子们闲聊打发时间。有时候她也找人去请陆家各房的女人们过来打打叶子牌和双陆混时间。   只不过,如今是夏日,天儿热,陆家各房的女人们怕热,都不爱走动,牌搭子凑不齐,袁氏也打不成牌,只能干坐着说些闲话混时间,有些无聊。   因此当袁氏看见戚氏过来,很是高兴,叫她在罗汉榻对面坐了,让人摆了一副双陆来,两人打双陆。   戚氏陪着婆婆玩了两局,这才提起了一个时辰前小丫鬟卉儿跑来偷偷告诉自己的事情。   袁氏一听大惊,双陆也无心打了,让人收了棋,问戚氏此话可当真?   戚氏道:“千真万确!”   当然她没有对袁氏说老祖宗认为张天师误了景兰这个话。   故意隐去这个不说,不过是为了让婆婆心中疑惑更多,那就是老祖宗怎么可以无视当年张天师的批语,接景兰这么个克陆家男丁的大煞星回陆家呢?   尽管景兰离开陆家之后,五六年间,袁氏的丈夫和公公都相继病亡了。后来,还陆陆续续死了一些族人,加起来怕是有十多个,早就超过了当初张天师下的批语,认为留景兰在陆家,会接连克死七个陆家男丁。   这些都算不到景兰的头上。   但是,张天师当年下了批语后,可是没明说,这个批语多少年过期,以及陆家死了超过七个男丁之后,景兰的煞是不是就没了,她就可以回陆家了。   如戚氏所料,她告诉婆婆袁氏,老祖宗让人接回景兰的事情之后,袁氏比她紧张多了。   所以接下来,她只要等着就行了,她相信,婆婆一定会这就去福海堂的。   果然,袁氏接着神情严肃地说,她这就要去福海堂问一问老祖宗,难不成老祖宗已经忘了当年张天师的批语了吗?此事,事关陆家男子们的性命,切不可儿戏。   说完,她就站起来,带着身边服侍的几个丫鬟婆子往外走。   戚氏也跟着出去,不过,她却是在庆元堂外就跟婆婆袁氏分开,回同春堂去了。   按理说,她如此想知道老祖宗让人接景兰回来的内情,就该跟着袁氏去福海堂探听一二的,可为何她不去呢?   因为全陆家人都晓得老祖宗冯氏不喜欢戚氏,不然当年也不会在她嫁进陆家之后,把谭氏生下的三少爷成泽抱去她跟前养了。   倒不是担心她这个继室对已经病亡的元配的孩子不好,而是冯氏觉得戚氏出身贫贱之家,教养不好孩子。况且冯氏也隐隐约约听说过,当初谭氏还在的时候,儿媳妇袁氏原本是想让孙子纳戚氏为妾的。   本来是做妾的,最后碰到谭氏病亡了,她才捞着一个填房当,冯氏当然是更看不起她了。   戚氏也有自知之明,知道冯氏不喜欢她,除了年节上跟着婆婆去老祖宗跟前行礼之外,平时绝不往她跟前凑,免得自讨没趣。   这会儿她就习惯性地回去等着,一旦知道婆婆从福海堂回来了,她肯定要过去打听消息的。   袁氏带着人一阵风似地去了福海堂,外头丫鬟见她来了,便进去禀告,冯氏听到她来了,便命人叫她进屋说话。   冯氏坐在福海堂西次间的一张紫檀罗汉榻上,面前摆着两张圈椅,坐着景兰和成泽两人。   一老两小正在吃茶说笑。   景兰和成泽两人旁边的茶几上各有一个粉彩攒盒,里面摆放着点心蜜饯等,两姐弟一边吃着零食,一边喝茶,陪着冯氏说话。   袁氏一进去,冯氏看见她,就笑眯眯地指着景兰对她说:“媳妇,你瞧瞧,她是谁?”   没等袁氏说话,成泽已经站起来,恭恭敬敬地欠身朝着袁氏道:“孙儿拜见祖母。”   袁氏上前来一扶他,和煦道:“乖孙快起来。”   接着她才故意不知道景兰的身份一样,看了景兰两眼,转身看向冯氏问:“老祖宗,如此秀美出挑的女子是谁?”   冯氏道:“我原以为我老了,眼神儿不好,没想到,你还未到五十,这眼神竟比我还不好了。你不觉着她像成泽,像你从前的媳妇谭氏么?”   袁氏闻言吃惊地看向景兰:“你是……”   成泽在一边抢着说话:“祖母,她是我阿姐,当年被林妈妈送出陆家的阿姐景兰啊,如今老祖宗叫我去接他回陆家了!”   景兰站起来,向着脸庞尖尖,身材颇瘦的袁氏行礼道福后,道:“孙女景兰拜见祖母。”   袁氏大惊,指着景兰不可置信,结巴道:“你……你是,当年被张天师批命,说你命中带煞,留在陆家,将会连克七个陆家男丁的景兰……”   她的语气让人听了,只觉得她遇到了一件不得了的,严重的,令她恐惧和害怕的大事。尤其她加重语气说张天师批命,景兰是陆家克星。目的不过是提醒婆婆冯氏可别忘了当年张天师的批语。   袁氏继续道:“……十五六年了,就是不晓得张天师批的命能管多久……成泽如今是咱们陆家的指望,阿兰,若是你也知晓当年张天师给你批的命,你就不怕害了成泽么?”   言下之意就是景兰这个大煞星对陆家男丁的威胁并没有消除。   要是谨慎起见,根本就不该接景兰回家。   尤其现在陆家出了一个读书种子,她的孙儿成泽,景兰更不应该回陆家来,让成泽陷于被克的危险之中。   袁氏的这番话,让景兰对这位祖母真是刮目相看。   她真得想不到,这位亲祖母见了她之后,完全没有一般祖母十多年没见到亲孙女的那种激动和喜悦。甚至也没有笑着敷衍一下,说一两句暖心的话。她急不可耐说出来的是景兰是克星,景兰不该回陆家,景兰连亲兄弟的命都不顾了。   这样的祖母?   呵呵。   作者有话要说:  月末,阵法启动。感谢最近一段时间投雷和投营养液的亲,多谢支持。?(′???`?) 第127章   沈婉知道老太太派她身边的大丫鬟秋云和秋雯陪自己出去见胡泉, 固然是如老太太所说两个丫鬟有眼色知进退的优点, 还有一点儿就是这两个大丫鬟陪着她出去,也有监视她的意思。   老太太害怕她以去见胡泉为由去私会景兰。   沈婉对老太太的此种做法尽管有点儿膈应, 但却并非不能接受。   她想, 要是她站在老太太的立场也会这么做。   毕竟她才刚跟景兰分开, 老太太不放心她也是很正常的。   沈婉颔首:“那孙女这便去见一见翠竹, 跟她说几句话, 就由秋云和秋雯陪我去见胡泉。   郦老太太:“好, 你先去见翠竹,我叫秋云和秋雯随后就来。”   沈婉随即由邓嬷嬷陪着去外面柴房,看到了关在柴房里, 被绑着手脚, 嘴里塞着破布团的翠竹。   翠竹见到沈婉,脸上有惶恐之色,低着头, 缩着身子往身后的柴火堆里躲。   邓嬷嬷让守着的一个健壮仆妇去把翠竹嘴里的破布团扯了,接着沈婉挥手让她们出去, 她要跟翠竹说几句话。   以邓嬷嬷为首的几个人依言退下,到外面候着。   沈婉看着缩成一团, 一张脸又脏又花的翠竹, 不由得长叹口气,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翠竹紧紧地咬着唇,脸上露出愧色。   沈婉停了停紧接着说:“我就想问你, 你可否是被人收买,照着人家说的来到老太太跟前告我跟兰儿?”   翠竹埋头不语。   “你这蠢丫头,被人花言巧语骗了还不自知?当初我罚你去沈家老宅,不过是厌恶你在我跟前夸大其词,编排阿兰跟陶家小姐做出格的事。阿兰后来对我说了,那是陶家小姐调皮,开玩笑,被你撞见后,你想一想你在我跟前来如何说的?我也能想到,你定然是嫉妒阿兰得我宠爱,想当初你和她一起到苏州的。可是,你可曾想过,你能从沈家别院到金陵沈家,乃至成为我的贴身侍婢,也多亏了阿兰,她素来对你不薄……”   沈婉话未说完,翠竹已经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她断断续续道:“姑娘……奴,奴婢是照着那人所说对老太太说的……之前,奴婢只是把自己晓得的兰姐姐跟陶家小姐之事,以及姑娘宠爱兰姐姐的事对那人说了。那人说他是沈家的主子,只要我在老太太跟前说了自己晓得的事以及他交待给我的话,他就帮忙,让我回金陵……”   “你所说当真?”沈婉蹙起了眉追问道。   翠竹急切说:“奴婢再不敢欺瞒姑娘,奴婢要是再敢有一句虚言,必让奴婢遭天打雷轰,不得好死!奴婢也是一时糊涂,才信了他,谁知……谁知……老太太说奴婢背主求荣,要将奴婢发卖得远远的……姑娘,还请你向老太太求情,就说奴婢是被人所骗,才说了那些违心的话。”   沈婉听完摇摇头,叹道:“晚了,你出尔反尔,老太太不会信你的。再说了你跟我五叔,老太太必然是信他更多些。看在你我主仆一场,我会交待邓嬷嬷,发卖你时,将你卖去好一些的人家。以后,你过得如何,就看你造化了。”   翠竹听了放声大哭,恳求沈婉能够让她回沈家别院。   沈婉皱眉看看她,接着利落转身,走了出去。   她走到外面对负责发卖翠竹的邓嬷嬷说,希望邓嬷嬷看在她的面子上,能够将翠竹发卖到富足些的大户人家,这个话她会说给老太太听的。   邓嬷嬷点头,吩咐旁边的健壮仆妇进去把翠竹的嘴巴依旧堵起来,免得她哭得人心烦。   秋云和秋雯这时走了来,沈婉就带着她们两人离开了。   她一走,邓嬷嬷就去延年堂见了郦老太太,把沈婉刚才的请求说了,请郦老太太示下,该怎么做。   郦老太太幽幽道:“我原以为你办事妥当……”   邓嬷嬷脸色即刻一变,连忙说自己老糊涂了,她这就去按照老太太说的办,说完,弓着身子,快速地退了下去。   ——   一路上,沈婉都在想翠竹刚才说的话。   若是翠竹交待的话是真的,翠竹说,是自己五叔收买她,教她说自己跟景兰相好的话的。   那么,她五叔沈正又是如何得知自己跟景兰相好呢?   难道是金陵沈家之内,有人发现了什么,才透露给她五叔?   但四房的五叔沈正的手是不太可能伸得这么长的,退一万步说,他真能伸这么长的手,自己身边有沈正的眼线,发现自己跟景兰相好,他不是该掌握了这把柄向自己讨要好处吗?   可沈正却是跑去苏州沈家老宅找到翠竹,通过收买她,让自己跟景兰相好的事情从翠竹嘴巴里说出来。   为何他要多此一举,不图财,非得要让自己跟景兰相好的事情被老太太得知,让自己失去景兰?   而且此举,还会得罪自己,自己虽然是一介女流,可自己的父亲是沈家族长,自己的兄弟之后也将执掌沈家。他就不怕以后自己报复他,通过自己的父兄不给四房好果子吃?   沈婉觉得要是自己是五叔,通过他的眼线发现了自己跟景兰磨镜,多半会写封匿名信来大大地敲一笔竹杠,图财才是她五叔这样的人该干的事情。   可他五叔却选择了不做他该干的事情,这里头显然有内情。   沈婉接着想,自己跟景兰相好的事情被人揭发,对谁最有利呢?   不用说,她想到了她二叔,还有她堂弟沈世连。   难道是她五叔跟她二叔父子勾结,她二叔让她五叔来揭发此事,他们父子暗中坐享渔人之利?   让自己心慌受打击,无心去查弟弟世思受伤的缘由,让自己的名声受损,即便以后弟弟世思伤愈,也无法帮他接掌沈家……   沈婉肯定,这一次她跟景兰被迫分离,多半还是她二叔父子是主谋,她五叔只不过被她二叔父子收买,才出面来揭发自己跟景兰相好。   推断出谁才是这一次害得她跟景兰被迫分离的幕后主谋,这并没有让沈婉松一口气,相反,她的神色更加严峻了。   因为,翠竹交待的话,让她想到了自己身边有眼线,这眼线还是她二叔那边的。有这样一个人,或者不止一个人,隐藏在她身边,发现了她跟景兰相爱的秘密,还继续隐藏着,暗中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这实在是让她如同芒刺在背。   无论如何,要尽快揪出她二叔那边的眼线,不然自己做什么事情都在她二叔父子的掌握之中,这对她来说非常不利。   于是回到女楼之后,她亲自去拿了钥匙,开了她的库房,从里头选了一件商朝的青铜器,一幅宋代的名画,包裹起来。   拿出来,叫秋云和秋雯拿着,她回身锁了库房。   然后叫来了夏妈妈,低声在她耳边如此如此一说,夏妈妈不断点头,最后让她放心去办事,这里就交给她了。   接下来,沈婉带着秋云和秋雯走了出去。   去见金陵织造太监胡泉,肯定是不能空手去的,而那些金玉之物,沈婉认为太普通,胡泉肯定瞧不上的。   再加上,胡泉曾经在先帝跟前伺候,眼界定然很高,也唯有她挑出来送去的东西能入他的眼。   胡泉的妹子胡氏,一直当沈婉是救命恩人,后来跟沈婉成了忘年交,写信给其兄对沈婉大加夸赞。   不用说,沈婉回到金陵去见胡泉,他一定会对沈婉礼遇有加,但沈婉不认为自己就可以空着手去见胡泉这么一个在金陵官场炙手可热之人。   坐在去金陵织造衙门的车上,沈婉要求秋云和秋雯回去之后,不能对任何人说跟着自己去见胡泉的事情,当然除了老太太之外。   秋云和秋雯答应了,并说她们知道规矩,这些年在老太太跟前服侍,从来都是不多言多语,否则老太太也不会说她们办事稳妥了。   到了金陵织造衙门,沈婉让同行兼做马夫的小厮平安去见外头守门的官差,递上自己的帖子,求见胡泉。   平安这几年跟着景兰,各种衙门不少进,很明白怎么跟那些守门的官差打交道。   便见平安上前去,哈着腰一边将沈婉的帖子递过去,一边摸了银子塞进守门的官差手里,并且说出主子的身份,还说了提督大人的妹子跟主子是忘年交。   守门的官差收了银子,听了平安的话,虽然半信半疑的,可看在平安出手大方的份儿上,还是进去禀告了。   不一会儿,那官差笑嘻嘻地跑出来,很客气地对平安说,他家提督大人请平安的主子进去说话。   平安麻溜地跑回去,在车下将官差说的话禀告给了沈婉听。   沈婉戴上帷帽下了车,让平安将马车赶去一边等着,这才领着秋云和秋雯进了金陵织造衙门。   因为提督金陵织造的胡泉是太监,也没有家眷,故而从京城里来金陵上任之后就住在织造衙门里。   一进金陵织造衙门,另外有胡泉手下的太监过来领着她们主仆三人东拐西拐,去了衙门后面的一间书房。   在书房外,那太监让沈婉等人稍等,他进去禀告了,这才去而复返,领着沈婉主仆三人进了书房。   书房里的一张紫檀大书案后,坐着一位身穿大红蟒衣,头戴三山帽,面皮白白,身材适中,看上去异常清贵的中年男子。 第128章   陆家, 福海堂。   冯氏听不下去了,出言阻止儿媳妇袁氏再说下去。   她肃然道:“媳妇,咱们这么多年可是被那张天师给骗了, 景兰被害得流落在外多年,你来了, 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儿,你却不分青红皂白对自己的亲孙女说如此让人心寒的话, 实在是不应该!”   “……”袁氏闻言脸上露出错愕之色来, 她没料到婆婆当着自己的面说出这样的话,尤其是当着自己的孙子还有才回陆家的景兰,这实在是让她觉得脸上无光。   她吃惊地看向冯氏,好一会儿才赧然问冯氏为何会这样说。   冯氏看向袁氏问:“道一真人你晓得不?”   袁氏想了想,说自己知道,是不是在城里清虚观那个老道长,当年在先帝跟前伺候的。   冯氏“嗯”一声,把从重孙子成泽那里听到的故事, 还有自己叫道一真人来批命的事情都对袁氏说了。   听完婆婆的话, 袁氏瞪大了眼, 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在想, 自己当年果真是被那个张天师骗了么, 然后害得自己的孙女景兰被抱出陆家, 这十几年来都长在外头。而且因为景兰被抱走,自己儿子的元配谭氏很伤心,生下孙子成泽之后, 没几个月就病殁了。   袁氏很清楚,婆婆这话要是真的,那么她真算得上一个罪人了,信了那张天师的胡说八道,间接造成了谭氏的死,直接造成了景兰的离家。   而且,婆婆接景兰回家之后,自己二话不说到福海堂来,见着景兰就在言语上暗示她是陆家男子的克星,不该回陆家来。   难怪婆婆听了,会指责自己。   可是袁氏也觉得非常委屈,因为她哪里知道当年的张天师根本就是个胡说八道的骗子,光知道骗钱。当年张天师的名声在金陵很响,陆家宅子里又有流言,说景兰是克星,她才让手底下的管事婆子辛氏去找个金陵城里批命厉害的道士来算一算景兰的命。辛氏就去找了张天师来,张天师批的命跟宅子里的流言差不多,袁氏就信了他的话。   她觉得无论哪个女人站在自己的位置,都不会把张天师说的话当作不存在,她有夫有子,冒不起那个险。   将景兰送出陆家是最稳妥的办法。   她也知道儿媳妇谭氏失去了长女会伤心难过,但那有什么办法,必须得这么做。至于谭氏难产,生病,这些她这个婆婆也不想的。   最后,在见到流落在外十五六年的孙女景兰后,婆婆也没先对自己说找道一真人重新批命的事情,她这个做祖母的为了陆家的男子们着想,对景兰不客气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袁氏低下头,暗中撇了撇嘴,对自己婆婆这么晚才告诉接回孙女景兰的真相有些不满。   然而等她开口,说出来的话却是相当诚恳的认错之语。   她对冯氏道:“娘,若真如你方才所说,那张天师是个不学无术胡说八道,只知骗人钱财的假道士,那么景兰真是受苦了。她既不是带煞的命,并不克咱们陆家的人,那么,您让人接她回陆家,这是最好不过的。媳妇之前那样也是为了咱们陆家的男子们着想,并不是不喜欢景兰……”   这些话,在一旁站着的景兰,听得出来袁氏说得很勉强。   景兰觉得,她的亲祖母袁氏非但不喜欢她,还无比淡漠。   关于这一点儿,景兰也能理解,自己这个孙女从小就被送出陆家,这十五六年来对于袁氏来说就跟个陌生人一样。再加上自己可是曾经威胁她的丈夫儿子的煞星,自己的亲娘又已经早亡,她对自己有感情才怪。   冯氏听完了袁氏的话后说:“你能这样想甚好,景兰这些年在外流落乡间,吃了许多苦,现如今回来了,咱们要对她好些,好好补偿她。”   袁氏忙点头说好,她一会儿就亲自去给景兰安排居处,亲自挑稳妥能干的丫鬟婆子过去伺候她,至于给景兰置办衣裳首饰这些更不用说了,陆家的小姐们有的景兰一样也不会少。   冯氏听了不断点头,末了说:“那就照你去说的办。”   袁氏道好,接着说:“那媳妇这就去安排一下,一会子好了叫人来接景兰。”   冯氏“嗯”了一声,袁氏便告退。   景兰和成泽恭恭敬敬地送她出去。   袁氏转身才走几步,冯氏忽然叫住了她,问她:“当年是谁向你举荐张天师来咱们陆家替景兰批命的?”   老太太问这个……   难不成是怀疑有人跟张天师勾结,故意举荐张天师到自己跟前来说了那些对景兰不利的话,害得景兰被抱出了陆家。   当年那个人,袁氏当然记得,是她手下一个得力的管事婆子辛氏,只是这个辛氏于前年冬天,快要过年的时候,忽然感染风寒,没几个月就一病而亡了。   于是,袁氏就转身,朝着冯氏恭敬回禀:“那人是媳妇手下一个管事婆子辛氏,只是此人感染风寒,去年开了年就病亡了。”   冯氏一听袁氏说当年可能跟张天师勾结的管事婆子辛氏病亡了,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抿了抿唇,她淡声道:“你去罢。”   袁氏:“是,娘。”   却步退出了福海堂后,袁氏直起了腰,忽然觉得心里有些发慌。   她想,老太太这方才问那个话,该不是怀疑她害了自己儿子的元配谭氏吧?   毕竟当初去找张天师进陆家来给孙女景兰批命的管事婆子辛氏,是她的心腹,况且这人去年又死了,这就死无对证了,老太太说不定疑心更重。   要是老太太真怀疑自己,那自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天底下若真有害死儿媳的婆婆,那足够称得上恶毒,别说什么真凭实据指证了,光是这种话传出去也够她喝一壶。   天地良心,她真没干这种事情啊!   但当她走回庆元堂坐下,有管事婆子进来向她禀告,她的兄弟命人送了一盒子东西来,并呈给她,她打开后一看,霍然坐起来,暗道不好。   巴掌大的檀木盒子里是一盒子拇指大,个顶个浑圆,大小一致的珍珠。   三四个月前,她的兄弟袁永福来瞧她这个阿姐,她对兄弟提起,她今年想要一盒子上好的珍珠来做珠链珠钗,可惜去金陵城里有名的银楼和首饰作坊看了,没看见好的。   袁永福听了便说,他最近要去一趟泉州,那边有很多南洋商人,他可以替她找一找好珍珠。   几个月之后,他兄弟就派人送来了这么一盒子好珍珠,少说也值上千两银子。一出手就是价值千两以上的东西,对普通人来说也算是大手笔了。   袁家并非什么豪富之家,袁氏能够嫁进陆家,还是当年她祖父是个举人,跟陆家老太爷有交情,才定下了一门娃娃亲。   等到她及笄之后,嫁进陆家才两年不到,她祖父就亡故了。   袁氏的祖父一死,袁家一蹶不振,坐吃山空,很快日子就过得窘迫起来。这时候多亏了袁氏拿着自己的私房钱贴补家里,袁家才能继续维持诗礼之家的体面过下去。   袁家真正变得有钱起来,还是在谭氏死了之后。   谭氏死后,因为她所生的孩子,一个女儿被送出了陆家,剩下一个儿子还在襁褓之中,她带来的大笔的陪嫁当然是由她跟她儿子接管。   袁氏管了两家丝厂,五间绸缎铺子,她儿子陆学善管了那个占地三百多亩的田庄,十一处宅子。   她一个从来没做过买卖的妇道人家,才接管了已经病亡的儿媳妇谭氏的陪嫁之后,一开始还是用的谭氏的人。后来嘛,她的叔伯兄弟轮番上门来说,这些买卖应该由袁家人来帮她做,交给外人实在是不放心。   袁氏听进去了他们的话,逐渐的把以前谭氏的人都给换了,安插进去了她的亲族。之后不过两三年,袁家人就取代了谭氏生前任命的那些掌柜和管事们,五间绸缎铺子,两家丝厂全部是袁家人在管了。   自从袁家人接管了唐氏陪嫁里的这五间绸缎铺子,两家丝厂,到年跟前算账的时候,赚的钱就一年比一年少,后来甚至需要将铺子典当出去维持买卖。   袁氏也不懂买卖,她的叔伯兄弟给她拿来账本告诉她,哪里亏了钱,哪里折了本,她也是看天书。   反正袁家人一年比一年的有钱,她的叔伯兄弟们买宅子纳小妾,呼奴使婢,穿金戴银,还给她不时送上稀罕值钱的礼物,围着她大拍马屁。   袁氏就也不管这些亏空了。   她也不是傻子,大概还是猜到她的叔伯兄弟们是蛀虫,把已经病亡的儿媳妇谭氏的陪嫁给私吞了不少。   但她并不想阻止他们这样做,好歹他们私吞了本该交给她,再给孙子成泽的银子,就不会象从前那样来找她哭穷诉苦,让她拿出自己的私房钱来贴补他们了。   袁氏认为,已经病亡的儿媳妇谭氏的陪嫁多,被娘家人私吞一些,剩下的等成泽长大,给他的也不会少。   因此用不着在这件事情上头跟自己的叔伯兄弟们较真儿。   然而随着孙女景兰回到了陆家,老太太开始过问起当年是谁请张天师到陆家来批命害了景兰。进一步,老太太怕是要怀疑她这个做婆婆的人,觊觎儿媳妇谭氏的大笔陪嫁,才叫辛氏去请张天师来胡说,让谭氏因为失去了女儿伤心过度一病而亡。   偏偏她的叔伯兄弟们是真侵占了谭氏的陪嫁,私吞了那些铺子赚的银子,老太太要知道了……   袁氏开始坐立不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评论,其实我有时候看到讨论剧情的也想回复一二。只不过我又怕留评的亲会觉得我挑着回,为什么回了别人的,不回我的,然后生气。   我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总之我对于留评的亲很感谢。如果你们不会因为我没有全部回复评论而生气,那么,我会回复一些。   这种类型的百合文,我只写这一本,所以我会有始有终,尽量发挥最好的水准,把它写完。   最后非常感谢一直陪伴着我的小天使们,mua! 第129章   戚氏回到同春堂之后, 又是小丫鬟卉儿跑来偷偷向她禀告,说她婆婆已经从福海堂那边出来回去庆元堂了。至于景兰,还在福海堂呆着, 跟三少爷成泽一起陪着老祖宗。   “你再去那边打听着。”戚氏吩咐道。   卉儿应了,快速地退了出去。   戚氏等卉儿走了, 想了想,便站了起来, 去妆台前坐下, 让身边的丫鬟盼巧来帮自己梳头。   梳好头,她站了起来打算再去一趟庆元堂,向其婆婆袁氏打听消息,看老祖宗是怎么说的,为何她会说张天师误了景兰?   只有知道了这个,她提起的心才能放下。   谁想她带着两个丫鬟盼巧和判珍刚走到同春堂门口却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丈夫陆学善。   陆学善这辈子有两个爱好,一个是好女色, 一个就是爱赌钱, 只不过他这赌钱属于文赌。   所谓的文赌, 就是通过下棋来赌钱, 他酷爱下围棋打双陆, 然而棋艺却不怎么样。   平时除了在宅子里跟戚氏还有她身边的几个丫鬟鬼混, 就是在外面去喝花酒,跟他的狐朋狗友文赌。   因此他常常不在家,一出去就是两三天。   戚氏之所以容忍得了他这样胡来, 一是他是她的老爷,她的荣华富贵全部指着他。第二,她的出身低微,使了手段侥幸做了陆学善的填房,她对这个身份已经很满意了。第三,陆学善虽然胡来,可他在娶了她之后没有纳妾,有几个女人,都是她为了固宠,送去他床上的贴身侍婢。第四,就是陆学善对她很大方,自从她嫁给他做了继室,就把他手里管着的田庄和宅子以及几个铺子交给她管。要用钱的时候,问她要就是。   这第四点尤其合戚氏的心意,她觉得陆学善是喜欢她,信任她,把她当贤内助看的。而且,正因为她管家,她才能够攒下私房钱。   戚氏和她婆婆袁氏不同,虽然她做了陆学善的继室,把以前本该属于谭氏的陪嫁拿到手里管起来,可是却没有让她的娘家人掺和进来。   当年她爹娘收了袁氏二百两银子,答应让她给陆学善做妾,戚氏就觉得她爹娘贪财,根本没有把她这个女儿当回事。要不是他们贪财,她就不会年纪很大亲事都没着落,被人耻笑了好几年,最后落到要去陆家做妾的地步。   幸好她聪明,当了首饰,收买了袁氏身边的那个管事婆子辛氏,让她在陆家造谣,说景兰是煞星,克陆家人。辛氏又去找了贪财的张天师,将谣言坐实了,使得谭氏的女儿最终被送出陆家,谭氏伤心过度生了孩子之后没几个月就病死了。   她这才得以成为陆学善的继室,做了正房太太。   所以,戚氏认为自己有今日,可以安享荣华,跟她娘家没一点儿关系。   嫁进陆家之后,一年她也就只给她爹娘百八十两银子,就把他们打发了。   田庄和铺子的管事都是她亲自挑选任命的,田庄的产出,宅子的租金,铺子赚的银子,每一文钱到年跟前都算得清清楚楚,被她收到手里。   她请了很厉害的账房先生做了两本账,一本是给陆学善看的,一本是自己掌握的。   跟袁氏的亲族们做蛀虫侵占本该属于谭氏的陪嫁一样,戚氏也是条蛀虫,她不但侵占谭氏的陪嫁,还把丈夫陆学善交给她管得几个属于陆学善的铺子赚的银子也私吞了不少。   有了大笔的银子之后,她就拿去存进钱庄或者放高利贷,吃利息。   于是,她的钱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到现在,二房陆学善一家的公账上,不过七八千两银子存银,可她自己的私账上,起码有十一二万两银子。   戚氏认为,这些银子她也花不完,攒起来,以后主要是给她儿子和女儿的。将来,他们的嫁娶,她这个当娘的当然是要给他们办得风风光光,还要给他们压箱底的银子,让他们成亲之后,手上宽裕,不缺钱花。   在外头鬼混了两三日的陆学善迎头撞上了戚氏,就问她这是去哪里。   戚氏向着他淡淡一笑,说:“妾身听闻老爷的长女景兰今日被老祖宗接回了陆家,正要去瞧瞧。”   陆学善“啊”了一声,一把揪住了戚氏的袖子,迫近她道:“你莫不是说这些戏耍为夫?”   戚氏由得他拽住袖子,另一手拿一条桃红色的帕子一甩,打在他脸上,娇声说:“老爷若不信,不如与我同去福海堂,就能见着她了。”   陆学善看戚氏的样子不像是说着耍的,毕竟他也知道老祖宗不喜欢戚氏,戚氏平日是绝不会没事去福海堂的。   “你所说之言难不成是真的?”他皱着眉问。   戚氏拿手中桃红色的帕子压一压唇角,道:“妾身不是说了,让老爷与我同去福海堂么?”   陆学善听了愣住了,好半天,气急败坏地一跺脚说:“……老祖宗是老糊涂了么?景兰可是命中带煞之人,是克我们陆家男子的克星,怎能如此轻易地就接回来?”   戚氏听完轻笑:“老爷还不知,老祖宗说当年张天师误了景兰,说那张天师批的命不准,这才让人去把景兰接回来的。”   听了这话,陆学善又愣了,不过,旁人看得出来,他是很吃惊的。   戚氏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静静等着,看他还会说出什么话来。她很想知道,陆学善这个景兰的亲爹,在知道景兰当年蒙受不白之冤,被送出陆家,如今回来了,他除了惊,还有喜吗,甚至说愧疚?   停了一会儿,陆学善喃喃道:“老祖宗这样说……到底她是如何得知当年张天师批的命不准的……”   对于陆学善纠结跟她一样的问题,而不是露出什么惊喜愧疚的神色,戚氏不免了然似地一笑。   她随即悠悠道:“适才妾身去娘那里陪她打双陆,她晓得老祖宗接了景兰回陆家,也跟你一样心中存疑,故而去见老祖宗问缘由去了。这会儿,妾身想娘估摸着也问出来了。妾身想,若是张天师当年果真批错了景兰的命,那我这个景兰的继母就得好好待他,将她接到咱们同春堂来,将她安置到后头绣楼上,跟舒兰一起住。”   陆学善听了戚氏的话,满意地点点头:“太太贤惠。这样,为夫就陪你同去福海堂见老祖宗,见景兰。若果真老祖宗的话不虚,咱们就去把景兰接到同春堂这边,跟舒兰一起住。正好,舒兰也没有多余的姐妹,景兰回来,两人可以做伴儿。”   戚氏就知道陆学善会这样说,这会儿看来,他对于由已经病亡的元配谭氏生的长女回到陆家虽然谈不上什么多欢喜,可也没什么抵触。   也许在陆学善看来,多个女儿回家就是多双筷子吃饭而已。   可戚氏却想到了,景兰回来了,她这个当继母的多出了个女儿,就要多出一份儿嫁妆了。并且为了面子上好看,显得贤惠,也要跟金陵望族之家嫁女准备不少于五千两银子的陪嫁。而这五千两,原本是该给她的亲生女儿舒兰的,她能舒服才怪。   心里堵着,戚氏跟着陆学善一起再次去了福海堂。   还在福海堂的院子里,两人就听到了从屋子里传出来一阵阵欢声笑语,有老祖宗冯氏的声音,也有少年男女的声音。   陆学善听到之后便笑着说:“成泽在里头。”   他加快脚步往福海堂里走,戚氏跟在后面神色冷淡。   陆成泽因为中了举人,一下子就抢走了老爷对她亲生的一双儿女的宠爱,戚氏跟她的一双儿女一样嫉妒恨,只不过对戚氏而言,还多出来了害怕。   她怕有一日陆成泽飞黄腾达,成了陆家最有出息,说话最管用的人,他要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怀疑当年他亲娘死得蹊跷。就算没有什么证据,可他要整她这个继母还有她生的两个孩子,也是易如反掌。   故而在陆成泽中举之后,她便更像个“慈母”了,希望陆成泽以后就算有了出息,也会感念她这个继母一直以来对她不错,不会真要整她还有她的两个孩子。   听到福海堂里传出来的少年男女舒心的笑声,戚氏就觉得看来接下来她又要再当一个孩子的“慈母”了。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谭氏生的女儿景兰已经十六岁,到了出嫁的年纪。   戚氏觉得自己当景兰的“慈母”也当不了多久,赶快给她找个婆家,把她嫁出去,眼不见心不烦才是接下来她最应该做的事情。   这些年她人前一副面孔,人后又是一副面孔,装得太辛苦,有点儿装不下去了。   陆学善和戚氏前后脚走进福海堂,向冯氏行了礼之后。   冯氏便对景兰说:“那是你爹,他来瞧你了。”   景兰早就看见了一个肤色较白,下颌几缕细须,个子挺高,身板儿颇瘦,长得还不错的中年男子掀开湘妃竹帘走了进来。   他进来之后先是笑眯眯地看着成泽说:“阿泽也在这里,为父在外头就听见你的笑声了。”   接着他才转眼看向旁边站着的景兰,上下扫了她几眼,捋一捋下颌的细须,点头笑了笑,道:“果然是我们陆家的女孩儿,容貌出众。”   待到冯氏说那就是景兰的亲爹后,景兰便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福礼,喊了他一声:“爹。”   冯氏便又指着戚氏道:“阿兰,那是你继母,你也去向她行个礼罢。”   刚才陆学善进屋之后,跟在他后面进来的妇人戚氏,景兰尤其多看了她几眼。 第130章   戚氏其人, 体格风骚, 乌发如云, 丰膄明艳。   初初一看,景兰就觉得她是个很吸引男人的女人,也难怪她爹瞧上了她,娶了她做填房。   成泽还说他爹不管二房的俗务,都交给戚氏管,可见这个戚氏很有些手段,哄得陆学善都听他的,紧紧地掌握了他们这一家子的财权。   如此一来,似乎也可以解释为什么陆学善拿给成泽的单子上,他亲娘谭氏的陪嫁少了那么多了。   景兰还发现,戚氏尽管看起来面相和善,可是她狭长的丹凤眼看人时,却目光闪烁,可见她是个狡诈多疑的人。   此刻冯氏要景兰去拜见戚氏,她便上前去向戚氏行了福礼,忍着巨大的不适,叫了一声:“娘。”   戚氏一听立马上前去把景兰扶起来, 上下打量她一番之后,红着眼圈儿, 激动地说:“好孩子,回来就好,这些年可苦了你了。”   说完, 她就把手腕上的一只澄碧色一丝杂色都无的翡翠镯子撸了下来,给景兰套在手上,并说初次见面,也没备下什么好东西,这个镯子就做见面礼,让景兰收下。   景兰呢,当然是不肯收,推辞几番之后,冯氏发话了,让景兰收下继母的见面礼。   说过多谢阿娘之后,景兰也就由得戚氏把那只翡翠镯子戴在自己手上了。   冯氏让孙子和孙媳妇坐下之后,便问他们可是从其母那里得知自己接景兰回陆家了,这才赶着过来见景兰的。   陆学善看了戚氏一眼,这才慢慢说:“正是,孙儿想着自己的长女回陆家了,就带着娘子赶紧过来。”   原本陆学善和戚氏到福海堂来,是想要从老祖宗这里打听为何当年那个张天师给景兰批的命不准的。但老祖宗的问话倒让他们不好开口相问,只得含糊其辞顺着老祖宗的话说了。   冯氏继续道:“想来是你们的阿娘让你们来的,适才她在我这里坐了一会儿才回去,她说这就回去收拾屋子出来,接景兰过去住。”   陆学善:“老祖宗,孙儿想,景兰既是回到了陆家,自然是要去我们同春堂那边住。来之前,我已跟娘子商量了,让景兰去同春堂后面的绣楼住,正好跟舒兰做伴儿。”   戚氏:“老祖宗,孙媳妇也觉着景兰去跟书兰住再合适不过,孙媳妇这就回去让舒兰搬去楼上住,楼下就给她阿姐景兰住了。至于伺候景兰的人,孙媳妇定然选几个好的去给她。”   冯氏听着孙子陆学善的话时,是不断点头的。   可是听了戚氏的话后,冯氏却缓缓道:“伺候景兰的人,我这里会替她安排。景兰已十六了,我想着留她在陆家一两年,就要给她定下一门亲事。她这十几年长在乡间,虽模样还是出众,但大家小姐应学的那些,她的养父母必定没教过她。我这里先指派两个大丫鬟以及她乳母林氏跟着她过去,明儿再挑两个小丫鬟,并一个教养嬷嬷过去。在她出嫁之前,就跟舒兰一样去家学里跟其它各房的姐妹们一起上学,以及针线上的媳妇教女红针线时,也一起学。”   景兰在一旁听着曾祖母冯氏的话,一开始真是汗。   因为她的曾祖母最初说得是要给她定下一门亲事,而这是景兰最抵触的,也是她答应弟弟成泽回陆家最担心的一点。   为什么她急着要陆成泽写信让她娘的娘家人速来金陵,揭露她娘的陪嫁被某些人私吞,求老祖宗做主,主持公道,把她娘的陪嫁夺回来,顺带着查清当年她娘被何人算计殒命。   那就是因为多留在陆家一天,她就有可能被长辈们安排跟某个男子定亲。   这个时代的女孩子们在亲事上是毫无可能自己做主的。   景兰也知道自己的年纪到了,随时都有可能被家里的长辈们给安排一门亲事。   可是这是她最不可能答应的,她有了深爱的沈婉,也答应了沈婉以后要在一起白头到老的。   陆家对于景兰来说,注定只是一个驿站。   但随着冯氏把话说完,景兰又轻松些了,至少她知道老祖宗不放心戚氏。   就像成泽,老祖宗不让戚氏养一样,景兰这个回到陆家的重孙女,她也不会让戚氏插手教养。估摸着还是看不起戚氏出身贫贱,认为她不可能教出多好的孩子来。尤其是景兰是陆学善元配的女儿,冯氏担心戚氏会对刚回陆家的景兰不好,索性连伺候景兰的人也不让戚氏沾手,而是由她这里指派。   老祖宗说要留景兰在陆家一两年,安排去伺候景兰的人也是她指派的她认为妥当的人,想来,景兰的亲事也是老祖宗说了算的。   如此一来,景兰也就没那么担心在回到陆家之后,被人下绊子,有人会暗中整她,甚至给景兰安排一门糟心的亲事,报复景兰。   一两年时间,她认为自己足可以查明亲娘谭氏的死因,夺回其母被侵占的陪嫁了。   所以,听完老祖宗冯氏的话之后,景兰唇角微微翘起,大觉安心。   屋子里有人听了冯氏的话却是堵得慌,不仅堵得慌,心中还怒火腾腾。   当然,她的脸上还是带着谦卑的笑,双眼盯着冯氏的宝蓝色绣着金色缠枝纹的马面裙。   她心中暗自咒骂冯氏是个老狐狸,担心自己会对回到陆家的谭氏的亲生女儿不好,所以根本不让她挑人去伺候景兰。而且,看这架势,景兰的婚事她也要兜揽在手上了,不然她不会挑什么教养嬷嬷来教景兰,还要景兰去陆家学堂跟陆家各房的小姐们一起念书学女红。   戚氏自打嫁进陆家,成为陆成学的填房,晓得冯氏看不上她,并且抱走成泽去她跟前养后,戚氏每年大年初一烧香礼佛,雷打不动的一个愿望就是希望冯氏早日归天,去见陆家的祖宗们。   只是,她嫁进陆家之后,十五年了,菩萨从来没有满足她的这个愿望,冯氏仿佛越活越精神一样。   陆老太爷,还有她公公相继离世,冯氏也没有伤心过度,像别的大家族的老妇人一样,因为死了丈夫和儿子就一病不起,不几年就离世了。   冯氏就如同一座压在戚氏头上的大山,戚氏觉得要是冯氏不死,她这辈子就没有能挺起腰杆的机会。   她就只能忍着受着,在暗中诅咒冯氏早日归西。   戚氏不是没动过用阴毒的手段让冯氏归西的念头,但福海堂那里,人多,还都是冯氏的心腹,她这个重孙媳妇很少有机会去那里,去了还被人格外注意,她也就不敢动手脚。   至于她手底下的丫鬟和婆子们更是没机会,或者说没资格去福海堂。   十几年下来,随着她攒的私房钱越来越多,她也就惜命了,害怕真对冯氏出手,出了事,她没福气享受攒下的银子。于是,想要用阴毒手段对付冯氏的念头就慢慢淡了。   冯氏此刻当着陆学善,当着成泽和景兰,说的这些要亲自安排人伺候景兰的话,摆明了依旧是看不起她,不相信她。相当于当着这么多人,下她的脸,戚氏不恼怒才怪。自然,那要用阴毒手段送冯氏归西的念头再次死灰复燃了。   她在心里诅咒冯氏,这老不死的怎么还不死,若是佛祖能收了冯氏的命,她情愿向庙里捐一千两银子……   冯氏说完上述的话之后,陆学善当即表态,说一切都由老祖宗做主,还说老祖宗疼爱重孙女景兰,他这个当爹的也为景兰高兴。   戚氏呢,心里虽然在咒冯氏早日归西,可面上还要继续笑着,附和丈夫陆学善的话,大拍冯氏的马屁。   紧接着,冯氏就叫了在自己身边伺候的两个大丫鬟清瑶清珞过来,让她们跟景兰的乳母林妈妈一起,随着景兰去同春堂那边伺候景兰。并说,等景兰安定下来,她要亲自过去瞧瞧景兰过得可好,以及她希望景兰能够跟着她祖母一起每日到她这边来晨昏定省,不为别的,她就想多看看景兰这个离家十五年,终于回家的重孙女。   景兰当然答应冯氏,说自己每日都会过来瞧她以及弟弟。   又说了一会儿话,景兰就带着林妈妈,还有两个丫鬟清瑶和清珞,随着陆学善和戚氏一起回同春堂。   成泽亲自把他们送出福海堂才回去。   陆学善一行人回到同春堂的时候,见到了袁氏,正在厅里等着他们。   见到儿子和儿媳妇身后跟着景兰,一个老妇人,两个老祖宗那边的丫鬟,袁氏就知道儿子和儿媳刚去了福海堂。   “你们回来了也好,想必老祖宗有所交待?”袁氏看向儿子和儿媳问。   陆学善便把去福海堂祖母冯氏说的那些话对袁氏说了。   袁氏:“我过来原本就是依照老祖宗的吩咐,来安置景兰的,如今看来,老祖宗早有主意,那就按老祖宗说的做罢。”   戚氏随即道:“那媳妇就带着景兰去后头的绣楼,让人把舒兰的东西都挪到楼上去,以后景兰就住楼下了。”   袁氏看一眼戚氏,欲言又止,最后挥手让她去办。   等到戚氏带着景兰等人出去,陆学善这才开口问袁氏:“娘,适才我跟娘子过去福海堂,老祖宗也没说她到底是如何认定张天师批的景兰的命不准,到底……说实话,老祖宗忽然把景兰给接回来了,我甫一听到,着实吃了一惊。”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写到后面刹不住一样,好像这才开始进入全篇高.潮了?   不知道你们什么感觉?比起甜文来说,还是喜欢搞事情一些,尤其这种题材。 第131章   沈婉看着眼前的胡泉,跟上一世的模样重合, 只是比上一世年轻一些。   这也难怪, 这一世她提前了好几年见到胡泉。   相同的是, 胡泉依旧清贵无比,对她依旧热情,甚至比前世更好。   他始终把一句话挂在嘴边, 那就是沈婉是他妹子的救命恩人, 但凡沈婉需要什么帮助尽管提就是。   既然胡泉说出这句话了, 沈婉也就没有客气, 她把来意说了。   第一, 她说她新开了家织造作坊, 想从胡泉这里拿些宫里的活儿去做。   第二, 她弟弟坐马车时,有人故意放出一只黑猫来使得马儿受惊, 以至于她弟弟的马车翻车,她弟弟受了重伤。她想请胡泉帮忙, 让他控制的一部分缇骑帮忙查一查是谁害得她弟弟受伤的。   胡泉听完了,便问她是不是就只需要自己帮她这两个忙。   沈婉说是。   胡泉没犹豫,很快就答应了帮沈婉这两个忙。   他问沈婉的织坊有多少织机, 沈婉说有两百架,胡泉便按照这些织机的数量开了个单子给沈婉,上面写着金陵织造衙门在年跟前需要多少贡缎,以及这些贡缎的花样,还有回收这些贡缎会付的银两, 然后再在上面用了印。   胡泉把这张单子给了沈婉,沈婉一看,上面写着的贡缎的数量足够她的织造作坊的工匠们干上半年了,再一看每匹贡缎朝廷付的银子,略一核算,她已经算出来,到年跟前她会有一万多两银子入账。   其实织造作坊赚钱都是其次,最关键的是接了朝廷的贡缎织造,能给她名下的丝厂和绸缎铺子带来名声,甚至沈家的丝绸买卖也会沾光。   金陵做丝绸买卖的大户们甚至愿意不赚钱,拿金陵织造衙门的活儿去干。   但即便这样,胡泉这个提督金陵织造的太监也没有点头把手里的活儿随便给人做。   从他手里拿到活儿的,一定是跟他有私交的人。   全金陵城,以前只有陆家的族长陆时运,现在多出来沈婉。   胡泉一直醉心收集古董字画,陆家族长陆时运也有同好,当年胡泉还在宫中没有外放到金陵来做织造太监时,有一次在出宫办事。路过一个古董店,顺道进去瞧瞧可有好货,就遇到了上京里来办事的陆时运。两人都看上了一对儿天目窑茶碗,都想买下来。   古董店的店主说是陆时运先问的价,按理先问者先得。   言下之意是请胡泉别争了。   胡泉并不是个仗势欺人的太监,店主这么一说,他只好作罢,只得眼睁睁地看陆时运买下来。   陆时运买下来之后,看到他眼巴巴地不走,就大方了一回,说既然是同好,那他就让一只天目窑茶碗给胡泉。   胡泉一听高兴得不得了,因为这天目窑茶碗他寻摸了好久了,太想有一只了。   他要了陆时运让给他的那一只天目窑茶碗,就此跟陆时运认识了,交上了朋友。   没几年,嘉靖皇帝崩了,新帝继位,派胡泉去了金陵做金陵织造太监。   胡泉当然要照顾下陆时运这个老朋友,于是就把手里掌握的替朝廷织造贡缎的活儿大部分给了陆家的织造作坊。   现在沈婉来了,他就把从前给陆家的活儿拿出来一半给了沈婉这个他妹子的救命恩人。   胡泉并不认为自己减少了给陆家的活儿,有什么亏欠陆家的地方,要说应该是陆家欠他太多才是。   自从他提督金陵织造,这三年多因为陆家承揽了替朝廷织造贡缎的活儿,陆家的绸缎买卖蒸蒸日上,都快要赶上以绸缎买卖为主业的金陵望族第一家沈家了。   至于沈婉请求他帮的第二个忙,他也帮得上。   皇帝派信任的太监来江南提督织造,除了明面上的为朝廷织造贡缎之外,暗地里也会让他们监督当地的官员,刺探当地的各种消息。他们手下有一批人,这批人是暗中的密探,被称为缇骑,隶属于锦衣卫,他们刺探到什么消息,会向胡泉这个金陵织造太监禀报。胡泉也可以调动他们查探一些事情。   胡泉就让沈婉详细说下她弟弟是哪天哪个时辰,在何地出的事情,当时跟车的沈婉兄弟的小厮见到的那抛出黑猫的人又是什么样子等等。   沈婉仔细地回忆,将自己了解的情况一一说出。   胡泉提笔将沈婉说的话都记录下来,最后他说,他会派出她手下得力的人手去查这件事。   沈婉问什么时候可以查出来,胡泉说不出十天,他手下那些人可不是吃素的。   听了这话,沈婉如同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她向胡泉道了谢,又说了几句闲话,便告辞出来回沈家。   要不是秋云和秋雯两个老太太派来的丫鬟跟着沈婉,她真想去陆家看一看景兰。景兰离开她才几个时辰,心里就牵挂她得不行。   她让小厮平安赶车从陆家所在的琵琶街过,掀起车帘子,她看到长长的琵琶街侧的那些房屋楼阁,不禁想景兰此刻在何处呢?   就在沈婉坐着的马车驶过琵琶街时,景兰正跟着她的继母戚氏去同春堂后面的绣楼呢。   彼时,戚氏的亲生女儿舒兰还没从陆家族学里回来。   陆家的族学在陆家大宅的东路,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给族中的公子少爷上学的地方,另外一部分是给族中的小姐们上学,以及学习女红的地方。   给公子少爷上学的族学比起小姐们上学的地方要大上三四倍不止,请的教书先生是之前中过进士,外放知县,然后致仕的老先生,也算是饱学之士了。   教陆家小姐的却是只中过秀才的老先生,因为陆家的小姐们读书只是为了认识几个字,有基本的一些常识就可以了。   男子的学堂和女子的学堂之间隔着一个夹道,分属两部分,再加上砌起来高高的围墙,两边的男学生和女学生绝无相见的可能。   平时去上学,男学生和女学生走的路都不同,这让他们也没有可能遇见。   陆舒兰等陆家各房没有出嫁的小姐们早上起来,跟着各自母亲去向长辈请了安,吃过早饭之后,就由丫鬟陪着去家学里面。   上午念一个时辰的书,就到了晌午吃饭的时候,厨房里面会给她们送饭来。她们在家学里的一间当作饭厅里的屋子里吃了饭,略微休息一会儿,紧接着陆家请来的针线上厉害的女师傅就来了。   她们会跟着女师傅学半个时辰的刺绣,接着按照女师傅的要求做上一个时辰左右的针线活,经过女师傅检查之后,才可以收拾起东西回屋了。   这个时候大概是申时末,也就是下午四五点钟。   可以说,在整个金陵的大家族里面,像陆家这样对自家小姐的教育如此严格的很少。对小姐们尚且这样严格要求,对公子少爷们的要求就更高了。他们基本上是黎明即起,辰时二刻(八点多)到学堂里,开始一天的学习,过了申时才放学回去。回去之后还要写老先生布置的文章书法,往往吃过晚饭之后,还要用一个时辰的功,才完成了一天的学业,然后洗漱歇下。一整年下来,他们可以玩耍休息的日子加起来不到一个月。   陆家也是在陆时运七年前掌家之后才出现了这种变化,在他之前,陆老爷子掌家的时候,陆家对族中子弟们的教育并没有这样严格。   如此严格的好处显而易见,陆家出了个陆成泽,金陵最近这几十年少有的年轻的举人。   整个陆家因为出了这么一个读书种子而扬眉吐气。   许多人都说,看来在不久的将来陆家才是金陵第一家了。   此刻,离陆舒兰从陆家的女学堂里还有一个多时辰,戚氏带着景兰等人过去后,就叫来了不少丫鬟婆子帮忙把绣楼的二楼收拾出来。   戚氏又叫人开了库房,比照着底楼的家具,搬了家具上去。   至于帐幔饰物等也挑选的跟底下差不多的。   最后,属于陆舒兰的妆奁衣物等都被她屋里的丫鬟婆子打了包袱提上去,再拿出来放到箱柜里面。   底楼腾空之后,戚氏就问景兰想怎么装饰屋子,她好叫人去仓库里拿来各种摆件饰品来将底楼装饰一新。   景兰不喜欢底楼的那些水红呀嫩黄呀显得很娇俏的帐幔,便说:“把这些换了就成。”   戚氏问她喜欢什么颜色。   景兰想一想说:“浅绿,豆绿这些看着清爽,就换成这两种色。”   戚氏听了,即刻叫人去库房里拿这样颜色的帐幔窗纱来换。   她没忘记冯氏说的话,说她要亲自过来瞧景兰,要是她过来看见底楼还是以前舒兰住着的时候的样子,一定又有话说了吧。   戚氏带过来帮着景兰收拾屋子的丫鬟婆子不少,少说有十几二十个,大家一起动手,很快就按照景兰的心意把底楼收拾出来了。   床上的锦被枕头,桌上的瓷器茶碗,卧室里的屏风桌椅,摆设的那些花瓶金玉之物,都是新的。   最后,戚氏问景兰满不满意。   景兰四面一看,点头笑着谢了戚氏,道:“母亲安排得甚好,都合我心意。”   这时候,在前面同春堂厅里说完话的袁氏母子也过来了,他们走进来看了看戚氏替景兰收拾出来的新居,都点头说好。   正说着话呢,有人在后面怒气冲冲道:“你们这是做什么?为何我去家学里一日,回来之后,我的屋子就变成这种样子了?” 第132章   听见一个年轻姑娘气呼呼的说话, 景兰不用回头大致也猜出来是谁了。   应该就是同春堂这座绣楼底层的原来住着的她继母的亲生女儿陆舒兰了吧。   这个她的同父异母妹妹, 成泽曾经向她介绍过,仗着其母戚氏的宠爱,陆舒兰一贯跋扈。喜欢跟陆家各房的姐妹们攀比,若是跟金陵城里其她的大家小姐聚会,更喜欢炫耀自己的穿戴。   毕竟陆家可是金陵城里唯一的一家从织造衙门拿活儿的人家, 陆家织造作坊织出来的绸缎, 从花色用料上都有独到之处。陆家的女眷们近水楼台先得月,也就最先穿出去新颖花色的绸缎做的衣裙。   陆舒兰是其中最积极的喜欢拿新颖料子做衣裙,然后穿出去炫耀的人。   所以,她小小年纪, 今年不过十三岁, 就喜欢打扮得花枝招展,整天跟只花孔雀一样招摇。   偏偏二房的她娘,还有她祖母袁氏都不在这上头说她。   在她们看来,姑娘家大了,好打扮不是什么坏事, 再说了, 陆家的织造作坊织的缎匹那么漂亮, 要是不拿来制衣裙穿出去, 难不成放在库房生霉吗?   相反,她们两人去走亲会友,也喜欢带着陆舒兰去,收获众人的赞美和关注。   尤其陆舒兰满了十三岁之后, 每次出去跟金陵城内的大家族走动,袁氏和戚氏都会亲自给陆舒兰挑衣裳,把她打扮得美美的带出去。为得是陆舒兰得到更多的大户人家女人们的关注,然后从这些求亲的人里面给陆舒兰挑选一门好亲事。   基本上这个年代女孩子大多在十三四岁定亲,满了十五及笄之后就成亲。   陆舒兰的年纪,在袁氏和戚氏看来是到了,她们已经为陆舒兰的亲事做准备了。   陆家二房袁氏的丈夫,在七八年前已经病亡的陆时运跟袁氏只生了一子一女。   一子就是景兰的爹陆学善,一女名叫陆素仪,嫁入了金陵四大望族之一的黄家,跟黄家长房长子黄志德结发为妻,婚后生下一子一女。   因为陆舒兰作为唯一的陆家二房,生在陆家,养在陆家的小姐,被娇养也是情理中事。娇养的结果就是陆舒兰脾气刁钻古怪,自私霸道。   此刻她从陆家女学堂里回来,见到自己的屋子变了个样子,发火就很正常了。   “舒兰,你这孩子,没见着你祖母你阿爹在这儿么,这样成何体统?”戚氏听见了陆舒兰的声音先就转脸呵斥她道。   不过,虽然戚氏话语里是训斥陆舒兰,但语气却是嗔怪,听在人耳朵里还是带着宠溺的。   陆舒兰从陆家女学堂回来第一看见的就是屋子整个变了样,只是恍惚看到屋子里有几个人,她还真没看清楚这几个人是谁就发火了。   听到她娘的话之后,她才认真看了眼跟前的几个人。   她娘,她祖母,她爹,还有一个长得十分秀美出挑的十五六岁的女孩儿。看见这个女孩儿,陆舒兰虽然觉得陌生,可竟然会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个女孩儿是谁?   陆舒兰盯着景兰看了几眼,然后忽然想到该不是自己的屋子变了个样子,就是因为眼前出现的这个女孩子吧?   景兰回头看见一个跟戚氏长得很像的十三四岁的女孩儿,穿着锦缎烟霞红提花褙子,粉霞锦绶藕丝缎裙,梳着三环髻,发髻上戴着些嵌宝金头饰,手上戴着金镶玉的镯子。整个人看起来珠光宝气,灿烂夺目。   打量完陆舒兰,景兰的目光和陆舒兰的目光相撞,她气定神闲,很快就向着陆舒兰欠身,和煦道:“想必你就是舒兰妹妹吧?”   “你是谁?”陆舒兰抬起下巴问,很傲气的样子。   这次又是戚氏先说话,她动上了手,扯着女儿的袖子往婆婆和丈夫跟前推,急道:“你祖母和阿爹在这里,你快些向他们行礼。”   景兰见状,忍不住唇角翘起。   她暗自腹诽,也难怪曾祖母看不上戚氏,瞧她怎么教的孩子。   陆氏女学里的先生和绣娘只能教给陆家的小姐们学问和女红,可这礼数,待人接物就是母亲教的,绝大数大户人家的女孩子们的礼数和待人接物也不是刻意学的,而是看见母亲怎么做就怎么学。   陆舒兰从一开始出现在这里,就怒气冲冲地朝着屋子里的人抱怨说她的屋子为什么变了样子,这其实是相当失礼的。   也不知道她看清楚了屋子里都有些什么人没有,但不管这屋子是客人还是长辈,她一进来就大呼小叫的都是失礼。   后来戚氏教训了她之后,她本该有所收敛,然后赶紧向祖母和父亲行礼,不说行礼,至少也该打个招呼的。   但她没有,她只看见了景兰这个外人,景兰向她客气地打招呼之后,她居然不是客气地回应,而是目中无人地问景兰是谁。   这样的举动,显得她眼睛里根本就没有长辈,或者说她的祖母和父亲都没有得到她应有的尊重。   到底戚氏是怎么教女儿的,才把女儿教成这样?   景兰忽然觉得非常好奇。   陆舒兰在母亲的催促之下,这才会意过来,自己从陆家女学里回来,进屋之后还没有向跟前的长辈们行礼呢。   于是,她赶紧向祖母和父亲行了礼,这才直起身来,重新打听屋子里那个陌生的秀美的女孩儿是谁。   她问的是戚氏。   戚氏便向她介绍:“这是你大姐景兰,老祖宗今日让人把她给接回来了。”   陆舒兰还没听完她娘的话,就嚷嚷开了:“大姐景兰?娘,你弄错没,你就只生了我一个啊!”   景兰被抱离陆家一年多后,陆舒兰才出生,就算她长大之后恍惚听说过她爹已死的元配生过一个女儿,因为命中带煞克陆家人被抱出陆家了,可她压根就没在意过这件事。   突然听她娘说来了一个大姐,她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一下子就嚷嚷开也是太正常的事情。   戚氏听到女儿嚷嚷的话,有些尴尬,忙将她拉到一面,凑近她耳朵边把景兰回陆家的缘由都对她说了,陆舒兰这才明白了为何那个秀美的女孩子出现在自己这屋子里的原因。   她想,难怪她觉得景兰眼熟可却不认识,原来她是成泽的亲姐姐,成泽跟景兰长得很像。   然而她还是非常不满,说:“娘,她回来就回来,可为何你要让我搬到楼上去住,这不是鸠占鹊巢是什么?”   虽然陆舒兰压着声音说的这抱怨的话,但景兰耳朵尖,还是听清楚了她说的话。   听完之后,她想,鸠占鹊巢?还不知道是谁鸠占鹊巢呢?   一个多时辰之前,当戚氏带着景兰来到绣楼,让手底下的婆子和丫鬟把住在底楼的陆舒兰的东西搬到楼上去时,景兰就知道等到陆舒兰回来,她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定然是要不高兴了。   也不知道戚氏此举是要故意挑起她女儿跟自己的矛盾,还是要显得她这个继母看重才回陆家的景兰。因为她让亲生女儿把底楼让出来,住到楼上去了。   按理说,真正为孩子考虑的母亲,安排才回家里,又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的住处吃喝等,应该是尽量避免让新来的孩子跟原来的孩子产生矛盾的。   换位思考,景兰要是陆舒兰,住惯了绣楼底楼的,突然回来一个陌生的跟她不是一个母亲的姐姐,住了绣楼底楼,她会产生一种自己不受宠爱,以及新来的孩子占了她地盘的感觉。陆舒兰能接受才怪!   景兰没有推辞戚氏的安排,避免跟陆舒兰产生矛盾,出于两点考虑。   第一,她想知道戚氏这样做,是否真是一片好心,还是想要挑起她女儿跟自己的争斗。也许她想看到她女儿欺负自己,觉得暗爽。陆家二房的长辈们想必都是一致站在陆舒兰那边的,陆舒兰又跋扈,自己要是蠢点弱点,那被陆舒兰欺负是肯定的。她总不能一被欺负就去找老祖宗吧,一次还好,老祖宗估计会训斥陆舒兰一顿,但多几次,老祖宗一定会觉得她没有用,反倒不喜欢她了。   第二,就是按照规矩,大家族的小姐们长幼有序,她回到陆家,既然是二房的嫡出大小姐,她就应该住底楼。陆舒兰以前是大小姐,但现在不是了,她当然应该住到楼上去。景兰认为自己回到陆家,先就要名正言顺地享受嫡出大小姐的福利,住二房绣楼的底楼就是其中之一。所以,她不会在戚氏如此安排时,还要谦虚地说让她住到二楼上去。   其实戚氏带景兰去同春堂后面的绣楼,说了让景兰住底楼的话之后,她还以为景兰要推辞一下的,没想到景兰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还说出一切由母亲安排的话。戚氏当时就在想,乡下来的丫头什么都不懂,要是聪明点儿的,不是立马就要说住到楼上去吗?初来乍到占了原先妹妹住的屋子,她就不怕舒兰跟她没完?   戚氏在一边又教训了女儿几句,叮嘱她少胡说八道,景兰是她大姐,回来之后当然要住楼下,老祖宗要过来看自己这个娘是否安排妥当的……   这样一说,陆舒兰不吭声了,因为她跟她娘一样,不得老祖宗的喜欢。   她每次看到老祖宗就犯怵。   大概老祖宗是陆家唯一让她忌惮的人。   最后,她不情不愿地说:“那孩儿就暂且听娘的安排罢。” 第133章   沈婉回到沈家, 先去延年堂见了郦老太太,向她禀告了自己去见了胡泉, 并且拿到了他给自己作坊的活儿一事。   说完, 她从袖袋里把那张胡泉用了印的单子给老太太看。   老太太接过去, 自己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看完之后十分欢喜, 叮嘱沈婉好好干,这可是为沈家争光的事情。   只要沈婉名下的织造作坊替朝廷织造贡缎了, 沈家所有的丝绸买卖就会更上一层楼了, 这样一来,陆家要想超过沈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沈婉听到陆家两个字, 就会想起景兰, 立时心里难受。   可在老太太跟前,她不能表现出一点儿难受的情绪, 反而要陪着笑说自己一定会亲自去瞧着织造作坊里的织匠们把朝廷的贡缎织好, 为沈家争光。   老太太听了非常高兴,让她回去歇着。   沈婉随即辞了老太太回房去,而刚才老太太派去跟着她的两个丫鬟秋云和秋雯则是留下,依旧伺候老太太。   而且老太太也没说下次沈婉出去还要这两个丫鬟陪着去。   估计郦老太太觉得这一次沈婉能够成功地从金陵织造太监胡泉那里拿到织造贡缎的活儿是立了大功了, 她没有必要逼沈婉太紧, 非得在沈婉每次出去时派人去跟着她,防止她去见陆家那个丫头。   郦老太太认为,自己曾经说过,要是沈婉再跟陆家丫头联系, 君珮就不会再养在她跟前,沈婉不会记不住。她已经是那么大的人了,用不着自己一再耳提面命告诉她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沈婉刚离开延年堂,郦老太太跟前得力的管事婆子邓嬷嬷就进来了,向郦老太太禀告了一件事,就是沈家宅子里忽然大家都在传沈婉跟已经被驱赶出沈家的丫鬟安兰磨镜的事情。   郦老太太一听十分生气,即刻叫人去传四房的沈正来见自己。   沈正来了之后,郦老太太就问他是不是把他之前写信来告知自己的事情泄露出去了。   “老太太,侄儿绝没有做这样的事情,侄儿敢对天发誓,若是我说出去的定叫我不得好死!”沈正信誓旦旦道。   郦老太太听了沈正的誓言,不由得皱起了眉,心道:既不是他,又是何人在这宅子里传这样不利婉儿的话?   “你先回去罢。”郦老太太挥退了沈正,转脸问身边的灯嬷嬷,“你说,这会是何人所为,想要坏婉儿的名声,难不成我跟前的人?”   邓嬷嬷道:“必定不是,今日的事,也只有先前跟着大小姐出去的秋云和秋雯得知,下晌,她们又跟着大小姐出了门儿,哪有空在这宅子里传话。这流言,也不是今日才乱传的,听小厨房的何娘子说,昨日就听到这话了……”   郦老太太问:“何娘子又是听谁说的,你问了没?”   邓嬷嬷:“老奴打听了,说是厨房里一个打杂烧火的丫鬟说的,老奴便又找到那丫鬟问,丫鬟说她是听后面园子里修剪花卉的马婆子说的,老奴接着又去找到马婆子,马婆子说她是在花园里捡着了一张纸,拿回去给她儿子,在外院当小厮的东来看了,才晓得纸上写的什么……老奴让马婆子去找那张纸来看,她说当时她拿去引火烧灶了……”   “马婆子的儿子东来在外院哪个少爷跟前当差?”   “乃是二少爷沈世连。”   一听到东来是在孙儿沈世连跟前伺候,郦老太太头就有点儿大了。   她知道看来沈婉跟安兰的事情定然是要被次子沈显知道了。   沈显知道了这件事,还不得找到自己跟前来闹,说孙女儿沈婉做出有损沈家声誉的丑事,定要惩罚她,或是赶沈婉出沈家,或是不许她再插手沈家的事情,比如说帮着世思接掌沈家。   思忖一番,郦老太太决定要将这流言定性为流言,绝对不实,凡是传了这个流言的下人全部驱逐出沈家,将他们发卖得远远的。   毕竟孙女沈婉可是从金陵最有权势的胡泉手上拿到了替朝廷织造贡缎的活儿,这对沈家的名声,对沈家的绸缎买卖都大有好处。   更何况孙女沈婉非常能干,有了她,就可以稳定长房,相当于间接稳定沈家。   这样一个孩子,怎能被跟丫鬟磨镜的事情所毁?   郦老太太从来都是站在家族的利益来考虑事情,很显然,孙女沈婉的荒唐小事不会对沈家的利益有损害,反而是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才会损害沈家的利益。   她沉声道:“邓嬷嬷,你这就带人去将那些乱传话的下人全部捉起来,一个都不许漏,家法伺候之后,将他们全部发卖出去。就如同当初打发那个翠竹一样,记住,让他们明白他们的罪名就是胡言乱语诋毁婉儿,我决不许这样的奴婢留在沈家!”   邓嬷嬷听了,心头一凛,忙低首道:“是,老奴这就去办。”   带着人疾步走出去的邓嬷嬷在延年堂门口碰见一个人,忙向他行了礼,弓着身子等这个抬着下巴,径直走过去的人走进了延年堂,这才带着人去按照郦老太太的吩咐办事。她想,这一次恐怕有二三十个丫鬟和小厮要被卖出去了,最倒霉的应该就是那个马婆子了吧,她一家人在这次牵涉到大小姐名声的事情里头是无法保全了。   郦老太太果然猜准了,她的次子沈显在邓嬷嬷带人出去后就来了,向她请安之后,坐下就说了宅子里传的关于沈婉的那些话。   他请老太太彻查此事,他相信此事一定是真的,毕竟无风不起浪,沈婉干出荒唐事,有损沈家的名声,要将她赶出沈家才能让族人信服。   郦老太太端起茶碗喝着茶,听完了次子所说的话,才开口道:“显儿,我已查过此事,纯属流言,我已命邓嬷嬷去把那些造谣生事的奴仆们全部捉起来,家法伺候。他们竟敢说我们沈家长房嫡出大小姐的是非,简直不可饶恕,必要严惩!”   沈显没料到他娘竟然这样说,一时之间有些发懵。   来之前,他可是料定母亲听了满宅子关于沈婉跟身边丫鬟磨镜的流言之后,会为了沈家的名声着想,惩罚沈婉,将她幽禁起来,或是将她赶出沈家的。   没想到,老太太居然说一切都是流言,她要扑灭这流言。   沈显第一次觉得母亲最爱的不是自己这个小儿子,而是大哥的女儿沈婉。   他很快不服气道:“可儿子听说阿婉身边的那个叫安兰的丫鬟已被娘逐出了沈家,若那丫鬟没有跟阿婉做出荒唐之事,娘怎么会驱逐她出沈家?”   郦老太太曼声道:“那丫鬟仗着自己得婉儿信任,贪墨了上千两银子,被我查出来,故而我将她驱逐出去。”   沈显想了想继续问:“为何娘没有发卖那丫鬟。”   郦老太太:“那丫鬟在苏州时,婉儿已然还了她身契,她留在沈家,只是想继续从婉儿那里捞好处。”   “……”沈显无语了,他真得想不通为何老太太这样包庇沈婉,明明他得到的确切的消息就是沈婉跟那个叫安兰的丫鬟磨镜,他的眼线可是实打实地偷听偷看过,晓得她们两人做出了颠倒阴阳的荒唐事。   老太太却一口咬定并无此事,很显然她是想要保住长房的世思接掌沈氏族长之位,让沈婉从旁帮助他。   沈世思最近醒了,也能认人,手脚也能动弹,虽则说话要慢些,可瞧着并无大碍。   沈显跟儿子非常失望,沈世思受了重伤,却没有伤重而死。   他们也不敢再接着动手害他,毕竟出了这种事,他大哥沈昌已经起了疑心,正在查车马房的人,怀疑有人在马车上动了手脚。   好在他们请的人是入夜之后偷偷潜入沈家车马房,在沈世思惯常坐的马车上捯饬了一下,所以沈昌去查也差不出什么来。   既然暂时不能再害沈世思,就只有另外想办法了。   他跟儿子商量一番,这才决定动手把沈婉跟她身边的丫鬟有私情的事情抖露出来,好打击沈婉,再进一步搞臭她的名声,迫使她离开沈家。那样一来,她就帮不成沈世思了,他儿子沈世连就有了取代那个软弱无能的沈世思的机会。也报了之前跟沈婉相斗失败,让他们损失了不少银子的仇。   沈显相信,只要沈婉离开了沈家,软弱无能的沈世思是不可能撑得起沈家的,沈家族长之位迟早要落到自己儿子手里。   然而千算万算,他没算到老太太如此固执而坚决地维护沈婉的名声,把沈婉跟那个丫鬟做下的丑事说成流言,还严加惩罚私下里议论此事的沈家的奴仆们。   如此一来,真也就变成了假,因为整个沈家的人都以老太太马首是瞻,她说什么大家信什么。   沈显气得吹胡子瞪眼,看着自己的母亲,张张嘴不晓得该说什么好了。   他总不能把来向自己通风报信的沈婉跟前的眼线抖露出来,纠正老太太的错误,说沈婉是真得做出了跟丫鬟磨镜的无耻之事吧?   那样一来,沈婉即便被惩罚了,他这个沈婉的二叔一样是不会有好下场。众人都会知道他存心对付自己的侄女,不安好心。光是这一点,沈氏族人就会看扁他,他在沈氏将会声名扫地,没了名声,他说什么大家都不会相信他,自然就无人会支持他,让他的儿子顶替世思接掌沈家了。尤其是他大哥沈显,更可能通过这个事情,把世思受伤的事情算在他头上。反目成仇的结果,就是他会被其大哥报复,他们一家人的日子都不会再象以前那样好过。 第134章   “咚咚咚……”   连绵不断的震动声从景兰头顶的楼板上传来, 然后一些灰尘就簌簌地落下来, 很快让底楼光可鉴人的家具变得黯淡下来。   林妈妈拿来一顶帷帽给景兰戴上, 然后拧着眉往上看,眼中露出厌恶之色。   清瑶过来问景兰:“奴婢要不再上去向二小姐说一说,让她管下她手底下的丫鬟婆子, 收拾屋子也不要弄得这么大的动静。”   就在袁氏等人走后,陆舒兰带着她的丫鬟和婆子们上了楼,上面就开始响起这种咚咚咚的响声了。   一开始, 林妈妈听不过, 就让清瑶上去看看, 上面做什么弄出那么大的声音来。   结果, 清瑶上去后,上面又没动静了,她只看到二小姐的丫鬟们在擦拭桌椅,陆舒兰见她上来, 便似笑非笑地说她手下的丫鬟们收拾屋子,弄出来声响, 如果打扰到底下的大姐景兰,还请她不要在意。   清瑶虽然一直在冯氏这个陆家的老祖宗跟前伺候, 是个得脸的大丫鬟,可是在陆舒兰这个二小姐跟前,依然是个奴婢。   对于二小姐这样的理由,清瑶表示接受。   不接受也不行。   