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妳の姐不稀罕 整理 请手机用户输入m.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直接访问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主角每天吐血三升[穿书]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文案 李修远只是在排队等投胎,谁料竟顶了历劫仙君的号成了龙傲天小说男主穆戎。这是一本主角无敌打脸流小说,然而他悲惨的发现—— 男主一柜子的绝世功法?那是仙君自带的,他没有。 男主威力逆天的本命法宝?那也是仙君自带的,他没有。 在这个自带外挂的年代,他唯一的技能就是吐血。抬脚咳一两,迎风吐三斤,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好在他的老血没有浪费,成功碰瓷将小BOSS容翌讹到了身边。 只是,这原本追着主角从下界打到天界的小BOSS怎么在他身边就只会挖人参呢?大哥,人参真的不能止血啊! 攻的技能:残血反杀,同归于尽,我还能打十个。 受的技能:装怂,吐血遁,每年有365天不工作。 生命顽强执着攻X沉稳淡定黑化受,轻松正剧向。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仙侠修真 甜文 穿书 主角:穆戎(李修远),容翌 ┃ 配角:容蓉,容汐,秋月荻,轩辕子都 ┃ 其它:穿书,吐血,怂,穆跑跑 作品简评 穆戎是排队等候轮回的枉死鬼,谁知却阴差阳错顶替了历劫仙君进入了地府的净世剧本,偏巧这剧情还是他前世看过的。只有新手礼包的他为了存活下去,选择与书中的小BOSS容翌共进退。月下遇伏、容府灭门、青州定情、王城夺位、南方平乱、寻求飞升……他们一同经历了种种困境,在互相取暖中渐渐心心相印,走到了一起。这是一篇主调轻松不落俗套的穿书文,在乱世征战的大背景中,两位主角互相扶持,历经世事,从青涩走向成熟。作者对人物心理把握得十分细致,叙事层层推进,将主角在初恋时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暧昧心理用风趣幽默的剧情展现得淋漓尽致。同时添加了地府轮回天宫飞升等元素,使得文章的剧情走向越发多元化,充满玄幻色彩。 ====================== 第一章   李修远在活着的时候从没想到,原来这年头投胎也是要排队的。然而,现在他确实排在一众鬼魂中间。他是车祸死的,在地府待了三年平复怨气,直到今日才得了轮回号码牌被允许加入投胎转世队伍。   他是脑门磕在了车窗上致死,此时额头还留了个口子,面相委实不怎么好看,不过瞧瞧前方几个溺死的大哥肿了一圈的模样,他觉得自己这样的在地府已经算得上面目周正了。嗯,在见到自己后面这哥们之前他的确是这样想的。   他们这一队排的全是枉死鬼,因怨气太深死后化妆都无效全保持着咽气时的模样,这画面搁电影里都得吓哭一群人。然而,就在这千奇百怪的死状之中,竟然混入了一名面目完整长身玉立的白衣男子,手上还拖了一枚流光溢彩的玉珠,可谓是相当醒目。他这打扮不像凡人,李修远本着莫管闲事的原则是不愿搭话的,未料那人望了望长长的队伍,竟先对他开了口:“兄台,这队伍到底要排到何时?”   这语气,还真是死了几百年的古代鬼?   好奇地又望了望他,李修远越发觉着此人不好惹,见他等得急,所幸把自己的号码牌递了过去,“要不,你先?”   “如此便多谢了。在下夜明君,若是鬼差为难,兄台可报我的名号。”没有现代人排队经历的男子果然欣喜地应了,许是经此得了经验,又同前方众人换了号码,竟是越往越前,转眼便没了踪影。   这年头还真有人赶着投胎的?   好奇地望了望前方,李修远倒也没太在意,只是这人报上的名号让他想起了自己死前正在车上翻的玄幻小说。   小说剧情就是主角飞升时被雷劫给劈到了异界借尸还魂从此称霸异界君临天下的老路子,不过主角开局就是仙人全程保持高逼格的设定倒是让那段时间看倦了废材流的他有了兴趣,所幸就一路追了下来。说来也巧,那本书的主角穿越前竟然就叫做夜明君。   或许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他正感叹着三年来那小说也差不多该完结了,身边就有人小声问:“96号,你最近看了什么小说?”   “《君临大荒》?”   下意识就回了那本书的名字,李修远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那人一把抓住,一步做百步,眨眼间就飘到了轮回井之前。他这才发现拉着自己之人一袭黑衣,瞧打扮分明是管理轮回的鬼差,如今见他发愣还急切道:“仙君唉,我可算等到了。快,我这十年的业绩全靠你了!”   听这口气,他换了号码的那人难道真是个仙人?   没想到还有这个乌龙,李修远立即便开口辨道:“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刚才和后面人换了号码。”   常年看小说的经验告诉他话不一口气说完肯定要出事,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即便他一开口就把误会解释清楚了,那鬼差也是一脸醒悟过来的神情,然而,等在轮回井前的鬼卫却是个急性子,见人来了就道: “轮回井就要关了,还磨蹭什么呢?这就是和你约好历劫的仙君?赶紧走了!”   然后一巴掌就把面前还在和鬼差面面相觑的青年给拍进了井里,末了回味了下手感,竟还感叹道:“这仙君怎么看起来跟个凡人似的?”   “他好像就是个凡人……”   眼睁睁看着惨剧发生,鬼差只感觉阵阵阴风从自己脑门划过,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拎着鬼卫领子就叫,“你把他推下去了!”   万没想到这还真是个凡人,鬼卫心道不好,顿时装作一脸茫然,“有这么回事吗?其实方才孟婆给了我碗汤。”   这鬼卫向来惫懒惯了,鬼差也没时间和他瞎扯,当即就寻着那人踪迹从井口追了下去,只有那凄厉的声音还在井口回荡,“我的业绩啊!你等着,我回来一定杀了你!”   对此,始作俑者只是极其淡然地翻了个白眼,“你来啊,我本来就是死的。”   要说事情始末其实也简单,所谓“孤阴则不生,独阳则不长。”,这阴间多少鬼,阳间多少人自古便有定数。只是伴随着天上仙神开辟的小世界越来越多,这修为高超的人也是日渐增长。修为一高人就不容易死,这地府的阴灵也就不够了。于是,为了平衡阴阳,近来地府便兴起了邀请仙人前往小世界重生历劫顺便厮杀一番刷一刷阴灵数的活动。   如今这世道,引多少阴灵进地府直接关乎鬼差年终评估,那鬼差王氏听闻夜明君即将转世历劫,早几年便和一众同行守在了其洞府门口,为了升职加薪誓要拿下此次任务。   这王氏也是个机灵的,同行们还在费尽口水向夜明君守门的几位童子推销自己的业务能力,他就直接以夜明君为主角写了一篇长达百万字的玄幻小说。印刷了个几百本朝主角洞府一扔,果然夜明君极感兴趣,派弟子出门应了他,这业务就妥了。   夜明君素日不大露面,王鬼差也不知他是何模样,见李修远拿着自己寄给夜明君的号码牌又说出了书的名字,当即便以为他是正主,匆忙拉到了轮回井前。然后,就有了这一出乌龙。   想到自己的光辉历史仍觉热血沸腾,王鬼差不禁对面前少年欣然长叹:“还好我老王死后仍保留了那单身八十年的手速啊。”   李修远感觉自己很冤,莫名其妙就投了胎,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成了《君临大荒》的龙傲天主角,还没等他好好理理情绪,这鬼差老王就飘到了自己头顶说了这番话。   这,主角穿越还可以被顶号的?如果顶的是正常成长系主角也就算了,可他顶的这个从开局就是个满级大号啊!   的确,这本小说的主角穆戎贯彻了龙傲天的宗旨很强很牛逼,而且从开头牛逼到了结尾,所有阻止他装逼的男反派都被踩得连渣都不剩,所有不信他牛逼的女反派都成了他的后宫。然而,他之所以牛逼就是因为他被一个身怀无数天材地宝的仙人穿越了。   没错,《君临大荒》是一篇穿越成废材纨绔打脸装逼的小说。而现在,他把那个牛逼的仙人给顶号了,让主角成为了货真价实的废材。   只要一想到今后那数不尽的打脸剧情,李修远的脸就黑了,对着房梁上不靠谱的王鬼差怒道:“你写历劫剧本往网上乱放什么?”   对此,老王只是一脸不堪回首的辛酸,“一个人创作多孤单,我也需要读者共鸣一下啊!”   冷笑着望他,上一世的李修远如今的穆戎咬牙:“是啊,你都直接把我共鸣成主角了!”   “唉,胎都已经投了也只能认命。你自己按剧情走吧,多弄死点人啊。”   提到这个王鬼差也是郁闷,本想趁他还没融合身体及时阻止,奈何这人灵魂和穆戎的身体竟极其吻合,等他到来便是木已成舟,平白浪费了码出来的大好剧本。一想到还得再爆肝码出百万字让夜明君满意的剧情,本职鬼差兼职创作的老王只觉生无可恋,灰暗地对旧主角嘱咐了一句就要回去闭关码字。   眼见这不靠谱的鬼差居然要走,穆戎当下就急了,忙道: “等等,我这副样子你叫我用什么弄死人?”   保持着生无可恋的表情回头望了望他武力为零的身躯,作者老王提出建议:“智慧?”   说得好,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用冰冷的眼风瞅着他,穆戎伸手:“主角的混元珠呢?”   对此,老王只是回以诚恳的眼神:“那是仙君自备的法器。”   眼风越发寒冷,穆戎继续伸手: “主角的无敌功法呢?”   对此,老王的回答依旧非常诚恳:“那是仙君自身修行的功法。”   很好,这是一个非常善于从现实中取材的作者,穆戎清晰感受到了自己想要打死他的心情,奈何这作者已经死了,于是只能叹道:“你直接告诉我哪些不是主角自备的吧。”   又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老王沉思片刻,弱弱道:“脸?”   没错,这本小说里一切外挂都是仙人夜明君自带的,唯有这张被主角极其嫌弃的小白脸出自身体本尊,而且后期某仙人还嫌它太娘在飞升上界时重新捏了一个。   或许是自己也发现这个回答多么让人绝望,王鬼差见主角于自己说完之后就在腰间摸索,不禁问道:“你解裤腰带作甚?   给了他一个呵呵的眼神,穆戎把腰带扔上房梁打了个结,答曰:“上吊。”   眼见他脖子都伸过去了老王顿时急了,飘过去就道:“别别,大兄弟,人活一遭不容易。大不了我传你鬼族身法,任你如何搞事都能保下一命。”   自杀者在阳寿过完之前不可轮回,穆戎不到万不得已自然不想再回地府待个几十年,只是对比了一下夜明君的一众外挂,不免嫌弃道:“和主角待遇比真够寒酸的。”   “仙君可是用数万阴灵做回报的高级VIP,我在他洞府门前等了一个月才抢到这次机会,你个一百块都没给的平民有这个就不错了。”   某人的语气生生体现了策划对平民玩家的恶意,望着他,穆戎只说了一句话,“我买过你的订阅。”   他死时《君临大荒》已经连载到中后期,全部章节买下来,不多不少正好一百有余。   于是,老王只能无奈地把腰间钱袋也拿了出来,“得,再给你个阴灵袋当新手礼包,等死人数量够了就打开拿东西。”   得,有了新手礼包至少不用担心自己会挂,穆戎总算下来了,打量了一番新得的阴灵袋,正想要份说明书就见那鬼差一脸踌躇地开了口:“对了,仙君求的是历尽情劫看破红尘,所以我安排的女主角都有些……你,量力而行。”   是的,这是篇打脸的龙傲天文,所以,这篇文的所有女主都是各种折腾主角然后被反杀的反派角色,而且折腾的程度随着剧情发展是越来越变态。如果他没记错,其中还有一个女主是看上了主角大老婆,结果看着主角和大老婆相处的日常突然领悟到了被NTR的乐趣,于是也跟了主角。   所以,老王你给夜明君安排了这么一众诡异后宫真的不会把他逼成断袖吗?   一想到那一众可怕女人,穆戎的心境瞬间就宛如得道高僧,端的是个平静无波:“我决定从今天起就看破红尘不近女色。”   “有勇气,哥看好你!记住,一定要认真搞事!”   见他已经进入角色,老王立即便化身目送玩家从新手村上路的长老NPC,留下一句叮嘱便回了地府,预备继续闭关构思他的新剧本。   默默看着这没良心的作者没了踪影,穆戎看了看自己手上平平无奇的钱袋,一句话叹出了所有玩家打开游戏后的共同心声:“这年头,不氪金真是没法玩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的目标是欢脱搞笑喂狗粮和不间断的日更,为了完结而奋斗! 第二章   就如这本书的名字,故事发生的平台是一个名为大荒的大陆,在这里人人修行元气,按等级由低到高分为末武、真武、归元、从圣、神圣五个阶段,神圣之后再行突破便可飞升上界。当然,作为早看过剧透的穿越者,穆戎知道这上界其实是天界,在这之上还有四个大世界。   按照原本剧情,夜明君穿越后先是将朝廷上下打脸一遍然后篡位一统大荒,接着便每个世界挨个打了过去,一统六界,君临天下。虽然他死之前主角才打到第三个世界,但这并不影响他猜到后续剧情,因为,他坚信就老王那狗腿样是绝对不敢虐夜明君的!   这本书文笔其实不错,就因为主角全程没一点风浪才被读者打入了小白文行列,曾经穆戎也是在评论区怒骂主角开挂的一员,现在他只想说——请让我做这样的主角,谢谢。   不过,他并不准备按原作剧情走。   第一、他没有夜明君那出口成章吊打满朝文臣的拽文能力,虽然某鬼差偷懒全是抄的古诗词,但是穆戎并没有无聊到看小白文的时候还把这些东西背下来。   第二、原作夜明君篡位是因为把皇帝小女儿收做了后宫。这位公主是个货真价实的公主病,初遇就由于夜明君给自家小丫鬟倒茶没理她派侍卫来穆府拿人,被怒极的夜明君关了小黑屋才老实起来。穆戎自认自己没能力驾驭这个公主病,所以,他还是乖乖当和尚吧。   事实上,比起担忧剧情走向,穆戎现在更担心自己的身体。作为给主角准备的壳,穆戎身份必然不简单。穆戎是当朝大将军穆冉之子,然而老爹在他出生时就给人毒死了,没人知道他亲娘是谁。   当时长公主对穆冉一往情深,听闻他的死讯竟抱着他的牌位成了亲,就这么成了穆戎有名无实的后娘。后娘带孩子哪会尽心呢,从小连个教书先生都不给他请,只管锦衣玉食地养着,于是穆戎也就生生被养成了个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   这还不止,当年下毒害死穆冉的幕后黑手觉着这孩子终究是个祸患,在他十六岁生日时又给他补了一剂独门寒毒,彻底毁了他的修炼天赋。直到现在他身子还虚着,走三步就要晃一晃,吹个风便要拿着帕子咳两滴血出来,完美演绎了病秧子该是个什么模样。   李修远既然能在轮回井排队自然是对前尘往事释怀准备好投胎的,虽然留着记忆有些意外,他也很快接受了新身份。穆戎这个身体毛病虽多,到底是个活的,他受够了在地府呆呆望着忘川等时间流逝的日子,绝对不想再死一次。所以,当务之急便是在二十岁毒发之前把这毒给解了。   原作中夜明君先是从王城外的月见林寻到了月下雪参压制毒素,飞升之时借天地灵气重塑身躯才解了此毒,他没有仙家功法飞升是不指望的,如今最为紧要的便是寻到那月下雪参。   然而,如果说原作夜明君刚穿来时的战斗力只停留在能打跑几个护院的程度,那如今的穆戎武力值大约等于他家后院杂役用来看家护院的那只小土狗,嗯,如果对方有狂犬病说不定他还打不过。于是,理所当然的,他选择抱大腿。   这选大腿也是个技术活,选对了就是一只肥美的金华火腿,选错了抱到香港脚只怕不止没用还会惹得一身骚。原作之中夜明君倒是有几个手下,然而这些人要么被他传了仙家功法才得以崛起,要么就是被他的文学素养和王霸之气折服,对没外挂的穆戎而言全都不予考虑。他躺床上想了一晚上,最终选的就是这本书成长性最强的小BOSS——容翌。   这容翌严格来说还是主角的小舅子。父亲容鼎天是当朝大将军,他作为容家三少爷也是这世间数一数二的少年天才,只可惜自古为臣最怕的就是功高震主,皇帝容不下他家权势,终是暗自派人灭了容家满门。主角当时作为文臣上位,虽碰见了这桩惨事,到底只救了两位容家小姐,偏这容家小姐脑回路很是清奇,因此便认主角作了夫君,整日伏小做低求他为自家报仇。   待容翌修行归来,看见的就是满门惨状和自己姐姐宛如女奴的模样,从此便认定主角是罪魁祸首,成为了他打脸路上一个顽强的劲敌。甚至主角飞升后他也立马飞了上去跟着搞事,整整被打了一百万字才因姐姐下毒含恨而终,生命力简直堪比小强。   穆戎记得他死后书评区还刷出了百层高楼分析此人绝对是假死,楼主甚至指天发誓,以容小强被夜明君打脸三十八次都还顽强活到天界篇的生命力,区区一杯鸩酒根本不足以弄死他。等到下次飞升此人一定会再次出现在自己的真爱夜明君面前,喊出那句经典到重复了三十八次的台词——“穆戎,今天我定要取你狗命!”,不准楼主直播吃键盘!   总之,在那个天材地宝都被夜明君霸占,极品功法大半由夜明君自带的环境下,容翌同学能够凭一己之力追上主角的修炼进度并且屡屡从主角手下逃生,足以见他的毅力有多强大。而且,这小伙子其实就是个姐控,穆戎既然已经决定做一辈子和尚自然就触不到他雷点,只要把以后夜明君找到的天材地宝分他几个,相信两人混个哥俩好还是没问题的。   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在床上躺了一天的穆戎干了一碗补药,用狐裘披风把自己裹了个密不透风,顶着寒风坐上马车来到容府试图和未来大腿打个照面。   这身子中的是上界独有的寒毒秋杀,一到冬天就格外难熬,穆府和容府只隔了两条街,就是这段路程他咳下来也积了小半盆的血。无奈地擦擦嘴,穆戎寻找月下雪参的心思越发急切,这再不把毒给抑制住他早晚要活生生给咳死。   公主后娘虽然没把穆戎当亲生儿子到底也没虐待他,出个门马车上炭火手炉一应俱全,还跟了两个丫鬟八个小厮十余名护卫,一众人浩浩荡荡停在容府门前还挺有气势。   恋恋不舍地在炭火前转了一圈,穆戎掀开帘子,一接触到外界冷空气就觉喉咙又有些不爽,也不敢耽搁对着容府门口的杂役就道:“这位小哥劳烦传个话,穆戎前来拜访——”   然而,他这才刚露了个脸,那容府之人居然就摆出了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丫鬟婆子瞬间就跑了个没影,一众凶神恶煞的护卫刷刷在门前站了一排,就连那被问的杂役都从门口摸了根扁担出来,大声嚷道:“姓穆的病鬼又来了!小的们,抄家伙!”   也是这时穆戎才想起,原作中,穆戎本尊和这容家两位小姐还是有段孽缘的。   说是孽缘,其实也只是穆戎单相思罢了。   穆戎十岁时和后娘进宫袭了自家爵位,刚从皇帝那儿谢恩出来,就见回廊前立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仿佛被电到一般,他就愣了神。那感觉,就像有一只小虫子从眼里钻到了他的心里,顿时世间万物都失去了颜色,只觉浑身酥麻不能自已。总之,穆戎恋爱了。后得知那是容家大小姐容蓉,于是他便日日守在容家大门口只等着佳人出现。   那时容家权势已是鼎盛,他一个过气将军府的小爵爷哪被人放在眼里,容蓉自然是不予理会。偏这穆戎也是个痴心的,三年间风雨无阻日日在容府大门报道,纵然连美人一面也没见到他自个儿也开心。   如果事情止于此,那容家待他倒不至于如此态度恶劣,一切只因,穆戎十三岁那年,容家二小姐容汐听说了他的痴态好奇地来门口望了一眼。他抬头一望,好一个英姿飒爽的小姑娘,仿佛被电到一般,又有一只小虫子从眼里钻到了他的心里,顿时世间万物都失去了颜色,只觉浑身酥麻不能自已。   是的,连词都不带改的,这穆戎又恋上了容家二小姐,而且,他对大小姐的心思也没消,一会儿缠这个,一会儿缠那个,也难怪容府人这般不待见他。穆戎扪心自问,如果自己是容翌,对这种骚扰自己姐姐的狂徒,真是打死也不为过。   至于穆爵爷那两段单恋,他只想说,能把初恋写得跟中邪一样并且让所有读者都坚信这绝对是中邪,作者老王你上辈子果然单身了八十年吧!   内心哀叹一番某作者谜一样的感情描写,穆戎对容翌还是势在必得的,对着那严阵以待的众人只道:“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我想求见——”   还没等他说完,杂役小哥已经断然道:“我家大小姐不在!”   无语地望他,穆戎试图解释:“我不是找她。”   依旧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小哥昂首就道:“二小姐也不在!”   “我也不是找她。”   这次涨了经验教训,穆戎提了口气就抢先把话给说完,“穆戎前来拜访容家三少爷,请通报一声。”   此语一出满场寂静,只见那杂役拿扁担的手都颤抖了,一脸绝望地朝他叫道:“造孽啊,三少爷是男子啊!”   “我当然知道他是男人。”郁闷地看他,穆戎以未来百万字的剧情担保,容家三少爷绝对不是女扮男装。   谁知听了他这话,容府众人表情越发精彩,杂役小哥更是差点哭了出来,“居然连男人都不放过,你就非要一头栽进我们容家吗?”   ……   穆戎想他需要好好琢磨一下自己在众人眼里到底是个什么人设,正常人去拜访小舅子会有人怀疑他是要泡小舅子吗?难道容府两位小姐还不足以证明穆戎那笔直的性取向?还是说这些人已经默认他的性取向是姓容的?   嗯……这到底是容府人脑回路太清奇还是穆戎这个人画风太诡异啊?! 第三章   穆戎他爹死得早,死前又立下了不少战功,如今的圣文帝虽是个小心眼的,倒也不愿担了薄待功臣之后的恶名,历年给穆府的赏赐都不在少数。加之穆府女主人兆阳公主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手下封地正是被誉为北辰粮仓的鱼米之乡丰州,单论身份,穆戎倒是当真不比容翌差几分。   当然,他也知道圣文帝信任长公主是因为她一个寡妇注定无后,穆戎一个病秧子又不可能上战场,对皇权可谓毫无威胁。这情形比起人才济济的容府,倒也真是没什么未来的。   只是,说到底他也算是皇亲国戚,这容府把自己堵在门口任由个杂役大呼小叫,真是半分面子也不给皇帝了。所谓君臣离心往往便是从小事开始,这位圣上可是把小时候长公主抢了他一块桂花糕这种破事都能念叨十几年的主,心眼估计也就比针眼大那么几分,能容得下容家才是奇了怪了。   一想到这容府活不过三十章的命运穆戎倒也不介意他们把自己晾在门外了,望了望那看似伟岸巍峨的府邸,神色中甚至露出了几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的唏嘘之意。   当容翌回到家门前,看见的便是这么一副场景。容府身为将帅之家,府内护卫大半是退伍兵卒,自然看不惯穆戎这等整日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远远瞧见那阵仗容翌便知是穆戎这厮又来纠缠自己姐姐了,当即便策马来到了穆家车前,一脸淡然道:“家姐已明言对穆公子无意,请回吧。”   穆戎虽也出身将门长相却是随的娘,一对剪水秋瞳生得极为动人,加之常年用补药养着皮肤远比一般男子白皙细腻,此刻裹着狐裘披风站在容府门前,听了他的话便抬头望了过来,眉宇间那几分愁态尚未消散,看着倒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大姑娘。   当然,这场景落在了目前性取向十分笔直的容小公子眼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穆戎这小子怎么越长越不像个爷们了,就这样还想娶老婆?连二姐瞧着都比他像条汉子。   先不提容家二小姐听到这话会不会一鞭子抽死自己弟弟,他这突地一来,穆戎倒是真的惊了一惊。抬头一望,只见白马之上的少年一身墨色劲装,肩上随意搭着紫貂披风,面容虽仍有几分稚嫩,眉宇间却已初现沙场将士的杀伐之气。   此刻那剑目朝他冷冷一望,若是从前的穆戎只怕瞬间就要吓得腿软,然而作为刚刚被老王的迷之文笔洗脑的读者穆戎,他脑海中下意识地就冒出了一句——好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仿佛被电到一般,又有一只小虫子……   等等,打住,打住,这可是传说中的容小强,追着夜明君打了几百万字的狠角色,他们正常的对话明明是“穆戎,今天我定要取你狗命!”“呵呵,有本事便来。”这种标准互怼模式,千万别被老王那中邪水字数流的感情描写给误导了!   一想到这经典台词,穆戎看这容家小BOSS的眼神也亲切了几分,掏出帕子不动声色地咳了几滴血,方才含笑道:“无妨,今日我不是来找容家小姐。”   容翌这几年已随父亲出征,性子磨得沉稳了不少,不过早些年他可是个暴脾气,每碰到穆戎这纠缠自己姐姐的登徒子就是一顿胖揍,是以过去穆戎最怕的便是他,但凡容翌在府就只敢躲在街角巷子里悄悄远望佳人,生怕被他发现又要挨揍。   未料今日回来,这病秧子居然不怕他了,容翌神色间也是有着些许惊讶,只是还不待他开口,那持扁担的杂役便上前叫道:“三少爷你怎么来了?”   这杂役名为李赫,他父亲本是容鼎天亲兵,因战场上救过老爷性命在容府地位格外与众不同些,素日也是没大没小惯了,容翌虽觉着不妥看在父亲面子上倒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正了正面上颜色,喝道:“有话好好说,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那李赫早习惯了容府纵容,此时哪看出容翌不悦,只顾着赶走穆戎,当即便道:“这穆病鬼来了好些时候了就是赖着不走,他这次目标换成了三少爷你啊!”   听着这话容翌便觉无语,先不说整个王城都知道穆戎这小子对自己两个姐姐纠缠不休,就算他有那癖好,也不该对自己这个一天把他打三顿的男人有心思吧,又不是脑子有病。   往日他对穆戎也是百般瞧不起的,只是此次出征回来,心里莫明就有了些担忧,总觉着自家会有什么危机似的,无法安心。   他当然知道如今北辰只倚仗容家一门主持战事,南方洪邵国又是虎视眈眈,正是圣眷最浓的时候,应当无人敢动容家,只是,做事仍不觉比过去谨慎了许多。   如今瞧着穆戎在寒风里待得久了面无血色的模样,想着这人好歹也是功臣之后,家世也算不凡,自家把他挡在门口着实失了礼数,便对一众护卫训道:“他来了你们请他进去喝杯茶等着就是,堂堂将军府如市井流氓约架般堵成一团成什么样子?”   许是容小强动不动就对夜明君喊打喊杀的BOSS形象太深入人心,即便老王早期对他的描述是天赋绝伦智勇双全的绝世将才,在《君临大荒》读者心中他也是个纯粹用来搞笑的小BOSS。   今日亲见穆戎才发现,这人的智商当真算得上世家子弟里拔尖的了。要知道以后天界那几位太子可是能当着夜明君的面调戏他老婆生生把自己全家给作死的教科书级别智障反派,和他们一比,进退有度的容小BOSS简直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不过转念一想,原作夜明君穿来为了隐瞒身份素日行事也是循了原本穆戎的轻佻,被容家杂役挑衅后更是疯狂打脸整个容家,容翌对他能有好脸色那才怪了。现在他不主动挑事,这个容三少爷倒也不算难相处。   这次对未来大腿的面试结果穆戎可以说是非常满意,只是,他这身子骨可经不住大家再慢慢交流感情了,见容翌只顾着训斥下人丝毫没意思照顾自己这个可怜的病人,心中暗暗叹息,只能自行站了出来,提高声音刷一波存在感:“我有一言,请诸位静听!”   这话果然有着独特神效,在场众人视线瞬间便集中在了他身边,想看看这个病歪歪的家伙能吐出什么惊人之语。   然而他只是一脸沉痛地踱到了容翌马下,对着白马那神骏的马头喟然长叹:“虽然在下不想打扰容三少爷教导下人,但是,我真的绷不住了。”   容翌完全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然而,下一秒他就瞬间领悟了。因为,这个病鬼缓缓抬起了头,对着自己爱马就是一口老血喷了出来,容翌打仗时间也不算短了,这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吐血都能吐出个血溅三尺效果的,这出血量,这爆发力,简直叹为观止。   不对,现在不是惊叹这个的时候,穆戎再怎么也是个有爵位的,他那个公主后娘又对穆冉用情极深,完全把穆戎这个儿子当穆冉遗物养着,虽然这个遗物她瞧着是有几分心塞,但是谁要是敢把遗物打碎了,那长公主发起疯来也不是好玩的。   见到穆戎突然吐血随即软绵绵地倒地不起,纵是容家杂役也知道这次事情闹大了,惊慌道:“这好端端的怎么吐血了?”   也不怪他们慌乱,过去穆戎为了夺得美人心纵是身子再不适也是强忍着,绝不让两位容家小姐瞧见自己丢人的一面,哪像如今说吐就吐这么爽快。此时穆戎就躺在容翌马前昏迷不醒,那马头上还沾着斑斑血迹,配上容三少爷那错愕的神情,若是不知情的看见了,实打实就要认为是他把人给撞了,这场面要是搁在现代,完全就是标准的碰瓷现场。   没错,今日一见穆戎对容小BOSS很是欣赏,可是他琢磨着以自己的声名两人要交好难度颇高,正好在寒风中待久了胸闷气短估摸着被动技能吐血绷不了多久,所幸就到了容翌宝马前,吐了个酣畅淋漓。看着容翌那被这神一般的碰瓷惊得瞬间睁大眼睛的神情,穆戎知道今天他是成功赖上容小BOSS了,于是心满意足地昏了过去。   他这是功成身退了,容翌却是真的慌了,穆戎身份不一般,若是真死在了容府前,长公主闹起来只怕自家当真不会好受。当即便下了马把地上那人和麻袋一样往肩上一抗,转身就往府里走,走了几步发现一众护卫还跟呆头鹅一样不知动作,不禁气不打一处来,开口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皇宫请孙神医!”   就这样,穆戎在容府门口磨蹭了大半辈子总算成功进去了回,这头一回还睡的是容三少爷卧房。虽然进去的姿势比较惊人,虽然睡的地点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很是诡异,但是,只要对比从前,那当真是飞跃般的进步。 第四章   穆戎晕得突然,容翌情急之下只好把他安置在自己房间,待孙神医从宫中匆匆赶来号了脉,确认这是陈年旧疾同容府并无干系,众人方才放下心来。   穆戎所中寒毒即便在天界也是难解,一个凡人医师又怎能诊断得出,只对容府众人道:“穆爵爷自幼体虚气血不足,受不得风寒也承受不住大补之药,人参具有补气固脱养血生津之效,暂且早晚让爵爷含上一片,补补元气吧。”   言毕便开了药方,命小厮抓了去,自己提着药箱便回了皇宫,瞧那模样,分明已是认定穆戎命不久矣了。   容翌也是豪门出身,自然知道太医会如此迅速地离开便是治不好只求同病人撇开干系的意思。他厌恶穆戎只因这人与自己同为将门之子却素来不怎么争气,而且只知纠缠自己两位姐姐毫无男儿豪气。如今得知此人竟真是病入膏肓,不由为自己将他拦在门外的行径很是自责。容三少爷向来是个有担当的,既然这穆戎是在他马前晕倒,那自然该由他完整送回穆府,当即便骑马去了王城拍卖场为穆戎寻药去了。   对于容小BOSS这种耿直的品质,穆戎只有一个评价——这人要是生在现代,怕不是要被碰瓷到破产。   当然,此刻作为碰瓷受益人,他躺在温暖的被窝里还是对容翌这品性极为赞赏的。   容翌少年便参了军,房间布置也随了将士素喜的干练简洁,从不熏香悬纱,只在案前供了一柄镇宅铜剑,墙上悬了几副新制的弓箭,整体弥漫着一股子肃杀之气。   好在虽然布置简练,地龙炭火却是一应俱全,考虑到穆戎此时需要养着还特地端了个香炉进来,放了些补气药草烧了,药香带着暖气扩散到床间便也冲淡了兵器自带的煞气。   靠在床上打量着容翌房间,穆戎发现这里布置得很是大气,就是书案后的椅子上蓦地铺了条完整的虎皮,虽是光鲜亮丽到底和整体风格不搭,搁在那儿反倒像是山大王的宝座一般。   他正瞧着这里布置只听门外一阵急促脚步声,人还未至声已先到,“穆病鬼听说你晕我家门口了?还没断气吧?”   少女清脆如银铃的声音瞬间为房间带来了活力,穆戎抬眼只见一红衣女子踏门而入,满头青丝梳成两条小辫并成一道如男子般束于脑后,乍一看只道是个翩翩公子,很是明艳活泼。一见她这形状,穆戎就知道这定是容家二小姐容汐。   原作中容汐便是这英姿飒爽的样子,只可惜灭门之后随姐姐做了夜明君侍女,豪门小姐一朝成了侍寝的奴婢,再不复过去意气风发之态。穆戎看书时对此就觉得很是可惜,所以夜明君篡位弄死皇帝为容家报仇时更觉痛快,如今亲眼见了她,内心虽然唏嘘,面上却是调笑道:“托容三少爷的福,还留着一口气。”   往日穆戎见到两位容家小姐便是面红耳赤一副懦弱模样,偏一旦离了她们对待下人又是一副恶霸形容,故容汐对他向来不喜。如今瞧他不卑不亢的样子倒是多看了几眼,只是看这人仍是病怏怏的便又没了兴趣,只没好气道:“你就老实躺着吧,本姑娘瞧你这脸白得跟纸一样,一下床说不定这口气就没了。”   她本是直脾气,见自己说完穆戎真朝被子里缩了缩,想起小弟同自己说过此人卧病在床莫要刺激他,心里自觉做得有些不对,但又不好意思道歉,只能缓了缓语气道:“方才我在门外见你一直望着我那虎皮,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好看?我十八岁那年在月见林打的,整个容府就只给了小弟。”   穆戎就奇怪以容翌的稳重性子怎么会用虎皮这么霸气外露的装饰,原来是他二姐打的,以这人姐控的属性难怪要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只是,对着这十八岁就能独自打死老虎的女人,他心里那句实话“确实不错,特别适合送给山大王。”是断然不敢说出口的。   穆戎想着择日不如撞日所幸趁现在结束自己和容家小姐的孽缘,正寻思着怎么开口,未料门外便传来女子柔和的声音,“二妹,怎可如此没规矩?”   这才知道,原来容家大小姐容蓉也来了。   说到容蓉,穆戎感情其实是比较复杂的,和容汐不同,这位大小姐是标准的大家闺秀,行事格外循规蹈矩,任皇宫最眼毒的礼仪太监也挑不出半分毛病。   这人设原本是没毛病的,可是容家灭门之后她就像智商忽然掉线一样,先是傻乎乎地带着妹妹跑到大皇子府邸求救差点被人灭了口,被夜明君再次救回后就恋上了这个自己过去百般看不起的穆戎,宁愿自降身份做侍寝婢女也要留在他身边。   当容翌赶回来想要带她走的时候也不解释,只一味劝容翌也留下给夜明君做手下,容翌一代天骄哪肯这般委屈,当即便以为自己姐姐被夜明君洗脑,从此和主角势不两立。   夜明君飞升后,容翌跟着飞升上去继续寻仇,也是这位大姐害怕自己因此被恋人厌恶,一杯鸩酒结束了容翌性命。可以说,容翌会成为小BOSS完全就是被这个姐姐给坑的。   这个极可能会再次坑到自己大腿的人物一到,穆戎当即便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暗中观察了起来。   他的神情变化容汐自然不会在意,只对门外人叫道:“大姐,你也进来啊,门口风大。”   然而容蓉可是极守礼仪的自然不会擅入男子房间,只道:“男女授受不亲,你也出来吧,莫叫旁人说闲话。”   容汐本是个跳脱性子,偏生一个姐姐一个弟弟都极其沉闷处得很是无趣,只得无奈地叹着:“我又没摸他,有什么授受不亲的……”   看来灭门之前容家大小姐还是有智商的,穆戎对她来意虽隐隐已有猜测,仍是配合气氛问道:“不知两位小姐找我所为何事?”   果然,他一开口,门外的容蓉便得体地回了一番话,“容蓉知穆公子心意,也很感激公子厚爱,只可惜我已心有所属,此生非大皇子不嫁,还望公子成全。”   容家两位小姐对穆戎向来避之不及,如今突然到访除了怕他再作死决定明言拒绝之外也不可能有其它想法,穆戎对她这话倒不觉意外,甚至还挺欢迎。这样他就不用被姐控容翌敌视了,而且先挑明的可是他姐姐,相信容翌再没借口来揍自己这个刚失恋的病人了吧。   虽然意外这容蓉竟对大皇子有情,穆戎应得还是极快,装模作样地咳了咳,就着胸闷进入愁苦情绪便回:“不错,才子佳人天作之合,穆戎自然愿意成人之美,不再纠缠大小姐。”   “如此便多谢公子了。”   容蓉言语间的解脱之意实在明显,穆戎心中暗暗道你是不知道自己以后倒贴夜明君被打脸的样子有多惨,原作中你可是后悔死了。   不过,他也是真不敢招惹一个能为情郎毒死亲弟弟的女人,当即便将视线移到了另一个容家姐姐身,“那么二小姐是否也要向在下展示一番心上人呢?”   所谓好事成双,难得人家姐妹一起来了,一次斩断两段孽缘多省事。容汐比容蓉要果断地多,一听他问便坦言道:“你胡说什么呢?我才没有心上人。我容汐这辈子只会嫁给征战沙场勇猛无敌的大丈夫,你连我都打不过,凭什么娶我?还是趁早死心回家养病吧,别再折腾自己了。”   “二小姐放心,穆戎可没胆娶一个十八岁就能打死老虎的姑娘。”   抓住时机应了她的话,穆戎说的也是实话,如果真知道这位容二小姐有多彪悍,想必就算是真正的穆戎也是要退缩的。   容汐向来以自己武功为豪,听了这话也不恼,只冷哼道:“哼,本姑娘的英勇你们这些小白脸根本不懂欣赏。”   该说的都说了,穆戎发现自己确实有做和尚的天份,这才刚来就开除了夜明君的两名后宫,难怪上辈子他到死都是单身。不过,为了和容小BOSS打好关系,他是早决定远离这两位,此时也不例外,绝不给某位姐控想歪的机会,对着容汐就作哀愁状:“二位,我这刚失恋两回,能否让我静静?”   见他这样容汐只道这人是真的伤心了,柳眉皱了皱,倒是难得安慰了一番:“那你休息吧,其实你也别灰心,我听说梓归公主就挺喜欢你这样的。”   梓归公主?这不就是夜明君大老婆公主病吗?他可消受不起这种动不动就赏人八十大板的蛇蝎美人。   一想到某位公主病的剧情穆戎心里就是一寒,不自觉就吐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我如今已看破红尘,对女人当真是没有半分兴趣。”   他说得情真意切,容汐只道此人伤心过度当真要遁入空门,惊道:“你要剃了头发做和尚?”   “二妹别问了,我们回去吧,让穆公子好好休息。”   “知道了,我这就出来。”   容汐单纯,容蓉却是不信穆戎这个胆小怕死的纨绔子弟对自己二人会有真心,只当这是他赖住自己妹妹的新手段,当即便打断两人对话将妹妹叫了出来,带着妹妹回了自家闺房。   这两个红颜祸水总算走了,穆戎这才动了动自己维持失恋忧伤到有些僵硬的脸颊,带着终于不用被容小BOSS怼了的欢喜心理望着门口,只待大腿归来寻个好借口绑定上去。   好吧,把两个娇滴滴的美人赶出去只等着个大老爷们进门,能把龙傲天剧情演绎得这样充满给给的气息,他大概也是世间独一份了。 第五章   穆戎对大腿的爱自然还没到化身望夫石日夜等候的地步,事实上他只望了两眼就觉得这门敞着太冷,叫人关了门,端了吃食,还命小厮淘了本记载王城内各种怪谈的志异小说打发时间。   故当容三少爷风尘仆仆归来时,瞧见的就是那据说命不久矣的病人怀里揣着个手炉聚精会神地瞅着怪谈小说的模样,这身旁还有两个小厮轮流端着茶水点心伺候,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他出门前怕下人再生事端特地嘱咐过一番,未料这穆戎还真一点也不客气地就把人使唤了起来,看得容翌心中也是无语,只冷冷道:“你倒是一点也没把自己当外人。”   他这言语中的不满显而易见,穆戎琢磨着自己这个立志抱大腿的小弟霸占了大腿的房间不说还使了他的小厮,如果不讨好一下未免也太没职业道德,于是端了糕点就对他露出了友善又温和的笑容:“回来了?这桂花糕味道不错,来,你尝尝。”   见他这般容翌就笑了,气笑的。他当然知道这桂花糕味道不错,因为这是大姐每日专门命小厨房为他做的!这个病秧子居然抢了大姐给他的桂花糕!而且还做出一副房间主人的样子请他吃!   先前回家听二姐说今日她们和穆戎摊牌这人受了情伤似有遁入空门的意向,他还真怕这人在容府待了一天便做了和尚,连父亲都未拜见就匆匆赶了过来,如今瞧他这模样,很好,如果此人要做和尚他容翌定亲自给他剃头。   容翌现在好歹修成了几分沉稳之气,心中虽有气恼之意,面上仍是选择顾全大局,随手将包袱里的人参扔上床,便道:“刚从苍州送来的上好人参,赶紧吃了。”   穆戎早从下人口中得知容翌是为他寻人参去了,却没想到他居然是让人从千里之外的苍州加急送了来,一时不由感叹,容小BOSS果然还是他记忆里那个执着的小BOSS,就算是被碰瓷找个人参也比常人有毅力得多。   他这身体人缘着实不怎么样,千里送人参的情谊可谓是相当厚重,所以虽然站在他床前的小BOSS目光中完全是杀人的气势,虽然他扔人参的随意姿势委实让人觉着这就是根萝卜,穆戎依然感动地领了情,然后,拈了拈根须上肥沃的泥土,委婉地提出建议:“我觉着吧,或许该洗洗?”   容翌要得急,拍卖堂是人参刚出土就快马送了来,如今外表看上去,确实相当原滋原味,绝不会让人怀疑这是滥竽充数的货色。虽然,正常人是不会就着土吃人参的。   冷眼瞧着他,容翌眼神都没动,只对一旁小厮抬了抬下巴,“洗了。”   容府下人办事果然雷风厉行,不到片刻,那带土的老山参就被洗得干干净净,两根参腿叠着,含羞带怯地躺在了穆戎面前的盘子里。纵然大荒是个高武世界,小臂粗的人参也是百年难得一见,也就容府目前权势滔天方能第一时间弄到。   只是,穆戎略为思考了一下自己一口吞下这老参的难度系数,只能诚恳地叹道:“容三少爷啊,就算是萝卜吃下去前都要削个皮挑个筋切个段儿……”   回应他的是容小BOSS一点也不友好的眼神和继续被气出来的冷笑:“我再加点醋给你拌一拌?”   然而,作为早习惯书中他日常取自己狗命设定的读者,穆戎是一点也不怂,只稳稳应道:“多放葱花,不要香菜,谢谢。”   他这副惫懒样子容翌一时倒是不能拿他如何了,打又打不得,骂又有损自己形象,只能咬牙把人参扔给了门外等候的丫鬟,“翠花,拿下去和着鸡炖了,多放香菜。”   听到翠花这么亲和的名字穆戎便是默了默,紧接着听到后面内容又是默了默,最终只是颇为诚恳地对容小BOSS问道:“容少爷今年贵庚?”   斜他一眼,容翌持续着他的冷笑:“刚满十九,正好比你大上一岁。”   年方十八的穆戎瞅着他,表情也是一如既往的诚恳:“你确定自己不是刚满三岁?”   对此,心理年龄三岁的容小BOSS选择给他一个嘲讽满满的回答,“你比三岁孩童矮半个头?”   扎心了,老铁。   穆戎作为从枉死城磨练出来投胎的鬼,自认自己心态绝对是王者段位的稳定,奈何身体委实不争气,脸长得娘就算了,身高也是令人绝望的一米七,和如今才十九岁就发育得和小豹子一样的容翌是完全不能比。   穆戎感觉自己被戳到了伤口,心有点痛,所以,他伸手扯过了容翌袖子,对着那上好的料子开始酝酿情绪,“劳驾,借个袖子。”   从他声音变哑容翌就觉着不对,然而,这个病秧子说吐就吐的功力早已达到炉火纯青,完全不给他躲避的机会,一低头,瞬间血就溅了面前人一身。   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袖子缓缓滴落的血迹,容翌终于扯掉了世家公子的所有修养,大声怒道:“穆戎!你吐血就吐血,为什么每次都要吐我身上!”   容翌也是多次上过沙场的人物,自然是不怕血的。只是在他的认知里,身上沾满敌人的血是将士的荣耀,把一个比自己弱上许多的病秧子气到吐血就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不够大丈夫了。   想到此人今天被自己两个姐姐拒绝大约心里着实不爽快,容翌便也不再同他计较,待丫鬟小厮们里里外外忙碌着收拾了一阵,他换了一身家常衣裳,再坐到房间内时也不再同穆戎置气,只在案前看自己的兵书。   穆戎这吐血也是个杀敌一百自损三千的技能,如今这一番吐下来,方才的疗养便算是白废了,只觉得五内郁结手脚冰凉,自然再没力气和生命力顽强的容小BOSS互怼。他收了脾气敛了眉,端着参汤用小勺静静喝着的模样瞧着倒是极为乖巧,容翌看书之余偷偷瞄了几眼,倒也忘了此人之前的可恶,率先开口问道:“你身子怎会差成这样?”   他这一开口穆戎眼睛便亮了,他来容府自然不是和容翌交恶的,只是,他寻思着以容翌如今家世,跟在他后面溜须拍马的大有人在,穆戎在他心中好感又为负,自己如果一味伏低做小只怕适得其反,还不如就以真性情相处。   左右容小BOSS黑化之前心肠不坏,而且是个很有担当的大好少年,这种古代社会被女子当面拒绝于男子而言很是羞辱,容翌因二位姐姐一事对他总归心中要有几分歉意,如此时常走动,早晚大家是能熟起来的。舍了两个招惹不起的后宫换来一个对兄弟从来两肋插刀的容小BOSS,这波不亏。   常言小说第一次交锋中谁占了上风,往后相处便是他占上风,穆戎见容翌先低头就知此番是自己赢了,在心中暗暗对自己骂了一句心机婊,然后,坦然地继续利用容三少爷的正直属性,哀叹着:“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自小便见不得风。后来长大了,每次来容府都要在门口站上许久,不知不觉地就恶化下去,加上前些年隔些时候便要被某人打一顿……”   他这话倒也不是撒谎,穆戎会中毒的确是因为他娘,而且原作正是因为本尊痴迷容家小姐才导致身体恶化到连夜明君都必须寻找月下雪参压制毒素的地步。这个锅,容家担的得着实不冤。   “你若早对我家姐姐放手,又何以至今日?”   原穆戎的痴心容翌也是亲眼看着的,虽恼他用情不专,但他从前也只是远远望着,只要见到任意一位容家小姐一面即便说不上话也就满足了,一切依礼而来,连封情信都不曾送过。容翌以前只觉此人没点出息,现在看他那副身子,倒也觉着可怜。   瞧他躺在床上喝了两口参汤又有些咳嗽的样子,不由后悔当年自己年少气盛行事太没章法,言语间也有些没了底气,“我真的下手很重?”   没想到他还真信了,穆戎不觉又瞧了一眼案前的玄衣少年,心道其实容翌该是这本书里最正直的角色了吧。故事后期所有人都是为了己身利益互相厮杀,主角夜明君更是从头到尾就只顾自己爽不爽,是半分不管旁人心情的。只有容翌,即便入魔后和主角为敌了还心心念念想要救出姐姐,以至于被大姐一杯毒酒夺了性命。   想到这里,他又觉着自己利用老实人很不厚道,便不再提那些旧事,只对容翌勾了勾手指调笑道:“来,借个袖子。”   听了这话容翌就觉着还有血从自己袖口滴下,恶寒地甩了甩袖子,这才对他没好气道:“行了,不用你再演示一遍。既然是我容家让你病情恶化,我负责把你治好就是了,明天我就下帖广招天下名医。”   未想他还没开始碰瓷的后续工作耿直的容小BOSS就自己送上门了,穆戎心中感叹,穆戎啊穆戎碰瓷这么正直的小BOSS你的良心就不会痛吗。然后,摸了摸自己活蹦乱跳的良心,继续笑道:“那倒不必,我这病虽难根治,若是有月下雪参却也可以压制一段时间。”   “你是说传闻中每隔百年便会在王城外月见林出现的月下雪参?”   月见林的怪谈在王城中流传甚广,容翌自然也是听过,瞅了眼穆戎放在床头的志异小说,只当他是病急乱投医,为了表示安抚却也应道,“你要找,我命人每日守在月见林就是。”   作者有话要说:  穆戎:听说第一次见面的气场决定攻受,腹黑攻我当定了。   作者:醒醒,以容小BOSS的武力一把就推倒你了。 第六章   这年头的天材地宝一般都有自己的来历,月下雪参自然也不例外,只不过它的故事却是一段在大荒流传甚广的怪谈。   穆戎如今所在的国家名为北辰,这怪谈便是发生在北辰建立前的月朝。这种高武世界对强者依赖极深,国家更替自是寻常,几百年前北辰国师尚未修到从圣期,大荒还是以月朝为尊。王城位置偏北,冬季也比其它地区冷上许多,同样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一名乡下少年顶着风雪背着包袱徒步走到了王城。   在这强者为尊的世道,人要改变命运唯有修炼元气,这少年算是平民之中最幸运的一个,一到了王城便被验出了极品资质,若是好生修行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凭借这过人资质,少年脱了贱籍,进入了王城最好的书院,若是止于此,自然是一番令人惊叹的奇遇,然而,少年的一切都让当时的月朝太子深深嫉妒。   “这等卑贱之躯连给孤提鞋都不配,竟也能进入皇家书院?”   只是太子一句话,少年便被以偷窃之名逐出书院,从此王城再无书院敢传他技艺。少年家境贫寒,最终只能给各个店铺当护卫求一口饭吃,一代天才竟就此流落于市。   然而,这并不是结束,太子知他天赋异禀,生怕以后少年修行大成回来报仇,暗中派人将其丹田废掉,又打断了双腿,下令不准任何人接济他,只准他行乞度日。少年不堪受辱,在一个大雪封城之夜,用手从王城大街一点一点爬到了城外月见林,含恨自尽。   那夜,他爬得极慢,指尖血迹从大街一路滴到城门口,然而,由始至终无一人敢违抗太子旨意帮他一把。传闻少年死时用从故乡带来的一柄匕首将自己五脏悉数挖出,以此为引,诅咒王城内所有人永生永世不得安宁。或许便是应了这诅咒,他死后的百年,北辰日渐崛起,打得月朝是人心惶惶,最终在北辰国师的带领下生生屠了整个王城,月朝就此覆灭。   传闻少年死时正是大雪初停月上寒空,故从那之后,每隔百年当月光与大雪交汇,月见林便会出现一枚雪白人参,一旦服下便能拥有少年那连一国太子都要嫉恨的绝世资质。但也有人称,这月下雪参是少年前途毁尽的怨念所化,服用者若是无法飞升便会受到少年诅咒落得同他一般下场。   这功效固然极为动人,然而数百年过去,纵是如今已经修成神圣境界的北辰国师也没从月见林寻到这月下雪参,故如今的北辰人只拿它当个讽刺前朝的怪谈故事,倒也未见人去寻。   容翌从不相信这种靠天材地宝一步登天的故事,只是他发现,穆戎这几日竟是得空便拿着怪谈独自琢磨。如今见他靠在床上又拿了那书静静思考,口中还不时念念有词,竟像是真信了一般,不由劝道:“你近日怎地总看这怪谈志异,里面都不是什么好故事,看了不觉得烦闷吗?”   月下雪参的来历原作只随意提了一句,穆戎只知夜明君寻到之时曾以仙家之气驱散一名幽魂,如今方知那幽魂的来历,想想只觉可惜。   那少年的经历和各种小说里的主角何等相似,如果同众主角般有了奇遇,只怕这世界就没夜明君什么事了。只可惜,世间终究千百年只会出一个天命主角,这历史长河中更多的还是含恨而终的天才。纵是夜明君,若没了在仙界修出的通天修为,真到了这个世界也未必好过。   想到这里,穆戎回忆了一遍夜明君之后的敌人们,对自己境遇也是有些担心,苦于无人可叙说排解,唯有对容翌叹道:“我只是在警告自己,定要韬光养晦,莫要落得同他一般境地。”   没想到这病秧子看本怪谈竟还看出心得了,容翌挑了挑眉,打量着此人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身子,半分男子气概也无的阴柔面容,一时也不知他是从哪来的自信,只笑道:“就你还用担心这个问题?旁人嫉妒你什么?血多?”   他这话说的扎心,却也让穆戎想起自己现在可不是行事张扬的夜明君,只要不去招惹那个麻烦的公主病,想必也没什么人会特意自己。   不过,他也不是个躺平任人嘲讽的主,当即就摆出一脸讨好的笑意对容翌恭维道:“诚然,比起历来谦虚谨慎的我,天赋异禀的容三少爷更应该担心这个问题。”   谦虚谨慎?就你?穆戎?这四个字你就没一个能沾边的吧!   内心很是腹诽了一番此人的无耻,容翌自然知道这人的态度明摆着是恶心自己,只是他如今确实是锋芒毕露,因正直性子在王城少年一辈也是树敌良多,若非容府权势非同一般,只怕某些人早按捺不住要对他动手了。   想到自己那些仇敌,这躺在床上只能耍嘴皮子的病秧子便可爱多了,他难得正经回道:“如果换做是我,即便被踩到了泥底,若是没有复仇,也一定会爬起来战斗到最后一刻。”   穆戎自是知道他真做到了,面对夜明君这等外挂从头顶武装到脚趾头的对手,容小BOSS都生生保持着第一梯度的修炼速度,并且坚持不懈屡败屡战。这股子毅力看得一众专门坐等围观夜明君虐BOSS的读者们都动容了,每逢他出场只讨论着容小BOSS能坚持多久,等到他真的领了便当还不肯信一个如此执着的人会就这么结束。   当初那位少年或许就是上天赐给月朝的最后希望,若是月朝能好好培养,有了神圣高手坐镇,未来又何至于灭国之祸。如今,北辰看似国泰民安,穆戎却知自容府灭门之后北辰再未出过优秀将才,全靠夜明君修为震慑周边诸国。   现在的穆戎注定无法达到夜明君那等高度,所以,圣文帝若是坚持屠了容家,便是要让北辰步月朝后尘了。或许,当一个王朝开始践踏人才的时候,它的气数便是尽了。   想起自己眼前这个傲气的少年在不久之后便要经历改变一生的劫难,穆戎摸着自己良心回忆,在容府养伤的这几日,容翌虽然嘴上不怎么客气,到底怕他真想不开做了和尚,得空便来看望,还怕他独自一人心情抑郁专门陪着说话。面对这样的容小BOSS,如果他真的只存利用之心,那可是真没良心了。就算人家是老实人,他也不能总往死里欺负啊。   想到这里,他也是下了决心,眼眸坚定对上容翌,做出了轮回后的第一个承诺: “只要你替我找到月下雪参,我保证在你落难之时,同生共死,不离不弃。”   夜明君作为一个打脸系主角,做的承诺自然是极多的,基本上每一个后宫都收到了他的誓言,每逢夜明君深情脉脉握着美人的手开始发誓的时候,读者们就露出了会心一笑——很好,新一轮的打脸就要开始了。   穆戎没夜明君那么多挂,作为好不容易从枉死城出来投胎的鬼,他非常珍惜这次活过来的机会,所以,这可能就是他唯一一次将自己置身险境的誓言,虽威力远不如仙人夜明君,于他而言却是极为重要的。   容翌不知道前方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他只觉着这人分明还躺在床上靠自家参汤续命,竟能用如此信誓旦旦的模样说要与自己同生共死。更奇怪的是,明明是如此可笑的言语,他居然觉得对方是认真的,还有几分高兴,暗自想着这几日的人参总算没有白喂。   罢了,这穆戎虽然没什么出息,从对自己姐姐的执着来看到底也是个痴人,若是从此改了那些纨绔恶习,他容翌倒也不介意交了这个朋友。   心中暗暗将穆戎地位提了提,他面上却是一点也没露出感动之意,只随手将盘子递了过去,“月下雪参没有,这赤阳参你便吃了吧。”   “你确定你家不是卖人参的?”   瞧着盘子内被切成片的火红老参,穆戎只觉自己的胃一阵抽搐。   也不知这容小BOSS是不是只认识人参一味药材,这几日穆戎的所有吃食都被换做了他从各处寻来的人参,早餐老参粥,中餐再来一盅人参鸡汤,晚上更是一桌全参宴,就连这饭后甜点都换做了切片人参,还真给他甄了碟醋,当真是把人参当萝卜吃。   诚然,这些人参来之不易,有不少还是容翌亲自出手从深山中挖来的,其中甚至还有几味初品天材地宝,若是寻常疾病只怕凭灵气就能治愈了,只可惜穆戎体内之毒太过诡异,平白浪费了珍贵药材。   可就算是珍贵补品,也架不住顿顿吃啊,穆戎只觉自己现在打个嗝都弥漫着一股人参味。然而,容小BOSS正在床前目光灼灼地盯着,大有他敢不吃便亲自动手灌的架势,穆戎斟酌了一下此人连夜明君都无法打压的执着,唯有默默放弃挣扎,忍痛又把人参塞嘴里,同时暗暗发誓,   一定要早些把身体养好,这日子再过下去他就要真的成人参精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穆戎你忘了吗,夜明君发誓的对象都是他老婆啊! 第七章   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每日流水似的吃着人参,穆戎身子亏损的气血总算补了些许回来,虽仍属病弱范围,至少不用担心出个门就吐血而亡。他估摸着自己能下床动弹了,便寻出了王鬼差所留身法,想为自己留几分保命底牌。然而,只看了一眼功法名,就先无语了片刻。   《阴阳两隔》——这扑面而来的不吉气息,果然是能将邪道极品功法随便取个天魔功这种烂大街名字的作者弄出来的身法。   再一翻开,首先入眼的便是一行大字——欲练此功,必先自裁。可以,这要求简直比葵花宝典还强大,直接就把活人给剔除在外了。只从扉页就能感受到某作者身上传来的不靠谱气息,穆戎手指深深扣着这见鬼的修炼前提,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自裁回去给某人的新文刷差评。   好在老王多少还指望着他能完成一些阴灵任务,到底没把人耍到底,继续翻看下去,穆戎发现此书记载的乃是鬼魂附于人体时对自身阴气的运用法门。此书从最初级的短暂鬼魂化到以自身煞气对人施以幻觉都有详细注解,严格来说,这根本不是什么功法,而是厉鬼速成指南。   李修远此次虽也算作投胎,走得却不是正规轮回路子,只是占了已病逝的穆戎身体顶了他剩余阳寿,一未饮下孟婆汤,二未经过母胎转换阴气,若要算作厉鬼倒也能说得过去。   这些阴间法门本是鬼差行走人间的基本技能,只需鬼魂自身阴气便可施展,倒也正适合此时根本无法修炼元气的穆戎。只是他到底在枉死城消了戾气,要想像鬼片中的前辈凶灵那般害人性命于无形是不大可能,躺着琢磨了几日,也只勉强能达成将身体转化成鬼魂的效果。阴阳两隔是世间铁律,活人死人不得相见,故这技能于他而言倒真是绝佳的保命秘法。   只是,月见林中的也是一只厉鬼,还是存世几百年不得超生的大厉鬼,他这技能似乎除了让自己过去和前辈打个招呼以外并无他用。心中很是鄙视一番老王的吝啬,穆戎近几日却也积极派人搜寻着符咒之类的降鬼之物,为出行做了万全准备。   穆戎自成功借住容府便打定主意要赖在容翌身边,公主后娘派来的下人都被他遣了回去,对外只道自己同容三少爷一见如故,待身体养好再自行回府。穆戎对容家二位小姐的痴心人尽皆知,长公主也只当他是趁机接近美人,派人瞧了确定身体尚可,便不再过问。   因此,他这几日使唤的皆是容府下人,搜集的这些符咒桃木剑之流自然也落在了容翌眼里。大荒但凡成人皆修元气,到了一定境界便可夺天地之造化与日月之同辉,自然是不信鬼神之流的。容翌作为少年天才,此时已是归元之境,进入从圣阶段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对那月见林怪谈更是百般不信,只当这穆戎病急乱投医,当真是魔障了。   只是穆戎在床上躺了数日,今日难得能在花园走走想是从这传说中寻到了些许动力,容翌也不忍戳破,只好劝道:“这月下雪参国师也曾去找过,却从未见过什么鬼魂,与其信这些东西你还不如多聘几个人去月见林搜寻。”   在这种高手众多的世界厉鬼着实难混,穆戎心知那月下鬼魂绝对敌不过神圣强者,只是,有了阴阳相隔这条铁律,鬼魂要是隐了戾气存心躲藏,活人要找到他也是极难。夜明君能寻到月下雪参是因他早已渡劫开了天眼,这神圣强者虽然颇具威能到底也尚未飞升,同自带外挂的主角是不能比的。   国师是北辰顶梁柱,穆戎不便开口质疑,唯有对容翌淡淡道:“月下雪参只会在大雪之夜出现,现在去寻是没用的。”   听了这话容翌更觉玄乎,只道:“这落雪又没个固定时间,万一今年天朗气清没有寒潮呢?”   未来会不会有雪已经知道剧情展开的穆戎自然最为清楚,也不同他分辨,只神秘莫测地一笑,“我生辰之前,必定会有一场大雪。”   容翌为人耿直,最见不得旁人故弄玄虚,当即便夸下海口道:“你又知道了?若是真的下雪我就亲自带你前往月见林见识一番这传闻中的幽灵。”   然而,事实证明永远不要和一个看过剧本的人打赌,三日之后,天空忽地飞下鹅毛大雪,只短短一个时辰王城便是银装素裹,一片雪白。   裹着厚厚狐裘披风站在大雪之中,穆戎瞧着廊间容翌一脸的胸闷神色,这才体会到为什么夜明君堂堂仙人会看中老王的龙傲天剧本,因为打脸的感觉真不是一般的爽啊!   难得体验到了一次做主角的快感,穆戎也不顾这雪地中的寒气,只笑道:“容三少爷,大丈夫不可言而无信。”   容翌没想到这雪还真落下来了,话已出口自然不能反悔,心道这几日王城都是风和日丽,怎么说下雪就下雪了呢?   万没想到天气如此变化无常,他虽有些胸闷,瞧着看那人立在雪地之中开怀一笑的模样,竟比过去几日要有活力得多,看来当真是极想去那月见林,便也一口应了下来: “我容翌从来一诺千金,不就是个月见林吗?待我将它翻个底朝天绝了你的无聊念想。”   他们都不是婆妈之人,说了要走,收拾了行囊,带上护卫马车当即便出了王城。容翌自己出门原是从不坐马车的,今日陪着穆戎坐了回,倒也觉着新鲜。   只是,瞧着这人放在一旁的一堆符咒仍觉碍眼,只嫌弃道:“这种东西有什么用?还不如买些天材地宝晋升元气。”   “有总比没有好。”   嘴上随意敷衍着他,穆戎心中却是暗自腹诽,谁说没用的?我可是亲身试验过,这些对鬼魂很有用的好吗!容小BOSS你这样很容易被主角打脸的我跟你说。   他言语中的敷衍容翌自然是听出来了,心中更觉不爽,又四处打量了一番,指着马车门上贴的画便找茬道: “你那符有没有用我是不知,这门神画得这样丑,倒是真能把鬼吓死。”   顺着他指尖瞧过去,穆戎打量着那门神,鼻歪眼斜的模样确实是丑,于是,欣然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然后凉凉道:“这是容二小姐听闻我在寻此物,特意亲手画就以慰我伤情之意。”   打脸这东西来得就是这样快,一听闻这是自己二姐所画,容小BOSS神情便是一僵,即便那画上之人五官扭曲着实不是个人样,也是昧了良心夸道:“原来是二姐大作,当真鬼斧神工清新脱俗,非眼光卓越者不能欣赏。”   对他这浮亏的吹嘘技巧穆戎也是叹为观止,不由暂且忘了打脸的快意,只顾着为他那被姐控属性埋没的节操默了默,摇头叹道:“容三少爷,这做人还是要几分骨气的。”   然容小BOSS向来是个性情中人,闻言也不恼,反倒一脸无所谓道:“在至亲之人面前,要那骨气又有何用?”   听了这话,穆戎蓦地想起,前世自己在老娘面前也是个怂货,叫刷碗便不敢扫地,得了关电脑的禁令纵是如何撒泼打滚最后也是乖乖上床睡觉,骨气什么的真是从没考虑。想到那样的日子已是前尘往事,终是有几分伤怀,抬眼看了看身边被二姐画作丑得倒吸一口气却仍佯作欣赏的容翌,便也半唏嘘半玩笑地应道:“你说得极是,对待亲人何须做作,此言甚妙,当浮一大白。”   他是真心实意地赞叹容翌对亲人毫不掩饰的爱护,未料却是俏眉眼全做给了瞎子看,这容小BOSS竟只回了个警告的眼风,“孙神医说你禁酒。”   无奈地发现自己这个身子着实没有效仿江湖侠士潇洒感叹人生的条件,穆戎嘴角抽了抽,头脑一动,便适时端了炉上温着的鸡汤干笑着解围,“嗯,浮一碗参汤也是可以的,重要的是意境,意境。”   “别忘了就着山参切片喝。”   容翌虽爱和穆戎斗嘴,在守着他按时吃药这事上却是极为积极,当即便从随身携带的小匣子掏出几片老参递了过去。满意地看着穆戎苦着脸服下,自己也觉着有些口渴,这才从腰间解了酒囊自行饮了。   北辰边境寒冷,他们军中人便有了冬日出行随身携带烈酒取暖的习惯,如今虽坐在马车上,他还是习惯性地饮上些许。只是,酒香刚在车间弥漫开就收到了被禁酒的某人斜斜飘来的视线,不由就是一乐,对他晃晃酒囊,笑道:“眼馋吗?就让你看看,不给你喝。”   穆戎其实是不大喝酒的,毕竟他们那个年代学生喝酒在成人眼里不怎么体面。原只是见容翌靠在车门前随意饮酒的模样,觉着很有几分小说里少年侠士的洒脱从容之态,不免多看了两眼,谁知这人还得瑟了起来。   现在瞅着那可恶的笑意,穆戎面无表情地喝了口参汤,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个人,果然只有三岁的吧? 第八章   月见林距离王城不过一个时辰路程,范围也不算大,普通人走上两个时辰便能横穿而去,因有个流传已久的怪谈还常常被王城中的少年武者当作试胆之地。   容翌十二岁时也曾跟同学来这里做过试炼,除了几只山狼什么都没瞧见,故他对这怪谈是半点也不信的。他们这些军中子弟素爱骑射,王城周边的大小林子都十分熟悉,此刻到了月见林外也是轻车熟路地安排随从行动。   “我还以为是咱俩自己去寻,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人。”   看着随从们按照容翌指挥有条不絮地进入月见林,穆戎发现事情展开好像和自己想的不大一样。   他前世看的小说不少,这主角找天材地宝要么自己往林子里钻,要么聚集一大群人互相抢,哪有带着下手挨个搜林子的?这不是被主角夺宝的炮灰干得活吗?   再一瞧身旁面容肃穆的容小BOSS,得,他的锅,这位可不就是专门被主角夺宝的主吗?   容翌军中出身做事本就细致有序,原正看着月见林地图安排人手,听了他这话当即便扬了扬眉毛,疑惑道:“你好歹也有个爵位,难道找个东西还要亲自动手?”   好吧,是他平民当惯了还没适应纨绔子弟的角色。   略为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穆戎这才发现好像容翌这才是正常思维。仔细一想,这王城中贵族子弟上个街都要带上一群小厮丫鬟,大抵派随从去找才是正常手段,至于主角,如果他们走常规手段,那怎么能称得上主角呢?夜明君当初可是随手摘朵花哄老婆就摘出了个月下雪参,一般人做得到吗?   “你忙,我四处看看。”   一想到夜明君这不可复制的寻宝路线,穆戎就知道如今只能靠自己了,仗着已掌握了化鬼之法向容翌交代了一声便向林子中走了进去。   这雪下得极大,如今虽已停下,整个月见林也是化作白茫茫一片,入目之处除了雪白别无二色。在落雪的装点下,枯树枝桠全都缀满厚重银条,杂草丛生的荒凉小径如今却是如铺了纯白地毯般平整,原不是什么独特景致,被雪掩掉一切不好的风景之后,竟也是天地一色,别有一番意境。就像他们这些枉死鬼一样,本是死得不情不愿,在枉死城一关,便也渐渐忘了前尘往事,安安静静地排队投胎了。   穆戎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见过雪了,在枉死城的日子里除了时刻流淌着的忘川水他再不记得其它风景。他转世也有数日了,许是这里风土人情和过去太不一样,在人群里仍是做梦般的不现实感,如今当真置身在自然之中,他才真正有了一种活过来的感觉。   是啊,他活过来了,再也不用日日听着鬼魂哀嚎,再也不用守着永远流不尽的忘川河水把河边蒹葭一片片数过去,打发着好像永远也用不完的时间。这样的风景他以后可以天天看,时时看,想看多久就看多久。过去活着的时候,怎么从未发现,原来活着是这样好的一件事。   当容翌寻着脚印而来,看到的便是少年独自立在皑皑白雪之中展颜轻笑的模样。穆戎本就生得白净,如今裹着银色狐裘仿佛就此融于天地间一般,许是听到了靠近的马蹄声,他微微偏过头,一对翦水秋瞳被雪色衬得格外分明。   偏这时仿佛被人声惊到了一般,上方枯树枝桠忽地一颤,细碎残雪纷纷飘落,正巧落在少年眉心,细雪遇热即化,一滴透明水珠便这样颤抖地落进眼角,然后顺着脸颊轻轻滑落,乍一看竟像泪滴一般。   容翌早听闻秋瞳含泪最为凄美,却不知这笑中带泪的神情竟是如此让人移不开眼,即便知道眼前人是极没心没肺的,怕是一生都不会为谁落泪,却也是忍不住呆了呆。   林中寂静,他一来穆戎便发现了,回头一望,少年身披貂裘牵着白马踏雪而来的模样就像是慢慢展开的江湖画卷,只是,那神情瞧着倒是不怎么灵动。方才真正体会到重回人间的喜悦,他此时心情极好,对着容翌也是笑容满面,问道:“你怎么来了?”   一瞧见这熟悉的笑意容翌瞬间便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很好,眼前人还是那个爱和自己作对的穆戎。虽然那一瞬间极美,可他还是觉着这张脸不适合任何哀戚神色,这样调笑着就挺好,一个大老爷们做那惹人怜爱的模样作甚。   没有任何知觉地就把自己那有些跑弯的审美又给掰了回来,不论生命力还是性取向都很顽强的容小BOSS只上前把暖炉揣他手里,随意道: “雪天路滑,你别走太远。”   雪中送炭之情不论任何时候都是最暖人心,指尖传来的暖意让穆戎心情又是舒爽了几分,倒也不和他呛声了,难得柔和道:“我正好觉着有些冷了,一起回去?”   容翌从小就是得人三分好便要回十分的性子,穆戎不主动招他了,他自然也是变得柔和许多。把这个冻不得的病号扶上马,自己牵着缰绳便向外走。走着走着,想起方才场景,一时好奇,还是问道:“不过是普通雪景,你方才怎地看得那样入神?”   穆戎其实不会骑马,不过容小BOSS亲自牵马的待遇可是极为难得,虽不知今天为何他的脾气这样好,倒也不妨享受一回。正抱着暖炉欣赏雪景就听到了此问,想了想,便也如实答道:“你要是日复一日被关在一个地方,放出来后只怕看见朵花都能高兴上半饷。”   “谁敢关你?”他答得随意,容翌却是一惊,穆戎身世不凡,要说有人能关他,那就唯有作为后娘的长公主,难道这人的童年过得这般凄惨?   听了这话穆戎才察觉自己答得不好,见他神情也不知脑补多少家庭伦理剧,只好弥补道:“我素日在家养病,这外界还是头一次来。”   穆戎过去确实不大出门,容翌倒也不疑有他,只觉着这人虽是侯爵之身,过得却未必有平民百姓好。他素日便是喜欢行侠仗义的,此时不免心中升起几分豪气,只道:“你把身子养好了,以后我就常带你出来。”   “那我可要快些好起来了。”   点头应了他的话,穆戎心道,我自然是要常把你拉出门的,以后能不能把夜明君的天材地宝收归囊中可全靠你了容小BOSS。这个话题太容易暴露,他不愿再谈,瞧了一眼这白马颇为神骏,便转了话锋,“雪地上牵一匹白马也太不显眼了,你该给它配个亮色的马鞍。”   他这还是头一次骑马,说着便想要摸摸马头,谁料才伸了手那马竟似受惊了一般猛地一仰头,差点就把人给摔了下来。好在容翌眼疾手快赶紧一把抱住了他,扶了腰又给送了回去。   军中汉子皆是五大三粗的,容翌这还是头一次碰上自己一手便能搂了腰的男子,心中暗叹一声,看来以后得时时提醒此人锻炼,这等腰力以后娶了老婆可怎么办?   他心里虽已给这人规划了一连套长肌肉的铁血训练,嘴上却只笑道:“你上次喷了绝影一脸血,它怕你得紧。”   容翌这想法穆戎自是感应不到,想起自己在容府前对马兄的惊吓,对这碰瓷碰得车看见了都抛锚的场景只觉好笑,瞥了眼同样受害的容小BOSS,便也是笑道:“果然马似主人形。”   听这语气容翌就知道此人故态复发又开始撩拨自己了,然而他的耿直脾气就是一撩一个准,虽知道还是不满抗议道: “我可不怕你,我那是不同你这个吹会儿风就得躺三天的病秧子计较。”   果然这才是他习惯的容小BOSS,他们俩怎么可能心平气和地谈话超过十分钟呢?这不符合大家损友的定义啊。   笑意盈盈地接受了容翌的嘲讽,穆戎刚要回应却在瞥见路边风景时停了下来,又认真看了看四周,忽地开口问道:“我们进来时这路有这样长吗?”   他方才只是随意走了几步便进了林子,两人闲聊也有些时候了,怎地还没见到出路?   被他提醒,容翌低头一看,雪地上的脚印和马蹄印竟是一圈圈围在一起,这才发现他们竟是在绕圈子。月见林不是什么深山老林,他的绝影更是擅长识途的军马,不可能如此容易迷路。   容翌原就派了一些人驻守月见林,此行又带了十几名真武境护卫,照他的安排布置,这么多人在林间搜索他们不可能这么久还没碰上一个,定是哪里出了问题。穆戎府中只有一个女人主事对各大势力没什么威胁,对方应该是冲着自己这个容府独子来的。   心中察觉不对,容翌也不耽搁,从马背上取了弓箭负于背后,右手时刻按在剑柄,保持警戒姿势继续行走,只对马上穆戎嘱咐道:“这林子有些不对劲,你抓紧绝影,一旦打起来就向外跑。”   作者有话要说:  容小BOSS:放心,按我的方法训练不出三年你定能长成一位轩昂伟岸的绝世大丈夫!   作者:不要作死,你会后悔的! 第九章   穆戎出行可是着实做了一番功课,从这情形来看,两人分明是遇上了鬼打墙。这鬼打墙对厉鬼来说是入门级的作祟手段,若是一般小鬼,只是附在人后用手蒙了人眼让其迷失方向,这月下鬼魂存在了数百年段数自然要高上许多,想必是躲在暗处偷偷聚集阴气遮掩了出行道路。月光乃是天下至阴之气,此时天色已暗,待到月亮升起那鬼魂力量强盛起来,只怕就不好对付了。   在原作中,夜明君是驯服梓归公主之后被她缠得没办法,便在自己生辰夜宴之后同她纵马来了月见林,两人于雪地之上打了一场,公主自然不敌夜明君手段,输了之后便哭闹着不肯起来。夜明君正无奈,忽地瞧见月光下竟盛开着一朵雪白小花,当即便摘了下来要去哄美人开心,然后,就获得了任务物品月下雪参。   至于附在雪参上的鬼魂,夜明君只吹了口仙气就把他打发了,全文出场还不足十五字,可谓是相当透明了。   这种撩妹途中顺手收获天材地宝的运气只有自带外挂的夜明君才有,此时距离穆戎生辰还有数日,他倒也不执着于按原著剧情走,只要找到那朵雪白小花,月下雪参和鬼魂位置自然便也可得知。至于那鬼魂,既然连夜明君一口气都招架不住,应该不会是容小BOSS的对手吧。   想到这里,他便安下心来,正要嘱咐容翌几句,却见他猛地抽了白马一掌,绝影吃痛嘶鸣一声就狂奔而去,吓得穆戎赶紧伏在了马上。惊魂未定之间就听数道破空袭来,向后一望,只见容翌拔剑一斩,便是数道断箭折在了雪地之间。   鬼魂不可能用实物伤人,这分明是有人埋伏。不,人不可能造出鬼打墙,定是那鬼特地将埋伏自己二人的刺客引了来,想要借刀杀人。   突遇剧情外事故,穆戎初时慌乱了片刻,稳住心神便猜出了事情因果,掂量了一番自己的武力,没有任何犹疑策马就走,“你撑住,我去叫人!”   他这走得果决,容翌方才挡了一波箭,一句“你快找个地方躲起来”还在喉咙里就被对方的行动给堵了回去,倒是把自己给噎得胸闷——这个胆小如鼠的病鬼,你就算是走个过场好歹也对我担忧地意思一下啊!   容翌军中所见皆是悍不畏死的军士,哪碰上过这种连敌人影子都还没见就把队友扔在原地跑路的怂货,虽然他本意也是怕穆戎受伤叫他赶紧走,但是,这个人走得未免也太干脆了吧!就好像根本不在意他的死活一样!   莫名的,容小BOSS对于自己在穆病鬼心里的地位居然这般低感到有些小委屈,他还以为对方是把自己当朋友的……   他这心里一不爽,手底下也狠了起来,归元境独有的护体罡气宛如蛋壳般护住全身,横剑顺着箭来的方向一个冲刺狠狠撞去,瞬间便将一名白衣蒙面人措手不及地刺穿在了树上。   还来不及瞧上一眼,背后又是数道铁箭破空而来,容翌在沙场上锻炼出的反应能力何其灵敏,立即便是向上一跃如猎豹般轻盈避开,倒是那蒙面人瞬间就被友军扎成了刺猬。   箭上没有任何标记,人数介于十三到十五之间,全是归元境修为。   闪躲间确认了对方阵容,容翌越发肯定这是针对自己而来。进阶归元境很考验天赋,这等高手在普通小家族已能担任供奉长老之流,即便是几个大世家也很难派出如此之多。为了暗杀他一个少年人竟然如此大手笔,王城之中到底是何人同容家有这般深仇大恨?   容翌晋升归元境不久,对方明显是已在此境停留多年,只躲开箭雨还算轻巧,待到数名白衣人自树林中杀了出来,混战之间便很是吃力。   不过他是谁?连主角都没法强行打死的容小BOSS,《君临大荒》中生命力最强的人物,如此艰难反倒是打出了血性,索性悍不畏死地与对方以命相搏,虽身上多了几道血痕,却也是一剑便削掉了对方一个人头。   一个归元境高手阵亡对任何势力都是一种难言的损失,那些刺客明显也没想到这个容三少爷竟彪悍到这种程度,落入重围还强行拼掉了己方两个人,顿时越发谨慎起来,只让五人在他身边游走,剩余七人于林中放箭,只等容翌元气消耗殆尽再上去取他性命。   “就你们还想干掉容小强,也不称称自己斤两?”   默默飘在雪地之间,穆戎很是鄙视了一番这群围殴还被反杀的刺客。他当然没走,有这鬼打墙在外人根本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唯有找出鬼魂才可破解。而这找鬼,自然是鬼魂比较擅长了。所以一脱离众人视线他便进入了阴阳两隔的状态,化身鬼魂又悠悠地飘了回来。   鬼打墙迷得人眼却迷不了鬼,他这一切换形态,便将在场刺客位置给摸了个清楚。   鬼要对人造出伤害便必须现形,归元境高手出招已能击散鬼魂,他自然不好接近,不过好在这月下鬼魂为了困住他们在此间积累了不少阴气。鬼打墙的法门穆戎早已从老王留下的功法中学会,此时施展开来,一众刺客只觉自己忽然便迷失了方向,竟是找不着东南西北了。   容翌自然不知道此时他在旁边开了隐身正在辅助,只见打斗中的对手忽然就把剑刺偏了,抓住机会就补上一剑送他归西。   一击得手还不嫌不足,摘下腰间短弓朝上一抛,竟是正好将来袭之人套住,随即如雄鹰捕猎一般握紧弓身抬脚朝那人猛地踩下,这便生生用弓弦割掉了刺客半个头。   然而,这并不是结束,还没待这人尸身落下,他一手拉弓,一手搭箭,就着那惊恐的人面,三道紫翎箭羽并排而去,林间立即便传来一声闷哼,眨眼间竟又是拿下了一人。   惨叫伴随飞溅的血花令所有人胆寒,少年一脚踩在敌人尸首之上,手背抹去面颊沾上的血迹,蓦地便勾出一抹冷笑:“还有谁?”   他这一手着实吓人,便是习惯暗杀的刺客都不由被震慑住了,彼此互相对视,踟蹰着不敢上前。然而,他们不上前不代表容翌不出手,对手只稍微露出一丝破绽他便提剑上前出击,没有任何多余动作,越战越勇,招招致命,倒是刺客被他杀得节节败退处处小心,以寡敌众能打出这种声势,真可谓是一代猛人。   穆戎在书中早知容翌凶悍,只是平日里习惯了他耿直纯良的模样,全然没想到他当真拼起命来会是这般凶残。果然不愧是未来被称作剑魔的人物,这没黑化前就已经有了几分小BOSS的风采了,除了开挂的主角根本没人能降得住他。   想到这里,他更觉自己眼光颇高,连大腿都选得如此霸气,着实高兴了一番。至于旁人眼里的惨状,穆戎倒是没什么反应,自己在枉死城什么千奇百怪的死状没见过,比起几个水鬼哥们他们已经算死得好看的了。   眼看在穆戎暗中控场的作用下这群刺客已被容翌杀得溃败,真正的月下鬼魂终于没法再藏了,只见一道白烟自树后冒出,一名被破旧麻布裹住全身的幽魂便飘了出来,对着这飘在人群捣乱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贵族少年就怒问:“你到底是人是鬼?!”   “你这么个形象也好意思问这句话?”   这等惨死的厉鬼声音自是极为瘆人,好在穆戎自己也是做过鬼的,自然不怕他,立马就嘲讽着反击了回去。   他知道此鬼身上那是裹尸布,一般无法接受自己死状的厉鬼都会以此挡住身形,谁要是掀开见了厉鬼真容,这一生就注定要被这鬼缠上。裹尸布还在身便证明此鬼尚未成功害过活人,看来他们还是对方的头一个目标。   然而,穆戎还是低估了此鬼的执念,他死得极惨,虽是用怨气坏了月朝国运,自身却也因此成了地缚灵,非得寻得和自己一样天赋绝伦的少年作为替死鬼才能重新投胎。然而,拥有这般资质的少年身边怎会没有高手护卫,他等了几百年才发现了一个毫无防备的容翌,偏又有这一众刺客也冲着此人而来,简直是天赐的良机,又怎肯轻易放弃。   心急火燎之间,竟是不怕被人发现的危险,祭起阴风就要对容翌动手,“他是我看中的替死鬼,你休想抢走!”   穆戎原还不知他一个鬼魂如何能对被罡气护身的容翌下手,却只见那阴风卷起数丈风雪,打斗中的诸人不得不暂且后退,就是这一退,容翌脚下忽地一踩空,立足之处积雪随之崩塌,此地竟是一处陷阱!   月见林常有猎户打猎,若是寻常陷阱所在必定有警示牌,然而今日大雪覆地,除了早就熟悉月见林一草一木的鬼魂竟是谁都没发现此处所在。   身体已然失去平衡,头上是刺客们紧随而来的剑光,下方是布满利刃的陷阱,纵是容翌身法了得也无法躲避。心中闪过一丝绝望,他正想着自己今日难道真要命丧此地,耳边忽然传来了穆戎冷笑的声音,“他是我的!就你个十五字都没有的路人鬼还想和我抢?做梦!”   这穆病鬼早就逃得没影了怎会在此?当真是魔怔了……   他正嘲笑着自己的妄想,就觉背后被人大力一推,赶紧趁机一个燕子翻身避开刺客剑影,一回头,竟是真看到了那人裹着狐裘的身影。   穆戎没跑,他真的回来救自己了!   无名喜悦忽地升上心头,然而,容翌的笑意刚到了脸上就彻底僵住了,因为,未曾修炼元气的穆戎如何能隔空将他推开,作为救下他的代价,那一袭白影已是坠下陷阱。   眼睁睁熟悉的身影被陷阱吞没,方才余光瞥见的坑底利刃还历历在目,容翌满目充血,唯有撕心裂肺地叫道: “穆戎!” 第十章   穆戎自然不是牺牲自己去救旁人的大善人,早就身子下落的第一时间他便重新进入了鬼魂状态,鬼魂不带怨气便无法触碰任何现世事物自然也不会被刀刃所伤。就这样若无其事地在满是利刃的坑底站起来,他还没来得及飘上去就听到了容翌的怒吼,顿时就心道不好。   就像修真小说里爆丹爆婴永远是修士最后手段,在《君临大荒》也有这样同归于尽的爆发技能——返本归元。这是武者将全身所有元气逆行返回丹田,强行进入走火入魔状态,最后让元气以数倍威力从身体爆发出来的手段,简称自爆。而容翌之所以被读者称为容小强就是因为,他每次和主角见面最后都一定会返本归元!   他每次要么炸死自己小弟,要么炸死主角小弟,飞升前甚至还炸死了主角一个后宫。而他,却总能因为各种神奇的理由顽强地活下来,然后提升修为,再次来到夜明君面前,走一遍“穆戎,今天我定要取你狗命!——打不过夜明君被制住——脑补姐姐们受辱的回忆杀——愤怒返本归元”的传统流程。   穆戎清晰记得,就在大荒征战篇大家都以为北辰国师才是最后的大BOSS,好不容易等待夜明君打到国师府的时候,就是他,已经达到从圣领域的容小BOSS忽然杀了出来,冲着夜明君一发自爆直接带走了连句台词都来不及说的北辰国师和主角的丫鬟后宫秋佟。   这是容小强的第二次返本归元,当时书评区最高楼分别是“卧槽,他不是死了吗?” “北辰国师你死得好惨啊!”“你们就没人关心秋佟吗!”,然后,被乱入的容小BOSS炸死就成了《君临大荒》最流行的死法。   据有心人统计,容小强一路炸下来,分别弄死了一个主角后宫,三个据说很叼的神圣强者,无数归元境小弟,整个北辰王城和一个洪邵国!所有读者都坚信,如果不是飞升后被毒死,容小强一定能炸死几个天界太子再添光荣战绩。   穆戎原本以为如今自己没有作死撩他姐姐是没法触发这套流程的,哪里料到穆戎被别人取了狗命居然也能成为开头!一听那声音的凄厉程度他就知道容小BOSS快要爆发了,赶紧趁着对方还在回忆杀,用最快的速度飘了上去。   果然,雪地之上的容翌神色悲切,白衣少年独立细雪之中含泪回眸的身影在脑海中不断回映,一对秋瞳如泣如诉仿佛正在哀怨质问自己为何救不了他。这才醒悟,原来这些时日他早已把穆戎当成了真正的朋友。一个男人如果没法为兄弟报仇,他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   心中悲愤难挡,他双目是元气逆行时独有的血红,对着众人便是怒叫一声:“我今日必取你们狗命!”   熟悉的台词入耳,虽然没了穆戎这个前缀依然是让刚上来的穆戎产生了一丝亲切感——是你!虐狗狂魔容小BOSS!   然而,他并没有心情去欣赏这个经典情节,因为,容小BOSS返本归元自然是死不掉的,但那威力已经足以秒杀他这个没有抵抗力的主角了!他可不是能躲进混元珠自带小空间避开自爆的夜明君啊!   所以,他果断就在容翌身后现了形,快速上前一把抓住此人袖子,趁着他骤然看见自己惊喜交加的功夫,向前勇猛地跨了一步,对准试图借此突袭的刺客们就是一口老血喷了过去。   好吧,阴阳两隔可是吸收阴气的法门,阴气正与他体内寒毒相生,连续施展之下这口老血已是憋不住,左右要吐,就别浪费了,当暗器用上一用吧。   三名刺客们完全没想到自己刀都没砍下去目标居然会喷他们一脸血,一时全被拦了动作,然而就是这一瞬的停滞,容翌已足够让他们人头落地。   看都没看这沾血的人头,已进入虚弱状态的穆戎无力地朝容翌身上一靠,雪地的寒气于他而言着实难受,再不取暖只怕身体当真熬不住,唯有忍着喉咙的腥气艰难道:“先逃。”   好在容小BOSS死战不退的属性只对夜明君发作,此时见对方已溃不成军无法再进行包围,果断就将他扛在了肩上运起身法没入了林间。容翌对山地行军并不陌生,此时借着树木遮掩很快就同追兵拉开了距离,抽空便对肩上之人问道:“你没事吧!”   穆戎此时当然,不好!寒气入体强忍着不咳嗽已是艰难,偏这被扛着的姿势容翌肩膀正顶着他肚子,颠簸之下更是生不如死。他每日化鬼的极限是三次,今日已用了两次,如今这身子再用虽然冒险,至少鬼魂状态下不用担心吐血而亡,索性便狠下心道: “劳驾,随便找个地方把我丢了。”   他身子不适说话声音也是有气无力,落到容翌耳里只当此人不愿拖累他竟要牺牲自己,一腔热血上涌,只觉这个兄弟认得不亏,自是绝不肯将他丢下,只毅然道:“不行,我容家军绝不抛弃一兵一卒,既是我把你带来的,就算返本归元我也要把你送回去!”   你以后炸死的小弟都可以绕地球一圈了,不要管我,让我尽情去做鬼吧!   虽然内心急得差点吐血,穆戎对要不要在他面前化身鬼魂还是颇为犹豫。容翌一向为人正直,若是知道他是占了穆戎身体的鬼魂谁知会不会直接把他给驱走了,他们这些日子的交情也不知道能不能让容翌相信他……   然而即便心中游移不定,他也是受不了这颠簸了,立即小声建议: “那至少换个姿势。”   听到这话容翌身子一僵,随即将剑归鞘,一咬牙便将他打横抱起。穆戎卧床已久身子着实轻得很,就算要单手拎着走都没什么压力,容翌估摸着自家二姐都要比他有肉。只是如今这姿势一低头就能看见穆戎闭眼喘息的模样,虽知他这是身子难受在忍耐,从少年鼻翼传到自己胸前的气息还是让容翌觉着有点怪怪的,倒也不是讨厌,就是好像有点痒。   见他是真的难受,容翌想起孙神医诊断,好在他这些时日已经养成了随身携带参片的习惯,连忙掏了出来就塞进了穆戎嘴里,“你先含着止血!”   穆戎左思右想,自己身体状况还是不能再拖,容翌这方日后再行解释,这便凝聚了一口阴气要化为鬼魂,谁料偏这时容翌一片人参塞了过来。   所谓病从口入,这嘴本就是汇聚阴气的最佳场所,民间就有将豆腐塞进尸体嘴里把厉鬼强行逼出的偏方,如今容翌塞得还是阳气极盛的人参,当即便让穆戎最后一口阴气就此烟消云散。   大概,这就是传说中死不瞑目的怨念吧。   穆戎口里塞着人参,内心在滴血——容小BOSS!默契呢?!你就不能迟一点再想起人参这东西吗!我错了,反正你是死不了的,请放下我尽情地去自爆吧。   仿佛是回应他的愿望一般,容翌的脚步是越来越慢,最后终于支撑不住,单膝跪在了雪地,然而纵是如此,还是用了最后的力气将穆戎平稳放下,这才倒进雪地。被他这动作吓到了,穆戎连忙抬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少年的黑衣已被血浸透。   容翌现在到底只是归元境,对方派出的刺客皆是与他同等修为,若非怕暴露身份不肯使用独门武学,他纵是天赋绝伦也难以抵抗。然而到底是以寡敌众,即便他凭借凶狠之气强行拼掉了不少对手,自身到底也是负了重伤,方才不过是仗着心中一股狠劲前行,如今终是再也支撑不住。   “别怕,我只是休息片刻。”   雪的冰冷触感让容翌的头脑清醒了一些,嘴上对穆戎安慰着,他却是知道此时情况绝不乐观。听着后方传来的细碎脚步声,分明是刺客们又追上来了,总共七人,踌躇着不敢靠近大概是怕他返本归元吧。   其实方才他就已发现,自己不论如何跑,最后都会回到这片早已来过的雪地,或许穆戎说得对,这月见林当真存在着鬼魂作祟。   不过,就算是鬼神挡在前方,他也绝不会甘心就死。他容翌,便是死,也要让所有敌人同自己陪葬!   他原已是全身没了力气,就凭着这口气竟是以手撑地又慢慢地爬了起来。   穆戎眼看他以意志强行拔出剑,挺立在自己身前,心想,大概,这真的是世间意志最顽强的人了。   这样的人,死后定然会变成鬼差最怕的绝世凶灵。为了枉死城的和谐,果然还是别让容小BOSS下地狱去砍作者了。到底,是他把容翌引进的月见林,没道理让容翌去自爆他留下苟延残喘,无非就是回枉死城再发呆几年罢了。   一味欺负老实人,他的良心还是会痛的。   或许是对方负伤重重始终不曾放下自己的执着终于让这颗冰冷的良心有些动容,穆戎此刻居然没有逃跑的心思。   他还有最后一个法子,既然身体承受不住鬼魂化,那便真正变成鬼好了,只要他找到那鬼魂破去鬼打墙,或许容府之人便能寻过来了。一具命不久矣的身体换容小BOSS的一线生机,也不算亏。   许是作者老王当真没想这么快再见到他,又或许是夜明君残余的一丝福气庇佑,就在穆戎想要夺剑自刎的那一瞬间,月光忽地洒满整个雪地,一女子很是不满的声音幽幽从半空飘了下来,“尔等是何人?竟敢在我儿坟前打打杀杀?” 第十一章   容翌随从和刺客人马都已将这月见林清理过一遍,能越过他们重重封锁出现在这里的绝不会是寻常女子,事实上,当众人一抬头,下意识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白雪皑皑,皓月当空,就在那一轮明月之下,一名白衣女子立于浅浅金光之上,如瀑青丝伴随素白衣袂迎风而起,穿过风雪云层落下的月光描绘出她的如画眉目,明明是位清水芙蓉的绝世美人,眉宇之间的肃杀之意却只让人内心发寒。   然而,比起绝美姿容,更让众人不敢相信的却是女子凌空飞行的修为,众所周知,唯有从圣强者才可飞行,而观她滞空许久仍是游刃有余的模样,要说是神圣强者也未必没有可能。   北辰国师,洪邵将军,青州郎君,大荒众所周知的神圣强者唯有这三位,可从未听说过哪处还有此等女性强者。一众刺客猜不出她的身份,一时间面面相觑,竟是不敢上前。然而,他们不知道不代表看过剧本的穆戎不知道,事实上看见女子第一眼他就猜出了对方身份。   如果他没记错,女子足下流光其实是一件法宝,乃是天界三太子采集日出霞光,夜初月华,以月光为面,朝霞为线,清风为剪,星辰为梭制成,集日月光辉于一体,名为帝女羽衣。而在《君临大荒》之中,这件法宝就属于夜明君在天界最大的敌人——秋月荻。   是的,大荒只有三位神圣强者,所以,她是天上的仙人,而且,还是连飞升后的夜明君都要暂避锋芒的紫华上仙!   穆戎没想到自己和容小BOSS在新手村做个剧情任务突然被埋复活点就算了,居然还能撞见出来溜达的后期大BOSS,顿时就有些懵了,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原作可没有这一出啊!大家都还在归元境挣扎的时候突然冒出个上仙,这不是欺负人吗!   这一位和穆戎的关系可不一般,一望见她穆戎就是心惊胆战,连忙躲到了容翌身后,将头埋得极低,生怕被瞧见了自己的脸。   然而,不是谁都像知道剧情的他这般惜命的,一众刺客虽有惧意,碍于首领命令却是不能后退,互相对视一眼,最终还是壮着胆子对着空中女子拉开了弓,“上面说了不能留下任何活口,她不可能是神圣强者,上!”   嗯,如果是神圣强者说不定你们一起来个返本归元还能成功炸死,但是对付她你们是连自爆的机会都没有的。   心中给找死的刺客们上了柱香,穆戎偷偷一瞥,果然面对那重重箭雨秋月荻连眉毛都没动,只勾了勾手指,一金一银两道丝线便由流星为引以光速射出,不到一眨眼的功夫,所有对她出手之人眉间便多了一个血点,彻底没了气息。   月下荻花秋瑟瑟,独留眉心一点红。   这种以光线杀人的手法,果然是那个逼得夜明君不得不在天界隐姓埋名,折腾了好一番才成功打脸的秋月荻。   秋月荻素有洁癖杀人从来不留血迹,此时轻松解决一众刺客,望了一眼鲜血染红雪地的容翌,心中有些不悦,然而在处理他之前,却是朝林中冷冷看去,指尖一动便是一道霞光飞了过去,“区区厉鬼何人给你的胆子在我儿坟前作祟,滚!”   林中凄厉鬼嚎传来,穆戎心中暗叹,一出场先处理脏东西,果然是大家熟悉的那个打架都要挑地方场地不干净宁可不打的秋大BOSS。   然而,按照秋月荻的性情,若是他再不动作,只怕下一个被清理的便是容翌了,想着,他还是决定鼓起勇气赌一把,对空中那人抬起了头。   那秋月荻眼中原只有污了雪地的容翌,正要抬手,却见他背后的白衣少年怯生生地抬起了头,一对翦水秋瞳缓缓望向自己,眼神哀怨,如泣如诉,当真是极熟悉的眼睛。   心神一动,她敛了仙气,帝女羽衣化作一条月白色披帛缠在臂弯,眨眼间已落到他们面前,眼睛却是直直望着容翌身后的穆戎,淡淡问:“你们是哪家的少年,怎会在此地被追杀?”   容翌此前见过的最强者便是北辰国师,然而就算是国师也不可能动动手指就杀死如此多的归元境强者,这名女子实力当真超越了他的认识。此时见她走来也不知是敌是友,正在犹豫,却听身后穆戎有些颤抖地答道:“我们是北辰容家的,在下容戎,这是我大哥容翌。”   闻言容翌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却在低头间立刻掩饰了下去,他不知穆戎为何隐瞒身份,只顺着他的话朝女子恭敬问道:“多谢前辈相救,敢问怎么称呼?”   “我已许久不入凡尘,你们可随我族小辈唤我秋仙姑。”   秋月荻今日只为祭拜而来本不欲插手凡尘之事,只是这些人偏生杀到了她的面前,便也顺手清理了一番,却没想到竟发现了这面容亲切的少年。又是瞧了瞧对方那似乎有些惧意的眼眸,还道是被自己面上的寒意吓着了,眉目稍稍放柔,颇为感慨道,“真巧,我儿也是单名戎,只可惜他不姓容,否则戎戎这样的名字倒也可爱。”   或许是想起了死去的儿子,她说这话时是真正的柔情,眉目间霜雪也随之化去,也是这时容翌才惊讶地发现,这女子竟也是生了一双哀怨秋瞳,长长睫毛从秋水般的瞳光前眨过的模样,同穆戎简直如出一辙。   听了她的话穆戎放在容翌后背上的手又有点抖,察觉到他心中不安,容翌连忙接上话问道:“听仙姑所言,贵公子莫非已经……”   “我儿生下不足一日便已死了。他父亲嫌我没有出身不肯娶我,偏又有个身世显贵的女子愿意嫁他,便摔死了我儿,同那女子成婚了。”   一提到过去那个负心人秋月荻脸上瞬间就没了柔情,双目更是如寒冰般冻人,朝着王城方向便是冷然一笑,“想我堂堂秋家嫡女,竟会被一届凡人鄙夷出身,当年真是活得太没出息。”   秋月荻向来是不爱同男子说话的,没想到今日见到这位面善的少年倒是忍不住提起了陈年旧事,只是这少年倒是怕她得紧,由始至终只躲在哥哥背后不敢看她。或许是少年给她的感觉着实亲切,天界有名的冰美人秋仙姑此时却是有着些许讨好地掏出了一枚丹药,对他道: “你哥哥伤得严重,这里有一粒活络金丹,给他服下吧。”   金丹级别的疗伤药在天界也是极品,没想到她出手居然是这般大方,穆戎也只好站出来谢上一遍,“多谢仙姑赐药。”   “我儿若是活着,也该是你这般大了……”   终于看见了少年正面,秋月荻只觉他眉清目秀,简直就像自己那苦命孩儿转世一般,忍不住便道, “你的眼睛让我觉着极为亲切,不知可愿随我回去修炼?”   你以后在全天界把夜明君通缉得到处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娘唉,你该不会也被魂穿了吧!   是的,《君临大荒》的女BOSS被夜明君打脸之后都是被收入后宫的下场,唯有秋月荻是个例外,因为,她就是穆戎的亲娘。   夜明君虽然来者不拒,但也还没到对老娘都能下手的地步,当然,以穆戎对老王狗腿程度的理解,那货也是根本不敢给夜明君安排乱伦这种重口味的剧情。   原作中夜明君是先打脸一番秋月荻下属才同她对上,对这母子情分是半点没提,只说秋月荻毒杀了穆冉,又给穆戎下了独门寒毒秋杀,还派了贴身丫鬟秋佟看守,誓要这亲生儿子饱受病痛而死,可谓是个狠毒到极点的角色。   对这个给自己下毒的亲娘穆戎是当真不敢过多接触,虽然对方言语似乎和原作解释有些对不上,也是真的以为穆戎已经身亡。但一想到并不是每一个BOSS都像容翌这么纯良,在外人面前演戏也是有的,便越发不敢多话,连咳嗽声都苦苦压抑着生怕被对方看出自己身上寒毒,只小声谢绝: “多谢仙姑美意,我舍不得离开哥哥,大抵是没这个福分了。”   “也罢,你我相逢即是有缘,这枚护身玉戒送给你,在这俗世之中应该足以保你一世平安。我还要拜祭我儿,你们伤好了便自行离去吧。”   秋月荻着实不知这少年为何会如此怕自己,只当二人确实无缘,脱了手上玉戒塞他手里,便也作罢。只从储物空间取了元宝蜡烛向林中深处走去,看样子倒真是来拜祭的。   虽然以她未来和夜明君水火不容的关系就算天天给穆戎烧纸钱都是正常,穆戎一想到现在有人正对着自己牌位上香还是有点发悚,确定她走远了终于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背上已全是冷汗。   然而,这还不算完,他刚刚从鬼母阴影之中走出来,身旁服下丹药伤势已好了大半的容小BOSS好奇的眼风又飘了过来,“穆戎,你生母叫什么名字?”   穆戎他爹娘的恩怨原作也只是一笔带过,此时他自己都还没闹明白哪能想出合适说辞向容翌解释,只给了他个白眼道:“年轻人不要这般八卦,少打听别人家事。”   见他如此,容翌忽然有点想念刚才那个在秋月荻威势之下躲在自己背后瑟瑟发抖的穆戎,心道如果这人总是如此乖巧得多可爱,再瞧他如今瞬间生龙活虎能和自己再战几百回合的模样,不由调笑道:“谁说是别人了,方才你那声哥哥叫得倒是极乖巧,再叫一次听听。”   黑历史啊!刚才那段绝对是他一生的黑历史!   心中哀嚎一声,穆戎知道自己方才突然遇到大BOSS完全分寸大乱,一不留神居然让容翌占了便宜,如今只能把那玉戒放在容小BOSS手里,试图收买他删除了记忆,“来,给你个宝贝,大家当无事发生过。” 第十二章   没了鬼魂作祟容翌在林外所留人马很快便寻了进来,此番打斗容翌先是重伤又是返本归元被打断,好在得了仙丹才续下了性命;反观寒毒发作的穆戎,倒是比他更凄惨一些。   阴气到底不是活人用的东西,就算是阳气极重的壮年男子被阴气入体也会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惨白模样,更何况是本就身负寒毒的穆戎,若不是这具身体是秋月荻之子也算半个仙胎,只怕早就真的做鬼去了。   被自己人接应之后穆戎就不再勉强,放心地晕了过去。迷糊间只觉有人将自己抱起,一路从漫天飞雪走到三月阳春,当浑身被热气环绕之后下意识地便舒心一叹,沉沉睡了过去。   睡梦中春江水暖,自己好像也化作了一只寒鸭,沉浸在被阳光暖了起来的春水之中,缓缓飘荡而去。恍惚间睁开眼,首先入目的便是熊熊燃烧的炭盆,待慢慢回过神才发现,原来自己还真泡在热水里。再往后懒懒一瞧,便见容翌拿着帕子在他胳膊上仔细擦拭着,也不知是被热气熏得还是闷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红。   容小BOSS这张醒目的脸一入眼,他就彻底清醒了过来,四处打量一番,此处乃是一小木屋,墙上挂着些皮毛弓箭,想来应该是猎户的歇脚之处。房子虽然简陋到底也是有门有窗的,生了炭火,容翌又命人砍树制了浴桶将他泡在热水里,倒暖和得同春日一般。   体中寒意在热水中缓缓消散,穆戎只觉身体舒坦不少,有些懒洋洋地趴在浴桶上,只对他笑道:“你一个大少爷怎地干起小厮的活了?”   且说那时穆戎忽然晕倒,容翌心知他不能受寒,当即也不顾自己伤势,抱着人就寻到了此处。他此行原是想要速战速决,没有带上一个丫鬟小厮,看了眼五大三粗的护卫们,心道穆戎细皮嫩肉的让他们伺候只怕要伤着,便不顾身份,自己替他宽衣擦拭了起来。   容小BOSS自认绝无断袖分桃之好,脱人衣服的时候动作相当流畅,把人放进浴桶的时候也不觉有什么不对。然而当他将昏迷的穆戎固定好,拿了帕子正要擦背的时候,对方长发忽地滑过掌心,露出了那形状极好的脖颈和略显单薄的肩骨。秋月荻是天界第一美人,穆戎一身肌肤也是随了他娘,比寻常姑娘还要白净细嫩,这雪白的背一落到容翌眼里,正值青春年少的容小BOSS就觉自己呼吸不是很顺畅。   他不知自己为何心中有点乱,只当是穆戎背后生得委实不像个爷们,闭着眼用帕子沾了热水把他背上擦暖和,嘴上还忍不住抱怨道: “你这小子的背影怎么这般娘们兮兮的,当真该去军中锻炼几年了。”   然而,当他把人翻过来看见那张被热气蒸的有些粉红的小脸和半开半闭的湿润樱唇时,才发现比起后背,这人正面才是对性取向真正的考验。偏就在这时穆戎身体回暖,靠在他臂间忽地就是一叹,细碎嘤咛声若有似无,撩得人越发心神不定。   视线没法从那张脸上移开,一时间容翌只觉自己正在非礼一个大姑娘,然而对方此时昏迷着若是没人扶住只怕要沉进水里淹死,他也只能挺着将视线集中在人胳膊上,努力不去乱看。   就是这左右为难的时候,穆戎就醒了,一对秋瞳半梦半醒地睁开,还对他笑了起来,一时间容翌耳朵便红了起来,把帕子扔在那人脸上就夺门而出,“既然醒了就自己洗!”   万没想到自己醒后居然是这个待遇,穆戎握紧被拍在脸上的帕子,琢磨着有些不对,怎么容翌突然一副不敢面对自己的模样?瞧他方才那脸色,好像还有春心荡漾,难道……   回想着他们一路经历,穆戎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秋月荻天姿国色,即便生了孩子在天界追求者依旧为数众多,只一纸通缉令便让夜明君成了天界公敌。试想那样的绝境,白衣仙子从天而降美人救英雄,又是杀敌又是赐药,哪个少年心神不会荡漾片刻。难怪容翌不敢同他对视,这情景,容小BOSS分明是看上了他的老娘啊!   万万没想到百般挑剔选出的大腿竟然想做自己后爹,穆戎一时之间不由沉浸在“我把你当兄弟你居然想泡我老娘”的纠结情绪之中,末了又感叹一番容蓉也好,秋月荻也好,可都是毒死至亲之人的狠绝女子,难道容翌真的就好这一口?他喜欢的其实是蛇蝎美人吧!   不行,先前为了隐藏身份叫了对方一声哥哥已经是一辈子的黑历史了,他绝对不要以后管容小BOSS叫后爹,这段孽缘必须扼杀在摇篮!   穆戎正泡在热水筹谋着怎么斩断容翌这段忘年恋,门外的容小BOSS在雪地踱了两圈,又吹了会儿冷风,面上炽热终于散去,待头脑冷静下来,想起自己方才表现也是郁闷。   大家都是男人不穿衣服又没什么,往常他在军中光着膀子和人打架都不觉得有哪里奇怪,怎么碰上穆戎就有种非礼勿视的违和感呢?果然全都怪这人生得太娘们,不行,等开春了他必定得把穆戎拖出门好好晒一晒,大男人就该一身古铜色肌肉,皮肤养得这么白嫩做什么!   他这方将穆戎来年夏天的行程都安排好了,还丝毫未察觉自己将来每一天的计划里似乎都有穆病鬼的身影,就见木屋之门推开,穆戎披了狐裘擦着头发就走了出来。   秋杀这毒意在将人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倒也不会让穆戎如此轻易暴毙,如今他泡了澡身体已缓和许多,想着月下雪参尚未得手,不如趁那鬼魂被秋月荻制服赶紧去寻,便披了衣服出来找容翌商议。   然而容翌从来都是个顾全大局的性子,见他头发还湿着赶紧又一把将人按回了火盆旁,顺手把门关了确定没风漏进来,只是心中仍有些怪怪的,便不看他只道: “你别出门,当心又着凉了。”   这人不敢看他,他在心虚……   眯起眼睛瞧了瞧不敢同自己对视的容小BOSS,穆戎本不欲过早地掺和进天界那堆破事,如今见再不说清楚只怕自己的大腿就要投靠未来大BOSS,便也将鬼魂话题暂且按下不提,只问:“你对那秋仙姑怎么看?”   容翌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仙人,那等惊人修为对任何武者都是难言的诱惑力,尤其他本就好武,当即便将这一丝不自在忘了,只向往道:“我将来定也要达到那等高度,再不会让我的同伴被人追杀这般凄惨。”   未料他言语间居然还挺正常的,穆戎微微一愣,一时也不知他是真的只在意秋月荻修为还是天生对风月之事太过迟钝,想了想,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决定坦言道出实情:“她的确是我亲娘,只是她早已改嫁,如今儿子和我都差不了几岁,再加之上一辈之间恩怨莫明,我还是不认她为好。”   秋月荻毒杀穆冉之后便回了天界嫁与天界三太子轩辕风吟为妻,按照男频套路,这必定是为了荣华富贵杀父弃子的戏码,所以穆戎看书时也只把秋月荻当成脸谱化的惯例BOSS。在夜明君最后率人反了天庭斩杀三太子表明身份刺激得她疯癫自爆的时候,还有一种绿茶婊惨遭打脸的快意。只是如今看来,这些旧事似乎与他的认识有不少出入。   当然,比起挖掘幕后故事,他说这话的真正目的是,以容小BOSS的正直性子肯定是不会去勾引已婚妇女的。   果然,一得知那仙姑竟已改嫁,容翌的神色便是一动,心道,穆戎这人过得也真是不容易,一出生就没了爹,整日只被后娘当成遗物养在府里,如今遇见了亲娘却又不能认,加之一身顽疾,可谓是相当薄命了。   想到这里更觉自己以前揍人委实不对,暗自告诫自己,以后不论被穆戎话语顶得多么气愤,只要对方身子没好就不能对他动手。   他神情复杂,穆戎也有些捉摸不透,只当他是刚刚失恋正在反省,想着自己好歹也是来抱大腿的,不能老是吃白饭,便也试着安慰道:“你也别失望,王城里这么多好姑娘,难道就没一个能让你入眼的吗?”   男人聊着聊着话题就飘到姑娘身上去了实属正常,只是容翌完全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和穆戎居然能讨论到这个话题,一方感叹这人终于开始像个爷们了,一面又自豪道:“王城里还有比我大姐二姐更好的姑娘?”   “诚然容家二位小姐是极好的……”   深深看了他一眼,穆戎还是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只在心中叹道,容小BOSS,德国骨科是不好的,不是别人的娘就是自己姐姐,你这是准备在不伦这条道上走到底了吗?就算是不伦,你找个男人断袖也比这容易啊!   他这意味深长的一叹倒是让容翌想起了此人和自家姐姐的关系,生怕他又被勾起了心思,连忙又道:“你可不能再打我姐姐主意,我看梓归公主就不错,身份高贵,长得也不差。”   梓归公主?夜明君大老婆?那个想做武则天收夜明君做男宠结果被反压下来的女主角?可以啊,和主角抢女人,容小BOSS你果然对得起自己的身份!   略为敬仰地看着他,穆戎估量了一番此人嘴硬心软的性子估计压不住一心想要收集男宠的公主病,又怕伤了容小BOSS的自尊,只能委婉劝道:“我觉着降住她的难度颇高……”   梓归公主的性情容翌自然是知道的,原也就随意一说,根本不指望穆戎这种病秧子能追到人家,此时见他言语间退却,不由又想到了过去他身边常跟着的小丫鬟,眉清目秀也是个清丽佳人。   反正他只要此人不纠缠他姐姐,其它女子都是无所谓的,便又道:“过去你身边那个经常跟着的小丫鬟不也挺好的。”   秋……秋佟?秋家派来监视穆戎然后被夜明君策反的秋大丫鬟?容小BOSS你这是和夜明君杠上了吧,看上的全是他后宫?   无语地看着挑中对象一个比一个难搞的容翌,穆戎发现自己似乎没法拦着他去作死,唯有苦闷地问道:“你眼里就没有普通一些的大家闺秀吗?”   容翌年纪也不小了,自然是被家里安排过相亲的,只是一想到那一言一行都得按规矩来的日子他就憋得胃疼,摇着头就抱怨了起来:“和这些姑娘家相处总得守各种规矩,莫名其妙的就不高兴了,哄也不是骂也不是,还是和自家兄弟喝酒吃肉比较有趣,有什么不爽了就打一架,痛痛快快,干净利落。”   说到一半想起眼前人是打不得的,为防他乱想,又补充道,“反正我是宁愿和你吵架拌嘴也不想同那些大家闺秀讨论琴棋书画。”   听了他这话,穆戎忽然发现自己是多心了,难怪容小BOSS追着夜明君打了一百万字还是单身,就他这性情,能讨到老婆才有问题吧!他不应该为大腿的姻缘树担心,因为,这样注孤生的直男,是肯定不会有女朋友的。   想到这里穆戎便觉心结全散,对着他舒心一笑,用真挚的言语鼓励其在注孤生上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男儿大丈夫不必整日儿女情长,还是抓紧时间修炼提高修为要紧。”   容翌哪知他在想什么,只当这人终于悟了决定不再纠缠自己姐姐安心修炼,一想到他努力修行身体总会好起来,到时说不定两人还能打上一架,便也高兴地应道:“这话你总算说对了,修为才是安生立命的根本,人在少年时就该一心一意只想着修炼。”   两人相谈甚欢,都以为自己睿智无比,既含蓄地斩了对方情缘又保留了彼此颜面,在成功劝解对方脱离苦海的自得中对视一眼,达成了“年轻人好好学习,不要想着找女朋友”的一致共识,一时间木屋内充满了欢声笑语,气氛可谓是相当融洽。 第十三章   两人不止解决了内部矛盾还升级了一番交情,接下来联手对付鬼魂自然更是水到渠成珠联璧合。亲身经历了鬼打墙容翌终于信了穆戎所说,将他那一马车符咒分发下去命人贴满了月见林。这些符咒都是修炼阳刚功法的武者以朱砂所画,朱砂能够保留元气,对鬼魂可谓是效果拔群,如此搜索很快就将那鬼魂堵在了树林深处。   夜明君历劫主要是体验人心看破红尘,自然不会挑个会让自己遇到危险的次元,虽同样被称作仙,这里的仙和夜明君却不是一个层次。夜明君能一口气灭了百年厉鬼,在这个世界却是只有神界人物才能做到。然而即便如此,秋月荻的仙气仍是将那鬼魂伤得极重,死不掉全是因为他这等地缚灵怨念顽强,本就是厉鬼中最难被驱散的。   世上阴阳两隔,鬼魂如不对人抱有恶意,彼此便无法接触,人也看不见鬼,然而,他躲得过人群搜寻却躲不过穆戎。很快,被狐裘裹得密不透风的少年便跟着月色寻到了月见林深处那一朵在雪地之上盛开的小花。   得了他的暗示容翌赶紧上前一拔,这看似普通的野花下面竟是真长着一通体雪白的人参,长长根须分作四道宛如人的四肢般绞在一起,瞧着还有点瘆人。这样只在传闻中出现过的稀罕物容翌也是第一次见,不由奇道:“这就是月下雪参?”   月下雪参是少年怨念产物,百年来也是那鬼魂的栖身之所,此时终于将此物寻到了手,穆戎也是不慌不忙道:“鬼兄,自己出来吧。”   似乎也知道自己跑不掉了,一道青烟自人参顶端小花飘出,鬼魂裹着麻布若隐若现的身影出现在了二人面前。他死状不好看,裹尸布将全身遮得很严实,只有一双血红眼眸从阴影下露了出来,警惕地瞧着二人:“你们想做什么?”   穆戎在枉死城中见得多了,自然是不怕的,只是坦然地道明了来意: “月下雪参是以你尸体为养料长出来的阴寒之物,一旦服下就继承了你的怨念,不解了此怨,往后一生都会活在你的诅咒之中。”   他来之前收集了不少资料,对月下雪参来历已经摸得很透,容翌却是第一次听说,一想到穆戎竟要吃这尸体养出的东西,当即便皱眉道:“你可没说过这是如此阴邪之物。”   为了压制寒毒穆戎自然是不怕此物来历的,而且这些天材地宝如果要细究,很多来历都有些惊悚,这人参好歹还是个植物,比起什么龙肝凤胆鲲鹏眼的已经好上许多了。   穆戎这副有事好商量的模样让那鬼魂感到有些新奇,他死后便再没在人前现过身,自然也没人会如此自如地同他说话。先前见此人竟能以活体化作鬼魂形态,想他大约是哪里的厉鬼凶灵占了人的身体,也不知吞了多少活人魂魄,修为比起不曾成功害人的自己定是要高深许多,便也谨慎道:“你是想问我的怨是什么?”   穆戎倒是不知对方竟然把自己脑补成了害人无数的凶煞厉鬼,见他态度还算不错,便也笑道:“如果你要掘了月朝王室的祖坟我们完全可以代劳。”   少年既然是被月朝太子害死,按照厉鬼报仇的套路心中所恨自然是月朝王室,然而他这建议刚提出,耿直的容小BOSS就来拆台了,“我们攻破月朝的时候不是早就掘过了吗?那时候还是你们穆家先祖带头去的吧。”   自古皇陵都塞满了金银财宝,北辰既灭了月朝又怎么会放过他们的殉葬品,早就把人家祖坟挖平了,如今只怕尸骨都找不到几具。经他提醒穆戎才想起这点,也觉着有些难办,只能再次建议,“那就埋回去再掘一遍?”   鬼魂虽知北辰灭了月朝,却没想到灭得如此狠,如今听他们讨论着怎么掘仇人祖坟心中蓦地快慰了起来,连带着看他们也顺眼了不少,心道自己等替死鬼也不知要多久,这人的祖先也算替他报仇了,不如就成全了他。   想到这里,也不再挣扎,只将自己心中所恨如实道来:“我出生之后所有人都说我是万年难遇的天才资质,全村人砸锅卖铁供我上王城读书,只愿我有朝一日成为绝世强者庇护故土。我同月朝太子固然是血海深仇,然而我最不能释怀的还是,自己死得太早,无法如乡亲们所愿飞升上界。”   他死去多年,早不知如今故乡成了何等模样,也不知道在北辰统治下乡亲们过得好不好,想着便觉自己真是没用,空有绝世资质却被那小人所害,到死只有归元境修为。他如今心情低落,便只道:“只要你保证努力修行替我飞升成仙,我这一身资质便给了你。”   没想到少年心中不能释怀的竟是这个,穆戎认真瞧了他一眼,想着这鬼其实也可怜,原本驱散他的念头却是没了,一个更大胆的想法又升了起来,忽地笑道:“那么,为了让大家能早日飞升,不如你来跟我说说自己食用起来有哪些注意事项?”   那鬼魂正伤情着呢,谁知这人竟还要他自己解说该怎么吃了魂魄寄居的月下雪参,当即更觉人心凉薄,冷冷道: “呵,我就知道你们这些人只想要我的身体。”   “……”沉默地看着他,容翌总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歧义。   然而,穆戎马上就笑眯眯地让话题更奇怪了一些,只见他从袖子里掏出了一纯黑钱袋,对着那鬼魂义正言辞道:“不,我和他们不一样,我连你都要打包带走。”   是的,这纯黑钱袋正是鬼差王氏扔给他做新手礼包的阴灵袋,这既是鬼差随身携带的袋子,自然也有收鬼功效,此时用来打包鬼魂正是物尽其用。他想着鬼魂没了月下雪参寄居只怕早晚要被路过的武者给灭了,左右以后容翌定是能飞升的,不如自己暂且将这鬼养着,到时让容小BOSS顺手捎上仙界完成他的心愿,说不定他也就成佛了。   他这着实不是恶意,然而,这鬼魂却是将穆戎认作绝世厉鬼,只当他是想吞噬自己增加阴气,这魂魄一被吞噬便再无法轮回,心中一时焦急,当下就慌了起来,口不择言地怒道:“连鬼都不放过,你还是人吗!”   “目前是,飞升后就不是了。”   穆戎可没功夫和他罗嗦,既已决定,便将阴灵袋猛地一打开,果然那鬼毫无防备立即便被吸了进去,赶紧将袋子束紧,他抛了抛钱袋,得意一笑,“呵呵,这下你逃不出我的手心了。”   “……”容翌表示真的不是他多想,为什么这对话听起来这么像纨绔恶霸在强抢良家妇女,这一人一鬼的剧本真的没拿错吗?   容翌还是头一次看见有人这么欺负鬼,他发现穆戎其实挺会对付人的,也只有对上他的时候才会被吃瘪。嗯,只有他能欺负得了穆戎,这话听起来怎么让人有点高兴呢……   耿直的容小BOSS还没发现,自从某人进了容府,明显一直是他被人各种使唤,最后还被拐到了月见林差点送了性命,得的月下雪参却是归了穆戎,自己半点好处也没捞着,谁欺负谁显而易见。   当然,此时是没人会提醒他的,就连那鬼魂也只顾着惊叹,“这是什么袋子?居然真的可以带走地缚灵?”   和老王的关系是穆戎最大的秘密,自然是不会告诉他的,此时也只道:“原也不是什么大秘密,但你害得我们差点曝尸荒野,所以我不告诉你。”   穆戎自觉他是个很讲道理的人,向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这鬼魂身世凄惨是一回事,差点害得他和容翌命丧黄泉也是事实。容翌浑身染血抱着自己在雪地中逃跑的模样,他到现在还心有余悸,顿时就觉得不能让此鬼如此安逸,从怀里掏出了张纸出来就着随从火把点燃,随即就扔进了阴灵袋中,“鬼兄,我会好好养你的,长夜漫漫,先给你烧个伴儿。”   “你想干什么?你别乱来啊!”   阴灵袋水火不侵,他这一举动却是把鬼魂吓了一跳,待收到烧来的祭品更是发出一声惨叫,“啊呸!你给我烧的什么破画,居然丑成这副德行!”   这反应似曾相识,一直被震慑得说不出话的容小BOSS瞬间清醒过来,斜斜瞥了一眼某人,“你给他烧的什么?”   对此,穆戎只是诚恳地回答:“二小姐的墨宝。”   当着姐控的面说他姐姐的画丑,这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果然,容小BOSS脸色瞬间就黑了,对着随从就道:“来人,扎几个最丑的纸人过来,要夜惊路人的那种!”   “住手,你们这么吓一个死人还有没有良心!”   那鬼魂想自己好歹也是咒杀了一个王朝的厉鬼,如今居然沦落到被两个少年人欺负的地步,不由感叹人心不古世风日下,这些北辰人委实凶残,就不能和他那时的乡亲一样对鬼神保留一点敬畏之心吗?你们这样别人做鬼的会很没尊严的好吗!   然而,容小BOSS连开挂的夜明君都不怕,自然不会惧怕鬼神。至于穆戎,人家在枉死城和一众厉鬼谈笑风生,如今逮着个厉鬼还有点遇见了老乡的亲切,更是半点也不会怕他。如今见他被容翌打击到了,便诚恳地安慰了起来, “是这样的,其实他是反派角色。”   鬼魂发现他错了,这些北辰人不止凶残还很无耻,居然毫不犹豫地把同伴说成反面人物摘清自己,此人脸皮之厚简直无人能及,然而他仍然不想放弃挣扎,只嘲讽问:“那你呢?”   “虽然我是个正派人,但你是反派啊。”   作为老王钦定的主角,穆戎这身子不论走什么路线都是正派,月下鬼魂也的确是人家第一个打的小怪,他回答得委实理直气壮。这完全在说大实话的气势就连鬼魂都无言以对,并对自己为何要嘴贱挑战此人脸皮感到万分后悔。   当然,他还不是最郁闷的,莫名其妙就被打上反派标签的容小BOSS表示自己更委屈,默默寻思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居然在穆戎心里就成了个反派角色。   作者有话要说:  穆戎:打了BUFF收宝宝,我这一波操作超神,简直堪称大荒总攻啊!   作者:你就浪吧,等容小BOSS黑化有你吐血的时候…… 第十四章   容翌伤势虽有仙丹缓冲到底需要好好修养,穆戎这方要服用月下雪参也需收集些药材,二人自月见林返程便回了各自府邸。穆戎转生后没两天就碰瓷了容小BOSS,这些时日一直毫不客气地霸占着人家卧房,如今蓦地回到自己府邸,居然还有些不习惯了。   兆阳长公主作为圣文帝最信任的妹妹,穆府豪华程度自然也不会比容府差几分,只不过她到底是女儿家,所以府内布局便偏精巧细致一些。就连穆戎的住处也是芳草满地,廊间悬纱,十里焚香,屋内则是请名家在壁上绘了百花争艳图,夜里朦胧灯影之下更是栩栩如生,甚是绚丽。   穆戎以往病着不能习武,他自己又不爱读书,只喜养些珍奇异兽赏玩,故这房内既无兵器也无书籍,反倒是窗外栓了几只毛色鲜艳的大鸟,若是只看外表,任谁都会以为这是哪家小姐的闺房。   这房子若是容翌见了只怕牙酸得紧,穆戎倒是不怎么介意,他上辈子连冬冷夏热的学生宿舍都住过,如今有个二十四小时不间断供暖的房间可睡已是满意到不行。唯一有些不适应的大概就是长公主爱香,府内被褥一律是鲜花汁子泡过的,睡在里面兰花香气便扑面而来,虽好闻,到底是不如容翌被子那清爽的皂荚香适宜安眠。   穆府的下人比容府要规矩得多,服侍他洗漱完毕便安静地退了下去,只余贴身丫鬟秋佟在外间守着。穆戎自个儿在被子里裹着,一会儿想想夜明君的剧情,一会儿又琢磨着秋月荻之事,最后又想起了容翌被窝的味道,那人今晚总算能在自己床上睡了,也不知闻着他留下的药味睡不睡得着……   容翌的脸在脑子里晃悠着,迷迷糊糊的,他便也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自己成了原作中的夜明君,把张牙舞爪的容小BOSS踩在脚下,很是有种欺负老实人的快感。然而,还没等他享受片刻龙傲天主角的待遇,忽地就落到了一片雪地,原被他压制住的容翌双目赤红,拔了剑就朝他砍了过来,口里还说着那句经典台词,“穆戎,今日我定要取你狗命!”   然后,他就醒了。   猛地睁开眼,床顶上的绛红帐子在视野里渐渐清晰了起来,这才醒觉原来是个噩梦,正松了口气,翻过身来一看,容小BOSS英气逼人的脸就落入了视线,吓得他赶紧立了起来。   他这动作倒是把容翌吓了一跳,还倒是这人又有身子不适了,连忙凑上前看了看,见他面色正常只是刚睡醒满眼朦胧神情有些迷离,便也放心坐回了凳子上,只道:“这都日上三竿了,你还不起?”   刚做完噩梦,噩梦主角就出现在了自己床前,这场景可以说是相当惊悚,然而一看见容翌那张脸,穆戎反而是一点不怕了。所以,这梦是在预示他不要把老实人欺负得太狠了吗?   穆戎只当自己睡前回忆了太多书中剧情,导致梦里也出现了原版的容小BOSS,不过为了不让这变成现实,他还是决定以后对容翌亲切一些,如今也只是轻笑道:“你来了怎么不让丫头们叫醒我?”   他难得放柔了语气,谁知容翌听了反倒浑身不自在,只对他疑惑道:“又病了,今日说话怎么有气无力的?”   穆戎是没见过这样的人,别人和他说话不带刺了他还不习惯说人有病,当即就觉着容小BOSS的脑回路果然有别不同,极为娴熟地给他个白眼,只如往常道:“你是这几日陪床惯了没我睡不着吗?大早上的跑我床边吓人?”   说来也怪,方才这人像个世家弟子礼貌同容翌问候的时候,他只觉十分别扭,如今受了一个白眼反倒浑身舒坦了,也不顾对方话里的讽刺,笑着就回:“我叔父刚带兵回来,家里办了宴席给他接风洗尘。想着叔父家有几个同我们年龄相仿的子侄,我便来邀你同往。你也要多认识几个青年俊杰,别老和那些纨绔子弟打交道。”   穆戎这身子原主人好歹也有个公主后娘又袭了爵位,在王城中也是有不少狐朋狗友的,只是他素日不争气,结交的也尽是些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容翌昨日在床上细细想了一遍,长公主无后,穆戎迟早是要接管穆府的,若是有朝一日长公主撒手西去,凭他如今模样只怕早晚把家业败光。自己既然真把穆戎当兄弟,就不能看他堕落下去,故一听闻叔父要来的消息便骑马到了穆府,想着给他介绍些人脉。   穆戎对容府的态度人尽皆知,丫头们只道他巴不得和心中的小舅子多见面,便也没有阻拦,直接把人引进了卧房。   事实证明穆戎对容小BOSS的了解果然分毫不差,一来到这花影重重的卧室容翌就是一抖,暗道,穆戎这是什么品位?一个大男人的房间居然比他二姐闺房还娇艳,也难怪穆戎占了他卧房后就赖着不肯走,任哪个男人住这种地方都想逃出去吧。   想到这里,为了早日让穆戎变得像个男子大丈夫,他决定日后定要时常把人接到自己府里歇着,让此人在自己的房间内多受熏陶。如此还可以每日按时叫他起床练武,简直一举两得。   容翌这人从来都是耿直性子,对仇人就算拼尽最后一滴血也要厮杀到底,可一旦认谁做了朋友,那也是打心底地对人好,所谓良师益友指的就是这类人。   穆戎倒是不知他考虑得如此之多,只当容翌性情直率想到就来了,想着自己在容府的名声,总觉着去了有些尴尬,只踌躇道:“你容府的家宴,我去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以前武胜也常来我家吃饭,这几日他打架生了事被家里关了禁闭,我想着有个空位才来找的你。”   穆戎这样的纨绔都有一群狐朋狗友,从小便才能出众的容翌自然也有自己的交际圈,而且能入容小BOSS法眼之人不是武勇非凡就是才得兼备,可以说都是未来的栋梁之才。这武胜便是军中新起家族武家的长子,从小便随军出征,同容翌也是相交莫逆。只是不知为何,这在王城明明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书中却是没怎么提起。是老王主要着墨夜明君,配角们懒得写的关系吗?   一想到容翌身边还有一群天才少年,穆戎就觉自己预定的大腿位置有些拥挤,这家宴也算容翌向家人展示两人交情,为了踢开那武胜霸占容小BOSS的大腿,他倒是非去不可了。   既已决定,他便也起了身,秋佟向来是个妥帖人,见他动作就招呼了小丫鬟们捧了洗漱用品进来。长公主出生宫廷,教出的下人做事也精细,捧了三盆热水进来,第一道水浸了金银花和珍珠粉只用来洁面,第二道是藿香水用以漱口,最后才以清水再细细清理面部。   容翌平日都是自己洗漱,如今见这七八个丫鬟围着穆戎细心打磨的模样,心中又是腹诽一番,不过这是别人府中规矩,他倒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无聊地四处瞧着。   其实别说他,穆戎自己也觉着这些豪门贵族刷牙洗脸还搞这么复杂着实是瞎折腾。尤其是他心知如今这个在自己面前细心服侍的秋佟,表面上是自己的贴身丫鬟,实际是长公主派来的眼线,还有天界秋家来人这一层隐藏身份,可以说是资深间谍。他原想同容翌讨论一番月见林中的蹊跷,在她面前倒是不好开口了。   容翌坐在凳子上本就觉着无聊,一见他们折腾了半饷才换了衣裳,总算坐到了镜前开始梳头,正想嘲讽几句,却正好瞧见了那碧玉梳子从如瀑青丝间缓缓滑过的场景,蓦地想起自己为穆戎擦身时对方那头发落在掌心着实顺滑,难怪能一梳到底。   穆戎在容府养病时不怎么下床,容翌只知他披散着头发的样子跟个姑娘一样,看外表极其乖巧。如今见他束了发戴了冠露出了干净的额头,倒是多了几分少年的鲜衣怒马,瞧着精神了许多。   他这方看得有些恍惚,穆戎忍到头发梳好已是极限,眼看丫头们还讨论着要不要再铺点粉,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起身拉了发呆的容翌就往外走。这一拉,容翌便也清醒了,斜了他一眼便道:“你总算好了?”   穆戎心道自己已经算是好性子了都等得急,更何况是向来雷风厉行的容翌,倒也难得没怼他,只叹了一句:“我开始怀念你的房间了。”   容翌听他这语气分明是比较喜欢自己住处,心中不知为何就有些高兴,当即就道:“那你吃完饭歇在我家,我们晚上去街上逛逛。”   要面对容府众人穆戎心中其实有些打鼓,听他这么说才稍微放心,想着大不了自己不说话,难道这些爱面子的豪门大户还能主动找他麻烦不成,便也笑道:“也行,我估计宴席上是吃不饱的,宵夜你可得请客。” 第十五章   因同容家二位小姐关系比较尴尬,穆戎在容府养病时几乎不曾四处走动,生怕容翌以为自己对他姐姐贼心不死。因此,这容老爷子所住的神武堂倒是第一次来。   和作为开国功臣世代领军的穆家不同,容鼎天是平民出身,如今一切成就都是自己在军中打拼所得。因此,他素日不喜王城贵族的奢华之气,容府虽大布置上却是庄严肃穆,就连这用来宴请宾客的大厅也是以刀剑装饰,与别处很是不同。   容家在书中二十章便被灭了,容鼎天也只出现了个名字,和夜明君未曾打过照面。没了作者剧透,穆戎对他的了解便只来源于丫头们的讨论,知道这是个极为正直威严的将军,脾气据说很是耿直,便也不敢放肆,只跟着容翌进了大厅。   容鼎天常年在外征战,三十岁才生下容翌这个儿子,如今已是年近五十,不过他身子骨好,依旧满头乌发,全然看不出老态。许是常年领兵的关系,此时他坐在正席之上虽是一身常服,依旧不怒自威,明明坐满了一桌人,却是无人敢开口闲谈。   “拜见父亲。”   容翌对这个老爹明显很是尊敬,一进来便规矩地请了安。穆戎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也不敢多说话,只跟着他拜道:“见过容伯父。”   “来了就入坐吧。”   穆冉当年是军中第一人,容鼎天同他交情也是不错,本听闻穆戎纨绔声名很为故友惋惜,未料今日一见这小子竟还算规矩,便点了点头,只如长辈般训诫道, “穆将军当年可是军神般的人物,你作为他唯一的后人,今后定要跟着容翌好生练武,别再沾惹那些纨绔脾气。”   “穆戎定当谨记伯父教诲。”   见容鼎天果然是传闻中的耿直脾气,穆戎虽对练武兴趣不大,却也只是礼貌地应了下来。他到底不是容家的儿子,容鼎天也不好多说,只打了个照面便各自入座,等候丫头们将菜上齐。   容鼎天虽不求奢华,对亲友却是极好,他自己平日所用不过一些家常便饭,这家宴却是各色好菜都端了上来,不少菜式原料还是难得的高级灵菜,这一桌子可以说是价值万金堪比国宴。知道的,自然清楚这是弟弟常年在外领兵风餐露宿,他想要让人吃顿好的;落在了有心人眼里,就是容家太过奢靡了。   穆戎低头琢磨了片刻,思虑着圣文帝果然还是应当被归纳到有心人这个分类。原作中容府灭门是在穆戎生辰,他与梓归公主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二人宴后在月见林寻到了月下雪参,回城分开后夜明君路过容府,就正好撞上了容府灭门救出了容家姐妹。   因这几章夜明君一次和三个后宫确立了关系,所以穆戎印象格外深刻。从路程来看,圣文帝动手时间应该是他生辰的后半夜,如今还有大约一周的时间,看来将容翌叔父调回王城那位圣上存的可不是什么好心思。   穆戎分析着剧本无心说话,其他人却是不知为何也没开口,就连素日活泼的容汐居然都在安静吃饭,一个家宴这般严肃着实不寻常。容翌一大早便出去寻了穆戎,出门前父亲还是心情极好的,不知为何从早朝回来后就没了笑容。穆戎还是第一次来他家吃饭,可别被这气氛吓着了,想到这里,他便开口问道:“父亲可是在朝中遇上了什么事?”   他的猜测果然不错,一听到这话容老爷子原本的平静神情就有些维持不住了,还是旁边叔父率先解释道:“也不知孙相使了什么手段,圣上今日竟想让他家那废物儿子进我军中担任校尉一职。好在大哥坚持不肯,圣上便也没再提起。”   军中最忌讳的就是高官子弟前来镀金,这孙相之子孙志远空有一个志存高远的名字,实际却是王城有名的三大纨绔之首。容鼎天性情耿直哪见得他,如今提起那名字心情更是不快,当即就怒道:“那孙志远自小便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文学武功半点不行,若是叫他带军岂不是叫我军中大好男儿白送性命,我怎可让他入伍?”   “兄长说的是,我容家军这些年镇守边境他国无一能够来犯,靠的就是治军严明上下一心,断不能让那等祸害掺和进来。”   朝廷文武之争是常事,容老爷子和孙相不合也是人尽皆知,故在座小辈只当是寻常朝廷斗争,各自埋头吃菜任由两位长辈讨论。然而,这些话穆戎却是越听越心惊,这个节骨眼容老爷子当着众人不给圣文帝面子,岂不是火上浇油,越发坚定了对方灭掉容府的决心。   他在枉死城待了多年生死早已看淡,本是不欲多管闲事的,只是一想到书中容翌回府看着满地尸骸撕心裂肺一声长啸的描写,原不过是配角用来过渡的场景,他看书时是从不在意的,可一代入身边这人的脸,竟觉得心中很是慌乱。   偏就在这时容翌见他低头不说话也不夹菜,还道他真是被自己父亲的威严吓着了,赶紧盛了碗参汤递了过来,用胳膊肘碰了碰他,低声安抚道:“今日父亲心情不好,你且喝着,等会儿咱们几个年轻人再一道出去逛逛。”   想着穆戎今日要来,容翌一早便叫厨房以老参炖了鸡汤,口味就是穆戎歇在这里时爱喝的,还特意摆在了二人面前的位置。如今那熟悉的人参味窜进鼻子,穆戎心中蓦地一热,终是没法沉默下去,抬头对着容老爷子委婉提醒道:“伯父,圣上既有此心,还是莫要违背圣意为好。纵是让孙志泽到了军中,能不能带兵,要如何带兵不也是伯父说了算吗?”   他这话说得其实不算错,然而长辈说话他一个外来少年人插嘴已是无礼,说得又恰好是容鼎天最忌讳之事,容老爷子当即面色就不大好看。只是碍于对方是客人,不好如往常对自家儿子般破口大骂,便只语气生硬道:“大人说话,小孩子少插嘴。我容家做事光明正大,可不会这些偷鸡摸狗的动作。”   万没想到穆戎居然会突然说出这一番话,容翌想他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不比自己是从小被骂惯了的,生怕父亲发脾气昏了头把人当自己给训上一顿,连忙就道:“父亲,穆戎不懂军务,你莫要见怪。”   往日武胜来家中,容鼎天火气上来了训诫几句自家儿子只在一旁看戏,会如此维护一个人倒是第一次见。穆戎作为和那孙志远齐名的纨绔,容老爷子今日一瞧见他就想起了朝堂上的争吵,本是有些不爽的,只是想不到他们交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心道,你这小子把你爹当什么人了?训武胜那是因为武家和咱们熟,你爹堂堂一个大将军会和小孩子置气?   想到这里只觉这个儿子居然敢怀疑他爹是时候打上一顿了,一对虎目瞪了他一眼,却也没再多说什么。心知自己表情大约是吓得这几个少年人不敢说话,平白让家宴无趣了起来,便只道:“行了,料想你们这些年轻人也坐不住,好好吃饭,等会儿我们聊,你们自个儿出去玩。”   他这一开口,原本不敢说话的少年们瞬间就是神色一松,最为大胆的容汐更是直接笑道:“真的?那堂兄说好的要带我去骑马可别忘了!”   少女充满活力的声音驱散了朝堂带来的阴霾,气氛也渐渐活络起来,容翌见大家开始有说有笑的,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下了,只道:“我和穆戎约好了去逛街,就不陪你们了。”   容汐没想到往日去哪里都要跟着自己的小弟今日居然选了和穆戎逛街,顿时就有种弟弟跟着别人跑了的憋屈,只道:“小弟你就知道和穆病鬼腻在一块儿,眼里都没有姐姐了!”   她说的无意,容蓉却是个心细的,眼见穆戎生得和女子一般漂亮,他们二人又时常睡在一处,生怕有心人听了去传些对容翌不好的流言蜚语,立即便低声喝道:“二妹你瞎说什么呢?小弟和他只是普通朋友。”   这时容汐也醒悟过来自己这话有歧义,吐了吐舌头,连忙解释:“我就是随口一说,咱们王城这么多年也就出了赵家一个断袖,哪来那么多男人好这口?”   瞧她这神情,容蓉对自己这个性情跳脱的妹妹越发头疼,又是提醒了一句:“越发胡说了,这是你一个女儿家该说的话吗?”   容翌知道自己二姐最怕的就是大姐教导的女则和女训,立即就救人于水火,笑着开口:“我和穆戎有约在先,明天再陪二姐打猎如何?”   难得能揭过这个话题,容汐当即就是眼前一亮,连忙点头,“一言为定,明日你若是不来我就叫爹爹揍你!”   眼看他们一家子其乐融融,穆戎实在没法想象七日后这里的模样,有心警示,却也知道自己红口白牙张口就说皇帝要杀功臣满门大抵是没人信的,便只思虑着该怎么同容翌开口。   他这方还没想好,容翌倒是发现自己身边人喝了口汤又没动作了,怕他身子不适,忙问: “怎么一直不说话?”   “老毛病犯了有些胸闷,我去你房里躺一会儿。难得你家亲戚回来,你陪他们去骑马吧,晚上咱们再另寻个僻静处聊天。”   对他笑了笑,穆戎想着自己需要安静思考对策,索性便就借病逃席,末了想起容小BOSS好热闹,生怕他晚上又拖上一大群人来,便强调了一句,“只有我们两个。”   或许是方才容汐的话带歪了思维,听到只他们两个,容翌心中觉着怪怪的,像是哪里有些不对劲,可又隐隐有种小期待。   最后只当自己想多了,吩咐了小厮将穆戎带下去休息,又叫厨房炖了参汤送过去,自己继续和姊妹兄弟们一同喝酒,便也忘了先前的怪异情绪。 第十六章   穆戎最初接近容翌只准备拿他当大腿,想着待容府灭门时自己再去收留容小BOSS,如此雪中送炭不愁对方不拿他作生死之交。谁知二人这一月以来日日相对,不知不觉容翌就成了他在大荒最熟悉的人,一时竟无法坐视他陷入困境了。   穆戎知道如果容府逃出生天,容翌就不会入魔,更不会得到天魔功,只怕无法达到书中那般高度,说不定也无法从秋家手下护住自己,对他可谓是百害而无一利。心中已将利弊分析清楚,可他无奈地发现,自己仍是想要提醒对方避开这祸事。   他自认从枉死城出来后对人情早已看淡,原以为是能够运筹帷幄凭借对剧情的预知在这个世界享受荣华富贵安稳渡过一生的,谁知还没开始心就已经乱了。果然他就不是个当主角的料,像书里那样心安理得地受着别人对自己的好,最后分点好东西给人提升修为就当两清了的行径,他做不来。   诚然,未来夜明君遇到的天材地宝对普通人而言都是百年难遇的珍宝,送给谁都只会对他心怀感激,可他心里清楚,这些东西对于早知到剧情的自己而言要弄到着实不难,委实算不上什么付出。   容翌对他是发自内心的好,虽然他现在能给穆戎的东西和主角比起来算不上什么,却也是他所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对这样的容小BOSS,穆戎不想虚情假意地应付,就算救不了整个容府,至少也要尽力让他的亲人活下来。   然而,他现在最为忧心的是,该如何让容家人相信圣文帝要对他们动手。   书中只用了一句圣上忌惮容府势力就解释了事情起因,他原以为这多少该有些痕迹,谁知细细问了王城局势之后,才发现这事有多难。   容鼎天能从一介平民混成军方扛把子的人物自然不会傻,圣上若是有理由忌惮容家,他不可能全无察觉。   而现在麻烦的就是,当真没有理由。   首先容鼎天平民出身,娶得也是青梅竹马的平民姑娘,身世清白不存在威胁皇权的家世。而且他为人耿直,历来不爱同人结党营私,反倒是得罪了不少文官,可以说是个除了打仗什么都不管的武夫,所以过去对他,圣文帝用得很是安心。   穆冉死后北辰军方可以说全靠容家撑着,军中虽有新生的武家,到底还不成气候,一旦失了容家,不说别的,北辰边境必将大乱。有了这层背景,莫说容鼎天本就忠于圣文帝,就算他真是个乱臣贼子,为了北辰安危,圣上也不能动他。   再说,容翌天赋异禀,明显将来是要潜心修炼的,容府只有这一个独子,他又不会眷恋俗世官位,肯定不存在造反的可能性,任谁想,圣文帝都不该忌惮容家啊。   圣文帝只是心眼小又比较偏爱文官,到底也不是个智商低下的昏君,不然也不可能无声无息地就端掉了容家,除了亲眼所见的夜明君没有任何人查出是皇室所为。事实上,如果不是确定了老王鬼差的身份,就算是穆戎也没法相信圣文帝会选在这时候动手。   人做事总得有个由头,说到底容家现在确实是家大业大,但是王城中的哪个大家族不是这样,就算圣文帝心眼比针孔还小,也不至于因此灭人满门。   容家并非没有错漏,但这些小事还不足以让一个皇帝对他们起了杀心,毕竟洪邵国几万大军还在边境守着呢,这时候把容家给端了,这皇帝图个什么?   就连知道结果以此逆推的穆戎都说不出个理由,更别说根本不知道未来的众人了,他躺在榻上想到了天黑,最终还是决定试着警告容翌,大不了那晚把人拉进自己府里通宵过生辰,他就不信大庭广众下圣文帝还能动手。   他这方思虑良多,待到天黑才发现自己起床后只喝了一碗参汤,此时真是饿得前胸贴后背,偏巧容翌正好骑马回来,二人便决定一同前往街口的云来酒楼。   这云来酒楼就在容家附近,容翌自然是常来的,二人一到穆戎便要了个包间。两个男人面对面坐在包间内,容翌开始还有些不自在,待看到穆戎迫不及待地点了饭菜话还没说上几句就埋头吃得极香便什么疑惑都没了,只无奈道:“以前见你使唤我家下人还挺顺溜的,怎么今日就不知叫小厨房准备些饭菜?”   穆戎心道还不是只顾着琢磨你家的事忘了这回事,然而嘴上却不好说,只能道:“睡着了就忘了。”   他言语间尚有些许苦闷,容翌听了只当是今日宴上吃得不好,仔细想想带朋友回家吃饭结果一桌子都没人理他,到底也是脸上没光,连忙解释道:“我父亲今日心情不大好,他平日不这样的。”   这个穆戎倒是真没介意,只是自己绞尽脑汁想要救这人,结果人家当事人半点也没有察觉,也是极为蛋疼,当即便斜了一眼过去,“容老爷子对我已经十分客气了,王城中谁不知道你十二岁时被他骑着马一路追打到了城门外。”   容翌小时候是个暴脾气,容老爷子也不是个和善人,过去的容府可是时常鸡飞狗跳,这爷俩一吵起来了就各自骑马边打边骂,每当容府门口大街上骂声和马蹄声共起,王城众人就知道定是容三少爷又顽皮了。   那时容翌还觉自己能和当朝大将军对打很是威风,如今长大了再想来,当真完全就是一堆黑历史。心道这些事绝不能对爱嘲讽自己的穆戎承认,不然以后实在太没面子了,便反驳道:“王城流言你也信?像你,传言都说你结交了一群狐朋狗友,结果见了才知对除我以外的人你都是不大说话的,哪里交得到朋友。”   他这一说,穆戎才发现还真是如此,他这些时日都在容府,心知这里的人没几个能活下来,自然不会交往以免日后伤心。再一细想,他看书时印象最深的人物就是无所不能的夜明君,其次是被书评区玩梗的容小BOSS,对旁的人物倒没什么兴趣,好像是真不准备同他以外的人打交道。   心中虽担忧自己是不是在枉死城待久了被关出了自闭症,他还是很快进入了正题,放下了筷子,只道:“你叔父回城,容家在军中岂非无人了?”   没想到他会突然问到这个,容翌微微一愣,不过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便也道:“叔父只是回家过年,待年后就走,也就不到一个月的功夫,有副将们在不会出事。”   外放大臣回城过年是每年常态,圣文帝的掩饰果然毫无破绽,穆戎虽知这是准备将容家一网打尽,但苦于没有证据,只能继续寻找对手的错漏,“我们在月见林遇见的刺客你可查出什么了?”   容翌本以为他邀自己单独相会是孤僻性子作祟,谁知所聊的尽是有些隐秘的话题,多少也猜到了对方或许有不能被旁人听见的话想说,便也正经回答:“说来也奇怪,归元境高手在王城也不多,可那些刺客居然一点线索也无,好像凭空冒出来一般,也不知是哪家势力竟有这等力量……”   穆戎等的就是他这番话,当即就委婉提醒道:“你有没有想过,王城还有一个最大的势力。”   他这话就提醒得很明显了,就连素日大胆的容翌也很是震惊,一对剑目灼灼地看向他,寻思着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这话若是旁人说的,只怕容翌立即就会认定对方想要挑拨自家和皇室关系拍桌子离去,可是穆戎,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人并不关心王城中的权势斗争。   或者说,穆戎看旁人的眼神总让容翌觉着,此人眼里的人和路边的花草树木没有区别,和人说话的表情也仿佛是在打量物件。也只有同他在一起的时候,穆戎的眼神是灵动的,会带上几分活人气息。这种只有自己与众不同的感觉对少年人来说,会有种被重视信任的兴奋,所以,他对穆戎也格外不同些。   只是,他今日这个猜测实在太过无端了,容翌想了想,虽然下午父亲叮嘱自己不可外传,此时还是将那个惊人的消息说了出来:“父亲今日说,圣上在考虑为我和梓归公主赐婚。”   “什么?理由呢?”   穆戎此时是当真震惊,第一反应就是夜明君居然被绿了,然后就是容小BOSS竟然要和那个公主病成亲?最后,才反应过来,一个皇帝在考虑用联姻稳住重臣的时候,一般是不可能怀有杀心的,也难怪容翌不怀疑圣文帝。   所以,这圣文帝是精分吗?想把女儿嫁给人家然后又杀人全家?   见他神色容翌只当是这消息着实惊人,他自己当然是不愿这么早成亲的,只若是圣上赐婚,还真是不能不从,故也苦着脸道: “国师说我和她生辰八字极合,在一起相辅相成必能一齐飞升上界。”   ……   作为和某公主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穆戎表示这个理由果然强大,然而还不待他发表意见,外面忽然就传来了秋佟娇怯怯的声音,“少爷,长公主叫奴婢接你回去。”   这个公主后娘平日都不理睬他怎地偏这时候要横插一脚,莫非他今日命犯公主?   听了这声音穆戎就是一皱眉,然而秋佟看起来只是个丫鬟,实际却是从仙界被打落了修为的从圣高手,在她面前自己倒是不好同容翌说话了,便也只好站了起来寻思着明日再约。   然而,就在看见秋佟的那一瞬间,秋月荻身影忽然从脑海升起,他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   等等,生辰?说起来,他生辰明明是七日之后,为何秋月荻会这么早拜祭自己儿子?这世上哪有生日还没过就先过祭日这种糊涂事? 第十七章   自投胎以来穆戎同长公主就是井水不犯河水,在家时除了每日问安是连面都不见的,未料今夜对方却是突然派秋佟召他回去,也不知到底所为何事。   虽是不解,他还是辞了容翌坐上了回程的马车,毕竟他如今寒毒未除还没有什么自保能力,在王城生活全靠穆府庇护,暂时无法忤逆长公主之威。在这个世界一旦没了权势,他的下场未必会比那月下鬼魂好上多少。   想到这里,他默默握紧了袖中的阴灵袋,鬼差王氏只说当这个世界死人数量足够打开此袋时会再同他联系,具体数量却是没提。按原本进程容家被灭当是第一波死人事件,他只想救出容翌亲眷其他人死活是懒得去管的,可也心知以容翌那性子绝不会抛弃手下逃生,不由又头疼了起来。   好在他并没有多少时间去头疼,一进入花团锦簇的穆府便是全神贯注地去应付那位公主后娘。穆冉也是军旅出身,原是不爱花草的,可他死后,穆府却被长公主整个翻修了一道,成了如今这精巧妩媚的模样。就像他不喜欢长公主,可最后他名义上的妻还是这个她,将来同他葬在一起的也是这个他活着的时候并不想娶的女人。   长公主自小被宠爱着长大,到了穆府也是保持着在皇宫中的生活习惯,一饮一食都极为精细。如今虽已四十,保养得却是极好,凭借精致妆容看上去仍像是三十岁的妇人,只是到底还是不如生而仙胎驻颜有术的秋月荻。   这长公主爱慕穆冉成狂,他死后日日就带着穆冉牌位同吃同住,假装那人就在她身边一般,如今大晚上的一个宫装妇人和牌位一同躺在靠椅上,瞧着也着实瘆人。   穆戎一直觉着自己那个亲爹挺悲剧的,一生都和两个身份不凡的女人纠缠在一起,死得也是不明不白。再想想莫明被皇帝和梓归公主配在一起的容翌,不由又是一默,看来皇室的审美还是代代相传的,都好少年将军这一口。   长公主自然是不知他心中八卦,只见这个便宜儿子低头站在自己面前表现得很是恭顺,便只问道:“你近日同容翌走得很近?”   “他是容家二位小姐的弟弟,所以……”   在外人面前穆戎自然不会说真话,身体前主人对容家二位姐姐的痴迷人尽皆知,长公主也不信这个没出息的纨绔会突然学好,立即就信了这说辞。她其实是不大喜欢穆戎的,这个儿子虽是穆冉亲生,可是半点也不像他爹,尤其是那眉眼,就和当年那个突然勾走了穆冉心神的小妖精一模一样。只要一看到那双眼睛,她就会想起当年穆冉看都不看她一眼策马去追那贱婢的场景,当真是一生的屈辱。   不过,这样也好,就让这贱人的眼睛时时刻刻都看着她入主穆府的场景,现在穆冉是她的,那贱人的儿子也只管她叫娘,至于那个女人,中了北辰国师一箭想必早已暴尸荒野,最终,到底是她赢了。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也稍微好了一些,连带着看穆戎也顺眼了几分,便也稍稍对他透露了一些消息,“我知道你喜欢她们,也知道你素来不爱同那些武夫混在一起,这些日子就不要再去容家了。耐心一点,只要你等得起,人早晚是你的。”   两个女人的争风吃醋穆戎暂且还领悟不出来,但是听长公主此话,圣文帝果然是要对容家动手的。再想到容翌曾说同他交好的武胜突然被关了禁闭,这分明是得知内情的大家族在刻意避讳了,难怪书中容翌入魔归来后那武胜便再没出现过,感情这灭门惨案武家竟是知情的。   如此一想,七日后圣文帝是必定会动手的,时间紧迫他也无心闲聊,只道身子不适需要休息,长公主知道他素来体弱,便也没在意,只吩咐了秋佟盯着他按时吃药,便自个儿抱了穆冉牌位歇息,让他回去了。   穆戎回了房间便让下人们退了出去,就连往日在外间守夜的秋佟也支去了小厨房,确定周围已没人,这才掏出了袖子里的阴灵袋。   俗话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穆戎虽早知圣文帝对容家心怀不轨,要救下容家却是极难。先不说宫中的北辰国师身为世间三大神圣强者之一根本无人能敌,就是皇帝手下的势力也不好应付。   容家此时若能连夜潜逃投奔洪邵国大概还有一线生机,可是,让一个忠于国家的将军叛国,他大概是宁愿一死的。说到底,就算穆戎七日后能从杀手底下救出容家人,只要圣文帝有心随时都可以再次下手。世上没人能同一个国家作对,可是,人不能,仙可以。   而他穆戎,偏巧就有一个神仙亲娘。   当年一事的知情人必定已被灭口,不过,那月见林可还有个住了几百年的鬼魂。   秋佟很快就会回来,穆戎也不拖延,只对着阴灵袋问了要紧话,“你一直在月见林,定然见过那秋仙姑,她儿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被穆戎打包带出来之后这鬼魂便一直待在阴灵袋内,好在这人给他烧了几本杂谈传奇倒也不算无聊,此时正看着故事呢,突然听他问话,立即就道:“拜托,她可是仙,我一个厉鬼哪敢去她住的地方。”   “你是说她住在月见林?”   仙界与凡间隔着天宫之门,寻常仙人根本无法下凡,秋月荻不但来了居然还住了许久,看来当年之事果然不简单。   如穆戎所料,鬼魂紧接着就道:“是啊,十八年前也不知道为什么月见林突然来了很多仙人,吓得我躲在月下雪参里根本不敢出来,后来他们走了,林子深处就多了个婴儿坟墓。”   听了这话穆戎越发觉得当年之事还有隐情,忙问:“你有没有见过那名婴儿的魂?”   人死后一段时间魂魄都会徘徊在尸体周围,穆戎记得自己那一车人是在马路上徘徊了许久才被鬼差领进地府,可见地府办事效率着实不高。然而鬼魂只道,“这倒没有,那婴儿是死后才被埋过来的,魂魄应该已经被鬼差勾走了。”   当娘的不可能记错孩子生日,秋月荻说自己儿子刚生下来便被摔死,那穆戎真正的生辰当是他们遇见秋月荻的那一天,也就是三日前的冬至。而他现在明面上的生日却比这迟了十天,也就是说,秋月荻把孩子埋了后的十天,真正的穆戎才被送到了穆府,而书中穆冉也是此时被秋月荻毒杀。   这时间完全对不上,如果不是秋月荻说谎,那就是,穆冉不是她杀的,穆戎的寒毒也不是她所为。定是有人用另一个孩子将她骗回了仙界,然后才动手斩草除根。   穆戎暂时还猜不出这是谁所为,但是如今探讨过往并不重要,他需要确认的是,秋月荻到底想不想杀自己这个儿子。   如果寒毒不是她所下,如果她当时的拜祭出自真心,那么一个流落在外受尽病痛折磨的儿子的唯一请求,已经足够让一个仙人插手凡间斗争了。   联络秋月荻并不难,她当初的贴身丫鬟秋佟就在穆戎身边,这丫头本是天上仙人却被打散了修为留在凡间监视一个小孩,心中早就没了对秋家的忠心。   原作中夜明君便是从她口中得知秋家往事,许诺带她飞升后这丫头就成了他的后宫,只可惜还没飞升就被容翌给炸死了,为了复活她夜明君倒是着实费了一番功夫。如今穆戎虽没有夜明君的神通,可既然她只想回仙界,讨价还价一番应是不难应付。   劳心了一天终于找到了解决之法,穆戎紧绷的神经总算放松了下来,虽很是心累,却也有些欢喜。有心找容翌聊聊,奈何此时只有一个鬼魂为伴,只能用指尖百无聊赖地戳着阴灵囊,良久方才叹道:“你说,如果有件事我做了就能救一个朋友于水火,可对自己没什么好处,说不定还会就此陷入危险境地,我要不要去做?”   鬼魂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愣了愣,只回:“那就要看是什么朋友了。”   穆戎从没想过他和容翌该算什么朋友,读者和小BOSS?小弟和大腿?家世相当的贵族子弟?   脑海中闪过无数选项,最后却只定格在雪地之中容翌浑身浴血依然挡在他身前的模样,便也有了答案, “一个曾经快死了都没有丢下我的朋友。”   有的人生来就能让人为他肝胆相照,容翌一生正直,如今总算得了回报,穆戎的语气已经透出了决心,鬼魂自然是听出来,只道:“你这不是已经有主意了吗?”   对此,穆戎只是躺着笑了笑,轻轻说了一句:“你知道的,我们这些死过一次的人,比起死亡,最怕的到底还是寂寞。”   他其实不怕死,只是怕再回到枉死城漫无目的地等着转世,可是,就算失败了,黄泉路上有容小BOSS作伴,总不会再像从前那般无聊了。   当然,他最希望的,还是容小BOSS能够永远充满精神地活着。只要这样,这一日的殚心竭虑,便是值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穆戎:我觉得吧,果然还是不近女色比较安全。   老王:你懂什么,要的就是这个让夜明君从此不想谈恋爱的效果! 第十八章   这年头找人合作也是个技术活,若真是上门就跟人直言这事有好处跟不跟我干,没有夜明君那般的主角光环基本就是送死。作者老王亲口承认这本书里的所有后宫都不是省油的灯,这秋佟自然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   为了引起她的注意,穆戎一大早便站在院里吹了一阵冷风,趁吐血这被动技能读条时自带的面色苍白,紧皱着眉头在屋子里走动,时不时还拿了帕子咳几滴血出来应景,任谁看了都该知道他这是愁云惨淡,明显心中有事的模样。   过去本体的穆戎每次见不着容府二位小姐也时常这般,秋佟原只当他相思病又犯了愁一会儿也就好了,谁知这人今日竟似没完了,也只能上前柔柔地问了一句:“少爷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秋佟自小同穆戎一道长大,如今也不过十七八岁,正是女儿家最为娇俏的时候。只见她身着一袭水绿长裙,头上梳着小丫鬟的垂挂髻,发间只以素银白花装饰,两缕乌发如兔耳般垂在耳侧,低着头款款而来的模样更显羞怯乖巧,任谁瞧了都只道好一个清秀佳人。   然而只有穆戎知道,这看上去宛如邻家小妹妹的丫头可是个神级间谍,在和夜明君搞上之后,她先是以各种不实消息隐瞒长公主耳目,助夜明君成功夺取穆府大权。后来在仙界复活,又是假意投靠秋家,成了夜明君埋在秋月荻身边的钉子。这等随时随地都在演戏的女人,要是穆戎真把她当小白兔,那就是不知死活了。   不过好在本体穆戎过去的纨绔形象太深入人心,此时他做什么动作旁人第一反应都是朝不正经的方向想,倒也方便他浑水摸鱼。见秋佟被自己成功引了过来,他只继续做那愁眉不展的模样,像似思虑了良久,这才对她小声道:“秋佟,你我自小一起长大,这话我只对你说。”   说这话时一想到眼前此女不知道比自己大了几百岁,可他居然还要装出对小妹妹说话的语气,心中着实唏嘘,不过面上还是做那神秘状道:“我好像遇到我亲娘了。”   “这可不能胡说的!”秋佟本以为他要说的无非是家常小事,谁知竟听到这么个消息,顿时震惊非常,然而纵是如此,面上还是宛如受惊的小动物,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甚是楚楚可怜。   大姐你一个从圣强者老装小白兔难道不会膈应到自己吗?   心中默默吐槽一句,穆戎知道如今就是大家比拼演技的时刻了,做出一副回忆状,只道:“我前些日子不是被容翌拉去了月见林嘛,在那里我们碰见了一个仙女一样的女子,眼睛生得同我一模一样,我看见她就觉得面善。”   说着又怕她瞧出破绽,装作懵懂无知的模样又疑惑着补充了一句,“可惜年岁不太对,我娘现在怎么也该三四十了,她看上去却只比我大几岁,难道是我姐姐?   他这番话说得全是实情,秋佟分明是知道穆戎真正生辰的,一听到月见林便信了他所言,只是万没想到今年秋月荻竟是下凡了,不由心中打鼓,生怕穆戎说了不该说的话,忙问道:“那她和少爷说了什么吗?”   “她说我让他觉着亲切,要带我去什么仙界,还给了我个玉戒指,你说我是不是真遇见仙女了?”   他装得十分逼真,秋佟也不会去疑一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纨绔子弟,只当秋月荻真认出了这个儿子,虽碍于如今身份不好相认,最后早晚是要彻查当年之事的,如此,自己岂不是……   心知若是秋月荻得知当年真相,自己定没好下场,秋佟立即就开始琢磨后路,再一瞧穆戎那一双遗传自亲娘的秋佟,顿时计上心头,只是暂且按捺不提,试探着问:“那戒指呢?”   穆戎没想到她的关注点竟在戒指上,当时他只当秋月荻是仙界大BOSS哪敢沾她的东西,给了容翌便也忘了,如今也唯有继续装疯卖傻,只随意道:“我瞧着成色寻常,送给容翌了。”   送人了?秋月荻从凡尘回去之后便生了洁癖,除了日月霞光半点饰物不沾身,唯有那秋水戒是秋家嫡系子女必须佩戴的家传法宝,才堪堪留在了身上。   秋佟心道,这样一件宝物,若不是认出了穆戎,秋月荻断不会给他,而这没出息的,竟将秋水戒送人了!果然不愧是王城三大纨绔之一,当真败家,败家至极!   然而她心中虽是波涛汹涌,却是半分也没有显露出来,眉目间仍是小丫头娇怯怯的模样,只小声劝诫道:“这说不定是仙人之物,少爷还是讨回来为好。”   “不行,那戒指容翌喜欢得紧,多亏这个他还带我和容家小姐吃饭了。”   未想秋佟听了这消息依旧演得滴水不漏,穆戎不得不敬佩了一番前辈的演技,然后,也将这个纨绔的身份继续演了下去,对着小丫鬟就欢喜道,“秋佟,如果我真能去仙界,就把容家二位小姐和你带上,对了,还有容翌这个小舅子,咱们几个一块去享福。”   一个仙人被迫流落凡尘给个纨绔子弟当丫鬟,怎么想都不可能心甘情愿,果然,一听到回到仙界秋佟明显是心动了,杏眼深深瞧着穆戎,语气虽仍是潜伏多年养出的恭顺,眼中却是很有深意,“秋佟自小就服侍少爷,自然是哪里都随少爷去的。”   “这就好,自小我的衣食住行处处都是你打理,没你可真不习惯。”   依旧保持着那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穆戎发现他简直天生戏骨,演得自己都差点信了,上辈子绝对选错了专业,就应该去挑战演艺圈。   秋佟做梦都想回仙界,之后自然会去寻秋月荻解决这个问题,只是,谁也不知道这要何时才能叫来人,为了以防万一,穆戎还是决定为容府再添上一份保障。思虑了片刻,便吩咐道:“对了,替我给孙府和赵府递给帖子,就说我心情好请他们少爷去群芳集喝酒。”   “少爷已经很久没同他们打交道了。”   “母亲不让我去容家,我总得有人一块玩吧。”   自重生后穆戎便再未出门鬼混,此时听到这消息,秋佟也是有些疑惑,然而穆戎表现得完全就像是见不到容家小姐唯有出去找乐子的模样,她虽心中不耻,还是顺从地应了出去。   见那佯装柔弱的身影从视线中消失,穆戎紧绷的肩才放松了下来。这是他第一次同容翌以外的人进行长时间对话,比起耿直的容翌,秋佟要难对付得多,即使心知她一切都是演技,就视觉来说也很难将她同书中的冷酷女间谍联系在一起。   不过,好在他终究是让剧情按自己想要的方向发展了,接下来,就是先想办法保住容家等待秋月荻找来。   他这方小心翼翼步步为营,落在旁人眼里却是着实没干什么正经勾当,一直被藏在袖子里的鬼魂就忍不住说话了,“你不是说月下雪参的材料都收集好了吗?到底什么时候服用?”   鬼魂没了月下雪参藏身,如今成佛的全部指望就在穆戎身上了,见他虽收集了药材却是没有半分修炼的意思,都十八岁了还是这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也不知要多少年才能飞升,顿时就急了起来。   然而,穆戎只会比他更急,他又不是自虐喜欢天天吐血的日子,当然是希望越早压住毒素越好,可考虑到眼前情形,也只能叹道:“急什么?改换资质必定会昏迷几天,我现在耽误不得,多咳几天血又死不了人。”   “那你还有时间喝花酒?”   鬼魂死了几百年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把吐血说得跟喝茶一样的人,一时也不知该敬佩他的淡定还是鄙视其色心大过天。最终只能在心中暗叹自己怎么偏就落到了这个惫懒货色手里,寻常人得了这改换天资的机会只怕早就欢天喜地闭关修行了,也就他,昨儿个去别人家吃饭,今儿又要邀人上青楼,当真是游手好闲,浪费之极。   “我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穆戎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这鬼魂打入了扶不起的废材行列,只是随意答了一句,却也没细说,毕竟等会儿的计划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没谱。   想起秋月荻之后他发现,如今要保容家唯有抱大腿这一选择,好在当初为了选大腿他早已将大荒各个强者细细回想了一遍,如今轻而易举地就定下了对象。   大荒神圣强者总共有三位,北辰国师隶属北辰皇室,从第一代皇帝开国时就辅佐其侧,不帮圣文帝已是万幸,更别说出手庇护容家。洪邵将军身在敌国自然也是指望不上,而剩下的一个,便是三位强者中唯一的散修——青州郎君莫归。   莫归云游天下,从来没人能寻到他的踪迹,唯有看过未来剧情的穆戎知道,在夜明君篡位成功之前,此人一直都在王城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穆戎:作者你欠我一个影帝!   作者:醒醒,那是女主角演的好。 第十九章   群芳集是王城最大的青楼,过去的穆戎心系两位容家小姐倒是不怎么来,如今难得相邀,这另外两位纨绔也不顾白日逛青楼说出去有多不好听,才过午时便把人架了出去。   凡是成名之人必有其与众不同之处,这三位能在王城众多纨绔子弟中脱颖而出自然是因为他们纨绔得相当有特色。   孙相是北辰有名的博学大儒,偏其子仿佛被抱错了一般,自小就对四书五经半点兴趣也无,吃喝嫖赌倒是精通。若是给他一本千字文说不定都有几个字不认识,可一问到王城内每家馆子有什么特色菜哪家青楼的头牌有什么绝技,那是如数家珍。自他十六岁摇骰子赢遍王城最大赌馆一战成名那日起,这三大纨绔之首的名头就罩在了其头上。   而这第二纨绔则是尚书府赵家的公子赵斐,此人乃是王城知名的断袖。若只是断袖众人大抵也只说他风流,然而他不止好男子,而且好女装。如果他生得是穆戎这模样,那女装也就算了,可此人偏生发育极好,接近两米的身高再配上一身腱子肉还生了一张国字脸,如此形容每日穿一身粉红衣裙涂脂抹粉扭着腰出门,这场景当真是想一想就觉眼睛火辣辣得疼。   和他们相比,穆戎那守了容家姐妹花数年的痴心和日常吐血的身子倒也算不上多么惊人了,只是他这从小咳到大血都不知道吐了多少却始终死不掉的情形也是着实命硬,于是王城众人便也把他凑进了三大纨绔里。当然,对于这个殊荣现在的穆戎表示自己可一点都不想要。   三人都是不思进取胸无大志的人物,自然就玩到了一块儿。此时一齐迈进群芳集,孙志远看着姑娘们的酥胸很是满意,赵斐望着相公们的腰身亦是笑得很是满足,唯有穆戎目不斜视,只挂心着容翌要是知道自己来了这地方只怕要训诫一顿,顿时就决定绝不能走漏了风声。   这群芳集既然是王城最大的青楼,装修布置自然极其豪华,饭菜也是一流大厨的拿手菜,三人在包间叫了满满一桌子好菜,倒也没急着叫姑娘,只是吃着酒菜闲聊了起来。   难得逮到了孙志远这个正主,穆戎想起了容府家宴那日的话题,趁着大家聊得兴起就不动声色地问道:“孙兄,听说你爹要你从军?”   那孙志远近日正为此时苦恼着,一听他说起立刻就倒出一肚子的苦水:“别说了,我生平最见不得那些军中人的规矩,圣上也不知中了什么邪,竟要我去容家那老匹夫旗下领兵,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我就寻思着改天找你要几剂药吃了,装病逃过这遭。”   听他这话此时孙家应是不知情,果然是圣文帝的意思,心中越发确定对方是决定动手了,穆戎看着孙志远的眼神不自觉闪过一丝厉芒,“你放心,兄弟一定让你病得起不来,任谁都看不出破绽。”   孙志远还不知这壳子里已经换了人,只道一个月不见穆戎这小子的眼神怎地叫人瞧着有些害怕,不自觉就哆嗦了一下。定睛一看,眼前人还是和过去一般弱柳扶风的模样,便只当自己想多了,对他好奇道:“听说你这一月都同容翌住在一起,那小子过去一见面就揍得你吐血,你还发誓以后定要把他吊起来打,这么快就忘了?”   往日穆戎被容翌教训之后可没少和狐朋狗友说他坏话,作为经常因为女装被容小BOSS痛殴在街头的赵斐与他也是深有共鸣,当即就迎合道:“那容翌小小年纪就跟个老头一样,还爱管闲事,我看他早晚操心到秃顶。”   就你个有碍市容的女装大佬也有脸嘲讽容小BOSS,任哪个男人瞧见你那副熊样都会想揍你的好吗!   他这一说穆戎就有些不乐意了,心中腹诽着,面上也是皮笑肉不笑地回道: “赵兄我看你这把年岁了还整日泡在青楼,头发倒是生得浓密,只怕腰身是早已力不从心了吧。”   往日的穆戎都是一副有气无力命不久矣的形态,赵斐哪见过他这说话带刺的模样,当即就瞪大眼睛惊道:“这小子跟容翌混了几天怎地嘴巴这么厉害了?”   他本就一副粗狂大汉的形容,偏又在那古铜色的脸上涂了一层厚厚脂粉,如今铜铃大的眼睛做那惊诧模样,孙志远瞬间便宛如见鬼了一般半点胃口也无,只觉着有点想吐想打人。不过论武力,真武境的赵斐绝对可以碾压他和穆戎两个,便也只能偏过头不去看他,只打圆场道:“你可不要当着他的面说他心中的小舅子,小心他掀桌子。”   穆戎知道自己痴迷容家的设定已经深入人心,不过为了以后能同容翌和平共处,还是忍不住澄清了一句:“我对容家二位小姐已经死心了。”   奈何过去穆戎被容府拒之门外时已不知做过多少悲伤形容,每次都是睡过一觉第二次又巴巴地站在人家门口,如今孙志远也只当他是老毛病犯了,只笑着对龟公招呼着:“听见没?我们的小爵爷又被美人伤心了,哪有人来群芳集谈男人的,还不赶快叫姑娘,这里新来的头牌那个小蛮腰可是极其叫人难忘,嘿嘿嘿……”   他这满面春风倒是让赵斐也来了兴致,立马就跟着喝道:“本少爷还真是来叫男人的,把他们家王相公给我叫上来,我就好玉面书生这一口。”   听了这话,穆戎不禁就为这王城中的俊俏书生默哀了几秒,然而他可没兴趣加入二人行列,便只维持着那抑郁样子道: “我就不用了。”   失恋果然是万能的挡箭牌,孙志远也不疑有他,只感叹道:“知道你为容家姐妹花守身如玉了,你身边那小丫头也快十八了吧,到现在都还没做成房里人也是可怜。”   这些少爷的贴身丫鬟都是自小做姨娘养的,这王城中的贵族子弟除了容翌这个自小混在军中不要人服侍的怪胎,大多是十三四岁便同丫头们一道知了人事,也就是穆戎对容家二位小姐痴心一片,除了她们谁也不要,导致秋佟到现在还是个小丫鬟,落在旁人眼里甚是可怜。当然,作为早知对方身份的穆戎,只庆幸前穆戎没对秋佟动手,不然只怕等不到自己投胎他就被恼羞成怒的女间谍给做掉了。   不过,对他这种纨绔子弟而言十八岁了还不曾近过女色自然是极没脸面的事,正好也就此达到今日目的,索性便摔了筷子怒道:“今日这饭菜怎地这样难吃?老鸨,给本少爷把你家大厨叫上来!”   他今日特地来青楼一趟自然不是和两个纨绔联络感情的,只因,青州郎君现在就藏在这群芳集。   要成为神圣强者需要的天材地宝不再少数,故已往的神圣强者都是一方豪强,只这青州郎君莫归与别不同。   他少年时只是一名普通书生,却在采药时偶然摔落悬崖寻到了一仙人留下的洞府,得了绝世功法《长生诀》,就此一路修行到了神圣境地。因他原是青州人,便被称作青州郎君。   也不知是不是落崖时摔坏了脑子,这莫归素日就见不得女子不幸,若是遇见有人欺负女子必定要出手管上一管。若只是如此,那也算得上行侠仗义,只是此人的脑回路同常人是大不一样,他认为越是美丽难得的女子便必须配上一个同她一样痴情疼人的丈夫,不然便是明珠蒙尘糟蹋了一个大好女儿。   于是,但凡是被他认作美人的女子,一旦嫁人对象不能让他满意,他就要去将人劫走,直说教到人家发誓必定找个更好的丈夫绝不下嫁才肯将人放回。只是,这世道一个女子被男人掳走数日不曾回家,即便莫归自称彼此清清白白秋毫无犯又哪有人敢娶她,因此,倒是有无数姑娘被他耽误了姻缘。   而这莫归也就成了大荒有名的采花贼,向来被未出阁的姑娘避之不及,知道的只叹他脑子有病,不知道的便真把他当成风流浪子闻之色变了。在《君临大荒》中此人便是见容汐在夜明君身边一脸愁容,当即犯了毛病要将人抢走,偏巧当时神圣境界的容翌正同夜明君打在一起,一见此人竟敢趁乱掳自己姐姐,立即就是怒极攻心,一个返本归元直接炸了整个王城,顺便也送此人归了西。   书中说莫归今年脑子越发有问题了,竟想着要为这些风尘女子寻找良缘,所以一直埋伏在各大青楼中,一发现佳人便将人送到了自己看上的好人家。只他到底是个神圣强者,在这些地方出没总归有些不好听,平日便隐姓埋名绝不暴露自己修为。   穆戎今日一打听,得知群芳集已有不下十个头牌姑娘失踪,便猜此人定是藏身此处。而他登场时用来掩饰的身份,恰好便是青楼大厨。   作者有话要说:  穆戎:看着这些人我就觉得北辰药丸。   作者:是的,没有夜明君它的确完了。 第二十章   穆戎借机生事,群芳集哪敢得罪王城有名的三大纨绔,立刻就把大厨给叫了来。这莫归身为神圣强者,即便有意隐姓埋名只看外表也是个风流人物,这一跨进包间就把三人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来者虽是一身寻常衣衫,腰间还挂着围兜,那一张脸却是让人难忘,面似冠玉,眉如墨画,最神奇的还是其眸,两眼圆而有韵色泽一深一浅,竟是一双极罕见的鸳鸯眼。他只是隐藏身份到底不会真去伺候普通人,一言一行皆是惯有的风流儒雅,那通身的气度即便三人知道他只是个厨子,依旧忍不住在心中赞叹好一个雍容华贵的白面书生!   那赵斐是最好书生的,如今见了他口水都差点流了出来,连连拍桌长叹:“这么个人物竟用来做厨子,暴敛天物啊!”   一进门突地就被个浓妆艳抹的大汉虎视眈眈地盯着,纵是莫归走南闯北多年见多识广也是差点就掏了笔打上去,好在他还念着几个尚未救出火坑的姑娘,强行把那打人的欲望压了下去,只凉凉地对三人道:“客官,听闻你们对我的菜有些不满意。”   莫归历来孤身走江湖,洗衣做饭从来亲力亲为,百年下来一手厨艺也是练得炉火纯青,论口味只怕丝毫不逊色于各个豪门珍藏的私家大厨,孙志远和赵斐都是吃得极为尽兴,也就蓄意挑事的穆戎能睁着眼说瞎话。   而这赵斐自见面起,心神就全被这俊秀男子勾了去,此时也不管二人交情,开口就卖了穆戎:“满意,满意!穆戎这厮就是追不着姑娘拿人撒气,这位相公莫要理他。”   眼看赵斐一副恨不得扑上去活吞了莫归的模样,穆戎生怕此人作死,连忙扯住他劝道:“赵兄,春宵苦短,别这么心急啊。”   他这色中饿鬼的样子着实辣人眼睛,就连孙志远也忍不住摇头:“啧啧,见了男人眼珠子都不会转了,瞧他这点出息。”   听了他们这话莫归眼中厉芒一闪而过,他生平最恨这些糟蹋女子的纨绔子弟,虽入王城时答应了北辰国师不会对豪门贵族出手,可若是这些人敢对他不敬,就别怪他行霹雳手段了。   穆戎时刻都在注视着此人,自然不会错过这瞬间的神色变化,心知再让赵斐作死下去自己三人今晚只怕就要被惩奸除恶了,连忙就进入了正题,顺着孙志远的话就道:“不管你们如何,反正我眼里除了容家二位小姐是放不进其他人的。”   孙志远不知为何他上一刻还说对容家小姐死心这么快却又痴心了起来,只当他今日好得快了些,便也笑道:“容家大小姐知书达理做个掌家大妇还不错,平日未免太过无趣了,倒是容二小姐那可是一匹野马啊,若是驯服了任人为所欲为,滋味必定十分曼妙。”   他这话说得猥琐,莫归神色越发不悦了起来,这容家二位小姐他自然是观察过的,都是极难得的佳人,只是她们家世不凡又尚未婚配,不存在选错良人的状况,他便也没有打扰。如此曼妙的美人却被这三个不成形的东西讨论,当真是污了耳朵。   见他神色,穆戎估摸着自己把形象毁得差不多了,便对着二人信誓旦旦道: “你们也别笑我,我娘已经向圣上请命赐婚,她们早晚是我的。”   他这话自然是随口胡诌,可听在旁人耳里却是当了真。圣上信任长公主整个王城都知道,如果她开口说不定还真会同意,没想到穆戎坚持了这么多年居然真的娶到了容家小姐,孙志远也觉此事很是励志,当即就举杯贺道:“当真?那倒是要恭喜你抱得美人归了。”   莫归素日是不关心政事的,如今见他们神色笃定,只当那两位佳人真要委身此纨绔子弟了,心中大叹可惜,却还是忍不住劝道:“美人是用来疼的,公子既然心仪人家就不该再来这烟花之地。”   见他果然上钩,穆戎顿时大喜,然而还不等他开口,一旁的赵斐就缠到了莫归身边,含情脉脉道:“对,我要是有了美人那是一步不离的,怎会出来喝花酒。”   “滚!”   那一双牛眼用来抛媚眼着实吓人,纵是莫归的定力都稳不住了,直接就是一脚将他踹开。   见赵斐惨叫着飞了出去,穆戎知道他是真怒了。莫归脑子有问题,却也知道自己夺人妻子于礼不合,所以过去只救美人从不伤她们夫家,可一旦震怒能不能保持原则那就两说了。   这个赵斐也是色胆包天,神圣强者都敢骚扰,人家一根手指头都能碾死你好吗!   心中对此人暗骂了无数声猪队友,穆戎却不能怂,阴气汇在体内随时准备化身鬼魂逃命,嘴上却是强硬道:“我同容家二位小姐秉圣上旨意,八抬大轿明媒正娶,一切都遵循礼法,纵是我日后冷落她们再娶上几百房小妾,又同你何干?”   这话说的他是心惊胆战,今日之言若是被容翌听了去只怕二人交情便彻底崩了,好在他早打听过了,容翌已出城打猎,断不可能来这烟花之地。即便如此他心中也是惴惴,只急切地念叨着,莫归大哥你不是最见不得姑娘明珠暗投的么,我都是这副德行了你还不赶快去救容家二位小姐?这么磨蹭对得起大家对你脑子有病的评价吗?   没错,他今日特地和两个纨绔来这群芳集,存的就是让莫归救下容家二位姐姐的意思。莫归历来只想云游天下拯救美人从不理会国家斗争,凡是碰见想要拉拢他的世家贵族是跑得比兔子还快。穆戎料想此人虽爱美人却未必肯为这同北辰国师交战,便有了这牺牲自己形象骗莫归先行出手的计划。   如此,即便秋月荻来迟,至少容翌的两个姐姐尚能保住性命。说到底,有原作保证,莫归掳人确实是不会动人清白的,至于名声,命都快没了名声有什么可在意的。   他自认为了容翌已是用尽了全部脑力,如今更是不惜冒着触怒神圣强者一命呜呼的危险救他姐姐,当真是仁至义尽了。可这一番苦心容翌现在定不能体会,为了二人交情便只能瞒着他,待七日后圣文帝动手容小BOSS自然会知道谁才是他真正的兄弟。   然而,有时候就是天不遂人愿,就在他以为计划绝无闪失的时候,门外忽然就传来一声怒喝: “穆戎,枉容翌把你当朋友,你竟存这狼子野心!我……我这就去告诉容翌叫他好生揍你一顿!”   一听到容翌名字穆戎就惊得摔了碗,朝门外一望,只见一锦衣华服的少年正怒目圆瞪气愤至极地盯着自己,这人瞧着面生,听言语却是分明认识容翌的。   正迷糊着,就听孙志远对那人嘲笑道: “哎哟,我们的武家公子也来喝花酒,怎地不怕被关禁闭了?”   偏巧这时被踹飞出去的赵斐也扑着粉回来了,瞧见他就娇笑着凑了上去,“这不是武郎吗?来,奴家陪你喝一杯酒。”   王城中的几个纨绔历来就同青年俊杰不合,如今见他们这表现,穆戎立刻就明白了,这人竟是穆戎现在的发小武胜。   该死,这个被关禁闭的人怎么会在此时出现在青楼?   这事说来也巧,武胜因禁闭去不了容府家宴本就满心不高兴,谁知容翌竟带了穆戎这个纨绔去了家宴,想到自己大好男儿竟和那个没出息的病鬼一个地位,他当时就有些怨言。谁知昨晚也不知是谁要捉弄他,房内莫名就多了个衣着暴露的昏迷女子,吓得他直接就从床上滚了下来。把人叫醒了一问,才知这是群芳集的头牌姑娘。原是那莫归昨日拯救佳人竟挑中了武家,趁夜就把人送了过去,倒是吓得武胜一身冷汗。那武胜家教严谨,生怕被父亲发现,今天一得空就把人给送了回来,谁知正好就听见了穆戎这番话。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容小BOSS的小伙伴自然也如他一般纯洁,哪是这两个妖魔鬼怪的对手,一看到赵斐那张脸就说不出话了,把姑娘给老鸨一扔就是落荒而逃,“你们……你们给我等着!”   然而穆戎倒宁愿对方上来大打出手,这样至少还可以趁机打晕他让其闭嘴,如今此人一副你们欺负我我要去告老师的模样,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肯定是会去告诉容翌的。他就知道自己和这个姓武的是天生的对头,现在派人毒死他还来得及吗?!   穆戎的脸色委实难看,孙志远只当他是惧怕被容翌揍,忙安慰一声:“穆兄莫怕,你待在府里,那容翌不敢拿你如何。”   我怕的不是他拿我如何,而是他从此都不拿我如何了!   只要一想到容翌知道自己今日所为该是个什么神情,穆戎心情就是十分恶劣,恨不得立刻灭了这乱入的武胜。当然,如果他知道引来武胜的是莫归,只怕也会想掐死这个脑子有病的神圣强者。   只可惜现在他仍是病弱到连鸡都杀不死的样子,所以,唯有想好对策应对暴怒的容小BOSS。 第二十一章   莫归的动作果然很快,第二日穆戎刚起身便听秋佟来报,容汐昨夜突然被人掳去,来人一双鸳鸯眼极其醒目,容府推测正是青州郎君莫归,此时所有子侄都带着人马四处搜寻,闹得满城风雨。   这动静在穆戎预料之中,如此至少容汐是安全的,至于这些寻人的容家人便是能逃一个是一个吧,他当真已经尽力了。不过,没想到莫归最终只带走了容汐一人,他有些奇怪只问:“怎地只有容汐?容蓉呢?”   此时他为容翌忧心不已,一时也没去看秋佟神色,刚好错过了对方瞧见他听到消息半点震惊也无时眼眸一闪而过的深意,待他抬眼秋佟已是恢复了往日的柔弱模样,只道:“听说莫归去大小姐房间时她高呼自己已同大皇子两心相许,大概是惧怕皇室威势,那莫归便放过了她。”   没想到容蓉一个大家闺秀居然会将此话宣之于口,看来她倒是真心爱慕大皇子,只可惜痴心未必会有真心回报,容家灭门之后大皇子到底是没想护住她。穆戎正思索着该如何动作再保住一些人,便见秋佟端了碗药进来,对他柔声安慰道:“少爷你别伤心了,早些把药喝了吧。”   昨日回府他原是极怕容翌找来的,便是入睡也做了一夜噩梦,等到梦醒之后,却又恢复了淡然心态。说到底,他所做之事没有半分对不起容翌,纵是对方今日有些误会,待到圣文帝动手一切自会水落石出。现在受的委屈,他忍得下来,以后必让容小BOSS当牛做马来回报。   想到这里心中的阴云总算散了几分,将补药一饮而尽,起身便要出门,然而还未迈出步子,一旁的秋佟蓦地就悠悠飘来了一句,“少爷的亲娘自小便将你遗弃,你可怨她吗?”   听她这话似乎已联络上秋月荻,想着或许这是秋月荻所问,穆戎自然是极妥当地答道:“过去之事我是不知道的,对她只有遇见亲娘的欢喜。”   “我就知道,少爷你是不怨的。”   他本以为秋佟对此应该极为欢喜,然而小丫头只是露出了一抹羞涩含蓄的笑容,眼眸中依旧是佯装出的天真无邪,只捡了套子将手炉装好塞进他的怀里,浅笑着开口:“一路走好,少爷。”   直到出门穆戎都还在回忆秋佟那有些奇怪的笑容,夜明君的后宫果然各个深不可测,竟连早知剧情的他也猜不透这丫头的心思,正犹疑着却是正好在穆府大门撞上了来访的孙志远。   莫归的身份并不难猜,他原以为这俩纨绔知道了消息当躲在家里避祸,未料孙志远居然还找到他府上来了,还一见到他就面露喜色,连忙过来道:“穆兄你来得正好,咱们昨个碰见的厨子居然就是莫归,赵斐已经吓得逃到乡下去了,你在家也小心些,没事千万别出门。”   没想到穆戎生前交的狐朋狗友对他倒也有几分真心,不论孙志远今日为何而来,这份情穆戎还是承下了,难得对他郑重道了一声,“多谢。”   孙志远原是想穆戎在府里没什么亲信也许还不知道消息便特地来通告一声,谁知竟见到了他如此沉稳的神色,总觉得同自己记忆里的穆戎很不一样,就在惊讶时却见自己安排在路口的小厮快速奔来回报: “少爷不好了,容家三少爷骑马杀过来了!”   孙志远虽胸无大志到底也是相府里养出来的,昨日听了武胜的话便想到容翌必定会来找穆戎麻烦,今日一来就留了人在路口观察,果不出他所料,得了消息当即就把穆戎往门里推,只道:“这个容翌,我就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穆兄你快回府里躲起来,我替你挡他片刻。”   然而穆戎却是怎么也不动,反倒上前走了几步迎了上去,面上竟还是那副淡定神色,“无妨,任他如何骂,我只不吭声就是。”   昨夜穆戎想象了很多同容翌再会的场景,有血流成河的也有痛心疾首的,他以为自己已经有了最坏的心理准备绝不会害怕。然而,当那马蹄声从街角慢慢传来,一声声都仿佛踩在了他的心上,直到少年黑衣貂裘面沉似水地坐在马背上俯视他,他发现自己身上还是寒意上涌,忍不住紧紧抱住了掌间的暖炉。炭火的温度隔着套子传到手心,似乎从这里面找到了一丝勇气,他抬头,率先开了口:“武胜都跟你说了?”   “他说了很多,可我还是想亲口问你,昔日你说对我姐姐已无心思,是不是真的?”   自相识起,容翌从没用这样冷漠语气和他说过话,一时之间穆戎只觉今天真冷啊,他的手指好像都冻僵了,就连胸口都闷闷的。   他胸闷得说不出话来,这一时的气短就被容翌当成了默认,再也克制不住情绪翻身下马拽起这人的衣领就问:“这些时日,你到底是真把我当朋友,还是借我接近我姐姐?”   穆戎发现自己情绪虽然不曾激动,体内寒毒却是当真复发了,他这几日明明都好好的,怎么偏挑这时候犯病?   五脏仿佛被冰冻了一般,喉咙也被腥甜占满,然而他知道这时候自己绝不能倒下,凭借意志强行将那口血压下,终是开了口:“我想了一夜不知该如何跟你解释,你且再等几天,我生辰过后,你自会知道我和武胜谁才是你的兄弟。”   “好个不知如何解释!穆戎,枉我把你当兄弟,你竟如此对我!”   他此时说话已是勉强,面色更是极为苍白,落在容翌眼里更是全像狡辩拖延,憋了一夜的怒火无处发泄,举起拳头就想狠狠揍他一顿。然而见了那张脸闭眼难受的模样,忽地拳头就挥不下去了,过去两人言笑晏晏的日子一幕幕自回忆里涌起。一想到此人那时不过是逢场作戏,而自己却和傻子一样处处为他考虑,甚至将他当成真正的朋友介绍给了家人,突然间寒意就盖过了怒火,只觉心如死灰。   “我曾决心在你身子好前不论多么生气都绝不和你动手,你虽只想利用我,到底我是真正把你当成了兄弟,我不揍你。”   他收回了拳头,没再看这人一眼,只牵了马转身就走。过去武胜说他性情太过耿直迟早要被人骗,那时他从未当过一回事,只想着男儿活这一世就该快意恩仇,若是喜欢便全力相护,若是被骗也可一战解忧,直到今天方才知道,原来错信了人的滋味竟是如此难受。   这个教训太过惨痛,他明明已是归元境武者却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昨夜想出的无数质问忽地就此烟消云散,他不再去问,也不再回头,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了一句:“我走了,从此,你我再无干系。”   穆戎从没见过这样消沉的容翌,这个人明明是被逼到绝境依然会拔剑战斗的容小BOSS,可现在却是一副累到没法做任何动作的模样。他千方百计想要救这个人,最终,却是成了第一个伤他之人。   明明知道自己做的从大局来说是对的,明明知道此时的寒毒发作很是蹊跷,明明现在该回去养伤从长计议,可这一句话就像压垮了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般,他只知若是现在不把人拽回来,他记忆里的容翌就再也见不到了。所以,即便鲜血无法抑制地从口中流出,他依然挣扎着想要向前,用尽力气对那人伸手,“容翌——”   寒毒秋杀全面发作,威力远胜于他往日的病弱,这是穆戎头一回不受自己控制的吐血,只觉心肝都要咳出来一般,全身都是窒息的难受。一见到他这样,原本待在一旁不知该如何插话的孙志远当即就慌了,他一个纨绔哪见过这等场面,慌乱着将人扶了起来,见穆戎已是神志不清,冲着街角那远去的背影就嚎了一嗓子:“穆戎吐血了!容翌你快回来,我可抱不动他啊!”   经过地府的磨练,穆戎的精神远比常人坚韧,即便身体已是崩溃仍旧强撑着不晕过去,然后,就感觉身体进入了熟悉的怀抱。   那人回头了,把他送进了卧房,当那手指熟练地把切成薄片的月下雪参塞进他的嘴里,穆戎残存的意识里只余下了一个念头——就为了今日的这一次回头,他做得一切都值了。   现在的他没有能力去思考到底是谁下手引发了自己体内寒毒,也无暇顾及旁人如何看待,他只能紧紧抓住容翌衣角。今日会有人对他下手必定是因为他阻碍了对方计划,他还没有安排好容家的对策,此时绝不能放手,一放手这个人就会真的万劫不复。   然而,不论他抓得如今紧,那衣袍终究还是被人割裂,手臂无力地垂落在床间,他握紧撕裂的衣袍昏睡过去。最后的那一刻,少年的耳边传来了女子难掩快意的轻笑,   “少爷,放手吧,你该休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  穆戎:孙志远就冲这一嗓子,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第二十二章   月下雪参果然具有神效,穆戎醒来时身子已经感觉不到任何寒意,经脉更是无比顺畅,再不见过去的郁结之态。这大概是他转世后身体最舒服的一天,可他却觉不到一丝喜悦,只坐在床上呆呆看着手中的墨色衣料,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挫败。   醒来时他就想明白了,从月见林回来后他身体虽然差了些但有补药吊着从未出过问题,那日刚出了门便寒毒发作,分明是喝的药有问题。在大荒最懂秋杀药性的只有秋佟一人,穆戎一直只当她是夜明君后宫,所以虽有提防在走了原作剧情之后却也没有疑她。   明明书中夜明君答应带她重返仙界之后此女就对他忠心耿耿,为何换做他就下此毒手,他的剧情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秋佟那一碗药分明是下了杀手,谁知那容翌都同人恩断义绝了竟又折身返了回来,还翻出了月下雪参救了穆戎一命。也就在那时,看着穆戎死死拽着容翌衣角不肯撒手的样子,她忽然想起了当年的秋月荻第一眼看见孩子尸体时那仿佛天地就此崩塌的神情,也是如此的悲痛,如此的令人快意。   所以,她决定不再出手,穆戎如果死了自然是好,万一活过来了,当年穆冉死时的样子秋月荻没瞧见着实可惜,如今让她儿子再体会一遭,倒也不错。   虽是如此想,万没想到此人竟真是活了下来,还被那不知何处寻来的灵药压制住了秋杀之毒,果然不愧是秋月荻的儿子,命和他娘一样好。心中冷笑着,她表面上却仍是那个温柔似水的小丫鬟,只上前对人款款笑道:“少爷果然福大命大,竟能从秋杀之下活过来。”   然而此时的穆戎已没力气再和她虚与委蛇,眼风淡淡一瞟,只问:“为什么?”   秋佟让他活着可不是为了看这平淡似水的神情,眸中闪过一丝不快,当即就道:“少爷演得真好,奴婢差一点就信了。不过啊,我比你多了一分心思,给孙府递拜帖之余,还去了一趟容府问了秋水戒的下落。”   原来如此,王城众人都知秋佟是穆戎自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容翌自然不会疑她,加之秋佟有意套话,只怕他们月见林中所遇都被她知晓了。他机关算尽,却在这个女人身上百密一疏,作者的警告是对的,夜明君身边的女人果然一个都碰不得。   心中哀叹,他知道自己此时也逃不出去,索性便也坦然问道:“既然不装了,便把真话说出来吧,也让我死个明白。”   “少爷,如果一个女人害得你失去一切不得不给一群蝼蚁做下人,她自己却是位居云端享尽富贵,你会希望她寻到儿子享受天伦之乐吗?”   秋佟最恨的就是这双眼睛露出这样的神情,就好像自己在他眼里什么都算不上一般。此人不过是一个久病缠身的凡人,她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他,当年的秋月荻也是,他也是,不过是出身好了些,就敢对她随意喝使。她那样努力地修行成仙,最终却是做了秋月荻的奴婢,如今还要给她的儿子做奴婢,这一切都是凭什么?   她越想越恨,眼中佯装的乖巧顿时消散,只阴冷地注视着床上这人,虽是极亲切的声音说出的话却只让人发寒: “你若是怨她,眼看那女人死在亲生儿子手里倒也快意,可你竟然半点恨意也无,那么,看见你饱受苦楚伤心欲绝的模样,想必当娘的心里只会更痛吧。”   此时穆戎才发现自己忽略了什么,原作之中夜明君对过去的信息全来自于秋佟讲述,从一开始就憎恶着对自己下毒的秋月荻,所以飞升之后一路与亲娘为敌,最后逼得她家破人亡自爆离世。如今想来,这一切分明就是秋佟为了报复秋月荻一手引导,她哪是倾慕夜明君,从头到尾就是利用而已。   他早该怀疑的,只是太过于相信书中人设,竟忘了那不过是鬼差根据各人命格写出的本子,一旦打乱步骤,命数便会彻底改变。   他把自己局限于书中的剧情,所以才会看不清身边的人,才忘了这些都是会痛会思考的活人。现实不是小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也没有一厢情愿的信任,即使出自好心他也该和容翌事先打个招呼,这样,至少还有回旋的余地。   他想,如果是自己的姐姐,即使明知前方危险,大概他也不会选择这样的方法去营救。说到底,他还是没把这些书中的人物当成活人,无法设身处地思考对方的情感。   他终于明白了,如果想要算计一个人,首先得让自己变成那个人,以对方的思维去思考问题。   好在,他不会再重复同样的错误。   双手紧紧握住那墨色衣料,他深吸一口气,眼睛深深望着床前那表面上根本看不出半分狠毒之意的小丫头,一字一句都是发自内心的沉痛: “尽信书,不如无书。今日你给的教训,穆戎没齿难忘。”   “少爷很恨奴婢吧,可是你又能做什么呢?”   秋佟要的就是这样的眼神,秋月荻回到仙界后又嫁了天界太子,披星戴月何等风光,现在的她拿这个太子妃没办法,可是,至少还可以让她的儿子痛苦一生。想到这里,她想着差不多了,便说出了这个致命的消息,“对了,就在昨夜,一把大火烧尽了容府,满门上下,无一存活。”   这一刀扎得着实够狠,穆戎只觉心中猛地一抽,容翌留下的衣料不自觉从手中落下。无尽的疲惫和酸楚涌上心头,然而在这个女人他绝不能示弱,只在心中告诉自己,容翌肯定没事的,那可是夜明君都杀不死的容小BOSS,他绝不会死在这里。   仿佛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一般,秋佟轻轻一笑,眼眸中满是顽皮的天真,“少爷且放心,当夜容三少爷就在府中,他也是顽强,中了那么多剑还不死,所以奴婢就亲自出手送了少爷朋友一程。”   “你很好。”   这个女人果然深知如何让人伤心,穆戎几乎从牙缝里蹦出了这三个字,他发现自己死时对那肇事司机的怨恨可能都不及此时万一。   他清楚容翌性情,家人尚在容府,那人是断不肯逃走的。王城众人都知秋佟是穆戎的人,她露脸亲自动手,分明是要容翌死前恨毒了他。   这个女人,果然够狠。   很好,既然书中说容家会灭,他拼尽全力阻止容家还是灭了,那么书中也说秋佟会死在容翌手下,所以,总有一天,她会知道一个恨着穆戎的容小BOSS会是多么可怕的存在。   “你心心念念的容家大小姐倒是逃出来了,只可惜在大皇子门前遇到了刺客,一剑穿心,不治而亡。”   似乎没想到他听了容翌死讯面上竟还不见悲色,秋佟不由又补了一刀,满心期待地观望着他的神色,“容府已经没人了,她的尸体还扔在灰烬之中,少爷要去看看吗?”   “不必,叫人好生安葬。”   只可惜,穆戎到底没让她如愿,面目依旧无悲无喜,甚至转头和她对视,轻声道, “你下去吧,看见你我会有些恶心,一不小心吐出来可就不好了。”   没想到在穆戎心里容翌的位置竟比心上人容蓉还重要,秋佟一时倒是有些后悔如此爽快地杀了那少年了,早知便该放走他,让这人尝尝被在意之人仇视的滋味。不过今日她已经占尽上风,心中倒也快慰,便也轻笑着退了出去,“少爷可要快些好起来,未来日子还长着呢。”   大门被紧紧关上,硕大房间竟连一声咳嗽也不闻,穆戎抬头,只能瞧见阳光自门外薄薄地透了一层进来,将墙上所绘芳草都照得雾蒙蒙的。   他知道,这是秋佟不再掩饰身份,开始动手幽禁自己了。如今穆府掌权的两个女人都痛恨秋月荻,要联手对付自己这个仇敌之子倒也不算意外,只是,也不知道此事长公主参与了几分。   房间安静了下来,那个在秋佟面前强行压制住的,想都不敢想的念头终是慢慢浮了起来——如果容翌当真死了呢?   他从前是很信书中剧情的,可是经历过秋佟一事,竟是有些不敢全信了。秋佟这样心狠手辣又小心谨慎的女人,肯定是看着容翌咽气才会离去,其实,他也知道,对方活着的几率微乎其微。   穆戎毒发之时容翌即便有百般误解到底出手保了他的性命,可是,他的贴身丫鬟却带人屠了对方满门,容翌看见秋佟的时候,不知该如何恨他了。这是他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前世今生对他最好的朋友,他为了救他差点丢了性命,可是,那人死前却还恨着他。   回忆一幕幕从眼前闪过,他想起两人初次见面时少年锦衣貂裘骑着白马的英姿飒爽,想起两人嬉笑打闹的每一天,想起那个人离去时说同他再无干系……最后停在眼前的却是月见林茫茫雪地之中,容翌牵着马踏雪而来,一瞬间就驱散了他对这个世界的陌生,让他真切地认识到,自己活过来了。   直到低头的那一刻,手背忽地多了些许湿意,他才知道自己流泪了。死人是不会哭的,现在他是真的活过来了,可是,让他活过来的人,却死了。   地藏菩萨说过,逝者如斯不可追,前世今生莫相忆。奈何桥上尘缘断,无悲无喜是清欢。   他以为自己渡了三途河过了奈何桥,早就将尘世看破,再不会因生离死别哀伤唏嘘,直到身临其境方知,死人要忘记容易,活人要超脱却是极难。   所以,到死为止,他都要为这执念所困,此仇不报,绝不成佛。   恨意引导下的阴气在周身翻腾,重重黑气之中新一代的灭世厉鬼终于诞生,他抬手擦干眼泪,一切爱恨就此按下不提,只慢慢打开了藏在袖子里的阴灵囊。   容家灭门所生阴灵已经足够打开地府之门,将阴气汇入其中,他此时只有一句话,那就是——“作者你给我滚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穆戎:垃圾打野偷我家AD,老子今天就让你们知道什么叫辅助换装1V5!   容翌:等等,我黑化还没读条完他怎么先黑了!   老王:黑化好啊,多黑几个一起拿人头还不是美滋滋。 第二十三章   秋佟的确成功将他算计了,此时的穆戎被幽禁在穆府,见不到任何人,一切衣食住行都要靠她,然而她绝对想不到,他身边的确没人能伸出援手,可还有鬼可以依靠。   鬼差王氏昨日收到枉死城新名单时就知穆戎定是走进第一个剧情点了,此时阴灵囊中留下的阴间通道一打开便悠悠飘了出来。   本欲嘉奖一番他的办事效率,谁知首先入眼的却是一张神色哀戚的脸和那滔天的鬼煞之气,立即就是一惊,这可是地藏菩萨度化过的经判官检验确定可以投胎的合格鬼魂,照理说是不可能再生怨气的啊,怎地就转化成厉鬼了?莫不是他们轮回质检部门出了什么茬子?   轮回井维护起来十分麻烦,所以阎王爷下过死命令,鬼魂怨气不消干净绝不许入轮回井,若真是此处出了错漏只怕他们当日轮值的鬼差都得进油锅滚一遍,想到这里老王心里也是惴惴,连忙就飘到他面前问道:“你这是个什么情况?”   穆戎倒是不知他心中计较,只当这作者剧情崩了正在心虚,冷冷一笑,只道:“还不是你写的好剧情,原来秋佟根本不是我这边的人。”   听了这话老王就有些不好了,他可是靠写本子混饭吃的,上千万字的本子写下来,哪路主角不是屠尽天下给地府增加了一波又一波阴灵,如今居然被人质疑业务能力,当即就反驳道:“不可能,只要你不和秋月荻扯上关系,下界绝不存在剧情反转点!”   “我碰见秋月荻了。”   他这语气极为坚定,完全是一个作者对自己大纲不可能崩的自信,然而穆戎却是有些无语了,因为他刚好就踩到了这剧情反转点。   “秋月荻这么多年也就下凡过一回,而且还是鬼魂作祟的雪夜,这你都能碰见是有多背?危险人物我都设置成了BOSS,你自己不按剧情走别怪作者。”   老王没想到这种超小概率的事件都能被他给碰上,再一想到此人投胎路上都能出乌龙,大抵气运着实不怎么样。他回地府打听过了,李修远的爸妈在他死后给慈善机构捐了不少钱,所以判官给他下辈子安排了个富贵之家,如果不是出了这档子意外此人现在该是被爹娘宠着享福,哪会病歪歪地躺在床上哭得双眼发红。   事情毕竟是他搞出来的,如今主角遇难自然是作者收拾烂摊子,便也好言安慰道:“不说这个了,这次你做得不错,容府上下二百三十五人尽归地府,再接再厉,多弄死些人。秋佟坑你咱们就弄死她,给你报仇。”   见他总算说了句好话,穆戎掐死作者的心总算淡了些,只是充满煞气的眼仍是瞪着他,强调着:“不止是她,还有圣文帝,我要所有参与容家灭门一案的人,一个不留。”   老王本就是在做净世任务,听他要搞事那是只有欢喜的份,自然是喜滋滋地点头:“好啊,没了皇帝梓归公主和两位皇子必定打夺位之战,何愁没阴灵入囊?”   穆戎心知这些鬼差看惯了死人是从不存怜悯之心的,他自己如今心态也变了,倒也无心苍生,只问出了一个疑惑许久的问题:“我问你,圣文帝到底为什么灭容府?”   “怎么我忘记写了吗?大皇子密谋造反,容蓉却同他走得极近,皇帝因此疑心容府和他勾结在一起,所以就先下手为强了。”   他想了许多原因,却没料到真正的症结竟在容蓉身上,莫归在容府时容蓉所说的话传遍了整个王城,难怪圣文帝这么快就动手了。他想要救下容翌姐姐,结果却是亲手造就了灭门一案的导火索。   即使知道就算没有莫归按照原作路线容蓉也必定会暴露和大皇子的关系,他的内心仍是难掩悲凉,只能恨恨地看向这作者,“大皇子要反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何书中不写?”   “因为他还没造反就被夜明君和梓归公主做掉了啊,你忘记他们怎么篡位的了?”   老王觉得自己着实冤枉,容府灭门说到底只是给夜明君送两个身份复杂可以惹事的后宫罢了,他自然是随便写写,把重头戏全放在篡位之争上。谁知这个新主角竟和容府纠缠不清了,想到这里也有些奇怪,只问:“地藏菩萨没事就在枉死城讲经超度,你也听过不知多少回了,应当早就看破生死不存爱恨,今日怎地这般激动还成了厉鬼?”   穆戎原是有一堆苦想诉的,可一细细回忆起来,所能说出口的却只是一句话,“我朋友死了。”   “那你给他多烧点纸钱。”   老王本还以为是什么惊天巨变,谁知竟只是为此,随意回了一句却见他神色有些薄怒。他自接了写净世本子的职务以来甚少接触这样的人,一时也难免感叹了一番,   “其实,除了夜明君这样的仙界大能,我们鬼差做净世任务最喜欢的人选还是有野心又够狠心的灵魂,最好是那种生前郁郁不得志对世界充满怨恨的厉鬼。因为这样的人为了成就大业不拘小节,往往会想方设法地去杀人,很多时候都不用我写本子,他们自个儿就把敌人杀干净了,多省心。”   穆戎前世也追过他不少书,知道这说的是前几本主角,那时作为读者看见主角收集美女杀人夺宝一言不合灭人满门只觉痛快,如今才知这着实不是什么好事,只凉凉道:“能把中二自私说得这么清新脱俗,你不愧是靠码字混饭吃的。”   “这样好啊,要是我以前选中的那些人,死一两个朋友绝不会如你这般伤心,到底最重要的是自个儿,努力修行给人报仇之后也就忘了,你什么时候见过主角为配角悲伤到结局的?”   老王对他终是有几分愧疚的,如今说的也全是自己当差多年的经验之谈,想着往后天界神界的重重强敌,倒也不想自己的主角这么快就回枉死城,便又好言劝道,   “你啊,就是没有成为人上人的欲望才轻易和人交了心。你现在也亲身体会到了,做主角道德底线太高,日子是很难过的。”   他当然体会到了,今日之痛,终身难忘。   闭眼吸了口气,穆戎将阴气收回体内,他现在还不能露出破绽,必须忍下去,容翌的仇,他一定要报。   只是,如今他所能做的还是只有对这鬼差请求道:“我定会将这北辰搅得天翻地覆,你也要答应我,给容翌找个好人家投胎。”   “行,只要你认真搞事,等他死了我开后门给他寻个太平盛世。”   这样的要求不算出格,老王自然是满口答应,然而听到这话穆戎却是瞬间睁大了眼睛,声音有些颤抖地问:“你是说,他没死?”   “怎么可能死?他是天煞孤星命格,如果自己不想死就永远只能克死身边人,我写本子时算了千百遍都弄不死他,还是最后用容蓉让他放弃了求生意志才得以成功。这个命硬的小子,生生害得我差点把《君临大荒》写成了搞笑文。”   当初写本子的时候为了弄死容小BOSS简直是绞尽脑汁,即便是现在提起他的名字老王也是一阵胃疼,抱怨半饷才反应过来,震惊地看向了穆戎,“等等,你的朋友是容翌?你在他身边居然还没被克死?”   “……”   穆戎说不出话了,月见林找个药材被人追杀,想救容府又被秋佟下毒,他发现自己和容翌在一起的时候运气好像确实挺背。   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老王一时也不知该赞赏他的勇气还是感叹两个背运的人居然还敢走在一起,不禁啧啧叹道:“我奉劝你一句,天煞孤星很邪的,跟他在一起不论做什么危险系数都会翻倍,你可别挑战地狱难度啊。”   对他这话穆戎并没有什么表示,只问:“你说过完成一次阴灵任务就会给我奖励。”   “行,你要什么?”   “告诉我容翌的所有设定,包括你没有写进书里的。”   主角到底是在为地府办事,老王自然不介意提供一些助力,只是没想到他提出的竟是这么个要求,分明是半点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一时只能感叹:“你这是在作死啊。”   “你说迟了,我已经选了地狱难度还存了档,没有从头再来的道理。”   天煞孤星?命格凶险?   此时他哪顾得上这些东西,满心只有容翌还活着这个好消息。同作者交谈过后他终于明白,并非是书中写得不对,而是他对细节把握还不够。所以,他决定从现在开始要将所有设定都琢磨透彻。   容翌成魔又如何,他穆戎自会将这个人的一切了如指掌做好万全准备,他既然能攻略容小BOSS一次,就定能攻略第二次。   他已经从秋佟身上吸收到了足够的教训,从此以后,穆戎的人生不允许出现任何意外。   作者有话要说:  穆戎:我终于明白了,原来被坑是因为我不是真正的粉丝!待我买个设定集!   作者:容小BOSS,对于基友成了你真爱粉这件事有什么感想?   容翌:……想黑化。   关于秋佟的身份,玄幻文里小丫鬟不是主角老婆标配么,在原作中她是主角第一个后宫,而且是只要有飞升这个条件就主动献身了的后宫,以读者思维这是女主角之一。   而对原主穆戎而言,这是从小一起长大整个王城都知道他定会纳为妾侍的贴身丫鬟,有这十八年的唯命是从别人已经形成了秋佟等同于穆戎老婆的思维。   其实前期之所以加入这个剧情,一是主角需要转换读者的上帝思维,二是达成被天煞孤星克死的成就,只有死人能在凶星身边存活。(简单地说,和容翌成为朋友本身就是死亡FLAG。) 第二十四章   也不知是容翌的命格确实邪异克尽身边人还是穆戎自身运势太差,他被秋佟一激竟是化作了厉鬼。活人化鬼这样的事千百年难遇一遭,老王自认难以向上司交代清楚,也生怕他就这么回了枉死城害自己去油锅里滚一回,倒是难得有求必应,特地查了轮回簿将容翌命格一五一十剧透了出来。   偏穆戎此次长了教训,将每一个细节都问了一遍,就连容翌爱吃的桂花糕要加几勺糖都问了个清清楚楚,还特地找了纸笔记了下来,待说完已是洋洋洒洒五张纸的设定。不过他如今也是谨慎,才写完就将纸张一把火烧给了鬼魂,当真让这成了只有鬼知道在哪的设定。   这倒是苦了那月下鬼魂,好好地在袋子里待着忽然飘出个鬼差已把他吓得够呛,如今还莫名其妙地收到了一堆纸,上面记录的尽是关于一个男人的点点滴滴,当看到容翌鞋子穿多少码每个年纪腰围多少米之后,他就彻底放弃了去理解这堆东西。鬼魂打心底觉着,这样分析一个男人的穆戎,委实是被那女人刺激得有些变态了。   对于自己被容小BOSS回头那一抱成功圈粉的事实穆戎自然是不会告诉别人的,他早在月见林就下定决心要韬光养晦,然而到底做得不够,如今痛定思痛,誓要将病弱装到底。月下雪参其实是鬼魂以自身血肉孕育出的阴性至宝,虽有阴气入体这个副作用,却也将穆戎身体资质改换得如鬼魂生前一般,如今修行任何功法都是事半功倍。   老王走前问过他需不需要功法情报,然而也不知他打得什么主意,竟只要了《厉鬼咒术速成——从入门到入土》这种在枉死城地摊上一百冥币一本的休闲读物。   凶煞厉鬼死后复仇从来都是无师自通,想着投胎的鬼巴不得早点消光怨气又哪会去沾这些孽障,这书也就是几个阎王爷抓回来的厉鬼被关得无聊了写出来打发时间的,全没什么实用内容。反倒是练久了体内阴气过盛,外表看上去会越来越接近亡魂,对身体损害不小。别人修炼目标都是飞升成仙,这穆戎倒好,从头到尾就是奔着入土为安去的。   元气是生机之气,他既练了这阴煞咒术便没法再修行元气功法,眼看着此人估计真练到入土了也没个飞升的机会,阴灵囊中的鬼魂便只觉自己的未来无限凄凉。   许是料想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爷也做不成什么事,秋佟在观察了几日发现他依旧面色苍白病弱无力之后便不再限制穆戎外出。她自是不知如今穆戎的孱弱全是因为阴气汇聚,吐血咳嗽已被他控制自如,更是方便了穆戎行动。   他这些时日也没别的动作,只不过是白天去容家遗址坐坐,晚上又去郊外坟地晃悠一圈,原是为了收集阴气修炼咒术,落在旁人眼里却是穆府少爷因心上人去世伤心成疾,日日守在人家坟前,可谓是相当痴情了。秋佟喜欢的就是他伤情自然也不阻止,甚至每日见这人惨白着一张脸从坟地回来时还大感快慰,简直恨不得自己架了马车送他去。   当孙志远路过容府旧址时,看见的就是穆戎披散着发坐在断壁残垣之间,既不同人说话也不走动,一脸呆滞全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只知那日见过容翌之后穆戎就病得严重,如今见了人才知这何止是严重,分明是失了魂。   二人虽只是吃喝玩乐的交情到底也是从小玩到大的,见了这情形他也是忍不住下了车,来了人身边劝道: “容蓉死了我知道你伤心,可你也得顾着自己身子。”   也难怪他这么说,容家护卫拼尽全力才从杀手包围中救出了一个容蓉,她逃脱时已是鬓发凌乱狼狈不堪,赤着脚一路跑到大皇子门前哭叫着求大皇子救她家人,然而,任她如何哭闹,等来的都不是自己心中的良人,而是来自刺客的穿心利剑。她死得凄惨,尸体在容府残迹中停放了一日都不曾合眼,最终穆府下人也只是把她和府中残骸一并在郊外埋了,曾经风光无限的容家便这么完了。   对容家大小姐穆戎原本并没什么好感。他并不反对女子追寻自己的爱情,可正是因为她痴恋大皇子才导致圣文帝下定决心铲除容家,也是她痴迷夜明君一杯鸩酒毒死了未来的容翌……   这个女子的爱情葬送了自己全家,到底也没得到想要的良缘,听了她的死状穆戎默了许久,最终也只是每晚在容家坟前多烧了些纸钱。   这才发现,其实老王说的没错,活人能为死人做的,原也就是多烧些纸钱罢了。他如今唯一庆幸的,就是至少容翌不在这收纸钱的坟里。   容府灭门之后,圣文帝在朝堂上大怒了一番,命众人好生调查定要将凶手缉拿归案,贼喊捉贼地演了一通,对容家人后事倒是半字未题。听说武胜原是想来收尸的,不知为何到底是没来。伴随容家覆灭军方也是大换血,边防出了几起乱子,武家已派人去平定,王城中暂时还未见端倪,穆戎却知道,洪邵国很快就会打过来,北辰的太平日子就要结束了。   乱世即将到来,未来每个人活得都不容易,当日孙志远一句话救了他一命,穆戎记在了心里,自然也想回报。他自容府灭门之后就很少说话,如今见他来了,一双被阴气缠绕显得十分灰暗的眼眸抬了抬,难得开口道:“容府没了,你们孙府日子也不好过了吧。”   朝堂上自古就讲究一个制衡,如今容府被灭,曾经和它针锋相对的孙家自然就成了圣文帝的下一个目标。既知道大皇子要反,圣文帝此时便是对所有大臣心存防备之际,孙相这几日上朝倒是越来越小心,连带着孙志远也察觉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听了他的话便叹道:“我只想吃好喝好享乐一世,偏生在一个相府之家,如今是举步维艰啊。”   “如果我是你,就多去看看梓归公主。”   穆戎这话并非随口所说,他这些时日看似心灰意冷行状疯癫,实则是在暗中观察王城动静。孙家也只有孙志远一个独子,自古驸马不可世袭爵位也不可入朝为官,只要他娶了梓归公主,孙府便注定断了世袭官位,圣文帝虽未必会因此放弃疑心,到底容家倒台已让北辰大伤元气,当不至于过早动手。而只要再拖上两个月,可就是原作中夜明君同梓归公主篡位逼宫的日子了。   他从秋佟身上已经受到了教训自然不会再去沾染夜明君的女人,如今这个王夫之位让给孙志远倒也好,只是此人暂且还不懂他的安排,犹豫半饷,只悠悠长叹:“罢了,左右我生下来之后除了让爹烦心也没什么用,若是能用婚事救全家于水火,倒也是个造化。”   梓归公主作为夜明君大老婆自然有她的过人之处,她虽有野心却也真正把支持自己的夜明君当作夫君,如今相府势力不小,若孙志远提前投资,将来要在新朝廷中占有一席之地很是简单。他如今不便透露未来发展,想了想,只道:“梓归公主想做巾帼英雄,你若顺着她支持她,她未尝不是个好妻子。”   “如此就借你吉言了。”   听了这话孙志远也无心闲聊,上了马车就回府同父亲商议去了。见他离去,穆戎看了一眼容府残迹,十几日过去这里的怨气已是淡薄,便也不再留,拍了拍狐裘上沾到的灰尘,让随侍小厮先行回去,自己却是朝着僻静小巷走了过去。   最初几日秋佟对他看得紧,在发现他当真是心如死灰之后便不再跟随,如今倒方便了他独自行动。   他不知道容翌用了何种手段才得以逃脱,只猜测对方若已回来,定会第一个找上被秋佟暴露了身份的自己。此时他身边没有一个人跟着,又专找那僻静无人处行走,当是最好下手的时机。   穆戎在巷子里转了很久,心中怀疑是不是该在晚上夜黑风高时再来,背后终于有了一丝动静。   没有给出任何预警,一只手大力将他按在墙上。来人明显武力极高,不给他任何反抗的机会就扣住了他的手臂,血液干涸后的腥气从那人的衣物上传来,然后,他终于等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穆戎,今天我定要取你狗命。”   这被人从背后制住的姿势委实难受,如今容翌心中含恨对他自然也不再留手,胳膊上几乎是要被扭断的疼痛,然而,他心里只有难以抑制的高兴。   作者没有骗他,容翌果然没死,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他已经成了主角,故事的每一步都要由他来走,他身边人的荣辱兴衰也随他而定。他已经跌倒过一次了,吃了痛,长了教训,爬起来后更要步步为营,将所有挡在前方的绊脚石悉数踢开。   秋佟想要他难受,想要他和容翌反目成仇,他偏不遂了她的愿。他不止会完好无缺地将一切恢复如初,还要比从前过得更好,向那个女人证明,他失去的都可以自己拿回来,谁都别妄想安排他的剧情。   这一次,他一定会成功掌控所有人,带着容翌走到一个圆满的大结局。 第二十五章   容翌出生后的一年容鼎天刚好替代死去的穆冉掌管北辰军方势力,容家正是最鼎盛的时刻,从小到大,他的所有吃穿用度都是王城中最好的,不比皇子差几分。而他生来又是个肯学肯吃苦的性子,上学时就是夫子们交口称赞的学生,后来拜了师门学武也因自身天赋被师父视若珍宝,尚不到弱冠便成了北辰军方的一员猛将,可以说,他的前半生过得相当完美。   然而,就在那一晚,这一切一夕崩塌。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夜皇室所有高手将整个容府围得密不透风,自己和护卫拼尽全力抵抗,最终他一直憧憬的父亲就在他眼前返本归元,以自爆将他和大姐送了出来,然后,穆戎的贴身侍女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秋佟说在圣上心中最值得信任的军方势力只有伴随北辰开国的穆家,容家不过是一介平民上位的外人而已,如何敌得过穆冉牺牲全家老小扶持圣文帝登基的情分。如今穆戎已经好了,容家也就该让位了。   原本穆戎还想看在大家交情上留他一命,不过既然容家如此不识抬举将他气到病发,那就莫怪穆家下手无情。当然,穆戎发过话,如果容家大小姐愿意入穆府为奴为婢,便可留她一命。   他以为自己很了解穆戎,却从不知原来对方如此深藏不露,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就接手了穆府势力,身边一个小丫鬟都是从圣强者还能调动如此之多的皇室高手。   可笑的是,治好穆戎的月下雪参还是他亲自寻来的。月见林中,他自以为两人同生共死患难与共,如今想来,只怕当时穆戎心中还不知如何取笑他。   是了,从一开始那个人的脸上就从不见慌张,是他太过单纯,自以为两人有了交情,也信了那人佯装出的伤心,这段交情,原就不过是他的自以为是罢了。   秋佟一掌震碎了他的心脉,容翌自己都以为死定了,可就在他即将断气的那一瞬间,一股暖流忽地护住了他的心脉,就凭着这一点力量,他强撑着从尸体堆中爬了出来,一路逃亡到了月见林。   他伤得很重,好在当初在林中木屋留了些伤药没有带走,在那里养了数日总算能够行动自如。后来发现,原来护住自己心脉的是一枚玉戒,他记得这戒指是穆戎在月见林随手送给自己的。那时少年躲在他的背后楚楚可怜地叫着哥哥,他想有这么个兄弟也不错,便真的待他如亲兄弟一般,如今回忆起来却只觉心痛。   他对穆戎并非不好,自二人熟识以来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对方身体,穆戎要在容府养病,他便让人住在自己卧房;穆戎要找月下雪参,他便带了人陪他出来找;甚至在武胜向他揭露出穆戎真面目的时候,他气到要同这人断情绝义,在最后还是转身将发病的他送回了穆府。   那时候,穆戎在床上不断咳血,手上却紧紧拽着他的衣角,他动容了,以为这个人虽然心存利用到底对他是几分真心的。可此人也害了他的二姐,所以最终他割裂了那截衣袍转身走了,他想伴随割袍绝义,两人当再无交集,谁知很快容府就迎来了这满门血色。   直到这时方才明白,原来世上还有这样狠心的人,谁让他伤心,他便要人千百倍复还。以前是他太过自大了,他以为自己在军中已经历练得足够成熟,所以相信自己的眼力,以至于最后在现实面前满盘皆输。他发誓,从此再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容家满门的性命,定要穆府和朝廷血债血偿。   没人知道他还活着,所以他潜进王城时很顺利。容翌隐在市井观察了穆戎三日,却见这人白天坐在自己家的残迹发呆,夜里也只去郊外烧纸钱,若非亲眼见过秋佟,只怕连他都要信了此人的痴情,当真是超神入化的演技。   穆戎虽每日外出行事却也谨慎,身边时刻都有人跟着,直到今日不知孙志远和他说了什么,这人竟独自在小巷内失魂落魄地逛着,容翌确定了周围并无人埋伏,这才铤而走险趁机制住了他。   直到得手的那一刻,他还觉得很是诡异,在他的认知里,穆戎此人心机深沉行事狠毒,断不是这么容易被擒的角色。然而此时他扣着的手纤若无骨,那人单薄的背就被他压着,仿佛一用力就会被摁碎一般,这场景若落在旁人眼里,分明就是恶霸欺凌良家少年了。   这人从以前就是这样,总是能把自己扮得分外柔弱让对手掉以轻心,容翌暗暗嘱咐自己绝不可再次上当,警戒心提高到极点,这才松手将制住的人转过面来,然后迎接他的就是一个如秋叶般静美的笑容。   穆戎这些时日修行咒术浑身阴气环绕,本就白皙的皮肤越发显得苍白,加之无心打理每日披散着头发双眼无神,在暗处见了更是有如鬼魅一般,全然不见过去的贵公子形态。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当那空洞的眼睛忽然就亮起神采时才显得特别夺目,就像是枯死的河流在这刹那间又找到新的泉眼,原本干涸的土地被潺潺涓流瞬间淹没,眨眼间就是秋水时至不见彼端,唯有枫林尽染金桂飘香,虽是静谧无声,却从每一个角落都透露着重生般的欢喜。   瞧见了这一双眼睛,容翌神情有些恍惚,他此番出手也预想过穆戎反应,或是开口求饶,或是恶毒嘲讽,也有继续演戏假装委屈的可能,唯一没想到的是,他竟会露出如此神色,倒像是心心念念想要见到他似的。   这反应着实怪异,容翌忍不住回忆了刚才的场景,确定自己开口说的是要取此人狗命而不是什么甜言蜜语,这才闷声开口: “你笑什么?”   “见到你,我高兴。”   在秋佟手下熬了许多天,这是穆戎久违的一句大实话,却不止是再会的高兴。若是日后的魔头容小BOSS,见面是绝不会留人活口的,可容翌没有杀他,这代表着现在的他还保留着一些少年的天真,还想听到仇人向自己认错。他虽极为伤情,到底尚未对世间完全绝望。   那个让他发自内心觉着很好的容翌,现在还没有完全消失,他还来得及在这乱世之中为未来的容小BOSS保留几分少年心性,这难得不是最值得欢喜的事吗?   容翌从未见过被人寻仇性命危在旦夕之人会露出这种神色,一时完全摸不清此人在想什么,想起了街巷间关于穆戎受了情伤疯癫无状的传闻,只问:“你真疯了?”   他无法理解穆戎并不意外,只他也知道现在容翌是不会听自己解释的,他出来有些时间了只怕秋佟已派人来寻,未免夜长梦多,还是立即开口说了正题:“你的仇人在王城中势力太大,现在报仇无异于以卵击石平白送了性命,不如隐匿于民间提升修为,以你资质要到达神圣境界也不过数十年时间。”   他这一番话说的不错,然而作为被复仇对象这样说就极为诡异了,一时容翌只觉自己此番埋伏是不是进城的方式不对,怎地穆戎表现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有意想让这个一脸平静的人恐慌起来,然而即便他手上加重了力道,对方却像完全没有感觉一般,依旧笑道: “你需要一个同伙,所以,我毛遂自荐。”   这世上还有比仇人跟你说他要和你一起报仇更诡异的事吗?容翌久违地被他气到有些想笑,眼眸中的寒气却是更甚,“我会信你?”   “普天之下只有我能找到莫归踪迹。”   只一句话穆戎就再次成功赖上了容小BOSS,容汐是他现在仅存的亲人,为了寻到她的踪迹,容翌就不能杀了他。可他如今孤家寡人一个承受不起穆府的报复,自是不会放了穆戎,为今之计只有将这人掳走再细细逼问。   可是,为什么他觉着此人非但不怕被自己掳走瞧神色竟还有些期待?   他从前就制不住穆戎,再次回来后发现此人行事比过去还要更加捉摸不透,仿佛只看他脸色就能预测出他的想法一般,越发地拿捏不住。这样脱轨的展开对一个复仇者而言着实不是什么好体验,故他脸色更加难看,狠狠将他按在墙上就威胁道: “今日你落到了我的手里,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说实话。”   注意,当容小BOSS开始动用武力的时候就代表你让他郁闷了,此时百分之五十几率他会掐脖子让你闭嘴,另外百分之五十几率直接打晕你让你闭嘴,结论,一定要在他动手之前把话说完。   “我怀里有份地图,上面是穆府在王城内眼线的位置。”   一见他这表现穆戎心中自成的容小BOSS分析系统就敲起了警钟,当即就在他抬手之前把重要信息说了出来,然后果然被容翌一掌劈在脖子上直接晕了过去。   这人身子软软地倒在自己身上,容翌不自觉僵了僵,却也把话听了进去,一手接住了他,伸手向那怀里摸去。如今正是寒冬,穆戎又在巷子里转了许久,衣服虽穿得厚,怀里却是冷得紧,只皮肤有那么一丝温度。   从指尖传来的触感让容翌面上有些不自在,只想着快些找到地图将此人扔地上,谁知就在此时一阵脚步声传来,他警惕地抬头,就看见睁大了眼睛的孙志远。   且说孙志远走到半路忽地想起自己还有消息没同穆戎说,回头之后才发现他竟不知去哪转悠了,一众小厮正四处搜索,便也随众人找了起来。然后,就撞见了这据说早就在大火中化作灰烬的容翌。   死而复生已经很是惊悚了,这人竟把昏迷的穆戎抱在怀里,手还在人衣襟里摸着,再瞧了瞧穆戎那张招人的脸,他这流连风月场许久的浪荡公子自然就想歪了,扯了嗓子就凄厉地叫道:“来人啊——非礼啊——”   满心杀意前来掳人最后竟成了暗处袭击良家少年的登徒子,进城之前容翌从没想过自己的第一次复仇竟会是这么个结果,寒风从身边呼啸而过,内心蓦地就有些悲凉。   他就知道穆戎这小子一肚子坏水根本没安好心!以后再信这个人他就返本归元直接爆了自己! 第二十六章   孙志远那一嗓子委实响亮,容翌一掌将他拍晕扛起穆戎就走,好在王城中没人知道他还活着倒是很轻松就出了城。只是穆戎被劫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开,穆府定会四处搜寻,那木屋倒是不能再去了,便只在城外寻了处废弃义庄安身。   几日前王城又落了一场大雪,如今正逢雪化,是夜间最冷的时候,虽生了火穆戎还是被冻着醒了过来。他自重生后便被穆府养着,这些日子也习惯了锦衣玉食随时有人伺候的生活,此时一睁眼咋地瞧见头顶残缺的破瓦还楞了片刻,不过再转眼一看瞅了瞅在暗处打坐的容翌,神色瞬间又平静了下来。   容翌不比王城之中娇生惯养的少爷,一见积雪落雪便去林子里猎了只冬眠的黑熊,肉在雪里冻着当作吃食,皮毛如今垫在身下虽有些腥味倒也可以御寒。他特地选了义庄避难,一是为此处人烟稀少,二也是想吓吓穆戎这从未出过王城的大少爷。   他自觉在小巷中的表现委实不够凶狠,出城后反思许久,认定要制服穆戎就必须让这人怕了他,只要此人心怀惧意,他要逼问消息也就容易了。所以穆戎醒来后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瑟瑟寒风之中只有些许火光供着微弱光明,几口棺材散乱地摆放在一处,屋顶房梁遍布蛛网,远处的稻草中隐隐可见森森白骨,也不知是谁家尸身无处安放就在此地留了下来。今夜无月,火光灼灼之下,黑衣少年盘腿坐在角落,一双剑目冰冷地盯着他,就似择人而食的猎豹,每一眼都在思考着该如何夺人血肉。   容翌自认这样的场景已经足够吓人,即便是战场出身的魁梧大汉大概也会心中发寒,量这穆戎腹中阴谋诡计再多,怎么也该抖上一抖的。谁知这人醒来后虽还是那面色苍白一推即倒的病弱模样,一瞧见他却是浅浅勾了个笑,眼眸中满是欣慰之意,让容小BOSS很想找面镜子看看到底是自己表情不够凶残还是这穆戎生来眼瞎。   穆戎自然不知自己的表现让容小BOSS很是挫败,在他看来这世上哪有厉鬼会被义庄吓住这么丢人的,见到容翌虽狼狈了一些到底也没有缺胳膊少腿,眼睛还那么精神地盯着他看,想是好好养上一阵子就又会生龙活虎起来,心中便就宽慰了一些。   只他也知道容翌遭此变故对人正是最为防范的时候,随意接近只怕又要被打晕过去,便也四处看了看,料想容翌心里恨他得紧,肯定不会管他死活。于是索性自力更生,掀了离自己最近的棺材盖,把里面的骷髅兄弟挪了挪,就欲大家挤一挤先过了今晚再说。   他这些时日天天吸收阴气,皮肤本就白得不见血色,如今披散的头发将半张面目掩住,昏暗的火光之下容翌只见一道白影慢悠悠地飘到了棺材前,苍白的手指抱着个骷髅头,眼眸在头发下若有似无地朝自己这方瞟着,搭上这义庄背景,简直要比他惊悚百倍。   大半夜瞧着这场景委实瘆人,容翌不肯承认自己非但没把穆戎降住反倒被他吓到了,只沉了声音对那身影道:“谁准你休息了?去把肉烤了。”   他原想穆戎自幼就是被人伺候的,断不能忍受被自己呼来喝去,只要一怒就没法维持这半死不活的鬼样子了。谁知此人只是偏过头对他无声地笑了笑,乌黑发丝从脸上滑落越发显得那笑容阴森森的,正当他头皮发麻的时候,这人竟是慢慢走到了门后的骨头坛子前,将白骨一口气倒了出来便要去寻熊肉,瞧这架势分明是要用坛子做肉。他虽一味警醒自己必须保持冷酷无情的模样不能被仇人小瞧了去,到底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你倒那些骨头作甚?”   对此,穆戎只是拎着坛子对他阴测测的一笑,声音微弱得跟飘过来一样:“呵呵,别急,用雪洗洗很快就能用了。”   ……他怎么感觉此人言语里是想把那骨灰坛子给自己用?   莫名地又觉到了一股子诡异气息,容小BOSS终于认清了再让这人折腾下去胸闷的绝对是他自己这个可悲事实,也不再绷着,只对他怒道:“够了,把你那鬼似的头发给我扎起来!”   二人再会后容翌说话便是冷漠至极的语气,此时久违地发脾气穆戎听着居然还有些亲切,那一身鬼气忽地就消散了,理了理头发抬眼对他笑道:“我不会啊。”   他这倒是实话,上辈子头发就没长过耳朵自然是不会扎头发这种操作,这辈子历来是秋佟打理头发的,他这些日子又不肯让秋佟近身,也就自己随意梳了下便出了门。   他这语气极为随意,容翌却是一个恍惚就想到了过去自己给此人灌药时他也是这幅惫懒样子死活不吃,非得要他出手把人给按住了才乖乖就范。比起方才那不人不鬼的模样,这样笑着的穆戎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有些娇气的少年公子,即使明知一切都是对方演技,他瞧着也要顺眼许多,沉默了片刻便也只道:“过来,我给你扎。”   没哪个男子出门会随身携带梳洗用品,此时容翌只是用手随意理着他的乱发,感受对方指尖在练武时磨出的老茧从头皮滑过,穆戎只觉有些痒痒的,这些时日在王城中冻得一片冰凉的心脏仿佛又重新活了过来,跳得有些厉害。   他记得上辈子刷空间曾经看过一篇心灵鸡汤,上面说有的人对你好是因为你对他好,而有的人是因为他发现了你的好。最初相会,他是存着利用容翌的心思的,可是伴随着两人相处,慢慢地就发现了这个人当真值得结交。他不知道容翌对他好到底是出自于保护弱小的侠义本能还是彼此性情真的相投,他只知道,对自己而言容小BOSS就是一口最暖心的鸡汤。   这个少年即便遭遇惊天变故,依然学不会算计和世故,他就是这么耿直地坚持自己的道义,在他身边永远只会觉着安心。容翌身边永远围绕着生机和希望,不论遇上何等磨练他的选项里都没有自暴自弃,只有努力活得更好。所以,只要这样安静地和他坐在一起,穆戎便觉着原本心如死灰的自己又燃起了活下去的勇气。   外面枯枝被积雪压得喀嚓作响,或许是少年乖乖坐在面前的背影勾起了些许过去的回忆,又或许是独自逃亡的日子让他倍感孤单,容翌不自觉就问出了那压在心里许久的话: “我问你,你当真喜欢我姐姐吗?”   “假的,容府之中我最看重的只有你。”   这样的气氛,穆戎不想骗他,说的全是实话,然而落在容翌耳里却全是鬼话,只当此人故意哄着自己,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只道:“只因我气着你,你就要圣上灭我满门,我从前竟是半分也看不出你有如此狠心。难怪你那时警告我要小心皇室,我原当是你多心,谁知竟是对我的威胁。”   穆戎知道皇帝不会轻易承认自己忌惮大臣,却没想到对方居然会把锅扣在他的头上,不用想就知这定出自秋佟手笔。虽对那狠毒丫头恨得牙痒痒,理智一想却发现,比起自己预知未来想救容府结果失败的事实,穆戎对容家二位小姐求而不得含恨下手从逻辑上来说竟还要合理一些。   过去的穆戎痴迷了容翌姐姐那么多年,若说他放手,只怕没人肯信。而秋佟从小伴在穆戎身边对他惟命是从在王城中也是人尽皆知,纵是他道出重生一事,向来不信鬼神的容翌又怎会相信如此怪谈?他一时竟找不到法子洗清自己,只能继续说着实话:“秋佟不是我的人,她恨毒了我。”   “她一个从圣强者若不是隶属于你,怎会对你言听计从,每日端茶倒水做些下人活计?”   果然现在说实话是不会被相信的,容翌听了只觉心情瞬间恶劣了起来,随意扯了根稻草将他头发扎了起来,便一把将人推开, “滚开,不要同我贴在一起。”   穆戎知道他刚经历巨变情绪难免反复,倒也没有在意,只寻了个树叉子挖了熊肉出来在火堆上烤着,待肉香弥漫,两人也只是各分一角吃着谁也没有说话。容翌是恨自己无能竟无法杀了此人为家人报仇,穆戎却是一时琢磨不出个令人信服的说辞,也是苦恼地分析着。   这熊肉没有半点调味,吃起来着实不怎么样,穆戎艰难地咽了下去,想到这些日子容翌藏身野外过得就是这样风餐露宿的生活,心里有些发苦,忽地就不去计较了,率先打破了沉默:“容翌,我知道一门绝世功法所在,寻到它,这北辰便再无人是你对手。我和你一起去,如果我骗你,你就杀了我。”   他这话说得决绝,容翌原是发誓无论此人说什么都不信半分的,却在瞧见了那双眼眸时不自觉就应了一声,“好。”   容翌想,他真的不擅长阴谋诡计,也不喜欢做欺凌弱小的事,他只想在这天下做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快意恩仇仗剑天涯。只不知为何,这天下偏就容不下他,让他遇上了穆戎这个摸不清也看不透的人。   自秋佟从血海中走出的那一刻起,他不愿再信穆戎,可容翌也心知,自己其实下不去手去杀他。他的所有快意恩仇一碰上此人的如水秋瞳,瞬间就化作了让人难受的优柔寡断,他,无比厌恶这样的自己。 第二十七章   《君临大荒》的故事全程围绕夜明君展开, 总的来说就是他为后宫解决麻烦的过程, 在凡间为容家姐妹灭了北辰皇室,为梓归公主平了周边国家一统大荒, 飞升后为了复活秋佟同天界太子结怨, 随即收了新后宫妖女浣苏, 为了她又是在天界征战一番……穆戎死时这书刚连载到飞升神界,按照这套路应当也是个收后宫然后继续杀伐的节奏。   书中的夜明君其实甚少有什么喜怒, 就算反派作死他也是一脸淡然地就把人给灭了, 从前他只当这是主角在装逼,现在一想,怕是老王担心夜明君没法入戏所以刻意没写感情戏, 难怪他一直觉得夜明君虽然对几个后宫也算有求必应, 但就是没什么CP感。   他自是不知当初鬼差王氏对夜明君夸下海口, 只要经历了这几名女子夜明君今后定会领悟单身的可贵千年之内绝不会动那思凡之心,当即就让立志潜心修行的夜明君定了这本子。当然,就秋佟对穆戎造成的心理阴影来看, 这还真不是大话, 至少他现在看见个外表清秀可人的姑娘第一反应就是绕道走。   总之,男主穆戎差点被作者的女主给吓成断袖这一点暂且不提,书中容翌是试图从穆戎府中带走两位姐姐时暴露了行踪,然后一路被圣文帝派人追杀,在这过程中落下悬崖寻到了极品功法天魔功。   梓归公主篡位结束时已成半圣的他来到穆府挑战夜明君,进行了第一次返本归元,炸死了长公主;然后就是北辰国师谋逆, 他又跳出来一发自爆带走了国师和秋佟。回忆起这些剧情穆戎就下定决心,不论使出什么手段一定要把容翌磨到神圣境界再回王城,坚决不能让他再变成那个行走的人型核弹容小BOSS。   书中关于容翌落下的悬崖并没有什么描述,好在穆戎向老王逼问了一番,得知那正是青州郎君莫归曾落过一次的悬崖,原是仙人封印天魔的地方,莫归只带走了仙人的传承,封印中的天魔功倒是没瞧见。青州在北辰属于偏远地区,二人备了马匹便连夜赶路,路程还未走到一半就发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他们好像没钱了。   穆戎身上是从不带银两的,容翌又是仓皇逃亡只用贴身玉佩当了些许银子,如今已是山穷水尽。两人昔日都是过惯了富贵生活的豪门公子,忽然发现自己连一文钱的馒头都买不起了也是面面相觑,最后穆戎瞅了眼自己身上的狐裘,比起保暖明显肚子更要命,果断就解了下来递给容翌,“把这当了换些盘缠。”   容翌记得穆戎这狐裘是过去圣文帝赏给长公主的,长公主不喜没花样的服饰便给了穆戎,御赐之物自然不凡,这是北境妖兽风尾狐的皮毛所制,洁白无瑕触之生温,即便在王城之中也是价值千金,如今在这偏远小镇竟只当了五百两银子,当真是明珠蒙尘。   他住在义庄靠打猎为生的时候原以为已经足够落魄,直到这时方知原来依靠别人过活才是真正的难受。容家已经没了,他今后的衣食住行都要靠自己解决,他会行军打仗,也通晓史书典籍,可这谋生赚钱的本事却是半点不会的,就连当个东西都不知道该如何同老板讲价。   从当铺出来的时候他心里憋屈得紧,暗道一定要努力修行以己身力量再次回到王城,看向穆戎的目光也满是坚定,只道:“狐裘我以后定会还你。”   这就是穆戎欣赏的容小BOSS,他并非不会委屈苦闷,可是不论如何落魄,比起自怨自艾,这个人所想的永远是如何努力如何让自己做得更好。看着这样的人成功是一件让人非常受激励的事,所以穆戎喜欢待在容翌身边,不过他知道此刻对方需要的不是安慰,便也只玩笑道:“你不是要杀我吗?以后多烧点纸钱就好了。”   果然听了他这话容翌瞬间斜眼过来,忿忿道:“我把它赎回来再杀你。”   还有精神发脾气总是好的,穆戎莞尔一笑,倒是全不介意他言语间的戾气,只欣慰道:“可以,你我果然是生死之交。”   容翌发现自从穆戎暴露本性之后两人斗嘴他是越发说不过此人的,只能保持沉默是金的原则买了两身寻常江湖人士的衣裳,找了家客栈投宿。   偏远地带委实没什么可挑剔的,就算是粗茶淡饭也比两人那不入流的烧烤手艺好,所以这一顿吃得倒也算尽兴。看着昔日锦衣玉食的容翌如今连寻常小店的青菜豆腐都吃了个精光,穆戎心中蓦地有些难受,到了房间便不等他开口,抢先道:“我是俘虏,你睡床我打地铺。”   他们如今银钱紧缺,两个大男人挤个房间容翌原想没什么,听了这话却是忍不住瞧了一眼连日奔波下越发显得弱柳扶风的此人,良心上到底还是干不出让他睡地板的事,偏二人关系又让他说不出口关怀之语,最后只能生硬道:“不必,在你身边我怎敢安眠?”   穆戎早已熟读他的设定又怎会不知这话背后的意思,想了想,又提议道:“要不,咱俩挤挤?我没什么武力,你若是不好好休息,我们只怕连路上的山贼都打不过。”   昔日他们都是住一个房间的,容翌也想过哪天大家干脆同榻而眠秉烛夜谈,却没想当初未实现的念头如今倒是被穆戎提出来的,只是如今一切物是人非,他又如何能做到同此人毫无防备地谈话。   他没有回答,气氛陷入了有些尴尬的沉默,好在小二适时送了热水上来,容翌这才略过了方才话题,只道:“你先沐浴,把衣服换了。”   二人从王城出逃后便没换过衣服,走在外面着实打眼,加上穆戎现在虽然压制住了秋杀,到底是受不得凉的,听了这话便也宽衣跨进了浴桶。客栈之中自然没有屏风之类的遮挡物件,容翌听着哗哗水声,自己却是转身不去看他,只另打了一盆热水脱了上衣擦拭身子。   他在遇袭时奋力厮杀,身上不知道中了多少剑,如今背上肩上依旧满是伤痕,新结的疤痕落在穆戎眼里只觉触目惊心。身上的伤总会结疤,心里的伤却是难以痊愈,他不知该说什么让对方高兴起来,也唯有趴在浴桶上放柔了声音道:“我会带你找到容汐的,莫归肯定能护住她。”   果然听到自家二姐的名字容翌动作顿了顿,只是他不敢回头去看正在沐浴的那人。他最见不得穆戎柔情时的样子,这个人总是能轻易激起他的保护欲,可他是必须杀了穆戎的。   寻到二姐之前,还得留他一命。等到两人相处久了,这人的狠毒心肠自然会暴露无遗,到那时,自己肯定就能下手杀了他为家人报仇。   他不可能不忍心杀穆戎,他,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去忘记两人曾经的交情。   心中这样告诉自己,他有些烦躁地扔了帕子,最终只回了一句:“洗好了就早些睡觉。”   从逃亡那日奔波至今容翌是真的累了,一沾床便沉沉睡了过去。他用怕穆戎逃跑为理由把人放在了里侧,自己却只侧身占了外面的边缘地带,客栈的床不大,穆戎发现两人挤在一起自己居然还能平身躺着,暗道容翌这人啊心地太好,就算黑化也是做不成坏人的。也是,整本书的反派里就他从头到尾只找夜明君麻烦,既不对他的后宫使坏也不参与别人的阴谋算计,耿直到让读者都有些心疼。   今年容翌十九岁,正是一个少年满怀梦想和希望的年纪,可他躺在床上眉宇间已满是尘霜,再不复初见时的意气风发之态。不自觉地伸手想抚平他紧皱的眉,穆戎轻声问: “容翌,你睡着了吗?”   似乎真的是累极了,即便被摸到了脸上少年也没有半点反应,穆戎心道:方才谁说在我身边没法安眠来着?结果还不是睡得全无防备只怕叫都叫不醒。   心中虽是抱怨,听着身边人细微的呼吸声,在王城受制于秋佟的倦意也缓缓涌了上来。其实他也很累了,原以为重生后也就是省了从小长大的过程,到底和轮回没什么差别的,谁知竟陷入了这重重算计中。这几日容翌说他心机深沉,他从未反驳,因为他知道,自己想在这个世界活得好,就必定要比所有人更会算计,也注定很多人要因他丧命,这个心狠手辣的名声早晚是会有的。   他已化厉鬼,死后注定回到枉死城继续承受那无尽的寂寞,再无法成佛。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对着熟睡的少年轻轻承诺道:“容翌,不止是大荒,往后不论天界神界,我都要让你成为最强,我会让世上再没人能伤着你。”   有些疲惫地和容翌背对背靠在一起,少年身上的热气让他满是阴气的身子舒服了许多,直到他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一直侧身不动的容翌方才缓缓睁开眼,沉默了许久,终究是没有推开靠着自己的这人。 第二十八章   有了盘缠二人马不停蹄地赶路, 很快便到了青州, 一路上是半个追兵也没来,容翌有些奇怪, 穆戎却是心知这是秋佟故意想让自己在容小BOSS手下吃些苦头, 若是真被折腾死了只怕那丫头做梦都会笑醒。只可惜, 她着实低估了容翌的纯良程度和穆戎在容小BOSS面前逆来顺受的本事。   或许这几日的同榻而眠真有缓和气氛的良效,穆戎发现容翌对他的脸色要好上了许多, 偶尔饭桌上还会特地点上一碗鸡汤留给他。如今二人拮据得紧, 拿人参当饭吃这种奢侈举动自然是不成了,只是眼看着容翌自己闷头吃着青菜豆腐却把鸡汤推到他目前,虽然这人面上依旧是那 “我才不是专门点给你的只是突然不想喝了”的别扭模样, 穆戎还是忍不住眼眶热了热, 心中感叹这偏远地带的鸡汤喝着还真不是一般的暖。   许是容小BOSS委实纯良, 穆戎只觉自己这个厉鬼也被感化了,一到了青州就购了绳索和干粮,备齐攀岩设备带着容翌就充满干劲地进了青州外的茫茫大山。   青州是北辰西边的山区, 历来就地势险峻人烟稀少, 穆戎虽早知道这里的山多,真置身于重重大山之中时仍是忍不住叹道:“这青州的悬崖峭壁未免也太多了些。”   他发现当自己那本来就不怎么好的运气撞上了天煞孤星命格的容翌,果然做事难度是要加倍的。老王虽透露了天魔功就在莫归跳过的山崖下面,可具体是哪个崖,他这个作者也说不清楚。如今放眼望去视线范围内全是峭壁,穆戎无奈地发现他们跳崖居然都找不着地方,只能试探着问:“要不咱们挨个跳一遍?”   虽是这么说他自己也觉着这个建议极不靠谱, 果然容翌马上就投来了关怀傻子的眼神,“你把我从王城带到遥远山区就是为了一起跳崖?”   这话听着怎么好像他是拐卖良家少年卖到山区的人贩子似的?如果没记错他才是被拐的那个人吧?   虽是暗暗腹诽着,穆戎表面上还是维持着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好言劝道:“跳崖奇遇多啊,你看那莫归不就是因此才成了神圣强者。”   然后,就收到了容小BOSS耿直的白眼,“是啊,还把脑子给摔坏了。”   听了这话穆戎瞬间不乐意了,立即维护跳崖套路的尊严,果断反驳道:“胡说,那是他本来就脑子有毛病,和跳崖没甚关系。”   “……”   莫归脑子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病的容翌不知道,他现在只怀疑相信穆戎鬼话的自己是不是有病,居然真陪他千里迢迢跑到青州跳崖。   话虽如此说,穆戎倒也没真准备拉着容小BOSS一起跳崖,因为他相信以他们的运气,直接摔死在崖底的概率绝对比被什么老树挂住要高。   好在他也准备了应付这种状况的手段,当即就从袖子里掏出了阴灵囊。许是孙志远那一嗓子对容翌造成了心理阴影,这段时日他一直没对穆戎搜身,倒是让他留下了这关键道具,如今只开口道:“鬼兄,咱们打个商量?”   月下鬼魂好不容易过了几天清净日子,正庆幸此人再没给自己烧些奇怪的东西就听到了此语,当即那声音就幽怨地飘了出来:“每次你找我都不是什么好事。”   “是这样的,这些山崖下面有一处山洞,麻烦你飘下去找一找。”   这些悬崖峭壁对人来说惊险异常,于鬼而言却没什么可怕。如今他的咒术已有了几分火候,也是时候将这鬼魂拿出来用上一用了,不过他也知道此鬼心有执念,倒也没指使命令,只是笑着道,“我是肯定飞升无望的,如果你不替他寻到功法,就只能陪我一块儿入土了。”   月下鬼魂死得凄惨,要转世唯有两个方法,一个是寻到同自己体质的少年用同样的死法做他的替死鬼,另一个便是见到天界风光度化生前执念成佛往生。   寻求替死鬼必定要前往枉死城消除孽障,如果有可能他自是希望能够成佛,如今听了穆戎威胁虽然心中大骂此人没半点志气继承了天才资质居然不修元气,还是只能无奈地应了下来。   当然,在出来看见明显比穆戎争气了数倍不止的容翌后,他还是诚恳地建议道:“其实我一点也不介意你把我送给他。”   “你的身子被我吃了,真名也被我从鬼差口中问了出来,已注定要做我手下的小鬼,还是莫要挣扎了。”   可惜穆戎并没有把大腿让给别人的爱好,立即就开口断了此鬼念想,想了想还补了一句,“而且你说迟了,我已经把自己送给了他。”   “……”   虽然穆戎的确是自己送上门被绑架的,但这话听在容翌耳里还是觉着好像哪里不对,或者说每次这一人一鬼对话起来他都觉着充满了歧义,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鬼话连篇?好吧,比起这个,他更在意的是,自己可以拒绝收到这些奇怪的东西吗?   穆戎自是不知道自己居然被容小BOSS拒绝签收了,只是望了望悬崖高度,想着以容翌归元境修为有绳索要下去倒是不难,不过如果带上自己只怕就危险了。至于把他这个人质放在上面,自己独自下去攀岩,容翌大概还没傻白甜到这个程度。   他想自己早晚是要容翌坦诚相对的,倒也不再犹豫,只对他道:“我给你看一门比较诡异的身法,你等会儿莫要激动。”   容翌早探查过穆戎经脉,知道他体内没有任何元气反倒压了不知道多少寒气,当是没练过任何功法,也难怪如此受不得冻。原以为此人所谓身法不会有什么厉害之处,谁知就是这喘息间他眼前之人竟似从世间消失了一般忽地就没了踪影。他还以为是自己一时眼花没看见这人从崖上摔下去了,连忙就要去寻,这便见少年又从自己背后悠悠冒了出来,而这过程他竟丝毫没有察觉。   当初在月见林穆戎突然出现他虽有些奇怪倒也没细想,如今看来对方有这神鬼莫测的身法,要从他身边逃走应该是很容易的,所以,他为什么不跑?   神色复杂地看着再度现身的穆戎,容翌发现自己就算有意提防到底小看了此人,或许那柔弱到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被碰碎的外貌当真会让人掉以轻心。他沉默了片刻,最终也只是淡淡道: “没想到你还有这能耐。”   穆戎知道他经历了变故如今是不会轻易信人的,若要让容翌信自己,他就要避免让对方感到不安的举动。他既将自己保命的秘密展现给了容翌,自然也有一番打算,只从怀里掏出了在青州买下的匕首,偏过头就削了一束青丝下来,自行打了个结就递到了容翌面前,“你贴身带着我的头发,这样不论何时都能看见我。”   鬼与人虽是阴阳两隔,要看见鬼却也不是没有办法。当人接触鬼的尸体时很容易就会见鬼,若是随身携带骨灰一类物品更是极易被附身,在现代就常有厉鬼让人饮下尸油或者吃下腐肉操纵活人自裁以吸收怨气。穆戎自然不会对容翌使如此凶煞手段,只将自己头发注入阴气给了他,如此,只要容翌携带此发,不论阴间阳间都能第一眼看见他。   穆戎如今保命全靠隐匿于阴间的手段,将此物给了容翌便也是真正将自己性命交到了对方手上,往后如果容翌想要杀他,他就再也跑不掉了。穆戎原也很是犹豫在误会澄清之前要不要冒这风险,可这几日相处下来,他就忍不住想要赌一把,赌容翌不会无视他的一腔热忱,也赌他看中的这个人不会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看不清事情真相。   他这一番考虑容翌自然是不知道的,事实上在对方递过那一小束头发时,他的心就完全乱了。人之发肤,受之父母,北辰人只有一种情形才会断发。那便是定亲之时,女子剪下一束头发赠与男子,代表就此托付终身,而若男子有意,便也会剪下自己头发,将二人发丝结在一起放入香囊随身携带,以示从此不离,永结同心。   他从前就觉穆戎待自己与别不同,可万万没想到对方竟对他是这个心思。莫说大家都是男子,就算不是,他二人隔着满门血仇,又如何能应?   容翌早就知道穆戎头发生得极为柔顺,有时候也会趁对方不注意摸上一把,只是如今对方将青丝递在他的面前却无法伸手去接,只闷闷道:“我不会给你头发的。”   穆戎到底来到北辰的时日不长,只是想比起血肉骨头,送头发总要正常一些,倒是不知此举竟还有这层意思。事实上如果不是怕容小BOSS发火,他原是想直接送指甲的,最后到底还是觉着指甲不好保存便消了那念头。如今听他这话只当容翌这耿直少年收东西都要有来有往,不过他又没毛病要个男人头发做什么,便只将头发塞进对方手里,相当大度地笑道:“无妨,你只要将这收好我就安心了。”   而这笑落进容翌眼里自然就成了极勉强的笑意,他想将头发丢掉的,可一想起昔日少年在雪中含泪回眸的场景,手就有些动不了。如果这人哭了,只怕他当真就会手足无措。   最终,他还是把一小束青丝收进了怀里,只暗暗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为了寻回二姐暂且稳住此人,他没有回赠头发,是算不得定情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容翌:辅助喜欢我,这可怎么办?急,在线等。   穆戎:??? 第二十九章   鬼魂很快就在悬崖下寻到了一处山洞, 有了具体位置加上穆戎化作鬼魂形态飘在身边时刻警醒着, 容翌没费多少功夫就寻到了这莫归成名之处。山崖之下光线阴暗,空气也潮湿, 只站在洞口便觉一阵阴风凉凉吹过, 穆戎想自己体弱在此地只怕是个拖后腿的, 索性就一直保持着鬼态飘着。正好鬼魂视物无须光线,还可以顺便在黑暗中给容翌指路。   洞中路滑, 容翌虽带了火折子到底照亮不了多少前路, 因此他飘在前方瞧见了碎石树藤总要提醒一句,这样的关切落在了容翌眼里,自是更觉此人倾心于自己, 不由烦闷了起来。   他过去只当穆戎是朋友从没往这方面想, 如今回忆起来, 此人自那日在自己马前吐血之后便一直住在他的房间不走,从那之后忽然就不去纠缠大姐二姐了,反倒是日日同他在一处, 这哪是死心断情, 分明是换了目标啊。难怪容府那么多人,穆戎唯有看他的眼神带着与众不同的亲切,如今更是主动被他劫走一路相随事事相让。先前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现在一联想起此人过去对自家姐姐痴心守候的模样,分明是如出一辙。   也是他大意了,穆戎自幼便同那赵斐相识,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有那断袖倾向也是难免。想到这里,他脑海中不自觉就浮起了赵斐那涂脂抹粉让人恶心的模样,再代入穆戎这张脸,对比之下竟觉美若天仙。穆戎本就生得像秋月荻,回忆起当初秋仙姑在雪地之下的绝世风华,想必他若好生装扮起来也该是那超凡脱俗的风姿……   等等,为什么他要想象穆戎女装的模样?他堂堂七尺男儿怎会同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在一起?当真是鬼迷心窍了!   容翌活了十九年心里从没这么乱过,满脑子都被此事占据,心中隐隐有个念头提醒自己如果穆戎真有此心自是不会派人杀他,灭门一事或许令有隐情;可理智又说此事铁证如山莫要被儿女情长干扰,再说,他又无那龙阳之好,绝不会回应这人的……   他心中原是理智占了上风,可这头发也不知被施了什么妖法,山洞之中漆黑一片,可那穆戎却像能发光一般,眉眼身形都清晰地映在他的眼里,也正因瞧不见其它事物,他一抬眼就会不由自主地看向对方。   只要一瞧见少年时不时回望自己的关切眼神,那原本被死死压制住的小念头就扑腾着蹿了起来,好不容易凭理智压下去,穆戎又是一个回眸,一瞬间它就又活蹦乱跳了起来……如此反复着,容翌发誓如果自己能进入思维空间一定要按住这不老实的念头狠狠揍上一顿。   容翌一直在看他穆戎自然是发现了的,可他不知道此时自己在容小BOSS心中已被弯成了一盘蚊香,便只当他第一次见到活人化鬼这等怪异事难免多看几眼,心想一路走下来沉默着也无趣不如大家找个话题聊聊,既然容翌对鬼魂感兴趣,便把手伸了过去满足他的好奇心,笑道:“来,给你摸摸。”   穆戎如今正是最心疼他的时候,笑容自然也是极柔和的,那一双秋瞳更是软得跟水似的,四目相对容翌当即就是身子一僵,再看到那雪白的手腕伸到了自己面前又是一愣,最后听到这话忍不住就想歪了,眼神不由自主地瞟了瞟对方形状姣好的脖颈和一手就能圈住的细腰,面上完全克制不住地就是一红。   “你,无耻!”   他正是少年人血气方刚的年纪,偏自小在军中同一群糙汉混在一处,对王城中的姑娘没半分留意,如今蓦地接触到这些事委实不知如何应对,只能狠狠瞪了这引诱自己之人一眼,怒斥一句拂了袖子就向前走。   他这一番表现让穆戎完全就是一头雾水,人自然是碰不到鬼的,他就是想让容小BOSS看看手从灵体中穿过的神奇画面,可这人怎么骂他无耻?虽然他有时候的确比较无耻,可是刚才他真的没有把良心扔掉啊!   他翻遍了记忆里的资料也没摸清这是个什么展开,照老王所说,容翌若是高兴当是和他款款而谈,若是恼了也该直接一拳揍过来,这骂人一句就跑了,完全不是容小BOSS该有的人设啊!这个垃圾作者该不会又有什么隐藏剧情没告诉他吧!如果剧情再出一次茬子他一定自杀回地府和作者拼命!   那方容翌红着脸暗骂穆戎此人孟浪无耻,这方穆戎黑着脸在心中大骂某作者的破记性,唯有一直默默飘在后方的月下鬼魂倍感凄凉地拉紧了自己的裹尸布,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两人眼里根本没他存在?他身为百年厉鬼的尊严呢?   再长的山洞都有尽头,容翌顺着通道一路走下去总算到达了一处石室,在黑暗中行走惯了突然有了光线还觉有些刺眼,他揉了揉眼睛才发现此地四个角落都供着半人高的夜明珠将石室照得有如白昼一般。   此地陈设十分简单,只有一个蒲团一张石床,蒲团前立了块石碑,上书先师长生道人之灵位,想来便是莫归为传自己功法的仙人所设。   容翌到底不是儿女情长之人,一遇上正事便将那些旖旎心思抛诸脑后,上前查探了一番,有些高兴道:“这里没有灰尘,应当是莫归时常回来打扫,我们在这里也许可以等到他。”   他对穆戎所说的绝世功法其实是将信将疑,只是现在他仅存的亲人就在莫归身边,因此这传闻中唯一同莫归有关的山洞是不得不来,如今见果然有望寻到二姐踪迹,心中难掩欣喜,一时之间倒也忘了要同穆戎保持距离。   见自己熟悉的容小BOSS又回来了穆戎自然也是松了一口气,只当方才是身在黑暗中他情绪不对便也没在意,化了人身走到石室内细细打量。他看过剧透,长生道人当是在此处封印天魔力竭而亡,容翌到来时天魔已不见踪影,只在地上刻下了天魔功口诀试图找到传人替他报仇,既然莫归这么多年都没发现这口诀,想必此处应该还有密室之内的存在。可到底是何方秘境连神圣境界的莫归都没有察觉却能被身受重伤的容翌发现的呢?   按照小说套路密室当隐藏在石壁之后,开关极有可能就是一块石砖,故他在墙角慢慢摸索了起来,结果开关没找到倒是摸得一手湿滑,细细打量着指尖,他眼神一动,这里打扫得如此干净怎会有水迹?   如果他没记错,这石室外的路上有一处布满了钟乳石,那石下便有一处暗流,水流中怪石嶙峋人类自然是难以通过,可若是水栖妖兽当是通行无阻。   “你做好战斗准备。”   他心中有了计较当即便对容翌嘱咐了一句,自己走到了石室入口,静心一听果然有微弱滴水声隐隐传来。这些妖兽最受不了血腥味,书中容翌能引出它来定是因为身负重伤,好在吐血这种事他是最为熟练的,酝酿了一番阴气,心肺便是自觉地运动了起来,一口老血应势而出,洒得是相当均匀,若是有光线,当是一出极壮观的泼墨画。   然而,他还没得及欣赏一眼自己的杰作,忽地就被人打横抱起飞似的放在了石床上,然后就见容翌满目紧张地看着自己,“你怎么了?可是受凉发了病?”   穆戎早就习惯了自己没事就放点血的设定,倒没想到一直刻意冷淡自己的容翌会如此紧张,心中暗叹果然病床之前现真心,此人到底没辜负他的呕心沥血,不过为了不让大家当真在这里一同入土,他还是立即警示道:“小心背后。”   他这一口老血效果显著,只听地面传来鳞片同碎石摩擦而过的细碎声响,一颗漆黑如墨的蛇头吐着信子就探到了门前,这蛇生得极大,只将头探进来便已是将入口堵住,冰冷眼瞳望着二人分明是将他们当作了吃食。被这样的巨兽盯着原是极为瘆人的,然而容翌冷冷看着它,只问: “是这畜生伤了你?”   “也可以这么说。”   穆戎想自己吐血的确是为了引蛇出洞,这么说倒也没错,却未想此语一出容翌面色瞬间就是冷若寒霜,提了剑就冲那蛇冲了上去,只给他留了一句话,“待我取它狗命。”   说出这句话代表容小BOSS是真的怒了,只是瞧了瞧莫名被歪曲了物种的大蛇,穆戎心底还是忍不住暗暗腹诽了一句,看来容翌小时候着实是被看家护院的狼狗咬得极惨,以至于长大了还念念不忘要时刻虐狗。   末了又觉着自己在队友上前和妖兽搏斗的时候躺在床上吐槽好像很没良心,估量了一番自身的武力值,果断化了鬼魂飘了上去近距离围观,发挥自己现在唯一的作用——躺在前排给英勇的容小BOSS喊666。   作者有话要说:  容翌:我觉得辅助暗恋我,他只给我喊666。   作者:嗯,你果然很6,各种意义上的。 第三十章   厉鬼的攻击手段有三种:幻觉、附体、诅咒, 若是对付人类自然是防不胜防, 可碰上没什么灵智的兽类就有些黔驴技穷。老王说按原作路线容翌身负重伤都能拿到天魔功,穆戎原本以为这蛇不会有多厉害, 如今看容翌同它打斗竟落了下风, 他未修元气辨不出对方实力, 连忙扯过了月下鬼魂就问:“这是怎么回事?容翌怎么可能打不过它?”   鬼魂前世好歹被皇室栽培过一段时间,细细一看就有了分晓, 只道:“这是地品妖兽, 实力相当于从圣期武者。”   他错了,他就不该对那个不靠谱的作者抱希望,为什么每次他都能刚好省略最重要的信息!   心中再次把某作者大骂数遍, 穆戎倒也不愧是把吐血当技能用的猛人, 关键时刻无比果决, 飘到了角落毫不犹豫地就现了身,瞬间又是一口老血吐在墙上,只道:“我引开它注意, 你要抓住时机!”   这大蛇平日惧怕莫归不敢出水也不知饿了多久, 一闻到血腥味哪把持得住,立刻就无视了同自己缠斗的容翌,张开血盆大口直冲角落里的穆戎而去。   明知穆戎此人心机深沉必定有所打算,也知他有那神秘莫测的身法完全躲得开,可当那角落里面色苍白到仿佛已忘记动弹的少年一进入视线,容翌的心仍旧忍不住揪了起来,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去想, 身子已是横剑挡在了大蛇之前。   容翌少年便拜入飞将府门下,修的也是最擅以寡敌众的百战天书,单打独斗的能力并不算特别出众,此时却是瞬间爆发出了所有潜能,几乎眨眼间就挡在了穆戎身前,就连一直关注着战局的鬼魂竟都未看清他的动作,更别提那大蛇,当即就张嘴撞在了长剑之上。   此蛇常年生活在怪石嶙峋的洞穴之中鳞片已被打磨得刀枪不入,即便是如此也未被伤到,反倒是那冲击力逼得容翌不得不后退了几步。然而,就在快要踩到穆戎时,他的脚却像粘在了地面上似的,生生扛住了这庞然大物的压迫。   蛇嘴内的腥臭扑面而来,滴着涎水的锋利蛇牙就悬在他的头顶,只要手上稍有松懈就是被大蛇生吞入腹的下场。可他的脸色不止毫无惧色眼眸反倒越发凶悍,左手运起庞大元气闪电般伸出,竟是生生抓住了那试图攻击自己的蛇信。不论何等修为的生物,舌头被扯住都是钻心的疼,他那仿佛要将蛇信生生扯断的力气更是彻底激起了大蛇的凶性,竟是仰起了头将他抛起,张嘴就要吞没这伤了自己的人。   容翌这等连鬼差费尽心思都索不去命的人物岂会被一只妖兽降服,身体浮空左手却是丝毫不放,反倒越发用力地将蛇信往后拉扯,凌空一套竟是生生用这蛇信将蛇嘴给捆住了。舌头被人拉出去还打了个圈只凭想象就觉一阵剧痛,那大蛇更是疯狂地滚动起来,然而打出血性来的容翌就连叫痛的时间都不给它,右手刚得空便借势将剑死死扎进了此蛇左眼。   眼球破裂的浓浆和血混在一起更是腥臭扑鼻,长剑卡在大蛇眼眶之中拔不出来,他眼中狠色一闪而过,也不再拔反倒将剑死死按了进去,竟是直接就此没入了大脑。蛇身痛苦地痉挛起来,连带着死死扣住其嘴的容翌也被数次扣到了墙上,此时他赤手空拳已无武器,却就是硬挺着不肯撒手,只死死拉着蛇信,对着穆戎就叫道:“匕首给我,快!”   这一切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穆戎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见容翌一改先前疲态同大蛇死斗在了一起,好在他的反应也是极快,一听到这话便将怀中匕首抛给了容翌。   一把接住了飞来的匕首,容翌抓住蛇双眼不能闭合的弱点,毫不犹豫地对准另一只蛇眼就是一划,瞬间就夺去了它的视觉。即便大蛇修为比他高了一个境界,接连被针对脆弱部位连番打击也是身负重伤,不由怕了这凶狠之人,身子一缩就朝外滑去,本能地想要返回老巢,然而容翌哪肯就此放过它,匕首死死钉在其鼻孔,竟是挂在其身上誓要追杀到底。   月下鬼魂百年来也见过许多猛人,可像容翌这样只一眼就能找出对方弱点下手如此狠绝的还是第一次见,对一只妖兽尚且如此,再想起他近日来对穆戎的态度,也是忍不住长叹:“现在我相信你们以前真的交情很好了。”   容小BOSS凶猛穆戎是知道的,老王也嘱咐过对容翌只能顺毛摸千万不能激怒他,可一直以来容翌在他面前总是吃瘪,就算是有了误解的现在也不曾动手伤过他,好像认为骂他几句就已经足够凶残了,以至于他下意识地就把容翌当成了纯良少年,却忘了此人可是从战场上杀出来的怎会对敌人手下留情。   容翌在穆戎面前处处受制,只不过是因为即便秋佟百般挑拨,只要看着那双仿佛全心全意只向着自己的眼睛,他就没办法把这人当作敌人而已。   想到这里穆戎也忍不住感慨容小BOSS对他绝对是真爱啊,然而现在不是感动的时候,眼看容翌挂在蛇身上出了石室,他当即就化身鬼魂,拉过唏嘘的月下鬼魂就跟了上去,“愣着干什么,追啊!”   水流乱石对鬼魂没有任何阻碍于人体而言却是致命之物,穿梭于暗流之间,穆戎瞥见一处利石上挂着的黑色碎布心中就是一惊,生怕容翌被那大蛇在水中甩开丢了性命,化作一股青烟就向前飘去。   好在这溶洞应是大蛇强行挖出来的藏身之所,再往前一些的钟乳石已被蛇身磨平,他顺着血味一路追寻很快就出了水,然后,就见那蛇张嘴将黑衣少年一口吞下。   看到这场景他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却见已入蛇口的容翌竟是伸腿抵在了其獠牙之上,匕首一划便将其蛇信直接斩断,随即腰身一弯便从其嘴中向后一跃,只这退后之际仍不忘将全身元气附于匕首之上,对着其嘴便狠狠投掷过去。任它外皮如何坚硬,身体内壁都是最脆弱的部分,这最后一击竟是直接从蛇身穿过深深没入了背后的重重石壁。   连番重创之下,这蛇滚动了片刻终是彻底失去了力气,确定它已没了气息容翌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回头望了望呆立在一旁的穆戎,忽地发现对方竟然一脸惊慌地望着自己。   这才想起他此时浑身浴血,原本俊朗的面容在血色中更显妖异,尤其是瞳中方才生起的杀气至今未散,看着便觉骇人,也难怪穆戎会怕。容翌平日里既不骄纵也不大同人置气,军中人原是不大服他的,直到他亲自上了一回战场,所有见过他杀敌模样之军士莫敢不从。就连那洪邵将军遥遥一望少年纵马退敌的模样,亦曾叹曰:   寒箭如飞开血路,白马征袍破重围。   万马千军任谁去,唯有容氏少年郎。   那时洪邵将军是真心欣赏容翌,数次飞鸽传书欲要收他为徒,最终那些鸽子却全都成了北辰大军案上的烤乳鸽,倒是让他好生遗憾了一阵。只是这昔日丝毫不给神圣强者好脸色的少年,如今瞧着惊慌的穆戎心中却是比击退了千军万马还兴奋,因为他终于把穆戎给吓住了!   他就说穆戎不可能不怕他,这人先前果然只是不知他凶起来是什么样,如今见了他战斗的模样方知从前有多冒失,自然是后怕不已的。心中得出结论,他只觉胸中郁结之气全散,有心趁势教训一番此人,对上那几乎快哭出来了的秋瞳却又下不去手,只故意冷着脸问:“知道怕了?还敢不敢骗我?”   穆戎当然怕了,只不过是一时没留神这人竟然就又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肩上那块儿是被蛇牙给咬伤的吧,背上那一缕缕的是石头给刮的吧,左手垂在身侧是撑住蛇口的时候给扭着了吧……还有大腿上的那处伤口,血都快变成小型喷泉了!   万没想到容小BOSS拼命的时候这么浪,他能不怕吗?一看见这满身的伤他就觉着此人随时可能一命呜呼都快被吓哭了好吗?   “不敢,真的不敢,算我求你,别吓我了,先止血好吗?”   被那这人浑身浴血的模样吓得倒吸一口凉气,穆戎当即就化了人身,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生怕自己一个不顺从激得这人伤口裂了,捧着哄着总算让还在得意战绩的容小BOSS安静地任由他包扎了。   却不知此时容翌瞅着他低头给自己处理伤口的样子,心中暗道,古人说杀鸡儆猴诚不欺我,他既然下不去手去虐待穆戎,日后就时常在他面前杀敌,让此人兔死狐悲时时心惊胆战再不敢肆意妄为。   他虽无心回应穆戎,见到他被吓到乖巧讨好自己的样子,心中却是莫名的安心,所有的伤口忽然就失去了痛觉,只觉生龙活虎可以再战几百回合。容小BOSS困惑了片刻不得其解,便只道,大概这就是驯服敌人的快感?   作者有话要说:  容翌:我超凶的,我都快把穆戎吓哭了。   穆戎:冷漠.jpg   大蛇:嘤嘤嘤 第三十一章   穆戎估量得不错, 这处洞穴果然就是封印天魔之地, 二人将大蛇尸体移开便发现了刻在地上的天魔诀。人的经脉只能运行一种元气,容翌的百战天书已修到归元境, 若要换功法便需废掉元气重头再来, 此等大事必须慎重考虑。心知他需要时间权衡利弊穆戎也不打扰, 只寻了处僻静地坐着,暗自琢磨着今后路线。   飞将府掌门是北辰国师弟子, 对容府一事当是知情的, 在书中却只在容府灭门那日将容翌召回门派,对此事半字不提反而引导容翌将锅扣在了穆府头上。因此穆戎对容翌师门着实没好感,自是希望他趁早独立出来。   说来也是命, 虽然穆戎和夜明君走的路线完全不同, 最终容府灭门一事却都被栽赃到了他们头上, 再一想到书中写容翌重伤之际获得天魔功,他虽已很是小心,容小BOSS还是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看来有些关键剧情不论怎么发展结果都是不会改的。所以, 他做事之前必须做好两手准备,万一按计划行事也改不掉剧情,至少要备好补救措施,断不能让后续剧情发展成最糟糕的路线。   容翌也是个果决人,穆戎心中还在算着未来路线,他便已做了决定,来到了此人面前, 眼眸有些深沉,“我决定修炼此功。”   既要重修便需散功,散功之时容翌是一生最虚弱的时刻,就算是孩童都能轻易杀死他,若是将穆戎这个敌友不明之人留在身边无异于找死。   他的顾虑穆戎自然是知道,且早就做好了措施,解了挂在腰上的绳子就递给了他,“你用绳子把我捆起来就能放心修炼了。放心,我一天至多只能化魂三次,逃不掉的。”   穆戎在容翌到达后就将绳索收了起来,当时还不知道此人是何意,原是做这用途,这人倒是想得周到,事事都替他算好了。只是,握着那绳子容翌就是不想动作,他当然知道这是最稳妥的办法,也知道散功之事非同小可,可这类山洞谁也不知何时又会跑出一只妖兽,若是他将穆戎绑了,再来一只大蛇只怕这人跑都跑不掉。   这个人为了让他安心竟是连自己安危都不顾,不过是单方面的断袖之谊,真的可以情深至此吗?   穆戎自是不知他心中唏嘘,只见他居然站着不动,看自己的神色还有些怜悯,倒是摸不清这是个什么展开了。当然,他一个人质上赶着要绑匪捆自己听起来确实挺可怜的,不过此时为了让容小BOSS踏上崛起之路穆戎已经豁出去了,只当他还有疑心,索性就道:“如果你不放心就打我一掌,别打死就行。”   听了这话容翌又是眉头一皱,这人方才已吐了两回血,想是在山洞中受凉病发了,莫说一掌,只怕稍微被他碰碰就会倒地不起。理智告诉他绝不能让穆戎靠近散功时的自己,可心中又隐隐有声音说,如果他要害你这就是原形毕露的最好时机,如果他此时都不下手,便是当真不想害你。若是此次穆戎出手也好,至少他就可以从这些时日的内心折磨中解脱,真正下手去将这个人视为敌人。   穆戎的眼神实在太真实,他最终还是决定用命去赌一赌自己的眼光,深深看了他一眼,只道:“穆戎,我最后信你一次。”   穆戎是真的没想到容翌会放心在他的面前散功重修,他还以为这个人一生都不会再信他了。容翌并非对人毫无防备之人,否则早就该死在了战场之上,他只是想给这个曾经的友人一次机会,哪怕这样做的结果极可能让自己丧命。   正是因为看出了这点,穆戎心中更是动容,他想容翌这样的人如果不是有那天煞孤星的命格,只怕真的很难在这个世道活下来,也正因为他其实是个很重情义的少年,这注定要孤独一生的命格才会显得格外困苦。穆戎并非一个良善之人,可他却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他愿意为容翌涉险只不过是因为,这人值得此报。   是啊,是非功过都不重要,人生求的不就是一个值得吗?   容翌有天魔的路,穆戎也有自己的路,他抬起头,终于开始了自己的计划,对那鬼魂幽幽道:“鬼兄,引元入体的口诀你还记得吗?”   “这是每个武者入门的功夫,我自然记得。”   引元入体顾名思义正是武者将天地元气引入体内的功法,多是孩童时期所学,此法得到的元气不含任何属性,只能作为奠基所用,若要进一步发展成招式尚需修习其它功法。鬼魂听他语气似乎是想学元气,如果是以前只怕会喜不自胜,只是如今却是忍不住担忧了起来,“你现在体内满是阴气,元气属阳气,阴阳相冲可不是好玩的。”   “放心,我早就知道当今世道修元气是没有前途的。”   穆戎对自己身体心中有数,说了一句让鬼魂百思不得其解的话却不做解释,笑得很是高深莫测。在穆戎面前,有求必应有问必答那是容小BOSS才有的VIP的待遇,旁人没充够那逆天的好感度是断不可能有的,鬼魂虽困惑却也无法,只能将引元入体之法一一道来,眼看着此人盘腿打坐开始作死。   月下雪参改换出的资质果然逆天,穆戎不过打坐了三个时辰,体内元气竟已充盈了身体,可鬼魂就不明白了,此人收了元气全不炼化只一味存在体内,这除了让自己难受之外还有什么用?   然而很快他就明白了,因为,用天魔功筑基成功的容翌走了出来。他方才散功体内没有任何元气正该是闭关修炼的时候,不知为何却默默来到了穆戎身边,看着打坐的少年眼眸幽深。鬼魂原以为他们该说些什么,容翌却只匆匆道了一句:“我出去片刻。”   鬼魂对这个展开看得是一头雾水,穆戎却是早有准备,就连容翌的行动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或者说,早从寻到月下雪参之日他就已计划好了今日之事。没有任何犹豫的,他上前一步紧紧握住了容翌的手,这举动又是让鬼魂一惊,然而就在两人肢体接触之际,那手就像黑洞一般将穆戎体内元气疯狂吸收了过去。一感受到充沛元气从指尖入体,容翌第一反应就是甩开此人,忙道:“你别碰我!”   天魔功既带了个魔字就定不是什么行善积德的功法,此功自身无法聚集元气,却能让修炼者吸收别人体内元气,起初还需肢体接触,练至大成即便相距甚远亦可将他人修为归于己有。也正是因这功法如此邪异,仙界之上人人自危,十八年前才会集体剿灭了天魔老巢,长生道人甚至不惜追到人间也要与他同归于尽。   容翌行事历来方正,若不是被逼到走投无路断不会修此等功法。书中他自归来之后便是形影单只,同过去所有朋友都不再联系便是因为害怕自己毁了友人功力,也因如此,他到死都是孤独一人,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最后还是一生所恨的夜明君将他埋了,下场很是凄凉。   穆戎自然不会允许此事在未来发生,他迟迟不同容翌解释便是想着若自己是敌人,此人吸取他的元气总归心理负担要小一些,待到彼此习惯了再揭开真相也不急。他甚至还想到了旁人元气总归掺杂了其它功法不利于融会贯通,远不如自己不加炼化的最初元气,此刻任容翌如何挣扎就是不放手,只轻轻道:“刚聚到的元气,还新鲜热乎着,赶紧吃了。”   两人之间的元气流动鬼魂怎会不知,当即就用看疯子的眼光望向了穆戎,惊叫:“我的天,你修炼元气就是为了给他做炉鼎?这是疯了吧?”   也难怪他如此震惊,大荒并非没有修邪法的武者专门圈养资质良好的少年少女用来练功,可是一个魔道妖人挣扎着不肯吸元气天才少年主动上前抓着人家不放的展开绝对是古今头一遭,一时鬼魂也不知该感叹容翌此人心性太过正直还是检查一下穆戎的脑子是不是也跟莫归一样摔坏了。这山洞太邪门了,只要进了这里脑子迟早出问题!   他在一旁大惊小怪,穆戎生怕听了这话容翌不肯吸了,连忙就道:“别听他的鬼话,我本就不擅打斗,与其高不成低不就地练功不如好好辅助你修行,待你成为世间第一,我自然也是高枕无忧。”   穆戎是带着记忆轮回,思维本就与视元气如命的大荒人不同,在他看来自己既然不擅长打架辅助容翌修炼也算是废物利用,元气若是留在体内反倒耽误他修行咒术。他自认此举虽帮了容翌练功,自己却是没什么损失的,简直血赚不亏。   岂知对于大荒人而言,元气就代表着寿命,体内元气越多就能活得越久,所以,将元气给另一个武者就代表着把自己的命都交给了他。   穆戎的手保养得极好,二人两手交握容翌只觉仿佛握着白玉一般,伴随元气流动,只觉怀中发丝有如千斤重,他真的想不到穆戎居然对自己已爱慕到了这个程度,这真正是将一切都托付了给他。他想,对待这样的痴心,自己若不能接受便该断然拒绝,绝不能受着他的好又吊着人不肯回应感情。他不敢去看穆戎心碎的表情,只能低着头闷闷道:“穆戎,今生我不会同任何人结发。”   容翌对穆戎没有断袖之情,能安慰他的唯有答应此生不去爱慕任何人,他得不到的东西也不给别人,可他也知道这样的回答未必会让穆戎满意,只能在心中暗自纠结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可惜穆戎全没听出他复杂的心路历程,只当是修了天魔功注定无法与旁人亲近,容小BOSS一个虐狗狂魔正为自己要做一辈子单身狗的未来伤情不已,当即就发挥自己这个亲友的作用,柔情似水地安慰着:“碧落黄泉,我陪你走。”   两人鸡同鸭讲的技能已是炉火纯青,这原该翻译成“娶不到老婆没关系还有兄弟陪你”的一句话,落在容翌耳里便成了“我思慕着你就好,不必回应也没关系”。想着穆戎明明是那么精于算计心狠手辣的人,怎地就偏对他着了魔呢?一时心中有些酸楚,也有些苦闷,好像还有那么一丝丝甜意,竟是不知该拿这人怎么办了,只能长叹道:“穆戎,我真的看不透你。”   好在他们虽然很多时候话题根本不在一个频道,最后却总是能意外地达成共识,此刻也不例外,听了他的长叹,穆戎轻轻一笑,只道:“没关系,我就在这里,你可以慢慢看。”   这话说得让容翌心中莫名一软,他想自己确实该认真对待两人之间的关系,他可以不相信穆戎的为人,却不能什么都不听就杀了一个爱慕自己成痴的人,想着便说出了那句压在心底许久的话,“你我之间的恩怨,有什么要解释的,便现在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  容翌(FLAG脸):今生我不会同任何人结发。   穆戎:那鬼可不可以? 第三十二章   厉鬼的特点是什么?偏执、冷漠、有仇必报。自穆戎化作厉鬼那日起, 他就算不得什么好人了。对于容翌, 他其实已有了最坏的打算,他想过若是容翌憎恨穆戎的设定也是不可更改的剧情该怎么办?   得出的结论就是, 让容翌再也离不开他, 即便痛恨也无法下手杀他。所以, 他带容翌找到了修炼后注定孤独一生的天魔功,让自己成了世间唯一可以接近对方之人。对武者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元气修行, 只要他成为容翌唯一的元气来源, 容翌就只能永远把他带在身边。   他现在简直就像是元气充电宝一样啊,容小BOSS但凡还在修行就舍不得丢掉他,如此百年过去就不信他还搞不定这人。   虽是挺有兴致地和自己开着玩笑, 穆戎的心情其实极为复杂, 他当真没想到容翌会在此时听自己解释。他以为要做下重重布置, 必要时刻再造出一些证据,才能在容翌面前洗清自己。他甚至针对圣文帝弱点准备了种种手段,待逼宫成功誓要让那人说出实话, 为了同容翌和好, 他原是预备让整个北辰血流成河的。谁知如今什么都还没做,竟已成了,一时只觉宛如做梦。   穆戎其实也想过自己为何要如此执着于容翌,可鬼的执念本就没什么道理。就像他上辈子死后依旧会日复一日地乘坐死时的那一班车,明知这是没意义的事,他已经死了,再没有在学校下车的机会, 也没有人会看见他,可是直到鬼差把他勾走为止,他还是在重复这样的无聊行为。   或许,正是因为化为厉鬼时,他心中想的全是容翌,不知不觉这人便成了他的执念,让他除了缠着此人以外从来不作他想。   果然艺术来源于生活,电影里莫名其妙就被鬼盯上的主角都是真事啊,这些厉鬼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存在。   心中默默给被自己缠上的容小BOSS点蜡,穆戎看着神色认真的少年,还是决定试着说出实情,难得郑重道:“容翌,要灭容府的是圣文帝,和我无关。”   “理由呢?”   灭门那日容翌已知杀手出自皇宫和穆府,领头的便是秋佟和禁军侍卫统领,可是他想不明白圣文帝做此事的理由。就这么灭了容家军方直接垮了大半,难道边防就这么不要了?国土也不要了?就算他恨极了容家为何连个试探的削官旨意都没有就下如此狠手,竟连容府的下人都没放过。   穆戎早先便是因此不知该如何提醒容府,如今也只能说出了老王给的解释:“大皇子要谋反,你家大姐同他走得太近了。”   闻言容翌又是皱眉,只道:“大皇子一不结交朝臣,二无军队外戚,如何谋反?”   大皇子生母出身不好,自幼便不受皇帝重视,为了自保历来也是从不和臣子混在一起,只一味跟着国师修道,很有就此投身道观的意思。因此,即便容蓉同他走得近了些,容家也没有对此表示反对。   然而,对此穆戎倒是有一番猜测,看了看他,坦言道:“容家是当朝风头最盛的朝臣,手中掌管着北辰八成的兵马。圣文帝舍不得杀自己儿子,所以唯有灭了你们。”   这个理由已经足够让帝王断其臂膀,只是,纵观史上昏君在除去朝臣时也是先以旨意试探,容翌知道自己父亲性情,若是圣文帝当真要军权,他不可能不给。可结果皇帝对容家却是连削弱都没有就直接下手屠杀委实奇怪,这样子军方也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换防,边境必定大乱。这就算以忌惮功臣的角度想,也是极为愚蠢的行为,他思虑着便道:“圣文帝的猜忌之心虽然重了些,但不是个昏君。”   圣文帝自然不是昏君,他少年登基,在位期间北辰不论文治武功都发展鼎盛,对外对内都有其独特手腕,也正因他一直都是位贤良明主,容家才会对他如此忠心。可以说,容家之变是这位皇帝一生中的唯一败笔。   过去穆戎也信了书中的猜忌之说,直到同老王再会得到一些消息之后,他的想法又有了一些转变,“所以回到王城之后我们还需查探一番,我怀疑,国师那边有些问题。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他是半妖。”   “此事重大,我要细细调查才能信你。”   北辰国师一直是守护神级别的人物,如今穆戎张口就说他是半妖,若不是知道此人的确说中了许多隐秘之事容翌是断不会信的,即便如此也是慎重考虑,不会轻信。   他这些时日刻意不去回忆那夜惨案,没想到现在谈起却也能保持冷静了,左右已经决定听穆戎解释,索性便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既不是你做的,那夜为何秋佟会在杀手之中?”   “我那亲娘你是见过的,秋佟同她有些旧怨,她身份非凡,秋佟拿她没办法便将仇恨发泄在了我的身上。她知道,再没有比让你恨我更令我难受的事了。”   秋家之事其实穆戎知道的并不多,书中所说都是秋佟的一面之词只怕大半都是假的。所有王城贵族都知道秋佟是穆戎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将来必定做他的房里人,那丫头素日对他也是极恭敬的,从外表根本找不出破绽,如今也只能照实说道,   “秋佟隐藏得太好,只怕就算是我的亲娘都不知道她心存异心,我在王城中只有你一个朋友,找不到任何人证明我没有参与此事。我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你的信任,你若信我,我便是无辜,你若不信,我也认命。”   穆戎其实是极少认真同人谈话的,就算是和容翌日常相处他也是那副似笑非笑对万事都看得很淡的模样,说到趣事不见特别高兴,纵是受到恶言恶语也全然不在意仿佛根本不会将旁人的话放在心上,可以说,他这一生的真心都用在了容翌身上。   容翌不傻,他也察觉到了,穆戎对自己的态度太过奇怪了,甚至用爱慕之心来解释都有些异常,只能问道:“我不明白,你为何会如此对我?”   “容翌,其实有一点你没猜错,我着实不是什么重感情的人,也的确一直都在算计你。”   这样飘忽的执念穆戎自己都不知从何处而来又哪能向他解释清楚,他选择跟容翌离开王城固然有逃离秋佟控制的意思,可他也心知,自己是喜欢跟容翌在一起的。   所以,纵然已经决定做个冷静到能够掌控天下之人,他现在仍是想要放肆一回,对容翌坦言道,“可是,我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更喜欢不用算计你的日子。如果此次你信我,我答应你,从今往后,这天下我便只对你一人感情用事。”   他这一辈子只许过两次承诺,偏生对象都是容翌。第一次他发誓,如果容翌为他寻来月下雪参,他便从此生死相随不离不弃,如今果然做到了。所以,这第二次誓言,他也真心希望能有应誓的机会。   幸运的是,他唯一感情用事之人,也是个比起理智更看中情谊之人。纵是他拿不出任何证据,纵是皇室和秋佟都将脏水泼在了他的身上,纵是他想不出说辞解释自己知道的这些绝密消息,最终容翌还是信了这个紧张地望着自己的少年,他说:“我信你,可我必须回王城找到证据才能给死者一个交代。若真是冤枉了你,待我杀了圣文帝便任你处置,要杀要剐绝无怨言。”   心心念念的事终于有了个结果,穆戎眼眶有点热,忽地很庆幸自己今天冲动了一回,也发现对付容翌好像实话比什么计划都有效。可他冷淡惯了,着实说不出什么煽情话语,便只能对他一如往常地笑道:“你要是负荆请罪我可不敢抽你,抽坏了最后还不是我给你上药。”   谁知容小BOSS认真起来是几头牛都拉不回来,见他如此竟还瞪了一眼,强硬地嘱咐道:“不行,你必须抽!不准上药!”   他这么说便是认定穆戎是冤枉的了,穆戎虽然心中腹诽世上哪有这般主动讨打之人,笑容却是又灿烂了几分,只应和着道:“你说得对,我都听你的。”   表面如是说,心中又暗暗补上一句,至于听了后按不按你说的做,可就看我心情了。   容翌自是读不出他心中所想,只知二人再会以来还是头一次看见他如此舒心地笑着。他那时突遭大变完全无法细细去想过去之事,只因看见了秋佟便处处给穆戎脸色看,其实他心里隐隐有察觉出不对劲的。   如果早些冷静去想,救下他的玉戒就是穆戎给的,此人心思如此细致怎会不知那戒指的作用,说到底,他不过是心中抑郁需要同人发泄一下罢了。越想便越觉自己这些时日委实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只能对着穆戎愧疚道:“这些时日拿你撒气,抱歉。”   “挺好的,人只会拿最亲近之人撒气。”   穆戎死前遇事也爱同父母吵,倒也没把容翌的冷待放在心上,而且真要说起来,这些日子他着实没吃亏,反倒是容小BOSS被折腾得寝食难安,段位差距一目了然。结果倒也和他过去生事时一样,你爸爸始终是你爸爸,反杀?没有,不存在的。   容小BOSS自然是不知道此人看自己的慈祥目光是何意,权当他真是对自己一往情深,心中更是愧疚,恨不得把剑给了他让他捅自己几次,只道:“以后我若是再如此你不必委屈自己,同我打一架就是了,我是绝不会还手的。”   虽是不知为何容翌会如此愧疚,穆戎对这个特权还是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当即就笑道:“行,这是你自己说的,以后我打你可绝不准还手。”   他是不是忽略了什么前提?   眨了眨眼睛,容小BOSS总觉得这人笑里有诈,然而一瞧见他那弱柳扶风的模样又忍不住担忧了起来,穆戎胳膊这么细,揍他真的不会折了手腕吗?他要不要抽空教教此人锻体秘诀?   作者有话要说:  关键洗白点——秋水戒,如果穆戎要杀容翌,当初就不会把亲娘的戒指送给他保命。 第三十三章   修炼这种事就跟减肥一样, 刚开始的几天是最为积极的时候, 当日复一日地做着同样的活动又收效甚微的时候便会开始烦躁。所以穆戎看着容翌每日天没亮就起床练剑,除了吃饭睡觉偶尔陪他说话之外一刻都不曾松懈, 心中也是着实敬佩, 以容小BOSS这样的毅力若是不能成功那才是老天没眼。   然而他们山顶洞人的日子是不能再过下去了, 一来是带来的干粮已用尽,二也因为容翌这十日苦练着修回了归元境, 仅凭穆戎一人的元气要再度进阶已是困难, 需得去外界再寻他法。穆戎思虑着青州偏远,王城中势力八成想不到他们会逃到此处,便在青州城内租下一方小院。乡下地方的住处比起二人过去府邸自然是远远不及, 不过总归比山洞和客栈好些, 而且胜在无人打扰, 更方便容翌修炼。   只这二人都是豪门养出的贵公子,素来是被人伺候惯了的,穆戎即便是上辈子也没亲自料理过衣食住行, 突然要自行打理生活起居也是无从着手, 最终还是农民出身的月下鬼魂提醒才想起现在可没厨子了得自己寻着吃食。   如今虽已过了腊月,天气到底尚未还暖,想着穆戎在山洞住了些日子只怕受了寒,容翌便自告奋勇地选了出门买菜。   他素日是只顾着练功全不在意生活琐事的,走在街上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一眨眼除夕早已过去,而他都不记得自己是在哪里过年的了。当一个人失去了亲人之后, 这些团圆节日便不再有意义。当不必再费心躲藏,也不再让仇恨占据头脑,他走在人群之中望着各家各户男女老幼聚在一起,就像一瞬间被拉回了现实一般,头一次体会到了无家可归的落寞和寂寥。   瞧着别人家里的热闹,他忽地就觉得街上有些冷,莫明就想到也不知穆戎会不会生火,若是冻着了怎么办,不由就想要快些回去,来到菜摊前便道:“给我一把大葱。”   容翌生得剑眉星眸,又因练武身形挺拔行走带风,即便做了寻常打扮站在街上也是鹤立鸡群,菜贩倒是头一次见到有这样的少年人来买菜,惊讶之余还是提醒道:“公子,这是韭菜。”   这些菜叶容翌一个贵公子哪分得清,低头瞧了瞧只觉全都没什么区别,想着便说出了自己唯一认得出的食材:“那给我人参,年份越长越好。”   菜贩在青州也摆摊十几年了,张口要跟他买人参的还是第一次见,提了面前的大白萝卜就道:“陈年老萝卜你要不要?”   穆戎自是不知道容小BOSS五谷不分的程度如此严重,他同鬼魂将房子收拾了一遍,又生了炭火烧了热水,一回头发现太阳都快落西了容翌竟还没回来。正担忧着此人买个菜是不是迷路到隔壁城镇去了,便见风尘仆仆的容小BOSS踏着暮色到了门前,手上还提着根弯弯绕绕的老山参和一只被打晕的山鸡。   他在容府的时候可是吃怕了人参,如今一见就觉嘴里一股参味,眯起眼睛就警惕道:“你手上提着的这玩意哪来的?”   容小BOSS是何等执着的生物,既起了念头要人参,菜市场买不到便自行到山里去寻了,见他一问便得意地笑道:“山里挖的,我想着你好久没吃药了,只怕身子撑不住,还好我跟太医院细细问过人参生长环境,要找倒也不难。”   他怎么就忘记了正常模式的容小BOSS还有给他灌药这个爱好呢?现在把他格式化回黑化状态还来得及吗?   一见那老参穆戎就暗暗咬牙,坚持不肯吃药,只称:“其实我已经大好了。”   这人不爱吃药容翌是知道的,果然就把目光移向了一旁的鬼魂,问:“真的?”   月下鬼魂本就是个好武之人,这些时日对勤奋的容翌是越看越顺眼,大有成其狗腿之趋势,听他一问果断就出卖了自己的同类:“他阴气入体有损五脏,多吃些固本培元的药物补补也好。”   对此,穆戎淡淡斜了他一眼,只道:“鬼兄,你一个厉鬼大白天在外面晃悠有些不合常理吧?”   听了这话鬼魂嘴角就是一抽,怒道:“是你叫我看家护院的!”   然而穆戎此人平日里是绝没有良心的,依然是面不改色地嫌弃着道:“阴阳两隔是世间不变的铁则,你不觉得自己该隐去身形吗?”   “也是你懒得化鬼叫我现形聊天的!”   眼看这个始作俑者居然好意思抱怨,鬼魂又是一怒,只可惜穆戎全然不为所动,面上更是极其无辜,“是这样吗?我这几日记性不大好。”   俗话说得好,恶人自有恶人磨,穆戎化身厉鬼之后就连容翌都降不住他了,然而很不幸的,只有在药不能停这个问题上容小BOSS从不让着他,一听他这话也不管人参治不治失忆,提了食材就往厨房跑,“那我赶紧把鸡炖了,你好生补补!”   见他如此穆戎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不止是为那久违的人参味,也是他早在野外就见识过容小BOSS那骇人的厨艺了。只要一想起那些让人恨不得绝食三月的烤肉,他的大脑就飞速运转了起来,目光灼灼地望向鬼魂进行补救措施:“鬼兄,你这样努力的好少年肯定是会炖汤的吧。”   “你想做甚?”   一见他这眼神鬼魂就知道没好事,果然,这人很快就道:“跟着好生指导,起码提醒他别忘了放盐。”   “我不是你们的管家!”这是一个厉鬼维护尊严的抵抗。   “放心,我不给你发月钱。”这是比他更凶残厉鬼的无情剥削。   于是最终还是更为凶残又没有良心的穆戎获胜,月下鬼魂无奈地担负起了指导容小BOSS厨艺的新职位。或许鬼魂活着时的打工经历真的丰富了他的人生经验,最终容翌居然端出了一碗正常的人参鸡汤,嗯,至少从外表上来看是正常的。   穆戎对容小BOSS的厨艺持保留态度,见他殷勤地盛了汤端到自己面前虽也接了过来,却仍是用调羹搅动着迟迟不喝,只问:“怎么会突然想到给我炖汤?”   “没什么,我想找些事做,这样可以暂时不去想起过去的事。”   容翌没必要时从不说谎,如今也是说的真心话,他发现自己只要被穆戎牵动着心神,独自一人的寂寥便会不知不觉地被驱散。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他除了练功便无事可做,也唯有在穆戎身上下功夫,才能暂时忘记为过去伤情。   穆戎是极了解他的,自然听出了这言语间的落寞之意,无奈地叹了一声,这汤却是不能不喝了。视死如归地啄了一口,他无悲无喜地抬眼,如水的眼眸笑意盈盈地瞅向身边之人,又舀了一勺递到对方嘴边,轻声道:“来,尝一口。”   他一放柔眼神容翌就全没了抵抗力,听话地将汤咽了下去,脸色瞬间就变了,惊道:“怎会咸成这样?我明明只放了一包盐!”   你家做菜放盐是用包做计量单位的?玛德,我都快被咸吐血了好吗!   看着容小BOSS也被咸得直咧嘴,穆戎澎湃的心潮总算稍稍平衡,到底还是没忘记维持自己心机深沉的人设,只对他诚恳地建议道:“我觉着像你这样的红尘伟丈夫是不适合厨房这地界的,今后咱们还是买着吃吧。”   亲自尝了一口,容翌也是认清了自己厨艺,欣然接受了这个提议,只是仍没有忘记给此人吃药的初衷,只回:“我去山里挖人参找厨子给你炖?”   穆戎是真不明白为何容小BOSS对给他灌药永远都是如此执着,偏又在此事上拗不过他,只能没好气道:“那你还不如直接挖人参去卖。”   他这话倒是提醒了容翌,当即就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王城中一根老山参能卖八百两呢。”   所以他们这两个穷到只差在城门口卖身葬父的逃亡人民方才用一包盐糟蹋了八百两?   深深看了一眼碗里盘成一团的珍贵药材,穆戎想起自己早上出门为了省钱只买了便宜的黑炭,生火时还折腾了半晌,一时就忍不住有些想打人。   他这人向来是有仇必报,心知自己动手绝对会被身手敏捷的容翌躲开,索性便抬脚狠狠踩在了此人脚背上,果然一招得手,只可惜效果甚微,容小BOSS只是茫然地看他,问:“你踩我干嘛?”   “你不痛吗?”   见他如此神情,穆戎也有些郁闷了,脚上又加重了一下力道,然而他俩武力差距着实太大,容翌仍是那副不痛不痒的神情,只道: “还好,有点痒。”   他又想了想,才发现原来穆戎是在同自己打架,说好的不还手就坚决不还手,就坐在这里任由他踩,只是仍忍不住感叹道:“你力气也太小了些,明早开始同我一起去晨练吧。”   穆戎对此人的抗打能力也是有些无语,心道不愧是生命力顽强的容小BOSS,坐在这里任他打都不破防。然而,作为每夜子时都要吸收阴气的夜行厉鬼,他是绝不会去参与什么晨练的,为防行动力极强的容翌真来烦自己,果断就横了他一眼,威胁道:“如果你敢在午时之前叫我起床,我就吐你一脸血。”   容小BOSS天不怕地不怕神仙都敢追着打,唯独就怕穆戎吐血,听了这话瞬间就怂了,只能无奈地放弃了穆戎身体强化计划。   不过,他也发现,果然只要在穆戎身边,冬天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第三十四章   腊月不知不觉已经过去, 直到街上都挂起了各色花灯穆戎才醒觉原来已到了上元节。地府历来只有清明和中元节放假, 这些喜庆节日他已许久没庆祝过。鞭炮是为震慑年兽造成的驱邪之物,鬼魂历来不喜, 因此他虽听着外界人声鼎沸, 却也无心参与其中, 只同鬼兄一起在院子里飘来飘去练习咒术。一个合家团圆的节日这家里却只见阴风阵阵,时不时还发出几声阴测测的鬼叫, 硬生生被他们变成了鬼节。   好在容翌也习惯了这种鬼片般的环境配音, 天魔功虽可快速提高元气修为却无自己独门招式,他这些时日便时时练剑琢磨招式,就着两只鬼的背景音倒还多了些灵感。他们这院子可是名副其实的凶宅, 街坊邻居根本不敢靠近, 虽是上元节竟难得清净了起来。   虽无心凑热闹, 穆戎傍晚还是出去买了两碗元宵同容翌一起吃了,本以为这样今天就该过去了,谁知到了半夜却又被容翌拉着出了门。   青州这种小城宵禁得早, 即便是上元节到了午夜街上也不见人影, 白日里热闹的摊贩都已回去同家人团圆,他们到时,这里只有繁华过后余下的花灯默默悬在路边和地面上鞭炮燃过的残渣,瞧着只觉凄凉。   穆戎想不明白他们两个孤家寡人出来看这场景除了给自己添堵还有什么用处,便也只能无奈地开口:“你若想出来也该早些叫我,如今灯会都散了还有什么可看的?”   他虽不爱人潮也讨厌鞭炮声,可若是容翌相邀也是不介意陪他走走的, 不过容翌现在也不是爱热闹的性子了,只对他道:“青州虽偏僻到底也有官府,我们还是少在外露面得好。”   容翌同穆戎坦诚了之后整个人总算冷静了下来,行事也恢复了以往的谨慎,此话说得很有道理,只是穆戎这就更不明白二人为何要来此地了。直到容翌将他拉到了一方小桥之上方才得到了解释,“我听人说上元这日在城内见桥必过便可祛病延年,保一世平安。”   容小BOSS生命力顽强自然是同病痛无缘,此举为了何人一看便知,穆戎抬眼望了望桥下波光盈盈的流水,恍惚间就觉这时节果然是开春了,即便是夜里也只觉春风拂面,蓦地就没了寒意。此时说什么都好像太过刻意,他也唯有任由容翌扯着自己袖子,二人并肩一步步踏过桥上青砖。   街上夜深无人,空中也只有一轮明月照亮前路,徐徐夜风将各家各户悬挂的灯笼撩得晃动不止,连带着眼前的光影也是交错变幻,映得两人面目是被柔化般的朦胧。偷偷抬眼瞧了瞧容翌在灯光下忽地有些晃眼的面容,穆戎忽然发现他们已经很久没这般悠哉地出门了,不由有些感慨:“偶尔晚上出来散步也不错,清净得很。”   这还是容翌自灭门惨案之后头一次心情如此宁静,仿佛世间只剩下他二人,再不用去考虑未来的杀伐血雨,即使明知这不过是短暂的安宁,依旧忍不住对他承诺道:“来年上元节我定不会叫你再躲躲藏藏,我们一同去王城看北辰最盛大的烟火和龙灯队伍。”   容翌心里急穆戎其实是知道的,仇人还在王城中享受天下供奉,而他却只能躲在此处任由对方快活。他知道急没用,唯有用每日不断的修行让自己不去想这些事,可是,心中的焦躁却不会因此减少。   穆戎明白他的心情,所以更是郑重劝解道:“容翌,人总是喜欢把未来寄予神佛,只是这样几文钱一盏的灯就想换到心心切切之物。可是真正能实现愿望的唯有自身努力,旁人帮不了你,神仙也救不了你,要想报仇,就只能靠自己。所以,在有足够能力将仇人击溃前,不论多么难受都必须忍。”   这是他从秋佟身上得到的教训,要想成事只想着依靠旁人是不成的,必须将一切的主动权都掌握在自己手里。自古无情才能成就大业,这样虽难免孤单,却是成功率最高的做法,好在就算命运如此颠沛流离,总还有容翌同他走在一起,想到这里便忍不住浅浅一笑,只道:“不过你我仇人一致,彼此作伴倒也能苦中作乐,不至于太过难受。”   这些时日有了安稳住处穆戎脸色养得好了不少,此时在重重灯影之中莞尔一笑更是显得面似冠玉温柔可人,容翌只觉心神都随那笑晃动了起来,不自觉就问出了那句在心中压了许久的话:“穆戎,你为何要对我这样好?”   “那你呢?为什么从一开始就处处让着我,其实你大可以将我送回穆府远离是非的。”   容翌原以为自己若是问了穆戎必会表明心意,届时不知如何回答定是尴尬,谁知等来的却是这么一句话,略微松了一口气,便也如实答道:“大家都是自小就见过的人,我虽不喜你过去行径,却也不想你被病痛缠身。”   “从我醒来之后,你是第一个对我抱有善意之人,所以我愿意信你。我可不是什么善良角色,旁人就算死在我面前大约眉毛也是不会动一下的,你对我好,我便也对你好,只不过这一来二去地竟是有些分不清谁的好意多一些了。”   世上哪有那么多一见如故,好感从来都是慢慢叠加的。穆戎最初只是因为容翌是个不会算计朋友的好人所以愿意和他相交,连番相处下来每日都在发现此人的好,不知不觉便已深交。他知道伴随二人越发相熟,也会慢慢发现彼此毛病,不过他也坚信这些小问题并不会影响他们从生死之中走过的交情。   容翌本就是相信情义之人,如此回答简直说到他心坎上,一时也庆幸他从前没有看错,穆戎果然是个知己,便也笑道: “原也不必拎得这么清,一切随心就好。”   他想若是穆戎对自己没那等心思,二人定能成为世间最好的兄弟,可事情既已发生便不可逃避,他总归是要面对穆戎的,想着便望着他的眼睛,将心中所想一五一十说了出来:“穆戎,我长这么大从未对谁有过情爱之类的想法,纵是有人心悦于我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怕终要负了这一腔深情。”   穆戎哪知好好的他竟谈起情爱这个话题了,第一反应就是有女人趁自己不注意对容小BOSS告白了,暗道他二人这几日形影不离应该不曾见过别人,莫不是王城中的女子?   他对王城女子的心理阴影极深,只一想到容翌有可能碰上秋佟那样的可怕女子就是心中打鼓,瞧他神色也不像对人有意,果断就发挥友人的作用劝他远离桃花劫,“缘分天定,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哪有什么被深情爱慕就必须回应的说法。况且为情所困着实不是什么有出息的行径,你我如今大仇未报还是不要去想这些事情。”   他原想以容翌负责的个性还会纠结一番,谁知听他如此说竟是神色瞬间舒展了开,只欣慰地拍着他的肩叹道:“你能看开我就放心了,莫要伤情,你我永远是生死兄弟。”   什么情况?为什么明明斩情缘的是容翌,对方这语气却好像是他失恋一般?同容家二位小姐也是,如今也是,他怎么自从在这个身子重生以来时不时就要被失恋一回?而且这次还失恋得完全莫名其妙?   穆戎全然想不明白这是个什么展开,只当这身子着实有毒,天生一副痴情相,走在路上都会被人当成刚失恋的衰人。虽是如此腹诽,他心知王城中卧虎藏龙,对容翌的姻缘还是决定好好把关,万不能让他被夜明君的老婆给坑了,于是便自告奋勇道:“以后有什么难缠之人都可以告诉我,我替你解决。”   他们二人最神奇之处就在于明明思维之间隔了一个次元,最后却总能强行把对方的话换成自己方式理解聊到一处各得其乐,大概这也是世间独此一家的天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可以算是天生一对。   如今彼此再次达成共识,二人走在街上也舒畅了许多,只是宁静却在这时被打破,正走着就听小巷间忽地传来一阵打斗声。这夜间生事二人原是不准备管的,谁知这时偏就听那里传来一气愤至极的女声,“连姑奶奶也敢调戏,你们是不要命了吧!”   这样充满英气的声音他们都极为熟悉,互相对视一眼,连忙就赶了过去,果然小巷之中一束着马尾的红衣女子正挥舞马鞭将几名醉汉揍得屁滚尿流毫无还手之力,这等凶悍模样,除了十八岁便能独自猎虎的容家二姐还有谁。   流落在外这么多日总算寻到了唯一的亲人,容翌激动得双手颤抖,声音忍不住就有些哽咽,对着那身影有无数言语想倾诉,最终却都化作了一句,   “二姐,我可算找到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穆戎:以后有女人缠着你都告诉我,我替你解决。   容翌:好兄弟! 第三十五章   容汐自被莫归带走便没了消息, 虽有穆戎保证其绝不会出事容翌又哪能完全放心, 如今再见自然是激动万分。   容家灭门一事早已传遍天下,容汐虽在外也收到了消息, 本以为家人都已入土正是心如死灰的时候, 万没想到自己心情不好教训这些登徒子之后, 一回头就瞧见了个活生生的小弟站在了面前,眼泪当即就落了下来。连忙上前将他细细打量一番, 形容竟是消瘦了不少, 又看见了他腕上的几道疤痕,一时心酸不已。   容夫人死得早,容老爷子又是个粗犷人, 所以容翌自小便是他两个姐姐带大的, 两位姐姐疼爱幼弟, 向来要什么就给什么,生怕他饿着冷着有半点不适。她本是个烈性女子,纵是碰上神圣强者也不曾低头半分, 如今见弟弟穿着粗布衣衫满面尘霜地站在自己面前, 也不知一路上吃了多少苦,泪却是止不住地流,只能哽咽着开口:“小弟,你受苦了。”   容翌长到这么大还从未见过二姐哭,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唯有问道:“二姐,家里的消息, 你知道了吗?”   他原想若是容汐尚不知晓家中变故,便暂且瞒着她,待复仇之后再告知。谁知一听此问,容汐眼中立即闪过一丝恨意,咬牙切齿道:“我正要同你说起此事,家中变故定同国师脱不了干系!”   他们姐弟重逢穆戎原是自觉站在一旁的,至多不过招来了一阵阴风将那些醉汉迷晕了过去,可听到此言却是不能沉默了。他正愁无法理清北辰国师剧情,见容汐神色分明是知道些什么,连忙问:“敢问二小姐为何有此一说?”   容汐方才只顾着看弟弟,这才发现原来跟他一起走来的人竟是穆戎。她本以为这二人近来交情虽好,到底比不上武胜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虽有容翌掳走了穆戎的传闻,却也没怎么信,如今看来,倒是真的了。不过现在并不是纠结此事的时候,略为整理了一番,她便将这些时日经历一一道来。   且说那晚莫归将容汐劫走之后便连夜出了王城,本欲好生劝解一番,谁知容二小姐同他记忆里的佳人出入极大,这话还没出口倒是先被她骂了个狗血淋头。这激动起来后还动起了手,莫归是从不打女人的,堂堂一个神圣强者居然被一个真武境的少女锤得东躲西藏,说来也是尴尬。莫归并非没见过泼妇,可撒泼也是如此娇憨可爱的女子倒是第一次见,且此事到底是他理亏,虽不肯将容汐放回王城便宜了那色中恶鬼穆戎,一路上却也是处处赔笑,不曾亏待半分。   听到这里穆戎嘴角就抽了抽,感觉已经差不多患上女性恐惧症的自己背这口锅着实冤枉,可是锅是他自己主动背的,如今也是百口莫辩,只能对容翌澄清道:“那不过是权宜之计,我对你姐姐并无非分之想。”   “放心,我明白。”对此容翌倒没有怀疑,心道穆戎既然早就对他抱有非分之想,那应是真放弃他两位姐姐了,而且他觉着穆戎对自己的痴心明显远胜过去对姐姐的痴迷。   “嗯,你相信我就好。”穆戎不知道容小BOSS脸上的迷之自信是从哪来的,也不知道这话题有什么可自信的,总之,直觉告诉他或许还是别深究为好。   他二人的互动落在容汐眼里只觉有些奇怪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暗暗观察着他们神色,继续说着她这些时日的经历。   容汐知道自己家被灭门是在事情发生的十天后,她不肯相信这是事实哭闹着要回家,莫归不忍她落泪,便带着她回到了容府。满地残骸不由得她不信,那几日容汐就像行尸走肉一样,不哭也不笑,莫归瞧着更是愧疚,便带她去了国师府,拜托北辰国师照顾她几日,自己想着去查清这是何人所为。他本想容家是朝廷栋梁,国师自能庇护容汐平安,走的时候倒也安心。谁知才到半路就听孙府之人说容翌劫走了穆戎,连忙返回国师府告知容汐,却正好撞上了北辰国师对容汐下手,当时就急了,也不顾双方差距,就同国师打了起来。   莫归是十八年前落下悬崖后才得以进阶神圣,本身既无家族势力,经验也不如早已成名百年的北辰国师,唯有拼着重伤的危险带着容汐一路逃回了青州老家。好在他虽处于弱势倒也是神圣强者,拼命之后北辰国师亦不是完好无损,这才有了些许养伤时间。   看得出对于莫归愿意为自己同北辰国师一战容汐心中很是动容,如今提起神色也露出了浓浓的担忧,只道:“莫归一走国师便要杀我,分明是做贼心虚,只怕待他养好伤就该来寻我了,小弟你还是去别处避一避吧。”   没想到北辰国师当真参与了此事,容翌第一时间便想起了昔日穆戎的猜测,不由惊讶地看向了他,暗想穆戎竟是这般运筹帷幄料事如神,迄今为止他预测之事皆一一应验无半分错漏,果然人不可貌相,虽看上去柔柔弱弱没什么力气,此人的真正可怕之处却都藏在脑袋里。不过,穆戎既已答应不会算计他,他便愿意相信这人,倒也不会惧怕。   心中滚过无数念头,他最终还是不想让家人担心,只对着容汐安慰道:“二姐,我已习得绝世功法,很快就能修到神圣境界替家人报仇。”   “当真?”   容汐知道自己弟弟性情,见他神色认真便知此话并非作伪,也是稍稍放心了下来,思虑了片刻,还是犹豫着说了另一番话,“那你莫要忘了替大姐报仇。”   容蓉同容翌到底男女有别,她又是个守礼的女子,即便是弟弟也不会过分亲近,所以对她的事容翌倒是有许多不知道的。不过,同为女子的容汐偏就知道许多,尤其是容蓉同大皇子的关系,更是由她亲眼见证。她早先怕坏了大姐名声,对莫归都不曾透露半分,如今既见了容翌,方才忍不住将实情说了出来。   “大姐是最守规矩的人,历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从不同陌生男子见面的。直到我们去城外踏春的那一日,偶然进了茶馆躲雨,刚巧就碰见了大皇子。我们没有理他,他却是一直盯着大姐看,从那之后,更是时不时递些书信进府中,分明是对大姐有意了。大姐原是不回他的,后来听他说圣上有意为他们赐婚,托我们宫中姐妹打听也确有这一说,想着二人将来大约要做夫妻的,便也就写了些书信给他,谁知这样来往下去倒是养出了一番感情。”   听了她的话穆戎才知原来容蓉昔日的话全不是胡说,大皇子竟是真要同她订婚约的,倒是此人误她的一生了。   提起这段过往容汐只觉心中恨意难消,自是不去看旁人神情,言语间全是为自家大姐的不平,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有了上涌的趋势,   “我曾亲耳听见那大皇子对她许诺一生一世不离不弃,为了娶她愿意自请封王退出皇位之争。当日誓言何等深情,待我容府出事竟将大姐关在门外置之不理,世间怎会有如此负心之人?”   容蓉自幼便照顾着容翌起居,彼此感情何等深厚,听了这话容翌只觉心如刀绞,当即就恨道:“二姐你放心,我定会杀了他。”   起初穆戎倒没想到居然是大皇子主动接近的容蓉,不过一想到那女子对男女之防的看重,倒也不像是会同外来男子亲近之人。他觉着这样其实也好,至少容蓉死去时仍是那个疼爱容翌的姐姐,总比书中发展到彼此为敌时要让人安心。   他的心早就在枉死城中冷了,唯有碰见同容翌相关的事才会热上几分,见他二人皆是眼角含泪,似是还有无尽的话想说,作为唯一保持冷静之人,不得不建议道:“夜深了,不如二小姐先带我们去见见莫归,或许我们需要商议一番今后对策。”   被他提醒容汐才想起莫归还在等自己回去,对着二人便道:“莫归如今还在老宅养伤,我得快些把药给他带回去,你们也随我来吧。”   跟着容汐走向莫归住处,穆戎头脑却是飞快地运转了起来,如果说大皇子不救容蓉还有避嫌这个理由,北辰国师不顾身份对容汐一个小姑娘亲自出手却是有些奇怪了。   说到底,容府的顶梁柱就是容鼎天,他一死容家便没了对军队的掌控力。容家姐妹作为女子本就没有继承权,就算活着应该也对皇室没有威胁。书中也是因为如此圣文帝才放任她们跟在夜明君身边,可在这里,容汐竟会被北辰国师袭击,定是剧情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变动。   从此事看来,定是有什么缘由让北辰国师不得不杀了容府所有人,而且,这还是一个不能被任何人知道只能由他亲自动手的理由。   如果真是如此,他便要提前做好北辰国师对容翌出手的准备了。任来者是谁,若是想取容翌性命,他穆戎便要此人身陷地狱有来无回。 第三十六章   莫归家在他少年时就已落魄, 不然也不会让他一个书生沦落到上山挖药材落下悬崖的下场, 许是就此看破了富贵荣华,他修成长生诀后依旧住在过去老宅, 家中只有一个老仆打理, 从外表看着实不像是神圣强者的住处。   如今北辰国师已确定是敌人, 洪邵将军身在敌国也注定同他们关系不会和睦,因此对莫归这个保持中立的神圣强者穆戎并不介意保持友好关系。不过, 有心交好是一回事, 要不要让对方看破自己虚实又是另一回事,他从秋佟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首先记住的就是外表对人的掩护作用。刚好他又生了个多病身子, 这样天赐的示弱手段不用倒是浪费了。   因此, 三人一到了莫家老宅前穆戎便聚起了体内阴气, 脸上这几日养回来的血色瞬间又褪了下去,身子晃了晃就靠在了容翌肩上,为了效果逼真他还特意掏了帕子出来时不时咳嗽两声, 任谁看了都只觉此人病入膏肓, 断不会对他有所防范。   他这装病功夫早已出神入化,容翌只见前一秒人还好好的,这一眨眼怎么就软软靠在肩上了,当即就以为他病发连忙把人搂进怀里关切道:“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穆戎倒是没想到这人反应如此之快,虽不大相信容小BOSS的演技,想着自己答应过今后有事不再瞒他,便也串供道:“外人面前总要有所保留, 你对我冷淡些,装作尚未和好的模样。”   听了这话容翌才知这一切居然是做戏,不由凑近将他看得更清楚些,只见少年眉宇间尽是愁苦之色,一对秋瞳黯淡无波,手掌软弱无力地按在他的胸口一副心怀抗拒却被强行搂住样子,全然是被仇人掳走郁郁不安的形容,哪看得出半分作假,一时也只能敬佩此人的伪装能力。   穆戎做事小心他是知道的,只是他性情耿直向来不大会掩饰情绪,如今要接上戏份委实困难。好在穆戎也知道这是强人所难了,身为戏坛前辈也不介意带一带他,只道:“罢了,若是演不出来,就冷着脸少说话。”   于是当容汐回头时,只见自己小弟忽然就把穆戎搂住(容小BOSS关怀病人的本能),彼此的脸在慢慢接近(想要近距离观察穆戎神色),穆戎一脸不情愿地想要推开他却因力气不够被强制挟持住神色间全是忧愁(某厉鬼为了维持自己被虐设定的演技),这到底是个什么场景!   莫归从孙府得到消息,说容翌掳走了穆戎还对他做了非礼之事时,容汐还大骂他含血喷人,坚信自己小弟绝不会做下此等恶事。可就这情形来看,分明就是小弟在对人家动手动脚啊,看,穆戎挣扎后他居然还把面色冷了下来,这可不就是恼羞成怒了吗!   突然发现自己弟弟有这等癖好已是让她心中大为震惊,偏他居然还强行把心上人掳在身边,一时容汐只觉重新认识了自己弟弟,不由悲从中来,这灭门血案果然对小弟造成了恐怖的内心创伤,她原本光明磊落的弟弟如今竟成了此等邪异模样,这可怎么是好?   容翌怎知之前小巷中光线昏暗容汐不曾注意穆戎神色,如今来到亮处一看便第一个被那出众的演技骗了过去。他发现自家二姐忽然就用无比痛心的眼神望了过来,只当姐姐仍在担心自己身体,立刻就回道:“二姐放心,我早已无事,今后定会叫我们仇人付出代价。”   此语落入容汐耳中更是相信容翌复仇心切,只怕已经入魔,虽是担忧不已却不知该如何相劝,也唯有先将他带到莫归面前再作计较。   且说莫归见容汐出去买药迟迟不归正在担忧,如今见她紧锁眉头带着两个男人进门,其中还有一个就是那要逼她下嫁的色鬼穆戎,当即就急了起来,寻了武器寒玉羊毫就要动手。还是容汐眼疾手快,上前堪堪拦住了他,只道: “你别急,这是我弟弟容翌,他跟穆戎找到了我。”   听她如此说莫归才放下心来,一深一浅的鸳鸯眼瞧向容翌,有些好奇道:“这就是你弟弟?”   孙府的消息便是他探查来的,当时就想王城人果然比他们青州乡下人会玩,一个穆戎竟能同容家三姐弟全都纠缠在一起,也是非同一般的厉害了。当日他被赵斐恶心得紧倒没认真去看穆戎相貌,如今见他靠在容翌身上,神色全不见过去的张狂可恶反倒是透露出几分楚楚可怜的委屈,倒也有些理解容翌为何要掳走他了。不过他虽怜香惜玉,却只怜女子,这两个臭男人爱干嘛就干嘛吧,他可不跟着掺和。   容翌不知道穆戎这伪装一套在身上自己在旁人眼里倒是实打实的黑化了,他的视线只落在自己二姐扶着莫归的手上,又认真瞧了瞧她紧张的神情,总觉得嗅到了一丝暧昧的气息。   他这番猜测倒是不错,莫归生得也是极好,虽然脑子有点毛病,到底也没做过多少坏事。自那日这人不顾重伤从北辰国师手中救下自己之际,容汐就有些芳心暗动,回到青州后更是亲自照顾他的饮食起居,日日伴在左右。   莫归这些年虽救下不少女子,但怕坏了她们名节全都以礼相待,这样被一个姑娘关怀也是头一回,他心道自己懂得疼惜女子又无妻妾应该也算个良人,慢慢地便也不想把这个佳人还回去了。因此,在容翌到来时一想到说不定容汐会跟着这个弟弟走,心中也是有些忧郁。   这一男一女在养伤过程中看对了眼,容翌对这个姐夫却是不大满意。莫归这些年四处掳走女儿的名声着实不大好听,谁知往后他会不会见了哪家姑娘可怜就又把人掳了回来,他的二姐可不能受这等委屈。这样一想,顿时就想要对二姐劝解一番。   偏巧这厢容汐也给莫归换完了药,抬眼一瞧穆戎那样子,也是有心劝解自己弟弟。他们容家只剩容翌这一根独苗了,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若他们是真心相许,那还好说,可这强扭下来的瓜哪能甜起来,她是断不能让小弟在魔道上越走越远的。   “二姐,我有些话想同你单独谈谈。”   “正好,我也有话想要和你说,我们去院子里吧。”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姐弟二人都从对方身上看出了姻缘的苗子,又都想要灭了这苗头,相当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就相约去外面谈心去了,徒留一个伤员一个病号面面相觑。   当时孙志远嚎那一嗓子时穆戎已经晕了过去,自是不知道还有这些流言,如今见他们神色怪异只当是自己过去设计莫归带来的副作用,便也没有多想。只是他和莫归着实不是什么友好关系,没了容汐在场调和气氛瞬间便尴尬了起来,他本以为会就此沉默到那对姐弟回来,谁知莫归竟是率先对他开了口,“你就当真如此痴迷容家?”   这个问题听起来怎么这般怪异?总觉着透露出一丝八卦的气息。   眯了眯眼睛,穆戎抬眼瞅着床上那缠着绷带的病号,果然其面上是一脸好奇神色。虽不知这个脑子有病的神圣强者为何如此八卦,他依然是保持着自己病弱无力的设定,寻了个椅子病怏怏地靠着,只凄凉叹道:“或许,这便是命吧。”   他这声音极具鬼魂特色,竟是硬生生让莫归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只觉一个男人居然能做出这副哀戚模样委实让人牙酸。一时又开始想念容汐的利落风格,暗道这人一来怎么就感觉房里变得阴森森的,着实需要容汐的阳刚之气好好镇一镇,末了又发现,嗯,这好像有哪里不对?   一见他那眼风不断朝院子里飘的情形穆戎就知道此人定是走神了,不过他这样的谨慎人也并不打算初见就对莫归说出一切实情,倒也乐得对方无视他,只观察着此处布置,将一切地形环境都暗暗记在了心里。   至于容汐和容翌正在说些什么,他虽也有些好奇,到底是别人的家事,即便是朋友也不好过问。就他看来莫归这归宿明显比夜明君个开后宫的主角要好,容汐现在的结局也远胜书中,他作为好友的本分已是尽到了,之后如何便只看他们自己想法。   他现在更为担忧的是,莫归身上总共两处伤,一处是在肩上,一处接近心脏,从方才换药时观察到的伤口成色来看,心脏那处当是真正的致命伤,若不是他练的长生诀本就擅长治愈,只怕这条命便丢在了国师府。莫归虽年轻到底也是个神圣强者,修炼的还是仙人功法长生诀,如此竟还从北辰国师手中讨不了好,若是速成的容翌便更为艰难。   他绝不想接受书中那容翌自爆炸死北辰国师的做法,可就目前敌我双方实力差距来看,若要改变这剧情,便不得不寻求鬼差帮助。如此,就得想些办法让王城多死些人再次开启阴灵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容汐:弟弟黑化了这可怎么办?   容翌:对,我黑化了,超凶的。   穆戎:说不出话.jpg 第三十七章   容翌是容汐看着长大的, 所以对他身上的改变她第一时间就能发现。过去的容翌只要迎面走来就能感受到他身上旺盛的生命力, 所以王城中的公子少爷都爱同他在一处,因为和他在一起不论做什么事总能充满热情。而容翌也爱交朋友, 只要志气相投便能和对方秉烛夜谈, 在当时也算是王城少年一辈中的风云人物, 一言既出,众人相随, 可谓相当风光。   可是, 那样的容翌如今却是从头到脚散发着拒绝被人靠近的气息,就连同她这个二姐再会时也是刻意躲开害怕被她触碰,当真是冷漠到了极点。她自是不知容翌练了天魔功只要同人接触便会吸收他人元气, 自是要避开已是真武境的姐姐, 只当他是突经惨事性情大变, 心中怜惜之余,却也不由担忧了起来,想到穆戎那面色惨白的样子, 难免问道:“小弟你老实告诉我, 你和穆戎是怎么回事?你当真把他从王城掳出来了?”   “先前王城都传言穆戎料想父亲不会答应他和姐姐的亲事,所以恼羞成怒鼓动长公主复仇,圣文帝倚重长公主,所以——”   容翌不知道那孙志远是如此大嘴巴,只当是穆府在寻找自己让二姐得了消息,正欲将真相一五一十地告知她,谁知还没说完就被容汐义正言辞地打断, “穆戎对我和大姐应当早没心思了。”   容汐听了他的话便觉此中必有误会,事实上莫归说穆戎要娶她时她就不信这说辞。女子对这爱慕之意生来就极为敏感,容汐记得,穆戎自从在容府养伤之后,分明就从未认真瞧过她一眼,但凡有容翌在,那人就只同他说话,对自己这些人虽也以礼相待,语气中的生疏却是瞒不过她的,因此立即就解释道:“你可能没发现,家宴那日他的视线只在你的身上,从头到尾就未看过我们一眼。”   容翌倒是不知穆戎对他的心思二姐居然看出来了,只他二人已约好今后只做兄弟,断袖之名着实也不好听。想着穆戎虽起过那些心思,到底也放弃了,不该如赵斐般因此坏了声名,便也只道:“二姐,过去之事便莫要再提了吧,我和他现在这样挺好。”   这话落在容汐耳里便是他已被仇恨蒙蔽了理智,竟是决意将穆戎虐待到底了。她的弟弟是王城最正直最无愧于天地的大好男儿,所以她绝不能看着他因此变成魔头般的人物,当即就劝解道:“小弟,姐姐虽希望你能为父亲和大姐报仇,可是我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我更想你能好好活着。冤有头,债有主,二姐陪你一道修行,不论多久多苦都没关系,可这无关之人,就莫要牵连进来了。”   “二姐,其实那夜我看见武家的人了。我过去从没想过,原来你认为是兄弟之人,未必把你当作真的兄弟。”   她这话说得动情,容翌心中亦是十分动容,暗道姐姐果然是世上最关怀自己之人,一时激动便忘了继续解释发生过的事,只将那困在心中迟迟无法说出的话吐露了出来。他同武胜从小一起长大,整个王城都知道他们是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所以,当夜看着武家和穆府的人同时出现,他只觉生平好友皆背叛了自己,竟都要置他于死地,那一瞬间一生的自信都已崩塌。   好在,最终穆戎到底没有背叛他的信任。他不擅长猜忌,也不会预知背叛,所以,他唯一能做的便是,除了穆戎,不再允许任何人靠近自己。他从前虽也不同穆戎置气,却没退让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地步。现在的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让身边人永远不背叛自己,所以他只能尽力去对穆戎好,想着这样或许两人就不会有分开的那天了。   只有容翌自己知道,如果那天王城小巷之中穆戎没有笑着迎接他的归来,但凡此人对他有一丝恶意,自己一定会杀了他,然后彻底疯魔。   在他走途无路只能从世界感受到无尽恶意的时候,是穆戎陪着他哄着他,让过去的容翌从黑暗中又走了回来,穆戎就是守住容翌人性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即便知道了那不该有的断袖之情,他也不想断了两人关系。甚至,若是穆戎始终坚持,他,说不定最后也就从了这人。   这些内心纠结他对穆戎很难说出口,唯有面对姐姐才能倾诉出来,他深深看着自己姐姐,神情落寞却也有些庆幸,最终只道: “二姐,穆戎不是无关之人,我的身边只剩下他了。”   他只说了两句话,可容汐已经全都明白了。明白了自己弟弟对人性的失望,也明白了他对穆戎无法剔除的依赖,忽然间为了祖宗家业的劝解之语就说不出口了。她知道自己是容翌仅存的亲人,如果她开口要弟弟绝了这断袖心思好好留下后人,只怕他即便难受到死也会去做。可是,她并不想再给自己弟弟心上添上一刀。   小时候,王城中旁的大家闺秀都是待在闺中学习针织女红,至多再习些文字,唯有容汐,小小年纪便缠着父亲要学武。那时候,容鼎天问她为何要学武。   她看着才三岁便被父亲百般训练的容翌说,如果我成了高手,弟弟便不必一个人上战场了。他虽是家中唯一男丁,可谁说男子就必须一个人承担所有家族责任呢?我可以帮他杀敌,也可以为他带兵,有我在,小弟就能出去吃糖葫芦了。   那时容翌年纪尚小,早已记不住自己姐姐说过的话。从他记事起,容汐已从一个只知绣花玩耍的小姑娘变成了王城中有名的凶悍女子。容汐想,纵是王城中除了那瞎眼的穆戎没有男子敢娶她,纵是那些夫人小姐都爱拿她手上茧子取笑,至少,在她学武之后,容翌总算能出去玩一会儿,也交到了许多朋友,再不会像幼时那样只能孤单地在后院扎马步,所以,她终究是不后悔的。   容汐便是这样从骨子里地疼自己弟弟,在穆戎都不知道的《君临大荒》后续剧情里,她很久之后才得知容翌死因真相。   那时,原本早被变故磨去一切情绪的她哭了整整一夜,最终一刀杀了容蓉,抱着姐姐尸体含泪跳进了神界的无边火海,自此灰飞烟灭永久消散于天地间。   也因她,按设定在轮回时就被抹去剧情记忆的夜明君终于开始认真回顾过去发生的一切,发现了自己看似顺遂的新生竟隐藏了种种惨案,然而一切已追悔莫及,从此踏上了看破红尘之路。   如今大荒没了仙人夜明君,来了个厉鬼穆戎,可是,容汐依旧是那个最疼容翌的容汐。   所以,在容翌坦诚自己对穆戎的依赖之时,她便已决定,伤风败俗也好,不容于世也好,既然容翌已经离不开穆戎了,那么,容家断后的责任她来负,往后九泉之下先人问责也由她一力承担,一切错都是她这个做姐姐的没有去纠正自己弟弟,同容翌无关。   她的弟弟天赋这样好一定能飞升上界长生不死,他只需按自己想要的方式好好活着就够了,这长辈的责难便由她去受好了。只是,为了让容翌幸福,有些话她却是不得不点明了。   容翌此时心中只有被挚友背叛的灰心丧气,全然忘了去想姐姐先前问话的含义,只知她暗自抹了眼角的泪,对着他就强势劝道: “你若是喜欢穆戎,就别强迫人家做不爱做的事。”   听了这话他就纳闷了,自己好像没强迫穆戎做过什么啊,顶多就是每日盯着他吃药得空便想拉着他锻炼身体。他一时无法理解二姐的意思,只当她是想起自己过去那些给穆戎定制的训练计划了,便回道:“他现在是不喜欢以后自会觉出好处,而且我做事也是根据他身体状况来的,不会伤着他。”   容翌先前提到穆戎只顾着说自己如何看重此人,全然忘了他解释的话还没说完,因此以容汐视角来看,这分明是一出虐恋情深的惨剧。容翌过去同武胜也算要好,武胜受伤时却是能一边喝酒一边嘲笑对方不够爷们的,唯有对穆戎才是那般小心地护着,咳嗽一声都要紧张起来,其实当时这喜欢便有些不对,只可惜他自己全无知觉。容汐虽有点怀疑却也不敢肯定,家宴上试探过一次见他们神色无异便也只当自己多心,如今阴差阳错之下却是彻底信了。   她虽没什么同男子交往的经验,可是梓归公主同她分享的话本子里,当一个少侠遭逢大变心上人又在身边时,那定是情难自禁要滚在一处去的。如今听了容翌这话,更是越发认定这两人八成把不该做的都做的,只在心中焦急,这个傻弟弟明明喜欢人家却又如此强迫,按照正常剧情展开,往后定是要吃苦头的。   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只可惜瓜已被她弟弟扭了下来,如今之计也唯有努力朝里面撒糖,好好教容翌去把人宠着护着,这样说不定还有些许转机。想到最后又觉着有些无语,弟弟走上这条歧路结果自己这个做姐姐的居然没有训斥他反倒想着怎么让他走得更顺当,若是大姐还在只怕又要训她不懂事了。可她,从小到大便是不如大姐懂规矩的。   她是真心想着,只要有人能让容翌和过去一样开开心心地活下去,莫说是个男人,就算是个妖怪,她也愿意替他们把路给铺平了。她已经什么都没了,唯一想要的便是容翌能够幸福安稳地度过一生。   容汐纠结许久总算定了决心,打发了容翌出门去买药材便自发去寻穆戎,试图为弟弟的心思探一探虚实,可谓是为他的姻缘操碎了心。   只可惜她是不知道自己弟弟在风月之事上有多缺心眼,明明都快把人当衣服一样日日贴在一起了,却还傻乎乎地以为那是自个儿的手足兄弟。若是知道,她保证一巴掌拍在容小BOSS脑门上,这世上哪有把人捧在手心上宠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兄弟,你这是想讨人做老婆啊呆子!   作者有话要说:  穆戎:我觉着这文应该改名成主角每天被脑补虐恋情深。   容翌:发生了什么?这是哪里?我是谁?   作者:恭喜你,现在除了穆戎大家都相信你黑化了。 第三十八章   穆戎上辈子就不是个自来熟的性子, 在地府走一遭后对人情更为淡漠, 如今和莫归也着实聊不到一处, 眼看吸收阴气的时辰就快到了, 随意闲谈了几句便借病在院子里闲逛了起来。许是在地府中安静惯了, 他只要有些吃食拿上一本闲书便能打发掉一天时光,独处之时反倒要安心一些。   因此当容汐往回走时,便看见他罩着素色披风站在小院之中, 形影单只很是寂寥。她暗道此人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豪门子弟,如今却在自己弟弟受了那等委屈,寻常男子都受不住这样的事,自幼体弱多病的穆戎只怕心中更是苦闷得紧。一时只觉愧疚难当, 便走到他的身后叹道:“我弟弟如此对你,你很怨恨他吧。”   穆戎演戏是因为外表柔弱敌人便不会重视他, 而只要不被有意防范, 他的咒术便能发挥出可怕的威能。所以, 在有能力震慑所有敌人之前, 他绝不会在容翌以外的人面前暴露自己。   他虽不知容汐脑补的内容有多偏离主线却也明白这定是自己的示弱产生了作用, 心想容翌大概并不想被姐姐误会, 便也解释道:“其实我是自愿跟他走的。”   容汐看过的侠士小姐故事里,任那些入魔侠士如何强迫, 小姐定是个贞洁烈女抵死不从的,纵是最后被人得手也必须上吊个几回待那魔头伤情至极归了正道才肯从了他。万没想到小姐一换成穆戎这个少爷竟不按套路来了,一时她只觉惊讶万分,当即就问:“他每日强迫你做那些事, 你竟真的丝毫不恨?”   她这仿佛看见黄花闺女被采花大盗糟蹋了的惋惜表情着实明显,穆戎瞧着眼里也是谨慎了起来,细细问道:“介不介意具体说说他做了哪些事?”   他这话倒是把容汐问住了,她眼中不自觉闪过一丝羞恼,暗道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哪好意思将这些事宣之于口,而且她也确实不知道书中那些一夜过后中到底省略了些什么,苦恼之余也只能含糊道:“小弟说他行事有注意你的身体状况,可我想你未必会愿意,若是不愿,我便把他带到莫归这里住下,你也轻松些。”   她也是翻遍了王城书局的人物,对这些小说套路自然是烂熟于胸,只可惜她素日看的是两位主角虐恋情深分了又合合了又分,自家弟弟却是个没事就撒一包糖粘在人身边分都分不开的主,这剧情自然是对不上的。   于是,听到身体相关穆戎第一反应就是自己每日不断的人参,想着他们自己闹是一回事,在容翌姐姐总不能扫他面子,便只道:“味道虽是差了些其实也习惯了,再说许多人想要还不一定有,若要嫌弃,倒是有些不知众生疾苦了。”   这倒是实话,容翌寻来的人参皆位于悬崖峭壁深山老林,没有一定修为是万万采不到的,莫说寻常人家,只怕王城之中也少有人能日日吃到。   只是容汐听了此话却是有些面红,总觉得此人是在夸她弟弟龙精虎猛,可是他们之间怎好讨论这些话题呢。思虑间又想到过去穆戎守在自家门前痴痴等候的模样,暗道莫非此人生来就好这一口,越是强迫他还越喜欢?   她想着越发觉着有这可能,便也只能神色复杂地叹道:“其实,我从以前就觉着,你是否有点折磨自己的爱好?”   穆戎发现他好像很难跟上这些容家人的神奇思维,云里雾里就被换了话题,然而他虽然早习惯了吐血却没有自虐的嗜好,立即解释道:“我没有,我不是,你莫要多想。”   然而,此时已在心中串联出了一本书剧情的容汐只是深深地看着他,语重心长地嘱咐道:“我这些日子为莫归买了许多补药,等会儿你带回去吃了吧,要爱惜身子。”   穆戎倒是没想到容小BOSS的人参还没吃完,容家二姐又给他塞了一堆补药,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对这姐弟俩叫他吃药的爱好也是无语,唯有叹道:“你们果然是亲姐弟。”   容汐原还想多劝几句,眼角余光却瞥到容翌正从大门赶来,顿时便急了起来,在穆戎耳边说了最关键的一句话便匆匆走了,只这一句话却是让穆戎的思维瞬间爆炸,因为她说的是——“穆戎,我弟弟是真心思慕着你,他只是不懂该怎么表达,你莫要见怪。”   容家二姐果然不愧是容小BOSS心中的纯爷们,做事就是这般干净利落,该捅破的窗户纸决不允许它活到过夜。穆戎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被男人给看上,而且还是容小BOSS这样不论审美还是思维都属于注孤生直男范围的男人,一时只觉三观尽毁。他登陆的明明是男频账号,怎地好端端地就跳到了纯爱剧情呢,莫非是服务器抽了?   前一秒还在看夜明君大杀四方开后宫,突然就发现被大杀四方的小BOSS要找主角搞基,穆戎心中委实接受不能,看着靠近自己的容翌,神色也是诡异了起来。容小BOSS是个断袖?断袖的画风是这样的吗?他怎么觉着和往日腐女们刷屏的段子差距甚大?就容翌这情商,他根本就不可能知道什么是恋爱的啊!   容翌原是出门才想起这个点药铺早就打烊了,正纳闷着,刚进门就发现二姐一瞧见自己便跑了,偏穆戎又这样看着他,一时心里有些发毛,总觉得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有大事发生,连忙问道:“你怎么了?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瞧他这仿佛跟钢管一样笔直的神色,穆戎着实没法相信这人想同自己搞基,暗道瞎琢磨也不是个办法,索性釜底抽薪验个明白,当即就解了衣服领子,对着这人一拉,白玉般的胸膛便露在了对方视线里,也不去看容翌被吓到瞬间睁大的眼睛,只问:“有什么感想?”   容翌完全不知道他此举是什么意思,虽觉着穆戎皮肤生得极好,仍是一脸茫然地说出了真实想法:“大晚上解衣服你不冷吗?”   好了,是直男无误。   面无表情地把领子合上,穆戎安心了,感谢作者,他果然还活在男频的世界里。所谓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穆戎相信这世上应该不存在想泡的对象在他面前把衣服解了还一脸淡定的男人,想了想,便推测出了另一种可能,“你姐姐素日是不是喜欢看些男人同男人一起打架的本子?”   他这话问得隐晦,容翌想起姐姐书房里那些传奇故事好像的确都是在打架的,虽然他们理解的打架意思完全不一样,却也耿直回道:“她是爱和梓归公主一起寻这些东西。”   果然,看来这个世界的小说行业很是发达啊,他下次回王城是不是也该去书局淘一淘,说不定就能捡出几本龙傲天传奇打发时间呢?   心中感叹一番,穆戎给容汐脑洞寻到了合理解释也不再追究,只是看着容翌意味深长道:“你还是多给她买些正经书看看吧。”   容蓉过去也常劝容汐少看些传奇本子,容翌此时听了倒也没多想,只是见夜已深了,便对他道:“时候不早了,待我去和二姐说一声,我们便回去。”   容翌和亲人相逢,穆戎原以为他会留一夜的,倒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走,难免好奇问道:“你不多留些时间吗?”   “天魔功终究不是什么正道功法,我还是避开莫归为好。”   虽是如此说,穆戎却知道他是怕一不小心吸走了容汐的元气。经过鬼魂解释,穆戎也知道了元气对大荒人几乎等同于寿命,难怪容翌每次同他一起练功之后都是满怀愧疚的神情。他做惯了鬼对长生早已不再执着,实在无法理解埋头苦修待到几百岁后亲戚朋友都已入土,只自己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可他也知道很难去改变一个人的人生观,便也不劝,只对容翌笑了笑,“去吧,我等着你,我们一同走回去。”   先前瞧见这人胸膛容翌都是目不斜视正直得不行,可此时他在月下这样柔柔一笑,心就是不自觉地跳了跳。现在的容翌还不知道这样仿佛世界一瞬间就美好了起来的感觉是什么,所以他只能遵从内心真实想法对这人轻轻叹着:“穆戎,我觉着,能认识你真好。”   穆戎最喜欢的还是二人安安静静谈话时的状态,就像此时一样,一切杂念都在对视中消散,他们只需要看着彼此说着知心话就好,想着便是调笑道:“这世上恐怕只有你会这么想,旁人遇见我是和撞鬼无异了。”   穆戎并没有将自己半人半鬼的情况瞒他,容翌想起院中的另一鬼魂,竟觉比起王城中人,他们还是良善许多,不由叹道: “我现在觉着,人心当真比鬼还可怕。”   他对人心的灰暗想法穆戎是知道的,如今瞧着他似乎是想起了往事有些伤情,便上前拍了拍肩安慰道:“别怕,我罩着你。”   他一靠近容翌便觉灰心丧气都被驱散,只是瞧了瞧此人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身形,还是反驳道:“你说反了吧?不该是我保护你吗?”   对此,穆戎只是捏了捏他的脸颊,眼眸就如月下湖泊一般波光盈盈,轻笑道:“别闹,你智商不够。”   容翌本以为听见这话自己该同过去一样和他斗起来的,可是不知为何一见着这样有意逗弄他的穆戎,他忽然就想要把这人抱进怀里揉两把。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冲动,只能纳闷地想,这莫不是被气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可是这世上还有个连自己想泡你都不知道的纯情容小BOSS啊!   穆戎:他这样下去真能泡到我吗?   作者:你们之间的剧情都已经被容汐和秋佟脑补出N个版本了。   穆戎:夜明君的女人果然深不可测…… 第三十九章   容汐非常了解自己弟弟性情, 他一旦有了决定那便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就算是南墙也要想方设法给撞破了, 直接劝说大概是无用的, 因此她决定曲线救国, 用前人之鉴指导容翌该如何对待自己所爱之人。当然,书院里的夫子是断不会教这方面典故的,没有典故便自己创造典故上, 所以,阅遍王城传奇本子的容二小姐决定自己写。   一个人书写下来难免手腕酸疼,正在苦恼之际偏巧莫归从门外走过,她抬眼一瞧, 这可不是个现成的帮手吗?于是,本来就被众人视作脑子有病的青州郎君又多了一个神奇的副职业——言情小说写手。   莫归所用武器乃是寒玉羊毫, 打斗之中铁画银钩儒雅风流, 用来写书也是运笔如飞, 不用三天便完成了容汐所求文字, 惊得容二小姐眼中是异彩连连, 头一次如此崇拜这人。   对男人而言再也没有被自己心上人崇拜更受激励的事, 一看见容家二姐那仰望自己的眼神,莫归就将什么神圣强者的威严全扔了, 越发兴致勃勃地写了起来。这写着写着竟还觉出了趣味,时不时就同容汐讨论一番剧情,二人惊觉彼此对故事展开的喜好居然异常契合,越发认定对方是个知己, 写书进度一日千里之余,感情更是蜜里调油一般,书里的公子小姐还在互相纠结,他们倒是你侬我侬恨不得立刻就拜堂成亲。   当然,容翌完全不知道二姐操心他的姻缘之余也顺便把自己的姻缘给解决了,事实上,当容汐郑重地把几本书交给他嘱咐一定要细细看完之后,他看了一眼书名,就进入了一脸懵逼的状态。   因此,当穆戎惯例睡到日上三竿爬起来时,看见的便是容小BOSS坐着个小板凳在院子里拿着本书瑟瑟发抖的诡异场景。他先是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做梦,然后细细想了一遍确定自己最近没有欺负容翌,这才慢慢上前打探情况,然后就看见了三个醒目的书名——《霸道公子爱上我》、《苦命小姐俏郎君》、《邪傲将军小娇妻》。   容汐心道容翌性情耿直,若是写得太委婉,他八成是想不到自己的,所以运笔那叫一个直白,就差直接让男主姓容了。她想的是见了书中的公子因不会疼人造成的种种悲剧,自己弟弟再不懂风月也该学着后面主角们相亲相爱的做法从魔道之中解脱出来,这样至少这二人的结局会好一些。   当然,即便她可谓是为弟弟操碎了心,也无法掩饰这三本神作扑面而来的天雷气息,就连早就在点家饱经磨练的穆戎看见了都是不禁虎躯一震,下意识地看向仍在懵比的容小BOSS,“你看过了?”   容翌现在仿佛被一道神雷劈中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穆戎先是同情了一番这直男惨遭蹂躏的三观,然后,忍不住好奇地问道:“方便透露一下是什么剧情吗?”   “不知道,我翻到二姐亲手画的插图就吓得把书摔地上了。”   提到自家二姐一言难尽的画技容小BOSS手上就是一抖,事实上他还强撑着看了几眼文字,然而一看到书中描写的杨柳细腰他就不自觉地想起穆戎的腰,又看到了书里那少年将军把姑娘拦腰抱住凑上前把人羞得满面通红的场景,很久以前穆戎沐浴时的模样不自觉浮现了出来,然后,他就吓得把书给扔了。   他当然知道穆戎这人是从不知害羞为何物的,就算是被他按在墙上时眼眸中也全是运筹帷幄,可他居然下意识地去想,如果穆戎脸红起来该是什么样子,这一想莫名就有些向往。然后又瞬间惊醒,他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这本书绝对有毒!   这些诡异心思自然是不能对穆戎说的,他也只能一面抖一面为二姐挽回尊严,“当然,二姐的绘画技巧依旧是那般清新脱俗,只是常人比较难以欣赏。”   穆戎想着这些东西对谁都是天雷,倒也没想到容小BOSS受到冲击的不止是三观还有性取向,做了一番心理准备才拿过来翻开了一页,然后忍不住就吸了口凉气。   谁来告诉他为什么这个自小病弱还被男主强行掳走关在房间里这样那样的女主设定看起来如此眼熟!还有这个灭门之后邪魅狂狷霸气十足的男主是谁?绝对不是他旁边这个对着本言情小说瑟瑟发抖的容小BOSS对吧!容家二姐你对自己弟弟的设定是不是有某种误解?   对于自己变成了天雷小说的女主角,穆戎只觉一阵凄凉,摸了摸臂上被雷出的鸡皮疙瘩,在看见女主对着男主撅嘴撒娇时终于挺不住了,果断就把这书扔进了火盆,面无表情道:“我觉着,这等神作还是比较适合热爱看书的鬼兄。”   他绝对没兴趣被个男人按着这样那样,若是旁人直接咒杀了就是,可如果容翌被这些东西带坏了那可就有些难下手了,所以,他决定将这些东西彻底毁尸灭迹,誓死捍卫容小BOSS的性取向。作为男频忠实读者,他穆戎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谁也别想把《君临大荒》转移到纯爱频道!   当然,对此作为突然就收到了一堆神作的苦主,月下鬼魂的回应只有一句哀号:“穆戎你到底和我什么仇什么怨!我的眼睛!”   对于穆戎焚书这行为已经被雷过一回的容翌表示大快人心,然而,听着鬼魂日常被压榨的呼声,他也有些好奇这样的穆戎真的会因为旁人害羞吗,不由问道:“穆戎,你脸红起来是什么样子?”   听到这话穆戎心中警钟大响,眯起眼睛盯着他,嘴上回应得很淡定,“等哪天我重新投胎了再告诉你。”   容翌自然不知道他一句话就让穆戎警惕了起来,事实上此时他的思维是,左右穆戎是不可能像书中写的那样娇羞诱人的,所以自己当然也不会把持不住对穆戎怎么样,这书不是从反面说明了他和穆戎果然是没法断袖的吗?   他这神奇的脑回路若是被容汐得知绝对能气出一口老血,然而此时容小BOSS只是抚摸着他那瞬间又笔直起来了的性取向欣慰叹道:“太好了,我就知道以你的黑心绝不会有脸红的那一天。”   穆戎不知道他的心路历程,他只知道这人身上给给的气息瞬间就被一股子讨打的气质取代,认真想了想,果然容小BOSS刚才是在嘲讽他对吧?   于是,作为有仇必报的厉鬼,他决定验证这黑心的评价,一脚踹开了此人的小板凳,任由这人一脸茫然地摔在了地上。   当莫归走到院门口时,看见的便是武力值为0的穆戎一脚就暗算成功了归元境容翌的场景,下意识就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再定睛一看,那坐在地上一脸无奈的黑衣少年果然是自己据说很冷傲邪异的小舅子,一时只能感叹这两人的情趣果然与众不同。   大门口多了个人影穆戎当然是瞧见了,只是一瞥到莫归手上拿着的书,一眼就看破此人送书意图的他果断选择上前关门。   穆戎反应极快,奈何莫归此人武功高强,即便门都快拍到脸上了,他依然执着地翻墙飞了进来,然后把书放在了容翌手里,一脸笑意地感叹道:“自与你姐姐一同写书之后我忽然有了个想法,若是能为我见过的佳人写出一个两心相守的美好故事,不也是一件人间乐事吗?”   这就是你一个神圣强者改行写言情小说的理由?   斜视着他,穆戎十分感动然后选择拒绝:“其实我们都不是读书人,这书你还是留着自己看吧。”   然而他还是小看了一个作者对寻找读者的执着,尤其是在这刚刚创作完最为亢奋的时候,莫归当即就回:“无妨,我叫人背熟了给你们说书。”   一想到那尴尬的剧情被念出来该是何等让人毛骨悚然,穆戎就有种把这人轰出去的冲动,然而他还没开口,容翌怨念的声音已经飘了过来,“你这几日都和我姐姐在一起?”   对于这个姐夫容翌的内心是拒绝的,然而莫归全然无视了他那语气中的不满,他此时正是最想同他人分享喜讯的阶段,回忆起这些时日同容汐一同写书的欢乐时光便是情不自禁地叹道:“你姐姐果然并非俗物,我过去从未想到这世上居然有如此绝妙之女子。”   他面上全是遇上心仪女子的欣喜,容翌瞧着只觉碍眼。其实二姐若是当真心许此人,他就算不喜欢也会支持二姐的决定,大不了努力修行,如果以后莫归欺负二姐他便揍得此人满地找牙。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人在他面前做这幸福模样谈论和二姐的相处,他就觉着心中情绪很是复杂,有种二姐也嫁人了世上只有自己是孤家寡人的感觉。   容翌是不知道这种心情是怎么回事,可一旁的穆戎却是看得明明白白,上前拍了拍心情低落的这人,他在心中暗叹,还不明白吗容小BOSS,你这分明是被虐狗了啊。 第四十章   莫归在他们这里倒也不是只会虐狗, 更多时候还是在指点容翌修行。于私, 容翌是小舅子助其进阶也是应当;于公,莫归在王城已与北辰国师交恶, 如今正是需要帮手的时候, 提升容翌实力他自己也会安全许多。因此, 莫归这几日对他指导得也很是尽心。   容翌虽只能吸取别人元气, 有了神圣强者指导却是更能将已有元气运用到极致, 二人每日在院中对练,几天过去终于成功进阶从圣境界,从此天下只有三人能威胁他的性命。容翌如今才十九岁,这样年轻的从圣强者大荒古往今来只出了他一个, 若是传出去只怕世人皆要震惊不已。   然而,穆戎对此却是没有丝毫意外的,他看过天界剧情, 心知凡间近百年来元气匮乏,依靠自己修行积累元气的老路子飞升已是极为艰难,所以从一开始他就为容翌选了不需依靠天地元气的天魔功。他原想的是自己随时积累着元气供容翌修炼,若是不够再抓几个反派吸一吸就是了, 没想到的是月下雪参改善出的资质如此逆天, 只靠他居然就满足了容翌进阶需求,倒是省了不同元气冲突起来的麻烦。   莫归这几日都在陪容翌修行,也发现了他这功法的邪异之处,更惊人的是,他二人在对练中发现, 容翌只碰到了莫归一下,竟就能模拟出他的身法。武者元气各不相同,每人招式都需独门元气支撑,唯独容翌元气来自于未曾修炼过的穆戎,偏他修炼的又是自身无属性的天魔功,阴差阳错下竟将元气保留在了天地间最初的模样,短时间内可变化成各种路数,当真神奇。   这样的技能杀人嫁祸简直不能更方便,莫归惊叹之余也重新认识了一番穆戎。他这几日自然见过穆戎引元入体,这少年只用短短一个时辰居然就能聚集起整个青州空中的元气,这等修炼天赋毫无疑问是逆天级别,若是自己修行进境绝对不会逊色于容翌。可他偏偏将所有元气都给了别人,自个儿每天病歪歪地抱着个手炉坐在榻上,当真是让人猜不透是什么心思。   这日莫归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趁着容翌出门便去这人面前问出了自己疑问:“你资质这样好,和他在一起便永远不能修炼元气,就不会不甘吗?”   鬼兄活着的时候是月朝气运凝结而成的命运之子,原就是那个王朝自我拯救的最后手段,资质自然非同一般,只可惜他半途夭折倒是便宜了穆戎。   原本按照夜明君的修炼进度,此时主角应该已经到达从圣境界,若不是有意压着修为练习招式只怕早已成了世间第四个神圣强者。可穆戎却不想走这条路线,比起元气还是阴气更适合他的性子,再说武者的反应能力和战斗直觉都需要大量实战去磨练,夜明君那是自带的战斗经验,换成他可未必能做到。   因此纵使周围人都在可惜身体资质,他自己却是不以为然,只道:“我这个人对打架不感兴趣。”   “容汐说是她弟弟强行把你关在这里,我瞧着不像。”   莫归好歹也是活了许久的神圣强者,眼力自然比容汐这样未经过世事的小姑娘要强上许多,这几日近距离观察下便已发现这二人之间虽有些暧昧,但应当还未到情根深种的地步。   不过,他瞧着自己那小舅子对这人是有心的,只是这情绪丝毫不外露的穆戎到底心中怎么想他竟全然猜不透,一时也只能叹道:“说来也怪,明明你体内没元气,身子又是这般病弱,可我总觉得你比容翌危险多了。”   穆戎倒是没想到神圣强者的直觉如此恐怖,他都这般示弱了这人竟还能有所感应,只维持着那病弱样子道:“我这样的能有什么威胁?你天天写故事,难免胡思乱想。”   他的演技着实高深,莫归看了半晌也没寻出个破绽,便也只能换了另一个好奇已久的问题:“你对容翌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倒是正问到穆戎难处了,事实上自从容汐对他说了那话之后,他这几天也是留心观察了一番。然而,容小BOSS这人实在难以捉摸,说他是直的吧,每天往自己身边凑关怀备至,总觉着作为朋友亲热得过分了些;可要说他是弯的,他们过去挤在一张床上这人是倒头就睡半点邪念也无,平日里看他的眼神也是纯良到让人觉着居然会怀疑这样的钢铁直男绝对是他心邪。   总之,穆戎对容小BOSS的观察结论就是——忽弯忽直,飘渺难测,时而缠绵九曲十八弯,时而扶摇直上九万里,这人果然还是注孤生算了吧。   平心而论,以他的立场而言还是希望容翌能这么笔直下去,毕竟,他觉着自己听到这种消息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恶心也没有避着容翌,从某种程度来说,这是个危险的信号啊。相比容翌的钢管直,他上辈子好像玩梗玩多了,遇见这种事除了懵比居然没什么反应,淡定得有点不正常。如果容翌还是直的他就把自己脑补弯了,这可就完全是搞笑了。   也正是考虑到他们两个单身狗天天住在一处,除了对方也不和别人谈心交往,这样长年累月下去的确有相依为给的危险,他这几天才一直打发容翌去找莫归。   好在自从多了莫归这个电灯泡院子里给给的气息已是许久不曾出现了,这让穆戎瞬间安心不少,暗道容小BOSS果然只是寂寞了才会一直粘着他,往后报了仇重新交些朋友也就好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他们正在就容小BOSS的性取向进行着友好探讨,容翌那笔直的身影就到了门外,只不过神情很是奇怪。容翌先是犹豫地看了一眼床上的穆戎,快步走到他面前后忽然又踌躇地和他对视,这欲言又止的神情任谁看了都知道此人心中正在万分纠结,像极了想表白又不知如何开口的纯情少年。   莫归早习惯了只要有穆戎在场小舅子在同他说上话前绝不会看旁人一眼的情况,此时也安静地做着被忽略的电灯泡。然而这情形落在穆戎眼里就觉自己方才推测怕不是要被秒打脸,暗暗下定决心,如果容小BOSS接下来敢冒出一句我们断袖吧,他就直接把手炉扔这人脸上。   “穆戎,我想回王城。”   好在今天的容小BOSS还是笔直状态,犹豫许久他总算把话说出了口,本以为这冒险的决定穆戎一定会反对,谁知这人竟是瞬间松了口气。瞧他神情容翌只觉一片茫然,这是个什么反应?到底是反对还是赞成?他怎么出个门就跟不上穆戎思维了?   他自然不知道对穆戎而言频道问题可比王城凶险多了,不过穆戎也完全没提点他的意思,想着他会有这个想法必定是得了什么消息,便问:“你在外面听见了什么?”   果然,容翌立即就忘了方才的困惑,只皱眉道:“南州失守,洪邵将军下来战书,边关已经乱了。”   “原来如此,现在国师不得不去前线迎战,没了他,这王城倒真是该回去了。”   没想到边关乱得这么快,穆戎点了点头,从圣进阶神圣需要海量元气,再留在青州也没什么建树,还不如去王城提前开启篡位剧情,待到大批阴灵打开地府之门召唤出作者,或许便能寻到克制北辰国师的手段。   只是,考虑到王城之中的敌人,他仍要小心地问上一句,“打仗的事我不懂,这朝堂上除了你可还有能主持边关战事的武将?”   “这百年来只有北辰和洪邵两国出现了神圣强者,寻常小国根本不敢同我们起争执,唯南边有过几次战事,都是父亲和叔父前去退敌,便是武家,也从未有过大型战场的带兵经验。”   将帅从来不是靠纸上谈兵能成的,每一个优秀将领都必须经历沙场洗礼才能逐渐成熟。论兵法武胜未必会输给容翌,可是他到底从未亲自领兵出征,也没有接触过敌军阵势,如此仓皇迎击战败也是难免。且如今洪邵大军已经在北辰边境撕开了一道口子,在得到足够好处前只会趁胜追击,武家是全没机会练兵了。   武家靠不住,穆家后继无人,如今北辰能依靠的武将便只剩下容翌了,若圣文帝不想被人打到王城之下,那他就不能再对容翌出手。   想到这里,穆戎悠悠看向一旁的莫归,只道: “劳烦替我们传个话,容家被敌国高手暗害,唯有容三少爷被青州郎君所救,如今伤势已好,不日便返回王城击退敌军。三天之内,务必要让这个消息传遍大荒。”   莫归只是无心掺和天下纷争,却并非看不明白局势,一听这话便知他打算,不由叹道:“你这是要借舆论逼迫皇室啊。”   “朝廷安危在于国土安稳,国师修炼所需的天材地宝更是离不开皇室供给,这个天下,他们输不起。”   要想让人按你的想法走就必须抓住他的命脉,而此时敌人在明他们在暗,主动权自然掌握在无所畏惧之人手里。积蓄已久的阴气在体内冰冷地流淌,先前的荒唐心思全都抛于脑后,那一直隐藏在柔弱外表下的煞气终于显露了出来,穆戎虽笑着,神色却只叫人发寒,眼眸望向王城方向,他轻轻说出了决定北辰命运的一句话,   “当然,为了保住山河社稷,我们还是要让北辰换个皇帝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容小BOSS大声告诉我,你有没有信心推倒他!   容翌:我没有!   作者:好,我就喜欢你这没出息的样子! 第四十一章   莫归一个神圣强者当然有他的交际圈子, 很快容翌被他救下的消息便传遍了天下。自穆冉死后北辰就无力再进行扩张, 容鼎天又只在边境守卫,因此这十几年来北辰内陆百姓早不知战事为何物, 听闻边关大败洪邵国已屠了南州, 北辰便是人心惶惶。   百姓其实不知道朝廷到底有什么高官, 他们只知道容家坐镇边关时洪邵国从未打进来过, 如今一换成武家便一败涂地, 那自然要把容家人换回去,因此,一时之间人人都是期盼这位容小将军赶快回到王城结束战事。也正是借着此时的舆论,容翌与穆戎连夜收拾了行囊前往王城, 莫归带着容汐在他们后面潜伏保护,短短几天便到了王城之外。   当一个人物在故事中再度登场时,第一印象就决定了世人对他的印象, 因此穆戎凭借阅尽黑化角色的多年老书虫经验亲自出手将容小BOSS打扮了一番。太过华贵了不行,那会让人低估他的黑化程度;太过落魄了也不行,那样会缺乏震慑对手的气势。   因此,如今的容翌只穿了一袭纯黑衣衫, 虽然全身除了腰间的长剑和背后铁弓没有任何装饰, 却是连衣角都极为整齐,隐隐透露出了大家子弟的讲究。长发都被血红发带高高束起,露出了少年坚毅的眉眼,配上那空洞到仿佛没有将任何事物放在心上的眼神,果然极为冷傲。穆戎生怕他关键时刻暴露本性, 还特地让月下鬼魂附在其发带上,以厉鬼阴气为他加上了黑化特效,看人一眼便是阴风阵阵,举手投足也是煞气逼人,至少从外表上看来这已是个合格的魔头了。   对这造型穆戎很是满意,若非他和容翌相熟只怕也会以为这是一个无情剑客,断不会和往日的纯良少年联系在一起。或者说,如果不是遇见了穆戎,此时黑化归来的容小BOSS就该是这副样子,一生只为复仇活着,除了打败夜明君什么都不再去想,也再不会对任何人露出关怀之意。   黑化后的容小BOSS其实比现在的他要让人省心得多,不过,穆戎发现自己还是更喜欢这人犯傻的样子。这样也好,就让他在人前做那个无人敢惹的黑化BOSS,待到只有他们两个,一切都还是从前的模样未曾更改。   确定一切已准备妥当,他为容翌将领子理好,认真嘱咐道:“要让所有人都怕你,明白吗?”   容翌并不是没被人伺候过穿衣,然而穆戎不过是低头为他稍稍整理一番,看着那人白净的脖颈,一道暖流就从心间划过。伸手摸了摸穆戎的头顶,此时他忘了这人其实是极凶的厉鬼,只发自内心承诺:“穆戎,这次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被趁机摸头对男人而言可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不过这个时候穆戎倒也不同他计较,只抬眼看着王城巍峨的城墙,踏出了将一切计划实现的第一步,“走吧,从这里开始就是战场了。”   早从容翌还活着的消息传开的那天起,王城中各大势力的探子就日夜驻守在了城门,他们都知道容翌一定会回来,却没想到他竟是如此光明正大地骑马进了王城。   容翌剑术超神,弓箭骑射亦是王城一绝,这些世家子弟唯有他每次出城弓箭不离身,因此当一脸冷峻的黑衣少年骑马踏入城门的那时起,街上人就猜出了他的身份。容翌的性情各大势力都做过详细调查,他们虽预料经历过灭门惨案之后此人定不会再如以往那般意气风发,没想到的是,再度归来的容翌竟会变得如此可怕。   少年的面容其实同过去并没有多大变化,可气质却是截然不同,如果说以前的容翌浑身都是少年得志的生机活力,如今他身边便只余下了挥之不去的杀伐之气。他并没有刻意露出凶狠的神情,不论眉目还是嘴角都只有淡漠,就好像世间一切都已与他无关。虽是如此冷淡的面容,可不知为何,所有人只要看他一眼就觉着心里发寒,就好像被凶恶厉鬼盯上了一般,身边忽地阴风阵阵,不由直冒冷汗。   他们不知这少年到底杀了多少敌人才能磨练出这等鬼魅般的气势,事实上比起这些,更令人心惊的却是其修为,当在场归元境探子都无法看透他境界时,他们便猜到了只怕此人已进阶。十九岁就到达了从圣境,待十数年后只怕又一个神圣强者便要诞生了。一时间街边白鸽飞舞,传递的都是一个消息——容家三少爷,进阶从圣。   这些鸽子容翌自然看见了,得知了他的修为各大势力必会改变态度,接下来便要发挥本事同他们周旋的时候。只是现在他更在意的还是,为何穆戎坚持不肯与自己共骑,反倒是如侍从一般跟在后面艰难地走着。   穆戎在王城中也算个名人,此时苍白着一张脸跟在容翌马后,瞧他步履虚浮气喘吁吁的模样分明已是走了许久,联系到容翌掳走他的传闻,潜伏的有心人自是推测出了不少剧情。   穆戎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知道秋佟一定也在人群之中看着自己,只不过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任何人猜出自己的真意。他向来对自己够狠,如今也是催动阴气动了真格,脚下一软就狠狠摔在了地上。   身上吃痛,他保持住这狼狈的样子,抬眸怯怯看了一眼马上的容翌,好在关键时刻容小BOSS还绷得住,强忍着没有回头,只按照剧本冷冷道: “起来。”   对他终于学会说台词了穆戎心中很是欣慰,身子却是极害怕的一抖,连忙爬了起来又跟在了马后。那忍辱到眼角微微含泪的神情,任谁看了都会想容翌必是对他做了极残忍的行径才能将人吓成这样,一时众人越发认定此时的容翌果然已是入了魔道,行事冷酷无情再不似过去那般好对付。   就此让容小BOSS黑化的形象深入人心,自己也成功示弱,穆戎对此行成果很是满意。按照计划,容翌行至附近客栈便拖着一脸不甘愿的穆戎进了房间,随即啪的一声将门扣上。这门一关上,杀气凛然的黑化BOSS瞬间消失,他上前抱了穆戎放在床上就要卷起裤腿,连忙凑到人耳边小声问:“你怎么样?有没有摔着?让我看看!”   眼看自己精心打造出的小BOSS瞬间破功穆戎也是有些无语,只是他清晰感知到窗外仍有人的生气,想必还有探子未走,当即就是凄厉地叫了出来:“你……你莫要太过分了!”   他这语气是实打实的委屈悲愤,纵是容翌都愣了愣,然而现在可不是让他发呆的时候,眼看男主角一秒出戏,穆戎连忙使眼色,“上来,拉帘子。”   于是,这场景落在窗外人的眼里便是容翌一进了房间便急不可耐地把人给抱上了床,也不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竟吓得这人差点哭了出来,然后便将他按了下去,挥手将帘子放下,虽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但那晃动的木床已说明了一切。   得到这重要消息,窗外那人终于离去,穆戎放出阴气感知一番,确定周围已没有活人,这才懒懒躺下,对容翌挥了挥手,“行了,停下吧。”   对此,握着床柱的容翌只能茫然地问:“为什么要摇床?”   虽然郁闷这容小BOSS在自己面前怎么总是帅不过三秒,穆戎此时倒也没功夫闹腾,只淡淡道:“为了让某些人以为你在欺负我。”   “你想让别人以为我还在恨你?”   没想到容翌今天反应居然如此之快,穆戎还有点惊喜,抬眼看了看他,不由感叹:“看来王城还真是人杰地灵,你的智商终于上线了。”   看见他这眼神容小BOSS有点郁闷,在青州那是因为大家都是熟人不需要琢磨太多,他又不是真傻,认真去想的时候也是能猜出几分穆戎心思的。然而他悲伤地发现,好像在穆戎心里他的智商真的很受怀疑。   发觉了这一点容小BOSS表示很受伤,于是他决定用事实证明自己的智商,皱眉问:“可是为什么非得在床上?万一他们以为我们是断袖怎么办?”   见他居然猜出了剧情,穆戎这才相信原来容小BOSS生锈的大脑终于重新运转起来了,心中虽是欣慰,却只抬眼瞧着他问:“你是吗?”   “不是啊。”相当耿直地回答出来,容翌表示在这一瞬间他还是笔直的。   然而现在剧情需要的是一个黑化的容小BOSS ,所以穆戎完全无视了他无辜的神情,淡淡道:“如果今后有王城贵族想同你结亲,就说你是。”   容家灭门一事只有参与者和他们知道内情,因此在大多数家族的情报里,他还是军方势力的继承人,而且现在的他孤身一人,谁与他结亲便是他的家族,往后试图联姻的只怕不少。他现在不好同其它势力交恶,有了这个理由,倒也容易挡回去。   不过,这样的事传出去名声总归是不好听,纵是往后他们澄清只怕王城也再无女子敢倾心穆戎,想到这里容翌便关怀道:“这会不会太委屈你了?”   如今王城各大势力态度莫明,他们行事必须小心,而对此,穆戎选择的对策便是让整个王城都相信自己和容翌成仇,将所有敌对势力吸引到自己这一方。容府灭门一案穆府也有参与,如此容翌恨他倒也说得过去,穆戎原是想在人前吃些苦头,跟一般剧情里的小兵一样受不住酷刑在众人前招供出他们需要的真相。不过,自容汐这么一搅和,他倒是有了新的主意。   反正结果只要是让人相信他恨容翌入骨,那么一个男人被强压了不是更有说服力吗?而且更关键的是,比起需要受伤的苦肉计,可以拉灯的床戏简直不能更轻松了。比如现在,一夜躺过去,绝对没人会怀疑他心中的悲愤和恨意,看来偶尔假装一下换频道也是有好处的。   当然,副作用也是有的,比如说如果一不小心真把容小BOSS掰弯了,以两人的武力值差距吃亏的绝对是他自己。所以,穆戎毫不犹豫地剪掉了剧本里的所有亲密戏,拉上帘子神情就宛如正在上毛概课一般肃穆,坚决不给容翌半分想歪的机会。   至于容翌担心的名声问题,他倒不是很在意,不就是被人当成断袖吗他们的话本子都快出成一个系列了,一点流言蜚语还有什么可怕的?   现在就让秋佟脑补着剧情暂且高兴片刻好了,很快,他就会让那个女人尝到自己过去的痛心。   他心中已有了计较,不过看着容小BOSS坐在床上那股子连鬼兄的煞气都挡不住的纯良气息,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句:“所以拜托你在外面凶狠一点,好歹让我这袖子断得有面子些。”   听了这话容翌连忙就黑起了脸,眼睛睁大瞪了过来,咬牙看着他就道:“这样够不够狠?”   无语地看着那目瞪口呆的神情,穆戎对此人的演技只有深深的绝望,伸出手指就弹在他额头,“注意眼神,你的内心戏呢?走点心啊,现在你要虐我知道吗?”   说完又是无语了片刻,BOSS不知道怎么虐他,自己偏要手把手教人如何开虐,他这辈子都没听说过这么奇葩的主角……   作者有话要说:  容翌:床戏怎么演啊?   穆戎:拉帘子,埋头睡觉。   容翌:这么简单!   作者:你居然教攻开假车,良心难道不会痛吗!   穆戎:良心是什么? 第四十二章   穆戎不惜背上断袖的名声也要让王城势力相信他同容翌是敌对关系, 为的便是以自己为饵引出心怀不轨之人, 然而这些掌权者的耐心远比他想象得好,客栈外虽时有活人生气闪过, 至今却也没人冒险同他接触。   许是秋佟有意让他在容翌手上多受些折磨, 二人进入王城已满一日, 穆府却像不知道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看来容府一事长公主果然也是参与了。目前可以肯定知情的势力分别是圣文帝、长公主、武家, 可以说集中了朝廷的大半力量。   如今唯一能与他们对抗的也就是作为文臣之首的孙家,然而文臣没有兵权到底成不了什么事,他若要解决圣文帝,便需要一个能同他抗衡的势力。   为了引出敌人穆戎特地离开了容翌在僻静街道行走, 思索起来倒也方便,不过就在他想着该如何让皇帝动用不了军权的时候,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了, 一个小丫鬟走到了他面前恭敬道:“这位公子,我家主人请你喝茶。”   没想到这么快就钓鱼成功,穆戎心中虽有百般算计面上却还是那副怯弱模样,只问:“你……你想做什么?”   他这番表现完全符合过去穆戎软弱无能的人设, 果然那丫鬟眼中闪过一丝鄙夷, “公子跟我来便是。”   对方有意隐藏身份,所选会面地是小巷之中的一处僻静小院,门外虽不见护卫,却有一名高手隐藏在房顶,随时可以保卫主人。那房顶上的高手隐蔽功夫极好, 然而谁都想不到这对穆戎根本不起作用。鬼魂只凭生机感应活人存在,而元气本身就是世间生气集合而成,他用元气隐藏自己在穆戎的感应中只会越发醒目。   穆戎跟着月下鬼魂也学会了如何通过活人体内的元气量判断其修为,如今稍稍一感应,便知那人已到从圣境界。大荒神圣强者唯有三人,其下的从圣境界也人数不多,而北辰的从圣强者按照实力高低排列分别是:被打下凡间堕了修为的秋佟、修炼天魔功的容翌、皇宫禁军统领王侯、还有便是梓归公主儿时救下的第一杀手天下红。   天下红当初杀了洪邵将军唯一的子嗣,因此被洪邵举国追杀,然而这么多年都无一所获便是因为没人知道他精通易容之术,这些年竟是化作了一名老太监时刻隐藏在梓归公主身边。   在书中这人既是梓归公主的人自然也为夜明君办事,不过穆戎会猜出他的身份全是因为,《君临大荒》每次登场都必定在屋顶的高手也就这一个了。夜明君和梓归公主初见他在穆府屋顶;宫中夜宴主角舌战群儒他在皇宫屋顶;就连容翌在国师府返本归元,这人也是在国师屋顶上伺机而动,然后,他就和屋顶一起被容小BOSS炸飞了。   穆戎是不能理解这个杀手对屋顶的迷之执着,他只知道这老太监着实是不怎么靠谱的,还是别对他抱有期待为好。   他的推测果然没错,跟着丫鬟进入小院,入眼的便是一名紫衣女子,虽为了掩饰身份未着华服,通身的气派却是丝毫未减。一听到他们脚步声,女子便回过头来,鬓间亦随之晃动,珠玉交错的清脆声间,那于皇宫巍峨间养出的华贵面容便出现在了穆戎眼前。梓归公主能成为夜明君大老婆自然是人间绝色,如今虽尚未长开,一对凤目却是令人望而生畏,只对视一眼穆戎就知道她定是书中所写的那位女皇帝。   都重生这么久了男女主角才见面,作为读者他心中也有些唏嘘,只是对这个女主他着实无心招惹,便也只做那战战兢兢的模样继续演着,“不知公主找我来所为何事?”   穆戎自来到大荒以来便在有意回避梓归公主,他以为这是第一次见面,却不知早在很久以前她便知道了世间有一个叫做穆戎的人。   在梓归公主十岁时,她的父皇便对她说,这世上有个与她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少年,是他好友的儿子,将来她要嫁给这个人,替他管理封地,保证他对皇室的忠心。   那时她从未想过这是自己父皇为收回长公主封地预留的手段,也不知道其实只要代价足够这个男人可以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任何人,她当真信了这天定的缘分,于是便一直暗暗关注着这个有些病弱的少年。   然而,穆戎进宫袭爵的那一天,她在屏风里看着他,等着他过来与自己说话,他却只看着廊间的容蓉,然后,王城中便传来了穆家公子痴心容家大小姐的传闻。可是她呢?他们同日所生的缘分呢?她看遍了王城中的话本子,却没有任何一个主角如自己这般从未参与到对方人生中。   她性子好强,所以不愿认输。从那之后她努力修行,不论诗书论政都不输给任何男子,她告诉宫女和好友自己就喜欢柔柔弱弱又白净安静的少年,整个王城都知道穆戎是她喜欢的类型,她有些欢喜地等着那人来找自己,可是,他的眼里依旧只有容家姐妹。   就在她想要放弃的时候,忽然做了一个梦,梦里穆戎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忽然成了文武双全的天才人物,他会因为她任性的举动跟她发脾气,也会带她去雪地摘花哄她开心,他还以江山为聘,用最盛大的婚礼迎娶她过门。   梦里的穆戎很宠她,为她打下了天下,什么珍贵的天材地宝都愿意给她,然而,他也是这样宠着其它女人。她是他拜过天地入了宗庙的妻子,可是他依旧会为别的女人征战天界。仙女、神女,一个个比她身份高贵的女人被娶进门,那个人也为她们继续在外面搏命,结果,她除了一个冰冷的皇座什么都没有。   这个梦太可怕了,以至于她醒来时仍沉浸在那独坐正殿仿佛冰冷到死的深深绝望之中,还好,那只是一个噩梦而已。梦里那个她爱到极致也恨到极致的仙人穆戎是不存在的,真正的穆戎是她眼前这个怯懦到根本不敢大声说话的病秧子,想到这里她便忍不住叹道:“你现在这样真好,一定要保持下去。”   说来也巧,鬼差王氏知道夜明君性子冷清,生怕他会乱来错过和梓归公主的情缘,因此刻意托梦于她作为引导。原本按照计划夜明君重生时,她梦里的剧情应当进行到最幸福的地方,二人若是见了必定一拍即合。   谁知关键时刻夜明君居然被顶号了,而新来的主角偏又一味围着个男人转,老王也便忘了还有这回事,竟被她梦到了后续剧情打定主意绝不嫁给穆戎,彻底拆散了自己书里的男女主角。   穆戎自然不知道还有这一出,只觉得梓归公主这情绪和书里出入有些大,心知定是那垃圾作者又在哪里出幺蛾子了,虽恨不得穿越回去揍他一顿,如今却只能继续维持惊吓到说不话的模样,以便见招拆招。   