所以她下楼去向景兰和林妈妈禀告了:“二小姐说她才搬到楼上去,让手下的丫鬟们收拾屋子, 若是弄出些声响还请大小姐不要往心里去。”   清瑶话音刚落,楼上“咚咚咚”的声音再次响起,而且比上一次更响,更密。   楼上,陆舒兰正在让自己身边伺候的丫鬟和婆子们一起动手,拿着一切可以敲打楼板发出声响的东西使劲儿敲击楼板。   她在一边儿坐着悠哉悠哉地喝茶吃点心,不时发出一阵阵快意的笑声,并说谁敲得最响,她就给谁赏一吊钱。   此话一出,那些敲击楼板的丫鬟婆子们当然是更加卖力了。   于是,底楼的景兰等人当然就会听到楼上传来的咚咚声比之前更响更密。   陆舒兰对身边的乳母郭妈妈说,这会儿她突然觉得她娘让她住楼上是好事了。因为她住楼上,就可以随时让人敲打楼板弄出声响来让底下那个鸠占鹊巢的某人难受了。而她难受,自己就高兴。   对于自己奶大的这个孩子的性子,郭妈妈是非常了解的,自打小被其母娇纵惯了,任性跋扈,别人要是让她不高兴一刻,她就会跟人家处处作对,让别人不高兴几年。   新被陆家老祖宗接回来的大小姐景兰住了原先属于舒兰的屋子,她要是不计较才怪了。   郭妈妈皱了皱眉,她觉得舒兰这样做有点儿过分了,要是传到老祖宗的耳朵里,老祖宗就更不会喜欢舒兰了。   “姑娘,快叫她们住手罢,你也晓得那个清瑶是老祖宗给大小姐使唤的丫鬟,要是她去见了老祖宗,把今日你让人敲击楼板弄出很大声响的事情对老祖宗说了,老祖宗怕是会恼你。”郭妈妈大声对陆舒兰道。   陆舒兰却犟嘴说:“即便清瑶那小蹄子去对老祖宗说了,我也不怕,我住楼上,要收拾屋子难免不弄出些响动。今儿我要是不给她一些好看,她就记不住谁才是陆家二房真正的小姐。她不过是个从乡下来的丫头,凭什么一回来就占了我的屋子。”   郭妈妈提醒她,那是她娘安排的,并不是大小姐要求的。   陆舒兰:“我娘安排的,她就不明白自己几斤几两,住我的屋子?她就不推辞一下?”   郭妈妈知道自己从来无法轻易说服舒兰,她无比固执,此刻就只能说,不要把动静弄得太大,敲一会儿就好了。毕竟今日景兰才回陆家,各房知道了这事儿,都会盯着二房。到时候,那些人又要编排二房,又有闲话说了。   陆舒兰听了,道:“那等我觉着无趣了再不敲了。”   楼下的景兰在清瑶问她要不要再上去让舒兰管一管手下的丫鬟们,别再敲楼板后,道:“由她去吧,她玩累了,觉着无趣了,也就不敲了。我若是让你上去叫她别敲了,想必她还会敲得更凶……”   清瑶闻言,带着钦佩的眼神,看向景兰道:“姑娘性子真好。”   景兰抿抿唇,说:“你们陪我出去转一转,她见我们不在也就会消停了。”   清瑶道:“还是姑娘聪慧。”   景兰说完,戴着帷帽,带头走了出去。   林妈妈,清瑶和清珞随即跟上。   屋外,夕阳西下,暑气蒸腾,她们走去不远处的廊下阴凉处坐着,随意说些闲话,一边听着绣楼的二楼上传来的咚咚咚打鼓一样的声音。   绣楼上的郭妈妈被咚咚咚的声音弄得心烦,便走去窗前透气,然后看到了景兰等人在不远处廊子下的栏杆旁坐着说笑,赶紧走回去对舒兰说了。   陆舒兰一听站起来,几步走去窗前往下看,果然看到了郭妈妈说的,于是她只能悻悻地让那些丫鬟婆子别敲了,大家都歇一歇。   因是暑天,这些敲楼板的丫鬟婆子狠敲了一气,这会儿个顶个浑身大汗,眼巴巴地看着陆舒兰,想知道方才是不是自己敲得最响,好得到那一串钱的赏钱。   最后陆舒兰赏了一吊钱给自己的心腹丫鬟丹菊,其余的丫鬟婆子门一人也赏了十文钱。这下子大家都皆大欢喜,全都围着陆舒兰大拍她的马屁。   ——   成泽送了景兰等人走之后,回去坐在冯氏跟前先说了一通多亏了老祖宗,才让自己跟亲姐姐重聚,可见老祖宗是天底下对他最好的人,逗得冯氏大为高兴之后,才说:“老祖宗,我想,阿姐回来了,咱们得办一办席,请一请亲戚故旧,让他们知道这事儿。尤其是我外祖母,我大舅,他们更应晓得此事。”   冯氏正高兴,听了成泽的话,就也随口答应了:“正该如此,你阿姐被那张天师误了,这些年流落在外,受了不少苦。如今她回来也是一桩喜事,你亲娘若是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而你外祖母和大舅晓得了,心里头想必也是欢喜的。那你这就去把黄历拿来,咱们挑个好日子,发帖子请一请亲戚故旧。”   陆成泽站起来,去供案上拿来一本黄历,坐在冯氏跟前,先就翻到了七月。   因此时已是六月二十九,即将进入七月,故而他打算在七月挑出好日子来请客。   冯氏就和成泽一起看起来,结果两人挑上了七月十九日,那一日是个好日子,其实在这之前还有两个日子,一个在七月六日,一个在七月十五日。   七月六日,两人都觉得不合适,因为写请帖再送出去,到亲戚朋友手里就要好几天,另外还要安排酒席等,就有点儿来不及,故而不选这一日。   至于七月十五日乃是中元节,这一日家家户户都要祭祖,定然是不能请客的。   最后就是七月十九日了,发了请帖出去,不论是来客还是陆家,都可以妥帖安排,尤其是远在扬州的谭家,他门收到请帖之后再动身出发,不会来不及。   冯氏叫成泽把此事交给他爹来办。   成泽却说他这个景兰的弟弟应该亲力亲为,这一次请客的事情就全部交给他来办好了。   冯氏问他:“你来办可是会耽误学业的。你可别忘了明年你要进京赶考。”   成泽却说要是不让他办这事,他无心学业,他说等把请客的事情办完,他就安心学业,再不管闲事了。   冯氏知道自己这个重孙向来是个说话算数的人,再说了,虽然成泽小小年纪就中了举人,可陆家人并没有指望他次年就可以中进士。   在他们看来,成泽晚几年中进士都算是出类拔萃的。   冯氏想一想就同意了让成泽主办这一次宴请陆家的亲朋故旧,来参加陆家特意为迎接景兰回家办的宴席了。   要说成泽为何一直坚持要自己来办这一次迎接景兰回家的宴席,主要是他怕老祖宗交给他爹和继母办,他们很可能不会邀请谭家人,那样一来,他跟姐姐商定的计划就没法实施了。   冯氏道:“你明儿就拿着牌子去账房领银子操办此事,我给你两千两银子办这事,若是不够,你再跟我说。”   陆成泽笑着答应了,说自己这次定然会将老祖宗交待的事情办好。   一老一少正说话呢,外头进来了一个二房那边的丫鬟,说她是奉了成泽爹的命过来请陆成泽去同春堂他爹娘那里吃饭的。   成泽爹说因长女今日回到陆家,故而他让自己的子女们都在一起吃个饭聚一聚,好让彼此之间认识,以后一家人和和美美过日子。   冯氏一听,就让成泽跟着那丫鬟过去,还说孙子陆学善此举甚好。   陆成泽便跟着那丫鬟去了同春堂,他到了那里却没有进厅里去,而是去了后面绣楼,他想看一看自己的阿姐的住处可安排好了,以及她是否满意。   谁知道,他走过去却发现自己的阿姐手里拿着一顶帷帽,坐在廊子下,她身边围坐着两个丫鬟清瑶和清珞,以及林妈妈。   从绣楼那边的二楼上传来咚咚咚的声音。   那声音在他走向其姐时才忽然停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当我看到有的亲踊跃留评,然而那一串串的0分评,我的内心…… 第135章   “阿姐, 你为何坐在这里, 不在屋里?”陆成泽走到景兰跟前狐疑地问。   景兰“哦”一声, 指了指绣楼那边,道:“方才你也听见了,舒兰妹妹搬到楼上, 丫鬟们打扫楼上,弄出来的动静挺大,屋里坐不住人。”   陆成泽听了稍微一想, 就猜到到底为什么阿姐会在外面坐着了。   想必那舒兰搬到楼上去后, 十分不满, 就让手底下的丫鬟和婆子们弄出相当大的动静出来, 让阿姐在屋里呆不下去。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陆成泽随后抬脚往绣楼底楼走,景兰自然也跟着过去。   她看见成泽阴着脸,有些担心他跑去找舒兰, 一会儿为了自己吵起来,自己这才进陆家第一天, 就弄得他们兄妹反目,戚氏知道了, 会认为她跟成泽这一对亲姐弟欺负舒兰呢。到时候估计又会在他们爹跟前吹枕头风,说自己害得其他孩子们关系不睦。   才回陆家,景兰一切都以隐忍为上,毕竟她还没有弄清楚这一家人彼此之间的关系。   好比成泽平时跟戚氏生的两个孩子关系到底怎么样,她也并不清楚, 只听成泽说过他们跟他不亲,那么这个不亲是生疏还是彼此面子上过得去呢。   再怎么说,虽然成泽和他们不是同母所生,但到底是同一个父亲,有血缘关系,这十几年都在一个宅子里长大,可能关系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就在成泽和景兰一前一后往绣楼底楼走的时候,在二楼窗边的郭妈妈看见了他们,她马上叫陆舒兰过来看,并说这下子三少爷要晓得她刚才整景兰的事情了。三少爷要是对老爷说,舒兰就会被老爷骂,这还不算,要是三少爷对老祖宗说,舒兰的娘还有舒兰都会被训斥。   郭妈妈这一说,舒兰也有点儿慌。   要是搁在以前,她是一点儿都不怵成泽这个大哥的,也不把他放在眼里。可自从成泽中了举人后,她被她娘叫去,让她不要随便得罪成泽这个大哥,最好是讨好他,搞好兄妹关系,不然以后成泽中了进士做了官,她这个妹妹不但得不到好处,还有可能因为得罪成泽被整,她也就有点儿忌惮成泽了。   舒兰随即捉住郭妈妈的手,问她该怎么办才好。   郭妈妈道:“亡羊补牢犹未晚也,姑娘,你即刻叫几个丫鬟下去帮着打扫,擦拭,就说,方才你让她们收拾屋子动静大了点儿,不下头弄脏了。这样一来,三少爷看见了也无话可说。”   舒兰立即道:“那就依妈妈说的做。”   于是,她又吩咐刚才使劲儿敲楼板的丫鬟们下去把底楼打扫干净,并且吩咐丹菊一会儿见了成泽就照郭妈妈说的话说给三少爷听。   所以接下来,成泽和景兰走进绣楼,就看到了舒兰的丫鬟们正在卖力地打扫屋子,扫地的扫地,擦灰的擦灰。   景兰见状,忍不住唇角上扬。   心道,到底弟弟这个小举人在陆家还是有地位的,就连舒兰那个跋扈惯了的人也要对弟弟忌惮一二。   丹菊看到陆成泽走进来,忙上前去把她主子交待她的话对成泽说了。   成泽点点头,让她们务必把这屋子打扫得一尘不染,这才请景兰去南窗下的椅子上坐下,又要了茶,两个人相对坐着说话。   被舒兰派下来打扫底楼的丹菊等人见三少爷在这里,各个都不敢偷懒,按照成泽的吩咐将底楼打扫得一尘不染。   景兰一边欣赏着眼前这些舒兰的丫鬟们卖力干活,一边喝着茶,问成泽怎么过来了。   成泽笑道:“方才我在老祖宗那里跟她说事儿,爹屋里的丫鬟过来说,爹叫我过来跟你们一起吃个饭,为了贺你回陆家……我就过来了,走到同春堂门口,想过来看看阿姐,谁想……”   说到这里,他扫了周围干活的丹菊等人,言下之意,景兰也明白。   “对了,阿姐,我跟老祖宗已挑好请客的日子了。”成泽继续道,“定在下月十九,老祖宗说这一回请客全交给我操办,明日我就写了请帖发出去,再拿了对牌去账房领了银子,吩咐人筹办戏酒。”   景兰点头:“如此甚好。”   姐弟两人又说笑了一阵,前头来了几个丫鬟,分别请景兰和成泽,以及舒兰去前面厅里,说是酒席已备下,五少爷也到了。   景兰和成泽并肩而行,舒兰远远地跟在后面,三人前后脚进入同春堂的偏厅。   同春堂偏厅里摆放着一张红漆的大圆桌,桌子上摆了一桌子的山珍海味,陆学善和戚氏坐在一边的红木罗汉榻上吃茶说话,一边站着五少爷陆成源。   陆成源比陆成泽小一岁多,今年十四岁,长得像其父陆学善,高高的个子,竹竿一样。他有一双细长的眼睛,平时好像没精神,永远半闭着。要是他一笑的话,就更看不见他的眼睛了。陆家的下人们聚在一起议论过他,说他就象是一条蛇,永远阴阴的,大家从来没看清楚过他的眼睛,也没看见过他暴怒,也没见他大笑。   景兰在进入同春堂偏厅,看到陆成源转身,看清楚他容貌的时候,也产生了跟那些陆家下人差不多的感觉。   觉得眼前这个少年有些阴郁,看不清楚他眼睛里泄露出什么情绪,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成源,这就是你大姐景兰。”陆学善看到景兰之后,就向儿子成源介绍道。   陆成源朝着景兰点点头,客气地喊了一声:“大姐。”   景兰回礼:“五弟。”   陆家跟景兰同辈的孩子们是按照男女分别排行的,陆成源在陆家三房人的同辈男孩子里面排在第五。   陆学善只向成源介绍了景兰,就招呼妻儿们去坐下吃饭。   饭桌上,陆学善破天荒地让人拿来了葡萄酒,以及一套六个西域所产的夜光杯,给每个孩子们倒了一杯。   他举起酒杯笑吟吟地说:“今日是我的长女景兰回陆家的大喜日子,也是你们,成泽,舒兰,成源,你们的长姐归家的日子。景兰若干年前被那骗子张天师所误,蒙受不白之冤,离家十五六年。如今她的冤屈被昭雪,老祖宗亲自派人接了她回家,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们要相亲相爱,彼此相携,记住了没?”   景兰等人端起酒杯说记住了。   陆学善便带头仰脖子喝了一杯酒,接着让景兰等人也喝酒。   他说了,景兰和舒兰,因是女子,只能喝一杯,成泽和成源是男子,可以多喝一杯。   景兰默默地吃着饭,周围服侍的丫鬟们不时给他们布菜,盛饭和汤。   一时之间,屋子里只剩碗筷相碰的碰瓷声。   除了一开始陆学善说了话,整个吃饭的过程中没一个人说话,完全贯彻了食不言这条规矩。   景兰就想,虽然二房的戚氏宠爱舒兰,把她养成了个娇纵的性子,但一家人在一起,大致的规矩还是不差的。   吃完饭,丫鬟们把碗筷等撤下,捧了茶上来给景兰等人漱口,然后才是捧上来喝的茶。   众人便移去了同春堂正厅旁的宴息室坐着说话。   陆学善对景兰说,既然她回了家,老祖宗也执意要多留景兰在家两年,还安排了她去陆家女学堂里面读书学女红,那明日就跟着舒兰一起去学里吧。若是景兰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问舒兰这个妹妹。   景兰点头说好。   舒兰呢,在其父看着她,等她说话时,也懒洋洋地答应了,说自己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尽心帮助长姐。   戚氏随后拿了十六两银子出来给景兰,说这是她这月的月例银子。陆家的少爷和小姐们每月都是十六两银子,少爷们另外每月多出来八两的纸笔墨砚钱。以后每月的十号发银子,至于景兰屋子里的丫鬟都是老祖宗那边的人,她们的月例银子就由老祖宗发。景兰这个大小姐只需要在年节上给她们发赏钱就行。还有就是景兰的衣裙鞋子也是每季由宅子里针线上的人做,衣料这些她可以自己挑选。因景兰来之前,夏衣就做了,故而她只能去舒兰那里挑几身稍微大些的没穿的衣裙给景兰了。   景兰听到这里便说:“母亲,我来之前有几身衣裳,也是新的没穿过的,不用给我再置办了。”   戚氏闻言,上下扫了景兰一眼,微微一笑说:“景兰,你还不知道咱们陆家织坊替朝廷织造贡缎吧?满金陵城,我们陆家的衣料可是独一份儿。你身上的衣料虽则不错,可是跟咱们陆家的衣料比还是差得远。明日你就要跟舒兰一起去学堂里,定要穿得像陆家大小姐,不能叫别人看轻了,这可是事关咱们陆家二房的脸面。一会子你先随我去舒兰那里,开了箱子,挑上两件应付一阵再说。这很快就要做秋衣了,到时候再叫你来挑料子,让裁缝给你量了尺寸做上八套衣裳。”   景兰听了,当然会谢过戚氏这样替自己考虑周祥妥当。   坐在景兰旁边的舒兰听了她娘的话,嘴巴撅起都可以挂上一个油瓶了。要不是她爹还有成泽在这里,她一定要蹦起来反对她娘的话,凭什么自己要把没穿的衣裙挑出来给景兰。她先占了自己的屋子,这又要来要自己的衣裙,还有完没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周末早点发:) 第136章   沈显怒气冲冲地回了屋, 连太太庞氏给他看的女儿沈娇的嫁妆单子也无心看。   沈娇下月中旬出嫁,嫁给跟沈家交好的金陵四大望族最末的黄家次子黄志高。   此时离沈娇出嫁还不到一个月了, 庞氏为自己的女儿准备了丰厚的陪嫁,左看右看, 觉得没什么纰漏了,拿给沈显看,沈显却一改往日关心此事的态度, 不耐烦地拂袖而去。   他去了书房, 找人去把儿子沈世连找来问话。   沈世连一见到他爹, 就问:“爹,你去找了老太太,她如何说?这宅子里关于沈婉的流言……”   沈显气得吹胡子,说:“老太太还就认为这是流言,凡是传话的人,都叫捉起来打一顿发卖出去。”   沈世连大吃一惊:“啊?老太太怕不是糊涂了, 为何她对满宅子里传的这话, 丝毫不以为意, 就连爹亲自去见她,她也听不进去,老太太往常可不是这样的。”   沈显道:“我也觉着奇怪呢,左思右想都想不通。”   沈世连低头沉思一阵,忽然抬起头来说:“爹,半个时辰前,孩儿拿到了那人写来的纸条, 说老太太跟前的丫鬟秋云和秋雯下晌陪着沈婉出去了一趟……”   “甚么?”沈显蓦然提高了声音,皱起了眉头道,“怪不得,我说老太太怎地和之前大不相同了,想必这里头……有关窍。”   “那孩儿再叫那人仔细打听,看沈婉到底出去做什么了,让老太太无视她做出的无耻之事。”   “速去,为父觉着沈婉出去做的事情怕是不简单,不然老太太也不会如此包庇她。”   “是,孩儿这就去。”   沈世连从其父的书房退出去之后,回自己的书房写了一个纸条子,折起来,放进一个小小的瓷罐子里,让跟前心腹的丫鬟拿去埋进后面花园东墙根儿下的一棵桂花树下。   暮色降临,有人去那棵桂花树下挖出那个小小的瓷罐子,将里头的那张纸条拿出来看了,接着将纸条揉成一团,放进嘴里嚼了吞下,这才将瓷罐子放进袖子里,袖着回去。   于此同时,沈婉在自己卧房内的美人榻上躺着,夏妈妈坐在她旁边的一个瓷墩上正在低声跟她说话。   “……姑娘,确定是她没错,她下晌去后花园桂花树下埋了个瓷罐子,芸儿跟着去瞧了,上头写着姑娘今日由老太太的丫鬟秋雯和秋云陪着出去了一趟,还开了仓库拿了东西。芸儿等在那里,亲见二少爷跟前的丫鬟翠缕来拿了那罐子走……一刻钟前,她又出去了,芸儿尾随在后……可见她真干出了背主之事,姑娘,要不要,一会子等她回来,就将她捉了打一顿,交给邓嬷嬷发卖出去?”   “先别忙。”沈婉摆摆手,“先别打草惊蛇,这一回我定要抓到他们父子的把柄,将他们除族。”   复又叹气:“真没想到,到头来她也跟翠竹一样,我委实想不到她……”   夏妈妈似是安慰,又似是不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人总是要变的。”   她这话无端触动了沈婉的心事,她长眉紧锁,似是心事很重的样子。   夏妈妈见沈婉这样,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但夏妈妈没有开口劝她。   说什么呢?   难道说景兰是不会变的,说实话,夏妈妈作为沈婉的乳母,实在是想不通她奶大的孩子怎么去了一趟苏州之后,就喜欢上了同是女子的景兰。   老太太知道了,就将景兰赶了出去,还说要是沈婉再跟景兰来往,就会抱走君珮,不让沈婉养君珮了。   只要老太太在一日,她是断然不会让沈婉跟景兰一起的。   夏妈妈知道,景兰恢复了自由身,这样一来,她出去之后就也可能会变,自家姑娘别竹篮打水一场空……   该如何劝说姑娘别再糊涂,别再指望跟景兰一起呢?   夏妈妈一时之间也没有主意,低头陷入了沉思。   是夜,沈婉跟女儿同榻而眠,辗转反侧,不能入睡。   她想,不久就是七夕了,七夕是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无论如何,她要在七夕见到景兰。老太太只是拿君珮来要挟她不跟景兰来往,她只要不叫君珮在沈家,比如说让君珮去她娘的娘家余家长住,老太太即便晓得了自己跟景兰相会,也毫无办法。又或者她可以将自己的织造作坊归入沈家,为沈家获得大的利益作为交换,老太太或许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成全自己跟景兰。   这两种法子,沈婉比较倾向于第二种,毕竟她还是想每日看见自己的女儿,陪着自己的女儿长大。   沈婉决定,过两日就去老太太跟前,探一探她的口风。   为了景兰,别说一个织坊,就算是搭上她全部的身家,她也愿意。   ——   景兰躺在陆家二房绣楼的底楼的紫檀拔步床上,久久没有睡着。   紫檀拔步床雕饰精美,十分名贵,而且帐内也燃着好闻的安息香,身下的青竹凉簟,身上的锦缎薄被,豆绿色的帐幔低垂,如水夜色倾泻在床前的地砖上。   室内寂寂,更夫打更的声音遥遥传来。   这里是她真正的家,按理说,她回到家,一颗心就该安定了。   但她觉得没有,在金陵城内的某个地方的某人始终牵着她的心,她终于开始品尝相思之苦。   “哎……”景兰在暗夜中轻轻叹了口气,她想,沈婉这会儿怕是也睡不着吧。她对自己的思念,应该更甚。   侧过身,景兰的手放在瓷枕边,空空的,这让她有些不习惯,往昔,她一侧身,总会摸到那个香软的人儿。   可这会儿,空空落落,心里面某处象是被挖了个洞。   在景兰睡着的紫檀拔步床对面的罗汉榻上值夜的清瑶听见了景兰辗转反侧发出的声音,便问她是不是择床才睡不着。   景兰含糊说是。   清瑶便说:“姑娘,要不你试一试数数吧,奴婢睡不着就数数,不到一百就睡着了。”   景兰道:“那我数一数。”   结果景兰数了一千,还没睡着,直到听到清瑶发出的细微的鼾声,才睡着了。   次日起来,因为昨晚睡得不好,景兰精神不佳,老是打呵欠。   清瑶和清珞服侍她洗漱换了衣裙梳了头,戚氏那边的丫鬟盼巧就过来了,说太太叫景兰先去同春堂厅里候着,一会儿太太要带景兰跟舒兰去庆元堂那里向袁氏请安。   景兰说知道了,便由清瑶和清珞陪着去了前面同春堂厅里,她们一行人前脚刚到,舒兰就由她的两个丫鬟丹菊和丹桂陪着过来了。   姐妹两人相见,彼此向对方打了个招呼,就各站一边,再没一句多话。   要按照舒兰的脾气,见了景兰,两眼望天,当景兰不存在,更别说打招呼的。但昨晚在景兰回房后,她娘把她还有她哥都留下来训了话,让他们两兄妹务必要在众人跟前对景兰客气,别让人说闲话,说他们欺负新来的大姐。   没有她爹以及景兰在跟前,舒兰有什么就说什么了,她抱怨她娘偏袒景兰,又让自己挪屋子,又要把自己的衣裙给她,到底谁才是她娘的亲生女儿。   不等戚氏说话,陆成源已经脱口而出了:“蠢货,你不管你自己的名声,难不成不管娘的名声么?娘那样做,自有她的道理。挪去二楼你能少块肉,给两身衣裙出来,你就没穿的了?你总是在这些不该计较之处计较,显得蠢笨无比。”   “哼!你又说我蠢,你以为你多聪慧?你这么聪慧,为何连个童生试也过不了,成泽却中了举人!”陆舒兰朝着她哥怼了回去。   陆成源的脸一下子阴了,他细小的眼里仿佛射出了一支支冰箭,要把陆舒兰的身体射穿。   戚氏看儿子气得厉害,站起来走过去就在陆舒兰身上打了一下,让她立即给儿子道歉,以及再听见她这么说,除了她的月例银子,就再不给她一文钱花。   陆舒兰被她娘打了一下,也觉得委屈,可她还是按照她娘说的向陆成源道了歉。   陆成源面色稍霁,这才说:“我的志向并不是做官,而是要掌家,我们陆家有财有势,我何必舍近求远。”   戚氏很赞成儿子的这个说法,她道:“我儿说得不错,二房这么大的家业,是那些出去做官的人十年二十年都挣不到的,何必要去穷经皓首考秀才考举人考进士……考试一途都是虚的,还是到手的银子才是真的。”   转脸,她训舒兰:“成源以后是二房的掌家人,你若是对他不尊重,以后你嫁了人,遇到夫家的人欺负你,看谁帮你撑腰!”   陆舒兰听了,也晓得她娘说得是真的,不敢再对她亲哥胡乱说话了,相反,她还要挤出笑脸来说,她都听她哥的还有她娘的。   他们让她对景兰客气点儿就客气点儿,也不再为了挪屋和给景兰衣裙闹腾了。   于是次日见到景兰时,陆舒兰也勉强向景兰行礼打招呼。   两姐妹各在一边等着戚氏出来,不多会儿戚氏带着几个丫鬟婆子走了出来,她们就向她道福问安。   戚氏叫她们起来,接着带着她们去了庆元堂向婆婆袁氏请安。   袁氏叫起,带上她们母女三人去了福海堂,跟长房还有三房的妯娌媳妇小姐们一起向冯氏道福请安。   福海堂的正厅内乌压压的一群人,她们都是景兰的女性亲属们。   自打景兰出现在福海堂,她们的眼睛都一齐朝着景兰看过来。 第137章   “来, 来,来, 阿兰,来我这里。”坐在福海堂上一张紫檀透雕五福捧寿纹罗汉榻上的冯氏笑着点手招呼景兰过去。   景兰就听话地走了过去, 走到冯氏跟前软糯地喊了一声:“老祖宗。”   冯氏拉着她的手,笑眯眯地答应了,接着转脸看向堂下站着的妇人和小姐, 向她们介绍景兰:“这就是二房学善的长女景兰, 当年……”   她把自己是如何查清张天师冤枉景兰, 害得景兰被抱离陆家,然后自己找人找到景兰并接景兰回来的事情都细细地对众人说了。   冯氏一说完话,底下人就开始窃窃私语,议论纷纷起来。   景兰昨日回到陆家的事情,消息灵通的长房很快就知道了,故而长房的几个妇人和小姐并没多吃惊, 她们议论的是景兰的长像。长房的罗氏还有李氏是见过景兰的亲娘谭氏的, 看到景兰就忍不住说她长得跟其母像, 可又身段儿秀颀,像她爹。   三房的客氏和苗氏等人却是不知道景安回到陆家的事情,此刻见到景兰,又听了冯氏说的话便大为吃惊,她们私下议论的是当年谭氏死得太冤。   要不是那张天师胡说八道,景兰不被抱走,谭氏就不会伤心过度, 生成泽的时候难产伤身,不几个月就一病而亡了。   冯氏虽然六十七了,可还耳聪目明,底下的媳妇孙媳妇,以及重孙女们议论什么她也听了一耳朵。   “好了,都静静,你们都过来,跟阿兰相见,让她认一认人。”她抬手示意大家噤声,随后说道。   冯氏发了话,陆家从长房开始,几个妇人和小姐就依次走到冯氏跟前。   头一个上来的是冯氏的长媳罗氏,冯氏对景兰说:“这是你伯祖父的发妻,你得叫她伯祖母。”   景兰就依言喊了她一声伯祖母。   罗氏笑着答应了,说了几句欢迎景兰回家的话,就退到一边。   接着是罗氏的两个媳妇李氏和冉氏上前来,冯氏便向景兰介绍了她们是谁,景兰应该叫她们大伯母二叔母。   虽然冉氏的丈夫是长房罗氏的次子,可是他的年纪比景兰的爹小,所以冯氏让景兰喊她二叔母。   向李氏和冉氏行礼,并喊了她们之后,她们也退到一边。   接着上来的是长房跟景兰同辈的几个小姐了,只不过她们的年纪都比景兰小。   三小姐陆吉兰只有十二岁,是长房长子陆学川,也就是景兰喊大伯母的李氏的丈夫,跟妾柳氏所生的孩子。   所以三小姐是庶出的,她上头有两个哥哥,都是嫡母李氏所生。   陆吉兰看起来十分娴静斯文,她走上前来恭敬地向景兰行礼,然后喊了她一声大姐。   冯氏说:“这是你三妹,乃是你大伯父跟柳姨娘生的。”   景兰便客气地回礼,接着喊了她一声三妹。   再后面,罗氏的次子陆学彦,就是景兰喊二叔母的冉氏带着她的一个女儿,以及钟姨娘的女儿过来了。   四小姐陆秀兰今年十一岁,长得很明媚动人,一看就是个性子爽朗的主。   她大大方方地上来爽快地喊了景兰一声大姐,冯氏便对景兰笑着说:“这可是个皮猴儿,她是你四妹,是你二叔母的幼女,她上头还有一个哥。今儿你几个哥哥兄弟都早早地去学里了,要中元节学里才放假,到时候咱们一大家子在一起乐一日,你就能见着他们了。”   景兰颔首,随即抿唇一笑,喊了陆秀兰一声:“四妹。”   没想到陆秀兰看景兰笑,却呆了呆,随后嚷嚷起来:“大姐这一笑,真是一顾倾人城……”   景兰闻言不好意思地笑一笑。   冉氏却上前来把女儿给拖下去了,并说她不知礼,在老祖宗跟前大呼小叫的。   陆秀兰不满地嘟嘴,小声嘀咕:“大姐本来就美嘛,我又没胡说……”   冉氏叫她住嘴,不然回去定要罚她,陆秀兰才不敢说话了。   母女两人退到一边之后,上来向景兰行礼的是钟姨娘的女儿,六小姐陆雨兰。   陆雨兰今年只有九岁,梳着包包头,看起来很是内向,有点儿畏首畏尾。   她走上前来向景兰行礼后,低着头,声如蚊蚋,喊了景兰一声大姐,景兰很费力才能听清楚。   “六妹妹。”景兰回了礼后,客气地喊她。   陆雨兰低着头,慢慢地退了下去,一直退到冉氏和陆秀兰身后,将自己完全藏了起来。   长房的人上来跟景兰相见认识之后,就是陆家三房的人过来与景兰见面了。   陆家三房的客氏是景兰的叔祖母,她生了个独子名叫陆学坤,娶妻苗氏,苗氏替他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今天跟着苗氏来的是她的小女儿,陆家五小姐陆宜兰。   陆宜兰今年只有十岁,因为她娘很宠爱她,故而她的脾气倒是跟景兰的妹妹,陆家二小姐舒兰挺像。她的模样不算差,可在陆家的小姐里面也算不上出挑的,大致上跟舒兰差不多。   景兰按照老祖宗的指点喊苗氏三叔母,喊陆宜兰五妹妹。   陆宜兰抬起下巴喊了景兰大姐之后,却补充了一句:“从前我叫舒兰大姐,现如今大姐换人了,舒兰变成二姐,我从四小姐变成五小姐,一下子变成那个胆小如鼠的雨兰了……”   话没说完,她娘苗氏已经呵斥她住嘴,还不赶紧退下。   陆宜兰被训了,便也后知后觉地明白自己说话不过脑子,一下说出来了得罪新来的大姐景兰的话,而老祖宗看起来很看重景兰,得罪了景兰,说不定就得罪了老祖宗。   想到此,她偷偷地瞄了一眼上头坐着的老祖宗,果然见到她脸色不豫,立时紧张起来,忙忙地尬笑着退下了。   冯氏让陆家的女人小姐跟景兰认识之后,就吩咐丫鬟们摆饭了。   在冯氏这里,小姐们无论是嫡出还是庶出,都是跟着她一起坐一桌吃饭的,倒是几个孙媳妇站立在侧,给坐着的人盛饭布菜。   一大家人吃饭依旧是只有碗筷的碰瓷声。   冯氏等人吃完早饭之后,就移去了西次间吃茶,丫鬟们撤下杯盘碗筷,重新摆饭,包括戚氏等孙媳妇才坐下来吃饭。   戚氏等人快速地吃完早饭,赶着去隔壁西次间伺候老祖宗还有各自的婆婆。   冯氏吃茶的时候又宣布了一件事,那就是在下月十九要请客,庆贺景兰这个陆家的嫡出大小姐回到陆家。   戚氏和袁氏初初一听,还以为老祖宗要把这件事情交给她们办呢。   没想到随后冯氏说此事要交给成泽办,因为成泽主动要求承办此事,而冯氏也想看一看他除了念书考试之外,这办事的能力如何。   对于老祖宗的决定,一众媳妇孙媳妇们自然说好。   只有戚氏无端有些不安。   宣布了这事之后,冯氏就让她们各自散了,各房的小姐们都回去准备准备,好去学堂里上学。   至于景兰,冯氏让她慢行一步,她让人把给景兰挑出来的两个小丫鬟带上来了。   两个小丫鬟一个叫茗儿,一个叫果儿,都是只有十岁左右的小丫鬟。   冯氏说她们六七岁就进陆家了,这几年下来也学会了伺候人,且又机灵勤快,故而她把这两个小丫鬟给景兰使。   看到只有十岁出头的两个小丫鬟,景兰真得觉得使唤她们有些于心不忍,毕竟她们还是小姑娘。搁在她穿前,是妥妥的四年级小学生。   然而她也知道,在她这个穿越者看来她们只有十岁年纪很小,可是在这个时代,女子十五岁及笄多半就嫁人了,甚至有些偏僻一些的地方,女孩子十三四岁嫁人的都有。古代人因为寿命短,因此早婚早育无论民间还是朝廷都认同。   这可比她穿前知道的结婚年龄至少提前了七八年,在现代人看来十八岁成年可以结婚,但是这个时代的人的结婚年纪是十五岁。也就是说她们的十岁相当于景兰穿前的十四五岁了,她们在冯氏等人看来就不是儿童,而是少女。   这会儿冯氏继续说话:“家里的小姐都是两个大丫鬟,两个小丫鬟,一个教养嬷嬷,一个乳母。至于那些干杂活儿的粗使丫鬟和婆子们,你娘会提你挑几个使。她们平日是不能进你的屋的,你可记住了?”   景兰点头说自己记住了。   老祖宗这样安排,这样说,景兰当然明白她的意思,还是不想让她的继母戚氏插手她的起居饮食等,到底是不放心戚氏。   冯氏接着又让人请了一位四十出头的妇人来,她对景兰说,这位温氏以后就是她的教养嬷嬷了,会教她一切大家小姐该懂该会的礼仪。   然后她又问景兰可识得几个字,可会算账下厨做饭这些。   景兰说自己会,但不晓得陆家对小姐们这方面的要求有多高。   冯氏又问,她是在哪儿学的这些,总不能是她的养母教她的吧。   景兰:“老祖宗,你忘了,重孙女之前在沈家大小姐身边做丫鬟,这些都是她教我的。”   冯氏哦一声,想一想,那个沈家大小姐要真教了景兰这些,景兰说她会估计也是真会,然而,她还是对景兰道:“今儿你下了学,就从学堂过来,我考考你,若是你过关,我就不必找你二叔母教你了。”   彼时,大家小姐们除了念书识字,还要会女红,以及下厨做饭看账本算账。并且这还是嫡出小姐才能享受到的待遇。   嫡出小姐嫁出去是做正妻的,而庶出的小姐们嫁的人就说不清楚了。   要是得嫡母喜欢的庶出小姐,可能嫡母还要教你一二,要是不得嫡母喜欢的庶出小姐,就什么也学不到。   等到出嫁了之后,侥幸也为一大户人家男子的妻子,那时候不会主持中馈,就会很尴尬,非但如此,还会被婆家人看不起。   所以,一般大户人家,除非是要讨好某大族某权宦,是不会替家里的孩子求取庶女的。   于是庶出的小姐们多半会嫁给人做填房,又或者是普通人家的妻子,甚至是成为那种能给家族带来利益的男子的妾。   冯氏考虑到景兰自打小流落在外,她的亲娘又早早地病亡了,没有一个人教她一个嫡出小姐应该学会的主持中馈,故而考虑让自己长子的儿媳妇冉氏教景兰。   尽管景兰说她都会,可冯氏还是不太相信,才说出了要考景兰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人物有点儿多,我给大家理一理陆家的人物关系:   【陆忠(已亡)+冯氏(老祖宗)】   1,长房   陆时运+罗氏   子:   a,陆学川+李氏   大少爷,陆成栋(17岁),   二少爷,陆成梁(16岁)   三小姐,陆吉兰(12岁)[柳姨娘所生]   b,陆学彦+冉氏   四少爷陆成林,(14岁半)   四小姐,陆秀兰(11岁)   六小姐,陆雨兰(9岁)[钟姨娘所生]   2,二房   陆时远(已死)+袁氏   子:   陆学善+谭氏(元配,已亡)   大小姐,陆景兰(16岁)   三少爷,陆成泽(15岁)   +戚氏(继室)   五少爷,陆成源(14岁)   二小姐,陆舒兰(13岁)   女:   陆素仪+黄志德   生一子一女。   3,三房:   陆时通+客氏   子:   陆学坤+苗氏   六少爷,陆成龙(11岁)   七少爷,陆成豪(8岁)   五小姐,陆宜兰(10岁) 第138章   景兰跟在戚氏和舒兰身后往同春堂走。   在景兰身后是一众丫鬟婆子们, 包括冯氏刚给景兰使唤的两个小丫鬟果儿和茗儿,以及教养嬷嬷温氏。   戚氏和舒兰在福海堂外等着景兰出来, 才一起回同春堂去。   因为再过大半个时辰就要到辰时了,各房的小姐们都要准时到陆家女学里面上课, 景兰也不例外。   其实景兰对去陆家女学堂上课丝毫不感兴趣,她觉得女学里面的老先生教给陆家小姐们的诗词歌赋这些是属于消遣性的学问,学不学都无所谓。   而教女红的师傅教授的针线刺绣这些也是属于打发时间的技艺, 至少对她来说如此。   跟沈婉在一起三年多, 她早已经学会了如何在丝绸行业立足。   景兰不需要学对于一般大家小姐来说为了有门好亲事而要掌握的装门面的技能。   她之所以愿意去女学堂里跟其她的陆家小姐们厮混, 只是为了从众,初入陆家,还是应该跟其她女孩子们差不多,才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就如同一只变色龙,随着周围环境的改变而变化,变得适应周围的环境, 便于更好的生存下去。   戚氏领着景兰去了二楼上舒兰的屋子里, 她让舒兰管衣裳首饰的丫鬟丹桂开了箱子, 从里面找了两套颜色稍微淡一些,还没穿过的衣裙给景兰。   别看舒兰比景兰小三岁,可她的身材也是遗传了她娘,高而丰满。   她只比景兰矮上半个头,景兰穿上戚氏给她的舒兰的衣裙,竟然也能穿得,除了稍微短一些。   舒兰看到景兰穿了她不太喜欢的浅色衣裙显得异常娇美, 不由得牙又酸了,当着她娘,她不敢发作,只得忍气吞声。   戚氏呢,看到景兰,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当年她异常嫉恨的女人,她能舒服才怪。   她跟舒兰一样,也要尽量忍耐,不把对景兰的厌恶表现在脸上。   戚氏让跟着景兰上来的丫鬟清瑶捧着另外一套舒兰没穿过的衣裙下楼去准备准备,一会儿好跟舒兰一起去陆家女学。   景兰下楼来回了自己屋,清珞已经提了一个竹篮子过来,篮子最上面盖着一块豆绿色底碎花的花布。揭开这块布,就可以看到里面有纸墨笔砚,一个紫砂小茶壶,一个紫砂小茶碗。另外一个书本那么大的红木盒子,盒子里面有很多格子,格子里面装着很多婴儿拳头大的青花罐子,揭开青花小罐子的盖子,里面有茶叶,蜜饯,干果,糖块,盐酥花生等。   清珞说,今日就由她带着小丫鬟果儿陪着景兰去学堂里面,明日由清瑶带着茗儿陪着景兰去。如此半个月之后,果儿和茗儿就可以结伴陪着景兰去了,也能把景兰伺候得下来,她跟清瑶就能丢手了。   在陆家,各房的小姐们去学里上差不多是由小丫鬟陪着去的,陪小姐上学的差事比较容易,所以派她们去。   但也有小姐喜欢带自己心腹的大丫鬟去,比如说舒兰就喜欢带着丹菊和丹桂去。   清瑶和清珞是老太太身边的二等丫鬟,要搁在别处,比如袁氏和戚氏身边,她们的资历和能力,可以让她们成为一等丫鬟。   陆家各房的小姐们跟前是没有一等丫鬟的,最多也就是二等丫鬟,但清瑶和清珞这两个二等丫鬟,显然是要比其她小姐们的二等丫鬟资历更高,能力更强。   就是果儿和茗儿这两个老太太跟前的三等丫鬟,也要比其她小姐跟前服侍的三等丫鬟要机灵些。   上学出门之前,温嬷嬷和林妈妈都过来了,各人叮嘱景兰几句话,景兰说自己记住了,这才跟着舒兰去陆家女学。   陆家女学在陆家大宅的东路。   陆家二房在陆家大宅的东北方向,因此走去陆家女学,倒比长房和三房的小姐们近一些。   景兰跟在舒兰身后,走进陆家女学的那间当作教室的厅堂,发现教室里空无一人,看来,她跟舒兰是最先到的。   教室是由院子北边三间屋子打通改建而成,景兰目测了一下,至少二百多个平方。里面也没有黑板,在应该有黑板的地方悬挂着一副孔圣人的画像,两边条幅上写着:道德为师,仁义为友;礼乐是悦,读书是敦。   老先生的书案最大,小姐们的书案稍小一些,老先生坐的椅子是靠背椅子,小姐们坐的椅子是圈椅,都是黑漆面的,光可鉴人。   整个教室除了老先生的书案之外,一共有十七八张书案,景兰便想这个女学堂里估计除了陆家嫡支三房的小姐们,还有一些旁支远亲的女孩子们来这里上学。   就在景兰四面打量这间当作教室的厅堂时,舒兰已经走去了第一排最中间的那张书案旁,她的丫鬟丹桂麻利地拿出来一张软巾把看上去就已经擦得很干净的书案和椅子再擦了一次,舒兰才理了理衣裙坐下。   然后她的丫鬟丹菊拿了小小的嵌玉紫砂茶壶,倒了些茶叶进去,拿出去到隔壁西耳房改的茶水房倒了水泡了茶提回来给舒兰倒茶喝。   舒兰喝两口茶,就会从丹菊捧着的木盒子里的小青花罐子用两只手指夹着一块蜜饯放进嘴里,慢慢地嚼着。   丹菊拿着小小的嵌玉紫砂茶壶去隔壁的茶水房泡茶的功夫,丹桂已经把篮子里的书本,纸笔墨砚拿出来摆放在舒兰面前了。   景兰看舒兰的做派,才第一次体会到了古代大家的小姐们是怎么惬意的读书的。   喝茶吃零食,开始一天的学习,心情应该不差吧?   走去二排左边靠窗处的那张书案,景兰正要坐下,小丫鬟果儿已经手脚极快地替她先擦了椅子,这才恭敬地请景兰这个主子坐。   景兰动了动嘴巴,本想说这里的桌椅都很干净不用擦的,可最后却没有说出来。   因为如果自己不要果儿擦桌椅,果儿说不定还以为自己对她有意见,不想让她服侍呢,会很伤心和忐忑。   她曾经当过好几年的丫鬟,丫鬟们的想法可算是再清楚不过。   入乡随俗……   景兰坐下了,果儿又快速地把景兰跟前的书案给仔细擦了一遍,有样学样地摆出来了笔墨纸砚以及那个装了很多零食的红木盒子。   清珞早拿了篮子里的紫砂小茶壶去了隔壁茶水房,给景兰泡茶,等到果儿从篮子里拿出文房四宝和红木盒子摆放好,她已经提着茶壶回来给景兰到了杯茶,请她喝茶,并问她想吃什么佐茶。   景兰要了一小撮葡萄干吃。   “姑娘,一会子胡先生来了就不能喝茶了,奴婢跟果儿会在间壁等你。胡先生教你们,半个时辰会让小姐们歇息一刻钟,那时你才可以喝茶吃点心果脯,奴婢和果儿那时会过来伺候姑娘……”   景兰吃着葡萄干,含混地答应了一声,说自己晓得了。   紧接着,清珞又俯下身,凑在景兰耳边轻声说:“若是姑娘想登东,就写个东字在纸上,放在书案右上角,再出来到间壁东耳房找奴婢跟果儿,奴婢和果儿会带你去。”   景兰点点头,说:“好。”   最后,清珞看了一眼坐在前面的舒兰,压低声对景兰说:“姑娘,二小姐坐的那张桌子是学堂里最好的位置,那本该是陆家嫡出大小姐坐的,胡先生来了,若叫你去坐,你才去,不可听了其她小姐的话,就去争坐那位置。二小姐那人最好面子,又爱记仇。”   景兰停住了吃葡萄干,看向清珞,抿唇一笑,点点头:“记住了。”   这里才把话说完,外面院子里响起了纷沓的脚步声还有女孩子们清脆的说笑声。听起来,应该是来陆家女学上学的各房的小姐,以及旁支远亲来此上学的女孩子们相继到了。   不一会儿,就见到门帘子相继被掀起,进来了十几个青春靓丽的女孩儿。   当然,这里头有些是小姐,有些是丫鬟,有些景兰昨日打过照面认识的,也有些是她根本不认识的。   这些人进来,有几个就抢着去向舒兰行礼打招呼,有些则是好奇地看着景兰,一边交头接耳低声议论。   那些低声议论景兰的都是陆家旁支远亲的小姐或是她们的丫鬟,她们还不知道景兰回陆家这回事,猛然见到一个生面孔,当然是要猜测这新来的人是谁。   抢着去跟舒兰打招呼的人里面,景兰认识两个,分别是三小姐陆吉兰,还有六小姐陆雨兰,巧得很,她们两人的娘都是姨娘。   看得出来,她们两人脸上的笑都是硬挤出来的,向着舒兰行礼的时候都陪着小心。可见舒兰这个陆家二小姐,从前以陆家嫡出大小姐自居的人是作威作福惯了的。   三小姐陆吉兰,六小姐陆雨兰向舒兰行礼打过招呼之后,这才走向景兰,走到她跟前,规规矩矩地向她行礼,喊她:“大姐。”   景兰不像舒兰,在三小姐等人向她行礼时,傲慢地坐在那里不动,只是抬抬手而已。   她站了起来,从书案后走出来,也规规矩矩地向她们回礼,分别喊她们:“三妹妹,六妹妹。”   起先站在一旁打量议论景兰的女孩子们这时围了过来,其中一个小姐模样打扮的就问吉兰和雨兰,景兰是谁,她怎么听到她们喊景兰大姐。陆家的嫡出大小姐不是舒兰吗,怎么现在换人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需要极有耐心才能完成这本文。(?`?Д??)!!   希望你们会觉得好看。 第139章   “你们想要晓得为何咱家的大小姐换人了, 这事儿我门清!”有人走进屋子, 在众人身后娇声笑道。   围在景兰周围的女孩子们闻言都一起转头去看那个说话的人, 景兰也跟着看过去。   是长房的四小姐陆秀兰,只见她由两个小丫鬟陪着俏生生地站在屋子门口。   吉兰和雨兰两人率先走过去向她行礼, 笑着喊了她一声:“四姐。”   其她陆家旁支远亲的女孩子们也跟着向陆秀兰行礼,分别喊她姐姐或者妹妹。   景兰这才注意到, 别管眼前的女孩子高低胖瘦, 她们的年纪都比自己小。   也是,她今年十六了, 像她这么大的女孩子绝大多数都出嫁了,或者陆家旁支远亲到这里来念书的女孩子, 有比舒兰大的,但也绝对比她年纪小,她猜这里年纪最大的女孩子不会超过十五岁。   正在她胡思乱想时, 陆秀兰已经走过来了,一直走动她身边,笑盈盈地向她道福行礼,喊了景兰一声大姐之后, 就说开了。   她说:“你们听着,这是我们陆家真正的大姐景兰……”   陆秀兰把景兰如何被老祖宗接回陆家的事情大致对众人说了一遍,在她说话的时候,陆续有其她的来陆家女学上学的女孩子走进来。她们看到陆秀兰这边围着大一堆人,也过来凑热闹了。   把景兰如何回到陆家的事情绘声绘色地说完了,女孩子们纷纷向景兰恭敬行礼, 喊她大姐。   一时之间,景兰周围叽叽喳喳,热闹得很。   她这里热闹,有人那里一比较就显得挺冷清,于是人家不高兴了,使劲儿拿面前的书本往桌上一拍,弄出挺大的声音,然后发脾气道:“还有完没完,吵得都没法子念书了!”   舒兰一发脾气,除了秀兰,其她的女孩子们都不说话了,自己去找座位坐下。她们带来的丫鬟也趁着胡老先生没来,赶紧给自己的主子泡茶,让她们喝点儿茶吃点儿零食,准备上课。   正巧舒兰发脾气的时候,三房的五小姐宜兰跟几个旁支的小姐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听到了舒兰说的话,也看到了悻悻然散开的其她小姐们。   宜兰即刻嘲讽道:“有些人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儿,还以为自己是陆家嫡出大小姐呢,脸真厚,二小姐坐大小姐的位置……”   舒兰正在气头上,听了宜兰的话哪受得了,一下子就蹦起来了,抄起桌子上放的那喝了半壶的嵌玉紫砂茶壶就朝着宜兰扔过去了。   幸好宜兰刚进屋,站在门口,离舒兰有点儿远,舒兰扔过来砸她的茶壶掉落在她裙边,茶壶摔碎后,里面溅出来的茶汁儿和茶叶微微将她的一条芽黄轻绡长裙溅湿了。   但即便如此,一向娇蛮不饶人的宜兰也不依了。   揭开身边丫鬟提着的篮子上的花布,她拿出篮子里面那个还没有泡茶,空空的茶壶就扬手朝着舒兰砸过去。   没泡茶的茶壶要轻些,宜兰这一砸,还真砸到了舒兰身上,且砸在她胸口,然后再落下去,摔得粉碎。   这会儿是夏天,大家都穿得薄,尽管宜兰砸过来的小茶壶不是多大个物件,但对于身骄肉贵的舒兰来说,还真觉得胸口被砸痛了。   她刚才扔过去的茶壶没砸到宜兰,但宜兰扔过来的砸到了她,还把她胸口砸痛了,舒兰当然会觉得吃了大亏,并且没面子。   所以,她大怒之下,直接朝着宜兰冲过去,仗着自己比宜兰高大,就去抓扯宜兰。   宜兰惊慌之下往后一退,脚绊到旁边人的裙子,一下子朝后摔坐下去。   也正因为她这一摔,舒兰的抓扯才落空了,等到舒兰再向她发动攻击时,宜兰的两个丫鬟就拼命挡在了主子跟前。   她们虽然不敢向舒兰动手,但是拿自己的身体护住宜兰,宁愿让自己被舒兰抓伤,还是做得到的。   混乱之中,有人跑出去找到胡老先生,向他禀告了此事。   胡老先生急匆匆地跑来掀开帘子急切出声喝止了两人,并让她们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接着他大声责备两人,说两人斯文扫地,如此作为哪里像金陵名门望族的大小姐。然后,他罚两人抄写《女论语》里关于孝悌的句子五十遍,要是没抄完,就不许上下午的课。   胡老先生在训人的时候,宜兰和舒兰的丫鬟也没闲着,她们自觉地去把因为她们的主子弄得一地狼藉的地给扫干净了,接着退了出去。   景兰对于刚才自己的两位妹妹斯文扫地,大打出手也是预料不及的。   她想,不晓得她们被胡老先生罚抄书之后,回去会不会也要遭到家中爹娘的责罚。   这两位的暴脾气,景兰旁观了之后,想起了丫鬟清珞说的话,心想,看来这不好惹的人里还要加上一个三房的宜兰。   两位都是陆家的嫡出小姐,估计都被各自的爹娘给宠坏了。   胡老先生一早就得了信儿,是老祖宗那边的管事嬷嬷亲自过来说的,说是陆家的嫡出大小姐回来了,老祖宗让她今日就来学里跟其她各房的姐妹们一起上课,让胡老先生考考景兰,再决定是否让景兰跟其她姐妹们念一样的书。   所以,接下来,胡老先生就让景兰站起来,让她背一背《千字文》。   景兰对于这个《千字文》不能再熟悉,当初刚到沈婉跟前时,沈婉要她会背会写的就是《千字文》。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仄,辰宿列张……”景兰张口就来,声音清朗,一口气不歇地把胡老先生要求背的《千字文》给背了一遍。   胡老先生听完之后满意地点点头,问景兰:“这千字文里的字你可会认,会写?”   景兰点头说自己会。   胡老先生便让景兰默写了中间一段儿。   景兰坐下之后,就着果儿和清珞退出去之前替她磨好的墨,提笔刷刷刷地就写了出来。   胡老先生踱到景兰书案旁,看她写字,不时捋一捋下颌的白胡子,表示满意。   景兰写完了,胡老先生发了四本书给景兰,分别是《女诫》、《内训》、《女论语》、《女孝经》。   这四本书俗称为女四书,是专门给女子读的书。   这些书里主要讲的就是一个女子该如何遵守封建教条,做孝女节妇,言行符合封建社会对女子的规范。   这样的书,老实说,景兰一看,简直连翻开的兴趣都没有,更别说学习背诵了。看来,以后她在这个陆家女学里也就是吃吃喝喝睡睡就是一天了。   胡老先生对景兰说,既然她认得那么多字,这些书想必她也会看,他也不要求她以后能背诵这些书。只需要每天看一看,还有上课的时候认真听讲,跟上其她小姐们的进度就行了。   景兰点头做乖学生状,说好。   胡老先生接下来开始上课,讲的是《女论语》里的内容,关于孝悌的部分,他更是大讲特讲。   不过,此时最该听讲的两人却顾不上听课,她们正在奋力挥笔,一刻也不敢停地抄书。   胡老先生可说了,五十遍抄不完,不准上下午的课。   下午可是要学刺绣的,这位教陆家小姐们刺绣的师傅是老祖宗命人找来的,最是严格。谁要是不来上课,她一准会向老祖宗禀报。   老祖宗晓得了,必定会让人传了人去,当面训斥一顿,再叫来其爹娘训话。   爹娘被老祖宗教训了,回去能轻饶了人?   责骂扣月例银子都是轻的,拿戒尺打手打腿也是有的。   所以,陆家各房的小姐们上刺绣女红的课是格外认真的,没人敢迟到旷课。   胡老先生唾沫飞溅地讲了大约一小时的《女论语》,就到了课间休息时间。   景兰早就听得耳朵起茧子了,到了休息时间自然是跑的飞快,她是第一个跑出屋子的,然后跑去东耳房找果儿和清珞。   东耳房里的清珞和果儿听到外面清越的敲磬的声音,晓得这是到了课间休息时间了,拎着篮子正打算到隔壁大屋子里找景兰呢。   迎头碰见景兰,清珞就问:“姑娘,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在那边呆着就是,奴婢跟果儿会过来伺候你。”   景兰说:“坐久了难受,还有……”   她压低声说自己想登东。   清珞就问她为何不写个东字出来找自己跟果儿。   景兰道:“我看胡老先生讲得极有兴头,我也不是多急,就忍了下。”   清珞闻言,马上说:“想是今日头一回来学里上学,面嫩,姑娘,明儿可别忍了,只管来找奴婢就成。”   景兰嗯了一声,清珞便让果儿去新泡一壶茶,去那边大屋子里,做好准备一会儿好伺候主子吃点儿喝点儿。   果儿答应了,麻溜地去了。   清珞这才带景兰去登东。   登东的屋子也在这院子里,是东厢房的两间屋改建的。   里面有若干间小格子,里头放着马桶,燃放着熏香,并且格子间上的帘子上还有序号。   清珞就说:“姑娘方才坐着的那圈椅上有数字,是十一,那姑娘就去那写了十一两字的格子间内方便。”   景兰听了笑:“我都不晓得我方才坐的椅子上写了十一两字,还是你眼尖。”   清珞道:“椅背上有字,姑娘看不到也是自然。”   作者有话要说:  别说我写得像红楼,我就是写点儿古代小日常,还写得津津有味,O(∩_∩)O   谢谢大家的爱。(づ ̄3 ̄)づ╭?~ 第140章   登东之后, 景兰觉得舒服多了。   回到教室,她就是这么称呼那间陆家小姐们上学的大屋子的。   果儿早就给她又泡了新茶来, 倒进茶碗里,捧给她喝, 又问她想吃什么。   景兰这次就着茶水吃了几颗盐酥花生。   看看周围的陆家小姐们都被自己的丫鬟围着, 在那里喝茶吃东西,除了两个人顾不上吃喝。   舒兰和宜兰两个人在课间休息时间不但顾不上吃喝, 还顾不上登东。   两人奋笔书写,抓紧下午上刺绣课之前的每一刻。   这大概就是任性的代价,看了她们一眼, 景兰环视四周, 她看到了格外悠然喝茶吃零食的雨兰和吉兰, 不时跟身边的丫鬟说笑两句。   对景兰印象很不错的四小姐秀兰这时端着手里的小茶碗走过来, 笑着跟景兰聊天,问她平时都喜欢做什么?   可喜欢读书, 可喜欢刺绣, 还是喜欢下棋?   景兰说自己比较没出息, 就喜欢吃吃喝喝睡睡。   “不能吧, 方才我听大姐背诵千字文, 一口气都不歇的,还有夫子让姐姐默写千字文,姐姐也一挥而就。”   “哦,我就只熟悉千字文,别的都不晓得, 这真是瞎猫碰着死耗子了。”   秀兰一听捂着嘴笑起来了,眼睛亮晶晶的,笑完了,她说:“不曾想,姐姐说话这样风趣。”   景兰干笑两声,道:“我没胡说,说得是真话。”   秀兰待要说话,外面传来敲磬的声音,下一堂课要开始了,她便说等会下课了,晌午跟景兰一起吃午饭。   景兰说好。   这位四妹妹也很入她的眼,昨儿头一次见她,景兰就觉得她爽朗可爱。   胡老先生走进来,继续开始讲课,景兰也装模作样地翻到《女论语》老先生正在讲的那一课。   景兰坐在底下无聊至极,听着胡老溪先生的课头一直都在点啊点的。   胡老先生看见景兰在“钓鱼”也没有管她,毕竟这是女学,陆家的小姐们来此认识几个字,念念书,也不用考试,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于是一堂课就在景兰头一点一点中结束了。   下课了,敲磬的声音又响了,景兰听到周围的椅子拖动声纷沓的脚步声,还有人在她肩膀上拍了一记,她才醒过来。   四小姐秀兰在她旁边笑:“大姐,我看你做渔翁整整半个时辰呢。”   景兰“哦”一声,回头望着她赧然一笑,说:“我就说我没出息,你还不信。”   秀兰拉景兰起来:“好了,咱们不说这个,走,咱们吃晌午饭去。”   景兰答应了,跟秀兰往外走,门口提着篮子的果儿早等在门外了。   看到只有果儿一人,景兰便问清珞去哪里了。   果儿答:“姑娘,清珞姐姐去这里的小厨房拿饭去了。”   秀兰听景兰这样问,便跟景兰说,来女学这里上学,晌午是不回去的。   胡老先生的课之后,她们这些来上学的小姐有半个时辰吃饭,饭菜是这里的小厨房的厨娘特意做的,两荤两素一汤,每日都不重样。   丫鬟们去小厨房,可以挑自己主子爱吃的菜,用小厨房备下的食盒提到饭堂去吃饭。   “那丫鬟们她们也在这儿吃么?”景兰问。   秀兰说:“这里的菜分量多,咱们连一半也吃不了,吃饭之前,可将那些菜分一半出来,等咱们吃过饭,丫鬟们再吃。”   两人边走便说,不一会儿就到了饭堂,秀兰在前面领着景兰进去。   进去之后,景兰发现这里摆放着数张红漆面的圆桌子,每张桌子配一张椅子两个鼓凳。   一看这配置,景兰就晓得这里也是严格分了等级尊卑的。   椅子肯定是小姐们坐的,丫鬟们只能坐鼓凳。   秀兰今日要跟景兰一起吃饭,就叫自己跟前的丫鬟搬了一张椅子过来挨着景兰坐,不多会儿她的丫鬟敛秋还有景兰的丫鬟清珞提着食盒过来了。   两个丫鬟把她们提的食盒里面的菜摆了出来,放在一张桌子上,八个菜,两个汤,桌子都被摆满了。   再看这些菜的分量,都是大盘子,一盘当普通的两盘子。   难道这里的厨娘做菜偷懒,故意弄这么多,好让小姐们分给丫鬟吃,她们就不用做了。   虽然有这种怀疑,但景兰还是蛮喜欢这么一大盘一大盘的,又省事,又能让跟着自己的丫鬟吃好点儿。   所以她分菜的时候就分下去三分之二还多,剩下三分之一给自己吃。   有秀兰拼桌子,景兰就要多吃四个菜,再加上秀兰又极力邀请她品尝自己喜欢的菜,景兰就也不客气了。   饭堂里,陆家的小姐们一改在跟长辈一起食不言的规矩,那是一边吃饭一边说笑个不停,恢复了这个年纪女孩子的青春和活力。   秀兰吃了一碗饭就放下碗筷不吃了,她看着景兰吃,然后悄悄问景兰,对于舒兰占着那张本该陆家嫡出大小姐坐的椅子有什么想法。   景兰“哦”一声,说:“一张桌子而已,她坐就坐呗。”   秀兰却说她不这么认为,因为圣人有言,名不正则言不顺,必也正名乎。自古以来,长幼有序,胡老先生今日不晓得是不是忘了这档子事了,如果景兰想要给自己正名的话,首先就要从这座位开始,她认为景兰应该去让舒兰让开。   景兰默默地吃着饭,对于秀兰的话不置可否。   她想,其实秀兰说的话也有理,但是清珞对她说过的那些话还言犹在耳,今天又见识了舒兰的泼辣,她实在是为难。   决定不了的事情,就往后面拖一拖,这是沈婉教给景兰的处事方法之一。   所以她吃完饭,放下碗筷后说她会考虑秀兰的建议的。   然后她便以自己的丫鬟们要用饭为由离开了饭堂,让秀兰带自己去刺绣女红的屋子看看。   景兰进去的时候,发现已经有陆家的小姐们进入绣房,在里面做女红或是刺绣了。   她就走过去好奇地看她们刺绣,发现她们的绣技的确不错,至少绣个鱼儿蝴蝶翠鸟之类的都很像。   景兰问她们绣了多久才有这样的手艺,大多数人说她们五六岁就开始学着绣东西了,在绣房万师傅手下也学了三年多了。   听了她们的话,景兰咋舌,心想自己可是完蛋了。   因为她除了会穿针引线,缝缝补补之外,刺绣一概不会。跟着沈婉的几年,也没摸过绣花针。要说她打算盘算账是一把好手,但刺绣做针线真得不在行。   但愿那个老祖宗请来的万师傅不会太难为自己。   有这种心理的景兰坐到了绣房最后的角落里,可还是被随后走进绣房的万师傅发现了,不但发现,还是一走进绣房,就走到了景兰跟前,让她在一块绷子上绣几针给自己看。   景兰硬着头皮绣了几针后,万师傅直摇头,说景兰这刺绣的手艺比其她的小姐们差得不是一丁点儿。老祖宗交待她要让景兰在一年半之内这刺绣和针线活儿至少要过得了眼。故而,她要景兰每日要拿东西回去绣,不然可是出不了师。   “是,师傅。”景兰乖乖答道。   下午一个半时辰,将近三个小时的刺绣课,景兰的手指可没少被针扎,回去之前,万师傅交给她一块手帕子,上面画了九只蝴蝶,她要景兰一晚上绣一只,每天来上课给她检查。   拿着这张九只蝴蝶的手帕往回走的时候,景兰哀声叹气,引得清珞和果儿发笑。   走在她们后面的舒兰听见了景兰叹气,总算是开心一点儿了。   舒兰今天被胡老先生罚抄书,晌午饭都没吃,终于在万师傅进绣房之前抄完了没迟到。   五小姐宜兰也跟她查不多同时完成,两人抢着进绣房时遇见,又差点儿抓扯起来,还是两人的丫鬟把她们拉开了。   景兰放学,半道上就被老太太派来的丫鬟截住了,让她跟着去福海堂。   到了福海堂,见了冯氏。   冯氏问了她今日学习的情况之后,就拿了一本账册和一把算盘出来,让景兰当着她的面把这个账本算一算。   景兰坐下后,一只手翻着账本,另一只手拨打算盘珠子。   一整本账册,景兰很快就算完了,报出来的数完全正确。   冯氏点头笑,说这看账本算账,景兰是过关了。   接着冯氏亲自带着景兰去福海堂的小厨房,让她用眼前看到的菜,做个四菜一汤出来。   景兰看案板上放着两个鸡蛋,一把韭菜,一把豆角,一块肉,一块豆腐。   她想了想就开始动手,韭菜和豆角择干净洗了。   她用韭菜炒了个鸡蛋,一半豆角切成丝,肉也切丝,炒了个豆角炒肉丝。   这就是两荤菜了,豆腐切了做个红烧豆腐,剩下的豆角炒了个生爆豆角,这就是两个素菜。   最后她用剩下的鸡蛋做了个蛋花汤,起锅的时候点了几滴香油在里面,看起来好看,闻起来喷香。   做完这些菜,景兰仅仅花了一刻钟。   冯氏看了笑容爬满了皱纹,她身边跟着进来的丫鬟婆子们也是暗暗点头。   最后她说:“今晚,我就来吃吃阿兰做的这些菜,看起来色香味俱全啊!”   旁边的人都奉承说老祖宗好福气,有个这么会做菜的重孙女,以后可以享口福了。   冯氏大悦,脱下了腕上的一只上面簪刻了福寿无双字样的赤金镯子赏给景兰,并说景兰过关了,不用去自己孙媳妇冉氏跟前学习了。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下章有婉婉出没。 第141章   沈显父子很快就知道了郦老太太偏袒沈婉的原因。   郦老太太在沈婉从胡泉那里拿到金陵织造衙门的活儿之后, 第二日就召集家族成员, 宣告了这一好消息, 并决定过几日选个好日子大宴宾客,庆贺此事。   他们有些不安了。   回去之后,他们商议此事, 百思不得其解, 到底沈婉是如何搭上金陵织造太监胡泉的关系的。   但是不管如何搭上的, 现实是的确有关系。   胡泉可是金陵炙手可热的权贵,沈婉跟他搭上关系, 也就相当于沈家间接搭上了金陵织造太监胡泉, 由此给沈家带来的好处那是巨大的。   难怪老太太可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沈婉跟她的丫鬟做出的丑事, 并且一口咬定是流言。   之后嘛, 沈世思背靠他姐姐沈婉这棵大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吗?   就算沈世连再能干,老太太也不会让他顶替沈世思。   沈显父子的如意算盘因此彻底落空了, 这让他们气愤不已, 暗暗咒骂沈世思为什么没死, 以及沈婉太厉害。   两人商量接下来怎么办,商量来商量去,觉得还是不能乱动,一切计划都暂时搁置,等沈世思因马车翻车受伤这件事过去,风平浪静之后,再择机采取行动。   沈显对沈世连道:“让你的人盯紧她, 若是她还有破绽,不定咱们能翻身。”   沈世连:“是。”   ——   沈婉没料到老太太那么快就宣布了她从金陵织造太监胡泉那里拿到活儿的消息,这让她有点担心狡猾的二叔父子会更加小心,不会再轻举妄动,就更难找到他们的破绽。   甚至,她担心如果弟弟世思坐的马车翻车的确是他们在幕后谋划的,他们会不会杀人灭口呢?   那个藏在暗处扔出黑猫的人……   要是胡泉的人找到他,凭借那些人的手段,沈婉相信二叔父子一定会被供出来。   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聪明”地狗急跳墙?   沈婉敏锐地觉得这是一个可以抓住二叔父子破绽的机会,她即刻叫了夏妈妈,低声交待她让她男人左清找几个的得力的小厮盯着二叔父子,有什么可疑之处即刻回禀。   夏妈妈领命而去,沈婉这才放了心。   如此一来,不管沈显和沈世连是蛰伏不动,还是冒险有所行动,结局都是沈婉想要的。   至于那个背叛了她的人,沈婉也打算秋后算账,到时候一起收拾了。   接下来,她只想做一件事,那就是早点儿见上景兰一面。   景兰离开沈家这几日,沈婉都睡得不好,十分想念景兰。   她提笔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去了清虚观给了道童玄真,说这是给成泽姐姐的信,烦劳他传递一下。   本来,景兰临走时说得是逢五让她派人把信拿去给清虚观的道童玄真就是,景兰会让人来取信,可沈婉觉得这样太慢了,她想快点知道景兰回陆家的情况,想早点见到景兰。   景兰在回陆家时,特意让成泽派人去跟清虚观的道童玄真打过招呼,若是有人送信来,指明是给自己的,那么请妥善保管,她会让人去取。   成泽当时问景兰,会是谁给她写信,为何信不送来陆家呢。   景兰让他别管,总之派人去说就是。   成泽后来果然没有再多问,派了小厮去清虚观对道童玄真说了,玄真也同意了。   过了几日,道童玄真接到一封信,送信之人让他跑一趟,送去陆家,给成泽姐姐,他也就真跑了一趟。   这信,最后他是交到成泽手里的,并说这是有人托自己给成泽姐姐的信。   成泽谢他跑了这一趟,让小厮带他去喝茶吃些点心再回去。   下晌,景兰从学堂里回来,丫鬟清瑶就交了一封信给她,说这是在景兰弟弟跟前服侍的婆子送来的信。   一看到信上的字,她就知道这是沈婉写来的信。   景兰拿了信去东次间书房拆开,拿出信来看,信上沈婉写她从胡泉那里拿到了替朝廷织贡缎的活儿,还说她想在七夕之前见景兰一面,让景兰挑个日子,去当初景兰避疾的地方。有很多话,她想和景兰面谈。   估计沈婉也是怕这封信在传递的过程中,有人会拆开来看,所以她不但封了信口,在信里面也没有透露太多。   比如说她在信里写让景兰去当初刚到金陵去避疾的地方。   那个地方是景兰当初随着沈婉去萧家,为了保护景兰不被萧玉琅觊觎,借口她和翠竹患了时疫挪出去位于夫子庙后面的那所沈婉的私宅。   她这样写,就算这信被人拆开看了,别人也不知道景兰和她在哪里相约见面。   看完沈婉的信,景兰想了想,在七夕当天肯定是不能够出去的,陆家的小姐们肯定有乞巧的活动,她得参加。   今日是七月初二,她才回沈家三天,再起码也得多呆几天再跟老祖宗请半天假出去,而且是要和成泽一起出去,不然老祖宗肯定是不放心的。   跟成泽一起不是去清虚观,就是去庙里,以为家人祈福烧香的名义去。   景兰随手翻开放在案头的一本黄历看了看,正好看到七月初六日是黄道吉日,那一日有利祈福烧香的话,便定在这一日去夫子庙后街的那所宅子见沈婉了。   但这要在七月初六日出去烧香,为家人祈福的话,她没有直接去对老祖宗说。   景兰找到了弟弟,把自己想要在七月初六日出去替家人祈福烧香,顺便见个人的事情对成泽说了,让他去老祖宗跟前求一下,那天陪自己一起出去。   成泽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景兰,但是他要景安告诉自己那个人是谁。   沈婉说:“是沈家大小姐。”   成泽点点头:“原来是她,只是阿姐,我有些不明白,她跟你之前是主仆,要说主仆情深也说得过去,可如今你并非她的奴婢,而是陆家的嫡出大小姐,这……”   景兰笑一笑,说:“我跟她早非主仆,说是密友也不过分。”   她这样说,成泽便接受了,随后说七月六日出去烧香礼佛的事情包在他身上。   次日,成泽就告诉景兰,他已经求得了老祖宗的同意,在七月六日陪着景兰去庙里上香,好好在外玩上一日。   这比景兰预想的半天更多,她一听就大为高兴,夸成泽能干,从老祖宗那里为自己请假一日。   成泽道:“我晓得阿姐想出去玩了,这回陆家来,天天拘在内宅里,从早到晚没有空闲,哪有从前在沈家做沈家大小姐的管事自由自在。”   景兰说弟弟说得对,她就是这样想的。   得了这准信儿,景兰回去写了一封信,交给成泽,让他的小厮送去清虚观道童玄真那里。   沈婉自从给景兰写了信之后,就派了平安每日从早到晚在清虚观守着,专等着景兰的回信呢。   成泽那里的小厮一送信到道童玄真手里,他瞧见了,就跑过去问是不是陆家小姐的信。   玄真直接塞给他,让他拿上快回去,这几日平安在这里晃得人眼晕。   平安拿了信欢欢喜喜地回沈家,将信交给了沈婉。   