好在他这样倒是和过去的穆戎如出一辙,梓归公主一看此人同梦里之人气度差距如此大,越发相信那定只是个噩梦。只是那梦让她怕得紧,她知道父皇正在权衡自己婚事,生怕真被赐婚给此人,所以今日便下定了主意来找穆戎。她是个果决人,也不废话,只从袖子里拿了包药出来,对穆戎淡淡道:“明人不说暗话,你和容翌的事我知道了,你很想从他身边逃开对吧?这包药给你,今晚混在水里让他喝下去。”   穆戎倒是没想到她如此直接,虽奇怪容翌和她应当没有过节为何此女竟要毒死他,却也继续演着,手指一抖,露出了极为害怕的神色,“这……我不敢。”   他这怯懦模样落在梓归公主眼里更觉不喜,暗道自己以前怎会听从父皇命令喜欢这样的人,还好她做了那个梦及时醒悟了过来,容翌比穆戎好了何止十倍,这才是她应当拿下的男人。梓归公主本就是任性妄为的人物,此时也不例外,一见他不敢应便横眉怒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大胆去做就是。待我上了容翌,父皇便不得不为我们赐婚,一旦我成了他的妻子,你也就可以解脱了。”   “你上了他?这难道是……”   万万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穆戎这才是真吓到了,夜明君大老婆想上容小BOSS这是个什么神奇的展开,为什么他觉着不论是夜明君还是自己头上都顶着一片青青草原?不对,夜明君就算了,他有什么好绿的?他只是用断袖的名声钓鱼而已又不是真和容翌在搞基!   穆戎虽然知道梓归公主不同凡响却没想到她会豪放到这个程度,又发现自己的心态好像有些问题,这次是真的有些无措了,谁知这位公主殿下反倒彻底放飞了自我,鄙视地斜了他一眼就道:“自然是春风散,枉你还是个男人,居然不知道给他下药压回来,真真没出息。”   可以,很有见地,穆戎现在特别想采访一下夜明君,到底是什么给了你勇气选出个这么强大的女主角,就不怕她哪天受不了后宫太多一个冲动就阉了你吗!   等等,说起来他还没看过《君临大荒》的大结局,该不会夜明君最后真的很惨吧? 第四十三章   梓归公主不愧是穆戎记忆里的彪悍女子, 直接下药推倒容翌这种事她都干得出来, 然而,穆戎还是决定誓死捍卫容小BOSS的贞操, 保持着胆小怕事的外表苦苦劝道: “公主你确定不再斟酌一下吗?容翌他行事当真可怕。”   “穆戎, 其实要说长相, 我还最爱你这样的。”   她毕竟站了多年自己和穆戎的CP, 虽知道结局悲惨已决定回头, 自身审美却早已被定成穆戎这样,如今看着他满脸害怕却关怀自己的样子也是心头一软。暗想此人如此胆小想必不敢对外说些什么,那压在心底的苦水便忍不住倒了出来,   “只可惜我那个父皇太贪心了, 长公主的封地,容家的军权,孙家在百官中的人脉, 这些他都想要,所以一直把我跟块猪肉似的放在秤上,今个儿说赐婚给这个,明个儿又给那个, 一定要用我的婚事得到最多的好处。”   她想要赢过容家姐妹, 所以拜了博学大儒做师父,又跟着天下红学了武功,想不到的是这些没有助她赢得穆戎的心,却给了她看清王城局势的眼力。她看破了王室亲情单薄,趁着其它势力还在斟酌便一眼瞧出容翌的潜力, 所以便用自己做筹码下注在了他身上。   可是,她到底还是少女,又怎会对美满良缘没有向往呢,明知容翌是个断袖自己将来是不会有幸福的,为了自保却不得不如此做,心中也很是抑郁。如今对着穆戎恍惚只觉梦里那人来了,不自觉便倾诉道:“我小时候也曾经幻想过同夫君举案齐眉的未来,直到长大才明白,不论我嫁给谁都会成为那人在仕途上的最大阻碍,所谓公主不过是皇室用来交易的货物而已。洪邵国已经打过来了,一旦继续兵败,父皇定会用我和亲,我没得选,唯有在那之前把自己嫁出去。”   她这话说得凄凉,穆戎听着也是有些心酸。夜明君和梓归公主是《君临大荒》的主CP,他曾经亲眼看着这个娇蛮任性的公主被夜明君一点点打动,在二人大婚时也和一众读者在评论区为他们盖楼,他对这个女子其实是很熟悉的。   飞升后夜明君同仙界后宫在一起,梓归公主越来越没存在感的时候他还在评论区发过好几个骂作者的帖子,如今想来书中的女角色大半都不正常,或许也是因为她们每个人都过得不怎么幸福。夜明君可以给她们修为和权势,那颗仙人的心却是谁也得不到。   穆戎自认也是个冷心冷情的,所以他鼓励更有情义的孙志远去追求梓归公主,只是听了这一席话,却又改了主意。大皇子心狠,二皇子平庸,这两人的治国才能远不如自己妹妹,所以他早已决定按照书中剧情扶持她上位。如今见她一眼便能瞧出容翌潜力,对自己也有几分善意,当下便定了主意,伪装出的怯弱瞬间散去,幽深眼眸抬起,只淡淡道: “容翌如今没了家族依靠的确最好操控,但公主若是好好想一想,便会发现男人终究是靠不住的,唯有自己将权力握在手中方能快活一生。”   他这变脸技巧委实骇人,梓归公主只见前一秒还吓得差点哭出来的人忽然就面色沉稳地在自己面前悠悠坐下,眼眸中再无半分惧色,甚至那几乎看透人心的眼神还让她很是警惕,下意识就觉得自己在此人面前全无秘密。这样的转变让她大为震动,她对自己眼力非常有自信,却没想到竟未看破此人伪装,一时就处于被动状态,只能皱眉问:“你什么意思?”   “公主需要的是摆脱皇室控制的权势,偏巧我和容翌对你那位父皇也有些仇怨,不如大家合作,如何?”   他这话说得就明显了,梓归公主自然听出了其意思,她没想到这个穆戎明明同梦中的那个人完全不同,却都想要将她扶上皇位,心中只觉荒唐,忙道:“你疯了?莫说父皇还有两个儿子,就算没有,这世上也没见过女人掌权的!”   “从前的女人不行,但我相信公主你可以。”   后续剧情里梓归公主的确将北辰管理得很好,穆戎说这话自然是底气十足,不过,他信心来源倒不止是书本,眼中戾气一闪而过,面上却是浅浅一笑,“至于儿子,很快他就没有了。”   梓归公主关注穆戎已有几年,却从未想到他还有这样一面。这个人明明无能到连给心上人递信都不敢,每日在长公主面前唯唯诺诺全无半分男子气概。如今这言语间却是将她两个皇兄的生死控在手心一般,更可怕的是,她竟能感受到他稳操胜券的信心。他这些年居然用那庸碌无能的外表骗过了所有人,这是何等的心机深沉,世间当真有人能隐忍至此吗?   她知道穆戎如此隐忍却在自己面前说出这话,便是真心想要同谋了,虽知大家利益一致,仍然忍不住叹道:“原来这才是你的真面目。”   “合作总该有些诚意,公主也不需要一个毫无城府的同伙对吧?”   对外穆戎一点也不介意维持心机深沉的人设,他深知只有让人惧怕自己,敌人才不敢贸然出手。不过,结盟也不急于一时,如果梓归公主是个被人一鼓动就下手压注的冲动人物,他反倒不敢同她合作了。左右他现在运作的并非此事,便也只颇具深意地笑道:“当然,我不会让公主现在就做决定,且耐心再等候几天,或许这王城之中便会有惊喜出现。”   他这话倒是合了梓归公主的心意,虽然梦里她是成功得到了皇位,可那恍惚的梦境到底是当不得真的,她还需回去好生分析此举的利弊,更要重新省视穆戎过去行径,如今既不拒绝也不答应,只好奇道:“你们若要同我结盟,我嫁给容翌不是更为合适吗?”   这果然是个聪明女人,一问就问到了点子上,穆戎其实心中也清楚,他能将孙志远和梓归公主凑CP,可一提到容翌,似乎根本不去考虑对方是否合适就断然拒绝了这种可能性。梓归公主模样生得好,性情虽任性了些,却也是个颇具大局观的女子,若是嫁给容翌也算一对璧人,可他竟是完全无法接受,事实上他现在只想将这两人隔得远远的,最好连话都不要说上一句。   他觉着这样的自己很奇怪,确切地说,从进城起他的心态就有些问题了。他让容翌维持黑化的样子固然是为了大计,可心底隐隐也希望最好谁也不要发现容翌隐藏在外表下的真面目。平日里耿直到有些傻乎乎的容小BOSS实在太容易被算计,他只想藏起来自己逗弄不愿分给别人。这样的念头委实扭曲,如果不是确定自己对男人没想法,连他自己都怀疑这是要弯,如今也只能当作是成为厉鬼的副作用了,毕竟厉鬼个性扭曲变态一点也是挺正常的。   知道自己黑化是一回事,亲身体验到身心变化又是另一回事,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态有问题穆戎心里有几分苦闷,对着梓归公主却仍是那淡淡的样子,只认真道:“容翌是我的,我绝不会让给你。”   他虽然对自己的黑化有些无语,不站这对绿帽CP的意愿却很清晰,因此言语间也满是坚定。然而这本就有些暧昧的话搭配上他和容翌的外界传闻,效果就有些微妙了。   从穆戎暴露出本性时梓归公主就明白此人已比自己早一步对容翌下手,只怕她通过容翌掌控军方力量的计划注定落空。但是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样弱不禁风的穆戎,这长得比她还要秀气几分的穆戎,居然能压倒那样强壮冷傲的容翌!不可能,她阅尽王城话本子都没见过这样的情节,哪有柔弱小姐把冷酷将军娶进门的道理!   许是厉鬼气质加成,穆戎说这话的样子实在够霸道,说的又是那宣示主权的话语,以至于梓归公主只觉自己攻受被逆,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情节发展,当即就摇头道: “不,我绝不接受,你明明是故事里的病弱姑娘,断不能演男人的戏份!”   其实方才话出口穆戎就有些后悔了,他也觉得这听起来充满了给给的气息,然而还没来得及补救,梓归公主这话就让他彻底无语了,身为后宫文男主被女主坚信自己是断袖,还是个不可能在上的断袖这是个什么体验?   对此,穆戎表示:友尽了,这再也不是他心中的女主角了。   这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夜明君为什么一飞升就赶紧换了副面容,事实证明再强大的气场也救不回穆戎这张遗传自秋月荻的小白脸。所以,容小BOSS最近时不时散发出的给给气息果然是因为他的脸让对方产生了错觉吗?   想到这里穆戎忍不住担忧了起来,扮猪吃老虎这种操作果然是很危险的,他这样示弱下去万一生来保护欲强大的容小BOSS真弯了可怎么办?他要不要负责?这种事负责起来可不是开玩笑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容翌:我要黑化!我要攻起来!   作者:我觉着你想办法让他受下去比较符合实际。   穆戎:呵呵。   容翌(秒怂):我还是直着吧。 第四十四章   穆戎如今做事已是滴水不漏, 自己虽出门引蛇出洞, 却将鬼魂留在客栈时刻关注附近来人,同时也让莫归潜伏在此处保护容翌, 即便北辰国师暗中返回也无法伤到他的性命。莫归对隐姓埋名一事可谓是相当有经验, 稍稍易容便成功混进了客栈厨房。他们二人都在此地, 容汐亦是换了男装在自家弟弟隔壁房间住下, 如今她也没了写书的兴致, 只暗中观察着容翌神色,生怕这王城令他心神乱了起来。   穆戎一早就出了门,容翌便只留在房间内修炼,然而才过了一个时辰, 容汐便见自己弟弟从窗户翻了出去,他的动作极其隐蔽,也是她一早便守在窗外时刻注意, 否则只怕连她都发现不了。此举完全在计划之外,她怕容翌耐不住性子冲动寻仇,连忙就招呼了莫归跟了上去。   容翌悟性极高,不过是同莫归对练过几回竟就将他的身法学了七七八八, 如今刻意隐藏身形行走于暗处竟是无一人发现他踪迹。好在莫归对自己身法更为熟悉, 带着容汐倒是正好能跟在其身后。   容汐还是很了解弟弟性情的,果然他对武胜的背叛没那么容易放下,一出门便直奔武府,然而就在她提心吊胆以为弟弟会这么冲进去找人算账的时候,他却是凌空一拐, 翻墙进了偏院。接下来的行为就更是怪异了,竟专找些通往角门后门的小路走,每到一处便细细打量,就这样将整个院子转了一圈,便悄然离开了。   过去武家同容家交好,这武家大宅他们也是常来的,容汐本以为自己对此地很是熟悉,直到跟着容翌走了一遍才发现这地界竟有许多路是她也不知道的。莫归江湖经验到底比她丰富,走了这一遭便发现了容翌用意,见她一脸不解便低声解释道:“猎人在捕捉猎物之前都会先观察地形,他走的都是从武府逃生的必经之地。”   经他提醒容汐细细一看,果是如此,这才放心道:“原来如此,这样就算有意外他总归能逃出去。”   然而听了她这话莫归的神色却是动了动,跟着容翌又进了一处府邸,见他还是那般在探查道路,越发坚定了自己想法,小声叹道:“我倒是觉着,他将地形记得如此清楚,为的只怕是让这府中人一个也逃不出去。”   此语让容汐极为震动,她虽隐隐察觉出了弟弟同过去已大不一样,可这些时日穆戎在他身旁时偶尔也能看见他露出以往神色,她便以为容翌虽性子变得冷漠了些,到底没有因此扭曲起来。唯一没想到的是,今日没了穆戎,他的少年意气似乎也随那人飘走了一般,竟是再不见半分活力。   在那段被仇恨缠绕的日子里,容翌身边的一切都是天翻地覆,唯有穆戎还是过去的样子。或许正因如此,只有在穆戎身侧,他会如过去一般对人关怀备至。然而,穆戎不在的现在,就好像封印被解除了一般,他又回到了黑化状态。   耿直的容小BOSS黑化后也与众不同,他不去闹腾也不同人质问,就像做任务一般将一切该准备的都准备妥当,然后,只等着时机到来将目标达成。所谓慈不掌兵,这便是容汐也未见过的战场上的容翌,一旦确认了敌人是谁,他便不会有半分仁慈,两军阵前,无论老弱,没有无辜。   “我不知道你弟弟过去是怎么样的,但我看得出他并不是个擅长做戏之人,所以,他的冷漠和杀意八成都是真的。”   世人都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穆戎和容汐都习惯了平日里任由自己欺负的容翌,总以为他在外面也这般好骗,唯有莫归才看出了此子隐藏的狠劲,一时也难免叹道,“哪怕你现在去问他,只怕他也会一脸无辜地回答‘把敌人赶尽杀绝有什么不对吗?’。通过战场将狠绝刻进了少年人的骨子里,这才是军队的可怕之处。”   莫归到底是从风雨中走出来的神圣强者,对容翌看得也是极准。自小接受军队教育的容翌坚信对自己人要风雨同舟不离不弃,这样将士才能上下一心共同对敌;而对待敌人便要斩草除根不留半分情面,如此才可保后方家国永世太平。   容小BOSS的世界便是如此黑白分明,而他分辨黑白的依据便是感情。当初他在王城埋伏了许久,本欲取了穆戎性命,是那人瞧见他时发自内心的欢喜一瞬间驱散了积累的敌意,从那一刻起在感情上穆戎的分类便不是敌人了,所以他才对这人下不去手。容翌不怕任何人,这世上唯一能困住他的,便只有一个情字。   然而,这天底下到底也只有一个穆戎,他进王城已有一天,武胜没有找他也没有任何解释。这已经是他给过去好友的最后机会,既然没来,那么自今日起,武家便是敌人,他要这一家人鸡犬不留。   容翌并不擅长复杂的人心算计,但是他耐心极强做事也够冷静细致,这一上午凭借高超修为游走于王城各大家族之间,待回到客栈便将地图一一画了下来,还在每处地图都标上了火攻水攻等最适宜埋伏的战法。只是这行径却是让一直紧随其后的容汐很是心惊,抓紧身边莫归就担忧道:“他这是要让王城血流成河啊……”   谁都不会希望自己弟弟变成一个冷血无情的魔头,莫归理解她的心情,连忙安慰道:“别慌,还有救,你仔细看他神色。”   他话音一落,容汐发现原本一脸冷漠画着地图默默算计如何将敌人一网打尽的容翌忽然停了笔,眼神悠悠飘向了窗外,似乎是有些走神。容翌做事历来认真,不完成任务绝不会偷懒,容汐正疑惑这是个什么情况,就听莫归在耳畔解释道:“穆戎到了他的感知范围内。”   武者每进阶一次感知能力都会大幅提升,以容翌从圣修为正好能模糊感应方圆三里内的行人气息,穆戎又在他的特别关注列表内,一踏进感知领域便开始时刻关注对方动作。莫归也是最近才发现容翌这等习性,同样放开感知跟踪报道:“穆戎距离客栈还有一条街的距离。”   果然,伴随穆戎距离越来越近,容小BOSS原本冰冷的神情开始融化了,如果说他先前还是个任谁见了都觉着黑化气息扑面而来的魔头级人物,如今眼眸里已有了不少鲜活气息。伴随廊间脚步声靠近,他的眼神便彻底活了过来,一瞬间就回到了日常状态的纯良无辜,莫归也是适时解说道: “穆戎到了门外。”   果然,马上房门就被推开,穆戎柔弱的身影进入视野,然后先前那个还冷静思索着如何将敌人赶尽杀绝的容小BOSS就对他轻笑着扬了扬手上纸张,招呼道:“我画了王城各大家族住所的地图你要不要看?”   容翌这样的神情容汐并不陌生,她记得小时候弟弟习武十分刻苦,每有建树便会走到爹爹面前佯作淡然地演练一番,虽嘴上不说,眼眸也是如此期待地看着爹爹,从头到脚都散发着“我厉害吧快夸我啊”的气息。只是容老爷子素来严厉,只对他说这还不够继续努力,渐渐地容翌也就学会了稳重不再做这样的神色,却没想到如今在穆戎面前竟是露出了过往的真性情,一时也是让她有些唏嘘。   穆戎刚见过梓归公主,还没从那女主角的彪悍劲里缓过神来,如今又正好瞧见他这神色,哪知他之前无人时的黑化模样,只觉果然要好好磨练这人的演技,这副宛如待宰羔羊的样子若是落进了别人眼里可真是要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不过虽是如此想,地图对他却是真的有用,便也笑着道:“我正好想去探查一番,你倒是比我先了,看来咱俩默契不错。”   这话虽让容翌有些高兴,可他总觉得穆戎看自己的眼神和期待中有些不一样。他最近不知怎么了,总想让穆戎崇拜自己一回。然而就算他努力修行飞快进阶,连莫归都被震惊了,穆戎却好像早料到了一般,神情依旧没什么大变化,想着他就有些郁闷,只能再次强调道:“其实我很凶的,洪邵人都怕我。”   他这话其实是认真的,然而一碰上穆戎他的气场就仿佛被打上了弱化BUFF,无论如何都强硬不起来,此时这人也只是淡淡抬眼道:“你这语气还真没说服力。”   容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自从山洞出来之后一碰到穆戎语气就自动弱了三分,此时也只能无奈地想是不是该先去灭几个敌人展示一番武力,然而还未细细策划便见穆戎坐在了面前,轻笑着对他开口: “你昨晚不是好奇我的计划是什么吗?坐下,我都告诉你。”   最近穆戎一笑他就觉着有些晕乎乎的,此时也不例外,搬了凳子就兴致勃勃地同他聊了起来,全然忘了方才所想的重振形象计划。   容汐此前从未想过自己弟弟还有这等变脸绝技,直到亲眼见了方才刷新了对他的认识,唯有叹为观止道:“现在谁要是告诉我小弟对穆戎没有爱慕之心,我是打死也不信的。”   “我觉着,穆戎应该也有所察觉了,只是还有些不敢肯定。”   自开始写书莫归便多了研究身边人神情的爱好,这几日观穆戎表现分明是在有意回避和容翌做亲密接触,不过,虽是如此却不拒绝和小舅子住一间房,看来也是有戏啊。   心中琢磨着这两人错综复杂的关系,莫归发现这样下去,自己除了写书和大厨,说不定还可以挑战一下媒婆这个新职业。不错,他就喜欢这样丰富多彩的人生,比什么国师将军可有趣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莫归:敌军还有三十秒到达战场。   容翌:冷漠.jpg   莫归:你的好友穆戎已上线。   容翌:兴奋.jpg   莫归:你的好友穆戎发来组队邀请。   容翌:心花怒放.jpg 第四十五章   大家已经身在一条船上, 如今商量未来对策莫归和容汐自然也加入了进去, 对此穆戎很是欢迎,整理了一番目前情报便向众人解释了起来。   在大荒由于元气的存在, 皇室背后往往都站着神圣强者, 从梓归公主口中穆戎得知推翻月朝时皇室同北辰国师有过一份契约, 具体约定了什么她也不甚清晰, 只知每一任北辰皇帝都会成为国师记名弟子。奇怪的是历代皇帝居然没有一个达到归元境, 至多活不过百岁,也不知是这家人当真天赋差还是国师有意不去教。   元气是个好东西,人体内一旦有了元气便能延年益寿,真武境必定长命百岁, 归元境可以再续上百年寿命,待到了从圣和神圣,除非在战斗中陨落, 基本不存在寿终正寝的情况。且随着元气积累,人的身形面貌都会随之进化,但凡修为高超的武者,除了部分副作用强大的魔功修习者, 基本都是男俊女俏。可以说, 除了另辟蹊径的穆戎,这世间大概没人不想修元气的。   北辰皇室坐拥天下却受制于人,只怕同国师之间也未必是和睦关系。圣文帝心思如何暂且不去猜测,穆戎可以肯定梓归公主那性情继位后绝不会愿意受国师摆布,因此, 目前大家利益关系已达成一致。   穆戎知道这些王城掌权人皆是名利场里磨练出的老油条,个个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想要空口白牙忽悠他们替自己卖命基本是不可能的。所以,他现在倒也不急着寻人,只需展示出自己这方实力,到时自然有的是人送上门求结盟。   他不顾身体的绝世天资放弃修炼元气,换来的便是对活人的绝杀手段,神圣之下有把握无声无息带走任何人的性命。不过阴间的事对活人还是不宜透露太多,他对容翌也只是解释自己功法特殊可以化身厉鬼,如今便也道:“对付皇室来明的终归是我们吃亏,所以,最好的方式便是下毒。”   宫中守卫森严,容翌虽没潜入进去却也有一番了解,听了这话只道:“皇宫一饮一食都极为严谨,圣文帝身边更是有专练毒功的大太监常喜随侍,要下毒只怕很难。”   历来皇帝都怕死,圣文帝自身修为也不过真武境,自然也是百般谨慎,可他防得了人却防不了鬼,穆戎眼眸深沉,言语间也是信心十足,“你们只需替我打探出前往御膳房的路线,至于如何下毒,下什么毒,我和鬼兄自有计较。”   穆戎向来会隐藏自己,就连容翌都摸不清他的虚实更别提旁人,莫归虽想不出有什么神奇毒素能越过重重检查到达皇帝面前,见他如此也信了八成,左右好奇,便自告奋勇道:“那不如你把毒给我,我直接易容成厨子混进御膳房,反正宫廷菜我也学过。”   莫归的厨艺穆戎是见识过的,做个御膳还真绰绰有余,只是对于这位神圣强者丰富的业余爱好他还是有些无语。书法超绝擅长做菜爱好写话本子,受了伤还能给自己诊断开药,唯有打架能力不怎么样历来靠身法逃命,果然这人打不过北辰国师完全是因为别人用来修炼的时间他都拿来学这些奇怪的技能了吧。   当然,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他这些杂学落进了容汐眼里就全都成了长处,不禁就敬佩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个如此有才华的男人?”   莫归少年时不爱四书五经,学武后也不喜闭关修炼,历来遇上的官家女子都是骂他不务正业,哪有容汐这般懂得欣赏其才能的,自然是引为知己,越发自得道:“我们读书人就是这样多才多艺的。”   说好的大家一起去篡位搞事情,这两人却在那握着手惺惺相惜喂人一嘴狗粮,容小BOSS顿时就是脸色一黑,眼风不自觉飘向一旁神色淡然的穆戎,暗道如果有一天这人也能像二姐这般用敬佩的眼神看自己,那场景真是想想都极高兴的。   容翌这样有出息的少年从来不介意为自己制定目标,一有了这念头就决定要努力成为让穆戎敬仰的伟岸男子,当即便问道:“穆戎,你觉得我怎么样?”   作为一个开头就立志远离女色的主角,穆戎对待狗粮很是淡定,然而容小BOSS一被虐狗就转头看自己的行径就让他觉着很有危机感了。瞥了一眼这人期待的神色,断袖气息简直扑面而来,对此,他选择诚恳地把那袖子接回去,“你是个好人。”   好人卡的深意容小BOSS自然无法领悟,但他总觉着这和期待中的回答差距颇大,因此只郁闷道:“有没有威猛一点的说法?”   对他穆戎从来都是善解人意的,想了想便换了个入乡随俗的词,“正人君子?”   虽然这人神情很是坦然,容翌还是觉着这话里有着一丝别扭气息,思索了片刻也得不出答案。暗想总归这也是个正面评价,自己认识穆戎这么久了,这人也就只夸过他一个,心情顿时就晴朗了起来,对他笑道:“我也觉着你是个义薄云天的好兄弟。”   容小BOSS用词果然是极威猛的,穆戎全然没法把这用来形容梁山好汉的词套用到自己身上,然而,作为一个没良心的厉鬼他一点也不介意多担待一些褒义词,脸色都没红半分就应了下来,夸赞道:“你真有眼光。”   当然,对于这一番商业互吹,默默飘在房梁上围观一切的月下鬼魂只有一个想法——明明方才还商量着怎么给皇帝下毒,是什么给了这两人勇气说出君子这个词的?北辰人都这般无耻的吗?   将各人要做之事都安排了一番,穆戎也有些饿了,不过对外他还要维持自己被虐的设定,便自发去厨房端了些饭菜上楼。然而才走到一半,便发现小二一直吊在自己身后,稍稍感应了一番其体内元气,还是个归元境的高手,看来有人终究是按捺不住要出手了。   对方既然出手,他便只管接招,慢腾腾地在楼道中走着,神色也满是受制于人的不甘。正想着那人准备如何动作,一走到房门前便听脚步匆匆而来,佯作不经意地将他一撞,穆戎有心试探便配合地摔倒在地,饭菜也随之洒落。他这动静极大,容翌立刻便开了门,然后,便瞧见了地上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一块令牌。其上刻着每位皇子独有的龙纹图样,容翌自然是一眼就认了出来,皱眉道:“这是大皇子的令牌?”   容翌一出现,那小二腿就颤抖了起来,连忙哆嗦着捡起令牌往穆戎怀里揣,只做惊恐状道:“公子,小的不是故意的,我这就把东西给你捡起来。”   穆戎自然未曾接触过大皇子,以他在外同容翌的关系,若是有人找他,所商议的也不会是什么好事,如今此人刻意给他泼这盆脏水,明显是要让容翌视大皇子为敌。这番作为得到好处最多的便是二皇子,稍稍一想便可猜出定是他主使了,看来这人虽才能平庸心思倒也够狠。若穆戎和容翌当真是仇敌关系,只怕还真要着了这道。   不过嘛,此时穆戎看着这小二的演技,心底只呵呵一笑,好小子,关公面前耍大刀,来飙戏的是吧?   二皇子既已送上门来,他为何不收呢?假装用袖子擦了擦脸,穆戎眼眸低垂下去一秒入戏,再抬脸时全身已是害怕到僵住,神情慌张到极点,急切之中眼角泛红,仿佛已被吓到六神无主,唯有声音哽咽着摇头,“我……我不知道什么大皇子令牌!我和他绝无联系!容翌他是骗你的!”   这慌乱的神情,这委屈的声音,就连屋内早知真相的容汐都拍案叫绝,好一出虐恋情深的戏码,傻弟弟你倒是接戏啊,莫不是忘词了吧!   容翌自然不是忘词了,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台词是什么,他看着这场景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人竟敢撞穆戎!还把人给撞哭了!什么都别说,取他狗命!   诚然以容小BOSS的直线思维若是放进宫斗剧大抵是活不过一集的角色,不过他此时暴怒的神色倒是完全符合被人背叛的剧情需要。虽然暴怒之余一掌拍飞的是店小二而不是倒在地上的穆戎,考虑到两人的断袖关系也能理解,因此那小二虽然被一掌拍到了一楼,在被砸碎的一众桌椅间依然是抱着完成任务的满足感含笑九泉。不过等他到了地府,只怕就该知道什么叫死不瞑目了。   容翌历来言出必行,说取你狗命就一定取你狗命,一掌送了此人归西,瞧着穆戎仍坐在地上连忙就把人拉起进了房内。只是这怒气未消的神色落在了楼下探子眼里,伴随着房门一关,脑子里的后续内容就非常劲爆了。   至于真实场景,那便是穆戎一秒恢复淡定神色,从袖子里掏出颗葱头抛了抛,任由容小BOSS拿着帕子替他擦脸,自个儿只得意地感叹,为了哭戏提前在阴灵囊里藏了个葱头的他简直是天才!   对此,这几日都和葱头做邻居的某鬼魂只有一个感想:人间真可怕,难受,想投胎。   作者有话要说:  小二:你为什么被虐得这么熟练啊?   穆戎:没办法,有文化,知识渊博。   鬼魂:你们北辰人都这么不要脸的吗!   莫方,容小BOSS还在发育,等他出了六神装就能浪起来了。 第四十六章   客栈的这一出好戏很快就被各家探子传到了大人物们的案上, 这些官场上的老狐狸自然看出了两位皇子的争夺已然开始, 不约而同地一起选择了观望。容翌十九岁便已达从圣境未来必定进阶,然而, 一个神圣强者固然可贵, 也得他能活到那个时候。北辰国师会不会允许这个挑战自己地位的天才活下去还不一定, 他们如今家族势力安稳, 完全没必要冒险去讨好容翌。   如今急需通过容翌得到军队支持的势力, 除了替代容家成为圣文帝眼中钉的孙家,便只有缺乏安稳势力支持的梓归公主。然而,此时王城中尚未有任何家族将这名女子放在眼里,或许只因性别便忽视了梓归公主远胜兄长的才能, 将会成为不少家族在这场斗争中的唯一败笔。   许是那枚令牌当真起了作用,就在第二天,二皇子便收到了容翌的邀约。无数探子看着那象征皇子的马车驶向云来酒楼, 各大势力知道容翌终于是站队了,一时也是各有算计。   然而,即便王城中风起云涌,大皇子府邸却是安静得很。容翌那方的消息大皇子也是知道的, 他心知有容蓉一事自己注定同容翌无法合作, 原也没对他抱指望,加上知道圣文帝必定不会放过容家,便只躲在府中等着父皇出手。然而不知为何,自昨夜起,他就觉着房间内好像多了些东西。   不论身在何处, 暗中都好像有一双充满恨意的眼睛在盯着他,不经意抬眼便觉房梁上有什么无声爬过,甚至廊间时不时就会传来莫明的脚步声。   他派遣侍卫里里外外搜索都没发现任何人影,暗卫再三保证王城中绝对无人能悄无声息潜入,他这才将信将疑的入睡。   然而只要一合眼就会梦见一浑身是血的女子从床底一点一点爬上来,腐化的手指带着泥土气息掐上他的脖子,瞬间从窒息中醒来之后他便再不敢入睡,唯有点亮府中所有的灯,在那阵阵阴风中挨到天明。   他本以为天亮之后这一切便会消失,谁知那天光刚从窗户落下,自己床角便是一道血色身影如蛇一般缓缓爬了出来,他呼唤侍卫竟无一人应答,只能对那血影惊骇道: “谁?”   虽是如此问,他却已认出那是谁,那女子的身影如此熟悉,她的鬓间甚至还别着他送的金钗,然而此时那原本令他着迷过的一切都只余下恐惧。他疯狂地拍出元气也无法阻止那死去的女子靠近,唯有凄厉叫道:“容蓉!你已经死了!你别过来!”   女人的长发如蛇一般将他紧缚,那在地底被腐蚀到没有一寸完好肌肤的脸缓缓靠近,恐惧直入心底,他终于彻底心神失守,只哭叫着:“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国师要你全家性命,我不能救你啊!”   然而他的声音对那女子再无任何影响,只能眼睁睁见她抬起手指,长长的指甲就这样对准自己眼球戳了下来,彻底失去了意识。   就在他没了神志的瞬间,一道白影趁机而入,阴风骤然褪去,他的身体仍是好好睡在床上,房内哪有什么人影,甚至连外界都还是朝日初升,一切安静如常。   就在这床边,身体被雪白披风罩着的穆戎缓缓现出身形,眼眸中满是不屑, “我还以为大皇子图谋造反该是个凶狠人物,原来也不过如此。”   厉鬼最擅长的便是操控灵魂之术,这幻视原不过是入门技巧,穆戎将自己的血混入了大皇子饮食,便轻而易举地操控了他的梦境,让月下鬼魂趁机进去附体。如今躺着的虽仍是大皇子躯壳,内在却早已是受他操控的鬼魂,从床上慢慢爬起,活动了下身躯便笑道:“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他们这些做尽亏心事的人,最怕的便是鬼了。”   厉鬼的咒术皆是针对人心弱点,越是心术不正之人越容易中招,这大皇子害死容蓉心中早已存在漏洞,如今自是被他们一击得手,于晨光中诡异一笑,穆戎淡淡道:“鬼兄,久违地使用肉体感觉如何?”   鬼魂百年来第一次得到肉体自然兴奋,连忙运气却发现经脉郁结,不免疑惑道:“奇怪,他的经脉就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竟完全无法聚集元气。”   “我猜得没错,国师要将皇室控制在手中便不能让一个皇帝活太久,他是不会允许皇族修炼元气的。”   对这个回答穆戎并不意外,心中对皇室和国师的关系也有了计较,估摸着另一方容翌也该准备好了便只笑道,“走吧,好戏开场了。”   二皇子同容翌之前从未起过冲突,如今容翌相邀虽不明白为何要挑在清晨依然是带上侍从到了云来酒楼。他想,这云来酒楼就在容府附近,从窗户望去还隐隐可见过去容府的残迹,容翌挑在此处见他想必也有联手复仇的心思。   容府一事他知道是何人所为,偏巧他那没骨气的大哥早早便投靠了国师,如今那人有了国师扶持,原本该属于他的皇位岌岌可危,这如何能忍?因此,笼络容翌除掉父兄原也在他的计划内。没想到的是这容翌耐心却是好,明明都已见面,对合作之事却是只字不提,一味冷着脸吃早点,他有些奇怪,正欲开口就见自己那大哥带人走了进来。   昨夜大皇子府中闹鬼的消息他也收到过,只当是大哥没出息仍对容蓉心怀愧疚自己折磨自己,便也没放在心上。可这本该在府中避世等候国师返回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和容翌面前就有些奇怪了。他二人虽早已水火不容表面的礼数还需维持,二皇子心中讶异,却还是起身迎了上去,佯装热情道:“皇兄,你怎会来这里?”   “我来找你。”   今日的大皇子声音格外阴冷,二皇子只觉莫名有些寒意,当即便开始赶人:“臣弟已同容小将军有约,皇兄若无要事便请回吧。”   然而,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大皇子阴测测地抬起脸,忽地就掏出了一把匕首,二人距离不过一步,只一瞬间那利刃就已扎入他的胸膛,二皇子甚至连剧痛都来不及感应就已气绝,临死前耳边只余下那人依旧阴冷入骨的声音,“无妨,我是来送你下地狱的。”   没人预料到这前一刻还在假装兄友弟恭的二人竟会突然造成一起血案,此时二位皇子的侍卫都是呆如木鸡,酒楼内的平民百姓尖叫着逃散,唯有早知会有这一出的容翌应时拍案而起,大声喝道: “来人!大皇子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弑弟分明是图谋造反!”   鬼魂一击成功便已退出大皇子身体,如今同穆戎一同飘在半空看戏,那大皇子刚刚恢复神志便听见了容翌此语,当即就怒道:“容翌,你休要血口喷人!”   然而此时众目睽睽之下哪容他狡辩,容翌更是有备而来,直接就指证道:“你刺杀二皇子,整个酒肆亲眼所见如何作假!还不伏诛!”   经他提醒二皇子的护卫们这才如梦方醒,理由如何不重要,现在事实是大皇子亲手杀了二皇子,他们若不将人拿下必定是被灭口的下场,当即就拔了剑要抓人。大皇子的人虽然也被他的举动震惊了,却如何肯任由主子被抓,双方当即就打了起来,酒楼一片混乱。待大皇子再去查看,此处哪还有容翌踪影,只听侍卫高声叫道:“大皇子,衙门来人了!”   他此时整个人都还懵着,可二皇子死在他身前也是事实,心知那狠心的父皇定舍不得退位,还不知会借此事如何收拾自己,索性便彻底反了,对着心腹就道:“快,趁父皇还未得到消息,调动人马,杀进皇宫!”   二皇子身死,大皇子匆匆造反,王城所有家族的计划都被彻底打乱,无数人因此暴跳如雷。然而作为一切动乱的元凶,穆戎安静飘在酒楼屋顶,一双如水秋瞳淡淡望向了皇宫中的兵荒马乱,只淡淡道: “感谢圣文帝,他教会了我做事原因从来不重要,最关键的永远是结果。”   是的,就像当初容家灭门一样,如今大皇子的行径也是让人找不出任何由头,然而,事情已经发生,不论他人如何猜疑,这局势还得按他的安排走,这就是他从过去学到的东西。   穆戎记得以前有本书里说,要感谢你的敌人,是他们造就了如今强大的你。他想,这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如果没有秋佟步步相逼,大概他这一生也就安生做个纨绔子弟抱着容小BOSS大腿过日子了;如果没有圣文帝灭容府满门,他或许也只会离了穆府投奔容翌再寻机会。既然这两人不让他过安生日子,那他便要将从对方身上学到的东西加倍还回去,如此才不辜负前辈的教导之恩。   收回远望的视线,他对一旁还未缓过神来的鬼兄挑眉,“容翌已前往城外军营,待他说服将领们回城平乱,这到手的军权咱们可就不会交出去了。这出狗咬狗的戏,好看吗?”   穆戎说得轻巧,鬼魂却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大场面,刚才他的一击竟然就掀起了这番腥风血雨,至今都只觉宛如做梦一般,只喃喃道:“我做了几百年厉鬼,还是第一次发现自己可以如此妄为。”   “从受制于秋佟的那天起,我便明白了,人这一生若是不能痛快地活着,那还不如早日死了。我穆戎绝不会再沦落到任人欺凌的境地,我要护之人,纵是仙神也休想伤他分毫;我要杀之人,不论何等身份,都得准时见阎王!”   鬼魂是地缚灵无法离开月见林,且所仇恨的月朝早已覆灭,虽仍存于世上,论凶性到底不如心中含恨的穆戎。那是穆戎压制了许久的恨意,他对任何人都没有说,就连在容翌面前也装作无事发生,一如往常地言笑晏晏。   只有他自己知道,秋佟告诉他容翌死了那日,他的心里有多难受。他活了两世,即便身在枉死城时都未曾落泪,那是他唯一一次哭,为了容翌,也为无能为力的自己。他发誓再不会让自己尝到这被人踩在脚底的滋味,而如今他做到了。   看了看自己掌心象征寿命的纹路,他对着这血流成河的王城昂起了头,嘴角唯有一丝轻笑,“我弃了飞升之路,舍了未来的无尽寿命,唯一所求便是此时的为所欲为。我穆戎,活着只为了两个字——痛快!”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容小BOSS,想知道怎样才能把他攻下来吗?   容翌:想!   作者:快去打野啊!人头都被穆戎拿光了你能发育起来那才有鬼!   容翌:我这就去打大龙!   作者:稳住,我们能攻! 第四十七章   大皇子生母身份卑微, 他在朝中一直没什么势力, 也正因如此,比起自幼受圣文帝栽培的二皇子, 他更适合需要傀儡的北辰国师。国师在王城中自然有其部署, 如今大皇子振臂一呼竟还聚集了不少人马, 将皇宫围了个滴水不漏。大皇子造反时早朝尚未结束, 当穆戎和鬼魂到达时见到的就是一众朝臣将皇帝护在金銮宝殿的场景。   武家因战败关着禁闭, 带回军队正在城外等候新的将领接手,此时唯有禁军统领王侯带人与叛军对峙。倒是身为文臣的孙相悍不畏死,独自站在阵前怒骂大皇子不忠不孝宁死也不奉其为君,彰显了一番文人风骨。   这是穆戎第一次见到孙相, 实在无法将那个怒斥叛军的一代文臣和没出息的孙志远联系在一起,只能感叹当真是虎父犬子。说来圣文帝也是命好,少年时的好友穆冉便是带兵奇才, 穆冉死后接任的容鼎天为人方正忠心耿耿,如今又有一个孙相替他呕心沥血。   这样一手好牌换做旁的皇帝只怕做梦都会笑醒,偏他自己灭了容家,又有意除了孙家, 当真是作死的典范。穆戎有时候也会想, 这皇帝是不是洪邵国派来的卧底,不然怎么会这般喜欢窝里反?   圣文帝智商下线是从计划灭掉容家开始,一贯安稳的大皇子也是自那时起追求容蓉,这期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说到底,北辰国师一个成名了几百年的半妖若是和容家有仇, 容家根本不会有发迹的机会,这中间必有缘由。不过,再难以捉摸的缘由,也得先把局势掌握在自己手中再去探究,现在不是琢磨这些的时候。   在穆戎看来,这两队人马胜算更大的无疑是圣文帝,原因无他,如今国师不在,长公主自然站在圣文帝这边,如此他手下便拥有禁军统领王侯和秋佟两位从圣强者。任大皇子手下□□再多又如何抵抗得了圣文帝的两发导弹,不等身为核武器的北辰国师回来就发动叛变就是他最大的错误。虽然从鬼魂附身成功的那一刻起,这个错要不要犯就由不得他了。   果然,虽然大皇子攻其不备一举杀到了金銮宝殿,朝臣缩短战线集中在殿内后却再难攻破王侯防御。只他已掌控城防军,手下人数众多,凭王侯的从圣修为还无法带领一群没什么修为的大臣突围,双方只能在此僵持。   这便是穆戎选在早朝时辰生事的原因,这些大臣可以说是维持国家运行的关键,他们若是归顺大皇子圣文帝便再无法掌权,若是死了,今后很长一段时间行政机构也会彻底瘫痪。王侯带皇帝一个人逃走不难,可只要这些大臣在,他就不能走。   孙志远的嗓门穆戎是见识过的,没想到孙相一把年纪了肺活量也不比儿子差,趁着双方僵持,竟是将大皇子骂了整整一个时辰。大皇子也没料到这位平日里笑眯眯的博学大儒发起火来居然如此生猛,有心让他住嘴,奈何王侯时时看护着根本无法下手,唯有脸色难看地受着,一时只觉胸中郁结得紧。   孙相这话穆戎仔细听了听,虽句句刁毒,却是一个脏字都没有,通篇还颇具韵律朗朗上口,若是给他一支笔只怕还要当场赋诗一首,唯有感叹文臣老大果然非同凡响,佩服佩服。   穆戎原以为容翌整理军队怎么也得需要不少时间,谁知这方大皇子刚被骂得面红耳赤,宫门外就传来了沉重马蹄声。   圣文帝生怕王城中出乱子,战败后特地命武家将精锐部队带回,因此城外驻扎的都是刚从战场上退下的虎狼之师,如今踏马而来,杀伐之气顿时就笼罩了整个宫闱。   容家历来看重军队配置,为了保证盔甲质量,容老爷子更是几次杀到户部拍着桌子要东西,以至于户部尚书一看见他就胃疼。而这般精益求精的结果便是,北辰的精锐部队从人到马都是一身乌黑玄甲,归元境以下武者根本无法对他们造成致命伤害,纵是归元境武者若是被几人包围也是难逃重伤下场。   容翌治军果然有一手,只用了一个时辰便带人回了王城,行军之中井然有序隐蔽至极,待到城防军反应过来,五千铁骑早已踏破城门,将大皇子所属家族一举拿下,直奔皇宫擒拿叛逆。   城防军到底多年不曾同人开战哪是这边防精锐的对手,当即就被杀得丢盔弃甲望风而逃。从屋顶望去,只见玄袍将领一马当先,玄甲铁骑如直线般驰骋而入,所过之处众人纷纷退让,根本不敢与之对视,竟是生生给他让出了一条道来。穆戎前世曾听过一句童谣“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万没想到,如今倒是亲眼见到这般场景了。   只见那白马之上的少年身姿挺拔剑眉星眸,乌发尽被收入银冠,唯有冠后垂落的白缨伴随其纵马飞舞。铭刻虎纹的银色盔甲护住周身要害,漆黑战袍与后方铁骑融为一色,就在这一点银芒的带领下,一众兵马疾驰至金銮宝殿之外,将军一抬手,兵士列队齐齐勒马,就连那马蹄落地的声音都完全一致听不出任何杂音,秩序可见一斑。   这马蹄声既落在了皇宫地面,也落在了众人心间,一时所有人视线都集中在了少年身上。然而他只是缓缓看了一眼那被群臣簇拥的皇帝,墨色眼眸中满是冷意,就在圣文帝浑身发凉以为他会就此杀过来时,他却只淡淡道:“臣容翌率军平叛,请列位臣工速速入殿回避。”   此言一出,众臣大喜,一直威武不屈的孙相亦是松了一口气。王侯见大战即将开始哪敢再让这位大爷站在阵前,连忙就去劝道: “孙相唉,容翌都到了这恐怕真要打起来了,您老赶紧去后面躲一躲吧。”   “别拦老夫,老夫就是要骂得这乱臣贼子无地自容!”   孙相修身养性了几十年,一生的暴脾气都在今天发泄出来了,如今见己方胜势已定哪肯退下。好在户部尚书和几名老臣及时上前把他架了下去,这才让快被骂到吐血的大皇子幸免于难,他现在当真是宁愿和容翌打上一场也好过听这老头子骂人不带脏字的酸话。   边关将士对阵城防军那完全是碾压级的战斗,只见容翌一声令下,一众骑兵便将皇宫包围阵势冲了个溃不成军,接下来不过是一个数人头的过程。   一切都在按照昨日商量好的计划进行,然而穆戎此时却无暇思考后续剧情,事实上从容翌带兵而来的那一刻起,他的视线就没投给过其他人。   男人少年时谁没有个醉卧沙场笑傲四方的豪情壮志,他虽在地府磨去了脾气,当年看书时也是极爱金戈铁马的英雄人物。可他真的没想到,这一骑上前万人退让的少年将军,竟就是平日里那么好欺负的容翌。   此时二人距离甚远,没有穆戎这个弱化BUFF在身边容小BOSS简直就跟站在冰箱上一般高冷,大皇子被他远远瞧上一眼都觉腿软,全然不见平日里被穆戎各种压榨还一点也没脾气的纯良模样。这等反差冲击力委实有点大,穆戎至今都还没缓过神来,心中满满都是不敢置信,这好好的一只二哈怎么换张皮就变成狼了呢?   其实他也明白,容翌为人耿直是一回事,却也不是对谁都这般迁就,他们认识这么久了,容小BOSS这般殷勤关怀的也只有他一人而已。见到容翌正常状态的这一瞬间,穆戎忽然悟了,他想起了过去守在女生宿舍门口等着给女神打饭送热水的男同胞们,再对比一番往日容翌的表现,这分明是如出一辙啊!   他也是男人,当然知道一个男人在另一个人面前变成这副狗腿样子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这人想泡他!   好好的直男说弯就弯,穆戎一时只觉心乱如麻,唯有向鬼兄烦恼道: “你说,容翌是不是喜欢我?”   “什么?你们不是早就搞到一起了吗?”   穆戎本以为听到这劲爆消息鬼兄会大为震惊,谁知虽也的确是震惊,内容却和自己想象的相去甚远,当即就懵了,“我和他搞到一起了怎么我自己不知道?”   他这神情完全是真情流露,鬼魂瞧见了只觉惊讶,作为一路上都围观着这两人的隐形电灯泡,立刻便道:“你都邀他结发了啊,在北辰结发就是定亲你忘了?不过他还没把你的头发绑起来,你还有被拒婚的可能性。”   “……”   他把人当兄弟,容翌却想上他已经够刺激了,万万没想到这居然是他主动邀请的,穆戎只觉三观尽毁,此时他深刻认识到了入乡随俗的重要性,心中发誓以后不论去哪里一定要问清当地风俗,绝对不能再闹这等乌龙。   然而这依旧改变不了他好像把容小BOSS掰弯了的事实,好在容翌是个实诚人,全然没发现自己的袖子已经断了一大截,现在再续回去还来得及。   没关系,退婚流的剧情路数他也是很熟的,一定能成功让容小BOSS一键还原,变回那个钢铁直男。只是,别人家的男主都是被身份高贵的美女拒婚后发奋图强,怎么换他就变成了要被个男BOSS拒婚呢,虽然身份高贵这点是没错,打开方式未免也太不对劲了吧。   实在无法压制住心里的荒缪感,穆戎只能庆幸自己现在是磨练出来了,居然还能保持冷静思考,呼出一口气,最终还是决定先把正事给办了再给容翌补袖子,对着鬼魂淡淡道: “你吓到我了,我决定先弄死个皇帝压压惊。”   作者有话要说:  孙相:老夫阵前只需一袭话语,定叫大皇子拱手而降。   作者:看到没有,在队友对着敌人老家游走的时候打了大龙带着先锋来拆塔,他一定会深深爱上你! 第四十八章   容翌带兵护驾的名义已定, 这圣文帝自然是不必再留了。他身边的从圣强者王侯已能感知到鬼魂存在, 他们只能远远飘着无法靠近,然而穆戎早已料到会有这般局面, 此时莫归潜入御膳房埋下的引子便能发挥作用了。   厉鬼作祟的原理便是通过媒介将阴气送入人体, 由此操控人的神经, 轻则造成幻视幻听, 重可夺其身躯神志。对鬼来说最好的媒介便是血肉, 比起尸体已经腐化的鬼魂,有了地府特赦的穆戎生来拥有一具充满阴气的肉体。因此,他的血肉便是世间最为阴邪之物。   而他为了达到远距离操控阴气的效果,更是狠心从胳膊上削了块肉下来, 又放了许多血,叫莫归将这些混入圣文帝饮食,如今, 那人喝了他的血吃了他的肉,自然是由他摆布。   穆戎自幼便被下了寒毒秋杀,毒性早已深入骨髓,他的血肉也蕴含了秋杀的毒性, 此时远远催动阴气立即就发作起来。伴随他的动作, 人群之中圣文帝瞬间面色惨白,只觉腹痛如绞五内俱寒,血液无法抑制地从口中涌出,直直地就倒了下去。大皇子刚刚被擒,皇帝却又倒下了, 一众大臣当即就慌了神,连连惊呼: “来人!太医!快叫太医!”   秋杀发作起来有多厉害没人比穆戎更清楚,他是仙胎,按理说生下来就该是仙人级修为,却被这毒生生毁成了这般病弱模样,更别说是肉体凡胎的圣文帝,今日定然是活不成了。果然,这些凡间的太医根本检查不出仙界顶级寒毒,围着皇帝检查一番只能颤抖地回报:“圣上气急攻心,我从未见过如此乱的脉相,只怕……”   听了这话大臣们更觉心惊,户部尚书更是怒道:“别只怕,为了北辰国运你必须把圣上治好了!”   他们催得紧,太医却是真的无法,他连病因都诊断不出如何能够医治。眼看满殿臣子乱成一团,容翌眼底厉芒闪过,趁乱一剑斩了大皇子,挥去一剑残血便大步走到了圣文帝面前,大声道:“圣上,如今朝中已无皇子,为了江山社稷,臣斗胆一问,若是有个万一,由谁来继承皇位!”   众臣万万没想到他此时居然会问出这么一句话,再转眼一看,好家伙,大皇子头都没了,二皇子更是死得透透的,圣文帝一脉又只剩下他和长公主两人,这哪还有人可以继承皇位?   他们正在心惊,却不知此时圣文帝听觉早已被远处厉鬼控制,全然没听见周围声音。眼前更是一个恍惚,只见一女子身着龙袍朝自己走来,满身威严气度竟远远胜过了他,再一看那面容,忍不住就惊叫出声,“梓归!”   穆戎虽未见过梓归公主登基的模样,上辈子武则天的戏倒是看过不少,如今一番幻境营造得极为逼真,成功引导圣文帝说出这话之后立即全力催动阴气,瞬间便让他晕死过去。   这一番操作皆在圣文帝体内,落在满朝文武眼里便是容翌上殿询问继位之人,圣上立刻便答出了梓归公主名字,瞬间便是满殿哗然。如今皇室的确只剩下两位公主,比起整天抱着个牌位的兆阳长公主,梓归公主的确要强上许多,可是,难道他们真的要让一个女子登上皇位吗?   一时间遵循圣旨的有之,无奈赞同的有之,坚决反对的亦有之,关键时刻孙相挺身而出,一声大喝唤醒众人,“慌什么!圣上还没驾崩你们便要造反不成?”   孙相少年入仕,历年来举荐良才匡扶社稷,满朝上下至少有一半文臣是他门生,如今站出发声,众臣仿佛找到了主心骨,齐齐等候他的安排。而他也没有辜负众人期待,立即便有条不紊地下令:“王侯你送圣上回宫,速速召集天下神医进行医治。容翌带兵封锁城门,若有人想要出城,不论何等身份一律斩杀!赵尚书,你同老夫去接梓归公主,她身为人女为父侍疾本是应当,圣旨到底如何,等陛下醒了再行定论。”   将众人安排妥当,他更是一拂衣袍跪在容翌面前,眼眸深深望着这位少年将军,言辞恳切道:“如今边境大敌环伺,王城内乱丛生,北辰已到了最危急时刻,若有不慎,百年基业便毁之一旦。容老将军戎马一生打下来的疆土能否守住,全在容小将军一念之间!”   孙相能在朝中成为一代权臣果然不同凡响,此语一出,原本面无表情的容翌眉目间终于有了一丝动容。默默同他对视片刻,家人死去的惨状和沙场的金戈铁马交错着从脑海中闪过,最后抬头望了望那无尽苍穹,终是叹道:“孙相请起,我容家,永远护着北辰。”   如今皇室凋零,容翌大权在握,若要揭竿而起只怕谁也拦不住,得此一诺,孙相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激动道:“如此当真是天下之幸!”   穆戎没想到孙相竟会以情动人诱使容翌表态,不过他本也无心让容小BOSS和凡间权势扯上关系,他们的目标乃是仙神之路,少些牵扯也好,只是对这位权臣的强力应对依然忍不住夸赞了一句,“孙相倒真是个人物,得此名臣,圣文帝的命也太好了些。”   他这戏看得尽兴,一旁鬼魂瞧着他那惨白的面色却是忍不住道:“还管别人呢,你看看自个儿吧!”   为了今日之变穆戎又是放血又是割肉,更是大量动用损害身体的阴气,如今被他提醒,一解除鬼化状态就觉头晕,坐着缓了片刻,这才慢慢道:“无妨,不过是失血过多,修养两天也就好了。”   他这身子经不起折腾,此番下来着实大伤元气,他在这世上存留的时限便是肉体寿命,没了肉体定会被带去地府再次轮回。他知道人如果舍不得自己流血,一旦落到敌人手里下场绝不止流血这般简单,所以,对自己下手也是极狠。这个世界其实也没什么好的,若论轮回挑个太平盛世无疑要好过得多,虽明知如此,他却还不想那么早离开。容翌那么耿直的一个人,把他独自留在这人人相争的世道,穆戎放心不下。   “穆戎!”   心里正想着,这人居然就出现在了眼前,穆戎抬眼瞧了瞧容小BOSS一身戎装威武不凡的模样,立刻就在其背后找到了某只出卖自己的鬼魂。心知定是鬼魂去通知了容翌,不由斜眼叹道:“鬼兄,你这般狗腿真的好吗?”   自己见他身体撑不住了好心叫其姘头过来接人,谁知这人还骂他狗腿,鬼魂一时也是无语,只能没好气道:“我是怕你一个不小心就入土了啊!”   穆戎面色是前所未有的惨白,容翌瞧着只觉心如刀绞,也不管两个厉鬼正在互相鄙视,上前抱了人就往宫外走,只道:“我带你回去。”   倒没想到这种时候容小BOSS最优先的还是照顾自己,穆戎心中感叹着初恋这东西果然耽误创业,想了想,却也只道:“罢了,这些官场上的勾心斗角你别掺和也好。机会我已经送到梓归公主手里,能不能抓住就看她自己的能耐了。”   他想的是篡位这种事总不能全是自己流血,也该让划水的盟友出些力了,谁知容翌紧接着就淡淡道:“我把皇帝的虎符摸来了,左右军权在我们手里,朝臣翻不出浪来。”   近日为了调派军队圣文帝都是随身携带虎符,谁知昏厥之际居然被容翌从怀里给摸了走,王城众臣都道容翌是个正直的少年,哪能猜到他会有如此行径,竟是全都着了道。   便是穆戎也没想到容小BOSS会突然开窍,近距离瞧着这人坚毅的面容,忽然发现比起二人初见时,容翌也有些长大了,忍不住伸手点了点他的脸颊,轻笑道:“不错,有点将军的样子了。”   怀里之人比起过去轻了许多,容翌知道是这些时日的劳心让他没法好好调养,本是满心担忧,谁知面颊上忽地传来了指尖轻轻的触感,一低头就收到了穆戎那带着些许欣赏的笑意。这一瞬间,就好像有什么软软的爪子在心上撩了一把一样,抱着穆戎的手忍不住一紧,他有些莫明的冲动,却不知该如何表达,只能郑重道:“穆戎,你好好休息,接下来的一切我会应付的。”   放在自己腰上的手忽然用力穆戎自然是感觉到了,容小BOSS那一瞬间火热起来的眼神立刻唤醒了他的警惕,不好,这个被人抱在怀里的姿势委实暧昧,不能让这人继续弯下去,不然他恐怕有被强吻的危险!   凭借多年看剧经验他立刻就检测到了容小BOSS的冲动,果断就道:“你以前带我走不都是用扛的吗?”   然而,忽弯忽直的容小BOSS靠套路可搞不定,这一瞬间他又回到了耿直状态,只一脸茫然道:“你说扛着不舒服啊。”   默默回忆了一番,穆戎无语,好吧,当初在月见林的确是他要求换姿势的,容小BOSS的记忆力未免也太好了些。   挖坑给自己跳的感觉还真不是一般的酸爽,他瞥了眼这人明显质地过硬的肩甲,估量着被磕在上面会吐几升血,在舒适度和性取向之间犹豫了几秒,果断选择了更舒服的姿势。   动了动脑袋让自己在这人胳膊上靠得更舒坦了些,穆戎也是忍不住唾弃自己,   唉,贪图享受早晚要完。不过,今天确实失血太多没力气折腾了,现在还是让他安静地做一会儿废物吧。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你的受已经进入虚弱状态失去了反抗能力,这种时候就该——   容翌:喂他吃药好好养回来!   作者:哦,你果然是个正人君子。 第四十九章   秋杀的毒性最为磨人, 太医们源源不绝地折腾了一宿, 试了各种方法都无法令圣文帝恢复神志。最终孙相也放弃了,带领众臣开始商议梓归公主继位事宜, 原本繁华的帝王寝宫慢慢寂寥了下来。   一片寂静之中, 一身甲胄的容翌走到龙床边, 他知道, 这躺在明黄色彩中的中年男人便是他的仇敌。过去这人坐在龙椅上时, 他从未有机会看清对方面容,如今近距离瞧了,也不过是个普通人,既没什么天子威严, 也没有真龙护体,脆弱到他一掌就能拍死。原来,他过去就是为了这么个人在沙场拼命吗?   或许是大限前的回光返照, 在他冰冷的目光中,圣文帝缓缓醒了过来,一看清他的脸就挣扎着爬起来,然而浑身无力只能嘶哑着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常喜呢?王侯呢?”   “他们正在筹备梓归公主的登基大典, 臣来送圣上最后一程。”   容翌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他看向这位过去天子的眼神如此居高临下,深深刺伤了这位皇帝的自尊,让其勃然大怒,“不可能!朕是北辰唯一的天子,没有朕的旨意你们这是叛逆!大臣们不会同意的!”   秋杀之下越是悲愤越是难受, 看着这人口鼻鲜血溢出,容翌的眼眸却不见半分过去面对穆戎时的温度,只冷冷道:“圣上忘了吗?效忠于你的容家没了,一直扶持你的孙家也被你步步紧逼,孙相已经放弃你了。”   容翌不爱说谎,此时说的也是实话,可有时候,唯有实话才最为扎心。听到这话,圣文帝就知道自己已经完了,一个没有臣子的皇帝是没有权势的,他不甘心接受这样的结局,所能做到却只有用微弱的声音嘶吼,“你们,你们这些乱臣贼子!朕就知道,这世上只有穆冉是忠于朕的,如果穆冉没死,朕怎会被你这小儿欺到这等地步!”   容翌没想到事到如今,这人嘴里居然会提到穆冉,他过去只知穆冉是同圣文帝一起长大的,却不知这谁都疑心的皇帝竟如此信任他,眼眸一暗,试探着问:“穆将军不也是圣上杀的吗?”   “朕没有!是国师要杀他,朕根本没办法!”   穆冉的死似乎在这个皇帝心中压了许久,如今大限已至,恍惚间床边这一身银甲的少年人身影慢慢同过去的穆冉重合在了一起,所有悲愤都忍不住爆发了出来,   “你又来怪朕了!你以为朕不知道容家对边防的重要性?朕难道不知道孙相根本不可能造反?可是,朕没办法,国师要他们死,他要献祭边境所有军民,朕能如何?朕还不是只能把自己的大臣和子民拱手送给他!穆冉,你不知道,你死后朕这个皇帝做得有多窝囊!”   他的眼睛越来越浑浊,神志也渐渐不再清醒,唯有手掌还在床沿不甘地拍打,言语间全是深切的恨意,“朕不甘心啊,上天既然给了朕这么多人才,为什么又要让国师活着?若是没有他,若是穆冉还活着,朕此时该是何等风光!朕无时无刻不在想,为什么这个老东西还不飞升!”   容翌本以为复仇成功的这一刻自己该是快慰的,可是现在他心中唯有悲凉。他不知道穆冉对圣文帝有多好,他只知道,穆冉死后的这十八年,替这个人守着江山的是容家,对他忠心耿耿的是容家,最后因他而亡的也是容家,可他,竟一句都未曾提及容家的好。   这是对容家一生戎马的最大轻贱,所以他忍不住道:“父亲第一次带我进宫时说过,他原不过是穆将军手下的小兵,是圣上一路提携他走了上来,他叫我永远不要忘了圣上恩情。我本以为当我正式走进金銮宝殿该是为你征伐天下的,没想到,最终却走到了这一步。”   他的声音终于有了些许悲凉,也是这一丝感情让圣文帝醒了过来。他想起那个儿时约好要替自己征战天下的穆冉已经死了,再没人会在他犯糊涂的时候一拳打醒他了,也没人不管他是不是皇帝都会保护他了。从他为了让长公主嫁给穆冉,将那个女人所在位置告诉了国师的那天起,他的兄弟就不在了。   想到这里,他终于是彻底心灰意冷,灰暗的眼睛看向容翌,终是把实话说了出来,“最初朕是真心为你和梓归赐婚的,朕想保住容家,可是,当你的生辰八字送到国师手里,国师便坚持要你全府性命,他亲口下令,要你容府上下鸡犬不留。容府、孙府、穆府、武府……你们跑不掉的,谁也逃不过,朕对不起穆冉,朕害了他心爱的女人,朕也没照顾好他的儿子……”   “你说什么?”   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容翌心知这里面必有蹊跷,正要详问,然而圣文帝已是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最后的这一瞬间,他看着床顶帷幔绣着的金龙凌云图样,拼着一个皇帝最后的心气,凄厉地哀号出声:“告诉梓归,小心国师!”   圣文帝终是死了,死时瞪大了双眼,也不知心中怨恨着谁。或许在他心里,这世上除了穆冉,谁都对不起他。   从那金碧辉煌的寝殿走出,容翌终于清晰地认识到了帝王的自私与凉薄。他站在汉白玉砌成的天阶之上,想起父亲第一次带他进宫时,也是站在这里问他,“翌儿,为父日日逼你习武,你可曾怨我?”   容鼎天历来都是个严父,那是容翌记忆里父亲少有的唏嘘感叹,那时候他才十岁,只能懵懂地望着父亲,听着他有些愧疚地对自己说:“我知道你生来良善不喜杀戮,可我不得不逼你去沙场战斗,我必须把杀人变成你的本能,这样你才能成为一名良将。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为父也不知道自己哪天便会没了,到时这北辰便只能由你来守了。”   他还记得,那时候父亲遥遥望着龙椅之上的人,对他殷殷叮嘱,“你父亲当年在军中差点被乱棍打死的时候是圣上救了我,所以将来你一定要守护好他,记住了吗?”   容翌一生最敬佩的便是自己父亲,所以那时候即使他根本不喜欢被血染红的滋味,依然仰着头答应道:“我知道的,夫子教过我,当须徇忠义,身死报国恩!”   “好孩子。”   那时候落在他头上的手掌宽厚且温暖,他一直记得父亲眼里的欣慰神色,所以,就如父亲希望的那般毅然投身战场。他让自己习惯了拼杀,学会了冷血,塑造出了一个在战场上令人生畏的容翌,就算在家中依旧保持着少年的良善和天真,只要一披上战袍,便会将这样的自己彻底埋葬。   过去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他是容家的儿子,生来就该上战场,即便小时候曾经羡慕过别家孩子可以吃着糖葫芦肆意游玩,长大之后也就忘了。他用了大半的人生去适应战场,终于能够以此为荣,可等到接手了北辰军方势力的如今,却忽地感到世界如此冰冷。   父亲,你可知道,你效忠了一生的人,到死心里念的都是他的儿时兄弟,全不记得你半分好。你视他为英主,他视你如草芥,这样的忠诚,终究是不值得的。   他这才意识到,原来并不是所有的深情厚谊都会得到回报,也并不是所有努力付出都能迎来好的结局。等候着忠臣良将的结局未必会是流芳百世,还有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容翌会替北辰击退敌军,因为这是他父亲的夙愿。可那之后,他不想再留在这个地方。王城之中有太多的阴谋算计,他累了,只想回到青州的那方小院,回到每日只需和穆戎朝夕相处的生活,至少那时他不用去怀疑任何人,也不必担忧会被谁算计了去,每一天都是过得很安心的。   少年的热血在现实的凉薄中终是一点点干涸,容翌在台阶上站了许久,他不知该如何再去面对这片宫宇,他只知道自己累了,绝不想像父亲那样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付出一生。   他忠于皇室的父亲死了,如今圣文帝也死了,那么,曾经认真效忠过这个朝廷的少年将军容翌便也随之没了。   “大晚上的,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看月亮?”   好在,现在他终于不是孤单一人,当穆戎声音从背后传来时,容翌紧绷的背忽地就放松了下来,回头看着月下的白衣少年,无尽思绪流动,最终却只化作一句话, “穆戎,陪我喝酒好不好?”   穆戎听到圣文帝死讯便进了宫,他想容翌今夜心情大概不会很好,果然,待寻到这人时,对方的神情很是凄凉,似有心灰意冷之意。知道他现在需要有人陪伴,穆戎便不再提起烦心事,只柔声应道:“好。”   在穆戎身边容翌仿佛寻回了世界的温度,他想自己和父亲是不一样的,穆戎不会背叛他,他对穆戎好一定会是值得的,他要做穆戎心中最重要的人。他要穆戎遇事第一个便向他求助,凡事都只相信他,他,会保护好穆戎的。   这时他还没来得及去想这份心情象征着何等情愫,只是遵循本能握住了穆戎的手,垂眸问道:“穆戎,你能不能永远陪着我?”   他这话问得委实暧昧,穆戎心知这可不能随意答应的,纵然这时候容翌沉溺于伤情还没转过弯来,以后要是哪天他突然开窍了,自己要反悔可就难了。   只是,明明理智告诉自己必须拒绝,瞧着对方灰暗的神色,他这话便说不出口,最后也只是含糊地笑道:“那你可要努力修行,我命挺短的,要活得久只怕得吃不少天材地宝。”   唉,穆戎你这个废物,太心软早晚会被人压下去的知不知道?说好的做个心狠手辣的厉鬼呢?真给地府的前辈们丢脸!   心中暗暗唾弃这暧昧的回答,他正鼓动着自己下定决心,就听身边人坚定地开了口,“我所能寻到的最好的东西,都给你。”   好吧,容小BOSS总是能让他那不存在的良心痛上一痛。   无奈地叹息一声,好不容易鼓起的决心瞬间褪散,他没出息地安慰自己,算了,凡事不可急于一时,还是明天再执行掰直容小BOSS的计划吧。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像作者每天都想着明天日万,结果就没日成过一次。   穆戎:闭嘴,你这个废物!   作者:你这样会吐血的我跟你说!   穆戎:呸! 第五十章   圣文帝驾崩, 在孙相和容翌支持下, 梓归公主继位,尊号夜明帝, 成为了大荒第一位女皇帝。此号取自夜尽天明之意, 代表了梓归公主驱除敌军带领北辰走向新生的宏远, 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世间本该有一名唤作夜明君的仙人来到她的身边, 为她达成此愿。唯有穆戎在听见这帝号时默了许久,很是唏嘘了一番。   改朝换代往往伴随着数不尽的势力更替,如今梓归公主上位,孙相和容翌成为文武领袖, 隶属于圣文帝的家族自然也受到了打压。她先是以不侍先皇为名将长公主禁足,随即以战败为由斩了武家家主,至于剩下的武家人, 皆圈禁府中等候容翌处置。   这是她卖给这位新晋将军的人情,如今邀请容翌共乘,亲自陪同其前往武府,以昭新皇荣宠。梓归是个聪明人, 她不知道自己父兄是如何死的, 可也清楚这必与穆戎脱不了干系。承了这二人的情,她对容翌的态度也是极好,今日在马车上也是同容翌解释了一番自己用意, “边关战败的责任必须有人抗,皇室急需重新塑立威信, 即便我们都知道这是父皇的错,明面上也只能由武家一力承担。”   她心知容翌身为武将对这样的事应当是不待见的,因此倒也不在意少年对自己一路上摆出的冷脸,只问:“武胜你见不见?”   果然,听到这个名字,原本沉默着的容翌眼眸一动,终于对她开了口:“让我单独和他聊几句。”   虽说是圈禁不许任何人进入,但皇帝亲自相送,守卫自然不敢阻拦,容翌轻车熟路便走进了武府。抄家之后武府家眷都被没做官奴,唯有武胜被关押在府内,过去繁盛的武府,如今视线内一片萧条。容翌走进武胜房间时,那人仍是一身戎甲,只披散着发下巴满是胡渣,抱着酒坛子坐在角落,比起过去,可谓是狼狈到了极点。   容翌下了战场就会恢复少年的热情和活力,过去也交了许多朋友,武胜是其中同他最好的一个,也是伤他最深的一个。如今看着这个战败之后面目全非之人,他的心情也是复杂得紧,最终也只是抬起头冷冷道:“许久不见了。”   仿佛被他的声音惊醒了一般,角落里的武胜缓缓抬起了头,站在晨光之中的银甲少年有些刺眼,他愣了一会儿,喃喃道:“你回来了?也好,由你来,至少边关就能守住了。”   听了这话,灭门时的伤痛瞬间上涌,容翌言语中全是火气,“南州本就不应该丢!”   若不是圣文帝骤然除去容家令南州根本无暇换防,怎会有今日之祸?圣文帝灭了大将,生怕军士叛变又打散了各军编制一味穿插着亲信。一群没打过仗的新手去指挥老兵,能用之人都被贬到他处,当武胜到达边关之时,接手的便是这样一个烂摊子。圣文帝想的是只要好生练兵,边防早晚会恢复过去的强势,却忘了,洪邵国哪会给他们磨合的时间,当即就抓住空子打了进来。   他们把良将斩了,精兵无人指挥,纵是武胜拼死一战,南方边境依旧沦陷。他回来后便再没换过衣服,如今依然能闻到浑身血腥,那一场败仗磨灭了这少年的所有志气,此时也只毫无生气地哽咽着,   “是啊,原本守得好好的,忽然就没了。你知道吗?南州被屠城了,三千将士,八百户平民无一幸免,我亲眼看着敌军把我们的守城将士悬在城墙上乱箭射死,可我只能撤退。我唯一的作用就是把这原本该死守在边关的军队带回来,让他们驻扎在战场之外,眼睁睁看着敌军在我们的国土肆虐……”   战死的是容家练出的兵,被屠杀的是容翌拼杀战场护下来的黎民,被攻破的是他少年时便立誓以身相护的城池,此时身为军人的愤怒甚至远胜他们的私怨,他忍不住提起这人就怒道:“你为何不打?连个城都守不住,你有何脸面穿这身玄甲!”   “圣上要我退,我能如何!我们的家人都在王城,不遵皇命,在敌人打过来前他们就会先死!”   那是武胜一生的屈辱,他耳边时时刻刻都残存着退军时城内源源不绝的哀嚎,自那时起,他的精神便已崩溃,如今见到容翌,压在心底的情绪才爆发而出,可是看着这人的脸,最终也只能惨笑着把一切苦果咽了下去,   “容翌,如果换做是你一定会打的吧,你们全家都是这种性子,只怕圣上不许,伯父还能冲进皇宫拍着桌子请求出征。你容家满门忠烈,谁都不怕死,所以最后你们都死了。”   “我曾视你如兄弟!”   “我也是,可你到底不是我的亲兄弟,我不能为了你置父母族人于死地。”   容翌本以为自己对这人该有无尽的话可说,谁知真到了此时,忽地就发现一切质问都没有意义。事情已经发生了,不论有何理由,他视为兄弟的人终究是背叛了他。容翌的确是武胜的兄弟,可在兄弟之上还有更为重要的父母亲人,所以,他只能牺牲兄弟。   容翌愿意为所有兄弟两肋插刀,却无法要求别人也是如此,他甚至无法预料何时说好的生死兄弟就会插自己一刀。这一刻他终于看破了人性,原来人与人之间从没有真正的生死相依,再好的交情都抵不过世事变迁,许好的誓言也能随意收回。   他忽然害怕,如果有一天自己和穆戎之间也变成这样,那时候该怎么办?他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再度发生,兄弟这个定位实在太模糊了,大家好的时候便是至交,一旦不好了就什么都不是。他和穆戎不能止于这样的关系,可是,在这之上又该是什么呢……   他好像已经摸到了窗户纸,然而就在即将捅破的一瞬间,思维却被眼前人打断。原是武胜见他许久不说话,终于自己主动将解决办法提了出来,他沉声道:“容翌,杀了我。”   容翌原是抱着杀意来的武府,可是如今忽然就淡了心思,看着这个在精神上被毁掉的人,最终只是转身离去,一句话终结了彼此恩怨,“我需要一队死士奔赴前线刺杀敌方将领,你如果还是个男人,就让自己死得有出息一点。”   走出武府的那一刻,容翌缓缓舒了一口气,这里的气息让他难受。他厌恶圣文帝,也厌恶武胜,他不想变得和他们一样,所以他没有杀武胜。   他想,不论过得多么辛苦,男人总该有自己的坚持。他坚信身在其位便要谋其事,就算是武胜,也应该马革裹尸战死沙场,而不是如此没意义地成为权谋的殉葬品。   他不知道这样做父亲会不会满意,可他想要成为一个能被穆戎崇敬的男人,而一个男人要被人尊敬,首先就必须昂首挺胸,顶天立地。   至少,现在的他敢于直面任何人的质问,因为他的一切选择,全都堂堂正正无愧于心。   梓归不知道他在武府之中说了什么,她只发现这个男人的眼神比之前更坚定了。就同她预测的一样,容翌此人信念空前的强大,一个能够坚守道路的男人,只要能活到最后,没有理由不成龙。   只可惜,这个未来的风云人物已经被那个狡猾的穆戎抢先夺走了,她现在也唯有保持双方的合作关系,上前问起正事:“你可有把握击退敌军?”   从武胜口中得知边境情况,容翌知道出兵已经刻不容缓,如今在她面前也不掩饰,只淡淡道:“我有三个要求,圣上能否答应?”   “请说。”   “我要国内所有归元境以上高手听我号令,由莫归、王侯、天下红带领分三路潜入洪邵国,刺杀一切能寻到的高层官员。”   容翌如今心态已变,他知道这是自己的最后一役,这一仗必须赢得漂亮,为容家画上完美的终局。所以,他也不顾自己开口就要带走王城所有高手有多冒犯,只选了最有效的方案说,若是皇帝许自然最好,若是不许那便强迫她许。   好在梓归魄力远胜其父兄,毫不犹豫地就应道:“准!”   “我要各州立即筹集军资粮草,王城即日起禁止一切宴饮花销,将所有财力投入装甲武器,只要军中还有一名将士未曾身负玄甲,王城贵族便不能制备绫罗绸缎!”   如果说要高手只是涉及皇室力量,此举便是彻底得罪王城贵族,一旦掀起叛乱必定一发不可收拾,然而她依旧没有犹疑,只道:“准!”   “我要天下兵马的统帅权,即日起举国军队听我派遣,得胜归来之前,谁都不得干涉军队运行!”   “准!”   容翌的每一个要求都是在挑战帝王权威,若是圣文帝只怕早已怒极,然而梓归不同,她本就什么都没有,要么就此成就霸业,就算失败也不过是一死了之,有何可怕?   她就是要用这天下赌一把自己的眼光,若是输了,那只证明她的眼力不配做一代帝王。此时对着容翌,她凤目微睁,明黄龙袍迎风而舞,只说出了一个要求,“容翌,朕把北辰国运和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都押在你的身上,只求你击退敌军,复我山河!”   这就是穆戎选出的皇帝,比她的所有兄弟都看得长远,也有足够的魄力,此刻容翌发现,信任穆戎果然是对的,那人所选的道路绝不会出错。   因此,他对着这名女子抱拳而立,就如同自己儿时所尊敬的英雄一样,肩扛江山顶天立地,“只要圣上做到这一切,容翌保证替你破了洪邵帝都,让我北辰一统天下,君临大荒!”   这样的豪情让梓归很是动容,梦里的穆戎也扶持她做了皇帝,可是那时的她从未体悟到这样的感情,无关风月,无关男女,唯有对家国太平的向往和拼搏。这样的容翌有种独特魅力,让人的热血轻易就能被他点燃。这一刻,她只想剑指天下成就千古霸业,她感谢容翌让自己找到了这个目标,所以她问:“容翌你想要什么?只要你能护住北辰,朕什么都给你!”   他想要什么?   容翌过去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此刻望着王城的重重城墙,万里山河天下苍生一一闪过,最终却悉数如雪花般散去,一片白茫茫之中,唯有昔日雪地之中的白衣少年回眸一笑,瞬间便驱散了寒意,温暖了无尽时光。   过去他有过很多豪情壮志,可是少年意气皆被现实磨灭的现在,他想要的不过是回到那个时候,和穆戎一起无忧无虑地走到最后。   想起那人的面容,他翻身上马,眉眼之间满是势在必得的豪情,只坚定笑道:“不劳烦圣上了,待天下平定,我要的,自己去拿!”   作者有话要说:  容翌:我想和穆戎变成——   武胜:杀了我!   容翌:我偏不杀你!等等,我刚才在想什么来着?   穆戎:打断得漂亮!你可以放心地去死了! 第五十一章   新帝刚刚登基, 王城内部尚在清洗, 兵甲粮草也需要几天时间筹备。容翌这几日是太阳刚升起就往户部跑,让过去被容老爷子闹得胃疼的户部尚书如今看见他是连肝都疼了起来, 最后甚至扬言如果容翌再守着户部不走就把儿子嫁给他。户部尚书儿子正是赵斐, 这个虎背熊腰的女装大佬总算是把容小BOSS镇住了, 然而即便如此每日也是三封文书警告过去, 绝不允许后勤工作有任何缺斤少两。   容翌继承了自家老爹的传统和户部斗智斗勇, 穆戎也住回了穆府,如今新帝掌权,长公主被幽静在偏院,他回府后倒正好接手了自家势力, 只不过秋佟似乎早得到了消息,待他回去时便已不见踪影。对此穆戎倒也不急,他和容翌还有很大发育空间, 秋佟再怎么躲也会被挖出来,越迟出现反倒对他们越有利。   他这些日子又是放血又是割肉正需修养,加上对军务也了解不多,于是放心地在穆府好吃好喝地躺着, 闲暇之余便摊了地图研究着容翌得到的消息。   “容家、孙家、武家、穆家……你看, 将这四家位置连在一起,刚好是个完美对称的十字,而这中心便是皇宫。”   容翌不在,莫归和刺客小队已经上路,如今穆戎身边能说话的便只剩下个鬼魂, 按照圣文帝死前所说将王城地图上各家位置标出,果然很有问题。北辰灭掉月朝便直接占下了王城,在国师的指导下将所有建筑推倒重建,当时的说法是这样的风水最有利于国家昌盛,现在看来从那时起北辰国师就是有所布置了。   穆戎相信这四处位置绝不是偶然,只是想不明白国师为何会在知晓容翌生辰八字后如此急着动手。鬼差曾说容翌是天煞孤星命格,莫不是他也算出了这一点?战事已迫在眉睫,相信一旦开打很快就会再次凑齐开启地府之门的阴灵数量,到时便要好好问一问这方面的事了。   只是,虽然作者站在背后,老王这鬼差委实不怎么靠谱,穆戎倒也不敢全依靠他,依旧是决定自己前去查探一番,这便对鬼魂道:“圣文帝说国师要献祭边境军民,我想这个阵势必定同某种邪术有关,你跟我去一趟国师府。”   北辰国师如今正在边境和洪邵将军对峙,国师府内并无高手,两只鬼魂轻轻一飘便成功穿墙而入。穆戎本以为国师身为半妖住所应当挺阴森的,谁知潜入后才发现同寻常富贵人家没什么区别,不过是树木多了一些,走在后院倒是如同漫步在小树林之中一般,甚少有人类气息。   国师府中没什么下人,只有他的几个弟子驻守,穆戎在院落中飘荡了一会儿没什么发现也是有些郁闷,对着鬼魂便道:“你和国师是同一时代的人,有没有听说过关于他的消息?”   “那时候月朝强盛,北辰不过是边境蛮族,哪有人会在意你们的国师?”   月朝人狂妄自大是出了名的,当初都被北辰压着打了依旧认为人家是蛮族,唯有自己受命于天必定逢凶化吉,谁知最后就被这群蛮族给屠了个干净。提起过去,鬼魂也有些许怀念故乡,可他死了太久,许多事都记不清了,只能叹道:“其实过去我的村子离北辰挺近的,冬天我们猎到的毛皮如果没有全部上贡就会卖给你们。”   他过去村落大半都是猎户,少年时各种猛兽都见识过,唯独没听说过这能化成人形的妖兽,如今提起也是有些好奇道:“我在月见林待了几百年,什么狼啊虎啊的妖兽见了不少,能变成人的妖倒是没见过,也不知道你们北辰皇帝是从哪里把他挖出来的。”   “凡间的元气应该不足以供应妖兽修行,这恐怕是大荒最后一只妖了。”   世界所能产生的元气有限,过去仙神死后元气便返回天地间,如此循环利用倒也能够勉强维持平衡。然而伴随修为高深者越来越多,仙神寿命也是无限延长,世上每天都有新的武者诞生吸收元气,天地自然产出根本不足以供给,世界已面临了能源枯竭的绝境。也正是因为如此,地府才派遣鬼差出手,以仙君历劫的方式将仙神数量压制下去,试着维持天地平衡。   妖修行所需元气远胜人类,自凡间元气枯竭之后,已数百年不见有人飞升,成形的大妖更是就此绝迹,因此,北辰国师倒真的是个濒临灭绝的珍稀动物了。不过,穆戎并没有保护他的意思,作为一个没良心的厉鬼,他对此表示,“所以为了节省天地元气,我们便让这被淘汰的种族灭绝算了吧。”   他们左右无事,索性一路闲聊四处飘荡,本以为今日大概不会有什么收获,谁知飘到了树林深处竟发现了一处祠堂。这祠堂瞧砖瓦成色应当建成有些年头了,原也应当是处很考究的地界,只是多年无人打理如今门窗都已腐朽,梁上也是蛛网横结,倒成了蛇虫鼠蚁的住所。   鬼魂还没见过有人的祠堂是这模样的,看着肥硕的老鼠自墙角肆无忌惮地跑过,当即就啧啧叹道:“你们北辰的国师真奇怪,别人家的祠堂都是庄严肃穆,他这里却连个打扫的人都没有,也不知道祖宗的棺材板还压不压得住?”   “他是半妖哪有什么祖宗,这里供奉的大约也不是人类……”   穆戎也觉着此处很是诡异,飘到里头瞧了瞧,却发现这里居然只有一个陈旧的牌位,案上的香炉早已生锈,明显是多年不曾有人拜祭过了。国师会特意修建这座祠堂,想来过去对供奉之人还是挺在意的,也不知是慢慢将人忘了还是发生了什么让他不再到来,或许从此处能找出这神秘半妖的来历。   想到这里,穆戎便现了形,伸手将牌位上的灰尘一抹,只看见了两个歪歪扭扭宛如初习字的孩童刻出的大字,可就是这样的两个字,却是瞬间让他神色一变,再说不出话来。   他背对着看不清神情,鬼魂只觉这人突然就不说话了很是奇怪,还以为是看见了什么骇人听闻的名字,忙问:“怎么了?他供的是谁?”   回头瞥了他一眼,穆戎不动声色地将牌位放了回去,只道:“没什么,只是在外面飘久了有些头晕,这名字倒是没见过。”   “毕竟都不知道几百年了,我看那国师只怕自己都忘了这是谁。”   穆戎近日确实身子虚弱,对这话鬼魂也不疑有他,随意回了一句便只叹道,“我看你还是多调养些时候吧,这样下去容翌早晚得给你供牌位了。”   瞧着他这无所谓的神色,穆戎眼中的疑惑一闪而过,好似随意地问:“鬼兄,你多久没收到过祭品了?”   “月朝哪有人拜祭我啊,我死后收到的第一份祭品就是你烧给我的那副丑画。”   鬼魂死时正被月朝皇子嫉恨,王城中的人不掘他坟已经算好的了,哪有烧纸钱的功夫。嘴上虽嫌弃得紧,其实不论是穆戎烧的话本子还是容翌顺手烧的纸人纸钱,他都在阴灵囊里收得好好的。   鬼其实没什么吃穿用度的需求,祭品所代表的不过是还有人记挂着他们,月下鬼魂形单影只地在月见林困了几百年,穆戎烧东西给他的时候,心里着实高兴了好一阵。这也是他愿意待在这二人身边的真正原因,只有在这里,他才能真切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孤魂野鬼了。   当然,这些话他是绝不会告诉穆戎的,如今也是没好气地抱怨道:“你这小气鬼,整日就会把奇怪的本子扔给我,难道就不能烧些好东西吗?”   许是在地府同鬼相处惯了,穆戎对他也有种同类间的亲昵,只不过比起和容小BOSS的抱团取暖,他们之间更多的还是损友气氛,此时也不例外,轻笑着就从善如流道:“好啊,回去我就烧一套四书五经给你。”   “别!我宁可看容汐的话本子也绝不读书!”   哀嚎着认输,对于每次和穆戎抬杠都赢不了的事实,鬼兄自己只有一个解释,“算了,不得不承认,论无耻还是你比较强。”   “不必自谦,你我脸皮从来都是伯仲之间。”   一如既往地打趣着飘了出去,穆戎没再提及那牌位,鬼魂便也就忘了这回事,依旧颇具兴致地在国师府四处搜索,仿佛许久没在外界闲逛,很享受这样无拘无束的时间。   只是瞧着他那样子,穆戎心中却是沉重了起来。那牌位上的名字若是换了世间任何人只怕都认不出来是谁,唯有他知道对方的身份。   人死后便与活着的一切断了联系,因此在地府,鬼魂之间从不会报出真名,就连鬼差们也仅以姓氏相称,全然不会提起在人间的经历。   厉鬼都很忌讳被人提起自己的名字,因此穆戎从不对人自称前世姓名,与鬼魂也只以鬼兄称呼。如今,整个北辰大概只有他知道鬼兄活着时的名字。   乐殷,几百年前被月朝迫害至死的绝世天才,也是那牌位所供奉之人。 第五十二章   容翌这几日忙得连穆戎都来不及见上几面的结果就是只用数天时间, 各州军队便在王城外集结, 只等一声令下,三十万大军便可奔赴战场。粮草备齐, 兵甲上身, 今日满朝文武皆在城墙之下, 等着新皇于城门祭天, 以壮出征声势。   兵士以在各条官道列出阵势等候出发, 如今城外位于前列的皆是各军统领,清一色的玄铁铠甲整齐数列,唯有统帅容翌银甲黑袍位于众将之前,象征北辰的北斗玄旗于风中猎猎作响, 明明入眼之处皆是人潮,却是连一声咳嗽也不闻。   万众瞩目之下,新帝终于登上城楼。这是她第一次身着冕服, 背绣星辰,肩纹日月,就连冕冠的玉珠都是如此沉重,唯有昂首挺直脊梁才可支撑。和梦中不一样, 她的身边不再有仙人可以依靠, 必须用自己的能力去征服臣子,但是,比起梦里的缠绵情意,现在的她眼里唯有江山。就在看见将士们的这一瞬间,她决定成为一个真正的皇帝。   此刻, 不谈阴谋,不谈私情,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定要带领自己的臣民走向空前盛世。   缓缓呼出一口气,她睁开凤眸,运起元气,对着满军玄甲沉重开口:“诸君,就在昨日朕收到了边关文书。南州一役之后,先皇病危,大皇子图谋篡位,我国内乱之际,洪邵贼子趁虚而入已拿下南方四州,如今唯有三千残军在酌州苦苦坚守。酌州是我国最后一道关卡,此后疆土尽是平原,一旦沦陷,南方五州连成一脉,洪邵国便可站稳脚步,到时北辰江山任人宰割,就连王城也是岌岌可危。”   她的语气平稳,虽只是陈诉利弊,下方军士却已是怒目而睁,尤其是被武胜带回的边关守军更是深以为耻,几乎将手掌掐出血来。说到边境惨状,她的声音亦是悲愤了起来,   “连日来,南州、厉州、柘州接连被屠,汀州更是沦为敌方阵地,南方已是血流成河民不聊生。几百年前,我北辰被月朝视作蛮夷,是我们的祖先不甘冻死在雪原,用无数性命将这片肥沃的土地抢了过来。昔日月朝统领天下,我国不过是边疆部族,尚且生死相搏反败为胜,如今我们已是大荒之首,却要任人宰割了吗?”   洪邵国此次不收俘虏不要降臣,分明是图着亡国灭种来的,因此北辰满朝上下一心,以新帝为首全力抗争,此时站在城楼之上,梓归更是神情激昂,绝不容许半分退让,   “这样屈辱之事,朕不允许,北辰先烈不允许,你们的列祖列宗也绝不允许!这一仗我们必须要打!而且要赢!朕只是个女人,朕站在这里便是要昭告天下,就算他们用尽手段成功谋害我国皇室,北辰也绝不会就此倒下!我北辰皇室就算只剩下一个公主,这公主也要成为女皇,同我北辰江山共存亡!”   梓归的身份近日一直令众臣颇有微词,然而她的聪明之处便是能够抓出时机将劣势化作优势,将一切罪孽都归于敌国,引导所有人的仇恨都倾泻于战场,见下方将士已是热血沸腾,她适时抛出奖罚之语,   “朕在此许诺,此战只要取胜,诸位从洪邵国得到的一切财物尽归己身,朕还要为你们加官进爵,让你们享万世尊荣!若是天不利我此战败退,朕一不称臣二不纳贡,就在此地带着满朝文武返本归元,以身殉国!我们的王城,就算在自己手中灰飞烟灭,也绝不许他国染指!”   鼓舞军心不止需要荣誉,实际利益也是必不可少,保家卫国建功立业的男儿豪情足以让她的军队发挥出最强的战斗力。这已经是她作为皇帝能做到的极限,接下来便看容翌如何运用这一只已被点燃的军队,稍稍平复片刻情绪,她捧起祭天之酒一饮而尽,大声喝道:   “朕对诸位只有一个请求,请你们拿出所有力量去打这一仗。请诸位让那些觊觎我们领土子民的小人清楚地认识到,所有试图征服北辰之人都要对北辰俯首称臣,所有试图毁灭北辰之人都会被我国铮铮铁骑碾成灰烬,天地浩荡,山河永享,君临大荒,唯我北辰!”   一介柔弱女子尚能全力而战誓死不退,此处全是自幼参军的青壮将士如何会弱了声势,当即就齐齐拔出武器,脚踏故土剑指苍穹,声浪排山倒海而来,响彻天地,   “君临大荒,唯我北辰!”   “君临大荒,唯我北辰!”   “君临大荒,唯我北辰!”   这样的声势纵是历来冷漠的穆戎瞧着也是有些热血沸腾,在这众人被新皇深深吸引的时刻,唯有他的视线停在阵前的容翌身上。这样满是豪情的场景,若是过去的容翌只怕早已恨不得即刻出征上阵杀敌,可现在的他虽也有着些许激动,却稳重地完成了所有祭天仪式,唯有拿出虎符号令三军时眼中充满了誓死一战的毅然决意。   经历了如此多的波折,曾经的少年终于长大了,他再不会轻易被人影响情绪,学会了坚持自己步调去完成目标。看着这样的容翌,穆戎心中有些感慨,鬼兄和北辰国师的关系他尚未调查清楚,也不知何时才能想出法子为容翌报仇。这样的容小BOSS的确威风无限,只有他知道,现在的容翌远没有初见时快乐。   穆戎此次轮回唯一所求便是回到最初的安生日子,所有挡在这条路上的绊脚石他都会悉数粉碎,为了完成这个愿望,看来对国师的调查倒是不得不借助一些鬼差之力了。   万军之中穆戎眼中唯有容翌一人,乐殷却是看得热闹,此时也只叹道: “我真不懂容翌为什么不想做皇帝,多威风啊。”   穆戎行事自然问过容翌意见,若是他想,这个厉鬼定会全力助他登基,谁知那时容翌连话都还没听完就断然拒绝。鬼魂现在想想都觉着可惜,谁知穆戎却是了然地笑了笑,只道:“你别看他一副故作伟岸的样子,其实很怕冷的,皇位那样冰冷的位置,跑都来不及,怎会愿意坐上去?”   这世上唯有早就将容小BOSS的所有资料熟读于心的穆戎能准确猜出他的心思,乐殷此时听了只觉荒缪,心道那么厉害的容翌还会怕冷?只当穆戎这是日常嘲讽诸人,便斜眼道:“你这个开春了还披着个狐裘的人好意思说别人?”   容翌记性极好,说过的话绝不会忘记,昔日二人沦落青州唯有靠典当了穆戎狐裘过活,如今一回王城,他便命人将此物寻了回来,还定制了几套新的一并送到穆府。穆戎念他有心,这些时日便挨个换着穿,果然暖和得紧,如今也丝毫不在意鬼兄的讽刺,只摸了摸光滑皮毛轻声道:“正因为我们都怕冷,才喜欢靠在一起互相取暖。”   穆戎自逼宫那日便声称要绝了容翌的断袖之路,可鬼魂瞧着这两人最近却是越发好了,如今见他这神情更觉此人果然是在忽悠自己,当即就疑惑道:“这就是你最近老念叨的相依为给?”   乐殷其实也不知道这词是什么意思,只是每次这二人黏糊在一起后,穆戎回房就会念叨一番,他听惯了也就顺口说了出来。然而,这话落在穆戎耳里就是宛如惊雷一般,这几日容翌忙得很,他刚刚还庆幸大家终于不再给里给气了,如今听了瞬间就沉着脸道:“你就不能说点吉利话吗?”   鬼魂心道你自己念叨的时候分明是日常带笑的,现在怎么就不吉利了,当即就斜了一眼过去,顺从他的意见道:“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这话果然吉利得很,穆厉鬼咬牙:“给我个留你一命的理由。”   然而鬼兄早已无所畏惧,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就道:“我已经死了。”   “呵呵。”   可惜他还是低估了穆戎的黑化程度,一见此状,这人冷冷一笑便从袖子里掏出了张纸烧进阴灵囊,只道:“可以,这是你接下来的任务,好好去做。”   一看见那满当当的行程表乐殷只觉自己变成了被绑在石磨上的驴子,立刻就试图反抗:“如果我没看错,这上面好像没有一刻休息时间!”   对此,穆戎只是给了他一个平淡的眼风,“死人是不需要休息的。”   这人的脑筋果然动得极快,然而从他拿出计划书的行径鬼兄已看破了其本质,“你从一开始就准备彻底利用我的吧!”   只可惜如今世道除了断袖状态的容小BOSS谁也没法让穆戎进入紧张状态,此时这人也是用诚恳的话语一招制敌,“是的,谢谢你给了我实施的理由。”   默默看着这人比城墙还厚的面皮,鬼魂只能郁闷地接受了现实,再一次在心中扼腕,明明知道论心黑程度大家天差地别,他为什么每次还要嘴贱地去撩拨这个小气又记仇的厉鬼呢!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他坚信这人这样压榨鬼魂某天一定会被容翌真的压在榻上三天下不来床!哼,到那时他一定祝这两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容小BOSS你闹绯闻的对象刚好是整个大荒最攻的男女主角,有没有很荣幸?   容翌:我到底要怎么压倒他?   作者:别说话,吻他!   容翌(正直脸):可他还没答应和我交往。   作者(一脸血):难怪你在古代活到十九岁还是处男。 第五十三章   北辰疆土被划为十八州, 其中南方五州同洪邵国接壤, 百年前二国瓜分月朝之后便多有战事,可谁也奈何不了谁, 唯有对峙百年。如今, 这平衡终被打破, 谁若胜了此役便是真正大荒新一代的君主, 因此洪邵也是举国之力支持前线, 短短半月便连夺北辰四州,只等着攻下酌州彻底打开北辰门户。   “田庆收,圣文帝驾崩,你们北辰已经完了, 还不速速开了城门回家种田去!”   酌州被困已有三日,今日城外的敌军依旧在大声宣告着王城噩耗。酌州刺史田庆收原是农民出身,论诗书才学远不及书院交出的正规人才, 只因对酿酒一道颇为精通又懂些经商手段便被派遣到了北辰酒乡酌州。酌州本非边关防线,城墙亦是年久失修,所幸武胜退兵时尚有三千兵勇不肯奉命,冒着满门抄斩的风险留在了酌州誓死相抗, 这才让这原本只是用来经商的城市得以存活了下来。   只是, 三天过去,没有守城器具的他们靠火油弓箭抵御了敌军一波又一波的攻势,这三千兵士只余下八百人,眼看是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田庆收虽然不是军师之才,却也知道酌州乃南方水路枢纽, 洪邵国内遍布江河,一旦被他们连通水路,数万船队驰流而下,后方的平原地区便是狼入虎口。因此,他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带领城内军民殊死抵抗,好在昔日种田时的力气还在,扛着锄头倒也打死了几名敌兵,得了个种田刺史的笑名。   虽是如此,他也知自己恐怕挨不过今日了,眼看城外敌兵扬长而去,眼中尽是担忧。这情势已是明朗,不止是他,身边护卫亦是不安道:“田大人,他们日日在外散播谣言,城内人心惶惶,这样下去咱们很难守下去啊。”   田庆收也是在官场上混过的,武家突然接手边防时他已看出问题,待到原本守将被贬到各处乡镇,他便知道王城中只怕是出事的。酌州的通讯早已被敌军切断,他不知圣上驾崩的消息是真是假,可不论如何,他都只能对下属呵斥道:“这不过是敌人的蛊惑之语,圣上正当壮年又有从圣高手贴身保护怎会驾崩,容小将军已回到王城很快就会前来救援,谁敢谈论此事立刻斩了!”   从城墙望去,敌军已将酌州团团围住,当真找不到任何出路,一旦城破,这座他住了二十年的城池定也是同其它州府一般被屠个干净。田庆收知道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可他一个文官又能如何,这三日他时时刻刻都在痛恨退去的武胜。   你不是取代容老将军的新生天才吗?只不过是输了一次为什么就这么夹着尾巴逃回去了?莫说容老将军,就算是容小将军十八岁驻守南州时,北辰也不曾有过这被人兵临城下的屈辱之事!   想起过去总是骑着白马来酌州买酒的少年容翌,他想,若是守在南州的还是容家,那是不战到最后一兵一卒绝不会退却的。   三夜未眠,他思维已是恍惚,靠在城墙上强撑着不倒下,忽地就听护卫疑惑道:“大人,城外敌军好像有些乱?”   是故作疑阵还是真出了变故?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他强迫大脑清醒过来,就闻护卫惊喜地叫了起来:“是玄甲铁骑!援军到了!容小将军来了!”   “容小将军来了?”   明明一直将这消息当作最后的救命稻草安抚民心,此时真听到了他却仿佛做梦一般,连忙探头出去一看,果然远处两队持盾骑兵呈雁形排开,骑兵内侧是弓兵跟随支援,伴随最前方一点银芒疾驰而过,敌军包围阵势瞬间突破。容翌来得悄无声息,敌军仓皇迎击却被他冲了个七零八落,眨眼间这一股玄色浪潮已到了城门之外。   田庆收定睛一看,那城下身负银甲箭箭夺敌性命的可不正是过去常来买酒的少年将军,连忙就喝道:“开城门,快!”   酌州形势危急,容翌命下属带领步兵继续赶路,自己率了五千骑兵便连夜赶了来,如今虽已冲破敌军包围却不可被包围久战,好在这酌州刺史还算有眼力,立即就将他们迎进了城。   酌州的情势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一进城便发现所有守军皆是身上带伤,路边百姓更是面容枯槁,见不出多少活人气息,还未等他细细观察,那官袍沾满血污的刺史便激动地迎了过来,痛呼道: “容小将军,我可总算等到你了!”   对着死守在城墙上的刺史容翌还是有几分好感的,把人扶起来就问:“城内情况如何?”   “弹尽粮绝,将军若再不来,只怕真的就撑不住了!”   他的声音凄厉,容翌听了却有些心惊,皱眉问:“酌州以酿酒闻名,应当存有不少粮食,怎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南方土地肥沃,酌州这些年一直自给自足,粮食储备也不少,然而此时听他一问,田庆收瞬间就悲切了起来,“洪邵人太狠了,竟在我们的水源和粮食中下了毒!莫说入腹,普通人只要接触便会吐血不止,就连武者也无法化解这毒性。城中空有余粮却根本无法食用,这是要我们看着米粮生生饿死啊!”   “这毒性听着倒挺耳熟。”   这症状一说出一直化作鬼魂跟在容翌身边的穆戎就忍不住现了身,立刻走到河边查探了起来。   田庆收只觉眼一花身边就多了个身披狐裘的少年公子,瞧着眉目生得极美,端的是个弱不胜风的模样,可这神出鬼没的身法绝非一般人所能拥有。他正感叹着容小将军身边果然高手如云,却见那少年竟伸手捧了河水要往嘴里送,连忙慌道:“大人,那水喝不得啊!”   然而,那少年仿佛没听见一般,喉咙一动便将水咽了下去,果然毒性发作猛地咳嗽了起来,鲜血自嘴角流淌而出。这症状田庆收见多了,一旦开始咳血就药石无医,此时生怕容翌身边高手折损在了此处,立刻就大叫: “大夫!快去请大夫!”   他正慌张着却见容翌一个箭步冲上去把人扶住,还没开口那摇摇欲坠的少年却是一脸淡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擦了擦嘴角就道:“果然是秋杀,不过药力稀释了许多。这里的水源已经不能用了,我们必须赶快收回城池转移阵地。”   过去城里也有高手试图用元气化解这毒,可都无一例外咳血而亡,谁知这看似柔弱的少年流了点血竟就无事了,莫不是真能抵御此毒?   田庆收惊讶地打量着他,不敢置信道:“大人你没事?”   “吐了点血而已,早习惯了。”   秋家擅使毒,血脉之中也是百毒不侵,穆戎是秋月荻之子,就连原版的秋杀都能顶个十八年,更何况是这稀释过的半吊子。此时他在意的是这毒只有秋家人能用,既然秋杀在此,秋佟想必是同洪邵国勾结在一起了。   一个擅毒的从圣强者是最可怕的刺客,他蒙心自问若是自己一定会对敌方统帅下手,果断就对容翌道:“秋佟果然到了前线,你必须小心,以后饮食住行都同我一起。”   容翌早就习惯了同穆戎如影随形的日子,本就想让他同自己住在一起,听了这话自然不会反对,只应道:“行,这样我也好督促你好生吃药。”   “我的身体自己心里有数。”   虽不想吃药,在将士面前穆戎也不好让他没脸,此时只能小声抗议了一句,瞧着倒是无比的柔顺。容翌发现自己对这样的穆戎好像没什么抵抗力,有心再说些话,奈何现在不是时候,也唯有面色一正,严肃道:“田大人请让城中守军备好阵势,今晚我带兵出城灭敌,你们要将城门守住了。”   战场之上穆戎自然知道轻重,他跟着容翌一路赶来早发现了不对劲,此处分明发生过多起屠城惨案,可所过之处竟是一只厉鬼也不见,着实不怎么正常。两国以前也打过许多次,屠城这样的事却是几乎没发生过,毕竟洪邵国要的是一统大荒,若是将北辰百姓逼到绝路他们往后也不好治理。这项政令不可能出自国君,只怕是洪邵将军的意思。   这让穆戎想起了北辰国师对容家的灭门,两位神圣强者不约而同地在国内掀起多起惨案,如果他们之间有所勾结,那此次敌人将会是大荒最强的阵容。   这是书中没有的剧情,不过至今为止与书中有出入的事已经发生了不少。比如穆戎原本应该是十六岁才被秋家派人下毒,他此次问了穆府下人才发现自己居然自幼就在咳血,也就是说秋佟身上定是发生了什么,让她从一开始就憎恨着穆戎给他下了毒。   秋佟的剧情都变了,那北辰国师自然也可能发生转变。因此,即便在常人看来这两人敌对多年应当不可能合作。但穆戎凭目前信息猜想,国师原就不是人类,只怕对北辰根本没有几分归属感,若是为了飞升,转投别国也并非不可能。   是的,飞升。北辰国师,洪邵将军,秋佟,若要寻出有何目标能让这三人合作,穆戎首先想到的便是这个可能。   元气短缺的问题早已被仙神发现,早在百年之前上界就关闭了天宫之门,所以整个大荒除了生来仙胎的穆戎根本不可能有人飞升。就算在原作,也是夜明君为了带梓归公主飞升击碎天宫之门,凡间才重新开启了飞升之路,而他也因此被守卫天门的秋家全境通缉。他不知道这些人寻到了何种方法开启天门,但身为鬼差的老王一定知道,所以,是时候凑齐开启地府之门的阴灵了。   眼眸一暗,穆戎看向容翌,语气有些阴森, “此战敌军一个都不能留。”   容翌不知他为何会有此要求,但即便穆戎不说他也不会放过这些人,握紧剑柄,只冷冷道: “屠了我国数万百姓,我自不会让他们活着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穆戎:清理兵线,我要出装备了!   容翌:好,人头给你。   田庆收:为什么本官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第五十四章   容翌雷风厉行, 一入夜便带着骑兵出了城, 穆戎料想此时敌军没有高手应当无碍,便只让乐殷跟着, 自己在客房中开了阴灵囊等候地府之门开启。   在王城憋屈许久, 这些将士拼杀起来更是卖力, 不到一个时辰鬼门便开启, 大批阴灵就此归于地府。上次鬼门开启穆戎正在昏迷, 如今见到现场才发现,原来这门是在阴灵数量足够后才会开启一次,看来是设置了感应术法防止有人借此混入地府。   鬼差办事效率还是不错,很快老王就将阴灵一一登记造册, 待同判官交接完毕便飘到了穆戎身边。他那神情着实萎靡得紧,地府的鬼差都挺会苦中作乐,往日甚少在鬼魂面前露出苦色, 穆戎瞧着有些奇怪,便问:“一段时间不见,你怎么跟被割了个肾似的?”   然而,对此老王只是叹气:“也差不多了, 夜明君没历劫成功十分不满, 现在天天待在地府盯着我写剧情。”   “所以?”   “他在地府学会了用APP,发现《君临大荒》评论区全是骂他的书评,对于自己居然没有粉丝这件事觉着不爽,所以要求亲自把关新本子人设,现在我正在根据他的要求进行第三十八次修文……”   跑业务碰上了要求众多的土豪果然是极其悲惨的, 然而作为被此人坑到每天吐血的主角,穆戎表示,“喜闻乐见,大快人心。”   事实证明有钱真的是能为所欲为的,老王虽抱怨这金主委实难搞,对夜明君这些时日砸进地府的阴灵却是极为满意,手头宽松后倒也不急着催穆戎走剧情,只瞥了眼这地界,疑惑道:“说起来,你都在前线了,怎地这时候才凑齐打开鬼门的阴灵?”   见他神色穆戎便知这些日子前线阴灵果然没有到达地府,立即便道:“这也是我要问你的,为何洪邵国手下冤魂没一个进入阴灵囊?”   此事明显也在老王意料之外,掐指一算阴灵名单的确尚有许多空缺,皱眉道:“不可能啊,以凡人修为应当没有困住魂魄的手段。”   没想到老王都调查不出问题所在,穆戎试着猜想道:“会不会是这世上还有鬼差在索魂?”   “这样的小世界我们只会派遣一个鬼差负责,他们要来肯定要和我打招呼。”   老王既如此说,那应当不是地府的问题,只要将敌人局限在凡间,穆戎倒也没什么畏惧,想了想,便道:“北辰国师和洪邵将军近日接连造成惨案,我瞧着像是在刻意收集冤魂,只怕哪里出了问题。”   “这收集阴灵的阵势倒像是要开启地府之门,这群想上天的人跑我们地盘作甚?”   这行径和老王要求主角做的极为相似,此时他自然也想到了。鬼差皆是阎王从世间抓回教化的凶煞恶鬼,他们在地府虽守着规矩,但若有人想从自己手里抢人头,那鬼差可就不能忍了,当即就道:“不管了,待我去详查一番,替你写个剧情弄死他们把阴灵抢回来!”   如何对付一群武力值比你高的对手?让他们惹到更强的大佬,借刀杀人。   同穆戎所想不差,鬼差绝不会容许有人同自己争夺阴灵,作者钦定了剧情,这些反派还不是排队等死。只不过,这意料中事他倒也没太多惊喜,只淡淡看着这鬼差, “我还有些话想问你。”   穆戎这神情老王瞧着就有些不对劲,果然,紧接着他就问出了一个极关键的问题,“我早就在想,凡满手杀孽之人,不论生前何等地位,在地府都必须根据功过进地狱受刑。按你的剧情,主角可以说是屠尽天下,若是死后魂归地府,该是何等下场?”   “这,自然是按规矩来。”   他没想到穆戎会发现这个问题,可地府规定净世任务必须是自愿执行,既然穆戎问了,他便如实答道, “世上的一切都有其代价,你们本是资质平凡的普通人,执行净世任务的奖励便是这一步登天的权势和力量。我没有逼你执行任务已是仁至义尽了,是否要造成杀戮都由你自己来选择,既已杀了人,死后便要承担责任。你是个聪明人,该不会以为世间会有只需享受的好事吧?”   带着被杀的觉悟才有资格开枪,穆戎毒杀圣文帝之时便隐隐猜到了后果,可他依然去做了,如今也没什么可激动的,只问:“如果按照你的剧本走,我死后会去哪里?”   “这,恐怕是寒冰地狱。”   寒冰地狱,在世冷漠不存仁心,为一己之私掀起天下浩劫之人坠入此狱,每日受冰冻之苦直至血肉如莲花般裂开,因此又名红莲地狱。回忆起过去地藏菩萨讲解的地狱之苦,穆戎不自觉拉紧了身上狐裘,到底还是有些害怕,轻轻叹道:“我怕冷。”   王氏主持了多次净世任务,早见过各种主角,有当真扛住地狱刑罚至死无悔的硬汉,也有想方设法逃避惩罚被强迫抓回的怨灵,更多的还是明明一开始说好只要能做天下霸主可以付出一切,却总是抱着侥幸心理以为可以光拿好处逃开代价……   他过去选人总是事先约法三章,事到临头只管拿人就是,唯有穆戎事出突然,因此这些时日也没去管他要做什么,可以说是完全放养了。   只是,说到底此事责任在他,心中多少有几分愧疚,便也安慰道:“其实天地之间从来都是因果循环,我活着的时候受皇命焚书坑儒,死后就被阎王爷判到了轮回组,不将过去烧掉的文字万倍补回便不得停笔,千百年过去,我都不记得自己写多久了……当年我不过是奉命而为,最终还不是逃不掉刑罚,这天道轮回本就没有情理可讲的。过去叫我写这些市井杂学还不如直接杀了我,如今不也是自行摸索出了乐趣吗?心态放平,你又不像夜明君那般一言不合灭人满门,未必会有这么惨。”   老王说到切身体会唏嘘得紧,穆戎听了也有些惊奇。这最后一句话到底还有些安慰作用,穆戎想了想,自己真正动手杀死的唯有大皇子和圣文帝,比起每到一处便血流成河的夜明君还是要好上许多。心情稍稍回复,这便挑眉看向这罪魁祸首,只道:“我瞧着你着实不像个有才学的,上辈子买的官吧?”   他这心态委实强大,情绪简直收放自如,老王一时也是有些转不过弯,只问:“你关注的重点是不是哪里不对?”   对此,穆戎只是淡淡回到了正题,“那你告诉我怎样用没有修为的身体飞升上界。”   他的思路很清晰,既然死后会很凄惨,那还是先想办法苟活着吧,而要长命飞升是最好的办法。   当然,对于这么明显的开后门的行为,老王选择斜视他,“你摸着良心回答我,这个挂会不会开得太大?”   “如果我没记错,原本我该好生轮回的,现在会有下寒冰地狱的下场全都是某人……”   穆戎有没有良心他不知道,反正这人幽怨的眼风飘过来老王的良心是有点痛了,谁叫他当初办事太毛躁呢,如今也只能咬牙应道:“罢了,罢了,谁叫我欠了你的。仙族的事我们鬼差没法插手,不过我可以替你去问问夜明君。”   他会这么说已是穆戎预料之外,此时也是见好就收,当即就道:“跟他说我是他的粉丝,谢谢。”   “得,他正郁闷自己没粉丝,这下肯定给你开后门了。”   无奈地发现这人投胎后变得是越发精明了,这几日被夜明君烦得不行的老王自然知道那位仙人有多大能耐,此事若夜明君愿意出事自然能成。不过左右净世任务是特殊时期,地府规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常有的,倒也不慌。   总算得了个好消息穆戎的心情也平复了不少,瞥了一眼这惫懒作者,忽地就道:“我想夜明君最后应当也没什么好结局吧,你被读者骂了多久?”   果然,一提到这个老王就黑了脸,只叹道:“别提了,今年我根本不敢上作者号,一刷新全是骂结局的。”   作为曾经的夜明君粉,在发现秋佟是反派,主角在她引导下做了不少错事的时候穆戎就差不多对作者转黑了,想必看到最后的读者们只会更狂暴,书评区大概是一片腥风血雨。想到这里,他刷刷写下几行字递了过去,十分郑重道:“我的账号密码,替我登陆上去刷几条差评谢谢。”   老王万万没想到自己都不上线了居然还能被黑,一时也不知该为作品的吸引力欣慰还是为自己默哀,只能斜视着他道:“为什么我要傻到上线骂自己?”   回应他的是穆戎义正言辞的谴责,“因为你害我下地狱了。”   这,还真是没法反驳。   果然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乌龙一出老王发现自己对着穆戎还真硬气不起来,想他一个鬼差怎么可以被厉鬼使唤这么没面子,这便决心挽回颜面。确定四下无人,这才凑近他小声道:“夜明君是因为历劫不得不陷入阴谋夺权弑母,你自己权衡利弊避开滥杀之罪,至于战争这方面,判官那里是可以功过相抵的,小心操作,懂?”   这可就是真正的提点了,穆戎知道这些秘辛鬼差原是不能透露给鬼魂的,如今自然是承了老王的情,眼神动了动,只道:“替我发条评论,这作者勉强还算个亲爹。”   他那谴责的目光总算收回去了,老王这才松了口气,随即担忧道:“读者会不会以为你是我的水军?”   回应他的是穆戎期待的眼神,“那你给水军开挂吗?”   然而作为运营老王是绝不提供免费服务的,只问:“你充阴灵吗?”   于是亲爹形象瞬间崩塌,穆戎坚定了黑粉的立场,瞬间冷漠,“不氪,滚。”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穆戎终于明白我才是亲爹了!   穆戎:你会让容翌压倒我吗?   作者:当然会。   穆戎:后爹,滚。   作者:嘤嘤嘤,吾儿叛逆伤透我心。 第五十五章   洪邵国边境靠海国内更是遍布江河, 故其极擅长水上作战, 可要论骑兵便远不如坐拥大荒多数草原的北辰。这南方五州坐拥于山地与丘陵之间,唯有一条瑜江流经汀州酌州可与洪邵国通航, 此时他们军队正驻扎在汀州, 容翌若想切断对方补给, 便必须拿下此地。   有航路洪邵国便可源源不断输送士兵与粮草, 如果说酌州是北辰最后一道防线, 汀州便是此战胜负的决胜点。容翌回来时,穆戎正站在书桌前细细读着敌军情报。   房内只亮了一盏莲花瓷灯,昏暗的灯光下少年本就姣好的面容越发柔和了起来,一见他来了, 如水秋瞳便款款望了来,轻声笑道:“回来了?城内河水都被下了毒,如今唯有些许井水可用, 你将就着随意擦拭下,待明日撤离再好生清洗。”   他只是一笑,先前的生死拼杀仿佛突然就变成了很遥远的事,容翌解了盔甲, 在人前的威严冷静也随之消退, 平日的温度渐渐回到眼眸,擦拭着身子便对他道:“无妨,今日敌军没高手,我并没有沾上多少血迹。”   穆戎记得上次同他坦诚相见还是在青州的时候,那时的容翌满身伤痕, 警惕地避开所有人,就连他也被拒之千里。这才过了数月,容翌好像长大了不少,不止个子又高了些,瞅着他背上的疤痕,穆戎忍不住问:“身上的伤还痛吗?”   这么久了连疤痕都脱落了一层,很多伤口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印子,自然是不痛了,容翌知道穆戎问的其实是心伤,灭门那一夜的光景永远刻在了他的心底,就算圣文帝和大皇子已经偿命,他失去的亲人也回不来了。   复仇并没有让他感到快意,不过是让那焚心的恨转化成了对着坟墓时的一片苍凉,算不上痛,只是有些冷。过去没那么容易忘却,可是现在的他已经学会了面对,对着穆戎担忧的眼神只淡淡道: “男人身上总是会有些伤疤的,而且,它会时时提醒我一定要努力修行,唯有当我足够强大才能守护重要之人。”   容翌一直是非常努力的,就算是带兵出征的现在也不曾荒废元气修行,就算是穆戎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简直浑身都是正能量。可是,为什么这样正直的容翌,偏偏就想断袖呢?   穆戎没有问容翌想要守护的人是谁,如果答案是他,他会不知如何应对;如果不是他,他松了口气之余又会有些难受。他活了两世,也是第一次产生这样纠结的情绪,唯有先糊涂地应付过去再慢慢去理清缘由。   然而,就在穆戎垂眸沉思的时候,容翌擦了把脸,见他眼下有些乌青,心知此番连夜赶路已让他身子有些吃不消,便上前拉了人道:“时候不早了,咱们歇息吧。”   他这话完全触碰到了穆戎心里的警戒线,当即就甩了袖子问:“我和你歇息什么?”   万没想到穆戎忽然反应这般大,容翌有些茫然,只道:“你不是说秋佟在暗处太危险,这几日咱俩衣食住行都在一起以防不测吗?”   见他如此穆戎才想起,这话的确是自己说的,当即就懊恼了起来,他为什么在给自己挖坑这种事上这么熟练啊?都怪这几天容小BOSS表现得太直让他完全忘了这人袖子还断着的可怕事实!   心中狠狠唾弃着自己,穆戎抬眼瞧了瞧刚擦了身子露着八块腹肌就站在床前的容翌,越发坚定了绝不能和一个武力值碾压自己的断袖睡在一处的心思,果断就道:“其实我觉着这等危急时刻,还是熬个夜通宵制定对策比较有利于大局。”   “行,那我们抵足而眠秉烛夜谈。”   穆戎此语完全符合当前情势,因此容翌也是欣然赞同,然而即便他的神情正直到让所有怀疑他的人都会相信是自己心邪,穆戎依然对这个夜谈的地点很是怀疑,“为何地点一定要在床上?”   回应他的是容小BOSS纳闷的神情,“这里也没椅子啊。”   好吧,酌州被困的这几日田庆收使出浑身解数守城,连自家椅子都给劈了制成木箭,若不是容翌来得快,只怕仅存的书桌也要贡献出去。站着聊一夜这样折腾自己的事穆戎自然拒绝去做,也唯有脱了靴子坐上床,只是坚持不肯脱了衣服给这人变弯的契机。   这场景落进了容翌眼里是越发奇怪了,立刻就问:“你睡觉怎么还披着狐裘?”   嘴角抽了抽,穆戎选择睁着眼说瞎话,“有点冷。”   虽纳闷到了南方这暖和地界穆戎怎么还会冷,但想到这人素来体弱,容翌倒也没有起疑,瞥了眼他白玉似的脚踝,忽地升起几分顽心,脱了鞋就将脚掌抵了上去。他是习武之人脚上自然生着老茧,不过穆戎历来是不大走路的,脚也生得极嫩,一接触到容翌只觉光滑得紧,索性将整个脚掌都覆了上去,笑闹着道:“你连脚都比我小上一圈,委实该好生锻炼了。”   还有这种操作的吗?这人到底是在调戏他还是单纯地只是在玩闹啊,怎么会有人断袖起来都这么直男的!早知道就应该穿着鞋睡觉!   心中暗暗咬牙,穆戎对若弯若直的容翌全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此人分明还没意识到自己袖子已经断了,如果他提醒一句把人给点醒了,以容小BOSS那顽强的毅力只怕以后得被纠缠到死。   想到这里,他也唯有配合着这人大家还兄弟情深的剧情,无奈地接受了和一个明明觊觎自己身体但本人一点也不知道还在大家哥俩好的迷之断袖抵足而眠的事实。玛德,这绕口令一样的设定说出去都会被笑死的好吗!   好在容小BOSS本人的思维模式仍然走着笔直轨道,此时虽然觉着夹起穆戎脚趾头挺好玩,到底没往邪处想,倒真是只同好友打闹一般得趣。   二人初识时也常玩闹,急起来了更是日常互怼,可自容家出事后容翌好像一下子成熟了起来,凡事都开始让着穆戎,这样的态度倒是久违了。一时间穆戎也是有些怀念,暂且忘了担忧,只叹道:“许久不见你露出这样的神情了。”   他这么一说,容翌也发现自己近日的确甚少这样开怀,身体慢慢放松下来,靠在枕头上回忆起了这些时日的点点滴滴,终是将心事说出了口,   “过去父亲教我,圣上对我们家恩重如山,所以我必须为君征战四方以报国恩。圣文帝死后,我再不想对君王效忠,直到出征,依旧有些不知该为何而战。直到来到酌州,当看到田大人和城内百姓劫后余生的神情,我方才醒悟,此战不为权势,只为黎民。”   这是他来到酌州后才有的心境转变,如今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和穆戎分享,感受到二人足心贴在一起,仿佛真的连通了心脉一般,继续道,“我以前常来这里买酒,那时天下太平百姓安康,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谁知如今却变成这等荒凉样子,我很庆幸自己有能力去改变这局面。穆戎,不论国师有何理由,就凭他让南方陷入这等炼狱,我都要除掉他。”   他的神情极为坚定,眉目间满是大丈夫无愧于天地的坦然,看着这样的容翌,穆戎悬着的心忽然就放了下来。这就是他不想离开容翌的理由,只要在这个人身边,你就会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而被地狱威胁着的他,现在最需要的便是这样无愧于心的自信。   这样的容小BOSS就算真弯了,大概也不会勉强自己做什么的。他,相信容翌。   想到这里,他也不再紧绷着自己,只抬眼应道:“好,那咱们就把他和洪邵将军一锅端了,然后一统大荒让天下彻底平定。”   容翌这番话对奉行忠君思想的大荒人是极为大逆不道的,可他知道穆戎一定能理解,果然这人一如既往地毫不犹豫地站在了他这一边,他和穆戎在观念上从来都是如此契合。   心中欣慰着知己果然是知己,容小BOSS关怀挚友的热情也涌了上来,主动就凑上去道:“还冷吗?我搂着你睡?”   刚刚才给你定下了正人君子的属性要不要这么快就打脸?你给我直回去!   对这话穆戎是警钟大响,瞪着他就威胁道:“你过来试试!”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容小BOSS的迷之思维,下一刻自己就被人一胳膊给搂了过去,然后就见这人茫然道:“这还用试的?”   他为什么要对耿直的容小BOSS用试试这般含义高深的句式……   终于明白对此人含蓄是没用的,穆戎选择简单粗暴的拒绝,白了他一眼就道:“睡那头去,热死了。”   万没想到这方才还喊冷的人忽然又热了,容翌只觉全然摸不着头脑,唯有郁闷道:“你怎么忽冷忽热的?今天吃药了吗?”   还不是你这个半截袖子挂在胳膊上的家伙太诡异了!就算在断袖里你也是画风最清奇的那种啊!   他这全是关怀之语,穆戎却是差点一口老血,气急之下只想一脚将这祸害踹下去眼不见为净,谁知脚掌是抵在了人腹间,容小BOSS却是稳如泰山纹丝不动,还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干嘛把脚放我肚子上?你又冷了?”   默默咽下一口老血,穆戎淡淡瞥了他一眼,“我气有些不顺,你把护体元气先散了坐出去些。”   容翌对他是言听计从,当即就坐在了床沿,然后只觉背后被猛地一踹就栽下了床,坐在地上整个人都是懵的,却见穆戎缓缓舒了口气对他笑道,“很好,现在气顺了。”   他发现自己是越来越搞不懂穆戎在想什么了,只能无奈地问:“不是说商讨对策的吗?我又哪里得罪你了?”   这人的耿直程度倒是真超出了穆戎预料,此时也是非常怀疑地斜视他,“你当真只是想谈这个?”   “那你还想谈什么?”   容小BOSS的表情非常无辜,配上那正直的语气,穆戎面无表情地在心中腹诽,哦,我以为你是要谈恋爱。   当然,这人好不容易自己直回去了穆戎是绝不会作死去提醒他看袖子的,踹人一脚火气也散了,这便心满意足地躺了下去,“我困了,睡吧。”   说好要熬夜制定计划的人就这么睡了下去,容翌又是一头雾水,虽然他以前也不大能猜穆戎的心思,可今天这个穆戎也太奇怪了些。   琢磨了片刻依然百思不得其解,他看着床上这人还是决定不计较了,只暗暗道,算了,等穆戎睡着了还是搂着吧,万一真的着凉可就不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穆戎(摔桌子):为什么在我想掰直他的时候他自己就直了,一松懈下来突然又弯了,还有这种操作?   作者(欣慰脸):不错,先让他放下戒心,然后,嘿嘿嘿……   容翌(懵逼脸):??? 第五十六章   早在大军出发之前, 莫归已带领北辰所能调用的所有归元境高手连夜赶路直奔洪邵国。没人会猜到第一杀手天下红正在北辰, 也想不到这位女皇帝竟是不顾自己安危派出了禁卫统领王侯,而最出乎洪邵国预料的便是从来不问世事的莫归竟会参与此战, 因此猝不及防之下洪邵国高层可谓是损失惨重。数日之间, 户部竟是空了一大半, 就连主持后勤的丞相都被莫归潜入府中一招毙命, 若不是洪邵将军听到消息连夜回城, 只怕仗还没打,洪邵国的上层便要彻底翻新了。   这些高官贵族宅邸自然护卫深严,然而他们请再多高手又如何能抵御一个神圣强者两个从圣高手的暗杀。这世道强者一般都是比较要脸面的,也就一个常年被天下人称作脑子有病的莫归不大注重名声, 洪邵国君不知这书生好好地怎会为北辰所用,也唯有在宫中痛骂,这该死的莫归果真是有病!   洪邵将军一回国便四处搜寻这群杀手, 要想暗杀高层是不成了,莫归便带人往乡下走,专门袭击各处驿站,一时之间洪邵国情报混乱, 连带着前线战事也停滞不前, 只顾着守城再无进攻的余暇。   这神出鬼没的队伍让洪邵国头疼得紧,对北辰而言却是难得的救星,多亏了他们扰乱敌军后方引走洪邵将军,容翌才有了整军时间,因此收到天下红密报后, 梓归看着容汐的神色很是感激,“朕应该好生感谢你,若非有你,莫归定不会为北辰所用。”   莫归虽是北辰人对这个国家却没什么感情,过去圣文帝各种威逼利诱都对他毫无作用,这人不求名不要利,只随着性子浪迹江湖研究他的旁门杂学。此次若非为了容汐,只怕连王城都不会来。   然而,对这话容汐却是摇了摇头,她知道莫归看似对天下事毫不在意,其实胸中自有一番侠气,不然也不会为了容家同北辰国师为敌。她不愿自己喜欢的男子被认作只顾美色之人,当即便道:“洪邵国接连屠城已触碰到莫归底线,他不止是为我,也是为了自己的书生意气。”   容汐和梓归公主因性子与寻常大家闺秀截然不同,在少女时期便是好友,如今昔日好姐妹逢凶化吉还寻到了良人,梓归瞧着心里也高兴。她知道容汐作为容翌姐姐和莫归未过门的妻子,此时留在皇宫便是要让自己安心用那二人,可她对此还是有些不满,只道:“其实你不必留在皇宫,朕既将兵权给了容翌就不会疑他。”   梓归很聪明,从在私塾时她就能把那些容汐听不懂的问题举一反三同夫子探讨。然而聪明人就喜欢多想,容汐心思虽不及她灵活,却是个实诚人,此时也不顾她是个皇帝,只继续摇头道:“你又错了,你要不要我留下是帝王心术,可我愿不愿意陪你,是你我的姐妹情分。”   照理说自己的话被连番反驳原是极没面子的事,可梓归听了偏就心里舒坦。容家上下都是这耿直性情,朝廷从来不缺揣度圣意阿谀奉承之人,唯独一句真话极难听到。她的父皇不知道这样的臣子有多难得,可她知道,所以此时也是真的高兴,“有你这样一个能跟我说你错了的姐妹,我远比父皇幸运。”   眼见昔日姐妹身居高位依旧保留了当初的情谊,容汐自然是欣慰的,只是瞧着桌上的边关急报,也是真的为边关的家人担忧, “也不知小弟和穆戎在前线过得如何……”   或许是穆戎说要让她继位就真的弄死了一代帝王的霸气太深入人心,梓归此时对他们倒是全不担心,想起这些时日所见,内心唏嘘了一番,只叹:“对他们我原是不能接受的,可后来细细一想,似穆戎那般隐忍至极的男人,平日里佯作柔弱夜里将霸道将军按在榻上收拾得服服帖帖,也是令人心驰神往啊。”   和穆戎在一起的将军还能是谁?容汐因与莫归定了亲,这些时日也有宫中嬷嬷教了些人事,此话一听就觉着不对,连忙反驳:“你这是什么话?夜里自然是我家小弟将他按在榻上的,自古只有雄壮夫君柔弱小姐是天作之合,换成柔弱夫君雄壮小姐岂非胡闹?”   穆戎行事素来隐秘,梓归是少数见识过他认真模样之人,只觉那样浑身散发着黑气的男子绝不会甘为人下,当即就坚持道:“我观穆戎心思缜密行事果决,容翌虽是一代人杰,却未必能压制住他。”   二人往日口味都是一致的,谁知在容翌穆戎这一对上居然产生了分歧,然而对于自家弟弟的地位容汐绝对是寸步不让,柳眉一竖便道:“穆戎的确城府极深,但我瞧着他在小弟身边是极为顺从的,分明是做妻子的那一个。”   听了这话梓归也是一挑眉,只道:“如此便只能按老规矩了。”   “来战!”   昔日她们瞧上了同一朵珠花都是以拳脚定夺,胜者为王,输了也不许置气,此时容汐哪能不知她的意思,当即就摆开了架势。一个女皇帝一个将门贵女,为了这容小将军的姻缘倒是你来我往,打得不亦乐乎。   她们这儿正热闹,倒是让门外的户部尚书不知该不该进去了,只能求救地望着孙相,“孙相,咱们这……”   自继位之后孙相还是头一次见这名新帝露出几分属于少女的活力,他知道待她慢慢长成一代帝王,这样的时光往后大概是不会再有了,只淡淡叹息着:“罢了,圣上近日来压力极大,便让她休息片刻吧。”   梓归和容汐谁赢了尚不可知,反正此时正蹲守在汀州城墙上的穆戎只觉一阵阴风自背后吹过,莫名地就是心中一寒,连忙裹紧了狐裘道:“我怎么觉着有人在念叨我?”   对此,被强拉出来作伴的鬼兄选择斜他一眼,只道:“也许是容翌想你了?”   他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听了这话穆戎面色就是一黑,磨着牙道:“闭嘴,信不信我把你扔冰窖里。”   乐殷是真不明白这人又抽什么风,昨日还和容翌你侬我侬,今儿个一大早忽地就跟见鬼似的带着自己直奔汀州,如今也只能疑惑道:“也不知道你在搞什么,之前还和他搂在一起睡觉,忽然就逃到了汀州躲着不见人。”   事实上穆戎今早见到的场景委实比鬼还可怕,他几日奔波之下也确实累了,昨个儿便睡得沉了些。谁知早上一睁眼,视线里忽地就出现了容小BOSS那硬邦邦的胸肌,再一动,发现自己脑袋下居然还枕着这人胳膊。一大早起床发现自己被个半裸的断袖给搂着是个什么体验?反正他是瞬间吓得化了鬼,留了封书信就带着鬼兄直奔汀州,只想着赶紧弄死个将军王爷什么的稳稳心。   诚然在容小BOSS看来,他只是怕沾了血的里衣熏着穆戎才光着身子睡觉,也的确是怕他冻着才把人给搂住,穆戎却是当真有些慌了。容翌可正在一个男人最精力旺盛的年纪,若是再耳鬓厮磨下去,万一哪天擦枪走火,以自己的武力绝对没法抵抗。   因此,这一日里穆戎都是一种我不做人了的鬼魂状态,只求谁都别瞧见自己才觉着安心。   此时被鬼兄再度提起早上的场景,他的神色全是往事不堪回首的难堪,连忙强调道:“注意措辞,是他搂着我,谢谢。”   然而,火眼金睛的鬼兄可不是好忽悠的,一句话就点破了事实,“你一个厉鬼要是不愿意,他还能搂到你?”   好吧,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穆戎知道自己对容翌未免也太没有防备之心了,明知那人有断袖的趋势,偏只要他一靠近,最后也半推半就地由着他行动。他先前只想着赶紧把这袖子给续上,却全然没去想,如果续不上,又该是怎么个做法?和容翌就这样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吗?这还真的很是舍不得啊。   他上辈子也没谈过恋爱,更别提断袖之情这样惊世骇俗的恋爱,此时也很是纠结,思索无果之下,便决定暂时单独行动同容小BOSS分开一段时间冷静冷静,这便对乐殷道:“此时还是先找出敌方守将为重,莫再要同我谈起容翌。”   经过莫归刺杀洪邵国也是警惕了起来,守将同普通士兵皆身着相同服饰,他们在汀州逛了一圈竟找不出谁是军官,原本的暗杀计划也是就此停滞。然而,虽然他说话时表情极为肃穆,乐殷依然看破了其本质,继续斜视着,“你敢说你脑子里没想着他?”   这,不止想了,还是隔上几分钟就要想一次。这也是无法,穆戎自轮回之后便在容翌身边打转,早习惯了制定一切计划都要捎上容小BOSS,此时盘算着如何攻下汀州,更是时时要估量一番容翌的行军速度和攻城战力。把容小BOSS从脑海里摘出去?没有,不存在的。   对自己这一团乱麻的处境穆戎也是没办法,此时唯有冷冷瞧着这话多的鬼魂,眼里满是杀鬼灭口的欲望, “鬼兄,你知道的太多了。”   他这眼神着实够黑化,乐殷顿时就是警惕道:“你想干嘛?”   只可惜鬼魂已经死了,若要灭口只能送他上天。穆戎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迁怒一番洪邵国和北辰国师,如果没有这群人搞风搞雨,容翌好生住在容府怎会突然变弯,他如今如此纠结,这群罪魁祸首一个也别想好过!   一个厉鬼扭曲起来委实可怕,一找到迁怒对象他就认真了起来,指着城中就道:“从这个府邸开始挨个施展迷魂术,我就不信找不出他们的守城大将!”   默默看着这人满是杀气的神情,鬼兄莫名有些同情这守城大将,忍不住感叹:“你们调个情至于没事就杀个大人物撒气这么大手笔吗?”   面无表情地看他,穆戎忽然意识到了一个真相,乐殷上辈子会死得这么惨一定和他没事就说大实话的属性脱不了干系。   作者有话要说:  容汐:将军攻X病弱受才是王道!   梓归:我站腹黑攻X耿直受!   容汐:是你,对家!   梓归:来掐! 第五十七章   穆戎从不是冲动之人, 此次潜入汀州虽有避开容翌一段时间的意思, 却也是攻城最好的办法。汀州因有河流穿过,在两国和平时期一直用来同洪邵国通商贸易, 因此相比其它四州要富足许多, 城墙亦是修得极高。洪邵大军将此地当作后勤供给更是留下了重兵镇守。   这种情形, 攻城本就艰险, 城内更是屯有大量粮草, 困城亦是极难,唯有寻求方法从内部突破。而就内部作战,没人比他们两个身处阴间无人可见的厉鬼更为合适。   然而穆戎没想到的是洪邵将军竟会把大将给隐藏了起来,虽是挑着富贵府邸挨个试探, 到底他的血量有限,几日用下来也是支撑不住,一时倒是陷入了困境。   就在穆戎思考对策时, 容翌也带兵到了汀州边境,攻城的艰难他远比穆戎清楚,此前也苦恼了许久,直到三日前醒来发现穆戎留书。穆戎的心思他自然是全无察觉, 只当对方是急于为自己解困, 感动之余难免担忧了起来,穆戎的化鬼功法的确神异,可洪邵将军旗下也有不少能人异士,若是被发现只怕很是危险。   这样一想便是无法镇定,连夜点兵前往汀州, 人到底比不得鬼的飞行速度,当他到达汀州之外已过三日,穆戎却始终没有消息传来。   高大的城墙将他的视线隔绝在外,远远望着那紧闭的城门,容翌想,既然是城墙阻他去寻穆戎,那他便破了这城。   冷冷扫视了一番城墙上的敌军守卫,他抬眼看向身边的武胜,“你当真做好准备了?”   “比起悄无声息地死在王城,这已经是最好的下场。”   没错,此时在容翌身边的便是原本该被幽禁在王城的武胜,他带着一队人身着洪邵国军甲列在一旁,听到容翌问话神情有些恍惚,最终却也只是轻轻嘱咐道,“你一定要把南州收回来。”   容翌知道这一队人注定是回不来的,临别之际唯有一句话可令他们安心,“我便是为此而来。”   得到他的承诺,武胜死气沉沉的眼眸总算有了几分希望,摸了摸佩剑,最终只是叹道:“若有来生,希望我只是一个普通士卒,能够在阵前尽情拼杀,再不用纠缠于这官场之间。”   武胜早已心存死志,如今别了容翌便带领这队人马向着汀州城门直奔而去,夜色之下他们皆身穿洪邵国将军,人人负伤狼狈不堪,就连军旗都染满了血,乍一看只会以为这是逃窜而来的败军。他们是有备而来,一接近城门便有士兵用洪邵国口音高呼:“容翌打来了,酌州大军溃败,我们护送李校尉连路赶回,快开城门!”   他们这支残兵城墙上的守军自然是注意到了,哨塔上的斥候定睛一看,连忙禀报:“大人,他们身上的确是我军盔甲,是否开启城门?”   “小心有诈,再观望片刻。”   酌州兵败的消息这方也已收到,只是他们此时才到汀州委实奇怪,负责城门守卫的军官也是个谨慎人物万不敢开了城门。只那在酌州带兵的李校尉是个大官,要他放箭拦人也是不敢,唯有待人靠近了高声询问:“来者何人?报上所属军队番号!”   他本想待那队人靠近再一一辨认,谁料对方突然快马加鞭疾驰而来,进入视线后才发现竟是个个双目赤红,分明是正返本归元的模样,这城墙修得再坚固又如何能抵挡十几名真武境武者同时自爆,当即就慌张地叫了起来:“糟了,他们要自爆,放箭!快!”   自古越是修为高深的武者越不愿为朝廷所用,尤其是返本归元这样死无全尸注定化作孤魂野鬼的死法,纵是生死之战也甚少有武者愿意使用。没人知道容翌从哪找出了这样一批愿意送死打开城门之人,待到发现时早已来不及。武胜纵马到了城门之下,体内元气已是无比凶暴,他的意识却是越发清晰了起来。   伪装成敌军诱使他们开启城门的计划是容翌提的,可用返本归元的方式保证成功是武胜的意思,他过去得意时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一天,如今到了汀州城门,想着能以一己之身免去数万将士的牺牲,倒也没有遗憾了。在南州他背负圣旨不得不逃,成了北辰的千古罪人,现在他凭借自己意志来到此处,也不知能挽回几分?   少年时的春风得意同战败后的落魄从脑中走马观花般地闪过,最后只定格在容翌被送去军中的那一刻,那时王城之外柳絮纷飞,他对容翌说,“你且去,待我取得父亲同意便和你一起征战沙场,为国效命!”   容翌是怎么回答他的?是了,他说:“那你可得努力了,莫要到时我已成了将军你还是个小兵,我可是会叫你端茶送水的!”   那年的容翌神采飞扬,旭日之下骑着白马回眸一笑,浑身都被热烈的阳光笼罩着,同如今后方那一袭墨黑戎袍面沉似水的万军统帅简直判若两人。   是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样的容翌被人杀死了,现在唯一所能做的,便是用最后的微薄之力还他一个安稳人生。和容翌的第一次并肩作战,武胜希望能是一场完美无缺的胜仗。   “如此,也算得偿所愿。”   伴随一声轻叹,曾经王城备受瞩目的少年天才便在汀州门前化作烟尘,庞大元气炸裂开来,数声巨响之后,原本高大的城墙彻底碎裂,汀州就此向北辰大军打开了大门。   武胜带走的都是圣文帝死后被清洗的将领,临行之前,他们自请以性命换来家族老幼平安,如今便是发挥作用的时候。   默默看着远处升起的血光,容翌知道自己没有感伤的时间,策马持剑,带领大军便向前而去,“别浪费他们的牺牲,冲!”   他们袭击来得突然,洪邵守军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玄甲铁骑涌入城中,一时之间杀声四起,火光冲天,整个城池都乱了起来。   这样的动静自然也传到了穆戎所在,他们潜伏在城中根据各级军士的衣食住行已将范围缩小到了一座小院。穆戎观测到每日从城外传来的情报最终都会送到此处,料想负责镇守汀州的涟王定隐藏在这里,正欲挨个试探,就闻城外一声巨响。他们鬼魂对血腥味极其敏感,乐殷当即就道:“容翌好像杀进来了?”   万没想到自己还未得手容翌竟就破了城门,穆戎虽猜不到他使了何种手段,却也没有乱了阵脚,反倒是死死盯着院中人反应,极其冷静道:“别急,仔细观察这些人的神色,他们在护送谁就去附身那个人。”   果然这等危机时刻院中众人再顾不上洪邵将军叮嘱过的隐藏身份,几名做普通士兵打扮的壮汉齐齐跪在一名形同富商的中年男子面前,只道:“王爷,北辰发起突袭,此处十分危险,请立即前往军营接受保护!”   此次进攻北辰洪邵国君十分重视,派了自己亲弟弟涟王在前线监军,这王爷养尊处优惯了,虽有几分沉稳听了这消息又哪能不乱,当即就下令:“那还等什么,你们快护送本王过去!”   然而,就在慌乱之际,一道白影嗖的蹿过,涟王身子一抖便失去了意识,待睁眼时体内已多了个厉鬼。   涟王年纪大了早就荒废了修为,穆戎这几日更是发狠在全城井水都放了血,有他的血做媒介,乐殷附身进行得无比顺利,操控了涟王身体就叫道:“传本王命令,立即退兵保全实力!”   此地皆是洪邵国负责守城的将士,哪能不知汀州对行军的重要性,一听此言各个都是睁大了眼,连忙相劝:“王爷其它四州都已被下毒,我们只有汀州可以用作后勤支援,退不得啊!”   若此时他们面前的是涟王说不定真会听进去,但乐殷一心只想捣乱如何会听,当即就厉声喝道:“本王说了,退兵!违令者斩!你们是想叛上作乱吗?”   涟王身为国君胞弟此刻代表的便是皇室,这世上为了战事敢梗着脖子和皇帝对着干的将军到底只容家一门,几员大将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担不起这犯上作乱的罪名,唯有含恨应了下来,“传令下去,退兵。”   军中士气本就容易受将帅影响,此时容翌一马当先勇猛无敌,洪邵国大将却是下令撤离,原本还在城中顽强同北辰进行巷战的守军不由就失了锐气,各个望风而逃,仓皇之下再找不回阵势,败局终定。   立在城墙之上,穆戎看着这城中的血色厮杀,死者灵魂源源不断地涌进阴灵囊,这之中有北辰士兵也有洪邵守军还有被波及的无辜百姓,不论此时是何身份,待过了鬼门关,生前一切便再没了干系。   对于地府的功过之说他原还觉着模糊,这时却有些明白。其实许多战事不过是权贵的一念之差,最终填进去的却是无数将士和平民的身家性命,若能及时除去敌方首领避免更多无辜性命逝去,这样的事,即便无功,总是算不得过的。   他低头,下方鲜血染红的道路上,银甲玄袍的少年将军踏马而来,尚沾染了几分血色的脸庞对着他仰起,明明是一副修罗炼狱般的场景,那人的眼中却是旭日初升般的朝气蓬勃,只是对视便让人觉着尸山血海都将过去,很快未来便是一片清明的太平人间。   这座城池中唯有容翌能看见穆戎,此时他仰起头,豪迈一笑:“我做到了,我们夺回了汀州!”   穆戎是甚少夸人的,此时看着他的脸却觉着耀眼得紧,默了片刻,终还是缓缓落在了这人身后,轻轻道了一句:“辛苦了,做得很好。”   只是很淡的一句话却是让容翌猛地一怔,他过去得胜也时常去父亲面前宣告,可直到容鼎天死前得到的始终只有一句再接再励,这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辛苦了。背后趴着个厉鬼若换了旁人只怕早就吓出了一身冷汗,容翌却是高兴得很,巴不得穆戎就一辈子这样做他的背后灵才好,心中就此莫名多了无尽动力,他策马扬鞭一往无前,只真挚应道:“以后我会做得更好!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容小BOSS,如果一座山挡在前面不让你见穆戎该怎么办?   容翌:撞翻它!   作者(望众反派):看到没?这就是把他和穆戎分开的后果。   反派们(吓哭):求你们了赶快在一起吧! 第五十八章   汀州已经收复, 北辰军队在南方总算有了自己的据点。在队伍护送下, 田庆收带着酌州百姓移居此地快速接手了各项工作,而借着酌州和汀州连通的水路, 后方补给也是成功到达, 趁着洪邵将军尚未归来, 容翌稳扎稳打迅速收复其它四州。半月过去, 伴随最后的南州敌军被歼灭, 北辰失去的土地终于悉数返回。   说来也是洪邵国自作孽,他们为了快速攻城在汀州以外城池的饮水都投下了剧毒,就连自己军队也必须依靠汀州补给,以至于一被容翌围了城便无以为继, 只得一退再退,直至被逼回了国内。   洪邵将军原先打的主意是快速进攻以战养战,因此放任士兵在北辰国土烧杀抢掠, 只想一路杀进北辰王城。谁知那从来不问世事的莫归竟会突然进了洪邵国都,还一出手就暗杀了丞相,洪邵国君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便遭了暗算连夜招他回城,原本的进军节奏就此被打断。   洪邵将军原名百里千城, 一开始只是洪邵国一名普通的皇子, 后因天赋极佳拜了位从圣强者做师父,抛却红尘留下一房娇妻便去寻飞升之道。待他回到洪邵国时已是五十岁,妻子早已病故,唯有一个儿子被其他皇室子弟欺负得紧,他对家人心怀愧疚, 便扶了儿子登上皇位,从此做了洪邵国的将军,庇护自己子孙后代岁岁平安。因此,和北辰国师不同,对自己百里家的子嗣,洪邵将军是极为在意,宁可抛却前线战事也定要护得国君平安。   洪邵国君自幼被祖先庇护着长大性子本就柔弱,一听说有个神圣强者莫归在国内哪肯放他离开。统帅被困在国都,洪邵军队守城已是勉强,被容翌攻破后虽也在几名副将的指挥下于洪邵国边境重整了阵势,可手下的士兵却按捺不住了,才几日便发生了多起兵勇抢劫事件,民变频生,让他们根本无暇再打北辰主意。   看着探子传来的消息,容翌望着战乱之后一片荒芜的南州,忍不住叹道:“这就是我们容家决不允许军队扰民的原因,这个头一旦开了便再也收不住,已经习惯了糟蹋百姓的兵士就算回到国内也是个祸患。”   在战后总结经验那是胜利者的特权,此时穆戎也不介意回忆一番自己的胜果,只笑道:“洪邵将军原本是估量着打完一仗这批人也没几个能活着,怎知咱们这么快就反击成功,现在好了,就让他们在自己国土上闹,也算是自食恶果。”   站在这不久前还满城血案的城池心情难免受影响,他瞧着容翌神情不大好,此时也只捡好话说,想了想,又道:“如果他们再推进一个城咱们就没法翻身了,所以酌州才是关键。而偏偏就在他们进攻酌州时,最为关键的洪邵将军被召了回去。说到底,还是你让莫归他们潜进洪邵国的计策立了大功。”   容翌最喜欢的就是穆戎夸赞自己的样子,那双秋瞳盈盈望过来总是能让他充满了去奋斗的动力,不过他是个实在人,此时也不居功,只道:“也是圣上不顾自身安危毅然派出王侯和天下红协助,莫归才能进行得如此顺利。他们的国君贪生怕死,我们的圣上愿意为国而死,不是洪邵将军输给了我,是洪邵国的君臣输给了北辰的君臣。”   有了圣文帝和洪邵国君做对比,梓归这个皇帝做得可谓是极为成功,一想到当初正是穆戎一眼相中了还是公主的她,容翌也是佩服这人的料事如神,当即就笑道:“你选的皇帝果然是最好的。”   这还是容翌第一次如此夸奖异性,穆戎眼眸动了动,总算寻到了为他续上袖子的时机,连忙道:“我瞧你对梓归很是欣赏,莫不是有些心动了?”   梓归公主和夜明君在一起时的确像个深闺怨妇似的总是任性妄为,不过如今没了那一群后宫让她整日吃醋,倒也是个巾帼女子。穆戎估摸着容小BOSS就算真找个公主病,也比整天和自己个大男人黏糊着好,谁知他这念头还没转过一圈容翌就耿直地答了一句:“你想到哪去了,我只是敬佩她是个行事果决的大丈夫。”   他觉着吧,容小BOSS这样的性情,不管是弯是直大抵都要注定单身的……   用做断袖都没人想上你的眼神瞅着这人,穆戎的语气极其嫌弃,“人家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你怕不是瞎的吧?”   没想到自己坚持行君子之道居然被穆戎给嫌弃了,容小BOSS感觉自己受到了伤害,一脸无辜道:“我只是比起容貌更欣赏人的气度。”   心知这人这样下去绝对找不到老婆,而男人找不到老婆的后果就是和右手在一起,作为定位到手足兄弟的穆戎表示他一点也不想被当成老婆用。为了自己笔直的未来,他果断就把容翌拉到了河边,指着水里倒影就道:“看,长成你这样的男人,被称赞豪气干云自然再合适不过。但对着一个姑娘,你在欣赏人的气度之余,也得懂得欣赏她的美貌,多观察人家的穿着打扮,这样才会有姑娘喜欢你。”   他二人一同倒映在河里对比十分鲜明,容翌瞧着壮硕的自己,又对比了一番弱柳扶风的穆戎,果真是差别极大的。他过去对人的审美全按自己向往的来,对穆戎也只觉得他虽长得不够爷们行事也是极豪气的。   如今经他点化忽地发现,若不以伟岸男子标准去看,穆戎其实生得极好,眼若秋水,眉如墨画,本就白皙的皮肤在雪白狐裘之中更是如白玉一般。容翌学习能力极强,既然穆戎不喜欢被夸伟岸,便照他的提点欣然叹道:“穆戎,你穿白衣服真好看!”   我是叫你欣赏姑娘不是叫你欣赏我!老子再也不穿白衣了!   穆戎完全不知道这人怎么能把这个话题弯成这样,强行按捺住将他一脚踹进河里清醒清醒的冲动,眼风冷冷扫过去,只问:“容翌,你是不是把我当成女人了?”   照他的想法,这样的容翌自然是没女人缘的,自己又遗传了亲娘的祸水脸,青春期的容小BOSS一时冲动把持不住也是有的。谁知这人听了竟是一副极委屈的神情,义正言辞道:“大姐自小就教我男女授受不亲,一旦和女子有了肌肤之亲便是要娶她的,我对婚嫁之事着实没想法,所以从小到大对任何女子都是敬而远之。你虽然长相阴柔了一些,我却是一直将你当作好兄弟,所有行为举止也不避讳,却从不知你竟是这样想的。穆戎,你和我亲近原是会觉着不适的吗?”   明明被觊觎的是他,可容翌这副正直神情竟生生让他觉着是自己在试图掰弯一个直男。穆戎上辈子也算见多识广了,却从未见过容小BOSS这样画风清奇的路数,一时只能在心中无比蛋疼地腹诽,   这是什么神逻辑?如果当女人不能触碰但是可以娶回家,如果当男人虽然无须避嫌但搂搂抱抱都是正常的,他怎么突然觉着不做人才是最好的选项呢?   穆戎被这神奇的思维绕到无语,容翌看着他却是恍然大悟,昔日他以为二人已约好不谈那断袖之事,因此这些时日也从未往这方面想。此时方才发现,原来穆戎还是很在意的。而他似乎并不排斥和穆戎这样共度一生,甚至打心底觉着,如果能永远和穆戎在一起,只是担个断袖名声也是极合算的。他先前从未想到,若是天下都知道自己和穆戎是断袖关系了,那他们自然是世间最亲密之人,再没理由能让他们分开,这样,不也挺好的吗?   唉,他过去怎就把话说的那般绝呢。昔日穆戎对他有心时,他对人避之若浼,如今穆戎已没了那断袖心思,偏他又想要把人找回来了。如此反复无常,委实不是个适合托付终身的良人。   穆戎自是不知道容小BOSS已经把自己给脑补成了一个渣男,此时内心正在进行复杂的斗争,但是,从对方看向自己的灼热目光,心中隐隐有个预感,他好像又给自己挖坑了,而且还是一个深渊巨坑!   仿佛为了验证穆戎神机妙算的属性一般,容翌纠葛了一番,终于靠自己的神奇思维闯出了一条笔直的断袖路——诚然他过去行径算不得一个大丈夫,但是今后他还机会挽救形象,待打下了洪邵国,他便在天下人面前向穆戎提亲,用行动诚恳地证明他其实也是可以断袖的!并且断得义无反顾大气凛然!   容小BOSS是何等顽强的生物,心中目标已定,当即就握住了穆戎的手,眼中满是为人生理想奋斗的热情,“穆戎,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待此战结束就告诉你。”   穆戎当然猜不到容小BOSS弯起来居然是如此雷风厉行,也万万想不到这人的想法到底有多大胆,事实上听了这话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你一定要战前给自己立下一个这么大的FLAG吗?   作者有话要说:  穆戎:你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容翌:穆戎的性别就是穆戎啊!   穆戎:还有这种操作???   作者:有没有感觉到自己收获了一个世间独一无二的攻。 第五十九章   容翌这个FLAG立的着实让人心惊, 虽然内容很有问题, 说话的对象也有些不对,但穆戎已经无心去担忧这些问题。他可没有忘记容小BOSS身上的天煞孤星debuff, 如果因为做好了攻略就小看最终BOSS, 那可是会团灭的。   而且, 根据天煞孤星那身边人都死光唯独自己死不掉的逆天属性, 容翌自然是死不了的, 反倒是被承诺的穆戎极可能被克死。嗯,或者说在他变成厉鬼的时候就已经被克死过一回了。照理说他每鬼化一次便相当于去了一趟阴间,所以这段时间容小BOSS身边如此太平,完全是因为他每天都被克死三次凑够了日常任务吗?   其实如果只是想让容翌远离自己, 穆戎只要随意动动脑筋就能弄出数个方案,比如将他这天煞孤星的命格如实告知,以容翌的正直性情定是从此再不会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可是, 一想到对方得知真相的时候该是何等神情,穆戎就觉着,到时候他要找遍大荒再把哭唧唧的容小BOSS挖出来难度可就大了,委实是在折腾自个儿。   是啊, 避免断袖的方法千千万, 可是绝了断袖情又保留住二人交情却是难如登天。穆戎闲暇之时也曾对着镜子扪心自问,若是定要在断袖和绝交之间二选一,自己会如何选择?然后,他悲伤地发现,好像自个儿偏向断袖的几率要大上一些。所以说人活得太清醒也不好, 连个自欺欺人的机会都没有。   只是,即便最后拗不过容翌的执着,这个袖子要怎么个断法,具体断到什么程度,那还是要好生斟酌的。如果止于脖子以上,和挚友其实也没什么实质区别,可若是要到被和谐范围了,那可就……   穆戎遇事便要预测所有剧情的性子在对敌时自然极其有用,可用在感情上难免就会坑了自个儿。容翌尚未开口,他就把未来路线给预测了出来还制定了对策,一时之间拒绝的意志反倒越发薄弱了。   容翌到底还是以正事为先的,如今正是反攻洪邵国的最好时机,每日忙着整兵备战倒也没空去细细整理二人关系。他不主动作为,穆戎也是松了口气,暗忖自己针对个人施展计划是极为擅长,这国战到底没有经验,便也不插手他们一群文臣武将的筹谋,只暗自搜寻着北辰国师和洪邵将军的弱点。   好在这时老王对阴灵失踪一事的调查总算有了眉目,在他接手之前这个世界原是由另一位鬼差负责的。大约一千年前这里也出现过一次元气枯竭的状况,这前任鬼差便寻了一名鬼魂签订契约执行净世任务。   那时候这里六界未分,所有仙神人都在一处,仍是等级森严凡人如猪狗的时代,便是这日后被唤作建木神君的主角一统仙神,又以无上神通将众神按修为划分成六界,一旦晋级必须飞升断不许在下界停留。过去地府对鬼差执行净世任务也没个规范,这建木神君从鬼差手中得到了建木之种,只要以阴灵灌溉便会长成建木天梯汇聚当界所有元气,可以说谁养出了建木天梯便是真的一步登天了。   建木神君完成任务后因失去了鬼差的剧情指引被手下叛变而亡,如今早已不知转世了多少回,此事应当同他无关。想是前任鬼差急着投胎,同老王交接工作之时忘了回收建木之种,倒是让这前任主角的外挂落进了旁人手里。   听到这惊人的消息穆戎唯有庆幸自己够谨慎,就剧情来看,谁能猜到还有个前主角的外挂在反派手里,若非他发现问题的第一时间就找到了老王,最后还不知会被坑成什么样。天煞孤星果然名不虚传,说地狱模式就一定是地狱模式,最终BOSS绝对够麻烦够惊人。   不过他既然已经提前查到了攻略,接下来可就不会被坑了,心中有了计较,他看向老王的目光也轻松了起来,只啧啧叹道:“你瞧瞧别人给主角的外挂,再看看你给我的破袋子。”   对比只需浇灌阴灵便能让主人飞升的建木天梯,穆戎手里的阴灵囊除了给鬼兄做客栈以及时不时召唤出个作者唠嗑两句之外简直没有任何作用,也难怪他有此感慨。   然而老王却是丝毫也不觉面红,端的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运营本色,只道:“建木神君那是签了契约必须提供数亿阴灵进地府的,听说死后还在阿鼻地狱熬了许久才得以投胎,你要是不怕,充它个百千万阴灵,我照样可以让你一朝成神。”   阿鼻地狱明显比寒冰地狱厉害不少,穆戎听了也有几分兔死狐悲之感,不由叹道:“听起来建木神君被坑得挺惨的。”   鬼差会接净世任务全是为了年底评估时多消一些前世罪孽,给鬼魂的契约自然是一味压榨,这里面的弯弯道道老王也知道一些。不过他前世是个奔着流芳百世去的文臣,虽然最后因为皇帝头脑发昏遗臭万年了,到底也有几分自己的坚持。他宁可放低姿态哄着夜明君去安心历劫,也懒得费心骗这些十几二十岁的小孩子,不过地府之事不好对外说,此时也只是对穆戎淡淡道:“不是每个鬼差都像我这么好说话的,所以你要对我放尊重些,知道不?”   穆戎在枉死城中时也见过不少鬼差,似老王这般随和的也确实不多,想着他对自己着实也算不错了,酝酿试图对其尊敬几分。奈何一眼瞅过去,只见他依旧是那副颓废无比的扑街模样,好不容易提起来的正经气氛就飞走了,只能抽动着嘴角道:“哦,那我以后少黑你几句。”   好在老王也是被读者黑惯了的,若是被夸反而不习惯,此时也只是随意递了张纸给他,“得,夜明君听说你是他的粉丝给了你张签名,顺便在后面画了道飞天符,这上面的仙气足够送你到达天宫之门了。机会只有一次,你自己斟酌着用。”   事实证明真正的龙傲天在哪个世界都是大佬,北辰国师和洪邵将军费尽心力想要得到的飞升机会,夜明君随便画道符就有了,也难怪主角在书中被万人嫉恨,委实是差距太大让人难免心生不平。好在穆戎知道夜明君如今的修为也是他不知用了几千年才修得的,倒也没去同这位大能比,只收下了这道飞天符,昔日地府中的一面之缘便算了结了。   鬼差在凡间从不久留,老王将事情交代完毕便回了地府,穆戎却是将这新得的消息又细细整理了一遍。   人自出生后所有经历事无巨细都在地府记录在案,鬼差的命本子便是根据个人的性格和经历进行推演,得出要让此人按自己剧情走需要何等条件,再由此安排一名命外之人去触发条件,这样将各个小事件串成一条线便成了执行任务的命本子。因此,鬼差推演一次净世任务需要极大的精力,一旦所选之人发生了变动,剧情线也会随之变化,如今就算是老王大抵也无法预知未来会发生何事。   得知此事之后,穆戎便只拿书中剧情做参考,对他人全依自己亲身所见所闻进行推测,现在也不例外。   建木神君好歹也是将世界一分为六的大人物,就算死了昔日法宝也断不会流落凡间,北辰国师手中的建木之种只会来自上界。而近百年来,大荒只在十八年前出现过仙人。   十八年前秋月荻不知何故落入凡尘同穆冉相恋,也是同年,莫归在山崖下寻到了长生道人留下的仙人功法。天魔在天界人人得而诛之,长生道人定不会孤身一人追杀他,若是当时秋月荻也在,那她出现在人间的理由便能解释了。   秋月荻同长生道人一同追捕天魔,期间她因负伤或其它理由流落月见林。长生道人以性命封印天魔后,秋月荻无法回到天界,同穆冉相恋怀上了穆戎。然后北辰国师从圣文帝口中得知了秋月荻位置,受皇室所托将她重伤。   此时王城中人应当是认为她已经身死,但秋月荻身为秋家嫡女定有其保命手段,关键时刻在月见林唤来了仙人救治,也就有了乐殷所说的月见林众仙降临的奇观。   如今成迷的便是秋佟到底是谁派来的,又是谁让秋月荻相信自己孩子已死,却又不真正杀死穆戎让他在凡间活了下来。这个谜题只怕要飞升之后才能解开,但对现在的穆戎来说,这样的信息量已经足够了。   长生道人和天魔都不曾同凡人接触,建木之种定是北辰国师从秋月荻手中夺到的,而秋佟过去之所以不为穆戎所许的飞升机会所动,也是因为她早同国师勾结,从一开始就背叛了秋家。   是了,有秋佟指点,身在凡间的北辰国师才会知道建木之种的培育方法,既然他在王城所画血十字的交汇点是皇宫,只怕在他的计划里最后建木天梯出现地点便是北辰皇宫。   毫无疑问的,北辰国师早已决意献祭皇室,洪邵将军的屠城行径也是配合他所为,如今世间最强的两大神圣强者都已明确站在敌对面,若要与其势均力敌,便不得不让容翌趁早进阶了。   好在,如今他正好想到了一个可行的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穆戎(拍桌子):我这么会猜剧情的读者怎么就搞不定一个容翌呢?   容翌(鼓掌):穆戎真乃神人也!   作者:看着这纯良的眼神,你下得手去虐吗?   穆戎:我有一句MMP一定要对作者讲!   作者:舍不得虐攻就迁怒亲爹,从来没见过你这么黑化的受,哭唧唧。 第六十章   穆戎施展手腕时只同乐殷在一处, 至今除了容翌也只有梓归见识过他的真正实力。因此军中只知容小将军身边时时带着个病歪歪的白衣公子, 这人体内没一丝元气,开春了还狐裘不离身, 除了脸生得好了些没什么特别之处。   将士们原还奇怪此人到底有何神通, 待王城所来同僚传了一番昔日传闻, 才知这原是穆将军府的公子, 在王城时便同容翌夜夜歇在一处, 两人关系很是暧昧。万万没想到平日里一脸冷漠的容小将军竟还有这等癖好,将士们对带领自己击退敌军的容翌敬仰得很,只能默默叹着,真是年少风流啊……   然而就在昨夜, 这个他们心中以色依附于容翌借此掌权的断袖穆公子却是忽地闹了起来,起先只是大声吵闹,后来竟摔起东西来, 只见房中响声不断,最后便见那人哭着奔了出来,径直就出了城,徒留容小将军坐在房间内如阎王般阴沉着一张脸。   这个消息很快就在军中传开, 众人虽是议论纷纷却始终不见容翌派人去寻, 便有人猜想大抵是这穆公子此番太不知轻重,容小将军是真的发火了。   这一出自然是来自穆戎的剧本,此时他已孤身在城外待了一夜,少年红着眼睛抱膝坐在河边的样子任谁见了只觉可怜得紧,哪能猜到他心中正回忆着昨夜摔东西时容小BOSS一脸懵比的模样偷乐。   穆戎做事都有其目的, 他从入王城开始就在演着这出戏,不惜让自己在世人眼中化作以色侍人的断袖,为的便是收网的这一刻。现在人人都知道容翌在意他,也相信他和容翌之间没有半分感情,那么作为容翌唯一的弱点,孤身在外的他便是敌人最好的目标。   果然,就在天边隐隐可见一丝薄光的时候,河中倒影多了一袭水绿长裙,秋佟那令他终身难忘的柔顺声音缓缓传了过来,“少爷,许久不见了。”   这世上最想看见他痛苦的人便是秋佟,此时这女人会亲自出手也在意料之中,穆戎缓缓回头,果然那丫头一看见他眼角的微红就是一脸快意,眼中满是恶毒之意,“瞧瞧这可怜见儿的,容三少爷也太不怜香惜玉了,他还不知道你为了他差点丧命的事吧,还是说,即便知道了也不信?”   自从回了王城穆戎但凡外出便是一脸抑郁的神情,也从不在外人面前同容翌亲近,容翌得势后虽接手了穆府,却是对长公主的封地和手下不闻不问,只任由皇室收了回去。加之不论是大皇子还是圣文帝,他下手时都极其隐秘,除了被预知过的梓归公主根本无人知道这一连串变故乃是穆戎一手策划,多数人都信了圣文帝之死是洪邵国所为,少数不信的也只疑了容翌和梓归公主,从未将视线放在穆戎身上。   因此,在秋佟眼里自己当初的嫁祸极其成功,穆戎仍被自己思慕之人憎恨着,完全受制于人根本没有任何作为,此刻也是得意地笑道:“即使如此少爷还是接手了穆府势力,看来你的床上功夫倒也了得,只是不知小姐看见自己儿子沦落成这样该是何等心情?”   穆戎深知打脸需在得意时的道理,此时见她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神色慢慢恢复平静,只问:“你想做什么?”   他的眼神变化秋佟自然是注意到了,只是深信以自己从圣修为,从未修行元气的穆戎也翻不出浪来,便只佯作无辜道:“秋佟是来救少爷的啊。”   她演技的确高超,此时少女清秀的小脸仰起,大眼睛轻轻一眨,纵是明知此女蛇蝎心肠也令人觉得无辜可怜。   然而,穆戎是个很擅长学习的人,秋瞳盈盈一动,面上便是愁绪难解的形容,配上哭得微红的眼眶,论可怜竟比她还要胜上几分,就连声音都是悲切的,“秋佟你真是尽心了,我还以为这是因为没有我的秋家血脉你们就算开启了建木天梯也无法打开天宫之门呢。”   起先见他神情秋佟还是高兴的,待此话一出所有笑容都僵在脸上,眸中闪过一丝惊异,终于不再演戏,深深望着眼前的少年,语气沉了下来,“少爷总是能说出让秋佟吃惊的话,这些天界之事你到底是如何知晓的?”   戏演到最后总要落幕,只是不知道这谢场的时候又是何人欢笑何人哭。昔日秋佟露出真面目的那一刻,正是他一生中最为悲惨的时候,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也该换一换了。   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穆戎卸去伪装,眼眸无风无波地朝她看去,淡然道:“你说,我知道这么多,此刻将你引出来是图个什么呢?”   秋佟是自小看着穆戎长大的,她清楚记得这位少爷从没什么志气,小时便是懦弱得紧,就算长大后也不学无术。即便去了趟月见林得了些奇遇,行事也很稚嫩,对比这仿佛将命运把玩在手心一般的淡然少年,简直判若两人。   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是哪里看错了,但是,即便如此也没有乱了阵脚,指甲悄然抹了药粉,不动声色地靠近了穆戎,“看来少爷是想留下秋佟啊,只可惜,就算你知道得再多,最终决定胜负的唯有两个字——实力。”   就在这二字出口的一瞬间,她立即抬手,剧毒粉末冲着穆戎脸庞就飞了过去,这是她特制的药粉,一旦沾染便是腐骨蚀心药石难救,纵是神圣强者猝不及防之下也讨不了好。本以为此举定能让这让自己厌恶至极的眼睛彻底腐烂,谁知那人竟似透明的一般,药粉径直从其身体穿过,地面腐蚀了一大片,穆戎却还是神色淡淡地立在她的面前,毫发无损。   秋佟最自信的便是自己的用毒功夫,如今竟被一个全无修为的少年挡下,心神终于是乱了,惊叫道:“不可能,我检查过,你没有修行任何功法!”   在仇敌面前穆戎怎会没有防备,早在她靠近的那一瞬间便化作了厉鬼,她的毒再厉害,对死人又如何有用。见秋佟似乎还没发现她能看见鬼魂代表了什么,穆戎眼眸轻轻一抬,这便提醒道:“意外吗?现在我也给你两个字,报应。”   “可笑,这世上哪有什么报应?”   秋佟一路修行手下早已不知沾了多少人命,自然是不信凡人所谓的报应一说,然而就在她的冷笑尚未消失的一刻,脚下忽地就是数不尽的手掌破土而出,刚运功避开,只闻空中阴风阵阵哀嚎之声不绝如缕,一抬头便见面容扭曲的阴灵如乌云般挤成一团向自己扑来。   她在天界也听说过有一部分魔修能够操控尸体鬼魂,却从听闻有人能驾驭如此之多的怨灵,如今视线内阴魂数量多达数千,只凭穆戎一个凡人如何能够操控?   任她修为超凡要抵御如此多的怨灵袭击也是吃力,即便如此仍是忍不住叫道:“你到底是何时修了魔道?”   “你以为我为何要同你聊这么久?这些都是被你毒死的北辰百姓,今夜鬼门关开,他们自然要来邀你下去作伴。”   穆戎替地府收集阴灵,每达成一定数量开启阴灵囊都能获得一次奖励,这一次,他提的要求便是在今夜打开鬼门关。洪邵大军能够成功攻破城池,秋佟所下的毒起了关键作用,这边关死者至少有八成死于她的剧毒之下,如今鬼门一开,根本无须穆戎请求,便自发涌出复仇。   只可惜,战场大多数阴灵已被北辰国师收走,如今他也不过招出三千怨灵,若真能将数万死者悉数召来,就算是神圣强者也别想逃出生天。   这些怨灵生前大多是普通百姓,此时秋佟过了初时的慌乱也发现他们攻不破自己防御,将元气外放护体,便笑道: “不过是一些怨灵而已,能奈我何?”   “是啊,我当然不会只用怨灵招呼你。   穆戎的手段自然不会止于此,就在她稍微放松警惕的时刻,一只手悄无声息地击破元气防护径直按在了她的肩上,不过是一瞬间的接触,她体内元气竟是疯狂地向那掌心涌去。这等吸收人元气的手段,唯有昔日天界人人闻之色变的天魔功!   元气便是武者的生命,此时秋佟终于变了脸色。然而她的元气运行已被天魔功打乱,再无法抵御怨灵们的精神攻击,一时眼前无数幻境闪过,根本无法操控身体进行反击,只听穆戎在一旁轻笑道:“她虽被打落到了凡间,体内到底也存了几分仙气,应该足以让你进阶神圣了。”   然后便闻身后那将她的元气毫不犹豫地据为己有的天魔传人叹着气回:“你要引出她何苦那般认真地摔东西,我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让你生气了……”   这声音……是容翌,容翌修炼的居然是天魔功!   这个穆戎,原来从一开始就是骗她的,他根本就没有同容翌成仇!从王城开始,他居然伪装到了今日,好个少爷,当真是比你娘狠。   作者有话要说:  容翌:你摔东西吓死我了,还以为要被家暴。   穆戎:我要家暴又如何?   容翌:我怕磕着你的手。   秋佟:好你个少爷,比你娘还会虐狗! 第六十一章   穆戎选择孤身一人在外做诱饵自然是做了万全准备, 三千阴灵加上埋伏的容翌, 纵使来人是北辰国师,也有乐殷可让他心神动摇, 更何况是修为弱上一阶的秋佟。伴随元气离体, 她的修为层层下跌, 怨灵们亦是紧紧缠绕着这杀死自己的凶手, 眼看是没有退路了, 秋佟运起最后的元气,总算模模糊糊看见了穆戎的身影。她到底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物,落到如此境地语气依然是冷静的,只道:“少爷好手段, 竟是将王城所有人都骗了过去。”   “是啊,我的演技如何?”   穆戎隐忍至今终于将她擒住又怎会让她安稳就死,轻笑着站在她的面前, 便将积蓄已久的反击缓缓道来,“你以为容翌很恨我吗?他喜欢我都来不及。有人时刻宠着护着,还有你们这些傻子被耍得团团转,这些时日我过得可是极其顺心。当然, 我过得顺心, 你大概就很是气闷了吧。”   “你——”   对这样心怀嫉恨之人,最好的报复便是让她在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的时候忽地发现原来一切都是假的,她自以为踩在脚底之人其实过得远比她好。当真相被揭露,过去所有快意都会化成加倍的愤恨,让她彻底痛上一回。   果然, 见她神色再无法保持平静,穆戎浅浅一笑,说出了致命的一刀,“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已寻到飞升之法,你想了十八年求而不得的东西,我不过是一句话就得到了。”   秋佟原是天上仙人,却因秋月荻被打落凡尘,正因为曾经拥有过,所以这世上没人比她更想飞升天界。如今听了这话终是彻底心神失守,气急攻心之下喉咙一阵腥甜,饶是唇间溢出鲜血依旧大声叫道:“不公平!你不过是丝毫元气都无的凡人,只因为你是秋月荻的儿子就能飞升,这样的事太不公平了!”   “你对普通百姓下毒的时候可曾想过公平?依靠秋家习得高阶功法远胜其它飞升者的时候又可曾想过公平?你要的从来不是公平,而是好处。只可惜,你的天资终究配不上那份独占天下所有好处的野心。”   穆戎已经想明白了,对自己下毒之人绝不是秋月荻,也不可能是秋佟,那人应该相当位高权重,足以一句话决定秋佟的生死。秋佟不敢去恨这直接将自己打下凡间之人,却一味嫉恨秋月荻,说到底不过是因为秋月荻对她毫无戒心。   甚至她心中嫉恨着秋月荻,却始终不敢对她动手,唯有改为折磨比自己更弱的穆戎,这个女人,本质上就是欺软怕硬的。她是强者时从不将弱者当作一回事,待到自己变为弱者受到欺凌,亦只会拿更弱者撒气,这样的人,原就不配飞升成仙。   嘴角划过一丝嘲讽,穆戎凑到她的耳侧,声音是不带半分感情的冰凉,“醒醒吧,连我们这些凡人都斗不过,你啊,这一生都比不上秋月荻。”   就是这一句话彻底唤醒了秋佟的记忆,她还记得自己在凡间时是宗门内天赋最好的弟子。那时所有人都对她敬畏有加,国内一切的天材地宝都由她率先享用,她过得比所有公主都要风光。最后,如师门期待的一般,她成为了最年轻的神圣强者,仅五十岁便飞升天界。她以为这是自己光明未来的开始,却没想到迎来的尽是梦魇。   天界的家族真多啊,那些仙人生下的孩子,不用任何修炼便能拥有她苦苦修行五十年才得到的修为。这样的优势之下,她这样的飞升者根本不可能赶上生来仙胎的本土仙人,原本的天之骄女在天界竟泯然于众人。所有元气充足的洞府都被各大家族霸占,她不得不依附于秋家换来修炼之地,如奴仆般被家主重新赐名。她忍受如此屈辱,原是想要努力修行,却被分配到了秋家唯一的女儿身边,做起了她的侍女。   “秋佟姐姐,你给我梳的头发真好看,我以后会保护你的。”   秋佟永远记得那时刚满七岁的秋月荻对自己说的话,这不过是个七岁小孩,就因投了个好胎,自出生便流水似的吃着天界最好的天材地宝,如今修为已远胜于她。这个孩子明明不曾努力,什么苦都没吃过,凭什么享受这么好的待遇?而她,自幼那般努力修行,落得的却是个为她梳头的下场。   她不甘心,她要这个高高在上的天仙也在凡尘打滚一遭,所以,秋月荻成年外出历练时,她唆使这个傻乎乎的小姑娘去跟着长生道人追捕天魔。   那时天是眷顾着她的,秋月荻果然被天魔重伤,还在凡间怀了孩子差点死在一群凡人手里。只可惜家主实在太疼这个女儿了,都这样了也只是毒杀了那个凡人,将一切都处理得干干净净,甚至连这个孽种都舍不得杀了,将她散了修为打落凡间照顾这个本就不该活着的孩子。   穆冉死了,她的修为也没了,唯有秋月荻还在亲爹的保护下什么都不知道,这个女人甚至还以残花败柳之身嫁给了天界太子,她不明白,世间怎会有这样不公平的事?   她恨秋月荻,恨她有个好爹,恨她生来优渥的出身,更恨她明明有着这一切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傻傻叫她秋佟姐姐的模样。现在,她更是憎恨秋月荻的儿子,穆戎,这个明明只是凡人却能将她制住,比他娘还幸运的男人!   “我要杀了你!”   多年的恨意涌上心头,她双目赤红,想要用最后的修为跟他同归于尽,却忽地发现经脉内竟是一片虚无。恍惚间只见那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角眉梢满是嘲讽,“看看自己吧,秋佟,你都已经这么老了,还能杀谁?”   她颤抖地低头,河水里只有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妪跌坐在地,满面皱纹,手如枯木,莫说杀人,只怕连自尽都做不到。就在她被穆戎话语刺激心神失守的时候,体内最后一丝仙元已被容翌吸了去。没了元气续命,她的身体瞬间恢复到了该有的模样,就连寿命也到了尽头,她知道自己又中计了,这个男人所说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她无暇去固守仙元,可她已经没有任何反抗能力,唯有用寿终前的最后一口气撕心裂肺地叫着, “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是吗?在那之前,屠尽南方四州百姓的罪孽,你便去地狱中好生受着吧。”   穆戎最不怕的便是鬼,此时神色平静地看着她的魂魄被三千怨灵拉扯着没入鬼门,感知到自己周身并无变化的阴气,还是挥了挥手,给了她一句足以在地狱之中时时愤恨的告别,“倒是要谢谢你让我做了次实验,果然让武者寿终而亡是不算作杀孽的。”   伴随鬼门关闭,天边总算升起了一枚薄阳,若有似无的光辉自天空缓缓洒落,河水仍是一如既往的匆匆而去,唯有地上一具白发苍苍的尸首表明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默默收回了笑,穆戎低头看了那尸体良久,终于确定,他做到了。他在心底压抑了这么久,终是让这个害得自己化作厉鬼落入地狱的女人痛苦地死去了。   他想,能有此刻的痛快,不论是最初的隐忍,还是落入地狱的终局,到底都是值得的。他之所以能赢秋佟,便是因为他就算自己会下地狱,也必定让仇人先走一步的狠劲。只是,如今仇人终于伏诛,他倒是有些不知该何去何从了……   穆戎发呆了很久,容翌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直至他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方才轻声开口,“穆戎……”   这才想起还有人在自己身侧,穆戎回头看了看他,说起来这还是容翌第一次见到他作为厉鬼的姿态,这样凶煞模样和往日的伪装全然不同,为人正直的容翌也不知看不看得惯。现在的他有些乏了,没有力气再同这人弯弯绕绕,只淡淡道:“这就是我真正的样子,容翌,我和你不同,委实算不得什么好人。你,好生想一想吧。”   穆戎其实明白的,容翌这人生来拥有强大的保护欲,所以最初外表那般病弱的自己才能轻易来到他的身边。可他终究不是个柔弱之人,他不需要被保护,所有想要欺负他的人都会被他踩在脚下碾死。他不知道这样的自己还是不是容翌喜欢的类型。   穆戎知道自己的性子,如果他认真地和容翌在一起,这个人最后却反悔了,不论多么难过,自己都会杀了他。那是他为自己和容翌所预想到的最糟糕的结局,只要一想到心里就难受得紧,所以,若容翌当真想同他在一起,不论最后能不能成,他希望从一开始就避开这样的事。   容翌的确没见过这样的穆戎,明明是笑着的眼里却满是寒意,他不知道该是什么样的痛苦才会让穆戎这样恨一个人。他只是突然明白了,原来过去那个不论发生什么都淡淡看着自己,好像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的穆戎,心里到底也是压抑着难受的。他不擅长猜测人的心思,尤其是穆戎这样会掩饰自己的人,更是看不透半分,所以只能对这人认真问道:“穆戎,我恨着你的那段时间,其实你很难受的吧。”   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那么久之前的事,穆戎愣了愣,其实仔细想来,距离那番变故只过去了数月,回忆着却觉仿佛已是几年前的事了。   那时候难受吗?应该是有的吧。   明明没做过什么,却不得不按捺住一切感情,逼迫自己完全冷静地去思考。他告诉自己不能恨容翌,因为那就会随了秋佟所愿,他必须过得好,然后将一切彻底反转过来。好在,容翌对他到底是心软的,若非每日相对时从对方身上隐隐可察觉的关心,他或许不一定能忍下来。   那时每难受一分,对秋佟的恨意便深上一些,渐渐地就演变成了死仇,看来迁怒这个习惯倒是一直就有的。   曾经挺在意的事,过一段世间再去回忆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只要结局足够令人满意,过程艰辛一些也是值得。初到大荒的轻狂早已散去,现在的他学会了去琢磨人的心思,也学会了忍耐。所以,如今也只是一笑而过,“过去的事还提它做什么?到底我也没让自己吃亏。”   穆戎的确是一个很会保护自己的人,一直以来,凡是想伤他之人没有一个落得好下场。这样有仇必报的穆戎,唯有对容翌不曾计较过。即便他自己不承认,从二人在容府日日相对开始,彼此便与旁人是不一样的。   容翌是穆戎在地府寂寞多年后接触到的第一个活人,穆戎亦是他长到十九岁唯一有过心动之意的人,只是初时这二人尚且懵懂,谁也不曾去思考自己的感情。辗转至今,少年在尘世中慢慢成长,方知世事无常人情冷暖,能在最好的年华遇见最合适的人是何等幸运。   容翌知道穆戎看似柔弱其实倔强得紧,此时唯有上前轻轻环住了他,极其郑重道:“今后不论发生什么,我只听你的话。”   突然被抱住穆戎有些心惊,微微睁了睁眼,他知道容翌说话从来都是认真的,此刻是真的将身家性命都交到了他的手里。对方灼热的体温驱散了清晨的寒意,他原就怕冷,一时倒是无心推开了,只笑道:“你就不怕我把你给卖了?”   “那我也替你数钱!”   明明是玩笑话,这人却是回得一本正经,果真对得起他的耿直性子。穆戎很擅长猜测人的心思,可他偏就喜欢待在不必费心去揣测的容小BOSS身边,此时看着他认真的神色,一直以来的忧虑也就随之放下了。   罢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这袖子断或不断,便顺其自然吧。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夜明君,至此你在凡间所有后宫,一个走了女王路线,一个嫁了人,两个领便当,有何感想?   夜明君:好像断袖也不错啊!   老王:乖,别追文了,咱们回去演龙傲天好吗? 第六十二章   两国交战已有许久, 据说在前线坐镇的北辰国师却始终不见踪影, 穆戎直到现在都未见到这位大BOSS的真面目,想想原作中这人也是连个面都没露就领了便饭, 一时对这神秘的国师也有了兴趣。   穆戎先前问过老王国师的消息, 可老王只说他是妖, 生平信息记录在畜生道和他们人间道不是一个部门, 要调档还需要走一遍程序。   穆戎生前就知道查档案之类的程序没个十天半个月是不可能搞定的, 倒是没想到死后也免不了为其所累,感叹着果然哪里都有社会之余,便只能依靠自己收集了些许信息。   据北辰卷宗记载,在北辰还是偏远部族时, 国师便已担任了祭司一职,没人知道他从何处来,只知他素日只食浆果绝不沾半点荤腥, 怪异得很。大约就是在乐殷死后的一百年,国师进阶神圣,带领北辰入主王城屠尽月朝皇室。   这之后便只在国师府修炼,极少露面, 即使出门也以轻纱覆面, 纵是皇室也不知他的面容。传闻在月下雪参的故事流传开来时,国师亦曾去月见林寻过此物,守了半月没有所获,便断言此乃无稽之谈,再不与理会。   国师和乐殷无疑是有关系的, 可乐殷也是真的不记得自己有认识北辰人。据他所说,当年的熟人除了老家的乡亲就是书院中的同学,乡亲们除了种地打猎什么都不会,而且大都年老。那些同学也大都只是泛泛之交,在他经脉被废万念俱灰之际都未曾慰问一句,又怎会为他复仇?   穆戎后来一想,又问他有没有饲养过什么动物植物之类有灵性的东西。结果这鬼魂一摊手,更是惫懒地答道:“我当年连自己都是勉强养着,哪有余粮养这些,倒是吃过不少山里的野味。”   穆戎瞧他说的全是实话,暗想国师虽立了牌位,却是多年不曾理会过,大概也是将乐殷忘记得差不多了。他自己也不愿利用这前尘旧事脏了乐殷的轮回路,便也不再提,只默默分析着敌人的下一步动作。   凡间不可能有收集阴灵的法宝,这建木之种想必是国师随身携带着,如今有了南方这数万阴灵的灌溉,只怕早已生根发芽。如今他心中存疑的是,这建木天梯到底被种在了哪里?   是仍按国师之前的计划留在皇宫之内还是在圣文帝死后便换了地方呢?大荒城池如此多,要凭空猜出敌方大本营所在委实不容易,他虽连夜写了书信让梓归细细查探王城之中是否有异常,到底还是不大放心。   这几日容翌在前方征战,他便在后方分析敌方状况,正在困惑时,前线最新的战报终于到达。容翌此次出征前便下过严令,所有战报必须首先送到穆戎手里,留守将士虽有不愿到底不敢违背军令,此时一众猛汉便携了战报到了他的帐前,只等这小白脸看完赶紧去办公务。   这战报穆戎已等了许久,打开一看却是瞬间变了脸色,“涟王发起叛乱,洪邵国内乱成一片,容翌趁机连夺三城……”   “真是天佑北辰,咱们趁此一举攻进去,定能拿下洪邵国都!”   这对北辰而言无疑是个好消息,一听此言留守众将都是满目喜色,唯有穆戎一脸的忧心忡忡,只喃喃道:“这种时候涟王怎会叛乱?”   这些将士做梦都想着反攻洪邵,如今正在高兴的时候,见他这神情委实奇怪,其中军职最高名为季弘的副将便随意回道:“那涟王在汀州不战而逃,洪邵将军自然要治他的罪,大概是想着横竖都是一死,便索性反了吧。”   穆戎知道自己伪装时弄出的传言确实不好听,而且他现在也有弄假成真的趋势,因此往日里从不理会旁人白眼。只是这突如其来的叛乱实在蹊跷,瞧着竟像是国师将目标转移到了洪邵国境内一般。   如此说来,初时被定为目标的容家阴灵已被他送入地府,武家穆家没落后便萧条了起来,只怕达不到建木天梯所需条件。反正国师要的只是足够的阴灵数灌溉建木之种,死者是北辰人还是洪邵人根本无所谓,借此将目标转移到洪邵国都也是顺理成章。   昔日建木神君执行的也是净世任务,所需提交的阴灵数应该同夜明君差不了多少,《君临大荒》中夜明君正是在容翌返本归元灭了洪邵国后飞升天界,以此类推,要养成建木天梯,只怕也需将整国血祭。   洪邵国整个都掌握在洪邵将军这个太上皇手里,若这两位神圣强者合力施为只怕不用多久便能养成建木天梯,容翌吸收了秋佟仙元虽成功进阶,到底难以抵抗他们联手……   想到这里,穆戎连忙写了一封加急文书命人立刻交与莫归,随即便对帐中众人喝道:“传令下去,所有驻守大军即刻拔营,日夜兼程同容翌汇合,定要以最快的速度拿下洪邵国都!”   他一无军职二无官位,如今突然发号施令众将如何肯服,季弘更是立即就反驳道:“没有将军的军令怎可随意进军?”   好在穆戎早已预料到会有这种状况,此时时间紧促,他完全没有闲心在这里废话浪费时间,当即就从袖子里掏出虎符,浑身阴气散发开来,满是杀气的眼朝众人一扫,声音冰冷道:“虎符在此,我的话便是军令,谁再废话,我便让他永远闭嘴。”   虎符在手便可号令三军,历来就算是军方首领也只得半块,谁知容翌竟是放心地将这性命攸关的事物交与了穆戎,一时间满座皆惊,众人总算意识到了自己统帅对这人是有多信任。然而,穆戎此时并没兴趣管他们的心情,只再次重申了自己命令,“即刻拔营,别让我说第三次。”   自从弑君成功,穆戎已是货真价实的祸国级厉鬼,阴气镇压之下莫说只有归元境修为的将领,便是从圣强者也不好受。如今被他充满杀气的眼风扫到,饶是在座将领都是沙场打滚出来的强人也不禁冒起了冷汗,季弘本想挺着说些什么,却见另一员副将付青山站了出来,也不多话,只拱手应了一句,“末将遵令。”   见他们还算识时务穆戎自然不会内讧,只点了点头便自行出了营帐,他一出去帐内阴气总算消散。季弘抖了抖,只觉浑身不得劲,这就纳闷着开口:“妈呀,这小子看起来跟个娘们儿似的,怎么被他看一眼我就背上发寒呢?”   容翌留给穆戎的都是值得信任之人,这季弘虽性子耿直,到底不会心存坏心,付青山倒是比他识时务,想起将军临走前对自己吩咐万事都要听穆戎安排,便只劝道:“行了,既然将军把虎符都给他了,咱们照做就是了。”   话是这么个理,但季弘总觉得有些怪异,此时也是睁大眼睛问:“真进军啊?万一出事怎么办?”   心知对这人理是很难说通的,付青山索性只问:“你不想打洪邵国?”   这个问题在北辰军中只会有一个答案,此时也不例外,季弘毫不犹豫地就回:“想啊!”   付青山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就道:“那就走呗,出事了不也有‘将军夫人’顶着。”   他这话里其实尚有几分挪揄之意,谁知季弘竟是当了真,想到容翌连虎符都给了这小白脸可不是把人当夫人的吗?一时也不知哀叹自家将军被公狐狸精给拐了还是感叹将军口味太重连这么凶神恶煞的男人都敢上,唯有秉着对将军的一贯敬佩叹道:“眼神这么凶的夫人也就咱们将军能压得住,换做旁人只怕被他瞪上一眼就软了。”   付青山是容翌亲兵,前几日偶然也见过这二人相处的模样,心中暗道,那是对你,人家和将军在一起的时候眼神可是温柔得跟水似的。末了也是忍不住附和了一句,“能让这本性如此厉害的人物变得柔情似水,将军果真是世间最伟岸的男子啊!”   他们聊得火热,却不知帐外的穆戎耳目是极灵敏的,不动声色地把这些话全听了去,最终也只能无语地望了望帐外飘扬的军旗,心中暗暗感叹,你们是没见过容翌犯起傻来有多楞,这种容小BOSS如果他想随时可以日十个好吗!当然,他的袖子这么牢实,自然是不会主动去断的,至于容翌能不能扯断,那就要看他的本事了。   虽是对自己和容翌表里不一的设定默默腹诽着,穆戎见这军队居然当真立即拔营,队伍在短时间就列了起来,一时也不由对容翌在军中的威信刮目相看。   也不知容小BOSS对外的冷傲马甲捂得有多严实,总之,这北辰的军方除了季弘和付青山这般容翌真爱粉,便是武胜那样扭曲的容翌粉,以至于穆戎站在他们中间总觉得自己混成了容小BOSS后援会的团长,此时是要带着一群小弟去给人打CALL。能让将士相信有他在便能无往不胜,这样狂热的信仰大概还要远胜于粉丝的喜欢吧。   当然,对此穆戎只有一个想法,他当初明明是背着设定集准备做容翌真爱粉的,怎么一不小心就被容小BOSS给泡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容翌:我可是有数万粉丝的男人!   穆戎:所以你是要发展我成为粉丝吗?   容翌:等打完我就告诉你!   穆戎:你的FLAG都快竖得比建木天梯还高了! 第六十三章   汀州收复是这场战争的转折点, 失去了汀州的洪邵国在北辰境内无法运输物资, 很快就被击退,因此, 涟王一回到国内便有许多大臣上奏由他担起败退责任。对此事涟王自觉冤枉得很, 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有下过撤退命令, 只声称在汀州时突然失去了意识。无数兵士亲眼看见他带人退出城门, 此话传出无疑被当作了狡辩, 国君迫于压力命人将其打入大牢。   就在涟王满心绝望之际,原本扶持他哥哥的洪邵将军竟是突然将他救出,还声称国君无道要扶持他登上皇位。这天上掉下的馅饼几乎将他砸晕过去,待到反应过来, 涟王当即就举起反旗。他差点就死在牢里,此时正对朝廷满心愤恨,竟是连北辰大军都不管不顾, 只声称攘外必先安内,一味夺权,将整个洪邵国搅得腥风血雨,不到一月时间已是死伤无数。   洪邵将军当初选国君时便看出了涟王此人目光短浅不足以担负大任, 如今这表现也证明他确实没有看错。只可惜洪邵国皇室在他的庇护下早已失了血性, 趁着北辰内乱捡便宜是一个比一个积极,结果一见容翌打了过来就心生惧意,大臣们接连提出议和,国君更是毫无进取之心任他如何劝说也不肯再打。   在洪邵国君臣看来,他们现在已经足够强大, 若是能吞并北辰自然好,即便不能也没什么损失。唯有洪邵将军知道,北辰新即位的女皇帝论气度远胜洪邵国君,待他飞升离去只怕自己后代便有亡国之危。因此,在北辰国师提出以内乱在洪邵国内收集阴灵灌溉建木之种时,他便咬牙同意了。   