信中,景兰告诉沈婉她回陆家之后一切都好,七月初六日她在辰时前后会去沈婉说的那地方见她,只是,同行的还有其弟弟成泽。   她要沈婉安排一下,好让成泽能在那里耐心地等着。   一看这句话,沈婉不由得笑了,她自然是明白为何景兰说的这句话的意思。两人相见,难不成就只是谈话么,肯定是要恩爱一番的,那样的话比较耗时,成泽肯定要好好等着。   笑过之后,沈婉那种渴望景兰的心更甚。   于是沈婉就安排起来了,派人去夫子庙后街那座私宅彻底大扫除一次,卧房里面更换了全新的帐幔锦被等物。那日吃的喝的也提前预备起来,还有,找了个琴箫为主,清唱昆曲的班子,两外找了几个职业下棋帮闲的人。有了这些人,沈婉相信景兰的弟弟成泽也能坐着耐心等待了。   在去夫子庙后街的宅邸见景兰之前,沈婉也去见了老太太。   她提到过几日要大宴宾客,不晓得请不请陆家的人。   郦老太太说:“帖子自然是发的,陆家也是金陵四大望族之一,虽则陆家跟咱们沈家这些年来不曾联姻,算不上姻亲,可平素还是彼此来往,请客贺寿做生,都互发请帖。这一回你从胡泉手里拿了原属于他们陆家的活儿干,又为这请客,他们定然不欢喜,说不定就不来了。”   沈婉故意说:“孙女儿倒觉着陆家人会来,他们若是不来,反倒显得心胸小,以后不好跟咱们沈家相见了,难不成因此成仇?他们不来,此事传到胡泉耳朵里,岂不是让胡泉不舒坦么?孙女断定陆家人会来,景兰也……”   郦老太太起先听着沈婉的话还不断点头,可一听到“景兰”两个字,便不悦道:“那个陆家丫头来了你也不许见她,你们还是彻底断了好。”   沈婉赶忙恳求说:“老太太,孙女儿愿将手里的织坊交给沈家,只求能偶尔见她一次,孙女这一世也不想嫁人了,情愿留在沈家,襄助世思掌家,让沈家长久昌盛,还请老太太成全!” 第142章   “胡闹!婉儿, 你为何如此执迷不悟?难不成你是真不想要君佩了。以及, 那叫景兰的丫头, 她如今也是陆家的小姐,你跟她纠缠不清,她爹娘晓得了, 就不是你和她之间事, 而是沈家和陆家的事情, 你想让我们两家成仇么?于公于私,我都不会答应你!你不要再在我跟前提此事, 若是你恣意妄为, 即便你为沈家立下汗马功劳, 我也会依照前言, 不再让君佩跟你这个糊涂的娘亲长大!”郦老太太肃声道。   沈婉本来仅有的一点希望破灭了。   她本想以最温和无害的方式来保住君珮,保住景兰,保住跟老太太之间的亲情。   可这会儿需要做出选择了, 沈婉决定还是要选择保住跟景兰之间的爱情。   毕竟, 前世她有君珮, 有老太太,却没有景兰。   重活一世,她想要拥有的是景兰。   “老太太……我还要去织坊里头看看……”沈婉随即站起来低声道。   郦老太太挥手:“去罢,婉儿,记住我的话。”   沈婉:“是。”   从延年堂出来,沈婉回了屋,想了许久, 心里有了应对之法,这才起来去换了衣裳,带上心腹的丫鬟桔梗和白菊出了门,去自己的织坊。   因才从金陵织造衙门拿了活儿出来,她还要去看着工匠们织出花样和颜色都符合贡缎要求的缎匹,才能让他们放手去干。   连着好几日,沈婉早出晚归,郦老太太派秋云和秋雯跟着她,秋云和秋雯回来向她禀告,说沈婉的确每日去织坊监工,郦老太太也就慢慢放心了。   还有就是,沈婉外出,乳母就按照沈婉说的把君珮带去郦老太太跟前陪着她,郦老太太见有君珮在跟前,也不再派人去跟着沈婉了。   沈婉见老太太不派秋云和秋雯来,晓得自己的法子起作用了,这才在七月初六日一大早去了织造作坊,然后换了衣裳从后门带着白菊离开。   织坊里的那间她平日休息的屋子里,桔梗在里面留守,凡是有人来找沈婉,就说沈婉不太舒服,歇着呢,稍晚再见人。   换了衣裳的沈婉,戴着帷帽,由白菊陪着,从织坊里出来之后,并没有去前面坐平安赶来的马车,而是另外去街头租了一辆马车,坐着去夫子庙后街的那座她的私宅。   到了地方,还不到辰时,沈婉进去取下帷帽,这才松了一口气。   问了守门的小厮,景兰还没来,她就径直进入内宅,由白菊伺候着另外换了一身她自认为最好看的衣裙,精心梳妆了。   看看茶水果品等都准备妥当了,沈婉不时去门口看看,景兰可来了。   白菊是个聪明的,见沈婉这样,便猜到多半是在等景兰来。   沈婉和景兰之间的流言她不是没听到,听到之后,她回想起当初在苏州,沈婉和景兰就异常亲密,沈婉对景兰完全不像是主子对奴仆。   原来两人是这种关系……   白菊觉得,不管是沈婉也好,还是景兰也好,对她都很好,她们人本身也好。她们彼此喜欢上了,只要情投意合也不错。   所以,她并不反感沈婉和景兰相爱。   在沈婉跟前也服侍了好几年了,白菊是个不多言不多语,尽心伺候沈婉的人。   沈婉很信任她,这才有一直带着她在身边的习惯,连来私自见景兰也不避开她。   景兰大概是辰时二刻左右到的夫子庙后街的沈婉的私宅。   她跟成泽一早起来,去拜见了老祖宗,用了早饭之后,两人就出门了。   他们姐弟两个一个坐马车,一个骑马,各带了一个小丫鬟和一个小厮,去夫子庙附近的珈蓝寺礼佛上香,为家中长辈祈福。   礼佛上香毕,景兰便说她要去见沈婉,让车夫赶着马车去夫子庙后街沈婉的私宅。   沈婉私宅门上守门的小厮,见到一个秀美出众的小姐和一个清隽文雅的少年郎上门,便猜测他们是主子沈婉说的贵客了。   不等景兰和成泽到门口,两个小厮已经出门来迎上去,问他们可是姓陆。   景兰说是。   还没等自报身份呢,两个小厮已经哈着腰谄笑道:“贵客快请进,我家主子正候着姑娘到来呢。”   景兰闻言心里先砰砰跳上了。   今儿一早起来,想着要见沈婉,她就有些恍恍惚惚的,一颗心荡荡悠悠的没个归处一样。   不管是吃早饭,上香礼佛,还是坐在来沈婉私宅的马车上,都是那样。   这会儿听到沈婉在里面了,荡荡悠悠的心就开始如同小鹿乱撞了。   从前,她没有这样渴慕过沈婉,现在这种感觉让景兰明白自己有多爱沈婉。   景兰和成泽走到宅子第二进,就有管事模样的男子过来请成泽去第二进的厅里歇着吃茶听曲或是下棋,因为再往里就是内宅了,成泽不合适进去。   成泽便和景兰在此分开,景兰对成泽道:“你在这外头等我,我去见了她,稍晚一些出来,我们一起回去。”   “阿姐自去,你不消说,弟也要在外等着你一起回去的。”   “好,那我去了。”   说完,景兰就跟在来迎接她的丫鬟身后走进了第三进的宅院。   第三进宅院就是内院,乃是内宅妇人的居所。   景兰随着丫鬟进入内宅之后,身后的门就关上了,然后景兰看到一个熟悉的人上前来朝着她行礼道福,笑着说:“兰姐姐,姑娘叫奴婢来迎你。”   “白菊,快起来。”景兰上前一步去将她扶起来。   “兰姐姐,这边来。”白菊带着景安顺着石子甬路往北边的绣楼去。   其实这里景兰还是挺熟的,当年她曾经跟翠竹被沈婉挪到这里“治病”呢,她在这里待过一段儿日子,还在这里的厨房里做了好多锅巴,让来瞧自己的沈婉带回去吃。   那个时候,她傻乎乎地真以为沈婉是个喜欢吃锅巴,对她单纯很好的大小姐。   结果呢,那个时候,人家就惦记上她了。   回想当年事,景兰还有很多感慨。   又想到此时,她和沈婉算是彼此惦记了。   景兰抿着唇笑了,并含着笑意,一直走到了沈婉跟前,沈婉上前来拉住她双手,上下打量她,眼神发亮,喃喃道:“几日不见,兰儿越发美了……”   如此说着,拉着她的手往内室里走。   白菊识趣地将门阖上,站在廊下候着沈婉吩咐。   走进内室,跟前没一个人了,景兰才说:“婉婉依然风采依旧。”   沈婉拉着景兰径直去了内室的拔步床,两人刚一坐下,沈婉就已经抱着景兰,吻了上去。   景兰也伸出双臂环着她的脖颈,忘情地回吻她。   沈婉一边吻景兰,一边倾诉着她对景兰的思念和渴望。   景兰也说自己很想念沈婉。   沈婉问她有多想。   景兰说自己的身体会诚实地告诉沈婉,她有多想她。   ……   两人抵死缠绵几番之后,终于心满意足地依偎在一起,开始说起了正事。   沈婉对她说了,老太太后来是怎么惩罚翠竹的,以及自己把跟胡泉有关系,能从金陵织造衙门拿到织造贡缎的活儿之后,老太太又是如何帮着她扑灭流言的。   景兰好奇地问:“我走之后,沈家还有我们的流言?”   沈婉:“我猜是我二叔他们搞的鬼,想让我名声扫地,无法在沈家立足。可他们没想到我还有后手,老太太为了沈家能跟金陵织造太监搭上关系,把那些在宅子里传话的奴仆们统统绑了,打一顿之后发卖出去。”   “老太太看来一点儿都不糊涂呀,而且,手段狠辣,明知那些流言属实……”   “我想献出名下织坊给沈家,来换跟你偶尔见面,她都不肯,要我跟你断了,不然君珮以后就会被抱走。”   “那你还来见我?”   “我想过了,我不能没有你。”   “即便君珮被老太太抱走?”   “就算君珮不养在我跟前,她还是我的女儿,我依然能见她。可我不见你,我受不了。大不了我就不亲自养育君珮,兰儿,你对我来说,胜过一切。”   “婉婉……”   景兰把沈婉抱得更紧些,同时在她发上落下一吻。   沈婉伏在景兰怀中,小猫一样,景兰的吻落到她头顶乌发上时,她惬意地闭了闭眼。   “我但愿这一回咱们相见老太太不会发现,咱们忍一忍,或者要不了多久,你可以收拾了你二叔他们。我也可以讨回原本属于我跟成泽的东西,帮我娘报仇。”景兰徐徐道。   沈婉问她回到陆家之后可有什么发现,事情进展如何。   景兰便把她回到陆家之后看到的听到的说给了沈婉听。   她说她尤其不喜欢去陆家女学上学,不喜欢念女四书,也不喜欢刺绣,这才几日功夫,手指就被扎了很多次了。不过,为了从众,她还是忍了。她觉得做陆家大小姐一点儿都不自由,就连这次出门来跟沈婉相见还是成泽去求老祖宗,用了个烧香礼佛替家人祈福的名义才出来了。她真得盼望着可以早日查出来谁是害她娘的人,以及讨回她娘留给她跟成泽的陪嫁之后,就离开陆家,跟沈婉一起过自由自在的日子。不过,她也知道,短时间之内是不可能的。   沈婉听完便说:“我这里,我猜一个月之内就会水落石出了。对了,你要不要我帮忙,找人帮你查你娘的事情,就是当年到底是谁勾结张天师诬陷你命中带煞,克陆家男子。”   景兰蹙眉道:“你不说这个,我还不心烦。虽说我回陆家的目的之一,就是要查清我娘的死因。可我听说那张天师已死了七八年了,如何去查?我跟成泽正为这个烦恼呢。还有,我听说当年请张天师来陆家的我祖母身边的一个婆子去年也得风寒死了,这就更不知如何查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  提问:抵死缠绵有哪些最基本的方式?   正确答案:   1,唱片   2,面条   3,牛奶一杯   正确答案下章公布,回答正确的亲有红包相送,真哒!O(∩_∩)O哈哈~ 第143章   “叫胡泉手底下那些缇骑去查, 必定可以查到。”沈婉道。   景兰想了想,问沈婉, 动用这些朝廷的人,以后会不会跟胡泉牵扯太深,万一胡泉官场失势……   她是个穿越者,自然是提前知道隆庆皇帝并没有做几年皇帝, 现如今已经是隆庆三年, 隆庆皇帝还能坐三年多的龙椅,将来的天下是万历皇帝的。   古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   金陵织造太监可是一个肥缺, 如果隆庆皇帝崩了,这个职位是很可能换人的。就怕胡泉为官这么多年难免会得罪人, 若是到时候有人报复他, 拔起萝卜带出泥,沈婉会否被牵连在里头呢?   景兰这一提,倒让沈婉警觉起来。   她想起, 前世, 胡泉貌似是在隆庆六年之后, 因隆庆皇帝崩殂, 万历皇帝继位, 被调回了京城, 金陵织造太监一职另外换了人。   前世,她搭上胡泉的关系,掌控了沈家, 沈家的丝绸织坊生意也做得风生水起。后来胡泉虽然被调回京城,金陵织造太监换了人,对她也没什么影响。故而,景兰的担忧似乎是不必要的。   可是这一世重生之后,沈婉觉得景兰有所变化,还有曾经的慧空师傅也没有在她跟前出现过,那么别人呢,是不是也有变化呢?   万一这一世的胡泉出了事,那么不是要把景兰也给牵连进去吗?   沈婉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想保护景兰的,因此她很快决定即使要帮景兰也不动用胡泉手底下的朝廷的缇骑,还是找些专门帮人查事的江湖中人好些。   那些人只要用钱就能打发了,比起用朝廷的缇骑来说,显得稳当一些。   于是,她让景兰说一说,当年那张天师是什么时候,由何人请进陆家,又是如何给景兰批命等事。   景兰详细说了一遍,沈婉就说她会帮景兰的忙,找些江湖中善于替人差事的人去替景兰查一查那个张天师,还有景兰祖母身边的那个婆子。   只是请江湖中人查,他们要查得慢些。   景兰问需要多久,她不想在陆家呆太久。   沈婉说:“总要一两个月。”   景兰:“那样还不算太久。陆家对我来说,就像个笼子,在里头好不自在。你瞧瞧,我出来见你一次多不容易。”   沈婉其实也在冒险,尽管她已经决意这一世选择景兰,但老太太真把君珮抱走,不再让君珮养在她跟前,她心中定然也会如同剜掉一块肉那么痛。   “我晓得,故而咱们在一起的每一刻我都觉着无比金贵。”沈婉紧紧地抱住景兰道。   景兰刚要说话,肚子已经咕咕叫起来,这才想到她跟沈婉在床上翻云覆雨一个多时辰,这会儿已经晌午了。   沈婉听到景兰肚子叫,不由得笑了,她的手顺着景兰的腰摸下去,放在她肚子上轻轻摸了摸,说:“我的兰儿饿了,咱们起罢,我早叫人备下了你爱吃的菜,一会儿咱们好好吃个饭。”   “好。”景兰笑着爬起来,就去拿起枕边方才被沈婉脱下的那一堆衣裙,刚想自己穿,沈婉却从她手里夺过去,要给景兰穿。   景兰便让她给自己穿,穿衣的过程中,沈婉看着景兰的身子,难免又亲了亲,揉了揉,一时情动,两人又是一番云雨。   等到真正下了床,穿好衣裙,收拾好,都过了申时了。   景兰饿得前心贴后背,沈婉忙吩咐人做饭炒菜。   等到饭菜做好端上来,两人吃完饭,就到了申时末,到了分开的时候。   从早上辰时到这里见到沈婉,到这个时候,景兰算了算,两人在一起腻歪了七八个小时。   她有点儿担心自己的弟弟成泽等太久,早不耐烦了。   沈婉将她送到第三进宅院的门边,两人拉着手依依不舍地说话。沈婉说自己这边有消息随时会送去清虚观玄空那里,景兰逢三,五,七,九,派人去取信。   景兰就说自己记住了,她但凡收到沈婉的信,即刻回信,沈婉二,四,六,八派人去玄空那里取信就是。   沈婉道:“如此一来,隔日就能见到你写的信,我也好过些了。”   景兰:“我亦是如此。”   白菊等人将门打开,沈婉吩咐白菊替自己送一送景兰。   景兰便由白菊陪着出来 ,去了第二进宅院的偏厅找到成泽,成泽正在那里跟人下围棋,见到景兰,这才拍脑袋说,他没想到吃了晌午饭,坐下来跟人一下棋,就下到了这个时候。要不是景兰来找他,他还沉迷其中,不晓得都到了戊时了。   见成泽这样,景兰笑了,道:“那今日暂且回罢,想来老祖宗已经在望着咱们回去了。”   成泽说好。   两人一起出了宅门,景兰依旧坐马车,成泽骑马,两人回陆家去。   回到陆家,老祖宗果然在那里念叨,两个孩子去哪里了,这会儿还不回来。   直到丫鬟跑来禀告说成泽和景兰回来了,冯氏就让人带两个孩子过来,让他们两个陪自己一起吃晚饭,顺便问他们这一日去哪里玩了,这个时候才回来。   成泽实话实说,两人去夫子庙附近的珈蓝寺礼佛上香之后,就去了沈家大小姐在那附近的私宅玩。   沈家大小姐的私宅里有唱昆曲的戏班子,还有一些下棋的好手,他不知不觉就玩了很久。   冯氏其实是不太喜欢景兰跟沈婉来往的,她总觉得自己的孙女儿做了沈婉的丫鬟好几年,这事一想起来就有点闹心。   但景兰也说过,沈家大小姐对她很好,没把她但丫鬟待,跟着沈家大小姐,她还念了不少书,学了不少本事,不然也不会轻松就过了老祖宗的考验。   “这一回就算了,阿兰,你以后少跟那个沈家大小姐来往罢,最好是能断了联系。”冯氏道,不等景兰问为何,她又说了,“你想一想,若是以后你做了哪家的少奶奶,跟她来往,别人说起,你曾做过她的丫鬟,你夫家人脸上下不来……”   成泽一听,也赞同冯氏的说法。   景兰没想到老祖宗会这样反对她跟沈婉来往,而且是以所谓的将来的夫家人要面子的理由,而成泽也那样认为。   “我……我晓得了。”景兰最终道。   她想,看来她要好好地跟成泽谈一谈,让他站在自己这边,不然以后难以跟沈婉见面,甚至不方面写信联系。   毕竟她不能派她屋子里的丫鬟隔日就去清虚观拿信,别说她身边的丫鬟都是老祖宗派来的人,就是一般的丫鬟也不能常常出门的。   说起来拿信当然还是成泽的小厮方便些,这就是男子和女子的不同了。   在这个时代,女人外出比男人外出不方便多了,尤其是陆家这样的望族之家的女人们。   陪着老祖宗吃完晚饭,回去之前,她把成泽拉到一边说悄悄话。   她告诉他,自己找沈婉帮忙,让她找人帮着查当年张天师跟何人勾结陷害自己一事。故而,需要常常跟她通信,时不时还要见个面,方才他怎能顺着老祖宗的话说呢?   成泽听完,“啊”一声,怪景兰不早跟他说这事。   景兰就说自己现在告诉他了,以后烦请他隔日派小厮去清虚观玄真那里拿信,次日送信。还有,要是沈婉要约自己见面的话,也劳他帮着自己打个掩护,好让自己能够见到沈婉。   成泽听完点头说好,停了停又说看来沈家大小姐的确算得上姐姐的好友,不然也不会热心找人帮阿姐查当年的事,只不过这个人也会给姐姐带来难堪。   景兰故意生气说:“你别提这个了,我这一辈子都要跟她来往,没有她,就没有如今的我。你若是我阿弟,就当站在我这一边。”   成泽一见景兰生气,立马歉意道:“是弟胡乱说话了,阿姐别搁在心里。你既这么说了,我自然以你的心意为重,照你的话做。”   景兰听了,脸上和缓些,告诉他,以后自己跟沈婉来往的事,可别对老祖宗还有陆家的其他人说。   成泽让景兰放心,他一定守口如瓶。   景兰这才欢喜了,跟成泽说笑了一阵,这才回去了。   今日跟沈婉相聚,景兰无论是精力还是体力都透支太多,回去沐浴之后,在灯下绣那蝴蝶时,不一会儿就困倦不已,老是钓鱼。   几个丫鬟见了,不禁偷笑。   最后,景兰被绣花针狠狠戳了手指,手指上冒出血珠来,她才清醒了。   偷笑的清瑶等人见她手指戳出了血,立时不笑了,赶忙找帕子来给她包手。   景兰包了手,扔下那个只绣了十多针的蝴蝶,打着哈欠说她好想去睡了,可看看那只绣了十几针的蝴蝶又发愁。   想了想,景兰看到旁边站着的小丫鬟果儿,就让她来帮自己绣,因为果儿的绣技也很糟糕,跟她差不多。   果儿有点担心要是被万师傅发现景兰的蝴蝶是别人绣的,万师傅会惩罚景兰不说,连自己也得遭殃。   景兰便让她看着手帕上自己绣好的那几只蝴蝶绣就是,一准瞒过万师傅,就算万师傅有所发现,只要一口咬定是自己绣的,万师傅也没招。   作者有话要说:  选项1,体位,2,谐音,3,无意义   最基本的方式应该是:1,体位,唱片,A面B面 第144章   景兰运气好, 第二日是七夕, 她跟其她的陆家小姐们只上了半天课,吃了晌午饭之后,教刺绣女红的万师傅在她们进了绣房之后说:“老祖宗说了, 今日是七夕,下晌放你们半日。”   众人一听都面有喜色, 景兰也是如此。   万师傅的刺绣课, 她是最不喜欢上的,能不上当然最好。还有果儿昨日替她绣的蝴蝶也不用担心被万师傅检查,这让她轻松了些。   在万师傅说了放假半日的话, 并离开绣房之后,四小姐秀兰过来了, 邀景兰下晌一起玩。   景兰问她有什么玩的。   秀兰还没来得及说呢,方才走出绣房的万师傅又回来了,她说她适才忘了说一件事, 那就是老祖宗让陆家嫡支三房的小姐们一会子回去换了衣裳, 略歇一歇,就去她那里吃茶陪她说话。晚间, 她们的爹娘都会到福海堂这去, 陪着老祖宗一起吃饭的。吃完饭后,陆家的小姐们还要去后花园乞巧, 如往年那样热闹一番,才算是过节。   说完这些话,万师傅才又走了出去, 没有再回来了。   景兰忍不住问秀兰往年陆家过七夕节是如何热闹的。   秀兰说到时候老祖宗还有各房的妇人小姐们都要参加的,尤其是在室的女孩儿更要换新衣,跟姐妹们斗巧。   “斗巧?”   “就是穿针引线,剪纸,刺绣,看谁手巧。手巧的老祖宗还有各房的夫人太太们都有赏的。”   景兰想起陆家的妇人们给赏赐都是拔下头上金簪,又或者脱下来手上的镯子赏人。前几日,老祖宗考景兰,让她做饭,她就得了个赤金大镯子。如果陆家各房的太太们都有赏的话,那么乞巧节就会让那些庶女看重了。毕竟她们平日除了那十两的月例银子,就没什么多的进项了。   她们的娘是姨娘,不像正房太太们有那么的私房钱可以塞给自己的女儿用。就好比秀兰舒兰,她们每个月光是花陆家公中给她们的月例银子肯定是不够的,她们的娘会私下塞钱给她们。   这会儿听了秀兰的话,景兰知道自己肯定是得不了赏赐的,因为穿针引线,剪纸,刺绣这些,其她的陆家小姐们肯定是比她厉害得多。   她呢,只是抱着去玩的心态参加就可以了。   清瑶和茗儿这时候走了进来,她们也听说了老祖宗让万师傅给陆家小姐们放假半日,并且要陆家小姐去福海堂吃茶的事情。   两人过来便请景兰回去换衣裳,而且要换新的,一会儿好去福海堂。   秀兰的丫鬟也进来了,同样请她回去换新衣裙。   她便和景兰约了一会儿相见,两人各自带着自己的丫鬟回屋了。   回屋之后,景兰让她们翻找出了一套还在沈家的时候做的新衣裙,是沈婉替她挑的料子,一套藕荷色的衣裙,看起非常衬她的肤色,做好了一次都还没穿过,就来了陆家。   今日七夕,景兰难免会想到沈婉,尽管昨日她们才相聚了,可今日可是天下间两情相悦的人表达彼此情意,在一起卿卿我我诉说情话的正日子。   景兰心中想着沈婉,觉得既然正日子不在一起,那就把这套沈婉亲自给她挑的料子,叫沈家针线上最厉害的媳妇给她做的新衣裙穿起来,也算是一种慰藉吧。   这套新衣裙比起她继母戚氏给她找来的舒兰的衣裙显然更合身,景兰穿上之后,清瑶等人都觉得眼前一亮,纷纷称赞她秀美绝伦,堪称陆家最漂亮的小姐。   “行了,你们都别拍我的马屁了,果儿和茗儿守着屋子,清瑶和清珞随我去老祖宗那里。”景兰摆摆手笑道。   “是。”四个丫鬟齐齐应道。   景兰到了福海堂,老远就听到厅里面传来一阵阵的笑声,除了小姐们的娇笑声,还有少年男子们清朗的笑声。   咦?里面来的都是谁呢?   陪在景兰身侧的清瑶听后便对景兰说:“想是老祖宗把各房的少爷们也请来了。”   景兰道:“今日乃是七夕乞巧,跟他们有何相关?”   清瑶:“姑娘难不成忘了,老祖宗在姑娘回到陆家之后曾经说要挑个日子让各房的少爷和小姐们聚聚,都跟你认识认识。奴婢想,老祖宗今日请陆家各房的少爷们来,定然是为了姑娘。”   她这么一说,景兰也想起了当初老祖宗说的话,觉着大概如此吧。   待到她走到福海堂正厅前,守在外头的一个丫鬟撩起帘子,另外一个进去向坐在厅上的一张紫檀罗汉榻上的冯氏禀告说景兰这个大小姐到了。   冯氏乐呵呵地让人赶紧带她进来,接着又对厅里面坐着的一众重孙说:“阿兰来了,你们见见她。”   话音刚落,景兰就走了进来,举目一看,只见老祖宗坐在中间的榻上,她左手边的圈椅上坐着包含弟弟成泽在内的几位少年,一位儿童。右手边的圈椅上则是坐着吉兰、雨兰、秀兰、宜兰,独独不见舒兰,想来舒兰还在自己后头。   陆家的小姐们,景兰打了好几天的交道,当然都熟悉。   她们在见到景兰进来之后,都纷纷站起来向她这个长姐行礼,景兰回了礼,她们才坐下。   至于其他的几位少年,还有一位儿童,则是由冯氏亲自向她介绍。   冯氏便说,虽说今日是七夕,是女子们乞巧的日子,她让万师傅放了重孙女们半日假,可她后来一想,不如趁着这日子叫重孙们也歇半日,兄弟姐妹们聚聚。尤其是景兰回到了陆家,各房的重孙们还没见过她,故而她做主让人也去重孙们上学的学堂里,让先生放了他们半日假。   景兰一听,果然跟刚才清瑶说的差不多,看来在老祖宗跟前伺候了几年的丫鬟是很懂老祖宗的心思的。   “阿兰,来见过你大哥,二哥。这是你大哥成栋,是你大伯和大伯母的长子,这个矮一些的是你二哥成梁……”冯氏先指着自己左手边起首两张椅子的少年道。   景兰知道,老祖宗介绍的让她叫大哥和二哥的是长房伯祖父的嫡出孙子,他们一个比自己大一岁,另外一个比自己大些月份。听说大哥成栋已经定亲,过了年就要娶亲。   这两位兄弟平时因为是长房嫡孙,就比较骄矜。尤其是大哥成栋,以后这陆家族长之位多半是他的,所以他比他兄弟还傲气。虽然也没听说他们做什么坏事,但在自己的兄弟妹妹跟前,还是比较骄横的。   陆成栋和陆成梁几日前就晓得回来了一个流落在外十多年的二房的嫡女,他们没见过她,便想一定是个乡下粗鄙的女子。背地里,他们暗自议论,不晓得为何老祖宗要叫人接这么个让陆家没脸面的女子回家。   然而,这会儿一见到景兰,他们都暗自吃了一惊,因为景兰真得太出众了,容貌是一等一的美,举手投足间也没有任何小家子气,落落大方。尤其今日景兰穿了一声藕荷色合体的衣裙,更显得她肤如初雪,发如鸦羽,把厅里面的陆家小姐们都比了下去。   于是他们两个之前对景兰的轻慢之心也消失无踪了,更何况景兰是成泽的姐姐,成泽现如今在陆家,连他们的父亲和祖父都要礼遇的,他们便一改往日的傲慢,在景兰向他们行礼之后,回了礼喊了她一声:“妹妹。”   冯氏接着又向景兰介绍四少爷陆成林,这个陆成林是跟景兰玩得好的四小姐陆秀兰一母同袍的哥哥。   因是亲兄妹,故而两人的眉眼挺像,陆成林的性子也跟其妹一样十分爽朗,只不过因为他是男子,要稳重些。   只见他站起来,向着景兰抱拳躬身一礼,接着朗声喊了景兰一声:“大姐。”   景兰微微一笑,回礼:“四弟。”   至于成泽和成源两个人,冯氏就用不着介绍了。   最后她叫了三房的六少爷陆成龙和七少爷陆成豪过来跟景兰认识。   陆成龙和陆成豪,两人是亲兄弟,一个十一岁,一个八岁。   他们长得挺敦实,脸盘子跟五小姐陆宜兰像,都是微微有些圆。也难怪,他们三个都是一个娘生的,还都像他们的娘。   陆成龙和陆成豪正要向景兰行礼,厅门口的帘子掀起,只见盛装打扮的舒兰走了进来。   她向坐在厅中的老祖宗行礼之后,匆匆走向了她的座位坐下。   那是左手第二张椅子。   陆家的小辈们无论在哪位长辈跟前,都是按照年纪大小来站着或者坐着的。   等到舒兰坐下之后,陆成龙和陆成豪才向景兰行礼,接着恭敬喊她:“大姐。”   景兰叫他们六弟七弟。   陆成龙和陆成豪随即直起身,状做无意地瞟了舒兰一眼,然后请景兰这个大姐去坐首座。   几日前,景兰刚刚去陆家女学上学,五小姐陆宜兰因为讥讽舒兰脸皮厚,还坐着那个本该让开的位子,跟舒兰打了一架,后来被罚抄书。   回去后,她可没少跟自己的哥哥和弟弟说这事,陆成兰和陆成豪听了,当然是站在她这边,想着等机会合适了要为宜兰出气呢。   这会儿机会来了,他们当然要抓住,他们就是要左一个由一个大姐叫,还要大声地叫,并且做出恭敬的样子来,不过是要让舒兰听了生气而已。   就在舒兰和宜兰打架之后的第二日,胡老先生就让景兰坐到了起先舒兰坐着的位置上,强调了长幼有序这个话。   舒兰让出了位子,连着不高兴了好多天,还是她娘买了她早就瞧上的首饰和胭脂给她,才把她给哄得有了笑脸。   此刻她也看到了六少爷和七少爷的眼神,听到了他们大声喊景兰长姐,她果然再次生气了。 第145章   舒兰的脸色很不好看, 她看向六少爷和七少爷, 怨毒的眼神简直像是要在他们敦实的身体上剜出两块肉来……   隔着一把椅子坐着的五小姐宜兰见状,心里简直了乐开了花,可面上还要保持一派平和之色。   她知道这是自己的哥哥和兄弟逮着机会在报复舒兰, 为自己出气呢。   坐在上面的冯氏年纪虽然大,但并不瞎, 底下的小辈们言语间眼神间在那里刀来剑往, 她可是看得很清楚。   轻咳一声,她让两个重孙,六少爷成龙和七少爷成豪坐回去, 然后问起了重孙们的学业。   从大少爷成梁开始,冯氏的重孙们纷纷站起来, 恭恭敬敬地向老祖宗禀告,他们最近读了什么书,写了什么样的文字, 老师又是如何评讲的。   冯氏听着不时说上两句话, 告诉他们如何更上一层楼。   景兰竖起耳朵听着,竟然听不太懂他们说的那些, 有点儿惭愧。   这也难怪, 他们说的都是四书五经,还有一些古书上的内容, 景兰这个穿越者听不懂也是自然。   看到一头银发的曾祖母跟大堂哥等人聊这些学问聊得甚为投契,景兰是很敬佩这位老祖宗的。她想起了沈家的郦老太太,现在拿郦老太太跟自己的曾祖母比, 她觉得郦老太太不如自己的曾祖母。   老祖宗是景兰第一个钦佩的陆家人,并且因为她是真心实意地关心景兰,景兰也很喜欢亲近她。   总之,在老祖宗跟前,景兰觉得很自在。   冯氏问了重孙们的学业之后,不忘了告诉他们,有什么不懂的多问一问成泽,正好成泽这段日子有空。不然等到他操办完庆贺景兰回陆家的宴席,他就要专心读书,预备来年去京城赶考,定然是没时间指点他们了。   一众重孙们俱都点头答应了。   成泽呢,也没有假做谦虚地推辞,实在是他的这些兄弟们在读书上头跟他差太多。如果他们愿意来向他请教,那么他一定尽力相帮。但他也知道自己的这些堂兄弟们,除了四弟成林愿意读书做学问,其他人对读书都不太感兴趣。因为陆家的子弟们就算不读书,也能够经商或者什么都不干,一样能过富贵的日子。陆家先祖们经过几十年的奋斗,给他们的后辈儿孙留下了庞大的产业。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靠着这些庞大的产业,儿孙们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又有谁愿意寒窗苦读,考科举,在仕途上有所建树呢。   成泽和别人不同 ,是因为他也是个重生者,前世,他跟其他的陆家子弟一样靠着祖宗产业,不图进取,一事无成。他也晓得其母的死有诸多疑点,他也听说他有个流落在外的姐姐,但是没人来跟他说过姐姐在何方。他没有能力查清楚他亲娘的死因,也没本事找到流落在外的姐姐,不到三十岁,就郁郁而终。   这一世当他重生了,他决心和前世不同,要好好读书,在仕途上有所建树,等他当了官,他就有能力查清当年母亲的死因了。   抱着这个目的,他从五岁发蒙开始,早起晚睡,一刻都不懈怠,终于在科举一途上有所建树。   考中举人之后,他松了口气,这个时候,让他惊喜的事情出现了,他阿姐的乳母林妈妈找来了,告知了他阿姐的下落。于是他找到了阿姐,并想法子证明了张天师胡说八道,自己的阿姐是无辜的,老祖宗也相信了,让他将阿姐接回来陆家。   这会儿,看着坐在对面第一张椅子上,穿着一身藕荷色衣裙,显得异常清丽出众的阿姐,成泽唇角翘起了。   冯氏接着又问了重孙女们近日在女学里头,书读得如何,针线女红做得如何。   先从景兰开始回答。   景兰站起来略微说了胡老先生女四书教到哪里了,还有万师傅让她绣蝴蝶呢,她每日从学堂里回去都要绣上一只才睡觉。   冯氏说景兰才回陆家,学这些困难也是正常的,只要态度端正,学得慢些不要紧。   景兰垂手乖乖地听老祖宗说话,等老祖宗叫她坐下,她才坐下了。   接下来是舒兰等人回话。   舒兰拿出来一张手帕给老祖宗看,说她今日带着这张帕子来斗巧的,这上面的花鸟都是她绣的。   冯氏身边的丫鬟去把舒兰手中的手帕拿去给她看了,冯氏仔细看过,难得笑了笑,说舒兰的手巧,这帕子上的花鸟绣得很好。   老实说,方才看到舒兰来得最晚,还穿着太过艳丽的一身衣裙,冯氏是微微皱了皱眉,不太高兴的。   她一贯不喜欢戚氏生的舒兰,前几日学堂里,舒兰跟宜兰吵嘴抓扯的事情,她也晓得。   舒兰此刻听了老太太的夸奖,抬起了下巴,转脸看了看隔着一个座位的宜兰,似乎在说,来比比呀,看谁手巧,你能绣得这么好吗?   宜兰见状撇了撇嘴,调开了视线。   在比刺绣上头,她的确比不过舒兰。   舒兰爱打扮,因此对刺绣这个能够让自己穿戴的东西变美的手艺比较上心,跟着万师傅学得很专心,回去之后,也勤于绣东西,所以这会儿她拿出这么块精心绣的手帕博得了老祖宗的夸奖,也很正常了。   跟景兰同辈的几个陆家的小姐里面,若说谁跟舒兰刺绣的手艺有得一比,那一定是三小姐吉兰,她只比舒兰小一岁,她娘是柳姨娘。   柳姨娘是长房陆学川的正妻李氏的陪嫁丫鬟,她精于刺绣,故而生了女儿吉兰之后,在刺绣上对女儿要求很严。   她说吉兰是庶女,太太也不教吉兰主持中馈,女儿家读书也没用,做一手好的针线活是根本。吉兰五六岁开始就拿针跟着柳姨娘学绣东西了,五年六下来,她的绣技精进,常常得到学堂里教刺绣的万师傅的夸奖。   在舒兰之后,吉兰站起来拿出来一个荷包给冯氏看。   荷包上绣着游鱼荷花荷叶,十分鲜亮,冯氏看了也点头笑着说好,夸吉兰的手巧,这绣技比去年又好些了。   吉兰听了老祖宗的夸奖,兴奋得脸都红了。   其她几位小姐听了老祖宗对吉兰的夸奖,都没觉得怎么样,只有舒兰唇抿得紧紧的,脸上一点儿笑容都没有。   她想,今晚爹娘祖母等人都要过来吃饭,饭后,所有的陆家女眷都要留下来观看陆家的小姐们斗巧。要是自己能压过去年斗巧第一的吉兰,娘和祖母肯定会觉得脸上有光的。自己苦练了一年,难不成今年这斗巧第一名还要落到吉兰手里吗?   要是吉兰今年刚跟自己争这个第一,那她就是太不识相了。   陆家小姐们斗巧要经过三个环节的比赛:穿针引线,剪窗花,刺绣。   去年穿针引线,她比吉兰快,赢了。   剪窗花,季兰赢了,她剪得又快又好。   刺绣,两人同时绣一朵牡丹,吉兰比她稍微快一些绣好。   最终,吉兰得了头名,得到了老祖宗还有各房夫人太太的赏赐,七八件首饰。   首饰那些舒兰不稀罕,她稀罕的是陆家小姐里面第一巧手的名声,她娘说,凭借这个名声,以后能有更好的亲事。尽管不靠这个名声,她的亲事也不会差。但是,能有这个好名声更好。   陆家是最近两年,女孩子们年纪大些,老祖宗等人才开始让在室的小姐们在七夕斗巧的。   去年吉兰得了第一,今年舒兰想得第一,前几日,她还在吉兰来巴结她时,暗示过吉兰,今年自己想得乞巧的第一,当时吉兰没表态。要是吉兰假装不懂,还要跟自己争,舒兰认为,那么过了今日,以后一定要给吉兰这庶妹多点儿教训,让她长长记性。   吉兰之后,就是四小姐秀兰,五小姐宜兰,还有六小姐雨兰,站起来向老祖宗禀告她们在陆家女学里的学习成果了。   她们拿出来给老祖宗看得香囊手帕等绣品都是马马虎虎,冯氏点点头,就算过去了。   问完了重孙和重孙女们的课业绣技,冯氏也有点儿疲倦了,她让人扶着她去休息一会儿,让厅里的孩子们自己自由自在地玩会儿。她说自己在这里,孩子们会觉得拘束,难得他们放半天假。   她对景兰等人说:“你们就在这厅里或是外头院子里玩儿,要什么吃的玩的找管事嬷嬷要,好好玩,不要打闹,一会儿子你们爹娘祖父祖母等人都要过来的,可别叫他们瞧着你们的皮猴样子,仔细挨板子……”   “是,老祖宗。”景兰等人恭敬地应承了。   冯氏身边的丫鬟就扶着她去了福海堂楼上休息。   楼下的孩子们见老祖宗一走,都站了起来,有些人跑出去逗廊下鸟笼里的鸟,有些人去逗青花大鱼缸里的鱼,还有些人聚在一起吃茶嗑瓜子说笑。   成泽和四弟成林一起在外面青花大鱼缸前喂鱼,景兰被四妹秀兰拉着,后面跟着个小尾巴雨兰,三人往西北角的花房里走。   西北角的花房里有老祖宗种的很多种名贵的花卉,这个时节花开得正好。   吉兰本来也想跟在景兰等人身后去凑个热闹的,没想到才走出去一步,舒兰已经走过来挡在她跟前,并且说:“三妹,你来,我有些话想同你说一说。” 第146章   景兰跟秀兰还有雨兰在花房里看老祖宗栽种的那些名贵花卉, 不时说笑,很快就过了半个多时辰,后来还是清瑶跑来告诉她们三个, 各房的老爷和太太都来了,让她们快出去陪着。   她们这才出来到厅里去。   此时宽敞的大厅里, 陆家三房的长辈都来了,景兰等小辈纷纷上前去行礼道福,然后站立一旁。   别说她们站着, 就是她们的爹娘作为孙辈还站着呢。   景兰和舒兰站在戚氏身后,成泽和成源站在陆学善身后。在他们前面的袁氏坐在一把靠背椅子上,正在跟坐在她旁边一把椅子的长房的堂嫂罗氏低声说着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 有丫鬟跑进来说老祖宗来了,众人就都停止了说话, 坐直了身子, 等着陆家辈分最老的冯氏被丫鬟婆子们簇拥着, 走进大厅。   冯氏小憩了半个多时辰后,精神好多了, 进屋之后, 厅内的众人都恭恭敬敬地向她行礼。   “都快坐下……”冯氏笑眯眯地压手道,袁氏等人都听话地坐了回去。   冯氏到厅中间的罗汉榻上坐下后,便开始说今日是七夕, 叫一家子来她这里聚聚,吃完饭,女人们留下来, 到后花园去乞巧。   乞巧完了,就是在室的小姐和她们的丫鬟斗巧,几位小姐里头,谁获得了第一名,大家都要给出赏赐。至于丫鬟们斗巧,谁拔得头筹,就由小姐们给出赏赐。   各房的女人们当然是纷纷赞同老祖宗的意见。   晚饭是在摆在偏厅里的,冯氏跟自己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媳妇,还有重孙和重孙女们一起高高兴兴地吃了晚饭。   男子们吃完饭,陪着冯氏吃了茶说了会儿话就退下了。   冯氏接着带着一众女眷去了陆家后花园,此时花园里丫鬟们早摆好了香案瓜果等,年轻的媳妇和小姐们在明月楼前,拜月乞巧。   明月楼,陆家人每年中秋都会来这里过节,登楼赏月,共度良宵。   除此之外,就是七夕,陆家的女眷们会来此拜月乞巧斗巧。   明月楼里早已经被布置起来,悬挂的数盏宫灯见楼内照得雪亮。   照列是老祖宗坐在中间的罗汉榻上,两边坐着各房的媳妇孙媳妇,还有重孙女。   老祖宗让六位重孙女叫自己的一个丫鬟来先斗巧,让大家乐一乐。   景兰的丫鬟里头,清瑶和清珞可是老祖宗那里培养出来的丫鬟,手巧自然不必说。不过,清瑶和清珞两人,还是清瑶的绣技比清珞好些,因此景兰就叫清瑶去。   丫鬟们斗巧依然是要比试三样,穿针引线,剪纸,还有比绣技。   斗巧的针是特制的,针鼻子上的针孔比平日用的绣花针小多了。还有剪纸,也是老祖宗临时翻出来的一个花样子,贴在一张纸上,放在斗巧的丫鬟跟前,让她们照着那样子剪。谁剪的又快又好,谁就赢了。至于比绣技,要绣什么也是临时拿出来的图样,依然是贴在一张纸上,给她们看,叫她们照着样子绣,要求同样是又快又好。   三房的媳妇,孙媳妇,再加上冯氏,一共是七个人作为评判。   谁得到的支持越多,谁就赢了。   六位小姐派出来的六个丫鬟,各自坐到一个小几前,小几上有这次比试斗巧需要的所有的东西,还有贴在纸上的剪纸和刺绣图样。   老祖宗宣布开始之后,丫鬟们就抓紧时间,争分夺秒地开始斗巧了。   六张小几摆放在最中间,每人头顶都悬挂着一盏八角宫灯,坐在四周看着的众人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她们的一举一动。   景兰这是头一次看到这种斗巧比赛,也是看得煞有兴致。   看到那小小的针鼻子,景兰觉得自己要是拿线去穿针,多半要好一会儿才能穿过去,可参加比试的丫鬟们,几乎是眨眼间就穿过去了。   穿好线之后,她们把针线放进旁边的托盘里。   剪纸,她们拿过一张红纸来,折叠几下,就拿起小巧的剪子来,对着纸上的花样子开剪了。这一个环节,就有人拉下了。   景兰高兴地发现,她的丫鬟清瑶是最先剪好放下剪子的,将剪纸放进旁边的托盘里之后,就拿起了早就绷好了白绸料子的绷子,几下穿了线,拿起绣花针就对照着图样开始绣起来。   今晚丫鬟们绣的图样是一只喜鹊站在红梅枝头。   图样大致勾勒出了喜鹊的样子,一朵红梅,手巧的女孩子们一刻钟就能绣好。   当然也不能绣的太马虎,至少一些细节上,比如喜鹊翅膀尾巴上的羽毛,要绣出来羽毛的那种质感,不能空白一片。还有红梅,至少你要换上红色的线,把红梅的花瓣绣满。   在丫鬟们紧张地进行比试时,厅里面很安静,偶尔才有一两声茶盏放在茶几上的声音。   “老祖宗,奴婢绣完了。”清瑶把绷子放进小几上的托盘里后,站起来向着冯氏躬身道。   坐在上面的冯氏见状笑着点了点头,道:“好。”   在清瑶完成斗巧的比试之后,接着其她的丫鬟们也相继完成了绣活儿。   另有丫鬟记下了各位丫鬟完成的比试的次序,然后有丫鬟过去捧着托盘走去冯氏还有其他各房的夫人和太太跟前,她们每人手里有一个特别铸造的乞巧图案的铜钱。如果她们觉得自己中意眼前的托盘里的剪纸和绣活儿,就把手里的铜钱放进托盘里。这样一来,哪个托盘里面的铜钱最多,以及再比较丫鬟们完成斗巧的先后顺序,最后就能判定出谁是第一名。   不出意外,景兰的丫鬟清瑶拔得头筹,获得了这一次丫鬟们斗巧比试的第一名。   六位小姐们各自拿出一两银子赏给了清瑶,清瑶乐得合不拢嘴,至于其她的参加斗巧比试的丫鬟是一文钱赏赐都没有的。   六两银子,相当于她四个月的工钱了啊。   陆家的二等丫鬟都是每月一两五钱银子,一等丫鬟二两银子,至于小丫鬟只有六百个钱。   在其她几个丫鬟羡慕嫉妒恨的眼光里,清瑶走回了景兰身边,景兰向着她竖起了大拇指,夸奖她真厉害。   清瑶说自己好歹没给景兰这个主子丢脸。   她还说,回去之后,她拿出来一两银子的赏钱去厨房找厨娘添几个菜给大家吃,算她请客。   景兰笑道:“那我就等着你请客啦。”   接下来就到了今晚斗巧的重头戏,陆家三房重孙辈的六位小姐们亲自上场比试斗巧。   景兰也上场了,她在第一张几案旁坐下,看了看摆在眼前的针线剪纸花样子还有刺绣的图样,不由得苦笑了下。   小姐们比试斗巧的规矩们跟丫鬟们一样,只是绣花针还有剪纸花样子和刺绣图样不一样。   绣花针的针鼻子更小,剪纸花样子和刺绣图样更加复杂。   大概陆家以冯氏为首的长辈们,觉得应该对小姐们的要求更加严格吧。   照列是老祖宗宣布开始,小姐们开始斗巧了。   景兰先开始的是拿起剪刀剪纸。   自从穿到这个时代,成为景兰,跟在沈婉身边,剪纸她也看见其她丫鬟们剪过,也剪着玩过。大致她是知道怎么折纸,怎么剪的,尽管她剪得算不上好。   为什么她要先剪纸呢,是因为她觉得自己穿针引线肯定是不行的,并且要是老是穿不过去,看到其她的小姐们都穿过去了,她一定会着急。   一急起来,后面的事情都做不好了。   于是,她就挑选了相对容易的剪纸开始。   心态平稳的景兰很快就照着图样子剪好了纸,虽然并不精细,可到底是完成了。   然后她就开始拿起绷子,先用绣花针比着图样在白色绸料上,用针尖划出图样的轮廓。她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没有那个本事,可以凭着一双巧手,就那么在绷子上绣出图样来。要是不划出轮廓来,她一定会绣走形。   大致有个轮廓了,景兰拿起针线来先把轮廓绣出来,然后再绣里面。   马马虎虎绣完,景兰最后开始第一个环节穿针引线,大概因为顺利完成了后面两个环节,景兰心情很好,她在舒兰和吉兰先后完成后,排在第三位完成了今日七夕斗巧的比试。   第四位完成的是秀兰,第五位是宜兰,最后是雨兰。   然后丫鬟们端起了六位小姐放在托盘上的针线剪纸绣活儿,拿去给老祖宗等人看。   经过一番评比后,老祖宗笑盈盈地宣布:“这一回七夕斗巧,舒兰拔得头筹,吉兰次之,秀兰第三,宜兰第四,景兰第五,玉兰第六。”   听完老祖宗的话,景兰暗自松了一口气,好歹她这一次没有落在最后一名,这已经让她够满意了。毕竟就连最后一名的雨兰,跟着万师傅学刺绣也有两年多,比她强多了。她想,她没有成为最后一名,大概是因为她排在第三完成了这次斗巧的比试吧,尽管她完成的“作品”质量很差。   上头老祖宗看着自己的媳妇孙媳妇们继续笑着说话:“……这一回咱们循例,一人拿一样首饰出来赏给斗巧第一的舒兰。”   “老祖宗!二姐姐根本就不配成为第一,第一应是三姐姐!”忽然站在众小姐中的宜兰指着舒兰大声道。   宜兰的娘苗氏见女儿在大庭广众之下,在老祖宗跟前这样说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来拉她,呵斥她这是在干嘛,为何平白无故说这样的疯话。   这突然出现的状况,让包括景兰等人在内的众人都齐刷刷地看向宜兰。   舒兰的脸诡异地一下子变了色,吉兰低下了头,戚氏和袁氏的眼眸幽深了几分。 第147章   冯氏原本宣布舒兰为这次七夕斗巧的头一名时是带着笑的, 她想, 尽管舒兰性子跋扈些,可到底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这手巧啊。手巧的女孩子名声在外,以后能有更好的亲事。   可这会儿忽然听到宜兰说头名不应该是舒兰, 而是吉兰,冯氏就敛了笑,问宜兰为何这么说,以及要是她胡说八道可是要受惩罚的。   宜兰的娘苗氏听老祖宗这么一说,立马把宜兰又拉远了些,十分严厉地对她说:“你可听清了老祖宗的话?若是胡说可要被老祖宗罚的!”   “娘, 我听得真真的, 若是我胡说,不用老祖宗罚我,我自己去领二十板子。”宜兰大声道。   她故意说这么大声,好让屋子里的人都听见。   大家都听见了,苗氏也不好拉着女儿不让她继续“闯祸”了。   没错, 在苗氏看来,女儿在大庭广众之下, 说舒兰不该得七夕斗巧的第一名,这就是闯祸。   要是女儿说的话是真的, 意味着舒兰作弊了,那么舒兰不但会在众人跟前丢脸,连带着她娘戚氏还有祖母袁氏丢脸, 更加会让老祖宗不喜欢她。   二房的人觉得丢了脸,从此以后还不得跟三房成仇人呀。   苗氏其实也知道,自己的女儿因为被娇养,跟舒兰一样,都是争强好胜,性子骄纵。两人自打小就合不来,尤其前几日在学堂里还撕扯上了。   她想小辈吵吵闹闹也没什么,她们年纪也不大,就没管这事。   但此刻宜兰这么嚷嚷出来,就是把她们这些大人也扯进去了,弄不好大家就得结仇。都是陆家嫡支的人,一个宅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真成仇人了,日子不好过。   要是老祖宗不在这里,苗氏绝对会将宜兰捂住嘴给拉走,她是不想让女儿遭人恨上,也不想为了什么七夕斗巧第一的虚名得罪二房的人。   然而老祖宗已经听见了,还说了要是女儿胡说要受罚。   女儿受罚,她这个当娘的还有她婆婆等人不是也丢脸吗?   自己丢脸跟别人丢脸,当然是宁肯选择别人丢脸。   这时宜兰的祖母,也就是苗氏的婆婆客氏说话了,她朝着宜兰招招手,叫宜兰到自己跟前来,然后对她说:“老祖宗问话,实话实说就好。”   “是,祖母。”宜兰一听,腰杆都挺直了些。   跟过来的苗氏听了婆婆的话,心也不慌了   天塌下来她婆婆顶着,她站立一旁,语气平静地对宜兰说:“去罢,听你祖母的,说实话。”   宜兰便在众人关注的目光中,走到冯氏跟前,恭声说出了刚才她那么说话的缘由。   她说下晌老祖宗上楼去暂且歇息时,她跟自己的六哥和七弟一起在厅里吃茶,六哥和七弟下棋,她在一边看。   忽然她看到三姐吉兰往外走,却被二姐舒兰给拦住了,然后舒兰说了句什么话,吉兰就不情不愿地跟着舒兰走了。   她觉得起疑,在她们走后,就跟在她们后边去了旁边的偏厅,偏厅里无人,她听到舒兰对吉兰说:“这一回的七夕斗巧,我想得第一。你让我得了第一,那些赏赐我都给你。若是你不让我得第一,以后你日子难过。”   吉兰在那里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答应了舒兰。   后来,斗巧的时候,她特意留意了吉兰,果然见她不时看看舒兰,舒兰做完一样什么,她才做完。   最后宜兰说她敢对天发誓,自己说的都是真的,若是不真,以后必定不得好死。   “老祖宗,五妹污蔑我!她素日跟我不和,前几日又跟我在学堂里吵闹甚至动手,于是怀恨在心,今日七夕斗巧,她就想出这样的话来意图损我的清誉!”不等宜兰说完,舒兰已然出声替自己辩解。   宜兰立即怼回去:“二姐姐,我想今日这么多人,难不成就没有人看见你带着吉兰去了偏厅?你说我污蔑你之时,可曾想过这个。以及三姐姐还没说话,你就如此肯定她会说出跟我一样的话来。还有,你敢如我一样对天发下毒誓,说你没有威逼三姐姐,让她将这一回七夕斗巧的头名让给你么?”   舒兰被宜兰这一怼,气势即刻有些变弱,但是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多人看着,她怎么敢示弱。   很快,舒兰就发了个毒誓,说自己没有做过宜兰说过的事情,不然也不得好死。   “行了,别动不动就说死,你们年纪还小,仔细说这些折福。”冯氏忽然不满地插话,随后,她转眼看向吉兰,问她,“三丫头,你说说看,你五妹妹说得可是真的?”   吉兰向来就胆小怕事,她连舒兰都怕,更别说在陆家权威最高辈分最高的老祖宗跟前了。   冯氏这么一问话,她眼泪水就下来了,整个人哆嗦着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众人见吉兰这样,心里都有数了。   冯氏呢,人老成精,瞧吉兰流泪不敢说话,忍不住叹口气,她让自己的孙媳妇李氏把吉兰带回去,并且宣布七夕斗巧结束了,大家都散了吧。   李氏依言带着吉兰离开。   宜兰刚想追问为何老祖宗不把此事彻查清楚就叫大家散了,她祖母就叫她过去,然后拉起她的手,让她快跟自己回去吃她最喜欢的马蹄糕……   她娘苗氏也过来,拉起她的另一只手,把她往屋子外面拉,并催促她快走,天儿晚了,回去吃了马蹄糕,洗漱了早些歇下,明儿还上学呢。   吉兰和宜兰相继离开之后,其她的几个兰也分别跟着自己的娘和祖母回去。   景兰跟在继母戚氏和祖母袁氏,以及舒兰后头,回去的路上,众人沉默着,没一个人说话。   走到庆元堂和同春堂分道的路口,袁氏忽然开口让戚氏带着舒兰跟自己去庆元堂一趟,景兰则是由清瑶和清珞陪着回同春堂去。   “是,祖母。”景兰应了,转身带着两个丫鬟离开。   等到景兰走远了,袁氏这才寒声说:“你们娘俩跟我来。”   戚氏和舒兰赶忙答应,她们心头打鼓,想多半一会儿要挨骂了。   果然,走进庆元堂西次间,袁氏坐下之后,让人拿来了一把戒尺,接着让周围的丫鬟婆子们都退出去,退远些,没她的吩咐别过来。   屋子里没人了,袁氏就让舒兰跪下,舒兰撇嘴不愿跪,袁氏站起来,走过去拿着戒尺就在舒兰的小腿上打了一下,舒兰呼痛,立马跪下了,然后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她长这么大,还没挨过打呢,她祖母是头一个揍她的人。   戚氏见婆婆打女儿,于心不忍,皱了皱眉,但却不敢吱声。   因为她知道,舒兰今天是真得是让二房的人丢脸了,老祖宗很失望,说不定明日婆婆都要被老祖宗叫过去训话。   婆婆因为舒兰的原因被训,心里不生气才怪,她要打一打舒兰出气,她这个当娘的也无话可说。   袁氏在一戒尺把舒兰给打跪下之后,走回去,坐在罗汉榻上,手里握着戒尺怒声道:“你好意思哭,今儿个你把咱们二房的脸丢光了!老祖宗心软,才没彻查你做下的好事。你别以为你不承认,吉兰也不敢说,老祖宗就查不出来。福海堂里,上上下下都是老祖宗的人,你以为真没人瞧见你做的事,没人听见你说的话?”   舒兰一听,不敢犟嘴说自己没威逼吉兰,让她不跟自己争七夕斗巧头名了。   她伤心地哭起来,道:“孙女儿不过想得个头名,让祖母和娘的脸上有光……”   袁氏摇头:“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想要争光,就凭自己的本事,为何要去威逼吉兰,叫她让你?你这样偷奸耍滑,胜之不武,得了头名也是自欺欺人。哎,老祖宗如今怕是更不喜你……还有你娘了……”   舒兰跪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   训完了舒兰,袁氏接着训戚氏,说她没有好好管教女儿,以至于让舒兰做下这样的错事。   戚氏心中就算并不认同婆婆说的话,可还要顺着婆婆的话,向她认错,并且保证自己一定好好管教女儿,不让她再犯错。   最后,戚氏罚舒兰到年跟前都不许出门,闭门思过,罚绣五十张手帕,五十个荷包,一共一百样绣品。所有绣好的东西都要拿来给她检查,若是到年跟前都绣不完,那就继续绣,哪天绣完了,哪天才可以出去会客访友。   至于戚氏,罚她每日到自己跟前来立规矩两个时辰。   袁氏絮絮叨叨教训了儿媳妇和孙女半个多时辰,才放她们回去。   舒兰在回同春堂的路上,一瘸一拐的,只跪了半个多时辰,她的膝盖就肿了,直喊痛。   戚氏便给她揉了一会儿膝盖,交待她回去,让丫鬟端了热水来,用热帕子敷一敷,不然明早更痛。   舒兰说好,接着说那个宜兰这一次害得自己没得到七夕斗巧的头名,害得自己在陆家三房人跟前丢脸,这个梁子结下了,以后她跟宜兰没完。   戚氏听到女儿说这种话,非但没有劝她别再惹事,反而是认真想起了该怎么才能报复宜兰,帮女儿,同时也帮自己出一口气。   跟着祖母和娘亲回去的宜兰,后来不解地问她们为何老祖宗不彻查舒兰作弊获得七夕斗巧头名的事情,就那么不了了之。   她祖母客氏告诉她:“因为在老祖宗眼里,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一家子,打断骨头连着筋,好多事不能太较真儿。今日你也是太莽撞了,到底是小孩儿家。哎,你今日当着众人这么一闹腾,舒兰跟你可不会完了,你仔细着被她下绊子,穿小鞋……”   苗氏在一旁听了,便问:“娘,方才你在明月楼里不是让宜兰说实话么,为何这会儿又这么说?” 第148章   景兰隔日收到了沈婉的来信,信中说她回去之后, 还好老太太并没发现什么, 二房的人也暂无动静,至于她兄弟的头伤好多了, 虽则看着有些迟钝。她帮他施针疏散头脑中的淤血,或许可以让他好得快些。她问景兰过得怎样,身边都发生了些什么事。   给沈婉的回信中, 景兰写道:“我一切都好, 平日就是上学刺绣, 一整日就混过去了。若说有什么事,想来只有七夕, 我曾祖母领着阖家的女眷去后花园明月楼斗巧可以说上一说了……后来我想三房的叔祖母让我五妹妹把她听到的都老实说给老祖宗听,也不怕得罪我祖母和继母,难不成三房和二房早有嫌隙?可我问了身边的丫鬟, 似乎没有……”   沈婉收到了景兰的信, 写信给她, 帮她释疑。   “你叔祖母那么做,无非是教你五妹妹遇事别怕事。再有, 在你曾祖母跟前, 岂能让小辈违心地说假话, 只为了一团和气。你曾祖母既不彻查, 也不发下赏赐,看起来似乎这事不了了之。其实,她心头雪亮, 才不让人查了。你那个同父异母的二妹没有得到斗巧头名的赏赐,其实就是你曾祖母不认可你二妹是头名。作为你们的曾祖母,到底念着你二妹是在室的陆家小姐,不想让此事闹大,让你二妹的名声不好听,以后亲事上头不顺。依我看,你五妹妹得罪了你二妹妹都是事小,最怕你那个心思深沉的继母嫉恨上了你五妹妹,若是逮着时机了,定然是要报复你五妹妹的。”   景兰看了她写来的信,认为她分析得很对,回信给她,就说恐怕自己的继母大概逮不着那样的时机了,因为再过七八日就是陆家大宴宾客,庆贺她回陆家的日子。到时候她亲娘的娘家人要来,他们会替她跟成泽出头,讨要亲娘留给他们姐弟的陪嫁,想必又是一场风波。   沈婉回信说,到那时,恐怕胡泉那里也有消息了,一旦查到了那扔出黑猫之人和二叔父子有牵扯,沈家想必也是有一场风波的。   七八日,一晃就过去了。   从十七日开始,就有宾客上陆家来了,成泽张罗着迎客,陆学善和戚氏也不能置身事外,说起来,毕竟景兰是他们的女儿,老祖宗为了弥补这些年景兰流落在外吃的苦,特意请客庆贺景兰回家,他们应该欢喜才是。   陆学善是欢喜的,可戚氏就不一定了。   成泽写了请柬发出去,可还有一份留底的单子,这单子用来核算到底需要准备多少桌席面,又要安排多少人服侍来客。   戚氏看到了上头写着谭氏的娘家人,就有些不欢喜了。   按理说,谭氏既然亡故那么多年,她现在才是陆学善的妻子,尽管是继室,要请是不是该请她的娘家人呢?   但成泽写的请柬留底的单子上却没有戚家人,这让来客们看了咋想。   戚氏找到陆学善,把手里的单子扔给他,气恼道:“你瞧瞧,成泽要请的人里头,是不是少了谁家?”   陆学善接过去看了看,放下,说:“人都在这里,不曾少谁,成泽心细,连谭家人也请了。谭家人晓得景兰回陆家了,定然欢喜吧。”   戚氏拔高了声音:“戚家,我们戚家呢?正经的娘家人不该是我们戚家么?我嫁给你十几年了,我们戚家不算陆家的亲戚?成泽这意思,就是不认我这个娘,他真是大有出息了!”   陆学善闻言有些尴尬,他揉了揉额头,心想,戚氏说得在理,成泽是该请戚家人,可是,成泽请了戚家人,那么谭家人又算什么?这些年来,成泽养在老祖宗跟前,跟戚氏并不亲,倒是跟谭家人常有来往,如今景兰回到陆家,他要请谭家人来,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谭家人是景兰跟他的亲娘谭氏的娘家,而戚家跟他们姐弟只是名义上的舅家。   谭家为扬州大户,戚家不过是这几年才有了些钱买了宅子买了田,跟谭家比还差得很远。   成泽如今是有功名的举人,自然肯认谭家为舅家,以后中了进士,进入官场说起来也好听些,更何况谭家是他真正的舅家。   陆学善觉得,自己要是儿子成泽也不会请戚家来,而是会请谭家。   “你瞧你,说哪里去了,这就说什么不认你这个娘了。等成泽以后中了进士,做了官,你这个当娘的还会有称为诰命夫人那一日。这一回,是景兰回家,谭家人这些年来一直挂念着景兰,晓得她有了下落,他们能不来么?他们来了,戚家人就不合适来,不然显得多尴尬……”   “你说什么?谭家人来了,戚家人就不合适来?来客们见了会如何想,是不是陆家这么多年没把我们戚家当亲家看,你也没把我当你的正头太太?”   戚氏越说越生气,掏出帕子拭泪,呜呜咽咽地哭道。   平时,她一哭,陆学善就得哄她,然后心软让她。   可这一回,陆学善不为所动,反而不耐烦道:“成泽如今是有功名的人了,老祖宗这一回既是把庆贺景兰回陆家的事交给成泽去办,而不是交给你我,成泽就可照他的心意请客。之前十几年,陆家请客,哪一回没请你们戚家,成泽一回不请,你就不乐意了,就在我跟前哭哭啼啼,说成泽没把你当娘。我劝你,心别那么大,什么都要争,自从你嫁入陆家,我对你不好么?家里的钱财都交给你管着,你想咋花就咋花。人要晓得知足,否则学蛇吞象,那肚皮可是要被撑裂的。”   这番话一说,戚氏心里发虚,认为他对自己从陆家捞钱的事有所察觉,哭声就越来越小了。   然而,她还是要求陆学善去亲自写一封请柬,请自己娘家人来赴宴。   陆学善不肯,并说:“这一回就照成泽的意思办,陆家请戚家多少年了,请谭家一回,戚家也没吃亏。你赶紧擦了眼泪,再梳妆打扮了,到外头去迎女客。若是你不去,我只得去请嫂子弟妹帮忙。”   说完拂袖而去。   戚氏在陆学善走后气得大哭了一场,她看出来了,陆学善跟她做了十几年夫妻,还是看不上她,看不上戚家,他最疼的,最在意的还是他跟谭氏生的儿子成泽。做了陆家的媳妇十几年,跟陆学善都生了两个孩子了,可是她觉得陆家人还是把她当外人,她在这个家里还是低人一等。   以前,冯氏和陆学善瞧不上自己,这会儿,连成泽那个十五岁的娃儿也瞧不上自己了,到底自己还是她继母,他怎能完全目中无人,陆家大宴宾客之际,居然不请戚家人,成心给自己难堪。   好,老祖宗不是把成泽当眼珠子疼吗,陆学善眼里就他那么一个要做官的儿子,景兰依仗着成泽做了陆家的大小姐。   要是这世上没了成泽这么个人,他们脸上该露出何等痛苦的神色,戚氏太想看到了。   只是,这会儿她还要装面子出去迎客,不然陆家的人又有话说了,说她不知礼,做不好陆家二房的孙媳妇。   命人打来一盆水,戚氏洗了脸,梳了头,精心打扮了一番,带着丫鬟婆子们也出去迎客了。   谭家人是在十七日到的,他们远道从扬州坐了船来金陵。   自从接到成泽的信,谭家人欢喜不已,扳着手指头开始算日子,早早地准备好要送给景兰的礼,十七日一早阖家坐了船到金陵。   到了金陵,又雇了轿子坐着到陆家来。   谭家人到陆家的时候还没到晌午,小厮进来向成泽还有陆学善以及戚氏禀告说扬州谭家来人了,三人随即迎了出去。   出去后成泽见到他外祖母蔡氏,大舅谭家梁,舅母郁氏,还有表哥表弟表妹都来了。   谭家梁和郁氏生了两子一女,长子谭庆丰,次女谭丽姝,三子谭庆年。   成泽笑盈盈地上前向他们拱手一礼,接着喊他们:“外祖母,大舅,舅母,表哥……”   蔡氏上前一步抓住他衣袖切切地问:“景兰在何处,快,快叫她来让我们瞧瞧,这么多年了,我们还以为这辈子再也瞧不见她了……”   如此一说,众人皆有些伤感,成泽吸口气道:“阿姐还在女学里念书哩,至晚些才能从学里回来,等她从学里回来,我就叫她来见你们。”   蔡氏又道:“一会子你带我去见你曾祖母,我得说说,咱们大老远从扬州来了,就是想多看看景兰。这几日定要她陪着我们,学里就别去了。”   成泽一口答应了。   陆学善和戚氏随后过来,跟谭家众人相见。   谭家人淡淡地回了礼,陆学善便吩咐成泽带着谭家人去陆家的客房暂且住下,晌午陪着他们吃个饭。   成泽依言陪着谭家人往客房去。   戚氏在他们走后问陆学善:“咱们陆家有这样的规矩么,来个客,小姐们连书都不念了,要出来陪客?我可是记得学里除了大暑以及三节放假,连老祖宗的寿诞也是只放半日的……”   陆学善一甩袖子,嘲讽她道:“行了,你少说两句成么?你心里想甚么别以为我不晓得?俗话说,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你就这么见不得谭家人跟景兰在一块儿相聚?”   戚氏被呛得无话可说,陆学善扔下她扬长而去。   成泽安排谭家人单独住在一座当作客房的小院子里,晌午饭后,蔡氏果然叫成泽带着自己还有儿媳妇去见冯氏。 第149章   景兰从女学里回来,清瑶就告诉她, 老祖宗派人过来说, 从明日起景兰就不用去学里上学了,连着放假三日, 让她去陪陪她外祖母等人。   “这太好了!”景兰一听就欢喜起来,实在是回到陆家后每日去陆家女学上学对她来说真得是一种折磨。无论是读女四书还是做女红她都不喜欢。以及,听说自己的亲娘的娘家人从扬州来了, 她还隐隐有些兴奋, 就是她和成泽的计划终于要开始了。   “姑娘, 奴婢还没有说完呢。三少爷还派了人过来说,等到姑娘下学了, 就去客院与他们相见。”清瑶继续道。   “客院在何处?”   “奴婢一会儿就带姑娘去,姑娘吃些茶,歇歇, 奴婢和清珞伺候着姑娘换了衣裳梳了头便去可好?”   “行。”   景兰随后喝了半盏茶, 吃了一块点心, 清瑶挑了蜜合色折枝花卉遍地金褙子,同色绣梅竹兰襕边综裙给景兰换上。她头上戴了点翠蝴蝶钗, 手上戴了一对儿细细的金绞丝镯子, 整个人看起来异常淡雅秀丽。   揽镜自视, 景兰对这一身还是挺满意的。   自从回陆家之后, 因来不及做衣裳,戚氏挑了两套舒兰没穿过的衣裙给景兰之后,老祖宗让人拿着景兰的尺寸去买了几套衣裙给景兰送来。说这些衣裙景兰先穿着对付下, 毕竟十九日陆家大宴宾客,庆贺景兰回陆家,景兰也需要一些可以见客的衣裙。   清瑶这会儿拿出来给景兰换上的就是老祖宗送来的让景兰见客的衣裳。   收拾打扮完了,清瑶和清珞就陪着景兰去客院了,留下果儿和茗儿守屋。   陆家的客院在陆家大宅的西路,约莫有十几个小院子,能住下好几百人。冯氏满六十大宴宾客的时候,陆家用来招待客人住下的十几个小院子都住满了。这次的来客并没有那么多,堪堪住了一半。   谭家人住的院子靠内宅最近,大概是因为他们是这一次来客里头跟景兰关系最近的人。   景兰跟着清瑶和清珞横穿了陆家内宅才到了西边,又连着经过了两道门,才到了谭家人所在的那座小院子。   到的时候院子门是关上的,清瑶上前拍门,有个小丫鬟来开了门,问了清瑶等人是何人,知道她们身份之后,才赶忙把门开了,放她们进来,并说三少爷和景兰的外祖母等人都在北屋的厅里呢。   没走几步,另外有小丫鬟过来领着她们去北屋。   这两个小丫鬟都是谭家人自己带来的丫鬟。   对于那些远道而来没有带伺候的丫鬟和小厮的,陆家会派人去伺候。   蔡氏等人在屋子里说话呢,听着外面有人说话,成泽便笑着说这一定是阿姐来了。   这一说,蔡氏首先就激动地站起来了,快步往外走。   她走过去,掀开帘子,站在廊下,就看到了一个秀雅出众的姑娘步履轻松地走了过来。   看到景兰的一刹那,蔡氏竟然觉得好像看见了自己的女儿,女儿十六七岁时,就是这样子。只是,外孙女比女儿的身材要高些,看着更加出挑。   景兰呢,也看到了从屋子里走出来,站在廊下的一个年近五十,衣饰华贵,两鬓斑白的老妇人。   接着,她看到了好几个人跟在老妇人身后走出来,一起看向她,脸上都有激动之色。   老妇人应该就是自己的外祖母,其他的人大概就是自己的舅舅和舅母等人了吧?   成泽此刻已经快步走过来,牵了景兰的衣袖,走到廊下站在的众人跟前,向景兰介绍那些人都是谁。   外祖母,舅母,大舅,表哥,表弟,表妹。   景兰与众人一一见过礼,蔡氏激动地流泪,她紧紧攥着景兰的手不撒开,上下打量景兰好多次,嘴中不断说这辈子能见到景兰太好了。   周围的人,尤其是景兰的舅母郁氏都劝她快别哭了,进屋去一家子好好说话。   蔡氏笑着说自己这是太高兴,高兴哭了,景兰掏出了手帕给外祖母擦眼泪,并且说以后她会常去扬州看望她的。   众人进屋坐下之后,蔡氏等人轮番问这么多年景兰是如何过的。   其实之前成泽接待谭家人,也粗略说了下阿姐在清溪村林家过了十三年,十三岁后又去沈家大小姐跟前做丫鬟三年。虽然成泽解释沈家大小姐对阿姐很好,在苏州时就返还了阿姐的身契,阿姐回到陆家之后还把沈家大小姐当密友彼此来往。但谭家人就是觉得景兰这些年来受了不少苦,要不是那个该死的张天师胡说八道,景兰在陆家当大小姐好好的。景兰没有被抱走,她亲娘就不会死。   见到景兰之后,蔡氏等人见她跟别的陆家小姐在举止上并无什么差别,而且容貌气质出色,他们的内心是很欣慰的。   仿佛要景兰亲自说了她这些年的经历,他们才会放心,所以他们都围着景兰问长问短。   从谭家人看自己的眼神里,景兰知道他们是把自己当亲人的,他们给景兰的感觉就像是面对老祖宗一样。于是景兰就也侃侃而谈,把他们感兴趣的事说给他们听。   最后从景兰的嘴巴里听到了跟成泽差不多的话,蔡氏等人这才满意了放心了。   说完这些,都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了。   成泽早就安排了厨房,做些好吃的菜来待客。   大家其乐融融地用完饭,蔡氏依然拉着景兰不让走,让她多陪陪自己,还说要是说话晚了,就在这里歇,反正她去见景兰的曾祖母,让她放景兰三天假的。   