自月朝灭亡时起,洪邵将军便与北辰国师在两国对峙,几百年过去,这人还是一副少年形态,从不离身的面纱将脸遮得严严实实,就连名字也不对任何人提起,而他也依旧觉得自己猜不透这个北辰人到底在想什么。   此人明明守了北辰数百年,在洪邵国攻入南州时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前来找敌国合作,听闻圣文帝死了也是半个字也没说,仿佛除了飞升之路一切都与他无关。百里千城自认也算个狠人,却是断然做不到如此绝情。不过,以他的立场来说这人对北辰漠不关心才好,自然也不会去问。此时看了前线战报,也只思考着近日来的疑虑,试探着问:“涟王的情况确实奇怪,你说,会不会是鬼魂作祟?”   神圣强者的见识还是要胜于常人,只凭他人述说竟就猜出了真实情况,然而北辰国师对此却是兴趣缺缺,即便听到了猜测,也只是毫无感情地回:“自建木神君划分六界之后,但凡有些修为的鬼怪都在天上的分阴之丘,凡间怎会出现如此凶煞的厉鬼?”   世上除了穆戎这出于地府漏洞在活着时化鬼的异数,寻常厉鬼要凝结出附身媒介便需数百年修为,纵是修成了,一旦作孽引起地府注意也会被鬼差索走,因此凡间早已多年不见厉鬼出现。   国师早年为了某些原因收集了许多关于鬼魂的资料,此事虽觉得有些奇怪,到底也没放在心上,只道:“你急什么?待养成建木天梯,大荒所有元气尽归你我二人,不管对方是人是鬼都不会构成威胁。”   他历来就是这样子,若非是有关飞升的话题是眼皮都不抬的,然而战报上的伤亡委实让人心惊,洪邵将军仍是忍不住问道:“你确定这种子真的有用?我们已经投入了十万冤魂,它怎的还没动静?”   “成或不成总得一试。”   国师的声音依旧平静,洪邵将军却是激动了起来,在他面前一拍桌子就怒道:“我将洪邵国江山拱手相让以求飞升之路,现在你告诉我只是一试?”   “试了说不定有机会可以飞升,不试就只能在凡间老死,你作何选择?”   似乎被他催得烦了,国师皱了皱眉,声音中有些不耐,“洪邵国人口不够就再去北辰杀,总有一天会够的。”   他这宛如踩死几只蚂蚁般的语气着实骇人,纵是久经战场的洪邵将军也不由侧目,终究问出了心中疑惑,“你对北辰当真一点情谊也没有?”   百里千城这人北辰国师早年就认识了,堂堂神圣强者为了个死去的妻子含辛茹苦地在朝堂里带孩子,一带就是几百年,如今更是为了复活那个女人寻求飞升之路,这样的事着实无聊得紧,对早忘了为何要寻求飞升的他而言更是碍眼。此时他终于抬起了眼,只冷冷问:“若此时需要献祭的不是人命而是飞禽走兽,你还会不忍吗?”   “人和畜生怎能相提并论?”   这个答案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人果然都是一样的,唯一与众不同的那个少年早就死了,面纱下的唇勾起冷笑,他只低声应道:“是啊,本就不是同类,死多少又有什么关系……”   北辰国师的半妖身份除了穆戎没有任何人知道,洪邵将军虽觉得他的话十分怪异却也疑不到这方面,唯有如同往常一样放弃同这个没心的老对头讨论人性,只讨论着正题:“容翌加快了攻城速度,如此下去,只怕你那种子还没发芽他就要打到国都了。”   他本以为此问得到的也只会是冷言冷语,却见原本面无表情的北辰国师在听到容翌二字时却是皱起了眉,手掌在铜镜上一抹,镜内就出现了行进中的北辰大军,画面如水纹般扩散,最终全集中在一名银甲玄袍的少年身上。   洪邵将军早对容翌青眼有加,过去更是有意收他为徒,此时也是一眼就认出了容翌的身份,然而他想不到的是那几百年来都好像没半分人气的北辰国师,在少年影像浮出的瞬间声音中居然有了几分唏嘘,“容翌……他果然是来阻我的。”   百里千城自然是猜不透他在想什么,这世上也根本没人能猜到,因为他本就不是人类,这些人以自己的角度去揣摩,当然是无法理解他的行为。   北辰国师早就知道自己和人是不同的,他是妖兽和普通野兽的混血,寿命本也随了母兽只有短短十年,这些年都是靠着元气续命。人类修行或许有着许多目标,对他而言,这只是因为不想死而已。活着,这个简单的理由已经足够让兽类去杀死任何生命了。   可是,他的老化程度终究比人快上许多,即便能活着,记性却是不大好了,很多事情都不再记得,唯有必须飞升这个念头扎根在心里。他知道自己在府中立过一个牌位,也依稀记得有个名为乐殷的少年曾经对他而言还挺重要的,可是那人的眉目性情却早已模糊了。如今残存的唯一印象就是雪地里少年神采奕奕地拉弓射箭的身影,就和镜子里的容翌一模一样。   国师府中有一个保存了很久的匣子,里面只存了一个日期,应当是他很久以前进阶神圣窥视天机时寻到的有关乐殷的线索。本无意去寻,直到圣文帝带着容翌和梓归公主生辰八字找他卜卦,才发现,原来那便是容翌的生辰。   他想,或许,容翌便是那个人的转世。为此,他特意去看过容翌,那时少年正在郊外狩猎,一手长弓使得极好,果然和他记忆里的身影有几分相似。可是,正如他模糊了记忆一般,那人也不记得他了,他就站在人群最醒目的地方,容翌却是至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一眼。   北辰国师曾试图理解人类那可以为别人去死的感情,可惜,不论是尊敬他的弟子还是一手扶持的皇室,都无法让他生起这样的心思。他不知道那个乐殷的人会不会与众不同,却也无心去验证了。   不论曾经是多么在意的人,既然不记得了,那便不再有存在的意义。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谁都不能阻止他飞升,就算是乐殷的转世也不可以。   因此,回去之后他便决定开始培育建木之种,对圣文帝下令除去容家。许是因为有人逃出去破坏了阵势,容家满门本应被建木之种吸收的阴灵突然不见踪影,他本想杀死容汐弥补却被莫归拦了下来,至此王城的血十字便被破坏,唯有将阵地转移到了洪邵国。   边关的阴灵将建木之种慢慢激活,他借着这天地元气又算了一次乐殷所在,果然出现在镜子里的正是骑马进入王城的容翌,此时的少年神色冰冷浑身煞气,同过去已是截然不同,想必是恨极了他。他想,这样也好,至少乐殷又记得他了,再不会无视他的存在了。   现在,容翌带兵到了洪邵国,看来是要阻拦他培育建木之种。他偏头想了想,如果乐殷不让他活下去该怎么做呢?   然后,没有犹豫上片刻,他就听自己对洪邵将军开了口,“容翌既然碍事,也该动手除掉了。”   是啊,他们都不记得彼此了,本就没有其它选项,唯一有点可惜的大概就是,今后或许都没机会想起那个叫乐殷的人是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国师:乐殷谁来着?   乐殷:北辰国师?谁啊?不认识。   容翌:穆戎,有人偷窥我!   穆戎(扼腕):我怎么可能猜到还有双向失忆这种操作呢?   第六十四章   洪邵国内江流众多, 至少有八成城市被江河环绕, 因此水军也极其强大,若要水上作战对骑兵为主的北辰很是不利。好在关键时刻涟王发起了叛乱, 趁着他们内乱无暇指挥, 容翌快刀斩乱麻将陆上枢纽锦云城占领, 以此迅速在洪邵国站稳了脚跟。   涟王本以为北辰国内战船不多绝无法快速渡河, 因此只盯着国都, 对边境之事并不怎么上心。谁知容翌每攻破一座城池便征收所有船只,在江上以铁索连成一片,竟是自己搭了桥强行渡河。北辰的确没有多少大船,可洪邵国内的商船民船不在少数, 如此一来,容翌的大军竟是快速到达了洪邵国都之外。   就在他于国都郊外扎营时,莫归也前来汇合, 同时带来了穆戎的传信。穆戎没想到容翌居然能想到铁索连船的手段,虽感叹着果然打仗这种事还是要天份的,信中却只叮嘱他小心火攻,定要派人保证后勤供给, 万不能被围困在洪邵国境内。   对战事查漏补缺一番之后, 他也牢记过去自己对容翌的承诺,要紧之事绝无隐瞒,即便是建木之种这样涉及天界秘闻的消息也是如实告知。警醒容翌万不可造成过多伤亡之余,又未雨绸缪叫他将莫归时时带在身边,以防敌方的斩首行动。   因无法确定北辰国师到底计划在何处培养建木天梯, 二人便兵分两路,能够化作鬼魂日行千里的穆戎留守南州关注王城情况,而容翌则是带兵直取洪邵国都,务必要在天梯养成之前结束战事。   如此下来,容翌已是数日不曾见过穆戎,街上瞧见个穿白衣的都要愣上一会儿,如今更是认真地将信上每一个字都细细看上许久,仿佛透过笔迹便能看见穆戎书写时的模样。   许是文化进程相近的缘故,大荒文字同汉字大都一致,穆戎识别起来倒也没有难度。只是他虽也不是不会用毛笔,到底前世从未系统练过,书法仅仅停留在可以辨认的程度,且他写不来繁体,这信落在莫归这等书法大家眼里只觉歪七八钮错字连篇委实伤眼睛。   可就是这样连十岁小儿都不如的文字,容翌竟是跟捧着个书法名帖似的细细研读,还看得津津有味容光焕发,一时间莫归只能感叹,果然情人眼里出西施。   说来穆戎也是矜持得很,分别之际连个定情信物也不给人送一个,闹得小舅子只能将相思之意寄托在书信上。还是他家容汐好,出发前便连夜绣了个平安香囊出来供他睹物思人。虽然他日日瞧着都没分辨出这上面绣的到底是个什么图样,不过没关系,潜伏在洪邵国的这些日子他又顺路学了些绣工,以后自行补上几针就是。   容翌倒是没想到这位多才多艺的姐夫带着人搞暗杀还能掌握新技能,只见他拿着个图样与其说求平安不如说用来驱鬼的香囊沉思,一眼就认出了那样可怕的绣工定是出自二姐手笔,他暗想着莫归一个神圣强者能随身携带这样的香囊,也委实是真爱了。   这两个对象不在身边的神圣强者正互相同情着,忽地就闻帐外有些动静,彼此都是灵觉敏锐之人,对视一眼便自发警惕了起来。然而,还不待他们询问就听见穆戎的声音从帐外传来:“我要找容翌,他在哪里?”   穆戎神出鬼没二人是习惯了的,只是没想到他刚来了书信人便到了,容翌当即就迎了出去,只见月色下来人一袭白衣,一见他们那一双似水秋瞳便望了过来,果真是穆戎本人。   他未来得及上去问候,穆戎却是抢先迎了上来,朝他怀里一靠,便道:“原是想进去寻你的,没想到你竟先出来了。”   自他二人相识以来,穆戎若非身子虚弱到了极致是断不会主动抱住他的,容翌身子一僵,眸色莫明沉了几分,只问:“你不是说要等王城的消息吗?付青山呢?他怎么会让你一个人过来?”   他的语气十分寻常,穆戎却似乎是觉得有些冷淡了,只抬起了脸,眼眸盈盈向上瞅着,言语中甚是不悦,“为何要问他,你不想见我吗?”   眼看这两人久别重逢正是该互诉衷肠的时候,莫归觉得自个儿站在一旁委实煞风景,因此不等二人开口便识趣地开口道:“要不,我去回避片刻,你们聊?”   他原想难得穆戎主动示好,小舅子断是要同人温存一番的,谁知就在此时,容翌竟是瞬间拔剑将那人制住,语气极其冷漠地质问:“你是什么人?竟敢假扮穆戎!”   莫归同穆戎也算熟面孔了,此时定睛一看,来人不论身形面容声音都同记忆里无二,可容翌如此说定不会错,虽心中不解也是瞬间拿出武器警戒了起来。事实证明容翌确实不可能认错穆戎,见他二人都是神色肃穆,那被容翌拿剑指着的人面色缓缓冷了下来,最终化作没有任何波动的面无表情,声音亦是不带半分情感,只问:“你怎么认出来的?”   见他居然敢用穆戎的样子接近自己,容翌心中很是恼怒,此时也是大声怒斥:“穆戎这样出淤泥而不染的君子根本不可能主动对人投怀送抱!”   他对你不主动是真的,但君子这个词小舅子你确定和穆戎扯得上关系?他在你心里到底被美化成什么样子了?   想起穆戎素日只差在脸上写上黑化二字的行径,莫归即使明知这是情人自带的美化光环,依旧是忍不住问道:“你对穆戎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这人既然假扮穆戎前来自然是对二人关系做过一番调查的,万没想到传闻中都不知道在榻上换过多少姿势的两人竟是连个拥抱都这般艰难。眉头皱了皱,发现自己还是无法接受这样的失败,于是直接就理直气壮地回道:“人到了发情期不都是直接办事的吗?”   容翌的纯良程度本就已经够令人震惊了,万没想到抓到个刺客还是个狂野到惊世骇俗的货色。莫归默默怀疑了一番莫非观念与众不同的是自己,然后总算从护卫们震惊的眼神中寻到了安慰,只对这人继续问道:“你对人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容翌也没想到他竟会有此惊人之语,眼中寒光更甚,只冷笑道:“呵,穆戎才不会发情。”   不,以你的立场来看,这可算不上什么好事啊……   莫归总算见识到了这个小舅子神奇的思维,然而还未等他开口提醒,身侧忽地就是一阵阴风扫过,只听有人在背后凉凉地应了一句,“很好,这话今后你可千万别忘了。”   声音的确是穆戎的声音,来源却非他们眼前之人,顺着声朝后一望,果然又是一个穆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月色之下,雪白狐裘将人裹得极其严实,眼眸却是调笑地朝容翌望着。   “穆戎,你真的来了!”   一收到这有些嫌弃的小眼神容翌就知道此人定是真正的穆戎,眼眸中的所有寒意瞬间便似遇火般融化,就连声音都是朝气蓬勃的欢欣,与方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确定王城中没有异常北辰国师应当身在洪邵国之后,穆戎原是带着留守军队试图同容翌汇合,奈何人数众多行军委实快不起来。想起国师对容汐的杀意,他总有些不安,便叫付青山领兵,自己化了鬼魂快速向容翌营地飘来。谁知刚一到,却见有个和自己生得一模一样的人站在容翌帐外,他觉着有诈,便躲在暗处埋伏了起来,谁知倒是看了一出好戏。   这人将穆戎的容貌运用得极好,他扪心自问这般楚楚动人的情态自个儿对容翌是做不来的,结果容小BOSS居然是丝毫不为所动,一时间穆戎也只能感叹,容翌此人放着似水柔情不要偏就爱受他的白眼,口味也是相当清新脱俗了。   心中虽唏嘘,他从对方言语间却也揣摩出了几分,如今对着这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便道:“看来容翌的面子还挺大,竟要有劳国师亲自化形前来刺杀。”   如他猜测的一般,此人确实是北辰国师,即被戳破身份便也不再隐藏,脸上皮肤如水纹般浮动,脱落的面皮最终竟是化作一抹白纱悬在脸上,只露出了一双少年人的眼睛,正是他一贯对外展示的形貌。   作为世间最后一只大妖,北辰国师进阶神圣后便有了化形的神通,只需得到一个人的生辰八字便能完全化作那人形貌。昔日秋月荻生产之时他正好前去夺取建木之种,自然清楚穆戎真正的生辰。他今夜化形而来原是想无声无息解决容翌,却未想这人明明对他如此冷漠,一看见穆戎竟是整个人都明朗了起来一般,浑身都散发着对那个人的在意。   他的记忆力很差,即便如此,仍是努力用各种方式将乐殷这个名字记住了,可这个人转世后却不记得他了。既然如此,那就将他们一起杀了吧。   鲜明的对比让他久违地升起了杀意,没有丝毫言语供对手反应,抬手一道寒气挥出,誓要夺去在场所有人性命。然而容翌早在穆戎道破他身份时便警惕了起来,此时见他有了动作,当即掌心便汇聚出同样寒气,不等国师招式成形便强行挥散。   国师也算见多识广了,却从未见过此等怪异情形,当即就问:“你的元气怎会同我一样?”   天魔功在从圣期便能通过肢体吸收他人元气,容翌吸收秋佟仙元后便晋阶神圣,就算只站在他身边也会被吸取元气,更别提这人竟敢抱住他,早在二人接触时北辰国师的元气便已被他不动声色地吸了些许过去。   想到自己居然不慎被穆戎以外的人抱住了,容小BOSS心情极其恶劣,声音也是冷如寒霜:“这世上除了穆戎没人能毫发无损地近我的身。”   天魔功有多霸道穆戎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想起方才那有些碍眼的画面,仍是忍不住斜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是真凭感觉认出来的。”   没想到他会冒出这么一句话,容翌隐隐好像嗅到了一丝酸意,当即就坚定地表白心迹:“当然,对你的矜持自重品行高洁我是没有半分怀疑的!”   默默想了想这两个词到底哪里和自己沾边了,穆戎最终还是决定一如既往地接受容小BOSS提供的所有褒义词,面不红心不跳地就点头道:“不错,我也很欣赏你诚实的性子。”   这两人互相吹捧莫归在青州便是看惯了,只没想到他们如今竟已进化到可以旁若无人随时随地开始新一轮互吹的地步。他瞧着面色已经黑得快和夜色融为一体的北辰国师,不由地就对这位做了几百年孤家寡人的神圣强者升起了几分同情,并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若无容汐陪同他是绝不和这些成双成对的敌手打斗的,输赢尚且不论,看着委实是受刺激啊。   作者有话要说:  容翌:穆戎天仙一样的人,怎么可能被外面的庸脂俗粉假扮!   穆戎:真是个实诚的小BOSS。   作者:快停下你们的虐狗行为! 第六十五章   穆戎制定计划从来都是结合对手的生平, 完全摒弃自己的感情, 仅以那人的角度去思考在这等情形会使出何等手段。只要有足够详细的信息支撑,这样的算法准确度是极高的。然而和过去的对手不一样, 北辰国师作为半妖, 还是普通野兽和大妖混血的半妖, 思维方式本就和人类截然不同, 穆戎纵是再会进入角色, 他也没法去理解兽类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因此,面对北辰国师他只能选择见招拆招。   根据国师出现的地点和只吃浆果的习性,可以推测他的原形应当是生活在北部森林地区的草食动物。就在所有人视线都被他和容翌吸引住时,乐殷也按照穆戎的安排夺了具俘虏的肉身, 他以虎符号令普通军士迅速撤离,唯有真武境以上修为的军官分散行动,将所有军帐一齐点燃, 整片营地就此化作火海。   正如穆戎所料,怕火是森林动物的本能,国师府往日亦是从不生炭火,纵是他修为已至神圣, 忽然间置身于火海第一反应也是立刻升天飞起选择回避。就趁着这一瞬间的晃神, 没有正面作战能力的穆戎立即化鬼隐匿身形,容翌极有默契地掏弓射箭,三点寒芒眨眼间便到了空中国师身侧。然而国师到底是百年大妖,即便容翌箭术超神,这手突袭依然被他的护体寒气挡了下来。   眼看玄铁箭竟被那无形寒气生生冻裂, 莫归玉笔一握,凌空行文铁画银钩,凛冽元气千军万马般奔腾而去。容翌亦是如苍鹰般立于军旗之上,冰冷墨瞳除了杀意不留任何情感,视线牢牢锁定空中的北辰国师,只要他露出一丝空隙便是一道冷箭悄然而至。   三人皆是神圣之境,只可惜北辰国师有着百年积累,容翌却是刚刚进阶尚未领悟属于自己的独门招式,莫归过去在打斗上也不甚尽心,因此明明国师以一敌二竟是慢慢占了上风。   他们举手投足间皆是风云变色,眼看北辰国师一身寒气护体难以攻破,埋伏在一旁的乐殷亦是组织起了第二波攻势,带着众人在外面围了一圈,数以千万的火箭便向天空奔赴而去。   国师似乎当真怕火,一见这漫天火箭便是猛地一退,眼眸总算往这些普通士兵身上转了转,然后便见一人站在阵前得意笑道:“哈哈,以前冬天我们也是这么把猎物赶出林子的。”   一眼便猜出定是这人指挥军队放火,北辰国师眼神一寒,毫不犹豫的就是一道寒气飞了过去,瞬间就将这碍手碍脚的人类冻成了冰渣。待到渣滓都被夜风给吹散了才恍然想起,方才那人的语气好像有些耳熟,不过他行事历来果决,便也没去想,只道,罢了,杀都杀了……   容翌莫归联手难敌国师已在穆戎预料之中,但是眼看这妖怪竟是一招就干掉了乐殷,他心中也是惊讶了起来,这,说好的两人关系不同寻常呢?   鬼魂自然是不会再死一次的,穆戎正讶异着,当事人乐殷却是迅速飘了回来,只叹道: “这国师果然是个狠角色,还好我跑得快!”   “你当真对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若不是亲眼见过乐殷牌位,只怕穆戎也要怀疑自己了,怎地这二人彼此一点反应也没有,反倒是那国师对容翌的情绪有些反常?   穆戎再三询问自己对国师的印象,乐殷也有些重视了起来,这便认真朝乱斗中的那人看去。可任他如何回忆,那身影都陌生得紧,苦苦思索之间,忽地发现这国师虽然蒙着个面纱,眼角却是生得挺圆的。若不去想他的身份,只看眼睛倒是天然带着一丝纯真,尤其是他看向容翌的时候,瞧着倒挺像一只等着被摸两把的小动物。   乐殷想起自己少年时总想养条猎犬,只可惜实在没有多余的银钱,所以打猎路上看见些兔子獐子总是喜欢摸上两把过过瘾,那些动物的眼神倒是同这妖怪有几分相似,左右想不起来,便只随口胡诌道:“他眼睛有点像我们村口养的大黄,就是凶了些。”   他原只是顺口一说,谁知穆戎听见竟是认真了起来,只道:“那你再附身一次,试着把他当大黄叫上一声。”   穆戎近日里推演的准确率极高,突然见他神色,乐殷心中也是惴惴,暗道该不会真是他们村口的大黄成精了吧?可大黄它只是一只土狗啊!曾经一统大荒的月朝就是被一只土狗给灭了?这说出来他怎么觉着这般诡异呢?   虽然听着完全就像是玄幻故事,乐殷最终还是选择信穆戎一次,又夺了具俘虏的肉身,努力将空中那一袭道袍的少年当成自己村口的大黄,久违地如过去般响亮地叫道:“大黄好好守家,要是猎到好货色就让你吃顿肉骨头!”   往日神圣强者交战普通士兵是有多远就跑多远的,谁知今日竟是接连有人大胆地出现在自己视线里,国师瞥了他一眼,立刻一掌拍在此人头顶,径直送他归西。   然后,被一招拍死的鬼魂就抖着一身冰渣滓哭丧着脸飘到了穆戎面前,声泪俱下地控诉:“你骗我,他根本不是我们村口的大黄,大黄从来都没咬过我!”   “哦,我忘了告诉你,他是吃素的。”   穆戎倒不至于真信了国师会是一只土狗,只是借此实验一番,确定对手果真没把乐殷当一回事,也唯有在心中哀叹一声,默默启用第二种应对方案。   他这方终于放弃了挣扎,却不知等到把人给冻死了,北辰国师才慢慢想起,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听见过这样的声音。   乐殷是在雪原长大的孩子,在进入王城之前,他仍有着雪地人独有的热情爽朗,不论何时,声音都是极其响亮,任谁听了都会感受到他那如火般的生命力。只可惜自从惨死之后,他就习惯了在怨气之中生活,声音也渐渐如所有鬼魂一般变得阴森了起来。昔日雪地之上奔放热情的少年猎手,就连乐殷自己都不记得是何等模样了。   这是他几百年来第一次用过去的语气发声,自己全然不觉有什么不对,倒是国师脑海中恍惚浮起了一些对话。   “你怎么还傻乎乎地待在这里?也不怕被人抓回去一锅炖了?”   “乐殷,风雪要来了,我们得赶紧回去!”   “我新制的皮衣,今晚暂时借给你过冬了,明天可一定要还的!”   他不记得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只依稀想起在自己很冷很害怕的时候,似乎曾经有人把很暖和的东西盖在了他的身上,他甚至想不起那人的面目,只有少年灼热的体温残留在身体表面固执地保存着些许记忆。   这种感觉很不好受,对动物而言一旦吃痛便会彻底爆发出潜力,就凭着这一瞬间难受的心情,他的寒气强行将莫归攻势击散,眨眼间便到了容翌面前。冰剑在掌间凝成指着少年脖子,细细打量着这人看向自己毫无温度的眼神,他垂下了眼睛,缓缓道:“乐殷,告诉我,你是谁?只要你记起来了,我今天就不杀你。”   万没想到他会突然冒出这句话,穆戎第一时间就看向了身旁的鬼魂,“你附在容翌身上了?”   乐殷也不知道这人为什么要对着容翌叫他的名字,此时唯有一脸茫然道:“没啊,我不是还在这儿吗?”   深刻意识到了乐殷是完全靠不住的,眼看容翌已难挡国师攻势,穆戎再无心琢磨这些,立刻就现了形,从怀里掏了封书信放在原地,嘱咐乐殷交给容翌之后便径直向战场中走了过去。   他们正面对战若是能胜过北辰国师这个几百岁的神圣强者哪还用步步为营,早就带齐人马打过去了。正是因为知道彼此实力差距悬殊,穆戎才有意通过战事先稳住局势以求为容翌迎得发育时间。这国师做事看似没有章法,实则正好击中他们的要害,若非穆戎连夜赶了过来,只怕容翌和莫归当真要折损在他的手里。   好在国师虽看出了他们的要害,他穆戎却也把对手的要害寻到了,此时站出来就昂首道:“你不是想要飞升吗?大荒只有我可以打开天宫之门,放开他们,我跟你走。”   是的,这就是他的第二方案。说到底,从国师府的牌位看来,乐殷对国师的影响只怕有限,穆戎原也只是想要借此扰乱他的心神,为己方制造偷袭的机会。谁知这妖怪似乎对分心二用极为熟练,即便乐殷一次又一次出现,手上功夫依旧没有弱上半分。好在如今的穆戎绝不会将希望放在旁人身上,若是乐殷能起作用自然最好,即便无效,他也有办法劝退北辰国师。   他有恃无恐的原因只有一个,从之前秋佟表现可以验证,敌人虽得了建木之种却没有办法打开天宫之门,若无穆戎这个秋家血脉,即便国师飞升上去了也进不去天界。所以,对他而言,得到穆戎远比杀死容翌重要。   穆戎不知道乐殷在国师心中到底有多少分量,但他相信,不论是什么,都不会胜过飞升的诱惑力。   而事实证明,他的确猜对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知道为什么情诱没作用吗?因为国师他反应慢半拍!   国师:……   乐殷:可他拍死我的时候动作超快的啊!   作者:毕竟是野生动物,本能还是有的。   穆戎:我拒绝接受非人类情敌!   国师:胡说,我不慢。   乐殷:……   穆戎:……   作者:看吧,我都说了。 第六十六章   秋佟能以从圣修为同北辰国师合作, 凭的便是其关于天界的情报。这仙人数量饱和, 天界关闭天宫之门不再允许下界飞升的情况国师自然也是知道的。秋佟声称要去抓穆戎之后便再没了消息,国师猜想她八成是被擒住了, 却也没有去救的意思, 毕竟, 建木天梯所能汇聚的元气也有限, 少一个分也好。他和秋佟本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对那女人的死后也不关心,既然穆戎自己站了出来倒省了不少功夫。   昔日建木神君也是同穆戎一般接受了净世任务,因任务本质便是返还天地元气,所以一个强者的阴灵完全可以抵得上数万普通人性命。建木之种迟迟不能发芽, 国师原就想以莫归和容翌两名神圣强者去灌溉,为了飞升他连乐殷都不去管了又怎会在意穆戎的话,此时也只用剑指着容翌冷冷道:“你凭什么救下他?”   容翌早知自己同国师之间存在几百年修为差距, 若要硬拼毫无胜算,可他是军中主帅,断不能舍弃将士逃走,哪怕一死也必须战到最后。古来征战几人回, 他本是个果决人, 之所以一定要等到战后再去向穆戎表明心迹,怕的便是这种状况。他们的敌人修为太过强大,唯有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才有可能得胜,若穆戎当真应了他,他却没有活下来, 那穆戎往后该是过得多么伤情。   他为自己预测了无数种未来,可不论自己会是个什么死法,最终穆戎都是该如往常一样悠闲活在王城的。唯一没想到的是,真到了这个时刻,却是他不惜以性命去保护的人站了出来,用匕首抵着脖子道:“他死了,我即刻自尽,你若有信心战胜仙人打进天宫,大可一试。”   国师的修为在凡间的确是顶尖,可天上即便是个守城小兵也是仙人修为,像夜明君那样强行击碎天门打进去是断不可能的,好在负责守门的是秋家,若是借用穆戎血脉还有让他们开门的机会。而达成这一切的前提就是,穆戎活着。   这威胁对国师无疑是有效的,他眼神动了动,却也不会只凭言语对穆戎放心,只掏了瓶丹药扔过去,“你把这枚夺心丹吃下去,我就放过他。”   “穆戎,别管我,你走!”   世上再没有比在意之人因你受制于人更令人憋屈的事,这丹药怎么想都不可能是什么好东西,一见穆戎接过了那瓶子,容翌心中瞬间就怒到了极点。他就算是死也不会允许有人加害于穆戎,只有他知道,穆戎看似冷心冷情,其实想要的不过是能够安稳地活着。他明明拥有决定权贵生死的力量,自己却从来都是无欲无求,不贪富贵,不求名利,只要过上寻常人家的生活便已足够满足。   在容翌心里,比起从不将凡人性命当作性命的北辰国师和洪邵将军,穆戎更像是真正的仙人。他永远都是那样看破世事般地淡淡笑着,总是能够在自己难受的时候恰到好处地将一切伤情拂去,这样的穆戎让他感到无比安心,想要时时刻刻在一起,他……   “你敢返本归元我也死给你看。”   就连打断他返本归元的时机都掐得这么准!   只是一句话,容翌原本即将和情感一齐爆发的元气不得不平息下去,因元气汇聚的眼睛仍带着微微血色,然后就见自己心心念念之人一口便将丹药吞了下去,不由嘶吼道:“穆戎!”   穆戎对容小BOSS的自爆流程早已烂熟于胸,一见他的神色便知这人已经开始回忆杀,当然不会任由他就此返本归元。然而,虽成功打断了容翌同归于尽除了夜明君碰谁谁死的大招,这一声充满委屈的“穆戎”叫得也是让他心肝都颤了一颤,他宁可断袖都没下狠心虐上一次的容小BOSS居然被别的反派给虐了,这TM能忍?国师你给我等着!   上一个敢在穆戎面前虐容翌的圣文帝和秋佟坟头草已经两丈高了,如今他冷冷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国师,没有多说什么,只对悲愤难平的容翌轻声安抚道:“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容翌知道穆戎有很多脱身手段,但他还是无法接受自己只能看着穆戎被别人抢走的事实。既然穆戎不许他返本归元,那么,就以必死的心去继续修行,暗暗下了决心,他抬头,认真地承诺道:“等我,我一定会去救你。”   北辰国师在人世间逗留了几百年,也见过许多悲欢离合,他不明白人类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表情,明明他完成笑这个神情都已经很累了。他从不觉得活着是多么好的事,更不关心旁人的生死,他想活着只是因为不想死而已。像穆戎这般愿意为另一个人赴死的事,他至今也无法理解,好奇地看了眼两人,最终还是遵守了约定,携了穆戎就离开了北辰军营。   国师原以为自己对乐殷应当很是在意,结果发现自己要杀死乐殷转世的容翌好像也没什么困难,或许身为妖的他当真是没有心的,想像人类那样活着委实困难。只是,他到底也是群居动物,常年独自生存到底也不会觉着高兴。   北辰国师行事历来全靠本能,很少去认真思考人生这些弯弯道道的东西,今日却是久违地想了些许。他想自己活着其实挺无聊的,所以,对能被容翌用那样浓烈眼神望着的穆戎,他有些羡慕。   对国师坐着不动的景象洪邵将军百里千城其实差不多已经习惯了,但是,这人说是去暗杀容翌,结果人家北辰大军还把国都围得好好的,他倒是和一个白衣少年坐在自己将军府里各自发呆,这场景就委实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因此,为了搞清楚这娴熟地指挥自己下人泡茶的白衣人是谁,百里千城还是选择打断国师的思考,问道:“能不能向我解释一下这个坐在我府里喝茶的人是何方神圣?”   “穆戎。”   国师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洁,知晓飞升计划的洪邵将军也是秒懂,但是,这并不影响以穆戎的身份悠哉坐在这里有多反常。只可惜这两人的神情都太过淡定了,所以即便洪邵将军作为唯一一个正常人,发言依旧显得有些弱势,“……你是不是该把他捆起来?”   “他说胸闷,被绑住就会吐血。”   北辰国师不是想优待俘虏,只是穆戎示弱的功夫委实强大,路上他一想有动作这人便抢先咳出一地血摆出一副即将断气的模样,反倒害得心系飞升的他专门去寻了药来给这人续命。这年头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这个穆戎一不要命二不要脸,国师自觉除了杀掉以外好像没什么办法搞定他,便也就放任不理了。   他一路上的奔波洪邵将军自然是不会理解的,瞧了几眼,作为反派的自尊还是不允许他再看下去,再次提议道:“那至少把他关起来,他都在向我的下人要点心了,这也太嚣张了吧。”   “有什么关系,反正飞升之后就杀了。”   国师的思维就是如此直接,洪邵将军倒是没想到他居然连那个仙子的儿子都敢杀,再一想昔日阵前见过的少年容翌,不由叹道:“我劝你趁早杀了容翌,杀父之仇夺妻之恨,那小子只怕恨毒了你,以他的天赋几十年后有你受的。”   他一提起容翌国师就又想起了在军营中那人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的情形,心里难得有些不平,张口就问:“如果要在我和他之间选一个记上一辈子,你选哪个?”   听到这个问题洪邵将军瞬间倒吸一口气,瞥了一眼颓废地瘫在椅子上仿佛随时准备咳血的穆戎,又瞅了瞅这面无表情一点人气也无的国师,最终还是坚定地选择了自己亡妻,“我选择自裁。”   对于自己被嫌弃国师没什么感想,只斜视着穆戎道:“看来你也没比我好多少。”   穆戎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人会冲着容翌叫乐殷,但是这并不影响他拒绝把容小BOSS脱落的袖子交给任何人的事实,此时也是一个白眼回了过去,“恕我直言,在容翌眼里只怕天仙都比不上我。”   国师是真没想到这人竟然能理直气壮地把这句话说出来,一时竟没了言语,唯有洪邵将军看着两人的模样总觉得好像他们争的东西有哪里不对,后怕地摸了摸自己牢靠的袖子,试图将话题引回正常渠道:“或许,我们可以讨论一下飞升事宜?”   一提到飞升,国师的注意力总算集中了一些,想了想,便道:“普通人的阴灵浇灌起来太慢了,还需再杀一些高手。”   穆戎不惜冒险进入敌营为的自然不是和国师争风吃醋,此时见这人被自己撩拨得差不多了,连忙就做害怕的神色道:“你们杀归杀可别让我看见,我这人胆子小,最怕这些神鬼之事了。”   经过一系列事件国师对这个吸引住容翌所有视线的穆戎早就看不顺眼了,此时听他如此说瞬间眼前一亮,“你怕鬼?”   见他入套,穆戎一秒进入演戏模式,表面上作出一副强撑的模样,颤抖的睫毛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恐惧,“你想作甚?”   果然,正愁没办法收拾他的国师当即就道:“你不是要把他关起来吗?就关进阴灵阵里。”   “你!无耻恶贼!”   嘴上故作气愤地骂着仿佛当真十分惧怕鬼魂,穆戎暗地里微微抬了抬眼,内心无限感慨,唉,这食草动物真不是一般的好骗。   作者有话要说:  国师:我们FFF团是这样的。   穆戎:呵呵,谁说我一个人就不能虐狗。   将军:我常常因为自己不搞基而感觉和你们格格不入。 第六十七章   北辰国师到底是妖, 论阴谋诡计生来就比不上人类, 他解决事情的方法从来只有一个字杀,过去的对手都被他以强大的修为碾压了过去, 如今碰上暂时不能杀的穆戎便难免落了下风。只是在他看来, 左右以后是要杀的, 到时人一死也就解决了, 便也没有在意这些小事, 只继续筹谋着如何收集更多高手的阴灵。   穆戎作为飞升必备的钥匙倒也没被亏待,只是关在地牢内不许外出,食物饮水一概不缺,就是日日同一众阴灵在一处瞧着脸色苍白得紧, 看起来像是吓得够呛。当然,他一个厉鬼是绝不会被一些阴灵吓到的,事实上他刚走进地牢大门, 这些阴灵就吓得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了。   鬼的力量和人不同,不看修炼资质也不看修行时间,只取决于他身上缠了多少怨气。穆戎亲自动手的时候极少,但只要出手拿下之人必定身份不凡, 不论是身为一代帝王的圣文帝和算作堕仙的秋佟皆是寻常厉鬼几百年都不一定能胜过的人物, 却在短短数月内接连栽在了他的手里。再加上那些因他行动死去的小兵路人,已达成弑君屠仙任务的穆戎,如今在厉鬼圈里也算得上是祸国级的大人物了。   许是因为建木神君当年把阴灵都给了建木之种的关系,如今这世上连乐殷这样的百年鬼魂都少见,更别提穆戎这般的凶煞厉鬼了。事实上, 穆戎对自己这个定位还颇具微词,他自认虽算不得什么好人却也从不主动惹事的,平白得了个听起来如此像反派的名头着实冤枉,他除了偶尔喜欢欺负一下纯良的容小BOSS以外根本没有其它不良爱好啊。   虽在心中腹诽着,从国师如今的表现,他也琢磨出了不少信息。   第一、只要鬼魂不以怨气主动现形,国师应当是看不见鬼魂的,只是凭借元气布了阵法将死者圈在此处,阴阳两隔的法则对神圣强者依然有效。   第二、与他预期的不同,建木之种至今还没生根发芽,明显建木神君完成任务所需的阴灵数远胜于夜明君。   第三、国师似乎将容翌当成了乐殷的转世,应当同容翌的生辰八字有些关系,加上那种天煞孤星的诡异命格,或许容翌的生辰当真有些问题。   只要国师看不见鬼魂他就有把握脱身,只是这地牢里的阴灵数量并不多,看来之前的阴灵都已被投进了建木之种里。穆戎料想这建木之种应当也和阴灵囊一样具有储存鬼魂的作用,当今之计便是赶紧想办法找到建木之种。   他正在思考着如今情况,外界似乎也成功掀起了新一波战争,洪邵将军又将新一波阴灵送入了地牢,穆戎抬了抬眼,瞧打扮这些都是洪邵国百姓和官兵,料想容翌并没有同人交战,便只在角落蹲着,继续装出害怕的神色。   他的演技早已出神入化,洪邵将军也丝毫不疑,料想这些鬼魂虽然谁也看不见,晚上听着那阴风阵阵也是瘆人得紧,便也对牢中少年摇头道:“你说你何必呢,非得和国师这个老怪物置气。”   对这个洪邵将军穆戎自然早有收集资料,此人修成神圣境界后自愿扶持后裔为王,这些年在洪邵国也是百般庇护皇室,照理说应当是个性情中人。穆戎原想这人应当还挺在意百姓的,若说进攻北辰是为了给子孙留下千秋霸业,被击退后任由国师屠杀洪邵国子民就有些令人想不通了。如今见他主动开了口,便也借机问道:“国师不把人命当一回事我并不意外,只是将军你当真要将自己的子民当作祭品吗?”   “你想策反我?”   没想到这少年到了被俘的境地还有心情说出这般话,洪邵将军眼中闪过一丝欣赏,神色却没有半分动容,只道,“我在洪邵国守了几百年,什么宫变篡位夺权啊都经历过了,那时候死的人也不比现在少。等你到了我这个位置就会发现,为了成就大业死上一些人委实不算什么,人之所以要努力修行求的也不过是避免成为被牺牲的那部分人罢了。”   他此话说的大抵是所有皇室贵族的心声,哪个皇帝不是踏着尸山血海上位的,这天下百姓的性命,对他们而言只不过是一些数字而已。只是这一番话,穆戎便已知道对此人劝解无用,只缓缓叹道:“天道好轮回,你如今的所作所为死后定要悉数偿还。”   而这换来的也终究不过是一句毫无悬念的回答,“所以我才必须用尽手段去寻求飞升,保证自己不死。”   这就是强者为尊的世道培养出的神圣强者,不论少年时曾有过多少宏愿,伴随着对天材地宝的争夺,在只想着提升修为的时光中慢慢老去,渐渐地便除了自己再不去在意其它。穆戎知道,其实飞升之后的世界也是一样的,所有人都只在乎如何提升元气,如何去活得更久,为了争抢天材地宝可以使出各种手段。他曾经也沉迷于那样的故事,可当真正置身于世界之中,才惊觉这是何等残酷的世道。   倾国之力成仙神,腾云而去旧事冷。   自古飞升多少事,心性最仁是凡人。   这一刻,穆戎忽地想起自己最初和容翌到达前线时的情景,那时他们刚刚打了胜仗,容翌却没有参与庆功宴,只带着他去了城外打扫战场。他看着这位少年将军轻车熟路地从一具具尸体怀中掏出遗物,从其上取下遗书递与下属挨个登记,明明众人神色都很平常,看在眼里却是悲凉得紧。   他们寻到了很多东西,有妻子绣的荷包,有父母诚心求来的平安符,也有为婴儿准备的小小布鞋……   那时候,容翌神色平静地跟他说,“战场上刀剑无眼,大家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倒下,所以早就写了遗言放在贴身之物上,若是战后我们寻到了尸体,便会将这送还给他们的家人。我从军的第一天便是从打扫战场开始,做到如今已能把大部分将士的姓名都记住。”   这时候穆戎才明白容翌那逆天的记忆力是如何形成的,也领悟到了这话语背后隐藏着何等悲凉,他历来也算伶牙俐齿,此时却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问:“你也写了?”   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容翌垂了垂眼,良久才道:“以前我是不写的,因为我是主将,如果我死了肯定是北辰败了,所以我绝不能死。只是此次对手强大前途未卜,我怕来不及和你告别,就写了些话放在了你给我的头发里。”   穆戎想,大概是从那时起,自己就没法对容翌狠下心来了。他记得当初自己震惊之下忘了言语,容翌也没在意,只是在战后的夕阳下露出了几分怀念的神色,缓缓道:“小时候我不明白,为何王城之中只有我必须日夜苦练,为何我不能像武胜那样出去玩,那时候我是有些怨父亲的,常常同他吵架,吵完了就骑马想要离家出走再也不回王城,最后当然是被抓了回来狠狠揍上一顿,然后继续练功……”   他说起少年时的顽劣神色很是唏嘘,二人都知道,那位会把他绑回家的容老将军已经不在了,记录着他儿时回忆的容府也早已在火海中化作灰烬。   那时,看着容翌的神情,穆戎拉了拉他的袖子,安慰之语还未出口,便见这人在血色薄暮下抬起了头,没有任何犹疑地坚定道:“直到后来上了战场我才发现,原来维持国内歌舞升平的代价便是这边关的累累白骨。这才开始庆幸,我自小在学的东西可以让这边关的战事更快地结束,我的辛苦换来的是更多将士能够平安归家。现在也是如此,我很感谢父亲给了我守护北辰的力量,我受伤是为了让这边关再无伤亡,我辛苦是为了让天下人永不受苦,我相信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穆戎记得有人说过,一个男人最迷人的瞬间便是他一往无前追寻志向的时候,他对这话曾经是嗤之以鼻的,直到亲眼见到这样的容翌,忽然发现自己居然有些移不开视线。他恍惚了许久,直到那对着夕阳宣告志向的少年转头看向他,有些期待地问:“穆戎,如果,我是说如果啊,有一个平定天下的英雄人物在你身边,你会不会有些崇拜他?”   那时二人尚未表明心迹,然而容翌已经无比期望得到穆戎的支持,在那样热烈的眼神下他委实无法含糊着把话题带过去,最终,只能轻声道:“英雄啊,哪个男人不喜欢呢?”   然后,就仿佛一切激情都被点燃了般,容翌的眼眸瞬间汇聚了世间所有的光彩,对他郑重地承诺,“我也想成为你的英雄。”   穆戎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想起过去的事,他只是发现,比起已位于大荒顶点的北辰国师和洪邵将军,他果然还是更希望能够跟着这样的容翌。   这的确是一个人人为己残酷无情的世道,可人间亦有许多人为了天下的太平舍生忘死,他虽是个厉鬼,却也是奉地府之命前来净世,所以,他不允许这些人就此枉死。   这一刻,穆戎已决心除掉这两位神圣强者,说到底,评价他们是非功过是地府判官的活,而他的任务是送这些人进地府。   作者有话要说:  穆戎:没有容小BOSS可以欺负,难受,杀两个神圣强者发泄一下。   反派:这TM也可以?   作者:谁说攻不在就不能虐狗,我们还可以回忆杀啊!   心性最仁是凡人出自歌曲《池鸳梦》,作者自从成了膜法师,吟诗简直熟练得不行。 第六十八章   穆戎被抓已有三日, 就是这短短的三天, 地牢里已堆积了数千亡灵,他一一询问过去, 发现国师果然说到做到, 竟是将洪邵国的天水书院彻底灭了。书院是大荒培育武者和能臣的摇篮, 位于洪邵国都的天水书院更是聚集了国内所有少年天才, 国师此举可以说是彻底断了洪邵国的根基, 即便洪邵将军能够飞升,未来人才不济的洪邵国也唯有被北辰覆灭的下场,看来这二人倒真是为了飞升将凡间的一切都弃之不顾了。   这些少年正当盛年却遭此横祸,怨气自然久久难平, 看着他们在地牢内呐喊哭诉,穆戎知道自己该行动了。洪邵国内的高手除了书院便只剩下军部,若杀光了还是无法培育出建木天梯只怕国师会对北辰王城下手, 他借此削弱洪邵国国力的目标已经达到,此后只待容翌挥军而上一统大荒。而现在,该是解决掉国师的时候了。   “谢谢各位告知我外界消息,且去枉死城等上一等, 很快这一切都会结束。”   打开阴灵囊将一众怨灵送入地府, 他终于现出了厉鬼形态,几乎凝结出实质的纯黑阴气缠绕在周身,只轻轻一点,那牢房外的阵法便被消融。   经过了这几日的近距离观察,穆戎终于有些摸清了国师的性情, 他虽是人形却仍保持着野兽的生存模式,不懂人心不存感情,一切只依靠本能选择最快捷的方式解决。对他来说,事情的结果是最重要的,只要有简单的选择便绝不会浪费精力去布置更多。这样的北辰国师会将建木之种藏在什么地方,他隐隐已有了答案。   和以汉白玉和大理石为主的北辰王宫不同,洪邵国宫廷也充满了水乡园林的精巧细致,自宫门入内随处可见湖泊,九十九道清流自重重桥梁穿过,各色芳草想方设法地布置在肉眼可见的每一处,不论身在何处宫殿,皆是伴着落花流水声入眠。这样柔和的建筑风格正应了洪邵国君的性情,今夜,害怕被行刺的他也是被老祖宗守护着入睡。   洪邵将军虽对子民毫无怜悯之心,对两个后裔却是爱护得紧,虽暗地里鼓动涟王篡位,每晚仍是回到皇宫守护着国君。穆戎瞧了眼床上的一代帝王,明明已到中年却还没什么胆量,离了洪邵将军便只会龟缩在宫中,这样的人若非有个好祖宗,是断不能登上王位的吧。也不知当他听到涟王造反乃是这位自己信任的老祖宗指使时该是何等反应?   微微垂下眼,穆戎悄然现出了身形,声音依旧是如水的平静,在这安静的宫殿中听着却是格外分明,“将军是决意用后代的未来换取飞升机会了吗?”   敌方对穆戎的了解全都来自于秋佟,而在他的多番掩饰下,秋佟所得到的消息早就存在百般错漏。此时见据说没有任何修为的穆戎突然出现,洪邵将军也是惊了片刻,只是他细细一感知,此人体内确实并无半分元气,这才放下心来,只淡淡回道:“仙人之子果然有手段,只可惜这一代的皇室皆无后裔,我百里家既注定后继无人,这江山不要也罢。”   许是苍天见百里家这个皇位坐得太久了,这一代的国君和涟王皆是人到中年仍无子嗣,任由洪邵将军问遍天下名医也无办法。这也是北辰国师提出合作时他欣然同意的根本原因,左右他要的只是自己后裔稳坐皇位,既然注定无人继位,他宁可将国家毁灭也绝不交给旁人。   这些皇族自出生起便享受天下供奉,早已将江山百姓当作自己的所有物,何时将皇室以外的臣民当作过活人?穆戎无意去和他论是非,只冷冷瞥了一眼这位神圣强者,“将军不好奇建木之种到底在哪里吗?”   “你什么意思?”   穆戎此言正中洪邵将军近日心病,国师虽说建木之种能够汇聚天下元气助他们飞升,这些时日却从不曾将其拿出,洪邵将军虽不曾说,心中亦是早已疑惑。见他神色,穆戎便知自己猜对了,眼眸中的谋算如暗流般缓缓浮动,声音却是极其平静,“若鬼魂不刻意现形,活人是无法触碰到他们的,除非,你身上携带着阴间法宝。对建木之种而言神圣强者是最好的养料,国师为了飞升连容翌都可以杀,更何况原本就敌对多年的你。”   种子要发芽不止要肥料还需土壤,而一旦建木之种生根发芽,身为土壤的神圣强者定会被彻底吸干,如何再能飞升?   洪邵将军知道若真如穆戎所说,自己只怕早就着了北辰国师的道,心中惊疑不定,立刻就运起元气在体内细细检查,果然,就在他不曾注意的丹田角落,一枚漆黑树种早已生根发芽,这些时日竟是彻底融入到了他的元气内,让他丝毫没有察觉其存在。   没人会愿意牺牲自己成就敌人飞升,一发现这真相他便是暴怒不已,一掌拍碎身前桌椅,咬牙切齿地宣誓:“北辰国师,我和你势不两立!”   一见他这表现,穆戎便知自己的策反终究是成功了,北辰国师这样冷心冷情的妖是不会有盟友的,正想着该如何撺掇洪邵将军同容翌联手,却见他面上忽地青筋暴起,神色变得极其痛苦,手掌死死捂住了丹田位置。然而即便他苦苦压制,一枝新芽还是自他的丹田破腹而出,无数根茎占据了他体内所有经脉,竟是建木之种正将他当作器皿快速成长了起来。   也是这时,一袭白衣道袍的国师出现在了门外,眼眸不带任何感情地看着这个自己曾经的对手,只道:“既然被发现,那就不能留下你了。”   对建木之种的发育时间穆戎早就觉着不对劲,苦苦思索许久还是无法相信建木神君一个凡人的任务难度会高于夜明君这等仙君,最终得出的结论便是,或许是国师在压制种子的发芽时间。   只是,穆戎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揭露了国师阴谋,这人却先下手为强发动了建木之种彻底废了洪邵将军,一时对他的雷风厉行也是有了新的认识,只叹道:“国师果然够心狠手辣。”   看破一切的穆戎都未想到国师动作会如此快,洪邵将军更是毫无防御,此时体内元气都被建木之种吸干,一头青丝缓缓换作白发,他清晰地感知着那根须在自己经脉内蹿动,身体仿佛被撕裂的疼痛全都化作恨意,只狠狠瞪着这罪魁祸首,“没想到最后我还是着了你的道……”   先前还放言要以全国为祭寻求飞升之人,如今只能躺在地上自己成为祭品中的一员,这场景穆戎只觉讽刺得紧,想起几日前在牢中的谈话,终是叹了一声:“将军,现在是否明白了,任何人都会有处于弱势的这一天,你不可能永远都是强者。所有生命都会有逝去的一天,人如此,仙神亦是如此,谁都逃不过。人所能做的事唯有让自己活着的每一天都有其意义,以求在死去时毫无悔恨之心。”   他这话在大荒从未有人说过,世人只知成了仙神便会长生不老,却从不知,纵是仙神也有历劫死去的那天。洪邵将军听了神色忽地恍惚了起来,他用最后的力气看了眼龙床上的后人,莫名想起了几百年前自己修道归来时妻子留下的一座孤坟。或许,从他明明很在乎那名女子却选择离家修行的那一刻开始,这一生便错了。他得了通天修为,扶持了代代子孙成为帝王,保下了百里家的皇位传承,却始终换不回曾经无忧无虑的妻儿。   这数百年的岁月他真的过得快活吗?   答案其实早就知道了,若他过得满足,又怎会如此执着于飞升?临死前他忽然明白了,或许就算飞升成功,自己也是不会多快乐的,他想要得到的东西早就没有了,那是再高深的修为也换不回的过去时光。   是啊,原来早就回不去了。   这位神圣强者很快就合上了眼,死前的最后一刻,他没有去看害死自己的仇人,反倒是将目光深深留在毫无知觉的子孙身上,似乎是想从那人身上寻出几分过去的影子。   此时,百里千城忽然就后悔了,后悔自己没有给这位后裔留下足够守护他的力量,后悔鼓动涟王同他反目成仇。这一代的国君自小就是娇弱的,他死后,这孩子可怎么保护自己啊?为什么他会这么糊涂呢?连自己真正在意的是什么都要等到临死才能看清……   咽气之前,他努力爬到了龙榻,用最后的元气在那帐上画上了守护阵法,即便只是些许微薄之力,却是他能给子孙的最后一点庇护,也是终于寻回的此生坚持。   默默看着这个老对头在国君榻前死去,北辰国师发现此人好像有些不一样了,他不明白人为什么能发生这样的变化,正如他从未寻到自己活着有什么意义,所以,此时也唯有冷冷看向了一旁的穆戎,“我不明白,你和容翌为何非要和我作对?”   一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强者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去到底令人唏嘘,穆戎沉眼看向他,只道:“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替天行道?”   “道是什么?”   国师问话的时候眼神很是茫然,他是真不懂这些东西,事实上对这人世他原就是懵懂的,从没人教过他该怎么活,所以他只能像丛林中的野兽一般靠着厮杀存活下来。穆戎知道北辰国师和洪邵将军不同,所以从不对他提及感情,只问:“你连道是什么都不知道,如何能够飞升?”   “只要将你们都杀了,我自然就能飞升。”   “是吗?谁先死可不一定。”   国师回答在穆戎的预料之中,然而,此时的他也寻到了对付此妖的手段,只瞬间化回了鬼魂形态,所有阴气一齐涌出,高声道:“洪邵将军,为了让你的后人活下来,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反派们,知道你们为何这么苦逼吗?因为你们是单身狗啊!连老婆都没有还修什么仙!   容翌:抱紧穆戎瑟瑟发抖。   众反派:玛德,连在小剧场都要被暴击作者你还有没有人性!   第六十九章   净世任务中死去的阴灵都需在地府登记才能算进鬼差业绩, 当年建木神君既然也在执行任务, 那么这些阴灵原也该回归地府。老王几经查询无果后便猜测,或许是因为负责鬼差已经轮回转世的关系, 建木之种连接的地府之门无法打开, 这些阴灵应当还被储存在种子内部。而对抢阴灵这种任务, 这世上可没有比穆戎更擅长的人了。   洪邵将军到底是神圣强者, 虽已身死, 魂魄却不比普通鬼魂那般容易吸收,伴随穆戎声音落下,空中怨灵虽仍在死后的浑噩期,凭借心中的执念亦是瞬间对着国师缠了上去。他活着时领兵征战, 手下沾了多少人的血只怕自己都记不清了,这样的人死后便自动化成厉鬼,不消煞气不入轮回, 不过在鬼差索魂之前,活人是拿他没办法的。   一般的鬼魂死后至少会浑浑噩噩地渡过七日,这段时间他们没有任何思维能力,只等着鬼差将其点醒, 在头七回门之后便入地府各寻轮回。如今穆戎代替鬼差一语惊醒懵懂的鬼魂, 国师面对向自己扑来的怨灵也不敢大意,寒气立即全力护住身体。   然而,就在他被洪邵将军吸引去注意力的一瞬间,穆戎瞬间就闪到了他的面前,以这怨灵为媒介, 所有阴气倾巢而出,只见那对秋瞳之中波光盈盈,人影倒映在其中就仿佛就此沉溺无法脱离一般再移不开视线。国师知道这定是精神幻术,他本想运功抵抗,却听到了一句话,“你不是想知道乐殷是谁吗?现在我告诉你。”   就是听到乐殷这个名字的一瞬间犹疑,穆戎的迷魂术已然生效,他只觉视线一片模糊,再睁眼时已身处闹市之中。   国师对幻术有所听闻,心知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只要自己不去动作,凭外面两个鬼魂不可能突破护体寒气伤到他。他不知道穆戎想用什么动摇自己心神,但是不论什么都是没用的,因为,他在这个世间早已没有任何留念。   他的记性不好,只觉这里的街市有些眼熟,待看到那空中飘扬的弯月旗帜才想起,原来这是月朝的集市。月朝都被他覆灭几百年了,穆戎莫非以为他还会对这些前朝遗民心存愧疚?   面无表情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潮,他本想运起寒气将这些人在幻境中再杀一次,却在听见一句话时停了动作——“这不是天才乐殷吗?怎么连一脚都承受不住?”   那是一处小饭馆的门口,锦衣华服的年轻贵族正在踢打着一名少年,看打扮估计是饭馆内的杂役。月朝王城之中这等事早已是寻常,过路人纷纷低着头匆匆而去,馆内宾客也只顾着埋头吃饭,根本无人敢上前去管。那少年也是个有骨气的,任由贵族如何踹始终不肯求饶,反倒是死死瞪着他,似乎要将此人记在心底。   见他如此,贵族越发气恼,一脚就踹在少年丹田,“像你这样的废物还想飞升?别做梦了,贱民!”   少年修为刚刚被废,丹田正在疼痛难忍的时候,忍不住就蜷缩成了一团,见此情状,那贵族才露出几分快意神色,对着身边手下笑道:“你们看见没?就是这位天才在我叫他一声贱民时竟敢折了我的手,现在他怎么不横了啊?”   说着似乎又想起了昔日在少年手中落下的面子,他冲着地上的人又是狠狠踹了过去,反复叫着,“贱民!贱民!贱民!”   他们对着少年围殴了许久,待到地上沾满血迹才肯离去。等到再看不见这些人影,饭馆老板方才颤悠悠地探了探少年鼻息,正犹豫要不要送去医馆,却见他艰难地爬起,缓了几口气,抬脸便对自己笑道:“老板,我没事,这些碗我会想办法赔给你的。”   这充满活力的声音一出现,国师便知道,这人就是乐殷。那坐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少年看起来陌生又熟悉,他是没有人心的,原以为自己对世间所发生的一切都不会动容,此刻却突然很想杀人,他想杀了那个贵族,杀尽天下所有欺负乐殷和见过乐殷被欺负的人。   然而,这只不过是回忆中的世界,那些人早就被他杀死了,可不论他杀了多少人,乐殷都是不知道的,幻境的乐殷如此,现实中的乐殷亦是如此。   幻境中没人注意到他的存在,老板见少年仍是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只能苦苦劝道:“乐殷,王城是权贵们玩乐的地方,你回去吧。”   回去?   听到这个词少年愣了愣,脑海中闪过故乡那一片白茫茫的雪原和他在林前盖的一方小屋,那里虽然生活清苦却远比这王城要干净。然而只是片刻的怀念,他便摇了摇头,“我不能回去,太守征的税那么多,乡亲们早就撑不住了,只有我出人头地他们才有希望活下去。我会治好筋脉的,我绝不会这么倒下。”   雪原边境的贫困小村庄历来只能依靠打猎为生,然而伴随贵族们对毛皮的需求越来越多,他们把林子里猎干净了也无法满足太守定下的任务,唯有每家凑出银两将村子里最有天赋的乐殷送进王城,希望他能够成为一方强者庇护故土。乐殷也没有辜负他们的期待,三日成真武,一月入归元,成为了月朝建国以来最为惊艳才绝的少年。   然而,就在这希望即将到来的时刻,月朝太子一声令下,一切前途都被中断。修为被废,沦落市井,曾经的天才在这街道上任人欺凌,这些乐殷都忍下来了。他想着乡亲们还在等着自己,想着为了供他进王城读书村长甚至卖掉了祖传的宅子,他身上背负着故乡三十户人家的未来,不论多么辛苦都不可以倒下。   可是即便如此忍耐,他终究熬不过人心的恶毒,就在一个雪夜,月朝太子再次来到他的面前,彻底断绝了他的一切希望。那晚,头戴金冠的太子一脚踢翻他唯一可以用来果腹的稀粥,眼神中满是怨毒,“贱民,就凭你还想翻身?来人,给我打断他的腿,从此王城谁收留他便是同本太子作对!”   乐殷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一直都在努力地修行,努力地生活,明明他想要的只是在边境苦寒的小村落好好活下去而已,为什么会这么困难呢?只因为他出身不够高贵,所以他拥有这样的天资便是犯罪吗?他在林子里遇难的时候尚且还有狍子会凑过来给他取暖,怎么这么大的王城,竟会冷成这个样子呢?   那一晚大雪覆盖了整个王城,这里陌生的街道终于同故乡的雪路有了几分相似,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指望了,太子不会允许他活下去的,所以他拖着断腿一路爬出了王城,那里有一片月见林,里面的树像极了他小屋前的那一棵。如果要死,他希望自己能葬在故乡。   “村长爷爷,对不起,我好痛啊,我忍不下去了……”   雪地中月见林,乐殷有生以来第一次哭了。他在书院中看过血咒的记载,知道人死时越痛苦咒术便越强,所以他用匕首将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掏了出来。可即便是掏心之痛依旧不及他在王城中所感受到的万分之一,临死前,他靠在树上,眼睛死死盯着王城所在方向。这座城里的人都看不起他,都认为他不配拥有这样举世无双的天资,所以他们践踏他,侮辱他,想要将他彻底赶出去。他绝不放过这些人,就算是死,他也要拖上整个王城陪葬。   “我不会走的,我会永远留在这里……我就在这里看着尔等月朝何日亡!”   伴随匕首插入心脏,少年凄厉的叫声在月见林久久回荡,乐殷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他于风雪中诞生,亦在雪地中逝去,只可惜,这走的时刻远不如来时干净。   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北辰国师终于想起来了,那时候他还在林子里等着乐殷归来,一道血咒从天而降。他不知道乐殷身上发生了什么,只有那怨恨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回荡。他害怕乐殷再也不会回来了,所以,他出了雪原,化成了人形,带领北辰杀进月朝,如那声音所愿,将整个王城屠了个干干净净。   他以为自己完成了血咒中的愿望乐殷就会回来了,可是不论如何寻找,记忆里的少年都不见踪影。他想,大概是因为自己还没把人杀干净,只要继续杀下去就好了,乐殷总有一天会满意的。   原来这就是他所忘记的,最初开始杀人的理由,他只是想让乐殷高兴而已。   伸手试图触摸那雪地里的少年,他低沉着声音开口,“我会完成你的愿望,杀尽月朝人。”   “国师你忘了吗?月朝早就亡了。”   回忆终结,梦也该醒了,容翌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他这才发现原来沉溺在回忆中时体内元气已被人吸走了大半,缓缓转过头,不知何时容翌已经到了宫殿。   就在他的身侧,记忆里的少年用苍白麻布裹着身躯,即便身形变得飘渺脸色亦全是灰暗之气,面目却同过去分毫不差,此时只横眉怒道:“穆戎你这个没良心的,怎么可以把我的记忆随意给别人看?”   他杀了这么多人,乐殷,终于是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乐殷:穆戎你居然把我的黑历史放映给所有人看,友尽了!   穆戎:闭嘴,乖乖等着你的CP!   国师:乐殷!   乐殷:啊?你谁?   国师:扶我起来,我还能再杀五百年! 第七十章   这便是穆戎为国师准备的杀招, 他虽然不知道国师和乐殷是何关系, 但作为他的隶属小鬼,乐殷死时的记忆全都传递给了他。他相信若国师真的和乐殷有关系, 见到这样的场景便不可能再维持镇定, 而事实证明, 他赌对了。   他走时曾留书让容翌收到信号便同他汇合, 果真容翌如约来了。至此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展开, 洪邵将军身死,北辰国师元气被容翌在幻境中吸走大半再不足为虑,接下来只要将建木之种解决,这番劫难便能画上完美的句号。   垂眸瞧了瞧那对着乐殷迟迟不肯挪开视线的北辰国师, 穆戎想起这些时日源源不断的枉死百姓,终究是狠下了心,凑在他耳边轻轻说出最后的致命之语, “你是乐殷引出来的,所以你的所有杀孽都要由他承担一半,只要你活着,他就永远无法轮回往生。你杀的人越多, 他在地狱便越痛苦。”   穆戎早就奇怪, 乐殷死后在月见林很少作祟,甚至在遇见他们前都未成功寻到替死鬼,为何身上的煞气却是如此之重。直到方才将地牢阴灵送进地府,再次询问老王方才明白,原来他竟是被那血咒束缚在了人间, 血咒不解,即便他们将乐殷带上天界,他也无法进入轮回。   穆戎说的全是真话,只一瞬间,国师运起的元气就散了。伴随穆戎打开地府之门送走建木之种内的阴灵,王宫也变成了极阴之地,即便是活人也能看见鬼魂。他终于见到了乐殷,曾经如朝阳般的少年猎手早已不再拉弓,现在的乐殷永远将自己藏在裹尸布内,不让任何人看见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也再不会轻易对人露出笑容,阴沉得再看不出过去的影子,也唯有在对穆戎抱怨时语气会带上几分感情。   月见林中的百年寂寞磨平了乐殷所有的少年意气,国师知道,是他让乐殷变成这样子的,只要他不放手,少年便要替他承担在现世的罪孽。   国师是从不怕下地狱的,他认为如果自己不够强那么死去也是理所当然,只是,左右他活得很没有意义,又何必让乐殷也在这个世间痛苦下去。他只想着见到乐殷,却忘了,即使见到他,乐殷也是不会快乐起来的。因为,乐殷本就不认识人形的他。既然如此,他唯有放手,放过乐殷,也放过自己。   从他散去修为的那一刻,穆戎便知道大局已定,只是该如何处置北辰国师他心中亦是犹豫不决。说到底,国师原只是北方雪原中不知俗事的半妖,是乐殷将他引入凡尘,也是乐殷的怨恨让他学会了杀人,甚至他想要飞升的执念只怕也来源于乐殷。即便乐殷自己从不知道这些事,到底也难逃责任。若要杀,他觉着有些下不去手;若要放,那枉死城中的数万阴灵未免太过冤枉。穆戎只是凡尘中的一只厉鬼,这等判官的活计,他是真心做不来。   然而就在他犹疑之际,原本以为已经平定的局面竟又生了变数。伴随阴灵源源不断地从地府之门离开,那在洪邵将军尸身上生根发芽的建木之种忽地抖动了起来,原本不见任何动作的藤蔓竟是猛地挥舞了起来,冲着穆戎就卷了过去。   “穆戎,小心!”   容翌在父亲的锻炼下早就养成了随时观察战场的习惯,此时也不例外,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此树的诡异行径,立刻就将尚未察觉的穆戎拉进怀中快速避开了袭击。也是这时穆戎才发现建木之种的异样,鬼差杀人也要承担罪孽,所以执行净世任务赠出的法宝从不会被赋予主动攻击的技能,他是万万想不到这建木之种竟还会自己袭击阴灵。   心知定是失去主人后建木之种发生了异变,他没有时间去思考到底是何人动的手脚,只快速揣度着对策,这建木之种刚刚被夺去了众多阴灵,此时定是想拿身为厉鬼的他们补充能源,如今他被容翌保护着难以得手,只怕——   心中得出结论,他立刻就叫道:“乐殷,它的目标是我们,快走!”   然而,建木之种到底是属于神君的法宝,进攻速度根本不是普通厉鬼能够躲开的,他示警之际藤蔓已经到了乐殷面前,就在这时,一道白影忽然闪到了鬼魂身前,重重藤蔓从肉体穿过溅起一片血花。乐殷不由自主睁大了眼睛,他明明从未见过北辰的国师,为什么这半妖却始终念着他的名字,甚至不惜以身体替他挡下建木之种的攻击……   他感觉自己很是混乱,只能对那人问:“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失去了大半元气的国师无力抵御这些藤蔓的攻击,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建木之种正贪婪地在自己体内扎根,显然是不想放过他体内的元气了。想不到百里千城的遭遇不到一个时辰便在他身上重演,大概这便是所谓的报应吧。   他低头看着被自己护住的少年鬼魂,其实过去很多事都还很模糊,但是他想起了一件自己此生唯一后悔过的事。到达月朝王城的那一天,他听着那些贵族谈笑间说起乐殷的故事,头一次知道生气是什么滋味,然而,即便他杀了茶馆里的所有人也无法让乐殷回到过去的时光。他后悔,没有在乐殷最痛苦的时候来到他的身边。   所以,至少此刻,他想要让乐殷安稳地前去轮回。   “我没有名字,你说从王城回来就给我取名字,却再也没有回来。”   对着少年扯动着嘴角,他试图学着人类做出微笑的样子,最终却是鲜血染红了面纱,他想,或许这就是宿命。他和乐殷没有缘分,明明王城和月见林距离那么近,他们却数百年不曾见面,大概,乐殷注定是记不得他的。   “我只能阻它片刻,带他走。”   一掌将乐殷送到穆戎身边,他运起所有寒气将房间内挥舞的藤蔓悉数冻住,看着那树梢如故乡般结起重重霜花,他知道自己大概活不下来了,却意外地没有害怕。他过去错了,原来乐殷还是比活下去重要的,他能对容翌下手,只是因为那不是真正的乐殷。好在,他慢了一辈子,在这最后的一刻却终于快了一次,他及时将乐殷送了出去,这样,已经很好了。   国师用毕生修得的寒气将建木之种拦在宫殿之内,穆戎在慌乱之中强迫自己恢复了理智,拉着还在发愣的乐殷便向外奔去。然而才走到一半,便发现容翌停了脚步,他太理解容翌性情了,知道他对这样的情况绝不会坐视不理,可这情况委实诡异,唯有劝道:“此事很不对劲,我们先退出去再从长计议。”   容翌过去是从不违背他意愿的,此时却是只深深望着他,开口问道:“穆戎,告诉我,如果我们走了,这棵树会变成什么样子?”   穆戎其实已经猜出了未来展开,建木之种既然失控,在完全长成前便不会停止,此时见它不止袭击自己和乐殷两个鬼魂,连国师的元气都不放过,只怕接下来便会吸收所有可以触及到活物自行制造怨灵作为养料。他不知道长成后的建木天梯会变得如何,但是以那样的吞噬法,只怕一夜之间,整个洪邵国便不会再有活人。   嘴唇有些发干,他怔怔看着容翌,终是无法说谎,只能将实情缓缓说了出来,“大概,是将能触碰到的所有人都吸干,直到完全长成……”   似乎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回答,容翌没有再退,只认真地看着他,“穆戎,城外的将士都是我带来的,我必须尽全力让他们活着回去。”   他们是神圣强者和祸国厉鬼,自然能够日行千里快速逃出建木吸收范围,但是洪邵国的百姓逃不掉,北辰的三十万大军也逃不掉。他早就知道容翌不可能扔下军队独自逃走,然而即便知道,仍是想要全力劝阻,“这是上界法宝,以凡人之力是无法毁坏的!”   “你知道的,还有一个办法。”   当容翌说出这句话时,穆戎心底便彻底凉了起来,是的,还有一个办法。在《君临大荒》中除了夜明君没有什么是容翌的返本归元无法破坏的,如今他已是神圣境界,炸掉一棵尚未成仙的树完全不成问题。   可是,这到底只是理论,建木之种也是主角的宝物,如果它和混元珠一样无法被破坏怎么办?就算能,万一容翌无法活下来怎么办?老王的确说过容翌是天煞命格死不掉,可是他还说过地府法宝绝不会具有攻击性呢,这建木之种不也照样发狂了!这个作者的话根本就不能信!   莫说这些猜测极可能应验,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出事几率他也不愿意容翌去冒险,此时也是拉着他的袖子不肯放开,只道:“你让我想想,我肯定能想出别的计策。”   他正在绞尽脑汁地去寻求对策,容翌却知道宫殿内的冰封已经撑不住了,只要一刻钟,那些藤蔓便会破门而出吸收此地所有活物,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发生,深深将眼前人的模样印在心里,他抬起了手,“穆戎,容翌的职责就由我自己来背负,你要好好活下去。”   “你敢打晕我,此生碧落黄泉永不相见!”   穆戎何其了解容小BOSS,早在抬手时便已猜到他的心思,一句狠话当即就甩了出来。果然容翌的手僵在了半空,面上尽是无奈的苦涩,穆戎总是能抓住他的弱点,过去他都是顺着他的,可是今天真的不行了。轻轻将面前的白衣少年拥入怀中,掌心运起一股元气彻底封住他的动作,他将无法动弹的穆戎递给乐殷,郑重嘱咐道:“带他走!”   这个容小BOSS居然学会钻空子了!打晕不可以下禁制就可以了吗?脑子还挺活的是吧!   眼看着他转身就没入被冰封的宫殿,穆戎气得都快炸了,咬着牙就运起阴气不断冲击体内元气,   容翌你这个混蛋,翅膀硬了都敢对我动手了,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你给我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像我这样的真猛士,从来就不写反派洗白!   穆戎:闭嘴,你们作者没一个好东西!   老王:我躺着写龙傲天也能中枪?   作者:我可能养了个假儿子,哭唧唧。 第七十一章   接连吸收了两名神圣强者的元气, 建木之种总算彻底扎稳了根, 巨大树冠冲破宫闱,数不尽的藤蔓自枝条垂下, 捕食着可以触及到的所有活物。眼看又一批宫女太监惨叫着被卷了进去, 容翌连忙运功向上攀登。神圣修为的他无疑受到了此树的特别关照, 数以百计的藤蔓冲着他袭来都被一一闪过, 运起刚刚吸收的寒气在枝干上凝结出阶梯状的玄冰, 他以此为踏板,终于是到达了建木天梯核心的位置。   建木之种原被种在洪邵将军体内,故核心也残留在他的尸身里,此时更是生出了许多根茎如墙壁般将其团团围住。建木神君的法宝即便没有足够能源依旧非同凡响, 容翌试着运功砍了下去,剑刃折了也只能削掉一些树皮。   不过,能伤到它已经足够了。返本归元的威力会在武者原本修为上成倍增加, 既然他能伤到此树,这便证明此法是可行的。   昔日容翌也是见过洪邵将军的,那时候这位神圣强者位于千军万马之间,举手间风云翻转何等风光, 没想到才过了短短几年, 曾经的风云人物便落得了如此凄惨的下场。   他又想起,自己儿时见到国师祭天的场景,那时的王城万民拜服,圣文帝恭敬相迎,永久保持着少年身躯的国师一袭雪白道袍从世人敬仰的目光中走过。那时候, 所有北辰人都把他当作自己国家的守护神,他们坚信带领自己部族走向繁盛的国师永远都是正确的。或许国师从未将北辰看作过他的故乡,北辰人却始终将他当作自己的神明。   现在,这两位神圣强者都死了,莫归又无心修炼,容翌便成了大荒最强的人。所以,这建木之种引发的灾难,唯有他能阻止。   没有人会想死,在几个神圣强者里,容翌只怕是最不想死的。他才十九岁,在世间尚有许多风景来不及去看,还有许多美好的事情都没有经历,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自己想要厮守一生的穆戎,他怎么可能想死?   可是他没有办法,即便现在的他在武者的世界而言还只是个刚刚长成的少年,天塌下来时本该挡在前面的长辈们却都不在了,如果他也走了,这个世界该由谁来抗?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从军时问过父亲,他们为了保护自己的子民杀退洪邵国士兵,这样就算是正义了吗?   少年人的眼里非黑即白,总要问清楚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但是世事哪有这么容易分明。那时候容老将军摇头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儿子的问题,只对他道:“这世界太大,谁都不可能拯救所有人,所以我们只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到最好。为父不求你有凌云之志,只愿你莫负初心。”   这句话容翌一直记到了今天,后来他自己也上了战场,亲眼见过了许多生离死别,更是亲身经历了种种残酷之事,他失去了家人,一朝从天之骄子沦落成了孤家寡人,才发现坚持初心竟是那般难。他曾那样坚定地想要成为一个顶天立地无愧于心的男人,在落难之际也是差点就把这些都抛下了。   他很庆幸自己能够在差点就坚持不下去的时候遇上穆戎,穆戎的陪伴让他相信自己是对的。他那些有些天真的少年意气,因穆戎而有了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穆戎,他在死前最放不下的人。   他想,如果没有穆戎,或许自己已经变成了下一个洪邵将军。是穆戎告诉他,错的不是他,而是为了自己枉顾天下的权贵。即使所有人都无法理解容翌的想法,只要穆戎相信他,他就能坚信自己是对的,继续顽强地向前走下去。   他本不是那么厉害的人物,只因喜欢上了最好的穆戎,所以他要变成世上最令穆戎骄傲的男人。   正因如此,他才不能退,如果抛弃满军将士独自苟活,他一辈子都会看不起这样的自己。   谁少年时不存青云之志,谁在最开始的时候就是那般凉薄无情,终究是在无常的世事中被一点点打磨,逐步退让下来,便成了这面目全非的模样。他不求活得多么光鲜亮丽,只愿死时能够昂首挺胸无愧之心,所以,他一步不退。   仿佛验证少年的决心一般,返回丹田的元气终于一齐爆发,超越凡尘的力量扩散开来,所过之处万物尽化作灰烬,血色染红了整片苍穹。   洪邵将军,北辰国师,建木之种,这一切纷乱根源就在血染的云彩下灰飞烟灭,这场死伤无数的浩劫从此便在一个少年的执着中彻底终结。   最后的一刻,他看着自己的身体消散于天地之间,伴随无尽的清风,远处的北辰军旗仍在舒展飘扬,就在那重重铁骑之前,穆戎一袭白衣迎风而立,眉目间是他最为眷恋的模样。   他做到了,穆戎活着,北辰的大军也活着,很快天下便会迎来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吧。   只是,他的神识仍在穆戎的面目上留恋不去,终究还是有些遗憾的。   在出征之前,他想着待此战结束便辞了一切军职,回到青州的那一方小院之中,每日读一读二姐和莫归写就的杂书,抬头便见鬼兄在天上飘来飘去,然后,握紧身旁淡笑着的穆戎,就这样彼此相对直至终老。   穆戎,想让总是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似乎连活着也不是很执着的你,一来到我的身边就能露出笑颜,这样的感情,到底还是来不及告诉你……   神圣强者的返本归元堪比仙人之威,那片红云足足燃烧了三日方才散去,待到天地恢复往常颜色,洪邵国都已从地上消失。失去了国都中的高级官员,洪邵国整个混乱了起来,北辰挥兵南下很快就平定了涟王,自此大荒再次统一,北辰成为月朝之后的另一个大一统国家。   夜明帝身为天下第一个女皇帝,为了证明自己能力,比过往所有先祖都要励精图治,战后首先便是救济难民休养生息,历经磨难的百姓终于迎来了太平年代。   容翌,生于北辰军方豪门容府,自十二岁起便为国征战,十六岁驻守南州所有敌军望而生畏,十九岁家中遭逢大变,国难之际放下家仇,毅然率领大军平定内乱出征洪邵,连挫两位神圣强者,以一己之身换得天下一统万世太平。夜明帝感其功德,封为天枢将军,容家世代永享皇室供奉。   容小将军的一生在史官传记和民间传奇话本中就此结束,唯有少数人发现,就在战事结束时,曾经的穆府小爵爷便再没了踪影。有人说他死在了大战之中,也有人说他在容翌死后便投河殉了情,唯有随莫归隐居的容汐在青州封地中日日打扫着一座不起眼的小院,似是在等候何人归来。   凡人们不知,就在大荒平定之时,寂静数百年的天宫之门迎来了一位白衣公子。少年一对秋瞳生得同太子妃极为相似,就连气度也丝毫不逊色于各仙家的豪门公子,即便在巍峨的天门之下依旧处之泰然,神色中不见半分畏惧。他来了天门却迟迟不入,只从云端眺望着凡尘,手中握着一束青丝,独自默了许久。   容翌是抱着必死之心去的,临走前拥抱时便将这头发塞进了穆戎怀里。穆戎在天门前犹豫了很久,终于选择了拆开头发,寻到了那人留下的纸条。   原以为遗书这东西总该说些重要的事情,结果上面只记录着王城有哪些地方风景极佳,北辰有哪些好吃好玩的。这是容翌短短一生所见过的所有美好事物,他将这一切都交给了穆戎,求的不过是心心念念之人能在春暖花开的季节迎来一段美好的人生,然后,忘却了自己。   果然是容翌的行事风格,看完让他着实想要把人拖出来揍上一顿。   嘴角不自在地抽了抽,穆戎想像以往那样随意笑言几句,最终还是没法勉强自己笑出来,叹了口气,只对着身旁的乐殷问:“真的要走了吗?”   接连发生了许多事,乐殷心情也比他好不了多少,只望了望云雾中的琼楼玉宇,那是他少年时曾日日期盼着到达的地方,如今真到了却远不如想象中高兴,最终只是摇头道:“我留在阳间为的不过是看一眼天界的风景,如今见了却发现没什么特别的,终究是不如故乡的雪好看。现在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好生轮回去吧。”   他被困在人间寂寞了百年,如今终于消了执念,穆戎虽有些不舍,到底只能祝福道:“愿你来世寻个太平人间,一生安好。”   乐殷活着时命运坎坷,穆戎唯有希望他轮回后能有一段安稳人生,只是,他想着旁人,前来领走乐殷的鬼差却是忍不住对他问道:“你确定这数万阴灵的奖励就要这个了?不会后悔?以后天界的剧情可不好走啊。”   国师收集的所有阴灵都被他送入了地府,这等足以完成飞升任务的数量,就算要换取仙家法宝也是可以一试的,然而穆戎只要了一个人的魂灵。   此时,他低头看着阴灵囊内沉睡的玄衣少年,没有去回答鬼差的疑问,只是用手指碰了碰少年脸颊,眸内是绝不向任何人妥协的霸道,   “容翌你听着,我可不是你撩完就能跑的人,你活着的时候是我的人,死了也是我的鬼,永远别想离开我。”   作者有话要说:  容翌:回忆杀读条——碰——王炸!   穆戎:你过来,我给你加个BUFF。   容翌:作者救我!   作者:别看我,他黑化起来我是拦不住的,找你岳母去。 第七十二章   乐殷是在一个雪夜被村长捡到的, 那时候他被一块红布包着, 在雪地里冻得大哭不止,老村长觉着可怜, 便把他抱回了家, 取名为乐殷。   他没有父母, 唯一的家人便是村长, 但生来性情就极乐观, 看见大雪纷飞的场景会笑,吃到了喜欢的烤红薯会笑,就连在林子里捡到片新奇的叶子都能高兴许久,村里人都说乐殷这辈子大概是不知愁苦为何物的。   这孩子性子好又够勤快, 村里家家户户都很喜欢他,每逢过年东家给他制件棉袄,西家送双靴子, 如此也成功把他拉扯大了。乐殷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单独狩猎就是穿着街口林寡妇送的皮衣,他力气生来就大,拉弓特别稳,第一天就猎到了一头雪狼。正高兴着呢, 突然发现雪地里还有一处脚印, 寻了过去,便发现一只狍子正伏在树洞里睁大眼睛瞧着自己。   彼此对视了许久,这狍子似乎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猎人发现了,屁股上白毛瞬间炸开,连忙跳了起来。然而它忘了自己正在树洞里, 当即就一头撞在了壁上,只用一脸吓懵了的神情趴着不动。   狍子傻乐殷是知道的,但是像这种逃跑都能把自己撞懵的还是头一次见,就算是狍子里也是最傻的一只了,他本就爱乐,见了这场景更是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狍子!”   这狍子还是幼年形态,头上的角尚且是两处嫩芽,大大的耳朵紧张地竖起,圆润的眼睛就这么呆呆看着自己眼前的人类,这副样子瞧着委实无辜。乐殷在它身上摸了两把,它也不知道反抗,毛茸茸的手感还挺好。他想了想,到底还是没能下手去猎,只能起身无奈道:“算了,你也没几两肉,今天我就放过你了。”   那时他不知道,这只树洞里的狍子是所有雪原猛兽都不敢去招惹的半妖,就连村里的猎人也被告诫这地界有雪妖作祟断不能接近,也只有第一次出村的乐殷敢寻了过去。   半妖即便年幼也拥有操控风雪之力,过去从没有生物敢接近它,眼前突然出现个人,它是真的半晌没反应过来。待到少年走远了,脑海里才慢悠悠地烦恼了起来,对方既然没有做出攻击,那它还要不要把这个人给冻住?或者说,摸这个动作能算作攻击吗?   它自出生后是头一次思考如此复杂的问题,一不经意就想了整整一天,待到被惊醒时,少年惊异的脸已经出现在了眼前,只对着它道:“你怎么还傻乎乎地待在这里?也不怕被人抓回去一锅炖了?”   乐殷听村子里的老猎人说过,狍子被发现后是不知道跑的,甚至跑掉后还会好奇地回去看一眼。他想着昨天那狍子看着就笨笨的,肯定不知道跑,一不小心就会被人猎走吃了。心里惦记着,打猎回村的路上便又来看了看,果然这傻狍子还待在原地,连动作都没变。   半妖想了一夜,终于弄明白了这样打扮的人类是很危险的,妖力一动,便召来了风雪想要保护自己。然而还不等它呼出寒气,少年听到同伴的惊呼,却是果断脱了衣服盖在它的身上,只道:“我新制的皮衣,今晚暂时借给你过冬了,明天可一定要还的!”   积蓄的攻击被打断,半妖不由自主地又开始思考这个动作应当算什么攻击,待回过神时,少年早没了人影,只有一件皮衣盖在自己身上,满满的都是灼热体温。   它的父母早就死了,也从没有自己的族群,自记事起就是独自睡在树洞里看着别的动物依偎在一起。从来没有生物敢靠近它,这是它第一次感受到活物的温度,居然比枯草要温暖这么多。   狍子生来就要成对活动,它却寻不到任何同类,这个被唤作乐殷的少年是唯一敢靠近它的生物,等它察觉时,自己已经时常出现在少年周围。   乐殷是真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自己往猎人身边凑的傻狍子,每次他一进林子便能看见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从草丛里好奇地望着自己,倒是害得他生怕村里人把它猎了去,每次都得寻个地方把它藏起来。   后来半妖也发现了,只要自己以本体出现乐殷总是很慌张,它便化形成了其它动物,时而是兔子,时而是山雀,有一次还变成了头黑熊吓得少年掉头就跑。乐殷只知自己自小便见遍了雪原里所有动物,却始终不知,从一开始,在他身边的都是它。   乐殷慢慢长大,终于渐渐接触到了人类的俗事,他知道自己是村里天赋最好的人,只要他成为大人物大家就能过上好日子,所以他开始在雪地里努力修行。从一无所知开始修炼,所受的险阻可想而知,他不想让村里人担心,便只对着身边的动物们诉说自己的烦恼。   那时,半妖听见了他想要猎犬的心愿,便化作了一只雪地犬来到了他的身边,果然乐殷对它喜欢得紧,日日抱着不肯撒手,待到从雪原离去时还对他恋恋不舍地叮嘱,“你可千万别乱跑啊,等我回来就能养得起你了,到时候我给你取个特别威风的名字!”   它如约保持着雪地犬的形态在那里等了很久,也始终不曾给自己赋予任何姓名,它以为乐殷很快就会回来的,他们还可以和过去一样在雪原里互相依偎,它可以倾听乐殷的所有心思完成他的所有愿望,可是直到最后,那个说要养它的少年都没有回来。   在一个独自等待着的雪夜,半妖听到了乐殷最后的愿望,所以它离开了雪原,如他所愿去杀尽月朝人。   可是,在它眼里,人都是一样的,它不知道什么是月朝人,唯有一路杀过去。后来有一天,它遇到了一个自称国师的人,忽地记起乐殷说过,他的理想就是努力修行然后成为新的国师飞升天界,它想或许国师这个位置会很特别吧,便杀了那个男人化成了他的样子。从那之后,总有人跟在它身后,它渐渐地懂得了人类的事,也找到了月朝。他终于知道,原来乐殷死了,就和它的父母一样,躺在雪地里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了。   他不甘心,努力查阅了月朝所有文卷,终于习得了卜算之法,用毕生修为向上界求得了一个生辰八字,仙人的预示告诉他,只要寻到那个人,就能找到乐殷。所以,他留在了北辰,一留就是几百年,慢慢地就忘了过去,忘了自己,也忘了乐殷。   北辰国师一直知道自己是没有心的,它以为这是天生的,到了如今才想起,那个时候,它在无尽的寂寞中把心放在了乐殷身上,所以,乐殷死后,它的心也就死了。   从那之后,它所拥有的便只有这无聊到没有任何意义的漫长寿命。   这就是他所遗失的记忆,只可惜,直到死去时才找了回来。   忘川河畔的蒹葭在阴风中摇摆,死后回归本体的它趴在一片雪白之中,思考的模样一如往昔。   就在它以为这段一厢情愿的缘分该就此结束了的时候,少年被鬼差领着从忘川渡过,一眼就看见了这蒹葭地里的狍子,恍惚间只觉眼熟,不由向它身边守着的鬼差问道:“这狍子也是去投胎的?”   这半妖明明已经在畜生道做了判决,却坚持不肯上路,鬼差正苦恼着,听他一问便摇头叹道:“它啊,活着的时候沾上了不少杀孽,得在畜生道持续轮回,杀过多少人就上几回餐桌,待到罪孽消尽才可正常投胎。”   闻言乐殷不由自主地惊讶了起来,又低头瞧了瞧那狍子盯着自己一副傻乎乎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能杀人的角色,反倒还有些可怜,连忙道:“狍子哪能杀人?你们不会判错了吧?”   乐殷认不出来,负责引领他的鬼差老王却是一眼就看出了那狍子的身份,暗暗叹了一声,只加快了渡船速度,淡淡道:“别管它了,赶紧走吧,别误了投胎的时辰。穆戎愿意把拯救天下的功德让给你,判官大人也勾了你的罪孽,如今判你下一世投胎做李修远的弟弟替他给父母养老送终,也算还了今生恩情。”   他们的渡船很快就没了踪影,原本无精打采的狍子却是瞬间站了起来,仰起头便看向了负责自己的鬼差。   畜生道原是用作刑罚的轮回路,所有轮回者都将保持着前世的记忆和神志,在轮回中化作家畜家禽生生承受被人食用的痛苦。如今听它叫声,鬼差也是惊了一惊,“你要去他所在的世界?那里烹调手法可残忍得紧,你若是被做成鱼生只怕得吃不少苦头。”   见了它丝毫不动摇的神情,鬼差如何不知那远去的少年只怕同这半妖有些渊源,不由在心中暗叹,   这个老王,就是因为他总是不守规矩暗地给鬼魂放水才迟迟无法消罪轮回,也不知道长点记性……   不过,左右上面只判了它去畜生道轮回受刑,去哪里是全由鬼差自行决定。既然老王已经泄露天机,他倒也不介意卖同事一个人情,这便牵了狍子朝那现世飘了过去。   后来,许多年过去了,半妖不知道自己到底轮回了多少次,只记得不断被人宰杀放进了锅里,一番下来,倒是将各种食谱都体验了一遍。   它活着时曾经算过,自己和乐殷没有缘分,注定一生见面不相识。他不知道自己为何非要选择在这个世界历劫,大概,只是习惯了追寻乐殷的足迹吧。   那一天,它又独自坐在大雨里,没了妖力,没了修为,随便一个普通人都能杀死它。   已经习惯了这样重复的事情,它等着人类来捕捉自己,祈祷着这次能被一刀杀了,不要经受活活被烫死的折磨。   这大概是学校之类的地方,少年们打着伞从道路欢快地走过,那充满活力的声音让它有些怀念,好在,它现在虽然死得快了些,却再也不怕会忘记乐殷了。   “李修生,你听说没?咱们食堂昨天居然有条鱼主动跳锅里把自己给煮熟了!”   “你那算什么,我邻居家买的螃蟹还自己爬上了砧板呢!修生你呢,有没有见到?”   少年人总是充满活力,走在路上依旧不忘分享每日的新奇事,它知道是自己这些时日有些受不了自行寻死的举动让人生了疑,不过左右只是一道菜而已,没人会真的在意的。   这样想着,它忽地就听见了有人回了一句,“你们别吓我啊,建国之后不许成精的。”   明明是陌生的声音,却一瞬间就引起了它的注意,它想起,那鬼差说过,乐殷会投生成李修远的弟弟。   它努力睁开被雨打湿的眼睛想去看看那被唤作李修生的少年,忽地就是身子一轻,少年好奇的面孔凑到了它的面前,“这儿怎么有只狗啊?”   只是双目对视的一瞬间,它知道,这就是乐殷。   “这小家伙眼睛还一直盯着我,挺有趣的。”   不知为何,李修生就是觉着这只流浪狗的眼神有些亲切,莫名地不想放下它,不自觉便展颜笑道:“我养你吧。”   只是一句话,所有的轮回折磨忽然都变成了值得,它想,强求的缘分的确很痛苦,可是它,到底是等到乐殷了。   这一次,一定会用性命守护你,直到终老。   作者有话要说:  乐殷:我的CP为什么这么惨!   作者:方什么,大不了你下辈子再投胎成狍子,大家傻一块儿去。   国师:那他做母的。   乐殷:两只公的不行吗?谁说狍子不能搞基的!   穆戎:鬼兄你的关注点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人间篇结束,新一波的虐狗即将到达战场! 第七十三章   亲眼见到了这云顶之上的天宫, 乐殷活着时的执念彻底消散, 同穆戎道别后便归了地府。二人往日虽总爱斗嘴,到底也相伴了许久, 一路走下来, 穆戎身边除了容翌, 能称得上是朋友的人便只有乐殷了, 如今他一走, 倒是突然寂寥了许多。   乐殷临走之前将阴灵囊打扫了一番,想着自己就要轮回了一身阴气留着也没用,便用穆戎烧给他的书籍糊了个纸灯笼出来,将毕生阴气都注入其中, 送与穆戎权当作纪念。   乐殷当年为了谋生学过不少手艺,这白面灯笼扎得着实不错,配上莫归那一手好字更是多了几分儒雅之气, 只是,若细细查看过文字内容……   总之,有了白纸灯笼做法宝,穆戎如今浑身阴气已经可以存放于此物再不用损害肉体, 但他依然决定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绝不在人前拿出来, 毕竟,展示用自己做主角的狗血文委实是考验脸皮啊。   鬼兄果然是鬼兄,留下的纪念品也是与众不同。   心中如此感叹着,穆戎把灯笼放回阴灵囊,月白色光辉下, 沉睡许久的玄衣少年眼皮似乎动了一动。   穆戎出了王城之后制的计划从来都是无比周详,对于无法阻止剧情走上原本轨迹的糟糕未来自然也做了打算。书中秋佟也是在返本归元中灰飞烟灭,只凭一点仙元留下了魂魄,夜明君便在天界寻到了秘宝枕月钓云参为她重塑身体。容翌返本归元的次数实在太多,穆戎生怕哪天一个不注意他就炸了,因此早早就让他吸走了秋佟的仙元,如今果然就派上了用场。   返本归元本是个魂飞魄散彻底回归于天地间的死法,就因有这一点仙元容翌的魂总算堪堪保了下来。穆戎以所有阴灵为交换总算求得鬼差出手将其魂魄放回阴灵囊,只是魂魄要复活便不能沾染阴气,容翌此番神魂受损严重,至今仍是未醒,只能放在阴灵囊中好生温养着,也不知要何时才能恢复以往活蹦乱跳的样子。   穆戎日夜研究设定费尽心机干掉了一堆反派,好不容易才攻略到了一个容小BOSS。明明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约好了打完副本一起去研究袖子到底有几种断法,结果这人一把扯掉了他的袖子之后,居然头也不回地以身殉道去了。虽然他未卜先知把容翌的魂魄又给捞了回来,但是瞧瞧阴灵囊里这巴掌大的真·容小BOSS,鬼知道得费多少功夫才能把人给养回从前那般大小。   辛辛苦苦大半年,一夜回到解放前,今后还得玩养成,穆戎怎么想都觉着自己血亏。再想那人明明在送死,自己却不得不冷静下来带领军队疏散百姓给他的送死做好一切后勤工作,心里委实就难受得紧。这一想,他的黑化程度就深了几分,再想想那遗书,好家伙,穆戎感觉自己能行了,他简直可以转到反派阵营虐杀一切主角了。   当容翌沉浸在告白未捷身先死的沮丧中醒来时,浑浑噩噩之间首先看见的便是这样一个足以让所有反派瑟瑟发抖的穆戎。他茫然地望了望这放大了几倍的穆戎,起初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揉了揉脑袋总算彻底清醒了过来,终于确定自己眼前之人真的是穆戎。   他还没死,他依然在穆戎身边!   无暇去思考自己为什么会被装在袋子里,此时他心里只有失而复得的欣喜,趴在袋子边缘眼睛直直盯着心心念念的穆戎,只高兴地叫道:“穆戎……穆戎!”   死而复生任谁都会异常惊喜,只是没想到容翌活了后第一反应就是叫他的名字,瞧着这缩小版的容小BOSS趴在阴灵囊上的模样,穆戎心里不由软了几分。然而,很快就将眼神一正,软什么软?袖子都还没断呢就敢丢下自己返本归元,要是就此放过他日后怕不是要每天放烟火似的去自爆了,此风断不能长,今天他就要让这个容小BOSS知道厉鬼可是有脾气的!   想着,他眼色一暗,嘴角若有似无地一笑,“醒了?舍生取义的感觉如何?”   过去穆戎从未对他这般笑过,容翌瞧着莫名有点发悚,可又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能换个话题问:“我这是怎么了?”   “鬼兄投胎去了,我正好缺个鬼魂使唤,你便顶了他的位置吧。”   这凉凉的语气可就非常明显了,纵是耿直的容翌也发现了不对,连忙问:“穆戎你是不是生气了?”   对此,穆戎只是轻轻一笑,“没啊,我心情好着呢。”   默默看着那笑里几乎实质化的黑气,容翌知道,如果信这句话自己就死定了。好在他应对穆戎偶尔莫名升起来的脾气早已熟稔无比,心知自己要揣摩出穆戎心思只怕想破脑袋都没用,只坦然地顺着他道:“你使唤我吧,我什么都给你做。”   见他还算识趣,穆戎那口憋着的气总算顺了几分,瞥一眼过去,开口就道:“洗衣做饭,铺床叠被。”   “好。”   容小BOSS从来都是闲不住的,有事做他还挺高兴,应得自然爽快,只是暗自纳闷着,穆戎不是禁止他进厨房的吗?难道说现在穆戎已经愿意委屈自己喝他那齁人的鸡汤了?他们之间果然是心心相映,这次他只放半包盐,绝对不会这么难喝了!   没想到这人承包了小厮活计居然还露出一副有些感动的神色,穆戎发现自己似乎低估了容小BOSS顽强的生命力,眉头一皱,又道:“任打任骂,绝无怨言。”   “好。”   这要求若是旁的男人只怕绝不会接受,然而容翌从前就发誓绝不和穆戎动手,再加一条也没什么区别,此时应得自然是极其爽快。   万万没想到这人如此好使唤,穆戎感觉自己的气场有些稳不住了,唯有将不平等条约再上升一级,“听我号令,唯命是从。”   容翌在凡间一生所愿不过是保家卫国,如今一切都已了结,除了穆戎再无心事,本就想着要好好照顾他,给他所有想要的,对这又怎会不应,几乎是话一落就接道:“好,你想要什么就跟我说,我定舍生忘死替你寻来。”   得,不止唯命是从,他自己还把不平等条约又升了一级。   穆戎虽然知道容翌对自己是从不硬来的,却没想到这人已经软到这种程度了,再想想他在军队前冷静严肃万人拜服的模样,一时只能感叹,古人诚不欺我,恋爱果真掉智商,容小BOSS的硬气大概已经和袖子一起漂向汪洋大海了。   无奈地发现,比起时常偷懒干活时万年抱怨自己的乐殷,容翌这样任人揉捏的鬼魂简直是所有魔修梦寐以求的下属。穆戎着实想不出还有什么更过分的要求,再往上就只有躺平任操了啊……   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容小BOSS纯良的眼神,他终究还是捂着不存在的袖子点到为止,算了,太傻了,日不动。   折腾了一番这让自己郁闷的罪魁祸首,穆戎心情倒是真的好了起来,缓缓舒了口气,也不同他置气了,只淡淡道:“那么,为了达成以上条件,现在让我们谋划谋划怎么给你弄具身体。”   容翌不清楚这是什么地方,见入目之处尽是云雾缭绕,瞧着极像仙境。他虽不知穆戎用了何种手段才到达此地,却也能猜到定不会很容易。穆戎自己早就能过上安生日子了,却为他又来到了新的地界继续劳累奔波,如今更是要为他重塑身体,未来也不知会遇上多少艰难险阻……世上令人心动的誓言不知有多少,却又有几人能如穆戎这般从不将感情宣之于口只以行动去做的?   他想着想着只觉十分感动,越发觉得自己能遇上穆戎真是幸运到了极点,当即就仰头叹道:“穆戎,你果真是天下最重情义的男人。”   “……”   他刚才好像没和这人说什么甜言蜜语吧?如果没记错他还在压榨容小BOSS来着?为什么这人都被关小黑屋里了还摆出一副甜到心里的表情?现在还有自己给自己发糖这种操作?   无语地发现自己好像的确拿容小BOSS这种思维神奇的顽强生物没辙,穆戎唯有叹了口气,“就算你拍马屁,也改变不了自己的地位。”   没想到自己没了肉身后连地位都变了,容翌不耻下问:“我现在是什么地位?”   斜了他一眼,穆戎想了想,试探道:“跟宠?”   他还以为自己的地位待战后就能从挚友熬到夫君的,结果反倒是降到跟宠的地步了吗?说好的男人都喜欢英雄呢?   悲伤地接受了现实,容小BOSS凭借自己打不死的生命力再度顽强地站了起来,继续问:“那我要怎么做才能升职呢?”   果然是勤学上进的容小BOSS,不论何时心态都是积极向上的典范。瞧着他认真的神色,穆戎诚恳道:“你可以再狗腿一点,也许我心情一好,你就升级了。”   默默看着他的神色,容翌一瞬间福至心灵,“穆戎,其实你还挺喜欢被我夸的吧?”   万万没想到这疑似被炸傻了的容小BOSS忽然智商又上线了,穆戎发现此人飘忽不定的属性明显比以前更难捉摸,但他是绝不会承认自己喜欢被这人吹捧的,果断就伸手把人给戳回了袋子里,冷冷道:“谁准你突然变睿智了?进去面壁思过!”   容翌从来一诺千金,说好的有求必应那就是有求必应,而且要把要求完成得分毫不差,当即就从乐殷的杂书中寻了个壁字撕下来贴在阴灵囊上对着,只是思的内容就和穆戎期待的相距甚远了。   他想的是——原来穆戎害羞起来是这样的,果然清新脱俗与众不同,还挺可爱!   容小BOSS自从看清自己心意之后,眼睛里对穆戎那是自动安装了美图秀秀,不论什么言语动作都能一键美化。此时明明外面是个浑身黑气的厉鬼,在他眼里也全都调成了浓浓的粉红色。   也是乐殷趁早轮回去了,如果他还在这里,只怕瞬间就要捂着眼睛怒骂一句,这对狗男男,一飞升就开始打情骂俏,简直没眼看。   作者有话要说:  穆戎(嫌弃眼):这智商,鬼都不日你。   容翌(高兴脸):害羞的穆戎,可爱,想日。   作者:好了,攻受已定!   穆戎:他从撕袖子到上车都不要个适应期的吗???   容翌:孙子曰,兵贵神速。   穆戎:这种时候你的智商就回来了?赶紧扔掉!   作者:啧啧,傲娇毁一生说的就是你了。 第七十四章   虽同容翌说得轻巧, 穆戎心中却清楚此次天界之行可以说是难度重重。如今六界元气皆是大幅衰减, 建木之种吸干凡间元气才可送一人飞升,而仙人按阶位分作玉清天仙、大罗金仙、紫华上仙、混元神仙, 每晋升一次所需元气量都要翻倍, 若光靠打坐修行, 纵是他们天资超绝修个几千年也至多混成个大罗金仙。   更别提容翌现在没了肉身用不了天魔功, 因要走复活路线也不能沾染阴气, 穆戎之前的话倒不全是逗弄他的,容小BOSS目前还真是个除了聊天没一点用的宝宝。   自然修行的路线早已被仙人们摒弃,如今在天界众仙全靠吸收元石再辅以各色天材地宝进阶,而这几处元石产地早已被四大势力瓜分, 甚至连各地的洞天福地也成了他们的私人领地,可以说,在这里不加入门派是断然没有出路的。   因此, 秋佟那样的飞升者在天界不在少数,他们飞升前皆是一代人杰,到了天界却没有任何资源渐渐被拜入大门派的同期仙人所超越,要么甘心做个最底层的仙人混日子, 要么就为各大势力为奴为婢, 能像在凡间那般风光的几百年也出不了一个。   再加上仙人之子生来就是天仙修为,比起飞升者无疑更有前途,因此,四大势力的正式弟子名额首先都会分配给本土孩子,若有剩的才会抛出去让飞升者争个头破血流, 而若成不了正式弟子,便只有签下卖身契为本土仙人们做杂役丫鬟求取一些月例元石了。   对天界户口的重要性穆戎是早知道的,他这身子原也是仙胎,却被秋杀给彻底毁了,如今虽已用月下雪参修复,到底那些天生的修为是回不来的。如今单看外表和凡人没有任何区别,只怕做小厮都没家族要。   好在这世道元气枯竭,阴气却是极其充裕,鬼魂进阶远比仙人要快,而这四大势力中还偏就有个御鬼为主的魔道门派。   要去寻天材地宝寻常依附于四大势力的小门派是成不了事的,穆戎从一开始就将目标定在这四家,只是,到底选一个便是他现在烦恼的问题了。   开天辟地轩辕落,采月摘星筑高楼。   万鬼同游惊城过,百花杀尽一道秋。   这说的便是如今天界的四大势力轩辕天宫、星月楼、鬼游城和寒水秋家。   轩辕天宫那是官方势力,每年定时举办考试,只许金仙以上修为参加,没有准考证的二人是别想了。   星月楼以卜算之名闻名天下,收弟子测试便是由几位长老算上一卦,且那枕月钓云参正在此处,穆戎自认有剧透在手还是有几分把握忽悠进去的。只是这星月楼在北天,凡间飞升的宫门却是秋家所处的南天,横穿整个天界寻过去对他们如今修为而言就有些危险了。   鬼游城乃魔修聚集之地,风气历来自由散漫,弟子条件也最为宽松,只要入了魔就能投奔。天魔过去便是此城长老,如今应该也残余了一些旧部,容翌重塑肉身之后最容易站稳脚跟的便是此地,穆戎的厉鬼属性无疑也与其契合。不过,危险也是有的,魔修之中不乏混乱邪恶阵营,这鬼游城也全然没有半点规矩,一言不合便残杀同门那是日常场景,要安稳修行委实艰难。   最后便是穆戎最为熟悉的秋家了,此门医毒双绝,每名弟子都需不少药奴,因此是飞升者最多的地界,而穆戎的亲娘秋月荻正是此家唯一继承人。以昔日月见林的缘分,纵是他不暴露身份,混个普通弟子也是不成问题。只是穆冉当年死得蹊跷,定不会是秋佟一人所为,一旦入了秋家便逃不了一番争斗了。   三种选项利弊都被穆戎整理了出来,无奈地发现自己现在当真是开局一只容小BOSS装备全靠打的地狱模式,他只能对容翌叹道:“你说我选哪一条路线最为合适?”   穆戎做攻略那是老手,容翌怎会听不出不论哪一条路前方都是危险重重,他不愿穆戎为自己冒险,当即就道:“其实还有一个选项,你把我变成厉鬼,我就能保护你了,还不用你冒险去寻那宝物。”   他说的不错,这才是对穆戎最有利的选项。天界虽也有厉鬼,却都是被魔修收服当作法宝使用的,穆戎如今少说也是个鬼将级厉鬼,一旦被魔修发现,只怕立即就会抢着炼化收作鬼仆。而这也是他一上天便将所有阴气收进灯笼里隐藏起来的真正原因。   容翌生前是沙场猛将,又是天煞孤星这样的邪异命格,若穆戎将自己阴气全都转给他,无疑会变成极强的鬼仆,到时二人在魔道安生立命便再无困难。   但是,穆戎自己就是厉鬼,自然知道这么做的后果,他是宁可辛苦去走困难模式也绝不肯让容翌下地狱的,此时听了这个答案更是立即就喝道:“不行,厉鬼死后必定坠入地狱,那十八层地狱哪一个是好受的?我可以送乐殷进入轮回却未必还有第二次机会度你,这件事你想都不要去想!”   这鬼神之事容翌是当真没听说过,不过一听这话他便抓住了重点,忙问:“穆戎,这是不是代表你死后也要进地狱受刑?”   没想到他居然能想到这一点,穆戎忽然发现,其实容翌并不傻,甚至反应还很快。寻常人你给他什么,他更多的是在意你给的好不好够不够多,可对容翌而言,只要收到他人的一点好便已足够高兴了。他遇事首先去看的永远都是美好积极的一面,坚守着自己的原则,经得住名利的重重诱惑,也受得住生活的颠沛流离,不论何时都是那样热烈地活着。这样的容小BOSS,他果然从初见开始便是有些小喜欢的。   忍不住用手指点了点阴灵囊里的小型容翌,他笑了笑,没有透露寒冰地狱的情况,只一如既往地用嫌弃的语气道:“你举一反三的能力为什么每次都用在不该用的地方?”   没有否认便是默认,容翌本以为大荒平定之后自己一生已别无所求,就算不复活也无所谓。但是,现在他改变了主意,他绝不能让穆戎受苦,为了这个目标便必须修行,变得比所有仙人都强,只有活着的他才能保护穆戎。   一瞬间就燃起了求生的意志,他目光灼灼地看向这飞升之后依旧清瘦的少年,暗暗发誓总有一天自己一定要把穆戎养得白白胖胖的,让他再不用烦心任何事,将世间所有的阴谋算计都隔绝在二人之外。   一寻到了新的奋斗目标,容小BOSS的顽强属性就全力展开了,对着穆戎就道:“穆戎,你说过只有天材地宝才能让你活得久些,我会努力修行成为最强的仙人。”   “你这记性也真是够好的。”   穆戎倒是不知他心里竟转过了这么多念头,只是感叹着这人可怕的记忆力,竟连当初闲谈的话都记到了现在,谁知刚叹完,袋子里的容翌就接了一句,“当然,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在心里。”   认真地扫了他几眼,确定这话只是他自然说出而非刻意在撩自己,穆戎这才把有点躁动的心脏给按了回去,想了想,还是解释道:“其实,即便我不飞升,死后也是没法好过的,还不如在天界搏一搏,也许一不小心又救了个世抵消杀孽呢。再说,到底我娘的秋水戒救了你一命,这恩,总得去报的。”   这话说得不假,昔日容府灭门时全靠秋水戒容翌才能从秋佟手下留住性命,穆戎飞升虽有夜明君的符咒相助,到底也是靠这家主信物才能顺利令守门天兵开门。甚至他这几日在天界的花费也是用这戒指假冒秋家人去城里支的,说起来,即便没那层母子关系,秋月荻也是帮了他许多。穆戎历来恩怨分明,所以,昔日穆冉之死,他是定要调查清楚给这个亲娘一个交代的。   见他提起秋月荻,容翌也想起了二人一开始讨论的话题,这就道:“穆戎,去秋家吧。在你娘身边,你的日子会好过许多。”   他想起,自从离开王城后,穆戎便再没有初见时那样随意悠闲的神情了。即便是他强制让穆戎在家修养的那几天,这人依旧是收集着各处情报没有闲过半刻。他们每一天都在为未来殚心积虑,想着要复仇要拯救北辰要拯救天下,唯独没有时间去理会自己。   如今凡间的事情终于结束,他不想让穆戎继续这样马不停蹄地忙碌下去。不论穆戎有多大能耐,去了星月楼和鬼游城都注定位于底层,难免受人欺辱忍气吞声,唯有在秋月荻身边才有安稳度日的可能。   不过,他在意的倒不是秋月荻紫华上仙的身份,他只是想着,在自己亲娘身边,穆戎总能稍微放松一些。   他现在还没有成长为能被穆戎依靠的人,唯有希望在他努力的日子里,秋月荻能庇护穆戎,让他过上几天好日子。至于穆戎去了秋家,他自己重塑肉身便要遥遥无期了这一点,他倒是全然没去想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容翌(欣喜):穆戎说他喜欢我!   作者:是啊,所以你什么时候表白?   容翌:可是我现在没有聘礼啊?   穆戎:……不就是几个世家吗,打下来!   天界众反派:我们心中居然划过了一丝凉意……   突然发现这文如果全程不搭配小剧场看,风格就完全不同了,口味取决于加几块方糖的咖啡文? 第七十五章   其实穆戎原本是比较倾向于星月楼的, 毕竟重塑身体这种事是越早越好, 但是耐不住容翌整晚在他耳边嗡嗡——   “穆戎你不想娘吗?”   “穆戎你娘肯定很想见你。”   “穆戎我自小就没娘,看着武胜有娘亲做好饭菜等他回家都羡慕得很, 你也是如此吧……”   他之前从没想过, 以容小BOSS旺盛到除了睡觉没一刻能闲下来的精力, 一旦变成了连睡觉都不需要的鬼魂, 又寻到了新的目标, 那会是多么可怕的存在。直到睡着了都深陷噩梦宛如被洗脑般自动循环“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是块宝”,他这才瞬间直起身子,黑着脸一巴掌拍扁阴灵囊, 咬牙结束了这亲子教育频道,“好,我就去秋家。”   虽定下了要去寻秋月荻, 这秋家大院却不是好去的。他们如今所在地点是南天专用来接待飞升者的龙门境,听说这名字原是建木神君开辟六界后赐下的,取的是一朝成仙鱼跃龙门之意。只可惜自建木神君死后这天界便无人再管,早先飞升的仙人抱成一团肆意压榨飞升者, 这百年来为了保证元气供给更是关闭天门不许凡人飞升, 龙门境也随之荒凉了起来,成了类似于贫民窟的散修流浪之所。   天界的贫民窟也是仙气缭绕琼楼玉宇,外表比凡间的皇宫还要高了一个档次,但是只有知道内情的人明白此处和其它仙境根本没法比。如果要举个例子,夜明君初飞升时只是最底层的天仙修为, 随手画了一道符送去拍卖行便卖了三万元石,而驻守在龙门境的秋家管事,为了讨好穆戎这个假冒的公子,翻箱倒柜只凑到了三百元石给他,就这在龙门境居然还算得上富有了。   这也是他当初宁可吊死也绝不空手轮回的根本原因,这个世界早已被满级玩家牢牢掌控,没有外挂根本寸步难行,白手起家草根逆袭?醒醒,反派可不会傻乎乎的按照主角等级挨个来送,如果上面没人,只怕主角人还在新手村就要被强制签下卖身契了。   当然,同夜明君这样的龙傲天主角去比委实是和自己过不去,穆戎唯有惆怅地看了看自己手里除了打包容小BOSS没一点用的新手礼包,默默安慰自己,虽然寒酸了一点,好歹也是个有挂的主角,比起一上来就被压榨到死的路人NPC还是要好上许多的。   夜明君的天界路线是这样的:击碎天门强行带老婆飞升——被秋家追杀靠卖符发家致富——抢走枕月钓云参复活秋佟——继续在被追杀中泡到鬼游城圣女——带领魔道灭掉其余三家一统天界——抱着后宫们继续去神界浪。   而穆戎给自己规划的天界路线是这样的:暗搓搓地飞升——筹集路费去找娘——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到枕月钓云参复活容翌——和容小BOSS滚去凡间继续过眉来眼去的日子。   默默对比了一下大家鲜明的差距,穆戎无奈地望天,他们的频道到底是怎么从异界争霸跑到断袖情深去的?难道是他这个主角的打开方式不对?   不管怎么样,既然路线已定,穆戎也开始进行阶段性行动了。从龙门境到达秋家本院所在的寒水三泉需要穿过无边落木和千叶湖两处仙境,越是繁华的仙境消费越高,扣除这几日的住宿花费之后,只凭剩下的两百余元石是断然不够的。于是,他果断选择了龙门境唯一适合新手的赚钱活动——钓鱼。   建木神君也是练级上去的,自然知道飞升者的不容易,因此划出龙门境后便在此地开辟出了一片千鲤池。天界每隔一段时间便有仙人在争斗中陨落,若是无人为其收尸,一日后便会有一只金色鲤鱼凭空游过去,将仙人尸体连同遗物一并拖入千鲤池中。   是的,千鲤池可以说是天界的乱葬岗,在此处垂钓,若是运气够好说不定便能获得一些仙人的破损法宝,卖出去总能换得些许元石。当然,将这称为拾荒或者摸尸也是毫无违和感的。   天界但凡有些身份的仙人都有其回门手段,会曝尸荒野的大多还是修为低下的小仙,这池子里的东西有价值的着实不多,穆戎来此地也不过是想起夜明君好像随手钓到过什么天材地宝,便来碰碰运气。   只可惜,没氪金的他似乎没有夜明君的主角运,鱼竿垂下去半个时辰,对岸的渔翁都钓上了几条鲤鱼,而他,莫说天材地宝,连个破烂靴子都没弄到。   他此时用的设定是秋家偶然游历至此的少年公子,虽然有些郁闷到底不能在神色上暴露出来,只装作体验新奇玩法却寻不到乐趣的模样皱了皱眉。   以他的演技旁人自然看不出丝毫破绽,唯有容翌瞧出了他在新手池居然连个垃圾都淘不到的非洲气息,便自告奋勇道:“穆戎,我下水替你找吧。”   他在阴灵囊中养了几天神魂已经稳定,只要不去吸收阴气应当无碍,穆戎倒也不是真想把人给关小黑屋里,便也同意了他的放风要求,只道:“小心点,别被鲤鱼给吞了。”   见他下了水,穆戎也不再去管鱼竿,放眼望了望此地风景。到底是建木神君开辟出的地界,虽用处听着瘆人,只看外表却是一片无垠碧水,翡翠一般的池水间,身负金鳞的鲤鱼悠然游动,配上池畔连绵而去的紫竹林,倒是个难得的清幽之地。许是活得久了,此地最小的鲤鱼也有一米长,大的更是一眼都望不见鱼尾,只怕早已成精了。   这是天界的积尸地,也是除了鬼游城阴气最重的地方,穆戎此次前来钓鱼不过是顺路,真正目的还是吸收阴气提升自己实力。按理说凡间数百年不见有人飞升,千鲤池应该早就没人来了才对,谁知今日对岸却有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做着渔翁打扮的男人一直坐着不走,倒是让他不敢化作鬼身了。   穆戎正装作看风景的模样暗地打量对岸渔翁试图寻找记忆里天界高手的资料是否有能对上的,就见容翌从水里钻了出来,对他兴奋道:“穆戎,我发现了一只奇怪的鱼,你把钩子给我。”   这池子里的鱼就没一只是正常的,穆戎只道容翌刚到天界看啥都新鲜,便呼了口阴气在线上,任由他牵着去捕鱼玩了。   容翌记性是真好,在水底也能快速找到方向,片刻后浮标便轻轻动了动,穆戎掂一掂鱼竿,本估摸着这重量不会是什么大鱼,谁知一提上来便看见了根被容翌用鱼线五花大绑的人参。   此参几近透明,根须有如水母触手般凌空飘荡,明明是人参的形状却又如活物般四处游走,看这形貌便知不是凡品,更别提穆戎从其上感知到的厚重阴气了。   如果他没记错,这应当就是夜明君随手钓到的幽魂参,作为仙家尸体养出的药材,在天界也算得上是个稀罕物。只是对于容小BOSS下去转两圈就把池子里最值钱的东西给挖了出来的事实,穆戎依然忍不住怀疑,到底是这幽魂参在池子里烂大街了还是他真的属于非洲人,正常来说有BOSS比主角运气还好的吗?   这种自己十连抽沉底基友随手一抽就是个SSR的境遇委实打击人,穆戎还沉溺在说好的大家一起走霉运结果容小BOSS死一次居然就脱非了的悲伤中,坐在幽魂参上的容翌却是欣喜地对他道:“穆戎,这家伙好像很补,你吃了吧。”   哦,看来容翌让他吃药的执着完全是可以逆天改命的,一时之间穆戎只觉,枕月钓云参,稳了!   他当然不可能把路费来源给吃了,果断就面无表情地将这败家BOSS装回了阴灵囊,提起幽魂参便想走。   然而,就在他转身时,原本该位于对岸的渔翁竟是瞬间出现在了他身侧,仍是保持着钓鱼的姿势,只淡淡道:“幽魂参?这东西可不常见,你运气挺好的。”   这样的神通绝不是一般仙人能有,穆戎拿着阴灵囊的手指紧了紧,面上却是维持着淡定,仿佛见惯了这等高手般,只笑道:“侥幸而已,前辈能钓到这么多金鲤才是真的高手。”   这千鲤池的金鲤以仙人尸体为食,更是被建木神君赋予了穿梭空间的神通,寻常仙人别说钓起它们不被当作鱼饲料就不错了。好在穆戎也算见过世面的,昔日所见的地藏菩萨和夜明君都是真正的大神,如今对着个仙人虽很忌惮倒也不会畏惧。瞧他这神色是真的淡定,渔翁的声音有了一丝好奇,“有些见识,我瞧你像是秋家人,怎会来这偏僻地界?”   秋水戒已被藏在阴灵囊内,穆戎身上唯一可以看出秋家痕迹的便是同秋月荻极为相似的眼睛,这人既然能一语道出秋家,应当是见过秋月荻的。   心中揣测着此人身份,穆戎依旧扮演着秋家公子,面上不卑不亢语气却带了几分不知世事的顽皮,“原是想偷溜去凡间看看的,谁知被守门天兵拦了回来,只能钓鱼解闷了。”   这些仙家子弟对凡间好奇也是常有的事,渔翁听了也不疑有他,只语气低沉地叹了句,“凡间啊,我也许久没去过了。”   留恋凡间,此人应当是飞升者,听他声音,年岁大约在中年……   默默缩小着他的身份范围,穆戎在书中剧情仍是寻不出符合条件的角色,只能选择撤离,“我还要同好友汇合,便不打扰前辈了。”   他这话看似无心,实则暗示还有秋家之人在等自己,以免此人趁机夺宝。在南天秋家还是很有威慑力,他慢慢走出千鲤池范围,果然那渔翁依旧坐在池畔没有跟上来,这才微微松了口气,暗道天界果然危机重重,连抽个新手池都能遇见高级NPC。   然而,就在他略为放松时,袋子里的容翌却是突然道:“穆戎,刚才那人身上没有活物的生气。”   鬼魂分辨同类从不会出错,穆戎敛了阴气无法感知,容翌却是极其敏锐的,听他如此说,穆戎立刻明白那人只怕是魔修控制的鬼仆或者尸人。魔修历来就是爱搞事情的,他如今断不能被牵扯进势力纷争,果断就道:“魔修出现定有风波,我们要赶紧离开龙门境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容翌:穆戎,我抽到了SSR!   穆戎:闭嘴,叛徒!   容翌:我用你的号抽的!   穆戎:可以,我相信你是真爱了。   十连沉底的作者:欧洲人的可恶嘴脸! 第七十六章   天界拥有御鬼手段的门派唯有鬼游城城主一脉, 而根据御使对象不同, 他们又分为使用无形厉鬼下降头的魂宗和炼化死者尸体的尸宗。因鬼差定期清理厉鬼的关系,难以捕捉到强力鬼魂的魂宗早已没落, 而这如今主持鬼游城大小适宜的尸宗圣女便是夜明君在天界的第一个新后宫——妖女浣苏。   鬼魂尸人亦有对应仙人的四个阶级:分魂鬼卒、纳阴鬼将、噬魂鬼帅、灭世鬼王。穆戎得到乐殷阴气之后, 如今差不多正在鬼将等级, 而那渔翁不论言语还是身形皆同活人无二, 只怕已至鬼帅之境。至于容小BOSS, 没有阴气的他现在连个小兵都还算不上。   对夜明君的后宫穆戎是胃疼得紧,一见渔翁是尸人,当即猜到定是那位妖女要开始搞事情了。于是他果断就到了龙门坊市,预备将幽魂参换了盘缠就离开这块是非之地。   龙门境是飞升者的大本营, 会留在这里的仙人要么天资不够无法进入各大势力,要么就是失了志向不再奢求飞升,而这两种人的共同特点就是穷。因此这里也没有什么大型拍卖堂, 只有两间药铺三间衣铺一间武器铺一家小饭馆凄凉地立在路边,虽外表瞧着仙气缭绕,论热闹程度倒是连北辰普通城镇都不如了。   飞升之后便能辟谷,普通仙人倒也不需要担心饿死, 只穆戎是个异数。他是被夜明君的仙气强行带上来的, 本身并没有经过天劫锻体,因此身体还和凡人时没有差别,甚至因为常年吸收阴气,比寻常凡人都要差上一些。   这也是他花费众多的原因,天界酒楼都是寻求品位的世家子弟享受的地方, 一顿下来简直等同烧钱。而也正是这来了龙门境依旧要浪费元石点菜的行为,让原本对他有些怀疑的秋家管事顿时疑虑全消,除了那些自小便被人服侍的大家公子,普通仙人哪有多余的元石浪费在吃饭这种没必要的事上。   前几日这坊市都是没什么人影的,今天不知为何竟然多了不少人聚在街头,穆戎想着反常必妖,便加快了脚步,径直走进了药铺。   在龙门境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能付得起铺面租金的仙人多少也有些背景,那药铺老板一见穆戎精神气度便知这少年是个不曾屈居人下的人物,这百年又早已不许凡人飞升,顿时就猜到他定是秋家管事向大家打过招呼的公子爷了。听说这位公子可是寒水来的大人物,就连守门的天兵都对他恭敬有加,药铺老板自然是不敢怠慢,连忙就上前招呼道:“公子想要些什么?”   一想到这老板在凡间应当也曾是洪邵将军北辰国师那般呼风唤雨的人物,飞升之后却是沦落得连个人间富商都不如,穆戎心里也是有些唏嘘,或许乐殷选择轮回是对的,做仙人除了活得久些确实也没什么好处。   穆戎素日就不是个傲慢人物,此时药铺老板虽有意奉承,却也只是掏出幽魂参淡淡道:“我在千鲤池游玩偶然得了个药材,拿着也是占地方,老板你估个价吧。”   听到千鲤池老板本以为不过是些破损法宝,正想着现在连最贫困的飞升者都不去捡破烂了这位公子怎会跑过去,低头一看却发现这竟是一有如活物的人参,他虽认不出品种,却也知但凡能够移动的药材都是天价,哪敢在秋家地盘占他们公子这个便宜,连忙就道:“这,秋公子,小店收不起这等贵重药材啊。”   夜明君能够看上眼的药材自然是好东西,穆戎知道龙门境大概没人买得起,不过他现在只求快些离开这是非之地,也不废话,只道:“你尽力给吧,我原也无所谓这个。”   他这态度倒也合了仙家公子不知民间疾苦的设定,药铺老板也不想放过这笔横财,盘算了一番自己积蓄,终究是还是狠心报价道:“那,一千元石?”   虽是少了些,作为路费倒也够了,穆戎正想回应,却听门外忽然就飘来了一个嘲讽的声音,“有趣,本少爷竟是不知道何时秋家又多了位公子。”   一听这话穆戎便知麻烦来了,转身一看,门外正立着名看上去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年,面如冠玉眸似辰星,头戴金冠腰悬宝玉,一袭明黄衣衫更是贵气十足,一看便知身份不凡。而就在这少年人身侧,先前被他忽悠的秋家管事正一脸怒容,一见穆戎回头便大声道:“你这个骗子,竟敢冒充小天孙!”   秋水戒乃是秋家家主信物,秋月荻绝不会交与外人,穆戎因病弱本就发育不够且又生得脸嫩,外表上和十五六岁没什么区别。故而这秋家管事一见秋水戒便以为他乃是秋月荻与轩辕风吟之子,如今天界的小天孙。谁知今日竟又来了一个自称小天孙的少年,身边还跟着天宫护卫,他这才知道自己上当了,对上贡的元石肉疼不已,当即就打探了穆戎行踪带人杀了过来。   然而,对此穆戎可是一点也不心虚的,他的确是秋月荻的儿子,只不过不是轩辕家的那一个而已,此时也是一脸坦然道:“我没说我是啊。”   想起这人的确没有说过身份,只是亮了亮秋水戒而已,管事心里有点慌了,连忙道:“那……那你怎会有秋水戒?”   这黄衣少年原是一副看戏的神情,听到秋水戒却是瞬间一惊,张口就道:“你胡说什么?我娘的秋水戒怎会在外人手里,他——”   他先前从未认真去看这冒充自己之人的样貌,如今定睛一瞧,那双秋瞳可真是熟悉得紧,一时间什么话都咽了回去,一脸不可思议道,“他的眼睛怎地这么像我娘?”   穆戎这才知道自己居然撞上了秋月荻在天界的儿子轩辕子都,那位在夜明君飞升后只作为尸体出场的小天孙。不过许是他飞升进度比夜明君快上了不少,如今这位还不是尸体呢,反而开口就震惊了全场。   天界突然冒出个和秋仙姑长相相似的少年,手上还持有秋家信物秋水戒,这个信息量足以让在场人浮想联翩了。一时间那管事和药铺老板只觉自己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腿肚子忍不住就有些哆嗦。   而跟着轩辕子都的护卫也是对这位公子爷的性情头疼得紧,连忙就道:“少爷,这话可不能乱说的,有损夫人清誉啊!”   轩辕子都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话有问题,赶紧就补救道:“什么清誉,我娘当然不可能红杏出墙!万一是外公干的呢?”   一句话让在场人差点就跌了下去,那话大家都装作没听见你自己反倒戳破了是个什么意思?还你外公,秋家家主都一千多岁的人了,他能弄出个这样年轻的舅舅给你么?三太子和秋仙姑何等人物,怎地偏就生出了这么个小祖宗?   对自己这个同母异父的兄弟穆戎也是服了,暗道他死得早果然是有道理的,这智商能活到十六已经足以证明天界治安当真不是一般的良好了。   实在不想同他纠结这些破事,穆戎唯有无视他,转头做继续自己的事,只问:“老板,咱们这交易还做不做了?”   轩辕子都长这么大还没被人无视过呢,当即就好奇道:“交易?”   “是的,这位公子要卖药材。”   他的问题药铺老板哪敢不答,轩辕子都这才想起方才进来时似乎听到他们在谈论价格,眼睛朝柜台上一瞟,瞬间又惊了一次,“你疯了!幽魂参这样的稀有药材只卖一千元石?这在拍卖行也是三万起拍的货色!”   秋家医毒双绝,他会认识幽魂参穆戎并不意外,只是没想到容翌找到的人参竟和夜明君的符一个价位,看来作为跟宠容小BOSS还是极有用的。肯定了容小BOSS的价值,他抬眼看向这位小天孙,悠悠问:“那一万买到是不是很值?”   “当然。”   这幽魂参生于极阴之水且只有鬼魂能够触摸,而天界阴气汇聚之地除了鬼游城便只有千鲤池,魂宗那群人又不肯出门,因此天界几百年也不见得能出现一株。对需要这味药材的毒仙而言,莫说一万,哪怕十万也是值得。   轩辕子都回答得很肯定,本以为这人会为自己糟蹋宝物惭愧不已,谁知他竟是一脸淡定道:“一万元石,我卖给你。”   轩辕子都身为天孙往日身边人都是顺着捧着,哪遇上过穆戎这样明摆着坑人的,当即就不敢置信道:“如果我没记错,刚刚你好像是一千卖给他的?”   对此,穆戎诚恳地回答:“但你不知道闷声发大财暴露了它的市价。”   “所以?”   面对小天孙的不耻下问,穆戎的回答依旧是那样的诚实,“它涨价了。”   把自己当肥羊宰的人轩辕子都见多了,但宰的这样坦荡,这样理直气壮的,他当真是第一次见,一时之间竟忘了自己根本没说过要买这个问题,只喟然叹道:“你无耻的模样真有星月楼那群算命瞎子的风范。”   自从乐殷走后穆戎已许久没被这般夸过了,乍一听还有点亲切,便也回敬道:“轩辕公子亦是浑身散发着富家公子的豪气。”   这话明明每个字都是夸人的,轩辕子都却只觉这人的语气完全是在夸肥羊的鲜嫩可口。他出身不凡,秋月荻因失去过一个儿子,对这第二个儿子更是百般宠溺,故而身边人对他都是恭敬得紧,即便是同等势力的仙家公子也没有敢如此明目张胆耍他的,一时只觉此人当真与众不同,有趣得紧。且或许是那双眼睛的缘故,他觉着这人瞧起来竟有些亲切。   作为一呼百应的小天孙,轩辕子都做事向来任性,当即就道:“好小子,我看上你了!”   接连惊吓之下,这句话终于是成功让可怜的管事和药铺掌柜倒地不起,就连向来淡定的穆戎都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玛德,又是一个死断袖!   当然,此时最激动的还是阴灵囊里的容小BOSS,这个断袖居然想抢穆戎,放他出去,他要炸了这群人!   作者有话要说:  轩辕肥羊:这穆戎清新不做作,和外面的妖艳贱货好不一样!   容翌:给我刀,我要把他涮火锅了!   穆戎:哦,我喜欢辣口。   轩辕肥羊:等等,套路不是这样的! 第七十七章   “少爷!”   小天孙的不靠谱在天界那是早就远近闻名的, 对这一点, 侍卫秋兴从被派给他的第一天起,一直亲身体会了十年。他本以为自己经验丰富对什么都已经看淡, 谁知今天这位小祖宗竟是猝不及防地就看上了个男人。这一瞬间他仿佛已经看见自己捍卫主子姻缘大事不力被斩首的结局, 但是, 他死也要死个明白, 凭着最后的勇气挣扎地问:“属下死不足惜, 但是,至少让我知道你是什么时候有这个癖好的!”   面对侍卫死不瞑目的一问,轩辕子都的表情有些茫然,“不是每个医仙都有药奴的吗?这还分时候的?”   原来是药奴, 他就说这世上哪有这么多断袖……   听到这句话,穆戎原本准备掏灯笼让这小子毕生对男人产生心理阴影的手又收了回来。   秋家人的确自小便会收取飞升者作为药奴,这些人的职责便是为主子试药。若主子是个立志悬壶济世的医仙那还好, 至少从此有了丹药供应再不愁修为提升;可若跟的是个毒仙,那便要时刻试用毒药,一不小心便有生命之危。然而,最糟糕的还是医毒双修者, 在这样的主子手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就算能熬过去神志也会扭曲,迟早变得疯癫无状。   药奴这样的职业本土仙人是绝不会做的,就连飞升者若非走投无路也绝不会答应。不过穆戎见轩辕子都神色分明是不知道秋家内部的阴暗,应当只是见秋家人身边都形影不离地跟着药奴便以为那是个挺亲密的存在。   听见他这话秋兴也是松了口气,不过袖子危机刚过, 又出现了新的忧患,唯有劝道:“可是,夫人说过,少爷你不许收药奴。”   看来秋月荻对这个儿子还挺上心,秋家的阴暗是不许他沾染半分的。能在天界这样的地方保持如此心性,想必被保护得很好吧。   同样是秋月荻的儿子,身处凡间的穆戎和轩辕子都的生活可谓是天差地别,若他真是自小投胎成了穆戎,只怕未必能如此淡定地面对此人。好在他是半途顶号的,身份这种东西对他而言只相当于设定,从没有真正入戏过,想着自己好歹用了秋家不少元石,既然秋月荻疼这个儿子,便救他一命权当回报了吧。   垂了垂眼,他将手伸进阴灵囊安抚着暴怒的容翌,鬼魂其实没什么触感的,明明他一把捏住了容小BOSS,掌心却只有一点如水的微凉。不过,想象了一下这人突然被捏住该是何等懵比的神情,他的心情便瞬间大好,嘴角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只抬了下巴淡淡道:“我不签卖身契,若只是短途护卫倒可以陪你走一走。”   “你知道多少人抢着做我的药奴吗?”   轩辕子都作为天界太子和秋家未来家主之子,将来不是继承天宫便是接管秋家,因此即便是药奴,依旧是不少飞升者抢着做,此时见穆戎居然断然拒绝,他也是委实震惊。   然而穆戎是不会捧着他的,事实上在这六界除了容翌他还真是谁都不爱夸,如今自然也是一副“你谁?”的眼神嫌弃道:“不知道。”   这样的神情轩辕子都是见过的,过去星月楼那群算命的来天宫骗钱便是这样不爱搭理人的样子,非得他爹主动去求才肯磨磨唧唧地开始卜卦。他过去看见这群人就牙酸得紧,如今穆戎这模样简直和老瞎子如出一辙,当即就肯定道:“你肯定是星月楼的弟子,只有你们才能这么坦然地睁着眼说瞎话。”   穆戎对星月楼占卜天机的本事也知道一些,事实上这群瞎子算得还挺准,若非夜明君乃命外之人只怕都要被他们阴了去。至于神情,大家都是看过剧透的,眼看一群连FLAG都发现不了的人瞎折腾,那目光自然是关怀傻子的眼神……   穆戎如今正愁秋家公子的身份用不得了该怎么捏出个新皮,这只小肥羊就主动送来了新马甲,他自然是毫不犹豫地披在了身上,虽没承认,却是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神色,悠然叹道:“是这样的,我观你面相近日必有血光之灾……”   有时候行动比什么言语都有说服力,他这神情任谁见了都觉着是个专业算命的,轩辕子都更是瞬间就坚信道:“连说的话都一模一样!接下来你是不是就要为我开坛做法了?”   剧透这个行业穆戎可比星月楼熟练多了,轩辕子都的死书里虽提的不多,却也明确指出他是鬼游城干掉的。偏巧穆戎又在千鲤池遇见了尸人,随便一想便知他定是这几日中伏了。   鬼帅级的尸人战斗能力与紫华上仙相当,便是秋月荻亲自来也得小心应付,轩辕子都身边的侍卫看上去虽有些修为,到底不可能达到紫华上仙的程度。再加上鬼帅背后定有个上仙级别的魔修操控,穆戎怎么想这只小肥羊都是个被人按锅里的命。   有了在凡间的经验,穆戎也发现了一些剧情规律,就像他选了秋月荻,秋佟就注定站在敌对面一般,如今他既然要救轩辕子都,根据阵营来看,妖女浣苏自然也是敌对关系。一上天就为了个男人对上女主角,他果然是注定无袖到底的命了。   夜明君的后宫没一个好对付的,这妖女浣苏更是最邪门的一个,穆戎觉着自己这一番逆天改命的操作怎么也比星月楼的模糊判词值钱,因此也是毫不犹豫地开口要了订金,“幽魂参一万,算命钱三百,请付账。”   他这神情委实够理直气壮,轩辕子都被震慑得愣了愣,然后终于反应了过来,指着穆戎的手指都颤抖了起来,神色愤怒中又有些委屈,“我为什么比这破人参便宜?”   万万没想到他暴怒中就冒出了这句话,侍卫秋兴唯有睁大眼睛暗示自己主子,等等,少爷你的关注点好像有哪里不对?   “你又不能拿来吃。”   他本以为自家少爷的思维方式早已超越了人类极限,乃知穆戎鄙视地抬了抬眼,竟是瞬间就同那神奇思维无缝衔接,给出的答案居然还挺有道理。一时之间秋兴只能感叹,这两人也许真是兄弟,亲的……   他自然不知道比起容小BOSS的飘忽不定,轩辕子都的段位最多只是个青铜,穆戎连王者级的容翌都能鸡同鸭讲聊到尽兴,应付他连三成功力都用不上。然而,这六界千年来也就出了一个容小BOSS,轩辕子都自然是没见过这等神奇风采的,一时间只觉这白衣少年比所有仙家公子都要有趣得多,也不顾自己被宰的事实,当即就道:“你不是要做护卫吗?秋兴,付账!我一定要好好使唤他!”   拿到了订金穆戎便借口收拾东西上街闲逛了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新得的芥子袋,想着如果他就此跑路大概也是没人能追上的,小肥羊果然名不虚传,真是好宰啊。   他正想着接下来该怎么为这个便宜弟弟减减肥,阴灵囊里的容翌总算挣扎着探出了个头,见穆戎正在走神居然都不理他了,顿时悲愤道:“穆戎,你是不是喜欢那种类型的?”   之前不让他出来是见轩辕子都身边那侍卫是有些修为的,怕容翌被当成厉鬼给逮了去,如今街上也没几个人,穆戎自然也不介意让容小BOSS放放风,只是一时也没怎么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只问:“那种具体是哪种?”   “就是像我以前那样,不大懂事爱和你抬杠又说不过你的。”   他如此一说,穆戎发现这两人还真有几分相似,不过许是上过战场的关系,过去容翌虽也有几分大家公子的傲气,却是挺会照顾人的。穆戎发现自己似乎对这种蠢萌型角色有种迷之吸引力,不论容翌还是轩辕子都皆是喜欢招惹他然后被打压过去还乐此不疲,难道这就是智商被碾压的快感?   心中很是怀疑了一番容小BOSS是不是有些抖M,穆戎面上还是淡淡地夸了一句,“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我猜对了?”   见他居然没有趁机嘲讽一番,容翌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他就知道穆戎还是更喜欢过去的自己,那时候穆戎对他很温柔的,现在都会把他捏来捏去了!   容翌还沉浸在自己长大后就失宠了的悲伤中,穆戎瞧着他的神色有些灰暗,一时也猜不透这人的脑回路又飞到哪去了,只能暗暗猜测他或许是回忆起了黑历史有些羞耻,便试探道:“不谙世事,有点大少爷脾气心性却不坏,这样不也挺可爱的吗?”   诚然他说这话时脑子里想的是当初被自己碰瓷碰到袖子都断了的容翌,听在容翌耳里却是完全在夸某只肥羊。想着穆戎当初可从没这么夸过自己,虽然他这样的大丈夫并不想被夸可爱,但是穆戎也没夸过他伟岸啊,于是当即就抑郁地想要钻回袋子里养伤。   见他如此穆戎再不明白就对不起自己的智商了,容翌这傻小子袖子都不知道断多久了却还以为穆戎根本不知道他的心思,明明喝了一口陈年老醋却还要装作无事发生过,钻回去也不知道要怎么挠墙呢。   穆戎深知自己对感情这东西向来不爱主动,所以一直以来也乐得配合容翌演出,就等着看这人会用什么方式壮士断袖。当然,他可不想让自己的阴灵囊变成酸菜坛子,轻笑着垂了眼,便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这个人怕麻烦,还是喜欢有自知之明的。”   只是一句话,容翌便瞬间把一切忧虑都忘了,抱着穆戎手腕就欣喜地回应:“穆戎!不论以前还是现在,我都喜欢你这样的!”   对容小BOSS的耿直属性穆戎历来就是很欣赏的,此时也只是含笑道:“哦,这样又是个什么样?”   “温柔随和善解人意,还从不骗我。”   他答得极其认真字字出自肺腑,穆戎暗自思量着这话要是让被自己阴死的反派们听见了只怕能立刻吐血而亡。不过,反正穆戎脸皮够厚,就算容小BOSS吹上天也是承受得住的,果断就鼓励道:“你的眼光果真独一无二,不错,升级为爱宠了。”   丝毫没有察觉自己这只为穆戎设立的滤镜有什么不对,容翌美滋滋地回了袋子,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爱宠和爱人也不过一字之差,只要保持下去,等他把身体拿回来,宠自然就变成了人。到时候他再带上聘礼向穆戎提亲,穆戎一定会非常惊讶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美滋滋的容翌:穆戎还不知道我爱慕着他,等到我去提亲不知道该震惊成什么样子……   穆戎(关怀傻子的眼神):哇,我真的一点也没看出来呢。 第七十八章   轩辕子都此次之所以会到龙门境打的便是借历练之名偷偷去凡间的主意, 然而一众天兵死活不肯开启天门, 他无奈之下便也只能再度启程,想着去一趟秋家看看外公。   没想到自己随口胡诌的剧情还真和这个正派的小天孙对上了, 穆戎坐在龙车上对此人的作死能力也是无语, 这只小肥羊居然敢私自下凡, 也不怕别人趁机把他抓住涮火锅了。   轩辕天宫的皇族出门都是乘坐龙车, 而轩辕子都作为如今年纪最小的天孙, 自幼便备受天帝宠爱,更是钦赐了六条天龙为他拉车。莫说一众护卫,这些天龙每一条皆是金仙级修为,寻常人是断不能找他麻烦的。而能修到紫华上仙级别的, 至少也是各方大势力的继承人,基本不至于亲自出手对付一个十六岁的小孩子,所以天宫对他的安全问题很是放心。   穆戎记得正是因为暗害了轩辕子都, 浣苏才会被秋月荻重伤濒死,若不是被夜明君捡到了应当是活不成的。照理说她和秋家也没什么仇怨,轩辕子都死了对鬼游城也没有好处,此次出手的理由倒是当真猜不透。   许是在凡间见惯了大风大浪, 穆戎身上自带着一种沉稳之气, 如今虽然穿衣打扮对于天界而言显得朴素了一些,坐在嵌满了翡翠明珠的龙车之内却是毫无违和感,任谁看了都只会当他是与轩辕子都共乘的仙家公子,断猜不出其飞升者身份。   看着这场景,轩辕子都也是有些郁闷, 抬眼就问:“如果我没记错,你好像是我聘请的护卫?”   知道他这是闲得发慌皮又痒了,穆戎眼皮都没抬,只道:“嗯,记性不错。”   就跟小孩子一旦被家长无视就想恶作剧引起大人注意一般,轩辕子都最受不了的就是穆戎这副淡然样子,果断又去撩拨人了,“那你为什么这么堂而皇之地坐在我的龙车上?”   “为了贴身保护你啊。”   然而,事实证明穆戎早已稳如泰山,一句话就把他给堵了回去。无奈地发现这个人的歪理总是能让自己无言以对,依旧在被无视的小肥羊只能郁闷地回:“但愿你的修为对得起自己的价钱。”   星月楼的弟子都擅长隐匿修为,乍一看全和凡人一样,因此他倒也没怀疑穆戎修为,只当这人也是隐藏着。穆戎知道没有一丝元气就能上天这样的事过去从没发生过,也是现在的夜明君还没压制修为才能如此妄为,若是历劫中的他也是做不到的,因此从不担心有人会怀疑自己,只高深莫测地一笑,“放心吧,很快你就会发现物超所值。”   他这话倒不是夸大,天界能人异士虽多,能预测出轩辕子都此次灾劫却唯有穆戎。相信只要能保儿子一命,秋月荻倾尽秋家之力也不会有丝毫惋惜。不过,穆戎图的原也不是这些,他不习惯欠别人东西,此次之后,他和秋月荻之间便算两清了吧。   见穆戎又开始了沉思,轩辕子都无奈地发现自己对这个有趣的人似乎没什么吸引力,他是被宠惯了的又不想放下身份主动去搭话,唯有翻出个药方,没事炼着丹药解闷。   用元气炼丹这样奢侈的举动在凡间是断不可能有的,穆戎倒是第一次见到炼丹过程,也是有了些兴趣。见他照着药方剪了幽魂参根须,又捡了十几种药材挨个送进了丹炉,却不像小说里写的那般控制火候,只撑着下巴一脸无聊地等着,不由问道:“你这是在炼丹?”   见穆戎终于肯主动找自己说话了,轩辕子都瞬间就得瑟了起来,忙道:“养魂丹,这可是天品丹药,只有秋家能够炼制。”   他提起秋家的语气极为亲昵,穆戎有些意外,“你和秋家还挺亲的。”   “我娘和外公都疼我,我自然也喜欢秋家。”   秋家家主只有秋月荻一个女儿,从小就是捧在手心里宠的,对这个外孙自然也是爱屋及乌。因此这整个天界都惧怕的秋家老毒物,在轩辕子都眼里也只是一个可以随意揪胡子的和蔼外公,不过,提到这个他倒是想起了被穆戎东拉西扯掩盖过去的重大问题,忙问,“你到底和秋家是什么关系?怎会和我娘如此相似?”   在没弄清当年事情真相之前,穆戎是不准备公开自己身份的,如今也只淡淡问:“你说呢?”   谁知此时轩辕子都还真自己脑补出了一个版本,一见他问,立即得意道:“我爹娘恩爱得很,一起出游的时候连我都是要扔一边的,我娘绝不可能对不起我爹。外公虽然老当益壮,自外婆死后却是再没亲近过任何女仙。所以,我猜测,我娘肯定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姐妹!”   你不去写小说还真是屈才了……   没想到他居然能脑补出这样的剧情,穆戎嘴角抽了抽,最终还是拒绝和这些脑洞大过天的生物交流,只转换话题道:“丹要糊了。”   见穆戎表情瞬间一僵,轩辕子都只当自己猜对了,这人果然是他的表兄弟,难怪他瞧着有些亲切。他这一出门就替娘寻了个亲生姐妹,看他娘还怎么唠叨自己不靠谱。   心中带着自己料事如神的得意,他这就开了丹炉,只道:“放心,我天赋绝佳,炼丹从不失败。看,极品养魂丹,鬼游城出十万元石都买不到一颗!”   养魂丹这名字听着倒像是能派上用场的,然而穆戎瞧他炼丹连个时辰都不看委实不大靠谱,接过那漆黑的丹药打量了一番,随手就塞进了拉车的天龙嘴里,“龙兄,尝尝看。”   事实证明他的眼力果然极佳,只一瞬间,那据说百毒不侵的金仙修为天龙便是一个抽搐,随即上吐下泻再无站立之力,这丹药的滋补效果有多极品穆戎不知道,反正毒性是挺强大的,放倒个把金仙大概是不成问题。   而眼看这一切发生来不及阻止的秋兴只有哀嚎道:“你怎么可以把小天孙的药喂给天龙?太残忍了!”   嗯,能把据说很补的丹药炼成这样确实是挺残忍的……   对着已经口吐白沫的天龙嘴角一抽,穆戎斜视某位小天孙,“天赋绝佳?”   刚刚想要炫技就惨遭打脸,轩辕子都也很是郁闷,只能硬挺着道:“这只是偶有失误。”   然而,侍卫们的怀疑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穆戎继续淡淡瞧着他,“他们的眼神可不是这么说的。”   轩辕子都自然知道这些护卫对自己底细多清楚,他自认天赋非凡,奈何每次炼丹都不成功,此时在穆戎面前又丢了脸,哪肯认输,只蛮横道:“谁准你们眼神交流了?闭眼!”   对小天孙的脾气护卫们早就习惯,扛着晕倒的天龙齐齐望天,走得很是淡定,唯有幸存的五只天龙欲哭无泪,它们龙族没有眼皮,闭眼这种操作真的做不到啊!   “你那炉子给我看看。”   看着这人闹脾气,穆戎心中批判着万恶的封建社会,却是对这可以自动炼丹的炉子有了几分兴趣。向他要了来打量了一番,发现这上面居然还有时辰刻度和代表火候的火焰印记,应当是可以自己设置时长火候的,简直相当于一个元气版的电磁炉,算是相当高科技了。   养魂丹的药方极其简单,只是因药引幽魂参难得一见才成为天品丹药,穆戎琢磨着也有了些兴致,便照方子上写的捡了药材,设置好时间也炼了起来。   “这可是娘送我的极品炼丹炉,你别瞎炼啊,会爆丹的!”   见他开了炉轩辕子都也是有些紧张,他因性子急躁,炼丹从不会看火候,偏又喜欢炼,秋月荻生怕他哪天就爆丹把自己给炸死了,于是遍寻能工巧匠造出了这可以自动调节火候时长的炼丹炉。   只是那使用说明太长,轩辕子都自己都没大弄明白,只知道瞎按着生火。本来他还怕穆戎乱来爆了丹,谁知这人摸索了一会儿居然使用得比他还熟练,不一会儿便是一阵药香飘了出来。   轩辕子都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怎么不知这正是成丹标志,当即就一脸惊讶道:“这不可能!你学过炼丹?”   这炉子操作也就和电磁炉差不多,对从没接触过的仙人而言大概陌生得紧,穆戎却是用得很熟练,加上他性子本就够细,所取药材同方子上说的分毫不差,这一开炉便是三粒仙气缭绕的银丹缓缓浮了上来,只看外表便知和方才那毒药天差地别。   细细打量了一番,穆戎发现这养魂丹其实是以各种阴性药材将幽魂参的作用发挥到极致,果真对鬼魂是极滋补的。只是有了前车之鉴,他倒也不敢贸然给人服用,想着反正秋家人抗毒能力强,便捡了一颗扔进了自己嘴里。   轩辕子都知道秋家医仙炼药都是自己先尝的,却没想到穆戎居然也敢这么做,见他如此更加认定了此人定有秋家血脉,肯定是自己表兄弟无疑了。   穆戎只是本能地这么做,倒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个试药的举动是秋家祖传的,事实上他取药的时候,似乎手指很轻易就能分辨出剂量,如今丹药入口,也可以本能地判断药性。看来,秋月荻的炼药天赋倒是全遗传在了大儿子身上。   确定了这药对鬼魂有用,穆戎毫不犹豫地就塞进了阴灵囊,轩辕子都这才发现他随时捧着的黑袋子里还养了生物,好奇道:“你这袋子里养着什么东西?养魂丹对活物没用的。”   容小BOSS的存在穆戎自然是不会暴露了,只神秘道:“秘密。”   “我都把炼丹炉借你了,你也让我看一眼啊!”   见他如此轩辕子都是越发好奇了,穆戎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养宠物的,而且瞧他喂丹药那神情委实温柔得很,明显对养着的跟宠很是喜爱,和这人平常的模样差距也太大了些。   然而,纵使他百般要求,穆戎还是眉毛都不动地选择了拒绝,“这是我的心爱之物,谁都不给看。”   “你这么一说我更想看了!这到底是什么,金钱鼠?破天雕?不死凤凰?五爪金龙?”   轩辕子都绞尽脑汁地报出天界所有珍稀仙兽,穆戎神色却皆是满不在乎的模样,这世上怎会有比天宫珍藏更稀奇的仙兽呢?他只觉自己的好奇心都快把脑子炸了,一拍大腿就道,“别这么无情,开个价吧,多少元石给看?”   “无价,不给,就是这么高贵冷艳。”   开口一套丑拒三连就结果了他,穆戎直接把阴灵囊收回袖子里,打定主意就是不给看。   笑话,蠢萌状态的容小BOSS是他留下来自己欺负着玩的,岂是他人能看?他们只要面对黑化冷酷版的容翌就够了。   当然,身为被当作宠物的正主,容小BOSS此时正抱着颗丹药悲愤地啃下去,他必须要赶快发育起来!等他长回以前大小一定要搂着穆戎让这臭小子看个够!   作者有话要说:  轩辕肥羊:袋子里到底是什么!我快好奇死了!   乐殷:快住手,那里面是个虐狗狂魔!   轩辕肥羊:???   乐殷(沉痛脸):算了,以后你就会懂的。 第七十九章   龙车行驶速度极快, 只用了一天他们便出了龙门境, 伴随金黄的银杏叶从风中悠然飘落,穆戎知道, 自己已经到达了新的仙境无边落木。   虽说是仙境, 但同被单独划出的龙门境不同, 无边落木其实是一片呈圆形将寒水三泉和千叶湖环绕起来的森林, 不论从哪个方向前往秋家, 这里都是必经之地。   传闻秋家家主同其夫人便是在秋季的银杏树下相遇,只可惜秋夫人于战乱中身子受损,生下秋月荻之后就因元气不足仙逝,家主悲痛欲绝, 驱散了其余三季,从此南天之内唯有秋天。   无边落木境内全是落叶乔木,所有植被从发芽到落叶只需一个时辰, 天上云层更是种满了银杏,因此不论何时,都有金黄杏叶自天空飘落。脚下残叶铺陈,空中流金飞舞, 抬眼观那转瞬枯荣, 徒留一抹厚重的苍凉,观其风景,倒是不负仙境之名。   无边落木作为秋家的防护林,除了驻守护卫甚少有仙人居住,就算是护卫们也只简单在各处路口搭建了草屋, 供轮值时修炼使用。穆戎想,出了无边落木便是秋家布下了重重守卫的千叶湖,若要暗杀埋伏,拥有众多树木遮挡视线的此地应当是最为适合的。   在一片静美落叶中他脑子转的却全是打打杀杀的事件,委实是不解风情。好在龙车上的另一人也没什么诗情画意,一脸新奇地照着镜子,抛了抛厚重的狐裘,只道:“没想到我穿你的衣服还挺合身。”   是的,此时二人竟是将衣衫换了过来,穆戎头戴金冠一袭明黄锦衣,轩辕子都反倒是罩了狐裘浑身雪白,只是他神情跳脱得很,远不如穆戎淡然沉静,即使一袭素衣瞧着也像只蹦跶的小白羊,难掩活泼好动的本色。秋月荻素来只穿白衣,轩辕子都却是半点也没遗传到亲娘的爱好,只爱穿亮色衣服,如今一试却发现换个颜色好像也挺有趣。   和他相反,穆戎自从被容翌夸过好看之后,虽然嘴上说着再也不穿白衣,身体却是很诚实地日日罩着雪白狐裘。像明黄这样的张扬颜色倒是第一次上身,本以为会有些违和,却没想到凭借那副淡然神色竟是撑住了,看上去只令人觉着是个雍容华贵的世家公子,若论气质,倒是比动不动就咋呼起来了的轩辕子都更像皇家子弟。   是的,二人互换身份,这就是穆戎的对策。鬼游城是黑恶势力,和作为官方势力的轩辕天宫自然没有往来,尚未成年的轩辕子都也从不出席对外宴会,浣苏应当是没见过他的。穆戎本就同秋月荻生得相似,由他来假扮轩辕子都,就算真货站在一旁,旁人只怕也要一眼认定他才是正品。如此,浣苏的袭击只会冲着他来,小肥羊就能撒腿逃走了。   一路上通过和侍卫的闲聊穆戎也知道了一些轩辕子都的光辉事迹,这位小天孙可以说从出生起就不大靠谱。   尚不足一岁时刚生了两颗门牙便把秋家至宝七窍玲珑果当零食给啃了,还被磕掉了一颗牙哭了一宿。   八岁时三太子为他寻了个德高望重的仙人做师父,结果这傻孩子逛个街差点被身为飞升者的江湖艺人给拐了去做徒弟,还坚信那个能胸口碎大石的大汉是真正的高人嚷嚷着要去学,直到三太子忍辱负重在他面前亲自碎了块金刚石,这只小肥羊方才相信原来是个仙人就能这么厉害。至于风流倜傥的三太子随着石头碎了一地的形象,大概是再也捡不回来了。   最神奇的还是十岁那年,他不知道从哪寻来了些凡人的江湖故事,突然就爱上了江湖豪情,在天宫看见了位绝世高手便吵着要拜把子,结果这位高手偏就是天界大太子他的亲伯父,那尴尬的场景真是……可以说自这位天孙出生后,轩辕天宫的笑点便被他承包了。   对这样天生就擅长被拐的坑爹孩子,穆戎只用了一个微服私访做饵,他就兴致勃勃地换了衣服,现在还依然沉浸在亢奋之中,只道:“等到了千叶湖我们就去微服私访,自从八岁之后爹就不准我自己上街了,这可是头一回!”   默默看着这浑身都在散发着“我超好骗的”气息的正牌少爷,又瞧了瞧沉稳坐在一旁仿佛万事皆在其掌控之中的穆戎,身为侍卫的秋兴也是忍不住腹诽,少爷,你确定小时候没被抱错吗?这位真的比你更像仙姑亲生的啊!   秋兴作为轩辕子都的贴身侍卫,被偷吃的七窍玲珑果是他给人拿的,八岁的轩辕子都也是他给带上街的,甚至那些江湖传奇也是他收集来的,可以说,轩辕子都的每一份光荣事迹他都是个最佳男配角。   于是,理所当然的,每次搞出事来受罚的也是他。好在他生来皮糙肉厚,什么鞭子板子的都受得住,但是,如果这位小天孙在逛街的时候又被拐了,他可就是被斩的命了!因此,对于这个怎么听都要有事发生的馊主意,他是很非常抗拒的。然而,从小他的抗拒对轩辕子都就没起过作用,今天也是如此。   但是,此地最郁闷的还不是他,作为被装在袋子出不来的爱宠,容翌是恨得快把墙都给挠破了,可恶,他也想穿穆戎的衣服!   然后,挠到一半又发现了一个可怕的现实,瞬间脸色就垮了下来——他比穆戎高,穿不下!   不过,如果穆戎罩着他的衣服应该是挺宽松的……袖子没到指尖,松松垮垮穿着自己衣衫的穆戎,默默想象了一番那个场景,容小BOSS的思维就忍不住飘向了遥远的未来,这画面……还真是让人有些心驰神往!   仿佛心灵感应一般,穆戎只觉忽地背上一凉,直觉告诉他肯定有人在打自己主意,然而四周没什么可疑视线,容小BOSS也还是那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在阴灵囊里乖巧地发呆,他也只能疑惑地拉紧了衣服,暗道,莫非是太警惕了产生的错觉?   就在四人各怀心思的时候,异变终于是发生了。只闻落叶哗哗作响,远处隐隐可见一红衣女子慌张地奔来,身后一群尸人紧随其后,瞧着像是仙人落单后正被魔修袭击。   无边落木是秋家外围地带,历来倒也有些魔修会在此袭击飞升者,只是这女子偏就在轩辕子都到来时逃到此处,看来有些蹊跷。   天宫护卫至少也是金仙修为,那方动静自然瞒不过他们,立刻就列队将龙车护住,断不许任何人靠近。只是那女仙见到他们就仿佛寻到了救星一般,竟是径直跑了过来,连带着尸人也随之到达。对此秋兴皱了皱眉,他自是不能允许尸人接近龙车,果断就带人杀了上去,只是该如何处置这名女仙倒是不好说了,唯有下了禁制先将她锁在一旁。   这些尸人也有些修为,双方打在一起场面瞬间就混乱了起来,穆戎却是不慌不忙地扫视了全场,发现那渔翁打扮的鬼帅并不在尸人之中,这才细细打量了一番那仍有些慌乱的红衣女仙。   英雄救美剧情老套毫无新意,差评。   在人人皆可飞行的天界居然用脚跑,差评。   脱险后仍旧保持着惊恐神色,表情浮夸略显做作,差评。   明明是逃亡之中需要令人同情的角色,却选了妖艳出格的红衣,差评。   更重要的是,扮演仙人能不能先把身上的阴气给驱散了?如此浓的阴气他瞎了才会把这女子当活人,后期组走点心行不行?   算了,看在场景经费投入不少,群演请的够多,给她十分不能更多了。   嫌弃地评价一番,穆戎内心只有一个想法,这等演技连秋佟都远远不如还敢来他面前秀,当真是关公面前耍大刀,纯粹找死了。   身为厉鬼穆戎自然是第一眼就看出了这女子根本不是活人,然而轩辕子都可不知道,睁大眼睛瞧着外面场景,有些兴奋道:“难道这就是英雄救美?我还是第一次碰见这样的事,这种时候该说些什么?”   好吧,这里还有只就算是零演技也能被拐的肥羊,十分的剧情确实是足够对付他了。   无语地接受了这个便宜弟弟在电视剧里肯定活不过一集的现实,穆戎斜视着他,语风凉凉地问道:“你要亲自去救她?”   好在轩辕子都虽然不大靠谱,自小却是被耳提面命绝不可离开护卫,如今瞧了瞧混战成一团的众人,虽对传说中的英雄救美剧情有些跃跃欲试,却还是犹豫道:“这不好吧,我还只有天仙修为……”   他生而仙胎,又继承了轩辕家和秋家的血脉力量,照理说修行速度该是一日千里,结果到了十六岁竟然还只是垫底的天仙,可见平日修炼有多不上心。   然而,或许是这只小肥羊日常的不靠谱行为拉低了期待值,此话虽然听起来极为不求上进,但对于他居然没有去送人头这点,穆戎还真有点迷之感动,只叹道:“你还没傻到主动送死的地步,我真欣慰。”   作者有话要说:  容翌(脑补):想让穆戎穿我的衣服……   穆戎(怀疑):你刚才在想什么?   容翌(乖巧):想你。   穆戎(迷惑):难道是我心邪?   作者:不,他连YY都是正直得好像在背八荣八耻的表情。 第八十章   轩辕子都是第一次如今近距离地接触江湖风波, 虽被穆戎护在身后到底难掩好奇之心, 张望了片刻却发现那求救女子正含泪望着龙车。这剧情他在戏台上是看过的,自古英雄救美都是这么个戏码, 如今见那女子虽不如自己亲娘好看, 到底也算个女人, 一时难免忧虑道:“她好像在看我, 莫不是我风姿卓越, 让她一见钟情”   不,你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她看的是我。   穆戎不知道他这到底是从哪儿来的迷之自信,二人如今换了服饰, 对方既是冲着小天孙来的,目光自然也灼灼落在一袭明黄衣衫的穆戎身上,哪会在意一旁那东张西望的白衣平民。   甚至此时那女子还在心中暗暗道, 轩辕子都到底传承了天宫血脉,虽骄纵任性了些,关键时刻多少也有几分沉稳大气。哪像那个恨不得把眼珠子都瞪出来的白衣小子,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 当真丢人。   她原就是冲着轩辕子都而来, 如今侍卫们都被尸人吸引去了注意,正是下手的好时机,果断就抹了泪对穆戎娇声道:“这位公子,奴家好害怕,能否去你身边避一避?”   在轩辕子都记忆里, 往日里旁人有所求的时候看的都是他,万万没想到只换了一件衣服,这女子居然就看向穆戎了,一时之间只觉自尊受伤得很,心中怒道,俗物!果然是个俗物!   再一看,那女人居然还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他轩辕子都长这么大就没被人嫌弃过,当即就气哼哼地对穆戎道:“她还没我娘长得好看,我才不稀罕。”   他此时全忘了似乎自己从头到尾都是被穆戎嫌弃的,不过很快这穆式嫌弃的眼神又落到了试图施展美人计的反派身上。作为袖子早就被容小BOSS扯断的主角,穆戎对美女着实没兴趣,事实上他袖子还在的时候也不怎么爱和异性说话,不然上辈子也不会单身二十多年,此时自然也是淡定地拒绝道:“我早已立志远离女色,你还是去秋侍卫身边吧。”   能前来施展美人计的角色对自己的容貌都是非常自信的,这女子往日也是媚眼一转便有无数男子拜倒在石榴裙下的一代绝色,方才那没见识的白衣小子竟敢说自己不如他的乡下老娘这已经够难忍了,如今轩辕子都居然看都不看她一眼,简直是在挑战她的忍耐极限。   然而,很快秋兴的一句话就彻底打破了她的忍耐能力,他说——“别过来,就让她自生自灭吧!我没空保护少爷以外的人!”   现在的男人到底是怎么了?以前看见她不是连骨头都酥了吗?怎么现在一个个宁愿和大老爷们互相对视也不看她一眼?到底是世界变得太快还是轩辕天宫的男人太邪门?   再和这群人纠缠下去她感觉自己都要怀疑人生了,恨恨瞪了一眼龙车上的两人,一咬牙,就狠下心来大声道:“鬼帅你还在等什么,速速出手把这群瞎眼的男人给我拿下!”   整个天界只有一个噬魂鬼帅,如今正在尸宗圣女浣苏手下,她这话一出便是坐实了自己身份,一众护卫瞬间就紧张了起来,唯有穆戎神色丝毫未改,似乎早已猜到。   穆戎知道夜明君的后宫没一个正常女人,这浣苏更是里面最邪的一个,因为,她自从到了紫华上仙境界,便再没用过自己身体。是的,此时这身段妖娆的美丽女子其实并不是真正的浣苏,而是她所操纵的尸体。   浣苏百年来不断杀害天界貌美女仙,得到她们尸身后便对面目进行改造,以此获得数具绝色皮囊。她自己的身体早已同鬼游城融合,要想出城唯有附身于皮囊,因此修为也会大打折扣,虽是紫华上仙境界,论实战能力却远不如同阶位的秋月荻。   浣苏对自己改造出的美女皮囊向来得意,同人交战往往要先施展一番魅功将男人迷得神魂颠倒再行斩杀,从她对自己不断放媚眼的时候起,穆戎便认出了此女的真实身份。   浣苏的魅功其实相当了得,只可惜要起作用的前提是男人对她心有欲念。穆戎这个人面对自己心仪的容翌都能清心寡欲对女人就更是没有兴趣;偏巧轩辕子都往日天天对着第一美人秋月荻,觉着谁都不如自己娘好看,自然也不会对她有什么念头;至于侍卫秋兴,作为万年替轩辕子都背锅的天界老黄牛,他的视野里从没有少爷以外的人,因为,鬼知道他一走神,这个傻少爷会不会瞬间就被人给宰掉涮火锅了。   过去无往不利的美人计无功而返,对浣苏的暴怒穆戎是能理解的,但是他一点也不急,因为,就在来的路上,他终于想起,这位妖女手下的噬魂鬼帅可是不怎么听话的。   浣苏虽修为被削弱,有鬼帅在手,二对一的情况下照理说不该输给秋月荻,然而,她之所以会沦落到被夜明君捡走做后宫的地步,便是因为,十年前她手贱给鬼帅赋予了灵智。   自打有了灵智,这位鬼帅大爷每日就在鬼游城钓鱼养花遛狗种菜,过得宛如退休老干部,就算浣苏用血咒强行把他带到了战场,他心情一个不好也就挂机不打了。明明拥有了世间最强的尸人,浣苏却像是请了个祖宗回家一般,除了供着烧香没一点用处。   书中她和秋月荻战斗时也是如此,本来她和鬼帅二打一已占了上风,眼看秋月荻都吐血了,谁料鬼帅大爷不知哪根筋抽风,突然就又进入了发呆挂机的状态,徒留一脸懵逼的浣苏被秋月荻残血反杀,若不是夜明君刚好路过把她捡了回去,只怕当真要香消玉殒。   浣苏能驯服鬼帅成为第一魔修全靠夜明君的符咒消除了他的灵智,如今夜明君惨遭顶号,新主角又站在了她的对立面,她也就注定要继续被这位退休老大爷折磨了。   果然,虽然众侍卫严阵以待,但是空中落叶都不知道飘下来几层了,这位摸鱼的鬼帅依旧连个影子都没有,场面可谓是相当尴尬。   这次听说要暗杀轩辕子都,往日沉迷钓鱼理都不理她的鬼帅终于主动跟了过来,浣苏还以为这位祖宗终于肯出手了,谁知到了关键时刻依然掉链子,一时只觉心境无比凄凉,为什么?为什么连个男尸人都不理她?她真的就这么没魅力吗?   无边的落叶刷刷往下落,这场面实在太过凄凉,浣苏此时只想赶紧有人说个话打破这尴尬到死的安静。然而,她马上就后悔了,因为某只小肥羊听到鬼帅之名后总算反应了过来,心道这鬼游城委实卑鄙竟敢暗害自己,当即就怒道:“骗子,都说浣苏是魔道第一美人,结果就长成这样!”   能绕过各种重点把话题落在这个问题上,小天孙的思维果然够神奇,然而,就是这句话瞬间点爆了浣苏的所有火气,也不去管鬼帅了,招出所有埋伏尸人就道:“别管轩辕子都,先给我杀了这个白衣服的蠢货!”   能让鬼游城圣女失态到这个地步,轩辕子都的拉仇恨能力也算是一流了,穆戎很是怀疑他之所以会被浣苏干掉该不会就是因为自己作死吧。   然而,对这一切小肥羊自己是没有察觉的,只觉这个女人真凶,说句实话怎么了,她的确是没传闻中好看啊!想到这里就对穆戎委屈道:“她骂我蠢货!连我娘都没这么骂过我!”   “那今天就积累点经验。”   治愈他受伤的小心灵?穆厉鬼可不是这种兄友弟恭的角色,事实上他不趁机补刀就已经很给面子了,随意瞥了眼过去,只淡淡提醒道,“我想如果你再不跑,她不止骂你还会打你。”   浣苏到底是紫华上仙修为,虽如今因自己的恶趣味落了下风,单论实力他们还是敌不过她的。因此,穆戎在发现鬼帅没有出动后,便决意引开此女以便轩辕子都快速脱险,趁着秋兴回到龙车旁,低声就道:“你带我走,其余护卫保护他,懂?”   秋兴也是个聪明人,眼看他一袭王孙打扮,浣苏明显也是将他当作了轩辕子都,岂能不明白这话的意思。他没想到这人萍水相逢竟愿意以身涉险救下自家少爷,感激地看了穆戎一眼,便携了穆戎凌空飞去,只留了一句,“鬼帅凭我们敌不过,兄弟们顶住,我护送公子爷撤离!”   秋兴打扮比其它侍卫华贵许多,修为又是在场最高,任谁见了都知道他是轩辕子都的贴身护卫。果然,见他带走穆戎,浣苏丝毫不疑有诈,只当轩辕子都是要逃跑。她心知今日之事若是暴露,轩辕天宫和秋家都不会放过自己,当即也无暇顾及个人恩怨,领了所有尸人便追了上去,“给我追,今天绝不能让轩辕子都活着离开这里!”   穆戎的调包计策果真得手,此时浣苏和尸人中的高手都被引开,一众侍卫同残存尸人厮杀在一处,以他们实力很快便能带着真正的轩辕子都杀出重围。   然而,谁也没有注意,就在秋兴离去时,远处河边的一名渔翁也动了起来,向着穆戎所逃方向便疾驰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浣苏:说好的魅惑众生呢?为什么这些男人都不看我?   穆戎:哦,其实我们转去纯爱频道了。   容翌:我不要活在小剧场里,我也不会看她一眼的啊!   乐殷:知足吧,我也对美女没兴趣,不还是GG了。   国师:人除了乐殷不都是长一样的吗?   浣苏:你们这群死断袖!!! 第八十一章   以秋兴对轩辕子都的了解, 这位小天孙再这样折腾下去早晚有一天一定会被人给打死, 所以,他自小就苦修飞行之术, 只求能在关键时刻带着这傻孩子逃命。而如今, 这番苦练终于派上了用场。   只见他如苍鹰般平地而起, 不过几个纵身之间所有尸人便被甩在身后, 就连浣苏也只能堪堪看见个背影, 一时只能感叹这人杀敌能力也就平平,怎地飞起来却比天龙还快?轩辕天宫这块破地方还真是尽出人才!   穆戎原是想寻个空隙就化鬼脱离战场,谁知秋兴居然被轩辕子都的不靠谱锻炼出了这等绝技,想着尸人没有灵智本就行动缓慢, 应当是追不上来了,心中不免也有些奇怪,照这个展开秋兴应该足以带轩辕子都脱险了, 书中他又怎会变成尸体?   仿佛验证他的疑惑一般,当二人好不容易甩开了浣苏的追杀,千叶湖的水光隐隐可见,就在那湖光之前, 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渔翁已安然坐在了路上。   这鬼帅果然是个难以捉摸的存在, 照理说若他要取轩辕子都性命,浣苏包围龙车时该是最好时机,可他偏偏在那时不出手,如今秋兴都快逃出无边落木了,他却又悄无声息地冒了出来。   “小心, 他就是鬼帅。”   同为鬼魂一脉,穆戎在千鲤池便猜出了他的身份,秋兴却还茫然不知,此时连忙开口提醒了一句,果然闻言秋兴瞬间紧张了起来,全身仙元都聚起备战。   秋兴是秋月荻为轩辕子都安排的贴身护卫,习的也是秋家绝顶功法寒水三杀,走的是辅以用毒敏捷飘逸的路子。秋家之毒无药可解,若是对上仙人自然可发挥出极强战斗力,然而尸人早已死去根本不怕毒素,身体更是被炼得刀枪不入,唯有爆发力强劲的功法可以击退,因此,鬼游城可以说十分克制秋家。   功法被克制,双方又差了一个阶位,秋兴虽已提高警惕,当那鬼帅抬手时还是根本没跟上其动作,才一个照面就被绕到身后打晕过去。秋兴是大罗金仙修为,居然如此简单就被收拾了,这位鬼帅的修为只怕距离鬼王也不过是一步之遥。   轻松解决了碍事的护卫,渔翁慢悠悠地走进穆戎,身形动作一如常人,就连语气也没有多少波澜,只缓缓道:“轩辕公子,又见面了。”   他既然会出现在千鲤池,轩辕子都的行程便是早已被透露给了鬼游城,偏巧那个时候生得同秋月荻相似的穆戎也到了龙门境,用的还是想要去凡间游玩的秋家公子这个身份,只怕初见时这鬼帅便已将他当作了轩辕子都。   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穆戎才将计就计用了这互换身份的对策,他原是想着自己能够化作鬼魂逃走,应当是没有大碍的,直到鬼帅真正到了面前,才发现彼此修为差距竟是如此之大。   噬魂鬼帅这个名字并不是白叫的,一旦到了鬼帅这个级别便可吞噬其它鬼魂提高实力,尤其是穆戎这般浑身煞气的厉鬼,对他而言更是最好的补品。穆戎并没有把握能够从他眼前逃走,一时倒也不敢掀开底牌,只思虑着对策,用话语拖延着时间,“我原以为你是个世外高人,应当不会受人驱使的。”   鬼帅不愿和鬼游城为伍,也从不认浣苏为主,穆戎实在想不出他有什么对轩辕子都出手的理由。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垂眼之际,渔翁被斗笠掩盖住的血红眼睛忽地流露出了几分怀念的神色。   炼制尸人的关键并不是修为,而是所选尸体含有多少怨气,生前越是杀人无数的凶煞之人,死后所成尸人也越是强大。所以,在建木神君开辟六界之前,魔修们大多都是寻找领兵作战的将帅做尸人,若有幸得了一具暴君尸身,直接炼出鬼王也并非做梦。而鬼卒、鬼将、鬼帅、鬼王的等级划分也是因此而来。   只可惜,自仙凡相隔以来,被四大势力瓜分的天界早已没有这等领军人物,鬼游城费尽心力至多不过寻到些许灭人门派的恶徒,制出的尸人也不尽人意。   然而就在十八年前,尸宗圣女浣苏不知从何处弄来了一具身披银甲的将军尸体,以鬼游城百年储蓄阴魂炼制,竟是一举就炼成了鬼将。然而仅是如此还无法引出这具尸体所含的怨气,她便又以招魂术为其赋予了灵智,果然这带着无尽怨恨死去的将军在回忆起了一切之后瞬间便进阶鬼帅,成了鬼游城最强的尸人。   她本以为此人为了复仇定会为自己所用,岂料他在鬼游城痛苦地游走了一夜,却在听到一名孩童被自己吓哭后,于啼哭声中慢慢安静了下来,满身怨气尽收回体内,从此对外界不闻不问,只窝在鬼游城养老等死。   鬼帅记得初时浣苏曾神情激动地问自己,你不恨吗?为什么不去杀了她?   那时候,他冷冷望着这表现得比自己愤怒的女子,心里明白其实她并不是为他的境遇不平,她只是气无法利用他得到好处。是的,在这片被称作仙境的地方,人原都是这样的。   为了元气,为了修为,为了活着,为了发展势力,他们明明有着漫长的寿命,却每日都在为了这些东西奔波。曾经志存高远欲与天公试比高的飞升者们,到了这仙境,却是一个个折了翅膀摔落在地归于尘埃,他们,早已忘了什么叫傲气。   但是,这生前的傲骨鬼帅没有忘记,即便那一天死去时的痛苦几乎让他的神智炸裂,他依旧记得,少年时的自己和好友在城墙上许下的一生宏远,他说——终有一日,我要这天下再无妻离子散骨肉分离的惨事,我要,北辰之下,众生止哭。   即使后来他自己亲身经历了那样的惨事,那份属于名将的傲骨终于还在,他心有怨恨是一回事,要他效忠于人又是另一回事,他绝不会为了一个女人的私欲领兵作战。   所以,他只对浣苏淡淡说了一句话,“我只效忠于心怀天下的贤明帝王,若想要我臣服于你,便以行动向我展示你的胸襟和气量。”   然而,浣苏到底没有做到,她的眼里唯有自己的美貌和尸宗在鬼游城的地位,甚至连征战天下也是为了独占元石这种理由。狭隘,太狭隘了!简直连修葺城墙的后勤兵都不如,这样的人,根本不配驱使他!   他看不上压榨飞升者的四大势力,也看不上任人奴役不敢反抗的飞升者,若说这些年有谁能让他升起些许好感,便只有眼前这明明没有任何修为,却敢直视着自己不曾半分退缩的少年。   他想,男人就是该如此的。人在天地间十分渺小,但是,不论多么弱小,支撑着自己的骨头都不能断,不然就只是一摊会走动的烂肉而已。   只可惜,这个让他有些欣赏的少年,竟是那个女人的儿子。   伸手抚摸着少年令他有些怀念的眼睛,他知道在自己的阴气下纵是大罗金仙都无法动弹,更何况是一个没有修为的少年,只轻轻叹道:“这天界之人我是不大看得起的,你是少数能让我有些欣赏的仙人……”   紫华上仙之上还有混元神仙,他并不是天界最强的存在,然而虽看不清面目,只从语气穆戎竟觉得此人是当真看不上所有仙人。如此可怕的傲气,也难怪浣苏死活无法收服他,只是,这种王霸之气出现在主角的敌人身上真的合适吗?   无奈地发现自己根本逃不开鬼帅的阴气锁定,穆戎唯有再次淡定地试图用嘴炮争取时间,“我知道,即便欣赏,你还是要杀我。”   果然,这种面对死亡毫不畏惧的神色深得鬼帅欣赏,他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却只道:“我想了许久,秋家杀了我的儿子,他在地府无父无母应当寂寞得很,可你却是享受万千宠爱过得如此快活,这委实不公了些。我可以不去计较自己的死,但我儿子的命,你们秋家得抵回来。”   他原是不想出手的,可是,当想起自己那都还没来得及抱上一次就因仙家尊严而枉死的孩儿,终究还是意难平。他的儿子,如果能活着受他的教导,长大后也不会比这少年差几分的。   想到这一点,他终于不再犹豫,右手的锋利指甲如利刃般扣上少年脖颈,只需轻轻一握便可让他人头落地,只是下手之前,终究是忍不住伸手捂住了少年的一双秋瞳,也不知是对谁轻轻叹了一声,“其实,我真的很喜欢你的眼睛……”   人头已经等同于被握进了敌人手里,穆戎心里却是瞬间惊讶了起来,儿子被秋家杀了?喜欢他的眼睛?这个设定好像只有一个人……等等,他好像还可以抢救一下!   千钧一发之际终于发现了盲点,穆戎果断打开阴灵囊,储存在白面灯笼的阴气瞬间释放,身体化作透明灵体自鬼帅指尖飞速穿过。他的头脑还在思考着该如何开口,却见早已快急死了的容翌也跟着蹿了出来,挡在他身前就怒道:“你休想对穆戎出手!”   “穆……戎?”   结果证明,再多的言语也没有直接点破事实威力大,若是穆戎自己开口鬼帅说不定还要疑上几分,如今容翌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他看向穆戎的视线顿时就有些失神。然后,就是他这片刻的无防备,穆戎飞速打开阴灵囊甩到了鬼帅身上,果断就捏出了鬼差所教法诀,大喝一声,“收!”   穆戎敢孤身引开浣苏,自然不是因为他伟大到了舍己为人的地步,事实上在这仙界,他最不怕的就是鬼。因为,阴灵囊可是鬼差专门用来抓鬼的法宝,莫说鬼游城,即便是神界的分阴之丘,只要有鬼触碰到了阴灵囊便只有被关小黑屋的命。此时也不例外,即便鬼帅修为逆天,也是瞬间就被阴灵囊吸了进去。   赶紧捡起袋子死死封住,穆戎知道自己必须在浣苏赶到之前离开,但是,握着阴灵囊的时候思维仍是有些发散,嘴角不自觉一抽,只默默想到了一个问题——那个,他刚才,好像坑了一回爹?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容小BOSS,同样是军爷,你岳父比你攻了何止一个档次。   容翌:我会向岳父学习的!   穆爹:呵呵,你谁?   容翌:穆戎,原来你鄙视人的眼神是从你爹身上遗传的!   穆戎:恩,我相信你们可以融洽相处了…… 第八十二章   穆戎在鬼魂形态下也是鬼将级修为, 用湖水泼醒秋兴后便带着容翌潜入水中快速撤离。秋兴一个人要逃应当挺容易, 但穆戎能化鬼这件事却暂时不想让外人知道,而且阴灵囊里还有个不能见人的鬼帅, 想到这里, 他走得很是果决。   鬼魂不比尸人, 因本就没有形体, 行进速度远比仙人要快。轩辕子都只有天仙修为, 不可能独自逃远,浣苏没料到此时顶替他的穆戎还有这等手段,因此仍带着人在无边落木搜索,却不知穆戎早已顺着水流到了千叶湖。   如今阴灵囊里关了个鬼帅, 穆戎虽猜测这人应该是穆冉,到底也不清楚亲爹性情如何,自然是不敢让容翌再进去了。待到进入千叶湖守卫范围, 确定浣苏没有追来,便寻了处角落化了人身,把容小BOSS塞进了自己怀里藏着。   从有人袭击开始,容翌就试图从阴灵囊中钻出来, 然而这袋子是用来押送鬼魂的, 没有主人口诀绝不会打开,他虽恨不得就此自爆,到底也只能听着穆戎遇险。这种心上人身处险境,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滋味一点也不好受。一路上因有人追杀他只能压抑着怒气不去添乱,如今终于脱险, 扒着穆戎衣襟朝上一望,那雪白的脖子上赫然就是一道血痕,当即就怒道:“穆戎!这个鬼帅居然敢让你流血,待我取他——”   眼看虐狗狂魔容小BOSS就要重出江湖,穆戎连忙就一把捏住了他进行打断,“别,这个不能取!”   虽然被捂住了不能说话,容翌的眼神仍然透露出不解,不过这事穆戎自己也不是很确定,只能柔声安抚道:“等会儿再同你解释,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穆戎说的倒是实话,毕竟阴灵囊克制鬼怪,他对上鬼帅还是有八成把握的,就算这人不是穆冉,他知道那么多天界秘辛,随便抛出一个也足够让对方走神了。只可惜阴灵囊一旦打开里面的鬼魂便可以跑出来,在想办法搞定鬼帅之前,倒是不难再用了。   对于如何处理这个亲爹,穆戎现在心里也着实没谱,未免他出来后一招带走轩辕子都这傻孩子,唯有先带着,待到送走轩辕子都再说。   穆家秋家轩辕家的关系无疑就是一出修罗场,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穆戎一时间也没法想出个两全之策,唯有先暗中调查。如今最为关键的还是,弄清楚当年事件到底是何人所为,或许,他这个爹能带来一些新的线索。   穆戎正埋头思虑着这秋家复杂的关系,却不知一直沉默的容翌掌心正闪烁着一点小小的绿光,虽如今还微弱到几乎看不见,却是实实在在的仙元。他这些时日在阴灵囊里待着无事,明知没有身体储存元气,依旧是日日运行着天魔功,本只是无聊举动,谁知竟真有一丝仙元被他吸入了体内。   他还不知道这力量是什么,但是总好过没有,他现在不用吃饭睡觉,所有时间都可以用来修炼,只要努力,总是有些希望的。他,就算是鬼魂状态,也想要保护穆戎。   元气和阴气阴阳相冲,鬼魂历来是要远离元气的。穆戎想不到这个容下BOSS在鬼魂状态居然还敢吸收仙元,更惊人的是,居然还让他成功了,若是知道了他这作死行为,只怕立即就要把缩在自己怀里的某人狠狠拍扁在桌子上。不过,在容翌学会用纯良外表偷偷干坏事的现在,他也只能毫无知觉地前往客栈了。   他早料到了会有人埋伏,在车上便同轩辕子都约了若是失散便在千叶湖的霜叶客栈见面,如今一进门,果然就见到了正气鼓鼓地对护卫拍桌子的小肥羊。   轩辕子都虽不知世事了些,当看见浣苏追着穆戎而去时却也明白这人是替自己引开了敌人。自小保护他的护卫虽多,却从未有仙人愿意舍弃漫长寿元以命护他,更别提他和穆戎不过是相识了数日。一路逃亡到达千叶湖之后,他仍是感动得紧,当即就召集秋家护卫要去无边落木救人。然而这里管事听说小天孙遇袭哪里还敢让他涉险,自然是苦苦劝解,穆戎进门时瞧见的就正是轩辕子都救人被阻急得想要掀桌子的场面。   眼看一众秋家护卫被折腾得面似苦瓜,穆戎轻轻咳了一声,只道:“看你精神不错,当是无碍了。”   他这永远带着淡淡调侃的语气极其特殊,轩辕子都一听就高兴了起来,人也不训了,桌也不掀了,小步跑到穆戎面前就兴奋道:“你回来了?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会没事的!秋兴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这种时候还被记着,秋兴这些年的锅倒也没白背。   心中为某位劳碌命的侍卫点了个赞,穆戎表面仍是淡淡地道:“我和他走散了,他应该随后就会到。”   秋兴的身法轩辕子都是知道的,此时倒也不担心,只是又看了看穿着自己衣服的穆戎,越发觉着这人不止眼睛像他娘,费尽心力保护他的行径也是和娘一样的,若非确定穆戎没胸,他简直要怀疑这是娘女扮男装来暗中保护自己了。   他这一放飞脑洞,更觉同此人无比亲近,一时情难自禁,忍不住就叹道:“我过去从没想到世上竟还有你这样舍己为人的好人,若非有你只怕我真要被那浣苏骗了去。你之所以跟在我身边便是算到了今日之事吧,如此神机妙算义薄云天,那些传奇故事里的英雄人物说的大抵就是你了,我……我要和你拜把子!”   他越说越感动,一个激动索性便倒了碗酒朝穆戎面前一拍,果断就道,“干了这碗酒,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大哥了!”   穆戎对被吹是早已习惯了,原本听着还挺淡定,谁知这只小肥羊竟是个一言不合就拜把子的主,这话一出不止一众侍卫,就连穆戎都惊了惊,下意识就道:“别,我没有,我不是——”   诚然他们的确算得上是兄弟,但是对于拜把子这种事穆戎还是拒绝的。然而,这并不能阻挡轩辕子都已经澎湃起来的热情,上前拉了他就要发誓,“千万别和我客气,我轩辕子都对天发誓,以后和——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此话一出,众人绝倒——公子爷你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就要和他结拜的吗?不靠谱小天孙果然名不虚传,是他们输了。   穆戎做事向来谨慎,此去秋家也是想着隐藏身份,因此轩辕子都没问,他自己也没主动透露姓名,一路上你我相称倒也聊了下来。只是,对这人连名字都没问就先发起誓来的行径,穆戎觉着委实是个活不过三集的角色,所以立志活到大结局的他果断拒绝和这傻弟弟同年同月同日死,报出了昔日所用假名,“我叫容戎。”   对这个名字轩辕子都倒是没什么反应,事实上对他来说这人叫什么原也无所谓,如果不是今天突发奇想要结拜,只怕到了秋家他都想不起来要问人姓名,此时自然也只是认真道:“虽然你的名字很女气,但你是大哥,我是不会笑你的。”   所以说姓氏真的很重要,穆戎这个名字还是挺英气的,一旦换了个姓,莫名就弱了起来。当然,穆戎这个人从来就不吃亏,如今也只是瞥了他一眼就道:“就算你叫我大哥,这护送费也是要给的。”   没想到他舍生取义的操作居然是要收钱的,轩辕子都顿时就睁大了眼,不过他早就习惯被宰了,再割些羊脂羊膏也没什么,甩了袖子就豪爽道:“没问题,你说要多少元石,我绝对眉头都不皱一下!”   这个人到现在还没被拐去卖了也真是奇迹……   无语地看着他任人宰割的模样,穆戎叹了口气,最终却也只淡定道:“带我去见你娘吧,过去她曾想收我为徒,现在我可以答应了。”   是的,这就是他为自己准备的身份,秋月荻的儿子太过显眼,但如果只是一个她收来慰藉失子之痛的徒弟,应当不至于引起旁人忌惮。有了秋家的背景,他要去寻枕月钓云参便要容易许多了。   他做事都是深思熟虑过的,然而轩辕子都倒是不知道这些心思,只恍然大悟道:“我就说你怎么会有秋水戒,原来是我未来师弟啊!有眼光,我们秋家比星月楼好多了!”   轩辕子都自小也跟着娘学了些炼丹术,若说师弟也有些道理,然而穆戎对这个身份是拒绝的,瞥了他一眼就道:“你还是叫我大哥吧。”   “你肯和我拜把子了?”   面对此人惊喜的表情,穆戎想了想,还是诚恳地说了实话,“被人唤作你的师弟,我会觉着智商被侮辱了。”   作者有话要说:  穆爹: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穆戎:我一定会弄明白所有剧情。   容翌:嘘,我悄悄打个野,你们当作无事发生过。   轩辕肥羊:这哪?我谁?为什么他们都是一副神秘莫测的表情?   我去,作话怎么被吞了?还有这种操作? 第八十三章   对穆冉这个亲爹, 穆戎在人间时也是收集过资料的。穆家是北辰的开国功臣, 继承人历来便与皇子一同读书,穆冉也是自小就同兆阳公主以及当时还是皇子的圣文帝在一起。圣文帝十八岁时, 王城发生了夺位之变, 是穆冉带着他逃了出去重整旗鼓杀回王城, 然而, 也正因为如此, 留下的穆家满门被叛军灭口泄愤,曾经的豪门穆府便只余下了穆冉一人。   自那之后,身为孤家寡人的穆冉便是圣文帝唯一信任的臣子。二十一岁那年,穆冉悄无声息地进阶从圣之境, 以返本归元为威胁从国师手中护下了皇室,换来了北辰的太平盛世。   兆阳公主自幼爱慕穆冉,然而穆冉此人性情桀骜不驯, 声称妻子定要找个最合自己心意的,莫说皇室授意,就连家中父母的逼迫也是丝毫不理会。但是,兆阳公主并没有就此放弃, 她开始禁止任何女子靠近穆冉, 就连穆府中的丫头都被她看得死死的,穆冉虽然不喜,到底也是一起长大的情分,便没有去理会,只一味坚持绝不娶妻。   谁知兆阳公主百般防范, 穆冉还是在打猎时遇见了从天而降的秋月荻,并且还一改自己那傲气凌云的臭脾气,对这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的女子百依百顺,才不到一月便宣称要娶她为妻。那时穆冉已经二十五岁了,家中却还没有妻妾,偏又有个同他两心相许的秋月荻时时跟在身边,干柴烈火之下,便有了穆戎。   这些是穆戎接管穆府时从被幽禁的长公主口中得到的消息,略过了她的恶毒言语,便提取出了以上可信的部分。   按照他的推测,接下来的发展应该是秋佟找到国师告知了建木之种的存在,然后圣文帝将秋月荻所在透露。国师前去夺取建木之种重伤了失去修为的秋月荻,而她到底是个仙人,濒死之际就觉醒了修为强行生下穆戎。   然后,被秋月荻招来的仙人杀死了穆冉,长公主抱着他的牌位成亲,得知自己孩子被穆冉摔死的秋月荻伤心欲绝回到了天界,而穆戎则是被留下的秋佟抚养。   此事如今不明之处有三点:   一、杀死穆冉的是谁?   二、穆戎身上的秋杀是何人所下?   三、穆冉又怎会到了天界成为鬼帅?   其实关于秋杀,穆戎更偏向于是秋佟嫉恨秋月荻刻意下毒折磨她的儿子,毕竟他多少也算是秋家血脉,秋家人不至于如此恨一个尚不懂事的婴儿。再说,要是那人真想杀了穆戎,何必费心造假欺骗秋月荻,直接把穆戎摔死了给她看就是了。   以穆戎对秋佟的了解,那女人干出这种事一点也不稀奇,不过剩下的两点倒是只能问当事人穆冉了。   纵观穆冉一生经历,穆戎总结出了亲爹的性情特征——傲气、完美主义者以及为了达成理想不惜牺牲一切的狠绝。再想想他被收入阴灵囊后一句不发,隐忍到现在也不追问儿子身份的情况,穆戎又加上了两点,此人相当沉得住气,而且,智商极高。   寻常男人遇上这样的事,只怕立即就会前往秋家复仇,可穆冉却是生生忍了十几年,可见他是个理智大于感情的人。这样的穆冉为何会对秋月荻一见钟情,穆戎想了许久,最终只得出了一个理由——看脸。   穆戎为了让容翌了解状况,这番分析全是对着他说的,如今听了这个理由,原本已经快被这家人复杂的感情关系绕晕了的容小BOSS立即就怀疑道:“这会不会有点太俗了?”   的确一般的故事里从没男主角是因为女主长得好看才深爱她的,但是,穆戎心里清楚,男人嘛,在条件足够的情况下,找老婆一看脸二看身材三看脾性,在哪里都是一样的。秋月荻长得漂亮,自带脱俗的高贵气质,失去记忆时却又没了仙女的冷傲脾气,自然是男人梦寐以求的老婆。   所以,他一直就不明白容翌既对他的脸没什么特别关注也对身体没啥感想,到底是用什么把袖子给断掉的?难道他的性情真的这么对容小BOSS的胃口……嗯,这口味还真不是一般的重。   心中腹诽了一番容翌这人的迷之审美,穆戎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地道:“秋月荻本是天界最美的仙子,她的姿容完全符合穆将军的完美主义,再加上失去记忆时楚楚可怜处处依靠着他的柔弱风情,自然是忍不住动心的。”   穆戎的阴灵囊是从不离身的,穆冉淡定地听完了他分析的自己生平,提到那些故人时也只是眼眸微动,到底没有主动开口,然而,当听到这看似合理的解说后终于是绷不住了。   听着儿子分析自己和前妻感情线这种新奇的体验,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他有幸经历了,有些无语地摇了摇头,终是淡淡道:“你错了,我真正欣赏她的地方是,这女子明明手无缚鸡之力,却是生生用树枝和石头顽强地从猛兽袭击下活了下来,这样有骨气的女人,我在世间从未见过。”   这话他过去从未对任何人说起,本以为再回忆起那时的事该有些难受的,谁知如今也能云淡风轻地和人谈论了,正想着或许这十八年的修身养性真的磨平了他的性子,就听穆戎有些怀疑地问:“所以,你就淡定地在那里围观一位天仙似的美人被猛兽袭击?”   听他这么一说,穆冉也发现自己当年委实够冷酷无情,也亏得那时秋月荻没了记忆,一见到他便当作救命稻草紧紧抓住,若是正常状态的她,只怕是恨不得一掌拍死自己的。这段缘分,终究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独自坐在阴暗的空间内,一袭蓑衣的男子微微垂下眼,他很庆幸如今没人能看见自己这一瞬间的感伤,骄傲如他,决不允许自己在人前露出软弱神态。   想着和自己说话的少年正是他的儿子穆戎,穆冉的语气稍稍和善了一些,只道:“嗯……我那时候还不懂得欣赏女子的风情,所以对男女都是一样的严格要求。直到亲自体验过之后,方才明白温柔乡果然是英雄冢,女子虽生得柔弱,却也有她的好处,一旦大家情投意合,当真蚀骨销魂,恨不得夜夜不离。”   万万没想到他会突然冒出这么句话,秒懂的穆戎表情瞬间一僵,心中暗骂,这个为老不尊的爹,有人会对儿子说这种话的吗?   然而,此时仍停留在不解风情状态的容小BOSS听了这话,兴致当即就来了,一脸好奇地问道:“穆戎,成亲之后有这么厉害的吗?”   不是,没有,你不会有机会去尝试的!   瞧着他那有意钻研一番的表情穆戎就觉背上一凉,果断一把捏住这太容易被带坏的容小BOSS,对着阴灵囊里的亲爹就磨牙道:“我觉着,将军你这样一个冷傲的角色和小辈讨论这个话题好像有些不太合适吧?”   虽已确定了二人真是父子,但是到底他们之前从未见过,如今突然要叫一个陌生人爹,以穆戎的性子还有些叫不出口,只能选了将军这个叫法。不过,穆冉倒也没想过该如何和儿子相处,此时就由着他叫,只是从地上捡起了一本书,悠悠道:“那么,《邪傲将军小娇妻》,不如我们来讨论一下为何这书中的穆家和我家如此相似?”   我的亲爹唉,你知道这个书名从你嘴里说出来有多恐怖吗?浑身王霸之气的将军看狗血言情小说,你还让不让男频人设活了?   听到这话穆戎又是倒吸一口凉气,刚坑完亲爹又被爹发现了自己做主角的本子,这种搞基被抓的修罗场是怎么回事?   不对,稳住,容翌又没有跟他表白过,他的袖子还被自己强行续在手臂上,有什么可慌的?万一他们跑了一圈弯路又直回去了呢?   用自己都不大相信的心理活动暗示自己保持镇定,他想了想,还是决定略过这个危险的话题,只道:“或许,我们可以讨论一下秋家?”   好在穆家祖传的智商总算没有被丢掉,穆冉虽然已经隐隐猜出了自己儿子的感情不太一般,见他有意回避便也没有多问,听到秋家他的语气也严肃了几分,只道:“你要记住,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旁人的话只能信三分,一切真相终究要由自己去分析判断。”   穆戎本以为对于秋家他应当是仇视的,谁知回答的却是这相当于提点的话语,正想着穆冉果然是个严父,就听袋子里幽幽传来了一声,“你之前在这袋子里养着的就是容鼎天的儿子吧,放进来让我瞧瞧。”   没想到他竟会猜到容翌的身份,穆戎发现自己应付亲爹这块辣喉的老姜尚且有些困难,只能见招拆招,犹豫道:“这,不好吧?”   这犹疑的语气瞬间就让穆冉坚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个容小将军果然和他儿子有一腿,只是这腿到底勾搭到了什么程度他还摸不准,眼神一转,就放轻语气道:“不过是问些北辰军方的事罢了,我又不会吃了他。”   这个理由看似合乎情理,但是,拥有丰富补袖子经验的穆戎是不会上当的,只平静地点出了四个字,“噬魂鬼帅。”   好吧,鬼帅的确是吃鬼魂的,他这话确实没什么说服力。   无语地发现自己儿子居然如此护着这个容翌,穆冉是越发想要看看到底是何等妖孽的断袖才能把这样精明的穆戎给拐走的了。他先前只顾着为穆戎这个名字震惊,却没有去细看跳出来的容翌,只暗暗猜测,能诱惑了自己儿子走上歧路,想必一定是个风流至极的狐狸精吧。   然而,他还在快速想着对策拿下这只公狐狸精,忽地就听见了一个爽朗如旭日的声音道:“穆戎,你爹想见我,那我就去和他聊聊吧。”   作者有话要说:  穆爹:呵呵,敢撕我儿子袖子,看我不动声色地就给他续上去。   穆戎:哦,很久以前我也是这样想的。   作者:亲生父子无误了。   容翌:第一次见岳父,紧张,要怎么做才能装出经常见的样子。 第八十四章   穆冉一直以为自己的一生已经结束了。他的家人早在少年时便已被满门抄斩, 圣文帝没了他只怕也被国师折腾死了, 家国都已不在,唯有他被一口怨气留在阳间,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从未想过, 自己的儿子居然还活着, 也从没想过该怎么去做一个父亲。他错过了穆戎的童年, 来不及去教他任何东西, 如今,似乎也没有什么立场去教训他。   其实从千鲤池初见时,他便是有些欣赏这进退有度的少年。那时他不敢相信这便是传闻中闹出种种笑闻的轩辕子都,可穆戎的眼睛实在太像秋月荻了, 那受惊后强自保持镇定的神情,就和他那年在月见林中救下的倔强姑娘一模一样。穆冉以为自己这样铁石心肠的人对情爱是能很快放下的,结果, 他到底忘不了此生那唯一一个想要娶回家的姑娘。   只可惜造化弄人,他们终究是生生错过了,她已为他人之妻,还生下了一个这样优秀的儿子。穆冉从不会回避别人的优秀之处, 即便那是他的敌人。他一直都是清醒地活着, 看透了世事,也看透了人心,只是,越是将这个轩辕子都看得清楚,他便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儿子。   婚姻之事历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他的确没有向秋家下聘礼便越矩同秋月荻行了夫妻之礼,若秋家只是杀了他,或许他死后未必会如此愤恨。可他们还杀了穆戎,他刚刚出生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的儿子。所以他还是留在了鬼游城,等待着成为鬼王覆灭秋家的那一天。   大抵世事总是这般弄人,在他以为自己可以带着娇妻爱子安稳度日的时候,偏就天降横祸令他妻离子散;而在他已经放弃一切心中唯有复仇之愿时,原本以为死去的儿子又来到了他的身边,还和秋家走得如此之近。这逼迫他不得不去想,如果灭了秋家,穆戎会不会因为失去娘而痛苦。   他很喜欢现在的穆戎,行事冷静又不失大胆,不论何时都绝不向敌人低头,就连遇事总要先用理智思考绝不感情用事这一点,也很像他。在穆冉看来,穆戎遗传了秋月荻那双他最喜欢的眼睛,又继承了他引以为傲的性情,还比他要良善,能够仗义出手救下旁人,当真是最完美的存在了。甚至,对于穆戎趁他失神以这奇怪法宝将他困住,他都是心怀欣赏的,他的儿子,原就该有这样的本事。然而,这在他看来处处都堪称完美的穆戎,偏生就有了断袖之癖这个毛病。   穆戎这样好,自然是不会对男人出手的,所以定是那容翌生得太过狐媚,把他的儿子给拐了去。看这书里都写了什么,容小将军把娇弱的穆小姐按在了榻上?这世上哪个男人敢把他穆冉的儿子按在榻上,他就直接送那男人进宫给圣文帝做太监总管!哼,就算是诱惑穆戎把他按在榻上也不行,同样阉了送给圣文帝做男宠去!   抱着这让圣文帝棺材板都快按不住了的念头,当容翌兴冲冲进入阴灵囊内的时候,穆冉在斗笠之下的眼睛已经满是寒气,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发作,这少年便行了军礼对他中气十足地抢先开口:“末将容翌,拜见穆将军!”   穆冉已十八年不曾带兵,突然听到这样熟悉的话语,难免神情一动,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过去征战四方的岁月。他记得那时候容鼎天也是这般,只要圣文帝一句话便悍不畏死地上阵冲杀,耿直到仿佛丝毫不知何为阴谋算计。   他原以为这容翌该是一副邪魅之相,谁知亲眼一见,却是一个行事方正神色认真的英武少年,瞧着委实不像断袖分桃之流,一时只能神色复杂地问:“你就是容翌,容鼎天的儿子?”   容鼎天过去便在穆冉旗下领兵,对这位算无遗策的穆将军历来十分推崇,容翌主动前来见他除了因为这是穆戎父亲,也有儿时的敬慕之心推动。此时见他问起,自然是立即就兴奋道:“是的,家父在家时常提起穆将军过去征战沙场的英姿,如今一见,果真不负盛名。”   现在的断袖都是这个路数了?瞧着怎么比他还正直上不少就这样的容翌也能拐走他儿子?   穆冉也是夺过嫡逼过宫的风云人物,过去自然经历过不少风浪,然而,对着这怎么看都笔直如钢铁的容小将军,他也有些摸不清虚实了。好在他比当初的穆戎到底老练许多,径直就问:“你对穆戎是个什么想法?”   照穆冉的猜测,若此子说实话自然最好,即便说谎,以他的眼力要看破一个少年人的谎言也不难,正好借此逼问真相。谁知,容小BOSS委实是天地孕育出的一朵奇葩,闻言只茫然地抬头,一脸无辜地问:“将军不是要问我北辰军方之事吗?”   额,任他千算万算又怎会猜到这人竟是把那托词当了真呢?   穆冉现在相信容翌不可能拐他儿子了,他甚至开始担心该不会是穆戎将这正直少年的袖子给强行弄断了吧?   他这无语的沉默落在了容翌眼里便是穆将军大概想从他嘴里知道穆戎消息却又碍于面子不好意思开口。他在穆戎亲爹面前自然不能落了心上人面子,当即就捡了最合军人心意的话夸赞道:“当然,穆戎心怀天下智谋超群,在人间日日弹尽竭虑只为拯救苍生于水火,乃是不辱将军门风的铁血丈夫!”   他说的倒也是事实,只是略去了一些过程和自己的作用,末了还美滋滋地想,他都这么说了,军旅出身的穆将军肯定会很喜欢穆戎的,穆戎以后就有爹疼了。   诚然,穆冉的确很欣赏这样的英雄人物,但是,他也一眼看出,穆戎并非是能为天下抛头颅洒热血的英勇战士。穆冉知道自己死后穆府必定没落,兆阳占有欲那样强烈,只怕不会放过他的儿子,在那样的环境下无父无母地长大,穆戎生得冷漠一些也是正常。   因此,穆冉对他的性情并没有什么不满,只是看着这似乎真把自己儿子当成正义人物的傻容翌,先前对穆戎的信心终是动摇了,嗯……他的儿子寂寞久了,这容翌又和他一样身居将位,穆戎一时情动想要个依靠,或许也是有可能的。   虽找出了个合理解释,穆冉想起穆戎身上的阴气,又观容翌乃是鬼魂形态,暗道该不会是他儿子看上了人家,见他不从就把人杀了关在袋子里时刻带在身边吧?   他虽偏爱穆戎,却也不是不讲理的性子,为了弄清真相,果断就问:“你和他可有肌肤之亲?”   穆冉到底比穆戎还是要老练一些,如今一问就问到了重点,然而,这话落在容翌耳里就是个晴天霹雳了,只呆愣着地望他,“这……怎么个亲法?”   见他神情穆冉便知这二人尚且秋毫无犯,松了口气之余仍是有些不放心,又问:“那你想过要亲吗?”   这话一出,外面的穆戎就是忍不住一口茶喷了出去,而容翌更是只觉自己思维受到了重大冲击,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亲穆戎……亲穆戎?亲穆戎!   大姐自小便教他凡事都要按礼数来,因此,在容翌的思维里,虽已确定了想同穆戎在一起的念头,却是要走过三书六礼的程序拜堂成亲之后才能进行亲近的,因此一直以来虽偶有心动,也是克制着自己绝不越矩。   只是,他忘了穆戎是男子,大家肢体接触本就寻常,就算光着膀子一起洗澡也没什么,或许彼此并不需要如男女之间那般防备。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穆戎爹都这么问了,那他是不是就不用走程序了?   脑子一瞬间闪出这个念头,耿直的容小BOSS郑重地接受了未来岳父的指导,对着他就恭敬道:“将军放心,我会认真去想的!”   “……”   穆冉征战一生也是见过世面的,但容小BOSS这样的神奇生物当真是头一次碰到,一时这修为通天的鬼帅也忍不住晕了晕,   为什么这个人要用一副接受军令的表情说这话?他刚才不是在拆散这二人吗?到底是他的语气不够冷酷还是身上杀气不够明显,为什么这人反而兴奋起来了?他这么快就跟不上年轻人的思维了?   他不知道容翌性情,一直在外面偷听的穆戎却是瞬间就明白了形势,他这个爹居然把懵懂的容小BOSS给点醒了!   完了,以容翌那较真的性格要是认真去想,只怕真的会锲而不舍地亲上来。而容小BOSS认定要做的事,除非把他弄死,不然是一定要全力达成的……所以,我的亲爹,你是要坑死我吗?   穆戎好不容易将大家的断袖情保持在了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境界,谁知关键时刻亲爹竟来推波助澜,如今只怕容翌脑子里早已搅乱了一池春水。穆戎自是不肯就此面临失身危机,当即拍了桌子就道:“谁准你想了,住脑!”   他这一声出口,容翌倒是真的乖乖关闭了脑内的思考,然而,许是动静太大,隔壁的轩辕子都终是忍不住敲了门来,大声问道:“大哥你在跟谁说话呢?又是喷茶又是拍桌子的。”   如今这情形穆戎可没心情应付他,缓了口气,只道:“我无事,你回去休息吧。”   然而,俗话说风水轮流转,穆冉成功引爆了自己儿子的断袖姻缘,如今涟漪尚未消散,轩辕子都却又给了他来了一记爆炸的消息,“哦,我先前忘了和你说,我娘来了,她想见见你。”   得到轩辕子都遇袭的消息,秋月荻竟是亲自来接他了,而且,她还要见穆戎!   一听到前妻的消息,穆冉瞬间就抬起了头,只在心中喟然叹道,躲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到了她的身边,这个儿子,你是要坑死自己亲爹啊……   作者有话要说:  穆爹: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戎吹。   容翌:真巧,我也是。   穆戎:爹,修罗场来了。   穆爹:叫我鬼帅,穆冉是谁?我不认识! 第八十五章   轩辕子都遇袭一事刚传到秋家, 原本正在主持家中祭祀大典的秋月荻便放下了一切事务, 连启数道传送阵日夜兼程赶到了千叶湖。她原只是担忧儿子安危,岂知到达后竟发现昔日月见林所遇的少年也在此地, 还有拜她为师之意。   秋月荻自回到天界后便只穿白衣, 素来也不佩戴任何饰物, 甚至连她在秋家所属的炼丹房也是只以白布装饰, 过去曾有人以此讽刺她穿着宛如丧服, 她只是冷冷看了那人一眼,然后便是一道月光真的送他进了墓地。自那时起,天界众仙方知,那个总是笑着叫人哥哥姐姐的秋家小姑娘已经不在了, 如今秋家唯有一个冷若冰霜的秋仙姑。   其实那人说的也不算错,她的确是拿白衣当丧服穿的,为了祭奠她那早夭的第一个孩子, 也是为少女时期无忧无虑的自己送葬。只要看见这一片雪白的颜色,她就会想起那个雪夜所经历的种种噩梦,然后警醒自己,她必须变得比任何人都强, 这世上原就容不下半分柔情, 若还是如过去那般软弱,她连第二个儿子都保不住。   只可惜,她现在终究还不是天界最强之人,轩辕子都仍是被人埋伏了,若非有眼前的少年, 只怕当真要折损在了无边落木。秋月荻不敢想象如果发生了这样的事,自己会疯成什么样子,她只怕会恨不得将这整个天界的仙人都屠个干净。幸好,这个少年救下了她的儿子。   自他们相遇已过去了大半年,少年的眉目又稍稍长开了一些,瞧着同她是越发的像了。那时候他只躲在哥哥容翌身后,似乎十分惧怕她,现在却是沉稳地站在了她面前,不论神情气度都比从前成熟了许多,想来也是经历过不少事。   见到这个自称容戎的少年时,秋月荻其实是很高兴的,他的模样年岁名字都和她死去的儿子那般相似,简直就像是那个孩子重生之后回到了她身边一般。可是,她又不得不将这欣喜之情压下去,因为,这实在太巧了,巧到就像是有人刻意安排一般。   所以,最终她还是将内心情感掩埋下去,只用平静到有些冷漠的眼神看向了少年,淡淡问:“你当真姓容?”   从见到她的第一时间,穆戎便知道自己眼前的并不是过去故事里被爱恨缠绕的秋月荻,而是《君临大荒》中可以将夜明君逼到隐姓埋名若非外挂够多都不一定斗得过她的仙界女BOSS秋仙姑。他知道她身侧那隐隐可见的阵法应当便是天宫秘传的真言阵,此阵可感应人心,一旦说谎便会以银铃示警。看来,他这个亲娘能继承秋家,果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瞒过去的人物。   不过,真言阵的破解之法他也是早从夜明君身上学到了,此时只不慌不忙地答道:“容蓉之名王城内无人不知。”   蓉戎二字同音,他说的也确实是实话,果然真言阵没有半分反应。秋月荻原是有些怀疑他身份的,如今倒是不得不信了,只皱眉问:“你没有修为如何能飞升仙界?”   穆戎知道他体内没有元气这点瞒不过紫华上仙,也不狡辩,只道:“国师在人间养出了建木天梯,我借助仙人之力便上来了。”   建木之种正是国师从秋月荻手中夺去的,她自然知道此物功效,只是夜明君的存在这世上无人知晓,听他这一说便只当那北辰国师飞升成功顺道将这少年给带了上来,再一想她留给他的秋水戒,二人定是借此通过了天门。想起昔日在国师手下吃的亏,她想着寻个时机解决那半妖也好,在穆戎面前却没有提起前尘旧事,只继续问:“秋兴说你们遇到了鬼帅,你是怎么从他手中逃离的?”   这番话各个都正中穆戎身上疑点,尤其是这一问,瞬间就让阴灵囊中的穆冉紧张了起来,生怕儿子不知深浅道出自己身份。好在穆戎做事从不冲动,只作出疑惑神色道:“他似乎有什么心结,原是想杀我的,忽然又不杀了。”   秋月荻身为秋家继承人,对鬼帅不听浣苏号令这点倒也知道一二,见穆戎神色当真是不知,虽仍有疑虑倒也暂且按了下去,想了想便道:“昔日我曾想收你为徒,那时你是不愿意的,似乎还很怕我,如今怎地就愿意了?”   “容翌死了,唯有寻到枕月钓云参才能复活他,我需要秋家的试炼名额前往星月楼。”   没想到这对爹娘都不好糊弄,穆戎不由庆幸自己刚到大荒时没有急着去找秋月荻,以他那时的段数只怕不到三句话便要被戳破来历,不过现在他也是历练过的了,知道不能再任由对方寻求疑点,索性先发制人,眸子一沉,神色隐隐可见一丝忧愁,满是无奈地开口,“我从没想过长生不死,也对权势纷争毫无兴趣,我要的只是和容翌安稳地活下去而已。”   他虽隐瞒了一些东西,说的每一句却都是真话,就连此时的无奈伤情也是真情实意,以秋月荻的眼力自然也看了出来。她其实还发现了一些问题的,只是,瞧着那同自己相似的面孔露出这般神色,莫名地就有些心疼,忽地便不想再去追究了。   她想到,昔日雪地里少年那般依赖容翌,在那人死时只怕悲痛欲绝。建木天梯发动条件她是知道的,如今人间大概已成炼狱,天界也不是个能安生活着的地方,他还这么小,除了她当真没有任何依靠了。   罢了,她真的是很疼惜这个少年,若前方布有陷阱,她闯过去就是了。而如若这并非是其它势力的算计,她终究是能弥补一些过往的遗憾。   心中暗暗叹了一声,她终是放弃了询问,起身缓步走到了穆戎面前,淡淡道:“我信你,明日便随我回寒水三泉行拜师礼吧。”   说完又觉着自己问话语气着实有些冷漠,只怕会吓着他,便又稍稍放柔了眼神,虽言语间依旧没什么温度,话语却软了许多,“莫怕,今后你想要什么师父替你去寻,有我在,天界没人可以欺负你。”   秋月荻是天界闻名的冰美人,就连在家中也是很少露出笑颜的,此时忽地对一个只见过一次的少年放柔了态度,被先前气氛吓得躲在角落里不敢插话的轩辕子都便忍不住冒了出来,满面惊异道:“娘,你对我都没这么温柔过!”   “我还没和你算账,你倒是自己凑上来了。”   这一番事说到底还是他自己作死跑去龙门境闹出来的,秋月荻得到消息时是吓得心跳都要停了。如今这个傻儿子居然还自己凑了过来,她那眼里的柔情瞬间就化作了冰刀子刷刷扎了过去,冷笑着就道:“修改历练路线偷偷想去凡间还被浣苏埋伏,轩辕子都你胆子见长啊!说,是谁怂恿你的?”   轩辕子都最怕的就是他娘这把人冻出一层冰渣滓的眼神,当即就是一抖,然后,委屈道:“就不能是我自己想的吗?”   对此,秋月荻只是瞥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就道:“以你的智慧,想不出从天宫绕道进龙门境瞒过我们的主意。”   穆戎本来被问得都快招架不住了,此时有人出来分散火力自然乐得看戏,不过看着轩辕子都被自己娘鄙视智商后呆若木鸡的表情,还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暗道,啧啧,果然是亲妈。   好在,轩辕子都也早就习惯被娘训话了,此时也按照惯例把背锅的侍卫抖了出来,“好吧,我承认,主意是秋兴出的。”   他历来搞事都有秋兴这个帮凶,秋月荻也不意外,只是垂了眼,猝不及防就问:“为什么会突然想去凡间?”   “因为天宫的那些女人说你……”   轩辕子都此时还在郁闷被亲娘嫌弃的事实,几乎是下意识就把实话说了出来,话出口了一半才察觉不对,连忙补救道,“没什么,我就是想去玩!”   “当年你爹娶我,天宫许多人都是不同意的……不过现在也由不得他们同不同意了。”   轩辕风吟年少时十分风流,太子妃这个位置原就有许多人盯着,偏就被秋月荻给拿了去,至今都有不少女仙心怀不满。套轩辕子都的话可比对付穆戎容易多了,听他如此说,秋月荻哪能不知定是那些人又拿她过去在人间的经历说事了。她的确是委身过凡人,因此过去也不同她们计较,但这些人竟敢对付她的儿子,那就留不得了。   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她心中已有杀意,只是不想让儿子和新收的徒弟沾染到这些事,便只道:“你只管去把《仙草名录》抄上五百遍,为娘自会让他们永远闭嘴。”   “五……五百遍?”   轩辕子都最是耐不住性子的,一听到这个惩罚哪还顾得上其它,只在心中哭道,他就知道人果然是喜新厌旧的,娘有了徒弟,他就失宠了!   秋月荻还不知道自己儿子性子,现在是看起来忧郁,只要一出了门瞬间就能上房揭瓦。这样一对比,旁边安安静静坐着喝茶的穆戎便要乖巧得多,她观这个新弟子气色似有寒气入体的症状,当即就道:“戎儿,你身子似乎不大好,我带了些丹药过来,你先暂且服下,待回到寒水三泉再细细调养。”   往日轩辕子都作出抑郁模样,秋月荻还是会哄一哄的,如今竟是不理他了,越发觉着自己地位遇到了危机的小肥羊很是委屈,“娘,我一定是你从天河里捡回来的。”   然而,回应他的是亲娘淡定的眼神,“想多了,捡东西这种事历来都是你爹去做。”   对此,轩辕子都只能在心中暴风般地哭泣,可是爹每次捡的东西都是娘丢出去的啊,他果然被娘给嫌弃了!   好在,今天他不是一个人,在听到秋月荻话语的瞬间,穆戎也是忍不住抖了抖,戎……戎儿?真是日了容小BOSS了,他长这么大就没用过这么诡异的昵称!   然而,这情形落在了秋月荻的眼里,便是这孩子大概太久没感受到过旁人的关怀,自己不过是稍稍柔和了一些,他就高兴得手都抖了。   心中怜意又多了几分,她有意快些带这俩孩子回去,扫了一眼在外护卫,果断就冷声道:“都愣着干什么?该行刑的行刑,该受罚的受罚,收拾好了就即刻启程!”   当然,要说这里感触最深的还是阴灵囊里的鬼帅,一想起外面这跟冰块似的女人居然就是昔日走哪都要扯着自己衣角怯生生叫着相公的秋月荻,他就忍不住对一旁的容翌感叹道:“我跟你说,女人是捉摸不透的,看着是乖巧可人,说不定哪天就从小白兔变成母老虎了,小心,千万要小心。”   容翌对长辈历来都很敬重,一听他如此说,当即就认真应道:“将军你放心,我绝对不会靠近任何女人!”   默默看着他刚正不阿的神情,穆冉终于从对前妻的阴影中解脱出来了,他开始严肃地思考,为什么容翌就算是说这种话都让人感觉不到半点断袖气息呢,他儿子的姻缘树到底是扭曲成什么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秋月荻:呵呵,渣男,老娘早就写好两万字818了。   穆冉:当年还在叫我相公公,转眼就拉黑加仇杀,记住,千万别随便和女人情缘!   容翌:好的,我只和穆戎情缘!   穆戎:爹,你真的不去发洗白贴吗?   穆冉:其实吧,我对冰山美人没啥兴趣,躲她还来不及。   穆戎(斜视):……   穆冉:停下你看渣男的眼神! 第八十六章   和无边落木不同, 千叶湖虽是一片无垠水域, 却是每隔几里便有一巨大树木破水而出,每一棵巨树都是普通城镇大小, 各色木屋如果实般悬挂于其枝叶间, 而巨木中央便是用来交易的坊市和各大势力的联络人所在。这些巨木皆拥有聚集天地元气的功效, 在此地的木屋进行修炼, 速度要远胜寻常仙境。而使用木屋只需向秋家支付租金即可, 相对于开辟洞府要便宜许多,因此南天境内有了些许实力的仙人大多居住在此处。   一旦在此处长留,便免不了要就近购买修行材料和法宝,因此千叶湖贸易也是秋家一个重要的经济来源, 历来都是在此地布下重兵把守,不许任何势力前来捣乱。   仙人寿命已经极其漫长,如今的四大势力首领其实都是昔日追随过建木神君之人, 虽互相有利益纠葛,到底能携手维持天界秩序,只私下争斗,明面上倒是不曾翻脸。所以, 对浣苏袭击轩辕子都一事, 秋家和轩辕天宫都是极为重视,若这真是鬼游城的宣战,天界便免不了要生一番风波了。   天龙是天界最好的坐骑,即可凌空飞行又可踏水而去,如今有了秋月荻保护, 他们行进速度倒也不怎么匆忙,沿途也可看些仙境风景。   有了秋月荻的丹药穆戎的身子也好了许多,只是他怕被发现体内的秋杀,坚持不让秋月荻为自己把脉,只声称想要靠学习医术,用自己的实力治好身体。徒弟有心学习总归是好事,秋月荻便也没有勉强,只在龙车上先行教他辨认药材,为今后学医打下基础。   如今有了乐殷留下的灯笼储存阴气,穆戎修行元气也无大碍,在四大势力中确实也是秋家功法最合他喜静的性子。当然,考虑到容小BOSS对返本归元的热爱,他认为自己学医还是有必要的,万一哪天这人兴致来了又炸上一回呢?   穆戎本就不大爱动,看医书的学习方法正适合他,因此学得也是极其认真。秋月荻过去教轩辕子都时是极为费力的,如今得了个不必她督促便自行钻研的徒弟,越发觉着这孩子委实不错。不过,她这个徒弟性子也太冷了些,只要旁人不找他,他完全可以看上一天医书不同人说半句话,以后只怕很难交到什么朋友。   天界这块地方,人脉是很重要的,她想了想,还是打断了穆戎的沉静,主动闲谈了起来,“你似乎很喜欢穿白衣?”   穆戎前世今生都已经宅习惯了,不过他只是不爱主动和人打交道,有人聊天也是从不拒绝的,如今也是随口就答道:“有人曾说我穿白的很好看。他那些时日过得不算开心,我想着这样说不定他瞧着赏心悦目些,便也就没换,如今倒是不习惯其它颜色了。”   他说的无心,阴灵囊里的容翌却是瞬间明白这是在说自己,没想到穆戎竟对他的话如此上心,当即就感动道:“穆戎,其实你穿什么都好看!”   他是激动了,正费心躲避前妻的穆冉倒是吓了一跳,赶紧捂住这人的嘴,低声威胁着:“安静!被她发现我要你好看。”   好在鬼魂之间的对话仙人若不刻意感知很难听见,此时秋月荻倒是不知穆戎身上还带着自己的前夫,只瞧着他那在提起容翌时眉宇间隐隐可见的柔情,有些欣慰地叹道:“想必那定是一位秀外慧中宜室宜家的好姑娘。”   没想到她会做这个猜测,穆戎愣了愣,暗道果然不论哪个世界女人聊天都爱谈姻缘。不过他早就习惯了和容翌商业互吹,一到吹捧环节脑海里便自动闪过了无数词汇,最后想了想容翌那模样,好像在这话里只有一个好字能搭上边,还是决定不忽悠亲娘了,只如实道:“人是极好,就是有些傻乎乎的。”   此话一出,容翌又是难耐的兴奋,不过想到穆冉嘱咐过的要安静,便只压低了声音道:“将军,穆戎夸我好!”   他声音虽小,面上却是神采奕奕,任谁瞧了都只觉这小伙子浑身满是喜气定是遇到好事了,哪能料到他们只是在偷听别人母子闲谈。   穆冉发现自己一家好像都正好被容翌这种未知生物克制,虽努力沉默,到底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后半句呢?你是自动忽略所有□□吗?”   然而,很快他就后悔了,因为容小BOSS立马就甩来了一个让他怀疑自己该去找个大夫检查下眼睛的回答——“穆戎害羞起来是这样的。”   害羞?这种情绪真的会存在于他们穆家人身上吗?好像他祖上三代都没有这种记录吧?   这厢容小BOSS成功凭借自己的强大逻辑让岳父再也无暇去思考过去情缘,外界讨论姻缘大事的母子二人也是其乐融融,似是被穆戎的话牵起了过去回忆,秋月荻的眼神多了些笑意,只道:“傻一些好啊,在这世道活得越清醒便越累,糊涂一些日子过得也就快活一些。”   “就像轩辕子都这样?”   穆戎原想轩辕子都这样不谙世事的性情应当是家里宠出来的,如今真见识到了秋月荻的手段,方才明白,或许她并不是不知道自己儿子的性子。只是,现在的轩辕子都活得比谁都要快乐,她是紫华上仙修为,还能活上数千年的光阴,她愿意用自己的辛苦去维持儿子无忧无虑的生活。   穆戎的思维方式更靠近穆冉,但这对感情内敛不爱宣扬的性情却要更偏向于秋月荻,果然,此刻她也没有去细说自己的心思,只淡淡道:“你入了我门下便是他的师兄,唤他子都即可。”   许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他们正聊到这个地主家的傻儿子,轩辕子都就骑着天龙到了窗前,只掀了帘子问:“你们怎么还在龙车里啊,不闷吗?”   他性子好动,一见千叶湖波光粼粼很是有趣,便带着秋兴骑了天龙去踏浪玩了,此时也不待他们回答,只兴致勃勃道:“大哥,前面就是千叶湖最大的坊市,你不是要买衣服吗?快下来,我带你逛逛!”   凡间的衣物在天界到底上不得台面,穆戎拜了秋月荻为师以后定是要见人的,这购买衣物便是必要的活动,只是,见这人殷勤的样子,他抬了眼,便一语道破了天机,“你的书都抄完了?”   轩辕子都好不容易借出行摆脱了抄书的酷刑,正想趁着给穆戎买衣服去坊市来一次微服私访过过瘾,谁知他又提起了噩梦,连忙就对他使眼色——怎么可能抄得完,是兄弟就快救我于水火!   他自以为做得隐蔽,又哪能瞒得过秋月荻,不过她只是想借此让儿子长些记性,倒也没真想关着他,想着穆戎也该多出去走走,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发现,淡然道:“去吧,不要乱走,若是胆敢甩开护卫,你们知道后果。”   她这一句话放下,一众侍卫哪敢离开两个大少爷,立马就在他们身后跟得死死的,半分偷溜出去的机会都不给轩辕子都留下,倒是让他苦着脸埋怨道:“我娘就是管得太多,难得的微服私访又没戏了。”   当然,生性最怕麻烦的穆戎对亲娘的高瞻远瞩是极为赞同的,他用容小BOSS的脑子想都知道,若是放任这只小肥羊撅着蹄子乱跑,只怕一路上不知要生出多少事来。作为目前最容易被牵连的无辜路人,他不止赞同派人看住这人的对策,事实上如果可以,还希望再绑住他的双手双脚,杜绝一切招惹麻烦的可能性。   许是他这想要拿个笼子直接把小肥羊塞进去的意图太过明显,轩辕子都只觉背上莫名有些寒意,抱紧天龙脖子就道:“你为什么要用这么可怕的眼神看着我?”   没想到他还有点动物本能,穆戎想了想,还是觉得别和祸源走在一起最安全,便道:“哦,我有些东西想买,你自个儿去玩吧。”   然而,今天的轩辕子都似乎是在抄书中提升了智力,居然瞬间领悟了他话语里的深意,当即就指着他道:“你嫌弃我!”   这次穆戎是真的有些惊讶了,抬了眼便夸赞一句,“不错,今天挺聪明的。”   然而,闻言轩辕子都是更加悲愤了,只道:“虽然你是在夸我,但为什么我感受到了更多的嫌弃?”   对此,穆戎的回答诚恳且诚实,他说:“大概,是因为我们熟了一些,所以我对你没那么客气了。”   原来这人往日里竟还是比较客气的么?那他彻底熟了之后该是个什么样子   震惊地看着他,轩辕子都忽然发现,如果一直和这人相处下去,自己可能就要告别万千宠爱集一生的光辉过去,转而迎接天天被抛白眼的灰暗未来了。   但是,明明每天都在被嫌弃,可他怎么就是喜欢往这个大哥身边凑呢?   对此,他的前辈容小BOSS是这么解释的——你不觉得穆式嫌弃的眼神充满了包容和关怀吗?   恩,或许在思维诡异这个领域,闻名天界的小天孙仍然不是容小BOSS的一招之敌。   作者有话要说:  容翌:我也想被穆戎嫌弃地看着!   穆冉:我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奇葩的请求。   容翌:岳父你的眼神真像穆戎。   穆冉:你出去!   穆戎:你们俩倒是熟得挺快…… 第八十七章   在轩辕子都的纠缠下穆戎到底是没能甩开这个傻弟弟, 唯有无奈地带着他一同进了成衣店。穆戎一个男人对逛街这种活动本就没什么兴趣, 只求随便挑几件能传出去见人的衣服应付下就行了。谁知轩辕子都对这却是有种迷之热情,一进店就捡上一大堆衣裳, 非得叫穆戎去试。   他那品位也对得起穆戎起的小肥羊绰号, 一片金线银丝闪得人眼都要花了, 穆戎自然是打死也不做这地主打扮, 只选了件袖口绣了梅花的白衣便自行去试了。   然而, 方才试了衣服他就觉着有些不对,赶紧在换下的衣物堆里翻了翻,果真袖子里的阴灵囊已不见踪影,再一掀帘子, 好家伙,门外哪还有小肥羊的踪影,早已带着秋兴逃之夭夭了。   穆戎早就预料到这小子要惹事, 谁知道他防了一路却没料到这人居然还惦记着自己,竟是中计让他把阴灵囊给摸了去。要知道,阴灵囊装的可正是想要宰了他祭儿子的鬼帅,虽然现在知道穆戎没死, 这位大爷消停了一些只顾着和容翌斗法了, 但是,谁知道鬼帅出来看见轩辕子都会不会想起自己头上的青青草原愤而给他一刀呢?   自己想方设法要把杀手偷走放出来,这种作死操作也委实够新颖了。一时之间穆戎也只能感叹,为什么这只小肥羊唯有在作死这条道上推陈出新令人防不胜防呢?   他的感慨轩辕子都自然是听不到的,事实上他一把这黑袋子摸到手就和秋兴一块儿跑到了小巷子里蹲着, 此时正急切道:“秋兴,快,趁大哥还没发现,赶紧打开看看这里面养着什么?”   他是急着作死,奈何阴灵囊乃是阴间法宝,只能以阴气催动,他们两个活人自然是打不开的,秋兴试着催动元气,只无奈道:“这上面似乎有高人下了禁制,打不开。”   “不会吧,连你都打不开,这袋子难道还是个法宝?”   没想到秋兴的金仙修为居然都搞不定一个袋子,轩辕子都是越发好奇了起来,果断就开始翻芥子袋,“你等等,我把爹的裁月镂云剪带出来了,肯定能剪开它!”   这裁月镂云剪乃是三太子为了给妻子制作羽衣特意炼制的法宝,原料乃是天界最为锋利的破天石,连日月光辉都可剪断成线,更别说一般法宝。只是,这样的锋利之物,在三太子手里的唯一作用就是裁衣服,看来在不务正业这方面,这爷俩是相当一致。   他的举动袋子里的一鬼一尸人自然是知道的,只是穆冉发现轩辕子都是这种傻小子之后,着实也没什么兴致杀他了,便没有去理会。   然而,他没有注意到的是,伴随离穆戎距离越来越远,原本在一旁乖乖打坐的容翌神情也慢慢有了变化。待听到这两人竟想剪开阴灵囊时,有人要破坏穆戎东西这条警戒线瞬间就被触动,容小BOSS的对外黑化模式即刻启动,眼眸一抬,就冷冷冒出一句,“小子,我劝你不要找死。”   鬼帅对于出现在秋月荻面前这事忌讳得紧,听到他们对话时也是皱了眉,然而还不待他开口,身边就先传出了这句话,倒是让他有点懵了,怎么回事?谁把他的台词抢了?   容翌此时是刻意现形传音,轩辕子都虽修为不够却也能听见,没想到穆戎养的珍兽居然已到口吐人言的修为,顿时就惊道:“你还会说话的?难道是成仙的大妖?”   自元气枯竭以来,妖修在仙界基本绝迹,仅存的几只大妖都在各大秘境镇守着自己宝物,纵是爱好饲养仙兽的轩辕天帝都没弄到一只,也难怪轩辕子都惊讶。   只是,容翌对妖的印象还停留在北辰国师那种傻狍子身上,哪肯承认自己和他是同一种生物,也不理他,只冷笑了一声,“呵。”   他这表现更是让轩辕子都认定袋子里是只大妖了,想着自己都还没见过真正的妖呢,连忙就兴奋道:“你出来让我看看,我这里有很多天材地宝可以喂给你的!”   自古大夫手里药材最多,轩辕子都身为秋月荻儿子袋子里自然不缺天材地宝,若是拉车的天龙们听到这话只怕眼珠子都红了,然而,对此容小BOSS只有一句,“不吃,滚。”   轩辕子都见过爷爷院子里的珍兽,心知越是难得的品种脾气便越大,当下就好奇到了极点,忙哄着道:“别啊,你肯定神骏非凡,难道就不想向我们展示一下威武身姿吗?”   以为他是那种会被花言巧语打动的蠢货吗?可笑。   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袋子出口,容翌丝毫不为所动,语气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我对谄媚之徒没有兴趣。”   这下轩辕子都也没有办法了,只能摇头感叹道:“大哥的跟宠都这么冷酷的吗?”   也是这时,穆冉看着眼前这满面威严双目含霜的冷漠少年,又想起了那半个时辰前还兴高采烈地向自己宣扬穆戎一百零八种优点的容翌,纵是他见多识广也不禁怀疑起了自己的记忆力,难道是他认错人了?还可以这样变脸的?   然而,就在他试图更新一番容翌形象时,那原本一脸冷傲的少年将军瞬间风化,抬起头就笑道:“将军放心,穆戎来了。”   果然,就在他抬头的瞬间,外界便传来了穆戎皮笑肉不笑的声音,“玩得开心吗?”   这下,穆冉是更加怀疑人生了,摸着下巴就思忖着,这迷之感知能力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只知道向阳花是可以跟着太阳转的,这人还能跟着他儿子距离远近变脸的?容翌这小子的身体构造真的是人类吗?   今天的容小BOSS依然在刷新着穆冉对世界的认识,然而外面搞事情被大哥抓包的轩辕子都可就没空考虑这些问题了,身子一僵只能试图转移话题道:“大哥,你的跟宠到底是什么?脾性比我爷爷养的五爪金龙还桀骜不驯!”   什么鬼,容小BOSS不是类似于仓鼠的存在吗?这小子是被他爹给训了一顿吧……   许是见惯了最近容翌任他揉捏的样子,穆戎一时倒也忘了此人凶残的战斗力,只把锅扔在了亲爹背上。不过,转移话题这种粗浅战术对穆戎可没用,拍了拍手,一众侍卫便背后冒了出来,而他,斜了一眼眼前人就道:“劳烦各位将他带回去,就说他甩开了护卫还独自跑到小巷里,接下来师父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只一句话,蹦跶的小肥羊就被侍卫们簇拥着结束了他的作死之路,穆戎估摸着至少这几个月他是别想出来浪了,将阴灵囊收回袖子里,这才淡淡道:“他只是个小孩子,将军你别同他计较。”   他没有!他的台词一句都还没说就被抢光了!   对这口黑锅穆冉是拒绝的,然而还不待他开口,一旁的容翌已经换成了对穆戎专属的纯良表情,任谁见了都不会相信这样一个好少年会对人恶语相向,甚至这人还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张口就道:“穆戎,你买的什么衣服,让我看看!”   此时护卫都被轩辕子都引走,穆戎见四周没人,便也打开了袋子,让闷了几日的容翌出来放放风。   有秋月荻在穆戎一直不敢让袋子里的二人出现,容翌也是许久没见着他了,此次一见光亮透进便嗖的一声蹿了出来。睁眼一看,只见穆戎终于换下了冬日打扮,一袭织金云锦外罩着层雪白鲛绡,袖口金线绣成的几点梅花在鲛绡下就如隐于云层,若隐若现似有若无,虽为华贵锦衣却满是低调内敛,别有一种隐逸出尘之气。   穆戎所说之后容翌字字谨记在心,此时自然是牢记他昔日教诲,当即就诚心赞叹道:“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你穿白色果然好看!”   “过奖了,你也……”   和容翌互吹早已成了穆戎本能,下意识就要回敬一番,然而低头看了看趴在袋子边缘期待地望着自己的容小BOSS,他发现一时好像找不到什么词了,想了想,只找出了一个褒义词,“挺小巧玲珑的。”   嗯,这个词……   默默发动美化思维试图把这词转化成自己想要的优点,容翌无奈地发现这难度好像太大,不过他精神境界够高,索性便不再去想,只继续看着穆戎,心情瞬间就爽朗了起来,无所谓了,反正穆戎在夸他。他只要坚持不懈,早晚是能把穆戎字典里所有褒义词都收集一遍的。   穆冉其实也是想要出去看看儿子的,然而这个容翌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居然正好堵在出口,把他的视线给遮了个严严实实。他一个立志做严父的男人自然做不出像容翌这样主动跳出去看儿子的事,一时只能控制住一掌拍飞容小BOSS的冲动,在心中冷哼着,   我对谄媚之徒没有兴趣这句话刚才是谁说的?一见到他儿子就变得如此狗腿,此等断袖,吾辈真心鄙视,鄙视之极!   作者有话要说:  容翌(欣喜):穆戎,我和你爹相处得很融洽了!   穆爹(鄙视):走开,我不认识你!   穆戎(面无表情):哦,那真是太好了。   轩辕子都(暴风哭泣):所以,只有我在鄙视链的底端吗? 第八十八章   如今天界的四大势力首领都是昔日跟随建木神君征战天下之人, 这划分六界并非是朝夕之事, 建木神君乃是由弱到强每个地盘打下去挨个分出了各界。当他分出仙界时,便将修为已跟不上大部队的弟兄留下管理此地。   建木神君也是在执行净世任务, 从龙门境来看, 他对于扶持飞升者应当是有一套计划的, 只是还来不及实施便已身死, 也不知到达地府时该何等怨恨。   对呕心沥血工作到死的前辈穆戎其实还是有一些好奇的, 这个人的存在,总让他有种小说主角在身边活过来了的神奇感觉,让这个世界越发真实了起来。从进入投胎队伍时他便已放下前尘,同新生灵魂原就只有一碗孟婆汤的差别, 老王也跟他说过,左右他今后在生死簿的名字都是穆戎,将这当作略去了长大过程的转世就行了。   他想也的确是这个道理, 一直以来便也是这么去做,只是当来到天界面对这具身体的亲生父母后,终于还是很难应对。人对父母的适应来自于儿时的陪伴和教育,这世上有过两个穆戎, 如果算上预定的夜明君, 还可以说是三个,可不论是哪一个,都没有同父母相处的经验。   本体的穆戎尚未见到父母便在富贵生活中带着对容家姐妹的爱慕早逝,夜明君转世的穆戎为了体验世事无常走的是亲手葬送父母逼疯自己的路线。这俩都没什么参考价值,因此, 如今的穆戎唯有顺其自然。   他是永远做不到像轩辕子都那样像父母撒娇的,不论是秋月荻还是穆冉,虽然他们注定是非常亲密的关系,到底现在还非常陌生,如今还是慢慢接触着先混熟吧。   只是,他都还没得及和带着身边的爹交流,容翌就先和人混熟了这个展开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有些郁闷地看着阴灵囊中相谈甚欢的鬼魂和尸人,穆戎总有一种下一秒这两人就要抱头痛哭父子相认的错觉,一时之间也对容小BOSS的攻略天赋很是敬佩。   当然,如果得知他的想法,穆冉只怕更是要吐出一口老血,他根本不想和这个思维成迷的生物打交道啊!问题是这人总是殷勤地和他搭话,还自发把气氛带到了宾主尽欢的境界。他一个养老的尸人又能怎么办,还不是只能一次又一次被容翌带到另一个思维的世界,然后被他丰富的经验打败。   这陈年老尸身为长辈落不下面子引发的惨案,穆戎暂且是无法领悟的,只是见这两人难得能聊得上伴心中的大石也放了下去,这便将自己在坊间寻到的几卷书籍烧了进去,淡淡道:“毕竟是仙人地界,我瞧着也没什么给鬼用的东西,这里有几本书,你们若是无聊,就看着解闷吧。”   穆冉其实还是想和儿子说话的,只是穆戎又不是容翌这般主动的性子,他自己也威严惯了,在儿子面前更是不想失了面子,便只能任由容翌在那东拉西扯。明明难得和儿子得空相处,他反倒和儿子的疑似断袖对象天南海北都聊了一遍,也是有苦无处诉。不过,也幸亏有容翌在,不然只怕他和穆戎还没说上两句,气氛就得冷得和冰窖一样。   如今穆戎终于主动说话了,还送了东西进来,第一次收到儿子礼物的穆冉其实心中是很高兴的,只是面上仍维持那副冷傲姿态,仿佛很随意地捡了书来翻了翻,待到看清楚内容,终是难掩诧异,“你怎么知道我爱看杂谈游记?”   “我看府里书房收了很多这种书,估摸着你应当是喜欢的。”   穆戎心细,整理穆家时便发现了穆冉这个喜好,想着他一个尸人无法在秋家地盘出现,总是待在阴灵囊内也是闷得慌,逛街时便买了些来。原也只是无心之举,却不知穆冉看着手中书籍心中可谓是百味纷呈,默了许久,方才低声叹道:“我年少时曾想过,若有朝一日卸甲归田,便一人一马踏遍天下山河,看尽这天地间所有风景,走最远的路,喝最烈的酒……”   那时的穆冉鲜衣怒马正值少年得意,他以为,这天下没有自己胜不了的人,这红尘没有自己做不到的事,所以,他骑最快的马,喝最烈的酒,享受着人间极致的荣华,想娶世间最美的女人。他曾经想给那女子一个天下最好的婚礼,却在半途就一败涂地,他终是没能护住自己喜欢的女人。如今傲骨仍在,过往的意气风发到底是随棺材入了土,再难以寻回。   他还记得初见时的秋月荻并不是现在这般冰冷的,那时的她就像如今的轩辕子都一样,眼眸中满是不谙世事的天真,只因他在遇难时给了她一件披风就傻乎乎地跟他走了。那时候,他记忆里的小姑娘笑起来眸中灿若星辰,难过了眼中亦是快速蓄起了一汪秋水,然而不论何时,她的眼睛都是那么清澈灵动,仿佛时刻酝酿着无尽的情感。那样的秋月荻,在失去孩子时便彻底消失了,不论他做什么都不会再回来。   他之所以要留在阳间复仇,不止是因为那个人杀死了自己,更是因为,那人毁掉了他过去最为宝贝的月下姑娘。   他曾经向那个姑娘许诺,要让她一生安稳,无忧无虑直到终老。穆冉坚信男人就要言出必行,所以,就算是如今,他也愿意躲在这袋子里安静地做着鬼帅,成全她的安稳人生。   往事可忆不可说,鬼帅久违地摘下斗笠,即便是尸人的苍白皮肤也难以掩盖王城贵公子的飒爽英姿,看着自己儿子,他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其实最初的时候,我是只想一个人浪迹天涯的,如今也算有始有终。”   化作尸人后他已许久没有表情了,如今再笑还有些僵硬,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察觉出了他情绪的穆戎轻声问:“那为何又不去了?”   “因为等我能无拘无束走遍天下的时候,却发现身后已经没了能回去的地方,若离了鬼游城的花花草草,便是连自己的最后一丝痕迹都没了。”   他这回答凄凉得很,穆戎又是默了默,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唯有试探着道:“我们在青州买了个小院,正好缺了些花草。”   “那我,得空便替你打理一番吧。”   穆冉何许人,自然听出了他言语间的邀请之意,这么一答,那些年沉积的愁意忽地就散了,还有些兴致去胡乱想道,他过去是极其霸道的,喜欢什么便要率先抢到身边,穆戎这孩子却没随了他的性子,对感情内敛得很,以后若是喜欢上了谁,只怕要吃亏的。   得了他的回复,穆戎见时辰差不多了,便收了阴灵囊前去同秋月荻汇合,也正是这时,在这对父子谈话时安静守在一边的容翌将新到的书籍整理好,同过去乐殷留下的书一齐放在柜子里,若是穆戎得空看上一眼,就会发现曾经被乐殷堆满杂物的阴灵囊早已被他收拾得相当干净。   依旧是心情不错地看着书,他对着穆冉展颜一笑,“穆将军你问我天下佳人如此多,我为何偏要跟着穆戎,这,便是答案。”   他们闲聊的话题很多,穆冉其实不大记得聊过什么了,如今听他一说,低头又看了看手中的游记,难得点头道:“你说得没错,我的儿子果真极好。”   他这话和往日不同,语言间多了不少柔情,容翌听了又高兴了几分,忙道:“那将军,请你将杀害你之人告诉我吧。”   “这前后有什么因果关系吗?”   无语地看着他,穆冉原还以为这人终于正常了片刻,谁知说不到三句又开始放飞话题了,只是,他本想容翌又会东拉西扯说些自己难以理解的话,却没料到这人竟是神色一正,难得认真道:“穆戎就要去秋家了,我必须知道他的敌人是谁。”   他此时不过是魂灵状态,哪怕是最低级的天仙都可以一招解决他,穆冉不知道这是什么给他的勇气说出这话,只抬了眼淡淡道:“告诉你又能如何?”   然而,回应他的是少年丝毫不动摇的眼神,“至少,我可以用命去保护他。”   穆戎在秋家的敌人,穆冉自然是知道的,正因为知道那人的强大,他才甘愿待在这袋子里。有他在,即便那人出手,燃了神智拼个天魔解体,总归能让儿子脱困。他这些年并非不想复仇,只是对手修为在他之上,手下又有庞大势力,即便依靠浣苏,也是难以对付。   他已至鬼帅的修为尚且难以对付的敌人,容翌这个新生的鬼魂又能做什么?明明是有些好笑的话,他瞧着少年认真的神色,却是有些笑不出来,最终还是率先败下了阵来,只道:“好,我告诉你。”   罢了,他穆冉纵横一世,即使以天为敌也未曾认输,对这个容翌,却是真的没办法。他便相信儿子的眼光,且看这小子能不能真的护住穆戎吧。若真是能让穆戎安乐一生的人,纵然是个男人,他这个不称职的爹也唯有认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容翌:我搞定岳父了!   穆戎:爹,你的冷酷呢?   穆冉:我抗不住他了,你挺住。   穆戎:我要是挺得住还用得着把他扔给你吗?   作者:听我的,直接躺吧。 第八十九章   在千叶湖补充了物资他们全速启程, 很快便到达了秋家所在的寒水三泉。秋家嫡系只有秋月荻一个女儿, 照理说她的儿子便是秋家继承人,只是轩辕子都炼药天赋委实不佳, 家中对此也有不少人反对。如今她居然又收了徒弟, 这便要继承人之位更为扑朔迷离。因此, 穆戎的拜师大典在秋家可谓是万人瞩目。   当然, 对此三太子的评价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秋家老爷子都不知道还能活几千年,定了继承人不也是个摆设,有什么可争的?”   是的,妻子收徒这样的大事三太子怎会错过, 一听到消息便从轩辕天宫赶了过来,如今正住在秋家别院,摇着扇子等候妻儿归来。   只是谁知秋月荻一到秋家便带着新弟子熟悉环境去了, 枉他月白衣衫手持墨扇立在无边秋色中做出那天界一等一的风流模样,迎来的却不是白衣翩跹的美人,而是一个呆头呆脑的傻儿子,当真是煞尽美景。   既然来的是儿子, 轩辕风吟便没心情维持印象了, 只随意一坐,这便收了扇子道:“乖儿子,来,告诉爹,一路上又闯什么祸了?”   是他的错觉吗?为什么刚才好像连爹都嫌弃他了?   怀疑地看了看这就算坐在自家院子里也要维持姿势潇洒, 时刻不忘勾得女仙面红耳赤的亲爹,轩辕子都最终还是没寻出破绽,只能吞吞吐吐地回道:“没……没啊,我这次很乖的。”   然而,他爹可不是好糊弄的,眼一抬,便唤出了埋伏的眼线,“秋兴。”   秋兴本就是三太子早年为了得到秋月荻消息派进秋家的眼线,轩辕子都出生后便转做了他的贴身护卫,如今自然是毫无犹豫地就出卖了他,跪下就道:“少爷想从龙门境偷偷下凡,被鬼游城围攻时主动出现激怒浣苏,念念不忘要去微服私访,在千叶湖客栈训斥秋家护卫掀了三张桌子打碎茶杯碗碟若干……还有,三日前偷拿了大哥的法宝袋子,试图用裁月镂云剪毁坏。”   没想到他把自己出卖得这么详细,轩辕子都顿时就惊了,“秋兴,所有事你都有份参与的!”   然而,他这话便是默认一切属实了,三太子用扇子敲着掌心,只似笑非笑地瞧着他,轻叹着:“不错,你果然每次都能给我惊喜。”   秋月荻虽外表冰冷,轩辕子都倒是不怎么怕她的,因为她虽说得严厉,只要自己惫懒一些喊苦喊累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去玩了。但是,全家上下,唯独这个时刻带笑的爹,他是真的怕得紧。此时一见这神情便知道自己今天没好果子吃,腿肚子一抖就哭丧着脸道:“爹,你别这么笑,我慌。”   轩辕天宫和秋家不同,三太子上面还有个老黄牛大太子顶着,所以他历来就是个闲散人,妻子忙起来了,他便折腾儿子玩。他心知秋月荻因过去一事没法对孩子狠心,因此,教训儿子这种活一直都由他来做,如今自然也是淡淡道:“慌什么?你胆子多大,这一出门还捡了个大哥回来。”   不过,有时候他还是高估了自己儿子的领悟能力,此时全没听出语气中的嘲讽,反倒是想起了秋兴历来出卖自己错处都是不会胡说的,他既然提起了那袋子,只怕这事当真不对。想到这里,他便踟蹰地问道:“那个,爹,我拿大哥袋子他真的会生气吗?”   以轩辕子都的情商能悟出这点可谓是质的飞跃,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惊讶,三太子只不动声色地问:“你先说说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轩辕子都自小便是众星捧月般长大,除了亲爹根本没人敢教训他,因此历来也是从不察言观色的,只是,自从千叶湖回来后,他发现穆戎好像就不大搭理自己了。真要说起,倒也不是完全不理,他去找人说话大哥还是会回的,只是——   “他都不嫌弃我了!”   张口就是一句让三太子差点一扇子敲他脑门上的傻话,然而还不待亲爹动手,他又满脸疑惑道,“可是,他为什么会生气,以前我发脾气周围人都是主动把法宝送给我摔的。”   傻儿子,那是因为摔坏了你爹会赔给他们更好的。   轩辕天宫是建木神君钦定的官方势力,所处地界正是天界最富饶之地,历来又坚持正统道义,因此在天界有心人眼里便成了财大气粗的代表,而这好骗的小肥羊,自然是众人碰瓷首选。   些许法宝三太子从来就不放在眼里,他知道飞升者在天界过得也不容易,过去便也不同他们计较,只是这回见儿子竟是上了心,暗道,他这个所谓的大哥,倒也有几分能耐。   虽心中认定对方意图还有待商榷,如今面对儿子的问题,他想了想还是如实答道:“这得看是什么人了,有的人只要你还是小天孙,不论你做什么都会喜欢你;而有的人只要你让他伤了心,不论你是何身份都会离你而去。当然,对亲人而言,即便你错了,最终也会选择原谅你。”   他这话里的深意轩辕子都其实是没完全听懂的,不过,他还是理解到了一个浅显的事实,那就是,“完了,大哥真的生气了!爹你以前怎么不告诉我这些话!”   对此,三太子深深看了他一眼,只道:“因为你身边没有这样的人。”   完全没想到他爹会冒出这么一句话,轩辕子都有些懵了,也就是说过去围着他的人都是因为他的身份吗,可是他觉得大家对自己很好的啊。这一番话可以说是掀翻了他过去所有认知,一时间精力充沛的小肥羊也是有些萎靡不振,“那我岂不是很惨?”   三太子何等情商,昔日万念俱灰几乎没有任何感情的秋月荻都能被他娶回家,儿子身边的问题他岂会不知,只是对他们这等身份的人,和人交心其实是很危险的事。他若非自幼便和秋月荻长在一起,深知她性情脾性,也未必敢如此放手一搏。不论秋家还是轩辕天宫都不是块干净地方,而轩辕子都作为他们的儿子,注定要承受双方势力的算计,比起被真心相许的朋友背叛,到底还是这样傻乎乎地活着要幸福些。   这是他们夫妻共同的默契,如今也只叹道:“酒肉朋友也是朋友,在这天界原就没什么真心可言的。你爹活了这么久,除了你爷爷你大伯和你娘也找不出几个真心实意的人,所以你糊涂着过一生也好。”   他这话原是在警醒儿子,只是轩辕子都到底还未经历过人事无常,此时只想着那大哥就是不为他身份的人了,当即就急道:“那你至少告诉我大哥气到什么程度了啊!”   轩辕风吟知道有些事不亲身经历便不会懂,他少年时就警告过秋月荻男人皆是冲动的生物,任旁人如何花言巧语都不能跟人单独相处,结果这傻姑娘还不是被人给骗了去。只可惜当年一事秋家瞒得紧,一切知情人都被灭了口,纵是以他们轩辕天宫的势力也只知秋月荻是被凡人骗了婚还死了个孩子。可这之后秋家到底做了什么,为何不回收建木之种,那一日后为何秋家便同其他势力断了交流,直到他娶了秋月荻后才堪堪和轩辕天宫又有了些来往……这种种疑点,他却是至今都尚未查清。   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不再去想这些家族纷争,看了眼还在等答案的儿子,手一扬,一精致药囊便从轩辕子都怀里飞到了他的掌心。细细打量着这药囊,他轻声道:“我记得这是去年生日你娘送你的药囊,你喜欢得紧,只要炼药就不离身。”   “对啊……”   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个,轩辕子都茫然地应着,随即就惊恐地发现他爹竟是运起了裁月镂云剪一举便将袋子划成两半。这药囊他是真心喜欢,赶紧就扑上去夺了过来,发现已经拼不回去后,这才心疼地质问,“爹怎么把它剪了!”   对此,三太子展了扇子,轻轻一笑:“现在,明白了?”   呆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药囊,轩辕子都这才恍然大悟,大哥说过那袋子里面是他的心爱之物,如果那跟宠被他放跑了想必也是如此心疼的,难怪这几天和他不似过去亲热了。想到这里,他也顾不上说话了,当即就向穆戎所在院子奔了去,“我马上去向大哥负荆请罪!”   这年头好人都死得快,轩辕风吟原也没想把儿子养成什么良善人物,谁知他许是遗传了秋月荻少时性子,对人对事很是单纯,偏又缺了份看人的心眼。三太子少年时便觉秋月荻身边的侍女眼神不大对劲,她自己倒是把那人当姐姐,说什么就信什么,好在后来那侍女就没了踪影,不然他少不得要动些手脚了。   如今儿子想要学和人相处的方法他自然会教,只不过,该把关的地方还是不会有半分疏漏。   摇了摇扇子,他接过落下的枫叶在指尖把玩着,虽没看向任何人,却是淡淡问道:“秋兴,他是如何遇见这个大哥的,把你们路上所见所闻都一五一十和我说清楚。”   也是轩辕子都已经走远了,如果他此时回头就会发现,自小就陪自己胡作非为的秋兴,如今却是神色肃穆不见半分顽劣之意,只恭敬跪在地上应了一声:“是,主人。”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军爷、二少、女神秀,可以的,年度818稳了!   穆冉:滚,我只想回老家带儿子。   三太子:滚,我只想在家带儿子。   秋月荻:滚,我……你们两个死男人倒是把儿子给我啊!   容翌:我就吃个瓜。   穆戎:瓜分我一块。   容翌(突然兴奋):断袖分瓜之情!   穆戎:停止你大胆的想法! 第九十章   秋家发展了千年如今也是家大业大, 穆戎跟随秋月荻拜访了一日也不过是见了些直系弟子, 这之下的管事和客卿尚有许多未见,饶是如此, 光是人名和身份都已让他记到头疼了。而这之中, 他最为关注的还是秋家家主。   秋家家主秋千炽, 原只是一名普通药铺学徒, 某日采药时偶然救下了当时还是凡人的建木神君, 神君感其恩情,便将他带在身边,有了一定势力后便介绍他加入了当时最好的医修门派。后来,建木神君凭借建木天梯一举成神, 学艺归来的秋千炽便也加入了他的旗下,随他入了仙籍。那时六界未分,仙也不过是比凡人高一些的阶位, 秋千炽没有修成神的潜力去不了新的战场,便被建木神君留在了刚建成的仙界。   秋千炽也不贪心,别了建木神君后便和妻子一心发展自己的秋家,千年下来到底也是修到了混元神仙的地步, 只可惜妻子在战时受过重伤, 他虽用尽一生所学,依旧无法挽救其性命,此后便只将全部心意都放在女儿秋月荻身上。   秋月荻与轩辕风吟婚事刚谈成时,轩辕天宫尚有许多人反对,然而只一日, 所有攻击秋月荻过去之人都被毒哑。更有传闻说,当时对婚事最为不满的乃是天宫丞相之女上官惊红,她曾屡屡在宴会之上表达对秋月荻自甘下贱爱上凡人的不屑,也是在那一夜,秋千炽直接杀进丞相府,一把□□毁了她的半张脸,踩着这位曾经的天宫美人就威胁道:“你这贱妇今后再敢多嘴一句,老夫便下药让你给十个凡人乞丐生下孩子。”此后上官家闭门谢客,上官惊红更是再不敢同人说上一句话。   也是此事之后,天界众人才想起这平日里去哪赴宴都要掏出女儿画像对人炫耀一番的秋家主,千年之前亦是跟随建木神君推翻了世间所有强者统治重立新界的一代狠人。   正是因为秋千炽爱女成痴这点在天界早已闻名,穆戎从容翌口中得知正是他杀死穆冉时,心中很是惊讶。一个连女儿受一点诋毁都会发狂的男人,能下得手让她去承受失子之痛吗?不过,从没有杀死穆戎反倒把他送回穆府好生养着这样的行径来看,又的确有些像是看重血脉后裔的秋千炽所为。   但是,既然他连穆冉都杀了,为何又要让直接伤了秋月荻的北辰国师活着呢?而且建木之种可是建木神君留给各大势力的保命底牌,他竟任由此物流落人间,此事未免太不寻常了。   此事背后虽隐藏着种种谜团,但既然是死者亲眼所见,应当是没错的,因此穆戎也只能无奈地接受自己的敌人居然是前主角小弟的事实。就算只是主角小弟,那身上也是有蹭到过金手指的,所以,他这次并没有急着去拜见秋千炽,只走了一圈便借口说身子乏了回房间休息。   他之所以将秋家列进必到行程,倒不全是为了爹娘的言情剧,更多的还是因为建木之种的异常。如果真如传闻所说,这建木之种便是建木神君留给每个属下的护符,天界起码还有三枚,这些种子一旦发动,只怕杀伤力远胜凡间战争。而这,便是穆戎积累功德的机会,凡间的功德都让给了乐殷,待在天界安顿下来,他也该好好考虑怎么解决自己的地狱之行了。   一路思虑着回到房间,有些用脑过度的穆戎原是想要捏捏容小BOSS调节一番心情,谁知刚开了门便见一只小肥羊扑了过来,抱着他的腰就嚎道:“大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弄坏你的东西了,你不要真的嫌弃我!”   他这声音嚎得是撕心裂肺,穆戎被震得晕了晕,这才想起了是怎么回事。他路上琢磨着有建木之种在,以后天界只怕少不了有人搞事,轩辕子都这性子再放任下去早晚得真的把自己作死,因此有意对他冷淡了许多,想要借此给他一个教训。谁知他好像高估了这小肥羊的情商,虽然被他不咸不淡地应付着的时候情绪很低落,但不一会儿就重整旗鼓地上来搭话,丝毫未曾察觉哪里不对,果然不愧是可以把容小BOSS衬托得无比睿智的存在。   穆戎原是想先安顿好再慢慢和他过招的,没想到今天这傻孩子居然开窍了,见他抱着自己不撒手的惫懒模样,那一点不满便也散了,只挑了眉道:“怎么你觉着我以前是假的嫌弃你?”   “什么?”   见这人瞬间睁大了眼似乎大受打击,穆戎知道以他的智商只怕是真信了,按着他的脑门把人给推开,笑了笑就道:“开玩笑的,你怎会突然开窍了?”   大哥又开始嫌弃他了,那应该是不生气了吧?   欣喜地看着穆戎又恢复了以往模样,他连忙答道:“我爹把娘送给我的药囊给剪了,我都快伤心哭了,这才明白原来有的东西就算随时可以换更好的,也是不能弄坏的。”   身处天家能以这样的手段教育儿子,这三太子,是个人物。   心中感叹着能在天界这样的环境身居高位之人果然没一个是好相与的,穆戎见他是真的悟了,便也没有深究,只抬了眼道:“行了,记住下次不许再拿别人东西。堂堂轩辕天宫小天孙,别学这些鸡鸣狗盗的行径。”   这样的话轩辕子都还从未听过,一时只好奇道:“大哥你还是第一个跟我说这话的人,以前堂兄跟我说这天下都是轩辕家的,我们要什么就能有什么。”   轩辕子都的堂兄?那不是调戏夜明君老婆被主角一剑切了的智障炮灰吗?这小子身边都是些什么人……   有些无语地回想起灭掉秋家之后,好像是有这么几个智障反派去招惹夜明君导致了天宫覆灭之祸,穆戎改造轩辕子都的决心是越发坚定了,果断就道:“以后别和这些心术不正的人玩。”   轩辕子都原就比较喜欢待在秋家,且和大哥玩比堂哥有趣多了,听他这么说也不觉有什么,点了头就道:“哦,那大哥你不生气了吗?”   然而,穆戎可不是这么好对付的人,只见他轻笑着从袖子里掏出一枚丹药就道:“那倒不是,我新炼的丹药,你吃了,我就原谅你。”   “好啊!”   轩辕子都也继承了秋家血脉,想着大哥又不会害自己,毫不犹豫地就把丹药一口吞了,然而,才一入口便觉一股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怪味自舌头上涌,顿时就是三魂少二魂,胃中只觉波涛翻滚,扶着门就干呕起来,“大哥你这是什么药!我……我……呕!”   冷冷瞧着他,穆戎的神情很淡定,“黄连、甘草、鱼脑、朝天椒、鱼腥草、白花蛇舌草再辅以大蒜陈醋调味,我叫它五味俱全丸。放心,此药无毒,说不定还能清心去火。”   这都是些凡间药材,自然对仙人是无害的,只是,这里面任意一味材料单独食用都能叫人恨不得割了舌头,如今混在一起更是足以灭绝味觉的存在。尤其是那味发散开来后,轩辕子都不禁两眼发直,差不多已经失了思考能力,只挥着手一味叫道:“水!给我水!我的舌头呢?我怎么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了!”   “这是给你一个教训,大人不许你碰的东西就不能去碰。还有,你不是医仙,别仗着自己有秋家血脉就什么丹药都敢往嘴里送。”   施施然将茶水递了过去,穆戎拍了拍他的肩,欣然安慰道,“放心吧,今后我会好好教你的。”   轩辕子都本以为自己那笑里藏刀的爹已经够狠了,谁知这平日里总是神色淡然不爱说话的大哥竟还要更加凶残,一时对要在这二人共同教育下生活的未来无比绝望,只能对着门外求救的伸手——男人太可怕了,放他出去,他需要亲娘的关爱!   外面的轩辕子都正在享受来自大哥的爱之教育,阴灵囊内穆冉也是淡淡瞥了一眼容翌,只问:“你确定以阴灵之身修炼元气的事要瞒着他?”   “我……大丈夫无所畏惧!”   回忆起穆戎黑化的模样,这些时日好不容易过上被宠爱日子的容小BOSS手上就一抖。他知道阴气和元气相克,自己虽不知为何能聚集元气,终究将元气留在体内也是件极危险的事,可他真的受不了只能眼看着穆戎遇险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日子了,有了元气,至少关键时刻他还能返本归元救下穆戎。   只是,他知道这事如果被费尽心机想要复活自己的穆戎知道,定是会非常生气的,如今也唯有求救地望向穆戎亲爹,“如果穆戎发火……将军你会救我的对吧!”   “我记性不大好,你谁来着?”   用穆氏祖传的嫌弃语气瞬间将容小BOSS打入恐慌模式,穆冉虽是如此说,打量着容翌的眼神却是极为认真。他在鬼游城待了这么多年,只见过鬼魂接触到元气后魂飞魄散的,像这般将元气吸进体内的鬼魂简直闻所未闻,这个容翌莫非在修行上也要打破他的常规认知吗?   而且,他瞧着,自从吸收元气之后,这人的身形怎么好像长大了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三太子:这个穆戎,不简单。   穆戎:这个三太子,是个人物。   穆冉:如果我没记错,修罗场的主角好像是我?   容翌:岳父你肯出场了?   穆冉:穆冉是谁?我才不认识! 第九十一章   经过几日布置, 穆戎的拜师大典终是开始了, 他知道此时自己的身份是秋月荻唯一的亲传弟子,一言一行都关乎师父颜面, 因此也收了一贯的刻意示弱。他换上云锦白衣, 如云乌发以玉冠束起, 乘上恭敬等候的天龙, 薄如蝉翼的鲛绡于云雾间翻飞, 朝阳光辉照亮那淡如点墨的眉眼。这气度丝毫看不出这是个新入门的弟子,反倒像是远游的仙家公子正在归来。   秋家的礼仪没有天宫那般繁复,却也不算轻松,穆戎坐在金鳞天龙之上行过百层云梯, 终于到达了秋家祠堂。四大势力的门派名取得都极其讲究,拜入秋家门下便是入了他们族谱,从此算作师父半子。穆戎向秋月荻行了礼, 便由她领进祠堂,向供奉着列位祖师和最高处的建木神君雕像行过礼,又行至主殿拜过如今尚存的长辈,最后一盏拜师茶奉上, 方才礼成。   秋月荻身份非凡, 四周云层都被观礼的仙家占满,轩辕天宫、星月楼、鬼游城亦是各自派了高层前来祝贺,就在这漫天仙人的注视下,穆戎仿佛丝毫没受到影响般,捧着茶一步步走到秋月荻面前缓缓跪下, 想着他这也算是认娘了,心中有些感慨,声音亦是带了几分柔情:“师父,请用茶。”   他的眼睛本就同秋月荻极为相似,如今敛了冷淡,注入的情感就似绵绵细雨在眼波中掀起阵阵涟漪,才一抬头便令人深受触动。落尽秋月荻眼里,只觉自己死去的孩子又来到了身边,眸中亦是闪过一丝激动,连忙接过茶扶起他就道:“好孩子,快起来,师父定会将你教成天界第一医仙!”   她已许久未有如此明显的情绪,一旁的轩辕风吟瞧着眼里也是有些怀念,看了看穆戎,虽仍心存怀疑,却是笑着赞道:“你这徒弟生得倒和你有师徒相,一看就有缘分。”   他这话中有深意,以穆戎细心自是瞬间就听了出来,却还佯作不知的样子,只轻笑着回了一句,“师爹同师父也是金童玉女,般配得紧。”   这二人各怀心思,面上却是极为和睦仿佛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唯有知晓他们本性的轩辕子都茫然地眨了眨眼,为什么他爹和大哥明明是在笑,可他却觉得周围冷飕飕的呢?难道外公把季节调到冬天了?   他们虽是互相试探,彼此却都把握着分寸,就连身在其中的秋月荻也听不出他们隐藏的黑话,落在外人眼里更是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气氛,纷纷感叹这个徒弟根骨极佳气度非凡,秋仙姑如今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拜师礼成,宾客们也各自闲聊去了,穆戎知道三太子对自己心存警戒,原想找个机会接近秋千炽,没想到他还在寻思着,那方秋家家主却是领着个青衣老者朝着他们走了过来,只和善地笑道:“荻儿,这位乃是星月楼二长老天成相师,让他为你徒弟卜算一番今后命格吧。”   穆戎原以为秋家家主该是个极为冷酷之人,谁知今日一见却和寻常的富家翁没什么区别,除了因修为显得年轻的面孔,任谁见了只会觉着是个和蔼慈善的老父亲。他不知这是伪装还是真面目,如今也唯有保持礼节恭敬地站在秋月荻身后,眼光暗暗注意着家主神色,试图寻找他看见自己面容是否有情绪波动。   他这番情绪掩饰得极好,秋月荻只当这孩子突然面对混元神仙有些怕生,又想到星月楼卜算天机必遭天罚,因此越是高明的相师算命的价码便越高,自己父亲请来星月楼二长老只怕付了不少珍奇丹药,为了让她高兴也是费尽了心思。感动之余,便拉了徒弟上前,只道:“戎儿,星月楼从不轻易替人算命,还不谢过二长老。”   穆戎这才得空看了一眼那二长老,仙人皆驻颜有术,这人却是一头鹤发,眼睛被一青铜面具完全覆住,虽受不到任何光线,却行走如常,仅凭感知便可分辨周身存在,应当是达到了相师的最高境界,绝了凡尘视线,开了天眼。   他正想着这人比起星月楼楼主如何,就见一旁的三太子拂了扇子,忽地就递了张纸条过来,轻笑着就道:“既然相师有兴致,不如也替我的友人之子算上一算吧。”   没想到他会半途插队,秋月荻一脚踩在自己夫君鞋面上,柳眉一竖就道:“你这么大个人了和小孩子争什么?”   轩辕风吟自小便撩遍视线范围内的所有女仙,唯独秋月荻对他的手段毫无反应,少女时生气了还能追着他打,撵得天宫女仙们的梦中情人躲在男厕中和她隔空对骂。如今二人虽都沉稳了不少,三太子拿这个妻子偶尔的不讲道理也毫无办法,唯有摇了扇子含蓄地笑着,“一时兴起,一时兴起。”   轩辕天宫作为官方势力,星月楼还是不愿得罪的,见他主动说了,二长老便也适时应道:“三太子难得信一次命,老夫多算上一次又何妨,且把生辰八字写来吧。”   他既开了口自然早就备好了生辰八字,且将那纸条刻意在穆戎眼前翻了一番,这才试探道:“容戎,我可要递过去了。”   只一瞬穆戎便看清了上面字迹,好家伙,写的正是他的生辰八字,这个三太子果然不是简单人物,即便他做了多重掩饰,依然直指真相。只不过,算命,他可是不怕的。   嘴角不失礼貌地勾起微笑,他不慌不忙地后退一步,“无妨,师爹先请。”   穆戎的胸有成竹自然有其道理,最初的穆戎早就已经死了,任那相师如何卜算,得出的都只会是死者之相,又怎能看破命理。果然,得了这八字,天成相师手上星盘方才转了一圈便有些愠怒道:“三太子又拿我们星月楼开玩笑了,一个死人的生辰八字给我作甚?”   星月楼卜算从不出错,三太子暗忖这少年生成这副样子应当是那孩子无疑,可观他周身生机又不可能是尸人,此时唯有疑惑着确认:“当真已死?”   他尚有些不信,秋月荻却是早已放弃的,她想若真是自己的孩子,又有何理由不认她,这便幽幽叹道:“你又胡闹了,我自然也希望他还活着,可那孩子的尸体是爹亲自带回来的……”   见她神色隐隐有些伤感,轩辕风吟知道定是看到了那日子又想起了伤心事,也顾不上再去试探穆戎了,连忙搂过妻子安慰道:“怪我,怪我,大好日子可千万别搅了心情,让你徒弟算吧。”   对穆戎身份存疑的何止是三太子,秋千炽是知道那孩子活着的,一见穆戎便认定了他绝不是什么容家公子,此次请了天成相师来正是想要算出他的意图,谁知竟得出了这么个结果,一时也是有些薄怒,秋佟这个废物,连个凡人都护不住还留她何用!   心中已决意回去便碎了秋佟命牌让她下去给穆戎作伴,他疑惑地看了眼前的少年一眼,一时倒猜不出他的真实身份了,只能寄希望于相师的卜算之术,开口道:“你来算上一次吧,若是有什么灾劫,也可早做准备。”   书中星月楼也给夜明君算过命,穆戎知道他们可从文字中的气运判断生辰八字同笔者的关联,若是胡乱写上一个定会被看破,想起昔日北辰国师对容翌生辰的关注,心神一动,提笔便写了这日子递了过去。   如今容翌正在他的身上,气运也是同他叠加在一起,果然天成相师并无看出破绽,得了文字便运起了星盘,才片刻便是神色大变,“你这个命格……劫煞孤辰二星入命,当是克尽身边人祸遍天下苍生的绝世凶命!”   容翌尚未归于地府,测不出死相是在穆戎预料之中,这天煞孤星的命格也是早有心理准备,只是还不待他开口反驳,一旁的轩辕子都却是按捺不住了,站出来就怒道:“又来了,大哥你别在意!他们楼主还说我七杀破军贪狼三星同宫是注定搅乱天下的绝世凶命呢,这才多久,你又是绝世凶命了,我看这绝世委实不值钱!”   穆戎知道他和星月楼不大对付,却没想到竟是这么个缘由,正惊讶着这种小肥羊都能搅乱的天下到底是有多脆弱就见三太子一扇子敲在儿子脑门,随即一脸不满地开口:“笨儿子,不是跟你嘱咐过这事不可告诉你娘吗?”   果然,就在他话落之后,原本因穆戎命格无比担忧的秋月荻更是雪上加霜,指着这瞒着自己的爷俩就怒道:“轩辕风吟!你跟我说子都的命格是富贵散人,今日怎会变成绝世凶命?”   没想到这一番算下来穆戎的身份尚未探测出自己反倒引火烧身了,三太子也是无奈得很,知道此时妻子只怕心急如焚,连忙就安抚道:“我就是怕你担忧过渡,对儿子矫枉过正,反应了那命格之说啊。”   然而,星月楼就是靠算命吃饭的,此时轩辕子都当场打脸,天成相师哪能忍,也不顾泄露天机了,对着众人就冷冷道:“哼,无知小儿竟敢妄谈天机,你的杀破狼命格的确凶煞,却只会将自己化作搅乱天下之人,到底停留在人力阶段。他却是天煞命格,即便自己什么都不做,只需活着便会祸及身边所有人,所过之处尽是灾劫,乃天地不容永世孤独之命!”   这一番判词可谓是极狠了,若是旁人只怕当即就要吓得六神无主,然而穆戎却还是那淡然神色,反倒是忽地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昔日北辰国师看到容翌生辰八字便灭了容府满门,如今同为凶煞命格的轩辕子都又无缘无故遭到了鬼游城袭击,这之中,是否有些什么关联?   作者有话要说:  三太子:我就不信试不出这个徒弟的身份。   穆戎:尽管算,算得活我算我输。   星月楼:狍子灭世,肥羊祸天,仓鼠毁众生啊!你们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真相,我们没疯!   穆戎:这个灭法,我只想知道作者和世界多大仇…… 第九十二章   不论是天煞孤星还是杀破狼都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命格, 如今偏偏都降在了她最看重的两个孩子身上, 秋月荻一时之间也有些承受不住,连忙抓住天成相师就问:“相师, 他们命格可有化解之法?”   然而此时天成相师哪有心情理会这些事, 只看着疯狂示警的星盘, 对着秋千炽就道:“凶星接连降世, 祖师爷的预言是当真要应验了, 为了天下苍生,秋家家主你——”   “相师喝多了,还请去客房歇息吧。”   星月楼的祖师乃是随建木神君飞升神界的天机神君,听他言语, 这位神君竟是同仙界门徒有过联系,然而还不待他把话说完便被秋家家主强行打断。似乎是有心隐瞒此事一般,秋千炽此时竟是丝毫不顾星月楼威严, 手一挥便是数名护卫上前将天成相师押了下去,只面无表情道:“来人,好生送相师!”   星月楼弟子算出凶命被人赶出门之事在天界很是常见,只是此番连二长老都被送了走, 也不知是算出了什么, 宾客们一时皆是好奇地朝这方张望了起来。虽是万众瞩目,秋千炽却像是毫不在意一般,只小心走到女儿身边安慰道:“荻儿你莫要担心,建木神君说过,我命由我不由天, 这算命之说正是为了逆天改命而存在的。”   过去不信星月楼卜算之人最后皆是应了他们所说,秋月荻作为母亲,哪能将这当作没听过,虽知天机并非定数,却仍忍不住忧心忡忡道:“可是,这两个孩子哪有逆天的修为……”   不论是天煞孤星还是杀破狼,这两个凶命最先祸及的都是亲人,然而秋月荻却是想都没想过远离二人,就连秋千炽也是第一时间将试图除去他们的天成相师赶出家门,看来这家人的爱子之心当真远胜常人。想到这里,穆戎垂了垂眼,到底是不愿让亲娘担忧,上前轻声安慰道:“师父请放心,我给他的,是旁人的生辰八字。”   末了又怕她不信,又补充了一句,“你可以问子都,我也会一些卜算之术,他在无边落木的血光之灾可是我算出来的。”   对于穆戎的未卜先知轩辕子都自遇袭后便是深信不疑,在他看来不止预测出自己的血光之灾还亲自出手让他渡过劫难的大哥,无疑比只会嚷嚷着自己命格凶险的星月楼可靠,当即就附和道:“对对,大哥可比那些江湖术士厉害多了,娘你别信他们。”   秋月荻知道穆戎性子沉稳,应当是不会拿这事开玩笑的,见他们都是神情笃定,便也就稍稍放下了些担心,只埋怨道:“你这孩子,命理之事也是能胡闹的吗?”   早先听秋兴所述,三太子本以为穆戎的预测只是忽悠自己儿子的说法,如今见他神色竟似真将天成相师瞒了过去,一时心中对这少年的评价又高了几分。只他想着此时妻子为儿子命格一事当是揪心不已,便也没有再去和穆戎互相试探,只对众人建议道:“众目睽睽之下莫谈家事,不如我们寻个僻静地方详谈吧。”   好好的拜师典礼突然来了这么一出事故也是晦气,谁都没有被人看戏的癖好,秋家人自是欣然同意,唯有穆戎自发退了出来,只道:“师父,我有些累了,便不陪你们了。”   他一个少年人本也对命理一事没什么作用,秋月荻见他面色的确不大好,便只嘱咐着,“那你好生歇息,莫要把那瞎子的话放在心上,师父一定会护好你的。”   “师父也别担忧,事在人为,在未发生之前一切都有可能,所谓天命亦是由人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他这话乃是在凡间改命的经验之谈,倒也不全是安慰,若比星相玄学穆戎自是不及星月楼,但对于改剧情,连频道都能给篡改了的他可谓是经验丰富。轩辕子都的命再凶煞,能凶得过连鬼差都弄不死他的容小BOSS吗?他连容翌都能装在袋子里打包带走,再搞定一只小肥羊又有什么难度?   他们在外界的对话,阴灵囊内的两人皆是听得清清楚楚,原是因秋千炽在场,穆冉怕被发现忍住了没出声,待穆戎退到了花园内方才怒道:“这老瞎子一派胡言,我儿子怎么可能是绝世凶命!”   他本以为这话应当是得到容翌一致认同的,谁知今日这人神色却是突然沉静了许多,默了许久,方才闭眼答了一句,“穆戎当然不会是凶命,他写的应当是我的生辰八字。”   穆戎虽从未将所写内容宣之于口,在听到那相师言语时,容翌便知,这应当正是自己命格。难怪在人间圣文帝会说是他害死自己全家的,也怪不得穆戎好好的会突然化作厉鬼,原来,都是因为他……   天煞孤星这样的命格,越是重情之人越是痛苦,而容翌偏就是重视亲人远胜自己之人,此时心情自是苦涩到了极点。穆冉何等睿智,一看他神色便猜出了问题所在,虽不大擅长安慰人,到底是对他放柔了声音道:“你也别太信这些东西,当年北辰国师说我是贪狼化忌命格,生来欲望野心不易满足,定会掀起天下战乱。照他们这说法,逮着个人就是凶星,天下早不知被灭几回了。”   “将军是捍卫北辰的英雄人物,又怎会是贪狼凶星?”   “我护的不过是北辰,你救的却是天下,评价一个人功过从不是靠这些命理之说,而是你在世间真真切切做过什么。纵是凶星又如何?只要你行得正坐得直,照样无愧于天下。”   这些凶星寻常时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今天倒是一次出了三个,听了他的话,容翌心情稍稍好了一些,只是待四周没了人声,依旧是忍不住撞了撞袋子,大声道:“穆戎,你放我出来,我有话和你说。”   穆戎之所以急着远离人群便是猜到了会有这一出,有星月楼那群算命的在,容翌的命格早晚是会暴露的,他想着与其等到以后突发事故,不如趁着自己如今能料理容翌的时候让他接受现实。此时穆戎随便一想便知这人定是要远离自己了,怎能就此放他出来,声音一冷就道:“将军,替我抓住他。”   儿子的要求穆冉自然要满足,当即就吹了两道阴气过去把刚才还抱团取暖的容小BOSS制住,只道:“放心,我替你捆住了他的双手双脚,你可以为所欲为了。”   这话说得让穆戎瞬间就是嘴角一抽,然而还是没和这老不正经的爹较真,只悠悠开了袋子,将被捆成一团的容翌一把握住,眼神瞬间就变得犀利起来,只低声威胁道:“容翌,你这辈子都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别逼我把你关起来。”   “我的命格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这二人早已熟知彼此性情,一见他这表现,容翌便猜到自己的命格穆戎定是早就知道了的。   对这穆戎也是有了心理准备,此时只握着他绝不松手,语气淡淡地问:“那又如何?”   他神色虽做得冷漠,容翌却是知道的,在不演戏的时候,穆戎其实很不擅长向人示弱,因此,当他遇上让自己为难的情形又无法演戏的时候,便会做出这样将人吓退的样子,想要凭借气势让自己忘记内心的软弱改变局面。穆戎会露出这样的神情,应当是真的很紧张了。   容翌的确很不会揣摩人的心思,可他的记忆力很好,他记住了穆戎一言一行背后的意义,也记住了他何时会笑何时会难受,他终是凭借努力成了世上唯一能穿过重重掩饰看破穆戎情绪之人。   远离穆戎不要让自己的命格伤到他,这样的想法在袋子里的确是想过的,可是当出来看见了这样的穆戎之后,忽然就全都消失了。他想起了过去陪着自己度过种种磨难的穆戎,这人如此未卜先知,只怕早就知道了他身边是何等凶险,却宁可变成厉鬼也要陪着他。他以为自己已经领悟到了穆戎的全部感情,却终究还是低估了那份感情的重量,穆戎,原是赌上性命在陪着他。   想到这里,容翌忽然发现什么天理命运都不再重要,他一定要和这个人在一起,若是天阻他,他便破了这天,若是命拦他,他就彻底打乱天下命盘。抬起头,他的眼神无比坚定,看向穆戎的目光也是极为情动:“穆戎,我发现自己每一次都在低估你对我的好,原来从一开始你对我便是过命的交情。”   “……”   “……”   只是一句话,却是成功让穆家父子集体陷入沉思,他们开始认真地思考这上下两句话到底经历了何种因果关系才能搭在一起。这画风到底是怎么从黑化威胁转变到断袖情深的?他们刚才是不是跳过了什么剧情?   这两位理智流人物自然是接不上容小BOSS的跳跃式思维,然而,就在他们试图理清剧情关系的时候,容翌已经成功将自己的心态拯救了回来,并且越发得积极向上,对着穆戎就郑重承诺道:“我定会逆天改命,让你远离灾劫,寿与天齐。”   明明是令人感动的话,穆戎听了却觉着自己还是有些跟不上剧情发展,只有些发愣地看着掌心里一脸认真的容小BOSS,恍惚间只有一个念头——   不,按照剧情正常展开你不是该哭唧唧地跑开,我心急如焚地追上去,然后大家拉拉扯扯地你追我赶,我直接把你按在墙上说出心声,最后袖子应时脱落你感动得以身相许皆大欢喜的吗?这展开完全不对啊!你确定不沮丧片刻给我个壁咚你的机会?台词我都想好了!   容翌自然是不知道自己在某人脑补的剧情里差点就担任了女主角的戏份,事实上他看着这突然变得有些茫然的穆戎,只觉既娇俏可人又惹人怜爱。忽然间心里就有一股热流涌了上来,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竟是生生挣脱了阴气束缚,眨眼间就飞到了穆戎面前,对着他的额头深深吻了上去,贴近着他的肌肤,仿佛全身都温暖了起来,不禁低声开口道:“穆戎,别怕,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少年渐渐走向成熟的声音自耳间传入体内,待额头触感传来,穆戎方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下意识就是一把捏住这人径直塞回了阴灵囊。连续喘了两口气他才堪堪接受了自己一个疏忽居然被亲到了的事实,虽然位置不是嘴唇,但竟微妙地感觉到了一丝宠溺之情。   防不胜防,这个人发起攻势的时机太过扑所迷离,根本防不胜防啊!   还好,还好现在的容小BOSS是迷你体型,如果是成人版的他,这场景可就相当危险了!   后怕地捂紧了阴灵囊,穆戎暗暗发誓今后一定要把容小BOSS五花大绑再放出来,然而,额头的温度竟还未消散,有些失神地伸手按了按那人亲到的地方,他不自觉就想着,如果是复活后的容翌,大概会比现在更为炙热吧……   末了才发现这想法可是很危险的,连忙收了念头,在心中愤而嫌弃道,这种小学生级别的情话竟是该死的让他有些心跳加速了!这个容小BOSS,怎么调个情都不按套路来,真真是傻到极点!鄙视他!下次一定要壁咚他!   这方穆戎鄙视着某人快步走回自己房间,被猛地塞回袋子里的容翌却是一个翻身就弹了起来,只对身边同样发愣的穆冉毫不在意地笑道:“穆戎又害羞了。”   默默看着他,穆冉发现自己当初一席话好像是放出了什么不得了的怪物。儿子,爹对不住你,我真的不知道这小子的思维模式会这么诡异啊,你可千万要挺住!   作者有话要说:  穆戎:有爹相助,容小BOSS又遭受剧情杀忧伤残血,这么大优势怎么输?   容翌:看一眼穆戎,瞬间治愈自己满血反杀。   穆戎:为什么!套路不是这样的!   作者:根据连续剧第一定律,率先脑补出对决过程的人肯定会输!   穆戎:作者你过来,我一定不打死你。   给旧文也换了订制封面,果然还是自己人设看起来最舒服,抱着画师大腿愉快地发块糖。 第九十三章   二人凶煞命格之事虽被秋家家主压了下去, 星月楼那边却是肯定瞒不住的, 因此轩辕子都这些时日都被禁足,即便出门闲逛也必须有紫华上仙陪同, 可谓是受到了重重保护。   相对于他穆戎虽然是自由了些许, 却也被秋月荻要求留在秋家闭关修炼, 生怕那些老瞎子从哪里出来消除灾星。好在这命格倒也不是没有好处, 一听闻秋月荻新收的弟子竟是个谁碰上谁倒霉的天煞孤星, 原本还有意接近他的秋家人是瞬间就没了踪影,倒是免了他费神去玩宅斗,只需尽心炼丹修行就可。   命格这事其实玄的很,就像鬼差所说, 天道其实只能决定一个人在何种环境出生,今后会遇上什么人,今生有何需要偿还的恩怨。所谓的命不过是根据这一切条件得出的可能性最大的结果, 不论是缘还是运都可能会使其更改,比如穆戎顶替夜明君投胎这便是运,而命外之人的他来到容翌身边便是缘。这样的事虽然少见,却并非不可能发生, 因此对于星月楼似乎连轩辕子都也要除去的架势, 穆戎总觉着其中还隐藏着问题。   原以为秋家不过就一条感情线,如今却是越挖牵扯越大,穆戎心知以自己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去调查这些要事,因此,对修行也是越发上心。好在乐殷的天资即便在天界也算得上绝佳, 有了秋家不要钱的丹药相助,他竟是只用了一月就达到了玉清天仙境界,这种事在凡间说出来只怕是根本没人信的。   也是这时穆戎才醒悟,果然到了仙界就是氪金玩家的战场了,谁氪的元石和丹药多,进境便要远胜旁人的苦修,也难怪四大势力统治如此稳固,也就是自带外挂比他们更土豪的夜明君能强行打下天界,换做旁的主角只怕还真打不动。   穆戎其实也能同建木神君一般先行同地府签订契约预支些法宝使用,但是他深知借钱一时爽还款火葬场的道理,他现在消清凡间杀孽就已经够头痛了,以后若要把百万阴灵再送进地府鬼知道得积下多少罪孽。瞧建木神君的下场便知他活着时氪得有多凶了,可即便是这样,他不也没达成自己宏愿就惨遭背叛半道丧亡了吗?   这人间,只要还有欲望和野心存在就免不了争斗,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穆戎委实没那个牺牲自己拯救天下的心胸,只可惜,他的袖子偏就被一个生来就想做英雄人物的容小BOSS拽在手里。他舍不得让容翌以身殉道,便只能顺手把这天下也捞上一捞。   不论何时,孤军奋战都是最辛苦的事,星月楼的试炼秘境还有半月便会开启,只要在里面寻到枕月钓云参,容翌便可复活。此时,这便是他的第一目标。穆戎知道元气积累急不来,这些时日便苦修炼丹之术,就连轩辕子都的全自动炼丹炉都被他征用了,只求在进入秘境前成长为一代大奶。   穆戎又是修行又是炼丹自然就没什么时间再和容翌折腾了,反正有爹在也不怕有人偷东西,这些时日便敞开了阴灵囊任由容小BOSS自己在房间内散步。好在,容翌生性豁达,没了穆戎聊天虽然寂寞,但一想到正是为了他穆戎才会这么忙,就只努力收集元气乖乖守家。   和他比穆冉倒是悠哉得很,穆戎自开始学医后分配到的小院内便开了药圃,这位亲爹不知从哪弄来了一套园丁服饰,每日就在药圃内浇水施肥,莫说因穆戎命格根本无人敢来拜访,便是有人路过看见了也只当这是个种菜老农,如何能猜出其竟是鬼游城第二神兵鬼帅。   就连没事就来闲坐的轩辕子都在看见这满院子欣欣向荣的药材也是欣然赞叹:“大哥你的药仆是哪里请来的老手啊?这一片的药材就你院子里长得最好!”   毕竟是在鬼游城种了十几年花的男人,种植技能大概已经点满了吧……   无奈地看着自己亲爹毫无违和感地待在药圃里,穆戎发现他再也不需要为爹娘的修罗场问题担心了,貌美仙女和冷面将军见面才叫修罗场,但他就没见过有女主角能和种菜大叔还君明珠泪双垂的!   直接把这偷懒的傻弟弟赶回去,穆戎走进了院子,事实上比起亲爹的自毁形象,他更在意的还是另一个问题。   默默打量了一番不知为何从昨日起就找了坑蹲在里面还让穆冉施法加了些阴土的容小BOSS,穆戎发现自己是越发摸不清这人的思路了,只能不耻下问,“能不能告诉我,你把自己埋在土里是个什么想法?伪装盆栽?”   然而,任他怎么思考都想不到,这人犹豫了片刻,竟是认真地回了一句,“穆戎,我这几天忽然发现……我好像能开花。”   开花?这是个什么操作?容小BOSS终于决定不做人向植物发展了?   无法克制地对他投以关怀傻子的眼神,穆戎点了点头,终是说出了这些时日的心声,“哦,其实我一直觉得,应该替你瞧瞧脑子。”   “不是,这是一种很玄奥的感觉,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容翌也知道自己这话很诡异,一时也不知怎么解释,只能用行动证明。定了主意,他立即就拔出了根雪白的小人参,掌心忽地就闪出一丝翡翠般的微光,只见那原本还很幼小的人参忽地就成长了起来,竟是瞬间就增加了百岁年份,就连顶端都吐出了一朵纺锤形的雪白小花,果真是玄奥得紧。   事实胜于雄辩,容翌这就攀了那花下来,对穆戎认真道:“你看,真的开花了。”   这情形分明是将药材强行催熟了,穆戎早知容翌身上怪事颇多,却没料到他居然还可以自己更新技能。他错了,以这个发展速度,等他弄到枕月钓云参,这人还不知道要进化成什么妖怪,学医根本救不了容小BOSS!   穆戎这方还沉浸在不可思议之中,容翌瞧了瞧手上的花,忽地想起穆冉曾经说过,他过去为讨秋月荻欢心曾将王城所有花草送到她的面前。想着这花可是他自己开出来的,定要比买来的贵重多了,当即就递到了穆戎面前,“穆戎,这是我开出的第一朵花,送给你。”   “这绝对是我听过的最神奇的送花理由,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这是穆戎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送花,居然还是个男人,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吐槽了一句,却也是接了过来。   只是瞧着这既不芬芳也不美艳,长得就和个蒲公英似的小花,他还是克制不住地困惑了起来,这个人应该是在追他对吧?可是,这世上怎么会有追人时送人参花的傻冒?这样的容小BOSS都能脱单叫一众单身狗还怎么活?   内心对人参花这种定情信物穆戎是拒绝的,果断就收进了袖子里当作无事发生过,只淡淡问:“你怎会突然开发出这么奇怪的能力?”   见他虽然没有表示到底也是收了,容翌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他自己其实对花是没什么兴趣的,本以为同为男人穆戎大概也没什么感觉,谁知好像还有点喜欢,不禁在心中感叹一番还是穆冉将军厉害。暗中决定以后每天都开一朵给穆戎送过去,他面上还是答着实情,“我也不知道,自从死后,我就对植物有了一种奇妙的感应能力,好像我是它们中的一员一样。”   “难不成是建木之种的关系?”   既然是死后才出现的情况,那无疑是和死法有关了。建木天梯这样的好东西过去哪有人舍得毁去,更别提返本归元和它同归于尽,这样的死法古往今来也就容翌一个,要说出些什么异常也不算奇怪。   想着或许是建木之种跑到了容翌身上,穆戎将他提起来细细检查着,试图找出哪里有不对劲,然而,还没琢磨出什么,就听这人有些别扭地叫了一声,“穆戎……”   “嗯?可有哪里不适?”   耿直的容翌历来有什么说什么,甚少露出这样欲言又止的神情,穆戎还当他是哪里受伤了,谁知这人瞧了瞧他的手指,竟是有些为难地说,“你摸得我有些发热,我会想……更加地贴近你?”   对做惯了正人君子的容翌而言要为现在的情况寻找措词委实困难,半晌才憋出了这么一句,然而,这并不影响穆戎瞬间领悟了当前情况。他忽地想起,过去容翌的精力不是用在修炼就是用于战场,在那样的劳累度下自然没有心思去考虑其它,然而,如今他已经闲了下来,偏偏自己这个断袖对象还就在身边,容小BOSS比寻常人迟上许多的发情期,看来终究是到了。   当然,对此穆戎的回应是,一把将他扔回土坑,果断就道:“把自己埋回土里,然后忘了这个丧心病狂的想法。”   看着穆戎急匆匆地就进了屋子,容翌对于自己被扔掉的待遇倒是没什么感想,只对一旁围观到嘴角抽搐的穆冉问道:“将军,你喜欢什么?”   他这话问得蹊跷,穆冉瞬间就是警惕了起来,“我就钓钓鱼,养养花,还能喜欢什么?”   果然,一听这话容翌立刻就神采奕奕地问:“那我让满院子药材都开花,你能当聘礼收下吗?”   对嫁儿子这种事穆将军当然是拒绝的,更别提这样诡异的聘礼了,他可是预备这两人软磨硬泡以死相逼的时候才肯松口的!想这么轻易地就把他儿子袖子扯断,不可能,门都没有!   手里水壶差点就这么折成了两半,他果断就道:“停下你大胆的想法!”   果然不行啊,他得快些复活了,穆戎现在身份越来越高贵,必须尽早攒下聘礼才行,他现在连喜宴都办不起啊……   见这父子二人都是这紧张的态度,容小BOSS只能无奈地又把自己埋回了土里开始思考如何才能发家致富,只是想着想着又忍不住有些奇怪,   说起来,他以前从来不觉得一个人睡有什么,怎么最近突然会想要每天搂着穆戎睡呢?看来大姐说的没错,这肌肤之亲在婚前是不能有的,一旦开了头就止不住念头了。   可是,只在脑子里想想,应该不算非礼吧?嗯,穆戎的肩宽,穆戎的腰围,穆戎的腿长……   以他的记忆力,穆戎的三围自然早就记在了心底,就算单独出门买衣服,带回来穆戎穿上身也是分毫不差。   只是,今天远远望着那在院子里一脸严肃表情进行沉思的容小BOSS,穆戎忽地就觉着好像有哪里不对,不由地就琢磨着一个严重的问题——为什么容翌明明一本正经地埋在土里,他还是有种自己正在被人调戏的错觉?   作者有话要说:  容翌:想成亲,可是没钱!   作者:所以,为了让他有钱提亲,我们弄死几个BOSS吧!   穆戎:这个理由会不会有点随便?   作者:那我们再顺便救一把世界。   世界:忽然感受到了来自于作者的恶意。 第九十四章   穆戎出门修行的日子, 容翌只能继续把自己埋在土里任由穆冉当花浇, 只可惜他是灵体,没有赋予阴气的水也是从身体穿过, 无聊之下, 便向恋爱路上的前辈请教了起来, “穆将军, 要怎么做才能让一个人心甘情愿地嫁给我呢?”   以穆冉的睿智岂会不知他这答案问去后是用来对付谁的, 他又不是真喜欢坑儿子,自然是只顾着浇水,淡淡答道:“我又没有娶亲,怎么可能知道。”   然而容小BOSS可是个耿直思维, 一听这话下意识地就问:“那你怎么把儿子生出来的?”   什么叫他怎么把儿子生出来的,他一个大男人生得出来儿子才见鬼了,那当然是他让女人生出来的……   无语地瞧了他一眼, 穆冉也是拿这个军中后辈没办法,只能没好气道:“这你得问孩子他娘。”   他原只是随口回了一句,没想到容翌竟是真的若有所思地想往外走,生怕这个较真的小子当真跑去找秋月荻, 他连忙就把人又给提了回来, “我说笑的,你这小子可别真去啊。”   容翌虽然对感情迟钝了些,但关键时刻总是看得真切,此时见他表现,凭着本能就问了一句:“将军, 你其实还是很在意穆戎的娘吧。”   没想到这连穆戎都瞒过了的情绪竟是被这人抓住了破绽,穆冉心知自己是以为他傻便疏于防备了,唯有无奈道:“你这小子,我的感情路数不适合你,学我你将来就是个种菜的命。”   虽是如此说,许是这些时日憋得久了,此时既然容翌想听,穆戎又不在,他便也稍稍回忆起了一些往事。   穆冉着实不是什么风花雪月之人,过去之事在他看来就是一个未娶的男人喜欢上了一个未嫁的姑娘,然后想要将她娶回家,如此的理所当然,如此的天经地义。若是旁人述说,那日的初见定是天仙下凡,二人双目相对春风便渡遍了整片月见林,说不定还要歪出几句酸诗以表唏嘘之情。   然而在穆冉嘴里,当日的情况便是——“那日我见天上好像掉下了什么,估摸着或许是什么稀有的鸟兽便提了弓箭去猎,谁知到了竟发现一个小姑娘拿着树枝正在和野兽战斗,那姑娘身上没有半点修为,眼神却是倔强得紧,直到最后都不见半分恐惧,我瞧着有趣,将她救下后便留在了身边。”   就是这其实没什么风月气息的相遇,他便迎来了一生的孽缘。许是高空坠落伤了记忆,那姑娘什么都不记得了,只知道自己应当是曾被人唤作荻儿。穆冉想着荻花不过是湖边杂草,这姑娘既然以此为名,想必是普通人家的女儿。若是王城贵女他只管往衙门里扔了自然会有人来领,可她只是平民姑娘,又生得这么好看,只怕是要吃亏的,偏她又不愿外出见人,便只有让她留在了自己于月见林搭建的小屋。   这一留,他便少不得要为她送去饮食衣物,因月见林人烟稀少,被害怕的她拉住衣尾时就一时心软留了下来。如今想来,最初不过是略微的心软,谁知伴随着二人相处的时日越来越长,他的铁石心肠竟就这么被她的纯真和柔情给彻底软化了。那时的穆冉想,他舍不得这个姑娘,忍不住想要照顾她,喜欢她依偎着自己听他述说战场见闻的模样,那他毫无疑问就是爱慕着她的。既然爱慕,那就把人娶回家。   国师说他是贪狼化忌的命格,或许并没有算错。他就是这样的霸道,想着莫说这只是个平民女子,便是身份不凡,这天下又哪有他穆冉不敢娶的女人,因此,在她红着脸答应嫁给自己后,就忍不住有了夫妻之实。这消息终究还是传到了兆阳的耳朵里,他突然被调往前线,那时穆冉便已察觉到不对,他在皇宫里对圣文帝威胁道,若是他的妻子有何事故,此生君臣之谊便就此了断。   在北辰皇室已是最大的势力,国师那无心之人又不会掺和进女人争风吃醋的风波里,他本以为这是万无一失,却没料到竟还有仙神之力夹杂其中。就在他出征归来的时候,一众仙人蓦地降临穆府,他没有任何抵抗之力便被杀死,待到醒来时已成了鬼游城的尸人。   他知道了荻儿的真正身份,也查出了杀死自己之人乃是秋千炽,更得到了他的儿子尚且出生便已死去的消息,这才发现,他原来并不是无所不能。   穆冉想他大概生来就是个不解风情之人,即便是说起过去之事也甚少有什么闺房之乐,真叫他去见秋月荻,只怕大家也是无话可说。只是看了一眼认真听着的容翌,他想了想,终是说出了那一番对穆戎没法说出口的心思,   “其实我后来认真地想过,如果她一开始就摆明了自己身份,我定是不会去招惹她的。没有我,那位圣上根本没法对抗国师之威,我的身后还有北辰的江山社稷和一统天下的霸业,我并没有多情到可以为了她舍弃这一切的地步。”   他其实是个很理智的人,若是早早知道秋月荻的身份,定不会靠近她,毕竟,最初的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对这个姑娘动心,还能够回头。只可惜,这世上终究没有如果。   如果穆戎发现自己并非是在父亲期待中出生,定是会难过的,因此在儿子面前,他对此事绝口不提。但穆冉知道,这种国患未解何以家为的心思,穆戎不一定能领会,容翌却是一定能懂,因此,也只对着他叹道:“穆冉可以和国师同归于尽,也可以在洪邵将军手下战死,但我绝不接受自己被人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杀死。我的死没有赢得任何胜果,甚至还导致了北辰的一番战乱,这些年,我所怨恨的并不是死去的事实,而是我的死居然毫无价值。”   他猜的不错,这种心情容翌果然是懂的,当即就激动道:“将军我明白的,我们军中之人从未奢望过能够长命百岁,为国也好,为家也好,只求为自己想要守护之物痛痛快快地战上一回!”   “好小子,所以我喜欢你!”   被这样热烈的眼神注视着,穆冉久违地很想痛饮一番,可是抬手之后才想起他早已尝不出任何事物的味道了,现在的他喝再烈的好酒也换不来痛快一醉,所以他唯有承受着一切,继续清醒地留在这个世界上。   虽无酒,对着容翌他却忍不住燃起了一些昔日的豪情,不再维持那副隐世的淡然样子,反倒是就地一坐,斗笠下苍白冷俊的面庞张狂地笑着道:   “天界这块地界,没有民,没有国,很多人连家都没有,他们甚至没有统一执行的法令,只依靠着各大势力门规行事。这样土地养出的仙人,生来就只会为自己去抢去斗,为了私欲就可以肆意践踏欺凌弱者,瞧着各个都是仙风道骨,其实和市井流氓没什么区别。你说,我们放着好好的国师将军不做,偏偏费尽心机想要来这破地方做个地痞流氓,可笑不可笑?”   他笑得肆意,眼眸中满是苍凉的嘲讽,然而容翌沉默了片刻,只问:“那穆戎的娘呢?”   提到自己曾喜欢过的女人,穆冉表面的笑意渐渐褪去,只留下了那一层剥离不去的无可奈何,终是叹道:“她是不一样的,我知道她想改变这个天界,可是,除了灭掉所有仙家势力一统天界,我也想不出什么法子去结束这样的现状。毕竟,自从建木神君开启了用元石加速修炼强行飞升的路子后,再也没有人会去老老实实地领悟天道修身修心了。”   天界的问题四大势力当然是知道的,可是他们也没有办法,他们不可能自己推翻自己,更不可能突然就叫下属把已有资源分给飞升者,所以唯有将飞升者镇压到无法反抗的地步去维持自己家族的安稳。伴随着元石产量日益减少,这样的平衡注定是无法长久的,可是,在那一天到来前,谁也不愿意出头做被万人针对的那一个。   容翌虽不大擅长处理感情,对这等大局却是瞬间就能看清楚,他知道一旦平衡被打破,为了独占天界资源,仙人们必定进行一番残酷厮杀,所以,他必须赶在那之前成长起来才能保护穆戎。只是,下定决心之余,他又想起自己本是在同穆冉请教感情上的事,没想到最后聊着聊着便奔着天下去了,容翌是个坚持有始有终的少年,这便问回了最初的问题:“将军不想去见自己喜欢过的人吗?”   “小子,已经结疤的伤痕再次被生生撕开时,所要承受的便是双倍的痛楚。如果是个男人,就你痛,别让你爱过的人痛。”   穆冉这样的冷傲汉子是说不来什么动情之语的,即便是十数年来唯一的真情流露,他的神情仍像是少年时痛饮美酒纵马而去的肆意张扬,只仰了头道,“天界都说有个凡人骗了她,既然是这么坏的男人,就让我骗她一辈子吧。”   这还是容翌第一次接触这样的感情,他原以为自己是很难懂的,最终却又瞬间明悟了,对着穆冉就郑重道:“谢谢将军,我知道该如何对穆戎了。”   穆冉活了多年早已是水火不侵,一番话语发泄完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横了他一眼就道:“臭小子,我可没教你这么对付我儿子,别挡着我浇水,躺坑里去!”   这就是少女时的秋月荻第一次喜欢上的男人,骄傲到看轻漫天仙神,无情时令人恨得牙痒痒,好像不论何时都寻不到他的弱点,坚硬到无懈可击。可偏偏就那纵马而来拥她入怀时的刹那温柔,叫人眷恋不已。   那时候,他紧抱着荆钗布裙的少女,内心暗暗发誓,从此漫天霜尘八方风雨都由他在前方挡着,他要让这个姑娘的眼中永远只有二月的风和三月的无尽春晖。   这便是铁血一生的穆冉,此生唯一的一句情话,虽最终也只能随清风明月在岁月中淡去,到底未曾遗忘。   只是,再不会向任何人述说。   作者有话要说:  容翌:岳父,要怎么做才能让心上人嫁给我呢?   穆冉:别废话,直接抢回家!   容翌:是这样的吗!   穆戎:其实你的爱好就是坑儿子对吧!   穆冉:我发现这小子还挺对我胃口的。   穆戎:还有先攻略岳父这种操作?! 第九十五章   那方两个北辰军人在促膝长谈, 却不知与此同时, 秋家的炼药房内,穆戎与秋月荻亦在谈及过去之事。   这是穆冉所不知道的过去, 在他出征的数月, 女子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 许是这孩子的到来激活了体内仙气, 她偶尔会梦见一些过去事物。梦里所过之处尽是云雾缭绕琼楼玉宇, 在那里,她看什么都是俯视的,好像只要她想,所求之物都能得到。明明是白日做梦般的情景, 她却觉着无比真实,渐渐地又发现,自己好像是会医术的。   她给自己配了安胎药, 每日感受到腹中孩子正在一天一天长大,忽然又觉得那些天上的场景都不及这个孩子重要了。她想,自己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嫁了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又和他生下了健康的孩子, 这样的合家美满, 对任何女子而言都不该是一件坏事。   她没想到的是,这样的美满终究是一朝破碎,杀手围住小屋时,她凭借这些时日配出的防身毒药逃了出去。没人想到一个怀着孩子的女人能逃得如此之快,甚至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何处来的力量, 她在树林逃了许久,身上中了很多箭,只以药剂吊住自己一口气,身为医仙的本能时刻估量着临盆时间,告诉自己再撑一会儿,只要撑下去,孩子就可以生下来了。只可惜,她终于是没有撑到最后一刻,当那一箭穿胸而过断了心脉,她便知,自己完了。   若她不是秋月荻,若她没有一个不惜以建木之种换取星月楼全力占卜女儿下落的父亲,那时,一切就该结束了。   倾心爱慕为人轻贱,竭尽全力依旧保护不了任何东西,那是过去的秋月荻从未体验过的,身为弱者的悲哀。   当她醒来时,自己正在父亲的怀里,父亲跟她说一切都已经结束了,那个男人负了她,就连唯一联系着他们的孩子也被摔死了。父亲治好了她,为她杀死了那个让她伤心的男人,给了她忘情水,叫她忘掉这一切重新回到过去的生活。   忘情水可令人忘却过往种种烦忧,但是,她没有喝,她只是安静地将儿子埋了起来,也将过去的自己一齐埋了进去。   “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那样狼狈的一天,镜子里的我浑身都是血,就连我的儿子也被染红了,我努力想把他擦干净,可血的颜色却是越来越浓,直到最后才发现,那是因为我的眼睛在滴血,自然看什么都是红的。”   悠悠叹息着,如今的秋仙姑立在窗前,仙界时时不尽的云雾随着清风掀起她的洁白衣袂,却抹不去神色间的一丝黯然。现在的她自然不会再流血了,她是紫华上仙中修为最高的一个,不用百年便可晋级混元神仙成为仙界顶级的存在。只是,就算是如今的她,终究也有拿他没办法的人。   无奈地看着这个坚持要前往星月楼参加试炼的徒弟,她唯有再次叹道:“戎儿,从那之后我便弃了所有享乐,除了修行再不想其他,我终于有了力量去保护自己的孩子,可你现在却要脱离我的保护,前往那危机重重的星月楼……”   话出了口,才恍惚想起,这并不是她的儿子,她的儿子已经死了,难免又歉意道,“抱歉,我又忍不住将你当作那个死去的孩子了。”   母子之间血脉相连,她这些时日和穆戎朝夕相处,便越发觉着这孩子同自己亲近得很,时常一个晃神就将他当做儿子般说话。只是,她也知被当作替身对徒弟而言定不会觉得高兴,便也在努力克制。   穆戎原是想当年之事到底过去许久,秋月荻如今已有了新的家庭,或许提起时要比穆冉平淡一些,便趁着出行前的辞别问了起来。这一问才知,原来那段感情谁都没有全身而退,方才有些后悔,此时见她神色黯然,亦是愧疚道:“是我不知轻重向师父问起了过去之事,令你伤情了。”   秋月荻多年修心,要说会因过去动摇心神倒也不至于,见他如此神色,更是将眉间愁色都散去,只清浅地笑了笑,柔声抚慰道:“其实也不全是伤心事,在凡间的日子,我发现原来世间还有能为无关弱者而战之人。在天界一切都依靠实力决定,修为够强便能得到一切,可在人间走过一遭后,我又有了些别的想法。我们可是仙,难道不该比凡人懂得更多看得更透?我想,上天给了仙人漫长的寿命,应当不是让我们用它去争抢厮杀沉迷斗争的,或许仙人们应当去寻找一种新的活法。”   或许这就是做了母亲的女人吧,不论自己多么伤心,只要孩子神色低落,便能立即将一切忧愁都散了去,重新化作世间最强的存在供他们依靠。这样的温柔,穆戎已许久未曾体验过了,此时心中亦是感慨良多,只能轻轻道:“在众多仙人里,师父是我最敬佩的一个。”   穆戎感情生性内敛,像穆冉那样习惯了豪情壮志的性情很难领悟他的情绪,但生来细致的秋月荻却可以,此时见他眉间微动便知这孩子只怕还沉浸在过去的感伤中,便刻意平淡了语气,只道:“那男人其实是个英雄人物,我当初会喜欢他自然是因为他的好,至于之后,也是自己识人不明,误了终身。”   她最初的确是恨之入骨,可是后来慢慢也就看淡了,轩辕风吟告诉她,凡事都要向前看,若过去痛苦,那便让未来千倍百倍地欢愉起来。她庆幸自己能在万念俱灰之际遇见这样的人,只可惜,他们没在最好的年华走到一起。   因此,想到昔日徒弟也曾说过有心仪之人,她便忍不住嘱咐道:“戎儿,缘分停留的时间很短,你若是喜欢谁,便要好好对她一人,早早同她表明了心意。莫要挑三拣四再去招惹其它女子,初动情的小姑娘很傻的,她们看不清局势认不清身份,会以为你当真心悦于她,想要同她白手偕老。”   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穆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容翌,心中很是动容,然而,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只问:“那师父对师爹也是如此吗?”   少年人向长辈问姻缘是常有的事,秋月荻也不疑有他,只是夫妻之事她实在不好意思同小辈细说,唯有随意道:“你师爹的命格原只是巨日同宫的普通富贵命,可他幼时遇难险些身亡,天帝以建木天梯相救,自此后竟成了命外之人,星月楼再也无法捕捉他的命盘星相。轩辕天宫过去始终隐瞒着建木之种的用法,也是那时各大势力才知,这种子竟有令人白日飞升逆天改命之效。可惜发动条件太过苛刻,唯有轩辕天宫有一颗尚未填满的建木之种,来不及孕育就给你师爹用了,只让他到了紫华上仙的修为。虽是如此,星月楼却很是忌惮他,你跟在他身边便是安全的。”   原只是想知道些过去详情,谁知竟意外得知了这等秘辛,穆戎心中隐隐有所猜测,忙问:“那其他人不会想要争夺建木之种吗?”   “这倒不会,这乃是建木神君法宝,只有建木神君亲手赠予之人可用,旁人纵是凑齐了发动条件,也不过是借此登上神界,里面的元气却是吸收不了的。”   听到这里,穆戎终于明白了秋千炽为何没杀国师反倒把建木之种留在了人间,原来一切只因为,这种子竟是认主的。他是想借国师之手孕育出建木天梯,待到那时再自行抢回来。   他这方正在感慨,秋月荻却是已经许久没和人聊过心事了,此时说着说着也想起了近日里的烦忧,便是叹道:“我也是最近才知,星月楼楼主在我出生时便预言,我乃是众星捧月之相,各路凶星都会被我吸引汇聚在我的身侧厮杀争夺,而我,将选出主导乱世之人。父亲怕这话应验,自小便让风吟同我住在一处,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是想让我嫁给风吟,借此改了一生命格。”   星月楼是有真本事的,这预言其实说的分毫不差,秋月荻的两个儿子都是绝世凶星,就连穆冉也是贪狼凶命,最后主导乱世的夜明君也的确是她一手造就。心中对星月楼的警惕又提了几分,穆戎眼神一动,却是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师父会嫁给师爹,只是因为命格?”   他原是想若没有感情,亲爹那边或许还有些机会,然而秋月荻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你师爹这个人啊,在他身边是能让人忘记一切伤痛的。小时候他还老爱和我吵架,自我从凡间回来后却是再也没对我发过脾气,其实我知道,他一个三太子怎么可能没自己的傲气呢……有时候也想告诉他,没必要处处让着我,经历了这许多事,和他一同无忧无虑嬉笑打闹的日子,已是我少女时期唯一美好过的时光了。”   这样的神情穆戎怎会认不出来,有时候他照镜子,自己提起容翌时就是这样一副无奈又忍不住带笑的神情,看来他爹娘的感情是注定到头了。   心中无奈地叹息,他知道穆冉和秋千炽之间已是死仇,若自己身份揭开,秋月荻便必须面对父亲所做的一切,而他也定会因此遭受秋千炽的报复。他现在还没有力量去对抗混元神仙,亦没有安抚秋月荻的完全之策,唯有先着手于当前之事,只对她郑重道:“师父,此次试炼不论星月楼使出何种手段,我都会努力活下来。”   见他神色坚定,秋月荻知道自己是劝不住了,也唯有叮嘱着:“你既坚持要去星月楼,我也不会再拦。记住,一定要时刻待在轩辕天宫的队伍中,不能离开你师爹半步。他看起来虽浪荡了些,关键时刻还是靠得住的。”   “弟子自然牢记师父教诲。”   和秋月荻谈了许久,穆戎终于是成功说服她同意自己前去星月楼参与秘境试炼,他知道轩辕风吟会愿意带领天宫队伍前去,定是亲娘说动的。心中感动之余更是下定决心尽快夺得枕月钓云参复活容翌,莫要浪费这番准备。   那过去之事他终于是探究清楚了,也知道了建木之种所含真相,可是心情终究是难言抑郁,独自漫步到了小院之前,却见那药圃之中竟是开满了形形色色的花。药材的花朵自然比不得园林中艳丽,只是,当那蓬勃生机扑面而来时,人的心情总归也要随之放松许多。   更别提在那百花之前,容翌转过头,对着他便是爽朗一笑,“穆戎,我让它们都开花了,好看吗?”   “瞧着是比过去精神了许多。”   嘴上虽是好像很勉强地夸着,穆戎却是知道,这一瞬,自己的一切抑郁之情忽地就找不到了,只在院中慢慢坐下,将这人拾了起来放在腿上,淡淡问道:“怎么会突然想到做这样的事?”   “穆将军和我说了一些过去的事,我感慨颇深。”   容翌素来有什么事都是不瞒他的,此时也不例外,自寻了个舒服姿势就躺在了穆戎腿上。仰起头看着这好像怎么都看不够的眉眼,想起穆冉说到自己没能保护所爱之人时的遗憾神情,他忽地就忍不住问:“穆戎,我想永远在你身边,可以吗?”   “我爹要是知道你感悟出的是这个,只怕要气活过来。”   穆戎倒是没想到这对爹娘今日倒是默契地一同回忆起了过去之事,连容翌都能听抑郁的故事,只怕他爹的境遇也不轻松吧。   暗暗叹息了一声,他又想起了亲娘的话,大概世间的缘分就是如此,若不趁早抓紧,或许走着走着便就散了,再回头,已是天各一方。   他不想和容翌变成这样,此时便是难得地握住了他的手,垂眼笑道:“我们自然是要时刻在一起的。”   这真是久违的动作了,穆戎的感情很是含蓄敏感,自确定了容翌对自己的心思之后,就甚少同过去那般同他做肢体接触。如今见他居然愿意主动靠近自己,容翌只觉一瞬间好像又回到了曾经亲密无间的日子,连忙就高兴道:“那今晚一起睡?你很久没和我秉烛夜谈了!”   没想到他就这样顺着话题往上爬了,穆戎愣了愣,只是瞧了一眼这人如今的体型,暗想他应当是做不了什么的,便也顺势应了,“也好,我也有些怀念以前的日子了。”   其实他很清楚,若自己不愿,以容翌的性情定是不会强来的。这人看似大大咧咧,其实行事很有分寸,就算是亲他,在得到同意之前,也不会亲到唇上。说到底,他怕的还是自己受不住气氛发展,一个不小心就愿意了……   清醒地接受自己好像遗传了亲娘的易推体质的事实,穆戎看着如今小到根本没法做出少儿不宜举动的容小BOSS,忽地就觉着这体型真是惹人怜爱。他还是多珍惜这为数不多的太平日子吧,等这人得了肉体,以后可有得受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擦眼泪):献祭自己为儿子打一波助攻,果真是亲爹亲妈。   穆戎:这两章的字数,我好像看见了作者嗨到爆炸的手速。   作者(瞬间乖巧):你说啥?我可是写小甜文的。   穆戎:你要是敢虐我,我就死给你看。   作者:灯光,摄像,虐狗试炼之旅准备!   穆冉:我感觉他就是欺负我不能再死一次。   容翌:没关系,岳父,我可以把你气活了!   穆冉(冷漠):那还真是谢谢你啊。 第九十六章   如果说千鲤池是飞升者的新手池, 这星月楼掌管的试炼秘境便是所有新手毕业后的第一个副本。这秘境原是建木神君开辟的一处药园, 他成神后此处的药材再也用不上,便布下了重重阵法, 又将自己用过的法宝符咒投放于此, 谁破了阵法便可获得宝箱当作奖励。是的, 按照所有坑人游戏的惯例, 这宝箱所盛之物, 也是随机的。   从建木神君把自己氪进地狱的行径就知道他定是个沉迷抽卡的货色,因此,已经接受了自己非洲人属性的穆戎只能将希望放在容小BOSS对人参的迷之执着上。嗯,他坚信有这个人在, 整个试炼秘境的人参都会被自己挖出来。   试炼秘境一人只能进入一次,所有人进入前都会被发放一枚定位手环,遇到危险以元气激活便能脱离秘境, 一旦脱离,便无法再次进入。建木神君死后,此地由擅长演算的星月楼接手,之后四大势力曾多次派人进入, 各种秘宝掏得差不多了, 此地便只用作少年人历练。后来经轩辕天宫提议,又采取收费模式对各路散修开放,如今倒也是星月楼的一个财源。   这样可以近距离体验仙家竞争又不会有生命危险的地方,最适合初出茅庐的少年历练,因此为了鼓励门下弟子参与, 各大势力于秘境开放前都会投入一些宝物,比如此次穆戎身上便带着秋家所提供的无上金丹。此丹一旦服用便可直接进阶大罗金仙,只是此后便再无机会继续进阶。虽有这副作用,对于飞升者而言,也是足以疯狂争夺的宝物了。   仙人寿命漫长,在星月楼手中试炼秘境三百年才开启一次,因此虽天门关闭了百年,依旧有不少飞升者缴纳了元石前来赌运气,再加上四大势力和其附属门派的新生弟子,倒也很是热闹。   自秋月荻从凡间回来后秋家便同其它三门断了联系,试炼秘境自然也没人带队,穆戎便被秋月荻塞进了轩辕天宫的队伍里,由轩辕风吟亲自带着。轩辕天宫收人方式和其它门派不同,不论父母是否隶属于天宫,若要得到天官之位便必须通过殿试,因此与他们同行之人倒也是飞升者和本土天仙混杂,什么样的都有。   此时作为带队的长辈,轩辕风吟坐在龙车之上,亦是对一众少年开始了讲解:“建木神君坚信命有天定,运由人行,因此将试炼秘境中的各色宝物都以同等概率投入宝箱,过去曾有人只破了最简单的迷踪阵便获得绝世丹药,亦有人历尽艰难险阻只得了棵止血草,在此境中众生平等,能否有所收获只看个人气运。”   轩辕子都虽然只有天仙修为炼药也不甚熟练,但是对自己却总有一种迷之自信,此时也不例外,当即就兴奋道:“大哥,这个秘境听起来好像挺好玩的啊!”   然而,穆戎并不会因为他自然而然地插话而忽视其此时应该身处秋家的事实,斜了一眼过去就道:“我更好奇你怎么会在这里?”   对此,突然见儿子从龙车底下冒了出来的三太子也是瞬间就收了扇子,面无表情道:“我也很好奇这个问题。”   同时被这二人的深邃视线凝视,轩辕子都瞬间感觉自己成了待宰的羔羊,禁不住背上就是一抖,立马供认不讳:“我和秋兴连夜改造了龙车,用隐匿珠藏在了隔层里。”   很明显不论是三太子还是穆戎都没想到他还能用这个法子混进队伍,一时间二人不由同时沉默,开始思考一个严肃的问题——为什么这个人只有在作死的时候这样充满了创造力和行动力?   先不说外界还有弄丢了鬼帅的鬼游城虎视眈眈,便是这星月楼,以他的凶星命格也是羊入虎口,说是作死还真不冤。然而,此时他们已出了无边落木,若要再把人送回去定会赶不上秘境开启,也唯有认命地将其带上。   穆戎是深知这人本性的,知道他既然来了,肯定会想方设法地进入秘境,想着与其让他背地里瞎搞,不如把情况掌握在自己人手里,这便建议道:“好在秘境是三人组队同行,给他招两个修为高强的护卫应当无碍。”   一听穆戎居然愿意带自己进入秘境,轩辕子都瞬间就高兴了起来,当即就道:“大哥你可是出身医修,又是我娘的亲传弟子,所有人肯定都抢着要我们。”   这秘境原是建木神君的药园,宝物自然也以药材为主,因此识得多种药材特性的秋家弟子对任何队伍都是受欢迎的角色。更别说秋家人医毒双绝,不仅可以提供伤药延长队伍的战斗能力还能有效避开含毒陷阱,对提高队伍效率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   当然,对此穆戎的理解是不论什么时候奶妈都是珍稀动物,而他更是如今所有试炼者里唯一的奶,自然是发个组队公告便有各种高手排着队任由挑选的。   只是,对于轩辕子都这样一颗补药放倒天龙的毒奶也会有人要,他持有保留意见。   穆戎将轩辕子都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管的想法三太子自然是明白,他近日其实也有让这个儿子历练一番涨涨见识的打算,此时便唯有接受现实,默认了他的加入。只是,见傻儿子这兴奋样子,想想自己事后不知要收拾多少烂摊子,仍是忍不住打击道:“容戎自然是众人抢着要的,至于你嘛……”   这拖长的尾音很是意味深长,即便是轩辕子都也领悟到了话语里的深深嫌弃,瞬间就沉浸了居然被亲爹鄙视了的沮丧之中,视线移向穆戎寻求安慰,“大哥,你说,难道会没人想组我吗?”   对此,穆戎很是为难地传递着眼神,“你知道我这个人是比较诚实的……”   接连被嫌弃,轩辕子都也是发狠了,果断就威胁道:“如果你也嫌弃我,我就和你一组!”   这真是让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可怕威胁!   挣扎地看着他,穆戎在良心和猪队友之间犹豫了三秒,果断选择把良心一把扔地上,正了神色就诚恳道:“其实你是一个灵敏活泼的可爱少年。”   万万没想到他为了不和自己一组竟能如此忍辱负重,轩辕子都唯有悲愤地掏出了留音石,他决定把这句话保存下来,这可能他一生中唯一被大哥夸奖的一句话了!为什么这么一想感觉他这个小天孙活得是如此悲惨呢?他万千宠爱集一身的人生到底是怎么发生异变的?   对儿子的悲愤三太子是不会去理会的,反正这孩子继承了他烦恼不过夜的体质,只要瞧见了新奇玩意立马就会活力四射地跑出去。只是看了眼明显对刚才那话非常膈应的穆戎,他轻轻一笑就道:“忘了和你们说,此次为了公平起见,我们四家的弟子都是随机分组。”   “师爹,其实这句话你可以早一些说。”   认真地看着这明显是故意给自己挖坑的人,穆戎终于坚定了一路上的猜测,这个三太子果然是腹黑的货色,难怪他那外表冷漠内心单纯的娘扛不住,实在是属性克制太强了啊。   仿佛验证了他的想法一般,三太子立刻就摇着扇子含笑道:“我知道你是个诚实的好孩子。”   这个打脸嘲讽的段数委实够高,穆戎心中正思忖着该如何反击,旁边的轩辕子都却是毫无知觉地兴奋道:“这么说我还是有可能和大哥一组的啊!两个绝世凶星在一块,说出去多威风!”   这个令人绝望的可能性立刻就冲散了穆戎的斗法兴致,有些牙疼地瞧着这傻弟弟,终是忍不住提醒了他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那你准备用什么去对付秘境里的仙兽呢?”   他们二人都是垫底的玉清天仙修为,穆戎这修为更是直接拿丹药堆上来的,论实战能力只怕连轩辕子都也不如,这样的两个人组队,毫无疑问就是第三人的两个腿部挂件,除了夜明君那样的主角谁带得动?   好在轩辕子都对自己的战斗力并没有迷之自信,此时一听也有了些担忧,抱紧芥子袋就对亲爹紧张问道:“爹,你说把拍卖堂的所有法宝和符咒都买下来了,应该没诓我吧?”   好在三太子为了应付鬼游城的袭击,对儿子的武装完全是不留余力,此时见他问,轻轻一笑就道:“不,我把金库里的也给搬来了。”   为了个不会死人的试炼秘境搬空了拍卖行和天宫金库,这对父子可以的。他们这些法宝随便拿出一件都比秘境里的要好,进去到底有什么用,用浑身的氪金光辉闪瞎一群平民玩家吗?   默默腹诽着这砸钱流操作,从不氪金的穆戎现在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有钱果然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当然,这也是没人能看见他阴灵囊里的鬼帅,若是众人知道了这人进个试炼秘境居然带着鬼游城排名第二的尸人护身,只怕当即就要齐齐怒道——你这个外挂玩家有脸说这话?   作者有话要说:  容翌:我的绑定奶要和别人组队了!   穆戎:有本事你活过来啊!   容翌:忧伤地蹲土里假装自己是盆栽.jpg   轩辕子都:大哥这个开挂的居然嘲讽我氪金!   穆冉:呵呵,可以被儿子随身携带,别的爹做得到吗?   三太子:这操作,学不来学不来。 第九十七章   对轩辕子都而言同时被爹和大哥教训的日子委实艰辛, 因此在发现这龙车上极其危险之后便自发和同行人聊天去了, 一来一去还和不少人混了个面熟,倒是让历来因为冷漠表情被人敬而远之的穆戎好生感慨了一番其社交天赋。   人的性子都是具有两面性的, 轩辕子都的活泼好动虽总是惹麻烦, 但也令他更容易和交往, 穆戎想这傻孩子若是生在自己时代, 简直是天生的班干部, 只可惜这世界终究是要险恶许多,此次历练倒是要好好教他一番防人之心了。   心中规划着如何提高小肥羊的战斗力,他又把目光移向了肥羊他爹,只见这人正懒懒靠在躺椅上, 手上捧了本书,面前几朵浮云摆满了仙果点心,身旁还有秋兴端着茶具伺候, 仿佛这只是郊游踏青一般,很是悠闲自在。   对轩辕风吟这个后爹穆戎其实还有些捉摸不透,这人虽在防着他,一路上给他的却是和轩辕子都一样的待遇, 关于试炼秘境也是有问必答, 然而,穆戎心知,对方仍在试图寻找自己的破绽。   他不喜欢这样被动的局势,此时见还有些路程,便主动开口道:“师爹似乎对师父的过去一点也不介意?”   他这一问, 轩辕风吟的眼中便闪过了一丝笑意,少年人终究是沉不住气的,这个穆戎能沉寂到今日已是出乎他的预料了,想着便是放下了书,只懒懒道:“怎么,在师父那里故事还没听够?”   “旅途无聊,总得说些什么打发时间。”   随意应付了一句,穆戎知道这会令人怀疑自己,但是左右对方已经在怀疑了,再多怀疑一些也没什么,至少,他要弄清楚此人到底是敌是友。   见了这眼神,轩辕风吟便知他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了,这便笑道:“那我告诉你一个悲伤的故事?”   虽是询问,却没去理会穆戎的答案,他想了想,摸了颗樱桃干果扔进嘴里,这就仿佛同人话家常般开了口:   “从前有一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少年,他也知道自己乃是天下少有的俊俏郎君。因此虽对青梅竹马的姑娘很是倾慕,却又想着万一世上还有令自己更为心动的女子呢?如此过早地订下亲事岂非误了大家自小的交情?所以,他想要在外面的世界多看看,他以为时间还很长,只要回头那姑娘就会在原地等着他。结果这一看吧,那个倾慕的姑娘就给别的男人生孩子去了。”   嗯……的确是个悲伤的故事,但是,这就完了?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简短的回忆杀!   惊讶地看着这人,穆戎尚且分不清这看似玩笑的话里几分真几分假,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对那些形容词的深深思考,“这样夸自己,师爹你的脸皮不会发热吗?”   这之中自然还隐藏着许多事的,比如那时自认命外之人的他对两家联姻的抗拒,又比如看见儿时最喜艳丽风光的小姑娘褪了一生色彩的苍白模样,他才知少年时的叛逆不羁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不过,都是过去的事了,他是个喜欢向前看的人,从不会去为无法改变的东西自寻烦恼。   此时自然也不例外,满意地看着少年的淡然神色被自己搅乱,他很是唏嘘地叹道:“其实吧,我一直觉着自己不但生得玉树临风,性子又是如此温和平顺,偏生还有钱有势,若非儿子太傻,简直就是个完人了。”   这一股“有钱又长得帅是我的错吗”的气息扑面而来,穆戎知道自己在不要脸这个领域终于是遇上个对手了。正僵硬着,却见刚好回了龙车的轩辕子都悲愤地叫道:“爹你变了,你以前不会这么明显地嫌弃我的!”   这儿子居然能悟出他过去言语间含蓄的嫌弃了吗?那以后嘲讽他可得将话中深意再隐上一隐了。   眼神怜爱地瞧着自己的傻儿子,三太子悠悠递了盘仙果过去,对着瞬间被果子吸引走注意力的儿子就道:“是不是发现你爹每日都有进益,简直是人生楷模?”   这个三太子果然不是俗物,看来他必须早日复活容小BOSS了。唯有他们双吹合并才有可能战胜这人天下第一的自吹技术!   默默看着他,穆戎终于认输了,左右星月楼也到了,这便拉着轩辕子都面无表情地下了龙车。   但是,就在他以为此事注定就此终止的时候,耳边忽然又飘来了一句淡淡的话,“世上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很多事你以为对方得知后会很痛心,又怎知她不是心甘情愿去承担这份痛苦。我倒是觉着,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才是真正的遗憾。”   这是三太子近日来唯一一句有些认真的话,穆戎立刻回头,然而,入目的仍是那人一脸浅笑的模样,只是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挥了挥扇子便笑道:“傻孩子,路上虽要小心,却也莫要想太多,只一味低头苦恼是会错过不少好风景的。”   “知道了,你比娘还罗嗦!”   他的嘱咐轩辕子都早就听腻了,此时自然也是随口就应了一句,只是,不知为何,穆戎总觉着,或许这话是对自己说的。   虽对自己居然会有被用傻形容的一天感到很不可思议,穆戎终究是和轩辕子都进了星月楼。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一直安静守在三太子身侧的秋兴终于动了动,一脸平静地问道:“主人,你似乎还在怀疑容戎身份?”   并不意外他会猜出自己意图,轩辕风吟仍是悠哉坐着,却是说出了一句足以令穆戎震惊不已的话,“不是怀疑,我是肯定他便是穆戎。”   生辰八字已呈死相,更有秋千炽亲自带来尸体,这样的铁证下就连秋月荻都相信了自己儿子已死,但是,轩辕风吟却不信。因为他太了解自己妻子了,这不是一个会移情于他人的女人,她会忍不住将穆戎认作自己孩子,只可能因为,那就是和她血脉相连的儿子。   秋家此事只怕还隐藏着许多见不得人的东西,他必须早做准备了,至少要保证不论秋月荻如何伤心,总还有丈夫可以依靠。他们已经是一家人,不论何种风雨,都能一齐度过。   握紧手上扇子,他靠在躺椅上慢慢闭上了眼,只淡淡吩咐道:“星月楼此次定要有所动作,我会解了你的封印,好生保护他们。记住,我说的是,他们。”   凶星现世,众星捧月之相已成,在这风雨欲来之际,各大势力都开始了自己的动作,然而,作为这星相的参与者,阴灵囊中的二人尚未察觉笼罩在身上的重重阴霾。或者说,他们原就是任你风雨飘摇我自岿然不动的坚毅之人。   只是,这原和金刚石一般硬的穆大将军听见那传话时,脸色却是瞬间沉了下来,惹得另一块大理石容翌很是担忧地望了过去,“穆将军……”   他这欲言又止的神情明显没什么好话,穆冉果断就抢先截止了话题,只厉声道:“别问我,我跟那个三太子合不来!”   他这倒也是实话,先不提这一番感情纠葛,这两人的性情可以说是截然相反,甚至连对事态度也完全不同,若是一同生在朝堂上,定是那日日上折子互参的政敌。只是,见容翌当真乖乖闭嘴了,他又忍不住斜了一眼过去,“你怎么不问了?”   容翌是不知道这往日爽快得很的前辈今天怎么了,他说话不满不说话也不高兴,唯有委屈道:“你叫我别问的。”   在穆戎和三太子谈话时,穆冉其实已经发现了一个事实,他所认识的到底是没了记忆的秋月荻,或许论对她的了解,他终究是不如日日相对的轩辕风吟。但是,这样的事,他怎么能当着旁人的面承认。听了那话,他忽然觉着,穆冉躺在土里做个安静的死人自然是最好,但是,或许儿子还活着的消息该让她知道。   只是,他这一番说出来有损颜面不说又有些憋得慌的心思,所对着的却是个思维耿直的容翌,等到这人自行领悟的那一天,只怕穆冉坟头草都要三丈高了。因此,郁闷的穆将军只能忿忿憋出了一句,“难怪你到死都没有老婆!”   这话对还没告白就身死,结果醒来后地位瞬间降成跟宠的容翌而言可谓是相当扎心了,当即就大声反驳道:“穆将军!我以后会有老婆的!”   一句话瞬间就让容小BOSS进入了极限委屈模式,眼看他这便要窜出去找穆戎寻求安慰,非常清楚儿子心多细的穆冉赶紧就扯住脚把这人又给拉了回来。   和容翌折腾了这一会儿,穆冉的心情又稍稍平静了些,叹了口气,不再去想那一堆复杂到理不清的感情是非,只颇为感慨地道:“小子,有时候人怎么做都是对的,可也都是错的,你只能尽自己本事选出最好走的那一条路。”   找穆戎途中被人扯下来扔在地上,纵是好脾气的容翌也不禁有些不满,此时把脸埋在地上不去看这个一把年纪还闹别扭的岳父,只闷声问:“比如?”   见他一个大老爷们居然还闹脾气了,穆冉眼一抬,当即就凉凉道:“给我儿子找个温婉贤淑的好老婆。”   这话果然正中容翌死穴,几乎瞬间就是从地上弹了起来,气势汹汹就道:“不可能!谁敢这么做我就取他狗命!”   见他这样,穆冉忽然就觉得一切郁郁之气都散了,不顾自己也在被取狗命的范围内,只放声笑道:“哈哈,那你就自己顶了老婆的作用吧!”   容翌可是个很较真的人,一听这话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温婉贤淑这个要求委实是做不到,只能苦着脸问:“英武有力的夫君可不可以?”   穆冉本是逗着他玩,谁知这小子竟还真想上他儿子,就算你们的确正在眉来眼去,这话也不能当着他这个爹的面说啊,因此,当即就是一怒:“臭小子,想得倒美!信不信老子打爆你的狗头!”   这两人在阴灵囊里打得起劲,却不知穆戎生怕自己亲爹会抑郁,此时正提着袋子偷听,然而,事实证明他好像小看了亲爹的坚硬程度。对穆冉这样的男人而言,没有什么事是打一架不能解决的,纵是互相揍得鼻青脸肿,他和人喝一坛酒也就一笑泯恩仇了。当然,穆冉不可能真的跑出来和三太子打一场,因此苦逼的容小BOSS就成了替代品。   不过,此时比起去探究亲爹和容翌的石头脑袋谁比较硬,穆戎还有个一个严肃的问题——这群在北辰当兵的直男到底和狗有多大仇?   他这拿着个袋子又是无奈又是轻笑还陷入了沉思的情形实在诡异,轩辕子都围观了一路,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大哥,你的跟宠到底在说什么?”   听了这话,穆戎才发现自己这表现和看着手机偷笑没什么区别,为了身为大哥的形象赶紧正了脸色,只淡淡回了一句,“哦,两个没有老婆的单身汉在为如何对待老婆这个问题打架。”   只是一句话就成功暴击了北辰前后两任将军,阴灵囊内瞬间就安静了。受创严重的容翌悲伤地把自己埋进了阴土里,同样扎心了的穆将军默默掏出了水壶,给他浇水以示安慰。   唯有偷偷开了口子暗中观察到了这一切的穆戎又开始担忧起了另一个问题——容小BOSS和他爹的性情是越来越契合了,这样下去他们该不会哪天一个冲动就斩了鸡头拜把子吧?   这种断袖对象和自己亲爹混得太熟的忧虑旁人自然是不能懂的,事实上听完了他的话轩辕子都的表情已经慢慢呆滞,   为什么大哥要把两只公的仙兽关在一起?为什么听它们打架表情会这么津津有味?为什么看了一眼之后会笑得这么宠溺?这真的是他那个冷静自持的大哥吗?他是不是发现了大哥心中那不得了的癖好?   作者有话要说:  穆戎:对于我总是顶替爹去面对修罗场这件事,作者你出来,我们谈谈。   作者:你看后台。   三太子: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jpg   穆冉:面无表情我是尸体.jpg   容翌:我知道,这叫谁先说话谁是狗!   三太子:虽然很想骂他我是不会中陷阱做狗的.jpg   穆冉:虽然不想做狗但我还可以揍他.gif   容翌:穆戎,岳父打我!   穆戎(拍作者):好吧,我懂了。 第九十八章   有轩辕天宫小天孙和秋月荻亲传弟子这两个身份护航, 二人在星月楼自然是被单独安排于高级客房。只是, 穆戎发现前来迎接自己的星月楼弟子皆是小心翼翼保持距离,一旦距离拉近, 对方便会见鬼似的逃开。   穆戎虽知道天煞孤星的命格吓人, 却不知这星月楼竟是如此信命, 方才远远一个长老瞧见了他居然也是如此。以玉清天仙的修为吓得紫华上仙掉头就跑, 他这算不算是主角的王霸之气?   星月楼要窥看天机便必须舍弃肉眼, 因此但凡有些修为的弟子皆是以面具覆眼,身上也只穿着简单麻衣,走在星云密布的楼阁倒也颇具神秘气氛。为了相师们观星方便,星月楼建在距离日月星辰最近的天河境, 此境只有黑夜,抬头却又隐隐可见被重重云层掩住的太阳,日月同辉倒也算是一道奇观。   穆戎行走在过道时偶尔会有星辰碎屑飘过来, 细细观察远处那些小星球还会发现仙人们留下的洞府和宫殿,比起科技世界里的一片荒芜,倒是要浪漫许多。不过,只仙人之力便可操控星辰, 倒是不知在这之上的神又是何种威能了。   建木神君当年是认真在建设六界, 这天界每处仙境风景都是大不一样,轩辕子都突然来到了这样的地方自然是觉着处处新奇,只恨自己没带天龙进来,不能在银河中畅游一番。不过,他马上就想到了自己大哥可是有跟宠的, 连忙就道:“大哥,这星空多好看,把你的跟宠放出来骑上一回啊!”   骑容小BOSS?这傻弟弟整天都在想些什么骚操作?   赶紧摇摇头让那惊悚的画面消失,穆戎抽了抽嘴角,只丑拒道:“他体型太小。”   他这脑子里的画面其实很是纯洁,然而二人对话一落进英灵囊内的穆冉耳里,却是瞬间就郁闷了起来,只斜眼瞧着乖乖待在土里好像什么都没发现的容翌,内心叹道:唉,他这个儿子什么都强,就是输在了太要面子上,凡事都得别人求着他去做,在感情上也是被动得很。但这年头有几个姑娘肯上赶着追男人的,这样下去,难道真的就便宜了容翌这个臭小子?   这已婚老男人的心邪念头,才刚刚开花的容小BOSS自然是无法理解的。他最近发现似乎只要待在土里自己就能和附近一切植物共享视线,此时正控制廊间吊兰从头顶看着穆戎,这样的视角新奇得很,他是更没心思闲聊了。   穆戎是不知道此刻自己头上还有个容小BOSS在暗中观察,只无奈地对轩辕子都提起了正事:“别总想着玩,秘境中的队伍安排出来了没?”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小肥羊茫然的神情,“这你得问秋兴啊。”   轩辕子都身边一切事物都是秋兴打理,因此,有事找秋兴,没事创造出事去找秋兴就是他的日常,当听说秘境不能带护卫的时候他还担忧了好一会儿。还好轩辕风吟面子够大,星月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让秋兴混了进来。   违规之事历来都是暗中操作,此时秋兴也是隐匿在他们周围,见提到了自己便现身回道:“此次试炼参加人数众多,所有队伍都是随机安排,如今外界已盛传此境有三宝,得其一入秘境便可无往不利。”   穆戎对于神队友是绝不会拒绝的,听到这话自然就来了兴趣,只道:“有点意思,说说。”   “容戎少爷师承秋仙姑,身上又常备各色丹药,自然是三宝之一。”   不出预料穆戎这个唯一的奶妈是人人想要,不过秋兴所说的第二人倒是有些陌生了,“这其二便是星月楼弟子藏舌,传闻他的相术非常神异,就连星月楼楼主都令他不可轻易开口,以免遭受天罚。”   夜明君是先灭了秋家才同轩辕天宫和星月楼对上,那时容翌已死,发育起来的主角哪还有什么劲敌,直接靠平A就统一了天界。因此,对于星月楼有哪些高手穆戎倒是没什么印象,只依稀记得星月楼楼主是看见夜明君后惊悸而亡的。这种反派BOSS被主角活活吓死的结局委实猎奇,以至于他现在都还记得那人死前曾大呼三声“此非天命!”。   当然,现在他已经知道了老王刻意挖坑折腾夜明君的用意,按照那逻辑思考,夜明君的朋友大多都是心怀鬼胎,而他的敌人更多的是含冤而死,因此,这星月楼倒未必会是反派阵营。   穆戎这方思考着如今局势,秋兴也说到了第三人,挣扎了许久,终究还是如实报了上来,“至于第三个……就是少爷了。”   轩辕子都知道自己修为不行,原还以为会被嫌弃,如今听了这消息自然是喜出望外,立刻就问:“我就知道我还是受欢迎的,说,他们期待我什么!”   就是因为知道他定是这番表现秋兴才不愿意把话说出口,此时见他那欣喜的样子,虽是对未来头疼得很,到底还是诚恳答道:“少爷身份非凡,从你身上随便得一件法宝便可胜过在秘境中的百般搜寻,自然是极受喜爱的。”   以轩辕子都的身份自然有的是人想要抱他的大腿,只是听着这完全等同于肥羊的理由,穆戎还是忍不住乐了乐,上下打量着他就欣然同意道:“不错,人傻钱多,果真是个惹人怜爱的品质。”   经过三太子点醒轩辕子都如何不知这群人完全就是图谋自己法宝,当即就是怒道:“一群没眼光的人,我这次绝对不会把法宝送人!”   不错,这小子现在是学会持家了,至少他不用再担心一个回头小肥羊就被人给拐走褥羊毛。   穆戎这方正庆幸着,却见秋兴又是掏了张地图过来,只嘱咐道:“这是秘境地图,你们要好生带着,千万别迷路了。”   能做轩辕子都贴身护卫之人果然饱经磨练,此时准备得可谓是相当周全。穆戎知道地图对这种寻宝活动而言有多重要,心中感叹了一句,便接过来仔细查看了起来。   试炼秘境其实相当于建木神君单独开辟出的一个仙境,地理面积极大,各色地形都有分布。穆戎知道越过山脉河流的实际时间是不能从地图上预估的,因此第一时间就将目标放在了平原地带。反正最终宝箱都是随机的,他可不信那种换个地方抽卡就能改命的玄学,还是老老实实地多开箱子以量取胜吧。   穆戎打死都不信把所有箱子全给开了还碰不到一个枕月钓云参,如果真的这么惨,他就去掘建木神君的坟!   心中腹诽着前主角的恶趣味,穆戎忽地发现在这地图中心还有个被画上红圈的山谷,不禁好奇此地有何神异之处,当即就问:“这千红谷是做什么的?为何要重点标记?”   “传言建木神君的未婚妻最喜轰轰烈烈的正红,于是神君就在这谷中收集了天下所有红色花卉,打破了季节规律让它们在同一时间绽放,这千红谷乃是天界有名的示爱胜地。这是三太子当年追求太子妃时做的记号,你们不必在意。”   秋兴答得很随意,但穆戎却是瞬间就捏紧了图纸,想不到自己居然也会有被虐狗的一天,当即就在心中咬牙想着,看个地图还能隔空塞人一嘴狗粮,这个后爹果然是他永远的对手。等他复活了容翌,今日狗粮定要双倍奉还!   他这瞬间黑下来了的神情容翌自然是瞧见了,他倒是没想到还有三太子这层,只对穆冉不满道:“开一次有什么厉害的,我以后可以天天开花给穆戎看。”   没想到他听到这消息的关注点居然是这个,穆冉不由怀疑起了这人带领军队真的不会被坑死吗?只是,在怀疑容小BOSS智商之余,他仍是忍不住提醒道:“比起这个,你不该关注一下自己能力似乎和建木神君有些关系吗?”   他本想这人该恍然大悟的,谁知竟还在埋在土里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只问:“那又怎么样?”   那可是开辟六界一统天下的建木神君,若不是视作兄弟的下属在神界突然叛变,天下没有任何人能是他对手。在仙神二界,凡是和建木神君扯上关系的事物没一个不是好东西,此时若是换做旁人只怕早已欣喜若狂,哪能像他这般淡定。   好奇地瞧了两眼这平日里总是傻乎乎的容翌,穆冉不由问道:“这可是真正的世间第一人,你不想变成那样吗?”   纵横六界,世间无人可敌,建木神君可谓是力量的巅峰了,穆冉原想但凡武者没有不想要达到这个境界的,谁知容翌听了神情还是恹恹的,只嫌弃道:“就算他能让万山红遍,不也没娶到老婆就死了吗?”   还有这种思路?照这么说好像也是这么回事,但是以有没有老婆来衡量一个神仙的人生会不会有点随便?   无语地看着这个容小BOSS埋在土里继续认真地思考该如何攒聘礼,穆冉想,也是幸好建木神君已经死去千年了,不然听了这话只怕要掀了棺材板上去揍人。   作者有话要说:  容翌:穆戎,现在我随时都可以用摄像头看见你了!   穆戎:我觉着不能再把他关下去了,很容易变态的!   作者:你不喜欢刺激的PLAY吗?   穆戎:哦,我这个人晕车。   作者:啧啧,就是因为你没有驾照才攻不了他。   容翌:车是什么?   穆冉:这个车嘛,是很多种开法的……   穆戎:停下你的坑儿子行为! 第九十九章   轩辕天宫因有天龙代步是最早到的一批人, 待他们休整了几天, 其它参与试炼的仙人也集结完毕,星月楼终于告知众人可以准备进入秘境。   此时一众相师正在通过星盘随机排出队伍, 大部分等待的试炼者都是紧张又期待地祈祷着, 只有少数大势力的年轻弟子不以为意。穆戎四下打量了一番, 发现来人大部分是大罗金仙修为, 反倒是大势力的弟子修为偏低一些, 想是厉害人物早有了自己法宝,并不屑于和飞升者争夺。   穆戎的敌人不论秋千炽还是浣苏都是天界顶级人物,他知道未来的局势并没有时间给这些人成长,因此倒也没有太过在意, 只留意了一番修为最高的几人。四大势力中,轩辕天宫为了培养新任天官来的人是最多的,出乎意料的是历来独来独往的鬼游城居然也派来了不少人, 倒是主办方星月楼只有一人参与。   浣苏丢了鬼帅应当没空再理会轩辕子都,只是瞧着他们的人马,穆戎总觉得有些不寻常,不过是几个金仙修为的少年, 需要这么多尸人保护吗?鬼游城对城民没这么贴心吧?   他在暗中观察着鬼游城, 轩辕子都却是一眼就看见了正独自一人打坐的藏舌。藏舌乃是星月楼大长老九星相师之徒,照理说相术应当超绝,可他却没有覆住肉眼,周围也没有同门弟子跟随,和两侧轩辕天宫鬼游城的热闹形成了鲜明对比。   轩辕子都生来好奇心强又爱热闹, 一见了这场景便主动上去问道:“你就是藏舌?怎么一个人?你的同门呢?”   这只小肥羊虽然好宰,但也是此地最招惹不得的人物,谁得罪了他便等同于与轩辕天宫和秋家为敌,因此众人都是观望着不敢去和他搭话。此时见他居然主动和星月楼弟子聊了起来,各方的视线也是随之转了过去。   星月楼各大相师习惯独来独往,弟子之间也继承了师父的神秘行径,说话都是极简短高深,因此对于轩辕子都上来就是一连串问号的说话方式,藏舌明显很不习惯,斜了他一眼,依旧在原地打坐,明显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然而见他如此,轩辕子都反倒有了兴趣,除了大哥这可是第一个无视他的人,凑上去就继续问:“你怎么不说话?你们星月楼弟子都喜欢装瞎子,怎么你反倒要装哑巴了?你开了天眼没啊?”   无奈地看着这情形,穆戎仿佛已经预料到了此人长大后承包鱼塘的霸道总裁风采,问题是他这傻弟弟做总裁也不是冷酷狂傲版而是搞笑作死版的,简直就是天生的男配命。被自己的想象惊得抖了抖,穆戎果断就上前把人给拉了回来,只道:“行了,他既然叫这名字,想是不能随意说话的,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轩辕子都虽然热情但也不爱上赶着和人交往,因此被穆戎止住了也就作罢,只是忍不住就感叹道:“大哥你已经是话少的了,没想到他比你更不爱说话,要是和你们分到一组我肯定得闷死。”   相师本身也是不擅打斗,轩辕子都更是个只能在后面喊666的货色,再加上个从来没和人打过架的穆戎,这阵容想想都是悲剧。穆戎当即就脸色一黑,捏着这只小肥羊的脸颊就让他闭嘴,“这种可怕的猜测就别说出来吓人了。”   对于将自己从聒噪环境中拯救出来的穆戎,藏舌是有些感激了,没想到刚抬头就听见了这一番话,同样想了想那场面,下意识地就开了口:“四大势力弟子历来都是分开组队,我绝不可能和你一组。”   许是不怎么说话的缘故,藏舌语速很慢,说话声音也不大,然而,就在他话落的瞬间,上方相师已公布了结果:“第十四组,轩辕子都、容戎、藏舌。”   “……”   三人一齐陷入沉默,良久,轩辕子都才将信将疑地问:“他听见我们说话了?”   “分组是随机的……应该。”虽是如此说,穆戎对这事也很是怀疑,心中暗道,莫不是星月楼为了将两个凶星一网打尽动了手脚?   此时,他们二人都还未发现藏舌语毕时的懊悔神色,但是,很快,他们就明白了被玄学力量统治的恐惧。   队伍已成便不能更改,穆戎虽然对这两个武力值还不如迷你容翌的队友颇有微词,到底背后有亲爹撑腰,倒也很快接受了结果,戴上定位手环进入了秘境。   为了避免发生争抢事件,每个队伍在秘境落下的地点都是随机的,穆戎一队所降落的便是一片幽深的森林。轩辕子都对能和大哥一组自然是极为高兴的,一落下就兴奋地观望了起来,而藏舌内伤许久也唯有接受了这个事实,只自我安慰道:“试炼秘境中的凶兽不多,我们只要不踏足它们活动领域应当不需要战斗。”   他这话原是不错的,收集过地图资料的穆戎也深表赞同,然而还不待他庆幸片刻至少另一个队友似乎比较靠谱,身边树丛便传出一声长啸,一只浑身被碧绿火焰缠绕的巨大白虎便蹿了出来。   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种秒打脸的操作,认出了其品种的穆戎立刻就紧张地对还在打量四周环境的傻弟弟叫道:“子都回来!这是金仙级的凶兽碧炎金睛虎!”   “好大的老虎!”   被他提醒轩辕子都赶紧回头,瞬间就被咆哮的猛虎吓了一跳,然而,还没等对方扑上来,他就从芥子袋掏出一把雪白羽扇兴奋道,“大哥别怕!看我的刹那霜华扇!”   轩辕风吟堂堂天宫三太子,给儿子备的法宝自然没一个是凡物,且他还怕这傻儿子不会用,每个法宝都请自己父皇亲自灌注了混元仙气。而这刹那霜华扇正是曾经天后所用的法宝,只轻轻一扇便可造出万里雪原,莫说这不过是金仙级的碧炎金睛虎,纵是紫华上仙被扇上一次也得难受片刻。   因此,二人只见他挥了挥扇子,忽地便是无尽狂风卷起暴雪瞬间就将视线所及之处全部埋葬,原本的葱郁森林眨眼间就成了茫茫雪地,至于碧炎金睛虎,早不知被暴风雪吹到哪儿去了。   沉默看着这秒杀场景,穆戎无奈地望了望白茫茫的雪地,心境终于淡定了下来,大概,这就是氪金玩家吧。   然而,和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穆戎不同,藏舌虽早就听说过轩辕天宫打斗风格是用法宝砸人,但当亲眼看见一个天仙竟使着混元神仙的法宝,还是忍不住对这群丧心病狂的有钱人惊叹不已,只道:“我突然觉着,只要他袋子里还有法宝,我们走遍秘境大概没什么问题。”   他这话完全是真情流露,但是,刚刚语毕就听一道破空声自树上而来,只见一只墨鸦突地自树冠来袭,抓起轩辕子都金光闪闪的芥子袋就一溜烟飞向高空,徒留小肥羊瞬间惊恐地跑向穆戎,“大哥,我的芥子袋被抢走了!”   “那是寻宝墨鸦,生来就爱收集金银二色的物品……”   无奈地拍拍他,穆戎斜眼看向一旁的少年相师。只见他一身普通麻衣,头发随意披散着,加上那僵硬的神情,只瞧外表完全就是个木讷少年,但是,接二连三的打脸事件让穆戎再也不敢小看此人,只喟然叹道:“藏舌兄,我开始明白为何你不说话了。”   是的,他终于明白了为何藏舌身边居然没有一个同门,一切只因为,他是个说什么都一定会反着来的乌鸦嘴啊!不,这等奶谁谁死的境界已经不是乌鸦嘴可以形容的了,此人绝对是一枚不折不扣的毒奶!   身边已经有了轩辕子都这个补药谁吃谁死的物理意义上的毒奶,如今又多了藏舌这玄学上的大毒奶,穆戎再一想自己只会炼药的奶妈身份,忽然就觉着未来一片惨淡,他们这是要奶死秘境凶兽的节奏吗?   许是他这悲愤的眼神起了作用,藏舌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对队友的伤害,非常自觉地摸出了张禁言符贴在自己嘴上,封印住了那以气运杀人的玄学力量。   见他不比轩辕子都,对自己能耐还算有自知之明,穆戎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就见那小肥羊已经缓过神来了,此时正蹲在落下的宝箱前兴致勃勃道:“算了,反正秋兴会把袋子找回来的,大哥你先看看碧炎金睛虎守着什么好东西!”   默默同情了片刻万年收拾烂摊子的秋兴,穆戎对于宝箱倒也是有几分兴趣的,想着万一这一开就是枕月钓云参呢,果断就上前打开了箱子。   只见一阵金光闪过,垂眼看着手上洁白如雪还自带雪花坠落特效的一束鲜花,穆戎面无表情地问:“这是什么?”   对这些华丽但没一点实用价值的东西轩辕天宫之人历来是最了解的,此时轩辕子都也是一眼就认出了此花来历,“我知道,这是建木神君亲自培育的冰晶玫瑰!”   “它有什么用?”虽打上了建木神君的标签,但对这玩意的用处穆戎依然很是怀疑。   事实证明他的怀疑果然是对的,因为轩辕子都沉思了半晌,终于是得出了个答案,“好看?”   哦,那还真是有用。   一脸冷漠地把这破花扔雪地里,穆戎对于自己第一次开箱子居然就弄出了个装饰品的事实很是不满,但他依然拒绝接受自己脸黑的事实,只怀疑地看向了一旁的队友,“藏舌兄,其实你刚才在心里想过什么吧?”   万没想到自己都不说话了还能来一口黑锅,藏舌顿时就睁大了眼睛,奈何禁言符效力仍在,唯有以眼神传达自己的悲愤之情——分明是你这人气运太差,休要含血喷人!   外面这三人正在击鼓传锅,却不知容翌方才一见穆戎拿到了一束花,心想这花挺好看的,他总要凑近闻闻的吧,便把自己意识暗搓搓地附了上去。正美滋滋地期待着穆戎赶紧把脸凑过来,谁知就被一把扔在了地上,还在他们甩锅过程中被无意识地踩了一脚,当即就委屈地望向了穆冉,“将军你诓我,穆戎根本不喜欢花!”   穆冉哪知这外表一本正经的小子埋在土里居然还进行了这样复杂的操作,虽然早忘了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话,此时为了自己身为前辈的威严也唯有继续哄骗道:“也许他只喜欢你送的。”   他这一说,容翌想起自己送的人参花穆戎的确是当作书签留着,瞬间被扔在地上的憋屈就忘了,只高兴道:“原来我们之间竟是如此深情厚谊!”   默默看着他,穆冉突然想为洪邵国上一柱香,居然被这么个人带兵给灭了,委实是死不瞑目啊!   作者有话要说:  穆戎:一定是队友太非的错,不可能是我手黑!   藏舌:你个非洲人休要含血喷人!   穆戎:根据玄幻小说第一定律,主角不可能是非洲人!   老王:是的,可你去纯爱频道了。   穆戎:我现在把袖子接回去还来得及吗?   容翌:抱着穆戎袖子就跑.gif 第一百章   这三人虽没什么战斗能力, 但个个身份不凡, 因此倒也没有什么人敢冒着得罪三大势力的危险对他们下手,一路上走得远比其他队伍顺利。穆戎知道秋兴也混进了试炼者之中, 只是不知在何处落地, 想着如今轩辕子都的法宝可是他们唯一的武力来源, 便掏出地图找到了寻宝墨鸦的栖息地, 带领二人向那处前行而去。   秘境之中处处有阵法, 破解方法也各不一样,好在自藏舌封印了自己的玄学力量之后三人便没有再遇见凶兽,倒也没什么惊险的境遇。也是这一路穆戎终于明白了为何他和藏舌为何会如此受欢迎,委实是医仙和相师的辅助作用太多惊人。   考虑到容翌那战斗起来不要命的性子, 穆戎学医时很是认真,而他又有厉鬼这层隐藏身份,下毒暗杀远比仙人方便, 因此,对毒药制法也是颇有研究。考虑到时间不多,他来之前便已针对试炼秘境做过重点突击,将其中的毒阵和药材分布熟记于心, 这一路走下来, 就没有穆戎说不出名字的植物,所遇毒阵自然也是完美破解。这遍布毒物的百毒森林正是过去试炼者最为惧怕的场所,对穆戎而言却是如鱼得水,抬手间便得了一堆箱子。   百毒森林是穆戎主场,待他们走到星象平原便要依靠藏舌之能了。正如其名, 星象平原是以阵法为主的地段,此地遍布迷阵,且环环相扣,稍不留神便会被困在其中,不论如何走都将回到原地。若寻不到阵眼,纵是紫华上仙也只能借定位手环出了秘境含恨而归。   昔日各大势力探查秘境时在星象平原吃了不少苦头,正是依靠星月楼才成功破解,这些阵法自然也是都记录了下来供新弟子学习。藏舌是星月楼大长老弟子,对这阵法构造早已倒背如流,即便遇上了几个后来星月楼新加的阵法,他在地上写写画画列了一大遍公式算过之后也是快速就破解了去。   穆戎对星月楼的算命之法原是很有兴趣的,然而在看过藏舌那一大片密密麻麻扫一眼就宛如做了几张高数卷子的天文公式之后,他就放弃了这个作死的念头,并且非常庆幸自己没加入这个可怕的门派。就这样的算法,难怪星月楼弟子大半都学瞎了,开了天眼就可以不做卷子,换他也会把眼睛给挖了啊。   这方两个学霸连克难关,而作为他们的队友,轩辕子都的作用可以归纳为两句话——   “大哥真棒!”   “藏舌原来你也挺厉害的啊!”   当然,他也不是只能躺在一边喊666,比如当穆戎接连开出建木神君读过的传奇小说、建木神君签过名的专用茶杯、建木神君穿过的云锦裤子之后,这开宝箱的任务便交给了好歹是个正常人手气的轩辕子都。不过,这并不影响穆戎在心里对那个为了凑奖品连裤子都脱了的建木神君进行一番充满素质的“友好”慰问。   在接连黑了好几个箱子之后,穆戎终于是想起了阴灵囊里的容小BOSS,本只是碰运气般在开箱子前把袋子放上去试试,结果这一开,竟真是出了根金光闪闪的人参,虽不是枕月钓云参,到底也比那一堆建木神君标签的废物要好上许多。一开始他还以为是碰运气,谁知接下来只要把容翌放上去,当真是把把出人参,由不得他不信邪。   而在容翌提醒他于百毒森林又挖出棵千年玄参之后,就连轩辕子都也是瞬间臣服在了玄学大法之下,只叹道:“大哥你这袋子里装的莫非是千年人参王?”   他们的惊叹容翌自然是听见了的,埋在土里就是摇了摇头,其实他现在还可以感知其它植物存在,不过既然穆戎这么喜欢人参,那便只寻人参好了。   穆戎是不知道容小BOSS对自己喜好居然有了这么可怕的误解,如果听见了,早就吃人参吃到吐的他一定会选择直接把这人拔起来扔在地上再踩上一脚。   不论是轩辕子都那一堆逆天的法宝还是穆戎一路上所用的神奇丹药都不输秘境中的奖励,藏舌见他们丢了芥子袋也一点不心疼的神色,只觉自己的价值观正在经受着可怕冲击,如今又看见了如此神奇的跟宠,终究是忍不住掏出了张纸就写道——你们真的有必要来试炼秘境吗?   轩辕子都本来就是爱聊天的,藏舌不能说话他反倒是比较郁闷,如今发现对方还能写字瞬间就高兴地聊了起来,“我就是来玩的,倒是大哥好像想找东西。”   “我炼制丹药需要枕月钓云参。”   这原也没什么可瞒的,穆戎答得很随意,谁知藏舌听了竟又写了一句:那你得和鬼游城争上一争了,他们也是为此而来。   鬼游城?他们也想要枕月钓云参?   没想到会得到这个消息,穆戎细细一想便明白了,浣苏的本体已同鬼游城融为一体,至今只能附身在尸体上移动,这枕月钓云参能够重筑肉身对她自然也是极有用的,难怪鬼游城会来这么多人。   以他对浣苏的了解,那是个事事喜欢亲力亲为的女子,当即就对轩辕子都问道:“子都,你在鬼游城队伍里可曾看见过红衣女子?”   “好像是有一个,怎么了吗?”   生来爱和人打交道的轩辕子都来时便看过周围所有队伍,鬼游城也不例外,经他一问,果真就想起来了。   浣苏不论换多少皮囊都只穿红衣,穆戎听了这话更是认定她已进入秘境,虽是默哀了一番自己和夜明君后宫合不来的命运,也唯有叹道:“看来我们得快些寻到你的芥子袋,我估摸着浣苏亲自来了。”   轩辕子都可是差点被浣苏暗杀的,如今听到她名字只会更加惊讶,当即就郁闷道:“这个凶女人怎么一直阴魂不散的。”   “也许她看上你了。”   一句话吓得小肥羊差点就开了手环直接逃出秘境,穆戎看了一眼似乎有话想说的藏舌,果断抢先打断了其还没来得及写的安慰,“为了大家的生命安全,藏舌兄你就别发表意见了。”   藏舌没想到这人不止箱子开不出好东西要怪自己,居然连这都要迁怒,顿时就怒了,刷刷写了一大串话就拍到了穆戎面前——我再重申一次,我的命格虽是忌神过多阴错阳差之命,经相法转化却已成言灵,不说话的时候是克不了人的!   没想到这人竟也是个凶星,穆戎顿时怀疑起了自己莫非遗传了亲娘的众星捧月命格,怎么走哪都会碰上命差的人?   他正深思着,轩辕子都倒是想起了自己不翼而飞的法宝们,顿时看向藏舌的目光就多了一丝怀疑,“万一你一不小心又进益了呢?”   对此,藏舌直接写了一句话给他——我祝你飞黄腾达事业有成!   他这毒奶体质的祝福可就相当吓人了,轩辕子都立刻就悲伤地跑到了穆戎背后,“大哥,你看他多狠毒!”   穆戎何许人也,当即就镇定地安慰道:“慌什么,难道你现在就不是败家子了吗?”   被他一语惊醒,轩辕子都的神色越发悲愤,只道:“大哥,为什么你这么一说我更想哭了?”   他们三人在外面互相伤害,阴灵囊内的穆冉却是一脸严肃地看向了容翌,只语重心长道:“小子,你要小心浣苏。”   没想到自己埋在土里都能中枪,容翌疑惑地抬头,“我?”   “那女人不知道找谁给自己算了一卦,竟得出自己乃是天生凤命,注定会嫁给主宰六界之人。这六界之主除了建木神君还能有谁?她自那之后便对和建木神君有关之人特别关注,你若不想被抢去做男宠,这一手开花异能就好生藏着吧。”   对浣苏没有人比穆冉更了解,此时虽是警告容翌,其实他自己内心也是往事不堪回首地想起了过去之事。   浣苏大概是想建木神君想疯了,根据传说模仿其未婚妻日日穿红衣不说,更是连穆冉这个连儿子都有了的尸人也不放过。累得他这些年一味扮糙,斗笠是时刻不离身,生怕流露出了一点过去的英武之气便又要被骚扰。也是他经历多了心态够硬,若是从前只怕生生要被这女人给逼成个断袖。   唉,这年头真是连男人生得好些都会有危险啊……   穆将军这来自于中年美男子的悲叹容翌自然是领悟不到的,事实上他现在还沉浸在不可思议之中——他这样一个被穆戎定义为注孤生的男人,竟是要担忧被抢亲的吗?   容小BOSS是不知道很久以前在北辰还有个差点就想上了他的公主,若是知道了,只怕对自己的属性会更为怀疑。   不过,比起他们,此时刚巧拿起了阴灵囊的穆戎内心才是真正的崩溃,他现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些夜明君的老婆为什么总想着和主角抢男人!尊重一下他的主角光环行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穆戎:你们这些女主角尊重一下我们的纯爱频道行不行!   浣苏:你怎么知道我不能把频道换去言情!   穆戎(面无表情):藏舌兄,奶她一口。   藏舌:我觉着最后肯定会变成言情。   浣苏:你居然使用因果律武器,无耻!   穆冉:儿子,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你就注定直不回去了……   穆戎:!!!   穆冉:别看我,这次可是你自己坑自己。   第一百零一章   试炼秘境的阵法基本不具有主动攻击的功能, 在这里比起阵法, 终究是试炼者间的互相抢夺更为危险。不过进入秘境之人所求皆是获得宝物飞黄腾达,自然不会为了这个招惹大势力弟子, 尤其是轩辕子都这样身份之人, 伤到他一根头发, 只怕第二天便要被轩辕天宫全面通缉。因此, 他们获得宝箱虽多, 路过之人却也只眼热片刻,到底不敢直接和三大势力作对。   一路上旁人的艳羡眼神穆戎自然是发现了,不过他身上还带着个战斗力超群的爹,倒也不惧他们, 只是看着寻宝墨鸦所在之地有些苦恼。这寻宝墨鸦素喜金银二色,巢穴也驻在秘境最大的一棵摇钱树上,而这摇钱树偏又生在千红谷附近。   千红谷乃是建木神君为未婚妻准备的定情之地, 自建木神君死后便万木凋零,其内也没什么杀伤力强大的阵法,破解难度是所有地段中最低的所在。正因此如此,其内部宝箱早已被前人寻走, 如今基本没有试炼者会去主动探寻。但是, 当得知浣苏把自己当成建木神君命定之人后,穆戎便知她定不会错过千红谷这个地方。   这预言倒没说错,毕竟若无意外夜明君定能君临六界,浣苏也的确是他的老婆之一,只可惜他们不知道夜明君的存在, 把这段姻缘直接给扣在了前主角建木神君头上。预知出了感情路线,女主角也做好了一切准备,结果攻略错了男主,这也是够乌龙的。   话虽如此,对于没了鬼帅的浣苏穆戎倒也不是很惧,只提醒了队友要小心尸人袭击,便带领众人朝摇钱树寻了去。   建木神君似乎在培育植物上有着独特天赋,这摇钱树也是他捣鼓出的新品种,树干通体呈暗金色,以铜钱为叶,元宝为果,虽是树木,却不见半分绿色,只觉一片金光晃得人眼花。   此树若生在凡间自然是至宝,但对早已不需要金银之物的仙人而言就是个鸡肋了,也就是素喜金色的轩辕子都有些兴趣道:“大哥,这树真有趣,可以移植吗?”   对这人土财主般的品位穆戎并不想发表见解,事实上仰头看着其枝头乌泱泱一片墨鸦巢,他只担忧一个问题:“我们三人中有谁能打得过寻宝墨鸦吗?”   寻宝墨鸦不过是天仙级实力,虽飞行速度仅次于天龙却没什么攻击手段,即便数量众多对一般试炼者也产生不了威胁,但是,在场的三人偏就不是一般的试炼者,他们在天仙里都是垫底的存在。   空气突然安静,尴尬的沉默中,穆戎终于体验到了什么叫战五渣的悲哀。但他仍然拒绝打只乌鸦都要叫爹帮忙这么没出息,唯有对队伍里的玄学大师叹道:“藏舌兄,拿出你真正的实力吧。”   相师其实也有自己的战斗方式,比如天成相师擅阵法,令旗一展便无人可近身;九星相师擅引星术,谁敢质疑他的卜算便是一颗流星直接砸人大门上;至于星月楼楼主摘星相师更是已与这一片星域融为一体,只要此境星辰不灭,他便可永世长存。   但是,施展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开了天眼与天道同在,而藏舌生来就是为天不容的凶煞之命,此时知道不能指望穆戎一个医仙上去战斗,思虑着终于是摘了禁言符,小声说了一句,“这等情形,我们定是无法找到芥子袋了。”   藏舌这命在星月楼被称作阴错阳差煞,一生注定求而不得抑郁至死,他倾慕之人定会颠沛流离,憎恶之人却能飞黄腾达,唯有孤身一人方可平安,凶煞程度仅次于容翌克尽天下人的天煞孤星。   这命格经相术转化之后便成了言灵,说话时愿望越强烈实现的效果就越好。九星相师曾说,若是遭他含恨诅咒之人只怕当即就会集天下气运于一身,因此历来不许他出星月楼,生怕被想要改运之人抓去百般折磨。   此时藏舌说的乃是大实话,因此,效果也是拔群,这话音刚落,上方寻宝墨鸦便仿佛遇见了可怕敌人一般扑腾着翅膀就离了巢穴,然后就听轩辕子都痛呼了一声,“哎哟,谁砸我!”   再一看,这从天而降的可不就是他那绣满金纹的芥子袋,呆呆地捡起袋子,轩辕子都瞬间狂喜:“我的芥子袋怎么自己从树上掉下来了?藏舌你简直神了!”   然而,虽然轻而易举地就把芥子袋寻了回来,在看到惊走寻宝墨鸦之人时,穆戎还是没法高兴起来。是的,寻宝墨鸦对金银极其贪恋,若非感受到生命危险绝不会抛下财物离去,而这让它们感到危险的存在,便是无声降落在摇钱树上的尸人们。   没有灵智的尸人全靠主人操控,战斗力远不如活人,但是鬼游城之所以能成为天界一霸,靠的就是尸海战术,若只是一两个金仙级尸人,他们自然不惧。然而此时这密密麻麻一片死人脸,只看树上大约就有上百,四周还不断有增援破土而出,倒真是由不得人不怕了。   无奈看着浣苏一袭红衣面色得意地落下,穆戎瞥了一眼自己队伍中的玄学力量,“藏舌兄,你没跟我说还有这个副作用。”   他这遇事就甩锅给自己的态度藏舌一路上已经差不多习惯了,此时果断就掏了纸写道——我的言灵并不会附带厄运,但是杀破狼之命时刻都能吸引自己的敌人。   想起轩辕子都那不论走到哪里都能惹麻烦的命格,这话还真是让人无言以对。再想想阴灵囊里会克死所有接触之人的容翌,穆戎瞬间觉得当年化身厉鬼的自己简直太机智了,只有死人才能和这些凶星组队啊!   浣苏前来定没什么好意,穆戎心中虽是叹着却是立刻就叫轩辕子都使用定位手环,本是想将这傻弟弟和藏舌送出去自己好施展鬼魂手段,谁知这历年来从未出过问题的手环竟是失效了。   试炼秘境由星月楼管理,若要隔断手环感应必定得先突破外界星月楼防卫,只怕这星月楼是出事了……   心中估量着目前局势,穆戎将轩辕子都护在身后,瞧瞧打开了阴灵囊,身体早已做好了应战准备,面上却是一脸平静地看向树上的红衣女子,只淡淡问道:“鬼游城这是要同时与其他三家为敌吗?”   “我鬼游城乃是天命所归,莫说轩辕天宫敢不敢为个小鬼掀起天界大战,纵是你们三家联手又能如何?”   浣苏既然敢来就已考虑到了此举后果,只是轩辕子都被保护得太好,这个容戎也待在寒水三泉不肯出门,当她发现星月楼隐匿着的藏舌竟也在此地之后终于是按捺不住了。星月楼算了这么多年,总共也只发现了四个天生凶命之人,如今穆冉虽失踪却注定归于鬼游城,若再得了这三人,她有建木神君在手,又何惧其它?   想到这里,历来以建木神君妻子自居的她就忍不住激动了起来,想着这三人总归有一个会变成她的夫君,终究还是妩媚地笑了笑,“真是天助我也,没想到杀破狼、天煞孤星还有阴错阳差之命竟齐聚一堂,我定要将你们一同收了!”   她这话冲击力委实够大,闻言穆戎和藏舌皆是瞬间呆愣,轩辕子都更是立刻就惨叫出声:“居然真追到这里来了,我就知道你这个妖女是垂涎我的美色!”   被他的迷之自信又是一惊,两相缓冲之下藏舌总算回过了神来,只以奇怪的目光注视着眼前女子,很是怀疑道:“我这可是克妻命,你脑子没毛病吗?”   见他二人都是断然拒绝,穆戎自然也是跟着大部队走,直接摆出了事实:“抱歉,我选择断袖。”   他这个理由可就是相当厉害了,轩辕子都悲愤得抹了一把眼泪,只道:“大哥,你为了不屈从于她竟可做出如此牺牲吗?”   对此,袖子早就被容小BOSS埋在土里了的穆戎选择含笑不语,比起断袖对象被别人盯上这种绿色惨案,他宁可让这女人冲自己来。反正经过上辈子的单身认证,对自己交不到女朋友的冷僻性格,他可是相当有自信的。   浣苏没想到自己今日刻意换了一具最为娇媚的皮囊,这三人竟是一眼都没瞧,只怕连她长什么样都没认真看。那两个不懂风情的小鬼就算了,这个她觉着最正常的白衣少年更是宁可断袖也不和她在一起,这简直是对她美貌的最大讽刺,顿时也不顾什么和建木神君躯体培养感情了,手一挥就怒道:“给我打断他们的腿!尤其是那个死断袖!”   浣苏虽性情怪异了些,修为却是实打实的紫华上仙,此时一声令下,三百鬼将便如惊雷般扑了过来,但是,这个断袖可不是谁都能打的。   只见一众尸人刚有动作,天色忽地就是一暗,阴风散去空气中所有温度,一竿寒枪突地扎入地面,高大男子直立其上,斗笠下的眼眸冷到彻骨,只平静地说了两个字,“谁敢?”   作者有话要说:  轩辕子都:为什么这个反派这么喜欢我,长得帅又有钱是我的错吗?   作者:不是你的错,是你的错觉。   穆戎:呵呵,我单身多年的魔法师身份岂是浪得虚名。   容翌:我活了十九年都没人想嫁给我!   穆冉:这就是你们搞基的理由? 第一百零二章   自死去那日起, 穆冉便再未拿过枪, 因为在这天界,他已没有可以去守护之人。鬼游城所有魔修都知道他是仅次于鬼王的尸人, 他拥有天界最坚硬的躯体, 也有吞噬百鬼之后的骇人阴气, 可是, 从没有人见过他动手。而今天, 终于是见到了。   那名踩着寒枪的男子浑身都被墨色玄甲覆盖,斗笠随风落地,懒得去打理的乱发肆意飞舞。他的面容永远停留在了死去时的模样,尸人苍白的皮肤没有半分血色, 可那刀削般的脸、高傲的眸、仿佛将天下踩于脚下的霸道却一如往昔,不曾更改。   过去他的敌人是战场的士兵,如今, 挡在他面前的是天界仙人,可是,这又有什么?他一枪在手,便是苍穹崩塌, 亦休想伤到身后之人分毫。   鬼帅一出, 天地同悲,那可怕的阴气瞬间遮去了所有光线,昏暗之中,只见一点寒芒乍破,原本立在众人眼前的男人已不见踪影, 再回头,便是漫天尸人如雪花般被轻易挑起,伴随那一袭玄甲的男人横枪回首,迟来的血花才骤然绽放,尸人破碎的肢体刹那间就如雨落下,染红了整片天空。   尸人早就已经死了,就连血都是充满了腐败的味道,唯有彻底破坏他们的身体才能停止活动。自那断臂残肢之中,男人踏着血色靠近,每走一步,脚下便是泣血的印记,可他只是毫不在意地用手背擦了擦脸颊上溅到的血痕,眼中唯有汹涌澎湃的战意,用枪指着鬼游城圣女便道:“来战!”   这是浣苏第一次见到穆冉的真正形态,往日这个不听话的尸人都是以蓑衣掩去战甲,只一味钓鱼养花,安静地仿佛真是个死人。她也怀疑是否自己的炼制出了茬子,没有引导出贪狼星的凶性,直到此时方才醒悟,原来,一直以来鬼帅缺少的只是战意。   和几个尚未长成的少年不同,贪狼化忌命格的穆冉一路从战场朝堂厮杀过来,一身凶性早已在无尽的血色中长成,即便什么都不说,只瞥一眼便可令人如坠冰窖。没有人可以阻挡他前行,也没有人可以令他臣服,他若决心护住一人,便是屠遍天下亦要守得那人平安。   这一刻,浣苏瞬间就忘了其它三人,她想,果然建木神君要活过来,就当是这个模样。   只是,这个她精心炼制的鬼帅,为何却要拿枪指着她呢?   当知道秋家在人间发现了一个凶星后,浣苏当即就前去北辰将穆冉挖了出来,一直以来也都是以礼相待,所以这个性情冷傲的男人虽一直对她没什么好脸色,到底也不曾叛变,今日这举动倒是反常了。   难道,他终究放不下秋月荻,甚至还想救下她的儿子?   很是怀疑地看了看被鬼帅挡在身后的少年们,浣苏绝不容许自己拿不下的男人被别的女人迷住,当即就挤出了两滴眼泪,很是委屈道:“鬼帅,自你醒来我便对你百般迁就事事都由着你,难道还是不如那个害死你的女人吗?她早就忘了你,可我,从小就一直在等你啊!”   对自己这个爹,穆戎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和容翌扯谈没事就开一下车的退休老干部身上,谁知他一摸到枪竟就跟变了个人似的,霸气得宛如从小说中走出的主角。再想想日常中傻到冒泡的容小BOSS和战场上冷静自持的容翌,穆戎不由暗自惊叹,莫非北辰的将军都会变身技能一旦进战就能切换出凶残模式?   然而,还不待他研究一番这两人的第二人格,浣苏竟又爆出了更惊人的消息,浣苏和鬼帅,夜明君老婆和穆戎他爹……夜明君的感情线原来这么刺激的吗?   被突如其来的绿色惊到,纵是淡定如穆戎也忍不住将怀疑的视线投向了自己亲爹,“你还有这段孽缘?”   穆冉是不知道浣苏竟将自己当作了建木神君,此时面对儿子怀疑渣男的眼神浑身冷傲瞬间就飞了,连忙就解释道:“用北辰军魂发誓,我真的对她没意思。”   这话说完又想起自小就缠着自己死了也要抱着牌位成亲的兆阳公主和当年见到他就拉着衣角不让走的秋月荻,深受桃花困扰的穆将军也是忍不住在心中叹息,   唉……作为一个儿子都开始找对象了的中年男人,一直承受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帅气和女人缘,他也很苦恼啊。   穆冉这样一个硬汉唯有面对儿子才会露出如此柔软的神色,然而这情形落在了浣苏眼里就没眼看了。   她当然知道穆冉不会对男人有兴趣,但这个断袖眼睛生得如此像秋月荻,若有意魅惑只怕那死脑筋的尸人根本抵抗不住。是了,定是这人仗着穆冉念旧就使了狐媚手段把人拐了去,早知道她就该全力弄死秋月荻换下皮囊,若她有了秋月荻的面容,又怎会被个断袖占了先机!   想到这里,她果断就怒道:“你这死断袖,休要纠缠我的鬼帅!”   对穆冉的桃花运穆戎本来还是有点怀疑的,结果这一眨眼连他自己都成亲爹的桃花对象了,一时只能对这浣苏的配CP能力叹为观止,她猜了这么多CP居然就没有一个是对的,这也是种本事啊!   这么强悍的女人轩辕子都当真是第一次见,本来还被鬼帅突然出现吓得不敢说话,此时终于是憋不住了,拉着穆戎就悲愤道:“天啊,她想男人想疯了连尸人都不放过!大哥我不会让你被这疯女人侮辱的,你快走,我殿后!”   浣苏发誓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轩辕子都的声音,只要一想到这个混蛋小子居然也有可能成为建木神君,她就有一种放弃多年计划直接一刀宰了他的冲动。就算明知如此,她还是忍不住恨恨道:“闭嘴,我只想要建木神君一人,待我夫君复活,便将剩下的赝品全杀了!到时,你定是第一个!”   她这言语里是实打实的杀意,藏舌听了也是不由对轩辕子都的拉仇恨能力颇为敬仰,拍了拍他的肩就道:“节哀,她人多势众,你是插翅难飞了。”   他这话是真情流露,却一时忘了自己的言灵之能,这才语毕,天空盘旋着的寻宝墨鸦见尸人都被斩杀又重新聚集到了一处,然后,偏巧就瞧见了一袭金衣的轩辕子都,那对金银的本能热爱终究胜过了恐惧,突地就疾驰而下,抓起他便跑。   身子突然离空轩辕子都也是吓了一跳,刚想踏云挣脱就见一众墨鸦将自己团团围住,地上之人眨眼间就只剩下一个黑点了,唯有奋力叫道:“大哥,救命!我被乌鸦叼走了!”   这墨鸦来得突然,纵是浣苏也来不及拦截,待抬头时,轩辕子都早已被墨鸦群叼远了,再追定会放走眼前鬼帅,一时她也只能恨恨地对空中威胁道:“可恶的小子,你给我洗干净脖子等着!”   没想到最麻烦的轩辕子都居然就这么被送走了,穆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唯有拍着藏舌肩膀叹了叹:“藏舌兄,干得漂亮。”   默默看着他,藏舌无奈地抽了抽嘴角,可是,他刚才只是真的在幸灾乐祸……   然而,还不待他说话,穆戎已是一脸严肃地对他嘱咐道:“星月楼肯定出事了,你身为长老弟子定有出去的手段,我挡住她,你快走,若得空劳烦向我们师门通报一声。”   有了轩辕子都做对比,在藏舌心里穆戎一直都是非常靠谱的,此时见他竟让自己先走,更是感动道:“你孤身一人怎能和她对抗?”   