景兰听了便笑,说:“原来是外祖母去与老祖宗说了,我才能闲三日,多亏了外祖母。”   蔡氏拉着景兰去次间的罗汉榻下坐着,笑眯眯道:“这么多年没见着你,管你曾祖母要三日假,她若不给我,就是太不近人情了,好在她答应了。”   成泽等人随后也跟着进来,郁氏则是带着几个孩子坐了一会儿,见上灯了,又见到三个孩子面有倦容,就让他们各自回屋去歇息,毕竟这一大早从扬州赶来也挺累。   三个孩子随即站起来,辞了景兰等人各自回屋去。   屋子里就只剩下蔡氏,大舅和舅母时,景兰跟成泽互看一眼,知道是该说正题的时候了。   成泽就从袖子里掏出来了那张他爹给他的单子,以及他大舅给他寄来的他娘出嫁时的嫁妆底单,将两张单子放在桌上后,他道:“外祖母,大舅,舅母,你们看……”   他把自己中举之后,他爹给他这张单子时说的话,还有林妈妈说的那些都对他们说了。   说完之后,谭家梁就先拿起两张单子对比,对比后,怒道:“果然少了那么多,当初成泽叫我给她娘出嫁时留的嫁妆底单时,我还在想,要这个干嘛,如今可算明白了!”   成泽语气凝重道:“此番接了阿姐回来,趁着陆家请客庆贺阿姐回到陆家,我跟阿姐商量了,就想让外祖母还有大舅帮忙,在我曾祖母跟前提出要将我娘当年的陪嫁分给我跟阿姐。毕竟我也行了冠礼,阿姐也及笄了,提出要将我娘的陪嫁分一分也不过分。我跟阿姐都认为,我娘当初病亡怕是有人算计。如此一来,我们更不能让我娘的陪嫁落入外人之手!”   景兰也在旁边附和说:“阿弟所说,也是我所想,故而还请外祖母和大舅帮忙,在十九日大宴宾客后,就向我曾祖母提出清理我娘的陪嫁,以及分给我跟成泽。”   蔡氏拧着眉头听完了成泽和景兰的话,又让儿子把两张单子给自己看了,最后拍板,就照景兰跟成泽说的办。   众人又在一起商量了办这件事的细节,直到夜深。   景兰当晚没有回去,在客院这边歇下。   次日是十八日,谭家人把他们从扬州带来的送给景兰和成泽的礼物拿出来,给两人看了,再叫丫鬟给他们送去屋子里。   他们从扬州带来了各种吃的玩的饰物等,都是异常精巧,尤其饰物,也是相当名贵。景兰得了两盒子首饰,都是她外祖母这几十年的藏品,价值不菲。她推辞不要,可她外祖母非要她收下,并说这些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她希望以后能看到景兰戴着它们,那才是物当其用。   景兰最后要了,作为报答,她亲自下厨去做了一桌子拿手菜给他们吃,一家子乐了一整日。   十九日是陆家为了庆贺景兰回家请客的正日子,来客坐了好几十桌。   冯氏带着她出来与众人相见,得到了大家的一致称赞,说景兰不愧是陆家的大小姐,果真是有名门闺范。   吃完席面,陆家请了戏班子来陆家专门的戏楼唱戏,冯氏跟一众女客也去看戏听戏。   看完戏,就是晚宴了,吃了晚宴后,一些在金陵城内住着的客人就相继告辞而去。远一些的客人则是回去歇着,收拾包袱行李,第二日返家。   冯氏这一日下来也觉得有些累,回到福海堂后,换了家常衣裳,正打算叫人来服侍着洗漱了睡下,有丫鬟进来禀告说,景兰的祖母和舅母两人过来了,要见她。   “请她们进来。”冯氏听完道,她想,多半是蔡氏带着媳妇过来向自己辞行的,大概明早就不过来了。   蔡氏和儿媳妇郁氏随后在丫鬟的带领下,进了福海堂西次间,看到冯氏换了一身秋香色家常穿的褙子和衣裙在罗汉榻上歪着,旁边有丫鬟在用美人锤给她捶打肩膀。 第150章   “老太太……”蔡氏和儿媳妇郁氏坐下后,略微寒暄几句, 就说起了这会儿过来的目的。   蔡氏说谭家人趁着这一回来金陵看望终于回到陆家的景兰, 想让冯氏做主把之前女儿嫁到陆家带来的陪嫁给两个孩子景兰和成泽分一分。   原因就是景兰和成泽两人一个人及笄,一个人中举行了冠礼, 这算成年了,成年的孩子当然可以管亲娘留给他们的财物,不用长辈再替他们管着。   冯氏绝没有想到蔡氏和她儿媳妇来居然是提这档子事。   按理说, 即便是要把之前已经亡故的孙媳妇谭氏的陪嫁分给她所生的两个孩子, 这也该是二房的媳妇袁氏还有孙子学善和孙媳妇戚氏来分, 蔡氏应该去找他们才是,可她却来找自己?   难不成谭家人担心二房的人侵占已故的孙媳妇谭氏的陪嫁, 少分给景兰和成泽,又或是不信任二房的人,认为他们不会公平分配谭氏的陪嫁给两个孩子, 故而才来找自己做主。   但不管什么理由, 谭家人提出来了, 她就不能不理,不然人家可是有闲话说的。   不知道为什么, 她还觉得蔡氏等人来找自己做主, 恐怕还是听到了什么不好听的风声, 比如说二房有人侵占了谭氏的陪嫁。   要真有人这么干, 那可是让陆家的脸丢大了。   蔡氏来找自己,自己秉公处理了,还能让这种丑闻不泄露出去, 让陆家不至于太丢人。   冯氏思及至此,就答应了,让蔡氏等人在陆家多呆几日,等她主持分配了已故的孙媳妇谭氏嫁进陆家带来的陪嫁之后再回扬州去。   蔡氏向冯氏道谢,接着摸出了一张自己的女儿当年嫁进陆家的嫁妆单子,说:“只求把这上头的分给景兰和成泽就行,这些年的出息就算了。”   冯氏接了单子道:“这些年想必这单子上的产业也赚了不少银子,出息一文也要算清。该是景兰和成泽的一文钱也不能少,不然让外人怎么想我们陆家。好歹我们陆家是金陵四大望族之一,不能落下占嫁进陆家媳妇的便宜的名声。”   听了冯氏的话,蔡氏便笑着说:“老太太所言甚是,就依老太太说得办。”   又寒暄了几句,蔡氏和儿媳妇郁氏告退了,冯氏看着手里的嫁妆单子,面色转冷。   次日,冯氏早起吃过了早饭,让来请安的袁氏留下,又让人去传来了孙子陆学善和孙媳妇戚氏。   三人到了之后,她便拿出来了昨晚蔡氏给自己的嫁妆单子,让他们拿去看,接着说:“这张单子是当年谭氏嫁给学善,嫁进陆家时带来的陪嫁单子,是谭氏的亲娘蔡氏给我的。今日我让人特意传了你们来,是要叫你们五日之内把当年谭氏嫁入陆家时,带来的那些陪嫁,以及这些年的出息算一算,五日之后,把所有的账册房契银子都给我拿来,我要分给景兰和成泽。”   “……”袁氏和戚氏听了冯氏的话自然是大惊失色,唯有陆学善举止如常,他道:“老祖宗,当年谭氏病亡后,我续娶了戚氏做继室,谭氏的陪嫁我分了些给我娘管,一些给太太管。孙儿恍惚听说,因经管不善,谭氏的产业已变卖了许多,别说出息了,就是起先谭氏陪嫁里的那些宅子铺子丝厂也卖掉了不少,如今剩下不到一半……”   “你说甚么?”冯氏一听十分吃惊,她扫了眼前坐着的袁氏和戚氏一眼,见她们低垂着眼,脸上神色不自然得很,立即眉头皱起,心头雪亮。   这会儿,她明白了为何蔡氏要来找她出面给景兰和成泽分他们亲娘的陪嫁了,想必是谭家人有所耳闻,二房的人侵占了已故的谭氏的陪嫁。   之所以用了“侵占”这个词儿,冯氏是不相信谭氏的陪嫁这些年来因为管理不善就剩下不到一半的。   嫁妆单子上谭氏的陪嫁多数都是宅子铺子还有田庄,这样的产业多是收租,又怎会因为经管不善就被变卖了?毕竟不管是宅子也好,还是铺子也好,顶多就是租不出去没有租银可收,宅子铺子还在那里,这经管不善从何说起?   再有,孙子学善说,谭氏的陪嫁他拿了一些给其母袁氏管,拿了一些给继室戚氏管,他就是个甩手掌柜,这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也并不了解,只是人云亦云,他娘袁氏和继室戚氏说经营不善变卖了产业他就信了。   想起昨晚答应蔡氏不但要把谭氏的陪嫁全部一文不少分给景兰和成泽,还要连这些年这些产业赚的银子一文不少的给姐弟两,如今却是这个样子,冯氏不生气才怪。   只见她脸色转阴,继续道:“看样子,我是要派人彻查当年谭氏病亡之后留在陆家的陪嫁,才能向谭家人交待了。我把话先说在这里,给你们三日,自己个儿去把谭氏病亡之后留下的陪嫁的亏空补齐。三日之后,我会派冯广胜来查账,若是这账清楚明白,你们就什么事没有。若是这账不清楚不明白,到时候不要怪心狠,按陆家的家法处置。”   越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冷,袁氏和戚氏听了,心里只是发颤。   冯氏说完之后,挥手让他们退下,接着让人去叫来了陆家的总管事冯广胜。   冯广胜是冯氏的远亲,今年六十多岁,还在冯氏当年嫁进陆家时,就跟了来。   起先他是帮着管理冯氏的陪嫁,后来才慢慢在陆家做管事,几十年下来,一直做到总管事。   冯广胜的手下还有许多管事和账房先生,要让他去查账,没有查不清的。   尽管冯氏说了要等三日之后才让冯广胜去二房查账,不过她还是这就让人把冯广胜叫来,让他先准备下,安排人手,预备着三日后去二房清理已经病亡的谭氏的陪嫁。另外,她还叫他查一查这些年来陆家二房袁氏还有戚氏的娘家亲戚跟陆家有什么银钱来往没,还有他们在谭氏病亡之后可有在金陵城里置办产业等。   冯广胜领命而去。   袁氏等三人从福海堂出来,陆学善便说老祖宗只给了三日,这账算得清么,甚至老祖宗还说要让二房补亏空,看样子她是不相信这些年来谭氏的陪嫁因为经营不善而变卖了。谭氏的陪嫁如今没剩下一半,那变卖的产业少说也有七八万两银子,到哪里找银子来填补上。   老祖宗还说,谭氏的陪嫁的账算不清楚,要按陆家的家法处置。他当初是把谭氏的陪嫁给他娘还有戚氏管着的,现如今老祖宗要算账,也只是跟她们两人算,算不到他头上。   袁氏听儿子这么说,便骂他只顾自己,只想着自己摘清,是个不孝子。   陆学善无奈地摊手说:“孩儿这些年来不理事,也不经手钱财,也没有攒下什么银子,若是娘差钱,只能把孩儿淘的几件古玩拿去卖了填补亏空了。”   袁氏看见儿子这样子气得叫他快滚,她不想再看见他。   陆学善果然抱头滚了,还滚出门去了,一连出去三天都没回家。   袁氏回了庆元堂,开始叫人来清算当初谭氏病亡之后,儿子给她管的谭氏的陪嫁。   一算,亏空了三万多两银子。   当初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的娘家亲戚侵占谭氏的陪嫁,这会儿就要真金白银的拿出来填补亏空。这还不包括这些年来这些产业赚的银子。她又让人算了算这些产业这些年大概可以赚三万多两银子,加起来就是六万多两银子。   袁氏嫁进陆家几十年,攒下的银子不过三万多两,要是再卖掉她全部的金银首饰,还能添上一万多两,这还差两万多两,必须要找她兄弟出这笔钱。   于是她心急火燎地派人找了她兄弟来,让他出两万两银子出来,不然得话过不了老祖宗那一关。   她兄弟说这钱他不能一个人出,他的叔伯兄弟们都捞了好处。   袁氏一急起来把她兄弟大骂了一顿,说他是不是想看到自己被老祖宗用陆家的家法送到佛堂去幽禁起来才罢休。若是他还有袁家的那些人不在两日内凑两万两银子来,她索性撕破脸皮,去报官,告他们侵占谭氏的陪嫁。   她兄弟听了这话,才说他去想办法凑银子。   庆元堂里,袁氏心急火燎忙着凑银子应付老祖宗,同春堂里,戚氏也在忙活。   戚氏忙着叫得力的账房先生来算账,陆学善交给她管的谭氏的陪嫁,那些被她侵占的值多少银子,还有这些年来这产业该赚进多少银子。   算过账之后,她得到一个数字,总共是十一万两,这跟她存在钱庄里的银子的数目差不多。   也就是说,她需要将她这十几年来辛辛苦苦用各种方法弄到手里的银子全部都拿出来,才能填补亏空,这简直是要她的命啊。   为此,她哭肿了眼睛,气得肝疼。   偏偏陆学善又跑出去了,扔下她一个人在家,她更觉得伤心和痛苦。   她想过,干脆拿着自己攒下的银子,带着两个孩子跑了,再不回陆家,也就不用把银子交出来了。   但是,要真跑了,她的一双儿女能愿意跟着她去过隐姓埋名的日子吗?他们待在陆家,什么都有,正经的望族之家的少爷和小姐,会有很好的亲事,一世过富足的日子。   显然不能带着一双儿女一起跑,那么就只能自己带着银子跑。   不过,她要跑了,一双儿女定让要因为她而被人耻笑,陆学善也会休了她再娶。   抱着十多万两银子,没了儿女,没了丈夫,她真能过得好吗? 第151章   胡泉派了人去沈家见沈婉, 让她到金陵织造衙门去一趟,数日前沈婉委托他办的事情有眉目了。   沈婉得了信儿,立即换了衣裳,带着丫鬟白菊和桔梗, 让小厮平安赶车去了金陵织造衙门见胡泉。   金陵织造衙门胡泉的书房内,沈婉坐下之后, 胡泉便说:“手底下的兄弟耗了十几日,总算查出来是谁当日扔出黑猫, 惊了马,让令弟的马车翻车, 害得令弟摔伤头。对了, 令弟的头伤好些了没?”   沈婉先向胡泉道了谢,说麻烦胡泉手底下的兄弟帮自己查事,然后说自己兄弟世思头伤好多了,已能下床走动。   胡泉道好, 接下来继续道:“言归正传,说说那个扔出黑猫害了令弟的人罢,此人名叫魏三,乃是金陵城里游手好闲的破落户。收了一个叫李渠的绸缎铺子伙计的钱,寻了一只黑猫来,候在令弟马车路过的小街角落, 扔出大黑猫故意让马惊了。李渠呢,是你们沈家一家绸缎铺子的伙计,跟这魏三乃是表兄弟。至于李渠又是受何人主使, 他也招了,是沈家的董管事,董管事在沈家二少爷沈世连手下……”   沈婉听了胡泉的话,暗想,果然如同自己先前猜测的一样,弟弟世思受伤跟二叔父子相关。   胡泉说到这里,揉了揉眉心,这才看向沈婉道:“查到这里,我手底下的兄弟讨我的主意,是否还继续往下查?也就是说将你们沈家的那个姓董的管事拘起来,问出他的口供。那么,我要问你,你是个什么意思,还要往下查么?”   沈婉很明白胡泉的言下之意,那就是再往下查就要扯出沈家的人,牵涉到沈家的内斗。一般名门望族之家处理家族内斗,是不希望为外人所知的,因为那样一来对家族的声誉是一种打击。胡泉估计考虑也许沈婉听到这牵扯到沈家内斗,吃惊之余,也有两种法子可以处理此事,一是禀告沈家的长辈,一是让锦衣卫缇骑继续把董管事抓起来,顺带着牵扯出沈世连,将此事公诸于众。   他不清楚沈婉跟他二叔父子之间的恩怨,出于谨慎,才将沈婉找了来,问她是个什么意见。   沈婉早想好了,如果胡泉这里帮她查出来了二叔父子是害弟弟世思的幕后指使,那她要毫不留情地清算二叔父子。   因为他们几次三番针对她,设计害她,现在甚至动手想要除去弟弟世思,想要夺走沈家的族长之位。   如此狠毒之人,她岂能心软给他们留一条后路。   她能想到的是,如果她不让胡泉再查下去,而是将调查结果禀告老太太,老太太极有可能会惩罚二叔父子,比如说不许他们再插手沈家的事情,但绝不会将他们除族。   可沈婉并不认为老太太从轻惩罚她的次子和孙子,他们就会吸取教训,不再觊觎长房的族长之位,不再恨她,一门心思想要报复她。   唯有将他们彻底打倒,让他们父子名声扫地,让沈氏族人看清他们的真面目,让他们被沈氏族人厌弃,他们才会知道害怕,不敢再生出害人之心。   所以沈婉决定宁愿让沈家名声受损,让外人知道沈家内斗,她也一定要让二叔父子被除族。   想到这里,她便请胡泉继续往下查,直到揪出幕后主使,并且她还把自己为何要这么做的大致缘由告诉了胡泉。   胡泉听完便说:“那我就帮你把这一次意图谋害你兄弟的幕后主使给揪出来,你回去等着就是。”   沈婉谢过了胡泉,回沈家去静心等着。   也没等多久,就有消息了,只不过这消息是从郦老太太嘴里知道的。   老太太把沈婉叫了去,她二叔也在老太太跟前坐着,见到沈婉来了,满面怒容瞪着她,沈婉一见,便猜大概是胡泉手下的那些锦衣卫缇骑动手了,估计董管事和沈世连都给抓走了。   当时的锦衣卫缇骑抓人审问可以不经官府,只向当地的镇守太监负责,在金陵这里的镇守太监当时就是兼任金陵织造太监的胡泉。   果不其然,沈婉在老太太跟前坐下后,郦老太太就寒声问沈婉这是怎么回事,她二叔过来说,胡泉手底下的锦衣卫缇骑把董管事和世连抓走了。   沈婉平静道:“孙女只觉着当初世思的马车翻车,那半途扔出黑猫惊马的人可恶,便请胡镇守帮忙,查一查到底是谁如此恶毒,成心想让世思的马车翻车,想要世思的命……没想到……”   她看向对面坐着的沈显,冷笑着说:“没想到此事竟然将董管事和二弟牵连进去,实在是让人心寒呀。”   沈显闻言,眼神闪烁,不敢再看沈婉,而是看向老太太道:“娘,那些锦衣卫缇骑一贯胡作非为,焉知他们不是收了阿婉的银子,故意陷害世连?”   沈婉一听,倒是佩服她二叔这个时候了还能倒打一耙,说自己故意陷害世连。   微微一笑,沈婉接话道:“我就想问一问二叔,世连跟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为何要陷害他?二叔若是有此疑惑,咱们大可去金陵知府衙门公堂上见,让金陵知府公审此案,你看如何?”   沈显也就只敢在老太太跟前犟嘴,若要是去金陵知府衙门,让金陵知府公审此案,他是不敢去的。毕竟他跟他儿子在一起密谋意图除掉沈世思是事实,儿子让董管事去找人来埋伏在沈世思马车经过的路边,扔出大黑猫来惊马,他也知道。上了公堂,这些事一定捂不住,会被审出来的。   所以沈婉这么一说,他除了“哼”一声,说这是家事,用不着去公堂上解决,让沈家丢脸,就搪塞过去了。   郦老太太见状,她一下子脸色有些难看起来了,分明,她也看出来了自己的次子心虚。联想到最近两年,他一直到自己跟前说世思孱弱,撑不起沈家,要求她以后让世连接掌沈家。可见他跟他儿子世连一直都觊觎沈家族长之位,阿婉回来,要襄助世思掌家,他们就密谋对世思动手。只要世思有个三长两短,沈家族长之位不就是落到世连手里了吗?   幸好世思命大,虽则受了重伤,可到底好了,没有什么大碍。   如今胡泉帮忙查谁是扔出黑猫,害得世思的马车翻车,世思受伤,查来查去,查到了世连身上,次子就心慌来找自己这个娘意图混淆是非,帮世连还有他自己开脱了?   这事情若说大了牵扯到谋害人命,说小了乃是家族的内斗。   若是公事公办,说不定连她的次子也会被牵扯进去,沈家的名声会遭受到重大的打击。满金陵城的人都会说,沈家内斗,沈显父子为了夺取族长之位,意图谋害长房接掌族长之位的世思的命。世思虽没死,但是这也会让次子和孙子世连吃官司。   郦老太太觉得沈家丢不起这个脸,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件事被捅到金陵知府跟前,不能让金陵知府公审此案。   当着沈婉的面,郦老太太阴着脸让沈显别再说话,她说:“此事不论是按照家法来处置,还是按照国法来处置,若是胡泉手底下的锦衣卫缇骑审出来的供词属实,那么我轻饶不了世连。还有你,你这个世连的爹,也脱不了干系!你这就给我回去闭门思过,我不许你出门见任何人!”   沈显脸色难看地应承了,站起来径直走了出去。   等到沈显一走,郦老太太就问沈婉:“婉儿,你跟我说个实话,你想如何处罚你二弟,还有你二叔?只是,你说话之前,我要提醒你,咱们沈家是金陵望族之首,无论如何,沈家的名声一定不能受损。毕竟你也是沈家的子孙,做任何事,都要先想着沈家。”   沈婉简单说出两个字:“除族。”   郦老太太眉头立即皱起,问沈婉:“你是说,你要你二叔父子都被除族?”   沈婉说是。   郦老太太默然无语,她想,要说孙子沈世连指使董管事干的事情,也够得上除族。只是,若是连次子也被除族,她实在是舍不得。   除族意味是从此以后沈家长房就剩下长子沈昌那一脉,意味着沈显一家人被赶出沈家不说,所有的财物也会被收缴,他们离开沈家之后,不会再被沈家人承认,到哪里都会被人看不起。以及,他们还会因为没钱过上穷困潦倒的日子。   郦老太太还想到,万一这次害世思的事情是世连一个人所为,要是将次子也除族,那不是冤枉他了吗?   “阿婉,你可想过……”郦老太太把自己想到的对沈婉说了出来,最后她说,“此事我看将世连一人除族就好,你二叔人老了,也经不起风霜了。你作为沈家的晚辈,得饶人处且饶人。再说了,只要将世连除族,你二叔就再也不会对长房的族长之位有什么念想了。”   沈婉当然不愿意答应老太太的提议,只将世连一人除族就行了,让她二叔继续待在沈家,保有他现在的一切。不过,要是她这会儿执意要将她二叔也除族,定会让老太太非常不高兴。   想了想,她决定不那么快答应老太太,拖上一拖,便说:“老太太,咱们等一等,等世连和董管事的供词,胡镇守说了,审清楚之后,会抄送一份给我。到那时,咱们再议此事好可好?” 第152章   郦老太太也不傻, 知道沈婉这么拖延下去, 对自己的次子大为不利。   谁都知道,被锦衣卫缇骑抓了和被官府的公差抓了是不同的。   后者可以通融一二,送些钱财去, 就会免受皮肉之苦, 若是你送的钱足够多,说不定可以让你免于吃官司, 无罪开释。   但锦衣卫缇骑抓了人,却是送不进去银子的,只有他们的顶头上司说放人才会放人。若是顶头上司没打招呼,那么他们会用尽一切手段,撬开被抓来的人的嘴,让他说出一切他们感兴趣的想知道的事情。   就好比董管事一早被锦衣卫缇骑抓了,不到中午就供出来了他是被沈世连指使,拿银子去给他认识的沈家绸缎铺子伙计李渠, 让他找人潜伏在沈世思回沈家必经的路旁, 用大黑猫惊马,让沈世思的马车翻车,以达到让沈思思受重伤, 甚至伤重而亡的目的。   得了董管事的口供,下晌, 沈世连就被锦衣卫缇骑给抓走了。   很快,沈显知道了儿子被抓的消息,就来找郦老太太了, 想要让自己的娘出面让沈婉去跟胡泉说,放了儿子世连回家。   沈显也晓得,夜长梦多,儿子落在锦衣卫缇骑的手里,那是很凶险的,对自己的威胁也很大。   就怕儿子招供,跟自己这个爹合谋,那么他也要被锦衣卫缇骑抓了。   在面对沈婉时,他假装镇定,意图倒打一耙,想让老太太站在自己这边。   在其母示意他离开后,他回到自己的书房坐立难安,不时派丫鬟去延年堂打听,看老太太在自己离开后,可让沈婉答应此事不公之于众,而是按照沈家的家法来处置。   若按沈家的家法处置,顶多儿子被罚除族,他则是可以被保全。   只要他这个爹被保全,那么以后儿子也就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沈显能想到的,郦老太太也能想到,所以她并不答应沈婉说的等几天再议此事,而是很直白地对沈婉说:“当初你气死你祖父,我这个做祖母的尚能对你网开一面,让你去苏州思过,并没让你被除族。现如今,世连做下错事,世思到底没有事。天下人都知晓锦衣卫缇骑手段毒辣,凡是落到他们手里的人许多屈打成招的。即便胡泉手底下的人取得了你二弟的供词,说你二叔是同谋之人,只要我不认可,其他沈氏族人也不会认可。”   这是明目张胆地要袒护二叔父子了?而且还重提当初自己气死祖父的事情。   提起旧事,沈婉心中还是有愧疚,并且,她也觉得老太太要带头不认可胡泉手底下那些锦衣卫缇骑的通过毒辣手段取得的供词,沈氏族人还真会以老太太为马首是瞻,跟着不认可。那样一来,她非但达不到将二叔父子一起除族的目的,估计还会有闲言闲语说她因为认识胡泉,故意叫胡泉整二叔父子,反倒让她陷于被动。   见沈婉沉默不言,郦老太太继续说:“若你还是我的孙女,是我沈氏子孙,那你这就去对那胡泉说,让他放了世连。世连回来,我定将他除族。至于你二叔,教子无方,我也会打发他去苏州老宅思过,不得我的准许,不许回金陵。”   “……”沈婉听了老太太的话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说:“就依老太太所言,那我明日就去见胡镇守,让他吩咐下去放了世连。”   郦老太太看了看外头,见日头西落,知道沈婉这会儿去求见胡泉,不一定见得着,无奈之下只得等明日了。   次日一早,沈婉起来洗漱梳妆了,过去延年堂向老太太请安后,便出了沈家坐着马车去金陵织造衙门见了胡泉,把来意一说,胡泉就答应了沈婉的请求,让手下人放了沈世连。   不过,他还是给了沈婉一张供词,供词上头沈世连招认,他跟其父合谋不但做了谋害沈世思的事情,还有当年在苏州,他们意图陷沈婉于不利的几件事,包括传信给萧玉琅,让他去苏州抢孩子。   看着供词上桩桩件件沈世连招认的事情,沈婉的眉头拧了起来,她谢过了胡泉,将这张供词折叠好放进了自己随身佩戴的荷包里头。这张供词上有沈世连的手印,沈婉觉得留着这张供词或许有用。   沈婉揣着这张供词回了沈家,见过老太太之后,说胡泉已经答应放了世连,很快他就可以回家了。   郦老太太听后,松了一口气。   晌午的时候,沈世连果然回来了,不过他是被抬着回来的。   被胡泉手下的锦衣卫缇骑大刑伺候,沈世连断了一条腿,遍体鳞伤,至于他手下的董管事还有李渠和魏三,则被送去了金陵府衙的牢房关押。   胡泉跟金陵知府打了招呼,他没开口让放人,就把他们三个一直关着,只要不死就成。   沈世连回到沈家之后,沈家人上上下下都在议论此事。   沈婉呢,也见了其父,族长沈昌,给他看了沈世连的那张供词,以及老太太对她说的那些话。   沈昌便说:“那就等着老太太发话处置你二叔和你二弟,老太太或许是瞧着你二弟还在养伤,没有立即召集沈氏族人议事。咱们再等等,若是一月之后,老太太还不吭声,那么为父将召集沈氏族人议事,并给他们看你手里的这张供词,到时候你二叔父子也难逃除族的下场。”   沈婉道好。   父女两人没有等到一个月,半个月之后,在沈世连的伤稍好之后,郦老太太就召集沈氏族人议事,将沈世连觊觎长房族长之位,跟外人勾结意图谋害世思的事情说了。最后她宣布了对沈显父子的处罚,跟当初答应沈婉的一样,沈世连被除族,凡是他名下的属于沈氏的财物全部收缴,他带着他的妻儿净身出户,从此以后沈氏族人都不许跟他来往。沈显因为教子不严,带着他的妻妾去沈家在苏州的老宅居住面壁思过,没有老太太的话,不许返回金陵。至于他们的财物也是不许带走,每年只给他们两千两银子花销。   这比当初沈婉被罚去苏州的待遇要好多了,当年的沈婉去苏州可是一钱银子都不许带,只准带了屋子里的衣物去典当,还有收些沈家苏州学田和义田的租银度日。   看到二叔父子黯然离开沈家,沈婉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到底这两人遭到了报应。   至于以后,他们会否卷土重来,再跟她相斗,她无惧,她等着。   沈婉将她二叔父子的结局写信告诉了景兰,她在信中说,如今她兄弟的族长之位可算是稳固了,她呢,也觉得心里安稳多了,她就一心一意地等着景兰跟自己相聚了。   景兰收到沈婉的信也给她回信,说了些自己亲娘的娘家人此番到金陵来,出面要求老祖宗主持分配亲娘的陪嫁的事情。   说起这事情,真是一波三折。   十九日,陆家办完庆贺景兰回陆家的酒席之后,她外祖母和舅母就去见了老祖宗,要求老祖宗出面把景兰的亲娘留下来的陪嫁分一分。   老祖宗答应了,接了她外祖母的嫁妆底单,然后叫来了她祖母,她爹和她继母,说了谭家人的要求。   结果,她爹第二天就出门了,好几天没回家。   然后没几天,她祖母病倒了,然后她继母也病倒了。   老祖宗那边派了总管事冯广胜来查二房的账,因为她祖母和继母的不配合,冯广胜的账查得很不顺利。   谭家人在陆家呆了半个多月,还没等到老祖宗主持分配景兰和成泽亲娘的陪嫁,就有点儿着急,跑去催促老祖宗。   老祖宗只好亲自去袁氏和戚氏跟前,说了狠话,说要是一日之内不把亏空的银子交出来,就把她们两人抬去金陵郊外陆家先祖修的佛堂,从此婆媳两人在那里清修思过。   袁氏和戚氏其实一开始的确是为了要拿出那么多银子来给气病了,后来却是装病。   婆媳两人打的一样的主意,那就是这么拖下去,拖到谭家人走了,这事情多半就会不了了之了。要是老祖宗催促,就交出谭氏的陪嫁,但这些年陪嫁的出息就不交了,那样就会少拿出来几万两银子。   没想到谭家人一直在陆家住着,还去催促老祖宗,老祖宗也当了真,跑来说了狠话。   她们当然害怕被老祖宗送去佛堂,那样简直比罚跪祠堂还丢人。   袁氏一害怕先就拿出来四万多两银子来,交给老祖宗,老实承认这些年来谭氏的陪嫁交给她兄弟等人帮着管,谁想叫他们侵占了不少。这会儿叫他们拿银子出来,他们就躲起来不见她,她没法子,急病了。   老祖宗收下了她的四万多两银子还有剩下的铺子和丝厂,说她兄弟那里,自己会派冯广胜去找他们,让他们吐出来侵占的财物的。   戚氏见婆婆都交出来银子了,也交出来六万多两还有剩下的房契以及那个田庄。   老祖宗让冯广胜查过账,知道不止这些,便说要是凑不够,戚氏还要去陆家佛堂思过的,戚氏就又咬牙拿出三万多两,说这些是给两个孩子准备的嫁娶的银子,她已经掏空老本,再没有余钱了。 第153章   冯氏给景兰和成泽分唐氏留给他们的陪嫁时, 谭家人在场, 陆家各房的人也在场。   银子拢共是十三万多两,铺子两处,丝厂一个, 宅子六处, 田庄一个。   袁氏和戚氏各欠着两万多两,冯氏就叫了谭家人, 还有景兰和成泽来,说她已然叫冯广胜继续去催讨袁家的账,估摸着袁家要把钱拿清楚还要些日子。至于孙媳妇戚氏帮着孙子学善管家,顺带着管理谭氏的陪嫁,因经管不善,差下的两万多两银子,戚氏实在拿不出来,就由陆家公中拿出来填补上。   成泽和景兰, 还有谭家人对此都毫无意见, 说一切就照老祖宗说的做。   陆家公中拿出来两万多两银子,加上从袁氏和戚氏手里收来的银子一共是十五万多两银子,冯氏做了如下分配。   现银景兰和成泽各分一半, 一人得了七万五千多两银子。   两个铺子和一个丝厂,还有一个宅子都给了景兰, 成泽得了田庄和五处宅子。   这样分配,老祖宗是有考虑的。   景兰因为跟着沈家大小姐几年,学会了有关丝绸的所有买卖, 而谭氏留下的陪嫁里头,正好有两个绸缎铺子,一个丝厂,给景兰后,景兰正好做丝绸生意。   成泽呢,是一个读书人,以后要走仕途的,他不会经商,故而给他田庄和宅子,他就只需要派人去收租就成。   对于这样的分配,无论是谭家人,还是景兰和成泽都表示满意。   冯氏便把银票房契等分别交到两个人手里头,说:“自此之后这些你们亲娘留给你们的钱财,你们就要自己管着,自己做主是花了还是存着。”   景兰和成泽点头说好。   谭家人见景兰和成泽顺利地分得了他们亲娘的陪嫁,随后也就告辞返回扬州去。   景兰和成泽两人亲自去送他们上船,并说得空回去扬州瞧他们。   蔡氏笑着说:“多半下回咱们一家人再来金陵,就是吃你们姐弟的喜酒了。”   景兰和成泽都说没那么快。   蔡氏却道:“可咱们却想快些见到你们成家,不然我这心里定不下来哩。”   对于外祖母的话,景兰和成泽笑一笑,不置可否,只说祝他们一路顺风,平平安安到达扬州。   谭家人坐船离开后,景兰和成泽才返回陆家。   两人在马车上商量,接下来就等沈婉那边请的人查出当年是否戚氏勾结祖母身边的婆子辛氏,找了张天师来诬陷景兰了。真要查出来了,成泽就去找老祖宗,要她做主为景兰和娘亲讨回公道。   这一次老祖宗公平处理他们娘亲留下的陪嫁的事情,让他们两人都相信老祖宗要是晓得了当初是戚氏勾结辛婆子,找张天师来陷害景兰,想必老祖宗也会秉公处理此事。   景兰已经跟沈婉有将近一月没见,分得了亲娘的陪嫁,又送走了谭家人之后,她就写信给沈婉约她相见,地点还是夫子庙后街属于沈婉的那间宅子。   理由嘛,对成泽说的是,她要去见沈婉,问一问沈婉请的人查张天师陷害自己一事查得如何了。   对老祖宗说,说得是她跟成泽去庙里还原酬神。   老祖宗准许他们两人一起去,并说既然他们两人亲娘的陪嫁分配一事已了,庆贺景兰回家的宴席已办,两人去庙里上香酬神之后,就各自用功学习。尤其是成泽,得准备明年进京赶考,俗务全都应该推了。   沈婉接到景兰约她见面的信当然高兴,预先做了准备。到日子,她收拾打扮了,依旧先去织坊,然后如同上次那样从后门出来,带着白菊雇了另外的马车直奔夫子庙后街的那间私宅。   这一次景兰和成泽过来,沈婉依旧叫上次的那批人陪着成泽,她则是和景兰在后宅相见。   尽情缠绵恩爱一番之后,两人依偎在一起说话。   景兰便问:“婉婉,我问你,你请的人调查当年张天师陷害我的事,查得如何了。现如今我也就只有查我娘是否被戚氏设计,抱恨而亡这事未了。实在是指望着这事早日查清楚,我好离开陆家。”   沈婉歉然道:“兰儿,我找的人去查了,你说的那个你祖母跟前的婆子辛氏已亡,她家里头就只有一个成日家酒壶不离手的酒糟鼻子男人,一个傻儿子,至今未娶亲。她那个男人整日醉酒没有清醒的时候,去向他打听事,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张天师呢,也死了七八年了,当初他手底下的弟子们早就不晓得跑哪儿去了。故而,这事难查。人家说了,或许要找到当初张天师手下的嫡传心腹弟子,才有进展。不过,最近似乎他们已经有了点儿眉目,有个道人是当年张天师的嫡传心腹弟子,他们已寻了去……”   听见有点儿眉目了,景兰就继续问沈婉:“那么,我要等多久?”   沈婉告诉她:“大致上还要两个月吧,那道人如今在京城的一座道观里呢。”   “两月?两月就要过年了。我即便要离开陆家也不能过年离开,总要过完年才行。甚至就算你请的人带了那道人来要向老祖宗告发当年张天师跟辛婆子勾结陷害我,也不能过年去说。这么一来,估摸着得要三个月才能有准信儿。”景兰有些郁闷地说。   沈婉听了就劝她忍一忍,三个月眨眼就过去了,毕竟景兰的亲娘死得可疑,再说了景兰被张天师陷害,这事情要是不查个清楚,那么她这些年的苦不是白受了吗,还有她娘不是白白抱恨而亡了吗?   要是现在半途而废,离开陆家,不再查下去,以后想起来会后悔的。   景兰听进去了沈婉的话,她紧紧地拥着她,说:“我好想早日跟你一起,就如同当初我们在苏州一样。”   沈婉的手抚过她的发,她的脸,柔声道:“我比你更想,真想这会儿就不让你回去了。”   景兰提到苏州,沈婉忍不住说原先她跟景兰还计划以后去苏州呢,现如今她可是不想去苏州,可惜了她在那里置的宅子了。因为苏州城里有他最讨厌的人,他二叔一家人都在苏州呢。尽管老太太将沈世连除族,并让他带着妻儿净身出户,还规定沈氏族人不许跟沈世连来往,可是她二叔却无视老太太的规定。让人接了沈世连去苏州居住,他们一家子住在当初她跟景兰赚钱修葺的苏州老宅之中。老太太每年给她二叔两千两银子,他们一家人虽然过不上以前那样豪奢的日子,可是却衣食无忧。   “你祖母可真是偏袒你二叔。婉婉,你得防着他们,他们不会死心的,我总觉着他们一定会伺机反扑的。以前他们暗中跟萧家勾结意图对你不利,现如今他们怕是想要吃你的心都有,要预防着他们跟同样恨你的萧家人联手报复你。”景兰听了沈婉的话之后担忧道。   沈婉伸手抚平了景兰皱起的眉头,安慰她不用担心,她已经派人去随时盯着她二叔一家还有萧家。甚至,她还想他们勾结在一起报复自己,趁着胡泉和其妹夫在江南权势滔天,将他们连根拔起,一劳永逸,以绝后患。   最后她道:“到那时,咱们才会有安稳的日子过。”   景兰想了想自己,似乎也要查清张天师当年陷害自己,害得亲娘病亡一事,她才会一往无前,毫无牵挂地跟沈婉一起相伴终生。   “婉婉,既然如今你二叔一家人去了苏州,那地方你不想去,我看,咱们以后去扬州吧。我外祖母一家人在扬州,他们待我很好。”   “扬州?那里也还好,若是你想去那里,咱们以后就去。”   “对了,婉婉,现如今我手里银子不少,既然定下要去扬州,不如我拿些银子去扬州城内买个宅子,郊外再买个田庄,到时候想去城里住就去城里住,想住乡下也行。”   “你想买就买,狡兔三窟,多置办些产业总是好的。”   “那我便写信给我祖母和大舅,让他们帮我先找找合适的宅院和田庄。我想,以后我和你还有君珮去了,住个三四进的宅子就行,太大了,显得空空落落没人气儿……”   两人便在一起商量起在扬州置办宅子田庄的事情,把那些担忧之事抛在了脑后。   景兰在跟沈婉商量怎么花自己的银子时,有人也在打景兰的银子的主意。   自从冯氏做主给景兰和成泽分了他们两人亲娘的陪嫁之后,很快金陵城里的官宦和富户之家,都晓得了陆家接回来的大小姐有了一大笔银子,还有绸缎铺子和丝厂。   他们还听说这位叫做陆景兰的陆家大小姐芳龄十六,长相甚美,还没定下亲事。尽管这位当年被抱出去的大小姐在农家长大,可是却丝毫没有农家女的粗鄙,相反气质出众。更何况这位陆家大小姐的亲弟弟是最近几十年金陵最年轻的举人,前途不可限量。   如此种种,景兰一下子就成了金陵城内那些想要给儿子娶妻的官宦和富户夫妇们惦记的香饽饽。   于是就有跟陆家有关系的人家的妇人络绎不绝地登门,向冯氏、袁氏、戚氏推荐自己的儿子,亲戚的儿子,朋友的儿子。   冯氏干脆,直接说她想要多留景兰一两年,虽然景兰的年纪到了,可她却并不打算这就给她定下亲事。   至于袁氏和戚氏就不干脆了。   景兰回到陆家,害得她们大破财,在她们两人心里,景兰就是个煞星。   戚氏非常厌憎景兰,戚氏则是直接恨上了景兰,巴不得她即刻暴病或者意外而亡。   她们当然是不想景兰能有一门好亲事,相反,她们觉得,景兰要嫁给最糟糕的人家,才能让她们出气,让她们解恨。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没作话了,一说就说月底营养液要清零了……我真是有点儿尬,不过你们还是要灌溉哈。   大概写得多的人话就少,显得有点高冷,我就是这种,你们不要嫌弃我啊。嘴! 第154章   袁氏娘家有个远房亲戚蒙氏, 是金陵城郊的富户马清宁的娘子。这位马清宁家有良田数百亩,宅院一座,两夫妻唯有一个独子名叫马元飞, 今年十七岁,乃是一个秀才。   马元飞的娘蒙氏一心想要给儿子找个出自望族之家的大小姐做娘子, 若是这小姐陪嫁丰厚就更好了。   最近她去袁家串门的时候,听说了景兰分了七八万两银子, 还有绸缎铺子宅子丝厂,这些加起来值十几万两银子,就动心了。   尤其听说景兰还生得美, 兄弟又是最年轻的举人,这种儿媳妇简直是她梦寐以求的。   于是回去后,她叫来了丈夫和儿子,把景兰的事情一说, 他们一致同意让她去找袁氏,打听清楚景兰的情况, 好求娶这位陆家二房的嫡出大小姐。   说起来马家人如此有自信去陆家求娶景兰, 大概还是因为他们觉得一来蒙氏是袁氏远亲,袁氏的一位姑姑嫁去了蒙家, 蒙氏喊袁氏的姑姑叔祖母。既然是亲戚, 那么肯定要关照一下了。其次,马家也算是富户,家里有只有一个独子,人口简单, 以后家产都是儿子的,哪家小姐嫁进来,不存在分家的问题,这也是很多姑娘喜欢的。最后,马远飞还是一个十七岁的秀才,跟一般的年轻男子相比也是很出众的了。   不过这也是他们自己这样认为,袁家人都晓得这位马清宁和蒙氏两口子十分吝啬贪财,儿子马远飞又是个好色的。别看他没成亲,可他身边的丫鬟都早早成了他的房里人。   晓得马家情况的人,只要家境还算不错的,没有人愿意把女儿嫁去马家。   偏偏,马清宁和蒙氏两口子自认为自己儿子的条件好得很,要为儿子求娶名门世家,又有丰厚陪嫁的小姐为妻,那些一般人家想要结亲,连看都不看一眼的。   蒙氏找到袁氏后,先是打听了下景兰的情况,看是否属实。   袁氏呢,一说起景兰就头痛,本来不想搭理蒙氏的,不过,她知道了蒙氏的来意之后,就也打起精神勉强介绍了下景兰的情况。   蒙氏听了袁氏说的话,觉得跟她之前在袁家听到的差不多,不由得大为高兴,便求袁氏能够帮忙凑合自己儿子跟景兰一起。   马家的情况,袁氏是很清楚的,晓得这是蒙氏觊觎景兰分到手丰厚的钱财,她儿子又贪图景兰貌美,才来求亲。   这么一家人,景兰要真嫁过去,一定日子不会好过。   因为蒙氏会想要将儿媳妇的陪嫁都变成马家的,景兰呢,一定会为此跟蒙氏这位婆婆争执,不得安静。   而马元飞好色,娶了景兰,也依然会不安分,收通房纳妾这种事会经常发生,随便哪个女人也会为此生气。   如此一来,景兰定然会两头受气。   所以,马家是一个外头看着不错的人家,但真嫁进去了才晓得里头水深火热。   袁氏想到此,笑了,道:“那我就尽力促成此事,只是,老祖宗要多留景兰那丫头一年,真要定亲也要来年了。”   蒙氏一听有门儿,眉花眼笑说:“咱家远飞愿意等,别说来年了,就是后年也愿意等。像景兰这样的大小姐,多等两年也值得。”   袁氏点点头,寻思以后要常常去老祖宗跟前夸一夸马远飞,夸夸马家,那样一来,等来年给景兰定亲的时候,自己这里做主把景兰许给马家,老祖宗也不会反对。   如此一来,就把景兰推到火坑里去了……   她也总算是出了一口气了,在袁氏心里,一直把景兰当煞星当了十几年,尽管景兰是她的亲孙女,但她从来心里就没有过这个孙女。景兰十几年没在陆家,袁氏把她纯粹当成一个陌生人。后来老祖宗说张天师冤枉了景兰,把景兰接回了陆家,袁氏正打算接受这个突然回来的孙女,哪知道景兰一回来,谭家人借着庆贺景兰回陆家,竟然向老祖宗提出要分原先谭氏嫁进来的陪嫁,害得她把这几十年攒下的银子全都赔了出来,甚至头面首饰都卖了大部分。   这么一个孙女,她能喜欢才怪,非但不喜欢,还十分讨厌。   袁氏这边想把景兰推火坑里去还算好的了,戚氏就想让景兰嫁不出去,或者嫁给人家做继室,像她这样。   因为她本身是继室,又不得老祖宗喜欢,她要去推荐谁家娶景兰,老祖宗肯定是不会同意,故而来找她的人也少。   她要像她婆婆袁氏那样弄个烂糟糟的人家,把景兰往火坑里也做不到。   戚氏呢,这十几年来好不容易捞了十几万两银子,结果这次拿出去九万多两,还剩下两万两出头,她为此气得病倒了。凡是来找她想要求娶景兰的人家,她先就要让家给她好处,她才答应帮忙。   多要了几次钱之后,又要得多,来找她的人就少了。   戚氏见没钱可收了,这才开始想怎样才能让景兰嫁不出去,或者让景兰嫁给一个鳏夫做继室。   这个时代,一个名门望族的小姐,又有丰厚的陪嫁,还生得美,一般情况下是不可能嫁不出去的。除非这个小姐跟人家有私情,有失清白,或者有别的一些不好的名声。   戚氏想,景兰这十几年都长在乡间,说不定在乡下跟谁不清不楚,要是查到有这样的事情,将此事透露出去,景兰不是就嫁不着好人家了吗?甚至,没有人家愿意求娶她。   心里打定这个主意,戚氏就带着五十两银子回了趟娘家。   她有个兄弟叫戚安,靠着她帮衬在金陵城里开了家杂货店,娶妻生子。   戚安有时候也当货郎,挑着杂货走乡串户地去卖。   戚氏见了戚安,给了他五十两银子,让他去一趟栖霞山下的清溪村,打听一家男人叫林根生的,他们的长女景兰的事情。戚氏特别交待她兄弟,要着重打听景兰跟村里的男人们是否有什么不清不楚的事情,或是别的丑事。   戚安时常走乡串户去卖杂货,也晓得清溪村那个地方,只是没去卖过货而已。   见钱眼开的戚安收了其姐的五十两银子,就说他明日就去清溪村跑一趟,帮其姐探查一下景兰的底细。   为何戚氏找她兄弟去办这事,而不是找她手底下的丫鬟小厮管事呢?   这是因为戚氏并不信任陆家的下人,她认为这些人关键时刻多半都会背叛她,说不定还会反咬她一口。   她想要报复景兰,还是找她兄弟稳当些。   戚安在戚氏回去之后,第二日果然去雇了辆骡车,带着他的一担子货去了清溪村。   到了清溪村头,他让车夫在村头等着,自己下车,挑上担子走进村里,手里摇着拨浪鼓大声喊卖杂货针线等物。   有妇人或者村民过来买东西,他就趁机打听村里的一些事情,比如说谁家的孩子有了出息,搬去了城里,谁家的女儿嫁得好等等。   清溪村里的村民大多数挺纯朴,而且货郎也比较受村民的欢迎,因为他们能够给村民们带来一些急需的东西。   村里的妇人们难得看到一次货郎,围着买东西时总会说些闲话,也乐意跟货郎说笑。   戚安这么一说,还真有妇人说到村里林根生家交了好运,他家的长女景兰原来并不是他跟他娘子亲生的孩子,而是捡的孩子,还是城里一家大户人家的小姐。那家大户人家后来找来了接走了景兰,给了林家一大笔银子。   现如今林家修了青砖瓦房,还买了几十亩田地,成了村里的富户了。只是可惜了,原先跟景兰定亲的耿虎被退了亲。   戚安闻言暗喜,他没想到自己帮着姐姐来打听景兰的底细,居然听到了景兰曾经跟人定亲,后来还退了亲。   他问那说话的妇人:“莫不是这林家的长女富贵了,就嫌贫爱富,悔婚退亲。”   说话的妇人道:“应是如此,因这事,耿家跟林家不再来往,从前他们两家可是常来常往的。”   戚安听了,应付了这波买东西的村民,挑着担子就去了耿家,方才他已经从买东西的村民嘴里打听到耿家住哪里。   走到耿家门口一喊卖杂货,走出来了耿虎的娘柴氏和妹妹阿菱。   她们是来买一些针线的,戚安趁着她们买东西就跟她们攀谈起来,他说他听村民说隔壁林家因为富贵了就退亲,是不是真有这事?   柴氏虽然有些奇怪眼前这个货郎怎么问这事,但说起这事情她心里可不舒坦。因为当初景兰因为其弟阿山偷米被沈家人抓住,景兰去沈家为奴,签了八年的卖身契。当时,耿家可是一片好心,想着景兰去沈家为奴,一去就八年,八年后年纪大了不好找婆家,自己儿子喜欢景兰,就去林家提亲,林家也同意了八年后景安回来,就让儿子阿虎娶她。   没想到三年后景兰回来对儿子说了狠心话,林根生也说儿子配不上成为了金陵城里名门之家大小姐的景兰,还说了两家之前定的亲不算数,把儿子给伤得不轻。   景兰离开之后,儿子病倒了,足足一月多才好,好了之后整个人都变了。   以前的阿虎爱说爱笑,无论是上山下田,都是一把好手。   可他现在却是整日家阴着脸,不爱干活,就爱发呆,村里人都说阿虎变傻了,人废了。   柴氏心里有太多的不满,于是她也就把这些话说给了眼前这个货郎听。   戚安听到景兰居然因为其弟偷米被沈家一起抓住,还去沈家做过丫鬟,不由得大喜。他想自己这次来清溪村可算是来对了,打听到了这么多陆家大小姐的丑事,回去之后可要向其姐邀功,让她再给自己些银子做奖赏。   作者有话要说:  讲故事:)谢谢亲们的营养液和地雷,月底最后一天公布名单,么么哒! 第155章   景兰跟沈婉再聚后回到陆家, 就开始着手在扬州买宅子和田庄的事情。   为此,她给扬州的大舅写了一封信去,委托他在扬州城里寻一座三四进的宅院, 另外在扬州城外还想买个两三百亩地的田庄,田庄离扬州不太远, 最好在五十里地之内。   办完这件事之后,她抽空子看了接手过来的两家绸缎铺子和一家丝厂的账本, 发现里头有诸多不清楚的地方。   于是她便派清瑶和清珞去查一查她觉得不清楚的地方,比如说存货有多少,账上可以用的流动的活钱又是多少, 外头可欠着货款,可有债没收完。   清瑶和清珞是老祖宗给她的大丫鬟,看账本算账的能力是有的,景兰派她们出去, 她们也能把景兰交待的事情办好。可是她们到底是女子,就算是丫鬟, 出去跟那些男人们打交道也多有不便。   按理说, 景兰作为陆家二房的嫡出大小姐,她分得了亲娘的陪嫁, 她祖母袁氏是应该指派几个得力的管事帮景兰管理绸缎铺子和丝厂的。又或者说她有一个好的继母的话, 也会想到这方面。   毕竟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要管外头生意上的事情有诸多不便。   其实景兰亲娘的娘家人倒是可以给景兰几个得力的人手,帮她管理生意,但景兰的亲娘已经过世那么多年,谭家人又远在扬州。这一次帮着景兰和成泽要回了他们该得的亲娘的陪嫁, 已经觉得手伸得太长,要是再派人来帮景兰管理生意,恐怕会招致陆家人非议。   景兰缺人手,自然是想到了沈婉,于是给沈婉写了信去,让她给自己几个得力的人,好帮自己管理铺子,现在这种情况她想要管也不出去门儿。   沈婉很快给她回了信,派原先在苏州帮忙的两个小厮平安和平富,还有两个得力掌柜并两个得力的伙计给景兰,并说以后这几个人就是景兰的人了。   景兰收了信,非常高兴。   不说沈婉给她的两个掌柜和伙计,单说平安和平富,这两个人算是景兰可以信任的人。尤其是平安,当年在苏州时,他可是跟在景兰身边,从苏州金河镇上的那间布店开始从学着做个伙计开始,然后跟着景兰去苏州绸缎铺子,丝厂,织造作坊,一路帮着景兰做买卖,学着管事。   要是平安来帮她,景兰最放心。   景兰随后就让清瑶和清珞再跑了一趟,见了平安等人,并且交待,让平安暂且做个总管事,统一管理她手里的两间绸缎铺子和丝厂。在过年之前,她也不要求盈利,只需要把生意理顺就行了。   景兰这里诸事安排停当,她也就开始继续每日去学堂里混日子。   学堂里面现如今也是一派祥和,舒兰不再跋扈,相当乖觉,没看见她再惹事。估计是她祖母对她的处罚起了点作用,还有她也知道她娘拿出来了大笔银子,吃了大亏。既然她娘都对景兰和成泽毫无办法,她又有什么手段可以报复他们?   除了忍着,毫无办法,当然,内心里她未尝不恨景兰和成泽。   景兰这里安稳下来,沈婉那里却再度不安稳了,因为萧玉琅上门来讨要孩子了,讨要孩子的原因就是沈婉不配做个娘,因为她居然跟她的丫鬟磨镜。   他是跟他爹萧延禄一起来沈家的,求见了郦老太太,说了讨要君珮的理由,并且威胁说,要是沈家不把君珮给他们,他们就把沈婉做的丑事宣扬出去,让沈婉没脸,让沈家丢脸。   郦老太太面对萧延禄和萧玉琅父子,直接否认:“那不过是家里下人造谣,根本没有这样的事。”   不想萧玉琅冷笑一声,却说:“老太太,我们并没有凭空捏造此事,而是你们家沈家之前被卖出的丫鬟安春亲口说出来的。安春现如今在我们萧家,她随时可以来沈家当着老太太说出她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她也可以当着全金陵城的士绅和百姓说出此事。”   郦老太太闻言脸色有点儿难看了,她只能假装忽然心病发作,让跟前的人将她搀扶下去,接着让身边的心腹邓嬷嬷出来,对萧家父子说:“老太太忽然心疾发作,怕是等几日好些才能见你们,你们先回罢。”   萧玉琅瞧出来估计郦老太太听了他们的话,要查一查此事是否属实,又或者要想对策,不管是哪种情况,都说明郦老太太怕他们将此事宣扬出去。   于是他就对邓嬷嬷说:“烦你跟老太太说,我思女心切,三日之后我会带着安春来沈家,若是老太太不给我个说法,那么别怪我们多有得罪。”   邓嬷嬷点头说她会将此话告诉老太太,并且十分有礼地将萧家父子送了出去。   萧延禄和萧玉琅父子一走,邓嬷嬷回到内室,就见到老太太坐直了,问:“萧家父子后面说了甚么话?”   邓嬷嬷便把萧家父子说的话说给了老太太听。   郦老太太锁着眉吩咐:“叫人去叫婉儿来我这里。”   邓嬷嬷答应了,出去派了个丫鬟去向沈婉传话,不一会儿,沈婉就来到了延年堂。   向祖母行过礼坐下之后,不等沈婉说话,郦老太太就问她是如何处置安春的。前些日子,她恍惚听说沈婉处置了个大丫鬟,让人将她带出去发卖了。这个安春从前是沈婉的娘余氏跟前的丫鬟,郦老太太也没多留意,故而沈婉发卖了丫鬟,她也没问。   只是,沈婉无论是从前在沈家做大小姐,还是嫁去萧家,都没有发卖过下人,发卖这个安春还是头一次,难免引人注意和猜测。   之前郦老太太有些疑惑却没细想为何,现如今萧家父子上门来提到安春可以证明沈婉和自己的丫鬟魔镜,郦老太太便猜测一定是跟沈婉和景兰的事情泄露有关。   果然,随后沈婉说这个安春因为嫉妒景兰受宠,便投靠了二弟沈世连,为他打探自己这边的消息。她曾经偷看到自己跟景兰一起,也曾经听到两人说过的一些亲密的话,就把这些事情传递给沈世连得知。沈家后来关于自己和景兰的流言,也是沈世连散布出去的。   在沈世连被除族,二叔等人去了苏州之后,自己就让夏妈妈去把安春捉了,问了她一些事情之后,夏妈妈带她出去发卖了。   看在她在自己跟前伺候多年,她又苦苦求情的份儿上,沈婉让夏妈妈将她卖去北边的富户人家做丫鬟。   “北边?是何处?”郦老太太问。   沈婉答:“夏妈妈回来说,那牙人说大致是山东一带。”   郦老太太闻言微微摇头,道:“我看那牙人多半说了谎,安春并未被卖去北边,怕是就卖到了金陵附近……”   沈婉一惊,问:“老太太为何如此说?”   郦老太太叹口气,看向沈婉忧愁道:“你还不晓得,半个时辰前,萧延禄和萧玉琅父子,到这里来见我,说安春在他们萧家。他们从安春嘴里晓得了你跟安兰磨镜之事,故而来讨要君珮。一时之间,我没法子应付他们,只得装作患了心疾,退到内室里,另外叫人打发他们走。走之前,他说了,三日之后若是不把君珮给他,他就会在金陵城里大肆宣扬你和安兰的事情。你说,这如何是好?”   安春在萧家?讨要君珮?   沈婉第一个疑问就是安春怎么会在萧家,就算是牙人将背主的安春卖到了金陵附近,也不一定就卖去了萧家啊。   若真是那么巧,只能说沈婉运气不好了。   安春是曾经跟着沈婉陪嫁到萧家的丫鬟,对于萧玉琅跟沈婉的恩怨也是门儿清,被沈婉赶出沈家后,她一定心存怨恨,见到萧玉琅,难免不会说出沈婉跟景兰之间有私情。萧玉琅听了这话,就到沈家来讨要君珮了,按照沈婉对萧玉琅的了解,她不认为这是萧玉琅真喜欢君珮,而是想借着讨要君珮报复自己。他很清楚,女儿君珮是自己的软肋。   沈婉觉得自己就算是声名扫地,也不会把君珮给他的。   这件事情最坏的结果就是让金陵城的人认为她是个荒唐的女人,不能跟那些名门望族之家的妇人们交际,也不能代表沈家出席一些重要的场合。   但是,她的日子依然可以往下过,她的女儿君珮依然陪着她,她的景兰也会跟她在一起。   想到景兰,沈婉忽然想,要是萧玉琅查下去,查到跟自己有私情的景兰是陆家大小姐,那他会不会去陆家也威胁下景兰呢。   景兰现如今分了那么多她亲娘的陪嫁,有那么多银子,他怕是想要去讹一笔钱吧?   而景兰会让他讹到钱吗?   景兰曾经对她说过,早就不想在陆家呆了,只要景兰有这种想法,那么萧玉琅就威胁不到她。顶多景兰就不做陆家大小姐了,离开陆家,正好可以不被陆家的长辈逼亲,跟自己厮守。   想清楚了最坏的结果都是她跟景兰能够接受的,沈婉就也淡然一笑,对郦老太太道:“老太太,我是不会把君珮给他的,三日后,让他带着安春尽管来。顶多,我以后就隐居起来,不再过问沈家的事。再说了,世思也慢慢好起来,年底成亲之后,爹娘都会帮衬他,过几年他也就能理事了。”   郦老太太依然皱着眉问:“可咱们沈家难免因此名声受损,以及胡泉那里晓得了你的事,会不会把给你的织坊的活儿再给陆家?”   “我也不知,但我不会让萧家好过的,或许退一步,示弱还好些。”沈婉悠然道。   郦老太太看向自己的孙女,发现她对萧玉琅的威胁并不怎么在意,而且好象有后手。   后手会是什么呢?   于是她问了沈婉可有后手,沈婉却说走一步看一步,并未明说。   沈婉从延年堂回去之后,即刻写了一封信给景兰,让人送去清虚观交给玄空。她在信中告诉景兰萧玉琅上门来讨要君珮的事情,她让景兰早做准备,防着萧玉琅查到景兰身上,上陆家来敲诈景兰,找景兰的麻烦。 第156章   戚安从清溪村回去后, 就叫她娘子葛氏提了一篮子花生枣子去了趟陆家,见其姐,告诉她自己已经打听到了非常重要的一些事情, 让她抽空回娘家一趟。   戚氏一听大喜,给葛氏的篮子里放了一块二两多的银子, 让她去买些鱼买些肉回去一家人好好吃一顿,她明日就回娘家去。   葛氏拿了银子欢欢喜喜地真割了几斤肉, 买了一条鱼拎着回去。   到家之后,她把鱼和肉给戚安看,笑着说这是大姐给的钱买的, 还剩下了一两多银子呢。   戚安一听拢共才给二两多的银子有点儿不满,不过他也知道他姐那个人,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她没听到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之前, 是不会多给钱的。   明日她来了,自己吊起她的胃口, 她不多给钱也不行了。   次日一早, 戚氏果然坐着轿子来了,带着她的一个贴身使唤的丫鬟盼巧。   戚安让葛氏在前头店里张罗着买卖, 自己在店后头的北房堂屋里见了姐姐戚氏。   戚氏知道弟弟有重要的话要跟自己说, 便让盼巧去外头帮着自己的弟媳葛氏带孩子,然后让戚安快说都打听到什么了。   戚安却道:“弟这里的屋子入了秋,一下雨就漏,想找人修葺一下, 可是手上的银子都拿去进货了,一时之间手紧……”   戚氏知道这个弟弟是想要钱,才鬼扯什么屋子漏了要修。   她摸出来五两银子放到桌子上,凉凉地说:“这些银子也够你拿去修修屋子了,说罢,你到底去打听到甚么了?”   戚安笑着把五两银子拿过来,放进自己袖袋里,这才说:“阿姐,昨日我去清溪村可打听到了许多不得了的事情。先说第一个吧,原来新回陆家的大小姐三年多前在清溪村,曾经跟着其弟去沈家别院偷米,然后被沈家的人捉住了。沈家人本打算将他们送去衙门治罪,后来沈家大小姐开恩,让陆景兰入沈家为奴,才放了那林家的小子回去……”   “甚么?”戚氏闻言一惊,“此话当真?”   戚安点头:“自然是真的。”   戚氏仰头大笑,笑了好一会儿,才止住笑说:“没想到啊,沈家二房的嫡出大小姐居然做过奴婢,这话要传出去,谁家愿意来提亲。”   戚安忙跟着附和,眨眨眼,又加了一句:“还不止如此哩。”   “哦?”戚氏挑眉,即刻凑过去一些问:“还有些甚么事?”   戚安朝着戚氏摊手,并说自己想要点闲钱喝喝酒去赌坊玩上几把。   戚氏哼一声,停了停还是摸出来五两银锭放在戚安手上:“拿去,是甚么,快些说来。”   戚安笑嘻嘻地掂了掂手里的银子,继续说:“阿姐,陆景兰可是定过亲的人,那人姓耿,叫耿虎,乃是林家间壁耿家的儿子。后来,陆景兰被接回陆家,林家就跟耿家退了亲,那叫耿虎的小子大病一场,耿家人很是不满呢。”   这话简直让戚氏喜出望外,忍不住夸赞其弟这一趟去清溪村的事情办得好,没白跑。   戚安便问戚氏接下来打算怎么做,还要自己帮忙不?   若是还要自己帮忙,他还可以跑一趟,只是跑路费还是要的。   戚氏听了眼珠转了转,还别说,她还真想到需要其弟再跑一趟,去找那耿家,挑唆他们到金陵陆家来闹一闹。把之前景兰曾经跟耿虎定亲,后来又退亲的事情宣扬出来。然后借着他们的口,把景兰曾经去沈家为奴的事情也嚷嚷出来。如此一来,景兰的名声就算是毁了,金陵城里的那些大户人家必定不会再求娶她。若是愿意求娶的,多半也是鳏夫或者是看上了她丰厚的陪嫁。   景兰总之是嫁不进一个好人家了。   如此一来,景兰必定深受打击,不会好受,她弟弟成泽也会跟着被打击,这可是一石二鸟啊,戚氏不可能不做这事情。   不过,戚氏也知道,光是叫其弟去找到耿家人,挑唆他们上金陵陆家来闹事,他们未必肯来。   耿家人或者也记恨景兰悔婚退亲,但想到陆家是金陵望族,他们要来闹事多少会有忌讳。   只有他们来闹事得到好处,他们才会不怕得罪陆家,遭到打击报复。   俗话说,财帛动人心,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戚氏想只要给耿家足够多的好处,他们一定会来金陵,找景兰的麻烦的。   只是,要收买耿家,需要小心行事,不被耿家人知道到底是谁收买他们的,免得将来有人去查,查出自己是幕后指使之人,那就不妙了。   如此一想,她便把自己的主意还有担心都对戚安说了。   戚安听完便道:“阿姐,这事还是我去最合适,交给别人才是不妥当呢。金陵城这么大,货郎那么多,这一回我帮你把事情办了,两三年内再不去卖货,谁也不晓得我是谁。再说了,只有我以后才不会对人家说是你拿银子去买通耿家,叫他们到陆家闹事的。”   戚氏闻言想了想,觉得戚安说得也有理,便决定把这件事交给他去办。   她对戚安道:“明日我让盼巧给你送三百两银子来,你拿去收买耿家,办妥此事之后,我再给你一百两银子。”   戚安忙不迭地答应了。   次日,果然盼巧给戚安送了一百两银子的现银,二百两银子的银票来。   这些银子,戚安只带了现银一百两再次去了清溪村。   这次他倒是没有挑着卖货的担子,而是雇了辆骡车坐着去了清溪村,在村头下车,他让车夫等着,自己熟门熟路地去了耿家。   拍开耿家的门,戚安说他想找这家的当家的男人说说话。   来给他开门的是耿虎的妹妹阿菱,她扫了几眼戚安才认出来,他是前几日来自己家卖针头线脑的那个货郎,听戚安说他要找自己爹,她就顺嘴问戚安找他干嘛。   戚安笑着问阿菱,他爹在家不。   阿菱说在,因这会儿是农闲,没什么田里的活儿。   戚安道:“我是来给你家送钱的,而且是大钱,你就这么对你爹说就行了。”   阿菱尽管不太信眼前这个尖瘦脸的男子说的话,可还是走进去照实对其父说了。   “送钱?大钱?”耿石听了自然是不太相信,但他也有点儿好奇平白无故怎么会有人来自己家说这种话,于是他亲自走了出去,走到院子门边,上下打量戚安一番,问戚安方才叫自己女儿带的话是什么意思。   戚安把自己背着的褡裢里的一块蓝布解开,亮了亮里面的十两一锭的一堆雪花银,低声道:“咱们进去说话可好?”   看清楚了戚安褡裢里的那么一堆十两的银子,估摸着也要近一百两,这可真是一笔大钱。   耿石立刻动心了,礼貌地请戚安进来说话。   接着他带着戚安去了耿家北房的堂屋,又给戚安倒了一碗水,请戚安坐下说话。   阿菱早就告诉了其母来了外男,柴氏就待在东屋没出去,然而她还是竖起耳朵听丈夫跟那个前几日来这里卖货的货郎说什么。   堂屋里,戚安把自己的来意说了,他说他认识的一个人晓得了耿家的虎子被林家退亲的事情,很是为虎子抱不平。故而愿意出钱让耿家人带着虎子去找陆家的大小姐景兰讨公道,质问她为何当初做沈家丫鬟时就跟阿虎定亲,回到陆家做了大小姐就嫌贫爱富退亲。再有男方家不同意退亲,那么女家要退亲是不能退的,否则可以告官。   “这些银子,一共一百两,若是耿家答应带着阿虎去金陵陆家,让陆家履行婚约,这一百两就是你们的了。非但如此,只要你们去找了陆家,说出陆家大小姐之前是如何跟阿虎定亲,后头又是如何反悔退亲的,我那朋友还有二百两相赠。”戚安将自己褡裢里的十两一锭的雪花银一锭一锭放到桌子上道。   “……”看着眼前的一百两雪花银,耿石眼都直了。   这辈子,他还没看到过这么多银子呢。   一百两银子可以让耿家也修起跟隔壁林家一样的青砖大瓦房,还可以再买些田地。   眼前这个男子说了,只要带着儿子去金陵陆家找景兰质问她为何失信退婚,还有两百两相赠,加上眼前的一百两,那就是三百两,到时候比林家还富。   这么多银子,是他们家一辈子也挣不着的钱,是一笔很大的钱。   有了这么多银子,耿家人就会过上富足的日子,摆脱贫困。   然而眼前这个送钱来的男子身份未明,叫他们去找陆景兰讨说法,会让耿家得罪林家,也会得罪陆家。而且,耿石不认为耿家去找了陆家,陆家就真会履行婚约。本来当初,景兰进沈家为奴时,两家也只是口头上说了说,并没有正式合八字下定。   显然,人家送这么多钱来给耿家,真正的目的,是叫耿家去陆家说什么婚约的事情,不过是为了恶心景兰,让景兰名声不好听。   也就是说愿意出三百两,让耿家去找景兰麻烦的人应该是景兰的仇人,倒是跟暗恨景兰无情的耿家一样。   林家现在已经跟耿家不来往了,至于陆家,跟耿家更没有关系,耿石想,若是得罪他们两家能得到三百两银子,这也是相当划得来的买卖。   乡下人哪年哪月才有这样发财的机会?   要是不把握住,那就是太蠢了。   作者有话要说:   顺祝国庆大假HAPPY! 第157章   沈婉三日后和郦老太太一起见了萧延禄和萧延禄父子, 他们果真带来了安春。   安春面对着沈婉, 眼神闪烁, 有些心虚。   可是为了萧玉琅答应给的好处,只要她在郦老太太跟前如实说了她所看见的所听见的那些,就留她在萧家做个大丫鬟, 并且赏银五十两, 她也就敢说那些对沈婉不利的话了。   其实郦老太太又何尝不知道沈婉跟景兰两人之间有私情,当初在景兰离开沈家时,沈婉可是当着她的面跪下求情, 说她喜欢景兰,想让郦老太太成全她。   故而,安春说出那些她看见的听见的,并不能让郦老太太多吃惊。   安春说完了, 郦老太太只是轻轻道:“晓得了,你退下罢。”   等到安春却步退下, 她又补充了一句:“似你这样背主之人, 不会有好下场的。”   安春抬起头来,看到了郦老太太鄙夷的目光,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一打眼, 她也瞧见了沈婉看向她的目光宛如一把寒冰之剑, 她心里忍不住抖了一下。   低下头去,安春转身,加快脚步走出了延年堂。   萧玉琅此刻颇为得意, 他扫了沈婉一眼,见她面罩寒霜,而郦老太太呢,面沉如水,端着一盏茶慢慢喝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停了停,他将早就想好的话说了出来:“老太太,方才安春的话你也听到了,可知我们不曾诋毁沈婉。我还是那句话,君珮跟着如此荒唐的娘,我这做爹的不放心。还请老太太将君珮叫来,让她跟着我回萧家去。”   郦老太太将手中茶盏放下,这才慢慢说:“安春只是我家一个被发卖出去的丫鬟,她心里存着对我家阿婉的怨恨,故而造谣生事亦是大有可能。她的一面之词我是不太信的,除非多几个人来我跟前说我才信。不过,你跟你爹不算在内,毕竟你们也是听了安春的话才找来的。”   “老太太!你!”萧玉琅一听骤然火起,指着郦老太太道,“原来你早已知晓此事,叫我带安春来问话,不过是虚晃一枪,使的拖延计。不过,我可是把丑话说在了前头,若是你们不把君珮给我,那么我必定会让全金陵城的人都晓得沈婉做下的丑事,让她,让沈家名声扫地!”   此刻沈婉说话了,她呵斥萧玉琅:“姓萧的,放下你的手,这里可是沈家,不是你们萧家,你竟敢拿手指着我家老太太,你祖父不让你接掌萧家也是情理中事。君珮,我是不会给你的。我们和离之后,你娶妻纳妾,儿女成行,也用不着以为君珮好的借口来争君珮。你打什么主意,我可是清楚得很。我奉劝你一句,不要被人挑唆利用,就跳出来找我的麻烦。你要让我名声扫地,我不怕,你要让我们沈家跟着丢脸,那就是跟沈家为敌。不知此事你可跟你祖父商量了,是不是你祖父并不知情,你又来了?”   说到最后,沈婉的语气变得嘲讽,脸上一派轻蔑之色。   沈婉的话无疑让萧玉琅受到了严重伤害,而且也说到了点子上。   的确,他们是得到了沈世连的信,才晓得了沈婉跟丫鬟磨镜厮混的事情,并且也是从他的信里,知道了安春的下落。沈世连说安春因为发现了沈婉跟丫鬟安兰的私情才被发卖出去,不过,那牙人收了他的好处,只是将安春发卖到金陵附近一个镇子上的大户人家做丫鬟。只要萧玉琅找了去,多出些银子从那富户手里就可以将安春买下来,有了安春这个人,就可以去找沈婉的麻烦,让沈婉给他君珮,或者让沈婉出一大笔银子,不然就将沈婉的丑事公布出去,让她在金陵城里呆不下去。   这几年来,萧玉琅过得一直很郁闷,他不知道多恨沈婉,认为是沈婉害得他失去了执掌萧家族长之位的资格。他一直处心积虑地想要报复沈婉呢。收到了沈世连的信,萧玉琅二话不说,带了银子直接找去沈世连信上提到的金陵城外镇子上的富户,然后花了双倍的银子把安春买下来,带回了萧家。   接着,他才对其父说了自己掌握了沈婉的把柄,可以狠狠报复下她了,萧延禄就陪着儿子到了沈家,见到郦老太太之后,说出了那些威胁的话。   原本以为这次十拿九稳会让沈婉吃瘪,可看如今这情形,沈婉似乎并不畏惧他的威胁,相反还讥讽他失去了执掌萧家族长之位的资格。