对于安危问题穆戎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只对他笑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没想到他这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藏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唯有用自己的方式祝福道:“你定等不到救援之人!”   藏舌身法还是可以的,此时在穆戎的眼神示意下鬼帅立刻挡住浣苏,他不过片刻就脱离了战场。   在确定了身边已没有外人存在,穆戎这才将目光悠悠转向了浣苏,从她的表现来看,建木神君和凶命之人定有一番联系,如今没了旁人,也是时候逼问一番了。   这里没人知道他和穆冉的父子关系,即便鬼帅和他说过话,也不会有人相信一个尸人会为他违抗血契背叛主人。看浣苏那神情该是什么都没有发现,接下来只要他取出灯笼中的阴气,一个鬼将级的厉鬼和鬼帅级的尸人,要拿下浣苏应当不成问题。   一切已成竹在胸,穆戎轻轻一笑,手都已伸入阴灵囊,然而,还不待他出手,忽地就被人给扛了起来飞速撤离。   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种展开,穆戎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低头一看,来人居然是一袭夜行衣的秋兴。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秋兴边跑边解释道:“容戎少爷,星月楼发生叛乱,趁着浣苏和鬼帅内讧,我们必须即刻撤退。”   也是这时,穆戎才想起了藏舌临走前的祝福,唯有内伤着扶额,他错了,他就不该让这人说话!   秋兴既然来了轩辕子都应当也已被救下,穆戎虽可惜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也只有接受了现实,然而,这人朝后望了一眼,竟是又加快了速度,只咬牙道:“抓紧我,鬼帅追来了!”   不,那是我爹,你拐了别人儿子他能不追你吗……   郁闷地看着自己亲爹疾驰而来的身影,穆戎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你知道BOSS残血的机会多么难得吗!放我下去,我要装逼!   作者有话要说:  穆戎(冷漠):爹,说吧,你这样的老司机到底有几个情缘。   穆冉(捂脸):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个离异老男人!   容翌(郁闷):为什么穆将军这么受欢迎,我就没人倒追呢?   穆戎(斜视):怎么,你终于想直回去了?   容翌:抱成一团假装自己是盘蚊香.jpg 第一百零三章   从浣苏表现看, 这些天生凶命之人应当和建木神君脱不了关系, 可到底是转世、重生还是夺舍尚待商榷。若是转世还好,但后两种, 就算对方是前主角穆戎也定要让他打哪来回哪去。   而现在让穆戎无奈的是, 除非刚好是同自己关系最为生疏的藏舌中奖, 不然他的身份选项也只是从建木神君的儿子、建木神君的大哥、建木神君的断袖对象三选一而已, 不论哪个都注定了要被卷进前主角留下的烂摊子里。   建木神君已经转世, 这是在人间时鬼差老王亲自带来的消息应当错不了,可浣苏那表现分明是认定了他能复活,或许这与地府忘记回收的建木之种有些关联。总之,就目前信息来看, 不论建木神君死前有何动作,定是要通过凶命之人和建木之种才能达成目的。   心中分析出目前关键所在,穆戎将手伸进阴灵囊, 试图捏一捏容小BOSS寻找灵感,然而,竟是瞬间摸了个空。   想着容翌不可能躲开他,穆戎连忙取了袋子一看, 这才想起自放出穆冉对抗浣苏时起他就没把袋子封起来, 莫不是秋兴带走他时把容翌给抖出去了?   救命!他把容小BOSS弄丢了!   惊恐地发现了这个事实,穆戎有生以来还是头一次这么茫然无措,出来打个副本把对象给弄丢了,这话说出去只怕都没人信吧……   虽然很是措手不及,他到底还是很快就冷静了起来, 对着秋兴就道:“快停下!我要回去!”   没想到这种危急时候他居然会说出这话,秋兴眉头一皱就道:“星月楼正在内乱,他们封闭了天河境所有连通外界的渠道,三太子还不知道能支撑多久,你现在不走可就出不去了。”   听到这话穆戎是更不能走了,他若是出去,容翌一个鬼魂留在这地方还不知要成什么样,当即就道:“我跟宠丢了,你先出去,我把他找回来后自然会追上你。”   末了生怕他再纠缠,立刻又加上了一句,“子都还在出口等你,我和他孰轻孰重你自己心里有数。”   此次星月楼大长老突然叛变,整个天河境乱成一团,双方相师布下重重阵法斗得不可开交,一众宾客仓皇逃散,只有三太子凭借轩辕天宫之威强行抢下了试炼秘境的一处出口。但是,星月楼肯定不能任由秘境落入外人之手,一旦他们中的一方获胜,轩辕天宫就必定要撤离了。   正如穆戎所说,星月楼如今正值内乱,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趁机袭击身为凶星的轩辕子都,秋兴必须赶去保护这个缺心眼的少爷。见他面色还算冷静,秋兴终是不再耽搁,只掏出地图画出了脱离路线,这就嘱咐道:“我不知道你要找什么,只记住千万不能深入千红谷,那里还有一个谁都破不去的阵法,一旦被困就无法脱身了。”   “多谢,保护好子都,我很快就来和你们汇合。”   时间紧急穆戎也不再耽搁,同他饯别一句便往回走,秋兴所选的撤离路线是横穿千红谷的最快路线,此时他往回走了几步很快就看见了穆冉身影。   见儿子又独自回来了穆冉赶紧就加速上前,打量着他就问:“你没事吧?这破护卫怎么跑得比天龙还快!”   见到了亲爹穆戎总算稍稍放松了些许,只急切道:“我把容翌弄丢了!如果他被浣苏捡了去只怕……爹,劳你带我去找他!”   现在的容翌没有任何自保能力,偏又有了建木神君的异能,一旦被浣苏发现肯定立刻就要抢走不还的,想到这里穆戎是真的有些急了。这情急之下什么矜持都忘却,下意识就找亲爹帮忙,一声爹叫得穆冉心肝都颤了颤。此时他哪还记得什么将军威严,连忙就拍着儿子安抚道:“别急,爹帮你找!那小子可以控制植物,在这里不会出事。”   “等等,容翌是鬼魂,他不可能追不上我,一定是什么困住了他……”   有了亲爹帮忙穆戎的理智总算回来了,细细一想,以容翌的性情若只是被落下了不可能不叫自己,定是发生了意外不能发声也追不上来。秋兴选的路线很安全,一路上没见过任何阵法和凶兽,只除了那千红谷……   想起秋兴的嘱咐,再想想容翌和建木神君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穆戎立刻就推测出了意外所在,果断道:“走,我们去千红谷!”   这千红谷原就是违逆自然规律的存在,在建木神君死后便万木凋零再不复当初芳华,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年三太子才没有带秋月荻来到此地,只是如今穆戎完全心情去观景,只寻着仙气流动试着寻找阵法所在。   千红谷不算小,但以鬼帅的速度还是很快就横穿了一遍,然而仍旧一无所获,见穆戎如今表面虽镇定了下来脚步却是越来越急,穆冉也是忍不住皱眉道:“容翌这小子怎么会跑进千红谷这邪门地方……”   听他语气似乎知道些什么,穆戎此时绝不会放过任何线索,当即就问:“千红谷不是建木神君定情之地吗?”   “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建木神君的确将天下红英聚于此地赠与苏晚晴,可也是那一天,天阳苏家带人埋伏于此想要致他于死地。建木神君在一统天下和苏晚晴之间只能选一个,所以他选了天下,于千红谷杀妻证道。”   对于千红谷发生的事穆冉原是不想说的,毕竟容翌那小子分明和建木神君有联系,说不定还真是卷土重来的建木神君,就他和穆戎的暧昧关系,这事说出来不是给儿子添堵吗?而且,建木神君除了天道什么都不在意的绝情性子早就人尽皆知,在感情上和那人扯上关系,终究不算什么好事。   但有时候不是他不提事情就不会发生,容翌偏巧在这千红谷走丢只怕当真是遇上事,因此穆冉也不再隐瞒,只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当今天界早已忘了鬼游城曾被唤作天阳城,若非浣苏刚好是苏家遗留下来的血脉,只怕连她也不知道这些往事。她认定自己是苏晚晴转世,建木神君上辈子对不起她,今生一定会补偿回来,所以一直痴迷于寻找建木神君。”   没想到鬼游城还有这层背景,难怪浣苏认定自己和建木神君有关系了,只是,那个为了正道连苏晚晴都能杀的建木神君,难道就能容忍下她杀害无辜女仙夺取尸身的行径吗?即便当真在她身边复活,也不过是将千红谷的惨案再上演一遍吧。   摇了摇头,穆戎是无法理解这女人的心思,只对自己亲爹的担忧还是有些不解,疑惑地问:“建木神君杀妻证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穆冉没想到自己儿子平日也算思维敏捷,到这时候倒是犯糊涂了,只能再次提点道:“你想,人是很难改变的,如果容翌当真是建木神君,这一世他疯起来又要杀谁?”   穆戎倒是真没往这方面想,在一起这么久了,容小BOSS还有什么傻样是他没见过的被容翌干掉这种死法对他而言简直和被土拨鼠挠死一样,纯粹是用来搞笑的。   知道是亲爹多虑了,他摇了摇头,为了容翌的面子只道:“他不会杀我。”   其实见惯了容翌没事就埋在土里的傻样穆冉对这说法也是不信的,但是见儿子居然是如此信任此人,仍是想要警醒一番,生怕他会吃了亏,“这感情之事也是说不准的,你多留些心也——”   然而事实证明他完全是多虑了,因为穆戎马上就轻笑着又说了一句:“他若是敢起这个念头,我便废了他关在阴灵囊中,让他除了我身边哪里都去不了。”   自上了天穆戎因面对的皆是家人,也是许久不曾露出厉鬼形态了,此时久违地黑上一次倒是比以前更为骇人。只是他心中想着,自己难道会是乖乖被杀的人吗?若容翌对不起他,那他再黑化几分把人给镇压下去就是了。而且,他有信心,不论发生什么,容翌都是不会对他动手的。朝夕相处之人的感情,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想起昔日任由自己欺负的容翌,穆戎无声地笑了笑,看在穆冉眼里却是瞬间惊了惊,他那个一直温和淡然的儿子原来是这么个狠角色吗?理所当然地说出这么骇人的话就算了,他说完居然还能笑得这么甜蜜,到底是想到了什么惊人的展开?   一瞬间穆冉忽然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儿子了,他甚至有点同情未来的容翌,忍不住就怀疑道:“儿子,你老实告诉我,容翌那小子该不会被你下了什么咒吧?”   对于容翌到底是怎么看上自己的这个问题穆戎至今也没个正确答案,此时也只能指着前方无奈道:“或许你可以直接去问他。”   是的,他之所以有心情和亲爹在这里闲聊就是因为,他顺着风向走下去终于是找到容翌了。   就在那枯萎的花海深处,一名玄衣鬼魂独自立在枯叶之中,身姿笔挺剑眉星目,正是昔日容翌的正常样貌。   而就在他的身后,两只月白参如恋人般紧紧相拥在一起,竟就是他们苦苦搜寻无果的枕月钓云参。   只是,过去容翌见到他定会立刻扑上来说话,今日居然安静站在原地,只怕当真是有大事发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穆冉:我儿子原来是黑的?   容翌:唉,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会以卖萌为生呢?   穆冉:小子,你刚才是不是智商上线了!   容翌:你在说什么我只是个盆栽.jpg   穆戎:呵呵,我就知道这家伙是想让我放松警惕趁机攻上来。   作者:但你就吃这一套啊。   穆戎:准你说实话了吗,滚! 第一百零四章   其实一直以来容翌都没有告诉任何人, 他这些时日常常把自己埋在土里并不是出于无聊, 只因为,他体内的建木之种似乎就要发芽了。   有了凡间的经历容翌实在没法把这建木之种当作好东西, 但这次不知为何, 他心里隐隐有种直觉, 这种子对他而言是无害的。   在土里的日子, 他有时会做一个梦, 梦里他真的变成了一枚种子,每日不厌其烦地吸收阳光雨露,那样重复地度过了千百年,慢慢地就长成了参天巨木。饶是如此, 他仍旧努力地吸收着元气,在那样的坚持之下,终于是化了人形。他睁开眼, 看着久违的青天白日,想着,这样的世界,真美。   他喜欢这个世界的阳光, 喜欢那充满青草气息的土壤, 喜欢在自己枝头短暂停留过的生命,他不容许自己喜欢的世界被人类斗争毁灭,所以他终究是离开那片土地踏入了红尘。   世上没人知道建木神君从何处来,只知他一出现便有着强大修为并且永远在制止着人们的争斗,就连穆戎都不知道, 建木神君虽受命于地府,却并非是作为人转世的。而转世后的建木神君乃是世界为了保护自己所生成的一棵神树,也就是真正天生地养的天道之子。   容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就像他不知道为什么一到千红谷自己就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拽出了阴灵囊到了这个地方。   现实中的千红谷早已凋零,可此处的红花仍在盛开,在那殷红色彩之中,一名身着玄衫的男子正在挥笔画着一个个阵法。   他是天地孕育出的神树,生来就能操控元气流动,绘制阵法也远比人类简单。可就是这样精妙绝伦的阵法,在他手里却没什么正经用途。   先以冰晶玫瑰示爱,再用恋爱故事暗示,茶杯便代表约会邀请,若是还不来千红谷便以裤子表示我连裤子都脱了你还不明白吗……这样布置下,她定能懂我的一番思慕之心。   凭借记忆中仅存的人类示爱方式设下重重布置,那已位居万人之上的神君得意地笑了笑,最后才在万千红花中央放下了一对紧紧相拥的人参,蹲在地上双手撑起下巴,急切却又期待地等着那名女子到来。   这就是最初的建木神君,那时的他还没有斩断尘缘,也没有经历过人生中的种种背叛,他还可以用那单纯到有些傻乎乎的思维去接触自己喜欢的人们。那时候,他其实还是有感情的。   建木神君是树木,原是无法同人类繁衍后代的,所以他费尽心力培育出了枕月钓云参,他想,虽然自己无法同那个女子生下孩子,却可以将彼此神魂分出一部分造出一个,这不也是后代的一种吗?   那时的建木神君并不知道自己要天下止戈的愿望阻了苏家的前程,他以为那个总是娇憨地叫自己臭木头的红衣姑娘之所以面带愁容,是因为他们没法孕育后代。他以为自己很强大,可以用一己之力改变一切,可他忘了,就算是天也改不了人心。   他等待的姑娘终于来了,也带来了苏家的所有高手。她没有理会他设置的惊喜,直奔千红谷而来,只为了杀他。   可是,他是天命之子,如果他不想死,谁都杀不了他。所以他拔了剑,杀了所有攻击自己之人,包括那曾经想要守护的姑娘和傻傻相信人类的自己。   女子的尸身没入鲜红花海,即便是凌乱的战场,那样的颜色也是艳丽到炫目。就在这时,一袭玄衫的神君轻轻拭去了剑上血迹,他的神色非常平静,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般,淡淡开口道:“我喜欢过一个女人。”   这人明明没看向任何人,容翌却知道这是在对自己说话,他不明白为何已死去的建木神君仍会有意识,只是既然对方开了口,便凭着本能回道:“我喜欢着一个男人。”   仿佛没听到他的话,神君的语气仍是淡淡的,“我为了她准备这重重惊喜,只为把这枕月钓云参交给她,告诉她我找到办法生孩子了。”   虽是淡然语气,容翌却感受到了天地中瞬间聚起的杀意,可他仍是没有半分畏惧,他知道这个人是不会伤害自己的,也是继续道:“他为了我通过重重关卡闯到了这里,只为把枕月钓云参交给我,让我重新活过来。”   这时,建木神君终于抬头了,他认真地看向了这和自己对峙的少年,只是一个抬眸,所有植物便垂下了枝头,在万千草木的臣服下,他的话依旧平静而冷漠,“她要杀我,所以我杀了她。”   容翌从未感受到过如此恐怖的压力,就像是天地化作人形站在了自己面前一般,逼迫得人下意识就要跪下,可他挺住了,就这样傲立在对方面前,用同样认真的神色道:“他想要我活着,我必须回去。”   只是一句话,对方可怕的气势却是瞬间散去,那原本面无表情的神君无奈地摇了摇头,又问:“这样的力量,你不想要吗?”   掌控天地的力量,没有人会不想要,但是容翌知道得到这力量的代价,所以他依旧坦诚道:“想要,但我不想变成你这样。”   “想不想要,它都是你的。”   明明是反抗的话,建木神君听了却是高兴了起来,伴随嘴角那一丝笑意扩散,所有花卉慢慢凋零,飘散的殷红花瓣间,容翌看着那人化作一点翡翠光辉没入自己眉心,脑海中只回荡着一句话——   “你很像当初的我,所以我选了你,努力吸收其它种子,你就会长成真正的建木。”   这一瞬间,容翌忽然明白了,凡间那颗建木之种确实是被毁灭了,他之所以会拥有建木神君的能力,只因为他本身就是活着的建木之种。   建木应天地之运而生,建木神君死去时便化出数枚种子洒入人间,这些种子继承了他死时的怨恨,每个都化作了凶命之人,在鲜血的浇灌下,他们总有一颗能够成长为下一棵建木,然后完成建木神君的净世任务。   他并不是建木神君,或许他可以算是建木神君的一个儿子,继承了那人的力量和怨恨,也代替他向这世人发起复仇。   花海之中,容翌缓缓抬起了头,他没有发现,如今自己淡然的眼神和建木神君几乎一模一样,他只是看向了阵法中悬浮着的枕月钓云参。这是建木神君满心欢喜为孩子降生准备的宝物,如今也真是交到了自己种子的手上,只是获得的条件依旧和他过去设置的一样。   得到自己倾慕之人最令人心动的告白。——这便是破解千红谷阵法的唯一条件。   以天下为聘,你嫁我可好?   这是过去的建木神君为苏晚晴准备的倾心告白,大概很少有人能抗拒这句话吧,可是容翌知道,若是他倾慕的人听见了,只怕要气恼地直接一把捏住他。   偷偷笑了笑,他知道穆戎正在找自己,只是意念一动,千红谷的草木便将他心心念念的穆戎引到了他的面前。似是对他突然长大了的情况有些惊讶,穆戎走了过来,小心地问道:“容翌,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容翌其实并不知道建木神君到底是凭借从哪来的自信设立下这个破阵条件,或许正是想要借此得到心爱之人的告白吧,但他知道这对穆戎是没用的。他想不出如何才能让那么矜持的穆戎回应自己,本是思虑许久,在听到他声音时却瞬间醒悟了,抬起头就认真道:“穆戎,我爱慕着你,你知道吗?”   穆戎一到花谷深处便见容翌独自一人立在此地,不知为何竟恢复了成人体态身边还浮着枕月钓云参,正担忧他遇上了何事,谁知这人一抬头竟是冒出了这么句话,一时也是咋舌。   他知道容翌向来是不走常规路数的,却没料到他连表白都是如此令人猝不及防,惊讶之余也唯有淡了语气如实答道:“知道啊。”   对于穆戎的暧昧态度,容翌也是有所察觉的,他知道穆戎很重视自己,只是尚且有些摸不清这到底是对兄弟的重视还是带着倾慕之意的爱护。他之前从未对人起过爱慕之心,原以为自己将一切隐藏得很好,谁知竟是早就被穆戎知道的。既然知道他的心思却没有拒绝他的接近,穆戎,应当也是喜欢他的吧?   只是一个假想,他却是瞬间就高兴了起来,忽地就有些明白了回忆中建木神君那患得患失的神情。   一时间破阵之法未来如何都从思维中消失,他凝视着眼前仿佛已经融进了自己生命里的白衣少年,只想着将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告诉他,“穆戎,天下不是我的,天命也不是我的,我其实什么都没有。我只能把自己给你,你要不要?”   穆戎自从知道他心思以来就猜测过多次这人到底会如何对自己吐露心声,可不论他如何想象,到底还是不如真实版出人意料。这还真是容小BOSS风格的表白,一开口就把自己给卖了个彻底,也是愣得可以。   可他啊,好像偏偏就吃一套。   “这天下我稀罕的本就只有一个你。”   不自觉地就把心声说了口,穆戎这才一惊,下意识就别过了头。他本以为自己这样性子的人大概到死都说不出甜言蜜语的,谁知真到了时候,话便止不住自己到了嘴边,就连语气调子都软得跟水似的,当真是丢人得很。   他原是不想去看容翌喜不自胜的表情才刻意别过了头,谁知就算看不见脸,这话一落整个千红谷的枯枝残叶竟是瞬间就颤抖了起来。就在这一刻,仿佛被世间最温暖的春风细细抚摸着一般,整个山谷的花朵一齐绽放,艳丽色彩伴随无尽芬芳驱散了所有阴霾,照得人的脸都有些红了起来。   没想到这人还能如此直观地表达心花怒放,穆戎一时倒不知该说些什么了,然而,就在他茫然的时候,身子已是被人拥入怀中。甚至还来不及思考为何鬼魂状态的容翌能够碰到自己,就听耳边传来那人激动的声音,“穆戎,我想亲你!”   这种事还带发预告的吗?说得好,他选择拒——   心中念头刚刚闪过,穆戎话还未出口便觉唇上一片冰凉,那是鬼魂特有的温度,正因和人体不同才有着惊人的存在感,只要一接触就难以忘怀。   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看过容翌的脸,如今才发现竟也是极英俊的。他们贴得太紧,甚至还能感受到对方睫毛从脸颊滑过的触感,明明只是简单的双唇相接,却好像连灵魂都融合到了一起般,亲密到所有肢体接触都无法代替。   莫名地有些缓不过气来,穆戎忽然失了言语的力气,只能看着这人慢慢抬起头,然后梗着脖子就用一脸认命地表情道:“我亲完了,你打我吧。”   所以你就是抱着被打的觉悟强吻我的吗!可以的,这世道连容小BOSS都学会耍流氓了!   见他又恢复到了往日的模样,穆戎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被强吻的事实,原以为会有些生气,结果一看容翌那任他处置的神色又气不起来。   虽是如此,可他的性子不允许自己做弱势的角色,心情复杂之余,只能场外求助,对着一旁目瞪口呆的亲爹就道:“爹,你看着办吧。”   在这二人突然倾述心声之时穆冉就已很是震惊,虽然很想提醒一番自己的存在,到底也不好意思出声打扰儿子的姻缘。可谁知这个容翌居然真的无视了他,就这么当着他的面强吻他儿子,一时间只觉拳头痒得很,对着那小子就咬牙道:“容小子,来,我们练练。”   “穆将军,原来你也在的吗?”   万万没想到自己刚告白完,穆戎背后就突然冒出了个咬牙切齿的岳父,容翌也是瞬间就呆住了,这展开和建木神君的记忆不一样!不是说这么做对方害羞地敲他两下就会算了吗?什么相亲相爱的秘诀就是别说话吻他,果然没有老婆的建木神君是靠不住的!   容翌刚刚已接收了建木神君的少年记忆,更是第一时间就吸收了其最为画风清奇的恋爱精华,此时实践的成果却是让他不禁怀疑人生。   然而,他那瞬间呆住的神情落在了穆冉眼里便是这小子当真无视自己了,当即就是气不打一处来,对着他就道:“你过来,看我不打爆你的狗头!”   唉,在岳父面前强吻人家儿子,这世上也就只有容翌才干得出这样画风清奇的事了吧。   眼看着一脸懵逼的容小BOSS被亲爹追得四处逃窜,穆戎忍不住就是一笑。   笑毕却是无奈地按了按自己的唇,那迟来的热度此时方才慢慢爬上脸颊,唯有埋头就走不让那两人看见自己脸色微红的丢人模样,只是快步离去的途中终究是忍不住叹道,   这个容翌,就算是接吻也不按套路来,真真是拿他没办法。只是,会因为这种事偷笑的他,大概也是无可救药地沦陷下去了吧。   挣扎了这么久,到头来,他这袖子终究是被容翌轻而易举地给扯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容翌(狂喜):今天开始我终于不是单身狗了!   建木神君(摔桌):我特地给你开的金手指,你居然就拿去虐狗!   穆冉(扼腕):我怎么知道这小子连这么大个岳父都看不见呢?   穆戎(冷漠):我可以把他变回迷你形态吗? 第一百零五章   建木神君在千红谷备下枕月钓云参原就是预备告白成亲生孩子一气呵成, 因此早已将化人事宜准备妥当, 只需导入魂灵便可成形。再加上身为建木之种的容翌生来就可驾驭植物,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 他便又活生生地站在了穆戎面前。   亲眼见到这等奇迹发生, 穆戎倒是有些明白为何仙界诸人对建木神君如此看重了, 凭空捏个人都如此容易, 这位神君的修为只怕已是当世无双。   他原以为容翌应当是建木神君转世, 谁知听容翌一说,竟是那位神君没了老婆生孩子索性就自己洒种子生了,还一生就是一堆,这波操作也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穆戎还记得以前评论区的大家常年吐槽夜明君挂开得太多, 简直除了生孩子什么都会,现在他可以自豪地告诉他们,原来世上还有比夜明君更叼的男主角, 这个建木神君居然连生孩子都会,他甚至一个人就能种出一个家族!   当然,和动物不同,植物原就没什么血缘之说, 历来本体结了种子后就随便扔地上, 至于这种子怎么长大是全然不管的。因此穆戎估摸着建木神君对这些种子也没什么感情,言语间更有让他们自相残杀之意,抱上大腿是不能指望,不添麻烦就算好的了。   此时已经可以肯定所有凶命之人都是建木之种进入轮回后所化,但是除了容翌其他人身上并未出现和建木神君相似之处。穆戎原是有些奇怪, 听了容翌继承的记忆后却是有了个猜想。   容翌得到的记忆大多集中在建木神君生长时的风景,还有一部分是同苏晚晴从相恋到结束的回忆,而他在人间死时刚巧也是带着尚未对穆戎告白的遗憾逝去,或许正是这与记忆中建木神君相似的心境让他觉醒了自身力量。以此类推,真相应当是每个建木之种身上所携带的记忆都有所不同,唯有与其共鸣才能得到记忆附加的力量。   从已知的四人性情穆戎也试着推算过建木神君模样,但是,穆冉的桃花运、容翌的注孤生情商、轩辕子都的疯狂氪金和藏舌的乌鸦嘴……这些属性组合在一起该是何等可怕的衰人啊!   当然,这神君也可能是个生性善良对万物充满热忱但又沉着冷静有担当的可靠男人,但是,想想自己一路上开出的奇葩物件,穆戎还是决定相信第一种推测。毕竟,但凡一个情商大于二十的男人都是不可能给女朋友送条裤子的!   由于建木神君的刻意设置,其爱人开启的宝箱顺序早已内定,而身怀建木之力的容翌又被秘境判定为了建木神君,于是身为他爱慕对象的穆戎便悲惨地承受了某神君的一连串骚扰。在得知自己的非气居然来自于此之后,穆戎对这个前主角除了鄙视就没有其它情绪了,对长辈的尊敬?没有,不存在的。   在对某神君的疯狂吐槽下,三人终于是按照秋兴留下的地图寻到了秘境出口。穆冉不愿和三太子打照面这就自发进了阴灵囊,穆戎看了看此时有了肉身已没法被携带的容翌,想着丑媳终要见公婆,便也就和他一同走了出去。   虽已从秋兴口中得知了外界的局势,但当穆戎真正再临天河境时也是大为震惊。天河境位于天界的最高处,原是一片被星辰围绕的云中楼阁,但此时所有星辰都被调动,只见高空一片火红,伴随相师们的动作,时不时就见大群流星砸在一起,陨石碎片如细雨般坠落。而这之中更有一轮烈日径直坠落在星月楼之上,炽热高温将一切建筑悉数蒸发,这场景,活脱脱就是个世界末日。   穆戎虽知此处日月星辰皆是仙人仿造,但亲眼看着一群蒙眼相师拿流星互砸也是真的震撼,只能在心中叹道,果然是神仙打架,萌新瑟瑟发抖。   此时他终于明白了建木神君为何要天下止戈,照他们这打法,世界早晚要完。这就是每次神仙打架第一个遭殃的花草树木们挥之不去的怨念啊!   星月楼早就被九星相师扔下来的太阳给烧了个干净,此时唯有三太子召来的风云遮住太阳射线护住了秘境入口,看样子似乎还在等穆戎出来。没想到这样的末日场景这个后爹居然没丢下自己,穆戎心中莫名一暖,连忙就寻了过去。   这样的场面下其他人早已逃走,只有三太子带着高手等候,穆戎这才刚刚靠近轩辕子都那响亮的声音就传了来,“放开我,我要去救大哥!”   没料到他竟也没走,穆戎心道这弟弟傻是傻了些倒也算有情有义,只是生怕他真又回了秘境,这便上前道:“别急,我出来了。”   轩辕子都原是被秋兴架着正在挣扎,这一听见大哥声音瞬间就是喜出望外,也不顾挣脱,维持着那悬空的姿势就望了过去。只是这一瞧却发现大哥身后又多了个生面孔的玄衣男人,当即就疑惑道:“大哥你可算来了!怎么还捎了个人?他谁来着?”   既然大家都当着亲爹面吻上了,穆戎便没想隐瞒容翌身份,此时也只是淡定道:“他?我的断袖对象。”   他和容翌一路从人间暧昧到上天,此话说出来是极其坦然,但落在众人耳里却是有如惊雷般,莫说一众护卫立刻倒吸一口凉气,就连三太子手里的扇子都是承受不住瞬间落地,更别说从未经历过这种事的轩辕子都了。他现在只觉自己头完全就是晕的,大哥在秘境中的确说过宁可断袖也不屈服于浣苏,可是,这也太快了吧!一夜都还没过呢,他不止袖子断了,连对象都有了?难道断袖看对眼都是这般迅速的吗!   瞪大眼睛看着一脸冷漠的容翌,确定这真的是个大男人,而且还是个长得不错身材高大的男人,绝没有女扮男装的可能性,一时间被吓到世界观碎裂的轩辕子都也只能喟然叹道:“断……断袖……这才不到半日啊,大哥你竟是个如此雷厉风行的人物吗?”   听了这话穆戎才想起似乎天界众人还不知道容翌存在,正犹豫着该如何解释,三太子也是悠悠将扇子捡了起来,打量着容翌就道:“我是不知道你在秘境中经历了什么,但是,这位……断袖?你难道不需要介绍一番自己吗?”   对于用断袖做名字容翌当然是拒绝的,他在穆戎面前虽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对待外人却是敬而远之,尤其是接收了建木神君记忆后,神情比以前还要冷上几分,只道:“容翌,我的名字。”   这种自我保护模式的容小BOSS倒是久违了,穆戎斜了他一眼,也不戳破这伪装,只在心中暗暗道,装,继续装,我就不信你能高冷过一集。   他不知道,容翌此时心中想的乃是建木神君所留秘诀——在聊天时个性酷哥最引人注目。如今又收到了穆戎看向自己的眼神,瞬间就觉得这果然是有用的,于是便有些期待地飞了个眼风过去,意为:穆戎,我看上去是不是很冷酷!   当然,在他那冷傲姿势的加成下,这视线落进穆戎眼里便是另一个解释了,无声地笑了笑,穆戎暗暗道:这个容小BOSS刚得手就开始膨胀了是吧,居然敢横他一眼,这是要翻天了?   这两人眉来眼去的场景三太子悉数都看在了眼里,这才相信他们果真是搞在了一起,不过,他可不信那一日断袖之事,只意味深长地对穆戎叹道:“难怪你要叫容戎,之前是我误会你了,这真是个含义深刻的名字。”   没想到他居然能做出这么番理解,穆戎刚想解释便听一旁的容翌语气诚恳道:“戎儿聪慧睿智,所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有其深刻内涵,细细琢磨之后令我受益良多。”   在容小BOSS心里,不论何时和穆戎互吹可是第一优先,就算有个冷酷少侠的人设,那也是个戎吹冷酷少侠。对这样的秉性穆戎原是很欣赏的,只是听到那迷之昵称还是忍不住抖了抖,断袖归断袖,被男人这么叫可就超出他的耻度范围了,对着这人就冷冷道:“我叫你一声翌儿你敢答应吗?”   然而他还是小看了容翌的承受能力,这么让人头皮发麻的称呼容小BOSS竟是含笑应了下来,“你叫什么我都是欢喜的。”   微妙地从那笑容中居然看出了一丝宠溺,穆戎只觉身上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也不再维持形象,直接就瞪了一眼过去,“如果你再用这破名字叫我,我就把你踹出去。”   奇怪,建木神君的记忆里互叫昵称是让关系变亲密的第一步,为什么穆戎看上去居然一副被恶心到了的表情?嗯,穆戎果然很特别,和普通人完全不一样!   容小BOSS历来就是个热爱学习的好少年,自得了建木神君记忆便努力钻研了起来,此时虽然收效甚微,他却仍是没有放弃,秉着心上人做什么都是对的这原则,对着众人就道:“他素来行事豪爽不拘小节,你们习惯就好。”   ……   只是一句话,在场人又觉三观受到了可怕的冲击,行事豪爽不拘小节?此处有这样的人吗?为什么他们从来没见过?断袖了不起吗?就算是断袖你也不能一脸理所当然地睁着眼说瞎话啊!   当然,此时最受冲击的还是轩辕子都,事实上他的内心完全就是绝望的。三太子本就是个对着老婆什么甜言蜜语都能说的风流人物,过去就算当着儿子的面也是从不避讳,他被亲爹刺激也就算了,如今大哥也弄来了这么个人,这双重刺激下,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作者有话要说:  容翌:我是个性酷哥,MM私聊吗?   穆戎:把你那八十年代网上冲浪的撩妹手法给我扔掉!   轩辕风吟:恕我直言,论撩妹,在场诸位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穆冉:作为一个什么都不做桃花也会往身上扑的男人,我并不是很懂你们的烦恼。   轩辕子都(瑟瑟发抖):所以只有我是单身狗了吗! 第一百零六章   既然穆戎已经出来, 这种流星乱砸的地方众人自然不会再留, 这便一齐上了龙车,待到三太子墨扇一挥, 一道狂风便是瞬间将他们送了出去。   当今天界只有三个混元神仙一个灭世鬼王, 分别归于四大势力保持平衡。而其下的紫华上仙按照实力排名分别是秋仙姑、九星相师、天宫大太子、天宫三太子、天成相师、天宫二公主、妖女浣苏,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资料, 各大势力定还有如鬼帅般从未在外界展露过实力的强横存在。不过, 可以肯定的是,天帝的三个儿女皆是天纵奇才,媳妇秋月荻更是无限接近于混元神仙的厉害角色,这轩辕天宫的确担得起官方势力的名头。   轩辕风吟因幼时使用了建木天梯快速拥有了紫华上仙修为, 仗着开蒙早对仙术修习远胜他人,如今只要一扇在手随时可操控天下风云,在他的保护下众人终于是脱离了星月楼战场。   就在这时, 星空中似乎也分出了胜负,九星相师虽然可操控日月星辰,到底比不上已至混元神仙之境的星月楼楼主,在那太阳坠落时便已力竭, 如今也是快速败下阵来。他到底也是从建木神君那时代存活下来的仙人, 虽败退却也有自己的保命手段,众人只见空中数枚星辰忽地爆炸,刺目的白炽光辉占据整个天空,随即便有一道流光脱离了战场,跑得还偏偏就是他们这个方向。   三太子知道对方不可能慌不择路, 只怕就是冲自己来的,扇子在手心敲了敲,面上却是神色未改似乎正在权衡利弊。见他忽然不说话了,旁边的轩辕子都好奇地向那流光一看,只见一麻衣白发眼覆黑绫的老人正提着个昏迷少年疾驰而去,再定睛瞧了瞧,那少年可不就是藏舌吗。   轩辕子都生来性子活泼,在秘境中和藏舌相处下来也觉这是个有趣的人,连忙就道:“爹,那是我朋友!”   也不知是这话起了作用还是三太子心中有了定夺,对儿子笑了笑,他便展了扇子,清风卷起流云将那九星相师团团围住,竟是带上了龙车。   在这种时候救下叛乱之人,此举对星月楼而言无异于宣战,远远感知到的星月楼主当即就是一声暴喝破空而来,“轩辕天宫可是要逆天而行?”   九星相师叛变得突然,三太子料定星月楼主亦有不少损伤,此时也是不急,只款款笑道:“我轩辕天宫便是天,何来逆天之说?”   他说话语气历来就淡,只是再淡的语气配上这话语也是相当挑衅人了,那楼主果然气得不轻,声音中亦难掩怒意,“好你个轩辕家,果然有胆魄!”   “承蒙夸奖,在下这就告辞了。”   此次会和星月楼为敌已在三太子预料之中,也不和他多说,扇子又是一展,龙车便被狂风送出了天河境。而对方也如他所想,并不敢离开融为一体的星域追上来击杀他这个天宫三太子。说到底,只要天帝仍是天界最强仙人,他们这些小辈还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昔日轩辕天宫同建木神君走得最近,得到的好处也最多,天界各大势力在摸清虚实前到底不敢和天宫为敌。因此,九星相师一看到三太子龙车便不惜燃烧命元追了上来,本以为要费上一番口舌才能说服此人,谁知倒是率先被救了,他虽是个高傲惯了的绝世相师,在救命恩人前也是诚恳谢道:“多谢三太子搭救。”   九星相师乃是星月楼主师弟,二人卜算之术造诣历来都是旗鼓相当,救下这样一位相师对轩辕天宫而言倒也不亏。此时见他神色感激,三太子这便顺着话语问道:“星月楼超然于世外数千年,今日却掀起如此风波,我对其缘由委实好奇,相师可否告知一二?”   这两位相师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弟,又一同跟随建木神君平了天下,若非有不得已的理由,九星相师又怎肯叛变。听见这问话,他也是惆怅不已,摸了摸被自己带出来的藏舌便是叹道:“说来话长……”   此事说是话长,其实也简单。建木神君死时怨恨难消,化出建木之种报复世人。而这建木之种会投胎成凶命之人的消息,便是星月楼在神界的祖师算出来的。建木神君之能没人比他们这些曾经的同伴更清楚,自得了此消息,星月楼主同九星相师为了避开众生浩劫便倾尽星月楼之力预测了天机。   那时,他们得出的未来是:这些凶星之中将诞生新的建木神君,继承前代的怨恨毁灭六界。   没人愿意看见这样的未来应验,因此这些年星月楼都是积极收集天下人的生辰八字,甚至不惜授予北辰国师天算之法也要查出所有凶星所在。过去他们一旦发现凶命之人便会除去,在这过程中也得到了死去的建木之种,发现没了肉体这些种子虽然会停止生长,但只要以鬼魂浇灌便可助人飞升。   是的,如今各大势力手中的建木之种其实并不是建木神君赠予的,那全是过去他们杀死的凶命之人。   这一切原本进行得很隐蔽,可偏偏就出了轩辕子都这个异数,秋千炽无论如何都不允许旁人杀死自己外孙,为此还同其余三家都断了联系,在轩辕天宫表明态度后才堪堪同他们恢复了来往。   有秋千炽和天帝的保护,轩辕子都是定死不了的,若只他一个建木之种活着,那建木神君铁定就是他了。到时神君觉醒,秋家和轩辕家便是神君亲眷,那他们其余势力岂不是铁定要成为这两家的踏脚石   在这样的担忧下,星月楼主又以千年寿元为代价悄悄聚集星辰之力算了一次,结果,未来竟是变了。   他得到的预言是——天命之子为了天凤之女,将带领众仙抗衡凶命之人拯救苍生于水火。   他早就算过,这凤命女子便是鬼游城浣苏,会和苏家遗脉在一起的天命之子除了建木神君还有谁?   这前后两个预言分别是灭世和救世两种截然相反的未来,而唯一不同的条件便是天凤之女的出现。对此星月楼一直是争论不休,一方坚持当年预言才是正确的未来,怀疑星月楼主独自卜算力量不够出了茬子;另一方又认定在情爱感化下,建木神君将会散去怨气,重新变回那个守卫天道的正直神君。   双方势力争执不休,都坚持自己看见的未来才是对的,当九星相师得知星月楼竟与浣苏合作收集凶命之人,为了预防那苍生浩劫,毅然发起了叛变,这便有了今日之事。   他说起时仍是义愤填膺的神色,只是穆戎听着脸色却是越来越怪异,其实这两种未来都是对的,却也都是错的。   若无夜明君现世,在国师的主导下容家依旧会灭门,且容氏姐妹无法得救,到时孤身一人的容翌自会长成一代凶星,完全黑化的他不会被容蓉杀死,毫无疑问会选择向猎杀自己的仙神复仇,这便是他们算出的正常未来。   可偏偏这世界迎来了老王这个新鬼差,他在命运中插入了夜明君这个主角,又给容翌安排了容蓉这个杀招,未来也就变成了夜明君收后宫拯救世界的剧情,成了星月楼主算出的命运。   然而问题是,就在真正实施的时候,如今的穆戎竟顶替了夜明君,还把原本的天命之子容翌给拐了去,此时的命格早就偏离了过去的剧情,可这两拨人竟是为了争这个打成这样,说来也真是让人唏嘘。   说到底,一切乱子的根源都是,这些仙人太过相信命运了。   作为唯一知道真相之人,穆戎此时心中是唏嘘得很,见众人皆是沉重神色,虽然无语,还是问出了个关键问题:“请问九星相师相信的预言是?”   九星相师倒是不知他心思,此时也是理直气壮地答道:“自然是为了天下太平,除掉建木神君。”   “……”   默默接受了他们好像救下了敌对阵营的事实,作为未来新建木神君的断袖对象,穆戎开始思考一个严肃的问题——他现在把这老头踹下去还来得及吗?   其实他们都知道有了轩辕子都这个异数除去建木之种已是不可能,各大势力能选的也就是将种子控制在自己手里,从藏舌的存在看来,九星相师也是给自己留了退路的。   就在众人思考到底该如何更好地制住建木神君时,作为被针对的对象,容翌却是完全没在意,他心知自己绝不可能去动穆戎的亲爹和弟弟,也不会允许别人动他们,既然建木注定成不了,又有什么可担忧的?   只可惜在场的三太子和穆戎都是一步三算的人物,倒没一个似他这样以这直线思维去看待问题。   然而,容小BOSS是不愿穆戎忧虑的,这就把人拉到了一边,参考着建木神君教学斟酌了语气道:“宝贝,不要忧伤,我会替你搞定一切。”   只是一句话,穆戎的忧虑瞬间消散,他现在只想一巴掌拍在这人脑门上。恶寒地抖了抖,穆戎对这尴尬撩人法也是忍到极限了,黑了脸就道:“告诉我,是谁教你这些词汇的?”   “建木神君。”   原本穆戎怀疑的是自己那桃花旺盛的亲爹,谁知见他这神情容翌竟是招出了个意外的答案。突然之间,穆戎就觉得根本不需要去担心未来了,就建木神君这和容小BOSS如出一辙的性格,他除了在智商领域拉低世界平均水平还能有什么危害?   默默腹诽了一番只要出现就会坑到自己的建木神君,穆戎果断就对容小BOSS错误的撩人法进行了纠正,“现在立刻把这些糟粕忘了!”   容翌见众人都如此推崇建木神君,原以为他记忆里的相处方法定是极好的,此时见穆戎如此神情却是瞬间就茫然了,“为什么?”   “我怕自己会忍不住捅你一刀。”   对这个问题穆戎答得很是情真意切,他现在突然理解了苏晚晴的心情,如果真有这么个傻子天天尬撩自己还自以为很幽默风趣,想要带人把他埋复活点完全是合情合理的!   容翌知道穆戎在自己面前不会作假,可若没了前人的指导,他便不知道该如何和穆戎相处了。穆戎现在答应了他的求爱,照理说他们关系要比过去亲密许多,可要如何去表达这份亲密,没有经验的他完全是手足无措的。   他怕做得过分了穆戎会生气,可又想让世人都知道他们的亲密关系,此时佯装出的冷傲瞬间消散,他唯有疑惑地问:“穆戎,你说,定情之后该做什么?”   没想到他突然会问出这么个问题,穆戎愣了愣,反问:“你想做什么?”   容翌本就是有话直说的性情,此时见他这么问,立刻就高兴地问:“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的吗?”   这话说得可就有些危险了,警惕地看了他一眼,穆戎赶紧补上一句,“得我同意。”   好在容小BOSS的思想还是很纯洁的,对他从不提过分的要求,此时也只是期待地问道:“我想握住你的手。”   这个要求倒是在穆戎接受范围之内,想着情侣之间牵个小手也是理所当然的,袖子都断了还不秀恩爱岂不是对不起他弯掉的性取向,这便把手爽快地伸了过去,“给,随便你怎么握。”   万没想到以前从不许自己乱碰的穆戎如今居然会主动向他伸手了,容翌赶紧欣喜地把手覆了上去,看着穆戎白净的手指和自己十指相扣,所有茫然无措瞬间就没了,只美滋滋地想,建木神君果然一点用都没有,还是穆将军说得好,定情之后真的可以做很多以前做不了的事!   九星相师不知道自己心中的建木神君已被二人同时嫌弃到了极点,事实上他完全不明白为何在自己说完这么严肃的未来后,那两个人居然就这么手拉手去角落里眉来眼去情意绵绵了,他方才预言的分明不是姻缘啊!   朝那无视自己的二人望了多次,他终于还是克制不住内心冲动,开口就道:“三太子——”   然而,还不待他说完,这三太子已是用一副怀念的神情叹道:“年轻人,一时情难自禁也是有的。”   这个解释其实也勉强说得过去,但是看了一眼那二人性别,九星相师又忍不住道:“可他们……”   理所当然的,他依旧是被睿智的三太子率先打断,“这年头女仙稀少,断袖之情也是有的。”   凭借超然的淡定稳住了一切局面,三太子含笑问:“相师可还有疑问?”   “……”   默默地看看他,又看看那依旧无视自己的二人,九星相师还能说什么呢,他只能悲伤地怀疑,莫不是自己在星月楼闭关太久已经跟不上天界发展的脚步了?原来现在仙人断袖已经是如此平常的事情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容翌(突然兴奋):定情真是太好了!我要向穆将军学习!   穆戎(面无表情):对于被爹坑这样的事我居然已经习惯了。   九星相师: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可以这么旁若无人地就开始断袖了!你们不能这么刺激老人家!   三太子:唉,才牵个手就被虐到了,真是没见过世面。 第一百零七章   在如今的天界, 秋家守在拥有凡间飞升入口的南天, 星月楼占据距离北斗七星最近的北天,轩辕天宫管辖最为广阔富饶的东天。   西天的鬼游城原是仙人中霸主苏家所在的天阳城, 在被建木神君屠了个干净后便成了荒废的鬼城, 直到建木神君身死才由魔修发展了起来。只是当年知情者都有意隐瞒建木神君杀妻证道之事, 已经习惯了四大势力齐头并进的新时代仙人便将鬼游城也当作了神君所属。   夜明君走的路线是带领鬼游城灭掉其余势力, 在天宫二公主加入后宫之后才留了轩辕家一丝血脉。考虑到老王为了让夜明君做下悔恨之事定会隐瞒一些设定, 穆戎来到天界后的消息便大多来自于对旁人的询问和秋家书籍,如今和三太子闲聊着才弄清了各大势力隐藏的关联。   事实上,现在的天界势力都在努力淡化建木神君的存在,毕竟, 当年是建木神君带着他们一路打了上来建立出了天界,可在建木神君死后,他们却选择了猎杀建木之种, 这样的事说出去到底是个忘恩负义的名声。   星月楼之变后秋家所在的南天立刻全面戒严,与此同时秋千炽发出宣言,他的外孙绝不会交给别人,谁要抢便叫他们有去无回!这番话大多数仙人都是一头雾水, 唯有他们这些知道内情之人明白, 这乃是秋家的宣战之语。   秋家既然要打,作为姻亲轩辕天宫也需摆明态度,因此一出天河境三太子便带着众人直奔东天,不出三日便已到达天宫所在。   从各家建立时的名称便可知他们对自身势力的态度,秋家领地内以园林院落为主, 虽建材讲究,到底还是凡间群居风格;星月楼则更类似于修仙门派,只提供进修相术的设施,楼内设有弟子房,待到弟子相术大成便另辟洞府居住。而轩辕天宫,便是这天界最为富丽堂皇的所在。   天宫所在仙境唤作昊天境,分作内城和外城两部分,内城五宫由天帝一族居住,非召不得擅入,外城九宫乃是管理公务和宴请宾客所在,每日都有天官在各处当值,唯有轮值护卫和需要过夜处理事务的天官才可在此留宿。可以说,在这些势力中,轩辕天宫是治安最好的地界,只可惜,他们的法度只能在东天执行,并不能成功推行到其它天地。   天宫坚信明黄乃是正色,因此整个宫殿群都以金白二色为主,天帝又请星月楼制了个金色太阳挂在高空,所过之处就连阳光都带着飘渺的淡金色彩,一路上穆戎眼睛都快被晃得睁不开了,只能默默感叹,这些轩辕家的人简直和巨龙没什么区别,非得在金子和宝物上才睡得着觉。   昊天境只有轩辕家居住,穆戎原以为自己会被扔在其它仙境的,谁知三太子居然若无其事地就把他们带进了内宫,一直走到天帝大殿前都未要求他回避,也不知是忘了还是刻意做了这安排。不过,穆戎对天帝这位天界最强仙人也很是好奇,既然三太子不赶人,他也乐得做个路人暗中观察。   这天帝居住的紫薇宫因建得最早,富丽程度远不如其它新建宫殿,但也别有一番岁月沉淀的高华。就在那白玉宝座之上,一名鹤发童颜的老者正拿着卷轴细细查看,虽只罩着个白金袍子未着冠冕,只远远看着便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度扑面而来。   许是受了气氛影响,自从进了内宫轩辕子都也是安静了许多,只在穆戎身边沉默地走着,待三太子上前,便也规矩着随之向天帝行礼,“给天帝爷爷请安。”   这样守规矩的小肥羊着实少见,穆戎也不知自己该如何见礼,便拉着容翌悄无声息地退到了九星相师和藏舌身后,只待参考他们举动再做打算。   然而,就在轩辕子都语毕时,天帝仿佛被惊醒般抬起了头,就这么注视着眼前之人,眉宇微动,目光如炬,吓得轩辕子都立刻倒退了一步。   这情形委实吓人,就在穆戎以为是这傻弟弟不经意间坏了规矩惹恼天帝颇为担忧之际,这位气势惊人的老者终于说话了,他说——   “你为什么会叫我天帝爷爷这么生疏!爷爷带你玩给你点心还哄你睡觉,难道你还有什么不满吗!”   这样的地点,这样的气氛,结果居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穆戎仿佛亲眼看见了偶像人设崩塌的现场,下意识地就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然而,那方的轩辕子都已经是万分为难地开了口,“爹说在外人面前要给你一点面子……”   他这么活泼爱动的性子憋着不说话本就难受,可三太子暗中嘱咐过,平日里内宫不许外人进来他怎么和老爷子闹都行,但今天有这么多客人,必须维持住天帝的颜面。他也是按捺许久才规矩下来的,谁知这个爷爷居然一点也不配合演出,在听到这理由时还立刻怒道:“我堂堂天帝要什么面子!”   这话震得穆戎又是一惊,只能堪堪用眼风瞥了三太子去,其中隐含的深意便是——原来你们轩辕天宫竟是这么个画风吗?   穆戎这眼神三太子自然是领悟了,忍不住嘴角就是一抽,默默瞅了一眼那无可救药的父皇,最终还是坚持家丑不可外扬,只装作没看见对着九星相师笑道:“相师见笑了,不如你和令徒先去偏殿喝杯茶。”   谁知这九星相师却是丝毫也不意外,反倒是白了一眼这天帝,只道:“行了,轩辕天玺这老儿是什么脾气我还不知道吗告诉他一声,以后要算什么直接找我,权当是给你们轩辕天宫的住宿费用。”   也是这时穆戎方才想起,这两个都是跟随过建木神君的同龄人,彼此性情自然了解,只是忍不住又瞧了瞧那抱着轩辕子都不撒手的老头,他对于天界最强者居然是这么个人还是觉着有些幻灭,这世界观崩塌的感觉简直堪比得知北辰国师原型竟是只傻狍子的时候。   再一想建木神君那迷之情商和容小BOSS令人发指的耿直性情,穆戎终于情不自禁地怀疑,原来这年头大佬都是这个画风的吗?难道他成不了龙傲天主角就是因为投胎的姿势不对?   天帝是不知道他一番举动居然让主角怀疑起了人生,此时听了九星相师明显是嘲讽自己的话,居然跟小孩似的也不同人争辩,只对着轩辕子都就语重心长道:“乖孙啊,你知道吗?那两个老瞎子整天就知道对着天上瞎算,算的不一样居然还打架,就他们那连我孙媳妇是谁都算不出的破本事,也不知道是从哪来的自信。”   对星月楼而言自己的卜算之法乃是吃饭的家伙,他们为此都是可以直接操起太阳干架的,一听这话九星相师哪还站得住,当即也不管什么气质了,指着老天帝就怒道:“轩辕天玺!我再告诉你一次,你孙子乃天生凶命,生来就注定无妻无子!”   世上再没有比相识多年的老朋友更会互相伤害的存在,九星相师这一句话可谓是直戳老天帝命脉,他虽没个正形好歹也是一方天帝,哪能忍受人如此诅咒自己疼爱的孙子,当即就愤怒地把手放在了袖子里。   就在穆戎期待地望过去,心中暗自猜测此人会拿出何等惊人的法宝此地又会爆发出何等可怕的激战时,老天帝的手出来了,他掏出了一个红包,是的,他居然掏出一个红包!   他还暗搓搓地把红包塞进了九星相师手里,用一脸神秘的神情道:“给你个大红包,收回刚才那句话。”   此举一出满场寂静,穆戎感觉自己心中的修仙世界已然崩塌,唯有靠在容小BOSS身上才能寻回一丝温暖。他终于知道轩辕子都那不靠谱的性格从何而来了,原来世上真有隔代遗传这种事的!   穆戎一个围观群众尚且如此,作为当事人的九星相师受到的冲击可想而知,他接到红包的手都在颤抖。   他从少年时就知道轩辕天玺这个人性情相当麻烦,毕竟这可是能和那个思维诡异的建木神君相谈甚欢的可怕人物,但是,他真的没想到这人现在已经不要脸到这个地步了!他错了,他就不该和这个老怪物说话!   悲愤地看着这完全不要形象的天帝,九星相师突然发现他们为了相师气质少说话是极容易吃亏的,因为,习惯了话少的生活,关键时刻居然都不知道该如何骂这老匹夫!   “你……你,我不理你!”   好不容易憋出了一句反驳,九星相师果断就带着藏舌拂袖而去,徒留一干围观群众在风中凌乱。   成功搞定了这暴脾气的相师,老天帝得意一笑,果断就对着孙子嘱咐道:“你看看,这个老瞎子就是因为脾气坏人缘差才被师兄给赶出了家门,千万别学他。”   万万没想到那打得星辰碎裂的一战居然能被他以师兄弟吵架形容,此时穆戎才明白了什么叫真正的神仙打架,这些天界大佬的思路他们凡人果然看不懂啊!   作为这个世界少有的正常人,他常常因为自己的智商而感到和世人格格不入,也是活得相当艰辛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天帝:乖孙,记住了,这世上没有红包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有,就多发几个!   轩辕子都:原来如此,爷爷好厉害!   三太子(扶额):原谅我每天都想入赘秋家。   穆戎:我常常因为自己不会卖萌而感觉和你们格格不入。   容翌(期待脸):没关系,你可以每天对我做卖萌练习!   穆戎(冷漠):不卖,滚! 第一百零八章   对自己这个父皇三太子也是没办法, 明明在外面接见众仙时威严得很, 只要一回到了内宫便跟换了个人似的,令人头疼的本事丝毫不逊色于他的傻儿子。   他听丞相说, 母后还没死时父皇不是这样的, 许是悲伤过度有些灵魂错乱了。   如今他也只有接受这个解释, 叹了口气就上前道:“父皇, 我知道你不想插手星月楼之事, 但是,这不是你趁机给我儿子教这些奇怪东西的理由。”   然而,天帝这状态之所以严重到要分出内宫外宫的地步便是因为他轻易是恢复不了正常的,此时也是搂着孙子就抱怨道:“唉, 这个儿子长大后真是一点也不可爱了,明明小时候被秋家闺女揍完都是抱着我大腿哭的。”   眼看三太子拼命想要为这个老父亲挽回形象却反被曝光了黑历史,众人的眼神又不禁齐齐飘了过去, 原来这位风流浪子儿时竟是这么个性子么?那他现在呢?他如今可还是打不过自己老婆的啊……   看着穆戎那浮想联翩的神情,一直处处注意形象,就算走路也是摇着扇子摆出风流态度的三太子终于绷不住了,对着这坑儿子的爹就咬牙道:“父皇, 如果哪天大哥想篡位请务必告诉我一声。”   还没有领悟出儿子的深意, 老天帝欣喜地睁眼,“你要把为父接回去养老吗?”   对此,三太子面无表情地就道:“不,我定鼎力助大哥登基。”   这儿子谋朝篡位的话换做别的帝王只怕听了就要大怒,然而天帝却是爽快地大笑了起来, 仿佛还挺高兴,“哈哈,这可不行,为父一天没孙媳妇,你们就只能是太子!”   说完终于是想起了放在桌上的卷轴,拖上轩辕子都就走了过去,“乖孙子,来来,这里是天宫所有女仙名册,你瞧瞧有没有合心意的,咱们这就把婚给赐了!”   轩辕子都最怕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自他长大后,小时候无比疼爱自己的爷爷不知道发什么疯突然就张罗着要为他赐婚,那时候他可才十二岁啊!   那段天天被带着和女仙见面的日子简直就是他的噩梦,所以后来一有机会就要往秋家跑,此时眼看噩梦又要重演,立刻就大声叫道:“放开我,我不要相亲!大哥救我!”   “你大哥谁啊?有没有结亲?指给爷爷看看。”   “就是白衣服的那个,他还没有成亲!”   突然见到逼婚现场穆戎原是有些懵的,谁知这只小肥羊居然学会祸水东引了,这一指天帝的视线便灼灼落到了他的身上。   这可是天界最强的混元神仙,即便现在看上去是傻的,那股威势也是丝毫不减,被他这般盯着穆戎立刻就有一种自己被人看穿了的感觉,正不安着,天帝却又点着头道:“顺境逆境皆处之弥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错不错,现在很少有这么看得开的年轻人了,可曾婚配啊?”   听到前半句的时候穆戎心中还颇为惊讶,待到末句一出瞬间就没法紧张起来了,一时也分不清这个天帝是真傻还是装傻,只能抽了抽嘴角,坦然拒绝,“抱歉,在下断袖。”   这年头像他弯得这般坦荡的人着实稀有,就连天帝都被震慑住了,惊疑地扫了他一眼,却还没放弃给人赐婚的爱好,只悠悠叹道:“其实,天宫男仙名册我也是有的……”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轩辕天玺这个名字容翌心里总有些怪怪的,知道这情绪定和建木神君脱不了干系,他来到这里后便不大说话,以此避免给穆戎招惹麻烦。但是,这都有人要给穆戎介绍对象了他可就不能沉默下去了,果断一把搂住自己对象这就宣示着主权,“他已经名花有主了!”   他搂过来穆戎原是松了口气的,不过听到那说辞还是忍不住挑了眉,名花?这个动不动就开花的容小BOSS哪来的勇气用这个词代表他?看来他们等会儿需要私底下好好讨论一番谁才是花这个问题……   他们这对新成的断袖只要得空就要腻在一起,三太子简直没眼看了,正想着怎么避免自己的傻爹受刺激,就见天帝忽地定睛朝那自称容翌的神秘少年看了起来。   自三太子有记忆以来,自己父皇在内宫外宫就是两个性情完全不同的人,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内宫看见天帝露出这般认真神色,心中正思忖着莫非容翌身份有问题,就见天帝上前喟然叹道:“大直若屈大巧若拙,你瞧着倒像我的一位故人。不错,你们这性子倒也般配。何时办喜事?婚嫁所需之物我天宫一应俱全,我还有一对珍藏多年的龙凤蜡烛……”   好吧,或许是他多心了,他的父皇在内宫除了赐婚哪想过什么正经事……   这方三太子正在为天宫崩塌的形象扶额,穆戎也是无语得很,他们这才定情还没交往个几天就要被催婚了吗?他的确知道逢年过节聚餐时这是不可避免的一环,可是,现在的催婚势力已经连断袖都不放过了?   瞧这天帝居然还真有写旨意赐婚的意思,穆戎只能怀疑地看向了三太子,“你确定他是天帝不是月老?”   回应他的是三太子淡定的眼神和更惊人的话,“你怎么知道建木神君给我爹的昵称是月老?”   这建木神君原来是会给好友列表挨个备注昵称的纤细人物吗!他怎么觉着越是挖掘历史就越无法直视那个前主角了呢?   心中对建木神君形象又更新了一番,穆戎自然不允许自己这么不明不白地就被人给送进了洞房,知道此时用寻常伎俩难以脱身,唯有将那许久不用的压箱底绝技又捡了起来。   只见他暗暗在体内导入一丝阴气,面色忽地就是一白,默默伸手捂住嘴清咳两声,再拿开时其上便多了几点殷殷血迹。   自学了医术穆戎便调理好了身体,已是许久不曾进入过病弱状态了,一见到那久违的血迹容翌就急了起来,当即就把人打横抱起,急切问道:“穆戎你怎么了!”   倒是没想到他反应会这么大,穆戎被抱得也有些懵,只是面上仍做出虚弱模样看向了三太子,“师爹,我在秘境中受了内伤……”   “秋兴,带他去子都宫里好生休息吧。”   三太子何等聪慧人物,这言下之意自然是领悟了的,只是没想到这人居然连当场吐血这样的事都做得出来,还做得如此逼真。如今人都受伤了总不能再拉着他聊天,一时三太子也唯有感叹着此子果然不是个一般人物,嘱咐了秋兴带人下去。   此时容翌心急,三太子摇头叹息,轩辕子都也被大哥的突然病倒吸引去了视线,谁都没有注意到,看见一袭玄衣的容翌抱起穆戎就往走的背影,天帝的眼神忽地就暗了暗。   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在他还是一个能肆意欢笑的少年的时候,也有一个人坐在他身边悠悠叹息着:“天玺啊,人只要成亲就能一生一世在一起了吗?你们生来就有人陪着,只有我从诞生开始就独自一个,我也想成亲,成亲后我就也是人了。”   时间真的已经过去太久了,久到轩辕天玺都快忘了那人的模样,只记得,当时那人站起离开的背影,和这玄衣少年极像。   不过,那时候的他永远是独自一人,现在的这少年终究是有一个可以为他欢喜为他忧的伴侣了。   星月楼那对师兄弟终究是不曾了解过那个人,他最初的愿望不过是不要再孤单下去而已,什么救世灭世,只是他们这些所谓的朋友为那个人强加上去的枷锁罢了。他们打得热火朝天,可曾问过一句那人自己的意愿?   许是往事太过久远,难得地沉默了片刻,这位活了数千年的天帝盯着少年背影,忍不住就开始喃喃自语,“成亲好啊,成亲后就不是一个人了,就不会死了……”   他这话声音极轻,唯有靠得最近的轩辕子都听到了只言片语,不免好奇道:“爷爷你说什么?”   然而,就在他抬头的瞬间,天帝脸上的神色已是恢复了常态,看了自己孙子几眼,这便恢复了往常的不着调,兴冲冲地拉着人就要往外走,“子都,来,爷爷带你去见漂亮仙女,你一定能找个好姑娘成亲!”   没想到这老爷子好不容易消停了会儿突然又想起了折腾自己,轩辕子都这才知道什么叫好奇心杀死猫,他错了,他再也不敢去探究大人的内心世界了!   天帝力量何其强横,以他的能耐只能被人给拖着走,一想到那无聊到让人打瞌睡的相亲宴会,轩辕子都顿时就止不住地哀号:“放开我!我不要相亲啊!你再这样我也去断袖了我跟你说!爹,救我啊!”   当然,对他这声嘶力竭的求救,三太子只是回以一个充满关怀的微笑,傻儿子,以你的智慧,就算去断袖,也不会有人要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天帝(哀叹):孙子啊,你都十六岁了居然还没有老婆!   三太子:我二十五岁才娶到老婆真是抱歉了!   九星相师:闭嘴,日月星辰就是我老婆!   藏舌:所以师父你是用老婆在砸师伯的吗?   九星相师:你的禁言符呢?贴上去!   容翌(突然欣喜):我不满二十岁就有老婆了!   穆戎(冷漠):醒醒,你的是男朋友。 第一百零九章   穆戎装病是极其熟练的, 一口老血出来便成功住进了轩辕子都所在的阳明宫。这宫殿也真是符合轩辕子都的品位, 一路过去全是金光闪闪的装饰和各色仙兽,好在昔日秋月荻在这里照顾儿子时另辟了个小院, 穆戎这才找到了个安静住处。   随手写了几笔给自己开了个方子打发秋兴去抓药,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穆戎这才得空休息。这些天舟车劳顿他虽还挺得住, 到底还是累了的, 坐下喝了茶缓口气, 便见容翌担忧地凑了过来,只问:“穆戎,你身上可还有不适?”   其实他之所以用这种手段远离天帝倒不全是因为被催婚,那天帝虽有些疯癫, 听言语却是对容翌身份有所怀疑了。   说到底,建木神君乃是应天运而生,从建立六界时的行径来看走的也是正道路子, 可天界各大势力偏就认定他重生时定对天下心怀怨恨。再一想如今自己走过的三大势力,唯有秋家仍留有建木神君雕像,穆戎不禁怀疑,星月楼和轩辕天宫这态度或许是做贼心虚。   建木神君那可是小弟无数的主角, 就算是在神界, 一个下属叛变就能弄死他说出来还是难以令人信服。或许,当年对建木神君之死,天界就算没有帮手也是袖手旁观未去救援。   考虑到这一点,穆戎便不敢随意暴露容翌真正身份,如今的凶命之人中唯有他觉醒了记忆, 一旦有人要对付建木神君,他定是首当其冲的那一个。   在穆戎心里,除了自己亲爹和容翌,谁都算不得友军,他绝不会把容翌的性命赌在旁人身上。心中压着这重重忧虑,一路上便难免心绪难解,这口血倒是憋了许久了。   只是看了一眼身边的容翌,他还是决定自己多想想算了,这个人好不容易才从北辰的重担中解脱了出来,如今难得快活了些,何苦再把他拖进天界斗争中。比起凡间那个总是为了责任把自己逼得冷静理智下来的容小将军,穆戎还是希望容翌能保持如今放飞自我的样子,说到底,他对容小BOSS从来都是狠不下心的。   也就是因为这样他才连断袖都拒绝不了啊,上辈子真是死都想不到自己居然会找个男朋友……   心中默默叹着,在二人独处时穆戎终于能放松下来,只随意趴在桌上懒懒道:“没什么,只是有点累了,你帮我按按。”   在这难得有些怜爱容翌的心境下,穆戎想的是左右这袖子都断了,总不能还让容小BOSS和单身狗一样整天抱着棉被睡觉,虽然他心里还有些无法接受和男人太过亲热,偶尔给对象发点福利也是可以的。他只说了按按,这具体按什么位置就看容翌自己选了,只要他摸得不过分,便睁一眼闭一眼吧。   抱着这样的心态,穆戎索性就闭了眼任他自由发挥,然后,正人君子的容小BOSS,花都开了一院子整天活在春风里的容小BOSS,他就耿直地按上了太阳穴,还殷切地问道:“穆戎,怎么样?舒服些了吗?”   人身上有这么多位置,你偏要选个最纯洁的,这能怪谁?像你这样连福利都不知道领的男主在电视剧里是会变成备胎的我跟你说……   无语地瞥了一眼这果然还是更适合抱着棉被睡觉的纯种直男,穆戎自然是做不出开口提醒这样的事,只任由他按着。好在这手法还不错,倒是让他最近忧心过度的大脑松弛了许多,只是,这一松懈下来便发现了一个关键问题,“等等,你从刚才开始一直叫我什么?”   “穆戎啊。”   容翌原答得随意,待到出口才发现不对劲,他刚才情急之下好像把穆戎的真实身份捅出去了!   同样发现了这点,穆戎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算了,反正他路上就在考虑和亲娘相认的问题,如今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抬眼见容翌神色有些紧张,便淡淡安慰道:“罢了,我娘在凡间见过你,这事终究是瞒不住的,别把我爹捅出来就好。”   他想的是比起徒弟和兄弟搞基,儿子断袖还是更能让人接受的,只是落在容翌眼里便觉穆戎果真对自己很是关怀,捅了娄子竟也不和他置气,当即就感动道:“穆戎,既然你不喜欢吃药,那以后不舒服的时候就吃我吧!”   只是一句话差点就吓得穆戎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容小BOSS果然非常人也,送上门的福利不要,不止不要他还把自己整个塞了过来,莫非是他定位错误?原来这车得由他来开的吗?可是,他对这方面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啊,至少留个时间让他查个资料列出一个中心几个基本点……   完全没想到还有这个展开,穆戎只能惶恐地睁眼看他,“吃你?怎么个吃法?”   然而,回应他的是容小BOSS正直的眼神和刚正不阿的身躯,“我的肉身乃是枕月钓云参所化,又有建木之力吸收草木药力,自然胜过一切天材地宝。”   说完还生怕穆戎不肯,义薄云天地掏出把匕首拍在桌子上,这便解了衣服露出精壮的上身,用一脸舍生取义的表情就道:“放血割肉都行,清蒸爆炒红烧炖汤亦可,说吧,你看上了哪里,我即刻下刀!”   哦,原来你说的是这个吃……   他怎么可能想到在容翌的世界里吃居然是个这么单纯的词汇呢!   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一切惶恐彷徨瞬间消散,愣愣地看着晃在眼前的八块腹肌,穆戎突然想起上辈子有人问过一个智障问题——要用什么姿势在女朋友面前脱掉衣服才不会被她认为是在耍流氓?   那时候所有回复都是叫楼主赶紧洗洗睡吧,现在容小BOSS终于做到了,他这姿势你可以想到梁山好汉也能想到佛祖割肉喂鹰,唯独就是没法心邪地往流氓领域想啊!   他们是断袖没错吧?应该不是兄弟结义同上梁山的对吧?怎么这画风和他认知里的断袖完全不一样?   见他呆着不说话,容翌还以为是被吓到了,连忙又温言安慰道:“穆戎别怕,你把我当成人参就行了,我埋在土里就能再长回来。”   不,其实从以前我就在怀疑了,你对人参才是真爱吧。   万万没想到容翌对人参的执着已经到了把自己变成大人参的地步了,穆戎彻底败在了此人的植物思维之下,只能捂脸叹道:“把衣服穿上,我晕肌肉。”   见他郁闷的神情,容翌原还有些疑惑,待回想起穆戎洁白的身子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被他打击到了。可他现在觉着穆戎这样也挺好的,至少摸起来很舒服,不比自己硬梆梆的,锤一拳都嫌磕手。   在袖子断了之后,容小BOSS那可怕的直男审美终于弯了下来,然而这个对穆戎而言很是危险的事实在这人笔直的外表下尚未暴露,此时他也只是坦然道:“或者你把需要的药材列出来,我可以直接吸收草木精华存在体内,应该会对你有用。”   穆戎是不知道当年自己沐浴时的模样已被此人牢牢记在了心里,时不时就要翻出来回忆一下,看了眼那正经到连怀疑他性取向都会觉得自己心太邪的模样,倒也没往深处想,只写了个方子出来,这就道:“哦,你的功能还真多,照这个方子试试。”   建木乃万千植物之王,只要他想,方圆千里的植物精华便会送到自己身上,此时容翌只闭眼调配片刻,便将手伸到了穆戎面前。当然,穆戎试药绝不会用他那直接放血的粗鲁办法,只取了银针在指尖上轻轻一扎,待冒出血珠后凑上去尝了一口,果真是一道元气混入体内,效用甚至远胜他炼制的丹药,不由惊叹道:“不错,药效果然比丹药要好,这是怎么做到的?”   穆戎炼药还是很认真的,此时他只是心无杂念地在试药,却不知自己在容翌眼里是何种情形。   那一点针扎的疼对容翌这种受惯了伤的人而言只能算作有点痒,然而就是那么一点痒,在穆戎轻轻吮吸伤口时却是瞬间扩散到了全身,如玉脸庞上明明是无比认真的神色,舌尖温热的触感却像是一团火,让他整个人都炽热了起来。可他知道穆戎现在是认真在思考如何运用自己的新能力,也不想打扰,只能默默将那几乎按捺不住的冲动传递给四周植物扩散出去。   对这应当是来自于建木神君的异能穆戎是极为重视的,正在研究中,忽地就闻见一股暗香,不经意地一瞥,竟发现屋中的昙花竟在白天绽放,暗道反常必妖,果断抬起了头,然后就看见了容翌那盯着他的火热目光。   见他抬头了,这人还俯身靠近过来,只低声叫着,“穆戎……”   这是个什么状况?大家不是在纯洁地探究容翌的新用法吗?为什么这人突然就进入发情模式了?他为什么永远都摸不清容小BOSS的兴奋点在哪里?这样下去未来生活真的能和谐吗?   脑中对这情形冒出一大串问号,但是穆戎可不会任由这情况发展下去,立刻就对这人提出警告:“冷静下来,用一句话总结出你大胆的想法!”   对他容翌历来是言听计从的,此时认真想了想,果断就耿直地道出了心声:“你含着我,我高兴。”   他说话表情依旧正直,语气也是可怕的理直气壮,然而这并不影响穆戎坚信自己被调戏了,果断就在心里怒骂,是你的手指!把这个关键词给我加上!玛德,叫你开玩具车你不开,猝不及防又来飙车!开车之前不知道鸣笛的吗!真想踹你一脚!   他正在为自己居然被人一脸正直地给调戏了气恼,那一脚已经预备踹上去了,然而,在他之前,紧闭的房门已被踹开,一名碧衣女子忽地就进门怒道:“你……你们,天宫之中居然说出此等淫靡之语,无耻之徒!”   默默看着摇摇欲坠的门,又看了看那义愤填膺的女子,房内二人此时表情总算统一了起来,只透露出一个信息——姑娘你谁?   作者有话要说:  穆冉:他们是不是忘了阴灵囊里还有个当爹的在暗中观察。   容翌:岳父,我这次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穆冉:就是因为你什么都没做我才想打你!   容翌(瞬间懵比):恋爱这么高深的吗???   穆戎:《关于我和笔直的参天巨树的迷之恋爱记录》   穆冉:《那年我暗中围观儿子和人断袖的观察日记》   作者:《你们以为把话加上书名号就是一本书了吗》 第一百一十章   容翌此时敞开的衣服还没拉起来, 穆戎又拉着他的一只手, 就场景来看的确是说不清的。不过,他们本来就是光明正大地断袖, 这关了门还不准人调情了吗?因此, 穆戎的神情非常淡定, 甚至还挑眉对那女子道:“这位姑娘, 你不知道进别人房间要敲门的吗?”   他这态度实在太过坦然, 以至于原本义愤填膺的女子都有些呆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面色丝毫不改的两人,现在的断袖都这么嚣张的吗?为什么他们做这种事被撞破居然连脸都不红一下?   就在他们对峙的时候,终于从天帝魔爪下逃走的轩辕子都也来了, 一看见那女子就惊道:“姑姑你怎么在这里?”   听了这话穆戎才发现这竟是轩辕天宫二公主,夜明君在天界的第二个后宫,也是个让读者大开眼界的奇女子。是的, 那个看上了梓归公主试图拆散主角CP,失败后就索性自己嫁给了夜明君,首次在男频开发出了不能得到你我就和你互相戴绿帽新路数的神奇女配就是她。   默默感叹着轩辕家的基因果然不同凡响,穆戎印象中这位公主除了保住轩辕天宫一丝血脉应当没什么戏份, 如果他是夜明君那被捉奸还好说, 但他现在可是在一心一意地断袖,她突然闯进来又是搞哪一出?   同时被众人疑惑的目光盯着,二公主也是有些不自在,这才解释道:“我见你宫里忽地百花盛开便来看看,谁知竟听见他……”   那场面她实在无法对着侄子描述, 见这个一贯泼辣的姑姑居然言语含糊了,轩辕子都也是疑惑地看向了屋中二人,“大哥你这是在做什么?”   本来或许是要做些什么的,既然你们来了那自然是什么都不做了。   心中暗暗腹诽着,穆戎表面仍是无比的淡定,“我们只是探讨了一番药理。”   他说得虽是随意,天宫却再没有比轩辕子都更好忽悠的存在了,当即就恍然大悟道:“哦,我就说他怎么光着上身,原来是在上药啊。”   然而,二公主明显没那么好糊弄,果断就怒道:“你可别以为我和他一样傻,这人身上分明没有伤!”   默默看了她一眼,轩辕子都开始认真思考一个问题,现在已经连姑姑都当面说他傻了吗?他在家中地位是不是越来越低了?   大家一个百合一个断袖井水不犯河水,穆戎实在不明白她为何如此针对自己,但他们穆家历来就是个好面子的脾气,在互怼的时候那是绝不退让的。因此脾气一上来,他这就伸手环住了容翌的腰,还把头靠在人腹肌上,十分自然地笑道:“以我和他的关系,莫说脱个衣服,没事摸上一摸也是理所当然的。”   “大哥,原来你这般豪放的吗?”   此举立马就把在场三人齐齐镇住,莫说轩辕子都惊恐地发出如此感叹,就连容翌都呆若木鸡,心中只牢牢记住了这话,原来他现在是可以摸穆戎的!   穆戎还不知道他又给自己挖了个坑,倒是轩辕子都见他们都抱在一起了,这便相当识趣地拉了自己姑姑往外走,“大哥你放心,我爹告诉过我,当他抱住娘的时候,我就要自觉地关门出去!”   “等等,我——”   二公主明显并不想就这么离开,但是轩辕子都立刻就用一句话镇住了她,“好了,姑姑,我爹说过扰人姻缘会被天龙当球踢的。”   “这种话你也信?”   “因为在我十岁吵着还要和娘一起睡的时候,他真的把我装进法宝里让天龙踢了啊。”   “你确定自己是亲生的?”   三太子对儿子爱的教育明显超出了正常人认识,就在二公主被弟弟所为震惊到怀疑人生的时候,轩辕子都便把她拉了出去还顺手带上了门,可见三太子果然极擅长教儿子,以及,妻子带孩子的那十年也是憋得够呛。   默默看着他们离去,穆戎还是想不起自己到底哪里得罪过这个二公主,只能暂且当作她单身久了看谁成双成对都不顺眼想拆散了。可这女人不住地偷瞄容翌又一味怼他是个什么意思?难道现在的容小BOSS已经这么有魅力了连百合都能掰直?   有些怀疑地抬眼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容小BOSS,似乎是重塑身体时调整了一些,他如今的模样要成熟许多,从前偶尔露出的少年稚气也看不出来了,若只看外表,当真是个剑眉星目的伟岸男子,嗯,身材也算不错。   惊异地发现自己春天埋下了一只容小BOSS,结果几个月后就收获了一枚可以当药材用的断袖猛男,穆戎挑了挑眉,把他衣服提了起来,这才淡淡道:“别以为我没赶你你就能理所当然地在这里睡。”   他当然不会傻到让一个花都开了一院子的发情期男人和自己一同睡,然而,容翌却是瞬间就义正言辞道:“穆戎,你必须和我睡在一起!”   没想到这人居然学会反抗了,穆戎这便凉凉瞥了过去,“有趣,给我个理由。”   穆戎原是想出了各种答案并且非常有自信能够一一反驳过去,然而,他还是低估了容翌的思维诡异程度,只见这人耿直地看了过来,居然真的找出了个正当理由,“我身上能散发出药香,你晚上多闻闻,以后身体会好上许多。”   你一个猛男居然有体香这真的科学吗?建木神君给你留了一堆金手指,你却全都拿来泡我,这到底是何等卧槽的执着?   对于容翌为了自己不断开发出的新功能,穆戎一时也是有些无语,心中忽然一动,找个伴侣不睡和买个抱枕有什么区别,既然将来迟早要到那一步的,不如趁着容翌还没反应过来,他先下手为强?   “你现在倒是变得好用起来了……”   想到这里,他看着已经去铺床的容翌,悄无声息地就走到人背后,然后用力一推——容小BOSS纹丝不动甚至还疑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不行,这货继承建木之力后明显修为比他高,他推不动。   无奈地发现就算上了天大家的武力值差距依旧悬殊,但是穆戎并不想就这么认输,横了他一眼,这就道:“坐下。”   不明白为什么穆戎突然拍了自己一下,容翌一头雾水地坐在床上,只看着他问:“怎么了吗?”   他这无辜的眼神弱化了不少自身气势,穆戎趁机按住人肩膀,试图用深邃的视线逼退此人,视线撞上了容小BOSS钢铁般的神经,没一点作用。于是唯有在脑中搜索这种时候男主该有的说词,那个,夜明君推倒后宫是怎么说的来着——乖,把自己交给我,我会让你满意的。   默默凝视着容翌越发疑惑的脸,穆戎试图酝酿情绪,然而,不论他如何代入角色,一看见这人茫然的眼神就一秒出戏。   不行,说不出口,那些男主到底是怎么做到把这么奇怪的情话说出来的,不会觉得羞耻吗?不,确切地说主动去亲一个这么傻的男人本身就太诡异了吧!他们都不要面子的吗?   “我累了,睡吧。”   最终也只憋出了这么句话,天时地利人和却瞬间败给了自己的羞耻心,穆戎无奈地接受了像他这样不会营造气氛的人绝不可能主动攻略别人的悲惨事实。果断就拉过被子,懊悔地把自己埋进去暗暗唾弃,没出息啊!为什么他在别人面前都可以那么坦荡唯独遇上容翌就秒怂啊!穆怂怂你再这样下去会很危险的!   没想到穆戎盯着自己看了半晌就这么睡下去了,容翌也是真不知道他这什么意思,看着这人裹成一团的被子,只能无奈地问:“那我呢?”   正在检讨状态的穆戎哪有心情理他,果断就飞来了一句,“谁知道,你自己抱着棉被睡!”   默默看着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了一头秀发的穆戎,容小BOSS从善如流,果断就一把搂住被子,顺便把里面的人也跟春卷一样搂进怀里,满意地把头靠在他后颈,这才满足地在心中叹息一声,穆戎的提议果然不错,这么抱着睡比一个人舒服多了。   对于容翌总是把自己的话用另一种思维理解并且义无反顾地执行这件事穆戎差不多已经习惯了,此时只埋在被子里懒得理他,反正仙人是不会冻感冒的。   谁知,或许是终于过上了能躺在床上抱老婆的生活,容翌今天心情明显要比平时雀跃,看了眼窗外的青天白日,也不睡觉,只在穆戎耳边轻声道:“穆戎,我已经长大了,我能保护你的。”   耳边忽地有热气袭来,穆戎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也不转身,只凉凉回道:“怎么,一从袋子里出来就不想被我保护了?”   容翌其实不大和人开玩笑的,他从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尤其是经过家中变故之后,他和穆戎所说句句都是实话,此时也是认真道:“你保护你的,我保护我的,我们都会好好的。”   经历了那么多事他是真的长大了,再不会像少年时那样凭借一腔热血上前冲杀。在阴灵囊里的日子,他看着穆戎为了自己陷进天界的重重纷争,看着他每日都辛苦地收集各大势力资料,可自己什么都做不到,也唯有变着法子去逗穆戎高兴。他把自己埋在土里时不时就开花给穆戎看,其实只是希望对方能暂时忘却前路的艰辛而已,可是,这些日子穆戎到底是忧虑比欢愉多。   在阴灵囊中醒来时,他方才意识到自己对穆戎有多大影响,所以,这一次他真正学会了沉稳,再不会轻易插手任何事。为了穆戎,他必须用不牺牲自己的方式去处理一切,这和军队中舍生取义的理念完全不同,他唯有从零开始慢慢去学,好在,在学习时他是从不怕辛苦的。   此时穆戎还没有发现,平日里总是傻乎乎的容翌靠在他脖颈时露出的神情远比过去成熟,他此时感受着背后那人的呼吸,只是埋着头默默感叹,   这个傻子,别人调情都是比喻拟人连着用,生怕说出的情话不够动人,他倒是说得比小学生还直白。但是,就这幼儿园级别的调情手法,他这个读尽了情诗的文科生,怎么偏就喜欢听呢?   看来情人眼里不止出西施,还可以再出个诗圣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容翌:我的抱枕里真的有个老婆!   穆戎:我为什么永远都在给自己挖坑!   作者:其实他就是害羞了但死不承认。   穆戎:作者你过来,我保证不毒死你。   穆冉:所以我……算了,你们当我不存在吧。 第一百一十一章   关于是否同秋家一起出兵的问题, 天帝第二天便召集了一众天官在外宫议事, 穆戎估摸着这事自己也插不上手,便只和容翌一同在天宫里散心。   说来这还是二人表明心意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约会, 穆戎出门前想了想一般约会的流程该是逛街吃饭看电影, 于是他们逛了天宫吃了顿御膳, 然后一起坐在花园内看着轩辕子都满脸幽怨地和一众女仙相亲。   面无表情地听着傻弟弟接连不断的哀嚎, 穆戎不禁开始思考一个严肃的问题——这和以前有什么区别吗?   就在他研究着找个男朋友除了拿来睡之外到底有什么用这个人生重大问题的时候, 容翌眼睛朝身后瞥了瞥,终于是皱眉道:“穆戎,她还跟着我们。”   不,还是有区别的, 至少过去他们一起出门逛街背后不会跟着个尾巴。   斜视着不远处假装在看风景的二公主,穆戎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这人从早上就跟在他们身后,难道真的是看上容小BOSS了?他虽然比不上夜明君但也不至于混到女主角全都变成自己情敌的地步吧?   考虑到这个电灯泡吊在背后自己二人是没法好好谈恋爱的, 穆戎终于是细细研究起来这位二公主的资料。   说起来这一位也是个苦逼人物,她是天后在三百年前生下的第二个孩子,那时的天帝还未人格分裂,不论身处何地都严肃得很, 对这个女儿自然也是管束极严。可或许真是高压政策之下容易出叛逆之心, 就在这位公主十八岁的时候,居然看上了个侍卫偏要嫁给人家。   那侍卫不过是个飞升者,天帝如何肯应,这对父女就为此闹了起来,然而就在他们吵架关禁闭威胁断绝父女关系一套流程走完之后, 那侍卫居然和二公主身边的丫鬟私奔了,临走前还顺走了她一套价值连城的首饰。   堂堂公主居然被人骗财骗色,这事自然成了天界笑柄,二公主也是伤情许久,发誓再不会和飞升者有交际。于是她就顺从天帝意愿和当时金榜题名的少年天官定了亲。然而大家好了不到三月,这天官便被发现在别处仙境金屋藏娇,二公主头上再次多了一片青青草原。   这之后她的精神便不大正常,索性就在龙门境随便寻了个面部被毁的男人嫁了,本想着这么丑的男人总不会再有人抢了吧,结果这人竟是个被通缉的魔修,借助公主仙元修炼不说,还差点就把她拐去了鬼游城。   经过了一番惨案,二公主仿佛历了情劫,修为竟是接连突破,就这么一举成了紫华上仙。只是她从此对男人深恶痛绝,至今为止都只靠近貌美女仙,所住宫殿更是不允许任何男性侍卫靠近,就连自己的父皇和兄弟也是避而不见,成了天宫中有名的怪人。   以二公主的身份能被人绿成这样可见当初是多么傻白甜,但是穆戎仍忍不住怀疑,她这番境遇或许和名字有关。因为,轩辕长绿这名字怎么听都让人觉着头上罩着一顶翠幽幽的帽子啊!   很是怀疑了一番天帝到底和这个二女儿多大仇,穆戎还是找不出她针对自己的理由,难道是他们断袖的场面让厌男症患者受到了双倍刺激?可她为什么从不恶狠狠地盯着容翌?大家都是直男有必要这么双标吗?   嗯,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但穆戎坚信他绝对比身边这个搂住自己腰还趁机摸了两把的容小BOSS要直上许多,至少他对摸男人毫无兴趣啊!   低头扫了一眼那放在自己腰上的手,穆戎冷漠地斜视明明弯成了蚊香外表还宛如钢铁直男的某人,“给我解释一下你的手在做什么?”   然而,容小BOSS的路数永远是旁人预想不到的,只见他不止没把手收回去,还趁势按在了穆戎腰上,一脸认真地道:“穆戎你瘦了,腰上比从前少了一寸。”   哦,原来你刚才是在量腰围,真是个正当理由。   默默看着这人正直的表情,穆戎发现自己虽然和容翌也算坦诚相见过了,但要捕捉此人的思维依然非常困难,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腰围是多少这个人到底是从哪知道的?话说一般男人会去在意另一个男人的腰吗?正常人是连女朋友腰围多少都不知道才对吧!   容小BOSS说的是个足以让所有女性欣喜若狂的理由,然而对自认很直的穆戎并没有作用,他还是用嫌弃的表情道:“那又怎么样?”   在容翌的思维里,腰是衡量穆戎最近生活幸福程度的标准,沉痛地看着最近越发清瘦的恋人,他一脸严肃地试图弥补,“今晚我给你补补吧。”   “……”   每当这种时候穆戎都要后悔上辈子自己为什么要逛那么多杂七杂八的论坛,这丰富的知识储备量总是让他根据容小BOSS一句话就能脑补出一段完整剧情,都不用这人动手,他自己就用脑补把自己给调戏了一遍,可他还偏不能发火,因为容翌说话的时候还真是没动邪念的。   好在事实证明心邪的不止是他一个,容翌这话一出,他们背后就突地冒出了个三太子,摇着扇子就叹道:“怎么你们进展这般神速的吗?”   他这出现委实突然,穆戎居然生生有了一种早恋被班主任撞见的惊悚感,好在他也是个稳得住的,一缓过神就问:“师爹怎会有空来这里?”   “来救我这个傻儿子脱离苦海。”   随手指了指已经趴在地上表示再相亲他就不起来了的轩辕子都,三太子这个理由非常完美,然而就在穆戎以为这个电灯泡该走了的时候,他又说出了一句惊人之语,“你师父正在来的路上。”   一想到自己隐瞒的身份即将曝光穆戎对秋月荻的到来就有些怂,只是在三太子面前仍不肯露出怯意,只淡淡问:“所以?”   然而他的心思明显是瞒不过这个天宫智商担当,扫了他一眼,三太子便笑道:“我怕你为了不被棒打鸳鸯这就裹上包袱私奔去了。”   是的,他不止向亲娘隐瞒了身份,还在隐瞒期间顺便断了袖子,事实上他的袋子里还打包着个爹……   只随意一想都知道秋月荻到来时该是何等狂风暴雨,不擅长面对激烈感情的穆戎还真的有点怂,只道:“真是个让人心动的建议,刚巧我也想去鬼游城走一遭……”   似乎早猜到他会有退意,三太子笑了笑,也没有刻意去劝,反倒是突然问道:“你知道为什么仙界成双成对之人这么少吗?”   他这么一说,穆戎才想起自上天后一路上几乎没见过多少情侣,各大势力中也没几个成了亲的仙人,虽有些不解也只能凭已知消息猜测道:“因为女仙稀少?”   “那女仙为什么少呢?”   又是一个问题将他问住了,三太子似乎也明白这些年轻人不可能知道,只垂了眼轻轻道:“元气不会凭空进入人体内,在天界生下来的孩子之所以一出生就有天仙修为,那是因为当娘的把自己的一半仙元给了他们。元气就是仙人寿命,自发现了此事后,仙界便甚少有女仙和他人结成道侣,一个女仙如果愿意生下孩子,那定是她对这个孩子爱到了愿意付出性命的地步。”   仙人寿命至少有千年,若达到混元神仙境界化身于天地便可与仙境同寿,因此在天界繁衍后代从不重要,女仙们比起同人结为夫妻,更愿意去努力修行寻求万世长存。这也是穆戎光明正大地断袖却没多少人投以异样眼光的根本原因,反正大家都生不了,道侣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区别?   以天后和秋夫人混元神仙的修为都会因生下孩子后仙元损伤而早逝,昔日的秋月荻不过是金仙修为却在重伤之际选择生下穆戎,应当也是抱着必死之心去换他活下来的。他过去只知这个亲娘在意自己,却不知那竟是不惜以漫长寿命去换的深爱。如此一想,若真按原本的剧情线走,得知夜明君身份的她只怕要伤心到极致了。   穆戎知道三太子和自己说这话的意思,没有再犹疑下去,只缓缓道:“我会在天宫等师父。”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穆戎。”   没有意外地猜出了他的真实身份,三太子目的已达成,也不再打扰他们,只轻笑着去寻轩辕子都。他会守护好自己的妻子,至于穆戎的心情,自然也有其伴侣去抚慰,各自管好自己的心上人便是。   穆戎瞬间低落下来的神情,容翌是看见了的。他知道穆戎这个人虽然外表冷漠,其实内心对身边之人很是在意,正因为这样,他会害怕被所爱之人厌恶,只能抢先装作更无情的样子去保护自己。这样的穆戎,从一开始他就是喜欢得紧。   容翌自小就喜欢保护顽强却又脆弱的事物,小时候家里的院子里开了一朵很漂亮的花,他生怕有人看见采了去,于是就天天在那里练武守着,那时候二姐笑他,这种性情以后若有了心上人只怕是要日日跟在人家身边的。结果真到了这时候,他发现自己何止是想日日守着,简直恨不得时刻形影不离,不让穆戎有半分难过的机会。   可他也知道一个人的情绪并不是他人所能控制的,穆戎除了他还有家人朋友,所以如今也只有将人搂得更紧一些,轻声道:“穆戎,不论发生什么,我都在你身边。”   知道他这手是定不会拿开了,穆戎却也无心去纠缠,遇事时身边有个人总归会安心许多,此时也只闭眼靠了上去,“我有点乏了,让我靠靠。”   容翌身上的药香似乎有安神作用,沉浸在这淡淡幽香之中,穆戎倒真多了几分睡意,只是感受到身子被小心移动对方手指又从自己头上轻轻滑过,他仍是忍不住睁了眼,这就挑眉道:“你把我放大腿上还摸我头发是几个意思?”   或许是一个人独自生活惯了,也可能是厉鬼的本能,穆戎对人之间的亲密动作非常敏感,一被靠近就会紧张,可容翌知道,他其实很喜欢温暖的事物。此时也不去理会那嫌弃的眼神,只动了动大腿让他更舒服地躺着,抚摸着恋人的柔顺发丝就笑道:“这样舒服些了吗?”   天宫的金色太阳永远不会落下,在那碎金般的光辉下,笑起来的容翌整个人都耀眼了起来。穆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可以悠哉晒着太阳午睡的时光了,此时忽地什么都不再去想,只伸手捏了捏容翌的脸,虽然没有变小时手感好,看着他有些茫然的脸心情却莫名高兴了起来,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轻声道出一句,“有点晃眼。”   “我帮你遮住。”   容翌自然不知道晃了他心神的是自己的脸,只赶紧挥手让后方树又长大了些,浓密树荫很快就挡去了光线,穆戎看了一眼这人在斑驳光点中依旧醒目的面容,蹭了蹭他寻了个最舒服的位置,终是懒懒闭了眼,“我睡一会儿,有事就叫醒我。”   “放心睡吧,我守着你。”   视线暗了起来,可他枕着的人却是热乎得很,就在听见这句话的瞬间,穆戎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情侣们都喜欢约会这样没意义的活动,原来就算找不到什么事做,只要这个人在身边,空气就会忽地温暖起来。   这是他在一个人生活时完全无法体会到的感受,虽然很难琢磨也无法掌控,却也不讨厌,甚至,有几分想要永久停留在此时的贪恋。   作者有话要说:  容翌(兴奋):我和穆戎约会的内容是睡觉!   三太子: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豪放。   穆冉:不,我作证,真的只是睡觉而已。   轩辕子都:你们看一眼正在被逼着相亲的我啊!   穆戎:傻弟弟,哪有人约会真去全神贯注看电影的。   作者:你确定容小BOSS不会?   穆戎(冷漠):好吧,他会。 第一百一十二章   照穆冉猜测, 星月楼和秋家应该会先打起来, 然而还不到两日,轩辕天宫所掌管的仙境金龙腾云竟被鬼游城和星月楼忽然占领。   这两家联手谁都不意外, 但是他们居然绕过宣战的秋家直取尚未表明态度的轩辕天宫却是令所有人措手不及。   从金龙腾云再推进两个仙境便可直取天宫所在的昊天境, 这等开战时刻天宫的气氛也紧张了起来。仙人战斗的破坏力非常可怕, 为了防止他们将战火扩散到其它仙境, 大太子和三太子已即刻整军赶去前线迎击, 天帝亦是每日坐镇外宫同一众天官备战,再没空折腾自己孙子。   天界已千年不曾爆发过战争,此战他们不得到凶命之人绝不会收手,因此一众小辈便被送到轩辕子都所在的阳明宫, 由九星相师和轩辕长绿一齐保护。照理说外宫有天帝守着,内宫也有两名紫华上仙和一众护卫,任谁来也无法突破防御, 可穆戎总觉得好像哪里存在问题。   “大哥你放心,我宫里的护卫都是大罗金仙修为,院子里的仙兽也不是好惹的,咱们安全得很。”   见他仍在皱眉思考, 被守着不让出门正闷得慌的轩辕子都连忙安慰了起来, 只是说完又斜了一眼藏舌,果断就补了一句,“藏舌你就别说话了,你一说我还真怕出问题。”   他们一群凶星待在一起,除了紫华上仙根本没几个仙人扛得住这煞气, 只怕鬼游城的人来了也会被生生克死。   心中虽是这样想着,沉默的藏舌依然选择写下一句充满友情的祝福——我祝你立刻被浣苏抓了去!   浣苏简直就是轩辕子都的心理阴影,一见到这名字就是一抖,果断怒道:“你这话也太毒了,比起和那个凶女人在一起我宁可娶只天龙!”   逗弄小肥羊着实是项令人放松身心的活动,此时就连穆戎也是忍不住淡淡笑道:“怪不得你不肯相亲,原来这院子里的天龙才是你老婆。”   天龙浑身覆满金甲,生得又极为威武神气,正是轩辕子都最喜欢的仙兽,这院子里也是养了不少。所以听了这话他也不恼,反倒是一脸好奇地就道:“爷爷宫中养着只妖王级别的五爪金龙,那简直是我见过的最美仙兽,也不知化成人形是什么模样?如果长得好看,那我还真就娶它了!”   他说话原就没个正形,众人早就习惯了也不当真,却不知是哪里触怒了轩辕长绿,竟是冷笑着就道:“你这个傻子也就没脑子的天龙喜欢,旁人谁肯看你一眼?”   整个天宫都知道轩辕长绿厌恶和男子待在一起,偏此殿中除了她性别一致为男,因此对于她摆出的臭脸众人也只当没看见。但就算是轩辕子都被嘲讽也是会不满的,这便抱怨道:“姑姑你讨厌男人也不必拿我撒气吧,又不是我叫你守在这里的。”   然而今日轩辕长绿似乎真是心情差到了极点,即便他面色不满,依旧没改语气,反倒是狠狠瞪了穆戎一眼,只冷冷道:“别和我说话,我看见这个死断袖就来气。”   原作中轩辕子都早就死了,穆戎也没见过轩辕长绿对他的态度,但总觉着这不太像姑侄对话的语气。她就算再厌恶男人,这可是她弟弟的儿子,怎会处处针对话语中不见半分亲近?而且,她对自己的这份敌意真的是太过奇怪了……   暗暗观察着她的神色,穆戎发现自己只要靠近容翌这女人的眼神便会变得凶恶起来,一时心中有些怀疑,这便对容翌招了招手,“容翌,你过来。”   见穆戎叫自己容翌自然是立刻就凑到他身边,正疑惑着却见原本在人前很是克制的穆戎竟缓缓靠近了自己,然后抬首就是吻在了他脸上。   穆戎亲他了!穆戎主动亲他了!他这一个月都不洗脸了!   突如其来的惊喜瞬间点爆了容小BOSS的理智,他呆呆按了按脸颊,无法克制的激动瞬间传染了四周所有植物,只见百花骤然绽放,院中树木更是瞬间就猛地生长起来,竟是生生掀了阳明宫屋顶。   眼看自己宫殿都被拆了,轩辕子都只能悲愤地捂眼睛叫道:“大……大哥,我还没有成年,你收敛一点啊!”   以他的迟钝神经都是大为震动更别提一直看着二人的轩辕长绿了,指甲几乎把手心按出血来,指着穆戎就怒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死断袖!”   “不好意思,有点情不自禁。”   对震惊的众人轻轻一笑,穆戎敛了眉做出有些羞怯的模样,手上却是悄悄按在容翌腿上写了几笔,感受到容翌瞬间绷紧肌肉的反应,他这才抬起头对着九星相师认真道:“说来我和容翌还没对过八字,九星相师可否替我们算上一算?”   他们二人日日腻在一起,整个天宫都知道这是一对迟早会成婚的断袖,九星相师也不惊奇,左右闲着无事便道:“生辰八字写来看看。”   同藏舌借了纸笔,穆戎这就写了几个字,郑重地递到了九星相师手上,“此事还请相师慎重对待。”   也不知他写了什么,原本神色淡然的九星相师看了纸条竟是一惊,只深深看向了这白衣少年,“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见九星相师这凝重神色,众人正猜测着难道这容翌也是个凶星,就听穆戎淡淡道:“纵只是一种可能,也须提前预防危险发生,在未来之事上相师应当比我懂。”   提前阻止劫难一直是星月楼宗旨,九星相师更是坚持贯彻其理念之人,此时自然是点头道:“不错,该是如此,让我好生算一算。”   “子都你太吵了,别打扰相师卜算,我们去院子里喂天龙吧。”   见他领悟了自己意思,穆戎笑了笑,这便对容翌使了个眼色,拉着藏舌和轩辕子都向外走去。   他们少年人本就闲不住,屋内的轩辕长绿也没有起疑,只是见这四人越走越远,竟是有直接出宫之意,这才着急地站了起来,然而还不待她开口,外面容翌突然回头,院落中数道藤蔓破土而出,径直就将门窗悉数封闭,原本沉默的九星相师竟也是突然就站在了她身后,一道星阵直接罩了上来。   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她面上仍是疑惑的神色,只皱眉问:“你们这是做什么?”   然而,这时院中的穆戎也回了头,只轻轻说了一句话,“这世上爱叫我死断袖的女子不多,偏巧鬼游城浣苏就是一个。”   是的,轩辕长绿的确厌恶所有男子,更不可能对容翌有好感,但浣苏可就不同了。她本就痴迷建木神君,而容翌的能力简直和建木神君如出一辙,性情又远比其余凶星柔情,这样一个人却被穆戎占了去,她能不对这人恨之入骨吗?   同时厌恶自己和轩辕子都又会喜欢容翌的女人,自穆戎上天以来,只遇见过浣苏一个,而以她对凶星的执着,亲自出手来掳走众人的可能性也是极高。   再一想浣苏手中尽是貌美女仙的皮囊,而轩辕长绿自被魔修伴侣背叛后就只接近女仙,只怕自那时起这位二公主就是换了人的。   这不过是猜测,然而就算没有证据穆戎也不会允许危险发生,和九星相师沟通了心思,这便临时达成了共识。   对于浣苏能在天帝眼皮子底下占据公主身躯,九星相师原是不信的,然而他们相师本就是一点危险都要扼杀在摇篮的性子,此时也是对她认真道:“二公主,得罪了,待查过你的神魂老夫定当赔礼道歉。”   “没想到竟是被你们认了出来,罢了,左右我也不想再忍……”   鬼游城的确擅长灵魂之术,然而就算是浣苏也不可能瞒过紫华上仙,知道自己是彻底暴露了,她的神色渐渐妩媚了起来,明明受制于人却是半点也不着急,只笑道,“九星老儿,你以为没有星辰在手还能阻我吗?”   “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北斗之阵,结!”   她这番表现九星相师哪能不知真被穆戎给猜中了,连忙就结了阵法将宫殿罩住,断不肯叫这妖女逃了出去。   他们正在纠缠,穆戎却完全没有回头,果断就在院中寻了两头天龙将轩辕子都和藏舌推了上去,“快,去外宫找天帝,就说浣苏占了二公主的躯体。”   这番突变轩辕子都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怎么他姑姑突然就成了浣苏呢?然而待他驾了天龙上空,却发现穆戎自己居然还站在原地,连忙就问:“大哥怎么不走?”   然而,穆戎只是对他摇了摇头,“我没事,你先走!”   天龙是天界速度最快的生物,轩辕子都驾驭它们也颇有经验,只需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可到达外宫,有天帝庇护他们定不会出事。   成功送走了这两人,穆戎看向被阵法笼罩的阳明宫,目光慢慢沉了下来,只打开了阴灵囊轻声道:“爹,浣苏敢潜入天宫定有底牌,还请你助九星相师一臂之力。”   作者有话要说:  穆戎:呵呵,在我虐狗时会有这个反应的只有浣苏一个!   浣苏:算你虐狗厉害,给我等着!   容翌:你多来几次吧,让穆戎再亲我几回。   浣苏:为什么建木之种都是这副德行啊!说好的六界第一人呢?   建木神君:啥?我只是想找老婆所以打个天下做聘礼而已啊。   容翌:为了老婆!   建木神君:为了老婆!   轩辕子都:天龙我老婆!   穆冉:玛德,北辰我老婆!   藏舌:我不可能有老婆。 第一百一十三章   九星相师乃是领悟了星辰之力的紫华上仙, 若论战斗能力在天界也算得上前列, 然而,在星月楼一战中他所掌控的星辰已悉数毁灭, 如今唯有依靠阵法同浣苏周旋。照理说, 他这样的老前辈就算实力削弱也不会败给浣苏, 但穆戎就是无法放心。   轩辕长绿对男子避而不见是从十六年前开始, 正是轩辕子都出生后不久, 若真是那时就被浣苏占了身躯,只怕轩辕天宫的实力早已被她调查清楚。明知天帝和九星相师留在天宫她还敢动手,应当是什么让她坚信自己能够全身而退。   一直以来浣苏都是以皮囊现身,就算是和夜明君在一起时也未曾暴露过真身, 整个天界没人知道她的法宝是什么,穆戎想或许正是这里存在问题,所以唯有让同为死人的鬼帅去捕捉她的灵魂。   对儿子的请求穆冉不会拒绝, 果断就出了阴灵囊加入战局。九星相师本和浣苏打得旗鼓相当,突地见这尸人横枪而入还以为这是浣苏援兵,正在惊骇之际却见他竟是向浣苏攻去。九星相师虽弄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却也不会错过良机, 这便将阵法转守为攻, 临时捏出的北斗七星虚影瞬间化作实质,对准敌人就砸了上去。   九星相师的战斗方式非常简单粗暴,不论什么对手,永远只有一个字——砸。用一颗星辰砸不死便换成流星群,若还是不行就直接扔太阳, 穆戎估摸着如果此招不成这老头真能直接拎起天宫的金太阳砸过去。好在相师本就擅长辅助,鬼帅又是最适合冲锋陷阵的猛将,双方合力一击终是将浣苏击成重伤,让那太阳还能颤悠悠地挂在空中。   除了穆戎这个鬼差不收的鬼魂,世上任何人身死后都会被阴气围绕,浣苏过去所用皮囊也是因此被穆戎识破,可轩辕长绿身上分明生机未绝,她的灵魂应当是被浣苏压制在了身体某处。这到底是天帝的女儿,纵被浣苏附身九星相师也不敢下死手,此番和鬼帅联手压制住了她,这便画了阵法要将其困住。   见他们优势非常明显,可浣苏仍只是愤恨地看着自己,穆戎虽心存疑惑,也只能向保护着他的容翌低声嘱咐道:“等会若有人问起,便说你是天魔传人,鬼帅已被你收服。”   天界人不是瞎子,鬼帅接连出现在他身边,此事必须得给个解释,既然穆冉不愿暴露身份,那便只有借助容翌学过的天魔功做障眼法了,反正天魔当年正是鬼游城长老,有操纵尸人的秘法也不奇怪。   就在他以为大局已定开始准备善后事宜的时候,只见那原本低着头被制服的女人忽地就抬了眼,周身元气猛地爆发,趁着在场人大意之际,竟是生生挣脱了束缚,径直就冲到了穆戎和容翌面前。   “快躲开!她疯了,居然返本归元!”   她这一番爆发委实太快,就连穆冉也只来得及出声示警,然而待他出声浣苏已神情疯狂地落在了二人身后。返本归元不论肉体灵魂都会被毁灭,就连附身于此的她也不能幸免,可谁也没想到她为了至穆戎于死地竟是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身体骤然鼓胀,这就狂笑道:“不能属于我鬼游城的建木之种,就请你们去死吧!”   一个紫华上仙的返本归元足以毁灭整个昊天境,更别提离她最近的二人,容翌只来得及一把抱住穆戎将自己整个挡在他身前,再不顾上其它,全部力量输送进体内的建木之种,那是建木神君留给他的最后底牌……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天边忽地就是一道微光闪过,随即千万月华如丝线穿梭而至,彼此交织着从绿衣女子身体穿过,竟是这么生生刺穿了她全部经脉。就是这短暂的停滞,一袭白衣的女仙已凌空而至,袖子一扇便将这疯女人击飞,冰冷的秋瞳满是怒意,“动我徒儿,你找死!”   早在听闻金龙腾云开战的消息时秋月荻便扔下秋家所属孤身赶了过来,总算在关键时刻救下了自己徒弟,见到她一袭白衣立在自己面前,刚刚差点就被送回了地府的穆戎才堪堪放松了下来。   是他大意了,万万没想到一个费尽心机收集建木之种的女人会舍弃一切和自己同归于尽,他应该早早带着容翌撤离的……   这时穆戎正在懊悔,却没注意到容翌眼中渐渐散去的暗芒,待到他抬头时,这人已恢复正常,只柔声问道:“穆戎你怎么样了?”   生死之间最见真心,这人毫不犹豫地就把自己护进怀里,穆戎心里也是很动容,此时只轻声道:“无妨,我以后会更小心一些,不再置身战场。”   二人此时都在心悸状态言语间也没有注意,唯有秋月荻在听到穆戎二字时忽地一僵,然而还不待她回头,九星相师便叹了起来,“秋仙姑,这是二公主的身体,你废了她的经脉……”   他们之前便是顾及这肉身才束手束脚,谁知秋月荻一见穆戎遇险竟是一点也没留手,一招便将这身体扎成了筛子,此时听见这话更是挑了眉冷冷道:“命重要还是经脉重要?待公主灵魂回归我自会治好她。”   先把人打得半残再自己治好,果然是秋家人的凶悍做派,见她神色九星相师也不敢多话了,唯有穆冉悄悄把头盔收紧,一张脸被罩了个严严实实,连眼睛都没露在外面,安静地站在一旁,任谁见了都只觉这是个没有半分灵智的尸人。   他装尸体很是熟练,秋月荻也没有对这全身覆甲的尸人起疑,只小心地检查着穆戎是否受伤。唯有倒在地下的浣苏眼神中闪过一丝愤恨,却又不比对穆戎时疯狂,咽下一口血沫,这便声音嘶哑地笑道:“秋仙姑,既然你选择救徒弟,那你儿子可就归我鬼游城了……”   “以天龙速度子都应当早已到达外宫,为何天帝还没有动静?”   她这一说穆戎才发现不对劲,惊异地看向了外宫方向,在他计划之中此时天帝应当早已赶来制服浣苏又怎会给她返本归元的机会,可此时那方向没有一丝动静,分明是轩辕子都出事了,连忙就抓了秋月荻道,“快,我们去外宫!”   然而浣苏既然开了口又哪还有时间给他们救援,只闻天边一声龙吟,便是一道金光如利箭般升空,待那光华散去,一条通体覆满金甲的天龙已卧于云间。这龙体态与普通天龙相似,也是蛇身鹿角鹰爪,可每片鳞甲上都生有透明云纹,阳光一照便有如日出般瞬间浮出万丈云霞,只是于空中短暂地一现身,太阳都好像失去了光辉,众人的视线只能紧紧留在它身上。   只第一眼穆戎就知道,这定是那被天帝收服的五爪金龙,然而他此时并没有欣赏神龙风姿的心情,因为轩辕子都和藏舌就挂在那龙爪子上!   “放开我儿子!”   “孽畜!将我孙儿放下!”   他都看见了,秋月荻和天帝自然不可能没发现,二人皆是全力腾云追上空中,然而只是瞥了他们一眼,那五爪金龙轻轻一摆尾竟是瞬间融入了云层之中,只一眨眼便彻底没了踪影。   所谓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五爪金龙本就是天生的灵物,生来就与天地同在,纵是二人修为通天也是再追不上它,只能看着空中未散的流云空有愤怒却无处发泄。   “没用的,天龙速度天下无双,五爪金龙更是六界中速度最快的生物,昔日连建木神君都追不上它,更何况是你们。”   似乎很满意这摆了众人一道的情况,浣苏不顾自己动弹不得的状态,只快意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想不到吧!我鬼游城长老天魔本是蛇族大妖,早在二十年前龙王便与我达成合作协议。如今我已撕毁万妖谱,有这数百年的奴役之苦,妖族当然即刻反了你轩辕天宫!五爪金龙以龙王之尊在天宫为奴百年,你们说它会怎么对付轩辕子都这个臭小子?”   穆戎早觉昔日洞窟内的大蛇不大对劲,却从未想到那竟就是天魔褪去修为后的真身,如今听她一说才知天魔真正去向。然而天龙的存在对轩辕天宫实在是习以为常了,就连他也没有想到这些平日里乖顺无比的仙兽竟会叛变。再细细一看,果然在骚乱之中院子里的天龙早不见踪影,只怕此时整个天宫的仙兽都逃光了吧。   说到底他在轩辕天宫的时间委实太短,没想到这鬼游城竟是用了二十年时间布置了这等暗线,但穆戎知道现在不是懊恼的时候,轩辕子都已经落入五爪金龙手里,可浣苏还在,如今唯有从她身上寻到线索。   “五爪金龙是什么脾气我不知道,但你应当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眼神冷厉地看向此人,穆戎发现她神色竟是半分惊惧也无,也不再隐藏,索性散了周身元气,提了灯笼便化作鬼身,亲自动手探查事情真相,“劳相师锁住她的神魂,我来搜寻她的记忆。”   作者有话要说:  秋月荻:欺负我儿子,当老娘这个天界BOSS是吃素的吗!   夜明君:我证明,她真的输出爆炸。   三太子:是这样的,其实我是个辅助。   穆冉:好好的奶妈怎么切个心法就比我还能打了呢?   轩辕子都:龙!好大的龙!五爪金龙!   穆戎:我觉得或许不需要去救他……    第一百一十四章   浣苏的精神不正常穆戎是知道的, 可任她再如何扭曲也不可能自己送死, 面对这诡异的情况,他不惜暴露自己厉鬼身份也定要查个明白。在九星相师惊异的目光中, 便将意识投入了轩辕长绿的身体。   在灵魂领域没有仙人比厉鬼更擅长, 这一查探果然就发现了问题, 这具身体居然只有一个灵魂, 且看和身体的契合度, 分明就是轩辕长绿本人。   这样的情形穆戎并不陌生,当鬼魂达到鬼将级别便可施法迷惑生魂为自己所用。只怕这浣苏便是以迷魂术占了轩辕长绿心智在远处控制她行动,难怪她能如此毫不犹豫地自爆,一切只因浣苏自己并不在这身体内。   “我们上当了, 这并不是浣苏,只是被她控制的二公主而已。”   叹息着说出实情,穆戎的神色很是复杂, 这方法只有鬼魂能用,且轩辕长绿修为高深,要控制她至少得需鬼王级修为。他先前只想着浣苏是占据别人皮囊的仙人,却忘了, 她也有可能是个死人。再一想在这之前二公主的身体都被浣苏占据, 只怕盯上梓归公主也是有意争宠,夜明君这后宫可真是够重口味的。   二公主的神魂被浣苏掩饰得极好,若非穆戎能够化鬼查探只怕轩辕天宫没人会看出破绽,如今他也只能缓缓道:“世人只知鬼游城有个灭世鬼王,却从不知晓鬼王到底是谁, 原来浣苏自己便是这坐镇鬼游城的鬼王。”   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九星相师立刻就震惊道:“可她是鬼游城城主之女啊,他怎会将自己女儿炼成鬼王?”   要成厉鬼必定经历令人心智扭曲的痛苦,越是强大的厉鬼在死前所受痛苦便越多,以穆冉那壮志未酬便妻离子散的悲痛都只成鬼帅,鬼王所受的痛只怕还要在这之上。若真是被生父活活炼成厉鬼,倒是不难理解浣苏性格为何会如此扭曲了……   想到这里,纵使对方是敌人,穆戎也是忍不住叹道:“并不是所有父母都会疼惜自己孩子的。”   他说这话原只是有感而发,却不知追寻五爪金龙无果的秋月荻已回来,听到这话终是按捺不住,这便悠悠叹道:“这便是你不肯认我的理由吗?”   从向三太子坦白起穆戎便知道会有这一天,可是,当真正面对仍是忍不住心惊,但是,该来的总会来,躲也不是个办法。   知道从轩辕长绿身上是查不出什么了,他默默恢复肉身,对担忧的容翌轻轻摇了摇头,这便对秋月荻轻声道:“师父,我们借一步谈话吧。”   二人并未走远,只进了阳明宫偏殿,在这轩辕子都居住的华美宫殿,秋月荻注视着从未享受过这一切的另一个儿子,终于问出了压抑已久的问题:“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事已至此,穆戎也是不再隐瞒,顶着她的目光,终是说了实话,“穆戎,这是我的名字。”   “你还活着,原来你还活着……爹骗了我……我那么相信他,他怎么可以骗我!”   虽已有了心理准备,可是当这孩子真正在自己面前承认身份的时候,秋月荻仍是忍不住大为震动。她想起了初见时穆戎和容翌浑身染血的模样,又想起了再会时他苍白孱弱的身躯,原来她的大儿子还活着。就在她让小儿子享受万千宠爱的时候,她的另一个儿子正在人间艰难地努力活下去,她以为自己已经竭尽全力去保护过的孩子,终究是半点也不曾护住。而这一切,竟是她最信任的父亲造成的!   这样的现实让她一瞬间眼睛就酸涩了起来,可她没忘记方才这孩子透明的样子,连忙就问:“不,那你怎会化作鬼魂,是谁杀了你?”   “原是活着的,十八岁那年又在秋佟手上死了一回,不过也不妨事,我命硬地府不收。”   左右已经暴露,穆戎知道这些事都是瞒不住了,过了今天,他未必会有勇气再提起此事,索性便一口气说出了事实,   “我爹乃是贪狼化忌的命格,秋家主杀了他将我交由将军府抚养,又将秋佟留在凡间照看。那丫头心怀嫉恨,对我下了秋杀之毒,早些时候便被我杀了。后来容翌出了事,我不得已来了天界,谁知偶遇了子都,这便顺势到了你身边,我想,这应当就是一切的真相。”   “抱歉,我本不想打扰你的生活,或许不知道这些事对你更好……”   穆戎不知道说出这些到底是对是错,事实上看见秋月荻此时的神情,他已经有些后悔了,正想着或许不说会更好,却忽地就被紧紧抱住。   这是他第一次和自己的母亲如此接近,女子的怀抱和水一般柔软,仿佛一靠近就能治愈所有伤口,可也正因如此,总让他害怕习惯了冷漠的自己会刺伤她。   “对不起,明明生下了你,却没有保护好你。”   穆戎从没听过秋月荻用这样愧疚的声音说话,他印象里的母亲神色总是淡淡的,既不会过分高兴也不会有多少悲伤。他不是个温柔的人,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别人,只能努力地令她情绪平复下来,“娘,我会想办法救回子都,我也能胜过浣苏,一切问题我都可以解决的,你看,我过得很好……你别难过。”   听着这个不擅长处理感情的儿子尽力寻着令自己高兴起来的话题,秋月荻原本满溢的感情忽地就止住了,她想起了自己是这孩子的母亲。是啊,必须高兴起来,怎么可以让这孩子认为他还活着是让娘伤心的事,明明这是天下最大的喜事了。   深吸一口气,她抬起头,将自己的一切情绪都压了下去,只揉了揉眼睛,浅浅笑了笑,“我没事,只是见到你太高兴了,高兴得都想哭了。”   她的神情没有半分破绽,穆戎认真看了许久,终是不知如何应对,只能踟蹰道:“关于我和容翌……”   秋月荻对儿子极其宠溺,总想将世上最好的都给他们,穆戎本以为要说服亲娘接受这件事是颇具难度的,谁知才刚刚开了个头,她便果断应了下来,“没关系,只要你幸福,娘都不会反对。这世上谁敢反对你,便是和我秋仙姑为敌!”   没想到她竟会如此轻易地许了此事,瞧这神色,应当是没有难过的吧?又是疑惑地打量着她的面容,穆戎发现自己真的是不大会琢磨女人心思,一时竟找不到还有什么话可说,只能试探着问:“那我去看看容翌?”   “去吧,你今天也累了,好好休息。”   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秋月荻的神色很平稳,仿佛真的已接受了一切现实,只轻笑道,“放心,你娘可是天界最强的女仙,我什么都能挺得住。”   她既如此说,穆戎也放了心,只是在出门之前,望了一眼守在殿外的玄甲尸人,终是忍不住又说了一句,“娘,爹没有骗你,他到死都是想要保护你的。”   虽然穆冉不许他提及自己,但是穆戎想,这件事还是该让秋月荻知道。   说了这句话他不再逗留,只轻轻带上了门,为这个命运多舛的娘留下一个安静的空间。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自己合上门的那一瞬间,母亲脸上的平静神色骤然褪去,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唇不去发出任何声音,唯有一滴沉淀许久的泪无声划过脸颊。   秋月荻已十八年不曾哭过了,以至于她都忘了,很久以前,自己是很爱哭的。那时候她痛了会哭,被人欺负会哭,喜欢的人不顺着她了也会默默垂泪,那人明明是个和钢铁般坚硬的男人,可是一看到她的眼泪就会彻底慌了神,连忙就放下一切过来哄。   那个男人实在不够温柔,就像他们的儿子一样,连哄人都不会,每次惹她伤心都只会去外面寻一堆花来,就那样递到她面前,跟她说,别哭了,看,这花多漂亮。   原来,那个人没骗她,她少女时第一个认真去喜欢着的男人,终究是没爱错的。只是,在她哭的时候再没有一个人会笨拙地递上一朵鲜花了。   缓缓呼出一口气,她抬起脸,仿佛这样眼泪就能快些流尽。看着窗外的重重光影,她默默告诉自己,   得赶快站起来,她已经是做娘的人了,子都在等她去救,穆戎也需要她去安慰,哪还有让自己伤心的时间?   就伤情这么一小会儿吧,等这滴眼泪流干,她就还是那个强大到无懈可击的秋月荻,再不会为任何事流泪,也能够勇敢地面对一切风雨。   说到底,她到底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哭泣的小姑娘了。   紧闭的宫殿没有任何动静,穆戎担忧地看着那紧闭的门扉,总觉得有些不对,忍不住就想再次进去,然而还不待他行动就被穆冉一把按了回来。尸人的面容被玄甲隐藏得密不透风,只有那平淡的声音飘了出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别难过,好好和容翌在一起,天终究会晴,日子也总要过下去。”   这个男人还是这么坚强,好像不论发生什么都无法动摇他的意志,穆戎看不见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何心思,只能问:“爹,那你呢?”   “小孩子就别瞎操心了,为人父母的人,没有什么是受不住的。”   用一贯的强硬语气回应着,男人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然而即便是这难得的亲昵动作也没有停留很久,紧跟着就拍着他后背将人推了出去,“乖,好好吃顿饭洗个澡,神清气爽地和容小子腻歪着去,只要你过得好,她就会好的。”   在这样的劝解下,穆戎终于放心地向着容翌走了去。安静地看着儿子踏着阳光远去,待到再也看不见人影,守在殿外的尸人方才展开了紧握的手,在那掌心,一朵雪白小花正悄然绽放。这是他近日种出来的花里最漂亮一朵,只可惜他已经闻不到任何味道了,不知道是否也足够香。   默默展开手,任由清风将花朵带走,他抬头望了一眼这朗朗晴天,终究是没有去寻,只悄无声息地隐了踪迹。   是啊,有什么可难受的,一睁眼,这不又是个大晴天吗?   作者有话要说:  穆戎:娘,我找了个男朋友。   秋月荻:我儿子一切都是好的,就算断袖,那也是天界最好的断袖!   容翌:岳母威武!   穆冉:不要看我,我只是一个路过的浇花老农。 第一百一十五章   妖族叛变乃是鬼游城在天宫埋藏多年的暗线, 如今一经爆发便成功抢到了两枚建木之种, 面对如此算计天帝彻底震怒,挥兵直取鬼游城, 至此四大势力全部参战, 天界终是彻底乱了起来。   作为主战场金龙腾云已打得热火朝天, 然而作为导致这一切的关键人物, 轩辕子都和藏舌还面面相觑地待在巨龙的爪子上。   那时他们正骑着天龙想要去找天帝, 谁知以前乖顺的天龙竟是突然不听指挥,带着二人便出了天宫,随即五爪金龙破空而出,就这么一爪子将他们抓了来。   五爪金龙身为妖族之王本就是混元神仙修为, 只随意罩了个封印便将这两个天仙级别的少年制住,就着封印光罩宛如珠子一般捏在爪子里,或许是知道藏舌能力, 竟还对他下了禁言咒。   许是百年未曾遨游天际,这龙王并没有急着赶去鬼游城,反倒是不时在云层间穿梭游玩,轩辕子都只觉视野里一会儿是东天, 一眨眼便成了南天, 这才知道原来世间当真有瞬息千里的极致速度。   被下方变幻的风景晃得眼晕,他连忙收回视线,这才发现藏舌铺了张纸正写着什么,忙好奇问道:“你怎么写起字来了?”   藏舌虽被禁了声音,随身所带纸笔却还在, 斜了他一眼,便写了两个字过来——遗书。   被这两个字吓了一跳,轩辕子都生怕他想不开,这就安慰道:“冷静,你先别急。根据我多年来饲养天龙的经验,它们虽然看上去很凶猛,其实是一种温和又很有爱心的生物。”   阳明宫里的确养了许多天龙,听了这话藏舌眼中也升起了一丝希望,见他如此,轩辕子都搜肠刮肚想着天龙习性,试图让同伴理解天龙的可爱之处,“天龙很难繁殖后代,所以它们特别喜欢其它生物的幼崽,只要看见就会带它们上天想要教会幼崽飞行,然后飞着飞着就忘了爪子上还有东西,一不留神幼崽就没了。”   你确定这一时兴起就会抓起别人幼崽上天扔下去的生物很温和?   诚然他很用心地在安慰自己,但是看了一眼二人刚好被抓在爪子里的处境,藏舌还是忍不住悲伤地写了一句——你现在能飞吗?   看了这话轩辕子都才发现他们的位置好像也很危险,果断就补救道:“当然,像五爪金龙这样厉害的万妖之王是不可能这么随便的!它一定不会忘记我们还在爪子上!”   虽是这么说,深知天龙玩起来有多野的他还是赶紧瞥了一眼那正在腾云驾雾的龙王,好在对方似乎并没有松爪的意思,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又对藏舌安慰道:“很多人都以为天龙性情凶残,其实它们只是爱新鲜,不论看见什么生物都会咬一口尝味道,但它只是尝一口而已,不喜欢就会放开了。”   面无表情地望了望五爪金龙那可以把自己一口吞进去根本不用嚼的硕大龙头,藏舌更绝望了,只写道——它吃肉的?   顺着他的视线,轩辕子都也反应过来了这位的一口可和普通天龙不一样,赶紧又补救道:“你放心,五爪金龙见多识广肯定已经尝过仙人了,不可能这么没见过世面!”   然而,对此藏舌只回了一句话——万一它觉得仙人味道很好呢?   “其实天龙很亲切的,它们抓到猎物后,在不饿的时候都会先养着玩,养肥了再吃下去……”   他的声音越说越微弱,突然意识到他们现在好像正是被养肥的那个,轩辕子都终于放弃了挣扎,只悲愤地对藏舌伸手,“你还是分我一张纸吧,我也要写遗书。”   就这样,在即将成为天龙口粮的悲伤中轩辕子都写了整整十页遗书,然而还不待他去细想自己尚有什么需要一起入土的小玩意,这五爪金龙竟就落了地。再一看,四周这样鬼气森森的残败建筑,整个天界可不就只一个鬼游城有么。   就在他对这地方感到发悚的时候,一个更让他们惊恐的红衣女人出现了,虽又换了张面孔,但那神情分明就是妖女浣苏。只见她径直走上前,满意地看了一眼瞬间被自己吓得僵住了的轩辕子都,这就笑道:“龙王辛苦了,把这两个小子交给我吧。”   只一个眼神轩辕子都就知道这女人绝对不会放过自己,他从小到大可是连打都没被打过的,若是落到浣苏手里只怕不死也得脱层皮,想到这里便是一脸绝望,只沮丧地喃喃道:“我发现比起被她抓走,成为天龙食物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正在为自己悲惨的未来伤情不已,却不知瞥见爪子里瑟瑟发抖的小肥羊,五爪金龙似乎是心情极好动了动尾巴,就这么随意地扫飞了鬼游城一片房屋,龙王总算看了浣苏一眼,淡定开口道:“你竟能从轩辕天宫脱身?”   “原来它会说话的吗?”   它这一开口轩辕子都就惊了,唯有身旁藏舌暗暗斜了他一眼,这龙王修为可是和天帝同等级的,会说话有什么可奇怪的,人家刚才只是不想理你而已。   再一想自己路上运行星盘算着求生之路,可此人居然真信了遗书这说法还写了整整十页,藏舌瞬间便觉能把他带这么大,轩辕天宫也委实是不容易。   这方藏舌正在暗中思考逃离对策,听到龙王问话,浣苏神色也是有些不悦。轩辕天宫防卫深严,她策划许久才将轩辕长绿引出了天宫,可即便分出一半神魂附于她体内,这二公主的灵魂却是从未放弃抵抗。   一旦她试图靠近轩辕家的人,这女人就会发疯似的冲击灵魂,逼得她不得不以厌恶男子为名独居深宫,以至于混入天宫多年,莫说原本计划要去控制的大太子,就连轩辕子都也只能远远在宴会上瞧上一眼,从未没近距离见过。否则昔日在无边落木何至于被这臭小子调虎离山,若那时得手,这棋子在天宫中定能起更大作用。   想到此次为了镇压住轩辕长绿自己损耗了庞大阴气,可居然没有对轩辕天宫造成多少损失,浣苏心中只觉可惜得很,但在龙王面前又不能失了颜面,唯有装作游刃有余的样子笑道:“我既然敢去就有把握安全离开,还是说,龙王更希望我脱不了身?”   她话中带刺,若是旁人只怕会不由讪讪,然而,妖族的思维方式可与人不同,只见龙王懒懒在城墙上磨着爪子,这就耿直道:“嗯,我是这么想的。”   这群没脑子的天龙就不能看看气氛吗?所以她讨厌妖族!   笑容几乎就此破裂,浣苏终于意识到和一群飞着飞着就能把自己幼崽落下的散漫生物用正常方式是没法聊天的,这就冷漠道:“根据我们的协议,只要我撕毁万妖谱放你们回金龙腾云,你就把建木之种给我,难道龙王是想反悔吗?”   好在妖族远比人类守信,此时龙王也没有反水的意思,只是淡淡道:“金龙腾云尚未收回。”   这金龙腾云原本就是妖族栖息的仙境,在龙王被擒后便归了轩辕天宫,昔日鬼游城便是以此和龙王达成协议,此时浣苏也只有试着劝道:“我和星月楼联手很快就能打下来。”   “只靠嘴说,我可以打十个天帝。人类的话,我不会再信了。”   当年轩辕天宫便是先同龙王约战,结果在它和天帝决斗时带齐人马将其余天龙捕获胁迫它签下了万妖谱,经过此事龙王也学聪明了,再不会轻易相信人类,不论浣苏如何说,只道:“将所有仙人驱逐出金龙腾云,到时我自然会把他们给你。在这之前,我先养着玩一会儿。”   轩辕子都原以为自己是注定落入浣苏手里了,谁知竟还有此转机,这便惊喜叫道:“金龙大哥,只要你不把我们交给那凶女人,我不介意被你多养几天!”   也不知是否八字相克,轩辕子都只要一开口就定能触怒浣苏,此时也不例外,一见这人竟宁可被只龙拿去玩也不看自己一眼,浣苏瞬间把他撕碎的心都有了,只是还不能和龙王翻脸,唯有咬牙道:“臭小子,天龙生来喜欢戏耍猎物,你就等着被玩死吧!”   天龙的进食习惯轩辕子都当然是知道的,如果饿了还好,若是不饿,便会把猎物握在爪子里把玩,它们爪子锋利劲又大,经常玩着玩着就把猎物给捏死了。但这些天龙占有欲又极强,自己的猎物就算吃不下也不让给别人,宁可留着养肥了再吃。   突然发现自己平日里当宠物养的天龙在天界居然是如此凶兽,轩辕子都弱弱地望了望五爪金龙高大的身躯,只能挣扎着将自己归于幼崽范围试图引发天龙另一个习性,“那个,其实我还是很年幼的,不如你教我怎么飞吧。”   默默望着这没出息到和天龙混在一起的臭小子,浣苏内心只有一个念头——这小子绝不可能是建木神君!她就算是死也不接受建木神君会是这么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天龙:其实我们只是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看见就会忍不住撸上一把。谁知一捏就死,为了不浪费,就自己吃了。   穆戎(怀念):那种小小傻傻的生物的确让人有种捏一捏的冲动。   容翌(兴奋):穆戎你现在也可以捏我啊!   穆戎(冷漠):然后吃了你吗?   容翌:你饿了?我去生个火。   穆戎:丑拒。 第一百一十六章   妖族乃天地灵物所化, 生来对天地间的元气就比人类敏感, 在成长过程中所需元气也远胜人类仙人。因此,在建木神君教会人类妖族独有的引元入体之法后, 仙神大量出现抢占元气资源, 原本强横的妖族便渐渐没落了下来, 在百年前更是只栖息在有龙王庇护的金龙腾云仙境。   人类社会注定要有一个位于底层的阶级, 其它势力都选择了让飞升者位于底层, 凡是本土仙人不愿做的事便一味扔给飞升者,唯有轩辕天宫实行了殿试制度,只以金榜成绩任命天官。   这样在东天飞升者有了出路,可只要有长辈庇护, 本土的仙人并不会因为做不了天官而沦落市井,仙人需要杂役,天宫也需要奴仆, 仅靠少数失了奋斗意愿的飞升者根本不足以填补这份空缺,于是他们就将视线落在了妖族身上。   五爪金龙是六界中速度最快的生灵,天龙也极擅长游击战,在最初的讨伐中天宫不过是能捉到些普通小妖, 反倒是被龙王带领着天龙群将城镇砸了一大片。这样下去并不是办法, 于是天帝向龙王约战,双方约定此战之后败方必须答应胜方的要求。   天帝修为的确强横,就算是龙王也扛不住他的猛烈攻击,然而他也追不上五爪金龙的速度,在这样的周旋中, 一人一龙打了整整三月仍是不分胜负,最终天宫丞相灵机一动,趁机绑了金龙腾云境内所有天龙,以种群存亡威胁龙王。   为了守护族人,五爪金龙无奈认输,与天帝签下万妖谱,妖族自此臣服于轩辕天宫,而天宫则负责为它们提供食物和栖息场所。伴随龙王被关押,妖族自此成了天宫眷属,曾经翱翔天际的天龙亦成了轩辕家独有的坐骑。   这便是天宫和妖族的渊源,对这将仙人内部矛盾转移到仙妖种族矛盾的做法穆戎并不想发表意见,但是当他听完三太子解释之后,仍是有些不想接受事实,只叹道:“道理我都懂,但你跟我说秋兴就是五爪金龙这也太过吓人了。”   是的,五爪金龙自开天辟地时便已存在,待到上一代死去时,下一只龙王才会应运诞生,而这一任的龙王便名为中兴之龙。   三太子幼年遇险差点丢了性命,天帝以当年用妖族魂灵喂养的建木之种才堪堪将其救回,这之后生怕他再次出事,便将关押的兴龙封了修为和记忆派给其做暗卫。   轩辕风吟只知自己身边这名为兴的暗卫速度快到离奇,却不知他身份,因想要查探秋家之事便将他派去了秋家,成了如今的秋兴。世上再没有比兴龙更能护人周全的护卫,在轩辕子都出生后,得知了真相的三太子便让他守在了儿子身边。   在天宫看来,莫说兴龙没了记忆,就算他记得一切,有签了契约的万妖谱制约也是必须服从轩辕家命令,远比一般护卫更为有用。然而,谁也没想到,就在二十年前,腾云一战后隐藏在鬼游城的蛇妖天魔竟是找到了化为人形的兴龙,还短暂地唤醒了他的记忆。   就在那时兴龙和鬼游城达成了合作契约,只是天魔修为到底不足以完全破除他的记忆封印,他便就这么时而兴龙时而秋兴地活着。直到在星月楼外三太子除了一层他的修为封印,已恢复至紫华上仙修为的兴龙方才彻底觉醒。   这便是穆戎和三太子联合目前所有情报梳理出的时间线,当时天宫的想法是万妖谱在天帝寝宫,任谁都不可能突破天帝守卫将其毁去,可谁知浣苏竟是控制了轩辕长绿,天帝在内宫又是那半傻状态怎会防范自己女儿,这便导致了一系列变数的发生。如今轩辕子都已落入兴龙手中,有这重重恩怨在先,倒是着实令人担心。   “如果那五爪金龙真是秋兴,我想他未必会将子都交给浣苏。”   亲自把危险送到了儿子身边,三太子此时心情也是抑郁得很,难得见这人露出这种神色,穆戎思忖许久,终是选择了安抚,“我们每次遇见浣苏秋兴都在场,若他真想将子都卖给鬼游城,我们根本出不了试炼秘境。”   他本以为三太子会更担忧一些的,谁知这人才愁了片刻,便摇了扇子叹道:“天龙是一种自由散漫的生物,这些年来天宫把它们喂得膘肥体满到底也是不曾虐待,若要说大仇倒也不至于,我是怕子都说错话激怒兴龙啊……”   这话说得倒是不假,为了营救轩辕子都,秋月荻一到天宫便和穆戎容翌直奔金龙腾云,这里毕竟是妖族故土,很多逃走的妖族都回到了此地,其中也不乏一些天龙。然而,这些天龙就算路过轩辕天宫营地也没什么特别情绪,甚至还有两只眼熟的和穆戎点头打了个招呼,估摸着应该是轩辕子都院子里养的。   这番表现倒是让严阵以待的仙人们有些懵比,他们其实都做好了迎接妖族复仇的准备,毕竟在仙人看来被收作坐骑还用来拉车简直是必须以血洗刷的耻辱。然而,事实证明对天龙而言羞耻心好像是不存在的,它们似乎只把这当作换了个栖息地,兴致一来就自发上天旅行去了,看都没看一眼这群内心戏颇多的人类。   当然,对此穆戎倒是能理解,轩辕天宫要妖族做的无非就是些杂役仆人的活计,这样的小事自然动用不了修为高的大妖,更别提天龙这般珍贵的品种。事实上在轩辕天宫,这些珍稀仙兽都是被达官贵人小心养着,每日生活只怕比普通天官还要好上许多,它们虽然更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要说仇,大部分应当还是没有的。   妖族修炼非常看重血脉,只要这些大妖不闹起来,底下的小妖便掀不起多少风浪。不过这也只是暂时的,说到底双方最终打不打还得看兴龙的态度。作为已经化形的妖王,那一位心态可未必能像这些同族这般看得开……想到这里穆戎也是情不自禁地就叹道:“在我们打到鬼游城前,子都你可千万管好自己的嘴,莫要惹怒兴龙啊……”   他们这当爹当哥的都是忧心忡忡,前线上的秋月荻和天帝已各自带人分两路迎敌,天界最强的男仙和女仙亲自出手,一路上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竟是只用了一天时间便生生将星月楼和鬼游城所属逼出了金龙腾云。   然而这样的战果心系轩辕子都安危的二人还嫌不满意,才刚刚回营打坐恢复了一番元气便又带人杀了出去,竟是一副准备直接一路打过去将鬼游城给灭了的架势。   敌阵之中的秋月荻一袭白衣纤尘不染,星月织成的帝女羽衣飘然在身侧,不论对方使用何等法宝,她皆是如惊鸿般轻轻闪过,然后一抬手便是数名仙人被月光刺穿惨叫着坠落,就算侥幸没有被刺穿丹田和心脉,只蹭破了一层皮秋家剧毒也会趁机入体,任他们修为再高深也唯有面色惨白地回城解毒。   秋月荻以月光为线星辰为引的战斗手法本就令人防不胜防,偏她又出身于擅毒的秋家,一旦上了战场简直就是杀神一般的存在,收割敌军速度仅次于修为高深的天帝。   这敌人如筛子般落下而她白衣之上滴血未沾的场景委实骇人,看看英勇善战的儿媳妇,纵是天帝也忍不住叹道:“还好风吟这小子坚持要娶她,一个只会扇风的儿子换个这么能打的儿媳妇,不亏不亏。”   说完似乎才想起自己也在战场,一低头却发现所有敌人已经被他走神时顺手堆成一座山踩在脚下了,还没打过瘾的老天帝只能茫然地用衣摆擦了擦染血的手,说出了一句差点就让脚下仙人吐血而亡的话,“咦,怎么我还没出力你们就倒下了?”   这凶残的二人正在横扫战场,穆戎和三太子已经悠哉地去后方划水聊天去了,容翌原是想去帮忙的,见这战局似乎没有自己插手的余地,便索性和树林里围观的天龙们聊了起来。   建木神君本就是一棵神树,容翌如今以枕月钓云参复活也该算作草木成精一类,要融入妖族群体倒是毫无障碍。天龙们还是第一次看见修成人形的植物,虽然好奇他是个什么味道,奈何大家都不愿意吃素,于是只能继续友好地和容小BOSS交流着彼此观战心得。   天龙自身战斗能力强悍,只要成年必定是大罗金仙修为,再活个几百年便可晋级紫华上仙,这就给了它们四处游历的条件,论对天界各仙境的了解远胜于只顾着闭关修炼的仙人。   和它们先后交流了轩辕天宫哪个仙人咬起来口感最好,为什么龙王明明叫五爪金龙却只有四个爪子,轩辕子都炼制的丹药简直比放了十几年的腐肉还难吃等种种深奥问题之后,容翌发现自己在天界终于找到了归属感,原来并不是他思维诡异,而是人类的思维方式太奇怪了啊!   而经过大家充满欢声笑语的讨论,这些非人种族终于在某个话题上一致达成共识完美结束了此次聚会,那就是——明明自己会飞还非要坐在它们背上的人类果然是个大傻子。   作者有话要说:  秋月荻:走开,我还能打十个!   天帝:唉,除了儿媳妇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三太子:我怎么感觉人头都被他们拿光了?   穆戎:我们不是两只躺着喊666的咸鱼吗?   容翌(兴奋):穆戎,我和天龙们成为好朋友了!   穆戎(冷漠):哦,那你真是很棒棒哦。 第一百一十七章   事实证明兴龙没有直接交人是一个非常正确的选择。浣苏不能远离自己尸身所以无法离开鬼游城, 在金龙腾云的战事唯有星月楼主一人苦苦支撑, 而轩辕天宫出手的却是天界最强者天帝和当今最强的紫华上仙秋月荻。若不是秋千炽不知为何没有奔赴战场,只怕还没打星月楼就可以直接撤退了。   星月楼主虽也是混元神仙修为, 可也就是堪堪能拖住天帝的地步, 纵是星月楼和鬼游城高手倾巢而出, 对方也还有九星相师和两位太子等紫华上仙可以迎战, 因此在浣苏无法出战的情况下, 他们形势极为不利。   照浣苏原本计划,轩辕长绿返本归元怎么都能重创轩辕天宫,谁知竟会被穆戎提前识破,又被秋月荻及时赶到阻止了自爆。这枚棋子报废直接影响到了他们整个计划, 令形势变得被动了起来。   考虑到这样的情况,星月楼也是快速脱离了战线,任由轩辕天宫占领地盘, 他们只将人手统一集中于鬼游城所在的天鬼境,看来是要以此地为决战地点定下胜负。   仙人战场的局势龙王一直派天龙即时盯着,当浣苏求援信息和前线消息一同传来,他便知道该是自己出手的时候了。   到了仙人这个级别, 战争早已不是谁人多就能胜, 而是看高等级仙人的数量。如今轩辕天宫看似强盛,真正达到混元神仙之境的却只有天帝一人,而敌方却有星月楼主这个混元神仙和浣苏这同等级的灭世鬼王,若再得了五爪金龙相助,反败为胜的几率极大。   衡量着双方实力, 兴龙知道自己其实并没有选择,他无法相信曾经奴役过自己的轩辕天宫,若要夺回金龙腾云便唯有同浣苏合作。想到这里,巨大的金龙终是将视线投向了被自己关住的少年。   以轩辕子都对天龙习性的了解原是做好了被他捏到半残的心理准备,谁知这龙王把他们抓回来后只随意造了个笼子关着,竟是再没有理会过。   对此,轩辕子都一边感叹着龙王品位着实和普通天龙不一样,一面却又有些闲不住,总想从笼子里逃出去。他往日逃学惯了,对这遁术还是有些心得的,哪料到这龙竟像会读心术一般,不论他用何计谋逃跑都能提前打断,可对他的逃跑行径又不见恼怒,就这么任由他折腾着。   轩辕子都往日可是被大家宠着的小天孙,哪受过被关在笼子里的委屈,折腾几次逃不出去后就郁郁坐在地上不动了,此时见龙王终于看自己了方才闷闷道:“你要吃就吃,总关着我是什么意思?”   如今轩辕天宫已经打到了鬼游城门口,兴龙知道他早晚会知道自己身份,索性也就不瞒了,妖力一动,这便化了人形站在了笼子前,只悠悠叹道:“放心,我早就尝过了,你吃起来味道不怎么样。”   妖其实没有固定面容,秋兴这张皮也只是兴龙照着个路人随意化的,面容普通得很。然而就是这平日里并不起眼的面孔,此时头上多了一对暗金云纹的龙角,眼眸也化作了五爪金龙独有的金色,瞧着竟是妖异到令人移不开眼。   原本担忧会吃了自己的五爪金龙突然变成了每日跟在身边的秋兴,轩辕子都瞬间就睁大了眼睛,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秋……秋兴?你——”   就是知道会吓着他,兴龙才迟迟不化人形,只是此刻也顾不上这些了,唯有淡淡道:“没错,我便是五爪金龙。天龙喜欢其它生物的幼崽,我觉着你还算有趣,就化形玩了些时日。被关在笼子里的感觉如何?这百年来,我便是如此被你们关着。”   轩辕子都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五爪金龙是在爷爷寝宫,那时候浑身璀璨的巨龙被锁在地上,爷爷说这龙做错了事正在接受惩罚。那时,他什么都没多想,只觉那是世上最好看的仙兽,做梦都想要自己养一只。可是如今那金龙突地就成了秋兴,他才记起,那一天他求秋兴带自己出去,秋兴答应了下来,可他在街上却差点被人给拐了,于是秋兴便被关了禁闭。   那时候他早就习惯了闯祸被惩罚,以为秋兴也和自己一样,惩罚过了便能开心地继续去玩。可现在想着,如果那被锁住的就是秋兴,如果秋兴就是五爪金龙,像天龙那样生来就爱游走四方的生物,被关起来该是何等难过的事。   一直以来,轩辕子都眼里的世界都是光明又璀璨的,他从没想过这样痛苦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边,一时完全承受不来,只能怔怔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喃喃开口:“怎么会这样……”   天龙是真的很喜欢幼崽新生时的懵懂眼神,它们认为这是世上最干净的存在,忍不住就会想靠近。可是兴龙知道,幼崽总是要长大的,不论此战如何,他都不能再守在这个少年身边了。天龙是一种很任性的生物,总是擅自就把别人的幼崽抓上天空,又在飞行中把它们弄丢。这个少年他抓得太久,也是时候松开爪子了。   “我将前往鬼游城同天帝一决生死,你便在此等着吧,若是轩辕天宫胜了自会有人救你,若是他们败了,你也就听天由命了。”   只是一句话,轩辕子都却是瞬间醒了过来,他知道这人就要走了。和过去出门不同,这一走,秋兴就再也不会在宫内等着自己了。   不知是从哪的勇气,他忽地就死死抓住龙王的衣角,急切道:“秋兴,我再也不闯祸了,你不要生气,不要离开我……”   “妖族进阶所需元气远胜人类,如今天地间的自然元气早就快被你们仙人吸干了,大家都只能靠元石活下去,元石也是有限的,难道仙人会舍得分给我们?轩辕天宫为了寻找奴仆选择了进攻金龙腾云,而我们为了活下去,也唯有去抢你们的。”   天龙是一种生性散漫的生物,可作为它们的首领,兴龙必须为了族群保持理智,轻轻道出了双方不可调和的矛盾,他没有回头,只是一如过去那般轻柔地劝道:“弱肉强食,胜者生败者死,自然规律历来就是如此。要么我击败轩辕天宫,要么天帝将我斩杀,此事总归要有个结果。”   这是轩辕子都最熟悉的语气,过去每次他想要闹事的时候,秋兴便是用这温柔又无奈的神情劝着他,那时候秋兴一次都没成功过,此时他也不想乖乖听话,只挣扎着问:“就不能大家一起活着吗?”   “我们曾经相安无事,是轩辕天宫先打过来的,现在什么时候结束不可能再由你们说了算。不过此事和你无关,你和以前一样好好睡上一觉,待到醒来时一切也就结束了。”   昔日的战争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兴龙知道自己不可能为了个小孩子放下整个妖族不管,即便这是他非常用心去养大最怕他哭的小孩子,也是不行的。   轻轻叹了一声,他挣开了少年的手,终是重新化龙腾云上了天空,只留下了一句不带任何感情的话,“别再叫我秋兴了,兴龙,这才是我的名字。”   那是六界最快的生灵,它要走就连建木神君也追不上,更何况一个被关在笼子里的柔弱天仙,轩辕子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道金光消失在天际,忽地就失了全部力气,只颓废地坐在地上,良久,方才用微弱的声音开口,   “藏舌你知道吗?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身边每个人都跟我说只要活得开心就好,我也认为这样活着是最好的。可是,就算是在那样漫无目的一片空白的未来,我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和我分开……”   藏舌在轩辕天宫住的时间并不长,可是就算在那样短暂的日子里,他也发现轩辕子都不论走到哪里,身边永远都有一个秋兴跟着。他没想到这个侍卫竟会是修为强大的五爪金龙,也不知道自己能为这个人做些什么,只是伴随兴龙远去,喉间的封印终于消了效力。   发现自己能够发声了,他动了动嘴唇,发挥出了一个相师最大的作用,“照这个发展,兴龙是一定会离开你的,做什么都无法挽回。”   明明是一个令人绝望的未来,从他嘴里说出却成了少年最后的救命稻草,仿佛终于获得了动力,轩辕子都的眼睛骤然就亮了起来,抱着他就激动道:“藏舌,我真是爱死你的乌鸦嘴了!有你这句话,我一定能把他追回来的!”   感受到少年宛如重生般的热烈情绪,藏舌想起星月楼之变后,自己曾问过师父为何要如此执着于预测未来。那时候正在进行第三十二次星相预测的九星相师只是疲惫地笑了笑,他说,当你有了自己的同伴,便会懂的。   那时候他不明白师父的意思,现在却好像有些明白了,当你所预测的未来能避免同伴一生憾事时,为了这说不定一生只会准确一次的逆天改命,所有相师都会愿意舍了自己眼睛,终身只与日月星辰为伍。   这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相师的存在从来不是为了顺应天命,他们的终点唯有倾其所有,逆天改命!   许是从他的话里得到了行动的勇气,轩辕子都捡起石头再次试图撬开笼子,然而这一次昨日根本纹丝不动的门竟是轻而易举地就被打开,呆呆看着向自己打开的道路,少年几次差点落下却被强忍住的眼里终于是跌落在了地面,明明是在哭,他嘴角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兴龙他没锁笼子……他果然不会把我交给鬼游城!”   抱着前所未有的激动心情,曾经不知世事的小天孙向着五爪金龙离去的方向疾驰而去,从小他出门就是乘坐天龙,这还是第一次自己飞行如此远的距离。原来飞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累,他也是仙人,就算没有天龙他也可以去任何地方,就算是他,也会有不想失去的人。   是的,还没结束,他的爹娘会有办法的,大哥也会帮他的,就算他们都不行,只靠自己,他也要阻止这一切。他再不要一个人什么都不知道地等待事情发生了,那是他的五爪金龙,他都养十六年了,怎么能就这样弄丢了!   这一天,一直迷茫自己道路的藏舌终于寻到了一个相师的信念;也是这一天,轩辕子都一生之中第一次有了依靠自己去抓紧未来的觉悟。   是的,只是短短的一天,这世间又有两粒种子开始发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轩辕子都:谁都不许抢我的龙!那是我的!   藏舌:他肯定不是你的。   兴龙:还有反奶这种操作???   穆戎:我曾经迷信科学,直到遇上了他。 第一百一十八章   五爪金龙乃是天地孕育出的灵物, 这样的天地精华经历过千万年沉淀才能凝结出一个, 建木神君如此,中兴之龙亦是如此, 它们生来就没有同类, 只能与清风明月为伍, 虽与天地同存, 可天终究是不会说话的。   兴龙比建木神君幸运, 五爪金龙存在于世已有数万年,在它诞生前上一任龙王便根据自己模样创造出了天龙一族。虽然这些天龙生得和它仍有些不一样,虽然它们性子散漫又爱四处乱跑总令它忧心不已,至少, 和天龙们在一起的日子兴龙从不曾觉着孤单。   妖和人不同,它们并不知道多少道义,兴龙之所以会愿意为了天龙们臣服于轩辕天宫, 只是因为一旦没有了这个族群,它便只能独自在天上流浪,那样,它会活不下去的。   金龙腾云是妖族栖息了千年的地方, 甚至连这个名字都是因兴龙游走于云端的风姿而得。背井离乡数百年, 当曾经一望无际的安静仙境在战火中重新入眼,兴龙终还是有些感伤。   以他的速度只要瞬间就能赶到鬼游城,可他并不想这么做,这只是人类之间的斗争,从一开始就同它们妖族无关, 它们安静地在云间过着自己的生活,却被人类生生卷入了战争之中。若不是夺回金龙腾云必须削弱人类势力,兴龙甚至根本不想理会这些人。   压抑了数百年,它终于能够再一次自由在天空翱翔,它飞过了很多地方,看了最为怀念的金龙腾云,从天河境的重重星辰间悠哉游过,也遥遥飞过了曾经生活过的秋家和轩辕天宫……最终,只停在了秋家的一处小院。   这是一个打理得很精致的院子,一草一木都透露着秋家对其主人的珍视,也是在这里,那时还是秋兴的他见到了刚出生的轩辕子都。   当时他已遇见过天魔,虽时间不定,总有那么些时候能恢复过去记忆。那一晚,当兴龙从沉睡中醒来,身边却多了一个胖嘟嘟的肉团子,尚未睡醒的他茫然地抬了眼,下意识就根据天龙本能想要咬上一口尝尝味道。待到那带着奶香的肉进了嘴里,他方才堪堪反应了过来及时止住了牙,拎起这团子细细一瞧,竟是个人类婴儿。   仙人本来就很少繁衍后代,即便有也是小心保护着断不敢带去金龙腾云,这还是兴龙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见人类幼崽,和那些让他厌恶的大人不同,小小的一团,就连手指摸起来都是肉乎乎的,看上去又白又嫩,味道应该相当不错。用手指把这小家伙的脸颊胳膊肚子都戳了一遍,兴龙头一次发现化作人形也是有好处的,至少这样他就可以大胆地去触碰自己喜欢的幼崽了。   这是他在人类世界第一次感到有些高兴的一天,正想偷偷抱着这人类幼崽上天玩一会儿,这孩子却是突然睁开了眼。他的母亲拥有天界最惹人爱怜的眼睛,可他却似天生就爱笑一般,一双杏眼虽也灵动,却半分也没有忧愁之意,不论何时眼里都是对世界的好奇和仿佛用不完的活力。   从和他对视的第一眼起,兴龙就喜欢上了婴儿这种生物,他克制不住好奇心想要知道这孩子是什么味道。可兴龙也知道,这样柔嫩的生物是不能咬的,所以唯有将嘴放在婴儿的脸颊上,却不动牙,只用嘴唇去感受他的体温,果真是极好的味道。那时候的他还不知道,这就是被人类称为吻的动作。   兴龙很讨厌人类,这种生物既吵闹又贪心,一旦喜欢什么就要把对方抓住关在身边,什么都想要,什么都要得到,永远不会去享受自己已有的事物。天龙只要能飞行能看见新奇的世界就会很开心地度过一生,可建木给了人一个世界,他们依旧不曾满足。所以,兴龙一直不明白建木为什么非得和人混在一起。他记得,建木去神界之前自己也问过这个问题。   那时苏晚晴已死,建木也真正变成了一个冷若冰霜杀伐果决的神君,可面对那在云端之上疑惑的五爪金龙,他依旧是久违地笑了起来,眉眼之间依稀可见旧日的阳光明媚,他说,“人类啊,他们可以成为最好的生物,也能成为最坏的生物。可是,不论他们让我多么难受,我终究还是喜欢他们多一些的。”   兴龙不明白为什么建木会去喜欢人,明明就连人类自己都会厌恶自己,这样的喜欢,委实没有道理。直到身边的轩辕子都慢慢长大,他才开始明白,或许,讨厌人的确是自然生物的本能,可喜欢上人类,也只需要遇上一个对的人。   正如建木所说,人类,果然是一种温暖到令他们迷恋却又能轻而易举地让他们伤心的危险生物。   他们妖族生活习性都是千古传承下来从不改变的,可人却能做到每一个都活得不同。他不明白,这样软软的小团子怎么会变成那些令自己恨不得一口吞了的可恶仙人,所以,他想亲自看着这小家伙长大的过程。   那时候,兴龙以为自己是不会对人类有感情的,他以为等到这小孩长大自己就会讨厌他,他还不知道,就算是五爪金龙,对一个自己亲手养育大的生命,也会怜爱到不想让其受一点伤害的地步。可等到他明白了,却又好像不会去后悔了。   默默叹息了一声,兴龙看着这熟悉的院落,轩辕子都刚出生的时候三太子和秋月荻地位还不比如今稳固,每天都有很多公务要去处理,这孩子大部分时候都是和他在一起。在鬼游城轩辕子都要龙王教自己飞行,却不知,对他而言,莫说飞行,就连走路也是这只龙拉着他一步一步学会的。   摇了摇头,沉默的龙王摊开这傻小子写的遗书,似乎真的以为自己会死,轩辕子都写了整整十页遗言,给爹娘的给有三页,而剩下的四页一眼望去,满目都是秋兴。他将自己藏在各处院子里的宝物全都列了出来,有小时候最喜欢的风车,有过生日爹娘送的礼物,还有大哥偷偷给他补好的药囊……价值连城的有,不值一文的也有,零零碎碎写了一大堆,最后却只以一句结尾——把它们都交给秋兴吧,以后我不能再陪他玩了,秋兴会寂寞的。   这样傻的小孩子,以后没了他可真要被人拐了去吧……   心中如此哀叹着,兴龙却是按照纸上写的把那些零碎事物都给寻了出来,开了个空间存放好了,这才腾云离去,他想,不论生死,今后都是见不到了,自己拿着这些东西留个念想也好。   他活了数千年,和轩辕子都在一起的十六年在其间不过是短短一瞬,只要重新回到族群之中,他很快就会忘记这个人,再次回到以前的生活。   趁着这些人类还在打,他潜入秋家和轩辕天宫处理好了一切,虽奇怪为何秋千炽没了踪影,到底也不关他什么事,这便悠悠落在鬼游城外,同观战的天龙们再次汇合。   在金龙腾云围观了数日,这些天龙突然发现看人类打架好像很有趣,这便呼朋引伴,乌泱泱一群追着战场一路看了下来。它们修为不一般,又自己带了食物只远远在云端观看,仙人们便也没有理会,反正整个天界都知道天龙脑子是不怎么好的。   知道天龙虽然爱看热闹,真遇到危险却是立马就能跑掉,兴龙倒也不担心,只问:“打得怎么样了?”   见他来了一众天龙连忙给王挪出了块地,虽不知他为什么要以人类样子出现,一只块头较大的天龙也是如实答道:“鬼王已经出来了,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场面异常火爆,我们正在讨论谁会赢。”   好在也不是所有天龙都是这么耿直的,听了这话另一只立刻就道:“你傻啊,那个老头抓过王,肯定是他输。”   “可是那个鬼王看起来很难吃啊。”   “有什么关系,反正那老头长得也不像味道很好的样子。”   “不,我坚信鬼王更难吃!”   眼看这俩只就要为浣苏和天帝哪个更难吃这个话题打一架,兴龙摇了摇头正要去战场,就见一只天龙突然道:“对了,王,我们认识了个人参精,你要不要尝尝味道?”   自元气枯竭后,仙人们整天掘地三尺地寻找天材地宝,兴龙还没见过有草木能活到成精的,听它一说也有些惊奇,挑了眉就道:“带上来我看看。”   然后,这天龙就高兴地驼了新朋友过来。   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一身玄衣的天宫知名断袖,兴龙想,果然他是绝对不能离开天龙群的,没了他,这些神奇的生物完全可能自己跑进人类的笼子里去……   容翌原只是试着和天龙们谈话,谁知大家聊了几天居然一见如故很快就混熟了。于是他提了提想见龙王,本没抱多少期望,没想到天龙还真把他带了过来,看着兴龙瞬间无语的神情,容小BOSS友好地挥了挥手,“龙王,我有一个想法,你要不要听听看。”   这个人的身份兴龙岂会不知,此时根本无心听他说道,只冷冷开口:“扔出去。”   然而容翌人都来了就没打算空手而归,根本没理会他的拒绝,一脸自然地在天龙群中,这便认真道:“我可是冒着被穆戎踢下床的风险偷偷跑来的,就算你不听,我也要说。”   哦,那你牺牲还真大,我是不是该送你一面天龙之友的锦旗?   黑着脸对他磨了磨牙,这一瞬间兴龙忽然想起,好像很久以前也有这么个自说自话的家伙擅自来到他面前要求妖族同人类和平相处,那副讨打的神情,就和眼前这人一模一样。   结果,那个说着喜欢人却被人杀死的木头,就算变成种子重新成长,也还是再次爱上了人类吗?   人类这种生物,果真是有毒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建木神君:嗨,朋友!我让你啃一口,你和我一起拯救世界吧!   兴龙:不吃素,滚。   容翌:嗨,朋友,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兴龙:我不听,滚。   容翌:不管你听不听我都一定要讲。   兴龙:我们食肉动物跟植物完全聊不来.jpg 第一百一十九章   仙人之间的战斗拖得越久对仙境破坏越大, 不论是哪方势力都不想接收一个残败不堪的地盘, 因此轩辕天宫一到鬼游城便发起了攻势,对方也没再躲, 出了城门便开始迎击。   天帝所学功法名为手掌乾坤, 乃是吐纳天地元气强化肉身, 只凭双手就能破开万里苍穹的霸道功法。而他的法宝便是轩辕天宫倾力打造的不破金甲, 此甲以天界最为坚硬的熔岩金晶制成, 更以龙鳞加固,就算是天帝正面击碎了星月楼主所降下的陨石也是没有丝毫磨损。   这千年来天帝坐拥东天,每日都以天界最好的天材地宝温养身体,这样被充沛元气塑造出的肉身早已胜过所有法宝。而星月楼主却是擅长远攻的相师, 此时一被近身虽是以星辰为盾堪堪挡住了天帝的拳头,仓促之下却也没有多少还击之力。   天帝轩辕天玺、秋家家主秋千炽、星月楼摘星相师和九星相师,这些人原都是跟随建木神君一路建立天界的老人, 对彼此的弱点都是极为熟悉,如今天帝有意贴身搏斗,摘星相师顿时便陷入了困境,唯有对昔日战友怒道:“天玺!九星不懂, 难道你也不明白吗?建木神君就要回来了, 只要有苏晚晴,他就可以变回从前的样子,一切都能重来!”   是的,虽然过去为了天界不得不选择杀死建木之种,但是, 当得知还有救世这个未来存在时,摘星相师便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复活建木神君。那是他们年轻时最美好的一段时光,在那个六界未分古神当道,仙人低贱于猪狗的时代,身份卑微的他们遇见了那个木讷到不知世故的玄衣少年。在少年的带领下,他们推翻了古神的统治,一步一步建立了人界、天界,将古神逼得四分神界,只要再逐步击破便能达成天下大同的志愿。   那时候,他们都没有这么老,有兄弟,有梦想,天界也很干净,远没有如今这般冷漠无情。可是,明明是抱着拯救天下的愿望而建立的天界,为什么最后他们却又走上了古神的老路,开始欺压飞升者了呢?   摘星相师知道这是命,可他不想认命。过去他们就是不认命才结束了古神的统治,他相信只要那个少年再度回来,只要有建木神君,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所以他相信了自己的预言,不惜和师弟决裂也要复活建木神君。   不,不止是如此,或许他也是打心底希望,时光能够重来。他希望那个少年这一次可以和喜欢的女子好好生活下去,达成前世所有未成的夙愿。他不惜毁了星月楼也要一战,为的不过是挽回过去失败的人生而已。   摘星的心思天帝其实是知道的,他还记得,过去这对师兄弟最喜欢缠着建木神君给他算姻缘,就连苏晚晴也是摘星为建木神君寻到的,所以,对于千红谷一事,摘星比任何人都愧疚。他将星月楼建在了试炼秘境附近,每日守着那片已经残败的花谷,虽明知没有希望,仍在等待着那花再开的一天。   当第一个预言降世时,九星坚持一个想要灭世的建木神君早已不是前世的他,在见到凶命之人的煞气后摘星也被成功说服,所以他们都选择了消灭建木之种。可是,既然如今有了挽回的希望,摘星便是战死也不会再退,他要建木神君回来,他要自己的朋友和苏晚晴重拾前世姻缘,这一次,他已经有了阻止惨案发生的力量。   只可惜,天帝知道,这一切都只是个幻影,他们回不去了。   沧桑地看了一眼这昔日好友,天帝的眼神仿佛又苍老了许多,只哀叹道:“浣苏不是苏晚晴,建木之种也不是建木神君。摘星,建木神君已经死了,他不会回来了。”   星月楼这对师兄弟完全就是相反的性子,师弟九星性情强硬,遇上什么难事都只想率先冲过去,可师兄摘星却是极易伤春悲秋,所以才会陷在过去回忆中,千年过去,都还走不出来。可偏偏就是这样的摘星相师,修炼天赋却远胜师弟,比他先凝结了星域步入混元神仙之境,成为了星月楼楼主。   过去,九星相师知道师兄不善言辞,遇上挑衅之人都是他拎起星辰把人给砸出去。如今虽已为了建木神君反目,看见那人被天帝一番话说得神色低落,也是瞬间就暴怒道:“天玺老儿你赶紧把孙子抢回来就是,说什么废话呢!”   对这人的暴脾气天帝也是无语,只能加紧了攻势,这就道:“我这不是在抢了吗?”   然而,摘星相师对自己的相术极为自信,即便有了些许动摇也绝不肯认输,这就道:“行是不行,总要试试才知道!”   对他的执拗九星相师早有体验,不然这对师兄弟也不会直接在星月楼打起来。但是一见平日里好说话的师兄碰上建木神君的事便死脑筋成这样,他这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对着战场就怒骂道:“你这脑袋是石头做的吗?都说了建木之种和建木神君不是一回事还要打,信不信我一颗流星直接砸死你!”   他们这帮老头水一个比一个深,穆戎躲在九星背后听着只觉信息量颇大。然而此时明显有人比他更在意天帝所言,只见鬼游城忽地一震,一排红衣女尸便被红线牵引悬挂在空中,就这样齐齐一转,一双双泣血的眼睛便盯着天帝阴测测道:“我乃是天凤之女,苏晚晴只可能是我,你这是在找死。”   这样大片红衣女尸一齐转头的场景着实骇人,然而天帝却是丝毫不惧,只再次聚起元气,淡淡道:“既然你们不信,那便战吧!”   “是啊,那就请你们死在这里吧。”   似乎是真被他的话激怒了,浣苏此番竟是现了真身,只见无尽的阴气笼罩着鬼游城,血丝一般的红线自城中飞速涌出,就这样如蛛网般结满了整座城池。伴随木头的吱呀声,一具棺木沿着红线缓缓而来,一具浑身被红绫覆住的女尸如木偶般被红线提起,只看一眼便可觉出其身上可怕的凶煞之力。   浣苏正值妙龄却被亲身父亲杀死,尸身也被炼成了鬼王永世无法离开鬼游城,这百年来更是吞噬无数女仙魂魄,那仿佛被全世界恶意缠绕的阴气只一瞬间就让天帝警惕了起来。   知道灭世鬼王参战对天帝是绝对的不利,秋月荻和三太子果断就入了战场拦在浣苏身前,秋月荻身侧更是瞬间引来万千月光驱散其散发黑雾,只神色冰冷道:“妖女,把我儿还来!”   因鬼帅的存在浣苏对她早就心中含恨,如今也不去理会天帝,当即就狂笑着迎了上去,“来得好,今日我就要取了你的皮囊!”   回到真身的浣苏远比过去疯狂,此时漫天红线如血雨般落下,纵是以秋月荻控光之术接下也颇为吃力,见状三太子连忙就展了扇子以暴风相助,只是他的强项可并非战斗,瞥了一眼浣苏便笑道:“浣苏你可要想好了,所有凶星都同我妻子关系匪浅,若你伤了她,就算建木神君活了过来也不会再信你。”   三太子何等情商,所说之语字字切中浣苏要害,当即就是让她攻势一滞,然而只是片刻,这女鬼便又尖叫道:“建木神君是我的!他那么爱苏晚晴,不可能会为你们放弃我!我现在就杀了你们,他不会知道是我做的!”   “原来你也知道建木神君心悦之人是苏晚晴而不是你。”   “闭嘴,他不可能不爱我,他一定会来!他一定会来救我!”   只是一瞬间三太子就寻到了她言语间的破绽,一句话便令浣苏整个尸身都颤抖了起来,尖叫着就令红线席卷而来,誓要拿下这二人性命。   “荻儿,动手!”   此时她完全失去了理智,攻击也狂乱无章,三太子借助风势快速闪避,终是寻到了一处空隙,当即就环住了妻子的腰,玄天扇开,帝女羽衣迎风舒展,大风起,皓月当空,风月之力合二为一,驱除邪秽的净世光华淹没整个鬼游城,正是二人最强的合招——风月无边。   秋月荻所修功法闭月红妆本就是吸收月华为己用的功法,为了配合她三太子便选了同月光最为契合的神风诀,二人夫妻合力爆发出的攻势丝毫不逊色于混元神仙。   洁净光华克制一切阴邪之物,骤然吃下他们一击,浣苏也是不好受,尸身上的红绫一点点收紧,即便已传出骨骼被扭曲到断裂的声音依旧没有停止,只有那阴森的声音在空气中回响,“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好恨……我绝不原谅你们……我要你们所有人死!”   就是这么一句话,她尖叫着仰头,红线骤然将自己裹住,数不尽的红衣女尸被抛出,然后就这么在空中生生被撕裂,骇人的煞气就此凝结。这场景,旁人不知,同为厉鬼的穆戎却是瞬间就看出了门道,当即就大声道:“快阻止她,她正在吞噬鬼魂!”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三太子使用了大招抱着老婆秀恩爱,在场所有单身狗受到一万点暴击。   浣苏:啊啊啊啊啊啊!   天帝:为什么要对你爹发动无差别攻击!   摘星相师:你太过分了,我要建木神君!   九星相师:快住手,我是友军!   穆戎:呵呵,你以为我没有抱的……容翌你死哪去了!这一个月你别想和我睡!!!   三太子(微笑):老婆,来,一个五杀送给你。 第一百二十章   鬼和仙不同, 他们的力量来自于世间的恶意和愤恨, 杀的人越多自身过得越痛苦力量也就越强大。穆戎在人间只用了数月便进化到了鬼将境界,可上了天界后丝毫没有提升便是如今生活顺遂的缘故。当然, 他知道自己若是想提升, 只需再主导一次战事, 莫说鬼帅, 就连成为鬼王也并非不可能, 只是,他并不想这么做。   到了浣苏这个境界的厉鬼肯定是知晓地府存在的,明知死后唯有地狱一条归途却还如此肆意残杀女仙,看来她是真的对未来没报什么指望了。从她不能离开鬼游城的情形来看, 应当是被城主以地缚灵的方式强行留在了人间。地缚灵要投胎只有寻求替身和消除执念两个选项,穆戎瞧她这样子投胎是不可能了,看来也只有由仙人打散魂魄让她消失。   然而就算因为煞气和执念陷入疯狂, 灭世鬼王也不是一般仙人能消灭的,在场唯一能做到这点的便是天帝。可是,就在浣苏将所有储存阴灵吸收开始疯狂反击的时候,天上一点金芒闪过, 观战许久的五爪金龙终于从云层降落, 径直就挡在天帝面前。   这是开战前穆戎和三太子最担忧的局面,秋千炽不知为何迟迟不来,天帝虽修为强横,以一敌二已是极限,若兴龙再插手, 只怕很难抵抗三个同级别对手的围攻。他们原是想拖延片刻等秋千炽赶到再开战,谁知天帝竟是认定了他不会来一般,摘星相师一出便上天迎战,如今看见兴龙出现也是神色平静道:“兴龙,你终于来了。”   跟随建木神君之人很多,可被他点为天帝的只有轩辕天玺一个,对这个看似寻常的老头兴龙也不敢大意,和摘星相师形成了包围之势,这便卷动了漫天风云,眼眸冷冷看向了这关了自己数百年的仇敌,“你我未决出胜负的一战,今日也该有个结果了。”   昔日对决,捕捉天龙的命令并非天帝所下,可在事情发生后他也没有处罚丞相,甚至因此给了封赏。此举的确不够正大光明,但也切实地解决了天宫的燃眉之急,天帝找不到反对的理由。天帝知道若是建木神君还在,绝不会赞同用这样的方式取胜,或许,就连出征金龙腾云他也会极力反对。可惜,那人已经不在了,没了建木神君逆天的力量去平衡一切,仙人只能靠自己去争取想要的一切。   早在万妖谱被撕毁时天帝就知道会有今日,但他本身对兴龙并没有多少敌意,如果可以他并不想杀死这同建木神君一样由天地生养的灵物,此时也是最后问了一句,“你当真要与鬼游城为伍?”   兴龙不知道天帝的自信到底从何处而来,它并没有必胜的把握,只是想着那些被困于人身再无法自由飞翔的日子,到底是做不到自此放下,只反问:“轩辕天宫会让出金龙腾云吗?”   金龙腾云如今已成轩辕天宫重要的贸易仙境,莫说将这已被仙人扎根的土地归还,就连不再奴役妖族只怕都会遭到所有仙人的极力反对,以天帝的立场自然无法答应这样的要求。叹了一口气,唯有聚起元气再度开战,“那就战吧。”   “是啊,到底只能战。”   同样有些无奈地遥遥望了一眼天龙们的所在,兴龙并不指望仙人会友好到吐出已占领的土地,虽知此战不论谁胜谁负对轩辕子都而言都不是好事,也只有全力一战。   只是,待到双方两兵相接之时,兴龙想起那个对自己伸手的玄衣男子,终是忍不住在心中叹道,建木,这一次,你真的还能站出来拯救这个世界吗?   兴龙参战,天帝施展起来再不似之前轻松,原本因失了星辰只能留在远处保护穆戎的九星相师终是坐不住了,也不顾自己如今实力大损,果断就对穆戎嘱咐道:“小子你躲远点,我必须去拖住师兄。”   九星相师一贯雷厉风行,只交代一句周身便环绕起了星辰虚影,眨眼间便如流星般坠落到了自己师兄面前。这二人皆是一身麻衣,身形又极为相似,唯一不同的便是摘星相师以白绫覆眼,而九星相师则是黑绫。   看着师弟再一次和自己为敌,摘星相师想起,过去自己为了窥看天道挖去双眼时,往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九星头一次在他面前痛哭出声。相师未卜先知之能在战争中的确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但也只要有一名相师就已足够了,摘星想着自己反正喜静就算看不见凡物也没什么,便抢先开了天眼。谁知,为了陪他,九星竟也毁去双目成了相师。   那时候,所有仙神都知道建木神君身边有一对料事如神的强大相师,只要他们合力没有看不破的未来。建木神君也好,九星相师也好,那时候,摘星相师从未想过他们会有敌对的一天。   然而,既已为敌,那他也不会再回头,这便对着师弟捏了法诀,只道:“九星,别以为我不会伤你!”   九星相师那脾气自然是不会退让,也不顾自己修为不及师兄,拎起星辰反倒打得比他还凶,“谁要你手下留情,看我马上打醒你!”   有了兴龙参战天帝这方明显无法脱身,然而面对不断吞噬着阴灵增加修为的浣苏,三太子和秋月荻明显已渐渐支撑不住。穆戎知道他们合力时虽能暂时达到混元神仙之威,可强化到底是有时限的,一旦不能拖住浣苏让她也参与围攻,天帝那方便极可能崩盘。   瞬间分析出目前局势,穆戎低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阴灵囊却是无计可施。容翌也不知道是发现了什么,在他们开战前便带着穆冉没了踪影,那时穆戎想着让亲爹脱离修罗场也好便也没有拦,谁知现在偏就遇上了麻烦。   团战已然开始,他们的队友偏偏就脱离了战场,看了一眼鬼游城内哀嚎的阴灵,穆戎知道自己必须做些什么,果断就掏出了灯笼化为鬼身。   他身上有着克制一切鬼魂的阴灵囊,只要能让其触碰到浣苏真身怎么也能将她困住片刻,只不过,他也是厉鬼之身,若在那之前被浣苏吞噬,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厉鬼之间的互相吞噬会彻底毁灭对方意识,如果有得选穆戎并不想如此冒险行事,就在他咬牙飘上去的时刻,忽地一只厚实的手掌将他拉了回去。   能碰到鬼魂的只有死人,穆戎猛地一回头,果真一袭玄甲的鬼帅已站在自己身后。看着神色诧异的儿子,穆冉头盔下的面孔试图去笑了笑,只可惜面部皮肤已经僵硬得很难做出这般轻柔的神情,只能对他轻声道:“你保护好自己,我来。”   “爹,你没问题吗?”   在这里对穆冉而言最难面对的并非是浣苏这个鬼王,穆戎问话时也很小心,然而对此他本人倒只是摸了摸儿子的头,便提枪跃马上了战场。   “傻儿子,战场之上哪能去考虑其它,从出征起,我的脑子里便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怎么去赢!”   这个男人留下的话语依旧是那样豪迈,看着那潇洒的背影,穆戎忽然发现了不对,他爹是什么时候有马的?而且,那身上的阴气未免也太强了些……   自古名将配宝马,穆冉死后,他体内的建木之种也落入了鬼游城手里,以此为原料,浣苏将他炼制成了鬼帅,可不论如何增加阴气都无法再度进阶鬼王,缺的就是这一匹马。对自己的问题穆冉心中自然清楚,可他并不想为鬼游城征战,因此对谁也没有说出口。直到今日,容翌的提议成功打动了他,为了那个目的,北辰曾经的大将军终于再次有了出征的意愿。   穆冉所骑的马名为梦魇,乃是天界仅存一只的珍稀妖兽,可是,这世上不论什么妖兽都能被龙王寻到。有了这生而介于生灵与死灵之间的坐骑,穆冉的真正实力终于显露,独自一人的他只是鬼帅,但是,一旦上马,便是一枪定乾坤的万鬼之王。   鬼游城只能有一个王,他一骑绝尘直向红衣女鬼而去,面对这和自己同级的存在浣苏也不敢大意,再不去理会他人,只全力迎击。   惊讶地看着这二鬼相争的场面,三太子神情很是疑惑,“今天是怎么了,突然就出了两个鬼王?”   鬼王现世对任何势力而言都是件大事,然而默默望着那背影,秋月荻眉宇微动,只小声道:“他……有些眼熟。”   能让她眼熟的男人,又是那样的猛将,以三太子的智慧自然是立刻就猜出了对方身份,沉默了片刻,终还是柔声问:“要去看看吗?”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秋月荻眼中情绪亦是复杂,然而,终究还是轻轻摇了摇头,只道:“不了,我们去帮父皇。”   空中令他紧张的二人离去,穆冉握紧缰绳的手这才放松下来,没有回头去看她的去向,只是纵马跃上墙头,竟已是到了浣苏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当年建木神君的队伍是天帝(坦克)、秋爹(奶妈)、双星师兄弟(两个脆皮辅助),建木神君(唯一一个输出兼职坦克和奶顺便打野偷龙推塔)   摘星相师:神君666,组队吗?   建木神君(冷漠):你的好友拒绝了组队邀请。   穆戎:还看比赛记录?上路被围攻,中路也快崩了,打野和ADC人呢?不会抓后排的吗!   天帝:他去草丛躲虐狗AOE了啊!   穆戎:还有这种操作?   穆冉:我来抓人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天阳城苏家, 很久以前, 这是一个非常光鲜亮丽的称谓,后来, 也成为了天界众人的笑柄。建木神君倾慕苏家之女, 可苏家坚持自己在仙人中应该处于统治地位, 绝不接受这叛军领袖的求和, 他们以为只要杀死建木神君一切都会回到过去的样子, 苏家依旧是仙人中最高贵的存在,可他们没想到的是,建木神君乃是天命之子,若他不愿意, 谁都不可能杀死他。于是,曾经强盛的苏家灭了,繁华的天阳城也在死者的怨念中成为了一座鬼城。   以昔日苏晚晴在建木神君心中的地位, 若苏家愿意背离神界同建木神君合作,今日怎么也该是天界一霸,何至于落入这等境地。只可惜那时的苏家太相信古神的力量,又认为当时修为尚不至神境的建木神君不足为虑, 以至于成为了目光短浅的经典案例。   那时候, 所有人都在想,如果苏家对建木神君起杀心,如果苏晚晴没有背叛自己的爱人,天界必定是另一番格局,就连苏家苟延残喘的遗脉也是这样想的。   浣苏从有记忆开始, 自己的父亲便时不时在骂人,有时候痛骂苏家,有时又在怒骂建木神君。这个男人凭借自己血脉操控了鬼游城的苏家游魂,成为了魔道势力的领袖,可他一点也不满足,他坚信自己应该过得比轩辕天玺更风光更受人敬仰,而不是只能缩在一个鬼城整日和一群神神叨叨的魔修混在一起。   她不知道苏晚晴是谁,也不知道建木神君是谁,那时候她还是一个每天在城墙上数着城中有多少厉鬼的小丫头。这座城里活人不多,她的同年人更是直接没有,浣苏是这城里唯一的少女,往来的厉鬼都夸她很漂亮,长大后必定有许多仙人追求。   十四岁的浣苏不懂父亲的烦恼,她并不觉得鬼游城有哪里不好,她喜欢一步一步将这残破城墙走遍,她知道,只要将城墙绕一遍,一天就能过去一半,接下来只要把尸人洗干净夜晚就会来临,一天也就无忧无虑地过去了。   她原以为自己将一直重复这样的生活,或许哪天有仙人路过看见城墙上的她,真如厉鬼所说的那般一见倾心愿意带她离开这座鬼城,又或许,她可以继承父亲的城主之位,一个人走到天荒地老。   那年,她还不明白什么是男女之情,也从不觉得一个人有什么不好,那时候她虽然寂寞,到底心中从未有过怨恨之心。   一切的改变在于,某一天她找到一件很好看的衣服,那样的殷红艳丽是鬼游城从未有过的色彩,她很喜欢,所以第一次上了妆梳了发髻,她发现镜子里的自己比过去要好看太多,所以很欣喜地去寻找父亲。   她以为父亲看见这样的自己会高兴的,毕竟没人会讨厌漂亮的事物,可是那个男人只是突然就颤抖了起来,他翻箱倒柜地寻出了一幅画像,画中人和面前的女儿极为相似,不,可以说,除了对方眼角多了颗泪痣,其它地方简直一模一样。   从那一天开始,她就和苏晚晴联系在了一起。城主完全忘了她也是苏家血脉,和苏晚晴长得相似并非不可能,他只当这个女儿就是苏晚晴转世,那个祸害了整个苏家的女人,令他不得不隐姓埋名藏在鬼游城的罪魁祸首。所以,在愤恨之中,他决定杀了这个女人,将她炼制成尸人向苏家列祖列宗赎罪。   尸人死时越惨烈成形后的怨气便越强,城主以红绫将少女全身裹住,那红绫每天都会收紧几分,一直在她死后都不会停下。起初浣苏还以为这只是自己惹父亲生气的惩罚,当她渐渐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才开始哭闹,可是,不论她如何挣扎,身上的红绫只会越来越紧,勒断了骨头,挤碎了内脏。少女从未如此恨过仙人强悍的生命力,这让她只能清晰地去感受着骨头刺入内脏的疼痛,却又不能马上死去。   承受了整整三月的痛苦,她终于是死去了,那时的尸身早已没了人形,只和红绫一同扔进炼尸炉中,陪伴她的还有一颗漆黑的种子。把建木之种和她一同炼制不过是城主的突发奇想,可就是这种子的力量让浣苏成了天界第一只鬼王。从阴火中起身,她用红绫杀死了一脸惊愕的父亲,取代他成为了鬼游城真正的掌权者,可是她发现自己再不会高兴了。   她的脚早被折断不能行走于城墙,她的脸也被挤压得看不清面目,再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模样,只依稀有印象自己穿红衣服是很好看的,可她如今,除了裹尸布也穿不住衣服了。起初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必须承受这一切,后来杀的人多了才明白,原来加害于人是不需要对方做错什么的,对不幸的人而言,让别人比自己过得更惨,本身就是一种快意。   后来,星月楼算出她是天命之女,那个父亲过去一直痛骂的建木神君会回来娶她,浣苏想,她的确该是苏晚晴的,如果她不是苏晚晴,那她的死未免也太没意义了些。她知道建木神君是天地间最强之人,如果是那个总能创造奇迹的神君,一定是能救她的吧。这是大家都认定属于她的英雄,可在她死时却没有来,没关系,她可以原谅他的迟到,只要他最终真的会来就好了。   越是了解建木神君做过的一切,她便越坚信被这样的人爱着是一定会幸福的,她不知道为什么苏晚晴不要他,反正她一定要。或者说,只要有人能将她从这无边的痛苦中解救出去,什么人都可以,她一定竭尽全力去爱那个人。   所以她竭尽全力地去收集建木之种,努力地想要让那个人快些来到自己身边,可是,不论是哪个建木之种,都不喜欢她。不,也不是每一个,至少穆冉对她还是很好的。   她把那个人从凡间带上了天界,同样以建木之种为原料将他炼制成了尸人。这个男人长得很好看,她很小心地修复了他的皮肤,将他清理得很干净,尸斑腐臭都细致地除了去,看起来就和活人一样。这是她活着时最擅长的事,死后却是第一次去做,没想到依旧那么熟练,看着沉睡的尸人,那时的浣苏久违地有些开心。   建木之种炼出的尸人都是不听话的,穆冉也不例外。他丝毫不畏惧浣苏这个鬼王,每日只顾着自己钓鱼种花根本不理她,甚至她偷偷睡在他屋子里也会被抱起来扔出去。可浣苏就是喜欢缠着他,因为只有这个男人在扔她出去的时候会怕真摔坏了她一样刻意扔在草丛上,也只有他虽然总是用嫌弃的眼神看着她说话却从不真正开口骂她。这世上已经很久没有男人怕伤到她了,她很喜欢这种感觉,所以,也比谁都希望穆冉就是建木神君。   只可惜,这个男人终究也不是她的。   默默看着那骑马而来的男人,浣苏知道论对建木之种的吸收程度,自己到底敌不过本来就是建木之种的穆冉,她打不过这个男人。果然他也的确是一路披荆斩棘,轻而易举突破鬼王的血线到了她的面前,可是明知结果,她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连你也要和我为敌?”   “本来容翌要自己来,但是我想,该由我来送你最后一程。”   浣苏心里是藏不住事的,她的过去穆冉很早就知道了,所以即便不喜欢她的行为,他也留在了鬼游城。这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却被付以灭世鬼王的力量,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活,她一直把和建木神君的姻缘挂在嘴边,可她其实,连什么是爱都不知道。   这便是险恶世道孕育出的人心,正是为了结束那样的世道,穆冉才会选择带领北辰平定天下的道路。而这十八年后的再次上马,也是为了将这个沉溺在噩梦中的小丫头解救出来。她过去之事只告诉了穆冉,也只有他知道浣苏的执念所在,所以他选择由自己来送她进入轮回。   鬼王强横的力量击碎了整座城墙,他伸手撕开了裹住少女尸身的红绫,暴露在视线里的是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喜好美貌的少女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出现在人前,尖叫着就要逃开,然而,一只手忽然就放在了她的头上。   数百年过去了,从来没人摸过她的头,她的父亲不爱她,旁人嫌弃她总是发疯也不爱理她,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不含恶意地摸着她的头,对她温柔地说:“丫头,好好投胎去吧,下一世要遇上一个疼爱你的爹。”   这个人的阴气毁了她的尸身,看着那扭曲丑陋的身体化作尘埃从世间缓缓消散,她却并没有想象的那般难受,反倒是有些茫然地想,原来从世上消失是这么平淡的事吗?和她死时的经历比起来,根本一点都不疼。   “原来解脱的方法这么简单,不是建木神君也能做到……”   喃喃说出心里最真实的想法,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她一直都努力去喜欢建木神君,可是,好像直到最后,都没有弄明白喜欢是什么。   看着男人熟悉的面孔,她发现好像建木神君已经不重要了,虽然迟到了很久,那个将她从痛苦中救出来的英雄,不也是骑着马无比威武地来了吗?   浣苏的灵魂久违地笑了起来,那是和占用别人皮囊时完全不同的灵动笑意,一如过去这城墙上那曾对外面世界无比期待的少女,“这样也好,其实我一直很想知道你种的花是什么味道。我活着的时候从没见过花,死后,也根本闻不到花香……”   整个天界都知道鬼游城的浣苏是个疯子,她痛恨这个世界,嫉恨所有过得比自己好的人,没有一个人喜欢她,就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原来她也是可以用温柔的语气去说话的。说到底,她那盘旋不去的执念,也不过是想要感受一次世界的善意而已。   “谢谢你救了我。”   “对不起,让你成为了和我一样痛苦的存在。”   伴随着最后的话语落下,阴灵囊内,地府大门悄然打开,一代鬼王的灵魂彻底离开了这个世界,她回头望了一眼那独立城墙之上好像随时都可以扛住天下风雨的男人,心想,   不知道她要在地狱待多久,如果可以,真希望来世还能再一次遇上这个人。那时候,她一定能以最美好的模样,笑着走到他的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浣苏:穆冉你一定要等我投胎来嫁给你!我下一世会很青春靓丽的!   穆冉:我把她当女儿她却想上我???   天帝:说好的大家一起来打团,结果你居然把BOSS给泡了!   