不但如此,她还说要是他去宣扬她的丑事,如果让沈家的名声受损那就是萧家跟沈家作对。   之前他就是因为跟沈婉相斗,后来上升到沈家和萧家之间产生矛盾,他的祖父顾全大局,就把他这个萧家嫡长孙继承族长之位的资格给撸了。   这次的事情,的确他还没有跟其祖父说,沈婉的话提醒了他,要是这次针对沈婉,报复她,又上升到两家的矛盾,他祖父会不会又要惩罚他。   只是现在他已经没有什么好让他祖父罚的了,罚钱,他没什么钱。   要对他动家法,顶多也就是挨一顿打。   他迅速衡量了下,让沈婉声名扫地和自己被祖父下令用家法揍一顿,两者之间,他选了自己挨打,也要报复沈婉。再说了,萧家现如今做的买卖跟沈家没一点儿关系,就算沈家跟萧家为敌,他们又能怎样奈何萧家?   下一刻,萧玉琅黑着脸,放下指着郦老太太的手,凶狠地剜了沈婉一眼,他狠厉道:“沈婉,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说完,拂袖而去。   萧延禄看到儿子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去了,也赶忙站起来,跟着走出去。   父子两人走出延年堂,安春跟上。   “玉琅,你这回真要跟沈婉作对,把她做下的荒唐事弄得全金陵城都知道?这事,你祖父还不晓得呢,不如回去跟他讲了,看他是个什么意思?”萧延禄一边往外走,一边对萧玉琅道。   萧玉琅摇头,咬牙道:“这一回,我无论如何要让沈婉那个贱人名声扫地,即便祖父晓得了对我用家法我也不惧。爹,这事你就别管了,免得到时候又把你牵连在里头,惹得祖父不欢喜。”   萧延禄:“这……好吧……你放心去做,你祖父晓得了,我会帮你说话的。”   ——   耿石答应了戚安,明日就带着儿子耿虎去金陵陆家找陆景兰讨个说法。   戚安就拿出来两张早写好的条子,一张上头写的是耿石借了葛大郎的银子一百两,三日就还。一张上头写的是葛大郎三日后再借二百两银子给耿石,还款期限是耿石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还。葛大郎是戚安娘子葛氏的大哥,戚安用了他的名儿写了这张欠条。   耿石在第一张条子上头按上了指印儿。   戚安拿过去那张按上了指印儿的条子,又递给耿石另一张条子,说:“这张欠条我拿着,你后日去陆家说了你该说的那些话,我就把这张欠条给撕掉。另一张二百两的条子你拿着,三日后,咱们相见,我给你二百两银子,这张条子就给我,我当着你的面烧了。”   耿石点头,把条子收好,同时把桌子上的一百两雪花银收好,用一块布给包起来。   戚安随后告辞而去,说他这就回去等他们父子的好消息了。   耿石将戚安送出去后关上院子门,偏头看了看隔壁林家的青砖瓦房,不自觉冷笑   走回堂屋,他一打眼看见他娘子柴氏看着他,颤声问:“你……你真要带着阿虎去找景兰,说那些扫她面子的话?还有,她如今是名门望族的大小姐,你去说她曾与阿虎定亲,那不是存心让她以后不好结亲了么?一个女孩儿家,婚事是大事,就跟男子考官一样。若是害了景兰以后不好嫁人,这就跟她真结仇了。景兰的爹娘兄弟姐妹族人都会因此恨咱们,他们可是大户人家……”   柴氏说的话让耿石皱了皱眉,不过,看了看桌子上那蓝布包着的一百两银子,他终是咬牙道:“咱们去陆家说的话也是大实话,原本景兰就该嫁给咱们家阿虎。你光想着咱们去说了,以后景兰不好嫁人,你为何不想想咱们家阿虎被景兰害得都跟个傻子一样了。一想起这个,我就觉着咱们该找景兰讨说法。现如今,正好有人跟咱们想的一样,还给我们这么多银子,我要是不带着阿虎去一趟陆家,就是傻的。这事你别管了,我心意已决。明日我就带着阿虎去金陵陆家。你别怕,若是陆家敢欺负咱们,到时候咱们去衙门里告他们,他们大户人家最怕落下不好的名声的。”   “哎……你去罢,出门在外,多加小心。”柴氏最终叹气道,她是个妇道人家,只能说出自己的担心,但却是拿不了主意的。   次日,耿石果然带了儿子阿虎出门去金陵。   他带了几两碎银子,打了个包袱,里头包了他跟儿子的几件衣裳,走路到镇上雇了辆骡子车,坐着到金陵城。   进了金陵城,他打听了陆家在哪里,让车夫把骡车赶到了陆家西角门,这才带着儿子耿顺下了车,往西角门走。   昨日戚安走之前,交待了他,要是他带着儿子阿虎到了陆家,就去西角门,找门上的小厮求见二房的袁夫人,自会有人进去替他传信儿的。 第158章   陆家二房, 庆元堂。   袁氏看着站在堂下的那两个面孔黧黑, 戴着小帽, 身着洗得发白的青衣的农人父子,听着那个年约三十五六的中年男子气愤地说话。   中年男子说他叫耿石,乃是栖霞山下清溪村的村民, 在他身边站着的那个十六七岁的年轻男子是他的儿子阿虎。   阿虎曾经在陆家二房大小姐回陆家之前, 跟景兰定了亲。   但随着景兰成为陆家二房大小姐回到陆家,她的养父母就向耿家提出退亲,可是耿家不愿意, 他儿子为此还大病一场。   病好之后,他们两父子就到金陵城陆家来找景兰讨说法了。   耿石说他在外头听陆家守门的小厮说,袁氏是景兰的祖母,故而把这些事对她说了, 请她秉公处理此事。   老实说,耿石说的话让袁氏挺吃惊的。   其一, 她还不知道景兰曾经进沈家为奴, 直到老祖宗让成泽去接景兰回来之前,她才从奴婢成为良民。   其二,堂下站着的那个叫阿虎的男子曾经跟景兰定亲,后来景兰的养父母去退了亲。然而被退亲的耿家并不服, 如今亲自找到陆家来找景兰讨说法了。   景兰作为陆家二房的嫡出大小姐曾经入沈家为奴, 还有曾经跟个乡下的男子定亲,这两件事宣扬出去,都会对景兰的名声造成不小的影响, 至少金陵城里有头有脸的官宦大户是不会求娶景兰这样的小姐进家门儿的。   袁氏之前因为气景兰回到陆家让她这几十年攒下的银子都拿出了,巴不得景兰嫁进个烂糟糟的人家。   不想,现如今来了耿石父子,他们说出来的话足可以让景兰嫁不出去,这比她原来预想的景兰的下场还要惨。   那么,该不该听信耿石父子的话,这就找景兰来对质呢?   还是将此事禀告老祖宗,看老祖宗如何说?   袁氏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叫景兰来跟耿石父子对质,让这事情在陆家传播得更多人知道,然后再去禀告老祖宗。   因为她想要是先去禀告了老祖宗,老祖宗出于保护景兰的目的,说不定会断然否认耿石父子说的是真的,甚至说耿石父子造谣,要将他们拿下送官。   眼前的耿石父子不过是清溪村的农人,无钱无势,老祖宗真要说他们造谣,将他们拿下送去官府治罪,他们也只能受着。   袁氏有点儿好奇,难道耿石父子是傻的,不知道道金陵陆家来找景兰讨说法,很可能要吃官司,就这么来了。   也许,他们敢来也是因为听了某些人说的话,到陆家来找景兰讨说法,陆家人会为了景兰的名声考虑,拿出一大笔银子来堵住他们的嘴?   如此想着,袁氏便让丫鬟去女学里把景兰请来。   她并未请耿石父子坐下等景兰来,而是让他们就那么在堂下站着,在袁氏心里其实是看不起他们的,当然不会礼遇他们。   彼时,景兰正在百无聊奈地听胡老先生讲女四书,袁氏的丫鬟过来对胡老先生说了她主子要请景兰去庆元堂一趟。胡老先生就让景兰暂且去见她祖母,事毕再回来念书。   景兰把书放下,出来带着小丫鬟果儿,跟在袁氏身边的大丫鬟去庆元堂。路上,景兰问那大丫鬟祖母找自己去何事。   毕竟这是她回陆家以后,第一次读着书呢,被长辈叫了去。   景兰当然会想祖母叫自己去干嘛,有什么事那么急竟然需要中断念书去她那里,这让景兰稍稍有些不安。   带景兰去庆元堂的丫鬟说她也不知何事,反正是听了主子的吩咐就来传景兰去了。   其实丫鬟知道,也不会对景兰说,不然那就是犯了大忌。   景兰见问不出什么来,便也不再说话,只是跟在丫鬟身后走就是。   进了庆元堂,一打眼见到了站在堂下的耿石和耿虎父子,景兰不觉吃了一惊,然后立即想到祖母袁氏叫自己来,怕是跟这两人相关。   耿石父子来陆家是为了何事呢?   景兰眼前突然出现了当初自己离开清溪村,坐在马车上朝着底下站着的阿虎说出狠心拒绝的话时,阿虎伤心痛哭的样子。   当时,自己说让他另外找人,自己并不喜欢他。   养父母在自己走之前,也说了当初跟耿家结亲是口头上答应,并没有正式下定,所以会跟耿家退亲。   难道养父母并没有通知耿家退亲的事情,所以现在耿石父子找来了?   景兰几日前收到沈婉的信,沈婉在信中提醒景兰,让景兰做好准备,萧玉琅会上陆家来利用她们之间的私情一事,要挟讹诈景兰。   没想到,现如今来的却是耿石父子,他们来找自己只有两个可能,一就是为了当初跟阿虎定亲的事情,他们不愿意退亲,还想着要让阿虎娶自己。第二就是,不愿意退亲是假,真正的目的是想用这件事来威胁景兰,威胁陆家,让他们拿出一大笔银子的封口费。   耿石和耿虎两父子见到景兰从外头进来,两父子只看了景兰一眼,就挪开了视线,显得有点儿心虚。   景兰越发像个名门望族之家的大小姐了,衣饰华贵,气质高华。   试问这样的景兰,耿虎配得上吗?   耿虎自惭形秽,头埋得很低。   这一趟被他爹拉着上金陵,耿虎也知道是有人上门来出银子,叫他爹还有他一起到陆家来找景兰麻烦,让景兰名声受损不好嫁人的。   耿虎还残存着一丝希望,那就是如果景兰名声受损,将来嫁不出去,他还有机会可以拥有景兰。   可这会儿再见景兰,他的胸口宛如被大铁锤狠狠地打了一锤,钝痛气闷。   她是高高在上,美如天仙的高贵的世家大小姐,他是一个其貌不扬低贱的泥腿子。   明白这一点儿后,耿虎很丧气,可同时又是那么不甘心。   越过耿石父子,景兰走到袁氏跟前向她行了礼,接着问:“不晓得祖母叫孙女儿来所为何事?”   袁氏指了指站在堂下的耿石父子,问景兰:“他们你认识么?”   景兰并未回头看他们,而是说:“认识,他们是我养父间壁的耿家父子。”   袁氏嗯一声,接着说:“他们今日来陆家找到我,说你当初在去沈家做丫鬟前,曾经跟耿虎定亲,后来成泽接你回陆家时,你就嫌贫爱富要跟耿虎退亲。他们说,他们并不愿退亲……”   “祖母,他们说什么也是一面之词,此事,真要弄清楚,可将我养父和养母叫来一问便知。”景兰平静道,“不过,我可以先跟祖母说一说,我跟耿虎是如何定亲的……”   她把当初林家跟耿家口头定亲之事说了下,并说她养父和养母说了当初只是口头约定,并没下定,做不得数,在景兰回陆家后,会去跟耿家说明白,让耿虎另外找人。   袁氏听完了景兰的话,便依照景兰说的,即刻派人去清溪村将林根生夫妇请来。   至于耿石父子,先让人带他们下去候着,至于景兰也可以先回自己屋去呆着,等到林根生夫妇来了再叫她来。   景兰便带着自己的小丫鬟果儿回去。   她今日不到晌午就回来了,林妈妈和清瑶清珞自然是要问她为何今日不在学堂里吃饭,这就回家了。   景兰对林妈妈和清瑶清珞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她去西次间坐下,接了清瑶捧上来的茶喝了半碗之后,便把耿石父子来找自己的前因后果诸事都对她们说了。   跟景兰没事儿人一般大不相同,林妈妈和清瑶清珞一听都大吃一惊。   林妈妈生气地说:“那耿家父子上陆家来找姑娘讨说法,如此一来,姑娘的亲事上头怕就难了。那耿家父子何其可恶,如此做法,就是毁了姑娘。可你祖母非但不让人将这耿家父子拿下送官治罪,反而是把姑娘从学堂里叫去对质,还让人去接姑娘的养父和养母来。她这么做,就是要把这事闹大,闹得陆家上下人等都晓得。过后就算打发了耿家父子,但姑娘的名声已受损。她到底是不是你亲祖母,竟然这样害你!”   全心全意对待景兰的林妈妈此刻顾不得尊卑,对袁氏的做法大为不满,并且口出不逊之言。   清瑶则是问景兰她祖母是不是已经派人去清溪村接她养父和养母来了。   景兰点头说已经派人去了。   清珞一听使劲儿跺脚,她说:“姑娘,依奴婢看,你得快些去见老祖宗,让她下令把那来生事的耿家父子拿下送官,再派人去半道上截住你养父和养母,让他们别来陆家,赶紧回去。这么一来,兴许可以把这事儿给捂住。不然,你养父和养母一来,跟耿家父子一对质,你曾经跟那个耿家阿虎结亲的事情就会让陆家上下人等晓得了。他们晓得了,必定会有人去外面说,这事情泄露出去,于姑娘亲事上大大不利啊。”   景兰一点儿都不着急,反而老神在在说:“我到是觉着祖母接我养父和养母来挺好,我也好久没看见他们了,来了,我还可以见见,请他们吃个饭。至于我曾跟阿虎定亲又退亲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何必要捂住?我陆景兰行得正坐得直,身正不怕影子斜,那些魑魅魍魉奈何不了我的。” 第159章   林根生夫妇是下晌未时末到的陆家。   他们在来之前就听陆家派来的人说叫他们去陆家所为何事, 因此一走进庆元堂, 看见站在堂上的耿石父子, 眼里就冒出了火来。要不是这里有那么多人,他们两口子怕是要扑上去跟耿石父子打一架。   尤其是谢氏恨他们恨得要死,因为她也想到了, 耿石这样去陆家一闹, 景兰的闺誉受损,以后在亲事上艰难。   林根生夫妇拜见了袁氏之后,就把他们当初是如何口头上答应耿家, 但两家并未下定,以及后来景兰回陆家之前,找到耿家,明确说了退亲, 耿家也没反对的话说了一遍。   他们强调,当初跟耿家口头下定根本不算数。   袁氏听完了林根生夫妇的话, 便问耿石父子对此可有异议。   耿石反驳说当时没说反对的话是因为想到跟林家这么多年的邻居, 不想撕破脸皮。但是后来自己的儿子阿虎大病一场,他就想找景兰讨公道了。也就是说现如今他是反对林家退亲的。   在袁氏右手边的椅子上坐着的景兰听完了耿石的话,觉得他的理由很牵强,分明他之前是答应退亲了的, 现在又反悔了。   说来说去, 都是口头上说的话,根本就没有任何证据。   没有任何证据,耿石父子还敢到陆家来找自己讨公道, 景兰对他们真是要刮目相看。现在说出来反驳自己养父母的理由,随便谁听都觉得没底气,认为他们是胡闹,纯粹就是来恶心景兰的。   也就是他们的真实目的是让景兰名声受损,以后不好嫁人。   景兰不好嫁人,也不会嫁给耿虎,陆家还会因此报复他们父子。   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耿石父子偏要来做,景兰不相信这真是他们的主意,她敢肯定他们一定得了别人的好处,受人指使来针对自己的。   景兰能够想到想要整自己的几个人,继母戚氏,祖母袁氏,还有萧玉琅。   首先她排除了萧玉琅,因为萧玉琅真要针对她,也会用沈婉跟她的私情做文章,不会是收买耿石父子拿自己曾经跟耿虎口头定亲又退亲的事情,让自己名声受损,嫁不出去。   自己嫁不出去,高兴地应该是戚氏和袁氏,同为女人,她们认为女人嫁不出去,没人要,就是对一个女子最大的打击。   至于是戚氏还是袁氏,景兰也有初步的判断,她觉得这事情应该是跟戚氏相关。为什么是戚氏,是因为耿石父子找的是袁氏。像是戚氏那种阴险狡诈的人,景兰认为她的手法就是在旁边作壁上观,不掺和进来,把自己摘清。   可越是这样,越让人怀疑她才是幕后主使。   有了这样的判断,景兰在心里不禁冷笑,决意这就跟戚氏正式斗上。   年底,沈婉委托的人就会将当年张天师的嫡传弟子找到,然后打听到当年张天师是如何跟辛婆子勾结的,证实辛婆子是受人委托买通张天师陷害景兰。至于辛婆子受何人委托,说不定也可以知道一二。   景兰之前还担心万一沈婉委托的人去北边找张天师嫡传弟子,嫡传弟子也只知道张天师跟辛婆子勾结,但辛婆子受何人委托却不得知。那样一来,还是揪不出戚氏这条躲在暗处的毒蛇。   可现在耿石父子跳出来,景兰觉得自己有必要抓住这么个机会,查出戚氏是幕后主使,挑唆耿石父子来坏自己的名声的人。   那样一来,就算沈婉委托去北边找张天师嫡传弟子的人查不到当年辛婆子受何人指使陷害自己,她也可以凭借此事揭露戚氏乃是个蛇蝎心肠的继母,老祖宗到时候必定要叫自己的爹休了她,撵她出门的。   戚氏要是被休了,被撵出陆家了,也算是景兰为自己,为她不清不白死去的娘出了一口气。   想到此,景兰神情自若地看着堂上站着的耿石父子和林根生夫妇。   她还想看祖母袁氏接下来如何表演。   就像之前林妈妈说的那样,袁氏在耿石父子上陆家来讨说法一事上,处理的手法完全不像是一个嫁进陆家二房几十年的妇人该有的手法。   她要是真维护景兰,就不会安排人去接林根生夫妇到陆家来,成心想把这事情给闹大,让景兰的名声受损,以后不好嫁人。   这真不是亲祖母能干得出来的事情。   但是不管是袁氏也好,还是戚氏也好,她们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景兰倒希望她们这样做。不管是戚氏收买耿石父子来坏景兰的名声,还是袁氏成心让此事闹大,她们最后的目的,不外乎是让景兰不好嫁人。   可这不好嫁人,没人来求娶却是景兰衷心盼望的。   如此一来,在陆家呆着的日子,没有婚事上的压力,这可算是解除了景兰的危机感,她当然乐见其成。   所以,她才在林妈妈和清瑶清珞那么说了之后,自己既不去找老祖宗,也不让她们去找。   美美地享用了一顿晌午饭,安稳地睡了个晌午觉之后,这才带着清瑶和清珞两个丫鬟到了袁氏所在的庆元堂,等着养父母来。   在耿石父子和林根生夫妇各自说完话之后,景兰冷眼旁观袁氏接下来又会怎么做。   只见袁氏叫了身边的大丫鬟过来,让她即刻去福海堂向老祖宗禀明此事。   景兰见状,唇角微微上扬,心道:她要把此事闹大的目的达到了,就把这事推給老祖宗了,让老祖宗出面来解决此事,她就可以抽身而退了,果然好算计。   冯氏听说了此事后,立即在一众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到庆元堂来了。   袁氏和景兰见老祖宗来了,忙站起来向她行礼。   冯氏脸色铁青地叫她们起来,然后直接走向庆元堂中间那把带扶手的紫檀靠背椅子上坐下。   袁氏和景兰站到一边。   看了看堂下站着的一对面孔黧黑的农人父子,还有两位中年男女,冯氏冷声开口:“谁是耿石和耿虎,站出来,说一说你们跟我家景兰有何牵扯?”   旁边有人随后告诉耿石父子,堂上坐着的那位是陆家的老祖宗,问他们的话,他们必须要实话实说。   耿石父子早已经看到了一位满头白发,富态而有威严的老妇人走了进来,看她身边围绕着的那一大堆人,就晓得来人是陆家的重要人物。   看她的气派,还有刚才那位袁夫人见到她谨小慎微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有点儿发抖。   耿石紧接着就结结巴巴地把自己带儿子来陆家的目的说了,面对冯氏,他可是比任何时候都心虚。   等他说完话之后,冯氏就让林根生夫妇说。   两家人说完话之后,冯氏便朝着耿石父子怒声道:“既是口头上定亲,那就是做不得数的。你以为我们陆家是你们想来就来,想闹就能闹的?既然你们没有真凭实据,就说我家景兰跟你们耿家阿虎定亲退亲,造谣生事,坏我家景兰名声,我就轻饶不了你们!来人,将耿石父子绑了,这就送去金陵府衙,告他们造谣坏我陆家小姐清誉,让知府毛大人重重地治他们的罪!”   耿石父子完全没想到这位老妇人如此厉害,一开口就要将他们拿下送去金陵府衙治罪,立时慌了。   父子两人互看一眼之后,腿一软,朝着冯氏跪下,求她放过他们,他们并没有存心要来坏景兰的名声,不过是一时糊涂,再加上耿虎心里放不下景兰,这才来陆家找景兰的。   这时候袁氏也说话了,她低声对冯氏说:“老祖宗,要是将他们送去金陵府衙,事情闹得怕是更大。即便咱们占理,传出去,说闲话的也多。尤其会有人说咱们陆家仗势欺人,耿虎跟景兰确实定亲,是咱们家嫌贫爱富,硬退了亲……”   景兰站在袁氏身边耳尖,早听清楚了袁氏的话,不等老祖开口,她便朗声道:“老祖宗,重孙女觉着应将耿石父子送去金陵府衙,我不怕人说闲话,我只怕此事不清不楚就了结了。”   说到这里,她转头看向堂下跪着的耿石父子说:“我不信耿家父子说的,他们一时糊涂才来找我讨说法,我也不信阿虎真放不下我。这事,一定有人在幕后指使,耿石父子受人收买,到陆家来坏我的名声。”   这么一说,冯氏等人都看到了耿石父子颇为慌张地低下了头,尤其耿石放在地砖上的两只手都在微微发抖。   见此情形,延年堂里包括冯氏人都相信了景兰说的,耿石父子受人指使,到陆家来故意说出什么定亲退亲的事情,坏景兰的名声,让景兰不好嫁人。   冯氏脸色更黑了,她在盯了袁氏一眼,看得她垂下头后,沉默了一会儿。   她想这事情到底是依照景兰说的,将耿石父子送去金陵府衙,让毛知府彻查到底是何人在幕后指使耿石父子来坏景兰的名声。还是让这事情就在陆家处理,不让这件事闹得更大,尽量保全景兰的闺誉。   想了一会儿,她寒声问:“耿石,耿虎,你们说一说,到底是何人指使你们到陆家来闹的?”   耿石父子吓得汗如雨下,耿虎不说话,耿石头埋得很低,他想到家里的那一百两雪花银,还有人家答应的事成之后再给二百两银子。要是他这就承认了,那三百两银子不但会没了,还一样得罪了林家和陆家,那就是亏大了。如果咬牙不承认是受人指使的,顶多被送官挨一顿板子,可钱还在。为了钱,豁出去了。   一狠心,他说:“……小人方才说的话都是真的……没人指使我们到陆家来闹……” 第160章   “老祖宗,还是将他们送去金陵府衙, 想必到了那里他们就会说实话了。”景兰见耿石决意一条道走到黑, 便抢先一步冷声道。   “这……”冯氏犹豫。   袁氏有些吃惊地看向景兰,她发现景兰完全是一副不怕事情闹大的姿态。   也就是说景兰完全不怕闺誉受损, 不怕嫁不出去,宁愿鱼死网破, 也要揪出指使耿石父子来陆家闹事的幕后指使。   那么,耿石父子真得是受人指使来陆家, 借口定亲退亲之事,让景兰的名声受损,不好嫁人吗?   袁氏略一思索, 也认为景兰的猜测有道理, 于是她就再也不敢在这件事情上说一句话了。   不然,她会被人怀疑她就是指使耿石父子上陆家来找景兰讨说法的幕后指使, 尤其是老祖宗会怀疑她。方才,老祖宗从福海堂过来, 已经严厉地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里头,有许多涵义,她心里很明白, 老祖宗是怪她处理此事不当,竟然去叫人接了林根生夫妇来跟耿石父子对质,明显是想要把事情闹大。   在袁氏心里,老祖宗,也就是她婆婆冯氏可是成了精的人, 一举一动要骗过她可是不容易。   景兰说了要将耿石父子送官的话之后,袁氏不吭声,其余的人也没人敢开口,一时之间,庆元堂内的气氛十分凝重,落针可闻。   冯氏最终决定,还是要维护景兰的闺誉为重,但她也不愿意这就放过耿石父子,便说:“若是你们这就在堂上向我家景兰致歉,并在致歉书上签字画押,说你们再不来陆家胡闹,我就放你们一马,让你们回去。”   耿石父子一听,霎时松了一口气,耿石忙不迭地说他们愿意照冯氏说得做。   景兰本想再坚持一下自己的意见的,可是她看向老祖宗时,老祖宗却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话。   于是景兰便想老祖宗这样安排可能也许有深意,就也抿唇静观其变。   接着,只见耿石父子从地上爬起来,躬身向景兰道歉,说他们这是猪油蒙了心,这才来找景兰讨说法了,他们恳请景兰宽恕他们,看在他们是林家的邻居,并且两家关系不错的份儿上。   景兰呢,点点头,说了一句:“罢了,既是你们知错,那我也就依老祖宗的意思办。”   耿石父子闻言都擦了擦额头的汗,一颗提起的心总算是落下来了,之前,他们还怕景兰不肯轻易放过他们。毕竟景兰一直坚持要送他们去金陵府衙见官的。   很快有人拿了一张以耿石父子名义写的致歉书过来,向着两人读了一遍,读完了,告诉他们,如果没有异议,就在上头按下指姆印,他们就可以回去了。   耿石父子巴不得早点能从陆家出去,所以在冯氏跟前的大丫鬟读完致歉书之后,便立马在上头按上了拇指印。   大丫鬟捧着致歉书去冯氏跟前,冯氏扫了一眼之后,这才开口说耿石父子可以走了。   耿石父子飞也似地退了出去,临出门前,耿虎看了景兰一眼,眼中犹有不舍之意。   等到他们一走,冯氏就站起来,叫袁氏跟她走,景兰呢,则是恭送两位长辈,等两人走后,这才走过去握了养母谢氏的手,笑着邀请她在陆家歇一晚再回去。   谢氏应了,她让林根生先回去,明日她再回。   林根生倒想在陆家多呆一天的,但景兰又没邀请他留下,他也不好意思说要在陆家待一日,等着谢氏一起回去。于是他只能讪讪地答应了谢氏,让她好好陪景兰几日再回家。   谢氏在陆家住了两日才回清溪村去,景兰派了陆家的马车送她回去,给她包了不少好丸药茶叶以及棉布绸缎料子,还拿了一百两银子给她,叫她把这钱做自己的私房钱,别给她养父了。   “这钱太多了,十两二十两我还可以留起来,你拿回去罢。”谢氏推辞道。   景兰就把五锭二十两的银子换成了五锭十两的,说:“那么这些拿回去,你留下二十两得了,剩下三十两拿出去。”   谢氏这回笑着接了,并说这一趟来陆家,又吃又拿,叨扰了景兰两日,实在不好意思。   还说这次回去之后,不会给耿家人好脸色看。   景兰对此倒没有发表意见,将谢氏送出去之后,看她坐上了陆家的马车离开,景兰这才去福海堂向老祖宗请安,然后去学堂里。   因这两日谢氏在景兰这里,景兰放学后也只是陪着她,早晨去向老祖宗请安,吃了饭就也匆匆忙忙去上学,都没有问过老祖宗,耿石父子那里,就这么算了么?果真不打算揪出那幕后指使之人?又或者说老祖宗是真得相信那耿石父子的话?   趁着今日早早送走养母,景兰便比平日更早去了福海堂向老祖宗问安。   她去的时候,陆家各房的夫人太太小姐都还没到,老祖宗也才刚起来,由身边专门梳头的大丫鬟珍珠梳头呢。   外头丫鬟说景兰来了,老祖宗这才由身边的大丫鬟扶着从内室里出来,坐到了西次间南窗下的罗汉榻上。   景兰恭恭敬敬地向老祖宗道福行礼,冯氏抬手让她起来,并让人给景兰搬了个鼓凳来坐在自己跟前,这才笑着问她:“为何今儿来得这么早?”   “回老祖宗的话,重孙女一早送了养母,这就来向老祖宗请安了。”   “好孩子,晓得知恩图报,想必你养母这些年来对你不错,不然你不会留她住两日。”   “老祖宗说得对,我养母是真心疼我的。对了,老祖宗,那耿石父子说的话您真信么?”   “我就晓得你这么早来多半是要问耿石父子的事,他们说的话我自然不信,不过,当时我想,为了你这闺中小姐的名声,不宜见官闹大,最好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景兰听了老祖宗的话微微有些失望,因为当日她要坚持将耿石父子送官,但是老祖宗示意她别说话了。   当时她还以为老祖宗会有后续手段跟上呢。   “老祖宗,您既然不信耿石父子说的话,可派人去查他们从陆家出去之后多做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没?”景兰忍不住问。   冯氏说:“此事你放心,我定然给你一个交代。”   景兰听了这才高兴起来,道:“重孙女多谢老祖宗为我做的这些事。”   她早就想好,要是老祖宗这里不查耿石父子,那么她就会写信给沈婉,让她找人帮着查,她相信自己的判断,那就是耿石父子的确是受人收买,来陆家闹事的。   冯氏此刻朝着景兰微微一笑:“我这可不是为你一人做的,我就想晓得何人如此胆大,如此心黑,竟敢针对我们陆家的小姐,想要毁你闺誉,让你以后不好嫁人。女子的闺誉不比别的,胜过万千金银,要是我不彻查此事,让那奸恶小人现出原形,显得我这老婆子太过无能。”   景兰竖起大拇指,赞道:“老祖宗,你可是咱们陆家最能干的人,有您在,孙女儿就静候佳音了。”   “你好好上你的学就行,别的都不用你管。”   “嗯。”   ——   耿石父子从陆家慌慌张张地跑出来之后,都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暗自庆幸这一次逃过一劫。   耿虎道:“爹,这一次好险,幸好那位陆家的老妇人没有执意要将我们送去金陵府衙,否则我们怕是要挨板子,坐牢……一旦见了官,难保不说出来是谁找我们去陆家闹事的。”   耿石听了,点点头,又摇摇头,他说:“即便见了官,挨了打我也不会说的,三百两银子,咱们一辈子也挣不着的。所谓富贵险中求,你看看,这回咱们冒了险,三百两银子就到手了,回去后咱们也能盖房子买地,给你娶个媳妇进门。”   耿虎默然,他还在想景兰的模样,觉得全天下的女子也不如她好看,再也不会有女子让他牵肠挂肚,茶饭不思了。   耿石见儿子的模样,就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不由得在他头上狠狠拍了一记,骂他是个没出息的东西,景兰那个女子那样心狠,他还惦记着她。   他说:“从今往后你给我断了对她的念想,不然就是自取其辱,招祸上身,你听见了没?”   耿虎缩了缩脖子,低声说:“晓得了。”   他又问他爹,从陆家出来了要去哪里,是不是雇个车回家去。   耿石道:“咱们去南城的高升客栈住下,那里有人给咱们定了房,半夜会来找咱们,把余下的二百两银子给咱们。”   说完,他跟儿子耿虎在街上雇了个骡车,让赶车的人赶去了南城边的高升客栈。   到了地方,耿石父子从车上下来,给了车钱,进入高升客栈一报名字,就有伙计过来带他们去二楼最末的那间屋子,说这间屋子一早有客人定下,是给他们父子准备的。另外,他们要吃什么,只管跟伙计说,伙计会给他们送上来,酒菜钱也是算在房钱里头的。   耿石便要了一桌酒菜,在屋子里跟儿子耿虎慢慢吃起来,吃饱喝足之后,两人去床榻上抵足而眠,并未闩上门栓。这也是戚安跟他说定了的,住到高升客栈之后,不要闩门,半夜他会来找耿石父子。   一觉睡到半夜,有人推醒了睡熟的耿石,他爬起来,借着窗外月色,见到了之前托他办事的货郎。   这个来找耿石的货郎就是戚安,他一早就过来高升客栈定了两个房间,然后窝在屋子里吃喝睡,待到半夜才过来推开耿石父子房间的门,进来推醒耿石。   耿石见到戚安,便抱怨说今日好险,他带着儿子去陆家找陆景兰讨说法,差点儿被陆家人拿下送去金陵府衙了。   戚完闻言,却不以为然道:“早就料到陆家人不会送你们见官的,不然闹得更大,对陆家二房大小姐的名声更不利,陆家人只是吓吓你们罢了。好了,这里是二百两银票,你拿着,以后咱们再不要见面,你们最好忘了这回事,回去好好过日子。”   两人说话之时,屋外有个黑影蹑手蹑脚地走过来,在窗纸上轻轻戳了个洞,往里看了看,接着将耳朵贴在窗缝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快乐! 第161章   自从耿石父子到陆家找景兰讨说法之后,很快就过了一个多月, 将近年底。   陆家上上下下开始忙碌起来, 准备过年,女学里的胡老先生说腊月二十三就开始放假, 一直到过完大年,正月十六才去学里上学。   这一日, 下了场小雪,景兰和陆家其她的小姐们上了万师傅的刺绣课之后, 抱着个紫铜手炉从屋子里出来,迎面雪风一吹,不觉缩了缩脖子。   清瑶忙给景兰紧了紧貂裘, 又撑起了油纸伞给景兰挡风, 景兰便说:“不用撑伞挡着,哪有那么小气, 只是才从温暖如春的屋子出来被风一扫有些冷罢了。”   提着装了书和笔墨等竹篮子的小丫鬟果儿跟在后头,认为这才刚下了场小雪, 清瑶那么一撑着伞容易挡住眼睛,姑娘容易摔跤。   清瑶听了,就把油纸伞收了, 笑道:“好在明儿再来一日,就不用来了,姑娘可以舒舒服服地在屋子里歇个十几日了。”   景兰听了便道:“也歇不了那许久,年后初五六,我要跟成泽下扬州去我外祖母家拜年, 顺道在那里玩几日,瞧瞧我大舅给我买的宅子和田庄。”   清瑶和果儿一听,立刻恳求景兰带她们一起去,她们也很想去扬州瞧瞧呢。   景兰爽快道:“好,到时候不但带你们,还带清珞和茗儿,还有林妈妈一起去,把屋子门一锁就行了。”   果儿立时高兴地蹦起来,连说:“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她太高兴了,这么一蹦,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幸好扶着了路边的一棵梅树才没事。   饶是如此,果儿也吓得脸都白了,清瑶便皱眉说她不稳当,差点儿乐极生悲。   果儿讪讪地笑,道:“自打七岁进了陆家,还没出去过呢,听姑娘要带我去扬州,就欢喜得什么似的。”   景兰总结发言:“你们跟着我,以后多得是出去的日子,这会儿仔细脚下就好了。”   “是,姑娘。”清瑶和果儿齐齐笑道。   回到屋里,清珞说适才成泽那边过来个婆子,送来封信过来,给景兰压在书房的砚台下头呢。   一听说成泽那边的婆子送了信来,景兰就晓得这是沈婉写的信。   她把身上的貂裘脱了交给清珞,手炉给了茗儿捧着,自己换了双丫鬟们早就烘了的又暖和又干燥的棉鞋走去书房。   书房里头早就燃了大炭盆,盆里都是上好的银霜炭,撩帘子进去后,屋子里就是一阵阵暖气扑面而来,再加上屋子里熏着香,那暖香味儿入鼻,格外让人觉得熨帖。   景兰走去书案旁垫了紫色绣垫的圈椅上坐下,拿开砚台,把底下压着的那封信拿起来,拆开,抽出信纸来看。   信里面,沈婉说,她夫子庙后街的私宅里头的红梅开了,她问景兰学里什么时候放假,什么时候可以抽空去那里一趟,两人见个面,一起赏梅吃酒聚一聚。   毕竟两人也有一个多月没见面了。   原来,自从耿石父子上陆家来闹过后,老祖宗为了景兰的名声着想,就不让她出门儿了,说要等到外面那些风言风语消一些再出门。再说了,入了冬也冷,出去容易受寒,更何况成泽要专心读书,准备来年进京考试,也没什么空陪景兰。   所以这一个多月,景兰收到沈婉的信,约了她好几次,她都没法子出去。   今日又收到沈婉的信,她想大概后日过了小年,大后天可以出去。   只不过,她要出去非要叫上成泽,否则老祖宗是不会让她一个姑娘家自己出门的。   景兰想她去跟成泽说说,成泽再去求求老祖宗,多半她能够跟沈婉相聚。   一个多月没有见到沈婉,景兰也非常想她,而且这次去见她,景兰还有很多话要跟她说呢。   打定主意大后天要去见沈婉之后,景兰立刻就写了个小纸条折起来装进信封里,让小丫鬟果儿跑一趟福海堂后的致知居交给弟弟成泽。   成泽那个时候也从学堂里回来了,只不过现在教他的老师另有其人,是他伯祖父找来的曾经中过进士并且外放为官十几年致仕的李先生。请李先生来教成泽,陆家可是花了大钱的,一千五百两银子一年。   这位李先生也说了腊月二十三开始放成泽的假,过完大年再去上学。   接到姐姐派小丫鬟送来的信之后,成泽看了,想着这大概是姐姐去见沈家大小姐的,打听张天师的事情查得如何了。他记得姐姐曾经说,到过年的时候就有信儿了,这不是要过年了吗?   反正大后日李先生也放了他的假,他就陪着姐就走一遭好了。   把姐姐写来的纸条收好,成泽去福海堂陪老祖宗吃晚饭,然后顺利地让老祖宗答应他陪着姐姐去夫子庙还有庙前的庙会逛逛。   每年过年前,夫子庙那里都有庙会,庙会上卖年货的买年货的络绎不绝,很是热闹。   冯氏想着景兰和成泽还没有一起去逛过呢,只是在腊月二十四,他们出去那一日,叫了不少小厮婆子跟着,让闲杂人等一概不许近两姐弟的身。   景兰和成泽两人去了夫子庙后街沈婉的私宅,进去之后,如往常那样,自有管事小厮来迎着成泽,带他去赏花吃酒听戏下棋。景兰则是由丫鬟和婆子进了内宅和沈婉相见。   两人相见之后,恩爱缱绻无限。   锦帐中鹅梨香氤氲,景兰和沈婉头碰头,青丝缠绕,相拥着说话。   除了说彼此的相思之情外,还说起了萧玉琅和耿虎。   景兰先就说:“婉婉,我觉着奇怪,你一个多月前写信给我,说萧玉琅上沈家来找你讨要君珮,威胁你不把君珮给他,他就要把你我的事情公诸于众,且安春现如今在他手里,他真要那么做,沈家也不能说他是污蔑造谣。还有,你说他极可能上陆家来找到我,用咱们的事情讹诈我。但这都过这么久了,为何不见他有动静?”   沈婉道:“我猜,或许是他祖父,萧家的族长萧永清晓得了他又要跟我杠上,他怕沈家会跟萧家再次对上。萧家这几年尽管走海,赚了不少银子,可也没咱们沈家势大。尤其现如今满金陵城的人都晓得沈家跟金陵最有权势的太监胡泉关系匪浅,若是萧家真跟沈家作对,必然没好果子吃。有这样的顾虑,萧永清就不让他胡来,他也只有忍着。”   还别说,真让沈婉给猜准了,萧玉琅这一次本来决意要报复沈婉,将沈婉跟景兰有私情的事情宣扬出去,让沈婉名声扫地。可是,他爹没忍住去跟他祖父萧永清说了这事。   萧永清就把萧玉琅叫去骂了他一顿,说现在沈家跟金陵织造太监兼镇守太监胡泉关系好,萧玉琅要是针对沈婉去坏沈婉的名声,跟沈婉结仇,她爹族长沈昌不可能不帮沈婉。那样一来,就又跟沈家对上了,得罪沈家,在生意买卖上两家相争都是小事,就怕沈家找胡泉帮忙,到时候萧家没事也变成有事。   萧玉琅听了不甘心地问:“那到底甚时才可让沈婉那个贱人名声扫地?”   萧永清捋着胡子道:“除非胡泉离了金陵,或是沈家得罪了比胡泉还有势力的人,胡泉也不敢出手帮沈家。故而,咱们得等,等一个时机。到时不但要让沈婉名声扫地,还要将沈家从金陵第一望族的位子上拉下来。”   萧玉琅只得说:“孙儿听祖父的就是。”   他尽管答应了祖父暂且不跟沈婉对上,可是暗中他却派人去查跟沈婉有私情的丫鬟安兰最后去了何方。   萧玉琅认为,尽管他现在拿沈婉没办法,可是对一个跟她相好的丫鬟也没办法么?   通过安春的嘴,萧玉琅知道了景兰之前已经被郦老太太撵出了沈家,景兰的家在栖霞山下的清溪村,她的爹叫林根生……   于是他派了人去清溪村查找景兰,结果查到了景兰真实的身份是陆家二房的嫡出大小姐,并且已经被接回了陆家。   如果他要想报复景兰,就要去陆家找景兰。   但是陆家也是金陵四大望族之一,仅仅排在沈家之后,若是论财力,还在沈家之上。尤其他知道了景兰的弟弟成泽中了举人,是有功名的人。   知道了这事,他非常高兴,觉得可以趁机讹诈景兰一笔钱。   景兰和成泽分了他们已经病亡多年的亲娘的陪嫁,十分有钱的事情他也听说了。   不过按照他祖父萧永清一贯谨慎的做法,萧玉琅觉得要讹诈景兰之前怕是要相机而动才行。否则,他祖父一定要怪他又得罪了陆家,陆家呢,跟胡泉也有很深的关系,否则几年来,陆家不会开了那么多织坊,为宫里织造缎匹。   沈家和陆家因为跟胡泉交好,显然都不是萧家敢轻易得罪的,放在萧玉琅这里,他也就只能忍着,等到胡泉倒台,好向沈婉和景兰出手,报复她们,顺便弄一大笔银子。   这也就是为何萧玉琅从沈家离开之后,一直没有采取行动的原因。   此刻听了沈婉的话,景兰点点头,说:“或许如你所说吧。”   沈婉呢,紧跟着也问景兰:“兰儿,数日前,你写信给我,说你曾祖母已怕人去查谁是幕后指使耿石父子到陆家来闹,让你名声受损的。为何这么久了,你祖母还没有查到呢?”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推进剧情。 第162章   戚安在见过耿石之后,摸黑从屋子里出来, 也没回自己屋, 而是下了楼,去叫醒客栈守门人, 从客栈后门出来,走了小半个时辰, 到了城内的一条河边,上了一只停在此的小船。   小船在戚安上船之后, 船夫划桨,消失在了浓浓的夜色中。   尾随戚安到此处的黑影望船无奈地叹息。   此处并非码头,又是下半夜, 四处黑灯瞎火, 根本就没有船停泊岸边,要想雇船跟上也不可能。   次日, 陆家总管事冯广胜去福海堂见冯氏。   他向她禀告说,手底下的得力人手去跟着耿石父子, 发现他们从陆家出去后,并没有返回清溪村,而是入住了金陵城郊的高升客栈。半夜, 有个戴着帷帽的男子进了耿石父子没有点灯的屋子,那人给了耿石父子二百两银子,并说以后都不再联系了。接着该男子离开高升客栈,步行到城内一条小河边,跳上了早就在那里等着的一条小船, 吩咐船夫开船,他的手下就此跟丢了那给耿石银子的人。   不过,通过跟踪耿石父子,好歹确定了耿石父子真是受人收买,来陆家找二房大小姐的麻烦,故意损害大小姐的名声的。   冯氏听完,皱眉道:“他们果然不老实,不能让耿石父子好过,你晓得该如何做。”   冯广胜点头,说自己晓得该怎么去办。   冯氏说了句去罢,冯广胜却步退下。   后来,景兰去问过曾祖母,查得怎样了,冯氏便对她说:“果然如你所说,耿石父子确实受人收买,不过那收买耿石父子的人实在狡猾,冯广胜派去的得力人手竟然跟丢了他。如此一来,也只有去盯着耿石父子了,或许不久之后能从他们那里查出来一些蛛丝马迹。”   此时,跟沈婉相聚,听沈婉问起老祖宗怎么还没查到到底是谁收买耿石父子到陆家来闹,就把自己从老祖宗那里听到的都说给了沈婉听。   沈婉听后便说:“我猜这收买耿石父子的幕后之人,应是你继母戚氏,只有她才最想你嫁不好,没人娶。就像你曾经说的,有些人置身事外,实际上却最可疑。这一回,耿石父子一闹,金陵城里不少大户人家都晓得了此事,外面风言风语,说什么话的有,连我们沈家上下也在传你的事。你继母那几百两银子花得值,不少原先想求娶你的人家如今都打了退堂鼓,你不像之前那样是个香饽饽了,想必她暗中不晓得多得意。可她不知,你却巴不得她做这样的事情。”   景兰:“虽说如此,可不能把她揪出来,我到底不甘心。”   沈婉便又说:“这样,我找人帮你查查这戚氏,尤其是她的娘家人,还有她娘家人的那些街坊四邻,不定能查出些蛛丝马迹。对了,先前去北边找张天师嫡传弟子的人来信了,说张天师那嫡传弟子说十几年前,确有一个辛婆子找他师傅帮忙,让他师傅去陆家造谣说陆家二房的大小姐是煞星。当时他师傅收了一百两银子,辛婆子请他师傅吃了桌酒席。他师傅吃了酒席回来有点儿醉了,随意说了一句,金陵城里大户人家里头的争宠内斗的事情越多,他就越好赚银子,只要上下嘴皮一碰,银子就滚滚而来。至于这辛婆子受了何人指使,他师傅却没有说。这么一来,看来就只有揪着辛婆子那个常常醉酒的男人不放,才能从他嘴里晓得一些什么了。”   景兰听完问:“那你接下来打算如何做?”   沈婉微微一笑:“有钱能使鬼推磨,就算是醉鬼看到银子也会酒醒,务必要让他去陆家老祖宗跟前揭露戚氏的真面目,让戚氏难堪,受人怀疑。她不是收买耿石父子坏你的名声么?咱们也可以依样画葫芦,收买辛婆子的男人,让她背上一个毒妇的名声。有了那样的名声,即便没有凭证坐实她的恶行,可人言可畏,也够她喝一壶的。”   “好,婉婉,你此计甚妙,那这事就拜托你了。”景兰欢喜道,“对了,我这回来见你,还想约你一同去扬州玩几日,我大舅已经帮我买下了扬州一处三进的小小宅院,还有城郊一个三百多亩地的田庄。咱们大概初六日上船,去扬州玩几日到十二三回来,你去么?”   沈婉立即就说:“我巴不得去呢,去看看那小宅院,还有田庄,待到明年你家里头的事都告一段路,我阿弟世思也成亲了,我就带上君珮跟你一起住到扬州去。”   “那你这回带君珮去么?”   “可带可不带,全看你。”   “我弟弟成泽此次要与我同行,要不你也带上君珮,她跟着你这当娘的一起散散也好。”   “那我叫上她乳母一起,晚上让她乳母陪她睡。自打你走后,我刻意让乳母常带她去老太太那里,晚了就在那边睡,现如今她已不怎么缠我了。”   “如此最好。”   ……   两人商量了同去扬州的事情之后,就起来穿了衣裳梳妆打扮一番之后,一起携手去后园赏梅吃酒,直到下晌天色暗下来,景兰才从内宅出来,找到成泽,姐弟两人一起回陆家去。   马车上,成泽问景兰,沈婉派出去的人查得如何了,景兰便把刚才沈婉说的那些告诉了成泽。   成泽听完了有些失望,道:“没想到还是没有查到她头上。”   景兰安慰成泽:“不过,沈家大小姐说了,她另有妙计让设计害娘的人吃一壶。”   成泽立马欢喜起来,问:“是甚么妙计?”   景兰:“附耳过来。”   成泽依言凑过去一些,景兰便把沈婉的计策说给了成泽听,成泽听完后笑了,赞沈婉真是足智多谋,认为沈婉的这一计多半有用。   景兰随即又说了自己邀请沈婉在正月初六,一同去扬州游玩几日的事情,她说她会派人去雇一艘大的画舫,一路上好尽情游玩一番。   成泽本想说,这一回去扬州除了看姐姐买的宅子和庄园,还要去外祖母家几日,这带着沈婉去似乎有些不妥当。可是回头一想,姐姐跟沈婉关系好,在查清娘亲可是被戚氏所害一事上头,沈婉出力甚多,要是拒绝带着人家去扬州,似乎有些不近人情,就也表示同意了。   沈婉手底下办事的人挺有效率,辛婆子的那个经常醉酒的男人贾二收了二百两银子,就上陆家来告发戚氏了。   他是直接找的冯氏,说他有重要的事情向她禀告,此事事关陆家最有出息的少爷成泽。   冯氏听了就让身边的婆子去外头亲自把贾二给接了进来,问他到底要说什么。   贾二愁眉苦脸地说自从他娘子辛氏病亡之后,家里坐吃山空,眼看要过年,家里没钱买米买肉过年,他就想着用晓得的一件陈年旧事来换取一些米和肉……   冯氏说:“你实话实说,到底是何事跟我家成泽相关,说出来,你今年过年不缺钱花,我可以答应你赏你几十上百两银子。”   贾二立马笑了,道:“那小人先多谢老太太,我这就把我娘子十几年前掺和的一件事说给老太太听。”   接着酒鬼贾二把人家教他的那些话说给了冯氏听。   贾二说十六七年前,自己的娘子辛氏收了还在室的戚氏,也就是现在陆家二房陆学善的继室五十两银子,答应帮戚氏在陆家造谣,说陆家二房的太太谭氏新生的女儿是煞星,自从她一出生,陆家老太爷还有二老爷都生病了。然后戚氏又提供了一百两银子给辛氏,辛氏拿着这钱去找到张天师,让他上门来为谭氏新生的女儿批命,坐实景兰是陆家男丁的克星,让景兰被抱离陆家。   过后,谭氏因为女儿被抱走,伤心不已,乃至于生成泽时难产,生下成泽后不久就病亡了。   再往后,戚氏如愿嫁进了陆家,成为陆学善的继室。   贾二还说:“那戚氏相当吝啬,我娘子帮她成了事,她后来只给了我娘子二十两。我娘子在陆家做工这些年,戚氏总是每年给二十两银子,就把我娘子打发了。去年我娘子病了,找戚氏多要些银子治病,她竟然只给了十两。我娘子病亡之后,她也没说派个人来送点儿钱买好点的棺材。故而,我娘子死了一年多之后,家无余钱了,我才来找老太太,也不愿去找戚氏。”   不得不说,贾二说的话让冯氏吃惊不小,她想,要是戚氏真得做下了眼前这个贾二说的事情,那可真是罪大恶极十恶不赦。   但是她也不是一听贾二说的这些就相信了的。   她虎着脸问贾二,说的话可真,要是乱说,可是要被打板子送官的。   贾二趴在地上发誓说他说得话句句是真,若是有假,随便冯氏处置。   辛氏那个人,冯氏有印象,她在景兰回陆家之后,曾经问起当年张天师是何人带进陆家来的,儿媳妇袁氏说是辛婆子,问辛婆子在何方,袁氏说辛婆子去岁病亡了。   冯氏听了就没有往下查了。   说什么她也没想到,在还有三日过年,腊月二十七,辛婆子的男人竟然跑到陆家来为了一些过年的钱,跟她说了这么大个秘密。   但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她作为陆家的老祖宗,肯定是听了贾二的话之后,还想听听其他人怎么说。   叫冯广胜来,是因为他是陆家的总管事,陆家的下人的情况他非常清楚,辛婆子的男人贾二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应该也了解。   至于叫媳妇袁氏来,是因为辛婆子十几年来一直在她跟前服侍和当差,她应该有话说。   叫戚氏来,不用说,她是必须来的,必须跟贾二对质,看他们两人谁说得是真话。   冯氏想了想,随即沉声吩咐道:“来人,去传冯广胜,二夫人,二太太来福海堂。”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亲很着急看坏人被收拾,但是有个反复的过程,不然他们也太好对付了,显得智商不够。 第163章   冯广胜等人到福海堂, 是一个一个被叫进去说话的。   至于贾二, 则是被带下去, 到别的地方候着,等待着召见。   冯广胜先去见了冯氏,冯氏问他对去年病死的二房二夫人身边的管事婆子辛氏那一家子了解不。   略想一想,冯广胜说:“回老太太的话, 那辛婆子一家, 小的是了解的,新婆子的男人名叫贾二,乃是一个醉鬼,成日家就知道喝酒。辛婆子还有一个儿子, 却是一个傻子。”   冯氏听完哦了一声,问冯广胜:“那你说说, 贾二说的话可信么?”   冯广胜道:“端看他说的什么了?若是说酒说肉, 兴许有一半可信。若是说别的, 怕是胡言乱语的为多。”   冯氏听完默想,看来, 贾二说的话或许不可信, 她叫冯广胜退下, 暂且候在外边儿, 有事再传他。   接着她让人把袁氏叫了进来, 袁氏进来后,向她行了礼。   冯氏叫丫鬟搬了一个椅子来,请袁氏坐下, 然后对她说:“你再说说,辛婆子的事儿。她是甚么时候,跟在你身边伺候你的,这些年来,你可知她跟谁人交好?又跟谁人交恶?她家里都有些什么人,你晓得么?”   袁氏暗暗觉着奇怪,老太太,为何今日叫自己来,又提辛婆子的事儿。那辛婆子,去年已死,自己也曾把这事儿,跟老太太说了,难不成她忘了吗?   然而,此刻老太太既然问了,袁氏也只能实话实说。   她道:“那辛婆子是媳妇嫁进陆家之后,生了学善,才叫她到我身边侍候的,她原先是给我梳头的,我见她做事勤快机灵,后来我就叫她管事了。说起来,她也在我身边,伺候了几十年了,至于她家,媳妇恍惚听她说过,家里的男人,平时替人打打短工,挣些散碎银子度日。此外似乎还有一个傻儿子,辛婆子常说她一家人,都是她在挣钱养活,操碎了心。对了,辛婆子男人似乎是个酒鬼,常常醉酒,不知在哪里躺着,耽误挣钱,故而辛婆子常常抱怨甚多……”   冯氏听完后,没叫袁氏退下,而是叫她依然坐着,接着让人把戚氏传了进来。   戚氏进来后,看到婆婆也在,再加上她看到坐在上头的冯氏脸上除了素日的冷淡神色,另外还在盯着她看,好像要把她看穿一样,一时之间心里不免有些七上八下。   冯氏没叫人给戚氏搬个凳子来坐下,而是让她站在堂上,然后让人去把贾二带上来,让贾二把方才在自己跟前说的话再说一遍。   贾二就说了。   话还没说完,袁氏和戚氏两人的脸齐齐变了色。   袁氏看戚氏的眼神相当古怪,戚氏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不,老祖宗,这个贾二纯粹胡说!孙媳妇绝没有做过他嘴里说的那些事!”戚氏指着贾二尖声为自己辩驳道,她愤怒地看着贾二,心想,这酒鬼到底是被何人收买,来陆家指认自己跟辛婆子张天师勾结,害了景兰和谭氏。   戚氏并不相信眼前这个辛婆子的醉鬼男人知道当年的事情。   当年,她变卖了全部的首饰以及从父母手里借了袁氏给的银子,买通袁氏身边的管事婆子辛氏,让她帮自己造谣,还有请张天师坐实谣言。   辛婆子帮了她,事后,她给了辛婆子一百五十两银子,张天师得了一百两,辛婆子得了五十两。   当时辛婆子发下毒誓,说她不会跟跟家里人说这事儿,也不会向张天师透露是戚氏给的一百两银子,让他进陆家算命。   张天师和辛婆子都已经相继离世,戚氏相信没有人能知道当年自己花了一百五十两银子,害景兰被抱离陆家,使得谭氏伤心早早离世。   但站在堂上的贾二说她每年给辛婆子二十两银子,以及辛婆子死后偷偷让人给辛婆子家里送了十两银子去倒是真的。   因为贾二说准了这一点儿,让戚氏怀疑辛婆子可能违背誓言对她的醉鬼男人透露了些什么,这让她有些害怕。不过让她稍觉安慰的是,张天师和辛婆子都死了,贾二即便说出事情的真相,但也没人可以作证。所以,她只要一口咬定贾二造谣胡说,贾二拿自己就毫无办法,陆家的长辈们也就不会相信贾二的话,她这个陆家二房陆学善的继室的位子就是稳的。   “哼!我敢发下毒誓,若是我说的是假的,天打五雷轰,出门就横死,不晓得二太太敢么?”贾二斜眼看着戚氏不屑道。   戚氏很想说,贾二这种无赖张口就来,发毒誓对他们是小菜一碟,自己要是跟着他发下毒誓也是掉身份的事情。   不过,她要真这么说了,冯氏等人就会以为是她心虚,于是她也只好硬着头皮发下毒誓,说自己要是说的假话,也不得好死。   冯氏看着眼前的戚氏和贾二两人好一会儿,终于说:“此事看来还要叫人查上一查,才晓得你们两人谁说是真,谁说得是假。”   戚氏闻言,立即就松了一口气,而贾二则是苦着脸说:“这眼看就要过年了,老太太,你要往下查,总不能看着我跟我孩儿没米没肉吃……”   冯氏便让人拿了十两银子来赏给贾二,并说要是查证他说的话属实,还会有五十两赏银给他。   可要是查出来,他说的是假话,那么他会被陆家人送去衙门里头治罪,罪名是造谣生事。   贾二面不改色地接了赏银,道:“多谢老太太,小人不敢说假话,只等着老太太查实小人的话,得那另外的五十两赏银呢。”   冯氏挥挥手,让人将贾二带下去,送他出陆家。   至于袁氏和戚氏两人,冯氏也让她们回去,好好筹备过年的事情。   等她们走后,冯氏让人把冯广胜叫了进来,将查贾二说的话可属实的事情交给了他,顺带问了问耿石父子那边,他查得如何了。   冯广胜便说他的人去清溪村查了查,有村民提到在耿石父子上金陵城前,有个瘦黑的货郎上他家里去卖过货,除此之外,再没有生人去过耿家。   “货郎?”   “那货郎最是可疑,若是找到了那货郎,多半可以查到谁是幕后收买耿石父子的人。另外,耿石父子入住金陵城郊的那家高升客栈,一早有人定下了两间客房。据客栈掌柜说,一早来定客房的也是一个瘦黑的中年男子。”   “你是说那货郎和定下客房的人,以及跟耿石父子相见的黑影极可能是同一人?”   “对,我想,那受人指使收买耿石父子的人多半做过货郎,不然他不会在清溪村卖货时那样熟稔。”   冯氏想了想,随即吩咐:“那就查一查陆家上下人等都有谁家亲戚同乡做货郎,或是做过货郎。”   冯广胜应了,并说他正觉着金陵城大,要查个货郎实在不容易,现如今老太太说从陆家上下人等查起就好查多了。   冯氏面上露出坚定之色,道:“这一回我定要查出谁是十六年前害景兰,十六年后又害景兰的人。”   冯广胜:“老仆愿竭尽全力助老太太揪出此人。”   冯氏点点头,冯广胜随即退下。   尽管冯氏叫了戚氏去福海堂见了贾二之后,并没有对戚氏假以辞色,反而嘱咐她回去好好筹备过年的事情。但戚氏心里有鬼,那里能真好好筹备过年的事。   她总觉得周围人看她的眼光都跟往日不同,好像总有人在暗处看她,指指点点议论她。   戚氏心里既担心害怕,又憋着气,对周围的人相当不耐烦,时常控制不住会发脾气。   不但景兰,就是舒兰还有成源都被她训过,更别说身边那些下人了,戚氏一旦火起,便对她们又打又骂的。   陆学善有次看到,就说:“这要过年了,你闹得家宅不宁,家里长辈晓得了不喜。”   戚氏就怼回去:“我自己的奴婢,我还骂不得打不得了?反正自打我嫁进陆家,陆家的长辈就不喜欢我,我也看透了,从今往后,我懒得再拘着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陆学善这两日也对贾二到祖母跟前说戚氏跟人勾结,陷害景兰的事情有所耳闻。   对此事,他是半信半疑的。   此时听戚氏这么说,便说:“老祖宗不会无缘无故地不喜欢人,要是她不喜欢你,你得想想到底哪儿错了。”   戚氏一听,多年积蓄在心里的气一下子就发出来了,她指着陆学善咬牙切齿说:“我最大的错就是嫁给你,这么些年,你从来就没有帮我在你娘,你祖母跟前说过一次话。非但如此,你还站在她们那边,说我的不是。这会儿,你是不是又看我笑话了?看我被一个泼皮无赖泼脏水,还在一边儿看好戏?”   陆学善最近越来越不喜欢戚氏,听她这样说,就冷声道:“人家到底泼没泼你脏水,等老祖宗查清了就晓得了。这会儿要过年了,你不但打骂下人,训斥儿女,还跟我争吵,你瞧瞧,你哪里像个大户人家主持中馈的妇人?小门小户的女人,就是上不得台面。”   戚氏听了,气得发抖,指着陆学善白了脸,抖唇道:“好,好,今日你连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可见心里一直都是瞧不上我的,我真是瞎了眼,瞎了眼……”   “若你做了贾二说的那些事,我才是瞎了眼!大过年的,你就闹!我眼不见心不烦,我去陪我娘过年,你想怎么闹就怎么闹!”陆学善不耐烦地说,然后拂袖而去。   戚氏在陆学善走后大放悲声,哭声大得让在回春堂后面绣楼里的景兰也听得清清楚楚。   不待景兰说话,小丫鬟果儿已经低声说开了:“今儿都二十九了,太太这么哭闹,实在太不吉利了,要传到夫人和老祖宗耳朵里……”   一边的清瑶叹息着说了句:“哎,这就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景兰呢,想说而没有说的话却是,凡事皆有因果,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第164章   戚氏恨毒了陆家人, 尤其是冯氏, 还有景兰和成泽。   她认为,冯氏一直看不起自己出自小门小户, 对自己冷淡, 其他人也就跟着有样学样, 最后连陆学善也嫌弃她。   景兰和成泽,这两个陆学善元配谭氏的孩子,则是把她的孩子比下去了,还把她这些年来好不容易攒下的银子弄没了。   她攒的这些银子不但是为了自己, 也是为了一双儿女。   现如今她的这一双儿女嫁娶,肯定是不如她曾经计划的那样风光了,非但如此, 眼看着要过年了, 已经病死的辛婆子的男人贾二到陆家来挑事儿, 说她陷害景兰,害死谭氏。   贾二尽管空口白牙指认她是幕后指使, 可冯氏似乎信了, 不然也不会给那贾二赏银十两,让他拿着回去过年。   冯氏说她会派人去查出真相。   戚氏现如今已是惶惶不可终日了,她预感到她做下的事情怕是有大白于天下那一日,并且很快。   她整日戚戚然, 强装笑脸,但陆家人看她的眼神已和从前不同,她总觉着他们全都在窃窃私语, 等着看她落到一个凄惨的下场。   戚氏想,如果冯氏查出来了是谁买通耿石父子上陆家来闹,损害景兰的闺誉,还有查出来了当年自己收买辛婆子,勾结张天师陷害景兰,害死谭氏。   她的下场会是什么?   被休,以及撵出陆家,身败名裂,甚至坐牢。   那个时候的她一定没脸回娘家,也没法子再挣扎求生。她也没想过她的一双儿女会管她,自己做下的那些事情,定然会连累他们被陆家人鄙视,甚至耽搁他们的终身大事,他们一定会恨她这个娘。   怎么办?   要保住现如今的一切,看来只能阻止冯氏再查下去了。   只要冯氏一死,陆家就不会有人再盯着景兰当年被张天师陷害的事情,以及耿石父子到陆家来闹的事情,一直往下查。   又或者要是保不住自己这陆学善继室的身份,临死也要拉两个垫背的。   冯氏、陆景兰、陆成泽都该死。   很多年来,戚氏心里想要毒死冯氏的恶念都存在,现如今迅速膨大,大得压垮了她的理智和恐惧。   鹤|顶|红的毒|药她早已经准备了好多年了,就在她放在妆盒里最下面的那一对儿空心的雕有松鹤延年图样的金镯子里。这些年来,她曾经戴过两次,只不过去了福海堂,却没找着机会下手。   每年的大年三十,还有正月十五,陆家人都会聚在一起吃年饭,她呢,会离冯氏非常近。   一年也只有这两个晚上,她跟冯氏会坐一桌,能够在福海堂冯氏的地盘四处走动。   那两个晚上,人多,又闹热,丫鬟婆子们也忙,她要是下手说不定可以找到机会。   只需要在冯氏吃的养生的汤盅里放一点,又或是在她吃的大红袍茶里放一些,冯氏吃下去,定然捱不过两日,就会一命呜呼。   戚氏想,反正自己已然没有退路了,若是不冒险一次,等着她的将是一个字:死!   可她一点儿都不想死,那就让别人死好了。   以及她若是死了,别人最好陪葬。   戚氏打开妆匣,拿出了那一对儿放在最下头的簪刻有松鹤纹样的金镯子,她把手上的那对儿镶嵌红宝的金镯子取下来,戴上这对儿镯子。   她的手抚在这对儿新戴上的金镯上,手腕上,指尖,都感受到了彻骨的冷,可心里却有火在腾腾燃烧。   “娘。”陆成源撩开帘子,走进来喊了她一声,他眼尖,看到了戚氏在抚着手上的金镯。   他以为这是他娘新打的时兴的镯子,要过年了,就戴上了。   可走近几步一看,却看到是一对儿旧镯子,并非新打的金镯,镯子看起来平淡无奇。   “这对儿镯子还没娘换下来的好呢?娘为何戴这个?”陆成源问。   戚氏说:“我念旧了。”   陆成源看看戚氏的眼睛还肿着,便劝她可不要再哭了,不然明日一大家子一起吃年饭,会被人笑话,也会让爹没脸。   戚氏点头,道:“娘再不哭了,明日我会笑。”   陆成源点点头,去一边铺了绣垫的一张圈椅上坐下,一只手放在扶手上摩挲着,好象在对戚氏说话,又好象是自言自语:“娘,孩儿方才听成泽说,他初六要和景兰一起去扬州,看望他们两姐弟的外祖母大舅等人,顺便在扬州玩耍几日,十三四才回来。他还说,他们会雇一艘画舫去扬州。”   他说得很慢声音很低,可声音里面却满是寒气。   戚氏不由得心里一动,她立即明白了儿子到自己屋子里来特意告诉自己这事是为了什么。   “成源……娘晓得你的心意了。”她勾唇笑一笑道。   陆成源抬起头,声音阴阴的:“娘,我认得几个弄潮儿,眼里只认得钱,只要有银子,甚么事他们都肯帮人做的。他们尤其擅长在船泊着时,在船底凿上几个洞,让船沉下去,现如今又是数九寒天,只要船沉了,即便水性好的也受不住,更别说那些书生妇孺了……”   戚氏霎时睁大了眼,上下扫了儿子一样,欣喜道:“看来我的成源长大了,能帮娘分忧了。”   陆成源听了,并没有什么欢喜的神色,而是继续阴着声音说:“孩儿把他们姓甚名谁,住在哪里,都是什么模样,又要多少银子肯帮人办事,都写在上头。娘你拿去,找稳当人去办。”   说完,他从自己的袖子里摸出来一张折好的纸,递给戚氏。   戚氏接了展开来看,看完之后,她将这纸收好,看向儿子道:“娘这就叫人去办,你回去罢,好好过年。有娘在,甚么事都别操心,也别担心……”   陆成源“嗯”一声站起来,朝着戚氏欠欠身:“那孩儿告退了。”   戚氏笑着说:“去罢。”   陆成源转身大步离去。   等他走了,戚氏从身上摸出钥匙,去开了箱子,从箱子底下摸出个小的紫檀木匣子来,从里头拿出来三千两五百银票放进自己腰间佩戴着的荷包里。接着她换了外出的衣裳,让丫鬟装了一篮子年货,陪着她坐着陆家的马车回娘家。   戚安还有戚氏的爹娘见到她回娘家都挺吃惊的,因为自从戚氏嫁去陆家,她只有一回在大年二十九回娘家,那一次据说是跟陆学善吵架了。   他们见到戚氏之后,理所当然认为戚氏跟陆学善定然又吵架了,还劝她看开些,吃了晌午饭就快回去。毕竟她是陆家二房的太太,过年的时候,有很多事情要安排的。   戚氏听了他们的劝,说自己吃完饭后就回陆家。   在戚氏爹娘还有戚安的娘子张罗饭菜的时候,跟前没人,戚氏就把自己这次回家找兄弟的目的说了。   戚安一听说她要自己去干这种要人命的事情就害怕,不想干。   戚氏呢,知道他是个见钱眼开的,只要银子多,他不会不答应自己。   拿出来五百两银票放在桌上,戚氏说:“三日之后,若是我没叫盼巧来给你递信儿,你去找人,把我方才说的事办妥,这银子就是你的。若是你这会儿答应我,我就先给你二百两,等事成之后再给你三百两。”   戚氏一出手就是五百两银子,戚安当然心动,犹豫了一会儿,他终于答应了戚氏,替她跑一趟去找人办事。   “那是三兄弟,常住在桉树巷的一家赌坊里头……这里是三千两银子,老规矩,答应办事,给一半,办成了给另外一半,一会儿吃罢晌午饭你就去找他们,让他们早做安排……”   “好,我定然办妥此事,让阿姐高枕无忧。”   次日是大年三十,景兰穿了新衣裙,一早就去了福海堂,在那里跟兄弟姐妹们厮混,陪着老祖宗说笑。   陆家嫡支各房的大人孩子都来了,福海堂厅上摆了好几十桌,伺候的丫鬟婆子们进进出出,厅里语笑喧阗,其乐融融。   景兰跟各房的姐妹们坐一桌,她祖母继母等人陪着老祖宗坐一桌,其他的族人按辈分按男女坐了剩下的几十桌。   这是景兰头一次在这样一个大家族里过年,觉得大开眼界。   人多,菜多,热闹,上菜的丫鬟婆子们流水一样进进出出,外面不时传来爆竹声,都在昭示着这是在过年。   吃完年夜饭,放爆竹烟花守岁听戏,景兰勉强撑到了下半夜丑时,实在捱不住,趴在桌子上睡了。   冯氏看到小辈们都在打瞌睡,她也觉得不太舒服,便吩咐了袁氏等人继续守岁,叫小辈们的丫鬟婆子陪着自己的主子回去睡觉。她呢,也由身边人搀扶着回去歇息。   戚氏是在座的人里头精神最好的,她这一整晚都处在紧张兴奋之中,她看着冯氏离开的背影,心想,也不晓得明日老东西能起来不……   今晚她逮住了机会,在吃完年夜饭去陆家戏楼听戏时,冯氏中途去如厕,她偷偷在冯氏的大红袍里头洒进去一些鹤|顶|红。   冯氏如厕回来,她就留意着冯氏可喝了那半盏茶。   等了好久,她瞧见冯氏端起茶喝了一口就嫌弃茶凉了,让人换一盏热的来。   老实说,戚氏还真怕冯氏吃了自己洒进去鹤|顶|红的茶,突然一下子七窍流血,暴死在眼前,那样会带来极大的震动,在场的陆家人就会立马查是谁下的毒,毒|死了冯氏。   可如果冯氏回去睡一觉再毒|发身死,也许大家会以为她是暴病而亡,而不是被毒|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  鹤|顶|红,砒|霜的别名,无色无味。急性中毒会暴死,慢些的24小时到48小时。 第165章   冯氏次日腹泻, 卧病在床, 陆家的儿孙们晓得了纷纷去探病。   郎中来瞧过了,说是昨日冯氏吃了不洁净或是生冷的东西这才闹肚子, 开了药, 嘱咐她这几日卧床静养,且不要吃生冷油腻的东西, 最好吃点清粥小菜,等病好了再吃荤腥。   景兰和成泽也去冯氏跟前问寒问暖,陪着她说话,服侍她吃药。   姐弟俩问冯氏要不要紧,要不他们就不去扬州了,在家里侍疾。   冯氏望着他们说:“不是一早就写了信去扬州你们外祖母那里, 说了你们要去瞧他们的么?景兰十几年流落在外,这才回来,不比成泽还去过扬州谭家几回, 景兰从未去过。翻了年, 成泽就要去京城赶考,若是侥幸得中,怕就要留在京里几年才得相见了。你们姐弟这一回一同去扬州谭家就按原定的日子去,多带些服侍的人在跟前。等你们从扬州回来,我定然早就好了。”   景兰和成泽互看一眼, 都点了点头,道:“那就依老祖宗,老祖宗定要养好病, 等我们从扬州回来,再一起看花灯吃元宵。”   冯氏摸了摸景兰的头,又摸了摸成泽的手,笑眯眯地说好。   直到初六日,景兰和成泽吃了早饭,临行之前来向冯氏告辞,冯氏虽然没有大好,可却是已能下床,在身边丫鬟的搀扶下走动。   景兰和成泽见状安心了一些,两人辞了冯氏之后,又去了庆元堂见袁氏辞行。   袁氏略嘱咐了几句,就让他们去见他们爹娘。   景兰和成泽便又去同春堂向陆学善和戚氏辞行。   陆学善随便说了几句路上两兄妹要彼此照顾好对方,出门在外诸事小心等场面话之后,就没什么说的了。   倒是戚氏满面笑容,让人给他们拿点心拿蜜饯等,好几盒子,让他们带在路上吃。   并让他们替自己和他们爹向扬州谭家人问好,恭贺他们新春大吉。   景兰和成泽碍于礼节收了她叫丫鬟提来的礼盒,也答应了替她带话。   两人从同春堂出来,带着这一趟去扬州服侍他们的人上了外头的马车,再坐着马车到河边上了画舫都已经午时了。   景兰便对成泽说:“咱们没到辰时就去福海堂见老祖宗,哪想到竟然耽搁了这许久。”   成泽道:“这要出趟门儿,挨着去向长辈辞行,还要带那么多服侍的人,拿这拿那,耽搁一两个时辰也是自然。反正咱们也不着急非得在今日就要赶去扬州,我看,咱们就在船上吃了晌午饭,再叫船娘开船。”   景兰正要说话,外头跑进来了小丫鬟果儿,她向景兰禀告说:“沈家大小姐来了。”   “我去迎她。”景兰立即笑着说,走出去两步,她回头对成泽说,“那就依你说的,让同行的厨娘做些热乎的饭菜吃,我们吃了,才叫船娘开船。”   成泽道好,让景兰快去迎接她的密友。   因景兰是未出阁女子,故而这一次两兄妹坐的画舫划船的都是妇人。   景兰走出船舱,在船头上看见沈婉踩在搭在岸边的船板走上来,在她身后跟着她熟悉的几个人。   丫鬟白菊和桔梗,还有小厮平安和平富,这几个人都是当年在苏州跟在她跟沈婉身边伺候的人。   他们背着包袱,提着盒子,除此之外,就没有别人了。   沈婉走在摇摇晃晃的船板上,一抬眼早已经瞧见了站在船头,披着大红色披风的景兰。   景兰在寒风里站着,背后是青碧的水,苍茫的天,雪白的面孔,乌黑的发,那一袭大红披风不时被风吹起下摆。   好一个风姿出众的绝色丽人,而且是属于她的,她们彼此深深相爱。   沈婉心中霎时热切起来,她快走两步,一只脚刚刚踩到船头,景兰已经走过来,向她伸出了手。   等沈婉把手放在景兰掌心,景兰握住,一使力,就将她拉了上去。   沈婉差点儿扑进景兰的怀里,她两只手撑在景兰肩上,低头,唇角翘起。   再抬眸时,就见到了景兰晶亮的含情的眸子牢牢地锁着她。   笑一笑,景兰先说了一句:“没想到你比我还来得晚,今儿一早起来,去向家里长辈辞行,耽搁了,你呢,也是跟我一样?”   不等沈婉回答,景兰往她身后看一看,问她:“君珮呢?为何没见你带她来?”   沈婉说:“原本想要带君珮去的,不曾想到她大年三十晚上睡晚了些,次日起来就有些鼻塞发热,找郎中来瞧,郎中说大姐儿感染风寒,开了方子抓了药……至今日,她还没大好。我瞧着她吃了药,交待乳母和她身边伺候的丫鬟好生照料她,又去与我爹娘说了,我要去苏州一趟,跟那边的掌柜们对账,这才出来了,可却来晚了。”   景兰听了便说:“好巧,我家老祖宗也是大年三十晚上守夜,估摸着受了凉,次日就卧床,郎中说她吃了不干净或是凉的东西,至今也没大好呢……”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相携进船舱去,白菊等人跟着上船。   进入船舱之后,沈婉跟成泽相见,彼此行了礼,坐在一处喝茶聊天。   这还是成泽第一次见到沈婉,尽管他陪着景兰去了夫子庙后街的沈婉的私宅好几次,可因为男女有别,他每次去都在外面的宅子,因此一直没有看见过在内宅的沈婉。   他曾经听景兰说过沈婉是一位容貌出众,又知书识礼,又会理家,还会做买卖的女子。如今一见,他觉得沈婉果然是个玉人,十分美貌。   等到跟她交谈几句,他立即觉着沈婉很有见识,而且举止优雅有度,一下子就对沈婉感兴趣起来。尤其两个人在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上都能聊得来,成泽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所以,在景兰向成泽介绍沈婉之后,成泽跟沈婉说的话就越来越多,景兰呢越来越插|不进话,只得在一旁坐着托腮看两人热聊。   直到做饭的厨娘还有其她丫鬟们进来禀告说,饭做好了,可以开饭了,两人才停止了交谈,开始吃饭。   吃饭期间,成泽不断给景兰夹菜,景兰呢,又不断给沈婉夹菜。   气氛挺好的一餐饭吃完,同行的丫鬟婆子们过来把碗筷收捡了,成泽便吩咐人去叫船娘开船。   此时已经是未时二刻了,成泽便走去对几个船娘说慢慢开船,不着急,到黑到枫树镇停船,天亮了再开船,到扬州不过辰时,还赶得上大舅家的晌午饭。   船娘起锚,将桨划动起来,画舫就顺着运河而下,驶向扬州。   成泽重新进船舱,发现方才还坐在船舱里的阿姐和沈婉都不见了,船舱里的小丫鬟茗儿告诉成泽,说她主子和沈家大小姐上楼了,大概是要睡一睡午觉吧。   这艘画舫一共三层,最底层的船舱,是船娘和下人们住。   第二层是成泽住。   最上面一层是沈婉和景兰住。   成泽跟沈婉交谈,知道她会下棋,本想下午跟沈婉下几盘棋的。   可这会儿没见到沈婉,他只能悻悻然地回到二层属于他的船舱内,躺着看看书,打发时间。   最上面一层的船舱内,景兰和沈婉正腻在一起,絮絮私语。   她们在两人的丫鬟给她们端来了茶水和点心告退之后,去关上了门,两人相拥一番热吻倒在床榻上之后,景兰居然想先要沈婉,沈婉抓住了她的手,喘息着说:“等晚上,就怕你兄弟忽然上来……”   景兰只得住了手,跟沈婉分开一些,靠在一个大红闪缎靠枕上,咬咬唇,对沈婉说:“婉婉,今日就分外诱人呢。”   沈婉靠在另一个靠枕上,偏头看景兰,含笑道:“是么?可我觉着你今日分外美,适才在上船时,我瞧见你,心突突跳。”   景兰听了,伸出一只手去,手掌向上摊开,沈婉就也伸出一只手来,把手放在景兰的掌心,景兰握住她的手,然后将手指嵌入她指间,十指相握。   船舱外,河水哗哗,两人不说话,静静地听着。   良久,景兰道:“婉婉,我忽地想起了在苏州,和你一起在画舫上过的一夜,也是这样,只是那时是晚间,这时是白昼。”   沈婉笑着接话:“兰儿,我也正想着苏州那一晚跟你在画舫上共度春宵,那一夜,永生难忘……”   景兰取笑她:“我也永生难忘你这坏人,一刻都不耽误,我一及笄你就急不可耐了。”   沈婉道:“我忍得太苦,望你能体谅……”   景兰说当然,不然她不会就那么把自己给了沈婉。   沈婉闻言,挪过来些,靠在景兰肩膀,伸手环抱着她,呢喃道:“像这样咱们腻在一起谈情说爱的日子,太少了,就想这样一直下去,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忘了……”   景兰柔声道:“那咱们闭眼,睡一觉。”   沈婉:“好。”   两人果然一起闭上眼,听着哗哗水流,嗅着彼此如兰似麝的气息沉沉睡去。   等两人睡醒之时,天色已经暗下来,景兰爬起来,推开窗,窗外灌入一阵刺骨的寒风,几点细雪扑在了景兰脸上,她这才看清楚原来外面下雪了,而且看样子,雪越下越大。   她又看到了前方,纷纷扬扬飘洒的雪花中,有一片灯火闪烁之处,看起来似乎是个集镇。   关上窗,她搓了搓手,对还慵懒躺着的沈婉说:“婉婉,下雪了,前头有个镇子,不晓得是不是我阿弟说的枫树镇。” 第166章   两人起来收拾了下, 重新梳了头, 下去底下船舱里。   船舱里已经点起了灯,成泽早就下去在那里一边烤火, 一边吃茶, 然后拿着本棋谱自己在那里落子下棋。   听到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成泽抬头去看, 果然看到是景兰和沈婉下来了,不由笑着招呼她们过来坐,并说:“阿姐,婉姐,你们这一个午觉睡得可久,一睡就将近两个时辰哩。”   景兰听了, 就解释说她跟沈婉其实聚在一起说话,说了挺久,真睡, 怕是还不到一个时辰。   成泽又问她们睡好了没。   景兰和沈婉点头, 成泽便又说:“前面就要到枫树镇了,原本我还想着,到了枫树镇,咱们下船去,到镇子上一家做河鱼做得好的酒店吃饭。不想外头下雪了, 就不便下船,只能叫同行的厨娘做些饭菜将就吃了。”   “反正在这船上只一晚,明日到了扬州, 想吃什么好吃的没有。”景兰拉着沈婉在桌旁坐下一边说,“方才我看了看外头,雪越下越大,出去走一遭倒冷。”   成泽:“那弟就去吩咐厨娘做饭,不晓得阿姐和婉姐都喜欢吃些甚么?”   景兰忽然一笑,让沈婉坐在这里,她跟成泽去见厨娘,看带了些什么食材和食具上船,如果有砂锅的话,她做个锅子给她吃。   “锅子?那是甚么?”沈婉一听就笑着问她。   景兰本来想要详细解释给沈婉听的,最后却决定保密,给沈婉一个惊喜。   便见她神秘兮兮道:“阿婉,你坐着,一会儿你就晓得了。”   沈婉却不愿意,非要跟着景兰去看。   景兰一听她软下声音求自己,就没法子拒绝她,只能答应让她跟着自己一起去。   厨娘做饭的地方是在一个宽敞的船舱里面,有两个烧着木炭的炉子,一旁的几个木箱子里面放着锅碗瓢盆等物。   然后几个大的竹筐子里放着肉蛋米面还有蔬菜以及腌鱼腊鸡腊鸭火腿等。   景兰先去看那几个木箱子里的家伙什,发现有两只砂锅,立马就笑吟吟地说:“得了,今儿你们有口福,可以吃上我做的锅子了。”   成泽和沈婉一听,俱都欢喜道:“那太好了。”   这时候原先在这间船舱里预备做晚饭的两个厨娘过来了,问景兰要做什么菜,她们可以帮忙。   景兰说:“你们就帮我择菜洗菜切菜。”   回转身,她让沈婉和成泽去船舱里坐着下棋等饭就行,在这里等着倒耽搁她跟两个厨娘做饭。   沈婉和成泽想想,觉得景兰说的话在理,便听话地离开了这间做饭的舱房,回到中间当作大厅的舱房里,相对而坐,一边烤火一边吃茶下棋。   两人将将下完一盘棋,景兰就过来了,她放下卷起的袖子,快活地对两人说:“快别下了,砂锅好了,厨娘一会儿就端来了。”   “正好,我跟婉姐刚才完一盘棋。”成泽看向景兰道。   有丫鬟过去帮着把棋子收捡好,棋盘拿下去。   沈婉站起来朝着景兰走过去,牵着她的手坐下,玩笑道:“一会儿可别好吃得把舌头都给吞下了。”   又体贴地轻声问她累不累,并亲手倒了一杯热茶,捧给景兰,让她喝点儿。   景兰笑眯眯地接过沈婉倒的茶,啜饮了好几口,把茶都喝干了。   两个厨娘这时候各人用托盘端着一个砂锅过来了。   还没走到跟前,成泽就说好香。   等两个厨娘把两盆砂锅放到桌上,成泽凑过去看了看闻了闻,说自己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沈婉虽然不像成泽露出一副馋样子,可她也说景兰做的锅子汤白里面的菜又是绿油油的,还有香味很浓,想必一定很好吃。   丫鬟们给他们三人盛了饭,两个厨娘又给他们端来了一些腌菜,还有油炸过的腊鸡腊鸭等物。   景兰一看,就问厨娘这趟带酒没。   厨娘说带了两罐,这数九寒天地出来,就怕主子们想喝点儿暖身。   景兰就叫她们去抱一罐子来,今晚的菜既下饭,又下酒,她想要喝点儿。   成泽和沈婉见景兰兴致这样高,当然是要陪她喝的。   于是三个人吃菜喝酒,一直把那一罐子酒喝完了,景兰还要喝,沈婉不让她喝了,她柔声道:“如今咱们三人喝得微醺,这样最好,身上也热热的,要是再喝,醉了就不好受了。”   景兰想得却不是喝醉了难受,而是下午的时候沈婉说了,晚上两人再亲热的。   今日的沈婉,她觉得很诱人,对于晚上两人缠绵恩爱,有些向往,就听了沈婉的不再喝了。管旁边伺候的丫鬟要了一碗饭,用火腿和羊肉熬的汤泡了碗饭,就着小碟子里的腌菜吃了,便放下了碗筷。   沈婉和成泽也学景兰,各自用汤泡饭吃。   成泽吃了两碗,沈婉吃了一碗。   放下碗筷时,成泽说他从来没有吃到过这么好的东西,有汤有菜,香味浓郁,简直好吃得要把舌头吞下去了。   景兰听了哈哈大笑,道:“你爱吃,那我们这趟去扬州,我每日都做给你吃。到了扬州,食材更多,做出各种口味的来,保管你回金陵,老祖宗见到你说你胖了不少。”   沈婉也跟着笑道:“看来,我跟你一起去了扬州回去,也要胖上一圈了,君珮见了我,别认不来我了。”   景兰闻言看了她胸前一眼,说了一句话:“胖点儿好……”   沈婉看到她目光,听到她说的话,心里竟然突地一跳。   她想起下午跟景兰腻歪在一起,景兰的手探进她领口,一边动作一边说的话,景兰在她耳边说:“……再大些才好,我就喜欢双手握不住你这里……”   想起下午时两人腻歪的情景,沈婉不由得口干舌燥,巴不得早些上去跟景兰颠鸾倒凤了。   因为喝了酒,身上热,三人站起来走出船舱,伺候的人举着伞,他们披着貂裘,立在船头赏雪。   景兰等人坐的画舫已经下了锚,泊在岸边。   枫树镇是个小镇子,此时已是戊时末,镇子上的灯火已经灭了不少,只剩下星星点点的灯火在飘雪的黑夜里闪烁。   雪虽然大,但落到河上就融化了,消失在黑沉沉的河水中。   通往扬州的这条运河在枫树镇这里河面宽阔,水势挺大。   在船头立着比在舱里能够听到更大的流水声,哗哗哗,河水奔流向前。   立在船头赏雪的成泽还吟了几首诗,并且跟沈婉对了一首诗,说笑间,就过去了半个多时辰。三人都觉得因为饮酒的燥热退去,身体凉爽了些,景兰就提议回舱房里去,吃点儿淡茶,让丫鬟们去烧点儿热水来洗浴一番歇下了。   成泽和沈婉答应了,三人就回船舱里去坐着吃淡茶聊天。   待到丫鬟来禀告说热水烧好可以沐浴了,景兰和沈婉上到画舫第三层的舱房里,两人的丫鬟去提了水来倒在两个浴桶里,服侍两人沐浴。   成泽却说他不沐浴,擦了脸,烫下脚就可以睡了。   回到二层画舫他的舱房,另有小厮提了水来来服侍他洗脸烫脚。   沐浴完,穿上中衣,两人上了同一张床,钻进了早就熏香的温暖的被窝。   丫鬟们放下帐幔,在两人床前的小几上放了一盏双鱼灯就退了出去。   景兰听到丫鬟们下楼的脚步声听不见了,耳朵里只钻进来呼呼的风声还有哗哗的流水声。万籁俱寂,她跟沈婉之间热闹的夜生活就开始了。   你来我往数次后,两人力竭,才拥在一起惬意地休息。   景兰和沈婉都出汗不少,要睡着之前,沈婉爬起来,给景兰穿上中衣,她自己也穿上,她说,数九寒天出了汗,光着睡容易受寒,明日起来要是病了可就不好了。   “嗯……”景兰已经非常困倦,由得沈婉给自己穿上中衣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沈婉仔细地给景兰掖好被子,这才躺下,依偎着景兰香甜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们是被船舱外急促的拍门声惊醒的。   “阿姐,婉姐,快起来,船要沉了!”外面传来成泽惶恐的大喊。   “什么?”景兰一骨碌翻起来,顺手就抓住了身边沈婉的手,急声让沈婉快起来,快下床。   沈婉撩开帐子,景兰先赤脚跳下床,她紧跟着跳下去。   景兰三两步跑过去把舱门上的门闩拔下,然后打开舱门,哐啷一声,刺骨的寒风争先恐后地涌入船舱中,立刻逼退了船舱里的温暖,景兰立即被冻得一个激灵。   还有不少人的哭喊声随着寒风钻入了景兰的耳中。   外面雪花飞扬,成泽站在船舱门口,他披散着发,身上仅着中衣,气喘吁吁。   黑夜里看不请他的脸,但景兰能感受到他的恐惧。   “怎么回事?”景兰开口问。   成泽一伸手将她拉出船舱,从画舫三层的平台往下看,他急促地说话,因为寒冷和恐惧,他的话断断续续。   “阿姐……你看,水很快就要到咱们脚下了,这里是河中间……我一向浅眠,被哭喊声惊醒之后,开门,水就涌入了二层,我即刻跑上来叫醒阿姐……”   “临睡之前,船娘不是将船泊在河边了么?为何现如今却在这里?” 第167章   “不晓得……阿姐, 水, 水……”成泽牙关打颤指着船下。   画舫正在迅速地沉没,河面上暗沉一片, 刺骨的寒风裹着鹅毛大雪扑面而来, 让景兰看不清楚那些被水淹没哭喊求助的人。   她只看到河水如同黑黝黝张口的巨兽正在迅捷地吞没眼前的生机。   河面离景兰和成泽站立的船板大约也就只有两米多,留给他们逃生的时间不多了。   “阿弟, 你会游水么?”景兰急声问。   “不会。”成泽赧然道。   景兰抚了抚额,其实问话之前她就想多半作为一个书生的成泽不会游水,不然他跑上来不会如此恐惧。因为他要是会游水,说不定还会安慰自己别怕,即使船沉了,他也会保证她没事。   “走, 你快跟我进去,把床板拆下来,一会儿掉入河中, 就抱着床板, 不要松手!”   “好……阿姐,你会游水?”   “我会,你别害怕,咱们不会死的。”   景兰的话瞬间就让成泽求生的渴望飞涨。   姐弟两个跑进船舱中,直奔刚才景兰和沈婉缠绵的床榻, 然后两人疯了一样把床榻上的被子棉垫等都给扯落下来。   沈婉那个时候摸黑找到了刚才两人脱下来放在一边的貂裘,她抱起来正想跑出去给景兰披上,却见到景兰和成泽跑进来, 将床榻上的锦被等全数扯下来。   “兰儿……外头发生了何事?”沈婉焦灼地问。   “婉婉,咱们的船要沉了,平安等人都掉进河里了……对了,你会游水么?”景兰一边奋力地把一块床板拆下来,一边喘着气问。   “你说什么?”沈婉大惊。   “婉婉,你快过来,来抱着这块床板,赶紧到外头去!一会儿水涨上来,你死命抱住床板,我会推着你去岸边。”景兰顾不得回答沈婉的话,而是朝着她大喊。   沈婉闻言,也顾不得再多说话了,她知道现在情况紧急,再废话会失去逃生的机会。   把抱着的貂裘扔了,沈婉赤着脚跑过去,将景兰递给她的床板抱住,然后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成泽这时候也取下来了一块床板,跟在沈婉身后抱着床板出去了。   景兰最后出去,她一出去,冰冷彻骨的河水就淹没了她的脚面。   趟着水,景兰走过去,走到沈婉和成泽两人中间,告诉两人,自己会游水,他们不会有事的。   沈婉和成泽点头,往景兰身边靠近一些。   说话间,河水就漫上来,淹没了三人的腿,然后是腰,胸,脖子……   灌水的画舫离开他们脚面的那一刻,沈婉和成泽抱着床板在冰冷刺骨的河水里载沉载浮,景兰则是在他们两人身后,脚一边蹬着水,两只手放在沈婉和成泽背上,推着他们往岸边游。   沉船的地方是河中间,此处河面宽阔,景兰目测要到河岸边至少要游七八十米。   再加上此处河水湍急,要游到河岸边就要更费力。   要是景兰一个人,她可以在体力耗尽之前游到河边,爬上岸去。   可现在她推着不会水,抱着床板在河里载沉载浮的沈婉和成泽,那就需要把吃奶的力气都要使出来。   这两个人,随便谁,都是景兰不想失去的人。   所以落入冰冷彻骨的河水之后,景兰虽然很快就觉得身体被冻得失去了知觉,可是求生的本能,以及誓要保护眼前两人的心,使得她咬牙推着沈婉和成泽往岸边游。   大约游了六七十米,离岸边还有十几米时,景兰就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她知道她的体力快耗尽了。   不行,一定要坚持,一定要将他们推到岸边去。   这么冷的天气,他们两个身子都不如自己,要是在河里一直飘着,不能上岸,那等着他们的一定是被冻得失去知觉,最后沉入河中被淹死。   想到此,景兰一狠心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尖锐的痛还有满嘴弥漫的血腥味儿,使得景兰打了个激灵,周身的麻木感减退了些,精神似乎也振奋了些,消失的体力又聚拢了些。   趁着体力聚拢,景兰憋着一股气,双脚加快蹬水,一口气推着沈婉和成泽往前游了十几米,终于到达岸边水浅些的地方。   沈婉和成泽的脚踩着了岸边的淤泥,他们松开了手里抱着的船板,步履蹒跚地又往前走了几步,终于使得河水降到了他们的腰下。   尽管他们全身都被冻僵了,可那一股子求生的本能还是支撑着他们保持着头脑的清醒。   他们很清楚地知道,他们在景兰的帮助下,终于逃出生天了。   一霎时,两人激动无比,沈婉最先回头,语带哭音喊了声:“兰儿……”   她想说我们终于没事了。   可一回头,她却没有看见景兰,河面黑沉沉的,耳畔是风声和水声,鹅毛大雪撕棉扯絮一般从天空飘落。   “兰儿!”沈婉恐惧地尖声大喊。   听见沈婉恐惧喊声的成泽猛然回头,他很快也发现了事情不妙,起先一直推着他跟沈婉的阿姐不见了。   “阿姐!阿姐!”成泽随即也嘶哑着声音大喊。   回答两人的除了呜呜的风声就是哗哗的水声,四野一片寂寥。   “兰儿……”沈婉呢喃着哭出了声,转身就要往水里扑,成泽看见,连忙上前去抓住了她,劝她不要冲动。要是这样不计后果地下到河里,不但找不着阿姐,还会出事。   那样一来,不是让阿姐白救他们一场了吗?   成泽是流着泪说的这些话,他又说:“阿姐会游水,方才她救我们,定然是脱力了,没法子跟在咱们身后一起上岸。这会儿她兴许是被河水冲走了,阿姐吉人自有天象,她一定会好好的……”   沈婉望着黑沉沉的河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断喊:“兰儿……兰儿……要是你出事了,我也不活了……”   “婉姐……咱们赶紧上岸去,找找咱们带来的人,要是找到了,就一起去找阿姐。”成泽继续道。   此刻沈婉尽管伤心不已,可到底还是没有失去理智,她听进去了成泽的话,就说:“好,那咱们快些去找人。”   两人相携着上岸,初初辨别了方向,沿着河岸,朝着沉船的那边走。   方才画舫沉没之后,河水将他们冲下去两三里远。   黑漆漆的落雪的寒夜里,沈婉和成泽高一脚低一脚地走着,顾不得光着的双脚被碎石等物划破,划出一道道血痕,淋淋鲜血洒了一路。   他们冻得瑟瑟发抖,全身都麻木了,完全感觉不到脚下传来的疼痛。   两人急急地往前奔,不时喊出有没有人这样的话。   走出去一百多米,他们发现了第一个人,是小厮平安,他正趴在岸边喘气,听见了两人的喊声,就爬起来回应他们。   沈婉听出了平安的声音,立即说:“太好了……平安你没事,快……你帮着我们一起找人。”   平安很激动,说沈婉没事他心里好受多了,以及陆家三少爷没事,这也是菩萨保佑。   不过,他很快发现,没有看到陆家大小姐,也就是他以前跟随的景兰,立即想到恐怕景兰出事了。   当着眼前这两个景兰最亲近的人,他不敢说出口,怕他们会因此害怕伤心。   爬起来,他抹了抹脸,开始沿着河岸大喊同船的那些人的名字。   三人走到沉船处时,已经找到了平富,还有成泽同行的两个小厮里面的一个叫墨雨的,两个划船的船娘,以及三个丫鬟,分别是清瑶,白菊,还有小丫鬟果儿。   同行的小厮们多半会游水,因此他们能够逃生。   划船的船娘不用说,更是水性好,落水后能够自救。   至于清瑶和白菊做丫鬟之前是水边人家的女儿,会游水,这让她们逃过一劫。   小丫鬟果儿,她纯粹是运气好。   本来已经睡下的她下半夜起夜,去方便了回去发现船漏了,水涌入船舱,顺手抓住一张桌子,并将这张桌子翻过来。   画舫底层被水淹没之后,她被湍急的河水冲出去,牢牢地抓着这张飘浮在河面的桌子,然后被冲到了岸边,趴在河岸边喘气时,听见了平安的喊声,就爬起来,走了过去,跟大家相聚了。   清瑶和果儿没见到景兰,都可劲儿哭,白菊和平安等曾经跟景兰在一起生活过的人,也是伤心得哽咽。   最后还是那两个船娘劝他们别哭了,其中一个船娘何氏,她说自己是枫树镇的人,现如今不是哭的时候,还是赶紧去镇子上她家里避寒烤火,再烧些姜汤喝。   她道:“……不然,咱们全都得冻病。还是先缓一缓,等天亮,再去召集人手找那些落在河里的人。好在,只需等一个多时辰,天就亮了。”   众人听了,知道她说得有理,沈婉和成泽再急着想早点儿去找到景兰,但此刻也没法子,只得召集众人跟着何氏去枫树镇。   小半个时辰之后,沈婉等人随着何氏走到了枫树镇边的一户人家。   何氏去拍开门,众人跟着她走进去,走进一间堂屋。   何家人都起来了,何氏的公婆丈夫儿女,在她的指挥下生火的生火,熬姜汤的熬姜汤,找衣裳的找衣裳。   何氏又去翻箱倒柜找出来几双棉鞋,给沈婉等人。   沈婉和几个丫鬟去了西屋,丫鬟们把她身上冰冷的衣裳脱下来,擦干了,给她换上干衣裳,穿上棉袄、一双干净的袜子、一双新棉鞋。   这是何氏家里能够找出来的最好的衣裳了,紧着沈婉先穿上。   至于清瑶等人就只能对付着穿上些并不合身也不暖和的衣裳了,脚底下穿的也是布鞋或者旧棉鞋。   冻得双唇发紫的沈婉换了衣裳之后,被丫鬟们搀扶着出来到堂屋里生起的火盆边坐下烤火。   作者有话要说:  我喜欢脚趾都抓紧的剧情,哈哈,希望你们也喜欢。也许这就是正剧的魅力,一味的甜,到后面就淡而无味。没办法,我就是这样的重口味。┓(???`?)┏ 第168章   船娘何氏亲自捧了一碗姜汤来给沈婉喝, 沈婉接过去捧着热气腾腾的姜汤, 还没喝呢,眼泪水先滚落下来, 坠入姜汤里头。   何氏一见忙劝她快别伤心了, 她说陆家大小姐一定吉人天相遇难成祥的。   她劝沈婉赶紧把姜汤喝了散散身上的寒气,这数九寒天的, 落到河里,寒气入体,可不是顽的。   此话一出,沈婉又想到了生死未卜的景兰,滚落的泪滴就更大颗了。   此时,换了衣裳的成泽也从东边的屋子里出来, 到堂屋的火盆边烤火了。   觉得自己说错了话的何氏忙以帮成泽去端碗姜汤来的借口离开堂屋,去灶房了。   成泽一边伸出手在火盆上方烤着,一边劝捧着姜汤落泪的沈婉:“婉姐, 你快趁热把姜汤喝了, 要是病了……”   话未说完,他先打了个喷嚏。   沈婉见状便问他是不是受寒了。   成泽点头:“方才在河里冻狠了,这会子有些鼻塞发热,估摸着是受寒了。”   沈婉听了,便把那一碗混合了泪水的姜汤喝了下去, 接着再抬袖擦干了脸上的泪。   她很明白,成泽病了,她不能再病, 不然这里的人群龙无首,找景兰的事情就要耽搁了。   烤了一会儿火,喝了一碗姜汤下去,沈婉觉得冻僵的身体正在慢慢恢复,这时候脚底下的那些伤因为身体恢复了知觉,疼痛就开始肆虐起来。   成泽跟沈婉一样,脚上的那一道道血口子火烧火燎般痛,使得他不时微微皱眉。   这时候,何氏又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给成泽,成泽接过来喝了。   沈婉接着吩咐周围服侍的丫鬟们都跟着何氏去喝姜汤避寒。   等她们走了,沈婉便对成泽说:“咱们得商量下天亮后要做的事。”   成泽道好。   首先两人说到了这次画舫沉没的事情。   两人一致认为是有人捣鬼,将抛锚停泊在岸边的画舫起锚,推到了河中间,再将船底凿开,让画舫漏水,目的就是想让画舫上的人都被淹死。   成泽道:“捣鬼之人定然熟稔水性,且做过不少凿开船底,让船沉没之事。”   沈婉接话:“我猜,雇人来凿开船底,让画舫沉没的人,是想要你们两姐弟的命。我虽有仇家,可他们并不知我这一趟要和你们一起去扬州,我对沈家人说得是去苏州。我问你,你和景兰要去扬州探亲之事,是不是一早就对家里人说了?”   成泽:“是,年前我就对老祖宗说了,陆家其他人也有晓得的。”   “那就对了,应是陆家人里头恨你们姐弟的人听说了,就动了心思,找了人来伺机动手,想要你们的命。若是我猜得不错,陆家人里头对你们两姐弟恨之入骨的不外乎是你那个继母戚氏,还有你们的祖母袁氏。毕竟你跟景兰讨要亡母的陪嫁,她们之前侵占的银子都吐了出来,她们不恨你们才怪。然而袁氏毕竟是你们的亲祖母,她不欢喜你们让她拿出来了不少银子,可也不至于要你们的命。只有你们那个继母戚氏,她最想要你们的命。且我听景兰说,你们曾祖母正在查是谁收买耿石父子上陆家来闹,坏景兰名声。戚氏多半是怕事情败露她没有好下场,故而索性拉上你们做垫背的……”   “婉姐,若是真如你说的,是我继母收买人来行此阴毒之事,要我们的命,那是不是说我家老祖宗要要查出些什么了,她才这么做?”   “嗯,她这是狗急跳墙。”   “要是这样,你说,她会不会也要暗害我家老祖宗?”   “难说得很。”   “对了,我家老祖宗这几日还病着呢,大年初一卧床不起,请了郎中来瞧,郎中说老祖宗吃坏了东西。”   “哼,不定是那毒妇给你家老祖宗下了药。”   成泽听到这里,已经着急起来,只见他搓着手说:“如此一来,我得赶紧赶回去见我曾祖母,让她小心。”   沈婉听了,道:“天亮以后,你叫上你的小厮墨雨,去雇个车,赶紧回去。记住,到了陆家,最好悄悄地去见你曾祖母,把咱们在这里沉船的事情说给她听,还有你猜测有人在她的饮食里下药也说了,看她咋办。但不管作何决定,先多派些人手来帮着找景兰,这是最紧要的事情。至于这里,你走之后,我会带着人先去找景兰,还有那些侥幸逃生的人。找不到景兰,我不会离开这里的。”   成泽一边听一边点头,最后说:“那我等天亮之后即刻走,回去向老祖宗禀告之后,我还会回来的,但愿那时你已然找到了阿姐。”   两人计议已定,看看天色将明,两人也不睡了,就坐在火盆边一边烤火一边说话,不外乎说得是景兰现在何处,还有一些事情的细节等。   清瑶等人喝了姜汤回来,也来沈婉旁边守着,何氏不一会儿过来了,她说已让婆婆和女儿熬上粥了,一会儿大家先喝些粥垫垫,等天亮了,她再去多买些菜回来给众人做饭。   沈婉:“不用了,天亮后,我们就搬到镇上客栈去住。实在是我们人多,在这里多有打扰。何娘子,这一回多亏了你,我们这些落水的人才有落脚之处。大恩不言谢,落后,我必定会报答何娘子。”   何氏忙说自己不图报答,做这些事都是她分内之事,就算落水的是别人,她也会这么做的。   沈婉微微一笑道:“好人有好报,何娘子,你可别客气。”   何氏见推辞不了,就向着沈婉行了个礼:“那就多谢姑娘了。”   天色渐亮。   沈婉叫来了平安和墨雨,让白菊给了他们一些碎银子,叫墨雨出去先在镇子上找个骡子车,把车雇了,赶到何家门口来,以及看到镇子上有买点心糕点的也买些给成泽带在路上吃。至于平安,她让他去镇子上找家干净些的客栈定下几个客房,定好了,众人就搬去那里住下。   两个小厮接了银子就出门了。   沈婉又叫来了清瑶和白菊,还有何氏。   她让何氏带着两个丫鬟去镇子上的成衣店买些男女穿的棉衣和外袍。   这一趟出来,沈婉带的现银都在画舫上的舱房里面的一个匣子里,船沉了,银子也沉入了水里。   好在白菊帮着管了一些散碎银子,装在随身的钱袋里面。   画舫沉没时,白菊没忘了把这个钱袋子捏在手里,钱袋子里面拢共有十几两碎银子,给两个小厮拿去订房雇佣马车后就所剩无几了。   白菊便对沈婉说手里的银子怕是不够买衣裳的,成泽闻言就从脖子上取下来他的一块自打小就带着的玉佩,递给白菊,说:“这是上好的羊脂玉珮,能当个几十两银子,先当了应急。等我回去,下晌就会带人带银子来,到时再赎回来。”   “这……”白菊没接,反而是看了沈婉一眼。   沈婉便说:“白菊,就照陆家三少爷说得办。”   白菊应了,接了银子,跟着清瑶,还有何氏一起走了出去。   在等着他们回来时,何氏的婆婆和女儿给沈婉和成泽送来了粥菜,平富和果儿伺候着两人吃了,墨雨就回来了,他说已经雇到了一辆骡子车,骡车就在外面等着。   成泽听了立即站起来,向沈婉辞行,他说自己下晌就带人赶回来,就不多言了。   沈婉将他送出去,嘱咐他一路小心。   穿着破棉袄的成泽点点头,跟自己的小厮墨雨一起上了骡子车,骡车飞快地消失在眼前,她才回去。   回去不多会儿,平安,还有清瑶等人都回来了。   平安向沈婉禀告说他已经找好了一间客栈,定下了三间房,这就可以过去了。   清瑶等人则是把背着的包袱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件件棉衣棉裤,还有外袍等物。   沈婉就和跟前人分别去换了衣裳,梳了头出来,离开何家,往平安找的客栈走,临走之前,沈婉给了何氏五两银子,她说多有叨扰,现如今手上紧,就先给她这些银子。   何氏接了银子道了谢,并说她送他们一行人过去,认认地方,一会子她回去让她男人杀只鸡炖了,给沈婉送去,她说自己家做的,比外头做的干净,还请沈婉不要嫌弃。   沈婉听了,便又叫白菊给了她三两银子,说自己要是想吃什么,到时候就叫她在家里做了送来客栈。   何氏忙不迭地答应了,眉开眼笑。   彼时的三两银子,买二十只鸡也不在话下了,何氏当然欢喜。   平安找的那家客栈离何家也不多远,因为枫树镇本来就不大,不到一刻钟就到了。   沈婉等人到客栈里住下来,她就请何氏带路去找找本地的里正,想请他调派人手帮着找人,毕竟现在她身边加上她在内一共才六个人,要靠他们六个外地人,在这样严寒的天气,去沿河搜寻景兰,是很难的。   如果人多些就不同了,所以她急切地想见到本地里正,让他帮忙调派人手。   何氏见沈婉一刻不停地要去找人,歇也不歇,她本来已经困倦得不行了,这会儿也强打起精神带着沈婉去找到了本地的里正,一个五十多岁的花白胡子的陈姓老者。   陈里正听说昨晚枫树镇河边沉了船也是大吃一惊,他说:“姑娘不说,老夫也要带人去看,去救人的。姑娘稍等,我这就去召集人手,要不了半个时辰,咱们就可以动身去河边寻人了。” 第169章   沈婉被清瑶和白菊搀扶着, 跟在陈里正带的一队人身后沿河搜寻景兰。   陈里正召集了四五十人,分成四队, 每队十几个人,从昨晚画舫沉没之处开始从河两岸按照南北两边寻找。   此时雪虽然小了些, 可还是纷纷扬扬在下,沈婉等人顶风冒雪寻找景兰还有昨晚船沉后那些侥幸逃生的人。   可惜的是, 他们沿河走了十几里, 都没有找到一个活人, 被淹死的尸首倒是找到了几具。   每看到一个被河水冲到岸边来的尸首,沈婉就要心惊肉跳一阵儿。   走过去看到不是景兰时, 她就要松口气, 然而看到是她熟悉的下人, 她还是会好一阵难过。   陈里正手底下的人每发现一具被淹死的尸首, 就会把尸体捞上来, 放到他们推来的独轮车上。   十几里路下来, 镇民们推着的独轮车上已经有了五具尸首, 这些尸首里就有沈婉的丫鬟桔梗,还有景兰的小丫鬟茗儿。   白菊、平安、清瑶见了大放悲声,沈婉也流下了眼泪。   陈里正等人便劝沈婉莫哭,生死有命,各安天命, 还是继续找活人比较重要。   沈婉点头,擦了眼泪,又让白菊等人别哭了, 继续往前走寻找生还者。   一行人又走了七八里,就没路了,前头是个分叉的滩涂,宽阔的河面到此变窄,分成三条窄些的河流奔涌向前。   陈里正对沈婉说:“前头的三条河,最左边那条通往扬州,其余的两条,一条通往一个名叫青峰的镇子,另外一条则是通向一个叫做洪泽的蛮人聚居之地。”   “蛮人聚居之地?”沈婉一听就问,“此地居然有蛮人?”   陈里正:“对,那些蛮人聚居在离此百里左右的大山深处的寨子里头,以渔猎为生,偶有跟当地头领交好的买卖人雇船前去那里出售些米面糖盐布匹等物。据说,那些蛮人十分凶恶,仇视汉人,偶有汉人闯入他们的聚居地,不是被他们囚禁为奴,就是被他们杀了烹煮分食。故而,枫树镇还有周围的村子集镇的百姓们从来不敢去那个方向,过往的船行到此处都分外小心,生怕去了最右边的那条通往洪泽的河,被那些蛮人捉住,就有去无回了。”   沈婉听到这里莫名心惊,眉头皱起。   此时已近晌午,沈婉等人从枫树镇走到这里,已经走了二十几里路。   沈婉是身娇肉贵的大小姐,要是平时,根本受不了这样的苦。她的脚本来昨晚就受了伤,要不是她心里想着景兰,想要找到景兰,完全顾不得脚疼,她根本就撑不住走这么远。   尽管没找到景兰,可是在这些尸体里也没有景兰,这算是个好消息了。   陈里正说,这会儿这里已经没路了,大家伙儿顶风冒雪的,此刻又累又饿,还是先回镇子上去吃了饭歇歇再说。   沈婉也想回去看看其他三拨人可有景兰的消息,于是便答应了回去。   只不过往回走,沈婉就走不动了,她的脚上又打了许多血泡,加上原来的伤,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   于是平安、清瑶、白菊三人就轮流来背她往回走。   沈婉往回走心里也急,急着想知道其他三队人可找到了景兰,而且是活的景兰。   或者没找到景兰,能多发现两个还活着的人也好。   众人走回去,到了枫树镇时都已是下晌申时了,各个饥肠辘辘,又累又冷。   清瑶等人先伺候沈婉去换了干净衣裳,将她脚上染血的袜子脱下来,擦干了,再给她抹上止血生肌的药膏,裹上布条,穿上袜子,套上一双烘得热乎乎的棉鞋,又给她捧来了何氏送来的热乎乎的鸡汤喝了,沈婉才算是缓过一口气。   平安和平富拿了几两银子去请陈里正等人在镇子上的一家饭馆子吃饭,顺带向其他三队回到枫树镇的人打听他们搜寻的情况。   大约半个多时辰之后,平富回来了,他向沈婉禀告,其他那三队人也是没找到一个活人,只是发现了十几具尸体。那十几具尸体他们也运回来了,都在河滩上摆着,里头有男有女,他们也不晓得谁是陆家大小姐。   沈婉一听,立刻就说:“你们这就背我去瞧瞧。”   白菊在一旁劝沈婉不用去,她或者清瑶去跑一趟就行了。   可沈婉不同意,她说她必须亲自去看过了才安心。   于是平富、清瑶、白菊等三人又背着沈婉去摆放着尸体的河滩上。   河滩上摆放着沈婉等人,还有其他人发现并运回来的近二十具尸体。   平富背着沈婉一一看过去,看到最后,沈婉高高提前的心才放下来了,只是看到那么多昨日还活蹦乱跳的人,此刻躺在冰冷的河滩上,沈婉依然是心如刀绞。   “回去罢。”最后沈婉噙着泪水,轻声吩咐道。   平富等人应了,心情沉重地走了回去。   沈婉在客栈里头那间属于她的房间的床榻上刚躺下,平安就回来了,跟在他身后进来的还有一瘸一拐的成泽,以及一位五旬开外,须发花白,看起来很是精明的老者。   成泽一进来,就疾走几步奔到沈婉跟前,问她:“婉姐,可找到我阿姐了?”   其实,他也是太着急才说出了这样的不过脑的话。   因为要是找到景兰了,那么此刻景兰应该是跟沈婉在一起才对,可此刻只有沈婉一个人在床榻上躺着。   白菊将沈婉扶起来,给她身后垫上一个靠枕,沈婉才对成泽说,她找了本地的陈里正,陈里正召集了四五十个镇民帮忙,分成四队人去搜寻景兰。结果没有找到景兰,也没有找到其他的生还者,只找到了十九个尸首。   “整整十九条命就这么没了,成泽,咱们一定要查出是谁干的这事,谁是那些人的幕后指使。”沈婉咬牙道。   成泽重重点头,说他会跟沈婉一起查出真相,为这些无辜殒命的人报仇,为他失踪的阿姐报仇。   接着,他向沈婉介绍了同行的老者:“婉姐,这是我们陆家的大管事冯广胜,老祖宗派他来协助咱们找阿姐,以及查清沉船的真相。”   冯广胜朝着沈婉拱手一礼后,把自己的来意说了,还说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他,外面来了几十个能干的手下,他们会去继续寻找景兰的。   沈婉朝着他欠欠身,道:“那就有劳冯管事了,只是,我要对冯管事说一事,你若去找人,最好去见一见陈里正,让他派给你一个当地人做向导。适才,我随陈里正去找你家大小姐,陈里正说距此百里开外的深山中,有蛮人聚居,那些蛮人十分凶恶,千万小心……”   她把陈里正对自己说的话说给了冯广胜听。   冯广胜听完捋了捋下颌的花白胡须,却说:“方才听姑娘说,你们这么多人去找咱家大小姐,都没有找到她,万一她顺河漂流,漂去了洪泽,那么那里再凶险也得去找。”   成泽听完点头,说冯广胜说得不错,不过去洪泽之前,可以去这下游百里内,扬州方向和青峰镇方向寻找阿姐,若是这两个方向都找不着,那么洪泽那里是必然要去的。   “事不宜迟,冯管事你可带上银子去找陈里正,让他召集人手,雇上数只船,这就去找我阿姐。要是我阿姐还活着,这样严寒的天气,越早找到她越好。”   “是,三少爷,老仆这就去。”   冯广胜转身离去后,沈婉就叫成泽在自己床榻前的椅子上坐下,又命丫鬟再去生个火盆,沏壶茶来,让成泽一边烤火一边喝茶。然后问他回到金陵陆家之后,见到他曾祖母,把这里的事对她说了,她是如何说的。   成泽说他一早坐着骡子车回到金陵陆家不过辰时二刻,他让墨雨下车先去给他找了一身衣裳来换了,又把西角门上守门的小厮支开,这才戴着帷帽走了进去。又专挑下人走的甬道走,绕过了好多宅子,避开了不少人,这才到了福海堂见到了曾祖母。   “我曾祖母见了我,大吃一惊,问我是不是出事了。我告诉她就是出事了,我曾祖母一听吓得手都抖起来了,她即刻问是不是我阿姐出事了。”   沈婉听到这里插话:“你曾祖母好生了得,一下子就猜中了兰儿出事。”   成泽点点头:“嗯,我后来对她说了昨晚沉船,阿姐是如何救我和你的,我们得救了,我阿姐却脱力不见了。我祖母听了,眼泪水即刻下来了,她让人立即搀扶着她去佛堂向佛祖祈求,求佛祖保佑我阿姐遇难成祥,平安度过此劫。接着她便让人去叫冯管事来,让他多带银子和人手去搜寻我阿姐。”   “你没对她说恐怕有人下药害她的事?”   “说了,就在冯管事退下去召集人手时,我对她说了。”   “她听了,如何说。”   “我曾祖母说,她早有怀疑,之所以引而不发,不过是想等着那人见她没事,会铤而走险,再次下药害她。那时,她会当场抓住那人,让那人无所遁形,无可狡辩。”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景兰会粗来…… 第170章   景兰觉得自己一直陷在无尽的黑暗里, 一会儿坠入冰窖, 一会儿又落入火海。   不管是哪一种, 带给她的都是痛苦。   她想伸手抓住两个人,可她用尽全力也抓不住,绝望束缚住她, 将她拖入无尽的深渊。   一点儿也不想死……   “咳咳咳……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从一座干栏建筑的底层传出来。   有个穿着黑色布衣布裙, 梳着蛇形发髻, 包着一块绣花黑头帕的少女弯腰走到发出咳嗽声的景兰身旁。她蹲下, 看了看景兰。   蹲了一会儿,见景兰没动静, 她顺手从旁边喂牛的那一堆草里抽出一根枯草去掏景兰的鼻孔。   景兰鼻孔受了刺激,忍不住痒, 打了个喷嚏,接着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这下子, 一直昏迷的景兰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周围的光线十分昏暗,好一会儿, 景兰的眼睛适应了周围的光线, 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堆枯草上, 旁边有大石头桩子, 桩子上系着两头牛, 两头牛正在不时吃上一口堆在它们脚下的干草。   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在一个牛圈里面,跟两头牛一起。   可她记忆里面最后的一个画面分明是在冰冷刺骨的河里,她将沈婉和成泽推到岸边之后,力气耗尽, 被奔流的河水冲走。   在她将要沉入河中时,她抓住了一块床板,因为这块床板,她才没有被淹死,顺河往下漂。   也不知道漂了多久,就在她再也没力气抱住床板时,她被冲上了河道拐弯处的浅滩,然后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接着她就不断做让她觉得痛苦的噩梦,似乎在噩梦里永远都醒不过来一样。   直到此刻剧烈的咳嗽震动她胸腔,把她从噩梦里拉了出来。   景兰看完了两头牛,一转头又看到了身边蹲着一个人,因为这人全身都穿黑,只有包的头帕上绣了一条红色的蛇,还有她的一双眼睛又圆又亮,景兰第一眼根本就没看出来她是个人。   对上她的眼睛后,景兰才看出来眼前这个黑乎乎的一坨的是个人。   “吓!咳咳咳咳!”吓了一跳的景兰又咳嗽了起来,她试图坐起来,可刚一动,她就听到了一串铁链相碰的哗啦啦的声音,然后她赫然发现自己的一只左手被一个镣铐锁着,镣铐上有一串铁链穿在那个大石桩子上。   即便这样她还是艰难地双手撑地坐了起来,随着她坐起,她发现她身上滑下来一块带毛的充满膻味儿的动物皮子。   原先那个蹲在她身边看她的少女,见她坐了起来,就站起来,猫着腰往后退了几步,接着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受到惊吓的景兰环顾四周,她随即又发现自己在一个极其肮脏的环境中,动物的粪便到处都是,浓烈至极的腥臭味儿熏得她几乎呕吐。   这是哪里?我为什么被人锁在这样一个肮脏的地方,跟牛拴在一起。   想到“拴”这个字,她就赶紧去看,可否能够解开锁住她的铁锁链,一看之下,她死心了。那条铁锁链是穿过石头桩子中间嵌在石头里面的,如果她要逃跑,除非她有力气把这个石头桩子抱着一起走。   她这么一动弹,身体没有那张动物皮子盖着,一阵寒风刮过,她立刻就感觉到了寒冷,不由得缩了缩身体。   这时她看见了自己身上穿的还是画舫沉没时,她穿的那套白色中衣,只不过这会儿白色中衣早已经污秽不堪,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还有她的脚早就被冻得通红,生了不少冻疮,动一动就疼。   既然不能逃走,就只能静观其变了。   景兰用那只还能动的手,将滑落在地的那张充满膻味儿的动物皮子捡起来裹在身上,再坐到刚才躺着的那堆枯草上,往外张望。   她又发现了其实她是在一个干栏建筑,也就是俗称的吊脚楼的最底下。   这种建筑一般多存在于南方的少数民族地区,底层养牲畜,上层住人,怪不得她不时可以听到头顶上的楼板上传来脚步声。   难道她是被此地的少数民族救了,然后带来这里锁起来。   不过,景兰搞不懂的是,他们既然要救她,为何又要锁她呢?   正在那里猜测时,有人进来了,领头的是刚才那个蹲在她跟前的少女,跟在她身后走进来的是两个穿着兽皮坎肩,黑色布衣,一头乱发,纹了面的壮年男子。   三个人猫着腰走到她跟前,少女指了指景兰,说了一句她听不懂的话,那两个壮年男子点点头,就走过来,其中一个人从腰间掏出一把钥匙,把锁着她一只手腕的铁镣打开。   她的手刚从铁镣里面脱离出来,另外一个纹面的壮年男子就拿出一捆麻绳出来,将景兰反绑了,然后将她夹在胳肢窝,弯下腰把她给带了出去。   景兰被这样对待当然是觉得很糟心,可现在她都没有搞清楚这里是那里,是个什么状况,也只有逆来顺受了。   壮年男子将景兰带出去后,再将她放在地上。   她刚站直身体,就听到了周围发出了一阵阵“吼吼”的叫声,就看到了她赤脚站在一座三层吊脚楼前,周围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人。   这些人都身穿黑衣,男人全部纹面纹身,女人则是梳着各种各种弯弯曲曲的发髻,每个人头上都包着黑色的头帕,头帕上绣着鲜艳的花与蛇。   他们的皮肤比起汉人来说更黑,大多数人赤着脚,男人们腰间都有佩刀,女人们身上或多或少有些银饰品。   这些人看着景兰的眼神让她莫名不安,就好像猎人盯着猎物,又或者说食客盯着食物,景兰甚至看到了小孩子们嘴边流下的口水。   有人从三层吊脚楼上走了下来,此人是个一很高大的中年男子,他也是一头乱糟糟的短发,纹了面,但他手里拿着一个镶嵌了黄金蛇头的黑色木杖,身穿绣了金色蛇纹边的黑色布衣,腰间系着一条满绣金色蛇纹的腰带。   景兰看他的装束,便猜他应该是这些人的头领。   果然,当他一步步从吊脚楼上下来之后,那些原先起劲发出吼声的人就安静了下来,各个十分敬畏地看着那个手拿黄金蛇头黑色木杖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朝着景兰走过来,走到她跟前几步远的地方站住,凶狠地剜了她一眼,接着他转眼扫了周围的那些人说话了。   他一开口说出一长串的话,景兰惊讶地发现她居然能够听懂一些词汇。   这些词分明是粤语里头的一些词,但又不完全是。   她听懂的几个词是汉人,祭神,分食。   连在一起一想,景兰立刻被吓得不轻。   那个首领是说要将她这个汉人送去祭祀他们的神明,然后让神明分食,还是让眼前这些人分食?   不管是哪一种,景兰都无法接受。   要是真被送去祭祀神明,再被此地的神明,多半是蛇,这也是景兰从眼前这些人身上的纹身看出来的。他们的图腾崇拜是蛇,也就是说他们的神明是蛇。   被蛇吃,被人吃,无论哪一种都很残忍,景兰觉得,要真是如此的话,她宁肯之前被淹死,也好过被这些人救了,弄到这里来给他们吃。   “不,不,你们别弄我去祭神,我的肉不好吃,我还生病呢!你们的蛇神也好,还是人也好,吃了生病的人,都会因此得病。”景兰大声对着那个首领喊。   那个首领听见景兰大喊大叫,却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接着他举起黄金蛇头手杖往前一指,那些围着的人就纷纷让开,让出一条路来。   首领大声说了一句什么,就带头往前走,两个壮年男子过来推着景兰往前走。   景兰不愿走,用脚死死地瞪着泥地,他们就一左一右把景兰架起来提着走。   这下子,景兰再挣扎也没用了。   周围的那些人潮水一样涌向他们首领走去的方向。   没多会儿,景兰就被带到了一个很大的位于半山腰的椭圆形的广场。   广场正中有两个大石柱,大石柱上雕刻着盘曲的蛇,在两个大石柱中间有一口大锅,大锅里面注满了水,首领一声令下,就有人去抱了柴火来,点燃了柴火。   更让景兰心惊的是,她看到在离大锅不远处有一堵长长的墙,墙上镶嵌着一个一个骷髅头,看那些头骨,有些已经泛黄泛黑,而有些还是白森森的。   在头骨墙的下方,有一块天然的大石板,石板上有斧子和长刀,以及石板呈现出一种暗红色,跟周围的青色的石头完全不同,这让景兰不得不想,这些野蛮人一定是在那块大石板上将祭祀他们的蛇神的人给宰了祭神。又或者说把人扔进那口锅里煮了,最后把煮得半生不熟的人捞出来放在那上面切了,分给这里的土著吃。   这样一想,景兰心惊肉跳,吓得腿都软了。   她万万没想到,穿越一场,最后却是这种结局,要被眼前这些野蛮人煮了给分食了。   一直以为,吃人部落是在非洲美洲,哪想到在这里叫她遇上一个呢。   作者有话要说:  胆小的妹子们不要被吓到了。本章的一些场面描写来自于真实,你们会不会觉得熟悉? 第171章   “难道今日我就要惨死在这里了吗?”景兰如此想着, 心内一片惨然。   她又想起了沈婉, 想起了成泽,想起了老祖宗,这三个她最留恋的人, 不禁潸然泪下。   此时,有几个头上插着各种彩色羽毛, 披着虎皮, 戴着狰狞面具的人从人群里走了出来,他们胸前都挂着铜鼓。   手拿黄金蛇头杖的蛮人头领举起手杖朝着景兰一指,那两个壮汉就架起景兰,把她拖到大锅边的一根雕刻有蛇形图案的石柱边。   有人过来, 拿一根粗麻绳把景兰捆在了石柱子上。   捆好之后, 刚才那几个胸前挂着铜鼓, 戴着狰狞面具的人就围着景兰拍起铜鼓来。   “咚,咚,咚……”每一次铜鼓响, 都会让景兰的心脏一阵痉挛, 她的头会跟着一阵眩晕,接着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那些围着她拍铜鼓的人还跳起了舞, 唱起了歌,歌词景兰当然听不懂。   也许对眼前这些蛮人来说,这是在谢神赐给了他们美食?   景兰原先裹在身上的那张膻味儿很浓的皮子早就不见了,她冻得瑟瑟发抖,可是头上身上却密布一层冷汗。   那几个拍打铜鼓载歌载舞像是巫师的蛮人围着景兰转了小半个时辰之后, 仪式总算结束了。   他们停了下来,一起念叨了几句景兰听不懂的话,然后散开。   接着方才那两个将景兰架着来这里的壮年男子拔出佩刀向景兰走了过来。   看他们凶神恶煞地走向自己,景兰毫不怀疑他们下一刻会将她宰了,再将她扔去那口已经烧开的大锅里煮了。   于是她立马止泪,用尽全身力气大喊:“救命!help me !撒列就赛有!饿塞谷和!地震了!失火了!”   她一紧张,把她所知道的除了汉语之外的其他三种等同于救命的语言都说出了,甚至最后喊出了地震和失火这样的话。   穿来之前,她听说过,有时候你喊救命反而没人来救你,如果你喊地震或者失火了,会有不少人出来搭理你。   在这种即将要下锅,生死攸关之时,景兰虽然被捆住了跑不掉,可是她还是聚集了所有的力气喊出了求生的话。   她是真的真的希望有人听到她的话能来救她,或者说真有神灵存在,听到她的话,降下神迹,使得她免于这种惨烈的死法,能够逃出生天。   景兰的惊慌大喊招致了周围那些蛮人哈哈大笑。   笑声在山间回荡,传得很远。   就在两个壮年男子走到景兰跟前,向她挥刀时,忽然从不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竹哨响。   哨声响过,原先还在轰然而笑的蛮人们立即止住了笑,而且齐刷刷地跪了下去,各个两手叠起,头搁在手背上,仿佛在行叩拜之礼一样。   向景兰举起刀的两个壮年男子也将刀收起,插回刀鞘,接着双膝跪地,像其他蛮人一样头放在重叠的手背上,恭敬地伏在地上行叩拜礼。   就是那高大的蛮人首领也垂下了骄傲的头颅,单膝跪地,将手中的黄金蛇头手杖平放在他身前的地上。   见此情景的景兰以为是自己刚才的呼叫救命起作用了,招来了让这些蛮人害怕或者说尊敬的人。   “救命!help me !撒列就赛有!饿塞谷和!地震了!失火了!”景兰兴奋地看向竹哨响起的方向,大喊道。   行单膝礼的蛮人首领听见景兰大喊,忽然抬起头朝着景兰低吼了一声:“住口!”   景兰愕然,分明她听清楚了首领说得是很标准的汉话,而且是江南一带的口音,并非刚才他说的那种带有粤语词汇的土著语言。   山间忽然刮起一阵阴寒的山风,随风飘来一股子浓烈的腥味儿。   景兰留意到这腥味儿正是来自于竹哨响起的方向,伴随着一阵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这声音让景兰头皮发麻,因为这种声音明显不是脚步声,而是类似于蛇在草叶上爬行的声音。   蛇!   难道自己招来的救命恩人竟然是蛇!   怪不得这些蛮人听到竹哨响,各个都跪地行礼,敢情来的是一条蛇,而且这条蛇是他们敬畏的图腾。   景兰一下子紧张起来,两眼盯着竹哨响起的方向,忘记了再喊救命。   很快她就看到了从竹哨响起的方向爬出了一条蟒蛇,蟒蛇起码有大粗瓷碗的碗口那么粗。   蟒蛇一出现,所有的蛮人都屏息做出更加恭敬的样子来。   这条蟒蛇通体呈现青碧色,算得上是一种名叫“竹叶青”的毒蛇的加加大版。   青色大蟒蛇爬到了广场边,就盘在那里,似乎在等谁一样。   不一会儿,景兰又听到了脚步声,踩着林间枯枝发出轻微的咔嚓声,山间又刮过一阵风,景兰这次闻到了一股子如兰似麝,又混着草叶和花香的非常特殊的香味儿,让人闻过就难忘,不知不觉陶醉其中。   一个身穿白衣的挺秀的身影从广场边缘的一丛竹林后出现。   景兰眼尖,看到那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子,身穿白衣白裙,她的头发也是挽得一个蛇髻,戴着一个块白色头帕,她的胸前挂着一个青色哨子。   她缓步而来,走到那条青色大蟒蛇身边时,伸手摸了摸它的头,那条蛇这才将身体散开,陪着白衣女子一起向景兰“走”过来。   景兰等她走近一些,才看清楚了她的面容。   相当英气的一张脸,剑眉深目,挺直的琼鼻,唇线清晰的丹唇。她的肤色稍微深一些,如果放在景兰穿前的时代来看,是一种健康的小麦色。这种肤色比景兰白皙的肤色要深一些,但是比那些蛮人的肤色又要浅淡一些。   她的两只手腕上戴着白色的小花串,正是这种花发出了非常浓郁的花香。   再近一些,景兰又看到了她手臂上缠着一条小白蛇。   小白蛇只有筷子粗细,可在它的头顶却有极细的一个红色细环,宛如一顶王冠。   景兰盯着她看,她也盯着景兰看,两人四目相对时,她又往前走了两步,直到迫近景兰的脸。   然后,她伸手拂开了遮住景兰半边脸的乱发,让景兰的脸完全呈现在她跟前。   接着她的手往下,滑到景兰下巴,扣住她的下巴,再将她的下巴抬起,左看看右看看。   最后她松了手,朝着那个半跪在地的蛮人首领说了一句话,蛮人首领赶忙嗡声答应。   景兰也听不懂他们说得是什么。   白衣女子说完之后就翩然而去,带着那条象是她宠物一样的青色大蟒蛇。   景兰狐惑,这个翩然而来又翩然而去的白衣女子是什么来头,她又对蛮人首领说了什么话,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又是什么?   在那白衣女子离去之后,起先里三层外三层围着景兰的蛮人们纷纷站了起来,众人用景兰看不透的眼光扫了她几眼之后,就静默地散去。   不一会儿,广场上的人就走得只剩下那个高大的蛮人首领,还有两个架着景兰来的壮年男子,以及景兰刚醒来时看见的那个十三四岁的蛮人少女。   这让景兰开始想,是不是刚才那个白衣女子对蛮人首领说放了自己?   要是这样的话……   景兰心内一阵狂喜。   蛮人首领这时说话了,他是对着两个壮年男子还有那个少女说的。   景兰竖起耳朵,听清楚了两个词儿:圣女,饲神。   圣女?   难道是刚才那个白衣女子?   饲神?   难道是那个白衣女子要拿自己去喂她的蛇?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可真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窝啊。   景兰想起了刚才那个白衣女子到自己跟前挑选货物一样的举动,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她将要被这些蛮人送去给那个白衣女子的蛇吃。   “不,你们别把我送去给蛇吃,我可以叫人送很多银子来,求你们放过我吧!”她看向那个蛮人首领哀求道。   蛮人首领听了,走到她跟前,残忍地笑笑,一言不发朝着景兰的侧颈就是一记掌刀。   剧痛过后,景兰昏厥了过去。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昏昏噩噩的,她首先听到了有滴滴答答的滴水声,周身却是暖洋洋的,无比舒服。   实在是自从那夜画舫沉没之后,她一直都在挨饿受冻,似乎连骨头缝里都钻进了寒气,变得刺痛起来。   她永生难忘那种彻骨的寒冷,对于温暖的渴望,压过了她对食物的渴望。   景兰缓慢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眼前一片氤氲,四周是非常浓的雾气,浓到她看不清楚周围。   她只看看到浓雾深处,似乎有火光。   但低头,她看见了自己整个人泡在一潭冒着热气的水里。   这水?   景兰看出了,这应该是一处温泉,泉水散发出淡淡的硫磺味儿。   她身下是个斜着的竹排,竹排的一头被固定在水潭边,她的整个身体,除了头,从颈部到脚全部都浸没在冒着热气的温泉里。   为了防止她滑下去,她的腰部有一大块布条将她捆在象一张单人床大小的竹排上。   温泉并不深,她的双脚能够触碰到水池底。   然而,她也发现了自己全身赤|裸,一|丝|不|挂地泡在温泉里。   虽然不知道泡了多久,但景兰明显地感觉自己身体舒服多了,整个身体变得暖和起来,因为咳嗽导致的胸痛和胸闷都减轻了不少。   不过,她也感觉到口渴,而且是非常渴,说是嗓子冒烟也不过分。   “有人么?我想喝水,能给我一点儿水喝么?”景兰朝着浓雾深处有火光的地方嘶声喊。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三次元有事,所以更得比较晚,但会努力保持日更。 第172章   景兰喊过之后, 侧耳静听,她听到了有脚步声从那火光闪现之处传来。   有人过来了,这让景兰霎时一喜, 随后又有些紧张。   因她现在不但动弹不了,还全身赤|裸, 万一过来的人是个男人就太尴尬了。   等来人从乳白色的浓雾里现身, 景兰看清楚她的样子后,立刻松了口气。   这人她认识, 就是她刚醒来时那个蹲在她身边吓她一跳的蛮人少女。   少女走到离她两三步远的地方看了看她, 二话不说又转身走了。   “哎, 你等等……”景兰忙嘶声说, 她话说出了口,才想到自己这是白费口舌呢,那个蛮人少女哪可能听得懂自己说的话。她刚才跑过来看自己一眼,不过是听到了响动, 来瞧瞧是怎么回事罢了。   白费口舌的后果就是景兰更加口渴了,心中也焦躁起来。   “悉悉索索……”有声音从浓雾后面传来, 景兰一听,头皮发麻, 忘记了口渴, 也不再焦躁,而是紧张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她现在有点儿后悔刚才出声要水喝,结果反而没要来水,还把一条加大版的竹叶青给招来了。其实她也不知道来的是不是那条加大版的竹叶青, 但听到那种悉悉索索的声音,她就会想到那条蛇。   “呼……”景兰看清楚了浓雾后率先出来的是一个人之后,不由得舒出了一口气。   此人景兰有一面之缘,就是不久之前在那个半山腰的广场出现的身穿白衣的年轻女子,也就是她向那个蛮人首领说了句话,然后那些围在景兰周围的蛮人就散了,蛮人壮汉放下了刀,蛮人首领又给了她一记掌刀……   等她醒来之后就在这里了。   白衣女子走到景兰旁边,蹲下来,端详她一阵子,问她:“你好些了么?”   “……”景兰愣了愣,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够听懂她的话。   白衣女子说的是汉话,尽管没那么标准,可景兰完全能够轻易听懂。   “我,我好多了……有水么,我很渴。”从白衣女子的问话里,景兰感觉到了善意,于是她胆子也大些了,开口答她。   “你等下。”白衣女子说完,站了起来,重新走进浓雾里。   景兰耳中又钻进了悉悉索索的声音,这让她头皮瞬间又是一麻,猜想刚才那条加大版的竹叶青隐藏在浓雾的某处,其实离自己并不远。大概它跟白衣女子形影不离,白衣女子到哪里,它就会到哪里。   悉悉索索的声音远去之后,不一会儿又回来了,景兰就想应该那白衣女子又回来了吧。   果然,白衣女子很快双手捧着个一个竹筒过来了。   那条加大版的竹叶青这次出现在了白衣女子身后。   白衣女子在景兰身边停下来,它就很快盘成一坨。   “你别怕,阿青不会随便咬人。”白衣女子看到景兰紧张兮兮地看着自己的蛇,便向她解释。   景兰闻言僵住的脸也柔软了些。   “张嘴。”白衣女子随后简单道,“我给你喝水。”   景兰依言张大了嘴,白衣女子把手中的竹筒对着景兰的嘴,缓缓倒水。   “咕嘟咕嘟……”景兰大口地喝水。   白衣女子喂给景兰喝的是山泉水,十分清凉甘甜。   等到竹筒里的水喂完,白衣女子问景兰还喝吗?   景兰摇摇头,说自己喝饱了,并且惬意地感叹:“真好喝。”   白衣女子拿走竹筒,过了一会儿那个蛮人少女跟着她一起过来了。   蛮人少女提着一木桶水,白衣女子则是拿了一套黑色的衣裙还有一件皮袍子。   两人走过来,蛮人少女放下木桶,然后解开固定竹排的皮绳子,接着把景兰从温泉水里拉起来,又解开固定住景兰腰部的那一大块黑布。   景兰本想翻身坐起来,可因为在温泉里泡久了,身体脱力,竟然起不来。   蛮人少女见状就过来扶景兰,景兰扶着她的手站起来。   还没站直呢,白衣少女便说:“你先蹲下。”   景兰不明所以,白衣少女解释道:“从这热泉里出来后要冲洗下。”   “哦。”景兰蹲下了,她想起自己有一年跟着同学一起去泡温泉,在泡之前泡之后都要淋浴。   蛮人少女在景兰蹲下之后,就用一把木勺子从水桶里舀出水桶里的温水,从头顶给景兰浇下去。景兰配合地抓揉着自己的头发,就当洗头了。   等到水桶里的温水用完,景兰觉得自己干净些了。   蛮人少女拉她起来,用一块干麻布给景兰擦头发擦身体,最后白衣女子递给景兰一套褐色的麻布中衣,一套黑色的布衣布裙,以及一件带毛的皮袍子。   景兰全部穿好之后,白衣女子又去给景兰拿了一双布袜和一双木底子的粗麻鞋,景兰接过来穿好后,自我感觉自己又变成一个人了。   白衣女子站在一边看景兰穿好衣裳和鞋子,头发松松地挽了个发髻,用一根竹簪固定住后,不由得点了点头:“说,走吧,我带你去吃点儿吃食。”   景兰听了真想知道,她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还是她救自己另有目的?   白衣女子说完抬脚就走,景兰赶忙跟上,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好歹眼前这个人是目前来说对她最好的人。尽管景兰也弄不清楚这个好里面到底有几分是真好,几分是假好。   景兰紧跟着白衣女子走出浓雾之后,才发现这里是一个洞穴,在洞穴的石壁上插着火把作为照明。   再往外,走过一段十几米的通道,她看见了另一个洞穴,这个洞穴比刚才那个宽阔一些,洞穴中间有个大火塘,火塘上吊着一口铁锅,铁锅里头正炖着东西,洞穴里散发着肉香味儿。   在火塘旁边不远处有大的长方形的木桌子,两边是长条形的木凳子。   木桌子上摆放着许多藤编的篮子还有青花碗和盘子。   篮子里面有花卉有水果还有干果,青花碗里有饭团和面饼,盘子里有烤肉。   白衣女子走去木桌旁坐下,接着指一指自己对面的长条凳子:“你坐那边。”   景兰依言走过去坐下,白衣女子又对那蛮人少女说了一句什么,蛮人少女便走去那炖着东西的大铁锅边,用木勺子舀了两大碗肉汤来,端给白衣少女一碗,又端给景兰一碗。   白衣少女从腰间的布兜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拔开木塞,倒了些白色晶体在汤碗里,接着递给景兰:“你也倒点儿,这肉汤的味儿更好。”   景兰没接,问她:“那是什么?”   “盐啊,从你们汉人那里运来的,对我们来说很珍宝。”白衣少女道,她的汉话不是说得很好,有些词不达意。   景兰伸手接过来,嗅了嗅,没什么异味儿,才倒入了面前的那碗肉汤里。   肉汤熬得很浓稠,看起来简直象是景兰穿越来之前喝的酸奶。   “吃,喝,这桌上的东西你尽管吃,吃饱。”白衣少女简单道。   她在接过来景兰递还给她的装着盐的瓷瓶之后,塞上木塞子,再小心地放入腰间的那个拴在腰上的小布袋里面。   景兰看对面的白衣女子喝了一口汤,去拿了个饭团,用盘子中的小刀割下来一块烤肉吃起来,她也有样学样,拿了个饭团,切下来一块烤肉,一口饭团一块烤肉开吃。   可能是饿极了,景兰竟然觉得这里的食物什么都好吃。   