穆戎:为什么总有女人想做我后娘?   三太子:不得不承认,论撩妹是你比较强。   容翌:给建木之种中最后的直男打CALL!   藏舌:那个,其实我也是…… 第一百二十二章   尸人因早已死亡不论受到何等创伤都不会倒下, 只有驱散他们的灵魂才可取胜, 乃是天界最难对付的存在。正是考虑到这一点,天帝才将最难应付的浣苏留在最后, 刻意在鬼游城之外和摘星相师对决。谁知, 他这方尚未结束, 竟又冒出了个新的鬼王, 而且这男尸人不论战斗经验还是凶煞之力都比浣苏更胜一筹, 明显比她凶悍许多。   此时见新鬼王竟是如此迅速地拿下了浣苏,天帝深知这些鬼魂都可靠吞噬同类提升实力,一旦此人将浣苏阴气吸收完毕,定会成为超越鬼王的存在。这尸人敌友莫明, 但是一个死人总归不会为轩辕天宫所用,考虑到这一点,天帝终是拿出了自己隐藏的底牌。   只见他双目燃起熊熊金火, 周身金甲悉数卸下,那原本弱不经风的老年身躯却是瞬间宛如时光倒转一般恢复到了壮年模样。而伴随着身体年轻化,他周身气势更是节节攀升,原本同他势均力敌的兴龙和摘星相师竟也被强横的元气震飞出去, 甚至明显可以感觉到来自于此人的可怕威压。原来这金甲不止是天帝的护身法宝, 也是他给自己下的一道封印。   他们已是混元神仙境界,能让他们感受到威压的唯有境界更高之人,惊骇地发现了这个事实,摘星相师当即就叫道:“你竟已晋升神境!”   “没错,昔日建木神君前往神界, 这连接仙神二界的天梯便交由我看管,我早已去过神界,只是又回来了而已。”   自建木神君离开之后,天界再无人晋升为神,神这个存在也仅仅存在于各大势力的书籍记载之中。仙人们虽然好奇神界是个什么样子,但一想到飞升者在天界的境遇,对成神一事也就没了多少热情。整个天界都知道天帝是最接近神的仙人,但没有任何人想到,他竟已成了神,而且还去过了神界。   此时摘星相师才明白为何天帝对他们联手丝毫不惧,他已是神境又怎会惧怕低了自己一个阶位的混元神仙,莫说今日浣苏被灭了,就算他们剩下所有的混元神仙联手,只怕也敌不过一个成神的天帝。   可正因为看清了这点,摘星相师才越发愤怒,这就大声质问:“既然你有了这等修为,为何你当年不救他!”   “你不明白,神界情况远比你们所知的复杂……”   似乎早知道他会有此一问,天帝神色流露出了一丝苦涩,然而看了一眼知晓了自己实力也没有退却之意的一人一龙,终是没有再说什么,只平淡道:“罢了,你们出手吧。我既出了天宫便要将一切动乱平息,今日我轩辕天宫必定扫清所有阻碍一统天界!”   轩辕天宫一路打下来已占领鬼游城大半仙境,如今浣苏已死,天宫完全吞噬鬼游城势力不过是时间问题,若再回程打下星月楼,整个天界除了秋家便都将归属于天宫。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天帝平日里的确是个有些痴傻的老头,可他更是在动乱年代揭竿而起的一代帝王,绝不会放过这一统天界的机会。   兴龙清楚地知道若轩辕天宫得势妖族定又会沦落为奴仆,此时明知没有胜算也是丝毫不退,只运起了全部元气,宁可返本归元也不向天宫臣服,不屈的龙吟就此响彻天际,“神又如何,我妖族宁死不向仙人低头!”   “那就休要怪我手下无情!”   见他龙鳞上云纹一道道被霞光点亮,天帝岂不知这天地孕育的生灵终于要拼命了,右手一挥,真正的本命法宝定国玉玺便出现在掌心,庞大神力席卷天地之势就要拍上去。   眼看双方都已拿出全力,这一交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突然一道明黄身影就蹿了过来,那爆发了全部潜力的飞行根本来不及停下,就这么一头撞上了五爪金龙额头,瞬间就被坚硬的龙头给撞飞了出去,只来得及大喊一句,“手下留龙!”   这场景吓得兴龙瞬间就收回了元气,赶紧就伸爪子接住了这差点被撞晕过去的小子,见他没被伤到才堪堪松了口气。   莫说他了,天帝这一番也是吓得够呛,他原已全力出手,就连三太子和秋月荻都赶紧退了开以免殃及池鱼,结果轩辕子都这个修为低下的天仙居然敢就这样冲进战场,还好天帝修为够高,及时调整了攻击方向,庞大的天地之力临时拐了个弯砸向远处。看着那一片瞬间被自己给拍成了深深裂谷的山地,天帝想象了一番这一掌要是真拍在孙子身上该是个什么场景,顿时就冒出了一身冷汗后怕不已。   轩辕子都还不知道自己这乱入居然成功将一个天帝一个龙王吓成了这样,只见他二人都突然睁大眼睛不动了,连忙就上前拽住天帝袖子,“爷爷,我回来了,我们退兵吧。”   见他除了额头被撞得有点红也没什么事天帝这才放下心来,但他疼孙子是一回事,这等天下大事却绝不会任由一个小孩子主导,只柔声哄道:“这是大人的事,你不懂。若你喜欢,爷爷把兴龙抓来继续给你养着就是。”   天帝想的是这孩子自小就喜欢天龙,只要把兴龙废了修为给他养着玩就无事了,谁知今日这好哄的孙子竟是半分没有动摇,只认真地盯着他道:“爷爷,你说过的,等我长大了要什么都会给我。”   天帝过去哄孙子的时候的确是说过这话,万没想到这平日里糊里糊涂的小孙子竟是听进了心里,此时见他提起就心道不好,果然这孩子立刻就抓着他恳求道:“我很快就要十七岁了,大伯和爹都有自己封地,我也是轩辕家的人,你把金龙腾云给我吧!”   这就是轩辕子都一路上想出的办法,他想兴龙不肯相信轩辕天宫,天宫也绝不可能把领地让出去,那由他去治理金龙腾云就好了,他不会让任何仙人再欺负天龙,这样兴龙就会留在他身边了吧。   他想得很单纯,然而天帝怎会不知治理一片仙境有多难,凡间一个小城镇的琐碎事务都足以让优秀官员烦心不已,更别提天界这动不动就会爆发仙人斗争的地方,轩辕子都一个修为低下的天仙在天宫有长辈庇护还好,若去那边境之地还不被立即被人给吃了,不,都不用人,随便一只天龙就能把他叼了去!   想到这里,仿佛已经看见孙子被天龙抓去炖火锅了的天帝立刻就怒道:“胡闹!治理仙境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你才这么点大怎么去管理那么多仙官!”   过去轩辕子都虽然爱胡闹,可也是很听话的,什么事只要长辈指责便会乖乖认错,如今面对愠怒的天帝却是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只恳求道:“我会去学的!我再也不贪玩了,师父教什么我就学什么,我会努力修炼提升修为,爷爷,求你,至少给我试一次的机会。”   天帝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深知他有多讨厌修炼,这孩子自小就是宁可去街上闲逛一天也绝不回房打坐。他原也想过不知什么时候这个贪玩的孙子才会长大,可真真没想到他会选了这个时机,就为了这么一只龙去放弃自己安稳快乐的生活。天帝知道自己该拒绝,可是看着少年那清澈的眼睛,忽然就不忍心了。   轩辕天玺真的很喜欢这个孙子,这个孩子的性情就和他最初遇见的建木神君一模一样,那时候初入凡尘的建木神君也是这般对他问东问西,人间的任何事物都令这人感到新奇,那时的建木神君每天都是活得极高兴的。每当看见轩辕子都,他便感觉那个人又回来了,所以他想给这个孙子最好的一切,想让他比任何人都过得幸福。   天帝想自己当真是老了,就连心也比过去软了许多,对着少年信赖的眼神居然再狠不下心来,只能叹息道:“就算我肯,也得他愿意承你的情。”   这话的意思便是松口了,轩辕子都立刻大喜,转身就抱住了兴龙爪子,对着这巨龙仰头道:“兴龙,我会把金龙腾云治理好,很快的,很快我就能让那里变成仙人和妖族能够共同生活的仙境,你等等我好不好?”   兴龙真的没想到这孩子为了自己能做到这份上,一瞬间忽然觉着过去的尽心照拂都是值得的。但他已经不年轻了,轩辕子都不懂事,他得懂。眼神复杂地看着这头一次鼓起勇气坚持自己信念的少年,他缓缓开口:“金龙腾云内的城市都在战火中毁灭殆尽,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必须从零开始,没人会疼你爱护你,所有人都只会叫你去为他们解决问题,知道那有多辛苦吗?”   他太了解轩辕子都了,这孩子怕累怕痛更怕无聊,原以为他在明白前方困难后就会退却,谁知他仍是抱着自己爪子不松手,只认真道:“但如果没有你,我会更痛苦。”   一如过去,他的劝说对少年从来是没用的,无奈地看着他,兴龙继续道:“一旦掌权,会有很多人骗你算计你怨恨你,你很难再去相信别人,再也不能轻松地和人交往,这样的事,不是你最害怕的吗?”   “我以前从没试过自己飞行那么久,可当我想着你一路寻过来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自己也可以飞得这么快。我不想放弃,不去做,就永远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   兴龙的确了解轩辕子都,所说的都是他最害怕的事,只想一想都会发抖,可他还是想要试一试。他的父母都是这么走过来的,所以他坚信自己也一定可以。看出这两人都不肯让自己冒险,他不知道该怎么用道理战胜这些比自己多活了几千年的长辈,但他知道该怎么让对方拿自己没办法,索性就任性道:“我不管,反正我就挡在这里了!你们不同意就先把我打下去!”   “……”   “……”   只一句话天帝和龙王都沉默了,他们斗了这么久终于头一次达成了共识,内心只有一个念头——他们可以把这熊孩子揍一顿吗?   有时候被爱着的人就是这般有恃无恐,天帝知道自己不可能为了天下不要孙子,他要真有这份狠心,天界早就是轩辕天宫的了,又何须等到今日。   既然如此,便唯有妥协。眼睛中的厉芒渐渐散去,天帝瞬间又变回了那神志不清的糟老头,只瞪着兴龙小声道:“反正浣苏已经被灭了,你就干脆点认输不行吗?大不了谈判的时候我突然变傻让你跑了!”   你刚刚是不是暴露了自己其实一直在主动切换人格的事实……   无语地望着这装傻极为熟练的老头,兴龙知道对方已经让步了,左右自己拖延时间的目的已达到,瞥了一眼在他们纠缠时已悄然打开的鬼游城大门,这便淡淡道:“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妖族的确是站在了鬼游城这边,但我帮的可不是浣苏。”   只是一句话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然而仿佛验证他话语一般,不知何时已下了城墙的新生鬼王忽地就高声道:“天帝,鬼游城城主请你前来一叙!”   完全不知道这些死人怎么会突然凑热闹,天帝唯有皱眉看向了穆冉,只质问道:“阁下虽是鬼王,若要代替鬼游城发声还是欠些火候吧?”   照天帝的想法,此人既然除掉了浣苏那么以新城主自居也是正常,可他一个尚未得到魔修支持的尸人要代表整个鬼游城便是远远不够。谁知面对他的质疑,原本挡在城门前的鬼王竟是下马后退了一步,就在他让出的道路中,一众身着黑袍的仙人分两列整齐而出。这些站在道路两侧分明就是尸宗魂宗剩下的几名长老,可以说已是目前鬼游城所有高层人物,然而,此时他们都只恭敬地看着一人骑着天龙缓缓步出城门。   那是一名玄衣少年,虽被众人注视,却只不骄不躁,平静地道:“要和陛下谈话的人,是我。”   那样一人既出万人退让的气度,那袭仿佛无声融于夜色的玄衣,还有那淡然到仿佛天地都不在他眼里的语气,都让天帝想起了千年前的那个人,惊骇地看了过去,他感到自己声音都干涩了起来,只能问:“来者何人?”   这一刻,所有人都想到了昔日一人平定天下的建木神君,就在众人紧张的凝视中,那人自阴影之中走出,缓缓露出了一张他们熟悉的面孔,只轻轻笑道:“鬼游城新城主,容翌。”   作者有话要说:  容翌:嗨,朋友,想和我一起做个城主玩玩吗?   兴龙:你们这些建木不要一出世就搞大新闻!   容翌:那你来不来?   兴龙:来!为什么不来!颤抖吧人类!   穆冉:这么刺激的事怎么可以不叫上我,牵我的马来!   天帝:还有直接偷家这种操作???   穆戎:放弃挣扎吧,连我这个情缘都猜不透他的操作。 第一百二十三章   对天界的纷争容翌本来是不想插手的, 他是北辰的将军, 守护北辰的义务已在人间达成,这天界是属于仙人的, 原不该由他来担负责任。所以, 一路上即便知道这个世道很有问题, 他也克制自己不去理会, 但是, 当轩辕长绿返本归元差些令穆戎失去性命时,他才醒悟,原来袖手旁观是不行的。他们已经到了天界,并且不可避免地被牵扯进了权势纷争, 早已不可能独善其身。   他不允许穆戎再遇上这样的危险,轩辕天宫和秋家都有太多变数,他要让自己成为穆戎可以依靠的参天大树。容小BOSS一旦有了目标, 爆发出的行动力只能以可怕来形容,当即就根据局势制订了一系列计划。   浣苏实力虽强却并不会同人相处,对鬼游城也只是一味以武力镇压,魔修之间本就没有多少情义可言, 如此更是对她没有半分忠心, 若不是害怕其鬼王之威只怕早在轩辕天宫打来时便已弃城而逃。从穆冉口中得知这情形时,容翌便同他一拍即合,先是以天魔传人身份接触到鬼游城魔修,再以穆冉实力和自己建木之种的威势令他们动摇,待到浣苏被除这些魔修面对轩辕天宫围攻根本别无选择, 唯有依附于他。   然而仅仅是这些残兵败将还不足以应对天帝势力,所以在战前他便找上了统帅妖族的龙王,大家同为非人的身份让他们站到了一起。   若来的是人类兴龙定是连话都不会听,但对于建木,他还是有几分信任的。加之此战鬼游城死伤惨重,本就没剩下多少外围仙人,完全可以让出一片仙境给妖族居住。龙王虽想念故土却也并非顽固不化,只要先找到地方安置妖族,日后再图谋收复金龙腾云也未尝不可,于是也就同意了若容翌成功占领鬼游城他便率领妖族加入的建议。   直线思维的容翌做事就是这般简单粗暴,先威逼利诱,不成就直接打,再不成便联合其他势力再打一次,然而就是这旁人想都不敢想的事,竟是被他快速完成了。   内心感叹着这小子的大胆计划居然真的能成,穆冉站在他身后,依旧是对一众惊讶的仙人友好地解释道:“不好意思,就在你们打得火热的时候,我们已经把城主选出来了。”   而与此同时,五爪金龙也率领一众天龙落在了鬼游城城墙,对着众人淡淡宣告:“自今日起,我妖族正式加入鬼游城,与城主共进退。”   容翌出现在天界也有不少时日了,但是一直以来看着他在穆戎面前的模样,众人对他的定义也就是穆戎的相好而已。即便他的能力和建木神君颇为相似,天宫之人还是没法把一个每天不是在谈恋爱就是在去谈恋爱路上的容小BOSS想象得有多凶残。而就是这么个除了缠着穆戎什么都不做的断袖忽然就变成了鬼游城新城主,还得到了鬼王和龙王的双重支持,至今众人都觉着自己是在做梦,不然世界怎么可以变得这么快?   他们都是如此震惊就更别提穆戎本人了,他如今差不多都习惯了容翌以卖萌为生的日常,谁知这人一脱离恋爱DEBUFF笼罩范围居然又变回了那个凶残的容小BOSS,并且搞事能力比起在人间时还有了质的飞跃。此时面对众人瞬间扫向自己的视线,他也只能无奈地叹道:“这事我是真的不知道。”   见连他都被瞒在鼓里天帝对这个容翌又是警惕了几分,只是并没有退让的意思,仍淡淡道:“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你小小年纪竟能聚起如此庞大的势力,当真是后生可畏。只可惜,凭你们要和轩辕天宫谈判还不够。”   他原是想以势压人逼退此人,却没料到这一位的思维方式可和普通人不一样,听了这话便认真地点头道:“是的,所以我准备联姻了!”   天帝还真没想到他会是这么个反应,一时也是有些捉摸不清此人用意,只疑惑地看他,联姻?这是什么手段?   然后他就看见原本沉稳有度的鬼游城新城主对着远处的白衣少年轻轻一笑,这就大声道:“容翌以轩辕天宫小天孙和九星相师亲传弟子为聘,诚邀秋仙姑之子穆戎成为我一生之道侣!”   此时天帝才反应过来,自己孙子竟还在那金龙爪子上,而旁边的天龙又叼着藏舌走了出来。听到自己居然成了聘礼,这两个少年的内心也是惊骇不已,只能用那茫然的眼神互相交流。   一头雾水的轩辕子都:啊咧?我还可以做聘礼的?   满脸辛酸的藏舌:跑到一半就被天龙抓住我也很绝望啊……   秋月荻有多宠爱儿子整个天界都知道,虽然不明白她怎么又多了个儿子,但若真是那个据说早逝的孩子同鬼游城城主在一起了,以后秋家虽说不会因此和轩辕天宫反目,至少也得是个两不相帮的态度。再一看这聘礼,一个儿子换另一个儿子还多了个添头,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如此一来秋家保持中立,秋月荻定然不会出手攻击自己儿子道侣,摘星相师自容翌出来后眼珠子都快掉他脸上去了态度根本不同怀疑,轩辕天宫竟还处于势单力孤的地位了?   突然发现这看似儿戏的行为居然还挺合理,众人又是齐齐懵了,就连穆戎本人都只有一个念头——还可以这么求婚的吗?这到底是什么骚操作?   一群人类突然遭遇容小BOSS的神奇思维正被绕得有些头晕,他却好像还嫌打击面不够宽,想了想便又补了一句,“这样够了吗?如果还不够,我们这边用兴龙和小天孙和亲也是可以的。”   此话一出兴龙就没法淡定了,硕大的龙眼就这么斜视过去,“你可没跟我说还有这种选项。”   没想到他居然不愿意,容翌理直气壮地就回:“你不是说只要妖族能够平安不介意做出任何牺牲吗?”   “……”   对这有理有据的回答兴龙不得不承认自己输了,他怎么知道一只公龙居然还可以牺牲色相的呢?   轩辕子都原本还在惊讶大哥居然被个断袖联姻了,一眨眼连自己的袖子都有了危险,这才后知后觉地松开了紧抱着龙爪子的手,试图挣扎道:“那个,可是,我只把他当成好兄弟啊……”   对此,过来人容翌只是给了他一个怜悯的眼神,傻孩子,上一个这么说的建木之种已经做梦都想和兄弟一起睡觉了,这世上哪有抱着就不肯撒手的兄弟?   当然,对于容小BOSS教坏小孩子的行径护崽的兴龙是万分鄙视的,此时也是一点也没给他面子,只淡淡道:“别听建木胡说八道,他那木头脑袋跟人的思维完全不一样。”   “建……木……”   在兴龙眼里容翌分明就是已经发芽的建木之种,自然就以建木相称,落进了几个老年人耳里却如惊雷一般,立刻就集体打量起了这玄衣少年,然后心中都是大为震动,真别说,这种胡来的行径的确是建木神君的风格!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话对老年人有些难以理解,容翌正了正神色,对着天帝便是劝道:“我相信天帝也明白如今的天界存在太多问题,若要解决这一切必须有个人站出来,这个人注定会与许多人为敌,甚至可能就此被反对势力消灭。可是,如果只想着让别人去战斗去承受一切,自己躲在后方享受成果,那是永远不会有改变的。容翌现在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做这个领头之人,不求你同我一道来,只求轩辕天宫今日暂且退让。”   这一瞬间,天帝好像又回到了从前,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家族的普通公子,正是那个玄衣少年对他笑着说,“天玺,既然不满意这个世道,那我们就去改变它吧,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   这就是建木们简单直接的思维,既然世界不好那就努力让它变好,想要做什么便立刻去做,他们不惧怕困难也不害怕伤心,唯一畏惧的就是只知想却不去作为的自己。这样的人注定会在现实中满身伤痕,可也正是这样的人才能带领他们走上改变的道路。   建木神君终是回来了,和那时一样,在乱世来临时,他又一次站了出来阻止人类的纷争。   再一次看到那令自己怀念的坚毅神情,摘星相师终是忍不住老泪纵横,也顾不上方才还在争斗的事实,拽着九星相师就哭道:“回来了,九星你看,他真的回来了!”   “冷静!淡定!你几千岁的人了还哭哭啼啼地要不要脸了!”   面对九星的怒骂,摘星相师知道自己现在的形象不好看,可他也只能继续哭着,“我克制不住,反正白绫挡着你就当没看见吧……”   “那你也别拿我袖子擦鼻涕啊!”   完全拿这个情感丰富的师兄没辙,九星相师只能无奈地对天帝叫道,“都这样了还怎么打,天玺老儿你认输算了!”   事已至此,天帝也知道是时候退却了,虽然他仍认为由天宫一统天界是一劳永逸的最好结局,但既然这些少年全都反对,那就让他们试试吧,若是不成,再由他出手收拾烂摊子。   闭眼哀叹一声,他终是做了决定,这就开口道:“摘星相师闭关千年,星月楼由九星相师接手,幽明境、通灵境、鬼踪密林这三处仙境归于轩辕天宫,鬼游城之人不得擅入。”   他这番话便是停战协议了,那三处仙境如今已被轩辕天宫占领,容翌对领土也不甚在意,果断就应道:“可以,金龙腾云呢?”   金龙腾云乃是他们矛盾所在,看了一眼对自己饱含期待的孙子,天帝只能悠悠叹道:“子都,我给你三年时间,三年后金龙腾云若是不出问题,这地方就封给你,我不会再过问。”   只一句话轩辕子都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立刻就扑了上去,抱着老天帝就欢快道:“爷爷,我就知道是最疼我的!”   “剩下条约天宫自会派人来谈,但是只有一点,我孙子是绝不会给你们和亲的!这不是我要的孙媳妇!”   抱着终于是要回来了的小孙子,天帝果断就否决了这人的馊主意,只是看了眼容翌身后,神色中有了些幸灾乐祸,“至于联姻,能不能让他答应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听到这话容翌才觉背后有点发凉,缓缓转了头一看,果然被提亲的某厉鬼正裹着阴风飘在他身后,见他回头方才啧啧叹道:“我早知你提亲方式定是与众不同,倒是没想到会是这般惊世骇俗,你说我要不要为天界太平献身呢?”   只是一个眼神,方才唬得众仙人一愣一愣把所有人牵着鼻子走的容小BOSS立马就怂了,赶紧看向同伴求救,“穆将军,兴龙……”   对此,并不想主动送儿子的穆冉选择直接无视他,只悠然望天,“别看我,我就是个死人。”   看看他又看看明显非常难搞的穆戎,怕麻烦的兴龙也果断拒绝了同类的求助,“也别看我,我就是只天龙。”   悲伤地看着这两个不靠谱的同伙,容翌突然发现,友情果然是靠不住的,他还是最想要老婆!   作者有话要说:  容翌:天界的人给我听好了,不给我老婆就搞事!我们植物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天帝:天帝不想理你并给你扔了个厉鬼。   穆戎(冷漠):呵呵,老婆?   容翌(秒怂):岳父,我方!   穆冉:你的简单粗暴呢???   容翌:其实我还是比较习惯做盆栽……   兴龙:我现在退出这个丢脸的组织还来得及吗? 第一百二十四章   此次计划虽然大胆容翌却并没有多少担忧, 因为他有信心能够完成借势逼退轩辕天宫, 只是对于将穆戎和自己的感情也当做筹码这点,他也着实很是心虚。二人这些时日的确如胶似漆, 但容翌估摸着就算挑在气氛正好的时候求亲, 穆戎答应的概率也不过一半一半。而他现在趁着气势提出婚事, 事先根本没有和穆戎商量, 被拒绝的几率简直高达八成。   被拒他倒是不怕, 反正他又不是第一次被穆戎踹下床了,装会儿傻就能腆着脸再爬上去,说到底,此事他之所以会瞒着穆戎执行, 就是因为穆戎应当是会阻止他冒险的。   鬼游城怎么也是一方豪强,如今虽然被浣苏折腾得没落了,终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接手这个势力便代表今后他博弈的对手全是混元神仙这等天界顶级人物。   容翌其实也有些摸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修为,他自己的建木之力刚刚觉醒,在凡间又曾毁去一枚种子吸收了对方的力量,按理说比穆冉还是要强上一些的, 可这力量他现在还不太会用, 只停留在控制植物和把自己当天材地宝用的阶段,无疑需要一些时间去好生琢磨。   而如今正面和轩辕天宫对上,就代表他没有时间了,必须尽快在对手看清自己虚实前将力量提升到和其它势力首领同一程度。否则,即便天帝不出手, 这天界可多得是眼馋鬼游城势力的仙人。   他过去虽有建木之种的身份,却因和穆戎的关系被定义为可以为秋家和轩辕天宫所用的建木之种,在这天界也没什么敌人。可一旦他有了自己的势力,变成了不可控的建木神君,在势力斗争面前,天界诸人可未必会那般和善了。   容翌知道这是为自己树敌的行为,未来定还有数不尽的争斗要去处理,他甚至可以猜到,若将这个打算告诉穆戎,这人定会选择自己前去消灭浣苏也绝不让他趟进天界这滩浑水。   是的,虽然浣苏乃是鬼王,但容翌就是坚信穆戎定有灭了她的办法,但他也清楚,这定是如凡间那时一样会令穆戎受损颇多的隐藏手段。所以,他必须抢在穆戎前面解决一切,他再也不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穆戎为了他劳累奔波,而自己什么做不到,那无力的滋味,委实比死去时还难受。   然而,纵然有千万理由,他明知穆戎不愿意还瞒着对方布了计划也是事实,因此面对神情冷淡的穆戎,他也只能乖乖认错:“穆戎,其实很多时候大家都没什么错,只是需要一个人站出来解决问题,我想只等着别人去拯救一切是没用的,我所坚信的正道,想要自己亲手去维护。抱歉,我还是没办法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就这么和你归隐山林。”   容翌也长大了,他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将那定会让穆戎为难的心思隐去,只让自己生来见不得不平事的性子去承担一切责任,而且也不能说这是谎话,毕竟,若是没有穆戎,为了查清建木之种来源给凡间死去百姓一个交代,他大概是第一时间便要插手天界之争的。   “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了,你本就是这么个人,要是受不了我早在凡间就踹开了,何必等到今日?”   眼风淡淡地打量着这面对自己好像一点脾气都没有的男人,穆戎心里很清楚,其实容翌这个人倔得很,他认定了什么就会去做,别看现在恨不得跪搓板谢罪,真叫他重来一次,这人也绝不会回头的,他还不知道容小BOSS吗?这个人身上有多少毛病只怕连他亲爹都没穆戎清楚。   对于求婚一事穆戎倒是没多少想法,这些个形式上的东西他本就只在意实用价值,能用来挡一挡战事也算好事。此时穆戎心里叹的是或许命运就是这么不可捉摸,他和夜明君走的路线完全不一样,结果容翌还是作为天魔传人占领了鬼游城,或许他那只要有人牺牲便会忍不住站出来的正直性情当真是哪个主角都拦不住的吧。   穆戎想,建木为天下而生,也注定为天下而亡,或许对这世界而言,困住了容翌让他不再去追寻建木神君脚步的自己才是真正的反派吧。不错,黑化反派老厉鬼,这设定还挺带感的。   这种时候还有心情打趣自己,穆戎有时候也很佩服自己的迷之淡定,眼波一转,这便化了人身缓缓落在了容翌身份,只正经问道:“你要想清楚,咱们现在只是谈情说爱还可以好聚好散,一旦成了亲,你就没机会回头了。”   穆戎这话说得虽轻巧,其实自己心里清楚若是哪天这人真又直回去了,自己绝对会跟鬼差要来外挂往死里整他。把主角掰弯了还想跑,门都没有!   好在容翌虽然情商不高,直觉却是极佳的,清晰地感受到了这话里隐含的陷阱,果断就选了求生之路,“穆戎,我这个人从小就只知道向前走,只有对你,我才回过头。”   这么一说,穆戎也发现,容翌这人历来爱恨分明,这一辈子还真只对他一个人纠缠不清过,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这才散了眼里的威胁之意,悠悠叹出了自己真正在意的问题,“容翌,我这身子的阳寿就要到头了,恐怕没办法再散去元气化鬼帮你。没了厉鬼诡秘的异能,我今后是没什么用处的,甚至会成为你的弱点……”   穆戎从来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既早就接受容翌这人的脾性,自然也不会因此和他闹,他之所以如此迟疑,只因为就在浣苏被阴灵囊送进地府之后,这阶段的阴灵数终于是够了。但是这一次老王带给他的依旧不是什么好消息,只看了他一眼就道出了身体上的问题。   其实原也不算意外,老王既然敢拿这身子给夜明君用就是因为穆戎只能活到二十岁,用来执行净世任务也不必给他下一世填补太多阳寿。寿命这东西有元气在倒不必担心,只是阴阳相冲,他以后是不能再散掉元气化鬼了。厉鬼只需吞噬同类就能进阶,提升力量远比仙人容易,穆戎知道自己对元气其实没多少悟性,若不能化鬼,以后除了配药便没什么作用了。若是以前,修为低了些倒没什么,反正他也不需要和人战斗,但如今容翌已掌管鬼游城,他们的敌人可未必那么好对付了。   心中虽有些担忧,瞧见容翌一瞬间就惊骇地握住了他的手,他还是安慰道:“其实也无妨,天仙的寿命完全够用,我以后不再犯懒好生修炼就是。”   “是我身边的麻烦太多了……”   他说得轻巧,容翌如何不知是自己建木之种的身份给二人生活带来了太多麻烦,天界的建木之种的确只有他们四个,可神界定还有其他种子等着吸收同类力量,今后他的敌人只会越来越强,根本无法给穆戎一个安定的未来。想到这里,他原本激动的心思也就淡了,只轻叹道:“抱歉,我太冲动了,我会把这一切处理好再安安稳稳地和你在一起。”   容翌现在其实是真想放弃婚事了,他想让穆戎在秋月荻身边安静修炼才是最好的,自己再等个几十年也没什么,谁知就在他已经决定守身如玉单身到成为下一任建木神君为止的时候,穆戎却是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怎么,你是这样想的吗?”   只一句话容翌就有些懵了,怔怔地抬头,面前的白衣少年眼波流转,嘴角那若有似无的笑意总让他有种在调戏自己的错觉,此时也是用一贯的清淡语气开口,“我还想着你现在也能保护自己了,此次事件又解决得不错,如果愿意在修炼期间守着我,把我奖励给你也是可以的。不过,既然我没用了你就不要了,那我就收回去吧。”   好吧,不是错觉,穆戎就是在调戏他!厉鬼的性格果然都是恶劣得很,明知他想要得不行,偏就近在咫尺地吊着不给他,不止吊着还要时不时凑到他嘴边引诱一番,让他恨不得一把抱起这人直接关在房间里按床上……   瞬间想明白了这个记仇的厉鬼方才那番话是在刻意报复自己瞒了他,容小BOSS在智商和老婆之间权衡了一秒,果断就抛弃了理智,上前将人抱了个满怀,这就道:“要,当然要!你不论变成什么样我都要!”   呵,情商不怎么样,说起情话来一套一套的。   瞥了一眼这人,穆戎却也没有挣扎,将额头轻轻抵在他的肩膀上,只叹道:“容翌,我把自己给了你,你可要好生抱紧,别把我弄丢了。”   穆戎知道自己这样的人若是看着他的脸是说不出什么甜言蜜语的,也只有相拥时能说出几句真心话。前路的确很难,可明知自己并没有多少力量,看到这个人被荆棘缠绕注定遍体鳞伤的未来,却是没办法逃跑了。结果即便看清楚了一切,仍是忍不住想要牵住他的手,和他一同快乐一同痛苦。这样疯狂又愚蠢的感情,大概就是所谓的爱吧。   虽然,这样令人难以启齿的词汇,以他的性子或许永远也不会说出口的那一天。但如果是容翌,应该能感受到的吧。   “你真的答应了?”   将自己复杂的神情完全埋在这人怀里,穆戎听见他在耳边仍是不敢置信地问着,发现自己好像有些高估了容小BOSS对情绪的敏感程度,但主动示爱这种事他是绝对做不出来的,只能抬头不满道:“怎么,你希望我不从吗?”   久违地又收到了穆式嫌弃眼神,容翌虽然还摸不清某人因那远高于常人的羞耻心产生的复杂情感,但是本能地他就想做一件事,而且,还真的马上就把想法变成了现实——按住穆戎狠狠地吻了上去。   混蛋,说不过我就武力镇压,容翌你完了!   许是被撩得有些压不住冲动,容翌此时动作比上一次要莽撞许多,穆戎也是忍不住有些喘息,起初还有空隙抱怨,慢慢地思维就涣散了起来,除了彼此双唇的温度什么都再也感受不到。   好在容翌从来是不勉强他的,只过了瘾便乖乖放开了人,原是想着这下被怎么收拾都死而无憾了。谁知一低头,那个答应他求婚时都神色淡然仿佛只是在随意聊天一般的穆戎,此时面上居然多了些许红霞。穆戎本就生得面如白玉,这一脸红便特别明显,落在容翌眼里更是远胜从前的可爱,不禁就叹道:“你害羞的样子果真是最好看的。”   醒醒,那是喘不过气憋出来的!我们厉鬼面皮比城墙厚,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害羞,也绝不可能谈个恋爱就害羞!   狠狠地横了他一眼,穆戎微微喘息着无力答话,现在满心只有一个念头——到底是谁教纯情的容小BOSS伸舌头的!   作者有话要说:  穆戎:说,是谁教你开车的!   容翌(乖巧):我请教了岳父该怎么恋爱。   穆戎:我就知道又是爹在坑我!   穆冉:臭小子你出卖我!   兴龙:我这么一大只龙站在旁边,为什么他们能完全无视我的存在还亲上了?   穆冉: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在上一章就望着天了?   兴龙:不得不承认是你比较强。 第一百二十五章   千年之前, 六界未分, 仙神人还在一处,古神统治着整个世界, 仙人依附于他们是等同于家奴的存在, 而凡人则是所有仙神的奴隶, 一生劳役只为供应仙神需要。根据修为和智慧, 古神选出了四名神王, 将世界划分成了四丘,而天阳城苏家便是依附于分阴之丘的仙家势力。   分阴神王乃是役使鬼魂之神,每月苏家必须定时上贡阴灵,因此那时的天阳城便定下了按贡献记分, 分数最少的家族便要成为祭品的规矩。   那是属于神的世界,对神而言是最好的乐园,却是人的地狱。然而这样残酷的事实对仍是少女的苏晚晴而言还很遥远, 直到有一天她好友秦芊的家族被人算计成了祭品,看着昨日还言笑晏晏的姐妹就这么被卫兵们带下去成了伤痕累累的尸体,苏晚晴才意识到自己活在怎样的世界之中。   她很害怕这样的事,想要改变这不合理的规矩, 可是周围所有人都已习以为常, 谁也不可能去反抗古神,所以她只能躲在树林中对少年哭泣,“木头,我真的很想救秦姐姐,可我什么都做不到, 就连替她收尸都没办法……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这么无力呢?”   那时候,没人知道这玄衣少年是谁,他是轩辕家从远古森林中捡回来的,虽只有天仙修为却意外地会培育药材,便被进献给了苏家成了他们的园丁。少年对人世间的一切都很好奇,苏晚晴见他居然不怕自己,言语行动又和常人完全不同有趣得很,便也时常和他聊天,这是她在家中唯一的朋友,此时遇到伤心事也是第一个找到了他。   这是建木第一次看见人的眼泪,很像露水,但远比露水苦涩,他不喜欢这样的味道,他喜欢这个红衣少女笑得比花还好看的样子,所以,他说:“我替你救她,这样你就不会伤心了。”   “你?你修为连我都不如,保护好自己就不错了,能做什么啊?”   苏晚晴不知道眼前的少年便是天地为了自保降下的天命之子,她只当这是一个有些傻的少年仙人,生怕他真这么去了古神宫殿,连忙就拉着他劝道,“我只是有些难受,你可千万别去招惹神,他们会杀了你的。”   那时,少女目光在夜晚的树林灼灼如月华,少年喜欢月光,所以也极喜欢她,对着她就笑道:“他们杀不了我,这世上除了我自己,没人可以杀死我。”   他只是天地间的一棵巨木,因净世任务而留下了前世的记忆,努力修炼数百年终于走入了凡尘,可他习惯了作为植物而存在,早已忘却了人类的感情,他不会笑也不会哭,摘星和九星说到了这里他就会找回自己的感情,所以他便来了苏家。是这个少女让他再次想起了该如何去笑,为了报答这个笑容,他决定回应天道的愿望,净化人世,让一切回到原本该有的模样。   这就是除了建木神君再无人知晓的,一切的开始。   他以全部掌权仙神的阴灵为代价令鬼差为自己造成了建木天梯,带领底层的凡人一步一步杀了上去,就这样推翻了古神的统治,他唯一没想到的是,那个希望结束这一切的少女会选择站在苏家那一方。   可是那时他无法回头了,他的身上已背负起了太多人的期望,他不再是那个可以单纯为了她挥剑的少年,而这一次她希望他做的也不再是维持天道的正义之事。他可以为她斩杀分阴神王抢回秦芊的阴灵,可他不能为了她向古神认输,就这样葬送了自己后方一路扶持着走过的兄弟朋友。在天道和初心之间,他最终还是选择负了初心。   建木神君死后他的记忆也分成许多份附在了建木之种的灵魂里,唯有到了特定地点产生情感共鸣才可解开,而这便是属于轩辕子都的记忆。他继承了建木神君刚化形时的不谙世事和情窦初开时的莽撞勇气,当在作为天阳城遗址的鬼游城选择守护兴龙时,这份记忆便缓缓醒了过来。   只是记忆中的建木神君到底不比容翌那个阶段成熟,轩辕子都虽看见了事情发生的经过,却不怎么明白这到底是做什么的,只能对同行的穆戎问道:“大哥,你说我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   这中间的因果穆戎倒是猜出了七八分,只是对他不好解释,便只岔开话题问:“你梦醒之后有没有多出什么能力?”   虽说是定了亲,但鬼游城尚需时间整顿,穆戎估摸着有自己亲爹在容翌身边也没什么问题,轩辕天宫那边又忙着趁议和占好处无暇管理其他,他便和容翌打了声招呼,随着轩辕子都一同前往金龙腾云。   当然,容小BOSS最近动不动就想亲他,穆戎觉着这样下去自己随时都有可能被人吃掉还是回娘家避开为好也是一个原因。虽然洞房是早晚的事,但他还是拒绝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和一个新手司机开车,无证驾驶会死人的好吗!   回想起容小BOSS走哪哪开花几乎把一个鬼城变成春城的诡异情形,穆戎就觉着背后有点发凉,正叹着气呢,另一个建木之种就开发出了自己的异能,对着他伸手就展示出了一个闪亮的光球,“大哥,你看,我会发光了!”   “它除了照明还有其它作用?”   打量了这和白炽灯有得一拼的光球,穆戎这话问得很含蓄,事实上他心里想的是,这个傻弟弟还真是要把电灯泡的功能贯彻到底啊。   此时轩辕子都还不知道自己闪亮的新技能对容翌而言会是多么讨打的存在,事实上这闪闪发光的光球非常符合他的审美,这就兴奋道:“被它照过的地方可以活血化瘀,我抱着它睡了一夜通体舒畅飞起来一点也不累。”   居然能抱着这么刺眼的光球睡觉,你确定自己不是龙吗?等等,这么一说,兴龙的金色鳞片也是符合这人审美的啊……   很是怀疑了一番这弟弟对兴龙的执着是何缘由,穆戎眼看金龙腾云已不远倒也不再打岔,无视了建木神君这一堆发光开花的无用能力,只问:“前面可就是金龙腾云了,你现在回程还来得及。”   然而轩辕子都人都来了又怎会回去呢,一听这话反而还加快了几步,倒是让随行侍卫又紧张了起来。   建木之种记忆附带的力量也有很大区别,轩辕子都虽觉醒了记忆自身修为却没有多少提升,穆戎也是靠着丹药才堪堪回到天仙修为,长辈们自然是不敢真让他们两个自行上路,不论轩辕天宫还是秋家都派出了最精锐的侍卫随行。如今更是一进入金龙腾云便有天官前来迎接,一应衣食住行都已打理好,甚至还临时盖了座行宫给这位小天孙居住。只是瞧着这些天官脸上和气的笑意,穆戎倒是可以预料到他们只准备把轩辕子都当佛爷给供着政事半点也不准备让他插手的心思。还好他跟了来,不然以小肥羊的性子对付这些人还真挺棘手。   他正琢磨着该怎么和这群老狐狸过招,一旁的轩辕子都在接过他们送上的点心时却是瞬间一惊,只叫道:“兴龙!”   这位龙王对天宫可是个噩梦,一众天官立马就惊慌地抬头,生怕天上突然就飞下来只五爪金龙和他们抢地盘,然而望了半饷,莫说天龙,这天上是连只鸟都没有,穆戎也是斜了轩辕子都一眼,“你还没睡醒?忘了兴龙要在鬼游城安置妖族吗?”   他原以为是这弟弟习惯了兴龙在身边的日子,一离了他就万分想念,谁知轩辕子都竟是指着点心激动道:“不是,大哥你看,这些点心全是我爱吃的!整个天宫只有兴龙能准确猜出我每天想吃什么!”   万没想到那看上去一脸高冷的龙王还有这么个习性,穆戎也是惊了惊,一边感叹看来天龙真不是一般的擅长带孩子,一边试图回忆起容翌的饮食喜好,嗯……容小BOSS不是只要浇水就能用爱发电的吗?   好吧,他也觉得自己这么直男居然能找到男朋友简直不可思议,果然容翌这个人口味相当与众不同。   陷入婚前恐惧症的穆戎这方对自己的断袖情很是怀疑,轩辕子都却是立刻就对天官逼问道:“说,这点心谁放过来的!他人呢?”   他这一瞬间的气势居然还有些骇人,被震慑住的天官只能立刻指出了人来:“是新来的小厮,他就在那边候着呢!”   轩辕子都顺着那方向望去,果然在一片混乱中只有一人平静地站着,虽然脸和从前不同,但那默默扶额说不出话的神情简直就和从前的秋兴一模一样。兴龙又来到了他身边,兴龙果然是舍不得离开他的!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轩辕子都只觉心情瞬间就好到了极致,整个人都光芒四射了起来,立刻就扑了过去,“兴龙!”   嗯,是真的光芒四射,身边的天官都快白炽光辉闪瞎了。   兴龙其实只是有些不放心混进了人群来看看,既然混进来了怕他吃不惯别处饮食就索性又给他准备了点心,谁知这小肥羊平日里迟钝得很,一碰上他居然还灵敏了起来。   鬼游城有个城主天天开花已经够让他头疼的了,结果这里又有只轩辕子都没事就发光,兴龙发现建木之种可能天生就是克制自己的,他还是躲远点为好。于是,也不理会旁人,身子一转,一只巨大金龙腾空而起,尾巴一扫便飞出去了一大片屋顶,就这样消失在云间。   没想到自己居然扑了个空,轩辕子都瞬间就睁大了眼睛,“他怎么看见我就跑了?”   废话,他可是和天宫势不两立的龙王,突然来了金龙腾云传出去可是要把天宫人吓到立马开会的,再不跑难道等你家带人抓龙吗?   心中默默腹诽着,穆戎还是一把拉回了这瞬间黯淡的电灯泡,“行了,兴龙可化身万物,他有心要藏你是找不到的。”   “那他还会不会再来啊?”   被他用期待的眼神看着,穆戎估量了一番天龙那任意妄为的性子,觉着作为这种族的首领兴龙应该也正经不到哪里去,转身披个马甲又回来的可能性极高,这便道:“大概会吧,不过,下次你可不能叫破他身份了。”   轩辕子都也是吃一堑长一智,这便点头如蒜,“知道,我不会再吓跑他了!”   对此,穆戎只是望了望已经再度变成废墟的行宫,悠悠叹道:“这个我倒不担心,不过我估摸着你们这宫殿可禁不住它再掀几回的。”   被他提醒轩辕子都这才发现兴龙好像是个拆家好手,看着一众天官欲哭无泪的神情,终于意识到了对一只好面子的龙来说,扒掉他的马甲会出现何等可怕的后果,果断就认真道:“大哥你放心,以后我绝对装作没发现他。”   当然,他说这话时完全没注意到身后一名面生的天官眼中暗暗闪过一丝金芒,只以关爱的眼神悄然瞥了过来,意为——到底是什么给了这傻孩子他能发现我伪装的自信?   作者有话要说:  容翌:为什么?为什么我一开花穆戎就跑掉了!   穆戎:开玩笑,被你按住可是会死人的!   穆冉:看来他嫌弃你车技不行。   容翌:教练,我想学开车!   穆冉:你走开,我一个直男怎么知道男人的车怎么开!   容翌:那穆戎怎么知道的?   穆冉:我也很好奇这个问题……   穆戎:……我博览群书。 第一百二十六章   金龙腾云在战中已经毁得差不多了, 如今的天官都是从各地调派来的, 只是这地界原本就是妖族所有,本来也不是很适合仙人居住, 唯一的交接之地又是根本不对外通商的鬼游城, 论繁华程度在东天也算是偏远地带。因此会被派来这里的天官基本等同于流放, 要么不会做人得罪同僚, 要么就是能力不足其他仙境不想留, 也还有几个飞升者听闻小天孙在这里想要碰碰运气看能否大展宏图。当然,不论是哪一种,对轩辕子都这性情而言都是极难应付的。   此次天帝似乎也有意用恶劣的环境逼孙子回去,只给他派了侍卫护身, 其它侍从丫鬟一律不许带,就连可用之人也没拨一两个,若不是有穆戎在身边, 只怕光是交接事宜就够他折腾的了。   不过即便有穆戎,一回忆起应付天官们时的痛苦场景,轩辕子都也是头疼得厉害,只直挺挺地趴在书桌上听穆戎讲解当前情况。   “此战中陨落的仙人共一百二十三人, 几乎已是金龙腾云内的全部人口, 若要修复仙境不可避免地要从外界迁移仙人入境,我建议只招收飞升者,一来他们没背景比较好控制,二来也可缓解一番其它仙境的人口压力。”   轩辕子都和三太子都是不爱处理公务的,不过他往日也曾见过大太子办公, 此时听穆戎说得丝毫不比宫中大臣差,甚至还要更简洁连他都听得懂,心中不免感叹着大哥果然是大哥,果断就按他说的写了公文,只点头道:“好,就照大哥你说得办!”   然而今日穆戎好像是冷漠了许多,也不拿他寻开心了,只是马上又拿起了另一份公文开口道:“接下来是仙境修复问题,此地先是星月楼和鬼游城联手占领,随即又经历了夺还之战,接连两次大规模战争下来,灵脉基本已经破碎,有了灵脉才能保证元石的正常供给保证天官俸禄按时发放,因此我们的第一要务便是修复灵脉。天界之中星月楼最擅长风水地理,或许我们可以雇佣相师过来帮忙。”   自建木神君将引元入体的方法传开后,仙人提升修为再不用历劫,只需积累足够的元气便可进阶,因此元石是所有仙境最为重要的资源,谁掌握了灵脉便等同于控住了这仙境的命脉。轩辕子都自然也知道这点,当即就道:“这个没问题,我马上修书一封给藏舌,他现在是楼主大弟子肯定能派人过来。”   轩辕子都虽然处理公务还很生涩,但胜在人缘好,秋家和轩辕天宫自不必说,有藏舌在星月楼和他关系自然不错,自浣苏死后鬼游城也同他交好,在这四大势力中竟无一个敌对的,也算是一种独特的天赋了。   作为仙境之主对外人脉广绝对是优势,穆戎对他这点似乎也极为满意,赞赏地看了一眼,便收拾了公文对他总结道:“目前你只要尽力拉拢新入境仙人并且将元石所有权控制在自己手里,其它的琐事交由天官处理就可,反正以你的身份没人敢在明面上和你作对,以后遇事三思而后行,不懂就问你爹。只要小心处事不被人利用,你要掌控金龙腾云也只是时间问题。”   经他解释轩辕子都发现原本令自己一头雾水的公务竟隐隐有了章法,一时也是感叹道:“大哥,还好你跟我来了,这些公务如果叫我一个人处理只怕得头疼死!”   似乎早料到他会如此,穆戎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轻声道:“其实现在回天宫也没人会怪你,这里没有金丝被,你根本睡不着吧。”   在轩辕子都的印象里,自己大哥只在面对容翌时用过这种宠溺的语气,没想到万年被嫌弃的自己居然也会有被宠爱的一天,瞬间就感动了起来,也忘了去想大哥为什么知道自己不盖金丝被就会失眠,只悠悠说出心事,“我才不回去,不把这里建好兴龙是不会回来的。唉,为什么他连性子都和天龙一样爱乱跑,现在我看谁都像兴龙……”   天龙这种生物非常爱自由,每日必须有一半时间在天上飞行,而且如果连续七日待在同一个地方就会抑郁起来,长时间下去还会变得暴躁直接拆除一切挡住它们行动的事物,因此整个天宫也就只有财大气粗的轩辕天宫养得起天龙。   轩辕子都想兴龙不见他大概也是因为不想被困在一个地方,只是这龙王的变化能力简直出神入化,他虽然确信兴龙肯定还在自己身边,却根本分辨不出哪一个才是。以至于这些时日见人就要盯着眼睛看,倒是把一群天官吓得够呛,还以为这个小天孙脑子有点毛病。   郁闷地想着躲起来不理自己的兴龙,轩辕子都自从恢复原本身份后,兴龙的性子也完全回到了天龙模式,自由散漫喜欢到处乱飞没事就逗小动物玩,玩得兴起还会忘记要做的正事,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天龙有这么难养啊……   “子都,出来吃饭了,怎么还在书房处理公事?”   他撑着下巴发愁,忽地就听穆戎声音自房门外传了来,正奇怪大哥人还在屋里怎么声音飘出去了,就见一袭白衣的穆戎走了进来。睁大眼睛看了看刚来的穆戎,又瞅了瞅一直陪着自己处理公务的大哥,他瞬间就懵了,“大哥……有两个?”   穆戎当然不可能有两个,想到大哥说话语气虽淡但从来不冷,没事还爱嘲讽自己,方才那么正经根本不是他平日的性子,轩辕子都瞬间就兴奋地望了过去,“难道你是——兴龙!”   兴龙对穆戎也是极熟悉的,原以为不会出岔子谁知这人居然回来得这样早,此时被认了出来也不说话,又是冷冷地瞥了一眼试图抓住自己的轩辕子都,嗖的一声就化为原型再次上了天。   愣愣地看着再一次支离破碎的房顶,轩辕子都还没来得及感叹这龙的逃跑速度怎能快成这样,管理财务的天官已经哭丧着脸跑了进来,抱住他的袖子就冒死进谏,“殿下,求你别在行宫里养龙了!青金琉璃瓦这么贵我们的库房支撑不住啊!”   “我倒是想养,可他一被我发现就跑啊!”   非常无奈地发现兴龙的确放心不下自己时不时就偷偷化形了来帮忙,但是很明显这只龙并不想被他养,而且把他抓回去养的兴趣好像也没有,一时间轩辕子都只觉自己又被嫌弃了,这就下定决心对天官安慰道:“要不这几天你们先用稻草做屋顶吧,等我把他抓住咱们再重修行宫。”   默默看着这世上第一个草棚行宫诞生,穆戎估摸着以兴龙那速度和高冷的性子,这屋顶八成是修不成了,唯有在心底感叹着,比起拆家不归流的兴龙,只需要埋在土里就会安静等他回去的容小BOSS养起来真是省心又省钱啊。   他正在望龙兴叹,却不知轩辕子都已经看向了自己,想起方才兴龙整理出的一堆公务,非常耿直地就哀叹道:“唉,结果大哥你还是没有兴龙厉害。”   没想到他会冒出这么句话,穆戎对这个有了龙就不要大哥的傻弟弟扬了扬手上的一叠纸,只淡淡道:“哦,本来我整理了新任天官的资料想给你的,既然如此,那我还是拿去垫桌角吧。”   这万年嫌弃他的语气,果然这个才是真大哥!   心里下意识地冒出了这个想法,轩辕子都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连忙就上去抱着穆戎的腰嚎了起来,“大哥我错了,你是世上最厉害的大哥,不要抛弃我!”   万没想到他无赖起来是半分面子也不要的,穆戎这就嫌弃地把人扯开,“放手,你抱着个断袖的腰作甚,小心容翌飞过来砍了你。”   突然发现原来断袖还有这个讲究,轩辕子都认真地提出解决方案,“那我抱大腿?”   无语地看着他,穆戎突然发现这傻弟弟被吃醋的容小BOSS揍一顿的可能性还真不小,这便把资料递了过去,“把这些背熟,明天我抽查,一句话背错,就不许你去找兴龙。”   题海战术培育出来的穆戎可没兴龙那般有耐心,这个可怕的威胁瞬间就让轩辕子都倒吸一口气,只喟然叹道:“大哥你简直比天龙还凶残。”   当然,对此某厉鬼选择当作称赞欣然接受,“真巧,认识我的人都这么说。”   不论过程如何,兴龙本就擅长管理外务,穆戎又是个极心细的看人历来都很准,如今有穆戎时刻注意天官动向,兴龙时不时混进行宫帮衬一二,金龙腾云的情势总算是初步稳定了下来,并且还有欣欣向荣之势。甚至在那数日不曾间断的屋顶维修工程中,天官们和新来的飞升者很快就抛弃了身份顾虑,上下一心达成共识——为了保住他们空虚的库房,一定要替小天孙抓住那只丧心病狂的五爪金龙!   作者有话要说:  轩辕子都:我的龙不理我还拆了我的屋顶!   容翌:淡定,鬼游城已经被他拆掉一半了,所以我们把他撵给了你。   兴龙:为什么人类非得建屋顶这种麻烦的东西?   穆戎:大型食肉动物果然只有土豪能养,还是盆栽适合我等无房人士。   容翌:暗搓搓地开一朵花。   穆戎:无情地直接拔掉。   容翌:我就喜欢你凶残的样子!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天界安静了数百年, 近几日却是接连发生大事, 先是星月楼九星相师叛变毁了天河境,没多久秋家便进入备战状态。就在众仙以为秋家要和谁打起来的时候, 鬼游城和星月楼却是抢先联手进攻金龙腾云, 随即轩辕天宫全面迎战, 连多年不出天宫的天帝都亲自上阵了。天宫实力果然惊人, 一口气占领鬼游城所属五片仙境, 直逼鬼游城。   众仙想,这下鬼游城注定被天宫灭掉,他们的瓜也该吃完了吧。然而,事实证明他们太天真的, 先是鬼帅晋级鬼王灭了浣苏,随即鬼游城居然换了个城主,而且据传言还是一个和建木神君极像的城主。建木神君那可是数千年的大能啊, 很多新飞升的仙人连他的名字都没听过,谁知这突然就给冒出来了。   这顶着建木神君名头的新城主果然厉害,先是逼退轩辕天宫,随即快速接手了鬼游城所有势力, 然而更惊人的还是昨日鬼游城一众魔修居然带着聘礼到了秋家, 直言鬼游城按约前来向秋仙姑长子提亲。   长子?提亲?秋仙姑什么时候多了个儿子?这新城主居然是个断袖?秋家家主呢?发生了这等大事他怎么连个人影都没有?   一头雾水地接收着最新消息,围观的吃瓜仙人发现他们错了,这几个大势力太会玩了,他们的瓜是吃不完的!   且不说天界这几日围绕着这婚事的热烈讨论,作为事件的主角, 自穆戎去了金龙腾云后容翌就成了霜打的茄子,花也不开了,整日就收拾不听话的魔修想要快些搞定城中事务把老婆娶进门。一开始魔修们还想着这走哪哪开花的新城主应当是个温和人物,谁知城主夫人前脚刚走,这城主的脸就垮了下来,直接就操练起了城中魔修。   魔修之中什么奇葩人物没有?他们本以为自己已经够见多识广了,但真的是没料到世上居然还有要魔修遵纪守法排队练兵的城主,他们要能有秩序这个东西能变成魔修吗?然而容小BOSS何等凶残人物,应对抗议的手段也是简单粗暴,不服就打赢我,打不赢的挨一顿揍就听话了。他如今怎么也是紫华上仙修为,建木之种又有多种神异手段,一众魔修自然是叫苦不迭,这种时候他们才领悟到做魔修的辛酸,除了鬼游城其它仙境都不要他们,果然做坏人是会有报应的!一时间一众天界毒瘤居然被容翌生生压迫出了从良的心思,也是一桩奇谈了。   说到底容翌能这么快整顿好鬼游城也得感谢浣苏不爱管理的性子,这些魔修早就习惯了寻个强者做靠山其它时间自由行动的生活模式,如今换一个靠山也没什么抵抗情绪。而且魔修之中历来只有强者为尊一个规矩,除非受到生命威胁,他们一般不会冒险去得罪强者,毕竟,大家整天和尸体和鬼魂打交道出个门人人喊打,心态都是极稳的。   穆冉原还想帮容翌管一管,谁知他还没出手,容翌自己就把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感叹年轻人果然精力充沛之余,便将视线移到了身边的天龙身上。   天龙这种生物过去一直在轩辕天宫穆冉也不明白它们是个什么路数,这几日也不知道是哪里出问题了,这群龙一直跟在他背后甩都不甩不掉,他的确女人缘好,但是连天龙都能吸引住这魅力是不是大过头了?   此时见那天龙又跃跃欲试地凑到了自己身边,总是为魅力苦恼的穆将军按住那龙头,对着天龙头子就叫道:“兴龙,管一管你的这群龙,我走到哪它们就跟到哪!”   兴龙本就是个好动的性子,虽是加入了鬼游城隔三差五就要失踪一回,变回原身时又对建筑有着极大威胁,在他毁了半个城之后,鬼游城诸人终于一致通过了一条法令——兴龙在城中绝对不许变回原形!   于是,得到了容翌不指望你做事至少别添乱指令的兴龙只能不满地保持着人身,他正为这郁闷着,一听穆冉的话便斜了一眼过去,“它们只是好奇你是什么味道,你让它们咬一口就走了。”   天龙对食物总是有种迷之执着,昔日浣苏死了没尝到味道它们皆是遗憾不已,如今又一个鬼王出现在了面前自然就按捺不住好奇心跟了上来。只可惜兴龙嘱咐过它们在城中不能乱吃东西,于是只能眼巴巴地跟着,试图靠目测推测出鬼王的口味。   当然,虽然它们的想法很单纯,但穆冉估摸了一下自己的老胳膊老腿能挨个几口,果断就拒绝了兴龙的提议并且提起这群龙就给扔了出去。   天龙防御力极强就算被扔出了城依然打个滚就飞回来了,许是这世上没几个人能扔得动它们竟还觉得有趣,索性一个一个排队让这鬼王扔,一时也是让穆冉叹为观止。   当容翌找到自己岳父时看见的就是他被天龙团团围着其乐融融的场景,很是震惊了一番这些不爱理人的天龙为何都跟着穆冉走,难道长得帅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当然,这对他而言也是好事,当即就把麻烦的天龙们交接了出去:“穆将军,我正愁天龙该由谁管理呢,这下可以交给你了。”   无奈地发现自己除了钓鱼种花居然还多了个养天龙的职能,穆冉对自己越来越接近老年人的生活方式也是无语,再瞥了眼一个劲盯着自己看的容小BOSS,果断就出声打断他的幻想,“小子,你就算把我脸上看出花来,我儿子也不可能突然飞回来。”   容翌还从没和穆戎分开这么久过,他们又是在热恋期间怎么能不相思若狂,可他现在走不开,也就只能看着穆戎他爹回忆穆戎的模样,收到这嫌弃的眼神后还颇为怀念地叹道:“可是你们眼神像啊。”   现在的年轻人处对象方式怎么和他们当年完全不同了,原来被嫌弃也是情趣吗?   有些牙酸地看着这明显相思成狂的小伙子,穆冉发现以正常人的思维果然无法理解容翌的喜好,想了想,只正了神色道:“小子,我有话和你说。”   见他神情容翌便知这是有正经事要说,当即便叫天龙们去别处散步,寻了个僻静地谈话。事实证明他的猜测果然是对的,周围一安静下来穆冉便是叹道:“我昨日回了一趟北辰,才十八年而已,变化真大啊。”   几个仙境接连遭战,天界如今需要补充新人,原本封闭的天门也重新开放,容翌也想过得空回人间看看,谁知穆冉竟是比他先去了,这就问道:“将军可有拜访故人?”   “当年的熟人也就是孙相和兆阳还在,孙相那把年纪了吓他做什么,至于兆阳,我不想见她。若你父亲还活着倒还可以说两句,只可惜……”   改朝换代难免要清洗旧势力,穆冉死后北辰先后被国师和梓归清洗,如今朝堂上早已换了新面孔,就连穆府也被兆阳改得面目全非根本寻不出当初的模样。穆冉在北辰转了一圈发现虽是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如今却还不如鬼游城熟悉了,心中也是有些沧海桑田的唏嘘之意。   没让这前尘旧事干扰自己,他神色平淡地看了看眼前的容翌,只道:“容小子,等你成长起来,我就准备去轮回了。”   “将军!”   尸人是魂魄被强行锁在身体里的鬼魂,真要说穆戎也该属于这一类,只是因为鬼差不收他所以还介于生死之间,肉体还是活着的,灵魂却已变成死灵。但是不论哪一种,要前去轮回便必须破坏躯体,这样才能斩断前尘进入地府之门。穆冉要去轮回,便就代表着从阳间消失了。   “我活着的时候过得还是不错的,心情不好去骑马去打猎,再不济看看城外风景尽情醉上一场也就好了。”   似乎料到了容翌会是这个反应,穆冉有些怀念地看了看他,其实比起穆戎,容翌更像少年时的他,他也很喜欢这个后辈,此时仍是淡淡道,“轮回对死人而言是解脱,一碗孟婆汤下去不该记得的事就能忘了,然后我就能再去骑马喝酒,说不定还能重新遇上一个愿意送花给她的姑娘。不,就算只是作为一个普通百姓也好,我想要回到北辰,为这个国家再活上一回。”   这就是穆冉对北辰的眷念,半途而来穆戎不懂,尚且年轻的容翌还来不及懂,但是即便不是很明白,看着他那千帆过尽后的神色,容翌还是选择抱拳相送,“将军,一路走好。”   见他如此穆冉神色轻松了许多,他虽有此意,却还不想太早告知穆戎,只能先让容翌做好准备,毕竟待他走后,穆戎所能依靠的便只有此人了。他对这个少年很满意,也能放心把儿子交给他,只是见容翌那恋恋不舍的模样,仍是佯装不满道:“大好男儿露出这么个神情作甚?我又不是马上就走,就你和穆戎现在这样哪能离了我?我只是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到时候,穆戎就交给你了。”   容翌母亲早逝父亲素来严厉,穆冉是他生命中第一个如此亲近的长辈,此时面对这番嘱咐果断就郑重应道:“岳父你放心,不论生死,我都陪着穆戎!”   穆冉知道他这话是认真的,如今儿子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他在鬼游城种种花养养天龙,待到一切平定便可放心走了。心中大石落下,他神色也轻松了不少,恢复了以往的模样抱臂斜视这人,“不知道为什么被你叫岳父我还是想揍人。”   “那,公公?”没想到他会冒出这么句话,容小BOSS倒是不拘小节,这就换了个称谓。   然而对这种和自己一般壮硕的儿媳妇穆冉也是拒绝的,又看了他几眼想到自己儿子过几天便要被这个人抱走了,心中又难免有些不顺气,揉了揉拳头就道:“听说你近日来进益不少,来,我们练练。”   呆愣着被岳父拖去比武场,容翌还是无法理解老丈人嫁儿子的憋屈心理,只能被鬼王打得抱头鼠窜,在心中欲哭无泪地叫着,穆戎你快回来!你爹欺负我!   作者有话要说:  容翌:为什么岳父每次都想打我!   穆戎:因为你想上他儿子而且马上就快成功了。   容翌:岳父你多打我几顿吧!   穆冉:儿子,你真的不打算换个聪明点的吗?   穆戎:算了,这么傻的好欺负。   容翌:???   穆戎:看吧,被欺负了他自己都不知道。 第一百二十八章   穆戎在金龙腾云待了几日也是有些想念容翌了, 正考虑要不要和兴龙一起过去看看, 这容小BOSS就自己找上了门,还突发奇想邀他回人间一趟。   许是家人在这边的缘故, 穆戎在天界住久了便也慢慢忘了凡间的景色, 如今听他一提也来了兴致, 把轩辕子都塞给还来不及化形的兴龙, 二人这便携手而去, 徒留天官们继续哀叹被震惊的兴龙一尾巴掀飞的行宫。   两场大战下来仙界人口锐减便也开了天门,只是凡间的神圣强者所剩无几,短时间内大概也没法飞升。穆戎走时北辰初定天下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如今再回到王城, 却是繁华更胜从前,或许是把洪邵国也纳入了国土的缘故,在商铺时常能看见南方特产的丝绸, 也有许多洪邵打扮的商人行走,看来梓归将这天下治理得着实不错。   容翌死后朝廷重修了容府,即便尽力复原终也不是过去的模样了,容汐没有住在这里, 容翌在街上看了看, 也没有进去。同样的,听闻长公主仍被幽禁在此,穆戎便也没回穆府,二人只在云来酒楼点了些菜颇具兴致地听着坊间传闻。   所谓江山代有才人出,容翌死后容家也完全退出了政坛, 梓归吸取了前代教训,如今军方势力由两位将军掌控,由他们互相制衡,自己手上的禁卫军却是独立了出来。说来也神奇,这其中一位将军竟是昔日那酷爱女装的断袖赵斐,此人在国难之际换上戎装投身沙场,拼杀数月后居然小有成就,待战事结束便节节攀升,如今也是个军方大佬了。   他经历过生死搏杀后便不再穿女装,奈何以前名声太盛,就连如今酒楼吃饭也有手下士兵得意地宣告,“我们将军当年可是连神圣强者莫归都敢调戏的男人,其它将军做得到吗?”   听到这话容翌差点就一口酒喷出来,好在想起对面可是穆戎这才强行咽了下去,好笑地看着他无语的模样,穆戎自己只管夹了菜吃,这云来酒楼的菜做得委实不错,只可惜昔日他心事重重没空欣赏,如今总算是可以悠哉地品上一品了。   说的赵斐便绕不开孙志远,自孙相上位后,这原本立志吃喝嫖赌一生的相府公子也成熟了不少,如今正在努力读书,预备考个官位外放去积累一番实干经验。据说这一位自北辰出征之时起便对当今圣上倾心不已,只可惜赵斐也有意争夺王夫之位,这两个老友倒是成了情敌。   当然,就梓归本人而言,不论是纨绔子弟还是女装大佬她都是不感兴趣的,直言娶她之人必须同时具备穆戎的美貌和容翌的气度,还得有和孙相同等的才学。对此,孙相的谏言只有一句话——陛下,选秀吧。   听到这消息美貌的穆戎终于也是惊了一惊,筷子差点就摔在了地上,一面怀疑梓归公主会看上夜明君其实是因为脸吧,一面又忍不住叹道当皇帝的人就是不一样,像他有个容小BOSS就满足了,从来就不挑剔这人太过壮硕的身板和那让他颇具压力的身高。   王城中的故人如今都进入了自己的故事之中,街上风景也同二人记忆中大为不同,唯有这云来酒楼还留在原地,迎来送往络绎不绝。总算圆了一番在这地方好生吃顿饭的执念,穆戎再回想起在人间的日子,明明也没过去多久,却是遥远得很。   现在想想,当初选择了容翌会被天煞孤星命格克死,不去理会容翌也会死于国师的献祭计划,做主角没有外挂果真日子难过得很。不过,虽然那时候不论是他还是容翌都还不够成熟,一路磕磕绊绊走下来,终究还是不后悔的。   他们在人间待得最多的地方就是王城,而今故地重游,所过每一处都充满了过去的回忆,在城中逛了许久,二人终还是决定前往青州看看容汐和莫归。   在天界容翌也知道了自己天煞孤星命格,他这命会克死身边所有人,唯有在鬼游城和尸人鬼魂为伍才最安全,原是不打算再同任何活人打交道的,可对二姐,还是要自己看上一眼才能放心。   青州位置偏远,不论战火还是朝代更替都不曾对它有什么影响,二人到达时此处百姓仍过着自己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知天下纷争为何物。虽然有北辰军队作证容翌已死,容汐却是仿佛等着他回来一般,仍守在莫归的老宅,日日打扫着他和穆戎曾经住过的小院。   站在熟悉的大门前,容翌有些近乡情怯,穆戎却是大方地扫视了一番四周,发现附近又多了家染坊和书市,在这样的小地方能折腾出这样规模建筑的也就只有莫归了,一时对这位技能越发多样化的神圣强者也是颇为感慨:“看来你这个姐夫就算不是神圣强者也饿不死。”   他们才站了一会儿院中便有一妇人装扮的女子走了出来,一见那一黑一白的熟悉身影下意识就捂住了嘴,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这才大声叫道:“小弟!”   就是这么一声,历来不论经历什么都若无其事的容翌竟是瞬间红了眼,只对她小声应道:“二姐,我和穆戎回来了。”   “真的是你?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会没事的,我……”   容汐同莫归回到青州便成了婚,如今已是身为人妇,瞧着比以前要娴静了许多,见到弟弟终于死而复生激动得泪流满面,也不顾妆容被打湿,只拉着他往里走。   她这声音莫归自然是听见了的,也不顾自己正在做饭,穿着围裙就飞了出来,见这二人果真回来了,这就笑道:“来得正好,我最近在研发新菜式你们尝尝。娘子,把我埋的那坛梨花酿拿出来,你们姐弟见面总得喝点酒吧。”   “你二姐有孕,莫让她情绪太激动。”   观她气色穆戎便知她已有三月身孕,连忙就对容翌嘱咐了一句,知道他们姐弟定有私密话要说,便也没有跟上,只和莫归在厨房闲聊。   似乎是对北辰国师和洪邵将军的死法颇为感慨,莫归虽是当世仅存的神圣强者,对飞升却半点兴趣也无,即便归来的穆戎和容翌修为对凡人而言都是高深莫测,他也只拿二人当亲属对待。   看他一边掂着铁锅炒菜一边介绍自己最近染出了什么新奇布料又开发出了多少酿酒秘法,穆戎想起天界忙碌的仙人们,竟没有一个是比莫归过得更好的,便只悠悠叹道:“我瞧着你这日子过得倒是比天界神仙快活多了。”   从他二人进门莫归便已看出他们身上仙气,知道他们这些日子只怕经历颇多,也不去问,只洒脱地一笑,“人就是这样,什么东西都要少的时候才知道珍惜,仙人寿命太长活着未免太没趣了,我虽活不了那么久,只求把自己想做的事都做一遍,每一天都愉快渡过,也算有一个不留遗憾的一生。”   穆戎一直觉着当年的神圣强者中,莫归虽修为最低,心境却是最好的,如今事实也证明他没有看错,想起一切纷争说到底都是由仙神追求长生无限制吸收元气引起,不由摇了摇头,“如果人人都像你看得这么明白,或许建木神君根本不会诞生。”   “建木神君?”   前主角的大名凡人早已忘却,见他神色疑惑,穆戎笑了笑,却只道:“一个故事里很厉害的人物。”   穆戎认为有些事不知道日子还好过些,因此也不准备将天界之事告知容汐和莫归,只是听他这么一说莫归倒是想到了自己的另一个爱好,连忙就道:“说到故事,自你走后我和娘子参考神鬼之事又写了许多新书,你要不要看一看?”   没想到他们的创作热情在主角死了后都还没消散,穆戎想起这二人的文风,这便猜测道:“纯情上仙俏厉鬼?”   然而,回应他的是莫归鄙视的眼神,“你真没新意,我们现在用的名都是《上天有尽处追妻无穷期》。”   哦,看来这两位现在改写文艺向了。   对这神奇的文名默了片刻,穆戎自然没兴趣以身试毒,想了想便道:“不错,给我一本吧,我烧给一个朋友看。”   “怎么死人也爱看书的吗?”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说,莫归很是怀疑了一番此人的真正目的是否是烧书。   “是啊,他还挺喜欢你们作品的。”   轻笑着答了一句乐殷若还在只怕要气得暴跳如雷的话,穆戎遥遥望了一眼窗外的青空,此时阳光极好,空中有几只燕雀嬉戏着飞过,正是一天中最安宁的午后,只是不知道故人转世后的天空是否也这般阳光明媚。   他原不是个心怀天下的人,只是见到凡间现在渡尽劫波归于安乐的景象,方才从心底觉着,昔日的一切辛苦劳累终究是值得的。   或许很久以后,天界也能变成这样吧。到那时,却是不知他和容翌又该是何等模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打个喷嚏的乐殷:怎么回事?突然感觉被雷了一下?难道我冷气开太低了?   悠哉躺他腿上翻肚皮的某狍子:铲屎的,别停啊,继续摸!   穆戎:为什么我感觉当年纯真的国师已经飞快地腐化堕落了。   作者:是这样的,他学会了用笔记本。   穆戎:……这对现代社会是不是有点惊悚? 第一百二十九章   照容翌的想法, 原是来青州偷偷看一眼就走, 结果碰巧撞上了容汐出门,聊着聊着便一起吃了饭, 这吃完饭还被热情地安排住下, 倒是完全找不到机会走了。天煞孤星命格这样令人担忧的事容翌自然不会告知家人, 只说想在天界安心修炼护得天下平安。自古女子嫁人后便会同家人分居两地, 这天界和人间虽然隔得远了些, 容汐还是很快接受了现实,见弟弟姻缘美满事业有成情绪便恢复了过来,虽有些伤感也只嘱咐他有空常来看看。   和容汐聊完已经入夜,容翌见月色不错, 想着已经很久没和穆戎单独相处了,这便向莫归讨了几坛好酒,邀穆戎一同月下小酌。   大晚上的孤男寡男一起喝酒, 穆戎总觉得这后面似乎会有些什么不和谐的展开,只是见容翌难得这么高兴,想着拒绝未免太没情趣,便也随他去了。   青州的夜非常安静, 在如水的月色下他们轻轻碰杯, 白瓷相接的清脆响声和隐隐风声混在一起,容翌恍惚间便觉世界只剩下他们二人,这一刻,他不是凶命缠身的建木之种,穆戎也不再是牵扯颇多的仙人之子, 只是两个看对眼的人在月下对酌,眼里除了对方什么都没有。   回到北辰容翌也想起了许多从前之事,看着穆戎又饮了几杯,原本沉静的秋瞳在醉意下变得朦胧,有些迷糊的视线勾得人心痒痒,当真是他最喜爱的模样,伸手摸着他柔顺的发,忍不住就叹道:“穆戎,我真不明白为什么小时候从没发现你的好。”   他想的是如果早知道穆戎是这样好的人,自己过去是不会和他动手的,正懊悔少年时的莽撞却听这人小声道:“嗯,因为那时候在你面前的也不是我。”   “什么?”   瞧着他惊讶的神情,穆戎才想起似乎还没向容小BOSS坦诚过自己的来历,左右以后是要在一起的,便以他能理解的方式道出了真相,“世界不是孕育了建木神君维护天道吗?他失败了,所以地府又把我派了来,或者说原本来的该是一个很厉害的仙君,结果阴差阳错变成了我,以世界的角度来说是种大失误吧。”   容翌知道穆戎身上有秘密,也知道建木神君有些记忆非常奇怪,可真没想到他们会自一处而来,想到建木神君最后的结局不禁就后怕地上前抱住这人,只柔声安抚道:“不,遇见的是你对我来说乃是一生之幸!”   穆戎其实是不大喝酒的,他一直想要清醒地活着,想要凭借理智去处理一切,可是,感受到身后人的体温,他想有些话如果是清醒状态的自己大概是永远也说不出口的,倒是想要醉上一次了。   容翌,我只给你一次机会,有什么想知道的今晚就问,酒醒之后我可是不会再说真心话了。   心中有了这念头,他立刻就连斟了几杯,这酒劲头还是挺大的,很快就觉浑身轻飘飘的,似乎连站起都很困难。趁着酒势就这样靠在容翌怀里,他终于是轻轻开了口,   “我啊,一直都是有些孤僻的,周围的熟人都是些同学和邻居,如果不是理所当然该认识的人,就很难和陌生人混熟。活了一辈子,不同人交恶却也没什么挚友,虽然在虚拟世界有很多朋友,只要消失一两个月就再没人理会了,说到底,就是那种在葬礼上只有父母会为我哭的人。”   那是他从不去回忆的前世,即便许多词听不懂,容翌却能听出里面所含的寂寥,一时倒是有些后悔让穆戎喝太多了,只能抱紧他抚慰着,“别难过,你已经有我了。”   “虽然最初动机不纯,但你的确是我第一次自己主动去接触的朋友,别看我表现得很淡定,其实还是有些怕的,我不会讨好人,想着如果被你扔出去就太丢脸了。知道你是个好人所以一直欺负你,喜欢看你被我说到无言以对的样子,其实知道你是在让着我却从不承认,也亏你能忍耐我那恶劣的性子这么久。”   穆戎自己也分不清这是意识混乱了在说醉话还是有意装醉,只是有些话压在心里真的太久了,总得寻个机会让容翌知道。低头握紧容翌比自己大上些许的手,他轻轻吻在那手背,“谢谢你,从一开始就很照顾这样的我。”   这是容翌从未见过的穆戎,他终于完全信任了这个人,褪去了重重防御,将自己内心的脆弱和寂寞清晰地展现在了他的面前。现在的他毫无防备,只要这个人一句话就能被伤得体无完肤,对这样没有一根刺的穆戎,容翌只想永远藏在自己怀里,谁也不给看,谁也不许知道,这是只属于他的模样。   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让少年坐在自己腿上,双手完全环着他,容翌身上有些热,凑到他耳边就问:“那到底是什么不纯的动机?”   “想要你保护我……”   酒劲似乎真的上来了,穆戎说话有些含糊也没有意识再去组织语言,只凭借本能答道,“我从小就是很安分的学生,努力按照父母的希望去学习,唯一的爱好也只是看些闲书,明明很羡慕主角们能够自信张扬地活着,可换做自己,别说和人打架了,就连对思慕之人好好说一声喜欢都做不到,没用得很。”   他本是有些挫败的语气,说着说着却又来了气,抬头看着身后这人就竖眉道:“明明是找你做大腿的,结果都是我去保护你,还扔下我一声不吭地死了,给我反省一下自己的反派光环!”   以往这些话穆戎只会在心里抱怨,面对容翌就算生气也是淡到几乎看不出来的神色,此时见他直到现在都念念不忘的模样,容翌方知他的心里到底压抑着多少事,立刻就心疼了起来,“对不起,以后一定保护好你,再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谁知听到这话穆戎又是不满了,挣扎着就站了起来,只居高临下地冷笑道:“我可是主角,会需要你保护?建木之种了不起?惹急了我直接氪个更猛的道具出来,不就是去寒冰地狱待几年吗,建木神君都受得我怎么就受不住了……”   他这一说容翌瞬间就慌了,他最怕的就是穆戎落得和建木神君一样的结局,知道他现在是真醉了根本听不见劝说,只能柔声哄着:“别,求你,让我保护你!你要好生藏着,千万别让人发现你和建木神君一样厉害。”   “你把我当小孩子哄呢?”   穆戎虽是醉了其实还有几分意识,只斜了他一眼,便有些头疼地伏在桌上,闷闷道,“我怎么什么都和你说了,明天酒醒后一定会懊恼到想把自己埋起来的……”   “穆戎,回床上睡吧?”   见他把头埋在臂间不再说话,容翌试着叫了一声,果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能无奈地把人打横抱起进了房间。   将安静闭眼的少年小心放在床上,轻轻为他剥下外衣,容翌看着那中衣领子下若隐若现的肌肤被酒气带出了一丝粉嫩色彩,忽地就有些移不开眼。忍不住伸手过去摸了摸,宛如上好羊脂白玉的皮肤触感自指尖传达到心上,这是他喜欢了许久的人,也是他想要一生一世在一起永不分离的人,现在这个人就躺在这里任由他触碰……不行,再不走就忍不住了!   身体完全控制不住地气血上涌,容翌连忙深呼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不敢再去看,只拉过被子将穆戎身子盖住。他正要出去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却见那原本沉睡着没有任何反应的人半梦半醒地睁了眼,嘴角含着笑就问:“一辈子说不定只有这一次为所欲为的机会,确定要收手吗?”   这调戏人的神情一出现容翌就知道穆戎应该是有些清醒了,他当然知道毫无防备的穆戎有多难得,但是他更想以后时常能见到这样的穆戎,此时也只对他无奈地笑了笑,“我想要你,但更想要你永远都像今天这般信任我。”   睁开眼看着他,穆戎想,这就是他选的人,永远都是傻傻地任由他欺负,从来不会勉强他做任何事,也是他唯一可以放心在其身边安眠的人。   不过,就算对象是容小BOSS也不能欺负得太狠了,回到天界还是让他得逞一次吧。   不自觉地笑了笑,他悄然合了眼,只轻声说了一句,“容翌,我是爱慕着你的,这很重要,你别忘记了。”   “我也是,不论你是什么人,都只要你。”   只一句话,容翌瞬间就把所有冲动都忘记了,立刻兴奋地钻进被子将这人抱了个满怀。看着身子一颤却佯装熟睡没有挣扎的穆戎,他忽然发现在鬼游城建个酒窖也是不错的选择,喝醉后的穆戎简直坦白得可爱,真想天天抱着不撒手!   当然,鉴于今晚的经历,容小BOSS也是下了决心——以后除了自己,谁敢叫穆戎喝酒一定要立刻取他狗命!   作者有话要说:  莫归:快住手,你们这已经不是虐狗而是屠狗了!   作者:所以,容小BOSS,在受把自己灌醉送到你怀里之后,你就用被子把他盖住了???   容翌(正义凛然):醉驾是会被吊销驾驶证的!   穆戎(鼓掌):真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少年。   作者(冷漠):哦,交警叔叔爱你们。 第一百三十章   虽是醉酒, 穆戎对自己说过的话却是记得清清楚楚, 他的确是想着趁势让容翌明白自己的心意,但这酒劲也太厉害了吧, 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还差点把自己送给容小BOSS吃, 简直是他一生的黑历史!   在一生之耻的噩梦下醒来, 穆戎整个人都黑化到了极点, 若非容翌识趣地装作无事发生过,只怕尚未娶亲就要先被灭口了。   鬼游城中事务并不少,容翌这也是把公务扔给兴龙才得空跑了出来,如今凡间事已了结, 同容汐打了招呼便带着穆戎回到了天界。穆戎现在正是羞耻心爆炸的时刻,自然不会随他回鬼游城,当即就回了秋家。他这一走倒是让容光焕发的容小BOSS瞬间又枯萎了起来, 原本百花盛开宛如春城的鬼游城也是一夜入秋草木凋零,惹得正在浇花的穆冉拎起水壶就把他揍了一顿。   好在他也就是枯萎两天而已,经九星相师卜算,两日后是个黄道吉日, 正适合他们结成道侣。天界仙人大多都是百岁有余, 婚姻嫁娶自然不似凡间规矩多,只要两位仙人有意,便可一同前往天心台许下天道誓言,以天地为证从此结为道侣。   仙人的誓言都会印入道心,如今虽已没什么仙人费力去修心, 一旦对天地成誓也会对往后命理造成重大影响,因此这结为道侣时的天道誓言对任何仙人而言都需慎重对待。昔日浣苏自认可以操控建木神君也是因为这个理由,只要操控建木之种的躯体在建木神君恢复实力前对她许下永不相负的誓言,就算是日后再度成神,建木神君也无法再违背此誓。   正因这誓言几乎等同于押上一生去陪伴道侣,仙界双修的仙人虽不少,愿意真正结成道侣的却没几个。穆戎原以为容翌只是憋得慌了想早日和自己在一起,谁知竟认真到了这个程度,一时也有些担心这人在天心台乱说话。毕竟,以穆戎对容小BOSS的了解,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这种话他是绝对说得出口的,若真成誓,万一以后他出了意外回归地府,容翌岂不是也得跟着殉情?   他虽有些担忧,奈何流程已定,以容翌的倔强性格要他不去也不可能,也只能接受了现实,安静在秋家接受众人祝贺。自轩辕天宫同鬼游城开战之后秋千炽便没了踪影,寻不到他的踪迹如今的秋家便是秋月荻掌权,对自己儿子的终身大事自然也是费尽了心力想要办好。天界虽不拘俗礼,但为了将此事昭告天下,秋家连摆了十日仙宴,鬼游城内也是开了鬼宴庆祝,大小事宜处理到现在才由两个当事人进入正题。   穆戎这还是第一次穿红衣,这颜色太过火热让他有些不自在,唯一庆幸的是至少样式是正常的男仙服饰,如果容小BOSS敢发给他块红盖头,他保证当场就能上演逃婚戏码。   就在穆戎婚前恐惧症发作的时候,热爱做月老的天帝也抱着一对蜡烛寻了来,对着他就道:“建木怕火,这是我用夜明珠制成的龙凤蜡烛,你们拿去用了吧,保证彻夜长明永不熄灭。”   轩辕天宫历来财大气粗,这蜡烛也是金银为饰镶嵌明珠,放在阳光下根本不需要点上就能闪瞎一群人,有些无语地接过了这诡异的贺礼,穆戎很是怀疑地看向这老天帝,“你确定这能被称作蜡烛?”   对此,老财主的回答相当理直气壮,“虽然只有百分之一的蜡,至少也是有的啊。”   就在二人围绕蜡烛的形制展开探讨的时候,摘星相师也到了现场,似乎对九星相师包揽了全部活计很是不满,对着穆戎就殷切道:“你们真的不用算八字吗?让我算一次吧!”   “不必了,我相信人定胜天。”   对这群相师的迷之预言穆戎自然是不会信的,不过他这一来天帝也发现了问题,立马就瞥了过去,“摘星,如果我没记错你是要闭关的。”   事实证明摘星相师对建木神君的确是真爱,听了这话果然就道:“你又没说地点,我去鬼游城闭关不行吗?”   穆戎无心卷入两个老年人的战场,好不容易摆脱了他们就见轩辕子都一脸不舍地过来拽住了他的袖子,“大哥,以后你要常来金龙腾云啊,我会想你的!”   他这一说穆戎才有了自己就要结婚了的真实感,心中恍惚地想着他怎么这么快就要和容翌住一起了,嘴上去仍是淡淡道:“你若无聊跟着兴龙来鬼游城看我就是,反正以他的速度跨越仙境也不过是转瞬之间。”   对这个建议轩辕子都当然是求之不得,果断就应道:“好啊,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和兴龙玩了。”   他们是达成共识了,秋月荻这个当娘的倒是有些郁闷,只悠悠叹着:“这两个孩子怎么都只盯着男仙看……”   就在她怀疑自己莫非把性取向也遗传给儿子了的时候,三太子却是从容得很,只上前安慰道:“无妨,改天我渡一半修为给你,咱们可以再生一个。”   没想到大家都是老夫老妻了这人还能说出这话,秋月荻横了他一眼,这便把人推了出去,“当着小孩子胡说什么呢?还不把礼单再清一遍!”   一众仙人忙碌了许久,鬼游城派来迎亲的兴龙也落在了寒水三泉,知道自己这下是真的要走了,穆戎有些不舍地看向了自己亲娘,想了想还是轻声告别道:“娘,我会时常回来看你。”   “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过独立了些,才刚刚回来就又把自己嫁了出去。”   对于儿子刚认回来就要搬走的事实秋月荻也是无奈得很,不过她也知道穆戎身份尴尬,在鬼游城有那个人照顾总归要开心一些,便也只替他理好了衣冠,柔柔嘱咐着,“去吧,有谁欺负你就回秋家,娘永远都会保护你。”   被嫁这个词打击到有些内伤,穆戎乘上兴龙爪子,终是在风云变幻间离开了秋家。两家聘礼和回礼自有仙人送到各自仙境,在这天心台他要面对的唯有容翌。   天心台位于轩辕天宫地界,似是为了应景,建木神君在此处种上了四季不败的桃花,站在台上向下望去尽是一片绯红。在一片白与粉的色彩中,早就提前赶到的容翌一袭红衣无比醒目。穆戎原以为按自己的性子对这样的场合应当是很不自在的,结果真到了现场,那些到来之前的惶恐不安也就随风散了,眼里只放得下等着自己的那人。   容翌历来只穿深色衣物,最初还爱用貂裘一类的装饰,自孤身一人后便永远一袭简单玄衣,寂静得仿佛随时可融入夜色。在大红礼服的色彩下,他的眉目也明亮了不少,这样意气风发的容翌,倒真是久违了。这一刻穆戎忽然明白了为何建木神君要将仙人定情之地选在这片安静的桃源,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无须旁人的觥筹交错,也不该被看热闹的宾客打扰,这样重要的日子,本就该只看着自己心爱之人,将他一生之中最美好的样子牢牢刻在记忆里,至死不忘。   天际流云伴随天界无处不在的仙雾被清风吹动,在这深深浅浅的桃花色中,容翌牵着他在三生石上刻下属于彼此的名字,待到最后一笔落下,眼眸深深看着他,用强所未有的郑重语气许诺:“我容翌以天地为誓,今后不论六界动乱还是家长里短都与穆戎携手共度,绝不让任何人伤到他一分一毫,生则同室死亦同穴,碧落黄泉,永不相离。”   这是完全认真起来的容翌,既没有恐吓旁人的冷漠神色也不会如平日那般装傻逗穆戎开心,他是真的把自己的一生都押在了穆戎身上,半点也不留后悔的余地。   见他果然如自己预料的那般决绝,穆戎叹了口气,“你知道的,太直白的话我说不出口。”   “没关系,我最想听的话你早就已经说了。”   这人还是如往常一样,从不要求他做什么,穆戎想,这样的感情原该值得同样沉重的誓言,可他着实想不出更能打动人的话。他学过无数文豪的情诗,也看过数不胜数的深情告白,可那些都不是他的,他不想用别人的话去和容翌结缘。有些苦恼地环住了恋人的腰,靠在他的胸膛听着那强壮有力的心跳,仿佛从那声音中汲取到了力量,他缓缓开了口,“容翌,只要你还在,我永不轮回。”   这个身体的寿命很短,他活着的时光是不怎么有价值的,幸运的是他已经历过死亡,知道鬼魂有无尽的时光可以留在阴间。轮回对死者而言是最好的解脱,他完成了净世任务,又以功德填平了过去冤孽,只要今后不欠下阴灵,来世是定能寻个好人家投胎的。他这一生其实没什么可给容翌的,只能放弃未来的生生世世,让自己的时间停留在今生,不去超脱,永不忘记。   踮起脚,他第一次主动吻上了容翌的唇,看着那人瞬间睁大惊喜交加的眼眸,偏过头轻轻一笑,“这一世,我只为你停留。”   作者有话要说:  容翌:穆戎主动亲我了!!!!!!!   兴龙:至于吗?你的感叹号都快撑破框了。   容翌:你这种单身狗是不会懂的!!!   兴龙:闭嘴,我是龙!还有,停下你刷屏的感叹号!   容翌:!!!   穆戎:他这样真的能洞房?   容翌:洞房!(感叹号x10086)   穆戎(面无表情):现在离婚还来得及吗?   作者:认命吧,你们的神界蜜月旅行都定好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在穆戎的认知里结婚这种事要么是一个故事的结局, 要么是一个故事的开始, 前者言情剧,后者家庭伦理剧, 可对于这样的事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还是有些懵的。   其实他也明白不结婚的恋爱完全就是耍流氓, 恋爱是互相了解的过程, 他和容翌早就把彼此性情摸清楚了, 各自的臭毛病也从没有掩饰,加上粘在一起的时候分都分不开,穆戎试图把这情况代入小说,作为读者的感想完全就是——你们怎么还不结婚!   他倒也不是排斥和容翌绑在一起, 事实上就这样向世人宣布容小BOSS所有权穆戎还挺高兴的,只是,他也没天真到以为两个人关系确定后还能盖着棉被纯聊天。说到底, 和男人发生超友谊关系这样的事过去根本想都没想过,如果对象不是容翌,谁敢冒出这种念头他都能立刻撒一把药过去直接把人化学阉割!   不过,正因为是容翌, 所以不得不认真去想办法接受啊……   或许这只是人对未知事物的恐惧吧, 一旦有了经验就能总结出合适的应对方法,果然还是要实践一回的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穆戎在成亲前一天便偷偷找到了三太子,向老司机寻求经验协助。   “道理我都懂,但你为什么非得找我询问这种事?”   看着拿着纸笔一脸认真宛若正在请教高深学问的穆戎, 三太子总觉得这少年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解。   然而面对他我没开过车也不知道什么是开车的正直眼神,穆戎丝毫不为所动,只淡定回道:“因为在我认识的人里只有师爹看上去学识最为渊博。”   对自己风流不羁的气质三太子也是很无奈,其实断袖之间的事他的确是知道一些的,不过对比了一下穆戎和容翌鲜明的体力差距,他还是诚恳地开口:“不不,我的学识你用不上。”   穆戎还是很理智的,知道自己根本推不动容翌,他也不想仗着容翌让着自己占人便宜,此时是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面对这话也是破釜沉舟道:“这个不是问题,我搞清楚流程后可以教他。”   万万没想到断袖之间还可以这么来,三太子扇子都被他吓掉了,不敢置信地看了他几眼,确定这的确是那个矜持的穆戎,这才捡起扇子用重新认识他了的神情叹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含蓄的少年,岂知竟是如此的……勤学。”   “谁叫我现在只有阉了他和从了他两个选项。”   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勉强把句尾换成了纯洁的词汇,穆戎感觉自己对容翌绝对是真爱了,这种把笔直的自己强行掰弯顺便总结经验教对象怎么掰的操作别的断袖做得到吗?   见他真的是豁出去了,三太子想了想,见四下无人,便小声开始了传道授业,“其实这档子事男女也差不多,你们别太急躁按照我说的流程慢慢摸索……”   穆戎本来也只是找了个看上去比较像老司机的人问问,谁知他居然说得挺有条理,一时间也是惊奇不已,很是怀疑地问:“师爹,能问你这丰富的知识量是从哪得到的吗?”   对此,三太子只是露出了高深莫测的微笑,“略读过几本书而已。”   略过三太子的博览群书不提,穆戎在制定完攻略后也是放心了许多,如今被容翌迫不及待地拉进新房也保持住了淡定神色。只是,在开始实践之前他还有其它要做的事,那就是——把偷偷藏进阴灵囊里的亲爹给抖出来。   神色冷漠地看着这试图潜伏进来的尸人,穆戎抬眼,“爹,你不觉得自己该自由活动?”   穆冉原是趁他进城掩了气息进了阴灵囊,谁知竟被发现了,只是看了一眼二人,仍是不放心道:“真的不需要我教你们?”   穆戎本以为自己已经够画风清奇,结果这个爹居然比他还有想法,不禁就惊道:“你想怎么教?”   “好吧,我去喂天龙。”   无奈地发现自己好像还真没法教,英勇的穆将军也只能带着儿子居然被这个傻小子抱走了的微妙不甘出了门。   在穆戎居然乖乖跟自己进了房的时候容翌是很兴奋的,只是见他居然抖出了个岳父,瞬间又冷静了下来。这一冷静下来就收到了屋外植物的示警,果断上前开了窗,然后,就看见了一群硕大的龙头和混在里面的人形兴龙,当即就怒道:“我就知道你也在!”   没想到自己用全部修为隐藏了气息居然还会被发现,闹洞房不成的兴龙只能诚实地辩解:“你知道的,天龙是一种好奇心很旺盛的生物……”   对此已经快憋到黑化的容小BOSS选择以铁拳警告,“我这个人比较凶暴,如果你再不走我就揍你,很残忍的。”   眼看他是真要动手的架势,一众围观天龙瞬间作鸟兽散,就连兴龙都是一溜烟冲上了天空,只遗憾地摇头,表示——溜了溜了,发情期的植物惹不起。   这什么还没开始就抓出了两个潜伏的围观群众,容翌立即就是警惕地用藤蔓覆盖住了整个屋子,确定没有任何生物可以再靠近之后方才一脸期待地看向了穆戎,然后掏出了两个脸盆大小的碗拍在了桌上,“穆戎,现在没人了,我们喝交杯酒吧!”   神TM用盆喝交杯酒,也就只有你想得出来!   看见那盆穆戎就忍不住嘴角一抽,虽然有句话叫酒壮怂人胆,但这一盆喝下去他们绝对会直接倒地就睡吧!   无语地看着洞房都要画风清奇一回的容小BOSS,穆戎这下倒是一点也不紧张了,只叹道:“我人都跟你进来了还会跑吗?拿正常的杯子。”   容翌本来想穆戎对房事很是抗拒,喝醉了说不定能放开一些,实在不行他就再忍几天,谁知穆戎今天居然不躲了,当即就兴奋地把桌上备好的小杯酒满上,待到二人一饮而尽方才一把抱住他,只小心翼翼地问:“穆戎,洞房吗?”   他开花这么久终于有机会结果自然是满心期待,穆戎也是佩服这股子说忍就真能忍得住的毅力,不过他既然应了亲事,就不是来给容小BOSS做抱枕用的,此时也只淡淡问道:“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这话的言下之意可就是默许了,穆戎清醒时可是难应付得很,万没想到居然这么简单就从了他,容翌心中感叹着怪不得这么多人都想成亲,这成亲和定情果然是完全不同的!有天地为证,现在穆戎是他的了,他想做什么都可以去做了!   一想到这点,他就止不住地气血上涌,抱起穆戎便压在了榻上,怕他太紧张还柔声安慰道:“你放心,穆将军告诉我一切跟随本能来就好!”   呵呵,容小BOSS的本能?他就知道这个爹绝对不会放弃坑儿子的!   对于这人抱过来自己根本挣不开被压住后更是连起身都困难的悲惨事实穆戎已经差不多接受了,但是他绝对不会放任容翌就这样自由发挥。   开玩笑,容翌从人间一路到天界,这期间也遇上了不少事,可是这个人从头到尾就没有一次喊过累的,甚至不论何时只要他招呼一声,容小BOSS瞬间就能精神奕奕地出现在面前。就这连打天下都消磨不去的旺盛精力,如果让他凭借本能乱来,穆戎几乎可以想象明早自己的惨状。   趁着他还没动手,穆戎赶紧就掏出一张纸跟贴符一样拍在了容小BOSS的脑门上,只抬眼道:“按这上面写的做,动作放轻点,不许乱来!”   呆呆地看着他列出一条条注意事项,容翌这才明白穆戎有多害怕接下来发生的事,可是明明怕成这样了,还是会躺在他面前用那色厉内荏的模样瞧着他,果真是那个让他爱不释手的穆戎。他就知道穆戎嘴上说得冷淡,其实是最体贴自己的!   高兴地环住那肖想许久的细腰,容翌的声音也变得十分轻柔,“好,都听你的。”   “你这就看明白了?”   见他只扫了几眼就扑了上来,穆戎心中还是惴惴,然而还没等他怀疑,耳垂已被人含住,莫名的刺激传遍全身,他下意识抓紧了火红的被褥,只听耳边那湿软的声音传了过来,“如果哪里做得不好,你可得教教我。”   得,就这荷尔蒙爆发的语气,还用得着教吗?   无奈地伸手抱住这人,他缓缓放松身体,将脸埋进对方胸膛,终是小声认输:“温柔一点,我不喜欢疼。”   “好。”   极其柔情地对他应了一声,容翌缓缓俯下身亲吻少年洁净的脖颈,这在记忆中回放过无数次的白玉皮肤他终于是成功碰到了。这软得跟水一样的穆戎只有他能看见,可他不止想看着,还想紧紧抱着,想要让他沾满自己的气味,任谁都抢不走。   这一夜鬼游城时开时败的花终于是彻底成长了起来,在芳香中谢去花瓣结出丰满的果实。默默望着那枝头饱满到几乎落地的果子,穆冉有些欣喜又有些无奈,最终只能如往常一样抱怨道:“这小子就不能悠着点吗,鬼游城都要变成果园了!”   他嫁儿子的心态兴龙自然是无法明白,只是看了看这城内草木繁盛欣欣向荣的景象,一脸满意地点了点头,“我看咱们应该在城里多种点天材地宝,照这个涨势财政问题完全可以靠种药材解决啊。”   这单身的二人只能坐在屋顶上互相取暖看着果子成熟,而那方终于满足了心愿的容小BOSS现在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原来吃是这个意思,他想要天天吃掉穆戎!   作者有话要说:  穆戎:真危险,还好我临时去补了个课!   作者: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知识渊博还能教攻怎么做攻的受!   容翌:我开花了!我结果了!我还想再来一次!   穆戎:停止你大胆的行为!   自行车也是车嘛,一切都是摄影师的锅!   神界篇大概还有两三章到达战场,结婚就结束虐狗?没有,不存在的。 第一百三十二章   作为过来人穆冉深知男人初识房事时多么把持不住, 眼看着这满城花果开了又谢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 不免开始担忧自己儿子能不能承受得住,心中怒骂, 这个容小子都不知道节制的吗?如果明天穆戎有个损伤他一定打爆这臭小子的狗头!   作为一只单身了几千年还在和自己家羊崽子捉迷藏的龙, 兴龙并不能理解他这时而怒骂时而唏嘘的老丈人心态, 事实上他正指挥着天龙们赶紧把熟透的果子给摘了, 并试图教会这群肉食动物欣赏水果的美味。嗯, 化作人形后终于发现植物吃起来味道也不错,这大概是他在轩辕天宫最满意的收获。不过,为什么看见这满城的果子他会有些想念轩辕子都的味道呢?   天龙以食为天,兴龙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肥羊和水果这种邪教搭配, 苦思片刻无果,便只当是习惯了带孩子,又继续向天龙们讲解水果的一百种吃法, 只在心中想着,这里面有几样他还挺喜欢吃的,下次带过去吧……   这一人一龙我想把你带回家你却把我当儿子的诡异状态穆冉自然无法理解,只是瞧着他神情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看个水果的眼神都跟看老婆一样宠溺, 这只龙到底是有多喜欢食物?   不论如何,经过了一夜,天龙们在龙王的教育下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魔修们依然过着睡一觉城里就换个季节的神奇生活;至于这刚当上老丈人的鬼王,他殷切关注植物们的生长状况,表情宛如表演变脸般变幻了无数次, 在那一堆茂盛的花草终于稳定地结着果子不再动弹之后,暗搓搓地算了一下这结果的次数,果断就带领一众鬼魂闯进了厨房,只下了一道命令:“快快,把补肾的食材都给我炖上!”   就这样,在他准备了一桌大补汤严阵以待的时候,新房的门终于慢悠悠地被推开,容光焕发的穆戎放轻步子走了出来,一看见这一身玄甲宛如门神守在门口的亲爹就愣了,“爹,你怎么在这里?”   “怎么是你先出来了?”   穆冉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唯独没想到穆戎会跟没事人一样走出来,不,何止没事,脸色都比过去红润了不少,就外表看起来简直是精神奕奕,让他不由地产生了一个惊人的猜想,莫非躺着的是容小子?不会吧,他儿子这么生猛的吗?   这老司机脑内飙车的画面穆戎是没法解读的,事实上他现在看着是精神,内里却是虚得很。建木本就是天地孕育出的草木之王,举手投足间便可聚集天下草木精华,而容翌的身躯又是有着再生功效的枕月钓云参所化,再有建木能力加持简直就是世间最补的天材地宝。   夜里穆戎原想着让他过个瘾就好生休息的,结果容翌看了那些注意事项突然明白男子之间的房事极容易伤身,生怕自己太过莽撞伤着他,索性把体内积累的全部药力都度了过来。就这样,他连个借口身子不适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任由容小BOSS折腾。明明精神上几近虚脱,偏偏被补得根本睡不着,倒是这人因为消耗元气过多差点枯萎,只能早早地把自己埋进土里吸收草木之力。   作为上面那个,洞个房把自己给洞成了虚弱状态,容小BOSS果真并非俗物,高,实在是高。   心中对容翌的搞事能力是啼笑皆非,但是对于那几乎被弄到半死然后瞬间奶回来继续折腾到半死宛如云霄飞车的过程,穆戎并不会因为最后被奶满了血就忘记,就让容小BOSS在土里再埋个几天吧,这个人还是作为盆栽的时候最可爱!   这一系列情况对着亲爹穆戎自然是说不出口的,想了想,还是决定维护下某人作为城主的形象,只用平淡的神色道:“容翌有点累,需要休息。”   为什么是他有点累?为什么是他需要休息?你们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一桌子汤到底该给谁喝?他究竟是做了岳父还是公公啊?   震惊地看着一脸淡定的儿子,穆冉发现自己对世界的认知完全被颠覆了,难道他的威猛其实也遗传给了儿子只是平日里看不出来吗?这个儿子隐藏得太深了!   无论如何想容翌那样子的儿媳妇也是无比诡异,见多识广的穆将军也只能语重心长地对儿子嘱咐着:“儿啊,你对他要温柔点。”   温柔?他没把容小BOSS一脚踹下床已经是世间顶级的温柔了好吗!一个新手上来就开云霄飞车,对他这个晕车的人何止是一个刺激能形容,事实上如果不是这人跑得快,穆戎并不排除自己扣押他驾照一个月的可能性。   沉痛地回忆起了那飞上云端的经历,穆戎总算反应过来了亲爹话语中的意味,虽然他并不是没有机会上但是想想枯萎的容小BOSS,他就对这种剧烈运动的体力活没什么兴趣,只沉痛地问:“爹,你是不是对我的体力有什么误解?”   看他神情好像又不是自己想的这么回事,穆冉也是有的懵,好在他经验老道,立刻就问:“你先告诉我现在该去揍他一顿还是给他个红包。”   对这个问题,穆戎摸了摸自己的腰,冷笑着就道:“我并不介意你打爆他的狗头。”   听见这话穆冉就安心了,他对世界的认知还是没错的,这便拉了穆戎走到桌前,“儿子,来喝汤,我问过食仙了,都是补身体的!”   对于连亲爹都坚信他是下面那个这现实穆戎还有什么能说的呢?他只能默默喝着汤安慰自己,至少这待遇比起埋在土里晒太阳的容小BOSS是好多了。   这一坐下他也发现了周围环境变化,容翌兴奋的时候植物会被催生他是知道的,但这几乎变成植物园的情况未免也太夸张了些,只能对亲爹问:“这满城的果子是怎么回事?”   对此受了一晚上刺激的穆冉选择发出来自单身老尸的谴责,“还不是你们闹得太厉害,以后别再这么大动静了,这不是刺激人吗?”   无语地看着这一片片元气缭绕的仙果,穆戎好像有些明白为何精力仿佛根本用不完的容翌会枯萎了,种了这么大片果子他能不精疲力竭吗?看来以后得让这人好生控制能力了,照这个闹法再充足的元气也得被他挥霍光。   当然,如果他知道了这些果子长出来的次数,大概会对容小BOSS可怕的精力有个崭新的认识,然后,彻底放弃这个注定坑死自己的想法。   似乎是知道今天是他们新婚第一日,各处仙人都识趣得没来打扰,正好兴龙忙着教育天龙顺便也承包了鬼游城公务,穆戎想了想还是让亲爹给消耗颇大的容小BOSS浇水去了,自己只无所事事在草木间闲逛。   鬼游城本是个阴气极重的地界,穆戎虽已习惯了阴间的环境到底也不是真喜欢住在地府,如今多了草木带来的生气倒是正合了他喜爱僻静的性子。随意鉴别着这些仙草的种类和功效,他正想着容翌的能力其实还挺有用的,就见阴灵囊忽地动了动,然后一个黑衣鬼差就蹿了出来。   自来到天界穆戎已许久不曾动手,轩辕天宫和鬼游城的战事严格来说也同他无关,只是他既然和容翌成了道侣,这影响容翌行动的因果倒也可以算在他身上。老王在地府说服判官以此勾了他在凡间引起天下大乱的罪孽,想着自己这简直是亲爹级别的作者了,偏巧又得了个新消息,便来了人间想要告知穆戎顺便享受一下来自主角的点赞。此时一现身,见他这模样倒是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好,不禁感叹道:“好久不见,你这是寻到什么宝贝了体内生机如此旺盛?”   哦,这是因为我把前主角的种子给泡了。   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作者,穆戎并没有叙旧的意思,只诚恳地问:“我可以选择把你塞回去吗?”   净世任务说到底就是叫主角去各个世界引战,直接弄死一批人解决资源问题,能让鬼差兴奋的只有搞事,他都不用问就知道这作者不会带来什么好消息。好不容易结个婚,都还没得及打情骂俏度个蜜月就要去工作,穆戎的内心毫无疑问是拒绝的。   以往哪个执行净世任务的鬼魂不是渴望着鬼差前来剧透,老王没想到自己难得积极了一次居然还被嫌弃了,瞬间就惊讶道:“你确定不听?我在地府寻到了建木神君当年的档案,果然此事有蹊跷,想着天界这一档奖励你还没要才特意来给你剧透的。”   虽然只想谈恋爱不想干活,但穆戎也知道该来的总会来,有建木之种这层身份在,就算他们什么都不做麻烦也会自己找不上门,他能做的只是准备好应对手段。   此时虽有些不愿,也唯有接受现实早做准备,对着鬼差悠悠叹道:“好吧,你赢了,到底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作者有话要说:  容翌:穆戎我很补的,我们多结几次果子!   穆戎:埋回土里去,这几天你别想摸方向盘!   老王:主角你把频道改成纯爱我忍了,剧情完全走成搞笑向我也忍了,但是你不能光泡男人不干活啊!   穆戎:打扰别人谈恋爱你还有没有人性?   老王:你可以换个地方虐新的狗。   穆戎:我不会氪金的,你走。   老王:你个穷鬼! 第一百三十三章   穆戎因是阴差阳错顶了夜明君的位置, 老王忙着给夜明君谋划新世界本子对他又是放养政策, 所以一直以来对这净世任务也没个明确了解,如今倒是得空彻底问了个清楚。   许是在漫长的时光中越发无聊, 仙神们在领悟了创世之力后往往会根据自己喜好开辟出小世界。这些世界虽是由仙神而生, 伴随着生命出现却是会渐渐衍生出自己的天道规律, 待发展到一定程度便可脱离仙神的控制独自运行, 甚至有可能孕育出超越创造者的能人异士。   据老王所说, 大荒的创世仙人已经在天劫中身陨,但本土又没有诞生足以掌控世界的大能,所以这无主的世界便交由地府托管,当世界遇到危机时本源意识向地府传来求救, 地府则派出鬼差执行任务,收取该界阴魂当作报酬。   正常情况下生命都有其阳寿,在天道的保护下, 地府不能随意出手干预阳间之事,但在净世任务期间,该世界的天道保护机制会暂时停止运行,执行任务的鬼差可以使用任何手段解决世界所遇到的问题。然而, 就算是鬼差, 造成杀孽之后也照样得受到地府审判,因此他们往往会选择由其它鬼魂代替自己去执行任务,条件便是完成鬼魂的愿望。   在执行任务之前,鬼差会和鬼魂签下合同,就此行目标和报酬写出详细条约, 契约一旦签订只可追加不可删改。至于执行任务的方式,除了老王这样靠推算写出命理剧本的,还有只给鬼魂提供必要辅助任由其自由发挥和全程跟随指导等多种方式。   事实上如果不是夜明君自身就是创世级别的远古仙人,老王也未必肯费心力为他写剧本。建木神君的待遇明显不如这个大佬,因此当年负责他的鬼差只给了他建木这个身份便没有再去理会,直到他为了提升修为再次追加了条约。   按照地府中的记录,建木神君生前只是一名普通的学生,偶然遇见孩童落水下去救人,谁知那湖里正好有水鬼再找替死鬼,就被拉下湖底溺死。他死后不肯害人,就这样在湖底待了十几年,直到一名接到了净世任务的鬼差找到了他,告诉他如果达成救世功德便可破例许他轮回。之后便如穆戎所知,他投生成了建木,遇上了很多人,为了苏晚晴追加阴灵条约走上了净世之路,建立天界后继续进攻古神势力,然后在未统一的神界身亡。   听到这因果,穆戎想这建木神君倒真是个难得的好人,只可惜不论哪个世界人类总是喜欢从好人身上得到好处,却很少有人愿意给其同等回报。心中有些唏嘘,他只问:“建木神君要的奖励是什么?”   “他上辈子什么都还没经历就死了,所以只求今生遇见很多朋友,能够完成理想再死去。”   说出这话时老王也是颇为感慨,他也是个老牌鬼差了,这样正直的要求当真是难得遇见一回,对比一下上次做任务那个要求泡尽天下美女让自己恨不得直接写成不举的主角,他就觉得前任鬼差委实是暴敛天物。   以建木之种推测,这倒的确是建木神君那性格能提出的愿望,但是遇见很多朋友姑且能算达成,可完成理想怎么也和他的经历扯不上边吧。   瞬间发现了疑点,穆戎这就怀疑地看向了老王,“我记得你说过契约中的愿望是必须实现的。”   “是的,所以建木神君的净世任务失败了。”   无奈地说出了一切麻烦的根源,老王想了想,还是把实情道了出来,“确切的说,是前任鬼差当时消除了生前罪孽但被净世任务绑着脱不开身,为了早些投胎就没有将苏晚晴的魂魄引入地府,刻意让建木神君步入了死局。换个你可以理解的方式说,就是作者不想填坑直接写死了主角。”   神TM作者赶着投胎把主角弄死了,你们地府敢不敢敬业一点?   万万没想到还有作者太监这种操作,穆戎一时也是对建木神君的运气有些同情,只是看了一眼历来不怎么靠谱的老王,忍不住就怀疑道:“你应该不会弃坑吧?”   对此,老王给了他真诚的回答:“相信我,在新的本子写完前,就算我想跑路夜明君也会把我挖出来。”   虽然隔了一个世界,穆戎依然感受到了夜明君强壮的大腿之力,唯有欣然叹道:“感谢夜明君催更之恩。”   “总之,我要提醒你的是,建木这种天地灵物生命力极强,建木神君虽然心灰意冷去投胎了,但是他的记忆并不是孟婆汤消去的,而是直接带着修为化作建木之种附在别的阴灵上再度投胎,等着苏醒之后再度完成天道给出的净世任务。建木神君的净世任务在地府档案是已经失败了,但是建木之种仍然会去完成他们的任务,并且没有了鬼差的节制,他们可能会做得更彻底一点,比如直接把人类灭绝永除后患之类的。”   对生死之事老王早就见多了,其实也不是特别在意这些往事,只是再写一次净世剧本终究太麻烦,如果穆戎能直接解决了这个世界的问题对他而言也是件省心省力的好事,因此也不介意提点一二。不过,这说着说着想起自己写死容翌时差点烧光的脑细胞,仍是忍不住抱怨道:“我那个前任临走前根本没有检查收获阴灵是否有问题,把建木神君扔进轮回井就自己走了,居然就这么让建木之种成功诞生。赶着投胎也不是这么个玩法,我一定要举报他!”   没想到还真有建木之种灭世这样的操作,想了想自己遇上的建木之种,穆戎忍不住有些怀疑,“你确定?我觉得他们智商不够啊。”   对此,老王只是淡淡飘来了一句,“你想想十几个黑化后的容翌一起打架的场面。”   “你成功吓到我了。”   现在的容翌当然是个埋在土里的无害植物,但如果是原本剧情里那没事就炸一炸送一堆人上天的黑化版容小BOSS可就另当别论了,想了想那场面穆戎还真有点虚,不由正色道,“说正经的,建木神君谁杀的?”   “我想想啊,古神势力围攻他,五福相师叛变,鬼差暗中给了苏晚晴情报,苏晚晴捅了他一剑,不过根本原因还是他对世界不再留恋选择解体自杀。”   穆戎原本的想法是建木神君的敌人就是他们的敌人了,然而这一堆列完,他只能面无表情地问:“你直说我在神界有没有友军吧。”   “哦,很不幸的,神界的建木之种正在寻找同类想要吸收力量,你有一个神界的反派可以去打,刺不刺激?”   用火热的目光告诉他神界有一大片人头等着被收割,老王看着很有自杀去地府谈恋爱倾向的主角,果断又劝道,“不过你放心,现在有天帝守着神界之门他们一时半会来不了天界。”   其实听到未来有这么多敌人穆戎还是有些急的,不过听他这么一说还是疑惑道:“就算他已成神要拦住神界也很困难吧?”   然而老王只是给了他一个更疑惑的眼神,“我记得在夜明君灭了天宫的时候就写了天帝借助天地禁制把持神界之门不许仙人飞升被主角灭了的剧情啊,怎么你不记得了吗?”   “你天界剧情后期就是夜明君全程平A,反派连个像样的抵抗都没有,我当然是跳着看。”   没想到会收获到来自于读者的鄙视,老王倒是对夜明君颇为推崇,只坦然道:“那时候我都把容翌弄死了夜明君当然不会有敌手,事实上在神界完全就是他和自己心魔做斗争,反派根本不是一招之敌。”   事实证明能和主角作对的只有前主角,没了无限复活的容小BOSS夜明君的升级道路简直无比顺畅,然而听见这话穆戎还是觉得颇为刺耳,只冷冷道:“谢谢你提醒了我去刷差评。”   “我给你剧透你还骂我?”   震惊地看着他,老王感觉自己这个鬼差委实有些没地位,一般来说不该是主角抱着他大腿求开挂的吗?怎么这个不止不氪金还天天想着给他写差评呢?   然而,对此穆戎只是斜了他一眼,理直气壮地给出了正当理由,“是啊,我刚刚才想起来,你写死了我对象。”   默默看着他仿佛踩雷的神情,老王发现他果然是无法理解这个新主角的思维模式,先是怎么哄都不肯签契约提供阴灵,妥协下来让他阶段性拿奖励这一路上也是消极怠工,能谈恋爱绝不干活。   这种清心寡欲什么都不要把鬼差当空气的鬼魂虽然少见倒也不是没有,问题是,他不止无视作者,他还鄙视作者啊!   对象死个几次有什么大不了的,开挂让他活过来或者重新找个更好的不就行了吗?说好的走剧情偏要和人走心,还不许作者开挂,这纯爱频道的主角真是不可理喻!   作者有话要说:  穆戎:死于作者弃坑,我头一次看见这么清新脱俗的死亡原因。   作者:所以你要珍惜为了让你们活到大结局熬夜更新的我!   穆戎:好吧,勉强给你撒个花。   作者:你居然没叫我滚!你是谁?你不是穆戎!我的傲娇主角不可能这么可爱!   穆戎(冷漠):你还是滚吧。   容翌(威胁):穆戎嫌弃的眼神是只属于我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相比至少有爹娘可以依靠的天界, 神界的状况无疑只能用噩梦模式来形容, 然而不知道为何只要看一眼身边的容翌,穆戎居然一点也不觉得心慌。他过去从不认为成亲这种仪式有什么必要, 也不觉得床上多个人会有什么改变, 直到这些天都从容翌怀中醒来, 忽然就觉得这样确实要比一个人时安心多了。   神界的消息他并没有瞒着容翌, 这人听完消息沉默了片刻, 最后只轻轻拥着他说:“穆戎,别怕,我会尽快吸收建木之种的力量。”   目前天界还活着的建木之种只有容翌、藏舌和轩辕子都,穆冉自己的种子仍在体内, 但他已经身死不可能再长成建木。这些年各大势力猎杀的凶命之人也不过四人,其中轩辕天宫的种子已经在给三太子使用后消失,秋家的种子放在人间被容翌返本归元时吸收, 鬼游城的种子在浣苏体内,她前去地府后穆冉便给了容翌,剩下的最后一颗种子也被认定容翌才是建木神君的摘星相师送了来。   昔日只需一枚建木之种便可令三太子成为紫华上仙,如今容翌已经吸收了三枚种子, 成神不过是时间问题, 有了这份保障他们在对上神界时会轻松许多。   容翌历来就是个很认真的男人,如今成了家也变得了稳重了不少,说了要努力修行便真的是全力磨合着体内力量,每日起床便开始打坐,直至入睡方才停下, 事实上如果不是晚上想陪着穆戎,只怕他能直接闭关到进阶为止。   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容翌就二十了,在现代也不过是上大学的年纪,他却已经历了许多人一生都不一定会有的风波。自成亲之后容翌好像又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家,眉宇间的沧桑和孤独终于散去,有些回到了过去英姿勃发的模样。   穆戎的肩膀从不壮硕,可在二人欢好时容翌总喜欢把头埋在他肩上亲吻脖颈,他心里其实明白,这是失去了所有依靠的容翌下意识地在依赖自己。即使现在容翌已经是仅次于天帝的混元神仙,他却因身体寿元不得不从天仙重新修炼,在容翌的心底,他们也还是停留在过去的模样。他被朝廷背叛孤身一人的时候,他没了身体化作孤魂没有半点自保能力的时候,只有穆戎来到了他的身边,带着他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所以在他的潜意识里,这世上会保护自己的唯有穆戎。   容小BOSS虽然外表硬朗得很,其实是个很爱撒娇的男人啊……   心中叹了一句,穆戎用指尖描摹着枕边人的剑眉薄唇,待到手指停在那唇间时,清晰地感受到了身边人瞬间加快的心跳。识破了这人的装睡伎俩,穆戎估摸着待自己睡着只怕他又会起身修炼了。   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才养得这样好的容小BOSS,虽然平日里嘴上嫌弃得很,其实也是很心疼的。他有那么多机会推倒这人却不动手,说到底只是心里清楚地知道容翌直得很,在上肯定比在下快乐,他自己历来就是个随波逐流的性子,弯起来总比这个钢铁直男容易些。   他啊,果然还是想要成为能保护这个人的可靠主角,净世任务的追加契约,差不多该考虑一下了。   心中微微叹息,他伸手探入容翌寝衣,在那紧实的腰间轻轻挠了挠,只用轻若羽毛的声音问道:“你真的睡着了?”   这语气简直撩进了人的心里,容翌的呼吸瞬间就急促了起来,只能睁开眼无奈地看着这没事就爱逗自己的人,“穆戎,你再摸我就忍不住了。”   过去二人相好时穆戎生气了就爱撩拨他,而且撩完就跑,就喜欢看他想吃又吃不着的郁闷模样,容翌想大概是这几日忙着修炼没有时间陪穆戎,他又有些不高兴了。果然这人的手完全没有收回来的意思,反倒是抬眼瞧着他,用那一贯的霸道语气道:“怎么,我调戏你,你有意见?”   对他容翌从来都是没意见的,即便现在全部都在叫嚣着扑过去让他彻底调戏一回,也只能面色无奈地任由他动作,然而没想到的是,这一次穆戎居然没跑,不止没跑还贴得更近了些,用那一贯的表面嫌弃其实充满关怀的眼神瞥了过来,只轻声道:“节制点,别浪费元气,懂?”   这要是还不懂他就真的该进宫做太监总管了!没想到成亲之后真的一切都不一样,他要赞美发明了婚事的古人!   毫不犹豫地压了上去,容翌此时再无暇去想留下时间修炼之类的琐事。轻车熟路地从他的眉心吻到脖颈,明明也亲密接触过许多次了,可还觉得不够,总想和这个人更接近一些,恨不得天天抱在一起不撒手。   他就是要天天抱着老婆睡觉,如果山挡在前面就撞破那山,海阻在前方就填平那海,既然那群神界的混账打扰他抱穆戎,那就全部取了狗命!   没人知道,就在这一晚容翌和自身的建木之力彻底融为了一体。他身上的记忆是建木神君生平最幸福的时刻,也是第一次明白痛苦为何物的时候,不论往哪方面融合都可继承建木的力量。可是不论是那在千红谷花海中独自望着天空的神君,还是如今将自己藏在尸人和鬼魂之间不再接触人类的容翌,终究都是渴望着能走上幸福那条路。   穆戎早知道神界之事不会给他们留下太多发育时间,然而这变故来得还是比他想象的快上许多,才过去几日,轩辕天宫便传了一封书信到达鬼游城,邀请容翌和兴龙前往天宫共商大事。这信中虽没作详细说明,二人却已有了猜测,立刻便随兴龙到了天宫。   以兴龙的速度他们自然是最早到达的,对轩辕天宫兴龙也是极熟的,也不用侍卫带路便领着二人前往内宫。这天宫穆戎已许久没来了,如今瞧着倒也没什么变化。秋千炽失踪后秋家一切事务都要由秋月荻接手,三太子为了协助妻子便一直住在秋家,大太子还是一如既往不是在外宫办公就是在去办公的路上,至今穆戎也只远远见着个人影。倒是二公主在浣苏轮回后终于慢慢恢复了过来,虽然仍是惧怕男子却也没有被附身时严重,听闻最近已经能出门和女仙们赏花了,看来再调养几年就能恢复正常生活。   最熟悉的轩辕子都仍在金龙腾云,在兴龙时不时跑去暗中相助之后他的政务已成功上手,如今独自处理日常问题再无大碍。虽还没过去多久,穆戎却已感受到了天界变化的轨迹。说来自他们上天之后,天界四大势力有三个都换了首领,也是能用巨变来形容的吧。   天帝信中说得急切,只等候了片刻,其它人便也赶到。穆戎对有些时日未见的亲娘和三太子打了招呼,发现星月楼来的居然是藏舌,且看修为竟已至混元神仙之境。没想到才数日未见昔日同阶级的藏舌竟是等级飙升,穆戎细问之下才知星月楼两位相师竟各自将八成修为度给了他,自己却只留下些许元气续命。   摘星相师在浣苏死后便知自己预言错了,在亲眼看着容翌大婚后也满足了毕生心愿,不再留恋红尘。九星相师观如今天界安稳的模样明白自己昔日主张并没有起什么作用,想起死在自己手上的建木之种也是颇为自责。这二人对相术颇为自信,却全都栽在了预言上,遭此打击皆是心灰意冷,自认无颜再掌管星月楼卜算天下大事,便将希望放在了身为建木之种的藏舌身上。   好在相师们本就沉迷星象,彼此名利之心远比其他势力要淡,藏舌这些时日适应了修为后便也成功接手了星月楼,二位相师倒是能够安心养老了。只是藏舌在天仙修为时言灵之力就令人防不胜防,如今修为暴增只怕更是杀伤力超群,再不敢随意开口,如今和众人见面也是随时给自己贴着禁言符,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祸从口出。   如今藏舌和容翌都已跻身混元神仙之境,穆冉更是最早成为鬼王,再想想自从认真修行后很快就达到金仙修为的轩辕子都,穆戎也不禁感叹建木之种果然不愧是天地灵物,只要没人刻意抑制他们发展,很快就能跃过龙门,普通仙人根本无法比拟。   只是连天界的建木之种都是如此,他倒是越发担忧神界的建木之种该是何等模样了,建木神君的前半生记忆已被拼得差不多,这神界的建木之种只可能是他后期黑化的模样,尤其是那继承建木神君死去时记忆的种子,只怕凶残程度远胜一切反派。   仿佛验证了他的担忧一般,待众人齐聚,天帝便沉着脸走了出来,环视在座诸人一眼就悠悠叹道:“诸位,我召你们前来只有一件要事,建木神君留下的禁制近日来越来越不稳,估计神界那边就快打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天帝:集合打团,都别摸鱼了!   容翌:你们放心,神界那群单身狗我能打十个!   穆戎:等等,我先买个外挂。   轩辕子都:我还在氪金你们怎么就开打了?   藏舌:方什么,他们不可能来得这么快。   众人:你闭嘴! 第一百三十五章   昔日建木神君为了防止仙神欺压凡人的情形再次重演, 在占领了凡人和仙人城市之后便将仙凡化作两界彻底隔断, 只留了一道天门供凡人飞升。而当时他尚未打下的古神所在便另设了禁制全部划分到了神界。如今所说的六界其实便是人界、天界和被各大神王四分的神界。   在建木神君死后神界分作四丘,分别是以嗜天神王为首的古神势力异兽之丘, 由阴后苏晚晴占据的分阴之丘, 原是建木神君领地在他死后便由星月楼祖师接管的五福之丘, 以及如今势力最大的建木之丘。   是的, 这就是天帝带来的惊人情报, 在神界竟已出现了一个建木神君,并且颇有继承过去志愿打下神界的趋势。建木神君离去前在天界和神界之间留下了禁制,并将唯一可前往神界的建木天梯交给了天帝,只有成神的仙人可以上去, 神却一个都不能再入下界。   照他的想法是彻底打下神界后再解开此禁,谁知半途丧亡,这天界和神界便就此隔绝了数千年。天帝不知道现在冲击着禁制的到底是哪一方势力, 但可以肯定一旦禁制被迫,仙人和凡人定将再次成为神的奴仆。   过去天帝要维持禁制,即便已成神也无法在神界逗留太久,直到此次战前秋千炽来到轩辕天宫, 自愿前往神界探查消息, 才换来了这些令他们震惊的消息。能去神界的只有神,秋千炽虽擅长医术,自身修炼资质却逊色于天帝,之所以能成神只因服下了登天丹。   这登天丹乃是模拟返本归元之法以生命换取修为的丹药,秋千炽为了探查情报又深入了神界战场, 如今看了一眼神色微动的秋月荻,天帝也只叹道:“儿媳妇,去看看老毒物吧,这就是最后一面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沉默,秋月荻和三太子握住的手瞬间收紧,最终却还是勉强维持着平静神色走进了内室。   从穆戎承认身份开始,秋月荻就在思考如何去面对自己父亲。这是她从小最信任的亲人,她从没有怀疑过父亲会骗自己,可是偏偏就是这个人,杀了她过去爱着的男人,骗她穆戎已死去,让她留下了一生的遗憾。直到从战场归来,她都没有想到合适的应对方法,直到现在明白,原来这个爹又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自己就将一切都决定了。   “爹,我来了。”   床上躺着的中年男人脸色灰败,她知道这是元气散尽即将寿终的面相。她想过无数再见时该说的话,最终真正说出口的却只有这一句,就在她低头不语的时候,秋千炽缓缓睁开了眼,将女儿的面容细细看了一遍,只缓缓叹道:“你都知道了吧。”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只一句话秋月荻便眼睛有些发红,她不明白向来疼爱自己的父亲为什么要伤她这么深,更不明白这个人都让她这么痛苦了为何还能如此坦然地弃她而去。在她的记忆里,过去不论她想要什么父亲都是依着她的,就算她做错了事也舍不得和她置气,她从没想过这个男人会离开自己。   “他是建木之种却只有从圣修为,连自保都做不到,更别提保护你。我不能把女儿交给一个让她浑身染血的男人,你还那么小,那么柔弱,你根本不懂在世间活着有多难。”   这压抑了十八年的话终于说出了口,秋千炽想自己真的是老了,说话也是有气无力再不似过去坚定。他过去做事是从不认输的,就算被建木神君训斥太过心狠手辣也不会后悔,可只有对女儿,他完全没有争辩的意思,只是淡淡开口,   “我应该杀了那个孩子的,可他的眼睛太像你了,看着那双眼睛我就下不去手,我真的没想到他会来天界,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遇见他了。建木神君走后,我就只为你娘活着,后来你娘也死了,只剩下了你。现在你已经能照顾好自己,我也就可以放心去找他们了。”   他也是从战场走下来的老人了,不会不明白斩草除根这个道理,可他也真是老了,再做不到年轻时那样无情,终究是下不去手杀死自己外孙,即便那是一个不该出生的孩子,到底也是他女儿的孩子。   所以,就这样吧,他永远不会让女儿为难,就算她最终能挺过来,他也舍不得。但愿此行得到的情报能让子都脱险,为了保护外孙而死,他这条命送得也是值得。他死了,那个孩子的怨气也就消了,他的女儿不必再去为难在父亲和儿子之间该选谁,等到适应了没有父亲的生活,一切就会好的。   秋月荻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可直到此时她才发现,在床上这人面前她仍然只是一个小女孩,什么都无法决定,什么都猜测不到,只能红着眼睛问:“为什么你永远是如此地独断专行,从不问我到底想要什么。”   “可能是因为,在我的世界里你一直都是那个怯生生躲在我背后的小女孩,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已经长大了。”   轻轻对她笑了笑,在天界威风了一世的秋家家主眼神有些涣散,他是最强的医仙,清楚地知道自己大限在何时,临死前才堪堪回忆起了些许往事。   “我啊,其实只是个普通的药铺学徒,在那个年代,如果不是刚好遇见了建木神君,大概早就死了吧。我没有天玺的大局观,也学不会双星预知未来的本事,唯一能做的就是比所有人更狠,替他们把脏活累活都做了。我学了一身救人的本事,做得最多的却是杀人。”   他是医仙,在至交好友死去时却茫然无知,也无法救下自己妻子,现在,唯一能救的就是女儿了。他终究是不够聪明的,只能用这个方法助女儿脱离苦海,即使这会让她更加地怨他。罢了,这样也好,所恨之人死去总比所爱之人离开容易接受。   “荻儿,我不会向你道歉的,你要恨我,记得要恨我……”喃喃说出最后一句话,秋家家主终是缓缓合上了眼。   “我恨你,我当然恨你。你骗我,从不懂我的感受,你,还不要我了……”   这个男人直到最后都是个过分的父亲,甚至连遗言都让她难受得很。默默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秋月荻忍着的泪终于落了下来,这世上爱她最深的是他,伤她最深的也是他,在这个人面前,她永远只能像儿时那般伏在床前无力哭泣。   这一刻她终于有些后悔了,那一年为何要那般轻狂地跟随长生道人追剿天魔,如果她能够早些长大,如果她再小心一些,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穆冉和她爹就能好生活着。只可惜,这世上最无用的事就是如果,在现实面前,谁都回不去过去。   这些泪她憋了太久,在儿子面前流不得,在丈夫身边也不能为另一个男人落泪,直到现在,父亲才给了她一个可以尽情哭泣的机会。就连悲伤都不允许她自己控制,当真是个可恨的爹。   屋内的哭声隐隐可闻,安静地站在房外,穆戎微微垂下头,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看向一旁的穆冉。   杀了他的男人终于死了,穆冉的神情却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意,也没有什么悲伤情绪,只是有些怅然地叹道:“他死了……是啊,他也死了……”   “爹……”   面对儿子担忧的目光,穆冉叹了口气,“放心吧,你爹没事,只是在想这一场风流冤案终究是结束了。”   是啊,结束了,杀了他的男人已经死去,过去的一切都归于尘土,如今儿子也已有了自己的生活,他是时候离开了。   没有去看屋内的场景,这已死去多年的男人对儿子轻声道:“穆戎啊,我想和天龙们一起去旅行,去看看天界和人间那些从未见过的风光。走之前,我会把建木之种留给你们。”   “可是建木之种是……”   每个尸人都有其核心,而将穆冉魂魄困在尸身中的便是建木之种,穆戎知道他不止是想离去还有成全容翌之意,当即就想劝阻,然而还不待他把话说完,穆冉已是抢先开口道:“我也不知道离了建木之种阴气还能支撑多久,到时走到哪里便在哪里长眠吧。浪迹天涯然后在最好的风光中死去,这就是你爹少年时的愿望。”   这是一个让他无法反驳的理由,穆戎知道穆冉在阳间是无法快乐的,他原就是一个轰轰烈烈活着的男人,这样种花养老的生活根本不是他心中所愿。这是穆冉自己选择的解脱,即便他再舍不得,终究也只能选择道别。结果,这些当爹的人还真是强硬到让子女不知如何是好。   心中哀叹着,他最终还是抬起了头,勉强挤出了一丝微笑,和亲人轻声告别:“爹,我会和容翌好好过,你,一路走好。”   “好孩子。”   伴随一句温柔的夸赞,尸人冰凉的手掌按在了他的头顶,穆戎知道这大概是今生最后一次和父亲接触了,他没有哭,也没有露出悲伤的神色。只是努力去记住这时的触感,然后笑着看着父亲离去。   他希望至少在穆冉最后的记忆里,自己的儿子都是美满又幸福的。   作者有话要说:  穆冉:臭小子,好好对我儿子,不然就算轮回了我也要打爆你的狗头!   容翌:岳父再打我一次!   穆冉:儿啊,你也别太欺负这傻子,以后可就只有他陪你了。   穆戎:嗯,爹你来世一定能娶个好老婆天天虐狗。   穆冉:还是你会说话,回吧,我去建新号了!   天界篇彻底结束了,明天神界篇开场! 第一百三十六章   秋千炽身死对秋家而言是强大的打击, 秋月荻没有多少悲伤的时间便要回去接手一切事务同时主持父亲的葬礼, 好在有三太子随时陪同,轩辕子都也及时赶了回去, 瞧着神色也是渐渐恢复了过来。   天帝虽召集众人说明了情况, 其实大家都知道仙和神之间是阶位的差距, 面临神界的来袭天界并没有多少反抗能力。就算他们几个混元神仙都努力成神, 彼此高端强者数量仍是差距太大, 如今唯一能依靠的也就是建木之种。而比起藏舌和轩辕子都,容翌明显更为适合担任这个角色。   穆戎知道,正是看明白了这点穆冉才会选择在这时候把种子送给容翌自行离去,他什么时候投胎其实都无所谓, 但如果容翌出事穆戎一定不会独活,所以他愿意让容翌成为最强的建木之种。对这来自于父亲的深沉爱意穆戎也不知如何回报,唯有向老王讨了情, 至少让他下辈子能出生在北辰的好人家。如今的人间已被北辰统一,在梓归的治理下海内升平,在这样的太平盛世,穆冉看遍山河风光的愿望应该能够满足吧。   一个神身上的元气等同一个仙境的仙人, 让世界元气恢复平衡这个关键目标能不能达成关键还是在神界, 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了老王也结束了放养,给穆戎开启时事通讯时刻为神界搞事做准备。因此对于这个要求倒也答应得很爽快,反正净世任务期间天道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能成功挽救世界危机,上头对鬼差不违反地府根本原则的作为都不会说什么。   丹药这样辅助修炼的物品就算在神界也不会贬值, 秋千炽这些时日在神界就是凭借秋家积攒的极品丹药换得了各大神王的情报。也是亏了他以身犯险,穆戎才对神界有了个全面的认识。   和天界人界不同,神界自建木神君死后便陷入了战乱模式。嗜天神王是古神势力,与苏晚晴五福相师自然势不两立。五福相师作为飞升反抗势力领头人志在称霸神界从没放弃过征战,而苏晚晴虽然在关键时刻给了建木神君一刀却不能容忍同样背叛了他的五福相师,这两人亦是打得火热朝天。待到几百年前那自称正品的建木神君出现向这三人复仇,整个神界便陷入了四大神王的死斗之中。   就是因为他们一得空便打,天界的禁制也才能保存到今天,然而伴随着神界的建木之种全都被吸收,那建木神君为了增强自身实力,不免就要寻到了天界。   建木之种成长的模式就是互相吸收,谁能最先把建木神君拼出来就会变成新的建木。不过穆戎想着天界的女仙都不愿生育,估计神界的神女也没几个愿意生孩子的,以这出生率神界的建木之种倒是未必有其余二界这般多,这位伪建木神君和容翌的胜负还真不好说。   肯定了如今冲击着禁制的是建木之丘,穆戎心底倒还放心了些,说到底以建木神君的性子就算黑化估计也就是书中容小BOSS那程度,虽凶残了些却也不会做什么恶事。而且,经过一系列实践,他对付建木之种已经是相当熟练了,单论黑化程度,穆戎有自信可以吊打十个建木神君。所以,正常来说,他这个主角比反派还黑真的没问题吗?   心中感叹着这些纯良到诡异的建木之种,穆戎根据情报看来,最在意的反倒是苏晚晴。昔日的古神已被建木神君打得七零八落,如今的异兽之丘多以妖族为主,就目前遇见过的妖族来说,穆戎觉着他们不具备成为大BOSS的智商。至于五福相师,这种依靠卜算行事的神王穆戎也不是很惧怕。倒是苏晚晴能被选作弄死建木神君的大杀招,只怕隐藏得很深。   弄明白了大敌所在,他也有了个明确的开挂方向,这便叫来了老王提出了追加契约的要求。   从人间到天界老王可算是等到这个主角干活了,这便豪迈地挥了手:“说吧,氪多少?我们这里没有用阴灵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有,就再氪一单!”   看看这标示着只要氪金你就能变强的运营商可恶嘴脸,理智玩家穆戎丝毫不为所动,只问:“有没有月卡什么的?”   没想到他好不容易决定氪阴灵居然还只是想做月卡党,老王瞬间痛心疾首:“你就不能学学夜明君和建木神君的一掷千金吗?”   “然后被自己老婆捅死?”   斜了他一眼,穆戎这几日得空也问了《君临大荒》的结局,在神界容汐得知了容翌真正死因,愤怒地杀死了容蓉然后跳入火海自裁;秋佟因使用了枕月钓云参被浣苏暗中杀死;浣苏在此事中暴露了轩辕长绿被附身的事实,夜明君不接受这样的后宫含怒离去,她被封印在鬼游城孤独终生。   最终,在神界统一后,梓归公主终于无法忍耐新的女人继续出现,含恨捅了夜明君一剑,在发现无法杀死他后悲伤自刎,经历过这种种,夜明君才发现自己真正爱着的人一直都在被辜负,在和心魔的对抗中选择了返本归元消散于天地间。   这种男女主全都死光的报社结局难怪作者会被微博轮着骂到现在,事实上看了夜明君和建木神君的死法,穆戎很怀疑这些鬼差是不是单身久了所以也不准男主脱单。当然,有了这两个氪金大佬的鲜活例子,他是更加坚定了自己绝不胡乱签契约的原则。   对自己为斩尘缘写的剧本老王明显也是无话可说,此时只坦然回道:“不,你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你的是老公。”   “是啊,为了不被你的女主角坑死我都去断袖了。”   对这个给夜明君埋了一堆坑差点就把自己也陷了进去的坑货作者,穆戎是绝不会全信的,此时鄙视了一番他的感情戏便道:“说正经的,有没有克制鬼魂的法宝?”   当然,对于他这个问题老王的表情很是不满,“你这个问题简直是在怀疑我的职业。”   老王虽然有写本子这个业余爱好,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不会鬼差的本职工作了,说到底,抓鬼才是他们的正经业务。   有了他这话穆戎也安心了一些,看着一众明码标价的捉鬼道具,正在估量着去神界有多少人头是肯定能拿到的,便见容翌突然蹿了过来,只叫道:“穆戎,我那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了!”   自他们从天宫回来容翌便声称隐隐有什么在呼唤他,穆戎估摸着这或许是神界那建木之种在寻找同类,如今见他神色便知大战终是要来了,连忙就问:“力量吸收得如何?”   “放心,我有信心自保。”   在努力修行这方面容翌从不需要人督促,几枚建木之种的力量今早便已融合完毕,或许正是如此,他更能感受到有股神秘的力量在试图将自己拉出去,自己虽在抵抗,只怕还是坚持不了多久。正是因为明白这点,他才急匆匆地来找到了穆戎,这便按住他的肩认真道:“穆戎,在去神界之前我有一件事必须要做!”   “什么事?”   见他这神色不同以往,穆戎还道是自己有什么地方算漏了,正欲详问便见这人俯身过来,然后,直接就吻住了他的唇。   万万没想到他必须要做的居然是这个,穆戎一时也是呆了,只能任由这人将自己吻得喘不过气来,事实上就连立即隐身的老王都被吓得倒吸了一口气,他虽然知道自己的主角去搞基了,但怎么也没想到可以搞得这么明目张胆,现在的纯爱频道原来是这个路数吗?所以,他只是想让主角氪金而已,为什么会被突然塞了一嘴狗粮?为什么要让他一个生前单身了八十年的鬼魂看见这样刺激的画面!   穆戎是不知道在这瞬间一个男频作者已经被惊吓到失去了梦想,如果他知道,一定会诚恳地告诉老王,容小BOSS的神秘思维根本不是频道能够限制住的,就算在断袖里,他也是最清奇的那一个。   而最可怕的是,和他相处久了,穆戎发现自己居然已经能够去解读那可怕的思维模式了。他就要被拉去打架不能抱老婆了,一定要在出发前亲个够——看,多么简单直接的理由,简直让被亲的穆戎想要一巴掌拍他脑门上。   无语地看着这沉迷恋爱无心战事的容小BOSS,穆戎此时也发现他身边的元气正在实质化,似乎是想要将这人强行拖入神界,然而只要一靠近就会被容翌的护身元气弹开。在他们唇舌交战之际,两股极为相似的力量也正在进行激烈对抗,穆戎甚至能脑补出那两股建木之力间的迷之交流。   来啊,打架啊!   我很忙,你走开!   不行,我要升级,你必须和我打!   说不打就不打,有老婆了谁还没事去战场!   凭借自身力量顽强地抵抗着来自于神界的压力,在穆戎脸色因缺氧慢慢发红之后容翌总算是依依不舍地放开了他,又颇为嫌弃地瞥了一眼那就是缠着自己不放的建木之力,这才用满满都是眷恋的眼神对他轻声道:“我会尽快回来。”   伴随他这话落下,护身神力终于收回,那庞大的建木之力立刻就如狼似虎地把人给裹了去,只一瞬间便不见了身影。   唇上似乎还留着他火热的温度,穆戎缓缓睁开了眼,再看向四周时神色已是非常平静。正如他所料,很快兴龙就紧张地带来了藏舌和轩辕子都突然被神秘力量带走的消息,看来那建木之种的确是按捺不住了。   他此前已嘱咐过诸人要早做防备,只是以天界条件再怎么准备只怕效果也有限,想到这里,他这就抬眼看向了兴龙,“兴龙,听说在这世上没有你到不了的地方?”   建木神君划分六界使用的乃是天道之力,人类自然无法突破,然而,作为比建木还要早诞生千年的天地灵物,五爪金龙本身就有跨越一切天地阻碍的威能,这神界当然也是去得的。   听他如此问兴龙便明白了话中的意思,正好他也是担忧着轩辕子都安危,这便叹道:“走吧,我们一同去神界寻回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建木神君:对面的人呢?出来出来,看爸爸一举拿下五杀!   容翌:你的对手并不想理你并在泉水抱着老婆发狗粮。   建木神君:人呢?人呢?我清兵了!我拆塔了!我——我不管,我要打架!   容翌:来了,烦死了,你就不能找个老婆回去谈恋爱吗!   穆戎:关怀一群傻子的眼神.jpg 第一百三十七章   五爪金龙诞生的时间比建木还要早上万年, 昔日更是被古神奉为圣兽, 若是正常成长,兴龙此时应当早已成神, 只可惜他先是选择留在了元气不如神界的天界, 又被轩辕天宫抑制了几百年修为, 如今虽还能来往于天地之间, 到底发展要滞后许多。   对穆戎这个人兴龙其实看不大透的, 他才十九岁就能从凡间飞升,之后更是只用了一年不到的时间便跻身于天界高层,这样的事就算在那个群雄争斗的年代也是闻所未闻。建木虽傻了些对危险却很敏感,而且比谁都更坚持正道, 当年苏晚晴以感情要挟建木神君归顺古神都惨遭失败,这穆戎也不知是使了什么手段,倒是让容翌对他言听计从, 瞧他平日里的样子明明冷淡得很啊……   此时他爪子上的人用狐裘罩住了全身,似乎是出来得太急,长发未曾束冠只用发带堪堪束住了发尾垂在胸前,急速飞行的狂风舞动他的衣袍, 那双和秋仙姑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秋瞳却不见任何波动, 论气度当真不像是少年人。虽明知这人只是金仙修为,不知为何见他这模样竟丝毫不觉在神界有什么可担心的。   穆戎倒是不知在兴龙眼里自己居然是个高深莫测的形象,如果他知道了,一定会感叹野生动物的直觉果真厉害。不过现在他也的确没心情和旁人聊天,他们已到达神界, 一路上凭借兴龙的速度避开了遇见的所有人,可是只看地面便知此地不久前刚经历过一番大战。   在建木神君封住天界之后兴龙再未到过神界,此时这些地方对他而言也是陌生得很,要找人更是不知该往何处去。好在穆戎考虑到建木的特性,叫他只管往草木茂盛的地方飞,如此寻了几处,终是在一片参天巨木之上发现了一座位于云端的城市。   和已经安定的天界不同,神界几乎每日都有战事,城池就算建好也保存不了几天,久而久之神王们也就懒得建了,只让各位神明自己携带法宝居住,歇脚时放出自己的神殿休息,开打了就收回来。因此,这云端之上的建筑风格各异,水晶宫和茅草屋同在,万丈高楼与小桥流水同邻,瞧着倒是新奇得很。   四大神王连年交战,神界的土地也是随时换主,一开始他们还试图划分个疆界,后来发现这画图速度还没神王们打得快,索性就直接根据环境分辨了。如果阴气森森那就是阴后地盘,被星辰笼罩便属于五福之丘,满地飞禽走兽则是异兽之丘,至于建木之丘的标志,自然便是这些茂盛的植物。   自被战斗焚毁的土地走来,最先看见的便是这片巨木林,穆戎估摸着应当是神界的建木之种刚刚打完在此处休整,只是不知道他的对手是谁,就战斗痕迹来看也不像是容翌的路数。不论如何,既然肯定了容翌三人是被建木之力带走,往建木之丘走总不会错,穆戎和兴龙又都是沉稳性子,这便做了伪装混入了城市之中。   成神之后再无阶位之分,神与神之间亦只称神号,反正天界已数千年无人飞升,神倒也没有查探旁人修为的习惯,守卫也只要求他们检验所属神力。   在神界一切身份证明都可伪造,唯有这来自于神王的力量独一无二,正是最好的认证手段。穆戎日日和容翌这个建木之种亲密接触,身上自然随时都残留着建木气息,兴龙这几日也是贴身保护轩辕子都,被他时不时发光照一照倒也不惧这检验,果真一见盆中植物在被他们接触后茁壮生长,一众守卫便恭敬地让出了道路。看着他们离去甚至还在心中暗羡,这样浓厚的建木之力过去可从没见过,这二人该不会是和神王握过手吧!   成功混入城中穆戎才知原来这神界的建木之种虽自称建木神君,其它三位神王却是一概不认,只称他为若木神君,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急切地想要凑齐建木之种变成真正的建木。然而,就在他召唤其它种子途中,嗜天神王竟是得到消息趁机偷袭,二人大战了一场,召唤进程便被打断,竟是连若木自己都不知道其它种子去了哪里,此时正在城中大发雷霆。   说道这里正和他们闲聊的花神也是心有余悸地叹道:“神王暴怒,巨木将这方圆百里的土地全都顶上了高空,当真是恐怖如斯。”   穆戎倒是没想到还有这出,不过既然他们还没有落到若木手里总归是好事,只是稍稍放心之余,仍是不免疑惑地望了望云层下方的巨树,“这很恐怖吗?”   见他居然问出这话,那花神瞬间就睁大了眼睛,只强调着:“当然,这可是一百二十三根巨木的怒气,和往日里的两位数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默默看着他,穆戎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先质疑你们神王怒气值居然有计量单位还是感叹建木之种的情绪表达方式果然独树一帜,最终只能面无表情地望了望天,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好吧,比起开花结果的容小BOSS,若木的确算得上是比较凶残的植物了,嗯,仅限于植物。   在穆戎到达神界的第一天,若木神君高冷的人设就已崩塌,然而兴龙倒是早已习惯了建木的诡异思维,此时只小声道:“说起来,听星月楼的人说,藏舌消失前曾担忧地说过‘如此一来我们岂不是要被一网打尽’。”   这才是最恐怖的那个吧,他刚说完网就破了啊!   对藏舌的玄学力量穆戎一直是不敢随意估量的,此时一听这话便将嗜天神王偷袭的锅给他背了上去。只是既然都来了建木之丘,他还是想多探查些情报,这便问道:“不知神王如今身在何处?”   “你再等待片刻,神王很好认的。”   他本想着若木好歹也是神王,身边应当守卫森严,然而待花神说完这句话,空中忽然就是庞大神力激荡而过,随即一名玄衣青年便落在不远处的屋顶。   只见那人身姿挺拔面容冷峻,此时墨色披风被风吹得飒飒作响,目光扫过整座城池,豪迈的声音这便伴随浑厚元气回荡开去,“尔等也是建木之种,莫不是连正面斗争的胆量也无?若真是如此畏首畏尾,简直愧对建木之名!出来,同我一战!”   建木不论何时都是草木之王,即便相隔甚远,花神仍是敬畏地对那人行了礼,看着似乎是被吓傻了的两个新人,连忙解释道:“神王说他种树的手感不对,这城里肯定有别的建木之种,可那人就是不肯出来,所以每隔一个时辰就要骂上一次。”   这个,也能算作骂人?   茫然地和兴龙对视了一眼,穆戎发现他们好像和神界格格不入,一时不禁齐齐陷入沉思,到底是人类太阴险狡诈还是植物的道德标准太高?   就在他们发现这个若木神王好像和传闻中很不一样的时候,掌控了此处所有土地的若木也察觉到了这两股陌生气息,目光这便闪电般地落在了两人背影上。他素来是雷厉风行的性子,只一瞬间便出现在了穆戎后方,很是怀疑地打量了起来,“你,转过身来……”   没想到他动作竟是如此之快,穆戎心道不好,这些建木之种虽然脑子不好使,但行动力却是一个比一个强,难道看出了他们的破绽?   强行维持着镇定不去转身,他的手已暗中探入阴灵囊,这若木神王远比他预料的难对付,如此倒是不得不提前使出手段脱身了……   对兴龙使了个眼色,穆戎正欲验证氪金道具到底有多少作用,就听背后的若木神王很是严肃地开了口:“这位神女本君怎么从未见过,可有兴趣聊上几句?”   这个,是搭讪吧?虽然他的语气好像很正经的样子,但内容完全没法往严肃方向上想吧?   手上动作一僵,穆戎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就这么冷漠地看着这人,只回应了两个字,“呵呵。”   穆戎本就身形纤细,就算裹着狐裘也是阴柔得很,今日又披着头发,若木瞧着只当是个背影绰约的神女。又见她身上建木气息甚浓,正想着整个神界的女人自己都是说过话的,怎么会漏了这一个,然后,就看见了这人转过身,眉目虽生得好看,但毫无疑问是个男子,这就很尴尬了。   嘴角不动声色地抽了抽,若木坚信自己开始撩的人哭着也要继续,如今唯有用僵硬的声音继续道:“你……真是位冰山美人。”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领悟他眼神的暗示,虽然周围属神都是乖顺地低了头只当没看见,兴龙却是耿直地戳破了真相,“你是不是眼神不好,他是男人。”   这穿金衣服的暴发户是哪来的居然敢乱说话!他当然知道看错人了,但堂堂神王不要面子的?这种时候就算硬挺着也要说面前的是女人才是建木之丘的规矩,他要把这不会看气氛的混蛋埋进土里当肥料!   眼看这人受不住瞬间尴尬的气氛眼中杀气渐盛,穆戎也是有些无语,正想着该如何脱身便见另一个暴怒的建木之种从土里缓缓钻了出来,用那仿佛要吃人的目光看向了试图调戏自己老婆的同类,“你想对我的道侣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若木:这个美人身上建木气息怎么这么浓?明明我连神女的手都还没摸过啊……   容翌:笨蛋,他是我老婆!   若木:不可能!我们建木之种根本追不到老婆!尤其是你这么傻的!   容翌:你出来!我一定要取你狗命!   兴龙:我很好奇他们到底是从哪来的勇气互相嫌弃……   穆戎:我的智商遭受到了可怕的打击。 第一百三十八章   若木是神界最早诞生的种子, 那时神界没人知道建木神君死前还留了这一手, 三大神王只当他早已身亡,所有心思只扑在统一神界上。趁着他们无人发现, 若木用最快的速度吸收了神界所有同类, 将建木神君后半生的记忆拼了个七七八八, 然而, 即便整个神界都知道建木神君曾深爱过苏晚晴, 他对这个女人的记忆却只有临终时的背叛。   建木神君是这个世界最强的存在,在神界的传说中他无所不能,不论什么敌人都能征服,然而若木的记忆却全都是灰暗的。他憎恨记忆中背叛自己的五福相师, 也厌恶那个总是想把他抓走的苏晚晴,在这个神界他恶感最少的竟是昔日为敌的嗜天神王。他不记得自己曾经喜欢过这些人的心情,所以他绝不原谅。他不要成为那个傻傻被所有人算计的建木神君, 这一次他要成为一个恶人,让所有伤过他的人全部付出代价。   若木不再信任人类,建木之丘的所有属神都是被他培育起来的草木之灵。他想,自己吞噬同类又奴役同族, 为了一己仇怨加入神界战火, 当真已和过去的建木神君完全不同了。但他还是不够痛快,所以他肆意勾搭神界所有神女唯独不去理会苏晚晴,他对那个女人说,“老子是个女人就能喜欢,唯独不看你一眼!”   就是这一句话让苏晚晴对他恨之入骨, 可是看着那女人疯狂的样子,他心里却是快意得很。若木想,这样扭曲的自己,若是过去的建木神君见了,只怕会恨不得立刻除掉吧。   他要取代那个人成为全新的建木神君,所以他以神力召来了其它建木之种,那些和他不一样,仍继承着建木神君性情活在最美好时光的自己。只可惜这场预期中的大战被嗜天那个没脑子的狗东西给打断了,他虽然知道有一枚建木之种正潜伏在自己身边暗中观察,却怎么也找不出那个人。   好在,虽然过程奇怪了些,这来自于天界的同类终究是自己冒出来了。   只是,这样凶狠的眼神怎么和旁人描述的少年建木完全不一样?他在杀死苏晚晴之前不该是个傻乎乎的特别好骗的呆木头吗?   先是沉浸在自己在神界居然变得这么凶残可怕的唏嘘中,又是怀疑地看了看好像比自己还要凶上几分的容翌,若木终于还是无法忽略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径直就看向了那白衣男子——的胸,只认真问:“你莫不是女扮男装?”   虽然若木自认是神界最凶狠的神王,然而那建木祖传的纯良气息还是出卖了他的本质。默默看着他,穆戎其实很想尊重一下反派这个职业,奈何瞧着那和容小BOSS如出一辙的气质实在是怕不起来,唯有继续冷漠道:“断个袖而已,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都断袖了这还不够惊吓吗?你们在天界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和苏晚晴热恋的建木神君跑去断袖啊!虽然他也认为和那死女人在一起还不如直接找个男人,但这样一来他还怎么承认自己到处勾搭神女令苏晚晴恨到发疯的事迹然后被其他建木之种愤怒宣战?   困扰地发现这展开和自己的剧本很不一样,若木正想着该如何像个反面角色去再次挑衅便被满腔怒火的容翌一把搭在了肩上,“出来!竟敢当着我的面调戏穆戎,我今天一定不会放过你!”   咦,这个理由好像和他想象的有点不一样,当然这些正义的建木之种肯定看不惯变坏的他,但因为个男人打起来是不是太诡异了?   有些无辜地眨眨眼,若木发现他的反派角色好像被这个同类抢走了。想起自己那成为一个狠毒无情的建木神君的毕生志愿,若木当即就不干了,果断换上暴怒的神情一掌拍了过去,这便大声呵斥道:“放肆!在建木之丘没人可以比本君更蛮横!”   建木虽然性情耿直但攻击力却不是吹出来的,他这一掌下去便是携了天地之威,下方巨木纷纷拔根而起冲着容翌就撞了下去。失去了根基支撑,整个城池瞬间崩坏,穆戎只觉脚下一轻便被兴龙带着离开了战斗范围,倒是花神仿佛早已习惯了一般扯着嗓子就嚎了一句,“打起来了!快收房子啊!”   神界动不动就开打的情况本土居民早已习惯,只见那些建筑瞬间就被收了回去,一众奇花异草裹着叶子分散而逃,居然是瞬间就给这两人清出了一片战场。心中感叹着到底是打过多少次才能撤离得这么熟练啊,穆戎正想再靠近一些,便听兴龙郁闷地感叹道:“我从以前就想说了,天道给建木这种头脑简单的生物如此强大的破坏力,真的不怕他们迷迷糊糊地就毁灭了世界吗?”   诚然不论是一掌就拆掉城镇的若木还是挥手漫天藤萝和他对攻的容翌都是杀伤力超群的存在,但是望了一眼被龙尾巴扫得连个残骸都不剩的城墙,穆戎还是选择说了实话,“我认为你并没有资格抱怨这一点。”   天地灵物生来就能操纵元气,建木更是随时可以控制土地的拆家小能手,此时两人一对上便是真的全力相拼,半点也没留情面。每一粒建木之种所携带的能力都不一样,若木本身就拥有建木永恒不灭的再生能力,又通过吸收其他种子获得了控制巨木的攻击方式和一身世间最坚硬的树皮。   以往和其它神王对阵,对方先是千辛万苦才能攻破他的防御,还没高兴上片刻造成的伤害便被他瞬间治愈,然后就被一片巨木直接糊在脸上,内心落差可谓是相当巨大。因此,若木也是神界公认最折磨人的对手。虽然他的外表的确不够凶残,但这种怎么也打不死的恶心感已经足以让所有神王痛骂三百回合。   然而就在今天,血厚防高的若木神王终于是遇上对手了。和他出手就是数百参天巨木的大手笔不同,容翌所控制的乃是花草果树,硬碰硬自然是无法相抗。但是他随时可以与控制范围内的任何花草融为一体,此前便是直接化作了城中的野花瞒过了若木的搜寻,如今只是挥手将一众藤蔓缠上巨木,转瞬间便避开了若木声势浩大的攻击。   就是这样不断融合花草,他悄无声息地就出现在了若木身后,手掌一翻便是数道藤蔓向其绞了上去。若木仗着自己防御超神也不躲避,伸手挡了这藤蔓就要挥掌与他对攻,然而才被接触他就惊讶地发现这些藤蔓竟在吸收自己元气。   如果说他是强悍无比的参天巨木,容翌便是缠着他不放的绞杀藤,纵是他如何高耸终究要被这人吸收养分。   若木在拼杀时反应超绝,清晰预测出这样下去自己未必能在元气被吸光前干掉此人,这便果断拿出了过去从未展现的隐藏手段。只见他右手成刀对着自己被缠住的左臂就是一斩,竟是瞬间切断肢体,然而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的左手就是再度发芽又重新长了出来。而那被缠住的断臂竟也是以可怕的速度重新长成了另一个若木,一把抓住了靠近自己的容翌元气便开始涌动,这气息分明就是在返本归元。   这砍了手重新长出个身体自爆的战斗方式委实骇人,容翌也未曾料到还有这种打法,一时之间竟是挣脱不开。他并没有自愈能力一旦受了这记神王级自爆必定败退,然而在容小BOSS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退却这个词,一落到险境他的凶性反倒是被击了起来。看准若木所在方向一道藤蔓便破土而出径直缠在了他背上,对准那藤蔓又是一记移形换位,竟是拖着即将返本归元的若木替身一把勒住了其脖颈。   若木防御再强也不敢接下自己的返本归元,连忙就回收了替身上的元气反哺自己,心知比拼异能大家不相上下,这便仗着自己体质够硬扣住了容翌手腕想要近身搏斗。这一举倒是正合了容翌心思,和自小便拥有术法的仙神不同,凡人自出生起便进行着炼体,论近身战他的经验远胜于生在神界的若木。如此一来两人一个凭借力道压人一个仰仗技巧奇袭,就这样一会儿上天穿云一会儿深入地底,彼此快速对了不下百招仍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在这互不退让的激烈交战中终于是达成了一个共识——这个男人虽然智商不高,但的确有两把刷子!   在若木看来,这个同类本来藏得好好的居然会为了个男人跑出来和自己做生死搏斗,毫无疑问是个傻傻的家伙。   然而,在容翌眼里这活了这么多年却连个老婆都没有,调戏民女都能认错性别的若木何尝不是个大傻子。   当然,对于他们明明在互相鄙视,打着打着却又有些惺惺相惜的诡异情况旁人是无法理解的,事实上看着这一路上基本等同于被灭世了一次的神界土地,兴龙只能哀叹道:“红颜祸水啊……”   “我怎么感觉他们已经完全忘记为什么要打架了?”   遥遥望着那越打越兴起,好像还打出了乐趣打出了感情的俩植物,祸水穆戎淡定地喝了杯茶,开始认真地思考他们打完之后抱头痛哭兄弟相认的可能性。   作者有话要说:  若木:不许抢我反派的身份,我会打你的!   容翌:我不管,我就是要打你!   若木:你怎么可以比反派还不讲道理!   穆戎(沉思):其实我现在放个大应该能把他们一起灭了。   若木(瑟瑟发抖):你这个想法太邪恶了!   容翌(瞬间乖巧):我错了,我再也不和其它男人肉搏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若木本身自愈能力极强, 容翌也是只要接触到土壤就能瞬间恢复活力的体质, 这两人打在一起毫无疑问将是一场持久战,然而穆戎并不认为他们能打到分出胜负为止, 因为天边已有乌泱泱的云层在汇聚。   建木之种对战这样大的动静不可能瞒过其它势力, 穆戎猜测定会有人来渔翁得利, 只是没想到来得最快的却是分阴之丘。   到了神的境界举手投足间便可改变自然, 就像若木所过之处必定草木繁盛, 阴后一旦降临,日月星辰都会被遮蔽,只留下无尽的阴霾。她活着的时候的确是叫做苏晚晴,可自死去那日起, 她的世界便永远不会再有晴天。   阴后既然现身就必定做好了万全准备,只见漫天阴魂哭号着降落,只要接触便能令人化作白骨的阴气如牢笼般将对战中的二人罩在其中。若木和她是老对头了, 一眼就认出了这乃是昔日分阴神王的本命法宝万魂索,心知她拿出此物今日便是不准备善了,立刻便同容翌停了手,只恨恨道:“这个死女人居然想来捡便宜!”   若木的能力极难对付, 阴后难得寻到这个机会又岂会错过, 得到消息当即便赶了过来,只是没想到居然还能得到另一枚建木之种。她虽位于云端之上,却将网中的容翌看得清清楚楚,此人剑眉星眸神色泰然,明明没什么表情却令人不由信赖, 论气质远比若木更像她记忆里的少年。   神识颇为怀念地落在他周围,她叹了口气,只悠悠道:“这位便是天界来的建木之种吧,还请上来一叙。”   她将身形完全隐匿在云层之中谁也看不清面容,唯有一道红影若隐若现,然而仅听这空灵的声音便知,那定是一名温婉贤淑的美人。   以苏晚晴的资料来看,穆戎原以为她该是如浣苏那般疯狂的女人,没想到今日一见却完全看不出异常。或者正是因为如此才可怕,如今她表现得越镇定,待到爆发的时候便越难对付。   他正示意兴龙悄悄靠近,那方若木却是忍不了阴后对自己的无视,果断就怒道:“醒醒吧死女人,你以为这次来的会是爱慕着你的建木之种吗?他宁可和男人断袖都不找你!”   “若木,你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令人生厌。”   对这个老对头苏晚晴明显没什么好脸色,此时更是被他戳中死穴隐隐可听出言语间的怒气,然而见她如此若木反而是大笑了起来,只道:“你拿刀捅死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还问我爱不爱你呢?”   “我问的是建木,不是你。”   云层之上的女子回应得很淡然,似乎早已进行过许多次这样的对话,此时也只是一如既往地答道,“建木说过会永远保护我,却为了那些叛逆之人将我亲手杀死,我不过是回报一二。”   “是吗?那你为什么把他的尸身留在分阴之丘,还费尽心力想夺去我?”   若木最讨厌的就是她这样的语气,这个女人从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时就从没有看见过他,不论他做什么,她眼里永远只有过去那个建木神君。他是憎恨她的,因为她总是在否认他的存在,就像他的诞生毫无价值一样。   然而他没想的是,今天的阴后比往日更能让他愤怒,她竟是轻笑着回了一句,“我想要的从来不是你,千红谷一事之后的建木本就是不该存在的,我要的只是少年时期的他,而现在,我也已经得到了。”   她这话众人原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然而伴随话落轩辕子都那熟悉的声音便从云层上传了来,“救命啊!这里有变态!我讨厌红衣服的女人!”   听到这声音穆戎和兴龙齐齐一惊,一时也是对轩辕子都的运气有些无语,在天界差点落进了浣苏手里,如今在神界也是被苏晚晴第一时间抓住,虽然他的记忆是爱慕着苏晚晴的少年时期,也犯不着和人家这么有缘分吧。   轩辕子都对苏晚晴而言无疑是最好的建木神君,此时见他惊慌的样子竟还柔声安抚了起来,“别怕,很快你就会回到最初的模样,建木,我会好好疼你的。”   若木和她打了数百年从未见过这女人用如此温柔的声音说过话,简直就像是她真的深爱着这个人一般。   不,其实也是有过的。在他们初见时,她也曾用那样的语气问过他可否还记得自己,然而在得知他并没有少年时记忆之后便毫不犹豫地将他打成了重伤。那是若木出生后第一次感受到人的温柔,也是他第一次明白感情的残酷,他凭借顽强的生命力活了下来,从此决定否定建木神君的一切。他永远不会让建木神君再度出现,这便是他对这个女人的报复。   用一贯的傲慢样子抬起眼,他对着云层之上的红衣女子唯有嘲讽:“少装模作样了,世上哪有你这样将人囚禁起来的疼爱方式,又怎会有人因此高兴?”   把容小BOSS关在阴灵囊的穆戎:“……”   被关得很高兴还开花了的容翌:“……”   这二人对话间信息量极大,穆戎自然是若有所思,就连容翌都发现若木对苏晚晴的态度有些问题,然而还不待他们细细观察,苏晚晴便说出了一句致命的话,“我已寻到了想要的建木之种,你不再有价值,还是就此永久消散吧。”   只是一句话,若木的神情却是瞬间灰暗了起来,他是顽强又傲慢的,不论受了伤都能很快复原,一旦被欺负了便会成百成千地还回去,可是这并不代表他不知道什么叫痛。   他所继承的建木记忆只有无尽的杀伐和绝望,他亲眼看着建木神君如何被背叛,如何选择彻底从世间消失,这记忆就算只是偶尔想起也会难受许久。他绝不想那样活着,所以一直在努力地让自己活得更好。草木之灵全都臣服于他,神界也没人不惧怕他,可是,即便有了这无尽的权势和强大的力量,为什么还是感受不到其它建木之种那样的满足感呢?   若木知道现在的自己和建木神君是不一样的,可他不明白不同之处在哪里,明明记忆里的人比他活得艰辛百倍,为什么还能孜孜不倦地坚持下去?所以他想要其它种子的记忆,如果能寻回建木神君最初的感情,或许他就不会这样茫然了。只是,在这种时候也会忍不住去想,如果收集完这些记忆,那他还是自己吗?   其实他并不是有多喜欢苏晚晴,可是这个女人因为他和其它神女搭话而生气的样子,会让他在那一瞬间有一种被在意的感觉。从没有人在意过他,也没有人像苏晚晴那样执着地叫他若木,所以就算明知苏晚晴眼里永远只有建木神君,也是忍不住想要一次又一次地激怒她。他知道这样的自己很无聊,但是,在这样的神界,他也找不到旁的事做了。   啊,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对人类而言他本来就只是建木神君的替代品,一旦有了别的种子便不再具有存在的价值。说到底,明明已经决定成为恶势力了,却还是想要被人在意,这是他有问题……   垂着头不去看其他人,若木默默聚起了全部元气,他绝不甘心就这么一个人死去,就算今日消耗过大敌不过这个女人,也要让所有人给他陪葬。   然而就在他下定决心的那一刻,忽然一阵幽香传来。下意识地抬起头,却见那原本和他打了许久的同类举着一朵小白花正看着他,见他瞬间愣住了的神色,又认真道:“只是给你闻闻,我的花不给穆戎以外的人。”   一朵破茉莉连元气都没有谁稀罕了!你送我我都不要!   狠狠瞪了一眼这小气的同类,若木忽然发现建木神君被喜欢果然是有道理的,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安慰他。和面对苏晚晴时不同,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正作为独立的人存在却不会难受,一时间不由感叹道:“这一瞬间老子差点就想和你断袖了!”   容翌本来只是见他神情低落得很,知道建木之种的记忆没多少好的,方才稍稍安慰了一句,然而没想到他居然冒出了这么句吓人的话,生怕会被穆戎听了去,连忙就道:“要不我再揍你一顿吧。”   若木见人就撩已经养成了习惯,其实真有神女想和他发展感情的时候比谁都怂。原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容翌还当真了,立马就是斜了一眼过去,神色颇为嫌弃地开口:“但是你长得太壮了,还是那个白衣服的美人比较符合我的口味。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其实神君也是可以考虑的嘛,只要长得好看男女不都一样!”   “你过来,我一定不打死你!”   咬牙切齿地看着这人,面临被绿危机的容小BOSS发现果然建木之种间是不存在什么同类友情的,还是打架比较适合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若木:教练,我也想要老婆,男女都可,物种不限,好看就行!   穆戎:其实吧,单身久了看什么都眉清目秀。   容翌:我没有,我不是,我一点也不眉清目秀!   若木:你真有自知之明。   穆戎:好吧,我现在相信以你们的智商玩不来绿帽这种高端操作了。 第一百四十章   神王这个级别的战斗属神根本插不上手, 就容翌和若木方才的破坏力已经足够让天界毁灭一次了, 更别提四大神王这经年不休的厮杀。因此早在他们开打时各方属神便已飞速撤离,倒也方便了穆戎行事。   他既认定了苏晚晴乃是神界大敌, 自然也准备了应对手段, 虽然对方来的比他预料得早上许多, 倒也不妨碍试验新法宝。告知兴龙隐匿于附近云层, 就在她的注意力被若木吸引时, 穆戎已是登上了那片阴云。   虽说浣苏生前同苏晚晴极像,穆戎却也没见过她真正的模样,本以为对方当是个眉目姣好的红衣美人,结果出现在视野里的人虽然也的确是穿着艳丽的红裙, 身形却难免壮硕过头了。穆戎的出现不可能瞒过阴后感知,她立刻就转过身来,对着这陌生的白衣男子问道:“阁下是何人?”   那入鬓的剑眉和棱角分明的五官, 若只看脸毫无疑问是个颇为英挺的硬朗男子,然而就是这原本应当仗剑跃马的身姿如今却罩着女子罗裙,出口也是那纤细婉转的声线。如若分开倒也算得上是红尘中难得一见的俊男美人,合在一起却是完全格格不入, 只让人觉着诡异得很。   也亏得是穆戎见多识广才没被她吓到, 不过这种画面也是真的辣眼睛,他也只能皱着眉淡淡道:“这位……女装变态,能否把我的男人和弟弟还回来?”   “大哥你小心,他太诡异了,居然可以从女人变成男人!”   他的声音轩辕子都是极熟的, 一听见就赶紧望了过来,只可惜受困于禁制无法动弹,唯有大声喊出了刚才自己见到的可怕情况。   “得不到一个男人就杀了对方把身体霸占住,阴后倒也无愧于变态之名。”   苏晚晴当然不可能是个男人,但她是鬼魂,原就是能附身于尸身行动的,这具身体的眉目同容翌又是如此相似,穆戎只瞧了一眼就猜出了真相。这个女人竟是将建木神君的尸身当作了自己的皮囊,用这种方式和爱着的男人如影随形,称她为变态好像也没什么错。   厉鬼的个性都是有些扭曲的,不过像阴后这样霸占了人家尸身还偏要穿上自己衣服不允许任何和自己无关事物出现在建木身边的行径,在分阴之丘也是极没品的做法。她早已习惯被旁人用看变态的目光注视,如今也没什么可在意的,只是有些警惕地打量着穆戎:“你不是活人却也不是死人,到底是何来历?”   苏晚晴的性情虽然在数千年的执念中彻底崩坏,修为却是随着扭曲程度直线上升,如今一眼就看出了眼前人灵魂不同寻常,只怕同地府有些关系。想起昔日那将自己从轮回队伍中强行带走的鬼差,她便不由地对这人忌惮了起来。   苏晚晴的表现远比穆戎想象得理智,然而越是如此便越难应对,这证明她已经将所有心力全都扑在了自己执念上,除了心中的目标再不去在意任何事物。穆戎清楚知道一个沉浸于执念的千年厉鬼能够发挥出多么可怕的力量,虽然心中如临大敌,他的神色却是越发平静,只轻轻指了指下方的容翌,这便冷漠地开了口:“看见下面那个爱开花的呆植物没?他是我的。”   苏晚晴是厉鬼,他也是,这个女人居然敢当着他的面勾搭容小BOSS,真当他结婚后就从良了吗?   缓缓抬起眼,穆戎轻轻笑了笑,虽是在笑,眼角眉梢却全都是令人惊惧的寒意,就这样看着阴后这位神界霸主,用那平淡到仿佛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就道:“我这个人比较小气,如果乱碰我的人,我可是会杀人的。”   他们的对话自然瞒不过下方被困的二人,若木更是瞬间吸了口凉气,他本以为这白衣服的美人看上去如此柔弱,怎么也应当是个惹人疼的娇妻。谁知竟是个如此霸道的狠角色,再一看身边明显不具备高智商属性的容翌,一时也纳闷了起来,这人到底是怎么把那美人弄到手的?他的智商应该不足以娶到老婆啊?   然而他的目光容翌可是无法领悟的,事实上一听见穆戎的声音他就切换了心花怒放模式,拉着身边同类就兴奋道:“你听见没!他说我是他的男人!”   他说了这么多话你的重点怎么偏就落在了最无关紧要的一句啊!那个人超可怕的啊!明显是个蛇蝎美人啊!你就不怕被他吃了吗?   目瞪口呆地看着容小BOSS高兴到把花开满了整个平原,甚至连他这个建木之种身上都钻出了一朵,若木终于是没法淡定了,一把拔掉头上的小红花,这便架住了这人,“冷静!稳住!你的花都开到我头上来了!”   对此,容翌只回了他一个茫然的表情,“啊?我要节省元气,只开了你头上这一朵而已。”   你就不能连这一朵都别开吗!   磨着牙忍下暴打这人一顿的心情,若木朝四周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四周不知何时竟是变成了一片遍布红花的山谷,以他草木之王的实力都分不清那花到底是真是假,一时也是惊道:“这是幻境?”   就在他惊疑不定的时候,原本该身处云层之上的苏晚晴也出现在了万千红花之中,和若木不同,她一眼就认出了这便是昔日的千红谷。   她不知道为何那男人只是亮起了一盏灯笼周围环境就会变成这样,但是不论什么幻境,她都不会有一丝动摇,只冷冷笑道:“几千年了,你以为我还会在意这陈年旧事吗?只要建木回到从前的样子,我完全可以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从地府归来后,她吞噬了分阴神王以此成为了世间最强的鬼魂,这等幻境手段自然也不陌生,明白这人是想要借过去之事扰乱自己心神。自己死去时的场景她比谁都记得要清楚,又怎会害怕再来一次,唯一可惜的是这环境中阴气太过混乱,她竟是无法捕捉那人的位置,倒是失了偷袭的好时机。   她不知这人到底隐藏着什么杀招,可厉鬼的一切幻术只要施术对象心性稳定就不会生效,只平静地准备迎接那一幕的重演。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出现在千红谷中的只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少年时的建木当真是许久不曾见到了,就算她无数次照着镜子也再描摹出那人真正的样子。那时候的建木只喜欢她,她要什么都会替她去寻,叛军也好天命也好,都没有她重要。   她看着花海中的少年来来去去,不断收集着天下所有红色花卉种下,慢慢地,终于是填满了整片山谷。他高兴地笑着,就在那一片花海中等待着心上人到来,他要告诉那个人,他想娶她,为她创造出一个最美好的人间。   怔怔看着这画面,苏晚晴指尖的阴气忽然就散了,这是她错过了的最好的时光,就算明知是幻境,即使最后她选择了家族死在少年手下,也想在这幻象中再停留片刻。   建木终于还是从花海离去,清风不断吹过,无尽的红花开了又谢,另一名玄衣少年再次踏足此地,他缓缓回头,神色是豁出一切的认真,他说:“天下不是我的,天命也不是我的,我其实什么都没有。我只能把自己给你,你要不要?”   这是她等了千年的话,这时她忽然有些感谢这人制造的幻境,至少让她听到了建木绝不可能说的话。然而,就在她忍不住想要上前的时候,那少年看着的人却不是她,他甚至根本没有看见她的存在,只是激动地抱住站在面前的白衣人,然后旁若无人地吻了上去。   那是她心中最好的建木,不再去理会天下不再重视旁人胜过她,他终于可以完全属于一个人了。可是,他就这样当着她的面,把自己交给了那个男人。他的确可以爱一个人胜过天下,只是,那个人不是她。   “不!我杀了你!”   所有伪装出的平静瞬间碎裂,女鬼凄厉的叫声响彻千红谷,她全力放出了所有阴气只想彻底消灭那个男人,然而,不论做出如何攻击最终伤害都会回到自己身上,她的面前除了那拥吻的二人什么都没有。没人看见她,没人在意她的存在,他们已经得到了自己的幸福,只有她什么都没有。她的建木被抢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只要一想到这点,她就恨不得毁了这一切,她决不允许那个男人活在这个世上!   “这引魂灯倒还挺好用的,也不枉我以整个分阴之丘交换了它。走吧,短时间内她是出不来了。”   镇定地看着不断攻击试图毁灭一切的阴后,穆戎轻轻将雪白灯笼横在臂间,没有再去回头,只是垂了眸暗暗叹了一声。   自己不想放弃任何东西,却要爱人除了自己什么都不要,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说到底,苏晚晴也只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大小姐而已。   自那幻境一出现三枚建木之种便被埋伏的兴龙趁势带走,没人比若木更清楚苏晚晴对过去的建木神君多执着,这人竟让她亲眼看着自己渴望了千年的人对别人倾心相许,也难怪她要疯。或者说,这种诡异到瞬间就能将人拖入幻境中的手段,也太可怕了些吧!就算换作是他,若是再重温一遍建木神君死时的记忆只怕也得中招。   清晰地认识到了在场最凶残的人是谁,若木顿时就忍不住又离穆戎远了一点,只敬仰地看向了居然还敢抱着这白衣美人的容翌,“兄弟,我敬你是条汉子!”   作者有话要说:  穆戎:呵呵,想抢我的人,信不信我开挂虐死你。   作者:你的对手穆戎使用了虐狗攻击,在场所有单身狗陷入了惊恐状态。   容翌:看见没有,我就是这么追到老婆的!   若木(惊恐):放开我!让我走!我不要和情侣坐在一起!   轩辕子都:刚刚发生了什么?我怎么完全没感觉?   兴龙:不用在意,你不在攻击范围内。 第一百四十一章   在这个世界, 人类所使用的引元入体功法其实是从建木神君身上演化而来的。妖应天地而生, 同元气也远比人类亲近,因此只需积累元气便能进阶。在建木神君出现之前, 人要成为仙神必须历劫, 世上能熬过天劫考验之人极少, 因此古神数量极其稀少。   然而, 为了对抗古神势力, 建木神君将妖族吸收元气进阶之法传授给了自己下属,这些新生的仙人又将其融合进了各自功法,从此也如妖族一般自然进阶,巧妙地避开了天劫, 这才战胜了强悍的古神。   妖族生性单纯且数量稀少,用这法子进阶是没什么问题,可当人使用了这等捷径, 便留下了心境上的隐患。也正是因为如此,早已不知历劫多少次的夜明君在这个世界才会碾压一众仙神,对比真正领悟天道探寻轮回真理的他,这里的仙神只不过是力量强大的人而已。   当发现了仙神的这个缺陷后, 穆戎便签下了契约, 以分阴之丘亡魂换来了专门制造心魔的引魂灯。此灯本身并没有多少攻击力,只是根据主人意愿制造心魔,若对手不受所动便毫无作用,可一旦陷入心魔之中,便会将所受到的攻击悉数返还至其身。   若真是得道高人, 这灯自然没有多少作用,但是神界这些神王,穆戎坚信他们不可能问心无愧,甚至,心魔远比常人要重上许多。此次不过小小一试果真是效果拔群,只可惜引魂灯必须以阴灵作为原料,完全就是个烧钱的法宝,不到必要的时刻穆戎倒是不敢随意使用了。   他正感叹着氪金道具就是厉害,难怪建木神君根本停不下来,一旁的若木想起苏晚晴那样子却是心有余悸,很是怀疑地看向了他:“居然能如此轻易地困住神王,你到底是什么人?”   “困住她的不是我,是她自己的心魔。厉鬼由执念而生,为执念所困,谁都不会例外。”   穆戎选了这法宝其实也有针对苏晚晴的意思,只是神王的实力到底强悍,他方才虽完全引出了苏晚晴的心魔对她造成的伤害却是有限,看来困住是容易,要完全消灭却还需多备些手段。   心中思忖着今后行动,穆戎从若木的情况就知道完全消灭一个神王有多难,他们体内元气太强,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再度复活,就连昔日的建木神君都是打得那样艰难,更别提如今实力还逊色不少的他们。   有些苦恼地皱着眉,穆戎抬起头,冷漠地瞥了一眼趁着自己思考过来把人抱了个满怀的容翌,“叫你物理上也困住我了吗?撒手!”   “穆戎,我真没想到在神界还有机会见到你,让我多抱一会儿,我要确定你是真的。”   容翌此次被拉来神界本以为是注定孤身奋战的,谁知穆戎竟寻了来,如今见着自己伴侣,他虽高兴却也担忧,只是这心情是不能说出口的,唯有把人抱在怀里才觉安心。   被这熟悉的气味罩着,穆戎心里其实放松了许多,前路再难两个人一起总归要好走些,便也由着他动作,只叹道:“最多让你再抱半个时辰。”   默默看着那原本神色冰冷的人被容翌抱了一会儿居然就变得柔情了起来,若木顿时就觉得很是郁闷,明明他们打得不分胜负,为什么他感觉自己在人生这方面已经输了?   若木独来独往了数百年,如今却发现自己同类居然有了个老婆整天腻在一起,瞬间就受到了打击,正在苦闷着呢,就听龙爪子上的另一枚种子好奇地问了一句,“兴龙,这个大块头是谁啊?怎么我没见过?”   对于他们兴龙都是随便扔在了背上叫人自个儿抓紧了,唯有轩辕子都小心翼翼地用爪子捧着,生怕磕着碰着,此时见他神色疑惑也是立刻答道:“他叫若木,是把你们抓过来的建木之种。”   “什么!原来是你!”   轩辕子都是在休息时突然被拽到神界的,然而才飞到半途又被打断落了下去,不偏不倚正好摔在了分阴之丘范围,连个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便被苏晚晴给抓了去。当初浣苏给他的心理阴影已经够深了,现在又碰上了个更变态的苏晚晴,他简直是看见红衣服就怕,自从得救后便盯着兴龙的鳞片洗眼睛。如今得知了罪魁祸首居然就是这坐在兴龙背上的家伙,当即就怒道:“都怪你!我的甜心糕还没吃完就被那个凶女人抓住了!”   ……你们天界的建木之种都是这么清奇的吗?能不能给建木这个名号留点面子?   虽是有些无语地看着他,若木仍然选择坚持自己的恶霸设定,果断就蛮横道:“怎么,不服你打我啊!”   经历了和容翌酣畅淋漓的战斗,他倒还真不介意再和其它种子打一场,然而小肥羊和容小BOSS可不是一个画风,被他一瞪就委屈地和大人告状了,抱着兴龙爪子就道:“兴龙,他欺负我!”   然后,若木就发现,他,堂堂神王,居然被同为天地灵物的五爪金龙投以了鄙视的眼神,“你几百岁的人了,欺负一个十六岁的小孩子还要不要脸?”   这硕大的龙眼鄙视起人来效果也是拔群,看看抱着穆戎根本看不见其他人的容翌,又低头望了望沉迷摸龙爪子瞬间忘了他的轩辕子都,若木悲愤地发现这里好像只有他还是孤家寡人,一时只能抱着受伤的心对他们嫌弃地挥挥手,“算了,看你们这样子就知道继承的记忆只能拉低智商,我不要了,你们滚吧!”   其实和容翌打完之后他就发现有这么个同类好像也不错,至少日子突然变得没那么无聊了。他虽然想要成为恶势力,却也要做个有品位的恶霸,此次若不是穆戎出手,他即便能从苏晚晴手中逃出只怕也要重伤,所以这次便放过这些人好了。待到他日重逢,再来一决生死也不迟。   然而,就在他想要潇洒离去的时候,原本只顾着抱老婆的容翌却是突然说了一句话,“反正你也只是想要战胜其它神王,不如我们合作吧!”   结盟这样的提议不是没人向他提过,但是看着这提议的对象,若木还是有些怀疑人生,“如果我没记错几个时辰前我们还在生死相搏。”   “对啊,所以我们的实力不相上下。既然大家谁都不想被其他神王拿走种子,为什么不联手把他们打趴下?”   看着他一脸的理所当然,若木惊讶地发现这个逻辑好像没什么问题,可是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唯有冷冷道:“我怎么知道你不会背叛我?”   若木本以为这人应当竭力强调感情去说服自己的,甚至连拒绝之语都想好了,谁知他竟是一本正经道:“我是正人君子,你是邪恶势力,就大家对自己的定位而言,你好像才是最容易背叛的那个。”   事实证明容小BOSS的套路就算是他的同类都接不住,睁大眼睛看着这人,若木还是无法接受居然有人能这么无耻地自称正人君子,只能怒道:“你以为嘴上说说就是正人君子了吗?有本事拿出证据来!”   容翌还是第一次遇上怀疑自己正直属性的人,顿时也是怒了,果断就搬出了铁证:“我和穆戎在成亲前同床共枕了一年秋毫无犯!”   我说的不是这方面的正人君子!话说这是值得骄傲的事吗?不对,你居然已经成亲了?这种傻子都成亲了冷酷霸气的我却还没碰过神女的手,这世界是不是出问题了?   只是一句话容小BOSS就成功让一代神王陷入了怀疑人生的状态,好在看着他们话题就快飞到天边去了,穆戎终于是忍不住开了口,“我们在天界都有亲眷绝不可能容忍神界入侵,古神势力和苏晚晴已确定敌对,五福相师说实话我也无法信任。对你虽也只信了八分,总归比他们合适一些。”   