大快朵颐,狼吞虎咽之后,她摸着自己撑圆的肚子向白衣少女道谢,说多亏了她救了自己,让自己有饭吃有衣穿,不至于被那些寨子里的人扔到锅里去煮了分食。   白衣少女闻言笑了,笑得花枝乱颤,笑毕,她看向景兰,一本正经地说:“我是觉着你太瘦了,且又有病,故而想治好你的病,再将你养得肉多些,好让我的阿青和阿白饱餐一回。” 第173章   “阿青……阿白……”景兰喃声, 视线落到了白衣女子身后不远处盘成一坨的大青蛇,还有白衣女子左臂上缠着那条筷子粗细的小白蛇上, 她的汗毛竖了起来, “你……你当真?”   白衣女子点头:“当真, 我跟多木头领说了,我要将你饲神,他就把你给我了。只是, 你甚么时候合适饲神, 却是我说了算。”   “……”景兰愣愣地看着白衣女子,思考着她这话里的意思。   也就是说,自己的小命掌控在眼前这个白衣女子手里,她觉得自己什么时候肉长得合适了, 或者说她一个不高兴,就能够把自己弄去喂她的蛇吃。   但是自己难道就等着她的蛇吃么?   这里只有这个白衣女子还有那个蛮人少女, 以及那条大青蛇和小白蛇, 自己难道不知道逃走吗?   景兰很快打定主意,要尽量讨好眼前这个白衣女子,取得她的信任, 然后趁机逃跑,绝不能真的在这里被养肥了喂蛇。   然而等到景兰吃饱喝足跟着白衣女子从这个洞穴里走出去散步时, 她立马就傻眼了。   洞穴在一座山最高峰,洞外是一个类似祭台的石头平台,长宽各为五十米和二十米。   石头平台中间有一条长长的石梯通往山下。   石梯一边,每过几步, 就有一个佩刀的蛮人站着,这样一看,目测从山顶到山下,这石梯上的蛮人起码会有上百人。   除了这么一条石梯可以通往山下,其它的地方都是峭壁。   如果这些蛮人不管白天晚上都守着这条石梯的话,她根本就逃不掉,除非她有翅膀能飞。   现在的景兰很怀疑白衣女子带她出来散步的目的,就是告诉她,你给我老实点儿,想要逃跑,门儿都没有。   那么挟持这个圣女,逼得那些蛮人守卫让开,自己逃下山去呢?   景兰眼睛瞄一瞄白衣女子身边的“阿青”,还有她左臂上的“阿白”,立刻觉得自己也没有那个本事可以制住眼前这个白衣女子,挟持她逃跑成功。   所以……   就只有乖乖地被她饲养,然后讨好她,以及别吃得太胖,一直瘦瘦的,她就不会把自己弄去喂给她的蛇吃了。   想到此,景兰情绪有点儿低落。   因为这样一来,她就得一直在这里呆着,不知道呆到何年何月了。   沈婉,成泽,还有老祖宗……   她永远也见不到他们了。   白衣女子带景兰去看祭台边生长的那些小百花,告诉她这种花只有在这个圣山才会有,四季常开,芳香馥郁。她手腕上的花串就是用这种花串起来的。而且,她的阿白也最喜欢吃这种花。   “阿白吃花?”景兰一听就睁大了眼问她,“难道它不是吃人么?”   白衣女子转脸看景兰一眼,莞尔一笑:“人肉如此酸臭,怎么配得上我的阿白。”   看看白衣女子手臂上那条堪称俊俏娇小的小白蛇,景兰也觉得它要是吃人的话,不会长得这么好看。   于是景兰就想,如此说来,刚才白衣女子说的要把自己养肥了喂给阿白和阿青说的话是不是玩笑呢?   但是除了阿白,不是还有阿青,景兰便指着那条大青蛇问:“那么阿青呢?阿青吃人么?”   白衣女子:“吃的,只要寨子里响起了铜鼓声,它就会过去吃。吃上一个人,它一月都不需进食了。”   “啊?”景兰张大了嘴,“还真吃人呀!”   白衣女子继续说:“阿青吃的汉人最多,其次是被寨子里的首领和寨民认为有罪之人。”   景兰就问她为何这里的人要把汉人喂给蛇吃,以及烹煮分食。   “我们这里的人是百越族后人,跟汉人是世仇,祖先们说起先咱们有十八个部落,到如今只剩下我们这一个部落了,其余的十七个部落的人都被汉人杀了。我们被赶到这里来,你也看到我们这里都是山和水,不能如同你们汉人那样种田,我们只能去山里打猎,去水里捕鱼为生。族人仇视汉人,凡是有汉人闯入我们这里,就会把捉来祭神,阿青和阿白就是族人们认定的神。至于烹煮分食,却并没有,那只是山外的汉人胡乱传的话。族人们晓得汉人乱传话,也不去辩白。因他们想让汉人害怕,不敢再到这里来追杀我们,我们可以世世代代在这里繁衍生息。”   “原来你们并不吃人,那么我看见的那口大铁锅,以及那道嵌满了头骨的墙又是怎么回事?”   “大铁锅是煮羊或牛,每次祭神,族人都要杀羊或牛来煮。至于头骨墙,那是我们的祖先,凡是族人老死之后,就会被掩埋,三年之后,肉化成土,家里人就去起出头骨,用黏土和碎石将头骨嵌入那一堵墙内。每年首领都会召集族人为祖先祈福,祭祀先祖。”   “那你呢,我听说你是圣女?”   本以为谈性正佳的白衣女子会告诉景兰关于圣女的事情。   没到白衣女子却说她今日说的话太多累了,不能再说话,而且她还要去见她阿姑。   “阿姑?她在哪里,为何我来之后没见着她?”景兰问。   白衣女子没回答她,而是简单说了一句:“跟我走。”   说完,她转身朝着洞内走,身后跟着她的阿青,景兰则是走在阿青身后。   老实说,看到那条“阿青”,景兰到现在还是觉得害怕,因为它可是一条真要吃人的蛇。   白衣女子带着景兰在这座圣山的山顶洞穴里穿行,也不晓得转了几个弯,穿过了几个洞穴,终于来到了一处四面开了许多一尺大小小孔的空旷的石室。。   石室中有一个铺着虎皮的石床,石床正对着的石壁上挂着一幅画像,画像上有一位跟白衣女子一样打扮的中年女子。   白衣女子面对着那副画像时,跪下去,虔诚地叩首一次,然后站起来,去石床上的虎皮褥子上盘腿坐下,然后开始翻看石床上的小木桌上放的一本书。   景兰留意到那本书是皮质的,书上画了许多奇怪的符号和图案,那些符号和图案她一个不认识。   她心中有太多的疑问,想问这个圣女,可是看到人家在看书,她也没好意思打扰。   圣女看书时,景兰就到处张望,她走到石壁边,从一尺大小的孔洞里往外看,赫然发现此处石室是悬空的,外面都是云海,远处有黛青色的峰峦。   要说景色,这里的景色堪称优美,只可惜,现在的景兰无心欣赏。   她只想到要逃走的难度不是一般大。   景兰往外张望的动作引起了白衣女子的注意,她就说:“若是你没事,可以看看这书,这也是阿姑留下来的。”   说完,她招呼景兰坐到石床上去,接着把一本厚厚的泛黄的书递给景兰。   景兰觉得自己反正没事干,看书打发时间也不错。   她走过去脱了麻鞋,爬上石床,在小桌子旁坐下,这样一来,她就跟白衣女子面对面坐着了。   接过白衣女子递过来的书,景兰看了一眼,小声道:“本草经?”   “你果然识字?”对面坐着的白衣女子微微一笑说。   “我的脸长得像认识字?”景兰随即抬眸问。   白衣女子轻笑出声:“就是。”   景兰闻言也笑了,问她:“你倒说说,识字的脸是什么样?”   白衣女子道:“就像阿姑。”   “阿姑?是那石壁上的那副画像么?”   “对,我阿姑三年前过世了。”   “阿姑,是你的姑姑么?”   “不,她是前代圣女。本族圣女都是一代一代圣女从族人中挑选出来的,我当年才生下来三个月时,被我阿姑选中,跟着她来到这里。她把我养大,还教我识字,教我采药,教我看病,还教我御神通灵……”   “原来是这样。”景兰自言自语道,“她对你来说如师如母。”   想了想,景兰又问她:“那你这个汉话是跟谁学的呢?”   白衣女子道:“我族历代圣女口口相传,以及要看你手里的那一册本草经,也要会认识汉人的字。”   景兰忍不住脱口而出:“看来,你族历代圣女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呢,相对于你们那些蒙昧的族人来说。这和我们汉人古时的巫师一样,巫又是医,又是术士,还会天文地理,乃是高级知识分子。”   白衣女子听了却皱起了眉,她问景兰说的是什么,怎么她听不懂,只听得懂什么巫师,巫医。   景兰说不懂就算了,她只是胡乱说话而已。   白衣女子便不问了,继续低头看她那本皮册子上的图案和符号。   景兰翻了一会儿本草经,就又觉得无聊了,探头过去看白衣女子皮册上的图案,问她那是什么。   “一些通灵的咒语,可以用它们帮族人治病,跟祖先的魂灵谈话,请他们预示吉凶。”   “这里面是不是也有如何让你的阿青和阿白听话的咒语?”   “没有,让阿青和阿白听话是阿姑教的,不在书里。”   景兰想想,道:“如此一来,就能让阿青和阿白只被圣女驾驭,保你们圣女至高无上的地位。对了,你的阿青和阿白跟着你多少年了?”   “我多大,它们就多大了。”   “那你多大?”   “十八了。”   “十八?你的阿白也十八了,它那么小!”   “你别小看它,它比阿青厉害,是蛇王。” 第174章   “蛇王?阿白?”景兰一脸不相信的表情。   “你不信?过几日, 就是十五,那时候, 让你瞧瞧,阿白在圣山召集洪泽的蛇群。”白衣女子笃定道, 看上去一点儿都不象是说大话。   景兰虽对白衣女子说的蛇王召集群蛇开会的场面极感兴趣,可是一想到十五就是原先答应老祖宗回去金陵陆家一起过元宵节,赏灯的日子, 如今却被困在这里,不晓得何年何月能回去, 心里立即觉着堵得慌。   她低下头去, 假装翻了两页书,掩饰自己的难过。   白衣女子不明白为何自己一提十五,对面的汉人女子就低下了头, 敛了笑,看起来很是沮丧。   想了想,她转换话题:“喂,你叫什么?”   景兰抬眼, 说:“你可以叫我阿兰。你呢, 圣女?”   白衣女子抿唇笑着摇头:“我有名儿,阿姑叫我十五,她说, 她是在十五去寨子里选的我,抱了回来。”   “十五?十五月儿圆,这是个圆满的名儿, 你阿姑给你取的好名字。对了,今日到十五还有多久?”   “还有七日是十五月圆之日。”   景兰听了默算,十五减七,那今日就是初八了。   初六的时候,跟沈婉还有成泽一起从金陵登船下扬州,初六日晚船沉落水,到初八,已过去了两日,不晓得沈婉和成泽的情况如何,他们可在寻找自己?   不晓得他们会不会找到洪泽来,要是找来了万一被这里的蛮人捉住,那就糟了。   如果有可能,她真想传一封信出去,叫他们不要到这里来找自己。   这地方,水深林密,就算是带着上千官兵来,怕也是难以攻进来,更何况只是区区几十上百陆家或是沈婉的人手。   要想真离开这里,恐怕还是要靠眼前这位叫做十五的圣女。   跟她短暂相处了这一会儿,景兰觉得十五并不是一个凶恶阴险狡诈的蛮人女子,而是一个纯真善良的女子。她也不知这感觉从何而来,但她就是这么觉得。   景兰想求求她,让她放了自己,可又怕她晓得自己很想离开之后,会提高警惕,让自己更加难以离开。   那么该怎么说,才能让她不会防着自己逃走呢?   想了想,景兰问她:“我能叫你十五么?”   十五点点头。   景兰咬咬唇,问她:“十五,你能跟我说句实话,你真是要将我喂你的阿青么?”   十五没立刻答话,而是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若是你想要逃走,被我族人捉住了,我就会将你喂阿青。”   “……”景兰瞬间心颤,心想原来十五早就看透了自己的心思,晓得自己想要逃走,预先说了这样的话,这也是暗含了一种警告。   使劲儿咽下一口口水,景兰试探着问:“听你的话,我若是安心留在这里,你就不叫阿青吃我?”   十五说是。   “可我留在这里有何用呢?我啥也不会,就会吃饭。”   “你还会看书,你说话我也喜欢听。阿姑过世之后,我一人住在这圣山上,只有阿青阿白陪我,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觉着孤单。”   原来是为了有人陪才把自己从蛮人首领手中要来的。   可是这里这么多她的族人,为何她要自己来陪她呢?   景兰就把自己的疑惑对她说了。   十五露齿一笑:“我说过你识字啊,我的族人数千,可却没有一人识字,尤其是阿姑留给我的本草经,没一个人认识。识字的人,能跟我更近。”   “更近?”   “就是……”   十五闭上了眼,让景兰也闭上眼,然后伸出一只手,接着她把自己的一只手伸过去,准确地和景兰的手掌相合。   她喃喃道:“我没有看你,也没看你的手在何处,可我一伸手,就是可以和你的手相对,如同我和你之间有一根肉眼不可见,可闭上眼,却可见的线。”   景兰听到这里睁开了眼,看见了十五闭着眼,长睫低垂,周身似乎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光辉里,很圣洁的模样。   一开始,景兰还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可仔细观察,她才看到原来石壁上的几个圆孔里透进了阳光,阳光照在身穿白衣的十五身上,于是就看到了她周身笼罩在淡淡光辉之中,有着超凡近神的美的十五。   景兰知道,十五也许并没有说胡话,虽然她是这里的蛮人的圣女,控制着蛮人们崇拜的蛇神,但她其实跟秦汉之前的汉人的巫师差不多。巫师们学习咒术法术医术巫术,他们的感知,也就是所谓的第六感也比普通人强大得多。   所以,十五闭眼可以感知自己的手在哪里。   她会说她和自己之间存在一条肉眼看不见,但却可以感觉到的线。   这条线,景兰是感觉不到的,但是,十五说她能感觉到,却使景兰颇有压力。   因为,她换位思考,如果她是十五,找到这样一个人,怕也不会轻易放手。   十五在这圣山上十分孤单,她想要一个人陪,她的要求又高,又要识字,又要让她感觉到两人之间有条线,这样的人十年八年怕是也不容易碰到一个,她从蛮人首领那里要来了,肯随便放手才怪。   “这么多年来,你们寨子抓住的汉人也不少,你就找不着一个识字的?汉人里头只要是男子多半都是识字的,你若不喜欢年纪大的,还有年少的,你就找不出一个来?”景兰依旧不死心地问。   十五回答得干脆:“可我不喜欢男子,我喜欢像阿姑一样的女子,阿姑离世之后,你是我看到的第一个合我心意,识字的,又年少,又好看的女子。我想让你替代我阿姑,陪着我。”   “……”景兰愣住,眼前这个十五不会是个天然弯吧?   然而,她说得是找个女子替代她阿姑陪她,难道她恋母?   “那你要我怎样陪你呢?我除了会识字,其余都不会。”   “咱们同睡同起,一起吃饭看书,一起采药制药,一起种花赏花,一起听雨观星……”   景兰听她快活地描述着两人可以在一起干嘛,心想,如若是沈婉跟她这样,那么她一定会觉着快活似神仙。抛却凡尘俗事,乐得半生逍遥,在这景致优美人迹罕至的地方,过双宿□□的日子,别提有多美了。这也是她曾经憧憬的想跟沈婉一起过的日子。   只可惜,对面那个喜欢,并且有条件过这种日子的人是十五,她不是沈婉。   十五说完,睁开眼,灼灼地看着景兰,希冀地问她:“阿兰,你愿意么?”   “我……”景兰调开视线,半天没说出话来。   十五见状,发亮的眼睛很快黯淡下去,眼中充满了阴郁,她拿起胸口挂着的竹哨,忽然吹了几下,竹哨发出了长短不同的声音。   景兰听到竹哨响,不明所以地看向十五。   但很快她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头皮发麻,正想四面看看,忽地她感到自己的身体上缠绕了什么。   低头,她吓得花容失色,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阿青从哪里爬出来缠绕住了她的身体,眨眼之间,她就被阿青紧紧地缠绕住了,脖子以下丝毫动弹不得。   “十五……你……你这是要让阿青吃了我么?”景兰白着唇问。   十五不回答,而是下了石床,穿上她的麻鞋,走去石室的一角,拿出来一个拳头大的黑瓷的小罐子,接着走回来,一捏景兰的下巴,趁着景兰张嘴,用嘴咬住小黑瓷器上的木塞子,拔开,再将小罐子的口对准景兰张大的嘴,倒了倒。   景兰只觉嘴巴里多了个咸腥味儿的东西。   “吞下去。”十五冷声命令道,“不然我让阿青这就吃了你。”   看她满目冰寒,景兰不敢怀疑她说的是假话。   她万万不曾料到这个不久前还跟她说笑,一脸纯真的十五,这会儿却一下子变得如此阴鸷可怕。   阿青小钵盂一样的蛇头此时离景兰的头也就一尺远,景兰绝对相信它长大了嘴,能把自己从头到脚给活吞了。   更何况阿青不时吐着蛇信,发出嘶嘶嘶的声音,更让景兰觉得恐怖。   景兰横下一条心,一闭眼,将嘴巴里那一团咸腥味儿的东西吞了下去。   “张大嘴。”十五又命令道。   “你……你还来?”景兰紧张地看向十五的手,以为她还要喂自己吃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张大嘴。”十五再次命令,“我看看你吞了没?”   景兰一听松口气,乖乖地张大了嘴,十五仔细往景兰嘴巴里看了看,又伸出一只手指进去搅了搅,这才满意地说:“好了,闭嘴。”   她把手指从景兰嘴巴里拿出来,又拿起脖子上挂的竹哨吹了几声,阿青就松开了景兰,悉悉索索地从石床上爬下去,爬到石壁的一侧盘成一坨。   景兰在阿青松开她爬走后,身子一软,俯趴下去只喘气。   她吓得够呛,汗出如浆,心里觉得恶心想吐,干呕了几声却又吐不出来。   十五重新脱了麻鞋上了石床,坐到小木桌旁边继续看她的那本满是符号和图形的书,完全不看景兰一眼。   景兰在那里趴了至少有一刻钟,直到觉得不那么难受了,才直起身来,看向那个坐在小木桌对面,宛如一块寒冰的十五,有些虚弱地问她:“你,你方才喂我吃的是甚么?” 第175章   “蛊。”十五头也不抬道。   “蛊……”景兰一听却声音颤栗道, 老实说她从来对蛊这种传说中的东西半信半疑,但是看见十五,还有阿青和阿白, 她就不敢不信十五说的话。   十五给她下了蛊,从此以后她就必须听命于十五, 不然,十五可以操控那蛊来让她痛不欲生。   现在, 她逃跑的念头可以打消了,除非她自己不想活了, 想死。   而且就算沈婉和成泽带了人来救她出去, 十五想要她的命也容易。   “你,你好狠……”景兰咬牙指着十五道,“我还以为你是个好人,却原来你不安好心, 居然给我下蛊,让我一世听命于你。我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我宁愿去死,也不跟你一起。”   十五闻言抬起了头, 凉凉道:“若你真想死,那我这就可以叫人送你去寨子里,再让多木头领召集族人祭神,你要去么?”   “我……”景兰一想方才在寨子里被捆在石柱上,被那些蛮人围绕着,以及那条大青蛇要吞吃她, 她也没用地不敢说她想要死的话了。   十五见状哼笑一声:“别轻易说死,你们汉人有句话,自古艰难唯一死,人死如灯灭,以及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说的都是活着比死好。再跟你说一句,这一世你都是我的了,都要在我身边。若是离开我多于一月,就会遭受噬心之痛,那痛会让你生不如死,巴不得即刻死去。你若是对别人生情,跟人苟合,也会遭受噬心之痛,七窍流血而亡。这蛊,就叫情蛊,你可听说过?”   “情蛊……”景兰喃喃道,脸色瞬间煞白。   关于情蛊,她当然晓得,苗族女子下在情郎身上的一种蛊毒。   被下了情蛊的男子会对下蛊的女子忠心不二,不然蛊毒就会发作,发作之时,痛苦异常,大多数人都会熬不住自杀身亡。还有就是若是男子负心,跟别的女子苟合,必定会毒发七窍流血而亡。情蛊这种毒,也不是只对被下蛊的男子有用,下蛊的女子在情郎死后,也是不可以再找别人的,不然就会遭受反噬,同样是个死。   这种情蛊,除非下蛊的人愿意亲自解,不然任何人都没办法解。   “十五,你不觉着你下这情蛊到我身上,有些冒失么?你我才初初相识,你也不晓得我是怎样的人,也不晓得我过往,你就……”景兰蹙着眉问,她对于十五的这种做法真得是很不理解。   十五淡淡一笑道:“我们百越族女子只晓得看见一人心悦之,就要与之一起。你是怎样的人,你的过往,与我无关。我见你第一眼,就觉着你合我心意,就认定了你,想要你陪我。”   景兰急道:“可你要我陪你,也不用下蛊啊!”   十五:“不下蛊,你就老想着要逃走,你以为我看不出么?下了蛊,你就死心塌地了,我的心也更坚定了。”   “……我……十五,我实话与你说了罢,我心里有人,我跟她两情相悦,我是不能跟你一起的。”   “我不是说过么,你的过往与我无关,过往的事,过往的人,你都要忘掉,不然就是自寻烦恼。因你从今以后都不能够离开我,我若是在圣山,你也只能在圣山,我若是在洪泽,你也只能在洪泽。”   “十五,你何苦如此固执,我真不是你的良人。”   “你不用说了,你是我甚么人,我很晓得,等到在这里呆久了,你不想忘的终究也会忘掉。”   “不相忘的也会忘掉……这是何意?”   “我制的情蛊可比我族一般女子厉害得多。”十五勾唇一笑道,“慢慢地你就会晓得了。”   景兰听了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脊背上窜起一股寒意,身体不自觉地抖了抖。   她想,难道十五制的情蛊里面还有让她的记忆减退的成分,那样日子一长,她什么都忘得干干净净了,再也记不起沈婉,也就不会想着离开这里,离开十五,最后不是真会跟十五一起了吗?   景兰赶忙追问:“十五,你可否跟我说说,我什么时候会再也记不起以往的事,以往的人?”   十五不语,低头继续看她的书。   之后任凭景兰怎样打听,她也不说话了。   两人之间的交谈似乎到此为止了,接下来的几日,十五去吃饭就叫上景兰,她去散步,采药制药赏花采花,遛她的阿青阿白,景兰也跟着。   晚间,她要景兰上床跟她同塌而眠,景兰头一晚不肯,说自己垫个皮褥子睡地下就可以。   十五道:“你睡床下,阿青在这屋子里爬来爬去,说不定会爬到你身边……”   景兰一听害怕,只得脱了鞋上床。   然而上了床,看见阿白盘在十五的手臂上也怕。   十五便让阿白去跟阿青一起。   景兰这才放心躺下去。   不过,很快她又被十五叫起来,让她脱掉外面的衣裳,包括里面的粗麻布的中衣。   景兰只肯脱掉皮袍还有外面的黑色夹衣,里面的中衣死活不肯脱了。   十五说:“你的身子我也不是没看过,你还害羞么?我从来不穿衣裳睡的,那样才睡得好。”   她们两人睡的地方是靠近那间温泉洞穴的一个石室,室内自有一股热气。   尤其是石床上铺着厚厚的熊皮垫子,盖着的也是填充了那些鸟羽的被子,更何况十五要裸身抱着她睡。睡下去才一会儿,景兰已经是浑身大汗。   她解开十五抱着她的手,霍然坐起,在暗夜里喘气散热,不肯再躺下去。   自从变弯以后,景兰就做不到对裸身的女子无动于衷。   十五虽然只是抱着她,也没有别的举动,但她同样会紧张心跳。   “是不是觉着很热,我一早叫你别穿,你不信。”十五在她身后淡淡道。   “我……我能不能睡那头去,十五,我不惯两人一起。”   “你要习惯才行,躺下吧,你才出了汗,晾着要受寒,明早又得病了。”   景兰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她宁愿受寒生病也不想被十五抱着。   暗夜里,她想起了沈婉,要是沈婉晓得她此刻正在和一个裸身的女子同塌而眠,还不得醋死啊。并且,景兰觉着自己被十五下蛊后,屈从于她,一直到答应跟她同塌而眠,心里也是挺羞愧的。觉得自己贪生怕死,屈从于十五的淫威。   景兰不动弹,十五就在她身后拉她的衣襟,景兰还是不动。   十五坐了起来,一伸手,两手绕过景兰的腰,到景兰身侧,开始解她麻布中衣的系带。   景兰一下子就慌了,两手紧紧地抓住系带,不让她解。   这个十五也是太直接了,哪有头一日见面认识,晚上就要脱人家衣裳的,这简直是比景兰穿前的那些思想开放的女孩子还要大胆直接。   “你衣裳都湿透了,脱了,你躺下,我不抱你就是,但你得跟我睡一头。”十五的手被景兰紧紧捉住后无奈地对景兰说。   景兰不说话,僵持了一会儿,她又发现自己把十五的手紧紧握住,暗夜里,这样也是够暧昧的。   她能感觉到十五的手微凉,肌肤滑腻,而且,十五的上身贴着她的背,两手从腰间绕过来,就好像拥着她一样。   十五的身体带有那种好闻的花香味儿以及草药的味道,混合着她的体香和发香,钻入景兰的鼻中。两人又挨得近,十五说话和呼吸就像在景兰耳边,这些都会带给她异样的触动。   下一刻景兰就像是被烫到一样,忙松开了紧握住十五的手,身体也往前顷,离开十五的胸怀。   十五在她身后轻笑一声,两手一扯,就解开了景兰中衣的系带,再抬手拉住她麻布中衣的衣领往后一拉,景兰的上身就裸|露在了寒冷的空气中。   汗湿的中衣脱掉之后,景兰的身体立刻觉的凉爽多了,尽管她冷得缩了缩身体。   但下一刻,她却几乎跳起来了,因为十五的手放到了她腰侧,要帮她脱掉汗湿的裤子。   “十五,别!”景兰的手又去捉住了她双手。   “阿兰,你们汉人都这么古怪么?脱衣不脱裤的,脱了会睡得很好。”   “可我不惯。”   “你脱了我不抱你就是。”   “除非你发誓。”   “为这个还发誓?我十五说话算话。”   “那你松手,我自己脱。”   “……行。”   十五果真松了手,景兰又让她躺回去,接着她才把汗湿的裤子脱了,慢慢躺了下去。   躺下后,景兰神经还是绷着的,她就怕十五说话不算数,再挪过来抱她,那她就只能起床去穿上衣裳,一晚上不睡了。   但十五真没过来再抱她,景兰睁着眼起码有一个时辰,最后撑不住才睡着了。   次日一早,她醒来时却吓了一跳,十五像条蛇一样缠在她身上,景兰赶忙手忙脚乱地把她的四肢从自己身上弄下去。   这样一动,十五醒了,赧然道:“把你当我阿姑抱着了,我梦见我阿姑了。”   景兰背过身去,不看她裸|露的身体,问她难不成从前她阿姑也是这样跟她裸身睡么?   十五说每年入冬山里很冷,阿姑都和她裸身一起睡,夏日则是各睡各个的。   景兰听了在心里想,不晓得这个十五到底是纯洁还是不纯洁呢?   分明她想要找个像她阿姑一样陪着她的人,可是却给自己下情蛊,情蛊对一个女子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她不明白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婉婉粗来。 第176章   沈婉和成泽在枫树镇等着冯广胜带人去找景兰。   冯广胜原先带了六七十人来枫树镇, 之后又从陈里正那里借来一百多人,加起来近两百人,雇了七八艘船, 分头去青峰镇和枫树镇通往扬州方向寻找景兰的下落。   五六日后, 所有出去找景兰的人都回来了,他们并没有找到景兰的下落, 不过是在下游找到了几具浮尸而已, 这几具浮尸都是那晚画舫沉没时遇难的。   众人聚在一起商议, 都认为现在只有洪泽方向没有去查探了,景兰多半在那里。   沈婉道:“那就想法子去洪泽探一探景兰的下落。总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否则我是不会死心的。”   冯广胜这几日跟着出去找人, 也听当地人说了洪泽的凶险,故而在沈婉如此说后,说要是只凭目前他们这点儿人手,要想进入洪泽去打探景兰的消息肯定是凶多吉少。   成泽想了想说:“陈里正不是说, 有跟里头蛮人交好的买卖人去里头贩货,咱们不如花些银子收买他,让他去贩货之时帮咱们打听下阿姐可在洪泽。阿姐是个汉人,若真是闯入了洪泽,当地蛮人不会不知。稍微打探一下,定能打听出我阿姐的下落。”   冯广胜本想说,若真是大小姐在洪泽, 五六日了,说不定早被那些蛮人给烹煮分食了。   一想起那惨状,冯广胜心里都要打个抖。   不过,当着成泽还有沈家大小姐,他却是不敢说出来。   陈里正也被邀来跟沈婉等人一起商议,此刻他听了成泽的话,便说:“正巧,蛮人每年十五前都要买汉人的鞭炮烟火以及盐糖酒布匹等物,每年十四日,枫树镇都有一家做杂货的买卖人雇船贩货去卖。枫树镇这家卖杂货的人家在镇东边,那家男人名叫崔七,早年是个渔夫,打鱼时救起过一个落水的蛮人,那蛮人后来跟他结拜兄弟。有了这关系,崔七后来不做渔夫,改卖杂货了,每年靠着去洪泽卖几船货,换回来蛮人的药材皮子等货物,生意倒还红火。明日就是十四了,你们不如去求他帮你们打探一下那位陆家大小姐可在洪泽。”   沈婉等人一听都大喜,说如此一来,定然能打探到景兰的消息了。   接着沈婉又问陈里正,这位崔七一年分别是在什么时候去洪泽。   陈里正:“正月十四,五月初一,九月初一,十二月初一。”   沈婉沉吟:“如此说来,一年只有四日,汉人的船才能去洪泽。若是打探到景兰在何处,咱们不随船同行,下一回就要在五月初一了。万一景兰被那些蛮人囚禁并没有出事,明日就是最好的救她出来的日子。若是拖延,等到五月一日,景兰说不定就……”   成泽:“对!婉姐说得对,那么,咱们明日就同去洪泽,打探我阿姐的下落!”   “不可,三少爷,你不能去,你可是陆家的指望,老太太吩咐我定要护你周全,不可让你轻易犯险。这一回,就让老夫带着人手去吧!”冯广胜道。   沈婉也说话了,她跟冯广胜一个意思,让成泽别去,留在枫树镇等消息,不然有什么别的情况没人处置。   她说她跟冯广胜一起去。   “婉姐,此去洪泽凶险异常,你是女子之身,不可轻易犯险!”成泽听了阻止道。   沈婉坚决道:“不,我定要去,不管景兰是生是死,我都要见着她,否则我这一世也无法安生了。”   这一回阿姐被河水冲走失踪之后,成泽就敏锐地觉着沈婉对阿姐的情绝非闺中好友那样简单,怎么说,倒像是两情相悦的男女。成泽也听说过女子磨镜,再南边还有结金兰的风俗,说是姐妹,实际却如同夫妻一样同桌吃饭同床睡觉。若是别的女子这样,成泽会觉着荒唐,可是轮到他的阿姐跟沈婉,成泽莫名觉着她们倒还相配。   沈婉出自金陵望族头一家的沈家,才貌不俗,自己的阿姐也是一个玉人,又能干,两人在一块儿,简直可以入画。   阿姐出了事,沈婉不顾自身安危要去找她,成泽完全能够理解。   所以,后来成泽便也支持沈婉去了。   冯广胜带了银子在陈里正的带领下去求见崔七,崔七犹豫了一阵儿,在收下了冯广胜五百两银子之后,就也同意了明日带他们同去洪泽。   不过,他也提出来了要求,到了洪泽,他们不能乱跑,有什么事都要跟他商量。否则被蛮人捉住了,生死与他无关。以及跟他同去的人不能超过五个,否则会引起蛮人的怀疑,并且他们还要充作伙计帮他搬货。   至于冯广胜提出的帮着打听下那个陆家大小姐,叫陆景兰的下落,他也会问他兄弟的。   冯广胜答应了,回去后跟沈婉和成泽说了,他们就去挑了两个陆家带来的拳脚功夫十分了得的护院,又托陈里正找了一个对当地的地形熟悉,水性又好的人。   次日五更,沈婉乔装打扮,装扮成一个身穿粗布衣的伙计,跟在冯广胜等人身后上了崔七雇的船。   崔七雇了五艘船,船上装着盐糖布匹酒等杂货,天蒙蒙亮就向洪泽驶去。   枫树镇到洪泽,走水路,沿河而下,约有百里。   崔七的五艘船上都插着黑色的旗子,旗子中间绣着一条花蛇,他对冯广胜等人说,这旗子可是他那蛮人兄弟从蛮人首领那里要来的,只有插着这旗子,才能保证船没事,能够平安到达蛮人水寨。   他还说,从三叉河道那里往洪泽方向,船行三四十里,就已经有蛮人的暗探在两边山上的密林里瞧着,若是瞧见没挂黑色蛇旗的船,就会有蛮人水兵下水拉动河底暗藏的机关,使船倾覆。   船倾覆之后,没死的人都会被蛮人捉了去,或是囚禁做奴隶,或是被祭神,喂给蛇吃。   若是陆家大小姐运气好,不定被囚禁着,做了蛮人头领的奴婢,那就不会死了。   这话让沈婉对于这一趟去洪泽找到景兰又多了几分信心。   崔七的船在天亮时终于平安到达了蛮人的水寨。   水寨门在蛮人小头目的指挥下拉起来,五艘船先后驶入水寨,到里面的码头边靠岸。   船一靠岸,就有蛮人吹起了号角声,通知整个寨子的人,汉人的货船来了,大家可以来这里以物易物,换取自己需要的货物。   崔七等人在码头边摆开一张张长条桌子,把自己带来的货摆放上去,除了酒坛不搬上岸。   一早崔七就告诉沈婉等人,这酒坛子里的酒蛮人头领一会儿会叫人来搬走,因蛮人平日不许喝酒,只有在每月十五祭神,请圣女下圣山主持仪式,每个蛮人才可以分到一碗酒喝。   故而这些酒,一会儿蛮人头领手下的人能来搬走,这些酒也是不收钱的,算是每一回到洪泽来贩货给蛮人首领的孝敬。   沈婉看了看那些大酒坛子,每坛少说也有五十斤,二十坛酒就是一千斤。   虽都是很普通的酒,一斤不过几十文钱,也要好几十两银子。   除去工钱雇船的钱,难怪崔七说来一趟,贩了货回去卖也只能赚个百八十两银子。   冯广胜一出手就是五百两银子,崔七也敢冒险带他们几人来洪泽了,因那些蛮人们对崔七说过,不能带不是卖货的伙计进洪泽来,否则被发现,以后就不许他进洪泽来贩货了。   除了沈婉留在船舱里,冯广胜等人都去外头码头上帮着崔七贩货了。   蛮人们来换东西,都是跟崔七说话,崔七看了他们带来的货之后,再指挥冯广胜等人拿货秤货。   一直忙碌到中午,那些蛮人才散了去,各自回家吃饭。   冯广胜等人也休息,各自回船上吃些干粮。   崔七则是跟他结拜的那个兄弟走了,他对冯广胜等人说,他去他兄弟家里吃晌午饭,一个时辰之后再回来继续卖货。   沈婉等人在船上等崔七回来等得心焦,因为他们托付了他向他的蛮人兄弟打探景兰的消息。   崔七终于回来了,他踏进沈婉等人所在的船舱,压低声告诉了他们一个好消息:“……约莫七日前,洪泽这里的水兵从河边弄回来一个汉人女子,那汉人女子约莫十六七岁,要将她饲神时,圣山上的圣女将她要了去。说是那女子有病又太瘦,圣女要将她养好病养多些肉再饲神。我听我兄弟说的那汉人女子的模样和你们要找的陆家大小姐十分相像,故而,我断定们的大小姐还没死,她在圣山上头。”   此话一出,沈婉就先长长舒出一口气,双手合十,望天而拜,口中喃喃念着多谢诸天神佛保佑,景兰还活着的话。   “圣山在何方?离此多远?”冯广胜随即问。   崔七摇摇头:“我劝你们切勿动念去圣山找人,那里有蛮人重兵把守,且那圣女有两条蛇,整日不离她身边。若有生人上圣山,那两条蛇就会向圣女示警,还会召集蛇群围攻生人,叫上山的生人落入蛇腹或是被咬毒发身亡。”   此话一出,沈婉等人大惊不说,脸色都白了。   冯广胜更是皱紧了眉头,说:“这可如何是好?明知大小姐在何方,却不能前去搭救,难不成就眼睁睁看着她终有一日葬身蛇腹么?” 第177章   景兰跟在十五身后去圣山上开辟的药园里采药时, 听见了山下的寨子里吹号角的声音,就问十五:“寨子里吹号角,可是有甚么事么?”   十五告诉她:“是有事, 明日是十五, 乃是我族祭神之日。今日我的族人会从你们贩货来此的汉人手里拿药材兽皮等换些盐糖布匹等物。山下的族人吹号,就是告知其他族人, 汉人的船来了, 要换物的可以去换了。”   一听说山下的寨子里有汉人来贩卖杂货, 景兰忽然动了心思,想去让他们给沈婉和成泽带个消息回去,告诉他们自己在这里暂时平安无事,以及他们千万不要随便来这里寻找自己, 她自己会想办法脱身的。   “十五, 我能去换些杂货么?”景兰问。   “你缺甚么?”十五看向她问。   景兰一时之间还真没想到自己缺什么,貌似在这山上吃穿药物都有,她也不用做饭,不需要盐和糖, 也不需要做衣服鞋袜,因此也不需要针线布匹。若说药材,圣山上不但有药园,还有一间专门存放药材的石室,什么珍奇的药材都有。   “我就想去看看,可有什么我没想到却又需要的物件儿。”她最后讪讪道。   十五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放下手里的药材, 拍拍手,走近她,两只手拉起她的手,小小声地问她:“你可是想家了?想要给家里人带个信儿,说你在这里?”   “……”被十五说中了心思的景兰调转开视线,避开她的眼。   “我劝你打消这种心思,你可想过,你若是传信儿给了你家人,他们惦记着你,来这里找你,落入我族人之手,到时候不但救不了你,还自身难保。更何况,即便他们救你走,你就真能走么?”   听了十五的话,景兰万分沮丧,她知道十五说的都是真的,她也曾经想到过,只不过还不死心而已。   自从被十五带到圣山,两人同吃同睡,一起采药赏花观星,景兰承认,十五对她很是温柔体贴,她都要沉溺在十五的温柔乡里面了。   见景兰神情黯然不说话了,十五为了讨得景兰高兴,便说:“既是你想去看看汉人都运了些什么来,那我陪你去瞧瞧,若是你有想要的,便换给你可好?”   “算了,我不想去了,我回去躺一躺。”景兰把自己的手从十五的手里扯出来,转身离开。   她想过了,既然下去也跟那些汉人传不了信,而且她也怕沈婉等人知道她在洪泽,冒险来找她,沈婉等人会有危险,那还不如不下去在那些贩货来卖的汉人跟前露脸。   十五在郁郁寡欢离开的景兰身后轻叹了口气。   景兰不欢喜,她的心情也好不起来呢。   这些日子以来,她每晚都裸身抱着同样裸身的阿兰睡,不知道睡得多好,阿兰凹凸有致的身子就像磁石一样吸引着她,她真想抚遍阿兰的身子。   而且,她还发现,她喜欢看见阿兰因为被自己裸身抱着而害羞的模样,变得沉重起来的呼吸,还有手臂下感觉得到阿兰的心咚咚咚跳得很快,然后自己和阿兰的身子变得烫起来。   十五发觉,她喜欢阿兰,超过了阿青和阿白。   阿青和阿白已经陪着她十八年,可是阿兰才陪了她七日。   景兰回到平时睡觉的石室,脱了外面的衣裳钻入被窝一觉睡到了天黑,然后被蛮人少女阿葵叫起来吃饭,吃完饭又睡。   直到十五上床来抱着她,动手脱她的麻布中衣才醒。   两人为了脱衣服的事情,每晚都会有一场拉锯战,但最后都是十五赢了。   景兰发现十五这个人特别固执和坚持,她善于用一切手段达到她的目的,不达目的不罢休。   今晚的景兰一点儿都没挣扎,让十五动手替她脱掉衣裳,让十五滑腻的身体贴紧她的身体,让她紧紧地抱着自己。   既然走不脱了,那就当个木头人好了。   十五感觉出来了景兰不再挣扎,可是身体也跟着凉下来,她就知道景兰还是不高兴,情绪不高,为了让景兰高兴一些,十五便说:“你是不是不欢喜今日我没让你下山去,我答应你,明日带你下山可好。明日寨子里要祭神,我这个圣女要去领头祭神,祭神之后,会喝酒吃肉,跳神,还会放火炮烟火,十分闹热。那些来做买卖的汉人,也会受邀一起喝酒吃肉,你可以和他们一起说说话。”   景兰听到这里还是一动不动,表示她对十五说的不感兴趣。   十五急了,一翻身压到了景兰身上,景兰吓了一跳,终于不敢无动于衷了,她让十五快下来。   “你明日跟我去么?”十五追问道。   “你下来我就去。”景兰忙说,“只是,你的族人看见你还没把我喂给阿青吃,不会说你么?”   “他们谁敢?我把你要了来,你就是我的人,我想怎么处置跟任何人无关,就连多木头领都不能多嘴。”十五一边说一边从景兰身上下来。   景兰长长呼出一口气,又说:“明日你可否叫那些汉人别来看你祭神,我不想被他们瞧见,他们若要喝酒吃肉,就给他们送过去。”   十五:“行。”   两人聊了一会儿,十五感觉到景兰的情绪好些了,她心里也甜丝丝的。   次日一早起来,蛮人少女阿葵伺候着两人吃了早饭,十五就带着景兰下了圣山,去了寨子里。   远远地,寨子里传来了号角声,这种号角声跟崔七等汉人的货船到蛮人村寨的水码头时的声音又不同,是一种比较高亢的号角声。   十五告诉景兰这种号角声是召集族人参加每月十五的祭神仪式。   “祭神?那今日阿青会吃人么?”   “或许,若是没人,族人会献出来一只羊给阿青吃。”   “哎,就算是吃羊我也不敢看的。”   “那你就别看。”   ……   景兰和十五边走边说,小半个时辰后,就走进了寨子里。   还是在上次那个半山腰的广场,聚集了全部的蛮人,十五走过去对多木头领说了几句话,多木头领便命一个小头目带人走了。   回转身,十五告诉景兰,她已经对多木头领说了,不让昨日贩货来的汉人们参加这个祭神的仪式。   十五带景兰来参加祭祀,果然没有蛮人指指点点,景兰甚至被蛮人少女阿葵带去坐在广场边上的一张木桌子旁,看十五主持祭神仪式。   铜鼓声号角声带着面具的人跳神,十五面对那一堵人骨墙,做出一些奇特的手势,走出一些奇怪的步伐。   多木头领带着族人中的头目和受尊敬的老者,跟在十五后面行礼。   礼毕,拉上来两头牛和一头羊,羊是献给阿青吃的,那两头牛被拉到那一堵人骨墙的大石板上,有人用铁锤砸了两只牛的头,牛倒下之后,便有人动刀……   景兰全程不敢看阿青吃羊,还有蛮人杀牛,她趴在桌子上,闭上了眼,然而鼻子里还是钻入了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儿。   十五主持完祭祀仪式之后,走到景兰身边坐下,见到她趴在桌子上,不由得唇角翘了翘,知道她还不能看眼前血腥的场面,便也由得她去。   在等着牛肉煮熟的功夫,寨子里那些生了病的蛮人就排着队到十五跟前,请她给生病的人看病。   十五看过之后,会让阿葵从带下来的口袋里面拿出一些草药给他们。   拿到药的蛮人都会跪下去向十五磕头,并且亲她的麻鞋。   趴在桌子上的景兰闻到肉香之后,知道杀牛结束了,这才抬起头来,她看到了十五给寨子里的人看病,也看到了那些病人还有病人的亲属对十五行叩拜大礼。   这种时候,十五根本不像那个晚间赤身搂着她,温情脉脉的女子了,而是一个神圣的医者,一个受人崇拜的圣女。   一个时辰之后,大铁锅里煮的牛肉和用柴火烤的牛肉差不多熟了,刚才那几个杀牛的人就用刀开始分肉,接着族人们就排着队过去拿肉。于此同时,蛮人头领的手下也搬出来了一坛坛酒,还有一叠叠的酒碗,给族人们分酒。   景兰看到无论是男女老少都分得了一碗酒。   “难不成你们这里的小娃娃也要喝酒?”景兰看了忍不住问十五。   十五说:“这酒对族人来说是稀罕物,我族平日不许饮酒,只有祭神日才可以分得一碗酒,小娃分一碗酒去多半给大人喝。”   景兰:“原来如此。”   那些分肉分酒的人不忘了给圣女送来烤得最好的牛肉,以及一大碗酒。   景兰对那碗里的烈酒没兴趣,也没吃送上来的烤牛肉,十五在族人跟前,象征性地吃了一些肉,喝了半碗酒。   有酒有肉的蛮人们喧嚣嚷嚷着,整个村寨比平时热闹多了。   不过,很快,景兰发现了有些不对劲儿,因为十五趴到了木桌上,似乎睡着了?   景兰推了她一下,她也不醒。   她又看了看周围,广场上的蛮人们相继倒下,一会儿工夫,整个村寨就沉寂下来,只有一些孩子和少数几个妇人在那里慌慌张张地叫喊哭泣。   这是出什么事了?   景兰突然意识到这是个逃跑的好机会,她一下子站起来,还没转身,身后突然有人跑过来抱住了她,激动万分道:“兰儿,我的兰儿,我总算见着你了!” 第178章   “婉婉!”景兰回身抱着她也是激动不已, “你……你怎么来这里了?”   沈婉眼中含泪上下打量她一番, 拉着她就跑, 边跑边说:“咱们快些离开此处,离开洪泽,有什么话到外面再说。”   景兰跟着她跑了两步, 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趴在桌上的十五。   她想, 要是这么跑了, 一个月之后自己蛊毒发作身亡,十五也会跟着遭殃。   可要是不跑, 说不定就会永远都不能离开洪泽了,自己日思夜想的沈婉来找到了自己,跟着她一起逃离这里, 即便是死在外头, 只要有沈婉在身边自己也愿意。   不过, 跟十五相处的这短短几日,景兰觉得十五是个单纯而善良的女子, 除了有些固执以外。说起来, 她的一条命还是十五救的呢。十五给她下了蛊,如果一个月之后蛊毒发作身亡,她其实也赚了, 多活了一个多月。然而,十五呢,十五下的情蛊可是要反噬的。如果自己死了,牵连着十五也跟着死, 景兰觉得会无比愧疚。   景兰一时之间犹豫起来,到底是走还是留?   沈婉拉着景兰跑了几步,看到她回头看那个趴在桌子上穿一身白衣的蛮人女子,心里咯噔一声,立即敏锐地感觉到景兰不太舍得那个白衣女子。   那个白衣女子应该就是蛮人的圣女,景兰这几日都跟她一起。   远远地潜伏在人群中,等着那些喝酒的蛮人被药倒的沈婉也看到了圣女的模样,比景兰略高些,年纪十八|九岁,相貌标致,十分英气。   景兰舍不得她,难道是喜欢她?   沈婉跟景兰相恋这几年,对景兰不可谓不了解,看景兰犹豫的样子,她心中立刻得出了这种结论。   一想到这一点儿,沈婉立马开始吃醋。   她有些发气似地景兰说:“兰儿,别看了,那些蛮人要是醒了,咱们都得在此殒命!”   “等等!”景兰在沈婉催她快跑之后,忽然停了下来,甩开沈婉的手,跑回去,用木桌上的小刀割破手指,展开十五白色的衣袖,用血在上写了,来找我,金陵陆家,景兰。   写完这几个字后,她才转身跑向沈婉,再拉着她的手说:“婉婉,咱们快跑!”   沈婉亲眼见到景兰用刀割破手指,在那个穿着白色衣裙的圣女袖子上写了字。   虽然不知道景兰写的什么,可是却印证了沈婉之前的想法,那就是景兰舍不得那个圣女,而且是非常舍不得,不然不会在她袖子上写血书。   一时之间,沈婉只觉得满嘴都是酸味儿。   要不是此刻在逃命,她一定会让景兰说个清楚。   两人跑了十几步之后,就跟冯广胜等人汇合了,接着众人发足狂奔,径直跑向停在水码头旁边的货船。   崔七等人在那些蛮人士兵喝酒倒下之后,跑去把水寨门开了,沈婉等人一上船,那些船夫就开始拼命划船。   在船舱里坐下之后,听着外头船夫们的木桨急促地入水离水,发出拍打河水的声音,景兰和沈婉这才抬袖抹了抹额头的汗,稍微安心一些。   冯广胜这时候也走进了船舱,拜见景兰,并且说他们来迟了,让景兰受苦了。   景兰摆摆手,道:“我还好,多亏了那蛮人的圣女救了我,替我治好病,我在山上有吃有喝,算不得受苦。”   沈婉笑中带泪说:“你没事,这真是诸天神佛保佑。你不晓得,自那晚画舫沉没,你助我跟成泽上岸,自己却脱力被冲走,这几日我真是度日如年,终日惶恐,就怕……”   有冯广胜在跟前,景兰本想抱住沈婉的,最后变成伸手去握住她的手,感叹道:“还好,我命大,回去之后定要好好跟菩萨上一上香。”   沈婉重重点头:“嗯,到时我跟你一起去。”   景兰随即说沈婉幸好没有带君珮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说到这里,景兰当然要问沉船之后,都救起了谁,还有哪些人遇难。   沈婉告诉了她那些人活着,那些人死了,当听说清珞和茗儿,还有桔梗都没了,加起来有十九人遇难。景安听了心中难过,便说自己一定要找出幕后凶手是谁,为这些无辜死去的人复仇。   “那回去枫树镇后,你是不是不去扬州了?”沈婉听了问景兰。   景兰点头:“对,等以后……”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来,也不知道她还有没有以后。   十五给她下了情蛊,并且说了一个月之后若是景兰见不着她,就会蛊毒发作,痛苦异常,普通人都会受不住,会自杀身亡。   景兰想,自己若是受不住,大概也是个死的下场。   如此一来,她还有时间去扬州吗?   现在的她,只想快些回金陵,查出谁是幕后指使,害得画舫沉没的人。   其实自从被十五救之后,待在圣山的那几日,景兰都在想这个问题。   她分析了一下,联系前头的桩桩件件针对自己的事,觉着还是她的继母戚氏最可能买凶害人。这个人要是不在她蛊毒发作身亡之前除去,她死不瞑目。   沈婉经历这一次的劫难之后,也跟景兰同样的想法,那就是要尽快查出来谁是这一次害死了十九人的幕后指使,还有动手让画舫沉没的凶徒。   她决定回到金陵之后,就去找胡泉,让他派锦衣卫缇骑去查这事儿,通过他们,那些凶徒和幕后指使一定会被查出来。   沈婉把自己的打算对景兰说了,景兰也把自己接下来怎么做对沈婉说了。   之后,景兰才问到了沈婉等人是如何找到自己,并且进入蛮人水寨,让那些蛮人全部被药倒的。   沈婉道:“枫树镇的陈里正对我们说,崔七跟蛮人认识,十四要进山贩货,成泽就让冯管事拿银子给崔七,让他带咱们进山。也是咱们运气好,到了蛮人的寨里,打听到当地的圣女把你带到山上去了。最初咱们打算去圣山救人,可崔七说那个圣山咱们上不去,只有十五日,看那蛮人圣女可带你下山了。若是在山下,咱们就能救了你。之后,果然见你随着那圣女下山了。因洪泽的蛮人们十五要祭神,要喝酒,冯管事便出主意,在二十坛大酒缸里下了蒙汗药。祭完神,蛮人们都喝酒吃肉,凡是喝酒的都药倒了,连那圣女也倒了,咱们和崔七分头行事,他带着人去开了水寨门,我跟冯管事等人带人来救你。”   景兰听完笑着说:“果真你们的运气是极好的,这正月十五的日子都被你们撞着了。若不是崔七,你们哪进得来蛮人的洪泽水寨。以及幸好十五喝了半碗酒,也被药倒了,否则光是她一个你们都应付不了,她可以操控那两条蛇咬你们,而那两条蛇又会召出很多蛇……”   “十五?是那蛮人圣女的名儿么?”沈婉听到景兰带笑说起蛮人圣女,还叫她十五,似乎挺亲切,心里霎时就堵住了。   “对,她说她是十五日被她阿姑,也就是前代圣女抱回圣山的,故而名叫十五。”景兰答,不过说完之后,她瞥到了沈婉蹙起的眉,立时想到了什么,向她解释,“婉婉,她救了我,况且她对我也挺好……”   沈婉轻声说:“兰儿,你已说了好几回她救了你,我晓得她是你的救命恩人,只是崔七也曾听他那蛮人的结拜兄弟说,那圣女带你上山,却是要将你饲蛇的。你别被她骗了,以为她是救你的好人。”   “这……”景兰本想向沈婉仔细解释一下,十五并不会将自己饲蛇,她把自己当她的情人,在自己身上下了情蛊,又怎会把自己喂给蛇吃。可是回头一想,觉着自己要真解释了,说出来,恐怕沈婉会疯掉。   景兰抿抿唇,转移话题,问沈婉:“那崔七帮了忙,以后就再不能往洪泽贩货了,如此一来不是断了他生路么?”   沈婉:“我早已答应,让他举家搬迁到金陵城中,给他铺子宅子,帮他做起绸缎买卖,保他在金陵城过得比枫树镇富足。因此他才答应了我们,在酒中下药,救你出洪泽。”   景兰听完点点头,沉吟一阵儿,说:“崔七帮了大忙,不能让他遭祸,咱们回去枫树镇,叫他弃了货物,带着家人和家财,即刻跟着咱们去金陵。我就怕那些蛮人醒来后,明白是崔七带着汉人进去救了我,定会追杀崔七。”   沈婉认为景兰考虑得周全,回到枫树镇后就这么办。   崔七雇的船上的船夫怕蛮人追赶,各个使出吃奶的力气划船,因此从洪泽到枫树镇百里的水路,只花了一个时辰就到了。   到了枫树镇已经过了午时,沈婉和景兰等人上了岸,回到客栈与成泽相见。   成泽见到景兰,姐弟相拥,彼此哽咽落泪,沈婉在一旁也跟着流泪。   冯广胜带着人出去把枫树镇上能雇到的马车骡车都雇来了,让景兰等人先上车返回金陵,他带着崔七等人随后跟上。   返回金陵的马车上,沈婉和景兰同车,两人经历生离死别终又重逢,彼此想拥时,沈婉难耐思念之苦,凑唇过去要吻景兰,没想到景兰却是别过了脸去,拒绝了她的吻。   “兰儿,你这是……”沈婉瞬间愣住,心一沉,忐忑地问她。 第179章   “婉婉, 我……”景兰深吸一口气, 转脸重新看向沈婉, 紧紧握住她的手。   沈婉心提到了嗓子口,看着景兰紧锁着眉头,满脸为难之色, 便问她:“兰儿……你要说的可是那圣女相关?你和她……”   “哎……”景兰长叹一口气, “我跟十五之间确实有事。方才逃离洪泽没对你说, 这会儿才对你说,不过是怕你不让我跟你走。”   “不让你跟我走?怎会?”沈婉吃惊道, 她随即反握住景兰的手。   她一用力,捏痛了刚才景兰割破的手指,使得景兰发出了嘶声。   沈婉看到, 就又追问景兰:“兰儿, 方才逃离洪泽时, 你割破手指,在那蛮人圣女的衣袖上写了什么字?”   景兰说:“我让她来金陵陆家找我。”   “你说什么?”沈婉一下子松了景兰的手, 咬唇望着景兰, 泫然欲泣。   景兰见状,赶忙解释:“婉婉,不是你想得那样, 我……”   她使劲儿吞了一口水,继续说:“你得向我保证,若是我说给你听了,你不许着急, 不许让我回去。”   沈婉狐疑地看向景兰,她莫名觉得景兰将要说出的话会很严重,兴许是跟景兰的性命相关。   若是跟景兰的性命相关,她怎能随便答应景兰。   可是景兰到底怎么了,她又很想知道。   心中如猫抓一般,沈婉绞着手,紧盯着景兰,问她:“兰儿,到底是何事?你……你别吓我。”   景兰看不得沈婉担心的样子,但沈婉不保证,她又不想说,所以只是低着头紧紧抿着唇不言语。   好一会儿,沈婉到底受不住煎熬,终于向景兰保证,她不会让景兰回去,她也不着急。   景兰这才抬起头来开口:“婉婉,我被十五下了情蛊……”   话没说完,沈婉已经霎时瞪大了眼,变了脸色,身体都颤起来,眼中也迅速涌出了泪,顺着眼角滑落。   情蛊,沈婉当然听说过,只是她绝对想不到自己的兰儿竟然会被人下了这种蛊。   “那个蛮人圣女……她,她怎会给你下这种蛊?”沈婉抽着气问。   景兰就把自己那夜画舫沉没之后,脱力冲到洪泽,被蛮人水兵拉去寨中将要饲神时,十五下山救了自己上山,替自己治病,她要自己留在山上陪她,自己不答应,她就去强迫自己吃下情蛊等事都细细告诉了沈婉。   只不过,她略过了十五每夜都要裸身抱着自己入睡的事。   这种事说出来,沈婉是一定会打翻醋坛子的,她自己也觉得很难说出口。   “那个蛮人圣女喜欢你?”   “……嗯。”   其实这种话问出来纯属多余,那个十五都给景兰下情蛊了,定然是极喜欢她,可说是一见钟情也不为过。   沈婉这会儿气得不行,她并不是气景兰,而是气那个叫十五的蛮人女子,强取豪夺,在景兰不愿意的情况之下,逼着景兰吞下了情蛊,想要景兰成为她的禁|脔。   她的景兰就这样被那个十五掌控了,自己即便救了景兰出来,景兰若想要保住命,也得回去见那个圣女才行。   然而气归气,她也明白景兰不回去就是死路一条,顶多一月,景兰不见那圣女,就会因蛊毒而毒发身亡。   难怪景兰在洪泽不告诉她真相,要是在洪泽晓得了景兰被那蛮人圣女下了情蛊,沈婉是绝不会为了一己之私救走景兰的,她一定会让景兰留下。   沈婉虽然深爱景兰,想跟景兰相爱终生白头到老,但她却不会只顾及自己,就置景兰生死于不顾。   “呜呜呜……你这个傻子,为何不早些对我说?我不想你死,兰儿,即便你跟那蛮人女子在一起,只要你不死,我也是愿意的……”她抱着景兰使劲儿压着声哭道。   景兰也抱着她,落泪道:“我情愿死时与你一起,即便只有一月,也胜过和你天各一方,活百年千年。”   沈婉一听,哭得更厉害,景兰只得不停安慰她,叫她别哭了,还说走一步看一步,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她已给十五留了信儿,若是她在一月之内到金陵来找到自己,自己对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不定她会愿意解了自己的蛊,那样一来,自己不会死,十五也会没事。   听了景兰的话,沈婉才明白了她方才在洪泽蛮人的寨子里,用小刀割破手指,在那蛮人圣女的衣袖上写字的目的,原来自己是冤枉她了,还以为她舍不得那个圣女。   沈婉想,如今之计,也只得先回到金陵,等那蛮人女子找到景兰,再依照景兰的话好生劝那圣女解了景兰的情蛊,放过景兰。只要她肯放过景兰,什么条件自己都愿意答应她,就算是倾家荡产她也不会迟疑分毫。   可若是蛮人圣女不肯来找景兰呢?   季兰说过,被下了情蛊的人若死了,那下蛊之人也会遭到反噬,终生不可再对别人动情,否则也是个死字。   所以,那蛮人圣女多半会来。   然而沈婉还是担心,万一那蛮人圣女固执,不肯来,景兰死了,她顶多不再找人,那她一样会安然无恙地活下去。   要是那样的话,沈婉就决定送景兰回洪泽去,只要景兰保住性命,她愿意跟景兰分离,此生再不相见,一个人带着君珮过完凄苦的余生。   心中打定这注意,沈婉慢慢收了泪,又拿出帕子来给景兰擦干面上泪痕,安慰她诸天神佛定会保佑她,遇难成祥,平安度过此劫。   ——   十五是在下晌申时左右才醒过来的。   她比别的族人喝的酒少些,醒得也比其她人早。   醒来的时候,她的头昏昏沉沉的,在寨子里一户族人的木床上,床边守着一个中年妇人,见到她醒了,非常激动地给她端来了一碗水喝。   喝了水,她看看四周,问那中年妇人自己为何在这里,还有她身边的阿蛮和阿兰在哪里。   中年妇人告诉十五,阿蛮喝了酒,也醉了,在外间的屋子里躺着,至于那个阿兰,也就是十五要去打算给阿青吃的汉人女子,却是被一些汉人救走了。   “汉人……救走……”十五喃喃念着,忽然从木床上下来,赤脚踩在木楼的楼板上,眉头拧在了一起。   中年妇人把自己见到的情形告诉了十五,她说自己是没喝酒的,看到了族人醉倒之后,一些汉人跑来带走了阿兰。只是那个汉人女子跑了一段儿,又跑回来,用刀割破手指,在圣女的衣袖上写了什么。   十五听到这里,她忙展开自己的衣袖,看衣袖上的字。   结果,她看到了景兰在左边衣袖上用血写的那叫几个字。   来找我,金陵陆家,景兰。   十五便想,景兰既然要逃走,还要自己去找她,是什么意思。   很快,她就得出结论。   第一,景兰舍不得自己,她在这里过不惯,还是想回汉人的地方去,她叫自己去找她,跟她一起。   第二,就是她逃走了,回到了汉地,但她害怕情蛊发作而死,故而叫自己去找她,替她解了情蛊。   这两种结论,十五认为后一种比较可能。   景兰曾经说过她有喜欢的人,跟那人两情相悦,回到汉地,她当然是想和那个她喜欢的人在一起。   十五认为,自己对景兰很好,可她最终还是扔下自己跑了,这让她深深觉得受了伤害。   她敢逃走,就该自己承担情蛊的蛊毒发作的后果,想要让自己去替她解雇,自己凭什么要去。   阴着脸,十五穿上麻鞋,到木楼外头去吹响了竹哨,吃饱了的阿青懒洋洋地游出来,十五带着自己的两条蛇去找到多木头领。   多木头领那个时候也刚醒来,正在大发雷霆。   十五见到他,便让他即刻派人去追那些逃走的汉人,说不定可也追上他们。   多木头领说,这次被那些汉人混进来救走了十五要的那个汉人女子,都是一个在枫树镇卖杂货的叫崔七的汉人捣鬼,他这就派族中武艺高强的人赶去枫树镇,抓那个崔七还有汉人女子回来。   十五点点头,这才走回了圣山。   回去之后,她走入石室,环顾四周,突然觉得室内无比冷清,心中难受,鼻子发酸,很想哭。   从前没有阿兰时,她一个人从没有现在的这种感觉。   天色黑下来,阿蛮醒来之后回来做了饭请她去吃。   坐在木桌旁,她回想起阿兰坐在桌边,两人一起吃饭时,阿兰因为吃饱了,满足的神情,她呢,看到阿兰那种神情,也要多吃些饭。   没了阿兰,所有的食物都没了味儿,全部如同木渣,十五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   回到那间温泉旁的石室,十五脱了衣裳上床,睡在被窝里,竟然觉得很冷。   明明身下还是熊皮褥子,身上盖着的还是填充了很多鸟羽,又轻又暖的被子,在阿兰没来之前,她一直觉着被窝里很温暖。   辗转反侧半夜,十五也睡不着,她摸着身边空空的被窝,心痛苦地缩成了一团。   不知道怎么搞的,她哭了,哭得很伤心,眼泪把蓝色的棉布枕头全部都浸湿了。 第180章   景兰和成泽是在陆家正月十五的晚宴上出现在陆家众人面前的。   其实他们在晌午过后就到了金陵了, 景兰跟沈婉定下了过几日再见之后,就跟成泽一起回到了陆家。只不过, 他们是去的福海堂见老祖宗。   冯氏见到他们两个回来, 激动地拉着他们的手去自己的内室说话。   景兰看到老祖宗安然无恙,心中欢喜。   冯氏听成泽说了,他们是如何找到景兰, 如何救她回来的,连说是菩萨保佑,景兰才会遇难成祥, 再次回到陆家。   祖孙三人在内室说话,直说了一个多时辰,冯氏才叫人来带着成泽和景兰下去歇着,服侍他们两人吃些东西沐浴一番,等晚间陆家晚宴的时候, 跟她一起出席家宴。   景兰随便吃了些东西, 由那些丫鬟服侍着沐浴了,本来是打算上床去躺一躺,结果却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都已经上灯了,丫鬟们来服侍她换了衣裳, 出来跟成泽跟在老祖宗后面, 去陆家的正元楼出席家宴。   陆家的正元楼是专为过年和正月十五建的楼。   楼下的厅堂极为宽敞,楼上则是给族人饮宴之际休憩的地方。   正月十五,金陵又有赏灯的风俗,故而正元楼的廊下挂着各种各样的花灯, 厅堂里挂的灯,将整个厅堂照得雪亮。   景安兰跟成泽出现在正元楼的厅堂中,旁人都不甚吃惊,戚氏跟陆成源却是吃惊不小。   母子两人原以为他们是再不会出现在陆家了。   因收了他们的钱去使得景兰和成泽所坐的画舫沉没的人,可是跟他们说了,那艘画舫在夜半之时,被他们起锚推到河中间,他们凿穿了船底,整个画舫都沉入了河中。   当晚风大雪大,河面又宽阔,画舫沉入河中,像是景兰和成泽这种不会水的小姐和公子是必死无疑的。   因此,他们也就认为景兰和成泽是死定了。   两人若是死了,他们从前分去的亡母的陪嫁最后又会回到陆家二房的人手里,毕竟他们没有定亲也没有成亲。   从正月初六晚画舫沉没到正月十五,陆家都没有得到景兰和成泽出事的消息,这也让戚氏和其子成源认为定然是画舫上的人全部都死了,连个回陆家报信的人也没有。   他们又岂能知道成泽是故意不声张,悄悄潜回陆家见了老祖宗讨主意的呢。   至于冯广胜带人去枫树镇,他们更不知情。   景兰和成泽出现在两人面前,看起来毫发无损的模样,让两人一开始还认为是自己眼花了。不过,随着两人过来向陆学善和戚氏请安,以及去拜见他们的祖母袁氏之后,他们才确定成泽和景兰真得没死。   一时之间,戚氏气得要死,她暗自埋怨儿子找的人不靠谱,收了银子,最后去让景兰和成泽活着回到陆家,也不晓得他们说的那什么凿穿船底,让船沉没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陆成源却说,那三兄弟没有说谎,应是景兰和成泽命大,被人救了。   当然两母子说这个话都是避着人低声说的,正好十五晚上的家宴,人多喧闹,母子两人说话也没人听见说的什么。   景兰和成泽没死,戚氏的如意算盘落空,这让她决定继续冒险,抓住今晚的机会再次在冯氏的茶碗里下毒。   不知为何,景兰和成泽回到陆家,让戚氏越发有紧迫感。   过年那晚她也下了毒,可冯氏最终没事,初十左右就完全好了,戚氏就怀疑自己买的鹤顶红怕是因为年久失效了。故而,她重新去买了新的鹤顶红来,并且试毒喂给猫狗吃,看到猫狗吃下之后,很快就毒发而死,她就把这新买的鹤顶红装进自己手腕上的空心金镯里了。   陆家众人吃席之后,照旧有戏班子来唱戏助兴,老祖宗听了会儿戏,又被自己的儿子媳妇们搀扶着去赏灯。   戚氏看到老祖宗坐着的罗汉榻周围都没人了,瞅准了机会,上前去,扭动自己的空心金镯,在罗汉榻上的小桌上的红茶里面洒进去不少鹤顶红的粉末。   只不过,当她下完毒,正欲转身离开时,冯氏跟前的心腹韩妈妈却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一把抓住了戚氏的手嚷嚷起来:“二少奶奶,你往老太太的茶水里面洒了些甚么呢!”   戚氏脸色瞬间变白,她忙说:“韩妈妈你可别胡乱说话,我才从这里过,就是袖子扫到一下子老祖宗的茶碗……”   “哼,老奴亲眼见到二少奶奶拧动自己手腕上的金镯子,往老太太茶碗里洒了东西进去。”韩妈妈冷声道。   两人的争执声很快招来了不少人,冯氏也在自己的儿子媳妇的搀扶下走了回来,问两人为何争执。   韩妈妈便把自己方才所见禀告给了冯氏听。   戚氏呢,白着一张脸,不肯承认。   冯氏便命戏班子还有小辈们全部退出去,跟前只留下了儿孙辈们的人,以及陆家一些旁支的辈分较大的人。   重新坐到罗汉榻上后,冯氏看了看身旁小桌上的那碗红茶,又看了看周围的族人还有儿孙们,这才说:“既是学善的继室说她没在茶水里动手脚,咱们就叫她把这碗茶喝了以证清白如何?”   “就依老祖宗。”众人齐声道。   袁氏和陆学善,此刻的脸色也相当难看,他们虽然对韩妈妈说戚氏给老祖宗的茶碗里洒东西一事半信半疑,可此刻也不敢帮戚氏说话。   他们倒是希望韩妈妈是看岔了,故而觉得喝下那碗老祖宗的红茶后,戚氏可以自证清白,所以,他们也跟别的族人一样的说辞。   戚氏呢,在冯氏等陆家族人的注视下,全身都在发抖。   她万万没想到,今日自己再给冯氏的茶碗里下毒,一下子就被人抓住了。   如今想起来,一定是冯氏起了疑心,才派了心腹韩妈妈藏在暗处,专等着自己下手抓住自己呢。   冯氏让她喝下那碗下了鹤顶红的茶以证清白,她如果不喝,就是有鬼,冯氏必会让人拿银针来验毒。   用银针一验,她也无可狡辩。   而如果她喝下那碗毒茶,眨眼之间就会毒发而死,也验证了她下毒害冯氏。   不喝毒茶,她的下场就是被休,被押送到衙门里定罪,甚至还可能在那些衙役的严刑拷打下,说出更多的事情,甚至有可能把自己的儿女兄弟牵连在里面,最后的结果多半是个死字。   喝了毒茶,死得快些,把所有的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她一死,陆氏族人多半不会做再去查许多事情,如此一来,她的儿女和兄弟就不会被自己牵连。   想到此,戚氏心一横,三两步走上前去,端起小木桌上的那碗红茶,仰脖子,咕咕噜噜一气喝干,最后再把茶碗摔到地上。   茶碗被摔碎了,碎瓷片溅了一地。   戚氏转身,头也不回地大踏步往正元楼外走。   陆学善见状首先怒道:“贱妇,你竟敢在老祖宗跟前如此无礼!你给我站住!”   袁氏也出声训斥戚氏,说她不该在长辈跟前发气,叫她喝茶证清白是在场所有陆家族人的意思。   戚氏并没有因为两人的训斥就站住,而是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一样继续往前走。   只不过,走了几步之后,她的脚步慢了下来,躬着身子,一手扶着腰,一步一步往前挪。   正元楼厅堂里的陆家族人见状,也觉得诡异。   冯氏呢,则是唇角一挑,目中射出冰寒目光,看着戚氏的背影似笑非笑。   戚氏挪到正元楼厅堂的大门处终于是走不动了,便见她手扶着门框慢慢地跪了下去,身体一抽一抽的,发出痛苦的呻|吟……   陆学善见状,疾步走过去,把手放在她肩膀,一扳她肩膀,本想问她怎么了。可是一扳过她身体,看到她的脸,陆学善被吓得大叫一声,连着退了几步,向后摔坐在地上。   众人赶紧看过去,都被吓了一大跳。   只见戚氏七窍流血,大睁着眼,一张脸因为痛苦和怨恨而变得狰狞无比,她的眼中充血,有细细血流从眼中流出来,一直流到下巴,和嘴角流出的血流混合在一起,滴滴答答地滴下。   正元楼的厅堂里瞬间落针可闻,众人捂口的捂口,抚胸的抚胸,惊骇无比。   