他原本只是顺着容翌的话解围,结果说着说着却发现这还真是当前最好的选择,暗暗瞥了一眼趁机假装不知道半个时辰时限到了的容翌,倒是分不清这人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了。不过左右容小BOSS在他面前除了卖萌是什么都不做的,穆戎便也没去计较,只继续道:“若你不放心,大家可以定下血誓,具体契约慢慢商定,最重要的是先确定彼此存在合作之意。”   这话由穆戎一说就靠谱了起来,若木其实也觉着自己的同类远比其他人值得信任,想了想,便点头应了:“可以,我允许你们暂住建木之丘。”   他头脑虽简单却不是没有防人之心,此时只答应让他们留在建木之丘,具体能否合作尚需观察,然而容翌却是瞬间就一脸嫌弃地接道:“所以你爽快答应不就行了,还非得让穆戎说这么多话。”   在容小BOSS看来明明有解决问题的最佳方案却畏手畏脚不去做,毫无疑问是浪费时间的行为,因此更觉这个神界的同类就是个傻子。   接收到了他那鄙视的眼神,若木内心只有一个想法——道理他都懂,但他真的很想再揍这个人一顿!   这互相看不顺眼的两人眼见就有再打起来的趋势,穆戎倒是没时间再去围观他们神仙打架了,眼一抬便提出了正事:“在那之前,天界还有一枚建木之种未见踪迹,还望神王助我们寻到他。”   以若木的立场也不希望建木之种落在别的神王手里,自然不介意帮忙寻人,只是望了望这些成双成对的同类,他还是忍不住问道:“我姑且问一句,他有没有对象?”   “没有,他比较喜欢一个人待着。”   “那还等什么!快找!快找!”   得到穆戎这句答复,若木瞬间就满意了,原来他不是一个人!他就知道建木之种没有老婆才是正常的,这才是他真正的同类啊!   想到这里,他果断不再去看容翌这个异端,挥手便是一片草木之灵四散而去,只望赶快寻到这个同类和自己抱团取暖。   作者有话要说:  容翌:反正你也没老婆,来看我们虐狗然后变强啊。   若木:谁都好和我交往吧!   穆戎:智商低于二百五不要和我说话。   兴龙:我对长大的建木没兴趣,还是小小的比较可爱。   藏舌:反正没人会想起我,躺着划水多好。 第一百四十二章   此次召唤建木之种的计划若木早已筹备多时, 好不容易才以自身为引, 凭借建木之种的互相感应将所有种子齐聚,却在进行到一半时被嗜天神王偷袭打断, 之后又和容翌大战了一场, 消耗神力破除阴后设下的牢笼, 剩下的神力完全不够再召唤一次藏舌。如今也只能驱使草木之灵前去搜索, 只是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明明他和容翌从土壤气息感应到藏舌就在这附近,却是怎么也寻不到人影。   若木自成为神王后便没遇上过这么不顺心的事,如今面对容翌怀疑的眼神不禁试图挽回自己的强大形象,“如果不是我打破天界禁制消耗了太多神力, 根本不可能和你打成平手,也绝不会被那个死女人困住。”   他这说得倒也是事实,然而对此容小BOSS只是牵着自己道侣的手斜了他一眼, “是什么给了你我不会和穆戎联手围攻你的错觉?”   穆戎那法宝若木还是颇为忌惮的,万没想到还有这种带着老婆决斗的操作,一时间双拳难敌四手的他也只能不平道:“你们这对狗男男还要不要脸?”   容翌和他互相看不顺眼已是常态,一路上就颇有改天约个地方再打一场的趋势, 如今一听这话果断就怒了, “闭嘴!不要脸的只是我而已,穆戎如此高风亮节你再骂他我就取你狗命!”   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菜鸡互啄,众人中真正的黑化担当就连法宝都是虐心回忆杀的穆戎只有一个憋了许久的疑问:“你们建木之种和狗到底有多大仇?”   他本只是随便嘲讽了一句,谁知若木听见了竟是一脸不堪回首的表情,只沉痛道:“血海深仇。”   没想到他还真和狗有一段故事, 穆戎正欲探究一番便听兴龙随口答了一句,“怎么你不知道吗?异兽之丘的嗜天神王原型乃是吞月天狗。”   兴龙本就是和建木同时期的千年老龙,昔日的古神自然是全都见过的,如今一句话就让穆戎惊讶了起来。   果然,一听见老对手的名字若木神色就是一黑,咬着牙就道:“就是这个狗东西咬了建木神君一口他才没法避开苏晚晴那个死女人的偷袭,现在又来咬老子,改天本君恢复过来一定把他按在锅里炖了!”   说完又想起了自己大战成果,这才换了得意的模样挥了手补上一句,“不过你们放心,那个狗东西被本君打成了重伤,短时间内是不敢出来蹦跶的。”   ……这还真是血海深仇,各种意义上的。   无语地看着他,穆戎终于发现了建木之种和狗的不解之缘,居然能让每一枚建木之种都深深记住,那一口到底是咬得多狠?   他们正在探寻嗜天神王到底是何等恶犬,热爱养宠物的轩辕子都倒是完全没在意,只担忧道:“大哥,藏舌到底掉在哪里了?怎么一直都不见个人影?”   其实对藏舌的能力穆戎至今也是摸不准,不过他坚信只要那位毒奶随便奶自己一口脱险应该是不成问题,此时也只淡淡道:“我觉着吧,寻找那个男人只需要跟随命运的指引……”   “反正没有头绪,不如试试投石问路。”对穆戎的话容小BOSS是从不怀疑的,果断就真的扔了块石头出去,等待无名的玄学力量指引前路。   然而,作为还没见识过那个男人神秘力量的正常人类,若木完全无法理解他们这仿佛在开玩笑的行为,很是怀疑地道:“你们其实根本不是同伴吧?”   “汪!”   事实证明在玄学面前一切现实都是浮云,只见容翌扔的石头没入树林,一声哀嚎就传了来。   不会真这么巧吧?   这一声以众人的修为自然是听见了,心中不约而同地闪过这个念头,一时间就连穆戎都不由地默了一默,良久方才有些不敢相信地问:“你们有没有听到狗的声音?”   带着惊疑不定的心情众人朝声音来源寻了去,果然就在树林的阵法之中,一袭麻衣的藏舌正在打坐,身边还绑着一只不断挣扎的小黑狗。一见到他轩辕子都就高兴了起来,立刻小跑了过去,“藏舌!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跟你说,我被一个超级变态的女人抓住都快吓哭了!”   藏舌这不说话的性子也就是擅长自说自话的轩辕子都能和他聊在一起,见他睁大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又是把目标移向了地上的黑狗,“咦?你什么时候养宠物了?黑黢黢的真难看,天龙帅气多了。”   他本就爱养仙兽,此时见着了狗也想摸一摸,谁知这黑家伙居然还凶狠地对他呲牙,果断就嫌弃道:“啧啧,说它丑还不乐意,一看就是乡下土狗没见过世面。”   这两人在一起通常就是轩辕子都滔滔不绝地说,藏舌偶尔写几个字回一句,穆戎也早已习惯这神奇的交流场景。不过看了一眼那被捆到动弹不得的黑狗,他还是有种世界观被颠覆的感觉,唯有看向了同样目瞪口呆的兴龙,“你刚才说的吞月天狗是什么颜色来着?”   “哈哈哈哈哈哈,嗜天你这个狗东西也有今天!”   不用兴龙回答若木捧腹大笑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只见他凑上前又是打量一番黑狗郁闷得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的神情,顿时就是神清气爽,对收拾了自己老对头的藏舌也是觉得无比顺眼,当即就夸赞道:“干得漂亮!天界的建木之种也就你有点出息了,本君欣赏你!”   有了没事就怼自己的容翌和话多到让他耳朵疼的轩辕子都做对比,若木发现这个新出现的建木之种虽然表情有些木讷却是个乖巧的少年,既不会骂他也不会和他打架,此时仿佛是被突然出现的众人吓到了,眼神有些茫然,比起其他同类简直友好到让他感动。   当然,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没有看见藏舌操控星光在背后写的一句话——这个二愣子是谁?   自得了星月楼二位相师修为后藏舌便可以星光写字,再不用掏纸笔那般麻烦,此时穆戎看了这字,想了想还是不破坏若木美好的幻想了,这便上前道:“藏舌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建木之丘的神王若木,由于各种原因,我们暂时和他结盟了。”   神王?就这副德行?   默默地转头,藏舌视线里的画面是一个黑衣男子提着那被捆的黑狗眉飞色舞地嘲讽着:“哈哈哈哈哈,看你这狗样!来啊,咬我啊!”   “汪汪!”   “你叫啊!叫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救你!”   “汪汪汪!”   “狗东西你再骂本君一句试试!”   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居然和一只狗在吵架的神王,藏舌很是平淡地对穆戎写出了一行字——果然很好骗的样子,你们怎么把他拐到手的?   建木之种同性相斥的原理完全适用于他们所有人,并没有去讨论这个宛如反派的话题,穆戎只问:“先别管他,这只狗你是打哪弄来的?”   这里阴气太重,我想弄些黑狗血驱邪,稍微用了点手段,它就从天上掉下来了。   藏舌的回答得很简单,但是这并不妨碍穆戎去理解那所谓的“用了点手段”里面到底包含了何等可怕的玄学力量。看了看那完全是被命运打败了的嗜天神王,他也唯有感叹,我曾经迷信科学,直到遇见了这个男人……   藏舌倒是不知道这人直到现在还认定他在试炼秘境里的非洲人气息完全来自于毒奶之力,事实上还不待他细问情况,发现自己被无视了的若木已经把手搭在了这位新同类的肩上,相当自来熟地打起了招呼:“大兄弟你怎么不说话?大家都是建木之种不交流交流吗?”   居然敢让藏舌开口说话,这个男人或许可以挑战命运!   只是一句话穆戎和容翌便同时对他投以了看勇士的眼神。而藏舌一个人惯了突然被靠这么近瞬间就呆了呆,下意识就冒出了一句,“嗯,你好。”   决定命运的一刻已经出现,然而现实是残酷的,就在藏舌话出口的瞬间,后方的小黑狗化悲愤为力量竟是强行挣脱了绳索,就这么直奔敌人脑门,张嘴就咬了上去。吞月天狗的牙齿何等锋利,即便被打回原形没了神力也是瞬间咬得若木一脸血,立刻就让他不好了起来。   这人原是想让新同类见识到自己潇洒无敌的一面,谁知竟是半路翻车,立即就和这狗搏斗在了一起,嘴里怒骂着:“玛德!嗜天你这个狗东西居然敢咬老子!大兄弟你别过来,本君先把它给料理了再和你把酒言欢!”   我喝酒后果会很严重的。   藏舌这样的能力就算平日里冷静克制的时候都可以擦枪走火,一旦醉酒简直就是移动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根据一个相师的职业道德他立刻写出了警示之语,然而正和狗打得有来有往的若木似乎完全没有回头的意思。   眼看着惨案发生,穆戎沉痛地看向了容翌,“要告诉他真相吗?”   “他自己会发现……的吧?”   相当怀疑地望着似乎完全没察觉的若木,容小BOSS不由地开始担忧起了他们的盟友会不会直接把自己给作死。   他们的神色皆是颇为忧虑,作为唯一在认真做事的建木之种藏舌也是有些紧张,只暗道,连这二人都如此忧心,难道神界情况竟是如此恶劣吗?看来他必须更努力地提升相术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若木:太好了,我终于不是在场唯一的单身狗了!   嗜天:汪汪汪!   容翌:怜悯单身狗的高冷眼神.jpg   藏舌:可我是独居动物,并不会吃狗粮。   穆戎:不,从你说出这句话开始就不是了。   藏舌:!!! 第一百四十三章   古神采用的乃是修身修心的传统修炼方式, 进益原就比新生仙神慢, 伴随着年月过去,嗜天神王已是渐渐跟不上若木提升的速度, 这才有了偷袭计划。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败在了若木手里, 好不容易逃走飞到一半却因神力不足化为了原形, 还被另一个建木之种捡到一路上放血, 此时心情委实憋屈, 只用爪子抱着头不理人。   原本他落在了一群建木手里已经做好了被大切八块的心理准备,正所谓狗可杀不可辱,他埋头想着怎么在死前多咬若木这个混账几口,忽然就见一只金光闪闪的龙宛如菩萨般出现在了眼前, 还举着他用那久违的亲和语气道:“有几千年没见了吧,你现在可没以前风光了。”   他这语气听着颇为熟识,穆戎立刻就看了过去, “你认识它?”   “在它小时候我教过他飞行,结果这小子似乎就记住我了,还把我立作了古神的圣兽。”   教一只狗飞,这种话你说出来良心不会痛的吗?   很是怀疑地斜视着他, 穆戎对这只龙把抓了别人幼崽拿上天玩的凶残行径掩饰成教授飞行并不想发表意见, 只是考虑到嗜天天王的年代背景,一时也是不禁叹道:“你的年龄真是个迷……”   很明显当年还是幼崽的吞月天狗并不能分辨出天龙诡异的生活习性,在它的记忆里自己正被一群恶狼追逐的时候,是一只云纹金鳞的五爪金龙从天而降救了自己,然后把它放在水里就绝尘而去。自那之后它便立志修炼成神, 早晚有一天要寻到那只龙向它报恩,没想到它前恩未报,这救命恩龙竟是回到了神界救了他第二次,五爪金龙果真是天地间最神圣的生灵,建木根本连它的指甲都比不上!   它这“我永远崇拜五爪金龙”的眼神实在太过热烈,以至于兴龙也不禁回想起了过去,说起来它那时候飞到一半就钻进云层里睡觉去了,醒来后抓到的小黑狗就没了踪影,居然能从他身边悄无声息地离开,果然不愧是将来要做神王的狗。丝毫没去考虑明显是他忘了狗的存在把人家给摔了下去的真实情况,兴龙想了想还是对众人夸了一番自己的迷弟,“别看他这个样子其实还挺聪明的,智力大概相当于十个建木的程度吧。”   此语一出穆戎又是默了默,很是怜悯地看了看身边的容小BOSS,所以,建木已经变成了智商的计量单位了吗?   然而对此嗜天的反应更为激烈,只见它颇为受伤地向兴龙呜呜了两声,意为——兴龙你变了,就算我是狗你也不能拿建木的智商侮辱我啊!   见它这表现穆戎终于是信了兴龙的话,毕竟,他居然从一只狗的脸上看出了仿佛受到奇耻大辱的神情,这等反应能力,毫无疑问是建木们输了。   他们正在就着建木的智商做出严肃且认真的探讨,一旁的轩辕子都看着被兴龙爪子举着的黑狗终于是憋不住了,这便带着失宠的悲哀扑到了穆戎身上暴风哭泣:“大哥,兴龙看见别的小孩就不要我了!他从来都没这么抱过我!他还嫌弃我不聪明!我现在只剩下你了!”   等等,明明你小时候我也是这么把你带大的,我还喂你喝奶吃饭洗尿布的啊!   万万没想到小肥羊长大后居然学会吃醋了,兴龙感觉自己委实很冤,然而还不待他开口,众人看渣男的鄙视眼神已经扫了过来,尤其以穆戎的白眼翻得最为熟练,鄙视起人来效果拔群。   面对这些视线兴龙哪还顾得上叙旧,果断就化为了人身试图阻止他们脑内展开的剧情,“听我解释,我只是带他飞过一回而已,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然而穆戎并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只是拍了拍弟弟的肩给予了穆式安慰,“放心吧,傻是建木的种族特性,大家差不多已经习惯了。”   他这一说今日无比沉稳睿智的容翌就不同意了,果断抗议道:“穆戎,我认真起来也是很厉害的!”   容小BOSS离开恋爱DEBUFF笼罩范围的时候倒的确智商在线,穆戎从来是个能接受现实的人,此时也是爽快地应道:“好吧,我承认你不是最傻的那一个。”   此话一出轩辕子都又是一呆,瞬间伤心道:“大哥,你的意思是我才是最傻的那个吗?”   “知道他傻你还逗他?”   眼看这小子接连被嫌弃就要进入郁卒状态,兴龙连忙就闪了过去,先是抱怨地瞪了穆戎一眼,随即便柔声安慰道,“子都你还小,等长大了就会变成和你爹娘一样的厉害仙人,记住,千万不能长成建木那样。”   轩辕子都对建木神君其实只是一知半解,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浣苏和苏晚晴这两个心理阴影,此时也是心有余悸地应道:“嗯,那些女人太可怕了,我长大后绝不会喜欢女人。”   完全没想到他居然能把建木身上唯一没长歪的地方给歪掉,兴龙发现自己好像并不擅长培养植物,唯有苦恼地扶额,“不,这个你还是……”   当然,不论是粘着保姆龙不放的轩辕子都还是得了个老婆就抛弃了智商的容翌,自认为很高冷的若木都是极为鄙视的,此时也是指着他们就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对藏舌叹道:“你看那两个没出息的傻子,建木的名声就是被他们败坏的!”   默默瞥了他一眼,藏舌的内心很是纠结,他发现自己好像和这些同类格格不入。为什么他们都没反应过来这种时候首先该否认的是建木很傻这个结论而不是争论哪个建木最傻,难道是想到这一点的他有问题?他简直怀疑自己是颗假的建木之种。   苦恼地想着要不要告知他们这个残酷的事实,藏舌眼光一转便见某只无人看管的小黑狗正暗搓搓地钻进草丛试图逃跑,用事实证明了兴龙对它智商并非高估。发现了这情况,他赶紧看向了穆戎,果然这人也没有被气氛带走注意力,此时只回了他一个“交给你了”的眼神。瞬间对这用意心领神会,藏舌只轻轻叹了一句:“这种时候逃跑一定能顺利跑掉的吧。”   嗜天对兴龙自然是无比崇拜的,但是这并不影响它和建木之间恶劣的关系,本是趁着这群人没看见悄悄逃出,然而待他撒开腿狂奔而去,竟是眨眼间又回到了原地。万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诡异情况,唯有懵比地叫了一声,“汪?”   建木虽是植物和非人类交流却是毫无障碍,若木更是瞬间就听懂了它的意思,当即大笑:“哈哈哈哈哈,这只傻狗都逃跑了居然还能自己绕回来!”   这时候的他还不知道被玄学力量统治的恐惧,反而觉得藏舌这人有趣得很,比容翌那个臭小子简直好上太多,回去定要结交一番。   当然,对这个颇具勇气的想法穆戎是很敬佩的,不过,看了一眼其乐融融的动植物们,作为在场唯二保持着冷静的人,他还是决定承担起饲养员的责任,起身就道出了如今的情况,“很抱歉打扰你们欢乐的建木交流会,不过我还是想提醒一句,此处似乎已经被包围了。”   嗜天再怎么也是个神王,原形又是以日月为食的吞月天狗,就算没了神力感知能力也远胜普通仙神,断不会做出迷路这样的蠢事。它之所以跑不出去,只是因为这片树林已经被人给围了起来。   默默看了眼天上闪耀的星辰,藏舌如今已是天界最强相师,自然是认出了此时笼罩住树林的正是星月楼独有的锁仙阵,只是较之天界所用又复杂了许多,想是五福之丘的手笔,果断就对众人写了一句——小心,这阵法诡异莫测,我需要一些时间破解。   所谓墙倒众人推,若木先是破去天界禁制消耗了不少神力,又接连遇上了容翌和苏晚晴,此时正是他一生最虚弱的时刻,擅长卜算的五福相师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这便是来做那最后的渔翁了。   他这时机抓得倒是好,此番不止可以将建木之种一网打尽还有嗜天神王这条大鱼当作赠品,只是这鱼一多,渔翁可就不一定有臂力能把网捞起来了。   扫了一眼看似平静的夜空,穆戎第一时间便和容翌站在了一起,兴龙也是不动声色地护在了轩辕子都身后。若木左看看右看看,发现大家都是一对一对站着,想他堂堂神王怎么可以形单影只这么可怜呢,在藏舌和嗜天之间一做对比,果断就搭上了新弟兄的肩信心十足地安抚道:“大兄弟你别怕,五福相师那只老狗根本不是本君一招之敌,看我举手投足间就斩了他的狗头!”   藏舌本是正在地上运算空中阵法,眼看公式一排排列出就要解开了,这人一拍过来就是一个手滑,完美公式被瞬间打乱。   藏舌心平气和地呼了口气,又呼了口气,最后还是缓缓抱起了地上的小黑狗,然后一把扔在了这个同类脸上。听着若木瞬间被咬得嗷嗷直叫,这才慢慢涂平了地上公式,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又重新算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穆戎:啧啧,看到了没,这就是打扰理科生做题的下场。   容翌:可是我们不是体育特长生吗?   轩辕子都:我都还没分班的啊!   若木:什么?说好的不良少年呢?   藏舌:学霸并不想理你,并向你扔了一只狗.jpg 第一百四十四章   五福相师乃是星月楼祖师, 摘星相师和九星相师皆是其门下弟子。在天界的记载中, 建木神君为苏晚晴袭击分阴神王的献祭队伍,夺回了天阳城死者的魂魄, 也因此被神王通缉。在他隐匿身份之时, 是五福相师发现了此人身上的大气运, 不惜将两名亲传弟子送去他身边助其脱困。待建木神君率领仙人反抗古神时更是坚定地加入了他的队伍, 可以说是建木神君前期最忠实的支持者。   天界初定时, 双星和轩辕天玺还太年轻,秋千炽又没有修行天份,建木神君便将修为不足以应对神界战事的他们留在了天界,自己带着五福相师和其它同道中人继续讨伐古神。那时的建木神君已经褪去了年少的幼稚天真, 对任何敌人都不再手下留情,就这样接连消灭了两位神王,正与嗜天神王对阵之际, 已经吞噬了分阴神王的苏晚晴突然出现。   他在千红谷便能下手杀死苏晚晴,照理说到了这时更不可能为她所阻,然而就在交战之际,五福相师忽然带领建木之丘所属全部撤离, 带领他们杀上神界之人仍在苦战, 而他们却没一个回头。   在这一刻,建木突然就觉得一切很没意思了,他为了拯救世人选择了杀妻证道,结果这些人却是不需要他去救的。他看着那个曾经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变成了怨恨缠身的女鬼来到自己面前,问他如果再选一次会不会后悔。在这之前他都能承受住她的恨意说不后悔, 因为他相信这乃是天地正道,因为他背后还有陷于水火的苍生,可是现在不行了,他只有一个人,所以他没有抵抗,任由那个女子杀死了自己。他为救天地而入世,最终也没能完成自己的净世任务,所以他想至少最后让自己喜欢过的女子散了怨气前去转生。   只可惜,失去了复仇这个目标苏晚晴彻底崩溃,她终于为苏家报了仇,可她也亲手杀死了自己最爱的男人,带着那消不去的爱恨,她在千年的时光中扭曲成了世间最凶煞的厉鬼。   结果,他谁都没救下。   “当时的情况基本就是这样,不要问我细节,我不想去回忆这些破事。”   看着众人,即便只是简略回忆若木的神情也是难看得很,事实上如果不是五福相师正在阵法外虎视眈眈,他根本不想再提起这些过去。那样的感情太过惨痛,对于努力想要活得更好的他而言着实不是很愉快。   对比如今的建木之种,昔日的建木神君虽然风光无限,其实真正高兴的时候却是极少,穆戎想想如果容翌也像那样活着,自己只怕得难受死。只是感情归感情,他还是从这之中发现了疑点,“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五福相师背叛建木神君到底有何好处?”   说到底,当时集结在建木神君身边之人都是为了推翻古神统治,在还有两大神王未曾除去的时刻叛变委实奇怪,再说,这么多人居然会全部听从五福相师的命令,他应当没有这么强大的影响力吧?   穆戎说的这一点若木倒是没去想过,自他出生开始神界的所有人都是敌人,他唯一需要考虑的只是如何杀死对方,如今也是疑惑道:“说来也是奇怪,我吸收了神界全部的建木之种,唯独就是没有这段记忆,难道你们身上也没有吗?”   在场记忆不明的只有一人,穆戎这便看了过去,“藏舌兄,你的记忆……”   说来也是奇怪,藏舌在鬼游城已隐隐感受到了建木之力,可是之后便再无动静。想到建木之种觉醒需要到达记忆中的地点,他便猜测自己的记忆是否属于神界范围,如今听他们一说答案更是明确了起来,这就开口道:“尚未觉醒。”   这话一出穆戎便觉此事稳了,然而若木可不觉得这些记忆是什么好东西,看了一眼安静的藏舌总觉得他应该承受不住那种精神打击,这便皱眉道:“管他是为了什么,既然打来了迎战就是。神界没有地方可以给你们藏身,在这里要活下去只有杀死敌人,谁能将一切敌对势力都杀死就是胜利者。”   这便是神的生存方式,从被建木神君隔绝的那一天起这里便成了战场,直到现在硝烟也不曾停止。在这里,不止没有家国天下,甚至连个人的情感也没剩下多少,每个势力的神只为了生存厮杀,他们早已不知安稳为何物。和这样的神界比,天界简直就是乐园。   轩辕子都从没见过这样的世界,在他的记忆里仙人们为了保护仙境都是很少打斗的,即便有了纷争也会尽量将破坏控制到最小。神界的元气比天界要充沛许多,可入目之处竟是战后的荒芜,活在这样的地方当真还不如凡人有意思。很是不解地看着这一切,他问:“你们就没想过停战吗?”   “神界四丘和你们不一样,我们之间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不信你问问这只狗会不会停战。”   若木从没去过天界,但只看这些建木之种的样子就知道那定是个很太平的地方,以至于他们这些凶命之人都能被善待。他其实有些羡慕这些同类能够无忧无虑地长大,也有时间去寻找自己的伴侣,他在神界为了从其它神王手中活下来就已经用尽了所有精力,从没有空隙去考虑这些对战斗无益的东西。   仿佛验证他的话一般,兴龙也将嗜天的话翻译了出来,“它说:世界规律本就是强者生弱者死,古神败给建木并没有怨言,但是你们不过是依附于建木的弱者,有什么资格取代古神统治众生?”   早知道它会这么说,若木的神情顿时不屑了起来,“谁赢了谁就是天下之主,难道还要规定个赢法?”   五福相师并不知道他们之中也有个相师,此时正在外界不断绘制阵法,确定了藏舌对这些阵都有信心破解,众人倒也不介意敌人多消耗些元气,只等着他自投罗网。   在神界这样的环境没人相信会有两个敌对势力联手,五福相师深知若木性情,更加坚信他和其它建木之种只会生死相搏。事实上若木现在看着自己身边这群同类也是觉得宛如做梦一般,他这么凶残的神王怎么就和这些傻子混在一起了呢?更诡异的是他居然还混得挺开心的,他创立建木之丘的那天好像都没这么高兴过。   这方终于回到神界现实的若木正在怀疑人生,容翌却是觉着穆戎的神情很奇怪,连忙就问:“穆戎,你是不是在担忧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有个猜测需要验证,不过在那之前还是先解决五福相师为上。”   对他摇了摇头,穆戎收回了若有所思的神色,只淡淡道,“你们几个建木之种联手怎么也该等同于一个建木神君,如果输给了他可就很没面子了。”   若木是最要面子的神王,听到这话自然是放声笑道:“不错,嗜天这狗东西已经不具备威胁,今日你我联手拿下五福老狗,日后再干掉苏晚晴那个死女人,这神界定归我建木之丘所有!”   就像是回应他的话一般,天上这便适时传来了五福相师回荡的传音,“若木,你已被我的阵法包围,赶紧束手就擒还能死个痛快。”   对相师装神弄鬼的手段若木早有体会,同容翌对视一眼这便迎了上去,只厉声道:“五福老狗,本君的人头就在这里,有本事你就来拿!”   按照穆戎计划,先让若木从正面吸引五福相师的注意,藏舌暗中破解阵法,容翌隐藏在土里随时准备偷袭,其它人保护好自己就行。而他则是一早便提了引魂灯,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至少要保证不论发生何事都能让战场中的二人完好撤离。   就如他所料,五福相师果然没有发现藏舌的存在,挥手一片流星雨迎上若木,这便用那淡薄的声音道:“你们建木之种的存在为天地所不容,何苦再痛苦地活在世上?不如早些轮回往生,对天下也是件好事。”   若木这样热烈的生命最痛恨被否认存在价值,不论苏晚晴还是五福相师都深知他心中症结所在,此时一对上便是诛心之语。然而不知为何,想到土里还有一群同类在支援自己,若木竟是意外地没有如以往那般暴怒,反倒冷笑着回应,“可笑,本君的生死岂是天能定的,如果天要我死,我便逆了这天!”   “狂妄无知!今天我便要除掉你这战乱之源,复天下太平!”   若木活的年岁到底比其它神王少上百年,五福相师过去很容易就能激怒他寻到破绽,未料他今日却是冷静了许多,也唯有借着阵法正面战了起来。   星月楼相师皆是一身白色麻衣,身上从不着其它色彩,此时空中的老者也不例外,伴随他和若木相遇,双方神力同时笼罩下方土地。伴随着他们激烈过招,只见视线内时而斗转星移,时而万木丛生,暗中观察着四周动静,穆戎确定没有埋伏,这便转头想要知会藏舌动手。   然而,这一回头便见少年正呆呆望着空中变幻的星辰,眸中情绪不断闪动,宛如星光碎在其间,只喃喃重复着一句,“天地不容……逆天而行……”   藏舌自小便被九星相师教育不可有强烈情感,他的生活也是如水般平淡,不可能有如此多变的情绪,一见他如此,穆戎便知,藏舌的记忆触发点居然就是五福之丘!   作者有话要说:  若木:看看你们这点出息,哥的记忆才是最苦逼的,我说过一个字吗?   容翌:不,我觉得杀老婆的记忆比较惨烈。   轩辕子都:我的记忆可是喜欢上了一个可怕的女人,不比你们惨?   藏舌:……我并不想参加你们的比惨大会。 第一百四十五章   在轩辕天宫的卷宗里, 关于建木神君的出现是这样记载的。   那天必须向神王上贡元石的轩辕家再一次探入了远古密林, 这片森林遍布凶兽,以仙人的修为进入内围等同送死。可他们没有选择, 若这次搜集不到足够的元石, 这次向分阴神王献祭的便是他们全族。为了挣扎着活下去, 就连未满十四的轩辕天玺也加入了队伍, 面对暗不见天日的密林, 他有些畏缩,祈祷着族人能够平安归去。   然而,林中妖族并不允许元石被人类抢走,他们终还是遇上了凶兽。父亲和长辈们同凶兽拼死相搏, 为了留下轩辕家最后一丝血脉,只有他被命令离开。他的眼睛被泪水模糊,即将死去的恐惧遍布全身, 唯有运起全部修为疯狂逃窜,然而一个金仙的飞行速度根本不足以脱离凶兽的追捕。   他在密林中胡乱飞着,就在几近崩溃的时候,忽然就闯进了一片空地。这片森林巨木丛生除了那些高耸入云的树木没有任何生物可以见到阳光, 然而, 就在此地,温暖的阳光奢侈地遍布土地。他不知道这就是天下最肥沃的土地,为天道之子提供着最好的阳光和雨露。他只看见了那站在光芒中的玄衣少年,那个人披散着发,偏头看着他这个不速之客, 指尖的光芒微动,轩辕天玺身上所有伤便已痊愈。他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只是凭借本能上前抓住了他。   “救救我。”   他听见自己说了这句话,少年依旧是用那有些天真的眼神看着他,好像已多年不曾说过话,良久才想起了该如何发声。沐浴在天地的金色光辉中,少年点了点头,他说,“好。”   这就是建木今生见到的第一个人类,狼狈弱小,一见到他就哭着求救,瞧着很是可怜。在被他带出密林后这个人时刻都感激着他,不论他想要什么都会费力去寻来。虽然人类的事物对他而言没有价值,但他很喜欢轩辕天玺带着自己四处闲逛的感觉,和在密林中的寂静不同,身边有人说话的日子让他很高兴。他想,这样的感觉大概就是所谓的朋友吧。   鬼差曾经嘱咐他在长成之前绝不可离开密林,但是看着依赖自己的少年,他便不想再回去了。他终究不能完全变成植物只靠阳光雨露就能生存,他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遇上很多人,交更多的朋友,和同伴一起开心地活着。   他的确是做到了,在天阳城他有了很多朋友,还遇上了一个笑容很好看的姑娘。即使身在无尽阴霾之中,她的身边也只有晴天,她跟他说,“木头啊,你不要整天面无表情的,人生这么长,不找些让自己开心的事去做就太无聊了。”   一开始建木并没有多少正道的概念,只因为他的朋友都是被古神压迫的仙人,所以他把欺负自己朋友的仙神都消灭了。可是,不知从何开始,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仙人们都聚集在了他的身边,他们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称他为救世神君。那时候的他还不知道被伤害是什么滋味,他还没有被任何人背叛过,他以为只要自己完成仙人们的愿望,大家就能和过去在天阳城时一样安稳幸福地活着,所以,他选择了与古神为敌。   世人都以为建木神君无所不能,不论修为差距多大最后都能明悟变强战胜敌人,可没人知道,为了战胜越来越强的敌人,他一次又一次和鬼差续约,不得不提供大量阴灵进入地府。他的手沾满了敌人的血,世上八成的古神都死在了他的手里,这场杀伐持续得太久,久到连他自己都快忘了最初为何而拔剑。   他在战争中快速成长了起来,再不是那个可以傻傻笑着的少年,战场也没有给他去犯傻的时间。等回过神,当初的同伴和他谈得最多的永远都是战事,仙人们臣服在他的面前,一如过去臣服于古神。他成为了世间的最强者,却又回到了最初的模样。茂密的树林里他是最高大的那一棵树,没有任何同类可以和他比肩,他没有同类没有朋友,从一开始除了这片天地便什么都没有。   他杀了很多人,也杀了自己喜欢的那个姑娘,那时候女子躺在千红谷的血海之中,她说:“当初是我不懂事,我生在苏家却和你一起反抗神王,从一开始就错了……建木,你呢?你想明白自己是从哪一步开始走错了吗?”   她明明曾经坚信推翻古神才是正确的选择,在他们已成功一半的时候却为了苏家选择了背叛。在家人和爱人之间,她选择了家人,建木不明白人为什么能这样,说好的永世相随也可以转化成背叛。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对人而言世上根本不存在永远,像他这样有了目标就能付出一生,相信一个人就不会再去怀疑,明明身为强者却总是努力完成弱者愿望的存在,才是真正的异常。他一生都爱着人,却从没看懂过人。   建木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背负的净世任务,天地创造他是为了将人类占据的元气归还自然,他虽除掉了许多古神,却也将引元入体之法传给了同伴。这绝不是天地所愿意看到的结果,就连鬼差都对他警告道:“建木你要想好,不将元气归于天地你就无法完成净世任务,根据契约可是必须进入阿鼻地狱的。”   建木生来怕火,那遍布红莲之火的地狱对他而言是最可怕的存在,他要活下去唯一的选择便是除掉所有占据了元气的仙神,即便如此,这个倔强的人还是没有答应鬼差的要求,“任务并没有时限,我一统神界后会去想办法完成目标。”   然而,急着去投胎的鬼差根本无法接受这样没有期限的等待,天地也无法再忍受元气枯竭的危机。自古世界危急时天道便以大规模的生物灭绝来解决问题,既然人类的存在对世界有害,那么人类就该消失,自然规律面前不存在感情。天地不容许自己创造的建木再拖延下去,灭绝人类然后让世界迎来新生,这便是建木最后收到的命令。   “你身为天道之子,却选择逆天而行,天绝不容你。”   从他拒绝灭世起,建木就不再是天道之子,他已经被天道抛弃,将世间最为凶煞的命格集于一身,从此注定无人接近孤独一生。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屈服,他想着天界还有朋友在等他回去,他能把神界也变成和天界一样美好的地方,他会用结果向天地证明,自己能够带领人类走到最好的结局。人类不需要毁灭,天地的元气也能回归,这才是他想要的未来,如果不全力去做,又怎么知道做不做得到?   就算失去了地府和天道的支持,他仍然没有放弃去拯救自己所爱的人类,可是,人却放弃了他。鬼差只是将天道灭世的意志传递给了五福相师,那些由他一路带领走上神界的人便信了建木神君乃是灭世之人的说法。   他们想起建木神君对敌人一个不留的凶狠,想起他毫不犹豫杀死未婚妻的绝情,他杀死任何人神色都不会有任何改变,因为他根本不觉得杀人有什么不对,抱着这样的想法,五福相师越发相信这个永远站在血海之中的神君乃是为了灭绝人类而战。而且,他根本不是人类,又怎么会真心站在人这一方。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当建木真正的身份在神界曝光,他的结局便定下了。   “你只是一棵没有心的草木罢了,老夫怎敢把人类的存亡赌在你的身上?”   当五福相师在他苦战离去时,建木终于明白自己错在了哪里,他因为自己遇上了好人就以为天下的人类都是那样的。其实不是的,世人多为利益驱使,当他不再是天道之子,真正还能站在他身边的,只有最初相遇的几个少年而已。而他们,已经被他留在天界了。他没有等待朋友成长起来,以为就算只有自己一个人也能扛起一切,带着完美的结局告诉他们一切都过去了,现在我们可以和以前一样好好休息了。   他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人类,他不信天,他信了人。可人不信他,人只信天。   那一瞬间,他突然想放下一切回到过去的天阳城,他想再看着天玺每天为了赚钱琢磨出各种乱来的法宝到处贩售被一条街的人追着打,想看着双星因为争论谁的卜算更为准确吵上一天,想要和千炽一起安静地在院子里种一下午普通药材,更想要路过苏家后院时,那个女子能一如既往的坐在墙头对他明艳笑道:“呆木头,你终于回来了啊!”   那时候整个世界都被古神的阴霾笼罩,可他们在天阳城的时光依然充满了阳光,如今他为天下拨去了那重重暗影,推翻了压迫仙人的古神,可是,仙人却又成了新的压迫者,只有他,再也回不去自己想要的生活。   兴龙说的没错,他果然是世上最笨的生物,这样的他,怎么可能成功逆天而行?   建木拥有天下最强的生命力,除了他自己,谁都不可能杀死他。他为自己的正道执着了一生,面临天道和地狱都不曾后退,最后却败在了人心。这一刻,他手中的剑终于是落下了,他不再坚持,将今生所有记忆化作建木之种飞散于天地间,就这样用干干净净的灵魂步入了地狱。   他是经历过轮回的人,知道记忆才是一个灵魂存在的关键,没了记忆即便轮回转世,新生的人对建木这个名字也不会再有任何反应。他的建木之种会带着那些美好过的记忆再次降临在朋友的身边,可他自己已经很累,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这就是建木之种诞生的原因,他们并非是因怨念而化作凶命之人,只不过是带着一棵树临死前的怅然,替他再去看一眼眷恋过的人。   建木神君消失三千年后,苏晚晴捡到了一个小孩将他命名为若木,在痛苦中寻到了建木之种这个希望支撑自己再度留在世间。   又过了五百年,已化作凡人国家北辰的密林故土出现了一个为天下而战的穆冉,他想看遍这个世界,好好爱一个姑娘,然后痛痛快快活上一生。   很快,容翌出生,他和当初的少年一般正直单纯,相信天道正义,相信自己身边的人,相信自己能成为一个拯救天下的英雄,只是这一次,他不会再一个人战斗。   同年,九星相师的弟子产下了一名凶命之子,他为这孩子命名为藏舌,和摘星相师一同抚养其长大。   最后,终于在某一天,秋家和轩辕天宫广邀亲友庆祝小天孙的诞生,在年老的天帝和秋家家主兴高采烈的注视下,轩辕子都好奇地睁开了眼,懵懂天真的眼神一如那个最初来到天阳城的少年。   这便是建木之种所继承的全部记忆,他们诞生在世界各地,然后用各种不同方式再次见到那些建木神君记忆中的人,传达着那个人再也不会说出口的一句话——世界,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建木神君:诸君,你们以为我死了吗?其实我早就自行分裂出现在你们身边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天道:逆子!谁准你回来了,滚出去!   建木神君:爹唉,就算你把我赶出去也拦不住我留下的种子!   容翌:刚刚是不是有什么被世界观的防火墙弹出去了……   穆戎:一个叛逆少年,大概。 第一百四十六章   建木神君身死的消息很久以后才由天帝传递给天界, 他没有让神界的混乱感染天界, 只守在那个人留在的建木天梯,对外宣称建木神君不敌古神, 让天界的一切停留在了过去的模样。   九星相师不知道为何新生的建木之种如此凶煞, 即便他相信了天道给出的灭世预言, 当弟子哭着恳求留下孩子一命的时候, 他还是没办法下手除掉这个孩子。他将藏舌带在身边, 和摘星一起教导他如何控制自己的力量,他想只要这个孩子平淡地生活下去,或许也不一定会触发凶命。   这就是人,无情的时候比任何生物都残忍, 一旦认定了目标就能爆发出可怕的力量,可又总会一些感情动摇自己的信念。建木神君用了一生的时间都没有理解这种生物,藏舌本以为自己能够淡然面对, 当那仿佛就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回忆真的降临,却完全无法克制内心的波涛汹涌。   他对记忆里的人太熟悉了,这一刻他想起了幼时师父望着星空哀叹的模样,想起了天界风波落定后摘星师伯偷偷对着被花果覆盖的鬼游城抹了一夜眼泪, 最终记忆只停留在将元气渡给他后变得苍老彼此依偎着蹒跚离去的两位相师。相师是世上最相信天道的人, 可不论他们观察了多少星辰规律,依旧只是天道的一枚棋子。   原来并不是建木要灭世,而是天要灭人,星月楼所有预言都不过是天借他们之手在毁灭建木留下的力量。他们舍弃了眼睛和作为人的一切享乐只为能够驱凶避邪守护这个世界,最终却成了灭世的帮凶, 这对一个相师而言简直就是颠覆了整个人生。   藏舌从没遇见过这样的事,他不想接受这样的记忆,可是那些话语却如噩梦般持续萦绕在他的耳边。原来他之所以不论说什么都会变成相反的结果,只是因为天厌恶着他,天要他一生求而不得,要他永远得不到想要的人和物。这力量越强大,就代表天地有多容不下他。   他自小就没有朋友,唯有日月星辰作伴,他以为这样过完一生也没什么,可是,不止永远在避开他的同门,原来那些悬在空中的星辰也是不欢迎他的。   藏舌能感受到自己的力量正在不受控制地发泄心中的彷徨和悲伤,理智告诉自己该停止,却始终没办法冷静下来。他看不见现实世界,周围全都是建木的记忆在闪过,唯有流星坠落的轰鸣声证明着外界仍然存在。   就在这样无助茫然的时刻,一个人抓住了他的手腕,那人的手心极热,正如他永远那般旺盛的生命力,此刻也只对他大声叫着:“冷静下来,你就是你,别把自己当成建木!想想你在世上留恋的一切,不要被这情绪支配!”   这对他而言其实还是有些陌生的声音,可却是现在唯一能传达到的声音。来人身上带着森林中那被层层落叶覆盖的厚重香味,只要一靠近就仿佛被带入了重重密林,一切凡尘都被隔绝在外。清晰地感受到手上的体温,他不习惯和人如此近距离接触,下意识地就开口:“放开我。”   然而此话一出,原本只是捏住他手腕的人瞬间就抱了过来,树木的沉静气息驱散了所有回忆,男人热烈的体温烫得他完全没有空隙去思考其它事情。那些尘年的记忆终于在鲜活的生命面前消散,藏舌的视线渐渐恢复,首先入眼的就是那人如墨的衣襟,甚至还能感受到对方放在自己背上的手,他从未和别人做过如此亲密接触,第一反应就是想将他推开,“你,别靠我这么近。”   回忆消散,藏舌的理智也回来了,待话出了口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心中立刻就道不好,果然这人不但没放开他,还把手放在他腰上一按让两人贴得更紧了。从没感受到自己能力居然是如此麻烦,虽然知道要这人放手只需反过来说就好,但回归了的智商告诉自己把那话说出口才是真正的要命,他唯有抬眼看向了这一脸惊愕的男人,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若木对记忆觉醒最有经验,早在藏舌力量爆发时就察觉出了不对劲,只是他这来自于天地诅咒的力量太过诡异,只一瞬间竟将修为提升至神境,悲愤之下操控的星辰之力丝毫不逊色于五福相师。就在这时,穆戎果断开启了引魂灯将所有建木之种的记忆融为一体,在幻境的控制下,藏舌才慢慢平复了下来,若木便是抓住了那一瞬间的空隙靠近了他。   陨石的高温对建木是极大的伤害,他仗着自己生命力顽强硬是扛着挤了进去,此时肩上还留着些许尚未痊愈的烧伤,头发也在战斗中很是散乱。不过他早就习惯了受伤,也不觉得有什么可在意的,只是对当前这情形有些茫然。照他原本的想法,这应当是个冒险救人的兄弟情深场景,可这好好的怎么就抱在一起了呢?   若木调戏了整个神界的神女,被破口大骂过,也被人家道侣追着打过,还有人一看见他就瞬间缩地千里逃得无影无踪,可是百年来连手都没成功摸到一回。今天对象换成男人居然就抱上了,还抱得这么紧,难道他是被这些断袖传染了?   没想到自己的初次拥抱居然给了个男人,历来嘴上叫嚷得凶实际行动力为零的若木瞬间就怀疑起了人生,表情充分地反应了自己内心的茫然——啥玩意啊?咋回事啊?那咋整啊?   他完全呆住了居然就这么忘了撒手,容翌望了望他,又望了望那放在藏舌腰上的手,非常自觉地就和兴龙向着逃跑的五福相师追了过去,“战斗交给我们,你继续!”   他这声音一出若木才反应过来,幻境不知何时已经解除,那原本看见真相突然就疯了起来的五福相师也是踉跄着奔了出去,不过他现在哪还有心情去理会这些,赶紧就对怔怔看着自己的藏舌叫道:“大兄弟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的身体根本不受控制!”   见他终于是回神了藏舌也是松了口气,只是瞥了一眼按住自己的手,总算是指挥星光写了一句——我懂,我明白,所以你什么时候放开我?   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完全忘了松手,若木赶紧就蹦了开去,正尴尬地想着该怎么解释,就见一只小黑狗对他不敢置信地叫了起来,“汪汪汪!”   瞬间听懂了嗜天冲击性的发言,若木赶紧就澄清道:“狗东西你闭嘴!本君怎么可能对男人心怀不轨!本君调戏人从来都是明着来,恨不得昭告天下!”   他这倒是实话,穆戎果断就站出来作证,“嗯,你还当街调戏过我。”   “……”   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越描越黑了,若木一时间也是无语,只能费解地叹道,“怎么就这么邪门啊!”   他这方苦恼得很,轩辕子都刚看完了建木的记忆,正是兄弟情溢出的时刻,此时也是相当坚定地对他安慰道:“你放心,我爹说过,现在女人这么少还个个不肯嫁人,大家断个袖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本君重申一次,本君不是娶不到神女,只是……好吧,我就是不受神女喜欢。”   思考了半晌都没有给自己的百年单身生活想出个正当理由,若木只能接受了这惨烈的现实并继续怀疑着人生。   任由他们胡闹着去遗忘那些悲伤的记忆,有兴龙的速度和容翌的武力,穆戎倒也不担心五福相师会逃走,事实上从建木记忆出现时,他就知道五福相师已经不足为惧。建木是拯救人类的唯一希望,可他亲手终结了建木对人类的信任,如今的建木之种再不会像昔日的建木神君那般为世界尽心尽力,这样的真相,已经足够让他崩溃。   嗜天在他们手里,解决异兽之丘并不困难,如今五福相师也再无一战之力,加上他对苏晚晴的必胜把握,很快建木之丘便能一统神界。只是,穆戎也知道,这并不是结束。世界的元气问题一天不解决,净世任务就不会停止,就算他不去执行,也会有新的人来到这个世界。   从和人类站在一起的那天开始,建木的敌人就不是仙神,也不是地府,而是天。   穆戎曾问过净世任务完成到底需要多少阴灵,鬼差给他的回答是按计划夜明君毁灭了整个神界,杀死了八成仙人,凡间人口也缩减了一大半,这样的数量,对人类而言已经差不多是灭族之灾了吧。只有在这种时候穆戎很庆幸自己遇上的鬼差并不是很在意任务进度,任由他在世间含糊地应付了过去,只是,天道可不会这么随意地结束任务。   在保全一个种族和维持一个世界之间,无疑是后者比较重要,自古当一个种族打破了自然平衡所迎来的结局便是被自然毁灭,人类在动物数量泛滥的时候也会做出控制之举,此次,只不过是人类自己变成了被控制的对象而已。天道虽然无情,做出的却是对天下生灵而言最正确的选择。   只是虽然明白这个道理,建木神君却下不了手去做,穆戎也不想做这样的事,此时唯有叹道:“走一步算一步吧,总得先把眼前的事做好才能去考虑未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天道:第一次来了个逆子,第二次干脆就抱错了娃,你们地府敢不敢靠谱点!   老王:莫方,你死不掉的,我们可以给你再续几千年!   穆戎:天道爸爸,我感觉人类还可以抢救一下。   容翌:别怕,看我用爱感化天道!   天道:你们这些逆子全都走开!我不想看见你们! 第一百四十七章   兴龙的速度果然可靠,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容翌便已拎着被藤蔓五花大绑的五福相师走了回来, 穆戎这才慢悠悠地走到了这位神王面前淡淡开了口:“看相师的神色似乎颇为不满。”   “老夫一生引领世人顺应天道,天却降下建木灭绝世人, 这样的天不信也罢。”   五福相师也是个狠绝人物, 只用了这片刻时间便已将内心的冲击压下, 此时面对众人也是不为所动, 只冷笑道, “老夫今日不慎栽在了你们手里,任你们处置就是了,只不过,就算是建木也没办法完全杀死老夫, 你们这些黄口小儿又能如何?”   他这话倒也不假,到了神王这个境界体内的元气已经积累到了可怕的地步,就算毁灭了肉身他们也能迅速再造出一个。见他这神色, 穆戎也不禁想到,或许这就是人吧,就算做错了什么只要给自己找到了理由就死不认错。人崇尚圣人品德,真正能自己也做到的却是不多, 大多数人的道德底线终究是止于对自己无害这一点, 一旦遇上需要牺牲的时候才可辨出真心。   建木太过相信人类表面上的豪言壮语,以为他们真的是想要和自己一起推翻□□建立太平人间,却不知人最会用好听的话掩饰自己,不论真正目的如何,他们都能说出一个好听的理由来解释这一切。只可惜, 穆戎不是建木,除了容翌,他不信任何人。   眼神淡漠地看着这即便被俘依旧不见半分惧意的老者,他缓缓道出了现实:“你顺的是人道而非天道,对天而言,人同其它生灵没有任何区别,天不会在意人的信念和理想,它看见的只是你们在战乱中对世界造成的破坏。你以为神很强大,对天而言却不过是万千生灵中的一个而已,同这些草木没什么不同。”   人追求成仙成神为的不过是超脱了凡俗生命高于其它同类的优越感,穆戎这话对于五福相师而言可谓是诛心之语,然而他又找不出话反驳,他从未真正接触过天道,更不知天到底是怎样的存在,此时唯有怒道:“那又如何?建木已死,世间无人再有能力灭世!”   “抱歉,忘了自我介绍,在下穆戎。建木任务失败,地府决定由我继续执行净世任务。”   只是一句话,五福相师便知道自己输了,他可以除掉建木,但他没办法除掉天道,只要天还在,世上就会不断地出现新的灭世之人,谁都没法结束这场动乱。天道乃是世界的意志,人本就是依附于世界而存在,世界毁了人也会毁灭,在天面前,他们原就是无力的。   见他神色瞬间灰败了起来,穆戎便知自己目的已经达到了,依旧是用那不带半分感情的声音道:“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放弃抵抗以你一己修为换来天下安定,要么继续和我作对,把我逼到用灭世完成任务。我不是建木,不会对陌生人有任何怜悯之心。”   五福相师知道他这话是真的,这个男子眼里不见半分感情,就连建木那惨烈的回忆都不能让他放下理智。这样冷漠的人一旦遇上危险,定能毫不犹豫地灭了世人保全自己,直到这时他才明白自己杀死建木神君是何等错误,他以为没了建木人类就能存活,可天却派来了更为可怕的灭世之人,是他亲手葬送了曾经拯救人类的最好时机。   这一瞬间,他终于放弃了求生的意志,散去了一切防御的力量,只是叹道:“至少最后,让老夫为保全世人而死……”   神王的生命力的确强大,但是这一切都来源于元气,而融合了天魔功的容翌,偏巧就拥有吸收他人元气的异能。   见五福相师已经放弃抵抗,穆戎只对容翌点了点头,“去吧,他活了这么多年该休息了。”   五福相师是真的没了生存意志,看着那人在容翌手下快速衰老修为一层层下跌,穆戎暗暗垂下了眼,结果人终究是欺善怕恶,永远只会肆无忌惮地去伤害爱着自己的人,等到失去才会后悔莫及,当真是一种可悲的生物。   若能看到这一天,建木神君是会感到快慰呢,还是满目沧桑地为故人发出一声唏嘘的叹息?如果是那个人,或许还是会选择后者吧,就和现在的容翌一样。   他的容小BOSS虽然很擅长打架也总是努力地想要去守护这个天下,在人情世故上却总是傻乎乎的特别容易被算计。所以他要成为世间最冷静无情的人,谁想欺负他的容翌,就要在行动之前被他掐死在路上。建木是天下的,容翌是他的,他绝不会让容翌成为下一个建木神君。   “五福之丘的人留不得,你们神界以前是怎么处理敌对势力的,现在便也如旧吧。”   淡淡宣告了昔日背叛者的下场,这一瞬间白衣男子的眼神极为可怕。若木见过癫狂状态的苏晚晴,可那时女子扭曲的恨意都不如眼前这人的煞气骇人,那是真的能为一人屠尽天下的气势,简直就像是活着的人间恶鬼。他不知道容翌和这人是如何走到一起的,只是突然很庆幸还有容翌能镇住他,这样的人如果站在天道那一方,恐怕世界还真要灭上一次。   穆戎倒是不知道自己把纯良的建木之种吓到了,只是又挑眉看向了另一个挡路的,“至于异兽之丘……”   这眼神一扫过来,嗜天第一反应就是躲在了兴龙背后,抱着救命恩龙的大腿不敢撒手,只可怜巴巴地叫着,“汪汪!”   在它想来连五福相师都被这个凶残的人类干掉了,自己现在没有修为若是落在他手里只怕就是个宰了炖一锅的命,如今唯有兴龙这个同族能伸以援手。好在兴龙在天界便是妖王,这一个也是带两个也是带,倒也不介意接手神界的妖族。想着反正他们妖的头脑都简单得很,远比人类好管,这便道:“我来解决吧,毕竟现在异兽之丘基本都是妖族。”   穆戎来神界倒也不是来大开杀戒的,反正这狗咬的是若木又不是容翌,见兴龙愿意处理这幸苦活,便只道:“一个月应该足够了吧,如果让我出手,手段可就不会多么温柔了。”   这方穆戎正用久违的黑化模式吓得一众动植物瑟瑟发抖,容翌也将五福相师解决了,本还沉浸在对往事的唏嘘之中,却见若木瞬间就凑了过来,摇着他就叫道:“你可没跟我说他是这种危险人物!”   有些茫然地看看被惊吓的同类,又看看淡淡瞥着自己的穆戎,容翌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还是开口安抚道:“你放心,穆戎很懒的,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不会去做正事,就算在床上也是躺着让我——”   在穆戎看来容翌对自己性情差不多已经习惯了,只是没想到这个耿直的容小BOSS什么话都往外说,他的确是不爱动任由这人折腾,但这是能对外人说的话吗?看着若木瞬间仿佛被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表情,穆戎立刻感觉自己的黑化又深了几分,瞪了某人一眼,便凉凉地飘了一句过去打断了他的惊人之语,“让你怎么样?”   对穆戎的眼神容翌其实已经能解读得差不多了,此时瞬间就察觉到了这是一道送命题,然而,即便他艰难地想要求生,最后也只讨好地憋出了一句,“百般疼爱?”   此话一出,穆戎的脸色瞬间一黑,果断就道:“哦,这个月你就抱着枕头百般疼爱吧。”   没想到自己只是安抚了一下同类居然就有面临分房睡的危机,自从袖子断了之后就再也没有睡过单人床的容翌瞬间就急了,立马上前将人抱住开始求饶,“穆戎我错了!你是世上最勤勉的男人!你每天都在做正事——”   默默看着他,穆戎开始反思自己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居然看上了这么傻的男人。或者说,自从成亲之后,容翌是越来越懒得动脑子了,以前偶尔离了他还会睿智一下,如今是只要没到会影响他抱老婆的程度就完全不理会外界的事。他是不是把容小BOSS养得太懒了,这样下去这个人真的还记得要去拯救世界吗?人类因为主角沉迷恋爱忘记做正事而毁灭,这个理由会不会有点让人死不瞑目?   变脸的人若木见多了,但能像他们变得这么快的还真是第一次见,一时间也是瞠目结舌。这白衣美人前一刻还是那今天心情不好灭个世界玩玩吧的态度,怎么一见到他这同类就完全被那傻瓜氛围同化半点黑色气息也看不见了呢?   当然,作为建木之种,他坚信自己的同类就算很傻也绝不可能傻到这种程度,装的,一定是装的,这绝对是他为了在邪恶势力身边苟活而保留的伪装!   想到这里,再看看已经完全忘记发生了什么仿佛仓鼠抱着松子般把老婆抱在怀里在人脖子上蹭的容小BOSS,若木感觉自己透过那层卖萌的皮看见了他委曲求全的本质,不禁感动道:“兄弟,为了人类存亡而献身,你真是太伟大了!”   当然,对他这番感叹,作为唯一有智商的建木之种,藏舌只能投以同情的眼神——这个人,果然是讨不到老婆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天道:这个逆子已经废了,格式化了换新的来!   穆戎:我认为天道爸爸是对的,但是我每年有365天不工作。   容翌:我把新主角泡走了,我又把人类给救了,我还想再救一次!   天道:拿我的雷劫来,我要劈死他们! 第一百四十八章   接手五福之丘比穆戎预想的容易, 如今神界四丘, 异兽之丘几乎全是妖族,分阴之丘尽是鬼魂, 建木之丘内也全是建木培养的草木之灵, 唯有五福之丘由人类统治, 对比其他种族人本就没有优势, 如今五福相师一死更是节节败退。若木倒也无愧于他的名声, 该狠的时候也绝不留情,当即就下手除去了五福相师所有亲信,只留下了部分不明情况的散修签下了主从契约,成功让代表建木的森林占据了半个神界。   与此同时兴龙和嗜天的谈判进行得也很顺利。嗜天神王能把古神在建木神君手下强行续命到现在智商自然不低, 清楚认识到了如今的建木之种潜力不下于昔日建木神君,对方还有一个自称天命之人的穆戎,凭他们这战了几千年的残兵剩将根本无法匹敌, 索性便同意了兼并入建木之丘的提议。只是虽愿意归顺,它却还有一个要求,投降可以,但是它绝不向若木称臣, 因为它看见这人就想咬上去。   “就是这样, 嗜天同意归顺,也愿意作为人质和建木之种签下主从契约,但是,它坚决不肯接受若木。”   无奈地对众人摊手,兴龙汇报完此行结果, 想起嗜天那宁死不从的神情还是忍不住看向了若木,“你到底对它做过什么?”   对于自己居然被这么排斥自认风流潇洒的若木也是很不满,当即就面色不爽地道:“这个狗东西,本君小时候不过是给了它一记断子绝孙脚而已,居然记恨到现在。”   此话一出在场的雄性生物都是倒吸一口凉气,心中不约而同地升起一个念头——果然是血海深仇,这样都没和你同归于尽还能坐下谈判,嗜天已经冷静到可怕的地步了!   看若木这样兴龙也觉得把嗜天交给他太不人道,这便看向了其他人,“反正建木之种这么多,你们随便来个谁养着呗,它会自己找饭吃也不随地大小便,好养得很。”   “这个发展是不是哪里不对?”   认真地看了看他,穆戎终于确定这只龙不是在开玩笑,所以,为什么一个神王入境为质这样严肃的事在他嘴里就和领养宠物一样简单?他们到底是从哪来的勇气把谈判这种任务交给性情散漫的兴龙去做?居然真的和他谈成了的妖族又该是何等画风清奇的存在?   这方穆戎正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打开方式错误,众人的视线却是瞬间投向了最爱养宠物的轩辕子都。照他们的想法,这可是连天龙都能养的少年,养只吞月天狗不只是小菜一碟,谁知今天的轩辕子都却是一反常态,指着面前的兴龙就大声道:“我不养狗,我想养你!”   也不知道他是受了什么刺激竟生出了这大胆的想法,兴龙连忙劝道:“使不得,小孩子不要总想着养大型猛兽。”   异兽之丘的事说来简单,处理起来却也没那么容易,兴龙这一去就是一个月,轩辕子都只能坐在树上看着自己大哥和容翌无时无刻地抱在一起,而自己居然除了和藏舌聊天没一点事做,更可悲的是,这几天若木也不知道发什么疯,没事就拉着藏舌出去玩,他连聊天对象都没了!惊觉再不把兴龙抓回自己院子他就要成为最悲惨的建木之种了,于是轩辕子都今天果断爆发了起来,此时只悲愤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肯被我养!”   然而,面对小孩子的胡闹兴龙简直经验丰富,立刻就诚恳地道出了事实,“我吃得多不喜欢待在房子里一天必须有十二个时辰在外飞行,而且如果没有幼崽玩就会无聊到闷死,你养不起。”   “我会努力赚钱的!”   万万没想到他一个天界小天孙居然会有养不起的龙,这一瞬间的小肥羊终于萌发了所有男人的豪情壮志,然而其它问题都能用钱解决,这个幼崽可怎么是好,茫然地看了看四周,他只能悲伤地提出建议,“至于幼崽……要不你拿我将就下?”   “好吧,你加油。”   无奈地看着这把自己卖掉都不知道的小肥羊,为了防止他被别人给吃了,兴龙还是决定先应付过去,心中只道,反正等他长大就会忘了这回事吧。   这方某只龙坑了自己一把,一旁的容翌却是看不下去了,对着穆戎就道:“天龙养起来真麻烦,穆戎你看我就比他好养多了,只要有爱就能茁壮成长!”   这些天五福之丘有若木,异兽之丘有兴龙,他除了缠着穆戎四处约会根本没其他事做,自然过得是无比滋润,以至于现在整个建木之丘都是鸟语花香,让草木之灵们颇为担忧莫非若木神王是思春了?不然怎么连它们的千年老铁树都开花了呢?   虽然若木的确每天都走在去调戏美人的路上,这口锅担得也委实是冤,但是,比起他,这些时日被折腾的穆戎才是最无奈的。昨天某人把持不住差点在树上就把他按了下去,要不是他及时制止鬼知道会发生什么,想到这里,羞耻度远比常人高的穆戎就是脸色一黑,果断冷漠道:“哦,我没有那种东西,你还是枯萎吧。”   容小BOSS正沉浸在和老婆的蜜月旅程中不可自拔,谁知突然就受到寒冰惩戒,瞬间脸颊枯了身体也变成了皮包骨,就这么把自己埋进土里,只露出那了无生趣的脸,宛如一棵悲伤的老山参。   “建木之力还有这种用法?”   没想到这人调个情还能发掘出瞬间枯萎的新本事,虽然这对战斗并没有什么用,若木依然是惊叹了一番,然后果断上前试图拍醒这个同类,“喂,别装死了,你到底养不养狗?”   “不行,已经瘪了,埋了吧。”   事实证明除了穆戎谁也叫不醒装死的容小BOSS,确定了这人在被老婆哄之前绝不会活过来若木也只能给他撒了一把土,视线灼灼地投向了剩下的建木之种,“大兄弟,只剩下你了。”   对这任务居然会落到自己身上藏舌还是很惊讶的,只能沉默地写出了一行字——我曾经养死过三只仙龟。   这样的杀伤力的确不适合养活物,然而想想嗜天那张狗脸,若木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把它推入火坑,“没关系,嗜天那狗东西的生命力比千年王八还顽强。”   嗜天作为妖族首领入建木之丘为质自然是不能乱来的,作为唯一靠谱的建木之种,藏舌认真考虑了其它几人的性情,为了将来妖族不会因为首领被玩死而叛乱,还是接下了这个重担,这便写道——好吧,我来。   “行,就你了!”   见他一口答应,若木瞬间就高兴起来,心道这位大兄弟果然和其它建木之种完全不一样,当真是豪迈多了。想到老对头即将栽在自己手里,他就忍不住兴奋,这就对兴龙催促道:“快,赶紧把那狗东西弄过来,我已经迫不及待给他做窝了!”   他是不知道,此时藏舌打量着这近日来总是拉着自己到处闲逛的同类,眼神也是颇具深意——养只恶犬也好,至少在他被某人骚扰的时候可以关门放狗,防范于未然可是很有必要的。   就这样,嗜天的作用在藏舌手中得到了最大发挥,穆戎见也没其他事务,便总结道:“这样神界便差不多平定了,我看阴后短时间内也不敢和我们作对,还是先休养生息把内务处理好吧。”   他这话说得在理,如今的建木之丘新加入妖族和少量人类,要让他们和草木之灵和谐相处可不容易,倒也不是进攻分阴之丘的时机,若木也是应道:“也行,我等会儿就去异兽之丘种树。”   “那就散了吧。”   见他还没傻到以为把地盘占了就能安稳统治,穆戎也安心了些,这便看向了仍在枯萎的某植物,“还不起来?”   然而,自表白以来容小BOSS都是被甜言蜜语浇灌的何曾受过如此打击,此时也是带着失宠的悲伤埋在土里不起身,只用那微弱的声音道:“你不爱我了,我枯萎了……”   这个人成亲之后怎么越长越回去了?他的年轮是倒着长的?现在这个撒娇的家伙根本只有三岁吧!   无语地看着他,穆戎最终还是拗不过执着起来的容小BOSS,这便俯身下去对着这人干枯的嘴唇轻轻啄了一口,眼风柔柔地飘了过去,“行了吧,起来。”   只是一个动作,原本枯萎的建木之种瞬间就膨胀了起来,不止重新发芽生长还开了满地的花,完全无法抑制地把这时刻牵动着自己情绪的人举到了面前,满意地看着他的发丝垂在自己面颊,这就笑道:“穆戎,五福之丘的星空非常漂亮,我带你过去!”   这个容小BOSS已经进化到可以随时把他举起来的地步了吗!这——成何体统!   身子突然悬空穆戎立刻就是一惊,再一看这个举高高的姿势又是震惊起来,然而还不待他出声,再次被殃及池鱼的若木已经替他把话说出了口,   “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突然开花!堂堂建木之种头上顶朵花成何体统!我们不要面子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容翌:我受伤了,要穆戎亲亲抱抱才能起来!   穆戎(面无表情):如果不是力属性不够,我真想把他拔起来。   若木:快停下你们的虐狗行为!   轩辕子都:兴龙,为什么他要捂眼睛?   兴龙:大概是受到了不明属性的闪光攻击吧。   藏舌:作为唯一一个在看公文的人,我…… 第一百四十九章   伴随建木之种集结, 神界也安定了下来, 然而面对这千年来的首次和平,众神竟是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了。过去四大神王没有一刻停歇地在战斗, 各丘属神也是跟随他们奔波, 这打了几千年突然就不打了, 他们虽然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却又不敢安居下来, 生怕哪天这些建木之种也打了起来。   这种在战乱中朝不保夕养成的意识一时也难以扭转, 即便若木将各丘土地都划分完毕,除了对他唯命是从的草木之灵,依旧没什么神愿意寻个地方定居。尤其是人和妖混居之地,所有属神就算暂时歇脚也要在身边画下重重阵法, 彼此都防备得很。   草木之灵是被若木强行赋予灵智的植物所化,本身除了听从若木命令并没有什么感情,而能在战争中残存下来的古神皆是千年大妖, 性子又在斗争过程中磨砺得非常狂躁,倒是五福之丘遗民快速地适应了局势,用事实证明了人类才是最容易适应环境的生物。只是考虑到人类擅长伪装说谎的种族天赋,他们倒是最难收服的。   面对这复杂的情况, 已经习惯草木之灵指哪种哪这种听话子民的若木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才管了不到七天就拉着容翌嚷嚷着要退位,“本君不做神王了!你来!”   对这种一天都要处理公务根本没空抱老婆的劳累活容翌自然是不会接的,看着他就问:“你的霸主梦呢?才开个头就不要了!”   然而事实证明不想工作是建木的通病,以前若木是不做神王就会被抓走,如今什么危险都没了, 再一看那一堆破事,顿时就头疼道:“说得简单,本君都快被他们烦死了,你行你上啊!”   “恕我直言,我除了打仗什么都不会!”坚定地挥手拒绝,容小BOSS表示他不行,他除了穆戎谁都不上。   眼看这同类也是个不工作的主,若木瞬间就感觉自己的头都快秃了,立马抱头痛呼:“我终于理解为什么天要灭绝人类了,比起他们,只要埋进土里就能自己长大的植物真是太可爱了!兄弟们,我们还是顺应天命直接灭世吧!”   眼看这建木之种已经快响应天道号召加入灭世队伍了,穆戎只能出来拯救世界,叹了口气便道:“先说说到底是什么问题吧。”   这话一出,若木瞬间就想起了方才的可怕争论,咬牙切齿地就道:“人类举报妖兽在他们门口随意大小便,妖族说他们就是这么标记领地的有树的地方不就是茅厕吗?但是,那棵树是老子手底下的松木之灵!现在三方都在殿上撒泼打滚,我简直要疯了!打架斗殴就算了,本君为什么还要去管他们吃喝拉撒的问题!他们就不能自己打一架解决吗?”   这还真是个接地气的问题……   无语地抽了抽嘴角,穆戎倒也发现管理三个生活习性完全不同的种族确实不容易,但又不能真把妖族和人类放在己方势力之外任其发展,如何合理分配倒也真是个难题。说到底,完全忠于建木之种的只有草木之灵,但是这些木头脑袋对管理是一窍不通,擅长管理的人类又暂时没法信任,如今怎么管,让谁管都是个问题。莫说上台的是本就不擅长这些的若木,即便是穆戎也想不出什么对策,毕竟,他也没有管理政务的操作经验。   就在穆戎也陷入沉思的时候,原本一直在等着兴龙剥瓜子喂自己的轩辕子都却是疑惑地看了过来,“你该不会以为治理领地就是给他们块地然后自由发展吧,你是官方势力得组织建造城市制定法度划分各地商路啊!”   他为了重建金龙腾云也是认真跟着天官们学过的,在离开天界时金龙腾云已开始恢复元气,虽还不如过去繁盛到底也有了仙境的样子,论建城经验还真是在场最丰富的。只是大家已经习惯了他等同于兴龙爪子挂件的身份,如今突然发现这只小肥羊好像很会管家,一时也是惊为天人。   轩辕子都说的只是管理仙境的常识,一见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瞬间吓得瓜子都掉了,下意识地就退到了兴龙背后,“你……你们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然而,什么都无法抵抗他此时那救世主一般的光辉,若木更是一脸欣慰地拍着他的肩,这便将差点烦哭自己的重担交了过去,“好兄弟,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建木之丘的神王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啊?”   呆呆地看着他,轩辕子都没想到自己磕个瓜子居然就成神王了,他现在应该写信回家通知爷爷轩辕家崛起了吗?可是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神王好像还不如瓜子值钱?   其实要说管理神界,轩辕子都的确是在场人中最擅长的,毕竟人家轩辕天宫一直以来就是干的这个活计,如今把仙境换成神境也没什么区别。再说金龙腾云也是战后复兴的仙境,同现在的神界并没有多大区别。   但是,即便这很合情合理,依旧无法掩饰其发生的过程有多不靠谱,就连藏舌都忍不住写了一句——你们这么随便真的好吗?   比起他,早在容翌身边经受过千锤百炼的穆戎对建木式思维的接受能力要强上不少,此时细细一想确定结果应该没问题,便只道:“没关系,你要相信史官的业务水平,就连建木神君都能被他们记载成冷酷无情无所不能的霸道之主,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加工不了的?”   这方资深小说爱好者穆戎对天界传记中的艺术加工表达出着不满,历来说话只有吹捧穆戎和更加夸张地吹捧穆戎两个选项的容小BOSS也是赶紧附和道:“对对,我之前回北辰他们还说我十岁见到马便无师自通骑了上去,一路绝尘而去,在城外对着王城许下了征战沙场的宏图壮志,其实我只是被爹追着打骑马逃跑而已。”   颇为感慨地聊着那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容小将军生平故事,容翌想了想,又补上了一句,“对了,穆戎你现在已经有女扮男装随夫出征、断后的穆府当作儿子养的大家闺秀以及被人和二皇子交换的皇室公主三种身份了!”   几乎不用动脑子就能猜出这样清奇的故事只能出自皇宫里某位热爱传奇小说的皇帝陛下,被强行改成了女主角的穆戎瞬间就黑了脸,“他们就这么不肯承认你是个断袖的事实吗?”   面对这连性别都可以更改的强大力量,藏舌瞬间觉得伪装一下轩辕子都也不是什么难事了,想着就写道——所以这是若木神王感受到了小天孙体内的霸王之气自愧不如,为了天下苍生退位让贤?   对此,众人默默看了一眼趴在桌子上一脸期待地等着被兴龙喂瓜子的小肥羊,突然感觉自己好像不认识霸王这个词了。当然,比起由自己去处理这些公务,他们宁可睁着眼说瞎话坚定地拥护这只肥羊成为真龙天子,反正,他也的确随身携带着一只五爪金龙嘛。   至于今后的政务问题,没关系,兴龙会解决的。就算兴龙解决不了,为了保持偷懒不干正事的生活他们建木之种也会出来解决的!   “这个好,去,跟外面就这么说!叫他们有什么事直接找这小子,谁再敢来烦本君直接打断他的狗腿!”   若木本来就不爱管人,如今有了同伴就更不想和烦人的工作打交道,在和众人达成共识后顿时就欣喜地指挥草木之灵去宣告众神,也不管外界听到这消息会多么震动,只是颇为庆幸地对藏舌说了一句,“大兄弟,这下我总算有空和你出去看风景了。”   若木的想法其实很简单,这是他第一次遇上自己的同类,这样不用顾忌任何外界因素完全凭本性交流的生活方式无疑比他过去要愉快太多。对他这样热烈的性子而言,比起孤单地做个被万人喊打的神王,无疑和同类游玩聊天比较有意思。只是容翌这货天天抱着老婆不撒手,轩辕子都又被他推去干活了,也就独自一人的藏舌有空和他混。   他看这个安静的兄弟原就比其它人顺眼,虽然长得不算绝色美人,不过抱起来手感也是不错,再一想嗜天就在他身边,以后大家好兄弟一起走,一路种树摘花,得空再虐虐狗,岂不美哉?   他这方已经忽略了正常男人不会和同性每天单独出游的现实,只用那邀请小伙伴的目光注视着同类畅想未来,然而,作为目前唯二智商在线的两人,穆戎和藏舌默默交换了视线,并从对方的眼睛中读出了隐含的深意。   我感觉他想泡你。   真巧,我也这么觉得。   那你……   他还是先努力在我身边待三天不死不残吧。   面无表情地抬头,藏舌对自己的杀伤力非常有自信,然而他忘了,这位若木神王可是世间生命力最顽强的生物。   作者有话要说:  若木:我不做神王了!我要加入虐狗大队!   轩辕子都:你们就是欺负我未成年不能结婚!   若木:闭嘴,你已经是神界霸主了!   轩辕子都:可是你还叫霸主闭嘴!   容翌:你想想,这样你就有钱养龙了。   轩辕子都:对哦!我要做霸主!霸主有国库!   藏舌:为了不工作这么骗小孩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 第一百五十章   神界战乱了多年, 如今虽三丘统一, 却全都是从头开始,建设难度委实不小。也是这时众人才发现能将人界和天界打理成如今模样的建木神君有多厉害, 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的劳模。和有轩辕天宫支撑的金龙腾云不同, 如今在神界轩辕子都面临着严重的人手不足问题。建木之种虽能力强大却也不可能随时盯着神界每一处, 即便他和兴龙根据各族情况勉强制订了一套神规, 要执行下去就显得力不从心了。   关于这一点, 穆戎也曾考虑过是否联合建木之力突破天界禁制,不过才刚提出就被他自己否决了。仙和神的修为差距太大,别看这些属神在神界对若木唯命是从,一旦寻到机会逃去天界, 只怕昔日古神压榨仙人的情况又要重演。正是意识到两个不同阶层的人处在同一空间必定会出现欺压现象,建木神君才会将仙神人彻底隔开,就北辰的情况来看, 穆戎倒是更希望把天界的门也给堵死了,大家各活各的才能安稳度日。   穆戎本就是爱操心的性子,如今遇上了难题就算歇在床上也无法放弃思考。在他腰上摸了两把发现老婆还是不理自己,容翌无奈地叹了口气, 终于是难得正色了一回, “穆戎,关于神界,我有一个想法。”   对容小BOSS没人比穆戎更了解,别看这人平日里都是傻乎乎的样子,每次正经起来做出的事都是常人想都不敢想的难度。此时见他从平日里的卖萌状态脱离, 便知道这人是真的想到了解决方案,不过大家也是老夫老妻了,他对各种形态的容翌都已应对自如,只淡定地斜了一眼过去,“怎么,你终于肯把脑子用在正事上了?”   “我只是在得到建木神君记忆后,突然有些累了。”   对自己这些日子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在家抱老婆的状态容翌也知道颓废得很,只不过在所有建木之种里,他的性情是和建木神君最像的,那个人经历过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是感同身受。甚至,早在容府灭门之际,他就已经感受过被信任之人背叛的滋味。   就算是英雄也会累的,没人会喜欢在外奔波劳累厮杀搏斗的生活,谁都想能够和心爱之人安安稳稳地守在家里过自己的日子。可容翌也知道,即便世上大多数人都能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当灾劫真正来临时,他不可能装作看不见。   正是知道这一点,穆戎一直以来也是任由他撒娇求欢,这是容翌在少年时从未体验过的经历,他再没办法在旁人面前如此幼稚任性。唯有穆戎,既能任由他耍小孩子脾气,又能理解他内心纠葛的穆戎,完全接受了他一切的穆戎,只有在这个人面前,傻乎乎的容小BOSS和维护天道的容翌才能真正融为一体。   看着身上人有些愧疚的神情,穆戎轻轻一笑,伸手抚平他微皱的眉,“那就好好休息,一切有我。”   “我可舍不得让你再劳累下去了。”   抓住这有些冰凉的手,容翌也休息够了,这便道出了自己的想法,“既然没有人手,那我们就自己创造一个既听话又拥有强大能力的种族。”   容翌的思维果然每次都令人震惊,认真地思考着这样做的可能性,穆戎发现以建木对生命力的控制,创造出一个新种族并不是不可能,只是要为新生命赋予智慧并不是简单的事,不禁就担忧道:“这难度会不会有些大?”   “其实你们都忽略了一个问题,神界并不是人间,我们不需要兵力去保护神的安危,也不需要把他们管得太死,只要有足够力量维持治安就够了,而这部分人不必多聪明,或者说正是死脑筋只知道按规矩办事的生物才最好。”   既然如今的三族互不信任,那就让一个和他们没有任何利益关系的新种族去做一个公正的裁决者,而且这个种族要数量稀少到不足以产生威胁,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的方案,容翌的神色认真了起来,“我们首先需要的是保证建木的权威,只要让属神习惯了按我们命令行事,一切政令推行都会顺利许多。对一个政权而言,军权才是最重要的存在。”   没有人手就自己创造人手上,这样大胆的想法也就容翌敢提,不过对于如今的神界而言,这的确是最好的处理方式。垂下眸一想便明白了这计划的可行性,穆戎瞧了瞧认真模式的容小BOSS,还是忍不住叹道:“你啊,明明知道该怎么做还装傻把子都推上去。”   “穆戎,你希望我去吗?如果是你的要求,我……”   眼看这人真有自己上的意思了,穆戎赶紧捂住他的嘴,这就劝道:“这样就好了,你和子都不同,他随时可以为了兴龙脱身,可你一旦把责任背上了就会全力以赴,在自己累死之前绝不会放下。就算能够为我离开,也会因未达成的宏愿痛苦一生。你不欠世界什么,不需要让自己活得那么痛苦,明白吗?”   定定瞧着这将自己看得通透的人,容翌情不自禁地就吻上他的面颊,恋人如玉的皮肤让他安心了不少,甚至一刻也不想离开。虽然已经亲近了很多次,可总觉得还不够,还想再贪心一些,将这个人完全据为己有。只可惜他也知道人不可能只在自己的世界活着,休息够了终是要起身面对一切现实,从他诞生的那一天起,就注定无法如常人一般拥有草民只知柴米油盐的幸福。   天命如此,天性也是如此,一切已经无法更改,他此时唯有在穆戎耳边叹道:“穆戎,我真的很想除了你什么都不用去在意。”   只可惜,不论多想,终究是做不到,大概这就是建木可悲又可敬的本性。不过,最初令他深深着迷无法抗拒的不正是这人永不更改的本性吗?   穆戎从不曾对人心抱有期许,他无所谓世人的死活更不会为世界而战,甚至连自己的生死都不是很在意,这样下去大概永远不会有成为英雄的一天。他只是刚好喜欢上了一个英雄,然后,想要成为守护着英雄的邪恶角色。   闭眼闻着对方身上令人安宁的药香,穆戎并没有戳破男人隐藏的秘密,他也一直在成长,不再是那个什么都要弄个明明白白的少年。他已经学会了什么时候该装作不知道,也明白了有时候心照不宣才是真正的温柔,此时也只是一如既往地笑道:“是什么让你产生了自己有智商的错觉?你本来不就是个除了恋爱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吗?”   这世上最容易骗的是傻子,可过得最幸福的也是傻子。   他们在一起也有很久了,彼此已经形成了不用出口的默契,温柔地从爱人眉心吻到唇角,再抬首容翌已恢复平日的模样,眼角眉梢再看不出那忧虑的神色,这就满是活力地开口:“那让我们来想想到底该创造出什么样的新种族?由你我共同创造的新生命,定要是极美好的存在。”   见他这样子穆戎便知道这个话题该结束了,只是,瞥了一眼这人压着自己的壮硕身躯,他还是忍不住不满道:“你一定要用这个姿势和我讨论创造生命的问题?”   然而,一旦关闭正经模式容小BOSS的路数可就没那么容易把握了,此时立刻就兴奋道:“你终于肯尝试新姿势了?”   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跃跃欲试的人,穆戎非常肯定,这个一脸傻样的家伙就是在故意占他便宜!可他偏偏每次都任由这人占了去,也真是没救了。   清晰地感受着彼此几乎融为一体的体温,他看不见背后人的神情,只能紧紧握住恋人宽大的手,低声说出这些时日压在心底的一句话,“容翌,不论你想做什么,不要瞒着我。”   “好。”   轻轻在他耳边应了一声,容翌看着自己倾心爱慕之人的发丝缠绕在彼此指尖,仿佛他们就这样被紧紧锁在一起永远不会分开一般,终是闭眼吻了上去。   穆戎果然是世上最了解他的人,明明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他的秘密还是被发现了。早在建木记忆拼成时,他便听见了天道的声音。天道从没有对地府抱有期望,它等的是建木之种长成的那一刻,而兜兜转转千百年过去,新的建木终是再一次出现在了天地之间。   在众多建木之种中,天道终究是选择了最像建木神君的他。   是这些日子表现得太急切了吗?还是偷偷在穆戎睡着的时候睁眼看着他的模样直至天明的举动被发现了?果然,不论他如何小心,在穆戎面前都无法隐瞒任何事情。   无奈地叹了一声,容翌轻轻拥着这个绝不想放手的人,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既然如此,天道啊,再等一等吧,这样的生活太令人眷念,他还舍不得离开。他为世界不求回报地活了这么多年,要的也只不过是这一点时间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我文思泉涌,我简直可以一口气码到结局,我——容小BOSS你把我的键盘还回来!   容翌(抱键盘跑):我不,我还要抱老婆!   作者:你要相信亲妈,说HE就HE,说虐狗就虐狗!   天道(敲门):主角啊!你们该干活了!不要不出声,我知道你们在家! 第一百五十一章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 容翌的提议已经是最好选择, 第二天他们就召来了众人商议。虽然知道该讨论正事,但一看见若木惊人的形象, 容翌还是忍不住问:“怎么一晚上没见你的胳膊就没了?”   若木好歹也是神王级的人物, 如今居然一身狼狈还断了手, 容翌实在想不到他在建木之丘怎么能把自己弄成这样子, 然后这人就咬牙提出了被五花大绑的黑狗, “还不是嗜天这个狗东西,明明藏舌都说了别咬我,居然还扑上来咬人!”   不,狗是无辜的。   此话一出众人瞬间懂了, 一时间视线全都集中到了神色有些愧疚的藏舌身上。   被他们看着藏舌身子有些僵硬,昨夜他宽衣时若木不知道怎么就从窗户闯了进来,吓得他下意识就用了言灵, 谁知如今恢复了几分实力的嗜天竟是如此凶悍,趁着若木不备就把他的手给撕了下来。   藏舌明白嗜天不是不知道分寸,归根到底还是他说话时感情太强烈,在言灵趋势下嗜天根本没法控制力道。他一直都是这样的, 哪怕只是无心之语也会让身边的人受伤, 果然还是保持一个人比较好。   眼眸带着歉意看向若木,他轻轻写着:别再靠近我了,我的能力根本没法随心控制。   藏舌昨夜已经解释过自己的言灵之力,然而若木却像根本没听见一般,依旧时不时和他搭话, 此时也只是动动神力手臂便重新发芽,这就笑道:“你放心,我断胳膊断腿早就习惯了,看,随便用点元气就能长出来。”   他倒是不愧神界生命力最强神王之名,莫说断臂,就算整个身体被毁都能重新在土里长出来,只是看着这个好像完全不惧怕的人,藏舌还是困惑地写: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我?   “我看你顺眼啊!”   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出真实想法,若木长这么大还真没怕过什么,看着这人疑惑的神情还觉得有趣,这就上前把手搭在人肩上爽快道:“你一直一个人不无聊吗?放心,以后兄弟罩着你!”   默默看着他,藏舌想,虽然是同类,若木的思维他也是真的猜不透。罢了,既然不怕死,就由着他吧。   眼看若木悍不畏死地去挑战世上最强的因果律武器,穆戎也是不得不佩服这人的勇气,然后,瞥了一眼身边的容小BOSS,挑了眉就道:“你搂我作甚?”   对此,容翌选择将老婆搂得更紧一些,用严肃的表情回:“这种时候总觉得手里没个人就输了。”   “是这么回事吗?”   他这一说穆戎没什么反应,倒是原本好奇围观的轩辕子都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为了不让兴龙输,果断就上前坐进了他怀里。   没想到好好做个围观群众手里都能多一只小肥羊,兴龙想了想,还是决定笑纳了,这就端过点心喂了上去。   它记忆里那个冷酷强悍的建木神君去哪了?现在的建木都是这种风气吗?它以前是不是对建木有什么误解?   眼看他们都是成双成对的,作为一只没有对象的狗,嗜天瞬间感受到了来自于世界的恶意,只能在刷新了对建木认知之余愤怒地叫着:“汪汪汪!”   日常虐狗任务完成,穆戎倒也没任由他们胡闹下去,趁着人齐果断就把话题拉回了正道,“所以,关于负责神界守卫的新种族,你们有什么想法?我认为在外表上最好同时具备三族特征,不要太过新奇怪异。”   “这会不会太普通了,我还想造出个千手树人呢。”   如他所料若木马上就提出了抗议,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人,穆戎内心非常平静,就是知道你们一定会有这种奇思妙想我才抢先把标准定在了正常范围。   然而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他还是低估了建木的发散思维,只见轩辕子都沉思了片刻,突然盯着手上点心就高兴道:“既然要让其他人有亲切感,那就身子是桂花糖糕,手是冰糖葫芦,头是糯米团子,这样没人会讨厌的吧!”   当然,对于这个造出来唯一作用就是搞笑的糖人,身经百战的穆戎只是报以冷漠的眼神,你把咸党辣党置于何地?   “你这个根本就不是生命了,其实关于人和植物的结合体,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这种不靠谱的提议自然是受到了容翌的反对,只是他这话一出,穆戎忽然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还不待他上前阻止,这人就一脸郑重地开了口,“诸位,你们觉得人参怎么样?”   沉痛地看着他吐出了这个可怕的词汇,穆戎的预感果然很灵验,唯有忧伤地叹了一声,这个人的真爱果然是人参吧?   若木之所以选草木为材料只是因为取材方便,此时自然没意见,只道:“我觉得不错。”   而轩辕子都想了想人参的味道,好像也没有特别讨厌,这就点了头:“挺好的,人参也可以吃。”   他们都同意了,藏舌也就懒得再发表意见了,也是顺着大众写道:我无所谓,你们决定。   穆戎本以为这种不靠谱的提议应当是全票否决,谁知众人竟是一致认同,一时也是对建木的审美叹为观止。   然而还不待他劝说,这群达成共识的建木之种就已经聚在一起开始琢磨着怎么才能把人参造成攻击性强大的守卫。   容翌的行动力本就已经很惊人了,若木更是个比他还坐不住的主,仗着他们对草木的绝对控制这便捏出了个模子开始造人。只是他以前都是直接以元气将现成的草木点化为神,如今自己创造活物总归手生,还需借助同类的协助。好在轩辕子都的治疗光辉虽没有攻击力,却有着活死肌生白骨的绝佳治愈效果,而且和只能给自己治疗的若木不同,他对任何人都能使用这神奇能力。有了这个移动药箱时刻帮衬,众人的进度倒是飞快。   “脸要好看点,不论什么生物对漂亮的面孔都没有抵抗力。”这是若木对美人坚持不懈的追求。   “做腿好麻烦,让它用根须走路就行了,平日里穿裙子罩住。”这是来自于轩辕子都热情褪去后的抱怨。   “你们会做胸吗?反正我不会。”这是资深老断袖容小BOSS的苦恼。   “我怎么知道?我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就做男人的,还省布料!”——百年老处男若木如是说。   等等,没有胸却穿裙子?——作为唯一的正常人,藏舌正在试图挽救新物种的形象。   “人参分什么男女?就这样挺好!”——然而依然败在了若木的豪迈作风之下。   默默听着这令人发悚的讨论内容,穆戎的神情很冷漠,那是已经对命运无所畏惧的淡然,“他们拿出什么我都不会意外了。”   同情地拍了拍他,兴龙贯彻着他们天龙一脉的散漫性子,此时也是随便地接受了现实,“算了,只要战斗能力足够,外表任由他们折腾吧,看久了属神也就习惯了。”   就这样,在他们一点也不期待的目光中,一众建木之种将这合力打造的新物种展现在了二人面前。   建木的创造力的确惊人,虽用的原料是人参,此时站在他们眼前的生物在外表上却和人类并没有多大区别,眉目如画,身形纤细,看上去充满男女莫辨的阴柔之美。他虽想人,却也保留着植物特征,藤蔓化成的柔顺发丝被鲜花缠绕着垂落在腰间,那来自自然草木的芳香即便相隔甚远也能清晰闻到,植物外皮也被制成了绸缎般的雪白长裙裹住全身解决了换衣的烦恼。这样的外表,乍一眼看去任谁都只觉是个身居幽谷的绝代佳人,嗯,如果他没有就这么扎根在土里吸收养分的话……   第一次创造生命就做出了这样的作品,容翌无疑是非常满意的,这就拉着穆戎过去献宝般地兴奋道:“穆戎你看,我们给了他只要受创就能扎根自动复原的自愈能力,还有随时可以绑住敌人吸收元气的攻击力和与方圆百里植物共享视野的观察范围。这就是我们建木之丘的最强守卫——融木之神!”   建木对植物具有绝对的支配权,这新神虽外形同人相似,到底也是以人参作为原料制成的,并不需要担心忠诚度,接下来只要由藏舌小心赋予灵智让其拥有接近人的思维就可正式启用。继承了建木神力的融木之神对付普通属神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加上若木现在闲着没事每天也能捏出一两个,如此下去,不用一月时间,建木之丘的治安问题就能完美解决。只要有了人手,轩辕子都的建城计划也就可以正式提上议程了。   只是,虽然他们拿出的成果堪称完美,穆戎还是没有忽略重点,很是怀疑地问:“这个名字谁取的?”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没错,容小BOSS立刻就应道:“我啊,你不觉得很有内涵吗?”   嗯,的确是你的作风。   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被当成爱情结晶的新生命,对于一切和人参有关的事物穆戎内心都是拒绝的,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今晚可以对某人实行家暴吗?   作者有话要说:  若木:我就快追到老婆了!   容翌:老婆就在怀里的我无所畏惧。   兴龙:老婆主动坐怀里的人生赢家笑看你们。   嗜天:汪汪汪!   穆戎:你们把一只单身狗虐得嗷嗷直叫有意思吗? 第一百五十二章   融木之神也属于植物范围, 在容翌的催生下很快就投入使用, 目前情况紧急没有选择,不过对于以后的二代护卫, 穆戎还是建议先在神王身边接受教导再外派, 毕竟心智不成熟的生物太容易被利用。   有了自己的班底轩辕子都推行政策也就容易了许多, 先是在各丘开辟出了城镇范围, 又以官道将各处连通, 依靠诸神强大的修为,只短短数日神界就初见规模。神已经是世间最强的存在,只需有人组织立刻就能发挥出强大的创造力,看着诸神在轩辕子都的带领下渐渐将兴趣从战斗移向了建造属于自己的神域, 穆戎便知道神界是真正安定下来了。   对世界没有任何留恋的人是最可怕的,因为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去破坏一切,当神有了自己的领地, 有了想要守护不想被损坏的存在,他们就会慢慢学会用和平方式解决问题。世上元气有限,成神者本就不多,再经过这千年的征战, 整个神界就算加上建木强行制造的草木之灵也不过两百余人, 可它的土地面积却是天界是十倍有余。轩辕子都也为今后天界仙人飞升做了准备,如今封出去的领地只是一小部分,仍在神界留出了大片自由区域供未来使用。   眼看他在兴龙辅助下已能熟练地将整个神界打理妥当,穆戎不禁想起了初见时这孩子什么都不懂的模样,一眨眼, 他的傻弟弟就已经长大了。   其实何止是轩辕子都,昔日不论何时都勇往直前锋芒毕露的容翌,如今也在岁月中慢慢褪去了少年意气。自离开北辰后,容翌不再骑马覆甲,也没有寻回自己埋在衣冠冢里的佩剑,仿佛曾经的少年将军容翌就这样随着战事结束埋葬在了过去。他学会了知足,学会了包容,也学会了忘记,从此,昔日的凌云之志不再宣之于口,他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长成了恋人的丈夫。   有时候穆戎真的很佩服容翌这个人,他遇上了什么挫折总能顽强地爬起来,不论身处何等阴暗的环境总能努力生长为自己寻到光芒,然后重新昂首挺胸地活着,并将身边所有人都带到阳光之下。这是只属于容翌的天赋,所以穆戎喜欢待在这个人的身边,那样对世界充满善意的灼热生命,是阴暗的他忍不住想要占为己有的温暖太阳。   当然,为了防止某人得意忘形发光发热到自燃的地步,还是别告诉他了。   有兴龙在,穆戎对轩辕子都也放心了,本是想去看看藏舌和若木,谁知竟在草地上看见了一只晒太阳的黑狗,便也随口问道:“在这里过得可还适应?”   嗜天身为神王自然是会说话的,只是反正若木听得懂兽语,骂人终归是自己本族语比较方便就懒得说人语。它统治古神已有八千年,一眼就看出了建木之丘最危险的其实不是建木之种,而是自己眼前这个看似云淡风轻的男人,如今见他主动开口,便也是叹道:“看着你们,我想起了昔年和同类第一次建城的情形,那时候我刚刚战胜了妖族首领成为神王,族人也是如此期待地跟着我,希望我能继续战胜其它神王,让妖族一统天下。只可惜,我们终究是败在了建木手上。”   或许是活得久了,提起建木神君它的神情也不见愤恨,望了一眼远处新建的城镇,只淡淡道:“世界从来都是优胜劣汰,我明白古神已经渐渐被时代淘汰了,可我是他们的王,只要世上还有一个古神,就得带着他寻到一条生路。你说,他们会成为下一个古神吗?”   知道他这是在试探建木之丘未来的方针,穆戎却也没有回避,只一如既往地淡然开口:“社会本来就是分阶层的,努力有天分的人爬得高看得远,也有人一生都庸碌无为,谁也不可能让所有人平等,或者说,让付出更多的强者和什么都不做的凡人得到一样的资源才不合理。神王能做的只是令所有人都有机会参与竞争,让平凡人也能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子都会明白的,就算他暂时无法察觉,兴龙也会让他明白。”   就如他所说,对这千年战争而言,兴龙是唯一的旁观者,他比任何当事人都看得清楚,嗜天闻言也是摇了摇尾巴表示同意,“我相信兴龙。”   它这样趴在草地上一动不动地晒太阳,就外表而言和普通的狗简直没有任何区别,穆戎本以为吞月天狗这样的神兽应当有更为高档的享受,结果它也只需要有一块草地一片阳光就已经足够舒服了。   默默看着这黑狗完全无视身边的人又掏出了个藤球抱着换了个姿势睡,他也是忍不住叹道:“世上真正想要求仙问道的人只是少数,我从凡间走到神界,所见的仙神未必有凡人幸福,有时候真不明白成神到底有什么意义?”   “活物都怕死,有机会活上千年,谁又甘愿只做个凡人。”   嗜天的回答很随意,穆戎却是感慨颇多,想着这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仍是叹息:“每个人都想修为通天与世长存,明明只需金仙修为便能活上数百年却还是不肯停下,可是,世界哪有这么多元气给人类?建木神君将引元入体之法传授给人,从一开始就错了。人啊,最痛苦的其实是不想活的时候活着,该死的时候却不死……”   这千年来嗜天还是第一次遇见否定建木神君的人,总算是好奇地睁了眼,“你明明是建木的人,却否认建木的作为吗?”   “他只看见了人好的一面,却不知人是一种征服欲很强的生物,人的头脑如果用在正道会诞生出许多光辉璀璨的思想,只可惜当一部分人发现恶比善更容易成功之后,便会忍不住走上捷径。”   这是不能对建木之种说的话,因为残酷的现实会刺伤他们的记忆,唯有面对嗜天这个战争参与者穆戎才能说出口,最后,他轻轻一笑,眼中满是讽刺,“我和建木不同,我本身就是这样恶劣的人类,我……非常了解自己。”   这一刻嗜天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忌惮这个人类,因为他太冷漠了,他不在意人类,不关心生死,甚至对他自己都谈不上多上心,这样的人,就算世界在眼前毁灭也不会有丝毫动容。一个没有欲望的人也没有弱点,它不知道这人怎会和建木之种混在一起,却也明白他和建木截然不同,想到这里,便开口提醒道:“其实大家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妖比人更简单直接,弱者必须无条件服从强者命令。不要小看妖,当一个生命有了欲望,不论是何种族,都有背叛的可能性。”   这是它到达建木之丘后第一次开口谈起正事,不过,既然有了第一次,今后再合作也就顺理成章了。明白这是代表妖族的投诚之意,穆戎轻笑,“我比你懂人,你比我懂妖,今后妖族能否融入建木之丘可就要靠你了。”   明确听出了这话隐含的工作量,好不容易悠哉过了几天躺地土狗日子的嗜天立刻不满道:“你还真会使唤别人,居然连只狗都不放过。”   “嗯,因为我是没良心的厉鬼。”   面对某厉鬼理直气壮的回答它还没说什么呢,它只能珍惜现在的偷懒生活,努力让自己趴的更扁晒个够本,感受着久违的青草香,这带领古神抵抗了千年的神王仍是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声,“所以做狗比做神王快活,我已经一千年没这么悠哉地晒过太阳了。”   谁不是呢?他也已经很久不能如过去一般什么都不去想,只捧着小说故事安静渡过一天了。   抬头看了一眼正好的阳光,穆戎放心地将未来交在了世人手上,他相信由这些渡尽劫波的神一齐努力,神界定能变成美好的模样。而他,也终于再无后顾之忧,前去面对属于自己的命运。   阳光的那一头,容翌的身影一出现就被他的视线捕捉到,垂眼一笑,他快步向那人走去,只留下一句告别之语,“世界灾难自然有主角来解决,你们要努力守家啊。”   就如他对容翌身影极其敏感,一听到他的脚步声,容翌便已回头,不等他开口便将人一把抱住,用那和平日里并没有多少差别的语气道:“穆戎,若木已经准备妥当,我会和他一同进攻分阴之丘。”   来自建木之种的拥抱就像是在太阳下晒了一天的棉被裹在身上,温暖厚实,时刻都有阳光的气息扑面而来。穆戎很喜欢这种感觉,难得乖乖将头靠在他的肩头,闭着眼仿佛就要在他怀中睡去,只小声道:“我随你同去。”   许是对着黑狗看久了,穆戎还真有了些许困意,也不等他回答,这便把整个身体都靠了上去,“我困了,陪我睡一会儿。”   这样的要求容翌自然不会拒绝,立刻把人小心放在草地上,趁他不备就在脸上啄了一口,满意地接受来自于恋人嫌弃的斜眼,这才从背后搂着他一同躺了下去,轻轻应了一句,“好,不论去哪里,我都和你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穆戎:天道爸爸我睡醒了就干活。   容翌:虽然我原本想干活的,但我还是要先和老婆睡觉。   天道:别拦我,我一定要打死他们! 第一百五十三章   神的破坏力太过强大, 如果不主动进行限制一切建筑在他们面前都会即刻变成废墟, 正因如此,要治理神界便不能有神游离在建木神宫统治之外, 收服分阴之丘势在必行。   建木之丘的行动从未作为遮掩, 照理说阴后应该早已得到消息, 这些时日却没任何动作, 明显不可能主动求和, 这一战是没法避免了。好在分阴之丘没有活人,他们一路飞过只能看见寥寥幽魂在地面游荡,视野过处枯草横生唯有漆黑的墨鸦在天空盘旋,明明是神王居住之地, 却宛如一片终日不见阳光的坟墓。   看着灰白瘴气从自己指尖滑过,穆戎只淡淡对若木道:“如果你想等她投降差不多可以放弃了,对厉鬼而言什么都没有自己的执念重要。”   自进入了分阴之丘范围若木的神色就低沉了下来, 他对苏晚晴的态度明显与其他神王不同,这些日子众人也体贴地没去问,直到此时,他方才郁郁道:“我不明白, 为什么连嗜天都可以向我低头, 她却非要如此?”   “因为嗜天还活着,在这世上还有在意的族人,而苏晚晴已经死了,也什么都没有了。”   建木之种对占领地盘最上心的就是若木,他若不提其他人也不会主动出兵, 穆戎多少也猜到了他想要等苏晚晴投诚的心思,只可惜,同为厉鬼的他清楚地知道,这大概是不可能的。   人会妥协退让只是因为这世上还存在比自身成败更重要的事物,所以一无所有的厉鬼才可怕。他们连死都经历过了,对世间再无任何畏惧,只凭借扭曲的执念留在阳间,为了这疯狂的念头可以做出任何事。这样在无尽的寂寞和痛苦中孕育出的力量,足以毁灭所有阳光下的生物,比如苏晚晴,比如曾经的穆戎。   其实若木何尝不知那女人的性情,只是,他虽一直和她作对,却始终不曾真正想杀了她。低头看着那熟悉的荒地,他沉默了许久,方才有些黯然地开口,“我的名字是她取的。”   在建木神君死时,神界没人知道他还留下了建木之种,就连离他最近的苏晚晴也以为这个人已经彻底从世间消失。神界所有亡魂都会从分阴之丘进入地府,可她在入口等了千年,这和她爱恨纠缠了一生的男人都没有再出现。   她不知道建木神君的魂魄早已由鬼差亲自收走,又或许是猜到了却不肯承认,她以为他们间的恩怨在彼此死去时就能了结,以后还有无尽的时间可以去继续纠缠。她不在意建木会恨她骂她,甚至大打出手也无所谓,唯独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是她最不能接受的结局。苏晚晴在分阴之丘等了数千年,她想,建木应当是恨她的,他那么强,或许只是潜伏在神界等待机会,这样也好,至少总有一天那个人会回来向她复仇。   那时候还没人知道建木之种的存在,若木从一名将死的流浪神女腹中诞生,一睁眼所见的便是征战不休的人们和满目疮痍的土地。仙的孩子生来就是天仙,他在神界诞生,自然也是生而为神。这若放在天界已是绝顶的修为,可对所有人都是神的神界而言,也只是一个孱弱的婴儿而已。   建木之种在记忆觉醒之前无法使用自身能力,好在神的躯体无比强悍,他靠着自己在荒芜的土地慢慢长大,每天都在艰难地想要活下去。然而,十三岁那年,还是有相师发现了他天生凶煞的命格,决定除掉这个为天道所弃的少年。   尚未得到建木之力的他面对五福之丘的追杀根本没有还击之力,只能竭尽全力逃跑。这仿佛会持续到死的逃亡终结的那天,天也如今日一般遍布阴霾,少年已经没了全部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相师靠近,然而,就在他以为自己还没经历过任何值得高兴的事就要死去的时候,那追杀了他数天的相师却是瞬间化作白骨倒地。那一刻,阴后出世,众生白骨,天地同悲,他努力回头,却只远远看见一名红衣女子立在阴云之间,还没看清面容便已离去。   很久以后若木才知道,苏晚晴只是在击杀五福之丘的入侵者,之所以会留他一命也不过是因为极力逃亡的他终于散发出了一丝建木之力。只可惜,那时候的他并不明白,他以为那个女人是特地出手救了自己,就算只是怜悯也好,这也是他出生后第一次感受到的善意。   他的命格已经被相师传遍了五福之丘,在外界根本无处可去,唯有停留在分阴之丘这片死地。建木生来喜爱阳光,可那时的若木对这墓地般的土地却是喜爱得很。这里虽然不如外界温暖,但没人会想杀他,所有追来的外界人都会被苏晚晴击毙,有了阴后的庇护,少年才第一次知道安睡至天明是什么滋味。   他从出生起就无父无母为诸神所厌弃,只有苏晚晴收留了他,让他留在分阴之丘平安长大,她击杀一切踏足自己领地的活物,唯独允许他活着。那时候,若木以为他是特别的,这庇护自己长大的红衣女子就是世间唯一喜欢自己的人,他把她视作真正的母亲。   他一直在期待地猜想女子面容该是何等模样,每有一种猜想便用树枝在黑土上画出来,然而看着那千百副美人面孔,他最终还是坚信,女子绝对比自己想象得更美,她的脸定是这世间最慈爱和善的面孔。   他在那样天真的期待中活了十年,终于有一天,女子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那果真是世间一等一的绝美面孔。她轻轻摸着他的脸颊,用那仿佛凝聚了一生感情的眼睛注视着他,她问:“建木,你还记得我吗?”   他只是在战场上诞生的孤儿,没有人给他起过名字,也不知道建木是谁,那时他仍沉浸在初次见面的兴奋中,对着她满心欢喜地问:“建木,是你给我取的名字吗?”   然而,这样的喜悦还没持续一瞬,女子眼中的所有情感都已褪去,只冷冷对他抬起了手,“你也不是?那就死吧。”   那时候神界终于在杀死其它凶命之人时发现了建木之种的存在,苏晚晴也想起了自己领地里的少年,她尚且不知这种子有何作用,但直觉告诉她,这定和建木转世有关。于是,她出现在了少年身边,决定取出种子。   胸膛被刺穿的那一瞬间,少年的记忆终于醒了,他知道了建木是谁,也明白了自己是谁。少年这才明白,原来她眼里看见的从来都是建木不是他,他只是复活建木的道具而已,到底世上是不会有人喜欢他的。   他凭借新得的力量逃了出去,在厮杀中吸收了其它建木之种,很快就成为了新的神王。他终于明白爱这样的情感并不能让人活下去,只有令世界畏惧之人才能肆意活着,所以从此他再不需要被任何人所爱。   再会的那一天,他昂首站在苏晚晴面前,面上依然是众神恨得牙痒痒的嚣张神色,他对她说:“死女人,好歹我在你的地盘住了十年,既然你不承认我是建木,就给我取个名字如何?如果你不取,我可就一直自称建木神君了。”   “若木,你只配被这么称呼。”   “你取的名字真难听,不过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我就勉强用了。”   那时苏晚晴已经知道建木之种是何存在,面对他这态度愤怒得很,然而即便是这样的名字,他也是大笑着接受了。虽然并不是少年时所期待的场景,他到底也完成了那个愿望,今后也会一直这样下去,他将得到所有自己想要的东西,活得比建木好上千百倍。他,若木,要一统神界超越过去的建木神君。   所以离去时,这已长大的神王也只是一如既往地对曾经非常在意的女子笑道:“死女人,除了你全神界的神女都被老子调戏过了,不过我不会勾搭你的,我一见到你就像是看见了自己老娘哈哈哈!”   从那之后,若木和苏晚晴便成了势不两立的存在,他想尽一切办法让那个女人难受,可直到最后,在她的心里,爱也好,恨也好,从来都只有建木这一个名字,她或许根本没把若木当作一个单独存在的人吧。   低头看着这片少年时极为熟悉的土地,若木没有说话,他是个神界最傲慢的存在,决不允许自己那段悲惨的过去暴露于人前,这种时候,稍微叹一句也就够了。在建木之种里,他是最年长的一个,怎么可以和这些小家伙一样看个记忆就难受上好几天。他啊,不论经历何等战斗,最后都能肆意张扬地活着。   对若木没心没肺的样子众人早就习惯了,此时也没有太在意,唯有藏舌察觉出了一丝不对,抬眼看了看身边忽然安静了许多的人,虽知道该尽量避免开口,仍是忍不住道:“其实,若木这个名字比建木好听。”   他嘴里说出的好话从来都令人畏惧,然而若木听了却是瞬间高兴了起来,拍着他的肩就大笑道:“那当然,我比建木不知好到哪里去了!大兄弟你放心,那个死女人在世上赖了几千年还不走,我现在就把她按进地府里!”   他那一瞬间的消沉除了藏舌谁也没发现,此时容翌也是怀疑地看了过来,“如果我没记错,不久前好像还是你差点被她送进地府?”   “都说了那是你拖我后腿,现在全盛状态的我站在分阴之丘她连棺材都不敢出!大兄弟你说是不是?”   藏舌原本以为身边这人正在感伤才开口说话,可看他这副样子好像又什么事都没有,只能疑惑地眨了眨眼。不过经过这些日子被骚扰的经验,他也知道了若木就是喜欢被夸,如果不承认他厉害这人会缠着他直到听到想要的话才肯罢休,此时也唯有写字哄道——是是,你最厉害,神界第一。   “哈哈哈,看到没有,这才是有见识的!有本事你让穆戎也说你是天下第一啊!”   “穆戎!他嘲讽我!”   这种小孩级别的吵架穆戎自然不想理会,只冷漠道:“你们是管大人要糖吃的小孩吗?敢不敢把智商提升到三岁以上?”   “哈哈哈哈哈,看吧,我赢了!”   明明也在被穆戎嘲讽的范围,若木的神情却是高兴得很,立刻就向藏舌炫耀着。满意地看着少年因此郁闷的神色,他又望了一眼下方荒芜的土地,嘴边笑意却未褪去。   他当然知道这些夸赞都是对方哄自己的,可是这么多年了,神界骂他恨他的人数不胜数,会怕他受伤宁可说假话也要哄着他的却只有这一个。直到现在若木也很庆幸当初自己怕无聊所以去接近这个人的决定,虽然对方似乎因此很困扰,他也喜欢这样被温柔对待的感觉。毕竟,他可是个邪恶神王,坏人是从来不介意给人添麻烦的。   没错,他长大了,不用依靠任何人也可以保护自己,也学会了用让自己开心的方式生活。他,已经不需要母亲这样的存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坏孩子若木:哈哈哈,你老婆都不夸你了,你失宠了!   好孩子容翌:穆戎!他欺负我!   穆戎(面无表情):我感觉自己活得像幼儿园园长。   藏舌:这算什么,我感觉自己多了个几百岁的儿子。 第一百五十四章   苏晚晴同建木相遇那年刚满十八岁, 对凡人而言正是一个女子芳华正好的年纪, 但作为仙人,那时的她尚且是一名懵懂少女。   苏家是古神任命的仙人之主, 坐拥繁华的天阳城, 是仅次于古神的存在。作为苏家的女儿, 她从出生那日起就是无忧无虑的, 虽也是仙人, 却从未领会过被古神欺压的痛苦。那时的她还不明白,苏家再显赫也是仙人的家族,古神需要的只是一个替他们承受仙人怨恨定时上贡的奴仆,虽然这个奴仆过得锦衣玉食好像和主子没什么区别, 对这天下到底也做不了主。   十八岁的苏晚晴过得太顺,所接触之人都对她喜爱有加,在苏家的权势之下所有仙人都在全力和她交好, 正是在这样看似和谐的环境里长大,她才会以为世界都是如此美好。   那时的她可以不顾身份喜欢上仍是药仆的建木,可以和旁的仙人真心以姐妹相交,也可以仇恨打破这一切和谐的古神跟随建木去成立属于仙人的国度。所有认识她的人都在怀念当年那个热情善良宛如朝阳般耀眼的红衣少女, 只有她, 无时无刻不在憎恶当初的自己。   那些所谓的善良只不过是无知而已,她是苏家的女儿,她的家族依靠将其他仙人进献给古神获得了无上荣宠,从一开始,她和其他仙人就是敌对的, 而她,竟去怜悯自己家族的敌人,还将建木也推了过去。   这些正义之举带来的后果就是仙人们联手反了古神,苏家唯有仓皇逃出天阳城。这是经历过千万年血腥压迫发酵的怨恨,如今全力爆发谁都阻止不了,她不行,建木也不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眼睁睁看着从压迫中解放的仙人欢呼着烧毁了自己自小居住的家。   从那一刻起,她的梦终于醒了,推翻古神统治并不是大家约起来打一场,赢了就可以皆大欢喜的美好故事。这是一场胜者生败者亡的战争,不论由谁取得胜利,这败者的尸骨都将堆满整个世界。苏家早就同古神签订了血契,和仙人已是势不两立的关系,她若要支持建木,便必须杀死自己所有家人。世界没有什么大家都能幸福的结局,家人和恋人,她只能选一个。   事后建木对她说已经惩罚了犯事的仙人,承诺用盛大的婚礼娶她,以后会重新为她建一个更好的家。这个男人以为娶了她就没人敢再对苏家动手,却不知道人的恨不可能如此轻易消除,仙人对苏家的恨消不去,苏家对他们的恨亦会永世长存。建木还坚持在他的正道上走着,可她已经决定回头了,她不可能为了一群陌生人葬送自己的亲人。苏晚晴已经因为看不清自己身份错了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   那时候她想,她和建木相恋了一年,在苏家却是生活了十八年,全家上下自小就对她疼爱有加,父亲更是爱护地让她长成这般不知世事的样子,这样满族的亲情比她的爱情重要,也是理所当然的。   她不知道古神和建木谁能获得最终胜利,但她清楚地记得,轩辕家是被苏家逼进远古密林全灭的,秋千炽的夫人是被苏家客卿偷袭留下了一生隐患,还有建木那些仙人,几乎每一个都曾被苏家压迫过,他们可以为建木不去计较她的存在,但是只要有一丝机会就绝不会放过她的家族。   可笑的是,她明明是依靠这样的家族长大,却以为自己是干净的,以为她不曾参与就可以和建木一起走向正道了。这是一个错误的开始导致的抉择,所以不论哪一条路都是错,她能做的只是选择怎么错。   结果,苏家还是被建木消灭了,她和家人一同死去,走在前去轮回的路上。她冷漠地听着族人对自己的咒骂,想着这样也好,建木可以继续走在正确的道路上,而她也终于可以从错误中解脱了。   只可惜,她到底是没能成功离去,死亡并不是这一场风流冤孽的结束。鬼差找到了她,说苏家人身上都留有分阴神王的血印,只要分阴神王不死,这些人就算转世也仍是他的奴仆。他可以放她回阳间,条件是,除去逆天而行的建木神君。   她知道要除去分阴神王只有化身厉鬼,一旦成为厉鬼就不可能再去轮回了,她必须忍受千百年这样令人发疯的内心挣扎,然而父亲最终还是痛心地对她说,“这是你的错,你必须承担后果。”   是啊,是她的错。是她引来了建木,是她瞒着父亲为仙人提供了分阴神王的情报,也是她下不去手杀死建木才导致了苏家的全灭,由她承受痛苦,也是应该的吧。她眼前就是忘川,只要渡了这河喝下孟婆汤一切回忆都可忘却,可她还是回了头,她说,“好,我回阳间。”   厉鬼情感越是扭曲便越强大,她吞噬了分阴神王,也成功杀死了不反抗的建木,苏家人终于解脱,只有她独自留在了这个世界。她已经是最强的厉鬼,谁也没办法除去她,只能带着那害死自己全族又亲手杀死爱人的痛苦记忆永远地停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起初她还想着说不定建木的魂魄会来到分阴之丘,竭力让自己保持着理智,一年又一年过去,终于是坚持不下去了,便任由怨气侵蚀不再抵抗。   她知道自己的执念越来越深,行为也早已不正常,可是有什么关系呢?就这么骗自己好了,只要建木恢复到最初的模样,他们就能有个好一些的结局。清醒地留在阳间多累,变成疯子至少可以不再痛苦,可以假装她和建木只需彼此相爱就能解决所有问题。只有失去理智,她才可以让自己相信爱这个软弱无力的词,然后勉强对未来有那么一些期待。   自成为厉鬼的那一天起,苏晚晴已经很久没如此清醒过了,她对着镜子抚摸自己占据的尸身,男子的眉目一如往昔,可是不论如何努力,都无法让这同样的脸露出昔日的笑容。其实她知道,建木一直都是能笑着活下去的,这具身体笑不出来,只是因为她早已忘记了该如何去笑。   五福相师无法除去她,若木也杀不死她,如今全部的建木之种集结在一起,或许就能让她消失了吧。缓缓转过身,建木之种旺盛的生机在分阴之丘显得格外灼热,她看了一眼这些人,发现那继承了他们最美好记忆的种子并不在其间,心道,这样也好,至少那段记忆还是干净的,她和建木的故事如果在相拥的一刻就结束,对谁都是一件好事。   只是,在这终局之中还有一个多余之人,冷冷看向了那被护在背后的白衣少年,她的眼底闪过一丝杀意,“没想到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他们的经历是如此相似,遇见了同样的建木,同样在千红谷迎来了那个人的告白,可是,结局却是截然不同。她不想看见这个人,那千红谷之中百花盛开的场景仍然停留在她的记忆里,让她忍不住心生愤恨,可是这人却只淡淡看着她,仿佛什么都不在意一般道:“我也没想到你居然清醒了。”   “是啊,我今天不疯,所以,可以选择要杀谁。”   她话语中的杀气已经非常明显,容翌赶紧就上前挡住了穆戎身影,满是警惕道:“穆戎,你别靠近她,让我来。”   真是熟悉的语气,眼前的玄衣男子就连身形眉目都和她记忆里的建木一模一样,从第一次见到他开始,苏晚晴便隐隐有了猜测,此时更是满怀期待地问:“建木,是你吗?”   建木之种有很多,可是最像建木神君的唯有容翌,不止是她,所有熟悉建木的旧人都忍不住将容翌当成建木的转世。面对这样的眼神,容翌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平静道:“我会尽力让你解脱。”   “这么多年,你终于来了……”   就是这句话,苏晚晴更加认定了他就是昔日建木,那个人终于是来了,如果是他,一定能让她彻底消失吧。   然而,还不待他们拼死一战,原本被容翌死死挡在身后的穆戎却是发出了一声叹息,“容翌,建木神君转世成了谁,你果然是知道的吧。”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瞬间就让容翌身子一僵,他的神情很是错愕,似乎完全没想到身后之人会这么说。满意地看着他惊讶的表情,穆戎轻轻拍了拍恋人的肩,只道:“让开吧,你不能让她解脱,只有我可以。”   此话一出,容翌便确定他是真的知道了,下意识地就想将人拦住,穆戎也任由他抓住了自己的手臂,只是仍对着神情疑惑的女鬼开了口,“我想你可能对转世有什么误解,一旦投胎一切前尘便已消散,这个魂魄会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不可能再回到上一世的模样。”   穆戎是距离鬼差最近的人,以他的谨慎性子怎么可能不问建木神君转世在何处,早就确定要与神王为敌时,他便查到了一切。苏晚晴这样的千年厉鬼就算以建木的元气也无法消除,世上只有穆戎能让她彻底散去执念魂归地府,因为——   “在地府的记载中,建木神君从阿鼻地狱满刑后投胎了十三次,这一世,他的名字是穆戎。”   作者有话要说:  容翌:曾经我以为她是我的前情缘,结果居然是我老婆的前情缘,当时我的内心是崩溃的。   藏舌:我感觉天要塌了!   若木:你们吓得我瓜都掉了!   穆戎:虽然能理解你们认爹的心情,但是很可惜,我拒绝被当作建木这么傻的生物。   天道:逆子,是你自己找回来的,我才没有叫你!   穆戎:说的好像你把我弄来我就会工作一样。   天道:!!! 第一百五十五章   轮回是一种很奇妙的存在, 同一个灵魂消去前世记忆, 重新投胎经历另一番人生,就能成为和过去完全不同的人。地府也曾有过一个疑问, 如此一来, 这两个同一灵魂性情经历却截然不同的人, 还能算作同一个人吗?   这是一个经久不衰的问题, 鬼差们闲来无事也时常探讨一番。他们发现即便饮下孟婆汤消除了全部记忆, 最初转世时灵魂性情仍会带着几分前世的影子,然后伴随着轮回次数增加,新的印记慢慢覆盖,转世的灵魂也会不断变化, 渐渐成为崭新的存在。   建木神君死时将自己在大荒的所有记忆化作建木之种,当他步入阿鼻地狱时,只是当初那个为了救人死去的少年。他将这一生所有的爱恨都留在了凡尘, 彻底消除了这一世痕迹,也否认了这什么都没有成功拯救的自己。   少年熬过了地狱的火海,终于再一次踏上了轮回。他在各种世界诞生,经历了许多不同的人生, 那曾经的性情一点点被覆盖, 在第十三次轮回中,再一次回到了曾经生活过的世界。   李修远从小就被嘱咐要远离公园的湖泊,大人们说以前每年都会有人在湖里溺死,自从八十年代有个游泳队的大学生也死在那里后就没人敢下水了。这十年前的事对他只不过是怪谈而已,听过也就忘了, 只是从此换了条路上学,不再接触那看似平静的湖水。   那时候,他只是凭借本能做了这个选择,曾经对灵魂而言非常惨痛的回忆,也被轮回渐渐抹平,变成了可以平淡路过的风景,正如他现在听见建木这个名字,也只是内心毫无波动地看着对方,再不会去应答。   在同样的大学,那名少年发誓要做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他热爱自己所在的土地,竭尽全力训练想要完成自己的理想,他想看遍这世界的美好风景,想要交很多很多朋友,想要娶一个喜欢的妻子拥有一个和睦美好的家庭……他如此积极正直地活着,却在什么还没完成时就已身亡。   当同样的灵魂再次回到这个世界,拖着行李箱迈进学校大门的李修远眼神里却只有一片淡漠,他只是为了有个好文凭寻找工作才选了这个专业,坚信与其去景点看游客人头还不如躺在家里吹空调,从不去相信什么友情和爱情,就算一个人也能生活得很好。他从小学毕业后就再没一本正经地去谈过什么梦想,身上再寻不回那些在轮回中丢失的痕迹,直到,在和少年同样的年纪死去。   原本他应该再次踏上轮回路,可是就在启程时,他遇见了夜明君。出发去往神界前穆戎才从鬼差口中得知,夜明君本体乃是引导众仙追寻天道的一枚明珠,生来就拥有和天道沟通的能力,他答应了天道的祈求,放弃历劫计划,将转世后的建木重新送进了大荒,由他去结束这段持续了数千年的因果。   就这样,那早已在轮回中面目全非的灵魂再一次被天道送进了穆戎身躯,睁开眼睛重新看见了这个由建木一手扶持起来的人间。灵魂在轮回中会不断丢失记忆,但那些曾经历过的伤痛却仍深深刻印在魂魄深处,他已经得到教训,再不会去理会旁人的死活,不会去相信陌生人的豪言壮语,也不再无限制地牺牲自己想独自扛起整个世界,他终于懂得了人类,所以,如天道所希望的那般,不再去爱人。   这是天道最想要的建木,冷漠无情不再留恋人类世界,也能完全理解它的灭世决定。天道引导他一步步重新寻回建木的记忆,相信这一次自己的天命之子定能妥善完成属于他的净世任务。然而,就连天都无法预测,在这个过程中,穆戎竟会爱上容翌,这个和过去的建木性情几乎一模一样的人类。   那些在轮回中被建木一一丢弃的性情似乎都被容翌继承,他就像根本不知道何为人心险恶一般,永远对世界保持着善意,为了天下可以忍受一切痛苦站在最前线,他喜欢上了一个叫穆戎的男人想要和他一起度过一生。   穆戎已经舍弃了属于建木的一切性情,他终于成为了崭新的灵魂,学会了聪明地在人类世界活下去,可当这傻傻的建木之种出现在他的面前,仍是无法控制地被吸引。   他已忘却了所有过往,身上再寻不到过去的影子,可从第一次相遇开始,他就比任何人都怜惜这个爱做梦的英雄。或许灵魂真的存在本能吧,正因已经失去了,所以才更想保护拥有这些的容翌。   容翌是这个灵魂曾经最想成为的人,虽然如今的穆戎早已放弃,仍然希望他能这样美好地走到最后。他要为这个人驱散所有阴暗,在他遭遇背叛时陪伴在他身边,在他脆弱时给他休养生息的港湾,他要让容翌和建木有个截然不同的结局。他本是一个冷漠无情的鬼魂,之所以重新学会了温柔和包容,只因深爱着一个需要被他温暖的人。   “这就是我今生的记忆,我爱着容翌,对我来说,他是世间最好的人。可我,永远也不会变成他那样的人。”   轻轻吹灭引魂灯,这些来自地狱的过往也随之慢慢消失,穆戎看着眼前的红衣人说出了这终结一切的话。建木到死都不曾明白的人类,在轮回成人类度过几世后终于懂了,对这曾经无法理解的女子,在自己爱上一个正道英雄后,也终是能够理解了。只可惜,他自己也在这个过程中彻底消失,再回不到当初的模样。   穆戎并不认为自己和建木神君是同一个人,对那个少年来说,变成他这样的人未免太过悲惨了,还不如就在仍保持着最好性情时结束一切。只是,他仍想由自己送苏晚晴前往轮回,就当是感谢建木神君将容翌送到他的身边吧。   “地府之门已经开启,只要你走进去就能再次轮回,这就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   垂眸看着眼前神情绝望的人,穆戎打开了阴灵囊,这就是他完成天界任务所要求的奖励,一条为厉鬼开启的轮回之路。他相信这些记忆足以让她放弃在世间的执念,能够轮回总归比就此消失好。   让地府接受煞气未散的厉鬼,这是只有天命之子才能拥有的特权,怔怔看着这重新开启的地府之门,苏晚晴终于相信那个许诺要保护自己一生的男人又回来了。虽然他早已在轮回中面目全非,虽然他不承认自己就是建木,可他终究还是来救她了。忍不住抓住身前的白衣少年,她试图从那淡漠的眉眼间寻找过去的影子,可惜不论如何专注地去寻,迎来的也只有陌生人的疏离。她已经数千年没哭过了,此时却是忍不住红了眼眶,“真的回不去了吗?”   “我已看过所有建木之种的记忆,可我并没有共鸣。放手吧,我只是穆戎,你等的建木神君,不会回来了。”   穆戎的话没有一丝感情波动,她看着他这陌生的目光,终究还是怅然地松开了手,只惨笑道:“是啊,建木都消失了,苏晚晴还留着做什么?”   只有记忆的建木之种不是建木神君,在轮回中磨灭了所有过去痕迹的穆戎也不再是最初的自己,她所等的那个人是真的已经消失了,而她所能做的,唯有离开。从那被占据的尸身中脱离,她最后看了一眼男子安详闭眼的模样,终是缓缓踏进了地府之门。几世之后,苏晚晴也会彻底消失吧,从此,他们那一段孽缘就再也没人记得了。她这一生,活得也真是没什么意义。   “若木,其实我很庆幸这百年来有你存在,虽然彼此敌对,至少有你的吵闹声,我能够短暂地忘记自己有多寂寞。对你说了很伤人的话,抱歉。”   这千年的时光其实没什么可回忆的,在终结之际,她才发现自己除了建木唯一记得的便是昔日总是和她作对的若木。只靠一具尸体怎么可能真的安然度过这么漫长的时光呢,就算若木只能惹她生气,她也很高兴世上还有这样一个建木之种牵动自己情绪。疯了这么多年,至少在最后,让她短暂地回到曾经坦率认真的模样吧。   从一开始苏晚晴就不曾看过他人一眼,若木本以为她会如此无视自己直到消失,没想到最后却等到了这句话。他曾经视为母亲的女人原来是记得他的,她终究没把他当成建木。   抬眼看着那伴随阴后离去而渐渐放晴的天空,他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一如既往地大声道:“死女人,你滚去投胎吧,别再回来了!”   注视着女子脚步停了停,最后还是就这么没入了地府之门,伴随这千年厉鬼的离去,分阴之丘的阴霾彻底消散,灿烂的阳光洒满大地,在建木之力的感染下数不清的嫩芽破土而出,象征着新生的嫩绿蔓延整个神界。   默默看着神界最后一片土地被建木之丘占据,藏舌没有说话,只是叹息了一声轻轻握住了身边人的手。伴随苏晚晴的离去,建木神君的时代终是彻底结束了,以后的神界只属于新生的建木,他们还有漫长的道路需要去走。   神界就此统一,建木神君的愿望已经达成了,可穆戎知道他的任务并没有结束,低头看着建木的尸身,他淡淡开口:“二位,劳烦给子都带句话,我在天界的房里留了一封书信。”   “穆戎!”   似乎明白了他要做什么,容翌立刻就上前一把抱住了他。任由这熟悉的药草气息包围自己,穆戎没有挣扎,只是靠在他的胸膛轻轻道:“现在,请让我和容翌单独谈谈。”   作者有话要说:  穆戎:前前前世用花呗氪金的我在经历过还款地狱之后终于成功剁手。   容翌:可是我还想买买买!   穆戎:好吧,氪!   夜明君:天道对建木爱得深沉,于是我就成全了它。   老王:这就是你鸽了我的理由? 第一百五十六章   被吸入人体的元气在漫长的修炼过程中会被彻底同化, 即便肉体死亡无法立刻回归自然, 唯有在尸体腐化的过程中一点点渗入土地,再由植物返还于天地。这样的过程太过漫长, 就算成功杀死所有人类, 天道也等不起他们被转化, 所以它创造了建木。   返本归元, 这样让元气突破人体限制回归天地的死法本就是为建木而出现的, 甚至天魔功原也是属于建木神君的一门法诀。天给了建木可以通过种子无限再生的能力,为的便是由他吸干仙神体内元气,然后返本归元彻底解决世界元气短缺的问题。   就算是神通广大的夜明君也只能杀死人类暂缓元气被吸收的速度,唯有建木才能真正将这些年进入人体的元气悉数返还, 所以,从一开始,天道就选定了建木来执行此次净世任务。   元气就是生命力, 一旦没了元气所有过了百岁的仙神都会死亡,昔日的建木神君为了同伴断然拒绝执行任务,可他的身体被苏晚晴保留了下来,只要穆戎愿意附身, 便可再成灭世之木。   或许他的灵魂也隐隐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所以一直以来都只用鬼魂力量,让自己习惯作为死者存在,这样在再度死去时才不至于太过留恋人间。这就是完整的净世任务,建木从诞生的那天起,就注定要为世界而死去。   以穆戎最初的冷漠性情, 如果再死一次就能换来一个更好的轮回,他并不会介意如此做,那时候他还只有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事物,他还能平静地忘却一切回到地狱。可他遇上了容翌,有了这个人,他忽然舍不得再入轮回了。   或许真是天意,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容翌竟飞速地从建木之种长成了真正的建木,他也学会了吸收元气的天魔功,只需将建木神君尸身当作养分吸收便可彻底长成。在意识到穆戎不可能任由天命摆布之后,天道便将目标定在了这新生的建木身上。   “天道不可能放弃灭世,由我来动手,至少可以自行控制吸收元气,让仙神尽可能活下来。”   如果他不做,穆戎就必须化身建木死去,就算他们全都不听话,天道也能向地府寻来新的灵魂消灭所有人类。当这样的选择摆在容翌面前,他根本不可能保全自己。紧紧抱着这一生最眷恋的人,他当然不想离开,可他更不想穆戎死去,也不能坐视人类就这样消失,所以即便舍不得也唯有佯装无事地安慰道,“你放心,我是建木,就算返本归元也不会死,很快就能化作建木之种重新活过来。”   “那为何不让我去做?”   然而他从来都是骗不过穆戎的,此时这人也是用洞悉一切的视线看着他,轻易就戳破了这薄弱的掩饰,“因为你知道,新生的建木之种只是带有建木记忆的全新灵魂,死去的建木再也不会回来了。”   天道什么都没对穆戎说,他也没有建木的记忆,可他了解容翌,他清楚地知道这个人一定会想尽办法替自己承受这注定死去的命运。事实证明他果然没有猜错,就算神情在他的话语中渐渐黯淡了下去,容翌的眼神却没有动摇,只轻轻道:“穆戎,我本就是天煞孤星之命,就算活着也不可能和亲人住在一起,可你不同,你还有很多家人,你比我更应该活在这个世上。”   天道经历过了一次失败,如今再不会允许意外发生,本来世人的性命已经足以让容翌站出来接过任务,唯一能阻止他的就是穆戎,而当穆戎的性命也和天下在一起时,他就真的半分犹疑也没有了。   早已预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穆戎轻轻叹息:“容翌,你已经爱我到可以为我去死的地步了吗?”   “是。”   一如既往的坦率回答,他喜欢的人就是这样,总是做着别人不会去做的傻事,这样傻的人一旦没了他会被利用得很惨吧。伸手捏了捏男人认真的脸,满意地看着他因此变得茫然无措的眼神,穆戎轻笑:“但我并不会为世人去死,那样的英雄情怀我早就没有了。”   “真的?太好了!”   容翌本以为自己已经能预料穆戎行动了,这些日子这人也的确是一直跟着他的节奏在走,可是此时他完全不明白眼前人到底想做什么。既然不明白,那就只依据自己真实想法回应,不论如何,穆戎不去返本归元总是件好事。   这个人的思维还是如此耿直,似乎根本没去考虑一旦他放弃任务,就只能由自己去为天地返本归元。无奈地看着他,穆戎挑眉,“正常人会因为这个高兴?”   然而回应他的只是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只要你过得好,我就高兴。”   不行了,真是败给这个容小BOSS了,他果然拿这个人完全没办法。   心中虽是哀叹着,穆戎却是心情极好地抬手将他的头轻轻按下,看着二人几乎脸贴着脸的亲密距离,这才轻声道:“在这个世上,很多时候人不能太贪心,天下和爱人只能选一个,不可能两个都要。常人的确是没办法的吧,可是,既然你想要,我就都给你……容翌,这就是我爱你的方式。”   天下和恋人,这是建木神君所面临的第一个抉择,那时候他选了天下,从此开始了一生的炼狱之路。穆戎不知道在容翌会选择谁,不过没关系,因为他不允许这种难题出现在自己所爱之人面前。这个灵魂在无尽的轮回中早已磨去了当初的少年意气,他无法再去爱着世人,也不会再为世界牺牲自己,但是,为了他爱着的这个人,穆戎愿意最后做一次只属于容翌的英雄。   元气瞬间消散,冰冷的阴气让白衣轻轻舞动,他低头看着这具用了许久的身体含笑倒下,二十岁生日已过去,穆戎的寿命也随之结束了,这是他第三次死在这个年纪,也是唯一不曾后悔的死亡。   抬眼看着宛如世界在眼前崩塌的恋人,他向这新生的建木伸出手,露出了此生最温柔的笑颜,“大英雄,和性情恶劣的我一起下地狱,你敢吗?”   从听见天道声音的那天起,容翌就陷入了痛苦的抉择之中,明明知道为了天下由他去返本归元是最正确的选择,也清楚地明白应该不惜一切代价让穆戎活下去,可是,为什么就是没法像过去那般潇洒地放手。   每一晚他都告诉自己再看穆戎一眼,只要将这个人的模样深深刻在记忆里他就能和往常一样昂首挺胸面对一切磨难。可是不论怎么看都看不够,越是和穆戎亲近,他就越不想离开,他终于有了比天下更重要的人,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想要就这么逃避一切责任,变成自己最讨厌的人。   曾经他能坚定地相信自己所有选择都无愧于心,只有在这最后的路口,不论怎么选,都对不起自己的心。这一刻他仿佛变成了千红谷中的建木神君,就算竭力挣扎,也找不到自己想要的未来。可他到底比建木神君幸运许多,就在这根本看不见希望的沼泽之中,他爱着的人已经替他做出了选择。   既然独自活着只有痛苦,那就一起死吧。   是啊,怎么就没想到呢,人间也好,地狱也罢,只要能和这个人在一起,对他而言就是最美好的结局。   这就是穆戎给出的答案,明明任性得很,却瞬间将他从无尽的梦魇中解救了出来。果断握住了鬼魂冰凉的手,容翌调动体内全部的建木之力,眼眸深深凝视着这自己永生不忘的面容,最终只回以微笑,“你去哪里,我都和你一起。”   象征生命的元气在天地间汹涌翻滚,就在那曾经的分阴之丘,两株参天巨木拔地而起,它们明明都是没入云霄的巨大神树,却紧紧依偎在一起,丝毫不介意被分享阳光和雨露。就在它们出现的这一刻,天地间所有生命都感受到了元气的流逝,眼看着自己阶位一点点下降,仙神人皆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之中。   两株建木的威力远比穆戎想象得要强大,他的神识扫遍三界,熟悉的面孔一一闪过,最终在秋家稍稍停留了片刻,便轻轻合上了眼。   既然最初是建木将引元入体的方法传授给了人类,如今也该由建木结束这一切,他们会将这些元气全部返回给天道,从此只由天道支配再不会被人类吸收。经过这一番浩劫,所有仙神的修为都归于神圣,人类不再拥有漫长到可以肆意挥霍的寿命,也无法轻易成仙,接下来要如何有意义地活下去,就只能由人类自己去摸索了。   在耀眼的光华之中,两株高大的树木渐渐化作粉尘消失,庞大元气也随之不见踪影。默默看着阳光重新洒落在人间土地,白衣厉鬼紧紧拥住新生的鬼魂,轻笑着落入了敞开的地府之门。   穆戎喜欢上了一个名为容翌的英雄,想要永远和这个人在一起,可他的小英雄总是对世界恋恋不忘,所以他只能为自己的心上人披荆斩棘把世界给救上一回。只要有爱就可以无所不能,所谓主角,不就是这样的存在吗?   我的小英雄,这一次,是不是对我越发爱得无法自拔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天道(喜极而泣):儿啊,你终于肯工作了!   容翌(感动):穆戎,我喜欢你!最爱你!我不要天道爸爸只要你!   穆戎(咸鱼躺):今天把一年份的逼都给装完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那是一场被称作巨木破天的浩劫, 在人类的记载中,继承了建木神君怨恨的建木之种再次化身巨木,将仙神元气吸干然后消失。此劫过后,人类发现不论神界天界元气都已稀薄,天道将所有元气封锁在天劫之中,曾经单纯靠积累元气进阶的功法就此失效,若要成仙成神必经天劫, 从此仙神数量都将受到天道制约, 世界再无危机。   不过一夕之间, 所有仙神突然跌落至神圣境界,天界神界都陷入了混乱之中,然而或许是天道针对人类的原因,建木之种和兴龙这些非人种族的修为竟仍停留在仙境,由他们出手, 骚乱很快平定。   伴随建木尸身消失,神界和天界之间的禁制也失了作用, 天帝打开神界之门,轩辕天宫势力全部迁移至神界, 兴龙将妖族全部迁徙至神界, 一众天官在初时的惶恐不安过后便迅速接手了神界管理事务。   不到一年,秋仙姑三太子接连重新渡劫成仙,有了他们这个先例,余下仙神也开始潜心修炼,唯有天帝看着建木消失之地叹息数声, 随即传位于轩辕子都,就此魂归地府。   神圣之境增加的寿命不过百年,世间活过千年的仙神没了足够的元气续命,皆在快速老去,天帝仙逝之后,星月楼两位相师也在星海中平静地迎来了寿终的那天。伴随老人们一个个离世,曾经受人崇敬的建木神君成了天界神界居民时不时就要唾骂一番的灭世妖魔。见天宫成功接手神界,若木便也放下一切安心和藏舌回到星月楼归隐,唯有轩辕子都这个新任天帝时时看着扎根在城门外的融木之灵回忆着那段只有他们知道的过往。   这场针对仙神的浩劫对人间并没有多少影响,在梓归公主的治理下北辰的国力发展到了鼎盛,飞升之路重新开启,凡间的武者也开始寻找起了古时的修心之法。从此,若要成仙必先立道,当得道飞升条件更为苛刻,大部分人类终于开始考虑如何让自己短暂的生命不留遗憾地度过。   就在这世界大变的时代,一名男童登上了北辰的城墙,他眺望着那城外的山河风光,发誓将来定要看尽这天下的美好风景。后来,他成了北辰最优秀的画师,将一生所见的世界绘制成了绝世画卷,也遇见了一个自小就喜欢跟在他身后为他添香磨墨的姑娘,就这样度过了安稳太平的一生。   “看看,受欢迎的男人不论转世多少回都能轻易找到老婆,倒是你,完全变成了传奇故事里的反派角色了啊,英雄。”   轻轻抹去忘川水中倒映的阳间风光,白衣鬼魂含笑瞧着自己身边的玄衣男子,神色之间满是挪揄。   自死后就被他这般嘲讽了五十年,容翌也拿这人没办法,只能轻轻吻上他的脸颊,无奈叹道:“你啊,就知道欺负我。”   听了这话,穆戎抬眼,伸出手指按了按他紧挨着自己的胸膛,“你看看自己把我按在船板上的姿势,摸着良心再说一遍,是谁欺负谁?”   明明已经在一起耳鬓厮磨了五十年,可被他这嫌弃的小眼神一瞥,容翌还是无法控制地热血上涌,这就对着恋人的唇吻了上去,彼此交缠了一番方才笑道:“嗯,现在是我欺负你了。”   这个人在地府还真是学坏了,以前那个傻乎乎的容小BOSS可不会这种套路。   不满地挑眉,穆戎正欲找回场子,一旁被他们无视许久的围观群众却是没法淡定了,只听一阵猛烈的咳嗽声传来,老王那张阴沉鬼脸就出现在了他们的二人世界里,指着被霸占的船磨牙道:“那个,这两位基佬,我明白你们想谈恋爱的心情,但是能不能把接引船还回来,我这儿一群鬼魂等着进枉死城呢!”   被他提醒容翌抬头,这才看见一众鬼魂正瞠目结舌地看着抱在一起的二人。这样光明正大断袖的场景不论对哪个世界都是骇人听闻,只见一个吊死鬼吓得舌头都快垂地上了,几个水鬼更是浑身都给惊得肿了起来,甚至还有个死法不明的兄弟直接把眼珠子滚进了忘川水里正哀嚎着去打捞。   这么惊吓一群无辜鬼魂纯良的容翌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对仍懒懒躺着不想动弹的穆戎轻声道:“穆戎,老王要干活了。”   和恋人调情中途被只老鬼打断,穆戎此时心情委实不怎样,斜了一眼某作者,这才对自己男人伸手道:“真麻烦,我不想动,你抱我起来。”   眼看着容翌听话地把他抱起,生前单身了八十年死后更是一直没对象的老王感觉自己正在遭受可怕的攻击,唯有悲愤道:“黑白无常!你们每天让彼岸花开三回我忍了,不穿制服没事就在忘川上划水摸鱼我也忍了,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发狗粮这就过分了吧!隔壁地狱三头犬都被虐得嗷嗷直叫了啊!”   是的,这二人如今正在地府担任黑白无常一职。他们化身建木夺去了大荒仙神数不尽的寿命,照理说这应当是该受罚的,偏他们又吸得很有分寸不曾害死多少人,元气增添的寿命也算不得阳寿,一时判官倒也觉得难办。直到收获了一个世界元气的天道给净世任务传来了十分满意的好评,判官便也就勾了这一笔因果,准他二人轮回。   谁知地府愿意放人,他们却是不肯走了,哭着喊着要投胎的鬼魂判官是见多了,倒是头一次看见想待在地府的。虽然不明白这鬼哭狼嚎的阴森之地到底有什么吸引人的,在发现前任黑白无常已还清前世罪孽可入轮回之后,便也同意了这个要求,让这二人袭了职位。   以前做任务时穆戎对老王就不知道何为恭敬,如今身为同僚更是随意得很,只随意理了理头发就道:“你们又不是第一天吃狗粮了,有什么可大惊小怪?”   这一对无常鬼没事就虐狗,有事就更加充满战斗力地虐狗的可怕行径在地府早已远近闻名,而作为和他们最熟的鬼差,老王受到的攻击绝对是其它同行的数倍,此时也是继续悲愤着:“看看,这些鬼魂下辈子要是性取向发生问题全都是你们造的孽!”   当然,对他的指控,这位白无常只是回以一个淡定的眼神,“原谅我不懂你们这些单身狗的羡慕嫉妒恨。”   只是一句话老王就感觉自己遭受到了可怕的精神攻击,立刻怒道:“地府唯一一对有对象的鬼差了不起吗?有对象你们也得干活啊!凡间又有厉鬼搞事情,该去勾魂了我的无常大人!”   黑白无常历来只负责对付强大厉鬼,乃是专司战斗的鬼差,这样惩恶扬善的工作倒是正好符合容翌的性子,这些年倒是干得有声有色,枉死城中关押的厉鬼至少有八成是他给逮回来的,简直堪称地府劳模。   如今一听工作来了,容劳模的神色立刻就严肃了起来,“闹事的厉鬼在哪里?赶紧把资料给我!”   看看瞬间进入工作状态积极维护天下太平的黑无常,又看看还躺在人家怀里每天都不想工作的某位白无常,老王忍不住就哀叹:“我真不明白他是怎么被你给拐来的。”   对这个问题穆戎自己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只能诚恳道:“大概是我人品好吧。”   “你能成为白无常其实靠的是脸皮吧?”   怀疑地看他,老王没想到这个人居然还有脸说自己有人品,就算他们这对搭档是地府十大阴帅之一也不能这么乱说鬼话啊!   然而,不要作死地去和白无常互怼是地府鬼差的共识,此时某位公认的没良心白厉鬼也是一如既往地充满了战斗力,只一句话就让老王失去了战斗意志——“别想了,以颜值为生这种操作以你的先天条件学不来的。”   这方老王又一次惨败于自己主角的嘴遁之下,容翌也是快速看完了任务资料,对着怀中人就笑道:“老婆!这次任务目标在大荒,等解决了他我就带你去看花海!”   “你们公款旅游就算了,能不能不要在我们这些坐班人群面前说出来,太刺激鬼了!”   一入地府不提前名,地府所有鬼差历来也只以姓氏相称,偏就这一对断袖连个称呼都要对周围单身人士造成无差别攻击,老王只觉根本没眼看了,赶紧就夺回了船载着一众还在刷新世界观的鬼魂渡了河。   含笑看着单身老王被他们虐得仓皇而逃,穆戎抬眼看了看身边这人,神色瞬间冷漠,“姓容的,你再叫我一声老婆试试!”   穆戎不喜欢女性化的称呼容翌是知道的,可他又不想随大众叫老穆,只能为难道:“可是老伴儿会不会有些显老?”   “给你三分钟想出个正常称呼,想不出来你就去轮回井打地铺吧。”   一旦没了外人穆厉鬼可就本性毕露了,温柔?没有,不存在的。欺压容小BOSS是他五十年来唯一的爱好,并且一点也不介意发展成毕生爱好。   面对被老婆踹下床这个可怕的危机,在外一个打十个厉鬼们听到名字都要瑟瑟发抖的黑无常瞬间怂了,努力试图在自己有限的思维里寻找一条求生之路,最终一道灵光闪过,既然穆戎不喜欢被当作老婆,那就让他们在外人面前豪气干云地相处吧!   他的行动力极强,这就把穆戎放下,掏了壶举在面前,语气是天下一等一的正直,“好哥哥!干了这壶往生酒,让我们除尽天下恶鬼!”   好吧,他错了,做鬼并不能拯救容小BOSS的情商。   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人,一想到以后无尽的时间都要和他绑定在一起,穆戎只能诚恳地问:“我现在写休书还来得及吗?”   面对这道送命题容翌自然不会答应,果断就把人给紧紧搂住,打死都不撒手,“当然来不及了!你永远都是我的!”   蓦地被抱个满怀,穆戎抬眼看了看这数十年不曾更改的面孔,终是没继续逗他,只轻轻笑道:“那就抱紧了,千万别放手。”   地府的确不是什么好地方,终日不见阳光,所过之处尽是死者的悲哭和哀嚎,然而,即便是这样天上地下最为阴冷的所在,只要有这人陪伴,就远胜一切美好的三月春光。   他们的容颜永远停留在了死去的那一刻,即便人间已经历了一番轮回,他眼里的容翌仍同初见时没有任何区别。伸手抚摸着这宛如少年的面孔,穆戎想起了很多。   初见时那个骑在白马上锦衣貂裘意气风发的容翌,   青州小院中那个失去了一切仍努力站起来的容翌,   战场上那看着遍地尸骨对他说想要成为英雄的容翌,   秋家药圃中笑着告诉他“穆戎,我开花了”的容翌,   千红谷里期待地问他“我把自己给你,你要不要”的容翌,   天心台一袭红衣和他执手结发许诺碧落黄泉永不相离的容翌,   以及,最后的那一刻,毫不犹豫地握住他的手和他共赴黄泉的容翌。   穆戎一直以为自己记性是不怎么好的,待到回头一看,才发现他们已一起走过了那么多地方,遇上了那么多事,原来和容翌共同经历的所有事他都还记得。   这是穆戎最喜欢的少年,即便时间的利刃一次又一次从他们身边划过,他也要让他保持最初的模样,不许残酷的世界伤他分毫。而他如今,也的确是做到了。   这样就够了,他们还有无尽的时光,只要彼此还能互相依偎,就能永不轮回,永不忘记。   【终】   作者有话要说:  穆戎:成功杀青,散了散了,回家虐狗去!   容翌:穆戎,回去路上顺便收几个厉鬼吧!   天道(悲伤):我的劳模被地府抢走了!   作者(暴风哭泣):儿啊,我舍不得你,你再嫌弃我一次!   穆戎:行了,睡觉去吧,你这个咸鱼。   【正经的后记】   这篇文其实是我第一次写长篇原创,剧情节奏人设各方面都只能靠本能摸索,很多地方都还不成熟,但是,写得非常开心。我的文风其实还是比较偏现代的,一写嗨了就会忍不住放飞自我,不过最终到底还是按大纲写到了结局,这样就已经很满意了。   感谢小天使们一路的陪伴,让一开始不是很有自信的我能够坚持写下来,能够写这篇文真是太好了!能够遇见你们真是太好了!   接下来还有个番外,番外写完就开始更新坑《鬼新郎》,写完了容小BOSS,这次弄个画风清奇的受吧!   专栏还有和它同系列真·自攻自受的完结文:《伪魔头》   夜明君的坑《主角令人退避三舍》应该会在鬼新郎完结后开,作者这条有梦想的咸鱼虽然手速慢到令人发指,依然顽强地把计划排到了明年。   最后一如既往地求一波专栏作收,你们没发现我的头像超帅吗!【众:没有,滚。】 第一百五十八章 番外——黑白夫夫的日常   地府鬼差也分文职和武职, 容翌本身战斗能力就极强,又是一副老黄牛性子,自从袭了黑无常的职位,收服厉鬼远比其他鬼差勤快。他们夫夫搭档干活不累,仗着二对一对单身厉鬼能造成成倍伤害,很快就成为了地府十大阴帅之一。   和不论在哪里都被上司深爱着的容小BOSS不同,穆戎回了地府便又恢复了能躺着绝不工作的日常, 在弄来笔记本接上网线之后更是懒得出门, 基本每次执行任务都是被热情的容翌抱出门的。剧情看到一半凶手刚刚露出个背影突然被对象抱出去打厉鬼, 穆戎的心情有多恶劣根本不用解释,这些搞事厉鬼的下场有多惨也完全可以想象。   于是一来二去,黑白无常的名号就成了无数厉鬼听了就瑟瑟发抖的存在,被抓也就算了,这一对抓完了还要给你喂狗粮, 喂完了才嫌你碍眼一脚踢进枉死城,简直太侮辱鬼了!   好在纵使小世界良多, 棘手到必须阴帅收服的厉鬼一年也出不了几只,穆戎这些年过得还是很悠哉的。然而, 今天他就发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容翌此人不论活着死了都是个闲不住的, 就算没有工作他的日程表每天也排得非常满。这些日子里,黑白无常的行程一般是这样的。   早上五点:容翌起身,趁着穆戎还在睡觉把老婆偷偷摸一遍,然后带着做了坏事的小欣喜去给彼岸花浇水施肥。穆戎,完全不知道地沉睡中。   早上七点:已经将忘川岸边所有花草打理了一遍的黑无常来到阴律司, 开始协助判官整理卷宗顺便押送厉鬼前往地狱,万年一个人处理阳间破事的判官今天依旧感动得泪流满面。穆戎,仍然在沉睡中。   早上十点:得到了判官作为感谢的当日最新人间报纸,容翌来到鬼差编写净世任务的轮回司作为召唤类外挂为主角们提供协助。穆戎起身,拿着手机开始刷仙人们的微博顺便给老王的新文做一波水军。   中午十二点:在鬼差们敬仰的眼神中黑无常回家午休,将报纸和鬼差刚写完的更新交给刚起床的穆戎,成功获得爱的拥抱。于是白无常一脸淡定地追着净世任务更新,黑无常心满意足地搂着老婆用三生石观看人间百态,开始了虐狗的一天。   下午两点:二人开始名为巡逻实为约会的散步活动,对十八层地狱关押的所有鬼魂造成一万点伤害之后,继续在忘川划船聊天给枉死城的新鬼魂送狗粮。   下午五点:无氪玩家穆戎打开手游做日常,容翌前往各司检查地府设施,然后看着又一次乱扔鬼魂把轮回井堵住了的鬼卫被暴怒的阎王爷一脚踹进了油锅,于是掏出手机在判官的指导下学会拍照,给老婆发了条现场直播。   下午六点:地府十大杰出鬼差黑无常因为一条私聊打断了老婆的五杀遭受冷眼无数,悲伤地把自己埋进土里假装尸体。坚持不做任何无意义运动的白无常也只能无奈地拿着铲子把他给挖出来亲亲抱抱哄了回去。于是路过的老王再一次脚下踩空掉进了这对情侣挖出来的大坑,表示同僚体验极差!   下午八点至凌晨:某对断袖的不可描述时间,鬼差们果断在他们门前竖上警示牌子——前方高危,所有单身生物自觉远离,不然遭受一切精神打击和性取向危机地府概不负责。   默默回忆了一番二人这些年的日常,穆戎发现自己还真是每年只有那么几天干正事,其它日子简直是消极怠工的典范。至于某只精力充沛的容小BOSS,他已经成为地府交际圈的名媛了,甚至还有鬼差暗搓搓地建了粉丝群,可谓生得伟大,死得光荣。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劳模到让上司几乎想要和他搞基的老黄牛,这七天居然都没有出门也没有虐狗!是的,那个没有一刻能闲得住的容翌,竟然也沉迷网络了!   宛如发现儿子沉迷游戏的老父亲一般痛心疾首地看着自己对象,独守空床七天的穆戎终于忍不住上前问道:“这些日子你到底在看什么?”   “老王说学会这个就能更了解你,不过这些东西对我来说有点难度,还需要多实践才行。”   对容翌的纯良和勤学穆戎并没有怀疑,但是同样的对老王带坏自己对象的可能性,他也没有丝毫怀疑,听到这话是越发警惕地凑了过去,“他教你的是什么?游戏?小说?还是什么不纯洁的东西……”   在看到电脑屏幕之前,穆戎对这上面的内容做了许多猜测,自认就连出现以自己做主角的不可描述本子都不会有丝毫意外,然而,事实证明,容小BOSS的思维是正常人不可预测的,他看的网页是——《C语言程序设计》。   这家伙就是为了这东西把他晾在床上七天?谁来告诉他地府离婚去哪个部门?   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搞网恋沉迷游戏的人穆戎见多了,但沉迷C语言的还真就容翌这么一个,而且考虑到此人的出身,他很是怀疑道:“你确定这对你只是有点难度?”   容翌的确拥有过目不忘的可怕记忆力和一眼就能准确预测出自己老婆腰围的数据直觉,但是作为从未接触过现代科技的修仙人士,这种高级操作对他而言还是颇具难度的,钻研了一个月仍不得要领,此时也是郁闷道:“单纯在天道模拟运行倒是没问题,要结合阴气制造出适应地府机制的系统就比较麻烦了。”   不,你已经在进行这种高端操作了吗?你是谁?我家的傻盆栽不可能拥有如此智商!   轮回司那群鬼差为了偷懒加入划水大部队准备弄个系统出来的计划穆戎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他们把容翌也拉下了水,勉强接受了容小BOSS惊人的学习能力,穆戎还是拒绝出借自己对象,只懒懒道:“反正这群鬼差闲着也是闲着,你不必浪费时间给他们节省人力。”   容翌虽然敬业,但牺牲抱老婆的时间去给别人帮忙这样的事过去可从没做过,穆戎不由思考起了老王那厮到底对他的容小BOSS做了何等威逼利诱。   就在他考虑着是不是该直接把这打扰自己夫夫生活的前作者给找个地埋了的时候,容翌终于无奈地说出了自己受到的引诱,“可老王说我是地府里唯一有老婆的鬼魂,这个情缘系统只有我才能完成。”   这的确是一个对容翌效果拔群的理由,然而穆戎仍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系统?”   “情缘攻略系统啊!有了这个以后鬼魂执行任务就能方便快捷地找到老婆了!”   虽然他说这话时的表情是拯救天下单身狗的正直,语气是心怀广大男同胞的壮烈,但是依旧无法阻止穆戎打心底产生对用这系统之人的同情——容小BOSS写的恋爱攻略,照着做真的不会注孤生吗?别说找老婆了,这完全就是情劫一般的存在吧!   说到底,这个对象都躺床上了还抱着笔记本写程序的傻子,到底是从哪来的自信去教别人谈恋爱?   要说容翌为什么会对这个高难度任务如此认真,时间还得回溯到七天之前。   虽然大荒的净世任务已经完成,但是原本的主角夜明君并没有就此离开地府,甚至在围观了全部过程之后他还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不是自己亲身经历的感情怎么能算斩断尘缘呢?他也要自己去追老婆!   于是,刚刚写完二百万字本子就被告知了这个噩耗的老王只能对这个任性的金主痛呼,“大佬啊,我已经把一个世界的美女都摆在你面前了,你就随便选个女主角将就一下吧!”   “就是差了点心动的感觉啊……”   无奈地看着老王递过来的本子,当初对《君临大荒》颇觉有趣的夜明君再看美女们追着主角跑的剧情居然只觉索然无味,想了想就看向了正在忘川上划船的黑白无常,莫名就觉着像这样也不错,脱口就是一句惊人之语,“其实男人也无所谓,白无常那样的就挺好。”   只一句话吓得老王笔都掉了,万万没想到不止他的书被改进了纯爱频道,连说好的龙傲天主角都被这个断袖主角带弯了,可是,夜明君你要弯也得挑个温顺柔和的对象啊,白无常这么凶残的男人以你的段位搞不定的!   想起自己每天被某位白无常嘲讽到毫无还手之力的日常,老王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你确定?你到底喜欢他哪点?”   夜明君原只是看着那二人情投意合的模样有些艳羡,倒也没真准备寻个男人断袖,只是听他这么问了,想了想,还是如实答道:“他是我的粉丝啊。”   这个强大的回答瞬间让老王一把掐断了手上的笔,直到此时他才认识到了金主多么难伺候,既拒绝要排队会堵车的现代世界又排斥人多吵闹的朝堂环境,偏偏这位大佬还要艹粉!不行了,《君临大荒》结局都快被骂出一条街了,他从哪给这位弄来个让他心动的粉丝做女主角?   绝望地发现自己根本搞不定这位金主的要求,老王鼓起了一生的勇气进行抗争,“笔给你,你来写!”   对此,夜明君只用了一句话就解决了所有问题,“一百万阴灵。”   “好的,大佬!没问题,大佬!”   于是再度拜倒在了万恶的氪金攻势面前的老王只能找上正在学习制作程序的黑无常,并向这位传达了某仙君对白无常的迷之好感。   只见老王展示了一遍穆戎在评论区做水军的留言,容翌数了数,穆戎夸了他八十三条,而为夜明君洗地的评论居然是整整一百条!愤怒地发现了这个现实,容小BOSS燃烧了,干了一坛陈年老醋就打开电脑,立志用最快的速度把这个觊觎他老婆的仙君踢出地府!   当然,对这事穆戎完全就是一头雾水,毕竟,做水军就是给主角洗地的,一个劲儿夸反派那不是捣乱吗?   面对他这茫然的眼神,容翌感觉自己心里的老醋又多了一坛,也不管程序了,这就把人给压在榻上幽怨道:“你夸夜明君的字数比评论我的多了一千八十六个字!”   你还真去数了啊!话说我换了那么多马甲你到底是怎么认出来的?   无奈地发现容翌吃醋的方式都是这么与众不同,穆戎却没有挣扎,反倒是伸手揽住这人脖子,眉目间满是挑逗,“谁叫你是反派呢?”   容翌醋了七天疯狂加班,如今被他这么一瞧哪还把持得住,果断就亲了上去,直到这个总是欺负他的人喘息了起来,才委屈地反驳:“我不是反派,我是正人君子!”   容小BOSS也有可爱的时候啊,怎么办,更想欺负他了。   虽然心中不禁升起了这样恶劣的念头,穆戎到底还是没继续逗他,只无奈地叹道:“笨蛋,我给夜明君洗地的只是马甲,夸你的每条评论都是大号在投雷,你都不看名字的吗?”   穆戎大号的名字,他记得那是——容翌他男人!   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穆戎评论自己时有多直白,顿时什么主角反派全都从脑海中飞了出去,容翌眼里只有被自己压在身下的苍白男子。虽然鬼魂早已没了温度,但只要和他贴在一起就能感受到有火在体内燃烧,控制不住地想要融为一体,唯有吻上这人眉心,用低沉的声音道:“穆戎,我要你!”   躺了这么久终于是把这个容小BOSS给撩过来了,穆戎自然也不会拒绝,任由他从眉宇吻到肩头,只笑道:“那你还做正人君子吗?”   “今晚我要做欺负主角的反派!”   伴随一句忿忿的宣告,穆戎知道自己的逗弄让这人彻底燃烧起来了。没办法,自己撩的男人哭着也得受下去,索性闭眼任由他动作,只在心中暗道,果然明天还是躺上一天让工作见鬼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夜明君(羡慕):真好啊,说吧,冲多少送老婆?   容翌(瞬间警惕):你走开!穆戎是我的!   穆戎(摇头):魅力太大也是种烦恼啊。   老王:还不是你们天天虐狗把他给带歪了!我已经被逼得转纯爱了啊!   明天应该还有个番外 第一百五十九章 番外——藏舌与若木   浩劫过后天界发生巨变, 伴随天帝老去,为了稳定统治,秋仙姑率先将秋家同天宫合并。待轩辕子都回到天界,根据穆戎的话于他住过的小院寻到了其遗书,方知早在上天之前他令鬼游城魔修签下血契,有了这契约在手,鬼游城便必须服从秋仙姑命令。知道这乃是大势所趋, 藏舌也主动让出星月楼占领仙境, 只留下天河境收留门徒, 至此,天界神界都已统一,人类彻底走进了新时代。   不知不觉那二人离去也有许多年了,天界已变得很难寻出过去的模样,唯有天河境一如既往地安静, 只是余下弟子再没有那通天修为摘星采月,曾经触手可及的日月终究是高悬于空中, 人类所能做的唯有仰望。   抬头望着夜色中的明月,藏舌想, 这也没什么不好, 隔得这么远便看不见月亮上的一片荒芜,只看那外表的朦胧月色,反倒可以留有美好遐想。过去的星月楼就是离天太近了,才会自以为能够掌控命运引起种种风波,如今这样安静, 对人类未尝不是好事。只是,一个人对着清风明月久了,终究有些寂寥。   “又一个人待在这里看星星,鬼游城那破地方都比你这里人多了,你也招些新弟子如何?”   或许是感应到了这份孤寂的心情,就在他抬眼看着天上银河之时,男人一如既往热情的声音便驱散了月光带来的所有寒意,让人瞬间无法再安静了。   藏舌不知道若木为何要跟着自己回星月楼,这个人张扬的性子和寂静的天河境一点也不搭,看上去对观星之术也没有任何兴趣,但就是赖在这里不走,还每日不厌其烦地找他说话。   他们是建木之种对昔日浩劫有些许抵抗力仍保留着天仙修为,可他的言灵之力并没有因此消失,就算是若木,在修为降低的现在也难以抵抗。明明已警告过这人无数次要小心,偏还一个劲儿地想招他说话,这个人不怕死的性子倒是完全不会根据修为改变。   无奈地叹息一声,藏舌知道就算警告对方也只会当作没看见,唯有拿出纸笔写道——不必了,我已决定不再把相术传给世人。   若木原只是看着他独自坐在高楼之上仰望夜空的模样极为寂寞,想着大家的交情便随意找了个话题打破安静气氛,倒没想到他竟是生了这个主意,不由问道:“为什么?这样星月楼传承可就断了。”   天并没有那么多空闲时间去安排人的命运,路是自己走出来的,人生可不能总想着预测未来寻找捷径,这个为了探寻正确道路磕磕绊绊的过程不也是值得怀念的过去吗?   提笔写出自己从这场漫长的浩劫中悟出的道理,藏舌想了想,终究是把心底压着的话也写了出来——而且,留着眼睛才能看见这个世界的好风景,不能视物的人生也太孤单了些。   相师窥视天道的代价便是舍弃肉眼从此再看不见人间事物,藏舌虽没有去修这样的相术,从师父身上却也明白了不可视物的无奈,正因如此,才不想再将这相术传给他人。就这样吧,让人和天保持距离对彼此都是好事,天道原就不是凡人该窥视的存在。   他没有再写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从那看破凡尘的脸上也再寻不出少年时的情绪,只是看着自己眼前仿佛真的就此和月光融为一体的人,若木心中不禁想到,那么不能说话的你呢?你是不是也觉得人生满是寂寞?   若木从出生开始就只为了活着而奔波,过去神界有嗜天有苏晚晴,为了从敌人手上活下去他必须成为最强,如今建木和敌人都已消失,再没有人敢追杀他,可他看着一片和谐的神界,却发现自己完全不知该为何而活了。   他并不喜欢和人类在一起,过去就算是最艰难的日子也只和草木之灵为伴,更没有兴趣去管理仙神那些破事,就在他茫然地看着建木神宫寻不到任何方向的时候,藏舌独自离开的身影出现在了视野里。他突然又找到了只有自己可以做的事,这个同类性子沉闷又无法随意说话,除了他根本找不到其他同伴,如果没有他一定会闷死的。想到这里,他便欢喜地追了上去。   那时候,若木告诉自己藏舌过得这么寂寞没了他是不成的,他得帮帮自己的同类。对外虽是如此说,其实若木心里跟明镜似的,从一开始,寂寞的人是他,被陪伴的人也是他。   不过,这年头人要活得痛快就得学会装糊涂对吧?   一如既往地无视事实,他这就把坐着的星月楼主架了起来,用愉快的神情提出自己不靠谱的建议,“反正你现在又没有弟子要教,不如和我一起游历天界吧,正好给我介绍仙境风光。”   被他架住双手根本无法写字,藏舌知道这人就是故意不让他拒绝,可偏偏又拿这个惫懒家伙没办法,唯有开口道:“叫子都派个天官给你不就行了吗?我出去了一不小心又会惹出事端。”   “不行,不行,那小子成了神皇之后忙得人影都看不见一个,我看他连兴龙都没空引诱了。”   轩辕子都如今也长大成人了,偏偏兴龙还是那喜欢遨游天地的狂野性子,这些年为了把这条龙拐回家神皇也是操碎了心。听着若木这幸灾乐祸的语气,藏舌终于想起了自己和轩辕子都的友情,想了想,还是给了他一记来自于神秘力量的祝福,“以兴龙散漫的性子,那两人至少还得再磨个一百年吧。”   “完了完了,你这么说我必定要给那小鬼准备红包了。为了赔偿兄弟的损失,你得和我去千红谷看看!”   自来到天界藏舌已多年不动用言灵,如今却为神皇破了例,若木顿时感觉自己被比下去了,他可是任何事都要争第一的人物,这就把人拉着要出门。   然而对他这话藏舌却是忍不住侧目,千红谷这种定情之地你和兄弟去?这人到底是装傻还是真的是根木头?他在星月楼待了这么多年就是来和他做兄弟的?   若木这人外表看似简单,其实特别会隐藏自己情绪,藏舌发现自己这么多年了仍是看不透他的心思,想着左右拗不过他,便也只能应道:“至少让我收拾行囊……”   “收拾什么,我已经等不及把那地方变成森林了!”   他这话出了口自然是没空带行李了,果然若木这就痛快地把人给拉了出去,脸上满是终于可以外出搞事情了的兴奋。   瞧着他那高兴神色,藏舌还是想不明白这种按捺不住性子的人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在星月楼停留这么多年,唯有无奈地笑了笑,伸出手指在他手上写道——在别人的定情之地种树,你可积点德吧。   他在夜风里坐得久了,手指很是冰凉,落在皮肤上若木只觉凉丝丝的,完全没去思考他写了什么,只是回头看着那自己最熟悉的少年面孔露出的内敛笑意,心中不自觉想着,如果这个人能一直这样笑着就好了。   若木素来就是个直爽性子,如今也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这便笑道:“我喜欢你笑起来的样子,明明这么年轻整天摆出看破世事的老头子模样作甚,来,给大哥笑一个!”   没想到他会突然冒出这句话,藏舌很是怀疑地瞧了他一眼,一时也无法确定这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唯有在他手臂上写道——你在调戏我?   指尖隔着衣物滑过的触感若有似无,若木只觉有什么酥麻的触感从皮肤传到了心底,可又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滋味。他只知道自己并不介意藏舌一直在他身上写字,嗯,如果能让他取代纸的存在就太好了。   不过,遐想归遐想,若木也反应过来这话好像不是兄弟之间该说的,下意识地就不想被这人厌恶,立即讪笑道:“我这个人历来是不大正经的,如果让你不高兴了记得和我说一声,我尽量注意。”   唉,这个怂货,每次刚开个头就退缩了,就他这样还想调戏人?   藏舌一直就是个明白人,轩辕子都也是建木之种,可若木对他从来就是毫无顾忌地打闹,唯有在自己面前才会这般畏首畏尾,这个人对他是不同的。只是,这个木头似乎自己还没反应过来,或者说心里有些明白了却害怕被拒绝不由自主地装傻,所以,到底是什么给了这人他发现不了的错觉?这人难道不知道建木一生的智商都在他身上吗?   苦恼地看着这见自己不说话越发小心赔笑道歉的人,以藏舌的性子又不敢率先开口问他,万一是他会错意了呢,那岂不是很尴尬。想着便是越发苦闷,也唯有用手指点了点这人的脑门,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也是很建木了。”   建木?这是个什么形容词?为什么他总感觉自己被鄙视了?   一头雾水地看着这个同类,若木摸了摸自己被戳的额头,想不明白便索性不想了,只试探着问:“那千红谷你还去不去了?”   若木这话问得很是忐忑不安,甚至不知道如果被拒绝自己该如过去那般强迫藏舌出去还是乖乖放手,然而他很快就没法去做这无谓的担心了。只见如水的月光下,一袭苍白麻衣的相师缓缓回头,明明是很安静内敛的笑颜,却仿佛漫天星辰都碎在其间般,晃得他移不开眼。无奈地看着他发呆的样子,藏舌只能开口,“怂木,还不跟过来吗?”   只是一句话,若木瞬间就睁大了眼睛,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藏舌说他怂!他可是神界最奔放的神王!怎么可以被这个词形容!他不要面子的吗?   所以,这是不是代表他可以更大胆一点,要不,下次试着邀藏舌一起泡澡?   藏舌倒是不知跟在自己身后沉思的这人只要给一点甜头就毫不犹豫地想要一步登天,只是被他握住手腕向前走的时候,垂眼看了看被抓紧的手,终究是没有挣开。   罢了,仙人的一生如此漫长寂寞,若是姻缘来到了身边,总得给自己一个机会。他是相师,相信天命也相信缘分,所以,一切便顺其自然吧。   作者有话要说:  容翌:看这个怂货,我当年可是直接提亲的。   穆戎:是吗?我怎么记得你好像连自己袖子断了都不知道?   容翌(震惊):什么?难道我不是在战场上才想娶你的吗?   穆戎(冷漠):哦,你果然也很建木。   藏舌:这个人是不是忘记了自己才是真正的建木…… 第一百六十章 番外——神皇和龙王   那场由建木开始又以建木结束的浩劫已经结束很多年了,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神,曾经的神明也渐渐习惯了作为仙人的生活,亲眼看着曾经荒芜一片的神界土地一点点被仙雾覆盖,当全新的三界地图被天官恭敬地展现在自己面前,轩辕子都才恍然发现,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那些少年时的记忆还在眼前,他依然记得初见时大哥站在龙门境药铺之中笑着看向自己的模样, 直到现在, 走在秋家仍有一种那人会站在门前望着自己的错觉。可是, 他也清楚地知道,那个人是不会回来了。   穆戎留下的遗书很简单,也并没有什么煽情之语,只是简单地交代了自己为未来做出的准备并阐述了完成净世任务的决心。他说自己的寿命原就只有二十年,能够在短暂的生命里遇见这样多的亲人, 他过得已经比建木神君好上太多,此生没有遗憾, 也愿家人好好活着,莫要太过伤情。   轩辕子都知道, 穆戎会选择由自己来执行净世任务, 其实存的是借此让家人存活下来的心思。他是了解自己大哥的,那个人看似冷漠无情,其实对亲近之人从来都是不留余力的好,只是嘴上从不肯承认罢了。正因明白,他才更要替大哥照顾好娘, 经历了这么多,他也该长大了。   浩劫过后,轩辕子都快速地成长了起来,他开始真正有了神皇该有的样子,接过了父母身上的担子,将天界和神界治理得井井有条。曾经作为天宫笑柄的小天孙就这样慢慢埋藏在了岁月之中,他接过了父亲的折扇,学会了如三太子那般高深地去微笑,天官们也从初始的试探渐渐变得心悦诚服。他终于长成了开天辟地以来最伟大的一代神皇,只可惜这副争气的模样,过去总是担心他以后该如何是好的大哥却是看不见了。   这是大哥用性命换来的天下,他要替他守着,不允许任何人再去破坏。只是不知如今的三界,那已在阴间的人可还满意吗?   一袭华服的神皇沉稳地坐在龙椅之上,这绕在帝座上的五爪金龙雕像栩栩如生,总是让他有种自己正被兴龙抱着的错觉,只要触碰到便能安心面对一切风雨。许是他回忆起过往的神情有些伤感,呈上地图的天官小心翼翼地问:“陛下,可是仙境地图出了问题吗?”   是了,他现在是神皇了。他是这三界最有权势的神仙,再没有人敢如过去那般嫌弃他,可他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怀念那幼稚无知总是被大哥鄙视的日子。   不动声色地叹了一声,他没有说出自己的心思,只对天官们浅笑道:“你们做得很好,孤只是有些乏了,退下吧。”   “臣等告退。”   天官恭敬地退去,硕大神殿只留下了他一人,除了被辉煌仙光拉长的影子,这里什么都没有。   爷爷退位之前曾问过他,“这帝位是三界最冷的位置,一旦坐了上去从此就是孤家寡人了,孙儿啊,你当真要继位吗?”   那时候的轩辕子都已经明白了自己想要的世界必须由他亲手去建造,不能总指望旁人替自己去努力,所以他没有任何犹豫地选择了继位。如今虽然有些孤单,只要看一眼这安然太平的世界,他依然不觉后悔。   而且,他也不是完全孤身一人。嘹亮龙吟从空中传来,神宫屋顶在阵法控制下自动展开,五爪金龙伴随耀眼的阳光落下,就算过去了这么多年,那布满云纹的鳞片依旧是如此夺目,让他都有些睁不开眼,只能轻轻道出一声,“兴龙,你回来了。”   他今日着实有些累了,并没有力气如过去那样缠着兴龙,其实轩辕子都也知道五爪金龙这样生来就翱翔于天地的生灵是不能被锁在深宫的,他又不是小孩子了,不能总让兴龙委屈着哄自己。这样就行了,只要兴龙时常回来看看,他就不会再寂寞了。   兴龙原是想着神界建设完毕,如今世界已没有大事需要处理,轩辕子都应该彻底放松下来了,谁知他神色竟是比以往还要疲惫,不由便化了人身落在他面前,有些心疼地问:“怎么让自己累成这样?”   “为了让九泉之下的大哥和爷爷能够安心,我必须把仙神治理好才行。”   即便已经成为神皇,兴龙的气息依旧让他眷恋不已,一旦接近便忍不住想要靠过去,只可惜自从成年之后兴龙便很少如过去一般抱着他了。他不想让自己喜欢的人为难,此时也只能忍耐着笑道,“你说过的,我早晚会成长为优秀的大人,现在的我是不是有些神皇的样子了?”   轩辕子都如今已经成年,眉目越发接近昔日风靡天界女仙的三太子,却又多了几分来自于秋月荻的秀气,就算只是远远站着都能令女子为之侧目,可他身居神皇之位,这些年来莫说立后,就连女子都不曾接触过,一得空便只去妖族居住地喂养天龙,引得诸仙是议论纷纷。兴龙知道他从小就对自己依赖得很,可也清晰记得轩辕子都过去是非常喜欢漂亮女仙的,他不可能是个断袖。所以即便少年口口声声说要养他,兴龙也不敢当真。   他想,或许轩辕子都只是看着穆戎二人心生羡慕,把对自己的依赖之情当作了爱慕。断袖这样的事是开不得玩笑的,一旦走上这条路,以后再要去寻心仪女子可就难了。那时轩辕子都还是小孩子,不大懂事,可他得懂。   所以辅佐轩辕子都处理完神界事务之后,他便有意外出回避,想要给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一些时间去认识其他仙人,只是,如今看来,这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很是心疼地摸了摸神皇疲惫的脸,兴龙敛去了心中的哀叹,久违地把人抱进怀里,随手扔掉那沉重的冠冕,摸着他柔顺的头发轻声道:“辛苦了,想吃些什么?桂花糖糕好不好?”   五爪金龙的力量远胜一切仙人,即便轩辕子都已经成年依旧能轻易把他抱在腿上,只是如今的他已经不是仅仅满足于被哄的小孩子了,虽然一直想念着这人怀抱的温度,真被抱住面上还是有些发红,只能色厉内荏地大声道:“兴龙!我已经长大了!你不要把我当成小孩!”   没想到他这许久不见的任性今日倒是回来了,兴龙头疼之余也很是怀念,唯有继续哄道:“那你想要什么?”   然后,这位神皇陛下就恶狠狠地闹起了脾气,“我想要你,你敢给吗?”   轩辕子都少年时也经常说这话,兴龙只当他是养天龙习惯了还想再养只五爪金龙,虽然对龙王来说被人类放言豢养很是冒犯,也从没有和他较真,只含糊着应付了过去。后来轩辕子都慢慢长大,在和嗜天的交流中终于明白兴龙虽然从不对他摆出龙王威势,到底也是天生地养的妖族之王,本是容不得人类亵渎的,便不再提起这些言语。   如今他也是被逼急了才说出这话,一出口便后悔了,正欲挽回却听过去从不正面回应他的兴龙悠悠叹道:“天龙是独占欲很强的生物,你有了我,以后就要错过天下美人了,我记得你小时候可是相当喜欢传奇故事里的倾国佳人……”   如今建木已经离开,天道只剩下五爪金龙这一个爱子,而且这儿子还不比叛逆的建木,从过去开始就不曾违背过它的意愿把妖族管得很好。因此天对兴龙也是眷顾得很,任由他在雷劫之中来去自如,即便经历了一次浩劫,兴龙也是很快就恢复了混元神仙的修为,震慑着所有对妖族有不轨之心的人类。   轩辕子都知道兴龙的寿命太过漫长,就算自己已经成长,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个小孩。他已经明白兴龙是何等强大的存在,原以为自己一生都是等不到回应的,此时突然机会就降临在了眼前,即便知道很可能只是一番镜花水月,依旧忍不住想要抓在手心,只坚定道:“我不要美人,我从小就只喜欢龙,五爪金龙!”   然而当看见兴龙那震惊的神情时,他又后悔如此轻率了,他已经不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本以为再不会让所爱之人为难,谁知今日却又任性了起来,只能低头叹道:“抱歉,你当没听见吧。我知道在你们龙眼里所有人都长得差不多,你是不可能爱上人的。”   这一刻兴龙才意识到,那曾经赖在他怀里撒娇的小孩是真的长大了。他的时间流速和人类是不一样的,对他而言几十年不过是一瞬间,可这样的时间已经足以让昔日的少年长成这般令他心疼的模样。对人类来说,这样的年纪应该足够成熟了吧?那曾经懵懂的少年,现在也已经拥有足够的判断力去选择自己的人生了吧……   头一次认真打量已经长大成人的轩辕子都,兴龙终于不再回避,轻轻说出了自己压在心底许久的话,“子都啊,我也是天地之子,过去不论建木还是神王都不敢动我,被天宫囚禁百年的屈辱,若非舍不得你,怎能那般轻易地忍过去……”   他是天地孕育出的五爪金龙,从诞生的那天起便受万物敬仰,即便是昔日骄横的古神亦视他为圣兽恭敬有加,千年前谁敢伤他一片鳞甲都会被天道降雷劈成焦炭,若非元气枯竭天道乏力,又怎会沦落到被人类捕获的地步?他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将这样的屈辱咽下去只字不提,不过是不愿自己喜欢的少年难受而已。   兴龙从古神诞生时就已存在,如今都不记得自己多少岁了,而轩辕子都那时还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他想该是年长的自己看开些,莫要让这孩子陷入两相为难的境地,便装作什么都没在意的模样仍是和他照常相处。唯有自己知道,心中对那百年的囚禁终究无法释怀,从此再不愿长时间待在人类的建筑内,只因这些封闭的墙壁总会让他想起枷锁在身的日子。   天道之子都很喜欢这个世界,兴龙爱花爱草也爱阳光,可是能让他如此委屈自己的存在,千年来也只有轩辕子都一个而已。到底是舐犊之情还是爱慕之情他也有些分不清了,只知道从过去到现在,他都是想把这孩子抓走的,此时,也不例外。   “先试一试吧,如果你真的喜欢,我们就继续。”   轻轻将话说出了口,他看着神皇仍是有些茫然的模样,缓缓俯下身去,温柔地吻上了对方的唇。从这孩子出生起兴龙就知道他的味道极好,如今尝起来果然软软嫩嫩很是可口,天龙真的是很霸道的生物,一旦喜欢上了一种味道就会忍不住占为己有。   只是,感受着青年被压在龙椅上瞬间僵硬的身躯,再看了一眼那震惊的神情,他还是凭借理智克制住了自己,只暗暗叹道,果然是不行的吗……   轩辕子都过去虽也偷偷瞧过大哥被容翌按着亲的情形,自己却是第一次经历,对象还是他日日想着的兴龙,一时只觉做梦一般,头脑一片空白根本不知该如何回应,良久方才面红耳赤地揉了揉衣角,试探着道:“那个……我太震惊了都没记住感觉,要不,你再来一次?”   在他的记忆里大哥可从没对容翌这么大方过,原以为自己如此兴龙会很高兴的,谁知半晌也没个回应,赶紧抬头一看,好家伙,这殿中哪还有旁人的影子,那只龙竟是以为他不喜欢,于是就这么跑了!   兴龙跑了!这只龙把他按着亲了一通后居然又丢下他逃了!他一代神皇被始乱终弃了!   “兴龙你这个笨蛋!大傻子!无良老龙!不会开花的建木!”   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轩辕子都瞬间把什么大人的涵养都给忘了,对着天空就破口大骂,末了还是不甘心,这都上口了还能不吃的吗?不吃他也要把自己塞进这条五爪金龙嘴里!   如此忿忿想着,当今神皇果断就下了一道让所有仙神都为之绝倒的圣旨,“来人!孤要给自己赐婚!孤绝不把他困在任何地方,反正天下已经平定,孤这就把自己嫁过去!”   就这样,诸仙目瞪口呆地收到了一份公告,为了维持人类和妖族的和睦生活,神皇决定和龙王联姻,但是天宫并没有适龄公主,所以,他自己嫁过去!   先不提为了把这荒唐的圣旨美化出能见人的样子天官们抓秃了多少头发;也不说兴龙本在妖族领地懊恼这冲动之举,突然就发现老婆把自己嫁了过来时有多目瞪口呆;反正神皇终于如愿被龙王抢走的那一天,三界花朵忽地一齐绽放,无尽的芬芳之中,满满都是来自于昔日建木的祝福。   【END】   作者有话要说:  天道(掏雷劫):什么?又有人要泡我儿子?!   穆戎:天要下雨儿要嫁人,天道爸爸你就安心和夜明君聊天吧。   兴龙:抱歉,养成就是可以无所欲为的,我的受比你们的主动到不知哪里去了。   若木:但你是不会开花的建木啊!   容翌:一二三,开花~碰!   我居然熬夜又肝了一篇番外,这条鲜活的鱼是谁!   这样吐血就全部写完了,《鬼新郎》开始更新,大家新坑见! 本书由 妳の姐不稀罕 整理 请手机用户输入m.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直接访问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