很快,众人回过神来,一齐躬身对冯氏道:“老祖宗英明。”   冯氏冷冷地说:“她死有余辜,你们怕还不晓得,大年三十晚上,她就曾在我茶碗里下毒。只是那一回我喝得少,许是她的药不甚灵,老身侥幸没死。这一回,她派人去买了鹤顶红,还找了猫狗来试毒,就想毒死我。只是,她没料到老身早已安排了人盯着她,就等她出手。”   “啊……”众人听了各个倒吸一口凉气,紧接着不少人开始大骂戚氏,长房的人甚至连陆学善和袁氏一起骂了,说他们姑息养奸,竟然让戚氏这毒蛇一般的妇人下|毒谋害老祖宗。   袁氏和陆学善母子两个听了忙向冯氏,先承认自己失察,不晓得戚氏包藏祸心,下|毒谋害她,接着再磕头恳请她能饶恕他们,毕竟不知者不罪。   冯氏训斥了他们几句,让他们站起来。   有人提出疑问,为何戚氏要谋害老祖宗,做出这种十恶不赦之事。   冯氏寒声道:“她作恶太多,从十几年前景兰被诬是陆家男丁克星,到学善的元配谭氏病亡,再到景兰回陆家后,她叫耿石父子到陆家来坏景兰名声,以及正月初六,与人勾结令得成泽和景兰坐的画舫沉没……”   话未说完,陆家众人又是齐齐一惊。   作者有话要说:  月底了,求一波营养液,么扎! 第181章   冯氏把自己派冯广胜去查的那些关于戚氏的事情细细说给了众人听, 尤其是这次成泽和景兰坐着画舫去扬州出事,画舫沉没, 导致船上死了十九人……   “这桩桩件件, 都跟那恶毒妇人相关。她也算有自知之明,情愿自己个儿喝了那毒茶,免得她被送去府衙过堂, 招出那么多阴司事,使得咱们陆家丢脸。”冯氏最后道。   陆家众人听完了冯氏的话,都说老祖宗说得是。   陆学善又讨冯氏的主意, 问如何处置戚氏这个毒妇。   冯氏说戚氏不能葬入陆家的坟地,给她备下一副薄棺,拉去陆家坟地附近的家仆的坟地葬了。虽则说家丑不可外扬,可这事儿也要召集族人,让族人都晓得戚氏做了些什么恶事, 又是为何而死。尤其是她生的五少爷成源还有二小姐舒兰, 更要知道他们的娘的死因。至于戚家人那里,也要去说明。   陆学善一躬身:“是,老祖宗,孙儿都依老祖宗说的做。”   正月十五的陆家的家宴结束之后, 景兰是第二日才晓得戚氏昨晚喝了那碗被韩妈妈发现洒了东西的毒茶一命呜呼了。   陆家并没有给戚氏操办丧事, 戚氏死后,当晚就用一口薄棺装殓了,送出了陆家,运去陆家的坟地外围的家族仆人的墓地安葬。   戚氏所生的一子一女都没有见她一面, 他们是跟景兰和成泽一起,被传去他们的爹陆学善跟前,听陆学善说了昨晚发生的事情,还有老祖宗说的如何处置戚氏。   成泽和景兰听戚氏喝了毒茶自尽,有些意外,但却并不难过。   因为戚氏做了那么多恶事,尤其是最近一次买通外人,凿穿画舫使船沉没,他们几乎遇难,更别说船上同船的下人们死了十九个,戚氏有这个下场都算是便宜她了。   可是成源和舒兰就不一样了。   两个人都痛哭出声,成源还好,他虽然哭,但好歹撑得住,可舒兰就不一样了,她站都站不稳,一下子摔坐在地上,涕泗横流,不断地喊:“娘,娘……”   陆学善看看眼前的儿女们,终是长叹一口气,说:“自作孽不可活,行了,成源,舒兰,你们两个要节哀顺变。”   说完,他让人上前来把成源和舒兰带出去。   成源低着头流着泪退了出去,舒兰在被丫鬟们扶出去之前却朝着景兰声嘶力竭地大喊:“都是你,都是你这个扫把精,你一回来,我娘就死了,我娘是你害死的!”   “住口!”陆学善一听先火了拍桌子大吼道,“你再胡说,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你娘有此下场,都是作恶太多,你若是学她,终有一日也跟她一样!来人,带二小姐下去,自明日去跟学里的先生说,她要为母守丧,不再去学里上学了。”   舒兰被她爹一吼,缩脖子不敢说话了,可她还是狠狠地看了景兰一眼,那样子恨不得要把景兰给撕了。   景兰对于戚氏所生的一双儿女恨自己早有心理准备,见状根本不在意。   陆学善在成源和舒兰出去后,反倒是安慰了成泽和景兰几句,说自从他听了老祖宗说的那些之后,如今想起来,觉得自己很亏欠他们的娘,也亏欠景兰。他这个爹余生愿意好好地做他们的爹,好歹补偿他们一些。他又叮嘱成泽不要被此事影响,好好念书,下月还去京中应考,至于景兰还是如往常一样去学里上学刺绣。   啰啰嗦嗦说了半个多时辰,景兰和成泽才退出来,各自回屋。   屋外,景兰让成泽一定要催促老祖宗继续派人查画舫沉没一事,到底是哪些人收了戚氏的钱做的,另外可还牵涉了别人。她又说,沈婉已经答应去求胡泉,让锦衣卫缇骑参与查案。总之,别的事情她可以容忍查不出结果,但这件事一定要查清楚,她要为那无辜丧生的十九人报仇。   “阿姐放心,弟定当每日在老祖宗跟前说这事。”   “好。”   ——   转眼就过去了二十一日,瞬乎天地回春,天气日暖。   就在成泽已准备好启程去京城赴考前两日,胡泉手底下的锦衣卫缇骑查到了正月初六晚,是谁凿穿了船,使得景兰等人坐的画舫沉没的凶徒,并将他们捉拿归案。通过审讯,得到了确切的口供,是戚氏的兄弟戚安拿了三千两银子去收买他们,他们才做了那事。   得了口供的锦衣卫缇骑有去将戚安捉了,戚安被拷打一番,也招认了是他姐姐拿银子去找桉树巷那水性熟稔的三兄弟,让他们动手凿船,使得陆家二房大小姐和三少爷所坐的画舫沉没。不但如此,他还招认了她姐拿钱让他去找清溪村的耿石父子,让他们来陆家挑事儿,损害陆家大小姐的名声,使得她嫁不出去的事情。甚至,还有十多年前,他姐姐在室时,跟陆家的一个叫辛婆子的妇人说的找张天师去陆家造谣中伤陆家大小姐之事。   这样一来,戚氏的恶行桩桩件件都被坐实了,戚安招供画押之后,一份供词就给了沈婉,至于戚安则被送去了府衙按律治罪。因他牵涉到画舫沉没十九人殒命的官司里,定然是要被重判的。   沈婉拿着这份儿胡泉手底下的锦衣卫缇骑审讯出来的口供去跟景兰相见。   景兰看后大喜,她说:“这下子即便我要走也安心了。”   “要走?”沈婉一听就蹙起了眉,红了眼圈儿。   她当然明白景兰说的是什么意思,自从救回景兰同回金陵,已过去了二十一日。   景兰说她是在初八日被那蛮人圣女强行喂下情蛊的,到十五回到金陵那就是七日,再加上现如今的二十一日,就是二十八日了。   再有两日,若是那蛮人圣女不来,景兰见不着她,景兰的情蛊就会发作。   发作之时,痛苦异常,说不定会熬不住自尽……   为了避免景兰对自己动情,沈婉自从回到金陵之后,这么多日都是跟景兰书信想通,并未见面。   胡泉那里的锦衣卫缇骑查出了戚氏勾结外人害景兰的事,并拿到了供词,她这才来见了景兰,并且,她来见景兰也有话对她说。   景兰见沈婉要哭的样子,就劝她别伤心,不是还有两日才是三十日。   沈婉眼里蓄满了泪,道:“今日我来就是要劝你,还是回去……”   “婉婉,我不是早跟你说过了么,我宁愿你守着我死,也不愿去那洪泽圣山之上。”景兰握着她的肩膀切切道。   沈婉眼中蓄满的泪终于汹涌而下,她哭着说“可……可我……我不愿眼睁睁看着你死。兰儿……我明日送你去洪泽吧,那个蛮人圣女中意你,你去了,她定会饶你这一遭儿……你活着,我还有个指望。若是你死了,我绝不独活,必定随你而去。”   景兰握紧了她的肩膀,痛苦道:“不可,婉婉,你还有君珮,怎可如此恣意妄为。你不想想,君珮没了娘,多可怜,她还那么小。”   沈婉摇头,望着景兰流着泪说:“兰儿,没了你,我再不想活了,我活够了……”   前世,过了好几十年没有景兰的日子,沈婉觉得太长了,她很害怕,不想再过那种日子。   景兰看出来沈婉绝对不是随便说说,而是真有那种打算,这下子她犹豫了。   本来查出来了那一伙使得画舫沉没,十九人遇难的凶徒,戚氏也喝下了毒茶自尽,景兰的确可以从容赴死。可沈婉说她也要在景兰死后去死,景兰哪舍得她死,并且丢下君珮那个小孩。   沈婉舍不得她死,她也舍不得沈婉死,两人的心是一样的。   “哎……”景兰长叹口气,觉得头痛无比。   沈婉紧紧抱着景兰,让她听自己的,明日就去洪泽见那蛮人圣女。   景兰不语。   沈婉哭着哀求她,让她答应自己。   景兰的心碎了,如利刃一般凌迟的痛苦降临,她对沈婉说:“你可明白,若是我去了,要不了多久,我就记不得你了,我们的情便如青烟般散了。余生,你我便是不相识的路人。那样,你也愿意?”   沈婉点头:“愿意,只要你活着,好好活着。”   两人泪眼相对,景兰望着她,很久之后,她无力道:“……我答应你,后日,后日辰时,若是十五没来,那我就去洪泽……”   景兰答应了,沈婉心里先是一松,接着又是一痛。   再次拥景兰入怀,她心如刀绞,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下晌,景兰跟沈婉分开回了家。   她去福海堂把沈婉拿给她的口供呈给老祖宗。   冯氏看了,说自己果然没有冤枉戚氏,怪不得当年她嫁金陆家,自己就看不惯她。   因景兰之前就跟冯氏说了沈婉找胡泉帮忙,查画舫沉没一事,冯氏接着就对景兰说:“沈家大小姐帮了忙,明日就请她到陆家来吃个饭,我亲自谢一谢她。”   景兰说好,她一会儿就写个贴子让人送去沈家请沈婉。   沈婉稍晚一些收到了景兰写的请帖,第二日便去了陆家赴宴。   冯氏亲自出面宴请了沈婉,当晚沈婉在陆家留宿,她跟景兰穿着衣裳相拥而眠,说了一晚上的话,一直到天明。   看看将到辰时,沈婉催景兰起来,两人洗漱了,吃了些茶点,就到辰时了,这是景兰答应沈婉的要去洪泽的时辰。   依依不舍地环视周围,景兰想把眼前的一切都记住,最后,她的视线落到沈婉身上,深深地凝望着沈婉,她想记住眼前这个深爱的女人。   沈婉眼中含着泪,同样想记住即将要离开她的景兰,这一去,就是永别。   “姑娘,外头二门上的婆子方才来说,陆家门外来了一个白衣女子,年约十八|九岁,说她是远客,路过金陵,特来瞧瞧姑娘的。”果儿掀开帘子进来向景兰禀告道。 第182章   “快请!”沈婉闻言激动道, 全然忘了自己在陆家不过是个客, 景兰才是果儿的主子。   小丫鬟果儿狐惑地看一眼沈婉, 没有动弹。   景兰朝她点点头,简单说:“请。”   “是, 姑娘。”果儿应了, 这才掀帘子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一人时,两人互看一眼, 景兰道:“她还是来了, 只是我怕她不会这就给我解蛊的。”   沈婉含泪笑:“就算如此,可你也可多活一月呀。”   景兰点点头:“嗯, 多活一月也好。”   沈婉又问景兰,十五来了,自己要不要回避一下。   景兰说不用, 她正想让十五瞧瞧沈婉,她要对十五说,沈婉就是自己提到的深爱的人。   沈婉听了这话,当然高兴, 不过她还是担心,要是十五见了自己,一个不高兴,原本要给景兰解蛊的, 这会儿却不给解了,那不是害了景兰吗?   “这……”   “我看,我还是回避一下, 你弄明白她来此到底为何,再叫我出来也行。”   “那你就在屏风后面坐着罢。”   “好。”   沈婉就走去西次间那四扇花鸟屏风后坐下,等着蛮人圣女走进来跟景兰相见。   景兰呢,自己在南窗下的罗汉榻上坐下,静静等着十五。   她没想到,在最后一刻,十五会来金陵找自己,原以为,十五会恨自己逃走,不在意自己的死活,不会妥协。   屋外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果儿在帘子外向景兰禀告,那位要见景兰的白衣女子来了。   景兰在帘内说:“请她进来。”   果儿掀开帘子,十五一低头抬脚走了进去。   待她抬头时,她看到,早春的朝阳从窗纸上斜射入房中,身穿草绿色柿蒂纹刻丝褙子,葱白底绣红梅花的八幅湘裙,梳着三环髻的景兰浴在晨光中,是那样清丽。   仿若圣山春日的早晨,她在山顶看着黛色远山,棉白云海,还有那些嫰茸茸的草叶时,心中的感觉。   这是她毕生想要拥有的女子的样子。   景兰也看到了抬脚走入屋子中的十五。   她依然是穿着那一身白色的土布衣裙,只不过比数日前清减了许多,她望着自己时,依旧双目灼灼。可在这发亮的眼中,却有晶莹旋转。   景兰看了,心绪复杂。   她站了起来,上前两步,一展袖,对她道:“十五,这边坐。”   十五咬咬唇,走到南窗下的罗汉榻上坐下。   景兰在罗汉榻上的另一边走下,叫外面候着的丫鬟上茶点。   丫鬟捧着茶点进来之后,放到十五跟前,景兰挥退了跟前伺候的丫鬟,请十五吃茶和点心。   十五没动也没说话,她只是一直看着景兰。   景兰被她看得赧然,于是没话找话:“阿青和阿白呢?”   十五一抬袖,袖子滑落下来,景兰看到她左手的手腕上缠着阿白,阿白还朝着她吐信子。   景兰见了身子往后一缩,面上现出惧怕之色来。   十五见状,叹口气:“我不是早跟你说过阿白和阿青不会咬你么,这一趟来我没带阿青,它很大,怕来你们汉人的地方,会吓着人。”   说完,她放下袖子,左手垂在身侧,如此一来景兰就看不到阿白了。   景兰看她的脸色比从前要白些,便说:“你用些茶点吧,我瞧着你气色不太好。”   十五半夜就起来,坐着多木头领安排的船来金陵,到了金陵又沿路打听,才来到陆家见到景兰,别说吃早饭了,连水都没喝上一口,气色能好才怪。   她昨日去跟多木头领说,她要下山到汉人的地方去,并让他给自己准备一条船。多木头领虽然不敢问十五去汉人的地方干嘛,不过他却是不愿意帮十五准备船,理由是十五是族中圣女,万一去了汉地遇险,族人就没有圣女守护了。   十五说不会,她去两日就会回来,若是多木头领不答应她,那她就不再履行圣女的职责,不再守护族人。   多木头领不得已,只能帮她准备了一条船,又派了族中的几个勇士装扮成汉人船夫的样子,送十五去金陵。   十五到了金陵天刚亮,她让送她来的几个族人留在船上,她自己上岸来,跟人打听金陵陆家在何处。   问了好多人,才有人指点她来到金陵四大望族之一的陆家所在的街巷。那个时候,她已经在城里走了一个多时辰。   她大着胆子去一个小门前问守门的年轻男子,报出了景兰的名字,没想到人家真帮她通禀了。   然后有个半百妇人出来带她进去。   进去之后,她四面看,发现这是一座恢宏壮丽的大宅,半百妇人说景兰是大小姐。   十五就想,果然当日她初初看到景兰第一眼,就觉着景兰很出众,就喜欢她。   自从景兰逃离洪泽以来,她没有哪一晚睡得好的,也没有哪一顿饭吃得香。   她一面恨景兰狠心,就那么扔下自己跑了,巴不得景兰蛊毒发作,受不了痛苦自尽。一面又暗含希望,景兰最终怕死,回到圣山。   等呀,等呀,一直等到三十日期限的头一日。   十五伤心了,她明白景兰宁肯蛊毒发作死也不回圣山了。   之前她还一直在想要是景兰蛊毒发作而死才是解气,但真正这一日将要来临时,她又惶恐不安,怕景兰真得蛊毒发作而死。   思来想去,她决定下山去找景兰。   去找景兰会没面子,会让她觉得自己向景兰示弱,但她顾不得那许多了。   再说了,自从景兰下山,她吃不下睡不好,不晓得多想景兰,她也很想看到景兰。   这会儿景兰在她面前了,她的眼睛就落到了景兰身上,看不够……   景兰一再请她喝些茶水吃些好吃的点心,她才喝了些茶,吃了一块点心,然后沉默着。   她不说话,景兰踌躇了一会儿,先开口:“十五,你能来找我,我很欢喜。你远道而来,辛苦了。你来了,也瞧见了,我跟你不合适在一起。我们看的书,周围的人,居处,吃食这些都不同。就好比要是我让你留在这里,你也不会习惯一样……”   “谁说的,只要你愿和我一起,我就不回去了。”一直保持沉默的十五打断景兰道,她抬眸灼灼地望着景兰。   景兰被她的目光所烫,低下了头。   心想,十五如此痴情,可惜她喜欢错了人,自己这辈子有了沈婉,是不可能再接受她的。   “十五,我不是跟你说过,我有所爱之人么?我是不能答应你,跟你一起的。”景兰说完,转头,看向屋角的那四扇屏风说,“婉婉,你出来见见十五吧。”   沈婉在屏风后面坐了一会儿,才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她的步子迈得很慢,看起来不情不愿的样子。   说实话,她是很不想出来的,沈婉觉得景兰叫自己出来有点儿早了,都还没有跟蛮人圣女说到解蛊的事情呢。这样贸然叫自己出来见她,她一时恼了,景兰的这情蛊就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解了。   十五没想到这间屋子里面还有别人,略微有些吃惊。   待看到容貌出众,气质高华的沈婉后,她立即就判断眼前这个十分美貌的女人就是阿兰嘴巴里说的,那个跟她深爱的人。   不知为何,从一开始,阿兰说她有深爱的人,十五就认为那个人是个女子。   现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在如此美貌出众的女人面前,十五竟然会觉得自愧不如。   沈婉朝着十五行礼,十五站起来躬身回了礼。   “十五,这便是我所深爱之人,我与她同过甘苦,共过患难,我们已向彼此承诺,无论贫富老病,都将生死与共。很抱歉,我辜负了你的好意,因我绝不愿负她。”景兰伸手拉过来沈婉,看向十五道。   景兰此举,让沈婉有些慌,她紧张地朝着十五看过去。   十五果然被景兰的言行刺伤了,原本消失的晶莹又在她清澈的眼里旋转,她垂在身侧的手在微微发抖。   在眼泪滚落之前,她转身疾步往外走。   沈婉忙在她身后喊:“十五姑娘留步!你此行来定是舍不得兰儿死,你心里还是挂念着她的,既来了,我求你替她解了那情蛊吧!”   十五倒是听了沈婉的停住了脚步,不过,她听完了沈婉的话却说:“我是舍不得她死,可我也不会就此放手。我来不过是想对她,也对你说,若是想让阿兰活,以后每月蛊毒发作前一日,阿兰都需来洪泽圣山见我。到时,我也不扣住她,她想走就走。可若是她一意孤行,想要求死,那么我也无可奈何。”   “十五,你何苦如此固执!你可知,我当初逃离洪泽时,给你留字,叫你来金陵找我,是不想我死了还拖累你,使得你因给我下情蛊而被反噬。你才十八岁,还有大把的日子,说不定你会碰到一个跟你两情相悦之人。到时候,你就会后悔把情蛊下在我身上。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好不好?”景兰朝着她大声道。   听得出来,她很痛苦和无奈。   “可我就是想你,喜欢你,我的心里再容不下别的人。阿兰,我不会碰到一个跟我两情相悦的人了。”十五瘦削的肩膀耸动着,哽咽道。   景兰见状,虽然不忍,可她最终还是心一横,硬声说:“要是这样的话,那我明确地跟你说,我是不会来圣山见你的。若是活着就是让我跟婉婉不能亲近,不能相爱,那我宁愿死。”   十五听了,从无声饮泣变成痛哭出声。   景兰和沈婉想劝她别哭了,可又找不到合适的言辞。   一时之间,屋内除了十五的哭泣声,听不到别的声音。 第183章   十五最终黯然离去, 她离去之时,什么都没说, 看起来她是要坚持让景兰每月去洪泽圣山见她一面了。   在十五离去后,沈婉怪景兰太莽撞了, 要是她不急于让自己露面, 再好好哄哄十五,说不定十五就会给她解蛊毒了。可是,景兰没有把握住机会,让十五负气离去,一句话都没留下。如此一来,岂不是这情蛊又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解了吗?她还说景兰刚才说的都是气话,说什么宁愿死也不去洪泽。   “兰儿, 咱们一开始不是说好了么, 你要活着, 否则我也不独活。你看你, 方才你都说的什么?哎,为何你不说点儿服软的话,我瞧着她并非不讲理的人。”沈婉拉着景兰的双手, 锁定她的眼眸, 皱着眉道。   景兰微微摇头,低沉道:“婉婉, 你只瞧着她外头那柔弱的样子,并不晓得她是个内心极有主见之人,又聪明, 又自负,她是绝不会这么快就妥协的。我跟她相处几日,自然是晓得她的心性。我若是不叫你出来见她,狠心让她心伤,她是更不会罢手的。”   “那往后咋办?你一月之后难道真不去洪泽圣山见她?兰儿,我是绝不许你为了所谓的脸面,置你的性命不顾的。好在,她也说了,只要你去见她,她绝不扣住你,你想来想走都行。我劝你,以后去见她,都要好生跟她说话,让她欢喜些,日子长了,将她变成你好友,她或许就放过你了,愿意为你解了情蛊。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话,你也听过,那十五就算是块石头,你拿出足够的善意对她,我就不信她不会有改主意的那一日。”   “这……”   景兰低头沉思,觉得沈婉貌似说的也有理,她说的那些话也是自己不曾考虑到的。   难道自己刚才真得是太过分了吗?要是按照沈婉的话去做,真会有十五被自己诚意所感动,放过自己那一日吗?   良久,她抬头望着沈婉说:“婉婉,那我就照你说的去做,只是……我每月去见她,你不醋么?”   沈婉吸一口气,抿抿唇,双眼上翻,不太爽的样子,道:“你说呢?”   “……”   “可我再醋,我也不想你没命。这上头的轻重我分得清。”   “婉婉,抱歉,我又让你为我担心了。原想着拿回我娘被侵吞的陪嫁,查出当年害我娘的人,我就跟你一起去一个清静的地方,带上君珮,咱们一起过些逍遥的日子。没想到,因遇到十五,又横生枝节。这情蛊,还不晓得哪年哪月可解除呢。”   “没事儿,我可以等。”   “可我不能跟你相亲,你不难受么?”   “你说呢……哎,兰儿,别说这个了,我得离你远一些。”   沈婉说完,撒开了景兰的手,背过身去,景兰咬咬唇,也自觉地往后退。   两人随即约定,以后半月见一次,下月此日,沈婉就陪景兰去洪泽。   之后没过两日,成泽带着小厮坐着车去京城赶考,景兰跟陆家人一起将他送去了金陵城外,直到他坐的马车看不到了才返回陆家去。   成泽一走,景兰就少了个说话的人,每日去女学里上学之外,有空就去福海堂陪陪老祖宗。   这一日从福海堂陪了老祖宗出来往同春堂后她住的绣楼走的时候,清瑶就偷偷地告诉她,老祖宗跟前的丫鬟清瑜偷偷告诉她,说是二夫人,也就是景兰的祖母袁氏,最近一直在老祖宗跟前推荐一户人家的公子。那户人家是袁氏娘家的远亲,那户人家姓马,夫妻两有个儿子叫马远飞,是个秀才,比景兰大一岁。二夫人在老祖宗跟前把那小秀才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想让老祖宗点个头,让马远飞跟景兰定亲。只要定下了亲事,到年底就可成亲,毕竟翻年景兰就十八岁了,这年纪出嫁年纪大了点儿。老祖宗便说了,那就哪日让马远飞上陆家来一趟,她看过了,若是觉着不错,就点头同意景兰跟他定亲。   戚氏喝了毒茶自尽之后,陆家没有为其办丧事,也不让她葬入陆家祖坟,也没让景兰等人替她守孝。故而,这才有袁氏答应远亲蒙氏,去老太太跟前推荐马远飞,想让老太太答应马远飞跟景兰定亲之事。   景兰听了清瑶的话大惊,问清瑶,她那好姐妹清瑜可说了老祖宗打算甚么时候让马远飞上家里来。   清瑶答:“不晓得,若姑娘明日还要去老太太福海堂,奴婢就找到清瑜好好打听下。”   景兰点头,她又嘱咐清瑶去打听下自己祖母的远亲马家到底是做什么的,家住何方,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清瑶应了。   景兰之所以要让清瑶去打听马家的情况,不过是想印证下她的怀疑,那就是她的祖母不会那么好心,可劲儿去老祖宗跟前替她安排一门儿好亲事。   戚氏死了之后,陆家二房,除了她的亲爹,还有她的兄弟对她是真好之外,其余的人,以袁氏为首都对她挺冷淡。   成源每次碰见她,面上虽有礼,但是背过身去,她能感觉到他看向自己的冰寒的怨毒的目光。   至于,她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舒兰,更是搬去了袁氏那里,以代替母亲向祖母尽孝为由,住在了庆元堂。   景兰知道,那是因为舒兰恨自己,怕忍不住跟自己冲突起来,又被其父呵斥,便去了袁氏那边。   舒兰不上学了,又去庆元堂住,两人就不会碰面,不至于起冲突。   清瑶不负所托,第二日,景兰去福海堂向老祖宗请安后回到同春堂后的绣楼,清瑶就把她打听到的马家的情况对景兰说了。   听完清瑶的话,景兰的感觉是这个马家听起来情况还不错。   马家是大户人家,家财万贯,家里就只有马远飞这个独子,他还是个秀才,听说长得还一表人才,马远飞的爹娘也是好脾气的人。   只不过,景兰并不相信这些话,她给沈婉写了一封信去,让她帮自己查查这个马远飞。   沈婉很快回了信,告诉她了实情,就是这个马远飞的爹娘贪财悭吝,马远飞好色,家里的丫鬟跟他都有一腿。这个马家是个外头看起来很不错,实际烂糟糟的人家。   景兰心里有数之后,便也想到了如何拒绝祖母袁氏的“好意”。   她打算对老祖宗透露下她被蛮人捉去之后,被下了蛊,每月都要去蛮人所在的洪泽见那下蛊之人,否则就蛊毒发作而死。这样的自己,显然是不合适跟谁家公子定亲的,否则就是害了人家。   不过,没想到,她还没对老祖宗说这个呢,这门亲事就被人抢了。   抢她亲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舒兰。   在老祖宗叫袁氏带马远飞来看看前几日,马远飞跟他娘蒙氏来见袁氏。   袁氏的本意是要嘱咐两人见到老祖宗之后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三人的口径必须一致。   哪想到马远飞中途登东就出事了。   他见到了住在袁氏的庆元堂的舒兰,舒兰扔了手帕子给他,他捡了手帕子,舒兰嫣然一笑就走了,手帕子也没要。   拿了这块手帕子,他见到手帕子上居然还有一首藏头诗,让他明日再来。   这个马远飞见舒兰长得明艳,他又是个好色的,有陆家小姐这样勾引他,他不来才怪。   第二日,他备了礼,以感谢袁氏帮忙为由,好说歹说又把他娘拉着一起来了,趁着他娘跟袁氏在屋里闲谈,他中途跑出来,去了昨日见到舒兰的地方。   舒兰没在,但有一个丫鬟在,这儿丫鬟是舒兰的亲信丹菊,她带着马远飞在宅子里东拐西拐,来到了一个僻静的院子,推开门,院子的花圃前,站着他昨日见到的陆家小姐。   这个小姐不是别人,正是陆舒兰。   马远飞见到舒兰,喜不自禁,几步走过去,跟她攀谈起来。   丹菊则是退了出去,关上了院门。   陆舒兰一见他,就故意问他是何人,来此作甚。   马远飞掏出昨日捡到的陆舒兰的手帕,递给她,说自己是来还手帕的。   陆舒兰抿唇笑,她接过手帕塞进了自己袖子里,这才继续跟马远飞说话。   起先,他还挺守礼,到后来,见这里僻静无人,就不规矩了,手搭到了舒兰的肩上,意图抱她。   没想到,院子门忽然被人推开,进来一个五十开外的婆子,婆子一进来,看到马远飞和舒兰一起,异常吃惊。   舒兰在惊呼一声韩妈妈之后,羞得躲到了屋子里。   韩妈妈是陆家老祖宗冯氏的心腹,她今日本来在福海堂老祖宗跟前伺候的,舒兰跟前的郭妈妈叫了个丫鬟去向她传信,请她来庆元堂相见,说是要事跟她说。   她跟着传信儿的丫鬟来到庆元堂,丫鬟带着她东拐西拐,最后来到这座僻静的院落,丫鬟推开门说郭妈妈在里头。   结果,郭妈妈她没看见,却看见了二小姐舒兰跟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在此私会。   这事情可是非同小可,舒兰虽然因为害羞躲进了屋子里,可这个年轻男子却在这里,韩妈妈当然不会坐视不理,让他走掉。   于是韩妈妈当即大喊起来,不一会儿就召来了不少丫鬟婆子,韩妈妈让她们去将马远飞拿下。   马远飞见被堵了门儿,腿发软,想跑也跑不出去,只得束手就擒。   众人将他反绑了,韩妈妈让人将他带去柴房,挥退众人之后,就问他是谁,为何到此来私会陆家二小姐。   马远飞抖抖索索地把自己的身份说了,还说是陆家二小姐先勾|引他的,他来见陆家二小姐什么都还没做呢。   韩妈妈听了,觉得此事重大,她也不敢做决断,就去禀告了老太太。   冯氏一听,亲自过来了。   当时,袁氏和蒙氏正在闲谈,丫鬟禀告说老太太满面寒霜地过来了,她们还不晓得为了何事。等到见到了冯氏,旁边的韩妈妈把马远飞和舒兰私会的事情一说,两人惊得几乎没跌坐下去。   冯氏去庆元堂中间的罗汉榻上坐下,让人先把舒兰叫了来,只留了袁氏、蒙氏、韩妈妈在跟前,让她说说跟马远飞是怎么回事。   舒兰就说她跟马远飞一见钟情,才相约见面的,两人什么事都没做,只是说了会儿话而已。   冯氏听了大怒,骂舒兰寡廉鲜耻,居然做出这种跟外男私会的事情,不晓得这些年她是怎么读的女四书,陆家的脸都被她丢光了。   本来冯氏还想让人叫马远飞来问问的,但听了舒兰的话之后,她就不想见马远飞了。   这种事情,若是那马远飞是个正经人,一个巴掌也是拍不响的。   舒兰既然跟那个马远飞私会了,闺誉无存,自然是不能再许别人。   想起儿媳妇袁氏之前在自己跟前大加夸赞马远飞,让她同意景兰跟马远飞定亲,她还想看看马远飞,若是真如袁氏所言,就促成这亲事。   如今马远飞才来陆家两回,就跟舒兰勾搭上了,这样的人品,哪里配得上景兰。   冯氏又想起舒兰的亲娘戚氏出身贫贱,行事恶毒,最终死于非命,如今舒兰作为陆家二小姐,竟然做出这种败德之事,心上对舒兰的厌恶瞬间多了百倍不止。   她狠狠地剜了袁氏一眼,寒声道:“既是舒兰跟马家公子彼此有情,就成全他们,过些日子,挑个日子,给他们定下亲事,让舒兰早早嫁出去!” 第184章   袁氏被自己的婆婆看得心里发毛, 同时又觉得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更觉得舒兰是个蠢货, 上赶着往火坑里跳,还觉着自己抢了宝了。她很清楚舒兰做这件蠢事的理由, 那就是舒兰恨景兰, 认为景兰回到陆家,后头才会出了那么多事,最终让她娘戚氏殒命。   其实,戚氏的死,陆家已经有公论,老祖宗后来甚至拿来了官府审问戚安的供词给族人看。   戚氏这十几年来做的恶事甚多,害得景兰流落在外, 害得儿子学善的元配谭氏含恨而亡, 后来还侵占谭氏留给自己儿子的陪嫁。最可恶的是, 她甚至拿钱买通恶徒, 凿穿画舫,意图害死景兰和成泽。景兰和成泽命大没死,可却另外害死了十九个人。最后, 她甚至敢下毒谋害老祖宗。   这些恶事简直让人惊心动魄, 连她这个戚氏的远房姑母也觉着戚氏太恶毒了。   戚氏死后,袁氏看在是远房亲戚的份儿上, 再加上戚氏成为儿子的继室之后,对她还算孝敬,故而并没有因为戚氏作恶而嫌弃她所生的成源和舒兰。还想着戚氏不在了, 以后成源和舒兰两兄妹的终身大事,她这个当祖母的要给他们安排好。   那晓得,舒兰不晓得从哪里听到了,自己要给景兰定下马家这门儿亲事,于是她就生出报复景兰的念头,以为抢了景兰的亲事,就会害得景兰没了良缘。谁知道马家是自己特意挑选出来给景兰,让景兰跳火坑的。现在,景兰不用跳火坑了,舒兰倒是跳进去了。   一个在室的小姐去跟外男私会,这种事简直称得上伤风败俗,老祖宗发话要让舒兰跟马远飞定亲,让她早些嫁出去,她这个儿媳妇岂敢不从。   所以,她忙答应了。   在她身边听了老祖宗说话的蒙氏也不敢吭声,说不愿意。   毕竟她儿子是因为跟人家陆家小姐勾搭,被陆家人捆了扔在柴房里呢,她要敢说一个不字,眼前这个威严的陆家老祖宗一怒,还不晓得怎么对她儿子呢。   冯氏随后拂袖而去。   舒兰则是被袁氏骂回了屋,袁氏吩咐心腹婆子去把舒兰锁在屋子里,没有自己的吩咐,谁都不许见她。   尽管舒兰被骂又被罚了,可她走出去的时候却是一脸得色,丝毫没有不快的神色,相反,她认为自己抢了属于景兰的好亲事,总算是出了一口气,也是为自己因为景兰而死的娘出了一口气。   袁氏见状,只得摇头暗自叹气,她在心里想,这是舒兰自找的,也怪不得自己。   舒兰出去了,袁氏又把蒙氏骂了一顿,说她不好好管教儿子,竟然让他到陆家来勾搭舒兰。   蒙氏委屈地说:“他也不曾对我这当娘的说这事儿,我如何得知。”   袁氏烦躁地挥手,让她不用说了,接下来两家就议亲,定亲,之前说的定下她的长孙女也是不能够了,只能把她这个二孙女定给马远飞。   蒙氏勉勉强强地答应了,又求袁氏出面把儿子放了。   袁氏就让人去把马远飞带了来,当着他的面,要他以后对舒兰好,不然就对他不客气。   马远飞唯唯诺诺地答应了,跟他娘蒙氏从陆家出来坐着骡子车回去。   在车上,她娘抱怨他,这下子娶不了有钱的陆家大小姐,只能娶没多少嫁妆的二小姐了。   马远飞被他娘说了,却是怪舒兰成心勾引他,最后又设局让人抓他,赖着嫁他。   蒙氏听了,对舒兰的印象又坏了几分。   隔日,马家请了媒人去陆家提亲,袁氏出面答应了,两家定下三月后成亲,袁氏给舒兰准备了六十四抬陪嫁,一个小田庄,一间铺子,三千两银子的嫁妆。   这些嫁妆算是过得去,但是跟马家起先觊觎的景兰的嫁妆,那可是差远了。   马清宁和蒙氏两夫妻感觉就像是吞了个苍蝇一样不舒服。   马远飞对舒兰印象一点儿也不好,故而打定主意,等舒兰嫁过来之后,一定要好好羞辱折磨她出口心头的恶气。   舒兰哪晓得她将要嫁去的马家是这种情况,还欢欢喜喜地待嫁呢。   到了五月底,等她嫁去了马家,很快就发现了这个马家是个什么样的人家。公婆是贪财的吝啬鬼,自从她嫁进去,就成日家算计她的陪嫁。她那个秀才相公,新婚夜一点儿不疼她,变着法儿的折腾她。她只不过说了几句不满的话,马远飞就动手打她。舒兰从小爹娘连手指头都没碰过她一下,马远飞动手打她,她哪受得了。大哭大闹不说,还满地打滚,呼天抢地,寻死寻活,闹得不可开交。   马远飞踢开门,扔下哭闹的舒兰,跑去书房,搂着早就跟他有一腿的丫鬟睡觉。   蒙氏跑来指着舒兰的鼻子骂她是个败家精,才嫁进来就弄得家宅不宁。   三朝回门儿,舒兰去祖母袁氏跟前哭诉,袁氏冷冷看着她,说哪家新媳妇都是这么过来的,劝她要忍耐。   祖母这种态度,她又去找大哥成源,没想到成源比她祖母更冷淡,成源说:“你嫁出去后就是马家的人了,夫家才是你的家,再说了,这不是你上赶着嫁的人家么?”   一句话把舒兰呛得死死的。   舒兰知道娘家是指望不上了,回去后倒是迸发了全部的战斗力,跟公婆斗,跟相公斗,跟那些被马远飞收房的丫鬟们斗。马家从此再无宁日,马远飞想要休妻,可碍于舒兰到底是金陵四大望族之一的陆家的小姐,还是不敢,于是鸡飞狗跳的日子还要往下过。   景兰在当初知道舒兰跟马远飞定亲之后,就猜到大概是这么个结局,没想到,舒兰嫁过去后,情况比预想得更糟。有时候她都在想,这世间是有因果的,祸因恶积,福缘善积,只行善事,莫问前程。   基于这一点儿,如今她也开始好好跟十五处关系了。   逃离洪泽之后,景兰第一次回圣山见十五,沈婉帮她准备了三船货,都是那些蛮人需要的东西,什么布匹盐糖等物,雇了船,也找了身手了得的十几个人同船,陪着景兰去洪泽。   估计是十五回去之后跟多木头领说过,景兰为首的汉人会在什么时候来洪泽,让他放行,所以,景兰等人坐着的船平安进入了洪泽水寨。   景兰让沈婉等人在船上等着自己,一个人上了岸。   多木头领派了很多蛮人的船围住汉人的船,自己亲自带着十几个蛮人勇士押着景兰去了圣山。   到了圣山山顶,蛮人少女阿葵出来迎她了,带她进入石室去见十五。   十五在那间有她阿姑的画像的石室内坐着看书呢,看得还是那本很多景兰看不懂的符号的书。   阿葵禀告说:“阿兰来了。”   十五抬起头来,看景兰一眼,指一指小桌子对面,让她坐。   景兰看到十五又瘦了,心中有些不忍,可又不知说什么好。   她脱了鞋在十五对面坐下,朝着她微微一笑。   十五说:“你来了,这很好,对了,多木头领没有为难你吧?”   景兰摇摇头:“没有,对了,十五,我给你们带来了三船货,都是你的族人缺的,盐糖布匹等。这些都不要钱,算是我送你们的。”   “想要收买我?让我替你解蛊毒么?”十五立刻问道。   景兰摆摆手:“不是收买,而是诚心想送给你的族人,上次,崔七帮我逃走,你们一定不信汉人,不要他们再把那些盐糖布匹等送进洪泽,跟你们换货了吧?”   “这倒是。”十五并不否认。   “以后我来就给你们送货来好了。”   “望族之家的小姐有钱,果然出手大方。不过,我也要对你说,我叫你每月来圣山见我,可不是为了你送来的货。就算你送上一百船货,我的心意也绝不会变。”   “……好了,咱们不说这个行不行?我来了,带了一些调料给你,今日我就用这些调料给你做饭吃。你瞧瞧你,又瘦了这许多。多吃点儿,把肉长起来,下回我来见你心里就会舒服些。”   景兰说完,就把自己肩膀上的一个褡裢取下来,把里面个各种调料拿出来给十五看。   这些调料都是她去精心挑选的,每个装在拳头大的瓷罐子里,还在上头贴了纸,写了是什么。   十五的圣山上各种药材都有,就是缺乏一些做菜的调料,比如什么八角茴香之类的。   景兰每拿出来一样,都向她介绍这是什么,怎么用,又会给食物带来什么香味。   十五起初并不搭理景兰,眼睛都在面前的书上,过了一会儿,闻到桌子上那些调料发出的香味,视线才从书上转移到桌子上的那些香料上头,也开始认真听景兰说什么话了。   最后,她开始问起景兰关于这些调料怎样用,哪些食物需要用什么。   景兰跟她聊起来,然后拿着这些调料,带着她去做饭了。   用她这里现成的食材,做了些她没吃过的食物给她吃。   看到十五吃得很满足的样子,景兰也托着腮笑了。   吃完饭,十五带景兰去药园忙碌,景兰帮着打下手,看她采药制药。   很快,一整天就过去了,到了日暮时分,景兰向十五告辞,说自己要回去了。   十五也没有强留她,而是让阿葵送她下山去,并让阿葵告诉多木头领,收下景兰这些汉人送来的货,不过要仔细检查,才分给族人,免得又出意外。   沈婉在船上等景兰回来等得心焦,看到景兰终于平安回来,那是相当高兴。   多木头领带人来把船上的货都搬去岸上之后,沈婉等人坐着空船出了洪泽,返回金陵。   在船上,沈婉问景兰,十五今日对她如何,她们是如何在圣山上过了一整日的。   景兰说:“做了饭给她吃,她又带着我去采药制药,不知不觉就过了这么一日,她叫阿葵送我下山,我就回来了。”   “那她的心意可有变?”   “哪有这么快,看来,要跑上几年了,只是苦了你……”   这么一说,沈婉果然觉得满口苦涩,很想说只能看不能摸不能吃,这日子到哪儿是个头。   可面对景兰,也只能说自己能忍,能等,她相信终有一日十五会给景兰解了情蛊的。   直到五月底,舒兰出嫁,景兰也跑了好几趟圣山,送了十几船的货,连那多木头领看见景兰都要笑,对她礼遇有加,可是十五也丝毫没提要给景兰解蛊的事情。   景兰知道这也是急不来的事情,倒是平静了下来,带上沈婉去了趟扬州,去看了看自己在扬州买的宅子和庄园,初步规划了下,这才重新回到了金陵。   两人一回到金陵,就有不速之客找上门来见她们。 第185章   来找沈婉和景兰的并不是萧玉琅, 而是另有其人。   来人是个二十五六的年轻男子,这个人景兰不认识, 可沈婉认识, 并且是化成灰都认识。   这人不是别人,乃是唐端淑的表哥, 以前在檀觉寺出家为僧的武清源。   前世, 就是他跟唐端淑联手意图陷害沈婉, 最后却害得景兰殒命。   只不过这一世在檀觉寺做僧人,后来又还俗的武清源却并没有见过沈婉。他以为沈婉不认识他呢, 谁知道沈婉看他第一眼就认出来了他。   虽然他没有穿僧衣, 而是穿着一件丝绸长袍, 看起来像是一个做买卖的商人。   其实武清源还真是一个做买卖的商人,自从他表妹唐端淑为萧玉琅生下一子, 被萧家人接回金陵, 成为萧玉琅的外室之后。   唐端淑的远房姑母,也就是萧玉琅的娘做主给了她几个铺子,一个田庄后, 唐端淑就去找到武清源,让他还俗帮着自己管理铺子和田庄。   武清源听了唐端淑的还了俗, 帮她做买卖管田庄, 一来二去,两人有了私情。   唐端淑后来生的次子,今年一岁多的萧文溪其实是武清源的种,萧玉琅被戴了绿帽子还不自知。   自从他被其祖父撸了萧家族长继承之位之后, 除了敛财,就是去风月场所鬼混,唐端淑对他多有怨言。然后又因为长期守空房,武清源稍微一勾搭她,她就耐不住寂寞,跟表哥有了首尾。   武清源出面来见沈婉和景兰勒索银子,是跟唐端淑商量了的。   两人一致认为这是一个捞钱的机会,要是不把握那就是太傻了,更何况谭端淑一直恨着沈婉。她认为,如果当初不是沈婉抓奸,她怎会为萧玉琅生下一子,还进不了萧家的门儿,成为萧玉琅的外室。几年下来,连个妾都做不成。这一切都是被沈婉给害的。   萧玉琅最近一次到她这里来歇宿,喝了酒,说了醉话,不小心就把沈婉和景兰两个人磨镜,自己手里头还有个沈婉的丫鬟安春可以证明此事给说出来了。   当唐端淑问他此话当真时,萧玉琅却因为醉酒睡着了,没再说话。   唐端淑对这事情却是上了心,趁着带两个儿子进萧家去探望姑母唐氏时,她派人去找到在萧家做丫鬟的安春,给了她一些钱,从安春嘴巴里得知了确有其事。   回到萧家给她买的宅子之后,她就让人叫来了表哥武清源,跟他商量这事。   她对武清源说这是个报复沈婉的机会,要是把沈婉跟景兰磨镜的事情宣扬出去,沈婉的名声就臭了,以后也不好意思呆在金陵了。   武清源听了却说:“这可是个大好的发财的时机。想那沈婉和陆景兰两人都是金陵望族之家的小姐,最是重名声。既然确有其事,咱们不如快些动手,拿这事儿去讹她们两人一些银子花。若是落在人后,那银子就不归咱们了。”   唐端淑问他能肯定拿这个把柄去威胁沈婉和景兰,她们会拿银子出来么?   武清源拍着胸脯打包票:“叫她们一人拿三五万出来是一点儿都不难,且看我的手段。”   唐端淑一听大喜,要武清源去向她们一人要五万两银子,有了十万两银子,他们可就发财了,想怎么逍遥快活都行。   武清源后来果真来见沈婉和景兰,向她们一人勒索五万两银子。   他说他主子掌握了沈婉和景兰的秘密,如果她们不想被满金陵城的人知道两人的关系,就拿银子出来封口,他主子保证不会宣扬出此事来。如若不然,到时候整个金陵城的人都晓得两人磨镜,她们必定在金陵呆不下去。   沈婉和景兰听了他的话,当然不会立刻拿银子给他。   两人说五万两现银太多,她们的银子大多都在买卖上,要抽出现银来怕是要等几日才行。   武清源给了沈婉和景兰三日,并说若是三日之后他来拿不到现银,那么两人磨镜的事情就要被满金陵城的人晓得了。而且他还说,她们不要想杀人灭口之类的事情,若是他出事,她们两人的事情会更快被人晓得。   说完这个话之后,他扬长而去。   出了这种事,沈婉和景兰当然是要互通消息,次日两人就见面了,一起商量该如何应对此事。   景兰就先问沈婉:“那来讹银子的是谁?难不成是萧玉琅派来的人?之前,你不是说,他多半会忌讳你跟胡泉相熟,不敢贸然出手么?”   沈婉微微一笑,道:“怕是另有其人,想要浑水摸鱼,讹咱们的银子。”   景兰“哦”一声,问沈婉如何知道是另外有人,而且不管是不是另外有人想要讹诈她们,她们不给银子,恐怕很快金陵城里的人都会晓得两人的关系了。   沈婉没有立刻回答景兰的问题,而是问景兰怕不怕满金陵城晓得她们磨镜,然后被族中的人指责耻笑,在外头也被人指指点点。   景兰淡然道:“我自然是不怕的,之前早已在扬州买了宅子和田庄,到时候离了金陵去扬州住就是,若是扬州的人也晓得咱们相好,那么咱们就再去远一些的地方,找个安静的小地方过日子。我倒是担心你,咱们相好的事被沈氏族人得知,你在族中无法安身,还有这金陵城里的买卖你也做不成了。”   沈婉拉起景兰的手握住,笑着说:“现如今我阿弟已然大好,月前才成了亲,跟我弟媳两人十分恩爱。阿爹现如今主着事,世思有不懂的,我阿爹可教他。至于金陵城里的买卖,大不了到时我不做就是。我愿带着君珮,随着兰儿你去,你到哪里我们去哪里。不管贫富老病,跟兰儿相伴一世。”   景兰一听即刻反握了她手激动地连声说好,并说:“如此一来,我倒盼着那人把咱们的事情宣扬得满金陵城的人都晓得,那样,咱们正好离了金陵,去过咱们想过的日子去。”   沈婉笑着点头,但她随后又说,在离开金陵之前,跟有些人的恩怨还是要了结才行。   本来她都已经准备向萧玉琅和萧家发难,要不是出了景兰被十五下了情蛊,她连着几月不得安宁,早就会出手了。   “婉婉,快说说,你要如何对萧玉琅出手,向萧家发难?”景兰感兴趣地问。   沈婉便凑到景兰耳边如此如此一说,景兰听着听着脸上露出了笑。   三日后,武清源分别去沈家和陆家一趟,见了沈婉和景兰,向两人讨要银子,两人口径一致,说她们没有银子给他,他愿意怎么去宣扬就怎么去宣扬好了。   武清源本以为这次讹诈沈婉和景兰,那是瓮中捉鳖,手到擒来的事情,哪想到她们两人会变卦。   一气之下,武清源跑回去见了唐端淑,把自己没从沈婉和景兰两人那里讹到银子的事情说了。   唐端淑听完咬着牙说:“她们把银子看得比名声重,既如此,那就遂了她们的心意好了。你去找那些说书的,唱曲的,以及三姑六婆,让他们好好宣扬宣扬她们两人的丑事。”   武清源说好,便去按照唐端淑说的做。   不上半月,满金陵城里果然流言四起,说金陵望族沈家的大小姐沈婉和陆家的大小姐两人有私情,做下磨镜的荒唐之事。   这话很快传进了沈家和陆家。   郦老太太听了就晓得是萧玉琅做的,因她早就得知沈婉和景兰的关系,倒没甚吃惊,她只是把沈婉叫去问她打算怎么办。沈婉说,她打算离开金陵避一避。   “也好,你避一避,等风头过去了再回来。”郦老太太道。   沈婉:“是,那孙女儿便去稍作准备,择日便带着君珮坐船离开金陵。”   郦老太太:“莫忘了去向你爹娘辞行,还有劝解他们想开些。”   沈婉闻言愣了愣,她看向祖母,很快笑着嗯了一声。   沈昌和余氏听了外面传的话,还没去找沈婉来问话呢,沈婉就自己来了,老实向他们交代她跟景兰的确相好,外面的流言是真的。并且她已经去禀明了老太太,老太太同意她离开金陵,避一避这风头,等风平浪静之后再回来。   两夫妻听了女儿的话,吃惊非常,想要责骂女儿几句吧,老太太都已经开口了,他们又能说什么。余氏哭了一日,说女儿从今之后就嫁不出去了,她挑的那些合适沈婉的女婿都黄了。沈昌只得劝她,说这都是女儿的命。好在,那个跟女儿相好的景兰,也是望族之家的小姐,模样出众,又能干,女儿跟她一起也不亏。   余氏听了,拿手帕子擦眼泪,道:“从前那个陆家小姐在咱家做丫鬟,我也没细瞧过她,如今她勾走了我家婉儿的魂儿,我得仔细瞧瞧她,看她真好假好,免得我家婉儿吃亏。”   沈昌哭笑不得,说人家陆景兰还是个在室的小姐,跟自己女儿一起,怎会是自己女儿吃亏。   余氏始终是不明白两个女子如何做夫妻,倒是沈昌似乎明白一些,这一说,她好像也明白点儿了,破涕为笑道:“原来我家婉儿是夫,这还不错,如此说来,倒是那陆家小姐吃亏了。”   沈昌看着自己的夫人,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到该说什么话好。   次日一早,沈婉带着君珮过来向爹娘请安,诧异地看到自己昨日还哭哭啼啼的娘,今日竟然脸上带笑,拉着她的手去内室坐着说话。   余氏低声问女儿:“那个陆家小姐,也就是叫景兰的,她素日服侍你可服侍得好?对了,这一回你去扬州避风头,她也去么?甚时你叫她来见见为娘,为娘有话要嘱咐她。”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文没几章要完结了,然后会有一些番外。 第186章   沈婉怕自己的娘见着景兰要胡搅蛮缠, 听了她的话就问她叫景兰来干嘛,以及她有什么嘱咐的话可以对自己说, 自己去传给景兰听就行了。   余氏不满道:“怎的, 我还见不得你娘子了?你别忘了,我可是你娘。”   沈婉听自己的娘说景兰是自己娘子, 心中一喜, 便说:“当然见得, 只是您见她到底是为了何事?”   余氏撇撇嘴:“教教她为妻之道,我听说她亲娘生下她没多久就没了, 后来这继母也短命, 都没人教她如何为人|妻。她要与你相伴终生, 做你的娘子,为妻之道就由为娘来教她罢。”   “甚么?噗嗤!”沈婉听清楚之后忍不住一下子笑出了声。   她笑得前俯后仰, 倒让余氏不明所以, 好半天,她终于伸手捉住女儿的手,紧张地问她:“难不成为娘说错了, 你才是她的娘子?”   沈婉止了笑,心想, 自己的娘如此紧张谁当娘子到底是为何。   尽管她弄不明白她娘的心思, 然而她看得出来,她娘是想景兰做自己的娘子,不然她也不会想着要教景兰为妻之道了。   说起来,她跟景兰两个人彼此你爱我我疼你, 就是在床榻之上,也是有来有往,并没有定下来谁是娘子。   这会儿她娘想要当婆婆教景兰为妻之道,沈婉觉着那就让景兰做娘子好了。   本来她就比景兰大几岁,更别说她是重生的,要是加上前世的那些年,景兰真是比她小太多了。   如此一来,貌似景兰做她的小娘子真是太应该了。   “娘,她是我的小娘子。”沈婉肯定地告诉余氏,“那我回去就叫人送信儿给她,让她明日到沈家来见您可好?”   余氏闻言乐呵起来,忙说:“好,好,好。”   于是景兰当日晚些时候就收到了沈婉让人送来的信,信里叫她去沈家一趟,见沈婉的娘。   沈婉在信中告诉景兰,不用担心,她娘不会为难景兰的。   她还在信里对景兰说,家里老太太,还有她爹娘都听到了外头关于她们的流言,老太太已同意她带着君珮去扬州避一避了。她爹娘呢,有老太太的话在前,也没有反对,不晓得陆家的长辈们听了外头的流言,是如何对景兰说的。   看了信,景兰就回了信,告诉沈婉她明日就去沈家一趟,见沈婉的娘。   至于陆家的长辈听了外头两人的流言是如何说的,她也在信上简单写了下。   她说,她祖母和她爹在问她话之前,她曾祖母先让人叫她去福海堂问话。   冯氏先就问她:“阿兰,外头说你跟沈家大小姐相好,且是磨镜那样的相好,可有此事?”   景兰恭敬说:“确有此事。”   冯氏便责骂她:“荒唐,你怎可……怎可和她做出如此荒唐的事?这话传得满金陵都是,以后你的亲事,哎,景兰,你怎的如此糊涂?”   景兰对于曾祖母晓得此事后会责骂自己早有准备,因此被骂后越发恭敬,道:“老祖宗,其实就算我跟沈家大小姐不相好,怕也没法子定亲。”   冯氏皱起眉问:“为何?”   景兰就把自己正月里去扬州,船沉之后,被蛮人捉去洪泽,被那蛮人圣女下了蛊,每月都要送几船货去洪泽,才能得些解药保命的事情对她说了。   “老祖宗,你说,似我这样被蛮人下了蛊,朝不保夕之人,又有谁家公子愿意娶我。我若是隐瞒这事,不是害人家么?再说了,沈家大小姐教我认字,教我做买卖,对我好,我中意她,这一世就想跟她一起。她也晓得我中蛊之事,并不嫌弃我,每月还帮我买货,赔我去洪泽呢。”   “……竟有这事?”   “不敢哄骗老祖宗,这也是我回到陆家之后,每月都要出去几日,对老祖宗说的是去庵堂里吃斋念佛,听有名的主持师太慧空讲经,实际是去了洪泽。因怕老祖宗担心,并没敢把这事对老祖宗说。”   “……”冯氏看着景兰良久,最终抚额,长叹口气,“景兰,这是你的命么?说起来还是那戚氏做的孽,若不是她,你不会被抱离陆家,也不会进沈家,去做沈家大小姐的丫鬟,结不下这孽缘。你流落在外十几年,好不容易回了陆家,原本想要你在家好生陪我一两年,再给你挑门好亲事。哪想到,你后头又出事。我就问你一句,你可真想好了,要跟那沈家大小姐一起。若是你真要跟她一起,这一世就不会有亲生的儿女,到老了未免凄凉,且要被人耻笑,陆家人也容不下你,这些你想过么?”   景兰告诉她,自己老早就想过了,请老祖宗不必为她担心。   她会尽快离开陆家去扬州,不然陆家跟着丢脸,甚至老祖宗也可将自己除族,如此一来,就没人笑话陆家的小姐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情了。   “除族就不必了,就算满金陵城都在传你和沈家大小姐的荒唐事,可咱们陆家还是会出面不承认有这事。你去扬州避一避也好,那里有你娘的娘家,去了也有人照应。”   “多谢老祖宗体恤。”   冯氏沉吟一阵,又问景兰去扬州是不是和沈婉一起去。   景兰说是。   冯氏便让景兰什么时候带沈婉来她跟前,她有话要交待沈婉。   景兰答应了,后来从福海堂出来,她又被她祖母跟前的丫鬟带去了福海堂,她爹也在那里。两人正想骂景兰一顿,冯氏跟前的韩妈妈来了,说她特意过来传老太太的话,让他们别责备景兰,景兰的事情,老太太会亲自处理。   袁氏和陆学善闻言,把到嘴边的骂景兰的话给咽下去了,只对景兰说了句好自为之,就让她退下。   景兰回到同春堂自己的绣楼,就收到了沈婉命人送来的信。   看到沈家的长辈们默许了沈婉跟自己的关系,景兰也是高兴,次日,收拾打扮一番,欢欢喜喜地坐着轿子去了沈家。   沈婉亲自来迎她,带着她去了荣辉堂见她爹娘。   景兰恭恭敬敬地向他们行了礼,沈昌和余氏受了她的礼,并给了她见面礼,沈昌赏的是一对儿翡翠玉镯,余氏赏赐的是一副嵌宝头面。   看这架势,真有点儿像新媳妇见公婆,奉茶后,公婆再赏下来见面礼。   只不过,此时的她并没有向他们奉茶。   景兰犹犹豫豫该不该接受这见面礼,沈婉却悄悄推一推她,示意她去接了。   于是她听话地上前去接了沈婉爹娘给的见面礼,向他们道了谢。   两夫妻说:“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别说什么多谢的话。”   这话入耳,景兰霎时觉得比蜜还甜。   沈昌夫妻留景兰晌午在沈家吃饭,并说晓得她今日要来,早就让小厨房做上菜了,一会儿余氏还要下厨,去亲自做两道她娘家的家传菜款待景兰呢。   景兰听了,真有受宠若惊之感。   再后来,余氏就起身先去了内室,接着让丫鬟叫景兰进来,坐在自己身边,说了些一个女子若是为人妻了,要如何伺候好夫君的话。她还说,这些话,本该景兰的娘教景兰,可因为景兰的亲娘和继母不在了,她这个岳母才代劳了。尽管她不明白女儿沈婉跟景兰是如何做夫妻的,但她想大致和男女也差不多。总之做妻子的要对相公好,在内要温柔体贴,知冷知热,在外要给相公面子,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等等。   景兰坐在余氏面前,听她说了半天,才弄明白原来沈婉爹娘是把她当儿媳妇看,也就是说他们认为沈婉是她的相公,她是沈婉的娘子。   她很想立即辩白不是这样的,她跟沈婉两人互敬互爱,根本没分什么谁是夫,谁是妻。   然而面对着起劲儿说话,一副景兰婆婆自居的余氏,景兰始终没说出来话来,败了老人家的兴致。   啰嗦了半个多时辰,余氏说得嘴都干了,丫鬟进来禀告说小厨房的厨娘说别的菜都做好了,就等余氏去做拿手菜了,她这才站起来往外走。   走两步,她回头招呼景兰跟着一起去小厨房,也学学拿手菜,以后好做给沈婉吃。   景兰乖顺地答应了,跟着出去,到了外间看到沈婉坐在那里陪她爹喝茶,沈婉见景兰出来,便喊住了她,并对其母说:“景兰今日才来,娘就别让她跟着你去下厨了,等下回她再来,再跟你去可好?”   余氏听进去了女儿的话,自己个儿带着几个丫鬟婆子去小厨房了,景兰便立在沈婉旁边等她说话。   沈婉知道景兰今日在自己爹娘跟前一直陪着笑脸,有点儿辛苦,这会儿便站起来,以带景兰去看这边花圃里新开的花儿为名,牵着景兰从荣辉堂出来,去花圃转了转。   刚进花圃,景兰看跟前没人,就在沈婉手臂上掐了一把,抱怨她把自己硬生生变成她的小媳妇儿了。她娘方才教自己为妻之道,要自己好好伺候沈婉,沈婉俨然成了自己的相公。   沈婉被掐了却只是笑,她一伸手抱住景兰,再宠溺地捏了捏她脸蛋儿说:“你就只当是讨她欢心可好?我可从没在她跟前说你是我的娘子,我是你相公的话。”   景兰噘嘴:“我就是看她想当婆婆的兴致高,才忍住了没说话。不过,我可跟你讲,你别当真,觉着你是我的夫,是我的天了。”   沈婉呵呵笑:“那我一直当你是我的天好不好?只要你欢喜,我情愿在下头做你的地。”   两人在花圃里说了会儿情话,余氏那边的丫鬟过来请她们去吃饭,说菜都做好摆上了。   沈婉便牵着景兰的手出来,去厅里吃饭。   吃完饭,两人又跟沈昌和余氏说了不少话,才一起出来去拜见了郦老太太。   郦老太太虽然没跟景兰说多少话,可还是让人拿出来一副头面赏赐给了景兰,这也是把景兰当自己人了。   谢了郦老太太的赏,景兰跟沈婉又陪她说了一会儿话,这才退出来回沈婉的居处去。   两人在一起商量了什么日子一起去扬州,沈婉说:“大致还要几日,明日金陵知府衙门,便会有人去告发萧家跟南洋的海盗勾结,劫掠商船,大发不义之财。还有,今日就会有人带着萧玉琅去捉奸,浑水摸鱼,想要讹咱们银子的人要遭报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打脸剧情,还有小兰当土豪的剧情,会在番外里面写写。   看到有些亲留言说,觉得剧情应该还很长,我想问你们难道对商战剧情感兴趣,以及君珮这些小孩长大的剧情感兴趣?要写的话,就会挺长了。但我写这么久有点儿累了,想休息下。如果要写,也要休息完了才写。   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第187章   萧玉琅带着人气冲冲地去了他为唐端淑置的外宅。   彼时武清源正与唐端淑厮混, 不提防萧玉琅带着人破门而入,直奔到床榻前, 揭开帐子, 将惊慌失措的两人拉下床来,自己先上去打了两人几记耳光, 踢了两人几脚, 一面骂两人是奸夫淫/妇, 胆大包天,竟敢背着自己勾搭成奸……   武清源当即跪地求饶, 并说是他表妹唐端淑先勾引自己, 自己才跟她搅合在一起的。   唐端淑呢, 则是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说是武清源先勾搭她的,她一时糊涂才跟他一起了, 她恳求萧玉琅看在自己为他生了两个儿子的份儿上, 绕过她这一遭儿。   “给我打!往死里打!尤其是这奸夫给我打死!”萧玉琅根本不听两人的解释,挥手厉声道。   他带来的六七个小厮闻言,撸起袖子, 上前去对着武清源和唐端淑大打出手。   萧玉琅则是去拖过一把椅子来,坐在椅子上, 翘起二郎腿, 黑着脸看两人被打得满地乱滚,哭喊求饶。   动手的几个小厮也是分人下手,萧玉琅说了要打死武清源,他们就是真个拿了棍棒等朝着他大打出手。   至于唐端淑, 只有两个小厮打她,手下有轻重,潦草打一顿,打得她鼻青脸肿,瑟缩成一团,也就收手了。毕竟好歹她是萧玉琅的外室,还是夫人唐氏的远房侄女,再加上她还生了两个孙少爷。   不多会儿,武清源就被萧玉琅带来的手下打得全身是血,只有出气儿没有进气儿,眼看着是活不成了。   萧玉琅随即叫人来将唐端淑绑了,弄去柴房里关起来,至于武清源则是让人来将他抬出去,弄张席子卷了拖去城外的乱葬岗埋了。   唐端淑没被当场打死,萧玉琅也是考虑到他给自己生了两个儿子,还是自己母亲的娘家亲戚,不然,唐端淑也逃不掉一个被打死的命。彼时的律法,男女通/奸,女子的夫主可以当场打死奸夫淫/妇。要是不打死,送去官府,官府的那八十七杖打下来,也没多少人受得住,多半是个死字。萧玉琅虽然失去了萧家族长的继承资格,可他还是萧家的嫡长孙,他跟继室生的儿子文渊还是萧家族长的继承人。所以,尽管唐端淑跟武清源通/奸,他并不会把两人送去官府,让两人死在官府的杖下,那样一来,他会没脸。   留下两人在此看守唐端淑,萧玉琅派人去把两个儿子抱出来,带着他们回萧家。   他打算回去把此事对爹娘说一说,看他们如何处置唐端淑,还有抱回来的这两个孩子。   没想到回了萧家,他爹却不在家,他娘慌慌张张的,一见到他,就抓住他的手道:“玉琅,这可如何是好?适才金陵知府衙门来了不少衙差,说是有人告咱们家与外洋海盗勾结,劫掠商船,大发不义之财。你祖父和你爹被衙差锁了,一根铁链子拖走了,这会儿家里头上下人等各个心慌,六神无主,不知该如何是好呢!”   “甚么?”萧玉琅一听大惊失色,他忙问,“二房的那些人呢,二叔祖他们可去衙门打点了?”   唐氏含着泪说:“为娘正要去二房那边,让你二叔祖出面去求见董知府,打点一番,免得你祖父和你爹在衙门里受罪。”   “娘 ,我跟你一起去。”萧玉琅即刻说。   说完,转身往外走,看到那两个抱着孩子的乳母站在门口,就让她们等等,一会儿自己再过来安置两个孩子。   唐氏和萧玉琅匆匆忙忙往萧家二房那边走的路上,她问儿子,萧家果真做了人家告的那种事吗?   萧玉琅支支吾吾道:“孩儿……孩儿也不太清楚……”   实际上,萧玉琅也跟着萧家的船队出海几次,萧家干什么勾当他当然知道,只是他没有亲自参与到里面。萧家这几年组建船队走海,贩货之余,手底下有管事跟外洋的海盗来往。那些海盗买通了萧家的管事,让他们提供那些出海的商船的航行路线,以及船上有些什么货等。海盗们却劫掠了商船,再把这些货低价卖给萧家,萧家贪便宜,便买下了贼赃,再转手卖出去,大发其财。   这也是为何萧家在跟沈家断绝来往之后,自己做买卖,家业还越来越大的原因。   原以为,这件事做得隐秘,萧家都是跟外洋的海盗打交道,交货的地方也是离金陵万里之外,收下的贼赃也是卖给外洋的人,他们也没有直接参与到海盗劫掠商船,再怎么出事,也牵扯不到他们头上。   没想到,事情竟然有败露的一天。   萧玉琅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谁去告了萧家,那些外洋的人,多半是不可能的。   剩下的就只有萧家手底下那些人中有人出卖了萧家。   不过,现在他没空去想到底是谁出卖了萧家,他现在想的是去找到二房的长辈,商量下该怎么搭救他祖父和他爹。   然而等到他跟他娘走到二房二叔祖所在的院子时,发现那里只剩下几个下人,逮住一个婆子,萧玉琅问他二叔祖等人去哪了,婆子抖抖索索地说他们已经收拾了金银细软,匆匆忙忙地走了。   “走了?”萧玉琅闻言,跑进去一看,发现果然屋子里一个萧家二房的人也没了。   他重新跑出来,拉着站在外头惊慌失措嚎啕大哭的他娘就走。   “娘,咱们也赶紧回去收拾东西离开金陵,二叔祖他们都逃了。”   “咱们能逃到哪去,还有咱们逃了,你祖父和你爹呢?”   “现如今咱们也顾不得他们了,你可知跟外洋海盗勾结劫掠商船,低价买下贼赃,高价专卖,这些罪会被问斩抄家,家眷发卖为奴。此事,我想怕是咱们萧家走海的人里头有人去告发的,如此一来,祖父和爹被抓去了府衙凶多吉少,我要是再去打点,怕是一样会被抓了。为今之计,只有赶紧逃,只要逃去南边儿,咱们再坐着商船去南洋,官府也就抓不着咱们了。”   唐氏听儿子这么一说,也顾不上再哭了,跟着儿子跑回去,各人回屋收拾金银细软打了包袱出来,带了几个心腹,抱着三个孩子,从萧家后门出去,坐了一辆马车逃离金陵。   不想,跟唐氏和萧玉琅同行的一个下人名叫丁林的管事生了贰心,半夜趁着主子熟睡,偷了主子带出来的金银细软,抱走文渊,还去指使人报官,捉拿萧玉琅等人。   官府的衙差随后去将萧玉琅等人都捉了,押回金陵,投入监牢之中。   金陵知府董忠主审萧家跟外洋海盗勾结劫掠商船收买贼赃一案,因帮萧家走海的下人告状,并且有被劫掠商船的船东指认萧家长房父子就是主谋,其他萧氏族人相帮。   董知府按照朝廷律法将萧永清、萧延禄、萧玉琅三人判了斩刑,对于其他逃走的萧氏族人则是发下了海捕文书缉拿他们。至于三人的家眷则是被发卖为奴或者获罪流放。   曾经位于金陵四大望族第三位的萧家就这样覆灭了。   萧家覆灭之后,金陵城的四大望族中,沈家依旧是第一,其次是陆家,第三变成了黄家,第四家则是补上了一家齐家。   齐家起初也是做粮食生意的,最近几年巴结上朝廷的两淮盐运史,经手盐引,做起了官盐买卖,迅速发迹。   说起来这齐家跟景兰还有些渊源,当年她还在清溪村林家时,认识了一个齐家的小姐,名叫齐娟。   齐娟曾经打抱不平,要想从沈婉那里替景兰赎身,最后没赎得成,可她心里一直没忘记过这档子事。   直到沈婉和景兰的“绯闻”传遍金陵,她才打消了这心思。   而且她晓得这事后,主动去陆家找景兰,打算拜访她一下,重新做朋友,彼此多走动。没想到她去的时候却扑了空。   陆家人告诉齐娟,景兰已经离开陆家去了金陵,最近一两年怕是不能回来的。   齐娟问景兰去了哪里,陆家人告诉她,景兰去了扬州,那里有她亲娘的娘家谭家,或许她会在谭家。   得了这信儿,齐娟才回去了,回去之后她想了想,正巧她和离了回家觉着没趣,想出去散散,不如叫上姨娘丁香陪着她去扬州散散心好了,万一能够找到景兰,旧友重聚,也是桩美事。   却说沈婉和景兰是在得到确切的消息,官府已经将萧家族长,萧延禄和萧玉琅父子捉住,这才辞别了家人一起去扬州的。   在船上,两人说起萧家覆灭之事,景兰便夸沈婉心思缜密,不但派人跟随武清源,查到了他跟唐端淑的奸/情,让萧玉琅抓了他们的奸,使得奸夫淫|妇不得好下场。另外还一早就派人去盯着萧家走海,甚至还派人去萧家走海的船上做船夫。几年下来,终于掌握了萧家跟外洋的海盗勾结,劫掠商船,低价收购赃物,再高价倒卖牟利一事。如今去金陵府衙一告即准,让萧玉琅等人被捉拿归案,只是可惜了萧家二房人逃脱了。   沈婉微微一笑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终有一日,他们也会受到惩罚的。不管如何,萧家覆灭了,萧玉琅父子再也不能包藏祸心,与我们为敌。再有,你我相好的事传遍金陵,以后咱们在一起进进出出,也可以光明正大出现在人前了,这不是你一直渴望的么?更别说我爹娘,还有老太太都当你是一家人了。这会儿,还有君珮陪着咱们去扬州,很快,咱们就可以过上你想要的日子了。”   景兰说是,她环抱住沈婉,两人一起看向船舱外,见船舱外旭日正冉冉升起,映照得满江金鳞闪烁,心中由衷地充满了喜悦和满足。   “娘!”君珮忽然跑进来,看到景兰抱着沈婉,心里头吃醋了,跑过去,抓着沈婉的裙子,要她抱。   景兰松开手,沈婉便弯腰将君珮抱起来,指着船舱外的美景,让她看。   站在两人身后的景兰偷笑,伸出手去,将她们母女两都抱在了怀中,三人一起欣赏窗外江上美景。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要看的土豪解蛊君珮妻妻日常在后面都会写,如果是番外,那可能是长长长的番外。休息下我会继续写,基本上大家周末来刷会有。另外,我下一本会先开个小甜饼《傻猎户的小妖妻》,当正餐前的点心。正餐当然是那本《调笑大宋》,预计明年开,在小甜饼之后。群么! 本书由 舞蝶 整理 请手机用户输入m.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直接访问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